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离婚之后》 分卷阅读1 作者:一刀绣春 简介: 帝君没有熬过七万年之痒,离婚了。 重华帝君X照月仙君 排雷:狗血,生子,帝君是个憨憨 1. 重华帝君和照月仙君在合籍的第七万年终于解籍了。 提出解籍的是重华帝君,那天,风和日丽,帝君找到正在临仙渠垂钓的仙君,开门见山:“师兄,我不想跟你过了。” 照月仙君手中的青竹竿颤了颤,惊了一条正准备吞饵的红尾锦仙鲤。那锦仙鲤尾巴一甩,悠悠哉哉地遁了。照月仙君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鱼还是为重华帝君的话。 许久,重华帝君才听到照月仙君轻描淡写地应了句:“那好吧……” 重华帝君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七万年的相敬如宾就这样到了头。 “仙府归你,白龙炽凤坐骑都归你,十万年的供奉归你,玄霜也归你。”重华帝君一句话把房子、车、钱、孩子都留给了照月仙君,自己净身出户了。 照月仙君看着重华帝君离去的身影,一时无言,七万年的夫妻情分,换不来他多留一刻。 照月第一次见重华的时候还是在少年时期,他父君把一个脏兮兮地小萝卜头丢给他,说是在大河之滨捡来的。小萝卜头瘦得可怜,脸上黑乎乎的,但一双眼睛晶亮,眼神又倔又凶。 照月把重华带在身边,给他洗干净,看他穿着自己的衣裳,卷着长长的袖子的模样有些滑稽。父君是个喜欢四处云游的上神,并没有教导弟子的耐心,重华是照月一手教出来的。 那年,照月从大北荒的魔蛟秘境里得到了万年寒玉,锻造了一把神剑寒江雪送给了师弟重华。但那次秘境使他身受重伤,毁了半身仙骨。自那之后,照月弃剑从医,只一心辅助师弟重华。 七万年前,神魔大战,整个大陆生灵涂炭,重华率领一众仙士浴血而战,将魔族驱赶至万里之外的封雪界,平定灵山大陆,被尊为重华帝君。最后一场战役上,重华手持寒江雪,身披血色,踏着魔族的尸山,当着万千仙士的面,跪在照月面前,问他:“师兄,我想与你合籍,做我的仙侣好吗?” 七万年后,重华和照月在月神祠前,捏碎了三生石,焚了生死契,结束了这段姻缘。 三天后,重华帝君和照月仙君解籍的事传遍了灵山大陆。远在崇阳山修炼的玄霜小仙君听闻此事,骑着他的听风兽一路狂奔回家。 华月仙府里,照月仙君正卷着袖子在给自己一株万年没开花的小桃树浇水。 “君父!”玄霜风风火火地赶来,见君父还在悠悠然给树浇水,不由得呛了一口气,暴躁地抓了抓头发,道:“你跟帝父是怎么回事?” 照月仙君捏着水瓢,慢吞吞地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少年,眼底浮现几分暖色,含笑招呼他:“霜儿,你怎么回来了?” 玄霜是照月仙君和重华帝君在合籍后的第三万年生下的孩子,照月仙君怀玄霜的时候正赶上封雪界的封印消退,魔族蠢蠢欲动之时。重华帝君带仙士修补封印,一去就是万年,等回来的时候,正赶上照月仙君生产。 重华帝君还没体会到当爹的喜悦,就先受到了仙侣因产子险些丧命的惊吓,虽然最后照月仙君父子皆安,但此事对重华来说一直是道过不去的坎。他气照月仙君不该以身涉险,为此几千年都没给过儿子好脸色看。 好在照月仙君疼儿子,小玄霜这才无忧无虑地长大。顺顺利利地拜了名师,踏入仙途,成为一个快乐的仙二代。 “君父,为什么?”玄霜有些纠结地扣着小桃树,“是帝父惹您生气了吗?” 照月仙君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小桃树被儿子扣掉一块树皮,赶紧拉住儿 子的手,阻止他。 “没有,我与你帝父……我们觉得还是分开比较好,左右这些年,我们见面的时间也不多,同分开也没什么两样。”照月仙君笑了笑,但压不住嗓子眼里泛苦。作为帝君,重华总是很忙的,两人千百年也未必见一次面。 其实早就没什么感情了吧,只是重华顾忌他的颜面未曾说出来而已,解籍也是照月意料之中的事。 玄霜摇头:“我觉得,您需要和帝父好好谈谈了。” 有什么好谈的呢,照月仙君失神地想,重华宁愿去砍魔族也不肯在他身边多待几天。俩人打照面,除了沉默就只剩下沉默了。 …… 此时,重华帝君正在南海和老哥黎阳仙君喝酒。 “你为什么要跟照月解籍?”黎阳仙君转着手里的酒杯,很是费解。 重华帝君喝得醉醺醺,趴在石桌上怒斥道:“因为师兄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你怎么知道照月心里没有你?” 重华有些痛苦地捂住脸:“我跟他解籍他都无动于衷。” 黎阳仙君实在忍不住了:“所以说你好端端的干嘛要解籍?” 重华拍着桌子,一字一句道:“还不是因为他心里根本没有我!” 聊天陷入了一个怪圈,黎阳仙君决定闭嘴。 重华帝君反倒是絮絮叨叨说起来:“从前我以为师兄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对我好,他是对谁都好。他不会因为我拔了他的仙草而生气,同样也不会因为扫撒的仙娥打碎他的流玉杯而恼怒。他待谁都温和有礼,良善宽容,就连院子里的桃树都能悉心照顾……” 重华帝君彻底醉了,语无伦次道:“本就是我死缠烂打娶到的他……我……我哪里配得上……解籍也好,没有我烦他,师兄会更快活。” 黎阳仙君:…… 重华帝君唠唠叨叨说了许多,什么当年故意拔光照月仙君的药草,想看他生气的样子。给小桃树下毒,害它开不了花,免得被照月仙君养出灵智,哪天化成小妖精就不好了…… “你既然想知道照月心里究竟有没有你,为什么不亲自问问他?”黎阳仙君实在理解不了重华这种找茬式的关怀。 重华帝君从臂弯里抬起脑袋,冷冷道:“有什么好问的,就算告诉他,我明天要跟别人合籍,他也只会说恭喜。” 黎阳仙君道:“我觉得未必。” 重华帝君咬住袖子,恨恨地想出了新思路。 2. 解籍的第七天,重华帝君迎来了他的第二春,他看上了一个模样贼俏的小剑仙。 小剑仙师承昆仑巅,重华帝君为博美人一笑送了天阶法宝承影剑,乘着金翎大鹏带小剑仙去蓬莱山喝 分卷阅读2 酒,他们一起去无尽之海看日落,去天坠断崖赏琼花。然后把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传到照月仙君的耳朵里。 照月仙君听着重华帝君的风流韵事,一时间有些默然,玄霜已经让他命人绑着送回崇阳山了。但愿这个脾气秉性都像极了他帝父的孩子不要为这些事冲去昆仑巅。 小桃树树根里的白银石已经被照月仙君刨出来了,用不了多久,这倒霉的小桃树就能开花了。照月仙君起身的时候有些晕眩,这让他不得不伸手扶住一旁的树干,阖眸缓了良久。 普通人蹲久了起眩晕感很正常,但落在一个成圣多年的仙士身上就很反常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照月仙君身为一个医仙,决定自己搭脉查探一番。然后他发现了究竟是什么在作怪,无甚,他又怀孕了。 真是不妙。 照月仙君思考再三,决定要找重华谈一谈,不管这个孩子留不留下,都要告诉重华一声。于是他给重华传音,约在不渡河。 重华装作勉为其难地应下,内心已经乘着大鹏在九天狂飙三万里了,他心道,果真是计划通。 到了约定的这天,重华帝君穿着三千织女新裁的衣裳,把头发丝一根根捋顺,然后带上他的小剑仙,一并赶往不渡河。 3. 不渡河畔。 小剑仙一身白衣,长发高高束起,一副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重华帝君把自己的披风解开,扯过一旁上蹿下跳的小剑仙,给他仔细披好,免得被风吹凉。 重华帝君生的俊眉修眼,气度雍容,身居高位多年使他看起来很是威仪沉稳。站在小剑仙身旁的帝君,看起来的确是个令人羡煞的好情人。 但只有照月仙君知道,他的师弟,性情毛躁,粗枝大叶,喝醉会耍酒疯,睡觉会蹬被子,唱歌还跑调。 “师兄,别来无恙。”重华帝君紧紧盯着照月仙君看,这是解籍之后俩人第一次见面。照月仙君还是一袭青衫,长发不束,眉眼清冷,只是神色中多了几分憔悴。重华帝君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照月仙君一眼就看到小剑仙身上那件本该属于重华的朱玄披风,不渡河的风很大,吹得照月仙君心口泛凉,他掩唇低咳几声,有些无奈道:“重华,师兄有话想单独同你说。” 重华帝君刚想点头答应,又生生忍住,一把扯住小剑仙往怀里搂,无所谓道:“师兄有什么话就这样说吧,笑笑不是外人。” 照月仙君哭笑不得,他再如何放得开,也没脸在小辈面前开口直言自己有了身孕。 小剑仙跟着傻乎乎的附和道:“是啊仙君大人,不必介怀,直说就是。” 照月仙君对面前这对傻子无可奈何,无意扫了一眼小剑仙腰间佩剑。蛟分承影,雁落忘归,是把绝世名剑,可惜…… “这剑不适合你。”照月仙君好言劝道:“你灵根属风,宵练剑会比这柄承影更趁手。” 小剑仙向来心思不多,唯独对剑一根筋。这天地间于剑道之途,重华帝君若论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小剑仙最崇拜的就是重华帝君,帝君亲自为他选的剑,又怎会有错。 是以,听了照月仙君的话,小剑仙当即炸毛道:“您又不懂剑!” 重华帝君揽在小剑仙腰间的手缓缓松开了,十几万年前,一剑照月明的风采又有几人记得呢?他的师兄不懂剑?分明就连他的剑术都是师兄手把手教的。 大北荒的黑蛟秘境里,师兄用半身仙骨和一把断剑换来了举世无双的寒江雪。从此再也没了照月剑仙,只有一个衣摆沾泥,手握药杵的医仙。照月仙君永远只能站在重华帝君身后,默默为他疗伤。 4. 照月仙君不再多言,言尽于此,小剑仙不肯听也无法,左右不过是柄剑,是不是最厉害,最趁手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送剑人的那份心意,一如他当年执意送给重华的寒江雪。 小剑仙觉得好,便好。 重华见照月仙君沉默,心里的火气上头,他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师兄也不曾露出半分不悦。这千万年来,情薄如纸,就是凡间最普通的夫妻也不会是他们这种寡淡关系。 “师兄那里若是有化元丹,可否给我一些,笑笑要突破玄仙境,我不想他有任何闪失。”重华开口道。小剑仙一愣,当即红了脸,想说什么,又想到照月仙君还在一旁,忙把话咽了回去。 照月仙君忍不住皱起眉头,低声劝道:“阿重,你是圣人境的神君,凡事谨言慎行。如此待他,只怕他承不住你这么大的惠泽因果。” 重华故意激他:“不管什么因果,有本座在,自会护他周全。师兄莫不是舍不得几瓶化元丹?何至于如此小气?还是说师兄见不得笑笑好?” 照月仙君静默良久,方才开口道:“阿重,你想要的,师兄什么没有应允你。” “师兄当真知道我想要什么?”重华忍不住抓紧照月的肩头,用力摇了摇,“师兄倘若知道,我们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照月仙君神色茫然,阿重要的是什么?年少时,阿重想要一把好剑,他给了阿重寒江雪。长大后,阿重想要登入圣人境,他就陪阿重一起成神化圣。再后来,阿重想要灵山大陆皆在脚下,他陪阿重出生入死,与魔族血战三万年,看他君临天下。 阿重说想要他,可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一个好的仙侣,于是去凡间看夫妻百态,学来凡间贤妻的婉娩听从。一次阿重醉酒问他:“师兄,倘若我俩能有个孩子,是会像你多一些,还是更像我多一些?” 这个问题照月仙君也不知道,于是他当真为他的阿重生了一个孩子,但阿重不仅不开心,还同他置了几千年的气。一直到小玄霜能自己满院子乱跑了,重华才肯抱抱儿子。 可是现在,此时此刻,照月仙君真的不明白,重华所求为何。他心下茫然,视线落在一旁的小剑仙身上…… 是了,化元丹,阿重想要化元丹。 “我回去开药炉,明天就把化元丹给你。”照月仙君轻轻推开重华,转身离去。 5、 重华帝君又跑到南海大醉一场。 “我都要和别人双宿双栖了,他还有心情炼丹。”重华帝君痛苦地揪住头发,把照月仙君送来的丹药放在嘴里当糖豆嗑了。 黎阳仙君不解:“这化元丹不是你要的吗?” “我要它干什么,我只是想要师兄多看我两眼。”重华喃喃道:“让他多在乎我一些,怎么就这么难。” “我觉得… 分卷阅读3 …”黎阳仙君斟酌道:“照月是在乎你的。你看,你要什么,他不就给你了吗?你何必折腾他。” 重华一把拽住黎阳仙君的衣领,质问道:“倘若你家那位跟别人在一起了,你当如何?” 黎阳仙君勃然大怒:“谁敢勾引我老婆,老子灭了他。” “你看……你这才是正常反应。”重华帝君绝望地撑住额头,气若游丝:“师兄他对我可曾有半分在意。” 黎阳仙君掩唇轻咳几声,劝慰道:“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直接,你又不是不了解你师兄,他那个人天塌下来也是闷声扛着。” 重华帝君神志不清道:“师兄那么聪明的人,定然是看出我心思不是真的在笑笑身上,所以才这般冷静。倘若我真的和笑笑合籍了,你说他会生气吗?会不会在那我的合籍大殿上,把我抢走……” 黎阳仙君吓了一跳:“你可别做傻事,你与照月刚解籍没多久就娶别人,这让照月今后在灵山大陆如何抬得起头来?” 重华帝君撑着昏沉的脑袋,闷闷道:“至少笑笑是真心待我,他看向我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的。” “照你这个标准,你不妨去找个蛮山狼族,那里的妖狼人眼睛更亮,特别是到了夜里。” “……” 酒坛倾倒于地,摔地四分五裂。桂如碎金,被风吹得星星点点落在重华帝君肩头。酒意醺然里,重华帝君把头埋在臂弯,低声唤了句‘师兄’。 重华帝君到底还是没能和小剑仙合籍,因为他的小剑仙突破玄仙境失败,被天雷劫劈了个魂飞魄散。小剑仙原本也是一步一脚印,踏踏实实修行的人,奈何跟了重华帝君后,不免走了太多捷径,无论是丹药还是法器,皆得了上上乘。 倘若没有重华帝君的偏爱,他本该在三百年后顺利进入玄仙境。可偏是得了这样天大的机缘,让他境界未打扎实的情况下就冒然突破。他太心急了,仰慕帝君多年,终有一日能够得他青睐,小剑仙渴望着能够赶快成长起来,再快些追上帝君的脚步,将来可堪与其并肩。 于是九天之下,雷劫煌煌,年少轻狂尚未对天地抱有畏惧的小剑仙,到底被折杀了。 当初照月仙君曾提醒过重华,你是圣人境的神君,凡事谨言慎行。你如此待他,只怕他承不住你这么大的惠泽因果。 重华未把此言入耳,结果一语成谶。 承影剑断成两截,重华将其收起来,想到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到底不忍。于是他再次来到照月的仙府里。 “师兄,你能不能让笑笑活过来。”重华看着站在桃树下的照月仙君。 比起上次在不渡河,照月仙君似乎更憔悴了一些。 照月仙君眼底有些戚色,他扶着一旁的桃树,摇了摇头:“三魂七魄尽散,你叫我如何救他?” 重华望向照月仙君眼底,沉声道:“师兄,这世上能救他的唯有你。” 当年神魔大战时,照月仙君曾用时光溯回术救过神魂将散的重华,按理说要小剑仙活过来并不是件不可能的事。 向来对重华百依百顺的照月仙君第一次萌生退意,他踉跄着退后两步,下意识伸手按在小腹上,脸色惨白道:“阿重,我救不了他,承你因,得此果,这本就是他的命。” 重华拉住照月的袖口,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扯了扯,道:“师兄,我不想欠他一份情。你帮我一回,笑笑若活过来,我再也不同他牵扯了,抹了他的因果,就让他当个无忧无虑的剑仙。” 照月仙君看着扯在袖口上的手,有些失神。良久,他轻声应道:“好,我救他。” 6、 时光溯回术必然会消耗大量的灵元,但对于一个成圣多年的神君来说倒也算不得天大的难事。灵山大陆是千万个大陆里最适合修行者的地方,这里灵力充沛,恨不得是个活物都有修行的能力,得到成仙,化神成圣的也不在少数。 倘若照月仙君不是因为有孕,一个时光溯回术不过是耗费万年修行。可偏不巧,腹中尚有一团娇气的灵胎要孕养,若冒然抽空万年灵元,只怕会落个胎死腹中的下场。 照月仙君他割舍不下腹中骨肉,这是他与重华离心离德,愈行愈远之后,唯一留下的慰藉了。重华帝君尚且不知道自己开口要的是什么,他只是替小剑仙惋惜。又想着,倘若师兄因为帮他而需要静养一段时日,那他是否也有了体面的理由,在师兄的身边继续纠缠着。 照月仙君夙夜难寐,思来想去,方才勉强琢磨出个两全的法子。他让重华带他去小剑仙突破失败的青龙峡,这里刚刚经过一场天雷劫,百里之内了无生机。就在时光溯回术催动的刹那,星辰浩瀚于照月掌心之下,斗转星移,青山跌宕,绿林重覆,生机再现。 重华帝君痴痴看着照月仙君,万千光芒都遮掩不住他的风华。仿佛又回到了万万年前,他跌跌撞撞跟在师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那时候的师兄在他眼中是无所不能,是立于天地的强大存在。后来,师兄渐渐站在他的身后,那些夺目的光彩似乎也遁藏在寸寸温柔里,消失不见。 青龙峡再现往日峥嵘,灵光之下小剑仙的三魂七魄归位,重塑肉身,只是尚且处于沉睡中,未曾醒来。 重华帝君上前,于半空中接住小剑仙。 “笑笑,好好睡一觉。醒来,你就还做昆仑巅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剑仙吧。”重华帝君的指尖抚过小剑仙的眉心,银光一闪,前尘尽忘。 照月仙君强撑着站在一旁,无端有些羡慕小剑仙,一段因果纠葛不过抬指间就能抹去。倘若他与阿重也能相忘江湖,该有多好。腹中钝痛愈发清晰,照月仙君伸手按住小腹,咽下喉中腥甜。 “师兄,我送你回……” 话还未完,照月就冷冷打断他:“不必,我要闭关一段时日,你……你不要扰我。” 7. 重华帝君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眼前是照月退后躲开他的决绝模样。 “师兄……”重华帝君莫名起了几分心慌,无措地往前凑近几步。 “帝君!”照月抿起苍白的唇,露出半分苦笑:“我累了。”冷汗顺着脊背湿透衣衫,腹痛绞痛更甚,照月轻吐一口气,摇了摇头,召了炽凤而去,留下重华帝君一人站在山风里。 回到仙府时,照月几乎是从炽凤身上跌下来的,他踉跄站稳身子,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待走到院中那株桃树前,汗湿满额,再也撑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桃树无风而动,枝叶剧 分卷阅读4 烈颤抖着,投下一片婆娑树影。 照月仙君扶着桃树缓缓蹲下身子,神色涣散,地上的血渗入土中,树根之处泛起殷红光泽,寸寸向上攀延,原本碧绿的桃叶泛起一抹朱红,枝叶之上凝起了个个花苞。待一阵风吹过,桃花齐绽,红如鸽血。 意识散去之前,照月用尽全部灵元掐出神诀,面前起了乌云滚滚的旋涡,狂风掀起他的衣袂,旋涡是破开的空间,所通之处是另一处大陆。他最后抬眸看了眼满树绯色桃花,露出一抹浅笑。事已至此,多留无益,他与阿重终是走到了头。 照月抚上小腹,阖眸跃入旋涡之中,一抹青衫将去之时,桃花尽落,于树影之中化出隐约人形,急声唤了一句“仙君!”便追随青衫一并跃下。 于空间里下坠时,照月隐隐感到有一双手抱住他,惊起一抹桃花香。 8. 淮兰之境。 这里比起灵山大陆来说,更像是凡间。只有极少数的修行者,大多是匆忙讨生活的普通人。 小草庐在依山傍水之处,不知是何人搭建的,看起来歪歪扭扭,却也挡得了风吹日晒。 照月来到此处已有半年之久,最初的几个月,他日夜昏沉,幸亏有一株小桃树陪着他。小桃树在他重伤之际化成人形,随他跃出灵山大陆,落到此境来。照月第一次醒来看到床前眉目明艳的少年时,便认出了他。 “紫叶绯桃,花开胜火,你就叫阿绯吧。” 这半年来,阿绯一直陪在他的仙君身边。 淮兰之境灵气温纯,当初照月也是看中这一点才选在此处休养。后来他才渐渐发现,此境灵气极适合养胎,他腹中胎儿如普通凡胎一般渐渐成形,怕是再过两三个月就能降生。 阿绯去集市上买了许多裹被,小衣帽,还有一双可爱的虎头鞋。照月第一次见到凡间幼童的小玩意儿,捧着那双鲜艳精巧的小虎头鞋不舍得撒手。 阿绯蹲在照月身前,冲着他高耸的肚子摇了摇拨浪鼓,小声道:“仙君,等宝宝出生了,我也能结桃子了,到时候我就用小核桃给宝宝做个手串好吗?” 照月倚在窗前,夕阳余晖落在他眼底,他弯唇笑了,伸手摸了摸阿绯如丝般的头发,轻声道:“好,阿绯是天地间最有灵气的桃树,你的小桃核定会佑宝宝岁岁平安。” 阿绯轻轻将脸贴在照月肚子上,听着里面的动静,桃花眸泛起水波:“仙君有了宝宝,还会要阿绯吗?” 照月失笑,眼底尽是温柔:“傻阿绯,若不是你陪着我,我恐怕……”阿绯陪他万年,又于生死之际伴他来此。刚刚化形的桃树,灵气尚且不稳,却敢为他疗伤,为此几番险些形神俱灭。在照月心里,阿绯自然是不可取代的。 阿绯弯眸如新月:“仙君,阿绯永远陪着你。您坐了许久,该累了,我扶您去休息。”照月伤势未愈,精神不济,躺下没多久便睡着了。 阿绯静静看着照月仙君沉睡的容颜,脸上佯装出的乖巧柔弱一点点散去。冷艳双眸里只剩痴迷。 “仙君,您可知我心。”阿绯叹息一声,轻轻握住照月仙君的手。万年成灵,只为陪在他的身边。 阿绯俯下身,迟疑一瞬,终是没忍住轻轻吻在照月仙君的眉心,虔诚又小心。 恰好这一幕,完全落在重华帝君的眼里。 照月闭关下落不明,重华几乎掀翻了整个灵山大陆,疯狂找寻半年之久,才寻到蛛丝马迹,一路赶至此境。思念和患得患失几乎压垮了这个强大的帝君,重逢的喜悦未至,就先看到眼前一幕。 重华帝君觉得自己要疯球了。 9. ; 照月被巨大的声响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重华双眸赤红,杀意腾腾的站在他面前,阿绯被他掐住脖子,提在手里。 “阿重?!”照月大惊,扑过去要去救人。还不等他碰到阿绯的衣角,重华已经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桃灵一袖抽开。巨大的灵元冲击让阿绯重重撞碎庐中桌椅,滚了出去,一口血从阿绯口中喷出来,溅了满身。 照月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着冲过去扶住阿绯肩头,用袖子拼命擦去阿绯唇角的血。 “仙君……”阿绯呛咳几声,血又从口中涌出,他吃力地推开照月,反复道:“你快走……快走……” 照月将阿绯扶到自己肩头靠着,掌心灵元贴在阿绯胸口源源不断传输过去。可是一个成形未久的小妖灵怎么可能撑得过帝君雷霆一怒。照月旧伤未愈,又受腹中胎儿所拖,灵力有限,再如何拼劲权利,也只能眼看着阿绯原本明艳的眸子一点点黯淡下去。 “阿绯,不要……”照月喉中哽痛,颤声求道:“你撑着点,我带你回仙府,你的根在那里,不会有事的……” 阿绯努力笑了一下,缓缓伸手抚上照月泛红的眼尾,哑声道:“仙君,对不起,阿绯不能看到宝宝出生了,也不能陪在您身边了,您一个人要保重……” 血仍然从阿绯唇角不断溢出,阿绯用尽最后的力气看向照月仙君,痴痴道:“仙君,倘若是我该多好……” 倘若先走进仙君心里的人是我,该多好。 