《马鸣西风》 分卷阅读1 马鸣西风 忠诚该如何衡量,诺言该怎样证实。岁月已老,故国依稀。芳菲成荒时,是谁还在相守相持? “凌儿,睿会永远等着你。” “苏凌,你永远也休想离开。” 楔子 大夏承德三年。 万仞关前阴云密布,五十万大军白衣素缟,神情悲愤,雪亮的兵器发出点点寒芒。 宇文纵横策马而立,大风卷起军旗,吹动他满身白衣。宇文纵横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早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又被风吹日晒成黑色的吊桥和吊桥后同样颜色的城门。 两年又三个月了,这扇固若金汤的大门终于就要为自己打开,但,却不是以自己最理想的形式。 为了打开它,大燕付出的已经太多,不仅损耗了近十万人马,三个月前,大燕皇帝宇文御被流矢所伤,医治无效,半个月前龙御归天。若不是得到密报西羌似乎有异动,刚继承皇位的宇文纵横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大夏的求和。 伴随着一阵消息滑动的闷响,吊桥放下,沉重的大门在数十名士兵的推拉下缓缓打开。空旷的甬道上,走来一群人。为首者朱袍玉带,低首晗颌,双手高举着一卷文书。在他的身旁,一名二十多岁的女子怀抱着一岁多的稚儿,满脸凄惶。稚儿无知,犹自四处张望,口中呀呀有声。队伍中间是一辆战车,车上竖起一人多高的木桩,一名年轻男子被捆绑在上面。面对这样的处境,绝多数人都会惊慌绝望,而这名男子却神色安详自若,似乎被捆绑着的不是自己。 千军万马潮水般分开让出一条道路,数十万双眼见齐刷刷望向那被捆绑的青年,眼神里有仇恨、有畏惧、有惋惜、也有尊敬。 “臣,大夏宰相赵无忌拜见大燕皇帝陛下,愿陛下万寿无疆。”为首的官员走到宇文纵横面前,高高举起手中的降表。“臣奉我大夏皇帝陛下之命前来拜见陛下,大夏从今以后愿尊大燕为宗主,年年纳贡。为表诚意,特送上皇子肖知渐为质子,并押送逆臣苏凌至陛下驾前,听候陛下发落。” 宇文纵横冷冷看着赵无忌,用剑鞘挑起他手中的降表,淡淡瞟了一眼就丢到侍卫手中,轻磕马腹来到那被捆绑的青年男子面前。 “你就是苏凌?” “正是。”苏凌扬起眉头,唇角漾起一个淡淡的浅笑,声音温和,身子和身后的木桩一样挺直。 没有想象中的丧气, ,眼前的似乎不是敌国的皇帝,而是家中不太熟识的客人,而自己也不是他的阶下囚,恰似礼貌迎客的主人。 有意思,是个难缠的主,难怪可以在一溃千里的情况下稳住阵脚,力拒大燕六十万人马两年之久,最终逼得自己在这里接受议和。只可惜,大夏是暂时保住了,却保不住你自己。宇文纵横觉得有些兴奋又有些惋惜。 再看苏凌,漆黑的眉峰直入鬓角,凤目沉若碧潭,挺直的鼻梁下,厚薄适度的嘴唇略略勾起,看似柔和,宇文纵横却偏偏从那柔和中看出了一丝冷傲与不屑。 “很好,看来你不怕朕凌迟了你为先皇报仇”宇文纵横咬牙,眼底泛起阵阵血痕。 “两军阵前刀剑无眼,既然上了战场就要有死的觉悟,想这万仞关前多少男儿喋血,即便个个都哭喊着要报仇,却也不知究竟该找谁才是。” “好漂亮的脸蛋,好锋利的唇舌,看来你是有死的觉悟了。”说着挥动手中的剑鞘,不轻不重地击打在苏凌的脸上。苏凌避之不得,索性闭上了眼睛。 宇文纵横霍地收手,宝剑向天一指:“大家说,该怎么处置这位大夏的镇国大将军?”三军原本鸦雀无声,听到这声询问,片刻后才各自叫喊起来“砍他的头”“凌迟了他”“五马分尸”…… 听到这山呼海啸般的怒吼,苏凌极尽可能地回过头。 万仞关上,大夏的将士们沉默不语,用一种既悲痛又愤怒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见他回头,纷纷跪下。 苏凌忽然想起自己离开万仞关时对将士们说的话,“不要怪陛下,他也是迫不得已。若以苏凌一人之命能换取大夏数年的喘息,凌当含笑赴死。” 万仞关外,群山万仞,在那山的尽头、云的彼端,是大夏的都城新京。新京之内,简易的宫室之中,那人此刻在做什么?是否已经悲难自已、痛断肝肠? 想到这里,苏凌强压下一声叹息,“陛下,浚睿。此生既成永诀,只好来世再会了。” 山风凛冽,夹杂着浓烈的血腥,翻腾涌动。 两国将士回望故土,都按捺不住渴望和喜悦——终于可以回家了。 在后来大燕的史书中这样记载:“大燕昭武二十年春,帝御驾亲征,率兵七十万伐夏。秋,入圣京。夏帝奔亡而南。帝逐于万仞关前,两年不能克。帝既崩,谥为桓。太子纵横军前即位,改元天启。夏帝求降。适逢西羌有变,许之,以为臣,命其皇长子为质,缚夏之镇国大将军凌于阵前。夏遂服。” 一 大燕天启十年。 宏都郊外,几匹骏马在树林间疾驰,马上的少年个个雕弓锦服,神采飞扬。 “追上去,本太子就不相信今日会猎不到它。”黑衣少年收起弓箭在马臀一击,让它再跑快点。 一头麋鹿飞快地左突右奔,被追得脱离了树林,眼看难以摆脱,翻过一座土丘径直冲入前面的一大片羊群。骑士毫不停留,也跟着冲了进去。 羊群被惊得四散逃逸,几名骑上也不管不顾,依旧纵马追逐。 牧羊人提着羊鞭赶到为首的黑衣少年马前,一把拉住马缰:“几位爷,劳驾停下,这是官牧的羊,跑丢了小的吃罪不起。”所谓官牧就是朝廷设立的牧场,用于蓄养骏马牛羊。 牧羊人卑微地哈着腰,虽然被破旧的斗笠遮去大半张脸,从那唯一可见的嘴唇上看出,他正极尽可能地陪着笑。 马正在行进中,带着牧羊人向前趔趄了几步才停下来。 其他几人见黑衣少年停下,也纷纷勒住马缰。 只是稍一停歇,那本已走投无路的鹿已经飞快地蹿过小溪,没入林中。 黑衣少年见猎物逃脱,不禁大怒:“混账东西。”飞起一腿将牧羊人踢翻在地,举起手中的马鞭雨点般抽下。 那牧羊人试图爬起来,却似乎力有不济,又重新跌了回去。 “想跑?”黑衣少年手下更不容情。 斗笠已经掉落,牧羊人蜷缩成一团,极力护住头脸。伴随着皮鞭破空的声响,原本就已破旧的衣衫如蝴蝶般漫天飞舞,身上早已是皮开肉绽。 黑衣少年的同伴见状驱动胯下坐骑,围着两人一边鼓噪一边转圈,“打死他,打死他。” 那黑衣少年正打得兴起,忽然“咦”了一声蹲下身子:“你们别吵,快来 分卷阅读2 看。”说着伸手撕开牧羊人破烂不堪的裤腿。 同伴们下马来到牧羊人面前,低头看去都不禁一怔。腿竟是从小腿处而断,牧羊人的半截小腿都是用木头做成,木腿上端钉着牛皮,再以皮筋将牛皮牢牢固定在膝盖上,既牢靠又灵活。 “原来是个断腿的残废,咦,别说,那会爷还真的没看出来。”黑衣青年左右翻看着这双腿。木头只是普通杂木,制作得却极为精细,流畅的刀工,讲究的细节,让这双假腿看上去象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做得到不错,不知道用起来怎么样。”黑衣少年说着拽着牧羊人的胳膊猛然起身,那牧羊人原本以手护着头脸,被这一拽顿时滑落开去。看到眼前的脸,几名少年又是一怔,继而爆发出一阵大笑:“世上竟有这种极品。” 一旁的红衣少年指着牧羊人,笑得几乎背过气去。 牧羊人的脸上布满了刀疤。刀疤不不长也不宽,显见那划过脸庞的刀定然无比锋利,却纵横密布,足足有十余条之多。 黑衣少年看到他这般古怪模样,也不禁抱臂笑了起来:“果然是个极品。既然你让爷少了逐鹿的乐趣,就自己代替鹿让爷逐逐,也让爷看看你这腿好使不?” 说着将牧羊人向前一推,自己飞身上马,向着牧羊人奔去。 牧羊人急忙闪避,却被其他人挥动着兵器赶了回来,眼看就要被撞上,只好顺着马头方向奔跑。 木腿再精巧,毕竟难与真腿相比。以平常速度走路还行,又怎能用于奔跑。没跑出几步便跌倒在地。黑衣少年也毫无收缰的意思,驾着马便要踩踏而过。牧羊人就地翻滚,无奈马来得实在太快,眼见就要躲避不开,好在马是训练有素的战马,发现脚下有人,本能的一避,尽管如此,牧羊人的胸口依旧被踢中,一口鲜血夺口而出。身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便一动不动。 “死了?”红衣少年在牧羊人鼻前探了探,发现鼻息若有若无,再看胸前,早已被鲜血染红,眼看是要不成了。 “真没意思,这么下就玩完了。”说话间手背无意间碰到了牧羊人的脸,红衣少年从腰间扯出一块稠巾厌恶地擦了擦手,再皱起眉将绸巾丢在地上——碰到这种脏东西,真是晦气。 “好了,元珏,别管这个怪物,咱们快回去,说不定要下雨。”黑衣少年指了指天边,果然有一片阴云飘来。 “是,太子殿下。” 马蹄声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时,牧羊人才用费力地支起身体坐了起来。胸口的疼痛略微减轻了些,在肋骨上按了按,还好没断,看来伤势没有自己想象中严重。但刚才若不是自己咬破舌尖吐了口血假装伤重的话,只怕就真的要被这些人玩弄致死。 拭去嘴角的鲜血,望向马蹄消失的方向。太子,不就是宇文纵横的儿子么?难怪如此残暴不仁,果然生子类父,一丘之貉。 云层越来越厚,敝了日光,天色变得阴暗。牧羊人站起身来,开始缓慢有序地收拢羊群。 那黑衣少年正是大燕皇帝宇文纵横的儿子——太子宇文熠。今日难得有空,一早他便带着自己的伴读兵部尚书的公子元珏和几名侍卫到皇家猎场打猎,不料一时兴起追着猎物跑出了猎场的边界,竟然来到这里。离开宏都已经很远,现在眼见山雨欲来,四周却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 “去,就近找个地方避雨。”元珏对侍卫们大声下着命令。 “太子殿下,臣想起来了,附近有个官牧,可以避雨。”一名侍卫忽然一拍脑袋。 “那还愣着干嘛?带路啊。”元珏斜目嗔道。 二 北苑厩顾名思义是位于皇城宏都之北的大厩,主要还是牧养马匹,因为牧场远远不及东苑厩和西南厩,所牧的马匹也是被淘汰下来的军马,只能用来托运辎重。 厩里也养了些牛羊,则主要是为了供给皇家食用。 随行的侍卫亮出腰牌:“我们是宫廷禁卫军,办事路过这里,安排个干净的屋子,我们要避雨。” 宫廷禁卫军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个个跋扈贯了,北苑厩的管事自然不敢怠慢。 “几位大人,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宇文熠看着眼前的酒菜,觉得自己真的有些饿了。 元珏跟了宇文熠多年,一看白了他的心思,便立刻给他布菜。 宇文熠夹了块腌渍的羊肉放在嘴里,别有一番滋味:“不错,你这人满机灵的。叫什么,是这里干什么的?” “谢大人夸奖,小人李来顺,是这里的管事。这些酒菜都是小人珍藏着的,难得能孝敬大人,是小人的福气。”李来顺有些胖,点头哈腰地笑起来更觉谄媚:“大人慢用,小人就在外面伺候。” 雨下了起来,黄昏时渐渐有了倾盆的趋势,直到天色全黑才停歇下来,雨滴从屋檐下滴落,打廊下的小水坑里,发出单调的声响。 一阵杂乱的羊叫从不远处传来,站在廊道上的李来顺对旁边的部下抬了下下巴:“去看看,是不是小苏回来了。” 那人应声而去,不一会便听他大声讯问:“瘸子,现在什么时辰了,按规矩你今天可是要挨鞭子了。” “赵爷,雨太大惊了羊,好不容易收拢,这才晚了。” “不行,今天要是饶过你,你还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下次要是逃跑,爷还得吃不了兜着走。” “赵泰,回来就算了,他一个没腿的残废,能跑到哪里去?你省点力气吧。”说着李来顺走进旁边的小屋:“小苏,你过来下。” 那被称作小苏的人从栅栏外走进来,步履不快不慢,踏上廊道上的木板时,发出“笃笃”的闷响,不象是在走路到象是用木棍在地板上敲击。 “进来啊!”李来顺走到桌子后,打开抽屉,从中取出一卷书:“你要的书我给你带来了,也别说借,送给你,哎,你们也不容易。” 小苏依旧站在门前:“我全身都湿透了,进来别弄湿了你的屋子。” “湿了总会干的,进来吧。” 小苏迟疑了一下,这才抬脚进了屋子。 李来顺又取出一个盒子:“这里面是些纸笔,都拿去吧。” 小苏接过书和盒子:“李管事,这么些年全靠着你照顾,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说什么感谢,别让人知道就行了。” 正说话间,只听一声大叫:“好啊,你这个怪物,居然敢装死骗大爷。” 小苏一惊,猛地转身,布满刀疤的脸正对上怒气冲冲的红衣少年。 “元珏,阴沟里翻船了吧!”宇文熠从一旁转出来,一副好笑的样子。 “如果不是怕被这怪物脏了手,我怎么会被他骗了。不过那会没死,现在让他死也不迟。” 小苏正是宇文熠等人遇到的牧羊人,此时乍见到宇文熠和元珏,也不禁大吃一惊。 正惊讶间,元珏已欺身而上,手中的匕首寒光闪闪,转眼已到咽喉。小苏侧身一 分卷阅读3 避,元珏刀锋落空,更为恼羞成怒起来,反手插向小苏的胸口。这次小苏不再闪避,而是手腕一沉,闪电般扣住元珏的脉门。元珏顿时动弹不得。 宇文熠“咦”了一声,没看出这个怪物手底下居然还有两下子。 “还不快来帮忙。”元珏看宇文熠不动,想要挣扎手腕却已疼得钻心,只好对着他身后的侍卫们大吼。 小苏此时却忽然放开了手。 “我本无意冒犯,只是不知哪里得罪了大人,大人非要置我于死地?” 元珏冷笑一声,正要答话,却听宇文熠寒声道:“爷要杀一个贱民,从来不需要理由。” 目光一闪,侍卫们一拥而上。 “大爷,大爷,容小的说句话。”一直站在一旁的李来顺忽然快步走过来隔在侍卫和小苏中间:“大爷,这个人是官奴,也就是朝廷的财物。小人代朝廷看着,要是死了不好交代。爷,给小人半分薄面,饶他一条狗命?”说着对着宇文熠又是打恭又是作揖。 “官奴?看来爷说你是贱民还高抬你了。既然是个奴隶,爷也就不跟你一般见识,带回府去慢慢收拾。”说完有侍卫拿着绳子走过来就要带人。 “慢着” 一直满脸讨好的李来顺此时忽然正了色:“各位既然是宫廷禁卫,想必也懂规矩。这人乃是朝廷要犯,将他羁押于此乃是当今圣上亲自下旨,各位若无圣上旨意,还是不要妄动的好。” 听他搬出圣上旨意,侍卫们不由停下,转头望向宇文熠。 宇文熠还未动声色,元珏却已跳了起来:“胡说,要犯不羁押在天牢,丢在这里放羊,你骗鬼么?” 李来顺淡淡一笑:“信不信由大人。不过小人虽然品级低微,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就算有什么命令,也当由小人的上峰发出。”言下之意是元珏没有权力命令他。 元珏一时语塞,也望向宇文熠。却见宇文熠似笑非笑地望向小苏,并不答言。 “爷,你倒是说句话啊。” “呵呵,李管事说得对,咱们走。”见元珏一动不动,犹自不肯干休,宇文熠轻笑:“莫非你想违抗圣旨?” 望着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小苏叹了口气:“李管事,你不该淌这趟浑水,你不知道他们是谁。” 李来顺摇头:“苏将军,不是我要淌这趟浑水,而是不敢违抗圣旨。如果因此遭到报复,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十年前,眼前的人浑身是血地被丢到自己面前时,李来顺大吃一惊。 李来顺本是军队里的低级军官,随燕帝宇文御出征大夏。作为军人,眼见一个个兄弟在战斗中牺牲,他不可能不痛恨夏军的统帅。但同样作为军人,他又不得不佩服夏军统帅苏凌的才华和胆略,尤其是在看到他被押送到阵前时的镇定自若,也不禁暗自升起一丝惋惜之情。 而现在,这个曾令大燕既痛恨又钦佩的年轻将军,竟然斩去双腿,毁去面容,以官奴身份来到自己管理的牧场养牲畜,李来顺怎能不不意外、不震惊。 数月的悉心照料,既因为皇帝要他活受罪的圣旨,又何尝不是因为那一分敬佩和惋惜? 苏凌睁开眼时,李来顺松了口气:“苏将军,你可终于醒了。” 苏凌微微勾起全无血色的嘴唇:“南冠之人,何称将军,管事就叫我小苏吧。” 小苏!这一叫就是十年。除了李来顺,牧场里没人知道,这个残腿疤面的奴隶竟然就是当年威震天下的大夏镇国大将军苏凌。 因为腿残无法骑马,自然也就没法牧马。从一开始,李来顺就让苏凌放羊。这一放,也放了十年。 三 一切似乎都有冥冥中的旨意,该来的始终躲不掉。 三天后,李来顺的直接上司大厩令亲自传来太子的旨意,太子要亲自审问重犯苏凌。 太子是国之储君,他的旨意自然也不容违背。 跟随大厩令一起来的兵士正要拘走刚刚放羊回来苏凌时,苏凌却对大厩令施了一礼:“大人能否宽容片刻,凌借了别人东西,想托李管事代为归还。”大厩令略一沉吟,觉得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样,便点头答应。 苏凌进了自己的窝棚,取出一个包袱交到李来顺手中:“如果有个叫刘嫂的女人来问我的情况的话,请帮我把这个给她。”说罢凝望李来顺,眼里有恳请之意。 李来顺心知这是个麻烦,本想拒接,毕竟自己并不想因为帮他惹事。但转念又一想这也不是太大的事情,他此去前途未卜,自己以后也没有什么能帮到他的了,便答应下来。 苏凌这才安下心了般上了大厩令带来的马车。 李来顺打开包袱,里面放的是自己送给他的纸笔和那卷书。打开书卷,里面每一页都被细细批注过,一些生僻字还附上了注音解释。 李来顺不由得摇头,任你什么人,也终有放不下的事物。 与大夏不同,大燕太子的东宫并未设在皇宫里,而是在皇宫东面另起宫室。 苏凌被带进东宫时天色已暗。 大厩令早就走了,东宫的侍卫把苏凌带到马厩交给这里的管事:“新来的官奴,就交给你了。” 管事的是见过世面的人,在最初的惊愕之后,指着一堆草料对道:“你就先待在这里吧。”说完也不再理睬苏凌,转身离去。 马厩里充斥着马粪的味道,干燥的草料却残留有阳光的清香。月光和星光从空旷的四壁投射进来,四周一片静溢,偶尔有马打上两声响鼻。 初到牧场的几年,苏凌一直都是睡在羊圈里。后来李来顺见内卫对他的监视渐渐松懈,这才默许他在羊圈旁搭了个窝棚。因此面对的环境苏凌再熟悉不过,丝毫未觉得有什么不适,很快便沉沉睡去。至于明天会怎么样,十年来的痛苦折磨早就让他学会不要去想。 然而第二天,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东宫的马厩不比牧场,所谓养马只是喂马和洗刷皮毛,不需要到草场放牧,工作清闲许多。 马厩里有很多马夫,但官奴身份的却只有苏凌一人。东宫的人都是在勾心斗角里过来的,没有几个善类,见他形貌怪异,更欺他身份低微,脏活重活全往他身上推,苏凌也不计较,闷声不响都做了。 转眼过去半个月,这日马厩的管事忽然让苏凌选几匹马送去校场。苏凌走进马厩将马赶出来,正在配鞍,忽听背后一声轻笑:“苏凌大将军,别来无恙?” 苏凌浑身一怔,回过头去,却见元珏一身淡绿的丝袍,手中握了个香囊站在不远处,正对着他不怀好意地笑。在他身边是五六名侍卫,其中两人是那天跟宇文熠一起的。 其他人见到元珏,早就赶紧讨好地行礼。元珏也不客气,笑嘻嘻地走到苏凌面前:“苏将军,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苏凌放下手中的马鞍,淡淡看向元珏:“是啊,元大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十多年前,苏凌的名字家喻户晓,人人都知道这个被俘 分卷阅读4 获的敌国将军。他被押回来的那一天,闳都万人空巷,数十万大燕百姓走上街头争相观看,无数的臭鸡蛋、烂白菜合着恶毒的咒骂向他飞来。人们欢呼雀跃,不仅仅因为战争的胜利,还因为在他身上尽情发泄了自己的仇恨。 但是现在,虽然很多人还能想起这个曾经令他们切齿痛恨了两年的名字,却毕竟已经淡漠,元珏乍一提起,马厩的人们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怎么,连十年前威震天下的苏大将军都不认识,你们是瞎了狗眼了。”元珏围着一言不发的苏凌转了两个圈,一双眼睛在苏凌身上不停移动。 苏凌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但却明白,无论他打什么主意,身为奴隶的自己都无发抗拒。 元珏却停了下来:“少爷要练骑射,你把马牵过来吧。” 眼看苏凌牵着几匹马走来,元珏一甩头,带着侍卫们扬长而去。 四 校场里,几名侍卫装扮的人正与一名黑马金甲的将军对阵。 侍卫们显然都没有保留,从几个不同方向同时发起全力攻击。那将军左冲右挡,毫无惧色,一柄三尖两刃刀刀舞得风雨不透。只听一声断喝,那几名侍卫齐齐摔下马来。 见那将军如此勇武,刚刚牵马进来的苏凌也不禁暗赞。 “殿下好身手,臣等甘拜下风。”侍卫们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不失时机地拍着马屁。 金甲将军长笑一声,单膀叫劲,将手中兵器向右一挥,数十斤重的三尖两刃刀在空中划出一个刚劲的半圆,发出“呜”的破空之声,还带有金属颤动的回音。 “还有谁来?” 侍卫们面面相觑,宇文熠是大燕有名的勇士,罕逢敌手,陪他练武很少有不挂彩的,一直被侍卫们视为苦差。但看来太子殿下今天兴致不小,皮肉之苦大概是少不得了。正有人硬着头皮要应声而出,就听元珏在校场边叫道:“殿下,好玩的来了。” 宇文熠带马走到苏凌身边,侧脸皱眉看了他半晌,见他牵马而立,在自己的审视下毫不动容,不禁有气。 下一刻,苏凌只觉得脖子一凉,下巴已被托在三尖两刃刀的脊背上。刀是百炼精钢所造,锋利异常,寒气逼人。苏凌只觉得咽喉处一片冰凉,不由自主抬起脸来。 四目相对时,宇文熠不由一呆。苏凌原本古井无波的眼里因忽如其来的变故竟然闪过一丝光亮,那光亮在琉璃般的黑瞳中流溢,虽一闪即没,却璀璨得如同世间最绚丽的宝石,令宇文熠张口结舌。 “殿下有何指教?”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宇文熠很快调整了情绪,脸色挂起揶揄的笑容:“苏将军,失敬失敬。” 苏凌不卑不亢地答道:“殿下多礼了。” 宇文熠半眯起眼睛,手中加了加劲,迫使苏凌的脸抬得更高:“呵呵,一个下贱的官奴,叫你将军你还真敢答应。” 苏凌就着自己仰视的角度看宇文熠,毫不慌乱,只淡淡一笑:“苏凌虽然身陷大燕,屈身为奴,但大夏皇帝陛下并未罢免凌镇国大将军之职,殿下称我为将军倒也没有叫错。” 宇文熠本是想要奚落他一番,反倒被他这番理所当然的言辞顶得一时语塞。 “好,好,有理。不过这里是大燕,你在这里不是大将军,只是一名官奴而已。”说罢手一松将刀撤开:“你试试这几匹马,本殿下要看看它们的脚力。” 马是最为雄健的骏马,对于失去小腿的苏凌来说,不要说根本上不去,就算上去了也无法保持住身体的平衡。苏凌愣愣立在马旁一动不动。 “怎么,一个贱奴竟敢不听主人的命令,是想挨鞭子了吗?”元珏摩挲着手中的马鞭,翘起眼角望向苏凌。 苏凌只是略一迟疑便拉马进了校场,艰难地抬起左腿踏上马镫,想要上马。但假肢根本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苏凌只得用力扶住马鞍,欲凭借手臂的力量撑上去,那马本被他这般折腾,大是不耐烦,往前小跑了几步。苏凌正把全部力量都集中在手臂上,马一跑顿时失去了依凭跌了下来,形状万分狼狈。 宇文熠本就是要折辱他,见他这副摸样自然哈哈大笑,元珏和一干侍卫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苏凌却象没事人一样站起来,拍拍手抓住马鞍,试图再次上马,又再次跌下来。如此反复,有几次竟真的爬上了马背,但没跑上两步,便因为双腿蹬不稳马镫而被摔了下来。 宇文熠等人开初时甚是开心,半个时辰毫无新意的重复之后,觉得这其实没什么好笑的,到了一个时辰后便连笑也笑不出来了,而且这个时候肚子开始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欺负人的乐趣本就在于被欺负的人觉得自己受到了欺负,而现在的情况倒象是堂堂大燕太子带着伴读和侍卫在一旁傻站着,饿着肚子陪一个残废奴隶练习骑马。 看着虽然已经遍体鳞伤,却依旧饶有兴致地练习着上马骑马的苏凌,宇文熠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脸色阴沉得象锅底。 元珏见势不妙,赶紧找个台阶,大声对宇文熠道:“太子殿下,太傅该来了,我们过去吧,说是今天要讲新章。” 宇文熠恶狠狠盯了苏凌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奴才,你等着。” 苏凌此时已经筋疲力尽,浑身骨痛欲裂,几乎就要坚持不下去。看着宇文熠等人悻悻离去,苏凌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果然是小孩子,没有韧性,如果他们再耗上一炷香的功夫,自己就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了。 五 宇文熠把苏凌弄进东宫其实只是一时兴起。 那日在北苑厩,看苏凌虽然残废,手下却颇有些功夫不禁诧异。后来听李来顺说这人是朝廷要犯,更加好奇起来。着人一打听,才知道这个牧羊人居然是苏凌。 苏凌,宇文熠从小就听过这个名字。 大燕尚武,身为太子的宇文熠自幼便学习兵法武艺。而万仞关之战则是被太傅反复分析讲述的经典战役,更是身为大燕太子必须了解的战役。 那时桓帝宇文御帅军征夏,所向披靡,夺下大夏国都。夏太子和镇国大将军苏明远阵亡。夏国兵败如山倒,夏帝也在逃亡途中病死,眼看大势已去,穷途末路之际,夏军忽然出人意料地改道向西。 西边山势高峻,人烟稀少,夏国逃亡的人中很多人都是妇孺,要想在这样的地形条件下摆脱追兵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宇文御却知道,西边百余里外是一处大峡谷,当时他判断,夏军之所以忽然放弃过去的路线,是为了在峡谷设伏,与自己决一死战。于是快马加鞭,想赶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布置好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来到峡谷前,却见树林中隐隐有旌旗闪没。谷中狭窄,既方便伏击更利于火攻。据探马回报,发现谷口被浇上了油,还隐藏着大量干柴。 谷口就有这么多火攻用的东西,里面的情况自不待言。这本是宇文御意料中的事,宇文御熟读兵书,深知无论任何统兵的人在这种情况 分卷阅读5 下都会这么做,只是他没料到对方的动作居然会这么快。为了稳妥起见,当下不敢轻举妄动,命大军就地扎营,派出探马刺探消息。 一天后,探马传回消息,夏军已经又折回东南,宇文御这才发现自己上当,夏军根本就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好火攻和伏击的准备,而自己因为过于相信自己的经验判断贻误了战机。等他迅整顿人马再次追击时,夏军却已经进入西南险峻的山里,沿途烧毁栈道。燕军只得边修路边追击,速度也就立刻慢了下来。夏军轻易地撤退至万仞关,留下一部人马凭借天险据守,另一部分人马则跟随刚刚登基的夏帝肖浚睿继续向南。 万仞关虽有天险,却并非牢不可破。宇文御开初也没有十分在意,以为会手到擒来。不料几个月下来,燕军数度攻城皆伤亡惨重,无功而返。对方的防御工事则一天比一天完善,作战难度日益加大。 逃亡的大夏皇族见局势逐渐稳定,也终于在停了下来,并在定州建都,更名新京。 接下来便是两年的相持,大小数百战,夏军的奇袭骚扰不断,燕军折损了十余万人,却依旧半分也难以推进。 一泻千里的胜势被阻,士气便难以保持。而燕国大军长年在外,国内空虚,军心思归,西羌国又蠢蠢欲动。加之补给线太长,消耗过大等原因,最终,新皇宇文纵横不得不放弃灭掉大夏一统南北的想法,同意了大夏的求和。 这一整场军事行动的指挥以及万仞关的守将就是大夏新任的镇国大将军苏凌,那个时候苏凌刚刚二十岁。 对于宇文御来说,苏凌不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而是一个传说中的名字。当他发现,这个一直被他当做一个传说的人居然活得这么卑微,心中的鄙视可想而知。于是想办法把他弄到了东宫,无非是想要闲来无事的时候折辱消遣。谁知非但没把他折辱着,反而把自己弄得像个傻瓜。 “可恨!”宇文御一拳重重捶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被击得跳了起来翻滚着跌在地上,“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殿下息怒。”刚刚进来的女子花容失色,抖抖索索跪了下去。 宇文熠回头一看,是自己的宠妾柔姬。宇文御已经二十岁,还没有立太子妃,却已有了几房妾室。柔姬本是大夏人,圣京沦陷后流落到闳都酒肆间卖唱,被宇文熠看中带回东宫。柔姬性情温婉,没有什么政治背景,在姬妾中也算是得宠的。 “起来吧,这会来什么事?”柔姬这才站起身来,将手中的药缸递到宇文熠手中:“殿下,该进药了。” 宇文熠接过药缸,立刻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令他产生了想要把这些药全都倒掉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了忍,屏住呼吸,一饮而尽。 药是由雪山顶上的冰蚕、深海海底的银鱼加上数百种珍贵的药材配制而成,比黄金还要贵重几分。柔姬难得看他这么爽快地用药,双手接过空药缸,心里大是欢喜。 “太医说,这药再用上三个月,血里的暴热就能消下去,可以换上石蕊来慢慢调理了。”柔姬人如其名,温柔可人。 宇文熠不耐烦地挥手让她离开,自己根本就没有病,却从小就被逼着开始喝各种各样的药,说是要清血热,免得染上狂症。 宇文熠对此原本十分排斥,常常悄悄把药倒掉,直到有一天,他看见自己的父皇宇文纵横病发时状若疯魔,在宫中乱杀乱砍,血溅宫闱时,才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狂症,老老实实开始吃药。 忽然有些心神不宁,似乎有什么事情还没做。来来回回在屋里转了几个圈,宇文熠这才想起,昨天自己下定决心要教训苏凌。 苏凌虽然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但那发自骨子里的傲气却让宇文熠很不舒服。 “不要说你不过是一个丧家之犬,就算你真的还是夏国的镇国大将军又如何,居然敢在本太子面前如此嚣张,还真以为本太子真的拿你没办法吗?” 六 宇文熠带着一群侍卫冲到马厩时,苏凌正在给马添料,一干侍卫把满脸惊愕的苏凌拖出来,破布般丢到宇文熠面前。 宇文熠端坐马上,睨着他冷笑。 侍卫们把苏凌双手绑在一起,将绳索的另一端交到宇文熠手中。宇文熠轻蔑地看他一眼,将绳索在小臂上挽了两圈,掉转马头,双腿一磕,坐马撒腿狂奔。 马厩里其他人不明所以,见主子这般怒气,早就吓得跪了一地。 苏凌被绳索拽得跌跌撞撞地向前冲了几步便摔倒在地,被宇文熠在石板路上拖行。石板锋利的边缘划破了肌肤,道路旁边的石块更撞得苏凌浑身青紫。无法躲避的疼痛从全身的每一寸肌肤传来,苏凌拼命咬紧牙关,强忍住不发出任何声音。忽觉头部一阵剧痛,却是撞上了石块,紧接着便眼前一黑…… 宇文熠在马厩前连跑了十多个来回,这才停下马来。苏凌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竟似昏了过去。 元珏走过去重重踢了几脚:“死奴才,又想装死骗人,看你还装死。”说罢又是几脚。 苏凌依旧一动不动,宇文熠侧脸笑道:“踢什么,懒得费劲。”回头对侍卫道:“去,到厨房搬一缸酒来,伺候苏将军清理伤口。” 酒很快就到了,缸很大,几名侍卫用车才拉了过来。车刚停稳,就有侍卫爬了上去,用瓢从缸里将酒舀到两个铜盆里。 宇文熠走过去端起一盆酒尽数倒在了蜷缩在地上的苏凌身上。浑身火烧火燎的疼痛令苏凌立刻醒了过来,听到一声短促的惨叫,宇文熠蹲下身:“苏大将军不远千里来到本太子宫中,本太子无以款待,薄酒一缸,聊表心意,苏大将军觉得滋味如何?” 苏凌睁开眼,但见宇文熠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神色恶意而兴奋。 用手肘支起着身体坐起来,被酒浸透的衣衫在伤口上滑动,疼痛钻心。苏凌暗自吸了口气,脸上绽放出一抹淡然的笑意:“多谢殿下。” 嘴够硬的,看你能硬多久。宇文熠哈哈大笑:“好,难得将军喜欢,那本太子就多请将军来点,也免得别人说我小气,我大燕这点酒钱还是给得起的。”说着从侍卫手中又端过一盆酒,从苏凌的头顶淋下。 苏凌抱膝而坐,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难以呼吸,人却纹丝不动,那丝淡漠的笑意更是一直挂在脸上,片刻也不曾褪去。 一缸酒倒完,宇文熠伸手托起苏凌的下巴。酒依然从发际不住往下流,划过漆黑修长的双眉,在纤长的睫毛上凝结成珍珠般的水滴,微微一眨眼,便会簌簌坠落,在石地板上跌得粉碎。长睫下的眸子晶莹澄澈,偶尔有烟雾飘过,恰如清晨的湖面。鼻梁端直挺秀,嘴唇虽然全无血色,却异常优美,带起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既不卑微,也不挑衅。宇文熠忽然发现,除开脸上那些可怖的刀疤,这张脸竟然如此俊美。 “殿下!”见宇文熠对着苏凌发呆,元珏忍不住轻轻叫了他一声。 分卷阅读6 宇文熠猛地回过神来,对自己刚才的失态不禁有些报赫。再看时这张本该被疼痛扭曲的面孔此时如此平静,让宇文熠怀疑究竟是他的痛感迟钝,还是那些酒根本就是假的。 不知不觉收回托着苏凌下巴的手,将手指放在口中舔了一下,入口香醇,分明是最烈的美酒。 “既然将军如此喜欢,不多回味回味就可惜了。”起身叫过侍卫:“招呼苏将军到那边树下去慢慢品酒,不要浪费了本太子的一番心意。” 侍卫走过来将苏凌架到树下捆绑起来。 元珏踱步过去笑眯眯地拍拍苏凌的脸:“苏将军,你慢用,爷就不陪了。” 衣服浸透着烈酒,浑身痛如针扎。苏凌将头死死抵在树干上,才能强忍住痛楚。只要衣服干了,疼痛就能减轻吧!不过血若是干在衣服上,到时候想脱衣服,只怕要撕掉一层皮。苏凌心里默默念着,终于昏睡过去。 此后,折磨苏凌似乎成了宇文熠的爱好,隔三差五,他便会带上一伙人想尽各种手段将苏凌折磨得痛不欲生。苏凌虽然不会自讨苦吃地去冲撞他,但也从来没有象宇文熠想象般哀号求饶,那种淡漠的态度甚至令宇文熠感到,自己在苏凌眼里象个小孩子一样,无聊且幼稚可笑。这让故意想要折辱这个敌国将军的宇文熠极为愤怒和挫败。 但越是如此,他便越想欺负苏凌,这种想法几乎成了魔咒,令宇文熠欲罢不能,即使听太傅授课的时候也难以安心,只在心里默默盘算对付苏凌的法子。一旦想到什么主意,便觉得坐卧不宁,心如猫抓,只想立刻用到苏凌身上。 宇文熠的这种行为令元珏十分苦恼,他当然不是同情苏凌,只是觉得非常难以理解,世界上好玩的事情这么多,太子殿下却偏偏要把所有的时间都浪费在一个俘虏奴隶身上,这实在不是什么有趣的事。何况,就算这事很有趣,象这般天天玩也早该腻了。如果真的那么讨厌这个人,何不干脆杀了算了,也免得折腾大家。 元珏想着想着,只听宇文熠在前面大叫:“元珏,干什么啰啰嗦嗦的,快去给本太子看看那个贱奴在干什么?”元珏只觉得心里一沉:“又来了。”虽然心中万分不愿,见宇文熠如此兴致勃勃自然不敢扫了他的兴,提起精神跑了过去。 七 时光飞逝,转眼已到了丰元节。 大燕原本是北方的游牧民族,过去每到秋天牛羊上膘宰杀的时候,燕人就会举行大型的祭祀庆祝活动。虽然大燕已经南下一百多年,很多人不再从事畜牧养殖,这种习俗却一直沿袭了下来,将这一天定名为丰元节,是国家最为盛大的节庆活动之一。 每到这日,全国的人都会停止劳作欢庆节日。年青的男女纷纷来到郊外,嬉戏追逐,传递情意。朝廷则会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感谢天地赐予的丰收,更祈祷来年的平安和福祉。祭祀仪式结束后,照例是盛大的狂欢活动。 皇宫的空地上燃起熊熊篝火,侍卫们把大坛大坛的美酒源源不断地送到席间,袒肩露臂的美人在百官间穿梭来往,修 长的双腿在薄薄的丝袍下若隐若现。 醉得东倒西歪的大臣们再没了平日的道貌岸然,目光在美人的胸脯上流连,好似要用眼光把那本就松松垮垮挂在身的衣物剥去。更有几个放荡不羁的,干脆顺手拉了美人躲进一旁的花丛里。 宇文熠喝得不少,脑袋晕晕乎乎,不知不觉倒在了美人的腿上,那美人惊喜万分,自然大献殷勤,百般逢迎。 宇文纵横侧卧在御榻上,也似有了写醉意,神情似笑非笑。 忽见人影一闪,却是长乐王宇文律来到皇帝的身边俯身说了几句什么。宇文纵横展颜一笑,对着宇文律略一点头,宇文律诡笑着退场,向偏殿走去。 宇文熠不由好奇,推开身边美人站起来,悄悄跟在了宇文律身后。那宇文律却甚是警觉,没走多远便停下身来,对着匆忙躲在树后的宇文熠招了招手:“太子侄儿,偷偷摸摸地干什么?一起过来吧。” 宇文律是宇文纵横的异母弟,宇文家历来人丁单薄,宇文纵横只有兄弟二人,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 和宇文纵横不一样,宇文律是个地道的花花太岁,打扮得妖里妖气招摇过市不说,更是好色成性,男女不拘,平日里抢男霸女,闹得怨声载道。 宇文熠有些尴尬地走出来,本想离开,又实在好奇自己的这个叔叔又想玩什么花样,情不自禁地跟了过去。 转过几道花径,绕到池塘后的偏殿内。院中已经华灯高照,胡床上铺了厚厚的垫子,案上是各式精美的点心果品。丝竹已经备好,侍者乐师皆是容貌姣好的年青男子,见二人过来,纷纷拜倒在地。 宇文律拉着宇文熠坐下,取出一个羊脂般的瓷瓶:“这个好东西本是给陛下的,你先尝尝?” 宇文熠接过放在鼻尖嗅了嗅,只觉味道古怪:“这是什么?” 宇文律拿过一只个翡翠杯,倒了半杯一饮而尽,饮罢连连摇头晃脑叫妙。接着又倒了一杯送到宇文熠面前。 宇文熠正在犹豫,只听身后有人沉声道:“皇弟,这种东西就不要给孩子家用了,你也合适着点。” 两人一起回头,只见宇文纵横分开花枝走了过来,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在灯光映照下熠熠生辉,九条栩栩如生的飞龙,随着宇文纵横的行动在衣理间时显时没,宛若在云间游弋。 见过礼,宇文律笑嘻嘻地迎上去将宇文纵横请入上席。接着双手一拍,五名身着丝衣的男子赤足鱼贯而入。这些男子看上去大的二十四五岁,小的不过十二三岁,个个容貌俊美,身材修长。 “皇兄,这是臣弟送给皇兄的乐子。”说着把刚瓷瓶里的物事倒了一杯捧到宇文纵横面前。宇文纵横也不推脱,端起来慢慢饮下,眼光在几名男子身上游走,脸上渐渐泛起一阵潮红。 狎玩娈童本就是贵族们的时尚,宇文纵横和宇文律一般,都是喜好男色远胜女子,宫中蓄养俊男无数,甚至和朝中的几名臣子也有着暧昧关系。 宇文律走到一名少年的面前,手指一勾解开肩上的衣结,丝衣便顺着瓷器般的肌肤滑落下来,里面什么也没穿。 那少年浑身发抖,却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宇文律大力握住自己的下巴,连拉带扯地送到宇文纵横面前:“这个可是极品,臣弟花了不少心思才弄到手的。臣弟不敢先享用,先给皇兄送来。”说罢令那少年变跪为坐,再将他的双腿大大打开,展陈在宇文纵横面前。 宇文纵横本饶有兴致地观看,忽然抬起头:“好了,你也收敛点,太子还在这里。” 宇文律笑得极为猥亵:“皇兄,太子已经不是小孩了,嘿嘿,有些事情他自然不会跟你这个当爹的说,我这个当叔叔的可清楚得很。” 宇文熠平日也偶尔与娈童玩耍,但也只是随个大流,并无太大兴趣,听宇文律这样说不觉奇怪。 宇文纵横也笑道: 分卷阅读7 “哦,什么我不知道的。” 宇文律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到这事臣弟就委屈。当年那个苏凌,臣弟本想皇兄玩腻了也尝尝鲜,谁知皇兄自己不玩了居然划花了脸砍了腿丢去养羊。臣弟只道是坏了,只好算了,谁知又被太子皇侄弄去。早知道他的身子还可以用,就算脸难看点,臣弟也说不得要试试。”说着向宇文熠挤挤眼睛:“太子殿下,滋味怎么样?” 宇文熠脑袋“轰”地一声,心里忽然一片麻痒,连带着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宇文律的话恰似醍醐灌顶,让宇文熠猛然明白过来,自己这些日子一直跟苏凌过不去,并不是如自己所想般要折辱敌国将军,在内心深处,其实早就对他存了这般心思。 见宇文熠呆呆不答,宇文律有转向宇文纵横“皇兄,那个苏凌的滋味一定不错吧?” 宇文纵横撇嘴笑了笑,伸手抚上面前少年白皙细致的大腿,这才道:“那滋味跟这样的自然是大大不同,舒服是舒服至极,只是烈了些。皇儿,苏凌虽说现在是残了,你想要他也得留意,要想骑烈马就得小心被那畜生蹄着。” 宇文熠正不知如何回答,只听宇文纵横的声音变得冷厉如冰刀:“熠儿不错,象朕,朕喜欢。要做威服四海的天下之主,就是要能驾驭天下最烈的骏马,驯服天下最强硬的男人。当年那苏凌是何等的刚烈,最后又如何,还不是在朕的身下死去活来。你看到他脸上的刀疤了吗?”不等宇文熠做出表示,便重重哼了一声:“朕每玩他一次,就在他脸上划一刀,朕就是要他永远记得反抗的代价,把每一次的经过都牢牢记住,永远也忘不了。” 宇文纵横的眼底又开始泛起红色,神情越来越兴奋,似乎沉浸在回忆里,手上力道也不知不觉加大,直把那少年揉捏得哀鸣不已。听到这哀哀叫声,宇文纵横再难控制,将那少年按在面前的案上,挺身进入。少年初经人事便受到这般粗暴的对待,痛苦难当,惨叫连连。宇文纵横不管不顾,只图自己快活。 宇文律那瓶里的物事本就有着催情的功效,见到这等情形哪里还控制得住,也拉过一名侍者,滚做一团。 场面如此淫、靡,宇文熠只觉得浑身燥热,小腹下涨得难以忍受。猛地站起身来,飞也似地奔出宫门。 八 由于丰元节的关系,宇文熠一天没来找麻烦。苏凌好不容易有了喘息之机,天一黑便爬上草料堆,想要好好睡上一觉。 夜如此宁静,连细微的风声也清晰入耳。苏凌很快便沉沉睡去。 从梦中猛然惊醒,双腿已被牢牢压制住,耳畔是野兽般的沉重呼吸,一双手正狂躁地撕扯着自己的腰带。 苏凌一惊,立刻死死握住那双手,想制止他的下一步动作。 “你是谁?” 没有回答,那双手却已经挣脱出来重重给了他一记耳光。这记耳光毫不留情,打得苏凌脑袋嗡嗡作响,一缕鲜血从嘴角流下。 月亮从云层中穿出,将清光流泻。在那冷月清光中,是一双血红的双目。那眸子叫嚣着魔性的疯狂,沉淀着赤裸裸的欲望。 多么熟悉的双目!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中,这双眸子都是自己最深沉的梦靥,每每将灵魂割成碎片。 “宇文纵横!” “怎么,想我父皇了?没关系,虽然父皇没有来,本太子一样让你爽。”宇文熠的嗓音被欲望之火烧烤得嘶哑滞涩,如同干枯的河流。一边说一边将苏凌原本就单薄破烂的衣物撕成了碎片。 胸膛骤然暴露在秋风里,苏凌浑身一哆嗦。下一刻猛然挥拳击在宇文熠的下巴上,拳势凶猛,宇文熠顿时被击得侧倒在一旁。 苏凌趁势翻身向着马厩外爬去。没爬几步,膝盖便被宇文熠握住,身体重新摔在了草料堆上。 意识到没有腿的自己根本不可能逃脱,苏凌向后抵住马厩的柱子,眼见宇文熠再度逼近,双拳握得咯咯直响。 宇文熠此时已经急不可耐,饿虎般扑上去,和苏凌扭打做一处。 苏凌此时已经一切都顾不得,以双手拼死抵抗,宇文熠虽然占尽优势,想要将他压在身下却不能够。 苏凌的反抗进一步激发起宇文熠的狂态,越是不能得手便越是心急。左右环视一圈,见地下横放着一根扁担,立刻有了计较。 从苏凌身上爬起来,几步过去拾起扁担。苏凌刚刚支起身子,便见宇文熠高高举起扁担向自己劈了过来。来不及躲避,也无法躲避,只听“咔嚓”一声,右臂一阵剧痛,竟被宇文熠生生打断。 宇文熠丢下扁担,抓起苏凌的头发,将他的头在柱子上连撞了数下,这才气喘吁吁地将苏凌破布般丢在草料堆上,自己也旋即俯下身去。 苏凌此时满脸是血,已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只能任凭宇文熠将自己剥得一丝不挂,喉咙里呜呜做响,却始终不曾开口求救。在这个地方,求救又有什么用?没有任何人能够救自己。 马厩里的马被这一通激烈的打斗惊醒,不安地原地打转。 有人手持烛台走了过来:“苏凌,半夜不老实睡觉,想挨鞭子么?咦,这人是谁,你们在干什么?” 光亮越来越近,宇文熠霍地回头:“把灯留下,滚!” 来人看清那个骑在浑身赤裸的苏凌身上的人竟然是自家主子,吓得呆立原地,半晌才哆嗦着将烛台放在草料堆旁,连滚带爬地逃开去。 苏凌强忍着右臂的疼痛,紧闭双目,淡红的茱萸随着结实的胸膛剧烈上下起伏,狭窄的腰身紧紧绷起,线条流畅优美又充满力度。 宇文熠受到蛊惑般低头叼住一侧的红果,用舌尖反复逗弄,手却毫不客气地向双腿之间滑去。 感受到手指的侵犯,苏凌身子一紧,唯一可以动的左手抓住宇文熠的头发,绝望地试图将他拉开去。 宇文熠正自销魂,对这种完全不起作用的抗拒异常不满,抬手又给了苏凌一记耳光,行为间也再不犹豫,褪下自己的底裤,分开苏凌的双腿挺身而入。 苏凌的身体异常干涩,宇文熠推进困难,双手握住那因疼痛而左右躲闪的臀胯用力冲刺,一股粘稠的液体从两人连接处溢出,令抽插渐渐顺畅了起来。嗜血的快感几乎他淹没,大力晃动着腰身,宇文熠很快就登上了巅峰,将自己的精华尽数泻在了苏凌体内。 宇文熠趴在苏凌身上,扳过他的脸细细观看。没有痛苦也没有屈辱和愤怒,只是用一双灰败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仿佛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光华。 从那满是血水和汗水的身体里退出,宇文熠整整衣衫,扬长而去。 九 宇文熠第二天很晚才醒来,但觉头痛欲裂。 昨夜的情形一幕幕在脑海中回荡,宇文熠一边觉得自己荒唐,一边有克制不住地反复品味,竟是前所未有的苏畅,每到销魂之处,不觉心神荡漾,无法自已。 忽然想起苏凌昨夜伤得不轻,不知现在如何了。想着想着,人已到了马厩旁。  分卷阅读8 苏凌已经起身,脸上血污洗净,右臂用树枝和草绳固定着垂在身侧,左手吃力地添加马料。 昨夜的动静实在太大,马厩里有很多人都被惊醒,有几个想去看的,却被守在马厩外的管事挡下。人人心照不宣,却没有任何人敢去给苏凌帮忙。 宇文熠皱皱眉,这样草草包扎,只怕连右臂也会废掉。想到这里拂开花枝走出来:“苏凌,给我备马。” 苏凌乍听到宇文熠的声音,身形僵了僵,并未回头,却忽然更加挺直了腰身。管事哈着腰跑过来:“殿下,奴才这就给您备马。” 宇文熠睨了管事:“谁要你备马了,我要的是他。”说着一指苏凌:“以后我的马就由他负责。” 管事是乖觉的人,闻言哪里还会不明白,当下媚笑着点头,赶紧离开。 宇文熠缓步走到苏凌身边,目光炽热,毫不避讳地望着那张轮廓完美却遍布伤痕的侧面,竟觉得顺眼至极,伸手想要抚上。 苏凌早有防备,见他手一动便厌恶地避开。 宇文熠不以为忤,轻松一笑:“听到了吗,你以后不用管这些琐碎的杂事,专心跟着本太子,亏待不了你。” 苏凌全不理睬,继续忙着手中的活计。 宇文熠不禁有些没趣,上下打量他一番,这才发现他脸色惨白,发际有冷汗不停滴下,黑色的长裤后部也濡湿了一大片,不知是在哪里弄了这么一身水。 宇文熠忽地欺身而上,伸手向苏凌摸去,行动快如闪电。苏凌本就行动不便,加之伤势颇重,躲闪不过,被他结结实实摸在了臀上。 难得看到苏凌乱分寸,宇文熠一阵畅快,恶意地在那挺翘的臀上重重捏了几下,感觉到那紧实的弹性,心中不由一荡,伸出胳膊紧紧钳制住了苏凌的腰身,见苏凌慌乱挣扎,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 手上一片粘稠,宇文熠低头一看,满手鲜血。几乎将裤子濡湿了多半的液体原来不是水,而是苏凌的鲜血,难怪他的脸色会全无血色。 “这是怎么回事?”宇文熠把手举到苏凌面前,一脸诧异。 苏凌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镇定,放下手中的草料,走到宇文熠坐骑的棚前,解下缰绳备好鞍:“殿下是要出宫还是去校场?” 苏凌受伤极重,这番动作之后已是头晕眼花,手臂上和那难以启齿之处传来的疼痛,更令他无法忍受,若不是不愿再宇文熠面前示弱而强自苦撑着的话,早就倒下。 宇文熠此时大致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却并无歉疚之情。他本生在皇家,九岁被立为太子,身边的所有人都围着他转,本就是自我惯了的,觉得别人为了自己的快乐受些苦原本就天经地义,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见苏凌强忍痛苦忍得辛苦,当下也不在纠缠,只是道:“我要出门,你把马送到宫门口去。”说罢拂袖而去。 苏凌好不容易才将马拉到宫门,浑身已全被冷汗湿透,挣扎着往回走,只觉得腿越来越软,头越来越重,眼前一阵阵发黑,终于倒在了地上。 临昏过去的一瞬,他似乎看见两名女子向他走来,接着听见一声惊叫,便人事不知。 醒来时窗外已经黑了下来,桌上一灯如豆。 苏凌吃力地动了动身子,发现浑身的疼痛减轻了许多。右臂被重新包扎,私密处也上了药。 睁开眼睛,入眼的是半新的纱帐,棉被的感觉异常温暖,头下的软枕令人如在云端,鼻端飘来淡淡的药香,自己竟然是躺在久违的床上。 “大人,这人醒了。”守在苏凌身边的小太监看他睁开眼,立刻放开嗓子对着屋外喊。 一名文士模样的人走进来坐到床沿上,拉起苏凌的手腕细细诊脉,时而皱眉,时而又舒展开来:“还好,总算是缓过来了。” 那小太监扶苏凌坐起,端过一碗药递到他手中。苏凌接过一饮而尽,那文士微微一笑:“你好好养伤,半月内卧床休息,莫要走动,百日内不能负重。”说罢转过身对那小厮道:“药需按时服用,过两天我来换外伤药。” 小太监躬身行礼:“有劳陆医官了。” 陆医官赶紧摆手:“哪里话,既是柔姬娘娘的吩咐,便是下官的份内事,说什么有劳。”小太监也不答话,帮陆医官收拾好医药箱,陆医官起身离去。 刚走到门口,便听见外面一阵嘈杂。紧接着,门被一脚踢开,苏凌抬眼看去,只见宇文熠正甩开袍摆,大步向自己走来。 桌上的蜡烛在突然吹进来的夜风中摇曳变幻,时明时暗,苏凌暗自握紧了拳头。宇文熠来到床前站定,一脸怒气:“很好,你居然躲到这里来了。” 十 医官和小太监躬身站到一旁。 苏凌转过脸不再看宇文熠,紧紧抿起嘴唇。宇文熠望了他片刻,见他不理睬自己,心头火起,伸手捏住苏凌的下巴将他的脸强行扳过来对着自己。 苏凌冷冷看着宇文熠,毫不退缩。 一旁的陆医官刚为苏凌治过伤,见此情形大致也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立了一会,终于犹豫着上前:“殿下,这位兄弟伤势很重,如果不好好调养的话,只怕又会落下残疾。” 宇文熠办完事回到东宫,遍寻苏凌不着,这才会火冒三丈,如今人既然找到了,本也不打算继续追究,既然陆医官来劝,便顺势平和了脸色:“他怎么会来这里的?”这里是东宫的下人房,与马厩相隔甚远,苏凌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那小太监赶紧回话:“上午柔姬娘娘在院子里散步,见他倒在路旁,娘娘菩萨心肠,又不知道他是哪里的下人,便命奴才们把他抬到这里,请陆医官为他疗伤。” 宇文熠重重“嗯”了一声,捏着苏凌的下巴左右审视,见到额头上裹着的纱布,不由皱起眉“额头的伤如何?” “裂了好几道口子,失血不少。” “会留疤吗?本来就一脸的疤,再添上一些不是更难看了。”宇文熠有些不快。 陆医官赶紧道:“这样的话是定会留疤的,但若用些玉肌膏便不会有疤。”若是普通下人他自然提也不会提,皆因那玉肌膏实在是珍贵无比,是专为宫里的娘娘们准备的。 “那就用上吧。”宇文熠说着松开了手,让小太监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床边盯着苏凌看。 小太监早已识趣地悄悄退出,陆医官也赶紧回药房取玉肌膏去了。 苏凌依旧闭着眼,感受着宇文熠的目光象烙铁般在自己脸上来回逡巡游走,强忍着心中的厌恶与畏惧,一言不发。 宇文熠凝神了他半晌,看他毫无反应,嘴唇抿成了一条优美诱人的弧线,不觉用食指在那虽然毫无血色却依旧惹人遐思的唇上摩挲:“昨晚是本太子粗鲁了,让你受这么重的伤,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过我会好好待你的,既然你已经是我的人,以后就不要回马厩了。待会儿我叫人把芷竹苑收拾出来,那里清净,明天你就搬过去住吧。” 苏凌猛地睁眼,眼前的宇文熠脸上竟然萦绕着淡淡 分卷阅读9 的温柔,带着些许迷离之色。 “殿下,不必了。苏凌身为俘虏,受到怎样的待遇都属应该,不劳殿下挂心。何况这么些年,苏凌已经习惯于牛羊马匹相处,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东宫各院都是宇文熠的妃妾所居,他要自己搬去,摆明便是要自己做他的男妾,苏凌当然万万不会答应。 苏凌的反应早在预料之中,宇文熠并不理睬他,只叫过侯在门外的贴身内侍:“明日苏公子要搬去芷竹苑,你立刻着人把芷竹苑收拾出来,选些机灵的人侍候着,记得多安排些护卫。还有,护卫马上就调过来,给我时时看着,免得出什么意外。你别看他现在这副样子,当年可是横刀立马,震慑敌胆的大将军。”说罢起身便要出门,刚走到门边,忽听苏凌在背后道:“一对禽兽。”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且拉得很长,令人想听不到都难。 “你说什么?”宇文熠停下真转过脸,见苏凌用左臂支撑着身体,一脸挑衅地看着自己。 “我说你和你爹是一对禽兽父子。”苏凌扬起下巴,一字一顿。 苏凌向来识时务,无论宇文熠如何折磨捉弄从不反抗挑衅,只因他明白,反抗除了增加对方折磨自己的快感、加大对自己的伤害以外,毫无意义。而此时,他居然口出如此恶言。 宇文熠略略一想,便明白了个大概,冷笑道:“苏将军不必提醒本太子你被我父皇玩过,他老人家是不会在意本太子玩个他不要了的男人的。如果你是想逼我杀了你,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不会杀你,芷竹苑空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新人入住,本太子不但不会杀你,还要好好宠爱你才是。”转向自己的贴身内侍:“再加派一倍的侍卫,把他看牢了。”说罢对着苏凌又是一笑:“你就好好养病,安安心心做你的苏公子吧!” 宇文熠刚离去,便有两名侍卫进得屋来,一左一右立在床前。 苏凌见宇文熠防得如此严密,心知断难幸免,不由万悲怆,盯着帐顶发呆,直到半个时辰之后,陆医官过来给他换药时也一动不动。 十一 第二天下午,宇文熠的贴身内侍便带上一群人过来。 “奴才罗春,奉太子之命来请苏公子移居芷竹苑。”罗春躬着身子,异常的恭敬客气。虽然他不明白眼前这个毁了容的残废到底是有什么魔力迷惑了太子,但他毕竟是奴才,只要是太子喜欢的人,他便不能得罪。 苏凌闭着眼,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罗春站了片刻,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苏凌依旧不理。 “哎呦,公子爷,奴才不过奉命跑腿的,您就别为难奴才了。”见苏凌还是不理睬,只好叫进两名侍卫,想将苏凌抬到自己带来的轮椅上。 感受到自己被抬起,苏凌猛地一挣,侍卫措不及防,手上松开,苏凌又重重摔回床上:“不必了,我自己来。”说着艰难坐起来,环视四周。见自己的假腿被放在墙角,便作势欲下床爬过去取。 罗春飞快地给身边的侍卫丢了个眼色,那侍卫立刻过去取了假腿走出屋子。苏凌侧眼瞄向罗春,目光冰冷。 罗春赶紧赔笑:“公子息怒,是太子殿下发了话,叫公子以后再不许用假腿,并亲自赐下了轮椅。公子请看,这轮椅可是当今名师莫巨子亲手所造,用的是最上等的檀木,太子殿下对公子可真是宠爱万分,公子好福气。”罗春说着,脸上尽是向往之色。苏凌只觉得无比厌恶,将头转向一边。 罗春赶紧指挥侍卫将他抱上轮椅,亲自推着来到了芷竹苑。 芷竹苑位于东宫的西北角,房前屋后果然都种满了香草翠竹,微风袭来,但觉竹影摇风,香气沁人。 苑分为内外两进,外面是宫女太监们的居所,里面自然是苏凌的住所,有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和两间宫女宦官们执夜的小房间。罗春对宇文熠的心思十分清楚,在宫室的布置和宫人的配置上都比照了宇文熠的其他侧妃的标准,而防护的侍卫则是侧妃们的数倍之多,将苏凌监视得密不透风。 苏凌搬进芷竹苑的第三天,宇文熠便过来了一趟,在卧室里转了一圈,坐在那宽大柔软的床上弹了几下,口中不住赞赏罗春会办事,毫不掩饰语气中的淫邪之意。 苏凌把轮椅摇到窗户边,专注望着满庭空翠,恰似身边没有宇文熠这个人。宇文熠也不在意,向医官问了问苏凌的病情,便转身离去。 其后每隔几日,宇文熠便会过来看望。说是看望,其实每次都迫不及待地向医官询问着苏凌的康复情况,见他去掉了头上的纱布,露出白玉般光洁的额头,眼神里的欲望越发炽热,似要将苏凌生吞活剥了一般。 苏凌看到他那模样,知道他在强自忍耐,自己一旦痊愈势必难逃毒手,心中便如同长满了尖刺,压上了巨石,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同时也暗暗下定决心,若宇文熠再侵犯自己,即便拼着一死也断断不能让他得手。 死么?苏凌一阵惨笑。若是要死早在十年前自己就该死去,那样的话便可少经历这许多的凌辱和痛苦。但那时自己却不能死,不仅仅是因为宇文纵横防范得严,更因为自己的责任和承诺。正是由于这承诺,自己才在身遭奇辱,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后还能苟且偷生。 太久了!多少年来,那承诺一直被自己铭刻在心上,即使后来发现它是那么的虚无缥缈,甚至不过是浚睿和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也从未忘却。 终归是不能实现的了,那又何必再去遭人凌辱? 苏凌唯一放不下的便是知渐。这个孩子刚刚会走路便被送到大燕做质子,宇文纵横对待肖知渐一向刻薄,将他和奶娘刘嫂丢在城边的一处破屋里,除了最基本的温饱什么都不予供给。 刘嫂不识字,却也知道大夏的皇长子无论如何也要读书,得知苏凌在北苑厩做官奴,便趁着他在外放羊时偷偷找到他,两人一商量,决定苏凌尽可能找机会到指定的地方去放羊,而刘嫂便悄悄带上肖知渐去找苏凌教他读书。开初的时候是启蒙,必须亲自教授,自然异常艰难,好在李来顺可怜他们,假做不知不说还故意派苏凌整日在外,偶尔有人问起也担待了些,这才勉勉强强应付过去。后来肖知渐大点,认识字了,苏凌便将文章默下来,做了批注让先读,自己再找时间指点。 但自从苏凌进了东宫,便和肖知渐断了消息,不知上次给他的书读完没。想到这里,苏凌又是一阵心痛。可怜的孩子,那么年幼就要肩负起国家重任,若自己一走,甚至连个教他读书的人都没有了。 十二 无论如何不愿,苏凌的伤势还是一天天好转。 陆医官每日按时前来诊治,细致周到。这一日取下夹板,将右臂用纱布密密实实地裹上,口中不忘叮嘱:“伤筋动骨一百天,公子这臂伤才过了七十余日,眼下夹板是可以取了,手还是不要乱动的好,总需过了百日。公子多 分卷阅读10 多留意,千万别磕碰着了。”苏凌微微点头表示感谢,陆医官又对贴身侍候苏凌的小太监胡贵交代了半天,这才施礼出去。 苏凌见陆医官一口一个公子,又这般细致小意,自然明白他已将自己看做是宇文熠的男妾,心里堵得难受。 “他的身子怎么样了?”宇文熠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虽然不大,苏凌依然不由一惊。 陆医官恭声回答:“回太子殿下,苏公子的伤势已见大好,只是手臂上的伤还需将养些日子。” “你倒尽心,赏明珠一对。”陆医官赶紧谢赏,宇文熠却已甩开大步走进屋内。 苏凌早已背过身去,宇文熠在胡床上坐下,也不说话,只是接过胡贵献上来的茶慢慢品起来。待到一盏香茗将近,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你犯不着这个样子,本太子不会对你怎么着。”说着将茶碗放在几上,站起来走到苏凌身前,半蹲下身盯着苏凌。 苏凌侧过脸,想将轮椅摇走,却被宇文熠按住两边的扶手,半分也无法移动。既然无法离开,苏凌索性不再动作,冷冷把脸偏向一旁。 宇文熠从来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顶在头上,哪受过这般冷遇,原本听到苏凌身体见好的好心情顿时无影无踪,心中不由火气上涌。冷眼凝视苏凌半晌,一个恶毒的念头慢慢爬上心来。伸手宇文熠握住他的下巴,强行把那满是严霜的脸掰过来面对着自己:“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你的话,我觉得你说得对,你现在跟我也没什么关系,老是对你用强,传出去别人会笑话我,堂堂皇太子,一国储君,居然连个男人都收拾不下来。”说着轻佻地用食指在苏凌的唇上划了划,再放在自己唇上一触:“真香,这么好的东西不留着享用岂不是暴殄天物?既然用强不好,本太子不妨温柔点,给你个名分。” 苏凌听到这话,原本移开的眼神忽地对上宇文熠,既愤怒又惊恐。 宇文熠满意地看到他这种神情,心情大好。看来他并不是木头,也有害怕的事。自己强迫他,毕竟是隐私,若强行纳他为妾,那便是天下皆知了,苏凌可以说连半点尊严也不剩。呵呵,真是个好法子! “我查了,三天后就是吉日。那是我会正式收你进房,这样的话,以后对你做什么事便是天经地义,你也不要再骂我是畜牲了。” 但凡富贵人家,几乎都蓄养了男宠,这是风流时尚。但男子毕竟不会生孩子,年老色衰后多数还是得离开,是以公开纳男子为妾的事情还是不多。 苏凌听得羞愤欲死,胸膛抑制不住地起伏着,仿佛要被撑破,手掌已握出鲜血。 直直瞪着宇文熠,那人却满脸幸灾乐祸,迎着他的目光毫不躲闪。 “你休想!”半晌,苏凌才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 宇文熠干脆蹲下身,用拇指在苏凌脸上来回摩挲,脸上挂上了一副悲天悯人的神色:“宝贝,你看你眼睛都红了,小脸也白了,真可怜。你再这样看着本太子,本太子的心都要化了。不过是不是休想不由你说了算,我今天也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的。只是觉得这么大的喜事,总得由本太子亲自来告诉你比较好些。” 苏凌恨不得扑上去掐死宇文熠,但再经历了那夜的角力之后,清楚地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不是宇文熠的对手,只得拼命咬牙忍住。心中不住盘算,如何才能在这三日内来个了断。 宇文熠早料到他会起什么样的心思,伸手将他搂在怀里:“宝贝,别一天想什么死啊活的,本太子的宠爱可不是人人都能得的,你要懂得惜福。” 苏凌被他强搂在怀中动弹不得,忽见那宽厚的肩头就在嘴边,立刻张嘴狠狠咬了下去。这一咬全不留情,宇文熠只觉剧痛难忍,一声大叫。 屋外的卫士听到太子的惨叫,立刻奔了进来,七手八脚想强迫苏凌张嘴。苏凌却是怨恨至极,无论卫士们如何捏他的面颊也不松口,卫士知他和宇文熠的关系,也不敢拔刀,只是更加用力地戳他的脸颊。 宇文熠痛得冷汗淋淋,看侍卫们手足无措的摸样,不由大骂:“废物,把他打晕。” 侍卫们这才如梦初醒,有人拿去刀鞘,在苏凌头上重重一击。苏凌只觉得眼前一黑,口自然而然地松开。宇文熠往后猛仰,和他拉开距离,侧脸看时,却见肩头鲜血淋淋,几可见骨。 苏凌连人带轮椅倒在地上,满口是血,浑身都被汗水湿透。宇文熠爬起来,在他身重重踢了两脚:“混蛋,我看你是狗变的,居然咬人。” 苏凌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忽见一名侍卫“啊”地一声,扑到地上捏住了苏凌的双颌:“太子殿下,苏公子想咬舌自尽。” 宇文熠本是吓唬他,没料到他的反应这般激烈,不禁又惊又怒又是心疼,抡起手臂重重扇了苏凌一记耳光,将他打得在地上翻了半个滚:“咬舌头是死不了人的,我保证,即使你的舌头没了,我也不会让你失血过多。非要咬的话就咬,最多你变得又瘸又哑。” 说着站起来,恨恨走到门边,转过身指着侍卫们道:“给我看紧点,一刻也不许松懈,如果让他再把自己弄伤,小心你们的狗命。” 苏凌依旧维持着被宇文熠打得扭曲的古怪姿势,两名侍卫走上前去:“公子爷,你也听到殿下的话了。小的们得罪了。”说完相互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将他抱起来放到床上。 十三 苏凌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每日端上来的饭菜都原封不动地被收了回去。 转眼已过了第三日,宇文熠并没象说的那样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苏凌当然不会觉得宇文熠是良心发现,只道他必然还会有所动作,谁知半个月过去,居然毫无响动,且连人影子都已经看不到了。苏凌悄悄松了口气,心想大概宇文熠对自己只是一时的兴趣,他是小孩心性,兴头一过自然就算了,自己再熬上一段时间,兴许就能离开了。想到这里,不觉暗自庆幸。 苏凌向来不是个喜欢为难自己的人,既然最担心的事情没再发生,也慢慢宽了心,起居饮食正常起来,偶尔还会在侍卫的陪同下在园中走动。初时还只是在芷竹苑周围,后来苏凌不断扩大范围,侍卫们也未加阻止。 这日,苏凌正在被推着在园中漫无目的地乱转,忽见前方水光潋滟,原来是一处荷塘。正是严冬季节,草木凋零。荷塘中的荷叶凋残,却依旧擎起婷婷伞盖,寒风凛烈,吹得那残荷贴向水面,几乎要折断一般。但只要风势稍弱,早已枯萎的茎干便又重新站立起来。见那残荷如此坚韧,苏凌不禁将轮椅停在了湖边,对着荷塘呆呆出神。 “公子,那里便是柔姬娘娘的居所。”小太监胡贵指着不远处一所清幽的宅院对苏凌道。这胡贵本是柔姬身边的人,当日苏凌昏倒时,被柔姬派来照顾苏凌的正是他。宇文熠让苏凌搬进芷竹苑,看他机灵,顺便就指派了他来贴身侍候着。 苏凌点点头,掉转轮椅便要 分卷阅读11 离去。虽说该去向柔姬道谢,但自己是个男子,实在多有不便,何况自己又以什么身份去道谢呢? 胡贵赶紧归来帮他推轮椅,侍卫们紧紧跟上。园中内十分清静,本少有人来往。苏凌刚刚把轮椅转过来,却见走来一人。那人走得很急,略略低着头,看到苏凌一行人不动声色地让开了正路,从旁边绕了过去,不小心撞到一名侍卫胳膊上,将那侍卫撞得一个趔趄,那人瞄了侍卫一眼,说了声“抱歉”,竟然停也未停便走了。 苏凌初时尚未注意,及至与那人擦肩而过时,忽觉得那张脸是如此熟悉,这人赫然竟是自己当年在大夏时的一名贴身侍卫,名叫傅海的。 他怎么会在大燕的太子东宫里的?苏凌的脑袋里顿时转过千般想法,忽而欢喜,忽而担忧,却都不敢确定。 “这人是谁,怎么如此无礼?”苏凌皱起眉,转头看向傅海的背影道。 “回公子的话,此人名叫傅海,是柔姬娘娘的堂兄。现在膳房做管事。”胡贵答道,见苏凌依旧一脸不快,又道:“这个傅海是个锯嘴葫芦,平日不哼不哈的,对谁都爱理不睬,但却也不惹事,人缘也不算差。”苏凌“嗯”了一声,好像接受了胡贵的解释,示意他继续推自己回芷竹苑,走到半途才慢慢道:“柔姬娘娘曾经救过我,苏凌自该当面道谢。却不知柔姬娘娘愿不愿意相见,胡贵,能否麻烦你替我跑一趟,就说苏凌想求见娘娘,谢谢她的救命之恩。” “公子可折杀奴才了,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有什么事情公子尽管吩咐,奴才这就去求见柔姬娘娘。” “明天再去吧,今日什么准备都没有,只怕太唐突。”有些事情他还需要仔细梳理一下,现在的苏凌最急于想了解的便是傅海来到大燕的原因和目的。到底他是潜伏的暗探,还是根本就已经降燕,自己必须弄明白。 傅海是膳房的管事,那么他是暗探的可能性便更大。否则的话,以他武官的身份,降燕后无论如何也不会是这个身份。 转而又想,自己在东宫的事宇文熠并未刻意隐藏,既然他在东宫里为何迟迟不想办法和自己联系? 再又一想,宇文熠纵然没有隐藏,也没有刻意宣扬,偌大的东宫,未必是人人皆知,或许他根本不知道,又或者他已经知道,但宇文熠对自己看守甚严,他寻不到机会与自己联系。这两种可能都是非常大的,看来得自己主动找机会跟他联系才是。 想到这里,苏凌的心脏开始激烈跳荡起来,多少年未曾有过的激动和兴奋填满膛憶。 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次次起身打开窗户遥望天边曙色,却只见四周黑沉沉一片,夜是如此的漫长。 直到值夜的侍卫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时,苏凌这才警觉,一边编着借口搪塞,一边暗骂自己太沉不住气,现在连傅海的底细都还没弄明白便乱了分寸,居然还如此激动失态,实在大大的不该。 重新躺回床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什么都不想,近三更时才迷迷糊糊睡去。 睡梦里,浚睿的脸庞清晰得如同十年前:“凌儿,只要宇文纵横不杀你,你便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住,睿会永远等你。”温柔而痛楚的眼神如同一把尖刀,刻进苏凌的脑海,每次入梦都是如此的痛彻心扉。 十四 第二天,苏凌照常起床,用过早膳,好不容易熬到半上午,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书,随意向窗外看了一眼:“现在什么时辰了?” 胡贵回道:“已经过了巳时。” 苏凌拍了拍自己的头:“看我这个记性,不是说今天要去跟柔姬娘娘道谢么,差点就忘记了。来,帮我更衣,我一定要亲自去才是。” 大燕民风豪放,男女之防不及大夏那般严格,苏凌虽是男子,要去见太子的侧妃也并无不妥。 苏凌仔细梳洗了一番,由几个侍卫跟着向柔姬的居所而去。担心柔姬不见他,特意让胡贵先过去通禀。 柔姬本是看他可怜才施以援手,并不知道他是谁,没想到他会登门拜谢,更没想到他和宇文熠是这种关系,本想推托,又觉得不太得体。加之听说苏凌也是大夏人,更没来由地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感。胡贵见她有所松动,更将苏凌的身世向她娓娓道来。 苏凌的故事,柔姬小时候便听过,没想到自己当日救的那个落魄之人是他,感念于他的处境,大是同情,当即请苏凌入内。 苏凌只觉得就算当年与燕军决战也没有现在这般紧张,长长吸了几口气才强压住心中的激动,让侍卫们把自己的轮椅抬进屋内。 柔姬见他进来,礼貌地站起来,含笑点头。 苏凌长长一揖:“苏凌叩头谢娘娘救命之恩。” 柔姬连连摆手:“苏将军言重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就算我没遇上将军,也终会有他人,将军不要客气。”示意内侍赶紧上茶。 苏凌身侧取出一个蓝色的布包,打开取出尊木雕像捧在手中:“娘娘大恩,苏凌无以为报,这是苏凌亲手所雕,送给娘娘赏玩,不成敬意。” 胡贵接过那雕像双手捧着送到柔姬面前,柔姬刚接过便闻到一股浸入心脾的檀香味,再仔细一看,木质纹理中透出柔和的淡紫色,竟是用价比黄金的紫檀木雕刻而成。再细看下去,却见雕的是一威武的人像,人像面部极其精细,栩栩如生,自胸以下却全由雄健粗犷的大线条勾勒而成,至底部时则是行云流水般的纹理,显然是哪位神人。 柔姬入东宫已经好几年,是见过世面的。这雕像仙风缥缈、气势夺人、美仑美奂,加之材质珍贵,堪称珍品。 “苏将军这礼物太珍过贵,柔姬不敢领受。”柔姬赶紧推辞。 苏凌笑着拱拱手:“这只是苏凌的一点心意,自己做的,娘娘不要嫌弃粗鄙才是。” “苏将军过谦了,没想到苏将军竟然又这般技艺,柔姬佩服。” “一点小手艺,能入娘娘的眼,苏凌受宠若惊。”苏凌自幼便受到良好的教养,举止儒雅有礼,极为得体。 听他这样一说,柔姬也就不再推辞,捧在手中不住把玩,甚是喜爱。 “苏将军,这雕像好生威武,却不知究竟是哪位仙人。” 苏凌微微一笑:“这是太白星,又称金星,象征着武力与胜利,供奉起来能安宅辟邪纳福,助长运势。” 柔姬一听更觉欢喜:“那妾就谢谢苏将军了。”苏凌连说不敢。 寒暄了几句,苏凌话锋一转:“听说娘娘原本也来自大夏,却不知是哪里人氏?” “妾家本住圣京,后来逃难才来到闳都。” “哦?娘娘也是圣京人,那我们还是同乡呢。”苏凌故作惊喜道。 “将军也是圣京人?”话一出口,才想起苏凌是大夏的皇亲国戚,自然是圣京人,不由“扑哧”笑出来。 这一笑让两人间的矜持气氛缓解了不少。 “远离故土,本最是令人惆怅,好在娘娘尚有亲 分卷阅读12 人在侧,不然便更加冷清了。”苏凌虽然脸上满是伤痕,笑起来却明媚灿烂,非但不可怖,反到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柔姬柔声道:“全靠太子爷的恩典,把妾的父母和两位兄弟都安置在闳都,虽不能时时见面,隔上一段时间总还能看到,也免了妾的思亲之苦。”说着嘴角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温柔。 “父母兄弟都来了,那可真是好,却不知他们都在做什么?”苏凌恍若未觉,继续问道。 “父亲年纪大了,大哥在吏部做事,二哥在兵部,都是些闲职。”柔姬说得客气,太子的大舅子到各部任职,纵然不是要职也不会是什么闲职。 “娘娘谦虚了。对了,娘娘不是有位兄长在膳房做管事么?” “那是妾的堂兄。” “哦,对了对了,胡贵说的是堂兄,却是我记错了。”苏凌说着,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随手端起旁边的茶碗,轻轻刮去浮在面上的茶叶啜了一口。 “苏将军见过我的堂兄?”柔姬不禁好奇起来。 “见过一面,娘娘的堂兄气度不凡,定然是个有大志的人物。” “哎,将军过奖了,堂兄是我大伯的儿子,圣京失陷后我们便失散了,他本到处跑着做些生意,却运气不好,后来知道我在大燕后就过来投奔,也只是做个膳房管事,说不上么大志。”柔姬的话透着谦虚,却也讲述着她所知道的事实。 傅海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果然是利用自己与柔姬的关系潜入大燕的暗探!得出这个结论,苏凌欣喜若狂。自己终于可以弄清楚大夏现在的情况了。 柔姬后面的话已经不再重要,苏凌礼貌地应酬着,不时微笑做答,也捡些不要紧的话题对付着,看看时间差不多,便拱手告辞。 在背后推着轮椅的胡贵看向苏凌的左侧,昨天早上,那里还是一块厚实的紫檀木扶手,现在却已空空如野。 昨天回去后,苏凌急着要胡贵去找刻刀,接着便呆在屋里埋头苦干到很晚,可谓费尽心思,为的就是准备这份礼物。他本身无长物,唯一可以支配的东西便是宇文熠送的这个轮椅。轮椅说是紫檀木所造,但毕竟紫檀太过昂贵,其实只有这两边的扶手是真正的紫檀,也是取其香味,其他的地方都是楠木造就。 而苏凌居然可以把紫檀部分取下来做成神仙雕像送给柔姬,这种气派和手笔确实令胡贵万分佩服。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在胡贵看来,柔姬是宇文熠的宠妾,以苏凌目前的情况,巴结着她总是有好处的。 十五 “将军这是在做什么?” 直到现在,苏凌还记得当时还一脸稚气的傅海站在自己身边出了大半天的神以后试探着询问的样子,有些好奇又有些腼腆,像是费了很大劲才鼓起勇气。 苏凌一向和气,只要不是在正式场合,跟身边的侍卫们都是有说有笑,毫不拘束。不过傅海刚来还没几天,紧张也是难免。 对于傅海来说,这位大不了自己几岁的统帅恰如天人一般,他勇敢、智慧,有着超越常人的沉着冷静,统帅着千军万马,挽江山于既倒,更兼为人温和、风标绝世,完美得令人难以置信。被调入苏凌的卫队,傅海又是高兴又是担心,高兴的是终于能和自己的偶像近距离接触,担心的是自己笨手笨脚怕做不好事。 听到傅海的询问,苏凌抬头笑着反问:“你看这象什么?”说着把手中的东西交到傅海手中。傅海低头细看却是一尊威武的人像,人像面部极其精细,栩栩如生,自胸以下却全由雄健粗犷的大线条勾勒而成,至底部时则是行云流水般的纹理。 “好像是位仙人。”傅海歪着脑袋道。 “是太白星,又叫金星。”苏凌甩了甩有点酸麻的手腕,修长的双腿换了个方向交叠在一起,随着他的动作,鳞片状的铠甲发出轻微的金属声响:“这是主杀伐和胜利的神祗,相传当年卫霍出征匈奴时,便有太白入月的吉兆,所以能够无坚不摧。” “将军雕刻太白星,是为了得到他的庇佑,取得胜利吗?” “嗯,要想取得胜利,不仅要有顽强的斗志和必胜的决心,还需要神明的庇佑。”苏凌一边说一边接过傅海递回的雕像,将其翻过来,在底部的衣理和云层结合的褶皱处大力切出一条裂缝。 傅海一声惊呼:“小心弄坏了。” 苏凌也不停手,只是道 :“不会的。” 傅海觉得不可思议:“将军,好端端的弄条口子做什么?” 苏凌半垂着眸子将那口子弄得深了一些:“要向天神祈祷便需得让他知道,将愿望写在纸上放到这里,他就一定会知道。” 傅海半信半疑地道:“真的?” “我也不知道,是我娘亲告诉我的。”吹掉木屑:“傅海,去给我取纸笔来。” 听苏凌这般吩咐,傅海赶紧跑去大帐取来纸笔。苏凌站起来,走到城墙边,凝神着城外漫山遍野的燕兵,目光中渐渐泛起坚毅之色。把纸铺到城垛上,裁下一小片,提笔写下“驱逐鞑虏,还我河山”八个字,然后将纸片细细折好,用刀尖顶入裂口,再削了一块木屑填进去。傅海再看时,金星像又完好如初,那裂口竟然毫无痕迹。 从那后,苏凌便把这像摆在大帐里,傅海进帐后,经常会过去拜一拜。 自己离开那年他才十八岁,算来如今该二十八了,那日一见确实成熟内敛了不少。苏凌苦笑着摸摸自己的脸,倒是自己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只怕他一时认不出来。但纵然他认不出自己,总应该不会忘记金星像吧!苏凌暗暗祷告。是的,在那同样位置的裂口里也塞着一张纸条。所不同的是,纸条上写着“东南二百八十步,海榴树。” 散步时,苏凌趁随从不注意将一团纸塞进了海榴树一处毫不起眼的树洞里。一团纸,一纸空文,他仅仅只是要告诉傅海,就是这个地方。 其后的日子实在难熬,苏凌唯一的感觉就是度日如年。侍卫们虽说不似开初那般寸步不离,盯得依旧很紧。为了不引起怀疑他不敢去得太过频繁,只能假装偶尔不经意路过,却一次次失望。 苏凌明白,傅海虽是柔姬的堂兄,却也不能老是往柔姬那里跑。再说自己这么大个人呆在东宫,傅海就算现在不知道,迟早也会知道,自己还需耐心等待。 转眼又过去月余,已是春暖花开之时。 苏凌依旧隔几日便借机去海榴树边转一下。宇文熠已经三个月没有来找过苏凌,侍卫见他安分守己渐渐放松了看管,苏凌也就越发自在。 这日又如过去般被胡贵推着在园中转悠,来到海榴树前时眼睛快速一扫,惊喜地发现放在树洞口用来做记号的石块不见了。心中突突直跳,却依旧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胡贵,你去给我端点水来。”胡贵应声走了。 苏凌悄悄环视左右,侍卫们不远不近地跟着,有些心不在焉。转动轮椅来到海榴树下,手扶在树干上假作出神的模样,趁 分卷阅读13 侍卫们不注意手往树洞中一探。自己放的纸团已经不见,里面除了一团软乎乎的泥土什么都没有。苏凌心中一动,抓起那块泥放进袖中。 回到芷竹苑,借机支走服侍的人,掰开那团泥,泥中果然有张小纸条。苏凌强忍住双手的颤抖打开纸条,上面是笔迹杂乱的文字:“上言万事皆备,盼归。” 这话没头没脑,换了别人断断不懂其中的含义,而苏凌却对其中每个字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浚睿,陛下。你果然还没有忘记我们的计划,没忘记我们的誓言! 将那小小纸条握在手心,紧紧贴在胸口,似有阵阵暖流涓涓流入,丝丝缕缕,牵动起灵魂深处最脆弱的颤抖,既甜蜜又痛楚…… 十六 大夏淳安十年的圣京,繁华富庶,车水马龙,宽阔的街道上楼宇林立,南来北往的商贾络绎不绝。虽然北有大燕,西有西羌,边境线过不了多久就会烽烟滚滚,但数十年来,战火毕竟从未燃过边境。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相信,自己生活在一个太平盛世,这里永远不会有战争的恐惧。 舞榭歌台终日仙乐飘渺,偌大的圣京沉浸在纸醉金迷的欢悦中。 七月二十是苏明妃三十岁的生日。 苏明妃是宫中除皇后外地位最高的嫔妃,也是最受皇帝肖赞宠爱的妃子。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温良娴熟、端庄美丽,更在于她的兄长是大夏的镇国大将军苏万钧。皇帝对苏明妃的宠爱不仅仅是针对她本人的,更是针对她的家族。 她的三十岁生辰原本可以大大的庆祝一下,但苏明妃素来低调,婉言谢绝了肖赞在宫中给她大排宴席的提议,只是请了自己娘家的兄弟姐妹来到自己居住的凝芳宫小聚。 苏家是大夏望族,虽说只是家宴,却也聚集了好几十号人。随着宴会的进行,宫室里渐渐热闹起来,苏凌趁着大人们不注意,悄悄溜出了门。他已经半年没有进宫了,春天时在御花园里看到的一棵小橘树不知是否成活下来。 前不久才下过小雨,石板上还有些湿滑,草地上也满是雨水。 今天为了搭配白色的袍子,苏凌特意穿了一双雪白的小靴子,衣服和靴子上都绣着银色的云纹,虽然富丽雅致,却也最容易脏,如不是到宫里来给姑妈拜寿,他也不会这么穿得这么正式。 小心地避开水洼和泥地,尽可能踩在草上,偶尔会带起“咕吱咕吱”的声响。 前方的草地有些异样,苏凌停下脚步细细观察,就在距自己两步之遥的地方的草丛里,藏着一条绊索,绊索后来是两个陷坑,陷坑后面还有一条绊索。绊索小心地藏在两寸来深的草里,颜色与泥地接近,陷坑上覆着薄薄的草皮,布下这个陷阱的人显然是大费了一番心思。 苏凌提起袍摆抬高步子,从绊索上跨了过去,稳稳站在两个陷坑之间,在抬高步子跨过最后一道绊索。 正打算继续向前,忽听不远处的花坛后传来一阵笑声:“哈哈,二哥,你输了,今日三个人从我的陷阱上过,我全都抓住了,你却只抓住了两个。” 苏凌抬头看去,只见几个人从花树后转出来,为首的是两位少年。看上去都十三四岁的年纪,头戴金冠,衣着华丽,后面跟了四名侍者。 被称作二哥的少年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答话,向身后的侍者丢了个眼色,两人便气势汹汹直奔苏凌而来。苏凌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被两人夹在中间,一人提着一只胳膊丢进了陷坑。 脚下一片黏黏糊糊的感觉,一股难闻的马粪味直扑进鼻孔。苏凌低下头,看见自己正站在满坑的马粪里。不仅靴子已沾满了马粪,连袍子的下摆也未能幸免。 “二哥,这不算,你耍赖。”另一名少年也奔了过来,对着自己的二哥不满地大声道。 被称作二哥的少年笑嘻嘻地看着苏凌的狼狈相:“我们只说好掉到谁的陷阱里的人多谁就赢,可没说不许抓了扔进去,今天算平手,改天再比试。”说完带上自己的人扬长而去。 那少年用同情的眼光看向苏凌:“遇上这种人,算你倒霉。”却见苏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小脸憋得通红,一副泫然欲涕的样子。少年顿时慌了手脚,用衣袖擦着苏凌还没流下眼泪的眼睛:“哎,别哭啊,都怪我,没事跟那个赖子打什么赌呢?” 苏凌打掉他的手,用自己的袖子在脸上乱擦了一把,强行憋出付老成的模样,恨恨道:“无聊!” 那少年愣了愣:“你说的对,是很无聊。可有什么办法,深宫恨海啊,红颜易老啊,如果不做点无聊的事情,怎么度过这青春寂寥岁月。” 听他把自己说得像个深宫怨妇,苏凌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笑了笑了,你笑起来可真好看,象个玉娃娃。” “我才不是玉娃娃。” “瓷娃娃。” “也不是瓷娃娃。” “雪娃娃。” 苏凌识趣地闭上嘴,再说下去自己就要成面娃娃了。 “不过,雪娃娃,你的爱好真特别。”那少年下意识地看向苏凌脚下,说得意味深长。 苏凌低头一看,自己居然还站在马粪里,赶紧用力拔腿,无奈那马粪混合了雨水,居然异常粘稠,连拔了几次都没拔出来。 那少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伸手搂住他的腰往上猛提,这才将他从粪坑里拉了起来。 满身都马粪,老远都可以闻到臭气,这副模样会去凝芳宫的话,不定会被爹爹骂成什么样子。苏凌想着越来越丧气,又低着头发起呆来。 “雪娃娃,你傻了吗?”那少年伸出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苏凌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才是傻子,我只是在想这个样子怎么去见姑姑。” “呵呵,知道回嘴,看来真的没傻。你姑姑是谁?”那少年做了个鬼脸道。 “我姑姑是苏明妃,今天是她的寿辰,我是来拜寿的。” “哦,我说怎么会有外人,原来是明妃娘娘的侄儿。要说你这副德行确实不适合去拜寿,虽然我觉得你是雪娃娃,但别人一定觉得你是个屎娃娃。”那少年装模作样地捏着自己下巴,上下打量着苏凌。 苏凌愈发丧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样吧,到我那里去换件衣服,我叫人把你身上的衣服洗了,也免得别人说我以大欺小。”说着拉起苏凌的手作势欲走,却发现苏凌一动不动。脑子略略一动,便明白了个大概:“放心,我不是坏人,我是这家主人的儿子,名叫肖浚睿,年方一十三岁,容貌俊雅,性情温和,人见人爱。对了,报上你的底细,我得弄明白点,免得你把我拐去卖了。” 苏凌红了红脸:“我叫苏凌,今年九岁,是苏万钧将军的儿子。” “哗,是镇国大将军的将门虎子啊,失敬失敬,能为少将军效劳,实在荣幸之至。”肖浚睿吊起一只眉头睨着苏凌,一付油腔滑调的样子。 十七 肖浚睿这名字苏凌自然知道,他是当今皇帝嫡出的 分卷阅读14 四皇子,太子的一母同胞。和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的是不学无术、轻浮浪荡等一系列带着贬义的词汇。每次苏明妃提起这个嫡出的四皇子,都连连摇头。 传言果然不虚,这人看上去真的是不怎么样。苏凌这样想,却极力绷着不表现出来。 “怎么,你对我的大名如雷贯耳?” “你怎么知道?”苏凌奇道。 “看你的样子,鼻子眉毛都皱成一团,明明就是很不屑一顾的样子。” 苏凌一听,赶紧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抬眼看见肖浚睿的贼笑,才知道自己上了当。不禁大悔自己表现得太明显,现在眼前的人大概不愿意帮自己的忙了。 肖浚睿却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低下头神色苦闷地叹了口气:“命苦啊!”忽然又笑起来:“不过你别担心,我还是会帮你的。谁叫佛祖说‘日行一善,益寿延年’的呢?” “佛祖说过这话?”苏凌怎么也想不起佛祖说过这话。 “你就当他说过不好么?现在我可是在益寿延年的诱惑下才帮你的。”肖浚睿正色,庄重得象换了个人。 苏凌见他忽阴忽晴,一个人唱念做打乐在其中,明白自己跟他永远也说不明白,当下挺腰抬头:“多谢殿下,既然殿下如此热心,那么请带路。” 合着我成你的小厮了?肖浚睿正表演得高兴,见苏凌却已明显表示出不愿再配合,不禁有些扫兴。停顿间苏凌已经抬腿走去。 “等等,你知道我住哪吗?” “你既然是四殿下,当然是住在长宁宫,难道不是?” 肖浚睿一呆,没成年的皇子自然和母亲住在一起,自己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明白,被这个小屁孩给抢了先机,真是大大的不该。 “唔,没错,咱们走吧!” 肖浚睿的住处在长宁宫后院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各色纸片满屋乱飞,地上、桌椅上,到处都是。 从小先生便告诉苏凌“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看到这般杂乱的的书房,苏凌自然而然地皱起眉头。 “怎么,你一身都是马粪的人还嫌别人的房间脏?”肖浚睿到是敏感,全然不觉得自己是造成苏凌一身马粪的罪魁祸首之一。 苏凌识时务地调整了神情,却站在门口不肯进去。 肖浚睿回身看了他一眼:“去准备汤浴,苏小将军要沐浴。”见他如此善解人意,苏凌弯起双眼,勾起小嘴,给了他个感激的笑。 沐浴完毕,苏凌换上早就放在一旁的衣袍来,小脸红扑扑的。 等在外面的肖浚睿见他出来,立刻拉起他往自己的书房而去。袍子太长了,鞋也很长,苏凌几次踩在袍摆上,差点摔跤,幸好被肖浚睿提着。一进屋,肖浚睿就抱起苏凌放到桌子上:“你干什么?”苏凌觉得很不自在,虽然自己是小孩,但也不能往桌上放啊。 肖浚睿也不答话,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剪刀“刺啦”一声,便把苏凌那过长的袍子剪下了一截,接着脱下那松松垮垮的靴子。 “你,你,你!”苏凌几乎说不出话来。 只见肖浚睿把那剪下的袍子一分为二,分别塞进两只靴子内部,再往苏凌脚上一套。 “好了,这下不会摔跤了。”肖浚睿拍拍手心满意足地站在一边。苏凌来回走了几步,侧眼看到他得意的样子,发现他其实也没那么不讨人喜欢。 满屋的纸片被收拾了一下,乱糟糟地放在桌子上,苏凌拿起一张,却是一张青松图。 “你对书画有兴趣?”肖浚睿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忽地出声吓了苏凌一大跳。 “嗯,很喜欢,有先生在教我,不过画得不好。”苏凌有些腼腆。 “没关系,你还小嘛,以后多跟我切磋切磋就画好了。”肖浚睿笑眯眯地看着苏凌,对这个小屁孩大起知音之感。 十八 苏家世代簪缨,对子女的教养极其重视。作为苏家的长子,苏万钧对苏凌的要求尤其严格,从五岁启蒙开始,诸子百家、兵法武艺,甚至琴棋书画都没落下。苏家不仅仅是士族,更是将门,苏凌必须在方方面面都撑起苏家的门脸。 因此,如果不是重大节日或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苏凌基本是闻鸡起舞、挑灯夜读,日子过得充充实实,时间安排得紧紧凑凑。 今天不是节日,也没有非常不得了的大事情发生,苏凌却破例可以不读书不习武。只因为四皇子登门拜访,而拜访的对象不是镇国大将军,而是大将军府的苏凌公子。 皇子毕竟是皇子,就算只有十三岁且口碑恶劣,苏万钧大将军也不得不小心应酬,半点疏忽不得。 “苏凌,我把衣服给你送来了。”肖浚睿笑嘻嘻地道。 刚进门的苏凌正要答话,忽然看见一旁正襟危坐的父亲,赶紧低下头。 “见过四皇子。”苏凌施礼,端庄大方。 肖浚睿蹦起来,一把拉住苏凌的手腕:“走,去看看你的画。”苏凌赶紧回头看父亲的脸色,苏万钧他神色平和:“去吧,要招待好殿下。” 苏凌的书房整洁干净,纤尘不染。肖浚睿“啧啧”称赞一番后忽然问:“那你东西都能找到?” “所有的东西都有既定的位置,收拾的人知道的。” “嘿嘿,难得麻烦,我从来不许下人收拾我的东西,本来乱中有序的,一收拾反而找不到了。” 听他这么一说,苏凌终于明白一个皇子的书房怎么会那般杂乱。 画案上摆放着一堆画稿,肖浚睿一张张打开看,笔力虽还稚嫩,却已见风骨。画旁放着一只木雕的动物,长嘴立耳,很是精神,顺手拿过来上下抛了一下:“这只狗不错,哪来的?” 苏凌似乎很无奈,低声道:“这是我雕的,不过,不过它不是狗,是马。” 肖浚睿赶紧装作异常用心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审视了一遍,最后用很确定的口气宣布:“果然是马,你看还有蹄子呢。”看苏凌小脸通又开始变红,聪明地转移话题:“我教你画画吧!我可是丹青妙手。” 苏凌点头,他是不是丹青妙手不要紧,重要的是他是皇子,这里他最大。 肖浚睿说自己是丹青妙手并非吹牛,他爱画成痴,虽年纪不大却已颇具水准,连很多宫廷画师都自叹弗如。 把笔交给苏凌,再将自己的手覆上那纤小的手掌,引领着他一笔一画地描绘:“来——对——就是这样。” 温婉的眼光从半启的窗棂中投入,照在两个紧紧贴在一起的小小身影上。那个时候,他们谁也没想到,这画一教居然会教了七年。 “明天上午你来宫里好不好?” “不行,上午要读诸子。” “那下午!” “下午学兵法。” “什么啊,学完兵法呢?” “明天学完兵法该学琴。” “别告诉我晚上你也不空。”肖浚睿有点生气。 “是,晚上要练字。”苏凌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那后天。” “后天一样的。” “那大后天。”肖浚睿很固执。 苏凌抿了抿嘴,小声道: 分卷阅读15 “无论哪天都一样。” 片刻的沉默后,扳过那小小身体,让他与自己面对面,肖浚睿一脸严肃:“苏凌,我知道自己今天是来干什么的了?” “殿下是来干什么的?”苏凌一脸疑惑。 “我是来救你的!”肖浚睿一字一顿。 “救我?” “是的!”语声铿锵,掷地有声。 “我是来救你的!”肖浚睿说这话是那稚嫩却坚决的脸庞又鲜活地浮现在苏凌眼前,仿佛就在昨天。 苏凌紧紧握着手中的纸片,直到手心的汗水将它濡湿,斑驳的墨迹印在修长的手指上,如同记忆的点滴。 肖浚睿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从那以后,他每隔十天半个月便想着法子溜出宫找苏凌,借着教他绘画的理由带他四处游玩。苏万钧也不好干涉。 两个寂寞的孩子就这样成为了玩伴,圣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印上了他们的足迹。苏凌过去哪里有机会满大街乱跑,眼见满世界的花花绿绿,快乐得如同挣脱了牢笼的小鸟,弄得肖浚睿咧着嘴笑他没见过世面。 “我听说皇子们是不许随便出宫的,你为什么整天都在街上乱逛呢?” “笨,规矩是说,不许从正门出宫。” “哦,你是偷跑出来的!” “什么叫偷跑,叫走侧门,走侧门懂不?” 说这话时的肖浚睿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点着自己的脑门,鼻子皱得象包子,却偏要装出一副老成的模样。想起他的这副样子,苏凌“扑哧”笑出声来。 “公子怎么了?”胡贵尖细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苏凌感紧捂住嘴:“没事。” 十年了,浚睿,你终于准备好了么?你放心,为了实现我们的承诺,为了回到你身边,无论多么艰难我都会活下去。 苏凌微微阖上双目,当窗而坐,任清凉的夜风吹动了额际的发丝。 十九 今日的芷竹苑似乎格外不同,宫女们不再嬉笑打闹,侍卫们也少有的精神。苏凌一进苑门便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宇文熠斜靠在苏凌平时爱坐的软榻上,随意地翻弄着手中的书卷。一身光鲜的锦袍,柔软的貂尾和着几缕发丝从金冠上垂下,将已经显出刚毅轮廓的面庞衬托得温和儒雅不少。 “这么久才回来,放野了。”听到胡贵请安的声音,宇文熠略略撩起眼角,见苏凌僵硬地坐在轮椅上,脸上的惊讶还没有来得及消退。 放下书翻身下榻,走到苏凌面前蹲下。苏凌此时已经恢复了冰冷的表情,毫不退让地迎上宇文熠锋利的眼神和冷冽的笑容。 宇文熠捏了捏苏凌的右臂:“终于痊愈了。”说着伸手要去解他的腰带想要看看他其他地方的伤势,苏凌一惊,立刻死死护住。 宇文熠也不勉强,收回手站起来:“我去军中这些日子,你可想好了?” 这许久不来,原来并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那般是对自己失去了兴趣,而是去了军中。苏凌的心慢慢抽紧,悄悄握住双拳却不答话。 “看来你是逼着我对你做禽兽不如的事情,那就怪不得我了。”宇文熠双手环抱在胸前,脸上渐渐显现出嗜血的戾气,强大的压迫感令苏凌感到自己如同一只赤裸的羔羊,面对着屠刀无所遁形。 这种不堪的境地真的永远也无法摆脱吗?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依旧如此!努力尘封的记忆终于再次被血淋淋地揪了出来,和眼前的景象重合。 苏凌努力调整着呼吸,不想流露出哪怕是一丝的胆怯。 眼前的人沉默不语,看似没有什么情绪,但在发丝和衣领下若隐若现的脖子上凸显的青筋却暴露了他此刻紧张与恐惧。 “怎么,害怕了?放心,只要你听话,我会很温柔的,不会伤你。”宇文熠抚摸上苏凌冰冷的脸庞,试图安抚他。 苏凌猛地抬起脸,扭曲的面孔加上疯狂的眼神,犹如被逼到了死地的困兽。 宇文熠没来由地觉得肩头被苏凌咬过的地方一阵发麻,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旋即发现这种示弱太不应该,冷冷一笑道:“果然是头野兽,父皇说得对,即使拔除了野兽的爪子,还得当心他的牙齿。不过……你这样有什么用,莫非你觉得你做出这副样子,本太子就怕了你,不敢动你不成?”话语间满是讥诮。 苏凌并不理睬,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他,眼里似要喷出火焰。 宇文熠无奈地摇摇头,绕过苏凌出了房门。苏凌刚刚松了口气,却见他又走了回来,重新躺回软榻上,悠闲地把胳膊垫到脑后,看起书来。 苏凌依旧一动不动,满是戒备。 