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呀》 分卷阅读1 作者:句二 少年成长互宠文 武力值max帅气苏攻×极度可爱美貌苏受,1V1主攻。慢热(已热)HE。 【文案】 青春期少年的二三事。 高冷大学霸一朝中二,离家出走,发誓要做Bad Boy。 谁知捡到漂亮小可爱,铁树开花,成了宠妻怪。 【小剧场】 大脑成分检测ing…… 攻(闻骁)的大脑成分: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受(夏珏)的大脑成分:[哔——] 闻骁:? 夏珏:……>////< 题解:少年吹梦,呼吸相通。 “那是多年以前的事了,我曾经和十几个同龄的孩子比赛,各自追着一根雪白的鸡毛边吹边跑,吹红了脸,跑酸了腿,上气不接下气,停下时,只见其他人的鸡毛已经落了满地,而我的那根愈飘愈远,愈远愈低,最后也不知去了哪里。……长大后再回想,其实很多其他事情也一样,包括梦想,总要有一口气撑着,否则就会一件一件落地。到头去看,满目尘泥,一地鸡毛,零零碎碎,而我不愿意那样。” 卷一:野狐 野狐1 “少年吹梦,呼吸相通。” ----------- ----------- 风越来越明显地在下坠。空气又热又黏,给人一种感觉:好像将要下的不是雨,而是浆糊。 楼下某运动服饰店的喇叭又在响,炸裂般的动静;还有餐馆,厚重的油烟一重一重地漫上来。 室内,闻骁躲在狭窄的卫生间里,站立,背靠瓷砖,捂着一只耳朵和人语音。 “……是热,但没办法,电费高。” “可能是算商业用电。而且电表被动过手脚。” “楼下?八点停,大概,或者八点半。早上十点开始响,整座屋子都能听见。” “投诉过,没用。” …… 聊没一会儿,他移动一步,把身体从一块已经被靠熟了的瓷砖上挪开,贴上另一块,感受那种短暂令人舒适的冰凉。 “什么也别说了,”电话那头,好友付宁宇愤然道,“换房,必须换,马上换,反正也到期了。钱不够我替你垫,要多少?现在就给你转。” 闻骁轻笑了一下,“谢了,不过真的不用。” “……那你就打算这么熬到开学?” “不止,”闻骁随意用一边肩膀蹭掉挂在下颚角的汗,锁骨的形状凸显出来,脖子绷起一个有力的弧度,“我查过,学校住宿费不低,第一年强制,之后我还是住回这一带。” 付宁宇“靠”了一声:“闻大少爷,你不至于吧!你、你你——” “你”了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本来也不是来享受的,”闻骁接过话,“这些都无所谓。当务之急是证件和……那些证件必须找回来。” “我记得你说中午有人联系你了?” “是,说看见钱包里有个人信息卡,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已经约好地方,等会儿当面带给我。” “活雷锋啊!……男的女的?” “男——你问这个干什么?” “哎哟哥,”付宁宇长吁短叹,“您是真不急啊,如此天赐良缘,您这铁树就真不想在成年前开朵小桃花?” “铁树开桃花?”闻骁反问,“你的生物竞赛金牌是怎么拿的?” “我去,”付宁宇吐槽,“没听出我这是比喻?你那七百整的高考成绩是怎么考的?” 闻骁忽然安静。 付宁宇也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一时沉默。 “闻骁啊……”过了一会儿,他开口。 闻骁已经预感到他会说什么,垂下眼睫。 “我还是想不通,你到底什么毛病,非要读个三本,”果然,付宁宇说道,“还搞什么离家出走?你的分数是那学校录取分几倍你算过吗?有两倍没有?” “有没有都过去了,”闻骁平静道,“我马上准备出门,再聊。” “……这就刚好要出门了?你故意的吧?喂喂?” 闻骁挂掉了语音通话。 背后又一块瓷砖被他的体温捂热了,湿淋淋的,沾满了汗水。社区里的排污管道整体都做得不好,下水道里什么东西不断作响,卫生间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 闻骁迈开长腿,跨过马桶,挤过洗衣机,从逼仄的空间里出去。 手机上,付宁宇又发来几条文字消息。他先没回,点开短信列表,最后确认了一次和人约好归还钱包的时间地点。 ——晚八点,三编桥桥头。 三编桥,其实就是一座池塘上弯弯曲曲的水泥桥路,也是这里整片城中村社区的名字。 至于城中村,闻骁原本不太有概念,来了才知道,就是一个被墙包围,居民楼与商铺交错的地方。里面遍布日用杂货铺、常年清仓处理的服饰鞋包店、各大手机代理、饭馆……等等。每晚夜市一开张,霓虹闪烁,喇叭的噪音与烧烤的油烟一锅乱炖,果然和名字一样,有种城不城乡不乡的魔幻感。 现在刚好七点,因为打了一通语音电话,手机电量不多了。闻骁回卧室去充上,边充边看付宁宇发来的消息。 付宁宇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只说自己过两天要提前去首都上一个竞赛夏令营,可能之后一个月都没什么时间联系。 闻骁回复了一个“1”。 两人都没提起,这个夏令营他们本来是可以一起上的。 消磨到七点半,闻骁拿上手机和钥匙,出发去桥头。 走到半路,他才想起自己没有带伞,但这时候再回去拿,时间就太赶了。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继续,一路穿过街区内的乌烟瘴气,走到池塘边。这一带是社区新建的所谓景观地:一口池塘,三棵柳树,几丛灌木,大片水葫芦,池塘中心有一座小凉亭。 不说多美观,但平时过来散步的人不少,不是城中村土著,就是外来务工人员。 今晚天气不好,连桥头附近贴膜的都已经在收摊了。 闻骁一眼望去,没见到除了他们以外的其他人。 他拿出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夏珏”这个名字。此时是晚上七点四十五,离约定的八点还有十五分钟。 分卷阅读2 闻骁想了想,没有催促,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在池塘边站着,出了会儿神。空气太闷了,气温又高,湿气一片粘连一片,严丝合缝地绕着人打转,令人很不痛快。 大约三四分钟过去,闻骁重重呼出一口气,与此同时,第一颗雨点精准砸在了他头上。 力度很大,轻微的疼痛感,简直像冰雹一样。 闻骁立即回神。 紧接是第二颗,扑向他额角,第三颗,第六颗……大而密集。 一场暴雨,预谋已久,来势汹汹。 贴膜摊早收完了,偌大一块露天地,空空荡荡,四周迅速腾起汹涌的水雾。池塘盛满了喧哗的惊沸声,塘上的水泥桥路也被打得噼里啪啦响,水花飞溅。 雨瀑中,闻骁疾步快跑,一口气冲进池塘中心的凉亭里。 他全身都沾上了雨水,潮湿的衣服黏在身上,紧贴肌肉的轮廓,耳边是嘈杂的雨声与自己的喘息声。 因为反应及时,不至于到落汤鸡那种程度,但闻骁看着亭外被大雨覆盖、空无一人的世界,还是不禁皱眉,拿出手机,快速拨了号码。 他有点怀疑自己被人耍了。 短暂的空白,听筒里传来忙音。 “嘟——” “嘟——” “嘟——” 第三声忙音之后,凉亭里响起了一首英文歌的歌声。 很耳熟,大街小巷都能听见,因为是某国产品牌手机的默认来电铃。 闻骁闻声望去,一开始没有找到出处,等余光无意瞥见凉亭另一角的阴影时,忽地一惊。 这时他才发现,亭子里除了他,原来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人应该更早就在凉亭里了,坐在长椅的一个折角处,这样的大下雨天,竟然正面朝外,而且因为全身缩成一团的坐姿,看起来格外小只。闻骁第一眼望去,还以为是某种小动物。 一瞬间,他心中甚至掠过了一些奇闻怪谈,想到了聊斋夜话中和山野、暴雨、破庙相关的一些故事。 那人接起电话。 同时,闻骁的听筒里传来一声嗓音清亮的:“喂?” 闻骁默不作声,走到那人的背后,看见他披着一头柔顺的及肩长发。闻骁切断通话,拍了拍他的肩。 那人惊叫一声,回头,两个拿手机的人互相对视两秒。 凉亭里没有灯,只能勉强靠外面桥上的光线照明,目前的情形是对方恰好背光,闻骁看不清他在阴影里的脸,只有他耳边的手机光映出一副小巧标致的轮廓。 “你是夏珏?”闻骁问。 那人一下子放下手机,转身站了起来,一张摄人心魄的脸从阴影处显现,年纪与闻骁相仿。 “……我是,”那人说道,神色有些不确定,“不好意思,本来想等一会儿再联系你,没想到就下雨了——你是闻骁吗?” 闻骁“嗯”了一声。 夏珏松了口气,纤长的眼睫稍一动,眼睛微微弯起来,弧度柔和。 “你比照片上还要帅。”他笑着说。 他说的照片只能是闻骁的身份证照了:头发有点长,表情冷冷的,看起来有点叛逆。现在闻骁图省事,已经把自己理成了毛寸,显得更加不好惹。 闻骁沉默,不知道还能怎么应对这个陌生人对自己外貌的夸奖,尤其男生之间,很少有人会在初次见面说这样的话。 他问:“是你捡到了我的钱包?” 夏珏点点头,把手伸进口袋,很快把一个藏蓝色的薄皮夹拿了出来,但没有直接交给闻骁。 “保险起见,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夏珏说,“为了证明这个钱包确实是你的。” 其实他们已经互相通过电话,这样未免多此一举,但闻骁还是答应了。 夏珏拿出钱包里的个人信息卡,开始提问。 “姓名?” ——闻骁。 “手机号?” ——151XXXXXXX0。 “生日?” ——十月三十一。 “身份证号?” ——3X0103XXXXXXXXXXXX。 “血型?” ——AB。 “感情状况?” “……”闻骁瞥他一眼,“信息卡上有这条?” “没有,”夏珏低头,咬了咬嘴唇,像是为了掩饰笑意,脸上微微泛起红,“开个玩笑。” 他把钱夹交还到闻骁手上。 不知是否是错觉,闻骁感到自己的手心被悄悄挠了一下。 闻骁接过钱夹,展开,所有证件都在,一张不少,间隔层里母亲方琴心的旧照片也还好好的。 唯有一点不对。 ——所有现金不翼而飞,一张不剩。 这对闻骁来说,约等于失去了离家以后的主要可支配资金。他抬头,望向夏珏。 望了许久,他的目光很锐利。夏珏被盯得不安起来,那张漂亮的脸上红晕更加明显了。 “怎么了?”夏珏问,微笑变得有些勉强。 闻骁错开视线,平静道:“没什么,谢谢。” “不客气。”夏珏连忙说。 闻骁低头,慢慢把皮夹放入口袋,心里涌上来一股烦闷,紧接着就是茫然。 发现钱包丢失后,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眼下的情形显然比他预计的要好一些,但没好到哪儿去。 凉亭外,雨势一点也没有减弱。夏珏背着一只单肩胸包,不像是能装下一把伞的大小。看样子谁也无法离开。 两人静静站着,过于沉默。 夏珏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被他做得格外有灵气,像只伶俐的小狐狸。 闻骁看见了他的疑惑,但没有反应。夏珏可能是觉得有点尴尬,退到一边,抹了一把旁边长椅上溅到的雨水,重新坐下,坐姿还是那样。他应该有运动的习惯,身体很柔韧,可以轻易把自己团起来。 他用一只手托着下巴,无聊又寂寞。由于坐的位置关系,闻骁看见他的一部分头发不断被亭檐淌下的雨水打湿。 水流从夏珏的发梢,经过一段白皙的脖子,蜿蜒进入他的衣领,分成两道,浸 分卷阅读3 湿胸前背后。那是一件很薄的圆领T恤,白色,沾湿后浑若无物,贴着胸前某两处微微凸起,这样昏暗的光线,居然还能看出一点浅淡的粉色。 腰部的轮廓很窄,细而不软弱,没有赘肉。 闻骁看着,目光不自觉地带了点侵略性,不过他自己没有意识到。 夏珏意识到了,他的脸又红了。 “好看吗?”夏珏轻声问。 闻骁顿时一怔:“什么?” 夏珏咬着嘴唇笑了一下。这一笑和之前不同,似乎隐含着一些特殊的意味。 闻骁注意到了,不过没有多想。他还在思考丢失了所有现金的问题。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已经很难再去追究,但不追究,他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想了想,他打算对夏珏说些话,不露骨的试探,循序渐进——不是真的怀疑夏珏做了什么,只是目前夏珏是他唯一的线索。 他开始措辞。 “你住得远吗?”忽然,夏珏问道。 闻骁看了看他,报上了自己隔壁的单元楼号。 “那是挺远的,淋雨过去不行,”夏珏笑着说,“不过我家很近,就在那——要不然现在过去坐坐?”说着他抬手,指了指某个方向。 闻骁朝那边眺望一眼,貌似是很近,距离这里快跑不到三分钟路程。 “去吧,”夏珏催促,“拿把伞也好。” 闻骁垂下眼睫,隐藏起由对方过分热情的态度而产生的警惕。 “好啊。”他淡淡道。 作者有话要说: 闻骁攻。1v1,主攻。 新人新文,大家好呀=w= 野狐2 正如闻骁预计的,雨幕里,大约只跑了两分多钟,他们已经进入夏珏家所在的那栋居民楼。 雨声被阻挡在水泥墙外,楼道里仍有声响传来,但很轻。他们一前一后地上楼梯,安静的环境中,两人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隐隐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闻骁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刚刚接受了一个陌生人的邀请,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是对方可图的,但还是凡事小心为妙。 夏珏走在前面,到四楼停下来,打开胸包,昏暗的空间里响起一串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他打开门。 闻骁站在一长段台阶下,抬头看他的动作。 夏珏侧头笑道:“进来吧,不用换鞋。”说着先进去,没有关门。 闻骁快走几步,跟上去,进门,然后把门带上。 沉闷的关门声后,他发现室内没有开灯,和楼道一样暗,只能看见家具大概的轮廓。 很简单的布置,但仅仅是有客厅这一点,就绝对比闻骁现在租的那套一居室鸽子笼强多了。何况这里很安静,也没有油烟不断从外面飘进来。 “不好意思,”夏珏不知从哪里拎来一把老式的木塞热水壶,以及一只一次性纸杯,“客厅的灯刚好坏了,不过房间里的没事。你要喝热水吗?或者想洗澡也可以。”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把纸杯倒满,轻放在闻骁身边的餐桌上。 闻骁拿起来抿了一口,水不太烫,但偏甜。社区供水闻骁自己也在喝,明明没有这种甜味。 闻骁的警觉开始发作,脑子里混乱地划过一些荒唐的坊间传闻,迷晕割肾…… 在夏珏的注视下,他喝了两口,没有再继续。 “我这里没有茶叶,”夏珏说,“是不习惯吗?” 闻骁摇摇头。 夏珏又歪了一下脑袋,并且眨了眨眼睛——这好像是他在诧异的时候下意识会做出的习惯举动,因为年轻貌美,看来格外纯真。 闻骁看着他,问了句:“你多大了?” 夏珏托着下巴,“你看呢?他们都说我显小。” 闻骁不置可否。 “我十八啦,”夏珏说道,“今年三月的生日。你得叫我小玉哥哥。” “小玉?” “哦,他们都这么叫我。”夏珏沾着雨水在桌上写了自己名字中的一个字,“这个字不好念,说也说不过来了,随他们叫吧。” “珏。”闻骁念出了声。 夏珏的目光顿时有点惊喜:“你会读?” 闻骁则是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惊喜的。珏,jué音,两玉相并的意思,也不是特别生僻,漂亮的一个字,和夏珏本人挺配的。 夏珏没得到回应,一直期待地望着他。 闻骁只好“嗯”了一声。 夏珏一下子笑得很灿烂。 “我去拿条毛巾给你,”他语气轻快,“你擦擦,或者干脆洗个澡。” 闻骁摇摇头说:“不用了。” 可夏珏已经快速起身,走入进门后靠右的第二扇半磨砂玻璃门,从卫生间里拿来了一条白色的干毛巾。 “你用吧,是新的,不信你摸摸?”夏珏说。 闻骁被动地接过来,确实触感很柔软,还有点滑,是新毛巾才有的质地。他拿着毛巾,有一种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不适感。 “我知道你住的那栋楼,应该是……黄伯伯家的,”夏珏回忆,“他很抠的,而且他那儿的电水表快得一塌糊涂,你确定不在我这里洗个澡再走?” 他第三次发出洗澡的邀请,闻骁已经觉得莫名其妙。 一个男生,不断邀请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同性在家洗澡,会是为了什么? 难道要趁他洗到一半进来打劫? 他现在浑身上下除非是穿的戴的,鞋,表,其他还真没什么可打劫的。 闻骁摩挲了一下一次性纸杯的杯沿,漠然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两人右侧的第三个房间内传来一阵叮铃铃的声音,像是闹钟在叫。 夏珏马上走开。 闻骁看见他把发出动静的房门打开了一条缝。房间内投射出一道暖黄色的灯光,斜着打在地面上,照亮了夏珏的拖鞋鞋面,是一只憨态十足的小白熊。 夏珏挤进去,屋内传来一些声响。很快,他合上房门走回来,没有解释什么,也没有回答闻骁之前的问题。 “这个时候的闹铃?”闻骁随口问。 夏珏摇摇头,居然很平静地说:“不 分卷阅读4 是,是我爸,生着病,我得每隔几小时去看一看。” 闻骁动作顿住,整个人恍惚起来。 一瞬间,他想到自己离开之前,闻征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画面。 “……闻骁?你怎么了?” 耳边传来夏珏的声音,他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我没事,”闻骁说道,“生病怎么没住院?” 夏珏说:“年纪大,快走到头了,很多事情没有办法。” “走到头?” “嗯,老光棍,五十多了才有的我。” “那——”闻骁下意识地想说到母亲,又觉得太唐突。 夏珏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笑了笑说:“你是不是想问我妈妈的事?我没见过她,好像是生下我就走了。” 这个“走”字用得很微妙,含糊不清,但闻骁也不方便具体再问。 “好啦,千万别安慰我,我早都习惯了。倒是你,说了那么多,到底要不要洗澡?”夏珏问,“都这么晚了,难道你要回去冲凉?” ——第四次。 就算是为了看穿对方的目的,闻骁也该答应了。 夏珏于是说:“跟我来。” 他带闻骁走进左侧的房间。进去之后闻骁发现这套房子的格局很好,夏珏的卧室内竟然有一座独立卫生间,这在附近一带算是很不错的了。 卧室亮着一盏床头灯,灯光并不很强,夏珏从衣柜里给了他一条白底细线格的干毛巾,又半开玩笑地拿来一条黑色白边的内裤。 “换一换,介意吗?”夏珏问,眼神稍稍促狭,“或者我去拿吹风机——” 结果闻骁竟然接了过来,一下子打断了夏珏的话。他摸了摸手中的布料,柔软的纯棉质感。他基本可以确定这条内裤只洗过一次,很大概率是新的。 “太小了吧。”闻骁说了一句,把内裤抛在床上,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或许是因为对方突然说出家事,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闻骁和他开了个男生之间很普通的玩笑。 结果夏珏眼里的促狭刹那就消失了,脸上泛起了完全遮掩不了的红晕。 这种夸张的反应让闻骁觉得有点意思。微妙的心理落差,他找回了自己占据上风的舒适感。 闻骁褪下手表,然后开始脱掉上身还潮湿的运动衫。他有很好的运动习惯,体魄发达,虽然并不刻意去练肌肉的形态,身体的线条还是结实流畅,非常漂亮。他一边脱,一边在心里推算接下来的事情走向。 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非常难摆脱。运动衫向上盖住头,他耐心地拉扯。 这时,一件闻骁怎么也推算不出的事情发生了:他感觉自己的后背一热,好像是夏珏把手掌贴在了他的皮肤上。 起初夏珏的手有些凉,但很快变热,和他的体温相吻合。 闻骁使劲,一把扯掉头上的衣服,皱眉避开他道:“干什么?” 映入眼帘的是夏珏无比专注的眼神,深深的,在涌动。 “你之前不是在看我?”夏珏轻声道,“好看吗?” 闻骁表情冷漠:“我看你什么了?” 夏珏咬了咬嘴唇。 “我觉得你也很喜欢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我们……” 他毫无预兆地扑上来,紧紧缠住闻骁光裸的上身,嘴唇与闻骁贴在一起。 闻骁的本能反应是差点把他摔飞出去——闻骁真的有那个能力,只不过一出手,夏珏肯定会受伤。 “你疯了?”他压住火,猛推一把,将夏珏甩到衣柜上,一声巨大的刺耳动静。夏珏发出痛呼。 现在闻骁完全明白夏珏的意图了。 ——这是个同性恋。 “我警告你——”闻骁冷冷道。 “警告我什么呢?”夏珏靠在衣柜上,低头,长发垂下来遮住脸,“警告我你未成年,你要告我……你?” 污秽的两个字。闻骁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夏珏突然抬起头。闻骁一愣,发现他满脸通红,嘴唇都咬破了,明显地在害羞,可说出的话又那么不堪入目。 “你不想做?”夏珏盯着他说,“还是不喜欢我?那你变心还挺快的。” 闻骁不知道自己用怎样的目光打量过对方,听到这话心里只有窝火,可自幼的教养又让他骂不出太多脏话来。 ——教养。 这个关键词抓住了闻骁的神经。教养是什么带来的?是闻征明一刀一刀刻在他身上的。 闻骁心中忽然一动。 他来这里是为了改变的,眼前有一个现成的机会摆在他面前,带给他的不仅是改变,而是剧变。 可以报复闻征明的剧变。 就这么一秒的时间,闻骁换了个主意,感到心头的怒火在平息。 “所以你想要什么?”他的语气平静下来,“你是想让我跟你……上床吗?” 他的态度变化太突然,夏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想让我睡.你,是这个意思吗?”闻骁继续问,他没发现自己的耳朵已经变得比夏珏的脸还要红。 夏珏蓦地用一只手贴住脸,可能是脸上实在太烫了,也可能是有点不相信这是现实。 夏珏走过来,慢慢接近他。体温相接,这一次闻骁没有明显的抵触。 “去浴室吧。”夏珏说,睫毛不停地微颤。 窄小潮湿的空间,磁砖冰凉。 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契机,他们开始接吻——以一种相当粗糙的吻法。如果闻骁有经验,会发现夏珏的动作很生涩,与他大胆的行为并不相称。 可惜闻骁自己也是白纸一张,完全不得章法。而且他脑子里越来越乱,一方面觉得整件事很荒谬,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找到了报复闻征明的新方法。只要能报复闻征明,他没什么不行。 热水从头顶的花洒喷发,散落。环境升温,他们互相接触的皮肤好像快要融化一样,胶着。 夏珏的手臂勾着闻骁的脖子,身体的反应已经十分明显。两唇分离时,闻骁看见他的眼神里满是迷恋。 “最后确认一次,”闻骁也有些微喘,但比对方清醒得多,“你不认识我,我们没有关系 分卷阅读5 。” “我很喜欢你。”然而夏珏说。 这个答案不是闻骁想要的。 “……我们没有关系。”闻骁重复一遍,神色冷了下来。 夏珏眼中流露出困惑,“闻骁?” 闻骁。名字。 闻骁用力闭了一下眼。 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很容易让他惯有的理智回笼。而一旦他的理智压过刚才突然被激发出的对闻征明的情绪,这件事就无法继续下去。 他睁眼,用一只手隔开自己与夏珏的身体。 夏珏感觉到气氛的异常,试探地接近,想再次吻上来。 闻骁制止他:“够了。” 夏珏的动作被迫停顿,很恼火,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又这么突然?为什么?” 闻骁也在为自己的反复强压怒火,说:“没有为什么,你又为什么找上我?” 夏珏道:“我说了我喜欢你。你不相信?” “我们从见面到现在有一个小时吗?”闻骁语气有些嘲讽,“你的意思是你对我一见钟情?” “是啊。”夏珏却坦然道,居然还笑了笑。 闻骁嗤了一声。 夏珏见他不以为意,又说:“你信不信,我知道你要什么。” 这句话倒是让闻骁怔了怔。 夏珏趁机凑近他,意味不明道:“我也知道你可能喜欢女人,我可以……” 后面的话夏珏没说全,用力抱住闻骁。闻骁被这一下抱得猝不及防,一时没能挣脱。 夏珏不放过一丝机会,柔声在他耳边撩拨:“试试我,好不好?” 那种因为欲望还没完全消退,微微沙哑的少年嗓音。闻骁一瞬间汗毛倒竖。 一声剧烈的动静,他直接把夏珏摁在了洗衣机上,不能动弹。 夏珏后背撞到洗衣机,两手空空,还隐约维持着拥抱的动作,好一会儿才垂落。他终于放弃了,低声道:“那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 闻骁看他的样子,又有点可怜,想了想道:“因为你说的没错,我喜欢女人。” 而后他走出洗手间,在卧室费劲地穿上湿衣服,经过客厅,出去,关上了外面的大门。 “砰”一声响,将两人彻底隔断。 楼道里,闻骁看着空空的左手腕,发现手表还在夏珏那里。 夏珏一直在洗手间里没追出来。 闻骁重重呼出一口长气,还是走了。 当时闻骁以为那会是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他拉黑了夏珏的号码。 大约过了一周,凌晨,闻骁在自己的出租屋内被一阵唢呐声吵醒,他有一种奇怪的感知,觉得那像是办丧事的动静。 野狐3 社区不大,一家办丧事,基本每户人家都会议论几句。 没过多久闻骁就知道了,死的是“老夏头”,风评就很差,连现在死了都没人为他说几句好话,最多的评价就是三个字:窝囊废。或者惊讶的:才死啊? 之后又听说老夏头有个儿子,今年十八,刚刚考上县城本地的一所本科大学。 闻骁不关心老夏头如何,倒是听到他有个刚考上大学的儿子时,心中有些想法。 ——姓夏,十八。 他想起上周那个还他钱包的少年,一怔,心道:不会这么巧吧?夏珏和他是同校同学? 整座县城的本科大学只有一所,就是闻骁报读的那所三本,在离三编桥不远的郊区。 二十多天前,那封预谋已久的录取通知书终于寄到他家,和他设想的一样,好一场鸡飞狗跳,血雨腥风:闻征明气得中风昏迷,家政阿姨惊慌失措地打急救电话。 家中乱成一团。没等救护车赶到,闻骁拖出早就打包好的旅行箱,一拉杆,头也不回地走了。 之后就搬来了这里,距离学校最近的居民区。 这件事闻骁几乎瞒了所有人,只告知了付宁宇。付宁宇得知他要放弃稳进C9的高分成绩去念一所三本,追问他是不是疯了。 其实闻骁很清醒,这座学校就是他为了报复闻征明特地选的。 或许没人能理解他这种两败俱伤的所谓报复,但闻征明被气到中风的那个下午,离开家的闻骁在火车上打开钱包,翻看母亲的旧照片,感到空前的满足。 时至今日,他也没什么后悔的。 闻骁站在绿墙面前,看五颜六色的招工广告。 这面被漆成深绿色的水泥墙,不知道最初是做什么用的,现在已经成为专门的广告栏,到处是附近小企业的招工信息。 打包员、派货员、车间包装……放眼望去都是临时岗位,日结或者周结工钱,标有“急招”字样的价格最高,但还是太低。 因为丢失了钱包里的全部现金,闻骁现在经济情况很紧张,甚至可能付不起第一学期的学费。他又不想再和夏珏接触。 冷不丁有人叫他:“闻骁。” 闻骁记得这个声音。 他警觉,侧头。夏珏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就在离他不到十米处,竟然穿了一身白底碎花的雪纺连衣长裙,披着柔软的及肩长发,一边别到耳后,一边垂落,搭在肩上,把脸廓修饰得很柔顺。 因为那张过分漂亮的脸,这副装束乍眼看去也不是太违和。 可冲击依旧存在,且巨大。 闻骁震惊:这里随时都有人,夏珏怎么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夏珏又叫了他一声。 闻骁感到匪夷所思,忍不住问:“你在搞什么?” 说话间,回忆涌上脑海:那个雨夜,意外的遭遇,潦草的结局,两人闹得很僵。 然而现在见到他,夏珏只是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你上次不是说喜欢?” 喜欢,当然是指闻骁喜欢女人,但“上次”两个字倏尔让这句话变味了,简直像是在暗指闻骁有什么特殊癖好。 一种出于本能的防备自闻骁心里升起。他从绿墙上随手撕下几个招工广告的号码条,快速转身离开。 夏珏扫了一眼墙上他撕走条子的广告,紧跟在他身后。 来来往往不少行人,或多或少总会注意到他们,尤其是夏珏这样惹眼的“美女”。闻 分卷阅读6 骁已经感觉自己在被人指指点点。 终于,闻骁深吸一口气,猛地停下脚步。夏珏猝不及防撞在他背上,软软地□□一声,捂住鼻子,眼角迅速泛红,眼睛变得湿润。 闻骁皱眉看着他。 夏珏瓮声瓮气道:“你怎么了?” 闻骁心想:到底是谁怎么了?他那天为什么要去淋那场雨? 他把夏珏带到,或者说拖到了路边。 夏珏一直在揉鼻子。闻骁冷淡地警告他:“不管你想干什么,别再跟着我。” 夏珏揉着鼻子,含糊说道:“可我是来还表的。” 他摊开一只手,手心里躺着闻骁那个雨夜落下的手表。 闻骁愣了一下。其实过了一周多,他都已经习惯手腕上不带表,也差不多忘记这件事了。 “谢谢。”闻骁接过表,戴上,语气和缓了许多。 然而夏珏又说:“你真的不考虑和我……”一边说一边偷偷看闻骁,貌似有点不好意思。 他末尾具体用了什么字眼,闻骁没听清,但看他神情,估计是离不开那回事。 闻骁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状态:“那你知不知道我还有两个月才成年?” 夏珏眨了眨湿润的眼睛,表现出的明显是没有料到。正午的阳光,微风拂过,悄悄吹动他的衣襟与裙角,摆起柔美的弧度。 闻骁移开视线。 夏珏追问:“你很介意年龄?” 闻骁不想再和他纠缠,转身要走,结果迎面撞见一个身材健硕的青年,皮肤微黑,染着黄毛,穿一件花哨的短袖T恤,露出手臂上鼓鼓的肌肉,面色不善。 这青年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挡住闻骁的去路。 闻骁听见夏珏在自己身后叫了声“凯哥”。与此同时,青年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上手猛推闻骁的右肩。闻骁灵活地后退半步避过去,站住了。 “凯哥!”夏珏从闻骁身后站出来,急道,“别动手,都是朋友。” 徐成凯闻言拧起眉头,把闻骁从头到脚来回打量几遍,一脸怀疑。 “朋友?”之后他粗声嚷道,“朋友会他妈让你穿成这样?” 他指着夏珏身上的连衣裙。 夏珏咬了咬嘴唇,说:“他没有啊。” 闻骁在一旁打量他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已经有了夏珏这个麻烦精,他不想再招惹第二个。 闻骁走开了。 徐成凯鄙夷:“你跑个屁啊?心虚?” 闻骁不回应,徐成凯倒也不再管他,只拉住了夏珏。 闻骁走得不快,隐隐约约听见身后传来那两人的对话。 徐成凯问:“你怎么又搞成这样?” “……他喜欢。”夏珏的语气明显示弱。 徐成凯瞬间暴躁:“操!那你还说他没有?” 一阵嘈杂的争执。 夏珏提高了音量:“你答应不说我这个了!” “那是在咱家!”徐成凯的嗓门更大,“这是在外头,能一样吗?” 闻骁听见“咱家”两个字,脚下顿了顿,有点好奇徐成凯和夏珏之间的关系,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这种好奇有什么必要。 他回头望了一眼。 结果夏珏和徐成凯正好都面朝他离开的方向。他一回头,徐成凯远远冲他大骂:“看屁啊!傻逼!” 闻骁缓缓抬手,冲那边比了个中指。 他放下手。徐成凯气极,又是连篇脏话,夏珏则突然朝他快跑过来,长裙长发,一齐随着动作飞扬,好像某种花朵猝然盛开。 这一幕太过戏剧性,闻骁顿在原地,霎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站着不动当然不合适,逃?又太荒唐。 半秒抉择,闻骁选择转头向前走,心里推演着夏珏可能会有的举动。 比预计还要快,一股巨大的冲力伴随着热度猛扑在他后背上,两条白皙的手臂旋即紧紧搂住他的腰身。 ——操。 闻骁强行绷着喉咙,没瞬间骂出声来,拖着身后的人踉跄数步,才终于平衡住身体。 之后他第一时间把腰上的手臂强行掰开,转身钳着对方的手腕骂了句粗话:“你什么毛病!” 夏珏被他卡着手腕,气喘吁吁地低头站在原地,头发被风吹乱了,很可怜的样子,手腕上被闻骁抓住的地方泛起惨兮兮的白。 闻骁也发现了这一点。一些奇怪的心理作祟,他的怒火没有上涨,但不自觉地更加用力收紧手指,直到夏珏仰起脸,明显吃痛,眼里带了些讨饶,无助地望着他。 闻骁松开手,但心里总好像有什么念头没有得到满足一样,在骚动。 这时徐成凯才也跑到,在俯身粗喘的间隙里充满警告意味地分别指了指闻骁和夏珏两人。可惜他喘得太厉害,以至于这种警告构不成有力的威胁,反而更像是虚张声势。 闻骁回敬了一个冷冷嘲讽的眼神。 徐成凯被激怒了。他急喘几口,直起身,拳头已经捏了起来,手臂上的肌肉鼓得非常夸张。 那确实是做多了力气活、实打实练出来的。闻骁吃不准徐成凯的劲儿会有多大,但他自己练过散打,不说多出色,和人一对一的自信总是有的。 闻骁不招惹麻烦,但麻烦硬要上门,他也不虚。 局面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夏珏倏地握住了闻骁的手,这个动作使得他一下子隔在了闻骁和徐成凯中间。 他护住了闻骁。 双方都是一顿。 闻骁心里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夏珏就着目前的姿势,慢慢说道:“……他是我的客人。夏树民不在了,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打算把一间租出去,就租给他。” 这一番话显然不是对闻骁说的,而是在对徐成凯解释。 闻骁听到“客人”两个字,感到莫名其妙。同时因为夏珏握着他的手,他的思绪倏尔飘忽起来,脑海中溢满雨水的气味,逼仄的空间,湿漉漉的眼神。 但听到后面,他很快压下了那些绮念。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租你的房子?”他挣开夏珏的手,皱眉问。 夏珏抬头,抿嘴笑了笑,指 分卷阅读7 着闻骁牛仔裤口袋里长出来一张纸条说道:“那是我的号码。” 闻骁低头把他指着的那张小纸条拽出来,只见上面写着:中层大套间主卧招租,联系人139XXXXXXX5,小夏。 …… 招租广告和一大片招工广告贴在一起,确实容易撕岔。 闻骁把纸条递还过去,准备拒绝:“我——” 夏珏乖乖伸手,像是要接纸条,触及纸条的一瞬间,却灵活地张开五指,一下子又捉住了闻骁的手。 “我招租的价格是一个月八百,不包水电,”夏珏带着笑意看他,“你来,我一个月只收你四百,包水电,先租后付,你考虑一下?” ……这个价格,基本相当于让闻骁白住了。 闻骁使了点力,把手从夏珏那里抽出来。纸条依旧在他手里,已经被揉成一个小球,还在被搓得越来越小。 他暂时没给出答复。 “你不会是不敢吧。”夏珏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忽然说道。 闻骁听了,漠然扫他一眼。 夏珏说:“你是在因为上次的事情怕我吗?你怕我——”他以徐成凯看不见的角度对闻骁做了几个口型。 这几个字让闻骁的表情稍有了些变化,他注视着夏珏,看见夏珏因为说出某个字眼而脸颊微红,但神情挑衅。 闻骁把捏着纸团的手抄进口袋,微眯了眯眼睛。 间隔一秒。 他淡淡道:“成交。” 夏珏一笑。 “小玉!”徐成凯却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们,“……” 徐成凯说了一大串方言,闻骁听不懂,但能猜到大概意思,无非是不同意夏珏开给他的房租。夏珏也用方言回敬徐成凯,其中有意无意地夹杂了一句快速的、用普通话说的“我在追他”,以及虽然是方言,但可以猜到意思的“我想和他谈朋友”。 这两句话像两片轻飘飘的羽毛,刻意在闻骁耳边挠了挠,又转瞬就飞走了。 闻骁站在原地,望向远处,莫名感觉耳根处有些发麻。 野狐4 夏珏没有想到,争执会持续这么久。 天气并不能说十分炎热,但随着时间消耗,树荫下的三人,裸露出的皮肤都因为汗湿而开始折射出微光。 他偷偷打量闻骁的脸色,发现对方仅仅是漠不关心,倒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夏珏松了口气,同时又是一阵茫然,对徐成凯的暴怒。 他想不通,明明他那些所谓的“特殊”癖好,包括性取向,徐成凯都早就知情,现在他们的冲突竟然还会激烈到这种地步。反而闻骁相比之下更能与他和平相处,没有对他的性取向和装束评论太多。 接下来他依旧想尽办法也没能说服徐成凯,最后还是徐成凯的手机响了,工地上的事,不能不去,两人的争吵才被迫中断。 徐成凯悻悻地离开,快步拐入一条小道,背影马上看不见了。 夏珏望着他离开的方向,除了疲惫与不解,还多多少少有些愧疚。 他刚才忽然想到,有些事情,可能了解是一个层面,真的发生了又是另一个层面。徐成凯一直知道他喜欢同性,但这还是第一次,他真的提出要追求一个男生。 或许这就是造成他们之间冲突的原因。无论如何,徐成凯是为他好的,他们几乎像亲人一样,只是亲人未必就能互相理解。 夏珏忍不住叹了口气。 随后他意识到,现在又是他和闻骁一对一相处了。 而且刚才闻骁已经答应和他合住。 夏珏迅速振作起来,主动对闻骁解释:“刚才那个人……他叫徐成凯,是我小时候的邻居,我管他叫哥。他发火其实不是冲你,主要是不让我打扮成女孩,怕我被人欺负。” 说完他仔细观察闻骁的反应。之前和徐成凯争执的过程中,有一句特别的话,他故意没有用方言说,他不确定闻骁有没有听见。 结果闻骁没有任何反应。 夏珏有点失望,但只是一点,他更多地还是在思索怎么样才能和闻骁单独相处得久一些。 现在的时间不早不晚,也不知道闻骁有没有吃过饭。 “你现在有时间吗?”夏珏试着又开口,“我马上带你去看房,或者我们可以先一起吃中饭。” 话音刚落,他发现闻骁的眼神倏尔变得谨慎起来。 夏珏歪了歪头——他疑惑的时候会下意识做出这个动作。明明之前面对被激怒的徐成凯,闻骁都丝毫没有表现出紧张,而现在夏珏只是发出了一个邀约。 “走吧。”不过闻骁的语气还是平静的,只是好像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生怕泄露了什么天机似的。 夏珏于是跟着他走,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要直接去看房,还是去吃饭。 走了不到十分钟,两人在一家鱼馆门口停下。 闻骁开口问:“能吃吗?” 夏珏点头。 店里没什么生意,他们在靠窗的一个四人座坐下,依次点菜,然后沉默地等待。夏珏猜测闻骁的心情应该不是太好,这也正常,毕竟平白无故被他和徐成凯的事情耽搁了那么长时间。 其实闻骁的心情没什么特别,他经常是这个状态:冷淡,沉默。如果他真的情绪不好,会表现出一种看起来极不好招惹的阴郁。 两人安静得出奇,店员走过来搭铁架,点着固体酒精,忍不住各看了他们一眼,看到夏珏时,似乎觉察到什么,停下动作微微发愣。 夏珏垂着眼睛,像在回避。 蓦地闻骁道:“看什么?” 他长相锋锐,利落的毛寸,两条结实的胳膊露在短袖外,面色放冷时,有一种与年纪不相符的威慑力。 店员识趣地转身走开,去端菜。 主菜上了,烤青鱼。 闻骁先提起筷子,却在半空顿住,看向夏珏。于是反而是夏珏先夹了一段鱼尾,之后闻骁才习惯性地把筷子伸向鱼脸下部。 “你要吃哪一块?”他忽然问夏珏。 夏珏正在吸鱼尾巴上的汁,闻言抬起头,疑惑。 闻骁重复一遍:“鱼肉,你吃哪块?” 夏珏听清了,迟疑道:“鱼 分卷阅读8 ……肚子?”他的语气,貌似在试探。 闻骁搞不懂他的试探因何而起,手里筷子一下,把鱼脸附近的一小块肉夹走了。 夏珏心里“啊”一声,突然明白了:闻骁其实是想问他爱不爱吃鱼脸,听人说起过,那里有一块“珍贵”的月牙肉。 那如果他说他爱吃,闻骁就会让给他吗?不管是鱼肚子,还是鱼脸。 夏珏心里这么想着,不知不觉问出了口。 闻骁皱眉:“我都夹了你才说?……你要?” 夏珏连忙说:“不用。” 闻骁被他的反复弄得冷哼一声,把那一小块鱼肉塞进嘴里,咀嚼。 也是奇怪,夏珏居然从对方的动作里感受到了一丝甜蜜,忍不住微笑起来。 吃饱喝足,满桌狼藉,闻骁起身去柜台结账。 夏珏拦他:“我请你。” 闻骁瞥他一眼:“算我请你的,不管怎么样,总该谢谢你用这个价格把房子租给我。” 闻骁用微信钱包付了账。 忽而老板“哎”了一声,道:“不好意思,多算你二十块钱。”说着递过来四张浸满油渍的五元纸币。 闻骁接过来,一拿就感觉满手油星,更不可能放进口袋,只能抽了张店里的纸包住,捏着。 两人出门,闻骁在沿途的小超市买了两听罐装可乐,花掉一张。 他的习惯,买饮料会给身边的朋友也带一瓶。 付了钱,闻骁出来,看见在外面低头等候的夏珏,脚下倏地一顿。 他似乎想起什么,一个转身,又朝超市走了回去。 老板摆弄着手机,瞥他一眼。 闻骁站了一会儿,问:“有——口罩吗?” 老板模仿他的强调:“口罩——有。往里走。” 总共没几排货架,但东西堆得乱七八糟,闻骁费了番工夫才找到老板说的口罩,不是他想的那种一次性、打成一大包的,而是棉布的,印着各种卡通动物的幼稚图案。 价格是十五块,刚好能把剩下的纸币都用完。 闻骁擦了擦手,挑来拣去,什么大象兔子小黄鸭,都觉得太蠢太土,最后勉强选了个不知是狐狸是狗的米色款,挑出一个鼻子没印歪、眼睛没印斜的。 他再次付完钱出去。夏珏仍然乖乖在原地等他,长裙长发,文文静静的样子,远远望去,根本以假乱真。 闻骁走过去,把可乐和口罩一起递给他。 夏珏接过可乐时很开心,但看到口罩,脸上不由地表现出茫然。 闻骁说:“你穿成这样,要是怕被人看,就戴上,没人认得出来。” 他暗指那个鱼馆服务员盯着夏珏看、而夏珏回避的事。 夏珏闻言却是一怔,伸出去接东西的手瑟缩了一下,咬着嘴唇,眼神黯淡下来。 有点像那天在浴室里被闻骁拒绝时的样子。 很奇怪,在他们这个年纪,无论男孩或者女孩,往往更倾向于把自己的心事隐藏起来,但夏珏好像总把情感明明白白地流露在外。 不是没有和他相似的人,但有的人这样就显得夸张虚浮,夏珏却总是很真。 尤其这一次,夏珏轻声说道:“我没有怕。”明显的委屈,愤懑,又不甘。 “如果你不怕,刚才自己就会开口,”闻骁不太信,下意识追问,“你为什么不敢?” 不料夏珏一脸不解。 他疑惑地问:“什么刚才?” “那个服务员——”闻骁说了一半,蓦地住了口。他意识到一种可能性,就是夏珏或许压根也没去注意旁人的眼光。 至于那个眼睫低垂的状态,或许只是在出神而已。 闻骁看夏珏的眼神陡然变得复杂,心里有些不舒服,为自己的鲁莽与冒犯他人。 夏珏还在试图解释:“我真的——” “我知道了,”闻骁打断他,把口罩连同包装揉成一团,塞进牛仔裤的口袋里,“是我误会了。” 夏珏轻轻地“噢”了一声。 闻骁看着他,沉默一会儿,又说:“对不起。” 道歉难免会让人心情不好。闻骁有些烦躁,但他一向不是那种好面子而不肯道歉的人。况且他感觉对于类似自己刚才的那种话,夏珏应该很敏感,也很容易受伤。 夏珏半晌没有接话。 他注视着闻骁的眼睛微微睁大,像是遭遇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被盯久了,闻骁感到不自在,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带我去看房?” 他一开口,夏珏似乎才回过神来,立即道:“现在!现在就去。” 可说完了又不肯挪步子,不知道在犹豫什么,时不时望向闻骁。 “还有什么事?”闻骁于是问。 夏珏眨了眨眼睛,突然一笑,说道:“给人的礼物应该没有收回的道理吧。” 礼物?闻骁微怔。 “你说这个?”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出已经变得皱巴巴的口罩。 夏珏点点头:“我还是想要,可以吗?” 闻骁看那个口罩因为被揉皱而歪鼻子斜眼的样子,感觉惨不忍睹。他皱眉道:“算了吧。” 然而夏珏坚持。 “那随便你了。”闻骁甩了甩,尽量让东西平整一点,递给他。 野狐5 之后出发去看房。 途中闻骁很快就把手里的可乐喝完,连壳都扔了,夏珏那罐却连拉环都没动一下。等进入室内,闻骁看见夏珏一边哼歌,一边把那罐普普通通的可乐小心翼翼地保存进冰箱。 还有那个口罩,也被夏珏完全展平了。夏珏一直拿着,好像舍不得放下一样,就这么带闻骁参观屋子。 “这是次卧,”夏珏站在客厅一侧的房门入口,就是那天雨夜,闻骁听到里面传来巨大响动的那个房间,“里面死过人,大概没人愿意租的。主卧是我的房间,可用空间比这个小一点,不过有独卫。” 死不死人的闻骁根本不在乎,他只是很意外:“主卧是你的房间?” 夏珏说:“是啊。” 他要出租的就是主卧。 闻骁觉得奇怪,皱起眉。夏珏观察他的反应,微 分卷阅读9 微脸红,带他去看主卧。 之前闻骁过来是在晚上,而且没怎么点灯,这次是白天,光线穿过大窗户照射进来,铺满了蓝色格子的床单,干净明朗。靠窗的位置还有书桌,收拾得很整齐,上面摆着电脑。 另一边是衣柜,双拉门。闻骁记得里面化了很细致的格子,分门别类,上次夏珏给他的内裤就是当中某个格子里拿出来的。 总体情况比闻骁想象中还要好很多。 夏珏带他看了一圈,然后问:“怎么样?”语气很自豪,看样子对自己布置屋子的功夫很骄傲,还有些想讨闻骁的喜欢。 闻骁实话实说:“很好。” 夏珏得到夸奖,显然很高兴。他笑了一下,又不想过分露出得色,于是抬起手里的口罩,虚掩住下半张脸,两眼弯起来。 这个动作太俏皮了,再加上夏珏还没换下连衣裙,头发又披着,闻骁看在眼里,有些恍惚。 不过只是很短暂的,他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我这边随时入住,也不用交押金,”没听到闻骁表态,夏珏进一步主动提议,“就这么说定了?” 定不定的…… 闻骁重新看向他,问:“这样的条件,给我开四百,你就不觉得自己很吃亏?” “这样算吃亏吗?”夏珏歪了歪头,笑着反问了一句,语气十分轻快,“那我喜欢吃亏。”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望着闻骁,里面有一种灼灼发亮的光。 闻骁和他对视,没有马上应声。 安静一会儿,夏珏向前一步,稍稍踮起脚,鼻尖几乎和闻骁碰在一起。这时闻骁浑身不自觉地绷紧,夏珏眨了一下眼,睫毛轻轻扫过闻骁的皮肤。 “别怂啊,”近距离下,没有别人,夏珏很轻很轻地把先前那个词说出了声,“难道你真的怕我……你?” 闻骁伸手把他隔开,皱眉,没有说话。 “生气了?”夏珏问。 闻骁淡淡道:“那就定了。” 夏珏立刻高兴地一笑,说:“那你再看看这里,想好怎么布置行李。” 说完他出去了。闻骁听见他似乎是把口罩拆了包装,在洗手间里洗,一边洗,一边哼一首很老的情歌,嗓音柔和,悠远地传过来。 闻骁站在房间里,自己四处看了看,看见蓝格子床单、枕套,看见书桌上的电脑,电脑屏幕边沿贴着某款游戏的贴纸,旁边有装满彩铅的笔筒,书,本子,以及一小盆多肉。 ——就连外面照射进来的午后阳光,都像极了夏珏。 两天后,闻骁正式搬进夏珏家。 他的行李其实很少,这两天主要在和原来的那位房东周旋,尽可能多拿回一点钱。 当初说的就是短租,只租一个月,但按惯例要多交一个月的房租作为押金。现在闻骁到期退租,要求退回押金,房东不肯,而且说他未成年,签下的合同没用。 然后一会儿说是要算电器折损,一会儿又说床头有划痕、墙上有污点、水龙头旧了……五花八门的理由,总而言之就是三个字,要扣钱,不仅要扣,还要多给。 几番嘴皮子交战,闻骁终于忍无可忍,用力摔了一下箱子,有点想动手。 房东来劲了,惊动了隔壁,社区委员会来人了。 带头的一个阿姨看着泼辣,说话语气倒是挺好,就问闻骁,这边不租了,是不是准备要走。闻骁说租了别的房子。 房东听到不服了,说这社区就找不着比他这儿还好的。 闻骁还在气头上,对比夏珏的房子和这个凶宅一样的破地方,强压下心头想继续打人的冲动。 “看你的样子,是外地来的学生吧,”阿姨打量他们两人,单独把闻骁拉到一边,说道,“先冷静冷静,听阿姨讲两句:这社区里头的房东啊,多多少少都是有竞争关系的。但毕竟也是同村人,彼此也肯定认识、熟悉。你现在手头合同不管用,说不过人家,如果真租了别家的,就喊那家的房东来和这边商量,这样退押金还有希望。对了,你另外租了哪家的?知道房东叫什么吗?” 闻骁想了想,说出夏珏的名字。 阿姨没反应过来。 闻骁说:“就是那个……‘老夏头’的儿子。” “哦!”阿姨一下拍了手,“小玉啊!” 闻骁迟疑地点点头。 阿姨问:“你是小玉朋友?怎么没听小凯提起来啊?” “小凯”是谁。闻骁想来想去,这几天认识的,和夏珏相关,名字带“凯”的,也只有徐成凯了。难道这阿姨是徐成凯的亲戚?看年纪,不是母亲,就是姨妈。 他不清楚真相,含糊几句应付过去。阿姨就拍胸脯让他放心,到另一把去和那个耍无赖的房东商量了。 最终多亏了这位阿姨的口才,押金退了大概四分之三——这简直帮了闻骁一个大忙。 闻骁谢过她,觉得她是真的热心。其实回想起来,徐成凯那天对他的恶劣态度,多半也是出于担心夏珏。这一家人可能心地都不错,夏珏也说了,一直管徐成凯叫哥,再看夏珏说起死去父亲时的态度,估计和这家人比对亲生父亲都要亲很多。 闻骁想起自己和闻征明,不知道夏珏和父亲又是怎么一回事。 午饭过后,闻骁提着行李,来到夏珏家门口。 夏珏很快出来开门,浅色T恤、浅蓝的破洞牛仔裤、米色凉拖,前面的碎发有点乱了,脑后扎了个小马尾。 夏珏主动接闻骁的行李,给他倒水,热情,稍有些紧张,与其说是房东接房客,不如说像是主人在招待贵宾。 闻骁在餐桌边坐下。和之前一样,水还是有一丝丝甜味,这次他看清了,水面上漂着一点点十分细微的东西,透明的,发亮,像是很小的油脂碎片。 “……甜。”闻骁低声说了一句,他其实没想让夏珏听见。 可夏珏就是听见了,而且本来坐在一边,突然直接站了起来,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一下反应过度让两人都是一愣。 那个瞬间,夏珏过分的慌张暴露无遗。他太焦虑了,仿佛闻骁搬过来是一件多么隆重的事情。 闻骁发现了这一点,心里开始有一些想法。 分卷阅读10 夏珏解释道:“我习惯了,经常在水里放薄荷糖……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马上给你重烧一壶。” 说着想来拿闻骁的纸杯,又不敢真从闻骁手里抢走。 闻骁心想:原来是薄荷糖。 他虚护着杯沿,避开夏珏,说:“不用。” 可夏珏依旧显得不安。他从一边的橱柜里拿出一大包东西,过来又补充道:“就是这种,我喜欢在夏天的时候泡水喝。” 闻骁望过去,发现就是最普通的圈状薄荷糖,很便宜,飞机上经常发的那种。他又喝了一口,觉得味道其实不错。 闻骁突然有一种想法,似乎夏珏也和这种薄荷糖一样,除了性向之外也只是和他一样的普通同龄人,相比之下,他对夏珏的防备可能有点过分了。 而且比起轻浮大胆的举止,夏珏的脸红、局促反而更真实。 闻骁忽然放下水杯。“哒”,很轻的一声。 他说:“有些事,我们还是要说清楚。” 夏珏感觉到他的严肃,默默把薄荷糖放回去,重新在餐桌边坐下。 “你之前说喜欢我,是玩笑还是真的?”闻骁问得很直接。 夏珏的回答也毫不犹豫:“是真的。” 闻骁顿了顿,神情上看不出相不相信,他缓缓说道:“但我不是同性恋——这么说,你应该能明白。” 夏珏听见了,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现出伤心。 “所以哪怕我住进来,我们也只是房东和房客的关系,”闻骁望着他,继续把话说得难听,“你要是现在反悔,不想把房子租给我了,也行。” “……都说好了!”夏珏这时候才开始急了,“闻骁,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闻骁转开视线,用手指摩挲着一次性纸杯的杯沿,说道:“我只是不想平白无故占人便宜。你再考虑考虑吧,哪怕是房租上,只收四百确实少了点。” 夏珏摇头,坚持道:“我不要考虑。” 闻骁低头抿了口薄荷糖水。 夏珏觉得他这个动作大约还是在犹豫,但快要做决定了,于是放软语气,又重复道:“真的没关系。” 闻骁扫他一眼,放下水杯,从口袋里拿出钱包。 “一个月的房租,我预付给你。”他数出五张红色的纸币,这是房东才退给他的押金。 夏珏说:“多了。” 闻骁淡淡道:“包水电的事再说,看用量,先垫给你一百,多得过分我会额外出钱。” 夏珏这才接过钱,也不低头再数,只顾望着他,咬了咬嘴唇,终于笑了起来。 野狐6 喝完那杯水,闻骁把行李拖进卧室。 房间已经收拾过。又是晴天,束起的窗帘,通透的玻璃,室内亮堂得过分;床单被褥都拆了,留下干净的床架和床垫,桌面上的电脑、多肉、笔筒也移走了,光秃秃的,显得寂寞。 夏珏拉开衣柜给闻骁看。衣柜内部打理得整整齐齐,腾出了三分之二的空间,有小格,也有带横杆的长格,可以分门别类叠放,也可以用衣架悬挂。 夏珏问闻骁够不够,不够的话他想办法全部清空。 闻骁瞥了一眼那三分之一:放得很满,都是厚重的冬衣。 他说:“可以了。” 夏珏又给他看床头柜和书桌抽屉,之后就不再打扰他,退出去,在客厅里看电视。 闻骁慢慢用自己的行李重新填充房间。首先是铺床,他的床品是深灰色的,带些细纹,不说太沉闷,但必然不如夏珏那套天蓝大格的活泼。 铺了床,再就是整理衣物,以及各类洗漱用品。很快,一切完成之后,衣柜的空间绰绰有余;没有电脑,也没什么书或文具,桌上依旧空空荡荡。 满室阳光,清风,闻骁看过原本夏珏居住时房间的样子,此刻对比自己打点过后的,感觉远不如那时相衬。 客厅里电视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闻骁走出去,沙发上不见夏珏的踪影,次卧房门紧闭。 一时无事,闻骁站在原地,盯着沙发,出神。 不是这套沙发有什么特别,只是他住了快一个月的简陋一室居,已经好久没见过客厅,也没见过沙发这些物件了。回过神后,他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居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仿佛真的回到家里,他随手去摸遥控器,想打开电视来看,继而才想起,夏珏还没有说过租房公约一类的事。 虽然知道夏珏不太可能不允许他看电视,闻骁还是没有打开电视机。 再加上之前和夏珏谈的种种,包括主动让夏珏考虑涨房租的事,如果付宁宇在场,肯定又要奚落他是牌坊成精。 牌坊成精,从初二上学期中开始,付宁宇就一直这么形容闻骁,原因是闻骁这人太“三好”了。一般而言,学生时代,无论男女生,谁都难免遇到冲动的时候:早恋、打架、翘课、顶撞老师……少年意气,多多少少总有一些,哪怕只是上课迟到呢? 但闻骁就是“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稍歪一小点、出格一丁点的事都不会做。 当时和闻骁关系最铁的,一个付宁宇,一个陈新岳。两人最热衷于给闻骁取外号,刚开始还自己编,什么道德什么模范,后来直接套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叫一周不重样。 用他们的话来说,哪怕军训,闻骁也是放眼望去全操场踢正步最正的那个。 想到这里,闻骁笑了一下,有点怀念那个时候。 但他随即又想到,所有类似外号的来由,归根到底是升初二的暑假,他的母亲,方琴心病发。 而后,初三上学期,陈新岳和班花早恋,被班主任抓了包,班里组织写联名状替他们求情,大多数人都签了,闻骁这个好兄弟却没签。虽然最后没受处分,陈新岳还是和他决裂了。 他们考进同一所高中。两个理科实验班,闻骁和付宁宇在同一个,陈新岳在另一个,一墙之隔,与他形同陌路。付宁宇不止一次说过闻骁,问他有没有后悔不给联名信签字,有没有觉得自己太极端。闻骁没法回答。 付宁宇说,你守规矩守得不无聊吗? 直到高考后,七月初,付宁宇已经收到录取通知,给闻骁发了消息,闻骁八月才回他。付宁宇一看照片 分卷阅读11 惊呆了,十分钟之后追来他家楼下,正好撞见闻征明被气到叫救护车,而闻骁早有准备,不管不顾地离家出走。 ——那还仅仅是一封录取通知书。 闻骁心想,要是付宁宇知道他在这里经历了那样一个雨夜,和初次见面的夏珏,那样敏感的提议,他竟然会接受,甚至他和夏珏,两个男生,他们接吻了,付宁宇又会怎么想?会不会根本不相信? 不止付宁宇不相信,他自己都觉得不太真实。 午后,人最容易犯困的时候,闻骁回忆过去,以及最近几天的经历,眼神开始放空。 夏珏从卧室开门出来,看见的就是他躺在沙发上,一脸恍惚的样子。 那种状态,看起来将睡未睡。夏珏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开口打扰他。 结果闻骁先清醒了。他看见夏珏,愣了一下。 夏珏换了身篮球服,成套的背心短裤,白底蓝字,背着休闲款的单肩胸包;依旧扎马尾,反扣一顶白色的棒球帽,压住前面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和穿长裙时完全不同,这样的他,四肢修长而柔韧有力,看起来运动,阳光,青春逼人。 闻骁脑子慢了好几拍,半晌才问:“去打球?” “是啊,”夏珏笑道,“凯哥约我。一起吗?” 闻骁从沙发上站起来,说:“好。” 两人一起下了楼,在社区操场上等徐成凯。 徐成凯来了,两听美年达,一手一听。 他看着站在一起的闻骁和夏珏,一脸被气到窒息的表情,抬起手,带着美年达指指夏珏,又指指闻骁,不客气问道:“你、他,怎么回事儿?” 夏珏道:“一起玩嘛,有什么关系。” “什么一起玩……拿着,”徐成凯把一听美年达塞给他,接着朝闻骁挑衅,“你谁啊就一起玩?” 闻骁是挺感激他母亲,或者姨妈,总之那位亲戚帮自己那次,但还是很烦这种莫名其妙的敌意,不太想回他。 夏珏马上替闻骁回了:“他叫闻骁。” 徐成凯气道:“你替他说什么话!在我这儿你还能替他说话,等会儿李锐他们来了,看你怎么说!” “他们也要来?”夏珏顿时皱了一下眉,“你没说啊。” 闻骁注意到他的神情,有点不乐意。 “只要打球,哪次不是和他们一起?”徐成凯觉得奇怪。 “也不是每次,”夏珏嘟囔道,“那黄星泽也来?” “来啊,”徐成凯莫名其妙,“你什么情况。” 夏珏不吭声了。 于是徐成凯又转向闻骁:“你呢?说话!” 闻骁说不清,到底在徐成凯眼里他和夏珏是什么关系,才让徐成凯对他的敌意这么大。他只知道,他和徐成凯之间非要有一个人先表态,否则这种烦人的相处模式永远不会改变。 他看着暴躁的徐成凯,其实觉得对方有点幼稚。 等半天没回应,徐成凯看起来要发作了。 这时,闻骁蓦地朝他伸出了一只手,平静道:“徐哥吧?认识一下,我叫闻骁。” 这一下突如其来,徐成凯看着他的手,发了半天愣,随后迟疑而别扭地握了握,语气稍缓:“对,我……徐成凯。” 夏珏在一边插嘴道:“闻骁人很好的。他刚来我们这儿,还比我小一岁,麻烦凯哥你照顾一下。” 徐成凯闻言有点吃惊,问闻骁:“你还没成年啊?” 闻骁道:“快了。我长得先进。” 夏珏顿时笑了,他第一次听闻骁说这种玩笑话。 徐成凯也笑了笑,神色放缓了许多,他说:“你不早讲,早讲我也不跟你动手。” 闻骁就说:“没关系啊,反正也没真动。” 不过几句话工夫,年轻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来得快,去得也快。 三人坐在操场的花坛边沿,等另一行人。 夏珏开了美年达,喝两小口,问闻骁:“你要吗?” 闻骁盯着他手里那罐,十分怀疑他是要把喝过的直接给自己,而夏珏眼里闪动的神色又似乎在印证他的猜想。他们之间有某种微妙的默契。 只有徐成凯那个粗神经的,就道:“喝呗,哥请客,走!” “走什么呀!”夏珏郁闷地说了一句,随后又主动道,“算了,你们别动了,我去给闻骁买。” 说着他两条长腿一伸,从花坛上跳下落地,朝附近的小超市过去了。 闻骁觉得夏珏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要亲自去给他买饮料,而是故意留个空间,让他和徐成凯单独相处,好拉近他和徐成凯的关系。 但闻骁完全不知道要和徐成凯聊什么,倒是徐成凯,在夏珏走后变得坐立不安,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在犹豫。 “……你应该知道了吧,”终于,他说道,“小玉他——和别人有点不一样。” 闻骁不清楚他具体指哪一方面。性向?还是碎花连衣裙? 不过他还是点点头,应声道:“嗯。” “你怎么看?”徐成凯问。 闻骁道:“其实……”他想说都随便吧,毕竟这是夏珏的自由,而且夏珏自己都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可徐成凯很快接上:“其实他就是年纪小,不懂事。总之他要‘闹’你,你别搭理就行。” 闻骁一时没出声。 徐成凯一下子警觉:“总不会你也和他一样不懂事?你们两个小鬼——” 他说得好像自己很老成,其实不过二十二三。 闻骁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不是。” “噢,那好办,”徐成凯放心多了,拍拍他的肩,“其他的也没什么。不懂事归不懂事,小玉人还是听话的,学习也用功,我们这块儿一起的没几个正经大学生——哎!大学生,有出息的,是不是!” 说到最后音量倏尔放大。是夏珏回来了。 “你们说什么呢,”夏珏道,“对了闻骁,你是喜欢喝这个吗?” 他给闻骁买了可乐,和上回闻骁自己买的一样。 闻骁说:“是,谢了。” 他接过来,把冰凉的金属罐贴在耳边,听内部的动静:吵 分卷阅读12 闹。因此他等了一会儿才拉开拉环,瓶口瞬间发出开启碳酸饮料时特有的短促气声。 头一次,闻骁觉得这气声像一声喘息。谁的?夏……夏天的吧。 这种联想让他自己也莫名其妙。 他喝了一口,又一口,吞咽时喉结上下滚动。他感觉夏珏一直盯着他。 确实是这样,徐成凯清清楚楚看见了,夏珏始终看着闻骁,眼神里有一种令他毛骨悚然的甜蜜。 野狐7 徐成凯感到无法忍受。 他不相信闻骁自己没有觉察到,如果觉察到了,为什么不直接远离夏珏?他开始怀疑闻骁刚才说的话是否真实。 徐成凯双手一撑,往下跳落在地上,转了个身,皱着眉面对他们两个,想质问什么。 偏偏这时候,夏珏冲他身后招了招手,喊道:“李锐哥,这里!” 徐成凯回头一看,果然,李锐、董岩、钱飞杰、蒋见峰……大部队高调到场。 三编桥社区是三个原本相邻的小村合并到一起组建的,三个村年纪相仿的孩子从小一起长大,分了几个团体,眼前这伙人,包括徐成凯在内,都由最年长的李锐领头。 可夏珏不一样,夏珏不参与那些,只偶尔跟着徐成凯玩,一般很少会主动去和李锐他们打招呼,此刻这么突兀,就像是意识到徐成凯马上要出口质问,故意逃避。 徐成凯恼火地瞪了夏珏一眼,然而夏珏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也就没辙了。 闻骁一直没出声,其实把徐成凯和夏珏那一来一往的太极看得清清楚楚,但不点破,仅仅望着来人的数量,问了句:“打比赛?”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只是随口一问,音量当然不高。 夏珏却是跟着他,有意放低了声音,好像在和他说悄悄话一样,小声道:“应该是。” 闻骁遥遥一点人数,加自己刚好十个。他又问:“裁判呢?还是三对三?” “一般是三对三,”夏珏干脆凑近了他,说道,“轮着上场,能打久一点。” 闻骁被他的气息吹得耳朵痒。 徐成凯是已经要炸了,他死死盯着闻骁,万分盼望闻骁能把夏珏推开,同时又舍不得被推开的是夏珏,最好是闻骁眼巴巴凑上去,然后被夏珏冷冰冰拒绝,那样才叫他舒坦。 “老凯?”等李锐带人走到他们跟前,看到的就是徐成凯脸红脖子粗的模样,“怎么搞的,天气太热?还没打就出汗出成这样。” 徐成凯僵硬道:“有点。” “是火气大吧!”董岩打趣,意有所指。 其余几人听得都笑了起来。 徐成凯不太自在。他知道大家是在开玩笑,可他嘴皮子功夫不到家,不知道接什么,沉默久了不免尴尬。 这时候夏珏忽然也是一笑,开口道:“就是火气大嘛。我说要带朋友来一起玩,他非不让,说是李锐哥肯定不答应。李锐哥,现在你来了,你说呢?” 说着,他轻轻拍了一下闻骁的肩。 李锐一行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到了闻骁身上,又或者说他们是早就看到闻骁了,也都觉得好奇,但有李锐这个老大在,他们必须得高人一头,要是主动去问闻骁的身份,岂不少点面子。 闻骁明白,夏珏那一拍是在暗示他:眼下的场合,他得主动开口。 “我叫闻骁,”于是他说道,“月初刚搬来的。” 他没跟着夏珏叫什么“李锐哥”。这一大帮人,小团体,给人感觉不大舒服。 “刚搬来?”钱飞杰一脸稀奇,“八成是来做活的。哪家?别就是锐哥他爸那儿吧。” 闻骁想说什么,但被李锐打断了。 李锐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认识了就得了,哪那么多问题,还要不要打球了。闻骁是吧?一起玩。老凯你也是,小玉带个朋友而已,小气什么?” 徐成凯解释:“之前有点矛盾……” “矛盾?”李锐有点不耐烦了,“现在呢?还有?” 徐成凯摇头:“没有。” 李锐道:“那就开打!” 看得出来他在这伙人里威信极高,他一声令下,这群人就好像上了发条一样,统一闭了嘴没了闲话,只管开始打球。 三对三,开场闻骁没上。 夏珏也没上,在当裁判。闻骁看着场内,觉得他们球技还是不错的,主要是路子很野,和他以前打的校园篮球完全是两回事。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新的体验,很刺激。 冷不丁身边一个声音响起来:“你在看谁啊?” 闻骁侧过头,发现是李锐带来的那伙人之一,白皙清秀,年纪和夏珏相仿,头发染烫过,浅栗色,带卷。 闻骁淡淡道:“看你。” 他敷衍得十分明显,那人却不生气,反而笑了一下,左脸上现出一个酒窝。 “你应该听出来了吧,锐哥刚才是在替你说话,”那人笑道,“这挺难得的。新来的也不要紧,既然锐哥看好你,你很快就能跟我们一起了。” 闻骁没有回应,他觉得这番话简直是扯淡。他是新来的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谁要谁看好?又谁要跟谁们一起了? 那人道:“怎么不说话?认识一下嘛,刚才都没机会互相介绍。我叫黄星泽。” 这个名字闻骁有印象,之前夏珏提过,不太喜欢就是了。 闻骁回了自己的名字。 黄星泽说:“我知道你叫闻骁啊,我连你身份证都见过。” 闻骁看他一眼。 “夏珏是不是把钱包还你了?”黄星泽问,“那是我和他一起捡的。” “是吗?”闻骁淡淡问道。 黄星泽“扑哧”一声笑了:“怎么,你还不相信啊。” “信,”闻骁说道,“看球。” “哟,”黄星泽见他态度冷淡,语气也不好了,“小闻哥,你这么高冷,是怎么和小玉走那么近的。原来他喜欢高冷的?” 越往后说,他越是阴阳怪气。闻骁不确定他口中的“喜欢”有没有特殊含义,只觉得他说话古怪,隐隐透着一股酸劲儿。 闻骁不想再理他,黄星泽撩拨了半天也没能让他再开口,总算走了。 分卷阅读13 场上也准备换人了,徐成凯过来喊闻骁。 最终替换结果是闻骁和徐成凯、钱飞杰一队,对面是李锐和董岩,还有个叫郑小松的胖子。 比赛一开始,都还正常。闻骁好久没摸球了,本来担心会生疏,但功底在那里,热身过后就开始发光。再加上三对三这种形式,又是个人炫技的绝佳场合,闻骁打得相当过瘾,且漂亮。 除了好几次他跑过场地边缘,和夏珏对上视线。夏珏打扮得太清爽了,显得眼睛更加明亮,闻骁和他视线相接的时候,有一种感觉,像是回到那个雨夜,某种魔力又重现,世界无声,只有夏珏的眼神是鲜活的。 而场内的局面则渐渐变得异样。 郑小松开始频繁犯规,带着一身肥肉横冲直撞,看起来是他心浮气躁,太鲁莽,可谁知道有没有故意的成分。 又不是那种正规的比赛,夏珏喊了几次犯规,到底也没让郑小松下场。 借助郑小松这股混劲儿,李锐逐渐把闻骁压下去了。他本来球技也很不错,只是一时被自在放飞的闻骁抢了风头。 闻骁和徐成凯等人打了几个照面,眼神交流中,他确定大家都发现了郑小松的犯规,也应该能明白郑小松是为了配合李锐。 没人有异议。 闻骁心里有数了,觉得可笑。 他收了那份专注打球的热情,变得懒散起来,随后就宣称自己体力不支,下场了。 两边都换了人。对面李锐没下,闻骁这边徐成凯还在,夏珏和黄星泽一起上场,董岩接了夏珏裁判的位置。 闻骁在场外活动身体,过一阵才坐下观战。这时夏珏已经进入状态了,他的表现让闻骁眼前一亮。闻骁以前没看出来,夏珏的运动细胞竟然这么好。 场上的夏珏,反应灵敏,动作迅速,跑起来旋风一样,相当有力量感。闻骁想起那次夏珏从背后扑到他身上,确实像颗子弹,他没当场被撞吐血也算走运。 矛盾的是,那天夏珏还穿着连衣裙,披着长发,是很柔美的打扮。 不由自主地,闻骁开始回忆遇到夏珏以来的各种经历,包括对方说过的话。以及“珏”这个字的含义,现在他是真的觉得这个名字很配夏珏,不只是容貌上。 抛开夏珏对他是不是真的存有心思不谈,闻骁觉得夏珏是个值得欣赏的人。 这时候,场上发生了一点意外,一个人不小心掀翻了夏珏的帽子,连带着绑好的马尾也扯散了。 李锐叫停比赛,让夏珏先梳头。 场上安静下来,闻骁听见黄星泽说:“叫你留长发吧,多不方便。” 夏珏才不理会他,一边用手指向后抓头发,一边望着场外的闻骁。 闻骁看见夏珏的头发湿了,压在帽子里的全是汗。奇怪,一般人要是这样,会显得邋遢,可夏珏用手指梳着汗湿的长发时,扑面而来的还是美,是那种出浴般的湿漉漉的美,那种迫使闻骁又想到雨夜的美。 闻骁的眼神飘忽起来。此刻他的眼神里透露的是什么?他不知道。但夏珏显然接收到了什么,所以露出一个轻微的笑,接着用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那个动作,与其说是在舔嘴唇,不如说是在点火了。闻骁觉得他们的距离突然变得很近,就好像夏珏在他跟前,他们就要接吻了一样。 他们确实接过吻,而闻骁身体的触感苏醒了。 窒息般的感受,很魔幻,不真实,又胜似真实。 但只有短短一秒,随后夏珏脸上通红——因为运动,他的脸本来就泛红,可这一下是红透了,根本遮掩不住。他迅速把脸转开。 同时,黄星泽忽然上前一步,挡在了闻骁和夏珏之间。 不好说他是无心还是有意怎么样,也不好说如果是有意,他的动机如何。 视线一断,闻骁的神智迅速清醒,理智回笼,拷问他的内心。 他问自己:你刚才在想什么? 野狐8 在想什么? 好像怎样都想过,也好像怎样都没想。 闻骁低头揉了揉额角。之后场内的比赛继续,他没再往下看,阳光晃眼,他有些昏沉。 结束后,正到饭点,李锐请客。 李锐能在这个群体里得到拥护不是没理由的,毕竟他的钱包够宽敞,不说到多夸张的程度,至少装得下手里这票人的胃口。 一大伙人挤进一家叫“大满堂”的饭馆。就附近来说,这家饭馆算是档次比较高的。 大家找了张圆桌,闻骁、夏珏、徐成凯三人坐在一起,夏珏在中间;李锐在闻骁正对面,旁边是黄星泽。 点菜到上菜之间的空隙,他们已经开了三瓶雪花。李锐那边的人在边喝边聊,很有兴头,但闻骁和夏珏都没太参与,直到李锐主动搭话。 “你那表不错,”李锐看似随意地问,“万宝龙?” 闻骁说:“嗯。” “听老凯说,你是我们这儿年纪最小的,”李锐又说道,“这么早出来,家里不管?” 闻骁不想跟这帮人多说,随口应道:“是不怎么管。” “不应该吧,”李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着不像啊。” 这么明显的打探,闻骁心里开始觉得反感了。他本来就没打算吃李锐这顿饭,是夏珏被徐成凯和黄星泽拉着,向他投来了求助的眼神。 当然,他的初衷并不是要来替夏珏解围,他自认没那个本领或立场。只是徐成凯拉夏珏,他能理解,黄星泽算是怎么回事? 况且黄星泽这个人…… 闻骁想起了自己丢失的大概五千多现金。 “这种事,一般也看不出来吧。”此刻,他想了想,也学着李锐那样笑了笑。 皮笑肉不笑。十足的敷衍。 李锐顿时皱起眉,脸色沉了下去。他身边的黄星泽、董岩等人,看闻骁的眼神都变得微妙。 闻骁则是觉得这群人蛮搞笑的,不知道是电视剧看多了还是电影中毒了,难不成真搞什么古惑仔什么帮派?有必要吗?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的鞋被徐成凯踢了一脚。 “行了锐哥,”徐成凯给两人打圆场,“小闻他……” “他”后面就卡壳了。徐成凯这人根本不是给人 分卷阅读14 打圆场的料。 “他是来上学的,”幸好夏珏很快接上了,“跟我一个学校。” 李锐他们都看着闻骁,闻骁没否认。 “哎哟,大学生啊,”于是董岩一拍桌子,“难怪了嘛,我说小玉哪认识这么个——人。” 他应该是想对闻骁使用某种形容,然而没使出来,也不知道到底想说什么。 至于李锐,闻骁看到他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好像夏珏说出闻骁这个身份,对他来说并不意外。 “大学生挺好,”李锐举起酒杯向闻骁示意,“那也和智威一个学校吧?智威——哦,就是我堂弟,他没在,可惜了。都是自己人,以后有空常聚,一起玩。” 闻骁没出声答应,但也不至于显得太目中无人。他举起酒杯,朝李锐那边比了比,然后喝下一口。 酸涩,有一种泛到舌根的苦。以前同学聚会,男生难免要偷着喝一点,兴起时其实没是感觉的,跟喝水一样,顶多喝完容易犯困。现在不同,现在不是他有兴致的场合,那股味道就格外冲,让他不舒服。 “能喝吗?”李锐看他拧起眉毛,笑道,“不能喝就算了。” 他这话又像宽容,又像激将。闻骁不管他到底如何,就坦然道:“是不喝。” 这样一直到饭局结束,也没人好意思给闻骁灌酒。夏珏倒是喝了不少,好多是黄星泽灌的。 ——又是黄星泽,闻骁越来越觉得这人不太正派。 之后从饭馆出来,钱飞杰说机会难得,要去唱歌。这回闻骁直接推了,向李锐简短道了声谢,转身就走,都不给人留他的机会。 他走出十几米,夏珏小跑着跟了上来。 “李锐好像有点不高兴。”夏珏说道。 闻骁“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自顾自走着,没多说话。 “不过看得出来,他很挺中意你的,估计想拉你一起,”夏珏说,“也难怪,毕竟你——对了,你是不是也不喜欢他们?” 他前面没说完,末尾语气中明显带着愉悦,好像找到同盟了一样。 闻骁淡淡道:“不熟。” “也没人和李锐熟啊,”夏珏就说道,“除了凯哥。凯哥和他是真正一起长大的,其他人基本都是在他爸的包装厂里打工,才会跟他认识。” 闻骁对这些不感兴趣。不过他想到,夏珏说过自己和徐成凯是一起长大的,现在又说徐成凯和李锐一起长大,那怎么他和李锐看起来却不太熟? 正好夏珏也讲到这一点:“因为凯哥的关系,我和李锐也认识很久了。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他和人一起朝我扔石头的事。” 闻骁皱了皱眉:“什么?” 夏珏却突然不作声了。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他才有点懊恼地小声说道:“我是不是很记仇啊?” 这句话就像吐槽一样,其实没必要回应的。闻骁也只是随口道:“记仇又怎么样。” 刚说完,他却倏地感觉衣服一紧,下摆被人拽住了。 两个人都停下、或者不得已停下脚步。闻骁放低视线看着夏珏,夏珏也稍稍仰头看他,手里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不放。 闻骁被拽得很不舒服,可夏珏直直地望着他,眼睛、嘴唇都有水光,白皙的脸上由内而外,透出一种艳丽的红,表情——找不到表情,本来是欣喜,但现在涣散了,可以说是茫然。 闻骁觉得他这个状态不太正常,耐着性子问:“干什么?” 夏珏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闻骁又问了一遍。 夏珏呆呆地望着他,忽然一下子抱住他的腰,整个人扑到他身上。 闻骁周身一个激灵,感觉夏珏真的是常常多变到令人匪夷所思。他听见夏珏轻轻说了一句:“你真好呀。” “你醉了吧!”闻骁低喝道,企图把夏珏从他怀里扯出来。 夏珏极不情愿地挣扎了好一阵,但力气抵不过闻骁,终究还是被扯开了。他站在那里,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这时候闻骁才反应过来,去看周围,还好没人注意到他们,即便看到,大概也觉得是两个男生闹着玩而已。 闻骁质问他:“真喝醉了?” 夏珏睁大眼睛,说道:“是……吧。” 他看起来无辜,可闻骁分明记得他之前是跑着追上来的,还有条有理说了那么多话,哪有说醉就醉的道理。 “徐成凯跟我说过,”闻骁于是说道,“他说如果你要闹,我不用搭理你。” “他怎么跟你说这些啊……”夏珏慢慢低下头,嘟囔着,踢了一颗脚边的小石子。 小石子滚出老远。 夏珏轻轻问:“那你要听他的话吗?” 闻骁没有立即回答,过后他平静道:“我也和你说清楚了。” “如果我真的喝醉了呢?”夏珏紧接着又问。 闻骁说:“刚才那样,我就当你喝醉了。走吧。” 他其实都不明白自己之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戳到对方哪个点了,一下子让夏珏激动成这样。 闻骁继续往前走。 而夏珏在他身后喃喃道:“不管用啊。”也不知道在感慨什么。 终于,两人走到家门口,夏珏慢吞吞地在口袋里掏钥匙。闻骁忽然想起,夏珏还没把家门钥匙和卧室钥匙给他,而他也忘了要。 “对了,”夏珏一边掏口袋,一边问,“之前我说的那些……我猜的准吗?” 他是指闻骁的来历,上学之类的。 闻骁明白,但不打算给确切的回复,只说道:“你觉得呢?” 夏珏笑了:“我觉得准。” 说着,他翻完口袋,没有结果,又开始翻胸包。闻骁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但不是那种钥匙会发出的响动,而更像是只有硬币。闻骁心里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渐渐地,这个预感越来越强,而夏珏迟迟没有掏出钥匙。 闻骁忍不住开口道:“你……” 夏珏也说道:“我……” 他们几乎在同时开口,又一起收了声。 到这一步,闻骁感觉自己心里的猜想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可他还是抱有一丝侥幸 分卷阅读15 :“你先说。” 夏珏咬了咬嘴唇,蚊子哼哼般小声道:“我忘带钥匙了。” ——果然。 闻骁深吸一口气,问:“你是房东,你说,怎么办?” 夏珏沉默了一会儿。 现在是晚上七点多,天已经全黑了,又不是正规的小区,没有那么周到的物业,孙悟空再世也变不出一个社区内的开锁师傅。 闻骁不得不替他想办法:“找保安管用吗?” “这里的保安只管黑车的,”夏珏说道,“我看看附近的开锁公司吧。” 他开始用手机搜索,找到几个号码,一一拨电话。 闻骁也知道可以找开锁公司,但每到天黑之后,开锁公司的价格总会涨得非常夸张。 预料之内,夏珏接连打了五通电话,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最后为难地对闻骁报价:“一家360,一家350,一家380,还有390的……” 闻骁皱眉道:“你决定吧。” 忘带钥匙是夏珏的不对,可他也不怪夏珏在请人开锁这件事上纠结,毕竟接近四百的费用确实太高了。 闻骁是来自一个相当富裕的家庭,但并不是那种因为从小生活富足,就对金钱数字严重缺乏概念的人。 “其实还有个办法,”夏珏忽然道,“我……如果我说完,你觉得不高兴,就当我又喝醉了,行不行?” “你说说看。”闻骁扫了他一眼。 昏暗的光线下,可以看见夏珏低着头,眼睫垂落,微微颤动,眼睛几乎是闭上了。那副神情,好像接下来要讲的话会耗费他很多很多勇气一样。 但很快,夏珏又一下子睁开眼,脸上的怯意已经不见踪影。 他目光直视闻骁,笑了笑,说道:“我们去开房吧。” 野狐9 二十分钟后,快捷酒店前台。 普通标间,因为是临时入住,价格比在网上提前预订略高一些,148一晚。两人在一起登记身份证。 前台的两个小姑娘本来没什么精神的,坐在那儿仿佛一张静态壁纸,这时候突然鲜活起来,一个红着脸给他们登记信息,另一个躲在柜台后悄悄补口红。 程序走得异常慢。 闻骁觉得这并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可他又不想开口催,否则好像自己在心急什么一样。 终于,房卡被交到夏珏手上,闻骁看见他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似乎才回过神。 夏珏刚才确实是在发懵。提出要来住旅馆是他,紧张的也是他。他其实没想到闻骁会答应的,或者说是没想到闻骁会答应只开一个标间。 他忍不住偷偷看了闻骁一眼。 虽然不知道闻骁在想什么,但闻骁肯答应,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两人进入电梯。 房间在三楼。夏珏刷了卡,闻骁摁下楼层,随后电梯门缓缓合上,短时间内形成一方密闭的空间。 银灰色的金属墙,模模糊糊倒映出两个人的轮廓。 毫无预兆地,夏珏忽然抓住闻骁的手腕,在闻骁侧头时,快速踮起脚去亲他。 闻骁反应极快,瞬间躲开。 正好电梯门也开了,闻骁马上走出去,没有说话。 夏珏有些不甘心地跟在他后面。 进入房间。室内很明显有一股潮湿的霉味,但也不算太糟。 毕竟是连锁店,有一定标准,总体称得上整洁。附近还有更便宜的,正规或者不正规,价格是这家的一半,那种推门进去的气味才让人难以忍受。闻骁最早来这里的时候,由于还没有租到合适的房子,煎熬过好几晚。 窗户是关着的,即便要开也只能开很小一个角度,但总比不开好。 闻骁开了窗,开了空调,接着检查浴室里的吹风机是否能用。因为打球的关系,他们都出了一身汗,衣服肯定要洗过,吹干再穿,不然明天一早都馊了。 开水也一定要烧,桌上刚好有一把电热水壶。 闻骁做这些的时候,仿佛夏珏不存在。而夏珏一直看着他。 直到坐下等水开,闻骁才淡淡地看了夏珏一眼。夏珏冲他一笑,暧昧地眨了一下右眼。 闻骁忽然问:“你这样有什么意思?” “什么?”夏珏一怔。 闻骁说:“房也开了,我现在就在这里,你敢过来□□我吗?” 表面上,他毫无表情,语气也没什么起伏。至于心里,那就不好说了。 夏珏的脸难以掩饰地迅速变红。 某个瞬间,他明明慌得不行,闻骁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开口时,夏珏说的却是:“你觉得呢?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打电话给前台,叫他们多送几盒安全套来。” 说话时他的目光游移不定。见闻骁没有反应,他迟疑着起身,向两张床之间的电话座机走去。 两边同时传来“咔”一声轻响。一边是夏珏提起了听筒,另一边是水开了,开关自动跳停。 夏珏把听筒靠近右耳,像是真的要拨号。闻骁不管他,自己提着烧开的水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内,水池边的架子上有一小块带包装的香皂。闻骁先冲干净水池,再把挂杆上的两条毛巾都扔在水池里,用滚烫的开水浇一遍,浸泡,抹上香皂,反复冲,最后拧干挂回去。 期间外面传来夏珏讲电话的声音,被水流掩盖,嗡嗡嗡,听不真切。闻骁索性不听,免得心烦,他锁了浴室门,拉上浴帘,开始洗澡。 闭眼,温水兜头泼下来,顺着肌肉的纹理,冲刷皮肤上流过汗的痕迹;身体随之变得轻盈,说不出得舒爽。 揉搓下面的时候,闻骁感觉有些燥热。这也正常,他好久没有解决过了。 禁欲太久不是什么好事,其中一条相当麻烦的后果就是梦遗。 尤其是今晚半夜或者明天一早,那种状况的麻烦程度是加倍的。 闻骁在水流的掩护下为自己纾解了一次。事毕,他用了很多沐浴露,浴室内本来有一股从下水道隐约上泛的怪味,现在已经完全被沐浴露浓郁的香气盖住。 冲洗干净,闻骁关上花洒,拉开浴帘,赤条条地出来。擦干身体后,除了脖子上的毛巾,他全身光裸,在洗手池边搓洗衣 分卷阅读16 物。 洗手台上的镜子里倒映出他的样子。他低着头,但依旧站得很挺,体态非常好看,端正,身上那种锋利的线条美很吸引人。 平角内裤,T恤,休闲短裤。都是轻薄的款式,很容易清洗。 只是因为被吹风机吹干的缘故,内裤的布料变得粗糙了一些,不如原来那样舒服。但没有办法,闻骁穿好,拧开门把,走了出去。 T恤和休闲短裤他打算先晾在门边的伸缩挂衣杆上,反正不急穿。 窗帘被拉上了。夏珏已经摘了帽子,在床头玩手机,听见动静,立刻抬头。 “等你半天了,你在里面搞什么啊。”他盯着闻骁结实的上身线条,和匀称漂亮的长腿,起初眼睛一眨不眨,随后脸渐渐红了起来。 确实“搞了什么”的闻骁避开他的视线,说:“那就快去。” 夏珏于是起来,慢吞吞地掀起上身的背心式篮球服,再除去运动短裤,只穿一条平角内裤坐在床上。他的内裤是莫代尔质地,柔软贴身,坐姿下显示出美好的线条。 闻骁余光瞥见,皱眉道:“你干什么?” “洗澡不用脱衣服吗?”夏珏歪了歪头,指着闻骁的胸肌,“只许你耍流氓啊。” 闻骁不由地窒息了一瞬。他平生第一次被人说耍流氓,对方还和他一样,是个男生。 “你真是喝多了。”他冷下脸,说了一句。 夏珏叹了口气,说:“我也觉得。那怎么办呢?” 闻骁没理他,把脖子上的毛巾挂到椅子上,掀开另一张床的被子,背对夏珏躺了进去。 空气安静一会儿,闻骁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拖鞋踢踢踏踏的声音,远远近近,近近远远。 夏珏不知是要干什么,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一番,才终于准备去洗澡。 洗手间的门把有点生锈,被转动时会发出奇怪的响动。 “对了,”进去前,夏珏提醒闻骁,“桌上有前台送来的充电器。你用吗?” 闻骁没回答,一直等他关上门,才翻了个身,看见桌上确实放着一台手机充电器。 之前在浴室里听见夏珏讲电话,他其实稍微紧绷了一下,现在想想,有点好笑。 闻骁把充电器摸过来,看了看USB接口,不合适;反正手机都没怎么用,电量充足,无所谓了。 他把手机关机,仰躺下,闭上眼。这时候,那种“事后”的余韵,铺天盖地的倦意,才迟来地开始全面侵袭他的神经。 很快,他变得恍惚。眼皮越来越重,意识却越来越轻,飘起,浮在半空,他用一种俯瞰的姿势观望整座房间。 首先看到的是他挂毛巾的那把椅子,毛巾似乎还在,再一眼又似乎不见了,重复着这个过程。 还有洗手间那边,有时候夏珏走了出来,穿着内裤;有时候房门紧闭。还有时候,夏珏是光着出来的,在房间内行走,不着寸缕。 很奇妙,他好像对夏珏的身体有很强的记忆一样,竟然能让这些幻觉中的画面那么清晰。 慢慢的,天黑了,或者说是房间关了灯?他的视野变得漆黑。从这片漆黑里诞生一个刺耳而别扭的声音,倏尔让他从半空坠落下地。 闻骁的身体微微抽动了一下,静了片刻,缓缓睁开眼。室内没有开灯,但窗帘有一道缝隙,月光无声地,把一种渐变的深蓝色吹进来。 夏珏脸上就映着那种奇异的蓝,这使他的皮肤显得更白皙,也可以说是白得有些吓人。 闻骁也确实被吓到了,因为夏珏正蹲在他床边,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近距离盯着他看。 “我看到了,你帮我也洗了毛巾,”见他醒来,夏珏轻声说,“谢谢。” ——谢什么谢! 惊吓之后,紧接着就是恼火,闻骁怒道:“你——大半夜蹲在这里搞什么?” 夏珏对他的质问充耳不闻,自顾自说道:“但我还是用了你用过的那块。” 闻骁一阵头痛,那些他都不想去在意了。他低喝道:“睡觉!” “可是还早啊,现在才九点,”夏珏听了,有点可怜地望着他,“我不能蹲在这里……再搞搞你吗?” 一瞬间闻骁极度怀疑自己的耳朵。他简直要被夏珏气笑了:“你说搞谁?” 夏珏马上改口:“那你搞搞我也行喽。” 闻骁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被吵醒、被惊吓、被骚扰的三重怒火还是牢牢压迫住了他大半的理性思维。 于是再睁开眼时,他的神色就不是发怒那么简单了——闻骁一把掀开被子,起来猛地伸出右手钳住夏珏的下巴,强行把夏珏从地上拖起来,后者吃痛地发出闷哼。 闻骁身上散发出强烈的侵略气息,他每走一步,夏珏就不得不后退一步。这么窄的空间,夏珏的腿马上碰到了他自己那张床的床沿。 这时候两人之间力量上的差距才真正显现出来。闻骁的力气大得出奇,他都不是用推的,而是直接把夏珏死死摁在了被子上,为此掌心贴到了夏珏的皮肤,触感细腻。 夏珏就没有那么好受了,胸腔被压迫,呼吸受限,想挣扎。他看着闻骁离他越来越近、充满怒意的脸,忽然灵光一现,有了一个主意。 夏珏快速而小声地说:“要缺氧啦,帅哥借我一点呗。”然后对着闻骁的双唇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前台小妹:你们真要我送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jpg 野狐10 这一吻,最终只落在了闻骁的掌心里。 ——紧要关头,闻骁理智回笼,松开摁住夏珏的手,一把捂在他嘴上。 夏珏发出快要窒息的“呜呜”声。闻骁收回手,直起身冷冷道:“闹够了?” 他刚才是真的有点想教训夏珏,揍也好,别的什么方式也好,最好能让这个麻烦精哭得抽过去。不过现在他已经平静了一些。 夏珏躺在床上微喘,过了一会儿才把两条胳膊往后撑,半坐起来,仰视闻骁。 昏暗的环境里,夏珏的眼睛仿佛有魔力,还是像流动着波光、或者闪烁着星星一样,那么漂亮。可能月光也是偏爱他的。 “我们不是都亲过了吗,”夏珏问,“怎么又不让了?” 分卷阅读17 闻骁神情冷漠,片刻后,忽地再次俯身。 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夏珏刚刚调整好的呼吸又乱了,睫毛直打颤,表情变得呆滞。 “怎么亲,”闻骁压低了声音说,“这样亲吗?” 他作势凑近。瞬间,夏珏吓得直接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闻骁早转身回床上了。 夏珏坐在那里,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所以刚才闻骁是在对他使坏吗?他想。 ——好刺激啊。 夏珏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滚烫。他缓缓钻进被窝,连同脑袋一起蒙住。现在他身体的任何一寸都不好意思露在空气里了。 闻骁听那边的动静,心里冷哼一声,感觉自己总算找到了治夏珏的办法。 一夜无梦。 早上六点,闻骁准时醒来。上初中至今,保持了六年多的作息,他已经习惯了。 透过窗帘的缝隙,清晨的微光照入室内。另一张床上,夏珏睡得正香,睡姿莫名其妙:好好的被子不盖,全抱在怀里,整个背部都是光着的,屁股正对闻骁。 闻骁猜他应该有不错的运动习惯,这从之前篮球场上的表现也可以看出。更何况夏珏的臀很翘,是那种带劲道的翘,又挺,应该很有弹性。 闻骁收回视线。 他没有立刻下地,而是在床头静坐,等待男生特有的“梦醒时分”过去。 期间夏珏翻了个身。一般人可能会仰躺,但他就不走寻常路,把被子全压在底下,趴着睡。 这样一来,露出的部分就更多了。夏珏的皮肤特别白,加上偏瘦,很容易给人一种文弱的错觉,其实他真正的样子,根本不是那种肋骨根根分明的瘦弱,相反,他有一身得天独厚的漂亮肌肉。 之所以说得天独厚,是因为他的肌肉线条相对柔和,尤其四肢,有一种少年时代特有的协调美与健康美。 闻骁说自己长得先进,以及徐成凯没觉得闻骁年纪小,其实也是身材的缘故。闻骁看起来实在比夏珏不好惹多了。 闻骁下床去洗手间。 途中想到什么,他折返,提起自己那床被子,放轻动作,铺到了夏珏身上。 房间内的空调温度打得挺低的,以夏珏这个睡法,大概率要感冒。 之后,当他即将洗完脸时,夏珏起来了,踢踢踏踏地踩着拖鞋出现在洗手间门口,斜倚着门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他。 “让让。”闻骁洗完了,要出去。 夏珏让了让,但还是盯着他不放。 闻骁到门边的伸缩衣杆上拿昨晚洗过的衣裤,夏珏的篮球服也挂在那儿。都没干透,要吹过才能穿。 他打开吹风机,嘈杂的风声充满了他的耳朵。夏珏偏偏挑这时候开口,嘴唇一动一动,对他说了好多话。 夏珏的表情有些复杂。闻骁停下手头的事,问他:“你说什么?” 夏珏道:“我说,你给我盖被子了啊。” 可他说的明显不止这么一句。 “是吗?”闻骁道,“谁知道是不是在骂我。” 夏珏笑了:“我骂你干什么?我夸你英俊潇洒、温柔体贴……都还来不及呢。”他流利地说了一大串花里胡哨的词语。 闻骁淡淡瞥他一眼,拿着吹风机继续对衣服猛吹,手里的布料很快变得烫手。 随后闻骁把吹风机挂回机座,两三下套上T恤和休闲短裤,稍一侧肩,快速从还只穿着内裤的夏珏身边穿过。两人昨天都用了酒店的沐浴露,交错的瞬间,身上的气味互相问候,是一样的。 夏珏像台人形摄影机,专注地跟踪拍摄,随着闻骁的动作使劲扭头,一路目送他走开,直到视线被墙壁阻挡。 ——脖子疼。 夏珏后知后觉地揉了揉,还有点舍不得,想叹气,张口先打了个哈欠。 他觉得闻骁是真帅,而他是真困。这个时间对夏珏来说太早了,他昨晚躺了好久才睡着,现在完全没睡醒,要不是迷迷糊糊发现身上多了床被子,也不至于兴奋地直接爬起来。 夏珏想:闻骁对他可真好,是不是其实也有一点点喜欢他呢? 他一边在心里胡乱猜测,一边洗漱。外面,闻骁已经坐回床头,拿起昨晚放在小桌的手机,看有没有要回复的消息。 大概率是没有。高考过后,他和班上同学交流得越来越少,几乎从同学圈里消失了,会私底下找他的一般只有付宁宇。而自从上周,大学的学远班夏令营开营,付宁宇找他问情况的次数也少了很多。 闻骁摁下开机键,手机屏幕亮起。进入主屏界面,短暂的延迟之后,通知栏提示有新信息,很多是垃圾短信,各种广告,但有两条是来电提醒。 同一个号码拨来的,第一次在昨晚十点,第二次在十点半。他知道是谁,这个号码在他的通讯录里有存档。 再看QQ,列表里最显眼的是班级群和几个游戏交流群,很活跃,新消息都是“99+”;往下拉,付宁宇的头像是灰的,反而苏窈问他最近在干什么,说是群里在讨论同学会的事,没见他发言。 闻骁挺意外的。苏窈就是他初中班上的班花,和陈新岳早恋的那位,两人感情很好,听说上了高中也没有分开。只是因为联名信的事,与陈新岳一样,苏窈当时也和闻骁划清界限了,他们已经有近四年没有任何联系。 消息来自昨晚十一点多。闻骁打字回复:你们安排就好。 他想起陈新岳,心里有点闷。付宁宇总问他有没有后悔不帮陈新岳签那封求情的联名信,他至今也回答不上来。 拖鞋声。 夏珏出来拿自己的篮球服,随即,洗手间传来他用吹风机的噪音。 闻骁退出QQ界面,拨了那个昨晚打给自己两次的号码。这时还不到早上七点,他不太希望自己能打通。 可惜对方的作息习惯和他很相似,甚至更苛刻:无论前一天晚上几点入睡,都会在第二天清晨六点左右自然醒。 电话通了。那头打招呼的声音非常熟悉,很温柔。 “……姐。”闻骁低声叫道。他不知道对方找他会是什么事,最好别是和闻征明有什么关系。 “昨晚是睡了吗? 分卷阅读18 ”然而闻如是只是柔声问,“原本想提前告诉你一声,我打算过来看看。” 闻骁听得一怔,他没想到会是这样。 他问:“你要过来?” 闻如是笑了笑:“是啊,我过一会儿出门乘高铁,大约十点到,你来接我?” “没必要吧,”闻骁忍不住道,“这么麻烦。” 闻如是佯装生气道:“怎么,我都一个多月没见到宝贝弟弟了,不能来看一眼吗?” 闻骁被她那声“宝贝弟弟”叫得都难为情了,这时候他才像是个未满十八岁的男孩。可能在亲情的氛围里,人都会显得年纪小一点。 他抓了抓头发,妥协道:“……我来接你。” 两人都闭口不提闻骁把闻征明气病后离家出走的事。 他们通完电话,再过一会儿,洗手间的动静才停。夏珏已经穿上衣服,在床边坐下,欲言又止地望着闻骁。 闻骁开始看QQ上初中班级群的消息。 “……我刚刚好像听见你在打电话。”半晌,夏珏终于开了口。 闻骁正看到群里通知,陈新岳是这次同学会的带头人——其实不奇怪,毕竟陈新岳是班长。 但他还是晃了一下神,没听清夏珏的话。他问:“什么?” 夏珏重复一遍:“你刚刚是在打电话吗?”他语气有点怪。 闻骁想:吹风机的声音那么大,也亏他听得见。但到底是听觉太灵敏还是过分关注,就不知道了。 “对。”闻骁应道。 夏珏说:“你这通电话打得挺专注的,连我中途出来过都没注意到。” 闻骁挑了一下眉。他确实没注意。 接着夏珏垂下头,不说话了,闻骁自顾自看群里那上千条的消息记录。 看着看着,忽然“啪”地一声,闻骁抬起头,看见夏珏一脚把一次性拖鞋踢飞到墙上。 这个动作仿佛标志着夏珏下了某种决心。他“唰”地转过头,盯着闻骁。 闻骁莫名其妙:“干什么?” 夏珏大声道:“你该不会有女朋友吧。” 他刻意放大了声音,好像给自己壮胆造势一样,其实暴露了更多紧张。 他太纠结、太痛苦了。方才从洗手间探出头,只是因为他想偷看闻骁一眼,然而他看见闻骁讲电话时候的表情,怎么会那么温暖?又有点无奈。他从来没见过那样的闻骁。 闻骁想说什么。 夏珏又一下子扑在床上,脸朝下,埋在被子里。他闷闷道:“算了,你还是别回答我了。” 想到这床被子还是闻骁替他盖的,夏珏一瞬间甚至有点想哭,马上忍住。 强烈的挫败感占据了他的内心。他沮丧地想:这算什么啊,凭什么那什么什么网,那些主角就那么幸运,追求的另一半都是单身?起码没有女朋友吧。 太不真实了,他再也不要看那些做攻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夏珏:绿勾勾文学害我! 野狐11 闻骁一时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解释。 他明白夏珏是误会了,可误会也好,他们之间的相处或许还能平常一点。 闻骁把手机锁定,放进裤兜里。一旁的夏珏直挺挺地趴在床上,好像死了一样。 “我去买早饭,”闻骁说道,“你吃什么?” 时间还早,社区里的开锁师傅估计还没上班,他们可以稍晚一点退房,再去联系。 夏珏的声音闷在被子里:“我不吃。” “那随你。”闻骁站起来,一个人走了出去。 他合上房门,下电梯,昨晚值夜班的前台小姑娘还在,甜甜地冲他笑。 闻骁也礼貌地对她笑笑,快步走出旅馆大门。外面到处是早点摊,都是流动摊位,推着车就出来了,热气腾腾的包子、油条、鸡蛋饼,虽然看起来不卫生,但闻着还挺香的。 闻骁在包子铺买了包子,两个牛肉粉丝,两个香菇青菜,混搭分成两袋装,再到鸡蛋饼摊上买两个鸡蛋灌饼卷土豆丝,最后是两杯豆浆。 他拎着这些回到旅馆大厅,看见夏珏也下来了,一个人坐在旧沙发上打瞌睡。 闻骁走过去叫他。 夏珏惊醒,浑身一个激灵,继而见了闻骁,好像之前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神色自然地抱怨道:“电梯要刷房卡的。你突然一个人下来,等会儿又上不去。” 他抱怨的语气很微妙,像是那种通常会出自夫妻之间的,带亲密色彩的埋怨。 不过闻骁没有想到这个层面,顶多只是觉得有些古怪。 两人一起上楼。电梯里,夏珏注意到闻骁买来的早点分量超乎寻常,他眼睛一亮,但没问;而后进了房间,闻骁把手里的一大堆东西放在小桌上,一模一样地分成两份,一份打开,一份留下不动。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夏珏假装没有领会,讨食一样,隔着塑料袋,用手指轻轻戳被留下来的其中一只包子,戳几下,抬头看看闻骁,又戳。 好像就非要闻骁把买了双份早点的事明说出来。 “……你吃你的,看我干什么?”终于,闻骁说道,“吃完叫开锁,我有事,马上要出去一趟。” 夏珏听了前半句,高高兴兴地打开袋子,后半句一下子又让他迟疑起来:“你要去哪儿?” 闻骁语气冷漠:“你查户口?” “问问而已,这么小气。”夏珏喃喃道,捏起刚刚被戳来戳去的那只可怜包子重重咬下去。 牛肉粉丝,油星溅在他嘴角,他伸舌头舔了舔。闻骁瞥他一眼,说:“小气还给你买吃的?” “不小气、不小气。”夏珏忙道,老老实实埋头吃起来。他又扎了马尾,随手抓的,没梳平,顶上几绺鼓出来,很皮。 闻骁心里嗤了一下,想道:装乖。 等吃完早饭,再玩手机磨蹭一会儿,到了八点,夏珏和闻骁下去退房。 前台已经换人了,哈欠连天,给他们办退房手续的整个过程中眼睛仿佛没睁开过,等把押金退还给夏珏时,抬头的一瞬,才呆了呆,来回打量他们两个,眼里写满了惊艳。 出去以后,夏珏愤然道:“她是不是 分卷阅读19 想向你要电话。” 闻骁觉得好笑,回他一句:“昨晚都登记了,人家系统里本来就有我们电话,还要什么要?” “那不行!”夏珏跳起来,“我回去让她删了。” 他作势要回,闻骁一眼看出他做做戏而已,站在原地,表情淡淡的,不拦他。 夏珏原地转个圈,看闻骁不配合他,就识趣不演了,怕闻骁烦。 其实闻骁真没觉得烦,他以前守规矩归守规矩,又不是多无趣的人,和同学相处也溜溜段子、说说玩笑,夏珏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两人步行回社区,夏珏联系了几家社区里的开锁师傅,都是同乡人,谈下来是开锁20、换锁加配钥匙60,一共80块。 师傅技艺老练,走程序看了夏珏的证件,上门动手二十分钟做完,配了三把钥匙。 这次闻骁记起来要了一把。进屋,两人都换下身上的运动衫,过后在客厅碰了一面。夏珏问:“你什么时候出去?” “九点吧。”闻骁道。从社区到高铁站,坐公交,慢的话要四十多分钟。 “现在八点半,”夏珏看看手机,“还有半小时,一起看会儿电视?” 早上有什么电视好看。闻骁想。夏珏不像是爱看早间新闻的人。 结果还真是早间新闻,,夏珏看得很认真。闻骁发现他望着电视屏幕的时候,眼里竟然有些向往。 “你去过上海吗?”夏珏忽然问。 闻骁“嗯”了一声。何止是去过,他对上海算是很熟悉了。 “真好啊,”夏珏感叹,说着把目光从电视机转移到了闻骁身上,“听人家说,我妈妈现在在上海,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一直想去看看。” 这种话闻骁当然没法回应。他想起初次见面那晚,夏珏提起过自己的母亲“走了”,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字面意思。 安静半晌,到点了,闻骁起身准备走。 “你到底去哪里?”夏珏坐在沙发上,侧身歪头,再一次问,“这么神秘做什么。” 他换了件oversize的白色短袖卫衣,领口宽大,这个动作几乎让他露出了一边白皙的肩膀。 闻骁回房间拿上在充电的手机,出来后看他一眼,说道:“去火车站。” 夏珏“蹭”地站起来:“你要去火车站?” 闻骁搞不懂他怎么反应这么大,人已经走到玄关,手握在门把上。夏珏快速追过来,重复了一遍问题。 闻骁说:“是。”一开门把,迈出脚。 “等等,”夏珏叫住他,说了个挺冒犯的请求,“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 闻骁皱眉拒绝道:“不合适。” 没想到夏珏急得一把拽住他衣服,说:“我不闹你,我走得远远的,不打扰你,我就去——看看车站行吗?” 这理由太烂了。闻骁低喝道:“放手!” “你带上我吧,”夏珏不放,又说,“我想去看看我妈。” “……刚刚不是说在上海?”闻骁感觉他在胡闹,“你妈在火车站工作?检票员?安检员?” 夏珏仰着头,睁大眼睛。 “我不知道啊,”他茫然道,“我、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我没见过她。他们说她是坐火车走的,去了上海……” 夏珏一边说,一边回忆,开始出神,手上的劲道松了。闻骁把自己的衣服解救出来,捋平。 夏珏眼神还在放空。 闻骁沉默片刻,突然伸手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一下。 “回神了,”闻骁叫道,“要一起就快跟上,我赶时间。”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快步下楼,来不及细想刚才心底瞬间涌上来的情感。 夏珏随即“噔噔噔”跟在后面,和他一起到社区门口那条路上的公交站坐车。 这个时间点,不早不晚,车上很空。他们坐在后排靠窗的双人座上,夏珏难得没有看闻骁,而是把脸朝向窗外,闻骁看见他双手在膝盖上紧握成拳,用力到指节发白。 ——这个样子,哪像是去火车站的,上刑场也不过如此。 不知不觉,车已经开过五站,夏珏紧张的状态仍旧没有缓解,额头上甚至在微微冒汗。 “先说好,”闻骁看出他的不对劲,想办法开了个话题,“去了你走你的道,我办我的事。” 夏珏回过头,挺勉强地对闻骁笑了笑,说:“好的。” 他的样子可一点也说不上好。闻骁是专程去接闻如是的,不想路上出什么意外,此刻见旁敲侧击不管用,索性直白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啊,”夏珏愣了一下,“就是……第一次去火车站,我好紧张。” 第一次?闻骁以为自己听错了。夏珏是本地人,怎么可能之前一次火车站都没去过? 随后夏珏抬起眼睛,神情已经放松了许多。他看着闻骁继续说道:“算是害怕吧,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一直想去看看,但是找不到人陪我。” “不是有徐成凯他们?”闻骁问,“你自己去也很方便。” 夏珏却摇摇头,小声道:“那样都不行。”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过既然他能正常开□□流,应该是没什么事。闻骁觉得自己真是过分担心了,夏珏之所以出汗,说不定只是因为靠窗的位置太阳大,热一点而已。 漫长的车程,一分一秒过去。 即将到终点站,远远可以望见火车站的出租车载客区、停车场、来来往往的车流与行人。闻骁忽然听见夏珏说:“我看见了,这个地方像一扇门,门后有很长很远的路;又像一张嘴,吃掉所有要通过门的人。” “你这感想还挺文艺的,”闻骁也看了看不远处破旧的车站,怎么看都看不出花来,“照你的说法,我就是从那张嘴里死里逃生来的?” “你不一样啊,”夏珏笑了,“那扇门拦不住你……所以你不一样。” 说完,不等闻骁回应,他深吸一口气,而后喃喃自语道:“也不用太害怕,其实没那么糟。” 闻骁没工夫细想夏珏的话,车到站了。 九点四十九,时间差不多,他要赶紧进站去接人。 “我说,你真的要丢下我不管 分卷阅读20 ?”夏珏跟在他后面下车,“那我怎么办。” 闻骁瞥他一眼:“已经说好了吧。我办我的事——” “我经常耍无赖的啊,”夏珏抢掉他的话头,跳下来一把挽住他的手臂不放,笑嘻嘻道,“你还不了解我啊。” 如果闻骁细心一点,会发现夏珏的脸色不太好,是真的很不安。可惜他现在急着去接闻如是,再被夏珏一拦,火气上来,就细心不了了。 两人一前一后、拖拖沓沓地朝去往旅客到达口的通道走,一路上夏珏就像牛皮糖一样黏着闻骁不放,几乎是挂在他身上。闻骁烦透了,脸黑得像锅底,想揍他,又怕耽误时间。 还没走进通道入口,忽然一个闻骁熟悉的女声喊:“骁骁?” 闻骁立刻找到声音来源处。夏珏也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出租车载客区的排队通道口,一个年轻女郎在笑着冲闻骁招手。 远远一望就非常惊艳。亮丽的黑发,身材纤细,高挑,一袭藕粉色的修身连衣裙,勾勒出一身温柔如水的气质。 夏珏感觉到什么,表情变得僵硬,扒在闻骁身上的手也默默收了起来。 闻骁只觉一身轻松,心情也好了大半,走过去和闻如是碰面。然而闻如是却望着他身后,“咦”了一声。 闻骁下意识地回头,才发现夏珏拔腿跑了,只留给他一个仓皇的背影。 野狐12 车流很密。闻骁盯了好一会儿,直到夏珏完全消失在视线里,确定没出事,才回过头。 “和朋友吵架了?”闻如是有些担忧地问他,“那是你朋友吧,看你们一起的。” 闻骁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和夏珏之间的微妙关系:说是朋友,不太贴切;说不是,又不至于那么疏离。 闻如是以为他不愿意说,也就不再问了,笑着转移话题。两人一边聊,一边进入排队通道,上了一辆出租车。 “两位到哪儿?”司机问。 闻骁之前用手机查过县里档次高一点的饭店,已经选好了一家,然而刚说出饭店名的第一个“辉”字,就被闻如是打断了。 “去你学校看看吧。”闻如是说道。 司机还等着。闻骁想了想,报上了校名。 学校虽说在闻骁居住的社区附近,但也没有附近到比邻的程度,中间还是有十分钟左右车程,因此这一路打车过去,大约是闻骁乘公交过来时间的三分之二,半小时左右。 途中姐弟俩聊了些琐碎的闲事,大都是这座县城的情况,产业、交通,各个方面。司机也健谈,插了几句,气氛很轻松。 可闻骁心里清楚,闻如是不会只过来跟他闲聊这些,肯定有别的话要说。 到达目的地,闻如是抢着付了车钱。下车就是学校大门,闻骁也是第一次过来,亲眼看见高大宽广的石雕校门,上面烫金但已经灰暗掉的大字,忽然觉得松了口气。 一直在城中村待着,他都有点忘了,其实县城整体的经济发展水平并没有那么糟。又或者说,已经这个年代了,一所大学即使水平不高,校园一般也不会照他设想的那样到处是断壁残垣、破败不堪。 闻骁看得稍有些出神,闻如是在一旁温声问:“你之前来过吗?觉得怎么样?” “第一次来,”闻骁回道,“还不错。” 闻如是听了,似乎有些惊讶,不过没多说什么。 他们并肩走进去。虽然有校门,不过是开放式校园,暑期也可以自由参观。里面的校舍楼很老旧,但四周绿化做得不错,有小花园、大草坪,花园里有大理石凳、鹅卵石小路、高高的路灯,入夜之后大概可以算作浪漫。 走了一会儿,两人准备在一张石凳上坐下。闻如是拿出随身带的纸巾,闻骁自觉拿过来替她擦,刚弯腰,发现凳脚底下有个黄褐色的不明物体,乳胶质地,形状扭曲,沾满了灰尘。 竟然是个用过的安全套。 闻骁胃里涌起强烈的不适。他一边擦凳子,一边不动声色地轻轻踢一脚,把那个恶心人的玩意踢进草丛里。 再坐下来时,他的心情就不一样了:刚才是觉得校园比自己想象中好;现在,想着露天的环境,花园、石凳、草丛,以及那只灰尘里脏兮兮的套子,他感到一阵厌烦,厌烦过后,又是茫然。 “是还可以,”闻如是看着周围,轻声说,“就是旧了点。不过也好,有历史感,显安静……你特意选的?” 她说得太委婉了。 历史感是美的,而这座校园只是旧而已。 “……算不上特意,”闻骁顿了顿,没说实话,“看学费价钱,基本是哪家便宜就报了。” “那怎么没考虑专科?”闻如是问。 闻骁玩笑似的说了一句:“怕人家看了分不收我,觉得我有病。” 闻如是笑了笑。 一只麻雀倏地落在他们面前,“啾啾”地蹦蹦跳跳。 “差点忘了,”闻如是忽然轻轻拍了一下手,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色彩鲜艳的东西,递给闻骁,“四月就升职了,一直没回家。现在正好给你。” 那是个鼓囊囊的红包。闻如是外形温柔可人,其实是典型的职场白骨精,海归硕士,毕业回国进了某四大,连年高升。以往她每升一次职,都会给闻骁发一次红包。 今年的似乎特别厚。闻骁迟疑着,没接。 “怎么,”闻如是见状开他玩笑,“看不上姐姐的红包了?” 闻骁笑了笑:“那怎么敢。”他照常接过来,觉得确实格外沉,对方应该是有意多给他的。 “你还是用现金方便吧?”闻如是说,“不过大学一般都和银行有合作,开学之后记得自己去问问开卡的事,最好是早点开通网银,带太多现金总是不太安全。” 闻骁点点头。他好久没有听到亲人间这样的叮嘱了,心头泛起暖意。 两人坐着,一直聊到十一点,闻如是叫车把闻骁带去吃饭。 到了这个时候,闻骁心里防备已久的话题才出现。 “爸……还在住院。”饭桌上,闻如是斟酌许久,终于开口。 闻骁放松下来的情绪顷刻紧绷。他神情一冷:“住院不好吗?总不会没什么事吧,偏瘫总得有?” 闻如 分卷阅读21 是料到他会有类似的刻薄反应,顿了顿,没有说他什么。 “是他让你来看我的?”闻骁又问。 “当然不是!”闻如是这才有点生气,“你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想我了?” 闻骁一怔,才想起闻如是和他一样,对闻征明的所作所为也是深恶痛绝的。他低声道:“对不起,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闻如是放缓语气,柔声道:“我知道,没关系,你心里有火我能理解。至于爸他——不能说完全没事,不过恢复得不错。” “他运气还真好。”闻骁忍不住讽刺。 “他运气好归他运气好,”闻如是见他还是一脸不在乎,神情变得严肃,“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时不是刘阿姨第一时间打了急救,你又一走了之,后果会怎么样?更严重一点,如果那一次爸没了,你现在会是什么感觉?” 要是闻征明没了? 闻骁的第一反应是四个字:“大快人心”。可之后,他心底又有另一股情绪在作祟。 他久久没有说话。 “算了,我也不想说太多跟他有关的事,”见他不作声,闻如是叹了口气,“我来,主要还是为你。你做的种种选择,我不敢说对错,但有一点你必须要好好想想,就是你究竟想要什么。” 这就完全是长辈说教的口吻了,而且刚好戳到了他的痛处。闻骁本能地抵触,随后觉得这席话似曾相识,好像他遭遇夏珏那一晚,两人在浴室里,夏珏对他说过类似的。 那时候夏珏说,知道他要什么,他觉得不可能,因为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夏珏更不可能看得出来。现在他倒是挺想再问问夏珏的。 “这就是我自己的事了,”闻骁有些焦躁,生硬地反驳,“你也没办法帮我想出什么答案。” 语气有些冲撞,闻如是没有介意。 “你也说了,这是自己的事,”她望着闻骁,说道,“所以我当然不能帮你太多。可如果你自己也不去想,那就会出现一些问题,比如你现在做的——你觉得自己的行为用什么来定义比较合适?攻击?反抗?” 闻骁低低吐出两个字:“报复。” 闻如是无奈道:“他是对不起妈妈。但如果你这样的行为是报复,那我这一生,是不是可以被说成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呢?” “当然不是。”闻骁脱口否认,毫不犹豫。闻如是在他心里一直是非常优秀的,他很尊敬这个姐姐。 可对方说的话从逻辑上来说又不无道理。 闻骁的思路开始混乱,看起来已经丢失了平时那种高于年纪的稳重。 他不知道如何去反驳闻如是的话,挣扎间,脑中莫名跳出一点庆幸,觉得幸好夏珏不在这里,不会看到他这么糟糕的样子。 ——可为什么是夏珏?夏珏看不看到对他来说有什么关系? 混乱中,这些宝贵的念头只从他脑海中快速闪过,像火星被扑灭,没有留下痕迹。 闻如是看着他皱紧的眉头,叹了口气——这是短时间内她第二次叹气了。她说:“如果你想了解一些我的观点作为参考,我只能说,人这一生,自主选择权永远在小不在大。不在大的意思就是,整个生命过程中的一切,好好坏坏、潮起潮落,所有遭遇,我们都是必须接受的,当然也包括一位卑劣的父亲。” “凭什么?”闻骁下意识反问,“不考虑其他,那种人我就是不想接受。他根本不是对不起妈,而是害死了妈!现在妈不在了,我更不想妥协,又怎么样?” “重点不是你接不接受他,也不是妥协不妥协,而是——”闻如是突然不再说下去。 闻骁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确切的答案。 半晌,闻如是说:“假如我们能早点聊一聊这些,就好了。但现在我再往下说破,对你而言就太虚了,只是一些教条式的无意义的话。你还小,还有很多时间,今天到此为止吧,我相信你可以自己慢慢想明白的。” 闻骁陷入沉默。 之后他们没再说起类似的话题,但一餐饭还是吃得没滋没味。 下午,两人到城里的大商场逛了逛,这边的环境和城中村附近完全是倒错的,繁华,喧闹。他们逛着,说些闲话与玩笑,气氛渐渐回温。闻如是给闻骁买了几套衣服、几双鞋,一些零食,一台配置很好的笔记本电脑。 “大学里总要用的,”闻骁不想收下,闻如是飞快地签完单,“这个肯定不能缺。对了,你那个朋友——陌生环境里,有个朋友照应挺好的,收一收你的脾气,别拿以前那套规矩去框别人。他喜欢什么?我给他也带些东西。” 闻如是有习惯,会给闻骁身边关系近的朋友送一点小礼物。 “我和他……”闻骁准备解释,想想又算了,“他好像喜欢打篮球,给他买个球吗?” “什么买个球!”闻如是一下子笑了,“你会不会说话,这样以后怎么找女朋友?给他买双篮球鞋吧,他几码合适呢?” 闻骁听到“女朋友”三个字,蓦地一个激灵,想起上午夏珏那个跑开的背影。 夏珏是不是真的以为他有女朋友?闻骁有点哭笑不得。 “他差不多一米七七,看着脚挺小的,”他回忆门口鞋柜里的情形,和自己脚上的对比,“41吧。” “这么小?”闻如是有点怀疑,“一会儿选好我和店员商量看看,不合适能不能回来换码数。” 到店里,闻如是给夏珏挑了两双,一双运动一双休闲。她眼光很好,只凭和夏珏的一个照面,挑出来的闻骁看了,肯定都适合夏珏。 一直逛到下午四点半,闻骁陪闻如是去赶六点的高铁。两人一起打车到火车站,闻如是下车,闻骁再又回城中村。 临别时,闻如是给了闻骁一个拥抱。 “无论如何,加油,”她轻声说,“年轻男孩最不缺的就是勇敢。” 闻骁心有触动,回抱她道:“你——年轻大女孩也是。” 闻如是笑着挥挥手,转身进站了。 二十分钟以后。