重华拉住照月的手腕,将人整个人扯入怀里,冷冷道:“区区妖灵,痴心妄想。” “阿绯!”照月挣开重华的手,踉跄扑倒在地,阿绯缓缓闭上眼,下一瞬化成片片桃花,随风散开。万年陪伴,一朝化形,只为这区区百日相依相存,自此再不归。 照月眼前空白一片,芳菲已尽,待被重华用力捏住手腕,方才缓缓回过神来。 “师兄。”重华痛苦地看了一眼照月高耸的肚子,咬牙道:“是那妖灵诱惑了你,我不怪你……师兄,你跟我回家。” 照月甩开重华的手,惨笑一声,一柄长剑出现在手中。剑有三尺,银白如月,光华照人,只是中间有一道明显修补过后的裂痕。 重华震惊地看着照月:“师兄?你为了一株桃树对我拔剑?” 照月抿紧惨白的唇,一剑刺了过去。重华用指尖轻轻一弹,长剑顿时化作星星点点,于照月手中散去。照月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住用剑,只是怒极攻心,只余满腔悲戚无处发泄。 一线血从照月唇角溢出,他身形踉跄几下,被重华伸手接住。 “师兄,你就这么喜欢那株桃树?”重华眼里痛色更甚,压不住的戾气从心底炸开。 照月胸口血气翻腾,气极反笑:“是啊。” 那株桃树是万年前重华亲手为他栽下的。  分卷阅读5 11. 重华到底还是把照月带回了灵山大陆。 华月仙府外布了十七层结界,放眼大陆除了重华帝君自己外,无人能踏入仙府一步。 里面的人自然也走不出仙府的门。 照月扶住窗牗淡淡看着外面的结界,垂眸道:“阿重,你这是要软禁师兄?” 重华帝君走到照月身边,屈膝跪了下去。这万万年来从来只有人跪他,惧他,畏他,而他只为眼前这一个人低头。 “师兄,从前我只是不想你待我疏离,才说出解籍的气话。你离开灵山大陆的这段日子,我日日煎熬不得心安。看到那只桃灵与你……”重华帝君说到这,强压下怒意,冷冷道:“我不准任何人夺走你,你是我的,就只能是我的。” 照月不可置信地看着重华,望见他眼底的神色,一如小时候那样又倔又凶。这是他的师弟,疼爱多年仍是不懂他的心。 “师兄,这是你的府邸,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勿做他想。”重华起身,环住照月,将人按在自己肩头,倔强道:“我不会再放你离开了。” 照月皱起眉头,闷哼一声,捂住高耸的腹部,抿紧唇角。 “师兄?”重华忙扶住照月,见照月一只手抵在腰腹间,不由得怒从心生:“可是肚子里这孽种让你难受了?” 照月脸色惨白,抬头看向重华:“你……你叫它什么……” “孽种。”重华冷冷重复道:“你和那桃灵的孽种。” “啪”地一声脆响,重华的脸撇向一侧。照月掌心发麻,气得浑身哆嗦。 重华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师兄,你该不会说这孩子是我的吧?可是近千万年来,你我有过肌肤之亲吗?” 照月眼睛都红了,就在解籍前的不久,重华喝得酩酊大醉来找他,二话不说将他按倒在床上,毫无章法地索要一通。事罢,重华抽酒疯非要去摘芙蓉花送给师兄,于是不顾照月阻拦,唱着驴叫一样的歌就出门去了。 这一出去,就没回来。八成是醉倒在哪里睡了一宿,天亮将自己的糊涂事忘光了。 “师兄,你说话啊。”重华捏住照月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 照月阖眸,心里只余疲惫。 重华重重咬住照月的唇,厮磨着唇齿间的温度。待一吻罢,重华抱起照月走向帘帐。 “不行。”照月拽住重华衣领,摇头道:“阿重,不要。” 重华将照月掀倒在床,欺身而上。他扣住照月手腕,高举过头顶,紧紧按在掌心下,恳求道:“师兄,这个孩子不要了好吗?我不怪你受人引诱,你舍了个这个孽种,我待你和从前一样。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照月心如死灰,浑身颤抖道:“阿重,这是你的孩子。” 重华神色微愠:“师兄何必如此骗我。” 12. 照月身上的衣袍被撕开,整个人重重仰躺在床榻不得动弹,重华的手按在照月手背上,与他指尖相扣,俯身一点点亲吻他的眉眼。 “师兄,你看看我。”重华小心翼翼恳求道。 照月双眸紧闭,将脸转向一侧。重华顿感酸楚,一口咬在照月肩头,直到尝出腥甜滋味方才松开,轻轻舔舐着留在师兄身上的齿痕。 < ;p> 这场欢好来的并不温存,照月尽力护住自己的肚子,免得重华疯起来伤了孩子。他越是小心,重华心里越不是滋味,折腾起照月来毫不手软。乃至事毕,照月整个人像个残破的木偶般,毫无生气地蜷在床上,腹中孩子闹腾的他难受,他却始终一言不发。他的师弟已不信他,他还有何可言之处。 重华贴在照月耳畔叹息,“师兄,你舍了腹中这个……”他把孽种俩字咽了回去,耐着性子柔声哄道:“你舍了它,以后我再也不做让你伤心的事了。” 照月睁开眼,拉住重华的手贴在自己肚子上。胎动于重华掌心下异常清晰,照月声音沙哑:“阿重,这是你的孩子,是你那日醉酒后同我……” 重华抽回手,半晌无言。 照月忽然低低笑了起来,肩头发颤。 “师兄。”重华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一下,免得说出什么话刺激了照月,“无论这孩子是谁的,我都不想要,我只要师兄就够了。当年你生霜儿的时候,吃过得苦还不够吗?” 照月心底泛冷,指尖轻轻揉着腹部,安抚着腹中不安地胎儿:“阿重,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留的。” 重华猛地坐起身,咬牙道:“师兄非留不可的理由是什么?那桃灵已经散了!你莫不是非要给他留一脉香火?将来好从这孽种身上讨几分宽慰?” 照月怔怔看着重华,胸口气血翻腾,喉中泛起丝丝腥甜。 重华披衣起身,冷声道:“我给师兄三天考虑时间,若师兄执意留下这孽种,我就断了那桃树的根,让他生生世世不得聚灵。我倒要看看,在师兄心里这株桃树究竟是何等重要。” 13. 待重华走罢,夜色正深。 照月撑着起身,肩头衣被滑落,露出身上星点斑驳的欢好痕迹,垂落的长发将青紫半遮半掩。照月指尖发颤,勉强掐出个清身诀,涤去身上黏腻。 窗边忽然传来细微的动静,照月披上衣裳,托着沉重的肚腹缓缓走到窗前。短短几步路,走得他心慌气短,腹中坠痛明显。分明还未到瓜熟蒂落之时,却因重华这番没轻没重的折腾惊了胎息。 照月扶着窗牗喘息,冷汗湿透他的额角,待腹中好受一些,方才伸手推开窗户。一只胖胖的小纸鹤落在他掌心,方才就是这小东西在撞窗子。 小纸鹤抖了抖双翅,嘴里传出玄霜的声音。 “君父,您还好吗?” 照月这才想起来,这只胖纸鹤是当年重华哄儿子时叠给玄霜的。仙府外是重华布下的结界,任何有灵息的东西都进不来,唯有这胖纸鹤,它本就是重华的一缕灵元所成,这才能不受限制。 胖纸鹤在照月掌心扇了扇翅膀。 “我没事,霜儿,你尽快回崇阳山去,别在此处多留。”照月如今实在摸不清重华所求,只怕他再迁怒于儿子。 胖纸鹤飞走了,不一会儿又飞回来。 “帝父现在谁也不见,也不准我见您。你们之间究竟怎么了?” 照月用指尖拨了拨纸鹤,恍惚想到当年重华笨拙地叠出这么个小东西来哄儿子开心地模样,一抹苦笑不自主地浮现在唇角。 玄霜见纸鹤这端迟迟未有回应  分卷阅读6 ,着急地让纸鹤飞回来,又补了句:“君父,无论如何您先照顾好自己,我这就去西川大泽找外祖来!” 照月一怔,忙伸手去抓纸鹤,却捉了个空。 纸鹤灵息散尽,玄霜恐怕也已经离开了。 腹中传来一阵紧痛,照月闷哼一声,扶着窗牗弯下腰去。他与重华之间的事若是惊动了父神…… 依着父神的脾气,怕不是会把阿重打断腿。 14. 玄霜溜得飞快,照月又无法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纸鹤消失不见。腹中这个小的丝毫不知自己如今处境,没完没了地折腾着,照月惨白着脸,缓缓盘膝坐下调息,试图安抚肚子里的小家伙儿。 许久,一团绯色的光点从照月袖中飘出,绕着他转圈。照月睁开眼睛,摊开掌心接住光点,轻声道:“阿绯。” 光点在掌心跃了几下。 当时阿绯被重华帝君一袖子抽散了灵体,只留下这么一点点灵识,被照月藏了起来。 照月眼底满是愧疚,轻声对光团道:“阿绯,你不要怕,将来我定帮你重新聚灵。” 光团晃了晃,从照月掌心跳出落在他高隆的肚子上,这一抹灵识并不在意自己还能不能聚灵,他只是担心他的仙君。 照月眉眼愈发柔和,刚要开口,忽然神色一变,匆匆将光团收于袖中。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门打开,垂帘被风吹起的那一刻,他竟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几步。 “师兄。”重华眼底有几分血色,语气倒是温柔。 照月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护住肚子。 “师兄干嘛在地上坐着?”重华伸手把照月扶起来,握住他冰凉的手,“不冷吗?” 照月摇了摇头。 重华叹了口气,捏住照月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师兄还是这样,再如何难受都不肯向我说上几句,可我多盼着师兄能将我当做依靠。” 照月垂眸无言,他想说自己腹中绞痛难耐,可只怕再惹了阿重不悦。 “方才是谁来过了?”重华冷不丁问了一句。 照月抬头看他,半晌才低声道:“霜儿。” 他对阿重似乎从未有过半句欺瞒。 重华点了点头,倒也没有什么情绪:“师兄,我不想霜儿此时来见你,你别怪我。待你想通了……” 照月怔怔反问:“你叫我想通什么?” 重华冷冷瞥了一眼照月的肚子:“什么时候舍了这个孽种。” 照月猛地甩开重华的手,踉跄着退后几步,失声崩溃道:“你还是不肯信我。” 重华眼底闪过几分挣扎,最后依旧被冰冷覆盖,一动不动地望着照月。 照月咬住下唇,死死攥住腰间衣袍,冷汗如雨。腹中剧痛忽至,让他再也站不稳身子,缓缓弯下腰去。他心里没有来的恐慌,这样的痛法,这孩子怕是要提前来了。 重华眼看着照月摇摇欲坠的模样,当即走过去将人一把抱起来,放在床榻上。 照月拉住重华的手,痛声乞求道:“阿重,我从未骗过你,这个孩子已经这么大了,我不能……” “师兄。”重华打断他的话,用指腹抹去照月眼角的汗珠,“无论孩 子是谁的,我都不需要这样一个东西再来同我一起分享你的爱。” 照月愣住,瞬间如置冰窖,他看着眼前的重华,第一次觉得这般陌生。他从未想过重华对他的占有欲竟然已到了如此地步。 “阿重,你入障了。” 重华爱怜地用袖子把照月额头的汗擦去,俯身道:“师兄,把你的选择告诉我。” 照月痛苦闭上眼,双手护在腹上,轻声道:“你……你容我再想想……” 重华叹息,在照月床边坐了许久。直到照月沉沉睡去,重华才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起身出去。 许久,照月缓缓睁开眼睛,撑着坐起身来,从虚鼎里掏出一把华光璀璨的匕首。这把匕首是当年重华送给他的,名叫不溯,若以匕首来破结界,或许还有几分希望。 15. 这是照月从仙府逃出来的第三天,途径一片红琼杏花林时再没能撑住。 腹中的孩子要出生了,照月不得不勉强布下简单的结界,找了个石潭一步步走了进去,清水没过腹部。山中花草树木,一水一石皆有灵性,点点灵光围绕着照月仙君,清风与山水都试图抚慰他的痛楚。 照月仙君倚在圆润的巨石前,坐于水中,眉心紧皱,呼吸极乱。当年生玄霜的时候,他虽懵懂,却还有重华在身边,如今他竟要费尽心机地躲开重华,才能换腹中孩子一个生机。 日落月升,照月痛得恍惚,汗水沿着下巴一滴滴落在水里,激起圈圈涟漪。水中一尾小红鱼轻轻亲吻着他沉重的肚腹,用尾巴甩出小小的水泡。照月脸色惨白,低垂下的睫毛上沾满了泪,他竭力压住一声痛呼,将头用力低了下去,肩头颤抖着。半晌,一口气用力,他再也没忍住小声喃喃着“阿重,好痛……”时间一点点过去,照月已经力竭, 血在身下晕开,掺落在水中,像风吹雨打下散开的花。 临近黎明时,照月扬起修长的脖颈,发出嘶哑的呻吟,孩子眼看就要出生了。就在这时,照月瞳孔一紧,脸色更白一分,他的结界被强大的灵元碾碎了。 重华踏碎不堪一击地结界,眼中满是恼怒。当看到半身浸在血水里的照月时,重华脸上的怒意僵住,原本他已想了千百种兴致问罪的方法,此刻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师兄!”重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照月身边,伸手要去抱他。照月被折腾久了,正是脆弱之际,见到重华朝他伸手,心底惧意上来,他下意识的要躲开。袖中一团绯色桃灵冲出来,用尽全力挡在重华掌心之前。 重华一怔,看着挣扎着往后退的照月,心一点点凉了下去,那一团绯色更是碍眼,他伸手一掌攥住桃灵。 “师兄,你何时藏了这妖灵神识。”重华恨恨将掌心一点点收拢,看着这一点神识就要被他捏碎,照月忙撑着扑上来,拉住重华手腕,虚弱求道:“不,不要……阿重……” 重华一手将照月扶住,看他身下又蓬起血色,痛心道:“师兄,你执迷不悟!”掌心握拢,桃灵尽散。 照月怔怔看着那团绯色一点点消失不见,眼前只剩一片白茫茫,重华一声声唤他的声音再也听不见,片刻,喉中一甜,硬是生生呕出一口血来。万里之外的仙府,院中那立了千千万万年的桃树一瞬枯萎。 重华看到照月被 分卷阅读7 他逼得吐血,心里又有些慌了,掌心贴在照月心口,将灵力源源不断传过去。照月用力推开他,后背重重撞在石头上,他压着腹部弯下腰去,低声痛呼,指尖扣进腹侧,浑身颤抖不已。 “师兄,你不要怪我,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没有你。”重华狠下心来,掌心聚起灵光。他看不下去腹中那团活物如此折腾照月,只要一掌下去,胎儿便能肉体化尽,再也不能磋磨他的师兄了。 灵光离照月腹部只余一寸时,一声巨兽嘶吼从天边炸开,顷刻间,地动山摇,潭水起浪,杏林落英胜雪,一道明光闪过,清脆的鞭响震耳欲聋。重华只觉得手臂一麻,剧痛从手背传来,低头一看,赫然是一条鞭痕横在手背之上。 “孽徒。” 清冷的声音从天边传来,下一刻就近在眼前。 16. 林间出现一只巨兽,形如麒麟,神色威严,背生双翅,昂首而立。巨兽名叫嘲风,是青虚上神的坐骑。而青虚上神已经到了重华眼前,手持渡厄鞭,眉宇间带着几分愠色。 “师尊……”重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青虚上神,先是一怔,随即下意识要将照月紧紧抱住。但是来不及了,渡厄鞭已经先一步缠住照月的手腕,长鞭一扬,照月被甩起。嘲风低头嘶吼一声,一跃而起,用脊背接住照月。 照月浑身在潭水中浸透,半身血色,狼狈不已,他无暇去管其他,伸手紧紧攥住嘲风颈上柔软的长鬃,痛苦呻吟出声。嘲风回头,轻轻用鼻子顶了顶照月的肚子,示意他安心生下孩子,不用害怕。 青虚皱着眉头看了眼照月,伸手又是一鞭子抽在重华背上,鞭声清脆,重华躲也不敢躲,只能咬牙扛下。渡厄鞭是神阶法器,陪了青虚上神万万年,一鞭子下去直抽到神魂上,不管多高修为都能给你当场抽个魂飞魄散,得亏重华成圣多年,才能扛下几鞭。饶是如此,神魂受损,也是苦不堪言。 “你师兄惯得你。”青虚又冷冷甩下一鞭子,看着血从重华唇角溢出。重华跪在师尊面前,眼睛却望着伏在嘲风背上的照月。 照月撑着抬起头,苦苦喘着,勉强唤了声:“父神……” 青虚上神眉心又紧了几分,头也不回道:“闭嘴,若不是看在你临盆的份上,今日你也少不了几鞭子。” 说话的当口,重华又生挨了几鞭,血从唇角溢出更多,身子晃了晃撑着没有倒下。青虚上神甩了九鞭,方才停手,重华身上没有一处好皮肉,玄衣浸血,面如金纸,但一双眼赤红,死死看向照月。 青虚上神将渡厄缠在腕上,伸手一掌拍重华天灵盖。 “父神!”照月跟着呼吸一滞,耳边嗡鸣。 重华一口血喷出来,青虚上神勾指从重华眉心神纹中捏住一线蛊虫。蛊虫尚且活着,被滋养得很是肥硕。 “你成圣多年,灵山称帝,竟会中这种小伎俩。”青虚上神恨铁不成钢,捏碎蛊虫,冷冷道:“三毒蛊,勾人贪嗔痴三念,起贪欲,失理智,善恶不分,是非不明,颠倒妄取,起诸邪行。”青虚上神弹指将一道清心符打入重华心口,低喝道:“痴儿,快醒!” 重华脸色煞白,又是一口血吐出,这一年来的事桩桩件件如走马灯般翻转在脑海里,他瞳孔皱缩,不敢相信自己竟对师兄做下这种事。 一记痛苦呻吟传来,重华猛地抬头,嘲风背上,起了婴儿细弱的啼哭声。 青虚上神脸色稍霁,转身走上前去,摸了摸照月的额头:“苦了你。”柔软的灵绡裹住新生子的身子,小家伙儿白白嫩嫩,神息浓郁,没有半分妖灵气息,自然不会是什么孽种,显然是位血脉纯正的小神女了。 照月已是气若游丝,勉强撑着身子看了眼女儿。青虚上神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儿,心情大悦,瞥了眼跪在面前的重华,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固然是有三毒蛊作祟,可因贪起欲,因怨生恨,一切皆是你本心。你师兄有错,纵你如此,他该遭此一劫。可本座是他父神,却不容你如此糟践他。” “重华知错。” 青虚上神看了眼照月,道:“吾儿?” 照月指尖轻轻碰了碰女儿的脸,眉眼依稀温柔,抬眸间却如山海相隔,轻声道:“愿随父神同去。” 重华在被渡厄抽打神魂时尚能撑住,照月一句话却让他濒临崩溃,他膝行上前,慌张地抓住照月一截衣角,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失措道:“师兄,师兄我错了……” 照月一声叹息,腹中痛楚犹在,袖上还沾染一寸桃香,桩桩件件皆是心伤。 “师兄!师兄你别不要我,我错了,我知错了……”重华已全然忘记自己是灵山之尊,是万人之上的战神,是公允,是天理。 他只知道他要被师兄丢下了,他的师兄,不要他了。 “帝君……”照月划破衣角,平静道:“若非崇阳山下满桃花,你我便不必相见了。” 崇阳山脚在神魔大战中失了灵蕴,万万年寸草不生,百里荒芜。照月此言,便是断情了。 嘲风嘶吼,载着青虚上神和照月离去。重华帝君只留一寸衣角和满谷山风。 17. 南海风浪滔天,剑出山摇。 黎阳仙君被寒江雪的剑光横扫出十丈远,血溅南海。 重华帝君骑麒麟步步逼到黎阳仙君面前,冷冷道:“你我相识十万年,本座待你如手足,你为何害我。” 黎阳仙君嗤笑,咽下一口血,道:“帝君何出此言?” 重华帝君又是一剑扫过去,看着黎阳仙君用长枪横挡,只一瞬兵器便折作两截,吐血不止。 “因我信任你,你才有了下蛊的机会。”重华帝君面如冷霜,质问道:“你不必狡辩,除你之外再无旁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在我身上种下三毒蛊,本座只想知道为什么。” 黎阳仙君冷笑不言,抬手召南海数千精兵,蜂拥而上。 重华帝君手持长剑,寒声道:“黎阳,你这几万年怕不是过得太安逸了。” 寒江雪,人踪灭。 帝君一人一剑,足以斩杀数千神兵,直到血染南海,黎阳仙君才想起当年神魔大战时,那个诛尽十万魔族,以杀证道,飞升成圣的重华是何等可怖。 “我认输!”黎阳仙君含血怒喝,撤下仅剩的亲兵,屈膝跪下,双眸赤红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帝君放过我南海生灵。” 重华走到黎阳仙君面前,一脚将他踹倒:“为什么?” 黎阳仙君抹去唇角的 分卷阅读8 血,阖眸道:“谁不愿做万人之上。” 重华脸色沉下,照他心窝又是一脚:“当年与魔族血战之时,你身受重伤,是我师兄不眠不休损耗修为救你狗命,你竟害他。” 黎阳仙君神色稍有动容,咬牙道:“照月……我也不想伤他,可放眼灵山大陆,唯有他是你软肋。” 重华俯身拽起黎阳仙君,冷声道:“本座原想把你碾碎做花肥,如今想来,实在是便宜了你,今日且废了你修为,你就跟在本座身边替本座扛铁锹吧。” 崇阳山下,寸草不生。这里曾被魔族业火焚烧过,死土无生灵,而从山腰往上则是灵气充沛的福地。 照月仙君正哄小女儿睡觉,小神女长得恬静可人,平日里不哭不闹,眉眼渐开间,愈发像照月。青虚上神爱不释手,可了劲儿地宠着小孙女儿,一想到自己那混球徒弟竟一门心思地让照月落胎,就恨不得再去将其抽一顿。 多亏照月拦着,劝道:“父神那九鞭已够帝君修养上好一阵子了,就不要再责备他了。我与帝君已经解籍,也不必再起纠葛了。” 而此时崇阳山脚,一代帝君,已脱去华服,卷着裤脚,头戴斗笠,肩扛铁锹,正开荒造林。偶尔他也会抬头看着崇阳山顶,盼着青虚上神会带着小神女骑着嘲风出门遛弯,隔着山峦与雾霭,遥遥望一眼照月受尽苦楚诞下的女儿。 18. 重华帝君用一只踏云豹向桃花仙息夫人换取了万株上等桃树苗,一铲一个坑的老老实实种了满山脚。 崇阳山脚土地缺少灵气,为了让树苗不死,重华帝君耗费万年修为在山脚设下聚灵阵,引八方灵气来此。他整日里睡在树林中,生怕聚灵阵断了灵元供养,一切功亏于溃。又遣雨神几次降雨,如此折腾三五年,树苗一寸未长,更别提开花结果了。 岁月于他们来说只是万古长河里的一滴水,但思念却不是,那是与日俱增又魂牵梦绕的东西。夜幕里,重华倚在一棵秃丫桃树上,仰头望着星河下的崇阳山,有时也会想,师兄现在在在做什么? 其实很久之前,他经常四处征战,带着神兵于银河之界巡回着灵山大陆的领土,或是去九天之外找一些出世强者切磋一下。偶尔回到家里,就能看见师兄正在仙府里养花垂钓,淡然恬静的模样,见他归来也只是抬眸一笑,道一声阿重回来了。 重华以为或许师兄原就不是太在意他,他自来去无妨,可有可无,遂每每生气找事,百般刁难。照月也不急不恼,任他闹够,将他当做孩子般柔声哄着。有时候重华也会将照月按在床上折腾,想看他讨饶柔弱的模样。 只是也难有遂意时,哪怕是被折腾狠了,照月也只是将下唇咬出深深的齿痕,指尖悄然攥紧身下绸褥,用湿润的眸子望着重华,一言不发。从前重华不懂,如今细细想来方才明白,他的师兄不是不疼,只是觉得他难得回来一次,且如愿尽兴就好。 包容、迁就、宠爱,照月都曾给过他最好的。 只是他不曾珍惜过。 又是桃树未发芽的一年,重华摸着一棵小树苗同它打商量,大概就是你看您老今年是想喝南鹭州静阳的湖水,还是想饮北安季州的甘霖,要不您先抽几个芽试试?开不开花的先不用急…… 在一边翻土施肥的黎阳仙君像看傻子一样偷偷看了眼重华帝君,但他不敢废话,之前提了几嘴就被重华一顿好揍,险些给打个魂飞魄散。 重华捏了个引灵诀,给桃树灌一口仙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沮丧。正在他蹲地上准备刨个坑埋几块灵石给桃树改善下伙食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地动静。他转身一看,一株小桃树后藏着个玉雕雪琢的小姑娘,正用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怯怯地看着他。 19. 