良久,只听宇文熠懒懒地道:“放心,我只是想你陪我吃个饭,今天不会对你用强。” 听宇文熠这样一说,苏凌渐渐松弛下来,只是依旧把轮椅靠在门边。 不一会,罗春张罗着把饭菜摆放好,宇文熠伸了伸手脚,大马金刀地坐在桌前,示意苏凌立刻过来。 苏凌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决定不要为了这点小事情触怒他,顺从地将轮椅摇到宇文熠对面,拿起筷子夹了一只虾仁放进嘴里。 宇文熠笑眯眯地看着他用餐,偶尔还给他夹上一片牛脊或是青菜。苏凌来者不拒,统统吞进腹中。 宇文熠吃得不紧不慢,吃着吃着,还放下筷子看着苏凌,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气氛有些诡异,苏凌只能装作什么都察觉到。吃完饭,罗春端上来一道清淡的菜汤,苏凌喝了两勺便放下碗筷。 宇文熠依旧在吃,眼睛不停在苏凌脸上打量,仿佛他才是自己的食物。 苏凌被他打量得浑身不舒服,想要摇到轮椅离开,一抬手,去发现自己竟然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宇文熠,你!” “药生效了。”宇文熠呵呵一笑,推开桌子走过来,一手托着苏凌的腰,将他打横抱起。 浴室早已准备好,蒸腾的烟雾如梦似幻。 宇文熠将苏凌放在池中的斜坡上,缓缓除去淡青色的腰带,解开纷繁的衣结,露出蜜色的肌肤。 水波恰到好处地遮去苏凌残缺的半截小腿,展现在宇文熠面前的是一副近乎完美的身姿。每一条起伏的曲线,每一寸颤抖的肌肤,都在诉说着无尽的欲望,诱惑着人不顾一切地沉沦。 急切地脱掉身上的衣物,宇文熠温柔地覆了上去。 黑发如同倾倒的墨汁般在水中浮动,苏凌的嘴唇已变成诱人的玫瑰色泽,半眯的眼睛里水波蒙蒙媚色横流。 “宇文……熠,你……这个无赖,你居然还……用了春药,你不是说过不会……用强吗?”苏凌努力聚集起力量,想让自己的语气严厉一点,却适得其反,沙哑的语声不想是在斥责,反倒像是勾引。 宇文熠轻轻喘息着,舔上苏凌的耳垂:“宝贝,我没有用强啊,你放心,春药下得不重,你会体会到极乐的滋味的。” 被药物控制着的身体敏感至极,仅仅只是耳垂的刺激便已让苏凌浑身颤抖不已,双腿不由自主地夹紧。宇文熠被他的 反应刺激得一声“嘤咛”一声,顺势将那两片 分卷阅读16 诱人的红唇含入口中,用舌尖挑开,捉住那试图逃避的巧舌反复研磨。 手指在肌肤间游走,伴着丝丝麻痒,周围的温度在不断攀升,已被胭脂色染红的胸膛上,一对淡红色的茱萸已傲然挺立,随着沉重的呼吸上下起伏。 宇文熠伸出手指,捏住那一对茱萸上大力揉搓,苏凌似是极度欢愉,又似极度痛苦地扭动了一下身体,滚烫的肌肤在那早已喷张的欲望上一擦而过。宇文熠已经三个月未经情事,受到这样的诱惑,哪里还忍得住。 强行挤进修长结实的大腿之间,火热的欲望已无法控制,托起饱满的臀部,宇文熠借着水流的润滑挺身而入,狭窄紧窒的甬道所带来的压迫的快感直抵灵魂深处,宇文熠长长一声叹息:“你这个妖精,本太子迟早要死在你身上。” 苏凌努力侧过脸,将自己藏进臂弯。但适量的软骨散和春药同时作用,宇文熠的每一次抽插与脉动都清晰无比,让他无处逃避。脑海里最后的那丝清明反复告诫着他要拒接要反抗,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迎合着,灵与肉的煎熬让苏凌几乎崩溃,那野蛮的冲撞和肉体的拍击声却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 终于,随着宇文熠的一声低吼,两人同时释放出来。一片白浊从两人紧贴的地方荡漾开去,随波逐浪,终于再无踪影。 宇文熠浑身无力地趴在苏凌身上,在那红潮未褪的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凌,你真好。” 二十 沉重的脚镣在石板上拖行,刺耳的金属声回荡在宁静的夜空,连栖息在重檐间的夜枭也被惊得猎猎飞起。 门一道道开启,又一道道关闭。侍卫们粗暴地推搡着他穿过皇宫的层层宫门,条条甬道。 黑暗重重,看不清前路,一个声音从漆黑的宫门后传出:“是那个苏凌来了吗?” 面目模糊的侍卫沉声回道:“是的,陛下。” 门“吱呀”一声打开,轻得象一阵风,强烈的光线晃得苏凌睁不开眼。 身体被猛地推到了地上,脸撞上冰凉的木板,一阵巨痛。眼前是一双黄金的战靴,锐利的足尖高高勾起,如同野兽的獠牙。獠牙钩上了下巴,迫使他的脸高高仰起:“果然是一张漂亮的脸蛋。”那声音似乎从地底传来,阴冷刺骨。 猛地甩头,摆脱獠牙的控制,耳畔却传来更为阴森的冷笑:“你……逃不掉的。” 冰冷的手指划过脸颊,从衣领中探入。苏凌拼命想要避开,却被侍卫死死摁住,半分也动弹不得。衣衫被撕裂,四双手分别压制着他的四肢,腰被从后面抬起,下半身暴露在空气里。 “禽兽!畜生!” 乱蓬蓬的黑发披散在眼前,身体被撕裂的痛苦令他不由自主地仰起了脖子,巨大的耻辱和痛苦几乎将灵魂焚烧为灰烬。 “你错了,朕不是畜牲,朕是帝王,是胜利者。胜利者都是英雄,只有失败者才是畜生。”宇文纵横的脸被暗影遮蔽,声音飘忽不定,暗影间有血光闪过。 带着牲畜印记的烙铁高高举起,印在自己的左肩,糊臭味刹那间布满了整个宫室。 “怎么样,朕说到做到吧?” 肉体的疼痛已经麻木,苏凌费力地扭过脖子,狠狠地啐在那张冷酷邪恶的脸上。 身后的人停止了动作,缓缓擦掉脸上的口水,神情却不是愤怒,而是变态的疯狂。 侍卫们将苏凌翻转过来,宇文纵横握着他腰肢的手狠狠一用力,肉体被利刃瞬间贯穿的痛楚,几乎让灵魂出窍。 “你一定不要忘记今天,朕也不会让你忘记。”不知何时,宇文纵横的手中多了一把薄薄的匕首:“每玩你一次,就在你脸上划一刀,让这伤口永远陪着你。放心,这么漂亮的脸蛋,朕也舍不得,朕会很小心的。”宇文纵横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如同午夜鬼啼,令人肝胆俱寒,黄金凯甲映出血光,幽蓝的刀锋后,是一双血色的魔性之眼…… 苏凌大叫着从梦中惊醒,浑身已被冷汗湿透,十年前的往事沉淀成梦魇,反复出现在睡梦里,无论如何挣扎也难以摆脱。 “怎么了,半夜三更吓人一跳。”宇文熠跟着坐起来,语气大是不满。 果然只是梦魇吗?不,这场噩梦又成为了现实。那个恶魔的儿子现在就躺在自己的身旁,就象他当年一样逼迫自己,一样不择手段,一样禽兽不如。 “还不快躺下!”宇文熠一边嘟囔着一边搂着他的腰,将他揽入怀中。 月色如霜,落在枕席之间,凄清冷漠,似乎连痛苦都麻木了。 苏凌明白,这次宇文熠不再用强而改用药物,就是要告诉自己,他有无数种办法让自己屈服,自己的反抗不过是可笑的闹剧。 是啊,他有无数种办法,但自己却连一种都抵挡不住。先前淫荡的丑态,越是拼命不再去想,便越是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闪现,无从逃避,恨不得立刻就死去。 苏凌一口咬住自己的小臂,浓浓的血腥味带来刹那清明,那疼痛冷浑身一抖。 宇文熠加大了胳膊上的力度:“你还是好好睡一觉吧,不嫌累吗?明天还要去营里。”昨夜的感觉实在销魂,宇文熠一次次索取,直到苏凌昏死过去才不情不愿地作罢。 军营里不许带女人,宇文熠青春年少,又身强力壮,性事的需求比一般人旺盛得多,挨了三个月,早已觉得苦不堪言。与苏凌一番云雨,令宇文熠大为高兴,苏凌是男人,可以以侍卫的身份和自己一起进营,而自己也可以既不用坏了规矩,也不用苦挨。 想起未来的日子,宇文熠心情一阵苏畅。 苏凌并没有听宇文熠说什么,反正他没有选择,听不听又有什么区别。感觉到宇文熠又再次睡去,苏凌轻轻转身,宇文熠睡得香甜,呼吸沉重而平缓,嘴角噙着淡淡笑意。 苏凌看看自己的手,修长有力,布满薄茧,足可掐死一个毫无防备的人。受到这个念头的蛊惑,他慢慢坐起来,眼睛直直盯着那修长强健的脖子。 一阵凉风从门缝中透入,动了帘栊。门发出一声轻响打开一半,侍卫披甲执戟的身影跃入眼帘。 苏凌暗自苦笑,这个是大燕皇朝的继承人,是宇文纵横的儿子,他又怎么会如此麻痹大意地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既然他敢毫无防备地和自己同床共枕,当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自己想干出什么事情来的话,无非是自讨苦吃。 二十一 第二天,宇文熠很早就起了床,丢过一件侍卫的衣物,抱着胳膊看苏凌穿好,这才淡淡说了声:“走吧!” 军营离闳都有数十里路,宇文熠都是骑马来去。既然要扮成侍卫,宇文熠索性扮得象点,于是把苏凌的假腿还给了他,免得行走军中时太引人注目。 侍卫把苏凌扶上马,苏凌费死死抓住马蹬,费尽力气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身形,但即使如此,只要马稍微跑的快点,便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宇文熠有些不耐烦,走过去伸臂搂住苏凌的腰,不待他反应过来 分卷阅读17 便将他抱到了自己的马上。苏凌大惊,奋力挣扎,无奈双腿无处着力,腰又被死死扣住,终是无可奈何。 昨夜刚下过一场沥沥春雨,马蹄踩在松软的草地上,格外轻快。 腰被铁箍般的胳膊紧紧搂住,脊背贴在强健的胸膛上,无法逃离。傅海的消息所带来的希望慢慢消散,苏凌忽然感到又无力又绝望。 春风料峭,如条条细鞭,抽打着苏凌的脸庞,寒冷彻骨。 一路急行,数十里路不过一个时辰便到。 眼见军营就在前方,宇文熠放下苏凌,让他自乘一骑,众人都放慢了速度。 苏凌没想到军营的规模竟然如此大,旌旗招展遮天蔽日,营帐接踵连肩,向东西两边无限延伸入天际,向北则没入起伏的浅丘,一样的望不到尽头。 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载着层层叠叠的麻袋走来,车轮在湿软的地上留下深深的徹迹,驾车的士兵不断挥舞着鞭子,驱赶驾车的马匹吃力地前进。 宇文熠勒住马缰,皱了皱眉:“去把他们领头的叫来。” 不一会一名军官小跑着过来,单腿跪在宇文熠马前:“微臣后军偏将朱刚参见太子千岁。” 宇文熠用马鞭子指了一下那车队:“不是说军粮前天就到齐了吗?怎么今天还在运?” 朱刚一抱拳:“启禀殿下,军粮前天便已送到,今日押送的是马料。” 宇文熠脸色稍缓,轻轻“哦”了一声:“各营都送了吗?” “还没有,目前有部分还在途中,未能运达后军,所以只是先保证了中军和前军,右军还差二千石,左军还有余料,尚未开始配送。” 正说话间,忽听不远处一阵嘈杂。 宇文熠转头看去,却原来是苏凌在马上没有稳住,一头扎进了一辆运输车上,几名侍卫赶紧过去,七手八脚地把他拉起来,重新在马上坐稳。 宇文熠示意朱刚退下,带着众人直往中军大帐而去。 还未到帐口,便听一阵马蹄声,一名身披紫色披风的将军快马而至。 “臣见过殿下。”那将军年约四十来岁,容貌威严,见到宇文熠并不跪拜,只是在马上一抱拳。 “洪将军免礼。”宇文熠面带微笑,语气温和。 苏凌心中一动,大致明白了来人的身份,此人定是大燕的靖远将军洪明炬。洪明炬是大燕的一品将军,战功赫赫。当年宇文御征夏的时候,他便是军中实际的统帅,负责直接指挥作战,和苏凌算得上是老对手了。过去战在万仞关的城墙上曾经远远见过,却模模糊糊,看不清晰。 “听说殿下回营,臣立刻就赶过来了,殿下此次觐见,陛下是否同意我们的主张,可有什么旨意?” 宇文熠用眼角扫了下四周:“此事我们进账再说。” 说罢与洪明炬并辔行至大帐前,两人一起进帐,却将苏凌和一干侍卫留在了帐外。 苏凌攥紧拳头,几粒细小的硬物贴紧掌心,这是他刚才假装骑马不稳,扑到运输车上时从麻袋里抠出来的粟米,也是大燕军马的马粮。 刚才那个叫朱刚的后军偏将曾经说,右军的粟米还差了二千石。二千石可不是一个小数字,但居然只是右军需求的一部分,其总量有多大可想而知。 苏凌本身就是经验丰富的军人,所以他非常清楚,粟米是马匹最好的饲料,用粟米喂出来的战马最是强健有力,且耐力极好。但粟米价格太高,是以一般情况下,战马都是以草料为食,非要大规模的用粟米喂养只会是为了一个原因,那就是要在春天出征。 冬天牧草凋敝,马因为食物缺乏,都会掉膘,奔跑能力大减。在这个时候,如果自己战马是用粟米喂养出来的,就会在战斗中占有极大优势。 在见到洪明炬之后,苏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大燕尚武,若只是宇文熠到军中,还有可能说是作为皇太子,他要熟悉军队。但靖远将军平时绝对不会呆在军中,毕竟军队的训练是杂号将军们的事情,不需要他亲自负责。这两个人同时在军中长期驻扎,这本身就是征战的信号。 大燕即将要出兵看来已是事实,但他们作战的目标会是谁? 二十二 苏凌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可能的对象。 据他的目测,宇文熠所在的中军至少有五万人马,加上驻扎在其他地方的前后左右四军,总兵力绝对超过十万。 骑兵不比步兵,十万人马已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兵团,这么强大的一支骑兵会是为了攻击谁呢?当今天下以大燕实力最强,大夏和西羌次之,而东海、乌桓、苍南、桑尼等十多个国家相对较小,一半都是大燕的附属国。 大夏地处南方,河道纵横,地形复杂,根本不适合骑兵作战,而东海等国又实在不值得动用十万之众的骑兵来进行征讨,剩下的就只是一个西羌。 西羌人以游牧为生,境内地势平坦,多为草原。西羌人素来彪悍,自幼学习骑射,更兼战术灵活多变,对大燕来说是极大的威胁,也是目前最为强硬的对手。尤其是大夏臣服之后,大燕便多次与西羌交手。大燕的骑兵训练有素,作战能力极强,但西羌则采取了敌进我退,就地设伏的战术,令大燕无可奈何,几次征伐都斩获不大。 苏凌望了望中军帐,除了几名贴身侍卫,其他人员都被遣离到了二丈之外。 不一会,就见一名侍卫撩开帘子进帐,转眼又走出来,对着传令兵大声道:“太子殿下、靖远将军有令,命前后左右各部将军、二品以上幕僚到中军帐议事”。 将军幕僚们陆续到来,苏凌把脸侧向一边,假作没有在意,眼角去一刻也没离开帐门,把进去人模样都看了个清楚。 军事秘密保守得如此严格,看来这次大燕是动了血本,要不惜一切代价,最大程度发挥骑兵的机动性对西羌发起突然袭击。 当今天下,大燕、大夏、西羌鼎足而三,大燕实力强大,对其他两国早有吞并之心。大夏虽然早已向其称臣,但夏地肥沃富庶,宇文纵横并不满足于其宗主国地位,欲灭之而后快。幸好有西羌在其侧面牵制,大燕出兵攻夏,往往担心西羌趁虚而入,是以十年来,还能相安无事。如果西羌战败,那么这微妙的平衡将会被打破,大夏立刻便会置身于危险之中。 想到这里,苏凌忽觉浑身发凉,看来须得赶紧让西羌尽快做好准备才是。 “咦,这不是苏将军么,你怎么会在这里?”苏凌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二品服饰的官员向他走来,俊美的脸上上满是诧异,竟然是好久未见的元珏。 苏凌不动声色。 元珏初见苏凌在军中,而且穿着宇文熠侍卫队的衣服,不由大感意外,加快脚步来到苏凌面前。 “是殿下带你过来的?”元珏的疑问里混杂着不信。 苏凌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开,元珏却一步蹿到前面,挡住苏凌的去路:“好你个奴才,没听见大爷在跟你说话?” 苏凌眼珠也没转一下,让开两步,继续向 分卷阅读18 前走。 元珏那受过这种轻视,盛怒之下举起手中的马鞭便劈头盖脸抽了下去,重重抽在苏凌的背上。 苏凌穿着胸甲,背上到没什么感觉,胳膊却被鞭尾扫中,一阵火烧般的疼痛。转身回头,只见元珏正高高举起鞭子,打算抽下第二鞭。 苏凌武艺远远高于元珏,伸手便捏住了元珏的脉门,元珏顿时动弹不得,疼得直咧嘴。 元珏的几名亲兵见势不妙,立刻一拥而上,将苏凌团团围住。苏凌毕竟行动不便,加之对方人多,不一会便被打倒在地。 元珏气咻咻地在苏凌身上踢了两脚:“贱奴,给你脸不要。”说着不住晃动几乎被捏碎的手腕“继续打,打死为止。” 元珏是太子身边的红人,旁人哪里敢阻止,只得任由他施暴。 “住手!”不知何时,宇文熠和洪明炬站在了面前。 元珏赶紧向宇文熠施礼,一指抱头倒在地上的苏凌道:“这个奴才好生无礼,臣替殿下教训一下。” 元珏的亲兵早已停下手跪到在地,宇文熠一脸怒气:“元珏,是谁给的你胆子,竟敢动动本太子的人?” 元珏一时语塞,宇文熠以折磨苏凌为乐,元珏一直以为宇文熠对苏凌定然是十分厌恶,没想到此刻会维护他。 “洪将军,军中私斗该当何罪?”宇文熠语气冰冷。 听宇文熠这样问,洪明炬心中暗笑,这个元珏仗着自己是太子的亲信,平日在军中作威作福,经常让自己威信扫地下不来台,现在可有好戏看了。 “回太子殿下,军中私斗有轻有重,似元大人这般情节,理当杖责四十,但元大人是朝廷二品大员,自然要法外施恩,责打二十也就够了。” 元珏一听,这哪是在帮自己求情,分明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不禁对洪明炬怒目而视,洪明炬笑而不语。 几名兵士走上来把元珏拖走,不一会帐后便传来杀猪般的惨叫。 苏凌此时已经站了起来,弯腰拍打身上的泥土。他身穿着铠甲,受伤并不重,只是脸上有几处淤青。 宇文熠走到他面前,凝望片刻,伸出手想要抚摸那伤处,忽然警觉这是在军中,赶紧收回了手。 “人员都到齐了吗?” “回太子殿下,各部将军和三品以上的幕僚都已到齐,只差……只差…….”说话的幕僚眼睛瞟向元珏受刑的地方。 宇文熠重重哼了一声:“不管他,开始议事。”说罢忽地转身,披风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灿烂夺目。 二十三 会议进行了很久,连午餐都没有出来用,而是由侍卫们送进去。 军中防护严密,侍卫长索性安排侍卫们轮流值班,不当值的回到自己的营帐。 苏凌的身份特殊,没有宇文熠的安排,侍卫长不好擅自做主,只让他在原地继续等候。 四周都是密密层层的营帐,巡逻的士兵盔甲鲜明,胯下骏马矫健强壮。 苏凌慢慢向营中走去。 “去哪?”当值侍卫立刻警觉地出声询问。 “出恭。” 侍卫上下打量了苏凌,觉得这样一个废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走,这才点头:“向右走,快去快回,可别玩什么花样。” 苏凌应了一声,不徐不疾地向侍卫指定的方向而去,远处隐隐传来喊杀声,整齐威武,那是大燕的士兵们正在训练。 被千百次踩踏夯实的地面因为春雨的浸泡变得松软了一些,各种各样的野草倔强地从帐篷下的缝隙中探出头来,。 苏凌似乎有些疲累,步伐越来越慢,终于停下来,弯腰捏捏自己的大腿,再随意地扭动这腰让全身放松。 借着扭腰的动作,苏凌迅速观察了四周,确定没有一个人看得到自己后,飞快地采下几株叶片如云朵般的草放如怀中。手放在怀中不放心地摸了摸,觉得数量似乎有些少,磨磨蹭蹭走了十余步,瞧准目标又如法炮制。 刚刚直起腰,便见两名巡逻的士兵从不远处的拐角处闪出,苏凌惊出一身冷汗,那两人却只是瞟了他一眼,看他穿着太子侍卫队的服饰,也未在意,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苏凌长出一口气,不再耽搁,赶紧去了茅房。 宇文熠走出大帐已是酉时,西斜的日光将透过瑰丽的云层洒落下来,照耀着给天地镀上一层淡金。 苏凌依旧站在原处,侍卫队精美的甲胄将他身姿衬托得更加俊伟,舒展挺阔的肩头令他既不显得单薄,也不显得粗犷。假腿上套着银色的战靴,让那双腿看上去修长笔直,宛若天成。同色的腰带将腰紧紧束住,柔韧有力。一切都如被反复琢磨过一般恰到好处,既挺拔如松又优雅如兰。 此时苏凌搂住马头上下抚摸,十分亲昵。宇文熠甩开大步走近时,只见那双冷漠的明眸里满是宠溺,几缕发丝从铁盔里散落,随着微风在颊边轻轻拂动,竟充满说不出的温柔魅力。 “喜欢马?”宇文熠被蛊惑般,鬼使神差般也抚上那马的脖子。 苏凌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虽没有看宇文熠,神气间却再不似过去那般生硬排斥。 宇文熠没来由的心中一喜,向苏凌靠近一步:“喜欢就送给你。” 苏凌略略低下头:“多谢,不过不必了。”落寞之色从脸上一掠而过。 宇文熠这才想起他双腿残废,已经再也无法纵马奔驰。 “殿下。”宇文熠闻声回头,只见元珏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一副委屈的模样。 “怎么,不服气?” “臣不敢。”嘴上虽这么说,眼睛却狠狠瞪着苏凌,像是要把他吃下肚去。 “你可越来越出息了,居然敢在军中殴打本太子的侍卫。也是你,若换了其他人,四十军棍一下也休想少。” “谢殿下体恤微臣。”元珏恭恭敬敬地哈着腰,生怕流露出丝毫不满被宇文熠看出。 宇文熠用眼角瞄了元珏一眼,转身离去。 元珏半眯起眼围着苏凌转了个圈:“真没看出苏将军还有这个本事,能让太子爷如此维护于你,看来人果然不可貌相。” 苏凌却仿佛眼前没有这么个人一般,拉着马在空地上遛起来。 元珏发作不得,脸色铁青。 刚用过晚饭,宇文熠便着人来叫苏凌。 苏凌默默放下碗筷,起身跟着来人进了寝帐旁边的一个小帐篷。浴桶里水已装满,旁边的墩子上雪白的轻薄的丝衣叠放得整整齐齐。 “军爷,我自己来吧!” 那人本来就不愿伺候,听苏凌这样一说,乐得赶紧离开。 从怀中掏出日间采来的野草,其色青碧,其形若云,故名“碧云”。形美名更美,却是地地道道的毒草。毒性虽然不重,多食的话也足以让牲畜发热抽搐。 苏凌毫不犹豫地将草全部塞入口中,努力吞下去。用手在腹部拍了拍,这才长长出了几口气,除去衣物开始沐浴。 四周都被温热地包围着,苏凌靠在桶壁上 ,思绪万千。直到有侍卫在帐外大声催促,才发现水已经凉了,赶紧起身。 宇文熠早已等得不耐烦,苏凌一 分卷阅读19 进寝帐便被他拦腰抱起,两把扯掉丝袍丢到床上。人也跟着覆了上去,一边撕扯自己的衣物,一边用力亲吻苏凌的嘴唇。 苏凌倒在床上,一动不动,任宇文熠的舌头在自己口中翻江倒海。 宇文熠初时还担心他反抗,此时见他如待宰羔羊一般,任自己为所欲为,心中暗暗高兴,果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前两次的教训看来是有效果的。 下身已经贲张得无法忍受,宇文熠轻松地分开苏凌的双腿,耐着性子想要先插入手指,指尖刚一触及,原本一副柔顺模样的苏凌却象被火烫着一般,猛地弹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将宇文熠掀到一旁,自己则发疯似的向床下爬去。 宇文熠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白天与苏凌相处的那点好心情顿时无影无踪,脑袋里顿时如同放进了一把火,将理智烧成灰烬,燃烧到极致的欲望哪里压得下去。翻身将那已经爬出一半的身子牢牢按住,骑在了苏凌的腿上。苏凌双手按住地面,奋力扭动想要挣脱,宇文熠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上半身提了起来,下面则毫不留情地贯穿他那铁块般僵硬的身体,任他垂死挣扎。 身下传来一声裂帛之声,随之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头发被牢牢揪住,脸不由自主地高高仰起,身体随着宇文熠的每一次冲刺,被向后拉成一个极限的弧度再放下来。苏凌痛苦至极,却始终不肯发出一点声响。 “犯贱么?给你脸你不要,别以为本太子宠着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这事你躲不掉。”宇文熠的声音狠绝冷厉,全无情感。 烛火跳动,映照在苏凌全无血色的脸上,痛苦的扭曲中,压抑着一个既惨淡又高兴的笑容。 贱么?果然是贱,居然连这种下作的主意都想得出来。但除了这样,苏凌再也找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让宇文熠把自己送回东宫。是的,他必须回去,那里有可以将消息传递出去的傅海,而在这个军营里,自己就像一头困兽,无论冲向何方,都会被钢铁制成的栏杆撞得头破血流。 二十四 这一次,宇文熠将苏凌翻来覆去折腾得死去活来,直到雄鸡报晓才觉得脑中的那团烈火渐渐熄灭。 看看天色,很快就要到晨训的时间。 宇文熠索性下床穿衣。 被褥湿乎乎的,粘在身上黏黏糊糊,极不舒服,宇文熠命侍卫点上蜡烛,再给自己准备好浴汤。 手臂粗的蜡烛燃起,帐篷内渐渐亮如白昼。 无意间低下头,发现雪白的床单被褥不知何时变成了红色。再看自己身上,竟然满是鲜血。宇文熠一惊,掀开苏凌身上的被子仔细一看,只见那身体布满青紫的淤痕,犹自有鲜血自下身不断流出,情形看起来异常的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了,又这么失控!宇文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觉得有些后悔。 正想叫来军医,忽地心念一转。这里是军中,若是让人知道自己在这里玩男人,还玩出了事,可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而父皇虽然风流不羁,对军中的事却极其严格,若被他知晓说不定还逃不脱一场责罚。想到这里,宇文熠叫来一名粗通医理的侍卫,命他给苏凌处理整治,自己匆匆赶去校场。 整个晨练,宇文熠一直心神不宁,好不容易熬到结束立刻赶回自己的寝帐。 床单被褥已经换好,那侍卫站在床前满面愁容,见宇文熠回来立刻跪倒在地:“臣无能。” “怎么,血止不住么?” “血倒是止住了,但却烧得厉害,还浑身抽搐、长血点。要说外伤引起发烧倒也正常,但抽成这个样子,臣实在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宇文熠沉吟片刻,终还是叫来了一名军医,下了封口严令。 那军医战战兢兢地给苏凌诊治完,也被那血点和剧烈的抽搐给弄得不明所以。 “殿下恕罪,臣学艺不精,实在看不出这位侍卫大人身患何疾。”军医冷汗直流,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偏偏还治不好太子殿下的枕边人,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从天降。 “身为军医连这点病都诊治不出来,要你何用?”宇文熠咬牙切齿。 那军医一听顿时跪了下去:“殿下饶命,非是臣不尽心,实在是这位侍卫大人的病太过诡异,臣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倘若将他送回闳都,请东宫里的医官们看看,或许能治。” 这话提醒了宇文熠,送回去让东宫里的医官们诊治,既不担心事情外泄,也能让苏凌得到更好的治疗,实在是两全其美的法子。指指给苏凌治病的侍卫:“你立刻去准备一辆马车,送他回东宫。” 密密的长睫终于闪动了几下,没有焦距的目光宛如荡漾开去的碧潭,不知收敛了多少星子和月光。 陆医官暗自叹息,君本宝剑,奈何蒙尘。 “公子终于醒了。” 听到旁边温和的人声,苏凌吃力地侧过脸,张张嘴才发现喉咙干哑,什么也说不出来。 陆医官立刻取过一只皮囊,对着苏凌的嘴灌了一小口:“公子失血过多,不能一次饮太多水,先润个嗓子吧。” “有劳陆医官了。”喝下这口水,苏凌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公子客气,不过下官有一事不明,想请问公子。”陆医官让苏凌不要客气,自己的语气却客气得很。 “陆大人请讲。” 陆医官迟疑了下,终还是小心地道:“不是下官多嘴,只是这治病讲究望闻问切。”说到这里又是一顿:“公子除了外伤,还似乎中了毒,下官想问公子都吃了些什么。” 碧云毒性不大,苏凌虽然吃得不少,显现的症状吓人,毒却已渐渐散去。 对于陆医官的问话,苏凌早有准备,当下长叹一声,眸子里结起一片水雾,略略把头偏向一旁,良久才幽幽道:“苏凌哪知道自己吃得是什么,象我这样的人,太子殿下给什么就得吃什么,岂由得自己。” 陆医官见苏凌神色凄苦,言语虽然不详却似大有深意,赶紧道:“公子不知便罢,反正现在毒性已在慢慢缓解,没有大碍,只需修养几日即可。”说罢赶紧告退。宫里禁忌繁多,也最是肮脏不堪,身处其间处处都得小心谨慎,稍不留神知道了自己不该知道的事,便是死路一条,何况给娈宠用点不上台面的药增加情趣,对贵人们来说也是常事,自己还是少问为妙。 苏凌听他的脚步身渐渐消失,暗自庆幸,看来他是再也不敢乱说乱问了。 “胡贵,今天是几日了?” “是一月二十。” 还好,自己只昏睡了一天,但算着这个日子,燕军应该不久就要开拔了,自己需得尽快把消息传给傅海,但现在还急不得。 想到这里,苏凌按下心中的焦虑,略略进了点粥食,强迫自己睡去。 第二日醒来,苏凌强行做出神采奕奕的模样,用过早饭便执意要去园中散步。胡贵劝不下,只得推来轮椅。 现在宇文熠对他的监视已大大放松,苏凌沿着熟悉的路线行去, 分卷阅读20 很轻易便把藏着纸条的泥团放到了海榴树洞里。 自己能做的都做了,下面就看傅海的了。 做为宇文熠的男宠居然还有这等好处和便利,自己还利用了这种不堪的身份来获取军情,真是无耻又可悲。想着想着,彻骨的悲凉再次浮起,苏凌觉得自己仿佛跌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越是挣扎便越是沉沦…… 二十五 绿荫渐浓,缀满花朵的藤蔓爬满了墙头屋角,争喧的雀鸟在树枝间蹦跳,园中又见姹紫嫣红。 宇文熠一直没回来,苏凌知道他是征伐西羌去了。现在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每日除了发呆便是在园中漫无目的乱走。胡贵紧紧跟在苏凌身后,两名侍卫却只是远远吊着,并不接近。 树后传来女子的窃窃私语,苏凌正想转身回避,只听见其中一名女子“咦”了一声:“这不是苏将军吗?” 苏凌循声望去,只见柔姬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款款而来,柔姬的腹部高高隆起,看上去似乎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苏凌这才想起,数月前自己去见她时她便一直身着宽袍大袖,竟看不出是怀了孕的人。 柔姬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向苏凌颔首致意,又寒暄了几句,这才离去。 “柔姬娘娘好福气,等太子殿下出征回来,大概也要生了,这可是太子殿下的头一个孩子,少不得富贵荣宠。”胡贵有些遗憾,以至于连语气都酸溜溜的。主子腾达了,奴才们自然也风光,若不是被派过来伺候眼前这位,自己虽然只是个小太监,少不得要跟着沾光。 苏凌哪里弄得明白小太监的这番心思,继续散步。胡贵见他不答话,自言自语道“太子爷凯旋而归,小殿下又要出生了,可真是双喜临门。” 苏凌听得“凯旋而归”几个字,浑身不由一颤,当下不动声色道:“你们太子出征去了?” “是啊,大军明天就回。现在城里可热闹了,大伙都等着明天迎接呢。”胡贵喜滋滋道,神色中满是憧憬。 “没想到宇文熠一副四体不勤的纨绔模样,居然还能打仗。” 胡贵毕竟年少,也没拿苏凌当主子,听他这么贬低宇文熠不禁大不服气:“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太子爷可是大燕第一勇士,两年前军中比武,太子爷乔装前去,结果力挫群雄拔得头筹,陛下还说‘吾儿神勇,可敌万夫’。打那以后,便把很多重要的军国要务交给太子殿下处理来着。这次殿下领兵出征,所向披靡,打得西羌闻风而逃,还在澜海立下了得胜碑,让那些蛮夷永远牢记住我大燕的天威。”胡贵说得眉飞色舞,仿佛自己亲眼看见一般。 苏凌对宇文熠毫无半分好感,听胡贵这样说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心中却不住盘算着所谓的“凯旋而归”究竟是怎样一番凯旋,西羌经此一役是否被伤到元气。想到情切处,恨不能胁生双翼,飞出重重高墙,去一探究竟。 东宫里比过去热闹了不少,连廊道里都挂上了红灯笼,下人们穿梭来去,都在为迎接宇文熠的凯旋归来做着准备。 白天大军入城,闳都万人空巷争相迎接,欢呼声惊天动地。皇帝宇文纵横在宫中设下庆功宴,为凯旋的将士们庆功。 宇文熠的几名侧妃明知他不会很早回来,却都不约而同地聚在大厅里等候,唯恐显得不够殷勤。 夜色渐沉,东宫里的灯火次第点燃,比过去更加辉煌耀眼。 喜庆的气氛让苏凌感到有些压抑,吃了晚饭便出门在院子里乱逛,直到天完全黑下去才回到芷竹苑。 屋里似乎比往常更黑了,胡贵也不知跑去了哪里。苏凌摸到烛台边,正打算点亮烛火,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酒气,抬头一看,一条漆黑的人影正坐在窗台上,背靠着窗框,一只脚蹬在对面,衬着铺满明月的窗棂,更觉幽暗,那酒气正是从他身上传来。 “什么人。” 那人没有回答,苏凌立刻点燃蜡烛凑过去,映入眼帘的是宇文熠被酒熏得通红的脸。 宇文熠似乎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头歪在一旁,地下是一只摔碎的酒坛,发髻凌乱,前襟敞开。 苏凌微微一惊,转身欲走,衣袖去忽然被什么东西挂住,低头一看却是一只手。转过身去,宇文熠已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眼睛通红中布满血丝,却不是充溢这魔性的血红,反倒显得疲惫又伤痛。 苏凌正要狠狠甩开,忽地心中一动:“殿下不在宫中庆祝,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宇文熠艰难地咧咧嘴,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庆祝,庆祝什么?” “殿下出师大捷,凯旋而归,自然值得庆祝。”苏凌故意把话引了上来。 “大捷?哈哈,大捷!十二万大军辗转两千多里,连个人影子都没有看到,这也叫大捷?是,是大捷,敌人闻风而逃,可不是大捷么?是胜利还是失败,靠的不过是两片嘴。” 听到这话,苏凌几乎要欢呼雀跃起来。十二万大军出征,毫无斩获,大把的军费丢进水里,宇文纵横居然还在打肿脸充胖子,说什么出师大捷,真是可笑至极。 还想再听点什么消息,宇文熠去松开了手,跳下窗台,抱起事先放在桌上的酒坛,拍开泥封对着自己的嘴狂灌。 这次宇文纵横为了让他多些历练,也为了让他在军中朝堂取得威信,特意命他亲自领兵出征。虽然实际指挥作战的是洪明炬,他却是名义上的主帅,初次出征便受此重创,让他感到万分沉重。虽得宇文纵横百般遮掩,并对对其勒石扬威之事评价极高,宇文熠也难以释怀。 苏凌侧靠在软榻上,看着宇文熠发泄般狂饮,心情一派大好,那一切的痛苦和付出,总算是值得了。 二十六 宇文熠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侍卫早已把醉倒的他抬上了床,苏凌则躺在了软榻上过了一夜。 头痛欲裂,宿醉的感觉难受至极。宇文熠睁开眼,明晃晃的太阳光射在脸上,有些刺目。 素色的帐顶,柔软的丝被带着阳光的清香。 宇文熠抚着头坐起来,昨晚的庆功宴上自己心情一直不好,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众人挨个敬酒,嘴上无不赞颂太子殿下神勇令西羌胆寒,勒石澜海,丰碑永驻,乃国家之福云云。宇文熠听得难受,只是一杯接一杯地饮酒。 宴会结束,回到东宫,想起自己豪情满怀,不料第一次出征便遭此挫折,心中的郁结怎么也无法消除,不由借酒消愁。 宇文熠只记得让人抱了十坛酒到自己的寝宫,余下的事情便怎么也想不起了,却原来酒醉后跑到芷竹苑来了,还醉得人事不醒,宇文熠摇摇头,想努力让自己清醒些。 “殿下,是否要奴才进来伺候?”在外面守了一夜的罗春听到屋里的响动,知道宇文熠已经醒来,赶紧出声询问。 “进来吧!”。虽然宇文纵横让他休息几天,但宇文熠决定去宫里请安,他总觉得心里坠着块铅,不吐出来便难受得慌。 现在早朝已散,宇文纵横定然是 分卷阅读21 回了寝宫。 宇文熠来到后宫,刚过第二重回廊,便见自己的叔叔宇文律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是腰间香囊散发出的浓烈香气,看到宇文熠,宇文律撩起花团锦簇的袍子快步走过来:“这可不是心想事成么,刚想着找你你就来了。” “皇叔找侄儿何事?” 宇文律神神秘秘地左右张望一番,伏在自己侄儿的耳边:“听说天音楼来了一对兄弟,不仅曲子弹唱得好,身子更是销魂,一起去乐乐?”宇文律语气淫邪暧昧,听得宇文熠一阵阵皱眉,却特不好得罪他,只好陪出笑脸。 “皇叔自己去吧,侄儿有些事情要向父皇上奏。” “什么不得了的事,明天说不成么?要不我等你,反正现在还早。”宇文律说着干脆坐在了廊道一侧的美人靠上,那架势似乎真的要等宇文熠出来。 宇文熠赶紧道:“皇叔,这事要说很久,完了侄儿还有事。” 宇文律一副扫兴的模样:“哟,还跟皇叔装正经。”说着脸上又换上了猥琐的表情:“什么时候让皇叔也尝尝你的那个宠?” 宇文熠顿时变了神色,笑容似被狂风刮走了一般,半点也无。宇文律看他这副模样,撇嘴道:“不就是个男宠么?玩玩有什么打紧,太子殿下也太小气了,当年……”说到这里忽然闭嘴,得意地瞟了宇文熠一眼,转身离去。 宇文熠知道定是什么难以启齿的风流韵事,眼看这自己这个以好色浪荡而闻名天下的叔叔柳摆风摇地出了院门,一股无名火直往头上窜。 宇文纵横居住的寝宫大风殿就在不远处,宇文熠整整衣冠,端庄了仪态,这才大步走去。 大风殿名字虽说霸气,内里的陈设却极为精巧雅致。宇文熠记得小的时候,大风殿充斥着红黑二色,强霸之气一如自己那个奴视天下、俾睨四海的父皇。 几年前,在太医的建议下,大风殿所有的帷帐帘幕都换成了蓝色和绿色,梁柱门窗以及家具则都换成了木纹本色。这样一改变,少了威严杀伐的帝王气,却异常舒适典雅。 那时,宇文纵横就躺在床上,头的两侧放着乌桓国进贡的雪蟾,胸口放着宇文律献上的万年玄冰,双目如血,浑身上下似被火烤般滚烫赤红,手脚犹自不停挥舞。 侍卫们不敢上前,宇文熠只好和自己的两个庶出的皇兄以及皇叔宇文律一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皇帝按住。 母后站在一旁掩面哭泣,各宫的娘娘和年幼的弟妹都被拦在屋外,太医给宇文纵横的头顶和胸部杂上几根银针,这才战战兢兢地提出更换屋内颜色的建议,其他人不敢表态,宇文熠却立刻同意,并安排人去准备。 宇文纵横醒来后,还为此大大褒奖宇文熠有担当,是帝王之才。 此时宇文纵横正舒服地靠在软榻上,一名容貌娟秀的蓝衣青年跪在榻边为他按摩,见宇文熠进来也未停下,只是将雪蟾从宇文纵横的胸口取下放到额头上。 宇文熠认识那名青年名叫洛秋,本是乌桓宰相的公子,因熟识冰蟾的药性当年乌桓国进贡冰蟾时便将他一起献给了宇文纵横。宇文纵横喜欢他性情温和,很快就宠幸了洛秋,加之自己的身体时时要依靠冰蟾,便将他留在宫里。三年前大燕灭乌桓,乌桓王族尽灭,为了笼络朝臣,安抚百姓,宇文纵横便将洛秋封为顺侯,恩宠更隆。 宇文熠撩起袍子跪下请安。 宇文纵横养了会神,缓缓睁开眼,挥手示意洛秋退下。宇文熠不禁诧异,除非商议大事,父皇都不会叫身边人回避,现在显然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跟自己交代。 二十七 洛秋躬着身子退出门去,临走带上了殿门。 门轴上刷着桐油,转动时悄无声息,只在关闭那一刹那,发出轻微的交碰声。 宇文熠跪直了身子,抬眼看向宇文纵横,神情再也不似人前的沉着冷静,眉宇间带上了几分委屈和自责。 宇文纵横平躺在软榻上,一手按住额上的雪蟾来回碾磨,眼睛微阖,似睡非睡。良久才道:“昨天晚上怎么回事,一点喜气都没有,不象个凯旋而归的将军,到象是吃了败仗?” 宇文熠咬咬牙道:“这次军事行动本来便失利了,儿臣身为统帅,愿承担一切责任,父皇为何为儿臣遮掩?” 宇文纵横闻言忽地坐起,扬手就是一记耳光,宇文熠全无防备,被这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得歪倒在地。 “混账,朕看你知道勒石澜海,还以为你明白其中的轻重道理,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糊涂!”宇文纵横双眉倒立,怒气冲天,神情骇人。 宇文熠赶紧请罪:“儿臣愚昧,请父皇教诲。” 宇文纵横正襟危坐,宇文熠虽未抬头,却依然感受到那股强烈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 “此次出征的目的有二。主要的自然是一举征服西羌,其次便是要树立你在军中的威信。我大燕以武立国,你身为储君,若无军功纵然再如何神勇也难以让人信服。你可明白?” “儿臣明白。” “哼哼,你不明白!”宇文纵横语气越发严厉:“你若明白就不会为军功是否属实这种小情节斤斤计较。这一次我们是吃了个暗亏,但军队的士气不能因此受到打击,太子的威信和能力更不能因此而被质疑,所以,这就必需是个胜仗。” 宇文熠听得暗自一凛,叩头道:“儿臣明白了,谢父皇教诲。” 宇文纵横这次放缓了语气:“熠儿,这便是帝王之术,便是政治。有些事情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需要!”顿了顿又道:“勒石澜海,威震敌胆的事干得不错,主意是谁出的?” “是靖远将军的计策。” 宇文纵横一笑:“洪明炬这个家伙果然是老狐狸,做事滴水不漏,什么都看得明白,这种人既要多多任用,又不可不防。” 见儿子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宇文纵横点手让他过来坐在榻侧:“那你告诉父皇,你认为此次出征失利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宇文熠道:“儿臣此次来拜见父皇为的便是此事。这一路儿臣一直在想,大军深入数千里,居然连一个西羌人的影子都没有,也太过奇怪。儿臣觉得,定是有谁向西羌透露了消息。” 说到这里,宇文熠停下看了宇文纵横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便接着道:“儿臣仔细想了想,这次军事秘密保守严格,除了几个参与核心商议的人之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我们的何时出征以及作战目标。是以儿臣怀疑,军事秘密的泄露极有可能与参与核心机密的人有关。” 宇文纵横点点头:“有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但这些人皆身居高位,若公开清查势必会引起朝堂动荡,是以儿臣想安排人暗中进行查探,另外在每人身边安插暗探,总会查出些蛛丝马迹。” “是所有人身边都安插暗探吗?” 宇文熠稍微一怔便明白父皇是在问自己的亲信元珏是否一视同仁,当即肯定地点头:“回禀父皇 分卷阅读22 ,确实是所有人。此事事关重大,泄密之人若不抓出来,后患无穷。” 宇文纵横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赞赏的笑容:“你做得对,就这样办理吧。你能如此,父皇以后也才能放心把这大燕的江山交托给你,记住,身为帝王,便要让天下一切都为我所用,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全信。” 宇文纵横以残暴寡恩而著称于世,对宇文熠虽大力培养,却很少流露温情,他今日这般模样反倒让宇文熠有些不知所措。 宇文纵横显然也觉得自己今天的话多了些,让宇文熠退下,自己则又躺了回去,继续养神。 宇文熠刚要出门,忽听宇文纵横道:“朕明天便从虎卫中拨十人到你身边,这事定要小心追查,宁可误抓,也绝不放过。” 虎卫是宇文纵横身边的死士,个个武艺高强忠心耿耿,总共也才二十六人,若非万不得已宇文纵横绝对不会动用。 宇文熠暗道,看来这次父皇是绝对不肯罢休了。原本该会如此才是,此事关乎战争的胜败,是国之大事。在宇文熠的记忆里,从来没人敢违抗自己的父皇,更不要说背叛,一旦发生了这种事,那人的下场定然是不可想象。 二十八 调查是在暗中进行的,不仅动用了虎卫,还知会了宇文纵横早就安插在大臣们身边的暗探。 一个月过去,循着若有若无的线索抓了一些人,虽说都是用别的罪名,嗅觉灵敏的人还是多少察觉到了不对。 不安的气氛在军队和朝堂上悄悄蔓延,高坐在丹墀上的帝王冷酷严苛一如过去,洞彻人心的眸子里,又多了几分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皇帝左下手的侧坐上,那个威武跋扈的皇太子却显得有些阴沉,扫过的目光如同刀子般锋利。 审理人犯这样的事情并不需要宇文熠亲自出面,他只是对各种证据和供词进行分析。但事实证明,贪赃枉法、欺压良善这样的事情人人多少都有点,要说他们投敌叛国、泄露军事秘密却很难让人信服。 宇文熠放下虎卫刚刚呈上的密奏,纷繁的头绪和缓慢得惊人的进展让他有些着急,头又隐隐作痛,心里更是堵得慌。喝下罗春呈上的药汤,宇文熠决定放松一下。柔姬前几天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刚生下来便有一头乌黑的头发,眼睛又大又圆,皇后见了乐得合不拢嘴,直说和宇文熠小时候一模一样。宇文熠手足无措地将儿子搂在怀中时,心中泛起了异样的温柔。 天色阴暗,太阳躲进了云层,园子里清风习习,是个十分舒服的天气。荷塘边的柳树已不似前段时间的嫩绿,浓密的枝条垂入塘中,随微风荡起丝丝涟漪。 柳荫下,一人坐在轮椅上,望着塘中初露的新荷,似乎在发呆。看着那柔和中透着刚毅的雕刻般的侧脸,宇文熠心中忽然一沉,该不会…….旋即又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是他。他在军中总共待了不到两日,其中一大半时间都在昏迷中,也未曾和要害人物接触,怎么会了解到这么核心的机密?自己是想得太多了。 苏凌并未察觉到宇文熠的接近,依旧出神。凌乱的发丝从发带的束缚中飘落下来,柔柔地披在肩上,淡青色的衣衫和坐下的轮椅让他看上去竟有些无助。 宇文熠的心底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触碰了一下,忽地漏了一拍,不禁走过去,伸臂揽住苏凌的肩头。 感觉到苏凌只是略略一震,便平静下来,任由自己搂着,宇文熠伏在他耳边笑道:“怎么,变乖了?” 苏凌不答话,只是半垂下眼帘,将结满烟雾的眸子隐入浓密的长睫里。 这副样子原本是无奈的抵触,看在宇文熠眼里却别是一番禁欲的诱惑,不由心神一阵激荡,在苏凌的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凌,你先回去准备下,今晚上我到你那里去。”说罢站起身来,朗朗一笑,向柔姬的寝宫而去,想着即将享受到的销魂滋味,宇文熠的心里便有如被千万只小爪子轻轻挠着,恨不得天立时便黑下去。 在不远处伺候着的胡贵听到宇文熠的话,欢天喜地的奔过来,虽不敢说什么,脸上的兴奋却怎么也压抑不住。 苏凌虽面无表情,身子却在微微发抖,钢牙紧咬,藏在袖中的双手几乎要握出鲜血。宇文熠就像是一个魔鬼,紧紧控制和占有着他,逃不了,躲不掉,连死也不能,自己的反抗都在他过去强大的力量面前,都被儿戏般地镇压。 一切的出路都被堵死,除了老老实实地任他玩弄,便再无出路。 抬头四望,繁华似锦,大燕唯有这个季节和大夏最为相似,处处绿叶荫浓,花香四溢,纵然依旧相隔千里,也让远人少了几分客思。 十年过去,苏凌早已身心俱伤,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扭转乾坤的大将军,但故国的山山水水非但没从记忆中淡去,反而越来越清晰,恰如那个人的音容笑貌。为了这些,自己又有什么不可以舍弃的呢? 想到这里,苏凌反倒平静下来。宇文熠啊宇文熠,既然你非要将我逼到这种地步,便休怪我利用在你身边的机会,为大夏暗中出力,就像这次将你大燕的军情透露给西羌一样。至于其他的,苏凌已经无法再顾及了。 二十九 还不到晚饭时间宇文熠便到了芷竹苑。 传上酒菜,苏凌不等宇文熠召唤便自觉地坐到了桌子对面。对于他前所未有的温顺,宇文熠有点捉摸不透。 用完饭,天色依旧大亮,宇文熠却已迫不及待地将苏凌抱上了床。苏凌这次并不挣扎,躺在床上任他折腾。 几度云雨之后,宇文熠拿过床头的丝巾将擦去自己身上的汗迹和污迹。见苏凌背对着自己,把头藏在臂弯里,乌发的长发顺着脊背流下铺了满床。宇文熠起撑起身子,垂头看去,身下的人双目紧闭。掬起一捧长发放在鼻尖:“你怎么不反抗了,终于想通了?” 苏凌良久不答,正当宇文熠以为他不会回答时,苏凌却喃喃道:“反抗有用么?” 宇文熠略略想了想,旋即一笑:“没用。”忽觉苏凌的肩头一阵发抖,双手捧起他的脸来,眼睛有些发红,目光却低垂着。宇文熠轻叹一声:“只要你以后听话一些,我不会再为难你,定然会善待你的。” 苏凌抬头,对着宇文熠凄然一笑,眸中有闪烁着暗淡的光芒,包藏不住的伤痛令宇文熠心中微微一酸,不禁凑上去吻住了那双黑沉沉的眼…… 大夏淳安十五年,四皇子肖浚睿被封为恒梁王。 按照惯例,皇子们十六岁便需封王,各自去往自己的封地。但肖浚睿却以母后身体不好,自己要留在京中照料为理由,生生又拖了两年。直到十八岁时,大臣们一再上书,皇帝肖赞也觉得不妥,这才封肖浚睿为恒梁王,赐靠近北方肥沃富庶的恒梁为其封地。 临行时,肖浚睿和苏凌依依惜别,肖浚睿更是一副上刀山下火海慷慨赴死的模样,气得皇后不顾仪态地在他额头上重重敲了一 分卷阅读23 记。 肖浚睿就这样走了,苏凌的日子似乎一下回到了四年前。从早到晚的刻苦用功,没有丝毫的喘息,虽然苏凌已经是圣京里出了名的勤学上进、文武全才,苏万钧却依然不肯松懈对他的管教,稍有不对便是棍棒相加。 也难怪,苏万钧就三个孩子,老大苏仪是女儿,苏凌的弟弟苏霆才六岁,将来承担苏家重任的人当然是苏凌。苏凌从小便认识到这一点,为了达到父亲的要求,咬紧牙关拼命努力。 这一日先生正在授课,只听门一声轻响,苏霆从门缝里探出头来,挤眉弄眼地做怪相。 苏凌眼观鼻鼻观心,假做未见。苏霆沉不住气,小声道:“看窗户,快看窗户。” 窗外绿萝森森,随风摇曳。 苏凌本不想理睬弟弟,却终于忍不住好奇偷眼瞄去。中间的绿纱窗被推开一半,一张笑得几乎变形的脸就那么毫不客气地挂在那里。见苏凌在看自己,那张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苏大公子,本王回来了,你是不是觉得喜出望外啊?” 肖浚睿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算算日子,应该是刚到封地恒梁就往回跑,这也未免太……,苏凌冷汗上头。不过他这个人一向不守规矩,做出这种事情也不以为奇。 “按照规矩诸侯就国,我已经去了。但母后身体不好,我这个做儿子的回来探望总是可以的吧。”肖浚睿无所谓地摊开手,一脸孝顺儿子的纯洁无辜。 先生识趣地收拾书本离开,肖浚睿几步上前,拽住呆若木鸡的苏凌:“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目的地并不远,离大将军府不过两条街。 “这是什么地方?”苏凌指着面前高门大院上“恒梁王府”的匾额问道。 “没看见上面的字吗?这里是我的府邸,我已经叫人收拾出了一间大画室,以本王以后就在这里教苏公子作画,你也可以在这里刻你的木头,不怕你老爹了。”肖浚睿咧开嘴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你的府邸?诸侯王的府邸不是都该在封地吗?”苏凌瞪圆了眼。 “难道你没听说过世上又一种东西叫‘汤沐邑’吗?”肖浚睿笑得像只偷到了鸡的狐狸。 “汤沐邑”本是皇帝赐给诸侯王们进京朝拜时的歇脚处,肖浚睿却从此一年三百六十日都住在了这里。 “母后身体不好,儿子留在京城里才能尽孝啊。再说了,反正年年都要入京朝拜,不如今年就不走了,免得跑来跑去麻烦,心里还老是牵挂着母后。”肖浚睿这样跟自己的母后说时,皇后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三十 春花尚好,秋月又圆。恣情快意的日子一晃就是两年。 没了宫中的拘束,肖浚睿越发逍遥自在。他的爱好广泛,凡是世上有的玩法没有不会的,但他最喜爱的还是书画,经常在府中呼朋引伴,召来文人墨客吟诗作画,好不快活。久而久之,整个圣京都知道恒梁王是个喜好结交的风雅王爷。 肖浚睿极其聪明,史子集读得虽未必算好,那一笔字画却出神入化,羡煞无数丹青客。肖赞对这个不务正业的儿子有些无奈,好在皇子们也不必个个都雄才伟略,毕竟承担大夏江山的人只是太子,至于其他的皇子们,恬淡安稳一些反而更好,便也由得肖浚睿做他的做富贵贤王。 肖浚睿依旧经常把苏凌约出来玩耍,却聪明地保持了一个合适的度,既能让苏凌玩高兴,又让苏万钧大将军碍着他王爷的面子不至于发作。 此时苏凌已经十六岁,苏万钧要将他派到边关去,肖浚睿听到这消息时的神情十分夸张:“去边关做小兵?你爹也太狠了。” “不到营里去,怎么能了解军队的情况,怎么能成为合格的军人?”苏凌说得很认真。 “但你还这么小,万一出事怎么办?” “十六岁不小了,我父亲参军的时候也是十六岁。” “但……”肖浚睿挠挠头,还想找什么理由,却半天没想出来,只好泄气道:“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明年,父亲说回来后便送我进宫去做武骑常侍。”相对于现在,做了武骑常侍便能有更多的自由时间,但这一年也未免太久了。 肖浚睿凝视苏凌片刻,忽然很认真地说:“凌儿,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下。” 肖浚睿素来嬉皮笑脸,这幅庄重的某样让苏凌有些不解,茫然地点点头。 “母后又催我成婚了,这次是刑部赵尚书的二小姐。” “赵二小姐?”苏凌记得自己在上元的灯会上见过这位小姐,果然如传言般国色天香。 “赵二小姐我见过,真的非常漂亮。” 肖浚睿脸色忽然沉了沉:“她漂不漂亮关我屁事。” 苏凌觉得肖浚睿这个时候象个别扭的孩子:“殿下,你迟早是要成婚的,何况你都二十岁了,难怪皇后娘娘会着急。” 肖浚睿神情古怪地看着苏凌,直到苏凌被看得有点不自在地侧过脸去,这才道:“可是我已经另有心上人,这可怎么办呢?” 苏凌从来没听说过肖浚睿有心上人,立刻来了兴趣:“这可好了,是谁啊?”肖浚睿依旧看着他,笑而不答,苏凌接着道“殿下只要跟皇后娘娘说一声,谁家的千金求不来,殿下还烦恼什么呢?” 肖浚睿神色越发诡异,低低一笑:“这个却是求不来的。” “到底是谁啊,我认识吗?”苏凌糊涂了。 “你一定认识,我这里有他的画像,你要不要看看?”肖浚睿的语气里有了诱惑的味道,苏凌急忙点头。 肖浚睿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副画卷“喏,就是他。” 苏凌凑过头去,只见满纸姹紫嫣红,群芳争艳,桃花树下一青衫少年乌发如云,正背靠胡床,将修长的双腿叠架山石上小憩,仔细一看那少年容貌俊秀,修眉入鬓,竟然是自己。画卷左上角写着一行字“纵得满园花似锦,何如白首效于飞。”旁边的小字则是“偶见凌儿春睡,忽觉群芳皆失。”再过去便是肖浚睿的提款。 一股热气忽然升到脸上,苏凌赶紧转过脸,却见肖浚睿水般的眸子就在眼前:“殿……殿下。” “叫我浚睿。” “殿……殿下。”苏凌觉得一切都似乎乱了,肖浚睿平时总是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模样,不料竟对自己…… 肖浚睿对于他依旧叫自己殿下似乎有些不满,一把揽住苏凌的腰。苏凌只觉得热气扑面而来,嘴唇已被吻住,身子顿时泥雕般僵硬,直到双唇被挑开,一个温软的物体开始在自己口中游动,苏凌这才醒悟过来。 猛地推开肖浚睿强健的身体,火烫般跳到一边:“殿下,我们不能这样。” “为什么?”肖浚睿有如当头被泼了一盆凉水。 “这样……. 不好。”苏凌低下头,脸越发的红。 肖浚睿幽幽望着苏凌,良久才轻叹:“看来凌儿你暂时还不能接受我,没关系,浚睿会等,直到你接受那天,无论那一天需要多久去等待。” 肖浚睿容有些凄的怆颜 分卷阅读24 和深邃的目光渐渐模糊。 苏凌睁开眼,宇文熠正捧着脸奇怪地看着自己:“刚才想什么呢?出了这么久的神,莫非是本太子的技术太好,让你回味无穷?” 苏凌暗自苦笑,还想这些有什么用,现在自己已是眼前这个男人的禁脔,再也回不到从前。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侧脸望向窗外。碧空无云,天际一行归雁。 三十一 宇文熠近日似乎非常繁忙,早出晚归,时时眉头紧锁,若有所思。但只要他回到东宫,哪怕是再晚也会来芷竹苑过夜。 每次在苏凌身上发泄完他无穷的精力后,宇文熠便会觉得放松,日间的种种焦躁似乎终于可以暂时放开,这种感觉毫无来由,却非常舒服。 苏凌很少说话,只是被动地承受着一切。 对于他的态度,宇文熠开初还暗自窃喜,不久之后便不再满足,为什么他就不能热情一点,主动一点呢?但凡自己宠幸过的人,无论男女,哪个不是兴高采烈感激凌涕,使尽浑身解数来讨自己的欢心?不象这个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偏偏自己还离不开他。每次想到这里,宇文熠便有气。 “你不懂怎么伺候主子吗?”风流过后,宇文熠强行扳过苏凌扭向一旁的脸,恨然问道。 苏凌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转而又化作了然,毫不示弱地与宇文熠对视。看到他这副倔强的模样,宇文熠紧握双拳,强压住想给他几记耳光的冲动,下床穿衣而去。 追查奸细的事情终于因为涉及面过大,无法再在暗中进行。 眼见不安的情绪开始迅速蔓延,宇文纵横只能让宇文熠抓了几个可疑的人关押起来,对外宣布此事已经完结,其实却让调查变得更加隐秘。这样一来,宇文熠也终于轻松了不少,元珏瞧准机会,请宇文熠上摘星楼品酒。 摘星楼是新建的酒楼,楼高二十八长,堪称闳都内的第一高楼,楼内装饰极尽富丽,价钱也令人瞠目结舌,因此能上楼玩乐的人自然非富即贵。 宇文熠虽是皇子,平日人前必须装出一副深沉老练的模样,却毕竟年轻,脱不了那份少年心性,对于元珏的邀请大为动心,立刻换了便装便要前往。 出得寝宫,转过几个花坛,踏上铺满青石的幽径,远处的枝叶间,隐隐露出几角飞檐。宇文熠忽然心中一动,他记得苏凌自从进了东宫后,便再也没有出去过,何不趁此机会带他一起出去散散心。 到摘星楼时,元珏已经等候多时,看到跟他一起来的苏凌微微一愣,直到宇文熠笑呵呵地拉住苏凌的手,元珏这才明白过来,赶紧带路。 元珏订下的座位是摘星楼的最高层,也是楼中最好的位置。透过雕刻着镂空藤蔓的窗格,城内城外一览无余。偌大的闳都虽说繁华,却不似圣京般灵动温婉,无论是建筑还是街道的布局,都透着北人特有的大气与豪放;城外官道上人流如织,南来北往的商贾押送着大批货物穿梭来去;舒阔的平原如同一张巨大的碧毯,延展入远山温柔的曲线。 宇文熠靠窗坐下,手臂有意无意地轻拥住苏凌的腰。 元珏就算再傻此时也明白了二人目前的关系,嘴角不觉挂起一丝轻蔑的微笑,侧目瞟向苏凌,再看看宇文熠:“太子殿下果然威武,元珏佩服。” 宇文熠看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纵声大笑,搂住苏凌腰间的手臂用力一收,将苏凌拉入怀中。 苏凌又惊又怒,挥手打掉宇文熠的胳膊,宇文熠也不着恼,笑得更加畅快。 元珏看宇文熠心情不错,立刻叫来歌伎助兴。那歌伎轻拢慢捻,奏的却是大夏的名曲。 曲声悠扬,似花下呢喃,又似夜半私语,将闺中女子对丈夫的思念表达得如泣如诉、缠绵悱恻,苏凌已多年未曾听到乡音,一时竟然痴了。 宇文熠看他痴迷,得意道:“我大夏威服四海,万国来朝,但凡世间有的好东西,闳都应有尽有,你要是喜欢,过几日我再带你去尝尝地道的大夏菜品。” 苏凌未置可否,漠然望向窗外。 “公子爷,今日这个雅坐已经有人了,您看对面那间行不?”帘外传来语声。 “可这间是我昨日便订下了的,老板怎么能如此不讲信用?”那说话的人虽然是在和堂倌理论,却似乎底气不足。 “哎呦,我的公子爷,您昨天是说要订了,可也没交定钱,里面的大爷先到了,我们做生意的总不能把客人往外推吧。您说是不?” 那人正要说话,却见面前的帘子一挑,露出一张风流俊美的脸孔:“顺侯,既然这么巧都喜欢这个雅座,不如大家一起?” 被称为顺侯的洛秋认出此人正是太子的伴读,丞相的公子,刚刚被封为太子少保的元珏,不由站在原地窘了窘,心中虽然不愿,又觉得不好太驳这位权贵的面子,陪着笑弓着身子进了帘子。刚一进去便看见坐在首席的宇文熠,赶紧拜倒:“微臣洛秋拜见太子殿下。” 宇文熠抬手示意他平身。 洛秋看了看宇文熠身旁的苏凌,不知该如何称呼,神色间有些犹豫。 “哦,我忘记介绍了。诺,这位是乌桓国宰相的公子,顺侯洛秋洛侯爷,这位是大夏的镇国大将军,苏凌苏大将军。”元珏边说边笑。两个男宠,却侯爷将军地叫着,世上只怕少有这般好笑的事情了。 洛秋早就对这种恶意的取笑习以为常,规规矩矩地给苏凌行了个礼:“洛秋见过苏将军。” 苏凌并不知道所谓顺侯是做什么的,见他如此客气,自然不会失礼,也规规矩矩给洛秋还了一礼:“侯爷客气了。” 元珏本是想要奚落这两人,却见他们相互之间温文有礼,洛秋虽低眉顺目,百般隐忍,苏凌却是一副贵公子风范,毫不见屈辱扭捏,觉得老大没趣。本想再想个办法羞辱苏凌,想起那日在军中吃的亏,不禁轻哼一声,叫来堂倌,安排酒食歌舞。 洛秋畏手畏脚地陪坐在末席,不时小心翼翼地陪着笑给宇文熠布菜添酒,元珏侧眼看他,毫不掩饰满脸的鄙夷。 这一日,宇文熠十分高兴,开怀畅饮,不觉金乌西坠。直到黄昏时分,才带着苏凌回到东宫。 三十二 自那以后,宇文熠又带着苏凌出了几次门。 苏凌来大燕虽然已经十年,却从来没在闳都街上逛过。 大燕民风豪放,风俗人情与大夏迥异,偶尔看到有趣的物事,苏凌也不禁莞尔。他虽说脸上有伤,五官却极为动人,一笑起来更是眉目生辉,看得宇文熠意动神摇。 “你若不喜欢老是呆在东宫,以后便自己出来逛逛散心吧。” 苏凌没料到他居然会放自己出来,心中一喜。宇文熠却接着道:“我会叫薛正派两名侍卫跟着你,一则为了保护你,二则……”说道这里,宇文熠微微一笑:“你也别想耍什么花样。” 薛正是宇文熠新上任的侍卫长,虽然看似平常,苏凌却一眼就看出他和几个新出现在 分卷阅读25 宇文熠身边的侍卫一样,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所幸薛正显然没把监视苏凌当做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第二天苏凌出门时,只是随便派了两个平时不太得力的人跟着他。 台阶上长满青苔和杂草,各种藤蔓爬满了墙头。 “公子来这里做什么?”一名侍卫警觉地问道。 苏凌向着两人拱拱手:“二位军爷,苏凌来此探望一位故人,能否劳烦二位在此稍等?” 两名侍卫相视一眼,其中一人围着眼前破败的院子转了一圈,见并无其他出口,这才道:“可以,不过公子可别耽误太久。” 苏凌道声谢,提起袍摆上了台阶,定定神,这才叩响了那扇破败不堪的院门。 “谁啊?”门内传来一个略微沙哑的女人的声音。 “刘嫂,是我,苏凌。” 一阵铜盆落地的声音响起,本就已经颤颤巍巍的门带着濒死的“吱呀”声猛地打开,门内的女人衣着破旧而整洁,原本算是端庄的脸上早已满是泪水:“苏将军,你终于来了,这么些日子你到哪里去了?” “我这不是来了吗,殿下可好?” “好,殿下把将军上次托李管事转来的书都读完了,奴家正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将军终于来了。”刘嫂一边抹眼泪,一边把苏凌让进院中。 这还是苏凌第一次来到肖知渐的住处,他知道宇文纵横对肖知渐刻薄,却没料到刻薄到这个地步。 院内只有两间茅屋,其中一间的茅草已经全部不见,只在土墙下用玉米梗搭起了一排棚子,勉强遮风挡雨。另一间茅屋的茅草也只剩下了一半。 刘嫂叹气道:“自从十年前住进来,除了隔几个月有人送点米粮过来,就再没人管过,其间又刮了几次大风,只好把两间屋的茅草都传到一起,不然就没地方栖身了。” 不大的院中种满了蔬菜,玉米梗搭成的棚架下是灶台,紧靠着灶台放着一架床:“你就住在这里?”停了停又道:“这些年…… 辛苦你了。” 刘嫂低下头,语声有些哽咽:“奴家无妨,只是苦了殿下。”忽然想起到现在还没叫肖知渐出来,赶紧对着茅屋叫道:“殿下,你快看谁来了。” 苏凌顺着刘嫂的目光看去,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屋内缓缓走出来,茅屋少了一半屋顶,因为光线的角度,少年的面庞被融进淡淡阴影里,看不太清容貌,但他那明显比同龄的孩子要单薄一些的身子,和怯生生靠在门框上的畏惧,却令苏凌心中一痛。 “苏凌见过殿下。”苏凌来到肖知渐面前,深施一礼。 肖知渐却受惊般躲进屋里,半晌才又探出头:“你,你是苏将军?” 苏凌满面温柔的笑意:“正是苏凌,殿下可还记得。” 肖知渐安了心,从门后走出来:“苏将军的样子变了好多,知渐都不认识了。” 苏凌看了看自己的满身绸缎,不由暗自苦笑。自己现在这身打扮和在北苑厩放羊时差别确实太大,肖知渐这些年见自己的机会不多,难怪他不认识了。 刘嫂抬来两只小竹凳,苏凌坐下将肖知渐拉到面前前后左右地端详。肖知渐容貌十分出众,却不似肖浚睿的潇洒风流,更多地继承了他的母亲陆皇后的清秀美貌。苏凌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难过。欢喜的是自己总算能够再见到他,难过的是个孩子还那么小就离开了父母,背负起沉重的国家责任。当别的孩子都还在父母怀中撒娇时,他便受尽苦难,而自己却无法帮助他。 看着苏凌的脸上忽喜忽悲,肖知渐歪起头:“苏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苏凌赶紧收回心神,展颜一笑:“没什么,只是听刘嫂说,殿下把上次的书都读完了?” 肖知渐听他说道这个,顿时高兴起来,重重点着头道:“是啊,知渐可以背得一个字都不差了。” 苏凌伸手抚摸着他的头:“殿下真聪明,明天苏凌再给殿下送书过来可好?” 肖知渐一听,顿时雀跃起来。 “苏将军现在在哪里,跟奴家说声,以后有事也好去找你。”刘嫂此时才开始对苏凌的忽然到来和他这身在她看来已算华丽的衣衫感到奇怪。 苏凌心中一阵狂跳,自己跟随宇文熠虽说是万般无奈,却自有打算,只是千算万算终于算漏了一点——自己该如何面对肖知渐和刘嫂。沉吟片刻才道:“我现在的地方不好找,还是我来找你们容易些。” 三十三 米缸已经见底,布衾冷似铁,肖知渐的境况已经不能用贫困来形容,堪称是万分艰难窘迫。苏凌在屋内简单地逛了一圈,肖知渐懂事地跟着苏凌身边,刘嫂虽不说话,却红着眼眼圈,眼巴巴地望着苏凌。 灶旁的柴禾已经所剩无几,苏凌把靠在墙边的最后一截枯树劈成可用的柴块,用袖子抹了把汗:“刘嫂,你把殿下照顾好,余下的事情我去想法子。” 刘嫂听了这话,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一个妇道人家,这些年为了照顾肖知渐早已心力交瘁,前些年还有苏凌偷偷猎些野物,挤些羊奶贴补着,自从苏凌失踪后,她虽苦苦支撑,却已是不堪重负。今日忽然见到苏凌,便顿时觉得有了希望,却有难免有些担心,直到听他这样说,便再也忍不住满腔的委屈,终于哭了出来。 苏凌自然理解他的心情,自然温言相劝:“刘嫂,别难过了,一切都会好的。” 肖知渐与她情同母子,见她难过,走过来搂住她的肩头,取出一方早已破旧不堪的丝巾为她拭去眼泪。 “苏公子,是时候回去了。”墙外传来侍卫的催促声。苏凌抬头一看,已是正午,想来这两名侍卫是有些饿了。 苏凌应了一声,转头对肖知渐和刘嫂道:“我这就去想办法,你们等我。” 侍卫们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却也不愿在这贫民区用饭,三人走了好远,才终于找到一处像样的饭庄。 满桌的鸡鸭鱼肉,那两名侍卫明显是要借着机会大吃大喝。苏凌满腹心事,只是尝了几口便不再动筷。 苏凌明白,自己现在虽锦衣玉食地被供养着,其实却身无分文,就连今天出来花的钱也是侍卫从账房支出来放在他们自己身上的。虽说芷竹苑有的是古玩珍宝,宇文熠也绝对不会在意自己拿两个出来卖,但肖知渐是大夏的皇长子,苏凌无论如何也不愿让他去吃这份嗟来之食,更不愿让他沾染上这肮脏。 整个下午,苏凌都在闳都的街头漫无目的地乱窜。不时会见到墙壁上贴着招人的告示,但却都不适合自己。他不可能向正常人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想找个可以干一次拿一次钱的活,哪怕微薄一点也没有关系。 这样的活计显然并不好找,直到第四天,才找到一份搬运药材的差事。 药材多是草木,看上去虽然很庞大其实多数并不很重,苏凌长年练武,不缺力气,只是腿残行动不便,开初搬运得慢些。不过这活是按件计酬,管事的到并不计较。搬了六七包,苏凌便找 分卷阅读26 到了诀窍,动作快了起来,一天下来居然挣了三十多文钱。 收工时日已西斜,苏凌赶紧去趁着铺子还没关门买了些米粮,又割了二两猪肉,这才匆匆赶往肖知渐的住处。 刘嫂用园子里种的菜把这二两肉炒了大大一碗。肖知渐还是孩子,长年不见荤腥,早就谗得不行,风卷残云般把肉选了个干净,直到还剩最后一片肉时,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夹到刘嫂碗里:“奶娘,这是知渐给你留的。” 刘嫂忍着泪,又将肉夹给肖知渐:“我不想吃肉,殿下长身体,多吃点。” 苏凌也微笑道:“殿下吃吧,明天我再送些来。” 肖知渐看了看两人,非常愉快地把那最后一片肉送进肚里。 天气已经日渐闷热,眼见暴雨季节就要来临,屋顶依旧只有少半,苏凌心中暗自盘算,按照今天这个态势,再干十天半个月活,就可以攒够钱去买点木材和麦草,把屋顶修一下。请人是肯定没有那个钱了,还是自己来吧。 “刘嫂,家里可有锯子、斧头和铁锤?” 刘嫂道“家里倒是没有,不过奴家可以去向隔壁的文四嫂家借来用用,她们一家都是好人。” 苏凌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连续几天的早出晚归,钱串子不断在加长,苏凌欣慰之余却又担心宇文熠会阻止自己出去帮工。 可喜的是宇文熠好几天都踪影全无,悄悄向胡贵打听,胡贵瞪大了眼:“公子连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接着又丧气地道:“太子殿下要迎娶元丞相的女儿为太子妃,现在正忙着筹备大婚呢。”接着又抱怨地自言自语“连公子这里都不来了,公子爷不上心。” 听到这个消息,苏凌的担心顿时烟消云散,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去到了帮工的地点。 三十四 “兄弟们,大家快点,要下雨了。”随着工头站在台阶上这声高声喊叫,扛着药包的人都加快了速度,药铺门口一片混乱。 巨大的药包遮住了视线,苏凌刚跑几步便觉得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便听有人见倒地声和惊叫的声音。赶紧放下药包,一边道歉一边扶起被自己撞到的人。 那人起身拍着身上的灰,怀里抱的包袱掉在了地上,里面的药材散了一地。苏凌拾起药包好送到他怀中:“不好意思,撞着你了,没事吧?” 刚刚爬起来的人看上去有些狼狈,发髻散乱,清秀的面庞带着卑微和怯懦,面对着无故撞到自己的人非但没有丝毫火气,还弓着腰连说“无妨”。 “洛侯爷,是你。”苏凌一开始便觉得有些眼熟,直到他完全起了身,才发现这人竟是前几天在摘星楼偶遇的顺侯洛秋。 洛秋此时也认出了苏凌:“苏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凌苦笑了一下:“侯爷,叫我苏凌好了,若让工头知道我的身份,这份差事可就砸了。” 洛秋点点头,却并不连名带姓地叫他苏凌,而是道:“苏兄为何来这里做工,莫非有什么困难,不知洛秋能否帮忙?” 苏凌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不必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苏凌只是需要点钱。” 宇文熠有的是钱,苏凌既然不愿向他伸手,也未必肯接受洛秋的资助,两人都是身份尴尬的人,将心比心也不好刨根问底。 洛秋沉吟片刻对苏凌一笑:“苏兄可知,洛秋其实颇通医理。” 苏凌并未打算打探他的事,这句自我介绍令苏凌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礼貌地点头微笑。 “宫里的药材是多,却多是极其珍贵好药,有些不常见又不值钱的药材反而没有,殊不知很多病却正是需要这些的凡药才能治的。所以我经常来这里寻些药,跟这家的掌柜很熟。” 苏凌听得如坠云雾,但他教养良好,半点也没表现出来。 “刚才我在里面选药的时候,听掌柜说正急着找人帮他抄一批书,若是苏兄有兴趣,洛秋这就进去跟掌柜说声。”洛秋条理分明地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苏凌总算听明白他是要给自己介绍活做。抄书自然比扛药包轻松,挣得也定然要多些。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就在芷竹苑里做事,不必担心出门过于频繁,宇文熠一旦忙过了,定然会对自己加以限制。 “苏凌求之不得,有劳侯爷了。” 洛秋进药铺去了半炷香才出来将苏凌也叫了进去,药店掌柜上上下下审视了苏凌片刻一番,便叫人去抱出一大抱书交给苏凌,说是每一卷都要抄双份,工钱优厚,而且可以一起交工,也可以抄完一卷交一卷,见货立刻付款。 苏凌自然高兴,谢过洛秋和张掌柜便赶着回了东宫。 眼睛苏凌离去,洛秋对掌柜的施了一礼:“张掌柜,多谢了,以后还得劳你多费心。” 张掌柜赶紧满脸堆笑:“侯爷哪里话,,这点举手之劳有什么好谢的,张某仰仗侯爷的地方还多的是。” 苏凌连夜抄好一卷书,第二天给张掌柜送去。张掌柜十分满意,当下便叫账房给他支了半两银子。 没想到抄书竟然可以挣这么多钱,苏凌加班加点,到第三天时修理房顶的钱便凑齐了。 交完货苏凌便去到城郊买了两车草和一车木头。苏凌既会说话又笑得灿烂,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买货的人不仅给了个低价,还答应免费把货物送到肖知渐的住处。 日头西沉,夕阳下归鸟入林,忙碌了一天的农夫扛着农具说笑着踏上回家的路,那里有等待他的亲人。 苏凌坐在堆满草垛的车上,取下头上的草帽四望。清风徐徐,带领丝丝凉意,令人神清气爽,忍不住想哼上一段小曲。摸摸腰带里还剩的碎银,足能整整买上一斤猪肉,够知渐美美地吃个饱了。想着肖知渐吃得满面油光小肚子鼓鼓的样子,苏凌心中泛起一片温柔,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 三十五 一切准备就绪,三个人便开始齐心合力修屋顶。 “接着。” 刘嫂抱起一支谷草递到站在梯子上的肖知渐手中,再通过肖知渐传给坐在屋顶的苏凌。 谷草已被刘嫂和肖知渐细心打理过,整整齐齐、密密实实,带着阳光的暖意。苏凌将他们层层叠叠地铺在椽条上,再压上竹片。椽条又厚又结实,钉起来虽然费了不少劲,却经久耐用。这样一铺,就算风雨再大,屋顶也不会漏雨。 “苏将军今晚就住这里吃饭吧,等这层铺完了我就做饭去。” “我去大酒。”肖知渐在梯子上蹦了起来,举起手大声道,随着他这个动作,满头的草屑扑簌簌落下,呛得他连打了两个喷嚏。 刘嫂吓了一跳:“殿下别蹦,小心摔下来。” 这才象个孩子,苏凌把草头扎住,故意笑道:“殿下可别把醋当做酒给打回来了。” “才不会,我可是喝过酒的。”肖知渐见苏凌这样瞧不起他,立刻挺了挺胸脯。 见他那副模样,苏凌和刘嫂都笑了起来,笑声朗朗,满载着欢快飞出墙外。 宇文熠在门口已经站 分卷阅读27 了一炷香时间,院子里堆放的谷草挡住了部分视线,忙着修补屋顶和讨论晚饭的三人都沉浸在简单的欢乐里,谁也没有发现他。 宇文熠索性抱起胳膊靠在门楣上。 苏凌从梯子上下来,将肖知渐头上的草屑一片片摘下,那笑容似乎是从骨子里发出,带着 的那份温柔和宠溺,宇文熠不要说领受,连见都没有见过。 “我渴了。”肖知渐坐在对苏凌道。苏凌赶紧从壶里倒出凉开水递到他手上。 宇文熠再也忍不住,猛地推开半掩的门扉,门板重重撞在墙壁上又弹回来,发出一声巨响。 院子里的三人都一惊,齐刷刷转过头来。 金冠上镶嵌着鸽子蛋大小的明珠,羊脂般的玉带没有有半分杂质,剑鞘上的宝石熠熠生辉,令人睁不开眼。宇文熠被就生得英俊伟岸,被这身富贵的行头一衬托,更恰似天神临凡。 二十余名侍卫跟着宇文熠呼啦啦涌进来,把狭小的院落挤得满满的。 刘嫂和肖知渐哪里见过这个场面,被吓得躲到了苏凌的身后。 “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到这个时辰还不想回去,苏凌,你当本太子的东宫是客栈么?”宇文熠把手背在身后,半眯的眼睛里透出森森寒意:“别以为本太子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是奴才就要懂规矩。官奴背主出府是该怎么惩罚?”最后这句话是问身后的薛正。 “鞭挞五十。”薛正的回答简明扼要,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 “很好,来人,狠狠地抽这个贱奴。” 两名侍卫提着马鞭子走了过来,压住住苏凌的胳膊便地上摁。 “不要,不要打苏将军。”肖知渐死死搂住苏凌的腰,语带哭腔。 见此情景宇文熠更加恼怒,几步走过去,提着肖知渐的胳膊便重重丢到一边:“滚开。” 苏凌见肖知渐被摔在地上,惨叫着滚了几个滚,奋力挣脱开侍卫的压制,扑上去搂住肖知渐:“殿下,你怎么样?” 肖知渐并未受伤,只是受了些惊吓,见苏凌抱起了自己,不由哭道:“苏将军,他们为什么打你?” 宇文熠站立在一旁,侧眼睨视肖知渐:“一个小小质子,见到本太子还不跪下。” 肖知渐被他的气势吓得瑟瑟发抖,求救地望着苏凌。 苏凌缓缓抬起头:“宇文殿下,我家殿下虽流落异邦,却仍是大夏皇长子,身份何等尊贵,普天之下,除了我大夏的帝后,他谁也不用跪拜。” 宇文熠高挑起一只眉头:“你家殿下?”眼里蒙上残忍的猩红,转瞬却又褪去,只是举高临下地淡淡一笑:“说得好,来人,抽这个不知尊卑的贱奴两百鞭子。” 行刑的侍卫毫不留情,只是片刻光景,苏凌的背部、臀部和大腿上已经没有半块好肉,皮肉翻卷开来,形成条条血槽。鲜血从这条条血槽中汩汩流淌,汇集成小溪,在脚下汇成一洼。 苏凌用尽全身力气睁开被汗蒙住的双眼,对着缩成一团的肖知渐挤出一个微笑,想让他放心。那微笑盛开在唇间,如同石缝里绽放的花朵,美丽而脆弱却又透着无比的顽强。 宇文熠见他居然还在对肖知渐笑,不由怒火更炽:“用力打,打死了事。”侍卫接到命令,玩命地挥出几鞭。苏凌终于便再也支持不下去,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太子殿下,苏凌昏过去了,是否用凉水泼醒继续抽?” 宇文熠阴鸷地盯着肖知渐,肖知渐只觉得浑身冰凉,悄悄抱住刘嫂:“奶娘。” 见他如此怯懦,宇文熠蔑视地哼了一声,掉头出门:“把这个贱奴带回去慢慢收拾。” 三十六 床头的灯火突突跳动了几下,光影一阵错乱。宇文熠从远处的阴霾中站起来走到床前,苏凌俯卧在床上,光裸的背臀上涂满了玉肌膏,在灯火下闪动着晶莹的光泽。迟疑着伸出手指在那狰狞的伤口上轻轻一触,感觉到指下的肌肤一阵颤抖,伴随着这颤抖,苏凌的眼睛缓缓睁开。 对上那散乱的目光,宇文熠沉声问道:“你可知今日为何挨打?” 刚刚张开的眸子又再度合上,苏凌重重喘了口气:“苏凌身为官奴,地位低微。殿下想打想杀皆无不可,又何需什么理由?” 宇文熠重重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转向自己:“看来你还没有学乖。第一,本太子是说过你可以外出散心,却没说过你可以整日整日晃得不见踪影,更没说过你可以去扛药包赚钱,给我丢人现眼。你可以出去,但本太子要你陪的时候,你必须在,明白吗?第二,你说谁是你家殿下来着?” 宇文熠挑起眼角睨向苏凌,说到“来着”两字,松开捏住苏凌下颌的手指,抬腿上床,将苏凌的腰从后抬起,让他变成跪趴的姿势。苏凌再笨也明白他现在想干什么,却又反抗不得,不由咬牙攥紧了被单。 宇文熠找了他半下午,早已按捺不住,撩起袍摆,掏出自己早已坚硬如铁的欲望,只在苏凌臀上擦了数下,便抵上了花心,接着猛一沉腰强行挤入。 苏凌的臀部本就有伤,而宇文熠又着意惩罚,次次深入,根根见底,直折磨得苏凌痛不欲生,汗水顺着额角滚滚而下,为了忍住不出声,嘴唇都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淋。 “贱人,现在明白谁是你家殿下了吗?看你对肖家那个兔崽子笑得那副淫贱的样,莫非是想把他养大了再来操你?” 苏凌本已痛的几乎要昏死过去,听他这样说,只怕他会因此迁怒肖知渐,惊得立刻清醒了过来:“殿,殿下息怒,我……”本想又说“我家殿下”,却忽然想起现在的事情正是此话引起,犹豫片刻才道:“肖知渐殿下自、自幼来……到大燕,无、无人照顾,苏凌那日见他,才发现……他衣难敝体,食难果、果腹,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快没有了,才会想要……给他把房屋……修理一下,也尽点臣子之责,并、并无他意。” “只是可怜他、尽点责,并无他意?”听他这话,宇文熠心中稍稍缓和,动作也顿时温柔了下来。 “确实如此,请殿下明察。”痛楚减轻不少,苏凌终于能够完整地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既然如此,我也不怪你,但你需要钱,为何不向我开口,却去干那些低三下四的事?” 低三下四?苏凌心中一阵惨笑。比起向他开口要钱,出去做苦工不知要高尚多少倍。何况身为大夏皇长子的肖知渐,又如何能用自己这样得来的钱?只是这话自然是万万不能跟宇文熠说。 “苏凌……不敢。” 这话说得如此示弱,到让宇文熠大出意料。怒气消去,宇文熠这才发现苏凌已经痛得浑身痉挛,若不是腰被自己牢牢制住,整个人都会摊在床上。 宇文熠又是后悔又是心痛,但自己还硬邦邦地卡在苏凌体内,欲望也并没有发泄出来,本想强行退出,又实在舍不得。宇文熠想了想,将他翻了个身抱起来分腿坐 分卷阅读28 在自己胯间,拉过胳膊环上自己的脖子,确定不会触碰到伤口后,才低头在两朵淡粉色的茱萸上各舔了一口,一上一下地抽动起来。他本就积压了很久,苏凌的身子又着实销魂,不一会宇文熠便吼叫着喷洒了出来,本想再来一次,看着苏凌那副凄惨的模样,竟然无法再狠下心来折磨他。 轻叹一口气,将怀中人放下,整理好衣物,刚要传陆医官过来给苏凌添药,想想又觉得不妥,便自己取过陆医官留下的玉肌膏,为苏凌细细涂上。 苏凌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任由他动作,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黑发早已被汗水湿透,一缕缕贴在脸上,宇文熠用棉巾拭去汗水,默默审视着他。这个人是这么的骄傲而倔强,过去无论经受到怎样的折磨,也从未出过一声,今日第一次向自己认低伏小,为的却是那个肖知渐。回想起他看向肖知渐的眼神和笑容,宇文熠心里如同被棍子搅着一般难受。 呆呆坐在床沿,宇文熠闷闷道:“苏凌,你要记得,你是我一个人的。只要你听话,我便会宠着你,该为你做的我会去做,但你再莫要惹恼我,我也不想再伤你。” 第二天宇文熠发下话,从现在开始苏凌一月最多只能外出五次,且申时前必须回来。苏凌本担心他会从此再不许自己外出,或是干脆不许自己去见肖知渐,得到这样的结果不禁暗自庆幸。 有了这话,苏凌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抄书。反正这几天也出不了门,不如多干些活,过几日身体好些就可以去交货。 三十七 过几日大燕皇太子宇文熠便要大婚,闳都城里更是喜气洋洋,家家门前红灯高挂。 药铺前,两个伙计站在高凳上挂起两盏灯笼,把本就狭小的殿门挡去大半。 苏凌绕过凳子挤过去,刚一走进门就看见坐在货架旁的洛秋,洛秋今天的穿着古怪,一身淡紫色的袍子上布满龟裂状的深紫色纹饰,头发用一根紫玉簪子随意地挽在脑后,见苏凌进来抬眼一笑,上翘的眼角带起一片的波光,那波光一闪而逝,苏凌却清晰地感到了股阴冷的寒意。 “苏兄,又遇到你了。”洛秋站起来,脸上又挂上了温和得近乎卑微的笑容。 苏凌心中却大惑不解。自己不过是太子府上的奴隶,在这些三教九流的地方往来还有话说,洛秋却是堂堂侯爷,就算真如他所说般是醉心与岐黄之术,毕竟府中有的是下人,又何须他如此频繁地来到这里?想归想,苏凌却不是喜欢打听别人隐私的人。赶紧还礼道“侯爷好,苏凌正想多谢侯爷。” “区区小事,苏兄已经谢过,就不要再客气了。你我既然如此有缘,何不让小弟做东,去摘星楼把酒谈心如何。” 苏凌今日本打算拿了钱赶紧去把前几日铺了一半屋顶赶紧铺好,再给肖知渐送些米粮过去,收到洛秋的邀请不禁迟疑。 那洛秋也是七窍玲珑心的人,见他面露难色立刻道:“苏兄若有事自去做事,不用理洛秋,反正来日方长。洛秋这也正在等几味药材,一会送来还要赶去配药呢。” 苏凌歉意地一笑:“侯爷见谅,苏凌改日定然叨扰。” 这时张掌柜从后屋出来,苏凌把书卷交给他,支了工钱,便与洛秋行礼告别。一边走一边想起洛秋的言行,总觉得透着怪异。 本以为宇文熠必定忙于大婚,无暇顾及其他,不料日刚过午便见他来了芷竹苑。 听到通报,苏凌慌忙放下正在抄写的,却见宇文熠已在已站在背后,歪着头看着桌上还未抄完的书。 苏凌不禁紧张起来,宇文熠将书卷拿在手中仔细审视片刻,低声吟道:“‘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好诗!好字!凌不愧是名门之后,写得这手好字,就好似你这性子,看上去温柔平和,其实却笔笔见骨。不过这诗虽好却也真够奇怪的,明明一首缠绵悱恻的情诗,非要弄得赌咒发誓的,到似乎不死不休一般。” 宇文熠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神态少有的安详平静。苏凌微微低下头:“殿下过奖,凌愧不敢当。不过情之为物,刻骨铭心,若到深处,直可上穷碧落,下入黄泉,又岂止是不死不休。” 宇文熠抬眉凝视苏凌半晌,才若有所思地笑笑:“情到深处,直可上穷碧落下黄泉?说得好,这诗这字熠都喜欢,反正你也用不着了,不如就送给我可好?”说罢也不等苏凌答应,便放入了怀中。 苏凌不明所以,也压根没注意到他自称的变化,抬眼看他一眼便不再说话。 宇文熠握住苏凌的手,轻叹一声:“我已经禀告父皇,将质子的薪俸增至六百石,以后你再也不用挣这些辛苦钱了。” 见苏凌一脸惊奇地看着自己,宇文熠又叹了声气:“既然你不愿要我的嗟来之食,我大燕朝廷的薪俸总不至于辱没了你的殿下。要说大夏年年纳贡,如此对待质子确实是我大燕太刻薄了,增至六百石也不为过。如果你觉得亏欠了我,那这卷权当是感谢,这样你也就不欠我了。” 宇文熠向来霸道,忽然这般温柔反到令苏凌警觉起来了。宇文熠似乎从他防范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低下头就看着苏凌的双手:“那日我太粗暴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忍不住,凌,你能原谅熠么?” 这次苏凌听清了他的自称,不由大惊,暗自盘算他这般忽阴忽晴究竟是想搞什么花样。宇文熠看在眼里,不由一阵惆怅,他这般认错讨好并没有什么阴谋,若说有的话,也仅仅只是因为苏凌给肖知渐的温柔太过迷人,也太过诱惑,让他不知不觉间犯了迷糊,也希望能够得到。 “过几日我便要大婚,大夏的贺使很快便会到宏都,你可愿与他们相见?” 苏凌听罢默然不语,心乱如麻。十年来,他可谓无时无刻不盼着能见到故国的使节,到今日真的能够相见时,自己却已肮脏不堪,无颜再见故人。有心不见,又担心肖浚睿有什么消息要传给自己,只怕错过。何况这么些年,家中音讯全无,老母身体可好,长姊幼弟又过得如何,两个小外甥现在都该是半大小伙子了吧?想到这里,苏凌抬起长睫:“谢太子殿下关心,有劳殿下了。” 宇文熠把苏凌的手放在唇上轻轻一点:“你高兴就好。” 三十八 在宇文熠的安排下,在举国欢庆的大婚结束不久,苏凌就与肖知渐、刘嫂一起见到了大夏的使者,御史中丞赵慎——也是丞相赵无忌的儿子。 肖知渐离开大夏的时候还不满两岁,此时已是半大少年,赵慎忍不住万分唏嘘,捧出一个锦绣的包袱:“殿下,皇后娘娘思念殿下,日夜啼哭,这是他亲手为殿下做的衣服。” 肖知渐接过包袱打开,里面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衣物一件不少,想起那连模样也不记得的亲娘,不禁掉下泪来。 分卷阅读29 赵慎又代表皇后感谢刘嫂对皇长子的照顾,还送上了一对羊脂白玉手镯。刘嫂多年来含辛茹苦,听到这句暖人心的问候,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些年殿下受苦了,若不是有苏将军……”赵慎咳了一声,瞟了瞟门口的大燕卫士,刘嫂赶紧住嘴,只是哀哀哭泣。 赵慎这才把目光投向一旁默不做声的苏凌。 赵慎和苏凌本是旧识,见他现在这般残疾破碎的模样,回想起当年昆山玉树般的绝世风标,不禁暗自惋惜:“下官临来之时,陛下一再嘱咐,若有机会千万请求大燕皇帝陛下恩准见将军一面。当年将军顾全大局舍身入燕,陛下多年来每每念及皆自责不已,听闻将军尚在,陛下万分欣喜,让臣无论如何告诉将军,他必倾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恳请大燕皇帝陛下,放将军归国与家人团聚。” 听得这番言语,苏凌知觉浑身窜起一阵暖流,其中一股直撞鼻腔,眼泪也几乎要跟着流出来。赶紧低下头缓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压下哽咽,低下头深施一礼:“臣苏凌,多谢陛下挂念。”浚睿,你还挂记着凌么?不要自责也不要难过,为了大周为了你,凌什么痛苦都能承受。只是如今,却叫凌有何面目再去见你? 赵慎见三人都有些动情,便改换话题,介绍了苏凌家人的情况,听说母亲身体日衰,缠绵病榻,苏凌又是一阵沉默。 临走时,赵慎亲自相送,在搀扶肖知渐上车后,赵慎借着和苏凌错肩的机会飞快低声道: “听说闳都小雅斋的东西不错,将军有空可以去看看。” 苏凌神色未动,只是给了赵慎一个笃定的眼神。 刚回到芷竹苑不久,宇文熠便到了,进门一言不发,扯着苏凌的胳膊拉到自己面前,神情扭曲地瞪视半晌才道:“苏凌,你永远休想离开。无论那个肖浚睿出多少钱,开出什么条件,本太子也不会放你走,你就安分地在大燕住一辈子吧。” 苏凌用力摔了几次也没有甩开宇文熠,反而被抓得更紧,人也凑了上来,湿热的鼻息喷在颈间。 苏凌心中暗道,现在别说你不放我走,就算拿鞭子赶我也不会离开,否则这些日子的痛苦岂不白费,自己这般忍辱偷生又是何苦? 心中这般想,嘴上却道“苏凌能不能走岂是殿下说了能算的,殿下是虽是储君,却毕竟还不是君王,大燕做主的人还不是殿下。” “那你不妨试试!” 宇文熠的神情越发狰狞,眼里的红潮又慢慢上涌,苏凌识趣地不再触怒他,按照过去的经验,他知道宇文熠已经开始失控,自己再顶撞他的话,完全就是在自讨苦吃。 宇文熠见他侧脸不说话,猛地收紧手臂,吻住了那冰凉的唇。 两天后,肖知渐搬进了宇文熠着人给选的新宅子。 新的质子府河过去那个破烂的小院完全是两回事,朱门碧窗,深宅大院。除了宽敞的宅院,还有满屋的奴婢。正在刘嫂发愁怎么给这些奴婢开工钱时,户部来人告知,大燕已经为质子肖知渐配给了六百石的薪俸。 眼见喜出望外的刘嫂穿花蝴蝶般忙里忙外,苏凌不知是高兴还是伤感。 已经有先生教授知渐诗书,还有这么多人照顾他的起居,屋子也很结实,不必担心风雨猖獗。他现在已经开始全新的生活,自己这个肮脏的人实在不应该再打扰他了,也免得将来他知道了自己的丑事时大家尴尬难受。 想到这里,苏凌转过身,趁无人注意时悄悄离开了质子府。 三十九 小雅斋是一家新开的古玩字画店铺,位于闳都闹市,距摘星楼不过十余丈。苏凌暗暗佩服赵慎聪明,在这种人人都可以光顾的地方确实是最好的传递消息的地方,比起在东宫里偷偷摸摸地跟傅海传书,这里不知安全多少。 抬腿进门,立刻便有伙计殷勤地上来招呼。店内的商品琳琅满目,苏凌随手拿起几件在手中把玩,都是价格不菲。虽说根本没钱买这样昂贵的物品,苏凌还是饶有兴致,一件件看下去,紧跟着他的两名侍卫早已腿脚发软,哈欠连连,伙计懂事地把他们请到侧面的雅间里喝茶等候。 “公子好眼光,这匹骊驹乃是极地玄玉所刻,通体无半点瑕疵,脚下云里的这点红斑也有个名堂,叫做‘踏血’,公子若有兴趣,我们里面谈。” 苏凌心中一动,终于找上来了。 跟着掌柜来到里间,刚刚坐定,便听见机关的响动,一面墙缓缓打开,赵慎弯着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来到苏凌面前恭恭敬敬地长揖极地:“下官御史中丞赵慎见过镇国大将军。” 苏凌伸手扶起请他坐下,赵慎道:“苏将军,时间紧迫,赵慎也不多说,这小雅斋是大夏在大燕新设的聚点,以后将军有什么消息便可由此传递,这里的伙计多数是店中旧人,只有冯掌柜和刚才招呼你的小宗是我们的人,将军切莫弄错。” 苏凌点头记下。赵慎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双手呈给苏凌:“将军,这是陛下命下官亲手交给将军的东西。” 苏凌打开那布包,里面却是一方画着柳树的丝巾,柳色青青,垂条如丝,柔软的尾端随风流动,不知作画人心中充满了何等刻骨铭心的思念,旁边题着一首诗:“长夜思君君不知,雁字回时总嫌迟。十年多少河山泪,散入春风散入痴。”画风飘逸,书法清隽,苏凌一眼便认出是肖浚睿的亲笔。 苏凌顿时痴了。 “将军,陛下说请将军多保重身体。” 苏凌抿着嘴点头。 “还有就是叫将军必要忘记临别前的话。”说道这里赵慎偷眼看了苏凌,见他依旧低着头这才接着道:“将军请恕下官无礼,前些年将军一直在放羊,自是没有机会,可现在……,现在将军就在宇文熠身边,这宇文熠又是大燕太子,手握兵权,将军倒是可以想些法子了。这么些年,大燕一直留着将军不杀,想必对这事也是有想法的,我们只需顺水推舟便可。” 听他这话,苏凌一惊,丝巾顿时从手中滑下,飘飘荡荡落在了地上。先前存的侥幸荡然无存,自己现在不堪的处境想必傅海都已经报告了肖浚睿,虽说肖浚睿的行为明显表示出对自己的理解,但他越是温柔,便越让苏凌觉得又一把刀子在刮自己的心。 赵慎不动声色地拾起丝巾,折好放进布包,重新交到苏凌手中:“下官不敢在大燕久留,过几日便要启程回去,将军可有什么话要带给陛下和老夫人的?” 苏凌依旧半垂着头,的眼里一片迷蒙:“烦劳大人告诉家母,请她老人家保重身体,不孝子苏凌给她磕头了。” 说罢猛地起身,掉头而去。 “那陛下那里呢?” 浚睿,还能跟他说什么呢?苏凌并未回答,只是略略顿了顿身形,便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掌柜的,你这马也太贵了,还是留作镇店之宝合适。” “公子别走啊,价格还可以商量。” “还是以后有更合适的 分卷阅读30 再说吧!” 苏凌笑着摇摇头,大步出了殿门。明亮的阳光把摘星楼的阴影投射了过来,那无形的暗影此时似乎也有了千钧重量,压得苏凌几乎直不起腰,连骨头都在酸痛。 把手伸进怀中,布包安安静静地躺在贴紧胸口的地方,似有什么东西流入了心中,泛起一阵甜蜜,只是那甜蜜里却带着针扎般的疼痛。 第二天,苏凌刚一起床,便见那匹晶莹剔透的玄玉骊驹摆在案几最显眼的地方,通透的黑色沉淀了薄薄的晨曦,鲜红的“踏血”折射着清晨的阳光,黑色和红色的光交错在一起,异常瑰丽却又带着嗜血的魔性。 宇文熠从门外走进来,发际透出金色的霞光。 苏凌心中有鬼,不由一阵发虚。 半晌没有动静,苏凌试探着转过脸去,宇文熠的脸笑得比晨曦还要灿烂:“怎么,不夸我会办事?” 苏凌正了正神色:“殿下破费了。” “只要你高兴,这点小钱算什么?以后你需要钱直接叫人到账房支便是,或者你喜欢什么就叫胡贵去买。”坐下搂住苏凌的腰,将下巴放在他的肩上“钱便是用来花的,若只是花了钱便能得到凌的欢心,那钱便算花得其所了。” 苏凌不知道这个小子到底想干什么,被他一抱只觉得后背一阵发麻,满身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僵硬着身体强行挤出一丝笑容,提起的心也慢慢放回了肚子里。 四十 宇文熠今天休沐,兴冲冲地来找苏凌去校场射箭。 宇文熠号称大燕第一勇士,骑射自然了得,此时更是有心要在苏凌面前表现一下自己,自是加倍地抖擞了精神。 翻身上马,纵骑如飞,即使在高速的运动中,宇文熠依然是箭箭直中红心。 鼓点急劲,围观的侍卫们大声叫好,小校把箭靶举到宇文熠马前,宇文熠得意地看了侧靠在树上的苏凌:“凌,你也试试?” 苏凌接过那一百斤的铁胎弓,在手中掂了掂,慢慢走到箭靶的百步之外,取出三支雕翎箭同时搭在弓弦上。 