闻骁拎着大包小包回到社区,找到夏珏家所在的居民楼,爬上去,费劲地掏钥匙开门。 门开了,客厅一片狼藉,中心躺着一只巨大的旅行箱,夏珏正坐在正面,在“严重过载”的情况下企图强 分卷阅读22 行拉上拉链。 听到门开的动静,他脸朝着门这边的方向,面部潮红,眼角仿佛要滴血,嘴角向下耷拉着,简直像大醉过一场,又像哭过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表面上高冷,其实连人家鞋码都知道。 野狐13 闻骁沉默数秒,回身用肩膀轻轻一顶,“砰”地合上门,两脚一脱一穿换好拖鞋,提着满手沉甸甸的购物袋走进去。 夏珏一直伸长脖子朝他身后看。 “看什么?”闻骁把买回来的东西堆在沙发边,无意踢到三五个空了的啤酒罐,一阵乒里乓啷的动静,“没人。” “哦……”夏珏坐在旅行箱上,托着脸闷声道,“她在楼下等你?上来坐坐啊,又没事,我去倒茶。” 说完,可能是为了让自己精神一点,他使劲用双手搓了搓脸,顿时整张脸红得透出一种迷离的艳色,可惜神情那么低落。 气氛灰暗,闻骁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看他一副颓丧的样子,忽然问:“我姐漂亮吗?” “漂亮,”夏珏心不在焉地回答,安静片刻,猛地转头,“等等,你刚才说——” 闻骁正低头在地上的各种纸袋、塑料袋里翻找,好不容易找到两个鞋盒,单独拎出来,淡淡道:“嗯,我亲姐。她刚走,说要给你的,打开看看?” 夏珏“啊”了一声,脚下装了弹簧一样从旅行箱上蹦起来,无措地伸手去接。看他表情,仿佛在做梦。 “我说你大概穿41码,她不信,”闻骁说道,“已经和店里说好了,码数不对可以回去换。你先试试。” 夏珏捧着袋子,犹自一脸恍惚:“是鞋吗?我是穿41码没错。可你、你姐姐给我买鞋……你姐姐怎么会给我买鞋呢?” “见面礼吧,”闻骁想起冰箱里那罐可乐,头疼,“别多想。” 夏珏小心翼翼地把鞋盒从袋子里拿出来,见到牌子,犹豫,抬头看闻骁。闻骁眼神示意他打开。 夏珏一打开,眼睛转不动了。 闻骁就知道他肯定喜欢,提醒道:“还有一双。” 这回夏珏都不敢开了,怕自己咽口水。这个牌子,这种款式,价格远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外,他当然喜欢,但怎么好意思收? 他的眼神开始躲闪。闻骁觉得奇怪,问他:“怎么,不合适?” “当然很好,可是——太贵重了。”夏珏低声说。还是两双。他平白无故的,凭什么拿人家这么好的礼物呢。 闻骁稍稍一顿。他大概知道这两双鞋的价格,不高不低,相对城中村的物价确实是贵了,但其实闻如是给付宁宇买过平板电脑、游戏机,给陈新岳买过公路车、滑雪板,这样对比起来,两双运动鞋又显得稀疏平常。 他想来想去,不知该怎么说,索性不开口,自己一件一件把其他东西都拆了,衣服、零食、电脑,该洗的准备洗,该收拾的好好收拾。 一旁,夏珏犹豫许久,总算把鞋盒抱回房间。 出来后他对还在收拾的闻骁说:“替我谢谢姐姐。你吃饭了吗,请你呀。” “我姐给你买的礼物,你请我吃饭做什么,”闻骁说着,指了指乱糟糟的客厅,“再说,你不是有事要走?” 夏珏咬了咬嘴唇说:“又不是为了礼物……谁说我要走了,我就是怕你一回来就收拾行李,那我得赖上你一起。现在你在这里,我才不走。” 他一边说,一边过来把地上的东西收好。他也算本领超常了,总能把想缠着闻骁这件事说得正大光明。 不过这种话闻骁都快听习惯了,他在意的是为什么夏珏会担心他一回来就收拾行李。 “我为什么要收拾行李?”他问。 夏珏滔滔不绝地把自己的脑补说了出来:“一般这种情况啊,都是你女朋友找上门来,你们破镜重圆,再续前缘……你就该跟她一起走了呗,就没我什么事了。那不行,我必须跟着。” 闻骁嗤笑一下,道:“你还挺能想。”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夏珏问。 闻骁瞥他一眼:“你就猜吧。” 当晚,两人一起在客厅吃了一家米线店的外卖。 吃完后闻骁去阳台上用洗衣机。阳台和客厅是不通的,在次卧里边,也就是说闻骁洗晒衣服都必须经过夏珏的房间。 七点多,天已经黑了。夏珏开着灯,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前用电脑,键盘上架着一本书,他有时候把书拿开敲键盘,有时候翻书,精神非常集中,一次也没有走神看过闻骁。 偶尔几回他把书提起来,闻骁经过的时候见到封面,感觉那应该是一本大学里金融学专业的教材。 闻骁自己随便报的工商管理。类似的专业,如果本科院校背景不行,读完了基本是没有好出路的。闻骁很清楚这点,他根本没考虑出路,纯粹是为了气闻征明,可夏珏看起来很用功,也很珍惜这次考上大学的机会。 闻骁不由地想起夏珏看新闻时,对北京、上海等等地方的向往。 离开、冒险、征途,这几乎是所有少年人通用的关键词,还有一个关键词就是同伴。所以如果夏珏不是同性恋——主要不是这个,主要是如果夏珏不是要追求他,他们应该很合得来。 不过也无所谓,他都已经做好准备自暴自弃,让自己成为闻征明一生中最大的失败了,还谈何冒险,谈何同伴? 闻骁自嘲地笑笑,把洗好的衣服晾上,走出夏珏的房间,带上门,回自己那儿洗澡。 洗完,摆弄新买的电脑,玩玩手机,时间过得飞快。九点半,闻骁爬上床,准备睡觉。 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正要关床头灯,房门被敲响了。 屋里除了他和夏珏没有别人。闻骁直觉他又要玩什么新花样,警惕地问:“干什么?” “有点事,你开开门好吗?”夏珏说。因为隔着门,他的声音闷闷的,像在不开心,或者受了委屈一样。 “我马上睡了,”闻骁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夏珏不肯走,固执道:“很急的事,等不了明天的。” 他那种固执,闻骁略有领教,感觉如果自己不答应,他可能会敲一晚上房门。 “那你自己开门进来,没锁。 分卷阅读23 ”闻骁本来都躺下了,只好从床上坐起身来会会他。 夏珏拧开门把,身上穿着棉质的T恤短裤,手里抱着个枕头。 闻骁立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能和你一起睡吗?”果然,夏珏进来,反手把门关上,开口说道,“就今晚——” “不能,”闻骁严厉道,“回你的房间去。我是来当租客的,你自己想想,你这样有没有房东的样子?” 夏珏低声说:“我不敢回去,我害怕。” 闻骁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冷冷道:“那你就怕吧——回去!” 他最不喜欢被人打乱作息。他睡眠时间是标准的八小时,一旦入睡晚了,要么是自然醒,睡不够,要么是睡过头,醒来后头昏脑涨,两种结果他都很讨厌。 更何况夏珏这个请求明显过分了。 结果夏珏说:“你知道吧,今天是我爸头七。” 闻骁愣了一下。他皱眉道:“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他们都说,头七晚上,死人会回来的,”夏珏紧紧抱住枕头,眼神很无助,“我跟他关系不好。他不管我,我也没好好照顾他,现在怎么办啊?我睡他以前的房间,他会不会找我麻烦?” 闻骁问:“你信这些?你几岁?怎么考上大学的?” “我原本不信的,可我今天就是怕啊,”夏珏声音大了起来,看样子真急了,“你先别说大话,你要是我你肯定也怕!” 闻骁心想,要是他,怕谈不上,虚估计真得虚,毕竟闻征明要是没了,十有八九是他气没的。 “我跟我爸真的没什么感情。他今晚要是回来,肯定想先把我一起带走——他早想那么干了!”夏珏自己越说,脸色越苍白,“我也是刚想起来,还是凯哥提醒我,今天是我爸头七。你、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去给凯哥打电话。” “……行了,你过来睡,”闻骁也是拿他没辙,“我和你换房间。” 夏珏犹豫一会儿,说:“我还是给凯哥打电话吧。” 说着,他抱着枕头快速转身开门,着急要出去打电话。 闻骁捏了捏眉心,深吸一口气道:“你过来。” “换房间肯定不管用的,”夏珏回头为难道,“你睡吧,不打扰你了。” 闻骁道:“说了让你过来。现在上床,关灯,马上睡觉。夜里不许闹。” 夏珏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立即进来锁上门,飞扑到床上。床架被他撞出一声响亮的抗议。 闻骁警告地看他一眼:“睡觉。” 夏珏乖乖钻进被窝。灯灭了,被子里是闻骁的温度,他们的身体不可避免地遇见。 “……去把你那床被子也拿来。”闻骁说。 夏珏缩成一团道:“太黑了,我不敢。” 闻骁一把掀起自己身上的被子:“那我去。” “你也别去了吧,”夏珏幽幽道,“这么晚了,他肯定该来了。” 闻骁本来根本不信那些的,都被他这个口气说得背后发凉,心里有点怵。 而后夏珏像条鱼一样,灵活地穿过被窝,从被单上游过来,修长的四肢缠住他,把他勾回床上:“没事的,我睡觉不抢人被子。” “手脚拿开,”闻骁低喝道,“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抢被子。” 夏珏听话地放开他,缩回一边道:“黄星泽说的呀。” ——黄星泽? 闻骁想起来了,那个操场上阴阳怪气和自己搭话,还有意无意挡住自己视线的人。 “你和他睡过?”闻骁随口问。 他其实没有影射什么,也没有特殊意思,只是觉得夏珏已经表示过不喜欢黄星泽,还说出这样的事,有点奇怪。 不过这话听在夏珏耳里就是另一个意思了。黑暗中,他脸涨得通红,磕巴道:“谁、谁和他睡了。我还是处男,很纯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夏是什么珏世小可爱! 野狐14 闻骁一下没忍住,轻笑出声。 夏珏恼火地扑过来,压在他身上抗议:“笑什么,难道你不是?” 光滑细致的皮肤,体温与体温相触,那种奇异的交融感。闻骁收敛笑容,把夏珏推开。 “你是不是学不会避嫌?”他放冷语气。 夏珏不敢动了,小声解释道:“我避嫌了的。抱你是喜欢你。黄星泽那样的我就不抱,一点也不喜欢。” 闻骁当作没听到他这通直球,反嘴道:“那你还跟他——”他自己说不下去了,感觉这话的口气莫名泛酸。 “那时候我们才十四岁!”夏珏急着解释,没发现他的异样,“李锐过生日,所有人都在他家里过夜了,打地铺,我刚好在黄星泽旁边。” “……不是不喜欢和他们一起玩?”闻骁又问。 奇怪,如果是白天,他的问题不会这么多,好像夜晚有一种魔法,促使人在黑暗的掩护下开口。 夏珏当然喜欢和他多聊几句:“是不喜欢啊,但凯哥硬要拉我,说去蹭个饭也好。他一直很希望我能加入李锐他们,这样大家一起方便照应,他也能对我放心,觉得我可以慢慢改掉那些……毛病。其实怎么可能呢,黄星泽——” 夏珏蓦地停顿。 “黄星泽什么?”闻骁说道,“篮球场上和他聊过几句,给人感觉有点奇怪。” “他找你了?他和你说什么了!”夏珏的反应很大,音量提高。黄星泽找闻骁搭话的时候,他在做裁判,没有注意到。 闻骁揉了揉耳朵:“我问你还是你问我?说话别藏半句。” “我跟谁藏也不跟你藏呀,”夏珏的声音软下来,讨好道,“他人隐私,我不好说嘛。黄星泽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闻骁想了想,挑了个和他有关的:“说我的钱包是你和他一起捡的,还问我,你是不是喜欢高冷的。” 夏珏听得轻轻哼一声:“钱包的事是真的。不过喜不喜欢得分是谁吧。要是你,高不高冷我都喜欢,要是他——就算了。” 闻骁沉默一会儿。 “你真的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他问。 夏珏说:“当然是真的了,你什么我都喜欢。” 等 分卷阅读24 于没回答。 闻骁觉得没有意义,不说话了,背对着夏珏,闭眼准备睡觉。没过多久,脖子后面一股柔软的热气愈来愈近,吹得他汗毛倒竖。 “又干什么?”他转身呵斥,却差点亲到夏珏,嘴唇和夏珏的额头蹭了一下。 闭过眼后,眼睛已经适应室内的光线,能看清一些东西了。闻骁看见夏珏脸上的表情,满满当当的遗憾,应该是巴不得方才两人能结结实实地、嘴对嘴地亲上。 夏珏说:“你不是想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我偷偷告诉你呀。” “刚才你不说?”闻骁皱眉,“说话就说话,别搞那么多花样。” 夏珏笑了笑:“你这样突然问我,我不能害羞一下吗?都说了我很纯的。” 说着他眨眨眼,还真是有些脸红。 “人纯不纯不知道,”闻骁看得冷笑,“脸皮是24k纯金没跑了,刀枪不入。” 夏珏一点不生气,反而说:“你这样好像在夸我,一脸千金。” 闻骁道:“你还有多少废话?不说我睡了,再吵把你轰出去。” 夏珏咬了一下嘴唇。 “好啦,”他小声道,“那我告诉你——因为你真的很不一样。你和所有人都不同,你就是唯一的那个闻骁呀。” 闻骁没应声。 片刻后,他背过身去,说:“睡了。” “再等等,我还没告诉你黄星泽的事呢。”夏珏连忙说。 闻骁淡淡道:“现在又不是他人隐私了?” “不说隐私,可以说别的啊,”夏珏戳戳他的背,“你转过来嘛。我这是善意的提醒,你最好别理黄星泽,他、他以前偷偷摸过我。” 闻骁静了半晌,没转过去。他说:“……摸你?” “不是你想的那样!”可能是怕他误会,夏珏急起来,“也没有很过分,就是那次一起打地铺,他半夜摸我脚踝,把我弄醒了。平常他也喜欢贴来蹭去的,我觉得他有问题。” “你又知道我想什么了?所以你的意思是,黄星泽可能是gay?所以你觉得他有问题?” “我可没说他是……gay没问题啊,我就没问题,我才不像他那样,半夜偷摸人家的脚。我、我是好gay,他是坏的。” 闻骁听到末句,觉得好笑,心想:你倒是没偷摸,但你在我这儿光明正大揩的油还少吗? 随即他又皱眉:“所以你不喜欢黄星泽,是因为他骚扰你?徐成凯不是你哥吗,你没有向他告状?” 夏珏叹了口气:“这种事怎么能说?说了黄星泽会挨打的。李锐他们搞不好会把他打死——不是为我受欺负,是他们肯定觉得黄星泽丢人现眼。” “法治社会,”闻骁提醒他,“哪有打死那么夸张。这么说李锐他们也不知道你的事?” “知道,否则以前也不会丢我石头。不过后来凯哥跟他们解释,说我有精神病,以为自己是女的,”夏珏笑了笑,“所以我没关系,他们有时候直接当我是女孩。” “那你觉得你是吗?” “我当然不是了。我是大男子汉,”夏珏理直气壮,“凭什么男子汉不能喜欢男人,也不能穿裙子呢?你这么好,生来就是让我喜欢的;裙子好看,我偶尔穿一穿也很正常。就这样一点——点点点事,有什么呀。” 他这番话说得轻轻巧巧,却让闻骁听得心上一震。 “而且我能把黄星泽揍趴下,我不怕他,”夏珏继续道,“就随便他怎么样吧。何况他还在李叔叔那儿打工呢,他的事一定不能让李锐他们知道。” “……你还挺为他考虑。” “怎么,你吃醋啊。” “我吃不起,”闻骁道,“你还我钱包的时候,就没发现什么问题吗?” “什么?”夏珏一愣。 闻骁平静道:“所有现金都不见了。” 夏珏蹦了一下,床一震。 “别闹。”闻骁低喝。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夏珏愤然,“当时先捡起钱包的是黄星泽……肯定是他拿走了,我明天就去给你讨回公道!” 闻骁听得好笑,却说:“算了。” “……为什么啊。” “不是说怕他被打死?” 夏珏不说话了。 “我私下找他吧,”过了一会儿,他苦恼道,“不过这种事也没证据,私下挺难说的。” “所以算了,”闻骁说,“现在事情说完了,可以睡了?” 夏珏又笑道:“再再等等,我还有个问题。你刚刚没回答我。” “这回又是什么?”闻骁问。 夏珏凑近,用一种神秘兮兮的语气对着闻骁的后脑勺说:“骁骁,你是处男吗?” 一声“骁骁”把闻骁喊得头皮都要炸掉了,更别说后面的内容。他深吸一口气,转过去盯着夏珏,警告道:“你叫我什么?” “不能这样喊你吗?我听姐姐是这么喊的,”夏珏被他吓得瑟缩了一下,“很好听呀。我就不适合被这样称呼,你说我该叫什么好?” “不能,”闻骁冷冰冰道,“除了我妈,只有我姐能这样喊我。明白了?” “不会吧,”夏珏不甘心,“你爸爸也不行?” 他可能是开玩笑,想给闻骁“当爸”。 “爸什么爸,我没有爸!”然而闻骁一时情绪失控。 室内倏地一静,气氛降到冰点。 随后床板嘎吱乱响。闻骁大力翻身,胸口剧烈起伏,他真是被气昏头了,竟然会在夏珏面前说起家事。 睡意全消。他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 ——烦透了。 “对不起啊。”良久,夏珏轻轻说道。 闻骁闭上眼睛,没作声。情绪压下来,烦归烦,他其实有点后悔冲夏珏发那么大火,毕竟现在真正没爸的不是他,而是夏珏。 “……为什么这么怕你爸的头七?”他平复心情,问,“那毕竟是你爸。” 夏珏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从小就怕他。” 闻骁听出不对来了:“家暴?他打你?” “不是,”夏珏笑了笑,“他在村里 分卷阅读25 出了名的窝囊,哪里敢打我。而且我小时候很皮,他想抓都抓不住——就是有一两次,我半夜醒来,看见他站在我床前,手里拿着菜刀。” 闻骁听得一惊。 夏珏说:“他应该是想杀了我。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他眼神发直,表情像疯了一样。不过我醒来,他就退缩了,一句话也不说,自己拄着拐出去。幸好后来他另一条腿也断了,又得了病,否则我可能要一直麻烦凯哥,在他家借住。” 闻骁没想到会是这样,怔怔地说不出话。 见他没反应,夏珏在他身后“咦”了一声,说:“你是在心疼我吗?是的话转过来抱我一下?” “……你没有报过警?”闻骁问。 “那时候还小,也没有这种意识吧,”夏珏回想,“算啦,反正我现在还活着,他已经走了。” ——这也能算了? 闻骁忍不住转过去,面对面训他:“黄星泽占你便宜你不说,你爸要杀你你也不报警,你总这样,就不怕真的吃到亏?” 夏珏望着他,竟然笑了起来:“那以后你罩我啊。” 闻骁冷冷盯着他。 “其实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夏珏收起笑,认真道,“黄星泽被我狠狠揍过好几次。我爸是原本就够惨了:老光棍,工伤残了一条腿,我妈妈远嫁给他的时候,所有人都说她是看上了我爸的赔偿金,还有旧村改造那些房。我爸不信,跟全村人打赌,结果新婚一年,我妈拿了一大笔钱,坐火车跑得无影无踪。” 闻骁简直像在听天方夜谭。 “妈妈”这个词在他的字典里一直是很神圣的,神圣到不容玷污的地步,他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母亲。 “你妈妈不管你?不带你一起走?”他问道。 夏珏说:“我不清楚。不过我记得一句话,李叔叔和徐叔叔聊天时提起过,说我妈妈是个很‘狠’的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不会甘心在村里过一辈子,要是一直待在村里,反而耽误了她,也是对她的折磨。我想,当时的我对她来说可能太累赘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非常平静,平静到让闻骁觉得不可思议。 闻骁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他说:“你就不恨她?” “可她其实没有伤害我啊,”夏珏一脸疑惑,“她有她的生活要过吧,我也应该想一想自己的事情。” 闻骁原本还想问他,血脉亲情之间难道不应该存在联结吗,可想到自己和闻征明的情况,又觉得血脉和亲情并不是一回事,亲情和联结之间也不能划等号。 夏珏继续道:“比方说,火车站。我之前一直觉得害怕,想象那就是一个——火圈?或者类似的东西。当年我妈妈穿过它,可能去到了一个新的世界,但也没了音讯,好像被什么吞掉了一样,似乎有希望,又让人恐惧。现在我去过了,这是一个好的开端,我可以慢慢重新去审视这个概念。” “但是你这样说,我觉得火车站的事更像是你的心理障碍,”闻骁缓缓道,“你妈妈对你并不是完全没有伤害的。” 夏珏直视他的眼睛:“那也没有关系了,现在遇到你了,我就会很勇敢。” 说不清为什么,闻骁没有移开视线。他手心滚烫,仿佛隔着静谧与夜色,触摸到了夏珏那颗热烈、跃动着的,年轻而又讨人喜欢的野心。 野狐15 后来他们还说了一些话。这一晚,闻骁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把夏珏搂在怀里。 至于夏珏的睡相,虽说不抢被子,可T恤已经向上卷到了锁骨,他们这个姿势,肌肤相贴,底下差一点点就要擦上枪管。 不同于夜间那种幽暗私密的气氛,白日的阳光一来,破开所有暧昧不清。闻骁重新变得理智,他冷静地慢慢让自己抽身出来,没有吵醒夏珏,躺到一边。 躺了好一会儿,他才想,昨晚究竟是夏珏越界了,还是自己越界了。 想来想去,没有结果。闻骁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清晨六点三十二,通知栏里有付宁宇深更半夜发来的消息。 富人宇:快开学了吧,三天? 富人宇:记得拍宿舍来看看,要是比我这好我马上转学!简直了,首都杀我…… 他们那儿的方言,“人”发“宁”音。付宁宇所有社交平台都用这个名字,说是以假乱真,能防人肉,还彰显身份地位。 闻骁回复:行啊。 列表里,各个群消息又爆炸,他看见班级群提示有两天前的新公告,打开发现是石墨云文档链接,里面有同学会的登记表格和具体安排,时间就定在明天,周六。 现在买高铁票过去,也不是来不及,但闻骁今时不同往日了,哪有闲钱花在来回交通费上。 他快速在表格里找到自己的名字那栏,备注填了“不参与”,提交。 旁边夏珏动了动,翻了个身,鼻腔里发出轻微的哼声。 闻骁看他一眼,搁下手机,放轻动作去卫生间洗漱。他好多年没有和人同床的经验了,这么做起来居然没有感觉别扭。很奇怪,他还挺能适应夏珏的。 洗漱完毕,闻骁吃了片全麦吐司。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没睡饱,而且至少比平时少睡了三个钟头,太阳穴隐隐发胀,不怎么清爽。 这时就要感谢夏珏泡薄荷糖水的习惯了,那种清凉感,喝下去刚好舒服。 闻骁拿着杯子,微不可察地笑了笑,出门去晨练。 晨练因为接近空腹,比夜跑少一些,速度也减慢,五圈,半小时。跑完,闻骁痛快地出了一身汗,去买早点,还是给夏珏也带了一份。 上楼就撞见夏珏刚起,懵懵懂懂地在客厅里晃悠,头发乱七八糟,原本就巴掌大的小脸,现在只露出一点挺翘的鼻尖。 看到他,夏珏先是呆住,忽地两手蒙在脸上,一头钻进客厅旁的洗手间。 闻骁莫名其妙,自己坐下来吃早饭。不到三分钟,夏珏出来了,已经把头发扎好,脸湿漉漉的,应该是刚用水冲过。 “又给我买了?”夏珏看见桌上的早点,眼睛弯起来,马上坐下开吃,“谢谢啦。” “刷牙没有。”闻骁问他。 夏珏拿着包子说:“刷了呀,你闻闻?”说着伸长脖子,凑近他,张 分卷阅读26 开嘴,露出干净的牙齿,淡粉色的舌头,湿漉漉的口腔软肉。 闻骁扫了一眼,喝下一口豆浆,喉结上下滚动。他淡淡道:“不闻,拿开。” “原来你去晨练了,”夏珏识趣地收回脑袋,笑笑,“吓我一跳。我醒来发现你不在,差点以为自己昨晚对你图谋不轨,把你气跑了。” 闻骁皮笑肉不笑:“你能对我不轨什么?” 夏珏说:“世上无难事嘛。那我就多吃点,多多努力喽。”而后卖力啃起闻骁带给他的早餐。 吃完早饭,闻骁去浴室里冲凉,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时是早上八点半,初中班级群里开始有动静了,最先冒头的是郑听雷,副班长,也是这次同学会的组织带头人之一。 郑听雷在群里发了个“早上好”的表情,几分钟后,闻骁单独收到了他的消息。 渡劫:骁哥……你是不是填错了?不参与? 闻骁回复:没填错,真的有事。 想了想,他又打字:付宁宇不是也来不了? 付宁宇在北京上夏令营,闻骁特地拉他出来就是为了做挡箭牌。不料郑听雷迅速回道:谁说付宁宇不来? 闻骁一怔。 郑听雷继续回复:他就是忘了填表,其实早就表态了,说专门请假从北京飞回来。所以我们才把时间定在周六,方便你们这些要提前上夏令营的大佛来回。 闻骁顿感头痛,还真没想到付宁宇会来这一出,而他要是如实说自己没钱,郑听雷肯定也不信,再要解释,那就更麻烦。 “我看看安排,今晚给你答复。”闻骁勉强给郑听雷一个交待,随后返回列表,找付宁宇。 付宁宇的夏令营上午九点开课,现在正好有时间。闻骁找他,他马上回了。 富人宇:我本来就去啊,怎么,你不去?别是因为陈新岳吧…… 闻骁快速打字:不是。我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房租、学费、生活费,总之各种花销,我腾不出空。 这条消息一发出,付宁宇那边显示了许久的“正在输入”。 闻骁继续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还没打完问句,对方先给回应了。 富人宇:骁哥,你这叫我说什么好……其实重点也不是钱的问题,如果是,车马加聚餐,撑死八百,这钱我都能给你出,关键看你自己的意愿,到底想不想去。我肯定是建议你去,毕竟小道消息说,陈新岳有话对你讲。 富人宇:你们俩因为一个签名闹这么多年别扭,我夹在中间也挺尴尬的,不如趁这个机会,你道个歉,事情就结了。 闻骁盯着手机屏幕,开始皱眉。他本来是想问付宁宇,有没有办法帮他想个借口,逃了这次同学会,可对方提到关于陈新岳的事,又让他很在意。 其实付宁宇说得没错,主要确实不是钱的问题。闻骁手头的钱虽然不多,但也不至于腾不出这几百,或者说之后他去附近的小企业小工厂里干活,一样能补回来,尤其等到十月末,他成年了,到时可以做更多兼职。 更多的还是其他麻烦的事,各种寒暄,解释。 闻骁坐在床沿迟疑,外面夏珏敲了敲门,问他:“吃水果吗?刚切的苹果,等会儿氧化了就不新鲜了。” “不用。”闻骁隔着门回答。 夏珏于是说:“那我给你打成汁放冰箱,记得喝。” 不等闻骁回应,他走远了。客厅里很快传来榨汁机运转时的巨大噪音。 闻骁接着问付宁宇:你觉得我应该向他道歉? 付宁宇回道:……我可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吧?上课了,拜。 可能是习惯,也仿佛是为了表示拒绝的决心,付宁宇直接退出手机QQ登录,头像蓦地变成灰色。 闻骁沉默数秒,感觉室内的空气越来越沉闷。他把手机抛到一边,无意识用了点力。手机在被单上弹起一段抛物线后,重重跌下地,发出相当不妙的声音。 果然,捡起来一看,屏裂了,横向,正中间,一道弯曲的缝。之前不是没有摔过,偏偏这次中彩。 闻骁握着裂了屏的手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打开卧室的门,朝外面走,又想出去跑步,或者打球,总之做点可以让他暂时放空大脑的事。 或者看闲书?他没有带书过来,不知道夏珏那里有没有什么书可以看。 路过客厅,夏珏正将果汁从榨汁机倒入玻璃容器,那是一把圆滚滚的大容量玻璃壶,贴着水果图案的水晶贴纸。 “你又要出去吗?”夏珏看他往门口走,说道,“今天升温,外面估计挺热的。你在家的话,一会儿我的房间开空调,我们一起看书,或者打游戏,都好。” 闻骁停下脚步。 “你那里有哪些书?”他转身问,“有吗,那种没什么营养的,随便什么题材。” 夏珏歪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莫名脸红起来,说:“应该……有吧。” 他倒完果汁,把整个玻璃壶放进冰箱,然后带闻骁去次卧里找书。 “要最没营养的。”闻骁在旁边提醒。他只想要那种最不费脑的打发时间。 要求很低,夏珏却犹豫了很久,期间偷看闻骁好几次,仿佛下了好大决心,才终于抽出一本,小声道:“那就这个。” 封面花里胡哨的。闻骁接过来,光是书名就看得眼角一抽:?什么东西?他浏览几页,大概是部恋爱。 窗边有一座软垫躺椅,闻骁在那儿坐下,开始翻书。 夏珏一直忍不住看他,脸红得可疑,也不知道是真热还是怎么样,最后他打开空调,到书桌前用电脑,强迫自己专心预习。 大约只过去二十多分钟,闻骁把书放下了。 他确实说了要没营养、不用动脑子的书,可也没想到会没营养到如此地步,连动动手指翻页都觉得是白费力气,唯一支撑他快速翻完整本书的,是里面许多情节的似曾相识,好像夏珏都曾经模仿过。 而且是对他模仿。 湿身、装醉、献吻……诸如此类的招数,都是书中一名主角追求另一名主角时使用的,俗套、老土、毫无逻辑,却十分熟悉。 闻骁拿着书站起来,走到书桌边,准备把书放回桌 分卷阅读27 上书架。他的气息一接近,夏珏差点整个人从凳子上弹起来。 闻骁一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一边伸手把书放回架子上的缺口。 夏珏说:“你看、看完了?还要吗,我还有。”他眼里有一种竭力控制过的忐忑。 闻骁听了,目光往书架上一扫,类似无厘头的文名还不少,作者大多是同一个人,名字和书一样二。 “你很喜欢这个作者?”闻骁平静地问。 “也不算吧,”夏珏解释,“我在地摊上买的,听老板说这个作者的书卖不出去,特价十块钱三斤,就买的多了点。” 闻骁又问:“那你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夏珏不吱声了。 “空调太凉,”闻骁也不再追问,就说道,“我出去一趟。” 夏珏马上喊他:“别走!” 闻骁停下。 夏珏别开脸,轻声说:“……就是想告诉你,我在用功追你啊。” 野狐16 闻骁发现自己的直觉还真是挺准的。 之前他就觉得夏珏有时候的举止与性格其实很矛盾,显得刻意,原来大都是照搬照抄自三流。 一时间,他觉得荒谬、好笑,又隐约动容。设想夏珏对他“施”的那些“法”,背后“用”的“功”,笨拙的学习与模仿,那种感情,柔软而可爱。 ——也很可惜。 闻骁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出这个答案。 安静片刻,他说:“我明天出门一趟。” “姐姐又要来吗?”夏珏发觉了气氛变化,顺从地随他转移话题。 闻骁摇摇头:“不是,去修手机。”说着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给对方看裂掉的屏幕。 因祸得福,正好可以作为借口。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闻骁决定去同学会了,但他不想夏珏再次跟去火车站,甚至跟上高铁。 “……其实不要紧,”夏珏放下书,凑近观察那条裂缝,“不过如果真的要修的话,今晚就可以呀,夜市里价格会便宜很多。” “今天太热,不想出门。”闻骁说。 夏珏闻言怔了一下。他看过天气预报,知道明天的气温也不低,和今天才差一两度。他感觉闻骁像是随口说说的,大约另有事情要办。 不过闻骁不想说就算了。 夏珏把室内空调温度打高,希望闻骁能留下来,两个人一起过一整天。闻骁没有答应,而且态度异常坚决,他回自己房间,把电脑搬到客厅,在餐桌旁吹着立式电风扇,流着汗,独自消磨时光。 这样断断续续,上午到中午,再到下午,中间有四五次,夏珏开门去客厅里倒水,看见闻骁的背影,T恤上的汗渍,想劝他进房间乘凉,都被闻骁一口回绝了。 夏珏明显感觉到了一种突如其来的刻意疏离。 可是为什么呢?明明昨晚他们那么亲密,他半夜被闷醒,也是因为闻骁抱他抱得太紧。 难道那是自己在做梦?夏珏忍不住怀疑起来。他在卧室里捧着正预习的专业书发呆,怅然若失。 至于是不是做梦,闻骁比他清楚。 格外漫长的一天过去。 闻骁订好了去同学会来回的高铁票,分别给郑听雷和付宁宇回了话,确定自己会到场。 这样一来也算皆大欢喜了。郑听雷在群里公布了参与名单,苏窈还特地发消息给闻骁表示期待,不知道是不是陈新岳的意思。 等到第二天一早,闻骁简单打点了行李,带上一套换洗衣物,背包出门。 社区门口在修路,修了已经有个把月。坐上公交车时,闻骁无意瞥见那个坐在机器里铲地皮的人,好像是徐成凯,再要看,车开动了。 闻骁皱了皱眉。那人究竟是不是徐成凯倒不重要,只是说起徐成凯,他难免想到夏珏,想到昨天上午,他突然觉得自己和夏珏之间需要一段隔离期,愈早愈好,否则他还未必会去这次同学会。 经过弯道,车厢摇摇摆摆。 闻骁的心情也随之摇晃不停。 他拿出手机,看到付宁宇给他发了消息,说运气好,航班准点没延误,和他差不多同一时间到,机场和高铁站只差几站地铁,可以直接碰面。 闻骁回了个“OK”。 之后是一段极其无聊的旅途。闻骁是个很少在上午犯困的人,都忍不住在高铁上睡了一觉。 十点半,他下高铁,在地铁进站口等到了付宁宇。 其实只有大概一个月不见,但可能是闻骁离开了自己熟悉的环境,所以再见到付宁宇时,会觉得仿佛距离两人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很久。 “这是等了多久,都等傻了?望夫石啊,”付宁宇看他怔神,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知道我又帅了,不过也不至于你想以身相许吧。” “……许个屁,”闻骁拍掉他的手,“昨晚没睡好。” 付宁宇笑了:“哟,不错嘛,道德标兵开口说脏字儿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他口音带了点儿化。 闻骁挑眉,忽然说:“你真是在北京上的夏令营?” “是啊。”付宁宇奇怪。 “哦,”闻骁似笑非笑道,“不知道的以为你去天津学相声了,说话嘴里跟含着个球一样,还是用唱的。” 付宁宇跳起来要抽他。 两人说说闹闹,一起买了地铁票,排队安检,检票进站。从这里到市中心大约四十分钟路程,同学会地点定在一座商场里的饭店,这样之后看电影或者唱K都方便。 “同学会约的晚上,咱们下午干什么?”地铁上,付宁宇问他,“网吧?” 闻骁道:“网什么吧,先找地方住吧,今天肯定得过夜。” “还网什么吧,我先问你找什么找,”付宁宇瞪他,“你到底看没看过群文件?人家陈班长早安排好了,要住宿每人交五百公费就行,不要住宿三百。” 闻骁语塞。他确实没看。 于是还是去了网吧。包厢。 没一起打游戏,各做各的。闻骁戴着耳机听歌,上网查一些资料。旁边付宁宇大杀特杀,时而怒吼时而手足乱舞,疯魔了,估计是在夏令营憋坏了。 一盘结束, 分卷阅读28 付宁宇凑过去看闻骁的屏幕。 闻骁快速缩小界面,侧头看他:“干什么?” “你干什么!”付宁宇来劲儿了,硬要去抢他鼠标,抢到了又失望,“——罗兰·米勒?就这你藏个毛啊。不过你什么时候开始对心理学感兴趣了,而且他不是专门做……做什么研究的来着?” 闻骁问:“你知道他?” “知道啊。想起来了,亲密关系嘛。”付宁宇一拍脑袋。 “……嗯,”闻骁转回去,平静道,“随便看看。” 付宁宇道:“我看不随便。说吧,想和哪位美女建立亲密关系了?跟哥讲讲——这些书写的都不管用,要管用还是问哥,哥最靠谱。” 闻骁斜睨他。 付宁宇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改口:“行行行,骁哥跟小弟讲讲,小弟靠谱。” 闻骁想了想,真把页面关了,双臂抱在胸前,转了一下椅子,面向他。 “……动真格啊?”付宁宇见他一脸心事重重,也把姿势摆正,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 结果闻骁迟疑了一会儿,只是说:“有人在追我。” 付宁宇莫名其妙:“小初高十二年,不说暗恋的那些,明着追你的还少吗?要不我现在给你数数,看有一百个没有,还能凑一局吃鸡。” 闻骁捏了捏眉心,沉默。 “你是不是想说这次不一样?”付宁宇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我可警告你,不一样肯定就是动心了。来吧,说说,是哪位倒了大霉的绝世仙女,偏偏看准你这朵不开窍的云头下了凡。” 闻骁淡淡扫他一眼,说道:“我信你真是有鬼了。” 之后任凭付宁宇怎么威逼利诱,他都不肯再开口,搞的直到两人出发去同学会,付宁宇都还在这个话题上纠结。 他们走进包厢,时间还早,里面只有两个人,郑听雷、苏窈。 郑听雷的变化不大,苏窈更漂亮了,可能化了妆,直发很合适她,清纯可人。 一番寒暄以后,苏窈对闻骁笑了笑,说:“新岳在洗手间。” 这句话让除了她以外的三个人神色都是一变。 苏窈自己却好像没觉察到一样,继续说道:“你们很久没见了,趁这个机会好好聊聊。有些事该说清楚的,我们可以一起说清楚。” 闻骁注意到她用了“我们”这个词,不知道意思是不是她也算在内。 “太久没见了,是该好好聊聊,”郑听雷在一边打圆场,干笑,“大家都该好好聊聊,哈哈。” 付宁宇附和几句,气氛缓和回去了,可闻骁发现苏窈一直盯着自己,很奇怪,他们原本一点也不熟。 这时,包厢的门被拉开,闻骁心里一紧,抬头望去,发现只是又有同学到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断有人来,位置不断被填满,唯独苏窈旁边是空的,一直等名单上所有人都到齐,陈新岳才最后进来,在苏窈身边坐下,和闻骁一桌。 两人没有过多眼神交流,还是原模原样,陌路人。服务生上菜,郑听雷讲了几个笑话热场,气氛很快起来了,各种玩笑,闲聊,八卦,热热闹闹。 席间难免谈到彼此情况,尤其高考刚结束,大家最关心的无非是录取院校。 该来的总要来,谈到闻骁时,付宁宇的表情格外扭曲,跟便秘了一样,陈新岳也首次把视线放在了闻骁身上。 闻骁却很淡然,就照实报了自己学校的名字,这在他来之前已经决定好了。只是他一说完,席上一静,苏窈和陈新岳的表情都变了,隔壁桌也望了过来,不知道他们这桌发生了什么。 “那个——冷门院校,眼光独到。”付宁宇勉强想把这段揭过去,在桌下锤了一下闻骁的膝盖,用眼神质问他:你说实话干嘛? 闻骁低头喝了口汤。 而后他们这桌的气氛就没再正常过,全靠郑听雷和付宁宇唱双簧,维持着一种亲切的假象。 包括郑听雷在内的所有人,看向闻骁的眼神都很奇怪,有怀疑,也有同情。大多数人觉得他在开玩笑,也有人觉得他是真的高考失利。 众多眼神的聚焦让闻骁感到一阵烦闷,他起身,说是要去趟洗手间。走出包厢他才记起来,商场里的餐厅,洗手间基本都是要出餐厅门的,路还不近。 闻骁不是真的想去,就在附近的商店里闲逛,逛了一会儿,靠在商场的围栏上玩手机。 这时候已经入夜了,晚上七点半,有个陌生号码给他发了条短信,以及一个未接来电,大概十分钟前。 “这么晚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未接来电139XXXXXXX5。 他们通过互相拨号交换过号码,闻骁忘了存,但是隐约记得这串数字。他点开右上角新建联系人,输入姓名。 没输完,第二通来电响了。 闻骁看着屏幕,等了好一会儿,来电始终没有挂断,这种熟悉的执着,几乎可以想象出对方的神情,清晰得仿佛近在眼前。 闻骁表情淡漠,手指一动,按下了接通键。 野狐17 苏窈远远望见闻骁接起电话,走近时,微微发怔。 闻骁上身俯靠商场的围栏,稍低头,眼睫下垂。这副姿势,从侧面其实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可苏窈有一种微妙的直觉,在他的脸上读到了一份被藏起来的柔软。 ……闻骁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她突然不管不顾,抬高音量喊了他一声,好像故意要打断闻骁这通电话。 闻骁转过来,可能刚好也讲完了,放下手机,眼神诧异地看着苏窈,问:“什么事?” 苏窈仔细观察他的脸,发现那种柔软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熟悉的,冷淡而锋利的魅力。 “没什么,”她笑了笑,“就是他们快吃完了,让我出来看看你到底去了哪里。” “……随便走走。”闻骁语调平静,没有戳穿她。 ——且不说有付宁宇在,闻骁离席的借口毕竟是上洗手间,就算时间再久,来找他的也不会是个女生。 果然,苏窈并没有急着叫闻骁回去,而是转了个身,丝质的裙摆随之一开、一落。她背靠着围栏,像有话要说。 闻骁于是等了一会儿。 分卷阅读29 他想苏窈无非要说两件事,一是当年那封联名信,二是高考。 他已经准备好答案了,可苏窈迟迟没有开口,反而陈新岳也出了餐厅大门,朝他们走来,后面还跟着付宁宇。 四人刚好围成圈,架势相当热闹。 陈新岳的脸色十分难看,没有和闻骁说话,而是直接问苏窈:“你和他说清楚了没有?” 他的语气不太好,苏窈咬了咬嘴唇,露出受委屈的表情。 付宁宇见势不对,在一边插嘴:“你们到底还有什么事没说清楚,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 闻骁也不懂,眼前的局面让他莫名其妙。听陈新岳的意思,似乎是苏窈单独找他有事,但就过去而言,他和苏窈的交集基本为零。 苏窈以前是个很高傲的人,高傲到颇有些看不上闻骁。十四五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年级里有很多女生给闻骁写情书,因为这一点,苏窈对闻骁的评价就是花花公子一个,虽然闻骁连片花叶都没沾过。 后来是和陈新岳谈了恋爱,经陈新岳介绍,她才开始跟闻骁有交流,不过也是因为陈新岳,他们决裂了很多年。 总之如果中间没有陈新岳,闻骁和苏窈完全是两条平行线,苏窈不可能会有私事需要和闻骁谈。 “不说也没关系吧,”然而苏窈忽地轻声道,“我看闻骁说不定都有女朋友了。” 她这么说,就等于亲口否认了那种不可能。 陈新岳情绪变得更加糟糕,失控地用口型骂了句脏话,四人之间的气氛尴尬而诡异。 “现在流行看姻缘了?”静默片刻,闻骁看看他们,淡淡道,“最近觉得我有女朋友的人,好像有点多。” 付宁宇随他一起缓和气氛:“那你到底有没有啊?” 闻骁刚说出一个“没”字,发现陈新岳和苏窈齐齐把目光钉在他身上,好像对他的回答很关注。 于是他临时把答案模糊化,改口道:“没——定。” “老树开花,老树开花,”付宁宇忙道,“先恭喜骁哥……那个,新岳啊,我知道你一直介意当年那件事,但闻骁这次其实也是来表态的,该他不仗义他不仗义,该他道歉他道歉,有事你们单独聊,都是能说开的,你冲我们苏大美女发什么火嘛。” 陈新岳一声不吭,习惯性地伸手进口袋,想摸什么东西。闻骁见过这种下意识的动作,觉得陈新岳大概是有烟瘾,可他们才高中毕业,陈新岳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新岳的手在口袋里搅和了半天,不甘心地拿出来,什么也没有。 “你抽烟了?”闻骁冷不丁问他。 四年了,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陈新岳表情一滞,一时间双手仿佛无处安放,说不清是无措还是烦躁地向后抓了一把头发。他低声道:“嗯。” “好!”付宁宇立即鼓掌,“对上话了,这样就好,你们慢聊,我带苏小姐姐回去坐……苏小姐姐?” 苏窈没有马上回应。闻骁注意到她抬头看了看陈新岳,似乎在征求意见,陈新岳则是深深望了她一眼。而后苏窈像是心虚一样,竟然有些发抖。 苏窈跟付宁宇回去了。 留下闻骁和陈新岳独处。他们长久没有开口,双方都有些不自在。 闻骁想的是:那个联名信真的就那么重要?当时陈新岳和苏窈确实是违纪了,何况联名信这种煽风点火的东西,看起来让人感动,对老师来说恐怕是火上浇油,觉得他们自己犯错不说,还要带坏全班风气。 但也不可否认,那段时间确实是闻骁最刻板的阶段,他日日夜夜记得母亲对自己的教诲,每天早上睁眼,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当天如何做到不犯一丝错。所以有时候他会分不清,究竟他的种种选择是理智的,还是带有一定病态的行为强迫。 他看向陈新岳,陈新岳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叮叮当当,清脆的金属铃声打破了他们之间僵硬的局面。一辆卡通小火车载着一群三五岁的闹腾小孩儿,悠悠驶过他们面前,其中三人挤在一起,用智能手表拍了张合照。 顿时,闻骁和陈新岳一齐恍惚起来。他们,还有付宁宇,其实不只是初中同学,而是幼儿园就认识了,否则也未必三人都会对陈新岳和闻骁的决裂那么介怀。小时候,他们真的一起坐过这种小火车。 陈新岳又把一只手插进裤兜里,摸索半晌,无果。 卡通小火车开走了。又稍过一会儿,陈新岳终于开口问:“你之前在饭桌上说的,志愿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闻骁听到,点头,应了一声。 陈新岳皱眉盯着他:“所以是怎么回事?我查过了,你说的是所三本,我看过学校的高考红榜,你只比我低两分。” 录取陈新岳的是一所上海高校,全国排名顶尖。 “我说填错了,你信吗?”闻骁问。 陈新岳笑了一下——当然是冷笑。他说:“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他说得没错,如果他们这次和解了,那么闻骁对他就和对付宁宇一样,都没什么可隐瞒的。 “家里的事,”闻骁想了想,说道,“以后有机会再跟你细聊,我想你今天主要也不是想跟我谈这些。” 陈新岳没有否认,说:“是。” 闻骁静静等他说下去。 陈新岳眼中流露出挣扎,他移开视线,眺望远处某家商店门前摆成独特造型的广告牌。 “现在,或者初高中,”而后他尽量控制自己的表情与语调,慢慢地,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无论什么时候……你有没有哪怕一瞬间,喜欢过苏窈?” …… 闻骁怔住了。 他花了很长时间去理解陈新岳说的每个字,最终还是只能给出那个最茫然的答案:“什么?” 虽然是个问句,其实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 陈新岳是个聪明人,他明白闻骁的意思,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那是一种无声而有冲击力的变化,他整个人变得灰败,颓唐。 这时闻骁总算意识到整件事的不对劲,他怀疑他们当年的决裂可能根本不是一张联名信、一个签名的问题。 “什么意思,”这下轮到闻骁皱眉了,“为什么这么问?我跟苏窈 分卷阅读30 ——在你介绍她之前,我们一句话都没说过,我只知道班里都在传,说她对我很反感。” 陈新岳保持着一个静止的动作,过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拿开,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 “当年苏窈说,以我们之间的交情,你不可能不在联名信上签字,”他的声音简直像是从嗓子眼儿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干涩,艰难,“除非你喜欢她,不满我们在一起。” 这离奇的说辞,闻骁感到匪夷所思:“你信了?” 陈新岳说:“我当然不信,她的语气也像是开玩笑,可谁会平白无故开这种玩笑?何况还是在联名信交到你手上之前。所以我信的不是你对她有什么想法,而是——闻骁,你就不奇怪,为什么苏窈会讨厌你吗?” “我毛病多,招人烦很正常,”闻骁仍皱着眉,“年级里看我不顺眼的大有人在。” 他隐隐感觉陈新岳要说出什么不太妙的消息。 “都不是,”陈新岳摇头,“看你不顺眼的,老卫、王宏轩、杨存瀚,都是篮球赛输给咱们班的,而且都是男生,什么时候听说过有哪个女生对你咬牙切齿到出名的地步?就除了苏窈。其实……其实她根本不是讨厌你,她暗恋你,又不想承认而已。她有没有给你写过情书?” 闻骁一下子从栏杆上直起身,缓缓道:“绝对没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苏窈是你女朋友,现在还是。” 陈新岳甚至惨笑:“你觉得我会不知道?其实那时候我不赞成要搞什么联名信,总觉得事态闹大反而不好收场,只是苏窈很害怕,她需要底气撑腰,越足越好。但无论如何,你的性子我和宁宇都了解,从始至终我也没指望你会参与,要是没有苏窈的那句玩笑,你签不签字我根本不在乎。” 闻骁怔在原地,一时竟然说不出任何话来。 “我也希望苏窈真的只是开玩笑,”陈新岳自顾自往下讲,“但是知道你没签字的时候,她的表现太反常了,反复追问我你没有签字的原因。我试探了一次,也是开玩笑,说你可能真的对她有意思,她整个人失魂落魄,连续好几天心思都不知去了哪里。” 闻骁深吸一口气,他真是不知道怎么回话:“但这些都是你的猜想,你向她本人求证过没有?” 陈新岳声音嘶哑:“我们从来没有挑明过这件事,不过你可以想象一下:我花了近五年的时间,想从她心里拔除你喜欢她这个念头,结果至今都没有做到,你觉得正常吗?她真的不清醒,为你没签字的事简直魔怔了,做了五年的大梦——比如今天,刚才她来找你,是因为之前在我面前自说自话了很久,发誓会当面拒绝你。” “……所以你和我绝交?”闻骁先是茫然,渐渐又烦闷,“这些明明当年就可以说清楚。” 陈新岳仰起头,看着商场的天花板,吐出一口气。他说:“绝交的事,要道歉的是我。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心思才追到的苏窈,之前我有多喜欢她,在发现她更喜欢你以后,就有多嫉妒你。太突然了,我甚至怀疑自己所有方面都被你压着一头,我一时真的接受不了。” “我们从来没有谁压谁一头,”闻骁侧头看他,“而且你和苏窈很多年了。” 陈新岳的表情愈发放空:“是吧。所以我有过侥幸心理,觉得她对你只是曾经暗恋,但越到后来我越意识到,她不是要坚持和我在一起,而是在坚持对喜欢你这件事的否定。” 闻骁默不作声。 “我也是不服输,”陈新岳叹气,“总认为她会回头,我总会有赢过你的那天——等于说所谓在一起的这些年,她和自己过不去,我也和自己过不去,我们互相更过不去。闻骁,你觉得,我和她算是怎么一回事?” 野狐18 闻骁当然说不上来。 他确实有怀疑过,觉得陈新岳不至于因为一封联名信与自己决裂,但也没想到背后的渊源会这么复杂。 以及苏窈。印象中苏窈真的从未有过向他示好的举动,而他对苏窈也没有任何喜欢不喜欢的想法,纯粹是同班同学而已。 闻骁把手插进口袋里,低头沉默。 “算了,我不该这么问你,”陈新岳安静一会儿,苦笑,“整件事其实和你关系不大,归根到底还是我跟她的问题。” 闻骁不知道怎么答复才合适,只能问:“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陈新岳叹了口气,眼中有些迷茫:“谈不上打算吧,只是觉得我和苏窈是不可能走下去了,大概上大学会是一个契机。不是都说高考是道分水岭吗?现在我跨过去了,希望这一段也能早日过去,到时再回头看,就像以前米奇常说的,这些早啊恋的,十几岁的海誓山盟,矫情要死的东西,其实跟过家家一样。” 他高中班主任外号姓米,外号“米奇”,也是闻骁班上的物理老师。 “烟还是少抽。”闻骁没有评判他的观点,只是说。 陈新岳闻言看他一眼,笑了笑:“你眼睛是真毒。我是高二开始的,我们班大概三四个吧,会躲在厕所里偷着抽,男女生都有。没办法,压力太大,太焦虑。比方说我,成天想着怎么超过你,模考竞赛自主招生,一样都不能落后,吃力得不行。如果不是确认自己真的高了你一分,恐怕我连组织这次同学会都还不敢。” 闻骁淡淡道:“结果应该不敢来的是我。” “说什么呢,”陈新岳也重新站直,“行了,他们该吃完准备去唱歌了。至于我和你的事,错在我,我又还没能完全放开,也谈不上和解不和解。还有你那志愿、家事——等我真正放过自己那天,希望你那边也已经解决好了。” 他伸出一只手,很像过去的样子。闻骁与他击了一下掌。 击掌时闻骁心想,陈新岳应该不久就能走出来了,可自己的事距离“解决”二字却还很远。 他们回到饭桌上,其他人果然都吃饱了,在热火朝天地聊八卦,人一到齐,讨论唱K或看电影,投票过后浩浩荡荡进军KTV。 等在大包厢坐下,闻骁终于有时间再看手机。之前被苏窈打断的那通电话,他和夏珏其实还没有讲完,只说到他今晚不回去。 当时夏珏那边半天没有回音,闻骁还以为是商场里信号不好,错手挂了。现在一看,四十多分钟了,夏珏没有再打电话来,也没有短信,消息栏格外空, 分卷阅读31 显得手机都轻飘飘的。 同学玩色子的玩色子,唱歌的唱歌,聊天的聊天,包厢顶五光十色的彩灯转得人眼花缭乱,一派狂欢气氛。 闻骁挨着付宁宇坐在沙发上,没太参与活动,不由自主地出神,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床干干净净的蓝格被单。 付宁宇带头吼完一首,在他旁边悄声问:“你和新宇都说什么了?你们到底和好没有?他和苏窈怎么还是坐那么远?” “一半一半吧,”闻骁回神,低低道,“大概还要段时间缓冲。” “这样还行。那你的‘没定’呢?”付宁宇又问。 闻骁起初没反应过来,看他挤眉弄眼好一阵,才意识到他是指自己所谓“没定的女朋友”。 “我没有女朋友。”闻骁说道。 付宁宇说:“但可以有!我敢打包票,你肯定是有情况,你敢跟我说没有?看你总盯着个手机,等电话呢吧,没情况你等谁啊?” 闻骁平静道:“我房东。” 啊?付宁宇呆住了。他脑子里一下子浮现出奇怪的画面:一位丰腴美艳的成熟少妇,红唇红指甲,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点闻骁的胸口。 他想得脸都红了,一手捂脸,一手给闻骁竖大拇指:“厉害还是骁爷厉害。” 闻骁看他反应就知道他肯定在瞎想,也懒得解释。 他们一直High到半夜十二点,中途有人先回家了,其余人基本不打算回自己家,闹得晚直接住酒店。 闻骁和付宁宇一间房,两人都过了睡点,已经不困了,洗漱过各躺一张床,闲聊。 付宁宇自然还是要八卦闻骁那位薛定谔的“女朋友”。闻骁索性就跟他聊聊看:“他追我,我拒绝了。” “你能不能有点新花样,”付宁宇捧着一本竞赛书,无语了,“你这两句和以往有什么差别?” 闻骁道:“是没什么差别。” ——假的,光是性别就天差地别。 “所以我说你这人真的没劲,总是放一大长线勾人,临到关键死活不说全。”付宁宇抱怨。 “因为没有关键,”闻骁在手机上搜索资料,神色平淡,“问你一件事:你拒绝别人的时候,一般会想什么?” 付宁宇差点把书扔出去。他说:“这种事你问我,欺负人啊?怎么,你这次拒绝人家有了什么特殊感想?” 倒不是付宁宇没人追,他浓眉大眼个高,笔杆下颇有些意思,是理科班里稀缺的风流才子,名声还挺响,只是有闻骁这样的人在,谁的风光都要被盖掉一些。 闻骁想了想,把手机放下,侧头过去道:“有点为他可惜。” “……所以说以前那些,你那灌了混凝土的脑袋是真的毫无火花,连点为人可惜都没能迸发出来?”付宁宇咋舌。 他还真没说错,闻骁以前说最多的是“谢谢”,不知道怎么到了夏珏这儿,就不一样了。 “不过嘛,”付宁宇摸摸下巴,继续道,“只是觉得可惜的话,好像也没谱儿啊。你会因为替一个女生可惜答应跟人交往吗?还是说这么点人类感情对你来说已经是极限啦?啧,让我猜猜原因,是不是姐姐特美特白波特大……” 他一边解题,一边漫天跑马,胡言乱语。 闻骁蓦地伸手,“啪”一声关掉大灯,付宁宇一题做到一半,抱着书哇啦哇啦大叫。 闻骁躺下。过一阵,室内寂静了。黑暗中,半梦半醒之间,他眼前骤然浮现出夏珏只穿一条内裤在房间里行走的样子,那副年轻修长的躯体,伸展时仿佛春树抽条。 翌日,闻骁告别同学,乘上高铁,回到城中村社区。 时间大约是下午两点半,他用钥匙打开夏珏家的大门,墙角有个拆过的快递纸箱。 夏珏原本趴在餐桌上睡觉,刚刚被他开门的声音打扰,抬起头,面朝大门方向,一脸被吵醒后的迷茫。 闻骁走进去。 看清他的瞬间,夏珏马上清醒了,霍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同时用手摸了摸嘴角,好像怕自己睡着时流过口水。 “回来啦。”夏珏讷讷道,身上宽大的薄T恤被电扇吹得一阵阵飘动。他好像没睡好,眼睛明显发红。 闻骁看了他一会儿,淡淡应一声,背包去自己房间放东西。 再出来时,夏珏已经倒好两杯饮料,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问:“看电视吗?” 闻骁坐下来,端起水杯,里面盛着可乐,咕嘟嘟冒气泡。两只广口玻璃杯好像是夏珏新买的,挺好看,条纹外壁,他手上这一只透灰,另一只全透明。 电视柜上不知何时多了台机顶盒,夏珏拿着新遥控器,在选电影点播。 “你喜欢看什么类型?”夏珏看看屏幕,又看看闻骁,转手把遥控器给他,“这有好多,不过有些要会员,我还没开,开也可以。” 闻骁接过遥控器,说道:“明天就报道,你现在弄这些不是浪费?” “不会呀。学校那么近,可以常回来的——还是说你就不回来了?”夏珏忽地紧张。 闻骁已经查过,他们那所学校宿舍的住宿费偏高,按学期算,一学期一千七,四个月,不含水电,还不如夏珏这里实惠,可新生不允许不住校。 “再看吧。”闻骁选了部名字生僻的科幻片。 熟悉的广电音效,龙头标志。 夏珏走开,去了卧室。 “我已经私下找过黄星泽了,”片刻以后,夏珏回来坐下,递给闻骁一叠纸币,“这是我要回来的钱,是不是……三千左右?” 闻骁丢的是五千多。但他接过来,没多问什么,只是说了声“谢谢”。 夏珏继续说:“我只按你住在这里的实际天数收租金。你之前付了一个月的,只要三十一天没租满就不用再交,住校期间不算。反正我肯定不会多收你钱……” 他的情绪还在紧绷。 “我在学校的时候,你把房子短租出去更划算,”闻骁说道,“长假我会搬回来。” 夏珏总算松了口气:“我才不随便把房子租出去,我不放心。而且这这这这……都是我给你准备的,才不给别人。” 说着他指了包括机顶盒、玻璃杯在内的好多小物件,确实都是新添置的。 分卷阅读32 闻骁喝下两口可乐。 “昨晚信号不好,”他突然说了一句,“电话断了。” 夏珏笑笑:“我想也是。不过我还是怕你在外面太忙,也不好意思再打给你。怎么样,手机修好了吗?” 闻骁一怔,才想起这件事。他根本没去修。 电影开场,宽阔的教室,一群孩子在接受一场特殊的频率测试,之后陆续领取到自己的测验成绩单。频率超群的小女孩与频率为负的男孩站在一起时,天色忽然剧变。 “我去了一趟同学会。”闻骁说道,同时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屏幕的裂纹瞩目。 夏珏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看了看闻骁。 “……所以你对我说谎了吗?”他好像才意识到什么。 闻骁平静地回看他,说:“是。” 夏珏“噢”了一声,没有特别的反应,继续看电影。 影片的剧情漫长而晦涩,令人摸不着头脑,文艺的基调,有科幻成分,又充满悬疑氛围,企图用科学解释爱情,尝试以规律诠释命运。 难捱的105分钟。 看完之后,闻骁心里突然有一个跳脱的念头:假如真的像影片那样用所谓的“频率”来考量人,那性别对于恋情选择其实是没有区别作用的。 这个结论离电影本身的表达相去甚远。没等他怀疑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夏珏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厨房门口,伸手用指节叩了叩木质门框。 闻骁望过去。 “来吧,”夏珏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说谎的人今天做饭。”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闻和小夏看的电影叫。^ 野狐19 冰箱门被拉开。 扑面而来的色彩感。食材充足,从荤到素,种类多样,不说如何珍稀或昂贵,但很新鲜,一看就是才准备过。 西红柿饱满圆润,水灵灵的模样十分讨喜,闻骁拿了两个,又取出几枚鸡蛋,把这些都放在台面上。 夏珏守在门口,像监工一样盯着他。 闻骁合上冰箱,朝那边看了看。夏珏回了个笑,像期待,又像得意。闻骁一时不确定这究竟是对方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 “你一直站在这里做什么?”他没有马上动手处理食材,而是问。 “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呀。”夏珏笑着说。 “那你可以走了,”闻骁淡漠道,“我不需要。” 说完,他低头凝望台面上的西红柿和鸡蛋,开始回想以前家里阿姨做饭时候的情景,以及西红柿炒蛋的上桌成品。 一番亦真亦幻的想象。大概的思路是有了,但具体如何操作,他可能需要再查查食谱。 “快要五点了哦。”夏珏在一旁提醒。 闻骁扫他一眼,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还没走。” 夏珏于是吐吐舌头,走开了。 他离开以后,闻骁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上网搜索教程,搜了大概有五六款,越是看,越不确定究竟先炒番茄还是蛋,是放盐还是放糖,放几克,以及要不要加酱油。 颠三倒四。 闻骁索性做了个整合,盐糖酱油都放,盐糖各3克——可厨房里怎么没有托盘天平? 或者用匙作计量单位,倒是也可以,更直观,但盐糖各一匙——匙又要多大? …… 十五分钟以后,客厅里的夏珏闻到一股越来越浓郁的古怪焦味。 夏珏疑惑地循着味道走进厨房,只见满室“仙气飘飘”,仿若上神炼丹,正中间的大上神闻骁眉头紧锁,专注地翻动锅铲,不断搅和锅里那堆黑黑黄黄的“仙药”。 说他是在炖什么黄符纸作法,好像都比说他在炒鸡蛋可信。 所谓上得厅堂,烧得厨房,大抵如此。 夏珏看得心惊,觉得闻骁再炒下去,怕不是锅底都要被炒穿,赶紧冲过去关火,开抽油烟机,把窗推到最大。 闻骁还站在原地,动作机械地炒菜,他只能去夺闻骁手上的锅铲,一下子没夺过来,闻骁的手劲太大了。 “闻骁?”夏珏叫道。他看见闻骁的眼神都发直了。 闻骁人有些恍惚,被一连叫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侧头去看夏珏。 夏珏被他木木的样子吓坏了,使出浑身解数让他把锅铲放下,拉他到阳台上吹风。之后过了好一会儿,厨房里的烟才终于散完。 闻骁也恢复了清醒,坐在夏珏搬到阳台的躺椅上休息,沉默。 夏珏在一边心有余悸地不停查资料,反复确认闻骁的脸和嘴唇没有出现网上说的那种“樱桃红色”,想再检查他胸口的皮肤,被闻骁警觉地伸手拦住。 “我就看看有没有事,”夏珏咬了咬嘴唇,小声道,“又不是要占你便宜。” 闻骁盯了他一会儿,忽地把T恤下摆一掀,整件脱了下来,上身完□□露,健康的肤色,肌肉线条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像在流动一样。 “你觉得我像是有事?”他问。 夏珏脸渐渐红了,心想:好帅啊,想摸。 天气热,闻骁也没打算再把衣服穿回去,起身直接把T恤拿去阳台的水池边上,打湿,抹肥皂,冲洗。 从后面看,他精瘦的腰身,结实的背,一览无遗,还有水珠飞溅到他肩上,顺着背向下滚动,落在系着牛仔裤的皮带上。 夏珏看得目不转睛,仿佛受到什么蛊惑,情不自禁地慢慢走过去,到很近很近的地方。闻骁似乎没发觉,夏珏于是伸手,想了想又放下,凑上双唇,很轻很轻地在他背上吻了一下。 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夏珏觉得闻骁应该不会发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很快转身跑开。其实那种柔软的触感,手指,或者身体的其他部位,都是做不到的。 闻骁的动作只稍一停顿,又沉默地继续洗衣服,继而听到厨房里传来重新开火的动静。过了许久,他把T恤晾好,手贴上胸口,还能感觉到胸腔内激烈的急促鼓动。 夏珏的效率很高,只花了二十多分钟,晚饭上桌,二菜一汤。 闻骁依旧赤着上身,夏珏总免不了要盯着他看,胸肌腹肌锁骨,哪里都养眼。一顿饭下来,闻骁把饭菜扫 分卷阅读33 荡得一干二净,夏珏却是眼睛比嘴吃得饱。 闻骁站起来收拾碗筷。 “欸,我来呀,”夏珏看他要去洗碗,忙跟上,“你去看电视吧。” 闻骁冷下脸:“你觉得我只会看电视?” 夏珏一愣,不知道他这突然的怒意从何而来,只好让开。闻骁快速走进厨房,把碗筷放进水池,开始洗。 哗哗的水声,碗筷交击。 夏珏坐在沙发上发呆,双手撑着坐垫,茫然,又隐隐约约有一种开心和庆幸。 现在想起前天那个急转弯,他还不禁后悔,觉得自己不该那么直白地再和闻骁提什么追不追求的事,换来闻骁突然的疏远。还好闻骁回来了,而且没有刻意和他保持距离,还替他洗碗。 最重要的,他今天还亲到了闻骁的背。 夏珏低头,脸蹭了一下肩膀,忍不住微笑起来。 过了片刻,闻骁走出厨房,拿餐桌上的纸巾擦手。 “要护手霜吗?”夏珏问他。 闻骁拒绝道:“不用。” 夏珏却已经去房间里替他找了。闻骁闻了闻,没什么讨厌的香气,于是拧开涂了一点,确实感觉舒服一些。 洗碗和平时不一样,沾过洗洁精以后,皮肤会特别干燥。 夏珏看着他的动作,觉得要是自己能替他涂就好了,每根手指,每条指缝。 “谢谢。”闻骁涂完,把那管乳液递还给夏珏。 “不客气的,”夏珏接过来,问,“明天一起去学校吗?” 闻骁一怔,差点忘了这件事。刚才他在厨房里刷锅,糊掉的地方很难处理,他还想,要不要明天去给夏珏买个新的,后来用了点白醋才刷掉。 “那早上九点半出发。”闻骁说道。 夏珏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眨了一下右眼,睫毛微颤,像蝴蝶振翅的一瞬。 那样珍贵的影像。闻骁听见自己心里响起轻微的“咔嚓”一下快门声,紧接着胸腔里又是那种夸张的鼓动感。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脸色如常,回房去收拾行李。 衣服,鞋,电脑,日用品。闻骁的东西是真少,如果不加上闻如是之前买的那些,大约他的全部行李还装不满一只旅行箱。 夏珏早都收拾好了,说过来给他帮忙,其实又想让他喝苹果汁。 “你上次就没喝,我一个人都喝撑了,”夏珏说,“尝尝呀,苹果打汁会带沫,特别有意思。” 这种举动,就是想让闻骁也喜欢上他喜欢的苹果汁,和早先在球场,他让徐成凯与闻骁独处,以及后来为闻骁也不喜欢李锐而开心,是一样的。他真的喜欢闻骁,希望两人世界的交集越多越好。 这一点,闻骁也觉察到了。 闻骁把旅行箱合上,推到一边,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怎么样?”夏珏问,“我加了蜂蜜。” 闻骁看着他,同时慢慢喝光了所有的果汁。那种目光明明很平常,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夏珏却有一种自己在和果汁一起被喝下去的感觉,心慌起来。 “还有吗?”闻骁喝完,拿着空杯子问,用这句话回答了夏珏的那句“怎么样”。杯子上,他喝过的地方留下了一点果汁沫。 夏珏说:“有、有的,我再去给你倒。” 他拿着杯子出去。 闻骁走到房间门口,看见客厅里,夏珏没有马上倒果汁,而是望着杯子边沿留有果汁沫的地方,微微发愣,随后伸出舌头想舔,但没有舔,又想抿嘴含住,也没有真的碰到。 最后终于隔空虚吻了一下,隐忍又克制。 很奇怪,他挑逗闻骁真人那么多次,又是亲又是抱的,这时候反而胆小了。可能因为对真人至少光明正大,这样背地里要做点什么,显得太不尊重。 夏珏重新把杯子装满,走回来。闻骁侧了个身,背对客厅。 “来啦,”夏珏轻快地进房间,重新把杯子给他,“周到吧,服务上门。” 闻骁瞥他一眼,接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舔掉自己之前留下的果汁沫。夏珏看见了,双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夏珏想,闻骁是不是看到什么了?那闻骁生气了吗? 他偷偷打量闻骁,但闻骁没有和他对视,眼帘低垂,把自己的情绪藏了起来。 夏珏有些忐忑,但也不是太害怕。他就是喜欢闻骁,就算闻骁讨厌他,他也一样是喜欢闻骁的。 闻骁喝了一口果汁,在床沿坐下。 “别一直站着,”他说,而后问,“怎么突然想起要装机顶盒?” 夏珏试探着也走到床沿,见闻骁没反对,大胆坐下了,就道:“现在每家每户都有这个。凯哥他们家也装了,听他说不错。” “他让你装的?”闻骁问。 夏珏摇摇头,眼神变得飘忽。 闻骁望着他,淡淡道:“好好的你脸红什么。” 夏珏回神,用手贴了贴自己的脸,突然不敢看闻骁。他咬了咬嘴唇,说:“其实是给你装的。我知道我这里很无聊,没什么好东西,昨晚听你说不回来了,我怕我再不多花点心思,你会搬走。我——我想当个好房东。” 他勉强在末尾把一通直球打回起点,怕招来闻骁的又一次疏离。 闻骁没有说话。 “你会吗?”夏珏抬起头追问,眼神隐隐不安。 “……想要机顶盒不难,”闻骁开始回答,握着玻璃杯,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倒是想要会做饭还提供免费果汁的好房东,貌似不太容易。” 说完,他竟然对夏珏笑了一下,极其轻微,转瞬即逝,但那确实是一个笑。 夏珏顿时呆住。 天啊。夏珏心想。闻骁是在安抚他? 原本就在艰难压抑的感情,更加蠢蠢欲动,他根本控制不了,有些话几乎是自己从他嘴里蹦出来的。 “那好房东可以今晚也和你睡吗?”夏珏摸着手底下柔软的被褥,不由自主地问出声。 闻骁喝空了水杯,吞咽。 “不行。”他说,但很平静,脸上完全不带怒意。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闻:不会做饭,失策了。还好身材棒,脱衣猛混过关。 分卷阅读34 野狐20 当晚,闻骁做了个奇异的梦。 他梦见自己半夜从床上爬起来,不知为什么,打开了夏珏房间的门。而夏珏也没睡,好像知道他会来一样,高高坐在书桌上,两只漂亮的脚在空中一晃一晃,映着月光,白得惹眼。 他忍不住捉住一只。夏珏立刻脸红了,但没有躲,反而顺从地脱掉上衣,一下跳进他怀里。 力度、热度,相亲相贴;湿度、温度,交汇勾连;战栗的紧绷,强制与索取,哭腔与求饶。 春来去,花开落,一夜潺潺雨。 清晨的光线随着风拨弄房间。闻骁睁眼,听见外面清脆的鸟叫声。 又是个好天气。 他静静躺了一会儿,思维放空,之后不得不起床去卫生间换洗,一边洗,一边感到庆幸,自己租的是有独卫的主卧。 之后洗漱,晨练,照例是闻骁买早点回来,夏珏才刚起。磨磨蹭蹭到九点多,按说好的一起去学校,但因为学院不同,刚进校园,两人就分开了。 新生报到,要忙的手续有许多,纷乱繁杂,东一登记西一注册,还要跑银行卡和电话卡的事,等闻骁终于走进宿舍,已经将近中午十二点。 八人寝,挤得不像样,但也容易热闹。室友彼此快速熟络起来,唯独闻骁觉得,除了一个叫陈安心的,其他人对自己的态度都有些古怪。 一直到晚上开学典礼,闻骁才知道自己早就出名了。破旧的小会堂,投影屏上播放了开学记录,是学院学生会录制的一段视频,拍摄了新生白天报道注册的情景。 闻骁一个人占据了百分之六十的镜头,周围的人全都在议论他的名字。 “是闻骁吧?” “闻骁?就是那个……” “闻骁啊……” “对,是闻骁……” 连坐在他旁边的室友都时不时看他,目光像是羡慕,也有些畏惧。 甚至后排有个女生直接从后脑勺认出是他,凑过来拍他肩膀问:“你是不是——就是闻骁啊?” 因为姿势的关系,她的头发扫到了闻骁的脖子,一阵洗发水的清香,很好闻,她的声音也很好听。 闻骁却觉得烦躁,皱眉躲开,冷淡地应了一声,都没回头看她一眼。那女生讨了个没趣,只好坐回去了。 这时闻骁的室友之一,一个叫庞石坚的瘦高个,忽然瞥了闻骁一眼,不那么善意。 放完视频,好不容易议论声平息,又是一关,新生代表致辞。 闻骁从来不记得有人联系过自己,说过这方面的事,因此当他听见话筒里传来自己名字时,完全陷入茫然。 他迟疑得太久,以至于室友陈安心不得不用胳膊肘推推他:“欸,叫你呢。” 闻骁站起来,听见身后刚才与自己搭话的女孩吹了声口哨,开了个头,随之口哨声四起。 “安静!”辅导员努力维持尊严,“闻骁,快上来!” 闻骁慢慢走上去,在走上去的过程中不断思考该说什么,真正开口时,基本是把初高中国旗下讲话的稿子生拼硬凑,勉强自洽,草草了事,可以想象其内容之无聊。 只有最后他临时编了句,大意是说希望毕业典礼那天,在场的口哨声可以比今天更响亮。 闻骁是随口一说,底下的学生却像疯了一样,又开始狂吹口哨,场面一时失控。 辅导员气得猛拍话筒,请闻骁下去时脸色黑如锅底。 回到座位,闻骁听见陈安心低声道:“开学第一天你就和导员杠上,牛逼啊。” “什么?”闻骁问。 陈安心笑了:“导员让安静,结果你让大家吹口哨。你看他傻样,要憋到内伤了。” 闻骁才意识到这点,觉得自己有点无辜,明明他没那个意思,也不想和辅导员作对。 总算捱到典礼结束。 闻骁和室友一行人走在一起,准备回宿舍,忽然后面一个熟悉的女声叫住他。 闻骁回头一看,又是那个和他搭话的女孩,吹口哨最响的那位。 刚才没见到脸,现在照上面,发现女孩挺漂亮的,比苏窈成熟,又比丁曼姝活泼,衣着打扮方面有苏窈和丁曼姝都没有的放肆。 室友们纷纷给他一个“懂的”表情,先走了。 闻骁站到一边,女孩也过来。他问:“什么事?” “我叫陶桃,桃花的桃,”对方首先自我介绍,之后就问,“你有女朋友吗?想不想谈一个试试?” 闻骁漠然道:“不想。”他准备离开。 陶桃用力拉住他:“喂,你听不出来我喜欢你吗?” 大多数女孩的力气对闻骁来说都可以忽略不计,陶桃的力气虽然比大多数女生大一些,但闻骁想快速挣开还是轻而易举。 只是他不能那么做,怕自己一个用力过猛把陶桃掀翻了,那更麻烦。 “你这就拒绝啊,”陶桃又道,“我这么漂亮,不值得你考虑考虑?” 闻骁说:“考不考虑和值不值得没有关系。” 陶桃皱眉,被他的话绕了一下。 “行吧,那先不说这个,”她松开闻骁的手臂,突然改口,“力气不错嘛,我打算组织一个格斗社,这你有没有兴趣?” 话题来得无比突然,闻骁一怔。 他意外地打量了一下陶桃,觉得对方虽然体格匀称健康,但就刚才抓住自己的那一下来说,力量感并没有很强,不像是练过多年格斗的。 “别看我这样,”陶桃见他终于肯正视自己,灿烂一笑,“我天赋很好哦。” 闻骁摇摇头:“这方面并不是靠天赋说话。” 陶桃露出不服气的表情,不过她没有和闻骁争辩。 “还有事吗?”闻骁问。 陶桃漆黑的眼珠转了转,灵活得像水波掠过去。她说:“还有问题想问你。你真的像他们说的一样,是反教育联盟盟主啊?” 闻骁被这个称谓雷得不轻:“什么?” “就是说,你是因为坚持和应试教育作斗争,才高分来了这儿呗,为了证明分数根本不算什么,”陶桃说道,“新生群讨论好久啦,你去问,肯定大家都知道你外号反育盟主。” 分卷阅读35 ……这简称听起来其实和教育没什么关系,反倒像是计划生育委员会。 “所以这是不是真的?”陶桃追问。 闻骁说:“不是。”当然不是,他来就是为了报复闻征明而已,至于新生群,他根本没加入。 陶桃又问:“那——” 她没来得及说完,又一个声音在叫:“闻骁!” 听到这个声音,闻骁有一种松一口气的感觉,终于能结束和陶桃的对话了。 他转身,看见夏珏在不远处冲自己招手。 “走了,”闻骁立即对陶桃道,“有朋友找。” 陶桃好奇地朝夏珏那边望,看出是个扎马尾的男生,也非常帅,和闻骁不同的帅,算……美帅吧?要是打分,肯定不输闻骁。 她胆大,但不至于无赖,也不好再拦住闻骁,只能让他走了。 闻骁来到夏珏跟前,看见夏珏低着头,在用脚尖拨弄路边草坪里一块秃掉的地皮,上面被人用树枝画了好多叉。 “开学典礼,你躲在这里画叉?”闻骁问。 “我们早开完啦,”夏珏脚下动作停了,抬起头,“你怎么知道是我画的?” 闻骁淡然道:“现在知道了。” 夏珏愣了愣,反应过来,瞪着闻骁佯怒道:“你耍我啊。” 闻骁没说话,和他对视。 夜风温柔。 夏珏心想,如果他们的关系再亲密一点就好了,这时候闻骁应该笑一笑,气氛正好,他们可以牵起手,抱一下,接个吻。 ——以此平息刚才他看见那个女生拽闻骁的胳膊,气得画了一地钢叉的愤怒。 夏珏在心里无声地发出叹息。 “来找我什么事?”闻骁问。 夏珏想起正事:“要号码呀。今天不是都换电话卡了吗?我没有你的新号码。” 闻骁把长短号报给他。 “对了,今天班里还建了QQ群,”夏珏存好,继续说,“我们也加个QQ呗。否则手机号码一丢,我就找不到你……还有微信,哦,微信加过了。” 闻骁迟疑了一下。和后来才开始用的微信不同,QQ里有太多他以前的东西,学习上,生活上。而且QQ空间不像微信朋友圈,评论留言是所有人都公开可见的。 夏珏看他没反应,有点失落:“不行吗?那我求求你好啦。” 说着,夏珏真的双手合十,比在面前,双眼不自觉睁大,望着闻骁。 闻骁有点想说他:不要撒娇。忍着没说出来。 “……过来扫码。”闻骁道。 微信、手机号、QQ,这下通讯方式要齐了。夏珏心安了许多。今天他换好手机卡,才想起闻骁肯定也会换,而自己又没有除了闻骁原号码以外的联系方式,急得团团转,又忙得走不开,搞得一下午心神不宁。 “你宿舍在哪栋?”他满足地捧着手机,“一起走呀。” 闻骁回答:“南五。” 夏珏喜出望外:“我在南六!我们就隔一条道!早知道我就直接去宿舍找你了。” “反正找到了。”闻骁说。 他们抄了条小道回宿舍,途中经过了闻骁先前和闻如是过来的时候,一起坐过的小花园。此时那条长椅上坐着一对情侣,在低声耳语,从背后看快要吻上了。 昏暗的路灯下,隔着一段距离,闻骁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感觉那名男生的手已经伸入女生裙底,听到他们的脚步动静,才猛地缩回来。 附近除了他们以外没什么人。闻骁骤然想起那只用过的安全套,忍不住皱眉,加快脚步。 夏珏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从一开始的吃惊,到后来的也小跑几步,跟上闻骁。 “他们是不是……”半晌,他犹豫着开口,没把话说全。 闻骁冷冷道:“嗯。” 结果夏珏来了一句:“你走这么快,是不是也不好意思?所以你也是处男喽?” 闻骁脚步慢下来,侧头瞥他一眼,目光冷漠。 夏珏还不怕死:“到底是不是啊。” 他们已经离开那座小花园很远了,在一面草坡附近,好多学生骑着单车,或者结伴步行,来来往往。 闻骁脚步一转,走入一小块阴影角落,路灯刚好没有照到那里。 夏珏当然是毫不犹豫地跟过去,还硬要和闻骁挤着。挤来挤去,他感觉右耳耳垂一热,随之而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 闻骁用两只手指夹住他的耳垂,用力拧,拧到夏珏痛呼出声。 这时候闻骁才淡淡道:“听好了,我未成年。” 野狐21 等回了宿舍,洗漱过后到床上躺下,夏珏都还感觉自己的耳朵在隐隐作痛,以及发烫。 闻骁好凶啊。他想。又贪心地希望哪怕是这样的凶,闻骁也只对他一个人。 夏珏摸了摸耳垂,还有点舍不得那种痛感与热度消退,他打算明天就去打耳洞,只打一个就好,到时可以戴一个和闻骁有关的耳钉,留作纪念。 那要选什么样的好? 他打开微信,点了唯一的置顶对话栏,问闻骁:你喜欢什么呀。 闻骁没有马上回复。 夏珏不着急,自己看自己的消息,左思右想,感觉问得太笼统了,于是又补充了好几句。 等待闻骁回复期间,下铺的室友楼山关突然伸出脖子,探头到他床沿。 那种视觉效果,好像一颗脑袋浮在空中。夏珏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楼山关幽幽道:“你认识闻骁啊。” 夏珏眨了眨眼,另外两个室友王越和包鸣从电脑前转过头来,异口同声问:“闻骁是谁?” “闻骁你们都不知道?就是管理学院那个呗,我们这届的大名人,高考分数这个打头——”楼山关用手势比了个数字,“结果来我们这儿了。你们都没听说?” “我操?”包鸣看他比的数字,惊呆,“真的假的。这人报志愿那天吹了几瓶啊,对这破学院也能真爱?” 楼山关神秘道:“真不真爱不知道,我只听说他是个先锋派,为了打应试教育的脸,特意搞的自我牺牲。” 其他室友本来还有兴趣,听他这么一 分卷阅读36 说,都表示不信,说他瞎编。 “我怎么就瞎编了?我有瞎编的必要吗?”楼山关不服,转向夏珏,“夏——那个,珏。夏珏,我看见你在路上和闻骁说话了,你来说,闻骁是不是这样?” 夏珏茫然:“他没告诉我这些。” 宿舍内嘘声四起。 楼山关有点急了:“这点事我真没必要胡扯,你们要是不信,去管理学院问啊。夏珏,闻骁连这都不告诉你,你们到底是不是朋友?” 夏珏犹豫道:“我们确实认识才不久……” 楼山关顿时郁闷无比,一头钻回自己床位,大叫一声:“睡了!” 他喊完没多久,十点半,宿舍熄灯了。 熄灯也阻挡不了网瘾少年征战沙场。除了夏珏和楼山关,其余人都还在底下热火朝天地打游戏,厮杀声不绝于耳。 夏珏侧卧着,不断看手机,依然在等闻骁的回复。可时间越来越晚,他猜闻骁是不是睡着了。 ——闻骁还真就没睡。 他那边情况和夏珏这边差不多,也是打游戏的打游戏,煲电话粥的煲电话粥,吵闹得很。尤其陈安心貌似和女朋友吵架了,握着手机忽而怒吼、忽而低声下气,已经精神分裂了半个多钟头。 闻骁躺下很久了,闭目养神,觉得无语。这样的宿舍环境,学校强制新生住校有什么意义? 以前初高中,夜间有专门的宿管巡逻,熄灯后一律不准走动喧哗,多说一个字就要被敲门警告,警告两次扣分,分数直接和班主任奖金挂钩。这样的制度下,可想而知,每人都不自觉养成了一样的和谐作息:晚上九点半睡,早上五点半起,只有周末在家会睡到六点。 大学里当然不可能再有类似的规章,这个道理闻骁明白。但宿舍集体生活本来也是有潜规则的,主要还是看人会不会自觉遵守。 “哗啦啦”一阵响,底下庞石坚把一袋龙虾片打翻了,洒了一地。 闻骁望过去,只见庞石坚紧盯屏幕,一手握着鼠标,一手往下随意一捞,捡起龙虾片的袋子丢到桌上,留下满地狼藉,没再管。另外有人经过,踩了一脚碎渣。 闻骁深吸一口气,烦躁地翻了个身,面向墙壁。墙上随处可见大片发黄发灰的污渍,可疑到让人不敢猜来由。幸好闻骁挂了蚊帐,还算有些隔离。 相比之下,夏珏家虽然布置简单,但非常整洁,位置也好,远离夜市,安静。 其实也才住了没几晚而已,闻骁却已经开始怀念那里了。 还有夏珏。 闻骁不自觉地撮了撮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回想之前那种柔软细腻的触感。夏珏的皮肤格外好,他一捏,甚至感觉那一小块又白又细的软肉会融化在指腹上。 可越是这样,反而越让他想用力。他以前没发现自己有这种恶趣味,似乎夏珏特别能激起他某些方面的“坏”心思。 ——像个变态。 闻骁蓦地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指动作,心里一阵难言的别扭与燥热。之前在路边也是,缓缓的晚风,抓挠他的心脏,那时他总觉得自己该对夏珏笑一笑。一笑之后呢?是不是还有更多别的? 宿舍还在热闹,一时半会儿不可能睡觉了。闻骁拿起手机,才看到通知栏提示,半小时前夏珏发来了消息。 夏决:你喜欢什么呀。 夏决:吃的,用的,电影电视,或者运动,都算。什么都可以,随便说说就好。 夏决:睡了吗? 夏珏的微信名用了个不一样的同音字,显得凌厉,和他本名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闻骁认为还是原来那个字适合他。 闻骁回复:没有。 过了十几秒,夏珏又问:那你说说呗。 闻骁皱了皱眉,没有一下子跳出来的答案。哪怕夏珏有举例,这样的问题还是太宽泛了。他打字:不好说。 夏珏很快发来:那你有什么外号吗? 闻骁起了戒备心:你问这个干什么? 夏珏在对话框里犹豫半晌,没明说,换了个话题。 夏决:宿舍里有人看到我和你说话了,问我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我们学校。 夏决:他们说你反对应试教育做自我牺牲……之类的,问我是不是。我说我们才认识不久,我也不清楚。 闻骁回了个“嗯”字。他没管前面雷人的内容,只关注到最后,夏珏说他们才认识不久。 这句话让闻骁有点不舒服,也有点意外。其实仔细算算,他们确实才接触不到二十天,就时间而言关系可谓突飞猛进了。 一起吃过饭,一起喝过酒,一起打过球——男生之间不都是这些?还一起睡过觉,抱着的,以及夏珏单方面说了些比较隐私的家事。 耳边是噼里啪啦的键鼠声,争执声,骂声或欢呼,嘈杂,惹人生厌。闻骁没开消息提示音,手机这小小一方屏幕里,一对一的交流,静谧。 闻骁忽然有一种欲望,说是倾诉欲也好,告知欲也好,他想对夏珏说一些事情,这些事情是他在闻如是面前都不愿意提起的,连付宁宇也只知道个大概。 他开始斟酌词句。 夏珏那边先发来一段:那个……我能不能问个问题?不过你要保证你不会生气。 被这样一打断,闻骁又把已经输入的半句删除,同时也打消了刚刚关于倾诉与告知的冲动念头。 他重新打字:你先说。 夏珏的名字变成“正在输入中”,显示了许久,隔着屏幕,扑面而来一股犹豫与紧张。半晌,他才终于发出消息。 夏决:你上次说你……你爸的事。所以你来这里,是不是因为他不在了?就是,破产之类的,家道中落…… 夏决:如、如果是也没关系的……你以后不用付我房租了,我、我养你啊。 句与句之间夹杂着大量的表情符号,看去一片花花绿绿,乍一眼都读不到完整的文字信息。夏珏大概是想用这种方式表示委婉,毕竟上一次,闻骁的反应太大了。 这一回闻骁却只是稍稍皱眉,而后觉得好笑。 闻骁回复:家道中落?三本的学费是一本的三到五倍。你是真能想。你到底看了多少那个作者的书? 夏珏发了个脸红不好意思的表情,说:没多少 分卷阅读37 …… 闻骁说:少瞎想,也别信外人那些鬼话。 “咚”一声,手机那头,夏珏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头狠狠撞到天花板。 “啊?什么玩意儿?”底下楼山关又把脑袋钻出来,“地震啦?” 包鸣一边狂点鼠标一边说:“震个毛啊!楼上蹦迪呢吧。” 夏珏趁他们没注意,偷偷躺下,捂着脑袋,脸上热得厉害,心脏在胸腔里一下比一下跳得高,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 分不清是撞到头还是怎么,他有一种眩晕感。他想:闻骁刚刚说别人是外人!那他呢,他是自己吗?还是……内人啊。 他看手机,闻骁又问:还有事? 夏珏赶紧回复:没了。 闻骁说:睡了。 夏珏对他说“晚安”,闻骁回了个月亮的表情。 之后夏珏不好意思再打扰闻骁,自己抱着手机迟迟不肯放下,躲在被窝里悄悄地笑,有点傻兮兮的。 傻就傻了,毕竟这是第一次,闻骁主动拉近和他的距离。 夏珏感觉到闻骁对自己的态度变了,往好的那个方向,可惜不清楚契机是什么,否则他可以早点把这个契机打开,那他和闻骁也可以早日更进一步。 他不知道,对于爱情而言,契机往往在两人见面时火星四溅的第一眼就诞生了。这盏灯在那一瞬间没有闪烁过,就永远不会被点起。 一路之隔,南五宿舍楼306,闻骁放下手机,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句亲密的话。打出那几个字的时候,他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雨夜,夏珏坐在凉亭的长椅上,露出的皮肤白得像在发光。 他一直觉得自己回想那一晚的次数实在太多了。 闻骁静静放下手机,其实还是没能睡着。凌晨一点,宿舍里其他人陆续上床,老旧的床架咿咿呀呀,好大一番嘎吱作响,久久才平息。 闻骁闭上眼,突然想知道自己今晚会做什么样的梦。 野狐22 梦没做成,梦里的人自己找上了门。 早上八点半,闻骁倏地惊醒,听见一点点动静,轻轻的。 其他人都没察觉,一个个睡得死沉,只有闻骁听出是有人在敲门。他爬下床,一阵不清不楚的头晕,明显生物钟被扰乱后的不良反应。 门打开,夏珏一身帅气利落的运动短装,笑嘻嘻地冲他招手。 闻骁愣住了。他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一瞬间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清醒。 半晌,他皱眉问:“……我记得我说的是下周六?” 夏珏眨了眨眼:“我知道呀,我是来找你一起晨练的。我还给你发了微信,不过你好像没看到。” 闻骁下床时顺便拿上了手机。此时他解锁一看,确实有消息提示,夏珏半小时前给他在微信上留了言,约他一起晨跑。 “你怎么进来的?”闻骁放下手机,问。 这些宿舍楼看着破旧,但每栋都装过门禁系统,无论实际执行起来效果究竟如何,至少明面上,学校是不允许非本楼住宿生随意进出的。 “我向楼下阿姨求情了呗,”夏珏狡黠一笑,“大概她看我不像坏人吧。” 闻骁听了,似乎想到什么,挑起眉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他。夏珏被看得不好意思,感觉自己被取笑了,微红了脸道:“怎么,难道我像什么大坏蛋大魔头?” “那倒不至于,”闻骁回了一句,蓦地放低声音,“不过阿姨知道你是上来约人的吗?” 后半句音量极小,轻不可闻。闻骁自以为夏珏应该听不清楚,说完,一脸若无其事地回头望望室内,其余七人依旧在熟睡。 “你先进来,”之后他侧身对夏珏道,“等我大概十分钟。” 八人寝不是上床下桌,是八张书桌拼成一列,竖放在宿舍正中间,所以室内空间才格外拥挤。夏珏轻手轻脚进去,首先注意到了地面上的一滩零食碎渣,他马上用随身带的几张餐巾纸清理掉了。 之后他凭电脑认出闻骁的那张书桌,悄悄抬起凳子,抽出来,乖乖坐下,很安静。 闻骁看见了夏珏的举动。宿舍没有独卫,他静静换好衣服,带上日用品到走廊尽头的公共洗手间去洗漱。夏珏在他宿舍坐着,右手胳膊肘支着桌面,一个人托着下巴发呆。 其实夏珏听到闻骁刚刚说的那后半句话了,就是不确定闻骁的“约”是几个意思。 普通朋友的约,约会的约,还是更……坏一点的?夏珏越想越脸红。是他的错觉吗?怎么好像闻骁以前不是这样的? 事实是他把闻骁想得过于高尚了。十几岁的男孩子,谁脑子里还没几公斤颜色肥料,有人在明有人在暗而已。 闻骁抱着脸盆回来,好像把整个脑袋都冲了一遍,头上一直在往下滴水,淌过挺拔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领口也湿了。但其实他要去晨练的话,现在不用洗得这么细致。当然可能他有其他原因也说不定。 夏珏见到,迎上去用气声悄悄问:“怎么没擦头发?” 说完,他看闻骁脸盆里有两块毛巾,一条湿的一条干的。他拿起干的那条,抬高手臂,轻轻铺到闻骁头上。 闻骁站着没有动。 夏珏深吸一口气,开始小幅度地帮他擦拭。 这时闻骁才阻止他,低声道:“我自己来。” 草草擦完头发。闻骁的动作很粗暴,把自己的额头和眉骨都擦红了。夏珏觉得心疼,又发现因为闻骁一向脸色冷淡,偶尔脸上有一点泛红的话,相较平时更性感。 夏珏浮想联翩,盯着闻骁的脖子,湿掉的领口,脑海中浮现出闻骁衣服底下一身结实的肌肉。再要是这些肌肉动起来…… 趁着闻骁走开去放脸盆,夏珏抓紧用手背冰了冰自己的脸。 闻骁放好脸盆,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两片面包,分一片给夏珏,说:“走吧。” 夏珏“嗯”了一声,低头不敢看他。 两人出去,很轻地合上门,门内那么多人,他们两个好像自成一个空间一样,来来去去,谁也没有打扰。 走过五分多钟,闻骁和夏珏来到操场上,并排跑步。 这周只是新生报到,没开始正式上课,操场上人很少,只有些在训练短跑或跳远的体育生。 分卷阅读38 他们一共跑了六圈。闻骁不用说,轻轻松松,另外他发现,夏珏的速度也一直能跟上,而且还有余力,呼吸控制得很稳,不是有晨练的习惯,就是练过长跑。 晨练结束,去食堂吃早饭的路上,他们迎面撞见了同样一身运动打扮的陶桃。 “闻骁?”陶桃看见他们,眼睛一亮,“还有,呃——” 陶桃看向夏珏,眼中一刹那流露出惊艳。 夏珏报上自己的名字。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昨晚拉住闻骁胳膊的女生,心中骤然升起一种危机感。 “我叫陶桃。都说帅哥身边也多帅哥,果然是真的,”陶桃回过神,打趣道,“你们是刚跑完步?真可惜,我才准备去呢,否则可以一起。下次约个时间怎么样?” 夏珏警觉,抢白道:“大概约不成,我们起很早的,六点。” 说完他快速侧头看向闻骁。闻骁回视他一眼,没有反驳。 陶桃听了顿时失落:“六点?你们的作息也太可怕了吧……对了闻骁,我昨晚问你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夏珏忽然一下子握住闻骁的手。陶桃看在眼里,觉得有点奇怪,但不至于到异常的地步,她没说什么。 闻骁感觉到手上的温度,顿了顿,说道:“我记得我给过答案了。” “我是说这个!”陶桃原地摆起架势,“嘿哈”比了两下。 闻骁摇摇头。 “好吧,”陶桃有点沮丧,“那你们先忙,回见。” 她往闻骁身后走,经过夏珏身边时脚下一个没注意,踩到小石头绊了一跤。夏珏赶紧松开闻骁的手,接住她,鼻端闻到一股非常好闻的香气,酸酸甜甜的柑橘味。 陶桃站稳了,夏珏立刻放开她,礼貌地退后一步。 “谢谢啊。”陶桃脸红道,低头走了。 夏珏“哎”了一声,本来还想问她用的什么香水,味道那么可爱。 “还不走?”前面传来闻骁的声音。夏珏望去,发现闻骁已经走出几米远,回过头,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他以为闻骁是不耐烦了,马上忘了香水的事,快跑几步跟上去,和闻骁继续朝食堂走,一起吃早饭。 食堂的东西味道一般,种类也不多,但胜在价格便宜,三毛钱就可以喝到一小碗粥,五毛一大碗。 “陶桃——那个女生是叫陶桃吗?”端着餐盘坐下后,夏珏状似随意地开口,“她昨晚找你了?” 闻骁反问:“你不是看见了?” 夏珏支吾道:“也没看太清楚,而且……”什么也没听见啊。 “她是找我了,”闻骁瞥他一眼,慢慢说道,“她让我考虑一下,要不要谈女朋友。” 夏珏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苦恼表情。他说:“你没答应吧。” “你说呢?”闻骁回道,低头喝粥。 夏珏没胃口了,往后靠在椅背上:“我说又不算。” 闻骁安安静静把粥喝完,抬眼道:“人是你抱的,你觉得我说了算?” 夏珏听得一怔。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发现闻骁这话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意味,和陶桃身上的香水味有一半像。 “……你这么说,好像在吃醋啊。”反正脸皮已经被闻骁鉴定过了,夏珏咬了咬嘴唇,索性大胆试探。 闻骁听了,面无表情盯着他。 夏珏没一会儿就被盯得腿软,马上讨饶:“好啦,我开玩笑的。” 闻骁当然不会笑,只淡淡道:“我吃完了。” 他也不说会不会等夏珏。夏珏只好一通胡吃猛塞,噎到了,脸憋得通红,眼泪都咳出来了。 “急什么?”闻骁道,“慢慢吃。”说着他站起身。 不过他没端餐盘。夏珏连忙朝他离开的方向看,只见闻骁到窗口排队,买了袋豆浆,又折回来,把豆浆放在他盘子边上。 “喝吧。”闻骁说道,没看夏珏,目光转往大门的方向。 夏珏也把视线放过去,什么都没看见,回过头时,感觉闻骁似乎有点不一样。 ——闻骁的耳朵平时会像这样微微泛红吗? 难道天气冷了?夏珏乱七八糟地猜。不至于吧,现在才九月啊。 他疑惑地用吸管扎破包装袋,喝起豆浆。甜味入口,很容易让人心情变好,他都忘了再问闻骁关于陶桃的事。 闻骁依旧远远望着大门。那附近人群来来往往,成双入对,成群结队,都是陌生面孔。他虽然盯了好久,但其实什么也没关注,只是在想夏珏刚才被呛到脸红、眼角湿润的样子。 吃完早饭,两人在闻骁宿舍楼下告别。闻骁回宿舍,正好遇到第二个起床、准备去锻炼的陈安心,两人互相打了招呼。 之后一周,闻骁和夏珏各自都有许多事情要忙。 选课,学院学生会选举,都是在这周开始进行。 闻骁对学院迎新大会上自己突然被叫上去发言的事记忆犹新,感觉学生会大概也不靠谱,本来没有兴趣。可是班主任给他发了消息,学院辅导员也提醒过多次,说要他务必参加。 还有其他事,比如入党申请书,让他早做准备,可以给他优先上报。 于是多日连轴转:首先是经历了不下十五次系统崩溃,直到截止时间前五分钟才选上课;其次又来来回回打了几十圈太极,总算推掉了学生会的事。 期间,他和夏珏只有每天早上晨练的时候见面。闻骁在小超市买了副耳塞,尽量在不影响和室友相处的情况下维持自己的作息。 可能也是因为作息的关系,除了和陈安心还能说几句话,闻骁和其他室友的关系基本都维持在一个彼此隔离的状态。 终于,一周忙完。周日晚上,闻骁又一次在耳塞的隔离下勉强入睡。睡前他已经和夏珏商量过,因为早课安排,所以下周开始,周一到周五的晨练取消,改为夜跑。 至此,一切都看似在步入正轨。 而随之将要发生的一连串事,还没有展现出太多预兆。 野狐23 开课第一周,周一早课,怨声载道。 从第一堂课上课铃响到第二堂课下课,中间不断有迟到的人一个个进来,而即便如此,最后落座率也不 分卷阅读39 到百分之二十。 这也正常,毕竟闻骁宿舍八个人,只有他和陈安心一起来上课,其余六人都还在睡大觉。 台上老师似乎也习以为常了,没有表现出太大不快,就和完成任务一样,干巴巴把自己的内容讲完,不管底下人接不接受、接受多少,匆匆离开。 闻骁本来在记笔记,但对照书上内容以后没发现任何区别,就不再记了。他侧头看陈安心,发现对方又在和女朋友聊微信,眉头紧锁,明显在闹不愉快。 闹到第二节大课下课,陈安心放下手机,重重锤了一下桌子,巨大的动静吸引了一大票视线。 闻骁在一边平静地收拾书包。 两人去吃中饭。路上陈安心问他:“你说女生怎么就那么难哄?” 闻骁不知道怎么回。 陈安心又说:“哥原来体校的!就为她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考了个正经管理系,这样还不够?她现在又催我考研!我这是谈了个教导主任?” 闻骁想了想,说:“考研可能也有体育特长分,你查查看。” “我去,”陈安心怪叫,“你偷看我们聊天了吧,说的话和她一模一样!你不是反育盟主吗,你以后也要考研?” 闻骁最近已经听这个说法听到耳朵快起茧了:“这盟主谁爱当谁当,反正我不是。” “你不是?我看新生群里传的,”陈安心奇怪,“那你不念个清华北大的,跑这儿干嘛来了。” 闻骁又随口编:“志愿填错了。” 陈安心也不多想,“嘶”了一声说:“那还是你惨。” 他们走进食堂,排长队。 大约二十多分钟,终于吃上饭,突然陈安心说:“我刚和我那主任——不是,我刚和我女朋友说了你的情况,你猜她说什么。” “什么?”闻骁问。 陈安心道:“她也说你惨,但不惨在填错志愿,而是惨在填错志愿还不复读。” 闻骁皱了一下眉。 “她的意思是,你肯定受不了在这儿的日子,”陈安心看着手机,大概复述,“这正常,那破宿舍我也受不了。不过她还问你跟我们合不合得来——刚好我也想问,怎么好像你不大喜欢庞石坚?” 庞石坚,一提到这个名字,闻骁就想起开学典礼上那个不带善意的眼神,以及满地的龙虾片。 闻骁说:“还没太熟。” “也是,”陈安心想了想,“老见他打游戏,都没说上几句话。对了,他玩的那个……” 话题马上偏了。 之后隔了一天,周三下午,闻骁的手机在一节课上连续显示了八次来电。 一通接着一通,都是夏珏打来的,因为手机调了静音,直到第八次闻骁才发现。 闻骁直接拿着手机站了起来。他旁边的陈安心和身后两排人都是一惊,跟着抬头,台上老师的讲课声也一顿。 到课率很低,满座八十人的大教室,入座仅仅不到十五人,还只有前两排零零散散的三四个人在听讲。闻骁坐在第四排,这一站极其扎眼。 他没理会同学或老师的眼光,快步到走廊上接通电话:“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夏珏的声音。 “还怎么了?你他妈到底搞什么?”徐成凯怒吼,“当初小玉说你会照顾他,我才没跟来学校,结果你就是这样照顾的?” 闻骁皱眉:怎么回事?昨晚夏珏还好好地在和他一起夜跑。 随后电话被夏珏抢回手里,对他“喂”了一声。 “出了什么事?”闻骁问。 夏珏回避道:“没什么,你先上课,不要紧。” 闻骁说:“八通电话,你觉得我会信?” “那都是凯哥打的。真的是小事,你过不过来一样的……”夏珏试图解释。 “行了,”闻骁打断他,“说吧,你们在哪,我马上到。” 夏珏犹豫一会儿,报上地址:金融学院楼五楼,辅导员办公室。 金融学院楼就在隔壁。闻骁给陈安心发了条微信,请他帮忙把自己的书包带回宿舍。陈安心答应了,闻骁迅速动身。 五分钟以内,他赶到夏珏说的地点,看见夏珏和徐成凯,以及一个陌生男生一起站在走廊上,气氛尴尬,办公室门紧闭。 徐成凯见到闻骁,那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貌似是无限的火没处发,想先和闻骁干一架。 夏珏拦住他,低喝:“又不是闻骁的错!”争执间肩膀挨了一下,后退,“咚”一声撞到门板。 徐成凯一僵,懊悔而无措地站在原地,闻骁上去扶起夏珏。办公室门打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老师怒气冲冲地呵斥:“干什么!都闹到这儿了还不安分!” 闻骁的视线越过他身后,看见里面还站着一胖一瘦两个男生,办公桌上放着一堆布料,花色很眼熟。 闻骁的第一反应是夏珏那条白底碎花的连衣裙,不过不完全确定。 男老师注意到闻骁,火更大:“怎么搞的,又多一个人,赶集凑热闹啊?” 夏珏轻声道:“他是我朋友。” “朋友?”男老师气极,“我让你联系家长,不是让你叫一帮朋友来示威的!你把学校当什么地方了?” 夏珏不吭声。里面那两个男生中,瘦的叫嚣:“就是啊!冯老师,我们可都交代了,是他先动的手,还说要喊人,让我们出门小心一点!” 徐成凯站出来:“李智威你他妈闭嘴!轮得到你说话?” 李智威。这个名字闻骁有点印象,是不是李锐的堂弟? 闻骁皱眉,又朝里面望了一眼,看见李智威青眼圈,另一个胖点的男生肿嘴角,伤口挺吓人的;再回头观察夏珏,T恤的领口被扯大了一些,好在没什么受伤的痕迹。 “安静!”冯坤回头瞪那瘦子一眼,又忌惮地扫了扫人高马大的徐成凯。 随后他转向夏珏,扶了扶眼镜,严肃道:“开课第一周就打架——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新生纪律是学校纪律管理的重中之重。你这种情况叫多少朋友都没用,必须联系家长!” 徐成凯道:“我不是说了?我是他哥。” “……那你来联系你们父母,”冯坤说道,“不一 分卷阅读40 定要他们到场,但学院有明文规定,出了打架斗殴事件,我们一定要至少和学生父母电话沟通。夏珏,你的信息登记表又是怎么回事,父母联系方式都是空白?” “都是空白很难理解吗?”闻骁忽然插了一句。 冯坤一愣:“什么?” “您是辅导员,学院学生的信息登记表都是您审核过的,”闻骁平静地与他对视,“现在出了事才想起问,您觉得正常吗?” 冯坤大怒:“你说什么?校外人员不要随意干涉我们校内事务!” 闻骁摸了摸口袋,还好学生卡在。他拿出来说:“我不是金融系的,但我是管理学院的新生,我叫闻骁。” 冯坤原本怒意不减,但听到“闻骁”两个字,明显停顿一下,才怀疑道:“管理学院的闻骁?你是夏珏朋友?” 闻骁点点头。 冯坤生硬道:“既然不是我们学院的学生,跟这件事也没关系,就不要留在这里了。夏珏,你和楼山关进来,跟包鸣他们把事情再理一遍。” 说完他转身进办公室。夏珏看了闻骁一眼,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和楼山关一前一后进去。 楼山关最后一个进门,反手想关门,被一股力道顶得差点向前扑倒。 谁也没想到,老师都发话了,闻骁还会紧跟进去。 一时间,一屋子人,目光都集中在闻骁身上。夏珏呆呆地望着他。 闻骁回头上了门锁,把也想跟进来的徐成凯硬生生关在外面。办公室里除了他们,还有两位辅导员,所有人都清晰听见了上锁声。 冯坤本来都坐下了,此时不得不又站起来,震惊道:“闻骁,你想干什么?” 他听说过闻骁的事迹,也知道这个学生是校领导嘱咐过要留住的。可是怎么闻骁和他想象中好学生的样子不太像? 随后他听见闻骁缓缓道:“冯老师,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放在您桌上那条裙子,是我姐姐的。” 姐姐? 瞬间,在场的人都是一愣。 “我和夏珏是朋友,开学之前我借住在他家,中间我姐姐过来看我,留宿一晚,落下一条裙子,”闻骁说道,“她说之后直接到学校来找我拿。开学那天我的行李太满,所以这条裙子暂时交给夏珏保管。刚刚夏珏通知我,说裙子被您没收了,我才想过来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漫长的寂静。 夏珏低头看鞋尖。在场的人里,只有他知道闻骁在撒谎。 冯坤也没料到这样的情况,他无奈道:“那你先来认领看看。” “连衣裙,长裙,雪纺的,白底碎花,交领,有条腰带。”闻骁一边描述,一边走过去,看见连衣裙上已经有污渍和破损。 这时候夏珏开口了:“包鸣和李智威趁我不在翻我的衣柜,把裙子弄脏了。我回来撞见,和他们理论,他们就说我偷女生的裙子,还非要把裙子往我身上套,说我是变态。冯老师,换做您,您能忍住不动手吗?” 包鸣是肿了嘴的胖子,辩解:“不是!我根本没翻,是李智威——” 李智威抢话:“我没有!就是夏玉自己没放好掉出来的!而且我们也问过他哪来的裙子,他说就是他的又怎么样——” 他说错了夏珏的名字。不过除了闻骁和夏珏本人,估计没人在意到。 冯坤怒拍桌子:“你们刚才是怎么说的?就说夏珏无缘无故把你们给打了?现在这样叫无缘无故吗?楼山关,当时的情景你看到了,你来说。” 楼山关“呃”一声,迟疑道:“夏珏那句应该是说气话……主要是李智威他们当时硬要扒他衣服,确实太过了。” 冯坤看向夏珏,夏珏咬了咬嘴唇,别开脸,眼角发红。 “你们这是什么行为,”办公室里另一个女辅导员都看不过去了,“欺负同学、把裙子往人家男生身上套,还有没有点道德和羞耻心?” 这样的内情在办公室里闹出来,冯坤自己也觉得没面子,就道:“好了,现在事情清楚了,夏珏打人不对,写五百字检查,和楼山关先回去。包鸣和李智威留下!” 夏珏、闻骁、楼山关三人走出办公室,闻骁手上拎着裙子。徐成凯咬着烟,在走廊上来回踱步,听到门响立即望过来。 夏珏怕他又找闻骁麻烦,马上说:“凯哥,没事了。” “真的?”徐成凯明显松一口气,但还是瞪着闻骁,“你刚才什么意思,把我锁外面?” 闻骁说:“冯老师的意思。” 徐成凯眼神怀疑,嘀咕道:“算了,不和你个小孩计较。” 夏珏看看两人,对徐成凯说:“先出去吧,这里不能抽烟。” “知道,没点着的,”徐成凯把烟从嘴里拿出来,“你放心,这事我肯定到李锐那儿给你讨个公道。” 他们走出学院楼,夏珏谢谢楼山关为自己说话。 “我实话实说而已。”楼山关被谢得不好意思,先骑车回宿舍了,临走前看了看闻骁。 夏珏本来想带徐成凯逛逛学校,吃顿饭,但徐成凯赶着回去工地,以及去找李锐算账,于是最后只剩下夏珏和闻骁两个人,在校园里慢慢走。 安安静静走了好一会儿,接近宿舍楼了,夏珏才问:“你是不是翘课了?” “嗯。”闻骁应了一声。 “……对不起啊,”夏珏低下头,语气难过,“这么麻烦你。其实我没想把裙子带来学校,可能是整理的时候拿错了。” 闻骁停下脚步。 夏珏有点诧异地抬头。 闻骁看着他,皱眉道:“就算真的想带来又怎么样,他们就能对你动手了?” 夏珏听得怔住,恍惚起来。 正好走到宿舍楼下,闻骁拍拍他的头。 “回去吧,衣服就先放我这,”闻骁淡淡道,“周六带你去个地方,到时见。” 野狐24 当然不是真的到周六再见,晚上,他们还是照常一起夜跑。 八圈结束,本来还有最后一圈慢走,结果碰上中间踢足球的那帮人休息,在风口上聚众抽烟,浊气冲天。操场,这么大的开放空间,都让人感觉透不过气。 夏珏开始咳嗽。他们提前离开,改到校园的小道上活动 分卷阅读41 。 学校在郊区,荒凉归荒凉,但如果没有人为因素干扰,空气还是不错的。 走得差不多了,闻骁打算回宿舍冲凉,之后去图书馆,否则室友太闹腾,他晚上什么事也做不了。 在那之前,他先问夏珏:“下午的事,后来怎么样了?” “没怎么,”夏珏回答,“他们也是写检查,伤在校医院处理了,都没事。” “只写检查?”闻骁脚下一顿。 夏珏轻声道:“毕竟以后还要做室友。” 闻骁感到不可思议:“这样都不能申请换宿舍?” “冯老师在电话里说了,换宿舍不太方便。”夏珏道。 闻骁皱眉。 他忽然想到这个事情的一个疑点:“那两个人有没有说为什么会翻你的衣柜?” 夏珏说:“他们……其实包鸣应该没有恶意的,李智威和我不在一个班,也不是一间宿舍,不知怎么搞的,和包鸣混熟了,还特意跑来了一趟。” “李智威是不是李锐的堂弟?”闻骁问。 夏珏点点头:“是。” “他有病吧。”闻骁脱口而出。他以前还没骂人这么顺溜的时候。 夏珏“哎”了一声,说:“算啦,你为我说话,我已经很开心了。而且凯哥也说了,会找李锐讨个说法。” 闻骁已经数不清自己听夏珏说过多少次“算了”。 “什么算了,”他不快道,“这事没完。” 夏珏惊讶地抬头看看他。 “你别想得太简单了,”闻骁低头看他,目光严厉,“李智威今天敢翻你衣柜,明天就敢把你的事昭告天下,到时候你怎么办?你能揍得了他和包鸣,那全校人一起翻你衣柜,你还能把全校人都揍一遍?” 夏珏垂下眼睫,安静。 “……我是不是真的很丢人?”他突然问,“如果学校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就完了吗?” 闻骁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夸张了,会让夏珏感到害怕。 但他又不能一下子收回自己的话。 “不会让你完的,”闻骁只能说,没发现自己无意识给出了一个承诺,“至少……有我在。” 夏珏比他敏感得多,心脏狂跳起来。他想马上抓住这个承诺,又怕抓狠了,闻骁会收回去。 就好像夹一块特别美味的水晶糕一样,他要小心翼翼地,怕把水晶糕碰碎。 两人经过一座长椅,长椅背靠一小片竹林,旁边立着一盏路灯。夏珏毫无预兆地快走几步,到长椅上坐下来,抬头看闻骁。 闻骁临时刹住脚步,问:“走累了?” 明明在操场上跑了八圈都绰绰有余。 夏珏摇摇头:“不是,就想坐坐,吹吹风吧。回去他们太吵。” 但他们一身汗,最好少吹风,否则容易感冒。 闻骁露出不赞同的眼神,夏珏继续央求:“就一会儿呀。” 闻骁坐下来。 路灯在地上投射出两人坐在长椅上的影子,以及风吹过,摇摇曳曳的竹影,重重叠叠,有一种美的意境。 闻骁想到一个词,“闲人”。所谓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其实和他的处境很相似。开学以来,杂事很多,但他的生活呈现出的是一种“闲”的状态——或者说是空虚,不是没有事做,而是做的事并不能让他产生内心被填充的感觉。 学习,生活,都太琐碎了。照本宣科的老师,混乱的课堂纪律,糟糕的宿舍环境,没有一样是他想要的。 闻骁微微出神。 耳边有热度靠近,他侧头,发现夏珏的嘴唇凑在他脸颊边上,不知道是要附在他耳边说悄悄话,还是又要偷吻他。 “别闹。”闻骁看着他。 夏珏咬了咬嘴唇:“我没有闹——我想问你一件事。” 闻骁回他:“说。” 夏珏低了一下头,把额头抵在闻骁肩上。 这个动作说亲密,也没有亲密到过分的地步。闻骁没有躲。 过了一会儿,夏珏闷闷的声音从底下传上来。 “闻骁,”他轻轻叫道,“你有没有一点点开始喜欢我?一点点……就一点点,就行。” 这样的问法太小心了,几乎令人不忍说出否定的答案。 闻骁静默片刻,望着地上的人影,竹影,眼神淡淡的,没有流露出情绪。他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夏珏靠着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没吭声。 闻骁也就没再说下去。 而后静坐了大约十分钟,夏珏先站起来,说:“风吹得有点凉了。” 之前那个敏感话题被不动声色、不留痕迹地跳过。闻骁也起身,两人各自回到宿舍。 路上没怎么说话,夏珏一副被打击到的样子。闻骁和他分别,进宿舍楼爬着楼梯,其实有点可惜夏珏刚才没有把话题继续下去。 上了三楼,闻骁站在宿舍门前找钥匙,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似乎有自己的名字。 “……是啊,又不在。每晚都不在,谁知道干什么去了。”散漫,费龙翔。 “一回来就去洗澡,还能干什么——干炮嘛!”猥琐笑,严鹏。 “哈哈哈,你别说,还真有可能,上回不是连桃子都对他倒贴?外面能搞的肯定不少。”附和,张伦峰。 “啧,你们外地来的不知道,桃子是见个带把的都贴。这都搞,他不怕烂黄瓜?”阴阳怪气,庞石坚。 “烂就烂了,你又不和他搞,烂不着你!” “我去,说什么呢你!他妈找日吧!” “哈哈哈哈……”里面闹起来,一片快活的笑声。 …… 闻骁摸出钥匙,插进锁扣用力一转。 响亮的开锁声,里面闹成一团的一群人愣了一下,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继续打闹。 闻骁一个人静静的,好像和他们隔离在两个世界里,端上脸盆出门洗澡,撞见刚好也回来的陈安心。 “哟,去洗澡?等哥一起啊,”陈安心擦着头上的汗,“赶紧冲个凉的,热炸了都。” 闻骁点点头,在走廊上等他。 陈安心进去,庞石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分卷阅读42 比刚才轻一些,但闻骁还是听见了。 “你跟他一起?”庞石坚对陈安心道,“不怕烂几把啊。” “什么玩意儿?”陈安心疑惑。 严鹏补充:“他怕不是每晚都出去乱搞,指不定有什么病呢。” “……乱搞啥啊就乱搞,”陈安心无语,“我都在操场看见他好几天了,一口气六圈!看看人那身材,明显练过啊。” 庞石坚和严鹏闭嘴了。 片刻,陈安心用胳膊夹着脸盆出来,对闻骁吆喝:“走起!” 闻骁和他一起走向走廊尽头的公共洗手间。那里分成两室,入口进去先是两排水池,顶上装着可以淋浴的两排喷头,再往里才是厕所。 但这里的喷头只出冷水,等天气冷一点,就不得不去浴室了。 “其实你刚才都听见了吧,”喷头与喷头之间没有隔断,刚好没其他人,陈安心与闻骁聊天,“你是不是哪招他们了?感觉他们平时嘴也没那么欠。” “不知道。”闻骁说道。 陈安心又说:“你嘴也不好,总不和他们一块儿说话,估计是对你有点意见。哎,不像哥宽容,不跟你计较这些。” 闻骁不置可否。 “我看庞石坚对你意见最大,”陈安心想了想,“都刚认识的,什么仇什么怨?找机会跟他聊聊,说开就好了。” 闻骁淡淡道:“没机会聊吧。开学到现在他一节课也没上,要不是拿外卖大门都不出。要么就是停电了,才会去网吧。” 陈安心“嘶”了一声,觉得也是。闻骁平时基本是上课操场图书馆,待宿舍的时间很少。 两人快速冲完,开始洗衣服。 “有了,”陈安心忽然说,“庞石坚好像在追陶桃啊。你不是能和陶桃说上话?帮个忙呗,这要是帮上了,你俩绝对一辈子好兄弟。” 闻骁一怔,想起庞石坚说的话,奇怪:“他?追陶桃?” “对啊。”陈安心说。 “……这个忙我帮不了。”闻骁漠然。 陈安心问:“怎么了,难道你也对陶桃有意思?” 说话间,一个人影从走廊上闪了进来,正是庞石坚。 庞石坚应该是听到了一些他们谈话的内容,进去里面撒尿,扫过闻骁的眼神说不出得狠厉。 陈安心“呃”了一声,放低声音:“我是不是问错话了。” 闻骁瞥他一眼。 洗完衣服,要爬上顶楼、也就是五楼天台去晒。天气潮,顶楼一点也没有那种天天沐浴阳光与清风的清爽感,反而到处是浑浊的积水,原汁原味的水泥墙和水泥地,坑坑洼洼,沟沟道道,爬着一片一片黄黄绿绿的暗色苔藓。 闻骁庆幸天气在转凉,否则这里绝对会相当“重口味”。 回宿舍,他在床上躺下,检查手机消息。 夏珏给他分享了一些网上的搞笑段子和图片,付宁宇问他宿舍环境怎么样,闻如是则是给他发来一个迟到的开学红包。 闻骁先收下红包,对闻如是说了谢谢,用手机软件记下数字——从小到大,闻如是给过他多少钱,他都一笔一笔记着;再用一张天台水沟的照片回复了付宁宇。 而后是夏珏。那些段子和图片确实蛮有意思的,闻骁也找了别的一些,回给他。 夏珏发了几个笑哈哈的表情,问他:你也看这些呀。 闻骁回复:不行? 他感觉自己在夏珏眼里是不是太刻板了。 夏珏说:那我们每天都交换一条这样的消息,怎么样? 闻骁打字:……闲得你。睡了。 夏珏赶紧发消息:等等啊,我们周六去哪里?我得提前准备。 闻骁回道:不用准备,去了你就知道了。 野狐25 周六社团招新。 前一天晚上,陶桃不知从哪弄到闻骁的联系方式,说格斗社登记成功了,让闻骁第二天一定要去他们摊位看看。 社团招新的活动地点在进出校门的必经之路上,为了不被她抓到,闻骁起了个大早,带夏珏去坐公交。 十五站路,从学校所在的郊区缓慢挪进城。沿途的景色本来是农田、山野,渐变成高楼、商厦,车水马龙。夏珏再兴奋,在车上被颠得久了也不免犯困,睡了一觉,醒来后有一种强烈的穿越感。 “我们到哪了?”他迷迷糊糊被闻骁拉下车,抬头看站牌,是座商场的名字。这座商场是县城里最高档的了。 闻骁双手抄在口袋里,扬了扬下巴,指公交站牌后的商场门口。 逛街吗?夏珏紧张起来。他带的钱不多。 两人走进商场大厅,闻骁看了看导购地图,直接带夏珏上三楼。电梯口的立牌上写着楼层索引,上面五个显眼大字:精品少女装。 底下是各种各种的时尚女装品牌LOGO,排列成一条连衣裙的图样。 夏珏一脸懵。 闻骁已经抬脚要走,他赶紧一把拽住闻骁的衣角。 “……你拽上瘾了是不是?”闻骁回头,皱眉道。 “不是,”夏珏迟疑道,“我们走错了吧,这层是女装啊。” 闻骁问:“你确定?” “当然了,上面写着——”夏珏说到一半,停下。他意识到闻骁并不是在和他讨论这层是不是贩售女装的问题。 闻骁继续向前走,夏珏做梦一样跟上去。他们开始慢慢在商场里走,经过一家又一家女装店。 “喜欢什么样的,自己挑自己试。”闻骁语气平常。