小姑娘不过五六岁的模样,看起来一团稚气。尚未长开的眉眼里已隐有几分肖似照月,任重华一眼便能瞧出这孩子是谁。 ; 这是他和照月的女儿啊。重华眼睛有些灼热,忍不住向前一步。小姑娘像是吓到了一样,有些紧张地退后几步。 重华赶紧顿住脚步,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生怕吓到她。 小姑娘见他不再上前,这才壮着胆子朝他走了两步,软软问道:“你、你会咬人吗?” 重华立刻摇头:“不会鸭。” 小姑娘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祖父说山下有个修炼万年的大野猪,已经化成人形了,会咬人的,不可以靠太近。你就是那只野猪吗?” 重华一口否认:“不是。” 小姑娘眼里顿时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重华:“……好吧,我是。” 小姑娘重新雀跃起来,兴奋道:“山上什么都有,但是没有大野猪,我就想看看……原来野猪是长这个模样的。” 重华有些哭笑不得,但心里却软得如同一滩水般,他从来没有想过有女儿会是什么感受。玄霜虽也是他与照月的儿子,但在他眼里就是个调皮捣蛋的混小子,特别是玄霜长开了眉眼愈发肖似他后,整日里一副又倔又拽的模样,怎么看都不顺眼。 可眼前这个小姑娘就不一样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甜软奶气,安静又乖巧,看得重华心都要化了,连大声说话都怕惊到她。 “大野猪,你在这里做什么?”小姑娘问道。 重华瞬间接受了女儿的称呼,甚至感到一丝甜蜜:“我在这里种桃花。” “桃花是什么样子?” 重华比划着形容道:“深深浅浅的红,就像是大片粉色的云。” 小姑娘茫然看着四周:“可是这里一朵花都没有。” 重华苦笑,有些心酸,他轻声自语道:“是啊,一朵都没有……” 小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走到重华面前,努力踮起脚尖在他头上摸了摸。就像是平时君父安慰她那样,认真道:“以后会有的。” 重华怔怔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直到小姑娘同他挥手说了再见,方才回过神来,急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骑在青鸟背上,回头甜甜一笑:“瑟瑟。”大野猪一点都不凶,她想。 20. 小神女有了新的朋友,是一头大野猪,威风凛凛的那种。她会趁祖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下山去找大野猪玩。 在瑟瑟的请求下,重华不得不现出“真身”,驮着她在山脚狂奔。听着瑟瑟的笑声,重华忽然觉得变成野猪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分卷阅读9 只要他家姑娘开心就好。 瑟瑟骑在野猪身上,用小手轻轻顺着他长长的鬃毛。一枝含苞未放的雪莲插在她乌黑的长发间,雪莲上坠着晶莹的露珠,散发清香淡淡。她抬手把雪莲从鬓边取下,插在野猪的猪耳朵旁。 “大野猪,这是鬼谷岛的雪莲,送给你好不好?” 大野猪原本还高兴地迈着猪蹄带瑟瑟兜风,听见鬼谷岛三个字瞬间顿住猪蹄子,转头道:“鬼谷岛来人了?” 瑟瑟不明所以,白生生的小手拨了拨野猪大大的耳朵,点头道:“今天司幽叔叔来看望君父。” 重华顿心里泛酸,鬼谷岛司幽仙君与照月算是发小,幼时司幽曾在崇阳上学艺,虽未拜入青虚门下,但与照月却是十分亲近。在重华看来,司幽仙君此人一直对照月有非分之想,昔年照月未曾与重华合籍时,司幽待照月很是殷勤。后来照月与重华合籍成了仙侣,司幽就再没有出过鬼谷岛了。 如今这个时候来,必是别有所图!重华愤愤想。 瑟瑟感受到了大野猪的怨气,歪着脑袋低头看他:“你不喜欢雪莲吗?” 重华忍者酸意,小声道:“桃花更好看,等我种出桃花给你戴。” 瑟瑟笑了:“嗯,好呢。” 重华抽了抽鼻子,闷闷道:“那个鬼谷岛来的人……他是不是来找你君父的?” “是鸭。” “他……他说了什么?”重华忍不住问道。 瑟瑟认真地想了想,模仿着司幽叔叔的语气道:“往事不可追,你同我去鬼谷岛可好?”这些话她并不明白什么意思,只是有模有样地学了出来。 重华怒哼一声,很是愤怒,说什么来着!他说什么来着!这个司幽果然来者不善!当年他就跟师兄说过,司幽对他定有多图,师兄还不信,非说只是年少时一同修道的情分。这能是见鬼的修道情分? 瑟瑟接着道:“可是君父拒绝了。” 重华缓了口气,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瑟瑟有些失望道:“司幽叔叔同我讲,鬼谷岛有长着翅膀的小白驹。” “小马驹有什么好的,有野猪跑得快吗?”重华愤愤道。 瑟瑟一想,也对,还是大野猪更好。 21. 瑟瑟偷溜下山的事没过两天就被发现了,来寻他的人是玄霜。 当玄霜心急如焚地跑到山下,看到巨大的野猪驮着瑟瑟在秃秃的桃林间穿梭的时候,心跳都快停滞了。就在他准备抽剑去砍这来路不明地野猪精时,又眼睁睁看见野猪精变成了他的帝父,还把瑟瑟举高高。 玄霜要窒息了,尽管帝父向来对他十分严格,但他仍自小就崇拜帝父。 只是那年祖父带回了满身是血的君父和尚在襁褓中的瑟瑟,他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为君父和妹妹觉得委屈,也渐渐对帝父生出几分怨念来。可许久不见的帝父以这造型出场,实在是叫玄霜一时间有些精神恍惚。 “哥哥!”瑟瑟看到玄霜,高兴地招了招手,一蹦三跳地扑到玄霜手边。 玄霜抱住瑟瑟,有些纠结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不得不低头唤了声:“帝父。” 重华掩唇轻咳两声,有些尴尬:“霜儿。” 玄霜抱紧瑟瑟, 低声道:“我来寻妹妹回家。” “哦……”重华犹豫地问道,“你、你君父进来可还好?” “君父如今在山上静心修行,一切皆安。” “那就好……那就好……”重华喃喃着,想多问几句,又怕在儿子面前失态。 玄霜苦笑无言,抱着瑟瑟要走。 重华忍不住叫住他,道:“霜儿,对不起,这些年……” 玄霜脚步一顿,咬了咬牙,到底没回头。瑟瑟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哥哥,从哥哥肩头探出小脑袋,用力朝重华挥了挥手,道:“再见,大野猪!”玄霜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赶紧抱住瑟瑟离开山下。 “那不是大野猪。”玄霜回山的路上给瑟瑟纠正道。 瑟瑟一脸茫然,伸着小手比划:“那就是大野猪,有那——么——大。” 玄霜非常严格地打破妹妹的幻想:“不,瑟瑟。那是灵山大陆的帝君,他故意变成大野猪骗你的。” 瑟瑟有些怔怔地看着哥哥,小声辩解着:“大野猪不会骗我的。” 玄霜把瑟瑟放下来,蹲下身,认真道:“瑟瑟,哥哥才不会骗你,大野猪是假的,假的,他说谎。” 瑟瑟彻底呆住了,半晌,长长的睫毛一扇,眼泪就掉了下来。 玄霜慌了,干净用袖子去给瑟瑟擦眼泪,结结巴巴哄道:“瑟瑟、瑟瑟别哭……”瑟瑟哇得哭出声来,她相信哥哥不会骗她,可是大野猪那么好,为什么要说谎。 玄霜被瑟瑟哭得手忙脚乱,无措地抱着她去找君父,正巧祖父也在,三代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傻看着瑟瑟哭得伤心欲绝。 玄霜没办法,只好说出原由。 照月苦笑,将瑟瑟抱起放在膝头,轻轻摸着她的小脑袋,道:“再哭下去,你哥哥都要跟着你一起哭了。” 瑟瑟哭声小了一些,含泪仰着头道:“君父,我要大野猪。” 青虚上神在一旁道:“明天早膳加上这道菜。” 瑟瑟哭得更厉害了,青虚上神心疼孙女,抢过来抱着哄道:“好丫头,不哭了,你要什么坐骑外祖都给你找来,凤凰?白龙?孔雀?你喜欢哪个?” “我就要大野猪!”瑟瑟捂着脸哭道。 青虚上神深吸一口气,召出渡厄鞭,道:“好,那就大野猪。” 照月顿感不妙,忙拦住:“父神,你要做什么?” “那混小子欺负我儿在先,又变猪来骗我孙女,本座就锁了他元神,让他做上千百年的大野猪。” 照月无奈劝道:“父神何必同阿重置气,阿重他……想来只是要哄瑟瑟开心罢了。” “你如今还替他说话。”青虚上神摇了摇头,道:“我可以不同他计较,但是瑟瑟我要带走。” 照月一怔:“父神……” “她如今已是启蒙入道的时候了。”修行之途,最先启蒙入道,需由长辈带着行过千山万水,观尽世间百态,再选择自己的道途,幼时心性最纯,是最佳的入道时机。当年照月就是由父神领入道门,而重华则是照月带着游历的,再后来玄霜是重华带领入道。 “按理说,瑟瑟该由你这个做父亲的领入道门。”青虚上神看了眼照月,叹息道:“可你之前一 分卷阅读10 番折腾,先是毁了万年修为,又为了生瑟瑟险些跌落圣人境,没个几万年是养不过来了。崇阳山是灵山福地,你且留在此处安心修养吧。” 瑟瑟哭累了,趴在祖父膝头抽泣。照月眼中满是不舍,这是他拼了命下的女儿,实在舍不得相离,可父神所言亦是实情,他只得忍痛道:“瑟瑟就有劳父神费心了。” 青虚上神爱怜地揉了揉瑟瑟小脑袋:“我知道你舍不得,但你修养实在不可大意,灵山安静太久了。” 照月心下一惊,看向青虚上神。 青虚上神看向夜幕,声音悠远:“四万年已过,封雪界的封印还能再撑多久?贪狼星重现了,新的魔王已经出世……” 22. 重华再没有见过瑟瑟。 崇阳山下依旧是光秃秃地一片,荒芜又凄凉。他日复一日地浇水,年复一年地用灵元滋养树根,桃林伸展出丑陋地枝丫仿佛无时无刻不再嘲笑帝君的痴心妄想。 黎阳仙君说:“我想死。” 重华没有搭理他。 黎阳仙居说:“你杀了我吧,我不想种地了。” 重华一脚把他脸踩进土里,冷冷道:“若不是你当初……”话没说完,重华就选择了闭嘴。当初黎阳仙君的卑劣手段不过是个引子,倘若不是他心生怨怼,哪里会与师兄走到今天这步。 不知道是不是黎阳仙君的死志感动了上苍,在百年后,他终于不用种地了。因为封雪界封印松动,魔王降世,大战一触即发。帝君调遣神兵十万,仙士三千,即将赶往封雪界。他必须要在新生的魔王未强大之前将其斩杀,否则灵山大陆就会同三十万年前一样,面临灭世的风险。 出征的前一天,重华叠了一只胖纸鹤,让它飞向崇阳山。 “师兄,今天又有两棵小桃树抽芽了,说不定明年它们就能开花。明天我就要出征了,但是师兄你放心,我已经在山下埋了很多聚灵石,我不在的日子里,桃树也不会枯死的。说不定我回来的时候,就有桃树能开花了?到时候我就能见师兄了吧。” “师兄,我好想你。” “我走了,师兄。” 胖纸鹤扇动着短短的翅膀飞啊飞,啪叽撞到青虚上神设下的结界上,一头栽下去,不动了。 晨昏破晓,帝君持长剑,乘赤龙,率军出征,直往封雪界。 清晨的露水打湿胖纸鹤,一只白皙清瘦的手小心将它从泥土中捡了起来…… 23. 崇阳山巅,观星台上。 天地浩瀚,星罗棋布,照月负手而立,抬眸看着万里云层间的那颗帝星。 照月指尖掐诀如兰,白衣挥袖如云,星空重新罗列,呈巨大的罗盘,他要为一人卜卦。倘若青虚上神在此处,必不会同意照月此时占卜。只因他算的不是旁人,而是重华帝君。 依照月的修为,若是为凡人占卦,一眼就能看透对方前世今生,生死吉凶。可重华成圣多年,修为更在照月之上,又是帝君命格,生死前途早已不受天命限制。为他占卦,照月必然自损其身。 可他实在不安,自从重华走后,他没有一刻是心静的。思来想去,便来到观星台,以星为卦,只问安否。星辰斗转间,照月脸色愈发惨白,原本平稳的呼吸变得粗重,汗沿着额角流下,夜幕里卦象渐明。 帝星晦暗。 照月心神一震,没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晃了几下,跪倒在地。他不死心地抬头看向帝星,卦走大凶陨落之兆。而极北之外,魔星红光明艳。 “阿重……”照月抹去唇角的血,踉跄着站起身来,正要再占一卦,忽然发现星象变了。帝星旁边的一颗星渐渐靠近,帝星上的晦暗之色散去,一层血色将身旁星笼罩。 照月怔怔看着天上星卦,许久,他笑着摇了摇头,神色只余释怀后的平静。 千万里之外的封雪界,帝君率神兵赶到之时结界已经有了缝隙,魔族窜逃出来正与大军迎面相逢,一时间封雪界只余厮杀,万里白雪成血海。 帝君乘赤龙冲在前,神魔不惧,杀得昏天黑地,完全不需要辅助,不在意受伤,直冲敌堆中。众人被他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惊到了。帝君杀了九十个日夜,封雪界十万鬼哭,暴雪肆虐。 帝君杀了个痛快后,重新将结界封印起来,医仙才战战兢兢上前准备为帝君疗伤。 重华大手一挥:“不必。”然后披着一身血衣直往崇阳山去了。 待重华快到崇阳山后,果断从赤龙身下跃下,一步一个血脚印地往山上爬,最后摇摇晃晃地撑到山门结界前,一头栽了下去。 他就不信师兄会让他死在这。 24. 重华孤独地躺在地上,心想:师兄,你快看看我吧,你再不来,我伤口都快痊愈了。 他头一回恨自己修为太高,成圣过早,这点伤实在算不得什么,又恨魔族辣鸡,这么多大魔头都没把他弄个半死,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们待在结界里不专心练功,搞什么蘑菇。 就这样躺倒天黑,重华绝望地准备翻个身时,忽然一双手轻轻搭在他肩头,将他温柔地扶到怀里。重华压住满心地激动,虚弱地睁开眼睛,轻声道:“师兄……” 结果正对上一双满是戏谑的双眸。 重华一愣,随即立马从那人怀里跳开,怒气冲冲道:“怎么是你!” 司幽仙君手中折扇一开,讥笑道:“不然还能是谁?” 重华面色铁青:“你怎么在这里,我师兄呢?” 司幽仙君将折扇合拢在掌心,叹道:“阿月让我来接帝君上山养伤,我便来了。不过看来帝君无恙,小仙怕是白跑一趟了。” 重华冷冷道:“本座伤在肺腑灵台,重得很,快带本座入山。” 司幽仙君神色讥诮,问道:“需要小仙扶帝君吗?” “不必。”重华一眼都不想多看司幽仙君,不过为了进入结界,暂且忍了。只要能进山,还怕见不到师兄么。 重华如愿以偿地进了山,并且拒绝了司幽仙君的医治。 司幽仙君道:“在下医术虽不及阿月,但治疗帝君这点伤该是绰绰有余了。” 重华冷冷觑他一眼:“本座但有伤情,一向都是师兄亲力亲为。” “可这是阿月安徘的,帝君如此拒绝小仙,小仙也不好跟阿月交代。”司幽仙君敷衍地回道。 重华周身寒意森严:“鬼谷司幽,你自重些,师兄成圣多年,你当尊 分卷阅读11 他一声照月仙君。” “帝君此言实在无理,我与阿月自小相识,从来都是如此唤他,他都不在意。”司幽仙君不怕死地挑衅道。 重华眼底起了杀意:“师兄是本座仙侣,你若敢起半分妄念……” “可是帝君啊。”司幽仙君打断重华的话,掏了掏耳朵,嘲弄道:“你们已经解籍了啊。” 一句话,让重华无话可说。 司幽仙君扬长而去。 重华气了半宿,决定先去找师兄再说,他将崇阳山翻了个遍,才在观星台找到熟悉的身影。一别经年,再相见,近人情怯。重华有些无措地搓着手指,看着远处单薄的身影,心里滚烫,却又不敢上前。 “师兄……”重华鼓起勇气唤了一声,咬了咬牙道:“师兄,我错了。” “我错了,我不该与师兄生嫌隙,起怨怼,是我的错,险些害了师兄和瑟瑟,都是我的错,我知道师兄不想见我,没关系,我可以继续回山脚种桃花,等桃花满山时,我再来见你……可、可我,实在想你,我不过去,我就远远看一眼,师兄,你转过身来,让我看一眼可以吗?” 照月一声叹息,转过身来的瞬间,幻象散去,司幽仙君摇头道:“早知今日,帝君何必当初。” 重华深吸一口气,掌心一翻,长剑在手,今天他要宰了司幽,谁拦都不好使。 司幽自认打不过眼前这位,忙摆手认错:“帝君息怒,小仙无意骗帝君,只是阿月吩咐,不与帝君相见,帝君今夜把崇阳山翻个遍的势头着实吓人,小仙这才出此下策。” 重华强压着杀意,这里是崇华山,眼前这个讨厌的家伙是师兄的挚友,他不能再伤师兄的心了。 “师兄到底在哪?”重华用灵识扫遍崇阳山都没有感受到照月的神息。 司幽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就在帝君乘赤龙回来的时候,阿月就走了。只说有事去做,托我将这个交给帝君。” 司幽抛过去一方小匣,重华接住打开,里面赫然是一颗真佛舍利。 重华心里忽升起不详的预感,这神佛舍利天地间唯有这一颗,是青虚上神亲自用青丝穿起,带在照月项间,护他从懵懂稚童走到今日。 如今师兄为何将其取下,留给了他? 25. 灵山一角,万魔窟。 魑魅魍魉穿梭于石壁间,鬼哭呜咽混在山风里。尸体堆叠成一方宝座,座上魔王手持剔透的青玉碗,碗里盛着尚且温热的脑花,小银匙舀了送入红艳艳的唇中。 照月仙君只身前来,一路但有鬼魅碰他,便当即怪叫着化作飞烟。 “仙君。”魔王笑了,垂眸看着座下白衣仙人,叹息道:“您来这干什么?” 照月抬眸对上魔王的视线,道:“我来渡你,阿绯。” 魔王狂笑,手中脑花险些掀翻,妖艳的容颜扭曲:“可我不是阿绯。”历任魔王生于大乱之势,借天地间爱恨恶欲的执念而生。 照月知道,眼前的魔王是阿绯,也不是阿绯。 魔王咬着银匙,道:“我知道了,你是来替他承因果的。我是他亲手种下的桃树,又死在他的手中,如今转世而来取他性命,了我因果。” “不是他。”照月摇头,道:“是我,我才是你的因果,你因我而生灵识,又为我而死,你若是要了结因果,我便在这里。” 魔王笑了,冷艳又无情,他从尸山上走下来,一步步到仙君面前:“我趁着大战时隐藏魔息藏身于此,连帝君都未察觉,仙君是如何找到我的?”他看了眼照月仙君苍白的脸,面无表情道:“原来是仙君抽了自己一根仙骨磨碎做了盏寻魂灯,仙君,你不痛吗?” 照月没有说话。 魔王笑道:“我倒要看看仙君如何渡我。”他话音刚落,照月手腕脚踝出现一道锁链,从那之后魔王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魔王离开魔窟,他想变得强大就需要吞噬更多的怨恨与不甘的灵魂,于是他行走在灵山大陆的各个角落。魔王杀一人,仙君救一人,魔王屠一城,仙君救一城。时光溯回术让仙君境界一落再落。 魔王动容:“你已经从圣人境跌至玄仙境,再这样下去,你怕是将成一介凡人。跌落作凡人的那一刻,你会瞬间苍老化作白骨飞灰。” 照月扬起苍白的脸,勉强露出个笑容:“无妨。” “你此来就没想过活着回去。”魔王抚上仙君的脸,问道:“你舍得吗?舍得下你的儿女,舍得下他吗?” 仙君沉默。 魔王眉眼间的冰冷消融,他执起仙君扣着锁链的手,道:“我心中恶念已消,我不想杀人了,可我对你执念仍在,你若要渡我,就做我的人。我要你全部,乃至真心。” 仙君摇头:“我不能。”他的真心只有一颗,已经全部给了他的阿重。 “你能舍命救千万人,却不肯渡我一个。”魔王因妒而狂躁,一把掐住仙君的脖子,将他按在断壁残垣间。四周魍魉桀桀怪笑,魔物们遮蔽住阳光,投下大片冰冷的阴影。 仙君衣袍被撕破,魔王尖利的牙齿咬破他的肩头,逼问道:“仙君,您究竟肯不肯?” “你没看到吗?他不肯。”雷霆震怒声,鬼魅尽散。 一剑破云来,寒霜九万里。 26. 魔王把外袍脱下披在仙君身上,亲吻他的额头,道:“你看,他来了。我与他之间注定有此一战,你猜谁能活下来?” 寒江雪的剑气将魔王逼开照月身边,重华杀意凛然,他寻了照月多日,才找到踪迹,如今看到魔王将他心爱之人铐上枷锁,肆意凌辱,怒火早已将他四肢百骸都灼得剧痛。 神魔间的斗争在这一刻爆发,山崩地裂,日月星辰皆不见。魔王几经杀戮,实力强悍与帝君不相上下,两人一时间难分胜负。照月伸手挡住迎面而来的狂风,踉跄着站稳身子。这一战不知多少日夜,帝君显然更胜一筹,寒江雪一剑刺向魔王眉心,就在这时,剑锋迟疑一瞬。 重华帝君脑海中闪过多年前,桃灵散在自己手心的那一刻,照月眼底的悲怆与绝望。就是这一瞬,魔王的弯刀已经划破了帝君的胸膛,血溅长空。 “阿重!”照月飞身而上,接住重华。 重华咳出一口血,双眸赤红,伸手将照月推到身后,他甚至来不及跟师兄说上一句话,魔王的弯刀招招夺命。大战似乎已经到了尾声,当帝君心里起了犹豫的那一刻,他就注定难赢得胜利。 分卷阅读12 弯刀带着血色,从魔王手中飞出,袭向帝君。刀刃擦着骨骼,插入肉中,带出沉闷的声响。白衣被血染透,重华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一时间脑海一片空白.照月握住弯刀,猛地拔出,血珠溅在他的睫毛上,给眼前都蒙上了一层血色。 阿绯垂眸,露出凄凉的笑意,在他将弯刀袭向重华的那一刻,照月的剑穿透他的胸膛。 “阿绯。”照月眼中的神采渐渐淡去,他被喉间的血呛得连连咳嗽:“对不起,我渡不了你……只能杀了你……” 阿绯笑了,无怨无恨:“仙君,若有来世,我不做人,也不做魔,只做你院里一株桃树可好?”魔王的身体变得透明,最后消失不见,留下一颗小小的桃核落在照月手中。 照月摊开掌心将桃核递给重华,咳着道:“阿重……你帮我再种一株桃树吧……” 重华崩溃地跪在照月面前,将他死死按在怀里,悲声道:“不,师兄……我是个笨蛋,我根本就不会种桃树,崇阳山下的桃树永远都开不了花。” “会开花的。”照月瞳孔散开,光华不再,他低声喃喃道:“阿重,对不起……师兄学不会,用你喜欢的方式去爱你……” 重华双眸渗血,张嘴想哭,又发不出声音。 “霜儿和瑟瑟……”照月将额头轻轻抵在重华胸口,他知道重华会照顾好他们的,他最放心不下的,是他的阿重。 “师兄,我错了,你不要走……”重华发出嘶哑的声音,他有万千悔恨却说不出口,只能看着怀里的人绝了声息。重华死死抱住照月,召赤龙前来,直奔崇阳山。他不信师兄就这样离他而去,青虚上神一定能救师兄! 散去修为的照月仙君一瞬苍老如至耄耋,满头青丝成白发,待重华到了崇阳山脚下时,怀中人已经化作飞烟,什么都没给他留下。一粒桃核落在山下,落地生根,山下万千桃花齐绽,绯如云雾。重华帝君从赤龙跌落,望着空荡荡的怀抱,方明悟,那个永远纵容他,又等候他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27. 年复一年,时过境迁,崇阳山下,桃花不败。帝君独守桃林万年,不曾踏出一步。灵山失主,几番势力争权夺势,大陆一片战乱动荡。无论这些成魔成圣的人如何争斗不休,都心照不宣地避开崇阳山。帝君哪怕隐世,谁也不敢去招惹。 这片桃林,青虚上神来过。那年重华跪在师尊面前,心里想,倘若师尊能打死他也好。青虚上神一言不发,只是从他身上取走真佛舍利,这世间至坚之物,被青虚以掌化开,散在无边桃林间。 青虚看着空荡荡的掌心,低声自语道:“我们的孩子消散在此处,若你在天有灵,凝他一点神魂,送入轮回。愿他来世,不再为情所苦。”重华眼中无泪,心如死灰。青虚再不看他一眼,转身而去。 玄霜带着瑟瑟来的时候,双眼还红肿着。他将一柄长剑和一只纸鹤放在重华的面前,剑是当年重华亲手为儿子铸的,纸鹤也是重华亲手折的,玄霜尽数还给了他。瑟瑟看着满天桃花,泪如雨下,她哭着对重华道:“我不要桃花了,你把君父还给我好不好……” 切肤之痛,生何如死,重华磕长头匍匐桃林间,嘶声痛哭。从那之后,他的师尊,他的一双儿女再未与他相见过。桃林寂如坟茔,留着未亡人。 