清风习习,发丝飘荡,苏凌半眯上眼睛,轻舒猿臂。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见他双膀猛地叫劲,弓如满月箭似流星,三箭连珠而出,第一箭正中红心,第二箭瞬间又至,将第一只从箭尾一剖为四,正在此时,及时赶到的第三箭又将第二箭从尾部一剖为四,最后,三支箭同时穿透红心,钉在了不远处的树上。 静默良久,过了片刻侍卫们才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这些侍卫们本对苏凌颇为不耻,见到这般神技也不由得不佩服。 宇文熠本就喜爱苏凌,此时见他如此勇武,更是心爱无比:“凌果然文武双全,不愧是大将军。” 苏凌收起长弓:“殿下见笑了,都是些花哨把式而已,若是真到了战场上谁会这样射箭。” 宇文熠见他修眉微扬,神色一派淡然,眸子寒星明亮闪烁却毫无骄矜之色,只觉得他便是天下最可爱的人,恨不得立时便将他楼入怀中,狠狠亲上几口。无奈周围人实在太多,心中虽似猫抓,却也只好强自忍住。 终于挨到结束,宇文熠拉着苏凌便走。侍卫们忙着牵马。 刚出校场不远,宇文熠一把拉过苏凌按在一棵大树上,低头吻了下去。那嘴唇冰凉,却柔软芬芳如花瓣,吸引着宇文熠更深入地探索。 苏凌脑子出现了片刻的空白,他万万没料到宇文熠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对待自己。本能地想要推开,双手却被宇文熠牢牢制在身后无法动弹,不禁又惊又怒,抬起膝盖便在宇文熠胯间一顶。 宇文熠正意乱情迷,要害处被大力击中,顿时痛得大叫一声,苏凌借机抓住他的左臂,一个过肩,便将他摔出了丈余。 侍卫们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宇文熠毫无防备,直被摔得晕头转向,腰和背重重触地,恰似要断了一般,满腔的情意也立时便无影无踪。挣扎着爬起来,满身都沾上了杂草和泥土,。 “你这个混账!”宇文熠几步跨回到苏凌面前,恼羞成怒地扬起手便打算给他一记耳光。 苏凌靠在树干上,抬眼冷冷瞪着宇文熠,脸上毫无畏惧之色,不躲不闪。宇文熠牙咬得咯咯作响,胸膛不住地上下起伏,眼中雷电交加,手臂高高擎在空中,却迟迟没有落下。良久,终归把巴掌紧握在一起,放了下来,从鼻腔中恶狠狠地冲出一个“哼”,转身大踏步而去。 苏凌见他神情凶恶,目眦欲裂,眼中血色陡现,本以为他会如何暴怒一场,没料到他竟就这样走了。 眼看着宇文熠走得不见踪影,苏凌这才站直了身子,整整凌乱不堪的衣衫,重重喘了口气。 宇文熠满腔怒火地回到自己的寝宫,一路踢翻了无数花盆,吓得宫人们远远地跪下,只恐遭了无妄之灾。 宇文熠越想越气,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处处迁就着苏凌,不仅对他温柔体贴,甚至连他那个拖油瓶的殿下也照顾周到。明知父皇讨厌他,还辛辛苦苦地去讨来六百石的薪俸。听说他喜欢小雅斋的一匹价值不菲的玄玉骊驹,自己立刻就着人前去买下送给他。对于一个男宠来说,这般宠爱可谓已经到了极致,结果他非但不知报答,连一个亲吻都这么吝惜,还让自己当众出丑。早知如此,自己又是何苦来,其实不管他高不高兴,愿不愿意,自己也有一万种法子将他压在身下为所欲为,何至于如此费劲。至于他的想法,又有什么要紧,不过一个贱奴而已。 四十一 苏凌心里清楚自己触怒了宇文熠。 宇文熠喜怒无常,温柔起来恰似春风,恶劣起来又状如魔鬼。苏凌屡次被他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对他早就深恶痛绝。 虽然这些日子宇文熠着意讨好,表现得体贴备至,无奈那份刻骨的痛恨已经深入骨血,难以抹去。在苏凌看来,宇文熠的温柔无非是他暂时厌倦了强暴,想要变个法子玩弄自己,发泄他的兽欲和征服欲。 苏凌本也想顺水推舟由着他,借此迷惑于他,但当他在大庭广众下想非礼自己时,终于还是忍不住将他推开。 眼下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苏凌弯腰拔起花坛里的一蓬杂草,现在他再无处可去,也不想在出门,平日里种花养草消磨时光。 胡贵迟迟疑疑地走过来,看他正忙,便站在了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胡贵,怎么了,有什么话就说。”胡贵一向刮噪,忽然这副样子反倒让苏凌觉得不习惯。 “公子”胡贵嚅嗫片刻,终于道“有个女人要见你。” “女人?” “是啊,在东门外。她本来非要进来,看门的不许进,她就跪在门外求过路的人给你带信。一边磕头一边恳求,满脸都是血,真是可怜。”胡贵一脸不忍。 苏凌霍地直起身,一把拉住胡贵的胸襟:“那女人叫什么,长什么样?” 胡贵从未见他这般失态,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倒是说话啊。”苏凌 分卷阅读31 大力摇晃着胡贵,几乎要把他摇散架。 “她,她好像说自己姓刘,三十来岁的样子。”胡贵刚一说完,苏凌已经发疯般向外奔去,跑到门口被门槛挂了一下,摔得惊天动地,他却似乎感觉不到疼般立刻便爬了起来,继续向前跑。 东门外已经围上了一圈人,对着地上指指点点。苏凌拨开人群挤进去,只见地上果然跪着一名满脸是血的女子,不停地向进出东宫的人哀告:“那位好心人帮我知会苏将军,刘氏找他有要事。”。 把守东门的卫士早已不耐烦:“你这个疯女人,跟你说这里是东宫,是太子殿下住的地方,没有什么姓苏的将军,你若再不走,非要在这里闹事,上峰怪罪下来可别怪我们把你抓起来关进大牢。” “军爷,我知道苏将军就在这里面,求你让小妇人见他一面,小妇人真的有要事。” “好话你听不进去,可别怪军爷不客气了。”卫士终于不耐烦,走过来想要用枪杆驱赶那女人。 苏凌紧赶几步挡在卫士身前:“刘嫂,苏凌来了。” 刘嫂抬头一见果然是苏凌,立刻扑了上来:“苏将军,救救殿下。” “殿下出了什么事?” 刘嫂刚要开口,忽然发现周围全都是人,立刻止住。苏凌拉起刘嫂便进了东宫。 卫士们虽然不知道他姓什么,却都见过他,知道他是太子的人,看他拉刘嫂进门,也未加阻拦。 “这下可以说了?” 围观的人已被隔在宫墙之外,侍卫们也看不见踪影,苏凌这才开口问道。 刘嫂一边哭一边道:“殿下被宇文律抓走了。” 原来今日上午,肖知渐和刘嫂一起出门,在大街上遇到了长乐王宇文律,宇文律见肖知渐生得清秀,上前便动手动脚。刘嫂情急之下说出肖知渐是大夏的质子,谁知不说还好,宇文律一听这个,立刻笑了起来:“大夏的质子?有趣,本王还没尝过肖家人的滋味呢,正好带回去开开荤。” 说着抱起挣扎哭闹不休的肖知渐便塞进了自己的车里,刘嫂扑上去阻拦,被侍卫一脚踹开。 眼见宇文律的车扬长而去,刘嫂呼天抢地之余立刻想起来找苏凌,这么多年来,她和肖知渐早已将苏凌当做了自己的依靠。她记得那日大燕的皇太子说过,苏凌在他宫里,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长乐王宇文律!竟然是那个男人。 黑暗的记忆之门再度被开启。 烟气缭绕,雕龙描金的床上,绣帐半开。一只粘湿的手在自己伤痕累累的肌肤上滑行,冰冷如蛇。脸被抬起,一个声音如同从幽深的地穴中发出“啧啧,这脸蛋,这身材,果然是好货色。皇兄真会享受。”手指在臀缝间来回抽动,拼命想要躲开,腰却被死死压在,充满情欲的喘息在耳边响起,刺鼻的香气萦绕在鼻端。“皇兄,等你玩腻了,可否赏给臣弟,让臣弟也尝尝这镇国大将军的滋味?”费力地撩起沉重的眼皮,那张猥琐的脸紧贴着自己的鼻子,虽然当时已经处于半昏迷之中,那种发自内心的恶心却让苏凌怎么也无法忘却。 听说肖知渐居然落入了好色成性的宇文律手中,苏凌顿觉浑身冰凉。 “刘嫂,你在这里等等,我去去就来。”被强暴的滋味苏凌感受最深,那种深入灵魂的耻辱和痛苦,足以令人生不如死。更何况肖知渐才十二岁,是大夏的皇长子,以他这样的处境,一旦遭到玷污,便永远也抬不起头。苏凌觉得自己几乎要疯了,他心里只是反复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知渐受到伤害。但自己不过是个奴隶,又有什么能力去救人? 眼前有些发黑,苏凌靠在树上定了定神,勉强强稳住身形,向宇文熠的寝宫方向走去。 四十二 宇文熠不在自己的寝宫而在太子妃住的来仪宫。 自从元妃入宫以来,宇文熠除开头几日在她这里留宿,以后便很少过来,今日元妃自是着意打扮,刻意讨好。 宇文熠今天情绪似乎不错,笑容晏晏,顾盼风流,对元妃也是千依百顺,直高兴得元妃笑靥生花。 苏凌求见时,被来仪宫的宫卫挡在了门外,任他百般央求也不予通禀。宫卫们都是明白人,现在谁敢去打扰太子妃的好事。 苏凌央求不得,只好假装离去,趁宫卫忽地转身冲了进去。 宫卫们片刻后便明白了过来,跟着追了进去,伸手便要抓他的肩膀。苏凌早有防备,了出去沉身躲过这一抓,在宫卫背上一拍,那宫卫便直直地扑了出去。其他宫卫看见同伴吃了亏,立刻呼啦啦地围了上来,而此时苏凌已经冲进了第二层院落。 “抓住这个刺客。”随着这一声断喝,宫卫们再不留情,纷纷拔出兵器向着苏凌没头没脑地招呼过来。 苏凌一边左突右挡,一边高叫:“太子殿下,苏凌有要事求见。” 宫卫们见他如此扎手,更是凶狠。不过片刻,苏凌身上便已挂彩。刀剑从四面八方袭来,若是十年前,这些攻击当可从容应对,而现在却已不同往日。更何况自己有求于宇文熠,又怎敢随意伤人,这样一来,便更加被动。 刀锋划过胸膛、脊背、胳膊,浑身火辣辣地疼,苏凌知道这样下去自己支持不久,只盼着宇文熠听到自己的叫声赶紧出来。此地离位于元妃居室已经不远,但宇文熠却好像聋了一般,始终不见人影。 一脚重重踹在腿弯上,苏凌再也支持不住,腿一软跪倒在地,七八柄刀剑立刻架在了脖子上。 “这不是苏将军么?有什么事非要见本太子?” 宇文熠终于出现在门前的台阶上,抱着膀子笑眯眯地饶有兴趣地看着地上的苏凌。元妃躲在他身后,怯生生地靠在他肩胛上:“殿下,这人是谁,他的脸……” 苏凌顾不得脖子上锐利的刀锋,试图爬向宇文熠脚下,立刻被宫卫们死死压住。 “放开他。”宇文熠面无表情。 宫卫们拿开武器退到一旁,苏凌膝行几步来到宇文熠面前:“求殿下救救肖知渐殿下。” 一直翠绿的小虫停在宇文熠的手背上,宇文熠伸出食指将它摁得粉身碎骨,举起手背放到最前,轻轻一吹,那早已粉碎的身体顿时飞得无影无踪。 “肖知渐?不就是你家殿下么?他现在好吃好喝,有人伺候着,怎么又需要人去救了?” “长乐王把肖知渐殿下抓去了,求殿下搭救。”苏凌仰起脸,血汗纵横的脸上尽是恳求。 宇文熠左右环视一眼“你们都退下。” 众人悄然退去。元妃好不容易盼到宇文熠,却被苏凌这般搅和了,心中大是怨恨,狠狠瞪了苏凌一眼,这才向宇文熠施礼,莲步轻移,款款而去。 周围的人刹那间走了个干净,宇文熠却不再说话,而是低下头审视自己修长的手指,似乎自己的手指上忽然长出了鲜花。 “求殿下救救肖知渐殿下。”苏凌的额头重重触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宇文熠嗤地笑出来:“怎么,终于发现我这个大燕 分卷阅读32 太子还是有点利用价值了?” “苏凌无礼,冒犯殿下,求殿下大人大量,苏凌自当向殿下赔罪。” “苏将军太客气了,可惜这事我爱莫能助。”说着这话,宇文熠转身进入宫室。苏凌赶紧起身追上去,却见宇文熠已半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殿下……” “苏将军你莫要再说了。有些事情想来你也明白,我皇叔虽然虽然毛病多些,却自有一帮势力,且很受父皇的信任。我虽是太子,也是得罪不起他的。”宇文熠翻了个身,背对着苏凌。 “殿下不需得罪长乐王,只需上门向他好言索取即可。” “你啊,怎么就不明白?”宇文熠动了动脖子,懒洋洋地坐起来:“没错,我若去找他要人,他说不定也会给我几分面子,但却难免心中不快,我若为了这点小事令叔侄间起了芥蒂,岂非大大的不值?” 苏凌呆了一呆:“事关大夏皇长子的声誉,岂是小事,如若知渐殿下受辱,叫他以后如何见人。” “他是你的殿下,有不是我的。对你来说他的声誉是大事,对我来说不过小事一桩。区区一个质子,玩了就玩了,跟我有什么关系。这闳都城里,各国的质子有十多个,难道个个都还要我来给他们做奶妈不成?”宇文熠下巴微微扬起,讥诮地看向苏凌。 四十三 苏凌此时已满头大汗,心中焦急万分,听得宇文熠这话,竟然一个反驳的字也说不出来。 宇文熠欠起身靠近苏凌,用一根食指抬起他的下颌,苏凌不由自主地仰起脸,一双结着愁雾的星眸凝神上宇文熠的面庞,直要将宇文熠融化。 宇文熠假作叹了口气:“如若你非要我去救你的殿下也不是不可,只不过这事既然要费这么大的力气,总不能让我白干了,需得有点什么好处才行。” 苏凌茫然:“苏凌一无所有,不知殿下要些什么?” 宇文熠邪邪地睨着苏凌:“既然本太子在向你讨要,自然是你有的。” 见苏凌依旧不解,宇文熠将他拉起来坐在自己腿上:“以后可愿意乖乖的?” 苏凌此时也大致明白了过来,只是缓缓点头。 “以后不会再拒绝我了,不论何时何地?” 长睫忽忽闪动了两下,依然点了点头。 “凌又耍赖,点头不算。”宇文熠似在调笑,却不容抗拒。 苏凌惨然一笑:“苏凌以后再不敢违抗殿下,无论殿下想对我做什么,自便就是。” “一点意思都没有,你这副样子好像是本太子在逼你一般。” “殿下未曾逼迫,这一切皆是苏凌的肺腑之言,是我心甘情愿的。”说这话时,苏凌不敢看宇文熠,只恐自己眼里压抑不住的痛苦泄露了真心,令宇文熠不快。 “这才乖。”宇文熠的唇轻点上他的鼻尖,拉住领口,将他的衣物褪至腰际,胸膛上和腰腹间,伤口依旧在流着鲜血。 “这些日子来我怎么对你的想来你也清楚,可那事上总是我在主动,既然凌今天这么有诚意,不若你主动一回可好?” 苏凌压制住浑身的颤抖:“殿下之命,苏凌不敢不从,只是那事耽搁不得,还请殿下先去长乐王处救出肖知渐殿下,只恐晚了就来不及了。” 宇文熠脸色一沉:“怎么,你这是跟本太子讲条件?” “苏凌不敢。” “那就快做,免得太晚了就真的来不及了。”说着将苏凌腿上抱下,指着自己胯间的突起:“用口。” 苏凌跪在宇文熠两腿之间,直勾勾盯着那块突起,僵硬得如同顽石。 “既然不愿意就算了。”宇文熠作势要站起来,下一刻便不出所料地被苏凌一把抱住:“苏凌愿意。”自己早被打下地狱,即使再跌一层又有何妨,何苦还要把知渐拉进来,他,是浚睿的孩子啊,一个生下来便注定牺牲的可怜孩子。 重新坐下,苏凌用袖子擦擦满头的汗水,哆哆嗦嗦撩起宇文熠的袍子,解开裤带,低头含住了那蹦跳而出的巨大欲望。他从未做过这种事,自然是生涩笨拙,宇文熠被他撩拨得既兴奋又发泄不得,几乎要发疯。终于忍不一把按住他的头按在自己跨间,大力上下再抽动,次次深入咽喉。苏凌被捅得几乎背过气去,更被他大力的晃动摇得晕头转向。而在宇文熠实在太过兴奋,不过片刻便控制不住发泄在了他的口中。 宇文熠大为扫兴,今日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想要让苏凌好好服侍自己,也出出前几日被拒接的恶气,不料竟然就这样草草收场。 低头看去,苏凌委顿地靠在床沿,散乱的头发披落在裸露的肩头,又被汗水黏住,整个身躯控制不住般瑟瑟发抖。 “好了,我这就去找皇叔把肖知渐要回来,你也先回去休息吧。” 屋外的阳光不知何时隐去,大片的乌云在空中翻腾滚涌,只在缝隙间露出些许微茫,渲染出几片殷红,眼看倾盆大雨就要到来。 苏凌急急整理好衣衫,简单把头发挽起,从宫室内快步走出来,迎面是元妃满是嫉恨的脸和宫卫们不屑的眼神。 “真是个不要脸的奴才,竟敢在娘娘的宫里勾引殿下。”苏凌不用回头也知道,这个说话的人是元妃身旁的宫女。 “小玉,理他做什么,这么个丑八怪,殿下不过是猎奇罢了。用不了多久,不是丢掉便是买了,真是个可怜人。”伴着元妃悲天悯人的庄重语声,宫卫和内侍们发出明显忍得很辛苦的窃笑。 四十四 宇文熠最终还是把肖知渐要了回来。 宇文律万般不愿。宇文熠先是好言央求,既而软硬兼施,还送上了一对鸽子蛋大小的西域明珠。 那明珠价值连城,谁知宇文律偏不稀罕,就是要尝尝大夏皇子的鲜。 “是你那个宝贝叫你来的吧?” “皇叔休要胡说,什么宝贝能使唤我。侄儿只是觉得肖知渐好歹也是一国的皇子,皇叔这样未免有点不成体统。” “体统?你也知道体统?那你把人家的镇国大将军弄进东宫里宝贝似地养着,就成体统了?还是被玩残了的。” “那怎么一样?苏凌不过是个官奴。”宇文熠怒气上升。 “是不是宝贝你心里清楚,不然你到我这里来干什么?那个肖知渐关你什么事?质子我也玩过好几个了,怎么没看见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来教训我这个当叔叔的不成体统?” 叔侄俩越说越僵,宇文律后来按捺不住火气,直接冲进内院,抓住几个下人问出肖知渐的所在,上去一脚踢开房门将人挟在腋下走出长乐王府。 侍卫们不敢上前阻拦,宇文律追出来在身后咬牙跳脚大骂,宇文熠置若罔闻,纵马回到东宫。 苏凌早已在东宫门口内盼望,宇文熠提起横放在马背上的肖知渐丢到他怀中,苏凌一把把他搂住:“殿下,没事了。”肖知渐已被这一系列的变故吓得有些呆傻,看清眼前的是苏凌,这才“哇”地哭出声来。 肖知渐的胳膊紧紧搂住苏凌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 了他 分卷阅读33 身上,苏凌轻抚的他的脊背,如同在哄一个孩子。 宇文熠一阵不舒服:“好了,当自己几岁,动不动就哭,这里不是你撒娇的地方。”肖知渐顿时一动也不敢动。眼角瞟到那闪动着寒火的目光,苏凌半哄着取下肖知渐的胳膊交到刘嫂手中。 “把肖殿下带下去好好安置。”宇文熠不冷不热地吩咐。 “太子殿下…….”苏凌望向宇文熠,黑眸流动,语声中带着恳求。 “放心,我不会把你家殿下怎么样。不过,人可是我从长乐王府里抢出来的,如果不想再回去,最好还是在东宫里先呆一段时间,等那只老狐狸骚劲过了再说。否则要是再被抓走,我可也没法子了。”苏凌眸子里的温柔在望向自己的那一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空洞的顺服,宇文熠觉得心里烦躁:“既然不想呆在这里就赶快走,你道我想留这个拖油瓶?” 宇文熠说得有理,倒是自己疏忽了。以为宇文熠是想扣住肖知渐好控制自己,其实下细一想,只要肖知渐在大燕境内,到哪里不一样在宇文熠的掌握中,又何须特意留在东宫?苏凌静默片刻,欠身道:“谢太子殿下收留。” 宇文熠瞟他一眼,抬腿离去,刚走几步又停下,转过身道:“今晚我到你那里去。” 刘嫂看看宇文熠,再看看苏凌,脸上渐渐浮起惊讶的神色。她不算特别聪明的人,但也奇怪一个奴隶如何能搬动大燕的皇太子为他办事,更何况那皇太子前不久还气势汹汹地带人揍了他一顿。心中有了某种想法,却又不愿意继续想下去,只觉得即使只是这种想法,便是对苏凌的亵渎。 等到宇文熠走远,肖知渐好奇地问道:“苏将军,太子殿下晚上到你那里去做什么?”他年纪半大不小,生活环境又异常的单纯,对很多事情原本都似懂非懂。但这次被宇文律捉去,虽还没来得及怎么样,却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此时听到宇文熠这话,顿觉哪里不对。 苏凌被问得一阵慌乱,低下了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殿下,你肚子饿了吧?我们先跟这位大人去住处,再找点吃的。”刘嫂赶紧出来解围。肖知渐到现在还没吃午饭,先时又惊又怕忘记了,现在刘嫂一提醒才发现自己的肚子已经在“咕咕”叫:“好啊,奶妈,我饿了。苏将军,你跟我们一起去么?” 不知何处刮来一阵凉风,夹带在这个季节不该有的刺骨寒气灌入苏凌的脊梁。苏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勉强笑着摇摇头:“殿下先过去休息,臣明天再来看你。”肖知渐有些失望,还想说什么,刘嫂赶紧拉着他随内侍去了客房。 苏凌凝视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竟然痴了。 四十五 叔侄二人为了争抢大夏的质子而大打出手的消息不久便闹得沸沸扬扬,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长乐王荒唐好色人尽皆知,没料到那个在人们心目中英武果敢的皇太子宇文熠原来也是个风流种子。 听到这个消息,宇文纵横立刻将二人分别叫进宫中重重的斥责了一番,言辞严厉,毫不容情,更隐隐流露出对宇文熠胸无韬晦、不懂得顾全大局的失望。 两人皆心中不忿,表面却不得不和好如初,做出一副叔侄和睦、前嫌冰释的模样。 宇文熠心中有气自然要从苏凌身上找回来,连续几日留宿芷竹苑。几乎每次去,苏凌都坐在靠窗的胡床上,目光沉沉望着窗外,安静得几乎找不到人。每见宇文熠进来便会拘谨地起身,不知所措般垂下头。那些即使经历了万般磨难依旧隐隐流淌在血液中的锐气和骄傲似乎转瞬间便被抽离,只余下一片空茫。 见他这般柔顺,宇文熠满腹怨气立时便消失无踪,上前将他打横抱起放到床上,自是一番轻怜蜜爱。 “真的变乖了?”宇文熠的手滑过丝滑的肌肤和起伏的曲线,唇齿轻碰上耳廓。 “我君臣身陷大燕,便有如砧板上的鱼,盘子里的肉,谁都可以砍几刀,谁都可以夹一筷。若没有太子殿下的庇护,如何能够自保。何况,这些是当日我求太子殿下救人,本就许给了殿下的。”苏凌似乎缩了一下身子,良久才低低答道。 听他这般回答,宇文熠虽知他说的是实话,心中却依旧很不是滋味。一声轻叹出口,宇文熠发现自己现在很爱叹气,就这数月来叹的气只怕比前二十年加起来还要多。算了,还是慢慢来吧,能有现在这个样子,总算好过每次为了得到欢爱都要经历一番拼斗。 环住他的腰向自己拉近,让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了一起。 “你放心,既然你已甘愿做本太子的人,我自然会护着你们君臣,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们。”宇文熠温声安抚。 苏凌微微“嗯”了一声,把身体蜷缩得更紧。宇文熠不由心痛,半支起身体,在他的后背上落下重重一吻。 “前些日子我猎了些好皮子,明天叫人送来给你做冬装。别看现在还热着,转眼就要凉下来了。” “谢殿下。”苏凌没有拒绝,但那过分的客气与礼貌却让宇文熠有些粲然无趣。脸贴上脸,再不发一言,却暗下决心,终有一日要得到这个人的心。 六月十九是宇文纵横的寿诞。 宇文纵横并非奢侈讲究之人,过去每逢寿诞除了按规矩进行的庆祝之外,并无格外铺排。而这一次他却一反常态,不仅下令大庆,还宣召各家王爷入京贺寿。其实,大燕虽也有诸侯就国的规矩,但却并不严格,很多时候皇子们封了王都还是贪图闳都繁华不愿离去,真是长年住在封地的不过七八个,这其中便包括了宇文熠的两个庶出的哥哥宇文曜和宇文辉。 宇文曜比宇文熠大了六岁,身形魁梧,颇有勇力,为人也有些大条,自小就和宇文熠十分合得来。宇文辉与宇文曜同为李贤妃所生,比宇文熠大四岁,他跟宇文曜的性格截然相反,为人老练持重,颇有城府,深得宇文纵横赞许。 闳都刚刚因太子大婚而热闹了一场,如今皇帝陛下诞辰在即,连久不归朝的王爷们也要回来,自然又是一场大喜事。闳都城里再次沸腾起来,老百姓忙着张灯结彩凑个喜庆,官员们则开始绞尽脑汁思量该敬献什么样的贺礼才能得到宇文纵横的欢心。 宇文曜和宇文辉回到闳都不久便求见了宇文熠。三人虽为兄弟,却份属君臣,一众繁琐礼仪自然难免。一番客套过后,两人自六年前离开宏都,这还是第一次回来,兄弟三人难得把酒言欢,喝得天昏地黑,一直闹到深夜。 诸侯们进京,按礼都要觐见太子,而宇文熠出于礼貌也都要一一宴请,以答谢自己的这些叔伯、兄弟。 日日忙忙碌碌,夜夜欢歌宴饮,东宫里少有的热闹起来。 四十六 与宫里的热闹相对应,芷竹苑却冷冷清清。 有内侍送来书信交给苏凌,苏凌暗自奇怪,打开一看却是洛秋邀请他到自己府中一聚。上次洛秋主动邀约,苏凌便推辞了 分卷阅读34 ,这才当然不好再推,看看天色已将至午,便出了门。 洛秋的顺侯府不大,只得半亩地光景。由于洛秋多数时候再宫里伺候,回来得不多,也没有家眷,府里便也没多少佣人,十分清静。 苏凌踏入府中,只觉得处处都是高大的树木,浓密的树荫遮蔽了日头,尽管是夏日正午,依然觉得冷气森森。 洛秋在院内的池塘边铺上了一张宽大的坐席,坐席是上等的细麻编制而成,中间是团金的牡丹。牡丹正上方放着狭长的案几,洛秋则一手只着脸颊斜卧在案几旁,见苏凌到来赶紧掀然坐起,巨大的紫色广袖鼓张起来,显露出上面深紫色的痕纹,宛如一只巨大而妖异的蝴蝶。 “苏兄,请坐。”洛秋站起身来,清淡温和的神情令苏凌觉得刚才那异样的感觉只是一种错觉。 坐席旁放着簇新的云纹长靴,显示主人细心地体量着苏凌的残疾。 苏凌施礼谢过,换上长靴,盘膝坐下。案几上早已备好美酒佳肴,瓜果梨蔬。洛秋挽起长袖,给苏凌满满斟上一樽酒:“苏兄,请。” “苏兄或许疑惑,洛秋为何一再与苏兄结交。其实洛秋并无他意,只是觉得苏兄与洛秋同病相怜,苏兄不会觉得洛秋唐突吧?” 苏凌浅笑:“侯爷客气了,能得侯爷相邀,是苏凌的荣幸。”说罢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苏兄是大夏将军,洛秋是乌桓丞相之子,说来远隔万水千山,今日竟能在此对饮,真可谓是缘分。”洛秋再斟上满满一杯酒,抬手间露出腕间一段淤青。 苏凌只是一扫便把目光移开,洛秋却无所谓道:“是宇文纵横昨日留下的。”听到宇文纵横几个字,苏凌浑身一紧,这几个字对他来说如同魔咒,虽然表面上从未向他屈服过,却早已嵌入骨髓。 “宇文纵横经常提起你……”洛秋眼角一勾,瞟向苏凌。 “顺侯这是何意?”苏凌此时也已经发现不对,冷眼回视。 洛秋不答话,从袖子取出一把短匕,在食指上一划,一粒血珠立刻涌了上来,颤巍巍地立于指尖。 “紫儿,来吧!”随着这声呼唤,苏凌仿佛觉得原本寂静的林叶发出了细微的声响,那声响越来越近,只是片刻之后,便见一只两个巴掌大的紫色蝴蝶从叶间传出,翩跹着落在洛秋的指尖,低下头吸食那粒血珠,长长的虹管插入伤口,血液沿着着翅脉游走,把翅脉变成了深紫色。 苏凌不由一阵恶心:“这是只什么蝴蝶。” 洛秋望着那吸血的蝴蝶,神色温柔得近乎痴迷:“紫儿不是一只蝴蝶,它是成千上万只蝴蝶。”洛秋的声音飘忽得向风中的树叶,找不到根:“在我的故国乌桓,有一种蝴蝶名叫紫痕,它们栖息在云雾山的半山腰,世世代代,从不迁徙。一旦遇到山火,它们便成群结队地飞到同一个地方围成一团,任大火将它们全部烧成灰烬。” 洛秋亲昵地抚摸紫儿的翅膀,那蝴蝶想是已被他养熟,竟然毫不躲避:“第二年,从那灰烬中便会诞生一只蝴蝶,这只蝴蝶以血为食,经年不死,一到冬天便会吐丝结茧,春天时又破茧而出,如果再遇山火,那蝶便会扑上去,化为灰烬,而那灰烬却带着剧毒,凡是沾染上的禽兽也好、草木也罢都会死去。所以我们都把这蝴蝶叫做紫痕妖蝶。” 苏凌从未听过这等奇事,不禁听得出了神。 洛秋指上的紫儿扬起头,似乎已经吃饱,长长的虹管上犹挂着一滴血珠。随着洛秋轻轻挥手,围着洛秋飞了几圈,便又没入了林间。 “这只是个传说,但我相信它是真的。”洛秋直起身子,双臂微微张起,阳光透过淡紫的薄衫,将衣袖上的深紫色纹路衬托得清晰而妖异。 “但是,但是紫儿为什么没有毒呢?怎么没毒呢?”洛秋目光散乱起来,用手指在那蝴蝶翅上抹抹再放进嘴里皱眉道。瞬间后又鼓掌大笑:“我知道了,一定是要把它烧成灰才有毒,一定是这样,一定是,一定是……”洛秋反复呢喃着,形态诡异。苏凌只是看着,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洛秋眼波一转:“苏兄,对不住,你大概觉得我是个疯子吧?”说道这里,洛秋向苏凌爬过来,凑近压低嗓子苏凌一脸神秘地道:“我告诉你个秘密,我其实就是一个疯子,但是还有人比我更疯,你知道是谁么?” “哦?苏凌愿闻其详。”苏凌动也不动,挑眉问道。 “就是宇文纵横,还有他的儿子们。宇文家世世代代都有狂症,都是疯子,没有谁……能够幸免。哈哈哈哈,宇文御是疯子,宇文纵横的疯狂你已经领教过了,宇文熠呢,他现在疯了吗?”洛秋的脸异常地扭曲起来,喉咙里发出咕咕地笑声:“没关系,就算现在还没疯,迟早也会疯的。你若发现他喜怒无常,眼睛开始发红,那么他就离疯不远了。这是宇文家的诅咒,是他们活该的……没有谁可以幸免,没有谁可以幸免,这群丧尽天良的疯子……”洛秋忽然倒在坐席上,先是哈哈大笑,接着又嚎啕大哭,像个小孩子一样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苏凌见他这般模样,不好再留,起身离去。 四十七 回到东宫,在花园里居然遇到了宇文熠,宇文熠一身戎装,正要出门,看见便苏凌点手叫他过来:“刚叫人给你送去了新上贡的瓜果,我要出门几日,回来再去找你。” 苏凌点头,眼看宇文熠神采飞扬的模样,哪里像是疯子。但一想到他强暴伤害自己时的狂暴和那嗜血的眼神,又觉得洛秋说的似乎有理。 “怎么,看本太子都看傻了,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啊?呵呵,等过几天回来再来找你。”宇文熠调侃道。 苏凌赶紧转过脸,宇文熠一笑而去。 为了向诸侯们示好,宇文纵横的寿诞刚过便在皇家猎场赐猎,并亲自披挂上阵,要与自己的兄弟子侄们竞技。 打猎的前几日都顺顺利利,及至最后一日,宇文熠却遭到了行刺。 那日围捕鹿群,宇文纵横命宇文熠带人从右路包抄,谁知刚刚绕过一道山梁便遭到了十余名刺客的伏击。虽然薛正等人奋力击退了刺客,却没能捉到任何活口。 宇文熠伤得不重,只是腰腹被箭划破。但皇太子居然在皇家猎场被行刺,此事非同小可,若没有人内外勾结万万不可能。 宇文纵横发下严旨要求刑部即刻调查,又让宇文熠好好休养,同时命宇文熠的两个哥哥宇文曜和宇文辉留在宏都,暂时代替宇文熠处理日常事务。 封了王的皇子不能参政,这本是传统。宇文纵横此举可谓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宇文曜和宇文辉本已开始收拾行装打算回到封地,忽然接到这道旨意不解之余,却暗自欢喜。 宇文熠的伤简单处理后本已没有大碍,知道这事后更是暗自一惊。宇文熠十四岁时便被立为皇太子,与此同时宇文纵横即刻把自己的长子、次子封王,遣往封地,宇文熠的 分卷阅读35 地位因此从未受到任何威胁。此举一出,各派的势力开始蠢蠢欲动,太子身边的人首先不安起来,尤其是刚刚成为宇文熠大舅子的元珏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宇文熠反倒沉得住气,不声不响安心养起病来。 “殿下,你怎么什么动作都没有,外面可都在谣传陛下是在扶持永王、宁王,故意让他们与殿下分庭抗礼,实则有废立之意啊。” 按照大燕的定例,太子之位非嫡子、长子不能,也就是说长子和嫡子都有资格获得太子之位。历代以来,长子往往也是嫡子,倒也从来没出现过什么争斗,但到了这一代,长子和次子皆是李贤妃所出,皇后在长子宇文曜六岁时才生下了宇文熠,后来宇文纵横为了稳固宇文熠的地位,更是强硬地将宇文曜、宇文辉兄弟俩打发去了封地,非宣不得入朝。而现在,不仅将二人留在京中,还让他们接触核心政务,这番心思难免引人猜度。 “我该有什么动作,父王若真要废立,又岂是我能阻止的?何必一触即跳,只怕处理不当适得其反。” “没有道理啊,陛下怎么会这样做,当年他将二位王爷遣走,为的就是少起纷争,现在这样岂不是与初衷相背?”元珏似乎没听到宇文熠的话,象是在对宇文熠说,又像自言自语。 宇文熠被他说得心乱如麻,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你说该怎么办?” 元珏眼珠一转:“现在要弄清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才行。” 第二天早朝,宇文熠早早便赶了过去。宇文曜和宇文辉也到场,立于宇文熠的下手。 宇文纵横瞟了三兄弟一眼:“太子伤大好了?” 宇文熠恭声答道:“是,劳父皇挂念。” 宇文纵横淡淡道:“既然好了就开始理事吧,你两个哥哥这些日子干得不错,以后你们一起理政,你可得请他们多多提点一些。”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宇文熠颜色不变:“儿臣遵旨。”接下来便又对宇文曜和宇文辉拱手施礼:“请二位兄长多多提点。” 宇文曜偷看了自己的父皇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只得呐呐道:“不敢不敢,是太子提点臣才是。” 宇文辉却满脸含笑:“太子客气了。” 朝中发生了大变故,另一方面,追查刺客的工作却毫无进展。 见宇文曜和宇文辉忽然得到了这样大的好处,人们纷纷猜测行刺的事与他们有关,毕竟知道宇文熠动向,又能及时传递消息的人不多。不久又有人想起,长乐王宇文律和太子发生过冲突,而他也是当天的随行人员之一。这些猜测都没有什么证据,却演绎出了无数版本,传遍了宏都城的各个角落。 四十八 对于此事,宇文熠人前百般忍耐,尽可能没有表现出来不快,但私下里却按捺不住,常常为了一点小事严惩身边的人,闹得人人自危。直到他的舅舅户部尚书高旦不得不找到他严词提醒,这才醒悟过来。在父皇面前哪里有什么隐私,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哪怕一丁点的不满,对自己来说都是致命的。 不过短短半月,宇文熠便似乎成熟了一大截,喜怒开始不形于色,行事也老成周到不少。 宇文熠与两个哥哥的感情原本不错,因为前段时间的遇刺和这件事也不禁暗生嫌隙,加之李贤妃一脉忽然活跃了起来,令他想不警觉都难。 刚才有人来报,说是二哥宇文辉在自己的居处宴请了长乐王宇文律,两人彻夜宴饮,寻欢作乐直至通宵达旦。 宇文律的势力和对他宇文纵横的影响是众所周知的,宇文熠为了肖知渐的事情刚刚得罪了他,宇文辉便着意拉拢,虽说叔侄相亲原本是人之常情,但在这个时候却明显有了要和自己分庭抗礼之意。想着想着,宇文熠心中越来越烦躁,脑袋里也似乎放进了一块烧红的铁块,一股热气直冲顶门,几乎要把脑袋涨破,剧烈的疼痛随之而来,心中难受得翻江倒海一般。 “殿下,殿下,你在怎么了?”罗春见宇文熠忽然抱住头直直地撞向柱子,赶紧奔过去,想要扶住他。 什么也听不见,耳朵里只是尖利的嚣叫,眼前的一切也开始变得朦朦胧胧,泛着血红的光。除了疼痛就是混乱,还有嗜血的欲望。 一个影子向自己靠近,挥舞着双手,宇文熠一声怒吼,冲过去紧紧掐住了那人的脖子,那人猛力挣扎着,宇文熠的手越束越紧…… “殿,殿下。”掌握中的人发出濒死的悲鸣,宇文熠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漆黑一片,手顿时一松。 醒来时已是下午,罗春一脸忧色地靠在床前,见他醒来松了口气:“殿下,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宇文熠猛地坐起来:“刚才是怎么回事?” 罗春沉默片刻才道:“殿下放心,刚才的事情除了奴才无人知道,我只跟其他人说是殿困了,没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宇文熠这才稍微放心下来,缓缓又倒了回去:“罗春,我是狂症犯了么?” 罗春低头叹了口气:“请殿下要保重,多多休养。” 宇文家的人都有这病,只是发作早晚而已,这么些年来,宇文熠一直预防着,毫无发病的征兆,不料近日的过渡烦心焦虑竟然将此病诱发了出来。 “此时万万不可让其他人知道,记得给我加重药量,无论如何得把这段撑过去才成。”宇文熠此时已完全清醒,有条不紊地吩咐。狂症是宇文家的禁忌,虽然历来没有人幸免,但每一代心中都还是暗存了侥幸。自己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作,也未免太不是时候了。 日光已经有些暗淡,斜斜地从窗外透入,枝条的投影在宫室内摇曳,连帘幕都被映成了透明的金黄。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刚到酉时。” “好,传膳。” “那奴才这就把膳传来寝宫。” “不,传膳到太子妃那里,本太子今夜要与她共进晚膳。”宇文熠忽然发现,自己对元妃似乎太冷落了一些,需要好好的补偿。 罗春悄悄抬头,看了看宇文熠紧锁的眉头,躬身退出。 宇文熠起身理了理自己被压皱的袍子,正要出门忽又发现头发有些凌乱,便回到绣墩上坐下,大声传唤人来为自己梳理,又换了件衣衫,这才再次站起身来。 元妃接待消息,赶紧出门迎接宇文熠,却见他满面春风地站在门口,宛如临风玉树,未等元妃拜下便伸手扶住:“爱妃免礼。”宇文熠拉起元妃的手。元妃的手柔若无骨,指如削葱,他第一次发现这只纤纤玉手的分量竟是如此之重,他拉的也不仅仅是一个女人,而是她背后那强大的家族势力。宇文熠不禁有些后怕,自己居然到现在才发现,幸好,现在还不晚。 四十九 接下来宇文熠不动声色地接 触了几个手握实权的大臣。宇文熠毕竟是储君,是大燕王朝最为可能的继承者,这些人也都是明白人,自然一点就透。 宇文熠虽自幼 分卷阅读36 学习帝王之术,明白皇者的御下之道在于软硬兼施,又打又拉,但过去一直没有机会付诸实施,这次总算是明白了。 李贤妃一脉似乎也看出了宇文熠的防备之心,暂时消停了下来。经此一事,宇文熠谨慎不少,对大臣更加着意拉拢,本来还打算找个机会和宇文律修补关系,左思右想又放弃了这个想法,宇文律是个好色成性的人,如果他借机向自己提出要肖知渐的话,自己又该如何拒绝?但自己如果不拒绝,又岂不是违背了自己对苏凌的承诺?苏凌心甘情愿委身于己,为的不就是这个肖知渐? 这日入宫向宇文纵横请安,宇文纵横却不再自己的寝宫,内侍禀报宇文熠,陛下正在御花园里赏花。 及至宇文熠来到花园中,却见树影婆娑、花影摇曳,宇文纵横、宇文律、宇文曜、宇文辉四人正坐在凉亭之下,谈笑风生。 “儿臣不敢,也是父皇未曾射猎,否则哪有儿臣拔得头筹的份。”宇文曜笑得爽直,似毫无心机,却又半点不觉失礼。 “哎,天下那个父亲不盼着儿子成才的,看着你们一个个成才,朕心甚慰。” “皇兄,曜儿这些日子理政,大臣们可是个个赞不绝口,都说大皇子办事稳重果断,他们这些日子可轻松不少呢。”宇文律给宇文纵横又斟上酒,笑道。 “皇叔夸奖了,曜儿缺少经验,还请皇叔多多教诲才是,曜儿这里敬皇叔一杯。”宇文曜说着举杯。 “曜儿是人中之杰,你这杯酒做叔叔的一定要喝。”宇文律也豪爽起来,举杯一饮而尽。 宇文纵横抬了抬眼,躲在假山后的宇文熠不由自主地缩缩身子,直觉得自己被父亲看到了。 “缺少经验有什么打紧,多磨练磨练不就有经验了。”听了宇文纵横的话,宇文曜大喜谢恩。 宇文熠怒火中烧,宇文律刚才的话分明是说自己理政不力,不若宇文曜般稳重果断。而父皇的话则明显说明,宇文曜理政不是暂时的,还会延续很长时间。 想起这次父亲出猎,自己非但没能随行,甚至连知都不知晓,一股凉气便直入心底。 装着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向宇文纵横请安,又跟叔叔和哥哥们见了礼,宇文纵横只是淡淡地应付了几句,便继续和其他人谈笑起来。 宇文熠落了老大哥没趣,只好告退,却再也无心政事,急着回到东宫,终于忍不住,找来了舅舅高旦。 高旦是有名的多谋之士,听到宇文熠的话,手抚长髯沉吟片刻:“看来陛下近日来对大皇子颇为器重啊。不过殿下也不必担忧,你只要小心行事,不要有什么行差踏错,大皇子对你也造不成什么威胁。此外,臣也在悄悄注意大臣们的反应,其实都还平静,应无什么大碍。只是皇位之争素来残酷,就算你不犯错,难保没人陷害于你,殿下不可不防。” “舅舅,纵然有人陷害,我相信父皇也能明辨是非,我现在只担心皇叔日日在父皇耳边进谗,时间一长,便难免父皇心中有所动摇。” 高旦点头:“殿下所虑极是,既然殿下有了这种想法,臣以为当务之急便是改善和长乐王的关系。殿下毕竟是太子,他其实也不能不有所顾忌,也不需要他说什么好话,只要保持中立即可。万事防患于未然,能多些保障还是多些好,万万不要因小失大。” 高旦虽未名言,话中的意思宇文熠如何会不明白。 送走高旦,宇文熠越发心乱如麻,不由信步出了寝宫,在园中漫无目的地转悠。 花坛后传来木轮碾过的声响,宇文熠紧走几步跟过去,果然是苏凌正摇动着轮椅在石板铺就的花径上慢慢前行。 想起自己对他许诺要护着他们君臣,宇文熠不由更加心烦。人道宁失信天下,不失信美人,现在想来不过是调情之语,要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但要自己违背诺言,把肖知渐送到宇文律手中,他又万般挣扎。 苏凌似乎察觉到背后有人,停下回过头来,凝眸望向宇文熠。带着淡淡忧郁的眼神纯净如同幼兽,抬眼间的一瞥竟有着动人心魄的美。宇文熠不禁暗自诧异,不知这张脸孔在未曾受伤之前,不知会是怎样一番惊世容色。 “你真是个害人的妖精。”宇文熠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苏凌面前,半跪下身子吻上了苏凌的唇瓣。苏凌只是微微僵硬了一下,便放松了下来,任凭他的火热在自己口中肆虐。 五十 落在自己脖子上的吻越来越粗暴,随之而来的是尖锐的刺痛。温度似乎陡然升高,空气中叶弥漫起了情欲的味道。一只手沿着脊背滑下,急切地想要解开束缚着衣衫的腰带。 苏凌觉得眼睛一阵发酸,不由闭上双目,双手用力握住扶手,头死死顶在轮椅的靠背上。 “睁开眼睛,看着我。记得不要违背你的承诺,我,我,我也会遵守我的承诺。”宇文熠的声音有些发颤,理智的利爪撕扯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反复告诫着他,身为太子,处身与政治漩涡的中心,必须要审时度势,切不可感情用事。但另一股巨大的洪流却毫不留情地淹没了理智,趋势着他服从自己的情感和欲望。 宇文熠几乎是粗暴地撕扯掉了苏凌黑色的绸裤,将他残缺的双腿分开挂在轮椅两边的扶手上,让他展开结实柔韧的身体,花朵一般为自己绽放…… 一阵急速地动作之后,宇文熠终于释放了出来,旋即意犹未尽地将身下的人翻了过去,再度索取。 淫靡的拍打声终于停息,宇文熠将苏凌紧紧搂住怀中,享受着激情后的余韵。被汗水湿透的发丝交缠在一起,难分难舍。微风轻拂,丝丝凉意带起去苏凌身上的红潮。 “殿下,陛下急召。”罗春尖利的声音在远处的树后响起,想是前来传召时见宇文熠和苏凌正在纠缠,便回避了开去,此刻方才出声。 宇文熠几把将苏凌的衣衫披上,遮掩住满是情事痕迹的身体:“凌,我有急事要走,你自己收拾可好。”说罢也不等苏凌回答,便急急奔去。 苏凌支撑着穿好外衣,拉过袍子的下摆遮住半裸的双腿,再次摊在了轮椅上。 破空身响起,额头忽然一阵剧痛。苏凌睁开眼,只见猩红。伸手一摸,满是粘稠的鲜血。 肖知渐从不远处的低矮灌木丛里爬出来,满头满身挂满了树叶,形貌狼狈。瞪着苏凌看了片刻,眼里似乎闪出了一片水光,忽然狠狠向地下吐了口唾沫,转身拔腿便跑。 殷红的鲜血沿着额头汩汩流下,红了满园的树木,红了碧蓝的天空。苏凌已经忘记该用手捂住伤口,此时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知渐终于,终于知道了,而且是亲眼目睹了自己如此淫乱的丑态。自己费尽心机,苦苦对他隐瞒,不料真相被揭开这一刻,竟是如此的不堪。 那几乎是拼尽全力才苦苦维系着的生命支柱,此刻似乎倾屺了一半,苏凌只觉得原本空落落的心被一种难以名状的填满,不断膨胀。撕心裂肺的痛苦 分卷阅读37 ,令他不由自主地搂着自己的肩头弯下腰去,再也直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夜色悄悄袭来。 早已过了晚膳时间,苏凌还未回芷竹苑。胡贵出门寻找,沿着苏凌喜欢的路线找去,一边轻声呼唤。 “公子,你在这里啊,奴才一直叫你,怎也不答应。” 低矮的山茶花丛旁,一团黑影,虽隔得远,胡贵还是看出了轮椅的轮廓。 苏凌把头放在膝盖上,任凭胡贵怎么叫也一动不动。 “公子,你怎么了?”周围一片宁静,胡贵的声音虽然小,却已经显得清晰而突兀。淡淡的花香随风飘送,夹杂了淡淡的血腥味。 血腥! 胡贵猛地伸手,想把苏凌拉起来,无奈他力量太弱,怎么也拉不动。胡贵也是机灵人,立刻推起轮椅,小跑着推回了芷竹苑。 “看看公子怎么了?”刚进门,胡贵便急忙叫来了两名侍卫。侍卫刚要伸手,却见苏凌缓缓坐直了身子,满脸的血污已经凝结,额头上裂开一条狰狞的伤口,连带着眼睛和半边脸都肿了起来。胡贵毫无思想准备,被他这副摸样吓得连续后退两步。 “无妨,只是不小心磕破了头。”苏凌被血污掩住的脸毫无表情。 “还说无妨,伤得这么重,吓死奴才了。公子等等,奴才这就去请陆医官。”胡贵一边说着一边出了门。 五十一 不一会,陆医官便提着药箱赶了过来。见到苏凌的情况,也不多问,只是象过去一般上了玉肌膏,在将伤口细细包扎好。 “公子,外面有个叫刘嫂的人求见,说是宫里的客人。”有侍卫在门外禀报。 苏凌坐起来靠在床头:“请她进来。” 刘嫂焦急地走进来:“苏将军,殿下不见了。” “不见了?”苏凌大惊, “奴家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就是不见殿下。”刘嫂一急,眼泪又出来了。苏凌的着急更甚于他,这个孩子定是受了刺激,现在到底去了哪里?想起肖知渐眼中那一片泪光,苏凌心如刀绞。 “走,我们这就去找。”苏凌说着,拿起床边的假腿套上。 “公子头部受伤,失血不少,现在还不宜奔走。”陆医官不徐不疾地劝阻。 “谢陆大人关系,只是此事苏凌非去不可。”苏凌说着,歉意地对陆医官抱了抱拳。 “公子,你还是休息吧,找人也不一定非要你去。”胡贵在一旁搭腔。 “还是我去为好。”苏凌确实不愿意再去找宇文熠派人派人,肖知渐也万万不会接受。 苏凌和刘嫂匆匆出宫四处寻找,半个时辰后终于有一名老者告诉二人,他日间见到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从东宫里冲出来,向西北方奔去。 有了这条线索,两人一路询问,终于在城西的破庙前见到了抱膝坐在阶上的肖知渐。 正值十六,明月宛如一只光轮悬挂在天空,周围没有一丝云彩,月光毫无阻隔地洒满天地,明晃晃、亮堂堂,将这红尘中的一切都照得纤毫毕露,无所遁形。 “殿下。” 听到刘嫂的声音,肖知渐抬起头,眸子里的泪光仍在,神色凄惶。正要迎上去,忽然看见紧跟在刘嫂身后的苏凌。 “我不要见这个不要脸的贱人!”肖知渐尖声大叫,旋即转身奔进破庙里,关上了大门,再顶上了门杠。 刘嫂听他骂苏凌骂得这样难听,略一错愕,立刻道“殿下,你怎么这般说苏将军。” “你问他,他是不是不要脸的贱人,他居然光天化日下,在花园里跟宇文熠乱搞,呸,不要脸,还镇国大将军呢,我大夏的脸都被他丢光了。”肖知渐躲在门后,依旧尖声大骂。 刘嫂不敢置信地望向苏凌,苏凌垂下头,低声道:“刘嫂,让我来跟殿下说说。”说罢走到紧闭的庙门前席地坐下。 “滚,我不想听你狡辩。” “殿下,臣非是要狡辩。只是臣一则是被迫无奈,二则有不能明言的苦衷,请殿下见谅。现在已经晚了,还请殿下先回去,臣日后自然会给殿下一个交代。” 肖知渐与苏凌虽名为君臣,内心却早已将他当着父亲般尊敬,正因如此,今日所见更令他着实无法原谅。 “呸,什么无奈,什么苦衷,这不是狡辩是什么?我不会跟你回东宫的,那个脏地方,我想起就恶心。” “殿下既然不愿回东宫,也可先回质子府安歇。” “那个地方是宇文熠那个贼人买的,一样肮脏。” 苏凌沉吟片刻:“既如此,殿下可先回先前你与刘嫂居住的小院,其他的以后再做计较。” 肖知渐冷笑道:“那里的买东西和修理房子的钱不也是宇文熠的么?休想叫我去那种地方。” 苏凌微微闭上眼,长长出了口气:“殿下,修理那房子和买东西的钱都是苏凌做工所得,未曾花宇文熠一分一毫,干干净净,不会污了殿下,你只管放心便是。” 屋内的肖知渐不再说话,苏凌也不出声。 明月经天,星子被映照得失去了光彩。两人隔着门不知坐了多久,苏凌撑着地站起身来。 “刘嫂,看来苏凌如果不走殿下是不愿出来了,苏凌就此别过,请你照顾好殿下。你们搬回去以后没事少出门,千万小心,不要再落入宇文律手中。还有那六百石的薪俸原本就是宇文纵横该给的,该怎么花就怎么花,说来也是大夏年年纳贡的钱。最好去找一处大点的宅院,再顾上几个护院,这样总要安全一些。” 刘嫂含着泪一一应下。 苏凌说罢掉头便走。刚走几步,又忽然转身,直直地跪在台阶上,对着庙门重重扣了几个响头:“殿下,臣无耻下贱乃是事实,不敢辩解,但臣对大夏的拳拳忠心天日可表,请殿下明鉴。” 刚刚包扎好的伤口被这几个响头给重新挣开,鲜血转眼便将头上的绷带浸透。 “苏将军,你的伤…..” “刘嫂,我没事。”苏凌疲惫地对刘嫂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再次站起身来,蹒跚着离去。 五十二 那晚回去后不久苏凌便开始发烧,开初还能进些药石,不久后便药石不进,还不住说胡话。 宇文熠这些日子多数时候都在元妃处,根本不知道苏凌的情况,胡贵等人虽然着急,却也不敢去扰了元妃的好事。 “陆大人,这可怎么办,公子病成这样,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奴才可怎么担当得起。”胡贵急得团团乱转。 陆医官皱紧眉头:“公子的病是伤后未能及时处理,有些炎症,其后又受了风寒,虽说是有些麻烦,但也医治了这些日子,断断没有非但不见好,反而越来越恶化的道理。” “那大人说这是什么原因?” 陆医官走到书桌前坐下,提笔写下几味药材:“我老夫看来,公子这是心病,心病本需心药医,这老夫实在爱莫能助,你可先用上这几味药给公子先把病情稳下。” 胡 贵虽不通医理,却也做了好多年的奴才,对药物的贵贱很是清楚,接过陆医官 分卷阅读38 的方子一看,不由犯了难:“陆大人,这些药材都珍贵得很,药房怎么会给奴才。” 陆医官苦笑:“我去也要不到,要不去求求殿下,要不就只有去求求柔姬娘娘了。” 胡贵没言语,低头想了半晌,最终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宇文熠,不仅仅是求药,更重要的是告知他苏凌生病的消息。 好不容易找到罗春把事情告知了宇文熠,谁知宇文熠却并未前来探望,只是赐下了药材。 苏凌服了药,病情开始缓解,想到肖知渐现在住在小院里,若是被宇文律知道了只怕是凶多吉少,虽说自己让刘嫂请几个护院,作用也毕竟有限。想到这里苏凌挣扎着起了身:“胡公公,你可知殿下什么时候过来。” “奴才不知,殿下这些日子都在太子妃处。” 苏凌沉吟片刻:“烦劳胡公公禀报殿下,今晚苏凌在芷竹苑备下薄酒,请他过来一趟。” 胡贵一听,顿时哭丧起了脸:“公子,你就饶了奴才吧,上次为了讨药,奴才便去找过殿下,殿下也没过来,现在奴才再去的话,太子妃会打死奴才的。” 苏凌点点头:“如此苏凌还是自己去吧。” 宇文熠理完事回到后宫,习惯性地直奔元妃的住处。刚到拐角,便见苏凌直直地站在路旁,不住向这边张望。这场病让令他清癯了不少,苍白的脸上是一双迷离的眸子,看上去竟然有些柔弱。一见到宇文熠便赶紧走了过来。 “找我有事?” 苏凌半垂下头:“多日不见殿下,苏凌今日特意备下了薄酒,想请殿下今晚过芷竹苑来小酌。” 宇文熠淡淡牵了牵嘴角:“没想到凌也学会邀宠了,本太子是不是该高兴呢?” 苏凌顿觉尴尬,不由垂下眼:“殿下……” “凌可千万别说是你想念我了,你的那点想法本太子清楚得很。放心,本太子既然答应了你,也得了你的好处,自然不会食言,说吧,想怎么护着你的拖油瓶殿下?”肖知渐的事情给宇文熠带来的麻烦不小,他心中本极不愿意再给肖知渐提供庇佑,却又碍于自己对苏凌的承诺,听说肖知渐离开,便知道苏凌定然会找自己,这些天一直没到苏凌那里去,也是有心躲避一下,不料苏凌竟会找上门来。 宇文熠心中不快,脸色也不好看起来。苏凌心知求人之难,什么样的脸色也都是自己该受,只是讷讷道:“肖知渐殿下已经聘了些护院,但这些护院挡寻常人可以,却定然挡不住长乐王。苏凌想,若殿下能派个侍卫去关照着,长乐王知道有殿下护着,总会有些顾忌。” 宇文熠本就是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和宇文律纠缠,听他的话,觉得心烦不已,却又知道苏凌颇为看重此事,自己既然还惦记着他,就不得不撑着,当下没好气道:“知道了。”说罢转身便要离去,走出几步又转过身来:“哦,对了,过几日我要外出巡视,带女人麻烦得很,你回去收拾下候着,到时候跟我一起去吧。” 苏凌见他应允,心里暗自欢喜之余也觉得有些伤悲。原地站立片刻,默默地点了点头:“苏凌这就回去准备。” 五十三 若是往年,八月的天气本已开始转凉,但今年却依旧炎热不堪,火辣辣的太阳烧烤大地,田地里都裂了口子,沉甸甸的麦穗还未完全成熟,就因为秋旱而脱落到田地里,各地个官员们虽然也组织人手全力抗旱,无奈上天不佑,灾情越来越严重。仅是闳都附近就有好几个县上奏说,今年已经极有可能颗粒无收。 官道旁,柳树上蝉声高唱,那声嘶力竭的模样似乎要将自己的肺叫破。 元珏从车窗里探出头:“这是到哪里了?” 一旁骑马的侍卫抱拳低声道:“大人,已经了堪县境内。” 元珏点点头:“天黑前能赶到县城么?” “大人,县城距此约有三十里地,太阳落山前可赶到无虐。” “嗯,那就好。”元珏转过脸,看向前方的大车,摇头暗骂一声“妖孽!” 这次旱情严重,各地的奏折雪片般飞到宇文纵横的御案上,宇文纵横暗自着急,着令太子宇文熠到闳都周边各县暗访,亲自看看灾情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 既然是暗访,人员便不能带得过多,加上十名虎卫在内,宇文熠一共也才带出了三十名侍卫,其中居然还包括了乔装着侍卫的苏凌。宇文熠一出闳都,便钻进苏凌的车里,车停下时才会出来,四处查看。 元珏忽然想起两句俗谚: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只是元珏实在看不出,这个满脸伤痕的人,他魅惑了太子殿下的色究竟在哪里? 队伍行进速度很快,县城转眼即到。早有走到前面负责安排食宿的的侍卫等在城门外迎接。 一行人来到客栈安顿好,宇文熠歇也未歇,便带上元珏、薛正和几名侍卫到城中查探情况,临行时想了想,还是叫上了苏凌。 城中已经极是萧条,虽然各处店铺依旧开着,却少有人光顾,唯独粮店门口挤满了人。 “老板,开门吧,哪有关门不做生意的道理,我家可都要揭不开锅了。” 那老板站在门前直作揖“各位乡亲,小店确实没粮了,怎么大家就不相信我呢?” “老板,我亲眼看见一个月前你进了一百车的货,半个月前你就关了门,现在说没有存货,你骗鬼呢?” 有人立刻怪笑起来:“老板该不是想囤积居奇吧,这可是要坐牢的。” 老板脸色顿时铁青:“这位兄弟怎么这么说话的,这不是不相信人么?” “要让我们相信也不难,让我们进去看看不就行了么?” 老板一听,自然不肯答应,正僵持间,忽听谁叫了一句:“兄弟们,没粮吃一家老小都得饿死,大家冲进去啊!” 众人受到蛊惑,纷纷向粮店里涌去。老板见势不妙,一声大吼,立刻从店里冲出十余名手持扁担的伙计,堵在门口。众人依旧不管不顾,径直往里冲,粮店门口顿时一场混战。 “民心已经开始恐慌了!”宇文熠叹道:“这样下去,大灾未至,只怕便会大乱。” “殿下以为当如何处置?”元珏问道。 “你立刻给父皇拟一份奏折,请他立刻昭告各受灾的州县,先发出放粮的公告,安定民心。” “殿下,这些年天灾不断,臣担心各地的存粮不够。” 宇文熠点头:“这点我清楚,但现在当务之急是稳定民心。另外你要说明,请父皇立刻下令从南方各州县调集粮食。” “臣记得前不久才向军中增拨了数十万石粮食,足够吃到明年秋天了,不如先调过来用一用,到挺过这阵再还回去,殿下看……” “不行!”宇文熠没等元珏把话说完,便将他打断:“军队的粮饷分毫也不能动,只要有军队,你还怕没粮么?” 苏凌听他这话,立时便明白宇文熠是在打着向各国加重贡赋,将国内灾情转嫁到别国身上的主意。据苏凌所知,大夏这两年也连遭水灾,国中 分卷阅读39 用度颇为吃力,但大燕武力强盛,若真是要加重贡赋,只怕肖浚睿也无可奈何。苏凌心中暗恨,当下转过头去,假作没有听见。 五十四 几人在街上随意闲逛,到处都是匆忙来去的人,几乎每处粮店都被围得水泄不通,宇文熠的眉头越走越紧。 “殿下,前面歇歇脚吧。”元珏忽然指着前方,笑嘻嘻地对宇文熠道。 宇文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座二层的浸水楼台,插满了各色的旗帜,当中一块牌匾——“万花楼”。旗帜色彩缤纷,本应煞是好看,只是现在去蔫耷耷地垂着,全无半分风流态度。 昏昏欲睡的龟奴望了半天,终于见到有了客人,立刻打起精神,高声跟里面打着招呼。片刻功夫,楼里便出来了一大群莺莺燕燕,簇拥着宇文熠一行人进了万花楼。 元珏丢过一只钱袋给老鸨,老鸨掂了掂,原本就笑容可掬的脸上立刻绽开了一朵鲜花。 “大爷,快请,我这里的姑娘可是方圆几百里最好的,尤其是我们的紫烟、碧云两位,那可都是花魁级别的美人……” 老鸨还想说下去,宇文熠挥手道:“好,就是她们两个。”老鸨连忙欢喜地去了。 现在已是晚膳时间,大厅里人却不多,只稀稀疏疏坐了几桌,刚一坐定,紫烟和碧云便柳摆风摇地走了过来,两人都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容色娇媚可人。见到宇文熠和元珏,自动一人一个钻进二人怀中。 宇文熠生性风流,平日也和元珏出入烟花之地,应酬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侍卫们在不远处的桌子旁坐下,只是喝酒吃菜,看似闲暇,其实却全神戒备。 宇文熠给苏凌指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叫人给他上了酒菜,让他独自享用。 客人渐渐聚拢,舞池里的乐声幽幽响起,丝丝缕缕挑动人心,客人们在美酒的作用下豪迈起来,调笑声和女子撒娇似的尖叫不时传来,接着便是一阵哄笑。 楼下是一条清波流澈的小河,县城沿河而建。此时天色渐暗,城里的灯光次第点燃,星星点点,如同洒落尘世的星子。 苏凌清楚地记得,圣京城里也有这样一条河,河边满是万花楼这样的销金窟。自己十八岁那年,肖浚睿忽然心血来潮,非要拉着自己来见识见识。苏凌虽然不好意思,却架不住肖浚睿软磨硬泡,加之自己也有些好奇,便同意了。 那日也如今日这般,两人鬼鬼祟祟地钻进一处青楼,便立时有两名女子蝶恋花般扑了上来,直往苏凌和肖浚睿的怀里钻。苏凌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当下便面红过耳,手足无措。肖浚睿却摆足了大爷的谱,一副欢场老手的模样,见那两名女子卖力讨好,一个劲地说要赏,结果一摸之下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带钱。赶紧用眼神向苏凌求救,却见苏凌对着他直摇头,显是也未带钱。 酒是最好的酒,菜也是最好的菜,姑娘当然也是最好的姑娘,价钱都不会低。两人都没吭气,面面相觑地对视片刻,苏凌心领神会地尿遁,肖浚睿正想如法炮制,却见那两位刚才还媚眼如丝、弱不胜衣的佳人此刻已经是双手叉腰,杏眼圆睁。 “怎么,白吃白喝白占了便宜就想走?” “大姐,我没占你什么便宜啊。” “你没搂老娘吗?你没摸老娘吗?” “大姐,是你钻进我怀里,乱摸我的好不好,我就不跟你要钱了。”肖浚睿说着便大步走出了妓院大门,苏凌已经等在外面,两人正要离开,忽听背后一声断喝:“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娘是干什么的,感来霸王老娘。给我上。” 两人转身一看,只见老鸨柳眉倒竖,正用兰花指指着自己,十余条大汉手持长棍短棍,从她身后蹿出。 苏凌见势不妙,拉起肖浚睿拔腿就跑,龟奴们在后面穷追不舍。 转过几个街角,眼看就要将龟奴们甩掉,前面却没有了路。 “怎么办?”肖浚睿平时聪明伶俐,这时却没了主意。 苏凌左右环视一圈,忽见不远处有一口枯井,二话不说,拉着肖浚睿就跳了下去。 龟奴们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只好悻悻离去。 直到外面没了喧哗声,肖浚睿这才嘿嘿笑起来。苏凌没有回应,肖浚睿用手捅捅苏凌:“凌儿,好玩吧!” 苏凌没好气道:“好玩是好玩,可我的脚扭了。” 肖浚睿赶紧蹲下身,接着井外的天光左右查看:“凌儿,你没事吧,你痛不痛?” 苏凌呲牙:“怎么不痛,完蛋了,明天圣上出巡,我要随驾。”苏凌自从边关回来后,便入宫做我了武骑常侍,贴身护卫圣驾。 肖浚睿试探着捏了片刻,不得要领。苏凌这才自己探了探:“还好,只是扭伤,要是腿断了就麻烦了,可叫我怎么骑马?” 肖浚睿忽然拉住苏凌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柔情万种地看着苏凌:“凌儿莫怕,你若是腿断了,我就一辈子搂着你骑马。” 苏凌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给震得脑袋里一片空白,半晌才猛地甩掉肖浚睿的手:“乌鸦嘴,说什么呢。” 眼前依旧歌舞升平。 苏凌摸了摸自己固定在小腿上的假肢,触手坚硬冰凉,不由暗自感叹。当年的调笑不料竟然一语成谶,只是,那个愿意一辈子搂着自己骑马的人此刻却已远隔天崖。 想到这里,心中不禁一痛,又有些憋堵,连连喝下去三大杯酒,才勉强把这郁结压下去。 五十五 紫烟在宇文熠怀里钻来钻去,纤纤玉手不老实地探进,此女手段了得,宇文熠虽说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也被她撩拨得情难自禁。正待抱起紫烟进去内室,无意间眼角一挂,却发现一个衣着暴露妖娆的女子正靠在苏凌面前的案几上,媚眼如丝。苏凌面带微笑,神色温和。 宇文熠的犹如被兜头浇了一瓢凉水,满腔春情顿时无影无踪。伸手推开怀中女子,猛然起身走到苏凌面前。紫烟正在眼看快要得手,正暗自高兴,却忽然被推到一旁,一时望着宇文熠的背影懵了。 “姑娘伺候错人了,他不是你的恩客。”宇文熠一挥袖子靠着苏凌坐下。 那女子也算见多识广,男人见得多了,却从未见过这般恶狠狠瞪着自己的人,被这慑人的气势惊了一跳,明白自己的不受欢迎,强自笑了两声:“呦,好俊的哥儿,好大的脾气。” 说罢又对苏凌抛了个媚眼,这才离去。 宇文熠端起苏凌的酒杯,接着喝了满满两杯 “没想到苏将军的女人缘这么好,随便坐坐都有女人来搭讪。” 宇文熠故意不看苏凌,苏凌也将脸转向了窗外。两人干坐了片刻,宇文熠觉得老大的没趣,想离开又觉得似乎有点灰溜溜,见元珏正看向自己,便点手叫他过来。 “元珏,这些天一路看来,你有何感想?” 元珏本是一心来寻欢作乐的,听他又谈公事,虽然觉得有些扫兴却不敢怠慢:“臣以为,从闳都一路行来,短短不过几日, 分卷阅读40 灾情却越来越严重,实话说,是远远超出了臣的想象。” “那你可想过解决的法子?” 元珏向宇文熠一礼,宇文熠赶紧摇摇手,向周围环视一圈,提醒他不要被别人察觉,元珏点头道:“臣以为殿下英明,一方面安抚民心,一方面加紧筹集,虽说这些年大燕连年天灾,但可以向各国加重贡赋,这样便可缓解。” 宇文熠点点头,刚要发表意见,却听一旁的苏凌道:“此举万万不可?” “哦?你说说看,为什么不可?”苏凌向来话少,此时竟然要主动给自己出主意,宇文熠不由提起了兴趣,想听听他究竟要说些什么。 “据苏凌所知,大燕的好几个属国这几年都是天灾不断,粮食歉收,自给不暇,若强加贡赋,这些国家势必不会依从。” 听他这样一说,元珏一声嗤笑:“他们不给就不给么,你道我大燕数十万人马是吃素的?” “元大人此言差矣,古法云‘发兵十万,日费千金’,除非能够速战速决,否则的话,只怕是得不偿失。况且殿下请想,各国为何臣服大燕?还不是为了自我保全,如若大燕的贡赋令他们无法承受,势必会奋力一拼,就算不能得胜,只要能拖些时日,对大燕来说势必是雪上加霜。试想,若大燕能够顺利得到粮食,老百姓固然要歌颂皇帝陛下英明。但若是失败了,殿下作为燕军的统帅之一,这个办法又是你提出来的,那么到时候,这个责任你想想到底该由谁来承担?”苏凌这些天听宇文熠喝元珏的交流,对他目前的处境也很清楚,一张嘴便切中要害,较之这个办法的可行性究竟有多大来说,宇文熠现在最重要的是万万不能授人可以用来攻击自己的把柄。 宇文熠一听果然犹豫起来:“那你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法子?” 苏凌现在只想让他放弃增加贡赋的想法,出起主意来自然也就不遗余力。 “适才我们路过粮店时,那老板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无粮,殿下以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既然有人看到他进了一百车粮食,却只买了半月,那么他说谎的可能就性很大。”宇文熠沉吟答道。 “不是可能性,他肯定在撒谎。大灾将至,奸商们囤积居奇,这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不仅仅是他,所有的粮商皆是如此。不独独粮商,很多有钱人也囤积了不少粮商,甚至朝廷官员也是一样。” “那又如何?” “殿下回去后,不妨将灾情说得严重一些,再把部分原因归结为官员和奸商的囤积,请求陛下下旨严办。而殿下则一方面可以真的获得大量的粮食,解决目前的燃眉之急,另一方面……”说道这里,苏凌望了宇文熠一眼。 “另一方面如何?” “另一方面殿下可以借此机会铲除异己,不需要太多,拿几个对方的人出来开刀,当然,其中的轻重自然是殿下掌握,这样做无非是起个杀鸡儆猴的作用,那些上蹿下跳的人自会收敛不少,而现在还摇摆不定的人自然也就识趣了。殿下试想,在这样的大灾之年,谁家不多存点粮,纵然不拿来卖,总还得防着挨饿吧。老百姓没有消息来源,当然来不及去囤积,官员没可个个都是消息灵通。要我说,用这个噱头去找他们的麻烦,定是一抓一个准。就算你父皇问起,也可以解释为非常时期,矫枉必须过正,他身为皇者,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一定会支持你。” 宇文熠这段时间正为如何扳回一城苦恼不已,听了苏凌的话不禁心动,却又不无疑虑:“现在别人可是在费尽心机拉拢人,我这么一干不是大失人心么?” 苏凌一笑:“光靠拉拢是得不到人心的,要得人心需得恩威并施。不仅要让他们知道殿下仁义,更要让他们明白殿下与别人不一样,你手中握有重权,直可生杀予夺。先让他们畏惧殿下,殿下再施以恩惠,只有这样,人心才能顺服。”见宇文熠还在犹豫苏凌又道:“人心固然重要,但其中最重要的是谁的心,殿下可知?” “自然是父皇。” “那么殿下想想,若你父皇处在你现在的位置,他是一味的施恩呢,还是恩威并重?有子类父,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责怪你?” 宇文熠一听这话,只觉豁然开朗,睨着苏凌道:“凌果然是做过大将的人,这法子我看可以试试,若是成功了自会重重赏你。” 苏凌哪里稀罕他的赏赐,表面却不得不应付道:“谢殿下。” 宇文熠哈哈大笑:“你的心思我明白,不就是担心我会向父皇建议加重大夏的贡赋么?真是忠心可嘉。不过不管你是什么目的,你这法子还是不错的。”嘴上这样说,心里觉得苏凌这番话可谓是直入了自己的心里。 五十六 万花楼莺歌燕舞。宇文熠多日来受到威压,一直不知该如何反击,心中郁结了,今日忽然解开,直觉轻松不少,搂着紫烟喝得酩酊大醉,最后还想要留宿万花楼。 薛正见此地人杂,只怕有什么危险,极力劝阻,宇文熠这才作罢。 第二日,宇文熠一觉睡到接近晌午才醒来,看看高悬的日头,连叹喝酒误事。薛正已经把车马准备好,宇文熠简单吃梳洗,吃了点东西,一行人便继续上路,去往下一处清河县。这样一来,时间耽误不少,加之沿途查探,原定的晚上在清江县安歇的计划也就自然无法实施。 这一路人烟稀少,一行人虽说是马不停蹄,却依旧直到戌时才在路边找到一家小客栈。 客栈外三只红灯高悬,随风摇摆。侍卫上前叫门,立刻便听里面一声应答:“来了。”接着门便吱呀一声打开,满面堆笑的店家探出头来:“客官可是要住店?” 薛正走上前去:“安排二十间上房,把马拉去好好喂喂,快上些吃食。” 那店家急忙答应着:“小的这就去,各位客官请进。” 苏凌瞟了店家一眼,跟着宇文熠进了店门。大堂内摆着十几张桌子,众人早已又累又饿疲惫不堪,一进店便坐在了桌旁的椅子上。小二端上茶来,苏凌似乎渴慌了,几步走过去接过茶壶倒上满杯便想喝,忽又嗅嗅:“什么味道呢?你这茶莫非是早上泡的?” 那店家一愣:“客官哪里话,这可是刚刚泡好的茶,客官不信尝尝。” “不对,分明有股放久了的馊味。我说店家,现在天气这么热,早上泡的茶早该馊了,要不就是你这茶叶是泡了水的,这种劣质茶叶可叫人怎么喝,你道我们不给钱的么?” 店家也放在笔尖一闻:“客官,没有什么怪味啊,你该不是弄错了吧?” 苏凌一脸认真地看他一眼:“老板,我们跑了这许久,和了馊茶可是会闹肚子的,你若不相信这茶有问题,可其他人来闻闻。”说着转向薛正:“老薛,你来试试看。”接着这一转脸之机,丢给薛正一个眼色。 薛正虽已渴得厉害,但他身为侍卫长,本就极为警觉,见苏凌神情有异,当下不 分卷阅读41 动声色地答应了一声,走过来端起茶杯闻了闻:“店家,你这茶是馊了,想来你这小店也拿不出什么好茶,还是倒些白开水吧,越快越好。”白开水清冽无味,蒙汗药之类的东西容易被发觉,难做手脚,相对而言要安全得多。 店家悻悻转身,不一会便端上了白开水,薛正悄悄查验后,这才端给宇文熠。 喝完水,苏凌让店家带自己前去小解,店家应了一声,带着苏凌来到后院。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大堂里侍卫们的说笑声以外,便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在寂静的院内发出空旷的声响。 店家举起蜡烛走近苏凌:“客官,您小心道。” 苏凌借着被夜风吹得不住摇摆的灯光环顾四周,但见小院内的树木漏下昏暗的月色,影影绰绰,和着烛光一起摇摆:“店家,今晚我们就住这个院里么?” “不错,客官,我这小店开了十多年了,这南来北往的客人可多了去了,没人没人不说好的,您就放心的住吧,保证您是宾至如归。” 苏凌笑嘻嘻道:“这个我知道,我们今天也是一路打听过来的,说你们这里的贵妃鸡也是一绝啊。” 店家略一愣,慌忙点头:“是啊,小店的贵妃鸡酥滑爽口,没想到客官您也知道了,待会就尝尝吧。” 苏凌回到堂中,厨房已经开始上菜,众侍卫围坐在四张矮桌边,宇文熠、元珏、薛正靠窗坐着。见他过来,宇文熠拍拍自己旁边,让他坐下。苏凌对着几人眨眼,那几人皆心领神会地点头。 “王刚,过来。”薛正点手叫过一名虎卫:“我白天跟你说的,叫家里赶紧把后院的那个水坑埋了,免得有人不小心掉下去,你把信捎回去没?” “捎回去了,老爷管事的放心好了。” 这时酒菜已上得差不多,店家远远站在柜台前,只见这一行人似乎已经饿得不行,一个个大吃大嚼。 店家的脸上渐渐浮起一丝微笑:“一、二、三,倒也!” 随着这声“倒也”,只听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刚刚还在店中喝酒喧哗的人,便歪歪斜斜到了一地。 “出来吧!” 数十名黑衣人从两道门外涌入,手中钢刀闪亮。 “老大,行了么?” 店家走过去,轻蔑地看着伏在桌上的宇文熠:“我道当今太子会是何等厉害的角色,没想到竟这么无用,枉费我辛苦布置一番。似你这种人,确实不配做我大燕的储君。”说着从身边人是、手里接过一柄形态怪异的弯刀:“既然你不配做大燕的太子,就去做阎王爷的太子吧!” 原本佝偻肥胖的店家此时忽然挺直了胸膛,目光如电地向宇文熠走来,每走一步,脚便如同被钉子钉在地板上一般,异常沉稳。 刀光闪闪,冷冽如霜,店家手起刀落,眼见宇文熠就要血溅当场,忽觉胸口一凉,整个人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店家缓缓低下头,只见一柄宝剑穿透梁王自己的胸膛,鲜血一点点渗出。 “谁说我不配做大燕的储君来着,若我不配,店家可否告诉本太子,谁,才配?”宇文熠讥诮而冰冷的眼光划过店家的脸庞。店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还毫无反抗之力昏睡不醒,明明就是在等死的人,此刻却手持宝剑穿透了自己的胸膛,死的人竟然是自己! “你……你是如何知道我们是杀手的?” 宇文熠说罢头向苏凌一偏 “我不知道,是他知道了。” 苏凌抬眼淡淡道:“我从来没听说过贵店有什么贵妃鸡。” 五十七 说话间,薛正已经带领侍卫们向众黑衣人扑去。 宇文熠的侍卫固然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那群黑衣人却个个训练有素,且人数倍于宇文熠的侍卫,但此时店家一死,群龙无首,顿时大乱。侍卫们乘机而上,刹那间,大堂内一片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宇文熠把苏凌拉到自己面前坐下:“凌是如何知道这些人不怀好意的?” 苏凌道:“苏凌只是觉得他们开门开得太快了,不象是听到敲门声再过来的,倒象是一直躲在门后偷看,等着敲门一般。而且我也从未见过不问客人具体点些什么菜的店家。” 宇文熠哈哈一笑:“还是凌仔细,还有么?” “若只是这两点我也还 不能判断,所以我借故去了后院。” “后院如何?” “后院漆黑一片,客房那边半点声音也无。试想现在还不算太晚,住店的人怎会都睡了,而且连了打呼噜的都没有?” “不错,这确实是个大漏洞。但那贵妃鸡是怎么回事?” “于是我故意说他们这里的贵妃鸡很有名,那店家居然也就顺着来了。” 宇文熠点点头“聪明反被聪明误。” 正说话间,一名黑衣人胸前狂喷着鲜血向宇文熠直扑过来。宇文熠不慌不忙,看似随意地一伸手,拳头正击中黑衣人的面颊,那黑衣人一声惨叫整个人顿时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不动了。 宇文熠收手,将拳头放在唇边吹了口气,冷笑一声:“一群鼠辈,也敢在本太子面前逞强!” 话音刚落,又两名黑衣人拼命摆脱了侍卫,从左右两边同时袭来。 宇文熠拖过横放在案上的宝剑,霍地起身,剑光闪处,爆出两蓬血雾,紧接着便听“咚咚”两声,两具尸体呈八字形倒下。 宇文熠一声长笑,撩袍坐下:“凌看本太子手段如何。” 苏凌淡淡道:“殿下号称大燕第一勇士,自然是勇力无双。” 宇文熠笑嘻嘻地拉起苏凌的手在掌中摩挲:“本太子勇力无双,凌机智过人,莫非我们就是所谓的天生一对?” 大敌当前,宇文熠犹自做出这般轻浮浪荡的模样,虽说看似有大将风度,却也未免过分托大。 周围都是人,虽不会有谁有闲心看宇文熠调情,苏凌却依旧觉得十分不舒服,用力往后拖了拖,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宇文熠感受到他的挣脱之意,非但不放手,反而加大了力度把他往自己的怀里拖。 “凌你跑不掉的,就别白费力气了。” 苏凌挣脱不过,被他拦腰搂住,不禁又气又急,满脸通红。宇文熠见他如此模样,全无方才的气定神闲,不觉有趣,放声大笑。 耳旁全是兵器交接的声响,不时夹着着怒吼和惨叫,两班人马你来我往,激战正酣。几个回合下来,侍卫们已经明显占据了上风。 此时,躺在宇文熠身旁,本已该死去了店家忽然动了动,从血泊中猛然强撑了起来,举起手中的刀,对准宇文熠的后背疾刺而下。 宇文熠此时正搂着苏凌柔韧坚实的腰,满心舒畅。 苏凌抬头,猛地看见浑身浴血的店家正举刀来。出声示警已经来不及,苏凌猛地扑向宇文熠,宇文熠正费力把苏凌往自己身上拉,没想到他会忽然扑上来,立时便被扑倒。 只在电光火石间,店家的刀锋贴着苏凌的脊背划过,在后背是滑下一道长长的口 子,鲜血立时便涌了出来,苏凌就地一滚让开去,宇 分卷阅读42 文熠片刻错愕之后,挺身站起。 那店家见一击未中,立刻调整重心撞向宇文熠。 宇文熠手无寸铁,急切间双掌一合,生生夹住迎面而来的刀锋。那店家此时已是回光返照,力大无穷,宇文熠几次发力想要夺下他手中的刀,竟然都没有成功。两人几番角力,未分胜负,却是那刀先承受不住,“咔嚓”一声从中断开。宇文熠借这一顿之机,闪电般握住店家手中的刀柄,想将他手中的半截钢刀夺下。不料那店家此时已是不顾一切,竟然丢下刀柄,露出森森白牙,咬住了宇文熠的脖子。 宇文熠但觉颈部剧痛,直觉得那店家正在吸食着自己的鲜血,心中万分惊骇,本能地揪住店家的头发想要将他扯下来,却只被咬得更紧。侍卫们都忙着打斗,无暇顾及,宇文熠只觉得半边身子开始发麻,压在心中的暴戾之气顿时涌上头来。 宇文熠一声大喝,猛地抱起店家抵在墙柱上,挥动了从店家手中夺过的半截钢刀。 眼前又是一阵阵血幕,也不知到底是从店家身上的血飞溅而出,还是眼底已被疯狂烧红。一切都被血幕掩盖,宇文熠只知道一次又一次地挥刀。 店家的尸身几乎被剁成了肉酱,宇文熠犹自怪叫着向他猛砍。赤红的双目,满身的鲜血,状如浴血修罗。 那群黑衣人见他如此模样,个个肝胆俱裂,被惊得再无心恋战,纷纷多路而逃。薛正与侍卫的乘胜追击,黑衣人死伤惨重。 元珏带着几名侍卫好不容易才从背后抱住宇文熠:“殿下,这个人已经死了。” 宇文熠却不管不顾,犹自挣扎不已,侍卫们几乎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将他制住:“殿下,你这是怎么了?”元珏此时也看出不对,一掌砍在宇文熠的脖子上,宇文熠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五十八 元珏暗觉蹊跷,却不动声色。指挥侍卫们将宇文熠抬到马车上,审视那几名侍卫一番,发现都是多年跟随宇文熠的老人,这才缓和了颜色:“此事事关重大,任何人不得对外人提起,即使薛队长问起,也只能说是殿下神勇,以这种方式震慑敌胆。如若谁泄露了丝毫不该泄露的,我定取他性命。”薛正是宇文纵横派到宇文熠身边的虎卫,元珏不得不防。 这些侍卫见他神色严厉、语气狠绝,都是一阵凛然,急忙应下。 元珏这才叫人打来凉水,亲自钻进车里,给宇文熠擦去脸上和头发上的血迹,再换上了一套干净衣服。 还没处理完,薛正便带着侍卫们回来,站在马车外施礼道“殿下,臣等回来了。” 元珏挑开车帘跳下车来:“薛队长,殿下想累了,现在正在休息,不许任何人打扰。” 薛正心中虽有些疑惑,但元珏既然说是宇文熠的意思,他自然不好多说,施礼告退。 苏凌此时也挣扎着走出客栈,元珏本不想理睬于他,却又担心宇文熠醒来后问起,自己不好交代,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命侍卫给他处理好伤口,安排在了自己坐的马车上,自己则陪在宇文熠身边。 宇文熠很快便醒了过来,听完元珏的诉说后点点头:“我大概是狂症犯了,此事万万不可泄露,薛正那里你处理得很对。” 元珏听他夸赞,大是高兴。 “殿下,你觉得这些刺客是谁派来的?” 宇文熠眸子沉了沉:“但凡做事,必有所图。既然想要杀我,自然是我死了能得到好处的人。” 元珏压低嗓子:“殿下的意思是……” “能得好处的人多,敌国、乱党都有可能。” “乱党?元珏不明白。” “若我不死,他们便是乱党,若我死了,没准我就成了乱党了。”宇文熠神色森然:“叫薛正过来。” 薛正很快便摧马来到车前,宇文熠命元珏撩开车帘:“可有活口?” 薛正下马抱拳:“臣无能,未能抓住活口。这些刺客彪悍,本眼看便要抓住两人,不料他们竟然挥刀自刎了。” 宇文熠皱眉:“那你可看出什么端倪?” “这些刺客训练有素,显然不会作乱的暴民。”说着从从身旁侍卫手中接过一把刀呈到宇文熠面前:“殿下请看,这把刀刀身狭窄弯曲,极有特点,据臣所知,天下只有永州天煞门使用这样的兵器。而且,臣也在刺客的尸体上发现了天煞门的刺青。” 永州是宇文熠的大哥宇文曜的封地,如果这些刺客来自永州,那么宇文曜便有着巨大的嫌疑。 半眯了眼睛望向薛正,却见他面无表情,连脸上的眉毛也未有半丝的牵动。 宇文熠抬起眼,似在远望,却什么也未看在眼里:“薛正,你是说,这些人可能与永王有关?” 薛正躬身施礼:“臣不敢妄断,臣只是说出自己的所知。” 宇文熠轻笑一声:“薛正果然行事严谨,不愧是父皇身边的虎卫,也不愧是本太子的侍卫队长。” “臣谢殿下谬赞,臣愧不敢当。”薛正恭恭敬敬地施礼谦让。 宇文熠心里有些堵,别人的侍卫队长都是亲信中的亲信,而自己的侍卫队长却是父皇派来的,究竟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是为了监视自己,或者两者兼而有之,自己一时还弄不明白。 “好了,你下去吧” 薛正施礼告退,宇文熠低声吩咐身边的人:“把苏凌叫来。” 不一会,苏凌便被搀到宇文熠的车上,宇文熠示意元珏退下,这才伸手解开苏凌的衣衫:“就这么处理下怎么行,再留疤还能看么?”说着从座位旁的锦囊里取出一支瓶子,拉着苏凌趴在自己大腿上,从瓶子挖出一团膏脂在苏凌的伤口上,得意道:“好在我还带了点玉肌膏。” 苏凌一动不动,任他涂抹。宇文熠却边涂边说起薛正的发现。 “这事你是怎么认为的?” 此时药已上好,苏凌起身来过衣服遮住身体:“即使是永州的门派,也不一定就是你大哥的人。” “我也是这么看的。” “不过,即使不是你大哥的人,你也可以把他们当做你大哥的人。” “嗯,接着说。”宇文熠虽觉这话奇怪,却也知道苏凌定有自己的道理。 苏凌系好衣带,整理了一下乱发:“殿下不妨将这些证据呈给你爹,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他也定然逃不掉干系。” 宇文熠心中高兴,嘴上却说:“这样岂不是害了我大哥了么?” 苏凌也不管他装模作样,继续道:“既然你大哥现在是你最大的竞争对手,你何不趁机把他拉进这是非中来,让他有口难辨?可况他并不是没有嫌疑。” 宇文熠笑眯眯地盯着苏凌看了半晌,这才开口道:“看不出凌也不是好人,你看你出的都是些什么坏了良心的主意?” 苏凌正色道:“殿下既然问凌,凌自然怎么想便怎么说,至于殿下怎么想,凌就没有办法揣摩了。” “你没办法揣摩?我看你是把本太子给揣摩了个透。只是我不明白,你凭什么这般帮着我。凌可否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苏凌幽幽一 分卷阅读43 叹,转头怔怔望向窗外:“殿下是苏凌君臣的依靠,若是殿下出了事,肖知渐殿下和我不知要受到何等欺凌,所以殿下只管放心,苏凌是全心全意帮着殿下,绝无其他的想法。” 宇文熠似笑非笑地盯着苏凌,似要看进他的心底,片刻之后“扑哧”一笑:“这话说得坦诚,我相信。” 五十九 私访已经多日,灾情摸得也差不多了,现在既然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宇文熠当即决定返京。 车轮滚滚,蹄声飒踏,在官道上扬起大片的尘土。 宇文熠拉起苏凌的手:“凌今日救了熠,可叫我怎么报答?” 苏凌垂头道:“苏凌不敢要殿下报答,只求殿下日后多关照肖知渐殿下,我便感激不尽了。” 这次苏凌救了自己,虽然他说是为了求他庇护,宇文熠却总觉得,苏凌对自己似乎有了些情意,每每想到此处,皆不觉心动。此刻听他这样一说,本想调情的宇文熠兴趣立刻索然。 两人默然相对,但见车窗外远山起伏,逶迤而去。开始泛黄的柳树将长长的枝条抽打在车篷上,发出细密的声响。几片落叶从车窗中飘入,翻卷着落在苏凌指尖。苏凌刚要拈起,却见宇文熠低下头嗅了一下:“真香。” 苏凌听得此话,依旧不动。宇文熠凑过来捧起苏凌的双手,将那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细细亲吻。 “凌智勇双全,宇文熠若能得凌全力相助,何……定然是如虎添翼。你可愿做我的谋士,我自然会给你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他本想说“何愁天下不定”,忽想起苏凌的身份,急忙转了过来。他的身边原本也不乏出谋划策的人,但这些人不独是自己的谋士,还是大燕的臣子,各人都得为自己留条退路,顾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而苏凌则不同,他没有这些顾虑,出主意时可完全从自己的利益出发。 苏凌闻言心中一动,若自己成为宇文熠的谋士,便能对大燕的国家大事有更多的了解,也能够影响宇文熠,对大夏自然有百利。正想顺着这话答应下来,转念一想,自己现在虽然倍受凌辱,却毕竟是身不由己,但自己若做了他的谋士,在他人看来岂不就是叛国么?日后自己纵然浑身是嘴,只怕也说不清楚,一时之间,颇觉难以抉择。 宇文熠看他低头不语,却错会了他的意思:“虽然本太子希望得到凌的辅佐,但也不妨跟你明说,宇文熠爱你的才,也爱你的人,你若是以此为条件想要离开我的话,劝你趁早不要开口。你是本太子的人,这是大前提。” 既然他已经这样说了,苏凌无奈地闭了闭眼睛,轻轻出了口气:“殿下日后有什么要苏凌效劳的,苏凌无不从命。做官的事还是罢了吧,苏凌残疾丑陋,又是个低三下四的男宠,身处公门,难免遭人耻笑。” 竟然如此不识好歹!宇文熠的怒火顿时冲了上来,正想教训他一顿,让他懂点规矩,却又见他衣领中隐隐露出的绷带,不由心一软,怒火顿时化为乌有,只是拉长声调恨声道:“随——你——的——便——。” 两人各怀心思,均不再说话。 宇文熠心中不快,不一会便钻出车去,自骑一马。 一行人快马加鞭,仅仅两日便回到了闳都。 宇文熠在第二天的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向宇文纵横呈上了行刺自己的刺客所用的钢刀,再令薛正上殿说明了永州天煞门的情况。 谋刺太子是诛九族的大罪,宇文曜脸色一阵黑一阵白,冷汗直流,几次想要开口,去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如坐针毡。其他人也大气不敢出,朝堂上静得出奇。 趁着众人发愣的机会,宇文熠奏报了灾情,言辞间不无夸大,并一再强调,商人和少数官员的恶意囤积,是令灾情恶化的重要因素。 “父皇,天下大旱,民不聊生,我朝廷官员不思报效国家、安抚黎民,反而借机囤积粮食,妄图敛财,这些人不是我大燕的官员,是蛀虫!”说道激愤处,宇文熠猛地跪倒:“父皇,是可忍孰不可忍,孩儿愿请父皇三尺之剑,为国诛除这些蛀虫!”宇文熠虽说勇武,政事上却一向低调,今日一反常态,必有原因。 事关切身利益,满朝文武虽不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反对,却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宇文纵横的态度。 宇文纵横居高临下,嘴角带起一个大有深意的微笑:“难得太子一腔报国之心,这事你就放手处理吧!还有,着刑部全力追查太子遇刺一事,不得有误。” 宇文熠本还准备了一套说辞,想要在宇文纵横不许时力争,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容易便答应了,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呆了片刻,这才叩头谢恩。 苏凌回到东宫不久,便接到刘嫂传来的消息,她在城东买下了一处宅子,与肖知渐搬了过去,也请了管家和十来个护院,现在已经安定了下来,请苏凌不要挂念。 第二天天刚微明,苏凌便独自一人出了东宫,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肖知渐的新住处。院子不是很大,从外面看也似有好几重院落,竹树的枝叶从墙头探出来。大门半掩着,两名隐隐可以看见站着的护院。苏凌又围着院墙转了一圈,确定确实比较安全,这才放了心,呆呆站在门外不远处悄悄张望。 “干什么的?这是私人宅邸,你老站在那里偷看做什么?”门内的护院看行动怪异,半晌不走,走出门来出声询问。 “我是来找人的,不知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张老六的人?”苏凌赶紧低下头,陪着笑。 “你找错了,这里没有什么张老六。” “谢谢爷,谢谢爷。”苏凌一边走一边点头哈腰。 护院转身进了院子,苏凌这才转过头来,又望了那院子一眼,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转过一条街,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转身看时,却是刘嫂气喘吁吁地赶来。 “苏将军,听护院说一个脸上有刀伤的人在外面张望,奴家便猜是你,果然没错。”刘嫂喘着粗气:“怎么到了门口又走了?也不进去坐坐。” 苏凌强笑道:“宇文熠可有派人过来?” “东宫里来了几名侍卫轮流当值,都带着令牌,这些日子没人敢来骚扰。” “那就好,那就好。” “苏将军还是进去坐坐吧。” “还是不去了。”苏凌说着垂下眼,神情中是掩饰不住的落寞。 刘嫂不觉辛酸,这些年苏凌对肖知渐可谓是全心全意,爱护有嘉,原本这君臣二人同陷异邦,正该相互扶持才是,此刻却连面也无法相见,怎不令人叹息。 苏凌一阵黯然,向刘嫂一揖到地:“苏凌已无颜再见殿下,以后殿下的一切还请刘嫂多多费心了。若有什么事需要苏凌的,凌当义不容辞。”说罢转身离去,任刘嫂如何呼喊,也再未停留。 大街上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车马和人流将闳都塞得满满实实,到处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苏凌浑浑噩噩地走着,好几次差点撞上迎面 分卷阅读44 而来的车马,都被险险避过,换来一顿骂骂咧咧,他却全然没有知觉。 “客官请进,可有预约?”一张满是笑容的脸忽然出现在眼前,苏凌停下一看,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来到摘星楼前。 “没有预约,顶层可还有坐?” “客官好运气,今日顶层没有人,若是往日,没有预约是万万坐不了顶层的。”听说是要价格不菲的顶层,伙计越发殷勤,一路哈着腰将他带上了顶层。 苏凌选了靠南的窗边坐下,点来酒菜自斟自酌。 楼外依旧是富庶的闳都,闳都之外是坦阔的旷野,远山给旷野画上了边际,把大地和天空共收于一条墨绿色的线条之中。 苏凌用尽了目力想要望向南方,那里有自己刻骨铭心的故国和梦萦魂牵的亲人。目光穿越了城市原野,却被粘连在一起的天地所阻隔,自己则似被这天地构筑的囚牢锁住一般。 天际一行南飞的大雁,齐齐煽动羽翼,迎风而行,抛下几声单调的鸣叫。 又是一年秋至,算来已是自己在大燕度过的第十个秋天了。这十年自己不仅受尽非人折磨,更是备受凌辱,若不是靠着这份眷恋和责任,无论如何也支持不下来。但如今,故国依旧可念而不可见,怎不叫人肝肠寸断。 苏凌端起酒壶,一饮而尽。 酒是陈年的桂花酒,香气浓冽,劲头也足。酒入愁肠,不过片刻苏凌便有了些许醉意,不觉拿起银筷击节而歌:“登高远望望故乡,故乡不见人断肠。归雁成行泪成双,犹见落月空照梁。”歌罢悲从中来,不觉泪流满面。 外面传来鼓章之声,紧接着帘笼一挑,“苏兄登楼而歌,叫人痛断肝肠,看来兄台果然是性情中人。”苏凌还未转头,便听出这是洛秋的声音。 六十 今天洛秋神色自若,也未穿他那身奇怪的紫袍,整个人看上去清爽俊秀,毫无半分不妥。金冠束发,金冠正中镶嵌着一颗猫儿眼,对上映入窗内的日光,流光溢彩。身上是杏黄色的衫子,滚着绣着暗金色的牡丹和凤凰,滚着同色边子。脚下蹬着一双及膝描金长靴。这身装扮华丽异常,让原本有些文弱的洛秋平添不少富贵气。 苏凌乍见洛秋,不禁有些诧异。 洛秋不待他相邀,边在对面坐下,立刻有彩妆侍女捧上杯筷。 “原来是顺侯,幸会。”苏凌礼貌地欠了欠身,命侍女给洛秋将酒斟满,洛秋也不客气,笑嘻嘻地看着苏凌。 “刚才我从宫中出来,见苏兄失魂落魄,一路跟来,不料竟听到这等肺腑新声,实在是洛秋的荣幸。说来心酸,洛秋虽与苏兄同为天涯飘萍,苏兄却比洛秋幸运得多,令人好不羡慕。” 此人竟毫不掩饰跟踪自己的事实,苏凌暗自责备自己太过托大之余,也顿生警惕。 “侯爷此言令人费解,却不知苏凌哪里让人羡慕了。” 洛秋一笑,眼神迷离:“等高远望,是为望故园山水;落月满梁,是为照故人颜色。比起洛秋无国可投、无家可归、无人可念来说,苏兄至少还有故园可望,还有故人可念,岂不是比我要幸运得多了么?” 苏凌默然,乌桓已于五年前为大燕所灭,洛秋所说的却是事实。 洛秋左手支住下颌,右手端起酒杯,却不饮,只是不断旋着圈,让杯心荡起琥珀色的涟漪。 “苏兄可知乌桓?” 苏凌点头“乌桓为北方冰雪之国,四十年前便成为大燕的附属国,五年前被灭。” “那苏兄又可知,为何乌桓会被灭?” 苏凌略怔,国家别灭自然是因为土地财物遭人觊觎,但听洛秋的口气,似乎还并非如此。 “苏兄可记得我曾经跟说过,宇文家的人都是疯子?”洛秋告诉苏凌宇文家的人都是疯子时,自己也疯狂诡异,苏凌本不相信,但想起宇文纵横的疯狂,宇文熠杀店家时的残忍,又令苏凌不得不信。 “宇文家代代相承的狂症虽然说绝对无法治愈,但却是可以压制缓解的,只是这些药物都无比珍贵,千金难寻,其中有一件非常最重要的东西便是雪蟾。这雪蟾原本大燕境内的大雪山也可寻到,不料八年前,大雪山在地震中崩塌,从此之后宇文纵横便再无雪蟾可用。为了缓解压制病情,宇文纵横派人八方寻找。乌桓王都后的寒锋山上有雪蛤出没,多年来我们便用它来治疗血热心悸,也用来控制狂症。我们国王陛下知道此事后,立刻搜集了数只雪蛤,连同善于以雪蛤治病的我一起献给了宇文纵横,其后每年都费尽千辛万苦捉得几只,作为贡品奉上。”洛秋语声平和,娓娓道来,似乎在讲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故事。 “我本是乌桓国宰相洛不凡的小儿子,自幼不爱习文练武,却对医术万分痴迷。被献给宇文纵横,也是尽心尽力为他医治。谁知……谁知那宇文纵横禽兽不如,就在我开始为他治疗的第三天,他,他……”说道这里,洛秋原本平静的声音有了波动,如同一颗石子落入湖面,击破了满池春水。 洛秋按住自己的胸口,极力想让自己平静。 “侯爷的苦处苏凌明白,侯爷就不要说了。”宇文纵横是什么人,苏凌最是明白,因此他也明白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对洛秋暗生怜悯。 “不,我要说,你不明白!”洛秋固执地坚持:“他竟然在我开始为他治疗的第三天,便当着十几个宫女太监强暴了我,无论我怎么求饶,也无济于事。事后,我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即使再痛苦也不敢恨,因为我不是我自己,我代表的是乌桓。” 洛秋哆嗦着手,摸到酒杯,仰脖喝干。接着猛然拉开自己的衣领,露出满是青紫咬痕、掐痕和鞭痕的清瘦胸膛:“呵呵,宇文纵横是个真正的疯子,从那天起,我身上便再没有好的时候。这样够委曲求全了吧?可是,就在三年前,宇文纵横忽然担心乌桓在给他敬献的雪蟾中动手脚,更担心西羌人知道他对雪蟾的依赖后会毁掉寒锋山。于是发兵二十万,扫平了乌桓。燕军一路烧杀抢掠,血流漂杵,不过五日便攻克了王都,将王族以及住在王都里的贵族全部杀光,可怜我全家三百五十二口人,连刚出生的女婴都未曾放过。只因我精通雪蟾的药理和应用,才得以偷生。”洛秋水道这里时,已经泣不成声。苏凌听他身世如此凄惨,也不由唏嘘,却不知如何劝解。 洛秋的哭声无法遏制,越来越大,神色也渐渐开始扭曲狰狞。 “整个乌桓王都,三天之内五万余人被杀,后来他们实在杀不过来了,便把那些人活生生地推进万人坑埋掉,禽兽,禽兽啊!” 苏凌知他压抑得难受,只是倒了杯茶默默递到他手中。虽然到现在依然没有弄懂洛秋刻意结交自己的目的,却对他已经不再如先前般排斥。 “谢谢苏兄。”洛秋接过茶杯,整整弄乱的发丝和衣物,抬眼凝视着苏凌,眼底泛起阵阵波澜,语声开始变得轻飘飘起来:“苏兄一定觉得 分卷阅读45 洛秋是个怪人,哈哈,其实洛秋早就不是人了,洛秋是一只蝴蝶……”说到这里,洛秋的两只胳膊动了动,恰似一只巨大的蝴蝶煽动了一下翅膀:“但洛秋不是普通的蝴蝶,普通的蝴蝶太脆弱了,无论多么美丽妖艳,秋风来时便也如落花般凋零而去……洛秋是复仇之蝶,是紫痕,紫痕妖蝶。我不会被秋风吹走,只有火,带着我复仇之毒的火才能夺取我的生命,真的,我是紫痕,是紫痕……” 洛秋又开始变得疯狂失控,苏凌此时却再无了上次的厌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侯爷真是难得。” “不要叫我侯爷,什么侯爷,不过是宇文纵横想要欺骗我乌桓百姓强加给我的,是耻辱,是耻辱!顺侯,哈哈,有人说,顺服便是保全自己最好的办法,那么我们难道没有顺服?为什么他们非要斩尽杀绝,为什么?因为他们强大,他们拥有武力,所以,他们便可以为所欲为。” 苏凌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坐在一旁任他发泄。 一番尖叫后,洛秋忽然对着墙壁一头撞去,苏凌手疾眼快,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洛兄休得如此。” 洛秋被他一吼,似乎清醒了写,直愣愣地盯着苏凌看了半晌,忽然全身无力地倒在坐席上。 苏凌只道,他既然这般处心积虑,待他缓过来,必定有话要对自己说,也不打扰他,自己靠在窗前养起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洛秋才支撑这坐了起来:“洛秋失态了,苏兄莫要见笑。我知道自己快疯了,说实在的,这一点上,洛秋还是佩服苏兄的,受了那么多的磨难,也没象我这样。” 此话是出自内心的赞美,听在苏凌耳里却很难受:“哪里,洛兄已经非常坚强了。” 洛秋摇摇头:“我确实快要疯了,我是郎中,自己的病自己明白。