其实他还是放低了音量,口袋里的手微出了点汗。 夏珏感觉自己是还在车上没睡醒,整个人恍恍惚惚,半天讲不出话。 闻骁停下:“你那条裙子我回去看过,没法穿了。怎么,不想买条新的?” “想……是想,”夏珏脸渐渐透出红晕,低头,脖子几乎和身体成九十度角,“可我以前都是在网上买的,没来过商场里,也没……没试过。” 闻骁淡淡道:“那想试吗?” 夏珏咬了咬嘴唇,点点头:“……嗯。” 两人身侧就是一家布置温馨、有些梦幻公主风的女装店,放眼望去都是婴儿蓝、婴儿粉,马卡龙色调,蕾丝 分卷阅读43 ,薄纱,蝴蝶结。 闻骁稍稍回忆,觉得闻如是好像没穿过这样的衣服,但就店内展示而言,似乎戳到了他的某个点,他觉得可爱,漂亮,赏心悦目。 “进去看看?”他问夏珏。 夏珏望向店内陈设,呆了呆,脚步迟疑。 闻骁喜欢这样的?夏珏心想。这,怎么说呢……就是很…… 他心情有些复杂,但还是随闻骁的意思,走了进去。 一名苹果脸的短发店员热情地迎上来,发现是两个男生,也没有表现出惊讶,只微笑着问:“是给女朋友买吗?” 夏珏紧张地“呃”了一声,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时只见闻骁直接指了指夏珏,坦然道:“给他买。” 短发店员一愣。 夏珏脸憋得通红,手足无措一会儿,还是勇敢地点点头:“对——那个,我买。” 短发店员的神情凝滞了大约两秒,之后恢复笑容:“好的,那您想买什么款式?衬衣?外套?” 闻骁在一旁说:“连衣裙。” 店员又顿了顿,接上话:“那可以看看我们新到的秋款……”说着将夏珏带去一排标有“NEW ARRIVAL”的衣架。 夏珏犹豫地回头看闻骁,闻骁道:“自己挑。” 夏珏只好吞吞唾沫,自己翻看衣架上挂着的一条条裙子。漂亮是都很漂亮,料子也舒服,纱都是软的,摸上去一点也不扎手,就是偶尔看到标签,二打头,四位数。 夏珏所有裙子的价格加起来,也没这一个标签的数字大。 “这些有折扣吗?”他小声地试探,指着一条纯白的,下身是纱裙,上身是精致的刺绣,好像婚纱一样。 店员说道:“有的,新款九九折,很划算。”也不知道划算在哪。 夏珏望向闻骁。 闻骁以为夏珏是在征求意见,于是走过去看了看,说:“还行。” 夏珏不好意思直说太贵了,只能含糊道:“不好吧。” “那就再看看别的。”闻骁打量四周,特别中意一条长裙,上身交领,藕色,下身白纱,坠满花朵刺绣。 夏珏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呼吸一窒,实在不想逛这家了。见闻骁还在看,他不得不过去小声道:“能不能换一家?” 闻骁收回视线,说:“随你。” 夏珏对店员歉意地笑笑,赶紧把闻骁拉出去。 闻骁这时才发现夏珏好像是对这家店完全没有兴趣,他问:“不喜欢?” “也不是不喜欢,挺好看的,”夏珏尴尬地解释,“但这样的……平时没人会这么穿,而且太贵了。” 闻骁于是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刚刚逛的那家店,接待过他们的店员就在门口,对他笑笑。 闻骁仔细想想,确实,不仅是闻如是,他认识的其他女生好像也不太会穿这样的裙子,可能是太夸张了?但确实精致漂亮。 他又回了一次头。 接下来两人走进另一家店,这一家的风格偏时尚,各种亮面短裙,链条铆钉。 这家的几名店员打量他们,觉得他们应该只是闲逛,没太热情。 闻骁瞧了一圈,一条都没看上,兴致缺缺。夏珏拿起一条衬衫裙,白底,有几道黑色条纹,底下长短不齐的,腰间束着黑色皮带,吊牌价一千出头。 还是贵到他无法接受,但款式他觉得不错,酷酷的,有点帅,底下可以配一双靴子。 ——结果回头就看见闻骁一脸不认可的表情。 夏珏有点沮丧,问:“不好吗?” 闻骁说:“随你喜欢。” 话虽如此,夏珏还是感受到了他语气中的不满意,于是放下裙子,走出店门。 两人继续逛了几家。夏珏渐渐掌握到闻骁喜欢的规律了,当闻骁再次在某家品牌店把目光放在一条粉色的纱裙上时,他终于没能忍住,低声说了四个字:“直男审美。” 闻骁听见了,问:“什么?” 夏珏赶紧改口:“没什么。” “……我不聋。”闻骁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夏珏无奈道:“真的没什么,就是感觉你好像特别喜欢这样、这样、这样……的。” 他指了好几条,不是粉红色就是天蓝色,或者香槟色,带软纱或者泡泡袖,蝴蝶结。 闻骁则是觉得他的话莫名其妙。连衣裙不就应该是那样的?哪像夏珏刚才拿的衬衣——长衬衣也能算裙子? 他怀疑地看了夏珏一眼,夏珏十分无辜。 最终,两人走入一家风格轻熟的店,店内整体分为两边,一边以藕粉、香槟、裸色、灰蓝等等饱和度较低的颜色为主,另一边则是黑、深灰、藏青等等,衣服款式简单,剪裁得体大方。 在一条束腰连衣裙上,夏珏和闻骁两人的审美达到了一定平衡。这条裙子的颜色是很浅淡、带灰调的粉,布料稍硬挺,束上腰带后裙摆微微膨起,不会贴在身上凸显出一些尴尬的形状。 夏珏从试衣间出来,紧张到手微微发抖,深呼吸。店员给他系好腰带,打成一个规整的蝴蝶结。 从背后看,他身材挺拔,腰被束得很细。闻骁望向镜子,里面是夏珏局促不安的漂亮的脸,领口开到锁骨,灰调粉把他衬得更白皙,颈部线条优美。 店员手上还有另一条米白色的:“如果是要表演,上舞台的话……” 那条太软了,又单薄,而且价格更高。夏珏摇头。 “就这件。”闻骁站起来,掏钱包。 夏珏听他这么快决定,转身踌躇道:“真的买啊。” 因为脱穿衣服,他的马尾有点散了,几丝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曳,垂在耳边。 闻骁看他一眼,从钱包里抽出一沓纸币开始数,收银机运转,打单。 夏珏又回头看看镜子,真的很喜欢这件新衣服。他脸上的红已经蔓延到耳朵尖。 他走进试衣间换回原来的T恤牛仔裤,听见外面店员在接连问闻骁:“你们是不是什么电影学院的?最近有文艺汇演?要反串?” 闻骁含糊了几句。 店员开始问闻骁,汇演在什么时间,什么时候,说想去看。 夏珏眼看混不过去 分卷阅读44 了,加快动作出去,说:“没有汇演。我们就是……真心话大冒险,闹着玩的。” “噢,”店员还有点失望,冲他们挥挥手,“那祝你们早日出道啊。” 夏珏和闻骁提着袋子一起离开。 两人到商场外面的一家面馆吃中饭,夏珏从购物袋里拿出小票,果然看见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他把小票放回去,低头吸面条,脑子里想着一些有的没的。 上次闻如是送的鞋,他都还没舍得穿。他在消费上真的和闻骁差了一大截,而消费又可以代表很多东西。 夏珏咬着嘴唇,拿起手机划屏幕。 随后闻骁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提示他收到微信转账。闻骁瞥见了,喝了口汤,没点开去收。 “你真的找过黄星泽?”咽下那口汤,他毫无预兆地说了一句。 “啊?”夏珏没反应过来。 闻骁语气平淡:“那三千块,真是黄星泽还我的?” 夏珏愣了一下,低头,没说话。 闻骁看了他一会儿,说:“少胡思乱想。你原来那条裙子,老师有没有让包鸣和李智威他们跟你谈过赔偿的事?” “……没有,”夏珏摇摇头,“冯老师说我也把他们打了,算扯平了。” ——好一个扯平。 不清不楚的一个结果,夏珏的检查是早就交上去了,现在那两人有没有开始写都不知道,冯坤当时那种“秉持公正”的态度就只是表面工夫而已。 徐成凯说要找李锐,也不知道有没有结果。 夏珏似乎是不在意了,可闻骁放下筷子,还是忍不住皱眉。 之后他们回了一趟夏珏家。夏珏小心地把新买的衣服放下水,手洗,翻面晾晒。 天气好,风吹着裙子,轻飘飘的,一下一下飞扬,像他的心一样。 闻骁在躺椅上玩手机,忽然问:“是不是没那么难?” 他是指公开买裙子的事,但没明说。 不过夏珏明白了。他原本正抬头看飘动的裙角,听见了,转过来笑了一下,点点头。 “现在还觉得丢人吗?”闻骁又问。 夏珏说:“还是追不到你更丢人。” 他在微笑,阳光落在他翘起的睫毛上。 闻骁瞥了他一眼,继续神情平静地盯着手机,手机屏显一直停留在主屏界面,除了图标,什么也没有。 野狐26 由于最终也没有去格斗社的招新摊位,接下来一周,闻骁都在被陶桃连环轰炸。 闻骁有点无奈。他不是没遇到过执着的女孩,只是没遇到过像这样把执着用在邀请他加入某个社团的。 又一个周六。 闻骁和夏珏夜跑结束,一起回宿舍时提到这件事,夏珏说:“不然你就答应她呗,社团而已。一个女孩子,天天追着你跑,多不好意思。” “那她要是追我呢?”闻骁脱口而出一句。 夏珏愣了一下,侧头看他。可闻骁一下子就把表情收好了,没事人一样。 风吹过,满耳树叶摩擦的簌簌声,像在起哄。 闻骁为自己的失言懊悔,他听见夏珏轻轻问:“你喜欢她吗?” 这种问题挺难答的,答案肯定是不喜欢,但又不能直说不喜欢。“喜欢”这个词太宽泛了。 “没你说的那种。”闻骁回答。 夏珏还是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会说‘哪种喜欢都没有’——哪怕哄哄我也好啊。” 说着他低下头,闻骁看见他脑袋后面梳的小丸子鼓鼓的,像在生闷气。 “怎么哄你?”过了一会儿,闻骁说道,“说谎的人晚上不是要做饭?” 夏珏神色一顿,想起那天进厨房看到的“闻大仙炼丹图”,笑了起来。 两人走了一段,又经过那座小道附近的小花园。今天里面难得没人,可能是因为唯二两盏灯都坏了,一闪一闪地轮流抽风,明暗不定,把原本适合谈情说爱的暧昧气氛搞得十分诡异。 也可能是因为周六,大家都不知道在哪儿疯,一路上走来,人一直很少,好好一座学校,静得跟乱葬岗一样。 走到最僻静的地方,闻骁感觉脚下踩到什么,视线拉低,发现是鞋带散了。 他停住脚步,打算蹲下来系,结果夏珏先快速矮下身去,伏在他腿边,一下子给他系好了。 系好了,夏珏还蹲在地上,仰起脸一笑。闻骁看着他,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啪”一声,一块方正的硬物从天而降,拍到夏珏脚边,碎了一地渣。 闻骁定睛望去,发现那是块砖头,夏珏差一点就会被打中。 他心里冒起一团火。 夏珏站起来,看见他们身后走来一大群人,看起来年纪都在十六七八,脚步零零散散,姿势懒洋洋的,吞云吐雾,四周又寂静昏黑,好像僵尸片里怪物登场。 学校虽然破,但不至于有砖可捡,附近倒是有工地,但也不近。这帮人应该是蓄意冲他们来的。 那伙人走近,闻骁果然从中找出一个挺熟悉的面孔。 ——庞石坚。 闻骁眯起眼睛。 距离五米,双方对峙数秒。 闻骁和夏珏站在原地,对方不停地在抽烟,姿势各种刻意,耍酷那种,歪头,抖脚,怎么装怎么来。这种情况,好像谁先说话谁就少了点气势。 不懂行情的庞石坚按捺不住了,对为首的飞机头说道:“亮哥,就是他!闻骁!” 闻骁听见夏珏“咦”了一声。 “怎么了?”他问。 不等夏珏回答,对面已经有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冲上来。闻骁没有动作,反倒夏珏迅速捡起地上那块碎了边角的砖头狠狠扔过去。 夏珏了解这种情形。这帮人和李锐他们以前一样,闹事一般都是不分青红皂白上来打你一顿,打服了再说事,所以一定要刚开始就还手,让对方忌惮。 那边一退,闻骁看了一眼夏珏。 “你行吗?”夏珏紧张地问,稍站到闻骁身前。 下一秒,人又过来了。闻骁收回视线,瞬间占据主动权,像野兽扑食,身体弓起,一拳直冲最近一人的腹部;血压反应,那人扑通 分卷阅读45 倒了,同时闻骁一个侧前踢,多米诺骨牌一样连飞出去两个。 眨眼间,他周围空出一圈。其他人呆住,就见闻骁气一沉,一脚后撤,抬手握拳,身体微侧,摆起格斗式。 “我操,这小子会功夫!”有人退后惊骂。 夏珏也惊疑不定地看着闻骁。灯光明灭,一阵一阵打在闻骁脸上,像尊从地狱重返人间、令人胆寒的战神。 ——特帅那种。 对面那般低阶小僵尸马上显得弱爆了。 “……”几个人赶紧去扶同伴,为首的钱飞亮见状抬了抬胳膊,示意停手,“呸”一声把嘴里叼的烟头吐在地上,用力踩住,“庞石坚,你他妈先出来把话说清楚!” 闻骁分明看见他还低声对手下交代了几句,手下开始打电话,保不好是拖时间要叫人。 庞石坚被人一脚踢在屁股上,踉踉跄跄,差点手脚着地爬出来。 他只知道闻骁爱跑步,可没听过闻骁还练过身手,这时候已经开始发虚,但回头一看,他们人多,十来个,底气又足了点。 “姓闻的,你给我离桃子远一点!”庞石坚起身,恢复气势叫嚣,“收好你的烂几把,别碰老子的人!” 这一嘴直朝下三路去,够脏的。夏珏忍不住皱了一下眉。连钱飞亮也露出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表情,嫌庞石坚领会不到自己意思。 反而闻骁表情淡漠:“不好意思,听不懂狗叫。”之后对庞石坚做了个挑衅的手势。 庞石坚根本不动脑子,红着眼睛往扑上。钱飞亮这个当老大的也不能眼看小弟自己找死,只好大喊:“一起上!” 双方顿时扭打在一起,十多个人苍蝇一样往闻骁身上盖。他们都是游手好闲的小青年,身板就那样,轮单打独斗没一个是闻骁的对手,要是带了什么棍棒钢管倒还有优势,但可能是低估了闻骁一个学生的武力值,赤手空拳就来了,所以现在只能靠人海战术,想凭人数压倒闻骁。 不断有人摔出来,又加入战团。闻骁打得浑身发热,夜跑后的汗水还黏在脑门上,让他心烦。他索性不收力了,在密集的人群里大开大合,拳肘膝腿脚,灵活地狂攻痛点,好几下打得对手眼泪都下来了。 夏珏没闻骁那种技巧,但手黑,两拳下去保管人鼻血横流。闻骁还有闲暇看他,觉得他像头小豹子,漂亮又凶猛。 热血,汗水,嘶吼与力气。两边加起来大概有二十个人,打得热火朝天。闻骁下手渐重,彻底放倒了五六个,站着的人越来越少。 忽地钱飞亮扑上来,猛掐住闻骁的脖子。 这是发狠了。钱飞亮人壮,力气不小,闻骁马上开始呼吸困难。他眼睛也发红了,大吼一声,膝盖连顶数下对方肚子。 第一下钱飞亮脸色就变了,到第三下已经开始翻白眼。闻骁挣脱他,直把他摔飞出去。 “亮哥……亮哥被打了!亮哥被打了!” 呼声四起。这伙人还挺讲义气,看到老大被打,士气反足,直冲闻骁扑来。另外,远处又一波黑压压的人影,可能又是十来个,而且不是空手,而是拎着棍棒,乌云般朝这边移动。 操。闻骁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夏珏回头叫:“他们又来人了!” 一个瘦猴一样的青年从后扑闻骁,闻骁给了他一记过肩摔,跟扔铅球一样扔到面前一伙人身上,砸倒一片。 混乱中他准确抓住夏珏的手,低声道:“走!” 两人一前一后朝侧后方快跑,迎风大步快跑,身后追着乌泱泱的人群。 夜风直冲门面,掀起头发,露出少年人英俊干净的面孔。夏珏一只手被闻骁抓着,喘着气跑在他身后,脸上的汗水被风吹得不住滚落。 明明是危急时刻,可他望着闻骁背影的眼神却是痴痴的,仿佛自己在做梦。 冷不丁几道手电打来,有人大叫:“什么人!站住!” ——这时学校保卫部人员才姗姗来迟。 闻骁带着夏珏,两人游蛇一样敏捷躲避,绕过保卫部直抄小道,横穿宿舍区绕出校门。钱飞亮那一伙目标太大,很快被扣下了。 两人一直到跑出校门老远才停下。这一波太猛,他们都不得不俯下身,双手撑着膝盖,急促喘息。 喘息的间隙里,短暂的对视。不约而同地,他们一起笑了起来。 闻骁的眼神畅快而明亮。一场飞来横祸,他却感觉长久以来压在他身上的不痛快,那种跑多少步都无法消磨掉的郁郁感,突然间轻了许多。 也难怪。其实他平时那样就只是锻炼,今天这样才算彻头彻尾的发泄。 笑了一会儿,闻骁先停住,起来看四周,发现他们已经接近进山口了。 学校傍山,这座默默无闻的山叫马玉峰。 夜色里,闻骁看了一会儿,既没看出马形,也没看出玉形,不知道这命名是怎么回事。 “我发现这座山和我们挺配的,”夏珏走上来,舔了舔嘴唇边的汗,“要不要上去看看?” 配?闻骁怔了一下,意识到他是说名字,一个马,一个玉。 “别发疯,”他说道,“都几点了。” 马玉峰没怎么开发过,白天上山都不容易,别说晚上。 但夏珏现在明显一身用不完的活力,就说:“我哪有发疯,来都来了,现在又不可能回学校自投罗网。怎么,你怕啦?” 闻骁扫了他一眼。 “哦,小马儿未成年嘛,”夏珏拍拍胸脯,“玉哥哥保护你!” 闻骁视线平淡,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忽然把手放在他头上。 摸摸头?夏珏还觉得闻骁怎么突然好温柔。结果闻骁猛地用力,把他的脑袋往下用力一摁。 夏珏闷哼一声,差点摔个狗吃屎。他貌似委屈地抱着头,却是在笑。 作者有话要说: 闻骁:我很行。 野狐27 他们最终还是没有上山。闻骁说山上有蛇,一句话就把夏珏吓退了。 况且经过一番斗殴,两人身上多多少少还是带了伤,淤青红肿之类的,以及血痕,后知后觉地作痛。 山脚下划着一块有人居住的安全区,夏珏在那附近的高处找了块还算平整的岩石,空间有限,闻骁和他只能 分卷阅读46 背靠背坐下。 这个姿势,夏珏正好把后脑勺搁在闻骁肩上。夜风微凉,晴朗的晚上,郊外干净的空气,抬头可以看见稀疏的星星。 闻骁正处于大量运动消耗过后头脑的放松期,心神宁静,又弥散开隐隐约约的茫然与孤单。这种时候,能接触到另一个人的体温还挺舒服的,是一种踏实、安稳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并不是那么空虚、虚无,而是还真实存在于世界当中。 ——听起来挺可笑的,但人真的很容易对自己的存在产生怀疑。可能是因为人的贪心吧,总是在感到不满足,总是在骚动,所以也总是在失望。本来闻骁已经计划好,要对自己的生活持有“无望”的态度,最好他现在就原地解体,和风一起散开,不留一丝痕迹,那闻征明这辈子最得意的东西也就没了。 可他还是会感到空虚、不安,就说明他还是忍不住挣扎。难道是因为他对闻征明的仇恨还不够大? 闻骁有点想拿出钱包,再看一看母亲方琴心的照片,再回想一遍那个画面:一只纤弱冰凉的手,静静地挂在床沿,已经泛青,地上散落一地的白色与黄色药片。 这时夏珏忽然转动头部,对他说了一句话,鼻息轻轻吹在他颈侧,温热柔和。 “……没想到你还会打架,”夏珏说道,“而且打得那么猛。” 闻骁回过神来,淡淡道:“你忘了我能一只手把你摁在床上下不来?” “也是,”夏珏笑了笑,音量放低,“但我更希望你把我……得在床上下不来。” 闻骁没说话。 夏珏又皮起来,费劲地扭头,大胆地在他肩上碰了一下。 那种触感,只能是嘴唇。 闻骁感受到一种电流刺激了那一小块皮肤。他沉默地抬手,张开五指罩住夏珏头顶。 “千万别推啊,”夏珏赶紧抬起脑袋,“你这要是推一下,我摔下去瘸了怎么办。” 闻骁把手拿开。 “这样都不肯喜欢我,要是我瘸了,你还不得离我远远的……”夏珏碎碎念。 闻骁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怎么想的,忽然说:“娶老婆又不是娶腿,管腿瘸不瘸?” 话音未落,两人都愣住了。 夏珏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脸“呼”地一下,烧得滚烫。过了一会儿,他咽了口唾沫,问:“那你……我……?” “婆,老婆的‘婆’字,会写吧,”闻骁说道,“女字旁。” “……噢。”夏珏应了一声。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闻骁保持着双手十指交叉的姿势,用力夹自己的手指,感受那种令人清醒的酸痛。 四周非常安静,只有风声,吹到这里那里,自由而无聊。 夏珏直起身,真正让两个人的背贴在一起。 贴上的那一刻,闻骁觉得他真是瘦,骨头硌着肌肉,硬碰硬。再想起之前他把人揍得满脸血的样子,就有些微妙的反差。 “你经常和人打架?”闻骁问。 “偶尔——也不能说偶尔了,”夏珏说,“反正以前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闻骁被他这个说法搞得一愣,随即忍不住抖动肩膀,被反应过来的夏珏用胳膊肘捅了一下。 闻骁闷哼一声,还是止不住笑:“你自己说话不过脑子,还不让人笑了?” “呸呸呸,”夏珏涨红了脸一顿呸,“那你呢?看你这么猛,每个月有好几天吧?” 闻骁说:“没有。我第一次。” 这回轮到夏珏笑个不停,拖长了声音道:“哦——小马儿第一次——” 闻骁抬手,屈起两根手指,利落地反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 “……?”夏珏条件反射地捂着被敲的地方,回头,“你自己都笑我。我笑你,你就揍我?” 马尾甩了一下闻骁的后脑勺。闻骁道:“嗯。” “天理何在啊……”夏珏喃喃道,又说,“哎,真羡慕陶桃。” “什么?”闻骁问。 夏珏叹气:“还有什么。你这第一次打架,不是为了她?” 闻骁却想起了砸在夏珏脚边的一板砖。 “那伙人你认识?”他转移话题,“那边喊‘亮哥’的时候你好像有点反应。” 夏珏迟疑道:“也不确定吧,就是感觉可能是钱飞杰的弟弟钱飞亮,以前跟我一个学校的,好像留级有三年了。” “高中?”闻骁问。 “……中专。” 安静片刻。 “我们学校,我那届,只有我一个人考上大学了。”夏珏说,想表达什么。 闻骁朝他脑袋那边比了个大拇指。 比了两秒,指节上一痛,还有点湿润,收回来才发现被夏珏咬了一口,两行牙印。 “你属狗的?”闻骁莫名其妙。 夏珏说:“你才属狗的,我属——我属于你好吧。” “……”闻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土不土?” 夏珏轻哼了一声。 又安静,风将他们围绕。 “土就土吧,”夏珏低声说,“反正在你眼里早就够土了。” 闻骁皱眉:“什么意思。” “就是——”夏珏咬了咬嘴唇,“你一直是怎么看我们的?” “用眼看,”闻骁说,“你就你,哪来的们?” “……那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 “皮。” “还有呢?” 闻骁忽然轻咳一声:“……骚。” 背后猛地一股巨大推力,闻骁使劲抓紧屁股底下的石头边沿,拼着蛮力不让自己掉下去。 “FUCK!”他骂了一声,骂完就笑了。 “闻骁!”夏珏在他背后气鼓鼓地叫,“我原来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呢?平时根本不见你笑一下,现在几分钟,你自己数数笑我几次了?” “太好笑,数不清。”闻骁声音懒洋洋的。 夏珏气得转身,一脚抬高从背后绕过闻骁,双腿一夹,从背后骑到他腰上,双手伸到前面想拉扯闻骁的脸。 闻骁条件反射,上身一缩,低头,两手直接把夏珏掀了个跟头,团成球骨碌碌往下滚。  分卷阅读47 底下是草丛,蓬松,但落差有点大。闻骁不忍心地用腿接了一下,夏珏没摔太惨,但脸先着了地。 柔软的闷哼,半天没动静。 闻骁双手撑了一下,也跳下去,皱眉问:“没事吧?” 本来一动不动的夏珏骤然抱住他一条腿,想掀翻他,掀了半天发现太沉了,竟然掀不动。 “……”夏珏站起来,满头草,郁闷,“你真练过功夫啊?”下盘也太稳了。 闻骁说:“从小学散打。” 夏珏嘟囔了句脏话,语气凶巴巴的,但闻骁一点没感到威慑力。 两人爬回石头上,夏珏拍着身上的草和泥,有点委屈:“皮我认了,但是……是怎么回事?”那个字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你就当是夸你可爱吧。”闻骁想了想,说道。 夏珏动作停顿。 “真的?”他问,心脏噗通噗通地跳。 闻骁说:“嗯。” 夏珏脸上又热了起来,雀跃,隐藏不住的开心。直男夸人就直男夸人吧,他想。 “那你对我,至少有点好感喽?”夏珏试探。 闻骁道:“你这是挖坑给我跳?” 夏珏缩了缩脑袋:“不敢。” 不敢才怪。闻骁心想。 他们之间的第三次安静,风中传来虫鸣、簌簌的叶声。两个背靠背的少年,头顶月光,静静坐在荒山的石头上。 许久,夏珏叹了口气。 “你应该特看不上这里吧。”他低声道。还有隐藏的后半句:也看不上我。 然而闻骁摇头:“没有。”这是实话。他感觉这座县城不算多糟,城中村看着简陋,但该有的设施都有,城里也能找到档次不错的商场,何况还有所本科学校。 当初他来这里,也不是为了这里多破旧,而是有些其他原因。 “也确实,我们这儿不是最糟的,算是处于一个很奇妙的位置:差不至于最差,好又说不上太好,等于一个矛盾点。”夏珏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轻声道。 “怎么说?” “旧村改造嘛……就是我妈怀我那年。那时候的政策,基本每户人家都能盖有天有地的楼——有钱的砸钱盖,没钱的借钱盖,之后就是靠附近的小企业招工,吃外地人的房租。五层,十个套间,租金再不高,也总够一家人生活、还贷。” 闻骁对当地的房租大致有概念,夏珏家那样的二室居,年租金两万不到,一室居一万出头,十个套间加起来,确实不算太少。 “不过我们家的房子很早就被我妈卖光了,只剩下现在住的一套,”夏珏笑笑,继续道,“否则你也不需要和我挤在一起。像凯哥,钱飞杰他们,房都在,不用愁什么,随便找个工作也行,不工作也没关系。李锐他爸早些年卖了几套房下海创业,办了家包装厂,做得挺大,他反正是一直打算经手家业的。” “你妈妈就一直没再回来过?”闻骁问。 “嗯,”夏珏点头,“她不会回来的,我觉得换做是我也一样。毕竟这个地方,想离开很难。” “怎么说?” “就拿李锐来说吧,他五岁开始就在我们那一片当老大,因为当时他们家第一个开始做生意,也只有他家发了大财,从那时候起,他的人生计划就是两个字:长大。长大就能接他爸的班。还有凯哥,叔叔阿姨也是随他做什么,只要他不离开这座县城,不花大钱,不沾赌之类的。” 闻骁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温水煮青蛙。” 夏珏说:“差不多。那天跟着李锐的那帮人,钱飞杰,董岩,黄星泽……打球的时候你应该看出来了,都让着李锐,因为他们要么就是没工作,只管问父母要钱花——父母会给,但肯定不如他们花得快;要么就是外地人,在李锐家打工。所以就都靠李锐了。凯哥除外,他是闲不住,自己跑去找了个工地的活干。” 闻骁听了,觉得确实就像夏珏说的,这样的生活不能称之为好,但也不能说糟糕,至少衣食不愁。 “那你呢?”他问。 “我——想——离——开——”夏珏忽然抬高音量,放声大喊。 闻骁被他吓了一跳,皱眉低喝:“干什么!别吵到人家!” 附近的居民房灯都暗了。 夏珏不听,甚至从石头上站起来,朝着山里,朝着夜间的雾气,朝着风吹去的方向,朝着许许多多的未知,又喊了一遍。 “我想走——”他双手拢在嘴边高喊,“我——要——离——开——去——上——海——” 月光与梦,他漂亮的脸,挺拔的少年,是诗的画面。 闻骁却受不了他这突然的文艺细胞,转过去,手臂一伸,扛麻袋一样一把将人扛了下来。 与此同时,居民房有灯亮了,刺耳的声音大骂:“哪家傻逼不睡觉半夜吼啥呢吼!就你有嗓门!” “听到了吧,”闻骁面无表情地对夏珏复述,“就你有嗓门?”没意识到虽然姿势不太温柔,夏珏总归是被他搂在怀里。 夏珏被扛下来的瞬间有些眩晕,随后就意识到了。他扑上去猛烈抱住闻骁的脖子,紧紧的。 “……你这是要谋杀?”闻骁的声音被闷在他胸口。 夏珏又说:“不敢。”不舍地松开他,人还是跪在他腿上。 闻骁被硌得疼,想把他扔下去,但夏珏一直望着他的眼睛,神色还带着刚才放声大喊过后的兴奋,像是有话要说。 “干什么?”闻骁问。 夏珏右手食指比在嘴前,“嘘”了一声。 闻骁于是沉默。 夏珏一笑,捧起他的脸,嘴唇倏地落了下去。 野狐28 凌晨一点。 闻骁猛然惊醒,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和夏珏就这样在山脚下睡着了。 夜里风凉,夏珏像只小动物一样缩在他怀里,黏着他,而他貌似是脑子断片了,有点记不清之前发生的事。 夏珏又要吻他。 ——然后呢? 闻骁低下头,看见夏珏的嘴上像是有伤,一副被暴力蹂/躏过的样子,破了,微肿,惨兮兮的。 之前有吗?有人打夏珏嘴了? 分卷阅读48 闻骁用力闭了一下眼,再睁开,一时无比茫然。 他抬起一只手,试着轻轻在夏珏嘴唇受伤的地方碰了一下。这一碰,通电了一样,他的手指有些发麻,片段式的记忆也随之涌入他脑海。 夏珏又要吻他…… 然后,他没拒绝。明明是他在下的姿势,是夏珏自上而下捧着他的脸,主动吻他,可两人嘴唇接触的一刹那,他就好像吃错药了一样,一只手扣住夏珏的后脑勺,凶悍地咬了上去。 猛烈的吻。那一刻,他的想法是:有没有办法可以让夏珏哭出声来? 夏珏怕了,想要逃跑。 闻骁调整姿势,转了个身,把他摁在石头上,上面有两人的体温。 …… 闻骁不敢往下想了。他怕再回忆下去,会有皮带松开时金属扣的声音。 不过应该是没有,他们的裤子都穿得好好的,干燥的。 夜色寂寥,闻骁深吸一口气,鼻息里满是介于夏与秋之间的季节的风。 他推了推怀里的夏珏。 “……嗯?”夏珏睡得也不深,就醒了,茫然地睁了会儿眼睛。 “回去再睡,”闻骁半是抱着他,扶他站起来,“要感冒了。” “噢……噢,”夏珏揉揉眼睛,“叫车吗?” “嗯。” 也是幸运,这小县城郊外的半夜,还能用打车软件叫到一辆车,虽然等了将近十分钟。 在这十分钟里,吹着风,再到后来上车,他们完全清醒了。 “嘿,你们年轻人也是会折腾,这么晚了还在山里,”司机师傅说道,“我是刚好打算跑最后一单!要是没撞上我,你们打算走着回去?” 夏珏笑笑,说:“师傅辛苦了。” 一路上他和闻骁都没说话。 没有一个人提起睡着之前的事。闻骁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亲个嘴就能睡着?什么道理,人家睡美人亲个嘴都醒了。 他烦躁地挠了挠脖子,发现脖子侧面有点疼,不知道是那群人里的谁手那么黑,这种地方也敢打。 车开到三编桥社区,夏珏家楼下。 两人下车,一前一后地上楼,进门,洗漱,各自睡了,零交流。 闻骁不适应夏珏这样突然的沉默,他不禁思考,自己到底对夏珏做了什么,就让人变成这样了。 难道他…… 不,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他根本连怎么做都不知道。 他就真是个未成年小处男! …… 不可能归不可能,闻骁还是一夜没睡着,等天亮了才勉强合眼,睡不过两个钟头又醒了,头疼,嗓子干。 闻骁起床,洗漱,出门看见夏珏坐在客厅里,侧面对他,专注地处理昨晚打架留下的伤口。 算是亡羊补牢吧,一些淤青,擦伤,红肿,都不严重,反而他嘴上被咬破的地方更显眼。 “啊——啊嚏!”夏珏打了个喷嚏。 瞬间闻骁也觉得鼻子痒,也打了个喷嚏。 夏珏顿时转过头,看向他,脸上露出尴尬、僵硬……还有点歉意? “你、你要用吗?”他指着桌上红花油、碘酒之类的东西。 闻骁身上也有青肿和血痕,坐过去一起处理。 处理完了,夏珏起立。 ——那个动作,就真的只能用起立来形容,不是平常站起来那么随意的动作。 “今天不晨练了吧?”夏珏问。 闻骁摇摇头。他感觉自己是感冒了,不太舒服。 夏珏赶紧说:“那你稍微等等,我去拿个东西给你念。” 闻骁坐着,头脑昏沉,都没细想为什么夏珏说的话最后用了个“念”字,以及什么样的东西才需要念。 夏珏很快从卧室回来了。他站在餐桌边,清清嗓子,忐忑地看了闻骁一眼,开始朗读:“亲爱的闻骁同学——” 闻骁一下子皱眉:“什么?” “……检讨书。”夏珏回答。 闻骁一愣。 “亲爱的闻骁同学,”夏珏重新念,“我怀着十分——呃,不是。我怀着二十万分懊悔的心情,写下这封检讨书,以此深刻反省我昨晚走火入魔,竟然一掌把您劈晕的行为……虽说事出有因,但我的行为还是深深伤害了同学之间的深深情谊,也深深伤害了您的脖子,更深深——” “你说什么?”闻骁愕然,打断他,“一掌劈晕我?” “……更深深违背了我追求您的基本原则,”夏珏紧张地看着他,又低头读道,“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说您想解我皮带,哪怕您要把皮带抽出来捆我,我也绝不还手,任、任君采、采撷……最后,为了更明确表示我的歉意,我决定对您说十二个字:如有下次,不要犹豫,正……正面上我?” 末尾是个问号,而且语气越来越轻,因为闻骁眯起眼睛,神情越来越不对劲。 夏珏被看得腿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闻骁站起来。 夏珏一个瑟缩。 闻骁又坐下去。 ……头是真晕。他刚刚一瞬间眼前是黑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当时你把我打晕了?所以我们会在山里睡到半夜?”闻骁没精力计较太多了,深呼吸,只问道。 夏珏点点头,没敢多说话。 难怪昨晚觉得脖子疼。闻骁再次深呼吸,双手十指张开,向上按摩头部,也不知该说什么,一开口,又打了个喷嚏。 “你也感冒了?”夏珏问。 闻骁喉咙沙哑地应了一声。他原来体质没这么差,这次是没睡好,又在山里吹了夜风,难免的。 “我煮了粥,你先喝,”夏珏立即站起来说,“我去给你拿药。” 说着他去翻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闻骁慢慢起身,去厨房里给自己盛粥,大米混小米,特别稠,是他喜欢的,很香。还有一小碟酸辣萝卜丁,用开水烫过,不凉,不特别酸,配着吃正好。 学校食堂的粥便宜归便宜,稀得米可粒粒数也,小菜的味道也太咸。 哪怕生着病,也是在夏珏家这儿过得舒心一些。 分卷阅读49 闻骁喝完粥,夏珏已经给他把药泡好了,小半杯,喝下去没一会儿就犯困。 “对了,你们辅导员有给你打电话吗?”夏珏轻轻问他,“冯老师给我打了,问我昨晚在哪,说学校有人打架,所以突击查寝。我说我病了,在家。” 闻骁回房拿起手机,果然也有四五个未接来电,辅导员、班主任、陈安心。昨晚手机好像是调振动了,一个也没接到。 他按来电顺序一个个拨回去,也说自己病了,在家。他嗓子沙得厉害,对面全都相信了。陈安心还神秘兮兮地告诉他,说被抓的有一个是庞石坚。 闻骁敷衍几句,挂了,躺下,想睡。 夏珏拿了支体温计过来给他量,他懒得量,夏珏又坚持……一来二去,不知怎么搞的,夏珏也在他床上睡了。 两人都有点烧,被窝里两团火。 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 闻骁感觉自己清爽多了,喉咙哑,但是体温正常,反而夏珏越烧越高。 夏珏迷迷糊糊醒来,望着闻骁,眼睛含水,脸上透出不正常的嫣红。 “你怎么想的?”闻骁给他敷了块湿毛巾,忍不住问他,“就算你把我打晕了,就没想过先回家?山里是能睡觉的地方?” 夏珏很委屈了,再加上发着烧,泪眼汪汪道:“你好重……我根本背不动你。我累了,我就坐着,好冷啊……你怀里又有点暖,我就缩进去,想靠一会儿。然后我又好困……” 他一眨眼,生理性泪水直往下淌。 闻骁有时候是挺想弄哭他的,但不是这种哭法。 闻骁抽了几张纸,皱着眉给他擦眼泪鼻涕。 “真不是我想哭啊,”夏珏睁着眼睛,非要解释,“我很坚强的,我这是生病。我一发烧就流眼泪,没办法的。” 闻骁一伸手,把几团纸远远投进垃圾桶:“知道。快睡。” 夏珏听话地合上眼。闻骁看他整张脸都是粉的,有点怕他烧坏,又问:“家里有没有退烧药?” 夏珏含糊道:“电视柜……”翻了个身。 闻骁突然发现他右耳耳垂上插了根细细的透明管子,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打了耳洞,肿着,有点发炎。 “多久了?”他碰了碰,问夏珏。 夏珏“嘶”了一声,显然痛,呢喃:“三周……” “怎么不戴银的?发炎了。” “之前没事啊……” 闻骁觉得可能是昨天那场架里被庞石坚那伙人弄的。 “摘了吧。”他说。 夏珏忽然强硬:“不行!要戴匹小飞马。” “……”闻骁没辙,“你这是小飞马吗?这就是根塑料管。” “之前那是没想好。现在想好了,要小飞马。” 小个屁的飞马。闻骁直接摁住他,小心地给他拔了,拿碘酒过来消毒。 夏珏一脸沮丧。 “长好了就白打了。”他说。 “……睡吧,”闻骁处理完,给他换了条冷毛巾,“放心,不让你白打。”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小飞马是吧,骁骁亲自给你买! 野狐29 夏珏睡着以后,闻骁在客厅里给付宁宇打了个电话。 周日,付宁宇很快接起来,听背景音是在街上。 “不方便?”闻骁问。 付宁宇“嘿”了一声道:“哪能啊,骁哥的电话随时方便。直说吧,找我什么事?” 闻骁想了想,说:“我有一个朋友……” “你等等,”付宁宇道,“得了吧你还有个朋友,你那臭脾气除了我和新岳还有个球的朋友——你就承认吧,你说的那个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 “我昨晚和人打了一架。”闻骁于是说。 “……”付宁宇沉默片刻,说,“哦,迟来的青春期?所以你是来要红鸡蛋的?” “和一个朋友一起,”闻骁无视了他的调侃,继续说道,“人太多,有点乱,后来……发生了一些事。” 付宁宇这才惊讶:“打群架?怎么回事?这才开学多久,你那学校那么乱吗?” 他这一问,闻骁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闻骁的本意,重点不在打群架,而是想提起自己昨晚在山脚下回吻了夏珏的事。这件事因为夏珏病了,两人一直没提起,但不代表就过去了。 当时具体的情形很难去描述,大体上就是四个字:鬼迷心窍。 可能是经过夜跑、斗殴、逃跑一系列运动,他的神经太过放松,也可能是夏珏那一通突然的文艺爆发其实挺动人的。 或者是因为当时两人的姿势,夜晚的气氛,夏珏的嘴唇又太软。 无论如何,一切都太难去解释。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说过有人在追我?”闻骁问。 “当然记得,房东姐姐嘛!”付宁宇嗅到一丝八卦的气息,“这么刺激?你第一次打群架是带她一起?冲冠一怒为红颜?” “别贫了,”闻骁垂下眼睫,鼻端呼出一口气,“不是什么姐姐。” “……那房东妹妹?我去,你之前不是说什么城中村?现在村花妹妹都这么有钱吗?年纪轻轻就有房了?” 闻骁淡淡道:“也不是。是个男的。” “哦,是个男——啊?”付宁宇大叫一声,随后急速压低音量,“你什么意思啊,一个男的……追你?” 闻骁“嗯”了一声。 “呃……行、行吧,也不算什么特别大的事,你拒绝不就完了?”付宁宇道。 “是拒绝了。” “那就行了。我跟你说,不要太封建,千万别歧视人家,俗话说直有直权,gay有gay权,只要井水不犯河水……” 闻骁打断他:“没拒绝成。” 付宁宇那边断片了,过会儿才问:“什么叫没拒绝成?” “字面意思,”闻骁说,“同学,同届,一个学校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天天碰面一起锻炼,连上开学前,一个多月了。” “……顺便吃吃饭,聊聊天,看看书,逛逛街?” “是。” “……靠!”付宁宇在那边骂了一句, 分卷阅读50 “我靠!我靠靠靠!骁哥,骁爷,您以前拒绝人的气魄去哪了?哪个不是同学?哪个不天天见?怎么跟那儿就被缠上了?” 闻骁没说话。 “你可危险了我跟你说,你得想好了。”付宁宇反反复复说这句。 危不危险,闻骁自己也很清楚。他说:“我不排斥。” “什么叫不排斥,我以前没发觉你有这方面倾向啊?” “……也没有倾向,”闻骁平静道,“我以前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但我不是以前那样了,我来了这里,做什么选择都有可能。” “所以你想怎么选?” “没想好。” “这个,怎么说,先别冲动,我觉得你其实根本不像自己描述的那样。你到那儿才多久?有些东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有些决定如果你原来做不了,现在也一样做不了。举几个例子——我就随便猜猜啊:你会旷课吗?会迟到吗?会没事晚睡熬夜吗?平时会无故睡懒觉吗?” 闻骁听得微怔。日常作息,按时上课,这些习惯他确实一个也没改。 “对了,说起这事,”付宁宇忽然道,“我也是上了大学才知道,现在这类人这么普遍吗?” “怎么说?” “别提了,我这不是也开学了?第一天班级自我介绍,也不知道谁开的头,性取向居然也算基本信息了。我们班一共三十多人,五gay八拉,那个酷,那个气势,简直了。他们一开口,我就不小心‘嘶’了一声,至今还背负着歧视LGBT的罪名难以翻身,我冤啊,我真就只是没见过世面!” 闻骁听他口气可怜,忍不住轻笑了一下,随即又想起至今还被徐成凯解释为精神病患的夏珏,以及夏珏为黄星泽苦心隐瞒的事,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荒谬。 同样的一类人,有人已经可以理直气壮,立于光明处,而有的人还在尘泥里,为一点小小的声音挣扎。 环境确实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这也笑,是不是兄弟啊?”付宁宇吐槽,“……反正你的事你想好,别冲动也别怂,无论什么决定,宇哥哥永远支持你!” “谁支持我?”闻骁问。 “……弟弟,你宇弟弟,你宇小弟,行了吧。” “最后问你一件事。” “问呗。” “我记得你之前追丁曼姝的时候,给她买过一对耳钉,”闻骁说,“这些东西一般在哪里能买到?” 付宁宇郁闷了:“您老真是好本事,哪壶不开提哪壶。我那就是对石头记的,你别学我,我送了才知道,石头记有都市传说,送的人追求必失败,情侣必分手……而且丁班花一般都戴蒂芙尼。” “知道了。” “这是要给房东——哥哥买啊?”付宁宇语气促狭。 闻骁没有否认。 “真的假的啊……”付宁宇惊疑,“不是说还没想好吗?你们有钱人都这样吗,没想好就开始撒钱啦?不是,你俩到底谁追谁啊?” …… 电话挂断。 闻骁放下手机,其实心里的谜团没能解开。但付宁宇对整件事的态度稍稍点醒了他。 现在不比当年了,总的来说,“同性恋”三个字已经不是讳莫如深的绝对禁忌,发声的人越来越多,而不是像以前,闻骁这个年纪的人,可能连听说这个字眼的机会都没有。 对夏珏,闻骁的拒绝并不是出于对“同性恋”三个字本身的抵触,而是因为此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与同性有这样的感情触碰,以及他也没有考虑过和任何人建立恋爱层面的亲密关系。 但现在,昨晚的吻告诉他,他心里埋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感暗流。 我是同性恋吗?闻骁心想。我是不是真的能喜欢一个男人,而不是出于别的什么因素? 比如年轻时身体层面的一时冲动,比如来自新鲜事物的刺激,再比如……对闻征明的报复。 尤其最后一点。他和夏珏最初见面的那个雨夜,如果不是他发现夏珏貌似对他怀有身体欲望之外的心思,如果不是因为那一声“喜欢”,他们可能真的会发生什么。 闻骁向后倒,仰躺在椅子上,用一只手遮住额头。 报复闻征明是一回事,喜欢一个人是另一回事,这两者之间不能有一丝一毫掺杂。 付宁宇说得对,他确实要好好想想。 静坐一会儿,闻骁上网搜了付宁宇说的牌子,查夏珏说的什么……小飞马耳饰。 然而没有。 换了几个关键词,也都没有合适的,太大众,不够别致。 闻骁思索片刻,换了个搜法,找到一家定位在县城当地的私人订制小店,私聊客服。 自动回复,留了手机号。 闻骁拨过去,三秒就通了。 那边传来一个挺熟悉的声音:“……闻骁?” 闻骁也是一愣。 “陶桃?”他皱眉道。 “是我!”陶桃很兴奋,又觉得奇怪,“你怎么拨了这个号?这是我爸的电话啊。” 闻骁揉了一下额角,有点无奈,觉得这座小县城真的是太小了。 “我在网上找了家银饰店,”他说,“想订点东西。” 陶桃笑道:“是不是叫‘银果’?那没错啦!就是我爸的店。你想订什么,直接跟我说,我给你记下来,正好周日我在家呢。” 闻骁没有直说。 “你爸的工作室开到几点?”想了想,他问,“能不能提供地址?” 陶桃意外,又惊喜:“你要自己过来?” “嗯。” “西苑大道红溪一路1586号,”陶桃快速报上地址,“就是我家,到了我下楼来接你!” 闻骁顿了顿,说:“不一定今天。” “这样啊……也没关系,我和我爸打声招呼,到时候给你友情价呗。我们家的东西可好呢,都是纯银的,而且独一无二哦。”陶桃有点遗憾。 “谢谢。”闻骁道。 “不客气啊,”陶桃说,又开始,“那格斗社的事……” 闻骁无奈道:“我在考虑。” “那就好!”陶桃高兴了。 通话 分卷阅读51 结束。 闻骁重新走入卧室,看见夏珏正熟睡。他仔细检查过,夏珏只打了一个耳洞,另一边没有。 处理过了,还是红肿,在发炎。闻骁看得皱眉,脑海中浮现出庞石坚那张脸,一阵窝火,有点想骂人,记不太清那天有几次直接揍到了庞石坚,以及是不是揍轻了。 药已经涂过,红霉素眼膏。闻骁继续上网搜索,看有什么办法。 之后他准备出门,写了张纸条,给夏珏放在床头柜上。 期间夏珏烧迷糊了,难受地哼哼,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出来。闻骁看见了,给他放回去,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哄小孩儿一样。 闻骁出门去了。 因为温度高,夏珏的脸一直是通红的,这时候似乎红得更厉害。听见外面的关门声,他睫毛动了动,先眯起一眼,试探,而后完全睁开,双眼依旧含着一汪水。 明明难受得要命,他却咬了咬嘴唇,笑了一下,费劲地坐起身,拿床头柜上的纸条来看。 “出门,速回,勿念——闻骁。” 简简单单八个字,夏珏却看了好久,甚至拿着那张纸条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又一下,吻到第三下才不舍地把纸条放回原处。 他躺回床上,带着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弧度,闭眼,满足地又睡着了。 野狐30 闻骁在上次买可乐的那家小超市买了包铁观音,网上说的,打耳洞红肿发炎可以穿茶叶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来回一趟总共二十分钟。途中辅导员第二次打来电话,好像是庞石坚打报告,指认闻骁也参与了昨晚的群架,还带着另一个人跑了,保卫部也确实看见有两个人跑出了校门。 “我和庞石坚很少有来往,也不可能跟他一起和人打架,这一点您可以向其他室友求证,”闻骁平静道,“还是说,他的意思是他想带人打我?” 辅导员一想,确实,为他愤愤不平,又去盘问庞石坚了。 闻骁回夏珏家,在客厅里把茶叶泡开,找出一枚梗比较完整、形状也不错的,剪下来,走进主卧。 夏珏还是老样子,在他床上熟睡。 闻骁想把茶叶梗穿进他新打的耳洞里,碰了一下,夏珏“嘶”一声,疼醒了。 一双泪眼,迷茫。 闻骁伸手试了试他脸上的温度,感觉退烧药有点起效了。 “自己起来穿进去,”他把那段深绿色的叶梗交给夏珏,“茶叶梗。” 夏珏沙哑着喉咙说:“我没镜子啊。” 闻骁记得他房间的书架底下有一块立式圆镜,拿过来给他照。夏珏对着镜子,慢吞吞地戴上茶叶梗,发烧时人对痛觉格外敏感,他直到戴完还是一脸疼到变形的表情。 “现在知道痛了?”闻骁在一边问他。 夏珏睁眼说瞎话:“不痛。” 闻骁看他两秒,忽而伸手,在他脸上拧了一下。瞬间,夏珏眼泪流了下来。 夏珏瞪大眼睛。 “知道,你坚强,不是真哭,”在他开口前,闻骁淡淡说道,“生病,没办法。” 夏珏顿时感觉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对,”夏珏憋得头上差点炸出蘑菇云,“我叫夏坚强。” 闻骁微不可闻地笑了一下。 夏珏又轻飘飘起来,马上忘了拧脸之仇,眼神痴迷。 “继续睡。”闻骁伸手盖住他的眼睛。 宽大又温暖的手掌。夏珏不仅轻飘飘,还感觉身体软绵绵的——不是生病时软弱无力的感觉,而是一种浸泡在幸福里的柔软。 本来中断的困意又被延长,夏珏睡着了。 闻骁靠在衣柜上用手机查课表。周一到周二都是早课,下午空,周三周五全天有课,周四上午下午各一节大课。 他发微信给闻如是:回响的那副,能不能拍一张照片给我? “回响”是方琴心生前经营的画廊,后来交给闻如是打理。 这幅画和“吹”字本身没什么干系,是一幅抽象奔马图,方琴心在怀孕期间画的,线条热烈激昂,有一种野蛮的生命感。 闻如是回复了一个“OK”。 当晚,闻骁收到闻如是发来的照片,夏珏也退烧了,乖乖回自己房间休息。第二天两人都有早课,神清气爽地一起出门。 上完早课,闻骁再次拨通了昨天那家银饰定制店的号码,这回接电话的是个中年男人。 “闻骁是不是?”陶进银说道,“对对,我是‘银果’的老陶,桃子都跟我说了,你是她同学……哎哎对,好,你直接过来吧,三楼。” 西苑大道离学校的距离有点长,与三编桥社区之间还隔着两个村,闻骁坐了老远的公交,到那儿时已经是中午。 银果工作室开在居民楼里,这里和三编桥差不多,也是个集聚区,比三编桥还要破旧,楼面都是水泥的,没刷过漆,窗玻璃糊得都用不着挂窗帘。 闻骁上了三楼,敲门。门很快开了,陶进银招呼他进去,微胖,高大,模样很和善。屋内有点乱,到处挂着银饰配件,原材料,图纸,中间是一张宽大的工匠桌,上面有小坩埚、焊枪、胶板之类的工具。 “要定点什么首饰?”陶进银笑呵呵地问,“送女朋友还是家人?” 一个中年女人从房间出来给闻骁倒了杯水,神情温柔,应该就是陶桃的母亲,眼睛和陶桃一模一样,还留有年轻时候的风韵。 闻骁谢过她,说:“单边耳钉,送朋友的。” “男生啊?”陶进银问。 闻骁点点头:“这里有个图样……”他把手机里闻如是发给他的照片给陶进银看。 “哎哟,这么漂亮的画,”陶进银捧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是匹马,对不对?能做,保证给你做得好好的。” 说着,陶进银带他到工作桌边,照着图片在纸上大概描了几笔,画出一匹奔马。 老手艺了,描得活灵活现。 “您会画画吧。”闻骁忍不住说道。 “哎,会不敢说,”陶进银摆摆手,“就是能画几笔。” 而后他继续补充线条,把画面变得具体、也立体一些,可以看出成品的样子了。 分卷阅读52 闻骁已经放心了一半,说:“我先付定金。做完大概要几天?” “五天,”陶进银伸出一只手,打包票,“五天绝对给你做好,快一点三天就行。你和桃子是同学,肯定优先给你做,现在就开工。” 闻骁忽然心念一动:“我能在这看看吗?” “行啊!桃子也说等会儿要回来,你们还能一起聊聊天。”陶进银爽快道。 他说开工就开工,对着图纸开始起蜡胚体板。 闻骁在旁边看得很仔细,陶进银问:“想不想自己动手试试?” “可以吗?”闻骁怔了怔。 陶进银道:“这个难,你可以到那边打个戒指,最素那种,小银圈嘛,很好做,桃子都做得很熟了。” 他指那边是张老木桌,上面堆着些边角料。 “梅音啊!我手头没闲呢,你跟他说说。”陶进银朝房间里喊了一声。 李梅音出来,拣了一小块银,给了闻骁一把铁榔头。 “年轻小伙子,力气应该不错吧。来,你就这么敲这么打,打小点儿,将来送女朋友……” 闻骁照她说着,试着开始砸。他手劲是真的大,打得飞快。 “再就是用焊枪——老陶,你给递个焊枪来!” …… 闻骁专注地打着手里那枚戒指,一直到肚子开始抗议,才意识到已经到了下午,陶桃回来了。陶桃手里拎了份鸡排,请他一起吃。 “还以为你要过几天才来呢,”陶桃说道,“怎么,还打了戒指,到底送谁的啊。” “练手。” “那耳钉呢?” 闻骁说:“送朋友。” “男的女的啊,”陶桃笑嘻嘻地八卦,“我们闻草有心上人了?” “……闻草?” “闻大校草,简称闻草。你不看我们学校贴吧吗?上周刚出的排名,你一举攻下草位,甩第二名几百票呢!” “桃子,别给人家取外号,没礼貌!”陶进银叫了一声。 陶桃道:“我们同学闹着玩嘛!”又神秘兮兮地问闻骁:“你猜校花是谁?” 闻骁不关心。 “夏珏啊!”陶桃自己说出来,开始拍桌笑,“他报到那天跟你一样被全程跟拍,还不只是视频,是直接被拍出了一套写真,挂上贴吧直接加精置顶了,不信你看!” 她拿出手机,划了几下,给闻骁找出那个标题叫“校花(?)校花(!)”精华帖。 闻骁扫过去,一眼看到第一张,一棵开满了的银桂树下,穿白色T恤、扎马尾的夏珏回头,几绺头发散落,神色惊讶,微微茫然,树叶交错,在他白皙细腻的脸上投射下斑驳的光与影。 面部特写,睫毛与发丝纤毫毕现,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嘴唇圆润饱满。 确实漂亮。 “啧啧,隔壁学校的狼都被引过来了,”陶桃翻看评论,感慨,“看看,看看,一个个好好的直男都……疯了。” 末尾,她看到某处,语气忽而怔忡。 闻骁也看见了那条刺眼的留言。 “哎哟我草,笑死,陶桃那个烂货被一个男的秒杀,这是真烂了吧。”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陶桃只愣了一会儿,就回神了,若无其事地把手机盖住。 “对了,你那戒指打得怎么样了?”她扬起笑脸问,“要不要我帮忙?” 闻骁顿了顿,说:“你来看看吧。” 陶桃跟他走过去。 其实基本形状已经出来了,一个简单的小银圈,没有装饰,还有点粗糙,需要再打磨。 “挺好的,”陶桃说,“没什么要帮忙的。你继续努力!” 她给闻骁比了个加油的动作,回了自己房间。 “哎!小妮子怎么搞的,同学还在这儿呢你就走了?”陶进银喊她,“过来陪陪同学啊!” “哎呀我忙着呢!”房里传出陶桃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这闺女……”陶进银向闻骁道歉。 闻骁说:“没关系,让她忙吧。还要谢谢您让我做这个。” 傍晚,闻骁离开银果工作室,带着枚打好的戒指。 定金已经给了,另外好不容易才说服陶进银收下戒指钱。 公交车上,闻骁打开手机搜索了学校贴吧,再次看了夏珏那个帖子。 顶楼是漂亮的照片,底下除了夸奖,污言秽语还是不少,有说夏珏娘炮的,说一个男的长这样恶心的,还有说夏珏是人妖的。 翻了一会儿,又看见那条提到陶桃的评论,底下不少跟帖,附和,或者问陶桃是谁。 闻骁从中看出一点事情的大概,但还是模糊,无非是陶桃交过几个男朋友。 中途夏珏发微信来:一起吃饭吗? 闻骁把帖子转发给他。 夏珏发了六个点,说:你怎么也看这个……他们非追着我拍的,我跑了一路都没溜掉,累死了。[委屈] 闻骁回复:拍得不错。 夏珏说:哪有!你看那图修的,滤镜都几层厚了,我才不那么娇弱,我超man! 后面跟了个肌肉胳膊的小表情。 闻骁觉得好笑。 忽而夏珏又说:哎等等,辅导员突然给我发消息让我过去一趟…… 闻骁皱眉,打字:先别去,等我回来。 野狐31 公交到学校还要半个钟头,闻骁在最近一站下车,打出租回校。 他能猜到,冯坤找夏珏无非是两件事:那条裙子,或者周六晚上的群架。 夏珏说过,那个“亮哥”似乎是钱飞杰的弟弟钱飞亮,可能两人之前有接触,但不多,所以夏珏不确定。然而以夏珏的外貌,被认出来就太简单了。 ——先是李智威,再是钱飞亮,全都跟李锐有关系。 这帮人什么毛病,怎么老凑在一起?还有那个姓冯的辅导员,也不值得信任。 闻骁坐在副驾上,脸色阴郁。 气氛凝重。司机想开个玩笑,随口问:“哟,去捉奸啊?” 闻骁侧头,冷冷瞥他一眼。 司机自讨没趣,嘴角向下一撇,耸耸肩,闷头开 分卷阅读53 车。 闻骁给夏珏发了条消息,叫他到金融学院楼大厅等着。十五分钟以后,两人碰头。 “这么快?”夏珏有点意外,“你从宿舍过来的?” “冯坤找你什么事?”闻骁直接问,抹了一把因为快跑过来,脖子后面出的汗。 夏珏摇摇头:“不清楚,没明说,就要我过来一趟。听他语气好像有点奇怪。” “奇怪?” “嗯,”夏珏说,“我觉得李智威有可能把我的事全说了,包鸣,还有宿舍其他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对劲。” 闻骁一脸不快:“他还真敢说?就算他说了,冯坤找你有什么意思?” “没准是给我安排换宿舍?”夏珏笑笑,“你别太紧张啊,我都没怎么怕呢。” “……上楼。你进去,我在外面等你。” 三楼办公室,夏珏敲门进去。 闻骁靠在门这一边的墙站着,听见门“哐当”一声关上,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放松。 仔细想想,夏珏说的没错,没有必要太紧张。连衣裙的事之前已经有了结果,哪怕李智威抖了什么料,又不是封建社会,冯坤总不至于就把夏珏怎么样。 至于打架,李智威都敢在学校主动招惹他,就说明这里的学校,学生在校内打群架不是什么稀罕事。 道理是这些道理,可闻骁心里还是隐隐有一种不安。 口袋里手机振了两下。 闻骁拿出来,看见一条新消息,是闻如是发来的,说付宁宇在找他,让他及时回复。 闻骁打开微信,果然五分钟前,付宁宇在微信找他要新的手机号,已经拨了两次语音通话,但因为闻骁没开通知提醒,都没能接到。另外陈新岳也问他在哪,以及手机号怎么注销了。 手机号?闻骁怔了一下,才想起平时都在网上聊天,他办的新号确实忘记告诉他们了。 闻骁把新号码发给付宁宇,正要再回复陈新岳,手机先响了,陈新岳直接拨了过来,看样子是有急事。 闻骁快步走到楼道尽头,接起电话。 “你在不在学校?”连一声招呼都没有,陈新岳单刀直入,语气焦急,“有没有接到苏窈?” “苏窈?” “她去你那儿了!昨晚我们互相摊牌,什么都说开了,她情绪还算好,今天发了朋友圈定位,显示在你那边的火车站。我担心她一个人过去不安全,一直在微信上跟她保持联系,结果联系到一半突然断了——现在谁也找不到她!” “什么?”闻骁一惊,“她发定位是在什么时候?你最后一次跟她联系是几点?” “定位是今天下午一点。她最后一次回复我大概在下午两点,感觉状态不太对。到现在三个多小时了,一直没消息,手机打不通,微信QQ不回,她所有朋友,包括学院辅导员都说联系不上她。” 闻骁沉声道:“好,我现在去一趟火车站。你报警了吗?” “两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知道派出所肯不肯接,我现在也在高铁上——” “先报警吧,”闻骁道,“她手机号还是原来的吗?你还有多久到站?” “是。我马上到了,十多分钟。” “我报警,联系她。你到站去出站口找警务室问情况,”闻骁说,“这边出站口有身份证抽验的,先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出站了,还是又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行。” 闻骁挂掉电话,边下楼边拨110。 大致说完情况以后,那边登记了,转交离他最近的地方派出所。地方派出所再拨过来问询,反复提到“年轻女大学生异地失联”这十个字,让闻骁眼皮直跳。 他跑到校门口,打车直奔派出所。路上从苏窈朋友圈里找出两三张照片存下,准备提供给警方寻人用。 登记信息、走流程时他才想起,自己忘了给夏珏留言。 但要么就是陈新岳的电话进来,要么就是他拨苏窈的号码出去,确实没有一点留言的空闲。 “火车站警务室查到了,是抽检到了苏窈,她应该出站了,”陈新岳说,“有人有印象,说她当时脸色很差。你那边什么消息?” 派出所帮忙调出了苏窈的进出站记录,从时间推算,苏窈现在应该还在当地,没有酒店入住信息。 平时总说什么小县城,真要寻人,还是大海捞针。 “你那朋友平时有什么爱好?或者这趟来主要是想去哪?”民警问,“仔细想想,这些都是线索。” 闻骁说:“她应该是来找我的,她知道我的学校名字。” “女朋友啊?”民警问,“学校里找过了没有?” “不是,”闻骁说,“还没有,我就是先过来报案。” 他想的是,如果在学校那还算安全。无论如何总是先报警比较保险。 民警说:“那还是先去学校找找吧。她这失联时间不长,我们也没法立案啊。” 闻骁让陈新岳先在火车站附近打探消息,自己带着一个姓赵的民警去了学校。 天开始暗了,来往的学生看见他和穿制服的警察,目光有些好奇。 闻骁和民警打着手电,一边找一边拿着照片问行人,整圈找下来一无所获。陈新岳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 这时候距离苏窈失联已经过去五个多小时。 陈新岳在电话里哑声道:“天都黑了……你说她会不会真出了什么事?”有点发抖。 闻骁也是焦头烂额,由于一直在通话,手机快要没电了。 “你先过来,”闻骁说,“我手机没电,等会儿联系不上了。” “好。” 陈新岳打了个车,二十多分钟赶到闻骁的学校,一看就是临时赶来的,身上还背着书包,包里都是教材。 闻骁的手机电量还有最后百分之二。他给夏珏发了条“有事”,没确认发出去就自动关机了,都不知道那边能不能收到。 “你和民警沟通看看,”闻骁对陈新岳说,“苏窈的事很多我说不清楚,喜欢去哪之类的。” “游泳馆,”陈新岳说,“她喜欢游泳。但她是来找你,应该也不会那种地方。” 姓赵的民警却说:“ 分卷阅读54 那还是去江边找找吧。” 闻骁和陈新岳同时一僵。 “你们都说了,那个朋友失联前情绪不好,”民警道,“无论什么爱好,到了这时候都可能出问题。游泳这种,保不准她看见水会有什么想法。” 闻骁听得心里一片空。民警经验多,推断应该也有些道理,但要是苏窈真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你们俩都是她同学,那她家属现在知道了吗?”民警又问。 “通知了,学院里也在想办法,”陈新岳说,“但她父母刚好都在国外……” 民警说道:“这段时间我和你们在这儿找,我同事那边也在帮你看县里交通的情况,观察有没有可疑车辆——女学生失踪的事,你们也听说多了,我们反正一向是做好最坏的打算,采取最积极的行动。” 闻骁与陈新岳沉默。 警车开往县城的江边。 路上闻骁看陈新岳的脸色,像死一样灰白。 到了江边,他们下车。入夜了,气温比白天差了很多,江风吹得人心凉。 闻骁看见桥头那儿有道封锁线。 “这里真出过事?”他手心冰冷,问。 民警已经在跟所里联系,说了一会儿,闻骁听见他开始低声骂人,一边骂一边看闻骁和陈新岳,见闻骁看过去,又清清嗓子,语气平复下来。 闻骁心里燃起一点火星,心想: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他拍拍陈新岳,指着民警那边。 陈新岳也感觉应该是有什么线索,跑过去想听。 民警把电话挂了。 “这样,我刚联系所里,好像有点情况,”他对闻骁和陈新岳说道,“说下午这里是出过事,有个年轻女孩轻生跳江。” 闻骁和陈新岳脸色一变。 民警赶紧摆摆手:“不过不是你们那同学,是这儿本地一个学生。你们同学倒是也在场,不过她……” 他大喘了口气。 陈新岳急切追问:“她怎么了?” 民警两手一拍:“她见义勇为!把那女孩儿给救了!现在还在医院守着人家呢。” 峰回路转,陈新岳腿一软差点叠在地上。闻骁也是一颗心骤然落下,扶了他一把。 事情总算有个眉目。他们重新赶往县医院,民警帮他们到护士台问询,两人很快见到了苏窈。 苏窈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神情郁郁,穿了套明显不太合身的衣服——应该是原本的衣服湿了,问谁借的。 陈新岳在原地长出一口气,喊她。 苏窈看过来,顿时愣住了,先是望了一眼陈新岳,随后一直盯着闻骁。 闻骁觉得奇怪,那种情绪不是见义勇为后可能有的自豪、或者别的什么,反而像她自己也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 苏窈站了起来。 她怔怔地走了几步,越来越快,越来越近,最后扑在闻骁胸前,紧紧把闻骁抱住。 闻骁胸前那块马上湿了,他有点尴尬地站在原地,双臂垂落,看了看陈新岳。陈新岳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没说,把头转开。 民警在一边,很懂的样子:“哎,就是嘛,还说不是女朋友?” 过了一会儿,苏窈仰起头,双眼红肿。她叫了一声:“闻骁。” 下一秒,闻骁身后也有人喊了一句:“闻骁?” 这个声音。闻骁瞬间回头,茫然了。 夏珏在他背后,隔了一条过道,呆呆地看着他,随后视线落到了他怀里的苏窈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2019.4.3修文调整: 1.带头翻小夏衣柜的人改姓李,李智威,是李锐的弟弟; 2.删除一些不必要的角色,使人物刻画更集中; 3.为平衡李姓过多,避免关系误解,追求陶桃的人改姓庞,庞石坚; 4.增加其他细节,暗线稍有变动,不影响从本章继续。 野狐32 那一刻,闻骁突然想起傍晚打车时那个司机的话: “去捉奸啊?” …… 在场的其他人没发现这一点动静。闻骁深吸一口气,尽量收住力道,用一种比较礼貌的方式把苏窈推开。 苏窈倒也没有纠缠。陈新岳给她递了张纸,她把眼泪擦干,静了下来,连同之前那种沉郁的神情也消失了,好像骤然清醒了一样。 “你们怎么来了?”苏窈问。 她说话时,闻骁又回了一次头,视线里人来人往,已经不见夏珏的踪影。他想起自己没电的手机,感到烦闷。 “你一声不响地失踪了五六个小时,”民警叹气道,“你男朋友当然担心了。这不,都上派出所报案了。” 换做平时,闻骁不会在意陌生人说什么,这时候却没来由地一阵反感。他说:“我不是。” “啊?真不是?”民警意外。 苏窈带着泪痕笑了笑,说:“嗯,我是单身。” 话音刚落,“哗啦”、“咚”一串响,陈新岳猛地把书包摔在地上,蹲下去,双手用力揉搓头发,泛白的指节透出强烈的情绪。 民警愣了一下,再次打量他们三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周围人也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闻骁和苏窈看着蹲在地上的陈新岳。 片刻以后,陈新岳站起来,重新把包背上,恢复平静,低声说:“走吧,别耽误人赵警官的时间。” 民警摆摆手:“没事,我没事。为人民服务嘛。” 闻骁觉得他其实是闲得慌,想看会儿八卦,大概县城的派出所不怎么忙。 一行人上警车,回派出所。 无论如何,大家都松了口气。姓赵的民警问:“姑娘,你救人归救人,怎么没想着和朋友打个招呼?” 苏窈坐在副驾上轻声说:“真的对不起,我手机落水里了。” “哎,没事就好。你也真够心善的,守那小妹妹守到这么晚,她家人来了吗?” “很早就来了。” “那你就那么……坐着啊?” “嗯。” …… 民警不知道怎么接了,开车。 后排,闻骁想起一件事,问陈新岳:“带充电宝 分卷阅读55 了吗?” 陈新岳往书包里掏了掏,掏出一个,说:“刚摔成那样,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闻骁试着插上数据线,手机亮了一下,又灭了。 “坏了吧,”陈新岳看见,说,“有急事先用我手机?” 闻骁说:“算了。” 晚八点,车开到派出所。 事情了结,闻骁要做个笔录,顺势在派出所借了电源和线给手机充电,苏窈则是借派出所的电话给学校和家里报了平安。 “姑娘留个地址呗,”他们临走前,民警还说,“那小妹妹家肯定得给你写感谢信呢。” 苏窈有点俏皮地笑了一下,说:“就叫他们寄给红领巾吧。” 发生了这样一系列事,她居然能若无其事地开出玩笑来,也是怪了。 “你们怎么安排?”出了派出所大门,闻骁问,“我不清楚学校有没有招待所,这附近的宾馆倒是多。” “就回学校了?不再和我们待会儿?难得老同学见面。”苏窈挽留。 闻骁看了她一眼,说:“急事。” “那——” 苏窈还准备说什么,陈新岳冷冷插了一句:“你清醒一点!” 苏窈愣住,随后嘴唇微微发抖,之前的泰然自若一下子崩了盘。 她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新岳漠然道:“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今天你已经耽误闻骁一天了,现在人家有急事,你还想怎么样?” 苏窈抿紧嘴唇,脸色苍白。 闻骁看着两人相处的状态,有点怀疑他们昨晚究竟是怎么摊牌的,苏窈的情绪又是怎么“还算好”的。 要是付宁宇在,气氛还有机会被调解,可惜付宁宇不在。 “……你们聊吧,”闻骁也不知该说什么,“我确实是赶。新岳,我之后打给你。” 说完,他忽然主动朝陈新岳伸出一只手,竖着握拳。 陈新岳静默片刻,跟他对了一下拳头,表情轻松了一些。 闻骁打车离开。 刚才那个动作,说明不管苏窈怎么样,他和陈新岳算是和解了。 闻骁拿出手机。刚充的那一点电勉强能开机,不少短信进来,光是夏珏的来电提醒就有四五条。 又不是拍什么悬疑剧,夏珏当然不可能是在他身上装了定位跟踪器。夏珏会出现在医院肯定是有原因的,而且原因可能不太好。 闻骁拨过去,前两回都没打通,提示正在通话中。 过了片刻,第三回,电话终于通了。夏珏说:“有什么事吗?我想睡了。”语气听不出情绪。 闻骁一时词穷。夏珏很少会用这么平淡疏离的态度对他说话,哪怕误会闻如是那次,夏珏至少还表现出了沮丧。 “喂?”夏珏又说,“信号不好吗?那我挂了。” 闻骁陡然感到一阵特殊的心慌。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 “夏珏!”他有点急促地喊了一声。 “……嗯,”夏珏那边沉默一会儿,应声,“我在的。” 闻骁说:“我没有女朋友。” …… 司机忍不住抬头,从车内后视镜里望了闻骁一眼。 夏珏很久没有回话。闻骁静静靠在后座的软垫上,空气单薄而无聊。 直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笑,好像真的有一丝温暖柔软的气息从听筒吹进闻骁耳朵里。 “好啦,跟你开玩笑的,”夏珏带着笑意说,“我在学校小吃街后面的红花缘客栈。还早呢,我才不想睡。” 红花缘客栈是他们学校附近的一家宾馆,价格低环境差,而且不太正规。 闻骁觉得不对:夏珏好好地为什么要出去住宾馆? “冯坤的意思?他让你搬出去?”他皱眉问。 夏珏叹了口气,说:“先别问我了,还是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吧。” “什么?” 夏珏说:“现在你知道我在哪儿了,你敢来吗?” 闻骁一怔。 “诶,小伙子,到了。”这时候刚好车停下来,司机提醒他。 万幸有这一小段插曲,缓释了闻骁沉默的空白。 闻骁拉开车门。夏珏“哎?”了一声,又问:“你到哪儿了?” “……校门口。” 夏珏感叹:“这么晚了,你才回来啊。” “对,”闻骁说,“请你吃夜宵,来吗?” “好啊。” 刚才的话题就这样被一笔带过。 闻骁在小吃街的一家饺子店坐下,给夏珏发了店名和定位。夏珏没一会儿就到了,应该是刚洗过澡,头发也才吹干,身上一股可能是沐浴露和洗发水混在一起的香气,不是宾馆提供的那种特别烂大街的味道,而是清清爽爽的,像颗酸甜的小果子,很好闻。 “谁夜宵吃饺子啊,”夏珏坐下来就撇嘴,“多没意思。” 闻骁发现他说话比以前胆大多了。闻骁口味淡,以前他们常常一起吃面吃馄饨,外卖叫得很朴素,稍油一点的都不怎么点,夏珏从来不会说什么“没意思”。 “胃太空,吃别的受不了,”闻骁说,“本来还想去隔壁喝粥。” “你不舒服?那还是去喝粥吧。”夏珏一下子改口了,站起来。 闻骁淡淡道:“好好坐着,单都点了。” 他给自己叫了份白菜肉馅儿的大碗水饺,给夏珏点的是一份小馄饨和一份牛肉锅贴,另外还有一盘蚝油生菜。 这种学校附近小吃街里的店,讲究的就是一个效率。东西很快上全了,挺良心:白白胖胖的饺子,圆滚滚的,在水里一只挨一只地攒动;锅贴煎得酥脆焦黄,薄皮,裹着一层亮晶晶的油,生菜也烫得正好,颜色青翠。 夏珏咽了下口水:“其实我也还没吃饭。” 闻骁正要喝汤,听了动作一顿,把热气腾腾的锅贴拿到一边。 “先垫馄饨。”他说。 “那锅贴都凉了……” 老板在柜台上听见,也说:“锅贴要趁热吃才香嘛!” 香是真香,牛肉的鲜味儿直往鼻子里钻。尤其闻骁和夏珏都没吃饭,从饿到馋就那么一丝 分卷阅读56 丝距离。 然而闻骁还是重复了一遍:“先,垫馄饨。” 夏珏不可思议道:“你是管家婆吗?” 闻骁冷冷地看着他。 夏珏缩了缩脑袋,只好埋头吃小馄饨,喝汤。一直等闻骁朝锅贴伸出筷子,他才敢也夹起一只。 我好可怜。他心想。闻骁有时候真的好龟毛,都没结婚呢,就管成这样了。 等等,结婚…… 夏珏脸红了。 他又想:可闻骁说过了,老婆的婆是女字旁,那闻骁以后一定会娶个女孩吗?到时候他怎么办? 哎,其实闻骁现在也还没答应他什么啊,只是跟他说了自己没女朋友,就连宾馆那个问题都没回答呢…… 夏珏胡思乱想一番,一会儿脸红,一会儿唉声叹气。 闻骁直觉他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开口问:“你为什么会去医院?上次感冒还没好?” 一句话把夏珏拽回现实。 夏珏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 “……体检。”他说出两个字。 “体检?”闻骁疑惑。 夏珏闷闷地点点头,低声道:“冯坤让我去的,说因为其他室友意见太大,所以我除非交一份数据健康的全身体检报告,否则就不能继续在宿舍住了。其实住不住宿舍都是其次,主要是我感觉——” “这人是怎么当上辅导员的?”清脆的一声,闻骁把筷子一放,脸色阴沉,“他的意思是你有病?” 夏珏叹了口气:“当时我也说了,我很健康,而且下个月不是就有新生体检?高考体检我也没问题。他说那些不够正规,我得自己赶快去医院查一次才行。我当时也是赌气吧,想说自证清白就好,就跑去医院了……结果全身体检特别贵,我不想弄,可不弄又不行,就那么纠结着耗到晚上了。” “让他自己查查脑子去吧,”闻骁生硬道,“或者也不用查了,直接上实验室切开看看,里面是脑子还是肠子。” 夏珏听他语气带火,怕自己的事太影响他心情,安抚他道:“好啦,大不了花点钱。” 闻骁没反应。 夏珏于是继续强开玩笑:“好少听见你骂人,你连骂人都好有意思。” 闻骁神情冷漠,忽地伸手在他脑门上崩了一下。 夏珏立即叫了一声痛,真心实意的,闻骁是真用了力,他泪花都被崩出来了。 “揍人打架没见你怂,”闻骁冷声道,“这种事你服软?” 夏珏捂着额头说:“可他是老师,他……” “老师?”闻骁想到什么,语气忽然有点讽刺,“老师也是人,也分好坏。” 夏珏默然不语。 闻骁看他沉默的样子,又回忆起他说的好几次“算了”,心底一阵烦躁。 ——那以后你罩我啊。 之前那个同床的晚上,夏珏说的话在闻骁脑海中回响。 闻骁心道:这人还真是……不罩不行了。 野狐33 九点半,两人走出饺子馆。 宿舍门禁时间是十点。按照学校章程,新生宿舍会有宿管抽查,挑几个宿舍点人头数。不过闻骁观察过,开学两周多了,除去上周六的群架事件,这项章程实际执行次数为零。 闻骁把夏珏送到红花缘客栈门口。 夏珏不肯进去,望着他说:“你真的要走啊。” 闻骁反问:“你真的要住?” “订都订了,房费都交了,”夏珏说,“总不能浪费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闻骁淡漠道:“房费让冯坤给你报销。” “怎么可能。”夏珏笑了笑。 “那你现在回宿舍住,房费我给你报销。” “……还不如你陪我一起住,我免你摊房费呢。” 闻骁脸色一沉。夏珏看出他是真不高兴了,局促地低下头,看脚尖。 “你到底是服软,还是根本不当回事,”闻骁说道,“是不是如果费用没有那么高,你今天就会按他要求的那样,去做体检?” 夏珏说:“我当然不想做,我知道我很健康,干净清白,可是我总需要一些证据,才能反驳他。” “然后再给他更多挑你刺的机会?” “也有可能就到此为止了呢?” 闻骁冷笑:“更大的可能还是继续。这次是体检报告,下次要你在精神病院证明自己不是精神病,你觉得你能办得到?” “他们没权力把我送进去……” “这是个比方。上次你还没看出来?这个辅导员做事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如果你们全宿舍都闹你一个人,不论公正与否,被解决的肯定是你,不是他们。” 一旦被贴上“异类”的标签,待遇永远是这样。 夏珏沉默了,但并不是因为意外,而是仿佛他早就明白闻骁说的话,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现在则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 好像一个装睡的人在被强制叫醒,他的沉默中积蓄着陈年的血迹与伤痕。 但因为他低着头,闻骁并没有觉察到他的情绪变化,继续说:“我知道你喜欢喝苹果汁,那你知不知道,一颗苹果只要烂掉一块,整个都是不能吃的,因为霉菌已经蔓延到了它全身——环境也是这样。李智威和包鸣那一次,冯坤的处理方式,再加上现在的无理要求,如果你再说什么算了,这块就真的会烂掉。难道你想未来几年直到毕业,一直吃一颗烂苹果?” 夏珏摇摇头。 闻骁说:“那今晚回宿舍住,不用管他们怎么说。” 夏珏又摇头。 闻骁鼻端重重呼出一口气,双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里,摸到了下午打好的那枚银戒指,握住。那种冰凉让他的心也跟着冷了一下。 “你自己决定吧,”闻骁淡淡道,“我走了。” 说完,他刚侧身,忽而夏珏身体往下落。闻骁定住,只见夏珏在宾馆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沾了一屁股灰。 夏珏平时是很爱干净的。 闻骁站在原地,发现夏珏把头埋得越来越低,磕在膝盖上,双手慢慢扣住后脑勺,手指插入头发,深深陷进去。 也是今晚,闻骁看过陈新岳做 分卷阅读57 类似的动作。这个动作往往预示着情绪崩溃,陈新岳可以及时收住,夏珏却好像是隐忍了太久,也持续了很久。 闻骁不确定他是在哭,还是没有。夏珏整个人一动不动,像一座痛苦而沉重的雕像。 闻骁的心也那么重,直坠到底。 一对小情侣过来开房,看见门口的形势,迟疑了一下,似乎认出了闻骁,一边绕行进去,一边频频回头。 这下前台的两个中年男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其中一个出来探头喝道:“哎,有什么事上旁边处理去,别挡着我们做生……意。” 闻骁面色不善,冷冷的眼神一扫。那男人看见闻骁结实的胳膊,尾音一轻,头缩回去了。 安静。 闻骁松开口袋里握着戒指的手——这时戒指已经变得温热。他伸出去,手掌朝下,盖住夏珏交叠在头顶的手背。 夜风吹得夏珏的手背有点凉,可闻骁的手心那么热,又那么宽,似乎可以源源不断地一直朝下传递着暖意。 “有什么事进去说。”闻骁在他头上拍了拍,语气平缓。 过了好久,底下传来夏珏闷闷的声音:“嗯。” 闻骁拿开手。 夏珏起身,深吸一口气,脸上没有泪痕,也没有太失神,只是显得疲倦。他垂着头,先一步转身准备进门。 闻骁忽然叫住他:“等等。” 夏珏回头。 闻骁走到他背后,俯身给他拍屁股上的灰。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夏珏愣住了,直到闻骁拍完,他都半天没抬脚,总觉得其中有一种说不出的亲昵。 闻骁却神色如常,直起身问:“怎么了?” “没。”夏珏回神,摇摇头。他深吸一口气,感觉一股力量注入身体,心情在变得舒展。 两人在前台的注视下走上楼梯,进入二楼的一家大床房。这家宾馆居然都没有房卡,用的还是钥匙。 房间整体色调是红色的,土到掉渣的装修,透着一种恶俗的情趣感。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夏珏之前入住过,开了窗,所以室内的霉味已经散了不少。 闻骁找了张椅子,拉开坐下。夏珏直接把外裤脱了,搭在床头柜上,自己坐在床沿。他皮肤那么白,衬得这套颜色不正的劣质床品都靓了一些。 两人隔着一小段距离,面对面。 这时夏珏的情绪已经完全收住了,神情变得和平时没有两样,轻轻松松的样子。 “如果以后你有了女朋友,你得记住一件事,”他说,“像刚才那种情况,绝对不能对她讲道理。” 闻骁说:“我没有女朋友。” “以后嘛,”夏珏笑了笑,“以后会有吧。” “你怎么知道?” 夏珏顿了一下,轻声问:“不会吗?” 闻骁没有回答。 夏珏也只是一问,和之前类似的问题一样,没指望能得到什么回答。他把双手撑在被子上,这个动作使他的肩膀微微耸起,显示出锁骨漂亮的形状。 闻骁等着他开口,把对话引入正题。 “……我知道你说的没错,”过了一会儿,夏珏叹了口气,说道,“因为社区里、学校里,知道我那些事的人一直都有,李智威不是第一个李智威,包鸣也不是第一个包鸣。用你的话来说,我应该就是吃烂苹果长大的了。” 闻骁问:“所以冯坤也不是第一个冯坤?” “这个倒是难说,”夏珏想了想,“我没上过幼儿园,但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我一直是班里第一名,初中开始是学校第一名……虽然还是没能考上高中,但老师都挺喜欢我的,也护着我。直到后来我硬要报名高考。” 闻骁很难理解,为什么坚持报名参加高考也会成为一项不被老师喜欢的理由。 “我想考本科,那就必须参加你们的普通高考,”夏珏说,“中专生参加普通高考是要学校批准的。那一年全校只有我一个人想报,学校估计我没希望,班主任也劝我,说他们也是好心,因为我肯定考不上,如果真的想镀金,可以和其他人一样选择三校生高考,将来一样能拿全日制学位。” “……这是好心?” “他们觉得是吧,不过没说动我。我当时的想法是他们谁也不能替我做决定,我就是要考上本科,我非报不可。后来学校当然还是给我批了,不过老师之间难免要说几句闲话,具体内容你应该想得到。” 闻骁说:“我想不到。” 他想不到一个竭尽全力为自己争取未来的学生,竟然还要背负什么非议——这个世界有什么毛病? 夏珏于是边回忆边说道:“大概就是说我痴心妄想……说我好像个泥娃娃,要是安安分分在泥堆里和苍蝇老鼠混在一起,还勉强能看出个人形,但真要放到外面去,就什么也不是。” 闻骁一只手无意识地握拳,指甲狠狠掐痛了自己的手心。 “不过都是背后说说的,他们当面对我其实不算坏,”夏珏说着,眼神柔柔地看向他,神情安静,“你呢,觉得我像吗?” 一瞬间,某种冲动在闻骁胸口奔腾翻涌。他突然做了某个决定。 闻骁说:“你过来。” 夏珏一愣,有点不解,但还是听话地起身,朝闻骁走近。他半开玩笑道:“怎么了?你才想起来要好好看看我?” 闻骁抿着唇,没有回话。 夏珏更加疑惑,走到闻骁跟前,忽地轻呼一声。 闻骁拽了他的一条胳膊,猛地将他抱住。 夏珏的身体那么柔韧,又那么瘦,身上的味道甜甜的,又有些酸涩。闻骁不自觉地用力。他抱得太紧了,夏珏甚至微微感到疼痛,不过是那种被快乐挤压着骨骼、满心欢喜的疼痛。 两人都在沉默,但呼吸声代替了一切,在交流。 夏珏心想:原来之前感受到的亲昵是真的。 他恍惚地把脸贴在闻骁的脖子上,低头,试着在闻骁肩膀上落下一个吻,闻骁也没有马上松手。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木椅抗议地响了一声,两人分离。 夏珏双腿打开,以一个相当暧昧的姿势坐在闻骁大腿上,他们近距离对视。 “……你抱我。”许久,夏珏梦呓般地说 分卷阅读58 了一句。 闻骁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抱我,”夏珏专注地看他,完全不记得之前的话题,只重复这一句,“是你抱的。” 闻骁说:“是我。” 夏珏怔怔地问:“为什么?” “不是你说的?”闻骁却反问。 夏珏茫然。 闻骁于是示意他下地。夏珏恋恋不舍地起身。两人面对面站立,闻骁用一只手隔空指了指自己胸口偏左的位置。 随后闻骁看着他,平静道:“忘了?” ——你是在心疼我吗?是的话转过来抱我一下? …… 夏珏感到一阵巨大的头晕目眩。从眼角开始,他整张脸泛起浅浅的红色,越来越浓。 闻骁把指过心脏的那只手伸进口袋,反复摩挲里面那枚银戒指。 “闻骁。”夏珏很轻地喊了一声。 闻骁静静看着他。 氛围美得像梦,夏珏感觉自己全身在融化,在上升,像一朵绵软的云。他心跳得非常快,呼吸急促。 “之前……那个问题,”他气息微颤,“我现在想听答案,我选真话。” 闻骁却蓦地打碎气氛,把他拽回地面。 闻骁说:“不行。” 夏珏呆住。半晌,他咬了咬嘴唇,眼中流露出不甘。 “又为什么?”他问。 闻骁直截了当地质问:“既然不是没有遇到过类似冯坤的老师,为什么还要向冯坤服软?” “我……不是服软。”之前的话题又继续,夏珏开始辩解。 “那就是不当回事?” “……也不是。” 闻骁说:“但你决定去体检。” “嗯。” 闻骁的心被这声“嗯”挤了挤,发堵,烦躁。 但夏珏紧接着又说:“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当然也希望一颗在变坏的苹果能够长好,但有一种情况是树烂了,整片土都是烂的,我再怎么修枝剪叶也不可能吃到好果。这种情况,我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其他都是白费力气,我真的没有太多力气可以浪费。” 这下轮到闻骁怔住。他想起夏珏在山间夜晚的大喊,那些描述。 这座县城,城中村,学校,一切都不能说太糟,但也只是不太糟而已。或许徐成凯、李锐、钱飞杰……很多人可以享受这个词,但对夏珏,甚至黄星泽来说,他们可能要背负这个词里最糟糕的那个字。 闻骁意识到一点,就是或许当他闭上眼,视线一片混沌的黑暗时,才能真正看清夏珏眼前的世界,才能理解夏珏的某些决定。 闻骁一时说不出话。 夏珏低头看了会儿脚尖,突然改口:“你要是真觉得我不该去,要么我就干脆不在宿舍住了吧,也没关系。反正既然不想白费力气,这口气也没必要赌。” 闻骁皱起眉:“那不可能。或者让冯坤撤回他的话,或者你去体检。不然你想他们用什么理由去解释你搬出去的事?” 那估计会传得更加精彩。 “……就随他们编吧,”夏珏自暴自弃地说了一句,“哎,我现在觉得,生活是有一点难。” 闻骁忽然说:“你叫我一声。” 夏珏愣了愣,试探道:“闻骁?” “嗯,”闻骁应声道,“我在。” 野狐34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已修完,丰富了许多内容~ 第二天一早,夏珏独自在宾馆醒来,还在后悔没能把闻骁留下来过夜。 当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闻骁还是坚持要回宿舍,出门走了。夏珏推开窗,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间的雾气里。 其实挺让人困惑的。明明抱也抱了,又说了那么……动情的话,可闻骁就是有办法一秒从动情变得绝情,完全不给人喘气的机会。 夏珏从床上爬起来,赤脚走到窗边,再次看昨晚闻骁离开的方向,心里升起一种惆怅与甜蜜交织的、说不清的感受,他有点想抽烟。 夏珏会抽烟。十四岁,他已经被徐成凯带着一起抽烟,只不过后来戒了,因为看见了网上“烟牙”的图片,被吓了一跳。 这个理由曾经被徐成凯笑话过,说大男人还在乎那些。可戒烟越久,越多地看到那些老烟枪被焦油熏黄的牙齿,闻到他们经过时的烟臭味,夏珏就越是庆幸,自己没有变成那样。 后来遇到闻骁也是。闻骁整个人都干干净净的,口腔的味道也很好,夏珏庆幸自己没有烟瘾,可以在初见时就大着胆子跟他接吻。 只是□□上的接触,夏珏尚可以大胆,但心与心之间的呢? 清晨,正是除夜晚之外一个人最容易胡思乱想的时刻。夏珏伸手抓乱头发,回忆昨晚的谈话,以及之前的种种,觉得他的世界和闻骁的世界,二者之间的差异,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大很多。 在闻骁之前,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那些。没人说过他得到的是不公平的待遇,没人说过他可以不被贴上异类的标签,可以反抗,更没人在那种情况下说过一句“我在”。 徐成凯也没有。 徐成凯一家对他算是很照顾的了,尤其徐成凯,从小到大几乎把他当作亲弟弟。但即便在徐成凯眼里,他的性向与癖好也是“不正常”、“不懂事”的。 而闻骁……只有闻骁。 夏珏甚至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觉得喜欢上闻骁是他迄今为止最幸运也最珍贵的事情。 突然,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 夏珏理顺头发,情绪也放松下来,走过去接。 这么早,他以为会是闻骁打来的,结果是徐成凯。 “起了吗?”徐成凯问。 夏珏说:“起了。” “这么早?”徐成凯有点意外,“那正好,你今天回来一趟,你李锐哥有空,大家一起吃顿饭,有什么误会一次说个清楚。” 夏珏轻声道:“可是我没空,我今天满课呢。” “翘了嘛,”徐成凯随口道,“就晚上吧,翘个一两节的有什么关系。哥之前跟你说了,会帮你向他们讨个说法,你只管来,别怕。” “大概率翘不了,”夏珏清了清嗓子,“都是专业课,点名的。” 分卷阅读59 其实不是,他晚上那节是通识课,而且哪怕是专业课老师也懒得点名。 徐成凯笑了:“点就点吧,你别开玩笑,上课重要还是你这事重要?” “上课吧,毕竟交了学费的,”夏珏说,“而且这事过去那么久了,真的不用麻烦了。” 徐成凯那边沉默了一下。 “……小玉,”他收住笑,语气僵硬起来,“你是不是生哥的气了?怪哥没有帮你打点好,又拖了这么久才给你说上理?” 夏珏一愣:“没有啊。” 徐成凯说:“那你信哥,来一趟,事情保管能解决。” 到这份上,夏珏很难再拒绝了。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那我先跟老师请假试试,尽量来,好吗?” “一定啊!”徐成凯嘱咐。 电话挂断。 夏珏有点无奈,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真的很不想和李锐那帮人接触。那帮人对他从来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以前七七八八的流言也大多都是他们散出去的。所谓的讨个说法、说清误会,其实也已经重复了很多遍,根本没有意义。 他收拾东西,下楼退房,去上课。 如果没记错,闻骁今天也是早课,运气好说不定路上能碰见呢。 可惜今日运势不佳,一路上他伸长了脖子张望,都没见到人。 八点三十,早课开始。 夏珏坐在第一排,牢牢盯着老师,确保自己不会走神,手机开了录音。 十五分钟后,最后一排的某个男生突然怪叫一声。 基本上除了夏珏和讲台上的老师,所有人都回头了。老师扶了扶眼镜,见怪不怪地打算继续讲课。 结果那人还没完了,大喊:“我操!有人一大早血洗冯矮子办公室,把桌子都打穿了!” 倒数第三排的一个女生高声问:“谁啊!” 那男生也高声回:“闻草!” ……闻草? 夏珏呆了一下,这个外号他是听过的。 台上老师扶了扶眼镜,漫不经心道:“不听课的同学安静,别影响课堂纪律。” 底下没人理他,大家都在起哄: “闻草谁啊。” “闻骁啊!” “……就那个盟主?” “靠,真的假的啊。盟主终于要对上层阶级动手了?” “管那么多呢,看看去啊!” “走,看看去!” “看看去!” …… 一阵兵荒马乱。教室里原本就只有十六七个人,几秒之内只剩下两个刚惊醒还没搞清状况的男生。老师摘了眼镜,开始慢吞吞地收拾桌面。 夏珏冲在第一位。 以往他连年参加校运动会,和一群体育生比长短跑,这时候优势出来了,甩身后人一大截,旋风般“嗖”地飞进学院楼。 远远可以看见冯坤办公室大门开着,已经被重重包围。 夏珏像会变形一样,硬是从人与人的缝隙里挤了进去。 一挤进去,他惊呆了。 消息真的没传错,冯坤傻坐着,办公桌中间裂了一个明显陷下去的洞,其他两个女辅导员都不在。而另一个高挑的男生抱臂站在一边,神情冷漠。 “……闻骁?”夏珏叫了一声。 闻骁侧头看他一眼,问:“你怎么来了?”又看看门口兴奋围观的人群,皱起眉。 “——夏珏!”冯坤看见夏珏,倒是回魂了,忽地弹起来,开始指着夏珏怒吼,“搞什么!啊!你这朋友搞什么!这里是学校!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闻骁冷笑了一声。 冯坤居然腿软了一下,又跌回了椅子上。 门外的人顿时发出嘘声。 夏珏反手猛地关门,锁上。门上一阵猛烈的拍击,还有人高呼:“干什么!干什么!我们是老师!” 门内门外,各有各的混乱。夏珏伏在门上喘了会儿气,感觉到一阵荒谬与魔幻。 野狐35 闻骁的感受和夏珏差不多。 ——就是荒谬、魔幻。 对冯坤这个辅导员,他原本就没有抱太大期望,但也没想到会糟到这个地步。 几分钟前,他和冯坤的谈话渐走渐激,冯坤终于说出一番话,让事态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像夏珏这样的学生,我们要求他出示全身体检报告,完全是为了维护正常的教学秩序!”冯坤振振有词道,“这件事是他全体室友联名要求的。作为辅导员,我们不可能坐视不管,更不可能放任一些不干不净的风气——” 他不自觉地用了某个字眼,一直看似平静的闻骁忽地暴起,一拳砸破了他面前的办公桌。 近距离下,时间仿佛静止。轰然巨响,木屑四溅,在空中飞起,划过曲线,又窸窸窣窣地落下。 那种强烈的视声效果,冯坤瞬间就傻了。他身后的两个女辅导员同时站起来,默不作声地低头出去,大气也不敢出。 之后就来了一大波人,第一时间居然不是进来调解,而是堵在门口围观。 …… 此刻,外面嘈杂混乱的动静,一阵接一阵,此起彼伏,仿佛在击鼓助兴。 室内,夏珏又低喊一声:“闻骁。” 闻骁一言不发。冯坤瞪着他们,手抖着,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他开始拨桌上的座机。 闻骁这才对夏珏说:“你先出去。” “一个都不许走!”冯坤吼道,然后对着话筒说道,“孙主任……对,对……你来看看,这两个学生疯了……就是疯了!” 打完电话,他的底气足了许多,下巴也扬了起来。闻骁瞥他一眼,他立即大叫:“看什么!啊!想杀人啊?是不是想杀人!有种你来啊!□□妈个逼的□□东西,跟谁老三老四的……” 一连串脏话,不堪入耳,他失态破口大骂的样子别说是人民教师了,就连这个身份打头的“人”字都够不上。 闻骁面无表情地把抱在胸前的双臂松开,右手插进口袋里,心中甚至已经感觉不到怒火。 一个大学辅导员,用“不干不净”来侮辱学生的性向,再加上一群老师与学生夹杂的围观 分卷阅读60 看客——这样的环境已经糟到跌出了他的情绪阈值。 门外响起数下尖锐的哨声,保卫部终于过来赶人清场了,周围变得安静。 之后,办公室的门重新被敲响。冯坤马上起身,迎进来一个戴眼镜、圆溜溜的中年男人。 “孙主任,你看看,”冯坤指着闻骁和夏珏,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开始打报告,“就是这两个学生:我们院的夏珏,还有管理学院的闻骁。再看看这桌子,都打成什么样了?他们真是要造反了!” 孙主任见到桌子,也愣了一下,“哟”一声,转身,扶了扶眼镜道:“这……小同学,你力气挺大啊。” 后面半句话是对着夏珏说的。 冯坤立即解释:“是闻骁——” “诶,”孙主任摆摆手,“情况我都了解过了。小冯你先出去,我单独和他们谈谈。” 冯坤憋着一口气没能吐出来,悻悻地走了。 孙主任绕过被打破的桌子,在冯坤的位置上坐下,双手十指扣在一起,搁在完好的桌面上,身体前倾,摆出典型的领导谈话架势。 闻骁和夏珏并排站在他面前。 “学生工作这块,我做了三十多年了,”孙主任悠悠开口道,态度还算和善,“你们年轻人,火气大,容易冲动,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也都见过。比如前几年有个拿柴刀的,进来直接就砍,都闹到市公安局了……” 他举了数个例子,都以闹事者坐牢告终。夏珏忍不住担忧地看了闻骁一眼。 这时孙主任话锋一转:“所以这位夏……夏同学,你的事情呢,不算很大,但顶撞、威胁老师,以及破坏公共财物,这两点说小也不小,给你个警告处分,赔偿学校损失,再跟冯老师道个歉,可以吧?” 一个念头在夏珏脑海里飞快转过。他迅速领会了对方的意思,正要说什么,闻骁比他更快,冷冷道:“桌子是我砸的。” “开什么玩笑,”孙主任“啧”了一声,不赞同道,“闻骁,你是管理学院的,人家金融学院的事和你能有什么关系?我知道你们应该是朋友,互相讲义气,但这种关系到处分的事,还是别乱说话的好。” 闻骁蓦地从口袋里抽出右手,向上抬起。 他神情阴沉,这个动作有些吓人,孙主任顿时呆了一下。 随后闻骁单手握拳,手背向外,拳峰处清晰可见一道道被木屑擦伤的细小血痕。 “桌子是我砸的。”他重复了一遍。 孙主任貌似松了口气,但眉头皱了起来:“闻骁,你想想清楚,这件事是一定要捱处分的。” 夏珏拽了拽闻骁的衣角。 闻骁垂下手,狠狠捏了一下他的手心。夏珏吃痛地“唔”一声,不敢动了。 闻骁说:“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处分可以,赔偿也可以,向冯坤道歉,不可能。” “闻骁!”孙主任的脸色变了,“你这是什么态度!” 闻骁突然问:“你们对待沈雨琼又是什么态度?” 夏珏第一次听闻骁提起这个陌生的名字,他愣愣地侧头,看向闻骁。 “什么沈雨琼——”孙主任也是莫名其妙,但话到一半,他的眼神转为惊疑,霍然从位置上站起来,“你说什么?” 木椅被掀得后翻,“咚”一声直撞到后面那张办公桌,哗啦啦带倒了一叠书。 外面学校保卫处的人忍不住开门,探头进来看。 三人对峙。 孙主任沉着脸,扶起椅子,重新坐下来,对外面的人挥挥手,说:“没事。” 保卫处的人关上门。 沉默一会儿,孙主任的脸色渐渐放缓。 “沈雨琼,这个学生我记得,”他说,“她可是我们学校的优秀毕业生,是我们经济系老师花费了大心思、一手栽培的,五年前风风光光保送到重点大学读研。怎么,你和她认识?你觉得我们对她的态度有什么问题?” 闻骁淡淡道:“不认识。”明显是假话。 “……你们的事,我会再向冯老师了解情况,”但孙主任也没追问,只说,“今天先这样,两人都停课一周,回去等结果吧。” 闻骁和夏珏离开办公室。 尽管保卫处已经维持过纪律,走廊上还是有好些偷偷看热闹的人,对着闻骁右手的血痕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闻骁目光平静地往前走。 忽然受伤的那只手一暖,被夏珏轻轻护住了。两个大男生手拉手走出了金融学院楼。 “痛不痛?”出校门,避开了那些好事者的视线,夏珏立即问,“我现在打车,我们马上去医院。” 他边说边打开手机上的叫车软件,两人很快坐进车里,朝医院出发。 途中夏珏埋头上网搜索,一口气向闻骁提问:“有没有肿胀?有没有骨……骨擦音?有没有畸形?” 闻骁把手伸到他眼前,挡在他与手机屏幕之间,五指张开,又合拢,重复几次,动作灵活流畅。 “真的没事啊?”夏珏还是不放心,放下手机,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拳头。 “我打了十年的拖把棍,”闻骁轻描淡写道,“这种人造板,底下又是空的,出不了什么事。” 只是因为没有做防护措施,木刺扎进肉里了,才有点麻烦。 ——拖把棍。 夏珏心里“嘶”了一下,觉得好痛,又觉得闻骁真的好厉害。 司机在专心开车,夏珏躲在副驾座椅后面,低头偷偷往闻骁手背上亲了亲。 闻骁没有躲。 “那时候你想说什么?”他问。 夏珏抬头,咬了咬嘴唇,知道闻骁是指孙主任想把罪名张冠李戴的事。 夏珏说:“……没有啊。” 闻骁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说破:“你想替我背下那个处分。” “那,毕竟本来也是为我的事……”夏珏一脸讪讪。 闻骁抬手想崩他脑门。 “哎,伤着呢!”夏珏连忙抓住闻骁的手腕。 闻骁收回手,说:“下午你照常去上课。冲动惹麻烦的是我,没理由也停你的课。” “没关系啊,”夏珏摇头,“停就停了,下午是管理学,晚上是通识 分卷阅读61 课,这些我自习就行。” “刘明的管理学?” “嗯。” 刘明,照本宣科的典型代表,到不到课确实没有意义。 “还是尽量去上,”闻骁说,“听不听无所谓,课上自习也可以。” 夏珏歪头,用一只手托起下巴看他:“你就是不想我说停课就停课吧。” 闻骁不置可否。 “你怎么这么硬啊?”夏珏笑了,“总是和人硬碰硬其实经常讨不到好果子吃,你看之前和凯哥,和李锐,都是这样。” 说着,他有点皮地想伸手去戳闻骁的肩膀,被闻骁轻松制住。 “是吗?”闻骁语气平淡,忽地捉着夏珏的手指咬了一下。 夏珏猝不及防地脸红了,一直红到脖子。指尖一瞬传来的热度让他心都跟着颤了颤。 也不知道司机有没有发现他们的小动作,那种暧昧的气氛。 车停下来,闻骁松开夏珏的手。 夏珏还在出神。闻骁说:“下车了,发什么呆?真成果子了?” 夏珏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会咬自己,开门下去,红着脸问:“那我是什么果味的?” 刚说完,他猛地看见有两个人正从医院里走出来,在朝闻骁招手,其中一个很面熟,是昨天晚上抱住闻骁的漂亮女孩。 夏珏登时站住了,有点别扭。 是闻骁的追求者吧。他想着,被闻骁拍了一下头。 “刚才不知道,”闻骁说,“现在肯定是柠檬味。” 夏珏撇嘴,看着鞋尖轻哼一声。 “……我初中同学,陈新岳,苏窈,”那两人走到跟前,闻骁介绍,“这个,夏珏,我——” 夏珏抬头。 闻骁玩笑似的说了一句:“我小老婆。” “轰”地一声。 夏珏感觉自己的耳朵喷出了两道白烟。 “哎哟,”陈新岳今天心情相当好,一听就笑开了,“几房啊?” 苏窈也笑了,一边笑,一边挽住了陈新岳的手臂。她看闻骁的眼神已经很坦然。 闻骁随口道:“没几房。这天天跟我闹呢,还能找几房?”被夏珏重重踩了一脚。 “够了啊你,看把人气的,可闭嘴吧,”陈新岳笑骂,转向夏珏,“我,陈新岳,他发小。这我女朋友,苏窈。” 说到末句,他和闻骁快速对视,交换了一个眼神。而苏窈随着他的话,对夏珏温柔地笑了笑。 夏珏听到“我女朋友”三个字,稍怔,很快点点头说:“我叫夏珏,我和闻骁一个学校的。” 一番寒暄。 陈新岳问:“怎么你也来医院?” “受了点伤,过来处理,”闻骁对他扬了扬手背,“你们还没回去?翘两天课了吧。” “刚第一周开课,反正退补选期间也不点名,苏窈就说,想再来看看昨天救的那个姑娘,”陈新岳说,“你这是练拳练的?” “差不多。” “那赶紧的,我看里面扎了点东西,弄不好该发炎了。” “嗯,回头打给你。” “……你是不是昨天也这么说?” 闻骁无奈:“今晚一定打。” 陈新岳给了他一个枪毙的手势,和苏窈手挽手走到路边拦车。闻骁目送他们坐上出租,心里有一种淡淡的释然。 “怎么,舍不得啊。”夏珏捅了一下他后腰。 闻骁灵活地反手扣住他手腕,说:“真要天天跟我闹?” 夏珏咬着嘴唇不说话了,耳朵比医院门口的枫叶还红。 两人进了门诊大楼,挂上普外的号,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夏珏陪闻骁进去处理伤口。刺太多了,面积大,医生让闻骁必须打破伤风针,还特意配了点药膏和抗生素。 出医院时,闻骁手上缠了两圈绷带。夏珏一直在看他的手,心疼,又觉得他这样特别帅,也特别……性感。 他们就近在一家快餐店吃了中饭。 “我不想回学校了,”吃完,夏珏放下筷子说,“反正凯哥正好让我回去一趟,说是晚上要和李锐他们一起吃饭,为李智威的事。” “随你吧,”闻骁看了他一眼,“你想去?” 夏珏摇摇头:“当然不想啊。但我要是不去,凯哥会觉得我是在怪他,毕竟他和李锐是发小,出了这种事,他也尴尬。” “他和李锐……他们真的合得来?”闻骁问。 夏珏说:“难讲。小时候他们是真的关系好,可是后来就不一样了——就是李叔叔的厂发财了以后。凯哥爱面子,他受不了朋友突然发达,李锐大概也感觉到了,就越来越多地和董岩他们一块儿。董岩那帮人,你可以理解成是李锐手下的小弟,但凯哥不是,可凯哥和李锐对董岩他们来说又不是‘平级’的,所以这几年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奇怪。” 这样,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李智威作为李锐的堂弟,还会找夏珏的麻烦了。 “反正今晚的饭局肯定尴尬,”夏珏叹气,“不是一次两次了,毕竟我的事很多都是钱飞杰他们在传,类似的情况很多,每次都是凯哥找李锐叫局,吃这样一顿饭。” 闻骁说:“徐成凯对你不错。” “是啊,”夏珏感慨地点点头,“凯哥对我是真好……” 闻骁静静看着他。 夏珏倏地意识到什么,眼睛弯了起来。 “好浓的柠檬味,”他笑着说,“是谁呀。” 野狐36 两颗柠檬回到了三编桥社区。 闻骁先后接到自己学院辅导员和班主任的电话,苦口婆心地想让他回去再和孙主任面谈,说警告处分不是开玩笑的,哪怕撤销也会记录入档,将来肯定影响他保研。 保研。闻骁听见这个词,神情一冷。 “我没有争取学校保研的打算。”他说。 “什么?”辅导员吃了一惊,“你没有读研计划?不会吧闻骁,你……” 班主任也一副愕然的口气,不敢相信。 闻骁放下手机。 夏珏从厨房里端出一盘切好的水果,看他的眼神有些欲言又止。 两人一起吃水果。夏珏总共没吃 分卷阅读62 多少,一直在摆弄桌上的牙签罐,发出一阵阵牙签晃动的沙沙声,反反复复。 “想问什么就问。”盘子快空了,闻骁说道。 沙沙声停了。 “也没什么,”夏珏动作顿住,轻轻把牙签罐放下,笑了笑,“就是感觉你很神秘。” 闻骁说:“身份证和信息卡都见过了,还神秘?” “不是说那种神秘……” “那是哪一种?” 夏珏咬了咬嘴唇。 “沈雨琼是谁?”他问。 闻骁没有回避,答道:“是我——爸的学生。”中间有明显的一下停顿。 “学生?”夏珏稍惊讶,“你爸爸是这里的老师?” “不是这里。” “那是……”夏珏想起孙主任说过,沈雨琼被保送到一所重点大学读研,又想起闻骁身份证上的户籍地址。 他“噢”了一声。 闻骁问:“你知道什么了?” “你爸是大学教授啊,”夏珏呐呐道,“那真的挺……挺可惜的。” 他一直记得闻骁说的“我没有爸”,觉得闻骁的父亲应该是不在了。 “可惜?”闻骁瞥他一眼,“你一直误会了吧,他没死。” 夏珏不解。 闻骁漠然道:“但他害死了我妈。” 夏珏愣住了,感觉这是一个不应该开始的话题。 “……你自习吧,”闻骁站起来,“我出去走走。” 他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但整个人都变了,一种无形的压抑由内而外,缠绕、包围他全身。 他换上鞋,打开大门。 “等等。”夏珏忽然说,起身跑去自己房间。 闻骁于是在玄关处等了几秒,夏珏很快回来,快速把一张纸条在他面前展开。 “出门,速回,勿念——闻骁。” 是闻骁自己的笔迹,上周日出门给夏珏买茶叶梗时留的。 “……还有效吗?”夏珏看着他,轻声问。 两人对视一会儿。 闻骁身上的压抑似乎松了一些。他点点头,说:“很快回来。” 夏珏也点点头,说:“好。” 像一个约定。闻骁下楼,没有走远,就在三编桥桥头附近散步。天气凉了,这边的蚊虫少了很多,风掠过水面,吹来一阵怡人的清爽。 除了发呆,没什么事可做。 几个老人在周围溜孩子,小孩儿笨手笨脚地骑着玩具自行车,一手方向盘,一手零食,开过的地方零食撒了满地。后面家长跟着,把地上的东西踩得粉碎,嵌在水泥地的纹路里,抠都抠不出来。 最后空了的包装袋被吹进池塘里,因为正好可以兜住水,所以没浮在水面上,而是半沉半浮,半藏半露。 桥边三三两两的年轻人蹲在地上抽烟打牌,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干脆搭个桌椅。打完了,站起来头晕目眩,又要叫骂,烟头嗖嗖地往塘里丢。 桥底下,有人在池边洗衣服,没注意一条红内裤漂走了,漂到池塘中心,那人的脏话隔了老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红内裤最终被一片水葫芦截住,躲在绿丛里,像朵不怎么好看的花。 闻骁趴在石头桥栏上,朝着水面出神。远望的时候,这口池塘还是清的,近看就能发现油垢与垃圾,但也没太严重,和这个社区一样,处于糟与不糟之间。 ——但其实哪有什么糟与不糟的中间地带,看起来不够糟,只是因为更多的糟糕潜藏在水面底下罢了。 口袋里手机发出响声。 闻骁拿出来,是闻如是的电话。 “出了什么事?”电话一通,闻如是直接发问,“怎么学校给我打电话,说要给你处分,还考虑开除你?” 闻骁一怔:“他们给你打电话了?” 新生个人信息表,家庭联系人那栏他填的确实是闻如是。 “对。说才开学第三周,你就威胁老师,破坏学校公物,参与校内斗殴,行为非常恶劣——到底怎么回事,你给姐姐说清楚。”闻如是的语气难得有些严厉。 校内斗殴……大约是和庞石坚那次。这是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有人堵我,”闻骁说,“我不能不还手。” “还有呢?” “……是和老师有点矛盾,我动手了。” “闻骁!”闻如是忍不住喊他全名,“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闻骁默然。和冯坤的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向闻如是解释,要解释就势必要提及夏珏,他不想让闻如是觉得是夏珏让他做了这些。 “……我今天刚到外地出差,”闻如是冷静下来,说道,“明天我过来,陪你去学校一趟。” 闻骁低声道:“别那么麻烦了。开除就开除吧,也无所谓。” “无所谓?你现在还是那么想?觉得你是在报复爸?”闻如是提高音量。 “不是吗?”闻骁的情绪也躁动起来。 闻如是说:“那我告诉你,爸他上周完全醒了,没有瘫痪,也没有半身不遂,只是右脚有点僵,以及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闻骁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呼吸一窒。 “什么意思。”他哑声问。 “意思就是:他做过的那些事,他几乎都忘了。他现在只记得我和你,连妈妈的照片都认不出来,”闻如是的声音也有些哑了,“骁骁,你觉得你做的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 …… 一阵巨大的茫然,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鹅毛大雪,顷刻将闻骁埋没。 紧接着又是一场嘲讽的冷雨,密集,浇得他喘不过气来。 闻骁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好像在变成僵死的铅块。 电话那头轻微的“咔”一声,可能闻如是点了一根烟。 “我以为上次之后,你会很快想清楚,你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不是报复,”她重重叹了口气,“如果是,究竟是在报复谁?是报复爸,还是报复你自己?……妈出事的时候你还小,你做不了什么,这很正常。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 闻骁无言。  分卷阅读63 “……先这样,”电话那头有人叫闻如是的名字,她不得不挂断电话,“我明天一定会过来,到时见。” 闻骁用力闭了闭眼,已经有点握不住手机。 “到时见。”他说。 通话结束。 闻骁背靠在石栏上,深吸一口气,身体缓缓下滑,坐在了地上。 ——闻征明不记得了。 从婚后第二年开始不断出轨,□□、一夜情、骚扰女学生,无所不为,谎话连篇,终于在闻骁初二的暑假被方琴心发现,导致方琴心受刺激罹患抑郁症;犹不悔改,企图性侵手下的研究生未果,但间接导致对方坠楼自杀。 那名女生坠楼的第二天,方琴心也去世了。 种种罪行,闻征明一病之后,居然全部不记得了。这样的人,居然能获得一段干干净净、无忧无虑的晚年。 而这样的结果还是闻骁亲手给他送上的。 说不清是沉重还是虚无。闻骁坐在地上,抬头看天空。 “山河大地,都是空幻。”* 一种雾状的迷失,布满他的灵魂。 手机在掌心亮起。微信消息。 夏决:凯哥刚刚说,晚上让你也一起去,你去吗? 夏决:我也出门了,你是不是在桥上?我看见你了。 夏决:你坐在地上?……你怎么了? 闻骁站起来,转身,看见夏珏正远远朝他跑来。 好像总是这样,夏珏会跟着他,找到他,追着他,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好像他们有剪不断的联系。 闻骁空洞地站在原地。夏珏跑到他跟前,有一种错觉,仿佛这个人就要飘散了一样。 夏珏猛地抓住他的手。 闻骁回过神来,四散的意识在聚拢。 “你怎么了?”夏珏又问。 闻骁沉默片刻,摇摇头,说:“没事。你刚才说徐成凯找我?” “嗯,不过好像是李锐的意思,”夏珏说,“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闻骁说:“那就去。” 夏珏一脸意外,忍不住又问:“你真的没事?” 闻骁平静地看他一眼。 “……没事当然最好了,”夏珏连忙道,“那我们得出发了。” 闻骁稍奇怪:“这么早?” “不早了啊,”夏珏比他更奇怪,“已经五点多了。” 闻骁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出来四个多小时了,也难怪夏珏会跑出来找他。 两人朝大满堂走去。 徐成凯早早地到了,又是他们三个一起等李锐那帮人。 “听说你最近惹事了?”徐成凯问闻骁。 闻骁没说话。 夏珏开口问:“凯哥,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学校贴吧不都有?”徐成凯说,“上面早传开了,说是把老师给揍了,办公室都砸了。小闻厉害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夏珏皱眉,“没打老师,就砸了张桌子,怎么传成这样了?” 闻骁说:“网上都这样,好往坏传,坏往更坏传,没几句真话。” 夏珏感觉他的语气有点不对。 三人又聊了几句,李锐他们到了。 巧得很,不止李智威,钱飞亮也在。 “操!”钱飞亮一见闻骁就爆发了,直要往上冲,“你谁啊也敢来!” 李锐马上拽住他:“小亮,你干什么!”给钱飞杰使眼色。 钱飞杰赶紧帮忙一起制住钱飞亮。 “哥!”钱飞亮大叫,“你还拉我?就是他啊!妈个逼的,就是他打的我!” 除了闻骁和夏珏,众人都是一愣。 李锐皱眉:“怎么回事?” 闻骁抬头,不客气道:“不是你上门找打?” 钱飞杰脸色变了。 “你他妈说话注意点,这我亲弟!”他指着闻骁的鼻子,“肠也断了脾也裂了,现在什么活都干不了,在家躺好几天了!要真是你个孙子打的我今天跟你没完!” 明显是胡说八道。闻骁下手有数,何况真有那么严重,哪是躺两天就能好的,肯定要进ICU。 闻骁还没发作,夏珏直接站起来,一把将钱飞亮的手拍开,冷脸道:“到底是谁要注意?你弟弟自己带人来堵我和闻骁,我们总不能干挨打吧。” “你妈个臭人妖滚边儿去,”钱飞杰火了,“敢跟老子横,欠/干?” 话音未落,谁都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只听钱飞杰一声骂娘,脸上已经在滴黄水,被泼了一大杯凉茶。 闻骁站着,把空杯往地上一掷,不是一般玻璃摔碎的动静,而是一种可怕的爆裂声。 “嘴脏,欠洗。”他冷冷道。 野狐37 地上碎玻璃四溅,除了夏珏,他身边的其他人都退了半步。 死一样的寂静,而后包厢内大乱。 钱飞杰的第一反应就是掀桌。听到动静的服务员推开门,只见钱飞杰头上青筋暴起,把圆桌掀起一个斜面,桌上的餐具不断朝闻骁那边下滑,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然而因为闻骁在另一端使力,钱飞杰加上钱飞亮一共两个人,也不能把桌子完全掀翻。 “干什么干什么!”服务员也是见多了大场面,大喊,“报警了啊!” 钱飞杰跟失聪了一样,拼了命地要掀餐桌,表情狰狞。钱飞亮倒是放弃了,冲过来想给闻骁两下,被夏珏狠狠揍了一拳。 “砰——哗啦”,李锐抄起旁边柜子上的一瓶啤酒,猛地拍碎在桌上。 玻璃渣放射状炸开,飞得老高,这下谁都不敢留在桌边了,抱头散开。闻骁也松手,把夏珏往角落里一带,护住他。 包厢中心的餐桌立即翻了,不过不是朝闻骁这边,反而重重压在了钱飞杰身上。他一声惨叫。 “闹够了没有!”随后李锐暴怒的狂吼声响起,“都他妈给老子住手!” 碎玻璃的动静没了。众人起身,看见李锐站在包厢中间,肩、脖子,被玻璃划了数道小口子,身上的T恤有好几个地方红了。 “你傻逼啊,这都不躲?”徐成凯惊了,脱口道。 闻骁 分卷阅读64 有点明白为什么他和李锐的关系会越来越僵了。 果然,李锐脸又黑了八度,指着徐成凯冷冷道:“你闭嘴。” 徐成凯脸色一僵,沉默。 李锐带着伤与血环视一周,说:“今天我是带智威来给小玉赔罪的,叫大家来是一起做个见证。至于其他人有其他什么事,就自己去开席解决,别赖着一张好桌到处拉屎。” “可是——”钱飞亮不甘心。 李锐冷笑:“可是什么?你算什么狗屁东西,轮得到你来跟我说话?怎么,今天你请客付账?搞成这个屎场面,你给解决?” 钱飞亮一脸便秘一样的表情。这时,倒在地上的桌子动了一下,他才想起自家大哥还被压在底下,连忙去拖。 钱飞杰又是一阵惨叫。 “行了!别动!”李锐骂他,“看不出来底下玻璃扎着,你想杀了你哥?” 钱飞亮吓得赶紧撒手。 “闻骁,你来,”李锐说,“别闹出大事。” 其实要不是他摔了个酒瓶,钱飞杰也不至于这样,但刚刚剑拔弩张的局面归根到底还是他终结的。 闻骁走过去,使了个巧劲,拎起一条桌腿,往后一带,“轰”一声,轻松把沉重的餐桌放平。 旁边人看得有点呆,不过他们的注意力很快被下面扎了半身玻璃、血糊糊的钱飞杰吸引了。 “哥!”钱飞亮叫了一声,站在原地不动。 那傻样,董岩都看不下去了:“叫屁啊!还不赶紧送你哥去医院?” 李锐从皮夹里抽出一叠红票子,递给董岩,说:“董子,你去吧,我对这小子不放心。” “那锐哥你呢?”董岩指指他身上的伤口。 李锐伸手抹了一下,伤口不深。毕竟他是放射中心,伤害力是最小的。 董岩和钱飞亮架起钱飞杰,准备离开。 钱飞杰疼得麻木了,临走前对着李锐摇头,说:“锐哥,你这回不够意思。”他觉得李锐护着闻骁。 