万年弹指过,直到有一天,一个昆仑剑仙闯入桃花林。 剑仙尚年轻,行事大胆无拘,于桃林间见到了传闻中的重华帝君。帝君玄衣沉沉,长发不束,眠于落花间,冷厉地眉宇只余消沉。 剑仙惊了帝君。 帝君缓缓睁开眼。 剑仙心里有些惊慌,更多的是激动,他冷静片刻,方拱手道:“久仰帝君威名,今日冒然前来,帝君莫怪。”重华嗤笑一声,翻了个身,背对剑仙,阖眸不予理会。 剑仙道:“帝君,我为你而来,我……” 重华打断他:“走开,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挥袖要把剑仙扔出桃林,剑仙心里一急,失言道:“帝君本是灵 山之主,何至于消沉至此!您忘了当年九州俯首的日子了吗?您怎能被情爱拖累至此!” 重华指尖顿住,似是听到什么笑话般狂笑不已,惊起桃花纷落。 剑仙愣住,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重华笑够了,方才慢慢坐起身,满眼颓倦地看着昆仑剑仙,道:“你可知道我当年为何要征战九州,坐拥灵山?” 剑仙毫不犹豫道:“大丈夫之志,当扶摇直上九万里……” “放屁。”重华冷冷打断他,目光毫无焦距地散在桃林间,喃喃道:“我只是为了配得上他。” 28. 师兄是青虚上神的独子,是资质独绝的剑仙,使得出最凌厉的剑,却秉性温柔,生得慈悲心肠。就是这样一个人,蹲在他身前,拉住他脏兮兮地小手,笑着对他说:“阿重,以后你就是我的师弟了,无论发生什么事,师兄都会好好保护你的。” 小重华用力将自己脏脏的小手从照月手心里抽出来,固执得背在身后。他觉得他不配,他怕弄脏那双修长又白皙的手,怕弄脏那如云般洁白柔软的衣袍。照月当真如说的那般,事事包容他,不肯让他受半分委屈。 他的师兄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他不配。后来,重华征战大陆,悍勇无匹,直到成为灵山之主时,他才敢俯身跪在师兄面前,求与他合籍。 昆仑剑仙一时间无话可说,绞尽脑汁想了半晌,才道:“可是……照月仙君他难道就想看到这样的灵山和这样的您?” 重华冷冷挑眉,万年来已经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师兄的名字,若换做别人说出这种话来,早被重华一袖子抽出桃林了。可眼前这位昆仑剑仙憨傻到有些一根筋的脾气,他多少是知道些的。 昆仑剑仙皱眉道:“我自小就敬仰您,一直盼着能看到那个与日月齐光的重华帝君。” 重华平静地看着他。 昆仑剑仙沉不住气,跺脚道:“帝君!你且看看这百万里灵山,可还有当年仙君在时的模样,您守一方桃林如画,可见天下战火……” “闭嘴。”重华冷声打断他,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落花。 “我……”昆仑剑仙俊脸通红,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去。 重华叹了口气,抬手间,山风狂起,卷落英缤纷,一柄寒如江雪的长剑从千里之外飞入他手中,刹那间玄衣不见,白衣战袍翻飞。 昆仑剑仙连呼吸都忘了,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青云 分卷阅读13 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这才是他所仰慕的重华帝君! 赤龙长啸而来,帝君乘赤龙之上,淡淡扫了一眼发呆的昆仑剑仙,道:“走吧。” “去、去哪?”剑仙怔怔道。 重华帝君温柔抚过长剑,轻声道:“这百万灵山是我给师兄的聘礼,哪个犊子敢动它一下试试。” 剑仙激动万分,手脚并用地爬上赤龙,郑重道:“昆仑剑顾笑,愿誓死追随帝君。” 29. 重华帝君乘赤龙,持长剑,踏出桃林,召神兵,荡战乱,重掌灵山。一路行来,昆仑剑仙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直到很久之后,灵山重现安宁,仙士、神族、凡人、精怪,都各自回到正轨,文修武偃,天下太平。 帝君脱去战袍,隐了境界,换了身常服,像个普通修士那样在城中街头散步。顾笑手里捧着帝君给他买的炊饼啃着,刚出锅的炊饼有些烫,顾笑低头吹散一抹热气。 “好吃吗?”重华帝君忽然扭头问了一句。 顾笑一愣,伸手掰了一块递给他。 重华倒是没有接,只是抱着双臂笑着看他:“你吃,还想吃什么跟我说。街头或许还有卖豌豆黄的,要不要去尝尝?” 顾笑缩回手,闷头啃了一口饼,含糊不清道:“帝君对这里很熟?” 重华笑意浅去,眼神柔软:“从前和师兄游历灵山,来过这里。那时候我还是个半大点的孩子,看见什么都想吃,又不肯在师兄面前说,怕师兄嫌我嘴馋。师兄是何等心细的人,瞧出我心思来,一样样买了给我。我觉得他指不定要在心里笑我,偏同他闹别扭,不肯吃,还要他蹲下哄我半晌。” 顾笑噎了一下,咽下炊饼,才小声道:“帝君年幼时还真是……” “讨嫌。”重华接了话,轻笑一声:“也只有师兄那样好脾气的人才受得了我。” 顾笑一言不发,默默吃饼。 重华看着他把饼吃完,才道:“顾笑,你走吧。” 顾笑猛地抬头看他,许久才反应过来重华话里的意思,一双眼睛瞬间红了:“帝君,我说过了,我只想站在您身后,誓死追随于您。” 重华平静地看着他:“我身后不会再有旁人了。” 顾笑心里酸痛,死死咬住下唇,半晌道:“我没有想过要……我只是……” 重华伸手拍了拍他肩头,道:“你看这静下来的灵山,好玩的去处有很多,你该走走看看。” 顾笑看着重华帝君转身,一步步隐于闹市之中,直到身影全然不见。他可以追过去,可那又如何。他能陪帝君四处征战,却也是仅此而已了。顾笑用力揉了一下眼睛,把剩下的炊饼塞进嘴里,他摘下腰间酒葫芦和着烈酒咽下,喉间只余一片刺痛。 街头春意,往来仙士衣袂如云。 一个少年正坐在桥头将微湿的长发扎起,发梢水珠儿打湿了他腰间素衣,整个人便也同春色般清润莹静。他的身旁站着个白衣僧人,容颜冷肃,眉眼静谧。 少年唤了声“师父”。 “在想什么,站在这里不动。” 少年沉默一瞬,问道:“我在想,三界众生,轮回六道,倘若如此,我上一世可有来过此处。” 白衣僧人道:“为何如此说?” “我总觉得……熟悉。”少年怅然。 “这世间并非人人皆有来世,修道者不能,成仙成圣成佛者,皆不能。”白衣僧人回道。 少年笑了,十六七岁的少年,笑起来美得如三月梨花白。他道:“那我上辈子或许是个凡人,住在山脚下,山下开满灼灼桃花,林间还有……还有一头奔跑的野猪。”这些皆是他梦中所见。 白衣僧人伸手摸了摸少年额头,不明白徒儿在说什么胡话。 少年拉住师父衣袖,指着不远处,道:“师父,我去买些素包子来。”得了师父应允,少年这才朝街角走去。街头卖包子的阿翁刚掀开笼屉,热气腾然而起,遮得人眉眼模糊。 少年踮起脚尖,开口道:“阿翁,我要……” “我全要了。” 一记声音插在少年前面,少年惊讶回头。身旁站了一人,玄衣广袖,高他一头,那人垂眸,正与少年视线相接。 那一刹那,天地同归于寂,万物悄然失色。 待少年回过神来,忍不住后退一步,捏紧手中的散碎灵石,转身要走。不等离开,腕上一紧,竟被身后人拉住。 玄衣长袍的男人眼尾泛红,含泪笑道:“若我把这屉包子都给你,你肯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 (阑灯X青虚) 1. 上神好战,放眼灵山,难逢敌手。输给个大和尚,他意难平。 和尚法号阑灯,千年前就修出佛相,离飞升真佛只差临门一脚。 战后第三天,上神前往天音寺,找到独坐佛前的白衣僧,认真道:“我想了三天三夜,之所以输给你,是因为你有不坏金身,我若想要赢你,就得先破你金身相。” 大和尚抬眸看了眼面前的上神,上神刚成圣不久,眉眼明艳且锋利,流云仙袍,风华无双,与这佛堂格格不入。 上神蹲下身子,诚恳问道:“你说说看,我该如何破你金身?” 和尚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双眸,沉默许久,方开口道:“乱我心。” 上神愣了一瞬,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这和尚竟真的答了。上神摸了摸下巴,打量着眼前的和尚,起了意。 “和尚,你可修了医术?” 和尚颔首。 上神笑了,背对和尚盘膝而坐,慢条斯理地解开腰带,任雪色衣袍从肩头滑落,修长的颈,白皙的皮,匀称的骨,窄瘦的腰,一寸寸剥露在和尚眼前。上神腰间有一道伤,伤口尚未愈合,那皮肉翻着,在光洁的腰身间横着,很是骇人。 “和尚,你那禅杖不是一般法器,伤口难愈,劳烦你帮我疗伤。”上神轻声细语,似乎前几日那个持剑的杀神不是他一般。 身后没有动静,许久,才听见僧人一声“阿弥陀佛”。上神感到腰间一暖,佛光缓缓抚平伤口,寺外钟声悠远…… 上神垂眸,心境也跟着木鱼声变得柔软起来,他松松拢住衣袍,眯着眸子,轻声道:“青虚是我道号,我叫向晚。记住本座的名字,我还会来找你的。” 2. 上神说到做到,常常来佛音寺见和尚,和尚往日无非打坐与诵经,上神便安静坐在他身边闲着将菩提子磨作串  分卷阅读14 珠,听和尚说禅。 佛音寺有雪海,有红梅林,有小叶舟,菩提子磨到第九十九颗的时候,上神才将头顺利地枕到了和尚的肩上,眼前是日落西山的如血残阳。上神勾住和尚的脖子,亲吻他的唇,虔诚又热烈。 他道:“我佛,渡我。” 戒律清规,烟消云散。 上神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和尚僧衣,和尚正赤脚踏在溪水里,手中捧着一条凤尾鱼,泛金的鱼尾摇摆着,水珠顺着和尚的指缝簌簌落下。 “阑灯?”上神不明所以。 和尚赤脚走过浅溪,将凤尾鱼捧到上神面前。 上神才想起从前他曾指着水中凤尾,道:“和尚,我要吃这个。” 和尚慈悲心,只除恶,不杀生。 如今他的佛,亲生将凤尾鱼捧到他手里。 上神笑了,初阳细金般洒落在他肩头,映着胸口斑驳的痕迹,他踩在青石上,俯身吻住和尚的眉心。这场贪欢,是非错对无从辨,真佛被上神诱落红尘,他们在藏经阁的墨香里亲吻,在佛殿的金漆神像前缠绵,贪嗔痴恨爱恶欲,他带他的佛尝了遍…… 再后来,上神邀和尚切磋比斗,在九百招中赢了他的佛。 渡厄鞭被上神收拢在掌心里,他浅浅一笑,道:“阑灯,你输了。” 和尚拉住上神的手,看着他手背上被禅杖划红的一线伤痕,皱起眉头。 上神抽回手,道:“灵山之中再无对手,何等无趣,大陆之外更有天地,我想去看看。” 痴梦一场,终有醒时。 上神走的洒脱,和尚重披袈裟,磕长头皈于佛前。 上神也有回来的时候,相隔百年、千年、万年皆有,回来时不分白昼黑夜,先与他的佛缠绵一场,然后窝在佛怀里絮絮讲着此番游历所见所闻。 上神以为此世万万年,他与和尚便会一直如此下去。 却不曾想他与佛生离,佛同他死别。 3. 世有因果,那晚上神回来时已是三更,和尚正坐殿前诵经。 殿门大开,外面无星无月,风灌入殿中,卷起一抹血腥气。和尚孤寂的背影,比面前的金漆神像还要冰冷,上神忍不住伸手从后面抱住他,将温热的吐息洒在他后颈。 “阑灯……”上神轻咳几声,压住胸口翻腾欲出的腥甜。 和尚握住上神换在自己腰间的手:“谁伤了你?” 上神嗤笑几声,在和尚后背寻了个舒服的地儿趴着,喃喃道:“魔王降世于封雪之北,我去找他打了一架,不愧是真魔,厉害着呢。” 和尚将上神拉入怀中,解开衣裳去查看:“伤在何处?” 上神任由和尚解他衣袍,眸中光影流转:“阑灯,我没杀他。” 和尚指尖一顿。 上神按住腰间伤口,轻喘着道:“他很厉害,但还不够强,我放他走了,待千年之后不知他会成长到何等地步,那时候才有趣,不是吗?” 和尚从上神眼中看到熟悉的神色,当年上神问他如何破去不坏金身时便是这种神情。 用上神的话来说,这便是——有趣。 “魔王现世,必起大乱。”和尚道。 上神无所谓道:“我既敢放了他,便有把握杀了他,不会让他祸乱灵山的。” 和尚不语,只是用佛光为上神疗伤。 隔着淡金的佛光,和尚的眉眼冷寂,甚至流露出淡淡的悲意。上神心头一颤,伸手环住他的佛,仰颈细细吻他……和尚与他欢好时向来温柔,这是头一回让上神感到抵死缠绵的痛。十指交扣,汗湿青丝,殿中的金漆佛像在黑暗中悲悯着世间,温热尽落腹中时,上神昏死在和尚怀中。 醒来后,上神身边空空,腕上缠着一串菩提子,九十九颗,颗颗出自他手,赠予他佛,相伴万年。 从那之后上神再也没见过和尚,和尚有心躲他,竟连丝毫踪迹都寻不到。 上神负气,扔了串珠,独自离开灵山前往天之烬头。 4. 天之烬头长满凤凰神木,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灼艳胜火。上神霸占此处,手中捧着一坛千日醉。 上神坐在最大的一株凤凰神木上,看着日落,将酒一口口灌下。酒坛空的时候,上神从神木上跌下,醉倒在漫天殷红的凤凰花间…… 这一醉,就是千日。 上神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处处皆有白衣僧,相依相偎,缠绵交欢。千日后,上神酒醒,又逢日落时,他忽明情爱,心弦既动,这才品出点苦来。他这一生至今日来,追求过无上修为,独绝天下,最喜于一次次战斗中得到快感。如今忽然了悟如此细腻缠绵的情意,无不动容,忙召了嘲风来,狂奔向天音寺。 他要找到阑灯。 上神回到灵山,才惊觉物是人非,山河不在。灵山遍地焦土,生灵涂炭。原来那魔王本是个贪婪之体,在封雪界吞吃了十万魔修,直接化作真魔身,当日阑灯一语成谶。 千日,足够一个真魔毁去半壁灵山,各路神君皆不是其对手,唯有阑灯和尚,佛相金身,能够克制魔王。魔王与佛这场恶战持续百日,上神归来时,只来得及看到大战的最后一幕。 魔与佛同归于尽,刹那间,灵山业火燎原。 业火中,和尚回眸,深深看了一眼上神,开口无声道,向晚。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5. 业火烧了九日才熄,真佛坐化之处平地起山川,天降甘霖,焦土生万物。山顶长了一株巨大的菩提树,上神在树下寻到一颗舍利子。他将舍利子攥在掌心,按在心口,缓缓跪在菩提树前,哀莫大于心死。 上神抚着面前菩提,悲戚道:“阑灯,你因我而殉道,我便为你殉情。”灵元在菩提树下散开,上神阖眸,本想自毁在树下。 霎时间,山风呜咽,菩提树枝叶大颤,叶落纷飞,掌心舍利子滚烫,佛光四溢。上神一口血溅在树根,踉跄着撑住树干,指尖深扣小腹之上,痛得冷汗直冒。 阑灯除了一颗舍利子外,并非什么都未给上神留下。上神自查腹内灵海时,看到一团小小的灵气,那是他和阑灯的孩子。 山间风平,一枚菩提叶飘落上神掌心。 上神消了同归的心,持剑出山去,阑灯以身殉了灵山,他就为阑灯守着灵山。魔佛大战之后,灵山战乱四起,百废待兴,上神持救世剑,渡厄鞭,用了万年定灵山。 直到他腹中胎 分卷阅读15 儿即将降世时,上神才回到阑灯坐化的山上,依偎在菩提树旁,独自无助地忍着阵痛。汗浸透了他的衣袍,上神依在树下一言不发,唯有痛得受不住时,才伸手愤愤地在菩提树上挠一把。 6. 上神不知独自挣扎了多久,天上月隐而日升,日落又星辰。他背倚菩提,衣衫凌乱,长发尽湿,无助地抱着肚子,苍白的唇上是被自己咬出的斑驳血迹。上神努力睁大眼睛,隔着菩提枝叶看到婆娑月色…… “阑灯……”上神声音嘶哑,他无力地合上眼,有些倦怠地想,你倒不如带我一起走,何苦留这么个小东西折磨我。明明这辈子南征北战都未这般狼狈过,谁爱生谁生去吧,他不生了。 一滴夜露从菩提叶间滑落,正滴在他眉心,微凉。 上神睁开眼,有些失神地看着菩提树,又是一滴露水落在他脸上。 “你在为我哭吗……”上神咬牙呻吟一声,痛得抓紧树干,粗粝的树皮早已磨破他的指尖,“阑灯……”腹中痛楚绷断他脑中的弦,夜露滴滴下,湿润了他的脸,山间的风似乎也在呜咽。 上神屏气,指尖在树干上留下一道道血红的痕迹,血沿着上神青白一片的腿根流下,浸透在泥土里。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菩提树碧叶间绽出团花簇簇,一朵小小的菩提花随风而下,落在孩子身边,随之而来的是孩子细弱的啼哭声。上神费力地撑起身子,将孩子抱起来。菩提满树花开,星随明月而生,树下上神看着怀里软软的一小团,忍不住勾唇笑了起来,唇角刚刚扬起又落下,眼泪就跟着下来。 他和他的佛终是相隔阴阳了。 7. 当上神第三次用恶狠狠地语气恐吓怀里的小团子,“再哭就把你扔掉,”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后,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他是真的不会养孩子。 特别是这种又小又软的。 没有办法,上神只好抱着儿子下了山,且一路往鬼谷岛去。岛主紫阙仙君是他的故交,也是他的好友中唯一一个有妻有子的,想来应该知道如何养孩子才是。 鬼谷岛在灵山之外,岛上的人也鲜少离开,所以并不清楚灵山这万年变迁。至少紫阙仙君见到上神时是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这孩子是哪捡的?”紫阙仙君伸手戳了戳小团子软乎乎的脸。 上神侧身避开:“别碰,给我碰坏了。” “……”紫阙仙君遗憾地缩回手,“难不成这是你儿子?” 上神横了他一眼:“当然是我儿子,夷薇呢?怎么不见她人。” “哎,那是我老婆,你能不能稍微……”紫阙仙君没说完,就见夷薇从外面赶来,进门看也没看他一眼,直奔向晚去了。 上神将怀里的小东西赶紧交给了夷薇,这才松了口气。 夷薇惊讶道:“哪偷的?” 上神额角紧了紧,忍着不发火:“我的。” “胡说,这孩子身上哪来的金身佛印?”夷薇有些心疼地轻轻拍了拍小团子,把他裹得乱七八糟的衣袍拆开重新换了襁褓。 上神眼神微黯,轻声道:“他父亲已修成真佛。” 夷薇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那、那他人呢?” “殉道了。”上神垂眸看了眼儿子肩头的金身莲花,抬指轻轻抹去。 夷薇恍然,一把拉住上神的手腕,探他神海灵台。半晌,直叫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你……你何至于亏损成这样?罢了,你且留在这好生修养着,何况孩子还这么小,哪经得住你这么折腾。” 分卷阅读16 阿月就是师兄的转生,失而复得,自然是万般小意 。师兄不记得他没有关系,重来一次,便换他来照顾师兄。 阿月很喜欢这个陪在身边的散仙,觉得他博学多识,不拘细行,性情疏朗。除此之外,他对重行有种莫名的亲近,见之心喜。 师父对阿月道:“劫数难移,因果难辨,你当好自为之。”阿月明白师父在告诫他什么,却不明所指为何,便也只是认真记在心头,未曾细思量。与重行相伴的时光总是快乐的,这一行就是三年。 少年风华出成,渐而明白散仙眼底的情谊。 2. 重华的眼底的情谊,是直白的、赤裸的、不加掩饰的。有时阿月会被那样的目光吸引,深深望过去,也就跟着莫名怅然。偶尔也会想,这样的深情厚谊,为何会落在他的肩上。 不等阿月琢磨出为什么,往昔安宁的日子便不复存在了。 还得从那天途径神罗山说起,这神罗山属卿竹仙君的地界,既是他证道成圣的地方自然是钟灵毓秀之处。可偏就是在这么个地方,阿月在山涧取水时遇到了一条恶蛟。 恶蛟身上一半鳞片化金,腹生四足,头有玄角,竟已快要化形了。他不知是何年藏在山涧水潭中的,在潭底看见取水的小游仙生的贪念,妄想将人拖入水中吃掉。 不过恶蛟并未得手,因为重华从天而降,一剑即将恶蛟头上的玄角削掉一半。阿月一惊,忙起手化符,但他微薄灵力在恶蛟面前实在不值一提。重华手中一把长剑舞地流光飞转,衣袂长发飘扬,不求好使,但求好看。 阿月一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他被重华护在身后,只能拼命地燃烧灵元为重华加固剑气。恶蛟不敌,被一剑削去半身金鳞,沉入深潭,血染潭水。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阿月唇色泛白,喘息着收了符纸。 重华有些心疼地拂开阿月散在耳边的发丝,低声道:“有我在,这么拼命干什么?” 阿月心头一跳,忍不住弯眸笑了笑,刚要开口说话,忽然看到那深潭血水暴涨,恶蛟翻身而起,长啸一声,一口咬向重华。 重华眉心一紧,反手将阿月推开,身后瞬间起了结界,但恶蛟垂死一搏,直接用身子将结界撞碎,一口毒火喷向重华后背。黑色火焰里,重华一口血喷了出来,反手一剑插入恶蛟眼中,剑光化千万剑气,将恶蛟捅了个透心凉。巨大的蛟身轰的一声砸入深潭里,血水四溅。 “重、重行!”阿月扑上前去,扶住半跪于地,长剑撑身的人。 重华咳出口中血,摇了摇头,道:“没事……” 阿月眼睛都红了,心如刀绞:“别说话了,我带你去找师父,他会治好你的。” 重华将身子挪到阿月怀里,虚弱地点了点头。 深潭血水鼓起几个泡泡,伤痕累累的恶蛟秘密传音给重华:“帝君,属下表现的怎么样?” 重华一脸惨白地倚着阿月,双唇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细嫩的脖颈,敷衍地传音给恶蛟:“张力还不错,就是情绪不够饱满,继续努力。”他的手悄悄背在身后,指尖是一颗泛着紫气的灵元珠,弹指间飞了出去,落入张开嘴等在潭边的恶蛟口中。 “三万年灵元,慢慢消化吧。” 恶蛟身上伤口渐渐愈合,欣喜若狂:“谢谢帝君!” 重华打发了恶蛟,做作地低咳几声,虚弱道:“阿月,我好难受。” 阿月心急如焚,指尖掐诀就要燃了灵元给重华疗伤,手还没抬起来就被重华一把按住。 “不要,这点伤,我慢慢养就好。”重华哄着面前心境单纯的少年,“只是怕要耗费许多时日,你会陪着我吗?” 阿月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我会一直陪着你。” 重华心花怒放。果真,借着要去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好好养伤为由,拐走了阿月。阿月无法,实在放心不下重伤的重华,只能与师父暂别,放弃了前往灵山之南的佛境。 3. 重华带着阿月来到了崇阳山下的桃林里,依山傍水之处,所见俱是随风摇落的花瓣。阿月驻足桃树下,发间落了花,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惊叹。 “好看吗这里?”重华倚靠在一棵桃树下,弯了弯苍白的唇。 阿月轻轻点了点头:“可是,听说崇阳山下是帝君常居之处,我们能住在这里吗?” 重华看着阿月一脸困惑的小模样,心都要化了,忍不住伸手将人拉到怀里,贴着他耳畔小声道:“没事,这里这么大,我们就住在边边上,帝君不会理会我们的。” 阿月耳朵被重华吹得有些痒,侧着脑袋蹭了蹭自己肩头,红着脸要挣开。 “嘶……”重华倒抽一口凉气,满脸颓丧模样。 阿月忙伸手搀住他:“是不是碰到伤口了?” “嗯……”重华将阿月揽得更紧些:“没关系,你扶着我些,我能走。”他当然能走,不仅能走,心里甚至还想就地抱着阿月打几个滚。 阿月不疑有他,悉心照顾着重华,两人在桃林的边起了一座小房子。山间多灵芝草药,阿月随师父修过医术,每天按时煎药给重华。 