我只是不甘心就这样慢慢的疯掉。” 洛秋的眼里忽然燃起一簇火焰:“苏兄可知,你的事洛秋早就一清二楚,那宇文纵横经常提起你来炫耀。”苏凌听得又羞又恨,只是握紧了双拳。 洛秋接着道:“第一次在这里见到苏兄,洛秋便知道,你我是同道之人,你必定能够帮助我完成心愿。” “洛兄有何心愿,不妨说来听听,但凡苏凌能够做到的,必定帮忙。” “宇文纵横的病还需要一种叫做丹朱的花作为辅助治疗,这种花至今没有找到,其实我知道,西极国便有此花。此花的味道可促进各种药效力的发挥,对狂症有着莫大的好处。但是……”洛秋得意地看了苏凌一眼:“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在西极国还有一种叫做血咒的花与此花无论在外形和味道上,与丹朱几乎一模一样,但其功效去时刺激人兴奋,渐渐至于疯狂。我若能将血咒当做丹朱献给宇文纵横,不出三个月,他就会疯狂而死,任何药物也休想救得了他!” 洛秋一边说一边笑,笑容既惨烈阴森:“我定要看着他先疯先死,决不能就这么白白的疯了!”猛地抓住苏凌的衣袖:“苏兄,洛秋现在是笼中之鸟,不要说去寻找血咒,便是走出这闳都半步也不行,求苏兄想办法为洛秋寻找。” 听得他这番打算,苏凌早就跃跃欲试,只要能够打到宇文纵横,他不会讲什么君子手段。刚要答应,忽然停下,暗骂自己轻率。需知大夏在闳都里面安插眼线何等艰难,若这个洛秋不可靠的话,岂不是将他们置于死地么?况且自己刚刚开始获得宇文熠的信任,若为这事暴露了,岂非是误了大事? “洛兄,苏凌对宇文纵横也痛恨万分,只是苏凌不过是一个俘虏、奴隶,只怕比起你来更不自由,又哪里有能力去找血咒呢?”苏凌无可奈何道。 洛秋一听,立刻慌了:“苏兄你虽身陷大燕,身后却有个实力不弱的大夏,不似洛秋,孤苦一人,实在是毫无办法。况且我听说,前不久你才和大夏的使者见了面,难道你就跟大夏一点联系都没有?洛秋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苏兄,那可是赌上了性命的,难道这样也得不到你的信任?” 这个洛秋竟然如此聪慧,看上去也极为诚恳。苏凌虽有相惜之意,却打定主意,一定要再观察他一段,把一切都弄确切了,再考虑是不是与他合作。 这件事的风险确实太大了。 “洛兄放心,今日你所说的话,苏凌半分也不会泄露,只是苏凌确实没有能力帮洛兄,还请见谅才是。不过,洛兄的勇敢机智,苏凌还是万分佩服的。你看,现在天色不早了,我若再不回东宫,便少不得受罚,我其实远没有洛兄的自由的。” 说完拱手告辞,洛秋见他这般急切,只是恨恨地盯着他,阴沉着脸,似乎随时想扑过来咬他一口。 六十一 苏凌回到东宫,一夜辗转反侧。本想第二天便到小雅斋,让他们帮着从侧面摸摸洛秋的底细,却又终觉有些冒险,决定还是先自己打听。 他现在事情不多,不是写字画画,便是看些闲书,偶尔修剪下芷竹苑中的花草。出门半月有余,苑中花木又长了些许。 苏凌挽起袖子,将不成形的枝叶剪掉,显出整洁的姿态来。 “好在这苑中没有多少树,若似顺侯府里那般林木茂密,遮天蔽日的,岂不是要把人累死。”苏凌笑道:“想来那洛秋到大燕来也不是太久,怎么会有这般林木茂密的府邸?” 胡贵伸了伸舌头:“公子,要说这位顺侯可真是有些邪乎。他现在的那所宅邸本是一位姓柳的富商所有,十八年前,这家人一百多口一夜之间死了个精光,官府无论怎么查夜查不出原因,大伙都是这所宅子是闹鬼了,自然也没人敢去住。五年前,这位洛侯爷刚被封为侯爷,便向陛下要了这所宅邸,还移栽了更多的大树进去,听他家的下人说,里面被他一弄就更象是鬼宅,这些下人刚住进去时,还经常听见怪叫,吓得晚上连觉也睡不着。” 胡贵毕竟是少年人,又天性好奇,说着说着便忘了形,手舞足蹈起来:“公子,奴才就是觉得奇怪,那个洛秋向来不跟任何人打交道,怎么会跟公子你这么合得来,还请你去他府里,啧啧,这可真是怪了。” 苏凌正想打听洛秋的事,当下不动声色地接口道:“听说顺侯颇得大燕皇帝的宠爱?” 胡贵撇撇嘴:“什么宠爱,不过一个异国的男宠,还是亡了国的,听宫里的公公们说,还不是经常被打得鬼哭狼嚎,有一次被打得受不住了,竟然敢往床底下躲,结果被陛下拖出来,光着身子在瓷片上跪了两天。” 话音刚落,猛地想起苏凌又何尝不是一个异国的男宠,只不过还没有亡国而已。不由住了嘴,鬼鬼祟祟地瞟向苏凌,却见他神色自若,全然没有留意一般:“如此说来,这位顺侯到是个可怜人。” “可不是么?”胡贵赶紧媚笑着接口,却不敢再多说。 苏凌还想再问,见他低下头去,也不好太着痕迹,只得作罢。 自从巡视归来,宇文熠便是隔 分卷阅读46 上三五日来一趟芷竹苑,偶尔也会说些朝中的事,让苏凌说说自己的意见。 苏凌总是深思熟虑后,向他提出自己的看法,每每颇有独到之处,宇文熠对他便越发看重。另一方面,苏凌对两人之间的情事似乎也不似先前般排斥,甚至偶尔还能与宇文熠一起得到欢娱。这令宇文熠十分欣喜,只觉得自己对苏凌的爱护恩宠总算打动了他,两人的相处也开始融洽起来。 吃过午饭,深秋的太阳暖洋洋地照在院中,斑驳阳光的从枝叶间投射而出,落下或大或小的圆形光斑。淡淡的风摇动花木,虽有了些婆娑的意蕴,却毫无凉意。大燕难得有这样软绵绵的天气,象极了圣京秋日的午后。 胡贵着人搬出一张软榻放在腾架下,苏凌眯眼躺在上面养神,不知不觉倦意袭来,竟然沉沉睡去。 旁边有什么东西挤压过来,苏凌迷迷糊糊地往旁边让让,却忘了这里不是床上,而只是一张狭窄的软榻,这一让让过了火,眼看就要滚到地上。 猛然醒来,腰间已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牢牢箍住,从半空中来回了榻上。 “本太子才不过三日未来,凌见到我便这般激动,莫非这便是所谓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抑或是小别胜新婚?” 苏凌转过身,宇文熠调侃的笑脸放大了贴在自己的鼻尖上,而自己整个人都被他拥在怀中。 “殿下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想你了不成么?”宇文熠紧了紧胳膊,把头藏进苏凌的怀里。一股淡淡的酒气钻进鼻孔,苏凌不由皱皱眉,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搂得更紧。 这几日宇文熠忙着收拾异己的同时,也大力打击了囤积居奇的粮商,得到大量粮食,既安定了民心,也缓解了灾情。 由于这个原因,宇文熠对苏凌越发地喜爱,不知不觉间,已视他为臂膀。加之前些日子,苏凌舍身救了自己,这让宇文熠觉得苏凌虽说不表露,内心里对自己也不是没有情意。每每想到这里,心情便格外舒畅。 这日听说苏凌昨天在摘星楼与洛秋喝酒,忽然觉得有些不安,特意抽出时间来到芷竹苑问个究竟。 “今天我把王正则给停职查办了,同时把易勇也给停职查办了。这样一来,他们便不能说我是故意针对他们。”宇文熠吃吃地笑。王正则是李贤妃的表哥,也是李家的核心力量。易勇则是宇文熠的一个小妾的伯父,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官。 “凌倒觉得,这种公平只能是表面的,堵堵李家的嘴倒也不无妨,对易刚最终必然得大大地袒护一番才是。” “这个我明白,好的位置首先得任人唯亲,跟着我的兄弟若得不到额外的好处,以后谁还愿给我卖命?”宇文熠笑道更加欢快:“你看着吧,易刚很快便会换个更好的位置,也算他受苦的补偿。至于王正则么,就说不清了。” 苏凌笑笑坐起来,宇文熠也跟着坐起,依旧维持着搂紧他腰的姿势:“凌昨日出去了一整天,玩的可开心?” 此言一出,苏凌大惊。宇文熠会这样问,自然不是心血来潮,想来自己出门,一直便被跟踪着。 “昨日去看了肖知渐殿下的新住处,回来时路,过摘星楼,上去喝了几杯酒,不想竟然巧遇了顺侯,便闲聊了一会。”苏凌温声回应,宇文熠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不笑不怒。 “果然是巧遇么?果然是闲聊么?” 苏凌脑海里飞快闪过当时的场景——摘星楼顶层地方不大,跟踪的人只能呆在下一层;自己和洛秋说道要害言语时都刻意放低了嗓子,避免被外面的侍者听到,也就是是说,跟踪自己的人是无论如何不会知道自己和洛秋究竟说了些什么。想到这里,心顿时放宽:“自然只是闲聊,不然苏凌还能做什么?” 宇文熠将嘴唇贴近他的耳朵,低声念道:“登高远望望故乡,故乡不见人断肠。归雁成行泪成双,犹见落月空照梁。凌登楼而歌,凄恻悲凉,怎么,本太子亏待你了么,叫你这般伤悲?还有,什么落月空照梁,原来在大夏还有故人让凌念念不忘,这我倒还不知道,不知凌可否告知一二?” 这话里满是酸意,苏凌的心立刻放进肚里,看来那跟踪的人只是听到自己唱歌,并不知其他。 “我离乡已经十年,旧时的朋友也皆未得见,今日登高有些感慨罢了,到让殿下取笑。要说那个顺侯可真是个怪人,莫名其妙跑过来,又哭又笑,我还以为他喝多了。” 宇文熠正是听说苏凌登楼而歌,更是放声大哭,这才存了疑虑,听他主动说起洛秋,反倒释然:“你不要跟那个洛秋来往,那个人看上去温顺柔和,却透着股子阴气,让人看之就不舒服。” 苏凌答应着,应答见回眸一笑,恰似日光透过琉璃,眼中顿时光彩闪动。他素来冷漠,此刻一笑犹如积雪消融春山初露,直要把宇文熠的魂魄都勾出。 翻身将苏凌压下,宇文熠脸上满是痴迷之色:“春花秋月,各具其美,竟能独钟于凌之一身,世间之事,却是可以两全的。” 苏凌被他压在身下,初时一惊,待听得这话不禁笑了起来:“苏凌又丑又残,哪里象春花秋月了,殿下太过誉了。”他本想说殿下的眼睛长到哪里去了,又觉得不妥。 宇文熠不满地轻轻在他唇上咬了咬,喃喃道:“不许顶嘴,我说是就是。”说话间手指抚过苏凌的面颊,勾画出纳星子般明亮的眼,宝剑般飞扬挺秀的眉:“我老是想,凌的脸若没有这些疤痕,只怕春花秋月也会为之失色吧!你说世上有没有这样的神医妙手,能除去这些痕迹呢?” 苏凌脸上的疤痕已经十年,不独独损伤了他的容貌,更是宇文纵横强加的耻辱刻痕。每一条伤痕对苏凌来说都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惨烈记忆,却是宇文纵横洋洋自得的谈资,不要说世上不会有这样的神医妙手,即便是有,宇文纵横又如何能够容许。耻辱和痛苦一起袭上心来,苏凌不觉收起笑容,将脸转向一侧。 宇文熠正自痴迷,未留意苏凌心情的变化,见他转过脸,只道他是害羞了。轻笑一声将手探入袍子的下摆,抚摸着那残缺:“还有这双腿,如果没有残废的话,又会是何等的修长诱人。”说着弯腰将脸贴在苏凌的小腿上摩挲:“若谁能见到凌双腿齐全的模样,熠愿以万金相酬。” 苏凌任他亲昵,良久才轻叹一声:“殿下说的什么痴话,过去一切皆不可复回。如今凌已身心皆残,人若飘萍,也只有殿下不会嫌弃而已。” 天际飘过一片云朵,遮蔽了日光,投射在地上的光斑也悄悄不见。丝丝缕缕的风穿行在树梢叶畔,掀动了榻上相拥的人的发丝与衣衫。 六十二 朝堂间风云变幻,宇文熠忽然反攻,李氏的势力被打击得七零八落。一些持观望态度的人,也赶紧向宇文熠表白忠心,以免遭了无妄之灾。 宇文曜开初还试图想办法制止宇文熠这种排除异己的行为。 分卷阅读47 无奈宇文熠行事严密,让他一时也抓不到过硬的把柄,冒然出击只怕非但不能扳倒宇文熠,还落下与犯官同流合污的口实。加之谋刺太子的嫌疑还未洗清,更需谨慎从事。既然不能自己出面,宇文曜便指望着宇文纵横父皇能主持公道,谁知原本明显在提携支持自己的父皇却如同瞎了哑了般,不闻不问。 宇文曜见势头不对,收起锋芒,更加殷勤地逢迎起宇文熠,而李家也立刻安静了下来——事实上,此时的李家自顾不暇,想不安静也不行了。 形势开始好转,宇文熠的心情也好起来,只是对于宇文纵横的想法,他始终琢磨不透,依旧有些不安。 天气一天天寒冷,宇文熠和苏凌的关系却开始趋暖。宇文熠百般温柔体贴,苏凌虽然依旧平淡,却也不再冷漠排斥,两人间的床笫之事也渐渐情浓起来。这令宇文熠受到了鼓舞,来芷竹苑也越来越勤,开初还照顾着元妃的情绪隔日才来,到后来便顾不得许多,日日泡在这里。 正是秋菊绽放的时节,园子里各色菊花竞相斗艳。宇文熠拉着苏凌的手漫步于菊花的艳影之间。苏凌虽然无奈,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强装出笑脸,陪他赏花。 苏凌的手指修长瘦劲,虽充满了力度却丝毫不嫌粗俗。宇文熠握着这手,直觉他温顺乖巧,不禁心神荡漾,用拇指悄悄在他掌心画圈。苏凌觉得有些痒,不觉露出笑容,向回收了收胳膊,想将手抽出来,却被宇文熠用力拉到身边:“凌你来看,这花瓣如丝的绿色菊花叫做‘绿窗纱影’,是大夏的贡品,最是名贵。” 见他兴致如此之浓,苏凌心中烦乱,总觉得四周都是眼睛盯着,那一道道眼光看似无形,却重若泰山,让自己几乎抬不起头、直不起腰。暗自咬咬牙,事已至此,容不得自己回头,哪怕明知前方是火海,也只有硬着头皮往下跳。 当下也俯下身,做出饶有兴致的模样:“大夏进贡来的?奇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宇文熠本是满面春风,苏凌话音刚落,便见他忽然沉下了脸,静默片刻,忽然高声道:“连凌都没见过的花还敢说什么名贵,岂有此理。来人,给我把这些什么‘绿窗纱影’全部拔掉,一株不留。” 苏凌随口一句,没料到他反应这般剧烈,赶紧道:“苏凌对花一直不是很留意,过去虽没见过,如今见到却觉得这花色泽优雅,姿态嫣然,很少喜欢。” 宇文熠这才转怒为喜:“凌既然这般喜欢,我叫人给你移到芷竹苑去。” 转过几道花径,前面是一处八角亭,亭中早已备好了香茗,袅袅青烟从蒸腾飘忽,淡淡菊香从随之溢出。在大夏时,每逢金秋时节,母亲也会带着一干侍女采来园中的菊花制成茶,在九月九这天端出来一家人品尝。母亲喜欢在菊花茶里加上一些蜂蜜,甘甜爽口,父亲和自己姐弟三人一边喝菊花茶,一般吃糕点,真是其乐融融。 宇文曜啜了一小口菊花茶,凝视眼前神情恍惚的苏凌,不觉有些迷醉,伸出手抬起他的下巴,凑过去蜻蜓点水般在那半开半合的唇上一吻:“凌,熠是真心喜欢你。” 苏凌目光闪了闪,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翅般抖动了几下,便轻轻垂下。 第二天,宇文熠便命人将园中所有的“绿窗纱影”移植到了芷竹苑,推窗望去,院中绿影婆娑,菊香浮动,倒也别是一番景致。 其实宇文熠的想法倒也不复杂。他自然极是喜欢苏凌,一方面想让他为自己出谋划策,另一方面也希望他能如现在这般安安心心陪伴自己,却又知这两者想要都得到,而且是长期地得到,其实并不容易。想想自己过去对他似乎也确实粗暴了些,若要消除他心中的阴影,总得想法子弥补,自然刻意地献了殷勤。以他皇太子的尊严,能做到这个程度,实在已经是极限。 但对于宇文熠恩宠,苏凌却有些费解。自己残破畸零,无甚可爱之处,正如元妃所说,与其他说是爱自己,还不如说是猎奇和征服欲来得贴切一些。但既然他现在迷恋自己,而自己既要求得他的保全,又根本无法反抗逃脱,又何不与之虚与委蛇一番。想到此处,苏凌神伤不已,自己堂堂大夏将军,战死沙场当是本分。身陷异邦,若能威武不屈,求仁得仁,也算是全了名节。可现在自己偏偏得和这个敌国年轻的太子纠缠不清,甚至不惜出卖色相以期得偿所愿,不是卑鄙下贱,又是什么? 虽然说过要苏凌做自己谋士的话,宇文熠现在却很庆幸他没有答应。苏凌毕竟是敌国的俘虏,要弄到台面上去且不说费劲,还过于招摇。 现在这样多好,两人在一起时不独独可以风花雪月,还可以纵论天下古今。有时候遇到棘手的事情,宇文熠也会跟苏凌商讨,却只限于如何排除异己稳固自己的地位,真正的军政上的事情却从不提及。 苏凌也注意到,对于自己最关心的事情,宇文熠反而防范最严,心知他对自己顾虑依旧心存疑虑,暗暗告诫自己沉住气,一切都要慢慢来。行为也就异常低调,每次只是认真发表自己的看法,从不多问多说。 闳都的秋来得早,木叶似在几日间便凋零如雨,光秃秃的枝干和绵延至天际的衰草,让天地间开始变得肃穆苍凉,萧瑟秋风带来的已经不是微微凉意,有了些刺骨的寒冷。 天高云淡,舒阔的原野被抛在脑后,微微起伏的浅丘隔断了视线,也挡住了些许寒气。绣着龙纹的深红地毡铺在洒满落叶的草地上,风来时微微起伏,宛如一片金色的波浪中绽放了鲜艳的春花。 侍卫们早已散开,在周边稍远的地方警戒。 宇文熠脱下身上的玄色掐金大氅披在苏凌身上:“起风了,别凉着。” 面前时深情款款的目光,浸润着迷离的水汽,似要穿破骨肉,直扑进苏凌的心里,将那不知是热还是冷的心包裹住、融化掉。 苏凌被这目光注视得有些吃不消,轻咳一声:“多谢殿下,苏凌皮粗肉厚,这点风还挡得住。”边说边脱下大氅,欲还给宇文熠。 宇文熠却似未曾察觉一般,展臂拥住了苏凌的肩头:“凌可还记得这个地方?” 苏凌四周望望,这片坡地属于北苑厩范围,他曾经无数次第在这里放羊,自然再熟悉不过。 “到北苑厩了。”苏凌虽觉不适,却不好挣脱,又不甘心就这样如同小玩意一般被他搂在怀里,当下挺直了腰,用最端庄正经的语气回答道。 “就这样?” 苏凌被他问得有些莫名其妙,假做沉思状。 宇文熠年轻人心性,此时却忍不住道:“这是我与凌第一次相见的地方啊,那时我追着一只鹿冲进了你的羊群,你冲过来制止我。呵呵,我还打了你一顿鞭子。现在想来,可后悔死了。” 听宇文熠这样一说,苏凌这才依稀记起,确实如他所说一般。 “要说我还得感谢那只鹿,若不是它冲进了凌的羊群,我又 分卷阅读48 怎会见到凌,岂不误了这大好缘分。” 几句话听得苏凌寒毛倒竖,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我就说风有些凉,你还逞强,都冻成这样了,我叫人把帐篷支起来,避避风。”说完从地毡上起身,对着远处叫了一声。不过片刻,便有几名侍卫在离地毡不远处搭起帐篷来。 苏凌靠在垫子上,看着侍卫们忙活,想起宇文熠刚才的话,大是感慨。一次不期而遇,对于两人来说感受的差距却是如此之大。宇文熠口口声声说,这是件幸事。但对自己来说,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北苑厩的生活虽然辛苦,自己却已经习惯,也还还算安静。本以为一切皆已无望,想就此了却残身。不料这次偶遇,却让自己再次跌入地狱,也重新背负起了家国重任。 六十三 帐篷不一会便搭好了。 宇文熠办拥着苏凌钻了进去,刚拉上帘子,便将他扑在了厚厚的地毯上,紧接着,似火的热情铺天盖地而来。 “我给凌暖暖身子。”宇文熠一边吃吃笑着,一边奋力扯下两人的衣物,滚烫的胸膛在苏凌结实光裸的胸膛来回摩擦,手掌毫不客气地握着了那挺翘的臀瓣,不住揉捏。 苏凌闭上眼睛,脸略略偏向一侧。 宇文熠虽然年轻,却是个中老手,此时更是手口并用,使尽浑身解数刻意挑拨。不一会苏凌便气喘吁吁,身上渗出一层薄汗,蜜色的肌肤上也透出淡淡的红色。 宇文熠得逞地笑,轻噬着苏凌的耳垂,曲起膝盖,不客气地想钻进紧闭的双腿之间。 苏凌僵硬了一下,璇即将腿分开。既然自己已下定决心,那么这种事情就在所难免,总得慢慢适应才行。 硕大的坚挺在股间摩擦,苏凌紧紧抓住地毯,等待着被掠夺的痛苦。 宇文熠在苏凌微微抖动的唇上啜了一口,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只玉瓶,伸出中指从中剜出一坨膏脂状的东西,滑入苏凌的臀缝。 “这是医官们刚刚呈上来的药脂,凌会喜欢的。”修长的手指侵入密地,内内外外地涂抹。随着手指的抽插研磨,苏凌只觉得一股麻痒伴着丝丝凉气升腾而起,不由自主地拱起了腰。“凌情动了,别急,我这就来。”宇文熠坏笑了一声,拔出手指,扶住自己的喷张,找准部位寸寸顶入。 直到完全没入苏凌的身体,宇文熠稍稍松了口气,紧接着便一深一浅地律动起来。开初还努力克制着,不一会便放纵了自己,速度越来越快,每一次都尽可能深地让自己和身下人结合。宇文熠但觉舒服得魂飞天外,不由喘着粗气叫道:“好舒服,凌,你好棒。”苏凌被他得撞腰以下几乎找不到知觉,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一阵狂野地冲刺,宇文熠终于发泄出来。两人满身是汗,宛如刚从水里捞出来般。 宇文熠犹自舍不得从苏凌体内出来,抱着他坐在自己腿上:“凌,熠太喜欢你了,你喜欢熠么?跟熠做这样的事,你快乐么?” 苏凌被他搂在怀里,本还有些恍惚,听到这话却立刻清醒过来。从内心来说,苏凌当然对他并无好感,对于两人之间的情事更是厌恶非常,但此刻却必须与他虚与委蛇,自然说不得实话,却又实在无法违心地说自己喜欢他。心中略一思量,垂头幽幽道:“能和殿下在一起,凌自然开心。”至于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就开心,苏凌自然不会说。 宇文熠听他这话,只道是在对自己表白,不由大喜过望:“凌有情有义,宇文熠不会辜负了你便是。” 两人歇息片刻,着好衣衫,宇文熠拉着苏凌走出帐外:“今天我是特地陪凌出来的,你想做什么,我带你去。”这些日子,苏凌闷闷不乐,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宇文熠也是借此机会想让他开心一下。 “我随便看看即可,不敢劳殿下挂心。”苏凌的客气令宇文熠略略有些不快,不由抿紧了嘴唇,歪头凝视苏凌,只看得苏凌垂下头去。 宇文熠忍住气,忽然将手指放到唇间,清亮的口哨破空响起,一片全身漆黑如墨,没有一根杂毛的骏马从不远处飞奔而来,转眼便到了两人面前。 宇文熠飞身上马,接着一弯腰,迅速搂住苏凌的腰,双膀叫劲,便把苏凌拉上马来,双腿用力一磕马腹,那马便如离弦之箭一般,泼剌剌射出。 两侧的景物风驰电掣般后退,秋风因这疾劲的速度变得狂野凛烈起来。宇文熠一手紧握马缰,一手将苏凌紧紧搂在怀中,隔着数层衣衫,犹自感受得到他强烈的心跳和灼热的体温。 好久没有这样纵马飞驰了,苏凌喜欢这种的感觉,每当他策马奔驰在旷野之上,便觉得自己似乎是飞翔一望无垠的天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世间所有的纷纷扰扰似乎都可以暂时抛诸于脑后,只剩下心与白云一起遨游,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上次这样骑马想来已经是十年前,那时候自己还是大夏的镇国大将军。风抽打着苏凌的脸庞,清晰而舒适。苏凌不由挺起腰身,好让自己更多地暴露在这风里。 “我就知道凌一定喜欢骑马,军人哪有不爱马的?”宇文熠在耳边道。 苏凌不由自主地点头,神色安详:“是啊,很久没有这样飞驰过了。” 宇文熠把头埋进他的颈间:“如果凌喜欢的话,我就永远这样搂着你骑马。” “凌儿莫怕,你若是腿断了,我就一辈子搂着你骑马。”肖浚睿的话忽然再耳边响起,和宇文熠的话居然惊人的相似。苏凌浑身一震,不由自主连打了几个晃。 宇文熠赶紧放慢马速:“小心。” 苏凌心口“怦怦”乱跳,半晌也平息不下来。 “凌莫非不信?我说到做到。”宇文熠扳过苏凌的身子,捏了捏那挺直的鼻子,神情间满是笃定。 苏凌几乎不敢看他,只想快些结束这个话题,用手一指北方隐约的营房:“殿下,北苑厩到了。” “居然到了这里,凌难得来一下,可要回去看看?” 苏凌摇摇头:“不必了。”这里的人都和自己很熟,过去在这里的时候,自己是官奴,虽然低贱,却也清白。而现在,自己已经沦为男宠,被宇文熠宠物般搂在怀里,又怎么好意思去见这些人。 文熠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从马上跳下来,苏凌怕他再转身抱自己下马,赶紧跟着跳了下去。 宇文熠拉着马缰,徒步向北苑厩方向走去:“我们走着过去。” 北苑厩其实已并不远,不过一炷香功夫,两人便来到近前。侍卫向过去安排,李来顺带着牧场里大大小小的各色人等跪在营门外,毕恭毕敬地低着头迎接。 “臣等参加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众人起身诵唱。 “好了,平身吧,准备准备,我今晚要在这里安歇。”他这话没跟任何人说过,薛正刚想出声相劝,却听李来顺道:“臣遵旨。殿下,臣等已准备好迎接陛下的一应事项,殿下是否要一一过目?” 父皇居然也要到这里来! 宇 分卷阅读49 文熠大吃一惊。宇文纵横出巡是大事,纵然只是在闳都附近巡查马事也需要经过充分准备,而身为太子的自己居然会一无所知。 “自然是要先看看迎接陛下的准备事项,你带路吧。”宇文熠心中虽起伏不停,却没有办法表露,淡淡吩咐。 李来顺应了一声,起身带着宇文熠一行人进了营。 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宇文熠皱起眉头,厉声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接驾这样的大事居然如此草率?” 李来顺赶紧跪倒:“殿下恕罪,实在是时间太过仓促,况且今天上午传的口谕也说,只需清理干净整齐,宫里一会自会有人前来处置。” 原来是上午临时决定的,今日一早他便出了门,不知此事也就正常了,这样一想,宇文熠心里好受了一些。 宇文熠点点头:“陛下大概什么时候驾到?” 李来顺本以为宇文熠是来做接驾准备的,听到这话也不由愣了愣,好在他世故圆滑,只是片刻便恢复了正常:“臣启奏殿下,陛下今日查看各处大厩,先去了西南厩,完了便到北苑厩来。” 宇文熠算了算,若一大早便去西南厩,到这里大概就是未时。自己虽然没得诏书,但既然来了,自然不能离开,只好在此侯驾。 宇文熠进屋里休息,苏凌这才向李来顺抱了抱拳:“李管事,好久不见,你一向可好。” 李来顺早就看见了苏凌,只是不方便打招呼,此事苏凌主动过来,立刻拉着苏凌在廊道里坐下:“我好得很,老婆刚刚又生了一对双胞胎,我现在可是八个孩子的爹了。倒是你,怎么成了殿下的侍卫了。” 苏凌看看自己身上的侍卫衣服,脸悄悄一红,既不愿实说,也不愿欺骗李来顺,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李管事你好福气,嫂夫人这些可更忙了。对了,是儿子还是女儿?” 李来顺听他谈起自己的孩子,不由来了兴趣:“两个都是儿子,可要吃垮他爹。”嘴上虽然这样说,胖胖的脸上却都是笑容。 正说话间,营外一阵沸腾,确实皇帝的特使到了。李来顺赶紧丢下苏凌,起身出迎。 六十四 宇文纵横是临时起意,微服出巡,自然是轻车简从,尽量不显露痕迹。 宇文熠把苏凌安置在一处偏僻的营房里,自己带着侍卫前往数里之外去迎接。 强劲的马蹄声在营门外戛然而止,却没有丝毫纷杂的人声,纪律整齐严明。 透过斑驳的窗棂向外望去,北苑厩的人员规规矩矩地跪伏在地上,毕恭毕敬。金冠金甲的宇文纵横在宇文熠的陪同下阔步入营。 十年未见,宇文纵横似乎老了很多,头发已然泛着灰白,耳后更有一缕已经白如霜雪。额头上和脸颊上满是岁月的刻痕,四十五岁的人从面相上看去倒象已经五十好几。但高大魁梧的身板依旧挺拔,眼神犀利得如同正在高空中寻觅猎物的鹰隼,犀利得如同出鞘的钢刀。 苏凌忍不住缩了缩身子,虽然明知道他不可能看见自己,仍然觉得那眼光几乎要将透过厚厚的墙壁,将自己刺穿。那眼神如同嗜血的野兽般,狂暴而残忍,暴露在这眼神下,魂魄似乎正遭受着寸寸凌迟。 脸上的伤痕开始麻痒,苏凌挠了挠,却发现这种感觉不是痒,而是疼痛,锥心刺骨的疼。压迫感令他无法抗拒,不知不觉间,苏凌已经连连倒退,远远避开了窗户,重重坐在床上。苏凌发现自己其实远远没有想象中坚强,无论在面对这个魔鬼时,表现得如何冷静刚毅,内心深处,却已被无比的恐惧笼罩。十年过去了这种痛恨与恐惧,非但没有被时间冲淡,反而随着一次次黑暗而邪恶的梦境被刻进了自己的骨血。这个发现甚至比恐惧本是更令他恐惧。 不知坐了多久,门被轻轻扣响。 “谁!”苏凌被惊得一跃而起。 “小苏,是我。”一听李来顺的声音,苏凌摸摸突突直跳的胸口,过去打开房门。 李来顺带来一只食盒,里面装着一大碗米饭和几样小菜:“陛下一会要在外面举行夜宴,我就不招呼你了。” 苏凌谢过,这才感到自己的肚子确实有些饿了。 天插黑时,营中的空地里燃起了堆堆篝火。开膛剥皮的羊被架上铁架,不一会便发出滋滋声响,烤肉的香气散溢开来。 酒宴在侍卫和军士们的忙碌中渐渐安排妥当,宇文纵横随意地盘腿坐在首席,与他同席的除了宇文熠,还有一名高大结实的青年。模样跟宇文纵横有几分相似,大概就是宇文曜了吧,苏凌站在窗后,暗暗猜测。 随从们开初顾忌着宇文纵横还有些拘谨,酒过三巡,便再也顾不了许多,谈笑声,杯盘碗盏撞击声此起彼伏,还有人干脆唱起歌来,歌声虽不动人,却粗阔豪迈,紧接着便有人冲到篝火边拔剑起舞,火光熊熊,战士夭矫。这一幕如此熟悉,当年据守万仞关时,苏凌也会经常和将士们一起围着篝火共商大计。虽然大敌当前,不敢痛饮,到激奋之处,也曾拔剑长歌,豪情满怀。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年轻的面容,充满了热情与勇气。 此时,围着篝火豪情满怀的却是大燕的军人,而自己这个昔日的夏军统帅却已是大燕阶下之囚,他人胯下之宠。 苏凌忽然有些伤感,这种感觉已经好久没有滋生过,淡淡的,扯得心痛。失神片刻,苏凌决定什么都不要想,现在自己最该做的,就是养足精神,明天才有精力去应付那个喜怒无常的宇文熠。 和衣侧躺在床上,思绪飘飞。屋外的喧哗毫无停止的意思,似乎还愈演愈烈。 苏凌靠在被子上,不知不觉便睡去。又是熟悉的梦境,浚睿与自己在圣京城外纵马飞驰,忽然黑云遮山,狂风大作,伸手不见五指,原本在自己身边的浚睿忽然失去了踪影。浚睿呢?浚睿哪里去了?苏凌带马团团乱转,大声呼喊,却无人应答。 “浚睿,你在哪里?”空寂的旷野此时却响起了回声“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冰针般的寒风从四面刮来,似乎夹带着冰凌,温度骤然下降。这可怎么行,浚睿穿得那么少,再不找到他不是会冻坏么? 拼命挥动马鞭在黑暗之中奔驰,“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回声依旧在耳边萦绕,如同魔鬼的咒语。 紫色的闪电割裂了这无边的漆黑,天空瞬间被破开,漏出一道冰冷的强光。接着这瞬间的光亮,苏凌发现不远处有一个骑马的身影。 “我终于找到你了。”苏凌大喜,赶紧靠了过去。 “你是来找朕的?”又一道闪电划过,面前的人忽然转过身来——一双血红的眼睛…… 苏凌猛地睁开眼,立刻又被炫目的亮光刺得闭了闭,片刻后才重新缓缓睁开。 这么快天就亮了?很快,这种想法便被否定,发出在刺目亮光的,是两排呼呼作响的火把,火把握住盔明甲亮的侍卫手中,屋子正中央立着一人一身金冠金甲,发色灰白,浑身散 分卷阅读50 发着凌厉的霸气,巨大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 恶梦居然成为了现实,那个盘踞在梦境中的恶魔终于活生生地站在了面前。 再次闭上眼睛,几乎是费尽毕生所有的力气才压抑住深藏在心中的恐惧。 “宇文纵横,是你!” 苏凌从床上坐起来,不徐不疾,再有条不紊地跨下床,站立在距宇文纵横不远的地方,太子卫队银亮合体的盔甲勾勒那傲岸的身形,挺直如标杆,卓然如苍松。 宇文纵横一阵恍惚,眼前的苏凌似乎不是自己的阶下囚,而依旧是当年傲立于万仞关上指挥若定的大将军。宇文纵横清楚地记得,在一次强攻万仞关的战役中,箭矢呼啸,血花飞溅,苏凌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一身银甲素披,立于关上,亲自指挥作战。傲如青松,稳山岳,随着他每一次指令的发出,燕军的尸体便纷纷坠下。 那一刻,宇文纵横忽然产生了一种清晰的感觉——这个人永远也不被战胜,永远也不会被征服。立刻,他便将这种感觉压制了下去。自己是与生俱来的王者,在自己看来,世界上没有谁是不可战胜、不可征服的。并且,自己随父亲千里远征,为的,不就是征服者片广袤的疆土么? 但那一瞬间的感觉实在太过强烈,这令他感到极为不舒服。因此,当大燕被迫接受大夏的求和时,他几乎是恶狠狠地加上了一条,由于大燕皇帝宇文御被苏凌所害,若要自己接受大夏的求和,必须交出苏凌,任自己处置,否则大燕绝不罢兵。 将苏凌押回大燕,宇文纵横几乎是泄愤般的折磨他,为的就是征服他的快感。但这苏凌看似温和淡漠,其实却异常坚韧,宇文纵横用尽各种酷刑,也没能令他屈服,更没能从他口中得到想要的军情。 难道真的没办法征服他么?宇文纵横是军人,他明白对于一个将军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最令他屈辱的是什么。因此,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下令将苏凌带到宫中,强暴了他。为了加强他的屈辱感,每一次的强暴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每一次结束后,都会在他脸上划下一条耻辱的印记,让他一生无法摆脱。苏凌开初还激烈反抗,当发现这根本就是徒劳,不过是增加了施暴者的快感后,便不再挣扎,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施暴,只用一双讥诮的眼睛冷冷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跳梁小丑。即便是被凌虐得一次次昏厥过去,也从未吭过一声。 这种凌辱并没能使苏凌崩溃,反倒刺激了宇文纵横的狂性,致使狂症频频发作。太医们大惊失色,纷纷进言,请他不可过于激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宇文纵横万分不甘,却又知道太医们所言不需。终于在一次残忍的凌虐之后,亲自砍下了苏凌的双腿,将他丢到北苑厩做官奴。 他记得,砍苏凌的腿时,他令侍卫们将赤身裸体,双腿间还流淌着红白夹杂的欲液的苏凌按在寝宫的雕刻着缠丝牡丹的御案上,他刻意选用了一把并不锋利的短刀,也只用了三分力度,一刀一刀地将那双修长笔直的腿砍下一截,为的就是延长这绝望的痛苦。 苏凌痛得浑身发抖,却竟然坚持着始终没有昏过去,用一种强悍的冷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腿被他砍下。而这时的宇文纵横,非但没有感受到征服者的快乐,内心反而无比沮丧,万仞关前那一闪而逝的隐隐惧怕感,似乎又卷土重来。 六十五 “苏将军,我们又见面了,故人重逢,真是幸会。”宇文纵横一笑,眼里却全无笑意,满是阴冷。 苏凌也笑了笑:“宇文纵横,你太客气了。” “大胆,竟敢直呼陛下名讳,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一旁的侍卫忽然明白过来,高声呵斥。 苏凌却连眼皮也未动一动,似笑非笑地盯着宇文纵横,虽然每一寸肌肤都被绷紧,神色去异常的轻松。 宇文纵横半眯上眼,上下打量了苏凌:“这脸蛋居然还能看,难怪太子会被你迷昏了头,看来当初我下手太轻,实在太仁慈。要不今日补上一刀狠的?”笑着逼近苏凌两步:“还有这腿,我记得清清楚楚是砍掉了的,怎么会又长出来了?” 苏凌明白他不怀好意,今天既然被撞见,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当下沉住了气,不再答话,只是冷了眼神。 宇文综合审视地看他片刻,忽然一笑:“耳闻不如目睹,与其问苏将军你,还不如自己看个清楚。来人,脱掉他的裤子让朕看个仔细。” 立刻有两名侍卫疾步走到苏凌面前,苏凌初时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那两名侍卫来到近前,忽然翻肘握住一名侍卫的手腕向后一拧,那侍卫一声惨叫,手腕顿时脱臼。与此同时,膝盖直取另一名侍卫的下阴,那侍卫被膝盖顶着要害,立刻蹲了下去。 宇文纵横面色如铁,其余侍卫见状立刻扑了上去。 不料苏凌这下却一动不动,任凭气势汹汹的侍卫们上前撕扯自己的衣物。 “怎么,这下老实了?”宇文纵横泛起讥嘲的笑容。 苏凌也笑起来“一群疯狗要咬人,又有什么办法,人总不能跟疯狗一般见识吧!” “说得好,说得妙。朕若是疯狗的话,那么苏将军你就是转,专门被狗操的,被操了还舍不得忘记,挂在脸上天天回味,岂不是比疯狗还不如?”宇文纵横鼓掌大笑。 苏凌终于失色,瞬间又恢复了正常,嗤笑一声:“果然是只疯狗。” 宇文纵横并没有忽略这一瞬间的失色,胜利的快感油然而生。此时苏凌的衣物已被得粉碎,赤身裸体地站在屋中。 宇文纵横命人将苏凌架到桌上坐下,自己分甲坐坐在桌前的绣墩上,用手轻轻抚摸着苏凌固定在膝盖上的假腿:“这假腿做得竟如此精巧,穿上衣物完全看不出来,不过,脱光了一看,还是个残废。” 宇文纵横伸手向他下身摸了一把,苏凌只觉得如同被千万只蚂蚁爬过,又是难受又是恶心。 “下贱东西,竟敢迷惑我大燕的储君,朕今日到要看,在你脸上再划上几刀,你还拿什么去迷惑。老规矩,操你一次划一刀,朕今天精神好,不在意多来几次,朕倒要看看,你这个残废,身子到底还能有多销魂。不过这次,朕划在你脸上的刀,可不会象过去那样轻了。” 宇文纵横脸色忽然一变,按着苏凌的侍卫立刻将他推翻在桌子上,有两人从两侧大大拉开了他的腿。苏凌明白自己无论如何反抗也是徒劳,只能令宇文纵横更加疯狂,但面对着这样的屈辱,依然无法控制地挣扎起来:“宇文纵横,你每次都要这些走狗帮忙,莫非是干这种事不行?” “呵呵,朕只是不想再你这样贱人身上花费力气而已。至于朕行不行,想来你也清楚得很,如果忘记了的话,朕也不介意马上提醒你。”宇文纵横大笑起来,单手扶住苏凌的腰,另一只手开始解自己的裤带。 苏凌眼见难以幸免,干脆放弃了挣扎,合上了双目,泛着珠辉的胸 分卷阅读51 膛压抑不住地剧烈起伏,惨淡的唇色和着不断抖动的长睫,让他看上去绝望又无助,如同被捆绑在祭台上的羔羊。 宇文纵横下腹顿时热得如同放入了一团火,那活顿时抬了起来:“还真有点活色生香的意思,不好好享用,就太对不起自己了。”说着加快了动作。 屋外传来一阵嘈杂,片刻之后,便听见守在外面的侍卫禀报:“启奏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宇文纵横正欲火中烧,不耐烦道:“朕现在正忙,叫他明天再来。” “臣也是这样说的,但殿下说有紧急军情要禀告陛下,不能延误。”侍卫的声音显得有些慌乱,想是被宇文熠吓唬得不轻。 宇文纵横皱皱眉,军情如火,就算天大的事情也得放下。 如若他敢以军情为幌子来救苏凌,朕定然严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沉迷色欲的畜生。想到此处,宇文纵横整理了一下衣物,示意侍卫们把苏凌拖到一边:“宣他进来。” 六十六 宇文熠阔步走进屋中,在宇文纵横面前双膝跪倒:“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 宇文纵横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目光利如疾电,冷如秋霜。宇文熠面无表情地跪在他面前,并未看赤裸着蜷缩在墙角的苏凌半眼。 “希望你的军情确实紧急。” “启奏父皇,儿臣的军情事关机密,能否恳请父皇令左右回避。”宇文熠抬起头,神色坚定,面对自己的父皇毫无惧色。 宇文纵横半眯了眼,审视宇文熠片刻:“好,你们退下。” 侍卫们拉扯着苏凌便要退下,宇文熠转过头来大声道:“等等。”接着起身脱下披风,裹在苏凌身上。 侍卫不敢阻止,拉着苏凌跌跌撞撞地出门。宇文熠这才重新跪倒宇文纵横面前:“父皇恕罪,容儿臣详禀。” “说罢。” 宇文熠跪直了身子,朗声道:“自太祖挥师南下建立大燕,迄今一百二十三年。这一百多年来,我大燕历代圣祖励精图治,富国强兵,所为者无非天下一统。及至父皇更是夙兴夜寐,没有一日稍息。儿臣自十四岁起被父皇立为大燕太子,多年来蒙父皇教诲,深感责任重大,日夜所思,无非先祖基业,万世江山。” “你想的是这个?朕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 “儿臣不敢,不要说身为太子,但凡是个人,便有着自身的责任,儿臣的责任便是完成祖先大业,实现天下之一统。” “天下一统并非易事,历代以来,我大燕征伐不断,也可谓威服天下。但西羌和大夏两国却始终难以征服,成为我大燕一统天下最大的障碍。过去我们一直采用的战略是,以铁骑快速打击西羌,以步兵步步为营,征服大夏,但自上次征讨西羌失利之后,儿臣便一直在想,或许我们这个战略并不正确。” 宇文纵横原本直直坐着,听到这里却不由向前倾了倾身体:“西羌地势平坦,适合骑兵作战,自然以快速为宜。而大夏地势复杂,适合步兵作战,当然需要步步为营。你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吗?” “西羌地势平坦,国内人人皆习骑射,且居无定所,我们深入其腹地作战,是劳师远征,要想保障军事秘密不外泄,非常不易。结局往往是,我们耗资千万,集结大军前去打击,他们却闻风而逃,而当我们撤离之后,又来对各处边关进行各个击破,在这样的战争中,我们永远无法争取主动。而当我们进攻大燕的时候,由于作战时间过长,国家把大量兵力集中在南部,西羌便正好趁虚而入,他们骑兵机动能力极大,来去如风,使我大燕首位难顾。所以,儿臣以为,要想击垮西羌和大夏,必须以极快的速度先取其一。” “这个想法是对的,所朕多年来致力于骑兵的训练,便是为此,这就是你所说的紧急军情么?” 听出宇文纵横的不满,宇文熠却毫不慌张:“儿臣以为不然,儿臣以为,西羌人虽与大夏成掎角之势,但他们素来只图自保,并不果决,临战之时颇多观望。我军应该以极快的速度在西羌还未来得及做出有效反映前拿下大夏,然后再花上几年时间一点点蚕食西羌的各个部族,最终达到消灭他们的目的。” 宇文纵横沉思片刻:“你这话不是没有道理,但大夏关隘重重,布防极其严密,这些年来更是注重防御工事的建造,现已成体系,起防御从边关直至新京,可谓关隘重重,想要快速拿下,谈何容易?” 宇文熠笑着点点头:“父皇说得不错,自大夏南迁后,肖浚睿内养民生,外强军事,边境一线的防御工事已经相当完备,要想强行攻取,确实不易。但是……” “但是什么?”宇文纵横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趣,不由追问。 “但是不久前,潜伏在大夏的内线传回军报,现在大夏的军事布防完全是按照苏凌当年的规划设置的。因此,儿臣不得不佩服父皇英明神武。” 此时宇文纵横的脸上已经泛起微笑:“现在怕什么马屁。” “父皇取笑儿臣了,儿臣只是忽然明白了父皇当年为何不杀苏凌,而是留下他百般折磨,为的自然是这大夏的军事布防图,父皇为了大燕基业殚精竭虑,做儿子的又是尊敬,又是心疼,只盼着自己也能为我大夏的万事基业略尽一份绵力。” “这么说,你对那苏凌的沉溺迷恋倒不是沉迷色欲,反倒是为了得到大夏的军事布防了,朕看怎么不象?再说试想朕当年对他严刑拷打,百般折磨,他都不肯透露半分,又怎么会告诉于你?” 宇文熠眼中暗光一闪:“父皇曾经说过,最令人无法抗拒的,不是威压和折磨,而是威压折磨后的温柔,是绝望中的一线希望。既然如此,儿臣又怎么会舍不得那一点点温情呢?现在的苏凌已经不是十年前的苏凌,经过这许多这么,他虽然表面看上去还有些强硬,骨子里却已经脆弱不堪,否则的话,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委身与儿臣,为儿臣出谋划策,还在关键时刻救儿臣一命呢?儿臣敢保证,他现在已经对儿臣起了依赖之心,过不了多久,便会完全臣服,到时候,大夏的布防图何愁不得?而我军自然会找出大夏防守的薄弱环节,集中兵力,一举攻克,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小的军事耗费拿下大夏。” “你说得很好,只怕到时候后这苏凌假装臣服,却给你一张假图,让你损兵折将。” “这一点请父皇放心,儿臣自然会逼得他不得不真心臣服,至于图的真假,儿臣自然能够判断。这些年来,已经有不少我大燕的暗探进入大夏军中,虽然不能窥得大夏军事防御的全豹,分辨真假总是没有问题的,只求父皇再给儿臣一点时间,让儿臣彻底收复这个苏凌。” 说罢宇文熠的头重重扣在地板上,坚决而又恳切。 宇文纵横勾起嘴唇看着宇文熠,目光已换成赞许。宇文熠伏在地上半晌,不见动静,正有些着急,却听宇文纵横沉声道:“朕就给你这个机会 分卷阅读52 ,你好好把握吧!” 说完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到门口是忽然站住转身笑道:“熠儿,你的想法很好,做大事者必须不拘一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不愧是朕亲自选定的继承人。” 六十七 纷乱的脚步声远去,宇文熠站起身来,感到膝盖已经有些麻木。 苏凌被关押在数丈外的另一间营房里,看守的侍卫已跟着宇文纵横一起离开。宇文熠推开半掩的门扉,屋里没有蜡烛,只有淡淡月光带来的些许光明。 靠墙壁处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宇文熠走过去,那影子轻轻动了一下。 “凌,是我。”宇文熠的声音十分轻柔,取出火石点燃桌上的灯火。 苏凌瞪大眼睛,借着微末的光亮看清来的人是宇文熠,绷紧的身体顿时松下来,紧接着腿一软,跌入宇文熠的怀中。 “没事了。”感受到怀里人轻微的颤抖,宇文熠更加温柔:“有熠在,谁也不能动你。” “殿下,你……你没事吧?”半晌,苏凌才缓过来,想起宇文熠在这个时候坏了宇文纵横的好事,只怕宇文纵横不会轻饶。 “没关系,不过是训斥了几句,你没事就好。”宇文熠将苏凌搂在怀中,吻上他的鼻尖,再向下掠取了那两片柔软,细细亲吻。 苏凌回应着,感受到宇文熠的硬挺在自己的腿间来回摩擦,不由夹紧了腿。宇文熠在他耳边邪邪地轻笑,手已不老实地滑入了那件单薄的披风,披风下什么也没穿,光滑如丝。 一只手扣住腰际,另一只手扯掉披风,乌木鸦翅般的黑发直垂下来,披散至腰间,肌肤在烛辉下泛出淡淡的粉色,一排刷子般的长睫低低垂着,挺秀的鼻梁下,鲜花般的唇瓣轻轻抖动,散发出不可思议的诱惑。 “凌,你真美。”宇文熠忍不住轻叹,将苏凌贴紧自己的胸膛。 苏凌也张开双臂,想要拥住宇文熠,还未来得及用力,便听宇文熠“啊”地叫了一声,脸上跟着抽搐一阵抽搐,右手紧紧捂住了左臂。 “殿下怎么了?”苏凌赶紧松手。 “无妨,刚才被父皇抽了几马鞭,回去涂点玉肌膏,很快就会好,连伤疤也不会留一点,放心吧。”宇文熠强笑道。 “殿下……”苏凌望向宇文熠,眼里满是润泽的水汽。伸手亲亲抚摸着宇文熠的手臂和胸膛:“殿下一定很疼,是凌连累了殿下。” 宇文熠在他肩胛上重重亲了一下:“本来是有些疼,现在好多了,如果凌肯安慰安慰我,便一定不会疼了。”宇文熠又是一个坏笑,忽然放开苏凌,转身走到屋内一张简单的军用床上坐下。 苏凌呆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宇文熠出声召唤,才如梦初醒般一步一挪地来到床前,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单膝跪在床前,伸手解开宇文熠的腰带,再将繁复的衣结一条条打开,几道青紫的鞭痕跃然入目,交错横亘在那充满青春气息的健康完美的身体上,触目惊心。 苏凌不禁贴近宇文熠,亲吻着这些伤痕,轻柔得如同触碰易碎的珍宝,睫毛触碰着肌肤,每到一处,便撩起宇文熠难耐的激情。 “凌,我受不了了。”宇文熠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扶上苏凌的肩头。苏凌抬眼微微一笑,猛地将宇文熠推倒在床上,自己也跟着上床,翻身骑跨在了宇文熠身上。 宇文熠又惊又喜,自两人有了肉体关系后,苏凌从来没有这般主动。赶紧伸手扶住苏凌结实的腰肢,帮助他稳住身形,苏凌弓起身在,扶住宇文熠早已坚硬如铁的硕大,长长吸了口气,对准自己的花心缓缓坐下。 优美的形状有节奏地敲击着小腹,紧致的包裹和有力的律动带来如潮的快感,宇文熠忍不住大声呻吟了出来:“凌,你好棒。” 苏凌的身体向后拉成一道弧线,晶莹的汗珠沿着分明的肌理蜿蜒而下,宇文熠但觉一道白光直冲脑门,再也压抑不住喷薄的欲望…… “这些日子以来,殿下对苏凌对方庇护,今日更为了救我伤了千金之体。苏凌一无所有,唯一属于自己的便是这残破之躯,从今往后,唯有以身报答殿下恩情。”事罢,苏凌将头埋在在宇文熠怀中喃喃道。 宇文熠抚摸着怀中玉般的肌肤,丝绸般的黑发,反复回味刚才的销魂嗜骨,心似乎被一只手紧紧捏住般难受。适才在宇文纵横面前,宇文熠说的固然是实话,却也多少有些想救下苏凌的意思在里面。拥吻着怀中人,宇文熠不由暗下决心,纵然以后他交出了大夏的军事布防,再无利用价值,自己也定要保护他的安全,让他永远如现在这般静静地蜷缩在自己怀中,再也不用面对任何危险和算计。 苏凌任他肆意抚弄,深埋在宇文熠怀中的脸上早已没了迷醉之色,只余一片萧杀。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被宇文纵横的侍卫从营房里拖出来时,外面半匹马也没有。何况,北苑厩的环境他本就再熟悉不过,从宇文纵横的御帐所在位置到自己藏身的营房不过二十余丈,即使是皇帝,这么点距离也完全可以走过来,何须骑马?既然没有骑马,又哪里来的马鞭?以此推论,宇文熠身上的鞭伤根本不可能是宇文纵横打的。 然而,除了宇文纵横,整个大燕还有谁敢打宇文熠?结论呼之欲出。 若只是为了得到自己的欢心,堂堂大燕太子实在还用不着上演这样一出苦肉计。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莫非又是为了那件事?想到这里,苏凌心中扑扑乱跳。 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六十八 两人各怀心事,就在这简易的营房里相拥到天明。第二天宇文纵横要继续巡视,宇文熠自然要相随。想来想去毕竟不敢再带着苏凌,便将他留在了北苑厩。 李来顺恭恭敬敬地送走皇帝和太子,转身回到营里。昨晚发生的事情他虽不清楚,但苏凌住的营房前那一通闹闹哄哄还是看在眼里,对苏凌的处境,也多少白了一点。 苏凌正呆呆坐在木凳上,见李来顺进来赶紧低头站起来。 李来顺忍不住替他难过,心中暗自叹息:“小苏,殿下命我找辆车送你回去。” 苏凌茫然地抬起头,璇即又低下头:“谢谢李管事,有劳你了。” 李来顺命人驾来马车,扶着苏凌坐上去:“小苏,凡事把心放宽,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若实在难受了,就到北苑厩来,咱们哥俩喝杯酒,聊一聊,或许就要好些了。”李来顺胖胖的脸上带着真诚,也带着怜悯。 苏凌的眼睛有些干涩,他发现自己很需要这种怜悯,这种发现让他感到无比的悲哀。 车轮缓缓向前,在枯黄的草地上压出一道撤痕。李来顺的身影越来越远,渐渐淡成一个模糊的点,融进衰草暮云之间。 收回目光,苏凌无力靠在车窗上。昨夜的疯狂一直进行到下半夜,他为了满足宇文熠,耗费了大量的体力和精力,早已疲惫不堪。本该趁着此时好好睡上一觉,但只要一闭上眼,肖浚 分卷阅读53 睿带着淡淡幽怨神色的脸庞便会出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浚睿,对不起。”苏凌闭上眼,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把这句话说了出来,轻轻细细,柔弱微风,却夹杂着哽咽。泪水不知不觉间已将衣襟打湿,苏凌干脆将脸埋进膝间,有生以来第一次放任自己无声地痛哭一场。 宇文熠第三天才回到东宫。这两日跟随宇文纵横出巡,父子两人多有交流,令他心情舒畅不少。他一直悄悄观察宇文曜,前两次的刺杀事件,到现在还没什么结果。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主使者极有可能是宇文曜。原因很简单,他若是死了,宇文曜是最大的受益者,他动机最明显。然而一路上宇文曜却非常低调从容,好无心虚之状,宇文熠虽在心中暗骂的无数次,却也找不到什么破绽,只有空自磨牙。 宇文熠依旧日日流连在芷竹苑,而苏凌则一改过去的冷漠被动,对他百般逢迎。他本是宇文熠心中所爱,见他如此,宇文熠自然满心欢喜。 这一日,宇文熠将苏凌拉到校场:“今日要给你个惊喜。”说着用手蒙住了苏凌的眼,待到再放开时却见眼前站着一匹通体雪白如云的骏马。 “在大燕,我们把通体纯白的没有一根杂毛的白马当做龙神的化身,将他称作‘白龙驹’,据说骑着龙驹便能在天空奔驰。这是穆尼国刚刚献上来的,我觉得天下只有这马才配得上凌,便向父皇讨来送给你。” 苏凌原本是爱吗之人,见到如此神骏早就爱不释手,想到自己残废畸零,难以再纵马奔驰,即使得到了这‘白龙驹’也只能望洋兴叹,心中不由黯然。 “多谢殿下。” “谢什么谢,英雄配宝马,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不过是成就这桩美事罢了。” 听他这样一说,苏凌放下抚在马身上的手:“殿下言重了,苏凌深蒙殿下恩遇与宠信,心中所想,不过是好好服侍殿下,早就不想做什么英雄。”说罢一笑,是掩饰不住的酸楚。 宇文熠被这一笑弄得心中一疼,急忙改换话题:“我给你的惊喜可不是这匹马。”伸手扯下盖在马背上的锦缎,之间马鞍上多出两条从马腹下延展而至的皮带,马镫较一般的马镫略短一些,也一环环安着不少皮带。 宇文熠揽住苏凌的腰,亲昵地将下巴放上他舒展挺阔的肩头:“这是我专门请人为你造的马鞍和马镫,这马镫是和着你腿的长度做的,刚刚能够蹬住,再加上有了这些皮带帮扶着,虽然纵马飞驰还是有些问题,骑马散散步总还是可以的。以后凌就可以与熠并辔而行了。” 能够重新骑马是苏凌的梦想,本以为再也不能实现,早就绝望。今日忽然能够得偿所愿,哪能不动心,不由反来复去摩挲着这特制的马鞍马镫,半晌不语。 见他如此喜欢,宇文熠也不由暗自高兴。 “凌可得好好谢我。”说着把脸凑了过去。 苏凌脸一红,前后左右瞄了一圈,这才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谢谢太子殿下。” 宇文熠拉着苏凌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不要叫太子殿下,叫我熠。” 苏凌略一迟疑,终于低低叫了一声:“熠。”漆黑眸子一闪,睫毛跟着飞快地抖动了一下,象蝴蝶的翅膀。 宇文熠觉得自己的心也似乎插上了翅膀,悠悠荡荡、飘飘忽忽,抓也抓不住。 六十九 清晨的阳光透过凋败的枝叶透进窗棂,虽然明亮,却透着清冷,北国的深秋寒意已经渗透到了每一个角落。 丝绵做的杯子轻柔又暖和,让人想赖在里面不起来。宇文熠这几天都起得很早,苏凌总是在他走后睡个回笼觉。 苏凌自由便勤学苦读,后来更是不断的作战,再后来便是在大燕为奴,都是十分辛苦,在他记忆里,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睡过懒觉,而现在每天都是日上三竿才起床,日子虽说过得轻松写意,却也百无聊赖。 这些天来,他一直在等着宇文熠的下一步动作,但宇文熠虽日日和他在一起,大夏布防的事情却只字未提,只是跟他一味地缠绵。很多时候,苏凌从他的眼中和肢体语言里,清楚地感受到他热烈却又明显压抑着的情感。 下一步该怎么走?面对着没有任何生机的院落,苏凌想得出神。 “公子,洛秋侯爷送来信。” 苏凌接过胡贵递过来的册子,却是洛秋邀他到摘星楼一叙。 洛秋又来相邀,想来还不死心。 苏凌暗中思量片刻,便有了计较。现在宇文熠对自己颇有情义,自己欲成大事唯有从他这里着手。怕只怕宇文纵横老奸巨猾,会坏了自己的事,若有机会除去他,苏凌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这个洛秋怪里怪气,难以捉摸,自己虽已从很多渠道摸清了他的底细,却终于还是难以信任。但现在,宇文纵横对自己的恶意已现,若不先下手为强,只怕到时候自己什么都来不及做便被会再次落入他的手中。 想到这里,苏凌提笔给洛秋写了一封回信,只说自己身体不适,不能赴约,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随信送去自己的涂鸦之作。信送去才好几日,洛秋才回了信,信中对苏凌的画作赞不绝口,称自己也很喜欢丹青之术,只是苦无良师,回赠自己的一副,望能指正一二。 苏凌打开画幅,但见百花放竞,各个不同时令的鲜花济济一堂,姹紫嫣红、争嫣斗艳,煞是好看。而画工精细,纤毫毕现,栩栩如生。山石下不起眼处,有一株色泽鲜艳,形貌怪异的小花,花枝间,飞舞舞着一只紫色的蝴蝶。 旁边一诗“春日红芳至,夏夜香来迟。 秋冬无尽时,魂魄安可之。幽谷流远韵,盈尺动芳姿。谁得长相忆,紫茉叶如丝。”诗文浅淡平白简单,不知就理的人只道是泛指图中百花。 苏凌仔细观察那株小花,阔叶红花,娇艳妖冶。洛秋的在诗中说得明白,此花为红色,春末开花,夏末方才凋谢,多见于山谷,高约一尺。只是最后那两句,却叫他有些费解。 铺开画纸作画,胡贵识趣地离开。这些日子苏凌经常练字画画打发时日,而且不喜别人在旁边观看,胡贵已经明白他的习性。 左右已经无人,苏凌简单画了几幅山水,便仔细将洛秋画中的“血咒”临摹了下来,然后立刻卷起那画,看似随意地插进一堆画里。再将“血咒”的习性写在信纸上,将信和画折好揣进怀里,想想觉得不妥,又取出来放进自己的靴子里。 寒风将微掩盖的窗户“吱呀”一声推开,一只蝴蝶随着秋风扑了进来,跌在画纸上,再也不动。苏凌拈起它的翅膀轻轻挥了挥,才发现它已经死去,刚才不过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扑进屋里。 苏凌不由伤感,将那蝴蝶带到院中,在一棵柳树下,挖了个土坑将它埋了。 “怜花惜蝶,凌乃性情中人。”宇文熠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抚掌笑道。 苏凌暗自一惊,直怪自己失态,低头间调整好情绪, 分卷阅读54 微微笑道:“殿下见笑了,其实苏凌只是图个好玩,自己也觉得无聊得很。” “凌觉得无聊?” “也没什么,只是这些年来忙碌习惯了,一时有些不适应。” “这个简单,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跟我说,我定然与你办到。” 苏凌暗忖,我的想法只怕你不会帮我。口中却柔顺地答道“苏凌谢谢殿下,不过现在我还没想出自己想要什么,若是想到了,自然告诉殿下。” 宇文熠点头称好,拉着苏凌进了屋。 七十 已经过去了两月,小雅斋那边还是没消息。院中的几树梅花却在一夜间悄然开放,清晨打开窗,幽幽香气扑面而来。 内务府早已送来了各式冬衣,宇文熠又亲自赏下了好几件名贵的皮裘,有别国进贡的,也有自己在御苑中猎得的,披在身上,寒意尽除。 “外面的梅花都开了么?” 苏凌指的外面是芷竹苑外的后花园,胡贵一听便能明白:“公子爷,可不都开了吗?有红梅有白梅有腊梅,满园子都是。其中有一株居然一半开红梅一半开腊梅,有趣得很。” “竟然会有这种事。”这事稀罕,苏凌难得地被勾起了兴趣。 “奴才可不敢骗公子你老人家,这株梅花也是大前年才开始这样的,大伙都说是件奇事,不信你去看看。” 苏凌正有些无聊,便坐上轮椅,让胡贵推着自己过去看看。 冬日万物凋敝,园中的草木早已没有了昔日葱茏,一片萧艾。在这荒芜的季节里,唯有寒梅傲霜,红的、白的、淡黄的,朵朵怒放于枝头,花香远溢,给北国的冬日带来勃勃生机。 “公子,就是这株。”胡贵推着苏凌停住,得意地指着眼前的一株梅树。苏凌抬眼看去, 果然是一半开着腊梅,一半开着红梅。 “我没骗你吧。”胡贵吃吃地笑。 苏凌拉长了身子,凑近那梅树上下仔细打量,终于在红梅枝下和主干相接的地方发现一处嫁接的接口。原来如此,苏凌暗自一笑。那口子并不明显,外行人根本看不出来。苏凌对园艺一道并无研究,只是肖浚睿却是个杂家,什么东西都要鼓捣一番,连带着苏凌也略知了一二。 当下并不戳穿,只是点头道“果然神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不远处传来笑语声,三名宫装女子从梅林后转出来,看见苏凌不禁停了下来:“苏将军好。”为首的女子怀中抱着稚儿,远远行礼打招呼。 “原来柔姬娘娘,苏凌有礼了。” 柔姬款款而来,怀中的小孩“依依呀呀”地挥动着胖乎乎的小手,瞪圆了乌溜溜的眼睛,不住四处张望。看上去虎头虎脑的,煞是可爱。见到苏凌也不怕生,张开一望无牙的小嘴,哈哈笑了起来。 苏凌原本就喜欢小孩,见他如此可爱,不由伸手摸摸他的小手:“小手好凉,可别冻着。”说完才发现自己似乎自己话多了写,不由有些赫然。 柔姬却毫不介意,脸上泛起淡淡娇羞:“殿下说小孩子要多经风霜,长大以后才能担当重任。” 大燕和大夏果然不同,若是在大夏,似这般千金之子,只怕被呵护得半点风霜也难见,那会大冷天特意抱出来挨冻。难怪会被大燕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泄气。 “皇上给这孩子赐名为宇文伐。”柔姬没有注意苏凌的情绪波动,犹自沉浸在幸福里。 宇文伐!苏凌心中大震。看来宇文纵横的天下之心经过这些年非但没有减退,还有了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之意。 “纵然你视天下为草芥,天下人又怎会甘心任你奴役。”苏凌盯着眼前天真可爱的宇文伐,心潮翻涌。 柔姬抱着宇文伐离去,那宇文伐犹自从母亲怀中探出头来,瞅着梅花树下那个发呆的男人,眼里没有丝毫杂质。 元妃站在假山后,咬碎了一口银牙。 宇文伐已经快十个月了,而身为宇文熠的妻子,大燕堂堂正正的太子妃的她,肚子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前些日子,宇文熠天天到来仪宫,本以为不久后自己便能怀孕,谁知这种好日子没过多久,现在的宇文熠专宠苏凌,自己根本连半点机会也没有。 “那个柔姬已经生下了长子,若我始终没有音讯,岂不是白白把世子之位让给那个歌姬生的贱种么?”两天后元珏进宫看望她时,元妃抱怨连连。 “殿下不宠你我能有什么办法,难道你自己不会想法子么?”元珏被她纠缠得心火乱冒,不由加重了语气。 “哥哥,若对方是个女人,就算她是天仙下凡我也不是没有法子。但那只狐狸是公的,殿下喜欢男人,我连半点机会都没有啊。” “那你说怎么办?” “别的我也不求,只要先把殿下的心思从那只公狐狸拉回来,其他的以后再慢慢说罢。”元妃叹了口气。 宫女奉上刚煮好的茶水,元珏端起一小杯一饮而尽,才入口便被烫得跳了起来:“混账,拖出去掌嘴。” 那宫女吓得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元珏猛然转脸对着自己的妹妹道:“你若只想把殿下的心思从苏凌身上转移开来倒也不难,只怕到时候适得其反,你可得小心了。” 元妃苦笑:“你到说说还有什么法子?” “现在不便说,到时候你便知道了。”苏凌不仅是宇文熠的男宠,也是他的智囊,深受宇文熠的信任。感到威胁的不仅仅是元妃,也包括他这个近臣,现在看来,想法子让苏凌和宇文熠疏远些,确实是刻不容缓了。 七十一 元旦是一年的开始,普天同庆的日子。 元旦日照例得出门,图的是新年新气象,这不成文的规矩就算皇家也遵从不误。大清早,宇文纵横便带上了自己的妃嫔子女前往乌鹊山进行郊祀。 郊祀的流程繁琐,虽然寅时便出了门,回到宫里也已经是半下午。 元珏的车驾停在东宫门口,却并未进去,远远看见宇文熠回来,笑嘻嘻地迎了上去:“殿下可回来了,叫臣好等。” “有什么急事?”宇文熠从马上跃下,将马鞭和马缰丢到侍卫手中。 “臣没有急事,却有件有趣的事。”元珏挤眉弄眼地笑着,眼神里透着古怪。 “买什么关子,有话快说。” “今日闳都城里有一场蹴鞠比赛,参赛的都是从全国请来的顶尖鞠客,殿下可要去看?”宇文熠生性好动,对蹴鞠狩猎这一类的事情从来都兴趣浓厚,听他这样一说,那有不去的道理,当下换了便装,和元珏驱马而去。 闳都城里最大的蹴鞠场在城西,离流花巷不远。流花巷顾名思义,是个寻花问柳的好去处,闳都城里几乎所有的妓院和倡馆都汇集在这里,白天清风雅静,一到夜里,便歌舞升平,欢宴不歇。 蹴鞠的场地被称为鞠城,为长方形,四周设有矮强,两边各有一间小房子似的球门,双方各上场十二人,攻入对方球门多者为胜。 鞠城的看台分为两层,下面一层没有座 位 分卷阅读55 ,所有人都挤在场边,倒也热闹。上面却是一个个的小包间,里面不仅布置有坐席,还提供丰盛的食物和美酒。 今天场中格外吵闹,一名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站在高处解释着什么,猛然看见宇文熠和元珏进来,眼睛似乎一闪,高声道:“列位不用着急,现在一进准备好了,比赛马上就开始,马上开始。”围着他的人听说比赛终于可以开始,骂骂咧咧地散开,有的回到赛场旁,有的去投注点下注。 元珏带着宇文熠到最正中的包间坐好,立刻便有俊秀的少年奉上水果和一只银盘:“二位爷,下个注吧,多下多发财。” 元珏对指着在场边做着准备活动的两只球队对宇文熠道:“我打听过,红队的实力似乎要强些,爷你买红队?” 宇文熠取出一锭金子丢到银盘中:“蹴鞠这事谁说得清,既然都买红队,我便买白队,要赢也多赢些。” “爷所言甚是,那在下就买红队好了。”元珏朗声笑起来,也丢下一锭金子。 少年没料到两人这般豪爽,大喜过望,连连拜谢而去。 说话间,比赛已经开始。两队个个卯足了劲,你来我往,矫健利落。红队的队员个个生龙活虎,技艺了得,白队的整体实力似乎差了些,但其中一人却甚是了得,那球仿佛粘在他身上一般,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红队见他骁勇,派出两人专门盯防,依旧无可奈何。一场比赛下来,白队竟然以十比九险胜,其中到有七个球是那人攻入的,其他三球虽不是他直接攻入,也多少和他有关。 元珏抚掌而笑:“殿下神算,果然是白队赢了,我只道红队在一起练得久,配合熟练些,却不想白队里有这等人物,端的称得上是只手转乾坤了,元珏输得心服口服。” 宇文熠赢了球,心情舒爽,听得元珏这样说,不由心中一动:“去把那人叫来,我有重赏。” 不一会那鞠客便来到了面前,依旧是一身雪白的劲装球衣,头上戴着抹额:“小人柳清宵见过二位公子。” 方才离得远,看不清容貌,只看得出他身材修长矫健,柔韧有力。此时来到面前,才发现这个柳清宵约二十四五岁年纪,修眉凤目,面若冠玉,目若点漆,竟是一名少见的美男子。 “你叫柳清宵?”宇文熠不由向前倾了倾身子。 “正是小人。” “果真好名字,清迈脱俗,人如其名。你的球技非常好,不知学蹴鞠多久了?” “公子过奖了,小人万不敢当。小人从七岁起便学习蹴鞠,到现在已整整二十个年头。”七岁开始学习技艺,到现在已经二十年,算来这柳清宵当是二十七岁了。 宇文熠上下打量他一番,只见他皮肤光滑紧致,眉宇间带着淡淡羞涩,看上去却似比起实际年龄年青了好几岁。加之应对间举止得体,不卑不亢,颇有大家风范。宇文熠暗自赞赏,想起自己打算赏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赏些什么,只觉得寻常金银会污了他,想了想,取下自己随身的玉佩赏给了柳清宵。那玉佩是昆吾国进贡的羊脂玉,雕刻着六龙回日,以金色的丝绦编织成吊穗,最是名贵。 柳清宵双手接过,只看了一眼便跪下高举于头顶:“小人谢公子爷赏赐,只是此物实在太过贵重,小人万万不敢领受。” 宇文熠见他如此知进退识大体,不由更加喜爱:“赏给你的,你便拿着,出了手的东西岂有收回来的道理?” 柳清宵踟蹰片刻,见一旁的元珏不住对自己点头,这才磕头谢过。 日色西沉,宏都街头华灯初放。 天色虽然晚了,大街小巷的行人却渐渐多了起来,连平时不太出门的大姑娘、小媳妇都邀约着出门逛夜市,原本就热闹非凡的闳都被节日的气氛渲染得更加多姿多彩。 宇文熠伸了个懒腰:“走了。” 元珏却拉住他的袖子:“殿下,急什么,今日可还有更好的好戏看。” 七十二 “还能有什么好戏?” 元珏却不再答话,抬起脸来只是笑,笑容间满是难以言喻的暧昧:“自然是难得的好戏,殿下只管跟臣一起,一会便知道了。”说着挑开幕帘出了包厢。宇文熠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今日心情不错,又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若就看看他到底要给自己带来一个怎样的惊喜。 出了鞠城,转过几道弯便到了流花巷。 “我道什么好戏,原来是寻花问柳。” “殿下说得没错,确实是寻花问柳,只是这寻的却不是常花,问的也不是常柳。” “难道今日还有不寻常的花柳可寻可问么?” “正是。殿下不要问那么多了,包你觉得有趣便是了。” 两人优哉游哉地走在流花巷中,身着便装的侍卫们只是远远跟着,识趣地不去靠近。 街道两旁都是青楼,身着盛装的女子倚楼娇笑,媚眼如丝。几次经过过去去过的青楼,宇文熠便想拐进去,却都被元珏拦了下来:“今日不看这些庸脂俗粉。” 眼见妓院的地界已经走到尽头,再过去便是男娼馆。宇文熠忽然站住,促狭地看向元珏:“还道你只爱红妆,没想到也喜欢男人,真是看不出元大人这般风流不羁。” “殿下见笑了,有道是人不风流枉少年,放眼当今,有哪个家事好点的人是不碰男人的?元珏本就是此道中人,过去只是觉得殿下不喜,没有跟殿下一起来找这种乐子罢了。”言下之意,现在宇文熠既然有了苏凌,自然也和自己成了同道中人,可以一起来这种地方。 宇文熠不觉有些窘迫,他过去虽也狎玩过娈童,却只是出于好奇,并没有特别喜好。及至苏凌,却又不仅仅是出于情欲,初时是纯粹的征服和占有,其后虽然有了其他想法,却又成了私心所爱,跟这种单纯地放荡发泄完全是两回事。 元珏见他犹豫,赶紧道:“不过现在不是去单纯地去逛男娼馆,殿下有所不知,今日是选‘乐首’的日子。” “什么‘乐首’?”宇文熠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所谓‘乐首’,顾名思义便是乐中魁首,说白点便是男娼馆的相公们选‘花魁’的日子。不过这‘乐首’又同‘花魁’,不仅仅要相貌身段了得,还得有相当的音乐造诣,非凡人可以担当。‘乐首’每三年才选一次,前两次都由‘逍遥楼’的玉宇公子拔得头筹。这位玉宇公子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后家道中落,迫于无奈才沦入风尘。据说他不仅姿容无双,更兼才艺无双,凡是蒙他青眼的人,无不念念难忘,可惜这位玉宇公子眼光奇高,规矩又多,能得到他一次招待已是难得,哪里还能有第二次。三年前,这位玉宇公子夺魁后便退出娼门,不知令多少达官贵人顿足叹息。本以为从此再无机会一亲芳泽,谁知道,这位玉宇公子忽然宣布参加今年的‘乐首’之选,臣可是好不容易才订了个好的位置。”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逍遥楼前。 楼上张灯结彩, 分卷阅读56 将几十丈之内都照耀得宛如白昼,不远处停满镶金饰银的华丽马车,楼前满是熙来攘往的人流。 元珏订的位置自然是最好的,正在舞池的对面,前后左右都能一览无余。 “各位客官,今日是三年一度的‘乐首’比选。还是老规矩,各位但凡喜欢哪位相公的,就在他表演的时候往台子上丢绣球,谁的绣球得得多,谁便是本届的‘乐首’。另外,为了答谢各位的捧场,每人的绣球上都会做不同的标记,没一场抛出绣球最多者,当场参赛的相公将伴他共度良宵。”听得最后这话,满场一片喝彩。 选拔并没有什么特别,和选花魁差不多,只不过是台上的女子换成了男子。 参选的相公们都十分认真,一个个使尽浑身解数,也不乏有以奇装异服来博取注意的。每一场表演结束,便会有人将台上的人带走,有的拉到席间继续看比赛,有的则直接抱进了后堂。 宇文熠看得有趣,也不时丢过几只绣球捧场,心中却不由得大大佩服这些人会做生意,一只绣球五十两银子,每人至少也还是能得上三五十只,比起平日卖身来,身价不知高出多少。 “下面出场的是前两界的‘乐首’玉宇公子。”随着这一声喊,台下立刻被围得水泄不通,每人怀里都抱上了几十个绣球,有人实在抱不下了,便叫随从帮忙抱着。 宇文熠也不由好奇地向幕帐后看过去,密密实实的帘幕动了一动旋即又平静下来,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小童搬出一只绣墩放在台中央,一名青年从幕后缓步走出,单薄的白衣欺霜赛雪,领口微微散开,优雅的锁骨隐约可见。乌黑的头发只是在脑后挽了个髻,便随意飘洒在肩头,嘴角噙着淡淡浅笑,虽然素净,却别是一番慵懒诱人。那青年来到台下,对着台下大方地抱拳施礼,飘逸间又洋溢出洒脱清雅来。 宇文熠的眼珠发直,几乎要掉到台上,并非因为这位玉宇公子如何勾魂动魄,只因眼前这位看似人人可采的销魂尤物,竟然就是下午蹴鞠场上的英雄——柳清宵。 七十三 柳清宵此时似乎也发现了看台上的宇文熠,抬眼对他一笑,顿时百媚横生,直引得围在台前的人一阵尖叫。 转身坐定,将一管碧箫放在唇间,一阵低沉幽怨的箫声便流淌而出,正是一曲。那箫声缠绵悱恻,如泣如诉。宇文熠自幼爱的是用兵之法、王霸之策,对音律一道虽然也极为通晓,却算不上喜爱,此刻咋听此曲也觉得悲从中来,不能自已。旁边已有多愁善感者泪流满面,及至一曲终了,全场竟然鸦雀无声,足足过了好一段时间,才有人如梦初醒般大声叫起好来,一时间叫好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更有无数的绣球,从字面八方雨点般向柳清宵飞起。 元珏显得万分激动,站起来高声叫好,双手车轱辘般向着柳清宵丢绣球。 “再拿一百个绣球来。” 直到这一百个绣球也丢完,宇文熠才调侃地对元珏道:“元大人今日一掷千金,莫非是真的想要抱得美人归?” 元珏讪讪笑道:“元珏不敢,元珏只是觉得这玉宇公子确实名不虚传,而且这天下但凡最好的东西都是殿下的,元珏这是在为殿下求美人。” 说话间,台上的司仪已在高声宣布:“玉宇公子共得绣球两千二五十七只,其中文毅公子抛下四百三十五只,恭喜文公子,今夜玉宇公子就是你的了。” 文毅正是宇文熠的化名。 那玉宇公子柳清宵竟也像是知道今日自己最大的恩客是宇文熠一般,向着他这方颔首致意,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 宇文熠下午见到他时,本就大为喜爱,现在见他流露出与下午的英姿完全不一样的别样风情,心神不由一荡。 忽然想起苏凌幽幽的目光,赶紧定了定心:“为我求美人?该死的奴才,这般自作主张,我什么时候让你为我求美人的?”宇文熠收敛起笑容,脸上渐渐升腾起怒气。 “殿下恕罪,臣只是觉得,殿下乃是大燕储君,这天下但凡最好的东西都该是殿下的,这才自作主张,臣万死。”刚才明明看他有些心动的模样,只是转眼就翻了脸,王者的心思实在难以琢磨。 “算来,今日也难为你了,我其实也满开心的,这事就算了,回去吧。” 宇文熠拂袖而去,元珏偷偷瞄了茫然站在台上的柳清宵,不知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为了将宇文熠的注意力从苏凌身上转移开,他已是费尽心机。这柳清宵更是他花费了打量人力和时间才找到的,宜文宜武,宜刚宜柔,多才多艺,且较文熠年长,成熟干练,和那个苏凌颇有几分相似之处,而其完美的容貌和身材,比起苏凌那个毁了容的残废又岂止胜上一筹?原本以为宇文熠定然会喜欢,到时候,自己仗着举荐之恩,再让柳清宵就范,一起对付苏凌,谁知会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惹恼了宇文熠。 此时的宇文熠也是满心不快,从认出柳清宵那一刻起,他便立刻明白这是元珏布下的一个局,这样做的原因很可能是自己对苏凌的过度宠爱引起了他们的不安。 被算计的感觉令宇文熠万分不舒服,只是碍于元珏平日对自己忠心耿耿,自己现在又确实需要他,这才没有发作。 元珏啊,你根本不会明白,宇文熠并非喜好男色,喜好的只是苏凌而已,其他人纵然再好又如何,这世界上,苏凌却只有一个。纵然对柳清宵那一瞬间的动心,也不过是因为从他身感觉到了苏凌的某些特质而已。 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雪,碎碎地敲打在脸上,虽然轻柔却带着刺骨的冰冷。元旦日的夜晚,原本就该如此才对,方才的灯火酒绿,欢歌狂舞,不过是个过眼云烟。 为了图吉利,元旦日的晚上照例是不能灭灯的。跳动的红烛晃动了迷蒙的光亮,给屋子里涂上淡红的色彩,宇文熠不由产生了洞房花烛的错觉。难得地自己给自己宽衣,蹑手蹑脚爬上床,搂住被下裹在丝袍里的胴体,不住摩挲。床上的人早已沉入梦乡,对他的抚摸浑然不觉,睡梦中却紧紧蹙起两道漆黑秀拔的眉,结着愁云。 宇文熠悄悄吻上刻着愁纹的眉宇间,不由喃喃叹道:“你有你的坚持,我又何尝没有我的坚持?现在事已至此,你叫我拿你怎么办,你又究竟是怎么想的,要怎样才能得到你的真心,能告诉熠么?” 那人依旧熟睡,毫无知觉。一阵愁绪袭上心来,是钝钝酸楚。 七十四 过年的这段时间里大家都难得地休息,政务军务都相交平时少了很多。半个多月的时间,宇文熠只要有空几乎都泡在苏凌处,时而温柔缱绻,时而暴躁易怒。他原本就喜怒无常,苏凌早已习惯,因此无论他是怎样的态度表现,都是一样的温柔和顺,适时安抚,让宇文熠感到安心又舒适,对他越发依恋。 纵然他的企图心对苏凌来说 分卷阅读57 是昭然若揭,但那份迷恋也明显得难以掩饰。 这种情绪正是苏凌所求,宇文熠对他的迷恋每多一分,宇文熠自身的权势每大一分,自己成功的把握便也强上一分。因此,他不仅要保住宇文熠的迷恋,还希望能尽力帮助其得到更大的权势。 小雅斋传来的消息,那令人发狂的魔花“血咒”已经找到,苏凌思量良久,决定冒一次险,将它交给洛秋。一则宇文纵横给自己造成的压力实在太大,不尽快除掉他,只怕自己性命难保;二则现在大燕朝堂局势微妙,除掉宇文纵横,宇文熠才能早等皇位,自己也才能放心。 为了撇开自己的嫌疑,苏凌并未亲自给他传递消息,只是让小雅斋的人化妆成路人,在洛秋去药铺的时候故意将他撞倒,再顺势塞给他一张纸条,让他在二月初八这天,到闳都花市一观,有名花待他采摘。加之提前几月就断绝了和洛秋的来往,这样一来,就算洛秋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自己也不会被牵连。 洛秋一看心灵神会,二月初八一早便来到花市,果然见拐角处围了一大堆人,中间一名西域人正在兜售西域奇花,声称此花名唤‘丹朱’,可清心定神,益寿延年,售价百金。洛秋挤进去一看,虽然还没有开花,却果然是两株“血咒”,再一闻那味道,香气沁人,令人神清气爽。洛秋暗喜,这种花香确实有提神醒脑的功能,但却让人一直处于亢奋状态,时间一长便会慢慢出现幻觉渐渐至于疯狂,就算是正常人与其共处半年以上也会疯狂,何况宇文纵横本来就有狂症? 当下回府取来金子,在一片惊叹中将花带回府中,两日后便献给了宇文纵横,称自己多年来为了给陛下治愈狂症,便寻奇花‘丹朱’未果,今日竟然于无意间偶得,足见大燕皇帝乃是天命之主,受上天眷顾。 宇文纵横初时还有些疑惑,传了太医院所有的御医前来辨认,却多数不认识,也有几个见多识广的,在医术中见过‘丹朱’的介绍,立刻进行了确认。 洛秋长舒一口气,当初他一定要选用‘血咒’,便是因为他知道宇文纵横生性多疑,必不会轻易相信自己,而‘血咒’的外形气味与‘丹朱’极为相近,常人定难发觉,这才决定用它,现在看来是成功了。 宇文纵横按洛秋的说法,将那花放置在自己的寝宫中,觉得精神大胜从前,大喜之下,重重赏赐了洛秋。 这些日子里,苏凌表面上虽然一贯的风轻云淡,内心深处却如旋流涌动,虽一心想知道宫中的情况,为了安全起见,却按兵不动,既不主动询问,也不着人打探,只是在心中默默祈祷。 清晨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宇文熠熟睡的脸。宇文熠睡得还沉,似乎在做着什么梦,蜷着身子,五官都挤做一团,看上去恰似一只大猫,胳膊却依旧毫不客气地搂着自己的腰。 苏凌动了动,试着想把宇文熠的胳膊拿下来,睡梦中的宇文熠似乎很不满意的哼唧了一声,反而把他搂得更紧。 不由叹了口气,认命地再度躺下,眼看窗外已经天光大亮,心想宇文熠这些日子往宫里去得频繁,昨晚后半夜才回来,想是困极了,否则按他的性子,懒觉永远也睡不到这个份上来。 “再睡会。”宇文熠把头往苏凌脖子里拱了拱,呼吸有节奏地落在颈上,象羽毛刷过,带来一阵阵麻痒。苏凌忍不住缩着脖子笑起来,发现宇文熠的手正不老实地往自己下腹探去。 “殿下,你不是要睡觉吗?” “先活动活动,再睡的话睡得更好。”宇文熠用腿圈住苏凌,让他不得挣脱,一副耍无赖的样子。苏凌索性不再挣扎,任他动作。 “启禀殿下,宫中来使传旨,请殿下立刻前殿接旨。”罗春在屋外高声禀报。 宇文熠情绪正浓,听到这话却毫不迟疑地丢下已经半裸的苏凌,穿上衣服便跑了出去。 苏凌起身穿衣梳洗。不一会便年宇文熠手中拿着一卷圣旨,心事重重地走进来,在苏凌身边坐下:“凌,父皇命我去边关,明日之内启程,不得延误,而且不用再向他辞行。” “边关有异动?” “是,父皇圣旨里说,刚刚传来急报,桑尼国有异动,叫我立刻前往边关巡视劳军。我觉得有些奇怪,桑尼国国小民弱,从来都老实安分,怎么会有异动。就算有异动,叫我去也该是指挥作战,怎么会是巡视劳军?况且这些天父皇身体一直不好,昨天晚上折腾到半夜才勉强睡去,这个时候如果只是为了巡视劳军的话,又何必非要我去?” 看来,洛秋那边一切顺利,宇文纵横的病情开始恶化了。提了这么久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一些。 “而且刚才接旨我也觉得有些奇怪,那个传旨的太监不是平时来的太监总管鲁晖,而是父皇身边的负责起居的吴栋。”宇文熠没发现苏凌走神,继续道。 苏凌听了这话,也觉得十分可疑,皱起眉想了想:“凌以为殿下还是得去宫中向你父亲辞行,若见到他,不妨当面问问,若是见不到人……”苏凌说到这里,自己都是一惊:“若见不到人,殿下也切莫表现出异样,敌暗我明,不要打草惊蛇,回来再做商议。” 若宇文纵横死了或是疯了,宇文熠应当成为大燕皇帝,这样自己才有机会,如果其他人取代了宇文熠的位置,自己岂不是白忙一场?现在的情况确实有些诡异,苏凌暗暗告诫自己,千万要小心。 七十五 果然,宇文熠刚到宇文纵横的寝宫门口便被挡了驾。 “殿下,陛下休息了,命任何人不得骚扰,还说如果殿下来辞行的话就跟殿下说,军情紧急,还请殿下赶紧上路,不要挂念他。路上也请殿下快马加鞭,否则延误军情,定要严惩不贷。”传旨的太监吴栋守在门前,客客气气地挡驾。 宇文熠往宫室里望了望,并无什么不妥,转身想去皇后处,想起苏凌莫要打草惊蛇的话,又停下来,缓缓走出宫去。 芷竹苑平静如夕,风摇竹影,婆娑生姿。 “殿下觉得这圣旨是真是假?”苏凌把那圣旨拿在手中反复翻看,似乎想找出点什么来。 “这圣旨绝对是真的,我怀疑的是圣旨到底是不是父皇发出。” 苏凌把圣旨放在身侧,正视宇文熠道:“若殿下不嫌弃凌,愿意让凌出谋划策的话,还请将目前的情况说得清楚一些” 宇文熠看了苏凌几眼,想想苏凌也见过自己发病的模样,终还是道:“我父皇身患狂症多年来时有发作,过去还要过上几月才发作一次,但这些天来病情忽然加重了,过上十天半夜便会发作一次,这两日更是一直处于疯狂状态。” “所以这些日子殿下早出晚归,其实都是在皇宫里侍候你父皇?” “父皇狂症发作起来,经常持刀乱砍,侍卫们又不敢近前,因此我和大哥、二哥、四弟只好轮流守候。” “哦?那么现在在宫中守候的是谁?”苏凌忽地坐起 分卷阅读58 ,原本淡然的神色骤然紧张起来。 宇文熠看看天,忽然大叫一声:“昨夜我之后是四弟,现在上午接到圣旨时应该是大哥在值守。” “这就是了,现在最坏的情况是,宇文曜已经控制了你父亲,那么只要你一离开闳都,便立时会有惊天异变。据凌所知,宫廷禁军统领李承泽,乃是宇文曜的表哥,也就是说,现在连禁军都已经被他控制。” 宇文熠在也坐不住,起身再屋里来回转圈:“现在该当如何?” “殿下稍安勿躁,殿下身为军队统帅,难道就没有可以依靠的旧部?” “驻扎在闳都城外五十里开外的高岗,由神威将军窦子胜统领,跟随我多年,是我忠心不二的嫡系部队。而城内唯有北门守将金延算是我的阵营。” “甚好,既然圣旨让殿下速去边关,那殿下可即刻就走。” 宇文熠立时迷糊了,自己本该想方设法留下才是,怎么反而要走?苏凌看出他的迷惑,道:“既然有人要谋逆,便必然会除去殿下,敌暗我明,现在闳都城里对殿下已是万分危险,呆在这里只是坐以待毙。何况既然能发一道矫诏,便能发第二道,若明日殿下不走,他们直接便可治殿下个抗旨不遵之罪,连下一步的部署都免了,因此今天不走明天也得走。倒不如殿下可假装不觉,稍事准备便出城,取得制敌先机。而他们必在城外埋伏有杀手,殿下出城之后,便让大队向前,迷惑对方,而你需悄然前往城外军营,今晚带领军队从北门入城。 至于城内的指挥,你必须立刻着人联系你的舅父,让他入夜后开始拜访手握兵权的将军们,向他们陈清厉害,只说永王宇文曜谋反,陛下和殿下你已经得知,在宫中设下陷,只等瓮中捉鳖,为担心宇文曜垂死挣扎,传下矫诏,所以请将军们万勿奉诏。为了配合高大人的行动,殿下可同时请你的岳父元丞相率各部官员入宫为皇帝探病,转移开对方的视线。” “话虽如此,圣旨乃是皇帝的旨意,一旦下达,只怕将军们不敢不遵。”宇文熠觉得这点难度颇大。 “呵呵,殿下,能混到这个份上的都是聪明人,纵然到时候依然会遵圣旨,只怕也要迟疑半晌,借故拖延一刻。而我们要的,便是他们拖延这半刻。试想闳都城外的高岗驻有三万铁骑,而皇宫禁卫不过区区数千,只要其他军事力量不介入,短时间内便可攻入皇宫,到时候大事可定。” “大事可定?凌你想过没有,父皇还在他们手中,到时候若是他们挟持父皇又该如何?而且此举太过激烈,若令我前往边关果然是父皇的意思,我岂非连半点退路也没有了” 苏凌猛然抬眼,紧缩的瞳孔里闪过一道冷光,宇文熠从未见过他这般气势,没来由的背心一寒。 “殿下不需要退路,此事一成,殿下即可身登九五,将大燕天下收入囊中,还有比这更好的退路么?” 宇文熠此时却收起了求教的神色,挑起眼角,睨着苏凌,语声中透出寒意:“你这是在怂恿我借机逼宫?” 苏凌哈哈一笑,用长袖拂了拂袍子下摆上的灰尘,这才淡淡地道:“苏凌不敢,是借机逼宫还是坐以待毙,全凭殿下自己定夺。那宇文纵横这些年来东征西讨,穷兵黩武,令四方不宁,按他的说法吧不是天下当有能者居之么?如今他半死不活,又疯又病,难道还能称什么有能者?何况宇文纵横有四个儿子,担心他的安危怎么却成了殿下一个人的事情了?” 说罢自己摇动轮椅来到窗前,那架势似不愿再发一言,一切看宇文熠随意。 宇文熠咬牙切齿地看他半晌,明知他对自己的父皇没安好心,却也想不出其他更有效的办法,眼看日光流转,战机一纵既逝,只得起身而去。 七十六 宇文熠自幼长在宫廷,深谙帝王之术,虽然一直少有波折,对权力斗争的惨烈却是最明白不过,知道自己只要稍不留意,放过眼前的战机的话,必将死无葬身之地。什么兄弟之情对于帝王之家来说,不过是骗人的鬼话。当下也没有做过多犹豫,很快便按照苏凌的部署安排了下去。 夜色刚刚弥漫大地,三万铁骑便狂飙般从闳都城外的高岗涌出,直入北门。门早已大开,一切皆意想不到的顺利,禁卫军几乎没有做出像样的抵抗,皇城便被攻陷。 宇文熠金甲闪闪,率兵直扑宇文纵横寝宫,一干被元丞相带领探病的官员还没弄清眼前的情况,便被身边的侍卫们闪电般拿下。 “宇文熠,你这是想谋反么?”宇文曜怒气满面,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 宇文熠嘿嘿冷笑:“宇文曜,你枉为皇子,竟然逼宫篡位,妄图谋害我大燕皇帝和太子,好在本太子事先得到消息,不然岂不被你奸计得逞?” “你血口喷人,你明明是见父皇宠爱于我,怕我威胁了你的位置,是以百般逼迫,今天更趁父皇病重之时,想要逼宫,你道天下人看不出你的狼子野心么?” “我乃大燕储君,天皇正统,大燕天下迟早都是我的,我有何必要铤而走险干这大逆不道之事。而你为得皇位,不念兄弟之情,三番五次行刺于我,虽蒙上天庇佑未能成功,然仅仅这份歹毒之心,已足可诛。” 宇文曜听他这样说,立刻跳起来:“我呸,宇文熠,分明是你为了栽赃陷害于我,自己找人来刺杀自己,演上一出苦肉计,却借机打压迫害于我,叫本王百口莫辩,你这份居心,才叫可诛。” 被侍卫们押在一边的官员们听这两兄弟一番舌战,旁边则兵甲环视,又是害怕又是不知所措。 “好在父皇东西明察秋毫,已经传下旨意,召城内守军勤王,擒拿你这奸贼,现圣旨定已传到。宇文熠,本王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宇文熠听罢哈哈大笑:“皇兄说得没错,勤王之兵确已遍布京师,闳都城外的驻扎的七万铁骑,知道你谋反篡逆,现已在本太子率领之下入城,至于你发出的那些矫诏,却是无人会领的。” 宇文曜没料到宇文熠这么快就调来的城外的兵马,不由脸色大变,。 宇文熠轻蔑一笑:“皇兄,你死心吧!”说罢不再多话,下令拿下宇文曜,如若反抗,杀无赦。 宇文曜原本以为自己有宇文纵横及这么多官员在手,纵然大势已去,也可以以他们为质,求个安全离开,回到自己的封地再图后事。没料到宇文熠竟然问也不问宇文纵横,对被他挟持的百官也置若罔闻,宇文曜不由暗惊,后悔自己低估了宇文熠的狠劲。 宇文熠本带了三万多人入京,但皇城破后便被安排把守各处重要据点,带进宫的三千人中,又有不少散布在宫中各处,现在跟在身边的不过七百多人。宇文曜的手下的侍卫虽然只有两百余人,但此时殊死挣扎,个个悍勇无比。 两方一番混战,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皆死伤惨重。 被挟持的官员乘此机会四散奔逃,平日里道 分卷阅读59 貌岸然的君子风度,半分也无。 小半个时辰后,宇文曜终因寡不敌众,所部死的死伤的伤,自己也浑身浴血地被捆了起来。宇文熠快步走进内室,只见宇文纵横已经醒来,躺在龙床上,茫然地看着自己,呆呆傻傻,似乎全然不知眼前发生的事。 “父皇,你怎么了?说,你把父皇怎么了?”宇文熠猛地转过头,冲出内室,双手揪住宇文曜的胸襟,气急败坏地问道。 “伪君子,刚才怎么没见你这副孝子模样,现在做戏,又给谁看?不过父皇这副样子是他自己狂症发作可与我无关。” 宇文熠一笑丢手:“皇兄说得是,若非父皇病势沉重被你钻了空子,就凭你,还没有那个本事发出矫诏。” 正说话间,忽听寝宫北面杀声震天,那声音就从不远处传来,极为突然,似有大批的军队从天而降,很快便与守护在宫外的军士们交上了手。 宇文曜听到这声音,神色为之一振:“宇文熠,可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的死期到了。” 但听轰隆一声,宫门被撞开,宇文辉手摇羽扇,在一堆禁卫军的簇拥下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二弟,你来得,快拿下这乱臣贼子。”宇文曜大喜过望,顾不得伤痛跳了起来,关键时刻,还是一母同胞靠得住。 七十七 现在还是春天,一点也不热,入夜后还有些凉意入骨,宇文辉却似乎一点也不冷,手摇羽扇,神态倨傲,一副挥洒若定的模样。 “二皇兄来得正好,愚弟已将这妄图谋反的奸贼拿下,皇兄只需着人将他押入天牢,便是大功一件。” 宇文辉既没理睬宇文曜,也没有理睬宇文熠,而是来到宇文纵横面前单膝跪下:“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让你老人家受惊了,儿有罪。父皇放心,儿臣已经将这两个反贼拿下,不日将其处死,以正国法,也给你老人家出了这口恶气。” 宇文曜刚刚还喜形于色,此时却只能用呆若木鸡来形容,张大嘴半晌才呐呐道:“二弟,你刚才说什么?我们不是说好……” 宇文辉脸色陡变,截住他话头:“住口,谁是你这个反贼的二弟。你枉为皇子,尽然妄图挟持父皇,谋夺皇位,父皇的教诲你可记得,何为忠,何为孝,你可知道?” 宇文曜被骂得一时摸不着头脑,之间一旁的宇文熠不慌不忙地摇头笑道:“刚才大哥还在寻物愚弟可知何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来现在不需愚弟解释,大哥也明白了吧!” 他这样一说,宇文曜终于明白过来,一时气冲顶门:“宇文辉,我们明明说好,由我挟持父皇,你全力侧应于我,将来我夺去大位之时,便将北方三郡封与你,让你做个权势熏天的富贵王爷,你为何食言?” 宇文辉环视一圈,除了三兄弟和傻站着的宇文纵横以外,便是自己的数十名心腹,自己打了个漂亮仗,也压抑不住想在两个愚蠢的失败者面前表白一番,当下故作潇洒地挥动羽扇,微微笑道:“大哥,你我同胞骨肉,原本是最亲密不过,若是在三弟和你之间选择,我自然要选择帮你,但有道是求人不如求己,我想得到的东西与其转个弯向你求取,何不如我自己亲手来拿,那不是更要方便得多么?” “二哥的想法果然不错,如此说来,两次刺杀行动也是你安排的了?”宇文熠笑眯眯地问道。 宇文辉此时却放下羽扇正色道:“冤枉,天大的冤枉。我只安排了第二次刺杀行动,至于第一次是谁干的,我也很想知道,其实我还真的满怀疑大哥的。” 宇文曜此时已怒不可遏,闻言狠狠“呸”了一声:“本王才没有你那么下作,干这种下三滥的勾当。”顿了顿,又忽然明白了般斥道:“你要刺杀老三,却用了永州天煞门的人,这分明是想嫁祸给我,你这个混账。” “我是这么想来着,要不老三死了,这太子之位就该是你的了,但若老三是你杀的呢?”宇文辉丝毫不以为忤,对着宇文曜挤眉弄眼,得意洋洋:“其实永州那边还留下了许多大哥刺杀太子的罪证,只是刑部的人实在太笨,这么久了还没查到,可惜了我一番苦心。不然的话,就算不能除去两个,至少也能收拾掉一个。不过现在这样也好,我少费了不少力气。” “你你你,小人,败类!”宇文曜除了破口大骂,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做。 “大哥可不要小看小人败类,这天下又多少好处不是被败类占去了的,而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难道还能做君子不成?” 宇文熠轻叹一声:“二哥好谋略,我这个做弟弟的佩服得五体投地,难怪我能这么轻易便攻下皇宫,却是二哥的计谋。罢了,认赌服输,也是豪杰, 你们就将我绑了吧,说着便向门口站着的禁卫走去。” “好,赢得起输得起,三弟真豪杰。来人,将三皇子殿下绑了。”他故意不称宇文熠为“太子”,自然是已经把自己当做了理所当然的储君。 禁卫抱拳应了一声,取出绳索便向宇文熠走来,宇文熠也丝毫不停地向他走去,及至到了面前,那禁卫正要将绳索搭上宇文熠的肩头,却见宇文熠飞起一脚,踢中他的膝盖,那禁卫顿时扑到在地。宇文熠却借着众人一愣的时机冲出了寝宫门外。 “三弟啊,刚刚才夸了你,你怎么就犯糊涂,这门内门外都是愚兄的人,任你神勇盖世,又怎么逃得掉呢?只要愚兄叫上一声,你还不是只有束手就擒么?还是进来吧!”宇文辉不急不躁,口气中带着惋惜。 门外的宇文熠此时却顿住了身形,施施然转过身来:“曾听人言道,二皇兄叫声悦耳动听,婉转娇柔,令人荡气回肠,可惜愚弟无缘,从未听过,常常引以为憾。既然皇兄此时有了雅兴,不妨叫给愚弟听听,就算叫破嗓子也没关系。” 宇文熠半眯上眼睛,神态轻佻,语气暧昧,若是平时,听到这话的人只怕要笑翻在地,再外带滚上几滚。而此时,除了宇文熠本人,却再也无人笑得出来。 七十八 宇文辉终于铁青了脸,大叫:“来人,把这下流的东西给我拿下。” 无人应答,宇文熠背着手站在门外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又叫了一声,依旧如此。宇文辉这才感到有些慌乱,指着屋中的禁卫道:“你们去把他抓回来。” 四名禁卫领命而去,才踏出门槛,只见几条黑影“嗖嗖”地窜了上来,数道寒光闪过,那几名禁卫便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谁?”变故;来得如此突然,宇文辉被惊得退后一步,脸色已由青变白。 宇文熠啧啧地摇起头来:“二哥刚才不是意气风发么,现在怎么害怕了?” 门外,星星点点的光渐渐亮起,那光在风中晃动着,越来越多,渐渐连成一片,将天地照得雪亮,原来是千万只火把正在熊熊燃烧。 火光映照下的不少禁卫军鲜亮的银色盔甲,而是骑兵玄色的战袍。 分卷阅读60 宇文熠含笑望着几乎跌倒在地的宇文辉,不禁想起苏凌在自己即将出东宫时,忽然急匆匆地来追上自己,拉着马缰道:“殿下,凌又仔细想了一下,虽然你一直认为这次的对手是宇文曜,只因你若出事,最大的受益者便是他。然而,殿下既然这么想,天下人也都该这么想才对,那宇文曜纵然大胆,也不至于敢用永州的人来明目张胆刺杀殿下,否则罪责难逃。所以凌又想,若是殿下和永王两败俱伤的话,谁又该是最大赢家呢?” 宇文熠那是心中一闪:“宇文辉!” “正是。所以苏凌觉得,宇文辉也不可不防。殿下攻下皇宫后,应立刻派人包围宁王府,捉拿宇文辉,宁可错抓,也不可放任。若他不再府中,极有可能是事先做好了安排,等你和永王斗得两败俱伤时坐收渔人之利。是以殿下应立刻安排一万人马入宫。那宇文辉既然埋伏人马,必然在你父皇寝宫附近的隐蔽处,到时候,你只需埋伏在他外围,等他一出来,便将其当场制住,让他无法抵赖。只是这样一来,殿下需得小心,千万不要让自己陷入危机才是。” 宇文熠知道,在宇文纵横寝宫的旁边,有两处中空的假山,可以共计可以容纳千人。而不远处的荣华宫也更可容下二千人藏身。 那时令窦子胜率军入宫,抱的心思还是以防万一,没想到苏凌的担忧竟然成了现实,幸好自己听了他的话,早做准备。 “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来的?我的人呢?”宇文辉显然还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这些人在我进来不久便到了,而你的人……”宇文熠又摇摇头,“你难道没注意到,你进来以后,外面的杀声不同了么?” 