李锐没理他,又抽出一叠钱分给围观的几个服务员。饭店老板也闻声赶来,李锐和他打了个招呼,递烟,聊了两句。 老板给他们换了个包厢。没人报警,什么事都没有。 “智威,”上菜了,李锐把李智威推出来,“你说两句。” 李智威明显不情愿,但看着和夏珏一起的闻骁,又有些忌惮,而且是李锐的意思。他拿了瓶雪花,熟练地咬掉盖子,含糊道:“其实我就是……开个玩笑。这瓶我吹了,你随意。” 连夏珏的名字都没提到。他咕嘟嘟灌下一瓶,夏珏喝了一杯,这就算完了。 ——这就算完了? 闻骁觉得这种“赔罪”方式毫无道理,只是让李智威白喝一瓶酒而已。但夏珏明显已经习惯了。 徐成凯也习惯了。他说:“哎,这就好了。小玉也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大家以后还是朋友,你们一个学校的,互相多照顾。” 李智威“哈”了一声,嘲讽兮兮的,也不知道徐成凯有没有看见。 一餐饭吃得假惺惺。 因为前面那段风波,大家今天都没什么兴致,吃完就准备散了,李锐唯独叫住闻骁,说:“小闻,你留一下。” 闻骁不怎么客气地看了他一眼,没打算给他面子。 李锐说:“有点事跟你商量。”语气开始缓和,挺真诚的。 其他人还没怎么见过他这样跟人讲话,都有点奇怪,看看闻骁,走了。 留下闻骁和李锐两个人在包厢里。徐成凯说家里做了点吃的,让夏珏过去拿一趟。 闻骁站在门边,随时准备走的样子。 “坐啊,”李锐叫他,改了改口气,“是真有事。” 闻骁坐下。 李锐倒了两杯酒,推了一杯给他,然后说:“其实我早知道智威惹麻烦了,我想等你来找我,结果你一直没来,倒是老凯来了好多次。” “我为什么要找你?”闻骁语气不善。就今天这样的解决方式,他有什么必要? 李锐皱了一下眉。看得出来他脾气不太好,但忍住了。 “我知道你来头不小,”李锐拿起杯子,“但在这一片,无论什么事,我比你能说上话——喝吗?” 闻骁摇摇头。 李锐自己喝掉,笑了一下:“我听小星说了,你从……来的吧。家里做什么的?” 他说了个地方,确实是闻骁家乡。 闻骁随口道:“要饭的。” 李锐笑得更厉害:“要饭的,就你手上那副万宝龙,再瞧你这样——要饭的?” 闻骁看了一眼自己的表,没说话。那是闻如是送他的十六周岁礼物。 “你不用这么防着我,”李锐摆摆手,“我大概能猜到你什么情况。我也给你透个底:我家就附近开厂的,小玉应该和你说过,开的算不错吧。我老爹一直以来的打算就是等他退了,让我接着开,不愁什么。” 这些话闻骁都听夏珏讲过了。他觉得莫名其妙,李锐突然跟他交什么底? “你是不是挺奇怪我跟你说这些的,”李锐看着他,“但有些话我还真就只能和你说。我老爹他当年一个猛子扎下海,是赚了不少,可现在不同了,不是那个大字不识几个就能随手捞金子的时候了,现在生意越来越不好做,里面的道理他想不明白,但我明白,你也肯定明白。” 闻骁说:“你找错人了。” 李锐见他一直在回避,话头一偏:“你和小玉是不是挺要好的?看得出来你对他不一样。我承认,我早年是混过,跟他过不去,后来就觉得他这人蛮有意思的,其实我和他的想法也差不多。” 闻骁有点意外他会这么说,但还是皱了皱眉,不喜欢他拿他自己和夏珏比。 李锐说:“他一直在读书,当初拼死拼活考上本地这所大学,不就是为了有天能离开这里?我和他是一样的,我没打算干我爹的活,我也要走。” “你要走很容易。” “不是那么回事,”李锐仰头干了杯酒,“我不是想拿着我爹的钱跑出去浪荡几年,又回来,我是想在外面落地生根。这事我想了也有一年多了,没处说。” 闻骁看他又给自己倒满。 分卷阅读65 “你看你,从外面来的,和董子他们就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李锐把杯子举起来,对着闻骁,“干了这杯,以后有什么事就找你李哥。有什么门路,也别忘了通告一声。” …… 回去之后,闻骁和夏珏提起了这件事。 两人坐在沙发上看一部喜剧电影。夏珏说:“难怪我在凯哥家接到李智威的电话,居然真的给我道歉了,这还是头一回呢。” “什么感觉?”闻骁问。 “爽啊,”夏珏笑嘻嘻地说,“有骁哥哥罩着的感觉,真爽。” 闻骁淡淡瞥他一眼。 “不过李锐确实是这样,近两年对我的态度变了很多,以前如果不是看凯哥的面子,都不愿意和我一桌吃饭。还有类似今天的场面,之前蒋见峰和另外一个人闹过矛盾,当众打起来,李锐直接让人把他们俩一块儿揍进了医院。” “这么横?” “是,谁让他有钱呢?”夏珏动了动,懒懒地把脚从沙发下面盘上来,变成雨夜初见时一团的坐姿。 他开始悄悄地向闻骁身上靠,闻骁貌似没发现。 “不过他要是真的出去,估计不好过。他爸有钱归有钱,让他在大城市落地生根,还是难;他要自己干,学历拿不出手,肚子里没东西,也就是过蒋见峰他们在他爸厂里过的日子。”夏珏想把头搭在闻骁肩上。 闻骁蓦地缩了一下,夏珏没搭成。 见自己的计谋被识破,夏珏索性厚着脸皮承认了,佯怒道:“你躲什么?” “躲债。” “情债啊?”夏珏脸微红。 闻骁忽然改变话题:“我和董岩他们有什么不一样?” “……?”夏珏呆了呆,“怎么突然问这个?你和他们当然不一样了,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的说法和李锐一样。 闻骁问:“哪两个世界?”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吧,”夏珏说,“你会飞得很——高的。”他向上张开双臂。 闻骁说:“可我要是没有呢?” “什么?” 闻骁摇摇头:“算了。” “什么啊?”夏珏好奇了,爬起来问他,整个人几乎都钻进了他怀里。 闻骁没回答,稍稍推开他。 “……不是名分都给了?”夏珏红着脸,大着胆子问,不肯退。 闻骁反问:“你不是不想要?还踩我?” “我没有——”夏珏咬了咬嘴唇,“那我反悔了不行?” 闻骁平静道:“不行。” 夏珏顿时有点急了:“那你再叫我一声,怎么叫都行,我肯定应。” 闻骁想起闻如是那通电话。 “再等等。”他说。 野狐38 临睡前,闻骁和陈新岳通了电话。 陈新岳已经回学校了,在宿舍的阳台上跟他聊天:“苏窈说,当时在桥边,她有一瞬间想过要不要往下跳,但看到真的有人跳下去,她第一反应就是救人。” “没事就好。” “是啊,而且她变得完全不一样了,”陈新岳语气里说不出的高兴,“她自己也这么说,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就是彻底从以前那种状态里走出来了。在医院抱你那一下,她还让我跟你道歉,说那算是个告别,有点冒犯,希望你没太介意。” 闻骁说:“那对你呢?”苏窈最应该道歉的不是他,而是陈新岳。 “……她对我说了很多,该说的都说了,比如她已经想清楚了,其实她没那么喜欢你,只是从小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没人不喜欢她,心都被惯坏了,唯独在你那儿碰了壁,所以自己跟自己怄气。她还说,想重新追我,我没同意。” 这让闻骁有点意外:“你们没复合?” “当然复合了,只是我不同意她追我,”陈新岳笑了笑,“哪那么麻烦呢。冤冤相报何时了嘛,她能想明白就好,我一个大男人,明明喜欢她还让她追我,怪不好意思的。” 闻骁顿了顿,心里突然有些微妙。 “闻骁,你不要对她有什么偏见,”听他沉默,陈新岳又说道,“她就是聪明漂亮,从小被宠大的,性子傲,但想法很单纯,还有点幼稚——但凡她成熟一点,也不会作茧自缚这么久。” “我知道。” 陈新岳“啧”了一声,说:“其实也蛮惭愧的,我和她都是。这么多年了,才看清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想要什么。对了,你上次说家里的事,到底搞定没有?你真的要在那个地方读四年?” “现在能不能读四年都由不得我了,”闻骁说,“今天接到通知,说学校要给我处分,还考虑开除我。” “啊?” “犯了点事。” 陈新岳震惊了:“少开玩笑,你还会犯事呢?你不是闻骁吧,你分裂了?说吧,你是闻马还是闻尧。” 闻骁轻笑了一下。 “要是真的,你别不当回事,”陈新岳的语气严肃起来,“处分是要记录进档案的,处分能消,记录可不能消。要我说,不管是什么原因,你这大佛本来就不该蹲这破庙,蹲就蹲了,这破庙还要给你处分?我是不相信你能做出什么该受处分的事……” 一番苦口婆心。陈新岳心情正常的时候,话量和付宁宇不相上下。 闻骁放下手机,夏珏在外面敲敲门,问:“喝果汁吗?” 闻骁下床去开门,看见夏珏只穿着一条贴身的短裤,露出整段白皙漂亮的上身,以及下身饱满的臀线,修长的双腿,手里端着晶莹剔透的玻璃杯,神情有点不对。 “你不冷?”闻骁接过水杯,问他。九月末,秋意开始浓了,温差拉大,夜里偏凉。 夏珏嘟囔:“为了见你,要风度不要温度嘛。” “你家的要风度是裸奔?” “谁裸奔了!”夏珏被说得不好意思,不服气地拉起一点自己的内裤侧边,弹了一下。 闻骁看了一眼,没说话。 夏珏靠在门框上,犹豫道:“其实我刚刚听到——” “你偷听我打电话?” “才不算偷听,”夏珏强词夺理,“房间本来隔音就不好。我听到你说什 分卷阅读66 么开除的……真的假的?” 闻骁喝了一口苹果汁,“嗯”了一声。 夏珏立即道:“这怎么行!” “我姐姐明天会过来一趟,”闻骁语气平淡,“到时候看吧。” 夏珏比他急多了:“不然我让凯哥去找李锐,他会有办法。”都忘了闻骁大约比徐成凯更能在李锐那说上话。 闻骁把果汁喝光,去卫生间洗杯子。 夏珏跟进去,又说:“我现在给凯哥打电话?” “不用,”闻骁很快把杯子洗干净,递还给他,“回去睡。” “我睡不着。” “……那你要留下睡?”闻骁忽然问。 夏珏刹那恍惚起来,脚下踩棉花,飘忽道:“好、好啊。” 黑暗中,两人在床上并排平躺。 安静片刻,夏珏试着握住闻骁的手,闻骁没有拒绝。他进而挪动身体,让自己枕在闻骁的一条手臂上。 明明闻骁一直很配合,夏珏却感到一阵悲伤。 “是不是你可能要走了?”他感觉到了什么。他知道闻骁不属于这里,迟早有一天会走,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他以为他们是可以一起离开的。 回答他的只有闻骁平稳的呼吸声。 “那我也不放弃,”夏珏自顾自道,“我会去找你的。” 闻骁动了动胳膊,不是推开夏珏,而是收拢。夏珏顿时落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别乱想,”闻骁随他抱着,“睡吧。” …… 或许是因为被夏珏压住了一半身体,闻骁当晚一直在做噩梦。 并不是如何狰狞可怖的画面,只是很简单的线条,白茫茫的色彩,空荡荡的房间,像座疗养院。闻征明坐在房间中心的轮椅上。 他走过去,看见闻征明在微笑,不带任何意味的微笑,淡然,干干净净的,这个人身上的罪孽像被洗清了一样。 而闻征明的笑越是淡然,闻骁就越喘不过气来。他浑身发冷,感觉心脏在被用力挤压。而后闻征明消失了,四面白墙、白色的地砖,这个房间没有门,也没有窗,只有他自己。 困住他的是他自己。 闻骁惊醒过来,感觉额头上一片冰凉的湿润。天刚蒙蒙亮,夏珏靠在他胸前,睡得正香。 闻骁伸手去床头柜上摸手机,夏珏迷迷糊糊地翻了一下,从他身上下去了。 五点三十四。 闻骁帮夏珏掖了掖被子。闻如是已经起床了,也可能是没睡,在微信上告诉闻骁,说早上九点二十到离他最近的机场,再转高铁过来,十点应该能到。 闻骁回复了她,又看见陈安心半夜发来的消息,说是辅导员找了他们宿舍所有人集体谈话,问他这个寝室长怎么当的,才开学不到一个月,就有两名舍员在校内斗殴。 陈安心问:你不会是真的喜欢陶桃吧?看不出来你这么冲动啊,校内斗殴??? 以及陶桃发来的贴吧链接,标题是“闻马流星拳!” 陶桃:????????? 一连串问号。 好像所有人都对他最近的所作所为非常吃惊,觉得他不该是这样的人。 ——那他应该是什么样的人? 以及斗殴、冲撞老师、砸桌子,这些事没有一件不是有因可循,并不是无缘无故发生的。 闻骁想到中学时候的科学实验。他现在就像是金属镁,从原本稳定的存放环境中被投入空气,在氧化薄膜被不断消磨之后,难以避免地开始与新环境发生剧烈反应。 化学反应。 意味着他真的会改变,变成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物质。 闻骁深吸一口,缓缓起身,下床。 夏珏醒了。他睁开眼,眼神很清醒,甚至让人怀疑他根本没有睡着过。 夏珏一眨不眨地盯着闻骁,沙哑着喉咙问:“你要走了?” “没人要走。”闻骁说。 夏珏嘴唇动了动,忽然抿住,两行细细的眼泪流了下来。 “怎么了?”闻骁一惊。 夏珏用手抹了抹,但很快又有新的水珠渗出来。他哽咽道:“怎么这么快呢,我还没有追上你啊。” 闻骁俯身,用一只手掌盖住他的眼睛,皱眉问:“你一晚上没有睡?” 越是有心事,越是睡不着。而越是睡不着,人的心理就会越脆弱。 夏珏模糊道:“嗯。” 闻骁还是盖着他的眼睛,无声地凑过去,在他嘴唇上柔软地碰了一下。 夏珏僵住,立即去掰闻骁的手掌,没能成功。闻骁直起身,才把手掌移开。 “你刚刚……”泪水都忘记流了,夏珏呆呆望着他。 闻骁摸了摸耳朵,感觉有点热。他平静道:“我姐姐十点到。” 一种旖旎的粉,慢慢在夏珏脸上渗出。夏珏把头钻进被子里,说:“嗯。” 闻骁依旧洗漱、晨练、买早餐,回来时夏珏也收拾好了,穿得整齐干净,头发洗过吹过,扎起精神的马尾。 “我等会儿抓紧去一趟城里,”夏珏边吃早饭边说,“上次姐姐给我带了礼物,我总要回点什么。” 闻骁本来想说不用了,但觉得闻如是今天肯定心情极差,买点东西也好。 于是吃完早饭,闻骁和夏珏一起打车去上次去过的商场,选了一条价格不菲的丝巾。另外,夏珏咬咬牙,还坚持在附近的花店包了一大捧香槟玫瑰。 十点过十三分,闻骁空手,夏珏又捧花、又提礼物,在火车站接到了闻如是。 闻如是穿着一身杏色的休闲西装,化了很细致的妆,脸色没有透露出疲惫,只是眼神中的情绪不太好。她首先看到夏珏手上的花,还有花后面,夏珏俊俏的脸,怔了一下。 “姐姐今天也好漂亮,”夏珏乖巧地对她微笑,“我是夏珏,闻骁的同学,谢谢您上次送的球鞋。” 闻如是接过花,还没反应过来,又收到了礼物盒。她终于也笑了,温柔地说:“谢谢小朋友。你们是同学?一届的?” 夏珏笑着点点头。 闻如是于是转向闻骁,数落道:“你看看你,整天皱眉头,苦瓜脸,连人家十分之一的年轻活力 分卷阅读67 都没有。” 闻骁反正无所谓她数落。他看得出来,闻如是挺喜欢夏珏的,而且心情也好了一点。 三人上了一辆出租,夏珏懂事地坐上副驾,让闻如是和闻骁在后排说话。 ——看着乖,其实耳朵竖得明明白白。 “你什么时候也知道弄这些来讨姐姐开心了?”闻如是悄声问闻骁。 闻骁坦然道:“都是夏珏准备的。” 闻如是瞪他一眼:“不管怎么样,你犯的事,你还是别想躲过去。” 车开到三编桥社区。闻如是放下花,拆了礼物,很喜欢,直接系上了。他们一起吃了顿饭,之后因为到了学校管理部门的午休时间,都先留在夏珏家休息。 “打架的事你说了,”房间里,两人独处,闻如是问闻骁,“威胁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骁说:“和老师观念不和。” “我还不了解你?”闻如是看着他,“这种理由你觉得我会相信?” “……是我冲动了。” 闻如是道:“这不是冲动不冲动的问题。你把事情说清楚,我知道这个处分肯定不是你应得的。” 闻骁摇摇头。 “你这样又是什么意思,”闻如是皱眉,“骁骁,你不可能自己做这样的事情。你是不是为了哪个同学出头?……夏珏?” 闻骁心里一震。他这个姐姐一向聪明,看人看事一针见血。 他很难在闻如是面前说谎,索性沉默。 闻如是叹了口气:“我去叫他进来,好吗?” “他没做错什么。” “我知道,但是——”闻如是话说到一半,响起敲门声。 闻骁心一沉,觉得夏珏肯定是听到了。 “我来送水。”果然,门开了,夏珏捧着果汁壶,说道。 野狐39 “你回去。”闻骁堵在门口,皱眉低喝。 夏珏当然不肯:“你明明都是因为我……” 闻骁直接把他往外推,关门。 “骁骁,你干什么?”闻如是顿时站起来,“让小夏进来。” “跟他没关系。”闻骁“咔”一声把门反锁,干脆利落。 闻如是有点生气了:“我都听见了!” 夏珏在外面又敲了敲门,闻骁不理。他说:“有个同学对我有误会,带了一帮混混在学校里堵我,当时夏珏也在场。” “还有呢?” “没了。” 闻如是抱起双臂:“既然他有参与斗殴,学校肯定也计划给他处分。你这样一直不对姐姐说实话,是想让他和你一起被开除?” 闻骁思维一顿。 他意识到,闻如是这趟来,主要应该还是为了和学校交涉,让学校撤销对他的处分决定。而只要他说出实话,闻如是也确实有那样的能力。 但要对闻如是说实话,就势必要涉及许多夏珏的个人隐私。 手机振动,夏珏在门外给他发短信。 夏珏:你让我进来吧。 夏珏:或者你对姐姐说,都实话实说就好。 闻骁收起手机,望向闻如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闻如是放缓语气,“你不用担心我会对小夏有什么意见,我很喜欢他。但你总要把事情交代清楚。” 闻骁想了想,做了个决定。 “夏珏的辅导员在明知夏珏高考体检结果没有任何问题、而且学校即将统一组织新生体检的情况下,强制他一个人额外上交一份全身体检报告,”他说,“否则不允许他继续住宿。” 闻如是疑惑道:“为什么?” 闻骁平静道:“因为夏珏是同性恋。” “……只是因为这个?”闻如是稍怔神,不过很快反应过来,“那个老师歧视LGBT群体?” 闻骁点点头:“我尝试过跟他沟通。他说这样的风气‘不干净’。” 其实当时冯坤说的还不止是“不干不净”一个词。 闻如是蹙眉:“怎么大学辅导员还会有这样的观念?……行了,我知道了,你让夏珏进来。” “还有什么事?” “等会儿你出去,我和他单独聊几句,”闻如是笑了笑,“你对我不放心?” 闻骁没说话,走过去开门,夏珏还在外面等着。 这回轮到闻骁自己“偷听”。 确实像夏珏说的,房间的隔音不好,里面的说话声会传出来,但也没有那么清晰,需要很专注才能听明白。 依稀可以猜测,闻如是在问夏珏平时在校的情况,和同学的相处,以及冯坤的原话。 闻骁没有听很久,在餐桌边坐下。十多分钟以后,夏珏和闻如是一起出来了。 夏珏的状态有点懵。 “现在就出发,”闻如是则果断道,“先去一趟小夏的宿舍。” 她系上了夏珏送的丝巾,和西装很配,更显得优雅动人。 下楼时,夏珏还在出神,闻骁不由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怎么了?”闻骁问。 “……没、没怎么,”夏珏回过神,“就是觉得,你和姐姐真的挺像的。” 闻骁觉得奇怪,不知他这个结论从何而来。 三人打车到学校,闻如是和闻骁用“家属”的名义做了登记,跟随夏珏上宿舍楼。 环境和闻骁那边是一样的。还没过午休时间,夏珏宿舍有五个人在,其中两个闻骁认识:一个包鸣,一个楼山关。 楼山关在看书,听到响动抬起头,表情惊讶。 “夏珏?”他叫了一声。 其余几人本来都在专心致志地打游戏,闻言纷纷转头。有的一边转头还一边顺嘴飙粗话:“我——”后面的脏字在看见闻如是时,没能骂出来。 满屋脏乱,打扮精致的闻如是简直像从另一个世界降临的,有一种令人失神的惊艳感。 室内安静。 闻如是环顾一周,问:“听说你们给辅导员写了一封联名信,要求夏珏体检?” 众人一齐看向包鸣,包鸣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闻骁盯着他:“包鸣?就是你带头的?” 分卷阅读68 “……是又怎么样,”包鸣明显心虚,但还是站起来,提高音量,“你们想干嘛?” 闻如是微笑了一下。 “同学,不用这么紧张,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她语气柔和,“你和夏珏是不是有什么矛盾或者误会?” 包鸣嚷嚷:“他把我给打了!而且他是变态,有脏病!” “变态?”闻骁冷笑,“你翻别人衣柜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多变态?” 包鸣怒得捋起袖子:“你骂谁变态呢?你——” “我去,你别疯啊,这可是闻骁,”旁边立即有人拉住他,“不然你先用脑袋怼桌板试试?看哪个厚?” 包鸣听得脸都绿了,愣是没敢动。 闻骁忽然问:“那封信你们所有人都签了?”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楼山关举手:“我没签。” “怂包!”包鸣低骂一句。 楼山关看着文文弱弱的,戴副老土的眼镜,这时候倒没干受气,就说:“你那样……挺为难人的。” “怎么为难人了?”包鸣不同意,“万一他有梅毒艾滋呢?你不怕我怕,我可干净着呢!” “可我们谁也没有全身体检报告啊,”楼山关说,“大几万的,一般谁会做?而且你那怀疑一点根据也没有。” 包鸣可能也是没想到体检会花那么多钱,愣了一下,但还是说:“反正我就是觉得他不干净,怎么了?” 闻骁倏地上前一步。 包鸣扶住桌子,指着他道:“你想干嘛!” 夏珏握住闻骁的手。 这时闻如是笑了笑,说:“所以你的怀疑完全是基于夏珏的性向?可性向仅仅是一种偏好,每个人的选择未必相同,如果夏珏应该受到怀疑,你也是一样的——小弟弟。” 她虽然是在笑,语气却很冷,说到最后,接近嘲讽。 包鸣被她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可又无法反驳。 “……那个,也不用搞得这么难看吧,”另一个人起来打哈哈,“大不了我们再跟辅导员说一声,就让夏珏回来住嘛。” 其余人附议几声。 夏珏却突然垫了垫脚,把自己床位上的床单扯下来一半。上面东一坨西一块的,到处是记号笔的痕迹,各种下流字眼和色情涂鸦。 还有衣柜,他留下的衣服被弄得乱七八糟,里面到处是土和泥。 众人的脸色一时都很精彩,纷纷道:“这些都是包鸣干的……” 闻如是拿出手机,开始录像拍照。 包鸣明显开始慌了,一直在问:“你拍什么?拍什么?” 夏珏歪了歪头,说:“当然是取证了。我还录音了。” “我可什么都没说!”镜头转过去,包鸣连忙捂住脸,大喊。 闻骁冷冷瞥他一眼。 “好了,最后再麻烦一下这位同学,”闻如是拍完了,温声道,转向楼山关,“你叫什么名字?” 楼山关被她看得竟然有点脸红,说:“楼山关。” “能不能请你和我们吃个饭?”闻如是问。 楼山关迟疑起来。他邻桌拍他,耳语道:“去啊!记得帮我们说点好话。我操,真是被包鸣那傻逼坑惨了……” 楼山关重任在肩,只好从了。 四人走出宿舍楼。 楼山关心里清楚,自己肯定不只是被请出来吃饭的,因此他们一路往政教处去,他也没问什么,只是在和闻如是闲聊,有点紧张。 等到学校行政大楼。闻如是把楼山关带了进去,反而让闻骁和夏珏留在外面。 夏珏有点意外,问闻骁:“你真的不跟进去?” 闻骁说:“我在,反而影响她发挥。她以前每到一个学校,都是校辩队长。” “真厉害啊。”夏珏感慨。 闻骁看了看他,问:“床单和衣柜的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们一开始,楼山关就告诉我了。” 闻骁眯了一下眼睛。 夏珏不安,低头快速道:“这些都是小事,等我回宿舍了,自己就可以跟他们解决。” “你觉得什么才算大事?” “比如你要被开除了,”夏珏抬眼,偷偷看他,“这肯定是大事啊。” 闻骁抿着嘴没说话。 “你生气了?”夏珏试探着去握他的手,“……唔。” 被闻骁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手心。 两人大约等了一节小课的时间,闻如是带着楼山关出来了,对闻骁和夏珏说:“你们的处分应该都不会下,斗殴的事学校还在调查,主要责任肯定在对方。” 夏珏松了口气,笑道:“那太好啦,谢谢姐姐。”主要是为闻骁开心。 闻骁也微笑了一下。闻如是又数落他:“你这嘴,有小夏一半甜就好了。” 之后闻如是带三人一起去城里吃点心,逛街,买了六副耳机,让楼山关带回去分给除了包鸣以外的室友。 其实那帮人一个都不应该得便宜,但有一个道理,就是楼山关帮了他们这次,不能让楼山关以后在宿舍里难做人。 一直到傍晚,他们才从城里回去,等送楼山关到学校,天已经完全黑了。 本来要回三编桥社区,可闻如是说想在学校再走走。夏珏觉得她应该有话想和闻骁单独说,就自己去夜跑了。 闻骁陪闻如是在校园里慢走,闲聊,走到僻静处,四下无人。 闻如是毫无预兆地说:“我打算让你办退学,出国读本科。凭你的高考分数,只要再考出语言成绩,录取结果肯定不会差。” 闻骁脚下一顿,淡淡道:“你办不了吧。” “我这么说,当然是希望你同意,”闻如是也停下来,把一边的头发别到耳后,“这里真的不适合你,难道你还没感觉到?” 闻骁当然感觉到了,而且他认为,这个地方也不适合夏珏。 “我不会走的。”但他还是摇摇头,说道。 “是为了夏珏吗?”闻如是直截了当道,“你和夏珏到底是什么关系?” 风把她的声音吹得散开,将闻骁包围。 这也是闻骁一直在问自己的问题。 分卷阅读69 “你看,你自己也答不上来,”过了片刻,闻如是说道,“在你这个阶段,感到困惑和摇摆是很正常的事,但一个人的性向本来就是很不容易改变的——我这么说,你明不明白?” 闻骁有些茫然:“你说过你不排斥同性恋。” “是,”闻如是望着他,“我可以接受你是天生的同性恋者,可你不是。所以你不要为了一时的迷惑,去做冲动的决定。小夏那么好,你也不想伤害他,对不对?” “我没想——” “爸是反同者,你知道的,”闻如是严肃道,“你对小夏的心意里,有没有一点是因为你所谓的‘报复’、为了反抗爸?如果有哪怕一点点,就不行,否则姐姐会对你很失望。” 闻骁不禁想起夏珏说,闻如是和自己很相似。确实,他们的思路都撞在一起了。 “……我明白,”闻骁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会想清楚。但退学的事,我不同意。” 闻如是却说:“你怎么还不懂?哪怕你喜欢他,和你离开这里,这两者也并不矛盾。” 她还要往下说,忽然风里隐约传来一阵尖叫与呼救,在目不可及的远处。 闻骁心跳骤然急促,从中敏锐地听到了夏珏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姐姐真酷! 野狐40 闻骁赶到时,只见漆黑的灌木丛里,两个人影扭打在一起。手机光一照,上面那个是夏珏,发了狠,像头被激怒的小兽,红着眼把底下的人闷在泥里揍。 光线刺眼。夏珏动作一顿,底下那人挣扎着要起来,闻骁冲上去,两三下反扣住那人的手,把脸转过来一看,居然是庞石坚。 “怎么回事!”他喝道。 庞石坚双臂被扭着,疼得快晕过去了,说不出话。夏珏抿着嘴,给闻骁示意某处。 闻骁望过去,才发现还有个陶桃跌坐在一边,神情呆滞,满脸泪痕,把一件被撕破的衬衣抱在胸前,肩膀是光裸的,露出胸罩带。 思维两秒凝滞。而后闻骁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难以置信地盯着手下的庞石坚,一阵气血上涌,额头上暴起青筋。 之前他还担心,庞石坚是脸朝下的,夏珏那种打法可能把人打出什么事来。现在他自己也无法控制地加重了手里的力道,庞石坚不断发出惨叫与求饶,冷汗淋湿了整张脸。 “闻骁!”轮到夏珏劝他,抽出自己牛仔裤上的腰带,把庞石坚的两条腿并在一起捆住。 闻骁松手,庞石坚已经完全起不来了,脱力地瘫在地上,奄奄一息。 闻骁的情绪还难以平复,那种愤怒的程度超乎寻常。他们静了好一会儿,夏珏试着叫:“陶桃?” 陶桃木木然看他一眼,没有其他反应。 终于,闻如是也赶到了。她喘着气,惊愕着看着站在一起的闻骁和夏珏,以及地上死鱼一样的庞石坚,视线再一转,见到陶桃的样子,也明白了。 闻如是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陶桃身上,把小女孩抱进怀里,柔声安慰。 陶桃终于后知后觉地大哭起来。 “要报警吗?”稍过片刻,闻如是低声问她。 地上的庞石坚听到“报警”两个字,又开始挣扎,被夏珏一脚踩在背上。 陶桃擦了擦眼泪,咬牙道:“要。” “马上帮她报警,”闻如是对闻骁说,“还有你们学校保卫处的电话,也要打。” 闻骁却问:“能不能不通知学校?” “这怎么可能?”闻如是皱眉。 闻骁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还记不记得沈雨琼的事?” 闻如是一愣。 夏珏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先拨了110,很快转接到派出所,那边迅速准备出警。 “你刚刚说什么?”闻如是还在问,“沈雨琼?” 闻骁说:“沈雨琼是这里的学生,也是从这里保研到商大的。” “所以你……”闻如是一瞬想起什么,怔怔道,“你这个志愿也不是随便报的。” 闻骁没有否认。闻如是皱眉,若有所思。 夜色里,几人各怀心事。 虽说没有打给学校保卫处,但派出所出警,势必要惊动门卫,警察和学校保卫处还是一起到了,以及从睡梦中被喊起来的管理学院辅导员。 庞石坚被押上警车,其余人也要去接受问询。辅导员脸都白了,路上不断给孙主任打电话,可惜直到他们都做完笔录,折腾到半夜,也没能打通。 “怎么会出这种事?”等出了派出所,他还在反反复复地问这一句,“怎么就会出这种事?” 明明情况都已经清楚了:庞石坚在校内聚众斗殴,性质恶劣,学校决定予以开除,他一时火起,竟然把罪怪到陶桃头上,晚间尾随陶桃到无人处,意图不轨。 只是听说之前庞石坚接到的通知是警告处分,临到头却变成了开除。闻骁觉得,或许是那位孙主任下午在闻如是那儿受了气,一股脑发在了庞石坚身上。 庞石坚的行为是犯罪,孙主任的做法也够荒唐的。 陶桃的父母再三谢过闻骁和夏珏,把陶桃接回家。他们走后,夏珏低声说:“她挺勇敢的。” 闻骁看向他。 “我听说过一些她以前的事,”夏珏说,“我们班有人和陶桃是一所高中的,说陶桃是他们学校的校花,谈了个比她高一届的男朋友,分手以后被那人爆出很多……不良信息,就是照片之类的,传得很广,还有流言,也越传越难听,还经常有人骚扰她。” “这种事没有人报警?”闻如是问。 夏珏叹气道:“应该报警了,但很多东西一流传开,再要叫停就很难。” ……确实是这样,尤其这种桃色流言,一旦传出,给人带来的影响几乎是无止境的。 辅导员终于打通电话,留在派出所门口等孙主任。闻骁他们回了三编桥社区。 进屋后,当着夏珏的面,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闻如是忽然又对闻骁说:“明天跟我去办退学。” 夏珏在门口换鞋,听见了,没有说话,默默蹲在地上,把鞋柜里的鞋一双双摆好。 “我不会走的, 分卷阅读70 ”闻骁下意识朝夏珏那边望一眼,反驳,“只要我不同意,你就没法让我退。” 闻如是不客气道:“你觉得你能耗得起多少时间?现在退学出国,还来得及。” “我们能不能进去谈?”闻骁忍不住指了指主卧的房门。 闻如是走进去。关门前,闻骁与客厅里的夏珏对视一眼,夏珏的眼神让他心慌。 门锁上,他回头,脸色沉郁。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当着小夏的面那么说?”闻如是问。 闻骁被她抢了话,心情更烦闷。 “不管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你迟早是要走的,这件事他越早明白越好,”闻如是说,“难道你想一辈子留在这样的地方?我和小夏谈过,哪怕你想,他都不会想。” “……我知道。” “你们的人生频率完全不同步。他努力考上的大学,是你用来向爸泄愤的工具,这两件事根本就不对等。” ——不对等。 这个说法让闻骁心里极度不适,他说:“没什么不对等的。” 闻如是说:“恐怕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并不是想说你们两个人不对等。小夏很好,我还觉得他比你更成熟,就因为这样,你留下来没有任何意义。” “他不能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 “为什么不能?”闻如是反问,“你太高看自己了,没有遇到你之前他也一样在生活,他是凭自己走到今天的。你呢?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能为他做什么?违反校规校纪?被开除?开除之后呢?你就打算用一个高中学历在这里打工?小夏和我说了,他是准备考研的,到时候反而是你赶不上他!” 闻骁愣了一下,发现闻如是其实是支持他和夏珏在一起的,甚至比他为他们考虑的还要多。 “闻骁,我有时候觉得你真是越长大越不如以前。小时候你还会说,你想学软件、学机械、学建筑……你永远有想不完的事情要做,可后来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张张向我和爸交差的成绩单。我那时候以为你只是学习太忙,我不知道,你会在爸的阴影里这么久没法走出来。” 闻如是越说,眼睛越红,声音也不自主地哽咽。 “还有这个志愿……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她颤声问,“你知不知道,我也是和你一样的,妈妈走了,我也很难过,我也恨爸,这些都没法改变了。可我一直觉得,至少我们两个可以一起过得好,为什么现在你又要让我这么担心?” 闻骁站起来,抱住她。深切的自责从心底涌起,让他眼角泛酸。 “……我会走的,”他叹了口气,“我也不会让自己一直这样下去。但是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闻如是慢慢收住情绪,说:“我知道会有那么一天,但我怕你想得太晚。妈已经不在了,你不要再为爸爸的事买单,我们谁也不要再为他买单。” 安静,他们拥抱了一会儿,闻骁重新坐下。 “我只是不能在这时候突然走,”闻骁说,“我没有想过要一直留在这样让人不抱希望的地方。” “……沈雨琼的事,是真的?” 闻骁点点头。 以往都是传言,流言,但那天孙主任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而“被保研”的沈雨琼的死,正是压倒方琴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冥冥中的因果,一处溃烂连着一处脓包,留下刻骨的丑恶疤痕。 “但只要往上走,总会有不让你失望的地方。”闻如是说。 “或许吧,”闻骁没有给出很确定的答复,“你在这里休息,我去……睡沙发。” 时间很晚了,闻如是还要赶第二天下午的飞机回去工作。闻骁抱了一床薄毛毯,缩在沙发上侧卧,打算就这么过一晚。 他开门时夏珏不在客厅,应该是没有听见他和闻如是的对话,可能夏珏也没有心情面对他。 思绪太乱,闻骁很久都没能睡着,可能过了一个多小时,夏珏开门出来起夜,卫生间里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又安静。 闻骁想起来,和夏珏说几句话,但在他起来之前,身边先传来一点动静。闻骁睁眼,发现夏珏赤脚坐在沙发边的地砖上,仰头看他。 “大半夜的,不睡觉?”他问。 夏珏说:“你不是也一样。” 两个人对视片刻,忽然都无声地笑了笑。闻骁的笑还是那样,很轻微的。风吹起窗帘,月光淡淡描过他锐利的眉骨与鼻梁。 夏珏有点看得痴了,忍不住凑过去想亲一下他的鼻尖。 两人快要贴上时,闻骁倏尔抬了抬下巴,同时扣住夏珏的后脑勺,准确吻住他的嘴唇。 不像夏珏那样试探的浅吻,闻骁吻得十分凶猛,用力到夏珏的嘴唇在发麻,从口腔开始,全身都在被侵占,整个人充满缺氧的眩晕感。 夏珏确定自己是快乐的,可还是尝到了嘴里苦涩的味道。他感觉闻骁在推他,于是更主动地回吻,深入。 闻骁由着他继续吻了一会儿。两人分开,闻骁用大拇指的指腹给他揩了揩眼泪。 夏珏低下头,依恋地把侧脸贴在闻骁胸前。他问:“你明天去和姐姐办退学?” “嗯,但出国的事不一定,”闻骁应声,夏珏感受到他胸腔里嗡嗡的震动,“我不会突然走的。” “……真的?”夏珏轻声问。 闻骁把手放在他头顶,抚摸,感受那种柔顺的触感,说:“答应过你的,都是真的。” 野狐41 早上,夏珏在卧室醒来时,闻骁和闻如是已经出发去学校了。 昨晚的记忆断断续续,似乎是他一直不肯回房间,不断索吻,最后趴在闻骁身边睡着了,才乖乖被抱上床。 “我不会突然走的。” “答应过你的,都是真的。” …… 闻骁太温柔了。 夏珏想。就是接吻的时候,有点凶。 那种肌肤相贴、气息交融的亲密感,现在回想起来还两耳发热。夏珏有点不好意思地往被子里钻,又担心闻骁因为被他缠着,睡得太少,会不会头痛。 他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开始百度:三个诀窍帮你缓解 分卷阅读71 头痛,头疼按摩的一百种方法,睡眠不足的五十条危害…… 边查边截图,用备忘录做笔记。 中途一条微信消息进来,黄星泽问他知不知道钱飞杰跟李锐闹翻了,还没人敢说原因。 黄星泽和夏珏的关系有点奇怪。黄星泽这人好不算好,坏不坏透,比如偷拿了闻骁钱包里的现金,也没有栽赃给夏珏,反而跑到闻骁面前暗示,说钱包是自己和夏珏一起捡的。夏珏反感他,大多是出于他那些“小动作”,但他们彼此又有点“同类”之间的心照不宣,偶尔还是会聊几句、吃个饭,否则也不会一起捡到闻骁的钱包。 夏珏想起来,上次那个饭局黄星泽没在。他回复:钱飞杰自己作的,这事你别管。 黄星泽说:我怎么听说跟那个闻骁有关系。 夏珏皱了皱眉,问:你听谁说的?和他没关系。 黄星泽说:你说没就没啊,你懂什么,你和他熟吗? 夏珏一方面是怕事情传多了有人找闻骁麻烦,另一方面也是想怼一句黄星泽,快速打字:我说没就没,我当然懂,我和他在一起了。 发出去,他脸红得不行,还心虚。 其实他和闻骁的关系都还没挑明。 黄星泽那边惊得四分五裂,半晌没回音,最后发了三个字:骗谁呢。 夏珏就不回了,放下手机,准备起床,毕竟也没证据,证明不了什么。 刷牙时,他望着镜子,回想起当初自己看闻骁的身份证照片看呆了,被黄星泽狠狠嘲笑了一顿的事。 之后他坚持要把钱包还给闻骁,还被黄星泽说了一通风凉话,问他是不是想追闻骁,简直做梦。 可什么梦也不会有闻骁本人好。 ——真不想和闻骁分开啊。 如果那句话里没有“突然”两个字就好了,可这不现实,就连他自己也一直计划离开这里。 至于出国…… 出国到底是多远? 夏珏想得入神,连牙膏沫沾到衣服上都没发觉。 近十二点,闻骁拖着行李从学校回来,看见夏珏在房间里自习,衣服前面糊着干巴巴的牙膏印。 “怎么没去上课?”他叩了叩门框,问。 夏珏学得用功,过一会儿才抬起头,发现他回来了,一脸惊喜道:“你真的没走。” 闻骁问:“都说了,不信我?” “当然信了。姐姐呢?” “这里没有机场,她要坐高铁转,直接去火车站了,”闻骁低头看他在书上写写画画的痕迹,还有旁边整理的笔记、做题的草稿纸,“今天什么课?” 夏珏老老实实说:“上午没课,下午是微积分。” 闻骁拿起他的笔记本看了看,例题整理得还挺像模像样的,重点抓得很准,可能比在学校上课效果还好一点。 “这里……这里……解错了,”再就是草稿纸,他把上面明显的两处指给夏珏看,“不过方法没错,就是粗心。” 夏珏顿感丢脸,一面抢回草稿纸,一边解释:“还不是想你想的。” 说着,夏珏抓紧把两道题重新算了一遍。闻骁一边看他笔算,一边自己心算,夏珏停笔后,闻骁从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红笔,给他打了两个大大的对勾。 这两个对勾仿佛打在了夏珏心上。他往对勾中上方补了条弧线,再把草稿纸倒过来,铺在脸上。 一个丑丑的笑脸。 隔着薄薄的草稿纸,气息靠近,夏珏感觉自己额头一暖。 他怀疑地拿开草稿纸,闻骁淡然自若地低头看他。 夏珏笃定道:“你偷亲我了。” “饿了,”闻骁却只是说,“中午吃什么?” “……我去做饭。” 炒了两个菜,红烧豆腐,青椒肉丝。 吃完,又是闻骁洗碗。夏珏站在客厅中间做缓慢抬腿。 “不休息?”闻骁洗完,出来问。 夏珏不知哪来听来的说法:“等半小时,不然屁股上堆肉。” 他不提还好,一提,闻骁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他只穿一条内裤时的臀形,饱满挺翘。 闻骁走过去,蓦地用湿手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哎!”夏珏一声惊叫。 闻骁却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了,看着他的反应,眼睛里有笑意。 夏珏抹了一下屁股上的水渍是,涨红了脸道:“流氓。” 骂是这样骂,坐还是坐在“流氓”旁边,还主动靠过去让人占便宜。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夏珏埋在他肩头嘟囔,“碰都不让我碰一下,提防我像提防贼。” 闻骁忽地语气一沉:“那你呢?谁和陌生人第一次见面就脱得精光?” 夏珏脸红得要爆炸了,在他肩上咬一口:“我那是豁出去了!谁叫你那么帅,又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本来就要追你,想着让你负责算了。” “什么眼神,”闻骁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几个眼神把夏珏看到脸红的事,皱眉道,“你都是那么追人的?你就确定我会负责?” “就是特别特别……喜欢我的眼神。”夏珏本来想说“特别想睡我的眼神”,难为情,说不出口。他听出闻骁语气里的严肃,怕闻骁生气,又服软道:“我错啦。” 其实闻骁称不上生气,只是夏珏那种轻率的行为让他有些不安与后怕。 但夏珏马上说:“我没追过别人,我只追过你。我只喜欢你呀。” 闻骁心里一缓,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他的手心。 夏珏配合地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附在闻骁耳边问:“那你什么时候再叫我……那什么啊。” “哪什么?” “……”夏珏环上他的脖子,越来越往他怀里钻,蚊子哼哼般哼出三个字。 “不叫了,”闻骁说,“省得你踩我。” 夏珏说:“我保证不踩!” 闻骁还是沉默。 “……我知道了,”夏珏叹气,“你是不是又要教我写字?” ——婆,老婆的“婆”字,会写吧,女字旁。 闻骁说:“嗯。” 夏珏有点失望,慢慢从怀里离开,闻骁也不拦 分卷阅读72 他。 夏珏的心情一落千丈,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别教了,”他愤愤道,“我知道,不就女字旁吗。谁规定女字旁就得是女的了,那为什么没有男字旁?” 越说越气,气到要把自己团成气球。 闻骁瞥他一眼:“真的不要教?” 夏珏不想理他,又舍不得,纠结一阵,很怂地说:“……反正我会。”然后把那句“老婆的婆”复述一遍。 “怎么不能是皮字旁?”闻骁问。 夏珏一愣,想到什么,心脏狂跳起来,朝他望去。 闻骁往脑后垫了一条胳膊,姿势有点懒洋洋的,T恤的领口被夏珏刚刚扯得塌下来,微露出锁骨。因为仰起头的关系,喉结格外凸出,再往上是下巴锋利的线条,薄唇,高挺的鼻梁。 在相同的年纪里,夏珏那种少年人的柔韧漂亮令人惊叹,闻骁的魅力却会直接让人脸红。 夏珏就脸红了。他开始讨厌天气转凉的秋天,怀念闻骁会在家里光着上身洗衣服的时候。 “能,”他小声说,“当然能了。那我特皮,你考虑考虑?” 闻骁侧头看他,神情淡淡的,没有回答。 夏珏感觉闻骁心里还装着一丝犹豫,但又不明白是为什么,这让他有点苦恼,也有有点不安。 他正忧虑,闻骁看了他一会儿,倏尔伸手进裤兜,摸出一只灰色的小绒布袋,绒布袋里又是一只透明小塑封袋。 里面的东西也是小小的,有光芒在微微闪动,像是一件饰品,夏珏忍不住凑过去,才看清。 ——那是一只耳钉。 矫健的奔马,野性、漂亮,是他从未见过的设计,独一无二,让人一眼看见就挪不开眼睛。 夏珏看得怔住,不由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消肿之后,他又随随便便插上了塑料管。 “不行!要戴匹小飞马。” “之前那是没想好。现在想好了,要小飞马。” …… 生病时不小心透露出的秘密心事,他自己都因为最近的一系列风波,没有精力付诸行动,闻骁却这么突然地帮他实现了。 夏珏攥着手指,眼角微红。 闻骁问他:“不喜欢?” 夏珏连忙接过来。 “戴上试试吧,”闻骁说,“在陶桃家的工作室定的。” 夏珏忍不住问:“什么时候的事?” “周一。” 周一?夏珏回忆,那天闻骁上午明明满课,傍晚时他说冯坤突然找自己,闻骁也马上就赶到了。 闻骁怎么好像超人一样,可以办到这么多事? 夏珏跑去洗手间,对着镜子把耳钉戴上,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镜子里,精致的银色奔马折射出亮光,骄傲地高悬在他耳垂上,就好像在空中踏云飞翔。 真好看。 ——他的小飞马。 夏珏走出去,闻骁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他从背后俯身吻了一下闻骁的额头。 两人相触的瞬间,夏珏就心安了。 不管闻骁心里还有什么犹豫,他都会等下去。 闻骁睁开眼。 “谢谢呀,”夏珏轻声说,“陶桃现在怎么样了?” 闻骁说:“她也在办退学,早上刚好遇到。” 退学似乎是陶桃自己的主张,陶进银夫妇也没反对。在教务处碰见,陶进银再次谢过闻骁,让闻骁顺道去他家里取打好的银饰。 “希望她能好好的。”夏珏感慨。 “嗯,”闻骁应声,“过来坐。” 夏珏发现他声音有些沙哑,担心道:“不然你还是去休息吧,昨晚都没怎么睡。” 闻骁也确实在犯困,两人默契地进房间,躺在同一张床上。 时间变得很慢,又变得很软。空气像一杯橘子汽水,有甜味,又微微泛酸。 “如果……”夏珏梦呓般地喃喃了半句话。 明明连意思都没表达清楚,闻骁却接道:“会有办法的。”把他抱得紧了一点。 野狐42 “办法”的契机来得比闻骁想象中更快。 两天之后,学校发生了两桩大事。 一是陶桃在贴吧、校论坛、微博等等平台发布了长篇声明,怒斥庞石坚对她性侵未遂,而政教处孙主任为压下风波、避免学校声誉受损,提出以奖学金与保研资格作为交换,让她配合撤销立案,她严词拒绝后申请退学,学校故意拖延程序,目前还扣押着她的学籍。这件事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各路记者几乎把校门堵死。 二是校内兴起了一波“退学风潮”,也就是在陶桃的事被曝光之后,各个学院、各个系、各个班,都不断有人在提交退学申请,女生居多,男生也有,理由各式各样,复读或者求职的就不说了,居然还有一些人拉横幅,宣传反学小组织,宣传单上印着一张照片,是闻骁离校的背影,上书:闻绝学海,骁傲江湖! …… 傍晚,闻骁接到夏珏的电话,说学校为拦截各路媒体,直接把大门封死了,既不让校外人员通行,也不允许学生外出。 换而言之,闻骁今晚要一个人在家过夜。 “包鸣已经换宿舍了,还受了处分,”两人在电话里闲聊,夏珏说道,“学校后勤处给我发了新床单,其他室友向我道歉了,帮我清理了衣柜,现在相处还不错。他们很喜欢姐姐送的耳机,让我帮忙说声谢谢……” 他一口气说了好多,不肯停下来,仿佛停下来的哪怕一秒钟沉默,都是对他们相处倒计时的浪费。 他也是真的很可惜,在这样宝贵的、最后能相处的时间里,他要错失一个本来两人可以共度的夜晚。 “好了,”最后是闻骁打断他,“都聊多久了?回去做题。” “……不做了。”夏珏嘟囔了一句,有点赌气。 闻骁道:“闹什么脾气,不是说晚上要和楼山关一起去上自习?” “我正好要讲这事呢,”夏珏说,“就是刚才,楼山关偷偷给我发消息,他爸妈计划安排他转学。” “转学?”闻骁稍怔。 他原本还觉得,所谓的退学风潮应该只是传 分卷阅读73 传而已。陶桃的案件固然影响大,而且性质恶劣,但退学本身也不是一件能轻易开玩笑的事情。 “嗯,他的情况比较特殊,”夏珏解释道,“好像是老家那边有政策,报了省外学校的,一年以内有一次往省内转学的机会,虽然只能高往低转。” 闻骁想了想:“再往低转,其实意义不大。” “但学校出了这种事,他确实挺失望的。而且他家里又说能托关系,把他塞进他们那儿一所重点大学分院,录取分特高,都快赶上二本了,师资也特别棒……不过他觉得那样不光彩,还在犹豫。”夏珏说道。 闻骁听他说完,没作评价。 夏珏自顾自又道:“陶桃的事上热搜以后,学校里都闹疯了,一下午,教务处的信箱里塞了起码有五六十封退学申请书。凯哥还特地来劝我,让我好好的,别受那些影响,可我——” 他忽地打住。 “哎。”闻骁听见他叹了口气。 “怎么了?”闻骁问。 夏珏顿了顿,转话题道:“……没,就是想你。” 听筒里传来闻骁短促的气声,像是笑了一下。 “你笑我?”夏珏很委屈了,“不能想吗?你都要出国了。” “还不一定。” “那如果出去,你最可能去哪儿?” “美国吧。”闻骁说,闻如是的母校就在美国。 ——美国。 夏珏努力在脑海里搜刮关于这两个字的印象,只有电影、历史书、电视或者网络新闻。大海与船只,都市与人群,星条旗,自由女神像。 这对他来说,就好像是个传说里的地方。传说是美的,但距离可一点都不美。 夏珏不作声了,忍不住蹲下来,拔地上的草。他觉得自己和闻骁的对话很珍贵,每次都不想被其他人听见,所以每次都会躲到僻静处,这次选的是一处无人的草坡边。 闻骁却毫无情调地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反而又催他去学习。 夏珏有点失落,但也只好起身,很丧地答应回宿舍了。他完全不想去上自习,只想把自己闷进被窝里,尽可能地消耗一点不开心。 他比以往更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和闻骁之间的距离。 闻骁又是怎么看待这一点的?夏珏想。今晚闻骁一个人在家,他会做些什么? 事实上,闻骁并没有打算一个人待在家。 闻骁在准备出门。 他没带什么东西,只有手机钥匙钱包,路上买了半斤炒栗子,坐公交去学校。 半小时以后,公交到站,闻骁没就近朝戒备森严的学校大门走,而是绕了一段路,来到西面的围墙外。 天已经黑了,白日那些媒体记者少了大半,而且西面是最荒僻的一面,靠近宿舍区,附近都是树和灌木,被风吹动,只见鬼影,没有人影。 闻骁四下看看,找能垫脚的东西,找了半天,一无所获。 但这不等于全无办法。闻骁抬头,比较墙高和自己脚下的路长,一边目测,一边退后,退后,退后,再退后……然而猛地加速、发力,几乎是弹射出去,一脚踩上竖直的围墙中段! 他整个人和墙面接近垂直,但因为双手及时攀附住墙头,没有往下掉,反而借着一股冲力,一撑一跳,身体一闪,眨眼间从墙头翻了过去。 弹跳力惊人,反应速度也惊人,滚了两圈轻巧落在草地上,人一点没事,栗子也一颗没洒。 外部墙面也因为是水泥的,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闻骁拍掉衣服裤子上的草屑与干泥,神色如常,淡然地朝夏珏所在的男生宿舍南六幢走去。 以前初高中,付宁宇和陈新岳都因为翻墙去网吧被老师抓过,因为是实验班的,成绩好,学校没太追究。而闻骁只是规规矩矩的,没去,否则他这种身手,哪怕一周去个十次八次的,估计也没人能发现。 闻骁走到南六宿舍楼底下,给夏珏发了条微信消息:下楼。 夏珏很奇怪,回了几个问号。 闻骁说:给你点了份外卖。 夏珏更加疑惑,问:是什么? 来来去去有些学生,闻骁没再回复夏珏的消息,只是退到一边等,把黑色卫衣的帽子戴上,站在阴影处,很低调。 不一会儿,夏珏出来,套了件大T恤、休闲裤,应该是洗过澡了,散着柔顺的头发。他先是东张西望,茫然,而后一个转身,觉得一棵树下,某个黑漆漆的轮廓非常眼熟。 夏珏心跳加速,快步跑过去。 闻骁抬起头。 夏珏呆住了,他一瞬间有点结巴:“你、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进来的?” 闻骁微微笑了笑,笑得夏珏头晕,都来不及思考,身体先动起来,一下子跳进闻骁怀里。 闻骁稳稳接住他,摸了一下他柔软光滑的头发。从背后看他们就像一对小情侣,有人吹了声口哨。 闻骁把夏珏放下来,递上板栗:“外卖。” 夏珏却说:“不是。” 闻骁一怔。 “你才是外卖吧,”夏珏弯起眼睛,眼神一动,“看我今天不吃了你!” 他一招饿虎扑食,闻骁闪避,狠弹他额头。 夏珏浑身是戏,立即像模像样地惨叫,做了个后仰中弹的姿势。他的腰很软,可以往后弯到一个危险的角度,而不栽倒。 “闹够没有?”闻骁扬了扬眉毛。 夏珏直起身,笑道:“和你闹不够的呀。” 两人一起走了段路,找到校园角落里没人的地方,坐在草地上,一边剥板栗,一边吹风。 “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来,”夏珏说,“你怎么突然就来了?” 闻骁把一块板栗仁喂进他嘴里,壳丢回塑料袋:“在家打喷嚏。” 夏珏还没觉出味来,胡乱嚼几口吞下去,担心道:“你感冒了?” 闻骁给了他一个淡淡的眼神。 夏珏呆了呆,总算明白过来,闻骁的意思是说,他之所以来,是因为自己说了想他。 ——板栗真甜。 夏珏脸上发热。 秋夜的晚风,柔软,吹出簌簌的草声,在说些有心人才懂的情话。 分卷阅读74 “闻骁。”夏珏忽然叫了一声。 闻骁看他一眼,表示自己在听。 “……楼山关决定好了,他要走,”夏珏说道,“去哪里还没定,但他说他这周就会走。不像教务处那些申请书,连家长签字都没有,不一定作数,他是真的很快就要离开了。” 夏珏语气有些感伤,毕竟楼山关算是学校里少数和他走得近的人。 闻骁“嗯”一声,感觉他还没说完。 果然夏珏接着问:“那你呢?” 闻骁没有马上回答,因为自己心里也没有一个确定的日期。 夏珏也是这么猜想的,毕竟他知道,闻骁并没有什么事需要在这里完成,似乎只是在为对他的承诺留下来,为此无意义地消耗着时间。 对闻骁的不舍,与愧疚,杂糅在一起,令夏珏更加难过。 ——他是不是拖闻骁的后腿了? “不然你也……早点走吧,”夏珏咬咬牙,说道,“我看姐姐挺着急的。” 刚说完,他就觉得眼睛酸胀得厉害,不得不伸手去揉。 闻骁“啪”一声,捏爆一颗板栗,果仁都碎得飞了出去。 “你赶我?”闻骁把碎掉的壳扔进塑料袋,淡淡问。 “当然不是!”夏珏立即反驳。 闻骁说:“那就明天。” …… 一时,风声寂静。 “——你说真的?”夏珏有点傻傻地问。 闻骁反问:“你希望呢?” 夏珏什么也不敢说了,说谎、说真话,都是错。他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一个无解的迷局。 “别想着为我考虑什么,”闻骁看破了他的心思,“我们都没到那个能给别人考虑的年纪,你过好你的,自己开心就行了。” 这番话的道理很怪,还有点冷漠,但闻骁就是要说出来。他觉得关系越近以后,夏珏对自己的喜欢反而越小心了,他希望夏珏还是那个胆大勇敢、想要什么都敢说的夏珏。 然而夏珏茫然道:“可是我喜欢你,就没法自己一个人开心啊。” 闻骁怔了怔。 静默一会儿,夏珏依恋地靠过来,他把夏珏搂进怀里。 柔和的清香,过后又有一种清冽的后调。 “你喷香水了?”闻骁问。这种层次感,不可能是普通的洗浴用品。 “没呀,”夏珏自己拉开衣领闻了闻,“噢,香水瓶在衣柜里,可能沾上衣服了。这个味道是以前和黄星泽一起买的,放着都忘了用。” “……你和黄星泽一起买东西?” 夏珏还没发现闻骁语气里的异样,就道:“是啊,他人也不全坏,我们还是有点来往的。” 闻骁搂着夏珏的手蓦地向下,掐了一下他的屁股。 “哎!”夏珏顿时惊叫一声。 闻骁强硬地压着他的肩,不让他动。 夏珏挣扎一会儿,明白了,笑起来:“都说是以前了,你还吃醋啊,柠檬精。” 闻骁瞥他一眼,评价道:“狐狸精。” 夏珏被这个评价弄得脸红起来,决心反击。他看看周围,确定没有人,大着胆子用嘴唇把闻骁口中的名号坐实了。 软软的,试探的触碰,情意转浓,湿润与深入。 这次闻骁只有开头惩罚性地咬了他一下,之后出奇得温柔。 夏珏从中读出了一份额外的珍惜。他能感觉到,闻骁对他们终将到来的分别也十分不舍。 野狐43 作者有话要说: 2019.4.15:上一章改动巨大,大家记得回看哦~ 20190417时间线bug修正 吻了一会儿,安静。 “……我不想你明天走。”两唇分离,夏珏终于还是没忍住,说了真话。 闻骁很快说:“我知道。”意思是答应了。 这种说之即应,既让夏珏感到甜蜜,又使他觉得惆怅。他躺下来,头枕在闻骁大腿上,背对闻骁侧卧,想一些心事。 “困了?”闻骁问。 夏珏怕他催自己回宿舍,连忙抱着他的腿否认。 手机在旁边亮起来,连续几条微信消息。 夏珏看了看,发现是楼山关发给他的一张微博截图:学校官微终于对陶桃的声明予以回应,却极力歪曲事实,倒打一耙,声称陶桃一直与校外人员“交往过密”,且个人“作风不端”,学校坚决反对给予其奖学金;至于扣押其档案,是为做处分决议,警告其在校内“有伤风化”的不当行为,而陶桃所说的案件,真实性有待考证。 一字一句,都在往陶桃身上泼脏水。 楼山关是听夏珏说过事情全程的,也相信夏珏,他说自己已经开始打包行李了,表示这样的学校一秒都不想多待下去。 夏珏也一阵气愤,打开微博,找到学校官微给闻骁看。 闻骁越看越是皱眉。他对学校会发这样的微博内容没有很意外,主要在翻看底下的评论。 评论总趋势还是有利于陶桃的,说陶桃不可能为了一点奖学金不顾自己的名声。但也有极度恶意的揣测,还有人在发贴吧里广为流传的陶桃的“黑料”。 不知道之后会怎么样。 闻骁闭了一下眼,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他并不很看好陶桃用舆论去解决这件事,但对陶桃来说,这又确实是最方便的工具。 但传言,舆论……这些东西是可以杀人的。 夏珏又转发了一遍陶桃的声明微博,写了很长的话,力挺陶桃。只不过他一个粉丝两位数、还基本是垃圾粉的小用户,能做的也有限。 “这破学校,”夏珏愤愤道,“如果派出所能出来说话就好了,当时笔录做的清清楚楚,庞石坚都承认了!” 闻骁想的却是:学校敢发这种颠倒黑白的回应,可能是背地里有了些动作。 “破学校!”夏珏放下手机,又骂了一句。 闻骁捏了捏他的后颈:“现在知道骂了?当初自己吃亏的时候怂得跟鹌鹑一样。” “……我又不是怂。”夏鹌鹑闷声道,啄了一下闻骁的大腿。 他咬得有点重,闻骁扯了扯他没戴耳钉的那只耳朵。 夏珏坐起来,问:“你 分卷阅读75 和陶桃有联系吗?她现在怎么样了?” 闻骁摇摇头。他那天去取耳钉的时候,陶桃一直躲在房间里没出来,而他作为半个目击者,也不适合主动联系陶桃问情况,以免陶桃再回忆起受到过的伤害。 夏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帮她——当时揍庞石坚真是揍轻了!” 他伸手,对空气打了通乱拳。 打了好一会儿,累了,而且没意义,他停手,整个人蓦地向后仰躺。 闻骁眼疾手快,用手掌垫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不客气地批评:“本来就不聪明,还想被石头戳个洞?” 夏珏很喜欢和闻骁接触,体温相遇的感觉,一碰到就忍不住凑上去。他顺着闻骁的手掌、手腕、手臂,往上滚,又滚进闻骁怀里。 温存片刻。 “……楼山关说的一点没错,”夏珏忽地感慨道,“这地方真是让人一秒都不想多待。” 闻骁心中一动,突然捉到了一点夏珏某个想法的苗头,同时自己心里也冒出一个模糊的想法。 他问:“你是不是……” 夏珏说:“我隔壁班……” 闻骁道:“你先说。” 夏珏从他怀里出来,神情纠结道:“那我就先说了。这件事我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商量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闻骁看着他道:“说吧。” “其实因为陶桃的事,真正退学的人不多,但也不少。除了楼山关,我隔壁班就有个女生,批复都下了,”夏珏低头抠草皮,“还有隔壁隔壁班,也有个男生准备去……复读。他是本地人,退回来的学费刚好能交上一所复读学校。” “嗯。” “然后……以前没怎么注意,今天我看贴吧里好多帖子,学校不是没有复读上二本的先例,还有考上一本的,不过也就两个,我——” 夏珏顿住。 闻骁替他说完:“你想退学重考。” 夏珏没有否认,继续抠草皮。 闻骁看他指甲里都快进泥了,打了一下他的手背。 “……我是不是有点冲动?”夏珏乖乖收回手,抬头,一脸局促,“也确实,我今年已经算发挥得不错了,而且现在是九月末,距离明年只有八个多月的时间。” 闻骁想了想,一瞬间很多零碎的念头从他脑海里滑过,排列组合,乱糟糟的,最后居然巧妙地形成了一条思路。 他淡淡道:“是有点。” “……噢。”夏珏蔫了,低头驼背,但咬了咬嘴唇,其实不太服气。 闻骁又问:“我这样说,你就放弃了?” 夏珏愣了愣,抬头看他,眼睛微微睁大。 “抛开效率谈时间没有意义,”闻骁语气平常,“八个月足够了,但你要想好。” 夏珏渐渐直起腰板:“你觉得我可以?” 闻骁望了他一会儿,没说是不是,却倏尔站起来道:“回去拿件外套,我等你。” 夏珏正等着答案呢,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还坐着,一脸茫然。 “带你出去,”闻骁低头,问他,“想不想?” 夏珏飞快起身说:“想。”也不问是去哪,反正只要是闻骁要带他去的地方,他一定、肯定、绝对想去。 “那就回去拿外套,”闻骁说,“听话。” 夏珏第一次听闻骁用这样类似哄人的语气说话,抵挡不住,去了,还有点脸红。 闻骁在草地上等他。这时是晚上七点四十多,闻骁给闻如是打了个电话。 最近闻骁和闻如是通话很频繁,都是闻如是主动拨来的,一方面是谈心,另一方面也催他考虑出国留学的事,毕竟他退学以后,在这里消耗的每一天都是挥霍时间。 然而这次是他主动联系闻如是。 “闻骁?”闻如是接起电话,很意外,“你找我?正好呢,我已经联系过好几所学校,你的成绩他们完全是认可的,而且考语言对你来说也不是难事……” 闻骁说:“我没有要出国的打算。” “……你还是没想通?”闻如是沉默了一下,有点失落,但还是耐心地劝他,“但不管怎么样,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你不能一直耗下去,因为你越是什么也不做,越是找不到自己想做什么。放空是一个无止境的下落过程。” 闻骁深吸一口气。学校建在野山郊,很荒僻,但空气好,风特别新鲜。 就好像他刚刚做好的决定一样。 他说:“我没有放空。” “什么意思?” “……我打算在国内复读。”闻骁闭上眼,感受那种被风围绕的轻快感。 “复读?”闻如是有点意外,但没有反对,“也不是不行。但这样更耽误时间,而且复读生不一定有参加自主招生的机会。” 闻骁说:“那些都无所谓。” “也是,你也不依靠加分。”闻如是的气息明显变得缓和,为闻骁终于迈出的一步。 但她随后又想到什么,问:“你做这个决定,和小夏有没有关系?” “最近学校风波太大,有很多人在申请退学,”闻骁没完全否认,“他也有复读的打算,算是给了我一些启发。” “如果是因为他,我必须提醒你一句,”闻如是立即说道,“你们学籍不一样,考卷不同,就算一起复读,你们也得分开,而且以可能的复读结果来说,你们的未来一样没有定数,这和你选择出国的结果其实没有太大差别。” 她还是希望闻骁能选择更好的。 但闻骁说:“我不想选择留学,不是因为他的缘故。” “那总不能是你担心自己不适应国外的本科教育。”闻如是失笑。 “肯定也不是,”闻骁也笑了笑,眼神平和而清晰,“只是这时候出国对我来说不是个好选择。就像你说的,往前走总能找到不让自己失望的地方,但前提是自己抱有希望,否则越是往前,越容易迷路。我现在就像张白纸,空空荡荡的,没有承载力,再被放到一个更广的世界里,只会更加混乱,还不如用复读的这段时间做个缓冲,考虑一些事情。” 闻如是那边安静了许久。 “……你这样说,我可以接受,”最后她说,“复读的事我会尽 分卷阅读76 快帮你安排,回本校应该没问题。” 闻骁本校的重点率在百分之九十五左右,实验班是百分之百。 不过闻骁并没立刻应声。 “对了,陶桃的事我在网上看见了,她现在怎么样?”闻如是只当他是默认了,换了话题。 闻骁说:“还不清楚,恐怕不好。” “这件事你多关注,最好还是通过正规的法律渠道解决,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闻如是说,“毕竟网络舆论……” “我明白。” 闻如是和他一样,知道舆论就像一把刀,这把刀在谁手上都一样锋利,一样容易见血。至于血是谁的,罪恶者还是无辜者,不到最后,没人会知道。 他们都不希望陶桃会成为另一个沈雨琼。 挂断电话,又过了片刻,夏珏披着一件尼龙夹克回来了,另外还给闻骁也带了一件外套,oversize的版型,闻骁大概能穿上。 这时候夏珏才想起来问:“我们去哪?”神色兴奋,眼神亮亮的。 闻骁没有解释,直接把他带到西墙。 夏珏意识到这是要翻墙到校外去了,和闻骁先前一样,左右看看,找东西垫脚,然后没找到。 闻骁伏下身,说:“你踩着我上去。” 夏珏迟疑,下意识追问:“那你怎么办?” “我会飞,”闻骁似笑非笑道,“你信不信?” 夏珏当然不信,但在闻骁的再三催促下,他不得不踩上闻骁的背,撑着墙头翻过去。 过后他就一脸忧虑,仰着头望着墙上,生怕闻骁过不来。 蓦地墙面发出“咚”一声。 夏珏吓了一跳,轻声喊道:“闻骁?”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映着月光,凌空飞跃墙头。 夏珏心里“啊”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五个字。 ——小飞马!活的! 野狐44 直到闻骁落地,夏珏还在为刚刚那一瞬间惊艳,久久不能回神。 也难怪,毕竟自从住进三编桥社区,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闻骁仿佛被厚重的岩石严密包裹,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冷硬的,还时不时流露出暗调的孤僻与压抑,不太像个还未满十八岁的高中毕业生,也少见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飞扬恣肆。 而这一下当空飞跃,却是烈烈的年少,如酒的青春,沉寂的夜空刹那火花飞舞。 夏珏感到目眩神迷,不自觉地摸了摸右耳的耳钉,捻下一绺月色,藏进掌心里,烫的,烫到他微微发汗。 闻骁拍掉自己身上的灰,又替他摘掉一枚头发上的草叶,轻轻捏了一下他的鼻尖:“发什么呆?走了。” 两人到马路对面,一辆公交正开到。这是辆老式的短途小公交,窗前摆了一块塑料号码牌,没有LED屏显数字。 夜幕下,夏珏连是几路都没看清,就跟在闻骁后面上了车。车上的路线图太旧了,很模糊,窗外的景色也因为天黑而变得陌生,难以判断。 “你不会是要卖了我吧?”车辆缓缓启动,夏珏小声开玩笑。 “嗯,”闻骁还真应道,“身份证带没带?要验货的。” 夏珏说:“……没带。” 闻骁本来正望向窗外,听见了,回头瞥他一眼。 夏珏顿时心虚了,打算说实话,闻骁却先开口道:“蒙我?你的习惯就是出门一定带手机钱包,身份证一定在钱包夹层里——你当我不知道?” 说得一点没错。 夏珏心里陡然涌起一股欣喜与不好意思来,语气软软的:“你怎么知道啊。” 闻骁又不说话了。 他自己明白原因:因为他是效率型记忆脑,不关注的一概不记,关注的就连最细枝末节的都会记得。他现在连夏珏有几条内裤、几双袜子、各有哪几种颜色、会怎么轮着穿……都能说出来。 比如昨晚夏珏在家,洗过澡以后穿了浅灰色,三条横纹的都在外面晾着,学校里应该还剩一条白的、一条深灰的。夏珏喜欢把浅色留到和他相处的时候穿,今晚两人本来是见不着面的,所以夏珏目前穿的就是深灰色竹纤维的那条。 ——竹纤维材质透气,但相对脆弱,用力容易破损。 闻骁脑海中莫名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夏珏还不知道身边这人已经肖想到自己内裤上了,只觉得闻骁的心情不错,也为闻骁高兴。 夜间车少,坐车的人也少,公交的速度比白天快很多。途中一站又一站,闻骁都没有要下车的趋势,直到终点站,才拍醒靠在他肩头、半眯着眼睛的夏珏。 车门大开,一下去,兜头的一阵凉风,吹得人浑身清爽。闻骁觉得舒适,睡过半觉的夏珏却缩了缩肩膀。 “冷?”闻骁问,“把外套穿好。” 夏珏听话地拉上一半拉链,闻骁觉得不够,直接给他拉到头。 ……太土了吧。夏珏忍不住腹谤,自己低头又拉下来一点,勉强到三分之二处。 “就这么爱露?”闻骁看见了,说。 夏珏耳朵烧起来了,低低抗议道:“什么爱露……!”但他随后又意识到,四周声音嘈杂,到处是人,各种公交、出租,鸣笛声,引擎声。 ——他这是在哪? 夏珏茫然地转头,抬头,感觉是座客运中心,有点眼熟。 “过来。”闻骁牵了他一只手,领他经过公交区,往里面的一条通道走。 夏珏被牵得浑身轻飘飘的,看见地上贴着箭头状的地标:售票处500米,乘车请上楼。 “身份证。”而后就听见闻骁说道。 还真要身份证? 夏珏惊疑归惊疑,还是马上把钱包给闻骁了。他对闻骁的顺从几乎变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我们——”递出去了,他才想起要问。 闻骁说:“买票,去上海。” …… ……? 夏珏骤然僵硬,愣得像块石头,脚下也变得不灵光,两腿起了内讧,整个人向前扑倒,被闻骁拽住,抱了个满怀。 路人奇怪地看他,不太明白这么平的路他是怎么绊到的。 “……这里是火 分卷阅读77 车站?”夏珏恍惚道,总算明白为什么方才会觉得周围的环境眼熟。 上次来是在白天,而且提前知道目的地。这回是晚上,又身在其中,他是真的才发觉,这里居然就是火车站,那个他曾经向往又惧怕、一直渴望又总是回避的地方。 “害怕?”闻骁一点也不顾其他人的眼光,抱着他问。 夏珏心脏“咚咚”地跳,说:“也不是怕,就是……像在做梦。” 确实像在做梦,似乎前一秒还在谈论复读的事,继而没有一丝准备,没有任何预兆,闻骁突然就把他带到了火车站,还说要带他去上海。 ——此时此刻,他在火车站。 这个迟来的认知让夏珏生理性地产生了一种焦躁不安,以及轻微的窒息感,但没有严重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因为闻骁也在。 来来往往的人潮,似有若无的、极飘渺的列车轰鸣声,像要将他吞噬,但他又被闻骁牢牢抱在怀里。 “……你说真的?”夏珏深吸一口气,问道,“去上海?现在?今晚?” “是,”闻骁平静道,气息在胸腔中震动,紧贴着他,“你敢不敢?” 夏珏感觉自己心也在随之震颤,又放松,他轻而坚定地“嗯”了一声,点点头。 闻骁带他到售票处。刚好赶在十一高峰之前,到上海的列车又多,他们顺利买到了两张一小时以后发车的联座票,因为没有行李,过安检也非常快。 入夜的火车站,人流量比白天少,空出了几个座位,但都不相邻。闻骁让夏珏在某一排最边上的一个位置坐下,自己站在他身边。 夏珏已经缓过来了,只是有些脱力,眼神发懵。他还有点不相信,以前无数次的难以尝试,今天和闻骁一起,竟然一口气就实现了。 ——他即将离开这里。 哪怕只是一次短暂的旅行。 “要不要喝水?”闻骁在旁边问。 夏珏吞了口唾沫。 不等他回答,闻骁已经去洗手间门口的热水器里取水,车站提供了底端是尖角的简易一次性纸杯。 “那是你哥?”闻骁离开后,座位边的一个女生问夏珏,“跟你真亲,就等车这一会儿都要守着你呢。” 夏珏含糊道:“……是我弟。” “啊?”女孩惊了,“不像吧,你们差多少?” 夏珏说:“他比我小七八个月。” 说着,闻骁回来了,把水递给他。夏珏一点一点喝,浑身热起来,燥热,后知后觉地开始难为情。 闻骁就在跟前,但旁边人这么多,有些话他也不好直接说,于是拿出手机打字:我是不是很丢脸? 发完,他对闻骁暗示道:“你手机响了。” “没有啊,”邻座的女孩插嘴道,“哪有手机在响,你听错了吧。” 夏珏尴尬地冲她笑笑,眼巴巴地望向闻骁。 闻骁瞥他一眼,拿出手机。很快,夏珏收到回复,一个问号。 闻x:? 夏珏解释:我居然会怕火车站…… 他感觉自己这确实算是个怪癖。十八岁了,才第二次来火车站,第一次坐火车,说出去有谁会信? 然而闻骁没有回他,反倒把手机放进裤兜里,走到他侧面,以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在他头上弹了一下。 “又乱想什么。”闻骁胳膊支在座椅背上,靠近他低声道。 夏珏仰起脸看他。他们一对视,就好像一个独立的小世界忽然张开,把其余不相干的人通通挡在了外面。 和夏珏搭话的女孩一阵诡异的被隔离感,自觉没趣,闷头玩手机了。 在两人的闲谈和小动作里,时间过得飞快。 而且开车前十五分钟检票,他们确实也不用等待太久。 广播响起,闻骁带夏珏检票,到月台。夏珏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粗粝、一眼望不到头的铁轨,近距离听见列车经过时尖锐的呼啸声。 车还没到,月台上风很大,闻骁把夏珏给他准备的那件外套也压到了夏珏肩上。 其实九月末,气温本身并不很低,夜里十五六度,而且夏珏穿的尼龙外套布料严实,很能挡风,轻易不会冷。从公交车上下来那会儿,他是因为睡着过,才会不自觉地哆嗦。 因此再被披上一件衣服以后,夏珏背上渐渐闷出了一层薄汗。但他像个刚得到新玩具的小男孩,沉浸在对新环境的热忱里,全然没有抗议。 直到车来了,进入车厢内,闻骁见他脸都热红了,才皱着眉提醒他脱外套。 DF座,夏珏的位置靠窗。 停车时间只有几分钟,很快,窗外的世界开始流动。他们离开月台,车站,行驶在广阔的山野间。 这对闻骁、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场景。 然而霎时间,无数画面在夏珏的脑海中飞速掠过。他想到从小长大的三编桥社区,绿墙、垃圾站,疯长的树,夏日池塘上缠绕的蚊群,磕巴的水泥路;想到沉闷的房间,月夜里雪亮的菜刀,常年卧病在床、终于去世的父亲;想到照顾自己的徐成凯,素未谋面的母亲的剪影;想到自己在山间大喊着要离开,心中涌动的野心,潜伏的欲望。 所有的一切,像一对黑色的、阴影状的翅膀,因为过于巨大沉重而无法扬起,却满怀飞翔的梦与希望。 而今,在遇到闻骁之后,这对迟钝的羽翼终于被强风吹起一角。 月光,夜幕,深蓝与灰黑交融。夏珏望着玻璃上他和闻骁的倒影,偷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恍然地想:不是做梦,是真的。 ——他真的要去上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走就走的旅行,和骁骁恋爱绝顶刺激。 卷二:候鸟 候鸟1 到达上海时,已经过了半夜零点。 列车减缓速度,驶入虹桥站。车上满载着疲惫而又松了口气的笑容,一双双鞋踢踢踏踏地离开车厢,扶梯上人头攒动。 太挤了,闻骁和夏珏反正也没有行李,索性选择走楼梯,还顺道给两个小姑娘帮忙拎了箱子。 等到排队出检票口,视野里开阔明亮的现代化空间,高耸的穹顶,夏珏对“火车站”这个名词顷 分卷阅读78 刻产生了新的认知。他紧紧抓着闻骁的手,好奇又忐忑地打量头顶的指示牌,身侧的一排地铁售票机。 地铁停运,闻骁带夏珏去打出租,车窗上贴的起步价是16元,比县城高出一倍多。 “到肇嘉浜路,嘉瑞花苑。”上车以后,闻骁对师傅说道。 夏珏原本还担心时间太晚了,临时订不到酒店,听闻骁这么说,放下心来,同时又一阵紧张。 难道闻骁要带他去家里?他想。可身份证上,闻骁的户籍地址并不在上海。 半个多钟头,车开进小区,按闻骁的示意停在一栋单元楼门,两人下车。 “我姐的空房,她在上海工作,”电梯里,闻骁注意到夏珏的不安,“平时没人住的。” 夏珏“噢”了一声,情绪稍微舒缓。 电梯在18层停下,闻骁输入密码锁开门,打开电闸,让夏珏进屋。室内确实是长久无人居住的样子,大三房,格局敞亮,没什么人气,但家具和日用品很全,而且很整洁,床品干燥柔软,应有人定期打理。 浴室里还有些一次性洗漱用品,以及类似酒店里的白毛巾。 “很久以前挂过Airbnb……就是民宿,剩下来的,”闻骁说,“后来她觉得租客卫生习惯不好,就算了,也不缺那一点租金。” 说着他看了看热水器上的温度:“先洗个澡?” 夏珏这只小乖狐狸,他说干什么就干什么,马上开始脱衣服。 闻骁退出去,在沙发上给闻如是发了条短信报备。闻如是很惊讶,没想到他会突然过来,约他明天中午一起吃饭。闻骁想了想,改成下午,把陈新岳也叫上了。 随后他走进主卧检查,揭掉床上的防尘罩,抖了抖被子,没有异味,也不潮,可以放心睡。 他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因为没有网,只能看直播,没什么好节目。 大浴室那边隐约传来夏珏的声音:“闻骁……” 闻骁过去,看见浴室门口开了一条缝,夏珏探出湿漉漉的脑袋,露出一线身体,不好意思道:“有吹风机吗?” “里面没有?”闻骁问。 夏珏说:“没找到。” “我进去看看。” “……嗯。”夏珏退到一边,背过身去,手里拿着洗过的内裤,深灰色竹纤维那条。 也不知道是因为浴室里的蒸汽,还是别的什么,他整个人透着一股朦胧的粉色,耳朵尖更是滴血一样红。 闻骁在洗漱池下面的柜子和抽屉里翻了一阵,确实没有。最后是把镜子打开——这其实是一面柜门,他都忘了,吹风机就在里面。 再出去等了十分钟左右,夏珏穿着内裤出来了,换闻骁进去。凌晨两点,他们终于一起在床上躺下。 卧室熄了灯,一片漆黑,其实和在夏珏家没什么区别,但夏珏就是觉得身下的床垫特别有弹性,睡起来格外舒服。 他从后面抱住闻骁的腰。 “……早点睡,”闻骁说,“明天带你出去玩,晚上和姐姐一起吃饭。” “好。”夏珏嘴上应声,却和他靠得更近了,像要通过这种方式联通两人之间的心事。 渐渐地,闻骁感觉后背晕开了一片湿润的触感。他安静了一会儿,问:“做什么?弄我一身口水。” 夏珏眼睛湿得不行,本来喉咙都梗疼了,闻言没忍住,笑出一个鼻涕泡,碰碎在闻骁背上,赶紧起来找餐巾纸。 “别折腾了。”闻骁大概也能猜到是什么情况,不太在意,伸手到后背去抹,没够到。 还是夏珏抽到了床头柜上的纸巾盒,给闻骁擦干净,自己也坐起来擤了擤,平复情绪。 “怎么这么爱哭,”闻骁稍侧身,在黑暗中平躺着看向他,“夏坚强?” 夏珏还有点呜咽,差点又吹出一个鼻涕泡:“……你别老逗我笑啊。” “逗了?” “逗了!” “没有。” 两人的交流一下子变得极其幼稚无聊。夏珏又想笑,不知道那个高冷兮兮的闻骁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居然肯和自己进行这么没营养的对话。 笑着笑着,眼泪干了。他却还是坐着,不躺下。 “还不睡?”闻骁问。 夏珏说:“不想睡。” “想造反?” “嗯,”夏珏承认道,“想造反。”他慢慢翻身起来,捧住闻骁的脸,以一个献祭般的姿势缓缓接近。 窗开着,风带起窗帘,一阵一阵,一下一下与窗台纠缠,在夜风中彼此恋恋不舍。 忽然,夏珏一只手离开闻骁的脸颊,向下。 闻骁被触及小腹,倏地紧绷,肌肉鼓起清晰的纹路。他迅速施力,用一只手制住夏珏的腕部,另一只手掐着夏珏的下巴,在两人之间隔开一段距离。 夏珏吃痛地皱起眉,嘴角却是笑的,微眯着眼,舌尖在闻骁指节上很轻地碰了一下。一瞬间,那种触感非常软,带着说不出的意味。闻骁被激起一种破坏欲,不禁想加重力道,又担心真在对方脸上掐出淤青来。 闻骁松开手。 “……碰一下也不行?”夏珏揉了揉被掐酸的下巴,微喘道。 “碰什么?” 夏珏笑了笑,说:“看你有没有反应。” 闻骁不至于迟钝到问他“什么反应”,就沉默着,不回应。夏珏变本加厉,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反正我有。” 闻骁于是不受控制地向下飞快扫了一眼。光线昏暗,其实是看不清的,可眼下不明的气氛会让人自行脑补出一些画面来。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闻骁是深吸一口气,问。他觉得夏珏的表现就好像喝醉了一样。 夏珏的确是醉了,醉在一场沉寂多年、蓦然盛放的梦里。梦这种东西其实和酒类似,存放得越久,开封时越是容易醉人。 “我想给你。”夏珏把脸埋在闻骁肩上,说。意思是想把自己交给闻骁。 闻骁曾经质问过他,关于第一次见面时的“献身”,关于他“追”人的方式。其实夏珏确实是这样,因为和闻骁不同,他生来就谈不上“拥有”什么,闻骁能为他实现许多美梦,但他喜欢闻骁,能给闻骁的全部只有他自己,热烈的爱 分卷阅读79 与身体。 但闻骁不喜欢这样。 “睡觉。”闻骁生硬地说出两个字。 夏珏不死心地缠住他,问:“你不要?” “……”闻骁用力把两人分开,神色转冷,“再闹就去睡客房!” 夏珏顿时愣了,说:“我不去。”又觉得自己语气不好,放软态度道:“我一个人睡不着。” 闻骁默不作声。 夏珏怕自己被赶走,只好躺倒一边,安分了。 “闻骁,你到底喜不喜欢我,”身体和气氛都在变凉,他有些沮丧,“你一点也不想要我吗?” 闻骁闭上眼,心想:还是等你明白这种事不是给不给、要不要的时候,我们再讨论这个话题吧。 良久,室内彻底寂静下来。 哭过更容易犯困,夏珏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悠长,脸上的表情还有点委屈。闻骁却仍醒着,放轻动作下床,走进洗手间。 灯光下,清晰可见他底下的鼓起。 …… 次日,两人一觉睡到十点多才起。闻骁点了份外卖,等他们都洗漱完,正好能送到。 餐桌上,夏珏在专心吃东西,闻骁在做出行计划,没人提起昨晚的事。 “想去博物馆还是室外?”闻骁问,“这边离外滩很近,但外滩更适合看夜景。” 夏珏想了想,说:“想看东方明珠塔。” 那就得是白天了。闻骁在手机上订了两张从外滩过观光隧道上塔的联票。 吃过饭,他们顺便把外卖盒带出门,坐地铁到外滩。工作日,又是白天,江边的人还是不少。 夏珏第一次亲眼看见成排的欧式古典建筑,尖顶,钟楼,兴奋得眼睛发亮,拍了不少照片。 他在拍风景,闻骁在一边拍他。夏珏太上镜了,完全找不出死角,周围有好多人都在看这个过分俊美的少年。 也有偷拍的,被闻骁不动声色地挡住半个镜头。其实即便这样,人家也不亏,毕竟闻骁自己也是人群一大焦点。 走了片刻,闻骁带夏珏进入观光通道,前往东方明珠塔。 “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带你来上海?”他倏尔问了一句。 夏珏摇摇头。 闻骁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候鸟2 观光通道的设计非常花哨,漫天的彩色光晕,一阵漩涡状,一阵放射状,一阵环形,再加上巨大的立体配音,令人头晕目眩。 夏珏原本觉得新奇,到后来也视听疲劳了。而且他心里一直惦记着闻骁说的话,在猜疑。 从他说出退学复读的犹豫想法,到和闻骁来上海,这中间委实缺少一点过渡,也就是让闻骁行动的理由。闻骁只是想带他来旅游吗?如果是那样,他们大可不必这么急,有的是时间准备。 所以闻骁应该是有别的目的。 夏珏陷入沉思,无心去看通道四周的光影。闻骁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问:“不喜欢这里?” “不是,”夏珏回神,摇摇头,“我在想你……刚刚的话。”笑了笑,老实中卖了点调皮。 闻骁侧头瞥他。 地铁穿越观光通道,两人到东方明珠电视塔底下乘全透明电梯。 耳边是讲解声。脚下,波澜起伏的江面越来越远,城市的建筑越来越小,像一座座叠在一起的方盒;大道纵横,精密的地段区划,行人几乎看不见,快速移动的汽车变成一串一串的蚂蚁。 三百米高度,真有一种要穿入云层,远离尘寰的错觉,仿佛十丈红尘,尽在掌中。 闻骁忽然觉得夏珏的提议很对,这里确实应该是来上海的第一站,用纵观全局、超脱全局的位置去打量这座开放又繁华的特大城市,这时人对城的距离感反而是最小的。 尤其夏珏对上海抱有一种奇特的憧憬与敬畏,这样的角度更能让他见到“庐山真面目”,更有助于他亲近这里,而不是再把自己放得很低,用仰望的姿势去面对周遭的一切。 以夏珏的勇与美,应当无畏荆棘、无愧加冕,应当是世上一切繁花美酒配他,而非他来噤若寒蝉、小心翼翼。 闻骁握着夏珏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怎么了?”夏珏感觉到,诧异地问。他对外面望得正入迷,几乎要趴在玻璃上,同行的没几个像他这么胆大,多多少少有点恐高。 闻骁摇摇头,收了力度。其实他们两个大男生一直手拉手有点奇怪,不过大家都是出来玩的,没人多管闲事。 到达观光层。 虽说看不到夜景,有点可惜,但白天的人数远远少于晚上,行动也更自由。闻骁索性松开夏珏的手,让他自己到处去逛,反正以夏珏在人群中的扎眼程度,也不怕丢。 然而夏珏不怎么乐意的样子,走几步总要回头找闻骁的脸,一时不见就会流露出无措与不安。 天气晴好,塔上尤其明亮,夏珏每次回头,耳朵上的奔马耳钉都闪烁一下,晃不晃别人的眼不知道,总之闻骁是被晃得有点无语。 他快走几步跟上去,问:“总回头找什么?怕我丢?” “怕怎么了?”夏珏立刻重新牵住他的手,窘道,“谁让你动作慢,这么多人呢。” 两手交握,夏珏又安心了,真像被闻骁这个“大家长”带出来的小孩儿。 当然不是真的小孩儿。当他们一起站在落地玻璃前、遥遥俯视大地时,来往的人潮中,夏珏忽地低低说了一个字:“想……” “想什么?”闻骁问。 夏珏轻声说:“想接吻。” 旁边有人看了看他们,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 闻骁看着他,说:“合个影吧。” 别人合影都是背朝玻璃,他们却是背对身后的人群,面向天空与云,极远处的高楼与树。 两颗脑袋凑在一起,明媚的阳光直铺在他们脸上。闻骁举着手机,屏幕里一片耀眼的白,什么也拍不清。按下快门的瞬间,他侧头在夏珏唇上吻了一下。 动作迅速到让人眼花,过后若无其事地分离。 “……你拍到了?”夏珏用手背靠了靠自己发热的脸。 闻骁打开相册。巧了,本来因为光太强,应该拍不出什么,但就因为他侧头 分卷阅读80 那一挡,镜头奇迹般捕捉到了他们接吻的画面。 两人各自有半边脸消融在光里,但贴在一起的部分十分清晰。他垂着眼睫,夏珏的表情微微惊讶,在说一个无声的故事。 闻骁把照片设成了屏保和手机桌面。 “你不怕被姐姐看见?”夏珏小声问。 闻骁说:“你以为她不知道?” 夏珏顿时瞪大眼睛。 闻骁好笑道:“她早就看出来了。不然还要当着你的面说要让我出国?” “所以她是……不同意吗?” “不算,”闻骁摇摇头,“你别多想。” 夏珏急了:“这哪里叫多想!你怎么总是这样,什么也不告诉我。” 闻骁想弹他脑门。夏珏有点气,躲开,脸更红了。 “……她真没有不同意,”闻骁说道,“气什么?我什么事不肯告诉你?” 夏珏闷闷道:“任何事。” 闻骁皱了皱眉。 夏珏发现了,又不敢气了,改口道:“……一些事。” “那你想知道什么,现在问。”闻骁道。 夏珏想了想,说:“为什么带我来上海?” “一方面是你自己说过,想来,”闻骁说,“另一方面,我也问你一句,你现在觉得这里怎么样?” 夏珏说:“太好了……” 他重音在“太”字上。闻骁又问:“那是好还是不好,喜欢还是不喜欢?” “很好。很喜欢。” “想不想考来这里?” “想——”夏珏惊呆,“你说什么?” 闻骁扬眉:“不是说想复读重考?” “想、想是想,”夏珏有点结巴,“可不是还没定吗?而且考来这里……我不行的!” 因为区位优势,东南沿海地区的高校分数都普遍偏高,更不用说是上海。 “谁说的不行。”闻骁眉头又皱紧。 夏珏当然也想行,可三编桥社区周边的教育资源极其差劲,他又交不起择校费,所以哪怕在初中是第一名,都没能念上普高,又怎么能奢求通过八个月的复读重考,一口气冲到上海? 在闻骁开口之前,他最好的设想也只是能出县城,考进市里最最普通的二本,至于摸上末流一本,那已然接近做梦。 “我真的……”夏珏动了动嘴唇,自己也有点难过。 他知道闻骁是在鼓励他,可这种鼓励太高了,擦着他的头发丝轻飘飘过去,扎不准实质目标。而且他又想到,闻如是打算安排闻骁出国,而他连考来上海都做不到。 他和闻骁,真的相隔太远了,比从这座东方明珠塔底到塔尖还要远。 “什么真的,”闻骁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目光严厉地看着他,“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你喜不喜欢这里?” “喜欢。” “想考吗?” “……” 闻骁用力攥着他的手,说:“你往脚下看。” 夏珏茫然地看向脚下,视线穿越透明的玻璃板,看见繁华盛大的城市烟火人间。 和县城全然不同的广阔世界,大厦高耸,交通横贯地上地下,似乎永不间断的车流,汹涌的人潮。 “想不想?”闻骁问,语气接近蛊惑。 夏珏无法违背内心,埋着头咬牙道:“想。” 闻骁“嗯”了一声,拍拍他的头,莫名问:“还记不记得我叫什么?” “闻骁?”夏珏疑惑。 “我在,”就好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闻骁应道,语气平淡,“我不会走,不会出国。我和你一起复读重考。” …… 夏珏蓦地抬头,感觉自己像是失聪了,否则怎么闻骁的后半句话那么不真切,或者说,不真实? “你……”他声音微颤,怔怔地望着闻骁。 “我不出国,我和你一起复读重考——这次听清楚了没有?”闻骁和他对视,耐心地重复一遍。 夏珏呆呆站着,眼里的世界模糊成一片水汽氤氲的色彩。好像一阵狂风热烈吹来,他如同一面干瘪的旗帜,倏尔被鼓足了劲,两脚即将飞扬离地,甚至有点站不住。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哭包?”闻骁把他抱到一边,语气有点无奈,“丢不丢人?” 夏珏也不管周围人来人往,用力把脸埋进了闻骁胸前的衣服里。他没哭出声,只是深吸一口气,鼻腔满满都是闻骁身上的味道,干净清爽,不是因为昨晚的沐浴露和洗衣液,而是那份味道原本就独属于闻骁。 “别乱来,”闻骁捉猫似的捉他后颈,低声呵斥,“衣服弄脏了怎么穿?晚上还要和姐姐一起吃饭。” 夏珏收住情绪,抬起脸,换作一副有些凶巴巴的表情,眼睛发红道:“这件事姐姐是不是也知道?我就说,你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现在不是告诉你了?”闻骁低头看他,“怎么,你不高兴?后悔了,想我走了?” 夏珏本来还要说什么,听到后面一下子服软了,说道:“……没有,你别走。” 浑身炸起的狐狸毛一秒变得柔顺。 “那就自己站直,也不看看旁边多少人。”闻骁说道。 夏珏偷偷打量四周,是有好些人在注意他们这边,特别是几个年轻女孩,和他对上视线,善意地笑笑。 他臊得不行,后来直到傍晚下塔,都再没能把头抬起来。 下了塔,距离和闻如是约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他们提前到达约定的商场取号。闻骁说总要买几件换洗衣服,不单是内裤袜子,夏珏千推万推,还是被买了一身新衣裤。 另外,幸亏因为闻骁提起好多次,昨天早上夏珏特意把闻如是送的运动鞋拿出来穿了,否则闻骁估计连鞋也要给他买新的。 买完东西,两人坐在小南国门口等闻如是和陈新岳。夏珏偷偷看袋子里的小票,看得心越来越沉。 “别算了,”冷不丁闻骁道,“你和我算过果汁、玻璃杯、机顶盒、饭菜……的钱没有?” 夏珏道:“那些怎么能一样?”那些加起来,恐怕都不及这些小票上数字的零头。 “没什么不一样。”闻骁说。其实早先夏珏替黄星泽 分卷阅读81 “还”他的那三千,免他的房租水电,折掉之前的连衣裙,今天也才刚花超出一点额度。 而且真要算起来,他给夏珏买的东西,在他眼里都是无所谓的日常零花而已,一点也没有特别,反而夏珏给他的,可能超出了夏珏自己原本的支出预期。 夏珏还是忧心忡忡,闻骁干脆把袋子全部收走,不让他再看购物小票。 五分钟以后,闻如是和陈新岳准时一起到了。 候鸟3 远远望见闻如是从商场那头走来,夏珏想起对方已经知道他和闻骁的事,心里多少有些紧张,拿不准闻如是对他的态度。 “你嘴巧,多表现,”闻骁忽然对他低声说了一句,“等会儿有事求我姐。” 夏珏愣了愣,没来得及细问,闻如是和陈新岳已经走到跟前了。 闻骁捏了一下夏珏的手心,夏珏连忙规规矩矩叫了声:“姐姐好。”又转向陈新岳:“你好,我是……” “夏珏,对吧?”陈新岳笑道,“我记得你,闻骁的——大学同学嘛。” 夏珏点点头,心脏狂跳,差点以为他要直接说出“小老婆”三个字来。 闻如是望着他们:“小夏也在?闻骁你怎么不早说?”有点惊讶,但还是和之前一样,面带微笑,语气柔和。 闻骁说:“忘了,我以为你知道。” 闻如是责备地看他一眼。四人又等了十多分钟,才终于落座。 “你们这是提前放假了?”席间,陈新岳问,“没调课?” 闻骁想了想,才记起来现在是九月末,今天周五,下周二开始十一长假。 “失学了。”他实话实说。 陈新岳一呆,想起之前闻骁说过的“犯了点事”,脱口道:“真的假的,你被开除了?” 闻如是笑了笑,解释道:“那不至于,是我给他办退学了。听他的意思是想复读。正好,国内的高考制度我了解不多,你们可以聊聊。” “……这样,”陈新岳神色稍舒,“我说呢,吓我一跳。” 他和闻骁谈起复读的事,说了些志愿建议。 “金融、经管、计算机……翻来覆去也就这几样了。对了,怎么听你的意思是不考虑北京?”聊着聊着,陈新岳奇怪,“你裸分冲清北不是不行啊。C9内部不也分清北和其他高校?” 一旁的闻如是和夏珏脸色都有些变化。 闻骁道:“气候不行。” “能上清北谁管气候?我是自招求稳,才签了八年制,你现在纯靠裸分,无牵无挂,要选当然选最好的。”陈新岳说话比付宁宇直,不怎么拐弯。 闻骁也直:“我就想考你们学校,不行?” “行是行,可——”陈新岳还是忍不住要劝。 “好了好了,先吃饭,”闻如是打断他们,开了句玩笑,“亲成这样,当初那三四年冷战怎么打的?你们少年人真是朝三暮四,闹一会儿好一会儿,我们老一辈想跟都跟不上了。” 这个玩笑并不恰当,也不像是闻如是平常的风格。闻骁直觉闻如是话里有话。 陈新岳心细,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不过他没表现出来,只是貌似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颈。 三人都安静下来,碗筷交击声,有些寂寞。 夏珏记得闻骁的话,轻声开口道:“姐姐和闻骁不是双胞胎吗?” 意思当然是夸闻如是年轻。闻骁却侧头皱眉:“你觉得我是有多大?” 夏珏当即卡了壳。闻如是哭笑不得,叫道:“闻骁!” 饭桌上的氛围又回暖。 “你要复读,直接回本校吧,”陈新岳对闻骁说,他的建议和闻如是一样,“凭你之前的成绩,学校没理由不收你,只要你别又瞎填志愿。” 闻如是也说:“我已经联系过你们林主任,他随时欢迎你进应届班。” “学籍会不会有问题?”闻骁问。 闻如是怔了一下:“你说大学学籍?那个退学时就注销了,怎么会有问题?” 闻骁说:“我不是指我的学籍。” 夏珏心里一慌。 “那还有谁的?”陈新岳诧异。 位置安排是闻骁和夏珏并肩坐。此时闻骁一条胳膊绕过夏珏身后,将夏珏一揽,脑袋和自己靠在一起,很亲密的样子。他说:“我老婆的。” 夏珏被他搭上肩的时候就惊得不行了,此时猛呛一口,咳得直往桌底钻。 闻骁一脸淡然,给他捋背顺气。 闻如是静静望着闻骁,没说话。陈新岳则是以为闻骁又在开玩笑,倒没觉得异样,只疑惑道:“夏珏也是我们高中的?” “不是,”闻骁答,“他是常县人。” 陈新岳没听过这个县,总之应该是外地。他绕了绕,明白了:“所以夏珏也想复读?” 夏珏咳得满脸通红,抬起头。闻骁用胳膊肘碰碰他:“问你呢。” “……嗯。”夏珏含糊道,眼睫低垂。 “真的只是呛到?”闻骁听他声音发哑,问,“还是感冒了?” 夏珏小声说:“没感冒。” 闻骁又替他捋背,顺手把他歪掉的领口拉平。夏珏几乎要把整张脸埋进碗里。 陈新岳望着他们两个,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一刻,在闻骁身边的只能是夏珏,换做他自己或者付宁宇,都不会有产生类似的气氛。 夏珏和闻骁…… “他之前的学校水平不行,”闻骁接着说,“回去复读没什么意义,要往外走。姐,你看呢?” 闻如是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她说:“也不能太往外。你是不是忘了?你们考纲不一样。” 闻骁所在的省份是自主命题,难度出了名的大。 “肯定还是互通之处更多,先复习,具体的考纲可以到最后一两个月再熟悉,”闻骁说,“由难入易,效果不会差。” 陈新岳不明内情,下意识道:“那确实。其实主要也是难易程度,考纲差异不太影响。比如我们以前模拟考也做过全国卷,明显更轻松。” 闻如是沉默了。 夏珏已经预感到闻骁的企图,他犹豫道:“我……” “还有陶桃的 分卷阅读82 事,最要紧的肯定是档案,”闻骁在桌底下握住夏珏的手,“需要请你帮忙联系赵律师,越快越好,姐,你看可不可以?” 他一连喊了两声“姐”,闻如是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陈新岳开始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另有隐情,没再开口。 “……赵律师最近在出差,”过了一会儿,闻如是说道,“我会尽快和周律师联系。” 闻骁点点头。 闻如是接着道:“小夏先留个联系方式,能帮上忙的,我肯定帮。” 天大的人情砸在夏珏头上。他恍惚道:“谢谢姐姐。” 吃完饭,逛了半个多钟头,闻如是说是要回公司一趟,陈新岳被苏窈call走,又剩下闻骁与夏珏两个人。 “闻骁。”回去的地铁上,夏珏侧头,叫了一声。 闻骁没有看他,只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个忙我姐能帮,而且不难。” “可我哪有资格拿到这么大一个人情?”夏珏低声道,“你看不出来吗,姐姐生气了。” 闻骁说:“那也不会是冲你,是冲我。” 夏珏低头,看着自己鞋尖。闻如是选的新鞋,很漂亮,高出他自己以前那些好几个水平面。 还有闻骁手里的五六只购物袋,里面的小票金额。 夏珏深吸一口气,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他说:“你不用这样,闻骁,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闻骁蓦地看过来,问:“你什么意思。” 夏珏摇摇头,没有回答。 地铁到站,两人一前一后下车,闻骁不回头也能想象出夏珏跟在自己后面闷闷的样子,心里烦躁得要命。 ——什么叫“不用这样”?什么叫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一路无话,两人回到嘉瑞花苑。 闻骁把购物袋堆在茶几上,无心收拾。夏珏站在玄关处,背靠墙壁,独自出神。 “过来坐,”闻骁在沙发上叫他,“我们谈谈。” 夏珏迟疑地迈步,手机先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望了望闻骁。 “我姐打来的?”闻骁明白了,起身走进主卧,“你们聊,这里门窗隔音都很好。” 说完,他关上门,把夏珏一个人留在客厅里,打开了卧室的电视剧。单调无聊的节目,他毫无兴趣。 隔音确实好,外面的声音一点也没有传进来,不知道闻如是具体会和夏珏说什么。 闻骁坐在床边的沙发椅上,出神。其实冷静下来,他大概能理解夏珏的情绪反应,毕竟他没有和夏珏打过任何招呼,就事先安排了一切,这对夏珏来说太突然了。 更别提从之前的相处中就可以看出,夏珏对“被给予”这件事特别在意。 关掉电视机,室内寂静。 十多分钟以后,房门被敲响。闻骁问:“怎么了?” 夏珏说:“姐姐想让你听电话。” 闻骁走出去,接过夏珏的手机。闻如是的声音传出来:“闻骁?” “嗯。”闻骁应了一声。 “我之前对你说过,你和夏珏的事,你要想好,”闻如是开门见山道,“你到底记在心里没有?” 意料之中的问题。 闻骁想了想,说:“我不是朝三暮四。” “……好,”闻如是说,不知信没信,“关于你的打算,我刚才和夏珏谈过了。这个忙我会帮,你不用操心。” 闻骁抿了抿嘴唇,说:“谢谢。” “别说什么谢我,”闻如是道,“我知道,你和我提要求总有你自己的道理,而且林主任和爸是老同学,这件事办起来本身就不难。再说,小夏是个好孩子,我愿意帮他。” “那我代他谢谢你。” “那就更不用了,他说话可比你好听得多。” “……他答应了?” “这么好的机会,难不成还拒绝?”闻如是反问,“他不像你,他比你成熟。” “是。”闻骁不否认。他感觉闻如是的情绪不太好。 而后闻如是许久没有说话,也不挂断,最后叹了口气。 “闻骁,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说实话,”她说,“你今天是不是怕我不同意帮这个忙,所以才把新岳也叫来,让我当这么多人的面不好拒绝?” 闻骁安静片刻,道:“不全是。” “所以你现在是连我都防备?”闻如是质问,“什么时候开始你向我求助需要这么……耍心眼了?” 闻骁一时无言。他确实是一念之差,叫上了陈新岳,一方面有一些闻如是说的意思,当然另一方面,他更多地是想让夏珏多和自己的朋友圈接触。 但前者无论多少都是不应该存在的,他没有任何道理要让闻如是一定答应帮忙。 “对不起。”他只能道歉。 闻如是语气难过:“你是不是不相信姐姐了。” 闻骁立即道:“怎么可能?” “我也希望不是,”闻如是道,“你现在的心态有点问题,你自己有没有感觉到?” “什么?” 闻如是说:“你把夏珏看得太重了,以至于整个人在失衡,换做以前你绝对不会像今天这么做。月满则亏的道理,你又不是不懂。” 闻骁被说得茫然。“满”了吗?他对夏珏。 “更多的话你自己再去和他沟通,”闻如是继续道,“我现在只要你必须答应我两个要求:第一,去康复医院看一看爸;第二,明年高考之后,无论夏珏的结果怎么样,你要选最好的,你要全力以赴,去北京。” 候鸟4 闻骁和闻如是谈了许久。夏珏在卧室里,闻骁之前坐过的沙发椅上,一个人望着窗外。 他有些懊恼,知道自己在地铁上那句话伤到闻骁了。他想起电话里闻如是说,闻骁刚刚在一件执念很深的事上遭到打击,心理状态恐怕不太稳定;还说帮他这个忙,其实本质是为了闻骁自己,让他不要有心理负担。 夏珏没能完全理解闻如是的话。楼层很高,他想看到底下的行人,必须要赤脚站在椅子上。 闻骁推门进来,正好看见夏珏开了窗,稍探出头去,双手张开撑在窗台上,衣 分卷阅读83 角被风吹得扬起,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鸟。 “你做什么?”闻骁皱眉。 夏珏听到动静,回头,闻骁大步过去把他拦腰抱下来。 沉闷的一声响,夏珏被扔在床上,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带有危险性质,让闻骁担心了。 闻骁面无表情地站在床前。夏珏盘腿坐起来,内疚道:“对不起。” 结果闻骁也在同时说了同样的三个字。 于是夏珏又重复一遍:“对不起。” 闻骁在床尾坐下。 “你为什么道歉?是我错了,”夏珏诚恳道,“我不该在地铁上那么说。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是我自己太胆小,怕你给我的,我还不起。” 说着,他手脚并用,挪动屁股,慢慢从床上蹭过去,靠在闻骁身上。小动物一样的示好方式,闻骁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你想去北京吗?”闻骁问。 夏珏很快反应过来:“当然也好。” 闻骁说:“北京的选择也更多。” “……嗯。” “你真的愿意去?” 夏珏笑了,气息温热:“我有什么不愿意的,北京那么好的地方。” 闻骁却觉得他一副情绪不佳的样子。 “你先去洗。”闻骁动了动肩膀,把他的脑袋掀起来。 两人先后洗过澡,被窝里围绕着一股清新好闻的味道。静悄悄的秋夜里,他们平躺着,手牵手,没有接吻,在聊天。 “你其实没想过要去北京吧,”闻骁说,“我看你还是对上海更有感情。” 夏珏诧异:“我是第一次来上海。” “你不是想来这里找你妈?” 夏珏愣住。 “如果你有个人信息,找到的希望其实很大。现代社会,找人并不难。” “……”夏珏握紧闻骁的手,“闻骁,我没有想过一定要找到她。” “怎么会?”闻骁意外。他一直记得那天夏珏听见他要去火车站的反应,夏珏说过,想见一见母亲。 “真的,”夏珏向他靠近,“我是有见她的想法,但也不一定要实现。大概我更多地只是想知道,她究竟去到了一个怎样的新世界里。现在我看到了,就已经没有遗憾了。” 闻骁听完了,侧身,望着夏珏。 夏珏忽地意识到什么:“你是因为这个,所以想陪我考来上海?” “如果有机会,还是见一见,”闻骁没有说是或不是,“我……爸有人脉,应该可以查到。” 夏珏稍抬起头,松开牵着闻骁的手,支起上半身,专注地凝视闻骁的脸。 “又想造什么反?”闻骁问。 夏珏似乎是叹了口气:“闻骁,你为我考虑得太多了。” 他说完,黑暗里久久的一阵沉默,柔软的呼吸声相缠。半晌,闻骁开口:“你是觉得我管得太多?” “肯定不是那个意思,”夏珏凑过去在他脸上吻了一下,认真道,“我是说,你好像总在为我考虑,你自己呢?” “我?” 夏珏说:“是啊。遇到你我超级幸运,好像你总能带我往前走,可如果你为此必须要后退的话,我会很难过。” 他和闻骁紧挨在一起,双唇落在闻骁嘴角。闻骁托着他的后脑勺,两人交换了一个缓慢而深入的吻。 “……你真的不用为我想那么多,”一吻结束,夏珏微喘,“你只要朝你自己的路继续走,不用回头,我会加油,跑着追上来。” “要是我其实没有自己的路呢?”闻骁却道。 夏珏抱紧他,笑了笑说:“那不可能。” 闻骁回抱夏珏,双手不自觉地用力,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他说:“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夏珏问。 “我姐想让我去医院看我爸,”闻骁缓缓道,“你觉得我要不要去?” 这是闻骁第一次自发与夏珏提到家事,而且还征求了夏珏的意见。可夏珏对内情依旧不很清楚,迟疑着,难以回答。 闻骁发现了他的为难,主动开口解释:“我爸第一次出轨那年,我还没出生,我姐刚一岁。后来直到我升初二的暑假,我妈亲眼看见他和情人约会,调查之后才发现他已经出轨二十多年,对象各种各样。他求着我妈原谅了他,可我妈有很严重的感情洁癖,从那以后就得了抑郁症,之后又被一件大事刺激,吞安眠药去世了。” 说到这里,闻骁的神色看起来还是很平静,但手指已经变得冰凉。 在夏珏发现之前,他蜷起十指,继续道:“至于那件大事,你还记不记得沈雨琼?她在财院经历过……比陶桃更糟糕的事情,被保研到我爸手底下读硕士。我爸对手下被强塞学生很不满,一半是发泄,一半是本性难移,对沈雨琼动手动脚,结果沈雨琼反抗,跑了,而且上网曝光了我爸的所作所为。我爸威信很大,很快引导舆论反咬沈雨琼一口,说她惯用□□交易,这回没成功才恼羞成怒,那时全院几乎都站在我爸一边。沈雨琼从实验楼顶楼跳下去的第二天,就是我妈的忌日。” 连串的事,一口气说完,闻骁停下来,望着夏珏。夏珏动了动嘴唇,一时发不出声音。 “你那是什么表情?”这种时刻,闻骁居然露出了一个微笑,自嘲的,“是不是也觉得整件事很奇葩?” 夏珏轻声说:“你别这样笑。”他伸出手,抚摸闻骁变凉的手背。 闻骁道:“沈雨琼的事我没有实质证据,奈何不了我爸,但我上高中以后,发现他最重视的事就是我的高考。因此按照计划,我先拿了一个让他满意的分数,在他放松之后又给了他一个‘惊喜’,把他气住院了。” “那他现在……”夏珏小心翼翼地问。 “听我姐说他运气好,没大影响,只是很多事记不起来了,”闻骁吐出一口气,“有点可笑,对不对?怎么好像是我洗白了他,给了他一个解脱。” 夏珏听他语气,心里一阵难言的痛。 “所以我说,我其实没有自己的路,但你有,”闻骁说,“这么说,你能不能明白?” 眼下,对闻征明的惩戒已经进入死角,他现在无路可走,没什么可为自己考虑的,唯一可考 分卷阅读84 虑的就是夏珏。 夏珏埋在他胸前,声音在微颤:“不是这样的,闻骁,你只是还没有选自己的路,而不是没有。” 闻骁怔神。 他问:“我还能怎么选?” “没法选择的从来不是你啊,”夏珏深深吸气,抬头,“你爸爸无法控制他的犯错,他才是没有能力做选择的人。你才不是,你还要飞得很高呢。” 闻骁怔怔地摸索夏珏的脸,无言。 夏珏侧头,吻他的掌心,说:“真的,你没有错。” 闻骁双臂一用力,将他抱上来。由上而下,夏珏吻住闻骁。 比话语更直接的是唇舌,比唇舌更激烈的是情感。 “……答应姐姐吧,”喘息的间隙里,夏珏说,“我想,姐姐这么要求其实和你爸爸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为了你而已。” 闻骁与他深吻。 交叠的梦境里,一夜过去。 早上,闻骁收到闻如是发来的地址。为了方便照顾,闻如是已经把闻征明接来上海的一家康复医院。 闻骁望着短信界面,在沉思。夏珏一边喝豆浆,一边偷偷打量他,眼神中透露出担心。 “我没事,”闻骁放下手机,“今天想去哪里?我中午前能回来。” 夏珏道:“那就等你回来再说呀。” 闻骁应了一声,带上手机钱包,准备出门。 “我等你回来哦。”夏珏送他到玄关,对他微笑。 闻骁进入电梯,夏珏的微笑还在脑海里一直浮现。他以前不知道,被人等待的感觉原来也这么好。 早高峰,地铁挤得厉害。 转了四五次,又走了好长一段,才终于到闻如是说的地址。医院建在郊区,周围非常僻静。 登记过后,闻骁被护士带到一间独立病房。病房环境很不错,闻征明正躺着看电视,神色安然。 房门关上,闻骁什么也没带,两手空空地站在门口,思绪万千。他发现闻征明的头发白了点,其他倒没多少变化,那副和善的样子和以往道貌岸然的面具也没差别。 他慢慢走进去。 闻征明注意到了他,坐起来,先是疑惑,随后露出恍然的神色,笑道:“哦,骁骁回来了!” 闻骁感到自己的手指在发抖。他深呼吸几次,冷漠道:“不要叫我骁骁。” “你不是骁骁?”闻征明一脸诧异,“那骁骁哪儿去了?” 闻骁生硬道:“不知道。” 闻征明顿时叹了口气,又说:“他应该是考试去了。那小如呢?你见没见到小如?” 闻骁说:“没有。” 闻征明失落地躺回去。 闻骁在一边找了椅子坐下。待了一会儿,闻征明把电视机关了,转过来道:“不对,你就是骁骁啊。” 闻征明的目光很温和,甚至充满温情。恍如隔世,闻骁心里涌起一股剧烈而复杂的情绪。 他想:到底为什么这个家会变成这样?明明在他上初二之前,一切都好好的,他有最体贴的母亲、最可靠的父亲、最温柔的姐姐。他从小学散打还是闻征明的提议,说一个男子汉,要足够勇敢足够强大,要保护母亲和姐姐。 到头来…… 闻骁用力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忽然发现闻征明落了一滴泪。 候鸟5 闻骁霍然起身。 闻征明自己感觉到脸上的异样,露出困惑的表情,伸手抹去泪水,继而神色变得飘忽。 闻骁站着没有动。一眨眼功夫,闻征明就丢失了上一秒的记忆,一脸奇怪地问他:“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又垂首自言自语:“骁骁和小如不知哪儿去了……还没放学吗?为什么不回家?” “因为他们没有家了,”闻骁走过去,到离他很近的地方,缓缓道,“没有家了,还回什么家?” 闻征明愣住,皱眉道:“怎么会没有家呢?”他抬头盯着闻骁,似乎再次认出了闻骁的身份。 “有的,有家的,”随后闻征明很着急地重复道,“我们有家的,骁骁,我是爸爸,有爸爸在啊。” …… 一刹那,闻骁觉得心脏像被狠抓一把,猛烈收紧,窒息般的感受。 ——有爸爸在啊。 这是他从小听到大的一句话,从有记忆开始。 小时候闻骁很淘气,常常异想天开,有一回心血来潮,头朝下在滑梯上倒挂金钟,脸先着地,照了镜子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疼,越哭越疼。闻征明听见哭声赶过来,见他一脸血的样子,心疼坏了,一边带他去医院一边哄他:骁骁别哭,有爸爸在,爸爸吹一口气你就不痛了,好不好? 还有散打班里,闻骁年纪最小,体力难免跟不上,每到对演都要挨打。鼻青脸肿了几次,方琴心就不想让他学了,可闻征明坚持,并且说:不怕,有爸爸在呢,爸爸陪着你。之后真的每次对演都会到场给闻骁加油。 如此种种。无论后来闻骁对闻征明的感情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这句话都已经刻在他骨头里,所以面对夏珏,他给出的承诺常常也是习惯性的一句:我在,有我在。 这是那些只能回味的旧日里,他曾经从父亲身上学到过的深切的爱。 闻骁不由自主地在床边坐下来。 但闻征明想拉一拉他的手时,还是被他躲开了。 “骁骁长大了,”闻征明也不生气,只是微笑了一下,“不跟爸爸亲了。” 闻骁直直地望着他,徒劳地问:“你真的都不记得了?” “什么?”闻征明费解。 闻骁很难去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尽量让自己保持平和,低声道:“算了,我走了。” 闻征明问:“去学校?” “……嗯。”闻骁应声。 他慢慢走到病房门口。 “哎,骁骁,”突然,闻征明在他身后喊了一声,“爸爸想起来了,下个月是你的生日,对不对?爸爸没忘呢。” 闻骁脚下一顿,随即加快步伐迅速离开,几乎是落荒而逃。 游魂一样,浑浑噩噩地上地铁。 人挨着人,每张脸上都是不同的喜怒哀乐,但都和他无关。闻骁 分卷阅读85 迫切地想拨给什么人,说说话。闻如是?这时候闻如是肯定在工作。 闻骁打给了夏珏。 地铁上的信号断断续续,他们的对话也不太连贯。 “你回来了?”闻骁久久不说话,夏珏先开口问。 闻骁低低道:“刚上地铁。” “那也很快啦,”夏珏语气轻快,“我在家看了看市内地图,发现……还有……对了……凯哥……后天……你觉得呢?” 很多信息闻骁都没能听见,但有两个字特别清晰:“在家”。 “你在家等我,”闻骁轻轻吸气,心底骤然涌起一股暖流,“信号不行,回来说。” “好。” 放下手机,闻骁呼吸着地铁里浑浊的空气,却像重新吸入了人气一样,感到血肉丰满。 几次转车,他出地铁站,跑着进小区,有一种冲动,急不可耐,在他心间燃烧。 下电梯,明明可以输入密码进屋,闻骁偏偏要摁门铃,等夏珏来开门时,闪身进去,在玄关处将夏珏紧紧抱住。 大门还开着,没有关。闻骁在夏珏脖子上吮出红印;向上,咬他的耳垂,软骨。 听觉里满是湿意,夏珏顺从地依偎在闻骁怀里,双目紧闭,睫毛颤动着,脸红得像要醉死。 许久,闻骁松了力道,头垂在夏珏肩上。夏珏轻轻拍他的背,叫了一个被抵触过的称呼:“骁骁。” 闻骁轻咬他肩颈相交处柔韧的肉,夏珏因为疼痛而微微瑟缩,讨饶道:“骁哥哥。” 闻骁直起身,关门。 两人各自平复一会儿,在沙发上坐下。闻骁余光瞥见夏珏脖子上的痕迹,忍不住别开脸。 他想到闻如是那天后来说的话,形容他的状态就像一头困兽,在窘境中没找到出路,就把误入的夏珏当作稻草,死死压在利爪下,搓圆捏扁。他性格里压抑的那一部分是后天形成的,也正因为多年的压抑,才造成骨子里潜伏着的控制欲与暴虐。 很多次了,他对夏珏的好感越是上升,他就越是容易单方面为夏珏做安排,事先不与夏珏商量。夏珏对他又有一种下意识的顺从,纵容他这一点。 哪怕现阶段他为夏珏做的安排并不坏,以后呢? “你爸爸他……怎么样?”客厅里安静片刻,夏珏问。 闻骁道:“还行,就是我姐说的那样,身体可以,但对人对事记不清楚。” “噢,”夏珏点点头,又问,“他还认得你吗?” 闻骁说:“嗯。认得我和我姐,还记得我的生日。” 这个细节让夏珏怔了怔。他说:“那你——” “我知道我姐的意思了,”闻骁垂眸望着茶几,“其实就是那么回事,我身上一直有我爸的影子。” 夏珏立即道:“但你们是不同的人。” “我知道,你不用那么紧张,”闻骁转向他,“我没在为这件事纠结,毕竟我也没法改变。我只是明白了一点:我恨我爸的同时,也在恨我自己,恨他给我的好太多,给我妈和其他人的则太少。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没有我,就不会有这种畸形的失衡。” 不等夏珏反驳,闻骁继续道:“结果昨晚我姐告诉我,她其实也这么想过。很奇怪,我爸对我妈不忠,对无辜的沈雨琼更是残忍,但对我和姐姐却好得毫无偏差。换句话说,我和姐姐的今天,都离不开我爸,因此我们要恨他,就很难不把自己也带上。” 夏珏忍不住牵起他的手。 “以前姐姐对我说,让我试着接受我爸——那时候我觉得不可能,现在我懂了,她其实是想让我学会接受自己,”闻骁摩挲着夏珏的掌心,“接受自己长大到今天,脚下踩过的所有不光彩。” 夏珏轻声问:“那你接受了吗?” 闻骁说:“暂时还没有。但是所谓的‘报复’,我已经放弃了。” 夏珏靠过来,在他脸上浅吻一下。 “刚才害怕吗?”闻骁侧头问。 夏珏愣了:“什么?” “突然这样对你——”闻骁摸过他脖子上的红痕,“怕不怕?” “为什么要怕?”夏珏脸红着,认真道,“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闻骁说:“如果不只是这样呢?” 夏珏想到什么,发烫的脸贴在闻骁肩上:“还有哪样?” 闻骁把他摆正,神情严肃。 “我现在对你……没有那么简单,”闻骁凝望他的眼睛,“一开始会和你接近,也不简单。” “你,接近我?”夏珏怀疑道,而后想到两人初遇时,赤诚相对,闻骁接连的转变:中途想要接受他,顷刻又拒绝。 闻骁说:“那时候我对一项计划全心全意,就是报复我爸——我爸是反同人士。” 如果不是夏珏开口说喜欢他,激起他深刻入骨的道德准则,他真的不敢想象那一晚会发生什么,他和夏珏的关系又会有一个如何糟糕的开始。 夏珏咬了咬嘴唇,有点明白了,问:“那现在呢?” 闻骁忽地笑了一下,说:“你是我的宝贝。” 他这一笑,冷冽的眉眼倏尔融化出暖意,硬朗的面部线条舒展开,像利剑挑起飞花,刚与柔达到一种平衡。 夏珏被这一句突如其来的情话穿中心房,软的,热的,红的,低伏在闻骁腿上。 闻骁垂着眼睫看他,双目转为幽深。 “我可能会……吞没你。”