乌黑的药汁散发着浓苦的气息,重华喝了一口就吐了。 “太苦了?”阿月有些无措地搓着衣角,喃喃道:“对不起,我修为太低,没办法用上等的治疗术,只能熬药给你……” 重华掩唇低咳了几声,抬手将阿月的脸轻轻抬起,俯身压上那粉白微润的唇。阿月眼眸蓦地睁大,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不怪你。”重华郑重又小心地亲了亲阿月的唇,才缓缓拉开距离,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待放下碗时便轻笑道:“这样就不苦了。” 4. 桃林间日复一日,重华终于在“伤”痊愈之前,如愿以偿地将阿月按在了床榻间。窗外一轮明月正悬在桃花树梢,暗香涌动,树影婆娑。阿月睫毛轻轻颤着,肩头衣裳随着重华指尖的轻轻撩拨,悄然滑落。 衣袍下的寸寸肌肤皆是雪白又稚嫩,稍一用力就留下道道红痕。重华怜惜地亲吻着阿月的眉眼,轻声问道:“阿月,可以吗?” 阿月垂头,长长的睫毛遮住水光流转的眸子,羞赧地点了点头。他是喜欢重华的,从初见时就喜欢,这些年的一路相伴,更是将一颗真心都交托了他。让他有何不愿意? 情到浓时,两人已是缠绵一处,重华拂开阿月被汗打湿的发丝,凑在 分卷阅读17 他耳边哄道:“叫我。” 阿月皱眉忍着颤抖,低声道:“重……” “叫阿重。” “阿重……” “叫阿重哥哥。” 阿月将里脸埋在重华胸口,小声喘息着,叫道:“嗯……阿重哥哥……”重华心软如泥,将怀里人紧紧抱住,只觉他的师兄如今怎么能这么乖,让他爱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两人将行双修之事时,却不太顺利,重华还未如何,阿月已经疼得眼都红了。 “对不起……”重华叹息一声,亲了亲阿月紧皱的眉心,退了出去:“你还小,再等等……再等些年,等你以后境界上来了,就不痛了。” 阿月环住重华的脖子,强忍着眼泪摇了摇头:“不,不用如此……我可以……” 重华还如何忍得住,直将人彻底压在身下吃干抹净。阿月浑身被汗湿透,起伏的胸口上满是欢爱的旖旎痕迹,疼痛与欢愉的折磨让他神志渐渐散去,昏睡之前他听到有人贴在他耳畔,低声唤他“师兄”。 5. 阿月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傍晚,夕阳余晖落了窗牗里,投下一片泛着细碎金色的朱红。他拥着被子费力地坐起身,忍着腰间酸痛默默发了会儿呆。昨夜回忆如水涌进脑海中,绯色像是胭脂般抹上了耳朵。阿月用手背贴住微烫的脸颊,缓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往外走。 雪白的衣袍披在肩头,阿月长发未束,光着脚推开门。门外是一场桃花胜雨。帝君踏花而来,身后山间盘着一条银色巨龙,旁边栖着一只赤色凤凰。 阿月惊于眼前之景,一时无言。 帝君走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道:“阿月,我想迎你做我的仙侣。” 阿月指尖微凉,皱眉看了眼帝君身后神兽,问道:“你究竟是谁?” “重华。”帝君道。 阿月眼中闪过惊色,却也渐渐平静:“说什么云游散仙,原是骗我的。” 重华摊开掌心,里面赫然是一颗小小的玉石,流光朱红,用一根银线穿着。他将玉石戴在阿月颈间,轻声道:“大帝补天时曾留下几颗碎石,这是其中一颗,名叫“证心”。我特意寻来予你,此玉便如我之心。阿月,做我仙侣,做我帝后,换我来爱护你。” 阿月抬眸看他,轻轻点了点头:“好。” 重华眼中尽剩喜悦,大笑着将阿月抱起来,飞身于白龙之上。白龙长啸一声,腾云而起。 “我们去哪?”阿月不得不环住重华脖子,问道。 重华笑着道:“华月仙府,我们回家。” 6. 华月仙府有楼阁无数,重华却偏将阿月带进了师兄曾住过的地方。他想着,既是前世今生,阿月又有天生的一把仙骨,倘若一睹旧物,没准能记起过往。为此,他又将从前服侍师兄的一个小仙婢烟锁留在阿月的身边。 烟锁初见阿月的时候先是一愣,正要脱口惊道一句仙君,却又想到仙君万年前就在仙魔大战中魂飞魄散,最后一缕元灵化作崇阳桃林万丈了,如何还能回得来。 “这是仙府的新主。”重华自然地俯身跪在阿月身边,握住他伶仃苍白的脚踝,怜惜地为他穿上袜履。 烟锁眼里泛红,沉默着攥紧指尖,半晌才垂头咬牙道了声“是”。 重华拉住阿月的手,拢在掌心间轻揉着,开口道:“待我筹备几日,你我就举行合籍大典,好吗?” 阿月望进重华眼底,那浓厚地爱 意如此真切,他犹豫了,轻声喃喃道:“你是灵山之主,可我不过是个问道者,甚至连玄仙境都不是……帝君,你究竟爱我什么……” 重华听得又好笑又心疼,忍不住将人抱进怀里,用力亲了亲他头顶的发旋儿,宽慰道:“不准叫我帝君,叫我阿重,或者阿重哥哥也可以。不要再问这些傻话了,你且记着,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人。” 阿月闭上眼,不再说话,任由重华将他抱入红帐中折腾一通…… 直到第二日黎明破晓,阿月醒来身边却不见人在,他披衣下床,推开门,看到庭院里站着的仙婢烟锁。 “公子好容颜,竟生得和我家仙君一模一样。” 7. 晨曦也凉。 阿月裹紧衣袍,在庭院石凳上坐下,看着一片清池出神。良久,才轻声道:“灵山上神之子照月仙君,与重华帝君合籍七万年后解籍,逝于仙魔大战之中,生时离,死后别。” 这段故事留在灵山的传说里,可窥见的唯有寥寥数笔。 阿月所知不多,在问道者漫长的岁月里,他显得太过年幼懵懂了。可他却明白了一件事,帝君爱他并非没有缘由,他也终于明白了半睡半醒间那句‘师兄’是唤给谁听。 烟锁忍着泪,冷声道:“帝君与仙君是同门,深情厚谊又何止那七万年,公子凭着一张肖似仙君的容颜得了帝君这份宠爱,不觉有愧?” 阿月垂眸无言,指尖冰凉。 烟锁抹去眼角的泪,倔强道:“这话我今日既敢说出口,就没想活着,公子大可告诉帝君去,便是将我剥皮抽骨也无所谓。只是公子且明白一件事,您比不得我家仙君风华之一二,仰仗容颜相似罢了,能得几时好?” 阿月叹了口气,起身将一方素丝手帕递给烟锁:“别哭了,我不会跟帝君说的。” 烟锁看见手帕先是一愣,随即哭得更厉害了。 阿月有些无措,只能劝道:“何至于哭呢,你想说什么,我听着就是了。” 烟锁往地上一蹲,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那年,她莽撞冒失,不慎打碎了照月仙君最爱的那只流玉杯,吓得直哭。正巧仙君从外面回来,见她瑟缩着不停抽泣,问了缘由。她以为自己一定会被仙君撵出去,谁知仙君只是递她一方手帕,道:“别哭了,不过小事而已。” 8. 重华回来的时候,阿月一个人站在庭院里,一动不动。重华在他身边坐下,将人拉到自己腿上,圈住那一把柔软的细腰,笑着问道:“怎么呆呆的?站这儿想什么呢?” 扣在腰间的手火热,阿月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轻声道:“我不知道要做什么。”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房里每一件陈设,都不属于他,他不想看,不敢动。 重华轻轻吻住阿月的柔软的耳垂:“你什么都不用做,安心做我的夫人就好。” 阿月沉默一瞬,小声恳求道:“不要举行合籍大典,可以吗?” 重华一愣 分卷阅读18 :“为什么?” 阿月只是摇了摇头。重华叹息一声:“可是阿月,我不想委屈你。” “我、我不委屈……”阿月将手认真地放在重华掌心里。 重华拗不过阿月,只好作罢,但他却执意拉着阿月掰了一次月神。那是他们在游历灵山时遇到的新人结契的仪式,天地为证,月神为鉴,红衣红烛,两人拜了回天地。阿月被重华抱起,按在床上,温柔疼爱了半宿。 自那后,阿月便一直住在这里,在征求了重华的同意后,他开始在照月仙君曾经的藏书楼里翻阅仙君留下的典籍和手札。从那些隽永的字迹里,隐约可见那人风骨。阿月想,倘若只是一张脸,何德何能来替代这样的一个人。 仙君留下许多修炼法籍,上面有细密批注,恰到好处的点拨与指引,像是个温柔的先生用最大的耐心来对待他的学生。阿月仔细翻阅这些有批注的法籍,竟能与仙君心意相通般,书中所注所点,他皆是一眼便能明了。不过短短数月,他修为精进许多。 有一次重华见阿月看这些法籍,方道:“师尊虽收我为徒,可我一身剑术仙法皆是师兄所授,为了教会我,他没少下功夫,这些批注便是他当年为了指引我写下的。”阿月看到,重华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温柔又怀念。 后来阿月在藏书阁无意间看到一幅画,他小心地打开,那画上赫然是重华少年时的模样,鲜衣长剑,眉宇锋利。作画的人笔法绵密细致,画中山水皆是浅淡,唯有帝君浓墨重彩,少年张狂俱在其间,一笔一划,皆是入了骨的用心,确是心头挚爱了。 “你又动仙君东西!”烟锁进来奉茶时看见阿月对着画卷发呆,忍不住夺了过来,刚想生气,又忽然顿住,犹豫道:“你……你哭了?” 阿月摇头:“对不起。” 烟锁小心将画收起,有些闷闷道:“仙君鲜少作画,难得留下这么一幅。你平日里翻他典籍还不够吗,干嘛动这个。” 阿月耳畔嗡鸣,隐隐有些眩晕,他勉强撑住桌子,再次小声道了歉。 烟锁回头看他,见他脸色不好,结结巴巴问道:“哎,你……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仙来?”阿月摆了摆手:“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他近来常如此,疲乏困倦,晕眩气短,就连修炼都难以集中精神。 “那你喝口茶……”烟锁将茶盏递了过去。阿月接过去,勉强压住欲呕的念头。他实在倦了,只得回去休息,又央求了烟锁无需拿这点事烦扰重华,他不愿再给重华添麻烦。 睡至半宿时,阿月听见帐外有动静,他揉着眼坐起身来,以为是重华回来了,挑开帘子却见窗前坐了一个少女,月色落在少女清冷的眉眼间,恍若相识。 9. 阿月心头被重重撞了一下,怔怔看着眼前的少女,那眉眼与他竟是极相似的,但他知道,并不是像他,而是像另外一个人。 这是照月仙君的女儿,神女瑟瑟。 窗外窸窸窣窣,一人翻窗进来,衣袂翻飞。 “瑟瑟快些,帝父被我支开,怕是不久就要回来了。”玄霜拍了拍妹妹肩头,一转身便看见眼前的阿月,当即愣住了。 “君……君父……是你吗?”玄霜险些腿一软跪下,被瑟瑟一把拉住袖子。半晌,方才缓过神来,摇了摇头道:“只是听人说像,倒是不曾想会像成这般模样。” 兄妹对视一眼,却都不知该说些说什么了,面对这样一张脸,还有什么话说得出口。 玄霜皱眉,抬手结了个印,金光绽起,笼住眼前人:“怕不是用了什么换形术?” 阿月吃不住这一道法印袭来,当即后退几步,抬手遮住了眼睛。 “他还未入玄仙境。”瑟瑟压下玄霜的手。阿月脸色苍白,冷汗津津,只是捂着小腹瑟缩一团。 瑟瑟看得心下难过,拉住玄霜的袖口道:“帝君既贪恋这一分虚无念想,就随他 去吧。” 玄霜原以为是什么魑魅巧借几分肖似君父的模样诱惑了帝父,如今看来,不过是个柔弱的凡人。他本着来都来了,不如敲打敲打的念头,道:“你不过是帝父寄情之物,且好自为之吧。”说罢,兄妹二人趁着帝君回来前赶紧离去,临走前瑟瑟回头看了眼阿月,看着那瘦弱蜷缩作一团的身影,心下哀意更浓。 夜风吹得珠帘作响,阿月用手背抹了下脸颊,擦去湿润微凉,抬眸看着空荡荡的窗户,心里只余那莫名的不舍。 重华回来的时候,看了眼大开的窗户。 “霜儿和瑟瑟来过了?” 阿月缩在床上一角,轻轻点了点头。 重华将人从角落拉出来,柔声问道:“喜欢他们吗?” 阿月一愣,倒是认真地回道:“喜欢。” 重华笑了,师兄与孩子们心意总会相通的,不枉他特意放玄霜和瑟瑟来此一趟:“那也是我们的孩子,只是瑟瑟当年……她从未跟在我身边过,也不肯叫我一声父亲。” 阿月伸手蹭了蹭重华的脸,安慰他:“不要难过,会好的。” 再次见到瑟瑟是两天后,那天阿月在藏书阁正在翻看一本典籍,回头时就看到少女抱着一堆果子坐在窗上。 “文玉树上刚结的果子,我摘来了些,你怕酸吗?” 10. 朱红的果子躺在瑟瑟白生生的掌心里,阿月受宠若惊地接过,道了声谢。 “尝尝?”瑟瑟率先咬开一枚果子,刚成熟的果子的确是有些酸的。 阿月有些舍不得吃,却有不想让瑟瑟误会自己不喜,只好当面吃掉手里的果子。文玉树的果实虽是酸的,却清凉生津,倒是适阿月口味。 “喜欢吗?”瑟瑟托腮凑近了问他。 阿月一笑,点了点头。 瑟瑟微怔,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道:“你笑起来真的很像我君父。” 阿月唇角笑意淡去,仙君已故,他不愿再惹眼前的小姑娘难过。 瑟瑟叹息一声:“我总算明白为何帝君要与你结作仙侣,不仅是你容颜神似君父,就连性情也同君父一般无二。” 阿月苦笑,神女率直,不知字字伤人。这世间人人皆知帝君心头挚爱是谁,唯有他不肯死心,盼着或许重华有那么一点爱他的,而非只是寄情。一念至此,眼前黑白便不明了,眩晕感袭来,险些让他站不住。胃里酸意上涌,苦闷惆怅一并赶来,阿月再也撑不住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掩唇干呕起来。 瑟瑟吓了一跳,忙从窗上跃下:“你怎么了  分卷阅读19 ?” 阿月缓了半晌,那来势汹汹地眩晕才渐渐散去,眼前重复清明,只是背上起了一层虚汗,脸色苍白骇人。 “你生病了?”瑟瑟小心翼翼地拉住阿月的手,道:“我帮你诊脉。” 阿月摇了摇头:“我没事……” 瑟瑟捏住他的手腕,道:“你放心,我自幼修得就是医术,你这点问题,我一定能……”她话音戛然而止,神色转而凝重起来,待半晌后,方才缓缓收回手。 阿月刚想开口,便听到瑟瑟问他:“你知道你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吗?” 11. 桌上的烛灯燃得是鲛人泪,幽幽蓝色,长明不灭。重华进门来,看见他的阿月坐在烛灯前。他似是要睡下,已将发带解去,青丝柔柔散在肩头,背影消瘦。 重华从背后抱住他,心下已是十分满足。 阿月惊了一下,回过神来:“你回来了。” 重华应了一声,手臂抄过阿月腿弯,将人整个抱起:“在等我?灵山法会快到了,我需得出面,近来怕是有的忙,你若累了就不要等我。”灵山法会每隔万年一次,以斗法来定下个万年里各族的资源分配,重华身为灵山帝君,自然要主持法会。 “我本想带你去,可斗法中灵压太强,我怕你身子受不住。”重华把阿月放在床上,掌心撑在他脸庞,轻声道:“但此一去时日太久,我又舍不得你。” 阿月轻轻点头:“不必担心我。” 重华笑了,吻过阿月眉眼:“答应我,就在家里等我,哪儿都不要去,有事就告诉它。”阿月随着重华手指之处看去,见床头不知何时放了个叠得胖胖的大纸鹤。 阿月伸出白莹莹的指尖拨了拨纸鹤,重华将他重新压在榻上:“你有心事。”阿月心头一跳,半晌才轻推开重华,坐起身来,垂眸小声道:“我不知该不该问你……” 重华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在阿月柔软的臀肉上打了一下:“你是我的夫人,哪来的该不该?”阿月被重华这一拍,羞得脸色绯红,想了半天的话也都不知如何说了,许久才贴在重华耳边,结结巴巴地问了句:“我……我能为你……生个孩子吗?”温热的吐息,柔软的声调,只一句就问得重华脑子嗡的一声,血气急涌到了下腹,胀热难耐。 重华扯去阿月身上的衣服,握住他清瘦的腰肢,目光滚烫:“纸鹤作证,是你先引诱我的。” 阿月想要辩驳,却被淹没在重华的热情里。 直到天色将明,此番情事方了,阿月捂着坠痛小腹,强撑着不肯昏过去,窝在重华怀里固执地仰着脸,虚弱道:“如果我们有孩子了……”重华没让阿月把话说完就将人按在胸膛,沉声道:“嘘,别说傻话了,我只要你好好的,莫遭辛苦。” 怀里人闷闷道:“我不怕……” 重华像是哄孩子入睡般,半睡半醒间轻拍着怀里人哄道:“别闹了阿月,我有霜儿和瑟瑟就够了。” 怀里人终于安静了,无声无息地缩成一团,不再纠缠。 12. 垂帐被一只苍白的手猛地掀开,阿月睡眼未睁,整个人已经俯在床边吐了起来。天已大亮,帝君已离去,留下床头纸鹤闪着莹莹光泽,慢吞吞地扇了下翅膀。晨吐来的剧烈,阿月青丝垂落,消瘦的肩头耸动,好半晌才止了吐,俯在床边喘息着。 一只小茶盏递到他的面前,阿月抬头,看到瑟瑟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阿月低声道了谢,接过茶盏小抿了几口,压下恶心感。但小腹中抽痛不断,冷汗湿透阿月脊背,他只得用手按在腹上,强忍着不适。 瑟瑟拉住他的手腕,道:“别用力按,小宝宝会痛的。”阿月脸色苍白,勉强笑了笑,虽没说什么,但到底将压在腹上的手松开 了几分。 搭脉片刻,瑟瑟神色有些凝重,她将阿月冰凉的手小心放在被褥里,皱着细眉,问道:“昨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指尖下的脉象虚浮,胎息不稳,竟有小产征兆。 “别怕,我帮你揉揉。”瑟瑟轻轻将手搭在阿月肚子上,灵元集聚掌心,轻轻揉散开。温热从瑟瑟的掌心传入他的小腹,阿月脸色稍缓,却不想让瑟瑟为他耗费灵元,所以他拦住瑟瑟手,道:“不必了。” 瑟瑟不明所以,只是道:“你放心,有我在,你和宝宝不会有事的。” 阿月苦笑,摇了摇头:“帝君不想要这个孩子。” 瑟瑟一愣,清澈的眸子里浮现几分水汽,神色微愠道:“那你呢?你也不想要这个宝宝吗?” 阿月看着掌心下的小腹,阖眸不言。瑟瑟凑近了些,认真道:“我想到一人,他应该可以帮你留住宝宝。” 阿月有些犹豫,但终是忍不住问道:“谁?” 瑟瑟小心翼翼地点了点阿月的肚子,总觉得那个还没成型的小宝宝好像也在跟她打招呼一样,她笑了笑,道:“鬼谷岛,司幽叔叔。” 13. 司幽仙君见到阿月的第一面就失态了,瑟瑟废了好大劲才把他从仙君手里拉出来。 阿月倒是习以为常了,每个见到他的人皆是如此,从别人的眼睛里他看到过太过的怀念,悲切,伤痛,还有深情。 “阿月……”司幽仙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分明知道照月成圣多年,一旦散魂哪来的轮回,可看到眼前的人,仍是难以自持。 “我不是。”阿月知道司幽仙君所念之人非他。司幽仙君苦笑,摇头道:“难怪重华他……” 阿月有些麻木地抚上小腹。瑟瑟以为他又腹痛,忙拉住他坐下,对司幽仙君道:“司幽叔叔,您先帮我看看他。” 瑟瑟托着阿月的手放在司幽仙君手心,司幽平复了下心情,搭上阿月的脉。 片刻之后,司幽沉着脸将阿月的手放下,深吸一口气,压着火道:“这也太不是东西了,你才多大,他就敢让你为他孕子?”若非顾及着瑟瑟还在一旁,司幽仙君早就忍不住要破口大骂了。 阿月解释道:“帝君他还不知道此事。况且,他也不肯我留这个孩子的。” 司幽仙君沉默良久,方道:“此事,你该听他的,这个孩子留不得。你如今还未入玄仙境,寿命尚且有限,而帝君成圣十万年有余,他的骨血自然如瑟瑟这般,生来就是仙骨神息,你的身子养不住胎儿。” 瑟瑟脸色发白,没想到竟是这般结果,问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了?” 司幽仙君摇了摇头:“你君父成圣多年,在境界稳固之时生你  分卷阅读20 玄霜哥哥,尚遭了一番罪。帝君血脉何等霸道,为他传承哪里是这般容易的事,若非如此帝君也不至于次次不肯仙侣为自己孕育子嗣。” 阿月眸色黯淡,掌心轻轻拢住小腹:“原来如此,这不怪他,是我无能,留不住孩子。”司幽仙君看他这般模样,顿觉心口绞痛,忍不住叹息道:“何必这样自苦,来日方长,你自有成仙成圣的一天,到那时候再要孩子总好过如今折了命进去。” “哪还有以后。”阿月惨笑,他不过凭着这幅容貌得了帝君青睐,就如烟锁所言,以色侍君,能得几时好? 司幽仙君心下堵闷,叹息道:“罢,你若执意要留这个孩子,倒也有一法子,只是……”阿月眼底起了几分光彩,星火闪烁:“仙君且说就是,只要能留住这个孩子,让我如何都使得。” “仙圣血脉向来需要极长的年月方能成型,仙籍有记,昔年临渊神君有孕时,不慎误入密境折损了仙骨,难以撑住万年孕期,只得服用了催见花,只用了短短数月将神胎催至瓜熟蒂落,只是催见花药性霸道,神君产子之时殒命,留下刚出世的孩子孤零零一人。” 阿月心下动容,问道:“服那催见花,可会伤及孩子?” 司幽仙君道:“想来应该不会,临渊神君之子就是瑟瑟的外祖青虚上神,上神生来天赋神通,神力强悍,就连飞升成圣都比旁人来的顺利。” 阿月这才放下心来。司幽仙君又道:“一介神君用那催见花尚赔了性命进去,你若选了这条路,怕是……” “无妨的。”阿月笑了笑,心里却是轻松的。 一旁瑟瑟却是红了眼,又不知从何劝起,气得甩门而去。阿月忙起身追了出去,却见瑟瑟只是到院中揉着眼睛直落泪。阿月慌忙想用袖子给瑟瑟擦去眼泪,却被瑟瑟抬手打开。 “早知道我就不带你来了……”瑟瑟背过身去,用力擦去眼泪。 阿月心口泛疼,却轻声哄道:“别哭了。” 瑟瑟转过身来,红着眼睛问:“你就非要用那催见花?”阿月轻轻抚上小腹,含笑道:“倘若我也能有个神女这样的女儿,那该多好。”说罢,阿月又觉得此言冒犯了神女,正想要道歉,就被瑟瑟一把抱住。 “君父……你不要再离开瑟瑟……”瑟瑟哭着唤了一声。阿月一愣,半晌却是叹息着抱住瑟瑟,头一次恨自己不是照月仙君,他只能轻轻拍了拍瑟瑟道:“会好的。” 阿月到底服了催见花,一盅药喝了去,不过半柱香间就已让他疼得受不住了。腹中胎儿的生长已不是他所能承受的,绞痛从小腹炸开,让他只剩在床上辗转的力气,汗水湿透衣衫,指尖险些攥破身下床褥。 约莫半个时辰,药效渐消,阿月湿淋淋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司幽仙君用帕子帮他擦去额头上的汗,劝道:“你可尝到这催见花的厉害了?要每天服用三次,直到孩子出生为止。现在放弃还不晚……” 阿月勉强笑了笑,气若游丝:“不必……” 司幽仙君原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却不想他答得这样干脆,无奈道:“为了个孩子,值得吗?” 阿月阖眸,许久才攒出点力气,轻声道:“他所给我的一切,皆是假的,唯有这个孩子……是属于我的。” 14. 阿月到底还是要留住这个孩子,催见花一日一日地服下,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只是他却一天天憔悴下去。当初帝君将他带回仙府的时候,他方褪去少年人的稚气,尚有几分年轻人的朝气懵懂,如今倒是被折腾的如一潭死水,唯有看到瑟瑟时,才见展颜。 照例一盏催见花服下,痛过半个时辰后,阿月迷迷糊糊睡去,夜半醒来时,只觉嗓子痛得厉害。一人将他半扶起身,暖玉杯盛了温水递去他唇边,一杯水喝下,痛楚稍减,阿月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方看清身边的人。 “多谢司幽仙君。”阿月轻咳几声,道了句谢。 司幽问道:“还睡得下吗?要不要我带你出去走走?” < /p> 窗外明月正好,倒是一宿良辰,阿月点了点头。