宇文辉这才拼命回想,果然想起自己赶进寝宫那会,外面的杀声似乎炽烈了许多,本以为是宇文熠的残部在垂死挣扎,不料自己的二千人却在那时已被全歼。 “二哥啊,你也莫要自责,这实在怪不了你,你一个没打过仗的人,怎么可能听出异样呢?你啊,弹个琴,唱歌曲,没事叫一叫还是可以,要耍阴谋就差了些火候,至于玩打仗游戏,对你来说实在太危险了,没听说‘兵者凶器也’么?” 宇文辉此时早已肝胆俱裂,无心听他调侃,左顾右盼,只想寻条生路。猛见站在自己身后的浑浑噩噩的宇文纵横,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抽出腰间的宝剑,反手架在了自己父亲的脖子上:“放我出去,否则我杀了他。” “你敢弑父杀君?”宇文熠近前一步,两眼逼视宇文辉。 “有何不敢?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宇文熠,你最好叫你的人都退开,不然的话,父皇死在你面前,看你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宇文辉尖声大叫,目眦尽裂。 宇文熠见他如此疯狂,担心他此时发了狂症,伤了宇文纵横,当下命手下闪开一条道路。 “再闪开些,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趁我进入人群时一拥而上。” 宇文熠只好再让兵士们退了一丈开外。 宇文辉一手握剑,一手拉着宇文纵横的胳膊,在几名禁卫的环护下,一步步走从刚刚让出的道路上向宫门方向退去。他心中又急又怕,只想早些出宫,找上一辆马车,挟持着宇文纵横离开闳都,回到宁州。眼见宫门在即,不由加快了脚步。 忽觉手腕一紧,却是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握住,宇文辉大骇,抬眼一看,只见宇文纵横满脸杀机地瞪视着自己。惊吓之余,想要挥剑刺下,却是难动分毫。 伺机而动的军士们立刻冲上来,将宇文辉身边的禁军拿下。 “想做大燕的君王,凭你也配?”宇文纵横的语气冰凉,眼神冰凉,手下的动作更是冷酷无情。那握着宇文辉手腕的巨掌一寸寸向宇文辉的脖子推进,无论宇文辉如何惨叫求饶,依然不可避免地眼睁睁看着宝剑被自己的手握着,刺入了自己的血肉。 宇文熠心中一阵翻涌,几乎想吐出来,略略调整了呼吸,这才来到宇文纵横面前,跪倒施礼:“父皇英明神武,早已识破了贼子奸计,孩儿衷心感佩。” 宇文纵横丢掉掌中的手腕,眼看宇文辉的尸体缓缓栽倒在地,这才冷冷斜过眼来:“不要拍马屁了,朕醒过来不到两个时辰,这事你处理得很好,朕很满意。” 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居然还说满意! 宇文熠只觉寒意入骨,看着父皇鹰一般锐利的眼神和挂在嘴角久久不能散去的嗜血笑容,宇文熠知道,如果自己未能制服宇文辉,那么刚才被父皇亲手杀死的就是自己。在父亲眼里,谁最强悍,谁才有资格成为大燕的继承人,也才是值得他维护的儿子,至于其他的人,统统都只是草芥。 七十九 “父皇有病在身,可别累着了,请回寝宫休息。”宇文熠起身去扶宇文纵横的胳膊。 横了一眼四周林立的兵戈。宇文纵横微微一笑:“吾儿至孝,朕是有些累了。”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引兵攻打皇宫都是大忌,既然敢来,就一定做好了下一步打算。 春夜的风寒意是轻慢的,让人怀念刚刚逝去的冬日白雪,却又不得不认识到,新的季节已经来临。 夜风吹动花木,卷起耳边一缕散乱的白发,迷了宇文纵横的眼。 罢了,二十年戎马倥偬,十年位居九五,也曾虎视天下,睥睨列国,将大燕的版图向北推进了数百里,身为王者,为大燕做的,也算是够了吧。如今后辈已经长成,挟风云之势、雷霆之威,陈兵于方寸之内,今日若自己不让位,只怕自己亲手扶植的这个太子不会心安吧!与其让他夺取帝位,令社稷不宁,自己难得善终,何不如大方点,让位于他,反正自己病入膏肓,已经无力驾驭大燕朕匹烈马了。 想到这里,宇文纵横刀砍斧削般的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回寝宫,朕有话要跟你说。” 宇文熠扶着宇文纵横,两人一路行来,谈笑风生,俨然一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模样,那像是刚刚经历了这样一番凶险,各怀鬼胎。 “熠儿可知当然猎苑之内的刺客是何人所派?” “儿臣以为,定是宇文曜和宇文辉这两名贼子之一。” 宇文纵横摇摇头:“那次的刺客是我安排的。”说这话时,宇文纵横口气平淡,理所当然得如同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宇文熠大出意料,抬头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那你可知朕为何这么做?” “想是儿臣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好,父皇有意提醒。” “你无需惊讶,确实如此。”宇文纵横叹了口气,冷漠的神情间终于有了疲惫的一丝裂痕:“你从小被作为大燕储君进行培养,从来没有受过任何挫折,为了给你扫平障碍,你一被立为太子,朕便将你的两个哥哥遣往封地。”满含深意地凝视宇文熠片刻,接着道:“那时,朕以为自己是对的。实现皇位的顺利交接,避免兄弟睨墙,对于大燕的好处自不殆言。可是,你却让朕 分卷阅读61 很失望!”宇文纵横语气忽然加重,眼中射出寒光。 “儿臣年轻,很多事情处理不当,请父皇教诲。” “你居然为了区区一个大夏的质子和自己的皇叔交恶,这可是储君该有做的?需知你皇叔与朕关系亲厚,在朝中也颇有势力,你身为太子,正该搜罗各方势力为己所用,而你却如此骄纵,视自己的地位如无物,视大燕天下为草芥,那一刻朕明白,朕错了。一帆风顺中得来的皇位不会被珍惜,没有经历过残酷政治斗争的君王,不会是好君王。” “所以父皇便把二位哥哥调入闳都,并与儿臣一起主政,为的便是给儿臣施加压力,要儿臣明白孰为重、孰为轻。而父皇安排人来刺杀儿臣,也不是要置儿臣于死地,只是为了警告儿臣。” 宇文纵横点头微笑。 宇文熠心里却清楚,这次刺杀为的不仅仅是警告,也是挑拨自己兄弟之间的关系,父皇给自己制造了对手,为的不仅是锻炼自己,也有重新考察继承人之意。若自己在这场争斗中败下阵来,宇文纵横自然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选择那个胜利的强者。只是父皇啊父皇,枉你聪明一世,可曾算到自己会有此刻的被动,如今我已是骑虎难下,这个皇位,你是不让也得让了。想到这里,宇文熠转脸看了窗外,依旧灯火通明,黑甲的兵士林立,一万多人蓄势待发,却鸦雀无声。 宇文纵横看他神情,对他的想法立刻明了:“熠儿,朕如今沉疴入骨,想来已是难以治愈,是以为了我大燕的万世基业不至于在朕手中有所闪失,父皇决定逊位,将大燕交给你。你本有雄才,经过这一番历练,朕相信你能够将我大燕治理得国富民强,实现先祖们一统天下的夙愿。”说罢,宇文纵横重重拍了一下宇文熠的肩头。 宇文熠早就等他这话,当下拜倒在宇文纵横面前:“谢父皇信任,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成就先祖遗志,将天下归于我大燕一统。” 宇文纵横令文武百官即刻入宫觐见,那些入宫问安的官员们见大势已定,纷纷从藏身处狼狈地走出来。 宇文纵横即刻下旨,传位于宇文熠。元丞相率先拜倒在地,对着宇文山三呼万岁,靖远将军洪明炬也立刻拜倒。文武百官本就唯此二人马首是瞻,见他二人拜倒,“万岁”之声立刻此起彼伏。 “父皇,宇文曜这恶贼该当如何处置?” 宇文纵横有些疲惫地挥挥手:“你现在已是大燕做主的人了,自己看着办吧!” 大燕天启十年夏四月,太子熠继位,改元“承志”。 宇文纵横退居长寿宫养病,被尊为太上皇。 皇长子宇文曜以谋逆罪被处死,其妻妾子女和已经授首宇文辉的妻妾子女一起被贬为庶人,发配往北地,勒令永不得离开。 宇文熠立于苍穹之下,焚香敬告天父地母,大燕新一代雄主已经横空出世。 日月交替,天地更新。在短短数个时辰的刀光剑影之后,新的时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临了。 八十 登基大典过后,宇文熠大肆封赏了有功之臣。宇文熠的舅舅高旦被封为中书舍人,户部尚书的职务则由元珏接任,元氏一门由此更加显赫。闳都北门守将金延被封为护城将军,负责整个闳都的防务。而神威将军窦子胜因勤王之功更被封为了一品龙骧将军,直接与靖远将军分庭抗礼。洪明炬在这次逼宫事件中态度不明,明眼人一看就知,这是新皇帝在排挤他了。其他有功的,也是人人封赏,一个不落。要说功劳,苏凌当然不小,但该如何封赏于他,却让宇文熠为了难。 “苏凌记陛下曾经答应过,可以随意要一件东西,苏凌现在想请陛下赐一处宅院,让我有个安身之所。”宇文熠笑着询问苏凌要什么时,苏凌认真地答道。 宇文熠的笑容片刻后淡去:“你是不愿意陪朕住在宫里么?” “皇宫乃是陛下和后妃们居住的地方,苏凌一个男子,住进去多有不便。” 苏凌所言不无道理,现在宇文熠身为大燕皇帝,需得尽可能多地留下子嗣,一天到晚搂着个男人,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何况那个男人还是敌国的将军。况且,苏凌为自己登位立下了大功,区区一处宅院,说来实在不算过分。 “准了。”说完这话,宇文熠迫不及待都搂住了苏凌。 宇文熠的本意是在闳都城内为苏凌新建豪华宅邸,不仅供他居住,自己有时候也可以留宿。谁知苏凌坚决不肯,自己选了一处三进的小院,百般恳求宇文熠买下来后,第二日便搬了进去。 他的心思宇文熠多少还是明白些。一个俘虏,住上了大燕皇帝斥巨资修建的豪宅,这种情形实在可疑,明眼人一看便知,不是金屋藏娇又是什么?何况这样一处豪宅拔地而起,想叫人不知道都难,到时候,自己和他的关系岂不是路人皆知了? 想明白这层,初时有些恼怒,想想却又释怀,只要他肯陪伴自己不就行了吗,自己又何必让他尴尬。 小院确实不大,第一进是正中是厅堂,右手边便是厨房;第二进则是卧室和下人房;第三进却是一片小小的花园,唯一的一个小房间被苏凌作为了书房。 宇文熠从来没住过这样小的房子,满心不快,过来时便一直虎着脸。见到苏凌兴致勃勃的样子,又不好发作。想了想把苏凌拉到一边,闷声闷气地道:“这种地方朕可不喜欢住,以后只有你多往宫里去了。” 苏凌找这处房子,其中之一的原因便是看中这里空间狭小,左右又都是民房,不易警戒,免得宇文熠心血来潮,又如过去般日日在自己的住处留宿。至于进宫去,毕竟不会过于频繁,自己便能多出些空闲时间,做点事情。 听宇文熠此话,很快便点头同意。 住处的好处很快便体现了出来,因为没有地方住,侍卫被裁减去不少,苏凌又借口说宫女太监们住在这里不太方便,将他们退了回去。宇文熠只好重新赐下几名奴仆,只是坚持留下了胡贵。 而且这里不比东宫,出门便是集市,日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斜对面的酒馆名叫“喜春来”,铺面虽然不大却干净整洁,尤其一道清炖羊杂,味道异常鲜美。 苏凌搬来不久便喜欢上了这里,几乎每天中午都要叫上一壶酒、几道小菜或是一锅羊杂,细嚼慢咽,吃上一两个时辰。 酒店是消息集散地,闳都城里的发生的大小事情都在这里经过无聊者的嘴流传。哪个大臣家今天接媳妇,哪家的公子赌博得了彩,哪里发生了械斗,哪两位大人又走得密切,哪两人又交恶了。这些消息用不了半天,都会在酒馆里流传。这些消息花样百出,不仅派遣了寂寞,还助苏凌了解了上至朝堂下至市井的不少情况。 这几日酒馆里老是来些陌生人,虽衣着平凡,却精悍结实,饮酒谈笑间不断悄悄望向自己,苏凌有些心烦,放下酒钱出门,附近来了几家新邻居,正吆五 分卷阅读62 喝六地往屋里搬东。惹来一堆无所事事的人围观。 苏凌悄悄吁了口气,虽然自己为宇文熠已经做了那么多事,看来他依旧还是不会信任自己。表面上减少了侍卫人数,却又暗地里派来这么多人监视。 想着想着不由心烦,也不回住处,径直在街上胡乱转悠。 虽然依旧有人跟踪,却只是远远地盯着,并不靠近。 宇文熠对他已经宽松了不少,苏凌随意地在街上转了几圈,信步来到小雅斋。掌柜的假作介绍货物,悄悄告诉他肖浚睿即将遣使前来,这次的将在闳都逗留上一段时间,名义上是来祝贺大燕新皇即位,其实却是刺探消息,并收买一些朝廷官员,到关键时刻好派上用场。 肖浚睿也写来了亲笔信,苏凌揣进怀中。回到住处才关上门反复观看,那信写得情真意切,让苏凌几乎流下泪来。 从花盆里取出上次肖浚睿捎来的丝巾,与信放在一起看了又看。直到夜幕降临,才恋恋不舍地将信烧毁,却将那丝巾又放回了原处。 八十一 大夏派来的使臣依旧是赵慎。 朝拜完大燕新君,赵慎求得恩准,去拜见了肖知渐。 言谈间,赵慎提出请苏凌过来一聚,谁知肖知渐忽然变脸,不仅坚决不答应,还大发了一通脾气。 赵慎心中奇怪,却不好再问,只好另行拜访了苏凌。转达完问候之后,拐弯抹角地问起此事,苏凌只是转过了头,面无表情地对着窗外细柳默然不语。 赵慎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四处张望,这才注意到,苏凌的住处虽然不大,装饰布置却是无比地精致华美,很多器物都似皇家之物。纵然大燕如今忽然改变态度,想要善待他这个俘虏将军,也未免太过大方了些。 这次苏凌借毒花之力,让宇文纵横发疯,令大燕发生内乱,肖浚睿大喜,对他颇有褒奖,令赵慎带来。但屋里站着侍候的下人,门口还有膀大腰圆的护院,有些话不方便说,赵慎无趣地转开话题寒暄几句后,便起身告辞。苏凌也不挽留,转动轮椅想要相送,赵慎连忙阻止:“将军不方便,不需客气。” 一出门,还没来得及上车,便见一辆华丽的马车从街角走来停在苏凌门前,片刻后,从车里出来一名红衣太监,门房赶紧过来迎接,点头哈腰,态度谄媚。 “咱家来传陛下的口谕,宣苏公子入宫。”太监的声音不大,却尖利刺耳,赵慎在车中听得清清楚楚。 “公公稍侯,小的这就去禀报,请公子出来接旨。” “不必了,还是咱家亲自进去,莫要累着了公子。” 红衣太监地位都不低,竟然对一个俘虏这般客气,看来这个苏凌跟大燕新皇帝的关系不浅。如此说来那个传闻果然是真的,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赵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代名将竟然已经沦落到这中程度,实在令人扼腕叹息。本想看个究竟,又不好将车停下,只得作罢。 宇文熠新登大位,万机待理,宇文纵横的病已经一日重似一日,为了给自己的父亲治病,在国人面前彰显自己的一片孝心,宇文熠发下皇榜,召天下名医入宫。一时间各地名医纷沓而至,把太医院挤得水泄不通,这些人有的却有些真才实学,有些却纯粹是来撞运气。太医院每天都有新的情况来报,虽然基本都没有用,宇文熠却不得不认真对待,不然便有尽孝不实之嫌。 各项事务纷杂烦乱,算来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召见苏凌了。今日好不容易有了空闲,才半下午便急急忙忙把苏凌叫进了宫。 苏凌进门时,案上的酒菜已经摆好,室内却空无一人。正奇怪间,旁边帘栊微动,紧接着腰上一紧,便落入了一个火热的怀抱中。身后的人呼吸急促,即使隔着衣衫,依旧能感受到那滚烫。 “凌,我好想你。”宇文熠的脸颊在颈间摩擦,苏凌尴尬地感觉到顶在自己股间的硬挺正在快速膨胀。 “殿…… 陛下。”对于宇文熠已经是大燕皇帝这件事,苏凌一时还不太适应,面对这样的情形,更觉紧张。 “不是说过,叫我熠么?”喘息声渐渐粗重,亲吻几乎变成了啃噬,滑过后颈想要向下延展,却被衣领不合时宜地挡住。 宇文熠不满地闷哼一声,猛地将苏凌饱了起来,紧走几步,放在案前的坐席上。 “凌,我想你了,你想我吗?”口中喘息着追问,手下也没有停,三下两下便把苏凌身上的衣物撕成了碎片,被情欲之火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苏凌,象是立刻便要把他吞下肚去。 在这样的目光下,苏凌无从躲避,只能应付道:“陛下公务繁忙,凌纵容想也见不到,还不如不想。” 宇文熠一喜:“凌想我?” 苏凌不再回答,只是凝了双眸,似笑似嗔地看着他。这番神态看在宇文熠眼里,简直就是风情万种,让他几乎立刻就要把持不住。 “那,你爱我吗?” 苏凌听得这话,心中大震,不愿违心回答“爱”,却更不愿惹恼他,只得挑起眼角瞄了他一眼:“陛下已经是一国之君了,这种话怎么好意思问出口?” 宇文熠嬉皮笑脸地趴在他身上,一边用小腿磨蹭着他的大腿内侧,一边道:“跟凌在一起的时候,我可从没觉得自己是什么一国之君,你没看我从来不自称为‘朕’的么?你也休想蒙混过关,今日不说明白可不成。” 八十二 苏凌的心似乎被捏成了一团。他初时被宇文熠逼迫强-暴,其后又是眼见摆脱无门、求死不得,这才下定决心虚以委蛇,假意迎合,对这个施暴者哪里会有半分爱意。当下故作不解地问:“陛下要苏凌说什么?” 宇文熠惩罚似地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下,轻微的刺痛令苏凌不自觉地“啊”了一声。 “看你还装傻,我要你说,你——爱——我——”那三个字被特意拉长,在已经开始变得淫靡的空气中缭绕。 苏凌的脸腾地红了。 “这倒奇了,似这样‘坦诚相见’都不见你脸红,说这么个话反倒脸红了。”宇文熠的眼睛故意淫邪地在苏凌身上游走,停在那私密处时,越发猥亵。 苏凌被他看得无地自容,猛地起身护住私处,宇文熠却不依他,拉开他的双手,俯身在那乖顺的欲望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苏凌如同遭到火烫,整个人象后缩了一大截,躲过宇文熠接下来的攻势。 “凌,你怎么了?” 苏凌呆了片刻,才挤出一丝笑容:“凌怕脏了陛下。” 听到这话,宇文熠不由笑起来:“对于相爱的人来说,这是情趣,怎么会脏?”说到这里,目光沉沉地凝视着苏凌:“凌,我爱你,你呢?告诉我。” 苏凌一时震惊得无以复加,宇文熠虽然多次说过喜欢自己,但这“爱”字却是第一次出口,看着宇文熠那深情款款的模样,心知自己今天是无法蒙混过关了,只得咬咬牙,暗自长吸一口气,幽幽道:“苏凌也爱陛下。” 那声音若有若 分卷阅读63 无,细若游丝,近在咫尺的宇文熠却听得真真切切,当下大喜过望,将苏凌扑到在坐席上:“我就知道凌不是无情人,否则又怎会那样帮我?” 苏凌心中苦笑,自己全力帮他为的到主要不是他,一则为了保护肖知渐且自保,二则是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实在是离不开他,不料却被宇文熠理解为自己对他有情。也罢,他能这样想未必不是好事,只是他这所谓的“爱”究竟有多少事真情,有多少事假意,自己却不得不防。 宇文熠按捺已久,见苏凌眉目低垂,双颊红得如同火烧,连肩头都似被染红,一副诱人采摘的模样,哪里还忍得住。 抬手将苏凌推倒,捕捉住那两枚熟透的朱果,半温柔半粗暴地啃噬研磨。蓬勃的欲望同时向着那快乐的源泉撞去。而此时的苏凌虽看似动情,其实却心潮澎湃,有心想要配合却无论如何也放不开,情急之下,不由出了一身薄汗。 宇文熠几次撞击都未能叩关而入,再用强下去苏凌定会受伤。 “凌,你这是怎么回事?”宇文熠放弃了攻城略地,疑惑地坐起来。 “想是好久没有服侍过陛下,一时有些不适应,陛下尽管做下去,我一会便好。” 宇文熠听他这话,又蠢蠢欲动,刚刚再度趴下,忽地又起身一拍脑袋:“我怎么忘记了。”说罢起身,从龙榻旁的暗格里取出一只金盒子,喜滋滋地坐到苏凌身旁:“你看这个,只要用用它,便不担心一时不适应了。” 苏凌撑起身子往那盒子里一看,眼前顿时一阵发黑,那盒子里并排放着一大一小两只玉势,旁边还摆放着一只白玉盒子。 宇文熠满脸兴奋:“盒子里装的是秘制的药膏,只要把它涂在玉势上,先把这只小的放在那里面,我们吃会东西,过一会再换上大的。来,我给你试试。” 苏凌此时脑袋里早已嗡嗡作响,胃更是翻江倒海般难受,心中反复重复着一句话:“永远也没有尽头么?永远也没有尽头么……” 宇文辉浑然不觉,笑嘻嘻地凑进苏凌,想要分开他的腿,刚刚触及到滑腻的肌肤,脸上便重重地挨了一记耳光,那耳光显示毫不留情,只打得宇文熠金星乱冒,嘴角渐渐一丝麻痒的温热。 用手背擦擦嘴角,立时沾染上一片鲜血。 眼前的苏凌神色凄怒惊惶,浑身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宇文熠这才会想起,苏凌刚才虽然看似情动,那欲望却一直蛰伏在草丛里,没有过丝毫抬头的迹象,其实又岂止是这次,过去欢好时,苏凌看似热情,其实那最该热情的地方却大多似今日这般,毫无反应。自己对男人没什么经验,竟然一直忽略了。 可笑自己刚才还深情款款地对他表白,却不知他心中是怎么样耻笑自己的。难怪那句“苏凌也爱陛下”说得如此勉强。 满腔欲火被这从天而降的一桶凉水浇了个透心凉。 宇文熠“霍”地站起身来:“大胆贱奴,竟敢殴打君王。”飞起一脚踢在苏凌胸前。 苏凌无法躲闪,胸口结结实实地挨了宇文熠一脚。宇文熠力大无穷,这一踢之力岂止二百斤,苏凌一声闷哼,口中鲜血狂喷而出。 宇文熠余怒未歇,只觉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欺骗和侮辱,单手提起一只矮案,重重砸在苏凌身上。 苏凌发出一声长长的凄厉惨叫,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 “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朕拖走。” 一直守候在门外的罗春听到这声召唤,赶紧进殿。眼前的景象令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宇文熠单手叉腰,两眼通红地盯着眼前的苏凌,苏凌全身寸-缕不-着,了无生气地倒在血泊之中,寝宫内一只雕花红豆木的矮案拦腰折成两半,一半倒在苏凌不远处,一半还握着宇文熠手中。 宇文熠此刻呼吸沉重,神色狂乱,眼见是狂症发作的前兆。 罗春不敢耽搁,赶紧用一张毯子将苏凌遮住,叫来侍卫,将他抬了出去。 八十三 苏凌这次伤得甚重,胸骨肋骨断了好几处,虽说没有性命危险,御医们为了给他接骨也大费了一番周折。 宇文熠也有些后悔,自从苏凌跟了自己,养伤的日子加起来足有半年多,他不能接受自己对他使用淫器,这也可以理解,可恨的是他竟然欺骗自己,枉费了自己的一片深情。每想到这里,便不由怒从心头起。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苏凌一直躺在病榻上一动也不能动,直到赵慎再次前来拜访时,才勉强能坐起来。 赵慎没料到才十几天不见,苏凌便成了这副样子,想要开口询问缘由,却又隐隐觉得不妥,吞吞吐吐之间,带出了一丝尴尬。苏凌很快便感受到了赵慎的这份尴尬,垂头不语。 “咳咳,苏将军,上次下官来去匆忙,有些话忘记跟将军说了。” “赵大人请讲。” “下官此次来之前,陛下命下官转告他的问候,还说感谢将军为大夏所做的一切,大夏有将军这样的忠义之臣,定会兴旺。”赵慎的话虽然说得语焉不详,怎么理解都行,苏凌却怎会不明白这里面深意。想到自己的处境终于被肖浚睿知晓,心痛得几乎立刻便想死去。 赵慎看他神色不对,赶紧接着道:“这次下官会在大燕住上一段时间,新君登位,必有新的方略,我们多了解些,免得犯了什么不该犯的错。而且……而且陛下担心将军,叫下官在大燕多陪陪将军,免得将军思念故土,还说请将军再忍耐,他早已准备好,等一有机会,将军便可以回国了。”这话也是一语双关,不明就理的人还以为肖浚睿想要赎回苏凌。赵慎之所以这般说话,也是防备有人监视。 苏凌强笑道:“谢谢陛下关怀,其实苏凌也想早日回到大夏,只是现在还不是时机。” “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才是时机呢?”门猛地被推开,抱臂而立的宇文熠面带讥诮,浑身散着凛冽的寒意。 赵慎惊得跪倒在地,心如擂鼓,把自己刚才跟苏凌说的话自己回想一遍,发现并无多大破绽,这才放下了心。 “我问你,你觉得什么时候才是时机?”宇文熠看也没看赵慎,几步便来到苏凌的榻前,抓住胸襟将他提起:“我问你话,你听到没有?” 苏凌的断骨刚刚才开始愈合,被他这一提,痛彻心扉,豆大的汗珠立时便滚了下来,哪里还能回答宇文熠的问话。 宇文熠见他不答,狠狠地将他丢在榻上,转身恶狠狠地对赵慎道:“你倒是说说,肖浚睿打算怎么接他回去?” 赵慎赶紧磕头回话:“启奏陛下,苏将军虽为罪臣,但当年的事也是不知之过,这么些年来,他在大燕为奴,虽不敢说已经赎罪,却也受尽人间磨难。我家陛下怜他残疾且家中高堂多病,是以备下了万金,想恳请陛下恩准,将他赎回。”这话本是赵慎急中生智临时编出来的,却也合情合理。 宇文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回去告诉那个肖浚睿,苏凌现在已经是朕 分卷阅读64 的人,朕正打算过些日子将他纳入后宫。叫他放心,朕自会善待自己的人,不会让他再受过去那般磨难,你家陛下的万金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苏凌此时正疼痛难忍,躺在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想要减轻点痛苦。听到这话,却也惊得瞪大了双眼看向宇文熠,却见宇文熠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似乎想将自己吞下去一般。 赵慎虽然早知此事,但听宇文熠亲口讲出又别有一番意味,不由惊得说不出话来。 苏凌强忍疼痛,支撑起上半身:“陛……陛下,求陛下……开恩。” 宇文熠一笑坐到榻边,拉住苏凌的手把玩,柔声道:“我怎么跟你说的?我说你永远也休想离开,你就是不信,还说我一个太子,说了也不算数,现在我可是皇帝了,说话该算数了不?”说话间,强行将苏凌搂进了怀里。 “虽然说是纳男妃,不好大肆铺张,但总算也是我燕夏两国联姻,到时候少不得请贵使来喝杯喜酒。” 苏凌无力挣扎,只是靠在宇文熠怀中低声乞求。 赵慎此时也汗湿重衫,只觉得这个大燕的新君简直不可理喻,眼见苏凌仓惶无助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当年大将军的风采,不由暗自叹息。 “臣谢陛下。”赵慎恭恭敬敬地对宇文熠叩头行礼,神色间没有半分改变。 宇文熠得意地看了看两人,对他们的反应都非常满意,这才令赵慎退下。 八十四 “我刚才问你,什么时候才是时机,你听到没有?”宇文熠收回目光,灼灼地看着神色木然的苏凌。 苏凌长长吐出一口气,语气转为淡然:“没有什么时机,大夏皇帝陛下一番美意,欲赎回苏凌。可惜苏凌如今早已肮脏不堪,再无颜见家乡父老,所谓时机,不过是推脱之辞而已,陛下不必当真。” 宇文熠听得心中一喜,旋即又被“肮脏不堪”四个字刺痛,黯然道:“跟我在一起,真的让你觉得那样不堪吗?” 苏凌虽怀疑宇文熠有所图谋,但对他的情意也不是没有感觉。如今宇文熠已经身登大宝,再不需要自己为他出谋划策,想要得到他的信任,除了维系住他对自己的情感之外,便别无他途。 这些天苏凌躺在病榻上,已经想得很清楚,对自己当日的失态大为后悔。试想,若是现在跟宇文熠闹翻,这些日子的辛苦岂不是都白费了,倒不如早早自己了断,也免得多受这许多屈辱。想到这里,便下定决心要迷惑住宇文熠,趁着他对自己还有兴趣,成就大计。宇文熠心情忽阴忽晴,狂暴起来根本容不得自己有丝毫反抗违逆,除了顺着他别无他途。 “苏凌乃是不幸之人,这十年身在大燕,受尽万般折磨,若不是殿下多次搭救,只怕早已死无葬身之地。这些时日以来,蒙陛下恩宠庇护,苏凌无以为报,本想尽心服侍陛下,只是苏凌本是大夏的将军,如今以色事人,虽说是心甘情愿,每每想起还是难以释怀,以致对陛下服侍不周,还请陛下恕罪。而今,苏凌已再无所求,心之所想,只是如何报答陛下,至于回大夏,已是早就不敢想了。” 宇文熠最生气的原本就是他对自己无情,而今听他这一席话,似乎并非无情无义,至于情事上的放不开,只不过是对自己由将军沦为男宠的事实有些难受而已,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想到这里,宇文熠释怀不少,见他这般楚楚可怜,大悔自己下手太重,连挨那一耳光的事也抛到了脑后。 “今生能得到凌,实乃熠之幸。你放心,刚才我说要纳你入宫,不过是气话,我怎么舍得这样对你。”宇文熠捧起苏凌的脸,在嘴唇上轻啄了一下。 “陛下金口玉言,怎能信口开河?” “我说过些日子,过一个月是过些日子,过十年也是过些日子,这个谁说得准?呵呵。” 苏凌听他这样一说,暗自松了口气。虽说已经下定决心把一切都豁出去,内心深处却总还藏着一丝隐秘的希望,想要留下这最后一分余地。 当下柔声道:“谢陛下体恤。”说罢左臂勾住宇文熠的脖子,柔柔地吻了回去。感觉到宇文熠的身体猛然绷紧,红着脸在宇文熠耳边悄声道:“我的伤都在上身,如果陛下温柔点的话,其实是……是可以的。” 宇文熠本已欲火中烧,听到他这话反倒冷静了下来,起身给他掖了掖被角,闷闷说道:“你当我是禽兽么?你都这样了,我怎么下得去手。” 苏凌忽然笑起来:“陛下,我现在也想明白了,大夏反正是回不去了,我又何必再去计较那些旧事浮云,以后就留在大燕也没什么不好。况且如今陛下对苏凌这般怜惜,苏凌若再不知好歹还是人么,自会一心一意服侍陛下。将来陛下若是厌倦了,但求能够赐苏凌一个自由之身,一处安身之所,容我苟延残喘,苏凌便知足了。”说罢,双目中隐见泪光。 宇文熠心痛不已:“凌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你,今生永不相负。”摩挲着那裹着绷带的身体,又痛又悔:“我真该死,竟然将你伤得这般严重,还痛么?” “是我不好,不知死活冒犯陛下,陛下能够不计前嫌苏凌已经知足,至于这点疼,也是活该受的,陛下千万莫要自责,否则苏凌的过错便更大了。” 宇文熠侧身倒在床上,环住苏凌凑近嗅了嗅:“真香,凌的身子什么时候能好,我都等不急了。” “听太医们说,再半个多月便能下地了。” “还要等半个多月啊!”宇文熠怪叫。 “这已经算快的了。” “好,好,我再等半个月。不过半个月后,凌可得好好补偿我,到时候我们……”说着放低了声音,与苏凌耳语了几句。 苏凌立刻羞红了脸,咬紧了嘴唇,任宇文熠如何催促,也不吭一声。 八十五 宇文熠赐下不少灵丹妙药,虽然很难说起了什么作用,苏凌的伤势好得确实很快。不过奇怪的是,赵慎分明说肖浚睿叫他多陪陪苏凌,此后却再也没有去过。而深受苏凌恩惠的肖知渐在得知苏凌伤重时,非但没有来探望,反而恶狠狠地道:“活该,叫他下贱。” 果然是童言无忌!从暗线口中得到这个消息时,宇文熠嘴角闪过笑意,吩咐罗春把肖知渐的话想办法转达给苏凌。 苏凌从胡贵口中听到这话后,默然无语,将轮椅转到窗前,望着小院中寥寥开放的鲜花,从清晨一直看到傍晚。 太阳刚刚落山,宇文熠便适时地出现,还带来了下酒菜:“御膳房做了一道酒酿鹦鹉舌,味道不错,带来给凌也尝尝。” 苏凌转脸看着他,无波的眼中似乎被投入了一粒沙,荡起一股酸涩漩涡。 宇文熠关切地走过来蹲在轮椅前:“怎么了?” 苏凌似乎发觉了自己不该流露的脆弱“没什么,有劳陛下关心了。” “有心事可别瞒着我,但凡你说出来,我便能帮你解决。” 苏凌微笑摇头,忽然大声笑道 分卷阅读65 :“这鹦鹉舌闻起来真香,若能配上上好的葡萄酒,定是美味异常,只是不知道做这么一道菜要化多少本钱,可叫陛下破费了。” 知他有意转开话题,宇文熠也不点破,将他从轮椅上抱起来放到坐席上,自己也靠着他坐下,展臂搂住了他的腰肢。苏凌非常温顺滴靠在宇文熠怀中,任由亲吻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 经此一事,宇文熠感觉到苏凌的变化。不管是有心也好,无意也罢,苏凌比起过去来明显软化了。要征服一个人,需在鞭打后给他安抚;要得到一个人的心,则要先将他推入绝望再拉他一把。人性原本如此,无论你是谁,有多么坚强,最终也逃脱不了。 宫廊空荡荡地,宫人们见到宇文熠都自觉地回避。宇文熠难得有兴致地拿起黄金小棍,逗弄笼子里的金丝雀,不自觉地哼起了小曲。 罗春来报张太医求见。 这张太医是太医院的首席医官,宇文纵横的病正是由他在主要负责,每隔上几日,宇文熠便会叫他过来跟自己说说宇文纵横的病情,为此,宫内宫外都称颂宇文熠忠孝。 已有好几日没有传张太医,难怪他自己来了,宇文熠丢掉小棍,宣张太医觐见。 张太医已经七十多岁,算来已历经了大燕三代帝王,医术高超,为人沉稳,极是懂得进退。然而就是这样一位知礼仪识进退的三朝老臣,此时却惊慌失措,老泪纵横,跌跌撞撞冲进殿来,一见到宇文熠便磕头如蒜地请罪。 宇文熠发现情况不对,连连追问,张太医却似乎已吓得魂飞魄散,好半天才把事情原由说明白。 却原来今日有太医院来了一位名叫罗塔的西域名医,自称可以治得太上皇的病。 太医们多方盘问后,发现他对宇文纵横的病情了若指掌,太医们大喜,立刻将他带到了宇文纵横的寝宫。 不料那罗塔进去后不看宇文纵横,而是奔到花架前,在“丹朱”前观察了一会,紧接着神色大变地端起那花丢到门外,声称太上皇的病皆因此花才不可收拾,这花不是对狂症有效的“丹朱”,而是魔花“血咒”。 洛秋献上“丹朱”,宇文纵横曾召太医院前来辨识,现在有人说那花不是“丹朱”而是魔花“血咒”,张太医顿时吓得肝胆俱裂,哆嗦了半天才想起此事必须尽快向宇文熠奏报,免得落下与洛秋合谋毒害圣驾的罪名。 宇文熠闻言大惊,立刻召见了那西域神医罗塔。罗塔称自己长年钻研狂症的治疗,游历大燕时偶尔听到曾经入宫为宇文纵横治过病的同行谈论起他的病情,觉得其中大有蹊跷,这才入宫为宇文纵横治病。 经过诊治他发现,宇文纵横身患狂症多年,虽然发作得少,却已经日益严重,这个时候本该好好休养,谁知他竟然将魔花“血咒”放在了自己的寝宫。这“血咒”外形虽和“丹朱”相似,功效却截然相反,不是凝神静气,而是促使人长期处于亢奋状态,最终更加疯狂。 “要说这‘血咒’虽毒,也不是无药可解,只是太上皇中毒太深,现在是神仙也难救了。”罗塔说完,惋惜地摇头。 宇文熠一直沉着脸,这时才一字一顿地缓缓说道:“洛秋妖人,竟然如此狠毒,着令刑部,即刻抓捕。” 八十六 洛秋并没有试图逃跑。 禁卫军赶到顺侯府时,他身着一袭紫衣,盘膝坐在树下弹琴,琴声平和清淡,一如他脸上的笑容。看见气势汹汹的抓捕者,只是起身整了整衣物便起身跟着到了刑部。 审问也异常顺利,主审官们担心他狡辩准备的各种手段还没来得及用上。洛秋便承认自己是故意用“血咒”冒充“丹朱”,目的就是杀掉宇文纵横,为自己的国人复仇。 问道“血咒”的来源时,洛秋一口咬定是自己逛花市时无意间寻得。主审官们自然不信天下会有这等巧事,但用尽手段,也无法从洛秋口中再得到半分信息。无奈之下,只好把审讯结果上报给了宇文熠。 宇文熠捧着这份供状在宫室中来回踱步,漆黑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宽大的金色服袖随着他无序的走动荡起层层波纹。 随着思路的渐渐清晰,一条线索浮现在脑海之中,洛秋向来孤僻,前些日子却和苏凌颇有往来。想通了这一点,似乎有一个最合理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来人,准备一辆马车,朕要出宫。”宫殿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震得瑟瑟发抖,罗春慌忙安排好马车,宇文熠却没有坐,而是带了十余名侍卫骑着马,让马车跟在自己身后飞驰而去。 要审问苏凌其实很简单,直接叫人把他提进宫来便是。但宇文熠偏偏不愿,而是派人客客气气地将苏凌请到车上,二话不说拉着他出了城,直奔御苑而去。 苏凌被飞奔的马车颠得晕头转向,宇文熠的马跑在队伍的最前方,苏凌看不到他的脸,但那冲天的怒火和压制不住的狠绝之气,却仅仅从背影中便能感觉到。 这些日子苏凌一直在养伤,宇文熠不时前来探望,缱绻温柔溢于言表,苏凌也乖顺臣服,并无什么逾矩之处,两人的相处也可以说得上是其乐融融,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他对自己生这么大气的事情发生。念及此处,苏凌心中“咯噔”一声,会想起自己确实利用和宇文熠的关系做了不少不利于大燕的事,莫非是哪一桩被他发现了? 车马在一片湖泊前停下,宇文熠命令侍卫们散开,掀开车门,异常粗暴地拉着胳膊将苏凌拖了出来。苏凌被拖得跌跌撞撞地前行,终于摔倒在地,宇文熠也不管不顾,径直将他推进湖里。 初夏的湖水并不寒冷,但当大量的水灌入肺中,撕心裂肺的疼痛便从还未痊愈,又在刚刚在撕扯中被重新挫伤的胸肋传来。挣扎着想要露出水面,刚一冒头便又被宇文熠揪着头发压了回去。 “必须杀了他,必须……”宇文熠发着狠,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同一句话。可是,如果要杀他的话,为什么还要带他到这里来?宇文熠不愿再想下去,他只知道,那时他一心想的是不能在宫里也不能在他的住处收拾他,这两个地方人多嘴杂,一旦大臣们知道苏凌有于洛秋勾结的重大嫌疑,哪怕是什么证据也没有,只怕自己也保不住他。 居然,居然到这种时候内心深处首先想到的还惦记着怎么保住他……,不,现在朕是要杀他! 飞溅的水花淋了宇文熠满头满脸,打湿了滚着金边的玄色劲装,沿着脸颊滚滚而下的不知是湖水还是汗水。 “唔,唔,陛……下,咳咳。”挣扎的力量和这偶尔才有的叫声已经开始减弱,宇文熠发现自己的手开始发抖。 不,这不是心软,只是,只是觉得他还有利用价值,只是想从他口中探得大夏的军情,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觉得不是心软,绝对不是…… 越是这样反复强调,越让宇文熠觉得难受,只因这个理由实在连自己都骗不了。 分卷阅读66 耳旁的水声轰鸣如雷,透过变幻波动的水面看去,宇文熠的连疯狂而又扭曲。心脏和血管仿佛要裂开了,胸部和肋部的疼痛初时十分剧烈,现在也开始变得麻木。意识从头脑中被抽离,混沌如同迷雾般降临。 终于要死了么?或许,这样也很好呢!苏凌的最后一丝意识,居然是想笑。 水中的挣扎终于停止了,最后一个气泡从水底升起,只在水面上停留了片刻便无声无息地幻灭。宇文熠忽然发疯般狂吼着将苏凌提出水面,拖到岸上。 呼吸已经停止,宇文熠迟疑着伸出手在胸口一探,还有微弱的心跳。手像是被火烫了般收回,一种不知是惊喜还是憎恨的情绪从四面八方、血液深处涌来,将这位年轻的君王牢牢包裹。 “来人,快来人,把他救醒。”将浑身冰凉的苏凌搂在怀中,宇文熠张皇失措地大喊。 八十七 翻滚的黑云吞去夕阳的光芒,只在边沿处露出殷红的血色,那血色渲染了周围的黑气,像是想要隐藏却有刻意昭示着的残忍。不知何时,已是雷电交加。 横跨天际的闪电如同一把挥舞着个长刀,欲将天地一起撕裂。惨白的光闪过,雷声震耳欲聋,山林除了风声和雷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在苍天的威严面前,万物都在瑟瑟发抖。 豆大的雨点刚刚落下便连成了线,片刻间又化作了雨幕,把天和地模糊成了一片,地面上很快便积起了一个一个的小水坑。 手脚一片冰凉,呼啸的狂风将大树吹得东倒西歪,肺里的水还没完全清净,刚才又呛进些雨水,带出一阵咳嗽。伴着这阵咳嗽,伤处被牵扯得剧痛,几乎无法呼吸。 苏凌动了动身子,想往高处爬一些,免得水淹没了自己,刚刚一动,便痛得又躺了回去,看来接好的骨头定然是又断了。 用手指抠住地面勉强向高处挪动,一尺多的距离竟然耗费了一盏茶的工夫,虽说暂时脱离了危险,但看这个架势,用不了多久,雨水便会漫上来。 宇文熠终于还是没有淹死他,却把他丢在这里自生自灭。苏凌不禁苦笑,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不要说是这样恶劣的天气,就算是平时风清气和的时候也绝对没有办法自己回闳都。 或许,就那样死了反而是解脱,痛苦也好,责任也好,耻辱也好,希望也好,都被埋葬在那一片清澈的湖水里,再也不用袒露在世人刀锋般的目光下。 苏凌使尽全力又向前爬了尺许,感到力竭,靠在斜坡上大口喘着粗气。 周围的大树在狂风中疯狂摇摆着,黑影憧憧,魔鬼般张牙舞爪。雨水越积越深,冲刷着松软的地面,浑浊的泥浆已经将腰以下完全淹没。 身上的温度降得厉害,苏凌似乎被这大雨打懵了,头脑开始发晕,竟然想起了当年和肖浚睿在河里游泳的情景。他在前面游,肖浚睿一直跟着他,半步也不离远,半步也不靠近。 “王爷,你看,鸳鸯。”没有声响。他回过头,只见肖浚睿正呆呆地看着他,目光中全是痴迷。 “王爷,王爷?”肖浚睿依旧傻傻地望着他。 “浚睿!”他提高了嗓门,肖浚睿这才醒过神来,对着他毫不尴尬地一笑。水珠扑簌簌地从他发际眉间滴落,眼神里泛着说不出的温柔,恰似傍晚的阳光照在河畔的青草上,把他的心勾动得懒洋洋的,什么都不想做,哪里也不想去。 身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终于有树不堪重负被连根拔起。苏凌被这巨响惊得清醒了些,眼见雨水涨了上来,又费力地向上爬了几寸。 那时的河水是清澈见底的,风温柔得象情人的抚摸,水底有游鱼自由来去,下还有白鹭扑腾腾飞起,被阳光照亮了翅膀。回忆如同梦境,美好却恍若隔世,偏偏在这个雷电交加的风雨之夜,在他在烂泥坑里挣扎着求生时,那份几乎要被遗忘的美好感觉却从心底袭了上来,仿佛是为了个这个濒死的人最后安慰。 远处的山涧中传来一阵急切而嘈杂的声响,像是马蹄,又像是风吹石头的声音。 这里是皇家御苑,怎么可能会有人来?求生果然是人的本能,即使到了这步田地,自己对生还是有着期待。想明白这点,苏凌反倒释怀了,听天由命地闭上了眼。 声音越来越近,在面前猝然停下,苏凌猛地睁眼,雷电交加中,宇文熠勒马而立,狂乱的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飞舞晃动,忽明忽暗,变幻莫测。雨水从面颊发际上纷纷坠落,眸子在电光中闪闪发亮,温柔坚韧而又痛楚。 这副景象似乎同记忆中的什么东西重叠起来,苏凌艰难地伸出手:“浚睿……”这一声轻轻的呼唤被风雷吞没,唯一的痕迹,便是嘴角绽放出的那朵春花般的笑容。 宇文熠咽下一个苦涩的叹息,翻身下马,抱起苏凌。怀中人的人已经昏睡过去,冰冷而惨白,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宇文熠泥塑木雕般伫立在狂风暴雨之中,你赢了,朕终于还是被你迷惑,终于还是……放不下你。 但,朕不能被你迷惑,朕是大燕的君王,不是你的熠。而你,无论如何改变,也都是敌国的俘虏,或许还包藏着祸心。朕所该给你的,可以是恩典,可以是宠幸,甚至可以是占有和玩弄,唯独不应该是——爱。 拂开覆在面上的黑发,宇文熠无声地笑了。 八十八 这一次,苏凌的病情越发沉重,原本已经愈合了大半的骨头全部断裂开,需要重新接骨,加之受了严重的风寒,一直昏迷不醒,高烧不退。 其间刑部加紧对洛秋拷问,十八班酷刑几乎用尽,那洛秋体无完肤,筋骨尽断,却依旧一口咬定“血咒”是自己无意间购得。 宇文熠下令多方调查,更私下让薛正将苏凌和洛秋的住处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什么疑点来。即使是这样,宇文熠依然觉得,苏凌和这事断断脱不了关系,若换了别人,不管有没有证据,只这份怀疑便可取他性命,但对方偏偏是苏凌。 “苏公子,你是怎么和洛秋勾结谋害太上皇的?”薛正的声音已经有些无奈,这个差事实在不好办。 “苏凌是笼中鸟,一举一动皆有将军的部下监视着,我有没有勾结洛秋,又是如何勾结洛秋的,将军不是最明白么?” 除了与洛秋有过交往这件事,其他一切痕迹都被抹去,包括洛秋送的那副画,苏凌也花了好几天的时间重新临摹了一遍,新临摹的画与原画几乎一模一样,只有把那株毫不起眼的“血咒”换成了芍药。画上的题诗虽是讲“血咒”的习性,却无多大破绽,唯独结尾两句“谁得长相忆,紫茉叶如丝。”初时令苏凌极为不解,几番苦思后,怀疑这紫茉或许便是“血咒”的解药,如此的话,便是一大破绽,为谨慎起见把紫茉改为了寒梅。 两天前,薛正已经把这幅画翻出,并命当时负责传递的人和检查过此画的侍卫进行了辨识。只是这画面本就繁复,又已经 分卷阅读67 过去了好几个月,那两人当时虽都仔细看过,却哪里分辨得出这般细微的差异,端详来端详去,都称这便是当日洛秋送给苏凌的画。这样一幅画自然看不出任何破绽,即使洛秋现在开口将他供出,也拿不出任何证据。而小雅斋那边,苏凌也自忖自己掩饰得颇好,应该不会被发觉。 正因为这些原因,任薛正如何询问,苏凌打定了主意要咬紧牙关绝不承认。 薛正拿他实在没有办法,打也打不得,逼也逼不得,这算是哪门子的审问?想去向宇文熠禀报,但一想起宇文熠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就遍体生寒。 前些日子有大臣上表,称皇帝子嗣单薄,请其充实后宫,宇文熠看了这奏折只是一笑便丢在了一边。从御苑回来,却忽然改变了主意,不仅下令大选秀女,还叫元珏为他选了七八个男宠送进宫去,夜夜笙歌,欢宴不绝。其中以伶人出生的柳清宵最为得宠,已被封为“玉宇君”,还把寿春宫改名为“清宵殿”,供其居住。 “君”原本是个正常的爵位,但自从大燕第二代皇帝宇文责厚将自己的三名男宠封为“君”,并纳入后宫之后,“君”便成为了男妃的专用称谓。大燕历代帝王都有不少男宠,但能被封为“君”的却寥寥无几,包括宇文纵横在内的前几代皇帝都没有册封过男妃。这种名分的确立代表着地位和身份,皇帝对柳清宵的恩宠如此惊人,一时间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成为了闳都城里继洛秋弑君之后的又一热门话题。 君王好色,寡人之疾也是常情,其实薛正又何尝不明白,若宇文熠若是真的想治苏凌的罪,直接交给刑部不是直接得多?让他这个并不擅长刑讯的侍卫长来追查,也许本来就有着不想把这件事公开的意思。只是天威难测,做皇帝的最恨的便是臣下擅自揣摩自己的心思,薛正虽然有这个想法,却也不敢怠慢,只有认认真真地查下去。 “苏公子,看来你是铁了心不肯招供了。” “薛将军要我招供什么?我与洛秋相识原本就是因为陛下,其后也只有寥寥几次见面,而且都有将军的部下在场,苏凌能够做什么?” 苏凌这样一说,薛正反倒没了言语,沉下脸冷冷道:“苏公子可是觉得我拿不出证据才会这般抵赖,你可知,那洛秋这么些年来只与你有过交往,若你不是他的同谋,又会是何人?我只需找出跟你联系的人,立时便能真相大白,你可相信?” “将军此言差矣,凌虽对那洛秋不甚了解,也知道他好医成痴,与城里的各家医官药铺都颇有往来,怎能说只和我交往?如若将军不顾事实,非要陷害于我,苏凌自然无话可说,将军只管去查,看我到底和谁联系过。”说完闭上眼假寐,摆明了一副不会再说话的样子。 眼看这场审讯三言两语便草草收场,薛正倒也不生气,起身离去,出门后特意嘱咐了侍卫把苏凌看紧,这才入宫交旨。见到宇文熠也没有多话,只是如实奏报。宇文熠依旧注视着手中的奏折,只是漫不经心道:“慢慢来吧,其实朕也只是有点怀疑,以后多留意便是。你也辛苦了,赏金百两,回去休息几天吧。” 宇文熠是有名的赏罚分明,而薛正什么也没做,甚至连审个人犯都不成反被对方顶得无言以对,却莫名其妙地得到赏赐。薛正不禁有些汗颜,慌忙谢恩退下。 端坐的宇文熠又低下头专心致志地批阅奏折,微微颤动的冕旒挡在前方,遮住了往来的视线。 薛正忽然感到一阵奇怪的别扭。不知何时,那个有一点点莽撞,带着一点点稚气的皇太子已经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高坐在丹墀之上的沉稳内敛、果断决绝的大燕皇帝——宇文熠。 八十九 闳都的北门是处决重犯的杀场,四条街交汇的中心一处宽大的空地上筑起两丈见方的台子,一条条充满罪孽的或包含冤屈的生命在这里走向尽头。石板地面被鲜血浸透,年长日久便成了黑色,无论如何冲洗冲也洗不去。 最常见的死刑是砍头或者绞刑,难得有罪大恶极的会被凌迟处死。 每到行刑的时候,杀场四周便会人山人海,人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用一种期待的心情瞪大眼睛,享受着屠刀挥下一刻的血腥快感。 人太多了,后面的就看不到了,想要挤到前排,得老早就去候着。有商人瞧准了这个机会,在杀场的正门建起了二层的酒楼,靠杀场的这一面隔成几个小间,虽然价格高的吓人一跳,到了要行刑的时候,一样爆满,得提前几天才订得到位置。 天还黑着,刑场便就挤满了人,告示上说今天要烧死用妖术谋害太上皇的妖人,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如果不早点来就抢不到好位置了。 辰时左右,差役们在台子中间栽了根铁架子,并开始在铁架子四周堆起干柴。柴堆了两大车,像是一座小山。柴块纵横交错地堆放着,中间留着空,这样才让火势更旺。 一辆马车停在了刑场对面的酒楼旁,跟在后方的四名骑士跳下马,从车里抬出一张软榻,榻上的人半侧着身子,淡青色的衣袖垂了下来,随着软榻摆动。 骑士们将软榻送进二楼最大最好的包间。 鎏金的桌案上早已摆好了上等酒菜,细麻编织的坐席上,宇文熠枕着柳清宵的腿安然闭目养神。 柳清宵不敢打扰了他,按照他事前的吩咐,示意侍卫们将苏凌抬过来,安放在靠近窗户的地方。直到侍卫们退下,才含笑向苏凌点头微笑,算是打招呼。 虽是第一次见面,苏凌却早就从胡贵口中听说过玉宇君的事,看到眼前情景,明白眼前的俊美男子便是宇文熠的新宠柳清宵了。他伤势还没有好,无法见礼,也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宇文熠似乎睡着了,呼吸均匀而沉稳。 楼下的人头开始攒动,南边的街道驶来一辆囚车,刽子手从车上拖下一名紫衣人,那人似乎没有骨头一样全身瘫软着,刽子手一路拉拽着走上木梯,用铁链将他固定在铁架上。 那人的头发梳理过,衣服也算整洁,虽然面上布满血痕和青紫,苏凌仍然一眼就认出他是洛秋。 “你给朕睁大眼睛看仔细了。”宇文熠眼未睁,好像在说梦话,见他脖子上渗出汗水,柳清宵取出雪白的汗巾细心滴擦拭掉,轻轻摇动了羽扇。 午时三刻,追魂炮响起,刽子手将桐油倒在柴堆上,点燃了手中的火把。闹闹嚷嚷的刑场忽然安静下来,人们都屏住呼吸,想看看这个妖魔如何在火海中化为灰烬。 洛秋眼看着刽子手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完全变形的脸上漂浮起一丝笑容,那笑容在脸上不断扩大,疯狂诡异,不可捉摸。 火把被投进柴堆,热气将他紫色的衣衫充满得鼓胀起来,在升腾的烈焰中翻腾涌动,宛如一只巨大的蝴蝶正震动着翅膀。 “在我的故国乌桓,有一种蝴蝶名叫紫痕,它们栖息在云雾山的半山腰,世世代 分卷阅读68 代,从不迁徙。一旦遇到山火,它们便成群结队地飞到同一个地方围成一团,任大火将它们全部烧成灰烬。第二年,从那灰烬中便会诞生一只蝴蝶,这只蝴蝶以血为食,经年不死,一到冬天便会吐丝结茧,春天时又破茧而出,如果再遇山火,那蝶便会扑上去,化为灰烬,而那灰烬却带着剧毒,凡是沾染上的禽-兽也好、草木也罢都会死去。所以我们都把这蝴蝶叫做紫痕妖蝶。” “洛秋早就不是人了,洛秋是一只蝴蝶……复仇之蝶,是紫痕,紫痕妖蝶。我不会被秋风吹走,只有火,带着我复仇之毒的火才能夺取我的生命……” 火势越来越大,巨大的火舌妖异扭动着,直要将世间的一切吞噬,洛秋的衣衫、头发都已别点着,他忽然抬起头,似乎知道苏凌正在对面的竹帘后看着自己一般,对着那窗户阴恻恻地呲牙一笑,喉咙深处发出丝线般的尖笑。 那笑声如同暗夜鬼哭,说不出的恐惧,却带着血腥的快意,如同无法摆脱的魂魄。 苏凌忽然明白,为什么他宁可受尽百般酷刑也不肯供出自己。紫痕死了,也要把毒洒满这个世界,用不顾一切的方式来为自己复仇。紫痕洒下的毒,是它的灰烬。而洛秋给大燕洒下的毒,却是苏凌这个人。 “不论这事跟你有没有关系,朕都要你明白,妄图放抗害我大燕,会得到什么下场。”宇文熠不知何时来到了苏凌背后,语气冷如冰霜。 “陛下天威炽盛,四海膺服,苏凌只是的俘虏,有国不能投,有家不能回,全靠了陛下的恩典才得以苟延残喘。陛下若是厌倦了苏凌,是丢掉还是赐死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又何必非要扣上这种罪名?苏凌背负不起。” 宇文熠盯着苏凌的脸,忽然爆发般哈哈大笑:“凌你说得是,朕该相信你才对。” 一阵风吹来,火势瞬间高涨,尖锐的笑声微弱下来,慢慢消逝无痕,仿佛从来就没有响起过。场中一片寂静,只剩下火焰的“噼啪”声。 宇文熠猛地解开苏凌的腰带,在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时,褪下了他的裤子。门被柳清宵打开又关上的一刹那,苏凌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哼。 九十 大燕承志元年秋八月,正是塞上秋高马肥,塞内硕果飘香的时节。 继位仅仅半年的大燕皇帝宇文熠在稳定了国内局势后,决意出兵西极之地。 西极离大燕很远,有十多个小国家,中间隔着西羌、桑尼、石国,大燕的势力一直难以真正到达,是以西极一直是西羌的势力范围。 几年前,宇文纵横征服了桑尼和石国,西极诸国虽然开始惊慌,但畏惧于西羌势力,并不敢和大燕来往。 宇文纵横也曾试图攻打西极诸国,以孤立西羌,但劳师袭远,不仅耗费众多,还要担心西羌和大夏在此时连成一气乘虚而入,思虑再三只好放弃。 此次远征宇文熠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大燕只派出三万精锐骑兵,三万诸侯国步兵,其他的人马包括大夏在内的各属国调派,统一交由龙骧将军窦子胜节制。 旨意传到大夏的新京,朝中一片哗然,肖浚睿与公卿大臣们反复商议,结果是虽然明知是饮鸩止渴,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得罪宇文熠,不得不做出决定派三万精锐步兵带上足够的军饷如期前往大燕。 “这个宇文熠比起其父来似乎更有胆略,杀伐决断也要高明不止一筹,难以对付啊!”大夏皇帝肖浚睿的眉心皱成了“川”字,十余年的风霜积劳早已将那曾经的轻狂浮躁剥落得干干净净,来回踱步间,刺绣着金龙和朱雀的玄色朝服下摆反射着忽明忽暗的流光,更昭示出深思熟虑的威严气度。 “宇文熠这样做分明是要我们在他与西极作战期间,无力与攻其后方,看来他对大夏防范甚严啊。”丞相赵无忌跟十一年前相比没多的变化,只是一部花白的胡须已经如霜染雪浸,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条。 “岂止如此,臣担心不论胜负,宇文熠都不会让这三万人马平安回到大夏,以借机削弱我大夏的实力。”说话的是平虏大将军路展鹏。苏凌虽然入燕,镇国大将军的头衔却并未易人,大夏的最高军事统帅便由平虏大将军担任。 路展鹏四十来岁年纪,在两任镇国大将军苏万钧和苏凌的麾下皆任过中将军,堪称身经百战,在这些年平定南方部族叛乱的征战中立下了不少战功。 “二位爱卿说的都不错。”肖浚睿坐了下来,手指轻扣着案角,赵无忌和路展鹏都止了声息,每当皇帝这副样子的时候,都不希望任何人打扰。 这二人明白,他们所说的两个担忧其实都不是关键。重要的是,西极各国一旦被大燕征服,那么西羌究竟还能撑多久?西羌一旦败亡,下一个就轮到大夏了。 不去不行,去又不甘。正因为明白了这层,大夏上上下下才会如此紧张。 “若我们现在不发兵,便是摆明了要与大燕为敌。”肖浚睿像是在对赵路二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静静的宫室里,指扣案角的声音清晰可闻。 “陛下,此时大燕若放弃攻打西极,转而攻打我国的话,纵然我们可以凭借万仞关一线的防御勉强支撑,只怕也会元气大伤。” “路将军所言,正是朕担心的。”如若真的伤到了元气,只怕西羌非但不会再与自己暗中结盟,还会趁机吃掉大夏,壮大自己的实力。这一点,肖浚睿早就了然于胸。 一番讨论后,肖浚睿终于做出决定,大夏按照大燕皇帝宇文熠要求的数量发兵,但却不是大燕要求的精锐,而是三万老弱残兵。领兵的将领的人选更让所有人吃了一惊,居然是镇国大将军苏凌的弟弟,年仅二十五岁的苏霆。 苏霆出生将门家学渊源,因父兄皆为国尽忠之故,现虽在军中任鹰击校尉之职,却从来没有上过战场,毫无任何战斗经验可言。这一任命自然遭到了以路展鹏在内的将领以及部分士大夫的反对,孰料一贯从谏如流的肖浚睿这次却显十分很强硬,非但不采纳这些建议,还一意孤行地将苏霆封为了三品鹰击将军。 “没有人天生就会打仗,将军是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肖浚睿的话让人觉得他是在刻意提拔苏霆,不少人感到很不是滋味。 大军开拔时正是清晨,朝阳如火,映红了天地。 整齐的脚步中夹杂着纷乱的马蹄声以及兵器偶尔交碰的脆响,衣甲鲜明的军队绵延数里,在萧瑟的秋风里逶迤而去。 奉旨前来送行的赵无忌遥望着远去的军队,回想起刚才那位青年将军自信灿烂的笑容,一股凉意从心中升起。 九十一 军队一路急行,到达指定的集结地点时已是八月。十余个国家的二十余万军队已经陆续驻扎,窦子胜和和气气地安置好各国士马,宇文熠也对诸国的举动大加褒扬,并下旨劳军。 这日天气晴好,宇文熠早早办完了政事,在御花园的葡萄架下 分卷阅读69 摆上了瓜果,着人把苏凌叫了过来。 满架的葡萄已经熟透,沉甸甸地垂下来,触手可及。 宇文熠伸手摘下一串葡萄,半眯上眼睛品尝,那滋味酸酸甜甜,清爽甘美,竟是出乎意料的好。 再摘下一串递给苏凌:“朕记得这葡萄还是朕看着栽下去的,现在竟然长得这么繁茂了,尝尝,味道还不错。” 苏凌接过尝了一颗,点头附和。 “古有弥子瑕分蜜桃赠灵公,今有宇文熠摘葡萄遗苏凌,这一古一今,朕看可并为传世佳话。”宇文熠今天心情似乎不错,语言间多有调侃。 苏凌一笑,并不答话,只拿过酒壶,给宇文熠满满斟上了一樽。 “朕叫你过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说道这里故意停了停,见苏凌没什么反应,又接着道:“算来你到大燕已经十一年了,朕记得你曾登高而歌,说是怀念故乡亲人,如今你的亲人终于到大燕来了。” “我的亲人到了大燕?”这话显然大大出乎了苏凌的意料之外,原本淡然的脸上浮起惊喜之色。 “朕欲讨伐西极,着令各国皆派兵马助阵。大夏派了三万老弱病残过来,你猜那个领兵的将军是谁?”他可以强调了“老弱病残”几个字,嘴角不自觉升起戏谑的笑。 苏凌呆了呆,缓缓摇头:“苏凌愚笨,猜不出来。” “愚笨?猜不出?哈哈,你都算愚笨了,这天下就没有聪明人了,只怕是猜中了却不愿相信吧!”宇文熠哈哈大笑,眼里的讽刺之意更深:“是你的弟弟,苏霆。” 虽已经有了准备,听到这个名字,苏凌还是惊得一动不动,脸上的血色也一分一毫地褪去。 “看来大夏皇帝对你们苏家真是情有独钟啊,处处委以重任。不过朕只是不知道,他是想让你们苏家再出个大将军呢,还是想赶尽杀绝啊?可叹你们一家对大夏忠心耿耿,最终竟落了个弃子的下场,连我都替你不值呢。”宇文熠的话里不无挑拨之意,但肖浚睿派来三万老弱残兵,自然明白来大燕助阵无异送死,连宇文熠都没料到他居然会派苏霆来。 苏凌似乎呆住了,一脸的茫然。 “可惜你们苏家,一个战死沙场,一个身陷敌营,到头来却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保不住,成了皇帝的眼中钉,想要除之而后快。不过你放心,朕不会让那个肖浚睿得逞,毕竟苏霆是你的弟弟。”宇文熠笑得轻松愉快,他忽然开始相信,洛秋一案真的跟苏凌没有关系,而苏凌的心也并非遥不可及。 “陛下是打算不让大夏军队去送死了么?” 这才宇文熠下旨召属国之兵参战,打的主要就是趋使别国的部队作战,而大燕的军队其实只是督战和后备队的作用,除非属国的部队死绝了,否则燕军断然不会出战,以保存自己的实力。而这些部队中,宇文熠最想消耗掉的无疑就是夏军,即使只是老弱残兵,也断然不会让他们完整地回去。苏凌当然不会相信他会为了自己改变主意,这一问也不过是想探知真情。 果然,宇文熠狡黠地瞄了苏凌一眼:“战死沙场是军人的荣耀,怎么说得象是什么万劫不复的事情一般。何况……凌你不只有一个弟弟么?” 苏凌摇头道:“陛下说的是,战死沙场是军人的荣耀,既然苏霆身为夏军统帅,自当与兄弟们共存亡,岂有苟且偷生之理,陛下就不必为舍弟费心了。” 宇文熠一时气结,没想到苏凌迂腐起来竟然这样不可理喻。 虽然嘴上说着不要宇文熠费心,苏凌心中却已纷乱如麻。自己助洛秋毒害宇文纵横一事遭到怀疑,想来肖浚睿已经知晓,他会有所行动也在苏凌意料之中。 浚睿终于决定有所动作了么?只是这种方式是不是太冒险了?这念头刚一冒出便被强行压制了回去,苏凌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要想顺水推舟,也只有这个办法是最不着痕迹的。或许,他有什么别的安排? “苏霆现在就驻扎在砾阳,快马加鞭两日便可到闳都,如果你想见他,朕可下旨召他前来。” 苏凌离家多年,本就思念心切,听到这话不由大为心动。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心,只怕苏霆知道他现在的处境,如果这样的话,到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才是。 “谢陛下费心,不过不必了,还是让苏霆安心做好战前准备才是。” “不差这么几天,凌跟朕还客气什么。好了,就这样定了,朕这就下旨令他即刻前来。最多三天,你们兄弟便可相见了。”宇文熠似看出他的动摇,替他做了决定。 九十二 宇文熠说到做到,三天后的苏凌便在住处见到了自己的弟弟。 自从苏凌领兵在万仞关拒敌,苏霆跟着母亲和姐姐便去了闳都,前线战事紧急,无暇与家人会面,算来两人分别竟然已经十三年。 分别时苏霆还是十二岁的少年,如今居然已经长得这般高大魁伟,酷似父亲,苏凌一时百感交集。而苏霆向来是个直性子,对自己的父兄敬若神明,乍见苏凌的样子,眼圈一红,耸耸膀子,难过得差点哭出来。 苏凌急忙拿出三副玉锁,他早从赵慎口中得知,苏霆早已成婚,且有了三个儿子,大的已经八岁,便早早备下了这份礼物。 苏霆却咬了牙,绷起脸坚决不接受。苏凌明白他是觉得自己原本就已窘困,不忍再让自己破费,当下轻叹一声,也不再勉强。 交谈间,苏凌得知母亲自他离开后日夜啼哭,伤心过度落下了病根,这些年来身体一直不好,隔三叉五便卧病在床,不由心中戚然。 “哥,你放心,弟弟这才出征断然不会丢了大燕的脸,也不会丢了爹和哥的脸。”苏霆目光坚定,看他这副意气风发的模样,苏凌欲言又止。说什么?总不能说这仗输赢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保全军队,保全自己吧。且不说四周都是宇文熠的耳目,但是对于军人来说,这便无异耻辱,更何况到时候的情况如何,苏霆能否做主,都还是未知之数。 “作战切忌鲁莽冒进,有的时候保全了自己才能夺得最后的胜利。”苏凌说得委婉,苏霆只是不住点头,也不知听没听懂。 兄弟两交谈正酣时,却见胡贵鬼鬼祟祟地走进来,说是苏凌的好友文公子前来拜访。 苏凌正奇怪间,但听一声朗笑:“苏兄,文某今日不请自来,叨扰叨扰,还请苏兄不要见怪才是。”话音未落,一人跨进屋来,剑眉星目、挺拔魁伟,不是宇文熠又是何人。 不等苏凌开口,宇文熠便抱拳道:“苏兄,前日你说要请文成喝酒,可不许耍赖。”转头似乎是才发现苏霆般:“咦,苏兄今日有客,文成来得不巧了。” 他这般装模作样,苏凌一时莫不着头脑,不知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好默不作声,看他表演。 宇文熠转身对苏霆深施一礼:“在下文成,见过这位兄台,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苏霆没料到哥哥在大燕居然还有好友,见他谈吐举止洒脱 分卷阅读70 气度不俗,当下也不敢怠慢,起身还礼:“不敢,在下苏霆,苏凌乃是家兄。” 胡贵赶着奉上茶,宇文熠崎然而坐,用杯盖撇去茶叶,小小啜了一口:“苏兄就请我喝茶?也未免太小气了,你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都快饿死了。” 苏凌这才发现,自己和弟弟忙着交谈,竟没发现时辰已晚。有些歉意地对苏霆笑了笑,赶紧起身到厨房张罗晚饭,还亲手烧了一碗竹笋瘦肉汤。 汤味鲜美,宇文熠和苏霆却都没尝出滋味。 苏霆记得自己的哥哥受的是典型的贵族公子教育,虽然文韬武略,却完全不会照顾自己,这样的人现在居然会下厨了,不知这些年都受了些什么样的苦。 宇文熠却是满心的不高兴,自己到苏凌这里吃饭已经不知多少次,从来不知道他居然还会下厨。想到这里,虽觉得毫无道理,却压制不住地酸气上升,不由自主地上上下下打量苏霆。忽然觉得这兄弟二人虽然风度各不相同,但容貌身姿,居颇有着几分的相似。 心突地跳了起来,今天鬼使神差地非要跑到这里来,竟然是为了想从苏凌的弟弟身上找他过去的影子。 隐秘的心思再也瞒不住自己,宇文熠恼羞成怒。 “文兄,请用。”宇文熠眼放幽光,一旁的苏凌顿觉头皮发麻,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 “朕……正好我喜欢吃笋子。” 苏霆也开始觉得这个文成有些不对,碍于他是哥哥的朋友,虽然不以为然,也只好违心地小心陪着笑。 “那就多吃点。”苏凌能够明显感觉到宇文熠开始变得烦躁不安,只担心他会在苏霆面泄露两人的关系,不动声色地地给两人布菜。每当看向苏霆时,眼里都不经意件流露出溺死人的温柔。 宇文熠食不知味地往嘴里送了几口菜,霍地起身,二话不说拂袖而去。 苏霆莫名其妙地望向苏凌:“我可得罪他了么?” “由他去,这人性子本来就有些怪异。”他这一走,正中苏凌下怀,语调神色也轻快了起来。 这一夜,兄弟二人抵足而眠,彻夜长谈,直到雄鸡报晓,苏凌知道弟弟第二天必须离开,这才劝着他休息了。 九十三 宇文熠进了宫门,却不想回到自己的寝宫。 宫中高墙重重,殿宇森森。 从出生到现在,除了身为太子那几年,他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但宫苑实在太广阔了,百年的帝业,七次的扩建,让这座金碧辉煌的建筑群横亘十余里,宫室数万间,各殿之间隔着廊道、院落、高墙,这样广阔的而繁复的巨地方,即使是在这里长大的宇文熠也从来没有走遍过。 那些皇宫里自己没去过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子?宇文熠忽然对这个居住的十多年的地方忽然产生了一种陌生感,很想知道弄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秋风冷月,宫灯摇曳。宫殿将巨大的黑影投射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晃动间有点阴森陆离。寂静的夜色深处,不时传来侍卫们有巡逻时整齐铿锵的脚步声。 “什么人?” 宇文熠转过脸,侧视了出声的侍卫。那侍卫并不认识当今皇帝,但依然那威严冷漠的气度震慑得失了气势。 “大胆,陛下驾前竟然如此无礼。”远远跟着的薛正快步赶来,被呵斥的侍卫立刻惊慌地跪拜在地。 “算了,回寝宫。”原来即使在宫中,自己这个所谓的家里,也一样的不自由。宇文熠的兴致顿失,有些恼怒地挥了挥袖子。 耳畔传来一阵箫声,缠绵悱恻,如泣如诉,透着清冷寂寞的悲凉。 “哪里来的箫声?” 薛正站住侧耳听了一会,才抱拳回到“陛下,箫声是从清宵殿那边传来的。” 宇文熠停下脚步,闭上眼听静心聆听,只觉着箫声竟暗合了自己现在的心境,勾起了心中那点难言的情愫。 “去清宵殿。” 宇文熠说着转过了一条漫长的甬道,直向清宵殿而去。 清宵殿并没有接到皇帝今夜临的消息,见到宇文熠愣了愣才想起该大声通禀,却被皇帝摇手止住。 宇文熠放轻了脚步进了院门。 庭院有些宽阔得甚至有点空旷,院角的石榴树叶已经开始枯黄,糊着绿纱的木格窗里,透出一圈一圈七彩的光晕。 箫声正是从这间屋子里传出,室内的灯管是暗淡的,这是宇文熠的习惯,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和柳清宵在一起,都喜欢调暗的灯光,仿佛那蜡烛跳动的光亮会吵醒沉睡的梦一般。 窗纱上映出一个身影,很率意地将长发束起,身姿挺拔笔直,侧面的轮廓流畅分明却丝毫没有侵略感。 苏凌,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念头刚一闪过,不禁哂然。自己果然糊涂了,他怎么会在这里,屋里那个人分明是柳清宵。 原来,这两人的身形竟然这般相似。折腾来折腾去,归根结底,要的还是那个人,无论身边再有多少人,其实也都是在找那个人的影子吧。宇文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大笑一场,那人明明就在身边,自己却是在瞎折腾什么? 回想起苏凌看苏霆时的温柔态度,和面对自己时应付与的淡漠,心里又空落落的。 他们才是亲人啊!而自己居住在这样宏伟巨丽的宫殿里,却没有家的感觉。身边宠信无数,却没有爱的感觉。这大概就是帝王该有的生活吧! 脚下一个踉跄,头似乎有些混乱,宇文熠抚住额,尽力想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这是怎么了,完全不是自己应该有的情绪,或许这些日子是太累了。 “陛下,你不舒服?奴才这就去叫玉宇君出来接驾。”一旁的太监不失时机地显示出自己的机灵懂事。 宇文熠摇摇头,淡淡一笑,转身出了殿门。听到动静的柳清宵急忙从宫室中走出来时,看到的只是宇文熠离去的背影,不似平时的英姿勃发,竟显得有些落寞。 作为一个皇帝,宇文熠明白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把儿女私情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也正是如此,他刻意地提防着苏凌,强迫自己跟他保持距离。但这样的后果居然是把那份情感变成了执念,悄悄浸入了他的每一寸血液,欲罢不能。 大燕的帝王,天下的霸主,若总是看不透一个情字,岂不是被天下人耻笑。或许自己真的太拘泥了,一切还是随意的好。 “还是回寝宫吧,朕觉得有些累了。”在薛正狐疑的眼光里,宇文熠轻松地伸了个懒腰。 九十四 第二天一早,苏凌送走了苏霆。临行前少不得千般叮嘱,苏霆被他唠叨得不耐烦,又不好打断,貌似恭敬地听着,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五日后,大军开拔,经石国直取西极。 开初的一个月,战事进行得非常顺利,连取月和、泽国等五国。但不久之后,西羌便派出了军队增援,虽然因担心大燕骑兵趁虚而入,没敢大规模出击,只是依凭城池固守,却也给窦子胜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当大军来到秋田国时,西羌早已会同秋田国筑好 分卷阅读71 了防御工事等着窦子胜了。 燕联军开初并不强攻,依仗兵力优势,围困了秋田一个多月,日日耗费巨大却毫无进展,秋田国依旧固若金汤。 眼见寒冬将至,部分南方国家的军队必会因为不适应而大幅度降低战斗力,窦子胜几番思量,命人一边打造云梯、抛车,一边挖地道,还将部分抛车进一步改造为了霹雳车,决定进行强攻。 秋田成高池险,担任第一波等城任务的伤亡往往最大,窦子胜想也没想,便理所当然地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夏军。 就在发起总攻的前一日,宇文熠忽然传来了密诏。窦子胜打开一看,却是要他借机消耗夏军,同时务必要保护苏霆的安全。 窦子胜虽百思不得其解,但他素来惟宇文熠之命是从,当下命令苏霆将军队交由副将统领,他本人则到中军来负责协调。 夏军的副将楼斐然在苏凌手下做过中军校尉,后来更一直驻守万仞关,智勇双全深得肖浚睿赏识,指挥作战自然没有问题。但苏霆毕竟是主将,接到这命令后竟然勃然大怒,抵死不愿领命。窦子胜当下以抗拒军令的罪名,将他拘捕。 苏霆被关在中军,日日破口大骂,窦子胜被骂得火冒三丈又不厌其烦,索性叫人用破布塞了他的嘴,这才得以清静。 这场战役是一场被史家们浓墨重彩渲染的恶战。接连三天三夜的攻城,燕联军死伤无数,部分地方尸体堆积得足有半个城墙高。护城河被尸体填满,方圆数百里的秃鹫都来到这里觅食,张开黑色羽翼遮蔽了天日。鲜血浸透了大地,此后的好几年里,野草的根都是红色的,甚至连原本碧绿的叶脉也似乎被晕染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血色,凑近闻的话,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 战斗终于以大燕的胜利而告终,西羌和秋田的军队全军覆没,而燕联军也付出了死伤六万人的惨痛代价。城破之后,杀红眼的燕联军又进行了三天三夜的屠城,一座繁华无比的秋田城鸡犬不留。从此之后,这城便荒废了,据说偶尔有商旅夜间从城外经过,都会听到凄厉的哭声和尖叫。于是方圆数十里,成为了人们心目中的鬼域,再也无人敢接近,而秋田城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被淹没进了历史的荒烟里。 取下秋田,窦子胜乘胜追击,为避免被各个击破,西极各国和西羌慌乱间将军队集结在一起,准备联合抵抗。但燕军来势太猛,西极联军立足未稳便遭到攻击,后退了将近三百里才稳住脚跟。 两军在库勒海大平原上又进行了一场足以令天地变色的生死搏杀,霹雳车引发的大火足足燃烧了一个月。火熄灭后,库勒海平原焦土千里,一片死寂,没了野兽的号叫,也没有了昆虫的低鸣,连风吹树叶的哗哗声也再不可闻。 双方使用骑兵步兵交替进行冲击,相持了两天之久,最终窦子胜分出两只人马,趁着夜色人马袭击了西极联军的侧翼,西极联军本来兵力就处于劣势,忽然后方遭到打击顿时阵脚大乱,被燕联军趁机掩杀,溃不成军。燕联军虽然取得胜利,却也损失过半,但死伤的大多是征调来的属国之兵,六万燕军却分毫未损。 捷报传至闳都,宇文熠见目的已达,不愿再做过多消耗,下旨留下一支人马防御,其他人班师回朝收兵。 战争虽然胜利了,连续几次担任主攻的的夏军却几乎全军覆没,只余下了二千残兵。负责指挥的副将楼斐然也身受重伤,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 苏霆一直被窦子胜拘押着,直到战事结束才放出来。眼看自己带出的三万人马,如今只剩下了这么一点,苏霆自觉愧对皇帝的信任,不由肝胆俱裂,大叫一声喷出鲜血,昏死过去。 九十五 苏霆带着二千残兵回到大夏,宇文熠的使者随之而至,使者带来了宇文熠的国书,大大褒扬了夏军作战勇猛,不愧勇士之称。 肖浚睿心中恨得滴血,却不得不摆出一副感激凌涕的样子,连连感谢大燕皇帝陛下的褒奖,表示自己身为臣属,理当为上邦竭尽全力战斗,并在宫中设宴款待了大燕使者,令满朝文武皆前来作陪。 席间少不得歌功颂德、客气应酬,虽然双方都心知肚明这些不过是场面话,却也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歌舞散去,将宫室照亮得如同白昼的巨烛次第熄灭,鲜红的烛泪溢满宫阶。喧嚣随人潮而去,只余冷月寒风。 “陛下,有密奏。” “送到御书房去。”肖浚睿起身,一旁坐着哄小皇子的谢妃幽怨地看了肖浚睿,取过外袍给伺候他穿上。 “陛下!”谢妃有些怨恨那个不识趣的侍卫长,撒着娇想把肖浚睿留下。 “爱妃先休息吧,朕明日再来。”听到肖浚睿这话,谢妃这才转嗔为笑,美目中也顿时有了光彩:“那臣妾明日给陛下做千层雪花糕,臣妾好久没给陛下做过这吃个了。” “好。”肖浚睿答应着大步出门。 谢妃收起笑容回头看看八个月的小皇子,不由黯然。说是明天来,只怕也是一场空,自从小皇子出生后,肖浚睿除了开初来看了两次儿子,便一直没来过她这裁芳宫,今天好不容易盼到一次,又这样走了。 谢妃抱起小皇子,在宽阔的大脑门上亲了一口,蹭蹭胖嘟嘟的小脸蛋,觉得安心不少。纵然后宫佳丽如云,能生下皇子的又有几人,有了这个儿子,后半生便有了保障,自己还是该知足才是。 肖浚睿到御书房时,送信的秘使已经等候多时,见他进屋,撕开黑色的衣服下摆,从夹层里取出一封信呈上。 信用封口漆密封了,加着朱砂,这是只有大夏皇帝肖浚睿才能拆阅的标志。 把所有让人都摒退,自己倒上一杯热茶,宇文熠这才崎然坐下,郑重地将漆封在烛火上晃了晃,再用薄薄的裁刀细心地拆开。 素签上的字迹显得有些沧桑凝重,但却依旧透着当年的清隽。 信的内容恭敬得有些拘谨,陈述自己的观点和设想时不断出现“斗胆”、“惶恐”、“明鉴”、“圣裁”之类的措辞,象所有的臣子一样小心恭敬。 信中没有提到苏霆的事,解释似乎完全变得不必要,使得肖浚睿事先准备好的一番言辞顿时失去了想象中的对象,变成了自我安慰。 又把信看了一遍,意外地没有象自己想象中一样心潮澎湃。 怎么会这样,十一年来第一次收到他的书信,居然有了种生分的感觉。 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右边书架整齐堆放的一叠奏章,赵慎奏报苏凌近况的折子就在那里。其实在这之前,傅海也在密奏里闪烁其辞地提到过苏凌的情况,但看到赵慎的折子时,肖浚睿还是感到一阵怒气,继而化作莫名的烦躁,隐隐还夹杂着一份歉意。 他的这份拘谨或许便是由于这个原因吧,又或许是十一年实在太久了。 那如同春天里萌动的新芽,茧里躁动的幼蛾般的少年情怀,早已失落在了岁月深处,那些曾经令 分卷阅读72 自己激荡过、幸福过、失落过的往事也越来越模糊,只有在他拼命回想时,才会浮现出一角。 那么那个清透纯净的少年,那个英武刚毅的将军呢?他在哪里? 肖浚睿不自觉地想要喝茶,却将茶杯打翻,浸湿了暗红色的地毯。 该死,正要开口叫人进来收拾,门忽然被夜风刮开,烛火猛烈地晃动了一下,案上的信纸被刮得飘起来,悠悠荡荡落在书架下,肖浚睿急忙起身追过去想要拾起来,不料跑得太猛,没能收住脚径直撞在了书架上。架上堆得满满的奏折和数立时尽数滚落下来,将他的下半身都埋了起来,而那张菲薄的信纸,却再也看不到踪影。 九十六 大夏淳安二十一年夏,燕皇宇文御发兵六十万南征。 军队来势凶猛迅捷,很快便攻克了云州、恒梁、纪川,兵锋直指大夏都城圣京。大夏立刻集结起十万人马,在镇国大将军苏万钧的率领下匆忙应战。 苏万钧日夜兼程,希望能赶在夏军之前赶到会宁,依傍会宁坚固的城池据守,同时等待个诸侯国的援军。谁知刚刚发兵三日,便遇到了从会宁溃退下来的残部。 没想到燕军竟然来得这么快,会宁的城防是他亲自督造,虽不能说是铜墙铁壁,也是城坚池深,怎么可能连两天都没有支持住,苏万钧倒吸一口凉气。 据守会宁是不可能了,苏万钧果断决定大军立刻奔赴理下,将那里作为抵御燕军的屏障。 此地离理下已经只有不到百里路程,夏军全速前进,终于赶在燕军到达的前一天在理下筑起了简单的防御工事。 燕军挟一路全胜之势,到后未作片刻休息便强攻理下。 石块和羽箭飞蝗般从天而降,城内的房屋被巨石击中,纷纷坍塌,巨石落地,碎片四散崩裂,中者非死即伤。 燕军这次南征大夏,携带了数百辆大型抛车,这些抛车的体积比普通抛车大了四五倍,需四驾的马车运送,八个人协作才能操作。虽然笨重却威力惊人,可以抛投百余斤重的石块,而且投掷距离也比普通抛车远了一倍不止。 苏万钧事先从溃军中得知了这一情况,早早遣散了城中的老百姓,又用装土的麻袋加固了城墙。 松软的泥土不易受力,大大减轻了巨石对城墙的伤害,加之宇文御出兵前对大夏各个关隘的情况都进行过详细了解,知道理下并非重镇,防御比之会宁差了很多,用于抛投的巨石采集运输均不容易,于是事先并没有准备太多,待到抛石用尽时,才发现理下的城墙虽然受损,却没有一处严重垮塌。 自出兵伐夏以来,燕军一直顺风顺水,士气高昂得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断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受到打击。宇文御不顾靖远将军洪明炬的反对,果断下令强攻理下。 数十万燕军从广阔的大平原上潮水般向理下涌来,脚步声震颤了大地。夏军虽以弓弩强行压制,依然有不少夏军在城下架起云梯,试图攻上城墙。夏军凭借地势之利与之周旋,双方血战一天,傍晚时分,宇文御眼见今日取胜无望,这才下令收兵。 苏万钧走上城楼,风动战旗,猎猎作响,斗大的“苏”字迎风飘扬。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兵士们来来往往,忙着将受伤的人抬下去救治,到处都是呻吟和哀号。 城外几里处便是燕军驻地,接帐连营,绵延数十里,直入天际。 营中灯火辉煌,连星子也被映照得失去了颜色。 “父帅,你在这里,可叫我好找。”浑身浴血的苏凌从楼梯上小跑上来。他戍守边关时,在和大燕的一些小规模摩擦中立下些功劳,两年内竟然连升三级做了队率。虽然官阶并不高,但在没有大的战事的时候,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凭自己的本事做到这个位置,也算十分不易了。因此回朝肖赞对其大为夸赞,没做多久的武骑常侍便被封为军司马,此次更是以中军司马的身份随同父亲出征。 “天下虽平,忘战必危。我大夏会有今日,全是因为太平得太久了。哎!”苏万钧好像是在跟儿子说话,又象是在自言自语。结尾那声叹息更是悠长沉痛,甚至有些失神。 今日一战,夏军虽然苦苦支持住城池没有失守,但其战斗力跟长期征战的燕军比起来差距很大,这一点自己身为夏军统帅,不能说没有责任。 “父帅打算以后如何作战?”战斗了一天的苏凌依旧神采奕奕,一双黑眸亮如寒星,关切又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苏万钧双手抚住城垛,目光沉沉望向燕军大营:“燕军的抛车实在太厉害,若他们继续用这抛车攻城的话,城墙迟早会跨掉。”如果自己有这样的抛车也许还可以进行消耗对攻,勉强支撑,只是制造这样的抛车需要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没有个一年半载根本做不出来,自己想也是白想。 “对了,可有援军的消息?”十万人马不可能与六十万人对敌,这是战争的基本常识,兵力悬殊的情况下打阵地战,能够战胜对方那是奇迹,历史上没有发生过几次,在现在这样的生死存亡之际,若非万不得已,谁又敢将希望寄托在奇迹之上。因此一接到燕军来犯的消息,肖赞便传下严旨,令个诸侯国火速发兵抗敌。 苏凌有些黯然:“据回报,接到圣旨后各诸侯国都已有所行动,但多数还在集结,江淮国和凌源国倒是发了兵,行军速度去非常缓慢,照这样看半个月能到就不错了。” 先到的部队消耗必然大,所以的诸侯都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想让别人先跟燕军拼个两败俱伤,自己再慢慢收拾残局,既是大功一件,又保存了实力,是以谁也不愿意来早了。 这样下去岂不是坐以待毙么? 最多两三天,燕军便能重新准备好足够的投石,理下究竟还能不能守得住。若是大夏亡了国,这些聪明的王爷们一个个都要成为阶下囚,看他们到时候还如何争斗算计。 果然混账之至!苏万钧不由使劲握了握拳,手心一阵刺痛。 九十七 “如果援兵迟迟不至,我们岂不是坐以待毙么?”苏凌说出的话跟苏万钧想的居然一模一样。 苏万钧脸上的肌肉略略一收,显是咬紧了牙关。 “父帅,我有个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父亲虽然神色自若,苏凌却知他并不平静。 “嗯,说来听听。” “父亲你看。”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看去,敌营右前方黑乎乎一片,只亮着零星的灯火,和其他地方比起来似乎缺了一角。 “燕军退去时,我仔细看过,他们将所有的抛车都放在那里。”苏凌不由自主露出一丝微笑,连眼里也溢出了笑意。 “你的意思是……”灵光在脑海里一闪,苏万钧的语气陡然急促。 “燕军远道而来,今天又血战了一整天,此时必然已经疲惫不堪,本是劫营的好时机。但宇文御打了这么年的仗,必定会防此着,要想劫其大营和粮草难度定然极大。但抛车 分卷阅读73 笨重,我们就算劫营也带不走,是以燕军应该没有防备,是以儿想带上五百轻骑趁夜色悄悄出城,放火烧掉这些抛车。”苏凌说着停了停看了看父亲的反应,见他正皱眉专注聆听便又接着道:“到时候父帅可见机行事,如果燕军大营发生混乱,父帅可派出一支人马趁乱袭击,纵然不能大获全胜,也可挫其锐气,同时还可以牵制住敌军,让我从容将抛车烧掉,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挨到援军到来的时候。” 苏万钧不由重新审视自己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儿子,宽阔的肩头,挺直的脊梁,数年的军旅生涯已将少年的青涩从他身上早早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男子汉的坚定与沉稳。 孩子都这么大了,自己也该老了。 “好,你去吧。”苏万钧没有多余的话,只在儿子的肩头重重拍了两下。 苏凌抱拳转身而去,立刻调集了五百精锐骑兵,人人都在盔甲外套上一层黑衣,连浅色的马匹都被涂成了黑色,再在马蹄上裹上了布,每人带上数只装满桐油的小皮囊。 一切准备停当,已是二更时分。 苏凌带着这只骑兵悄悄出城,沿着城墙根绕到燕军右侧忽然发动袭击。 火箭如流星般落在抛车上,骑兵从茫茫夜幕中风驰电掣般袭来。燕军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无数装满桐油的小皮囊便在这些已被烧着的抛车上开了花,浸透着桐油的抛车熊熊燃烧起来,火光冲天而起,四野一片雪亮。 附近的燕军正在犹豫是该先救火还是该先迎敌的时候,鬼魅般的骑兵已经从火光中冲到面前,刀光闪出,燕军纷纷倒地。 宇文御被喊杀声惊醒,眼看自己赖以攻城拔寨的利器灰飞烟灭,不由暴跳如雷,即刻下令围歼来犯的夏军。但这些夏军并不恋战,大功告成,转身就走。 宇文御欲要追击,却被洪明炬劝止住,理由是担心燕军阵脚一乱,容易给敌人以可乘之机。话音刚落,便见理下城门大开,冲出一队人马。 宇文御早就做好了应付夏军劫营的准备,但此时营中刚发生了变故,措不及防之际竟然被夏军杀入前军营中一通砍杀。 这些夏军也象刚才一般,一击中后,便毫不迟疑立刻撤退。赶来助阵的燕军只能眼巴巴看着理下城门外的吊桥缓缓拉起,空自破口大骂。 这次出击夏军歼敌三千余人,更摧毁了燕军所有的抛车,自己却几乎没有损失。抛车被毁,守城似乎变成了可能,一时之间,夏军上下士气大振,连挫敌人数次全面攻击。 虽然没了抛车,燕军的攻势依旧凶猛,夏军浴血奋战,歼敌数万,自己却也伤亡惨重。 随着战事的进行,理下的防御终于开始出现不支之态,然而,苏万钧心心念念盼望的援军却依旧连影子也没有。 苏万钧焦急万分,一面向皇帝奏报请他再下严旨,另一方面也派人前去催促,但得到的回报却永远是已在路上,不日便至。 二十天后,终于有三万援军到达。但此时,原本还算完整的城防已经出现多次漏洞,而苏万钧麾下的十万人马,能够战斗的已不足四万。 九十八 苏万钧环顾众将,多数都受了伤,右将军石坚伤势尤为严重,被亲兵抬着到中军帐中来议事,略略一动,便痛得冷汗如雨。 今天的议题非常清楚——守,还是退。 退就意味着失败,守却是明显守不住了。 帐中少有的沉默,就连最喜欢侃侃而谈的前将军路展鹏也一言不发,气氛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这种沉默本身就表明了一种态度,苏万钧终于下定决心全军后撤至圣京前的最后一道屏障——洪州。 趁着夜幕,大军悄悄开拔,只留下几百人在城墙上巡逻,以图迷惑敌军。 这些日子战果明显,夏军的抵抗一日弱似一日,眼见再胜利在即,宇文御休兵两日,准备全力一击。 没想到这次进攻居然没有遭到任何抵抗,燕军挟雷霆之势冲入理下时,却发现这里早已空无一人。 苏万钧居然弃城了,宇文御的脸上闪过轻蔑,继而哈哈大笑,而此时站在不远处的洪明炬却忧心忡忡。 夏军到了洪州便开始构筑防御工事,苏万钧一心想死守洪州,拱卫京畿的安全。诸侯们此时也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再也不敢拖延,纷纷加快行军速度,短短三天之内,洪州便集结了十七万军队。 短暂的欣喜之余,苏万钧万分震惊地发现,这些诸侯国的军队长年疏于训练,不要说是战斗力,甚至很多人的兵器都已经被锈坏。 果然,燕军一攻城,夏军便死伤无数,那些根本不知道战争为何物的士兵在城墙上无头苍蝇般乱碰,慌乱中不少人撞滚在一起,阻挡了战线。 燕军借着这些微小的缺口冲上城头,势如猛虎。夏军费了好大力气虽将这一轮来势汹汹的攻势压制下去,却已是血流成河,战斗减员量之大令人瞠目结舌。 战后盘点,竟然折损了一半的人马。 这就是天意吧!苏万钧抬眼望向天上金灿灿的太阳,强烈的光线如同万把利剑刺进眼中,干裂的眼角忽然湿润了,他告诉自己,那只是被光刺痛了眼。 回到屋内叫来苏凌,吩咐他带着自己的密奏火速入京面圣。 父亲的神情无比庄重,双手把那奏折交到苏凌手中那一刹那,眼里有些微的波动。 “父帅,洪州真的守不住了么?”苏凌把那密奏捏在手中,似乎要揉碎。 “你看你,把奏章都给揉皱了,父帅是怎么教你的,任何时候都要记得臣子的本分,尽忠报国,不能有丝毫不敬。”苏万钧皱起眉头,转身坐到案前重新写了一边,仔细看了没有纰漏这才又交给苏凌。 苏凌却没有伸手来接,直视苏万钧片刻忽然大声道:“不,我不走,我要跟父亲一起留在这里和洪州共存亡。” 苏万钧没料到向来温顺听话的儿子会顶撞自己,先是一愣,继而厉声道:“中军司马苏凌,你想违抗军令?” 苏凌没有向过去般赶紧认错,而是仰起头死死盯着自己的父亲,雾气蒸腾的眸子里透着前所未有的倔强。 满腔怒火刹那间消弭无痕,苏万钧用拇指擦去儿子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男儿流血不流泪,敌人是不会因为你的泪水而同情你的。” “我不走。” “凌儿啊,洪州一丢圣京必然不保,陛下必须立刻南巡,否则便来不及了。南巡路途遥远,又要应付燕军追击,没有一个智勇双全、身经百战的将军护卫怎么成?” “父帅?”苏凌惊疑地抬眼,只见自己的父亲面带微笑温和地看着自己。 “我已在密奏中推荐你护卫陛下南巡,非是为父偏私,而是我儿有勇有谋,确为最合适的人选,为父相信你。”说完重重点了一下头,以强调语气。 “陛下的安危,大夏的安危就交给你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苏凌颤抖着手接过父亲再次捧出的奏折,重重一跺向门外走去,刚 分卷阅读74 到门口又霍地停下转身跪在地上:“父帅千万保重,你放心,你的话儿子必当谨记在心,永不敢忘。”说罢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而去。 “好,好。”苏万钧望着儿子挺拔矫健的背影,不住点头。 自己的儿子是合适的人选,但却不是唯一合适的人选。 老天爷,你就原谅苏万钧的自私吧!喃喃自语中,苏万钧颓然坐下。 九十九 接到苏万钧的密奏,肖赞立刻召集重臣们商议。苏凌当众讲述了前线的情况,听到他的讲述,本来对弃闳都南奔还持有异议的人也没了话说。 意见很快达成了一致,肖赞率百官即刻南巡,但大敌当前,皇帝居然弃京师而逃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无法向老百姓交代。犹豫间,太子萧任则挺身而出,表示愿意留在圣京抵抗燕军,同时安定军心民心。 肖赞对这个儿子极为喜爱,念及其中的危险,心中大是不舍。但肖任则一再坚持,加之却实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好依了他。 大夏淳安二十一年,燕军大兵压境,秋抵洪州,夏帝肖赞仓皇南巡。全城百姓争相跟随,奔亡队伍绵延百余里。 车队由南门而出,整整一天一夜,那车队似乎还是见不到尽头。 刚刚被封为骑将军负责南巡护卫的苏凌勒住马缰,尽力向后望去,眼见东方已现曙色,肖浚睿那辆镶金饰银、华盖招摇的马车始终不见踪影。 该不会是跑到哪里去了不知道这事吧,这事听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发生在肖浚睿却一点都不奇怪。 城中依然一片混乱,到处是急欲逃离的百姓。 宽阔街道的尽头,堂皇气派的恒梁王府灯火通明,数十辆马车在府门前一字排开,肖浚睿站在门口的石阶上,指挥着仆从将一只只大箱子搬到车上。 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 苏凌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凌……苏将军来得正好,帮我安排下,我都快累死了。”肖浚睿看见苏凌,对他招了招手。 “王爷,简单收拾下就走吧,不然就跟不上大队了。”苏凌来到肖浚睿面前,下马拉着他的胳膊就往车里塞。 “等等,马上就装完了。”肖浚睿试图挣脱苏凌的钳制,却被抓得更紧。 “殿下,这些东西现在还有什么用?带些细软就可以了。” “带些细软只够自己花,我大夏的军费怎么办?”肖浚睿终于甩开苏凌,神色从未有过的庄重:“我大夏不能永远被动挨打,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打回来,到时候我还要跟凌在这恒梁王府里喝酒画画呢。” 肖浚睿的眼里跳动着火焰,坚定的光芒映照得辉煌的灯火也失去颜色。 苏凌呆了半晌,这才重重点了点头:“王爷说的是!苏凌短视了。”说罢接过一支箱子帮着往车上递。 肖浚睿长吁了一口气,也挽起袖子动手帮忙:“还好攒了这些东西,珠宝玉器、古玩字画再怎么说也比金银轻得多。”这些东西过去对他来说都是玩物,这时却已是一大笔财富。 东西实在太多,要全部拿走根本不可能。肖浚睿挑挑选选,把笨重的和价值不太高的都仍在了王府,即使这样也装满了那十余辆大车。 黎明时分,肖浚睿终于赶上了队伍。放眼望去,圣京越来越远,渐渐变成了一条灰色的线,消失在天地相接之处。 烟尘飞扬间,华舆与篷车连尾并驾,这些平时连跟平民同席都会觉得耻辱的贵人们,此时再也没有精神去计较自己是不是威风高贵,一个个惶惶如丧家之犬。 “殿下,想什么呢?”苏凌不知何时来到了肖浚睿面前。 “凌儿,我一定会回来的,你信不信?”肖浚睿眼底沉着深邃的眷恋,萧瑟苍凉得一如这秋日的长空。 苏凌发现这个游手好闲的荒唐王爷似乎忽然长大了,虽然陌生却让人安心。其实忽然长大的又岂止肖浚睿,自己又何尝不是?在这山河破碎,国家危亡之际,又有谁还能保有那份无忧无虑的纯真? “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回来的。”苏凌笃定地点着头,伸手与肖浚睿握在了一起。 晨光给两个挺直的身躯被镶上了金边,银甲反射出点点寒芒。无边的旷野和看不到首位的车流被定格成了永恒的背景,时间似乎瞬间凝固了,四目相对间,大夏未来的君王和大将军立下了誓言。 一百 大队一路向南,秋色渐浓。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洪州被破,镇国大将军苏万钧殉国。 仅仅过了五天,圣京便沦陷,太子萧任则率军与燕军血战三日,战死在城头。 宇文纵横攻入圣京,发现肖赞等人已经逃离,片刻也未多留便挥师追赶。 得到的都是这样的消息,南奔的队伍一片骚动,绝望的气息四处蔓延。 平民们发现跟着皇帝非但难以得到保护,只怕还要成为靶子,于是很多都自行散去,躲到偏远的乡下。躲无可躲的王公大臣则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前进。 肖赞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离开闳都之前便觉得有些不适,连日奔波加之重重打击,病情已经十分严重。 赵无忌等一干臣子哆哆嗦嗦地跪在车驾前,将太子和镇国大将军战死的消息奏报给大夏皇帝时,肖赞面无表情,片刻之后却狂喷出一口鲜血,从皇舆上栽了下来。 惊慌失措的众人急忙将其扶起,肖赞却已是面如淡金气若游丝,自此昏迷不醒,不到十天便龙驭归天。 太子和皇帝先后去世,群龙无首的大夏臣子们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国不可一日无君,在这个紧要时刻尤其如此。 但皇子们一到十六岁就要封王就国,基本都不在京城,自然也不会跟着皇帝一起逃亡。大臣们面面相觑了大半天天,才有人忽然想起,恒梁王肖浚睿此时不正在队伍中么?此言一出,几乎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都到这个时候了,只要能不让那个位置空着,坐在上面的人哪怕是向来以不学无术而闻名于世的肖浚睿,也已经变得丝毫不重要。 一干大臣风风火火地赶到肖浚睿面前,不由分说便呼啦啦跪下一大片。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肖浚睿还没来得及闹明白情况,便被推上了皇位。