闻骁说。他用了一个修辞,显得委婉一些。 其实更直接的是:我会侵占你。 五年的执念没有了,他又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这种喜欢难免会掺杂着之前未了结的病态的偏执。 夏珏沉浸在甜蜜里,没有发现闻骁的话有什么异状。 闻骁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小物件。这件东西他带在身上很久了,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给夏珏,现在他忍不住了。 夏珏说,在家等他。 在家。 闻骁和闻如是很亲,有一种相依为命的亲。即便如此,闻如是有自己的事业要忙,读书时常年在国外,工作后又定居上海,闻骁已经很多年没有体验过被一个牵挂自己、自己也牵挂的人在家等候的感觉了。 “要吗?”闻骁把那 分卷阅读86 枚小物件拈在指间,状似无意地问夏珏。 夏珏在他腿上翻身,仰躺着,视线触及那样东西,一顿。 思绪炸开,空白。夏珏几乎忘了呼吸。 ——那是一枚戒指。 电光石火之间,夏珏陡然明白了什么,像生怕错过机会一样,猛地要坐起来,被闻骁强硬地摁回去。 “要不要?”闻骁盯着他问。 夏珏发不出声音,一直点头。 闻骁感觉喉咙里有些干渴,喉结耸动一下。他牵起夏珏的手,动作很慢地把戒指套进夏珏的无名指。 戴上了,明明事先没有量过尺寸,可就是正好。 夏珏头晕目眩,心房里旖旎的情感即将满溢,爆裂,放了漫天盛大的烟花。 “还有一只呢?”夏珏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我也给你戴。” “没了。”闻骁却说。 夏珏紧张起来:“是不是特别贵?”他以为闻骁钱不够,才只买了一枚。 闻骁道:“不是。要一对的话,你自己去打。” 夏珏抬手,看那枚普普通通、毫无花样的银戒指,恍然如梦。他听懂了闻骁话里的意思,这只戒指是闻骁亲手打的。 视线荡出水光。 “又哭?”闻骁好笑地捏他鼻子,捉弄他。夏珏泪意没了,张嘴想咬闻骁的手,咬不到。 幼稚兮兮的一通嬉闹,貌似两人都年少了十岁。 “之前在电话里你说了什么?我没听清,”过后都坐直了,闻骁问,“地图?” 夏珏说:“我在家看了看地图,想熟悉一下,不然只能跟着你跑,像只小哈巴狗。” “这就不想跟了?” “你明知道不是不想……”夏珏一只手悄悄爬上闻骁的大腿,“还有就是,凯哥给我打了电话,说能给我介绍一个国庆期间的活,薪水挺高的。” “他喊你去打工?”闻骁捉住他的手,惩罚地捏了捏。 夏珏解释:“是我托他找。我以前都是这样,有小长假就趁机去干点活,时间充足,工资也特别高。不然就我爸那情况,我们早饿死啦,哪还有机会见到你。” “别去了。”闻骁不赞同。 夏珏想起一部电影的台词,模仿道:“不工作你养我啊?” 闻骁也看过那部电影,他挑眉:“你说呢?” “……还是别了,”夏珏摇头,“那样绝对不行。” 他知道闻骁家里条件好,但那些和他没有关系,他不能要。 闻骁倒也不是那个意思,他自己还啃着老呢,就道:“不是不让你去打工,是说你难得来上海,徐成凯那边就别回去了。我给你找个更好的?有钱拿,也不耽误玩。” “真的?” “我和你一起去,还不够真?” 夏珏很信闻骁,本来也只是随口问而已,眼睛弯起来,一笑,又把头搁在闻骁肩上,蹭一蹭,像撒娇。 “说句好听的。”闻骁动动肩膀,不让他白蹭。 夏珏很听话,抬高身体,贴在闻骁耳边道:“那你想听什么?……” 闻骁耳尖一麻,心酥了一样,听见夏珏说出了一个别样的称呼。 候鸟6 下午,他们就近逛了田子坊。 类似重庆的磁器口,慢生活的地方:老街,旧屋,小铺与艺廊,咖啡馆与酒吧,中式古朴与西式浪漫。田子坊是上海老弄堂,巷子更窄,路上、街边,走着、坐的,都是懒懒散散的闲人游客,谈天说地。 闻骁和夏珏买了两杯网红答案茶。闻骁的问题是“没有问题”,夏珏偷偷写了一句“初恋能长久吗”,以为闻骁没看见。最后拿到答案,闻骁是“那你很棒”,夏珏是“喝完走,包长久”。 这家分店铺面小,没座位,只能外带。夏珏就真的站在店门口不肯走,说要一口气把奶茶喝完。 “有必要这么迷信?”闻骁从他手上夺过奶茶,“别喝了,等会儿反胃。” 夏珏撑得头晕,仍坚持:“不行。”伸手去抢。 “……”闻骁扣住他手腕,“我替你喝。” 夏珏迟疑:“你喝了,还算数吗?” “你不是问的初恋?”闻骁瞥他一眼,“初恋是你一个人的事?” 夏珏被识破,乖了。 闻骁把剩下三分之一奶茶喝完,空杯投入垃圾桶。奇怪,他平时不喝这种腻歪的饮品,今天却觉得好像也没多甜,白水一样。 ——这种甜度,似乎还不及两人接一次吻。 沿街走了一段,露天的凉风吹得人很舒服。夏珏一边看巷子两旁文艺范儿的小铺,一边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闻骁:“初恋不是一个人的事……那是几个人?” “你想要几个人。”闻骁平静地回他。 夏珏想要更直接的答案,于是放轻音量,换了更坦率的问法:“那我们这样,算是正式恋爱了?” 他们刚好走到一家咖啡馆门口。初秋的木头花架,青藤绿叶,枝条缠绕低垂,在风里微微摆动,和夏珏的发丝一起,动人的清新感。 闻骁说:“不算。” 夏珏呆住,脸色变了。 “之前喊我什么,自己忘了?”闻骁没什么表情地贴近他,把他困在自己与花架之间,“会不会中文?这叫蜜月。” 两人的气息近在咫尺。夏珏脸上发烧,头脑打着圈,眩晕,差点以为闻骁要在这里亲他。咖啡厅门口的露天座位,几个年轻女孩两眼发亮,探照灯一般直射在他们身上。 闻骁帅得很高调,像飞鹰,像猎豹,五官刀削斧凿,线条比同龄人都要硬朗,但又保留了这个年纪特有的酷与锐利……夏珏被迷得浑身软热,痴了,闻骁却忽地转头走开。 夏珏回神追上去,涨红了脸:“逗我就这么新鲜?” “嗯,”闻骁点头,看着他,“第一次结婚,凭什么不新鲜?” 结……结婚! 这两个劲爆的大字把夏珏冲得上头了,他脱口道:“结婚才不是这么回事。” “怎么说?” “洞房花烛夜,”夏珏忍着脸上的温度,硬是说出口,“我们占了哪个字?” 其实占了一个:“夜 分卷阅读87 ”。不过是盖棉被纯聊天的那个“夜”。 闻骁不回应了。 夏珏反复用手背冰自己的脸,冰到后来,手背也发烫。错综复杂的一条条小巷,一级级石阶,他们直到傍晚都没能逛完,在一家酒吧吃了晚餐。 清吧,不吵闹。 “你就那么想做?”卡座里,闻骁突然来了一句。 夏珏噎了一下,第一反应是看四周,有没有人注意他们。 “现在知道难为情了,”闻骁淡淡看他,“大街上倒是说得出口。” 夏珏反应过来,感觉闻骁那时候突然不回应,是不是在不好意思? “也不是……想不想,”夏珏说,“这种事不都——”他卡住。 夏珏对“这种事”的了解也仅来自同志论坛和网络。正所谓:金枪不倒,男儿本色;群雄争霸,名动江湖。有好些事,复杂得连主角几个都数不清。 夏珏不喜欢那么乱,乌七八糟,但性与恋爱,本来又是两件很难分割的事。 “不都什么?”闻骁问。 夏珏吞吞吐吐道:“不都是,就那样……发生了。” “哪样?” 夏珏摇摇头,说不清。 闻骁道:“那你之前说,‘想给我’,什么意思?” “……”夏珏被问得自暴自弃了,“想伺候你,让你爽爽?” 闻骁沉默地盯着他。 夏珏吃也吃不下了,只好认真和闻骁讨论这个话题:“我真的只是想给你一点什么,让你高兴,舒服……什么都好。我也没别的了。” 他说出来了,有些憋屈、沮丧。 “我没有不高兴,也没有不舒服,”闻骁说道,“你不需要那样。”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做?”夏珏问。 闻骁说:“不是。” 夏珏一时陷入苦恼与迷惑,没能明白闻骁的意思。 闻骁自己心里的想法也并不十分明确,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有两个:一是他距离成年还有一个月,但年龄貌似也不是最关键的;二是夏珏的心态,对他满怀纵容,像要为他“献上什么”,他担心自己一旦放松了,会迷失在这种纵容里,那样他和夏珏之间的关系会变得畸形。 可这两个问题具体如何表述,以及其中的核心,闻骁没能抓到。早熟归早熟,在这个年纪,他也不是什么事都能一下想明白的。 “我们两个的年纪加起来,还远不到半百,”闻骁尝试着解释,“很多事我们现在考虑不清楚。” 夏珏说:“噢。”回忆起闻骁强调过很多次自己未成年。他想,闻骁是真的很在意年龄。 闻骁听夏珏这声“噢”,就知道他还是没理解。 但话题还是在这里中断了,没法继续下去。 吃完晚餐,他们离开田子坊。闻骁带夏珏沿着街道慢慢走,夏珏起初以为他们要走回住处,可看路线又不像。 “说过要帮你找更好的,”又走过一个路口,在夏珏提问之前,闻骁解释,“很近,正好过去看看。” 是说兼职?夏珏惊奇:“已经找到了?什么时候?” “刚刚。”闻骁道。他也是走出田子坊,才想起附近有一家画廊,店主是方琴心生前带的最后一个学生,姓倪,叫倪嘉。 画廊名叫“东流”,装修风格却不如名字飘逸,墙面背景是厚重的深色,设计很艺术,艺术到令人摸不着头脑。 闻骁带夏珏进去。里面马上有人认出闻骁,说:“找嘉姐的吧?正好在楼上呢。”领他们上二楼。 二楼是倪嘉的个人工作室,拉着一面屏风。容貌柔媚的女人,二十七八,面对一片空白的画板出神,身上穿着火红的丝质连衣裙,妆容精致得不像是准备画画,倒像随时要去走秀。 大约是闻骁常来,看到闻骁,倪嘉也不诧异,见了夏珏,眼睛才亮了一下。 “你是专程给我带人来的?”倪嘉对夏珏极感兴趣,站起来左右打量,“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再差一小会儿我可就关门走了。” 女人的高跟鞋踩在地砖上,清脆地响。夏珏被看得有点紧张,不清楚自己将要做什么岗位。 “只是顺道,”闻骁不动声色地把夏珏往身后藏了藏,“我记得你们是常年招人?” 倪嘉不在意他的说辞,只是介意:“是招人。你挡什么?” 闻骁说:“不给白看,要算工钱的。” “哟,这么精了,”倪嘉惊讶,“行啊。我挺满意的,还是老规矩,一小时二百,日结。” 夏珏一听这个价码,心慌了:什么工作时薪这么高?但既然是闻骁介绍的,又不可能是不正经的活。 闻骁却还嫌低,意有所指道:“这个价格很多年了吧。” “三百?”倪嘉加得很痛快,看来是真的很中意夏珏。 眼看他们讨价还价,价码更加夸张,夏珏忍不住了。他猜测:“是要我做助手吗?我不会画画,二百够了……一百也行。” 正准备继续加码的倪嘉一怔,“扑哧”一声笑了,问闻骁:“上哪儿找的小弟弟,这么可爱。” 闻骁淡淡道:“你猜。”随后安抚性地握住夏珏的手。 之后敲定了价格,三百五。经过倪嘉的解说,夏珏才明白自己是来做模特的,但比较特殊,和一般的画室模特不一样,不是几小时一个固定姿势,而是需要在房间里行走活动,通过各种动静态的画面营造气氛,给倪嘉提供灵感,可能需要换几套衣服。 倪嘉把他们带到屏风后。里面是一块布置得一丝不苟的大空间,分块,每一块都是不同的风格,随便一个角落都能取一面好景,房间尽头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夏珏走一圈看看。”倪嘉说。她对夏珏的名字也很喜欢,一直叫全名。 夏珏穿着普普通通的白T恤牛仔裤,觉得自己像根草,不知道该怎么达到“走出气氛”的要求。他犹豫着没动。 倪嘉也不急,就说:“像我这样。”她脱掉高跟鞋,裙摆摇曳,旁若无人地在房间绕了半圈:行走,坐下;有表情,或者没有;在全白的墙前低伏身体,蜷缩,或者舒展;回头,垂首,落泪。 她的红裙像是活的,火焰,花朵,烈与静,盛放又凋零。她望 分卷阅读88 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神经质,随后慢慢抽离出来,坐到一边。 夏珏体会到一些朦胧的意境,也脱下运动鞋和袜子,试着赤脚走到一扇窗前,倚靠窗台。闻骁盯着他的脚,很白。 恰到好处的一阵风。倪嘉说:“把头发散了。” 夏珏依言松了发圈,面向窗外,闭眼吹风。他发质软,没有留下很明显的印子,顺滑。 过了片刻,忽然,夏珏回身,撑了一下,坐到了窄小的窗台上。风在他背后,羽翼一般,在托举他。光影之间,美,超脱,世外之物的降临感。 然而窗户大开,没有装防盗栏。闻骁的心瞬间提起来,他坏了规矩,大步进入场中,扶住夏珏的腰。 也是奇迹,倪嘉“嗯?”了一声,没开口骂人。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的场景,问:“你们什么关系?” 夏珏踌躇,望向闻骁。 闻骁刚要说话,倪嘉又摆摆手道:“算了,管你们什么关系……裤子脱了。” 夏珏呆住。 “还有你,”倪嘉指指闻骁,“你们两个,都脱。” 候鸟7 夏珏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心把工作做好。他从窗台上跳下来,转身背向倪嘉,伸手解皮带扣。 闻骁拍掉他的手,望着倪嘉皱眉:“嘉姐?” 倪嘉常常雇模特,但一般不画人像,以往很少要求模特裸露。 “这么看我做什么,脱条裤子而已,又不是让你们光屁股,”倪嘉被他盯得奇怪,“大男人,这么怕羞?” 闻骁问:“你换风格了?” “我有固定风格?”倪嘉反问,觉得有点好笑,“你担心……?你是第一天认识我,还是怎么。” 他们也算老相识了,闻骁上小学的时候,倪嘉还代方琴心悄悄去过他班上的家长会。而之所以要悄悄地,是因为倪嘉是女同性恋,和闻征明极不对付。 因此倪嘉对夏珏表现出的兴趣再大,闻骁也不在意,但或许是夏珏的皮肤实在太白、太漂亮,闻骁就是不愿意他让别人看见。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轻微的金属扣声。闻骁发现自己一下没注意,夏珏已经把皮带松开了,在拉裤链。 ——他倒是想得开。 倪嘉还在等着。闻骁有点气闷,也背过身去解皮带。 “没事啊,”夏珏觉察到身边的低气压,低声宽慰他,“我是来做模特的,脱衣服很正常。” “……你还做过其他要脱衣服的模特?”闻骁顿了顿。 夏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闭嘴装哑巴。 两条牛仔裤,一深一浅,丢到场外。闻骁里面是一条黑色的平角内裤,他身体比例很好,腰线高,双腿修长、笔直,紧实立体的肌肉曲线,恰到好处,十分修腿型。 夏珏穿的是新买的白色,乳白。他天生毛发颜色浅,头发偏棕,腿上也淡淡的,线条收紧,皮肤紧致细腻,上下腿围都比闻骁稍细一些,青春的运动感。 闻骁把夏珏上身的T恤往下拉了拉,自以为能遮挡。然而这白T本身偏长,垂下来过臀,拉过之后,夏珏底下简直和没穿一样。 “来,一左一右,”倪嘉点拨他们,“搭个造型看看。” 两人背靠背坐在窗台上,悬着长腿,脚尖自然下垂。冰凉的大理石直接触及皮肤,人不免激灵一下,闻骁感到夏珏微颤了颤,随后他们相贴的背部越来越火热。 倪嘉旁观一会儿,说:“不行。” 不等他们换姿势,倪嘉继续道:“闻骁,你身上穿的是什么东西?” 闻骁莫名其妙,低头看身上正常的连帽卫衣:他穿的有问题? “别想不开啊,”倪嘉让他下来,“和夏珏搭对你还想装嫩?拉倒吧。去,试衣间你知道,里面有件黑外套,长的,去换。” 闻骁平白挨了个“装嫩”的罪名,被强制送去试衣间改造,出来时身上只有一条贴身的黑内裤,一件纯黑长款外套,是那种走路会有摩擦声的涤纶材质,敞开,露出结实的胸腹。 这种搭配,他自我感觉好像裸穿了件雨衣,怪变态的。 倪嘉却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发挥空间,催他快去和夏珏组合。 具体怎么个“组合”法没说,这也不是倪嘉该说的。她不是摄影师,也不画人体速写,甚至最后的画作成品和模特可能半点关系也没有。她请模特是体会氛围,刺激灵感,这需要模特本人具有一定的表达天分。 闻骁在表达上是封闭的,但他的先天优势与后天的良好自我约束力造就了他可观的外形条件,这也是一种可贵的资本。再加上夏珏——倪嘉发现奇妙的一点,就是夏珏在表达上非常强,而且那种情绪感染力竟然可以刺激到闻骁,他们两人在一起,可以擦出前所未有的火花。 倪嘉架起空白的画板,静静打量场内。夏珏伏倒在纯白的地砖上,因为姿势,上身的T恤被扯高,露出一截柔韧的腰身。 濒死的姿态,又饱含挣扎。敞着黑衣的闻骁站在他身侧,双脚开立,两手低垂,俯视他,脸笼罩在高深莫测的阴影里。 倪嘉只看了一眼,画面,以及画面中饱满的情感就已经深刻印入脑海。她闭目沉思了足足五分钟。 再睁眼时,她开始作画:悬崖,诡夜;枯萎的人皮,破裂,奔出白狐的幻影;黑鹰,山峦般巨大的双翼,连着夜幕展开,捕猎。 黑鹰的胸膛是空的,没有心;白狐的四肢散作轻烟。捕猎的一瞬,仿佛黑鹰抓住了一颗鲜活的心脏,白狐生出强劲的翅膀。 倪嘉绘画速度非常快,打形极准,草稿结束,这幅画在她心里已经成形了。 她重新把目光投向那两人。他们已经换了造型:夏珏盘腿打坐,闭目,面色沉静;闻骁斜躺在地上,像他投在地面的影子。 ——非常好。 远超倪嘉的预料,她没想到闻骁在夏珏的带动下,能发挥到这个程度。 …… 不知不觉,两小时过去。 倪嘉手边堆叠了大量草稿,有的可以成形,有的已经舍弃。最后结算时,她给了闻骁和夏珏一人打了两千。 夏珏惊呆了,他从没做过时薪这么高的活。对此倪嘉只用了三个字对他解释:我乐意。 分卷阅读89 “她一直是这样,随心情给人发工资,”回去的路上,闻骁说道,“你也别替她省钱。她那间画廊很出名,效益也很好。” 夏珏还是觉得太夸张。徐成凯给他介绍的那份工是三百一天,等于说他在那儿干国庆七天,才抵得上在画廊里待两个小时。 想到徐成凯,他给对方发了几条消息。 到家,进屋。闻骁看见夏珏的屏幕不断亮起,数条徐成凯的微信。 “徐成凯找你有事?”他问。 夏珏道:“不是,我国庆不回去,得和他说一声。” “你们有没有签过监护人协议?” 夏珏一脸疑问:“什么?” “没什么。”没有就好。闻骁心里有个假设,觉得徐成凯可能会反对夏珏到外地复读重考。 不过既然夏珏已经成年了,哪怕有协议,问题也不大。夏珏完全有能力为自己做主。 闻骁心头一松,同时忽地有些感慨,似乎刚刚意识到“成年”这两个字的重要性。他感觉这两个字不仅仅是年龄层面上的,应该有更多含义。 夏珏去洗澡,手机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闻骁看到来电显示是徐成凯,鬼使神差地替夏珏接了。 “……”劈头盖脸的一通快嘴方言,闻骁一句也没听懂。 他说:“我是闻骁。” “闻骁?”徐成凯一愣,“小玉人呢?” 闻骁道:“他现在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病了?刚刚微信里还聊得好好的,你别骗我。” “不是病了,他在洗澡。” “洗澡?”徐成凯提高音量,“他真的在你那儿?” 闻骁应声:“嗯,我们现在在上海。” “上海!你这安的什么心,纯粹给他找不好受呢?小闻,你不知道他妈——” 徐成凯说到一半,打住,听起来像在骂人。 闻骁说:“我知道。他想来,我带他来看看。” 徐成凯意有所指道:“看看没什么,他难得肯出去玩。但把人带跑不让回来,这就不好了吧。” “我们有话直说。” “行,直说,”徐成凯也不习惯绕弯子,“闻骁,我都听李锐说了。我知道你厉害,来路不一般,可我们小玉就是个普通孩子,还小,你别撺掇他。” 他语气还算好,听上去是真心想劝。 闻骁问:“我撺掇他什么?”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他都说了,他要退学,他要复读,他要考北京上海——你敢说这些不是你教的?” “……不是,”闻骁道,“这是他自己的想法。” 徐成凯断喝一声:“不可能!他从来没想过去城里。他妈就是跑去城里那狼窝老虎洞不见的,他怎么可能有这想法?而且复读,说复读就复读了?你厉害你能考,他能吗?他好不容易考上大学,那都是烧香拜佛,卯了大劲儿的,万一要是下次没考上呢?你赔?” 这些话,和夏珏本身的想法完全相反。闻骁说:“他能。他考不上,我赔。” “你怎么赔?!” “他考不上一年,我陪他考一年,我陪他,我养他,”闻骁说了一句,其实他压根没觉得夏珏会考不上,“这样够不够?” “……”徐成凯一时语塞,继而语气警惕起来,“你们真有好到这份上?我问你,你当初说的话还做不做数。” 徐成凯指的无非是当初让闻骁答应不和夏珏“胡闹”,其实闻骁根本也没有答应。 闻骁想了想,最后说:“这件事,让他自己和你谈比较合适。” 说完不顾徐成凯的追问,挂了电话。徐成凯再拨来,他也不接。 夏珏洗完澡过来了,浑身冒着带香的热气,贴近闻骁,在他脸上轻吻一下。 “轮到你啦。”夏珏说。 闻骁问:“我们的事,你打算怎么对徐成凯说?” 夏珏神色停顿一下,拿起手机,看到一条通话记录,还有一串未接来电。 “不好意思,接了你的电话。”闻骁望着他。 夏珏忙道:“没关系。你说了吗?” 闻骁摇摇头。 “我已经准备要告诉他了,”夏珏叹了口气,“我能想象到他的反应,大约是不太好。” “他很关心你的事。” 夏珏说:“关心是关心。但他每天最关心的,就是我这一天能不能喜欢上女孩,能不能把衣柜‘清理干净’。” 闻骁沉默。 “算了,我收回这句话,”夏珏躺倒在床上,“我不想这么说凯哥,他真的很照顾我。以前我冒失任性的时候,穿裙子去上课,也是凯哥帮我圆场。否则那些人一人一点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 “他怎么圆的?” 夏珏笑了笑:“他说我有精神病,把我骂急了打急了,我杀人不犯法。把我骂疯了打死了,他们要坐牢——是不是挺神奇的?不过居然还真的管用。” 闻骁茫然,不知如何评价。 “不说那些了,”夏珏牵他的手,“你快去洗吧。我今天不想回电话,明天再说,我们早点睡。” 闻骁起身去浴室。 “闻骁,只有你……”夏珏在他背后又说了几个字,“只有你。” 候鸟8 说要早睡,其实只是关了灯,到床上贴在一起,黏着。 夏珏埋在闻骁怀里,闻骁揉搓他的几绺头发,和倪嘉互发消息。倪嘉对夏珏实在中意,让他们有时间就过去。 “明天还想不想去?”闻骁问夏珏。 “画廊吗?”夏珏说话,温热的气息拂过闻骁颈部,“当然想,可明天是不是回学校一趟比较好?” 明天是他们到上海的第三天,也是九月的最后一天。后天开始,全国正式放十一长假。 “你想先回去办退学?”闻骁猜到他的意图。 夏珏“嗯”了一声,说:“我打算先办下来,再和凯哥谈。” 先斩后奏,等他退学了,非复读不可,徐成凯也就很难阻拦了。 “那现在买票。”十点五十,网上还能订票,闻骁打开12306,搜明天的高铁班次。 分卷阅读90 节假日前一天,正是车票最紧张的时候,再加上到县城的班次本来就不多,最后,两人只能买下上午十点的两张站票。 不过他们一向起得早,时间充裕,可以到渔具店买两把小马扎应付过去。 “之后是再过来,还是想去别的地方玩?”买完票,闻骁问。 夏珏想了想:“要去嘉姐那儿的话,就还是回来吧。” 闻骁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以前也做过模特?脱衣服的?” “……什么脱衣服的,”夏珏轻锤他一下,郁闷道,“是给一家服装网店做试衣模特,黄星泽表姐开的,没过多久就关门了。” ——又是黄星泽。 “你还真是不记仇。”闻骁淡淡道。 夏珏低声解释:“他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了。” “你都没告诉徐成凯,”闻骁又说,“先告诉他了?” 这告诉也不是,不告诉也不是。夏珏哭笑不得,又有点甜蜜,抱着闻骁轻哼一声。 “还闹脾气。”闻骁见他嘴唇抿着,突然伸手捏了一下,形状漂亮的唇瓣顿时被捏成鸭子嘴。 夏珏张嘴要咬,闻骁松开。夏珏咬不到手指,在他锁骨上啃出一对牙印。 原本是轻轻的动作,开玩笑而已,闻骁却莫名其妙扣了一下夏珏的后脑勺,强行让对方磕伤自己的皮肤,留下血痕。 “没事吧?”夏珏慌了,挣扎间把自己嘴唇也磨破了一点,才挣脱,抬头急切问道,“你做什么?” 闻骁道:“没事。不是你想咬我?” “我哪想这样!”夏珏摸到手机,百度,“要打破伤风吗?……狂犬疫苗?” 闻骁胸口震动,像是在笑。他说:“不用,夏小狗。” “……”夏珏起来开灯,确认他锁骨上只是破了点表皮,才放心,瞪他,“你说谁是狗。” “谁也不是,”闻骁重新把灯关掉,拍拍他的头,“睡觉。” 第二天一早,两人顺利在渔具店买到小马扎,一人拎一把,去赶高铁。等上了车,他们在同一个车厢交界口坐下,羡煞旁人。 闻骁穿了件桃形领的T恤,坐下来,身体向前弓,隐约露出锁骨,以及上面细细一道痂印。夏珏看在眼里,总觉得太羞耻,好几次想把他的领口往上提。 “动手动脚的,想干什么?”闻骁问。 夏珏不肯说。闻骁就快速伸手,把他卫衣上的抽绳拉紧,打了个结。 ……夏珏差点被勒得背过气去。 “你——”他费力解开,愤愤盯着闻骁。 列车员经过,瞥他们两眼:“车厢内不要打闹。”那眼神,语气,像是在教训几岁的小孩子。 夏珏也觉得,闻骁闹起来怎么这么幼稚?尤其还坐在小马扎上,哪里像快满十八周岁的人,八岁还差不多。 闻八岁。夏珏偷偷在心里给他取外号。 小马扎太低,坐久了腿麻,时不时要站起来活动。终于坐到站,已经将近下午一点。 闻骁和夏珏直接先去学校,从一点半到五点半,四个小时跑完程序,其中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财务处的核算上。 金融系的学费最高,一学年一万六,住宿费一学期一千七,教材费八百,这些都是入学时缴足的。现在距离开学仅有一个月,财务处只给退一万三,扣了足足五千多。 为了不拖时间,才没计较。手续办妥,闻骁去夏珏宿舍帮忙收拾东西,楼山关也正好今天走,碰了个面。 楼山关拉着夏珏说了两句悄悄话。 三天了,之前的事余热还在,他们提着行李一起离校时,校门口好几家小媒体蹲守,围上来想采访。闻骁并不信任这帮人的笔头,冷着脸拒绝,把夏珏卫衣的帽子戴上,护着他走。 回到三编桥社区,夏珏的家。 “不知道陶桃怎么样了,”夏珏忧虑,“最近看微博上的消息,她的档案还是被扣着。” 闻如是已经预约了周律师,今天上午刚确定时间,在十一后。 他们和陶桃一直没有联系——联系也不合适。闻骁考虑一番,拨了陶进银的电话。 很快通了。陶进银嗓子沙哑:“是……闻骁?” “对,我是,”闻骁说道,“陶叔,听说陶桃的档案被学校扣了?” “多谢你记挂,”陶进银苦笑,“是扣着,而且难办。学校的理由是在商议处分决定,暂时不能通过退学申请;报给派出所,他们说既然是商议处分,他们也难管。” 私立三本院校是体制外独立运营的,再加上是以处理学生事务的名义暂扣档案,派出所确实很难介入。 闻骁问:“那陶桃怎么样?” “她还好,就是胃口不行,人瘦了。这孩子一直坚强……” 听到陶桃本人状态还好,闻骁稍宽心,对陶进银交代了闻如是为陶桃联系了律师的事。 陶进银当场就愣了,电话里呆了好久都说不出话来。他又是惊喜又是紧张,磕巴道:“这、这……这我们怎么谢你?” “都是同学,互相帮忙而已,”闻骁说,“没什么的。” 他请陶进银帮忙把消息转告给陶桃,就说十一后会有志愿律师出面帮她,让陶桃不要太焦虑,也不要继续花费精力在网上与学校进行骂战,网络舆论太难控制,容易引火上身。 打完电话,闻骁走进夏珏的房间。夏珏在重新打包行李,一些东西带走,一些留下,他们不在的时候,这套房可以托徐成凯租出去。 闻骁进去时,他手上正拿着一个丑兮兮的眼罩。闻骁看了许久,才想起这是当初自己出于误会买给夏珏的。 “这个你还留着?”闻骁皱眉,“别要了。” 夏珏道:“第一件礼物,怎么能不要?” “这算礼物?” “我说算就算,”夏珏坚持把眼罩装进行李箱,“对了,我约了凯哥,等会儿一起吃晚饭。” 还是在大满堂。 “是不是有别人?”闻骁问。他其实有点怀念第一次和夏珏一起吃饭的那家鱼馆。 夏珏说:“我没叫别人,但凯哥应该会再喊。” 事实证明夏珏很了解徐成凯,除了钱飞杰两兄弟,那天在 分卷阅读91 大满堂见过闻骁动手的人基本都来了,还多了个黄星泽。 徐成凯带人到得早,包厢里热热闹闹,这帮人好像连体婴一样,总凑在一起,很少见他们离开团体单独行动。 夏珏走进去,第一句话就是:“这是我和大家的告别宴。” 所有人都很意外。徐成凯本来在和人说笑,脸色更是瞬间变了:“小玉,你说什么?” “我今天办了退学,”夏珏拉着闻骁坐下,从容解释,“之后会跟闻骁去外地复读,重新考大学。” “退学?”黄星泽的神色从恍惚到一脸难以置信,语气嘲讽起来,“还复读?你今年考上都不容易,还要复读?你可真挺自信的。” 董岩也意外:“怎么搞的,说退就退了?而且就算要复读,怎么就得去外地?你去外地还怎么上学?” 唯一没开口的只有李锐。 闻骁说:“他和我一起复读,这些都安排好了。” “安排个屁!”徐成凯坐不住了,“我是不是提醒过你,别撺掇小玉?” 夏珏皱眉道:“他没撺掇我——” 徐成凯站起来大吼:“你闭嘴!我看你是被这小子骗得失心疯了!还复读,你哪来的条件复读?你以为外地有那么好待?你现在上学的钱都是哥帮着凑的!” 夏珏没料到徐成凯会这么说,一时失语,脸色发白。 这么多年,他的学费生活费,徐成凯确实都有帮衬,他也都有记着,一笔一笔地在还。徐成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直接把这件事提到明面上,现在听起来,他就像是徐成凯养的一头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徐成凯比他预想的还要生气。 可是为什么?凭什么?他感激徐成凯,但他就得放弃自由吗? 就得听话,默认自己是精神病,就得压抑自己,就得一辈子留在这里? 长时间以来,他与徐成凯的复杂冲突在这一刻猛烈爆发。夏珏用冰冷的语气清清楚楚说了一句:“他没有骗我,是你在骗我。” 说完,他感到后悔,以及难过。 徐成凯一愣。 这时李锐发话了,他让徐成凯坐下,安抚道:“好了,有事边吃边说,老凯你也收收你这脾气,不要每次都吵一架。” 其余人附和着打圆场,徐成凯面色铁青。 上菜,上酒。夏珏一个一个地敬,敬到徐成凯时,徐成凯闷头自己对瓶吹,夏珏轻声道:“凯哥别喝多了,一会儿还有些话想和你说。” “你还有话和我说?”徐成凯冷笑。 夏珏望着他:“有的。凯哥,你永远是我哥。” 徐成凯默然不语,最后还是把酒瓶放下了。 闻骁一直在观察那边的动静,看到这一幕,收回视线,随后就发现自己正被黄星泽死死盯着。 两人目光一碰,黄星泽直接坐过来,到夏珏的位置上和闻骁搭话:“小闻哥。” 闻骁瞥他一眼,整了整领口,把锁骨处细细的痂完全露出来,很浅,但能看得出来是齿痕。 闻八岁问:“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表面上秀,其实还是个小处男。 候鸟9 随着闻骁的动作,黄星泽视线下移,僵住。 “也没什么,”过了几秒,他强笑一声,“就是好奇,随便问问,你为小玉花了多少钱?” 这个问题问得古怪,明显的来意不善。闻骁神色冷淡,没有答复。 黄星泽不死心,压低了嗓子,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音量继续问:“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看上你?” 闻骁淡淡道:“你说说看。” “因为你是句州人,”黄星泽眼神微妙,“他见过你的身份证,才决定要追你。” 闻骁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却不说破。 黄星泽又道:“我和老凯不一样,我了解他。他一直都在计划,想离开这里——我这么说,你应该懂了?” “嗯,”闻骁点点头,“所以我带他离开。有问题?” 黄星泽没想到闻骁会如此回应,一副被噎住的样子,词穷。 闻骁问:“还有事?” “……反正该说的话我都说了,”黄星泽悻悻道,“你不听劝我也没办法。” 说着他准备坐回原位,闻骁却蓦地问:“你了解他?” “什么?”黄星泽疑惑回头。 闻骁似笑非笑道:“你要是真的了解他,就该知道,就算他没离开,也不会看上你。” 黄星泽的脸色一时极其精彩。他骂了句脏话,旁边董岩奇怪地问:“怎么了这是?” 夏珏闻声望过来。黄星泽不好发作,憋着气站起来往外走,丢下硬邦邦的三个字:去厕所。 这一去,去了足足一小时,散场了他才回来,满身烟味,闷头和李锐一行人走了。 闻骁也先回去。徐成凯留下来,在社区广场边单独和夏珏说话。 他们之间第一次闹成这样,沉默,无声,尴尬。夏珏在心里措辞,不知怎么说才不会加剧徐成凯的怒火。 结果徐成凯先道歉了:“对不住,哥不该说那种话。” “没关系,”夏珏摇摇头,“你说的也没错,凯哥,我没道理怪你。” “你真的还把我当哥?” 夏珏道:“真的。” “那你告诉我,你和闻骁到底怎么回事,”徐成凯盯着他,“你们是不是……” 没等徐成凯想好用什么词描述心里的猜想,夏珏已经给出肯定的答复:“是。” 徐成凯立刻低骂了句:“操!” “……凯哥,”夏珏说道,“我很喜欢他,好不容易让他也喜欢上我,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你们他妈都是男人!”徐成凯怒道,“你还想不想把病治好?” “我没病,”夏珏也提高音量,“你别再骗我了!” 他又一次提到“骗”字。徐成凯终于忍不住问:“我骗你什么了?” 夏珏说:“我对女生没那种兴趣,在男生面前反而会不好意思——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我十三岁;跑去告诉你,你骗我,说我有病。” “这就是 分卷阅读92 病!” “不是!”夏珏坚定道,“我早就在网上查过了,我根本没病。” 徐成凯质问:“那为什么就你这样?你要是没病,会没人愿意和你玩?” 夏珏眼神复杂:“那你知道他们经常怎么说我吗?他们说,‘连你哥都说你有病,我们才不和你玩’。” 徐成凯愣住。 “李锐他们本来不知道我的事,也是你喝醉了,对他们说的,你自己忘了,”夏珏道,“你说我脑子有病,把自己当女的。第二天李智威就从家里偷了裙子出来,硬要我穿。我和他打了一架,李锐让人堵了我两个礼拜,砸我的石头能垒成山那么高。” 徐成凯张口结舌:“那你、你穿裙子的事——” “这和李智威没关系,是在那之前,我在衣柜里看到我妈的衣服,突然想试,就试了。” “……这些事,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徐成凯听得恍惚。 夏珏问:“我该怎么说?反正怎么说都是我有病。后来我上网、看书,查了很多资料,确定自己没问题,我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想怎么穿就怎么穿。李智威问我敢不敢穿裙子去学校,我说有什么不敢的,穿去,当天你就赶来,当着全班的面说我是精神病,杀人不犯法。” 说着,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倏尔哽咽:“哥,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明明他一直保有勇气,一直无所畏惧,为什么他最信任最感激的人不鼓励他的勇敢,反而一次次打压他、践踏他? “我……”徐成凯哑然,“我以为……” ——我以为我是为你好。 夏珏说:“因为你以为我有病。凯哥,我是真的想走,一直想走,你们觉得我有病,闻骁从没这么想过。” “那是因为他和你一样。” “不是的,是我追的他,他本来是喜欢女孩的。而且哪怕喜欢我之前,他也没觉得我有病——我根本没病,凯哥,我没有病!” 夏珏大声喊出来,广场上的人纷纷回头看他们。 徐成凯有点慌了:“小玉,你别喊。” “你别叫我小玉了,”夏珏却说,“小玉不是我妈的名字吗?” “你知道?”徐成凯愕然。 夏珏垂下眼睫:“以前听叔叔阿姨讲过。我妈叫焦玉,从云南远嫁过来的。” “你知道,那你还要出去?你妈她——” “在外面被人骗,做陪酒,没了音讯,”夏珏抬头,缓缓道,“你要说的我早就听过了,但这些都是她,不是我。我不讨厌小玉这个名字,但不希望你们每次这么叫我,都想到我妈,我和她是两个人。” 徐成凯怔怔站着。 “要说的,我都说完了,”夏珏最后道,“还是要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我没饿死,没被我爸砍死,能考上大学,都多亏了你和叔叔阿姨帮忙,我很感激。只要你们愿意,我会一直把你们当家人看。” “我走了,凯哥。” 夏珏离开很久,徐成凯还在原地,一动不动。 夏珏回头,觉得自己其实有点残忍,一口气说穿了那么多事。徐成凯做的那些固然有许多不合理,但也是站在有限的认知角度,为他考虑。 归根到底,是这块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土地,这座深埋腐烂泥土的“恶桃源乡”,捆绑着他们作恶。 夏珏步行回家。 稀里哗啦的金属碰撞声。没等他找出钥匙,插入锁眼,洗过澡的闻骁已经把门打开了。 他进去,门关上。清爽的味道,一只温暖宽大的手摸了摸他的头,修长的手指梳过他的头发。 “有没有受委屈?”闻骁问。 夏珏说:“没有。” 闻骁挑眉,收回手:“那就不抱你了。” “……”夏珏拽住他的衣摆,稍垫了垫脚。 两人交换了一个浅吻。 结束时,夏珏还搂着闻骁的脖子。他们额头抵着额头,夏珏睁着眼睛,笑了一下。 心头忽然一阵轻松。 “黄星泽和你说什么了?”他想起来,低声问。 闻骁道:“说你看上了我的身份证。” “什么?”夏珏茫然,没听明白。 “不重要,”闻骁捏他的脸,“去洗吧。我还要和姐姐联系,看周律师的日程能不能提前,尽量早点帮陶桃解决档案的事。” 经过协商,现在的结果是最早能安排到十月三号。 夏珏去洗澡,闻骁又和闻如是通完电话,紧接着就收到了陶桃的微信。 陶桃:在吗? 他们已经许久没联系了,之前的最后一次,还是陶桃给他发了格斗社的活动安排。 闻骁回复了一个“1”。 对话框上方,陶桃的微信名变成“正在输入”。 陶桃:我爸都和我说了。 闻x:……嗯? 陶桃:别装了,我知道是你在帮我。我都听见我爸打电话了。 闻骁顿时有点无奈,他心想,是不是整座县城的房子隔音都不行? 陶桃:其实这件事我可以自己解决。你别小看网络的厉害,学校那边就快顶不住了。 然而正是因为没有小看网络舆论的厉害,闻骁才不建议她仅仅在网上发散,而不寻求专业的法律援助。 闻x:说出来可能有点冒犯,但网络的厉害也分两面。你以前的事…… 他用省略号代替了具体的内容。 陶桃那边安静许久。 陶桃:你也知道了? 闻骁没明确回复。夏珏洗完澡进房间,带着清香到他身边躺下,不经意瞥见了屏幕。 “陶桃?”夏珏问。 “嗯。”闻骁一只手环过夏珏的肩,一只手继续打字:周律师三号就会过来,到时候事情肯定能解决,别担心。 陶桃:……好,多的我也不说了,真的感谢。听说你退学了,现在是什么打算? 闻骁回复:和夏珏一起复读。 “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很久。 陶桃:你们肯定行的。对了,我爸说你不肯收钱,也不知道怎么谢你,不然你有空过来,铺子里有什么喜欢的,就带走吧。 分卷阅读93 闻x:好。 聊完,闻骁放下手机。问夏珏:“困不困?” 夏珏在他耳边嘟囔:“你觉得我是猪吗?整天就问我困不困。” “要提前养成早睡的习惯,”闻骁掐掐他的脸,光滑,太紧致,掐不起肉,“我姐说了,我们十一过后入学,学校作息是晚上十点统一熄灯,早上六点半到教室。” 这是高三平行班的作息。早读正式时间是七点零五,闻骁以前在理科重点班,大家都是讨人厌、靠脑子就能起飞的竞赛生,只要求准时到,不用提前。 “住校吗?”夏珏问。 “走读也可以,住校休息时间更多,条件也很好,有阳台、独卫、热水器。早上到教室前要先晨练,指纹打卡。” ——阳台!独卫!热水器!指纹打卡! 夏珏心里冒出一连串惊叹号。 关了灯,闻骁又说了许多母校的事。夏珏听得入了迷,既梦幻又紧张,为自己即将体验的生活。 聊到九点多,闻骁的声音本来就低沉,好像在刻意放缓,贴在夏珏耳边,蛊惑一般,催眠。 夏珏迷迷糊糊,即将坠入美梦,半梦半醒之间,骤然想起一件事。 “等等!”他忽地睁开眼,“我差点忘了,有个事情,楼山关找我商量,我觉得要问一问你的意见。” “……说。”闻骁前功尽弃。 夏珏苦恼道:“我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但他说,想要姐姐的联系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 楼山关:我……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qwq 候鸟10 楼山关?想要闻如是的联系方式? 闻骁一脸意外:“他有事找我姐?” “可能吧,”夏珏回忆当时的场景,“我觉得他好像有点……怪。” 但具体怎么个怪法,又说不出。夏珏心里有个貌似不切实际的猜想。 闻骁重新拿起手机,给闻如是发了条消息。很快,闻如是回复了,说没问题。 “你给吧,”闻骁说道,“她的手机号就是微信号。” 于是夏珏把闻如是的号码给楼山关发了过去,那边秒回,一大串感激涕零的表情。夏珏看得好笑,想了想,又输入:你是不是…… 没输完,闻骁遮住他的眼睛:“该睡了。” “嗯。”夏珏听话地放下手机,亲了闻骁一口,闭眼。 闻骁摸了摸他的脸,又有点想掐,忍住了。待夏珏睡着,闻骁轻手轻脚下床,去洗手间。 …… 冲水声。纸团裹着体/液,被吸入抽水口。 最近几乎每晚都这样。闻骁平复呼吸,隐约感到茫然,为自己在某件事上的坚持。 青春期,精力旺盛,充满好奇与求知欲的时候,与恋人相处既甜蜜又折磨。闻骁知道夏珏会在洗澡的时候解决,偶尔还会刻意留一点味道,暗示他;而他,明明对夏珏也有冲动,却总在拒绝夏珏那方面的提议。 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态?闻骁依旧很难说出答案。他总觉得太早,但又不是年龄层面的太早,因此并不是等到十月底,过了十八周岁生日,他就一定能想通。 闻骁查过相关资料,知道男同性恋这一群体在某方面普遍相对轻率,他不愿意那样。 他从母亲那里继承了感情洁癖,又因为父亲的行为,对随意混乱的□□关系极其厌恶,这两种因素在他内心深处纠葛成一种更复杂的偏执。现代社会,许多人的性观念在发生变化,例如把性与吃喝类比,认为它们本质上都是相同的东西。闻骁极不认可这种理论,举例来说,他不介意和陌生人拼桌吃饭,但“一夜情”三个字于他而言,就是罪恶与不堪。 所以在第一次遇到夏珏时,他沉浸在对闻征明的仇恨里,会不惜以这种方式毁掉自己。幸好夏珏叫他的名字,还说喜欢他,唤起了他的自我,否则他真的会完蛋。 闻骁意识到,自己可能把性放在了一个过高的位置上。他和夏珏现在是恋人,不存在“一夜情”的说法,但一旦发生性关系,在闻骁的立场,就仿佛他们的关系迈进了一个无比深刻的阶段,他们除了彼此相爱之外,还会从此互相担当,一心一意,直到老入尘泥。 然而现在,他甚至都没摸着自己的人生路口。既然他连自己的人生都未能掌管,就不能贪享其他。 在这个无数人都奋不顾身、单纯追求刺激与快乐的年纪,闻骁似乎比同龄人要保守沉闷得多。他希望,当他与夏珏发生亲密行为时,他们都有足够的能力为彼此负责。 只是不知道夏珏是否也这么想。 还是更渴望即时的欢愉,今朝有酒今朝醉,来日分飞各自潇洒。 两种看法,一是青春就该放纵或挥霍,二是年少值得约束与雕琢。没有绝对的正误,仅有矛盾与冲突。 闻骁走出洗手间,回到床上,吻了一下夏珏熟睡的侧脸,躺下,入梦。 次日,他们一起去了一趟陶桃家。 如陶进银说的,陶桃本人的状态是还过得去,沉闷是难免的,但不至于一味地消沉、绝望。 她确实是个格外勇敢、也格外坚强的女孩。创伤犹在,但她已经可以在没有父母陪同的情况下,独立接待闻骁与夏珏,和他们流畅沟通。 闻骁与她保持了一段礼貌的距离,避免引起她的恐慌。 “有看上的东西吗?”陶桃问。 闻骁没挑,但要是不挑,对方大概会更过意不去。 “不然让夏珏去看看,”果然,陶桃坚持,“总会有喜欢的。” 夏珏出去。闻骁继续和陶桃谈律师的事,时间,具体流程,涉及的一些问题。 陶桃认真听了,做了笔记,过后很遗憾地说:“我这一退学,格斗社肯定要解散了,本来就没什么人愿意参加。” 闻骁问:“你真的很喜欢格斗?” “一半一半吧,”陶桃眼神倦怠,“确实感兴趣,但也算目的不纯。我原本的设想是拉一个女生社团,大家能一起学一些自卫手段,各种意义上的。不过这个方案不太吸引人,群里没人响应,所以我才想拉你入伙——你有名嘛。” “想法很不错。” “……可是没用啊,”陶桃 分卷阅读94 叹气,“有时候真的觉得很不公平,凭什么男女生在体力上会差那么多?” 不只是体力上,社会发展到今天,女性的弱势地位还是非常明显。无论是之前那个无良男友致使她长期以来承受污言秽语,还是最近庞石坚对她施加暴行,种种祸事,陶桃的反抗能力一直有限。 她坚强,但坚强并不是用来打垮的,她的坚强理应得到尊重。 闻骁忽然觉得后悔,为自己当初没有答应入社。那时他不了解,陶桃是一个这样值得敬佩的女孩。 “退学之后你有什么安排?”他问陶桃。 “书肯定是要念,没学历将来不好走,”陶桃想了想,“所以我大概也要复读?不过还不确定是什么时候。我想试试参加艺考。” “美术?” 陶桃讶然:“你怎么知道?就是美术……不过也就想想,艺考太烧钱,考上之后也是。” 闻骁道:“上次看过你爸爸下笔,很厉害。” “我就是跟他学的,”陶桃说起父亲,脸上露出笑,“我爸当年可是正儿八经的设计师,不像我,半吊子。” 闻骁神情一顿:“现在不也是?有工作室,有设计。” “不一样,”陶桃说,“都是因为我……我那件事,其实当年也打过官司,没打赢,反丢了一大笔钱。我爸原本一直在外地工作,那次之后说是没照顾好我,不安心,辞职自己回来开网店了。” 设计行业的优质客户资源都被掌握在大公司手里,个人工作室除非设计师本人名声在外,否则很难经营成形。尤其网店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原创设计容易被盗版,还容易被盗版商抢先注册版权,吃哑巴亏。 陶进银的手艺,闻骁是见识过的。他想到夏珏的耳钉,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闻骁。”陶桃忽然叫了一声。 闻骁回神:“什么事?” 陶桃视线漂浮一阵,落到桌上。她盯着自己的笔记本,问:“你和夏珏,你们是不是……那个?” 闻骁不太喜欢这种躲躲闪闪的说法。没等他开口,陶桃继续道:“就是,情侣。” 闻骁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噢,”陶桃愣了一会儿,没有表现得太夸张,手指缓缓在桌上画圈,“怪不得,我看到他的耳钉和戒指了。那你们一起复读,是要考去一起上学?” 闻骁说:“我姐姐帮了忙,让他和我回句州复读,之后可能会考北京。” “你姐姐帮他安排?”陶桃这下才是真的惊讶,忍不住问,“她、她同意你们的事?” “嗯。” 陶桃陷入沉默。 片刻以后,她问:“你们那儿对这种事没意见?” “也分个人,”闻骁如实说道,“但总体的趋势,人的接受度总是越来越高。” “那你觉得,要是放在你们那边,像我这样的事学校会怎么处理?” 闻骁明白她的意思了:“不敢肯定。但越是往好的大环境走,遇到好的一面的可能性总是更大。” 类似的话,以前闻如是也对他说过。 陶桃若有所想,眼睫微动。 后来他们在房间里又聊了一些,到下午一点,闻骁和夏珏离开。夏珏花了许多时间,为闻如是选了一条手链,上面有一只充满设计感的小山丘线条挂坠。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陶桃还好吗?”路上,夏珏问,“听你们后面聊得还行,她笑了?” 闻骁应声。夏珏松了口气:“那太好啦。”又道:“我把她家的店分享给同学了,真的很不错。” 说起同学,闻骁想到一件事。 他退学之后,大学班里和他还有联系的就只有陈安心了。最近陈安心一直在找他哭诉,说被女朋友逼着退学复读。 “她说我们这学校出了这种事,没必再待,否则指不定要被环境熏臭;又听说你退学了,就让我也去重考。我他妈——才一个月,宿舍床位都没睡热乎,就让我重考?再说我还能怎么考,考来考去也就这水平了……” 复读固然是一种机会,但本身也并不是一件能拿来做儿戏的事。 闻骁问他:“你自己怎么想?” 陈安心又纠结:“我其实也觉得她没错。而且重来一年,说不定能和她在一座城市,也好。可我是真不行啊,有时候我都不知道她喜欢我什么,就我这脑子……你说她要是看上个聪明人,那不挺好?偏偏我也特喜欢她……” 纠结至今,不知是什么结果。 “晚上吃鱼吗?”两人回到社区,进入楼道,闻骁忽地问了夏珏一句,“请你。” 夏珏说:“好啊。”而后半开玩笑:“无事献殷勤——” “奖励你的。”闻骁侧头瞥他,眼睛里有点笑意。 夏珏没出息地看呆了数秒,才疑惑:“奖励我什么?” “勇敢。”走到四楼,闻骁把他压在门上亲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选自辛弃疾 *本章又见【闻·道德模范·骁】上线。 *性观念是个人自由,文中所述仅代表角色=w= 候鸟11 夏珏明显一惊,但只是惊讶,丝毫没有躲闪。 无人经过。即便有,他也不害怕。好像只要他们站在一起,就能无惧一切,战胜一切。 悠闲半个下午,等到五点多,两人去了第一次吃过的那家鱼馆。很奇妙,明明才过去一个月,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饭桌上的气氛也截然不同了。 夏珏碗里满满的,盛着闻骁夹给他的鱼脸肉和鱼肚子。外面这些餐馆普遍口味偏咸,夏珏却吃出了一丝丝甜味。 晚上,闻骁和闻如是在电话里谈了谈,说起方琴心的画廊。 “首饰设计?”闻如是意外,“可以是可以。你有方案?” 闻骁解释:“陶桃的父亲有一家网店,以前是专业设计师。夏珏的耳钉就是在他店里订的——你见过。” 确实,那天在上海一起吃饭,闻如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夏珏的耳钉。这幅画是方琴心在待产期特别创作的,恰恰完 分卷阅读95 成于闻骁出生的前一天,画中的奔马正是闻骁名字的来由。闻骁送这样一件耳饰给夏珏,不难想象其中的意义。 也因此,闻如是当时才会说出一番意味不明的玩笑话。她一方面怀疑闻骁太过草率,另一方面又觉得闻骁一向稳重,应该不至于突然冲动,有可能就是认准了。 “……是做得不错,”闻如是想了想,说道,“但你并不是第一个提出类似想法的人。现在画廊和设计行业合作的越来越多,妈妈那些作品,争取授权的个人和公司都不少。” 涉及到方琴心留下的画廊,他们都会特别慎重。闻骁也只是初步提议:“回头我再问具体情况,看那边能不能提供简历和个人作品集。” “恐怕还不够,”闻如是提醒,“谈授权,版权费方面的投资会非常大。” “能不能考虑以画廊的名义直接招设计师?” 闻如是道:“画廊自行成立产品部,不是不行,但需要投入运营和管理成本。现在我不在句州,爸的情况你也知道,连自己的公司都顾不上。” 闻征明的投资公司也是闻如是在暂时远程管理,勉强维持运营,她实在分身乏术。 闻骁了解这一点。他有些烦躁,为自己尚未成长,尚未能承担。 “对了,”闻如是又说,“夏珏的那个同学,楼山关。他——” 闻如是停顿。闻骁问:“他烦你了?” “也不算,还挺有意思的。不过你转告他,让他专注学习,别在其他事上分心。” 打完电话,闻骁不明所以,把闻如是的原话告诉夏珏。 夏珏在房间里看书,闻言喃喃道:“他还真是……” “真是什么?” “其实我上次就怀疑了,觉得他想追姐姐,”夏珏说道,“没想到还真是。” 闻骁一怔,继而皱眉:“他?追我姐?” 这年龄,至少差了八岁。楼山关在闻如是面前完全是个小孩儿。 闻骁本能地偏袒闻如是,对夏珏道:“你让他死了那条心吧,我姐自己有工作,又要打理两家公司,忙得很,他别添乱。” “其实楼山关人倒是不坏,”夏珏听他的话,一边打字一边说,“也还靠谱。” 闻骁不客气道:“这个年纪谈什么靠谱不靠谱?我姐没时间陪他过家家。” “那你还比他小两个月,”夏珏发完消息,揶揄闻骁,“我们算不算过家家?” 闻骁问:“你觉得呢?”他语气平淡随意,眼神却是严肃的。 夏珏觉察到这点,不由自主地在椅子上坐直。 “你怎么想?”闻骁靠在书桌边沿,继续问,“你觉得我们是在过家家?” 夏珏紧张起来,摇摇头。 “说说看。”闻骁坐到桌面上,垂眸望着他。 “……当然不是过家家了,”夏珏被望得耳朵微红,手指隔着牛仔裤,在闻骁膝盖上打圈,“过家家是做游戏,我们可是真要结婚的。” 说着,夏珏手里的小动作停下,五指张开,无名指上的银戒指护理得很好,锃亮。 “要结婚?”闻骁语气放缓,但不放过一点细节,挑字眼,“不是已经结了?” 他牵起夏珏的手,在戒指上吻了一下。 热气从指节蔓延到心底。夏珏被撩得心脏狂跳,埋着头小声道:“没、没洞房,不算结。” “那洞房了,就算结了?”闻骁玩他的手指,白、细,指甲干净,边沿有薄茧,指腹特别软。 “是。”夏珏忍不住想缩回手。 闻骁不依不饶,挠他的指缝。 痒,除此之外还有些别样的感觉。夏珏满脸通红,豁出去了,说:“再弄要有反应了!” 闻骁听了,动作停下,终于慢慢放开他。一时间,夏珏说不上自己究竟是松了口气,还是反而感到遗憾。 “就知道这招对你惯用。”夏珏收回手,嘟囔。 闻骁惩罚性地摁他的头:“碰碰手而已。” “我年轻,有活力,不行吗?”夏珏说道。他总觉得闻骁的语气里有些不好意思,想抬头确认,可惜抬不起来。 “你的意思是我老了?”闻骁问。 听到这句话,闻如是和倪嘉的话在夏珏脑海里冒出来,瞬间让他有点想笑。闻骁的长相是冷峻凌厉那一挂,就十七八岁来说,是比同龄人老成,但只是不像个孩子,顶多比实际年龄长三岁,绝对谈不上老。 “还笑。”闻骁用力压他的头。 夏珏“哎”了一声,耍贫嘴:“自己不行,怪我?” 从有性意识开始,没有哪个男生能容忍有人说自己“不行”,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恋人。 闻骁眯了一下眼,神色倏尔变得危险。他长腿搭在地上,身体稍一前倾,就从桌面上下来了;夏珏猝不及防,被他一推,连人带椅子往后倒——后面是床。 巨大的响动,椅子落地,夏珏被闻骁压进柔软的被子里。天旋地转,鼻息间全是闻骁身上的味道,浅淡,清爽,包围着他。 忘了是谁主动的,两人开始接吻。闻骁失去了之前几次的温柔,回归本性。 悍然的掠夺,无法抵抗。夏珏头腔发麻,灵魂与理智在一起被剥夺。 昏沉之间,他感到自己被对方顶了顶。 思维轰然炸开。 贫嘴的是他,投降的还是他。夏珏眼角沁出了泪,发出颤声,呜咽。 闻骁的呼吸也愈发沉重,他用一条胳膊撑起身体,隔了一小段距离注视夏珏动情而惊惶的脸。 视线相碰,闻骁忽地低笑:“知道怕了?” 嗓音沙哑低沉,拨人心弦。 夏珏羞耻得快要熟了,眉眼染上深粉色,可口得让人想咬。闻骁深吸一口气,抑制住自己想进一步欺负他的恶意,松开他,起身。 夏珏仰躺在床上,久久不动。底/下一团,鼓起。 闻骁目光扫到,转移视线,轻咳一声,自己也绷得难受。 “洗澡。”他说了两个字,准备出房间。 这时夏珏才给出回应,茫然道:“洗完还继续吗?” “……”闻骁一窒,难以置信地回头,“你是真不怕死。” 分卷阅读96 夏珏小声说:“你又不可能……死我。” ——操。 闻骁罕见地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同时也巧合地补齐了夏珏话里被吞掉的字。 他面无表情道:“我能,你信不信?” “不信。”夏珏丢出两个字,背过身去,侧躺。 上下两股火在烧,闻骁开口就想训他。没来得及训出声,夏珏又道:“都这样了,你也不肯做?耍我好玩吗?” 夏珏的声音闷闷的,带哑,愤懑,喉头梗塞。 闻骁意识到了不对。反省过后,他感觉自己刚才的行为确实很像在戏弄夏珏。 他叹了口气,坐到夏珏背后:“……不是耍你。” “那是什么?”夏珏委屈坏了,“又亲又摸,把我弄成这样,又不做,你就是耍我。” 明明是在指控,却也这么可爱。闻骁竭力控制住,没让自己笑,否则夏珏恐怕要跳起来掐死他。 “真没有,”闻骁侧身,凑近他耳边,“摸你、亲你,都是因为喜欢你。” …… 夏珏呆住。 扑通、扑通、扑通。胸腔内的动静空前激烈,他不得不用一只手捂住胸口,以防心脏直接蹦出来。 ——喜欢你。 这是第一次,闻骁直接对他说出这三个字。 说完,还在他耳后吻了一下。 夏珏像一只红烧大虾,蜷起身体,两颊滚烫,痴痴睁着眼睛。 什么原则都没有的,他一点也不气了,不仅不气,还想起来搂着闻骁再亲八小时。 “好了,”闻骁在他耳边继续说道,“去洗澡,早点休息。明天想做什么?” 夏珏不满道:“这种时候,你别扫兴啊。”之后费了好一会儿才找回理智,问:“那你到底为什么不肯……做?” 闻骁说:“两个原因。” ……原因居然有两个?夏珏一愣,有点惶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哪两点没做好。 “第一,”闻骁开始解释,“你之前说的,‘想给我’,你自己没觉得这句话有问题?” 夏珏困惑:“有吗?” 闻骁道:“你把这种事当作什么?你‘给我’什么?身体?我不要,我只要爱和喜欢。” “可是——” “你永远是你自己的,”闻骁捏了捏他的脸,“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宝贵?” 夏珏隐隐约约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微震。 闻骁继续:“第二,要做,我必须确保自己能对你负责。现在的我没那个本事,也没有资格。” “我不用你负责啊,”夏珏急道,“我又不是女孩。” 闻骁皱眉:“那你的意思是,你也不想对我负责?” 夏珏语塞。 “其实男女有什么不一样?”闻骁问他,“不只是我对你,或者你对我。关系进展到那一步,我希望我们都能同时为对方和自己负责。” 夏珏静了好一会儿。 就在闻骁担心他会不同意自己的观念时,他转过来,抱住闻骁。 “你怎么这么好啊。”夏珏轻声说。 闻骁松了口气,低声道:“那就不要纵容我,不要让我变坏。” 作者有话要说: 又见闻·思想品德课代表·骁。 候鸟12 假期第二天,受倪嘉的盛情邀请,他们又临时去了趟上海。 夏珏在火车站还是会感到不安、情绪不稳,但可以正常活动,不至于出冷汗或是脱力。闻骁刻意和他分开,让他自己排队安检、找候车室、过检票口,他也都顺利。 中午,下了高铁,直奔东流画廊。 只过去两天半,上次的画已经有一幅完成了,雷雨夜,四肢虚无的白狐与胸膛残破的黑鹰,细节非常饱满,隔空而来的一股震撼感。 倪嘉扫描了电子版,直接用工作室里的机器印出两张明信片,送给他们一人一张。夏珏看着画面中那只小狐狸,若有所思。 “你这个——朋友,领悟力很好,表达天赋也强,”夏珏进更衣室时,倪嘉问闻骁,“他考不考虑向演艺方向发展?我手头有资源。” 闻骁说:“不考虑。” “这么果断?”倪嘉笑了,“这只是你的意思吧。” 闻骁却道:“以他的条件,要是想做这一行,会等到今天?” 倪嘉一想,也是。话题就过了。 这一天,他们一直在画廊待到了晚上八点,累得够呛。 整整六个小时,大部分时间是夏珏单人,偶尔要闻骁配合;中途倪嘉带他们到日月光吃了晚饭,遇上一个影视行业的朋友,聊了几句,回去又继续。 结束后,倪嘉给夏珏打了6666,给闻骁打了2333。闻骁转手就把那2333连同上次的两千一起都给了夏珏。 夏珏不肯收:“这算什么?” “彩礼。”闻骁淡淡道。 夏珏红了耳朵,倒是很自觉,就说:“那我得准备嫁妆。”说着要把今天的薪酬都给闻骁。 “别闹,”闻骁蒙住他的手机屏,“今天都是你在场上,我统共配合了不到一个小时。嘉姐也说了,你是主角。” 夏珏道:“反正不能都给我。” “那让你管着,行不行?”闻骁无奈,换了种说辞。 管钱。这个说法让夏珏勉强接受了:“那说好,我只替你保管。” 两人步行回家,夜上海,到处是五光十色的广告屏,放映出光鲜亮丽的明星艺人。 走过一个路口,闻骁忽然问:“不喜欢演艺圈?” “是——你怎么知道的?”夏珏惊奇。 闻骁说:“猜的。” 很好猜。毕竟网络时代,夏珏但凡有一点心思,在网络平台上放哪怕一张露脸的照片,都有极大可能撞上走红的机遇;而且今天晚饭时被倪嘉那位影视行业的朋友青睐,也没有特别反应。 这种态度,就不止是不感兴趣,而像是在刻意排斥了。 红灯,车流穿过。呼啸声中,夏珏说:“我妈在这方面走过弯路。” 闻骁一怔。 “其实她不是完全没有消息,断断续续总能听 分卷阅读97 到一些,”夏珏笑了笑,“听说她还回来过,向李锐他们家借过钱。” 闻骁道:“但她没有找你。” 夏珏点点头。 “你真的不想见见她?”闻骁不由地问。 夏珏说:“不说想不想吧,就是没那么所谓。好比两个陌生人,彼此只知道名字,那见也好,不见也好,都一样。” 话虽如此,那毕竟是他唯一在世的亲人。 “要不要我帮忙?”闻骁侧头看他。 夏珏摇头:“算啦。我只是想,她走过的弯路,我就不要再走了。” 即使不见面,他也感觉自己和焦玉以一种隐秘的状态相联系着。比如他一直以来对外界的渴望,最初是来自母亲的出走。 如果不是焦玉卷款抛夫弃子,留下种种传闻与一个摇摇欲坠的家,以夏珏的所处环境,并没有太多理由会对外界产生如今这么强烈的好奇心。很可能他就和徐成凯一样,会甘心在县城里过到老。 而在那些传闻里,焦玉之所以会出走,是因为她有一副过人的容貌。美貌,使得焦玉在人群中格外醒目,使她意识到自己的独特,也使她迫切想证明自己的独特。她决心走出荒僻的山村,来到东部,经人介绍嫁给了刚得到大笔赔偿金的夏树民——这是她的第一站。第二站,就是从三编桥起跳,步入上海。 之后,她迷失了。 美固然可以作为一种力量,可凡是力量,总需要先驾驭、后利用。从小到大,夏珏一直以此提醒自己,去冷却那些因外貌而得到的热烈关注。 很奇妙,素未谋面的母亲,竟然会成为他的警钟。 迎面走来几个结伴的高中生,大声说笑,身上穿着夏季校服。几个女生视线扫过夏珏与闻骁时,稍顿,转开,又偷看。就连男生也很难不注意到他们。 闻骁忽地伸胳膊,圈住夏珏的肩。 男生之间哥俩好的动作,很平常,但一般男生来做,都会互相勾肩搭背,而夏珏就只是顺势窝进闻骁怀里,被藏了起来。 回到嘉瑞花苑,两人都洗过澡,九点多,躺下准备睡觉。夏珏在手机上记账,特别标示出闻骁给他的四千多。 今天的收入,再加上学校退回的一万三,以及原来的部分积蓄,夏珏一向贫瘠的钱包奇迹般地鼓了起来。他数数算算,用支付宝给徐成凯打了整一万,基本把账还清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 “我们十一过后入学,定了吗?”他问闻骁,“我没好意思问姐姐。我应该是要交借读费的。” 夏珏从大学退学以后,纸质档案已经挂到县教育局,他上网查过,自己到外地借读,需要分别向教育局和借读学校交一笔钱。 教育局收费自有国家统一标准,不多。至于学校那边,闻骁正好在和闻如是确认,闻如是转达了林主任的意思:以闻骁的情况,要回本校复读,仅须正常缴纳四千左右的学杂费与住宿费,但夏珏因为高考分太低,校方开出的借读费是一年四万五。 这笔钱对于闻如是来说九牛一毛,她早都办妥了。只是闻骁还没想好,要不要对夏珏说实话。 “包括住宿,一学期一千九,”他首先说了自己的情况,“复读按一年算,四千不到。 借读费高是常识。夏珏心里自觉把这个数字乘以二,勉强能接受。 他问:“是要一次交全吗?” 闻骁说:“都交过了。” “怎么不早告诉我。”夏珏连忙在微信上给闻如是转去一万五,说了些感谢的话。 闻骁看着他的手机屏,闻如是收下钱,回了个ok。 闻骁也就暂时没说出实情。 三号,他们与周律师一起回县城。 周律师去见陶桃,闻骁帮夏珏收拾行李,打包先寄送到句州,地址填的是闻骁家。 夏珏悄悄百度,发现是一片别墅区,房价高得吓人。 经过近两个月的相处,他对闻骁家里的情况大概有个预期,但闻骁似乎总是不断在刷新他的认知极限。 夏珏清楚地知道,自己与闻骁有一段难以逾越的距离,不仅是物质条件方面——或者说是物质条件会影响诸多因素。不同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都会大不相同。 比如复读这件事,如果没有闻骁,夏珏可能会止步于想法,而不敢付诸实践,即便付诸实践,也不可能会考虑去外地借读,争取更好的教育资源。 他做不到像闻骁那样,在做事前不计较投入,因为一直以来,他根本来投入的成本都无从得手。 他其实很胆小,也很弱小。 闻骁说他宝贵,可他现在觉得,这种宝贵也是闻骁给他的。 下午,房间空了大半,两人在沙发上看电影,夏珏叹了口气。 很轻微的,只比平时的呼吸声重一点点。但闻骁还是立即发现了,问他:“又在想什么?” 夏珏笑了笑,说:“没有啊。”语气里的勉强根本遮不住。 ——说谎精。 闻骁在心里评价。他拿起遥控器,把电影暂停,静静坐着,脸上看不出表情。 夏珏很快开始不安,妥协了:“我有点紧张。” “紧张?” “就是……我没上过那么好的学校,”夏珏吞吞吐吐道,“还有你家……” “我家怎么了?”闻骁问。 夏珏说:“你家是不是很大?” 闻骁念头一转,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不说破。 “反正,肯定比我这大吧……”夏珏没得到回答,低头抠沙发垫。 闻骁一脸似笑非笑:“我家怎么样,另说。总之我是比你这——要大。” 他视线放低,落到某处。 “你……!”夏珏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抬头,再低头,才知道闻骁在开他玩笑,还是带颜色的。 两脚被火烫了似的,飞快缩上来。他警惕地把自己抱作一团。 闻骁被他的反应逗得想笑:“你这是承认了?” “……谁跟你比这个了。”夏珏愤然。 闻骁问:“那你是要比什么?” 夏珏想说,是比房子,又觉得怪。比什么房子?一来他和闻骁没道理要比,二 分卷阅读98 来他和闻骁也没有可比性。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逗你的,”闻骁收了玩笑,靠近揉他的头发,“到底紧张什么?慢慢说。” 每次闻骁一揉夏珏的头,夏珏就忍不住要往闻骁怀里钻,都快成条件反射了。这回也一样,夏珏不自觉朝闻骁那边倾斜身体,靠在闻骁肩头,说:“我就是觉得自己差你一大截。你什么都好,什么都有,我——我像个小叫花,总是向你蹭饭吃。” 他欠闻骁、欠闻如是的,实在不少。 闻骁大致也能猜到会是这样一番话。 “小叫花?”闻骁侧头看着他,“这么漂亮的小叫花,养一辈子也值。” 夏珏难为情道:“不值的。” 话音未落,他被闻骁敲了一下头。 闻骁道:“前天晚上才对你说过的话,就忘了?” “没忘,”夏珏说,“但是……” 闻骁知道他一时过不去这个坎,就道:“没有但是。先说明,学校的事,从头到尾都是我姐在办,那个‘家’再大,也是我爸的资产,不是我的,你不用跟我不好意思。真要不好意思,就和我一起好好考,别伤我姐的心。” 说着他拿出手机,给夏珏看备忘录。长达八年的长笔记,各种闻如是给他的红包、奖励、等等,数目大得惊人。 “你不欠我什么,”闻骁说,“至于我们欠姐姐的,以后都要好好还。” 候鸟13 十一长假过半,闻如是突然发来消息,学校通知夏珏参加入学测试,按成绩分班。 分班,闻骁差点把这件事忘了。他问:“那我?” “米老师已经把你要走了,”闻如是说,“但夏珏的情况比较难安排。” 米群飞,陈新岳的高中班主任,已经连带了五届理科实验B班,每一届学生都百分之百上了重点。闻骁原先是A班的,AB两个班水平不相上下,仅仅培养方向不同,A班重竞赛,B班重高考。 闻骁本来是数学竞赛生,省赛一等奖,没冲进国家集训队,去北京参加自招面试也故意没发挥好,只拿到了分数加成,但最终高考还是裸分过了清北线;而夏珏只能念家乡那边的三本……至少从00年以后,句州一中就没有学生考过这么低的分数了。 虽说旁听生不影响学校重点率,但成绩太差,传出去总归不好听。更何况老师之间常要攀比,谁都不喜欢接烫手山芋。 闻骁一心只想让夏珏有更好的学习环境,所以托闻如是把夏珏强塞进一中,却忘了这点,现在看来,夏珏入学之后恐怕会有些尴尬。 他第一时间向夏珏转告了消息。 夏珏咬了咬嘴唇,说:“我全力以赴。” “紧张吗?”闻骁问。他们已经上了开往句州的高铁。 “紧张肯定会紧张,”列车疾驰,夏珏盯着鞋尖,轻声道,“但就算没有入学测试,周考、月考、学期考,总是都要来的。” 夏珏明白,自己基础差是事实,短时间内无法改变,早晚要暴露。而且他上网查过闻骁的学校,连年维持在百分之九十五左右的重点率,已经充分显示了他与其他人会有的差距。 “下午给你做套模拟卷,”闻骁飞速在心里规划,“还有三天时间——你今年高考,各个单项都是多少?” 夏珏报成绩:语文101,数学78,英语76,理综128。总分383,低二本线39分,低一本线121分。 他报完,闻骁眉头锁了起来。夏珏也一阵恍惚,怀疑自己哪来的勇气目标明年保二冲一。 他知道闻骁的高考分数是“7”打头。 “语文先放着,”闻骁想了想,说,“理综是为什么不及格?” 不止不及格,还连150都没到。夏珏语塞:“……生物及格了,55。”满分90。 闻骁不客气道:“55也敢说及格?” 感受到一股学霸之气,夏珏缩了缩脑袋,自觉闭嘴。 下高铁,下午一点,直奔闻骁家。 夏珏在出租车上打量这座闻骁从小生活长大的城市:高楼林立,路面宽阔整洁,两旁栽着年头久远的法桐,没有上海那么拥挤,整体更慢、更静一些。 ——真正的,他来到闻骁的世界了。 陌生而新奇的生活,将充满惊喜,也充满挑战。 车开到锦月园小区门口。闻骁刷卡进去,脸绷着,他是高效行动派,脑海里密密麻麻列满了给夏珏的突击补习计划。 夏珏也在想,自己要从哪一门抓起?数学?可听说这边的理科数学出了名的变态。那英语?好像都不容易…… 复读这件事,虽然已经下定决心、做了决定,但开始实行,难度又更上一层楼。 小区里都是花园式的独栋别墅,三层高,外部装修偏中式,石子小路,黑瓦白墙,墙上有古朴的格子窗。闻骁带夏珏走进其中一栋,开门,屋内格局非常别致,尤其客厅中央的透明玻璃墙,里面竟然是一小片翠绿的竹林景观。 只可惜太冷清了,偌大的房子,空无一人。 闻骁给夏珏拿了双拖鞋,都不给他时间收拾行李,就把人领到三楼的书房,安到椅子上不准动。 “书和笔记这里都有,两小时以后摸底考,”闻骁说,“我和你一起。先考理综,晚上考数学。” 夏珏有点懵:“……知道了,闻老师。” 闻老师下楼去整理两个人的东西。 两点半,夏珏前天从常县寄的快递送到了。夏珏这个偏心的小气鬼,除了必需品,还包了机顶盒、新玻璃杯、果汁壶……一大堆东西,装了两个纸箱,一件也不给闻骁之后的租客用。 闻骁签收,分门别类安置好杂物,回书房监督夏珏复习。夏珏正对着一道力学题冥思苦想,草稿纸乱得一塌糊涂。 “哪里不懂?”闻骁冲了两杯奶,端过来读题,“如图所示,已知斜面倾角为θ——” “别读!”夏珏捂耳朵,“在想呢。” 闻骁看草稿纸,没一条对的。 “还有三十分钟开考,”他说,“你确定不要我给你讲?” 夏珏瘫倒在桌上,妥协。 闻骁于是把草稿纸翻面,划题干:“m 分卷阅读99 B=mC=m。m相同,暗示什么?” “……?”夏珏迷惑。哪来的暗示? “动量守恒。”闻骁叹气,站着,俯身在纸上解题,一行行字流利工整,握笔的姿势很标准,手指修长。 两人挨在一起,姿势像是闻骁从斜后方把夏珏抱在怀里。夏珏悄悄把头靠在他肩头,被狠敲一记。 “专心。”闻骁严厉道。 “……噢。” 闻骁继续写,他写一行,夏珏看一行。为了给夏珏讲解,闻骁列的步骤很全,如果是他自己做,很多就直接在脑内省略了。 一题讲完。 “好像懂了。”夏珏不确定道。 闻骁把笔给他:“自己再写一遍。化学看了没有?” “还没呢。” “那来不及了,”闻骁毫不留情,“做好不及格的准备。” 夏珏一脸郁闷。 半小时后开考,闻骁搬来一张椅子,两人在书桌两头同时开始做同一份卷。夏珏第一面做到一半,闻骁已经“唰”一声翻面;夏珏翻面,闻骁已经在做压轴题。 “咔”,轻响。 闻骁合上笔帽,夏珏的笔被咬得全是牙印。 “你不能这么欺负我……”夏珏忍不住道。每一个学渣在考场上最大的压力,就是身边学霸们此起彼伏的翻卷声。 闻骁瞥他一眼,淡淡道:“禁止与考官调.情。” ——调、调.情? 夏珏震惊抬头,被用力摁下去。闻骁威胁:“再不专心考,晚上让你睡客房。”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调/情。 不过这招还挺有效的,夏珏一点也不想一个人睡,埋头苦思奋笔。 时间到,闻骁收卷。夏珏气若游丝,饿的,累的。 已经是饭点。闻骁把试卷收好,说:“先吃饭,吃完批卷。” “你做饭了?”夏珏担忧,“没出事吧。” 闻骁平静道:“外卖。” 三盘小炒:花椒黑鱼片,红烧鸡块,茼蒿豆腐。以及两份米饭。 米饭上有芝麻粒,特别香,然而夏珏吃得心不在焉。卷子很难,距高考又时隔四个月,他临时抱佛脚,没几道题会的;反观闻骁,全程轻轻松松,手里一刻不停,似乎不用思考就能落笔。 这种鲜明的差距,让夏珏止不住地为之后的学习生活感到忧虑。 忽而闻骁伸手,在他鼻梁上刮了一下。 “小猪拱饭?”闻骁说,手上沾了两颗米粒,当着夏珏的面吃掉了。 “……不小心的。”夏珏嘟囔,把脸埋进饭盒。外卖盒很大,他的脸又很小,埋头时仿佛要淹没在饭堆里。 吃完饭,垃圾丢到门外的大垃圾桶。两人回书房,闻骁批卷。 闻骁自己的试卷批改很轻松,只管打钩、打钩、打钩,算分,最后拿了273,比原本的平均水平退步了15分左右。夏珏的试卷就没那么容易了,错题比对题还多,万里江山,层林尽染,一片血红。 闻骁给他使劲从步骤里抠得分,加起来还是只有126。 理综,物理化三门课126,闻骁一门单科也不止这个数。模拟卷偏难是事实,但哪怕再加20分,夏珏都还不及格。 闻骁把改完的卷子摆在夏珏面前。 夏珏手指握紧,咬着嘴唇不说话。他心想:闻骁是不是后悔带他一起复读了? “发什么呆,”结果闻骁只是捏他耳垂,“还不整理错题?数学先不考了,有不懂的就问我。 夏珏情绪放松下来,有点小甜蜜。 书架上有闲置的活页外壳,还有厚厚一叠带孔的内页纸,他们各自整理各自的错题。 闻骁的失分点大多是粗心,甚至还有笔误——可以理解为他脑子转得太快,手跟不上。 他想到,闻如是要他考北京。今年句州理科重点线537,闻骁700,这个分数不低不高,大约过清北线十分,不靠自主招生肯定上不了王牌专业,因此他还需要提升。 至于夏珏,闻骁倒不是很担心。八个月时间,以夏珏的听话程度,他有自信绝对能把夏珏带上一本线。 天渐渐黑了。 两人伏案比赛学习。 夏珏把错题工工整整抄完,一道一道重新解,实在解不开才问闻骁,弄懂后自己再做一遍。这样巩固知识点最快,也最利于恢复做题手感。 同时闻骁渐渐发现,夏珏之所以失分多,是因为对知识点和例题死记硬背,难以变通,这一点大概和先前的学习经历有关系。他索性把一道题改三到五遍,一遍遍让夏珏做,反反复复,让夏珏掌握其中变换的规则。 在他的引导下,夏珏渐入佳境。夏珏基础差,但勤能补拙,三小时过去,重来一回,已经能把模拟卷上的题全部做对。 闻骁奖励他一份水果外卖,休息时一起吃。 “原来复读是这种感觉,”夏珏咬着苹果,感慨道,“像穿越了一样。” 穿越回了那段深埋学海、暗无天日,饱含痛苦而满怀希望的日子,疲惫,又令人怀念。 闻骁没有那么感性,他很迅速地把自己调整回了高三的状态,似乎其间从来没有中断过。 九点,今日学习计划基本完成,洗澡睡觉。 最近两人睡前总要黏糊一阵,夏珏都习惯了,因此钻进被窝就迫不及待地往闻骁怀里蹭。 他学得脑袋胀痛,即将爆炸,要赶紧和闻骁亲热,回回血。 闻骁却说:“手机给我。” 夏珏不明所以地把手机递过去。 闻骁给他下了个英语单词app,淡淡道:“睡前半小时,睡醒半小时,高效记忆时间,不能浪费。” 夏珏僵硬。 “乖。”闻骁吻了一下他的鼻尖。 作者有话要说: 复读副本,启动! 可能会有读者觉得闻骁的分数以及省重点线设定偏高,因为句州这个地方,作者参考了地狱模式的江苏省+则江省+山东省。 候鸟14 一吻作气,再不衰,三不竭。 早上六点半,闹钟响。夏珏精神抖擞地起床,充满干劲,自觉温习前一晚背的 分卷阅读100 五十个单词。 洗漱后晨读,闻骁要求他背一篇新概念英语第三册的课文:。约三百词,篇幅对夏珏来说太长了,他口语也不好,念不怎么通顺,磕磕绊绊。 闻骁于是找出新概念二,让他背一百词的“A private versation(私人谈话)”。他一边读,闻骁一边给他纠正发音。 顺利背完,吃早餐。吃完进行单词听写与课文默写,以及回顾昨晚的理综错题。不得不说,“昨日晚+隔日早”的学习方法,记忆效果真的格外好。 之后十点出门,在小区操场慢跑一千六百米;回来开始突击数学,直到中午十一点半,午休; 下午一点半数学测验,晚自习前三十分钟英语听力,睡前照例背单词。 二十四小时,夏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累不累?”夜里,闻骁搂着他问,“明天继续?” 夏珏毫不犹豫地点头。 闻骁给他制定的计划很密集,但有层次,效率奇高。他跟着走了一天,疲惫是难免的,大脑却很清醒,甚至背完单词还有点兴奋,缠着闻骁亲了好一会儿,才有倦意。 于是就按照这个节奏,两天半,从理综到语文,闻骁带夏珏把所有科目都过了一遍。 辛苦又享受。夏珏感觉自己确实在提高,而不是像曾经那样,忙得像只陀螺,却总在原地打转。 七号下午,他们提着行李去学校。 句州一中建在僻静的句州郊区,周围有两座公园,对面是江。学校内部的绿化极其讲究,园林风格,一草一木都精心搭配过,一年四季各有风情。最吸引人的是一大片人工湖,在阳光下闪动着金色的粼粼波光,湖上横卧一座造型别致的建筑,仿悉尼歌剧院的设计。 闻骁介绍,说那是音美教室,高三文科生基本没有机会去,但理科生保留了美术课。 夏珏忍不住用手机拍了数十张照片,这完全就是他理想的高中校园。 “手机收好。”闻骁提醒他。学校不让带手机,被查到会没收。 两人走进行政楼。办公室里,校领导都在加班,为高三生操碎了心。林主任热烈欢迎闻骁回来,对他“填错志愿”的事无比惋惜。 “早该来了!”林德祥语重心长道,“这回可要好好选,别填个北大,第二第三志愿就不管了。” 他和米群飞一样,都以为闻骁只填了北大,结果没录成,所以才莫名其妙掉进一所三本学院。闻骁点点头,没多解释。 闻骁班级已经定了,所以宿舍也有安排,可以直接登记入住。夏珏则被带去考试,语数外加理综,混合在一套卷上,考试时间两个半小时。 难度很大。收卷时,夏珏手软腿麻,站都站不起来。 ——学习是个体力活。 考场设立在两个理科实验班之间的小教室。夏珏出来交卷,五点,走廊上到处是返校的学生,好奇地打量他。 句州一中没有每天穿校服的规矩,除了周一,大家穿着都很随意,只是不准染烫头发、佩戴饰品。夏珏听闻骁的,没把耳钉戴来学校,即便如此,扎马尾的男生终究少见,更何况夏珏的外貌本身就很吸睛。 “夏珏!”闻骁从走廊尽头的班主任办公室出来,喊他。 夏珏在一片注视中快步过去,一路上好多人从门、窗之间探头出来看他,议论声此起彼伏。 有人说:“哇塞,好酷!”惊叹。 也有人说:“长发哎,好gay。”开玩笑的,没有恶意。 夏珏却不清楚他们究竟只是开玩笑,还是真看出来了他是gay,还有点不好意思。 他走进办公室,闻骁陪他一块儿等批卷。 老师们都很敬业,当场迅速打完分,成绩比夏珏想象中要好,但依旧不理想。 讨论一阵,十三班的班主任把夏珏收下了。这是名年轻女老师,叫王悦云,是全年级唯一一名教语文的班主任。 也是凑巧,十三班正好与理科实验班在同一楼层。闻骁和夏珏一起谢了王老师,王悦云知道他们是一起来复读的,以为他们是兄弟俩,让夏珏多向“哥哥”学习。 可怜夏珏,哥哥的年纪,弟弟的命。 随后闻骁带夏珏去宿舍,夏珏的行李暂时放在他那儿。 “早点回来上自习,”米群飞叮嘱闻骁,“顺便准备个自我介绍。” 闻骁应下。 他们出办公室,到楼梯口。不少人趴在拐角处偷看,见他们出来,一哄而散。 “这帮小鬼,皮又痒了,”米群飞喃喃道,走过去吆喝,“看什么看!都回教室!” “还没响铃嘛。” “我上厕所。” “米总,那是闻骁吧?他回来了?” 米群飞瞪眼:“什么米总,乱叫什么?” “哎呀,米老师……” …… 气氛轻松,不太像高三。但这是课间,一切娱乐争分夺秒。闻骁与夏珏离开教学区时,上课铃响了,整栋教学楼霎时间静得一根针落地都听不见。 夏珏的宿舍比闻骁高一层。闻骁把他送到,本来打算帮忙收拾,夏珏拒绝了,不想耽误闻骁上晚自修。 于是闻骁独自先回教室。 一进门,四十二人一起抬头,四十二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其中不乏熟悉的面孔。 闻骁在校时经常被学弟学妹借笔记,学习上的事,他基本不会拒绝人,因此如今的高三、也就是原来的高二生,都对他印象不错。 讲台上的米群飞站起身,一脸无奈道:“都等着你呢。来,介绍一下,新来的——” “我叫闻骁,复读生,原来在A班。”闻骁言简意赅,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台下响起一片欢迎的掌声。 闻骁个子高,视力又好,被安置到最后一排。同桌是个瘦高个男生,叫杜敏文,眼珠很灵,一看就是个爱闹腾的自来熟,主动告知了闻骁班上的复习进度。 他当年向闻骁借过化学笔记,彼此都有记忆。但即便没有借笔记这回事,闻骁这个名字全校又有几个人不知道? 句州一中历来不缺学霸,但长成闻骁这样的学霸是例外 分卷阅读101 。 高中校园,人都很单纯,三点定名望:成绩、外貌、人缘。只要能占一样,必然出名。闻骁是珍稀的“三好生”,三方面均衡发展,更不必说。哪怕人缘方面他两极分化,有人觉得他装逼,有人相信他是真酷,也是后者多于前者。 此时,距离第一节晚自修下课还有十五分钟,在闻骁不知情的状况下,他在这短短十五分钟内迅速火爆了整栋高三教学楼,还有朝高二那边蔓延的趋势。 ——闻大校草为上北大回来复读了! 这条消息通过大家私底下藏的手机,传遍了各个班的微信群。 学妹们纷纷表示急待下课一睹男神芳容,学弟们则集体崩溃,痛斥闻骁老贼不仁不义,毕业四个月公然回校淘金。 此外还有一道微小的声音:我们班转来了个天仙……男的。 可惜“男天仙”的名号没有“闻大校草”来得闪亮,这个声音很快被淹没了。 下课铃响。 闻骁右眼皮一跳。 势如赶集,不断有结伴的女生在理实B班门口聚拢,扒在门口,眼巴巴往里瞧,走了一波新来两波,攒了十来个。胆子大的直接问:“你们班闻骁在不在?” 理实B班一共八个女生,自己还没瞧过瘾呢,警惕道:“本班不出卖男同学色相。” 这句话等于肯定了闻骁回校的事实。 “顶不住了!”前门严守,后门被攻破,位置在门边的男生调笑,“闻哥,接客!” 闻骁无奈。他以前也经常在晚自修课间被人找,大多是女生,高一的时候最多,高三就少了,到后来所有人基本都知道了他不会接受任何暧昧的示好。 可现在不同,他回校复读本身是个突发事件,有刺激性,大家未必是有什么意图,更多的只是想亲眼确认。 闻骁起身出去,没想好怎么应对。 幸好郭雪风及时赶到,皱眉问:“都哪个班的?围在这儿干什么?” 走廊上的人退缩了,走了三四个。 郭雪风是闻骁以前的班主任,也是高三年级主任,其实很好说话。但平行班的学生和他不熟,不敢瞎闹。 剩下六七个人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哪个女生福至心灵,喊了一声:“闻骁加油!” ——醍醐灌顶,众人顿时找到思路了。 “学长加油!实验班加油!” “骁神欢迎回家!骁神必上北大!” …… 呼声此起彼伏。 闻骁被种种称呼叫得有点尴尬,但又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他迟疑道:“……谢谢,大家一起努力。” 话音未落,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楼下突然响起一声怒吼:“高三都加油!一中加油!”震得教学楼抖了三抖。 而后是第二声,第三声,来自不同的楼层。旋即对面高二也积极应战,大呼:“高三加油!学长学姐加油!一中加油!” 局面开始失控。 楼层之间、教学楼之间,隔空对阵,激烈澎湃。老师被弄得哭笑不得,郭雪风索性撒手不管,反正是课间,随这帮小孩狂欢。 就这样,闻骁回校复读的这一天,竟然成了一次学生自发的高考动员大会。直到第二堂课上课铃响,狂热的呐喊声才彻底平息下来。 “哥,牛x。”回教室,杜敏文冲闻骁竖大拇指。 闻骁无言。事实上他明白,并不是自己的名声真的有多夸张,而是刚休完长假、重回高压的学习环境,大家急需一个情绪发泄口。这时的任何一点巧合,都可能引起一场轰动。 何况“高考加油”的口号本身就感染力十足,大家既是发泄,也是振奋内心。 在位置上做了会儿圆锥曲线大题,闻骁被郭雪风叫出去。 郭雪风教数学,闻骁的数学竞赛就是他带的。 “回来了?”安静的走廊上,郭雪风看着他,“人气很旺嘛。” 闻骁轻咳一声。 玩笑一点即止。郭雪风叹了口气:“回来就好。你那志愿结果……我跟你说实话,我一个月没睡好觉,也不敢和你联系问情况,怕更刺激你。” “……郭老师,”闻骁被说得心中触动,过去三年,郭雪风对他绝对是尽心尽力的,“对不——” “说什么对不起?”郭雪风打断他,“我又不是在怪你。分数,成绩,前程,这些归根到底都是你们自己的。没录取好,你肯定比我难过,是不是?” 闻骁违心地应声。 他当初的决定太不负责了,为“报复”闻征明辜负了老师,辜负了闻如是,也辜负了自己。 “我差点以为你要赌气,就在那三本里待下去了,”郭雪风道,“幸好你没有。这一点好!年轻人就是要有志气,别出了点意外、跌了一跤,就起不来了。你能回来,我替你高兴,接下来十个月在‘米总’班里好好学,明年你肯定没问题!” 他随学生叫了米群飞的外号。恰好米群飞经过,走来佯怒道:“郭雪风!别带坏我学生!” 这两个老师彼此很熟,还是老样子,与两个班学生打成一片。 这一幕让闻骁心中倏尔温暖。 从前除了报复闻征明,他没有其他目标。成绩、竞赛,都是为气倒闻征明的那一刻做准备,可这个过程本身耗费了无数汗水,凝结了许多回忆。 他不由地敞开心扉:“其实关于学校……主要是专业选择的事,我一直没想好。” “那你今年报的是什么专业?”郭雪风意外。 闻骁想了想,说:“金融。”北大的光华管理学院分出了名的高,他没上也比较好解释。 “光华?”米群飞了然,“光华基本是状元班。你现在没机会参加自招了,要裸分上,必须冲全省前五,否则一定要勾调剂。” 一中的自招名额根据高中三年内的综合成绩排行分配,闻骁是复读生,直接被排除在外。他今年的高考成绩全省排名第二十九,全市第五,全校第二,第一是陈新岳。 郭雪风也说:“前三更稳。别的呢?还有什么想法?” 闻骁说了两个陈新岳推荐的:“计算机?通信?” “想法是挺多,也都很好,”米群飞听完, 分卷阅读102 问道,“最喜欢什么?” 闻骁语塞,说不上来。 郭雪风和米群飞让他别急,慢慢想,他们也会帮忙计划,当务之急还是继续提成绩。 九点十分,下晚自修。 毕竟是母校,大家熟起来很快,几个同学叫闻骁一起回宿舍。闻骁推说有事,去十三班找夏珏。 夏珏正好走出教室门,两人打了个照面。 闻骁一愣:这个小光头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挺怀念。 预备唱:我不上高三好多年,我不爱数学的曲线?~ ps.小夏没有真剃光头。 候鸟15 随着晚自修结束,三个年级累计三千余名学生,浩浩荡荡,一齐从教学区涌进生活区。自高空俯瞰,地上活跃的人潮注入沉寂的风景,静止的画面一瞬变得生动。 超市生意火爆,四处是碳酸饮料被打开的气声;书店门口的广场,又有人在小池塘边喂鱼,路灯树影掩映之下,哗啦水响,鲜艳的锦鲤频频破开波光,跃出水面争食,一条比一条圆润。 月色柔柔铺泄,拂过夏珏头顶。 “……真的很丑?”这是一路上,他第三次发问。 闻骁侧头看他。 夏珏不是真的剃了光头,没那个必要。句州一中的校规并不十分死板,仪容仪表只要求整洁大方,比如明面上不准佩饰,但许多女生戴调理气血的石榴石手链,学校都默认不管,过分的耳环项链则不行。 男女生头发长度也不作要求,只是必须打理整齐,过肩不能随意披散,不能遮眼睛,或是染色、烫卷。 这个年纪,男孩女孩都爱美。除了女生普遍会做离子烫,显得柔顺秀美,男生同样会把头发留长,理一些发型。故而夏珏的马尾虽然罕见,但也不算出格。 夏珏赶潮流,扎辫子一向蓬松,今天却梳得平滑紧实,茂密的头发被强行压薄,严丝合缝地贴着头皮。 正面看去,他脑袋圆圆,很喜感;刘海也被扣起来,脑门光溜溜的,侧面才能发现后边的短马尾。 闻骁又一次评价:“还行。”依旧想笑。 有夏珏这张脸撑着,丑不至于,但傻。 “别偷笑了,”夏珏郁闷,“姜老师亲自监工,我没办法。” 姜明才,政教处副主任,被之前的大动静引到高三教学楼,风波平息后顺便巡逻,一眼注意到了十三班教室里,马尾扎得松松垮垮的夏珏。 “要留头发,可以,”姜明才把夏珏叫到走廊上,“但乱糟糟的像什么话?梳好!” 在他的监督下,夏珏不得不用手指沾着水,把自己抹成一个小光头。 姜明才满意地走了,夏珏回教室,同桌投来同情的目光。 不过让夏珏感到意外的是,他原本以为重点高中会着重抓仪容仪表,禁止男生留长发。没想到姜明才只是让他梳好,而不是直接拖他去剃头。 “原本确实是那样,”对此,闻骁解释道,“十年前的事了。当时句外那边有人给政教处写建议书,一连写了十封。句外校领导开会讨论,觉得发型和成绩关系确实不大,就放开了一些,后来慢慢影响到全城。” 句州外国语是高水平私立,校史不长,学杂费是句州一中的十倍。学生大多家境殷实,毕业后直接出国读本科。 夏珏听得惊奇:“真的假的?”校领导会看学生的建议书? “当然是真的,”闻骁说道,忽而问,“写建议书的人,你猜是谁?” 夏珏茫然问:“谁?” 闻骁答:“是我姐。” “……姐姐?” “嗯,”闻骁应道,“她那时是句外的学生会主席。” 闻家的规矩是富养女、穷养儿。闻如是从幼儿园开始就上私立,高中毕业后出国;闻骁则是传统路子,按学区读幼小初,最后考上一中。 虽然培养方式不同,这对姐弟在各自的环境里都成了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 夏珏感慨,微微出神。 “Accumute。”蓦地,闻骁对他说了个英语单词。 夏珏警觉,闪电般回神,脱口秒答:“积累。” “正确,”闻骁说,“Ring的两个词性、四个含义?” 这个简单。夏珏道:“及物动词:铃响,打电话;名词:电话,戒指。” “Spoil。”闻骁又问。 “溺爱、宠坏——”夏珏卡壳了。 闻骁步步紧逼:“还有。” “……破坏?”夏珏无奈投降。 “及物动词:破坏,掠夺,溺爱;不及物动词:腐败,变坏;名词:战利品,赃物,弃土,”闻骁熟练说出一串,“也有些特别用法,比如let me spoil you,spoil yourself,都是非贬义的。” 夏珏边听边记,在心中默念。 闻骁轻捏一下他的手心:“记词义要记全,否则效率很低。今天没法监督你,晚上回去别偷懒。” 他们已经走到宿舍楼前,进入大厅就会暴露在鲜明的光线下,没法做什么小动作了。而即使在外面,人来人往,也不可能做太高调的事。 夏珏恍然发现,从今往后的十个月,接吻对他们来说将变得无比奢侈。 “不高兴?”闻骁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 夏珏摇摇头,心念微动。他抿嘴,毫无预兆地矮身,做出要捡东西的样子,在闻骁低垂的手上快速一吻。 ——日常回血。 闻骁静静俯视他。 “走吧。”夏珏一脸若无其事地起身,走到了前面。从后边看,他的耳朵明显在发红。 闻骁摸了一下被触碰的右手手背,有一种冲动,想大庭广众之下把他摁在地上亲到哭。 两人回到各自的宿舍,抓紧时间洗漱。上床后离熄灯还有几分钟,闻骁给夏珏发短信,问他和室友相处得怎么样。 夏珏回:很好^ ^ 他用了“很好”,而不是“还行”。闻骁放心了。 十点熄灯。哨声一响,禁止宿舍内任何走动、任何灯光、任何议论,上厕所也不行,得等到半小时以后,除非拉肚子等特殊情况—— 分卷阅读103 这些都是为了让学生形成十点后快速入睡的习惯,保证睡眠时间。 可惜没保证成功。闻骁没睡好,反反复复做了一晚上把夏珏折腾哭的梦。 于是不得不提早起来黑着脸洗内裤。 六点半,校园广播响,开始放歌。 这才是正常的起床时间,但高三生除了两个理科实验班,应该都已经到教室了。文科实验班管得比平行班还严,六点十分就要全部在教室坐好,开始晨读。 卫生工作昨晚重新分过,这周闻骁负责倒垃圾。广播里的歌放到第二首,,闻骁第一个洗漱完、换好垃圾袋,出门按规定路线慢跑晨练,在终点指纹打卡。 早读铃七点十分响。闻骁六点五十五上五楼,看见十三班门口有人迟到挨批。他望了好一会儿,确认那里面没夏珏,才进自己教室。 迎面撞上板着脸的米群飞:“看你半天了,在门口发什么呆?” 闻骁顿了顿,平静回答:“太久没见老师了,不习惯。” “扑哧”,前排女生笑出声:“米总刚还在说,经过你的位置看到你的名字,觉得自己穿越了。” 班里同学都偷笑起来。 米群飞凶道:“笑什么?都飘了?看看上次月考成绩,年级前五十,你们只包了二十五个!隔壁A班都有十八个。” 郭雪风幽幽经过:“你这么说A班,我可有意见了啊。” 哄堂大笑。米群飞出去找郭雪风算账了。 教室内,早读铃响起,玩笑顿时平息,所有人放松的思绪重新紧绷,投身于学习中。闻骁速背了一篇新概念四,在笔记本上整理生词和句型。 七点五十,离早读结束还有五分钟,朗读声渐弱,后排不少人已经把半个屁股挪出椅子,只等早自习结束,直接向食堂冲刺。 隔壁A班更嚣张,走廊上间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少人偷溜了。 终于,铃响,仿佛丧尸狂潮爆发,三栋楼的学生下饺子一样蜂拥冲向食堂。 杜敏文也是其中一位。闻骁则在位置上继续看笔记,不紧不慢,他一向不去挤第一波,一般都等到八点十分再下楼,那时人少一些。 把当下的一页看完,闻骁去十三班找夏珏。 ……结果没找到。 十三班教室里只剩零零星星几个人,回望后门的闻骁,谈话声倏尔安静。 “不好意思,夏珏在不在?”闻骁问。 有个女生说:“他——不在哎。” 另一个男生补充道:“和尤思博一起走了。” 闻骁道谢,离开,在走廊上皱了皱眉。 尤思博?这名字没印象,以前没接触过,哪冒出来的? 他只好独自去食堂,碰上同班的两个男生,拼了个桌。 中间有段小插曲,一个叫汤嘉荣的疑惑,为什么闻骁今年明明有北大的二十分加分,裸分七百还进不了光华管理学院。 “你不会是被冒名顶替了吧?”汤嘉荣十分担忧,开始发挥想象力,“按照今年公布的录取线,光华最低不是716?” 幸好可以用踩线被筛作为理由搪塞过去。但闻骁不擅长说谎,估计在场的人都听出事情有猫腻了。 不过也没谁再追究。 紧凑的一天过去。中饭、晚饭,闻骁一次也没等到夏珏,听说是又和什么江承弼、何阳晖一起走了,都是闻骁没听过的名字。 直到晚自修下课,他们终于碰上面。夏珏马尾梳得比以前紧了,不像昨晚那么光,有精神气,又不死板。 闻骁碰了一天壁,情绪不佳,一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整个人笼罩在低气压里。夏珏感觉到气氛不对劲,想牵他手,被拍开。 “干什么?”闻骁问。 冷淡的语气让夏珏一愣:“你怎么了?” 闻骁没回应。 夏珏生怕走到宿舍了两人还没能说上话,连忙自己找话题:“我今天早读背完第五课了,课间自己默写过,你尽管抽。” 抽,抽什么?闻骁想抽他屁股。 “班里大家都挺照顾我的,”夏珏又说,“我今天和好几个同学聊天,他们……” “他们?”闻骁忽然截住他话头。 夏珏道:“他们都认识你。闻骁,你到底怎么了?” 闻骁站住。 “我今天去找了你三次,你知不知道?”他貌似平静地问。 夏珏怔住:“找我?” 他这副样子,闻骁更觉不满。闻骁以为他们两个每天一起约好吃饭是默认成立的一件事,怎么好像夏珏根本没有这个自觉? “早中晚,三餐,”闻骁看着他道,“我找了你三次。” 夏珏“啊”了一声,不知想到什么,脸红起来。 ……脸红? 为什么脸红? 闻骁心中的情绪升至顶点,他脸色彻底冷下来,快步走了。 候鸟16 夏珏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小跑着追上去。 在旁人眼里,他们的相处模式其实很微妙,不像是普通好友,而更像一对闹别扭的情侣。 幸好都是男生,否则政教老师早就打亮查处早恋的正义手电筒了。 “闻骁!”追了一段,眼花缭乱,竟然不见闻骁人影,夏珏有点慌了,忍不住抬高音量喊了一声。 这个名字,周围一下子无数道视线直射过来。夏珏一惊,不敢再出声,埋头赶路。 闻骁听见了夏珏的喊声。他已经走到很前面,在一个拐角处停下,身形隐没在夜幕中一棵柳树的阴影里,等着夏珏。 烦躁归烦躁,一时爆发过后,闻骁冷静片刻,也并不想错失一天里两人难得的相处时间。 很快,夏珏一路左顾右盼地走来,闻骁打了个响指,吸引他。 “……闻骁?”夏珏舒了口气,跑过去。 两人在树下静静对视一会儿。 夏珏问:“你生气了?” “你觉得我不应该生气?”闻骁反问。 老婆无故跟人跑了,提起时还擅自脸红。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对不起啊,”夏珏无措道,“你别气了。” 分卷阅读104 闻骁道:“对不起什么?” “我是想找你一起吃饭的,”夏珏解释,“可我们班人都说你特别受欢迎,肯定和人先走了。他们还说……” 他稍停顿。 “哪个他们。尤思博?江承弼?何阳晖?”闻骁一连说出三个名字,说完自己也很吃惊:他一向不会去记忆无关紧要的人或事。 ——又或者说因为夏珏的关系,这三个名字不再无关紧要,而是被他记恨上了。 “你知道?”夏珏意外,继续道,“他们跟我说了很多你以前的事。” 闻骁一怔。 夏珏说:“他们告诉我,你以前当过升旗手,拿过数学竞赛奖,还总考年级前三,是全校一半多女生的暗恋对象。” 说到后来,夏珏发自内心地感慨:“闻骁,你好厉害啊。”整个人沉浸在崇拜的情绪里,看闻骁的眼神几乎要发出光来。 闻骁胀开的烦闷情绪倏尔被他热烈的眼神戳破了,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夏珏又道:“而且我有点不好意思。” 这里的光线比刚才还要昏暗,闻骁看不出来他有没有脸红,应该是有。 闻骁静静望着他。 “我昨晚做梦了,”夏珏咬了咬嘴唇,“梦见我们——” 这种事,当面说出来太羞/耻了。他没能说完,低头,把手插进裤兜里,盯着自己的鞋尖。 梦。数不清的画面在脑海里浮现,一股燥热的气息从闻骁心底钻出来。他着了魔一样,轻不可闻地问了一句:“梦见老公……你了?” 夜色,风声,树影。 来来往往,都是回宿舍的学生。 闻骁的音量很低,除了他们两个没人能听见,可夏珏还是瞬间僵死,头顶快要冒出热气,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静了片刻,闻骁说,“自己叫过的,现在又害臊?” 他语气镇定,淡淡的,其实心跳也很快。 夏珏更是脸上滚烫,心慌得口不择言:“是、是谁害臊?你也就占嘴上便宜。”说完意识到自己要挨罚,机敏地拔腿就跑。 闻骁下意识地伸手去拽,擦着夏珏的衣角拽了个空。等他也走进宿舍大厅,夏珏早溜没影了。 闻骁把拽空的手放进卫衣口袋,回了宿舍,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刚看你在外面和人说了好久的话,”室友看见他,随口开玩笑,“扎辫子的,女生啊?” 闻骁道:“不是。” “夏珏吧,十三班的插班生,男的,”另一个室友插嘴,“听说是闻哥亲戚。” 亲戚?这个词让闻骁感觉挺新鲜的。夏珏算是他的哪门子亲戚,或者童养媳也算亲戚吗? 果然,室友也问:“亲戚?邹明茉和邹明莉那样的?” 邹明茉和邹明莉是闻骁那一届的双胞胎姐妹花。 闻骁跟他们不如与付宁宇、陈新岳那么熟悉,没开“小老婆”之类的玩笑,只推说是表兄弟。 洗漱完上床,熄灯前两秒,闻骁收到了夏珏发来的短信。 灯灭了。闻骁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住,确定不会透光,查看短信内容。 夏珏:别气啦。 闻骁回复:说句好听的。 夏珏个没出息的,讨好起他来简直毫无底线,迅速发来两个字:老公…… 那串省略号,闻骁几乎能想象手机那头,夏珏在被窝里闷得满脸通红的样子。 然而越是这样,他心里那点恶趣味越是要发作。闻骁不依不饶道:什么叫只会占嘴上便宜? 夜色令人大胆。夏珏见他肯回复,应该是消气了,又皮起来:难道不是? 闻骁盯着屏幕,胸口一梗。 这句话约等于嘲讽闻骁下半身能力不行,连带着刚才的亲密称呼都显得嘲讽力十足。 要是闻骁再年长十岁,类似的话对他杀伤力就几乎为零了。可十七八岁,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未尝情/事,正是对这方面尤为敏感的时候,夏珏这一箭正中膝盖。 闻骁冷冰冰回复两个字:睡觉。 明显又气了,夏珏又发来几条,闻骁都没回,直接关机了。 他想:难道夏珏上次还没尝到教训? 就是假期第一天,夏珏说他“不行”,被弄出眼泪的那次。他原本以为夏珏会怕了他,不敢再那么说了。 现在看来不是,不仅不是,胆子还见长。 闻骁不知道,就他那点功力,也只有他自以为是惩罚。夏珏当时怕了、慌了,事后回味,其实受用得很。 关机后,翻来覆去。 到晚上十一点,闻骁依旧没能睡着,心里被一股气憋得难受。为什么?为一句玩笑?不止。 一整天的事,闻骁有一种感觉,仿佛夏珏像那片没捉住的衣角一样,在从他掌心里飞走。 其实这么说并不对,一段平等的感情关系,怎么会有谁把谁牢牢抓在手心?可撇开理智,闻骁就想这么做。 他把夏珏带到了新的环境,想让夏珏过得好,可夏珏如果真的完全融入新环境,交到新朋友,有了自己的生活圈,他又不习惯。 说白了就是夏珏一直以来太宠着他了。两人相逢以来,夏珏好像总在围着他转,顺从他,被他安排,他甚至忽视了一点:夏珏也有自己的生活。 比如今天,哪怕夏珏没有任何理由,不选择他而选择和同学一起吃三餐,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他就是不舒服,像心少了块肉,丢了要找,跑了要抓,抢也要抢回来。 这就是他曾经对夏珏说过的:我会吞没你。 无论当初是谁追谁,现在谁离不开谁不言而喻。闻如是提醒他“月满则亏”,也是这个道理。 道理,闻骁都能想清楚,但他暂时做不到。目前他满脑子的念头,都是把夏珏吃下去、吞进肚子,这样他才能安心。 ——那如果他们做到更亲密的一步,会不会就不一样? 鬼使神差的一个想法闯入闻骁心间,很快被他压下。 难捱的一夜。 清晨,闻骁被校园广播叫醒。 昨天他是最早的,今天却是最晚出门,到教室刚好踩点,免不 分卷阅读105 了被米群飞瞪。 早自修结束,闻骁一直在教室里留到八点二十,距离第一堂早课只剩下半小时不到,甚至有人已经吃过早饭回来了。 闻骁这才出门,穿过走廊,到楼梯口。 一个熟悉的人影趴在栏杆边,捏着巴掌大的小本子念念有词。 是夏珏,穿着闻骁买给他的白色连帽卫衣和牛仔裤。闻骁一眼看去,好像夏珏浑身都写着他的名字,心情好了大半。 他走过去,掀起帽子,扣到夏珏头上。 “谁?”夏珏一惊,回头,见是闻骁,立刻露出笑容,“你来啦。” 闻骁应了声,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夏珏道:“等你啊,顺便背单词。听你的,一点时间也不浪费。” 说着他扬了扬手里的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英文单词。 “听你的”,这三个字让闻骁浑身舒坦。 “怎么不直接叫我?”他问。 夏珏压低声音道:“你们班上次有人说我看起来好gay,我不敢去。” 闻骁微怔,随即觉得好笑:“都是开玩笑的话。”网络文化影响深远,“gay”这个词根本不是原来的意思了,而成了万金油,会说话、长得帅,都会被说“gay”,甚至还带了点褒义? “可我们那儿,这种话是骂人的,”夏珏摸摸鼻子,“我还以为他们真看出来了。” 他好几年都在“你这个变态同性恋”的攻击下生活,对这种事过敏。而且如果就他自己,那还没关系,可现在他和闻骁是一起来的,万一有人连带着说闻骁不好,他可受不了。 闻骁道:“别多想。” 两人一起下楼去食堂。 时间太晚了,食堂的人之又少,完全不用排队,只是许多抢手的点心都售空了。 最后一个南瓜饼,闻骁让给夏珏。夏珏坐下咬了一口,甜甜的。 “你……还生气吗?”他偷偷闻骁,问。 闻骁在喝粥,抬头看他一眼。 夏珏立即表态:“我以后一定只和你一起吃饭。” 这承诺内容,小学三年级都不这么说了。闻骁听着也怪怪的,道:“不用。” “那你想要我怎么样?”夏珏问。 闻骁想了想,莫名说了句:“多做几次梦。” “啊?”夏珏困惑。 闻骁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真是第一次梦见,”夏珏明白了,赧然道,“你别拿这个逗我了。” 闻骁喝粥的动作稍停顿。第一次梦见?他都梦见数不清多少回了。 “你不是年轻?”闻骁放下勺子,质问,“不是有活力?” 夏珏的南瓜饼差点掉地上。同为男性,他也必须得争这口气:“是啊,那我可以、可以——” “可以什么?”闻骁问。 夏珏看了看四周,没人,但保险起见还是把双手在嘴边聚拢。 他小小声说:“我可以想着你自己弄啊。” 作者有话要说: 闻骁:失算了,老婆……得犯规。 候鸟17 上午两场随堂测,数学,物理。午餐时间,夏珏到实验B班后门找闻骁。 闻骁坐最后一排,一侧头就看见夏珏在门口探头探脑,视线和他碰上,又忽而躲闪,微红着脸退回走廊。 这时候知道不好意思了?闻骁心想。他起身朝门外走去,近距离下,可以看出夏珏的嘴唇还有点肿,显得格外红润。 ——是被他咬狠了。 早上夏珏说完那句话,闻骁面色如常,没有立即回应。但等两人出了食堂,他一声不响,带夏珏到外面一处偏僻角落,躲开校园监控,借着草木的掩护直接把人亲哭了。 突如其来的吻,夹杂随时会被人发现的风险,有一种别样的刺激。分开时夏珏整个人都是粉色的,眼角湿润,失神微喘。 闻骁惩罚性地又咬上他的嘴唇,无师自通地将膝盖挤入他两腿之间。夏珏双手被闻骁死死扣住,腿软得几乎站不稳,全凭闻骁支撑着不往下滑。 距离上课只有十分钟了。 终于,闻骁大发慈悲地放过他,视线低垂,扫过他的身体反应。 夏珏骤然后退半步,蹲在地上缩成一团。 两分钟过去。闻骁一直站着,忽然问他:“你就是这样自己弄的?” “……你,”夏珏难以置信地抬头,“在这里,你还想让我怎么‘弄’。” 闻骁也就是激他一句,道:“那你好了没有,不上课了?” “谁害的啊。”夏珏嘟囔一句,站起来,有点头晕。闻骁扶了他一把。 夏珏偷偷打量闻骁的裤/裆,但为时已晚,看不出什么端倪。 “刚才——你有没有?”回教室路上,他隐晦地问。 闻骁道:“你说呢。” “我说有。” “那就有吧。”闻骁说。 夏珏愣了一下,忽然害羞起来,为闻骁在口头上承认对他有欲望。 而后过了各怀心思的一上午。 此时,他们又一起下楼,去食堂吃午餐。这回不赶时间,闻骁选了二楼,二楼的菜品价格比一楼稍高,同时种类更多,口味也更好。 每人两菜一汤。菜不是像县城大学食堂里那样,直接一勺打进分格的不锈钢餐盘里,而是外面中式快餐店的做派:碟装,分量更多,卖相也更好。 找位置坐下,闻骁问夏珏班上的复习进度。 “说是大二轮了,”夏珏道,“好快,高三才开始呢,我原本还以为会有一段时间的新课。” 这是一中平行班的常规教学流程:在高二下学期结束前完成所有新课教学,升上高三后每个月进行一轮复习,直到高考。 至于实验班,因为是高一入学前选拔,同时也完成分科,所以教学进度更快,基本高二上学期就已经结束新课,进入为期一年半的高考复习或竞赛冲刺阶段。 “能不能跟上?”闻骁问。 夏珏情绪有点低落:“跟不太上。特别是数学和英语,老师上课讲的我基本都听不懂,也不好意思总问尤思博他们。毕竟他们也挺忙挺累的, 分卷阅读106 而且教我很不容易……我笨。” “有人说你笨?” “没有,我就是自己这么觉得,别人教我,总也教不会。” “我教你的时候可没觉得你笨,”闻骁语气平淡,拨弄米饭,“他们教不会是他们的问题。以后有不懂,你直接来找我。” 夏珏道:“不太方便吧,我不好总往你们班跑。” “有什么关系?” 夏珏有点无奈:“真的不好。我这样太耽误你复习了。” “放心吧,”闻骁却抬眼道,“十个你也耽误不倒我。” 他这番话说得几近狂妄,素来内敛沉稳的神情里也难得流露出骄傲。夏珏看得眼睛一亮,仿佛面前早熟的少年倏尔跃出深潭,水花飞溅,焕发出极夺目的光彩。 是啊,这个年纪,这么好的闻骁,本来就应该是光芒四射、所向披靡的。 夏珏甚至觉得,再多说一句拒绝的话,都是对闻骁的不敬。 他于是笑道:“那就交给你啦。” 闻骁也对他轻笑一声。 吃过饭,回宿舍午休。闻骁空手,准备直接睡觉;夏珏背了书包,里面有上午发的数学作业,他打算做完选择题再睡。 途中路过书店。学校书店也提供文印服务,闻骁余光扫到那些捧着复习资料出来的人,心里浮现出一个想法。 平行班和实验班复习资料不同,闻骁把夏珏的卷子复印了一份。 “你可别全做,”夏珏说,“浪费时间。我有不懂再找你。” 闻骁把试卷大概浏览一遍,漫不经心道:“不浪费。我新闻时事课上做,还能提神。对了,回去把你们班课表发我一份。” 做卷子提神。夏珏一时无言。他第一次听说这种提神方式。 新闻时事课设置在午休结束后与下午第一节课开始前,三十五分钟,每个班打开电脑收看新闻,用投影仪播放。这对于理科班来说用处不大,主要为文科班要考的政治题服务。 就这三十五分钟,闻骁把夏珏那张卷子做得差不多了。特别简单的跳过,后面几道大题全部写完,步骤详细。 不过他没把做完的卷子拿给夏珏——否则和让夏珏抄作业没有区别。通过这张试卷,他大概了解了平行班的作业难度:求稳,死磕考纲,只有最后一道是压轴难题。 实验班的卷子基本都以难题为主,求突破,只有临考前会做两张综合卷,稳固基础。 “句州一中理科班大二轮复习数学测验卷……”同桌杜敏文看到他桌上的A3纸,“平行班的卷子?” 闻骁应声,给他看。 杜敏文直接翻面到最后:“看看压轴题……参数方程啊。” 他飞快地开始在草稿纸上写,写完很满意,在旁边给自己打个勾。 他的答案当然和闻骁一样,不过方法不同。闻骁问:“考纲变了?” 杜敏文说:“没啊。” 闻骁圈他草稿纸:“这超纲了吧。” 杜敏文沉默数秒,郁闷地把自己的解题过程打了个叉。 数学高考有个特别变态的规定,就是解题必须使用考纲内的知识点,比如前几年有个争议特别大的事,就是高考用洛必达法则解题到底给不给分。 最后没给,哀鸿遍野。 还有更极品的,空间直角坐标系明明在高考考纲之内,但某些专家出的立体几何题偏偏要考察其他知识点,这种情况下,假如考生用空间直角坐标系解题,结果正确也不一定能拿全分。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高考数学单科满分的人可能比状元更狠。 ——闻骁就是这帮狠人之一。 很多竞赛生在竞赛路上受挫,再回到高考,就可能因为不适应而失利。闻骁不同,他的解题池深之又深,进可省赛,退可1+1=2,因此即便冲击国家队失败,回归高考也照样能拿高分。 数学对他来说就像一件合拍的玩具,他在这方面简直得心应手。 “闻哥,你今年是选了北大什么专业?工管?”杜敏文问,“应该是光华的那几个吧。你明年打算换吗?” 闻骁说:“没想好。你怎么样?” “我目标没那么远,我妈说我能上浙大就阿弥陀佛了。” 这话,平行班听到要吐血,浙大招生办也得气个半死。 闻骁笑了笑:“浙大计科挺好的。” “对,我考虑也是计科,争取以后能进脑机接口实验室,”杜敏文计划得挺长远,“我跟你说,浙大的脑机接口实验室真的牛x……” 闻骁静静听杜敏文描述,看对方眼里放光的样子,心里其实有些羡慕。 似乎人人都有路,有规划,有梦想,可他没有。 仿佛从无尽的深渊爬上岸,岸上却依旧是布满迷雾的黑暗世界。他的未来如一盘散沙,毫无方向,找不到入口。 幸而有夏珏,他领着夏珏往前走,自己才得以前行。 他已经完全离不开夏珏了。 晚餐,因为十三班化学课拖堂,闻骁在教室里留到了五点五十二。 晚自修第一堂课是六点半,但六点到六点半之间,学校为高三生设立了三十分钟的统一英语听力练习,因此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吃晚饭了。 十三班全体同学饿到抱头痛哭,化学老师也挺不好意思的,说会去超市给全班同学每人带一份吃的。 夏珏把这个消息告诉闻骁。他很着急,不禁埋怨学校不让带手机,所以他也不敢把手机带到教室,否则可以给闻骁发个消息。 “没关系,不让带手机是对的,”闻骁见他一脸紧张,音量放低,“怕你上课忍不住想我。” 自从早上的对话过后,“想你”这两个字似乎就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色气息。闻骁的声音又那么沉,听得夏珏红了耳朵。 两人就在走廊上,人来人往。闻骁忍不住道:“你这脸皮什么时候能磨厚一点,动不动就要红,别人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我对其他人哪儿这么红了?”夏珏抗议。 明明是闻骁总使坏,他才脸红的。 闻骁说:“那我是不是也得怪你让我睡不好觉?” 分卷阅读107 “我怎么就让你睡不好觉了?” “还没怎么?你每次想我,都会托梦给我。” 夏珏脑子绕了两圈,反应过来,脑袋连同脖子一起发热。他愤愤道:“马上要放听力,我不跟你说了。”紧接着脚步一动,就要回教室。 闻骁威严道:“站住。” 夏珏条件反射地顺从,停住。旁边同学看见,又是担心又是惊疑,大概是怕闻骁找夏珏麻烦,又觉得闻骁应该不是那种人。 闻骁确实不是那种人。他让夏珏情绪缓和下来,就不继续开玩笑了,只问:“数学卷子做完了没有?” 夏珏老实道:“没。” “你独立做,明天有节体育课,我们两个班是一起的,”闻骁说,“到时候给你讲题。” 夏珏点点头,转身往教室里走。 闻骁看他的背影,蓦地感到不舍,又跟上去低声补了一句:“自己过来找我,主动点。” 作者有话要说: 骁骁真是好苏一男的。 候鸟18 高一到高三,体育课一直是一周两节。学校有规定,其他科目不得随意占用体育课时间。 除此之外还有每日晨练与课间操——课间操去年开始改成了课间长跑。为了保证学生的室外运动时间,这些活动考勤都十分严格,否则学生身体素质下降,上了考场突发状况,得不偿失。 周四下午第三节课,闻骁和同学出教室,经过十三班门口时,有意无意朝里面望了一眼。 十三班下午第二节课是化学,又拖堂。 夏珏坐在倒数第三排,专注盯着投影屏听讲,皱眉苦思,没注意到闻骁经过。倒是有别人听到动静,忍不住朝窗外看,手里不停地转笔,显然已经心不在焉了。 不确定是不是错觉,闻骁注意到,一个和夏珏同排的短发女生托腮歪头,似乎是在盯着夏珏看。 闻骁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与同学先下楼去操场。直到上课铃响,十三班的人才陆陆续续到齐。 操场上有许多班同时上课,高一高二的必须要选修排球、篮球、网球、乒乓等项目之一,高三班往往只需要慢跑四周,之后都是自由活动。闻骁他们班跑完了,有的留下打篮球,有的去超市,还有的去书店买杂志,、之类。 闻骁没离开操场。天气晴好,他坐在有遮阳棚的看台上,注视跑道上一串串的人影。 隔了很长一段距离,他还是能轻易从人群中找出夏珏。夏珏穿了件宽T恤,搭配休闲裤,脑袋后的短马尾一跳一跳;皮肤在阳光下焕发出夺目的光彩,极其耀眼。 “看谁呢?”杜敏文上来拿书包,随口问。 闻骁道:“看风景。” “这儿有什么风景可看的,”杜敏文奇怪,而后坐下来“哎”一声,指着某处道,“闻哥,看那边那个,黄衣服的——” 闻骁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看见一个穿黄底黑格衬衣的高个女生,没有和其他许多女孩一样扎马尾,而是梳着类似麻花辫,但比麻花辫更复杂、也更有复古感的发型。 恰好,女生转过头来,五官秀美,乌黑的眼睛像会说话。杜敏文赶紧把手放下。 “好看吧?”他压低声音问闻骁。 闻骁说:“挺好的。” “那必须啊,我女神!”杜敏文夸张道,“高二文实班的邵涵薇,校花。” 闻骁听到“校花”两个字,忽而想起什么,指了指操场上的夏珏:“那你看他怎么样。” 杜敏文望向夏珏,正好夏珏他们班跑了半圈,经过看台下。夏珏的眼珠被阳光映成剔透的琥珀色,挺翘的鼻尖沁出薄汗,折射着微光,嘴唇殷红。 “……嘶,”杜敏文看了一会儿,竟然抱着双臂抖了抖,“你说你弟?” 闻骁没纠正自己和夏珏的关系,淡淡道:“你这是什么反应。” 杜敏文感叹:“你弟长得太好了,一般人顶不住啊。” 闻骁斜睨他。 “我是说真的,”杜敏文道,“他是不是要考电影学院?这种神级人物,就别在什么校花校草榜上欺负人了。” “他对演艺圈没兴趣,今年考的是金融。” “啊?他也是来复读的?” “对。” “都说是你弟,以为比你小一岁呢。”杜敏文有点惊讶。 闻骁说:“其实他不是我弟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那也是朋友吧,看你们连体婴一样,总一块儿吃饭、下晚自习,而且都相约一起复读了。” 闻骁笑了一下:“是挺亲的。” 闲聊片刻,夏珏班上总算也跑完了。闻骁起身说:“先走了,我和他约了去——” 杜敏文充满兴趣道:“看漫画?” 闻骁说:“做题。” 杜敏文顿时倒地:“请这位学霸放我们平凡人一条生路……” 闻骁好笑地挥挥手,与他告别,准备下看台与夏珏会和,远远望见一个场景:之前课上那位貌似盯着夏珏的女生在单独与夏珏说话。 脚下一顿,又继续,闻骁走到夏珏背后。那女生齐耳短发,刘海很薄,穿着仿水手服设计的T恤,很乖,像十四五岁的邻家妹妹。 “在聊什么?”闻骁唐突闯入他们之间的对话。 夏珏一惊。那短发女生也是一愣:“闻骁?” 闻骁客客气气:“你好,我来找夏珏。” “噢……噢,”女生局促道,脸上微红,“我叫池鹿。那、那你们先忙。” 她小步跑开。 “怎么不说话?”在原地待了一会儿,闻骁问。 夏珏惊魂未定:“被你吓了一跳。” 闻骁挑了挑眉:“心虚?” “……谁心虚了,”夏珏辩解,“哪有你这样,从人背后打招呼的?” 他和池鹿是第一次单独说话,池鹿找他,问他上大学之后的体验。夏珏能隐约感觉到池鹿似有若无的心思,所以一直在避重就轻,保持距离,心里反复念叨:千万别被闻骁那个大醋缸看见。 结果下一秒,大醋缸就移形换影,蓦地出现在他身后。 这不是明摆着要吓死人? 分卷阅读108 “嗯,那你现在知道有了,”闻骁竟然很坦然,“书包在哪?” 夏珏捡起扔在花坛边的书包,跟闻骁走出操场。 操场边的乒乓和羽毛球馆是室内,但里面太嘈杂。闻骁绕了几段路,穿过两边种满法桐的“情侣大道”,数座小花坛,把夏珏带到行政楼背后的实验楼架空层。 有草木,有阳光,有微风,还有一张长椅。