司幽将衣袍替他披好,扶他下了床。院子里有一匹银白神驹,背生双翼,俊美矫健。 “来,上马。”司幽仙君二话不说将阿月抱了上去,自己转而坐在他身后,神驹振翅,白羽轻扬,飞踏在夜幕里。神驹飞往岛的尽头方停下,万里银河,群星闪烁,湛蓝海面倒影着星河,海天相接,入目一片璀璨。 “此处是碎星之海,好看吗?”司幽仙君驱着神驹慢慢走,阿月眼底倒影着万里星河,他抬指,一颗小星影落在指尖,又轻轻散去。 “真美。”阿月轻声感慨着。 “我知道,你向来喜欢这里。”司幽垂眸,看着阿月唇角的笑意,忍不住心神微动:“这岛上风景还有很多,我带你一一看遍,如何?”阿月还未开口,忽然腹中一紧,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抬手抚住肚子。 “怎么了?”司幽忙扶住他,免得掉下马去。 阿月摇了摇头,轻喘一口气,有些惊又有些喜:“他踢我。” 司幽看着阿月高隆的肚子,叹气道:“都这么大了,会动很正常。” “他很少动的。”阿月长长的睫毛在微风里颤了颤,待再抬眸看万里星河,心里却想得只有重华。他们的孩子已经会在肚子里闹他了,重华却还不知道。 这般想着,忽然间远远飞来一个小东西,红彤彤的模样,竟是只破破烂烂的纸鹤!纸鹤不知找了多久,飞了多远,披风带雨,从天河尽头摇摇晃晃飞来,仓皇又急切。 阿月一颗心都跟着提了起来,他慌忙伸出手去,那破烂纸鹤咚的一声栽倒在他手心,得偿所愿地扇了扇翅膀,完成了它的使命,化作一缕飞烟消失不见。 “重华!”阿月攥住指尖一缕青烟,失声喊道。 司幽仙君轻轻按住阿月肩头:“阿月,冷静一点,帝君如今主持灵山法会,就算他用纸鹤探听到你在此处,也无法抽身过来的。” 阿月有些失落地看着空荡荡的掌心。 司幽仙君失算了,他没想到重华第二天就乘着白龙卷着滔天怒意杀了过来。 15. 白龙摆尾卷惊涛,帝君站在龙首之上,狂风将衣袖掀起,怒意在帝君眼底翻腾着。 司幽顶着帝君浑身爆发出的可怖灵压敷衍地见了礼,道:“劳烦帝君收收神通,再这样下去我岛上生灵怕是不能活了。” 帝君冷冷道:“废话少说,我的阿月呢。” 司幽仙 分卷阅读21 君轻笑,道:“小仙不知……”话音未落,一记巨大的灵压迎面拍来,他下意识地召长剑堪堪挡住,整个人被震得后退三丈,一口血喷了出来。 帝君握住剑鞘,寒声道:“别逼本座出剑,再问你一遍,阿月呢?” 司幽仙君抹去唇角的血,一笑道:“不知。” 帝君怒极反笑:“好,那本座今天就掀了你的鬼谷岛。”长剑寸寸出鞘,江面瞬间成冰,蔓延开来。司幽掌心现出岛主权杖,他心知不是帝君对手,真要正面刚怕是再帝君手里走不过十招,但是重华眼下这个怒气冲冲的模样,他怎么放心将阿月交出去。 灵压滚滚,一触即发之时,一人伏在白驹背上从远处赶来,狂风吹散了他的头发,青丝凌乱的粘在脸边,衣衫被风吹得紧紧裹在身上,却是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来的正是阿月,他唇色惨白,几乎是从马背上跌下来的,踉跄着上前扶起司幽仙君。 “你来干什么?”司幽仙君大惊。 阿月想说话,却被冷风呛得直咳,一路颠簸让他腹中早就不得安生了,缓了半晌才勉强开口道:“让我来同他说清楚……” “他像是能说清楚的样子?”司幽仙君撑着站起身来,想将阿月拉到身后护着。但帝君已经到了身前,正一脸忐忑地看着阿月。 “帝君。”阿月下意识护住肚子,忍不住退后一步。 重华方才看到阿月的时候,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人举着古琴重重砸了一下,整个人都懵了。他怔怔朝阿月伸出手,道:“阿月,过来。” 16. 重华脸色铁青地看着阿月的肚子,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尽量放软了声音,道:“来,阿月。” 阿月向前走了一步,又被司幽拉住。司幽低声道:“别去,他刚才还疯着。” 重华怒道:“你才疯!”转念又怕自己这一吼吓到阿月,赶紧住了口,有些委屈道:“阿月别听他的,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刚刚就用剑鞘轻轻拍了他一下。” 司幽不动声色地咳出半口血,吓得阿月慌忙扶住他。重华深吸一口气,心里劝自己冷静。 “帝君。”阿月站出来,脸色惨白,整个人在风里摇摇欲坠:“你为我而来,就不要再伤人了。” “好,我不伤他。”重华心里又酸又痛,走上前小心翼翼将阿月抱住,轻轻抚着他单薄的脊背,问道:“告诉我,你肚子里是不是有我们的孩子了?” 阿月身子僵了一瞬,想到那晚重华的话,忍不住低下头,小声道:“对不起,我知道你不需要再有一个孩子,可是我……我舍不得……” 重华心口仿佛被匕首绞了一圈般得痛楚,他将阿月的脑袋重重按在怀里:“是我没照顾好你,不是你的错。” 阿月猛地抬头,又惊又喜:“你同意留下这个孩子了是吗?” 重华看着阿月憔悴的容色,心里很不是滋味,只得道:“你和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想要。只是我们分开没些时日,你的肚子怎么会这么大了?” 司幽不欲隐瞒,在一旁直言道:“为了留住这个孩子,阿月服了催见花。”只听得一声巨响,阿月被重华稳稳推到身后,巨大的灵压铺天盖地砸向司幽仙君,神兵出鞘,长剑冷啸,直抵司幽脖颈。帝君双目赤红,恨得咬牙切齿:“你这是要他的命。” 司幽被剑气重伤,强撑着咽下一口血,道:“要他命的是我还是你?你把它拘在身边,又不珍视他。你究竟把他当什么?”帝君怒不可遏:“胡说八道,你同他原本也是幼时一起长大,他也曾视你为兄长。如今他不过凡人之躯,你让他服催见花,你为他想过吗?” 司幽仙君愣住了:“你、你说什么?” 重华不再理会司幽仙君,只是忍怒收剑,转身抱起阿月,寒声道:“抱紧我,不然我会忍不住杀了他。” 阿月犹豫一瞬,到底还是伸手环住重华,随他乘上了白龙,同归仙府。而此时 仙府里已是帝君一声令下,召满灵山最有名望的医仙聚集在此。 17. 重华把阿月抱进仙府,几位医仙轮番诊脉,待阿月睡下后,医仙们方退在屏风之外禀告道:“帝君恕罪,我等实在无法保月公子和他腹中孩子两全。公子凡人之躯,若是继续服催见花,待胎儿出生时,必已是油尽灯枯。” 重华望着屏风出神,许久才道:“若是强提他境界……” “帝君使不得,强提境界实在太冒险,损您修为不说,如果其间月公子熬不住,怕是会一尸两命。”医仙驳回了帝君的提议,弱弱补充道:“若帝君想留下孩子……” “本座要的是阿月。”帝君打断医仙的话,心生悲戚,“本座要他好好的,谁都不能再从本座手里将他夺走了。” 医仙了然,道:“那就用化胎药,将胎儿落了就是。” 重华脸色煞白,掩在大袖下的指尖颤抖着,许久才阖眸,绝望道:“去准备吧。” 天色黯淡,阿月醒来时,重华坐在他床头,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醒了。”重华藏起眼底的情绪,将阿月小心翼翼地扶到自己怀里。 阿月睡意未淡,倚在重华胸口问他:“你回来了,灵山法会怎么办?” “我留了一缕元神在那里,没关系的。倒是你干什么往鬼谷岛去?纸鹤找不到你的时候,我都要急疯了。”重华语气倒没有埋怨的意思,只是有些许委屈。 阿月心生歉意:“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了,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阿月。”重华唤他,问道:“你真的想要个孩子?” “嗯,想要。”阿月拉住重华的手,小心放在自己圆隆的肚子上,恳求道:“它已经会动了,就是有些懒,不肯多翻身。” 重华眼里有些发酸,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商量道:“可是我,不想让你有任何闪失。我不能……不能再失去你了。” 阿月浑身僵了一瞬,他低头看了眼重华覆在他肚子上的手,已经明白了那话中的意思。所有委屈在顷刻间翻腾起来,涌到嘴边成了一句压在心底的质问:“重华,你爱过我吗?” 重华被问懵了,从十几万年前初见师兄的那一天,他就将全部的爱慕奉了出手,以至于从未想过这么笃定的问题。 阿月苦笑摇头:“我知道了……” 抱着阿月的手臂猛地收紧,重华认真地将唇轻轻印在他耳边,道:“阿月,你相信轮回吗?我爱你,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我只爱你。” 分卷阅读22 阿月心头一震,想到那年桥头梨花下,他问师父三界之中,可有轮回。他喃喃道:“如果有前世,我或许住在山脚下……山下开满桃花,林间还有……还有一头奔跑的野猪……” 重华心里悲喜交集,摇头道:“山下有桃花,你却不是凡人,野猪没有,我你要吗?” “可是……”阿月不敢相信,只得怔怔看着重华。 重华急切地吻他,一遍遍道:“信我,信我……” 许久,阿月点了点头,回应道:“好,我信你。” 18. 重华看着阿月睡下,伸手将被子往上拉拽些许,遮盖住他消瘦的肩头。阿月侧身睡着,额头挨着坐在床边的重华腿上,一手环住肚子,双腿微蜷,眉间舒展,难得安稳。 重华将手轻轻覆在他隆起的肚子上,低头看见阿月眉心一紧,掌心下竟真的鼓起个软软的小弧。重华动容,想到医仙说的话,酸楚不已。他想到那年自己从战场归来,仍是血气上头,杀心未褪,狂傲不可一世的模样。推开府门,登上楼阁,便见他的仙侣正辗转床榻间,为生下他的长子而挣扎着。他当时惊怒交加,害怕极了,脑子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摔袖冲照月吼出口了。他的师兄只是攥紧身下床褥,虚弱又狼狈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玄霜出生,重华负气离家,直到玄霜能满地乱跑了,他才别别扭扭地抱回来一只憨憨的小听风兽送给儿子。后来他们的玄霜长大了,又有了瑟瑟,如今阿月腹又多了这个小家伙儿。重华心知自己欠了师兄太多,可他真的怕了,倘若阿月再离他而去,这漫长岁月里,他独自一人该如何活下去。 重华独坐到天亮。 医仙来为阿月诊脉,仍是昨天的建议,胎儿必须化去。 “化胎可会伤身?”重华捏了捏眉心,满脸疲倦。不老不死的圣人境帝君,一夜间青丝里竟起了华发。 医仙道:“神胎孕育在灵海丹田里,连根拔除自然会……” “想办法。”重华冷冷道:“不能伤他。” 医仙冷汗沁了满额,沉吟许久,方道:“那、那就将药性减些,每天服下一点,约莫四五十天,胎儿也就下来了,如此应该不会伤了灵海,将来阿月公子修为大成时,身子自然会恢复。只是慢慢化胎,就如那钝刀割肉,很是磨人。” 重华神色黯然,无力地抬手示意医仙出去,道:“就按你说的这样,不要损他根基,将来他入了圣人境,我们还会再有子嗣……将来……” 熬过这些日子,将来一定会好的,他和阿月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苦涩的汤药味道将阿月冲醒,他睁开眼时,看见重华正将药吹凉。 “对不起,我又睡着了。”阿月揉了揉眼,他实在是太倦了,和重华说着说话,就无知无觉地睡了过去。 “困了就多睡会儿,我在这守着你,哪儿都不去。”重华俯身亲吻他,又将他扶起来,圈在怀里,轻声道:“喝了药再睡。” 阿月被浓苦的药汁呛得头疼,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药?” 重华沉默许久,才道:“用来调养你的身子。” 阿月没有再问,温顺地点了点头,忍着苦涩一口口喝下。重华失神地看着手中的空碗,低声问道:“阿月,你会离开我吗?” 阿月胃里被药冲得欲呕,强忍着一阵难受,摇了摇头,道:“我会努力修行,登仙成圣,与你长久。” 19. 藏书阁里,阿月扶着椅子缓缓坐下,今天腹中格外不安生,原本不爱动弹的孩子似乎被什么惊扰了般,不停地作动着。坠痛如针扎般绵绵 不绝,腰腹间酸疼难耐,阿月伸手抚摸着圆隆的腹部,试图安抚肚子里的小家伙儿。只是许久也不见好转,断断续续涌来的不适,让他额头细汗未干过。 可他不敢倦怠,昨夜他答应了重华要努力修行。之前他以为重华不过怜他容颜肖似照月仙君,并未对自己动过情,乃至于令他心灰意冷,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他既信了重华口中“轮回”之说,便再难舍下与重华相守相伴的念头。 他不想死,也不想失去腹中的孩子。重华不许他服催见花,那他只有尽快提升境界,延长寿命来保住腹中孩子。 藏书阁里的玉简是照月仙君留下的,里面详细记载着十几万年里仙君于道法之中的体悟。阿月从腹痛中缓过来,盘膝坐在地上,指尖掐诀,几百块玉简泛起暖色,识海大开,无数经纶涌入脑中。 阿月指尖颤抖,咬住下唇,克服着身体上的不适,识海飞速吸收着经纶法咒。若是旁人这样急功近利地翻阅圣人留下的体悟,定然会识海炸裂而亡,阿月既是轮回,自有机缘相连,与照月留下的体悟融合得很好。 四周灵脉波动,无数灵元集聚在藏书阁内,阿月指尖变幻法诀,试图去突破境界。他分明看到玄仙境的那道门就在眼前,照月仙君留下的神思指引着他一步步往那道门走去。 近了,更近了,阿月唇色泛白,汗珠顺着清瘦的脸庞淌下,只要迈过那道门,他才是真正踏入道门,成为半仙之体。心跳如雷动,他终于走到玄仙境的门前,灵元在他的头顶成了一个漩涡,倾注而下,仙门大开! 就在他一只脚踏入玄仙境的关头,小腹一阵剧痛袭来,凝集在一起的灵识顷刻溃散,雾霭重聚,仙门远去,迷障将他包围起来。一口血溅了满地,阿月撑不住倒下去,一滴泪从眼角流下。 突破失败了,他道心已崩,从此与仙门无缘。 许诺给重华的地久天长,自此成了空话。 20. 重华端着药推门而来,殿上灯火摇曳,阿月站在窗前,背对着他。 “阿月,喝药了。”重华放下手中的药碗,从背后抱住独站窗前的人,手心触到阿月身前隆起的腹部时,心口猛地一紧。掌心的躁动令重华揪心,他心疼地将人抱起往床榻走:“不舒服还站在这里。” 阿月脸色苍白,抬眸间眼底有泪,但到底没有把突破失败的事告诉重华。怪他心境不稳就急于突破,如今破境不成反而坏了道心,也辜负了重华。许是受了心境的影响,腹中绞痛愈发厉害,令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重华强压下喊医仙的念头,他心知怀里人为何受了这份苦。 “阿月……”重华断药的手微微颤抖,他将药吹凉,低声道:“不要怕,喝了药……就快好了……” 药一勺勺喂下,阿月的脸色又白了几  分卷阅读23 分,重华将一块蜜饯压在阿月舌尖,冲去浓重的苦涩。 “睡吧。”重华用袖子轻轻抹去阿月额头的汗,哄道:“我抱着你睡好不好?我已经传音给师尊,让他代我坐镇灵山法会,以后我就天天陪着你,哪也不去了。” “我不想睡。”阿月看向重华,眼底亮晶晶的。汗水打湿的青丝粘在他苍白的脸上,原本就出尘的容颜有些令人心折的脆弱。他撑起身,拉住重华的手,道:“带我走走,我想和你一起看看这灵山。” 重华担心阿月身体,又不忍拒绝,到底还是问道:“想去哪?” 阿月想了想,道:“天烬头,我们去看凤凰木。” “好。”重华将人稳稳抱在怀里,乘白龙前往天烬头,看那如火的花海,甚至还捉了一只小凤凰来给阿月抱着玩。 接下来的日子里,重华带着阿月看了灵山很多地方,赤水之畔、不周山下、百里大泽、昆仑之墟…… 倘若阿月还撑得住,他想就这样一直陪重华走下去。可是腹中痛楚令他不安,肚子里原本闹腾得厉害的小家伙儿最近像是累了般渐渐沉寂下来,不再给他半分回应,甚至于身下开始频频见红。 阿月看着重华照常端来的药碗,没有接过去,只是拉住重华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道:“你摸摸看,他好像不动了。” 重华指尖僵硬,下意识将手挣出,眼底满是痛苦,半晌才勉强安抚阿月:“不要担心,可能是睡着了……” “这样啊。”阿月不再发问,只是将重华的每一分神态都纳入眼中,他伸手端起药碗,仰头灌下,然后将自己裹进被子里,阖眸睡去。 重华在床边守他良久,方才离开,随着殿门关闭,阿月睁开眼,沉默着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小的海螺,用几分灵气催动,小螺号的光音传到万里之外…… 药田里,瑟瑟看着掌心里碧蓝色的海螺,抬手召来青鸾鸟,随风而去。 21. 青鸾鸟落在殿前,瑟瑟依旧绕过正门,从窗前翻了进去。她腰间系了个小荷包,里面鼓鼓的装满了熟透的果子。 瑟瑟边走边解开荷包,捧着果子挑帘而入,待看见倚在床前的人时,果子从颤抖的指尖落下,骨碌碌地滚了一地。 “怎么会这样……”瑟瑟眼睛一酸,上前握住阿月的手。 阿月抽出手来,雪白消瘦的指尖竖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半晌,他才攒出些许力气,低声道:“他还没走远。” 瑟瑟惊疑不定,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帝君?” 阿月点了点头,强撑着坐直身子。他将手递给瑟瑟,恳求道:“帮我看看它好吗?” 瑟瑟垂眸看着眼前细瘦的手腕,薄薄一层雪白的皮裹着淡蓝的血筋,她伸手轻轻捧起那纤细的手腕,指尖搭脉。 阿月看到瑟瑟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为什么……”瑟瑟喃喃自语,不可置信地抬眸对上阿月的眼睛。 阿月的眼里仍是温柔又平静,瑟瑟一瞬恍惚,用力摇了摇头,将手心贴在阿月的肚子上,道:“我想用灵识看看它。” “好。”阿月点头同意。 瑟瑟深吸几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若是痛了就喊我。” 阿月把手覆在瑟瑟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不必紧张。” 瑟瑟吐了口气,闭上眼睛,将灵识沉去阿月腹中。灵识感知下,她看到的先是一片破败的灵台,原本温润的灵元枯竭四散。不等她惊于阿月道基的毁坏,就见到了令她更 心惊的一幕。 柔软的胎宫从腹底起黑紫一片,隔着黑紫的浓雾隐约可见一汪血水里浸着安静蜷缩着的胎儿。灵息全无,生死不知。冷汗从瑟瑟额角沁出,她猛地睁开眼,泪沿着眼角滚落。 灵识扫过的感觉并不好受,阿月浑身被汗湿透,呼吸急促,腹部上下起伏着,指尖死死捏住衣角。待灵识抽去的刹那,他伸手扶住床沿,撑住摇摇欲坠地身子,缓了片刻,捂住肚子问道:“它还好吗?” 瑟瑟脸色雪白,摇了摇头道:“已经……感受不到灵息了,为什么?你不是已经决定留下它了吗?为什么还要用化胎药抹去它?” 阿月怔住,几息之后猛地按住心口弯下腰去。瑟瑟大惊,伸手扶住他,却发现阿月浑身冰冷发颤,扣在心口的手力道极大,似乎想就此将整颗心都剜出来般。 过了许久,阿月才像是从痛楚中缓过神来,这段时间已是足够瑟瑟想明白。 “是帝君?是他瞒着你……”瑟瑟掩住唇,眼里泪意更重。 阿月的手缓缓抚过冰冷的腹部,眸色黯淡,低声自语道:“睡着了么……”一声叹息,伴着苦楚的笑。 瑟瑟抹去眼泪,起身道:“我去问他。” 阿月看着她跑出大殿,留下被风扬起的白色纱帘。 22. 重华将一缕分神留在法会之上,在青虚上神未到前,他不得不抽出时间来监管着法会上的动静。待他从虚空之中回来时,明显感受到了一抹怒意从不远处朝他而来。 愤怒又悲伤的情绪让瑟瑟眼睛都泛红了,重华震惊,问道:“瑟瑟?你肯见我了?谁欺负你了?” 瑟瑟站在殿前,身后是万顷莲池,青鸾鸟合拢了美丽的羽翼,安静地栖在主人的身后。 “帝父”瑟瑟开口唤道。 重华先是一愣,随即眸中是无法掩饰地巨大惊喜,他甚至有些语无伦次道:“瑟瑟你、你叫我什么?你……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帝父……” 瑟瑟冷眼看着这个有些手足无措的男人,这是他的父亲,灵山的主人,高大威严,统领八荒,他曾温和又小心地蹲在她面前,说要种一树桃花给她。也曾放下尊严化形野猪,满足她的无理取闹。 如今她第一次唤他父亲,却不是为了成全一份父女情谊,而是因为…… “我想用女儿的身份,问您一句话。”瑟瑟抚过自己眉心,指尖下是圣人后裔留下的印记,她是灵山双圣的子嗣,身来就是神女。“当年,您也是这样逼君父舍弃我的吗?” 一言诛心,重华如至冰窖,僵在原地。当年的一幕幕于脑海中被掀开,那些晦涩的妒、恨、悔齐齐涌来,最后定格在那一汪血池里。师兄尚未诞下腹中孩子,却被他逼得无路可退…… 重华脚下踉跄一下,从心魔里惊醒,头疼欲裂。 瑟瑟却没有就此住口,从出生起,祖父、君父、哥哥都很疼爱  分卷阅读24 她,可她知道自己仍是缺失了一人的宠爱。后来,崇阳山下一个除草的老农告诉她,当年她有多么不被期待着出世,被质疑,被舍弃。 “如今又是这样……”瑟瑟眼中满是悲伤,质问道:“你救他与杀他有何两样?你欺瞒他在先,纵有万般好意,终究是空。你看过那个孩子吗?帝父!你见过它躺在血水里的样子吗?你会不会在梦里见到那个孩子也如我这般站在你面前,质问你今日为何不要他!” 重华呼吸急促,袖下的手死死攥紧,女儿的诘问句句敲在心头,令他痛苦不堪。 瑟瑟落下泪来,哽咽道:“他曾说过,这个孩子是您给他的,便是他此生唯一真爱之物。如今您再强横夺去,留他一人如何独活。” 重华如遭雷击,豁然惊醒,心头大跳,一步跨出直抵阿月所居殿前。 门被推开,白纱狂舞,殿内空无一人。 “阿月!”重华方寸大乱,随那一缕清苦的药味寻到了太清湖前,湖中白龙仍在,炽凤却不见了,一根如火的尾羽落在池边。 23. 堕仙河上波涛汹涌,狂风大作,暗红的河水透着不详地死气。昔年天道大劫,无数仙士死在此处,死灵怨恨汇聚成河,方圆百里,寸草不生,飞鸟不经。倘若凡人落入河中,瞬间就会被怨灵咒杀,尸骨无存,烟消云散。若是仙圣者落入河中,则会沾染业果,毁去道心,跌落境界。 “回去吧。”阿月摸了摸炽凤翎羽,轻声道:“不要往前去了,风太大,若是河水溅在你的羽毛上就不好了。” 炽凤低鸣一声,垂下头眷恋地在阿月身上蹭了蹭。 阿月只身赴长河,他身上仍是单薄的白衣,青丝披垂,被风吹得高高扬起。他费力地走向小坡,待到尽头时,脚下便是惊涛拍岸。他低头抚过肚子,刺痛仍在,只是腹中的孩子再也没了踢动的力气。 “是我不好,保不住你。”阿月看着脚下暗红河水,声音愈发温柔,道:“你不必怕,我陪你一起。” 灵山仙圣之地,道法万千,各有不同,每个人都在追寻着自己的“道”,追求无尽的岁月与寿命。他这短暂的一生于这岁月洪流中实在微不足道,成年之前,他曾与师父用脚步丈量山水,心如赤子,纯净无垢。偏天道予他一劫,让他遇到重华,情劫难渡,一败涂地。 他毁了道心,失了本真,再未开怀过,越是想拥有的,越是离他而去。所爱伤他,欺他,负他,唯一的孩子被扼杀在腹中,永不见天日。若他此生合该苦楚至此,不如烟消云散,一了百了。 身后响起重华撕心裂肺的呼喊,不过这些已不重要,落入堕仙河的瞬间,死灵的怨恨如万箭袭来,将他灵识尽数抹去,耳边似乎响起巨大的水声,一只有力的手扣住他的腰,从咒杀之中将他拉出,紧紧拥在怀抱之中…… 24. 晦朔寒夜,大殿凄寂。 