由于时间太紧,条件又有限,新君继位居然连新的冠冕袍服都没来得及做,肖浚睿直接穿上的父亲的一身替换的服饰,便匆匆登基,改国号承德。 赵无忌派人从附近的集镇搜集来了一些孝帐灵旗,翻飞的白幡和遍野的哭声让这支原本就凄惶狼狈的队伍更加无助。 肖赞的尸体无法按照祖制葬入皇陵,肖浚睿只好决定找个僻静的所在暂且安葬,等到将来再另起陵墓。 下葬这天,秋风漫卷,四野空濛。 肖浚睿带着百官长跪在父亲的坟前——那是一个小小的坟头,背后是浅浅土丘,刚培的新土带着淡淡的泥腥味,一刻柏树孤零零地矗立在坟前。之所以会找这样一个地方埋葬肖赞, 分卷阅读75 一则是为了便于将来寻找,二则是因为有大臣说,背后的浅丘和那棵柏树可以护佑子孙兴旺。 坟不敢有什么太过特别的标记,普通得如混同乱石堆中的石头,任何过路的人都不会多看它一眼,这就是一代夏君肖赞的归宿。 “父皇,儿臣肖浚睿今日在你的坟前起誓,今生今世定要将燕贼赶出我大夏国土,收复圣京。到那个时候,儿臣定然会来此,恭迎父亲回归皇陵。”肖浚睿一字一顿,语声铿锵有力,显示出无比的决心和信心。 秩序井然地跪在他身后的大臣们听到此言群情振奋,齐声高呼万岁。激越的呼声惊飞了四野的鸟雀,直入云霄。 夜已深,高天上星光闪耀。奔波了一天的人们早已酣然入梦,原野如此静溢。 巡视完防卫的苏凌回到从马上跳下来,打算稍微小憩片刻。 树后闪出一条白影,苏凌刚要厉声喝问,却见那人对他摆了摆手,那体态姿势十分熟悉,竟然是肖浚睿。 “陛下,你怎么来了?”话问出口,才想起似乎有点不敬,待要见礼,手肘却已被肖浚睿托住。 “凌儿什么时候跟我这么生分了?” “现在不比过去,陛下是君王,而苏凌是臣子,君臣之礼不可废。” 肖浚睿似乎有些不高兴:“什么君君臣臣的,听得人头疼。虽然现在我当了皇帝,但浚睿还是那个浚睿。” 苏凌有一刹那的失神,很快又恢复了正常:“陛下,臣正想求见陛下,有本奏。” “跟你说了,不许这个样子,难道当了皇帝就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了么,就非要去做那孤家寡人?”肖浚睿不管他的什么本不本,继续抱怨。 “陛下……”苏凌有些无奈。 肖浚睿干脆席地坐下,用袖子擦擦身边已经有些枯黄的野草:“凌儿来,我也正有事找你,咱们坐着说。”肖浚睿神色自若,和过比起来确实没有什么两样,苏凌犹豫片刻,终于在温柔热切的目光中走到他身边坐下。 一百零一 两人紧紧相依,雪白的孝服在黑夜中异常显眼,相同的颜色和谐滴溶在了一起,分不清彼此。 “凌儿不妨猜猜我找你有什么事?” 苏凌略略思量:“想是陛下对撤离路线已有安排。” 肖浚睿叹道:“还是凌儿知我。现在燕军已经追来,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我担心要不了几日便会被追上,因此我想下旨,召南方各郡守兵集结在阳宁关,全力抵御燕军。”这个问题肖浚睿已经琢磨了一天,就是下不了决心。 苏凌没有回答,而是低下头不住玩弄着手中的短刀。刀光清泓,寒气逼人。 “陛下,臣以为阳宁关是守不住的。陛下可否想过,跟随陛下撤离圣京的军队和南方各郡的守军,已经是我们最后的家底,是将来光复山河的本钱,我们再也输不起。” “你还是说清楚些吧!” 苏凌点头坐正,从腰里掏出几块散碎银子,在草地上摆放:“这里是阳宁关,这里是圣京,这里是我们现在的位置。要说近便,自然首推阳宁关,据此不足百里,圣驾两日便可到达。但是到达以后呢,我们又该怎么办?依靠现在这点兵力是绝对守不住的阳宁关的。就算陛下现在就下旨召南方各郡守军齐聚阳宁关,没有十天也绝对集结不齐。而按照燕军的行军速度,少则七日,多则八日便会追到阳宁关,到时候若他们全力强攻,兵力如此悬殊,试问我们能守几日?” “只要我们能撑上几日,各郡的勤王之兵便能陆续到达,到时候再决一死战。”肖浚睿还想坚持。 苏凌抬头望着肖浚睿,眼里是压抑的痛,良久才幽幽道:“陛下,就算人马齐聚,也不过十多万人,若是这点兵力便能守关的话,你的太子哥哥和我的父亲便不会殉国了。” 肖浚睿猛地呆住,其实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人在绝望之时总是下意识地想抓住一棵救命稻草,至于这稻草管不管用反倒没有考虑。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等着燕贼追来?”肖浚睿颓然。 苏凌却似乎完全没感受到他的颓丧,盯着地面的碎银,神情严肃地沉思片刻,又摆了两块下去。 “这里是万仞关,我们从这绕过去,以万仞关为据点长期据守,将燕军的补给线拉长至一千四百余里,这样的话,只要能够死守住关隘,时间一长,燕军必退。” “从西边过去怎么成?那边山高林密,全是狭窄的栈道,我们不是行进得更慢了?”肖浚睿觉得苏凌的想法不可思议。 “正因为这边山高林密,道路难行才高走这边。陛下试想,这边既然都是栈道,我们通过之后便将其烧毁……” 话还未说完,肖浚睿便用力一击掌:“对啊,栈道没了,燕军想要继续追击变得重建架设才行,自然就很难追上我们了。” “陛下圣明。而之所以臣要以万仞关为据点抵抗燕军,是因为三个原因。其一,万仞关位于西南,各郡守军可以更加迅速的集结。我们一旦能多拖延燕军些日子,他们便能加固好万仞关的防御。”说着又取出一张纸摊开在两人面前,借着月关看去,那深深浅浅勾勒出来的却是一副关防图:“臣前些日子与燕军作战,对他们的战术习惯有些了解,若按照此图布防想来有些用处。” 肖浚睿点头:“那其二呢?” “其二是万仞关地处西南,一路上道路狭窄艰难,燕军就算久攻不下想要再弄些巨型抛车来,也无法运到。况且万仞关虽然说不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却也易守难攻。出尤其是这里气候湿热,多蚊虫瘴疠,燕军都是北方人,长期居留于此,必然水土不服,多生疾病,战斗力势必减弱。” “有道理,其三。”肖浚睿觉得希望一点点回到了自己身边,连语声都开始激动得有点发抖。 “其三,若我们能够坚守住万仞关,便可以以广大的西南地区作为根基重整旗鼓。西南土地肥沃,自古以来便是粮仓,陛下只要能韬光养晦,妥善治理,富民强兵,让我大夏的国力得以恢复,何愁没有重回圣京的日子?” 苏凌说得兴奋,不自觉地拍拍肖浚睿的肩头,忽觉不妥正想收回时,手已经被拉住。 “陛下!”甩了一下,没有甩掉,苏凌轻轻唤了一声。 肖浚睿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苏凌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凌儿果然是将相之才,大夏的安危全凭凌儿了。” 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肖浚睿的语气里有着恍惚和痴迷。还没来得及开口,嘴唇已被封住。 不行,这样是不对的,无论脑海的声音如何坚持,人却依旧随着肖浚睿倒了下去,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这个温柔而热烈的吻抽去。 腰带已被解开,滚烫的肌肤紧紧贴在了一起,沉重的呼吸充斥在耳边。 夜风轻拂,带着仲秋的薄寒,仿佛要拂去这恼人的温度。 皎洁的月亮害羞般躲进云层,却又留下一抹暗淡的光亮,照亮这对生死相 分卷阅读76 依的人。 一声车门打开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有人从附近的马车里跳出来,三步两步便躲到了树后。 苏凌如梦初醒般猛地推开肖浚睿:“浚睿,现在国难当头,你我又都有重孝在身,不能,不能这么做。” 肖浚睿发丝凌乱,抚着胸口好一会才让自己的喘息平复下来,对苏凌微微一笑:“凌儿说的是,这么多年我都等了,又何必忙在一时?” 不知何时,月亮钻出云层。 倾洒的月光星辉里,肖浚睿缓缓俯下腰,闭起双眼枕在苏凌的腿上:“凌儿,不要动,躺一会就好,我真的累了。” 苏凌低头用嘴唇肖浚睿额头上飞快地触了一下:“陛下,从明天开始,一切都会好的。” 肖浚睿疲惫地喃喃道:“是的,明天会好的。” 一百零二 小酒店里热闹了起来,左边的一桌人已经喝多了,旁若无人地高声谈论着长乐王宇文律前天跟户部尚书、国舅爷元珏发生冲突的热闹事。 两天前两人的车架在大街上相遇,按理宇文律是王爷,元珏该主动避让,谁知他却旁若无人地驾车飞驰而去,宇文律躲避不及,惊了辕马,连人带车摔在地上,引得数百人围观。 宇文律颜面扫地,满心愤恨,第二天便带着几十号人冲到元珏府上兴师问罪。元珏毫不示弱,命全府家丁呼啦啦冲出来,将来人打翻在地,连宇文律本人都挨上了一顿老拳。 “国舅爷可是太嚣张了,若是长乐王爷告到陛下那里,他可得吃不了兜着走。”一人煞有介事地道。 “那可不一定,一朝天子一朝臣,国舅爷可是陛下驾前的红人,我看陛下定然会袒护。”对面的人显是不以为然。 “这可是有规矩的,国舅爷再尊贵,也没有爵位,又不是三公,怎么能跟王爷争道?这天下还是姓宇文,陛下不至于这样吧。”有人对这番话表示怀疑。 “那你们等就着瞧吧。嘿嘿,长乐王当年支持的可是永王和宁王,跟当今陛下不怎不对路。别看曾经也在京城呼风唤雨,那风光日子早就不在了。你们知不知道,陛下曾经责怪他身为王爷老是留在京城不合祖制,叫他赶快就国。长乐王不肯,恳请陛下让他留下照顾生病的太上皇,陛下出于孝心,这才没有勉强的。” “这事微妙,陛下的态度才是关键。” “朝中还有那么多老臣,陛下为了服众只怕偏袒不得。” “什么偏袒,长乐王可是陛下的亲叔叔。” “……” 加入讨论的人越来越多,连其他桌的人也凑了过去,小小酒馆一片热火朝天。 住在京城的老百姓对政治永远充满热情,闳都如此,过去的圣京也是如此。这些跟朝中政要权贵有关的敏感事件,以小道消息的形式迅速传播,虽然会在传播的过程被添油加醋,但却往往并非完全捕风捉影,而这些看似胡乱猜测的的分析,也难说是没有道理。 苏凌有些高兴,这两个人无论谁斗败的谁,抑或是两败俱伤,都是他乐于见到的。 丢一粒花生在嘴里:“店家,算账。” 店门上挂着半张少年的脸,看见苏凌转过头,飞快地缩了回去。苏凌也不过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门口。 果然,那半张脸不一会又悄悄伸了进来。 “殿下!”苏凌大吃一惊,那少年竟然是肖知渐。 肖知渐听他这一叫,拔腿就跑。苏凌追出来时,却见他站在街道拐角处,眼巴巴望着苏凌,如同要哭了一般。 “殿下。”苏凌叫了一声便想过去,不料肖知渐却急急向后退了两步,眼中滚出大滴的眼泪。 “殿下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情形有些诡异,这些日子关注肖知渐太少,莫非出了什么事?想到这里,苏凌的心“咯噔”一声,不管不顾地追了上去。 肖知渐看他追来,转身又想跑,匆忙之间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哎呦,这个死孩子,走路也长点眼,看你把咱家撞得。”被撞倒的人声音尖细,肖知渐却理也没理,一溜烟跑进了一条巷子,再也看不到影子。 苏凌把那人扶起,却是胡贵。 胡贵咧着嘴摸摸自己的屁股:“公子爷,宫里来人传陛下口谕,急召你进宫,车驾已经等在门口了。” 宇文熠这次并未在自己的寝宫,当罗春把苏凌带到御书房时,苏凌惊讶地发现薛正也在这里。 回想起来,已经一两个月没有见到薛正了,连同好多平时熟识的虎卫都一起不见了踪影。苏凌虽然有些奇怪,但这事与己无关,也就没有多问。 但即便如此薛正是宇文熠的侍卫长,见到他原本也没什么奇怪。令苏凌感到惊讶的其实是此时的薛正居然坐在一张软榻上。见他进来,薛正眼角挑了一眼,便转开了去,神气间满是怒气,还夹杂着一种说不清的道不明的怨恨。 一百零三 “你过来。”宇文熠拉过苏凌坐下,他和苏凌的关系薛正清楚得很,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凌,有件事,朕一直想跟你说。”话说了一半,又生生停住,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苏凌。似乎在查看他的反应。 “陛下有事尽管讲。”苏凌心中还惦记着肖知渐,只盼宇文熠有什么事赶快说了,自己好去看看肖知渐到底出了什么事。 “嗯,这个……”宇文熠吞吞吐吐,憋了半晌终于狠狠叹口气:“薛正,还是你来说是怎么会事吧。” 苏凌疑惑的眼光转向薛正,这才发现他的胳膊吊在脖子上,腿也上了夹板,难怪会坐在软榻上面君。 薛正倒也干脆,大声道:“苏公子,薛正无能,一起去的兄弟死伤了十之八九,还是没能救出公子的家人,请公子恕罪。”嘴上说着恕罪,语气间却半点歉疚之意也无。薛正原本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而今这副样子,想来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救出我的家人?”苏凌一脸茫然,对这句话显然难以理解。 薛正冷冷瞪着苏凌,却不再说话。 宇文熠见薛正这副模样,挥手命人将他抬下去,这才坐到苏凌身边,将事情简明扼要地讲述了一番。 原来两月前宇文熠得到密报,苏霆回到大夏后,损兵折将,肖浚睿非常不高兴,但不好过于明显地发作。不久之后,肖浚睿忽然下旨将苏家三族逮捕入狱,对外说是苏霆渎职,以至三万人马临阵失将,群龙无首全军覆没。而其真正的罪名却是叛国。 “胡说,苏霆绝对不可能叛国。”听到这里,苏凌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手脚冰凉:“我苏家世代忠良,怎么会出叛国之人?” 讥诮之色渐渐取代了满脸的忧虑,宇文熠嗤笑一声:“你世代忠良,也要有人信啊。苏霆在大燕时,朕不是跟他见过面么?还推杯换盏,相聚甚欢,何况你跟朕……”上下瞟着苏凌,其意思不言自明。 苏凌预感到宇文熠将要说什么一般,嘴唇开始不住地哆嗦,整个人都在摇晃。 宇文熠接着道:“朕知道这事以后,立 分卷阅读77 刻派出虎卫,联络我们长年潜伏在夏的内线,试图救出你的家人,但……但肖浚睿发现此事后,居然提前将你的家人秘密处死,还布下陷阱等着薛正他们,结果,虎卫和我安排在大夏的内线伤亡惨重,损失了十之八九。”宇文熠摇头叹气,他说这话真假参半,内线的损失并不是很大,这么说只为在苏凌面前讨好。 苏凌浑身发着抖,呆呆盯着宇文熠,眼里空茫一片,整个人似乎失去了魂魄。 揽住苏凌的腰,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怪朕,没能救出他们。”宇文熠温柔得似乎要化成水,转头在苏凌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凌,大夏现在你也回不去了,就安心留在大燕吧,朕什么都依着你。” 苏凌依旧一动不动,木偶般任宇文熠搂着。 半晌,宇文熠才将苏凌稍稍推离自己,想把他抱到榻上休息一会。抬眼间不禁肝胆欲裂,只见苏凌面如金纸,双目紧闭,一股鲜血从嘴角潺潺流下,胸襟已被染红了一大片。 “凌!”宇文熠手忙脚乱地将苏凌放到榻上,呼唤御医。 不一会,须发尽白的张太医便颤巍巍地来到了御书房中。 苏凌已经躺在榻上,背对着人,全身缩成一团。 张太医并不认识他,但此人既然能够躺在大燕皇帝的御榻上,自然是自己要小心伺候的。 走到榻边坐下,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公子可否转过身让老朽诊脉?” 苏凌依旧缩成一团,纹丝不动。张太医以为他没有听见,又提高声音重复一次。依旧没动,莫非是昏过去了?站起身想要看看病人的脸色,但苏凌的脸深深藏在腹腿之间,半分也看不到。连双手都交叉着藏在胸前,根本无法诊脉。 这可如何诊治,张太医尴尬地将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宇文熠。宇文熠皱皱眉,示意罗春过去帮忙。罗春轻唤了几声,苏凌依旧不动,无奈之下,只好伸出手,想将苏凌翻过来。苏凌全身一阵巨震,将身体缩得更紧,任罗春如何央求用力,就是不肯转身,也不肯伸手。 罗春不敢过分用强,只得退开。 宇文熠走到榻前,想要温声安慰几句,又觉得不太妥当。对张太医道:“他家里出了点事,伤心过度,刚才吐了血。” 张太医松口气,诊病讲究的是“望”、“闻”、“问”、“切”,现在看样子“望”和“切”是没办法了,只能通过“闻”和“问”来判断,好在他行医多年经验丰富,这种病例不知见过多少,只要明白了苏凌的病根,按常规下药即可。 一百零四 对于苏家被诛这事,宇文熠虽然看似叹惋,私心里其实却有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尽管不是太愿意承认,他也知道,无论自己多么喜爱着苏凌,苏凌对他却并没有爱意,其实只是自己单方面地强行将苏凌留在身边。如果苏凌对他还有点什么感情的话,那便是如苏凌自己所说的感激和依靠。 若在过去,宇文熠也就认了。毕竟他们一个是大燕的皇帝,一个是大夏的将军,两人之间横着一条永难逾越的鸿沟。换句话说,就算苏凌说过他爱着自己,宇文熠也不敢相信,只会觉得他是为了保全自己哄自己开心的话。 但现在不一样了,肖浚睿杀了苏凌的家人,同时也诏告天下,正式罢免了苏凌镇国大将军的职务,苏凌与大夏已经再没有任何关系。过去不敢奢望的东西忽然变得可以触摸了,宇文熠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干脆便将苏凌安置在了御书房,除了上朝,时时都陪伴在他身边,无论是吃饭睡觉,还是批阅奏章,都寸步不离。 苏凌一直缩成一团,一动也不肯动,甚至连水米也不愿进。宇文熠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含了药汤和稀粥给他度过去。苏凌愣愣望着他,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流出了两行清泪,那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濡湿了墨色的长发。 那么坚韧自尊的人居然在人前流泪!究竟是因为失亲之痛,还是因为多年来赖以生存的信念的崩摧? 宇文熠紧紧将苏凌贴紧自己的胸膛,心中痛如刀绞,那丝淡淡的窃喜在此时显得如此的阴暗卑鄙。 “凌,朕一定替你报仇,灭了大夏,杀了肖浚睿那个混账。”宇文熠发誓般握住苏凌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摩挲。 苏凌只是微微抽动着肩头,将脸转向了一边。 “对了,朕怎么忘记了,肖浚睿的儿子现在就在朕手中,朕先把他的脑袋割下来给肖浚睿送去,给你消消气。”说罢恶狠狠地哈哈一笑:“来人,去把大夏质子给朕宰了,砍下脑袋送给肖浚睿。” “陛,陛下。”怀中了无生气的人终于出了声,那声音既微弱又干涩:“陛下,请陛下收……收回成命。” 宇文熠抬手止住正要领命而去的侍卫:“怎么了,这种人还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苏凌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他已经在床上躺了两天,整个人都已经麻木,刚撑起一点便又跌回了宇文熠的怀中,喘了口气,才在宇文熠的帮助下坐了起来。 “不……不是苏凌心软,但那肖浚睿刻薄……寡恩,心狠……手辣,即使对于自己的儿子也……也难说有什么怜惜。况且……况且知渐殿下离开他时不到……两岁,根本……谈不上什么父子之情,又……岂会为他难过?反倒是这些年来,苏凌与……与知渐殿下相依为命……情同父子,他若是死了,只怕肖浚睿远远……没有苏凌心痛。”苏凌边说边喘气,短短几句话竟说了半柱香功夫。 “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肖浚睿那个混蛋。”宇文熠狂躁起来:“对了,还有个肖浚睿派来的使者赵慎还住在闳都,朕把他杀了,羞辱肖浚睿一番。” 苏凌无力地闭上眼,再度躺下:“陛下,我累了,再也不想见到流血,求陛下不要再杀人,就算替苏凌的家人积德超度吧!”语声喃喃,宇文熠要费尽了力气才听得清。 或许是精力和体力都消耗太大,当宇文熠再次想将苏凌搂在怀里时,发现他已经沉沉睡去。短短两日,苏凌整个人瘦下去了一大圈,脸色唇色都苍白得吓人,低垂的睫毛却被衬托得更加纤长乌黑,令他呈现出与过去完全不同的柔弱和病态,却又别是一番我见犹怜的情致。 笑容噙上了嘴角,宇文熠低头用鼻尖挑弄着排刷般的睫毛,嘴唇有意无意地在清瘦的脸颊上扫过:“凌,你的人已经是朕的了,你的心一定也会是。” 苏凌这一病就是两个月,宇文熠将他安置在宫中养病,日夜陪伴,极尽温柔之能事。他的这番作为很快引起了各方的不满,大臣们联名进谏,请皇帝为家国着想,多留后嗣。连深居简出,从来不过问政事的皇天后,也委婉地向宇文熠提出,后宫雨露要均,免得生出怨气。 对于大臣们的谏言,宇文熠只是一笑便置之不理。但皇太后的话他却不能采取这种态度,只得恭敬地应着,虽然依旧守着苏凌,隔三差五地也会去 分卷阅读78 其他嫔妃处安歇。 这些情况苏凌一概不知,他的身体虽然已经大好,精神却一直恹恹的,有的时候一天也说不了两句话。宇文熠见他如此,吩咐左右多带他到御花园走走,免得困在屋子里胡思乱想。 日薄西山时,风里弥漫了花香。 大燕的御花园方圆数里,各种花木分成不同的组团栽种着,每走一段便呈现出不同的风致。如此巨大的花园,有很多地方都除了负责花木养护的太监以外,便再没有人来,石板铺就的花径御长出了苍苔,浓密的树荫挡去了暑气,也挡去了部分日光,黄昏时便透出些阴森。 树丛中不知何时栖息了几只夜枭,一到晚上便发出诡异的鸣叫,吓得胆小的宫女们不敢靠近。 “公子,天要黑了,我们还是回去吧!”胡贵不住地左右张望,汗毛根根倒竖。 苏凌摇摇头,自己转动了车轮向缓缓前行。四周一片安静,车轴新上了桐油,无声无息,只有木轮碾压在石板上的声音,单调而空旷。 “啊————啊————”一声野兽般凄厉的嚎叫从树丛深处传来,胡贵一屁股跌坐在地:“鬼啊!”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枝叶间隐隐透出几角飞檐,那嚎叫便是从那里传来。 胡贵犹自抱头坐在地上,忽觉得身边空了,抬头一看苏凌的背影刚刚消失在转角处。 “公子,等等。” 胡贵大叫一声,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 树影的缝隙间出现了断断续续的宫墙,新漆的朱红鲜艳如血。 太阳已经彻底地落下,池塘里升起袅袅青烟,摇晃的宫灯波动了夜色,荡起陆离的影象。漆黑的匾额上是三个蓝色的篆字“长寿宫”。 野兽般的嚎叫一声紧似一声,野枭早就适应了这样的声音,并没有振翅逸去,反而应和似的叫了起来,此起彼伏。 这里就是长寿宫!那么这疯狂嚎叫着的当然是宇文纵横了。 苏凌神色间的无力与悲戚忽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那个令他恐惧憎恨却又无法摆脱的恶魔,如今已经变成了野兽,无论他看上去如何狂暴,也已经不再具有任何力量,只是用他最后的疯狂在做垂死挣扎。而那些如跗骨之蛆般缠绕着自己的噩梦,终于可以摆脱了。 洛秋紫色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火海中,如同不悔的蝴蝶。 宇文纵横,纵然你一世枭雄,结局也不过如此。而我要从你这里讨取的,不仅仅是你的这条命,还有你夺去的我大夏千里江山。 “我没看错吧,这可不是那个惊才绝艳的苏凌苏大将军么?”宇文律不知何时出现在苏凌身后,手搭在肩头,脸跟着贴了上来:“哦,我错了,你现在已经不是苏大将军了,那个肖浚睿已经把你给罢免了,本王还是叫你苏公子,或者,叫你凌?”宇文律相貌本也俊秀,但长年来纵欲无度,饱食终日,脸上身上长满了赘肉,松松垮垮垂下来。咧嘴一笑时,极是猥亵。 苏凌振臂将宇文律甩开:“王爷嫌命长?” 宇文律脸色变了变,恨恨地站直身子:“你别得意,不要以为没人能看穿你,你的这里是什么?”说着指指苏凌的左胸压低了嗓子:“是一颗祸心。” 苏凌侧目看着他一眼,轻笑一声转过头去便欲离开。 宇文律几步奔到他面前:“皇兄的病是你搞出来的,我知道。” “长乐王这是在指控我么?如果有证据的话可以直接去陛下那里告发我,如果没有证据就请让开。” “你这只公狐狸,把陛下迷得团团乱转,别看他为你冷落后宫得罪朝臣,但你能得宠一时还能得宠一世么?似你这种贱人,总有一日会死无葬身之地。” “苏凌忘了,王爷可是当今皇叔,威风自不待言,想当初王爷给永王和宁做坚强后盾的时候,当今大燕皇帝可担惊受怕得很呢。”挑眼望着宇文律一笑又道:“不过,现在失宠的可不是苏凌。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你堂堂长乐王,皇室血脉,挨了打不也只有打掉了门牙往腹里咽吗?何况苏凌不过是个俘虏。苏凌也许确实会死无葬身之地,怕只怕王爷你是没命看到了。元大人昨天可跟陛下玩了一下午的蹴鞠,元皇后也已经有身孕,我若是王爷,早就躲到封国去了,还在这里现眼等死?不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该死的到哪里都得死。”苏凌笑得很无辜,眼神纯洁得象初生的婴儿。 宇文律的脸色却忽然变得煞白,仿佛见到了鬼。 一百零五 矮几上的漆水已经有些剥落了,蒲席虽然非常陈旧却还没有破损。不过前几天窗户坏了,刚刚修好,散发着松木独有的清香。 大夏南迁之后肖浚睿一方面轻徭薄赋,鼓励生产,一方面加紧军队建设,将从圣京带来的大量财物用作了军费。 肖浚睿提倡一切从简,官员们的一切用度都不得奢华。而他自己更是以身作则,穿布衣,吃粗粮,连居住的宫殿都是将原来的府衙稍稍改建了一下。 经过多年的休养,大夏已经积累了相当的财富,肖浚睿这才下旨扩建皇宫,以昭天家威仪。一年前,皇宫扩建完成,虽说不上金碧辉煌,却也气势恢宏,绝大多数宫室都重新改建,有了圣京皇宫的气势,独独这处小院,却连一草一木也未动过。 “楼将军到了没有?” “回陛下,没有。” “哦。”肖浚睿又坐了回去,无聊地环顾四周。熏炉依旧冒着袅袅青烟,酒壶也还是放在原处,壶口上冒出丝丝热气,什么下酒菜也没有,这样的天气其实已经用不着温酒了,但肖浚睿却执意要饮热酒。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在这间简陋的宫室里秘密召见边关的将军,而上一次已经是十多年前。 肖浚睿还记得苏凌听完他的话后只是呆了呆,便抬头凝望着他,眸子里的幽幽痛楚一闪而过。 “我不想立后。”那时肖浚睿已经有了醉意,任性地将群臣联名请立皇后的折子丢在地板上。 苏凌拾起折子,就着烛火打开细看了好几遍。 转身撩袍跪下,将那奏折高高举在头顶:“赵大人他们说的极是,皇天后土,人无妻若树无根,君无嗣则国不立。臣,镇国大将军苏凌附议,请陛下为天下计,尽早立后。” “什么,你竟然也让我立后?” “臣请陛下早日立后。” 起身扑到苏凌面前,死死抓住他舒展的肩头大力摇晃:“你竟然让我立后,那我对你的这片心算什么?这么些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你的心究竟是在哪里?” 苏凌脉脉凝望着肖浚睿因暴怒而扭曲的脸,扶住扣住自己肩头的右手:“臣的心一直都在陛下手中。” 愤怒的气势陡然被抽空,肖浚睿颓然倒在了蒲席上:“为什么做了皇帝就一定要与凌儿分离?我不愿意。” “陛下现在已经不是苏凌的浚睿,而是大夏的皇帝。不管陛下愿不愿意,大夏已经是陛下的责任。而苏凌将会永远守护大夏,守护陛下,永远不会与 分卷阅读79 陛下分离。”苏凌笑着,拉住了肖浚睿的手,金色的盔甲被窗外的阳光照得闪闪发亮,他的眼睛也闪闪发亮,又温柔又坚定,如同水中的星星。 梦忽然惊醒,肖浚睿不由暗自摇头,自己居然这么快就睡着了,又梦到了从前。 “陛下,楼将军求见。” “快宣。”肖浚睿坐直身子,整了整衣冠。 楼斐然推门而入,跪倒见礼。肖浚睿含笑示意他平身,指着自己对面的坐席:“楼将军请坐。” 楼斐然只是略一迟疑便谢恩坐下。 “那事路大将军跟你说过了?” “回陛下,说过了。” “你怎么看呢?” 听他如此问话,楼斐然稽首道:“臣愿为大夏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好,好,将军是真英雄,朕敬将军一杯。”说罢亲手斟满一杯酒双手递到楼斐然面前。楼斐然接过一饮而尽,激动得微微发抖。 “宇文熠狼子野心,刚刚登位便发兵西极,表面上看似乎是为了围攻西羌,其实兵锋所指,却是我大夏。大燕拥有雄兵百万,宇文熠引兵而来时,我们若不出奇,难有制胜之机。将军有勇有谋,又是万仞关守将,实在是执行此任务的最佳人选,因此也就只好烦劳将军了。” 楼斐然早已热血沸腾:“陛下放心,臣定然会将燕军诱入陷进,要他们有去无回。只是……” “将军有什么顾虑尽管说。”肖浚睿语气中肯,楼斐然这才鼓起勇气道:“臣只是担心,臣在大夏为将多年,即使是投降大燕,他们也不一定会信任我,如若他们不采纳臣的提议速战速决,而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话,此计便难以成功。” 肖浚睿点头道:“楼将军所虑极是,这一点朕也早就想到了。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去到大燕,献上边防图,其他的事情苏大将军自会协助你。” “苏大将军?”这个名字令楼斐然吃了一惊。 “不错,这条计谋便是苏大将军在离开大夏之前定下的,朕为此准备了十一年。”肖浚睿的神情依旧温和,说出来的话却似有千钧重量,楼斐然肃然起身,又重重跪下:“臣谢陛下信任,臣定然不负陛下所望。” 肖浚睿呵呵笑起来:“如此就好,只是委屈将军要暂时背负叛国骂名,朕心不安。不过将军放心,等到大功告成之时,朕不仅要为将军洗雪罪名,更要让将军的英名传扬天下。” “臣谢陛下,臣身为夏臣,只求为国尽忠,不求名扬天下。何况比起苏大将军来,臣的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陛下等臣的消息吧。”楼斐然重重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肖浚睿起身将他扶起,异常坚定地点点头:“大夏的安危,就托付与将军了。” 承德十二年的夏天,大夏朝廷翻涌着巨浪,苏霆叛国一案终于引发了严重的派系斗争。以上表弹劾苏霆的丞相赵无忌和御史大夫何谦之为首的文官,与苏万钧、苏凌的旧属部将间冲突不断,由于同是苏家旧部的平虏大将军路展鹏袖手旁观,苏家旧部很快败下阵来,下狱的下狱,被贬的被贬。 这个时候,有人弹劾骁羽将军楼斐然与苏霆叛国一案有牵连,甚至连出兵西极的全军覆没也是他和苏霆两人商量好的阴谋,目的就是消耗大夏的军力。 楼斐然现正在镇守万仞关后的一处要塞,不仅身居要职,更握有兵权。 肖浚睿认为此事事关重大,立刻下旨诛杀楼斐然。谁知那楼斐然也不是省油灯盏,钦差刚行至半途,他便得到了消息,情急之下连夜引兵叛逃。 大燕龙骧将军窦子胜对楼斐然的映像十分深刻,当日出征西极时,多数的先锋攻坚战都是楼斐然领兵打的。领着那样一只部队,居然打了那么多胜仗,令窦子胜感到十分诧异,早已生出爱才之心,碍于他是夏军将领,也只好叹着气让他去送死。 听说楼斐然引兵来降,窦子胜先是恭贺宇文熠又得良将,继而又恭贺宇文熠提出的“速取大夏,慢收西羌”战略终于有了实施的可能。 宇文熠表面沉稳,内心却早已乐得开了花。要想“速取大夏”,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突破万仞关防线,而万仞关的铜墙铁壁,除非熟知其军事部署,想要速取根本不可能。过去,宇文熠一直想收服苏凌后,从他哪里得到布防图,却又总觉得不太可靠。而现在,有一名万仞关的守将马上就会来到自己身边,那万仞关的布防图岂不是唾手可得了么? 楼斐然显然是个识时务的人,拜见过宇文熠后立刻表示,自己愿为燕军先锋,引大燕雄师取肖浚睿首级。 靖远将军洪明炬一直一言不发,到此时才冷笑一声:“楼将军,你道我大燕都是傻子么?” “靖远将军此言怎讲?”楼斐然心中一沉,却不露声色。 “谁知道你是真降还是诈降?又有谁知道你提供的万仞关的布防图是真是假?”洪明炬毫不客气。 楼斐然霍地起身,来到宇文熠面前跪下:“陛下,肖浚睿昏庸无道,诛杀忠臣,令人心寒。楼斐然久闻陛下雄才伟略,宽厚仁爱,为旷世明主。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臣这才弃夏奔燕。如今靖远将军不信任臣,说臣是诈降,臣想请问,诈降对臣来说有什么好处?” 洪明炬一笑接口:“有什么好处你自己心里清楚。” 洪明炬此举实为敲山震虎,其实他又如何不知此时能得楼斐然的帮助是何等重要,但正因如此,他才更得小心。 宇文熠原本头脑有些发热,听了洪明炬的话也冷静了下来。 窦子胜在宇文熠面前大力推荐了楼斐然,这个时候脸上有些挂不住却又开不得口,异常尴尬。 楼斐然不再理睬洪明炬,而是对着宇文熠磕了一个头:“如此,臣无话可说,请陛下将臣处死吧。” 宇文熠哈哈一笑:“楼将军不需介意,洪将军是个直人,没有什么恶意,以后你们多相处就知道了。朕能得将军,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处死将军?来,喝酒!” 洪明炬目的已达,不再说话。窦子胜松了口气,赶紧举杯:“陛下说的是,今天是陛下为楼将军赐宴,喝酒才是正经事。” 一百零六 病好之后,苏凌没再回自己的住处,而是留在了宫中。 开初宇文熠一直让他住在御书房,但这里是皇帝批阅奏折、处理政务的场所,寻常人根本不能靠近,更不要说住在这里。因此才住了没多久,便引起了大臣们的非议。更有老臣跪在宇文熠面前,历数先帝们创业守业之艰难,列举狐媚祸国的古例,说道动情处,老泪纵横。 宇文熠对苏凌迷恋已深,好不容易得到机会,本来是想好好把握,让他为自己动心。但他却毕竟不是昏聩之人,初时虽然对这些进谏不厌其烦,事后想想也觉得这样确实不妥,便将苏凌移到了自己的寝宫,并吩咐主管内务的总管太监,苏凌的一切用度都要是最好的,想要什么就立刻供应。 这样的宠爱很快就让苏凌成为了后宫的众矢 分卷阅读80 之的。苏凌发现现御花园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宇文熠的妃嫔们似乎都忽然爱上了在夜色来临之前到这里来散步。 让苏凌感到无力又无奈的是,这些妃子们俨然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劲敌,遇到他时,总是审视私语,神色言语间均无善意。想自己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沦落到与后妃争宠的地步,这本是个天大的笑话,然而更可笑的是,自己居然还得把这个笑话继续下去,维持住宇文熠的迷恋,他才有更大的把握助楼斐然成功。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苏凌呆在寝宫里不再出门,本以为这样便可息事宁人。不料这日元皇后忽然到来,苏凌避无可避,只能将轮椅让到一旁。即便是如此,元皇后还是很不小心地挂在了轮椅扶手上摔了一跤,坐在地上起不来。元皇后身怀六甲,随行的宫人们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跪了一片。元皇后倒也宽宏大量,称此事与他们无关,是苏凌狼子野心,故意撞到她,意图谋害皇嗣。 谋害皇嗣是死罪,皇太后很快便着人将苏凌带到自己宫中,称其妖孽祸国,欲将当场杖毙。幸亏宇文熠及时赶来,说尽了好话才将他救下。 皇太后拂袖而去,临走时告诫皇帝,苏凌无论如何也曾是大夏的将军,身为皇者玩弄一个俘虏奴隶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凡事不可过分,这样的人万万不能宠信,更不要说迷恋专宠,那更是任何人都不应该拥有的。 “皇儿,这位苏将军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哀家并不知道,但能得你这般心爱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只是不知你是否想过,你能得到他,凭的是什么?是大燕,是你的权势。如果你失去了大燕,失去了权势,哪怕这一切是因为他而失去的,你还能象现在这般拥有他么? “母后教诲儿子谨记在心,不过也请母后放心,不管他过去是什么人,现在也不过是个奴隶而已,能翻出什么风浪?儿臣也不会让他翻出什么风浪。况且,儿臣毕竟是大燕的皇帝,连宠信个奴隶都不敢的话,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能征服天下?说道分寸,儿臣自会把握。” 宇文熠恭敬中透着坚决。皇太后抬眼看他,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真的长大了,大到可以掌控天下,大到再也不需要自己为他决定任何事。其实她又何尝不明白,自己的儿子是皇帝,但他也是一个人,是一个血气方刚对情感充满向往的年轻人,皇太后自己也是过来人,如何不明白这样的情怀?只是身为君王,他本来就该放弃很多东西,放弃这些的并不是他一个人,但凡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又有几人没有放弃? “哀家言止于此,你是皇帝,自己的事情自己把握好。”皇太后边走边说,话音落时,人已转过廊角。 宇文熠侧面注视着一旁披头散发异常狼狈的苏凌,忽然发现这些日子其实都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这个人什么都没有表示过,而自己却为他让朝廷不安,后宫动荡,不是妖孽祸国,又是什么? 一道锋利的眼神从脸上掠过,苏凌心中一寒。皇太后的话处处说到点子上,宇文熠本就反复无常,此刻难说又有了什么想法。想到此处,悄然垂下眼帘。 果然,宇文熠没有让他再回自己的寝宫,而是命人在宫中随便找个地方安置,便丢下他离去。 宫里的人都是懂得察言观色的,一看宇文熠的态度便知道眼前这人已经失了宠,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指了一处偏僻的宫室,也不做其他安排。 这处宫室已经年久失修,门窗脱落,梁上结满蛛网,灰尘已经足有一指厚,帘幕被褥皆已朽坏。 胡贵虽然是供人驱使的下人,伺候的却也是贵人,哪里受过这种苦楚,见到这荒芜破败的景象几乎要哭出来。 苏凌四处看看,将朽坏的帘幕被褥都扯了下来丢到院子里。又找到一只陶盆,从院中的井里打了些水,挽起袖子撕下一块幕布,不一会便将一间宫室打扫得窗明几净。 胡贵开初还不知如何是好,看苏凌忙里忙外,便也渐渐收起了悲戚,跟苏凌一起干起活来。两人说说笑笑,半天之后,原本鬼宅般的院落里已经基本可以住人。 “若是有把刀子什么的就好了,要把这些门窗修好还是需工具才行。”苏凌拨动一扇快要脱落的窗户,遗憾地道。 “修门窗的事缓缓吧,我饿了。” 听胡贵这样说,苏凌才发现自己的腹中也已经“咕咕”做响。此处自然没有米粮,好在院中又一个池塘,多年无人照管,里面的鱼儿已经长得又肥又大。 苏凌匍匐在池旁,这些鱼对人毫无戒心,依旧逍遥自在地翔游,待得到了面前,苏凌猛然伸手闪电般将那鱼儿抓到手中。 “公子爷好厉害,这样捉鱼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胡贵高兴得叫了起来,赶紧收拾些朽木点燃一堆火。苏凌早就练就了一手非凡的烤鱼手艺,虽然没有作料却依旧香气四溢,胡贵饿得急了,吃得连连称赞,恨不得连指头都吞进去。 虽然没有被褥,好在天气本来就热,两人劳累了大半天,倒在硬木板上也睡得异常香甜。 此后几天,两人依旧是收拾住处。除去庭院内外一人多高的杂草,扫去梁上的蛛网灰尘,破败的院落终于也有了些人气。 胡贵少年心性,平日压抑多了,现在竟有了野营的感觉,觉得只要苏凌在,哪怕天大的事情都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日日快快乐乐,浑然忘记了忧愁。 苏凌心中却开始暗自发愁,被打发到这里已经五天,小池塘里的鱼已所剩无几,且越来越难抓,再这样下去就只能到偏僻处掏野菜了。 在皇宫里掏野菜他不是没干过,过去肖浚睿无聊的时候老是装穷人,带着他在大夏皇宫的偏僻处去掏些野菜煮了吃。两人山珍海味都吃得发腻,偶尔吃吃野菜,居然觉得清香可口。 后来到了大燕为奴,掏野菜便更加频繁,只是地方换成了野外,目的也不是为了游戏好玩,而是为了生存充饥。 今天掏野菜的地方又变成了宫里,而目的却和在野外时一样。苏凌不由感叹造化弄人。 “公子,快来看。”胡贵从院门外进来,又兴奋又激动,拉着苏凌的袖子便往门外跑。 门外放着两只打开的大包袱,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被子和褥子,还有一小袋米粮和两罐油盐。 “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我也不知道,刚才出门时还没有,不到片刻就放在这里了。”胡贵挠挠头,茫然道。 四周一望,日暖幽径,风动树影,只是不见半分人迹。苏凌略略一想,心中不由了然,这个宫里对自己有着善意的只有柔姬一人,想是她知道自己窘迫,有心想帮助自己,却又不敢公然和自己来往,怕惹恼了宇文熠,这才悄悄遣人送些用度。 苏凌本不是拘泥的人,自然也不会觉得窘迫中接受别人的帮助有何不妥,何况这对于他来说确实无异于雪中送炭。当下带着胡贵就近掏了些野菜,晚上就着 分卷阅读81 米饭饱餐了一顿。 躺在软软的被窝里,苏凌迷迷糊糊地想,被窝确实要比硬木板舒服得多,自己前几天怎么就不这么想?看来人还是能够随遇而安的。 一百零七 此后隔上两三天,门外便会出现一只包袱,送来些粮油肉菜。 胡贵好奇,躲在门后从门缝中偷看,两天之后见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地从树后走出来,左右观望一番后便放下背后的包袱。胡贵刚要开门询问,那小太监却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既然对方不想让我们知道他是谁,你便不要强求,没准人家也有什么苦衷。” 胡贵点点头,既然苏凌开了口,他虽然好奇,也不再去查探。 令苏凌意外的是,这次送来的东西却不是食物,而是锯子、锤子之类的工具。想来送东西的人知道此处门窗多处损坏,想让自己修修。 果然是个有心人,苏凌原本一心以为送东西的人是柔姬,现在却不由升起一丝疑问。试问柔姬一个衣食无忧,又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子,怎么会想到修理门窗的事情来?虽存了疑问,苏凌却并不打算却揭开这谜底,如果此人现在不出现,自然是因为他觉得时机不到,时机一到,该出现时他自然会出现。 提着锯子和斧头出了门,在不远处选了棵端直的树,刚下锯,跟着跑来的胡贵便大叫不可:“公子,宫里规矩多,乱动花木可是要受罚的。” “夏天风雨大,不赶快把门窗修好,风雨以来就麻烦了。”不管胡贵的哀求劝阻,依旧来回拖动锯子。 胡贵没有办法,只好上来帮忙。两人又砍又锯,折腾了小半个时辰,那树才轰然倒地,发出巨大的声响。这样的动静就算在乡野也会惊动四邻,而在这皇宫里却没有半个人前来。 胡贵悄悄松了口气,苏凌却想起那句“凄清最在繁华处”的话来,不由深以为然。 比照着过去的式样做好了门窗,下一步便是修理下门框窗框。 “公子,你真厉害,抓鱼做饭,连修理门窗都会。”胡贵仰起头递过一只合适的楔子,一脸崇敬。这些日子他也想通了,左右自己的命运自己做不了主,到不如象苏凌这样顺其自然,也落个逍遥自在。 “这算什么本事,生活所迫而已,不做难道饿死冻死?再来个这样的楔子。”苏凌伸过手,等着胡贵将楔子交到自己手中,却迟迟不见动静。 “胡贵,怎么了?”一手拉着窗框回过头,却见刚刚还喜笑颜开的胡贵伏拜在地,浑身不住发抖。 不远处,站着两名男子,其中一人高大威武,玉带金冠,气势夺人,正是宇文熠,而站在他身后的男子身著宝石蓝的锦袍,挺拔俊秀,却是苏凌只见过一次的玉宇君柳清宵。 宇文熠负手望了苏凌片刻,阴沉着脸转身而去。苏凌正在莫名其妙之际,见柳清宵笑嘻嘻地对他弯腰一礼,也跟着宇文熠离开。 见两人走远,胡贵才起身,一边用袖子掸着衣服上的泥土,一边道:“陛下怎么会来这个地方,可吓死我了。” 此地离宇文熠的寝宫甚远,若说是他无意间到来自然说不过去。 苏凌静静坐在簇新的麻席上,望着来来往往的人出神。这些日子以来苏凌被宇文熠丢在这偏僻之处,苦于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随遇而安。现在看来,宇文熠对自己还并未完全厌倦。 或许不用多久,他便会过来。了。 这日果然有人来,却不是宇文熠,而是柳清宵。 柳清宵不仅带来了好酒,还带来了精美的下酒菜。苏凌虽然意外,却客气地请他坐下,这柳清宵原本是元珏送给宇文熠专门对付自己的,对于他忽然表现出的友好,苏凌不得不起戒心。 “难怪陛下对苏公子念念不忘,似公子你这般天神下凡般的人品,任谁见了也会动心。”柳清宵不愧是风月场上打过滚的人,一张口便是奉承话。 苏凌听得身上一阵发麻,自己容貌已毁,亏他说得出这样的话,却又不好拆穿,只得连称惭愧。柳清宵还想把刚才的话题进行下去,苏凌赶紧岔开:“放在门口的那些东西想来也是玉宇君送来的,如此高义,苏凌感激不尽。” “区区小事,苏公子可千万别往心头放,清宵人微势薄,没法多帮助公子,这心里其实过意不去得很。”柳清宵大大方方承认了这些日子资助苏凌的人正是自己,言语间毫不扭捏:“清宵听说元皇后指你谋害皇嗣,但我不信,似公子这样的人怎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定是为人陷害。皇太后不明真相错怪了公子,陛下冷落公子其实也是为人所蒙蔽,他内心定然还是念着公子的。”难怪宇文熠会没事跑到这个偏远的所在,却原来是柳清宵带来的,只是他是宇文熠的男妃,这样做岂不是给自己树立竞争对手么? 柳清宵似乎看出了苏凌的疑惑,发下酒杯长长叹了一口气:“苏公子不用奇怪,人道宫门深似海,过去我还不明白,自从进宫方知其中艰难。娘娘们总还有儿女可以依靠,我又该怎么办?总得找个可以交心帮忙的人。可这人该找谁呢?清宵思来想去,公子你与清宵同时男子,自然最能感受这份难,如今也唯有你能成为清宵的朋友了,是以唐突前来,公子你可不要见怪。” 柳清宵说得如此直白,苏凌反倒收起了一些戒心:“柳君所言甚是,只是我如今这等处境,又岂能帮得了你,柳君太高看苏凌了。” 柳清宵摇头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看你今日落魄,在清宵看来陛下对公子你还是有情的。” “哦?”苏凌语气中有些不信。 “前日有幸与陛下游宫观景,便斗胆带他过来,陛下见公子受苦,还是不好受的。所以清宵以为,总有一日公子能似过去般受宠。”柳清宵显然是在借机向苏凌表功。 苏凌浅尝一口杯中酒:“如此谢柳君吉言,以后还要请你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才是。”这个柳清宵虽然可疑,但自己也摆脱不了宫中争斗,有个同盟未尝不是好事,想到这里,苏凌也越发热情了些,摆出副便着意结交的模样。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自此以后,柳清宵过上几日便会来苏凌的住处小坐,两人慢慢熟了,言语间也就随意起来。柳清宵常常给苏凌讲一些自己过去遇到的趣事,惹得他哈哈大笑。但当他半开玩笑地问起苏凌对宇文熠的感觉时,苏凌便支支吾吾开不了口。柳清宵见他如此,也就知趣地不再追问。 日子一天天过去,宇文熠始终没有来,苏凌不禁有些着急,若不能接近宇文熠,便不能帮助楼斐然,肖浚睿的一番心思岂不白费? “柳君有所不知,我心里难受。”这日柳清宵来时,苏凌喝了一大坛酒,不久便有了醉意。 “苏公子为何难受?”柳清宵又递上一杯酒,调侃着追问。 “苏凌有恨,恨自己无法回报陛下的一番恩情。”苏凌半卧在席间,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嘴角虽噙着笑意 分卷阅读82 ,神色间却满是凄清。 “这话清宵不明白。” “苏凌是大燕的俘虏,这些年来吃尽了苦楚,受尽了欺凌,若不是遇到陛下,还不知在哪里为奴。陛下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便为了苏凌顶撞了他的父亲,得罪了他的叔叔,险些失了这皇位。陛下对苏凌可谓恩高如天,情深似海,我本想尽心服侍以报答陛下,却又累他陷于两难,叫苏凌如何不难受,如何不恨自己无用?”苏凌将头垫在胳膊上,像是在说醉话。 “那么你爱陛下么?”柳清宵此时已经来到他面前,哄小孩般柔声问道。 “爱,却不敢爱。试想,苏凌如今已为千人所指,万夫所骂,我又岂敢玷污了陛下的清名?只是苏凌不甘啊,世人皆道我是妖孽,可我又何尝做错了什么?”说着翻了个身,低低笑起来:“其实我也明白,似我们这种人,哪有资格跟别人理论对错?” “那么你还想念大夏么?” “大夏?呵呵,大夏本是我的父母之邦,只是如今父母双亡,故人不再,我于大夏有情,大夏却于我无义,还想念什么呢?想也只有恨而已,不想了,不想了,永远也不会再想了……”苏凌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化作了呢喃…… “那你现在想什么?” “陛下。”最后这两个字已经几不可闻。 柳清宵低头看时,发现他人已沉沉睡去。思量片刻,终于自嘲地摇摇头,轻轻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还没来得及维修的门轴发住尖细的“吱呀”声,恰似快要承受那沉重。 新月依然升起,挂在树梢上。夜风吹来,不知动的是月,还是树。原本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苏凌霍然睁开眼睛,眼神清亮明澈,哪里有丝毫醉意。 一百零八 柳清宵连续好几天没来,苏凌依旧每日修理门窗,日子平静无波。 就在苏凌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宇文熠终于来了。 “满逍遥的,看来不在朕的身边你还要自在些。” 听到这话时,正在煮午饭的苏凌顿时僵立当场,良久才慢慢转过身。 宇文熠身着便装,抱臂靠在门框上,神情冷峻,多日不见,他脸上的轮廓越发的深刻,在日光与树影的映衬里,更觉霸气迫人。 苏凌凝视他片刻,双手握着放在小腹前,垂下眼帘,额头上垂下一缕凌乱的黑发,在眼前晃了晃,便不动了。 “朕又小看你了,柳清宵本是朕派来查探你的,不料却成了你的传话人。”宇文熠信步走过来,嘴角挂着微笑,却让人觉得寒冷刺骨。 “陛下。”苏凌的眼垂得更低。 来到苏凌面前停下,用两根手指托起他的下巴:“看着朕。” 苏凌抬起眼,但见宇文熠的眼中光芒隐曜,深沉难测。 双唇忽然被封住,人已整个悬空。宇文熠拦腰抱起苏凌,深深吻了下去,四下无声,一切都似乎凝固了,间或有树叶飘落。辗转厮磨间,两人已经浑然忘我。 “这些日子,你可想明白了?”良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宇文熠却不放下苏凌,而是望着他问道。 苏凌喘着气缓缓点头。 “你明白了?你明白了什么?” “苏凌明白了,若没有陛下的回护与怜惜,在这大燕的皇宫里,我便只有死路一条。” “因此呢?” 苏凌惨然一笑:“陛下希望我怎样?” 宇文熠盯着他,刻意拉长了语气:“休——想——耍——什——么——花——样!” “陛下,苏凌身为夏人,沦落大燕,不过是想求得陛下的庇护苟延残券,哪里敢耍什么花样。纵然有了祸国之心,以陛下之雄才伟略,难道还识不破?”宇文熠自从登基以来,不仅性子越发的反复无常,疑心越来越重,苏凌明白他不会那么容易相信自己,便处处示弱,佯装无助无奈之态,好让他放心。 听了苏凌的话,宇文熠这才将他放下,淡淡一笑道:“明白就好。那么你对柳清宵说的话是真的么?” “我若说是真的,陛下也未必相信,是真是假,全凭陛下定夺便是。” “朕愿意相信你,可是你太聪明了,朕有些不敢,若你真的希望朕相信,不如,证明给朕看可好?” 苏凌抬眼望了宇文熠:“陛下要我如何证明?” “凌这么聪明的人,还要朕来告诉你么?不如自己动脑子想想?” 苏凌呆了呆,忽然向前跨了一步,在宇文熠面前跪下,伸手撩开了他的袍摆,用手轻轻揉捏起那还在蛰伏的欲望。 宇文熠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想到用这种办法来证明,待要想将他推开,浑身却如同被无形的细线缠住,半分也动不了,连喝止的话也被耿在了喉咙上,没有力气说出来。 苏凌此时已经解开了他的裤带,掏出那已经被先前的揉捏挑弄得昂然挺立的欲望,毫不迟疑地含进了口中。他与宇文熠在一起已经时日不短,行事不再似当初般生涩,一番舔弄后便将顶部吞进了咽喉,有节奏地吞吐起来。 宇文熠被他服侍得舒服至极,浑身绷紧得像是一张弓,只觉得每一处毛孔都麻酥酥的,脑袋更被一根令人欣喜若狂的弦吊着,什么也无法思考。 苏凌收口并用,不一会便让宇文熠发泄在了自己口中。 宇文熠僵直地站着,回味了良久才缓过神来,拉着苏凌的胳膊让他站起来,用拇指拭去嘴角溢出的一点白浊:“难怪那些人骂你是公狐狸、妖孽,果然没错,你想勾死朕么?” 苏凌不知所措地望着他,衣领在刚才的欢爱中散开,露出半截精致的锁骨。 宇文熠原本就年轻力壮,又多日没有和苏凌亲近,压抑得辛苦,见到这般情景只觉得浑身热气上涌,那处又不争气地又站立了起来。 “这个该死的妖精。” 宇文熠并不打算压抑自己,打横抱起苏凌大步走进了卧室。 刚一进屋,就把苏凌按在了地板上,剥去薄薄的衣衫一阵挑弄,苏凌便气喘吁吁,情动不已,象牙般的肌肤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嫣红。 宇文熠强忍着欲火,耐心地用手指扩张,见他渐渐放松下来,这才靠着被子让苏凌骑跨在自己身上,一手握着他的腰肢,一手扶住自己的喷张强力贯入。 宇文熠对男子之间的情事本是个门外汉,行为间大多粗鲁,常令苏凌痛苦难当。但自从得了柳清宵后,便跟他学到了不少行乐的技巧,俨然已成了个中好手。 苏凌初时还有些放不开,不一会便在他的怀抱中发出细碎的呻吟,腰臀一紧,一泄如注。 他的反应明显鼓舞了宇文熠,两人呢从中午一直奋战到黄昏,这才无力地相拥着倒在榻边。 “凌越发迷人了,朕可真是舍不得你。”浑身都是晶莹的汗水,屋子里充斥着麝香般的味道,宇文熠半支起身,拨弄着苏凌被汗水湿透的黑发。 苏凌将头脸埋在宇文熠的怀中,轻轻“嗯”着。 “朕喜欢你,不愿意看到你难过,这些日子朕已经想好了,一定要 灭了大夏,杀掉肖浚睿替你报仇,你 分卷阅读83 高兴吗?”宇文熠的声音中充满了蛊惑。 苏凌还是“嗯”着,也不知道是认可还是反对。 “原本你家一出事,朕就有这个打算了,但你也知道,万仞关的防御实在太难突破,朕没有把握。”万仞关如今早已不是一座孤城,连绵数百里的群山之中共设下了数十处隘口,更不知暗藏了多少伏兵和陷阱。这些关隘、军队相互呼应,步步杀机,无论再强大的军队在它的面前都会感到无力。 “不过现在好了,楼斐然呈上了万仞关的军事布防图。朕只要照图避开陷阱,袭击夏军的薄弱环节,何愁这传说中的铜墙铁壁不被捅破?到那个时候,朕把肖浚睿提到凌面前来,让你亲手将他千刀万剐可好?”屋子里响起得意的笑声,仿佛大夏江山此时已在手中。 “如此恭喜陛下。” “可别恭喜早了。”宇文熠忽然收住笑声,轻拍着苏凌的肩头:“朕还是担心啊。” “布防图已在陛下手中,万仞关唾手可得,陛下还有什么担心的?” “朕担心那楼斐然是不是可靠,毕竟人心隔肚皮,若是他诈降骗朕,那朕岂不是把百万燕军往火坑里推么?朕不能啊。”说着一叹。 苏凌没再接口,静静等候下文。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你猜朕得到了什么消息?” “苏凌愚昧,猜不到。” “前几日,潜伏在大夏的暗线传过话来,肖浚睿这些日子正在找人重设万仞关布防,而他重设布防的原因不是因为楼斐然的叛逃,而是因为你。” “因为我?苏凌不明白陛下的意思。”苏凌一脸茫然,显然十分意外。 “不错,因为万仞关现在的布防是完全按照你当年的安排设定的,如今他杀了你的家人,怕你为了报复而献图,所以被迫重设。” 终于开口了,折腾了这么久,为了便是等待这样的时机吧?现在却在这里假惺惺说是为了给自己报仇,简直是故意颠倒黑白。 苏凌摇摇头:“我镇守万仞关时,花了两年多少时间对周围数百里的地形进行了解,确实为万仞关设计了一个环环相扣的防御体系。但万仞关周围山高林密,要想建造这样的防御体系殊非易事,肖浚睿怎可能真的建成?” “凌啊,你可害苦朕了,肖浚睿费尽心力,早就将此一工程建好,大燕这些年来派出无数人前去打探,都无法窥得全貌,还折了朕好些人马。” “万仞关不比平地,每一环的设定都要因势用形,牵一环则动全身,如果现在想要重设,无异于完全重来,最少也要一两年的时间,否则根本不可能。”苏凌象是在对宇文熠说话,又象在自语。 “这个朕也知道。所以朕希望你能将万仞关的布防图画出来,朕将之与楼斐然献上的图一对照,他的图是真是假可不就清清楚楚了么?这样的话,等不到他重新设防,我大燕的百万雄狮便已踏平万仞关。”宇文熠此时笑容可掬,只说楼斐然不可靠,似乎在他眼里苏凌是断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此举聪明,若两图对得上一切便罢,若对不上,可疑的自然不只是楼斐然,还有苏凌。但宇文熠也相信,在这样真假一眼就能判断的情况下,象苏凌这种聪明人除非不献图,只要答应献图,便万万不敢是假的。 但如若他推脱不肯献图,其心立刻便会昭然,到时候自己纵然再喜欢他,不取他性命,他的日子却也定然不会好过。 宇文熠目光灼灼地盯着苏凌,见他默然不语,似乎还在犹豫,语气立刻转冷:“朕刚才要你证明自己,说的可不是床笫间这档子事。”忽又扑哧一笑:“凌就不要犹豫了,朕这么辛辛苦苦劳师动众的为你报仇,你就不心疼心疼,非要朕为你抛头颅洒热血才见情爱么?” 苏凌的身体略一颤抖,旋即长长吐出一口气:“陛下说的是,肖浚睿残暴不仁到这个程度,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你同意了?”宇文熠虽料到他会答应,乍闻此言依旧惊喜不已。 “苏凌这就给陛下画。”说罢撑起身子将衣物穿上:“只是能否请陛下赐下笔墨,苏凌这里什么都没有。” 宇文熠跟着坐了起来大笑道:“这是自然,朕早已叫人准备好了,就在隔壁。” 一百零九 万仞关的防务的确错综复杂,苏凌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才将图画好。 当两张图并排摆放在一起时,居然分毫不差。 “薛正,你可把他们都是看住了的,确实没有任何来往?”宇文熠沉思片刻后,抬头问侍立一旁的薛正。自从楼斐然降燕后,薛正亲便自负责对他进行监视。 “臣启陛下,确实没有任何往来,那个楼斐然十分老实,住在陛下赐的府邸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苏公子那里臣也派了人日夜监视,除了玉宇君以外,没有和任何人有过接触。” 宇文熠满意地收起图,放在了密格中。 今天是初五,每旬之半西极神医罗塔就会来给自己诊病。 自从识破了“血咒”之后,罗塔便被宇文熠留在宫中,一方面给宇文纵横治病,另一方面也为宇文熠调养。 罗塔果然有些手段,自从开始服用他的药后,几个月来,宇文熠已经很少犯病。但罗塔一再劝告宇文熠多多修心养性,不宜太过操劳,否则容易造成脉动过强,气血过旺,于病情不利。 宇文熠也有心按罗塔的话去做,但国务繁忙纷杂,非但由不得他修心养性,还处处要费尽心力。他自恃年轻体健,总想着趁现在多做些事,完成大燕历代君王们的夙愿 罗塔知道自己说也白说,每次诊治时却还是要强调。 今天一进屋,罗塔果然又是说这些。宇文熠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不住向门外张望。罗塔叹口气,还想说什么,终归又觉得说也没有摇摇头咽了回去。重新下好药方后,起身告退。 宇文熠赏了他十匹绸缎,用食指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揉了揉,打起些精神。一会还要洪明炬和窦子胜还要过来商讨出兵的事,他不想耽搁了。 不一会,洪明炬和窦子胜便先后到来。 窦子胜知道楼斐然所提供的布防图与苏凌画出的图完全吻合后,大为高兴。洪明炬将两张图反复细看,虽然不好说什么,却还是迟疑不肯表态。 “靖远将军也太谨慎了,出奇制胜乃是征战之道。”窦子胜见洪明炬犹豫,大力一拍他的肩膀,朗声笑道。 洪明炬对他这个动作毫无反应,只是平望着前方。窦子胜这才觉得有些僭越,不由尴尬。 “十多年前,臣曾经追随两位先皇鏖战于万仞关前。那个时候,万仞关尚没有这么完备的防御体系,但我六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却两年不能克,最终无功而返。凡是经历过那场战争的人,都永远不会忘记当时的艰难与无奈。因此臣很难相信,仅仅凭着这样一张布防图便能事半功倍。” “那洪将军以为该当如何?”宇文熠不动声色地追问。 洪明炬一边思考,一边用缓 分卷阅读84 慢而毫无波动的声音叙述道:“臣以为,当年我们失败之处有三:其一,补给线过长,万仞关离大燕足有一千余里,补给耗费巨大,使我们承担了过多额外的财政负担;其二,大燕士兵都是北方人,对于湿热多瘴的气候和蚊虫的攻击极为不能适应,很多人都病倒了;其三,万仞关山高林密,崎岖难行,很多攻城器械皆无法到达,我们是全凭了血肉之躯在与高城深池相抗,死伤难免惨重。而对方则凭借着自己对地形的了解,相持间不时对我军进行骚扰,从来都是神出鬼没,一击之下,不管中与不中皆全身而退,造成我方军心动摇。” 说到这里,洪明炬看了看宇文熠,见他听得仔细才又接着道:“但现在这三点都已不是问题。大燕的边境已经到达万仞关外,补给可以从以圣京为根本,一方面就近筹集,一方面从全国征调。而大军在南方驻防多年,对当地的气候也不似当年那般不能适应。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从容地将过去狭窄的栈道拓宽数倍,然后当我们再次兵临万仞关下时,已是万事具备,假以时日何愁此关不克?” 宇文熠的战略部署是“速取大夏”,洪明炬此时却说要假以时日。窦子胜一听,立刻冷笑一声:“靖远将军这个法子倒是可靠,况且拓宽栈道工程浩大,人力物力不说,又岂是一年半载能够完成的?到时候大燕的国力将被此战耗尽,西羌若是关键时刻给我们来一下,别说是得不到大夏,只怕自己的老本都要蚀出去。” 他说的正是洪明炬担心的,毕竟战争所涉及的是国家方方面面,不是将军们带点人出去就行的。 “两位将军说的都有道理,只是朕在想,肖浚睿现在已经开始重设万仞关的布防,若我们慢慢修栈道,再在万仞关下跟他们苦苦对峙的话,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情报岂不白白浪费了?”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的偏向性太强,赶紧道:“不过洪将军的话也颇有道理,二位还是再想想,如何能够提个两全之策。” 洪明炬连连称是,不再坚持。窦子胜仗着自己与宇文熠的亲近,却不似洪明炬那般小心,一再阐述兵贵神速、出奇制胜的理论。 待到洪明炬告退,窦子胜却找了个理由留了下来。宇文熠当然知道他的目的,哂然一笑:“窦将军有什么想法?” 窦子胜对着宇文熠躬身行礼:“国家财富积累不易,不可做无意义的消耗。洪将军征战多年,名扬四海,爱惜羽毛,不愿打没有把握的仗也是人之常情。但窦子胜不怕,愿以满腔热血报效陛下。请陛下让臣领兵伐夏吧!” 宇文熠不置可否地点头:“爱卿忠心可嘉,这事以后再说吧。” 洪明炬的看法虽然显得拘泥保守,却不失为一条稳妥的法子,只是确如窦子胜所言,这个法子耗费太大,只怕伤了大燕国本,到两败俱伤时,反被西羌有机可乘。尽管如此,听了窦子胜的话,宇文熠原本要速取大夏的决心却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些许动摇。 思量间,天色已晚。宇文熠想了想,决定还是到苏凌处过夜。 早上宇文熠一走,内府便派来了十余名宦官宫女将这宅院再从头到尾收拾了一边,又摆上个各色用品。这些人说是奉了主管之命专门过来服侍苏公子,胡贵一听便来了精神,很快找到了过去的感觉,吆五喝六,好不得意。 到半上午时,内府又派来数十名工匠,这些工匠都是熟手,不过大半天工夫,便将这处破败的宫苑整修一新。 宇文熠过去时,苏凌已经备好酒菜等候了好久。见他到来,并不迎上,反而后退了一步。 宇文熠疏远薄待他,本是想让他懂些规矩,一则免得生出什么非分之想,二则免得朝臣们口诛笔伐,三则也是让自己冷静冷静。但现在见他这般唯唯诺诺,心里却又大大不是滋味。 拉过他坐到自己怀中:“你也不需这样拘谨,还是过去那样好些。只是小心点不要让别人抓住把柄就成,否则朕也不一定保得了你。” 宇文熠的语气虽然温柔,却给苏凌立下了“小心点”的规矩。苏凌心中一阵冷笑,需知所谓的小心谨慎根本就是宇文熠该把握的,与自己半分关系也没有,但这话没法出口,只得低头诺诺应了。 眼前的这个苏凌和当初认识他时已经天差地远,但无论他怎么改变,宇文熠总能在不经意间感受到那份骨子里的傲气和冷峻,纵然他已经如此的温顺和绝望,这种感觉也还是挥之不去。这让宇文熠感到既欣慰又不安,总觉得他像是一个谜,看不明,猜不透,却又磁石般般吸引着自己,若不挣扎便会沉沦。 他可以信任吗?他会真心真意地帮助自己讨伐大夏吗?宇文熠悄悄问自己。 随风飘动的柔纱后,苏凌展颜一笑,眉目间的忧郁非但没有被笑容驱散,反而更让人心酸。 那日见他拖着残躯爬上爬下地修理门窗时的心痛猛然又袭了上来。 宇文熠在自己头上狠狠一击。宇文熠啊宇文熠,现在的你已是大燕的君王,肩上扛着千钧重担,不可率性而为,无论什么都得以大燕和大燕千千万万子民的利益为重,绝对不能被任何事、任何人所羁绊和左右。 一百一十 对于苏凌,宇文熠开始保持一种宠而不专的态度,虽然每次将他搂在怀中时都恨不得时间就这样停止,但只要天一亮,便会起身离去,且过上好几日才会再次临幸。 比起过去的日日相伴,苏凌明显是失宠了,加之又被打发到这样偏远的所在,更加说明了这一点。 大臣们对此自然不会再有什么意见,但宫中的却是个受宠时遭人嫉恨,失宠时被人践踏的所在。那些过去就对苏凌不满的人非但没有就此收手,反而开始变着法子找苏凌的麻烦。 苏凌只能忍耐退让,但他地位尴尬,就算不出门,也会不时遇到意想不到的麻烦。 这日宇文熠过来时,苏凌忽然向他讨赏,宇文熠上上下下打量苏凌一番:“朕是疏忽了,你想要些什么?” 苏凌迟疑半晌,这才指指书架上的玄玉骊驹道:“这样的有上三五个就够了。” “三五个?你的胃口倒不小,这样的珍宝你知道价值多少?”宇文熠瞟他一眼,见他咬住嘴唇不说话,不由笑道:“朕有点不明白,你一向不喜欢这些,现在怎么会主动讨要?” 苏凌也笑起来:“陛下有所不知,苏凌呆在这个宫里不伦不类,又不太懂规矩,难免会冒犯了娘娘们,苏凌心中不安,想向她们赔罪,只是苏凌身无长物,空着手去只怕不恭,这才想到向陛下讨赏,还请陛下成全。” 后妃们找苏凌的麻烦宇文熠不是不知,听他这话不由大笑起来:“好聪明的苏凌,人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你还带着一份大礼,只是你这般拿朕的东西去讨好她们,自己却是一毛不拔,也未免有失厚道。” “苏凌就是太老实了,过去陛下宠苏凌时不知索要 分卷阅读85 ,现在失了宠才来开口,难怪陛下会舍不得。”苏凌笑盈盈地望着宇文熠,眼波流转。 宇文熠原本便是跟他开玩笑,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心神激荡,调笑道:“朕可不是吝啬的人,你想要多少给你多少便是,只是你可不能让朕吃了亏。” “陛下,你什么时候吃过亏?吃亏的,从来都是凌。”苏凌的语气里充满了挑逗与暗示,挑起的眉峰间写满诱惑。 唇瓣相接时,宇文熠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 宇文熠没有食言,第二天便差人送了珍宝过来,一共是八件,件件都是稀世奇珍,放在案上流光溢彩,交相辉映。 苏凌稍事盘算之后,挨个拜会了几个在后宫里颇有权势的后妃。 首先自然是元皇后,元皇后本不想理睬他,但他送上的礼物着实诱人,便心想自己表面上应付他一下,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勉强召见了。 其他的几个妃子跟苏凌原无深仇大恨,只是嫉妒其受宠,现在他既然已经失宠,又这般殷勤,当然乐得不计前嫌。 “公子居然真的将那些宝贝送人了。”胡贵蹲在地上,看着仅剩的三个镶金饰玉的盒子,心痛得不得了。 “再不送礼,只怕以后连你都不敢出门了,这些身外之物虽然是好,没了也就没了,总比做过街老鼠强多了。”苏凌没好气地道。 “也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胡贵比谁都懂。 苏凌歪头看着那三件珍宝:“对了,你帮我想想,还有没有谁漏掉了。” 胡贵掰着手指算了算:“哎呀,还有柔妃娘娘那里没去。” 宇文熠现在有皇后一人,其下的德、贤、贵、淑四妃,都是士族之后。柔姬没有背景靠山,也就没能成为四妃之一,而被封为了柔妃,地位虽然低于四妃,但她毕竟是皇长子的母亲,宫里人多还要让她几分。 “还好你提醒,柔妃娘娘可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么能把她给忘了?”苏凌似乎如梦初醒一般。 或许是已经听说了苏凌这些日子在各宫打点的事,对于他的来访柔姬看上去并不意外。请他坐下,两人客客气气地闲聊了一会,言语间难免说到柔姬的家人。 “皇宫不比东宫,规矩多,家里人见上一面的机会少多了,好在现在有了伐儿,不然还真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柔姬望着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的宇文伐,虽然有些失落,脸上却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是啊,过去令兄是东宫的膳房主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现在到了皇宫里,膳房里的都是公公,他也进不去,想来和娘娘见面的机会也少了。” “他到还好,虽说没在膳房了,却还负责给膳房做采买,进宫倒也方便,我们还时时能见着。幸好有他,不然都不知道家里怎么了。”宇文熠做皇帝以后,外戚们也皆有封赏,但傅海却说自己不喜欢当官,只想找个肥缺弄点实惠,说自己看中了膳房采买这个位置。虽然他是柔姬的堂兄,又是过去东宫的膳房主事,为了得到这个差事还是花了不少钱。 “娘娘现在贵为皇妃,有子绕膝,又有亲人相伴,真是有福之人。”苏凌说着,目光四处张望。见自己送她的太白星被供奉在案上,面露喜色:“娘娘觉得这太白星是否灵验?” “神灵宜宅,说来还要谢谢苏将军。”柔姬客气地敛首称谢。 “娘娘客气了,看到这神像,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冒昧想请娘娘帮忙。” “将军请讲,但凡柔姬能做到的,定然不会推辞。” “陛下的寿诞将至,我一直都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今日见到这雕像倒是点醒了我,不如雕上一尊陛下的圣像献上,以表苏凌一片赤诚之心。” “将军这件礼物好,陛下定会喜欢。”柔姬抚掌道。 “这主意好是好,只是要为陛下造像,工艺材料自然都不能马虎。苏凌困在深宫,出入不便,是以想请令兄为我寻上一些好木材,苏凌便感激不尽,定重金相酬。”说罢向着柔姬深深一揖。 “将军无需多礼,此事简单,明日我兄长便要入宫,我叫他带些材料进来,请苏将军选可好?”柔姬大方率真,而自己却一而再地利用她,这令苏凌感到有些歉疚汗颜。 傅海是御膳房采买的事情,他早已知道得清清楚楚。这些天以来,他到处送礼,表面上看是为了讨好后宫,免得她们再找自己的晦气,其实唯一的目的便是能够有一个不让人起疑的借口接近柔姬,并通过她见到傅海。 自从有了小雅斋,苏凌便一直没有再让傅海传递过消息,只希望他能够隐藏得越深越好,如果不是现在急于与楼斐然沟通,苏凌也不至于费这么大的劲联络傅海。 接到消息的傅海以最快速度来到苏凌面前,带着好几种大小不一的上等木料。 “苏公子,时间紧,傅海先带了这些来给你过目。” “谢谢傅大人,快快请坐。”苏凌表现得很殷勤,又是让座又是着人上茶,也难怪,傅海虽然只是个采买,却是宠妃的哥哥,以苏凌现在这样的处境哪怕是表现的过分些,也是应该。 胡贵刚刚奉上茶,苏凌揭开茶碗的盖子闻了闻,立刻皱起眉头:“胡贵,怎么上这茶,这是平日里自己喝的,岂能待贵客?陛下不是赐的有西湖龙井么,就在我的寝室里,放哪我也忘记了,你仔细找找,快去取来。” 胡贵想破了头,也不记得陛下何时赐了什么西湖龙井,但苏凌既然这样说了,总不能违背,应着退下。 屋子里立刻只剩下了苏凌和傅海两人。 “苏将军,你受苦了。”傅海拜倒在地,语声哽咽。 “傅海,此处不是叙旧之地,楼斐然那里怎么样了?”苏凌扶起傅海急急问道。 傅海这才简明扼要地把外面的情况告诉了苏凌。 楼斐然自从入燕后被监视得很紧,傅海等人多次试图接近都没能成功。但赵慎这些日子在大燕的活动却颇有成效,通过种种渠道收买拉拢了一批朝中的官员和宫中内侍,从这些人处得到消息,对于楼斐然的来投,龙骧将军窦子胜很是欢喜,靖远将军洪明炬却心存戒备,宇文熠在这两人间举棋不定,到现在也未有任何表示。 “洪明炬!”苏凌反复在心中念叨这个名字,渐渐感到不安。洪明炬跟自己是老对手,虽因在皇子们的斗争中态度含糊而遭到宇文熠的冷落,但他身经百战,功勋卓著,在军中享有极高声望,尤其对于大夏十分了解,是征伐大夏最有竞争力的统帅人选。如果他不信任楼斐然的话,麻烦可就大了。 “傅大人,这些木料都不错,不过我想,陛下乃是九五之尊,需得特别些的材料才能彰显其尊贵。我过去曾经见过一种檀木,不仅异香扑鼻,还泛着紫色。紫为尊贵之色,又暗含有紫气东来的吉兆,苏凌以为这种木材是最适合给陛下造像。”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苏凌赶紧改换了话题。 “苏公子说的可是紫檀?”傅海明白他的意思, 分卷阅读86 立刻接上口。 “和紫檀到有些相像,只是那紫色还要更重些,浓淡相融,如着水墨,纹理见偶尔还有进金线。” “我明白了,苏公子说的是金丝檀木,公子你好眼光,那可是木中极品啊,人道是‘一寸黄金,半分金檀’”。说着眼睛在屋子四处打量,一副想看看这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可换取的模样。 刚进来的胡贵气不打一处来,翻着白眼望天道:“回公子爷,你寝室里放的金子太多,把所有地方都挡住了。奴才愚昧,找不到有西湖龙井。” 苏凌狼狈地瞪了胡贵一眼,对傅海干笑两声:“奴才没规矩,大人可别见怪。”转头又对胡贵道:“笨奴才,再去找找。” 傅海起身一揖:“公子不必了,公子交托的事我尽快去办,傅海还有其他的事,这就告辞了。” 傅海出去不久,胡贵便几步追到门前狠狠啐了一口:“狗眼看人低!” “算了胡贵,现在有人肯替我办事就不错了,人家办事要钱也是天经地义的,你又何苦这样。” 胡贵后退一步“咚”地坐在地板上:“这些人以为公子失宠了,一个个都是这般势利嘴脸,枉我过去还觉得他是个实在人。其实我最是明白,陛下心里最爱的还是公子,只是碍于那些咂舌的大臣们才冷落了你。等到日子长了,根基稳了,陛下定然还会如过去那般宠爱公子的。” “自作聪明,我怎么就没发觉。”苏凌又好气又好笑。 “公子自然不知道,你背过身去时陛下看你的眼神,又温柔又心痛,简直连石头都能融化了,还悄悄亲你的影子,那不是爱到了骨子里,又是什么?”胡贵半眯起眼,回想起宇文熠的眼神,想着自己总还有着出头之日,不由转怒为喜,却不见苏凌已经呆在一旁。 一百一十一 傅海明白,苏凌并不是要什么金丝檀木,而是要自己尽快弄清楚朝臣们对出征大夏一事的意见,尤其是洪明炬的意见尤为重要。 他是大夏最重要的暗线,轻易不能执行任务,但此事事关重大,权衡良久还是去了小雅斋,传出消息要求见赵慎。 赵慎见他如此急切,心知情况紧急,便与他约好在酒肆中相见。 傅海说明了苏凌的意图,赵慎沉思点头。 “苏将军还说,请大人跟长乐王宇文律多亲近,要光明正大,切莫遮遮掩掩。” 宇文律一个失势的王爷,又是公认的贪财好色不学无术,跟他亲近能有什么好处?但苏凌既然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然而出征大夏的事情还是机密,赵慎费尽心机也没能得到确切消息,只是隐约得知,洪明炬和窦子胜在出征大夏的问题上发生了重大分歧,两人在御书房里争执不休直至半夜,宇文熠却始终一言不发。 荷塘里碧荷亭亭,炎热夏夜没有一丝风,偶尔传来几声蛙鸣。 一粒石子落在湖心,击起数圈涟漪。 “谁在那儿?”罗春扯着尖细的嗓音高声讯问。 柳枝一分,苏凌走了出来:“罗公公,是我。” “苏凌,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宇文熠刚刚处理完公事,打算回到元皇后出休息。 苏凌的眉尖挂着淡淡笑意,黑沉沉的眸子融了星光:“没什么,好久没见到陛下了,只是想来看看。” “看朕?”宇文熠有些意外,语气中夜带出了疑问。 随从们悄悄离去,夜色弥漫的芳径上,只剩下相对的两人。 苏凌的手指轻触上宇文熠的脸庞,滑过挺直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直插入鬓的双眉和刀砍斧削般的面庞,温柔得如同羽毛。 “好久没见到陛下,怕自己把陛下的样子忘记了。” 原来如此,宇文熠一笑拉下苏凌的手:“朕这些日子太过繁忙,冷落你了,你先回去,过些日子朕就来看你。”顿了顿又道:“凌也知道争宠了,朕是不是该高兴呢?” 苏凌收回手,向路旁退了两步:“我,我不是……”似乎是本想解释自己并非争宠,又觉得没有什么底气,歇了声息。 “陛下多多注意身体,万勿过度操劳,这些日子你都瘦了。”宇文熠见他让出了道路,抬步向前,刚刚走出几步便听到他的嘱咐。 霍然转身,只见苏凌正痴痴望着自己。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只是忽然想见陛下了。陛下就当是苏凌发疯,不必困扰。”说完对着宇文熠深深一揖,告退而去。 宇文熠看着苏凌离去,直到那修长挺拔的身影完全没入了夜色才移开目光。苏凌的眼睛如同一场无意间邂逅的细雨,将一道多情的水痕挂上了他的心尖。 使劲握握拳头,似乎没有过去那么有力。宇文熠忽然觉得自己忍得太辛苦、太累。 世间的事虽然千奇百怪,但总还是逃不脱既定的规律。宇文熠是皇帝,但他也是一个正处在最易动情的年纪的青年,自从那晚见到苏凌便一直有些心神不宁,本想隔几日过去再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才三天便忍不住到了苏凌的住处。 宫人们见他到来,想要跪拜请安,却都被他摆手止住,就这样一直进到了院中。 这处庭院刚刚才经过整理,除去几株大树,花卉灌木都是刚植上的,花香中夹杂着新翻泥土的味道,别是一番清新味道。 苏凌侧对着门跪坐在廊上,白衣如雪。 宇文熠悄悄走到他的背后,见他正聚精会神地雕刻着一块半人高的木头。这工作显然已经进行了多日,木头已经呈现出杖剑端坐的人形。 “凌刻的是谁?” 苏凌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不自觉地抖了抖。 “陛下!” 宇文熠挨着他坐下,摸摸那雕像:“好威武的形态,不知谁在凌心中竟有这般神采。” 苏凌笑笑又坐正了身子,一边继续刻那雕像一边道:“在苏凌心中,天下只有一人有这般神采,这人年纪虽轻,却胸怀天下,虎视寰宇,令人爱之慕之,敬之恋之,人人都道这人是何等聪明,却不知他也常常犯傻。” “这样的人居然也犯傻?” “是啊,他坐在这里看了半天,连自己的像也没看出来,可不是犯傻是什么?” 宇文熠这才明白过来,他说的竟是自己。 “你说这是我?”宇文熠这才更加仔细地打量那木像,越看越觉得雕工材料皆是上上之选,虽才起了个胚,那英风雄姿已经显露出了端倪。 “陛下寿诞将至,凌当献上寿礼以表存心。只是苏凌所有的东西都是陛下给的,总不成又还给陛下吧,是以想亲手为陛下造像,还望陛下能够喜欢。” “喜欢,凌的心意朕怎么会不喜欢?”宇文熠眼神暧昧地在苏凌身上不停打量:“不过,凌这里还有朕更喜欢的。” 苏凌见他目光越来越猥亵,知道他又在想那档子事,不由红了脸,往一旁挪了挪。 宇文熠哪里会依,俯身便将他扑倒:“那日你说要看看朕,便是 为了给朕造像?” 苏凌半闭着眼睛点头: 分卷阅读87 “陛下龙姿凤颜,天神之貌,苏凌只怕稍有偏差,不能得陛下神韵,是以才会冒然求见,还请陛下不要见怪。” 宇文熠不由有些失望:“是啊,凌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跟后宫争宠。” 苏凌伸臂勾住宇文熠的脖子幽幽道:“其实凌又何尝不想多得陛下的宠爱,陛下是君王,心中装的是天下,偶尔能想起凌,我也就知足了。若是我想陛下了,大可画画陛下,念念陛下,心里也是欢喜的。” 宇文熠没料到他这般深情,不由感动:“凌能如此,不枉朕的一片苦心。” 苏凌抬起脖子,在宇文熠唇上一啄:“陛下对苏凌的情意,苏凌心知肚明。”转而一笑:“陛下上次赐的桂香醇味道极好,凌舍不得喝,就等着陛下来同饮。” “还喝什么酒,朕等不急了。”宇文熠赖在苏凌身上不肯起来。 “这会天还大亮呢,今晚有的是时间,良宵怎可无酒?” “凌说的是,良宵怎可无酒?”宇文熠在苏凌的腰间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吃吃笑起来。 这晚两人痛饮狂欢,苏凌又殷勤又柔媚,坐在宇文熠怀中频频劝酒。直到宇文熠已经酩酊大醉,还以口将酒度入他的口中。 “昔日苏凌重病,陛下以口度药,今日苏凌效法,只求陛下欢心。”苏凌的声音低低的,略略有些沙哑,宇文熠心想今日是彻底醉了。 一夜酣眠,到第二日卯时,宇文熠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苏凌撑起赤裸的身体,用力推了推宇文熠:“陛下,时日不早,该起床理政了。” 宇文熠昏头昏脑地翻了个身:“今日不朝,朕在多睡会。” “不朝也得去上书房理政。” “不去,朕还想抱抱你。”宇文熠反手搂住苏凌的腰,嘴跟着凑了上来。 苏凌叹口气:“陛下若再不去,那些大臣们又该骂我妖孽惑主了。”说着推开宇文熠,起身穿好衣物。 “还是我送陛下去上书房吧。” 宇文熠恹恹地穿好衣物。两人一起用过早餐,踏着清晨的薄雾一起到了上书房。 宇文熠身上还有些发软,苏凌着人煮茶,自己将宇文熠扶到内室的龙榻上坐下。 “陛下先休息一会,苏凌先去讲纸墨备好,再来请陛下。”宇文熠心里软乎乎的,点点头,含笑目送他出了门,这才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 苏凌走到外屋,脸上的笑意顿失。不出所料,洪明炬和窦子胜的奏折就放在书案上,边沿已经出现了些许的磨痕,不知被宇文熠翻看过多少遍。 将清水倒入石砚,一手磨墨一手翻看起这两本奏折。 两本奏折皆是字斟句酌,笔迹工整,显然是两人都花费了不少的心思。从奏折中看来,窦子胜大力主张并贵神速,声称机不可失。而洪明炬则坚持稳扎稳打,陈雄兵于边境,打常规战。 苏凌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打常规战拼的是兵力国力,看上去是个笨办法,但他自己心里明白,这个法子对付大夏其实也是最好的法子。而今西极已服,西羌受到侧翼牵制,不敢冒然出兵,大燕实际上已经有了与大夏进行长期相持的可能。大夏虽然经过十年经营,但其国力兵力与大燕相比还是想去甚远,时间一长必败无疑。只是这样做的话,大燕也定然会大伤元气,反对的人也不少,宇文熠的举棋不定大概也是源自于此吧。 墨池中的清水已经变成了浓浓的墨汁,苏凌放下墨条,起身来到右侧的书架前。他清楚地记得,宇文熠喜欢将将军们的奏折放在右边,现在,他要从这里找出一本洪明炬过去的奏折出来。 一百一十二 大燕皇帝寿诞之时,宫中大排筵宴,诸侯百官后宫嫔妃无不费尽心机精心置办寿礼,只希望能够得到皇帝的欢心。 午宴刚过,宇文熠便偷偷离席,来到了苏凌的住处。 “陛下,你怎么来这里了?百官和娘娘们可都在殿上给陛下祝寿。” “朕都陪了他们大半天了,累死人。再说,朕的礼物你还没送呢。”嘴里叫着累,宇文熠却神采熠熠,半点疲态也无。 苏凌揭开绸布,那尊金丝檀木雕刻的像便呈现在宇文熠面前,雕工精细,线条明快,雕刻者明显是花费了无数心力。 “朕的太傅曾经跟朕说,雕刻绘画、文章音律之所以能够流传千古,均是因为作者倾注了无限的情感,只是朕向来觉得帝王之术、军事谋略才是正事,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也就一直不明白他的话,现在,朕明白了……”宇文熠抬起头,爱怜地望着苏凌:“外面金玉堆山,冠盖如云,确实热闹。但没有凌,朕不觉得好。” “陛下。” “朕喜欢你,想完全拥有你,不仅仅是实质上,包括名义上。朕的意思,你明白吗?”宇文熠神色更加温柔,苏凌却再也笑不出来。 发现苏凌的脸色僵硬起来,宇文熠拉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一吻:“给朕做妃子吧。” 宇文熠终于把这话说了出来,苏凌明白,这一次他不是吓唬自己,更不是开玩笑。 “凌不已经是陛下的了吗?” “是啊,能够拥有凌,朕觉得很高兴,恨不得让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朕已经得到了你,朕的这份心,凌这么聪明的人应该明白的吧?” “我,陛下……”苏凌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宇文熠忽然拉下脸:“现在大夏已经与你恩断义绝,你也说过要永远留在大燕,既然这样,你还推诿什么,莫非是还惦记着想回大夏?” “陛下请勿动怒,苏凌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宇文熠似乎已经在强忍怒气,太阳穴上青筋开始凸显。 苏凌垂着头,将姿势转换成了跪姿:“苏凌全家新丧,重孝在身,求陛下容我一段时间。” 苏凌这话有理,宇文熠听罢平和下来:“朕把这事给忘记了。只是按礼制,你要为母守孝需得三年,难道你要朕等你三年不成?朕等不急。” 苏凌这才抬起头,深深凝望着他:“若陛下嫌三年太长,那能否给苏凌一年的时间?” “好,就一年,如今已经过去四个月,还剩八个月,八个月后,凌可不要再找什么借口。”宇文熠眼光闪了闪,安抚般轻拍苏凌的肩背:“朕今日在殿上时心中便在想,这样宏大欢腾的场景中,若是有凌就好了。还好,明年,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参加朕的寿宴,不用朕再偷跑了。” 宇文熠爽朗大笑,苏凌也顺应着他微笑,心中却如同被皮鞭抽打般,疼痛无比。 “朕三日之后便要南巡,你准备准备,随朕同去。” 宇文熠的眼里划过一道杀机,苏凌明白,燕帝南巡绝对不会是为了游山玩水,大决战的日子已经即将到来。 承志二年夏六月,燕帝宇文熠南巡圣京。 这是宇文熠即位以来第一次出巡,声势极为浩大,仪仗绵延数十里,招展的旌旗遮蔽了日光。 沿途的道路上都铺上了蒲席,每隔一段距离还摆放有香案,沿途的官员士绅 分卷阅读88 便在这香案之后跪拜迎驾。 圣京本是大夏故都,归燕已经十三年,但在这十多年里宇文纵横一直采取着严格的等级政策,将夏人化为末流,对其严厉镇压,因此这里的人虽然迫于淫威,表面顺服,内心却一心怀念故国。 宇文熠登基后,采纳有识之士的建议,废除了夏人生而末流的等级制度,削减了部分额外的税收,并允许其仕进。这样一来,社会矛盾得到了一定缓解,然而毕竟时日太短,还未大见成效。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宇文熠南巡时的安全成了沿途官员和御林军最为头痛的问题。 大家只有努力加强守卫,动用兵力数万,一路上兵戈林立,随行的队伍甲胄森森,寒光闪烁。普通百姓不等进入警戒线半步。在这样的严防死守下,苍蝇也休想飞过去,何况是刺客。 没有人想到的是,此时的宇文熠却并没在那金舆错衡的车辇之中,而是带着苏凌和十余骑快马,驾一辆小车飞驰在銮驾的数百里之外。 送给苏凌的白龙驹和那些精心改良过的鞍辔终于派上了用场,苏凌刚上去时还有些不适应,但他毕竟是马背上长大的人,很快便能御马若风。再在腿上搭块毯子,谁也看不出这个英武的骑士居然是个残疾,那辆备用的马车反而便显得有些多余了。 这便是魂牵梦绕的故乡,纵然此刻已经江山易主,但那青山碧水、丛林芳树依旧这样熟悉,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思念的味道。 苏凌催动坐马,在这风一般的速度中忘却了尘世,放任自己的思绪淹没在前尘旧事之中。 澈河的杨柳碧绿如丝;城郭外的原野是自己和肖浚睿最喜爱的跑马场和蹴鞠场;四方街的王家丫头长得水嫩水嫩的,肖浚睿老是逗人家玩,没曾想竟然是个癞痢;东三巷子里的油炸果子很酥,就是甜得过分了些…… 无忧无虑的青春中,每一份回忆里都有那玩世不恭的少年王爷挥之不去的身影…… “凌果然好骑术,朕差点就要追不上了。” 苏凌猛地醒来,发现宇文熠已经不知何时来到身边并辔驰骋。这种感觉就象是从空中掉下来,让人又懊恼又无奈。 “这便是凌的故乡啊,朕以为圣京是山温水软之地,没料到这山水也别是一番风骨。原野坦阔,正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好战场,朕便最喜欢在坦阔处跑马,那感觉便如同飞起来了一样。” “凌跟陛下一样,过去总喜欢在这原野上飞驰,有一次父亲带我去前面的军营,我那时骑术不好,还踩踏了人家的营帐。” “哈哈,凌也有出这种丑的时候,朕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出错呢。”宇文熠在马背上笑得前仰后合,黑色的披风被旷野的风拉成一条直线,猎猎做响。 正说话间,远方扬起一片烟尘,不一会马蹄和銮铃的声音便自远处传来。 “陛下,想是他们来迎接了。”宇文熠示意苏凌停下来,薛正拍马赶到,指着那片烟尘道。 苏凌极目望去,果然数十名骑士飞马而来,为首者远远对着他们一抱拳:“来者可是钦差薛正薛大人?” 薛正走到最前方,对那人高声道:“正是,敢问可是林将军?” “下官正是林准,前来迎接大人。”那人转眼便到了眼前,下马施礼。 宇文熠示意薛正走到最前方,与林准并辔前行,不过一刻,前面便出现了一大片军营。苏凌是行家,一看这营帐严整有序,因地势而建,不由暗自称赞。 林准想要为薛正洗尘,薛正却说自己是奉陛下之命前来秘密巡查的,不可逗留过久,更不能惊动了其他人,还是赶紧办正事的好。 此时军队正在操练,林准也不再客气,直接将薛正一行人带到了校场。 校场中杀声震天,闪闪刀光映照得人睁不开眼,将士们个个龙精虎猛,夭矫异常。森森杀气令人胆寒。 “你说朕和你父亲是不是英雄所见略同,居然都想到在这里设营。”宇文熠不知何时来到了苏凌身后,凑近他的耳朵悄声笑道。 何处设营是将军们的事,他一个从未到过圣京的皇帝怎么可能亲自选址,宇文熠这话分明是在故意套近乎。 “陛下圣明,此处毗邻水源,四通八达,正是平原设营的好地方。” 宇文熠听他称赞,不禁有些得意:“不过,朕想问问凌,你看朕的军队比之大夏如何?” 眼前的军队明显是一支虎狼之师,岂是当年的大夏军队可比。苏凌黯然之下也不由得由衷道:“陛下的军队势如悍虎,比当年的夏军强多了。” 宇文熠更加得意起来,竟然忽略了那话语中的“当年”二字。 一百一十三 宇文熠并没有进入圣京,而是一路南进,查看各处军营。 这次行动极为隐秘,只是提前数个时辰通知各营,皇帝派自己的近卫队长薛正为钦差到各营巡视,而宇文熠则以近身随从的身份跟随。任谁也想不到那个原本该在千军万马簇拥中的大燕皇帝,居然穿着侍卫的服饰到了军中。 一行人行动迅速,往往是看了就走,绝不多留片刻。苏凌这才发现,在圣京与万仞关之间,竟然设了二十余处军营,这些军营大则七八万人,小则两三万人,总共加起来足有百万之众。一旦宇文熠发下进军号令,只需数日,大燕百万雄师便能兵临万仞关下。 这个发现令苏凌冷汗直流,心惊不已。 “我大燕雄师军威如何?”宇文熠傲然睨视苏凌问道。 “军威炽盛。” “我大燕军势如何?” “军势雄浑。” 宇文熠仰天大笑:“那你看朕攻克万仞关,收服大夏需得几日?” 苏凌理了理自己的袍袖,恭声道:“陛下此言差矣,大夏已为燕臣,早已臣服于陛下脚下。而要攻克万仞关,其时却不是以几时来计的。” “哦?”宇文熠故作不以为然。 “大燕军势鼎盛,是为人和。但万仞关雄关高踞,却有地利之便。况且大夏这些年励精图治,注重富民强兵,军队战斗力已非昔日可比。如此算来,若两国再次会战于万仞关前胜负之数还在两两之间。” 薛正在一旁冷哼一声,苏凌赫然闭口。 宇文熠不在意地摇摇手:“薛正,你别甩脸子,他说得也有些道理。”接着便不再言语,一人信马走在最前面,低头沉思。 “陛下,接下来何去何从?”薛正见他一直不开口,终于忍不住发问。 “接着向南,去盘龙关。” 盘龙关是大夏退守万仞关后,在距万仞关十余里山路之外依山势而建的一处关隘,两关之间隔着一条怒河,河并不宽,却是水流充沛,直高山上飞流而下,飞湍流急,惊涛拍岸,极是险恶,这条河就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两国的边界。 “陛下乃我大燕之主,万乘之尊,怎可轻易犯险?还请陛下三思。”一听宇文熠要去盘龙关,薛正便紧张起来,立刻劝阻。 谁知宇文熠非常坚决,称两国一旦开战,盘龙关便是战斗前沿,是最疏 分卷阅读89 忽不得的地方,坚持要去。他是天子,一言九鼎,薛正无奈,只得遣人飞马去到盘龙关,要他们做好准备及时出迎。 当天下午,一行人便进了山区。 栈道狭窄崎岖,前进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宇文熠便走边皱着眉头,要从这样的栈道上调集百万大军,不知几时才能到盘龙关。 盘龙关守将定边将军罗大恒是宇文熠嫡系旧部,被封为二品上将军。得到薛正的密报,知道皇帝陛下将要秘密来到盘龙关,出迎五十余里。众人一路行去,到达盘龙关时天已经黑透。 宇文熠下令一切从简,不得声张,罗大恒只得以迎接钦差的规格接待了宇文熠。带到夜阑静时,众人散去,这才悄悄求见宇文熠,汇报边关军情。也是万事太平,两军谁也不敢妄动,只是偶尔有巡逻的小队在两关之间的地带偶遇时会发生一些小规模冲突。 第二日,宇文熠早早起床,要去怒河沿岸巡视。他年青气盛更兼艺高人胆大,罗大恒等人越是劝阻,他便越是要去,罗大恒只得亲自带领精兵随行。 山间空气清新,正是盛夏之际,那阴湿之气却丝毫不减,浸人肌肤。 “这样的气候可还能适应?” 罗大恒抱拳回话:“将士们初来时均不能适应,好多人都患上了风湿。现在时日久了,也摸索到一些预防之法,得病的人便少了,而且也已经渐渐适应。” “嗯,如此甚好。”点头嘉许间,忽然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苏凌不见了,回头一看,却见他远远拖在队伍的最后,神情恍惚。 宇文熠示意其他人继续前进,自己则停了下来。 苏凌在这片山林间呆了两年多,为了查看地形,也多次来到这怒河之滨,这里的每一条道路,每一块山岩对他来说都说不出的熟悉和亲切。只不过当年的自己是万人敬仰手握雄兵的大将军,而今故地重游,自己却已成了任人淫乐的阶下囚。其间的痛苦无奈,又有谁能知晓?想到此处,不由得痴了。 心绪飞扬间,发现自己已经来到宇文熠面前。 “苏凌失态,陛下恕罪。”宇文熠的神色高深莫测,苏凌赶紧先请罪。 “又想起过去了?” “是啊,往事刻骨,挥之难去。” 宇文熠我住苏凌的手,用拇指反复摩挲:“往事如烟,总会散于岁月之间,想又何益?何况,河对面已经不是你的家了。” 苏凌的眼中升起疑问。宇文熠转头道:“所谓家,是有家人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了你的家人,自然也就没有了你的家。”顿了顿,又柔声道:“朕答应等你八个月,便是要你忘记那些不愉快的过往,轻轻松松做朕的人。八个月以后,闳都便会是你的家,而朕,才是你的家人。” 宇文熠的模样又多情又自以为是,苏凌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呆了片刻才想起自己此刻该有的态度,赶紧垂下头:“谢陛下。” 宇文熠心情大好,他是第一次到这样大高山密林里来,对什么都感到新鲜,刚才在罗大恒面前还要绷皇帝架子,要讲究威仪,不能乱说乱问。