因为是上课时间,附近空无一人,清幽宁静。以往的体育课,付宁宇爱打乒乓,闻骁常常独自过来看杂志,或者只是发呆,出神。 两人挨在一起坐下,放下书包。 夏珏的书包里是各科错题本和笔,闻骁则从化学书里取出一张对折的A4纸,一本小册子。册子是在学校超市买的,有点不凑巧,只剩下粉色云朵的封面。 闻骁把计划表和小册子一起递给夏珏。 就在夏珏伸手去接的一瞬间,一道愤怒的男中音咆哮从天而降:“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两人莫名其妙转头。 ——地中海,大鼻子,黑框厚眼镜。政教处副主任姜明才,常年奋战在突击前线,一旦出动绝不失手,目标是扫清校园内一切早恋势力,把男孩女孩之间粉色的青春期悸动扼杀在摇篮里。 只是今天这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姜明才半信半疑地走近。 梳马尾的是男生?对了,十三班的,他有印象。以及平头的那个……闻骁啊,这么优秀的学生,他当然认识。 “闻骁,上课时间,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姜明才板着脸,“翘课?” 闻骁说:“姜老师,我们两个班体育课。” “体育课就能翘课了?手上什么东西,给我看看。”姜明才盯着闻骁手里那抹粉色。 闻骁一脸淡然,呈上。 姜明才打开A4纸,盯了片刻,又翻了翻小册子。 A4纸的内容是闻骁专为夏珏设计的复习周计划表格,空白处列了许多条备注;小册子里记满了闻骁整理的数理化公式。 没有半点学习之外的东西,不仅如此,还刻苦得惊人。 “拿回去吧,”姜明才立刻被这两个学生感动了,“体育课还是要多动,别老想着学习,给自己太大压力,学校给你们排课是为你们的健康着想……” 再说下去,怕是一节课就没了。夏珏解释道:“姜老师,我们跑过步了。” 姜明才总算收住话头,走了,没有意识到自己被虚假的高考兄弟情蒙蔽了双眼,活生生放过了一对标准早恋案例。 他走后,夏珏和闻骁对视一眼。夏珏过往的经历少见“抓早恋”三个字,没太弄懂真相,闻骁则很清楚姜明才原本的意图。 “他以为我们早恋,”事情有点乌龙,闻骁解释,“又以为我们没有早恋。” 两句话,有点绕。但夏珏很快明白了,笑了起来。 闻骁却道:“笑什么?如果刚才跟你一起的是池鹿,你跑得掉?” 夏珏顿时无言,心想:话题怎么又回去了?他怎么可能会和池鹿一起? “闻骁,”他无奈道,“我是纯gay,天生的。” 闻骁瞥他一眼:“就因为知道你是。” “什么?”夏珏不解。 闻骁忽然轻笑一声:“否则我刚才可能会当她的面亲你。” ……? 夏珏脸上微热,倏尔后悔,咬了咬嘴唇道:“那我现在说不是,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闻骁收了笑意,神情变淡,“你整天在想什么?现在学习是第一要务。” 他重新把计划表和册子交给夏珏。 夏珏前一刻还在为闻骁的突然转变郁闷,觉得闻骁每每撩他,又每每晾他,后一刻就为闻骁的用心程度震惊得说不出话。 “这……你什么时候做的,”夏珏怔怔道,“花了多少时间?” 闻骁答:“就昨天晚自习。” 当天的学习任务,他基本能在晚自修第一节课结束前全部高质量完成,剩下的都是自主安排时间。 夏珏想说谢谢,又怕闻骁觉得他见外,迟疑道:“我……” 闻骁说:“这两天先试着习惯,觉得有哪里不合适,及时和我商量,我看情况帮你做调整。下周一开始一定要完全跟计划走,否则担心你一直跟不上班里进度,那样复习效率会很低。” 一中的学习环境固然好,但适应不了环境,也就无法享受那种好。 夏珏说:“好。” “那抓紧开始看错题,”闻骁催促,“还有二十八分钟——” 话没说完,他看见夏珏捧着计划表与小册子,低头,闭眼吻了一下。 候鸟19 一中实行大小周制,长假过后必定是小周,从周六傍晚放到周日傍晚,周日晚自修照常。 时间太短,非句州市区的学生来不及回家,只能留在学校。班主任可能留,也可能不留,即便留下也通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学生在教室里用投影仪放电影。 比如这周六晚,十三班就放了部经典恐怖片:。 夏珏看恐怖片,往往是当时不怎么害怕,午夜梦回却被自己的回忆与想象唬得心慌。因此教室灯光一暗,投影打开,他见了电影名,就一个人躲进隔壁小教室做化学题了。 一墙之隔,依旧能听见对面隐隐约约的低沉音响声。做完选择题,身后“吱呀”一声,有人开门进来,夏珏一惊,背上汗毛倒竖。 “谁!”他脱口喊道,回头。 闻骁握着后门门把,莫名其妙:“你紧张什么?” 夏珏见是他,瞬间舒了口气:“是你啊。” “吓到了?”闻骁走进来,反手合上门,“怎么回事,胆子越来越小。” 夏珏嘟囔:“我们班在放恐怖片。” “你还怕那个?” “没有怕……就是不爱看。” “还不承认,”闻骁拉出他邻座的椅子,坐下,“在做什么?” 夏珏没底气再争:“化学。” 闻骁检查他写下的答案,正确率大概是百分之六十,比之前有进步,但还是太差。 “继续写, 分卷阅读109 ”闻骁坐着说,“我陪你。” “你们班没放电影?”夏珏问。 闻骁道:“没兴趣。” 夏珏起疑:“不会是你们班也在放恐怖片吧?” “……。” 夏珏神情困惑,没听明白。 闻骁说:“电影的名字叫,要不要跟我过去看一眼?” 夏珏被勾起好奇心,忍不住放下笔,跟闻骁出门,穿过楼层中间的楼梯口,来到实验B班门外。 米群飞不在,这帮小崽子选片肆无忌惮。闻骁拧开门把,最后排望风的男生火速回头,又放心地扭头继续看,同时夏珏一眼望见了屏幕上的场景:妩媚妖艳的金发女郎,风情万种,动作狂放,香艳,又带有一丝诡谲。 夏珏震惊地拽住闻骁的手:“这——” “悬疑片。”闻骁说,带他到杜敏文的位置坐下。杜敏文家在市区,已经回去了,闻骁是觉得家里没人,没必要来回折腾,所以和夏珏一起留下。 待了几分钟,电影场景“愈演愈烈”,夏珏对异性之间那些事无感,只觉得女主角特别漂亮。他视线移开,落在了闻骁望着屏幕的侧脸上。 “你不是说不感兴趣吗?”他悄声问。 闻骁转头看他:“是啊。” 夏珏语气古怪:“我瞧你还蛮认真的。” 闻骁盯着他不说话。 夏珏道:“你看吧,我出去了。”说着他就起身,轻手轻脚出去,走过长长一段走廊,回到小教室,重新捡起化学卷开始做。 随后填空题第一题就卡住,做不下去。 不是题有多难,而是他心不静。说起来挺无理取闹的,闻骁不过是看电影而已,他居然也会不开心。 种种念头止不住地在他脑海中打转:和他不同,闻骁不是天生的同性恋,曾经亲口说过自己喜欢的是女生,那闻骁方才看见那些画面会是什么感觉? 怀念?后悔?闻骁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 诸如此类。 无心解题。良久,夏珏长叹一声,抛下笔,打算去走廊上吹吹风、透透气,结果一出门,就看见闻骁趴在走廊的栏杆上,双腿笔直、修长,背影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衣角被夜风吹动。 夏珏蹑手蹑脚地想搞偷袭。 “鬼鬼祟祟地想干什么?”闻骁却先一步转过身来,面容被小教室内透出的光线照亮,神情有点懒洋洋的,“早听见你开门声了。” “你怎么在这啊。”夏珏被识破,站在小教室门口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动。 “你说呢?怕进去又吓到你这个胆小鬼。” 夏珏抗议:“谁说我胆小——” “卷子写完了?”闻骁打断他。 “……心烦,做不出。” “你以为高考会管你心烦不烦?”闻骁不客气地批评道。 “我错了,”夏珏郁闷道,“但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烦吗?” 闻骁把一只手插进口袋里,走近几步。 “我知道,”他凑在夏珏耳边说,“你刚才看我的样子,眼睛里种柠檬树了?” 温热的吐息吹在夏珏耳垂上,撩人。夏珏心跳加速,没什么威胁性地瞪了闻骁一眼。 闻骁把他往里一推,关门,而后又关了灯。 夏珏心头一跳。 因为看电影的关系,隔壁十三班教室拉了窗帘,基本没有光透出来;几秒后走廊上的声控灯也熄了,室内彻底变暗。 两人就站在门后,从室外看,无论哪个角度都是视觉盲区。黑暗中夏珏失去了视野,却不惊慌,因为正被熟悉的体温和气息包裹着,对方干燥的嘴唇一路下滑,扫过额头、鼻梁、鼻尖,和他的轻轻一碰,最后落在锁骨上。 有点烫。 月光涂抹,室内渐渐变成昏暗暧昧的幽蓝色。闻骁的呼吸稍沉,沾染了少许欲望的意味。 夏珏一时也意乱情迷,可紧接着心里又泛酸,在想闻骁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举动。 是不是因为刚刚看了电影,那种画面的影响…… 越想,越不舒服。夏珏站着,身体变得僵硬。 “不高兴?”闻骁注意到他的变化。 夏珏说:“你不看电影了?” “说了没兴趣。”闻骁咬了一口他的脖子。 疼。夏珏“嘶”了一声:“看都看了。” 闻骁气息震颤,应该是笑了一下。 “别笑了!”夏珏捏他手臂,不过太结实了,没捏起来,“你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看了电影,那什么……然后来找我?” 闻骁原本埋头在他肩上,嘴唇贴着他的皮肤,闻言抬头,皱眉,目光马上冷了下来。 “你说什么?”闻骁问。 夏珏说完话也有点后悔,但心里有气,不肯收回。 “你是这样想我的?”闻骁又问,“你觉得我现在是找你——泄火?” 这个露骨的词让夏珏低下头。 闻骁欺身上去,把他压到一边的墙上:“我在问你话。” “……你是喜欢女生的。”夏珏垂下眼睫,说了一句。 闻骁问:“你是女生?” “不是。” “那你说我喜欢女生是什么意思?”闻骁面色很沉,盯着他。 夏珏不知怎么说,鼻端呼出一口气,低声道:“没什么。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你不信任我。”身高差距,且夏珏没法站直,闻骁俯视他,淡淡道。 说完这句,闻骁后退两步,半靠在一张课桌上。 骤然拉开的距离让夏珏心头一空。他连忙说:“我没有。” 闻骁漠然道:“是吗?” 他的语气已经很不悦。夏珏也知道自己听起来像在怀疑闻骁,可一个事实就是,性向本身是很难改变的,如果闻骁原本确定自己喜欢的是女生,那么他们现在这一段可以用冲动、好奇等等字眼来修饰,最终……最终闻骁一定会离开。 夏珏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对这段感情是如此地缺乏信心。 月色静谧,室内的暧昧与旖旎却已荡然无存。 沉默间 分卷阅读110 ,闻骁抬高胳膊把灯打开,光线亮得晃眼。他说:“做题吧,不懂的问我。” 夏珏低着头回位置,啃笔头。 “专心点。”闻骁在一边监督。 夏珏深吸一口气,说:“闻骁,对不起,我——” “别说了。”闻骁语气十分生硬。 夏珏轻声道:“我喜欢你。” 闻骁沉默。 怅然,夏珏强迫自己静下心,教室里响起沙沙的写字声。闻骁在旁边静静地看他。 霎时间的怒火已然平息,闻骁此刻的心情不是生气,而是不安。 适才看电影时夏珏的吃醋反应很可爱。夏珏出去之后,他无声无息地一路跟上,在小教室门口停下,不去打扰。因为他怕自己一进去,就忍不住要抱着夏珏亲热。 没想到亲热时,夏珏会说出那样一番话,会以为他是对电影画面有什么反应,才过来动手动脚。 夏珏始终认为他喜欢女生?既然如此,夏珏和他在一起的理由是什么? 闻骁开始思索,夏珏是不是没有长久和他在一起的打算。 目光落在夏珏脖子上的咬痕处,闻骁心中的不安升级为焦虑与暴躁,想现在把眼前这个人拆吃入腹,让夏珏永远永远也不能离开他。 他不知不觉做出了一个动作。直到夏珏愕然侧头,闻骁才发现自己捏住了夏珏脖子上的那点咬痕,在施力。 夏珏的神情中流露出痛苦。 闻骁触电般地松手,迟疑两秒,安抚性地揉了揉那块充血发红的皮肤。 “不打扰你了,”而后他起身,“我回宿舍。” 夏珏叫了一声:“闻骁。” 闻骁站住。 “稍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回去。”夏珏收拾桌面上的试卷与文具。 他回了趟教室,很快又背书包出来,和闻骁一起下楼。声控灯一层一层,由高往低次第亮起,又熄灭。 一路无话。 周日的校园,和平时相比安静得不像样。经过一处无人的花坛,夏珏倏地伸手拽住闻骁的手腕,把他拉进树影里,想吻他,被闻骁制止。 “有监控。”闻骁平静地指了指某处。 夏珏抬头,果然看见一个路灯造型的监控装置,摄像头高悬在杆子上,金属外壳,冷酷无情地盯着他们。 “……噢,”夏珏强笑一下,“不好意思,我眼睛不如你亮。” 像是又遭受了一重打击,他脸上写满了低落。 闻骁没说什么。两人一起进宿舍大厅,在三楼楼梯口告别,闻骁说:“记得背英语。” 夏珏点点头,两人分头离开。 明明每晚都是这样分道扬镳,这一次却显得那么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儿子们还是太年轻,彼此心中的安全感都不够。 候鸟20 小插曲过后,钟摆不停,时间总要继续。 两人还是老样子:一起吃饭、上下晚自习,聊聊学习与生活;闻骁给夏珏辅导作业、讲错题,监督他背英语,完成计划表上的学习任务。 表面上看,一切都没发生变化,但夏珏记得很清楚,自从那晚,闻骁就再也没吻过他了。他们的最近一次亲密接触,止步于他默背单词差点撞到树,闻骁牵他手、拉了他一把,动作非常用力,甚至是粗暴。 ——闻骁烦他了? 夏珏不确定。闻骁本来就性格内敛,说话语气平淡,让人猜不透。 而闻骁同样也猜不透夏珏的想法,究竟夏珏如何看待他,又如何看待他们两人的关系。 礼拜五,大周,当天中午放学。 闻骁习惯留在学校把作业全部完成,再轻装回家,这一点已经提前和夏珏说好了。下午四点,他到十三班后门观望。 夏珏班里组织了自愿参加的数学答疑,有人正在讲台上提问。后排座位靠门的一个女生率先注意到闻骁,出来一笑,轻声问:“又找夏珏吗?” 来往次数多了,十三班基本所有人都知道了闻骁和夏珏关系好,每次来都是找夏珏的。 闻骁扫了一眼夏珏那边的动静。夏珏的位置靠窗,身形在饱满明亮的光线里融化成一道剪影,好像处于另一个时空。 “嗯,”闻骁回应那个女生,“麻烦你转告他到小教室来,谢谢。” 随后女生进去叫人,闻骁在小教室找座位坐下。 没过多久,夏珏提着书包进来了,闷闷道:“对不起,我还没写完……” “我知道,我们五点半走,”闻骁说,“过来坐。” 夏珏在小教室里继续写作业。之前四个多钟头,他做完了语文、生物、英语三门,数学目前进展到二分之一,应该可以在五点前完成。 做完的卷子闻骁帮他看了看,语文挺好的,生物正确率在百分之六十五左右,英语完形填空和都有进步。 “怎么样?”夏珏觉察到闻骁在看自己的作业,开口问。 闻骁道:“还行。你别看我,专心做题。” 待到五点半过十分,夏珏无奈放弃了压轴题,开始整理书包;闻骁则做完了一套大学英语六级卷。 食堂休息,他们一起下楼,出校门等公交车回家吃饭。晴天朗日,天际烧作火红,绚烂的余晖扫过少年的脸。闻骁看着夏珏,不知是他被斜阳上了妆,还是落日被他染得那样炽烈,鲜艳动人。 是日暮时分,却有一种明快的生命张力,在无形中由内而外从夏珏身上洋溢出来。 “夏珏。”校门外的公交站,闻骁叫他的名字。 夏珏正低头看花坛,闻声望过来,被闻骁拍下一张照片。 呆了半秒,夏珏凑上来抱怨:“别拍啊,我头发绑得丑死了……我看看。” 两人顿时距离极近,彼此能感受到呼吸。闻骁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隔出一段空间,把手机递给夏珏。 夏珏何其敏感,立即发现闻骁的动作,眼神骤然黯淡,也退了半步,说:“算了,不看了。” “饿吗?”闻骁收回手机,问。 夏珏踢了一颗小石头:“有点。” 闻骁就不等公交了,用叫车软件打了辆出租,直奔市区。 路上,他 分卷阅读111 们在后排各坐一头,中间隔了两个书包。 “想吃什么?”闻骁在手机上看大众点评。吃了一周食堂,虽然味道不错,他还是想带夏珏换换口味。 夏珏没回答。 “中餐还是西餐?”闻骁继续问,“还是日料?东南亚菜?” 夏珏心不在焉道:“鱼。” “什么鱼。” 夏珏说:“烤青鱼。”一边说,一边转头盯着闻骁。 从相识到相恋,他们在三编桥社区的鱼馆吃了两顿,都是烤青鱼,因此这三个字有些特殊意味。夏珏的潜台词是:为什么我们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闻骁听懂了,但他不接这个暗示,只说:“那吃烤鱼。师傅,麻烦改到德富时代广场。” 的士师傅应了一声,把他们拉到商场门口。 夏珏沉默。不断有凉意从他心里钻出来,蔓延到全身。下车时他僵得甚至走不稳,情绪灰败,像一缕幽魂。 “饿昏头了?”闻骁扶了他一下,“低血糖?” 难得的身体接触,夏珏却忽地甩掉闻骁的手,生硬道:“我没事。” 闻骁看了他一会儿,说:“那走吧,四楼。” 直梯上四楼,到商场新开的一家网红烤鱼店,叫“你鱼跳龙门”。号已经在手机上取过,等位时间十分钟。 “青鱼刺多,”闻骁在接待台上拿了张菜单,随口问,“确定不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夏珏瞬间失神。 ……换? 换什么。鱼?还是男朋友? 夏珏别过脸去,道:“你想换就换。”说完,喉咙开始发堵,心里像下了场大雪,满目是铺天盖地、显而易见的悲伤。 他努力深呼吸,平复情绪,不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 然而下一秒,闻骁回道:“我不换。” 夏珏一怔。 “A129号客人,请您用餐;A129号客人,请您用餐……”广播响起。 “A129号!A129号在吗!”接待员同时喊。 闻骁站起来:“我们是。” 服务生热情地将他们带入座位,闻骁把点好的菜单交上去,桌上留下一小只计时沙漏,超时上菜视情况打折或免单。 桌角贴着二维码,扫码买单。夏珏偷偷用手机去扫,可惜网络不好,没扫成。 闻骁在对面淡淡道:“那是线上点餐用的,菜单点餐只能去柜台结账。” 夏珏“哦”了一声,双手交叠在桌上趴下,下巴顶着手背。 这时闻骁才问:“闹脾气?” 这三个字说得平缓,似乎有些关心,夏珏听得眼角一酸,心想:只要闻骁肯安慰他一句就好。 结果闻骁的下一句是:“嘴嘟成那样,是不是还要吐泡泡?叫厨房不用找鱼了,找你就正好。” 夏珏呼吸一窒,差点背过气去。但他大概是没药救了,居然又觉得这个玩笑好好笑,忍不住翘嘴角。 算了。他心说。谁让他找了个直男。 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回温。烤鱼上来时,夏珏的心情已经重新振作。 而一旦心情积极起来,再仔细想想,以闻骁一贯的冷淡,要是不想和他在一起了,又怎么会在意他想吃什么,还和他说玩笑,逗他开心。 夏珏很快用这通逻辑把自己说服了,眼睛里甚至有了些许笑意。 闻骁把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配菜点得太多,饭后,夏珏吃得有些撑,和闻骁在商场里逛了两圈,消食。 这座商场的繁华程度是常县那边远不能比的。常县虽然也有知名品牌入驻的商场,可无论什么时候都大多没人,冷冷清清。而这边,周五晚上,正是一周中人流量走高的开始,随处可见中年夫妇,一家几口,三五成群的年轻人,热闹非凡。 逛完。商场不像学校那么偏,底层直通地铁,闻骁带夏珏坐上3号线。 “我们去哪儿?”夏珏问。他看地铁线路图,好像不到闻骁家附近。 闻骁答道:“去看看我妈。” 夏珏先是一个激灵,紧张;随后又觉得奇怪:闻骁的母亲不是去世了吗? “她有一间画廊,”闻骁解释道,“很久没去了。” 夏珏明白了,很期待,满心向往。 四站路,到兰夷坊。 “回响”开在兰夷坊附近的老街,门厅是中式仿古装修,进去是一道精心设计过的滴水景观,屏风前竖着一块饱经沧桑的岩石,上刻四个古朴大字:琴心回响。 进去,室内以景观流水墙作为隔断,潺潺水声不断,涤人心魂。 画廊一般都开到晚上九点。现在时候还早,闻骁与工作人员打了招呼,那些人基本都认识他,半开玩笑地喊他“闻小公子”,还说楼上在开课,感兴趣可以去听。 “先不听了,”闻骁道,“我就是带人来看看,等会儿就走。” “是同学?长得真俊。” 闻骁意味不明道:“不止。” 也不知道是说“不止是同学”,还是“不止真俊”。 大家都懂闻骁的脾气,无人再打扰。闻骁带着夏珏,从最左边开始看,一幅一幅,全是方琴心耗尽一生心血的惊艳画作,整座展厅,就是她灵魂的凝聚。 因此闻骁只说“去看看我妈”,其实也没错。 逛到展厅正中间的位置,也就是屏风背后,有一面全场唯一横向竖立的大理石墙,墙上挂着两幅画:上面那幅是深深浅浅的青,明暗交替,朦朦胧胧,形成奇妙的光与影,仿佛群峰浩瀚,层峦叠翠;至于下面那幅…… 夏珏忽而愣住,伸手去摸右耳垂,摸了个空。 是错觉吗?这幅风格热烈的奔马图和闻骁送他的耳钉式样太像了。 他不由地侧头去看闻骁,岂料闻骁同时也在侧头看他。 双方目光轻微一碰,闻骁道:“这是我妈妈两次怀孕期间的作品。她说过,就整座展厅而言,这两幅画未必是最优秀的,但绝对是她一生中最珍贵的。” 话已至此,更多深意,不言而喻。 电光石火之间,夏珏心里浮现出一个令他思维空白的猜想:“你给我的……”他声音微 分卷阅读112 颤,竟然说不下去。 闻骁说:“这是我的本源。”凝望下面那幅奔马,神色平静。 顺着闻骁的视线,夏珏也怔怔地望着墙上鲜艳的画面,像跌入一个绮丽的梦境,下过雪的心上涌起滚滚春雷。春雨如蜜,亲吻含苞惧放的花朵;春雨如酒,他情愿醉死于梦中。 继而闻骁把手插进口袋,垂眸说了一句话,像控诉,又像失望。 他问夏珏:“所以,你为什么不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闻骁说“这是我的本源”,我感觉他仿佛小飞马成精,在向小夏介绍自己的原形…… 【小剧场】 夏珏:本源……难道…… 闻骁:没错,我本是大山深处一只修炼千年的飞马精。 候鸟21 半封闭的空间,一个人足够宽敞,两个人就不得不挨在一起。 画廊的舆洗室,暖色灯光,室内熏着清幽的檀香,没有异味;角落的管道不时淌过流水声。 上锁的隔间内,闻骁静静看着身前低头的夏珏。五分钟前的那场对话,夏珏对他说“我相信”,他没有回答,夏珏提出要和他来这里。 “我可以证明。”此时,夏珏轻声说,忽然抬手脱掉了上衣,用隔板上的挂钩勾住,露出白皙的身体。 他偏瘦,但不孱弱,有一层薄而柔韧的肌肉,线条优美。视线接触,闻骁一怔,喉结不自觉地滑动一下。 接着,夏珏开始松皮带,貌似很紧张,手指甚至在微微发抖,动作也不怎么流畅。 “……你做什么?”闻骁回过神,皱眉问道,心里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夏珏动作稍僵,顿住了;继而又如同下了极大的决心,直接双膝跪地,脸正对闻骁下身的某个部位。 距离极近。 闻骁一惊,瞬间明白了夏珏的想法。他觉得自己是傻了,居然会同意夏珏的要求,以为对方是要到这里说什么私密的话。 “起来!”闻骁低喝,疾步后退。无奈空间有限,脊背抵住了一侧的隔板,他退无可退。 穷追不舍。夏珏的嘴唇贴近,一个炽热的吻隔了两层布料,落在他蛰伏的欲望上。 那里蓦地一跳。 “你疯了?”闻骁脱口道,一瞬间心跳几乎停止。他双手握拳,浑身神经紧绷,迅速屈起一条腿,用膝盖顶起夏珏的下巴。 做完这个动作,闻骁底下被勒得更加难受。他呼吸急促,死死盯着夏珏,满眼不可置信。 ……真是疯了! 夏珏到底在想什么?这里可是舆洗室,随时会有人会进来! 即便不是舆洗室,是在家里,关于这些事,他上次不是已经和夏珏说清楚了?他以为他们已经有共识了! 夏珏被顶得头向后仰,弯曲到一个极限的角度,眼睛始终直直盯着闻骁,有些湿润,又带着热烈的火。 夏珏说:“我只是想证明我喜欢你。” “证明?”闻骁冷声呵斥,“你这样也算证明?” “为什么不算?我喜欢你,相信你,所以我才这么做,”夏珏竟然费劲地笑了笑,微喘,“我只对你这样。” 闻骁一时感到无比荒唐。 他想:夏珏要用身体来证明什么? 这里是方琴心的画廊,曾经闻征明有过那么多情人,却说只爱方琴心一个。 仅靠身体能证明什么? “那你打算对多少个人这样说。”闻骁放直腿,寒声道。 制住下巴的力道消失,夏珏愣了一下,依旧跪在地上:“什么多少个人。” 闻骁冷冷道:“和我分开之后的每个人。” “可我没想过……”夏珏说了一半。他没想过喜欢闻骁之外的任何人,但确实想过自己可能会和闻骁分开。 “或者我换个问法,”闻骁一语命中要害,“你打算和我在一起多久?” 夏珏攥紧手指。 静默数秒,他说:“很久,到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为止。” 脑海中的某个想法被印证。闻骁心一沉,又问:“我为什么会不想和你在一起?” “……这我怎么知道?”夏珏盯着地面瓷砖反射出的光晕,“闻骁,其实——” 舆洗室大门被打开,有其他人进来。 两人同时安静,望着彼此。闻骁目光如同冰冻,夏珏很不喜欢这样,他缓缓起身,没有发出声音,□□的上身试探地靠在闻骁胸前。 隔着一件薄T恤,他们互相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夏珏比闻骁热一点,他吻了一下闻骁的脖子,因为羞耻而耳根泛红。 闻骁不推他,可也不回应。夏珏不甘心地抬头,望着闻骁的脸,闻骁的眼神与身体反应始终都是冷的。 片刻以后,那人出去了。 夏珏的心情一塌糊涂。他大胆,但也不是那么出格的人,会在公共场合做出这种举动,无非是知道闻骁送他那枚耳钉的特殊意味之后,爱意与歉疚同时作祟,情难自禁。 他能接受被闻骁拒绝,但不是以如此冷漠的态度。那些伤人的斥责、质问,简直就是在讽刺他。 夏珏半是赌气、半是失落道:“其实是你不信我吧。” “我不信你?”闻骁气到极点,嗤笑一声,“好,那你就说说看,我哪里不信你。” 夏珏道:“我说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除非你不想。你还怀疑我什么?” “除非我不想?你的意思是说,这场恋爱我谈我的,和你没有关系?”闻骁反问。 夏珏下意识道:“我没那么说。” 闻骁忍不住冷笑起来。 夏珏茫然,面对闻骁的怒意十分心慌。他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是有些不对,但又想不通不对在哪里。 他们两个到底是谁不相信谁? “反正我喜欢你。”夏珏思维一片混乱,只能重复那四个字。 “……先回家。”闻骁闭了闭眼,平复情绪。 他觉得夏珏真是他的克星,气到这种程度了,对方歪打正着的四个字,居然还是能让他平静不少。 闻骁打开隔间的门,率先走出去。 夏珏还不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胡乱套回上衣,系好皮带,低落地跟在后面。 分卷阅读113 两人出画廊,外面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 已经是十月中旬,下周就是霜降。很难想象,秋日下午那样晴朗的天气,夜里会突然发生变化。 “回响”的大门外,街道两侧排列整齐的法桐摆动不停,茂密的树冠发出巨大的簌簌声。半黄半青的落叶,从枝头、地上,身不由己,一片片起落分离。 路口,等一个红绿灯。 这边不好拦车,要去对面。闻骁侧头看夏珏,发现他一脸恍惚,下午那股精神气完全不见了,整个人灰败得像要被风吹散。 绿灯亮了。 闻骁到底还是轻呼出一口气,握住他的手,低声提醒:“走了。” 语气平淡,力道却极大。交握的一瞬间,夏珏因疼痛而回神,眼眶微红。 闻骁竭力控制心里那股侵占性十足的施暴欲,想收手,却被夏珏紧紧回握,就连上车都是手牵手坐进去的。 一路上,雨丝斜飞,越来越密地沾在车窗上,仿佛也黏住了他们的掌心,密不可分。下车,到进门还有一小段距离,他们裹了满身潮气。 闻骁去卧室拿上换洗衣物,准备洗澡,回头问:“还不松手?” 从进门起他就一直在试图挣脱,现在夏珏只能勉强拽住他的一根尾指,如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死也不肯松开。 闻骁继续用力,也没有太用力,否则会觉得自己太过残忍。 他停下动作,两人僵持着。 “你要这样抓到什么时候,”良久,闻骁淡淡问,“明天?后天?不上学了?不考试了?” 夏珏头埋得很低,喉咙里隐约发出断续的声响,显然委屈极了。 闻骁无情道:“要说就说清楚。” 话音刚落,一点轻微的声响,似乎是什么极细小的东西落地,碰得粉碎。 闻骁低头,看见地板上的水痕。 只有浅浅一滴,却仿佛有千斤重,沉沉压在他心头。闻骁终究是不由自主地缓和了语气,放轻声音道:“哭什么呢?” “我喜欢你,”夏珏崩溃般地哽咽道,“你别走。” 闻骁说:“我不走,你先把手松开。” 夏珏还是不肯。 “你不松手,我怎么抱你?”闻骁问。 夏珏犹豫一番,总算松了力气。闻骁把手里的衣服抛到床上,动作温柔地抱住他,捧起他的脸,慢慢吻那些泪,又咸又苦。 夏珏眼泪流得更凶。男孩子的哭,干脆又猛烈,稀里哗啦一通炮仗,一点不管形象的。 “还没完了?”吻毕,闻骁脸上沾满了他的泪,“自己做错了事,好意思哭?那种地方也敢脱衣服,还说我不信你——我看你真是要造反了。” 夏珏哽咽道:“那我错了……你别走。” “谁说要走了?我能走去哪?” 夏珏说:“不是走去哪儿,是怕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闻骁捏了捏他小巧的耳垂:“你还知道怕?” 夏珏急得都忘了哭,埋头在闻骁肩上咬了一口:“……闻骁!” “在呢,”夏珏咬得有点重,闻骁眉头都不皱一下,拍拍他的背,“好了,别哭了,刚淋过雨,去洗个热水澡,当心感冒。” 夏珏闷闷道:“你还会关心我感不感冒吗。” “我能不关心?”闻骁在他耳边说,“你要是感冒,肯定得传染给我。” 夏珏抬头怒道:“你能不能说句好的!” 闻骁问:“这句还不好?为什么会传染,你自己想想原因。” 夏珏怀疑地想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吸了吸鼻子,要笑不笑,要哭不哭,脸皱成一团。 闻骁吻了吻他的额头,抚摸他后颈,安抚小动物一般,说:“去洗,听话。” 以往夏珏很吃闻骁这招,今天却还是不肯走,又把脸靠在闻骁肩上,脸上残留的泪水沾湿了闻骁的皮肤和领口。 “……我不清楚怎么做是对,怎么是错,”他对闻骁说道,“但我真的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相不相信我?” 闻骁说:“我信。”摸到他的肩胛骨,好瘦。 夏珏这才最终松了口气,慢了好几拍地为自己掉眼泪的事难为情起来。许久,他从闻骁怀里直起身,揉揉红肿的眼睛,深呼吸几次,小声道:“你先去洗吧。” 闻骁摸了摸他的头:“你洗你的,我去另一个房间。” 说着,闻骁走到床边重新拿上衣服,准备出门去隔壁浴室。 “闻骁。”背后,夏珏忽而又叫他的名字。 闻骁回头。 夏珏的样子像是极不好意思。他说:“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该做什么,没人告诉过我……没人喜欢过我。” 候鸟22 白汽弥漫,温水从顶喷花洒向下细密淌过皮肤。闻骁闭着眼,仰头做最后一遍清洗。 水声停止。 他推开玻璃门出去,用手抹掉镜子上的雾,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睛。 大约是进了泡沫,眼角有些针刺感。闻骁把毛巾搭在脖子上,打开洗手台的水龙头,双手掬水,反复冲洗面部。同时夏珏的话一遍遍在他心里回响,使他的鼻腔和心脏也一齐开始酸痛。 闻骁俯身,双手撑着微凉的台面,怔神。 “咕嘟嘟”几声,洗手池的水打着旋儿,慢慢流干了。他披上浴袍,出门回自己的卧室,进去就看见夏珏趴在床上,只穿一小条布料,腚朝天,像是已经睡着了,手边落下一本单词书。 电视机里在放一部最近大火的古装剧,正放到精彩处,主角与反派双方短兵相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轰!” 闻骁刚在床头柜上拿起遥控器,正准备调低音量,反派使出奇招,炸了主角一个措手不及。 夏珏一惊,也醒了过来,茫然地晃了晃脑袋,眼睛还有点肿。 闻骁关掉电视,过去轻拍一下他的屁股:“怎么不盖被子?” “……我睡着了?”夏珏有点懵。 闻骁“嗯”一声,弯腰把他翻了个面,抱着裹进被子里,在他鼻尖上啄了一下。 久违的温存。夏珏又是怀念、又是依恋,舒服地半眯着眼, 分卷阅读114 抬头努起嘴,暗示。 “不是困了?”闻骁一边问,一边凑近。 室内顶灯的暖光铺泄在两人身上。夏珏被照得微微发热,情不自禁地搂住闻骁的脖子,想把闻骁带进被窝。 闻骁咬了咬他的下嘴唇,拒绝了。 “你先睡,”闻骁说,“我帮你看看作业。” 夏珏躺在枕头上微喘,说:“不用了,还是你先睡吧,我背单词。” 说着他去摸床上那本单词书。闻骁随手捡起来,递给他。 “Abandon,Abandon……”夏珏翻开,机械地念了几下,一愣,“不对啊,不是这本。我刚拿错了?” 这是闻骁书架上的大学英语四级词汇书。 闻骁索性把书抽走:“实在累了就睡,否则没效率。今天休息一天。” 两周的高强度学习,再加上还有额外的复习计划,确实太辛苦了。 “那你也来呀,”夏珏眼巴巴地张开双臂,“不跟你一起,我睡不着。” 闻骁将书归位,把浴袍脱了挂好,到床上躺下。 彼此肢体一接触,夏珏就很满足了,像是把一小时前所有的事都忘了一样,安安心心把脑袋埋进闻骁怀里。 闻骁双手环着夏珏的背,侧脸蹭了蹭他的头发,忽然低低叫了一声:“宝贝。” 夏珏惊得抬头,“咚”,顶到了闻骁的下巴。闻骁倒吸一口凉气,磕得刺痛,嘴里泛起腥气。 “谋杀?”闻骁仰起头,皱眉问。 夏珏头上也撞得不轻,却浑然不觉,痴痴道:“你叫我什么?” 闻骁眼睛微红,或许是因为疼痛感。他又叫了一遍:“宝贝——” 尾音被吞没,夏珏翻身起来,贴近。蜜糖色的灯光,摸不着,却能感受其温柔;墙上贴了墙纸,他们的影子本来是淡淡的,因为亲密无间地重合在一起,变得那么浓,满满都是打翻的爱意,稠得化不开。 空气中飞着火星,能尝到甜味,甜得醉人,每一颗都那么热烈、坦诚,毫无保留。夏珏感觉身后被戳到了,自己也是烫的。 “你清醒吗?”空隙间,闻骁低声问。 夏珏喃喃道:“我在做梦。” 仿佛是为了让他感到真实,闻骁将他抱得更紧,产生一种确切的疼与甜。 分离时,夏珏抵着闻骁的额头,有些茫然。继而他回过神来,一声不吭地侧翻到一边,带着十足十的难为情,柔软的布料打起一把小伞,藏进阴影里,伞尖上一点轻微的濡湿感。 闻骁静静坐着,靠在床头看他,目光幽深。 夏珏被看得更加害羞,说:“我——” 闻骁蓦地问:“你想做吗?” 夏珏怔住,不可思议地抬头。他想:闻骁在说什么? 闻骁舌头上的痛楚差不多麻痹了,又自我折磨,让自己冷却,重复问题。 夏珏静默片刻,却拒绝了,一面躲避闻骁的目光,一面背过身去下床,蚊子哼哼般说道:“……我去洗手间。” “自己弄?”闻骁问。前面少三个字:想着我。 夏珏小声道:“要你管。” “之前不是总说想做?”闻骁盯着他的通红的耳廓,“今天问你,反而不要了。” 夏珏哼了一声:“你早就说过不肯做的原因了,不可能突然变卦。你可怜我?” 这么温柔,抱他、亲他,还叫他宝贝……是不是为他之前在画廊的舆洗室被拒绝,为他回来的那场大哭? 闻骁说:“不是。” “那是什么?” “……夏珏,”闻骁叫他的名字,“我说的话,你可以反对。” 夏珏没能明白:“什么话。” 闻骁道:“所有话,包括这方面的。” “这我怎么反对,”夏珏不解地回头,眼神古怪,“难道我要现在过来……你?” 闻骁神色平静:“你可以试试。” 试试?夏珏想了想,立刻不得不用手背冰脸。他说:“还是算了。”他挪进洗手间,里面很快传来花洒被打开的水声。 闻骁立即提高音量:“不准冲冷水!” 夏珏也大声道:“我反对!” “反对无效。”闻骁下床去敲洗手间的门。 夏珏嘟囔:“说话不算话,乌龟大王八。” 花洒被关掉,闻骁却仍旧没走开,门上的磨砂玻璃透出他淡淡的身影,像是监督,又像是恶作剧。 一门之隔,夏珏靠在瓷砖上,想平复,视线每每落在那道人影上,中了魔障般始终平复不了,只能自暴自弃地动手纾/解。过程中他羞/耻得眼角沁出了泪,心里骂个不停,嘴上却咬牙不敢发出声音。 洗手台的水龙头声。 哗啦哗啦,夏珏往脸上扑了不少水,还是没能压下那层艳丽的红。他打开门,闻骁还守在门边,在玩手机。 “你一直守着做什么,”夏珏愤恨道,“计时?” 闻骁收起手机:“怕你冲凉感冒而已,我没那么无聊。” 话是这么说,夏珏分明听出他语气带笑,于是一头钻进被子里,不肯见人了。 “真要睡了?”闻骁揉搓他的耳垂。 夏珏很郁闷:明明情况差不多,怎么闻骁就既不用冲凉、也不用diy?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学自动化的。”夏珏问。 闻骁愣了一下,忍不住轻笑一声。夏珏气得手向后抓,去偷他桃,被闻骁捉住,从手心挠到胳肢窝,顿时抖着肩膀缩成一团。 “骁骁……骁哥……骁哥哥……”这下要命了,夏珏从床头滚到床尾,笑得眼泪直流,不断挣扎,“别弄了……我错了……” 好大一番阵仗。两人幼稚的笑闹声中,被子被掀翻,无辜地落在地板上。闻骁总算大发慈悲地停手,下床去捡被子,起身时目光扫到夏珏,顿了顿。 夏珏潮红的脸上一层薄汗,笑中带泪,像块被煮熟的年糕一样软倒,睫毛湿得仿佛眨不动,完全是被逗惨了、玩/坏了。 闻骁一阵燥热,错手把被子砸到了夏珏脸上。 “……?”夏珏被砸得一窒,费力地把头钻出来,虚弱道,“你这才是谋杀吧。” 分卷阅读115 闻骁帮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重新上床躺下,关了灯。 刚过九点,时间还早,但夏珏是真的被折腾累了,上下眼皮直打架。 “刚刚说的事你考虑好没有?”冷不丁闻骁问他。 夏珏强撑起精神:“什么事?” 闻骁换了个更直白的说法:“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做?” …… 夏珏默默转过身去。 “我说认真的,”闻骁从背后搂住他,微叹了口气,居然有点无奈,“夏珏,其实我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该做什么。” 喜欢一个人该做什么,这本身是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比如他想要对夏珏负责,希望对性/行为慎重,希望到最亲密那一步时,两人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互相守护,永远走下去;但夏珏可能更想要时时刻刻不留遗憾的快乐,包括生理与心理。 不分孰对孰错,只是两人之间需要一个平衡。 夏珏窝在他怀里,安静片刻,慢吞吞道:“其实我觉得你说的没错啊。” “什么没错?” “就是,两个人做到那一步,要能为自己和彼此负责,”夏珏说,“我觉得这样没错。但是在那之前,是不是可以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闻骁道:“说说看?” “比如,”夏珏咽了口唾沫,“从、从——” 闻骁突然伸手下去,轻揉了揉他:“从这样开始?” “闻骁!”夏珏本来困得不行,现在心脏差点直接蹦出嗓子眼。 闻骁在他耳边微微笑了笑,沉沉的气声。夏珏这块小年糕已经被炖过头了,糯得不行,软软地讨饶道:“你别招我,我受不了……” 这回轮到闻骁气血上涌,放手轻咳一下,蜷起身体。 “你就说行不行吧。”夏珏没发现什么,松了口气,红着脸继续道。 闻骁说:“可以。你想从什么时候开始?” 临门一脚,夏珏又发虚:“反正不是今天。” “嗯,”闻骁应声,“还有件事,你今天在画廊是怎么想的?” 之前夏珏在哭,他不忍算这笔账。 “那是我真错了,”夏珏诚恳道,“我担心你不相信我,而且你又说耳钉的事,我没忍住。我太喜欢你了,闻骁。” “那你相信我吗?”闻骁问。 “我信,”夏珏说,“我想过了,我应该是对自己没信心。你见过我长大的地方,知道我的成绩……我差你很多很多。” 闻骁弹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和我一直在一起。” “……想。” “真的?”闻骁又揉了揉刚刚弹到的地方,怕他痛,“你的话听起来不像是这个意思。” “真的,”夏珏手指在被单上打圈,“我是害怕被你丢下。比如这周,你不肯和我牵手,不肯抱我,连接近一下都不行,我差点以为自己被甩了。” 闻骁稍怔,没料到自己引起了这种误会。想了想,他解释道:“我怕弄.疼你。” “弄.疼我?” 闻骁说:“我一想到你可能会跑,就想抓住你,把你吃了。你靠近我,可能会受伤。”继而摸了摸夏珏的脖子:“不记得这里了?” 那里被闻骁咬出过一点痕迹,又狠掐了一下。 夏珏听到“把你吃了”,心跳已然快了起来。他小声说:“我不怕疼。”不仅不怕,还觉得闻骁这样说好帅,帅得他腿软。 “知道你勇敢,”闻骁用手指轻轻刮他侧脸,“但说来说去还是不信我。” 夏珏急道:“我信。” 再多的,他就讲不清了。不过闻骁基本明白了他的心理,也不再追问。 ——无非是一段感情关系,同时加重了两个人的患得患失。 “我以前没有喜欢过别人,”闻骁吻他耳后的凹陷处,那附近有一条颈动脉,“男女都没有。那杯奶茶我们是一起喝的——这样说够清楚了吗?” 指的是那杯“喝完走,包长久”的初恋答案茶。 夏珏微颤一下,回身,把脸埋进闻骁胸口:“……嗯。” “以后别说没人喜欢你了。”闻骁搂着他。 夏珏轻声说:“我知道有你在。” 闻骁道:“不止。” 不止什么?夏珏等了许久也没等到答案,困意再次涌上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闻骁轻轻吻了一下他头顶,低声说:“我会心疼。” 候鸟23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终于解锁了,小可爱们记得看呀~ 周六,闻如是回了趟句州,处理闻征明公司的事务,早班高铁到,下午就走,十分匆忙。 距离闻骁的十八岁生日还有两周,她提前给闻骁包了红包,顺便带闻骁和夏珏到一家粤菜馆吃了顿中饭。 “姐姐是不是生病了?”饭后,送闻如是到火车站,夏珏悄悄问闻骁,“她脸色很不好。” 闻骁也觉得,闻如是脸上写满了掩饰不住的疲惫,心事重重的样子。 可能当着夏珏的面,有些事不好说。闻骁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过去问情况。 闻如是很快回复:爸的公司出了点问题。 闻征明经营的公司叫东化投资,长期与本地做化工出身的国企东化集团合作,为其提供专业的投资管理与咨询服务,与闻征明任教的商大亦有利益关系。 闻征明住院以后,闻如是没有对外透露他认知功能障碍的事,只带他去上海静养,故而直到最近,公司内部才闹起风波。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考虑辞职回句州。” 闻骁看着屏幕上,闻如是发过来的那行字。 他不会说什么让公司自生自灭的傻话,做生意不是过家家,不是说不做就不做的,即便要注销公司,也有数不清的收尾工作和程序要走。 只是辞职…… 记忆里,闻如是对闻征明的公司从来没表现出过兴趣,先是出国,毕业被勒令回国,也是去上海发展。 但那是在闻征明出事前。那时无论如何,家中的事总算是有一位家长在处理,现在这个担子彻底落到了闻如是头上。 分卷阅读116 随后不等闻骁回复,闻如是接着说:这还关系到妈留下的画廊,我不可能不管。 闻骁目光一顿:他不知道闻征明的公司居然还和“回响”挂钩。 现在想想,他以往对家里的事了解还是太少了,闻如是也不过比他大八岁,却面面俱到,如今更是要承担起一切。 闻骁重重呼出一口气,回道:姐,你辛苦了。 闻如是回复了一个笑脸,说自己上车了,准备休息一会儿。 闻骁把手机放回口袋。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夏珏在一旁担忧地问,“我能不能帮上忙?” 闻骁摇摇头:“都是工作上的事。” 他们回到锦月园。夏珏上午已经把作业都写完了,闻骁给他批改检查,提前完成纠错,但不在试卷上直接改动,这样好提醒夏珏在周一老师批改后温习。 休息时,夏珏用手机上了会儿网,说:“陶桃把微博注销了。” 陶桃的事,上周已经彻底得到解决:她成功退学,拿回了学籍档案;而学校企图贿赂派出所,被正规媒体披露,声誉大跌,数位教职人员被罢免,其中包括那位孙主任,以及金融学院的新生辅导员冯坤。 此外,庞石坚年满十八周岁,□□未成年少女未遂,造成极大不良影响,被开除学籍,判有期徒刑两年零八个月。 至于网上……所谓“事不过三”,意思是大部分事件在网上发酵不过三天,就会偃旗息鼓,销声匿迹。目前残留的只剩下一些带颜色的八卦,明嘲暗讽陶桃作风不正,因标题恶俗被封禁了大半。 陶桃或许也是因此才退出了微博。很奇怪,有太多类似的事,网络舆论的正面支持撤退得过早,负面效应又流传得太远。 “九十一,”闻骁改完夏珏的数学卷,报分数,满分一百五,“过来整理错题。” 夏珏应了一声,在书桌前坐下,又感慨:“多亏了周律师。听说庞石坚那边跑了关系,原本还想赖成缓刑……周律师好帅啊。” 帅?闻骁回忆了一下周律师的样子:四十五六,身材微胖,有点脱发。 “你喜欢那样的?”他瞥了夏珏一眼。 夏珏笑了:“我喜欢谁你还不清楚?” “……做题吧。”闻骁拍拍他的头。 夏珏在桌前把错题一道一道抄到错题本上。闻骁出去冲了两杯奶,端进来,重新到他身边坐下。 安静片刻。 “不然我去学法,以后也做律师?”闻骁忽而开口道。 夏珏正皱眉解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闻骁说:“不是觉得律师帅?” “是帅,”夏珏认真道,“你要是想,当然可以啊。你这么厉害,肯定什么都能做好。” 闻骁向后一躺,抱臂靠在椅背上:“是吗?” “当然了。不像我,其实对金融根本不感冒,差不多是尬学。” 闻骁轻笑了笑。 “别笑我了,”夏珏委屈道,“我是听李叔叔说精算师特别厉害,才学金融的。结果你看,满分一百五,哪有数学九十九分的精算师呢。” 闻骁问:“那你自己想做什么?” “……我不说,说了你又要笑。” 闻骁凑过去弹了一下他的鼻尖:“快说。” “又哄我,”夏珏撇嘴,“那我说了——我想当人类灵魂的包工头。” “什么的包工头?”闻骁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夏珏不好意思地解释:“就是那个……老师不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吗,那校长就是包工头喽。” 前者闻骁听过,后者倒是新鲜了。他问:“所以你想当校长?” “是啊,”夏珏用一只手支起下巴,两条腿在桌底下伸直,“我想开一所公平的好学校,老师、同学,都很好,没人欺负别人,也没人被欺负……” 他慢慢描述自己理想中好学校的样子:平等、自由、开放,互相陪伴、互相鼓励、互相尊重。 闻骁静静聆听。过了一会儿,夏珏说完,意犹未尽:“你没在心里笑我吧。” “我笑你干什么?”闻骁垂眸道,“我是羡慕你,有想做的事。” 夏珏说:“你没有吗?你不是想当律师?” 闻骁摇摇头:“不知道。” “那你希望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夏珏想了想,问。 闻骁怔神许久,才道:“希望姐姐不那么累,我和你能一起走到一百岁。” 夏珏听了,心尖猛地一颤,轻声说:“那我想要一百岁,多一秒钟。” 这样他可以送闻骁走,一直陪闻骁到最后,但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留在世上,又太痛苦。到了那时,他至多只想再多一秒钟,默念一遍闻骁的名字。 十来岁的少年,过早聊起了人生的终点,生命的尽头,开始觉得伤感。 夏珏比闻骁感性得多,不由地放下笔,起身坐到了闻骁腿上,依恋地趴在他肩头。 “怎么了?”闻骁奇怪地问,搂住他。 夏珏难过道:“为什么人这一生好像总在等待死亡,等待分开?我舍不得。” “放心吧,”又是突如其来的文艺,闻骁觉得有点好笑,懒洋洋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快去做题。” 浪漫的气息顷刻荡然无存。 夏珏郁闷地从他腿上下来,坐回自己的位置。闻骁仍在思索,关于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理想。 很遗憾,他始终无法像夏珏那样,说出一件想做的、可以具体描述的事。 “闻骁……”夏珏把粗心的失分点都温习过了,卡在剩下的难题上,抬头求助。 闻骁于是耐心地凑过去给他一步步讲解,花费整个下午,帮他把这周的作业全部弄通透。 从分数上看,夏珏进步不明显,但这主要是因为一中的练习难度偏大。换一些教辅材料上的模拟卷,夏珏的正确率就比原来高了许多。 晚上,两人互抽英语单词和文章。夏珏已经背了十来课新概念第二册,对背文章有一些心得了。在闻骁的鼓励下,他花费一个多小时,成功背下了新概念三的第一课。 亲亲三下,表示庆祝。 作业完成了 分卷阅读117 ,英语背诵也背了。熄灯之后,夏珏躺在闻骁怀里,迟迟不肯睡。 “早点休息,明天让你打游戏。”闻骁哄他。 毕竟是周末,既然完成了学习任务,放松一下也无妨。何况家里有四台电脑,一台是原来闻征明的,两台是闻骁的台式和笔记本,还有夏珏搬来的一台,总之打游戏不愁。 “不玩那个,”夏珏却道,“玩游戏多没意思。” 闻骁问:“那你想干什么?我都陪你去。”只要快睡,生物钟不能乱。 结果夏珏说:“赖床。” 闻骁愣了愣。 “你说的,什么都陪我,”夏珏抱住他腰,“我想明天早上和你一起赖床。” “懒不死你。”闻骁敲他头。 夏珏说:“可明天傍晚就要回学校了,又整整两个礼拜不能一起睡……” “那以后小周周六也带你回来,”闻骁无奈道,“这样总可以了吧?” “好啊,”夏珏道,“但你刚刚话都已经说了。” “……行,”闻骁捏了一下他耳朵,“陪你。” 又是腻歪的一晚,连梦也像麦芽糖,甜甜地黏在一起。 早上夏珏醒来,睁开眼。闻骁说到做到,果然难得没起,在床上端着手机看视频,两条胳膊露在外面,因为手臂合拢的动作,胸肌鼓出来。 夏珏十分想摸了,斗着胆子悄悄伸手过去。闻骁没拦,由他吃豆腐。 知道自己被纵容着,夏珏也不敢吃过火,摸了几下就自觉停手。 “先看昨晚背的单词,看完来听这个,”随后闻骁摘下一只耳机,“你应该能听懂。” 夏珏凑过去一看,发现是视频标题是“高考全国卷数学压轴题讲解一百例(一)”。 他有点羞愧:自己在睡懒觉、吃豆腐,闻骁却为他的成绩操碎了心。 于是所谓的赖床最终变成了两人“赖在床上学习”,而且学得相当忘我,直到中午十一点,饿瘪了,才想起来要吃饭。 “下次回来买点菜吧,”见桌上又是外卖盒,夏珏说,“我来做就是了。总吃外卖也不好。” 闻骁问:“总吃外卖?平时不都在学校?” ……也是。 但夏珏有一种直觉,闻骁这么说,其实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不会做饭。 他觉得这样的闻骁有点可爱,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微笑起来。 桌上手机屏幕亮起,提示有微信消息。 是夏珏的。他拿起来,呆了一下。 徐成凯:在吗? 候鸟24 徐成凯没说什么特别的事,只是问夏珏在外地过得好不好,上了什么学校,和同学相处得怎么样。 夏珏一条条回他,单纯的一问一答,除此之外竟然无话可聊。 从小到大,两人从未像这样生疏过。 想了想,夏珏还是主动问了一些对方的近况。徐成凯受宠若惊一般,一下子说了许多,都是生活琐事:社区门口那条路快修完了,过几天就能结工钱;父母身体都好,还是爱打麻将…… “菜要凉了,”闻骁伸手过来,把他的手机屏反扣到桌上,“吃饭的时候忙什么?” “凯哥突然找我。”夏珏乖乖提起筷子,夹了一片牛肉。 闻骁问:“有事?” “没吧,”夏珏叹了口气,“就是闲聊。” 闻骁以为他是无奈:“不想理他?”毕竟上次,夏珏和徐成凯算是不欢而散。 夏珏摇摇头:“只是感觉他变了,有点陌生。” 微信里徐成凯对他的态度,明显带着小心翼翼,夏珏从来不希望自己和徐成凯的关系变成这样。说到底,徐成凯不欠他的,反而是他欠徐成凯。过去十几年的照顾,他固然有对徐成凯失望的时刻,但更多的还是心存感激。 无论如何,徐成凯是唯一使他感受过“亲情”存在的人。 “人总是会变的,”闻骁说,“改变也未必是件坏事。” 夏珏叹了口气,还是有点后悔,为自己临别时的那一番话。其实他早该有心理准备,徐成凯可能永远不会理解他,人和人之间总会有隔阂,这很正常…… 他重新翻开手机屏。 凯哥:小玉。 凯哥:哥还是这么叫你,习惯了,不是觉得你和你.妈多像。你上次说你们是两个人,其实哥也这么觉得,她走不成的路,我信你能走成。 看到这里,夏珏已经怔住了。 徐成凯还在继续输入。 凯哥:我这些天和你李锐哥也聊了很多,我们都想好了,不打算在常县待一辈子,想说趁着年轻,出去多走动走动。 凯哥:还有你那病。 凯哥:哎,不是。 “对方已撤回一条消息。” 凯哥:我这手……我是想说,你没病。你那些事我都查了,还看了点书,虽然没太弄明白,但书上确实写了,你那情况不是病。 凯哥:总之哥以前总说你有病,是哥错了,你能原谅哥不? 凯哥:不管怎样,你在外地照顾好自己。我刚上网搜了,小闻那学校真的不错,你认真念,争取考个好大学,也别忘了谢谢人家。等过段时间有空了,哥就来看你。 …… 夏珏一脸不可思议地抬头,眼眶微红道:“骁骁,你是锦鲤吗?” 方才闻骁说“改变并不一定是件坏事”时,他还在为自己当初对徐成凯说的重话后悔,没想到现在会得到这样一个令人惊喜的结果。 “什么?”闻骁莫名其妙。 夏珏喃喃道:“凯哥真的变了。”慢慢把手机推过去。 闻骁看了一长串的聊天记录,心中也颇动容。 徐成凯性格莽撞、冲动、一根筋,能说出这些话着实让人意外。同时这也证明,他真的对夏珏感情很深。 “你先回复。”闻骁把手机递还给夏珏。 途中不小心碰到返回,他无意瞥见夏珏的微信聊天列表,第五个是陶桃,最近一条消息就在昨天下午。 “……小时候,刚旧村改造那会儿,”夏珏拿回手机,一边打字答复徐成凯,一边回忆,“家家户户都勒紧裤腰带,把所有钱 分卷阅读118 砸在房子上,生活很不好过。有一年冬天,我又去凯哥家借住,半夜碰上偷米贼,我们一起追出老远。我抢回了米袋,但不小心滚进一道沟里,差点冻死。” 闻骁默默听着,想象他过去的生活,心里有些闷,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缺席。 夏珏接着说:“当时凯哥急哭了。他喊大人帮忙把我捞上来,狠狠骂了我一顿,说我不准再那么拼,他是哥哥,他会护着我——就是那一次之后,十二年了,他真的一直把我当亲弟弟照顾。” “我知道,你们感情很好。”闻骁说。 夏珏点点头:“凯哥是个很重感情和承诺的人。” “那要是他早点想开,”闻骁忽然笑了一下,“是不是就没我什么事了?” 夏珏一愣,从感慨中回过神,才发现空气里的酸味已经重到能直接拧出醋汁来了。 “你想什么呢?”他哭笑不得,“凯哥是纯直男,只喜欢女人的。我对他也没……反正你是我初恋,我没喜欢过别人。” 闻骁问:“他谈过恋爱?” “谈过,”夏珏赶紧说,“都谈了三四个了。” “一直定不下来?” “算是吧,他性子直,不太会讨女孩子欢心。” 闻骁听完,“哦”了一声,神色平淡。 “别醋啦,”夏珏安抚他,“我和凯哥真的就和亲兄弟一样。他照顾我,我感激他。” 闻骁淡淡道:“我也要谢谢他。要不是他,我老婆十二年前就冻死了,我现在恐怕哭都没地方哭。” 夏珏被叫得脸微红,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接着给徐成凯回消息。 闻骁垂眸望着夏珏亮起的手机屏,心里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就是如果徐成凯把夏珏当作亲弟弟来对待,为什么还会给夏珏戴上一顶“精神病”的帽子——不是私底下,而是对那么多人宣扬,甚至以此威胁其他人,用“精神病杀人不犯法”这种话来“保护”夏珏。 徐成凯对“精神病”这三个字未免太执着了,简直像在洗脑,又或者说,真的只是想给夏珏洗脑? ……他自己呢? 不过既然夏珏完全没往那方面想,闻骁也就不再多说。 这餐饭,两人都吃得极慢。 过后夏珏刚和徐成凯聊完,巧得很,就像约好了一样,许久没联系的黄星泽也给他发来消息,问他收到钱了没有。 夏珏茫然地问:什么钱? 黄星泽含糊道:五千多。在支付宝,你看看吧。 夏珏打开支付宝,看到黄星泽确实给他转了五千六。他更奇怪了,又问:你什么意思? 黄星泽回了句:没什么意思,给你的。 夏珏皱眉打字:你解释清楚,否则我不会收。 黄星泽回道:不收拉倒……你问闻骁。 问闻骁?可这和闻骁有什么关系?夏珏没想通,半信半疑地将聊天界面拿给闻骁看。 闻骁正在翻夏珏的错题本,接过手机,见到对话框上方“黄星泽”这个备注,淡淡瞥了他一眼。 “又勾人?”闻骁问。 “……是让你看内容,”夏珏小声道,“什么勾人,真是方圆几百里的醋都被你喝光了。” 闻骁接过来大概翻了翻,很快明白了:黄星泽是在还当初从他钱包里拿走的现金,整钞五千五,还有些散的,加在一起差不多就是五千六。 “你拿着吧。”闻骁把手机还给夏珏,照实解释。 经闻骁提醒,夏珏才想起这回事。他先前就为此找过黄星泽,但那时黄星泽说钱已经花了,拿不出来,结局是他和黄星泽打了一架,自己垫了三千先交给闻骁。 谁承想,黄星泽拿走的根本不止三千,而是五千多。难怪,闻骁那么快就猜到钱根本不是黄星泽还的了。 “可既然那样,这不是应该由你来收?”夏珏纠结道,“你的钱,我不能拿。” “你在意这个?你都是我的,”闻骁在他的错题本上做了几个标记,随口道,“过来看题。” 夏珏想坚持,又不好反驳对方那句“你都是我的”,苦恼又甜蜜地坐过去。 “对了,你好像很早就和黄星泽说了我们的事,”闻骁把一道题指给他,倏尔冒出一句,“怎么没干脆解释清楚?” 夏珏心虚,知道闻骁看到他和黄星泽之前的聊天记录了。闻骁办退学那天,他对黄星泽说自己和闻骁在一起了的时候,两人根本还没确定关系。 因此黄星泽的三个字“骗谁呢”,他也不好意思再回,现在看来,却显得他不够坚定。 “不是不解释清楚,”夏珏试图说明情况,“是当时我们还没……” 他突然说不下去。 还没什么?其实又亲又抱的,怎么叫还没?夏珏忍不住笑起来。 两人回忆起那段隔着窗户纸互相撩拨的日子,都觉得有趣。 闻骁似笑非笑道:“所以你是对他撒谎了?就这么有把握我们真能在一起?这么敢秀?” “也不算撒谎啊,我就是有把握,”夏珏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倒是你,明明都已经喜欢我了,还拖了那么久。” “嗯,”闻骁应道,“我是不如你勇敢。” 夏珏突然被夸,有点不好意思,想谦虚两句。 “……也只有你这么勇敢的人,才敢把我讲过三遍的题又做错,”然而下一秒,闻骁就敲他头,呵斥,“自己说吧,怎么办?” 一道圆锥曲线题,夏珏写在错题本上的答案还是错的,不过不是思路错,是粗心,计算错。 夏珏低头,“啊”一声,自己也看出来了,急道:“我马上改!” “再过两周就是月考,”闻骁把笔给他,丝毫不留情面地批评,“本来得分点就不多,现在能做对的也丢分。到时候哪怕我是改卷老师,都没法让你及格。” 夏珏被训得大气也不敢出,沮丧地埋头重做。闻骁板着脸,神情严厉,却给他冲牛奶,又切了两个苹果。 下午五点,他们出发回学校。 又是新的一周。周一,第一节课间,后勤处给夏珏送来了校服。 一中的校服很普通,最近十年都没有改过款,是一身蓝白相间的宽松运动装,上白下蓝 分卷阅读119 ,有少许条纹,模样平平无奇。 其实夏珏是借读生,又只念一年不到,本来没必要为此专门买衣服,校方也不强制。是他自己说,想订一套,好像穿上这身校服,就能离闻骁旧日的时光更近一些。 晨会排在每周一上午第二节课后。下课铃响,夏珏换上一整套崭新的校服,去实验B班找闻骁。 闻骁一眼望见他。 校服平庸的款式,被夏珏穿出了特别的味道:宽松显得他更瘦,青春貌美;蓝白配色也适合他,清爽,充满少年感;晴空万里,金色的阳光铺洒整条走廊,跳跃在他发梢,让人移不开视线。 闻骁心底突然响起一首歌:“小小少年,很少烦恼/眼望四周阳光照/小小少年,很少烦恼/但愿永远这样好。” 歌声中,闻骁的小少年跑到他跟前,笑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时光倒转,仿佛两人已亲密多年,一起度过了无数的四季晴天。 “怎么样?”一起下楼时,夏珏低声问。 闻骁和他一起下楼,口是心非:“校服,还想怎么样?都叫你别浪费了。” “念高中谈恋爱就是要一起穿校服啊,这不是浪费,是浪漫,”夏珏嘀嘀咕咕,“你能不能说句好听的?” “怎样算好听,”闻骁伸手环过他肩头,压低声音,“‘很好,像个清纯男高中生了’,这样?” 夏珏小声抗议:“我本来就纯!” “纯什么,前天晚上还只穿一片布在我面前晃,”闻骁与他耳语,“狐狸精。” 夏珏气得踩闻骁一脚,自己跑了。闻骁在他后面,看着他蹦蹦跳跳的小马尾,轻笑。 ……是纯,纯美的一颗心,盛在青春的校服里,那么动人。 一周过去。 原本说好了,小周也回家。但因为临近月考,他们节约复习时间,商量过后,还是决定留校。 晚上,教室里没人再开电影,都忙着复习。 而随着月考日期的接近,夏珏清楚记得,闻骁的十八周岁生日,也即将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但愿永远这样好。”本该无忧无虑的青春年代,小闻和小夏却都烦恼无数,幸好现在终于遇到彼此。 希望他们永远幸福。 候鸟25 月考时间定在十月的最后两天,大周的周三和周四,考一门改一门,最快周五就能出分。 考前焦虑。夏珏早自习腹泻,过后一直反胃,早餐只喝了两口白粥,盯着餐盘发呆,脸色苍白。 “没胃口,怀孕了?”闻骁慢慢吃着一笼蒸饺,“谁干的。” 夏珏闷闷道:“别开我玩笑了……” “那好,不开玩笑,”闻骁说,“每年高考都有人在考场上晕倒,相当于被迫放弃考试——这比考砸了还要糟糕,你明不明白?” 夏珏当然明白闻骁的意思,但就是无法控制心底那股紧张的情绪。 ——这是他复读以来的第一次正式考试,一旦出成绩,他与其他同学的差距将一目了然。此外,他这一个月的汗水与付出究竟是有所收获,还是无用功,也将得到验证。 夏珏十分害怕是后者,那样他根本没脸面对尽责为他补习的闻骁,还有把他安排进一中借读的闻如是。 “别想太多,先吃饱。”闻骁吃完蒸饺,放下筷子监督。 夏珏勉强又喝了点粥。 闻骁道:“等着我喂你?把包子吃了。” ……霸权主义。夏珏喃喃出四个字,咬了一口肉包,被油腥味呛得直咳嗽。 闻骁眉头紧蹙,问:“不然去医务室看看?” 夏珏摆摆手,说:“没事。” “……真不想吃就算了,”闻骁说道,“等会儿去趟超市。” 两人把托盘整理好,放到回收处,走出食堂。闻骁带夏珏到超市买了一袋全麦吐司,一盒巧克力,一瓶椰奶,以及一包旺仔牛奶糖。 “考场上没说不能吃东西。面包就算了,掉屑,糖可以备几颗。”闻骁说着,撕开牛奶糖的包装袋。 夏珏点点头,接了一把揣进口袋里。 闻骁提醒他:“开考前放桌上,别从口袋里拿,否则老师会怀疑你作弊……张嘴。” 最后两个字突如其来,夏珏听得茫然,条件反射地依言张开嘴。 闻骁剥出一颗圆溜溜的奶糖,喂进他嘴里。 “放轻松,”喂完,闻骁用大拇指在他嘴角揩了一下,“哪来的这么大压力?要拿年级第一?这个有你老公在,不牢你费心。” 周围人来人往,夏珏被他说得吓了一跳,而后又无语:“……你会不会安慰人啊,哪有对学渣说自己是第一的。” “那我交白卷?”闻骁问。 夏珏愕然:“为什么?” “当然是给你垫底,”闻骁坦言,“否则呢?你等着看吧,这次成绩你肯定是全年级最后——你当一中是什么地方?这里的学生,你想只复习一个月就随随便便赶超?” 夏珏已经快要气死了。 然而气过之后,又莫名宽心,大概是发现了闻骁对他的期待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高,他其实不用太纠结“会让闻骁失望”这件事,只要无愧于心,全力以赴就好。 他吃了两片面包,喝了几口椰奶,胃里舒服多了。 “抽空去做个胃镜。”闻骁还是不放心,叮嘱他。 考试开始前二十分钟,全体高三考生准备进场。 一中的惯例,根据上个月的年级排名分考场。闻骁和夏珏都是插班生,没有成绩,一起被分到十八班最后两座。 第一门,语文。 首字母排序,闻骁坐在夏珏前面。回头传考卷时,他不露痕迹地捏了一下夏珏的手心,用眼神示意:别紧张,加油。 夏珏默契接收到了他眼神中的信号,深呼吸,填好个人信息,翻看试卷最后的作文题。 八百字话题作文,主题是“陪伴”。 答题铃响。夏珏翻回前面,一边提笔作答,一边构思;五十多分钟,最后一道题完成,作文时间充裕。 可惜夏珏没把握好字数,篇幅过长,结束铃响起时,还有一句话没写完。 分卷阅读120 讲台上老师大喊:“收卷!从最后排开始往上传!” 夏珏心急如焚,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这一列的,闻骁,收卷了!”老师在催。 闻骁清楚听见了身后焦急的动静。他应声,假装伸了个懒腰,再回头时,夏珏刚好写下最后一个句号。 顺利交卷。 体力消耗过大,夏珏停笔后长出一口气,浑身虚软。桌面上,开考前放的牛奶糖一颗没少,考试途中根本没时间去碰。 此时夏珏拿起一颗,沿着锯齿处撕,竟然没能撕开。另一只修长的手代替他,剥出一颗圆润的奶白色糖果,递到他唇边。 夏珏下意识地张嘴含住,舌尖舔过对方指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抬头,有点脸红。 只见闻骁收回那根他舔过的手指,放到自己嘴边抿了一下。 夏珏咳嗽一声,心虚地四下张望。 “饿不饿?”闻骁倒是一脸若无其事,“我去拿书包?” 书包统一交到了讲台上,里面放着早上买的面包、巧克力、以及椰奶。 夏珏连忙说:“我去吧。”自己起身去把闻骁的书包拿过来。 下一门是数学,两场考试间隔三十分钟。他们每人吃了两片面包、两块巧克力,上了一回厕所。 “之后几门算好时间,”闻骁提醒他,“老师说停就要停,不然遇到监考严的,会给你记零分。” 夏珏点点头,说:“主要是语文和英语作文必须结尾。其他科我要是看时间来不及,肯定就放弃了。” “还挺有自知之明。”闻骁挑起眉,微笑了笑。 被夏珏狠踢一脚椅腿。 第二天下午五点,所有科目考完,闻骁他们班全在对答案。理科算分容易,大家很快就对自己的成绩有数了,闻骁估分七百出头,等于回到了原先的水平,无进无退。 晚饭时夏珏一脸飘忽:“我理综选择题好像错了一半……”物化大题也做得晕头转向。 “考都考完了,还想什么?”闻骁道,“今晚大概会发数学卷,到时把错题告诉我。” “今晚?!”夏珏惊了。今晚他还有别的事想做呢。 闻骁说:“怎么了?正常情况都是这样,数学改卷快。” “可是,”夏珏咬了咬嘴唇,“今晚,你不是……” 闻骁一脸奇怪:“我不是什么?” “你凌晨没收到我微信?”夏珏有点急了。 “凌晨?”闻骁眯起眼睛,“今天考试,你凌晨还没睡?” 手机在寝室,处于关机状态,他从昨晚十点到现在都没再动过。 “我……”夏珏语塞。 闻骁缓缓放下筷子,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在小腹处交叠,摆出一副“你给我老实交代”的态度。 换做平时,夏珏肯定就招了,今天却闷声不吭,而且看神情有些沮丧。 闻骁觉察到不对劲,皱眉道:“那你等会儿跟我回宿舍。” “我、我不去,”夏珏顿时慌乱,夹掉了一块水煮肉片,“我就不去了,那个,班里有事。你自己回吧。” 他的反应太不正常。闻骁越来越觉得古怪,瞥他一眼,没再追问,打算自己探个究竟。 于是饭后,夏珏急急忙忙跑向教学楼,闻骁则独自回了趟宿舍。 手机锁在抽屉一角。他拿出来开机,进入主界面后过了数秒,连上网络。 闻骁打开微信,置顶聊天是夏珏和闻如是,底下还有付宁宇、陈新岳,以及其他熟悉或不怎么熟悉的同学,一整列的新消息。 大都是四个字:生日快乐! 闻骁一怔,心想:今天几号?而后发现自己傻了,月考不是刚结束?今天是十月的最后一天,三十一号。 他的十八周岁生日。 …… 以往,闻骁的生日大多由方琴心操持。方琴心是个浪漫派画家,尤懂生活的艺术感与仪式感,曾为闻骁和闻如是主持过不少有意义的生日活动,并且全程录像、刻盘,那些资料都好好保存在书房里。 而从方琴心去世以后,闻骁就不再过生日了。虽说假如撞上双休日,闻征明会带他出去吃饭,闻如是会给他红包,任宁宇和陈新岳会准备礼物,同学记得的会送上祝福……但他总是无法像大多数人那样,用庆祝的心态与喜悦的心情,去度过这个无可避免回忆起母亲的日子。 今年最大的不同,是多了一个夏珏。 闻骁定了定心神,自下而上,一一回复二十多条消息。付宁宇和陈新岳都是搞怪的,他们已经知道他复读的事,让他周末回家查收礼物。闻如是的“祝福”则不太像祝福:“第十一条:十八周岁以上的公民是成年人,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可以独立进行民事活动,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 最后,最上面一位,是夏珏,发自凌晨零点。 “亲爱的闻骁: 你好呀。 今天是你的十八周岁生日,也是我们相识的第七十九天,恋爱的第三十三天。此刻的我有点坏脾气,为时间感到生气。 时间它过得太慢了呀!凭什么我们相识、恋爱的天数才这么少呢?好像说‘纪念’两个字都还太早似的。可我又希望时间更慢一点,这样,不聪明的我才能把每一分、每一秒,你的每一个瞬间都记住。 我爱你。 说出这句话,我很难为情,因为我其实很难说清楚爱是一种什么东西。我太笨了,有时候我宁愿自己是一截木头、一张白纸……什么都好,没有生命也好。只要你来雕刻我,谱写我,雕刻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谱写出什么歌就是什么歌。我爱你,就会有灵魂;你看我,像有无穷的美;你爱我的时刻,是我最好的时刻。 但变成木头,变成白纸,我又没法再拥抱你。我好贪心,舍不得不抱你,只好继续笨下去。 不久之前,我们闹过一点小矛盾。对此我很后悔、很后悔,但愿你已经偷偷地狠狠骂过我,那样我会觉得好受一些。可是请不要发誓不理我,好吗? 最后,我这个不聪明的人,有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要对你说: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闻骁,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今晚九点三十在情人路拐角处紫 分卷阅读121 罗兰架等你的小老婆。” 候鸟26 毕竟是高中,所谓的“情侣大道”、“情人路”,其实都不过是学生间流传的戏称,本身只是位于教学区与生活区之间、通往大小操场的无名林荫道,以及这座林荫大道的一条旁枝。 这些路,闻骁在体育课上都带夏珏走过,名字也是他告诉夏珏的。 情侣大道宽阔平直,一目了然,抓人极为方便,令人十分怀疑其名称中的“情侣”与“大道”之间是不是少了“必死”二字;相比之下,情人路倒是真的曲径通幽,被草木层层掩映,穿过三四座小花园,尽头是实验楼架空层。 至于紫罗兰架,则是一圈藏在花园深处、包围实验楼的铁艺栅栏,底部栽种着高株紫罗兰花,枝条弯曲缠绕。 很奇妙,实验楼这样象征着科学与严谨的地方,周遭布景居然浪漫得不可思议,也因此每每成为政教处执勤老师的重点关注区域。 晚九点十七,附近的灯已然全暗,昏黑的环境里,两个少年藏在宽阔的芭蕉叶后偷偷接吻。 微颤的身.体,紧.贴,没有一丝缝隙。距他们百余米的主干道上,两个执勤老师打着手电经过,好几次,手电光堪堪擦过遮挡他们的枝叶。 一种极隐秘、又极刺激的快乐,来回在口.舌.间滚动。更远处,校园中心广场依稀传来谈笑与嬉闹声。 那中间或许还有他们认识的同学? ……都不重要了。 夏珏是甜的。 闻骁心里只剩下这一个想法。他控制不住地噬.咬、掠.夺,急切而无度地索.取,不给对方任何逃脱的机会。 夏珏没有想过要逃,只是快喘不过气来了。晚自习下课后,他第一时间赶到这里,却还是被闻骁抢了先。在他完全没有防备的状态下,闻骁强硬地制住他,将他卷入无边的情.热漩涡之中。 夜风无声无息,无人察觉,一切都那么平静。但若细视,风拂过处,树木、花草,叶尖分明都颤栗着,似乎承受不住,不得已深深藏住哽咽与哀求。 不知过了多久,带有山茶清香的空气涌入鼻腔,夏珏迷茫睁眼,对上闻骁近在咫尺的幽暗视线,以及压抑的喘.息。 不能说话,也看不清彼此的口型。激流暗涌,千言万语仅能依靠眼神传递。 夏珏把视线投向实验楼顶,而后又回头看着闻骁。 安静片刻。 巡逻的手电光终于慢慢走远,两人很轻很轻地动作,沿着紫罗兰架,进入实验楼架空层,路过一起坐过的长椅。 每间实验室与器材室都独立配锁,因此实验楼底的大门坏了许多年也没有修,如同摆设。他们顺利进入大楼内部,确认无人,摸黑拾级而上。 高中校园,全封闭管理。因为对外防范足够严密,所以对内会稍疏忽一些,通往顶楼天台的门居然只是用锁链缠住,没有真正上锁。尤其今天,应当是有人提前摆弄过,只要解开一圈就能直接推开。 细微的金属声,大门在他们身后关闭,眼前倏尔开阔,头顶是夜空与月色,贴耳的风,发出诉说般的“呜呜”声。 “说吧,”到了这里,总算可以开口说话,闻骁望着夏珏,“带我来这里想干什么?” “你猜啊。”夏珏冲他眨了一下眼,拿出手机看了看,九点三十二。 幸好两人都提早到了,否则恐怕还来不及。 保险起见,九点五十五必须要到宿舍,他们仅有二十多分钟时间。夏珏连忙放下书包,拉开拉链,里头没有装书,所有的空间都被用来容纳一个无比巨大的纸盒。 闻骁问:“礼物?”这么大?还搞得这么神秘? 夏珏还是重复:“你猜。”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打开,检查。 里面大部分是起保护作用的泡沫垫,主体是略小些的又一个盒子,透明的,装着一团乱线。闻骁想用手机电筒去照,被夏珏遮住了。 “再等等,”夏珏说,“你先去切蛋糕。” 闻骁一愣:“你还带了蛋糕?” 就算带了,不说保鲜问题,刚才他们那一番纠缠,蛋糕估计都翻得不成样了。 “在这里。”夏珏抱着神秘礼物站起来,绕到天台门侧面,搬开一只废弃的工具箱,从那后边变魔术一般拎出一只泡沫盒。 那泡沫盒仅有半个双肩书包大小,表面沾了点灰尘,内里当然是完全干净的,有大量半融化的冰袋,中间是个一只手掌大的迷你蛋糕,盛在透明的塑料壳里。 这些……明显一早就做了许多准备。 闻骁微微怔神,望着眼前的一切。 夏珏把蛋糕从冰袋之间取出来,手指冻得发麻,很快被闻骁包裹住,亲吻、呵气。 “……点蜡烛。”夏珏脸红地催促。他当然贪恋温存,但他们必须抓紧时间。 蜡烛是“1”和“8”两个数字。夏珏准备了火柴,可天台上风大,总是刚划亮就灭了,最后是两人合成包围圈,像护崽一样,才把蜡烛点着。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夏珏轻轻唱起生日歌。 这是闻骁第一次听他唱歌,嗓音清亮,很好听。 “许愿吧。”唱完了,夏珏笑道,眼底映着两点暖暖的烛光。 闻骁越过蛋糕上方,闭眼在他眉心、鼻尖、嘴唇三处各浅吻一下,然后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夏珏有点懵。 许愿归许愿,亲他做什么? 闻骁笑了笑。 “愿望,”闻骁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说,“许给我了。” 扑通、扑通、扑通。夏珏心狂跳起来,他看着闻骁切蛋糕的动作,强压下想立即扑过去与对方拥吻的冲动,回头,捣鼓刚才悄悄藏到旁边的盒子。 然后猛地转身—— “当当当当,”他嘴里唱了四个音节,“闻骁,生日快乐!” 烛火方才已经被吹灭,但此刻,两人之间又亮起了昏黄的暖光。 闻骁终于看清,夏珏一直遮遮掩掩的原来是一只木框玻璃盒,里面用密集的铜线灯缠绕编织成一个镂空的立体造型,铜线上镶嵌着一颗一颗米粒大小的LED灯珠。 是一盏精美的骏马灯,前蹄扬起,浑身在 分卷阅读122 发光,一看就是自己手工做的。 很难想象,在紧张的学习中,夏珏是怎么抽出时间,一点一点把这么复杂的工艺秘密完成的。 “这个礼物,送给我光芒四射的……爱人。”夏珏说。 “爱人?”闻骁轻声重复。 这两个字的冲击力过于巨大,他一时恍惚,夏珏却以为他还不乐意。 “等等啊。”夏珏忙道。 铜线马灯的两只耳朵尖上各挂着一枚小巧的饰品。左耳能看出是戒指,右耳—— 夏珏掀开玻璃盒顶盖,用手指把两样小饰品都勾出来。 “已满十八岁的闻骁先生,”他轻咳一声,“你愿意……” 闻骁快速说:“I do。” “可我还什么都没说啊。”夏珏局促道。 闻骁笑道:“I always do。” “有这种句子吗……”夏珏嘟囔,眼睛微湿,牵起闻骁的左手,把戒指戴在他无名指上。 戴上的刹那,有一种把这个人完完全全握住了的感觉。 “我有没有说过一件事?”闻骁忽然道,“我给你的戒指是我自己打的。” 夏珏说:“我知道,这也是我……就是那天,去陶桃家的时候。” 当时闻骁在屋里和陶桃说话。又要不被闻骁发现,又要赶时间,把他折腾得够呛。 闻骁看着他,抬起手,在戒指上吻了一下。 “现在你也是我的了。”夏珏红着脸说。 闻骁又笑了——他今晚的笑容格外多。他说:“一直是你的。” 两人交换了一个浅吻,开始吃蛋糕。那么小的蛋糕,两个男孩子,几口就没了,正好垫肚子。 “对了,还有这个,”吃完蛋糕,夏珏再次伸出手,掌心里躺着另一枚饰品,“是倪嘉姐的那幅画——” 那幅鹰与狐狸的画,倪嘉送过他们一人一张明信片,夏珏单独用白狐的形象在陶桃家定制了一枚耳钉。 倪嘉的画风偏凌厉,陶进银做了些修改,改成了一只萌萌的狐狸小幽灵,十分可爱讨喜。 “什么意思,”闻骁接过来,其实明白其中意味,但仍旧调侃,“这是承认自己是狐狸精了?还阴魂不散?” 夏珏怒道:“什么阴魂不散……你就没一句好的。” 他快被闻骁的直男发言气成球了。闻骁忽而凑到他跟前,与他嘴对嘴,却不是亲吻。 夏珏一呆。 闻骁深吸一口气,然后离开,一脸似笑非笑地问:“怎么办?魂都被我吸走了。” 夏珏从脸热到脖子,说:“早、早就……” 他的魂,早就为闻骁迷得一干二净了。闻骁一个眼神,他百死不悔。 “真巧,”闻骁收起耳钉,抱住他,“我也是。” 夏珏呐呐道:“你也是——什么?” 闻骁说:“我也爱你。我也永远爱你。” 霎时间,夏珏有一种在乘风飞扬的错觉。 灯盒在黑夜里散发出暖意的光晕,天台上喧嚣的风这一刻突然无比温柔。风一向是庇护少年的,它们将少年吹得身量挺拔,又托起他们的誓言与爱。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交颈拥抱,很久很久,连稍分开接个吻都舍不得。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直到闻骁问。 夏珏疑惑:“什么?” 闻骁说:“好像有人上来了。” …… 夏珏惊得几乎要跳起来,闻骁却仍抱着他不肯放手。 “闻骁!”夏珏急道,“肯定是老师发现了——” “发现就发现了。”闻骁淡淡道。 夏珏焦虑得要命:“我们这样算违纪吧?会、会被开除吗?” 开除不至于,但闻骁也不希望夏珏因此受罚。 “别慌,先收拾东西。”他说,松开手。 理智回笼。闻骁觉得自己真是要疯了,刚刚的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被发现也无所谓,只要再多抱夏珏一会儿就好。 一通手忙脚乱。 幸亏两人都背了书包。礼物由闻骁收好;装礼物的纸箱直接拆了折叠,和其他所有废弃品一起塞进装蛋糕的泡沫盒,放在夏珏那儿。 地面上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至于无形又深刻的爱与誓言,风与他们自己会记得。 紧接着,天台通往楼道的门被推开,凌乱的脚步声,三道雪亮的手电光一齐打了过来。 候鸟27 “别怕。”闻骁低声道。 “嗯,”夏珏轻轻应了一下,“有你在。” 两人站在天台门侧面,靠墙。三名老师绕了一圈,才走到他们跟前。 “什么人!”为首的姜明才大喝一声,“学生?哪个班的!” 他手中电筒一转,刺目的白光直射在闻骁与夏珏脸上。 闻骁皱眉低头,下意识地去遮住夏珏的眼睛,自己的脸则完全暴露在老师的视野里。 姜明才身后的一个男老师顿时惊呼:“……闻骁?” “闻骁?”姜明才也是一愣,像松了口气,又像遗憾,“怎么是你?你和夏珏?又是你们?” 闻骁不适地眯起眼睛,平静道:“是我们。姜主任好,两位老师好。”说着,捏了捏夏珏的手心。 于是夏珏也喊:“老师……们好。” 双方无言片刻。 “大晚上的,你们不回宿舍,来这里干什么?”姜明才把手电光转开,斥责,“知不知道学校天台不能随便上?” 夏珏迟疑着开始编:“我们……” “我心情不好,”闻骁淡然接过他的话头,“月考考砸了,我有点想不开,夏珏正在劝我。” ——想、想不开?! 姜明才呼吸一窒,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闻骁可是一中出了名的头等生,品学兼优,去年考了全校第二,今年有望冲击市状元……这么出色的学生怎么能想不开! “月考而已,砸就砸了,”姜明才急得声音都有些抖了,“什么叫想不开?闻骁,你想什么了!” 闻骁说谎经验不足,但应变能力强。他发现自己貌似说得太过了,很快从容不迫地 分卷阅读123 解释:“我就是想吹吹风。” 吹风还好,吹风还好。姜明才放下心来,而后宽慰他道:“一次月考而已,不要紧,别太放在心上。” 姜明才身后那位认出闻骁的男老师姓赵,恰好和郭雪风熟悉,奇怪地插了句嘴:“可我记得闻骁这次数学是满分啊。” “……但总分没进步,”闻骁波澜不惊,“还是进不了省内前五。” 省内前五!听听,这就是一中学子,志存高远! 姜明才感动极了,语重心长道:“听我说,闻骁,你才复学一个月,能保持在原有水平已经相当不错了……” 说了一大串,早忘了批评他们违规上天台的事。 “还有夏珏,你既然和闻骁关系好,平时就多和他交流,也多向他学习,”劝完闻骁,姜明才又转向夏珏,“同学之间就是要互助友爱、共同进步,是不是?” 夏珏点头:“我懂的,姜主任。” “哎,这样就对了!”姜明才满意了,“来,都跟我回宿舍休息吧。” 一行人下楼。 “你们上天台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东西,或者遇到其他人?”途中赵老师问,“傍晚保卫处检查,发现天台门被人动过了,所以我们才晚上也特意来看看。” 闻骁答:“没有。” “明天调监控吧。”另一个老师说。 夏珏想起什么,身体一僵。 “……等等,”闻骁敏锐注意到他的变化,开口问,“赵老师,您说的是不是傍晚大概五点半?” 赵老师说:“差不多。怎么,你知道是谁?” 闻骁道:“是夏珏。他知道我情绪不好,四处找我,可我那时没在。” “原来是这样。”老师们一笑,都信了。 熄灯前两分钟,姜明才亲自把闻骁和夏珏送回宿舍,与宿管说明情况,允许多给他们十分钟时间洗漱。 十点零九,闻骁进被窝,蒙着头看手机。 夏珏动作很快,比他更早一些上.床,发来一条消息:晚安。 闻骁在对话框里一遍遍打字、删除,最后也回复:晚安。 再睁眼时,闻骁迎来了作为十八周岁成人的第二天。 上午又发了两门课的卷子,只剩下理综还在改。闻骁的语文分数是116,英语147。夏珏因为作文拿了高分,语文竟然爆冷门超过闻骁,考了117,英语和数学一样都是90,及格线。 中午放学以后,他们照例留在教室写作业,下午四点一起离校。 “晚饭吃什么?”公交车上,闻骁问。 夏珏想了想,说:“去菜市场吧,我买点菜回家,做给你吃。” 闻骁不赞同道:“都几点了?” 话虽如此,两人还是去了趟超市,在生鲜区逛——这就到夏珏的地盘了,闻骁对挑菜一窍不通,全由他做主。 夏珏掰着指头数:回校前他们总共要在家吃七顿饭。他往推车里放了两袋湾仔码头的燕麦馒头、六颗西红柿、五根黄瓜、半斤豆芽、一盒鸡蛋、一把小葱,牛肉和猪肉各称了一些。至于米和油盐酱料之类,闻骁家里都有。 随后去结账。排队时,他们前面的一个年轻男人从柜台边的货架上取了两盒安全套,其中一盒不慎掉在了夏珏的手推车里。 闻骁和夏珏在聊天,都没注意。那男人“咦”了一声,也没找着,重拿了一盒。 于是等轮到夏珏他们结账时,收银员就从一堆蔬菜肉类里摸出了一只写着“润薄”、“螺纹”、“激爽”……等等字样的小盒子,并且在夏珏和闻骁反应过来之前,面色如常地刷完条码,将安全套飞快丢进了购物袋里。 “一共是——”她指了指计价器。 夏珏呆滞道:“……噢。”用微信付了款。 走出超市,好长一段路。 “不、不是,”夏珏终于迟钝地回过神,憋红了脸,“那个不是我拿的!” 闻骁说:“也不是我。” 一阵诡异的沉默。 回到家,夏珏拿上食材一头钻进厨房,留下那盒安全套孤零零躺在桌上的购物袋里。 他快速做了两个菜,水煮肉片、黄瓜炒蛋;再出来的时候,安全套和购物袋已经一起不见了,应该是闻骁收拾的。 夏珏很想知道闻骁会怎么处理,扔了吗?可他又不好意思直接问。 “开饭啦。”他冲沙发上的闻骁喊。 闻骁在摆弄手机,起身过来,看见夏珏在吮手指,目光一顿:“切到了?” “没关系的,就一点点。”夏珏说。他刨黄瓜皮时被水果刨的刀片刮了一下。 “……都说了不用这么麻烦,”闻骁到一边的橱柜里找出创口贴,一边给他贴上,一边皱眉道,“出去吃或者叫外卖,都很方便。” 夏珏眨了眨眼:“我看你就是觉得自己不会做饭,怕丢脸。” “我没做过饭?”闻骁攥着他的手指问。 夏珏不敢继续揭他短,默默腹谤:你那分明叫炼丹自尽…… 吃过饭,闻骁洗碗。晚上闻如是转发来一条消息,是学校通知家长配合做好高三学生的心理疏导工作。 “应该是姜主任被你吓到了,才跟教务处那边提的,”夏珏知道后忍不住笑,“你昨晚可真厉……害。” 说到最后,他自己意识到什么,笑容一僵,耳朵蓦地热了起来。 你、昨晚、真厉害。 ……这句话,有点怪。 为了掩饰脸红,夏珏把头埋得极低,假装在认真看错题本,以为闻骁应该不会想那么多——他是真的把闻骁想得太不食人间烟火了,这个年纪的男生,谁脑子里还没几吨黄色废料。 尤其在两情相悦的恋人面前,根本无师自通。 “是吗?那是为了谁?”闻骁缓缓凑近,在他耳边发问,“只有昨晚厉害?” 夏珏被问得耳朵痒痒,心慌得要命,脸几乎贴在本子上了,殊不知自己这个样子,更令闻骁想使坏。 “抬头。”闻骁像在诱哄。 顺从几乎已经成本能,何况是这种语气。夏珏抬头,被准确地吻住。 比他想象中激烈,急切,且格外粗暴……全 分卷阅读124 身心被掠取着,夏珏恍惚地想:怎么闻骁好像憋了很久?他们昨天才亲过啊。 事实上他想的没错,闻骁确实有点憋着了。 不知为何,可能是月考刚过,容易放纵;也可能是已满十八周岁这个念头挥之不去,内心充满了进阶为成人的新奇感与冒险欲;又或者是夏珏写的那一长段、近似于情书的生日祝福,他们互相坦白了那么多心声,进一步心意相通,对彼此的爱意更加饱满。 总之自从昨天以后,闻骁就意识到,自己对与夏珏亲密接触的渴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特别是回了家,两人单独相处时。 ——总是亲不够。 夏珏越来越甜了,比什么糖果的滋味都好,而且那么软,那么热,又总是发出一点点细微的声响,惹得他上火。 “闻……”双唇终于分离的那一刻,夏珏惊呼一声,上衣下摆被掀起一角,腰身贴上发烫的掌心。 光滑,柔韧,有一点软肉。一触之下,闻骁发现自己已然舍不得放手,但看见夏珏桌上90分的英语和数学卷,还是忍住了。 学习,太过美丽。 他低笑了一下,松手道:“该锻炼了。”声音带了些哑。 被放开的夏珏整个人熟透了,很害羞,又有点遗憾。他摸了摸自己的腰腹,小声反驳:“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夏珏不如闻骁那么结实、那么有线条,但也看不出赘肉。 “继续复习。”闻骁不置可否,在他脸上吻了吻。 两人分开,各自平复。之后又过了两个钟头,夏珏终于把错题都温习完了,开始情不自禁地胡思乱想,把自己的身材与闻骁做比较。 闻骁是够有型的,嘲笑他也有道理……要不然,他也去学散打? 闻骁出门端了牛奶回来,见他在发呆,放下杯子敲他头。 “我都复习完了,”夏珏委屈地揉脑袋,“敲笨了你赔我? 闻骁听得好笑:“要是这么敲能敲笨,我就干脆把你这只贼狐狸精敲傻,一刻也离不开我,只能跟我一辈子。” 这话说得蛮不讲理。夏珏却很吃他霸道这一套,牵起闻骁的手,温顺地用脸蹭了蹭,说:“我就是你的傻狐狸呀。” 闻骁不说话,手指轻轻摩挲他的脸颊。 这个动作,闻骁自己其实没有特别的想法,只是心格外软,在表达亲昵。然而夏珏不知怎么,竟然从中读到了一些别样的意味。 “骁哥哥。”夏珏轻轻喊了一声,眼睛弯弯的,盛满笑意。 闻骁问:“想算计我?” “不敢,”夏珏拉着他的手,轻咬了一下,淡粉的舌尖扫过他指腹,“我只是觉得时候正好,不如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闻骁设定上类似Demisexual,他对身体亲密接触的需要程度取决于感情的亲密程度。 俗话说得好,爱之深,X之切……小夏别玩火了,麻麻担心你以后的身体。 候鸟28 ——不如我们“循序渐进”一回? ——你过来。 …… 房间的灯,昏黄,和缓。书本和试卷零零散散,堆在桌上,有些乱;一支圆珠笔滚到桌子边沿,欲坠不坠。 书架旁的立柜顶部,两只书包紧挨在一起,一只黑色,一只藏青,亲密无间。 床单有被坐过的褶皱,被子掀开了一角。 一切一切,明明都是安静的,但好像有一种隐秘的诉说在流淌,那样温柔。 浴室门关着,没有淋浴声。洗手台前人影晃动,模糊地倒映在磨砂玻璃上。 “闻骁……”夏珏闭眼,小声呢喃。他貌似极不清醒,弓着背,额头抵在闻骁肩上,眼睫微颤,脸颊酡红如醉酒。 相比之下,闻骁的神情还算平静,背靠水池边沿,上衣有一小块被台面上的水渍浸湿了,贴着肉。 本来是凉的,现在已经贴热了。 好热。 “嗯。”闻骁低低应声,垂眸,注视着夏珏柔软的耳垂。 因为上学的缘故,那枚奔马耳钉暂时被收起来了,夏珏平日里只能戴透明的防过敏耳针。然而他肤色白皙,一根普普通通的透明细管,竟然也被衬得十分莹润漂亮。 ——总是这样。 校服、白T、牛仔裤……就连眼前绑在夏珏头发上的黑色发圈,都显得特别可爱。 “再亲亲我。”夏珏的声音很含糊,接近梦呓。 他一边说,一边动了动。动作间,不经意地,两人直接擦到了,刀尖对枪口。 交错,牵起一丝。一股电流随之猛烈窜起,五感凌乱,难以描述那种突如其来的强.烈感觉。 恍如无数烟火升起,烂漫盛放,照夜空如昼。夏珏全身一震,思维瞬间空白,几乎站不住,瘫软,像被人用力扼住喉咙,哑着嗓子挣扎地喊出了声。 空气中弥散开淡淡的气味。 闻骁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托住夏珏,侧头安抚性地贴了一下他的脸。 “继续。”随后闻骁说。 夏珏手腕发酸,可怜兮兮地发问:“你快了吗?” 闻骁无情地选择了保持沉默。 浴室外,墙上时钟的指针一格一格走过。悠长的静谧里,终于响起了淋浴器被打开的淅沥水声。 闻骁走出来,底下拉链敞着,衣服上溅了不少,哪里都是,谁的都有。 卧室的衣柜门打开就是镜子。闻骁看了自己一眼,先是茫然,而后眼神聚拢,没什么表情,但耳朵明显是红的。 他抿了抿嘴,去隔壁冲澡。 再回来时,夏珏也好了,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闻骁掀开被子,躺下,伸手准备关灯,忽然想起什么,又顿住。 “夏珏。”他叫了一声。 夏珏往被窝更深处躲去。 闻骁淡淡问:“单词背了吗?” 空气凝固。 夏珏浑身僵硬,缓缓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背了没有?”闻骁重复一遍,“没背去背,背了我抽查。” 夏珏说:“……没有。” 闻骁下床,找到桌上的单词书,丢给他。 分卷阅读125 “Male,male,”夏珏干巴巴地念,“男的,雄性的,大猪蹄子。” …… “瞎背什么?”闻骁眉头蹙起。 夏珏把书往被子上一扣,气鼓鼓道:“我就是被你敲傻了,这种时候还乖乖听话。” “这种时候?” “就是……这种时候啊,”夏珏郁闷到连害羞都顾不上了,“你不哄我一下也就算了,还要我背单词?” 闻骁语气平淡:“你想我怎么哄你。” 夏珏道:“先关灯。” 闻骁左手往床边一探,把灯关了,室内顿时漆黑一片。 “然后抱一抱我,说——”夏珏努力想了半天,“反正要说点什么。” “到底说什么?”黑暗中,闻骁将他抱进怀里。 “……” 这种问题谁会知道答案?难道要现场打开手机百度“和男朋友第一次摸完该说什么”? “算了,我也不知道,”许久,夏珏泄气道,“你把灯打开吧,我背单词。” 闻骁抱着他,没动。 终究还是有点委屈的,为没能得到想要的事后温存。夏珏在闻骁肩头蹭了蹭,感受对方令人安心的体温,用这种方式自我安慰。 “嘴里还苦不苦?”突然,闻骁问。 夏珏如遭重击:“没让你说这个!” 先前他们真的只是摸而已,但谁知道闻骁出来时那么猛,竟然溅到了夏珏嘴角。夏珏也是傻了,不知怎么想的,居然把那点东西舔进了嘴里。 ……随后整张脸都皱成一团。 闻骁正失神,怔了半晌才低喝:“吐出来!” “已经咽下去了,”夏珏哭丧着脸,“好苦。” 此刻,闻骁回忆起那一幕,心里的燥热又开始发作。他摸黑抬起夏珏的下巴,贴近。 “你还真不讲究。”分离时,夏珏嘟囔。 闻骁缓慢抚摸他的脸。 夏珏警觉:“你不会又要……我不来了,你太久了。你真的是处/男?” “我就当你是夸我了。”闻骁忍不住笑了笑。 男生用手其实是不太容易到顶点的,毕竟是熟悉的刺激,而且需要持续的高频率。总之并不是街坊传言的那样,处/男无论怎样都一定快。 夏珏是比他快一些,或许可以理解为夏珏格外纯情,对这方面刺激接触得特别少。 所以夏珏说的,想着他自己弄,是多久一次? 罕见的,闻骁自己在胡思乱想。和夏珏明明才迈出第一步而已,他居然就开始食髓知味了。 他甚至有点担心事情的走向,以及节奏,怕下次或者下下次,自己会控制不住,直接跃迁到亲密关系的终极。 没办法,谁让夏珏……这只勾/人的小狐狸。 当晚,单词终究还是没背。闻骁抱着夏珏,不断亲吻,说了些平时不怎么会说出口的情话。 夏珏被哄得心都酥了,还觉得闻骁脸上也有些烫。半梦半醒间,他迷迷糊糊地想:所以之前闻骁故作平静,提醒他背单词,是不是其实也在害羞呢? 又想:还是忘了问闻骁,关于那盒安全套的下落。 …… 第二天,闻骁调整两人的复习计划,挤出下午的时间,带夏珏去市里逛了逛。 特意让夏珏戴上奔马耳钉去的。他自己也把夏珏送的狐狸耳钉随身带着,去市医院的美容外科打了耳洞,和夏珏一样,都是右耳。 可惜打完不能马上戴耳饰,失策了。 另外还有两人的戒指,加了些别的装饰,完美伪装成钥匙扣,在学校时也可以每天带在身边。 周日晚回校。 全班震惊。 ——闻骁居然打了耳洞! 虽说大家都是爱美的少男少女,但男生打耳洞毕竟还是少数,放眼望去,一中全校也找不出几个,更何况闻骁还帅得这么……正。 同样是帅,夏珏的帅是一种精致的美帅,怎么打扮都不违和;闻骁的帅则非常纯正,至阳至刚,很适合穿迷彩服,高一军训时风靡万千少女,而打了耳洞以后,莫名地有点邪。 以往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只会让人觉得高冷不可侵犯,现在却会令人产生一种他手握长鞭,随时会发出冷笑的感觉。 校贴吧同人组组长一言以蔽之:鬼畜攻。 包括米群飞也深受震撼,连带上周天台的事一起,单独找闻骁谈话,以为他受刺激了。 “这次月考排名已经出来了,你第一,总分702,”米群飞鼓励他,“以今年的情况,无论清华北大,理科试验班都能稳进。” 闻骁点点头。这是他意料之中的结果。 米群飞见他没什么反应,接着道:“之前还说什么志愿没定……我都听姜主任说了,你是铁了心要上光华,是不是?” 闻骁也不好否认,只能说:“是。” “就算是光华,你也只差20分不到,”米群飞道,“20分,对你来说难吗?不难!只要你慢慢来,别太着急。而且今年的分数线确实偏高,主要是数学难度下降了,对你不利,明年肯定不一样……” 一番苦口婆心。 闻骁听得心情微妙。出于各种巧合或误会,他身边所有人仿佛都已达成了一个共识:他,闻骁,要考北大光华管理学院。 除了他自己。 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冥冥中注定的缘分。 谈话完,回教室。同桌杜敏文悄悄问他:“米奇是不是找你说成绩了?你考了多少?” 闻骁如实说出答案。 杜敏文叹为观止,当场就想鼓掌喊“Bravo”。 “还有个事,”而后杜敏文神色忽然变得有些不自在,像是盯着他的耳洞,“就是……” 闻骁问:“什么?” 可杜敏文犹豫了好一阵,最后却道:“没什么。” 闻骁没有追问别人的习惯,虽然觉得奇怪,也就算了。 周一,正式放榜。 闻骁已经知道自己的成绩了,去问夏珏的情况。夏珏也没什么好遮掩的,说自己439,倒数第一毫无悬念。 但比起原来,进步还是 分卷阅读126 极其显著,何况句州的月考卷相比夏珏的家乡本来就偏难,夏珏现在的水平应该已经在二本以上了。中午,闻骁带他上食堂二楼点小炒庆祝了一顿。中午,闻骁带他上食堂二楼点小炒庆祝了一顿。 下午的语文课,发了月考优秀作文范例,其中有夏珏的那篇,57分,标题是,取自国际畅销书,内容也引用了书中主人公哈桑对阿米尔的忠诚陪伴,辅证观点。 语文老师对此赞不绝口。闻骁通篇读完,也觉得很好,只是心情十分古怪。 他好像在念一封……夏珏写给他的情书。 候鸟29 和中考不同,高考作文最容易拿高分的不再是细数生活温情的记叙文,而是条理清晰、言之有物的议论文,或者议论兼抒情的议论性散文。 夏珏写的正是后者。 “那是多年以前的事了,我曾经和十几个同龄的孩子比赛,各自追着一根雪白的鸡毛边吹边跑,吹红了脸,跑酸了腿,上气不接下气,停下时,只见其他人的鸡毛已经落了满地,而我的那根愈飘愈远,愈远愈低,最后也不知去了哪里。……长大后再回想,其实很多其他事情也一样,包括梦想,总要有一口气撑着,否则就会一件一件落地。到头去看,满目尘泥,一地鸡毛,零零碎碎,而我不愿意那候鸟29样。 “但一个人独自呼吸,总不得已有间断的时刻。正如百川东流,从未有一滴之海;万里长风,亦不在一息之间。人生路上,倘若始终茕茕独立、踽踽独行……陪伴的力量……中,哈桑为阿米尔的千千万万遍,陪伴的长音敲击出跨越时空的救赎回响…… “……愿你我陪伴,如风的时光,终将吹起彼此的梦想。为你,千千万万遍;并肩,直到岁月终点。” 全文一千余字,写满了1200格的作文答题纸,超出两个框——据说是因为这样,所以被倒扣了一分,否则应该能拿58。 课后,晚饭时间,夏珏在楼梯口等闻骁。 闻骁走过去,叫了他一声:“夏哈桑?” 夏珏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你看我作文了?你们班也发了?” “每个班都发了,”闻骁示意他下楼,“学校惯例,每次月考56分以上的优秀作文,全年级统一复印传阅。” ……“优秀作文”。 夏珏回想起自己写的那些字句,觉得害臊,小声道:“其实我写得不好。” “不好?”闻骁瞥他一眼,“写我的,你告诉我写得不好,什么意思?” 夏珏听得心中一跳,辩解:“谁写你了!” 闻骁侧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夏珏顿时心虚起来,挣扎一番,还是选择了投降,说:“好吧,我就是写你了……你觉得怎么样?” 闻骁说:“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是说吹鸡毛那段吧,”夏珏回忆道,“这个在我们小学的时候特别流行。那时体育课只让跑步、踢毽子,就有人偷拔毽子上的毛,吹着玩,比谁最慢落地。” 闻骁没经历过这种游戏。他想象着一帮人鼓着腮帮子、拼命向空中吹气的场景,觉得颇有趣,故意问:“那你是赢多,还是输多?” 夏珏有点小骄傲:“当然是赢多。不过五年级以后我就没再玩了,因为发现无论是输是赢,结局都差不多,最后毽子毛都会落到地上,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 闻骁听得一怔。小学五年级,才十一二岁,正是贪图玩乐的阶段,夏珏却已经开始考虑玩游戏有没有意义了? 而根据夏珏之前的说法,他是初中进入青春期后才发觉了自己的性向、癖好等等,其后由于种种原因被人排挤。那么在此之前,至少在小学时代,他是可以与同学正常相处的,不至于太孤单。 即便如此,夏珏似乎也过得并不快乐。 否则他不会在本该享受玩乐的年纪,去深思游戏有无意义的问题——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未免过于沉重了。 闻骁突然意识到,很有可能,夏珏从小到大都没有过真正开怀的时刻。他的童年充斥着母亲出走的传闻,以及父亲阴郁的眼神,他长久生活在一片被阴影笼罩的土壤上,像吹一片不知名的羽毛那样,吹着一个关于离开与飞翔的梦,一次次吹到气竭,羽毛落下,他又奋力追赶,没有一秒能放松。 十八年来,周而复始,一遍遍重复着这个过程。 所以先前被问起为什么不反击冯坤时,夏珏才会说:“我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其他都是白费力气,我真的没有太多力气可以浪费。” 闻骁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场景:寂寞的旷野,年幼的夏珏追着一片薄薄的羽毛边跑边吹,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淤青的膝盖上布满血痕。 越想,闻骁心里越是空得难受,脚步渐缓,落在了后面。 “怎么了?”夏珏觉察到,转身问。 闻骁回神,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说:“没事。” 两人走进食堂。 二楼,西点窗口新烤出一盘金黄酥脆的原味蛋挞,甜香四溢。经过时夏珏朝那边看了五六次,眼神犹豫。 一只蛋挞四块五,和一份荤菜价格相当。他昨天刚买过一次。 闻骁看出他在犯馋,说了句:“刚做的,是挺香。”打算买给他吃。 结果夏珏立刻道:“你想吃?我请你呀。”不由分说,拉着闻骁过去买了一只,把纸袋塞进闻骁手里。 “……你自己不买?”闻骁问他。 夏珏眨了眨眼:“你都嫌弃我不锻炼了,我才不吃甜点。” 说得挺像那么回事。等他们找位置坐下,闻骁拆开纸袋,明显听见了夏珏咽口水的声音。 闻骁取出蛋挞,想放到夏珏的托盘里,可又想起夏珏说的“我请你呀”,觉得如果自己这么做,夏珏可能会不高兴。 他稍作迟疑,一口一口,慢慢把蛋挞吃掉了。 夏珏笑着问他:“好吃吧?” “嗯。”闻骁应声。新鲜出炉,还是热的,味道刚刚好,不那么甜,但又格外甜。 他抬头看夏珏的表情。明明蛋挞进了他的肚子,夏珏却好像比自己吃到了还高兴。 “我不是阿 分卷阅读127 米尔,”闻骁忽然说,“你也不需要做哈桑。” 夏珏一脸疑惑:“什么?” 闻骁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你坐在这里别动,我去给你——” “买几个橘子?”夏珏接道。 闻骁被他的脑回路逗笑了:“少贫。” 闻骁起身,去西点窗口买了两只橘子蛋挞。 其中一只当然是给夏珏的。夏珏有点别扭:“哪有你这样的?”他才刚请闻骁,闻骁就又请回来,这像什么话? 闻骁于是把给他的纸袋又拿了回来,说:“什么这样。我把橘子给你买来了,你该喊我什么?” 夏珏太老实了,叫了声:“……闻爸爸?” “乖。”闻骁重新把蛋挞放到他的托盘上,眼睛里隐约有笑意。 夏珏每每看到闻骁笑,都忍不住发痴,不知不觉就把蛋挞吃完了。 出食堂时他才猛地反应过来,抱怨道:“你怎么能随便给我当爸爸,乱.伦是要浸猪笼的!” 闻骁问:“我们怎么‘乱.伦’了?” “没有吗?”夏珏怀疑,压低声音道,“你都……摸.我了。” 闻骁心中一燥,也低声道:“摸摸就算?” 他脚踩引擎,准备发车了。 “不算吗?”结果夏珏愣了愣,沮丧起来,“所以网上说你们直男之间会互帮互助,不当回事,原来是真的?那、那我们……” 啪,引擎瞬间熄火了。闻骁眯起眼睛:“你在说什么?” 这个神态是要发作的预兆。夏珏自觉闭嘴。 “又怀疑我?”闻骁捏起他的后颈肉。 夏珏被捏疼了,可怜兮兮道:“我没有,我错了。” 认怂比谁都快。 “……什么互帮互助不当回事,你都哪里看来的?”闻骁黑着脸道,“难道你和人弄过?” 夏珏大惊失色:“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直男,我清清白白一gay,才不会和人乱摸。” ……好一个“清清白白一gay”。 闻骁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夏珏这人,要说他纯,又浪得可以,什么都敢做;但要说他浪,也不是那么回事。 更精确一些的描述,就是可爱……偶尔会带点可气。 闻骁用力摁了一下夏珏的后脑勺,摁得他差点向前栽倒。两人一路幼稚地闹回教学楼。 六点半,晚自修铃响。 完成当天的所有作业之后,闻骁开始参考十月的月考结果,对夏珏的复习计划做调整,删除其中所有自主内容,使之更明确。 ——这听上去太霸道,其实是因为闻骁发现了一件事:夏珏有一定的自主学习能力,但不太强,都是一些效率偏低的死板方法,那倒不如由他从零开始,重新教会夏珏如何高效学习。 关于学习,许多人的观点就是要勤奋,毕竟书山有路勤为径,勤能补拙。其实勤奋固然没错,但学习本身是有技巧可循的,比如闻骁,他的学习技巧总结起来只有三个字:抓重点。 所谓抓重点,第一步是在接触并掌握知识时进行总结,毕竟首先要得出重点;第二步则是在应用、也就是做题考试时,寻觅知识重点的踪迹。 因此同样是做题,有人是解题、得出答案,闻骁则是“剖”题,得出本质——同一个类型的题,只要碰到过一次,他就能抓住其中的“核”,日后无论如何千变万化,在他眼里都翻不出花来。 这样,学习效率自然显著提高,而且闻骁还从中得到了另一种能力:押题。 每一年高考,市面上都会出大量的押题卷,广告词无比诱人。闻骁也会买,但只是作为日常练习,真要押题,他还不如自己上场。 闻骁的押题能力,基本可以用“有如神助”来形容。拿今年的高考卷举例,数学英语理综,百分之八十都没逃出他的手心,唯一失算只有主观题过多的语文。 所以他一早就有信心保证夏珏明年能冲上一本线,这信心不是凭空产生的。只是在那之前,他并不打算帮夏珏押题以提高月考分数,那样没什么意思。 于是,从这周二开始,夏珏的各科错题本上除了解题过程和答案,又多了一块内容,叫“题干总结”,近似英语题的“main idea”。 夏珏不擅长做这个,闻骁慢慢带他入门。 “设想自己是出卷老师,”闻骁教他,“同类题,这一次你这样出,我做对了,那下一次要换什么形式来考倒我?” 夏珏很郁闷,心想:谁考得倒你啊。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闻骁确实为他复习打开了一条新思路,不再仅仅以学生的角度去看待学习和考试,而是站得更高,把自己当成老师,甚至考官。 日子一周又一周,飞快地过去。十一月底,他们迎来了第二次月考。 同时,上海那边传来了闻如是病倒的消息。 候鸟30 接到电话,是在周三晚上,临近感恩节。 此时月考才进行到一半,第二天还有英语和理综。晚自修前,闻骁莫名萌生出一个念头,迫切地想回宿舍,给闻如是打电话。 他试着打了两次,都没通,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晚上九点半,方画意终于用自己的号码回拨过来,说闻如是病倒了,目前在住院。 方画意是闻骁的小姨,与方琴心是孪生姐妹,此外闻骁还有两个舅舅,也是同胞兄弟,分别叫方维书和方御棋。 闻骁的外公外婆很早就不在了,如今这“琴棋书画”一家,方琴心去世,方画意常年在上海与广州来回跑,其余两兄弟定居英国,曾经帮忙照顾过留学的闻如是,总的来说,彼此还算亲密。 “我也是昨天才到上海,约了你姐一起吃晚饭,”方画意惊魂未定,“结果饭桌上她喝了一小杯,突然就吐血了,差点没吓死我!” 闻骁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是因为喝酒?胃病?” “医生说是胃溃疡,溃疡面3公分多,明天出病理结果……” 聊了许多,都是有关闻如是的病情。十点准时熄灯,闻骁不得已挂了电话,一边和方画意微信沟通,一边上网查了些资料,看到“癌变几率”、“胃穿孔病死率”等等触目惊心的描述,心乱如麻。 分卷阅读128 方画意对闻骁高考后的一系列事尚不知情,以为他在北京念大学,说已经给闻如是请了护工,让他好好读书,别太担心。 然而闻骁怎么可能不担心? 他一晚上没能睡着,第二天一早直接去向米群飞请假,简洁明了地交代了家里的情况。米群飞以前就知道他是单亲家庭,现在听到这么大的变故,当即准了假,甚至顾不上留他继续参加月考。 为了不影响夏珏,闻骁给杜敏文留了话,推说自己有事,暂时不和夏珏一起吃饭了。交代完,他就拿着假条出了校门,打车直奔高铁站。 中午十一点半,闻骁抵达上海虹桥。此时夏珏正在考场内奋笔疾书,谨慎写完理综卷的最后一道大题,听着收卷铃声,长长舒了口气。 而闻骁则坐上地铁10号线,十分庆幸学校实行按排名分考场的制度,这次他和夏珏的考场隔了四层楼,夏珏不可能知道他缺考的事。 大约二十五分钟,地铁行至陕西南路,闻骁出站步行。上海瑞金医院像座“孤岛”,附近没有任何直达的交通方式,而且堵车极其严重。 闻骁一边赶往住院部,一边给方画意打电话。 “你说你要来医院?”电话那头,方画意吃了一惊,“我不是让你待在学校吗?这边有小姨在呢。” 闻骁说:“我不放心。” “你们姐弟还是老样子,感情深,”方画意闻言感慨,“但医院上午有探视限制,一张床只能办一张探视卡——你最好下午三点以后再来。” 闻骁呼吸一窒,忘了这茬。 天气晴朗,他挂断电话,坐在医院的室外长椅上独自发呆。阳光透过头顶树叶的间隙,落了他一身。 来来往往,有医生,也有病患,有的行色匆匆,有的面色沉重,偶然有些清闲的,扫了他几眼,目光中带着些许好奇与惊艳。 闻骁没有看任何人。一早出发,到现在一直没有进食,一种脱力感与茫然感从他身体内部慢慢涌上来。 他低头,想按揉自己的太阳穴,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一点也使不上劲,不仅如此,还头重脚轻,差点从长椅上栽倒落地。 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影向他走来。 “闻骁?”那人喊道。 闻骁眼前发黑,缓了好一阵才回神,抬头,发现喊他名字的是个年轻女医生,带着一副金属细边眼镜,斯文秀气,他不认识。 “你认识我?”他迟疑地问。 女医生笑了笑,说:“你是陈安心室友吧,我在他朋友圈里见过你的照片。我叫林婧妍,是他女朋友,也是这里的实习医生。” 闻骁才想起,陈安心说自己有个像教导主任一样的女朋友。瑞金医院是上海交大的附属教学医院,闻骁有点意外,没想到陈安心的女朋友会和陈新岳是校友,而且显然要比他们大三至四岁。 “你好。”闻骁简单打了个招呼。 林婧妍微笑道:“我注意你有一会儿了,你是不是有点低血糖?” 闻骁否认:“不会。”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林婧妍看着他,忽然收起笑,皱了皱眉,“什么叫不会?早午饭吃了吗?” 闻骁愣了一下,心想对方果然如陈安心所说的,有些严厉与不客气。 他站起来,道:“我去买。” 林婧妍“嗯”了一声,跟他一起进了不远处的全家便利店。 闻骁买了一只手撕包,一瓶功能饮料。林婧妍也差不多。两人重新回到长椅上坐下,中间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 “你不上班?”闻骁问。吃下东西以后,他身体的虚弱感很快消退了。 林婧妍慢条斯理地喝着饮料,说:“现在是午休时间。医生也是人。” 闻骁不知怎么接下去。他本就不擅长和陌生人搭话,索性沉默。 不一会儿,林婧妍主动开口:“听说你现在是在复读?在上海?” 闻骁说:“不是。我姐姐病了,在住院,我过来看她。” “怎么回事?”林婧妍问。 闻骁道:“胃溃疡。” “所以你是因为现在限制探视,进不去,所以在这儿等着?”林婧妍仔细把饮料瓶盖拧好,“起来吧,我就是消化内的,我带你进去……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虽说他们两个彼此不熟,但闻骁现在急切想见到闻如是,有人愿意帮忙,当然最好。 林婧妍带他走了污物梯。 “只有这间人少,”电梯间内,林婧妍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不介意吧。” 闻骁摇摇头。他有一种奇怪的直觉,林婧妍貌似想和他套近乎,但并不是暧昧的那种,很有可能和陈安心有关。 果然,林婧妍的下一句就是:“你和陈安心最近有联系吗?” 闻骁如实道:“有一点,不多。” “那你知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和我分手?” “不清楚。” 林婧妍叹了口气,怅然。 电梯门开了。 林婧妍带闻骁朝病房走去,路上有实习护士认出林婧妍,喊道:“林医生,26床……” 林婧妍说:“知道了。”而后转头对闻骁挑眉道:“你看,我帮你的忙,带你进来,我自己的午休时间就没了。” 如此刻意的邀功论赏,她却说得无比自然。 “我欠你人情。”闻骁平静道。 “知道就好,我等会儿找你,”走到一间病房前,林婧妍推开门,“——就是这里了。” 门缝扩大,视野打开,闻骁一眼望见了靠里那张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闻如是,还有旁边陪床的方画意,两人在说话。 闻骁深吸一口气。闻如是在他心里一直是无所不能的,仿佛永远都是一副从容镇定、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轻松样子,他从没见过闻如是这样脆弱到不堪一击的一面。 他缓步走进去。 “闻骁?”方画意先看见了他,一脸惊奇,“你能进来了?” 闻如是虚弱地笑了笑,也望过来,轻声叫了声:“骁骁。” 看来方画意已经转告过她闻骁会来了,她没表现得太惊讶。 闻骁走到床边,看见方 分卷阅读129 画意手边放着饭盒。 “姐,画姨,”他与她们问好,“你们还没吃午饭?” 方画意道:“我不饿。你姐姐现在还不能吃东西。” “病理结果出了吗?”闻骁问。 “出了,我没事。”闻如是自己回答。 闻骁听见了,又看向方画意,像在确认。 方画意也说:“万幸,没事。” 闻骁这才放下心来,在床边坐下,默不作声,发凉的手指总算有了些暖意。 “你今天不上课?”忽而闻如是问。 闻骁说:“我请假了。” 方画意对闻如是叹气道:“我劝过他了,没劝动。这大老远的,还特地跑来一趟,你就别怪他了。”她还以为闻骁是从北京过来的。 闻如是微笑了笑,说:“我没有要怪他。只是既然他请假了,大概也要留几天,画姨你不是有事要忙?就先去忙吧,让骁骁陪着我就好。” 三人谈了片刻,方画意确实是有要紧事,把探视卡转给闻骁,就先离开了。留下闻骁和闻如是,两相沉默。 其他病床的病人和家属各自在交谈,关切,温馨。 “晚上睡得好吗?”静默良久,闻骁问道。闻如是习惯了一个人睡,和这么多人同房,估计轻易睡不着。 闻如是道:“还可以。” 又是半晌无话,一种奇怪的气氛在他们二人之间流动。 终于,闻骁低下头,深呼吸几次,低声道:“姐,对不起。” 说出口的瞬间,他用手捂住了酸涩的眼睛,不敢放开,怕一旦放开,就会不断有液体渗出来。 焦虑,害怕……种种情绪,像一汪悬在半空的水,终于一股脑倾泻而下。他感到空前的后悔,为自己当初对闻征明的所谓报复,让闻征明逃脱一切,在空白的记忆里安度晚年,反而闻如是为此承担了太多太多。 一只柔软的手覆在他头顶,轻轻抚摸。 “都说了不怪你逃课,还对不起什么?”闻如是温声道,“对了,你什么时候打的耳洞?挺好看的。” 耳洞。闻骁想起了夏珏,下午是英语考试,不知道他上午的理综怎么样,顺不顺利。 应该还可以,毕竟最近一个月,夏珏已经慢慢掌握了闻骁教给他的学习方法,进步很大。 ——这段突然冒出的思绪中和了闻骁爆发的情绪。他慢慢冷静下来,抬起头,注视着闻如是。 “上个月。”他回答。 闻如是问:“生日那天?” “后一天,”闻骁说,“生日那天是周四。” 闻如是笑道:“小夏是不是给你过生日了?否则你不会记得这么清楚……看来你们现在真挺好的,那我就安心了。只是不知道等我出院回家,你们会不会不欢迎我。” 闻骁也笑了一下:“怎么会?”顿了顿,又问:“你回去之后——” “接手爸的公司。上次跟你说了,他的东化投资和妈妈的画廊有很大利益关系,不能不管,”闻如是神色淡然,“另外,肯定要把爸也带回去。我到时看看,哪家医院好一些,还要重新请护工。” 闻骁忍不住说:“我来吧。” “嗯?”闻如是有点意外地看着他。以前遇到任何与闻征明有关的事,闻骁都是一点也不想插手的。 然而此刻,闻骁却继续道:“你别管那些了,医院之类的,我帮爸联系。公司里有什么事我能帮忙的,也尽管找我……姐,我已经成年了。” 候鸟31 从病房出来,闻骁到办公室找林婧妍。 开门的是个男医生。林婧妍背对他们站在窗边,面朝外,似乎在抽烟,听到动静快速掐了,端起桌上的绿茶抿了一口。 “出去说。”她放下水瓶。 两人走到走廊尽头的一处拐角,附近没有人。 “陈安心和你提过多少我的事?”林婧妍问。 闻骁只说了两个字:“不多。” 他不太喜欢这种被打探消息的感觉,而且他和林婧妍是初次见面,与陈安心相处时间也不长,关系只比普通同学稍近,谈不上多亲密。 他们上次联系已经是一周前的事,陈安心在微信上问他复读是什么感觉,彼此聊了可能还不到五句。 “你是不是不愿意说?”林婧妍敏锐地发现了他的防备,“我知道你们男生,从来不对朋友的女朋友说实话。” 闻骁顿了顿,坦白道:“我和他恐怕没你想的那么熟。” 