青虚上神沉默地看着躺在榻上的人,许久才道:“我真不明白,你们非要这般不死不休吗?” 重华跪在榻前,脸色惨白,眼底黯淡无光,听到师尊的话,他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青虚上神掌心聚起本源灵元,轻轻覆上阿月心口,小心渡了过去。待灵元尽数输进,床榻上的人仍是双眸紧闭,气息微弱。青虚压住心头怒火,沉声对跪在脚边的重华,道:“他还这么小,你既寻到了他,为什么不好好照顾他?他小时候很听话的,不会给你一丁点添麻烦,受了委屈也从不抱怨,他这么懂事,连我都能将他养大,你怎么就能把他逼得跳堕仙河?” 重华身形晃了晃,脸色愈发苍白,面对青虚的质问,他无言以对,只是道:“师尊,你打我吧。” 青虚上神指尖一垂,渡厄鞭已攥在手中。 “向晚。”白衣僧人拉住青虚袖口。 ; 青虚上神瞪了重华一眼,指尖星光疏漏,渡厄鞭已被收回,他道:“非是本座不想打你,你如今这样能扛得住本座几鞭?” 堕仙河中,重华情急之下将半身修为渡给阿月,方才保全他性命。圣人落境,灵山气运都跟着起了波澜。 “你走吧。”青虚上神冷漠道:“本座用元神替你坐镇灵山法会,这几万年灵山交给我,你去闭关。一日不成圣,一日就不要出关。灵山不能无帝,否则大劫将临。” 重华死死攥住一角床褥,盯着榻上人,哽声道:“我想看着师兄平安无事……” “你滚了,他自然就平安了。”青虚毫不留情道。 重华面无血色,抽去半身修为的痛楚远不及近在眼前的分别,他哀声乞求道:“师尊,求您让我再守他一时,待他醒来……” “醒来,我儿也未必想看到你。”青虚心硬如铁。 重华跪在青虚上神脚下,一头磕出血来,声音嘶哑发颤:“师尊,我以道心起誓,只要我亲眼看着师兄平安醒来,我愿自断因果,再不纠缠。” 青虚看着脚下漫开的血色,许久才松口道:“如你所言,本座许你再候片刻,只是……”他抬手打下数道禁制,宛如透明囚笼将重华拘禁在一角,道:“你只能在边上看着。” 此禁制一下,哪怕阿月醒来,也见不到重华,听不到他的声音。 25. 殿门大开,从外面走来一人,锦衣仙裙,韵致清雅。 青虚松了口气,道:“夷薇,你可来了。” 夷薇径直走到床前,拈起衣摆坐下,看了眼青虚,道:“收到你的传音,我哪里敢耽搁,照月这孩子……”她摇了摇头,不再多言,抬指凝起一缕青光点在阿月眉心间。 “怎样?”青虚有些紧张道。 许久,夷薇方收回手,眉心微蹙,道:“不太好,跳了堕仙河还能留下一口气已是不易。得亏那位传了一半修为给他,堪堪保其一命。也巧了,算是置死地而后生,应了个不破不立,若不是堕仙河下毁去一身凡胎,这么多修为砸下来,他也承不住。” “我儿无事就好,至于修为根基,将来我自会寻灵根仙果为他慢慢孕养。”青虚松了口气,道。 夷薇蹙眉,指了指阿月的肚子,问青虚:“你这个孙儿还要吗?” 青虚眸色沉沉,瞪了一眼角落禁制里的重华,道:“我儿必然舍不得腹中孩子,若是有两全的法子,定是要留下的。” 夷薇叹息道:“尚有一线气息,可以一试,只是先天不足,就算生下恐怕资质也……” 青虚摆手道:“大道三千,无论将 分卷阅读25 来这孩子如何,我青虚的孙儿自然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夷薇看了眼榻上昏迷不醒的人,无奈道:“照月生来金身佛印,天资傲人,不照样落到如今这等境地。向晚,你当初还不如将他许给我幽儿,你说你悔不悔?” “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事。”青虚无奈,角落禁制里重华愤怒地拍打结界。 青虚想到当年大河之滨他算出灵山有一变数,寻去后便见到了还是个凶悍幼崽的重华。天地戾气而生,命主天杀,生来便是劫。既是变数,既可一念成仁,佑灵山万代,或是一念成魔,山河动荡。这样的变数,最好是在他还未成长起来时就杀掉,可青虚到底没忍心。 他将这个变数收为弟子,交给了自己的儿子。昔年阑灯殉道,天道将他一世功德给了青虚尚在腹中的孩子,照月生来就是功德加身,福泽深厚。青虚想,倘若重华能够跟在照月身边,依照月的性情,自然会妥善引导这个小杀星。事实如此,重华在数万年后,平战乱,定灵山,成为仙道帝君。 青虚阖眸,如今才明白因果相成,劫都应在了照月身上。偏他的傻孩子心甘情愿。 夷薇打断了青虚的思绪,道:“你唤醒他,我去备药,这小东西再留在他腹中非要了他的命不可。”她起身路过墙边时,扫了一眼结界禁制,回身问青虚:“他要在这看着吗?” 青虚冷冷道:“就让他看着。” 26. 青虚将一抹本源灵识凝于指尖,轻轻点在阿月眉心,轻声唤道:“我儿醒醒。”阿月睫毛颤了颤,却迟迟不能醒来。本源灵识是印于血脉之中的,若阿月是照月的转世,理应能够被唤醒。 一旁的白衣僧人道:“向晚,我试试吧。” 青虚诧异抬眸,对上僧人一双沉静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僧人指尖泛起金色佛光,压在阿月眉心留下的青光之上,片刻后,阿月衣襟下泛起点点金光,肩头出现一朵金色莲花,金身佛印就这样被白衣僧的本源灵识激出来了。 青虚眸色和软:“阑灯……” 白衣僧人不言,却悄悄握紧了青虚的手。 一旁禁制里的重华趴在结界上,被眼前一幕震住,他也曾好奇过师兄的身世,如今看来眼前这个被阿月唤作师父的僧人竟是师兄至亲。只不过重华未来得及想太多,他已看到床上躺着的人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片刻茫然之后,阿月怔怔看着身边的人,声音喑哑唤道:“师父……父、父神……” 青虚叹息一声,指尖抚过阿月额角,道:“你想起来了?” 阿月双眸失神,前世种种于脑海翻腾,十几万年亦不过须臾,陨落而后生。重来一遭竟也未能顺遂,前尘尽忘时,步步卑微小心,因果苦难,堕仙河一跃,换他今日神魂归位。 阿月紧紧阖眸,泪顺眼角而下。 “都过去了。”青虚宽慰他道。 “又让父神挂心了。”照月低声道。 青虚发现照月从醒来就没再问过重华半句。夷薇进来时,手上端来一只白玉盏。 “夷薇姨母……”照月试着坐起来,方一动身,就牵扯腹中一阵剧痛,眼前跟着泛起黑来。 夷薇轻压住他肩头,道:“别动,你腹中孩子只剩一线气息了,姨母知道你如今身子虚弱,可若不尽快产下腹中孩子,只怕就一线生机也无了。” 照月指尖轻轻碰了碰高隆的肚子,点头道:“这孩子命苦,跟我未过过一天安生日子。稚子何辜,请姨母保它平安降生,我代这孩子先谢过夷薇姨母。” 27. 白玉盏中盛了浓苦药汁,照月就着青虚的手一口喝下,舌尖满是苦涩。忽然唇上一凉,一颗梅果滑入口中。青虚收回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道:“没事,父神在这儿。” 照月一怔,眼睛酸涩,小心往青虚身边靠了靠。作为父亲,青虚实在算不得温柔,特别是在亲自教导儿子那几万年里,甚是严厉。待他觉得照月可独当一面后,便撒手不问了。照月知道父神性情如此,尽量不去给父神添麻烦,可这数十万年,但凡他有伤痛时,青虚总是能来到他的身边。一如此时这般,让照月明白,无论处境多难,他还有个父亲可以依靠。 药效上来之前,照月依偎在青虚身边沉沉睡去,待半个时辰后,腹中绞痛将他唤醒,眼未睁开就先被一阵痛楚逼得呻吟出声。汗水湿透照月身上薄衫,额前发丝紧紧贴在脸侧,不过片刻间唇色更显惨白。 青虚用灵元护住照月心脉,从和尚手中接过帕子擦去儿子额头汗珠。 “父神……”照月将呻吟咽下,胸口费力起伏着,呼吸越来越重,腹中紧痛绵延,很是磨人。青虚捏在帕子上的手紧了紧,眉头紧皱,狠狠瞪了一眼角落禁制里的重华。 重华正趴在结界上,心急如焚,照月每皱一下眉,他的心就像是被铁锹重重拍了一下,照月的每一声痛苦呻吟,都如刀刃刮在他心头,可偏偏他就只能在这里看着,连去照月身边握住他的手的资格都没有。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每一刻对于重华来说都是一种煎熬,他眼睁睁看着照月痛得在青虚怀里落泪,看着他身下床褥被涌出的血水浸透,耳边尽是他沙哑痛楚的呻吟声。直到从照月口中听见一声掺满痛苦的“阿重”时,重华再也忍不住了,只身撞上结界。 听见身后声响,青虚一惊,转身看时,结界上已经溅上一片血色,折了半身修为的重华,怎么可能撞开他布下的结界。 重华额头唇角尽是血,跪在地上,嘶声喊道:“师尊!师尊我错了!您放我出去,师兄在喊我,他在喊我!” 青虚眼底神色微动,到底还是冷漠转过身去,只当听不见。 28. 褥上血色愈深,照月气息渐渐微弱,唇微微张开,每一次喘息都变得艰难起来。鸦羽般的睫毛遮住黯淡的眸子,苍白的脸色和身下的血红让青虚都不忍再看。 夷薇纤细的手指按在照月隆起的腹部上,逐渐摸索到孩子的位置,尝试着把这个可怜的小东西推出来。照月感受到腹部紧痛,只能闭上眼睛,细白的脖颈费力扬起,喉间发出痛楚的呜咽声。 “师兄……师兄!”重华撕心裂肺地喊着,头一下下磕在结界上,血沿着结界落出一片凄厉。 青虚顾不上管重华,只照着夷薇说的,把照月从床上扶到自己怀里,安抚道:“我儿听话,孩子就快出生了,再撑一撑。以后父神看顾你,谁都不能再 分卷阅读26 这般折腾你了。” “父神……”照月勉强睁开眼,喃喃着唤了一句。 青虚用指腹轻轻擦过照月额角,眼底满是忧色。他按夷薇之言,把儿子小心翻过身来,让照月跪在榻间,依偎在自己怀里。照月正痛得紧,哪里跪得住,只能勉强抱住青虚,将下巴搁在父神肩头。 真正抱住儿子的这一刻,青虚才真正感受到照月的单薄与瘦弱,这个令他过分省心的孩子,自懂事起就从未同他撒娇缠闹过。过于温柔与体贴的性情,曾一度让青虚感到非常满意。直到此时照月无助地抱住他,青虚才知道,原来他的孩子也需要有所依靠。 照月腰背被青虚托起,身下血落如雨,痛到极处倒也麻木了,黑暗中他甚至能清楚感受到孩子就快要出来了。耳边却听夷薇惊道:“孩子气息断了!”照月心口一痛,喉间腥甜,无力地昏死在青虚怀里。 青虚扶住儿子,对夷薇急声道:“怎么会这样?” “孩子孕育之始是圣人血脉,如今阿月修为尚浅,身子又弱,本源灵元不足以支撑孩子出世。” 结界里发出砰地一声巨响,重华额头上的血落到眼角,又顺着眼角流下,触目惊心。他朝着青虚跪下,重重磕头求道:“我可以!师兄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的骨肉,本源灵元我可以给他!” 话音刚落,结界撤去,重华微怔,随即疯了般扑到照月床前,带着一身血,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的手。 “师兄,我来了……”重华眼角血泪滴落,一道微光从他们相扣的手上发出,光芒愈来愈盛,耀眼夺目,本源灵元为了那将来出生的孩子燃烧着。青虚看着重华如同自毁一般地将本源灵元尽数送出,照月似乎在恢复意识,长长呻吟一声,腹中血肉猛地坠下,冲破桎梏,终于来到这世间。 满身是血的一小团,落入夷薇掌心,青虚叹息一声,接住彻底力竭的照月。耳边传来婴儿细弱的啼哭声。 29. 上神看着怀里刚出生的婴儿,说不出的心疼,圣人血脉自出生那一刻就该是真仙之躯,生来就比终生起点高,将来修炼也会容易。偏这孩子如此孱弱,与凡人无异,资质差成这样,将来就算用天材地宝去堆也未必能修成大道。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众生皆有一线生机。”上神抚过孩子眉心,一道青光闪烁一瞬又隐去,他把圣人气运分给了这个孩子。 重华满额的血,神色痛楚地看了眼襁褓中的孩子。 上神道:“太行山临渊境,是本座父神昔年闭关之处。你且去吧,万年之后若你能重归圣人境,再回来。” 重华声音嘶哑,痛苦闭上眼,俯身叩首于青虚面前:“多谢师尊。”榻上的人还在昏睡,重华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起身一步步离去,他不敢回头,只怕再多留一刻,就再舍不得离开照月身边了。 天色将明时,照月于极度疲倦中恍惚醒来,看着坐在他身旁的青虚,怔怔道:“他走了。”身边已经没有了阿重的气息。 青虚点头道:“嗯,他为了你和孩子几乎落境成凡人,若不将他赶走闭关,今后还要他如何在灵山活下去。” 不等照月开口,青虚又道:“分开也好,就用这几万年时间好好反思下,为何你们会走到如今这个局面。” 照月目露哀色,却被青虚一手遮住双眼。头顶传来父神叹息声:“不是眼下就让你费神想这些,好好休息。睡吧,父神在这……” (阑灯X向晚) 神佛·上 重华因落境而闭关,每个几万年是出不来了,灵山不能无主,尤其是法会期间。放眼灵山,入了圣人境的仙士不过一手之数,其中圣人巅峰境除了避世的几位之外,唯一入世的只剩青虚一人。 < p> 无法,青虚只得接了重华的摊子,替他处理灵山要务。 入夜,鲛珠映得殿上恍若白昼,青虚一脸烦躁地批奏各族上请。一件素色僧袍经阑灯的手轻轻披在青虚肩头。 青虚压住肩上僧袍,轻舒一口气,道:“我不冷。” “我知道。”和尚眉目生的清冷沉静,天生一副四大皆空的模样,偏眼神温柔的能滴出水来,“我只是想你静些心。” 青虚闻到僧衣上淡淡的檀香,紧皱的眉头也跟着舒展开了。 “我帮你。”和尚握住青虚手中的朱砂笔。 青虚不肯,夺走笔,道:“我佛净心无垢,别管这些俗务,我可不想你沾染旁人因果。” 和尚拗不过,只好坐在一旁静静陪他。 青虚批了一半时,忽然眉心一紧,脸色泛白,笔尖颤了颤,落下一滴泛着金的朱红砂。 “向晚!”和尚蓦地起身,刚触到青虚冰凉的手腕,就被他猛地推开。青虚弯下腰去,掩唇干呕起来。待几息后,青虚方缓缓直起身来,皱着眉头把手中的奏折甩了老远,嫌弃道:“神狐族的奏折味儿好大。” 和尚严肃地捏住青虚的手腕,道:“是你最近太累了,让我看看。” 青虚任由和尚的灵识游走身体里,两人神交了不知多少回,双方灵识早就熟悉缠绵。那一缕和煦金光让青虚舒服的眯起眸子,待至灵台时,金光一顿,绕了几个小周天后忽觉不对。 这下连青虚都愣住了,他丹田灵台间金光与青光纠缠之下,出现一抹如新叶般青翠欲滴的光晕。光晕愈来愈大,渐如拳般大小,里面隐约透出一抹微弱的新灵识。 青虚蓦地睁眼,正对上和尚双眸,眸中沉静不在,取而代之地是惊色。 惊渐转喜。 青虚脸色更白,勉强牵起唇角,苦笑道:“看错了吧?” 和尚摇头,击碎了青虚最后的幻想:“向晚,你灵台见出现了新的灵识。” “好了好了,别说了。”青虚撑住额头,一脸疲惫。 我佛慈悲道:“向晚,你有孕了……” 神佛 (中) 紫阙仙君开门见山道:“你找我来干什么?” 青虚面色阴郁地把面前一堆奏折推给他:“我那倒霉徒弟闭关了,灵山的事务暂且交给你,旁人我信不过。” 紫阙仙君摸不着头脑道:“你把我叫来就为这个?你们自家人的事,你既在这,怎么不接手?” 青虚脸色更沉:“我不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紫阙纳闷道。 青虚脸色更沉:“身体不方便。” “我看你身体挺好的啊,哦……脸色是不大好,你怎么 分卷阅读27 了?我让夷薇来给你看看?” 青虚忍无可忍,拍桌而起:“不必,我没事。” “究竟有事还是没事?倒是把话说清楚,不然我如何帮你?”紫阙又道:“向晚,你同我向来都是有话直说的。” 青虚五指攥拳,咬牙切齿道:“想听实话是吧……” 半晌,殿上传出紫阙快要笑背过去的声音。青虚把奏折狠狠砸在他身上,拂袖而去。 身后紫阙还笑得直喘道:“别这么大气,当心我大侄子。” 青虚指尖已经开始泛起青光,眼看就要召渡厄鞭出来,紫阙及时刹车,正色道:“你且安心修养去,这里有我。” 虽然被好友取笑了一番,但到底是甩开俗务,能够和他的和尚找个安静之处好好休息一段时日了,青虚心里好过一些。 两人共居佛音寺后山,潇湘竹林,镜湖雪山,若不是肚子里那折腾人的小东西在,便可算得上是逍遥日子了。原本青虚虽恼孕子难堪,但到底也不觉得会如何辛苦,毕竟他修为高深,他的照月又太过乖巧,未曾出世的万年里总是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肚子里,从不给他的父神添一丝麻烦。 这就给了青虚上神一种孕育子嗣很简单的错觉。 可他错了,肚子里这个就是天道派来向他讨债的,从胎儿灵识觉醒后,他就没安生过一天。先是无休止地孕吐,不分时间地点场合,说吐就吐,毫不留情。甚至在他跟和尚情意正浓,意欲亲热时,忽然就能吐出来,怎叫他心里不恨。 昏天黑地吐了好长一段日子,青虚几乎被折腾的面无血色,终于将小东西养得显了怀。于是他发现这小东西他妈的无师自通学会修炼了。他不得不将灵元用来喂养这小混蛋,不过千年时间,青虚险些境界不稳。 没办法,青虚只能想别的路子,诱了和尚同他天天双修,累是累了些,但行阴阳交合之事,于养胎大有裨益。 青虚想,吐也吐了,养也养了,总该消停了吧。然而并没有,小东西吃饱喝足,开始有力气作妖了,每天翻来覆去,晃晃荡荡,踢腾了没完没了。青虚被胎动闹得欲哭无泪,只能靠掐和尚出气。 和尚自是心疼极了,处处哄着,宠着,小心翼翼捧着,只希望孩子快些出来,不要再折腾向晚了。就这么鸡飞狗跳地盼着盼着,上神终于在一个黄昏察觉到了与往昔不一样之处。 太安静了,小混蛋这两天竟然没有作妖,青虚有些不习惯,反复用手指戳着高高隆起的肚子,戳了半晌也没点反应。于是他欣喜若狂地拉住和尚的手,道:“快,趁小混蛋睡了,你陪陪我。” 我佛心跳微乱,温柔笑道:“好,你想做什么?” 青虚指尖一颤,渡厄鞭握在掌心,阖眸道:“好久没同你过招了,我压制境界与你同等,你陪我练练手。” 上神好战,众人皆知,和尚哭笑不得:“向晚……” 青虚胡乱依在他佛怀里,亲吻他的唇角,信誓旦旦地哄道:“不用本体,我们就用神识过招。” “你啊……”和尚无奈,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让向晚顺心最重要。 神佛(下) 神识于灵海之中呈现出的两道人影渐渐清晰,上神一袭青衣,左腕缠着神阶法器渡厄鞭,右手持救世剑,长身玉立。僧人白衣依旧,禅杖在手,眉眼沉静如水,低诵一声佛法,两人就此比斗起来。 和尚佛心圆满,提升境界只是时间的问题,青虚压制境界同等下与他交手,胜负对半,这更让青虚觉得很有意思。两人斗法半晌,忽然发觉身旁多了一个圆滚滚的光团,青虚停下手,走过去用脚尖踢了踢那团光,诧异道:“这小东西灵识都能化形了?” 和尚有些心疼地把抱起地上的团子,谁料团子晃了晃,从他手中挣了出去,弹在地上,卯足了劲儿化出了小胳膊小腿儿。只不过它灵识有限,看上去仍是一团软乎乎的光。 青虚蹲下身去,屈指把勉强站起来的团子弹歪:“你出来干什么?若我们方才剑光扫到你,保管你灵识都得碎了。” 团子蹦了蹦,伸胳膊比划了两下,竟是模仿起青虚方才的剑招来。这下连青虚都愣了,半晌才道:“可以啊……”他指尖一垂,用一点点青光幻化出一柄小飞剑丢给地上的团子。 团子高兴地用小胳膊抱住,奈何那一点青光也不能它现在弱小的灵识能承受得住的,被小飞剑压得踉踉跄跄,怎么也举不起来。 青虚被逗笑了,歪在和尚肩头看自己小儿子的笑话。 团子似乎愤怒了,使出全身的力气举起剑,用力挥下,青光乍明,竟有几分气势。青虚脸上的笑僵住,忽然按住弯下腰去,掌心按住小腹,闷哼一声。 和尚一惊,伸手去扶青虚,却捉了个空,青虚的神识竟被扯回本体了。 原本盘膝坐在巨石上的青虚猛地睁开眼,眉头紧锁地捂住高隆的肚子,掌心下的肚子阵阵发硬,像是某个小混蛋在耀武扬威。和尚慢一步神识归位,二话不说一把将青虚抱起来,缩地成寸,直接回到两人共居的竹屋里,将人小心抱到榻上。 青虚咬住下唇,咽下呻吟,不过片刻已是冷汗津津。向来定力极好的和尚,后背也跟着起了一层汗,他无措地用袖子擦去青虚头上的汗,轻声唤道:“向晚……” 青虚缓了口气,熬过一阵,才按住和尚的手,道:“不必慌,这小混蛋总算要出来了,我高兴得很。” 和尚指尖一扬,青虚身上衣袍散开。他用柔软的被子轻轻盖住仙侣的身子,俯身吻住向晚眉心,低声道:“向晚,我就在这儿。” 青虚果真是高兴早了,这小混蛋比他想象中还难搞,枉他一个成圣多年的人竟被折腾地死去活来。直到第二日,骄阳中天,穿透竹林碧叶万顷,方听到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婴儿眉心的青色神印熠熠生辉,和尚小心将孩子裹好,放到青虚枕边。榻上,青虚额上汗水未干,脸色雪白,他疲惫地睁开的双眼,看了眼身边险些将他折腾死的小东西。 青虚勉强勾起唇角,眼底浮现了几分温柔,哑声道:“容华耀朝日……这孩子就叫耀阳。”话音刚落,一缕金色艳阳从东而来,正落婴儿眉心间。圣人之言,出口如批命。而枕边这个哭累了砸着小嘴巴呼呼睡去的小东西,在数万年后,一如今日父神之言,与日齐光。 再如何厉害的人物,都要先从一个小团子开始长起,青虚在养孩子的过程中无数次后悔,当年他怎么会觉得养孩子容易的?耀阳从不是个能安生的宝宝, 分卷阅读28 能哭能闹,能跑会跳之后更是一刻都不消停。若非和尚拦着,青虚早就把这小混蛋扔出去为祸苍生了。 “本座后悔了。”青虚无力地按了按泛疼的额角道。 和尚看了一眼身旁因为惹事被青虚打了屁股,正呜呜哭的小儿子,果断伸手揽住向晚肩头,柔声道:“不要生气,等会儿我帮你再打一顿。” 坐在地上哭的小耀阳顿时嚎得更响了。 青虚深吸一口气,一手提起小儿子,下定决心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月华仙府里,照月察觉到父神的气息,正要开门去迎,忽然殿门大开,从外面抛来一个小影子。照月心头一动,下意识伸手去接,掌心微暖,竟接了个漂亮的小孩子。 照月有些惊讶,同源的气息让他已猜出孩子的身世。门前响起青虚的声音:“阳儿,叫哥哥。” 别看耀阳年纪不大,却是个横惯了的性子,被青虚一路押来此处按头认哥,他哪里肯。当即就要炸毛,凶巴巴地扬起小脸来,却对上一双温柔如水的眸子。 半晌,小家伙儿脸蛋通红,软绵绵地低下头去,小手拧巴着衣角,别别扭扭叫了声:“哥哥……” 照月心头一软,伸手摸了摸小弟的脑袋:“好乖。” 青虚沉默一瞬,果然这些小霸王都该在他大儿子手底下走一遭。 照月起身,好笑道:“父神怎么不早些同我说?” 青虚假咳两声,敷衍道:“当年走得匆忙,忘了告诉你了,这不给你送过来了么。成,就放你这了,你看着养着就行。” 照月一怔,待看到父神一脸被小鬼烦死了的表情,瞬间了然,哭笑不得道:“也好,弟弟与小宝年岁差不多,两个孩子刚好作伴。”青虚脸上更挂不住了,耳根泛红,深感羞臊。 照月知道父神爱惜颜面,体贴地避开这些话,拉着耀阳去庭院里找他的幺儿小宝。而小宝正在躺在莲湖里的一片王莲上贪凉睡觉。 照月指了指莲湖中心,道:“阳儿,那是你小外甥,去同他玩吧。” 耀阳眨眨眼,指尖一点,从莲叶尖飞身过去,稳稳落在王莲之上,拨开遮蔽的莲花,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东西睡得正香,白嫩的小脸鼓鼓的,看起来很好捏的样子。耀阳向来是个行动派,两根小指头一并,直接将睡梦里的人捏醒了。 小宝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蹲着个金红衣衫的小童。耀阳完全继承了上神明艳锋利的眉眼,虽尚是一团稚气,却也是漂亮逼人。 “哥哥让我来陪你玩。”