现在和苏凌在一起,立时便放开了,指着周围不知名的树木花草和在林间隐没的动物询问不休。随从们就走在十余步之前,听他这般孩子气的问话皆不由暗自发笑,却不敢回头更不敢笑出来,忍得异常辛苦。 无论宇文熠提出的问题多么无聊或是古怪,苏凌皆有问必答,还讲上些典故过往,十分捧场,宇文熠听得眼睛闪亮,兴致勃勃。 转过一处山角,山势越发陡峭,怒河之水撞击在凸出的岩石上,发出巨大的轰鸣,震耳欲聋。一旁的栈道长年被怒河飞溅的水花浸泡着,加之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已经腐坏。大队人马从上面踏过,发出令人心惊的“吱吱”声。 “陛下小心,栈道朽得厉害。”薛正的话音刚落,白龙驹的一只蹄子无意间踏上一块朽坏的圆木,顿时失去平衡,惊天动地的长嘶之后,苏凌便连人带马跌进了怒河之中。宇文熠此时正在他身侧,眼见他向下坠落,立刻伸手去抓,却终于慢了一步,什么也没抓到。 “凌——”,随着宇文熠心神俱裂的这声呼喊,他的整个人也跟着苏凌扑入了水中。 罗大恒和薛正听到响动回头看时,只看见宇文熠落入水中的最后一个瞬间。汹涌激荡的怒河之水从天而来,滚滚波涛转眼便将两人一马卷走,只几下沉浮,便无影无踪。 “快快救驾!”随从们一阵大乱,很多人跳下马沿河追去。但两岸皆是陡峭的山岩,且水去如飞,人力哪里追得上。 “薛大人,你立刻沿河追赶,我到河对面去,说不定陛下会被冲过去。”罗大恒不愧是将军,短暂的慌乱之后便恢复了常态下来,安排有度。 “好,我们分头而行,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回陛下。”薛正说完,立刻向下游追去。 宇文熠连呛了几口水,很快冷静下来,发现苏凌就在身边,立刻使尽全身力气将他的头护在自己怀中,再尽可能把自己的头也藏起来。 河水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将二人忽而抛起,忽而沉下,两岸的石头在身上乱撞,饶是宇文熠自幼习武、皮粗肉厚,也被撞得几乎散架。 怒河的水是高山初融的雪水,冰冷刺骨。宇文熠此时却已经根本顾不得这些,剧痛从胳膊、脊背、小腿上传来,令他几乎无法忍受,眼前一阵阵发黑,也不知道到底断了几处骨头。 河水开始从口鼻中灌入,在昏过去的最后那一瞬间,宇文熠暗暗庆幸。幸好护住了自己的头,幸好护住了他。 一百一十四 醒来时,明月已上林梢。 篝火熊熊,架在火上的鹿肉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一旁烘烤着的竹筒也被抽取了水汽,升腾起淡淡白烟。 “水” 坐在火旁的人听他说话,赶紧拿起一只竹筒过来:“陛下,你终于醒了。水还有点烫,仔细着点。”一边说一边跪坐在宇文熠身边,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把竹筒中的水仔细地倾倒在那干枯的唇上。 火光明灭,映照在那人的脸上,将长长的睫毛投射成一排黛影,如同蝴蝶扇动的翅膀。 “咳咳,凌,朕还没死?” “陛下福大命大,我们被岸边的两块石头夹住,侥幸未死。”苏凌被宇文熠护在怀中,一直保持着清醒,到是水势稍稍舒坦之处,恰被两块突出的石头挡住,止住了去势,苏凌这才挣扎着爬上岸,又将宇文熠也拖了上来。 宇文熠挪动了一下身子,一阵剧痛让他大叫出声。 “陛下身上到处都是伤,刚刚才敷上草药,千万不要乱动。” 宇文熠这才发现,自己躺在青草上铺成的厚厚垫子上,浑身上下都敷着新鲜草药。那些被水浸透的衣物,都在火堆便烘烤着,而他身上居然只搭着一件苏凌的袍子。 “凌今天可真主动。” “什么?” “你脱了朕的衣服,想干什么?现在朕已经身受重伤,看来只有任 分卷阅读90 你鱼肉了。”宇文熠想笑,却牵动了痛楚,刚笑了一声便变成了吸气。 “陛下好兴致,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调笑。”苏凌有些无奈地摇头。 “不笑怎么办,都已经这么倒霉了,难道我还该哭么?”宇文熠伸手攀着苏凌的肩努力坐起来,今天消耗太大,那烤鹿的香味让他觉得有些饿了。 苏凌把烤好的鹿肉撕成一条条喂到他嘴里。 “现在我们是在燕境还是夏境?”想到这个问题,宇文熠忽然想浑身一僵,虽然两边都会有双方的人出没,但毫无疑问,在自己的领土上,活动起来更为方便。 他心中极爱苏凌,见他落水,毫不犹豫地便跟着跳下去救,完全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但他宇文熠,是大燕的君主,他可以死在怒河之中,但却绝对不能成为夏军的俘虏,成为大夏要挟大燕的把柄。想到这里,本能地在腰间一摸,才发现已经空空如野。连衣服都被脱光了,又怎么还会留着佩剑?宇文熠不由暗骂自己糊涂。 “陛下放心,我们还在大燕境内。”苏凌似乎没发现宇文熠那一瞬间的僵硬,依旧给他嘴里喂吃的,待他吃完,又喂了一些水。这才到火边摸摸烘烤着的衣物,见宇文熠的衣服已经干透,便取过替他穿上。 宇文熠的身上被岩石划出了好几处深可见骨的大口子,虽然未伤及筋骨,伤势也极为严重,加之失血过多,浑身无力,仅仅是个穿衣的动作,便疼得出了一身冷汗。 见苏凌除去自己湿透的内衣,换上刚刚盖在自己身上的袍子,宇文熠指指自己身边让他坐下,自己也靠着他坐了起来。 山崖将崔嵬的黑影投射在月光下。夏夜的丛林里,到处是夏虫的名叫,偶尔会有闪动着荧光的眼睛在密林深处晃动,夜间出没的禽鸟警觉地站立在枝桠间,一听到风吹草动便振翅飞起,惊破了夜的宁静。 两人肩靠着肩,宇文熠的忍痛伸出胳膊,将苏凌搂在怀中,在这样寂静的夜里,两人默默无语,心跳也隐隐可闻,空气中仿佛弥漫了温柔的味道。 “凌可有恨?”宇文熠忽然问道。 宇文熠的话令苏凌瞬间失神。 恨,怎能无恨。 被宇文纵横残害凌虐,他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一声痛也没有叫,若没有那刻入骨血的恨,又怎么坚持得住。 然而,如果说宇文纵横给他的是恨的话,宇文熠却令他连恨都已经无力。最开始的强暴,紧接着的迷奸,再后来为了保护肖知渐被迫委身,继而则是为了协助肖浚睿的计划的主动引诱,一路行来,苏凌觉得自己在一步步地沉沦,一步步走向黑暗。而今,宇文熠又提出要他做自己的妃子,他心里明白,宇文熠唯一的目的便是要断了他一切的退路,绝了他所有的希望。假如自己真的给他做了妃子,纵然是有朝一日帮助大夏取得了胜利,那得胜之日便也就是自己的死期。 然而今天,这个把自己逼得走投无路的人,却为了救自己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汹涌的怒河,即使在昏迷中依然拼命保护着自己。 自以为已经坚强得宛如铁石的心忽然有了一丝紊乱,苏凌强令自己收起心神:“恨?苏凌从来没有想过。” “为了保家卫国浴血奋战,却被自己的君王交给敌人,最后还连自己的家人都没保住,你能无恨?” 苏凌将头靠在宇文熠宽厚的肩上,幽幽道:“一切皆是命定,若不是肖浚睿将我送到大燕,我又怎么能认识陛下?我的家人实在无辜,但只要有陛下能代凌为他们报仇,苏凌也就无恨了。” “难得凌能够这般无怨无悔,我定然会完成你的心愿。” 苏凌的脸被篝火映照得绯红,黑瞳里的光芒如同羽毛般划过宇文熠的心,让他觉得有点把持不住。 “凌。”说话间,另一只手也把上了苏凌的肩。正想接着进行下一步动作,腰腹间的骤然炽烈的疼痛让他明白自己现在根本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由懊恼地咒骂了一声。 “陛下还是消停消停吧。”苏没好气地甩开他的胳膊。 宇文熠夸张地“哎呦”一声,见苏凌没有理睬他,邪气地扫了一眼:“今天暂且放过你,改日一起算上。” 苏凌起身往火堆里加了几块柴,让火燃得更旺了些。 “陛下先休息吧,我来看着篝火。”篝火不仅能够驱赶蚊虫和野兽,还能给必定在沿河寻找的薛正他们指点方向,是万万不能熄灭的。 “不”宇文熠盘起腿,笑眯眯地盯着苏凌:“我还要吃鹿肉,你给我喂。” “陛下,鹿肉不能吃多了。”苏凌用眼角瞟向他,笑得像一只狐狸。 “为什么不能,我还没吃饱,你不能虐待病人。” “不是我虐待你,鹿肉吃多了会那个。” “那个?” “就是那个。”苏凌的眼睛在宇文熠的腰腹下一扫,宇文熠这才明白过来。 “怎么,你怕我干什么吗?” “我不怕你干什么,我是担心你干不了什么难受。”苏凌边说边用木棍扒开灰烬,取出两只圆滚滚的东西:“陛下要是真的饿了,还是吃点烤地瓜吧。” 宇文熠有些泄气,紧接着便闭上眼睛张大了嘴:“我要喂。” 地瓜热腾腾的,带着嫩甜的味道。宇文熠饭来张口地吃着,心安理得地觉得,此时此刻,他可以忘却自己是君王,放纵自己的任性。而这并非他安于享乐,不愿去承担责任,而是现在的条件不允许,因此他只能如此沉溺下去。 宇文熠一直缠着苏凌为他做这做哪,感到又慵懒又舒服,这样的日子——其实真的不错。 天色将明时,折腾了一晚上的两人还是抵挡不住倦意,相拥着在篝火旁睡去。 在谷鸟婉转清脆的歌声中醒来,天边晨曦已经喷薄而出,。 宇文熠还在沉睡,苏凌把火拨得旺了些,便来到河边想要洗把脸。 河对面是平坦的草地,青青碧草上,野兽饮水时留下的脚印清晰可见。 河对面的密林中传来马蹄声和人声,苏凌站起身来,凝目望去。 一队夏军簇拥着几名衣着鲜亮的人不紧不慢地从栈道上走来。为首的一人身穿黑色箭袖劲装,玉冠上硕大的宝石闪烁着日光。 那人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转过脸来。虽然并不十分清楚,但哪怕只是一个轮廓也足以令苏凌震惊得半步也无法移动。 那刻骨思念了十几年的人就这样毫无任何预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让苏凌几乎忍不住就要不顾一切地跃入汹涌奔腾的怒河,游到对岸,游到那人的身边。 肖浚睿沿着斜坡从栈道上奔来,转眼便到了河边。 “凌儿,是凌儿吗?”对面呆呆站立着的人容貌已经变了不少,肖浚睿试探着大声询问,但他依然不敢相信会在这个地方遇到苏凌。 “浚睿——”苏凌在心中狂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猛然想起了脸上的伤痕,下意识地退后两步,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脸。那不仅仅是伤痕,是宇文纵 分卷阅读91 横留给他的耻辱,是他永远无法摆脱的诅咒。 “你认识他?”宇文熠不知何时悄然来到苏凌身边。 “是一个故人。” “故人,肖浚睿?”头上的玉冠暴露了对面人的身份,宇文熠一眼便能看出。 “是,他是肖浚睿。”这事宇文熠迟早会知道,苏凌并不打算瞒他。 “他就是肖浚睿。”宇文熠半眯了眼睛睨了过去:“他叫你凌儿?”宇文熠的语气冰冷,充满疑问。 苏凌顿时打了一个冷战,:“我们从小便认识,他还是四皇子的时候就这样叫我。”继而淡淡地转过身:“人事变幻,纵然过去曾经是朋友又如何,做了皇帝又会对谁手软,我们走吧。” 宇文熠一动不动,忽然伸手搂住苏凌的腰,将他拉进怀中贴紧自己的胸膛,示威似地对着肖浚睿扬起眉。 苏凌被他搂着怀中无法推拒,羞愧难当,飞快地低下头。 肖浚睿还没来得及看清对面的人,他便遮住了脸,再也看不到。 “你看,那个人是不是苏将军?”肖浚睿直直盯对面,询问紧跟而来的平虏大将军路展鹏。 路展鹏手搭凉棚望去,但见两人搂抱着站在河对面。其中一人满是怒气和傲气的瞪视着肖浚睿,另一人却低低垂着头,根本看不清模样。 “陛下想是思虑过度了,苏将军怎么可能到这里来。”路展鹏摇头笑道。 “是啊,定是朕看花了眼。”肖浚睿低低一笑,有些自嘲,又有些释怀。 对视良久,肖浚睿终于策马离去。 听着蹄声远去,苏凌浑身脱力,若不是被宇文熠搂着,定然会委顿在地。 “肖浚睿,肖浚睿,总有一日你会成为我的阶下囚。”洪波岸边,大燕皇帝宇文熠发出低沉的笑声。 一百一十五 薛正带着人终于寻了过来,见宇文熠伤势严重,惶恐之余命侍卫们砍树做了一副担架,将宇文熠抬回了盘龙关。 宇文熠只休息了一天,便乘小车直奔圣京。苏凌与他同坐在车里,宇文熠一路上都阴沉着脸,苏凌也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两人相对无言。 銮驾为了等候皇帝,刻意放慢速度,在圣京外等候,直到宇文熠回来,才整装入城。 宇文熠此次南巡主要的目的一是为了秘密巡视军队的准备情况,更重要的却是为了展示自己对南方新开疆土的重视,让大夏故地的人民感受到他的胸怀和仁爱,出发前还特意下旨减免了赋税。 元珏早早就到了圣京,安排好一应事务。 当年宇文御入城时,红了眼的燕军第一件事便是冲向皇宫,洗劫一空之后再付之一炬。幸好洪明炬及时约束,才没有造成更大规模烧抢。 现在城里最大最好的宅院,便是当年的恒梁王府。宇文御入城后便在这里居住了两日,其后便作为了大燕皇帝的行宫,里面的一草一木都保护得十分完好。 宇文熠南巡,昔日的恒梁王府自然是他的下榻之处。 王府的栏杆都是汉白玉制成,雕刻着飞禽走兽,屋顶镶嵌着琉璃,楠木建成的宫室历经百年也不会积尘,更不会结蛛网、长蛀虫。后花园里种满了奇花异草,鱼池清可见底,铺着玛瑙石,色泽鲜艳形态各异的游鱼在里面自由来去。 肖浚睿是个爱享受的人,为了弄到这些东西可以费尽心思。那个时候苏凌老是笑他,如果肯把这些花花心思用上一点点在正事上,就不会总挨他父皇的骂了。肖浚睿却看得很开,挠挠耳朵无所谓地说,是他父皇看不开,皇子不同普通人家的孩子,有一个成器就足够了,成器的多了反而麻烦,而他自己就是个天生的玩乐命。 苏凌觉得他说得有理,自己身为长子,身负着家族重任,却是太辛苦了,不由得羡慕不已。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如果那个时候肖浚睿知道自己将成为大夏的皇帝,是不是就不会那般纨绔风流了呢?那自己的生活就也改变了。 物尤是,人已非,种种过往虽经不起现实的触碰,却成了记忆深处珍藏的甜蜜。 安排妥当后,宇文熠出乎意料地准许苏凌到城里四处走走看看。 宇文御陈兵万仞关时,圣京是主要的军需集散中转之所,多数民房设施因此都得以保全,那些逃离而未能跟随肖浚睿去到新京的百姓,很多生活得困窘。见局势稳定下来便有人试探着回家,此时大局已定,并没有受到过度的骚扰,便安心住下。其他人也就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城里。 宏都的街道变化不大,苏凌走进一家小店,他记得这家的红烧鱼味道不错。 老板娘盯着他左右看了半晌,指着他道:“我认得你,大夏还在那会你和另一位公子爷经常来。”说着也不等苏凌答话,自顾自地啧啧道:“那么整齐的人,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随即又恍然大悟一般:“是打仗弄伤的吧,这些年你去了南方?” 苏凌点头:“先去了南方,后来又去了北方。” 这样的纷乱岁月,谁不是颠沛流离。老板娘同情地叹口气:“那跟你一起的那位公子呢?” “他一直都在南方。” “既然你都回来了,他会回来吗?” “会,一定会。” 鱼端了上来,还是那般美味,苏凌却吃了几口便没了胃口,也失去继续在街上闲逛的兴致。 街上不知还有多少象这位老板娘这般跟自己相熟的人,自己该怎样面对?如果他们刨根问底,自己又该如何回答?就像这十多年来,对肖浚睿的思念是支撑自己的最大力量,内心深处不知幻想了多少次与他重逢的欢乐,但真的再见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无颜面对故人。 进了宫门,等候着的内侍告诉他,宇文熠已经等他很久了,并立刻领着他去了宇文熠的寝宫。 元珏正站在一旁跟宇文熠说着什么,见他进来便施礼告退,转过身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一丝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果然,宇文熠抬起头盯着苏凌,五官似乎都挪动了位置,眼中更是怒火熊熊:“你跟肖浚睿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凌垂下眼,不肯做声。 “贱人。”宇文熠一拍案子站了起来,几步冲上前挥手便是一记耳光。 苏凌被打得脸侧向一边:“陛下,苏凌做错了什么?” “什么?你还有脸问你做错了什么?呵呵,凌儿,凌儿,真是亲热呐。”宇文熠边说边拉住苏凌的手腕,将他拽到自己面前:“你是不是在笑朕是个笨蛋,在怒河边被你那么两句话就糊弄了。朕再问你一遍,肖浚睿和你是什么关系?” 苏凌任他死死攥着自己,半点也不挣扎,平静地道:“曾经是朋友,后来是君臣。” “你还想骗朕!”宇文熠想是怒极,将他拖到案前,拿起一卷画砸在他脸上。 画卷落地散开,苏凌弯腰拾起来一看,脸色顿时惨白。 画上是一位在桃花树下小憩的少年,修长的双腿交叠着架在山石上,十分的闲适惬意,不是苏凌却是何人 。旁边的题字是“纵得满园花似锦,何如 分卷阅读92 白首效于飞” “偶见凌儿春睡,忽觉群芳皆失”以及当今大夏皇帝肖浚睿的提款。 “好个有情有义风流倜傥的大夏皇帝,好个倾国倾城魅惑君主的苏凌将军。你当朕是傻子还是瞎子,你,你,你到底和多少人上过床?”宇文熠握住苏凌胳膊的手上加重重力,疯狂的模样似乎想把眼前的人撕碎。 “两个。”苏凌却没有回避这个看似尴尬的问题,而是冷冷望向了宇文熠:“你和你爹。” “混账,还敢撒谎。”宇文熠说罢又是一记耳光,苏凌应声倒地。 “你敢说你没和肖浚睿上过床。”宇文熠跟着扑了上来,掐住了苏凌的脖子。 苏凌被他掐得喘不上气来,死命挣扎:“那肖浚睿过去跟我很要好,对我也确实起过这样的心思,但我们真的事么都没有。” 宇文熠手上一松,苏凌借机逃脱了出来,靠在柱子上大声咳嗽。 “我与肖浚睿自幼相识,他对我不错,但他是皇子,整日里都困在宫中,而我从十六岁便去了军营,你说我们能做什么?” “做那种事要得了多久?” 苏凌闻言黯然:“陛下既然不信,便掐死苏凌吧。反正我现在全家都死在了肖浚睿手中,这世间原本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苏凌神色凄楚,合上双眼引颈就戮。 宇文熠呆住,他只顾了发怒,倒忘记了这一层。看看地上散开的画卷,想要放过苏凌,又终是不放心。 “朕改变主意了。”宇文熠已经恢复了冷静,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凌:“朕想了想,一年实在太久,给你的家里人守孝,半年就足够了。朕会马上下旨,封你为芷竹君,等我们回到宏都,半年时间也就差不多了,我们便立刻举行仪式。” 见苏凌还想争辩,又补充道:“既然凌口口声声说爱朕,又跟肖浚睿没有什么关系,想来也不会反对此事。至于你家人那边,朕会请高僧为他们祈福三年,也算是为你尽孝,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宇文熠的态度异常坚决,不容更改。 何必呢再挣扎呢,故人早已无法再见,命运又岂能由人? 苏凌强压悲痛,对着宇文熠徐徐跪下:“既然陛下执意如此,苏凌自然只有遵命。只是苏凌既然与陛下为妾,便无法再为苏家留后,求陛下允许苏凌回家给苏家的列祖列宗禀告一声。” 苏家的宅子是镇国大将军府,规模气派自然不凡,现在已经是大燕圣京守将的府邸。 这天清早,这位圣京原本的最高军事长官便接到皇命,要他全家老老小小一百余口人全部离家一日。 守将不明就理,唯恐是自己哪里做错,激怒了皇帝,托人多方打听也没得出什么准信,只是隐隐听说是这家旧主人的公子要回家看看。 房屋院落还是过去的样子,家具摆设却已随了新主人的喜好,改变不少。祠堂里的牌位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沐浴更衣,一身白衣素袍的苏凌,在空空如野的神龛前烧了三柱香,恭恭敬敬地磕了十来个响头。 “不孝儿孙苏凌拜见列祖列宗。苏凌枉为苏家子孙,未能继承先辈遗志,光复大夏,已属不孝。而今更将沦为人妾,令家门蒙羞。苏凌敬告列祖列宗,从今以后,苏凌自决于家门,不再是苏门子孙,以免玷污祖宗英灵。”说道此处,早已泣不成声。 一百一十六 宇文熠在圣京逗留了数日,接见了当地的仕宦乡绅,还特意坐上了无盖的马车,笑容可掬地在圣京转了一个大圈。 圣京的老百姓对大燕皇帝不感兴趣,但元珏为了讨他欢心,特意安排了许多老百姓在街边夹道欢呼,令宇文熠十分高兴。 南巡一切圆满,宇文熠取道西路回到闳都,群臣尽皆道贺,皇太后还特意举行了家宴为他接风洗尘。 参加家宴的除了皇太后和宇文熠,都是后妃、皇子、公主。宇文熠如今已经有了两子两女,他们都是家宴上必不可少的人物。 这次家宴上多了一个人,苏凌被安排在了最末的席位上,席间酒菜一动未动,显得十分拘谨。 酒过三旬,宇文熠忽然宣布自己要新纳妃子。 这事他从没提过,皇太后和元皇后听罢都感到很意外。 “皇帝的新妃子是谁家千金?”已经猜出端倪的皇太后故意这般问。 “不是千金,说来此人母后见过,就是他。”说着指了指已经将头垂到了桌案下的苏凌。 皇太后用眼角瞟了苏凌一眼,转而对宇文熠道:“你是皇帝,喜欢个小玩意原本无妨,就纳了吧。” 一旁的元皇后露出愤愤之色。 皇太后有意无意地放低了声音:“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孽可以惑君,也可祸国,陛下还是好自为之。” 宇文熠将元皇后叫到面前:“母后的话,儿臣明白。请母后放心,你也说了,儿臣是大燕皇帝,我既然敢宠幸他,就不怕他敢翻出什么花样。况且今后他一旦入宫,便与后宫其他妃嫔没有什么区别,若有行差踏错母后和皇后尽管教训,只要留下他一条命就可以了。” 这话既是要她们盯着苏凌,却又划下了不得伤他性命的底线。元皇后的心情略略苏畅了些,皇太后却听得暗自叹息。她是过来人,自己的儿子虽然刻意隐藏了想要保护这个人的意思,她却如何看不出来? 几天后,宇文熠下旨封苏凌为芷竹君,迁往距离清宵殿不远的射月宫, 后宫等级森严,男妃的等级只有一个,地位相当于九嫔之下的散位。皇帝立后时自然是普天同庆,册立各级嫔妃时也各有礼制。但男妃却是个不尴不尬的存在,通常只是皇帝下一纸册封诏命便入了宫。柳清宵便是这样进的宫。 但宇文熠这次却一反常态地命宗室外戚以及三品以上的官员入宫庆贺,同时还邀请了驻留在宏都的各国质子和使节,热闹异常。 仪式在宫中的侧殿举行。 册立这天,肖知渐和赵慎被安排在了最靠前的尊位落座。众人皆来向二人道贺,赵慎老道地客气应酬,肖知渐却一直扭着脸,谁也不肯理睬。他本死活不来,但赵慎却知道这场好戏有一半都是演给大夏看的,如果他们不来宇文熠必然不会干休,于是强行将他拖来。 礼乐响起,随着礼官的高颂,宇文熠身著金色朝服走出来端坐高级之上。 苏凌一身大红的喜服滚着金边,乌黑的头发被玉冠束起,金色的抹额正中镶嵌着一块华光闪烁的蓝宝石,与闪亮的黑眸相映生辉。两名盛装的内侍一左一右扶着他从殿外缓缓走来,到了宇文熠面前跪倒听封。 礼官宣读圣旨,内侍端来一只盛装着印绶托盘,立刻又有人过来扶他起身,为他配上绶带。一直端坐的宇文熠忽然起身踱到苏凌面前,拿起“芷竹君印” 稳稳扣在绶带上。 满座顿时肃然,良久才发出一阵欢呼。 一直低眉敛目的苏凌,此时却抬眼向着宇文熠一笑,那笑容自唇间升起,很快晕染了眉眼,如同阳光划过水面,照得 分卷阅读93 整个宫室为之一亮。宇文熠立刻呆了,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叹,有老臣闭上眼睛低低念叨:“妖孽,祸国啊!” 苏凌二更天便被内侍唤起,修容、着装,木偶般被扶着上殿,跪拜、听封、谢恩,脑子里一直一片空白。宇文熠来到面前,周围发出欢呼声,苏凌觉得自己还是该显示点喜悦的神色出来。 “混账,混账。”是谁在悄悄咒骂着饮泣?苏凌木然转过脸,果然看见了肖知渐时隐时现的泪眼。苏凌笑了,殿下,不要哭,弱者是连哭泣的资格都没有的。 宾客们轮番敬酒,说着恭维的话,不知谁醉醺醺地走来,祝皇帝陛下早生贵子百子千孙。宇文熠听得哈哈大笑,他放任自己醉了。 射月宫红幔翻卷,数十支盘着金龙的红烛已经燃去寸许,烛台上流淌着殷红的烛泪。苏凌躺在一堆锦被中,瀑布般的黑发散落了满枕,金色抹额上的蓝宝石折射着烛光,星星点点。宇文熠知道,这已是他身上唯一的遮盖。 “你知道到这里为什么叫射月宫吗?”宇文熠醉眼朦胧地伏在那堆红锦,凝视着那双烟雾般的眸子,伸手在他的嘴唇上轻揉:“因为你便是一轮需要挽乾坤之弓,搭九曜之箭才能射落的明月。月出经天,无拘无束,而今终于落到朕的怀中了。” 火热的手在赤裸的肌肤间游走,滑到股间时,意料之中的摸到两缕丝绦。苏凌忽然抖了起来,填满身体的玉件随着丝绦被拉扯了出来,被挑弄得柔软异常的身体已经做好了一切接纳宇文熠的准备。 宇文熠并不急切,而是滑下身子,含住了那蛰伏的前端,但这灼热的包裹显然没能安抚苏凌,他的抖动更加剧烈,全身冰凉。 “你终于完全属于我了。”宇文熠不再勉强,喟叹着起身,用手指在那眉眼间爱怜地描画。“这一套是规矩,你若是不喜欢朕叫他们以后就免了,还是朕亲自来准备才有意思。不过,现在不比过去,宫里规矩多,你还是要努力适应才行。” 苏凌睁开眼,正对上宇文熠痴迷的脸:“凌的眼睛真漂亮,我最爱的便是你这双眼,它比天下所有的宝石都更加动人。” 几乎是下意识的,宇文熠伏在了苏凌身上。滚烫是温度贴上冰冷的肌肤,一阵令人舒适的清凉。 随着宇文熠的百般挑逗,身下人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体温也随之升高。眼看苏凌的情绪已经差不多了,宇文熠分开他的双腿,扶住自己巨大的喷张,挺身顶入。苏凌骤然被再次填满,不由自主地抬起腰,双腿环住宇文熠结实的腰。宇文熠唯恐伤了他,初时强行压抑着自己,只是浅浅律动。但他极爱苏凌,一心只想将他的一切都据为己有,如今心愿得偿,哪里能控制得住,不一会便双手托起那充满弹性的双臀抵在自己胯间,疯狂地冲撞起来。 苏凌双手搂着宇文熠的脖子,被撞得如同风浪中飘摇的小船。痛苦和快感交缠着传来,他自暴自弃地地大声呻吟。 红烛摇曳,燕子呢喃,宫柳轻拂小窗。 这一夜狂野放纵,两人换着各种姿势疯狂交缠,直至筋疲力尽。 天色未明,宇文熠便起了床,他不能因为纳个男妃耽误了上早朝。苏凌还在沉睡,昨夜把他累着了。 皇帝起身,侍寝的嫔妃本该伺候更衣,看来他还是弄不明白宫中的规矩。宇文熠放轻了手脚,免得打扰了他。 今日早朝,皇帝从未有过地心不在焉。 苏凌昨夜的万般风情在眼前晃来晃去,那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胸前,有种说不出的情色意味;那撩人的呻吟到后变得有些沙哑,却更加销魂。 不知道他现在醒了没有,赐下的乳酪合不合他的口味?宇文熠的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丝笑意。大臣们的嘴一张一合,完全不知道说的什么。 “请陛下御览。”罗春将一本奏折呈到皇帝面前。 宇文熠一惊:“这是什么?” 大臣们面面相觑。 站立在丹墀下的刑部尚书李思北狼狈地稽首:“这就是臣刚才奏报的,关于闳都城中出现很多可疑人物的折子,还请陛下圣裁。” 宇文熠飞快地看完那奏折,其中很多内容并不适合在朝廷上讨论:“还圣什么裁,事情不是很清楚了吗?接着查。” 一百一十七 宇文熠每隔两三天来一次射月宫,苏凌平日无事,最喜欢的便是到御花园中闲逛,偶尔还会叫人抬张软榻到树荫下小憩。 元皇后知道此事,觉得有失体统,派人前去训斥,并不许他再到御花园睡觉。 宇文熠来时,苏凌刻意准备了几款小菜,舔菜斟酒格外殷勤。宇文熠发觉异样,连连追问,苏凌才支支吾吾地求他御花园西北角两间破败的宫室给自己使用。 西北角是长寿宫的所在地,宇文熠每月都要去请安,倒也熟悉。但那边太远,坐上马车也要走上半个时辰,听说苏凌想过去,自然不愿意。 “苏凌过去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远离俗世,种豆南山下。如今住在万重深宫里,这愿望是永远不能实现了。”苏凌说着环视四周神色黯然:“这里就像是鸟笼,苏凌就是陛下的笼中鸟,永远也飞不出去。” 宇文熠想想,自觉有些理亏,悻悻道:“你跑那么远干什么,朕找你都不方便。” “我只想偶尔去那边养点花草,夏天可以出门乘凉,冬天可以晒晒太阳,免得在这边门也不敢出。陛下放心,绝对不会误了服侍陛下。” 苏凌被斥责的事情,宇文熠是知道的。元皇后虽然小题大做,但要认真追究起规矩来,也不能说她有哪里做得不对。但苏凌本是将军,入宫伴圣已经算是委屈了,若是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也实在说不过去。 宇文熠犹豫半天终于还是答应了。 苏凌第二天便带了几个内侍过去把那处宫室收拾了出来,跟着搬了过去。 长寿宫就在附近,几乎每隔上一两天,那高墙内就会传出野兽般的狂嚎,跟着苏凌过来的胡贵开初十分害怕,没要多久也就适应了。 宇文熠给每月都要到长寿宫给宇文纵横请安,借着这机会到苏凌的住处看过一次,见满园种满了刚刚冒出新叶的蔬菜,脸上表现出明显的不快,从此再不过来。 苏凌也非常识趣,总是在宇文熠临幸过射月宫,近期不会再来时过来时,才会来住上两三日便回去。 尽管这样,宇文熠还是感到很不方便。 芷竹君在宫里种菜,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做法引得宫中窃笑不已。元皇后心中不忿,碍于这是宇文熠亲自恩准了的,不好干涉。 苏凌开初还算老实,把菜种在自家院内,没过多久便将附近的花圃也开成了菜地。 管理花园的总管太监知道他受宠,并不敢得罪,只是苦着脸求苏凌莫要为难他这个奴才,莫要弄坏了御花园,让他无法交代。 苏凌客客气气地请他坐下看茶,对他说的话却不以为意:“我在这里种菜是陛下恩准了的,你担心什么,若有人问起,只说 分卷阅读94 是我非要种,你拦我不住。放心,这点小事我还担当得起。” 主管太监还想恳求,苏凌却端起茶杯饮了一小口,一旁的胡贵立刻大声叫“送客。”主管太监无奈,只得告退。 苏凌放下茶杯,起身从门后面取出花锄,有片地刚刚翻出来,他得赶紧把菜种上。 御花园的土质长年有人侍弄着,肥沃疏松,苏凌很快便刨开了一串坑。 “皇弟,那个人在干什么?很好玩的样子。”分明是成年人的声音,语气却无比幼稚。 苏凌手上一顿,几乎要大笑出来,他等了这么久的人终于来了。 “我在种菜。”苏凌缓缓转身,取下头上的斗笠。 果然,站在背后,痴痴呆呆歪着头看他的正是那个以铁血残暴而著称的昔日大燕皇帝宇文纵横,他的身边一身锦衣玉袍的却是长乐王宇文律。 “苏凌。”宇文律见到苏凌初时一惊,紧接着便咯咯笑起来:“今天怎么这副农夫模样,你进宫时的风骚样子到哪里去了。你不知道,那天不知多少人被你勾得晕头转向,可惜啊,你现在让宇文熠一个人上了。” 宇文律故意口出污言秽语,用意无非是刺激苏凌。苏凌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没有向过去一般反唇相讥,而是叹了口气。 “怎么,宇文熠刚把你弄到手就厌了,打发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来种菜,如果寂寞了不要忘记告诉本王,本王到不在乎收破烂,勉为其难地可以陪陪你。”宇文律见他不答话,越发咄咄逼人。 “陛下倒还没有厌倦,只是元皇后却容不下我,如果不低调点躲到这里来种菜,只怕小命就要不保了。”苏凌说着又叹了口气:“就算躲到这里也不见得逃得脱。要说这鬼地方真是冷清,如果王爷你不嫌弃愿意到寒舍坐坐,苏凌欢迎之至。”说着指了指不远处自己住的地方。 他态度忽然改变,让宇文律反倒摸不着头脑,仔细一想才恍然大悟。宇文律同元皇后的哥哥元珏势同水火,此事人尽皆知,如今元皇后又逼得他到这里来种菜躲灾,和自己无形间便站在了同一阵营,难怪他面对自己的挑衅也能如此和缓。 仔细想来,宇文律和苏凌并无深仇大恨,宇文律开初还一直对苏凌抱着非分之想,两人关系紧张皆是由于宇文纵横。 “元皇后容不下你?” “可不是么,她诬我意图谋害她肚子里的皇嗣,害得我差点被皇太后打死。后来又指我妖孽惑君,让宫内宫外的人都恨我。现在更连射月宫的门都不许我出,也不知接下来还想怎么整我一场。”苏凌的样子又真诚又苦恼,好像在向老朋友倾诉。 妖孽惑君的说法宇文律也听说过,还知道玉宇君柳清宵便是元珏弄进宫去的,听苏凌这话自然没有丝毫怀疑。他这些日子被元珏挤兑得无法立足,只能经常往长寿宫跑,宇文纵横偶尔也会清醒,他抓住这个机会便向自己的皇兄诉苦,幻想着有一天宇文纵横能重登帝位,自己昔日的风光还能重现。 “元家有什么好东西,个个都是祸害。”宇文律破口大骂。 宇文纵横站在一旁傻笑,拍手跟着宇文律叫:“个个都是祸害,个个都是祸害。” 宇文律骂得正起劲,此时忽然泄了气,看着宇文纵横狠狠地跺脚。 “令兄的病真的与我无关。”苏凌忽然道,接着又摇摇头:“我跟你解释这些做什么呢?按照他对我做的那些事情,我就算将他碎尸万段也是天经地义。” 说罢提起锄头从宇文律身边绕过,似乎就要进到那处小院中。 “那你为什么要解释?”就在他即将走进院门那一刻,宇文律忽然问。 “为什么?呵呵,让我想想。”苏凌用手支住下巴,沉思了片刻才道:“或许是我们同病相怜吧,不是有人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么?” “你想跟我做朋友?” “大概是吧,我想跟你一起对付元家。”苏凌转过身,平静地对宇文律道。 “就凭你也想对付元家,你知道元家都是什么人?是皇后,是丞相,是户部尚书,就是我这个王爷也只能忍气吞声,何况你一个男宠。” “你不行,我也不行,但我们两人加在一起就难说了。” 宇文律哈哈大笑起来:“要跟人做朋友是要资格的,要跟人结盟更要看能力,你到说说看,我凭什么要跟你联手。” 苏凌也微笑起来:“王爷是皇室贵胄,有权有势,苏凌虽然贱如泥土,却也有王爷没有的东西。” “哦,本王没有的,那是什么?”宇文律冷笑,那神气只是不信。 苏凌这次却不急于回答,而是抱臂笑看了宇文律,片刻后才道:“王爷不是说我勾人么?我有的,便是皇帝陛下的宠爱与信任。” 这话让宇文律茅塞顿开,无论他现在如何倒霉,终究还是个诸侯王爷,手中有封地军队,还有不少门生故旧在朝为官,势力还是不容小觑的。如果苏凌能够在宇文熠面前多下点功夫,还真是不见得斗不垮元家。想了想又终是不放心,眼珠一转道:“你觉得我们要是撕破了脸对付元家,能有几分胜算?” “两分。”苏凌立刻接口。 “什么,只有两分你也敢。”宇文律几乎要跳起来。 “王爷,我们都没有退路,需知政治斗争、宫廷斗争都是最残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怕只有半分胜算,我们也只有这么做。” 苏凌声色俱厉,宇文律被惊得呆了,脑袋里飞快地盘算了一遍,嘿嘿一笑:“凌君这话倒也有理,容本王想想。” 宇文律带着宇文纵横离去,苏凌靠在门楣上凝视两人的背影,神色轻松。他了解宇文律,斗垮元珏是宇文律这么久以来的最盼望的事,这个愚蠢自大的长乐王用不了多久就会来找自己。 一百一十八 果然,没过几天宇文律便过来了。 宇文律对苏凌的提议确实非常动心,他做梦都想着怎样搞垮元家。但宇文律对苏凌也颇有防备,他毕竟是夏人,还有谋害宇文纵横的嫌疑,宇文律不敢就这样相信他,又不甘就这样放弃与人联手打击元家的机会,苦思了几日,终于下定决心再找苏凌探探虚实。 不料苏凌不在这处别院,白白跑了一趟。 要说白跑其实也不尽然,起码他从内侍口中得知,苏凌的受宠程度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宇文熠对苏凌呵护备至,虽说出于各方面的原因不能天天到射月宫,但赏赐却没有哪一天是缺了的,但凡皇后有的,他都有,皇后没有的,他也有。 难怪元皇后会跟他为难,宇文熠的这种表现与其说是宠爱,不如说是痴迷,象元皇后这样骄傲善妒的女人,怎么会善罢甘休?宇文律心安了许多,苏凌再受宠也是个男人,不可能有后嗣作为依靠,现在有宇文熠的宠爱,或许还勉强能保护自己,但君王的恩宠是天下最不能长保的东西,一旦失宠,他这样俘虏奴隶出生的男妃,不被元皇后整死才是怪事。先下手为强倒也不失为保护 分卷阅读95 自己的方式。 这样看来,他确实是个可以结盟的对象。 两天后,苏凌来到别院,听内侍说起宇文律来过的事,只是会心一笑,提起锄头又出了院。这一次,他更加卖力,连带周围的芍药也放倒了一片,全部种上了菜。 管理御花园的总管太监发现这次事情弄大了,如果再不上报,只怕被发现后追究下来自己会承担不起,虽然不愿意得罪苏凌,也只好向上汇报了此事。 元皇后本来就在想办法抓苏凌的错处,听到这事自然不会放过,立刻派自己的贴身内侍来到苏凌的别院,宣读完懿旨之后,不由分说将苏凌按在地上抽了五十鞭。 宇文律再来的时候,只见苏凌披头散发地躺在榻上,痛得直吸凉气。见他到来也无法起身,只是露出无奈的苦笑。 “都躲到这里也免不了吃鞭子,还能躲到哪里去?我是已经无路可退了,还是王爷好,怎么说也皇家血脉,就算再受气,只要能忍,总还有安生日子。” 宇文律听得这话,非但没有觉得自己被他羡慕有什么值得高兴,反而怒从心头起。那个元珏算什么东西,难道自己还得忍他一辈子不成? “不要把我跟你相提并论,我是长乐王,不似你这只丧家犬。” 苏凌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话,忍不住大笑起来。他身上有伤,一笑牵动了背上的伤口,神情立刻变成了哭笑不得。 “王爷说的是,好在我变成丧家犬,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有口嗟来之食。到王爷变成丧家犬时,只怕连吃饭的家伙都没有了。” 两人话不投机,宇文律拂袖而去。走到长寿宫前,便听到宇文纵横的嚎叫声,心情顿时烦躁又沮丧,干脆出了宫。 马车一直都停在宫外候着,宇文律坐上马车无精打采地回到他的长乐王府。 管家见他回来,不一会便带着几个头上和胳膊上缠着绷带的家丁来到他面前跪下,哭丧着脸道:“王爷,奴才们该死,又给你丢脸了。” 宇文律忙问缘由,一名家丁结结巴巴,好不容易才把今天的事给说清楚。 原来宇文律的王府翻修,需外出采购一些上等的木材。这些家丁买好木材拉进城里,碰到了元家的下人正好出门办事。长乐王府的人不想惹事,把木材拉到路边让对方过去,但元家的人却偏偏不走,上前寻事。家丁们自然不服,两边动起手来,开初还占了上风,哪知对方的人越来越多,不仅打得他们头破血流,还把那车木材也抢走了。 “你们看清了果然是元家的人?” “他们衣服上都绣着元家的标志,我们都认得的。” “那你们说你们是长乐王府的人了吗?”宇文律还是不死心,总觉得自己多少还是有点面子,不至于被欺负到这种程度。 “说了,但他们说,打的就是长乐王府的人。”家丁的嘴被打歪了,说话有点不好使,但宇文律还是听明白了。 “元珏,你欺人太甚。”宇文律拍案而起,当即跳上马来到元府。 元丞相听说他到访,心里虽然不喜,也不好拒之门外。宇文律大步冲到正堂,指着元丞相的鼻子大骂“强盗。” 元丞相不明就理,又知道他是个无赖的性子,自己德高望重,自然不好跟他计较,起身而去。不一会,元珏便从内堂走了出来,宇文律一见更不甘休,上前揪住元珏的领子:“元珏,你这个混蛋,把抢我的木材还来。” 元珏自然不会吃了这个亏,反手揪住他的衣领:“宇文律,你这个疯子,你说谁抢你的木材?想我元家乃是堂堂后族、相门,你再敢血口喷人,我便对你不客气了。” 宇文律见他非但不认账,还扬言威胁自己,更加愤怒。元珏不愿跟他纠缠不清,干脆叫来侍卫把他抬了丢出后门。任他如何叫骂,再不让他进门。 宇文律一直闹了大半个时辰,左邻右舍纷纷围观,指指点点,令宇文律大失颜面。 宇文律气急败坏,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一早便入宫去见了皇太后,状告元珏。 皇太后听了他的叙述,一边点头一边问道:“皇叔可亲眼见到那些贼人?” 宇文律呆了呆:“没有。” “那王府的家丁可见到他们把那些木材拉进元家?” 宇文律又呆了呆:“没有。” 皇太后叹气道:“这可不好办,无凭无据的,哀家也没办法去责备元家啊。毕竟是后族,是相门,就算哀家也得客气些的。”说完,安慰般地赏了宇文律一架上好的珊瑚。 宇文律捧着那珊瑚,欲哭无泪,看来这天下的人都一般势利,要找回公道,还是得靠自己。 咬咬牙,转身便去找苏凌,苏凌居然又不在别院。这次宇文律不打算再等,径直奔向射月宫。到了宫门口却被守在门口的侍卫拦住:“长乐王请留步,陛下正在里面,王爷想要见芷竹君的话,请改天再来。” 宇文熠在里面,他自然不敢打扰,只得回到长寿宫长吁短叹。宇文纵横的嚎叫如同催命符咒,让他胆颤心惊。 射月宫中,两人相对而坐。 柳清宵重重落下一颗旗子:“凌君,你输了。” 苏凌仔细一看,退路果然都被封死,中间一大块也丢了,不由推棋笑道:“我是输了,柳君棋艺确实不凡。” 柳清宵把旗子收起,笑道:“凌君棋艺不差,只是心不在焉,脑子都在宫门外,而且……胆子太大……”说着眼睛往外一勾。 他话有所指,苏凌一听便明,脸上不由一红,下定决心般道:“柳君有所不知,不是苏凌胆大,敢随便冒用陛下的名号,只是,只是实在有不得已之处。 “什么不得已,让凌君敢这样做?陛下要是细究起来,可治你矫诏不敬之罪。”柳清宵是善意提醒,苏凌心中冷笑,我苏凌从来便非燕臣,何来什么敬与不敬。 “柳君提醒得是,只是……只是那长乐王多年来一直纠缠我,凌早已不堪其扰。现在凌已经入宫,他还是不肯罢休,居然追到射月宫里来了。我担心,若陛下知道他纠缠于我,对他只怕仅仅斥责了事,我却……”话音忽止,同为男妃的柳清宵自然明白下面的意思,出了这种事,自然有皇室中护短的人出来指是苏凌主动勾引,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人。 “凌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只盼他知难而退。陛下那边,还望柳君代为遮掩。”苏凌说罢行礼。 今天他打定主意要宇文律着急,自然是不会见他,柳清宵来访却纯属意外,他既然不能逐客,也只好将计就计。 几局弈罢,柳清宵起身告辞,苏凌亲自将他送到门口。 苏凌十分清楚,柳清宵自然不会代他遮掩。 从柳清宵第一次主动来到他面前,苏凌就知道,这个人不的目的不仅仅是来和自己做朋友,他根本就是宇文熠派来打探自己隐私的人,过去是,现在也是。 一百一十九 下午傅海来了,带了萝卜和芍药的种子,还有一些书卷。 苏凌打开书卷看看, 分卷阅读96 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急忙打发内侍们离开。 “事情办得如何?”内侍一离开,苏凌立刻冷峻了起来。 “已经把那批木材拉去了龙首山,用的都是最贴心的自己人。”傅海小心地压低嗓子。 龙首山位于宏都城外三十里处,其中一半都是元家的产业,这段时间元家正在这里修建别业。 “那他们有什么怀疑么?” “没有,我们只说是元大人叫拉去的,那些人问也没问就收下了。” 苏凌微微颔首,接着便不再说话,望着窗外的暮色发呆。 傅海觉得苏凌确实变了很多,十多年前的那种自信与阳光荡然无存,无论他看上去多么沉着坚强,浑身上下笼罩着的无边忧郁却越来越重,有时候甚至令人觉得已经变成了绝望。而他做的每一件事情,与其说是在运筹帷幄,还不如说是掉进泥潭里的人,在做最后的挣扎。 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宇文熠总喜欢在没有通禀的情况下,忽然出现在苏凌面前。傅海一惊,急忙跪拜告退。 “他是谁?”宇文熠的记忆力一向很好,但凡见过的人都不会忘记,但看着傅海却只觉得眼熟,想不起是谁。 “他叫傅海,是柔妃娘娘的堂兄,过去是东宫的膳房主管,现在负责给宫里做采买。” “采买?他来做什么?”听说是过去东宫的膳房主管,宇文熠皱起的眉头稍稍舒缓。 “凌出宫不便,请他给带些种子之类的东西,那次苏凌为陛下造像的木料便是托他寻的。” 宇文熠懒洋洋地躺下,闭上眼睛开始养神,就在苏凌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只听得他忽然道:“带些种子之类,需要让内侍们全都回避?” 苏凌轻轻“嗯”了一声,便没了响动,宇文熠睁开眼,只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转眼便将眼神移开。 “怎么了?”宇文熠冰冷的质问变成了好奇。 苏凌又“嗯”了一声,还是不做声。 “你还有什么瞒着朕?” 苏凌笑嘻嘻看他一眼,又转头看看案上放着的书卷,抿起了嘴。 他这副样子引得宇文熠越发好奇,凑过去打开那书卷。 其实那不是书,而是画。画面上全是男子交媾的场景,姿势稀奇古怪,极尽夸张之能事,神态活灵活现,连私密处也一览无余,无比淫靡。 宇文熠脸一阵阵发烫,偷偷看看苏凌,却见他早已把头转向一边。 “这个……确实不能给别人看。”宇文熠蹭到苏凌身边暧昧地道:“只能给朕看。” 苏凌被他的鼻尖碰到脖子,受惊般弹了开去。 “你看你,都把这种东西弄进宫了,还装单纯。”宇文熠看他这副样子,有心想要逗弄。 “我,我,我不是叫他弄这些东西,我只是叫他弄些好点的画。”苏凌的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虾。 “朕看这画就好,唔,看不出那个傅海挺会办事的。叫他以后多找点这些有趣的东西送来。”说话间宇文熠已经缠了上来,手也不老实地伸进了苏凌怀中:“现在,可别浪费了人家的一番苦心,我们好好练练。” 苏凌叫傅海带些春宫图进来,目的只是给两人的单独相处找个说辞,没想到宇文熠居然因此允许傅海时常来见自己,一时之间大为欢喜,不由转目一笑。 宇文熠顿时心神荡漾,再也按捺不住,一个饿虎扑食将他按到,自是一番“练习”。 宇文熠需求旺盛,一旦行事便顾不了别人。苏凌虽然刻意护住了后背,那一道道鞭伤还是让他痛得满头大汗。 这以后,苏凌又磨蹭了几天才去到别院,宇文律天天过来,早等得有些不耐烦。他已经探得,元家抢了他的木材去修建自己的别业,但他这次学乖了,既不上门闹事,也不到处告状,而是开始等待苏凌过来。 苏凌无精打采地趴在榻上,几条伤痕从衣领中露出来。 “皇帝看了你的伤怎么说?” “皇后是后宫之主,责罚个男宠还不是天经地义的,陛下就算不高兴又能说什么。”苏凌语声幽怨。 “我想好了,我们联手扳倒元家。”宇文律少有的严肃正经。 这些日子宏都城里不平静。刑部的人四处活动,暗探布满大街小巷,不时有人被捕,说是奸细。 平常说说笑笑的邻里忽然成了奸细,说不吃惊是不可能的,而这样大规模的搜捕则更令人心惶惶。 刑部几天内便抓捕了五十余人,收获不可谓不丰,但一审讯才发现,这些人都拿钱替 人办事,对于主使人的身份,行事的目的皆一无所知。 刑部尚书李思北拿着这样的供词,自觉无法向皇帝交代,只是下严令,要求部下们继续追查,不得懈怠。 李思北感到,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酝酿着,它究竟指向何处,目的又是什么却无从得知。 夏季正是宏都少有的雨水丰沛时节,城外清浅的若溪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水量大增,漫上堤坝。于是水面上往来的船只也就多了起来,有运送货物的,也有纯粹是为了划船游玩的人们。 划船时肖知渐最喜欢的游戏。 每当他执着地追着刘嫂,要她给自己讲诉,自己那半点映像也没有的故乡究竟是什么样子时,刘嫂的神色就会温柔起来,想起她早逝的丈夫和儿子。丈夫打完鱼,背着满满的鱼篓在漫天彩霞中回家,刚刚出生的儿子吃完奶躺在自己怀中睡去,河风温柔地吹。 于是她便会说,大夏有很多河,河里有很多船,渔夫们在船上忙碌,收获着一家人的生计。河边有终年常绿的树,还有随波逐流的水草,各种各样的鸟在水上飞舞,也有的在岸边的草地上蹦来蹦去。 因此,在肖知渐的想象中,大夏就是一条河。每当若溪水满的时候,他都会在这里流连徘徊,或是坐上一叶小船穿行,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梦寐以求的故乡。 船儿穿梭,一名圆脸的少女站在船头,向肖知渐泼水,巧笑倩兮。 肖知渐这几天天天都会在河上看见这名少女,看样子是商家女儿,清秀干净,没有官家女的骄矜之气。他已经十三岁,正是青春萌动的年纪,看着那少女只顾傻笑,竟然忘记了躲闪。 上游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刘嫂从船舱中跌跌撞撞地扑出来,奋力将他搂在了怀中。肖知渐抬眼看去,丈余高的浪头呼啸着奔腾而来,若溪忽然洪水爆发了…… 洪水肆虐过后,河面上漂浮着数十艘覆船,遇难的尸体很快被打捞了上来,刘嫂便躺在这一堆冰冷的尸骨之间,但肖知渐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肖知渐毕竟是质子,赵慎很快便做出了反应,要求大燕全力搜寻肖知渐的下落。 十多天后,肖知渐的尸体也终于在下游百余里处被打捞了上来,整个人已经肿胀腐烂,若不是那身衣物和腰间悬挂的代表大夏皇族的六龙玉佩,谁也分辨不出来。 赵慎到现场进行了辨认,一见就捂住了脸,泣不成声。随从们立刻将他拉开,好一会 分卷阅读97 他才止住了悲声,开始认认真真地料理后事。 宇文熠特许苏凌出宫祭拜,苏凌穿着一身黑衣,目光呆滞,来到肖知渐面前想要伸手去摸,却被一旁的人止住。其实此时的肖知渐身上洒满了白垩,连接近也是不应该的。 苏凌再棺材旁跪了很久,一言不发,直到眼看肖知渐的尸身被架到火上,烧成了灰烬,才静静流下泪来。 两天后,赵慎出发离开了宏都,护送质子肖知渐的骨灰回大夏安葬。临走时,他正了正衣冠,对着皇宫方向深深鞠了三个躬。 “大人也太恭敬了,宇文熠又不知道,你还给他鞠躬。”一旁的童儿嘟着嘴。 赵慎拍拍童儿的肩:“宇文熠时领受不起我这三礼的,但那里还住着能够领受的人。” 车马辚辚,烟尘随风散去,梦萦魂牵的大夏,就在马头的前方。 一百二十 才刚刚半夜,皇宫里就开始忙碌起来,负责清扫和膳食的人总要起得比一般人早,要提前做好该做的准备。 宫里的食物都是当天送来的,这样才能保持新鲜。 在御膳房附近的偏僻角落,开着一扇小门,每天前半夜,负责运送物资的车辆便在这里候着了,只等门一开就送过去。 寅时二刻,门准时打开,运货的车辆刚刚打算进去,一个人便抢先进了门。 “那人是谁?竟敢擅闯皇宫。”负责看守的侍卫认出这不是送货的,提着刀几步冲了过来。 “我乃刑部尚书李思北,有要事求见陛下,还这位兄弟请行个方便。”李思北是大燕数得上号的重臣,京中谁不认识。 两名侍卫相互看了一眼,请李思北稍后,飞奔着去请示薛正。 宇文熠此时还未起身,但李思北这么早便来求见,定然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薛正略作权衡便领着李思北到了宇文熠昨夜下榻的射月宫外。 李思北是少数几个有密奏权的大臣之一,无论任何时候求见,内侍都必须立刻通禀。宇文熠昨夜折腾了大半夜,才刚刚睡下,便被罗春叫醒。原本一腔怒气,听说是李思北后,心中一跳,立刻穿衣下榻,来到了外间。 李思北神色紧张,额头上似乎还冒着微汗,来到宇文熠面前,先是跪拜请罪,然后字斟句酌地说起了这些日子以来的调查结果。 对闳都城中出没的可疑人物的调查已经逐渐清晰,这所有人的背后主使是一个叫罗三的人,此人开了家绸缎庄,生意做得不小,还是靖远将军洪明炬家的绸缎供应商。 “洪明炬?”听到这个名字,深知在臣子面前喜怒不可形于色的宇文熠也不见你吃了一惊。 “臣已查明,这罗三每月都会借送绸缎为名到靖远将军府去一趟,臣已将罗三捉拿归案,但这厮气硬得紧,什么都不肯说。但从他家里搜出了跟赵慎联系的密信,以及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消息。由此可见,这些可疑人物,都是大夏的探子。” 难怪肖浚睿会跑到万仞关去,看来大燕欲出兵大夏的消息,他早就知道,此去定然是查看备战情况。想起肖浚睿凝视苏凌的样子和那幅深情款款的画像,宇文熠觉得胃里一阵阵发酸,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虽向来自诩英俊潇洒,肖浚睿也并不差,纵然不及自己英姿勃发,但由于岁月的洗礼,使得他身上有一种沧桑的成熟,那却是自己现在还没有的。 “你觉得洪明炬可能暗通大夏?”宇文熠说这话时觉得浑身发冷,洪明炬是燕军统帅,虽说现在窦子胜分去了他一半的兵权,其势力也非同小可,若他私通大夏,自己只怕是凶多吉少。 “臣不敢妄自猜度,只是一个时辰前,刑部的人在靖远将军府附近抓住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个。”李思北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抖擞着呈给宇文熠。 宇文熠打开书信,那字迹异常熟悉,是靖远将军洪明炬的手迹。再细看内容,不由脑袋一阵嗡嗡作响,那信是洪明炬写给大夏皇帝肖浚睿的,信中说燕军已经厉兵秣马整装待发,两月之内即将伐夏,燕军如今气势正盛,恐大夏难以抵挡,让他们多多调集钱粮,做好准备,自己会想办法让宇文熠在万仞关前与其对峙,形成消耗战的格局。只要大夏能够支撑半年,自己便能以前线吃紧、西羌即将来犯的名义,调集大燕境内的剩余部队,控制住闳都,再散发出宇文熠战死的假消息,拥立新君。到时候,宇文熠必然首位难顾被迫撤军,大夏乘机掩杀,可一举收复圣京。 好阴险的计划!宇文熠越看越心惊,这样一来,大燕便会出现两个皇帝,自然大乱,而自己被大夏所败,难免损兵折将,军心散乱,如果洪明炬此时再出兵与肖浚睿前后夹击,自己又该如何才能应对? “可恨!”宇文熠但觉浑身上下一片火烫,眼睛似乎在燃烧,脑子更是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煎熬:“立刻捉拿洪明炬,不,将他全家都即刻抓捕。” 天还没有亮,捉拿洪明炬全家的诏命就已下达。 靖远将军洪明炬在睡梦中被闯入的御林军捆绑起来,送往刑部大堂。 刑部尚书李思北高坐在刑部大堂,元丞相、龙骧将军窦子胜和几名德高望重的公卿一旁陪审,李思北背后是一袭惨紫色的罗帐。 “敢问尚书大人,洪明炬已经身居极品,私通大夏还能得到什么好处?”洪明炬自然不会向李思北下跪,只是傲然站立于堂前,他为帅日久,积威甚重,李思北竟无言以对。将目光投向了身后的惨紫帐。 帐中出来一人,将元丞相叫了进去,出来时,元丞相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古怪的严肃:“刚才洪大人问,自己私通大夏能得到什么好处,那本相且问你,挟天子以令诸侯算不算好处?借机得回自己失去的权势算不算好处?” 洪明炬将绝望的眼神投向那惨紫帐中:“陛下,臣冤枉!”说罢跪倒在地,不住磕着响头,额头上鲜血迸溅。 李思北这时才找到感觉,大力一拍惊堂木:“大胆洪明炬,还敢狡辩,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将证据交给他看。” 差役们将那通敌的书信丢到洪明炬面前,洪明炬拾起一看,顿时连呼冤枉:“陛下,此信断断不是臣写的,绝对是有人刻意陷害,请陛下明察。” “大胆洪明炬,这书信上的字迹已经核对无误,却是你手书,你还敢狡辩?”李思北大声呵斥。 洪明炬却象是没有看到他一般,膝行着来到惨紫帐前:“陛下,臣出声行伍,萌先桓帝恩遇而觍居靖远将军一职,二十余年以来无时无刻不思报效,怎么会私通敌寇,这信确实不是臣写的,还请陛下明察。” 无人答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从那帐中传出,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沉重。 “陛下,陛下,你怎么冷?快去请罗塔先生。”说话者声音尖细,一听便是宫中的太监。 “洪明炬!你妄为将帅,却因自己的一己之私而致国家于不顾,你还好意思跟 分卷阅读98 朕提先桓帝?你罪该万死!”宇文熠的声音狠厉中夹杂着颤抖,似气愤已极,又似痛苦已极:“来人,将洪明炬就地正法,灭族。” “陛下,洪明炬罪孽深重,罪不可赦。但他毕竟有些功劳,这样杀他只怕旁人不服。不如将他暂时押到牢中,待我大燕凯旋之日,与肖浚睿一并处死,也免得他心有怨气。” 宇文熠强压着不适看去,跪在帐前说这话的却是龙骧将军窦子胜。 既然洪明炬已经背叛,窦子胜便是燕军不可动摇的统帅,他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会为洪明炬求情。 剧烈的头痛和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令宇文熠无法忍受,他知道,只需再过片刻,自己的狂症便会发作,必须尽快回到宫中令罗塔诊治。 “既然龙骧将军这样说,就暂且寄下洪明炬的人头,待朕凯旋归来再做打算。”说完,已控制不住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太阳穴突突跳动,眼睛几乎要爆裂出来。 罗春对宇文熠的病情最是熟悉不过,早就看出不对,此时见状立刻命人扶起宇文熠上了龙撵,飞奔着回到宫中。 洪明炬抬头看向窦子胜,半晌才向他施了一礼:“我与将军政见素来不和,没想到关键时刻救我的居然会是你,洪明炬这里多谢了。” “你我虽见解不同,但都是为了大夏,我也不是相信你,只是相信一名曾经于我同生共死过的袍泽。只是这证据确凿,我也帮不了你更多,到燕军大胜之日,大夏君臣尽在掌中,你是否的私通大夏自然真相大白,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才是。”窦子胜说罢躬身回礼,转头又向李思北道:“既然一切尚待查证,洪将军是否有罪还未可知,还望李大人吩咐手下,善待洪将军。” 李思北恭恭敬敬向窦子胜行礼道:“窦将军放心,下官明白。” 一百二十一 宇文熠这一次病得不清,直到三天后才清醒过来。元皇后衣不解带地守在榻边,人都瘦了一大圈。 宇文熠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传来了元珏,摒退左右之后问道:“洪明炬说想趁我伐夏之际拥立新君,你看他想拥立的是谁?” 元珏听得一阵心惊,悄悄抬眼看了宇文熠,见他面无表情,目光中却满是冷峻的杀机。 “这……臣不敢枉言。”元珏赶紧重新低下头,心中突突直跳。 “好一个不敢枉言,元珏,你现在越来越老辣了。”宇文熠半眯起眼睛,淡淡笑起来:“说吧,怎么说朕都不会怪你。” “这,陛下,臣实在不好说。据臣所知,赵慎在闳都时,跟长乐王走得很近,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去长乐王的府上,经常一呆就是大半天。依臣看来,既然洪明炬是和大夏串通,长乐王的嫌疑自然最大。但是长乐王前几天才上表弹劾了臣,说臣贪污赈灾粮款,臣现在实在是不好说什么。” 宇文熠有两个儿子,一个弟弟,一个叔叔,若要拥立新君,自然是这几个人中的一个,而长乐王宇文律跟宇文熠向来不很和睦,可谓最佳人选。这一点宇文熠早已想到,不过是要借元珏之口说出而已。 “不好说还不是什么都说了?”宇文熠忽然心情好了很多:“难怪洪明炬会极力主张与大夏相持,原来包藏了这样的祸心。” “现在看来,速取大夏的决策是可行的,我们现在已有万仞关的地形图,应该能够速战速决,只是朕还是有一点担心。” “陛下还有什么担心的?” “这图乃是楼斐然所献,芷竹君也进行了证实,应该是可靠的,但朕总还是有些不放心。” “陛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依臣看来,只要能取下万仞关的第一道关口,以我大燕的军力,必定是狂飙突进,有没有地形图都是一样。” “你不明白,万仞关地形复杂,关隘重重,到处都是陷阱伏兵,如果强攻的话损失必定很大,而且会耗费很多时间,只怕西羌生变。所以这次征伐,时间是取胜的关键。” 元珏眼珠一转:“陛下所言极是,若是陛下对那地形图不放心的话,臣倒是有个法子。”说着凑近宇文熠,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宇文熠初时还满面欢喜,越听脸色越难看,待到元珏将话说完时,已经变成了铁青色。 “混账,竟敢出这种馊主意,你到底是何居心?” 宇文熠拍桌案,声色俱厉。 元珏吓了一跳,立刻拜倒:“陛下,臣也是为大燕作想,万不敢有不轨居心,何去何从,一切还请陛下圣裁。” “滚!” 听到这话,元珏几乎是屁滚尿流地从宇文熠的寝宫中退出。想想宇文熠刚才近乎疯狂的样子,不由暗自后怕。 病情已经大见好转的宇文熠忽然又倒了回去,而且神情恍惚。 第二天罗塔来给他诊治时见他精神异常疲惫,脸色蜡黄,眼睛下还有一片阴影。 “陛下要注意休息,你这病要的便是平心静气,最忌讳操劳过度、思虑过重。” 宇文熠还是斜靠在榻上,神色空茫,对罗塔的话恍若未闻。 罗塔给他针灸完毕,重新开出了药方,正要离开时,宇文熠忽然开了口。 “罗塔先生,听说‘血咒’能令人发狂,是否属实?” 罗塔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恭敬地答道:“‘血咒’是西极魔花,有着严重的至幻效果,初时令人精神亢奋,用不了多久就会导致人时而痴傻,时而疯狂。” “那若有人因‘血咒’而发疯的话,是否还能医治?”宇文熠语声没有任何起伏,整个人似乎更加倦怠,靠在榻上闭上了眼睛。 “若是中毒不深,刚刚开始发疯的话,倒还可以医治。但如果稍稍拖延过了时间,便是神仙难治了,太上皇就是如此。”罗塔说完,惋惜地叹了口气。 “真的可以医治?”宇文熠眼睛忽然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只要中毒不深,老夫自信可治。” “太好了。”宇文熠不顾形象地跳了起来:“朕这里谢谢罗塔先生了。来人,赐罗塔先生百金。” 罗塔无故受赏,有些莫名其妙:“陛下这是何意?” 宇文熠呵呵一笑:“想来罗塔先生定然知道何处能寻到‘血咒’。” “老夫昔日漫游西极,确实知道几个‘血咒’生长的地方,只是不知陛下要这等害人之物做什么?” “世上没有害人的东西,只有害人的人,任何东西只要用得其所便是好东西。罗塔先生就不要多问了,到时候还要请先生出手救人,朕自会重谢先生。” 宇文熠到射月殿时,苏凌刚刚从别院回来,一身短打上还沾着泥土。 “朕是大燕的皇帝。”宇文熠在门口站了半晌,这才开口。 这话没头没脑,苏凌呆了呆,赶紧请他入内。宇文熠被他拉着进了室内,坐下痴痴望着苏凌。 苏凌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陛下稍坐,苏凌去换件衣服。” 才要起身便被拉住:“不要,这样就很好。”接着又盯着他发呆。 “朕是大燕的皇帝,有 分卷阅读99 些事情不得不做,但你要相信朕,朕绝对不愿意伤害你,你不要恨朕。” “陛下对苏凌恩深情重,我怎么会恨陛下。”宇文熠今天有些古怪,苏凌只能顺着他说话。 “你明白就好,朕知道你一定明白。”宇文熠展颜一笑。 “凌,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听得宇文熠这样问,苏凌动了动眉头。他最大的愿望便是将燕军逐出大夏故土,收复大夏江山,但此时却万万不能说出来。 “我的愿望?住在宫里锦衣玉食的,要什么有什么,我还能有什么愿望。要实在说有什么愿望……”苏凌摸了摸自己的脸:“便是能够消除这脸上的伤痕。”他脸上的伤痕虽多,却已经浅淡,并不狰狞。其实他想要消除的不是这伤痕,而是宇文纵横留给他的耻辱和惨痛的记忆。 “好,朕一定便寻天下名医,为凌除去这伤痕。”宇文熠说得十分认真,像是在许下什么承诺。 半个多月以后,十余株“血咒”被元珏从西域运了回来。 宇文熠有狂症,半点也不敢靠近那花,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命人叫来了罗塔。 “朕想确认一个人说的是不是实话,却不想让他变成疯子。先生看多少分量,多长时间合适?” 罗塔已经料到了他的用意,也不觉得意外,仔细看了看那花的品相,转身对宇文熠道:“若是成年男子的话,这样的花放上四株,半个月后便会开始变得疯傻,二十天以内,老夫自信能够让他完全恢复正常。” “如此甚好。”宇文熠微微一笑。 本欲直接叫人把花送到射月宫,又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不太放心。想了想便让元皇后亲自送去,她是后宫之主,苏凌就算不喜欢她,面子上也要过得去,不至于将花丢出去。 “请皇后告诉芷竹君,朕这些日子不舒服,命芷竹君在射月宫为朕诵经祈福,哪里也不要去,就说这是她的意思。” 接到旨意的元皇后半刻也未懈怠,立刻命人带上花去了射月宫。 “来人,将本宫赏给凌君的十株奇花搬进来。” 立刻有内侍搬进四株“血咒”,摆放在花架上。 “混账,本宫说的是十株,话也不会听么?”那几名内侍露出惊慌的神色,悄悄对视一眼,赶紧又搬进六株。 “陛下对芷竹君恩宠有嘉,你当知恩图报才是。从今日起,你要潜心为陛下祈福半月,一步也不可离开这屋子。你可明白?” 苏凌将头垂得很低,几缕黑发从额上滑下,遮住了眼。 “这花乃是来自西极的奇花,有清心提神的功效,本宫今日将其赐给你,也是望你能够全神贯注,乞求上苍,让陛下龙体大安。”元皇后眼里露出冰冷的笑意,快意却又残忍。 一百二十二 妖异的花朵竭尽全力地盛开着,似乎在招摇着最后的绚丽,一簇簇一堆堆,宛如火焰。 苏凌蜷缩在紧紧关闭着的窗前,贪婪地呼吸着从窗缝中透进的空气,恨不得夺门而出,躲开这魔鬼花致命的香气。 他已经两天没有好好睡一觉,虽然身体早已困倦至极,脑袋却无比清醒,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打个盹,很快便会被噩梦惊醒。更令苏凌恐惧的是,那梦中的恐怖场景现在即使不睡觉也会在眼前晃来晃去,无处可藏。 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上锁,但即使出去了又有什么用?结局只会是被元皇后安排在这里的侍卫门抓回来,再在门上加一把锁,那就真的什么都完了。 血咒啊血咒,当初用你逼疯宇文纵横,今日终于轮到了我,一报还一报,老天爷还真是开眼。苏凌自嘲地想着,在窗缝前长长呼出一口气。 “春日红芳至,夏夜香来迟。秋冬无尽时,魂魄安可之。幽谷流远韵,盈尺动华姿。谁得长相忆,紫茉叶如丝。” 对了,紫茉。从一开始,苏凌便怀疑这诗中的紫茉是血咒的解药,只是他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不知道究竟为何物。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所谓“紫茉”,就是辛夷在乌桓的别称。辛夷是一种并不多见的药材,富贵人家喜欢用来做香料,在宫中却是很常见的,只是他对于熏香从来不感兴趣,也就没有准备,现在悔之晚矣。 门轻轻打开,是胡贵送早饭来了。 “公子,你又一宿没睡啊?陛下若是知道你这般尽心不知该多高兴。”除了宇文熠等少数几个人,没人知道这事的真相,包括元皇后都是从哥哥元珏处知道的。原本宇文熠也想将苏凌蒙在鼓里,但苏凌从洛秋给自己的画中见过“血咒”,一眼便认了出来。 苏凌强打起精神,幽幽笑道:“陛下龙体欠安,我怎么睡得着?” “只是你这样身子可怎么受得了。”胡贵担心地抱怨。 “你说得也是,我也困啊,就是心里放不下,闭上眼睛都是陛下被病痛折磨的样子。”苏凌端起碗,吃了几口粥:“对了,我记得有人说辛夷有宁神的功效,你一会帮我找点过来,说不定能帮我睡一觉。”辛夷究竟是不是血咒的解药他也不能确定,不过此时此刻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我们宫里没有辛夷,奴才一会就去找内府管事的要点过来。” “哎,就不要去找内府了,难得看脸色,你去清宵殿问问,我记得柳君那里有,要点就是了,反正也没几步路。” 柳清宵听说苏凌想要点辛夷,大方地包了一大包让胡贵带回去。 苏凌接过那纸包,让胡贵找来只香炉燃起,便说自己要开始诵经了,打发他离开。 辛夷的香味袅袅升起,苏凌哆哆嗦嗦捧起那只铜香炉,放到了鼻子面前,大口大口地呼吸。过了好一会片刻,脑袋里擂鼓般的轰鸣声才平息了下去一些,倦意袭来。 苏凌放了几块辛夷到口中嚼碎,抱着香炉终于睡去。 再从噩梦中惊喜,已经是晌午,脑袋里的嚣叫声又明显起来,辛夷减弱了血咒的伤害,但还是未能将其完全解除。 这样也拖不了多久,看来宇文熠是非要把自己逼疯不可了。头部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苏凌用拳头顶住前额,依然觉得难以忍耐。 罢了,既然你非要我发疯,那我便只有疯给你看。想到这里,苏凌挣扎着起身,来到柱子前,重重将额头扣在柱子上,一次,再一次…… 额头扣柱的声响惊动了门外守卫的人,射月宫中乱作一团。 “公子,你怎么了?”胡贵拼命抱住苏凌,想阻止他再次自残。 “胡贵,放开我,我,我头好痛,好痛。我的脑袋里有人在打架,我要把脑袋撞开,把他们抓出来,这样就不会痛了。”苏凌满脸是血,眼神完全没有焦距,奋力挣扎开胡贵的双臂,想要再撞柱子。 “快,来人抱住他,快去请太医。”胡贵大声喊叫。 太医很快请来,刚刚坐下还未来得及诊脉便被元皇后派人请走,传话的人临走时还传下了懿旨,芷竹君正在为陛下祈福,不能分心,包括太医在内的任何人都不得打搅。 胡贵几乎 分卷阅读100 傻了,接着嚎啕大哭。 经过这一番折腾,苏凌已经筋疲力尽,抱着香炉连连喘气。 几天下来,苏凌已经近乎崩溃,不是抱着头尖叫着满地打滚,就是痴痴傻傻地发呆,间或咧嘴傻笑。 胡贵看在眼里却无计可施,只能暗自抹泪。 很快有人将苏凌的情况禀告了元皇后,元皇后微笑轻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随口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现在才六天,苏凌就已经疯成这副模样,等半月期满之后,看谁还能救得了他? 沙漏无声无息地流淌着,漆黑的夜晚没有一丝光亮,寅时下半时正是人最容易困倦的时候,守在射月宫中的侍卫虽然坚持着没有坐下,却不由自主地靠在柱子上,困倦地垂下头。 门悄悄打开,一条黑影从寝宫中走了出来,发出轻微的脚步声。 “芷竹君要出去?”看守宫门的内侍本是射月宫中的人,看见苏凌不敢阻拦,只是出声问道。 苏凌也不答话,神色木然地打开宫门,走了出去。 内侍觉得奇怪,立刻跟了过去,想看个究竟。却见苏凌直直穿过宫门外的空地,踩着花圃向前走去,茂盛的花草在他脚下纷纷倒下。 内侍越发奇怪:“芷竹君。”刚刚一喊,又觉得不妥,立刻转身跑进宫里禀报射月宫总管胡贵。 射月宫位于皇宫中宫室最为集中的区域,四面八方都有着毗邻的殿宇。 苏凌笔直地走到一处空地长,猛地站住,抬起头凝视着宇文熠寝宫的方向,缓缓抬起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几乎附近所有的人都被惊醒了。宫女太监乃至娘娘们被这凄厉的声音惊得坐了起来,不少人穿起衣服走出来想要看个究竟。 大大小小的灯笼照亮了皇宫的夜色,人们从四面八方走了过来,渐渐围成一个大圈。在摇曳着的灯光中,一个男子尖叫着用头狠狠在地面乱撞,每次撞击都用了极大的力量,发出“砰砰”闷响,青石板上的鲜血如小溪般蜿蜒开去。 “这不是芷竹君么?”有眼利的人惊叫起来。 更有胆子大的人来到那人面前,试图将他搀扶起来。谁知刚刚触及到他的身体,那人便像是受到了巨大惊吓般,猛地跳起来,接着便浑身发抖地委顿在地。 “鬼啊,鬼”苏凌抱头缩成一团,嘶声大叫:“不要啊皇后娘娘,饶命元大人,我以后再也不敢跟长乐王勾结对付你们了,饶了我吧。是长乐王骗我,真的,他不是好人,元大人不是爷也说他想造反吗,想造反……我再也不敢跟你们作对,再也不敢了,不敢了,不敢了……” 芷竹君的样子明显是疯了,而且是被皇后和元国舅逼疯的。 众人一听苏凌这话立刻了然,在吃人的深宫里,多少人死得不明不白,这样的事情原本也算不上稀奇。但苏凌所说的元珏怀疑长乐王想造反的话却实在太过惊人,众人一时呆住。 “你这个疯子,在这里乱说什么疯话。皇后娘娘命你为陛下诵经祈福,你竟然敢违抗娘娘旨意。”几名侍卫飞奔着从射月宫追了出来,架起苏凌便往回走,苏凌不住挣扎,拖拽间洒下一路血迹。 围观的人都不是傻子,见状哪里还敢多管闲事,转眼便走得干干净净。 皇宫原本是天下是非最多、消息传得最快的地方。 刚刚才一天,宫中便流传开这样的消息:昔日的大夏镇国将军,今日大燕皇帝宇文熠的宠君苏凌,因与元皇后兄妹作对而被逼疯。他在疯狂中所说的话,也被一字不漏地传播开来。 芷竹君说这些话时确实是疯了,但有些话头脑清楚的人未必敢说,疯子才会说真话。 元大人确实厉害,长乐王被冠上了谋反的罪名,不管是不是事实,麻烦大了去了。 得到消息的宇文律已经没有精神痛骂苏凌和元珏这两个混蛋了,他强作镇定地向皇太后辞行,连夜收拾行装逃去自己的属地。 无论这个苏凌如何没有用,他说的有句话却是对的,他宇文律毕竟是有封地有军队的王爷,只要到了自己的那片地方,就算皇帝在对付自己的时候也得三思而行。闳都再好也要有命享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一百二十三 火一直在烧,在自己的身边蔓延开去,天地间都是火,自己无路可逃。火舌越窜越高,舔上了自己脸,却没有半分灼烧感,反而冷冰冰的,令人疯狂迷幻的香味压迫在头颅最深处,似乎无比清凉,又无比麻木。 天空中乌云翻滚,隆隆雷声沉闷地响起。细细一听,由不是雷声,而是有人在云层后说着什么。 “再来几块凉棉巾。”这声音很陌生,苏凌想不起自己在哪里听过。 身上湿乎乎的附着被拿掉,换上了新的。 有人从门外走进来,周围的侍人都跪了下去。 “罗塔先生,情况如何了?” “陛下,老朽明明说得清清楚楚,血咒是魔花,只能放四株,怎么就放了十株呢?而且这一放就是八天。”罗塔狠狠叹了口气,满是抱怨。 宇文熠九五之尊,何等尊贵,要换了平时,敢对他这样说话便是大不敬。但此时宇文熠已经顾不得计较那么多,只是黯然追问:“还能治么?” “事已至此,老朽只能尽力而为,能不能治好,则只能让老天爷来定夺了。” “如果治不好,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象太上皇那个样子,时而疯狂,时而呆傻。” “就没有清醒的时候?” “哎,也有清醒的时候,但往往会伴着剧烈的头痛,生不如死,要老朽说,还不如不清醒好。老朽已经用了药,过一会应该就会醒来。” 宇文熠傻傻立在榻前,只觉得万分懊悔。 知道苏凌的情况后,他立刻命人撤走了“血咒”,担心有残留的气味,还特意把苏凌搬到了射月宫的侧殿。本来想严惩元皇后,但元皇后却声泪俱下地说自己并不知道这花有毒,只是遵陛下之命将花搬来,至于为什么搬十株过来,则是她错将四听成了十。 元皇后的看上去悔恨不已,皇太后又及时赶来说情。她现在怀有身孕,又是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总不能为了个男妃过分责罚她。 宇文熠双拳紧握,强忍住想要揍人的冲动,转身便走,回去后终于还是恨不过,下旨罚了皇后一年的俸禄,闭门思过。 那时他还总盼着罗塔能把毒解掉,谁知苏凌竟然已经毒入肺腑,康复希望渺茫。 宇文熠弯下腰,凝望那张已经被病痛折磨得脱了形的脸,即使在睡梦中,他也紧紧咬着牙关,眉毛皱在一起。 伸出手指,想要抚平眉间的痛楚,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在发抖。 宇文熠不由颓然收手,虚弱和无助感刹那间将他笼罩,他甚至在想,为了得到那张布防图而失去他,是否值得。 苏凌终于醒来,眼神虚无缥缈。看见宇文熠却忽然惊慌失措地往榻内缩进去,象是害怕到极点。 “凌, 是朕啊。”宇文熠的一 分卷阅读101 只膝盖跪到榻上想要接近苏凌,苏凌干脆把自己抱成一团,全身微微抖动:“鬼,鬼,你不要过来,不要。” “罗塔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老朽曾经禀报过陛下,‘血咒’有强烈的至幻效果,现在这位公子便是产生了幻觉。”罗塔刚说完,苏凌却忽然向宇文熠扑过来:“陛下,有鬼,你快把他们赶走,他们要咬我,咬得我头好痛。” 宇文熠心中一动:“凌不要害怕,朕知道一个地方,可以把鬼关起来。但是那里的房子和人都不见了,你把他们画出来,朕马上就把鬼关进去,他们就不会再咬你了。” “那赶快把房子和人画出来,把鬼都赶走。” 宇文熠立刻命人取来一张画。画上重峦叠嶂,正是万仞关外的山势。 “就是这里,你把房子、车马、人都画出来,我们就可以抓鬼了。”内侍赶紧奉上笔墨。 苏凌把那画铺在榻上,飞快地添加着,宇文熠在一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待到最后一笔完成时,宇文熠猛然将他搂到怀中:“凌,对不起,朕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照顾你,再也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周围的人都悄然退下,宇文熠的心急促而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要将胸膛撕裂,将那颤抖的身体紧紧拥在胸前,几乎想揉进自己身体中。 良久,才想起自己弄出这样的事,为的无非便是这张图。这才放开苏凌,将那图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 添加的笔墨仓促而又凌乱,但根本内容和先前的两张并无二致。宇文熠欣慰之余又悄悄问自己,若这次苏凌提供的图与前一次的不一样,自己又会如何对待他?刚刚想到这里便摇头苦笑,刚才自己的本能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在罗塔的小心诊治下,苏凌有了明显好转,不再发狂,也不象过去那样老说有鬼。但整个人却痴痴傻傻,别人说什么都不明白,只望着对方傻笑。有时候头痛发作,却是不再向过去那样撞墙撞柱,只是裹在被子里打滚。 罗塔用尽办法,苏凌的病情却再没有什么起色。于是他只能告诉宇文熠,一切只能看时间长了,毒性能否散去一些,反正自己现在已经无可奈何。 宇文熠心中有愧,对苏凌照顾周到。因他走近射月宫就害怕,宇文熠便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寝宫,日日相对。 苏凌看见宇文熠开初一直笑,后来却只是凝望着他,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南征大夏是当今第一要务,窦子胜早已奔赴圣京,负责军队的最后训练和具体战术的制定,后方很多事情宇文熠不放心别人来做,几乎事必躬亲。有时候临走时苏凌会恋恋不舍地拉着他的袖子,眼神象受惊的小鹿一样楚楚可怜。宇文熠便会不忍弃他而去,令人给他换上随从的衣服跟着自己。 初时还担心他傻里傻气,会让自己尴尬。但苏凌每到这个时候却异常安静,只是无声无息地跟在宇文熠身后,寸步不离。宇文熠担心的事情一次也没有发生。 “朕要攻打大夏了,到时候你曾经守护过的人和土地很快便会被铁蹄踏碎,被战火烧为灰烬,你难过吗?”临出征的前几天晚上,宇文熠搂着苏凌躺在榻上,沐浴着皎洁月光问道。 苏凌睁大了双眼,满是不解地看着他,嘻嘻笑起来。 “朕糊涂了,肖浚睿与你有灭门之恨,你应该恨大夏才是。”自己这些日子到底怎么了,动不动就神不守舍,语无伦次。 “你要到哪里去?”苏凌忽然开口说话。 “去南边,去打仗。” “那我也要去南边,去打仗。”苏凌搂住他的脖子,将头埋进他宽阔结实的胸膛。 “我很快就回来,会带你希望的东西回来。你呆在宫里,乖乖等我好不好。”宇文熠觉得自己像是在哄孩子。 “不要,你走了,那些鬼又会跑出来咬我,我怕,带我走。” 宇文熠被他磨蹭得忍耐不住,翻身将他压在身下。苏凌一动不动地让脱光衣物,进入的一刹那,两人同时发出浅碎的呻吟。 宇文熠几乎一刻不停地律动起来,苏凌捧住他的脸亲了一下:“带我去好不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这个时候明显不适合坚持原则,宇文熠哼哼唧唧地应着,一心一意地抽送。 苏凌异乎寻常地坚持,反复央求,心思完全没在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上。 “专心点,不然就不带你了。”这话明显是同意了。苏凌双腿一收,腰猛向上挺。突如其来的紧窒令宇文熠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由低吼出声,接着便一泄如注。 “凌,你爱朕吗?”事毕宇文熠心满意足地拂开苏凌凌乱的头发。 “什么是爱?”苏凌反问,一脸的不解。 宇文熠不由暗自一叹,这个人已经疯疯傻傻,怎么会明白这话。 “爱就是喜欢一个人,想和他在一起,看不见他就会想着他,想亲他抱他,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为了他做什么都愿意。” 苏凌似懂非懂地点头:“我是爱着一个人的,不知道是不是你。” “那他叫什么名字?” 苏凌的眼神明洁起来,嘴角挂起温柔的笑意:“他叫开初叫殿下,后来叫陛下。” 宇文熠一阵狂喜,紧紧搂住了苏凌。人傻了最容易说真话,他对自己真的有情。宇文熠忽然觉得,他就这样傻傻的,其实也很好。至少自己不用再象过去那样,一边宠爱他,一边防备他,也就不会觉得太累。 一百二十四 罡烈的山风狂野地吹动万顷松涛,尖锐地呼啸着,那摧枯拉朽的气势似乎要将那些百年古柏连根拔起,山峦和万仞关都被淹没在风里。 城墙上的旗杆被折断了好几根,士兵们忙着过来,扶起旗杆,用木棍和绳子绑好。无论任何时候,军旗都不能倒下。 苏凌手扶着城垛,象敌人的军营望去,依旧灯火绵延,看不到尽头,强大的压迫感令人窒息。他忽然觉得身上的盔甲太冷、太重,不自觉地摘下头盔端在右臂上,几乎是同时,发髻便被狂风吹散,青丝漫天飞舞。 傅海轻手轻脚地来到他身后,他的脚步有一种独特的轻快节奏,苏凌早已熟悉。 “新京有消息了吗?” “新京来使了,刚到。”自从大夏向大燕求和,大燕新皇宇文纵横传来国书后,苏凌就经常站在城墙上出神,深邃的目光中,充盈着眷恋。傅海不知道他怎么了,也不敢问。 “使者来了,现在在哪里?”苏凌整理好头发,把头盔戴上,这才下了城墙。 “卑职让他在将军的军帐中边休息边等候。” “好。” 军帐外的侍卫们都不在,苏凌撩开门,一个人背门而立,遮住了案上晃动的烛火。虽然换上了普通官吏的服饰,但那身形如此熟悉,苏凌怎么会认不出? “陛下,你怎么亲自来了?” 那背影抖了抖,没有转过身,反而垂下了头。 短暂的错愕很快过去,苏凌分开战裙,单膝跪地:“臣,苏凌,参见陛下 。” 肖浚 分卷阅读102 睿再也忍不住,猛然转身冲到苏凌面前,双膝跪下搂住他的双臂。 “凌儿,对不起。” 耳边是一阵压抑不住的抽噎,苏凌缓缓抬起手,抚摸着肖浚睿的头发,柔声道:“陛下,没有什么,任何人都只能这样选择。” “不,朕要和宇文纵横决一死战,朕不要把你送进虎口。”肖浚睿忽然激动起来,对着苏凌大声吼叫。 “臣谢陛下爱惜,但意气用事于事无补。若不是这两年的相持,若不是西羌有动作,宇文纵横绝对不会接受求和的。陛下,我们再也熬不住了,现在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赢得这个喘息之机。” 苏凌的话让肖浚睿冷静了一些,他用颤抖的手指描绘着眼前这副英挺俊美的容颜,一遍又一遍,永远也不够一般。 “老天爷为什么对我这样残忍,为什么江山和凌儿我只能选择一个?为什么?都说帝王生杀予夺,我却连自己最心爱的人都保不住,我肖浚睿还配做帝王吗?我不配,不配。”肖浚睿终于泪流满面。 “陛下,江山不独是陛下一人之江山,还是亿万百姓的江山。一旦城破国亡,燕军长驱直入,又会有怎样一番杀戮,有多少人会沦为鱼肉。苏凌是个军人,保家卫国,护佑百姓是苏凌的责任,无论用什么方法,我也要尽责。”苏凌说着站起来,从抽屉里取出幅画卷:“陛下请看。” 肖浚睿一动不动地跪在,还在回味被他刚才的话,听他呼唤,这才起身走了过去。 苏凌打开画卷:“这是臣花了两年时间为万仞关设计的防御工事,借周围险峻地势,建设一个防御体系,而不是一处单一的关隘。各个据点之间相互呼应,一处受到攻击八方皆可援救。这样一来,即使敌人攻下了万仞关,我们也能够借助这样的防御体系,将他们的军队全歼。” 肖浚睿聚精会神地看着,忽然指着一片空地奇怪地问:“朕发现这一线似乎有些薄弱,尤其这个地方,附近居然全无工事,凌儿为何这样设计?” 苏凌神秘地一笑:“陛下目光锐利”。附在肖浚睿耳边说了几句。肖浚睿脸上疑惑一扫而光,握住苏凌的手:“真的可行吗?” “宇文纵横此次不得已而撤兵,数年之后必然卷土重来。燕军骁勇势众,就算我们这些年励精图治,想要取胜也非难事。是以臣设下此道机关,到时候只要陛下能够用计将燕军诱至此处,燕军必然会元气大伤,我们乘胜追击,就有希望收复圣京啊陛下。” 苏凌望着肖浚睿,语声变得飘忽缓慢:“若真能有那样一天,臣纵然万死,也当瞑目了。” 肖浚睿脸上的血色刹那褪去,刚才的喜悦荡然无存,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山风来越猛,大帐前的旗杆也被“咔嚓”一声拦腰折断,瓢泼大雨转瞬即至。那雨幕铺天盖地,隔绝了世上的一切,天地间仿佛只有这顶帅帐和帅帐中断肠相拥的两人。 “陛下明日一早便回新京去吧,这里不安全。”浚睿,生离死别就在今夜吧,不要让绝望的刻骨之痛绵延得太长,不要让这种痛苦变成凌迟。 “让我在这里多陪你几天。”肖浚睿亲吻着他的双手,再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陛下,我……我不想让你看到我那副狼狈的样子,你,就算成全苏凌吧。”苏凌抽回自己的手,神色坚决。 肖浚睿忽然大笑起来,那纵横的泪水却把这笑变成了天下间最悲凉的哭泣。笑着笑着,肖浚睿霍地起身,奔入那茫茫大雨中。 “陛下。”手被拉住,却是苏凌追了出来。大雨无情,只是片刻,两人都已湿透。苏凌眼神异常的湿润,不知是被雨打湿还是被泪打湿。不对,雨和泪能打湿眼睛,又怎么能打得湿眼神? 肖浚睿木偶般跟着苏凌回到帐中,苏凌取下头盔,露出满头滴水的墨发,再伸手解开了自己的甲带。 肖浚睿呆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是眼睁睁看着苏凌将卸下战甲,丢在地毯上,接下来是外衣、亵衣。 黑发一缕缕贴在胸前,散落在宽阔舒展的肩头上。象牙般的肌肤上水珠滚落,充满了生命力和情感。 “浚睿,我爱你。”苏凌望着肖浚睿,嘴角挂着微笑,眼底的伤痕和决绝却令肖浚睿痛得浑身发抖。 “凌儿,我也爱你。” 肖浚睿的衣衫也被褪尽,所有的顾忌都被打破,两个相爱相守的人,平生第一次结合在了一起。 风声雨声都再难入耳,他们在帅帐绣着金色牡丹的朱红地毯上、在简易的行军榻上抵死缠绵,拼尽一切想要奉献自己,得到对方,想要合二为一,想要告诉自己,也告诉对方,无论前路隔着什么,他们都不会分离。 发丝相缠,肌肤相接,汗水、雨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如同破碎的溪流涓涓而下。 这一场欢爱,肖浚睿心中暗暗期盼了多年,本以为永远只是一个旖旎的梦,当梦境成为现实,却又是如此的悲恸。 无所谓愉悦与快感,这场疯狂的纠缠与其说是一次性爱,还不如说是绝望的挽留。无论他们多么智慧,多么坚强,此时此刻,他们都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挣扎,来痛苦,来告别。 风雨在清晨消歇了,透过军帐小小的窗户,可以看见一轮红日从山谷中升起,渐渐爬上山顶,将满目青山染成了胭脂色。 “黎明多么瑰丽,我过去居然重来没发现。”苏凌靠在肖浚睿身上,不知是在跟肖浚睿说,还是喃喃自语。 “那是因为国家多事,你太忙了,没有注意到。”肖浚睿搂住他的腰,让两人贴得更紧,脸也跟着贴了上去:“等过些年,大夏国力强盛了,我就把你接回来,我们天天看黎明,看黄昏。”肖浚睿说着,眼睛又开始发胀,声音也哽咽起来。苏凌此去大燕,九死一生,这样的话只是自我安慰而已。 “好啊,那可是神仙日子。到时候我们走遍所有的名山大川,看看太阳在那里是怎样升起,又是怎样落下。”苏凌愉快地笑起来,似乎沉浸在了想象中。 两人就这样默默依靠在一起,直到黎明的瑰丽丝丝散去,万丈阳光普照万仞关。 苏凌将肖浚睿送上了他来时所乘的马车,登上城楼远望车轮扬起的烟尘,直到那马车消失在青山拐角处,也不肯收回目光。 从今之后,天各一方,相隔的不知是关山,还是阴阳。 一百二十五 “浚睿,我爱你。” “爱就是喜欢一个人,想和他在一起,看不见他就会想着他,想亲他抱他,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为了他做什么都愿意。” “我是爱着一个人的。” “他开初叫殿下,后来叫陛下。” 车轮上裹着厚厚的棉絮,车轴也新上了桐油,为了运输相对大型点的攻城器械,栈道已经经过了适度的拓宽,但要过宽大的皇舆终归还是不能。宇文熠便用了一辆体量相对较小的二驾马车代步,他自己经常会骑着马来回巡视,激励士气,车里便只剩下苏凌一个人 分卷阅读103 。 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多年,那一夜的记忆却从来没有褪色,离万仞关越近就越发清晰。 想起宇文熠在听到自己回答时欣喜的样子,苏凌有些无奈,他那样说,只是为了能不骗他的时候就不骗他。 撩开车帘看去,依山势而建的层层栈道上,尽是全副武装的燕军将士和数不清的辎重,队伍从远方的山腰蜿蜒而来,最远处只能看见斑驳间错的色彩。 宇文熠拍马过来:“先头部队已经到了我们前面三十多里,后面的部队却还没有出动。”说这话时,宇文熠面带得意之色,却见苏凌一脸茫然地胡乱点着头,有些扫兴又有些歉疚。 脑髓里似乎有一根针狠狠扎了一下,苏凌忍不住哼出声来,紧紧抱住自己的头,疯傻是装出来的,这令人痛不欲生的头痛却是真的,隔一段时间便会发做,虽然用上了辛夷,“血咒”的毒性依然侵蚀了自己的身体,无论罗塔如何用药,连半点缓解的迹象也没有。 “凌不舒服?”宇文熠不一会就钻车进来。 苏凌抱头蜷缩在车厢的一角,然而疼痛越来越剧烈,他的一切努力在病痛的侵略下,都毫无用处。 “头痛又犯了?朕这就叫罗塔先生过来。” 宇文熠再次庆幸自己将他带在身边,否则罗塔一旦被自己带走,谁能减轻他的痛苦? 车上太颠簸,罗塔没法施针,只能喂了苏凌一剂安神的汤药,再焚上专用的药香。 再醒来时,天色已晚,大军就地扎营。 一弯新月高挂中天,苏凌记得离开闳都时,天上是一弯新月,而今居然已经过了一月了。给宇文律的信想来他早该收到,但愿他不要让自己失望才是。 宇文律贪婪愚蠢,却偏偏没有胆小这个也可以被称之为谨慎的缺点,面对着现在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无论是出于自己的野心还是出于对元家的仇恨,他都该会起兵造反。更何况苏凌还在信中说,元珏在宇文熠面前百般进谗,称他必会造反,宇文熠已经万分不快,决定伐夏后回师顺便就会捉拿他入京,以决后患,建议宇文律赶紧出逃,希望他以后有机会能把自己救出去。 苏凌当然不会指望着宇文律来救自己,所谓救自己云云,不过是找一个给他传信的理由而已。 行军途中一切都只能从简,宇文熠把一间大帐用帘子隔了隔,里间用于休息,外间则用来议事。 将领们在外议事,有楼斐然的声音。 “陛下放心,万仞关的布防并非完美,由于地形限制,有些地方也是首尾难顾,臣可以带路。” “臣仔细研究了布防图,楼将军所言极是。只要我军全力拿下万仞关,可从这条通道将各据点的夏军分割,我军的消耗便能降到最低。” 听到窦子胜的话,苏凌坐起来,靠在帐篷壁上发呆。 宇文熠进来时看见的便是他这副呆呆出神的模样。 命侍者端来稀粥,斜坐榻边一勺一勺地给他喂:“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苏凌乖乖吃着饭,傻里傻气地点点头。 宇文熠“扑哧”一笑:“你听到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什么都不明白,这样,最乖,朕喜欢你这个样子。”只有这样,宇文熠才能随心所欲地宠爱他,不再有任何顾忌。 大军到达盘龙关后没有停留,直接出关与万仞关的夏军对峙。夏军也没有他们立足未,稳之际前来袭营,由此宇文熠和窦子胜判断对方的军势不强,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 战事既然未开,宇文熠便住在盘龙关,苏凌没是便在关内四处乱转,宇文熠觉得他闲得难受,也不过分阻止,只是找了套低级军官士兵的盔甲给他穿上,免得太过显眼。想想又给了他一面腰牌,以免老是被人盘问。 苏凌倒也老实,从来不到机密的地方去,只是有两次到在城门前被守护的军士询问,出示了腰牌。那些守护的军士以为他是上峰派来巡视的,以后见到他便不再询问,反而站得更加规矩。 这次无意间来到马厩,居然遇到了李来顺。 李来顺也看见了他,胖脸上立刻堆起笑,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小苏。”又觉得不妥,叹了口气,终于没有叫他“芷竹君”。 苏凌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烫,好在他正在装傻,也不需多说,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李来顺,僵硬地笑着。 李来顺没有发现他的异样:“我是后军的,北苑厩这次参与了运输辎重,不然也不会让我来了。说来我还真不想来,我那两个双胞胎小子刚刚会叫爹,正粘人啊,呵呵。” 苏凌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眼珠也没动一动,李来顺也发现了不对:“小苏,小苏?你怎么了?” 依旧没动,李来顺伸手一推,刚刚碰到苏凌,苏凌便向惊叫一声跌倒在地,一脸凄惶地向后退。 李来顺又是吃惊又是难过,即使在听说苏凌入宫为妃的时候,他也只是惋惜而已,万万没想到苏凌居然会疯了,一时之间,呆若木鸡。 苏凌在这个时候却爬了起来,转身跌跌撞撞地逃了开去。一口气回到下榻的地方,赶紧关起房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此时的宇文熠却正在新置的军帐中,召集跟随御驾的臣子们商讨对策。只因为他刚刚接到一个天大的消息——长乐王宇文律反了。 宇文律自接到苏凌的信,越想越怕,当即便想过外逃,却有谋士建议他与其做丧家犬,不如拼死一搏,借宇文熠大军出征,国内空虚之际举属国之兵攻取闳都,同时散布宇文熠阵亡的消息,自立为帝。 宇文律想了一夜,越想越觉得是宇文熠逼自己造反,如果现在不有所行动,等到宇文熠大军回师的时候自己便半点生存的机会也没有了。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于是开始暗暗集结兵马,待宇文熠兵临万仞关,进退不得的时候来了个釜底抽薪,率十万大军大举北进。 宇文律的军队一半都是临时招募而来,训练不足,若是平时,自然翻不起多大风浪,但此时,除了西极守军之外,宇文熠将绝大多数的军队都带走,各处关隘的人数都不及过去之十一,闳都也只留下了元丞相主持大局,护城将军金延负责防务,人马不过一万,这样的兵力对比,和想要抵挡宇文律的进攻几乎是不可能的。 况且宇文律的封地正在大燕和大夏过去的边境上,这样的战略位置掐断了大燕的补给线,顿时令宇文熠陷入了被动。 “国家正值大战,他却乘机造反,国贼,国贼!”盘龙关守将,定边将军罗大恒本是稳重的人,此时也不禁咬牙切齿。 他这种情绪自然而然,却于事无补。 宇文熠面无表情:“众卿有何建议?” 窦子胜已经思量了良久,这才犹豫着道:“臣以为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其一,即刻回师,讨伐逆贼宇文律。但我们一旦撤军,夏军必定乘胜追击,到时候我们腹背受敌,只怕负多胜少。其二……” 他还想说其二,被宇文熠打断了话头:“其二是传令让大燕 分卷阅读104 境内通往闳都的各处关隘坚守不出,力求拖延时间,而我军则速战速决,拿下大夏之后再全力回师,这样才有必胜把握。”宇文熠目光炯炯,脸颊上的肌肉不住跳动,拔出腰间佩剑重重钉在面前的案上:“就让宇文律这个奸贼多得意几天又如何?传令全军准备,明日全力攻打万仞关,务求速取,越快越好。” 一百二十六 整整一夜,盘龙关内外都在忙碌着。 为了不惊动夏军,驻扎在关外的夏军只是悄悄行动,关内却灯火通明,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为即将展开的大决战做最后的准备,几乎每一个人都怀着胜利的梦想。 宇文熠一回来就宣了罗塔,泛着血色的双眼和难以压抑的粗重喘息都说明,他的狂症又犯了。这个时候犯病对宇文熠来说毫无疑问是极为不利的,好在治疗得及时,到后半夜时病情已经基本得到控制。 宇文熠刚刚清醒过来,立即宣窦子胜觐见,询问最后的细节。 从他两的交谈中,苏凌才得知宇文律起兵的消息。