林婧妍却一笑,肯定道:“不会。” “……熟就是熟,不熟就是不熟,”闻骁索性把她之前的话还回去,“什么是不会?” 林婧妍一怔。 闻骁欠她人情,不想显得太没礼貌,于是刻意放缓语气解释:“这话你之前说过。” “我知道,”林婧妍笑了笑,“但这不一样——我和他说过,你是个值得结交的人,那他和你的关系绝不会差。” 从她的话中,闻骁得到了一点微妙的信息:“你让他和我交朋友?” 林婧妍反问:“不行吗?” 闻骁心里逐渐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回忆起相处的那段日子里,陈安心平时的言谈,发现林婧妍确实在其中占据了很大一部分。 一个明显的例子,陈安心的日常句式,基本都以“我女朋友说”、“我女朋友让我”等等开头。宿舍里其他人都听烦了,整天吐槽他秀分快。 现在看来,那也许并不单纯是“秀”,而更像是…… “他一直很听我的话,”林婧妍自顾自说下去,“除了这次的复读,之前的事他都答应了。我是为他好,他知道。” ……更像是一种控制。 闻骁没有兴趣干涉他人的感情生活,但林婧妍表现出的状态让他产生了一种隐隐约约的共鸣。 “你干涉他的社交圈?”他问。 干涉。林婧妍听见这个词,皱了皱眉:“你是不是想说我管着他?” 她语气明显不悦,换做别人,可能会识趣地开个玩笑,立刻换话题。但闻骁没有这么做,反而直白道:“是。” 林婧妍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很快反驳:“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不了解在 分卷阅读130 遇到我之前,他是什么样子。” 闻骁没有接话,因为他确实不了解。可无论如何,林婧妍说出这种话都很怪异。 “两年前,他还在念体校,来上海参加一项游泳比赛,赛中产生突发性肌肉痉挛——就是抽筋,”林婧妍缓缓说道,“那场比赛我有个朋友也去,所以我也在场。是我帮了他。” 闻骁短促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林婧妍继续道:“那时他除了游泳什么也不会,连说句话都舌头打结。而且他游泳成绩也只是一般,只能在他们省队做替补,文化课成绩更是一塌糊涂。我问过他对未来的打算,一问三不知,反反复复只有两个字:‘再说’。” “能进省队,成绩应该不错。”闻骁提醒她。 林婧妍摇摇头:“如果真的成绩不错,为什么只能做替补?而且运动员总是要退役的,有谁能靠游泳活一辈子?” 闻骁默然。 “所以我让他退队,准备参加高考。我面对面给他辅导功课,”林婧妍说,“准备了两年,今年是他第一年考,能考上本科,说明他是有潜力,很有可能明天就能上二本,甚至冲一本——他不清楚,你不可能不知道第一学历的重要性。否则你为什么会选择退学?” 闻骁忽略了她最后的问题,只说:“如果以运动员身份正常退役,以后有很大机会保送。” “那也要进国家队才能保送名校,而且专业限制很大。最重要的是,他没机会的。与其再在这条路上浪费时间,不如趁早走上正道。还有他的社交圈,也非常糟糕……” 林婧妍说了很多,都是陈安心以前的事。 “你和我说这些,合适吗?”闻骁问她。这些毕竟是她和陈安心的事,或者说是陈安心的个人隐私,她就这么通通告诉一个她自以为是陈安心好友的人? 即便闻骁与陈安心确实是好友,这些话也该是陈安心自己告诉闻骁。 林婧妍却说:“无所谓吧,你们是朋友,你多了解他一些,多帮帮他也好。” “但我们没有你想的那么熟,”闻骁重复道,“不是我们不愿意结交,而是相处太短。一个月时间,你觉得两个人能认识到什么地步?” 说完,他自己一愣。他和夏珏…… “一个月为什么不行?”林婧妍问,“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向你道歉,我不该打扰你。这件事总归是陈安心没有做好。” 闻骁皱眉:“关他什么事?” 林婧妍眼神带笑,仿佛抓到了什么证据,自信道:“你看,你在为他说话。你还说你们关系不好?” 闻骁深吸一口气,开始感到烦躁。 “……我联系不上他了,”林婧妍忽而又示弱,“微信、电话,所有联系方式都不行。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幸好今天遇到你。我也不会麻烦你太多,只是我们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我想让你问问他为什么。” “因为你逼他复读。”闻骁漠然道。 林婧妍叹了口气:“我是为他好,也是为我们以后考虑。总不能让他一直像以前那样……” “听得出来,你不喜欢他以前的样子,”闻骁打断她,“那你当初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林婧妍蓦地呆住。 闻骁面无表情道:“我欠你人情,所以话我会帮你带到。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林婧妍失神许久,才轻轻应了一声。 闻骁思绪复杂地离开,回到闻如是的病房。闻如是小睡了一会儿,已经醒了,在和隔壁床的一位阿婆聊天,那阿婆极喜欢闻如是,一直在说要给闻如是介绍对象。 闻骁走过去,喊了一声:“姐。” “回来了?”闻如是看向他,“事情办完了?” 闻骁点点头。 “噢,这是你弟弟?”阿婆仔细端详闻骁,“长得真俊,谈恋爱了吗?” 闻骁不擅长和老人打交道。闻如是半开玩笑地替他回答:“谈了,还在念高中呢,就谈。早恋,不听话。” 阿婆露出一个“哎呀那可真有出息”的笑。 闻骁有些不自在,低声说:“我成年了。” “好了好了,知道你长大了,”闻如是笑道,“过来坐吧。” 闻骁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拿出手机,准备给陈安心发消息,却被置顶消息吸引了注意。 夏决:你不在学校?你去哪了? 消息发自中午十二点五十一。此时是下午两点多,即将开始英语考试。 闻骁试着回复:别担心,我回家拿点东西,很快回来。 夏珏居然秒回:你不考试了? 闻骁怕他分心,说:考。考试前赶回来。 夏珏回道:那我去你们班门口等你。 ……可能瞒不下去了。 闻骁想了想,打字:你把手机带到教室了?不怕没收? 夏决:你又想转移话题…… 闻骁被识破了,还在继续:一直想问你,你微信名为什么和真名差一个同音字? 夏珏也是,明知道他在转移话题,还是忍不住回答他:这样看起来比较帅啊,而且又好念。我长大了,不想让别人继续叫我小玉了,有点幼稚。 闻骁说:没有,很可爱。 夏珏发来一串省略号,闻骁觉得他肯定是脸红了。 之后过了大概一分钟,夏珏回应:你就知道哄我。 ——他把微信名的“决”字改成了真名“珏”。 闻骁逗他:之前怪我不哄你,现在哄你了,又怪我哄你。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夏珏:……那你别伺候了。 闻骁输入:不行。就你一个老婆,不伺候你还伺候谁? 点击发送的瞬间,他已经可以想象出夏珏两耳通红,咬着嘴唇偷偷看他的样子。 夏珏:…… 夏珏:不和你说了! 闻骁顺势回道:好,不说了,好好准备考试。 发完,他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在和夏珏聊天?”一旁,闻如是注意到他的神色,了然。 闻骁说:“嗯。这两天月考,所以我没告诉他你生病事。” 闻如是 分卷阅读131 理解他的意思:“应该的。你没关系,但他一定要珍惜每次月考的机会——他现在成绩怎么样?有提高吗?” “上个月就过二本线了,”闻骁语气轻快,“这次至少还能提高二十分。” “这么快?”闻如是惊奇。 闻骁微笑了一下,像阳光倏尔穿破密林的缝隙。他说:“我教的。” 闻骁看见他此刻的笑容,稍怔神,过了一会儿忍不住感慨道:“骁骁,你真的变了……真好。” 闻骁没有问变了什么,闻如是也不用解释,他们自有默契,能懂得彼此的潜台词。 随后闻骁给陈安心发了消息,说明了自己到医院探望亲人、无意间碰上林婧妍的情况,后面附上林婧妍要他转告的话。 陈安心没有马上回复,大概手机不在身边。闻骁翻看他朋友圈,以往每天都刷屏,最近却许久没更新了。 闻骁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继续陪闻如是聊天,做检查。一直到下午五点,学校月考结束了,五分钟以后,夏珏连续发来两条消息。 夏珏:你缺考了。 夏珏:闻骁,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要骗我? 作者有话要说: 闻骁在林婧妍身上看到了极端化后的自己,所以他会有一些共鸣。 当他毕竟不是林婧妍,小夏也不是陈安心。小闻和小夏在一起,两人都会成为更好的自己~ 候鸟32 闻骁给夏珏转发了一条12306的出票信息:您已购11月28日G1X7X次8车16D号,句州站18:39开,检票口12。 闻x:姐姐病了,你先请假来上海。 夏珏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追问:姐姐病了?怎么回事? 闻骁回复:胃病,见面说。记得去向老师要作业,还有我的。 今天是大周周四,夏珏只需要请明天半天假,不会落下太多进度。闻骁担心他一时心急,什么都不拿就直接赶往火车站,所以特地嘱咐他帮忙带作业。 夏珏飞快应下,之后就去忙了。 陈安心那边依旧毫无回音。闻骁放下手机,看见闻如是也在和人发消息,微皱着眉,但又不像是真的烦躁,而是有些无奈。 闻骁想当然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没多心。 晚上九点,他从医院出发,去虹桥站接夏珏。 ——他们几乎是同时到的。闻骁刚进车站大厅,单肩背书包的夏珏正好从出站口快步出来,两人一边打电话,一边在人来人往中见了面。 人海如潮,流动不息,唯独他们同时静止了一秒。明明才分别一天,闻骁已然觉得十分想念,且这种想念在看见夏珏的一瞬间落到了实处。他有种强烈的渴望,想把对方搂进怀里,用力抱一下。 可惜夏珏挂断电话,走到他跟前,抿着嘴唇,一脸要发脾气的样子;一开口,肩上的书包带倏尔滑落。 闻骁眼疾手快地接住,索性背到自己身上。 这下夏珏也不好意思发脾气了,只能闷闷道:“姐姐生病了,为什么瞒着我?” “怕影响你考试。”夏珏的马尾在火车上靠歪了,几绺碎发掉落,闻骁伸手替他理了理。 “考试哪有姐姐重要?”夏珏躲开,“你快带我去医院。” 闻骁被躲得心里不太舒服,道:“你是学生,不是医生,对你来说当然是考试重要。你要知道,像月考这样的高质量大考,机会是很难得的,考一次少一次——” “那你就不是学生了吗?”夏珏反驳。 闻骁下意识道:“我就这一个姐姐。” “我也——”夏珏说到一半,眼眶微红,“你把我当外人是不是?你觉得我不算有姐姐。” 闻骁自觉失言,叹了口气。 “好了,先去乘地铁。”他安抚性地拍了拍夏珏的头。 拍了个空。夏珏气极了,不让他哄。 两人一前一后朝地铁站走去,无论闻骁怎么调整步伐,夏珏都不乐意和他并肩。 这种状况持续到了进地铁。闻骁都已经找好了两人空位,夏珏非要站在门边。 “过来。”闻骁沉声道。 夏珏站着不动,也不吭声。 虹桥是始发站,眼下距离发车还有一段时间,不断有人上来找座。闻骁不可能独自占两个位置,只能让别人坐下了。 期间他一直盯着夏珏,皱眉。 地铁开动。 闻骁忽地站起身,把位置让给了附近一个拖着两只大号行李箱的年轻女孩,在对方的道谢声中朝夏珏走去。 夏珏背对他,望着地铁门上的一小块玻璃。呼啸声穿耳而过,外面漆黑,间或闪过几块广告牌,玻璃面上倒映着车内重叠的人影。 两人的目光在镜面反射中交汇。 嘈杂的背景音里,闻骁站在夏珏身后,淡淡问:“闹够了没有?” 夏珏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闻骁转动身体,以一个他人看不见的角度,在夏珏屁股上拧了一下。 “……你!”夏珏又惊又怒,浑身绷紧,猛地回头瞪他。 “我在问你话,”闻骁道,“你准备闹到什么时候?” 夏珏低喝:“是我闹吗?是你骗我。” “你的意思是想听道歉?”闻骁问,“对不起。” 确实是一句道歉没错,可听在夏珏耳中,不那么有分量。 他想:大概闻骁是真的觉得,这样骗他没什么大不了的。诚然,闻骁这么做对他没有坏处,使他能安心参加月考,只是这种感觉……好像他理所应当是个局外人。 “我也是为你好。”闻骁补充道。 夏珏的情绪与其说是气恼,倒不如说是失落。他盯着自己的鞋尖,过了片刻,视野有些模糊。 ——这双鞋是闻如是给他买的。 他用力抹了一下眼睛。 闻骁注意到他的动作,语气放缓:“好了,姐姐没事,过一周出院,之后会回句州和我们一起。” 夏珏默然,点点头。 时间太晚,他们没再去医院打扰闻如是,而是回到之前住过的、闻如是在嘉瑞花苑的那套房子。嘉瑞花苑在肇嘉浜路地铁站旁,刚好离 分卷阅读132 瑞金医院很近。 “早上有探视限制,”闻骁说道,“所以上午我先去,你在家把作业写了,下午三点之后再过来。” 夏珏低低应了一声:“哦。” 闻骁揉了揉他的头发:“还在发脾气?” “……我去洗澡。”夏珏说。 他离开客厅。闻骁望着他的背影,在沙发上坐下,心情说不出的烦闷。 闻骁当然预料到了被隐瞒的夏珏会生气,只是没想到对方会气到这种程度,而且不知道是气在哪里。 损失?夏珏没什么损失。那就是气被骗这件事本身?好像又不止。 闻骁拿出手机,看见了微信里八分钟前陈安心的回复。 心安处:…… 心安处:厉害了她。这也能遇到你? 心安处:我和她……哎这事说起来也挺尴尬的,就是她非要我也复读,我不太愿意。 心安处:我也想读好大学啊,可我真没那个本事。再说,以前她问我想干什么,我说我想游泳,她说不行,让我退队,我退了;后来让我高考,我考了;还让我远离这哥们儿那兄弟,我也远离了……现在又要我复读? 心安处:我真累了。 心安处:我知道她的脾气,她跟你说的肯定不止这句。她难得让我在身边交个朋友,就是你,以前都是让我去她学校认识人,不让我跟自己那边同学一起玩。 心安处:她就喜欢管这管那的。可再怎么管,也不能逼着我复读啊?我为考上现在这学校,说是悬梁刺股也不夸张,现在说退学就退学? 心安处:虽然她说的是挺有道理…… 后面还有一大串消息。 闻骁不习惯给人当树洞。眼看聊天框上方对方的名称又变成“正在输入”,他直接问:你自己怎么想? “正在输入”持续了许久。 心安处: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已经想通了,要复读也不是不行,大不了再苦一年。可她总这样凡事都不留给我商量的余地……我真的忍不了了。 闻骁直白道:你想和她分手? 心安处:以前没想过,现在不好说。 谈了半天,也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闻骁回复:你自己考虑好就好。 他管不来别人的感情关系。 心安处:哎哎,等等啊! 心安处:我还想问你呢,你觉得我该怎么办?要说她不好,也不是,她要我做这做那,帮我安排,她自己估计比我还辛苦。 心安处:而且她管我那些事吧,也是为我好…… 闻骁看到末句,视线微微一顿。 类似的话,他刚刚才对夏珏说过。 心安处:我就是感觉,很多事情她自作主张就帮我做了决定,或者干脆完全瞒着我,只给我一个结果,美其名曰善意的谎言……我和她在一起两年了,我俩的事,我一直都没有参与感。 “咔哒”一声,浴室那边传来响动。夏珏洗完澡,进了卧室。 闻骁看着手机屏幕,静默片刻,输入:你和她的事,还是由你们自己决定吧。 随后他也朝卧室走去。 房间内,夏珏头发湿漉漉的,没吹,肩上垫着一条干毛巾,呆呆坐在床上。不断有水珠从他头发上滑落,淌过他线条漂亮的脸廓和脖子。 因为刚从浴室出来,他整个人还都微微带着粉色,浑身散发出沐浴露的清香。 闻骁忽然觉得渴,抽出那条毛巾,动手帮夏珏擦了擦头发。过程中夏珏藏在毛巾底下“嗡嗡”几声,似乎说了什么话。 “怎么了?”闻骁停下动作,问。 夏珏把毛巾掀开,像是不好意思看他,把脸别到一边去,小声道:“我后悔对你发脾气了。” 闻骁稍怔。 夏珏别扭而惆怅地说了一句:“我好想亲你啊,从一见面就想了,到现在也没亲着——都是我自己作的。” 他越说越沮丧,脑袋一点点低垂下去。闻骁沉默一会儿,把毛巾丢到旁边,双手捧起他的脸,摆正,俯身凑近。 甜,又软;想咬破,又心疼。 分离时夏珏身上的粉已经冷却了,脸上却还是红扑扑的,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闻骁看。 “一天没见了,”他说,“好想你。” 闻骁没回话,但动作温柔地把他沾在脸上的湿发拨开,在他脸颊上又亲了数下。 夏珏抱住闻骁的腰,侧脸贴在闻骁紧实的小腹上,很依恋的姿态。他说:“我不是故意发脾气的,就是有点难过……我已经把姐姐当成亲姐姐来看了,要是让我自己在考试和照顾她之间选,我肯定会选她。” 闻骁说:“我知道。以后我不会再做这种事。” 他想起陈安心在微信上说的“参与感”。他意识到,让夏珏生气、或者说恐慌的,除了“被隐瞒”,还有致命的一点,就是“被排除”。 他抱紧了夏珏,彼此的心意在安静中相通。 一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人勉强算是“小别”,用让人脸红又手酸的方式庆祝了一下。 温存的一夜。 第二天一早,夏珏还在睡,闻骁起来写了张纸条,给他布置学习任务。 之后步行去医院。闻骁原本担心又撞上林婧妍,被追问,结果一进病房,闻如是的病床边竟然坐着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候鸟33 ——十八九岁的大男孩,清爽的寸头,浓眉大眼,笑起来会露出一颗小虎牙,很阳光,同时也有些稚气未脱的样子。 ……楼山关? 闻骁在记忆里搜寻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名字。 楼山关,夏珏曾经的室友,在冯坤面前为夏珏说过话,之后因为陶桃的事情对学校失望,退了学。此外,他向夏珏要过闻如是的联系方式……似乎想追求闻如是。 闻骁的第一反应就是闻如是被骚扰了,快步走过去,一脸戒备地低喝:“你怎么进来的?” 现在是上午,唯一一张探视卡在闻骁自己手里,楼山关没道理能进住院大楼。 楼山关正专注地与闻如是说话,完全没看见闻骁进来,顿时吓了一跳,结巴道:“闻、闻骁?我、我妈在这儿体检,我听说姐姐病了 分卷阅读133 ,就过来看看。” 闻骁听得十分不适:这人凭什么也管闻如是叫姐姐? “别打扰我姐休息,”他冷淡道,“上次不是让夏珏跟你说了?别想不该想的事。” 闻骁这番话毫不客气。楼山关面露尴尬,一时手足无措,向闻如是投去求助的目光。 闻骁见他这副样子,眉头越蹙越紧,完全是看在他曾经帮过夏珏的份上,才没有发作。 “骁骁,”最终还是由闻如是出面,缓解气氛,“都是同学,怎么这么没礼貌?” 闻骁望向闻如是,眼神倏尔柔和,没作声。 闻如是责备地看了他一眼,转向楼山关,温和道:“小关,你先回去吧。” 楼山关挠了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道:“那我就先走了,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 说完,他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病房。 “尽管找他?”楼山关走后,闻骁皱眉道,“他能帮什么忙。” 闻如是笑了笑:“他大伯刚好是这里的医生,而且是我主治的老师。” 闻骁轻哼一下,没回话。 “你不喜欢他?”闻如是问。 闻骁顿了顿,反问:“姐,你喜欢他?” 闻如是一愣,随后清了清嗓子,无奈道:“别开你姐的玩笑。” 这是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但闻骁内心已经认定了楼山关这样的人绝对不适合闻如是,而闻如是也不可能会喜欢楼山关这种类型,所以没太放在心上。 ——也是闻骁太直男,不容易发现感情方面的线索。要是夏珏在场,肯定能从闻如是的神情中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这世上最难隐瞒的事情之一,就是动心。人的感情在沉寂时是一片单调的泥地,一旦有了苗头,就如同春草破土、抽芽,那种亮色根本无法掩饰。 医生很早就已经来查过房,上午该做的检查都做了。闻骁一边陪闻如是聊天,一边拿出作业来,也不用桌子,直接捧在手上写,速度飞快。 “小夏在家?”闻如是问。她知道昨晚闻骁去车站接夏珏的事。 闻骁应道:“是。我让他先在家把作业做了,等下午三点过了探视限制,再来看你。”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闻如是叹了口气,“你们课业紧张,还特地跑一趟,会分心。” 闻骁说:“不来不只是分心,还不安心——昨天他跟我闹了好大一场脾气,怪我没第一时间告诉他你生病的事。” “现在呢?” “哄好了。” 闻如是听了,失笑:“你还会哄人?” “……他很好哄,”闻骁停笔,想了想,“很乖,很听话。” 闻如是不赞同道:“你这都是什么形容?别把人家当成是小猫小狗。” “什么小猫小狗有他一半可爱,我能养十窝。”闻骁随口道。他想起夏珏柔软的头发,微笑时弯起的眼睛,手下笔尖不停,和纸面摩擦,不断发出沙沙声,令人心痒。 很快,闻骁把写完的数学试卷塞回书包,换物理。 闻如是半晌没接话。 “嗯?”闻骁疑惑抬头,想问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闻如是却是双眼含笑,道:“你过分了吧,秀恩爱都秀到姐姐跟前来了?早恋胆子还这么大。” “成年了还算早恋?”闻骁也笑了笑,“不早了。” 从昨天到现在,闻如是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看到闻骁笑了,每次都是在提到夏珏的时候。 此前,虽然没有在明面上阻拦,她对自己的弟弟突然喜欢上一个男生的事,内心还是存疑的,总担心闻骁是心血来潮或是如何,最终害人害己。然而现在,她发现那些忧虑似乎都是多余的,真正重要的是闻骁和夏珏在一起之后的状态,他们很好,他很幸福。 至于爱情,其本身就难以捉摸,无论发生在异性亦或同性之间,都是如此。性向,从来不是对一段爱情产生怀疑的理由。 闻如是望着闻骁右耳上的耳洞,觉得他正在与伴生多年的、来自家庭的压抑阴影渐行渐远,终于焕发出了这个年纪里少年应有的飞扬与明亮。 而她自己…… “你呢?”闻骁忽然问,“没有打算?” “——人小鬼大。”闻如是评价他。 闻骁不置可否,淡然写着手里的物理卷。 闻如是半开玩笑道:“怎么,自己谈了恋爱,就迫不及待要把姐姐推出门了?” “我可没那么说,”闻骁道,“就是觉得你这次生病……我想有人能陪着你。” 闻如是怔神,而后摇摇头:“人总是要靠自己挺过困难,不能把期待放在别人身上。” “但如果没有夏珏,我现在不一定在哪里,”闻骁说,“姐,我以前就觉得,你好像很少相信别人。” 其实他也是。毕竟闻征明当初骗过了所有人,如果连自己的父亲、最亲的亲人都不可以相信,那还能相信谁? 虽然表面上看,闻如是比他成熟、比他稳重,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家庭破裂的负面影响。但背地里的暗伤是溃烂还是愈合,只有自己知道。 闻如是默不作声。 下午三点刚过五分,夏珏就来了病房。 和空手来去的闻骁不同,他提着两桶蛋□□、一箱牛奶、一只果篮、一大束粉色康乃馨,再加上还背着个书包,整个人像座移动货架。 闻骁上前去接他手里的东西,问:“作业写完了没有?” “还没,”夏珏小声说,“有些不会——先不说这个。” 他走到闻如是床边,乖巧地喊了声“姐姐”。 闻如是有点吃惊:“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来?” 夏珏忐忑道:“我就是随便买的……”其实百度了半天,还担心自己带少了。 “我再过三四天就能出院,到时还得把这些带回家,”闻如是笑道,“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一家人。夏珏听到这三个字,脸迅速变红。 “是啊,”闻骁在一边帮腔,问他,“麻不麻烦?”揉了揉他的头发。 刚刚想到就想摸了,还是那么软,清爽,有点香。  分卷阅读134 夏珏把闻如是当作长辈,对闻骁在长辈面前做出亲密举动十分难为情,想躲。闻骁硬是搂着他,和他挤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闻如是看着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眼睛里满是笑意。 “挤着不难受?”她故意调侃,“小夏,闻骁平时都这么欺负你?” 夏珏连忙说:“没有,闻骁挺好的。” “我这个弟弟的脾气我知道,”闻如是笑道,“你别总惯着他。” 闻骁在一旁听得无奈:“怎么每次夏珏一来,你就不太像我亲姐?” “谁让你不如小夏讨人喜欢?”闻如是微微一笑,反问。 夏珏见闻如是精神、情绪都还好,渐渐放下心来,松了口气。他们之间,气氛融洽而令人愉悦,确实像一家人。 亲情,这种对于他们每个人来书都格外奢侈的东西,这一刻竟然像在满溢。 闻骁和夏珏在病房待到晚饭时间。闻如是依旧不能吃东西,让他们自己出去吃,隔壁床的阿婆问:“你这是还有个妹妹?” 她眼神不好、耳朵也背,错把夏珏当成了女孩。 闻如是说:“不是妹妹,是我弟媳。” 阿婆恍然点头,夸闻如是好福气,过了一天才猛然发现:这好像是个男孩? 又想到闻如是说的前半句“不是妹妹”,没觉得奇怪。 老人年纪大了,思维迟钝,等她终于开始思考“弟媳为什么是个男孩”的问题时,已经是四天以后。闻骁和夏珏已然返校上课,而调养好的闻如是也办了出院,带上行李,从上海回了句州。 候鸟34 复读以来的第二次月考,夏珏总分首次突破五百,荣登年级倒数第二。 虽然给他垫底的是只考了语数两门的闻骁,但对比倒数第三,夏珏比上次缩小了足足32分的差距。短短一个月,这样的成绩已经可以称之为是突飞猛进了。 “我上了班级进步墙,”晚饭时,夏珏向闻骁汇报,笑道,“王老师说以这样的势头,我明年肯定能考上一本。” 从前只敢偷偷想象的事,如今有了看得见的希望。他满眼雀跃,笑起来格外明亮。 闻骁见他这样笑,也觉得心情轻快,凑过去擦掉他嘴边的蛋挞碎屑,说:“别骄傲。” “骄什么傲呀,有你这个大学霸在,我哪里敢?”夏珏眨眨眼,趁周围没人注意,快速舔了一下闻骁的指尖。 湿.软的触感。闻骁心中一动,不由地想说些话,忽然一个熟悉的人影在他们身边站住,喊了声:“闻骁。” 闻骁抬头,发现是杜敏文,于是打了个招呼。 “这么巧。”杜敏文笑笑,神色十分异样。 说的话也格外古怪:一中一共两家食堂,一家在一楼,一家在二楼,非此即彼,同学之间本就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什么“巧”的? 杜敏文走了,闻骁望着他的背影,想起他上次欲言又止的样子,若有所思。 夏珏伸手到闻骁面前晃。 “还看,”他佯怒道,“这么认真,人都走远了!” 闻骁收回视线,说:“他叫杜敏文。” “我知道啊,是你同桌吧,上次给我传过话,”夏珏想了想,说,“嗯……有点瘦,睫毛挺长的。” 闻骁瞥他一眼:“到底是谁看得认真?” “防患于未然嘛。”夏珏嘀嘀咕咕。 回教室的路上,闻骁继续和夏珏讨论这次的月考成绩,一方面告诉夏珏从这个阶段开始,提分会越来越困难,要他做好准备;另一方面,闻骁也在为自己做打算。 上周,去上海途中,闻骁已经做出决定,确定于明年报考北大光华管理学院金融学,辅修法学——机缘巧合,这一计划长久以来都被他挂在口头,作为一枚挡箭牌,如今竟然真的付诸实践了。 他想尽可能地为闻如是分忧。 同时这也意味着,闻骁必须在现有的成绩上提高20分左右。米群飞曾经说这对他而言不算难,可闻骁心里清楚,那不过是鼓励的话,真要达到,绝不容易。 “光华管理学院……我听说过,”夏珏回忆道,“之前王老师也提到了,说那里面都是状元班。” 闻骁点点头:“差不多。”之后忽然想起什么,问夏珏:“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夏珏好奇。 闻骁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啊,”夏珏低下头,耳朵有点红了,憋了许久,小声问,“你想吗?” 闻骁一怔。他本来只是想逗一逗夏珏,没想到对方还会回问,好像当真了一样。 他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回答,夏珏又开口了。 “那、那好啊,”夏珏不敢抬头,只翘起一根小指头,“要拉钩吗?” 闻骁看了他一会儿,抬手。 两只小指勾住,停顿两秒、四秒。夏珏似乎猛然意识到什么,蓦地收手,问:“你其实只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闻骁不置可否。 “你怎么什么话都一个语气,”夏珏气急地抱怨,“我分不清的。我——” “我”了半天,吱不出声。 “你?”闻骁问。 夏珏浑身燥热,声如蚊呐:“我事先声明,我不是上赶着找……那个,你也不许说我……那个。” 汉语之博大精深,在这一刻彰显得淋漓尽致。 闻骁听得实在好笑,故意问:“那个来那个去的,到底是哪个?” “你明明知道!”夏珏愤然,加快脚步。 闻骁还不放过他,在后面悠悠道:“那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拉钩还算不算数?” 夏珏直接跑了。 闻骁脚步停顿,双手插在口袋里,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笑。他本没有捉弄人的爱好,但夏珏总能勾起他无限的恶趣味。 其实闻骁的言语恶作剧并不甚高明,偏偏夏珏在他面前像是中了邪一样,稍撩拨几句,就会自己把坑挖到底,然后义无反顾地跳下去,乖得要命,反应也十分可爱。 有时闻骁甚至有些心虚,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对夏珏做到如何过分的地步。 ——各种意义上的。 他摸了摸鼻 分卷阅读135 子,慢慢朝教室走去。 晚自修,米群飞到班里宣布了一则通知。 现在是十二月,等到这个月的月底,除了例行的月考,按照一中传统,学校会在体育馆开办元旦晚会。 类似的活动许多高中都有,只是往往会自发将高三排除在外。但在一中和句外,高三年级全体师生不仅能占据最佳位置观赏文艺汇演,还能参与出节目。 不过节目名额比高一高二少得多,整个年级只能上两个,允许跨班合作,一般由保送生最多的四个实验班牵头,尤其是理科实验A班。 消息一出,虽然都在大家的预料之中,但仍掀起了一片欢呼热潮。 唯独闻骁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米群飞道:“大家有什么想法,下课后找文艺委员俞绮——” “闻骁!闻骁!闻骁!……”教室里一片异口同声的呐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选举首领揭竿起义。 “我说了,课后再谈!”米群飞用力拍了拍桌子,维持秩序,却又开玩笑,“不过闻骁,你身为一代大侠,是该积极主动点。” 众人笑闹一阵。 闻骁很是无奈。他去年还在A班的时候,应邀出过一场班里文艺委员排的古装话剧,客串了一名黑衣侠客,没台词,都是些花哨的武戏。 散打没有套路,谈不上表演,但一些吸睛的动作,比如侧翻、后翻等等,闻骁都能做,而且十分利落漂亮。话剧本身排得也好,最终这个节目拿下了晚会的一等奖,闻骁的“剧照”与视频,贴吧里至今还能搜到。 今年总不至于又要排话剧?闻骁心想。去年没所谓,今年如果要在夏珏面前弄杂耍,他会不太自在。 课后,隔壁A班的文艺委员范依依找来了,和俞绮交头接耳一番,一齐找上了闻骁。 “那个……闻骁,你能跳舞吗?”俞绮期盼地问。 范依依补充:“难度不高,和广播体操差不多。” 闻骁一听就知道是忽悠:和广播体操差不多的舞,怎么好看得了? “抱歉,”他说,“我不会。” 然而俞绮还在继续争取:“那唱歌也行,我们的初步想法是排歌舞剧。对了,听说你和十三班的夏珏很熟……” 说曹操曹操到。 “骁哥,有人找!”门口一个男生喊道。 闻骁还真是有点怕了这两个文艺委员,松了口气,立即道:“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 俞绮和范依玲只好让开。 闻骁走到门口,只见夏珏站在走廊上,一脸为难。 “出什么事了?”闻骁过去问。 夏珏把他拉到一边,纠结半晌,“嘶”了一声,尴尬道:“没什么事,就是元旦文艺汇演,池鹿想让我出节目——她是我们班文艺委员。” 池鹿?闻骁顿了顿,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总盯着夏珏看的短发女孩。 “拒了,”他不客气道,“就说怕影响学习。” 夏珏“啊”了一声,说:“那不太好吧。我说了,我没什么才艺,可她特别坚持,还让我来问问你有没有意向。” “什么样的节目?” “童话剧,”夏珏说,“我反串睡美人。” 反串?这都多老土的梗了。闻骁挑眉:“然后呢,让我演王子?” 夏珏老老实实道:“不是。她说她能演王子,你声音好听,怕你忙,只要录旁白就行。” 闻骁收敛神情,沉默不语。 “闻骁?”夏珏疑惑。 “你再乱说一个字,我就在这儿让你哭,”闻骁逼近他,淡淡道,“你看过睡美人没有?” 夏珏背靠上墙,喉结微颤一下:“看、看过啊。不是你想的那样,不可能真亲的。” 闻骁也明白这点,但心里还是硌得慌,皱眉道:“她想干什么你会不清楚?你回去告诉她,就三个字:想得美。” “说什么呢,她毕竟是女孩子,”夏珏哭笑不得,“好了,你快站开点,有人看着我们,好像是你同桌。” 闻骁转头,正对上杜敏文无措的视线。 “……反串童话太老了,这种节目上不了的,”闻骁回身,退开半步,“你就说要和我一起排歌舞剧。” 夏珏茫然:“歌舞剧?” “嗯,”闻骁崩了一下他的额头,“去吧。” 无论如何,总算是得到了一个借口,夏珏如释重负地回十三班了。 杜敏文也低头准备走开,闻骁叫了他一声。 结果刚好上课铃也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他们只能一前一后回了教室,坐下,无言地各自刷题。 之后连续几天,两人明明是同桌,彼此居然没有说一句话。 闻骁明显感到了杜敏文对自己的蓄意回避,但并不是厌恶与排斥,反而有些胆怯、慌张。闻骁不太理解,为什么他会是这种反应。 而元旦晚会,由于夏珏的彻底拒绝,池鹿的童话剧无疾而终,歌舞剧的事则已经定了:俞绮和范依依与文实班的另两位文艺委员合作,共同完成了励志主题的剧本,闻骁和夏珏负责其中一段歌曲的对唱。 因为要排练,小周没时间回家。闻骁特意打电话回去,问闻如是到家了没有,以及他雇的家政阿姨怎么样,够不够细心。 康复医院闻骁也已经联系过了,闻如是可以直接把闻征明接过去住。 “放心吧,都好,”电话里,闻如是笑着说,“我们骁骁是长大了。” 又聊了几句,闻骁挂断电话,出宿舍门。杜敏文住他隔壁的隔壁,恰好也收拾完东西,背包准备回家,两人在走廊上打了个照面,脚下都是一顿。 闻骁略微犹豫,一时不确定是与对方挑明好,还是保持现状好。 反倒杜敏文,眼看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忽地哭丧起脸,可怜巴巴道:“骁哥,我错了。” 候鸟35 闻骁莫名其妙。 “那什么,我真不是故意发现的,也没想捣乱,”杜敏文窘迫地挠头,心虚,两眼不自在地乱瞟,“你和夏珏……骁哥你放心,我绝对不说出去。” 闻骁反应过来了,平静地问:“什么时候?” 分卷阅读136 “就上个月月考,超市门口。”杜敏文如实交代。 超市门口?闻骁回忆片刻,想起当时的场景:他喂了夏珏一颗奶糖。 站在他的角度,会觉得这个动作并不过分。但旁人如果注意到了,完全是另一种观感。 一方面,男生之间本来少有这么亲密的动作;另一方面闻骁生性冷淡,众所周知。总之杜敏文一眼看到他们,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从那以后,杜敏文不由自主地进一步留心了闻骁和夏珏之间的小动作,越是留心,越是心惊。比如无数次在食堂,他感觉自己再不去打断,那两人之间的粉红泡泡恐怕会把隔壁齁死,冒到人尽皆知。 尤其通知元旦晚会的那个晚自修课间,走廊上到处是人,他眼看闻骁把夏珏逼进墙角,竟然像是要亲上去的样子。 ——这也太社会了吧!骁哥不愧是骁哥,不但成绩逆天,谈恋爱也非同凡响,如此刺激。 杜敏文想到自己的女神邵涵薇,有点酸,又有点怕,每天都在“好想向骁哥讨教早恋秘方”、“骁哥又做过了要暴露了该我出马了”、和“骁哥会灭我口吗嘤”之间反复横跳。 累死个人。 “所以你怎么想?”闻骁不知道他心中百转千回的弯弯绕绕,只说,“要是介意,我可以换座位。” 杜敏文一愣:“介意?……不是,我有什么好介意的,介意你虐狗?” 听到这里,闻骁基本已经可以肯定了,杜敏文对自己和夏珏的事没有抵触情绪。他委婉道:“看你最近的反应,以为你接受不了。” 杜敏文恍然大悟,知道闻骁误会了,不好意思地解释:“我那是怕被你灭口……反正你们的事我没和任何人说,不过你们也注意点,别太高调了,小心被姜明才——”他做了个抹脖子吐舌头的动作。 “我有数,谢了。”闻骁轻笑了笑。 杜敏文脑海中闪过无数他和夏珏过分甜腻的画面,惆怅地想:不,你没有。 两人各怀心思地告别。 走廊上,闻骁靠边站了一会儿,俯瞰楼底,银杏叶铺了厚厚一叠,满地交错的秋色。下午落了场小雨,空气湿润清凉,他深吸一口气,感觉情绪都透亮了许多。 一种后知后觉的庆幸,缓慢袭上闻骁的心头,为方才杜敏文对他与夏珏关系的反馈。 和夏珏在一起,闻骁自认光明正大,他从来不惧怕被人知晓,只是在担心,如果杜敏文不能接受他们的事,夏珏会不会很失望。 毕竟一直以来,夏珏都十分渴望进入一个能被接纳的世界,去自由吹梦。句州是闻骁带他来的,闻骁不希望这里成为他吹梦路上的又一道坎。 ——夏珏对这个世界的热情与爱,最好不要再受到哪怕一点点伤害。 幸好。 闻骁眼神和缓,伸手看了看表:六点四十。 楼梯那边传来一阵轻快的动静,夏珏准时到了,白卫衣、黑夹克,带着一股牛奶沐浴露的甜味,以及浅浅的柑橘香。 闻骁侧头,看见他散着头发,发尾因为动作微微飘扬,眼睛、嘴角,都是带笑的。那种笑,会让人的心变得很软很软。 “你怎么在这里等我,”夏珏一边跑过来,一边用发圈绑了个松松的低马尾,担心道,“不是都说好时间了吗……等很久了?” 闻骁帮他整理垂落的碎发:“没多久。本来想上去找你,遇到了杜敏文——他知道我们的事了。” 夏珏登时一惊,上下打量闻骁。 “怎么了?”闻骁手指擦过他耳朵,忍不住拨弄了两下。 夏珏紧张道:“你们没动手吧。” “当然没有,”闻骁答,“他让我们别太高调,小心被政教处抓。” “……还有呢?” “还有什么?” 夏珏渐渐明白了:“他、他不介意?”语气放轻,小心翼翼的,又惊又喜。 闻骁望着他,慢慢揉搓他的耳垂,眼中浮现出暖意。 这就是肯定的意思了。夏珏一时恍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这对他而言是太罕见的一件事。 “回神了。”闻骁轻叩一记他的额头。 夏珏“噢”了一声,眼神重新聚焦,直直地盯着闻骁。 闻骁被盯得燥热,喉结滑动一下,问:“又做什么?” “……没事,”夏珏摇摇头,忽然笑了笑,“就是觉得和你在一起之后,所有事都会好起来。” “你应得的。”闻骁轻声道。 气氛正浓,夏珏却一个激灵,条件反射:“Deserve。” “走火入魔了?”闻骁顿时失笑,“不过你这次的英语成绩确实进步很大。” 夏珏十一月月考进步的26分,有12分都在英语上。 “主要是闻老师教得好……”夏珏笑道。两人一边说,一边出宿舍楼,朝教学区走去。 排练安排在晚上七点半,两个理科实验班之间的小教室。 闻骁和夏珏提前到了场,帮忙搬桌椅、腾置场地。集体歌舞剧,人特别多,分为表演组、舞蹈组、合唱组。已经说好了,闻骁和夏珏进合唱组,负责领唱歌曲开头,闻骁先,夏珏后,每人四句。 闻骁声音条件不错,但唱歌水平一般,俞绮反复教他用气发声的技巧。大学霸罕遭难题,独自到一边轻哼练习:“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 气息还是不行,但嗓音低沉而有磁性,太好听了,一旁的女生纷纷捧心,凑在一起无声尖叫。 而他唱完四句,夏珏正好接上:“穿过幽暗的岁月/也曾感到彷徨……” 清越明朗,说不出得相配。 两人对视一眼,青春年少的男孩,歌词特别应景。闻骁听见一连串不知所谓的窃窃私语:“锁了锁了锁了……” 锁?没等他想明白具体的意思,议论间,越来越多的人进来,熟悉或陌生的,包括和夏珏同班的池鹿。 闻骁静默,看向夏珏。 “我真没和她说过话了。”夏珏举手低声发誓。 话音未落,惨遭打脸,池鹿径直走来与他们打招呼。 “我是舞蹈组的,”短发的甜美女孩软声道,“听说你们要领唱?” 分卷阅读137 夏珏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算是回答,同时身体自觉地往闻骁那边缩了缩。 闻骁抬起一条胳膊,从后面搂住夏珏的肩,语气平和地回答池鹿:“是。” 同伴之间再平常不过的姿势,由他做来却有一种极霸道的独占感,仿佛在刻意宣示主权,让池鹿感受到了一丝异样,觉得自己在被排斥。 “……你们关系挺好的,”池鹿试着开玩笑,缓解气氛,“总在一起。” 仿佛是为了强调,闻骁稍稍抬高音量:“对,我们一直在一起。” 池鹿一愣。 旁边的女生则蓦然转头过来,一副狂喜到窒息的样子,撞上闻骁的视线,又不好意思地回过头去。 只有夏珏听出了闻骁话里的不悦。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轻轻把头靠到闻骁肩上,表示亲近与安抚。 等靠着了,他才想起这里是公众场合,众目睽睽之下。可闻骁已经不肯松手了。 如此一来,夏珏几乎是被闻骁圈在了怀里。闻骁很受用夏珏的乖巧,顺势摸了摸他发热的耳朵。 男生与同性好友不是不会有亲密举动,比如勾肩搭背,或者更露.骨、但偏猥.琐的一些玩笑,可那些都不会像捏耳朵这种小动作一样亲昵。 正如被杜敏文撞见喂糖,此刻池鹿看到闻骁在夏珏耳边摩挲的手指,立刻感受到了一种直白的暧昧。 更不用说夏珏还微微红了脸,低着头,极难为情又极乖巧,空气中仿佛能抽出一缕缕粘稠的糖丝。 池鹿对上闻骁的目光。 闻骁嘴角带着点笑,态度还算温和,但眼神中一派疏离冷淡。池鹿与他对视,神色从迷惑、茫然,逐渐变得复杂而难以描述。 她一声不吭地走开了。 闻骁这才松手,让夏珏坐起来。 “太明显了吧,”夏珏小声道,“这样合适吗?” 闻骁若无其事地说:“是你非要往我怀里躲,我也没办法。” “……又怪我?”夏珏噎住。 闻骁和他开玩笑而已,拍拍他的头,说:“没事的。” 人到齐之后,排练正式开始。 半原创剧本,一个航海家与海的故事,灵感融合了国外、、电影等等。 主角出生于一座海滨城市,一生痴迷大海,坚信海的尽头有另一个神秘国度,为此常受到世人嘲笑。他驾驶父亲留下的船舰一次次出海探险,经历了无数的风横雨狂,身心都不断得到磨炼,最终与船一起,在一场海上风暴中彻底消失。 海洋、风暴,都通过舞蹈组的编舞与灯光效果来表达。结局处理偏艺术化,说不清主角是真的到达了梦想的国度,还是在海难中丧失了性命。 表演总时长预计十分钟,主题曲重复出现三次,第一次是伴奏片段,第二次是钢琴小提琴二人协奏,最后才是闻骁和夏珏领头的十人完整合唱。 这一段同时也是整幕戏的高潮,有闻骁和夏珏的加入,绝对会引起全场高呼。 “她们好厉害,”夏珏手中捧着打印出来的剧本,感叹,“难怪你说反串童话剧肯定上不了。” 夏珏没经历过什么校园晚会,充其量就是搭露天舞台,几个人上去唱唱歌。而一中的晚会场地是体育馆,音响、灯光,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因此演出平均水准也比较高,在当地小有名气。 甚至有传闻,说是会有演艺公司的人专门来指导与旁观,顺势向有潜力的同学抛出橄榄枝。 “那他们肯定找过你吧。”听到这里,夏珏不禁问。 闻骁说:“可能有。听说他们和郭老师谈过,消息没直接传到我这里,被截在半路了。” “为什么?” 闻骁拨弄他的马尾,漫不经心道:“我成绩太好了?” ……真狂。 夏珏腹谤,忍不住笑了,用力戳了戳闻骁的大腿。 闻骁由着他闹,微扬起嘴角,抬头,看见教室的另一角,舞蹈组的池鹿正望着他们出神,怅然若失。 作者有话要说: 【句州一中贴吧同人组1群】 [群主]句小二:草花今天也在认真营业。 [管理员]YQQ:他们唱歌的样子像极了爱情。 FYY:楼上什么时候更? 一张草花:啊啊啊啊闻草A爆了!!!夏小花被他搂得脸都红了!!! [管理员]YQQ:???我靠???又搂了??? FYY:那个,楼上,…… 一张草花:耳朵!!!摸耳朵了!!! [管理员]YQQ:啊啊啊啊我要这键盘有何用!!!闻草搞他!!! FYY:…… 候鸟36 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池鹿的眼神让闻骁觉得非常熟悉,有一种似曾相识感。 他皱了皱眉,不露痕迹地转过一个角度,把池鹿能看到夏珏的视线彻底截断了。 晚上九点半,排练结束。 今天的单词任务还没完成。夏珏握着巴掌大小的卡片簿,和闻骁一起回宿舍,一路上争分夺秒,嘀嘀咕咕地念经。 这两个多月以来,他已经按首字母顺序把英语高考要求的3500词都背熟了,听从闻骁的建议,目前在用乱序版进行巩固。 闻骁随口抽了他几个,英译汉,夏珏都说对了,只是汉译英还不够熟练。 “没关系,还有时间,不用太紧张,”闻骁难得没批评他,“另外这个月的月考肯定会很难,心态记得放平。” 一中以往的惯例,大考难度以寒假前的一月期末考最低,大意是让学生回家过个好年。相对应的,十二月月考就会刻意提高难度,同时也是为了警示学生,在庆祝元旦晚会后及时收心。 夏珏听了,点点头,表示能理解,但还是有些发愁。 毕竟他上个月才刚突破五百分,要是被这次一下子打回原形,那种感觉光是想想都十分难受。 “……那个池鹿,”闻骁忽而转开话题,“她以前和你都说过什么?” 夏珏的表情顿时变得无奈:“怎么又说到她了,我和她真的没什么。” “不是怀疑你,”闻骁侧头看他,“你就随便说来听听。” “碰面打招呼,平时 分卷阅读138 聊聊学习。”夏珏苦思冥想一阵,说道。 “只有学习?” “基本上是吧,或者就闲聊?吃了没,吃了什么,之类的——平均每天不超过三句,我保证。” 闻骁问:“她没说过喜欢你?” “没有,”夏珏被问得不太自在,“说不定人家根本没那方面意思,都是我们自己在这儿猜。” 闻骁“嗯”一声,没再问下去。 他当然相信,夏珏对池鹿没什么,也知道夏珏尊重女生,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可就在刚刚,他突然意识到了一点:池鹿看他们的眼神,和当初苏窈看他的眼神很相似。 正是因为这点,闻骁才会觉得池鹿的眼神似曾相识。 过去他读不懂苏窈的意思,只以为苏窈看他不顺眼,后来事实告诉他并非如此。那时候的苏窈应该是沉浸在一种自欺欺人的幻境里,对一切试图打破幻境的力量都心怀憎恶。 其实在得知当年的事情真相以后,闻骁一直觉得,苏窈恐怕并不是真的有多喜欢过他,而更多地像是在发泄一种事与愿违的愤懑。 这种“想当然”之后遭受打击、从而心生不平、产生极端心理的事,说来蛮横不讲道理,却是不少人会在成长路上不慎踏入的弯道,究其本质,无非是自我折磨。且在这种折磨之下,人很容易违背理智,做出一些大概率会伤害到别人的行为。 举例来说,闻骁自己曾经在六岁的某一天特别想吃一份甜点,但当时他患有龋齿,被医生特地嘱咐过要少吃甜食,因此无论是父母,还是一向纵容他的闻如是,都不同意给他买那份甜点。而越是被拒绝,他就越是坚持,以至于大闹一场,从家里跑出去,跑远了才突然觉得迷茫,忍不住自问所谓的坚持是否真的是为了甜点,抑或是为自以为一定能实现的愿望竟然没能实现。 还有一次是散打班的小比赛。九岁的闻骁满打满算,认为自己必定是冠军,结果只拿了第二。他没能接受这个事实,对冠军同学态度恶劣,被来接他的闻征明狠批一顿,最后一边嚎啕大哭,一边也承认了错误,自己把自己揍了一顿。 …… 诸如此类。 这些事听上去幼稚可笑,似乎并不会发生在准成年人身上,可事实是,人的心理并不一定会随着实际年龄的成长而成熟,反而攻击他人的能力在与日俱增。小时候,我们对他人的伤害可能只是几句词汇有限的恶言,长大后,从手段到目的,都会变得更加复杂。 闻骁心里隐隐产生了担忧,预感之后可能会发生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 三周过去,很快到了平安夜。 虽说政教处在研究如何打击早恋这件事上,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但所谓野火烧不尽,青春期的荷尔蒙总是没那么容易能料理干净的,这一点从学校超市的苹果被炒出天价就看得出来。 闻骁身为校草,三届宠爱在一身,当面的都直白拒绝了,可出去吃个饭的功夫,桌面还是成了水果摊。杜敏文闲来无事,还用那些苹果叠了个造型。 有的留了贺卡,有的没有,但为了不被拒绝,多半不会写姓名,退也无处可退,只能米群飞一声令下,班里一起分了。夏珏倒是聪明,直接推说自己苹果过敏,消息放出去,无人敢送。 “你苹果过敏?”下晚自习的路上,闻骁好笑道,“我怎么不知道,小撒谎精。以前是谁天天灌我苹果汁的?” 夏珏郁闷:“要不然怎么说?还有,我哪里硬要灌你苹果汁了,是他们都说苹果适合用来告白,所以我——不说这个了!” 提起追求闻骁那段时间的事,夏珏有点害羞。 闻骁略微意外,倒是没料想那时夏珏给他喝苹果汁也有表白的意图。 “下次对她们直说就好。”他拨弄了一下夏珏书包上扣着的钥匙串。银戒指有点旧了,和钥匙碰在一起,发出敲击时间的叮叮咚咚声。 “直说什么啊,”夏珏语塞,压低声音,“难道要我说,我已经……已经嫁人了?” “也不是不可以。”闻骁应道。 夏珏轻哼一声,嘟囔:“你当我傻?我要说也肯定是说我有老婆。” “还挺有理想,”闻骁低笑了笑,“对了,最近池鹿还找你吗?” 夏珏差点呛到:“你又——” “你先回答我。” 夏珏道:“就……还是老样子吧,话比原来还少,不怎么接触了。” 两人走入宿舍楼。 “行,我知道了,”闻骁说道,“回去抓紧洗漱,熄灯就休息,别被我抓到在被窝里偷玩手机。” 其实正常情况下,夏珏偷玩手机,闻骁应该是发现不了的。坏就坏在夏珏太没出息,一旦看到闻骁发来消息,总忍不住要回复,就暴露了。 “……那你也别怀疑池鹿了,总在背后说一个女孩子,不好。”夏珏郑重说完,跑上了楼。 闻骁想了想,还是没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他。夏珏经历过那么多来自他人的恶意,却仍然保持与人为善,不猜忌、不多疑,闻骁不想破坏他的那份赤诚。 二十九号,他们一起迎来了月考。由于闻骁上个月缺考,这次他和夏珏又被分在同一间考场,不过换成了他坐在夏珏身后。 四校联考。至于考试难度,果然如闻骁所说,明显上了不止一级台阶。教室内不断有人发出焦躁的磨牙声,当然最明显的还是闻骁与众不同、笔走龙蛇、从容翻卷子的响动。 多亏了有闻骁打的预防针,否则夏珏可能会在考场上怀疑人生,听说楼上考场就有个姑娘,数学考到一半,直接哭成了泪人。 若不是亲身经历,大概很难理解这种情绪崩溃,旁观者总觉得无非是一场考试罢了。而为了应对每次月考,期间高三生们付出了多少心血,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无比煎熬的两天。 第二天下午,理综与文综考试结束,整栋高三教学楼笼罩着一股死亡般的惨淡气息。 直到广播站开始播报今晚的演出节目单,即将到来的元旦文艺汇演才勉强唤回大家的一丝生机。 一共十八个节目,排在倒数第四场。俞绮和范依依挣扎着起来,组织了最后一次排练,同时检查表演服装。闻骁放眼望去,全是一闪一闪的亮片。 分卷阅读139 他看得眼皮直跳,蓦地听见俞绮惊呼:“舞蹈组少一套!” 这时闻骁才注意到,各个组的服装都是不同的。那些亮片主要来自舞蹈组的舞衣,合唱组的衣服则在另一边,统一上白下黑,打格纹领带,男生衬衫西裤,女生百褶长裙。 范依依数了数黑白那一堆,郁闷道:“合唱组倒是多一套,店家弄错了吧。” “那怎么办,”俞绮焦急道,“我在网上订的,不同城,现在催也来不及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筹莫展。 这时一个娇柔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然,把我换去合唱组?” 是池鹿。 “那怎么行!”俞绮脱口反对,“你可是领舞。” 池鹿学了十年民族舞,编舞也有她一份。 “没关系啊,领舞汪璨也合适,她跳得很好。”池鹿说了个名字。 范依依迟疑道:“可合唱组的队形已经定了,要是塞人的话,最好是男生,否则身高上不好安排。而且……多出的那套也是男生的衣服。” “服装没问题,类似的衣服我有。至于队形,我可以跟夏珏和闻骁一起领唱。”池鹿主动提议。 话音刚落,俞绮、范依依、以及其余四五个在场的女生骤然同时开口:“不行!” 池鹿顿时有点懵。 范依依轻咳一声,煞有介事地解释:“你是女生,和他们不在一个调上,这样肯定唱不了。” “……”池鹿微皱了皱眉,“那我退出吧。” 俞绮急了:“别啊,鹿鹿,你怎么了?怎么就说到退出了?” 气氛僵持。 闻骁站在一边,一直没发言,只是淡淡地望着池鹿。池鹿视线扫过他的眼睛,稍稍凝滞,很快转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 对唱是只属于闻校草和夏校花的!草花女孩绝不允许其他任何人介入! ps.总觉得承认错误之后自己揍自己的九岁小闻骁很可爱。 马上就要高考/期末考了,祝愿大家都取得好成绩=w= 候鸟37 最终是舞蹈组唯一的男生出来打了圆场,自愿转入合唱组。 “那是我们班的江承弼,”夏珏低声对闻骁说道,“我后桌,国标跳得很好。” 闻骁对这个名字有些记忆,印象中是之前和夏珏一起吃过饭的那三个男生之一。 俞绮十分愧疚,从教室去场馆的一路上都在对江承弼赔不是。江承弼面皮薄,禁不住被一个女生不停道歉,脸都憋红了。 “他好像喜欢俞绮。”夏珏偷偷对闻骁八卦。 闻骁问:“你知道?” “我们是室友,”夏珏说,“夜聊的时候听他有过类似的意思。” 夜聊?闻骁抓到了一个关键词,皱起眉:“你每天到底多晚才睡?” 宿舍夜聊,闻骁偶尔也会参与,所以很清楚:学校严禁熄灯之后交头接耳,宿管会逐层巡夜,但等过了十二点,宿管基本也睡了——夜聊一般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持续到凌晨一二点。 夏珏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嗫嚅道:“也、也没多晚。” “以后十点半前必须休息,”闻骁捏着他的脖子,出声威胁,“否则下次我轮值,专扣你们宿舍的分。” 每晚除了宿管巡夜,学生也要轮流协助查寝,三人一组,巡逻二十分钟,有权扣除违规宿舍的纪律分。 “知道啦。”夏珏小声应道,歪过头,讨好地蹭了蹭闻骁的手背。 晚六点半,晚会准时开始。 高一新生统一在场馆底层坐小凳,听上去憋屈,但胜在离舞台近,方便录摄。高二和高三则可以坐上看台,其中又以高三年级的座位视野最佳。 位置根据班级安排。夏珏与闻骁是隔壁班,因此距离很近,分别在西区的第二、三排,而且恰巧是同一列,夏珏只要转个身,就能和闻骁对上视线。 由于人多,场内环境十分嘈杂,即便邻座之间,不刻意凑近也听不清对方说话,而隔得稍远的,沟通基本全靠吼。 理科实验班男女比例10:1,别的不说,嗓门绝对够大。坐下没一会儿,闻骁就听见后排的人大声讨论:“那谁?怎么那么白?” “哪个?” “前前……前排,闻骁前面那个!” …… 闻骁平静地扫视一圈,确定他们是在说夏珏。 舞台上灯光亮起,四名主持人高昂的开场白中,闻骁伏下.身,附在夏珏耳旁轻声道:“以后不能带你去电影院。” “什么?”夏珏盯着布置华丽的舞台,正专注,没听清。 闻骁说:“你知不知道?你脖子在反光。” 天气凉了,夏珏浑身上下裸露在外的,除了头部,就只有一段雪白细腻的脖子,此刻在昏暗的环境里被灯光一打,亮得晃眼。 夏珏自己当然看不到,还以为闻骁是在取笑他。他把卫衣的兜帽戴上,毫无威慑力地侧头瞪了闻骁一眼。 闻骁满意了,靠回椅背上,开始看演出。 和往年一样,开场是街舞社的舞蹈串烧。群体舞,十来个衣着亮丽的少男少女,灯光炫目,节奏火热,气氛瞬间被带high。 夏珏看得入了迷。等到舞蹈结束,主持人登台报幕,他回头,目光转向闻骁。 “怎么了?”闻骁在他身后,很方便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夏珏双手拢在嘴边,伸着脖子小声道:“他们好酷啊。” 他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刚才那场表演的出色程度,还是远远超出了“高中生文艺汇演”在他心目中的预期。 “酷?”闻骁扬起眉毛,“你看上哪个了。” “你快别逗我了,”夏珏埋怨道,“怎么办,我现在有点紧张。” 第一个节目就这么棒,他想到自己之后也要登台,压力剧增。 闻骁摸了摸他的耳朵:“紧张什么。你上台就知道了,底下就是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只管唱你的。” “真的?” “不骗你,”闻骁道,“而且你忘了?台上我和你在一起。” 什么也没有最后一句话管用,夏珏舒了口气,安心不少。 分卷阅读140 小品、话剧、合奏、歌舞、合唱……各有各的亮点。七点半,有人过来通知集合。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剧组的二十七人纷纷离开观众席,到演出后台汇合,化妆打扮。 “造型师”是五个国际班的高二学妹,手速飞快,平均一张脸不到十分钟,就能画出简单的舞台妆,只是轮到闻骁和夏珏时,明显有些磨蹭。 然而这两人实在没什么好化的,再磨蹭也用不了多久。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距离登台还有二十分钟,一行人准备就绪。 舞蹈组的主题是海,所以全体都画了银色带闪的大面积眼影,表演组和合唱组则要淡许多。为此江承弼和俞绮开玩笑,说幸亏衣服数量不对,自己转组了,否则现在绝对会羞愤得想一头撞死。 候场期间,他们跑到台下的角落里,继续看外面的表演。 闻骁手里拿着一张纸巾,不停抿嘴。他被涂了点唇彩,总觉得别扭。 “别弄了,”夏珏劝他,“都被你擦没了,等会儿还得请人家给你补。” “哪要那么麻烦。”两人站在角落的阴影处,喧哗声中,闻骁停下手里的动作,忽然笑了笑。 夏珏一声“什么”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唇上一热,已被人啄了一下。 “你——”他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望向四周,魂都要飞了,“你疯了吗?” 闻骁自己也有些恍惚,轻咳一声,说:“有点。” 气氛太热烈了,环境又幽暗,人的大脑会比平时来得兴奋。而且化了淡妆的夏珏,唇彩微微发亮,格外诱人。 “……好像有人看见了。”夏珏低声道,神情忧虑。 闻骁一怔:“谁?” “池鹿,”夏珏说,“她刚刚在你背后,正对我。” ——又是池鹿。 闻骁眉头微蹙,没有转身去看池鹿的脸色,心里浮现出了一些不好的想法。 “准备了准备了!”范依依过来喊道,“倒计时三分钟……闻骁?我和绮绮都没注意,你怎么穿成这样?” 闻骁被她打乱了思路,低头打量自己:白衬衣、黑西裤、格纹领带,脚上是牛津鞋,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你这也太……整齐了,”范依依感慨,“好歹是唱摇滚,这样风格不对啊。夏珏也是。” 于是在她的“调.教”下,闻骁和夏珏都解开袖口的纽扣,把袖子挽到手肘,弄出褶皱;衬衣领口也大敞,露到锁骨以下七八公分,领带系得松松垮垮,很不像样。 闻骁盯着夏珏白皙的胸口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这样合适吗?” “合适!巨合适!无敌合适!”范依依飞快道,比了个手势,“记住你们唱的是摇滚,拿出点摇滚的气势来——rock will never die!” 与此同时,主持人报幕:“……下一个节目:歌舞剧;表演者:高三年级邵雨枫、池鹿、郑秋、杨沐晴——闻骁、夏珏等。” 主持组也是机灵,这几个报出来的名字多半在学校里小有名气,或是因为相貌,或是因为才艺。尤其最后的闻骁和夏珏,被刻意拖长,着重强调。 观众席瞬间爆发出一阵空前兴奋的高呼。 女生主要是为闻骁和夏珏,男生则是为池鹿和杨沐晴——这两位在高三年级级花榜上并列第一,而且性格温柔,比校花邵涵薇平易近人得多。 报幕完毕,舞台灯熄灭,开始布景。俞绮和范依依合力推来一艘大型船模,江承弼过去帮了一把。 数十秒后,舞蹈组上台。 柔和的黄光亮起,音响里传出一阵阵辽阔的涛声与海鸥的鸣叫,投影屏上显现天空、沙滩、与海洋。 男主角邵雨枫身穿航海服,出现在舞台中央。舞蹈组跪地低伏,舞衣折射出点点微光,好似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金色沙粒。 “我始终坚信,生命的丈量单位从来不是时间……”邵雨枫念出第一句台词。 他声音条件很好,又特地练过气息,感染力极强。骚动的观众席顿时安静了许多。 夏珏在候场区深呼吸。闻骁握住他的手,安抚他。 继而台上灯光转蓝,邵雨枫跟随的伴奏声“出海”。“沙粒”们牵起手,款款舞动,连绵起伏,化作一片碧蓝的柔波。 起风了,当中领舞者池鹿映着一道白光,如耸起的浪花,与邵雨枫缠斗。 不可否认,她长相很出挑。平时清纯可人,化了浓重的舞台妆竟也不违和,短发烫出细卷,柔媚俏丽,周身舞裙闪动,如出水的人鱼。 “怎么办,鹿鹿好像跳快了,”俞绮时刻关注台上的状况,“她自己是没事,可以调整,但这样邵雨枫会不会跟不上?” 范依依也提心吊胆:“估计悬,要乱了——哎,汪璨上了,好汪璨!” 邵雨枫已经踩了池鹿两脚,汪璨倏尔起身,加入他们,配合着跳了一段,把濒临错乱的节奏带了回去,又快速旋身归队。 正巧此时池鹿与邵雨枫的对手戏也步入尾声,群舞顺利正式开始。 整个过程,台下观众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顶多只是觉得汪璨的出场有些突然,但也在情理之中。 范依依和俞绮总算松了口气。俞绮感叹:“不应该啊,鹿鹿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失误。” 闻骁在一边,没有出声。 表演仍在继续。浪潮狂涌、涛声渐大,舞蹈进展到一个小高潮,女孩们连成一排,遮挡观众的视线,再散开时,钢琴手与小提琴手已然就位,协奏齐响。 “两分钟。”夏珏喃喃道,他抓着闻骁的手腕,看表进行登台倒计时。 闻骁伸出另一只手,拨了拨他的头发,说:“放轻松。” 夏珏闭眼,小声叫道:“闻骁。” 闻骁应声。 夏珏一遍遍继续重复:闻骁,闻骁,闻骁……好像能从中汲取到莫大的力量。 俞绮听见了,吃惊地看着他们。闻骁浑不在意,紧握夏珏的手。 终于,歌舞剧进行到全幕的大高潮。 五、四、三…… 光芒大盛,金辉闪耀。闻骁深吸一口气,率先踏上台阶,背向炫目的舞台,对 分卷阅读141 夏珏伸出一只手。 “来。”他说,目光中流动着无比沉静的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句州一中贴吧同人组1群】 [管理员]YQQ:草花is rio!!!!!! [管理员]YQQ:呜呜呜呜我的眼泪不值钱。键盘无用已生吞,勿再催更。 FYY:??? FYY:这就是今天又鸽了的理由? 候鸟38 两手交握。 舞台静默一秒。 邵雨枫完全为海浪所吞没的一瞬,万籁俱寂,观众鸦雀无声。 音乐骤起。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闻骁牵着夏珏大步登台,来到舞台前端。 随后两人松手,各立一方,遥遥对视。闻骁朗声继续唱道:“你对自由的向往。” 此情此景,观众席疯了,尖叫声此起彼伏。 他们身后,将邵雨枫重重包围的“海浪”如莲花猝然绽放,在间隙中显现那个仍在坚毅搏斗的身姿。 “天马行空的生涯。” “你的心了无牵挂。” 深蓝的“莲花瓣”再度合拢,将邵雨枫淹没。 夏珏握紧话筒,开口:“穿过幽暗的岁月,也曾感到彷徨……” 炫目的舞台光令他有些头晕。他双眼微微刺痛,但仍专注地凝望闻骁。 余光瞥见台下,果然如闻骁所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一方舞台,好像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世界。台下的一切都被忽略、被隔绝,台上光芒璀璨,如银河闪耀,为他洗礼。 ——与闻骁一起。 “当你低头的瞬间。” “才发现脚下的路……” 夏珏放下话筒。他和闻骁相望,同时朝对方走去。后排,合唱组已利落地站好队形。 “心中那自由的世界!” 合唱,声破云霄。 台下观众纷纷起立欢呼,随着伴奏一起放声高歌。 “如此的清澈高远。” “盛开的永不凋零。” “蓝莲花——” …… 恍惚间,甚至忘了演出是如何结束的,他们满心满眼只有对方。熠熠的光柱下,他们是万千银河中彼此眼里最明亮的星辰。 灯光渐暗。 他们步入后台。 夏珏摸到闻骁的手心,和自己一样,都是湿的。 “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休息室内,在舞台边看完表演的俞绮一遍遍重复惊叹,“简直太赞了。” 范依依激动得说不出话,恨不得冲上来给每个人一个拥抱。 闻骁眼疾手快地闪开,她才回过神,说了句抱歉,继而想起什么,到另一边轻声问池鹿:“鹿鹿,你累不累?有没有不舒服?” 俞绮也记起了池鹿跳错节拍的事,朝那边望去。 但池鹿只是摇摇头。范依依也不好再多说,也就作罢了。 剧组成员各自进入更衣室,卸妆、换下演出服。 体育馆的更衣室不大,男女各有四个隔间,免不了要两到三人同挤一室。闻骁故意拉住夏珏,拖延了一会儿,最后才过去。 男生动作比女生快,而且人数相对少,这时已经腾出了空的一间。闻骁侧头,给了夏珏一个眼神。 夏珏心领神会。两人锁上隔间门,闻骁的吻旋即落了下来,夏珏也伸手用力抱住他的脖子。 剥夺,占.有,极具攻击性的拥.吻,因为过于紧密而产生了轻微的缺氧感,使人有一种升空漂浮的错觉。意识散乱,灵魂与灵魂碰撞,微颤,清醒又眩晕,潮湿又灼.热。 刻意压制的喘.息声中,他们紧.贴在一起,两颗炽烈的心在彼此的胸膛中跳动。 许久,才分离。 夏珏眼中仿佛浮动着雾气,脸颊绯红,像染上了桃花胭脂;嘴唇亮着一层水光,格外饱满,留存着被欺负过的痕迹。 他失神地望着闻骁。 一门之隔就是同学的谈笑声,他们不能说话来表露心迹,可情之浓烈,本就远超话语所能负荷。 闻骁复又接近,夏珏轻轻靠在隔板上,顺从地闭上眼睛。 颈侧被炙.热的吐息烫着了。然而闻骁并没有如他所料那样再度吻上来,反而在底下,慢条斯理地用膝盖轻蹭了蹭。 夏珏浑身一震,紧绷。他睁眼,用口型讨饶。 他所表现出的惊慌与服软,极大地满足了此刻闻骁内心的占有欲和恶趣味。闻骁舔了舔.他颈部,覆盖动脉的那处薄弱肌肤,而后缓步退开。 夏珏满脸通红地背过身去。 “都看到了。”闻骁意味不明道。 外边有人响应:“骁哥看到人家什么了?” 闻骁顿了顿,说:“你也有的,你说是什么?” 外面那人吹了声口哨。 男生在一起开某方面的玩笑,这是很普遍的一件事,但夏珏似乎格外不好意思,看他的样子,几乎想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去。 闻骁就不再逗他了,自己也需要平复一会儿。 他们换好衣服,出去,回看台的路上在拐角处被人拦住了。 “我是CC传媒的,我姓曹,”一个戴鸭舌帽、蓄小胡子的中年男人与他们打招呼,和善地笑笑,“方便聊几句吗?” 边说边拿出名片:CC传媒文化传播主管,曹文栋。 闻骁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对方的意图,摇头道:“不好意思,我们对演艺圈不感兴趣。” “这么干脆?”曹文栋愣了一下,扶了扶眼镜,“同学,你有梦想吗?” “……”闻骁沉默数秒,“考北大?” 曹文栋眼镜一滑,明白了,转向夏珏。 夏珏连忙说:“我也不用了,谢谢。” 接连遭拒,曹文栋有点不甘心:“同学,你考虑一下。我们公司近两年的发展势头特别好……” 他不提还好,一提,闻骁留心了,暗想:CC传媒?以往为一中晚会提供指导与支持的那些文娱公司,虽说也都无甚名气,但不至于像这家一样,听都不曾听过。 “而且同学,你有没有发现自己是明星脸?”曹文栋 分卷阅读142 还在继续,拿出手机,“我给你看,你长得和这个——” 闻骁警惕地拉着夏珏退后一步:“他的梦想是考北大隔壁。” 曹文栋只好又把手机收起来,无奈道:“你们还小,不懂:爱学习是好事,但现在的社会,学习不是唯一的出路……” 他犹自滔滔不绝,一名巡逻保安走过来,怀疑道:“你们哪个班的?” 曹文栋见势不对,含糊应了几句,溜了。 他这一溜,闻骁更加肯定,所谓的CC传媒并不是什么正经公司。由于高中生大多未成年,真要是晚会合作方,一般都懂规矩,不会直接找学生本人,而是先征求其班主任或任课老师同意。 闻骁和夏珏给保安看了学生卡,被赶回看台上。 虽说晚会是娱乐活动,但纪律也很严,全校学生强制出席,无特殊情况,活动结束前不得随意出场地、在场地外走动,以防有小情侣趁机到校园的小角落里偷偷搞早恋。 而闻骁和十三班的一个人换了位置,和夏珏坐了邻座,借着光线昏暗的掩护,一直在把玩夏珏的手。 ——这个早恋简直搞得胆大包天。 夏珏被玩得心慌意乱,脸爆红,后面的表演一场也没能专心看。 第二天,他们迎来了元旦假期。 离校路上,闻骁远远望见一个眼熟的身影,抱着一叠作业本,跑入行政办公大楼。 ——池鹿? 一些原本已经抛到脑后的事又在心底涌现。他问夏珏:“昨晚你确定池鹿看到了?她后来有没有找过你的麻烦?” “没有,”夏珏回答,“或者说不算是找麻烦吧,就是半夜在微信上问我是不是gay。所以我估计,她是真的看到了。” “你怎么回的?”闻骁追问,都忘了和他计较“半夜还看微信”的问题。 夏珏道:“我没回……你觉得我怎么说比较好?” 不是他耻于承认,而是他感觉池鹿的语气有些古怪,近似逼问,令他觉得很不舒服。 “没回当然最好,本来也不用回,”闻骁直接说,“以后别理她了。” 夏珏“啊”了一声:“那不好吧,完全不理是不是太夸张了?” “不夸张,”闻骁弹了一下他的头,“听我的。” 夏珏无奈道:“我尽量吧,反正她要是表白,我肯定认真拒绝。” 两人走出校门。 刚好有公交,他们就不花更多钱打车了。闻如是在微信上问闻骁,回家想吃什么,提前告诉阿姨,闻骁把问题转述给夏珏。 “都可以啊,我不挑食,”夏珏说,“哪像你。” 闻骁不吃南瓜、不吃茄子、不吃苋菜、不吃蒜苗……香菜也是一点不要的,碰上菜盘里有香菜,会一点点全挑出来,否则绝不下口。 无怪乎他们花在吃饭上的时间总是格外长,外卖的备注栏也总是写满了字。 “我怎么了?”闻骁扬起眉毛。 夏珏小声吐槽:“娇气。” “……再说一遍,我在这儿哈你痒。” 夏珏能屈能伸,马上乖乖在嘴前做了个封上拉链的手势。 闻骁还是挠了挠他的腰。 夏珏憋着没在座位上扭起来,涨红了脸,怒视闻骁。 闻骁若无其事地继续在手机上打字,回复闻如是。他记得夏珏周二时说过,想吃花蛤,还有炖鸽子,这些都是学校食堂里吃不到的菜。 忽而夏珏在旁边问:“这个……中央民族大学,如果我是少数民族,是不是可以优先录取?” “你是?”闻骁有点意外。 夏珏说:“听说我妈是苗族人,管用吗?” “不一定,”闻骁想了想,说道,“民大的分数在句州是一本线上五十到六十分,你想冲可以,但要选别的保底。” 他说得很直白。夏珏也不丧气,知道自己是差远了,他继续在网上查。 “想选学校了?”闻骁问,凑过去看夏珏的手机屏幕。 只见搜索那一栏赫然写着“北大隔壁的大学”。 闻骁顿时失笑。 “你笑什么!”夏珏恼羞成怒,用力推他一把。 “不是,”闻骁笑道,“你想查这个,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问你,你知道?” 闻骁见他不信,收了笑,说:“我当然知道。早都帮你看好了,你尽管来问。” 夏珏一愣,心里涌起热流与暖意。 原来闻骁昨晚说“他的梦想是考北大隔壁”,不是信口编的,而是早就在帮他做规划了。 还有…… 夏珏视线扫过闻骁的手机屏,看见对话框里,闻骁发给闻如是的菜名。 一样两样,都是他这周内不经意间提起过的。 闻骁竟然,都记得。 候鸟39 晚餐上桌,都是夏珏想吃的菜。闻如是有所觉察,忍不住调侃,问闻骁什么时候改了口味。 闻骁笑了笑,不答;夏珏在旁边埋头猛吃,耳朵的颜色看起来很甜。 晚饭后,两人到书房学习,闻骁把整理好的北京高校资料拿给夏珏看。 “这么多?”夏珏伸手去接,愕然,“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我一点都没发现。” “两个月前。”闻骁说。 准确而言,是十月月考成绩公布后的第四天。他一直没拿出来,是怕夏珏过早地感到紧张,如今既然夏珏自己有了想法,就没必要再回避了。 资料码得整整齐齐、装订成册,夏珏期待地翻开第一页。 “首都师范大学,”他念了一个学校名,“在常县录取批次为本科第一批,今年理科最低录取分591……” 念着念着,他像被噎到一样,苦着脸抬起头。 闻骁补充:“地铁三十五分钟到北大。” 虽然说的是“北大隔壁的大学”,但中关村科学城那一片的学校分数都很高,所以只能往更远处找。 “不是距离的问题,是对我来说分太高了。”夏珏叹了口气。 “没关系,”闻骁点了点纸上某处,“本来就是冲刺目标,分高是正常的。” 夏珏往他手指的地方看 分卷阅读143 去,那里果然批注了几个手写小字:冲2。其中数字“2”被划掉,改成了“1”。 ……所以这些资料,闻骁不只是搜集整理,还认真看过了? “这些你都读过?”夏珏不禁问道。 闻骁淡淡瞥了他一眼:“我不读,怎么帮你选学校?我都说了,你对志愿有疑问,尽管来问我。” 事实上,自从答应了闻如是要考往北京,闻骁就一直在帮夏珏规划志愿。首选当然是“双一流”,在通过月考大致了解到夏珏的水平以后,闻骁挑了两所排名在100开外、分数适中的院校作为夏珏的冲刺对象,分别是首都经贸与首都师范,其次是有特色专业的北建大与北工商,最后是保底院校,教育部与市政府共建的北方工大。 而之所以冲刺院校只在全国排名一百之后做选择,是因为一个严峻的问题:北京的重点高校,在外省招生分数普遍偏高。 句州所在的省份是个例外,由于试卷难度、教育水平以及一本线“三高”,所以省内外院校录取分反而都稍低。常县则不同,虽说一本线低于句州三十多分,但外地院校录取分极高,所以大多数人都不会出省。 以首都师范为例,在句州,考生今年只须过重点线30分就可能被录取,在常县则至少要51分。此外还有北建大,在句州几乎是擦线录,而在常县的录取线则高出30有余,以及夏珏提过的中央民大,闻骁刚才也查了,常县录取分在重点线75以上。 夏珏听完闻骁长篇大论的分析,神情有些恍惚,久久不能回神。 “……一线城市的高校有地区光环,”闻骁见他状态不对,沉默片刻,慢慢把话说完,“会出现分数虚高的情况。” 这等于是一种隐晦的安慰。夏珏苦笑:“你就别哄我了,我知道自己有多差。” 闻骁神色顿了顿。 “那你想去北京吗?”他问。 夏珏怔了怔,反应过来了,忙道:“我想的。” 闻骁垂眸,手指在光滑的纸面上轻轻摩挲,在思索。 “我真的想去,”夏珏继续道,“北京多好啊,还能和你一起。” 话是这么说,但压力摆在眼前,他并没有多少底气。 “算了,再说吧。”闻骁忽然起身,收走了他手上的资料。 夏珏慌了:“闻骁,我——” “我知道,”闻骁低头在他前额上亲了一下,倒是没有生气的样子,“先写作业。” 但明显有心事。 晚上,学到九点半,各自洗漱睡觉。 闻如是在家,他们不好意思再共用一间卧室。家政阿姨傍晚已经为夏珏打扫出一间客房,就在闻骁房间的对面。 这好像是恋爱后的第一次,他们在家分房睡。 “长夜漫漫”四个字,无比清晰地显现出了其威力。两人谁也睡不着,辗转反侧,隔着两扇门与一道楼梯,在床上犹豫,要不要给对方发消息。 夏珏是不敢,怕挨批,闻骁则是不想打扰夏珏休息。 朦朦胧胧,到了半夜十一点,闻骁听见门口传来一点点轻微的动静。 细细碎碎的,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像是什么顽皮的小动物,在捣蛋挠门。 闻骁下床,面无表情地把门打开。 “……!”门口的夏珏吓了一跳。 “偷听我墙角?”闻骁问,“你想听到什么?” 声音低沉,但在半夜安静的环境里还是格外清晰。夏珏生怕闻如是听见,连忙伸手去捂闻骁的嘴。 闻骁把他往怀里一带,顺手关上门,反锁。 室内拉着厚重的遮光窗帘,一片黑暗。夏珏听到锁声,才放心松开捂在闻骁嘴上的手,摸索着搂住闻骁的脖子,凑过去索吻。 闻骁被他用鼻尖在脸上蹭来蹭去,觉得好笑,摸到墙上的开关,摁亮了床头灯。 灯光如水,顷刻铺泄了二人一身。 “姐姐住楼上,听不见的,”闻骁把夏珏整个人抱起来,捧到床铺里,作势要欺身上去,“你胆子不小,敢来夜袭?” 夏珏条件反射地闭上眼,顺从等待。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夏珏睁眼一看,发现闻骁只是一直侧坐在床沿,低头望着他,眼神平和。 夏珏的睡衣T恤被扯起来一段。此刻见他睁眼,闻骁伸手,挠了挠他白皙的肚皮。 “摸、摸什么。”夏珏脸热,一把拉下衣服,“腾”地坐起来。 闻骁道:“送上门的,摸都不能摸一下?” “你才送上门,”夏珏瞪他一眼,“乱说什么。” 闻骁纠正他:“我送什么了?我只是开了个门。” 夏珏想也不想,快口道:“没有定力!” 说完才发现,自己这样等同于已然承认了“送上门”三个字。 夏珏郁闷地不想说话了。 闻骁却倏尔俯身吻了他。夏珏一边回吻,一边感觉自己的T恤又被卷了上去,腰背接触到另一种体温。 夏珏怕痒,但这时的反应并不是痒,而是更微妙、更细密的感受。 茫然间似乎过了好久,闻骁才松开他。夏珏的意识终于从失重状态重新落回实地,他鬼使神差地放低视线,扫了一眼闻骁底下,无比快速,但还是清楚看见了耸起的弧度。 “你……”夏珏踌躇着开口。 他的手很久没酸了。 “对不起,”然而闻骁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情绪不好。” 夏珏的双眼微微睁大。 闻骁继续问:“你呢,为什么来找我?” “……今天跨年夜,”夏珏说,“闻骁,你怎么了?我惹你不高兴了?” 闻骁摇摇头:“没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不肯告诉我?”夏珏皱眉。 闻骁没有回答,室内一片安谧。他上.床躺下,拉起被子,把自己和夏珏裹起来。 床头灯熄灭,留了一盏幽蓝的小夜灯。 一瞬间,大半视线被剥夺,夏珏突然觉得忐忑惊慌,朝闻骁那边缩了缩。 闻骁于是如往常一样,抱着夏珏,侧脸贴着他的头发,两颗脑袋亲密地靠在一起。 可夏珏却觉得,他们 分卷阅读144 的心隔远了,因为他不知道闻骁究竟在烦恼什么。 是不是担忧他的成绩?怕他考不上北京的学校? 还是嫌他差,后悔和他在一起了? …… 夏珏很不安。 “你那里——不难受吗。”他小声问。 闻骁说:“等等就好了。” 他的情绪确实不太正常,语气太淡了,简直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夏珏咬了咬嘴唇,轻轻道:“我帮你。”而后动作灵活地向被子底下钻去。 闻骁一个激灵,骤然明白了他想做什么,飞快制止。 “你不喜欢?”夏珏问。他的胳膊被闻骁掐痛了,忍着没叫。 “没有过,谈不上喜欢不喜欢,”闻骁无奈道,“好了,你过来。” 他把夏珏重新拉到怀里,解开了夏珏的裤腰抽绳。空气霎时间变得甜腻,彼此交换的呼吸间,口中尝到的都是糖渍。 渐渐地,夏珏一脚踏入云层,轻飘飘的,灵魂抽离,无法形容那种妙到极处的愉悦感。但闻骁还没有。 地上丢着闻骁擦手的三团纸。 夏珏的手腕又酸又沉,换做之前已经讨饶了,今天却还在卖力坚持。闻骁轻啄他的耳垂,有点漫不经心的样子。 “累不累?”闻骁在他耳边问,“收手吧?” 夏珏咬牙拒绝:“不行。” 闻骁笑了笑:“又不是打架,非要你来我往,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说真的,我情绪不对,会很久。” “为什么?”夏珏没有停,只是问。 闻骁借着夜灯的微光注视着他,而后意味不明道:“我想给你最好的。” 这样一句话,虽然来得没头没尾,但无疑是喂夏珏吃了一剂定心丸。他马上打消了之前的所有猜疑,态度也软了下来。 “我也是,”夏珏说,“这样你是不是没感觉?那我——” 闻骁立即喝道:“你想都别想。” 夏珏笑了:“我都还没说,还有刚才……你怎么知道我要干什么?你肯定自己偷偷想过了。” 难得的,闻骁竟然哑口无言,丝毫反击不了。 “真让我说着了吧?”那样一番话竟然得到了闻骁的默认,夏珏自己脸都红了,嘴上还不饶人,“有些人看起来正经……” “——其实背地里什么都想过,怎么都想过。”闻骁接道。 夏珏压根没想到他会接茬,一时被他话中露.骨的意味搅得心慌意乱,手上愈发不得章法:“你还要脸吗?” “都有你了,还要脸做什么,”闻骁说道,“可以了,也不看看都几点——!” 猝不及防,夏珏动作灵活如游蛇,一头钻入被窝。 这种情形是肯定躲不掉了。先感觉到的不是想象中那样的如何舒适,而是令人暴躁的疼痛。夏珏明显从没做过这种事,磕磕碰碰。 闻骁被激起脾气,强忍着没去扯夏珏的头发,而且也不能直接抽身出来——除非那二两.肉他不想要了。 于是只好在温柔乡与三恶道之间来回摇摆,只是这种折磨又何尝不是一种甜蜜。钟摆在墙上滴滴答答,闻骁的手指穿过夏珏的头发,按着他的头皮,发出一声久违了的压抑低叹。 上回只是一点点,已经苦得要人命,这次是趁着舌.根不注意,擅自滑下咽喉,苦意之后才一重接着一重地漫上来。 夏珏从被子里探出个脑袋,脸闷得通红,出汗了。 闻骁靠在床头,眯着眼睛看他,微.喘,胸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结实的线条,流畅鲜活。 顿时,夏珏的脸更红了。这样的闻骁,浑身上下都在散发荷尔蒙,有一种叫人腿软的魅力。 小夜灯的蓝光都遮不住夏珏脸上的红。闻骁有点气他擅作主张,又觉得好笑,哑声道:“现在才知道害臊,晚了。” 说着,闻骁从床头柜上抽了厚厚一叠纸,擦拭痕迹。 ——主要是夏珏的口.水。也多亏了夏珏自觉,把东西咽下去了,床褥幸免于难。 更多的纸团落在地上,和先前裹着夏珏那些的三个滚在一起。 夏珏头晕目眩,甚至觉得自己又热起来了。他慌乱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跑去洗手间漱口洗脸。闻骁在他之后进去,两人都要冲澡。 出来以后,闻骁开窗散味,却听见“砰啪”一声,窗外陡然一亮,一团焰火升起,继而爆裂声连绵不绝,夜空五光十色、绚烂无比,漫天烟花盛放。 零点。 新的一年。 “新年好呀。”夏珏在闻骁身边轻声说。 闻骁侧身,凑近他,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了窗外绮丽的夜色,与自己的倒影,二者融为一体,竟是同样璀璨,分辨不清。 缠绕在心头的情绪散了一些,吻落在薄而柔软的眼皮上。 “新年好。” …… 凌晨一点,闻骁把熟睡的夏珏抱回对面的房间。 之后他听见楼下客厅传来开门的响动,不禁皱眉,放轻手脚下楼,发现居然是闻如是。 闻如是一边开门,一边轻声呵斥:“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 ——这是在打电话? 随后闻骁发现并不是,因为闻如是没有把手机放在耳边,也没戴耳机,而且他们家门口站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闻骁的心一瞬间提了起来,几乎想冲过去。可随后,门口的廊灯照亮了那人的脸。 ……原来并不是什么男人,还只是男孩而已。 楼山关? 闻骁仍保持警惕。 楼山关抬起手。闻骁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只等他稍碰闻如是一下,就过去揍人。 结果楼山关只是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想陪你跨年啊。” 之后对话全程,他都很规矩,没有和闻如是发生任何肢体接触。 不过因为开了门,他们的声音都散了出去,消逝在风里,闻骁听不真切,只有一两句,都是无意义的闲聊。 “……新年快乐。”闻如是最后说道,关上门。 在她转身之前,闻骁敏捷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分卷阅读145 外面传来闻如是上楼梯的脚步声,闻骁靠在卧室的门板上,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画面。 楼山关……他还没死心?他家不是在邻省?怎么过来的? 闻如是对楼山关又是什么态度?竟然会默许他深夜造访,还给他开门? 其实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闻骁心里却别扭得很。 但这是闻如是自己的事。闻如是都没干预他和夏珏,他也没立场去打扰什么。 闻骁心事重重地睡下了。 这一觉睡得断断续续,怪梦不断,兆头极不好,一直消磨到早上九点,才被闻如是的敲门声叫醒。 “闻骁,”闻如是难得叫了他的全名,“起来,我有事和你说。” 她语气严肃。闻骁猛然回想起昨夜的场景,下意识地猜测事情是不是和楼山关有联系。 万万没想到,事件的主人公是夏珏和他自己。 候鸟40 “政教处收到匿名举报信,说你在学校与同性.交往过密,影响校风校纪,”闻如是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这是校方收到的‘证据照片’。” 一共两张,都明显是偷拍的,用黑白油墨印在A4纸上,清晰度一般。一张是闻骁单手环着夏珏的肩,姿态亲密,但并不算出格;还有一张光线昏暗,闻骁背对镜头,貌似在与夏珏接吻,不过也可以说是角度问题。 此外,这两张照片里,露脸的只有闻骁,夏珏连后脑勺都被打了马赛克。 闻骁把手机还给闻如是,神色平静。 “你是不是在学校得罪什么人了?”闻如是皱眉。这种事情虽说证据不足,但一经提出,就势必会产生影响。 从来泼水容易清扫难,八卦尤其如此。即便人们对性向的包容度已经有所提高,但同性恋终究属于“性少数”,在人群中往往会遭受特殊的眼光,无论是善意或是恶意。 闻如是担心,假如校方决定介入调查,消息传开,到时面对校园里的流言蜚语,闻骁的处境不至于多艰难,但恐怕会很尴尬。 “不清楚,”闻骁说道,脑海中一闪而过放假那天,抱着一叠作业本走进行政大楼的池鹿,“这件事夏珏知道吗?” 闻如是摇摇头:“我没对他说。刚才他想帮忙做家务,我让他去花园里浇水了。” 闻骁走到窗边,果然看见夏珏拎着喷壶,在底楼的花园里打理花木。 “你自己怎么想?”闻如是问,“对方明显是冲你来的。举报信只针对你,完全没提到夏珏的名字。” 闻骁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就道:“我没什么可想的,等学校出决定吧。” “那如果学校要调查,你怎么办?” 这种事,用“调查”两个字,闻骁感觉有点好笑。他说:“我配合。” 闻如是定定地望着他:“你要在学校出柜?” “也不是不行。” “当然不行!”闻如是语气严厉,“你无法预测这种事的后果。说不定你会遭遇校园暴力,到时候你怎么办?” 闻骁想了想,说:“不至于。我有个同学已经发现我和夏珏的事了,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除了羡慕。 闻如是一愣。 随后她语气稍微缓和,但依旧坚持:“那不代表所有人的看法。闻骁,你能不能管管自己,你非要做得这么明显,给人看,落人把柄?” 类似的话杜敏文也说过,让他注意点,别太明显。可闻骁自认已经够低调了,他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平时都做了些什么。 只和夏珏一起吃饭、上下课,路上搂搂抱抱、亲亲热热都是稀疏平常,有时实在过于暧昧了,比如擦嘴、喂零食……他和夏珏在一起时几乎是在昭告全天下:我们有一腿。 “就算你自己无所谓,”闻如是说道,“你也为夏珏想想。你们平时都在一起玩吧?你出柜了,你觉得他能逃得了?他不像你,句中是你的母校,不是他的;你的成绩也比他好,有资本留下来。他呢?万一和同学起了冲突,他会不会被劝退?” 教务处林主任和闻征明关系不错,但现在闻征明没法出面,和他交涉的是闻如是,万一出事,他未必会卖太大的人情。 这个道理闻骁还是明白的。他蹙起眉头,半晌才道:“等假期以后,政教处应该会找我谈话。先谈谈看,有情况我再和你联系。” 闻如是听他这么说,总算稍松了口气。她知道闻骁的脾气,就怕自己这个弟弟性子直,在校领导面前口无遮拦,多亏了现在有夏珏这个软肋。 闻如是离开闻骁的房间,继续和一中政教处老师沟通,表示应该是同学间闹矛盾、有误会。对方的意思也是证据不充分,举报来得蹊跷,学校准备等过了假期,再单独找闻骁谈一次话,目前只是告知家长有这样一回事。 这个态度其实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闻如是稍宽心,正好接到一个工作电话,出门去了。 花园里,夏珏忙到腰酸,总算给最后一棵杏树浇完了水。回室内的路上经过一片四季海棠,花瓣上的水珠折射着阳光,鲜嫩俏丽,他有点想摘,又不忍心,最后惊喜地在草丛里拾到两朵完整落了地的,献宝似的捧回去给闻骁看。 “姐姐说你是去浇水,”闻骁接了花,顺手插到他头发上,“结果是去采花了?” 夏珏道:“谁采花了……这是我捡的。” 他把头发上的花取下来,拿闻骁的词典夹住,想着能给两人都做一枚干花书签。 “哪有男生用花做书签的,”闻骁却又开始直男发言,“要是被别人看见,不都——” 夏珏瞪着他。 闻骁说:“不都知道是我老婆送的了?” ……这还勉强像句人话。 夏珏轻哼了一声,把夹着花的词典摆回书架上。 但他很快又发现不对,狐疑道:“你什么意思,你当我不是男生?” 闻骁就是嘴上开个玩笑,见夏珏介意了,立刻解释:“谁说的,我会不清楚你是男是女?昨晚是谁在我手里射.了那么多——” “你别说了!”夏珏炸了,脸爆红,扑上去拼命捂他嘴,口不择言,“我……你手里怎么了。你还、你还……” 说不下去了。 分卷阅读146 闻骁自己也脸热起来。昨夜他们的亲密行为又升了一级,本来两人都在装失忆,此刻一提起,种种旖旎的细节顷刻在记忆里涌现,令人心跳加速。 一些念头在躁动。闻骁一用力,轻松挣脱夏珏的禁锢,双手托着他的屁股把人抱了起来,压.在卧室的墙上。 夏珏双脚凌空,不由地一阵心慌,两条长腿下意识地环住闻骁的腰。闻骁亲了亲他的鼻尖,轻声问:“是没怎么,我还让你吃了。” 要不然怎么说中华汉字博大精深。一个“吃”字,无比精准,形象生动。 夏珏听得耳朵都快熟透了,再加上两人的姿势又过于暧昧。他索性闭眼当鸵鸟,浑浑噩噩地埋在闻骁肩上。 “别想那么多,跟你开玩笑的,”闻骁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我当然知道你是男人。不喜欢我叫你老婆了,那叫什么好?” 夏珏嗫嚅道:“没不喜欢,我又不是因为这个……” “真的?”闻骁追问,吻了一下他的脖子。 夏珏其实很喜欢被闻骁那样叫,但这时被吻得晕晕乎乎,忽然计上心头,大着胆子道:“你不信?那叫老公吧。” “……”闻骁动作停顿,沉默数秒,倏尔笑了一下,“你想听?” 这个意思是有希望?夏珏连忙“嗯”了一声,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等待。 闻骁在他耳轮的软骨上重重咬了一口。 “想得美,”闻骁道,“起来,去做题。”转身,松手,把他摔在床上。 元旦三天假,他们基本没有休息,还是如往常一样完成每日的学习计划。 十二月月考的成绩还没出,但试题卷在自己手上,估分很方便。由于题难,闻骁占了优势,总分依旧在七百以上,而夏珏则创下新低,很可能跌破四百。 这一下果然直接被打回了原形,夏珏相当低落。闻骁于是找来全国卷模拟题给他做,结果还是不错的。 三号下午,两人回校。 闻骁刚在位置上坐下,就被米群飞通知去了政教处办公室。米群飞似乎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一脸担心,问闻骁出了什么事。 看样子,政教处为他保守了秘密。这一点让闻骁十分意外。 他走到楼梯口,看见池鹿站在十三班门外的走廊上,与他视线接触时,神色变得复杂,像在躲避一样,回了班级教室。 闻骁没有管她,自顾自下楼。 政教处在行政楼第三层,路程大约十分钟。 办公室的实木大门紧闭着。闻骁望向走廊尽头,那里的一面墙上钉着一只“意见箱”,有一道可以自主投递的信封口。 那一带处于监控死角,投递人不会被记录监控,可以完全隐匿身份向校方提出诉求——这样的设计初衷当然是为了保护学生的隐私,可也容易助长一些负面气焰。 “匿名”两个字,仿佛本身就是一块人性的遮羞布。 这场所谓的举报,如果理由是“与同学交往过密”,闻骁自认违反校规,倒是甘愿认错。可“与同性.交往过密”,指向性就太强了,也太可笑了。 很有可能举报信原文的说法更露.骨,也更难听。 闻骁收回视线,敲响了政教处办公室的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声音。 闻骁转动门把,走进去。 办公室内只有三个人,一位是姓王的值班老师,其余两位分别是一中政教处的正副主任,严伟兆与姜明才。他们看见闻骁,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或者说,他们都沉浸在各自原本的情绪里。王老师眉头紧锁,从闻骁进来之前就一直在深思某个问题;严伟兆江湖绰号“铁胆笑面虎”,出了名的笑多心狠,惯例面上带笑,手上动作飞快,在批文件;姜明才也和平时毫无差别,板着脸,目带凶光。 “王老师好,严主任、姜主任好。”闻骁分别与他们打了招呼。 严伟兆抬头,扶了扶眼镜,微笑道:“过来坐,一起聊聊。” 闻骁从墙边给自己搬了条凳子,三位老师和他围绕办公室,坐成一圈。 室内静默数秒。 “从谁开始?”严伟兆率先开口,“王老师先吧。闻骁啊,他一直说,想和你道个歉。” 闻骁愣住。 ……道歉? 候鸟41 这场谈话的走向显然超出了闻骁的预料。 他不禁看向正皱眉沉思的王海。后者似乎才回过神来,抬起头,略微拘谨地笑了笑,对闻骁道:“是这样,关于这件事,老师有些处理不当的地方,不知道有没有给你造成麻烦。” “举报信是王老师收的,”大概是看出闻骁的疑惑,严伟兆解释,“也是他把整件事情通知到了你家里。” 闻骁似乎明白了什么。 “事后我仔细考虑过,和严老师、姜老师也都做了讨论。我们一致认为,在通知家长这一块,我的做法存在欠缺……”严伟兆解释完,王海继续说道。 很长的一番话,大概意思是说,举报信的内容包含两方面,一方面是指责闻骁与同学交往过密——这一点如若属实,是违反校规校纪,理应通知家长;但另一方面,举报人还声称闻骁“交往过密”的对象是同性,这一点无论真假,都和校规毫无干系,实属学生的个人隐私,不应一概而论,尽数告知家长。 “怎么样,闻骁,这几天有没有被家里为难?”说到最后,王海问了一句,眼中写满了关切。 闻骁听得内心震动,情绪复杂道:“我没事。其实我……” 说话间,他视线扫到办公室内的玻璃书柜,在诸如“青少年心理健康读本”、“中学生行为守则规范”、“高中生思想品德教育”等等书籍中,赫然夹杂着一本,以及,而且新旧程度和其余书差不多,明显存在已久,都已经被过。 他忽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好了,”恰巧严伟兆抬手制止他,“有些私密问题,你不需要给我们确切答案。我们现在只要弄清楚一件事,就是你到底有没有和同学早恋?” “是,”姜明才硬邦邦地开口,“这才是重点。” 闻骁沉默了数秒。 分卷阅读147 其实他知道,哪怕自己直接否认也没有关系,毕竟只是一封证据薄弱的举报信而已,三位老师手里并没有确凿的事实依据。 可老师们的共同态度,尤其王海真心实意的道歉,又让他很难说出假话。 如实交代? 那势必要牵扯到另一方,也就是夏珏。 “我……确实喜欢一个人,”踌躇半晌,闻骁缓缓说道,“不过老师,我已经成年了。” “那也不行!”姜明才拍了一记桌子,怒吼,“只要在我们一中校园,就不允许恋爱存在!” 严伟兆推了推眼镜,也说:“我知道,按照正常流程,你现在应该已经是毕业生了。但既然你已经回了一中,就要遵守一中的纪律——这一点你明白吧?” 闻骁点点头,说:“严老师,我错了。” “那对方是什么态度?”严伟兆接着问。 闻骁含糊道:“我们约好了一起考大学。” “高三生?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姜明才抛出一连串问题。 闻骁说:“外校的。” 他这样也不算说谎,但姜明才误会了,还以为闻骁说的是句外。 “这种话你也信?句外的学生多半是要出国的,怎么会和你一起考大学?”姜明才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么聪明,这都想不到?” “谢谢姜老师,”闻骁虚心接受,“我现在想到了。” 姜明才重重“哼”了一声。 “……总之无论对方是本校还是外校的,你作为一中的学生,在校期间与同学交往过密、早恋,按照校规一定要受处分,”严伟兆双手交叉,说道,“看在你主动认错的份上,先写封检讨,记警告处分,为期六个月,表现好到期可以申请撤销,撤销后不计入档案。” 随后不等闻骁答复,姜明才紧跟着道:“心里不要觉得不服,早发现早处分也算你运气。六个月,只要以后守规矩,就能在今年高考前撤销,不会影响大学录取。” 他一副没好气的样子,说的话却明显在心软。 “我服从学校安排。”闻骁平静回道。 却不知哪里又得罪姜明才。姜明才气闷地痛骂:“是不是觉得这个处分不痛不痒?也就是你们高考生,都是学校的宝贝,要是高一高二的小毛孩,哪个不要停课思过一周,处分一年以上?别以为自己成绩好,有恃无恐的,现在是关键时期,容不得半点分心……” 他说了一大堆。闻骁一句也不反驳,作低头认错状。 其实闻骁心里还有许多疑虑,比如那两张照片,虽然模糊不清,但背景还是能辨认出来,是在一中校园内,他所谓“对方是外校生”的说法,简直漏洞百出。 此外,即便闻骁真的谈了个“外校的对象”,学校应该也会追问出那人的姓名,与对方政教处联系,共同处理。 诸如此类。但既然老师不追究,闻骁当然不可能自己给自己挖坑。 之后的一小时,闻骁一边在写检讨,姜明才一边在对他进行校规校纪教育。期间米群飞和郭雪风也被叫来,得到任务,以后要对闻骁严加看管,宗旨是斩他七情、灭他六欲,一心向学,只为高考。 换做平时,闻骁肯定觉得姜明才太聒噪,早烦了。可现在,他却觉得这些老师各有各的可爱。 他多么希望,夏珏曾经与之相处的,也是这样一群可爱的老师,而不是冯坤、孙主任之流。 终于写完检讨,米群飞和郭雪风“押送”闻骁回教室。 两位老师一路无话,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闻骁早恋?这在他们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闻骁怎么可能早恋? 他们对闻骁的印象都还停留在之前,那个性格有些沉郁、自律得变.态、循规蹈矩到接近刻板的男孩。 郭雪风仔仔细细回想,都没觉得闻骁对谁表现出的兴趣有比数学的兴趣大。米群飞更郁闷,闻骁受处分,他作为班主任,被扣了这个月的奖金。 两人对视一眼,无奈又疑惑。郭雪风打量闻骁的表情,见他虽然沉默不语,但神色并不如何沉闷郁结,稍放下心。 离高考只有六个月了,对待高考生,老师们最关心的已经不再是早不早恋,而是学生的心态够不够稳定、成绩能不能再提高。 而且这一打量,郭雪风还发现了别的东西。他感觉闻骁和以往有些不同了,眉眼间似乎开朗了许多,还有神色,同样是静,先前总有一种压抑感,现在更接近真正的沉稳平静。 “这次月考,你四校总排名第一,总分709,继续保持,”郭雪风想了想,说道,“句外有个和你同分的。第三名707,也是我们学校,你们班汤嘉荣。” 闻骁说:“语文还有进步空间,我下次争取上七百一。” “也不用把自己逼得那么紧,”米群飞插了句,半是批评半是劝慰,“早恋是你不对,但处分的事别担心,严主任已经说了,以后专注学习,肯定能消。” 闻骁轻声道:“我知道错了。” 米群飞还想说什么,被郭雪风使了个眼神,闭嘴了。 郭雪风是闻骁以前的班主任,和闻骁相处时间更久,知道这个孩子骨子里有傲气,如今受处分,又在政教处挨了一顿批,哪怕面上平静,心里肯定不好受。 他哪里知道,闻骁根本不介意被处分的事,反而感激政教处没有刨根问底,牵扯到夏珏。 晚自习结束,闻骁照例去找夏珏一起回宿舍。 月考卷子已经全发了,夏珏靠110的语文扳回一局,可惜数学只考了81,总分431。 比上次退步了三十多,但总比预计的跌破四百要好。而且他的理综大题因为写得详细,虽然答案不正确,也拿了好多过程分。 ——这也是闻骁教他的。他以前太老实,不会做的最多写个“解”字,或者加两条公式,现在已经学会怎么“假装自己在解题”,总之把空写满,看起来有理有据。 比如物理的某道大题,他的答案完全是蒙的,但因为过程实在太多,老师估计也晕了,看答案正确,竟然给了全分,实在是天降之喜。 ……可惜此刻的他并“喜”不出来。 “你又有事瞒着我。”经过生活广场的人工湖时,夏珏低 分卷阅读148 声道。 闻骁正在想怎么继续提高自己的语文成绩,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都知道了,”夏珏咬了咬嘴唇,“你是不是被叫去政教处了?……说你早恋?” 闻骁有点意外,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 他们本班确实已经有人知道了,貌似是因为偷听了米群飞和他的谈话,没想到现在已经传到了十三班。 “没想瞒着你,”他解释,“我也是才得到通知不久。” 夏珏问:“是不是我不提,你就不准备说?” 闻骁听出他话中的不快,安抚道:“不会。而且明天周一,晨会上肯定会通报处分,我有什么必要瞒你?” “都处分了?!”夏珏大吃一惊,怒道,“你这还不叫瞒我?姐姐那次以后,你明明说过再也不骗我了,现在这样算什么?” 闻骁怕夏珏真的发火,慢慢把事情全说了,其实本来也没打算一直不告诉夏珏。 他之所以没第一时间让夏珏知情,主要是担心假如夏珏知道了,会倔得自己往浑水里淌。包括上次闻如是生病的事,他和闻如是都觉得,假如夏珏得知真相以后弃考,未免得不偿失。 这回连同这些担心,闻骁也一起说了出来。 夏珏半晌没吭声。 “生气了?”闻骁问,“那想让我怎么赔罪?” 夏珏说:“你都被处分了,还赔罪……闻骁,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冲动,一点也不理智、不冷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闻骁叹了口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我是这个意思,”夏珏闷闷道,“我觉得自己好没用,每次你的事我都帮不上忙。” “谁说的。”闻骁皱眉,“没有你,你觉得我今天会站在这里?” 夏珏茫然。 闻骁道:“我当初是铁了心要去念常县那所商学院的,说不定念到一半还会辍学,去打工、去混社会——我离家那一刻起,是打算让自己烂掉的,你明不明白?” 夏珏说:“你不会的……” “我会,”闻骁斩钉截铁道,“如果没有遇到你,我就找不到回来的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那现在,你想要什么?”夏珏轻轻问。 闻骁说:“我说过了,想和你在一起,想看你平安、康乐……夏珏,你喜欢我,我很感谢。” 候鸟42 从商学院退学、离开常县、在外省的省级重点高中复读,冲击一本……假如时间倒流回四个月前,夏珏还不曾遇到闻骁的时候,他怎么也不敢想象,自己的人生会在短时间内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时夏珏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个和黄星泽一起捡到闻骁钱包的下午,黄星泽打开钱包以后,他对着闻骁的身份证照片目不转睛,黄星泽则在一边冷嘲热讽。 “你看上他了?哟,还是个外地人。” “——追他?你没病吧,就这户籍地址,一看就是大少爷。句州的地价可是我们这儿的十倍,人家一根小指头比你整个人都金贵。” …… 夏珏也一直认为,闻骁与他几乎是云泥之别。闻骁优秀,不只是外表,更有一种由内而外的强烈魅力,所以他越是与之相处,越是倾心、沦陷得更深。而他自己,在闻骁面前似乎完全没有能拿出手的闪光点。 总而言之,能真的和闻骁在一起,是他期盼了无数次,却都不敢期盼成真的事。 可现在,闻骁居然反过来对他说了“感谢”。 夏珏呆立当场,一时说不出任何话。 “又在想什么?”闻骁见他半天没反应,不禁皱眉。 夏珏总算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那我、我……不、不客气?” 闻骁被他逗得笑了笑,克制着没从口袋里把手拿出来摸他的头发。 路灯下,夏珏的眼神格外明亮,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一阵夜风吹来,很凉,可谁也没觉得冷。 已经是一月,再过两天就是小寒,夜间气温在五度左右。他们都穿着厚厚的棉服外套,夏珏里面是一件高领黑毛衣,衬得下巴很尖,皮肤更清透白皙。 此时可能是因为吹了风,他脸上微微泛着红,看起来鲜嫩可口,给人一种轻咬下去就会沁出甜汁来的错觉。 闻骁忽然想起许鞍华电影里的某句台词。 ——我怕有人跟踪我,我就不过去抱你了。* 抗.战片,这句话出自身为卧.底的男主角之一,在与女主角在街头久别重逢、相视一笑的场景。 说来夸张,那种满溢而又迫于无奈、不得不压制的沉重感情,在这一刻与他互通了。 闻骁谨记那两张被偷拍的照片,以及刚刚受处分的教训,在原地没有动。其实政教处对他的处理结果并不算严格,只怕不能让举报者满意,如果对方要再下手,难保夏珏不会被拖下水。 “这里有监控,还有巡夜老师,我就不亲你了。”闻骁仿照着电影台词,说了一句。 夏珏听了,默不作声地捏了一下他的手,然后把碰过他的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吻了吻。 做完这个动作,闻骁还没说什么,夏珏自己脸更红了,小声说:“快走吧。” 明明有过许多更亲密的事,闻骁却被他这一下弄得心跳骤快。 有一瞬间,闻骁甚至想不管不顾,就在这里将夏珏一把抱住。 当然,理智告诉他,那样不行,这里毕竟是高中校园。 他们继续往宿舍楼走去。 “对了,”即将进入寝室大厅,夏珏想起什么,“你是不是觉得,举报的事可能是池鹿做的?” 闻骁没有否认,毕竟最近算与他“闹过不快”的只有池鹿一个人。 夏珏说:“但我总觉得不是她。” “可能吧,”闻骁回答,“举报都是匿名的,举报信箱附近也没有摄像头,连政教处老师都不知道究竟是谁。” 夏珏微皱了皱眉,貌似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 “早点休息。”闻骁道。 他们各自回了宿舍。 半夜,闻骁寝室在夜聊,讨论闻骁被处分的事。 一开始是为闻骁抱不平,后来 分卷阅读149 就变成了安慰闻骁,说区区一个处分不算什么,该上北大一样上。 “就是啊骁哥,你这次又是第一,”有人低声道,“除了缺考那次,你每回都是第一,我们这届谁有你这水平。” 话是这么说,但在一中,学生的“水平”并不只靠“第一”体现,毕竟还有许多即将确定结果的竞赛保送生。 闻骁在自己原来那届,因为忙竞赛的关系,和付宁宇一样在年级前三十浮动,后来专注高考,考前两个月和陈新岳轮流当过第一,但被C9乃至海外名校录取的除了他们以外,大有人在。 “我运气好而已。”闻骁说道。 “运气?不能吧,”室友笑了,“得多好的运气才能回回七百开外?” “就是,闻哥太谦虚了啊,而且押题押的是真准,上回考前说的三道居然都中了!” “卧槽,牛.逼!大哥带带我!” …… 话题不知不觉跑偏了。 闻骁回来复读以后,一直和身边同学相处得很不错。他本来为人正直,挑不出错处,唯一令人无语的就是话太少,而且太刻板。现在刻板不至于,与人交流也多了,学习上又确实能帮人不少,人缘自然极好。 次日晨会。 夏珏已经知道学校要通报闻骁的处分结果,虽然明白学校不会就性向问题找闻骁的茬,但还是有些不安,不知道通报时会用什么样的说法。 闻骁路过他们班的队伍时,注意到他紧张的视线,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国歌奏响,全场肃静。 冬日的天空,茫茫然一片白色。红旗鲜艳夺目,飘扬着升至旗杆顶端,音乐再次奏响,全体合唱。 合唱完毕,升旗仪式正式结束。而后,当着全校三千余名师生的面,政教处副主任姜明才通报了三件大事。 第一,高三年级理科实验B班闻骁,与外校一同学交往过密,昨日被政教处老师当场抓获,受警告处分,为期六个月; 第二,政教处于元旦假期前夕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信件内容粗俗,言辞激烈无礼,严重侮辱他人人格。对此政教处表示,学校为广大同学提供匿名意见箱,是为保障同学权利,但学生应正确行使权利,不得将匿名当成胡作非为的障眼法。同时,政教处呼吁,学生应正视“举报”二字,不得以举报之名,行泄私愤、污蔑他人之事。 第三,政教处代教务处下达一则重要通知:下周是成人礼文化活动周,学校将为高三年级全体同学举办成人礼仪式,同时针对全校所有年级学生开展一系列相关活动,详细内容将另行公布。 通报完毕,升旗广场上一片哗然。 闻骁自己在听到第一条时就惊讶不少,因为政教处把他受处分的前因改了大半,使之看似与第二条毫无关联了。 至于第二条,闻骁没亲自看过那份举报信,不知道内容究竟是否恶劣,以及恶劣到什么程度。但以政教处的说法,他所知的“与同性.交往过密”七个字,大概是对信件全部内容进行高度美化后的提炼。 还有第三条,闻骁想起了在办公室无意间扫到的。 看似并无干系的三件事,其实暗中存在无比紧密的关联。 周会后,回教室的路上,大部分学生都在讨论两个话题:wuli闻草居然早恋了,对象是谁?政教处这么生气,那封匿名举报信是不是骂光头强的? “光头强”大名董强峻,是句州一中的校长,确是光头无误,他手下两个秘书的绰号可想而知。 关于成人礼的事,大家倒是没关心太多,毕竟往年的成人礼都不过是在广场上一起开个会,听演讲,戴小红花。但闻骁注意到,往年的成人礼一般都在高三下学期开学后,这次突然提前,一定有其特殊之处。 他心中隐隐有一个想法,却又有些怀疑,觉得不太现实。 “闻骁!”冷不丁有人叫他。 闻骁听出是夏珏的声音,抬头望去,果然是夏珏,正穿过人群向他走来。 “怎么了?”闻骁也主动朝那边走近。 夏珏压低了声音道:“你跟我来一下。” 闻骁于是跟他一起,混入另一团人潮里,身边很多是十三班的人。 “你看那边。”夏珏轻声说。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闻骁看到池鹿和另一个女生发生了争执。 不算激烈,不至于太引人注意,但明显有口角,而且各有脸色,在怄气。 那女生有点眼熟,也参演过元旦晚会的歌舞剧,是七班的汪璨,在池鹿跳错节拍时力挽狂澜、救过场。 “我不小心听到了一点,”夏珏说,“好像是在谈你被处分的事。听上去……真的不是池鹿做的,但像是和汪璨有关系。” “知道了。”闻骁道。 整件事好像在变得越来越复杂。其实闻骁心底反而希望举报信是池鹿写的,因为池鹿喜欢夏珏,哪怕之后再做什么,也不会伤害到夏珏。 但如果是汪璨……为什么会是汪璨?哪怕一起排练时,他们都连句话也没有说过。 转眼,一周时间过去,风平浪静,政教处那边没再有新的消息。 闻骁也把事情丢到了一边。他帮夏珏做了十二月月考的卷面分析,发现夏珏基础方面已经提升了不少,尤其数学与英语,这次分数低主要是因为难度过高。 重中之重还是理综。迄今为止,夏珏的理综成绩还没及格过,他先前的精力主要都放在了数学英语上。 于是闻骁又一次对夏珏的复习计划表做了调整,突击理综。他给夏珏设定的小目标,是理综成绩在一月月考中达到190,这样一来,夏珏的总成绩就至少能提高四十分,有望首破五百。 小周周六,他们没有回家,留在学校自习,一秒钟也不浪费。 等到周一,学校的升旗广场一夜之间竖起了许多块KT板架,互相连成了一道道迷宫一样的铁架长廊。 ——看样子是在为所谓的“成人礼文化活动周”做准备,但由于KT板还没出,没人知道这文化活动周的主题究竟会是什么。 直到周二下午,各年级各班班主任接到通知,从教务处领取了厚厚一叠活动意向表,下发给每位同学。 分卷阅读150 意向表标题是:关于参加成人礼文化活动周宣讲会暨青少年性知识教育讲座的意愿。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更晚了qwq *“我怕有人跟踪我,我就不过去抱你了。”——出自许鞍华导演电影作品。 候鸟43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从高一到高三,一楼到五楼,接连有教室因为分发意向表而引起骚动。 ——青少年性知识教育讲座,印象中,即使是以校风开放闻名的句外,都没有举办过类似的活动。 各班班主任也是态度各异。有的支持,觉得合理,且有必要;有的无所谓,保持中立,不做评价;还有的生怕讲座会耽误期末考复习时间,明确表示不赞成学生参加。 理科实验B班,米群飞的态度是第二种。他维持完秩序就回隔壁的小办公室了,赶着给手下这帮学生做成绩分析。和A班不同,B班虽然不重竞赛,但也有学生能依靠高三全年的综合成绩排名,拿到校长直推生的名额。如今高三即将过半,米群飞需要推算出一份初步名单,一一面谈,询问志愿意向。 于是收集表格的事被全权交给了汤嘉荣。这时候闻骁才知道,原来汤嘉荣是自己班上的班长。 不断有人填完个人信息,把表格交到汤嘉荣的课桌右上角。但在上交之前,他们都有些扭捏,互相之间不断调侃,似乎要借一点嘴上功夫的声势,才好意思披着玩笑的外皮,偷偷做决定。 “骁哥,你去不去?”杜敏文在旁边小声问。 闻骁并不介意告诉他,直接给他看了正在填的表格,勾选的条目是“参加”。 杜敏文道:“那我也去吧,嘿嘿。” 说着,他开始用标志性的狗爬字填写表格,随后连同闻骁的那份一起交给汤嘉荣。 动作之迅速,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闻骁觉得好笑,看出他本意就是想参加,问自己一句,无非是想寻个看似顺理成章、实则无足轻重的借口。 很微妙,这个年纪的男女生,大多已经接触到一些相关讯息,荤.段子张口便来,一点就通,还能围在一起看这样的电影,却会为参加正儿八经的性教育讲座难为情。 包括生物课上,涉及人.体的几个章节,讲到相关例题时,假如老师点名要谁起来作答,那人可能会故意答错,引起一片意味深长的窃笑。 “性”,在整个社会环境下,始终是一个带有禁.忌色彩、没有得到正视的字眼。平时藏匿在暗处还好,一旦放置在光天化日之下,总会让人不自觉地感到羞耻。 然而,这个字的意味并不只有所谓“令人面红心跳”的那些,其本身的涵盖面非常广,仅“性别”一项,就有诸多话题可议。 下课铃响,打算了闻骁的思路。 这是晚饭前的最后一堂自习,闻骁起身,照旧与夏珏一起去食堂。夏珏果然也确定要听讲座,并且告诉闻骁,说徐成凯这周五会到句州,来学校参加他的成人礼。 往届的成人礼也都会邀请家长参加,闻骁已经经历过一次,就没再去麻烦闻如是。 至于徐成凯…… “他准备待几天?”闻骁问。 夏珏想了想,说:“应该是当天来回吧,他听上去忙得很。” “那还特地跑一趟,”闻骁淡淡道,“他对你确实用心。” 夏珏从他的话里闻到一股浓浓的酸味,哭笑不得道:“你怎么又……都说了,你就当我和他是亲兄弟,行不行?” 闻骁不置可否,心道:你当人是亲兄弟,可人家到底怎么想,你哪里清楚? 之后几天,行政楼前的升旗广场,迷宫般的KT板架一座一座,逐渐被摆满,有一面是印着“青春物语”四个主题大字的签名墙,其余则是“话题角”,包括常见的三观教育,以及有一定敏感度的词条。 高中三个年级,课程都排得紧,过去参观的人并不多。闻骁也是在成人礼当天,才有机会把KT板上的信息都看完整。 周五上午,全体高三学生停课,在广场集合,举办成人礼仪式。 几乎每人都有家长陪同,孤零零的闻骁站在人群当中,显得有些突兀。但他丝毫没在意自己,反而一直注意夏珏那边,因为夏珏也是一个人。 ——怎么回事,徐成凯临时来不了了? 虽说夏珏已经成年,可能并不在乎区区一点仪式,可闻骁心里还是十分不快。 他心里颇矛盾,既想徐成凯不来也好,最好因此让夏珏大气一场,两人闹翻——这当然不太可能。除此以外,他又不想夏珏因为徐成凯的缺席而伤心。 而对于徐成凯本人,闻骁的看法也很复杂。一方面,徐成凯弥补了夏珏一直以来缺失的亲情,这对夏珏来说固然是好事;可另一方面,闻骁又总觉得徐成凯对夏珏心思不纯,不仅不纯,还有点蠢,用自欺欺人的方式自我压抑,也伤害到了夏珏。 