耀阳看着小外甥白嫩脸蛋儿上通红的指印,笑得又甜又乖。 小宝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一时没闹明白哥哥是谁,只是跟着傻乎乎地点头,想了半晌,道:“妹妹……” 耀阳照着小宝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道:“叫小舅舅!” 小宝被拍得栽了个跟头,捂住小脑袋,缩到王莲一角,委屈巴巴:“小舅舅好凶……呜呜……” 耀阳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冲着这个比自己还大的小外甥展颜一笑:“听话,来,以后小舅舅罩着你。你来同我说说,我哥哥,哦也就是你爹爹,他平日最喜欢什么……” (番外 完) 30. 重华走后,本是青虚上神执掌灵山,不过短短千年,这位就撂摊子不干了,说是厌烦了没日没夜的批奏折,拽着和尚跑路了。 直到万年后,青虚扔了个小团子给他,那团子开口唤他“哥哥”时,照月才明白当年父神为什么跑 得比他的坐骑嘲风都快。 照月抱着怀里软趴趴的小儿子,低头看着面前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弟弟,心软道:“父神放心,我会照顾好阳儿的。” 青虚满意地点头,十分不负责任道:“没关系,不听话随便揍,若是他敢气你,你就传音给我,我回来帮你揍他。还有,这个给你。” 照月伸出一只手匆匆一接,瞬间双眸莹润,喜道:“我的剑。” 青虚道:“这把银阙已经给你修补好了,当年你舍了半身仙骨,不再适合用剑。如今你这幅身子骨龄虽然还小,但好歹可以重修剑道了。” 照月收下剑:“多谢父神。” “别光顾着孩子,以你的心性资质,早该重入圣人境了,不至于如今才是个准圣。”青虚朝北指了指,又道:“毕竟太行山劫云散了,有人已经入圣出关,你不要差太远。” 照月愣住,半晌才垂眸遮住万千思绪,小宝打了个哈欠,换了个姿势在父亲怀里继续睡。 “我带小宝和阳儿去入道。”照月下定决心,对青虚道:“既然帝君入圣,我也不便留在仙府了。”他还没有想好如何去面对重华,倒不如带着孩子出去走一走。 青虚并不意外照月的决定,而照月一宿未眠,第二日就抱着小宝,拉着弟弟,乘着炽凤,从仙府跑路了。 31. 灵山,朝云州。照月带着两个孩子且行一路,转眼千年已过,耀阳已经长成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而他的小儿子还是个宝宝。 修道之人,身形随心性而化,有人几万年仍是孩童模样,那是本性纯真且随心。而耀阳这种明显是渴望长大的那款,恨不得一天一个样。 “为什么要长这么快?”照月不再给耀阳扎小揪揪,桃木梳滑过如缎黑发,一指宽的银红发带将那一把鸦发扎成个高高的马尾。 耀阳挑着明艳的眉眼,道:“这样站在哥哥身边才像是兄弟,等我再大一些,就能保护哥哥了。” 一旁犯困的小宝听见这话,忙睁开眼睛往照月身上爬去,奶声奶气道:“我也要保护爹爹……” 还没等爬到爹爹怀里,就被耀阳一把提着后领拽走,抱进了怀里。耀阳捏了捏小宝软软的脸蛋,道:“走,舅舅带你出去买糖饼吃。” “别去太远,早些回来。”照月叮嘱道。耀阳挥手道一句“知道了”,扛着小宝就跑了没影。 32. 耀阳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处石窟里,小宝正要被下锅。这一路来虽遇到过不少坎坷险阻,但他知道有哥哥在身旁,就不会有事。这是第一次,离开哥哥遇上这种事,被一伙邪仙用幻术掳来此处。 幸好耀阳灵识足够强大,挣脱了幻术清醒过来,一眼就看到被邪仙拎在手里的小宝。耀阳怒了,纯钧剑出鞘在窟中同邪修杀了个天昏地暗。同小宝不一样,耀阳天赋极好,这些年又跟在父神和哥哥身边修行,已是半步玄仙  分卷阅读29 。 奈何对方人多,耀阳体力难支,身上伤口越来越多,最后被邪仙围困在角落里。出门前哥哥为他束好的头发在打斗中散了下来,发带早已不知去向,身上伤口渗血,打湿衣摆。 耀阳用手背抹去唇角的血,眼尾殷红,剑指面前邪修:“把小宝给我。” 邪修手上抓着还沉睡在幻术中的软团子,冷笑着对眼前这个暴躁的小美人道:“没说不给你,你乖乖听话躺回床上,待会儿让哥哥们快活够了,自然把这小东西分你一碗。”邪仙算盘打得啪啪响,眼前这个小美人根骨奇佳,容貌明艳,拿来采补最好不过,手上这个小东西灵元稀薄,但气运很强,又软又嫩适合炖了吃。 耀阳被气得胸口气血翻腾,喉中腥甜,一剑斩过去恨不得将邪仙脑壳敲碎。那邪仙也是个敢说敢做的,当即把手里的小宝往身旁那口煮开的大锅里一扔,沸腾的滚水眼看就要吞噬掉可怜的小家伙。“小宝!!!”耀阳双眸血红,丢了手中的剑,疯了般朝小宝扑过去。 一道紫气掀翻大锅,滚水四溅,尽数浇在邪仙身上,玄衣飞扬遮蔽四周火光,一双手稳稳将小宝接在怀里。剑气击碎邪仙朝耀阳斩落的长剑,一时间石窟里只剩下那霸道的灵压稳稳震慑全场。 小宝终于在这番动静里被惊醒,小手揉着眼睛,对上眼前那温柔到有些沉重的眼神。 33. 耀阳脸色惨白地看着被人抱在怀里的小宝,防备地看着眼前的人,道:“把小宝给我!” 小宝看到耀阳衣襟上的血,眼睛一红,泪珠滚了下来,挣扎着朝耀阳可怜巴巴地伸出手:“小舅舅抱。” 耀阳一把将小宝抢回来,紧紧抱在怀里,仍旧戒备地看着眼前人。此人太强大了,这种霸道的灵压他只在父神身上察觉到过。倘若眼前人是敌,那他与小宝今天算是交代在这里了。 “你……”那人开口,刚要说什么,忽然瞳孔骤紧,蓦地回头看向外面。 洞外。 照月持剑而来,一步缩地成寸踏入石窟,到了耀阳面前。 “哥哥!”耀阳大喜。 照月脸色微白,神识扫过耀阳和小宝,见他们无碍这才松了口气。他伸手把小宝从耀阳怀里扒下来,指尖暖光点上耀阳眉心,道:“你俩可吓死我了。” 耀阳感觉眉心一热,一股暖流游走全身,伤口瞬间愈合了。照月这才抬眸去看这洞里那个不容忽视的气息。 “阳儿,这个人……”照月看着眼前人,问道。 耀阳秀气的眉头皱起,但还是如实道:“哥哥,方才是他救了小宝。” 照月颔首回礼,道:“多谢道友出手,不知道友是?” 玄衣青年眼神复杂,佯装平静地拱手一礼道:“在下岐山逍遥剑派,陆子萧。” 34. 耀阳虽然伤势无碍,但他以半步玄仙越级杀邪仙几乎抽干了灵元,需得养上一段时日。照月特意选了个灵气充沛之处,化出府邸方便照顾弟弟。 只是耀阳跳脱惯了,没有半分静养的自觉,睡了一觉后就开始在照月面前上蹿下跳了。 “哥哥,你为什么留下那个人?”耀阳有些烦躁的问。 照月按住他乱晃的脑袋,为他把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梳好:“他与同门师兄弟走散了,如今又不知该往何处寻,暂且留下几日而已。” “他可以回门派等着啊,干嘛非要跟着我们?”耀阳不服 气道。 照月笑了,揉了揉耀阳脑袋:“人家好歹也是救了小宝,不过提出想留在此处落脚而已,何必要与人计较这个?” 耀阳不说话了,他不喜欢那个叫陆子萧的人。那天他分明从此人身上感受过强大的灵压,那种威势绝非普通仙士能够有的。而且耀阳觉得陆子萧非常假惺惺,说话,举止都是如此,莫名令他讨厌。更可气的是陆子萧居然刻意讨好小宝!整天叠一些丑不拉几的小玩意儿哄小宝开心。 耀阳越想越气,无心修炼。 可照月不这么觉得,同陆子萧说话时一如既往的温柔有礼,两人甚至可以用上一整天的时间坐而论道。 经过这段时间的暗中观察,耀阳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讨厌陆子萧这个人了。实在是因为他看哥哥的眼神,分明是意有所图! 耀阳终于忍不住,特意趁照月不注意的时候找到了陆子萧。他将这些年两位父亲平日里给他的宝物灵石铺了满满一桌子,对陆子萧开门见山道:“说吧,你要多少灵石才肯离开我哥哥?” 化名为陆子萧的帝君惊了,面对自己的亲小舅子一时竟无言以对。 35. 重华拒绝了耀阳用五百万灵石卖他滚蛋的提议,并且扭头就准备去找照月告状。 照月正在庭院里为一株昙花浇水,衣袖卷起露出一截清瘦手腕。 重华站在他身后,叹息道:“阿月,我在你这是不是太过叨扰了。” 照月将水瓢放在一旁,整了衣袖请他坐下:“怎会?陆道友为何这么说?” 重华长了一张嘴不是用来受委屈的,当即把耀阳让他离开的事添油加醋的讲给照月听,神情黯然道:“若是给你添麻烦,我走就是了。” 照月哭笑不得,摇了摇头道:“阳儿他……罢了,回头我去找他说,你不必放在心上。” “怪我打扰你们清修了。”重华苦笑道:“不如我就此离去,免得阿月为难……” 照月一怔,许久未开口,半晌方迟迟道:“你要走了吗?” 重华心神微动,脱口而出:“你希望我留下?” 庭院清风,月下昙花幽幽绽放,惊起一缕暗香。照月沉默。重华心里酸楚,暗恨自己太心急,何必此时出口相问,就在他准备岔开此话时,竟看到站在他面前的照月微微点了下头。 重华以为自己眼花了,良久没敢动,声音几乎都要变了腔调,颤颤问道:“你说什么……” 照月垂眸,心中暗自轻叹,开口道:“若你还肯,那就留下吧。” 重华满心雀跃,失态地上前一把握住照月手腕,激动道:“你还愿意让我留下?留在你身边?” 照月眼底漾开一点点笑意,再度点了点头。 重华却忽然愣住,照月的眸子很美,清澈温柔,映着的影子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喜悦的心情瞬间凝固了,凉意窜上心头,重华忽然想起自己如今是谁。 照月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人,眼看着他亮晶晶的 分卷阅读30 眸子变得黯淡无光,唇角笑意隐去,竟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重华收回手,又酸又难过,委屈道:“不过萍水相逢,你怎么能这样轻易留人,未免太过轻浮了。”说完就咬牙转身离开,回他院子里兀自伤心去了。 照月莫名其妙地看着重华离去,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活过几十万年,头一次竟被人说轻浮…… 院中昙香依旧,照月无奈地按住额角,被气得头疼。 36. 重华回去后想想也是后悔,师兄的为人他何尝不知,如何也不该说出那种话来。他心下一动,用灵识扫去,想要看看师兄可是恼了。 熟料灵识拨云散雾,一路探去,正瞧见照月欲解衣踏入一泉清池中。夜色正好,池中一朵无根青莲幽幽绽着,婆娑月色落了照月肩头,映得雪肤玉骨。重华挪不开眼,心口砰砰跳着。与师兄合籍几万年,这样景致并非未见过,只是无论何时见,都只有心动罢了。 重华在这边兀自痴迷,殊不知照月那边身子都僵了。 照月忍着那熟悉的灵识扫荡在他周围,脸色泛红。当初重华舍了半身修为渡他,如今他身上灵元和重华同出一源,重华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初见时就认了出来。只有重华觉得自己修为高照月一个境界,肯定不会被看出破绽。 照月拉着半褪的衣袍,脱也不是,穿也不是,生怕自己若是衣服掉下来,重华会冲过来再怨他轻浮放荡。围绕着他的灵识变得滚烫灼热,同出一源的灵识里每一抹情绪他都感受的十分真切。 那灵识初始不过远远看着,随着夜风微凉,灵识渐渐靠近,先是小心翼翼蹭了蹭他的衣角,然后开始试着轻轻触碰他的手指。温存又小心。 照月不动,那灵识便快活地以为不会被发现,放肆地缠绕住他的手腕,肩头,腰肢,脚踝……灵识开始变得又烫又黏,寸寸缕缕,包裹住了他。照月闭上眼,指尖微颤,拨动清泉,起了细细的涟漪。 一缕灵识擦着照月莹白的腰窝贪心地向下掠去…… “唔,爹爹……”小宝肉乎乎的小手揉着眼睛找了过来,迈着小腿一头扎到照月身边。 灵识瞬间僵住,灼热渐渐冷却,照月蓦地睁开眼,眼底一缕情动散去,神色恢复清明。他将衣袍拢起,伸手抱住小宝,道:“怎么不去睡觉?” 小宝窝在爹爹肩头,喃喃道:“小舅舅今天好生气。” 照月心静下来,抱起小宝慢慢往回走:“那我们去哄哄他……” 月色清泉,灵识被抛弃在身后,委屈巴巴地转了两圈,悻悻收回。重华睁开眼,伸手按住心口,抬眸看了眼窗外天边月,深深叹了口气。 37. 耀阳很生气,哄都哄不好的那种。他在屋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又找到了重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重华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明艳少年,一时无言,不明白为什么照月和耀阳这对亲兄弟性情怎会差别如此之大。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耀阳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重华正色道:“第一,我不叫喂,我叫陆子萧。第二,呃……你刚才说的以男人的方式做个了结是什么意思?” 耀阳拔剑,直指重华,道:“既然你不肯拿钱走人,那就同我比斗一场,若是输了,便不准再纠缠我哥哥。” 一个还没入玄仙境的孩子对上圣人境的帝君,重华郁闷道:“不太好吧……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剑风已经扫过来,分明是月色之下,重华却感到迎面而来滚烫灼热的灵力,那是来自 太阳的怒火,竟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院中芭蕉狂颤,青竹呜咽,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重华那匆匆侧身避开,眼看着亭台被扫去一层青瓦,身前土地裂出一道深深的沟壑。重华惊了,这能是未入玄仙境的实力?师尊,你到底跟那真佛转世生了个什么玩意儿! 耀阳再如何强悍,在境界压制下,自然是无法痛揍重华一顿。重华也很给面子的陪他过了几招,然后挑开了耀阳的剑。 待耀阳反应过来的时,剑已经到了重华手里。 “这剑是火灵晶锻造出的,不错。”重华笑了笑,抬手把剑抛给耀阳,很不要脸地说道:“小公子,是我赢了。” 耀阳脸色发白,沉默一瞬,抬手捏住剑锋,当着重华的面将剑折成两段,扔在地上。火灵晶也是至坚之物,灵元反噬耀阳吐出一口血来。 “你这是干什么!”重华被眼前一幕吓到了,一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少年。 耀阳愤怒地挣开重华的手,道:“别碰我。”对敌之中被敌夺剑,不要也罢。 “你这孩子,怎么……”重华头疼。 恰巧,照月抱着小宝顺着灵息来找耀阳,进门就看见这么一幕。 “是小舅舅!”小宝嗷呜一声从爹爹怀里跳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到耀阳身边,急得直蹦。 照月看着地上的断剑,扶住耀阳肩头:“阳儿?” 耀阳原本还气呼呼的,见到照月那一刻忽然想到自己将哥哥输给了那个讨人嫌的家伙,眼眶瞬间红了。 看到向来要强的弟弟强忍着要哭不哭的模样,照月心疼极了,把人拉到怀里,轻声哄道:“不哭了,哥哥在这,是谁欺负你了?” 重华如遭雷击:“我不是,我没有,是他先动手的……” 38. 照月把耀阳的断剑收了起来,一手牵着弟弟,一手抱着小宝,离开一片狼藉的庭院。重华委委屈屈地远远跟着,直到照月回到所居之处。 重华也不敢进门去,只能在院子里站着,眼巴巴瞅着照月关上了门。几个时辰后,照月才推门出来。重华忙上前去,无措地张嘴想要解释一下,却被照月轻声打断。 “阳儿睡了,我们出去说。”重华点头,跟着照月走到一处灵植园,方才开口道:“小公子他没事吧?” 照月无奈地笑了笑:“伤倒是不重,修养几日就好了,只是气得不轻,怕是要哄上好一阵子了。” 重华挠了挠头,有些愧疚道:“我不是有意的,待过两日我寻一柄更好的剑送给他。” “那倒不必。”照月劝道:“他虽年纪小,心气却高,你不要与他再生争执。我如今正带他入道,莫让他偏了道心。” 重华点头称是,一副做了错事,认打认罚的模样。 照月好气又好笑,道:“阳儿虽有几分骄纵,却也不是蛮不讲理的性子,也不知怎 分卷阅读31 么就这般与你合不来。” 重华苦笑道:“这我也不懂。” 照月神情柔和,低声道:“我年长阳儿太多,又只有这么一个弟弟,父亲将他交给我,平日里自然是多偏爱一些,委屈你了。” 重华心头的低落瞬间荡然无存,怔怔摇头道:“不、不委屈。” 照月眼底浮起几分浅浅笑意,竟无端想起数万年前,重华还是个倔强少年时,一如耀阳这般骄横又粘人,不许旁人靠近他半分。 重华看着眼前如往昔温柔的照月师兄,忍不住心神荡漾,一时竟有些痴了。直到照月转身向前走去,他方回过神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照月停在园子中间,他的面前是一樽白玉缸,里面是一朵菡萏。这是他的父亲阑灯送他的一颗造化莲子培育出来的。 “这是先天灵植?”重华被这朵未绽青莲吸引了目光,周围纯净又浓郁的灵息围绕着青莲,花瓣上的纹路带着一种玄之又玄的神偈。 照月点头,指尖轻触青莲:“花要开了。” 重华受青莲影响,心境也跟着愈发平和,隐约猜到,师兄如今准圣境界,那道入圣的门槛或许就在这朵青莲中。 照月双手拢在青莲之上,抬眸对重华道:“要不要和我一起等花开?” 重华愣住,喃喃道:“我可以吗……” 照月沉默一瞬,像是在做出某种抉择,良久,他才点了头,无奈又温和地拉过重华的手,一并轻轻放在青莲上:“可以。” 重华心跳如擂,照月的掌心温暖,覆在他手背之上,青莲沁凉在他掌心之下。他跟着照月一起闭上眼,感受四周灵息的流动。照月的声音悠远,又近在咫尺:“你看,生命伊始,便如这青莲柔软。”四周的灵息被分成千万缕,细如发丝,照月引着灵息喂养着青莲。 浩荡天地,洪荒初始,所有的生命力似乎都凝于眼前一朵莲之上。重华神魂交感,眼前似乎看到一颗小小的莲子发芽生根,一点点聚作一株菡萏。照月身上平静温和的灵元包裹着青莲。 重华思绪沿着时间长河,逆流而上,回到当年与照月初合籍那些年里,若他再细心一些,未曾在师兄有孕时出征而去,而是陪在师兄身边。圣人子嗣难得,若有他在,那万年里师兄是否能好过一些。他能看着那个孩子一点点孕育成形,如一株幼小灵植般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那是他们的长子啊,他该和师兄一起静候着它的诞生,没有指责,没有埋怨,没有惊慌失措下的口不择言。待孩子出生后,由他教养,看着那小家伙儿一点点长大,从第一次蹒跚学步到第一次跌跌撞撞拿起剑,长成翩翩少年。 几万年后,他和师兄又有了瑟瑟,他们乖巧懂事的女儿。小姑娘合该放在手心,视作明珠疼爱,让她永远都天真无虑。再后来,他们又有小宝,那是个小迷糊,又软又乖,会奶声奶气地唤他们‘爹爹’,团子似的窝在他们怀里睡觉。 没有生离死别,没有支离破碎,梦境中,师兄一直都在。 一滴泪落在莲池,青莲香悠悠然,圣人的眼泪催开了菡萏,一声叹息若有若无。温软的指尖抚上鲜明的泪痕,重华睁开眼,撞入照月视线中。 “师兄……”重华心口钝痛,移形换颜的术法散去,恢复本来容貌,“师兄,终究是我负了你。” 39. 照月垂眸看着指尖上沾了重华的泪,轻声道:“阿重,我们错过太多了。” 重华心头骤紧,反手握照月的指尖,仓惶道:“师兄……” “我要闭关了。”照月抽出手来,看着待放的青莲,道:“阿重,我把阳儿和小宝交给你,你替我照顾他们直到我出关。” 重华眸中闪烁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待,忍不住问道:“师兄,你一直知道是我?” 分卷阅读32 淬炼而成,名曰赤霄。”重华见耀阳似是很喜欢这柄剑,暗自松了口气,“今日起你就跟着我修行吧……” 庭中年年风景如旧,不同的是一院之隔,莲香愈发浓烈,照月出关的时日渐近。这近万年里,耀阳又长高了不少,姿容更加明艳锋利,唯一不变的是小宝,依旧是个睡得东倒西歪的小团子。 重华也想亲自教导小儿子,但努力了一段时间发现,他的小宝贝真的不太适合修行,遂作罢。左右那是他的儿子,这样软软乖乖地被呵护一辈子也无妨。 有一日,九只青鸾飞来,围绕后园长鸣,莲香馥郁,重华掐指稍一推演,神色惊喜,匆忙揣起小宝就往照月闭关之处跑。 他的师兄就要出关了。 40. 除了重华之外,玄霜和瑟瑟亦感受到君父将来出关,一并赶来。倒是凑了个整整齐齐。 照月从结界中走出来时,便看到儿女们都在等他。 重华死皮赖脸地站在最前面,先是献宝一样把小宝递给照月,道:“师兄,恭喜你重登圣人境。” 照月接过小宝,搁在臂弯掂了掂:“小宝又胖了些。” 重华神情柔软,大胆地拉住照月的手,道:“师兄,这万年来我度日如年,好想你。” 照月被重华直白的话惹地忍不住垂眸:“阿重,孩子都在这……” 重华顿了顿,干脆直接跪下身去:“师兄!” 照月一愣:“你这是干什么?” 重华郑重道:“过往种种,几多蹉跎,我辜负良多。可我既明悟,便不愿再这样下去。师兄……你、你还愿同我合籍吗?” 照月没想到重华会当着孩子们的面向他求婚,略感羞臊,只得将小宝交给一旁的耀阳,伸手去拉重华:“堂堂帝君,跪着像什么样子,先起来再说。” 重华纹丝不动,打定主意不要脸。 照月无奈,只得看向孩子们:“此事……” 玄霜轻咳一声,道:“君父,此事再议吧。”他反对这门亲事。 瑟瑟点头附和:“哥哥说得对。”她也反对。 耀阳冷笑一声,根本不用发表意见。 重华只好把目光放到小宝身上,眼巴巴猛瞅小儿子。 小宝茫然回头,歪着脑袋想了想,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他重华爹爹很想他点头的样子。小脑袋还没点下去,就被耀阳一把按住。 “小宝乖,待会儿小舅舅给你买糖饼吃。”耀阳贴在小宝耳边轻声道。 小宝高兴地紧紧抱住小舅舅的脖子,满脑子只剩下糖饼了。 重华彻底绝望,丧气地垂下头,照月蹲下身,轻笑道:“阿重,看来此事还要从长计议。难得我们一家团聚,总跪着也不是办法。” 重华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师兄。 照月眼底的温柔是这样真切,他递出手,笑意盈盈道:“帝君,起身吧。” 重华怔怔拉住照月的手,任由照月扶他起身,方才猛然醒悟。师兄说的是一家团聚!这分明是认可了他仍是孩子们的父亲,亦是照月的丈夫。 玄霜和瑟瑟有些不忍看帝父脸上的傻笑,纷纷扭头。 重华紧紧握住照月的手, 低声道:“师兄,我何幸得你宽宥,今后只想常伴你左右。” 照月的手被重华捏得有些痛,但他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视线却落在孩子们的身上。重华顿时陷入了甜蜜的苦恼之中…… 不过, 风拂过照月耳畔发丝,光影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岁月的宽容为他们留下太多时日,既是结束亦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