宇文律果然没让自己失望,没想到他在这么短时间内居然能集结十万兵力,算来还是个惊喜。苏凌躲帘幕之后,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笑意。 第二天午时,烈日如火,燕军忽然进攻,箭矢迎着太阳飞蝗般向万仞关扑去,所有的攻城器具都被派上了用场,燕军从各处杀来,喊杀声震动了整个山岳。 万仞关的守军抬眼看去,被绚丽的阳光和箭头上缤纷的光芒迷花了眼。 两军已经对峙多日,都已有了充分准备,宇文熠也预料到这会是一场恶战。果然,当燕军第一轮弓弩攻击过去,抛车也已经借着弓箭的掩护被推到射程以内,这些抛车虽不比十余年前宇文御携带的那些巨型抛车威力大,能够击穿城墙,但用于攻击城内建筑,压制敌方对方的反击,还是很有用处的。 此时先头部队刚刚向前推进数十丈,只想等这一阵石块攻击之后便将云梯推到城墙下的护城河边。 正在这时,万仞关上却火光升腾,千百只火球,如同坠落的太阳,向燕军营地飞来,这些火球是装着沥青和桐油的瓦罐,落到地上火花飞溅,一旦那些滚烫的沥青和桐油溅到身上,就会痛楚难当,瞬间周围化作一片火海。 发射这些火球的也是普通的抛车,这样的抛车一旦由投掷石块变成投掷火罐,便习惯性地被称为霹雳车。其所处的位置较高,射程也比燕军大了不少,一时间燕军阵营惨叫声四起。 窦子胜见势不妙,立刻命令前军回撤到夏军的射程之外。 万仞关前这一片地区多是鳞次栉比的山石,没有多少草木,火很快熄灭了。窦子胜很快下令进行第二次进攻,却很快又被压制下来。 第一日的进攻无功而返,第二日、三日依旧如此。 直到第十日的黄昏时分,燕军才踩着数千具尸体,冲破霹雳车和弓箭,突到了万仞关城墙下。 没曾想,护城河中早就被倒进数百桶桐油,云梯搭上城墙,燕军士兵刚登上一半,护城河便烈火熊熊,转眼便将云梯烧为了焦炭。燕军从云梯上跌下来,却又落入火海之中,直烧得尸骨无存。 宇文御在万仞关前囤兵六十万,苦战两年而不能克,现在这点挫折实在不算什么。 宇文熠虽然表面上不能责怪将士们不用命,内里却是心急如焚。他怎么可能不急,宇文律的军队已经连破数道关隘,眼看就要兵临闳都,这边的战事一旦胶着起来,怕到得胜之日,闳都早已是宇文律的了。 急切间,看见楼斐然若有所思地坐在左下手,不由心中一动,暗道此人是大夏降将,对敌人的情况最是熟悉不过,何不向他问计,也借机考验他一下。 当下摆手让众将安静下来:“楼将军,夏军的情况你最熟悉,可有什么好计策?” 万仞关地处群山之间,燕军想要运送物资到此不易,夏军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些日子以来燕军连日猛攻,夏军的人员伤亡也很大,物资必然更是难以为继了。眼见万仞关的防御越来越乏力,再守下去已经没有意义。想到这里楼斐然有了定夺,抱拳答道:“臣启陛下,臣在万仞关驻守多年,对万仞关的周围环境极是熟悉。臣是有点想法,只是不知当说不当说。” “叫你说你就说,扭扭捏捏干什么?”宇文熠有些不悦。 楼斐然这才道:“据臣所知,距此地五十里处又一处山谷,名唤一线天。这里野兽出没人迹罕至,有一处极其狭窄的入口,但通过这处山谷却可以绕到万仞关后方。臣想,如果我们现在派出两千死士从一线天绕到万仞关后,趁夜色发起攻击,攻入关内后打开城门,万仞关可克。只是这样做也极是冒险,还望陛下定夺。” 宇文熠此时哪里还会放弃半点速克万仞关想希望,当下便决定采纳楼斐然的建议。 两千精挑细选的精锐出发后,宇文熠一直惴惴不安,直到万仞关城头燃起火光,早已准备就绪的燕军潮水般涌入万仞关时,他才重重坐在铺着虎皮的墩子上,哈哈大笑。 跟着他一起守候的楼斐然脸上也露出了微笑。宇文熠觉得,自己是得到了上天的眷顾。肖浚睿也许还在做着他的黄粱美梦,以为可以凭借万仞关后固若金汤的防御体系击溃他,而他则会在肖浚睿的美梦还没醒来的时候就突破整个万仞关防线,将肖浚睿从他的被窝里提起来,捆成粽子拖到苏凌面前。 然后呢?然后自然是回师平定叛乱,凭着自己的百万雄狮,这件事实在易如反掌,他定然要叫宇文律那个叛臣加卖国贼凌迟处死,一个在国家发倾国之兵对战外敌时起兵造反的人,比所有的反贼加卖国贼加起来都更可恨,宇文熠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 看来万仞关这些日子伤亡也不少,燕军进关时已经没有多少守军。 宇文熠刻意选了苏凌当年的帅帐作为自己的居所,虽然已经是半夜,他还是命人把苏凌接了过来,然后将苏凌从马车上直接抱进大帐。 这一夜的宇文熠异常狂野。他只要一想到自己正在这个地方,用这种方式征服它曾经的主人,就令他全身每根汗毛都兴奋得站立起来,得到苏凌给他带来的巨大满足与快感强烈得令他几乎不胜负荷,他把这看着是胜利者的荣光。 苏凌却一声不吭,朦胧的眼神看遍大帐的每一个角落,发生在这个地方的点点滴滴都还那么清晰,不同的只是自己由将军变成了别人的玩物。 往事潮水般灌进脑子,肖浚睿滴着水珠的脸被痛苦包裹。 苏按住太阳穴,强迫自己 不要去想。 帐外传来喧嚣声,士兵们已经开始起床备战了,宇文熠依旧心满意足地酣睡。 苏凌披衣起身,来到帐外。 天已经蒙蒙亮,一些燕军开始打扫战场。满是血污的尸体被层层叠叠地装上车,拉去掩埋。有大夏的士兵,也有大燕的士兵,一张张年轻的脸上除了早已凝结的鲜血便是 分卷阅读105 只有死人才有的惨白。 每一张脸的都扭曲着,愤怒或恐惧着,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那死不瞑目的萧杀和惨戾。 城墙下的一排大概是伤兵营,不时传出呻吟和哀号。 苏凌的胸口忽然莫名地痛了一下,像是心尖被插上了蜜蜂的刺。 城门大大开着,一队人正押着数百名俘虏出城,俘虏们被绳子绑成一串,个个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这些人要送到哪里去?”苏凌神色冷峻严肃。 押送的兵士抬头看他一眼,见是一名军官,便老老实实地抱拳道:“小的等奉命将这些俘虏送到盘龙关关押。” 苏凌“哦”了一声,点头离开。 回帐时,宇文熠已经起床,苏凌拿过腰带给他系上,宇文熠醒来不见他,本有些恼怒,被他这样一服侍,却又转怒为喜。 “一大早的,跑到哪里去了?朕正要叫人去找你呢。” 苏凌忽然静静地说:“这里一点都不好,到处都是死人,我要回对面去。” 宇文熠侧目看他一眼:“这里可是你过去住的地方,朕还以为你喜欢。” “不喜欢。”苏凌只说了这三个字便不再出声,宇文熠逼问得急了,他便垂下头,鼻子有些发红,眼里有光芒闪动。 罢了,反正自己马上要走,也不能带着他,盘龙关总要安全得多。想到这里,宇文熠点了点头。 一百二十七 大军很快开拔,苏凌立刻启程,想要回到盘龙关。 走到半途,一队赶着辎重车的燕军迎面而来,个个满头大汗,为首一人身材矮胖,随时都是一副笑模样,正是李来顺。 苏凌让马车停下,跳下车向那队人走过去,远远就开始打招呼:“李管事,真巧。” 李来顺看见他先是笑着挥手,接着便是一愣。那日见苏凌呆呆傻傻,分明是疯了,而现在的苏凌笑容可掬,眼神清澈,那有半点疯子的样子。 “李管事有什么公干呢?”苏凌已经走到面前,笑嘻嘻地拦住去路。 “还能做什么,运送军需呗,这不,马上得送到前军去。”说着指指满满数十车的物资。 苏凌笑得更加灿烂:“可巧了,我回来时窦将军叫我跟后面的辎重部队说说,物资不要运到前军,跟上后军就是了。”说着走到车前看了看那满车的粮食:“窦将军还说了,现在粮食不缺,运粮的队伍最好不要靠前,免得挤道。” 李来顺奇怪地看了苏凌,终于点了点头。两人寒暄几句,各自上路。 苏凌回到车上,感到从未有过的紧张,连背后的衣物都被汗水打湿。刚才的话漏洞百出,但他确实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照顾了自己十年的恩人、朋友,这个八个孩子的父亲走上那条自己亲手设下的不归路。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妇人之仁吧!但世上又有几人是能够做到面对任何人都心如铁石?而且李来顺这样级别,想要够上宇文熠、窦子胜几乎是不可能的,前军已经走了很远,等到他们拆穿这个谎言时,大概已经来不及了。 就让自己妇人之仁一回吧!想到这里,苏凌闭上了眼睛。 栈道迂回曲折,在壁立峭拔的山间穿来插去。 楼斐然走在燕军的最前方带路,顺利将夏军分割,才两天时间就轻易攻下了几处险要的据点。 窦子胜一直很小心,这样的高山险谷是最易遭到埋伏的地方,但楼斐然却很自信地告诉他,自己走的是最安全的道路。事实证明了他的话,两天以来,除了据点的守军之外,半个夏军也没有见到。 再稳固的防御都像是锁,只要找到了开他的钥匙,就会变成敞开的门。面对这样的顺境,窦子胜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 “龙骧将军,天色已晚,不如在此扎营吧!”楼斐然驱动战马奔过来。 窦子胜四周望了望,现在大军正一片山间盆地,地势平坦开阔,足有十余里方圆。果然是个驻扎休息的好地方,立刻请示宇文熠后下令全军就地扎营。 燕军人数实在太多,山间盆地里密密麻麻布满了帐篷,还有好多人只能驻扎在盆地下的山涧里。毕竟是在敌人腹地,窦子胜不敢麻痹大意,命令各营分为三批轮流睡觉,时刻提防敌人前来偷袭。 夜半时分,宇文熠忽然从睡梦中惊醒,一种强烈的不安和恐惧迫使他起身穿好衣物。 “来人,朕要巡营。” 远处的山林黑影憧憧,除了士兵巡逻的声音就只剩下风声。一轮明月当空,在这高山深处,月亮比别处大了许多,离人特别近,似乎伸手就可以摸到。那月太过明亮,掩盖了星光,只有在大片的云彩飘来的瞬间,才可以看见星子的眼妖异地闪烁着。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宇文熠的脑袋里莫名其妙地闪出这句不着边际的话。再次环顾四周,越看越觉得不对。 “薛正,你有没有觉得云里有红色?” 薛正抬头看了一会,恭声答到:“是红色的,也许是因为云层厚薄不一,透出了些许月光。” 也许是吧,宇文熠摇摇头。 “龙骧将军有令,全军即刻向四周的山上转移,即刻转移,刻不容缓。”急促的马蹄从东北角窦子胜的军帐方向传里啊,传令兵高举令旗,远远便高声呼喊,并反复强调着这一命令的紧急性。 沉睡的兵士从睡梦中醒来,冲出营帐。 “窦子胜怎么了?他疯了吗?”就算他是统帅,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也该先向自己禀告。宇文熠正恼怒间,窦子胜已经骑着快马飞奔到他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宇文熠怒斥。 “陛下请立刻上马向后撤离,此时紧迫,容臣稍后再禀。”窦子胜不容分说将宇文熠扶上自己的战马,宇文熠看他从未有过的张惶,宇文熠再不多问,依言策马而去。 窦子胜此时万分悔恨,就因为自己强烈主张采用楼斐然的计策才有今日之祸,身为统帅,即使万死也难辞其咎。 原来李来顺与苏凌分别后便依照他的话跟在了大军后面,但越想越觉得不对,就算是窦子胜的军令,至少也该由自己的上司传达下来才对,怎么会是叫皇帝陛下的男妃来做传令官,这是其一。其二苏凌明明疯得厉害,怎么忽然间什么事都没有了,这也着实令人生疑。 军需押运误了期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不执行将令也吃罪不起,李来顺左右为难,他本是聪明谨慎的人,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问个清楚为是。 后军偏将听了李来顺的描述也觉得奇怪,沉吟片刻赶去向负责后军事务的定边将军罗大恒。罗大恒见到过苏凌很多次,也知道他现在已经疯得无药可救,听偏将军的报告,便觉得有些不安,再听到李来顺和苏凌的关系,直觉事关重大,急忙赶去求见窦子胜。 道路狭窄,又满是车马人流,罗大恒虽然心急,却也走不快,见到窦子胜时已经是第二天晚上。 罗大恒说出心中的种种疑惑,窦子胜也发现有问题,他们的进军线路皆是按照楼斐然提供的布防图而定,而宇文熠和自己之所  分卷阅读106 以这样信任这幅布防图,则是由于宇文熠在苏凌疯前和疯后两次向他求证。苏凌两次提供的布防图完全一样,这才打消了他们的疑虑,觉得这幅布防图很可信。但现在的问题是,苏凌极有可能根本就是在装疯,那么所谓的两次求证就跟一次没有区别,这图的可信程度就大打折扣。现在他还叫自己的朋友不要跟上大队,为此不惜谎言欺骗,也就是说大队所在之处必然有危险。 窦子胜疑惑重重,但此事毕竟是猜测,为了慎重起见,他立刻派出数支人马对周围的环境进行进一步探查,强调较之平日的探查范围要扩大。 一个多时辰之后,派出查探的队伍大都返回,根据回报的情况一切正常,独独有一只队伍一直不见踪影。 窦子胜在大帐中来回踱步,越来越不安。正当他决定将此事奏报宇文熠时,那最后一只派出查探的队伍回来了,却只仅仅只余下一个身受重伤的人而已。 那人挣扎着讲述了他的遭遇。 他们这队一直向西南方向前行,沿途倒也正常,直到他们翻过一座山峰时,发现后面居然有一片巨大的高山湖泊。那湖泊水面宽阔,夜色中不见边际,且水很深,据估计足有数十丈。他们沿着湖岸想要返回,到了东北角直对着燕军军营的地方时,他们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里不是水岸,而是一个巨大的闸门,闸门被数十处机关和无数一尺来粗的铁链控制着,只要转动那些机关,闸门便会被打开。 正当他们打算立即回营禀告时,周围忽然出现了大队夏军,同伴们都被当场杀死,他被迫跳下悬崖才幸免于难。 说完,那人便昏了过去。窦子胜却已被震惊得无以复加。他意识到燕军掉进了一个惊天的陷阱,一个肖浚睿和苏凌酝酿了十多年的陷阱,这个陷阱足以将他们全部毁灭。 八十万大军迅速向高处撤离,但一切皆为时已晚,数丈高的浪头夹杂着雷霆万钧之势,山呼海啸地奔涌而来。 浪头在惨白的月色下反射出冷冷的光芒,如同大片鬼火在叫嚣、扭动。 万马奔腾般的轰鸣掩盖了一切绝望的惨叫,在这样力量下,人显得如此的脆弱和渺小,甚至连最后的声音也不配发出。 宇文熠终于在大水来临的前一瞬间登上了高处。他勒住马缰,惊魂未定地回望,刚才还旌旗招展的大燕军营已经一片汪洋。 巨浪还在冲刷着,大燕的士兵们在翻涌的浊浪间挣扎,刚刚冒出一个头便又被吞噬,无数条生命转瞬即逝,这哪里还是人间,分明是修罗场。 “我好恨。”宇文熠大叫一声,从马上跌下,喷出的鲜血染红了胸襟。 大燕皇帝宇文熠在恨,他在恨什么?是眼前无能为力的惨景,还是亲手制造了这个惨景的无情人? 一百二十八 幸免遇难的燕军将士奔上四周的高地,稍微休息便开始向盘龙关方向撤退,然而这次的撤退之路远远没有来时那般风平浪静。 夏军从一切可能的地方杀来,惊魂未定的燕军只能毫不停留地溃退,丢下一路尸体。他们甚至不明白,到底哪里能藏这么多的军队。 这一番撤退毫无章法,好不容易幸存下来的燕军再次遭受重创。 盘龙关已经得到了兵败的消息,几乎所有的人都来到了城墙上,全力备战。 黑沉沉的大牢里,被俘的夏军将士听着远处的嘈杂呼喊,却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 “谁?”负责看守的士兵大声呵斥。 “夏军马上就要来了,所有的人都在守关,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一个人同样大声地质问。 “你是谁?” “我是将军派来集合人员的,这是令牌。” “属下等遵命。” 牢门外急促的脚步渐渐远去,牢门被打开,一名身着燕军服饰的人快步走进来,挥剑砍断了牢门上的锁。 “我乃大夏镇国大将军苏凌,各位将士听我号令,随我夺取城门。” 宇文熠在薛正等人的保护下突破重围,抢先进入万仞关。刚才升起吊桥,夏军已经尾随而至。 陆续有燕军来到关前,与夏军展开厮杀。 夏军气盛,一直占据着上峰,城墙上的燕军干瞪眼帮不上忙,急得团团乱转。 又有大队夏军杀到,架起了简易的云梯想要攻城,却也占不了什么便宜。 一小队燕军冲上城楼,守城的燕军已经无暇顾及,只道是来助阵的。直到吊桥嘎嘎放下,城门洞开时,他们才发现,正是刚才上来的那队燕军放下了吊桥。 “有奸细。”又惊又怒的燕军飞扑上来,想要将吊桥再次拉起,立刻便有数百名衣衫褴褛的夏军俘虏从藏身处奔上来迎击,城楼上一场混战。 夏军从城门、城墙蜂拥而至,宇文熠还没来得及歇息就听见身后杀声陡炽,回头看去,只见苏凌站在城垛后,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目光沉如幽潭,包含着无数说不清的情绪。 宇文熠心中又是一阵剧痛,苏凌忽然对着他大喊了一声:“射月宫第三棵玉兰树下”。正想追问话的意思,苏凌已转身而去,薛正等人匆匆奔来,簇拥着他逃离。 燕军一路溃退,沿途重新收拢部队,八十万人马已经不足三十万。 宇文熠本想退至圣京据守,但圣京的老百姓对燕人深恶痛绝,民心所背,定然难以久持。而这个时候,宇文律的军队长驱直入,居然已经到了闳都城下,金延已经连续三次告急。 经过反复权衡,宇文熠决定放弃圣京以及所有的大夏故地,直取被宇文律所控制的成宁,成宁十多年前是大燕的边关,成高池坚,一旦夺取既可抵御夏军的追击,又可以作为讨伐宇文律的据点。 宇文律留在成宁的军队并不多,守将一心以为宇文熠真的如宇文律所说已经战死,眼见皇帝带着三十万为了摆脱夏军逃命已经变成恶狼的燕军,顿时心惊胆战,稍稍犹豫了下便开关投降。 宇文熠自然是高官厚禄地大大嘉许了他,并宣称凡是被宇文律蒙蔽的叛军将士,只要立刻醒悟过来,都可既往不咎。 夏军并未纠缠,见他入城之后便迅速撤离。而今刚刚光复故土,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不是恋战的时候。 经过多日的战斗和奔波,大军终于安顿下来。士兵们燃起篝火,把成宁所有的酒都搬出来畅饮,哭声、笑声、歌声混杂为一片,他们围着火堆载歌载舞,不是为了欢庆,仅仅是享受活着的快乐。 宇文熠带上满满两坛酒登上城楼的最高处,刻意远离了那不顾一切的狂欢。篝火熊熊燃烧着,隐隐还可以听到喧嚣。 这么久以来一直疲于奔命,脑袋里想的也都是如何才能摆脱夏军追击和整顿部队讨伐宇文律,根本没有闲暇考虑自己的事情,现在安定了下来,那锥心的恨、刺骨的痛便再也无法克制,一起涌上心来,逼得他几乎发狂。 那些欢爱,那些誓言,都是他编织的谎言,是他为了骗自己走入深渊的诱饵。他为了自己曾经 分卷阅读107 出谋划策,曾经奋不顾身,这也只是为了达到利用自己的目的必须用的手段。他用所有这些假象,编织成了一张充满诱惑的网,将自己牢牢套住,甘于沉沦,不愿逃离。 混账、骗子,宇文熠想用尽全天下最恶毒的语言去骂那个人,最终他也骂了,还是不解气。挥拳在地板上一阵猛砸,血花飞溅,他却完全没有痛的感觉。贱人,你给朕等着,总有一天,朕会把你抓回来,让你生不如死,这一天是迟早的! 有了这样的想法来安慰自己,宇文熠觉得心里那道滴血的伤口总有愈合的时候。 宇文熠想再喝一口酒,抱起酒坛来往嘴里倒去,才发现酒坛已空。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冰凉的地板贴着如同火烧般的脸颊,凉意传进脑海。 真舒服,宇文熠心想,象极了夏天时拥抱那人清凉无汗的肌肤时的感觉。 军队在成宁休整了两日就重新出征,这一次却是兵锋直指大燕的京城闳都。 宇文律把所有的宝都押在能够入闳都登帝位,各道城池关隘的防御都不太强,宇文熠一路上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不到一个月,就已率兵来到闳都城下。 此时宇文律在闳都城下已经围困很久,城内固然消耗殆尽难以为继,宇文律的部队也已经被磨得失去了开初的气势。 两军交接,宇文律大败而逃,才逃出一百多里,自己手下的将领便领兵哗变,想要将他擒下,献给皇帝抵罪。宇文律万般无奈,服毒自尽。 这么久终于有了件值得高兴的事,宇文熠却笑不出来,他发现自己真的快要变成孤家寡人。两个哥哥和亲叔叔死在他的手中,为的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和这个位置所代表的无上权力 元皇后受惊吓过度小产,不足月的胎儿没几天就夭折了,宇文熠听说后只是嗯了一声,本想出于应付去看看,却终于压抑不住那份厌恶没有去。 元皇后失去儿子本就深受打击,见皇帝回来后对她不理不睬,更是雪上加霜,她虽然还身居后位,但已经注定成不了皇太后,对于一心专营的元皇后来说,这才是最致命的。 宇文熠回宫数日,一直把自己关在寝宫,谁都不见。 他御驾亲征遭此大败,亏掉了大燕大半个家底,心情不好也是情理之中,明白这点的大臣们都很自觉,没有任何人敢打扰皇帝。 太阳几次从东边的窗户升起,又在西边的窗棂中沉下,瑰丽的彩霞数度染红了刷着朱漆的地板。宇文熠终于想通了,有些事情既然发生了,你可以悔恨,但却必须要接受。 走出寝宫时,远远看到他的宫人们比过更加小心翼翼,远远就跪伏在地。 不知不觉间,居然见到了射月宫描着金字的匾额。宇文熠有些变色,暗骂自己实在没有出息,到了这个时候还忘不了他,转身待要离去,忽然想起苏凌站在城墙上时的话,不由推门而入。 射月宫已经荒废了,才短短两三个月,到处都长满了野草。 宇文熠找到第三棵玉兰树,用剑尖在周围的泥土地上探了探,发现有一块格外要松软一些,便蹲下来就着这个地方挖下去。 这处的泥土明显是被挖开又回填了的,挖到三尺多深的地方,终于碰到了硬物,取出来一只铁盒子,打开一看却是一封信,宇文熠的心不受约束地砰砰直跳,急切地撕开,那信却不是写给他的,甚至不是苏凌写的,而是洪明炬写给肖浚睿的,也就是洪明炬那件通敌的罪证。 宇文熠一字一句往下看,额角不由渗出了冷汗,他明明记得这信在刑部放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代表了什么意思? 立刻回到寝宫叫刑部尚书李思北带上那信过来,两封信放在一起,无论是字迹还是内容竟然没有半分区别。 一切都已真相大白,宇文熠立刻下旨将天牢中的洪明炬全家放出,感到既庆幸又苦涩。 苏凌,你果然是天底下最值得朕恋恋不忘的人。朕明白,陷害忠良本非你之所愿,只是为了帮助大夏取得胜利而不得不为,如今大势已定,便想办法还那被害之人一个清白。 窦子胜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想来已经凶多吉少,所幸大燕还有老练持重的洪明炬。 只是你又如何知道,朕还能够回到这射月宫呢? 一百二十九 “起床,干活了。”刚刚才到寅时,木门上的锁链便哗哗响着被取下来,管事提着鞭子走进来,用皮靴踢了睡在门边的军奴。 那军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从草堆垫子上迅速爬起来,抓起衣服便往身上套。数百名挤得密密实实的军奴纷纷起床,一边穿衣一边注意不要跟身边的人碰在一起。 万仞关大战夏军俘虏了燕军三万多人,对待俘虏一般有三种方式,一部分被编进军队,一部分的被送去从事挖矿或是其他一些危险的工作,还有一部分则会成为军奴。 “军粮马上就要运到,必需在午时之前全部搬到仓库里,搬完了再吃饭。” 军奴们鱼贯着从狭窄的木门里走出来,不一会,一只延数里的车队便在营门外停下。 几十只火把将数丈之内照得透亮。这一营几名主要将领一反常态地守在营门外迎接,负责粮草押运的军官没有象过去一样大马金刀地进帐休息,而是飞快来到一名少年面前,一脸谄媚地扶着他下马。 那少年大约十三四岁年纪,容貌清秀,衣着华丽,身子骨有些单薄。 将领们恭恭敬敬地见礼之后,将那少年让进大帐。不一会便有偏将走了出来,找到管理军奴的管事悄声问了些什么。管事先是一愣,接着便点点头,继而来到一名正扛着一袋米往仓库去的军奴面前,用惊奇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遍,才指着他道:“你,跟我过来。” 那军奴放下米袋,跟着管事来到偏将面前。偏将二话没说,伸手拉起了军奴的一只裤管:“没错,就是他。” 管事再次对这名军奴投去惊讶的目光,两个多月来,他竟然一直没有发现这名身材高大,动作麻利的军奴是个没有腿的残废。 “有人找你。”偏将说完便带着军奴进了大帐。 将军们都站在两侧,刚才的少年却端坐在正中,见到来人霍地起身奔过来:“苏将军,我终于找到你了。”说着,流下了眼泪。 其他人间此情景急忙告退,那少年理也不理,任凭他们离去,也不顾他身上肮脏,自顾哭泣起来。 “好了,殿下,不要哭。”苏凌弯下腰拭去肖知渐脸颊上的泪水:“我们不都还好好的么?” 肖知渐依旧哭泣不止:“可是刘嫂死了,她是为了我才会死的。” 那时候苏凌见战乱将起,肖知渐在闳都十分危险,便叫傅海传话给赵慎,让他设下肖知渐落水而死的假局,秘密将其送回大夏。原本是想将刘嫂一起送回来,但她却不让早已潜伏在水中的“水鬼”救她,只因她觉得,若是两人的尸体都无法辨认,便很难让燕国人相信肖知渐已经死了 分卷阅读108 。她坚持要为肖知渐牺牲,不仅仅处于主仆之宜君臣之道,而是在这十多年里,她已经把这个吃着奶水长大的不幸孩子,当成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即使牺牲生命也不愿让他多承担危险。 苏凌不知道该怎样安抚肖知渐,他明白刘嫂的感受,在他的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骨肉? 肖知渐哭了一会,渐渐止住悲声,抬起头道:“好在你没事,你知不知道,至从他们说你带着被俘的夏军夺取了盘龙关的城门时,我就知道,你一定回到大夏了,所以我每天都到处找你,一个军营一个军营的找,找了两个月。可是你为什么不主动找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苦?” 为什么?当日在盘龙关上,他受伤昏迷,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夏军当成燕军抓了起来,这也难怪,谁让他穿着燕军的服饰。他当时便让负责看守的士兵告诉他们的上司,自己是大夏军人,乔装成燕军是为了夺取城门。 那人倒也好脾气,点点头问道:“那你被俘前是哪个营的?你们的将军是谁?” 苏凌立刻呆住,张了张口却一个字说不出来。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勇气对面前这个人说出他对牢里被俘的夏军说的话。 他嫁给宇文熠做男妃的事情,在宇文熠的刻意宣扬下早就天下皆知,但在俘虏营时,被俘的夏军心中只有求生,只有战斗,没有谁会去嘲笑他。而现在,这些夏军的士兵一旦知道,自己就是那个昔日的镇国大将军,而今大燕皇帝的禁脔,他们会怎么想,又会流露出什么样的神情?苏凌甚至没有那个勇气去求证。 那人瞟他一眼,叹气道:“别编了,看你样子也编不出来。你这脑袋也算灵光,我就不惩罚你,不过下次再编谎话的话记得编圆范了。” 苏凌就那样眼睁睁看着他离去,再浑浑噩噩地被带回牢房。 不久后,他被送到这里做军奴。 有时候他觉得,无论多么辛苦,只要能生活在大夏的土地上,就已经知足,不应该要求太多。只有头痛发作的时候才会想到,要摆脱这样的痛苦,就必须离开这里,这里连最基本的药都不会给他。 也不是没有幻想过过有一天肖浚睿会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温柔地对他笑,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然后呢?然后该是怎样,却再也不敢想。 苏凌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殿下,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明白。” “不,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如果我不明白当初就不会不见你,如果我不明白就不会恨你。”肖知渐大声吼起来:“我那个时候真恨你,我那么尊敬你,信任你,你却做出那样的事。”接下来是几声哽咽:“现在我想明白了,你不是自愿的,是被逼的,对不对?” 心被揪着痛。殿下,因为你袒护我,所以找了这些理由,但即使这样的理由又有什么用,人是奇怪的存在,对于这种事,没有人会因为你不是心甘情愿就同情你。 其实,对他来说,最好的结局就是当日战死在盘龙关上,只是在那隐秘的内心深处,总觉得还有心愿未了,还希望活下去。 肖知渐见他不语,用手背擦擦眼泪:“我们回去吧。” 万仞关决战之后,肖浚睿下旨为苏家平反。当初所谓的秘密处死其实也只是将苏家的人全部隐藏起来,这一回来虽然令人奇怪,却也因没有出过公告,秘密处死云云很快也就被当做误传。 接到肖知渐传来的消息,肖浚睿派人到皇城外等候,迎接到苏凌就直接送到了苏府,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弟弟苏霆带着一家人在正堂等候,出了嫁姐姐的苏仪也早早到来了,独独不见母亲。 “娘呢?”苏凌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嘴唇有些颤抖。 “年头上去世了,就是借着娘的过世,陛下才想出了让我们全家诈死欺瞒宇文熠的法子。”苏霆说完迟疑了片刻才又道:“那些事情,她老人家不知道。” 苏凌忽然按住胸口,只因那一阵剧痛令他无法呼吸,千辛万苦回到大夏,一心想的便是要好好奉养母亲终老,却没料到终是回来晚了。 苏仪上前扶住自己的弟弟好言相劝,才没说几句便眼圈一红掉下眼泪。 “娘的墓在哪里? 苏凌身著重孝,在苏仪和苏霆的陪同下去到埋葬母亲的西山。 虽然故土已经收复,苏万钧的尸身终是没有找到,苏霆便用了一套母亲一直保管着的父亲的衣物一起下葬,算是造了个合葬墓。 坟墓整洁干净,还摆放着祭品,被打理得很好。苏凌点燃一对白烛、三炷檀香,直挺挺跪在坟前。 香烟袅袅,烛火摇曳,苏凌一句话也没说,只有泪水从脸颊纷纷滑落,打湿了胸襟。 苏仪和苏霆不敢打扰他,任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跪着,直至山岚四起,暮云纷飞。 “走吧!”终于,苏凌站起身来,对着自己的姐姐和弟弟微微点了下头,自行离去。刚走了不过数丈,便栽倒下去,这里正是山坡,苏凌的身体沿着山坡滚了十余丈,才被一颗树挡住。苏仪和苏霆大惊赶来,却见他额角流血,抱着头缩成一团,脸上全是冷汗,对着姐弟两虚弱地笑笑:“没关系,只是头痛犯了,多用些辛夷就好。” 一百三十 头痛让苏凌在榻上躺了半个月,其间赵慎来问候了两次,带来了丰厚的礼物。这些礼物对苏凌来说实在没有什么用处,却代表了赵慎的心意。 赵慎本就是严谨的人,说话时喜欢深思熟虑,两人说上一会就没了话说,情形变得尴尬,到了这时,赵慎只有起身告辞。 楼斐然也来过一次,却是滔滔不绝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脸上一直堆笑,到后来竟至有些僵硬。 除了这两个人,就只有肖知渐隔几天来一次,苏凌过着这样清静的日子,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心却一点点沉下去。 窗外阳光明媚,晒在身定然是暖洋洋的,这样想着,苏凌坐上苏仪送来的轮椅出了门。 不大的花园里有一处四角亭,里面坐着一个人,那人一动不动看着不远处的竹子,明显是在发呆。 “霆弟,你怎么在这里?”苏凌记得现在应该刚刚早朝,他一个三品将军不去上朝,在在家里发什么呆。 苏霆转过头,一副惊慌模样,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转又过身。他的动作虽快,苏凌还是看见了:“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既然再躲无疑,苏霆索性走到苏凌面前嘿嘿一笑,乌青的左眼抽动起来,看上去十分滑稽:“昨天晚上喝多了,居然撞在了柱子上,这不,连早朝都不好意思去。” 苏凌刚要接话,便听见一阵嬉闹声,苏霆的三个儿子从一大丛灌木后奔出来,跑在最前的苏昂收势不住,直直撞在了苏凌身上。 “死小子,没长眼。”苏霆怒道。 “你就少说两句,他们也不少故意的,小孩子……”苏凌正在出声回护,拉起苏昂左右打量他有没有被伤着。 苏昂猛地挣脱,怒气 分卷阅读109 冲冲地对苏凌喊道:“滚开,拿开你的脏手。” 苏霆听得这话上前便是一记耳光,打得苏昂坐倒在地。 “立刻向伯父道歉。” 这孩子先是愣了愣,继而嚎啕大哭起来:“我不,我为什么要向他道歉,他是个叛徒、婊子。” 苏霆头上青筋陡现,怒不可遏地想要再上前教训这个可恨的儿子,却被早有防备的苏凌死死拉住。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你老子今天就灭了你这个兔崽子。” 苏昂的两个弟弟被父亲的样子吓得跟着哭起来。 “不是我说的,现在全新京的人都这么说,说他先跟燕国的狗皇帝宇文纵横睡觉,又跟宇文纵横的儿子宇文熠睡觉,最后还做了人家的男妾,不是叛徒、婊子是什么。现在所有的人都不跟我们玩了。”苏昂继续哭诉。 苏霆再也听不下去,挣脱苏凌一声怒吼向自己的儿子扑了过去。 苏凌飞扑过去搂住苏霆的腰,无奈苏霆用力太大,竟然将他从轮椅上拖了下来。苏凌却不放手,任他在地上拖了数尺,发现自己根本阻止不了自己的弟弟,只好对着苏昂大声道:“还不快走,等你爹揍你么?” 苏昂早吓得没了声音,听到苏凌这一声才反应过来,爬起来飞奔而去。 “大哥,你……哎!”苏霆跺跺脚,狠狠叹气。 “你打他有什么用,他一个九岁的小孩子懂什么,还不是别人说什么学什么。”苏凌松开手,咚地坐在地上。 苏霆抱起他放到轮椅上,心里翻滚般难受:“大哥,你别听那个臭小子的,其实不是他说的那样。” 苏霆笑得比哭还难看,苏凌用手指拭去他额角的微汗,轻轻笑道:“你已经十多天没去上朝了,道我真的不知道吗?这么大的人,要克制自己的火气,以后不要跟人打架了。” “大哥……”苏霆有些哽咽,昨天晚上他因为心情郁结,一个人跑到到酒楼去喝闷酒,听到旁边在对苏凌说三道四,借着酒意过去理论,一言不合就给了人家一拳,结果对方足有七八个很,见动起手来便一拥而上,将他狠狠揍了一顿。 苏霆摸摸眼睛,还待说什么,苏凌却用手一指左边:“咦,这里居然有梅花。” 苏凌强作平静地跟苏霆在花园里转了一会,推说自己累了,独自回到屋里关起了房门。这样的结局虽然早就有所准备,今天听自己的侄儿亲口骂出来依然觉得难受,更何况还连累了亲人。 笔洗里刚刚装上清水,苏凌迟疑着凑过去。 五官依旧象是精雕细刻般鲜明般鲜明,眼睛如同锁上的薄雾的星星,只是那张脸上虽然布满了细碎的伤痕,每一道伤痕都见证着一个不堪回首的夜晚,提醒着他自己是如何的污秽。 猛地抓起笔洗,用尽力气摔在地上,瓷片四散纷飞。 是啊,连肖知渐都想得到他极有可能已经身在大夏,肖浚睿又如何会想不到?只要他一道圣旨,要找到自己不过几天的事。 苏凌猛然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甘愿留在营里当军奴,无论他当时如何地不承认,其实内心深处都是在期待着肖浚睿来寻找自己,当他来寻找的时候,便说明他谅解了。 他,终是没来,到现在都还没来,甚至一句表示态度的话都没有,这本身已经是一种态度了。如果识趣的话,是不是就该离开了呢? 苏凌从箱子里翻出一件衣物,用匕首挑开一角,从中取出一方丝巾。巾上依旧垂条如丝,柳色青青如昨,恰似充满了刻骨铭心的思念。 “长夜思君君不知,回行雁字总嫌迟。十年多少河山泪,散入春风散入痴。” 再读这诗时,嘴角的笑容已由幸福变成了凄清。 将丝巾折好放入怀中,正襟坐到书案前,提笔写奏折求见肖浚睿。忐忑不安的心平静下来,反而觉得自己当初的扭捏实在可笑。 浚睿,陛下,既然你有勇气做出这样的决断,也当有勇气见我才是。 奏折送出去好几天,如同石沉大海。苏凌也不着急,又上了一道。直到他上了第三道奏折,也不见肖浚睿有什么动作,御史大人何谦之却来登门拜访。 何谦之这个人苏凌再大燕时就听说过,他虽名为谦之,却以铁腕激进而著称,凭着这样的特点,近年来连办了好几件大事,年纪轻轻就被肖浚睿擢拔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可谓少年得志。 苏凌和他并不相识,听得他来访也有些惊讶。 何谦之他今日名为私人拜访,却穿了一身玄色的朝服,还配上了象征身份的银印青绶。见到苏凌,远远一拱手:“少将军,何某有礼。” 少将军这个称呼苏凌已经十多年没有听人叫过,细细一想,现在自己无官无爵,却还是苏万钧大将军的儿子,少将军这个称呼当真最合适不过。但何谦之如此强调这个少字,用意只怕仅仅是为了强调苏凌已经不是镇国大将军。 苏凌不动声色地请何谦之入坐,那何谦之也不客气,端起茶便抿了一口:“何某久仰少将军的威名,多年来无缘相见,甚是遗憾。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何大人过奖了,何大人少年英才,苏某才是久仰。”苏凌听他讲起客套,便也客套一番。 “少将军这些年来为大夏尽心尽力,何某佩服之极,万仞关决战之后,以为少将军为国尽了忠,还不胜唏嘘了一番,没想到你居然还回来了。”这话说得客气,语气却极为不善,何谦之说话时,两眼毫不回避地直视苏凌,目光冷若刀锋,气势夺人。 苏凌淡淡一笑:“何大人,你与苏凌初次见面,并无交情,苏凌回不回来与你也毫无关系。为国尽忠,苏某向来不落人后,至于苏凌是生是死,却轮不到你来逼迫。想当年苏某披金挂紫,率领十万热血男儿镇守万仞关,却强敌于关外时,你还穿着开裆裤擦鼻涕呢。”其实何谦之虽然年轻,也已经二十九岁,那个时候哪里还会穿开裆裤擦鼻涕。 何谦之本是以善于言辩而著称,知道自己落了下风,便并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少将军可知,对于少将军的叛国之行,有些民愤啊!” 苏凌脑袋“嗡”地一声,苏昂说人人都骂他叛徒,他还以为是小孩子传错了话,而今何谦之居然也这样说。若是别人骂他下贱不要脸,他还可以接受,毕竟有事实摆在那里,但要说他叛国他却万万不能接受。 “苏某对大夏中心耿耿,这些年虽身陷敌国依旧矢志不移,此心拳拳天日可表。何大人你说我叛国,可不要信口雌黄,请拿出证据来。”苏凌说着霍地站起来,激动得浑身发抖。 何谦之却不再着急,施施然又喝了一口茶,慢慢道:“苏少将军,你嫁与宇文熠为妾,此事可有几十个国家的使臣做证,全天下都知道,你觉得这个证据还不够吗?”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击得苏凌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过去怎么就没有想过,一旦成为宇文熠的男妃,不仅仅是说明他自甘下流,同时也说明他背 分卷阅读110 叛了大夏。妄他千算万算,终把自己给算计了进去,但即使开初就想到这点又能如何?他还不是只能乖乖嫁给宇文熠。 苏凌底气一失,声音也无力了下去:“何大人身居高位,想来也知道那件事,一切不都是为了万仞关决战,为了光复失地么?” 何谦之也平和了神色:“将军的牺牲,何某当然知道,但其他官员不知道,老百姓更不知道。而今故土初复,民心振奋。朝中、民间均有呼声,要惩治国贼。难道你要陛下为了给你昭雪,便去告诉大家,万仞关的胜利、故土的光复不仅仅是因为将士们浴血奋战,全民励精图治万众一心,还因为我们的镇国大将军陪这个睡了又陪那个睡吗?你认为战士们和老百姓能够接受吗?” 苏凌脸色一阵变幻,终于无力地坐下。 “好在将军临阵反戈,带领被俘虏的夏军夺下盘龙关的城门,也算是大功一件。何某愿上书,请陛下许你将功折罪,不予惩罚。加上赵慎大人这些日子也在为将军多方奔走,想来陛下定会准奏,许将军平安离去。”何谦之终于说出了今天的目的,无非是要苏凌离开。 苏凌呆呆坐着,一言不发,何谦之该说的话都说了,再留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时却听苏凌道:“何大人,被宇文熠逼迫入大燕皇宫之时,苏凌已经在列祖列宗灵位前将自己逐出苏门,苏凌早已不是苏家子孙,不是苏万钧将军的儿子,你大可不必再称我少将军。” 何谦之头也不回地点头:“难得公子深明大义,何某这就放心了。” 想是何谦之拜访苏凌的事被肖浚睿知道,第二天,他便紧急召见了苏凌。 一百三十一 这个季节是一年中最为寒冷的,若是在北方,河面上早就被厚厚的冰层封盖,而在新京,河岸杨柳虽失尽了绿色,化作一条条枯枝,河中却还可以游船。 苏凌穿上薄袄,出门前苏霆取出一件狐裘给苏凌披上,说是母亲七年前得了几张好皮子,就做了这件狐裘,要等到大儿回来穿。狐裘不是纯白的,有一串黑色和金色相间的花纹被刻意地做成了领子,苏母满意地把狐裘提起来左看右看,说大儿又英俊又高贵,是大夏最可骄傲的将军,跟这狐裘最配。苏凌眼睛发酸,觉得那狐裘又温暖又沉重。 船舱里烧着暖炉,铺着虎皮褥子,酒和菜都冒着腾腾热气,棉帘子将寒气都隔在了外面,只是没有人。 肖浚睿站在船头上,河风劲吹,将衣衫吹得猎猎风舞,象刀子一样刮着他的脸,痛进了心里。 苏凌被带过来,甲板不是很宽阔,两人相隔只有几尺。相视片刻,苏凌猛然想起应当见礼,刚要跪下却被肖浚睿扶住。 “凌儿。” 苏凌抬起头,肖浚睿的脸就在面前,如十多年前一样英俊,却被岁月染上了风霜,苍白而又憔悴。他的眉宇间有着锁不住的痛苦,眼光微微闪动。 “朕……我不是不想见你,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被流光雕刻成的脸庞上泛起温柔的微笑:“我知道。” “何谦之不是我叫去的,他自作主张,我已经斥责了他,还罚了他半年的俸。” “我知道。” 苏凌依旧淡淡笑着,肖浚睿却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他。风依旧肆无忌惮地吹,将黑发从发冠中强行剥离出几缕,恣情飞舞。 不知过了多久,肖浚睿终于动了动嘴唇:“我……对不起你。” 心象似被千斤巨锤狠狠在一下一下敲打,已经裂成了碎片,凝结在脸上的微笑却依然没有丝毫变化:“我……知道。” 苏凌低下头,从怀中取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丝巾,双手呈到肖浚睿面前。 “苏凌求见陛下并非想要求得什么,只是当年陛下让赵大人将这丝巾送给一个人,但他错送到了我这里,我特地来见陛下,就是为了将它物归原主。” 打开丝巾,那深情款款的诗句便映入眼帘,肖浚睿紧紧将丝巾攥在手中,脸上泛起激动之色,转瞬又被掩藏起来,眼睛变得愈发黯然:“凌儿,我是皇帝。” 苏凌的笑中透出了遮掩不住的凄凉:“我知道。” 早已知道的结局,摆着面前时还是这般凄冷。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发麻,还带着火烧般的疼。 从此之后,刻骨的爱恋只能随风而去,连记忆中也不必再留。 天地阴沉,除了水声和着风声便再无别的声响,细雪淅淅沥沥的洒落。 “臣告退。”苏凌礼仪性地弯了弯腰。转身离去,甲板上木木相互撞击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肖浚睿忽然心酸得想哭,终于不顾一切地疾走几步,从身后将苏凌搂入怀中:“凌儿,我爱你。” 苏凌有些诧异地扭身望着失态的帝王,肖浚睿借势扳着他的双肩让他面对自己:“我已经想好了,三十里外有一处离宫,凌儿你可以住在那里,谁也不会知道,我可以随时来看你。”肖浚睿觉得终于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呵呵笑了起来。 苏凌也笑起来,用手拨开挡住肖浚睿眼睛的头发:“浚睿,你爱的那个能够给你骄傲的苏凌,早在十二年前就死在了万仞关前,现在的苏凌肮脏而又残破,只能给陛下带来耻辱。更何况而今我也身心俱疲、丑陋不堪,不敢侍奉君王,陛下还是放我走吧。” 肖浚睿缓缓放开手,是啊,他在做什么,他无法给自己昔日的爱人一个清白,却居然还舔着脸要求他给自己做见不得光的外室。这,怎么可能?如果他连这都会接受的话,就真的不是苏凌了。 丝巾从手上滑落,被风刮入江中,打了几个转便被漩涡吞没。 苏凌退后一步,再次低头行礼:“陛下保重。”然后便毫不犹豫地上了岸。 天地渺远,劲草低伏。 苏凌拉进了狐裘想抵御住寒风,却感到越来越冷。 碧波江上情缘冷,从此肖郎是路人。 该聚的,该散的,冥冥之中早有定数,只是人心不服,总想知道个结局,知道了又如何呢?不如不知。 第二天一早,苏凌便起了身。苏仪和苏霆给他置办了丰厚的盘缠,他却一文也不要,只是接受了那辆代步的驴车,带上了母亲亲手做的狐裘。后来苏仪掉着眼泪把头发上的珠花往他怀里猛塞,苏凌才长叹一声,没再推拒。 “哥,你打算去哪里?”苏霆过来拉住缰绳。 “我也不知道,但路有万条,总有一条是走得通的,天下之大,也总有一个地方是可以容身的。”苏凌无所谓地笑笑,想用笑容安慰自己的亲人。 “凌弟,你要是安顿下来就马上给我们捎个信,我和霆弟好去看你。”苏仪眼泪依旧不停地掉。 “知道了,我走了,你们回去吧。”说完故作潇洒地挥挥手,一抖缰绳,驴车便缓缓前进了。 走出一里开外回头望去,却见姐弟二人依旧站在路边张望,苏凌心酸得别过脸去,只因 分卷阅读111 他心里明白,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再见到亲人。 三界铺之所以叫三界铺,仅仅因为他地处在大燕、大夏、西羌三国的交界处。 三国物产各不相同,在本国很便宜的东西到了这里也能卖上个好价钱。国家之间也许不是很友善,老百姓也很对立,但这种对立并没有影响到大家对别国商品的喜爱,跨国贸易业因此成了一项非常赚钱的行业。 三界铺因为他特殊的地理位置便成了边境贸易最为火爆的地区,街道上人头攒动,大燕的皮草、大夏的丝绸、西羌的美酒和奶制品堆积如山,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集镇的入口处是十余家饭馆。 在外经商的都不太奢侈,吃东西讲究的是实惠,这些饭馆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菜品虽然不高档,分量却很足,味道也还不错。 苏凌在一家饭馆门口停下驴车,马上就要进入西羌的地界,那边地广人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吃的,他得饱饱地吃上一顿,还要准备些路上吃的干粮。 小二殷勤地将他迎进去,苏凌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几道菜,又叫小二给自己准备二十个馒头和两斤牛肉。 店里人不是很多,不一会进来了十多个武士模样的人,分成三桌坐下。 他们的座位正好将苏凌围住,令他不由警觉起来。仔细观察,发现自己所有的出路都被堵死,想要离开只有跳窗。 门外走来数十匹骏马,马上的骑士个个佩剑,训练有素。骑士们簇拥着一辆马车,马车并不过分华丽,但那队骑士实在太过招摇,惹得两边的人纷纷驻足观望。 苏凌暗叫:“好机会。” 趁着身边武士分神之际,右手一撑窗台边跳了出去。那些武士没料到他会有这个动作,愣了愣才想起追出去。 苏凌并未往自己的驴车处跑,那几名武士都有坐骑,用不了一刻钟便会被追上。繁华的街道就在不远处,他只要往人堆里一扎,要脱身就容易多了。他早就简单地测算了下距离,虽然跑得不是很快,却也有信心在那些人赶来之前冲进人流中。 武士们没有及时追来,苏凌正在暗自庆幸,那一队威武的骑士却忽然动了起来,转眼便将他团团围住。 逃无可逃,苏凌缓缓拔剑:“苏某路经此地,不知何时冒犯了各位好汉,苏某这里赔罪了。各位能否让出一条道路,苏某马上就走。” 骑士们都是哑巴一样,看着他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饭馆里的武士追了过来,十八班武器一齐向苏凌招呼过来,居然个个都是顶尖好手,苏凌虽奋力抵抗,终还是被打倒在地。 武士们将他捆绑起来拖到那辆马车前,腿弯被踢了一脚,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肩被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按住,迫使他低下了头。 “公子,人抓到了。” 车帘晃动,露出宝石蓝的长袍下摆和黑色的即膝长靴,有人抓住了他的头发往车上提。 “这下,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听到这个声音,苏凌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一百三十二 被连拉带拽地弄到车厢里,宇文熠放大的脸猛然出现在距自己不足一寸的地方。分别才几月,他似乎长大了好几岁,较过去消瘦了很多的脸颊更加轮廓分明,眼中布满了血丝。 “怎么不装疯卖傻了?朕看你装得挺像的,把所有人都给骗了。”宇文熠似笑非笑,眼里有一团火。 苏凌自知再难逃脱,也不做声,索性调整了个姿势,半眯着眼舒服地靠在车篷上。 “怎么,人家不要你,真成丧家犬了?”宇文熠不理他的漠然,用指节支着下巴打量苏凌:“你也不照照镜子,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只有我这种瞎了眼的才会勉为其难上一上,泻泻火,人家肖浚睿怎么看得上你?” 苏凌还是不理,宇文熠其实也没指望他吭声,依旧自顾自道:“不过你说,他是嫌弃你这张脸呢,还是嫌弃你这身子,还是嫌弃你是个烂货?”说着“扑哧”一笑:“还是……都嫌弃?” 苏凌的脸渐渐苍白,嘴唇忍不住开始抖动。 宇文熠这样说既是为了发泄,也是为了试探,见他这个样子,立刻明白自己的猜测完全没错。怒火猛然冲上头顶,宇文熠咆哮一声扑了上去,死死掐住苏凌的脖子:“贱人,你还敢说你没跟肖浚睿上过床?” 苏凌脸憋得通红,额头上青筋乱冒,他双手被捆在身后,完全无法抵抗,但却全无畏惧求饶之色,只是冷冷看着宇文熠,象是在看一个疯子。 “怎么,还想祸害朕是吧?朕干脆把你的这双手也砍了,用链子把拴住脖子绑在床榻上,看你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宇文熠忽然松开手,坐在一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苏凌已经满脸通红,靠在窗前不住地咳嗽。 猛地将苏凌拉过来,重重吻了下去。苏凌拼命扭动着身体,用尽所有的力量进行着反抗,这种反抗异常坚决,以至于宇文熠几次想要深入都被顶了回来。刚一松懈,便觉得嘴唇剧痛,一股铁锈般的腥气充盈了口腔。 宇文熠用手背在唇上擦拭了一下,但见手背上沾上了鲜血。鲜血刺激了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狂性。 “你既然不喜欢这样,那我们就跳过这一步好了。”说话间已经拉着苏凌的领口,大力往两边一拉,胸膛大片肌肤暴露在寒冷的空气里,受到这样的刺激,那一双淡粉色的茱萸立时便半挺了起来。 宇文熠低下头,野兽般撕咬着那对茱萸,直到它们变成深红色,浸出了血珠,这才伸出舌尖,在两边各大力舔了几下,将鲜血咽进肚里。 伸手撕掉苏凌的裤子,将双腿架在自己肩上,找准那处快乐的源泉挺身刺入,苏凌痛得全身紧绷,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叫啊,怎么不叫,看肖浚睿会不会听到你的叫声来救你。”宇文熠恶毒地道。 被捆在背后的双手握出了鲜血,刚刚还冰凉的身上布满汗水。 马车飞驰,车中本就有些颠簸,被这一番冲击折腾得左右摇摆。 宇文熠在苏凌体内疯狂驰骋,狂乱地想要获得发泄,却迟迟得不到那一泄如注的快感。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混账东西,竟然出卖色相来骗朕,既然你喜欢被操,朕就满足你。”说着越发粗鲁。 苏凌的嘴角流出了鲜血,汗水从额头流下,穿过眉毛挂上了密密的长睫,像是晶莹的泪珠。 “陛下,需知……世上只有一种斗争是……可以不择手段,却不会受到……指责的,那…….便是军事斗争。大家……都在为了国家的生死存亡……而拼命努力,那些礼仪……道德能讲则讲,不能讲 ……也只能丢弃。作为战争的主要决……策者,胜也好,败也好,陛下在……抱怨什么呢?” 苏凌吃力的把话说完,宇文熠忽然做不下去了,全身瘫软地伏在苏凌身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接着坐起身来,解开苏凌的双手,仔细为他穿好衣物,便抱着膝盖一 分卷阅读112 言不发地出神。 “那你口口声声说过的那些话呢?你说你爱朕,这些也都是为了军事斗争信口开河?” 宇文熠浮现出疲惫之色。 苏凌不答,默默把头转向一旁。 “朕刚才都干了些什么?真是混蛋。朕只是不敢承认,凌,朕离不开你。朕千里迢迢来找你,其实不是来问罪的,是来投降的。”宇文熠把额头放在膝盖上,声音平稳,没有刻意地煽情,也没有丝毫的迟疑。 苏凌只是又微微向一旁让了让,好像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宇文熠苦涩地一笑:“朕也知道,经历了那么多的伤害,这话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但那是真的。只要你跟朕回去,你过去做的那些事情,朕都可以算了,你不愿意住在宫里,那就不住好了,你不想当男妃,朕回去就把芷竹君的封号废掉。朕……是爱你的,即使你做出了那样的事情还是爱,朕不想再骗自己了。” 苏凌终于转过脸:“倘若我说不愿去闳都,陛下会放了苏凌么?” 宇文熠嘴角有些微的颤抖,直直看着苏凌,良久才说出两个字:“不会!” 苏凌一笑:“那陛下还问我做什么?只不过,难道陛下就不怕我再为了大夏祸害大燕么?” “为了大夏?”宇文熠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大夏那些老百姓那么骂你,你还为了他们?” “百姓并不知情,他们讨伐叛徒有什么错?” “那肖浚睿呢?他难道也不知情?” 苏凌吸了口气,这才缓缓答道:“他是大夏的皇帝,但他并不是大夏。他,有他的责任,有他的道理。” “道理?你倒是说说有什么道理?”宇文熠冷笑起来。 “他是皇帝,自然有他的责任,他这样做也是为了维护国体,维护民心士气,如果换了你,难道不是一样的么?”苏凌闪过一丝微笑,嘲弄地看着宇文熠。 “国体?民心士气?”宇文熠哈哈大笑,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都是狗屁。就算他维护了你导致国家丢了点颜面,让军民感到沮丧,但这些都不是什么挽回不了的事情,但他却选择了牺牲你。” “你说换了我会一样,告诉你,除了关系我大燕的生死存亡的大事之外,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牺牲。我虽是大燕的皇帝,大燕却不是我一个人的,他是先帝们辛苦创立的国家,更是千万大燕子民赖以生存的家园,我没有权利牺牲他们。但除此一项,包括我的生命和那个什么狗屁的国体在内的一切,我都可以为你牺牲。” 苏凌惊呆了呆,旋即哂然:“陛下,你说的是大燕,不是大夏。大燕国富民强,兵精马壮,根本不缺这个。但大夏不同,尤其那些失陷地的老百姓,十年来受尽欺凌,对他们来说,尊严比生命还要重要。” 宇文熠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握住苏凌的手柔声问道:“凌,告诉朕一句真话,你爱过朕么,真心对待过朕么,哪怕是一点点?” 听到这话,苏凌一惊,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向着宇文熠戏谑地地勾起嘴唇:“爱?呵呵,陛下,你……你只是个孩子而已。” 宇文熠也不生气,拉起苏凌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孩子有什么不好,孩子的爱不是比成年人更执着更单纯么?凌,给朕一个机会,朕知道自己过去孩子气,伤害了你,朕愿意用一生一世来补偿。” 苏凌依旧笑着,悲伤而决然。 宇文熠忽然整整衣冠,神态端庄地面对着苏凌:“凌,朕还想问你一句话。反间计也好,美人计也罢,策反也好,献假图也罢,这些都是为了大夏所做的,宇文熠作为大燕的君主是该承受这样的后果,你对我都可以无愧。但宇文熠不仅是大燕的君王,还是一个人,一个对你痴情一片,一个爱你信你的人,一个被你骗得体无完肤的人,对待一个作为普通人的宇文熠,你对你的所作所为难道也可以无愧吗?” 苏凌终于动容,凝视着宇文熠,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百三十三 到了下午,苏凌的头痛病又发作了,他虽带着药,却依旧痛苦难耐。先是将头抵在窗框上,后来变成了一头头往窗框上撞。 宇文熠本以为他的头痛病和疯病一样都是骗自己的,看到这样的情况不禁又后悔又心痛,催促着马车走得再快些。 掌灯时分,队伍终于在一处大庄子前停下,苏凌已经痛得神志不清。宇文熠毫不避嫌地将他从车里抱出来,大步走进院门。 自从苏凌离开后,宇文熠的狂症越来越严重,罗塔将药量加重了几倍也控制不住。这次出来找苏凌,为了防备意外,他便特意带上了罗塔,没料到会用来给苏凌看病。 罗塔的药自然比苏凌自己弄的药要有用得多,苏凌很快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宇文熠搂着自己的一只胳膊,睡梦中犹自嘟着嘴,神色看上去竟然有些委屈。 微微动了动,想把胳膊拔出来,宇文熠不满地咕嘟了一声,反而抱得更紧。 门窗紧闭着,清晨的阳光照在窗纱上,幻化出一圈圈五彩的霓虹。 被窝里暖暖的,叫人有了赖床的冲动。 苏凌索性躺着不动,闭上眼假寐。 鼻子里麻酥酥的,像是钻进了一只虫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耳边传来得意的偷笑,再睁眼看,却是宇文熠不知何时醒来,用自己的头发逗弄他的鼻孔。 “懒虫,太阳晒屁股了,还不快起来。”说着自己先跳起来穿好衣服。 苏凌也起身穿衣,宇文熠却嫌他动作慢,过来就要帮忙。他这一辈子只被别人伺候,哪里伺候过人,这忙不帮还好,越帮越忙。 苏凌也不着急,任他折腾,宇文熠好不容易将最后一个结系上,拉起苏凌便往外走:“快点把早饭吃了,今天有人要来。” 宇文熠说的这个人是罗塔的师兄,名唤诺诺乌维。 宇文熠那日打算采纳元珏的主意,用“血咒”让苏凌暂时陷入疯狂。但又觉得心中不安,便询问苏凌有什么愿望,想要予以弥补,苏凌随口说自己的愿望是能够消除脸上的伤痕。后来元皇后故意将四株“血咒”加成十株,宇文熠以为苏凌再难康复,心中更加愧疚,便到处寻找能够消除伤疤的良医。罗塔知道这件事后推荐了自己的师兄,称他于这一道颇有专攻。宇文熠当时便派人前去西极相请,谁知这位诺诺乌维经常外出行医,竟然到一月前才找到。 这次来寻苏凌,临行前命人到半路上拦住诺诺乌维,请他直接到这庄子里。前两日接到消息,说今天就要到了。 苏凌脸上的伤口很多,好在都不深,饶是这样,诺诺乌维还是花了两天时间,才把坏死的肌肉用牛毛般粗细的钢针全部挑出来,再敷上了特制的药膏。这药膏与玉肌膏有异曲同工之妙,疗效却更加不凡,七天之后,裹在苏凌头脸上的纱布便被取了下来大半,只是受伤的脸蛋上还留下了一圈。 宇文熠 分卷阅读113 这些日子都和苏凌同床共枕,早就心痒难挠,这晚便按捺不住有了动作,心里苏凌会不高兴,有些偷偷摸摸。谁知苏凌非但毫不拒绝,还主动迎合。宇文熠大喜,翻身便压了上去,苏凌微微喘息着,挑起眉头看着他,眼睛里带着诱惑。 他伤势未愈,宇文熠极尽温柔地挑逗。不一会苏凌身上便泛起藕色,欲望也微微抬头。宇文熠看在眼里,对着苏凌暧昧色迷迷地地笑:“凌比朕还迫不及待。” 苏凌眼中的光彩闪烁,恰似浸在水中的宝石,嘴角也跟着翘起,笑意盈盈。 宇文熠的心中划过一片水痕,呻吟般轻叹:“凌”,将头埋进苏凌的腿间,含住了挺立的欲望。 温热的包裹和吮吸刺激得苏凌“啊”的一声叫出来,双手紧紧握住了身下的床褥。宇文熠虽从来没做过这事,却被人服侍过无数次,深知怎么弄才舒服,不过片刻功夫,苏凌便缴械投降。 “陛,陛下。”看着宇文熠将自己的欲液吞下去,苏凌有些意外。 “你舒服了,现在该朕了。”宇文熠坏坏一笑,跪到苏凌的两腿之间,将那结实挺翘的臀部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取出药膏在密处细细涂抹一番,这才小心翼翼地刺入。 他虽欲火中烧,却不敢造次,只是浅浅抽插,尽量放慢律动的速度,直到实在憋不住了的时候,才握住苏凌的腰狠狠动了几下,让自己发泄出来。 苏凌撑起身子在他脸上吻了一下:“陛下,我还想要。” 宇文熠知道他是见自己忍得辛苦故意这么说,一把搂住他,将脸靠进怀里:“馋猫,明天再喂你。”明明心里想要得不得了,嘴上还得这么说,宇文熠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 有了这一次,以后自然不愁。两人夜夜交欢,日日缠绵,随着苏凌的伤势渐好,宇文熠的顾忌也越来越少,整日纠缠无度,有时候甚至整日整日泡在榻上,累得自己腰酸背痛。这样淫靡的狂欢,苏凌竟然一概接受,床笫间也毫不造作,风情万种。 到了拆纱布这日,宇文熠异常紧张地守在一旁,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诺诺乌维的手,唯恐他出半分纰漏。 诺诺乌维一层层将纱布取下,待到最后一层纱布被剥离下来时,连阅人无数的诺诺乌维也不禁赞叹:“公子果然是天人,难怪陛下会费尽这么大想心里来为公子恢复容貌,为了这般的美貌,即使再花上十倍的功夫也是值得的。” 宇文熠揉揉眼睛:“比过去美很多吗?朕觉得没怎么变啊。”心里却暗道,无论你是什么样子,在朕心中都是最美的。 药僮端过水盆放到苏凌面前,望着水中光洁如丝、俊美无俦的脸庞,苏凌不由呆住。宇文熠只道他是欢喜得傻了,也没多想。 用眼光将多余的人赶走,过去一把将他搂在怀中:“丑八怪,有什么好看的,世上只有朕会要你。” 宇文熠本想即刻返回闳都,苏凌却说还想再休息几天。 宇文熠虽然公务繁忙,在外也耽搁了不少日子,但他好不容易才得到苏凌的欢心,自是不愿意现在拂了他的意,便决定在此处再住上几日。 三日后是上元节,无论大燕还是大夏都有着观灯的习俗。 距两人住处不远处便有一座小镇,到了上元节这天,周围数十里的人都进城观灯,几条街道被挤得满满的,热闹非凡。街道两边挂满来到各式各样的花灯,小孩的手上也题着灯笼,到晚上五光十色,煞是好看。 宇文熠见苏凌再庄子里呆了好久,便说要带他出来散心。此地虽是燕地,却因距大夏河西羌都不远,风俗也受到影响,颇有些新奇。两人在人流中挤来挤去,到处看热闹,买了一大堆不值钱也不知道有什么用的东西。 “两位公子,买对相思绳送给相好的,包你们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一名小贩满脸堆笑地将二人拦下。 “什么相思绳?”宇文熠奇道。 那小贩恍然大悟般道:“看来二位是外地人。”从身后的货架上取出一对红色丝带编制的手链,上面还各栓着一只小小玉锁。 “这就是相思绳,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这是情人们的定情之物。丝带是谐‘思’的音,取‘相思’之意。这把玉锁则表示要把对方锁在身边,永不分离。” “真能锁住?”宇文熠果然来了兴致。 “这个自然,你看多少恩爱夫妻,可不都是被这相思绳锁住的吗?” “那好,多少钱?” 那小贩也是个小小奸商,看他神情就知道这个外地人动了要买的心思,略一沉吟:“十两银子。” 宇文熠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丢过去:“我买一对,不用找了。” 小贩一呆,他这相思绳最多也就值一两,报十两已经是狮子大开口了,而宇文熠给的这锭银子少说也有二十两。 “公子真是大方,小的也不能太小气了,就白送给你的这位朋友一对。” 宇文熠一听顿时垮下脸:“我们两人一对就够了,你要嫌钱多,就找给我。” 小贩碰了一鼻子灰,心想这位今天可真撞了邪,活脱脱就是个冤大头。当下赔笑:“公子只要一对便一对了,是小的多嘴。” 宇文熠将相思绳放入袖中,似笑非笑地瞟了苏凌一眼,但见他神色空茫,不知再想些什么。 来着苏凌的手来到一个稍稍僻静的所在。宇文熠取出那对相思绳,将其中的一只系在苏凌手腕上,另一只系在自己手腕上,这才幽幽道:“赠君相思绳,只愿与君长相思,莫相离。” 一百三十四 两人逛饿了,随便在街边找了个小摊吃东西。 宇文熠皱着眉看着眼前泛着油光的碗和筷子,一脸厌弃。苏凌看出他是嫌脏,便用短刀把筷子刮了一遍,露出里面新鲜的竹色,又把碗拿去重新洗过,宇文熠这才放心地吃起来。 苏凌吃着吃着,抬头问道:“老板,这里可有什么好景色?” 老板是个热心人,听得有人问话顿时来了精神:“要说我们这啊,别看地方不大,可真是山青水秀,好景色多不胜数,最出名的有四景。” “有哪四景?” “碧寒梅沁、连江夜涛、乌亭晓月、云山日出,到我们这里来,这四景可是不能不看。” “真有这么好,我可定要看看。只是不知这些美景都有什么说法。”苏凌看上去兴致勃勃。 “碧寒是一座寺庙,寺庙内外满是梅花,那是香气沁人,清雅至极。连江夜涛就不说了。乌亭是连江的江心亭,正好位于三江汇合处,到了天将近晓时,三条江都会映出月影,人在乌亭中,便可见到四月齐出的奇观。其实二位若是要观景,这连江夜涛和乌亭晓月倒是可以一起品了。”老板说着指指指不远处黑沉沉的群山:“那里便是白云山,云山日出可是四景之首,只是山太高,我可没去过,也不知道好在哪里了。”老板说着有些惋惜地摇摇头。 那山苏凌和宇文熠白天见到过,山势确实高峻 分卷阅读114 ,且连绵横亘,逶迤不绝。 “我想把这四景都看看。”苏凌一脸期待地看着宇文熠,带着迷死人的笑容。 宇文熠无力抵抗,只能无奈地点头:“好吧,但说好,看完立刻回闳都。” 上元节的第二天正是立春,山间积雪开始消融,潺潺溪流声忽远忽近地响起,明明就在耳边,却又遍寻不着。 冬梅还没有完全凋谢,春梅又含出了花苞,一丛丛一片片深浅不一的红色,映着斑驳的积雪,煞是明艳动人。 苏凌和宇文熠甩掉随从在这白雪红梅中流连,不知天上人间,苏凌还特意到碧寒寺中求了一只平安符送给宇文熠,让他放在贴身的处护佑己身平安。 为了听涛看月,两人天黑便来到乌亭,为了抵御夜间刺骨的江风,两人都穿上了厚厚的皮裘,宇文熠穿的是一件金色的貂裘,苏凌穿了母亲给做的那件狐裘。 薛正等人在亭中上特意点燃了一堆篝火,旁边铺上厚厚的毡子,这才退到岸边等候。 江风太大,篝火几乎被吹得熄灭,直到苏凌坐到风口上挡住了那风的来势,火才烧得旺起来。 涛声阵阵奔来耳中,如同一首唱彻千年的歌;明月如镜,清辉普照,又有哪家的离合悲欢不曾知晓? 苏凌静静坐在,被月色江涛雕刻成了一座坚实的塑像,宇文熠一声不吭地移到他身边,搂住他的腰肢。 “凌背冷吧,朕给你取暖。” 苏凌往宇文熠怀中靠了靠:“果然暖和多了,谢谢陛下了。” 宇文熠抚着他的下巴让他转过脸来,眼中的柔情似要满溢:“叫我熠。” 四片温热的唇触碰在一起,先是轻柔地研磨,接着便是一番令人窒息的激烈亲吻。一番攻城略地之后,两人都气喘吁吁。宇文熠借势将苏凌压倒在毡子上,手伸进了狐裘里。 “熠,岸上有人看着呢。”苏凌好心地提醒。 宇文熠这个时候那还听得进这些话:“别管他们,这些不长眼的奴才若不知道回避,朕就抠了他们的眼珠子。” 苏凌扑哧一笑:“陛下果然威风,但是,你不觉得冷吗?” 宇文熠这才觉得寒风阵阵,吹得鼻子尖都是冰凉,这样的天气实在是不太适合打野战。他虽然不甘,却也只能放弃。 苏凌取出一支食盒和一壶酒,给两人各倒上一杯。 “其实有时候我在想,人生最终不过就是一江涛声,一片明月,一壶美酒而已,现在我都得到了,当真再无遗憾。”苏凌说这话是痴痴看着酒杯中的明月,宇文熠却痴痴看着他。 到晓月入江时,宇文熠已经趴在苏凌腿上睡着了,眼望江中和天上四轮同时西沉的明月和宇文熠舒展满足的睡颜,苏凌的心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 听涛观月之后,苏凌一直没有提起观“云山日出”的事,又在山庄里住了数日,宇文熠担心朝中事务,再次提出回闳都的事,苏凌放下筷子沉思了片刻:“我想去看云山日出,看完了就回闳都吧。” 为了看日出,他们头一天就出了发,山路极其陡峭,苏凌却坚持自己走,实在不行的时候才让宇文熠扶上一把,这样走来其实缓慢,到了山顶时已经半夜。 一行人在山顶搭了两顶小帐篷,宇文熠和苏凌一顶,其他人一顶。 宇文熠困倦至极,到头便睡,睡梦中老觉得有星星在眼前闪耀,张开眼却是苏凌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他醒来,浅浅一笑:“时间快到了,起来吧。” 虽然人间已有了春意,山中却还是皑皑寒冬,积雪没膝,石头上结着冰溜子,虽然没有风,寒气依旧刺骨。宇文熠要苏凌换一件厚实的皮大氅,苏凌却坚持不肯,依旧穿了自己那件点缀着一串黑金相间毛色的狐裘。 峰出云表,壁立峭拔,四望皆是苍茫云海。东边的山尖上露出一线曙色,虽然暗淡却预示了一个崭新的清晨。光亮在厚薄不一的云间穿行游走,交替光影炫耀了眼睛。片刻之后,旭日终于探了了头,天地刹那间被披上了金红色,温暖明亮起来。白雪上幻起五彩的霓虹,漫山遍野的青松翠柏都被收入画图。 苏凌不知何时坐在了崖边的山石上,浑身上下都被朝阳印染成了瑰丽的色泽,晨光透过发梢,润出朦胧的光晕,长睫尖端像是缀满细碎的宝石。 “陛下问凌可曾有过真心,苏凌现在想告诉陛下,过去苏凌对陛下半分真心也无,但这一个多月来却是全心全意陪伴陛下,毫无半分虚假。”苏凌脉脉望着宇文熠,睫尖的宝石和眼中的宝石一起闪耀。 宇文熠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却见他接着道:“世间一切皆有定数,谁欠了谁的最终都得还。大燕当年占据了大夏的半壁河山,而今又被大夏夺了回来。宇文纵横强暴残害于我,后来他发疯却也和我脱不了干系。陛下你对我百般逼迫,我害得你兵败失土,也算是扯平。只是陛下的一番深情,苏凌唯有以这一个多月的真心陪伴来报答,我知道这远远不够,但也确实没有更多的东西了。” “凌怎么说起这些了,朕早就说过,过去的一切都不再计较,你过去没有真心朕也不怪你,只要你以后能够真心对朕便什么都有了。” 苏凌似乎没有听到他说什么,摸摸自己的脸:“陛下为我治好了这张脸,苏凌心中是万分感谢的,这样我便有脸去见那些死去的故旧袍泽,苏家的列祖列宗了。只是这番恩情,苏凌再也没有机会报答,只有等到来世了。” 宇文熠再傻此时也感觉到了不对,正要快步赶去,却已来不及。 苏凌说完这话,抬眼深深凝望了一眼已经完全破云而出的朝阳,纵身跃下了万丈悬崖。 宇文熠狂吼着扑到崖边,却半片衣角也没能触碰到,只眼睁睁看着那个雪白的影子如流星般坠下,和白云溶为一体,最终消失不见。 这些日子的温柔缠绵,原来都只是他为了报答自己的情意而编织成的一个易碎的梦,梦醒时,痛断肝肠。他的心终归还是没有交给自己。 宇文熠在崖边纵声长啸,撕心裂肺。 薛正等人飞快赶到,怕他一个想不开跟着跳下去,搂腰的搂腰,搂胳膊的搂胳膊,七手八脚地将他拉回来。 宇文熠奋力挣扎无果,大叫一声喷出鲜血,便昏死过去。 三天后,宇文熠才醒来,醒来后的宇文熠只说了一句话:“既然肖浚睿不愿为他昭雪,朕为他昭雪。” 薛正听了这话,低头跪在宇文熠面前:“是非曲直,日后自有公论,现在陛下若是这样做,只怕苏将军会死不瞑目。” 听了这话,宇文熠终于流下泪来:“薛正,你一定要找到他,朕不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一百三十五 二月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山间的野花野草都争相冒出头来,也正是辛夷花开的时节。 如果没有亲眼见过的人,万万不会相信世间会有这样壮丽的花海,红的,白的,粉的,紫的辛夷花怒放在十余丈高的枝头,如同彩色的云,飘 分卷阅读115 满了整个山野。 每到辛夷花开始打花骨朵的时候,山民们的劳作就开始了。他们先是用带着长把的镰刀将这些花蕾收割下来,再制成药物和香料拿到山外去买,都能买上个好价钱。 但辛夷花树实在太高了,无论多么勇敢矫健的小伙子也不可能将上层的花蕾都采摘下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变成那一朵朵美丽的鲜花。 “凌大哥,你可真是贤惠,连干活动带着孩子。”说这话的女人多少带着些羡慕。 “没法子啊,家里还有两个小的,都得有人照顾不是。”凌仲把土敲散,看了看在田边打闹的两个小子和一个丫头,还有山坡上吃草的羊群。 凌仲是个流浪汉,两年前来到这里,那个时候他虽然很落魄,却十分勤快,在村子里帮人做些短工为生。大家以为他会过去来的那些流浪汉一样,不久就会离开,没料到他却在村口搭了间茅屋住了下来。 凌仲虽然穷,长得却非常俊,村长到过州府做生意,他说即使大燕州府的贵公子们都没有凌仲一半的漂亮贵气,于是村里的闺女们就动了心,没事找事地往凌仲的茅屋跑。 直到有一天,大家发现凌仲居然是个残废,小腿一下都安着木头做的假肢。但姑娘们并不放弃,残废有什么大不了,凌仲干起活来一个顶俩,一点都不比常人差。 凌仲对这些姑娘都很有礼貌,也很温和,却故意躲避着,他又穷又残废,不能拖累了人家,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思娘住在村子的东头,丈夫死了,留下三个孩子、几亩薄田和一群牛羊,孩子都还小大的才四岁,小的不过一岁,思娘又要照顾孩子又要照顾田地和牛羊,忙不过来就请凌仲去帮工。 思娘可怜凌仲残废又无依无靠,凌仲可怜思娘年轻守寡,一个人拉扯着孩子不容易。就这样互相可怜着,互相帮衬着,凌仲在思娘家住了下来,一来二去短工帮成了长工,反正西羌也没有那么多的忌讳,后来两个人一合计,干脆就合成了一家人。 成婚这天没有媒人也没有宾客,只是知会了大伙一声,凌仲把铺盖卷往思娘屋里一抱就算办了喜事。一年后,思娘就给凌仲生了一对双胞胎小子,孩子诞生时,凌仲双手各抱着一个儿子,欢喜得呆了。 现在思娘只管家里,她身体本来就不太好,生孩子的时候又受了些寒气,经常卧病在床。凌仲心疼她,从不让她下地干活,也不许上山放羊。大伙都说思娘好福气,二嫁还嫁了个这么知冷知热的好男人。 凌仲带着三个孩子回了家,把羊赶进羊圈就进了厨房,看四娘正在做饭,两个小儿子在一旁“哇哇”大哭。 “你怎么起身了?身子不好就多躺会吧。”凌仲说着,坐到灶边架了几块柴。 “我今天感觉还好,饭马上就好,你干了一天活,还是休息会。”思娘边说话边忙活。 凌仲闻到锅里已经冒出香气,答应一声抱起两个奶娃出去了。 门外就是两棵大辛夷花树,辛夷花正在怒放着,清香入脾,春日的暖阳透过树枝照到院子里,舒服得让人想打瞌睡。 两个奶娃不哭了,一个瞪大亮晶晶的眼看着父亲,另一个则毫不客气地揪住父亲的头发拉扯。三个大的在一旁跑来跑去,追得鸡飞狗跳。 凌仲忽然想起“有子万事足”这句老话来,心中顿时充满幸福感。过去的一切都已烟消云散,只有这一刻和孩子带来的希望才是最真实的。 他把儿子放到摇篮里,拿起一块小木头在手中雕刻,不一会一只活灵活现的木猴就出现了,凌仲把它打磨光滑,又雕了几只鸡、几只狗和几只猪。 院子里晾晒着才采摘下来不久的辛夷,本来辛夷制好了最值钱,但思娘病了这么久,家里的积蓄已经不多了,说不得也只有先卖一些。现在没有药商进山来收,他得自己下山去卖。 几十里外就有处集镇,但这里的价格会低上很多,凌仲决定明天到一百里以外的边市去,顺便卖点自己做的小玩意,多挣几个钱给孩子们买点糖吃。 生活是有些劳累艰难,凌仲却充实而满足。 凌仲跟思娘说了一声,第二天就赶着家里的驴出了发,还带上了两只羊和一批山货,也打算一起卖了。 边市其实已经不是边市了,一年前燕军占领了方圆几百里的土地,山里虽然没有经历战火,却也知道天地变了。 燕军今年又突袭了西羌,西羌没法防御,向后退却,于是大燕的领土又向西扩展了几百里。 这些消息都是村长从山下带回来的,那个时候好些热血沸腾的年轻人下山投军,结果都没回来,也不知道是战死了还是跟着主力退到了西边。 山里人跟草原的部族不同,不会游牧,大伙虽然担心也没法离开。好在自从这里变成大燕的地方后,并没有受到额外的骚扰,反倒减了几年的税,骚动的人心这才安定了。 一百里的山路走了整整一天,到边市的时候已经掌灯了。凌仲知道自己太显眼,进城前特有把头发弄得乱糟糟的,遮了些脸。 为了省钱,他住了最便宜的通铺,晚上居然有三拨人来查夜,其中一拨是本城的差役,两拨是燕军。 “军爷,这段出什么事了,查得紧啊。”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问。 “少问东问西,老实点就好。”当兵的没有买账。 燕军走后,有人压低了嗓子道:“我有个表哥在衙门里当差,听他说好像是有什么大人物来了。” 躺在角落里的凌仲听道这话不由心中紧了紧,璇即笑自己多虑,大人物多的是,也不止那人一个。 第二天一大早凌仲就起了床,把货物摆开,到半上午时就卖掉了一大半,这样下去到中午就能把货卖光,下午就去给把思娘的药抓了,再给孩子们买点东西,明天早上回程。凌仲正盘算着,一锭银子咚地掉在面前。 “大爷全买了。” 凌仲抬头,见面前站着几个衣冠楚楚、酒气熏天的人,后面还跟了一群跟班。 “大爷可有零钱,这锭银子我找不开。”凌仲拾起那锭银子掂了掂,足有二三十两。 “找不开就不找了,你陪大爷们玩玩就当找零。”一人说着就要拉他。 凌仲知道今天遇到了麻烦,略一侧身让了过去:“大爷,小的又粗又脏,怕脏了大爷们的地方,大爷们要是喜欢这些东西,拿去就是了,不要钱。”说着拉起驴转身就走。 那人没料到他会躲,扑空后顿时大怒:“大爷要你的破东西做什么,想跑,今天你不陪还不行了。”说着一挥手,身后的人呼啦啦便将凌仲围住。 那人伸手要摸凌仲的脸,凌仲有些变色,反手叼住他的手腕,顺势便丢到了一旁。 “没看出还是个练家子,有味道。” 看他会功夫,这些人纷纷集中了精神。 凌仲暗暗叫苦,他知道自己显眼,已经很注意低调,没想到还是遇到这样的事。一个大男人被人当众调戏,这本来就够让人哭笑 分卷阅读116 不得的了。 这时十几个人已经一拥而上,凌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定了心神左右抵挡,竟然接连摔翻了好几个。 为首的几人显是吃了一惊,拔出各自刀剑。 跑是跑不掉的,凌仲现在只想拖得一时算一时,街上不时有巡逻的差役和燕军,只要等到他们过来就算是成功了。 跟班们见主子拔出刀剑,也纷纷亮了家伙向凌仲招呼过来,凌仲提起扁担放抗招架,却也是顾得了上就顾不了下。有人的刀砍在他的腿上,感觉异常坚硬,声音也不似砍到肉身,凌仲更是眉头都不曾动一下。 “今天撞到鬼了。”为首的一人呆了呆,又指挥自己的人再度攻了上来。 僵持了小半个时辰,凌仲终于寡不敌众,被飞来的一脚踢翻在地。几个人上前把他按住,一人用刀割开他的裤腿,见到那对木制假腿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假的,我还以为你刀枪不入呢!” “什么人当街斗殴?”随着一声断喝,一小队差役从街道另一头头跑过来。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恶徒见势不妙,拔腿便跑,差役赶到时已经踪影全无。 为首的差役来到凌仲面前,看着那木制的假腿,再仔细打量了凌仲,脸上渐渐露出惊异的神色。 一百三十六 凌仲赶紧收拾起东西回家,那差役的神情让他明白,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要来了。 思娘看他半夜三更急急忙忙赶回家,带去的东西也没有卖完,正想问他怎么回事,凌仲便拉起她:“我们离开这里吧。” 思娘没有多问,只是默默点点头,简单收拾了点东西,把早上蒸的馒头放进包袱里,叫醒三个大点的孩子,再一人抱了个小的便匆忙离家。 相处这么久,她早就知道丈夫不是普通人,但却从不问他的过去,只想着无论发生了什么,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山林黑洞洞的,象野兽张开的大口,要把一切都吞没,他们义无反顾地向着黑暗走去。 夜枭在啼叫,两旁的古树张起凌厉的爪牙,作势要向人扑来。三个孩子害怕地靠在苏凌身边:“阿爹,我们去哪里?好黑,我害怕。” “乖,我们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到了阿爹给你做麻糖吃。”孩子被麻糖诱惑忘记了害怕,思娘却怕得浑身颤抖,连大气都不敢出。她不是怕黑暗,而是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每走一步都会跌入深渊。 “苏凌将军,这么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里呢?”一个阴森得象是从地狱中传来的声音在咫尺外响起,数百只火把瞬间点燃,山林被照耀得一片光明。 盔明甲亮的燕军出现在四面八方,道路正中站立着一匹黑如墨染的骏马,骏马全无声息地站着,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良驹。黄金辔头黄金鞍,极尽富贵奢华,而它身上端坐的人也是头戴金冠,身穿滚着金边绣着金色图案的玄色劲装,英俊威武,极尽贵气和霸气。 “苏凌,朕终于找到你了,这些年你让朕找得好辛苦。”那人缓缓开口,阴沉凝重。 当年在白云山的望日崖下寻找了半个多月也没能找到苏凌的身影,宇文熠的心中又恍恍惚惚升起了希望,只要没有见到尸体,便有可能还活着,便还有希望。于是向传下密旨寻找苏凌,凡是听说哪里有跟苏凌的特征有点象的人都会派人去仔细打探。 他记得苏凌曾经想取道三界铺前去西羌,便在西羌和大燕的边界一带加紧了搜查,其后又加紧对西羌用兵,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做究竟仅仅只是为了削弱西羌取得战略主动呢,还是多少有些希望,能够在西羌被征服的土地上找到苏凌。于是他每年都会到靠近西羌的地方秘密巡视一番,说是劳军,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一天终于梦想成真了,听到一名县丞的奏报,再叫来那名见过可疑人物的差役细细盘问,他立刻便确定,那朝思暮想的人终于再次出现了。 知道他不想见自己,于是带人以最快速度赶来,他居然还是逃了出来。 虽说已经知道了苏凌的近况,眼前的景象却依旧令他怒火中烧。三个孩子抱着苏凌的大腿躲着发抖,苏凌则紧张地将思娘护在身后,两人还一人抱着一个婴儿。 “嘿嘿,这些都是谁呢?苏将军不妨给朕介绍一下,也免得失了礼。”宇文熠的语调里带着冰刀雪剑,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要被凝结。 化名为凌仲的苏凌毫不畏惧地站直了身子,直视这宇文熠:“他们是我的妻儿。” “妻儿?哈哈哈哈。”宇文熠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事情,在马上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凌大概忘记了,你是朕的妃子,朕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把你休了。” 说着策马来到苏凌面前,越过他的肩膀居高临下睨着思娘,眼里全是高傲不屑,以及——杀气。 “你说朕该怎么处置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呢?是脱光了游街示众,还是直接浸猪笼,再把这群野种全部煮成肉汤分给大家喝?” 思娘只抬头看了宇文熠一眼,便吓得赶紧低下头。 苏凌轻叹一声:“陛下要恨恨苏凌一人便是,他们母子什么都不知道,你便发发慈悲,放过他们吧。” “发慈悲?”宇文熠猛地转脸盯着苏凌一声大吼:“那你对朕发慈悲了吗?眼看着你从悬崖上坠下,朕的心都撕成了碎片,若不是薛正他们拉着,就只想就这么跟你去了。这两年,明知希望渺茫,还是千辛万苦地找你,每次得到有像你的人出现的消息,就兴奋得睡不着觉,却从来都是失望。每天眼睛一睁就想到你,眼睛一闭就梦到你,你说朕还像个皇帝吗?活脱脱就是个怨妇。但你呢?娶媳妇生孩子一样没落下,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这个时候你的慈悲心到哪里去了?” 宇文熠越说越激动,从马背上扑下来,便掐住了苏凌的脖子,却迟迟没有用力收紧。 五个孩子都大哭起来,苏凌抬起头凝视宇文熠狂躁痛苦的面庞,眼中有些歉疚又有些伤悲:“是苏凌辜负了陛下,苏凌有愧。只是,这许多年来我实在太累了,现在只自己希望能够平凡地活下去,希望有个家有个伴,希望能够有孩子,希望能用自己是双手去耕耘这片土地,呵护家养育孩子,希望……希望自己还能有希望。”说着顿了顿无奈地苦笑一下:“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你想有人做伴,难道朕不是人吗?”说着一指思娘:“她干巴巴病怏怏,到底有什么好,可你却选她。”宇文熠放开苏凌的脖子,大力摇晃他的肩膀:“你说你究竟爱她哪点?”其实宇文熠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实在不好看,但他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苏凌被他摇得几乎站立不稳,待他停止摇晃后,才柔声道:“他们是我同甘共苦的亲人,是我的希望和责任,所以,请陛下不要伤害他们。” 宇文熠终于平静了一些,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人,临来前便下定决心只要他愿意跟自己走,他便什么都可以不计 分卷阅读117 较,现在情况虽然出乎了预料,却也不能因小失大。嘴唇不甘地哆嗦了两下:“你要朕放过他们,可以,你跟朕回闳都。” 苏凌笑了笑:“陛下之命我不敢不从,只不过苏凌还是想问问,陛下要我去闳都,是打算放在在宫里做男妾呢,还是放在宫外做男宠?” 宇文熠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只要苏凌跟自己回去,接下来怎么样都是一回事。 “其实有什么关系呢?苏凌早就是死过一次的人,左右不过是再死一次而已。”苏凌终于有了一丝惨然。 宇文熠听罢退后几步,阴恻恻地笑起来:“你还想自尽,是想跟朕拼个鱼死网破是吧?你放心,朕跟你保证,死的是你这条鱼,破的,绝对是这张网,你自己选掂量吧。”说罢不怀好意地扫视思娘和几个孩子一眼。 “陛下既然这么说了,苏凌不会自然再自尽,但既然已注定沦为玩物,且再无任何希望,陛下又认为苏凌还能活多久呢?”苏凌轻轻推开思娘和孩子,再把手中的孩子也放到思娘的臂弯里,向宇文熠走了过来,双眼幽幽望着面前的神色激动狠历的君王:“苏凌的生死,全凭陛下定夺。” 苏凌神情坚定,宇文熠却脸色瞬间惨白,脑海中雷电交加。 蹬蹬蹬连退几步,才颤声道:“好,好,好,你好。”几个好字过后,猛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弯下腰去,薛正不知从何处穿了出来,扶住宇文熠:“陛下,你怎么了?” 宇文熠无力地摇摇头,对着薛正轻声说道:“我们走。” 薛正回身往了苏凌一眼,轻叹一声,扶着宇文熠上了马。 宇文熠掉转马头而去,走到山路转角忽然勒住马缰,身形竟然有些萧索,他低头垂下了眼帘:“凌,朕现在离开,不是甘心放弃,只因为爱你。” 长龙般的火把在山间盘旋而下,渐渐远去,苏凌泥塑木雕般站立着,良久一动不动。他知道宇文熠对自己有情,却从没在这一刻感受得这般强烈。 “仲哥,我们去哪里?”思娘从震惊中缓过来,拉着苏凌的袖子问。 苏凌揽过思娘的肩:“回家吧。” “回去?”思娘有些担心和不解。 “他若想找到我,我们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找到。”苏凌说完,抱过一个儿子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一百三十七 又是一个辛夷花盛开的时节,思娘的坟头上已经长满了青青野草。苏凌带着五个孩子去扫完墓,沿着山路往回走。 双胞胎才三岁,对已经死去一年多的母亲没什么印象,更不懂得什么叫做死亡,一路上蹦蹦跳跳,追逐蝴蝶。其他的三个孩子眼睛却都红红的,苏凌看得难过,为了让他们分心,便一路讲起了故事。 村长喜欢下山,然后总要带点消息回来,因此山里的人们也知道,燕军几年来数度出击,西羌已经被赶到极西之地,再也无力作为一只有效的力量牵制大燕了,大夏却趁机发展强大,而今的天下成了大夏河大燕双雄争霸的时代。 毕竟是都是西羌的故民,很多人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难过,但这种情绪很快便被冲淡了。大燕的皇帝对待他们其实不错,比过去做做西羌子民时还多了些实惠,对于老百姓来说,谁做皇帝不是他们能管得了的,重要的是全家人有饭吃有衣穿。 住在东边的老张全家前段时间搬去了山下,他家算是村里比较富有的,有一院瓦房。他这一走,房子也就空下来,两天前来了十多个工人,整天叮叮当当地修理老张家的房子。村民们感到奇怪,一问才知道有人买下了老张家的房子,出钱请他们来修。 房子翻修好后大了不少,也富丽了不少,大伙都说村里要来大财主了。 转眼到了五月,枝头的鸣蝉已经在无聊地高唱,那个所谓的大财主还是没有来。大伙对他的好奇渐渐淡去。 苏凌却没有时间和大家一起去关注这个新邻居,他一个人又要种田又要放羊还要带五个孩子,整天忙得晕头转向。好在老大齐儿现在已经懂事,可以帮忙看着弟妹,不然苏凌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山村里没有先生,苏凌便自己教孩子们读书,其他的村民见了,也央求着把自己的孩子送来。反正一个也是教,一堆也是教,不知不觉苏凌便成了村里人免费的先生。 “阿爹,新邻居来了,一个老的一个年轻的,那个年轻的好英俊。”齐儿从院外跑进来,样子很兴奋。 苏凌正忙着加固羊圈,没时间顾及,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暴雨季节马上就要来了,他得提前做好准备,免得羊圈被冲垮。 但他依旧还是没来得及把羊圈加固好。才第三天的晚上便开始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羊圈的一角垮了,苏凌从被窝里钻出来时,已经有十多只羊跑出了羊圈。 羊是家里最值钱的财产,丢了的话这一年可就艰难了。苏凌赶紧四处追赶,正在这时,风猛地狂野起来,在山林间呼啸着,林海也被翻起阵阵波涛,声音凄厉鬼哭神嚎。风越来愈大,似乎没有止尽,伴随着一身巨响,家里的草房顶被整个掀了起来,五个孩子被大雨浇醒,坐在榻上齐声大哭。 “你去追羊,我先把孩子抱到我家去。”一个人冲到苏凌面前,丢下这几句话就向屋里奔去,片刻后便双手各夹一个,背上还挂着一个孩子冲出来,三下两下进了那处刚刚翻修好的院子,不一会又把另外两个也抱了过去。 这时苏凌也追回了羊,用一个柜子堵住羊圈缺口。那人拉住他的手便到了自己家中。 屋里点了一支蜡烛,有些昏暗。有人递过一条棉巾,苏凌擦了把脸,这才道:“多谢了,今天要是没有兄台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谢是自然该的,只是不知凌要怎么谢我呢?”虽已经隔了好几年,那声音依旧如此熟悉,苏凌猛然抬头,昏暗摇曳的灯火里,宇文熠的笑容如同初升的太阳,明朗绚丽。 “陛下!”苏凌震惊得除了这两个字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要叫我陛下,我已经不是陛下了。”看苏凌一副怀疑的样子,宇文熠看似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我是个疯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苏凌依然瞠目结舌,宇文熠只得拉着他坐下慢慢讲述。 却是自从苏凌离开后,宇文熠的狂症便越来越厉害,发作也越来越频繁,处理政事频频出错,对大臣们也十分苛责,好几次都差点滥杀忠臣。尤其到了最近几个月,他只要稍稍思虑便会血气翻涌,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发狂。 罗塔告诉他,要想狂症不发作,唯一的法子就是放下俗务,好好休息,否则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宇文熠听了他的劝告,左思右想,毅然决定将皇位传于皇长子宇文伐,宇文伐年幼,宇文熠又任命自己的舅舅高旦和靖远将军洪明炬为左右二辅臣,自己则名为退居深宫,实则来到这深山里寻找苏凌。 其实这三 分卷阅读118 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关注这苏凌,对他的一切情况都了如指掌。 “这几日远远望着凌,我的狂症居然一次都没犯,看来凌就是我的良药啊。”宇文熠说着又笑起来。 一位家人过来帮着两人给孩子们换衣,看到苏凌唤了声“苏将军。”那声音尖细得古怪,苏凌一细看,才发现是罗春。 “苏将军,我家主人想念公子,茶饭不思,现在你们总算能在一起了,可真是太好了。”罗春说得有些动情,苏凌却只能默然不语。 这晚苏凌一家人都住在宇文熠这里。 第二天吃过早饭,苏凌便回去修房顶,宇文熠也跟了过来,不声不响地给苏凌打下手。 雨过天晴,阳光普照大地,一道彩虹横跨在天际,美丽壮阔。 “凌为什么非要呆在这深山里?”宇文熠不自在地找话说。 “因为这里的辛夷花能治我的头痛病,我在这里从来没犯过病,所以离不开这里。”苏凌很认真地回答,往房顶上铺了几个草。 房顶上已经没有草了,苏凌垂下手等着下面的人往上递,却迟迟没有得到。低头看去,下面的人正呆呆望着自己。 “你怎么了?” 宇文熠这时却呵呵一笑:“我在想你一个人怎么照顾得了这么大个家,反正我很闲,不如我帮你?” 苏凌摇摇头:“多谢了,只是我一个人已经习惯,也觉得还应付得来。” “一般情况是没问题,但要再遇上昨天晚上那样的事情呢,你还应付得过来?” 不知何时,宇文熠也爬上房顶,坐到了苏凌身边:“凌,现在我们都是普通人,不是皇帝也不是将军,国家重任与我们都再无关系,就算想去担当也担当不了,为什么我们就不能象两个普通人一样重新开始呢?” 苏凌不自在地往边上靠了靠,宇文熠跟着靠了过来:“现在大燕不再是我的重担,大夏也不再是你的责任,你的责任是他们。” 顺着宇文熠的手指看去,五个孩子正在树底下嬉笑着捉迷藏,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一个国家的责任很重,原来一个家的责任也不轻,看着凌这么累,我好心疼,能让我为你分担这份责任吗?”宇文熠样子很认真,眼底充满渴望。 苏凌哂然:“每个人的责任都该由他自己来肩负,不能假手他人。” “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就是不想做你的‘他人’啊。”宇文熠这样说时,苏凌已经沿着梯子下到了地上,掸掸身上的灰出了院子。 宇文熠不屈不挠地跟了过去:“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但你可不可以不赶我走,让我呆在你身边,我保证什么也不干。” 苏凌依旧向前走着,步伐轻快:“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这里有你的房子,你想呆在哪里就呆哪里,我怎么管得着。” “那明天开始我负责教村里的孩子读书,你看如何?”宇文熠先是一愣,忽然明白苏凌这便是允许他留下了,不由狂喜,继而得寸进尺起来。 “那敢情好,只要孩子们愿意,我有什么权利干涉?”苏凌语焉不详,却也是同意了。 “那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吗?你说过要报答我的。”宇文熠紧追几步,终于大声喊出这话,。 苏凌显然是被他吓到了,左右看了看,好在除了几个孩子没有其他人:“我是说来生再报答你的。” “可现在已经是来生了。”宇文熠声音更大了:“我想明白了,爱总是有先有后的,我先爱上你,你后爱上我也没关系。” 苏凌显然是被他一厢情愿地想法给噎住了,面无表情地睨他一眼,转身就走。 宇文熠心中几乎要跳出来,他虽然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战争依然不会停息,朝代依然会更替变迁,但作为大燕皇帝和大夏将军,他们能做的都已做过,该承担的都已承担。现在的他们只是两个普通人,最大的责任和能做的便是保护好自己珍视的人,仅此而已。 宇文熠对着苏凌的背影会心一笑,只要能够守在你身边,一切便会有希望,我们都还不老,还有漫几十年的时间可以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