思来想去,闻骁忍不住把双手揣进兜里,摆起了脸色。 其他同学却以为他是没有家长陪同,所以心情不好,目光中带了点同情。 台上,继教务处、政教处以后,校长董强峻最后接过话筒,庆祝高三学生成为准成年人,同时也对所有到场的学生家长表示欢迎。 闻骁知道流程,等校长说完话,礼仪队会为所有人送上一朵红花徽章,佩戴徽章之后,整场仪式就结束了。 “各位家长,以及亲爱的同学们……”董强峻用校领导特有的腔调,拖长了声音开始演讲。 那种慢悠悠的节奏,闻骁一直怀疑是领导们都没有背熟演讲稿的习惯,所以总要故意拖时间。 他望着夏珏孤单的背影,出神。 变故就是在这一刻陡然发生的。 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离看台最远的一侧,靠近KT展板区的那一带,突然喧哗一片。 起初只是口头争执,一个中年男人连续爆发出几声怒吼,继而一名瘦高个男生被重重从队伍里推了出来,摔倒在地上,居然是九班的邵雨枫,歌舞剧的男主角。 说“推”都太文雅了,准确来说是拎、是拖,甚至不太像被当作人来对待,而仿佛是摔打一件物品。 有女生尖叫起来, 分卷阅读151 现场一片混乱。 “怎么回事?”校长停下演讲,问道,“是哪个班级,班主任在不在?” 没人回答他。人群倏地散开,中心一名男老师被某个学生家长抓起了外套的领子。 那老师姓赵,曾经在实验楼天台上认出过闻骁,是九班班主任。 闻骁立即想上前制止,却被抢了先。只见夏珏旋风一般,已经疾奔过去,一把挥开那名家长扬起的拳头。 闻骁倒吸一口凉气,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他见识过夏珏的身手,倒不是担心夏珏如何吃亏,而是那学生家长一看就蛮不讲理,假如真的动起手,后果肯定会相当麻烦。 他自己惹麻烦没关系,但他不愿意夏珏去冒这个险。 那家长体型彪悍,眼看就要挣脱夏珏回击,闻骁快速将夏珏带到怀里,抬手格挡。 与此同时,另一股力道再次将这名家长制住。 闻骁护着夏珏抬头,定睛望去,发现是迟到的徐成凯。 再看旁边被打翻的KT板,背景是一面彩虹旗,但字句都是客观陈述,不做评价。 闻骁皱眉,隐约猜到了什么。 “邵雨枫家长,你冷静一点!”赵老师一边喊,一边在旁边帮忙。其余学生与家长陆陆续反应过来,一齐动手,将那彪形大汉堵得一动不能动。 几个女生把邵雨枫从地上扶了起来。 邵雨枫咳嗽几声,嘴角竟全是血迹,可能是刚才被打到了上腹部。 ——隔着厚厚的毛衣棉服,仍被打得吐血,可见对方下手之狠辣。 “你够了吧,”他对被制住的中年男人冷冷道,“这可不是在家里,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邵洋勃然大怒,扯着嗓子嘶吼:“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够了吧!”邵雨枫也吼道,“我说过多少遍了,你不想认我就不认!我他妈就是喜欢男人,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周围所有人都是一呆。 继而邵雨枫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咳得整个人弯下腰,蜷缩成一团,表情十分痛苦。 “送医院,”闻骁冷静道,“肯定胃出血了。” 邵洋置若罔闻,直想冲过来再把人揍一顿。其他班的班主任围上来,喝道:“干什么!住手!我们已经报警了!” “报警?”邵洋怒极反笑,肆无忌惮道,“老子打自己儿子,天经地义,报个屁警!” 众人都没见过在公开场合、尤其是在学校,说话还如此粗鲁的人,尤其内容也狗屁不通,一时面面相觑,都很尴尬。 又两名家长从远处赶到,表情严肃,直接亮出了警官证。 邵洋这才愤愤不平地被押走,邵雨枫则被班主任送往医院。 经此一遭,今年的成人礼已经很难再继续。校长草草收了尾,和政教处一起赶往派出所,处理后续事宜;教务处林主任向诸位家长致歉,安排学生先回教室。 各班点完人数,大家静坐半晌,相对无言,脸上都有些懵。走廊上的家长聚集在一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毕竟谁也没想到,一场成人礼而已,也会出现这么劲爆的变故。 没过多久,上午第三节课铃响。 同时广播传来通知,已报名青少年性教育讲座的同学由班长组织,列队在体育馆集合;来校参加成人礼的高三学生家长如若有兴趣,可一同前往。其余人放学回家。 许多家长只听清了“教育讲座”四个字,没多想,都跟着去了,包括徐成凯。等到场馆坐下,看到电子屏上的幻灯片时,他们才惊觉内容之敏感,颇有微词。 尤其某块内容涉及到了LGBT群体。其实学校已经选取了最中庸的做法,只列数据、引文献,一笔带过,但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比如杜敏文的父亲,就忍不住低声呵斥:“这是什么东西!你们学校在搞什么名堂?这种东西你也来听?” 杜敏文一脸惊恐,委屈道:“爸,你也要揍我吗?” 一时间,众人眼前纷纷浮现出邵雨枫被打吐血的样子,以及邵洋凶恶粗鄙的嘴脸。人都是要面子的,亲眼见过那种不忍直视的场景,谁也不想自己再成为主角。 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杜父瞪了杜敏文一眼,不再出声质疑了。 候鸟44 讲座逐渐步入尾声。 位置仍旧以班级为单位,依次排列,因此闻骁与夏珏又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时不时朝夏珏那边望去,只见徐成凯待在座位上,一言不发,居然完完整整听完了一个半小时,没有流露出不耐烦的情绪。 他们互相接触不深。在闻骁的印象里,徐成凯就是脾气火爆、坐不住的个性,现在却安分得令人感到有些陌生。包括适才在广场上,徐成凯帮忙制住邵洋,同样是点到为止,不再像以往那样,总容易做得过火。 而且徐成凯的模样也变了:理了发,剪去所有染色的部分,推成平头;衣着打扮都与之前不同,总体气质稳重了许多。 ——不知道近三个月的时间,徐成凯究竟经历了什么,居然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先前的第一眼,闻骁差点没认出他来。 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缓慢涌上闻骁的心头。 他收回视线,皱了皱眉,惊觉至少在刚才那一刻,自己竟然对徐成凯抱有一丝嫉妒,为重逢以后,对方身上所展现出的“成长”。 “当然,在成长过程中,同学们所遭遇的困惑还远不止这些。在认识自我、认识他人之后,关键的一点是如何处理两种关系:自我与自我,自我与他人。这同样包括生理与心理两个方面……” 主讲老师开始解说最后一个模块。整场讲座涉及的内容非常广,从“性教育”的主题出发,除了基础的生理与性心理科普,还包括性侵害的定义及应对方式、十五种常见及非常见性倾向,等等。 并且种种案例,都有数据分析,多陈述、少评判——这样一方面能在最大程度上避开争议,另一方面,老师虽然没有明确说出态度,但已经向人群传递了一种暗示:你们所有人的存在都是合理的客观事实,无需为自己与他人的不同感到忧虑,也不应为他人与自己的不同而产生敌视心理。 十五分钟后,到了中午十二点,讲座结束。 分卷阅读152 学生与家长陆续离场。闻骁离台阶近,先一步到通道口,等待与夏珏和徐成凯汇合。 过程中,他听见有人在讨论讲座的内容,大意是感慨LGBT板块的数据,觉得所谓的“性少数”其实并不如何稀奇、如何特殊,而就是生活在大家身边的普通人。 同时也不可避免地提到了邵雨枫。 “听说邵雨枫都住院了!” “这么严重?他爸下手是真狠,有暴力倾向吧?” “而且还想动手打老师,什么人啊……” …… 邵雨枫其人,在学校的人缘相当好,学习刻苦,待人真诚,外形也十分俊秀。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孩,却因为性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亲生父亲打到吐血,而且听他当时的话,在家的遭遇恐怕更惨烈。 尤其在一中,满地好苗子的地方,这件事的冲击力太大了。哪怕是不想与孩子在这个话题上深入的家长,都忍不住感慨,觉得邵洋“不太像样”。 他们之中必然有人与邵洋观念相似,如今目睹了一个极端例子的丑态,或许会有所改变也未知。 只可惜邵雨枫,在某种程度上成了牺牲品。就像曾经的陶桃,以一段噩梦般的遭遇,在常县商学院引发了一时的“退学热”,以及校领导层的大换血。 好像人们对世间的诸多乱象总是麻木的,除非牺牲者的血终于直接溅到了他们眼前。 身侧是落地窗,闻骁望向窗外。近日天阴,天上只有茫茫的白色,偏灰,不见阳光。 “闻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使他精神一振。 夏珏总算挤出人潮,喊了他的名字。 闻骁抬头,看见夏珏和徐成凯并肩站在一起。其实距离没多近,但他还是快步过去,横插.入他们中间。 夏珏发现了他行为的刻意,有些无奈。 “凯哥。”闻骁倒是若无其事,主动与徐成凯打招呼。 徐成凯的表情瞬间有一丝纠结,可能是没决定好,究竟是把闻骁当作和夏珏一样的“弟弟”来看待,还是认可他作为“夏珏的男朋友”的身份。 “都是自己人,”最后他选了一种含糊的说法,“客气什么?” 闻骁笑了笑。 他们一边聊,一边打车前往闻骁家。闻骁已经和闻如是与家政阿姨都打了招呼,就说夏珏的哥哥会来家里做客。闻如是原本在公司忙,得到消息,特地抽时间赶回来一趟,和他们一起吃了顿午饭。 几人一起待到下午一点多,闻如是被十几通电话连环轰炸,充满歉意地先行离开。她走之后,闻骁注意到,徐成凯明显放松了许多。 而在此之前,从踏进闻骁的家门起,徐成凯的话就格外少,神经紧绷着,有两次差点碰掉筷子。 阿姨在庭院里打理花木。他们三人坐在沙发上,闲聊,主要是徐成凯和夏珏在说话。 “这是元旦晚会,在体育馆,”夏珏给徐成凯看手机里存的照片,“和你说过的,我们排了歌舞剧……” 徐成凯凑过去看。 “物理卷子写了多少了?”闻骁倏尔问夏珏。 “……叫,”夏珏正与徐成凯说到一半,闻言噎住,抬头,神色变得郁闷,“还没写呢。” 闻骁淡淡道:“去写。还有半个月期末考。” ——期末考。 夏珏立刻想到自己的理综小目标,乖乖听话上楼了。 徐成凯旁观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没说话。 “真的不多待几天?”剩下闻骁与徐成凯两人,静默片刻,闻骁开口问。 徐成凯摇摇头:“不了。李锐那边忙不开。” 和夏珏说的一样,徐成凯确实是当天来回,乘傍晚五点的高铁去江西的某座小城市。他和李锐在那边做了点茶叶生意。 “创业很忙吧,”闻骁状似无意道,“还特地跑一趟,麻烦了。” 徐成凯古怪地看他一眼:“也麻烦你,照顾小玉这么久。” 两人之间莫名地有些紧张。 “吱呀”一声,家政阿姨推门进来,愣了一下。连她也觉得气氛不太寻常。 “要不要加水?”她试探地问,看见茶几上两人的纸杯,都凉透了。 闻骁礼貌地道了谢,说:“不用了杨姨,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杨雪淑识趣地走开。她做家政多年来,学到最重要的一条准则就是少管主人家的闲事。 徐成凯盯着杨雪淑离开的背影,忽而问:“这是你们家……佣人?” 他用了个挺“复古”的词,倒把闻骁听得愣了愣。 “是我姐请的家政,”随后闻骁道,“她平时忙,没时间打理家务。” 徐成凯笑了笑:“挺好的。” 他的笑并没有讽刺意味,反而是在自嘲。 室内又安静了许久。 闻骁缓缓道:“我和夏珏在一起的事……” “我没什么好说的,”徐成凯回应,“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凯哥,”闻骁顿了顿,问,“你对夏珏,你是不是——” 徐成凯快速道:“你不用问我那些。从前有些事是我自己没想通,没做好。我和夏珏十多年的感情,我照顾他已经是习惯了,我也乐意,只要他当我是他哥,我就一直是。你听懂了没有?” 闻骁望了他一会儿,说:“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徐成凯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杯,喝了一口,“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小玉是个宝,你也就勉强配他。要是被我知道他受了委屈,我可不会对你客气。” 他说这番话时,眼神中透露出威胁,还是以前的样子。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人总会成长,又总会在同样的事情上幼稚。 “对了,你们这茶不行,回头把地址给我,我寄点好的过来。”说完,不等闻骁回答,徐成凯又道。 闻骁说:“好。” 不知是在回答哪个问题。 “那我就先走了。”徐成凯站起身。 闻骁有些意外:“时候还早,不再坐坐?” 徐成凯道:“不打搅了,我刚好去见个经销商。” “等等,我和夏珏说一声 分卷阅读153 。”闻骁也跟着站起来。 “别,”徐成凯依然拒绝,“让他写作业。就你送送我吧。” 闻骁于是送他到小区门口。 “闻骁,”临走前最后一句,徐成凯说道,“你有条件,有出息,小玉和你在一起确实不错。但你记住,他永远有我这个大哥在。” 说完,他没有给闻骁任何回复的余地,快速转身离开了。 闻骁回到家里,上楼。夏珏埋头在书房写试卷,听见他的开门声,头也不回道:“凯哥走了吧。” “嗯,”闻骁道,“你听到了多少?” 夏珏笔尖停顿:“你知道我在偷听?” “我还不知道你。”闻骁反手关门,在书桌边的另一把椅子上坐下。 夏珏突然用笔戳了一下他的胳膊。 “做什么,家暴?”一看就是雷声大雨点小,触到的力度果然很轻。闻骁没躲,只是扬了扬眉毛。 夏珏嘟囔:“叫你欺负凯哥……我都说了,我和他跟亲兄弟没两样,你总这样,我很为难。” 闻骁靠近,在他鼻尖上亲了一口,说:“以后不会了。” “……谁信你的鬼话,大柠檬师,”夏珏明显还在怀疑,趁机道,“对了,寒假过年,我肯定还是要回常县的,和凯哥一起,也陪陪叔叔阿姨。” 闻骁捏了一会儿他的耳垂,说:“早点回来。” 寒假前的最后一次月考,同时也是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考,闻骁和夏珏分别考了712和525。其中夏珏理综成绩突破了及格线,从149飞跃到192,成功实现了闻骁为他设定的目标。 同时,也是得知成绩的那个下午,闻骁的QQ多出了一个陌生的好友申请,备注栏没有自报家门,只有三个意味不明的字:对不起。 候鸟45 那是一个QQ新号,与闻骁没有共同好友,等级只有一颗星。 闻骁随手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系统自动进入聊天界面,但窗口沉寂许久,谁也没有说话。 不过无所谓了。“对不起”三个字,只能是为匿名举报信的事,既然已经说了对不起,这件事应该就到此为止了,不会再有多余的风波。至于举报者到底是谁,闻骁并不很在意。 片刻之后,他看见手机屏幕顶端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夏珏:我上车啦。 半小时前,两人刚刚在句州火车站分别。今年的春节来得格外早,寒假刚过三天,后天就是除夕夜。 闻骁离开QQ界面,快速回复他:好。 微信那头沉寂数秒。 随后夏珏问:你没别的话要对我说了吗? 闻骁稍作思索,回道:一路顺风。 夏珏:我不是指这个…… 闻骁其实已经有些明白了,但仍逗他:那你想听什么? 数公里之外,缓缓开动的高铁上,夏珏十分郁闷,一度不想给闻骁回消息了,毕竟要来的情话实在没什么意思。 而且先前在高铁站,临别之际,闻骁也同样没有过任何他期待的特别表现,比如拥抱,偷亲,连手都没有多握一会儿。 过安检以后他频频回头,看到的始终只有闻骁的背影。 越想越不服,夏珏有点恼火道:你就不怕我不回来了? 闻骁在小区门口下了出租车,看到这句质问,不由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输入两个字:你敢。 他基本摸透了夏珏的脾气,知道夏珏肯定喜欢听他说这种话,而且还会听得脸红。 只是一想到夏珏脸红的样子,他就又意识到,此刻夏珏并不在他身边,他们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闻骁在家附近的石子路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 小区古朴的白墙黑瓦,这一刻看来格外单调;寒冷潮湿的空气里流动着一股寂寞的土腥味。 他把外套的拉链往上拉了拉,上台阶,打开家门。 室内一片寂静。杨阿姨已经回老家了,闻如是还在公司没回来。偌大一座房子,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 客厅的垃圾桶里丢着一盒空了的抹茶味百奇,是夏珏走之前吃的。闻骁无所事事地捡出来,把包装盒上的每个字都看了一遍。 而后他回过神,重新扔掉空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他在沙发上坐下,拿出手机——从前他对手机从没有过这么强的依赖感。 夏珏:……我不敢。 夏珏:好啦,我开玩笑的,我初五就回来。 “对方已撤回一条消息”。 夏珏:我好想你啊,闻骁。 最后这句话在屏幕上闪现了两秒钟,又被撤回了,不难想象上一句的内容是什么。 闻骁打字:都看到了,害什么羞? 夏珏:…… 夏珏:那、那你呢。 闻骁想了想,回复:你等等。 夏珏疑惑:? 闻骁拿着手机,上楼进自己的卧室,开衣柜;又查看夏珏卧室的衣柜。 过后他才问:你没给我留衣服? 夏珏奇怪道:什么衣服,我没拿你的衣服啊。 闻x:不是我的,是你的。就那件灰T恤,你好几次穿着睡觉的,这都不给我留? 夏珏:…… 车厢内,夏珏不争气地红了脸。他明白闻骁的意思了。 夏珏:你也没给我啊。 闻骁道:我没给,你就不想我了? 夏珏被他牵着鼻子走,没骨气道:想的…… 闻骁输入:嗯。这几天我睡你床,一样的。 夏珏:这怎么一样了!不行! 夏珏:姐姐会觉得奇怪的…… 夏珏拒绝的理由很简单:话到这个份上了,他很难不去想象闻骁会在他那张床上做些什么,这样等他回去还怎么睡觉?大概每晚都要脸热到失眠。 总不能每天都跑去敲闻骁的门吧,那多丢人。 可惜闻骁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二楼窗边有座花架,边上摆着一只喷壶。闻骁提起喷壶,走进自己房间,干脆利落地给被子和床垫来了场快速淋浴。 南方的冬天,通风处连条内裤都 分卷阅读154 晒不干。他一边洒水,一边给闻如是发消息:我房间水洒了,这两天睡夏珏那儿? 其实他不特意解释还好,现在特意解释一句,反而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闻如是无情地回复:别乱用别人房间。储藏室有新床品,拿去换。 闻骁问:新床垫也有? 青山:有。 闻骁继续道:但新床品不能直接用吧。 青山:那你不会开空调?洒水而已,很快就干了。 闻骁总算停下了手里幼稚的举动,颇理直气壮道:可我已经搬过去了。 闻如是不理他了。 闻骁就对夏珏道:姐姐已经同意了。 夏珏万万没想到,闻骁居然真的去和闻如是商量这件事。他臊得厉害,也不想理闻骁了。 然而他做不到。 踌躇半晌,夏珏还是没忍住,难为情地打字:那你别对我的床……太过分。 闻骁忍俊不禁:什么叫过分?我可不会半夜还吵醒它,敲它的门,对它动手动脚的。 夏珏要气死了。 夏珏:我睡了! 闻骁语气也变得很快:休息一下,正好。凯哥应该在家了?到时让他去站里接一下你。年关扒手多,路上小心。 夏珏:……知道了。 他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得慌,感觉自己真的拿闻骁一点办法也没有。但这种被对方吃得死死的感觉,又让他心里淌出蜜来,很满很满。 夏珏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甜滋滋地闭上眼。 另一边,闻骁在家打扫了一遍卫生。闻如是过了好久才给他发来一条消息,让他去康复医院接闻征明回家过年。 这是个不怎么愉快的差使,可不做,也不可能。 距离上次和闻征明见面,已经不知过了多久。如今闻骁对他的情感依旧很复杂,虽说没有了极端的报复心理,可对于面对面相处,以及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还是会心生抵触。 尤其是在这个方琴心存在过的家里。 方琴心离开五年多了,他们一直没有搬过家。闻征明没有再娶,也没再闹出过桃.色绯闻,可这又还有什么意义?人都不在了。 闻骁出门打车,一路到句州市康健院门口。 办暂离院要走一系列流程。值班的护士见多了这种平时把父母丢在医院,过年才来做做样子的晚辈,没什么好脸色,完全是看在闻骁外形的份上,才愿意和他说几句话。 “你爸的情况还好,就是记不住事,认不清人,但只要有心照顾,离院生活是没问题的。看你还年轻,别学现在有些子女,整天就说自己忙,几个月都不来一次……” 闻骁签完最后一张表,打断她:“这样可以了吗?” “……行了,带你爸走吧,过个好年。” 闻骁带着闻征明走出医院,用手机叫了辆车。 等车过程中,他发现闻征明一直在看四周的环境,眼神充满新奇,像是很久没接触到外面的世界了,有些孩童般的兴奋。 而曾经的闻征明,走遍天下,见多识广,意气风发,对待任何环境都能波澜不惊。 “骁骁,我们这是去哪儿?”朝周围张望了许久,闻征明问。 闻骁淡淡道:“回家。” 闻征明听了,忽然视线转向他,说:“骁骁,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闻骁抿紧嘴,有点烦躁,没回答。 闻征明却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不惜凑上前来。闻骁一避,快速躲开;闻征明则来不及反应,脚下绊了一跤。 闻骁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 很奇怪地,明明他对闻征明丝毫没有好感,但看见闻征明即将摔倒,他下意识的举动还是扶。 车来了。 回去的路上,闻骁突然意识到,他面对闻征明时的烦躁与不适,其实本质上是出自一种无力感。 ——他明知道闻征明做过如何恶劣的事,是如何虚伪的人,可现在拜他所赐,闻征明成了彻头彻尾的弱者,而他狠不下心落井下石。 以前他还说过夏珏,觉得夏珏过于心软,听不惯夏珏的“算了”,其实他自己和夏珏也是一样的。 他们都过于心软了。 他们都不是电影里那些“很酷”的人,可以张扬果决,爱憎分明。他们都只是十丈红尘中的凡夫俗子而已。 两个凡夫俗子,在异地分别的日子里,日复一日加倍地想念着对方。 除夕夜里,照料闻征明睡下以后。闻骁在二楼窗边的花架旁看远郊的烟火会,等夏珏的电话。 闻骁的家庭背景,决定了他的年往往会过得冷清而轻松。夏珏则不同,他要和徐成凯一起在城中村走亲戚,何况夏树民还有三个姐姐,一个弟弟,由于夏树民很早就被骗光了钱,所以一直不来往,但过年总要见一面,这是风俗。 夏珏已经说了,电话会在十一点半后。现在才十点,可闻骁除了等以外,也不想做别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闻骁回头,看见闻如是端了两杯热牛奶上来。 自从上回胃出血,闻如是就很少喝酒了。恰巧闻征明的公司有固定客户,应酬也少。 这面窗的角度视野最好,他们一起喝着牛奶,看烟火,聊天。附近有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只要不开窗就不会冷。 只是玻璃会浮起雾气,时不时要抹一下。 “小夏什么时候回来?”难得悠闲的时刻,闻如是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在又起雾了的玻璃上写写画画,随口问。 闻骁回答:“初五。” “所以一个人在这里发呆,是舍不得了?”闻如是侧头看他,打趣道。 闻骁没有否认,笑了笑,说:“在等电话。” 闻如是稍稍一怔。 “怎么了?”闻骁问。 “没什么,”闻如是放下手,轻轻呵了口气,像是在试图把画出来的痕迹掩盖掉,“只是刚好我也是。” 闻骁看见她画了一个小太阳。 “姐,”他忍不住说道,“那个楼山关……” 闻如是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闻骁懂了:“当我没提。” 这是他们的习惯,一般不过 分卷阅读155 问对方不想让自己过问的事。 空气安静下来,一时间,周围只有隔音玻璃外烟火爆裂的闷响。 闻骁想起元旦时和夏珏一起看烟花时的场景,那时夏珏就在他身边,刚冲过澡,又热又软,很乖,抱一下就可以亲到。 “对了,”闻如是忽然想起什么,说出了一个颇煞风景的问题,“你觉得让爸在家住多久合适?” 闻骁顿时皱了一下眉,没说话。 闻如是道:“或者他尽快回医院,那我们多久去探望一次——你好好想想,这些问题不是想忽视就能忽视的。” 谈话间,玻璃已经雾到全然看不清外面的夜景。闻骁伸出手,给自己和闻如是各抹出一小块视野。 “在家不如在医院稳妥,”随后他说道,“探望次数你定吧。” 闻如是点点头,应道:“可以。” 他们杯子里的牛奶都喝光了,这时已经接近夜里十一点。 “其实我最近在对爸手里的账,”闻如是毫无预兆地说起一件事,“我记得你提到过沈雨琼?她还有个弟弟,也是今年考大学,爸资助了他五年。” 闻骁明显愣了一下,旋即摇摇头道:“这还有什么意义。” “是啊,人都不在了。”果然是亲姐弟,闻如是把他心里想了多次的话说了出来。 两人一起透过玻璃,望向远方。暗调的夜幕是最好的画布,上面涂满璀璨闪烁的色彩,很美,也很冷。 “他本来就是个没意思的人,”闻骁倏尔道,“总是做这样的事。” 闻如是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有时候也希望,他为什么不能纯粹一点,哪怕是纯粹的虚伪,纯粹的恶心,虐.待我也可以,这样我可以单纯恨他——可他偏偏没有。” 闻骁很少听见她说出这么极端的话,有点意外。 “好了,不说这些了,”不等闻骁回应,闻如是揉了揉鼻梁,结束了话题,“大过年的。” 年毕竟是年。 他们互相碰了碰空杯,呼吸一口家中稀薄的年味。 之后各自回房间。 十一点四十九,闻骁终于接到了夏珏的电话。 “过年好!”夏珏那边充斥着嘈杂的鞭炮声,他只能用大喊的方式与闻骁说话。 闻骁尝试着回了几句,夏珏都听不清。他们索性换成视频,至少能看一看对方的脸。 夏珏认出闻骁所处的环境,确实是他的房间。他自己则在室外,四周很热闹,到处是人影,他的脸一半是被冻的,一半是难为情,很红。 “你、你别在我房间乱来啊。”这句夏珏不好意思大喊了。 闻骁听不清,但大概能猜到。他问:“你能不能再早一点回来?” “什么?”夏珏一脸焦急,实在听不见,“喂?……哎,你等等,我换个地方。” 说着,他也顾不上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路小跑进入室内,关门关窗,鞭炮声总算小了一点。 “你刚刚说什么?”夏珏缓了一会儿,平复气息,重新问。 “我说,你回来吧,”闻骁轻声说,“夏珏,我想你了。” 候鸟46 为了闻骁的这句“想你”,年初三,夏珏急匆匆收拾行李,比预计的提早了两天前往句州。 夏珏那边出发,闻骁这边也出门去了火车站,在出站大厅的德克士买了一份小食,找位置坐下。 室内开了暖空调,闻骁脱下黑色的羽绒外套,里面是一件上浅下深的藏蓝渐变色毛衣,头发刚刚理过,清爽利落;底下两条长腿交叠着,牛仔裤的裤脚收进棕皮短靴里。 整整两小时,没有一位店员赶他。毕竟他就像一块活招牌,不断有过路的旅客透过玻璃墙看见他,情不自禁地走进店里用餐。 闻骁自己没太注意身边人的反应,一直在关注手机消息。 中午十二点半,夏珏终于发来一句:我到了,在北3出口。 闻骁立刻起身。店员见他要离开,眼神还有些惋惜。 这家德克士开在北1出口附近,与北3出口有一段距离。闻骁走得极快,远远望见一个抱着格纹棉服外套的熟悉身影,头发剪短了一些,上半部分扎了个小辫子。 人就在眼前,他又刻意放缓步伐,慢慢踱过去。夏珏拖着行李箱左顾右盼,看见他,一下子笑了,眼睛弯起弧度,一边举着手臂挥动,一边主动朝他跑来。 “早看见你了,”两人碰面,闻骁说道,捻起夏珏垂落的一绺头发,帮他整理好,“急什么?” “急着见你呀,”夏珏笑嘻嘻道,“我——” 话音未落,被闻骁用力抱住了。 隔着厚实的冬衣,一瞬间的热度与力度也如此清晰,他们彼此的心情不言而喻。 回家途中,出租车上,两只手紧握;一进家门,顾不上摆放行李,闻骁在玄关处停顿,盯着夏珏。 “姐姐她……”夏珏毫无气势地反对。 闻骁道:“她不在,去公司了,家里没别人。” 说着,他猛地把夏珏悬空抱起来,快走几步,放在沙发上。 夏珏仰面躺倒,被闷得喘不过气,脸色潮红。闻骁稍稍抬头,拨弄他泛着粉色的耳垂。 “现在可是白天。”夏珏小声提醒。 闻骁搂着他,“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那还不放开我,”夏珏咬了咬嘴唇,别开脸,“我……难受。” 底下的感觉,就好像裤子突然小了一码,很不舒服,可他又不愿意自己主动挣脱闻骁的怀抱。 闻骁不语,好一会儿才从沙发上起身。 夏珏也随之坐起来,搓了搓熟透的脸和耳朵,强装镇定。 “渴不渴?”过了片刻,闻骁问。 夏珏已经平复了,半开玩笑道:“不渴。你不是都喂饱我了?” 他原以为闻骁不会接这个荤段子,结果闻骁侧头瞥他一眼,反问:“这样就喂饱了?” 这是一种挑衅,夏珏下意识反驳:“谁说的——”话一出口,发现不对。 闻骁果然听笑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意有所指道:“就知道你吃不够。” ……夏珏又气又羞, 分卷阅读156 涨红了脸到一边去收拾行李了。 闻如是一直到傍晚才回家。她进门之前,夏珏已经做好了饭,桌上摆着三菜一汤,荤素搭配,色泽鲜美,香气诱人。 “小夏可算回来了,”饭桌上,闻如是打趣道,“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闻骁整个人魂不守舍的,成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珏被说得不好意思,道:“其实他都是在想学习的事。” “是吗?”闻如是笑了笑,随后感慨,“总之你回来是好事,不然我们家这年,过得确实冷清了点。” 夏珏也注意到了,闻骁家里的布置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有门上贴了个福字。而且这才年初三,半天过去,竟然没见哪位亲戚登门拜访,甚至连声电话问候都没有。 他知道城里不怎么看重风俗,但也不至于到这么夸张,起码一家三四口人总会庆祝。 只是闻骁母亲已然不在了,父亲又意识不清楚,相当于整个家只有闻骁和闻如是两个人——这恐怕才是这个家年味过淡的真正原因。 念及此,夏珏回忆起除夕夜里,闻骁的那一句“我想你了”,原本的甜蜜之余,另外冒上来一阵阵心疼。 饭后,他们三人一起在小区里散步,有说有笑,回来看了会儿电视;八点,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闻骁等闻如是上了三楼,照旧放着自己的房间不睡,强占了夏珏的浴室和被窝。 “姐姐会发现的,”夏珏伏在桌前写寒假作业,担忧道,“到时候多尴尬。” 闻骁一边和人聊微信,一边漫不经心道:“没关系,我房间门锁了。而且她每天早上八点就出门,不会管我们那么多——就算真发现了又怎么样?她了解我,知道我有分寸。”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厚脸皮?”夏珏忍不住问。 闻骁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转向他,说:“发现了又怎么样?发现了就不喜欢了?” 夏珏手中的笔尖一顿,把草稿纸划破了。 “也喜欢的……”过了一会儿,他投降似的闷声道。 虽说已有所预料,但这样直白的答案,还是让闻骁内心产生了极大的愉悦感。 同时,闻骁也有些无奈。夏珏在他面前太乖了,所以和他玩笑拌嘴从来没赢过——玩笑拌嘴还好,但要是其他事呢?夏珏总不能一直纵容他。 喜欢的人,一味地顺从自己,这很令人享受,也很容易上瘾。 闻骁看着手机屏幕,正好付宁宇发来一句:你那臭脾气我就不多说了,你和人谈恋爱,我绝对不担心你,我只同情那个被你看上的可怜人…… 与夏珏正式交往的事,闻骁很早就对付宁宇和陈新岳提过。付宁宇不必说,陈新岳是在医学院待了一学期,自己就有两个室友是gay,司空见惯了。 包括苏窈,似乎是从第一次见面起,就看出了闻骁与夏珏之前那种奇妙的磁场,后来得知真相,也完全没有惊讶。 想了想,闻骁回复:我有数。 付宁宇无语道:闻骁同学,请你清醒一点。首先,心中有数学和心中有数根本就是两回事;其次,你那强迫症,变.态起来根本就不像个人类好吧??? 闻骁皱了皱眉,心想:他有那么夸张? 不过确实,与夏珏相处的过程中,他经常会产生异样的控制欲与占有欲。他喜欢夏珏的绝对顺从,喜欢夏珏被他压制住、示弱的样子,那样会极大满足他的心理。 亲热时这种心理可以解释为情.趣,但在生活的方方面面,要是做得过了头,恐怕不太好。 闻骁觉得自己心里像是藏着一头困兽,因为找不到出路而饱含焦虑,随时都有可能爆发,通过撕碎、破坏、吞噬来完成对恋人的完全占/有,以此确保对方不会离开。 类似的感受,在与夏珏分隔两地的这些天以来,出现得格外频繁。 他和夏珏,表面上看是夏珏在依赖他,实际上他更依赖夏珏。而这种依赖,说不定何时就会变为捆绑。 短短几分钟里,无数念头从脑海里闪过。闻骁深吸一口气,去洗澡,让自己冷静。 洗完出来,夏珏刚做完一张化学试卷,正仰躺在椅子上发呆。 “累了?”闻骁俯身,从后面亲了亲他的额头,“累了就休息,寒假还长,作业不急。” 夏珏揉了揉眼睛,一看手机,确实已经到了在学校时下晚自习的时间。于是他也去洗了,钻进被窝。 熄了灯,他们就和原来一样,亲密地贴在一起。 夏珏靠在闻骁肩上,忽然说:“其实我这次回去,对凯哥和叔叔阿姨说了我要考北京的事。” 闻骁应了一声,等他说下去。 “他们的态度当然都是支持,”夏珏继续道,“可我能看出来,他们也觉得不太可能。” “也?”闻骁挑出了某个字眼,“除了他们,还有谁?” 夏珏叹了口气:“没有谁,是我自己。” 闻骁摸了摸他的头发,没说话。 “但我是真的想和你去北京的,”夏珏轻声说,“你相信我,好不好?” 闻骁说:“我知道。” 夏珏道:“那万一我没考上,我……” “还没考,别说什么考不上,”闻骁捏了捏他的鼻尖,“不吉利。” 夏珏不吭声了,把脸贴在闻骁胸口。 黑暗中,他们慢慢睡着了。可能是因为姿势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夏珏的话激发了他心里很早就有过、但又被刻意忽略的某种担心,闻骁做了噩梦,梦里他怎么也找不到夏珏,好像夏珏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样。 那天以后,他们没再聊起这个话题。 二月份,不长不短的寒假结束,两人迎来了新的学期。 候鸟47 高三年级的开学时间比高一高二提前一个礼拜,就在二月三号。 傍晚,闻骁与夏珏提着行李踏入校门,发现高三教学楼三楼的某间教室格外热闹,门口拉着横幅,还挂了气球、彩带等等装饰。 闻骁数了数,估计那是高三九班。 等他们到宿舍收拾好,再回教室,闻骁已经从室友那里得知,刚刚看到的场景,是九班给邵雨枫开了场欢迎会。 据说邵 分卷阅读157 雨枫自从上次被邵洋打到吐血之后,就一直没再在学校出现过,连期末考都缺席了,直到今天才回来。 “太可惜了,”教室里,杜敏文感慨,“缺一次大考成绩,相当于直接放弃了保送——他本来是有希望的。” 闻骁皱了皱眉,不知说什么好。他在想,邵雨枫现在和邵洋关系怎么样,会不会影响到邵雨枫的高考。 很快,等到晚自修第二节课,底下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邵雨枫即将“被转学”。 ——既然有个“被”字,很明显他转学是非自愿的。貌似是邵洋觉得邵雨枫实在丢脸,所以强制安排他转去二中。 一中和二中虽然只差一个数字,但一中的重点率比二中足足高出百分之十,教学资源也远胜二中。所以按正常人的思维,一中的学生转学去二中,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何况邵雨枫在一中成绩优良,又已经高三了。现在距离高考仅有四个月,转学需要适应期,这样下去,他必然会受到负面影响。 “这是疯了吧……”前座几个男生在讨论。 闻骁也感到匪夷所思。多少家长,为了孩子的成绩和前程殚精竭虑,邵洋却以所谓的“脸面”,硬要邵雨枫付出高考失利的代价? 而且丢脸的到底是谁,是邵雨枫吗?邵雨枫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反而邵洋自己,在公开场合对老师不敬,施行暴力,以至于被警察带走…… 如果为人父母需要资格考试,有些人注定是通不过的。这部分人只是在利用先天的血缘关系,不断逞凶为恶而已。 闻骁不由地心想:血缘本身会带来一种看似理所应当的社会伦理关系,可这种关系真的是理所应当的吗?以及关系双方中,邵雨枫的人生就只能任由邵洋摆布、毁坏吗? 下晚自习时,他和夏珏谈起了这件事。 “我曾经有过一个奇怪的想法,”夏珏想了想,道,“虽然我从来没见过我妈,可我对人说起她的时候,还是会用‘妈妈’这个词来代称,好像这个词真的就只是个代称而已,没什么特别的情感。” 闻骁听了,沉默片刻,才说:“本来不应该是这样。” “是不应该,”夏珏语气感慨,“如果有一天,‘爸爸’、‘妈妈’都变成了只是不带情感色彩的称呼,那世界未免也太冷漠了。” “可有些父母又确实徒有一个称谓而已。”闻骁说道。 夏珏点点头:“是啊。说到底,亲情也是情,也要靠后天经营,血缘本身代表不了什么。当然,血缘也断不了,但可以看得简单一些,比如我妈妈生下我就离开了,那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也就仅此而已。” 听到这里,闻骁突然想摸摸他的头。 “……所以其实复杂的从来不是关系,而是感情,”夏珏却只是轻松地笑了笑,继续道,“但有一点,哪怕感情存在、再深,两个人也都是彼此独立的个体吧。” 类似的话,闻骁很久以前也听他讲过,这一次分外敏感。 “你倒是看得开。”闻骁淡淡道。 夏珏没发觉身边人的情绪变化,只有点不好意思道:“我是不是扯远了?总之不管怎么样,邵雨枫他爸都太过分了。” 闻骁没有回答,思维已经跳到了另一件事上。 “对我们的事,你也看得这么开?”他忽而问。 “什么?”夏珏没反应过来。 闻骁摇了摇头,加快脚步。 “你等等,”夏珏连忙跟上去,“闻骁,你是不是说我和你,我们……” 闻骁说:“不是。” “那你怎么生气了?”夏珏神情忐忑,问道,“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闻骁顿了顿,脚步放慢,语气也缓和了一些:“没有,你说的都很对。” 说着,他安抚性地轻捏了捏夏珏的手心,很快就松开。有了上次被处分的事,如今他们在学校处处收敛,在一起除了学习聊天,别的什么也不干。 夏珏半信半疑地望着他。 过后,他们各自回到宿舍。过了很久,熄灯一个多小时了,闻骁还没有睡着,睁着眼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 “……哪怕感情存在、再深,两个人也都是彼此独立的个体吧。” 夏珏的这句话反复在闻骁脑海中回响。 理智告诉他,夏珏这么说是对的,可情感上,他心里又极不舒服。 大概他已经被夏珏宠坏了,有点难以接受夏珏并不是他的所有物这一点。他最近这段时间噩梦频发,内容与寒假那时类似,都有关夏珏的消失或失控。 方才的一句话,更是直接点中了他的死穴。 闻骁缓缓呼出一口气。 再联想到之前讨论过两次的事,他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个假设,或者说,是他第一次没有选择回避,而是认真直面了这个假设。 ——假如夏珏没能和他一起考去北京,也就是假如他要和夏珏异地分离至少四年,他是否能够接受?而当夏珏不在身边时,他又如何自处? 回想起过年时最冷清的那几天,闻骁用力闭了闭眼。 隔壁床传来轻微的鼾声。 室友们都已经睡熟了。闻骁被隔离在一重又一重梦乡之外,愈发感到茫然。 过去五年,他全身心都沉浸在对闻征明的报复与自我厌恶当中,一旦抽离出来,整个人都是空的,是夏珏的存在,才及时弥补了这个空洞。 也只是弥补,而不是补全。朝夕相处的陪伴,他尚且欲壑难填,不能满足,总不自觉地想做得更过分,难以想象假如要两地分隔,他会是什么样的状态。 洗手间的管道淌过一段淅淅沥沥的水流。 这种时候,有一点声响,比万籁俱寂更让人觉得寂寞。 闻骁强压下心中的烦躁,迫使自己闭眼,可越是这样,眼球越是有一股下沉感,像在压迫脑内的神经。他感到头部刺痛、眩晕,难以入眠。 不知熬了多久。这一晚,闻骁完全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度过的,仿佛才入梦,就被起床铃叫醒了。 之后他心不在焉了一整日,数学小测时神游世外,拿下一个史无前例的低分,挨了郭雪风一通训。 还不止这一天。 元宵节之前,加 分卷阅读158 上寒假的部分时间,闻骁抽空刷完了数学、外语、理综共计三本全国卷,给夏珏制定了一份针对全国卷的新学习计划表。 “这学期不用太盯着月考的分数,”食堂里,闻骁指着表上的几个重点,对夏珏说道,“重心还是放在自己的全国卷上,尤其英语和数学,差异会比较明显。” 夏珏乖乖接过计划表,但视线始终在闻骁脸上。他听闻骁说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闻骁,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专心听。”闻骁抬头,瞥他一眼。 夏珏忧虑道:“可你这里——” 闻骁眼睛下面都微微泛青了,嗓子也哑着。 “我没事,”闻骁平静道,“昨晚没睡好。” 夏珏叹了口气,心道:你这样,没睡好明显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那儿有褪黑素,你吃吗?”他问,“过年的时候李锐给我的。” 闻骁说:“不用了。” 闻骁不是没试过褪黑素这些,可吃了只是头晕,对助眠作用不大,反而更难受。他的失眠,更多是心理因素导致的,这对夏珏不能明说。 当晚,夏珏还是把褪黑素送到了他的宿舍。 可惜无效。闻骁已经记不清这是近来第几晚,他只能睡着四五个小时了。几乎每天,他或是睡着晚,或是醒得早,白天头重脚轻,强作清醒。 尤其等到一周后的情人节,小周周五,他和夏珏在被窝里用短信说了很久的情话。能感觉得到,夏珏是开心的,他却越聊越低沉烦乱,通宵没有睡意。 无法描述,这对闻骁来说是怎样的一个月。期间听说邵雨枫离家出走,邵洋来学校闹过一次。 三月四、五两天,他们度过了开学以来的第一次月考。九号放榜,公布成绩:闻骁687,告别年级前三十;夏珏528,倒数第二十。 办公室里,米群飞与闻骁面对面坐着,气氛凝重。 闻骁微眯着眼睛。长时间睡眠不足,他身上逐渐被一种颓丧的气息笼罩,眼圈微青,没什么表情,有点懒洋洋的,没睡醒的样子。 以他的皮相,这样也不难看,反而有股不一样的味道。但显然,米群飞叫他来,不是为了欣赏他的新style。 “闻骁,”米群飞眉头深锁,“跌下七百,倒退三十多名——这是什么概念,我相信你也清楚。” 闻骁道:“对不起,米老师,我这次状态不好。” 他的嗓子又是哑的,很明显。 “……你是不是抽烟了?”米群飞问。 闻骁愣了一下,说:“没有。” “没有就好,”米群飞无奈叹气,“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训你。最近一个月你什么样,我和郭老师都看在眼里,明显的压力过大、失眠,对不对?” 闻骁迟疑道:“也还好。” “这种事就别谦虚了吧,失眠还有好不好的?”米群飞哭笑不得。 闻骁垂下眼睫,没说话。 米群飞开始语重心长地劝慰:“闻骁啊,我们老师对你一向是放心的,唯一就是怕你自己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你说你……” 谈了半个多小时,才总算把闻骁放出来,还特地通知了闻如是,让闻骁这个小周周六回家一趟,家长也帮忙做一做思想工作。 “和小夏吵架了?”于是周六晚,闻骁被闻如是单独叫到了书房里,问,“自己能不能解决?” 闻如是的语气很平静,一边说,还一边分心翻看手里的公司文件。她了解闻骁,知道闻骁不会为高考紧张,倒更可能和夏珏闹了什么小别扭。 闻骁坐在椅子上,捏了捏眉心,说:“你从哪里听到的?我们没事。” “有事不丢人,”闻如是笑了笑,一针见血道,“这种事要我帮忙才丢人——你们米老师告诉我的,你最近状态很不对劲。” 闻骁默然。 “来说说看?”闻如是放下手里的事,望着他。 房间内安静许久。 半晌,闻骁鼻端长出一口气,身体向前倾,小臂支在桌上,交扣的指节抵住前额。 这是闻如是才皱了皱眉,感觉到闻骁被笼罩在一团郁郁的阴霾里。 “姐,我能不能不去北京?”随后,她听见闻骁低声问了一句。 候鸟48 室内霎时间寂静如死。 闻如是收起原本轻松的姿态,脊背绷紧,慢慢说道:“闻骁,你好好想想,自己当初答应过我什么。” “我知道,”闻骁放下手臂,抬起头,语气平淡,“我开玩笑的。” 因为过分用力,他额头上被自己的指节磕出了一道幼稚的红印。 闻如是盯着那道红印看了一会儿,脸色并没有因为闻骁的解释而缓和,反倒更加严肃。 她说:“闻骁,你应该清楚,我会对你提那样的要求,是因为你完全有能力做到。所以如果你没考上,我一定会安排你出国留学。” “去年陈新岳分数比我高,他也没去北京。” “那是因为他签了校长直推生的名额。否则你现在去问,看他会选择哪里。” 闻骁哑然,而后问:“那我去了北京,你一个人怎么办?” 闻如是反问:“我怎么办?到底是我怎么办,还是夏珏怎么办?” 闻骁没有马上回答。 “如果是我,你大可以不用担心,”闻如是说道,“什么阶段该做什么事,我想你要搞清楚。我现在不需要你留在我身边,给我帮忙,或是如何,你还不到那个时候,也没那个本事。” 闻骁说:“但你本来可以不用这么辛苦。” “辛苦?你弄错了吧,”闻如是看着他,稍偏了偏头,“我在上海的时候才更辛苦,而且说到底是替别人打工。现在回到爸的公司,我的付出与收入比相较之前,情况不知好了多少。” 闻骁听得怔了怔。 闻如是继续道:“我确实不想接手爸的公司,但我知道,我总有一天是要回来的,因为爸会老,而公司又和妈妈的画廊有关——总而言之,我本来就不可能在外面待得太久,我辞职回句州不是你的缘故,你不用纠结这个。” 说完一长段话,她停下来,静静地看 分卷阅读159 着闻骁。 “……那还有夏珏,”闻骁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是说了出来,“我担心,他可能去不了北京。” 听见他的这句话,闻如是眼中没有流露出任何意外,只有隐隐的失望。 闻骁避开她的视线,垂眸道:“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也知道我答应过你,无论夏珏的结果怎么样,我都会做最好的选择。问题是去北京对我来说,真的有那么好吗?” “有,”闻如是淡淡道,“你现在的怀疑,只是在为你不想和夏珏分开找借口。你明知道,北京有两所中国的最高学府,以你的能力,摆在你面前的本质上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清北,而除了清北以外的所有学校,都是‘其他学校’。” 闻骁抿紧嘴唇,胸口轻微起伏。 闻如是发现了他的烦躁,倏尔伸手拉开书桌的抽屉,从中取出来一只铁盒。 那铁盒很旧了,布满细小的擦痕,上面的铁艺雕花闻骁很熟悉,出自方琴心的一幅画。 他很快回忆起了什么。果然,闻如是打开盒盖,里面装着一叠巴掌大小的方形石纹纸,颜色清新淡雅,非常轻薄,稍有不慎就会被撕破。 闻如是抽了两张,把其中一张分给闻骁。两人沉默着,在奇怪的气氛里各自小心翼翼地折了一只纸鹤。 ——这是方琴心还在时,他们家的规矩。再激烈的争端,通过这种方式,也能得到缓和。 折好的纸鹤,小小一只,捻在指尖。灯光照透纸面,像穿过无数岁月,时间一瞬回到从前。 “妈妈生病以后,和我说过一些话,关于你的,”闻如是轻声道,“想听吗?” 闻骁道:“你说吧。” 闻如是说:“她觉得对不起你。” “怎么会?”闻骁茫然。 “她说,因为她控制不住,总想要去摆布你,”闻如是叹了一口气,“她太害怕你变成爸爸那样,所以她一门心思要管住你,处处训斥,句句叮嘱,拼命也要让你成为她所满意的样子。” 闻骁不由地回想起初二后的那几年,也就是他被付宁宇和陈新岳戏称为“道德标兵”的时候。那时他确实满脑子都是方琴心的教诲,为了方琴心的情绪与身体,他什么都可以做,也什么都可以不做。 “但妈教我的事,都是对的。”闻骁道。 “内容或许没有错,可这种做法本身呢?在正常的人生中,你要努力去学习的并不是让任何其他人满意,毕竟无论来自他人的是满意还是失望,实际上都无法补足你。归根到底,只有自己才能让自己完整。” 说着,闻如是把她那只纸鹤也放进闻骁的手心。 “去看书吧。”她说。 至此,他们探讨的话题似乎有了结论,又似乎没有。闻骁起身,走出闻如是的书房。 回头关上门,他在楼梯边心想:只有自己才能让自己完整,闻如是的这句话,意思应该是说,他现在是不完整的。 也难怪,他确实时常感到体内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空”,只是不知究竟该如何去填。 闻骁下到二楼。 夏珏正端着牛奶从一楼上来,看见他,一惊,洒了些落在地板上。 “放着吧,等会儿阿姨会收拾,”闻骁用空的那只手接过杯子,“怕什么,在家还这么胆小?” 夏珏嘟囔道:“不是胆小……” 他是见闻骁与闻如是谈了这么久,担心闻骁因为月考退步挨批评,想上楼看看,又觉得太没礼貌,所以特地跑到一楼厨房热了牛奶,好寻个由头去敲门。 “还是胆小,”闻骁听完他的解释,说道,“哪要这么复杂?” 夏珏顾不上再多解释,发愁道:“先不说这些了。怎么样,姐姐生气了吗? 闻骁平时的成绩有目共睹,这次月考跌到六百八,倒退几十名,夏珏怎么想都觉得是被自己拖累的,十分愧疚。 “没有,别多想。”闻骁摸了摸他的头发。 夏珏嘴上答应了不多想,等到睡前闻骁例行检查他作业时,却又推三阻四。 “还是算了吧,不用了,”他把写完的试卷夹进一本五三里,合上,“闻骁,你最近太累了,早点休息。” 闻骁听了,面无表情地缓缓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出其不意,狠掐一下。 下手之重,夏珏“嘶”一声,眼角瞬间飙出了泪花。 “听话。”随后闻骁从他手里拿过那本夹着作业的五三,翻开。 “……真的不用了,”夏珏在一边捂着腮帮子,郁闷道,“我自己能行。” “能行怎么到现在还没上一本线?”闻骁随口问。 给夏珏辅导功课时,他说话一向不太客气,夏珏都能坦然接受。唯独这一回,夏珏稍稍一怔,神色黯淡下来,咬了咬嘴唇,不吭声了。 闻骁顿了顿,也意识到了什么,放下笔。 “夏珏,我不是——”他开口,试图解释。 夏珏低声说:“我知道。”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应该是打算去洗澡。 闻骁也跟着站起来,动作有些急,椅子险些被掀翻。夏珏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闻骁顺势握住他的手腕。 “咚”,裹着硅胶软套的椅脚起落一下,撞击木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室内为之一静。 短暂的凝滞后,夏珏先动了。 他主动接近,抱住闻骁。闻骁也很快搂着他,轻轻摩挲他的脊背。 “闻骁,你这段时间是因为我才总是睡不着的,对不对?”夏珏小声问,“你怕我考不上。” 闻骁没有回答,只是吻了吻他的脖子,深呼吸,鼻腔里满是熟悉而令人喜欢的味道。 夏珏随即将闻骁抱得更紧,在闻骁的颈窝处蹭了蹭脑袋。 这种姿态下,闻骁明确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依恋,以及此刻心底的不安。 面对高考后可能会有的结果,不安的从来都不只有一个人。 “想不想泡澡?”闻骁忽然问了一句,“我抱你去。” 夏珏愣了一秒,心跳倏地加速;继而身体一轻,来不及惊呼,已被人高举了起来。 或者说是“扛”更为合适。 闻骁力气很大,这夏珏是知道的。 分卷阅读160 即便如此,他也没料到,自己好歹也是成年男性,闻骁居然能一把将他直接扛到肩上。 这种姿态,简直像是抢亲。 “你这算抱吗?”适才些许的伤感顷刻褪去,夏珏忍不住锤了一下闻骁的背,哭笑不得道,“哪有你这样的……” ——直男抱人。 “不喜欢?”闻骁问,腾出一只手,打开花洒,冲了一遍浴缸,蓄水。 “……都喜欢。”夏珏说。随着一点一点被剥光,他渐渐不好意思再出声了,悄悄藏进水里,等待闻骁出去。 闻骁心血来潮而已,原本确实打算只帮夏珏放完水就走,可此时看见他的举动,突然改了主意,转而搬来一把小椅子,好整以暇地在浴缸边坐下。 夏珏于是越藏越深,最后只剩一颗脑袋留在水面上,眼神是镇定的,但发尾在水中忐忑地飘动。 “你是不是忘了?”两人对视片刻,闻骁望着他,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妙表情,“水是透明的,早看光了。” 人在水里的时候,是会有一种奇妙的错觉,在面对他人时下意识地往水里藏,但其实什么也藏不住。 夏珏呆了呆,旋即羞耻地向下一窜,整个人在水底下蜷成一团。 闻骁挽了袖口,有点好笑地将他捞上来。 夏珏全身都是水光,神情无措,皮肤被浸湿后,五官透出一种夺目的张力,摄人心魄。 “……想不想接吻?”闻骁拨开他的头发,清了清嗓子,问。 浴室内明明到处是水,闻骁却忽而觉得干渴。 夏珏一巴掌糊在他脸上,道:“你、你别问我这个。你怎么还没走?总不可能要一起洗吧。” 闻骁咬了一口送上门来的软肉,轻松挣脱,一只手伸入水中,握住夏珏。 “湿得像条鱼。”他说。 呼吸起伏交错。夏珏难以抑制地将脖子向后仰,浑身肌肉逐渐绷紧,呈现出一种柔韧而具有力量感的美。 那只扶着浴缸边缘的手抓紧,又放松,挣扎摸索到闻骁的裤链附近。 “你想干什么?”闻骁低笑了笑,问。 激烈的感受中,夏珏双目紧闭,将嘴唇咬得发白。听到闻骁的问话,他睁开眼,带着喘,有点狡黠地,也微微笑了一下。 两人到底是一起洗了这个澡。 出来时,夏珏总算是被闻骁像模像样地横抱在了怀里,被蒸得又软又红,像颗剥开的糖果,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尝一口。 他们都困了。躺下以后,夏珏一直在打哈欠;闻骁也奇迹般地早早有了困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吻他的鼻尖。 这一晚竟睡得格外踏实。 入梦前,闻骁迷迷糊糊想起,这天是三月十四号,下周,夏珏的生日就要到了。 候鸟49 夏珏满十九周岁这天,恰好是春分,大周的周五。 天气已经回暖,白天的最高气温接近三十度,昼夜相差十五度以上。正午,闻骁单穿一件黑色的薄卫衣,袖子捋到肘部,左手臂搭着厚外套,在楼梯口等夏珏放学。 夏珏班上的最后一节课是化学,又拖堂。十多分钟以后,闻骁才看见他提着书包,急急忙忙从教室里出来。 走廊上阳光正好,将夏珏的头发染成咖色。他身上的衬衫是明黄底黑线格的,有点招摇,衣扣敞开,露出里面的白T;底下是深蓝色牛仔裤和白色运动鞋。 这样的打扮,在晴天格外惹眼。闻骁远远冲他笑了笑。 “别笑了……”夏珏走到闻骁跟前,郁闷道,“早上还没笑够?就有那么难看?” 闻骁说:“挺好看的。” 夏珏道:“谁信啊,早上明明说我——” “说你什么了?”闻骁故意问。 夏珏瞪他一眼,背上书包,抢先下了楼。 闻骁悠悠然跟在后面,看见夏珏飞起的衣角,晃眼的柠檬黄,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早上的评价有错。 ——风骚。 夏珏秋冬的衣服大多是冷调,黑白灰蓝,轮着来。如今突然换上温暖的亮色,阳光一打,映得唇红齿白,格外招人。 两人在校门口等车,闻骁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脸。 小巧的瓜子脸,如果不刻意去掐,其实很难捏起肉,主要是那种细腻光滑的皮肤触感,令人爱不释手。 “说是要给我过生日,礼物没见,便宜倒占得不少。”夏珏没有躲,只是嘟囔。 闻骁弹了弹他的额头,两人闹了一阵小动作。 忽然,旁边有人迟疑地叫了一声:“闻骁?” 闻骁侧头,发现是自己班上的班长,汤嘉荣。 他们座位隔得远,平时并不熟悉,只偶尔聊过几句。闻骁简单地回了个招呼,汤嘉荣却主动走上前来,貌似有话要说。 “你们俩——顺路?”汤嘉荣问,“好像总是一起回去。” 闻骁想了想,说:“是啊,我们一起住。” 汤嘉荣一愣:“你们是亲戚?” 闻骁顿了顿,双手插进裤兜里,没有回答。这个肢体动作表达出的是一种疏离与拒绝。 “难怪总听他们说……”汤嘉荣喃喃道。 路边传来鸣笛声。 谈话被适时打断,闻骁和夏珏叫的车到了。 司机放下车窗,向他们询问,确认。闻骁核对好车牌号,拉开车门,蓦地回头对汤嘉荣说了一句:“先走了。他不是我弟弟。” 车门合拢,窗外,汤嘉荣的神色先是茫然,继而变得复杂起来,很快被甩在车后,看不见了。 “那是你同学?”车上,两人并排坐在后座,夏珏问道,“怎么好像有点奇怪。” 闻骁道:“是有点怪。” 汤嘉荣为什么会突然问他和夏珏的关系?而且不像是心血来潮那么简单。 “其实我看他挺眼熟的,应该见过好几次,”夏珏又说,“让我想想……他是不是你们班班长?叫汤、汤什么荣。” “汤嘉荣,”闻骁接过话,“你怎么知道?” 夏珏眨了眨眼:“因为他常来我们班啊,找汪璨。我们班人都在传,说他和汪璨是一对,你在班里没听说?” 闻骁很少关注这些 分卷阅读161 八卦,摇了摇头。 “不会是他在你们自己班上也有喜欢的女生吧,”夏珏开始发挥想象力,掰着指头数,“你们班一个,我们班一个,所以我们班的人都知道他喜欢汪璨,你们班却一点也不知情。” “我只是没留意。你怎么这么能想?”闻骁好笑地瞥他一眼。 夏珏道:“学习已经够累了,八卦怡情嘛。” 说着,他打了个哈欠,眼睛变得湿润,内眼角有点痒,想揉。 “少揉眼睛。”闻骁拍掉他的手。 夏珏只好不停眨眼,睫毛颤颤,可怜巴巴的样子。闻骁从书包夹层里拿出一支眼药水,给他滴。 “你们都是一中的高三学生吧,”前座,司机插嘴道,“那是够累的。不过早恋真的不靠谱,还是专心学习得好。” 夏珏享受了由闻骁帮忙滴眼药水的周到服务,正倒在靠垫上闭目养神,闻言忍不住说道:“其实也不影响。比如他,他学习可好了。” “他”指闻骁。 “哟,这么有自信,”司机乐了,“怎么,清华北大稳了?” “对,稳了。”闻骁自己没说话,夏珏代他答道。 司机顿时来了兴趣,扫了一眼后视镜,随后笑道:“长得也俊。在学校很多人追吧,谈了个什么样的?” 夏珏卡壳了,不知怎么说。 “漂不漂亮?”司机继续问。 ……确实是八卦怡情,这话一点不错。学生学习辛苦,司机开车也无聊,大家都爱八卦。 夏珏纠结了一会儿,偷偷打量闻骁的反应,犹犹豫豫地含糊道:“还、还成吧。” 同时闻骁说了两个字:“校花。” 夏珏一呆。 司机吹了声口哨,反手快速竖了个大拇指,道:“小伙子,厉害啊!” 继而开始滔滔不绝,感慨自己上学时的青春往事。 夏珏脑子有点糊,用口型质问闻骁:什么校花?谁? 闻骁一脸似笑非笑,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音量回道:“还有谁?” 夏珏渐渐反应过来了,止不住地脸热。 二十多分钟后,他们在市里的一家商场门口下车。 “你吓我一跳,”电梯角落里,夏珏一边把身后坐皱的布料拉平,一边小声埋怨,“我还以为……” “你又以为什么了?一个班一个?”闻骁挑眉问。 夏珏抬头怒道:“你敢?” “不敢。”闻骁笑了笑,说道,伸手过去,看似是为他帮忙整理衣服,实则隐蔽地在他屁股上拧了一把。 夏珏又惊又羞,差点没跳起来,憋红了一张俊脸。 “野花没有校花香。”闻骁还火上浇油,暧昧地附到他耳边,继续逗他。 温热的气息吹进耳朵里,带着低沉的笑。夏珏腿都软了,脑袋冒着热气,无意识地捏着闻骁的衣角。 “到了。”电梯在六楼停下,闻骁拉他出去。 夏珏一路把脸埋在闻骁后背上。 偶尔有路人好奇地看向他们,不过都没深究。 “你准备当鸵鸟到什么时候?”闻骁在一家餐厅门口停下,问。 夏珏小声道:“谁让你撩我,我……” “‘起立’了?”闻骁问。 夏珏愣了数秒,才想明白“起立”两个字的深意,气呼呼地用膝盖顶了一下闻骁的大腿。 闻骁底盘极稳,纹丝不动,神态自若道:“被我说中了?” “你……算了,”夏珏愤愤道,“我好0不和直1癌斗。” 说着,他郁闷地直起身,感觉今天的闻骁玩笑话格外多,似乎在为什么事紧张。 可给他过生日有什么好紧张的? ……或许只是心情好吧。 夏珏胡乱想道,冷不丁被闻骁捏起后颈肉,像小动物似的缩了缩脖子。 餐厅的接待员走上前来,将他们领入预约好的座位,忍不住说:“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 社会主.义兄弟俩彼此对视一眼,一个意味深长,一个还在脸红,一切尽在不言中。 吃过饭,闻骁带夏珏下到四楼。 他们都有点撑了,毕竟除了正餐,还有生日蛋糕。 “你刚刚许了什么愿?”闻骁随口问。 夏珏道:“这种事,说出来就不灵了——等等,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这层是女装啊。” 闻骁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要,”夏珏马上反应过来,连忙拒绝,“这你已经给我买过了,我也有了。” 他生怕闻骁又给他买一条四位数的裙子。 “你有了?”闻骁听了,倏尔扬起眉毛,视线下移,转移到夏珏的肚子,“什么时候的事?几个月了?” 下一秒,夏珏一拳击中闻骁的胸口:“别胡说八道!” 嘴上气恼,下手却是轻轻的,挠痒痒一样。 ——这只,总是对他心软的小狐狸。 闻骁微笑了笑。 “好了,不跟你闹了,”他把夏珏的拳头包住,攥进掌心里,“今天来不只是给你买。你好几个月没机会穿了吧?今天我陪你一起穿,怎么样?” …… 夏珏脑内一阵嗡嗡的轰鸣,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他眼神发懵,“你陪我穿?” 闻骁咳嗽一声,反问:“你不想?” 夏珏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来,下意识道:“想。” 他是好久没穿裙子了,上次还是在倪嘉那儿做模特的时候,把一条衬衫裙当袍子披过。 可闻骁说要陪他穿……陪他一起穿着裙子逛街?这、这也太…… 夏珏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平复下来,把闻骁拉到一边,犹豫半晌,小声问了一句:“那你最近刮腿毛了吗?” 闻骁莫名其妙道:“什么?” “……男生穿裙子要刮腿毛啊,”夏珏睁大眼睛道,“我们不像女孩子,人家天生丽质,体毛又淡又疏。我们要是不清理,还、还挺辣人眼睛的。” 闻骁沉默片刻。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语气微妙道,“嫌我丑?” 分卷阅读162 夏珏立刻否认:“我没有!” 闻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真没有,”夏珏无奈道,“我自己也好久没清理了,这样穿裙子不太好看——不信你自己设想一下。” 闻骁当然无法设想自己穿裙子的样子。他之所以刚才会那样说,只是看夏珏的连衣裙一直叠在衣柜深处,没有动,以为夏珏还在受先前常县商大冯坤那帮人的影响,不敢穿了。 他也是纠结了许久,才想出在夏珏生日这天实行一个这样的计划,却换来了夏珏意料之外的答复。 “……随你吧。”闻骁说道。 而夏珏听出了闻骁语气中隐约的懊恼,心念急转,联想到之前他似有若无的紧张,突然一怔,意识到了他的用心。 夏珏于是抿起嘴,眼睛弯出笑意,手指悄悄穿过闻骁的指缝,与之相扣。 一丝丝甜味,源源不断地从两人接触的一小块皮肤泛起,一直涌入他心底。 候鸟50 之后,计划临时改变。闻骁带夏珏到一家烘培工坊做蛋糕,度过了大半个下午,剩余的时间刚刚好够看一场电影。 傍晚回到家,和闻如是一起吃了饭,夏珏终于收到了来自闻骁的真正的生日礼物,居然是一部“题海”。 ——确切来说,是一本B5尺寸的手工书,有一枚一元硬币的直径那么厚,从封面到内页,处处是手工痕迹,里面特别针对夏珏的情况,收录了语、数、外、理综,共计六门高考科目的所有全国卷经典题型。 内容也都是手写的,字迹工整清爽,正文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没有任何潦草的痕迹,可见闻骁下笔时的沉静与耐心。 不仅如此,后环衬页还做了简单的立体设计,平摊后,两个硬卡纸剪的纸片小人手牵手站在一起,脚下踏着广阔的山川大地。 夏珏又翻回到扉页,看见两片几笔勾勒出的羽毛,彼此交错,旁边写着两个小字:吹梦。 …… 夏珏抬起头,望向闻骁。 闻骁唇线绷紧,有些不自在。这是他第一次给人过生日,也是第一次做这种手工礼物,心里其实本来就很没底。 “不喜欢?”闻骁问。 夏珏愣了一下,很快摇了摇头,说:“怎么可能。” 话是这么说,反应却实在称不上热烈。闻骁心中隐约感到遗憾,觉得自己这次可能是没把握到夏珏的胃口。 “那就收起来吧,”不过他也没过分纠结,就道,“去洗个澡,今天权当放假了,早点休息。” 夏珏不动,咬了咬嘴唇,神□□言又止。 闻骁索性先转头去拿睡衣,刚一迈步,夏珏就扑过来,从背后用力环住他的腰身。 夏珏手里还拿着书,书角硌着肉,其实不太舒服,但闻骁没有反抗,任由夏珏将他紧紧抱住。这时候,夏珏心底那种被惊喜淹没而来不及反应的情感,才刹那间猛烈地爆发出来,同时冲击两个人的心脏。 他们之间似乎总是有很多事,不用开口,也能让彼此明了。闻骁心底的遗憾一下子被抹平了,他笑了笑,说:“就这么喜欢?” 夏珏把脸埋在他后肩上,回道:“嗯。” 只有一个音节,好像除此之外再说不出别的了,只能更大力度地把闻骁圈进怀里。 这实在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在闻骁看来,一向是他对夏珏的占有欲更大,但这一刻,夏珏的拥抱所展示出的执拗,竟一点也不输给他。 他安抚性地拍了拍夏珏抱在自己腰上的手。 “再喜欢也要先放手。去收好,以后慢慢再看,”闻骁道,“不然你打算跟一本本子过一辈子?” 夏珏说:“我不会放手的。” 闻骁怔神。 “不可以吗?”夏珏没有得到回应,轻声问。 闻骁想了想,说:“看你指什么了。如果你是指那本题,现在它有一页快要折角了;如果是指我——你是不是想把我勒死在这里?” 他说完,室内安静片刻,夏珏缓缓松开手。 闻骁总算得以转身,只见夏珏低着头,爱惜地抚平了书页,垂落的眼睫微微颤动,看起来格外乖巧。 他伸出手,想去弹夏珏的鼻尖。 这种小动作,夏珏平时都是不躲的,今天却退后半步,抬起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突然闹什么脾气?”闻骁收回手,问。 夏珏有点难以置信道:“到底是谁闹?我刚刚可是在表白,你就是那样回应的?” 闻骁听了,顿了顿,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揣进裤兜里,倏尔走近一步。 他们本来距离就不远,如此一来,他几乎是整个人都贴到了夏珏身上。 “那你想要怎样?”闻骁低声问。 夏珏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说不出话,气势飞快地弱了下去,右脚预备向后退。闻骁抢先拨开他的刘海,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登时,夏珏一阵头晕目眩,像被按了某个按钮,立刻老实不动了。 闻骁微微低头,凝望他。 视线相触,相通的情感在空气中流动。毫无预兆地,夏珏身体一轻,被打横抱了起来,进入浴室。 此后的整个过程中,夏珏耳边都是自己压抑的喘.息。起初底下是火,继而手中也是火,近似半梦半醒的状态下,他体会到了此前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滴滴答答,时针走过两格。 流水声停下,又响起。闻骁拉开淋浴间的门,到洗手台前漱了漱口。 外面,夏珏已经被抱到床上,神色恍惚,意识高高地漂浮着,还没有落到实地——之前闻骁喉结滑动,做出几次吞咽的动作时,他甚至以为自己的灵魂都被抽走了。 更别说过后,他自己出来了,又作死去撩闻骁,手腕酸得都没了知觉,而且被带得又到了一次。 连续的两回,生平头一遭,他完完全全知道了“虚脱”两个字的含义。 一墙之隔,水声彻底停止。 闻骁关掉水龙头,围着浴巾出了浴室,头发用干毛巾擦过,但没吹,依旧有水汽。他走到床边,背对夏珏打开衣柜,找出一条深灰色的内裤穿上。 因为俯身的动作,他背部的肌肉绷紧, 分卷阅读163 显示出利落流畅的线条。 夏珏一声不吭地躺着,视线飘忽,往那边一触,又飞走,接着像是陷入了某段方才发生过的回忆里,白皙的脸迅速染上了明显的红,比他感受最强烈的时候还要过分。 于是穿好内裤的闻骁转过身,掀起被子时,正撞见了他通红的脸。 床向下一沉,夏珏猛地闭上眼,肉眼可见他此刻的紧张。 闻骁则神色如常,侧卧着,用手背试了试夏珏额头上的温度。 是烫,但恐怕是出于害羞。闻骁嘴角泛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他凑近,在夏珏唇上轻啄了啄。 这下夏珏舍不得闭眼了,他睁开,一眨不眨地望着闻骁。 “你不是讲究吗,”闻骁也在看他,蓦地问了一句,“怎么不躲?” ——这是在说上次跨年夜,和刚才在浴室里他对夏珏做的一样,夏珏含了他,后来他吻夏珏时,被说了一句“不讲究”。 “……你怎么这么记仇?”夏珏也想起来了,小声道,脸更红了。 闻骁“嗯”了一声。 “还挺有自知之明。”夏珏一边嘟囔,一边打了个哈欠。 “困了?”闻骁看向墙上的壁钟,“现在才刚九点半。” 夏珏道:“还不是你……” “还不是我什么?”闻骁问。 夏珏不作声了,把脑袋整个缩进了被窝里,又被闻骁拽了上来。 “什么坏习惯,”闻骁呵斥道,“怎么总爱钻被窝?” 夏珏忍不住抗议:“平时什么都管也就算了,怎么连睡觉也归你管?” “床上的事不归我管,你还想让谁管?”闻骁说着,扬起眉毛。 夏珏一时呆住,竟无言反驳。 在他沉默的间隙里,闻骁伸手关了顶灯。 光线被切断,昏暗的环境里,在浴室折腾过的两人,睡意都越来越浓。夏珏习惯性地在闻骁怀里寻到熟悉的位置,闭上眼,呼吸愈发平稳。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闻骁用力抱了他一下。 那股力气非常大,夏珏瞬间惊醒,下意识开口问:“闻骁?怎么了?” 闻骁半晌没有回音,夏珏又问了一遍,才听到“唔”一声,像是被吵醒的动静。 做梦? 夏珏试探地又叫了一声:“闻骁?” “……嗯,”闻骁略微沙哑的声音总算响了起来,确实像是刚从梦中醒来,“什么事?” 夏珏也不知该怎么说,迟疑道:“你刚刚——好像抱了我一下。” 闻骁说:“做噩梦了。” “噩梦?” “……不是,就是做了个梦。” 明显是下意识说漏嘴了,想改口。 “是不是我压到你胸口了?”夏珏担心地想坐起来,换个姿势。 闻骁拦住他,慢慢呼出一口气,吹动了他的头发,说:“没有,没事,继续睡吧。” 夏珏只好应了一声,伸手去捧闻骁的脸,想亲一下表示安慰,却碰到了闻骁的额头,上面一片湿润。 是做噩梦出的冷汗。 而且已经到了比较夸张的地步。夏珏当下睡意全无,急急忙忙摸索着打开了房间的灯。 卧室的灯都采用了渐亮设计,开启时如潮水渐次涌起,不会过分突兀刺眼。很快,夏珏看见闻骁不仅是额头,连头发都湿了,冷汗淌过脸颊,像一行泪。 看了一会儿,夏珏又怀疑那究竟是不是汗,或者真的就是泪水。 毕竟闻骁的表情太痛苦了。 他似乎还没完全从梦境的遭遇里抽离出来,眼中饱含巨大的、令人心惊的痛楚。夏珏坐起来,俯身亲吻他的眉心、鼻尖、嘴唇。 随着夏珏的安抚,闻骁慢慢收住了情绪。 “你梦见什么了?”夏珏轻声问。 闻骁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让他躺下,重新把他抱进怀里。 夏珏又说:“总之不管梦见什么,那些都是假的。我陪着你呀。” 闻骁沉默着,用手指蹭了蹭他的脸。 “如果是真的呢?”随后闻骁问。 夏珏疑惑地抬起头。 闻骁说:“我梦见的,都是真的。我梦见十五岁那年,我从学校回来,家里特别安静。我在花园里找到阿姨,阿姨说我妈一个人在房间里休息。当时我有一场数学竞赛,急着要家长签字报名,只能去敲门,但敲了很久,都没有任何反应——” “闻骁,”夏珏意识到了什么,不忍心地出声打断,“你不用说下去也可以的。” 他实在不想让闻骁再经历一遍那种刻骨铭心的悲恸回忆。 闻骁却道:“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不是我不说下去就能逃避的。她是氯氮平中毒,我亲眼看见了她的尸体,那之前我们还约好了周六一起去机场接我姐……学校离家不到十公里的距离,我都没能留住她。” 越说,声音越是低哑。一种深刻的无力,像此时的灯光一样四处铺泄,房间内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向下投射出浓重的阴影。 夏珏不禁想起了夏树民。他也曾亲自面对夏树民的遗体,即使他和夏树民之间没有多少感情,那种感触也非常压抑,更不用说闻骁与方琴心。 至于为什么闻骁会突然梦见多年前母亲去世的场景,听到最后,夏珏感觉这似乎不是巧合,而是有一定原因的。 他爬起来,分开.腿跨坐在闻骁身上,与闻骁面对面。 闻骁靠在床头,注视着他,说不清眼神中究竟是平静,还是一片虚无。 夏珏缓慢靠近,两人即将接到吻。 “我从来没有想过放手,”闻骁忽然说,“我只是什么也抓不住。” 夏珏于是握住他的一只手,掌心贴在自己胸前,感受胸腔内那种有节奏的搏动。 “可你甚至都不用抓我啊,”夏珏轻轻道,“这里早就都是你的了。” 闻骁眼神微动。 两唇相触。 近一个多月以来长久的焦虑、不安、恐慌……闻骁几乎把这些尽数发泄在了这个吻里。而夏珏仿佛有某种魔法,接纳他的情绪,消化,消除,还给他的是如心跳一般实实在在的满足。 良久,闻 分卷阅读164 骁抱紧夏珏,低头在他肩上重重咬了一口。 夏珏惊愕,“嘶”地倒吸一口凉气,忍着没挣扎。 直到口腔里尝到腥气,闻骁抬起头,说:“我不想管那么多了。我不管以后怎样,不管我们能不能考到一起,会不会异地,反正无论你在哪里,这辈子都躲不掉我,你别想逃。” 此前他难以遏制地不断担忧,总觉得距离会产生无限分开的可能,他害怕有一天夏珏会不告而别,害怕夏珏要离开,他无法挽留。现在不一样了,他豁出去了,他认定了夏珏,就算将来夏珏要走,走到天涯海角,他也要把人抓回来。 在夏珏面前他不想再做什么正人君子,他就要做个小人,霸占夏珏一辈子。 夏珏脸上微红,小声说:“我不会逃的。” “最好是这样,”闻骁望着他肩上的伤口,“否则——” “否则什么?”夏珏被他突如其来的宣言说得心如擂鼓,咽了口唾沫,问。 闻骁把视线转移到他脸上,平静道:“否则,我就吃了你。” 候鸟51 直到很久以后,闻骁才知道,他这番幼稚的“吃掉”宣言,竟然被夏珏写进了日记里,长久保存了下来,翻阅时既引人发笑,又令人怀念。 那时他们已经成长为稳重的大人,内心饱满坚定,彼此相爱,彼此相信,能够坦然面对生活中任何不确定的因素,不会再为一点变动焦虑不安。但现阶段,他们都还是跌跌撞撞、青葱懵懂的少年,连人生道路上最重大的一环,都还只是高考这件日后甚至会遗忘的小事。 四月初的六校联考,闻骁恢复到原有的水准,一举夺得716的高分,位列六校第一。 夏珏也离句州的一本线更近了,仅差六分。闻骁根据他的卷面推断,如果是在常县考全国卷,这样的水平应该足够过线了。 他把这个结果告诉夏珏,给予了夏珏不小的安慰和鼓励。 之后到了五月,高考进入最终的倒计时。 月初的四天假,整个高三年级没有一个人敢松懈休息。放假当天,学生大多在学校留到很晚,才回家继续自习;老师也一刻都不敢放松,在线上随时准备与家长沟通,为学生答疑。 紧绷了一整天,晚上十点半,夜深了,洗完澡到关灯睡觉的一点间隙里,夏珏躺在床上,放空大脑,盯着天花板发呆。 闻骁摸了摸他刚刚吹干的头发,手感很好,触之柔软光滑,像一匹细致的绸缎——他以前常见到这样的比喻,总觉得太夸张,遇到夏珏以后才知道,原来这种比喻是真的。 “在想什么?”闻骁问。 夏珏的眼神缓慢聚焦,回过神来,说:“总感觉这段时间过得特别快。” 好像还是昨天,他刚刚决定要退学复读,可现在距离高考,竟然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月了。 闻骁知道他是紧张,与他闲聊几句,帮他按摩头部的穴位。 夏珏渐渐放松下来,发出舒服的呻.吟,闭上眼,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已经到了第二天,清晨六点半,闻骁还躺着,呼吸平稳。 他专注地望了一会儿闻骁的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总觉得有点瘦了,显得轮廓更硬挺锋利,很帅,只是眼下泛着淡淡的青。 其实那天过后,闻骁的睡眠情况已经好转了许多,只是近来的复习强度实在太大,夏珏跟得越来越吃力。闻骁一方面忙着给他开小灶,另一方面自己要冲720,压力着实不小。 夏珏小心翼翼地起身,悄声去洗手间放水。 刚提上裤子,闻骁就进来了,半眯着眼睛,也不知道意识清不清醒。他当着夏珏的面,毫无顾忌、也毫无表情地从裆里把东西掏出来,对准马桶。 夏珏急急忙忙侧身,准备出去。 “走什么?”闻骁在他身后懒洋洋道,“我身上什么你没有?” 夏珏于是停下,面上微热,转向洗手台,墙上的壁镜倒映出闻骁的侧影。 他努力控制住视线,打开冷水掬了一捧,泼湿自己的脸。 数秒后,淅沥沥的水声停止,熟悉的体温接近。闻骁按下冲水键,从背后将他抱住,在他耳后亲了一下,用晨起时略微沙哑的声音说:“早啊。” 闻骁这样,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与魅力,尤其相较之前,两人在身体上更亲密了。夏珏心脏狂跳,尽量让自己不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早,”他小声回道,刻意转移了话题,“你都没洗手吧。” 闻骁笑了一下,说:“嫌的你。”而后松开夏珏,把双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 “这么凉……以后早上记得开温水。”他随口道。 夏珏在一边松了口气。 两人一起刷了牙,互相泼水洗脸,直接洗成了半个澡。 “凯哥和我商量好了,”穿好衣服,下楼吃早饭时,夏珏说道,“我高考那几天,他会回常县去陪我。” 闻骁在系裤腰带,随口答应了一声。 夏珏继续道:“本来不想这么麻烦他。主要是我那套房子已经租出去了,不好临时赶人,所以才特地找他问,能不能到他家借住两晚。他就说,干脆回来陪我到考完试。” 闻骁动作顿了顿,瞥他一眼:“你这算不算得寸进尺?” “这算哪门子的得寸进尺,”夏珏就知道这大醋精又要发功,无奈道,“不然呢?你要我高考那两天睡大街?” “你们那又不是没有酒店。” “有是有,但离学校还不如社区近呢,要么就是周围工地多,容易吵。凯哥家的位置靠里,比较安静——” “行了,我不想听细节。” “……我在跟你说正经的!” “我哪里不正经?” …… 莫名其妙的一场吵,从早饭持续到进书房自习,止步于闻骁把夏珏抵在门上,用力亲下去。 “不许和他一个房间。”一吻毕,闻骁说道。 夏珏嘟囔:“谁说要和他一个房间了?都是你自己在瞎想。” 闻骁轻哼一声,惩罚性地咬了一口他白皙圆润的耳垂,留下两行牙印。 四号下午,几日假期结束,他们早早出发回了学校。 分卷阅读165 一进校门,只见升旗广场的花坛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座刻有“勤勉”两个大字的巨石,底下围着一圈鲜艳的月季花,引得四周许多人驻足旁观。 ——听说这是董校长特意安排,从山东空运来的泰山石,为高三考生镇邪祈福。 去年也有类似的事。闻骁记得,大约也是在这个时候,高三教学楼底下的草坪上,凭空多了一座“鹏程万里”的铜像。 每逢高考前夕,各大中学的校长都会不约而同、义无反顾地抛下自己唯物主义者的身份,奋战在风水第一线。 “怎么办?”闻骁看了一会儿,忽然对身边的夏珏说道,“连泰山石都请来了,你有没有觉得头晕?” 夏珏被问得莫名其妙:“没有啊。” “那看来这石头不怎么灵,”闻骁叹了口气,说,“光天化日之下,都镇不住你这只小狐狸精。” 夏珏瞬间抬起膝盖顶他屁股。 闻骁灵敏地一闪,轻松躲过去,道:“做什么,祸水残害忠良?” 夏珏恼得一路追着他跑,一直跑进宿舍楼,宿管大喝一声:“哪个班的!不准闹!” 夏珏悻悻地瞪了闻骁一眼,压低了嗓子道:“你再说我是狐狸精,信不信我,我……” 闻骁饶有兴趣道:“你能怎么样?” “——我吸干你!”夏珏小声留下四个字,跑上楼。 闻骁愣了一下,霎时间居然有一种血往下冲的感觉。 只一句话就让他这样,是小狐狸精没跑了。 闻骁不由地一笑,把行李拎进宿舍,很快收拾好,赶去教室自修。 两天后,如事先通知过的那样,全省排名前二十的一流重点高中组成联盟,共同举办了一场规模巨大的二十校联考。 根据往年的经验,这一考的试卷,每一门都是经过精密设计的,是各大中学老师对今年高考的终极预测,相当于高考前的最后摸底。 下午考完数学,夏珏几乎吃不下饭,一脸痛苦。 “全国卷的数学一般不会这么难,”闻骁把番茄牛腩夹进他碗里,“不过你现在就泄气,是不是早了点?明天还有英语——快吃,等着我喂你?” 夏珏机械地张口咀嚼,道:“我旁边的女生都被难哭了……” 闻骁说:“这很正常。以前,冲出考场要跳楼的也不是没有。但其实仔细想想,大家的难度都是一样的,你做不出来,别人也未必会;而且重点线是根据全省排名来划,而不是某个特定的分数。” “你不一样啊,”夏珏郁闷道,“你都不会,那当然没人会了。可是我……比我厉害的人太多了。” 闻骁吃饱了,放下筷子道:“你好歹也是我教出来的学生,比你厉害的人肯定有,但绝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 夏珏听得一怔。 闻骁微微笑了笑,说:“记住了没有?你也很棒。” 虽然像是临考前的勉励,但夏珏心中还是一暖,跟着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最后成绩揭晓,闻骁突破720大关,考出了一个轰炸机级别的逆天成绩:724。领先句外的那位榜眼三分,领先本校第二名汤嘉荣整整十分。 而夏珏考了531,也幸运地擦过了本次命题组估算的本科一批控制线。 候鸟52 接下来的几周,时间仿佛是“哧溜”——滑过去的,快得压根捉不住。三周后,也就是五月的月底,夏珏即将启程回常县,十三班为他举办了一场简单的送别会。 夏珏模样俊,性格开朗,学习也努力,名字连月挂在进步榜上,人缘非常好。闻骁走到十三班门口时,看见他的书包明明已经合上了,旁边的江承弼又递了一支黑色的笔给他。夏珏于是一边道谢,一边重新把拉链拉开,把笔装进鼓鼓的笔袋里。 那种笔闻骁班上也有很多人在用,笔身上有“孔庙祈福”的字样。 “又招人。”送夏珏出校门时,闻骁评价道。 夏珏一脸无奈:“你吃醋也要看对象吧。人家是铁打的直男,都快追上俞绮了。” 闻骁笑了笑,倒不是真的横吃飞醋,反而在为夏珏受欢迎感到高兴。他本来就一直不能理解,这么好的夏珏,以前居然会仅仅因为暴露了性向,而长久受到身边同龄人的孤立。 大约黑暗是没有底限的,越是不堪的环境,越难想象其会不堪到什么地步。向下,向上,堕落,升华,这些都是无止境的过程。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两人走到校门口,同时停下脚步。 “好啦,别送了,”夏珏转过身,面对闻骁说道,“回去上自习吧。” 他拒绝了闻骁陪送去火车站的提议。 闻骁静静望着他,心里瞬间涌上来诸多留恋与不舍。说来矫情,明明只是短暂分别一周而已,竟也会激起如此强烈的感受。 “……回去以后先休息,”沉默许久,闻骁淡淡道,“适应以后再开始复习,强度不用太大。首先得确保自己能睡好,心态放平稳,知道了没有?” 夏珏点点头:“我知道,不过应该没什么不适应的,毕竟是回老家。而且凯哥家我本来也常待。” 听他这么说,闻骁突然有点后悔这么早让他回常县了。 原本夏珏自己的计划是六月四号再出发。闻骁担心他长久没回家,会对那边有陌生感,影响考试情绪,所以替他买了五月三十一日的车票,也好提前适应考场。 闻骁的考场依旧在句州一中本校,夏珏则和去年不同,从常县十八中改到了六中,算是一种幸运。闻骁上网查过,六中的校风比十八中稍好一些,至少去年没出现有人被邻座考生胁迫,非自愿帮助作弊,被取消考试资格的事。 “那去吧。”闻骁说道,深吸一口气,想伸手摸一摸夏珏的头发,在门卫大爷警惕的注视下忍住了,改为一个坦荡的大力拥抱。 “加油。”他附在夏珏耳畔,轻声说。 夏珏偷亲了一下他的脖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哎,别看了,人都走远了,”之后门卫大爷开始催促闻骁,“哪个年级哪个班的?快回去上课。” 闻骁说:“我高三的,压力有点大,能在这再待会儿吗?” “高三的?”门卫立 分卷阅读166 刻换了态度,用一种看待国宝大熊猫的眼神看着他,“没事没事,你待着就好。但也别待太久,这儿太阳大,别晒坏了。” 闻骁在原地站了十多分钟,和门卫道别,回身往教学楼走去。 刚走两步,迎面遇到了汤嘉荣。 “米奇让我来找你,”汤嘉荣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焦急道,“杜敏文说你在这儿——闻骁,你一个人跑来校门口做什么?” 他是个负责的好班长,在班里口碑很不错,而且这个月初拿到了校长直荐生的名额,被北京大学免考录取。之后米群飞忙不开时,往往会找他。 闻骁回答:“抱歉,夏珏要走了,我来送送他。” “走?”汤嘉荣迷茫地重复了一遍,才反应过来,“噢对,他是借读生,回当地了吧。” 闻骁应了一声。 “那你们……异地恋啊。”汤嘉荣蓦地来了一句。 闻骁顿了顿,扬起眉毛看他一眼,没有否认。 但自己和夏珏在一起的事,班里明确知道的应该只有杜敏文。 “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见闻骁神色异样,汤嘉荣有点犹豫道,“就是有个事——” 他还在迟疑,闻骁先说出了三个字:“举报信?” 汤嘉荣一愣,脱口问:“你怎么知道?” “猜的,”闻骁平静道,“你之前的表现就有点怪。” 汤嘉荣伸手抓了抓脖子,脸上很尴尬。 “那个,对不起啊,”他埋头道,“我没想到……” ——没想到? 闻骁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汤嘉荣说:“我没想到,事情真的会变成那样。是我的错,之前影响到了你的成绩,我也很担心。” “那不是你的问题,”闻骁就事论事,“不过我想知道,为什么?” 如果是池鹿,闻骁还勉强可以理解一些,但是汤嘉荣?他和汤嘉荣说话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最先是在食堂遇到,汤嘉荣问他为何会落榜复读,之后有印象的就是夏珏生日那天。 而且看汤嘉荣现在的态度,对他同性恋的身份完全没有敌意,纵使学校开办过讲座,这种转变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汤嘉荣对他有仇。可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仇? 汤嘉荣露出一个苦笑。 “是我鬼迷心窍了,”汤嘉荣眼神复杂道,“我那时候总听人说,学校会把北大直荐生的名额给你。” 闻骁道:“我是复读生,而且没参加九月份的月考,相当于缺少一次成绩。学校的名额是根据高三前六次月考成绩排名公平给的,我没希望。” 汤嘉荣低声说:“所以才说是鬼迷心窍。我当时太紧张了,我不如你稳,真的很需要这个名额。我怕出意外。” 校长直荐生和普通推优的区别在于,北大对校长直荐生采取通过面试即录取的政策,相当于汤嘉荣已经可以不用参加高考了。 这个理由貌似太过简单,但也能说得通。 然而闻骁却道:“这不对吧,班长。” 汤嘉荣意外地抬起头。 闻骁说:“我还是觉得,这件事应该是一个女生做的。” 从发现他和夏珏的亲密关系,到拍照,给夏珏的脸打码,再到打印照片,写举报信,上交政教处……整一系列事情,闻骁直觉是起源于一种感情上的嫉妒心理,而不是汤嘉荣说的那样。 就算不是池鹿做的,也必然和池鹿有关。闻骁想起池鹿和汪璨这对闺蜜的争端,以及汤嘉荣与汪璨的绯闻。 恰好,汤嘉荣有些不安地扯了一下衣领。他穿的是一件格子衬衫,衣领被拉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一条项链,情侣款,半颗心。 “女朋友?”闻骁指着那条项链,忽然意味深长地问道。 这一问,一箭双雕。汤嘉荣抿紧嘴唇,过了一会儿,不说是或否,只道:“你就当是我做的吧,我也确实和这件事有关。对不起,闻骁,我向你道歉。我今天说出来,也没脸让你原谅我,你要怎么报复我都行。” “报复?你电视剧看多了?”闻骁失笑,“算了,没关系。” 撤销处分的申请他早就交了,处分也已经销了,整件事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 其中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政教处的那几位老师。他们中但凡有一位是冯坤那路人,闻骁,甚至是夏珏,现在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幸好没有。 人都有两面,为善为恶有时就在人性的一念之间,尤其在青春期,最冲动也最迷惑,一秒冰山一秒火海的阶段。老师常被比作园丁,就是说他们总为学生的灵魂修枝剪叶,存善去恶。 而不是毁善助恶。 “我可以放弃录取资格,”汤嘉荣咬咬牙,说道,“我做好放弃的心理准备了。” 闻骁摇了摇头:“何必呢?你现在放弃,对你,对学校,都没有好处,还有可能影响到下一届的名额数量。” 汤嘉荣闻言眼神黯淡,差不多可以说是茫然无措了。 闻骁在心里叹了口气。 看得出来,汤嘉荣本性并不坏,这样的人如果因为一秒钟的一念之差做了错事,此后必然会花半辈子去惶恐不安,即便得到了再想要的,那件东西也会变得烫手起来。 闻骁换了副口吻,说:“我还有个疑问,不知道你没有想过,如果对方不是我,而是别人,比如邵雨枫,而政教处又采取了另一种处理方式……你觉得邵雨枫现在会怎么样?” 刹那间,汤嘉荣的脸白了一下。邵雨枫被邵洋打得倒在地上、口吐血沫的样子,他们都记忆犹新。 “我这么给你打比方,是想说,有些闸门一旦打开就很难关上,”闻骁道,“别想什么放弃名额的事了,不如想想,怎么让自己以后别再做类似的事。” 说完,他们正好上到教学楼五楼。 汤嘉荣沉默许久,快要进教室时才哑声道:“我明白了,骁哥。” 他们的座位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各自入座。米群飞过来问了闻骁情况,闻骁照实说了。 “哇,”米群飞走开后,杜敏文对闻骁挤眉弄眼道,“闻哥你这是要异地恋了?难捱吧?” 分卷阅读167 闻骁刚翻开笔记,闻言动作一顿,心想怎么搞的,都要来调侃他这一周的“异地恋”? 不过也确实,难捱。 与夏珏分别后的日子,好像一切都索然无味。闻骁和杜敏文一起吃饭,感觉自己不像在吃饭,而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在加油。 幸好,高考很快就来了,以一张地狱难度的数学卷,调剂了他枯燥无味的生活,同时也让诸多普通考生泪洒考场,各大中学天台吹风角一时排起了长龙。 ——这一年,句州所在省份的高考数学卷难度空前,达到了近十年以来的一个高峰值。 卷三:化蝶 化蝶1 “——真的?!” 考试结束后的校园,如同一锅焖煮多时、猛然炸开的沸水,喜气喧腾。闻骁避开老师同学,以及空中飞扬的课本书页,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才说没几句,听筒里就传来了夏珏的一声惊呼。 紧接着是语无伦次的一番话: “那你……也一定没问题的,数学一直是你的强项。何况你说过,你不会做的,别人基本也不会……总之……” 闻骁听他实在紧张,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打断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卷子难,又没说我不会。试卷难度高,对我来说反而是优势。” “那就好,”夏珏总算在电话那头舒了口气,而后埋怨,“你吓死我了,耍我很好玩吗。” 闻骁道:“谁让你说还要过几天才回来?” 刚才电话一接通,夏珏就说自己在常县那边有些事要处理,大概需要一周,之后他们才能在句州见面。 “我是真有事,”夏珏无奈,“我还能骗你不成?” 闻骁后仰,靠在墙上,意味不明地“啧”了一下。 夏珏安抚他道:“我肯定尽量早点——你那边是不是有人在喊你?” 闻骁侧头,发现米群飞不知是何时到的,背着手立在一旁,和他只有几步距离。 “嗯,先挂了。”闻骁挂断电话。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镇定地对米群飞问了声好。 米群飞板着脸喝道:“要不是我路过,还真不知道——谁让你带手机来学校的?” 闻骁顿了顿,没说话。 下一秒米群飞就破了功,自己笑了起来,说:“不和你开玩笑了。晚上毕业聚会,听到通知没有?” 闻骁点点头,说:“我要回家一趟,晚饭可能来不了了,之后八点聚会可以。” 米群飞脚步轻快地走了,嘴里还哼了段小曲。 ——高考一结束,松一口气的不只是学生,老师们也一样。 闻骁回到教室,把堆在桌上的无数张空白同学录收进书包,前往宿舍。一路上,满校园的考生与家长,并肩边走边聊,到处都在恭贺高考结束,唯独他一个人,形单影只,显得有些突兀。 去年的这个时候,至少还有闻征明来接他。虽然当时,他满脑子都是“复仇计划”即将实现的快意。 行李早在前几周就都陆陆续续带回家了,剩下最后一套轻薄的床品,几件换洗衣物。闻骁自己用压缩真空袋收拾好,塞进行李箱。 同宿舍的其他家长都在对自家孩子夸:“你看看你同学,人家多独立。你呢?十七八岁的人了,还要妈妈给你弄蚊帐。还有这袜子,你放多久了……” 热闹喜悦的氛围里,闻骁“咔”一声拉开拉杆,与同学和各位家长道别,率先出门了。 身后隐约传来议论:“那就是闻骁?哎,也是奇怪了,这么优秀的孩子,怎么高考了家长都没来看一眼?” …… 校门口,闻骁打开手机,看见闻如是发来消息,说让自己的助理过来接他,人已经到了,后面跟着一串车牌号。 闻骁依据车牌号,穿越重重人海车海,敲了敲某辆车的车窗。驾驶座上打瞌睡的男助理先是烦躁地摆了摆手,继而仿佛想起什么,猛然惊醒,尴尬地笑了笑,帮他打开车门和后备箱。 “那什么,我姓邵,”或许是为了缓解气氛,男助理主动做出自我介绍,“你……你和闻总挺像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哈哈。” 闻骁在后排座位上应了声,有些心不在焉。助理讨了个没趣,只好闷头开车。 车流以龟速向前挪动,这个时间点,每座高中门口的路都堵得要命。 闻骁拿出手机,给夏珏发了条消息:到家没有?徐成凯去没去接你? 夏珏很快回复:还没到。凯哥来了,还特地借了李锐的车。但其实他不来也可以,我根本没行李,不用那么麻烦。 闻骁放心了。 校园里家长陪伴孩子的画面,以及那些议论,他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可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有一丝不适。 他不想让夏珏也体会那种感觉。 闻骁放下手机,向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一时没注意,竟然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色已然昏黑,而他还在车里,车窗外的风景一动不动。 “……”闻骁坐起来,问,“还没到?” 车内的光比外界更暗,驾驶座上没有应答,只有手机的蓝光。闻骁探身过去,看见姓邵的男助理戴着耳机,在打游戏。 “我们还没到?”他又问了一遍。 邵助理聚精会神,没听见,又或者听见了,没工夫注意。 闻骁不动声色地坐回位置上。 片刻以后,邵助理长出一口气,好像才回过神来,“啊”一声转身道:“你醒了?刚才不是堵车嘛,我看也动不了,就先到停到一边。不然等着也是浪费时间。” 闻骁道:“那现在?” 他这一觉睡了近一个小时,现在是晚上七点多,外边已经没几辆车了。 “马上就走,马上就走。”邵助理忙不迭把手机往前一丢,发动引擎。 才开出去,闻骁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姐姐。闻骁按掉电话,用短信回复:还在路上。 闻如是:? 闻如是:怎么回事?用得着这么久? 闻骁打出一行字:你这个助理…… 还没来得及发送,邵助理的手机先响了。 邵助理一手把着 分卷阅读168 方向盘,一手接起来,赔笑道:“闻总,你也知道的,高考完人多,路上堵得厉害……我们?我们上立交桥了……” 胡扯。 闻骁看着窗外,他们才刚开到学校附近的音乐公园。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接下来,车开始风驰电掣。 正常情况下二十五分钟的路程,十五分钟就到了,各种急刹车,惊险无比。途中邵助理试着和他搭话:“我有个堂弟,也是你们学校的,本来也是今年高考,叫邵雨枫。你们认识吧?" 闻骁说:“不是我们班的,听说转学了。” “噢噢,对,”邵助理道,“我叔是想让他转学来着。那个,他平时在学校……怎么样啊?” 闻骁没回答。 “是不是不太好?”邵助理马上说,“我就知道。我叔也说,他有点毛病,都要考试了还闹什么离家出走,到现在还没找回来呢。” “报警了吗?”闻骁问。 邵助理笑了:“报什么警啊,小孩子家家,闹着玩的。估计再过几天,没钱了,自己就回来了。” 闻骁在心里算了算,距离邵洋来学校闹的那次到现在,明明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 “小同学,”车开进锦月园的地下车库,邵助理开始和他套近乎,“你看我们也算半个同学了。刚才那是真堵得厉害,你不是没看见,待会儿闻总那边——” “866,”闻骁说,“我们家的车位号是866,这里是868。” 邵助理道:“这没关系的吧,就停一晚。” 闻骁神情冷漠:“我姐觉得有关系。” 邵助理于是把车开回到866,停稳,将车钥匙交给闻骁。闻骁快速拿好行李,向出口走去。 结果等出了车库,快到闻骁家门口了,邵助理还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还有事?”闻骁扬起眉毛。 “小同学,”邵助理自以为幽默道,“时候也不早了,你我都还饿着肚子……” 闻骁一脸似笑非笑:“我饿着肚子,还不是因为你?” 邵助理没想到他会说得如此直白,神色变得难堪,讪笑道:“那我去接你到现在,也算是加班了。我得找闻总计下工时。” 闻骁淡淡道:“我现在给我姐打电话,你赶紧坐车回去吧——趁门口还有公交。” 说着他举起手机,按了几下,叫了声:“姐。” 其实电话都没拨通,邵助理就走了。 闻骁回到家里。 桌上的饭菜已经热过一轮,距离班上的毕业聚会只剩下半小时了。 闻如是在书房里办公,听到楼下开门关门的动静,下来问:“再堵也不可能搞到这么晚,到底怎么回事?” 闻骁毫不客气道:“姐,这人是怎么进公司的?” 闻如是见他神情,已猜到了八分,就道:“他大伯以前和爸有些来往,这次就是卖个面子,过来先实习。” “先实习,还有以后?”闻骁皱眉。 闻如是说:“当然没有,他什么也不会,还什么也不肯学,最多给两个月实习期,结束就让他走。不过我也没想到,他连去接你一个大活人都接不好——怎么样?考的。” 高考刚结束,如果不是对考生极有自信,无论家长或老师,都不会这么快询问。之前在学校,米群飞见到闻骁,都没说什么,闻如是却敢问。 她太了解她这个弟弟了,她深知、且坚信,闻骁的优秀。 “就正常发挥,”闻骁也完全不介意,坦然道,“饭菜我没时间吃了,赶着去同学聚会。” 闻如是笑了笑:“就知道,去年也是这样。看见没有?茶几上,特地买来给你垫肚子的。” 闻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一小袋全麦吐司。他道了谢,抽出两片,叠着草草吃下去。 “突然谢什么,”闻如是把一杯温水递给他,笑道,“还是要恭喜你,复读生。恭喜高考结束。” 闻骁喝水的动作稍停顿了一下。 ——比身边其他同学晚了许多的、出自家人的祝贺,到底还是来了。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而已,他却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感受也不算什么。闻如是是个好姐姐,每一个家庭有每一种不同的亲情,在这一刻,他也是幸福的。 闻骁与闻如是告别,打车去班上毕业聚会的商场。 他是最晚到的一个,其余好些人从晚饭起就一起聚餐,待到现在。米群飞已经走了,他作为正义的人民教师,绝不肯和学生一起混KTV。 特大包厢,室内开着宇宙球灯,流光溢彩,音乐喧天。因为人多,进出频率也高,闻骁悄无声息地躲进一个角落里,借着一点微光写同学录。 写了十来张,才有人发现他,惊呼:“闻哥来了!闻哥什么时候来的!” “来一首!来一首!” “闻哥来一首!” 然而闻骁唱歌是真的不太行,当初那四句已经是经过一番苦练的结果。 他一直推拒,最后俞绮笑嘻嘻道:“那就唱呀,我给你点!” 一面说,一面手速飞快,前奏马上响了起来。 闻骁只好接过话筒唱了几句。 唱到“你的心了无牵挂”时,他倏尔有些恍惚,觉得夏珏会在自己身边,接下后面四句。 可惜没有。 于是那四句就在他的晃神里过去了,后面的全靠所有人一起狂吼挽回气势。闻骁趁机把话筒交到汤嘉荣手里,重新回到角落,一张一张写完同学录,由远到近,依次还回去。 之后他走到门边。杜敏文道:“上厕所?我也去。” 闻骁说:“打电话。” 这个电话,一直打到了毕业聚会的尾声。 闻骁自己还没察觉,和夏珏慢慢聊着天,还是杜敏文跑出来,找到他说:“你怎么还在这儿?有人找你来了,还不少!” “找我?”闻骁觉得奇怪。 杜敏文说:“对啊,隔壁文实班的姑娘们,十有八九——你懂的。” 闻骁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机,以及手机屏幕。 杜敏文立刻反应过来,捂嘴。 分卷阅读169 可惜来不及了,闻骁听见电话那头夏珏轻哼了一声,道:“懂什么呀。” 闻骁想了想,说:“你先别挂。” 他把不带话筒的左边耳机摘下来,跟着杜敏文回包厢。里面坐了不少生面孔,据说是文实班也在这家KTV聚会,过来串门,此刻见他进来,一个活泼俏丽的女生站起身,身后不断有人起哄。 这种中学生里的名场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会是什么样的剧情。 在播的一首悲伤情歌被手动切到,四十余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兴致勃勃地准备看八卦。 性格爽朗的女生走到闻骁跟前,大声问:“闻骁,你有女朋友了吗?” 闻骁说:“没有。” 众人鼓掌尖叫。 “那……”再胆大的女生,这时也不免有些脸红,一时没能把话直白地说出来,而是选择开了个玩笑,“应该也没男朋友吧?” 她纯粹是说笑,却正合闻骁的意。 “男朋友?”闻骁挑起耳机线,把话筒贴近嘴唇,平静地说了两个字,“有啊。” 化蝶2 第二天早上,闻骁在包厢角落的立麦座上恍惚醒来,因为长时间侧靠着墙,一边的肩膀又酸又沉,几乎无法动弹。 他还算好的。经过一番彻夜狂欢,整座包厢简直成了乱葬岗,尸横遍野:地板、沙发,甚至是茶几上,到处都躺着睡死的男生,这条胳膊搭着那条大腿,场面颇有些不堪入目。 闻骁皱着眉,站起来活动身体,脚下“砰”一声,踢飞了一只啤酒罐。 他一个激灵,这才完全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 ——出于一时冲动,他当众说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答案,引来全场静默,原本预备向他告白的女生也呆住了。 空气尴尬地凝固着,但忽然,不知是谁吹了声口哨,四周渐渐响起了掌声与喝彩。 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活在单纯的象牙塔里,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还没固定成型,处于摇摆不定的阶段,很容易被气氛带动,产生从众心理。 闻骁想了想,神态自若道:“今晚的夜宵,我全请了吧。” 喝彩声瞬间冲破了天花板。包括那名没能把告白说出口的女生,惊愕过后,也忍不住发出兴奋的尖叫。 …… 最后,女生们都还记得回家,男生则完全放飞了,闹得昏天黑地,不知今夕何夕。至于和夏珏的通话是何时切断的,闻骁已然没了印象。 他揉了揉太阳穴,拿出手机。一解锁,水滴般的两下提示声,主屏警告电量不足,右上角显示只剩下最后12%。 闻骁打开微信界面,发现他和夏珏的语音通话结束于凌晨三点,夏珏最末的三条消息,两条是间隔一小时的“到家了吗”,一条是“晚安”。 他在聊天框中快速输入:在外面过夜了,刚醒,等会儿回去。 夏珏居然秒回。 夏珏:那就好。 闻骁不禁皱起眉,直接拨了语音过去,低声问:“你没睡?” 对比昨晚的通话记录,现在的时间还早,距离上午九点都还差六分。 “醒了呀,”夏珏声音有些微沙哑,“被你养出来的生物钟,习惯了。” 闻骁看着“被你养出来的”四个字,心里升起一种愉悦感,不由地笑了笑,但还是怕夏珏头痛,让他继续休息。 然而夏珏其实没说实话。他不是因为生物钟醒的,而是整晚都睡睡醒醒,担心闻骁出什么事。 以及,他心里有些微妙的情绪。闻骁昨晚忘记挂断语音通话了,他就一直听到了凌晨三点,那边一片热闹喧哗,时不时有人喊闻骁的名字。 闻骁是真的很受欢迎。 即便他不在闻骁身边,闻骁也不会孤单——这当然是好事,可夏珏不可避免地感到有些妒忌。 当然不是妒忌闻骁,而是妒忌一切他不在场时,可以陪着闻骁的人。他有时甚至希望,闻骁连笑都不对别人笑,只对他一个人温柔。 不过这样未免太自私了,何况闻骁昨晚已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宣布了他的存在,这样还不够吗? 夏珏惩罚性地把自己摁进枕头里,闷了好一会儿,起来时气喘吁吁。他提醒自己,不可以变成小心眼、讨人厌的样子。 如果有方法,可以让他和闻骁的关系更进一步,更加紧密不可分,就好了。那样,他或许可以试着让自己心宽一点。 而闻骁只听见电话那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接着就传来了夏珏连续的低喘。 他顿了顿,问:“你在做什么?” 夏珏说:“睡觉啊。” “真的?”闻骁意味深长道,“呼吸都不顺了,真没做别的?” “……”夏珏停顿两秒,反应过来,涨红了脸,“你——” 又是提示声,闻骁手机电量不足10%。 闻骁于是打断他道:“好了,我手机快没电了,回家说。” 夏珏来不及解释,就被挂了通话,愤愤地一头钻进被窝,但过了大约半分钟,又徐徐探出头来,若有所悟。 和闻骁更亲密的方法…… 他蓦然想起了两人之间的某个“约定”,只是不知道,闻骁还记不记得。 至于“约定”的内容……夏珏一阵面红耳赤,再睡不着了,索性翻身起来,走出卧室。外面徐成凯手上拎着菜,在客厅玄关处换鞋。 “凯哥。”夏珏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徐成凯一惊,回过头,意外道:“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夏珏说:“我想再和那人谈谈合同的事,最好能提前一两天。我突然有急事。” “一两天估计是没问题,”徐成凯道,“出什么事了?” 夏珏摇摇头,只说让他别担心,回头自己咬着嘴唇,红着脸,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之后,六月十三日,也就是高考结束后的第一个周六,闻骁在句州火车站接到了提前回来的夏珏。 闻骁当然巴不得提早与夏珏见面,而且越早越好,可有一件事压过了二人重逢的喜悦,他刚刚得知,必须要问个清楚。 “姐姐说你突然给她转了五万,”一见面他就蹙眉道,“怎么回事 分卷阅读170 ?你哪来的钱?” 夏珏说:“是先前的租客。本来是短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找我续租,直接定了五年。我考完试没有立刻回来,就是因为和他约好了要签合同——给姐姐的钱你别管了,那都是我该还的。” “什么?”闻骁眼神疑惑。 “借读费,”夏珏叹了口气,“元旦汇演排练的时候,我问了一个舞蹈组的男生,他也是在一中借读的,说借读费交了三万多。我就知道,你和姐姐都不会告诉我实情,我之前只给了姐姐一万五呢。” 闻骁道:“那也不用五万这么多。” 夏珏索性点开手机上的记账软件给他看,解释道:“我在你们家借住的时间也长了,当然应该按时交房租和水电。另外,倪嘉姐给的酬劳,你的部分一直在我这,我也一起转交给姐姐了。” 一笔笔记录,从他们相识起,清清楚楚,比闻骁记录闻如是给自己的红包还要详细。 谈话间,两人走到了火车站出租车上客区,排队等候。闻骁心底有些说不出的感受,眼神复杂道:“以后你不必算得这么清楚。” 他知道夏珏对这方面敏感,但实在不愿意他们在任何方面分得如此之开,否则他会觉得心里憋闷,不舒服。 “那怎么行?”夏珏马上拒绝了,“我有名有姓、有手有脚的,怎么能年纪轻轻就当不知好歹的米虫?” 闻骁说:“这是我姐的部分,你给她也是应该的。我是说,以后我们之间,你不用这样。” “那也不行吧……”夏珏嘟囔。 “我说行就行,”闻骁一心要说服他,语气变得强硬,“假设以后我没你能挣钱呢?管你借钱,你借不借?借了还不上,又怎么办?” 夏珏被逗笑了,道:“你说什么呢,这怎么可能?而且就算你还不上,也还可以——” 他附在闻骁耳边,用气声轻轻说完最后两个字,又快速退开,脸上微热。 闻骁心跳骤然漏下一拍,那种隐约的不舒坦倏地消散了。他淡淡地注视着夏珏通红的耳朵。 队伍并不长,很快排到了他们,两人坐上车,前往锦月园。 奇怪的是,一路上,闻骁都没怎么说话,下车时也没有像往常那样主动结账,而是直接伸手去拉车门,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你给钱。” 夏珏以为他是在为刚才的小争执生气,听话地用微信付了款。 闻骁家里又空无一人。闻如是又不在家,杨姨出门去买菜了。 夏珏忐忑地跟在闻骁身后,反手合上大门。 紧接着,下一秒,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后背一痛,已被闻骁用力压在门板上,双手随之被桎梏在头顶,两条长腿因为闻骁膝盖的挤入,有点可怜地被迫分开。 ——这是一个完全受制于人的姿势,但夏珏回过神来,也丝毫没有挣扎。他顺势放空思维,口.腔坦率又乖巧地打开,接受闻骁强势闯入的气息,那么猛烈粗暴,急不可耐似的。 这是闻骁一贯的风格,闻骁喜欢,夏珏也乐于接受。对夏珏而言,被闻骁压制从来都不是屈辱,反倒是一种享受,他始终沉迷于在这样的时刻向闻骁顺从,觉得自己在被对方完全拥有。 而闻骁肆意攫.取那种柔软,也感到了很大程度上的满足,许久没有尝过的甜,似乎比记忆中更甚。 他觉得自己完全是上.瘾了,短时间内竟然无法停下。夏珏也是,情不自禁地主动贴近他。 分别多日,久违的亲密接触,使两个人都更沉沦其中。 半晌,闻骁才松开夏珏,用拇指缓慢揩去夏珏嘴角的水渍。 ——就连这样一个小动作,都带着难以形容的旖旎与意犹未尽。 夏珏两颊飞着红晕,睫毛微颤,明明心动得要命,还要虚张声势、欲盖弥彰地谴责:“土死啦,突然玩什么霸道。” 闻骁一眼看破他的心思,低笑了笑,说:“欠债还钱而已,怎么叫霸道?不是你说的?说我可以——” 夏珏一怔,而后迅速地感到难为情,想捂住闻骁的嘴,不让他讲出那几个字。 可惜没成功。 “——欠债肉.偿。”闻骁用一种戏谑的语气,把夏珏之前的那句耳语,用不高不低的音量明明白白说了出来。 随着这句话,夏珏脑海中一下子涌现出数不清的朦胧画面,脸红得几乎像要滴血。明明先撩的是他自己,受不了的也还是他自己。 “怎么样,打车钱是不是五十?刚才那样够不够还?”闻骁还火上浇油,凑近了问道。 熟悉的体温近在咫尺,夏珏呼吸急促地低下头,胸膛不断起伏。良久,闻骁捏了捏他滚烫的脸,像是总算逗弄够了,后退半步,打算放过他。 夏珏却忽然咬了咬嘴唇,攥住闻骁的衣角小声说:“如果我说不够呢?而且,我可是要收利息的。” 闻骁任由他拽着衣服下摆,视线放低,落在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上,说:“那你想怎么收?” 他提问时,其实已经预感到了夏珏会怎么回答。 果然,夏珏听完,咽了口唾沫,有点结巴道:“我、我也不多收,就再亲个五百块的吧。” 化蝶3 又一周过去,句州市所在的省份率先公布了本科一批线。 结果令人感慨。尽管数学卷难度巨大,省一段线依旧居高不下,理科534,文科562。 “其实很多老师都有预感,今年的卷子难度会偏大,毕竟去年太简单了,”书房里,闻骁得知了消息,并没有太惊讶,向夏珏解释,“所以基本每所学校都做了准备,分数也就不会太难看。” 夏珏担忧道:“如果是这样,那你说的优势……” 闻骁说:“不影响。你又忘了?批次线按照排名划分,而每年的试卷虽然有难有易,但都分为保分题和冲分题,冲分题的比例和难度决定一张试卷的整体难度。今年来说,我们省的数学卷冲分题难度确实高,可比例并不过分,只有高分段人数会明显减少,对平均分影响不大。” 他给出了一长段分析,夏珏听得有点懵,觉得在和自己对话的不像是同龄学生,而像是什么命题专家。 夏珏不由地又想起了闻骁送的生日礼物,也就是那本“题海”。他庆幸自己 分卷阅读171 在高考前认真把本子全翻完了,考试时,押题部分帮了他大忙。 “总之你一切顺利就好,”夏珏说道,“你们今晚就能查分……这也太快了,不过现在还有五六个小时。” 墙上,时针正指向下午三点,窗外阳光浓烈,草木都打着蔫儿。两人躲在空调房里,刚刚放下投影幕布,准备一起看电影。 ——近几天他们都是这么过的,清晨或是夜里出去锻炼,白天在家避暑,随便怎么打发时间,悠悠闲闲。 此时门已经锁上,遮光窗帘被拉得严丝合缝,室内昏暗,只剩下屏幕的微亮。空调吹来一阵阵凉丝丝的风,闻骁搂着夏珏躺在沙发椅上,旁边搭着一条备用的毛巾毯。 茶几上还有一壶冰镇过的鲜榨果汁,以及一些小零食。 “我没什么不顺利。倒是你,想看哪部?”闻骁问,“科幻?动作?随便点。” 夏珏说:“都行。” 他心里藏着事,没太表现出来。 闻骁却还是发现了,轻轻挠了一下他的脖子:“嘴上说着我顺利就好,怎么好像自己还在紧张。” “没有……”夏珏嘟囔,缩了缩脑袋,埋进闻骁颈窝里。 “那看喜剧吧,”舒适的环境下,闻骁也有点懒洋洋的,用下巴磨蹭他的头顶,“或者恐怖片?” 夏珏道:“不看恐怖的。有——爱情片吗?” 最终他们一起看了一部经典爱情电影,。 中途又接了个五百块的吻。这些天,他们互相之间不知道“偿”出了多少座金库。 影片结束时,已经到了傍晚。 “喜欢吗?”片尾曲响起,闻骁问。 整部电影和它的名字一样,纯真、浪漫,以至于在闻骁看来太过不切实际。 夏珏却说:“其实挺真实的不是吗?我们确实要先做自己,才能好好爱别人,否则很容易把感情弄得一团糟。就像两个主角,他们中但凡有一个人在过程中委曲求全、迷失自我,结尾都不会这么美好。” 闻骁听得一怔,有一瞬间几乎以为他是意有所指,但很快明白是自己过分敏感了。 晚饭后,他们和闻如是一起在小区里散步、夜跑。回去的路上,八点二十七分,闻骁收到了省招生考试院发来的手机短信,内容是他今年的高考成绩。 语文127,数学150,英语147,理综298; 总分722。全省位次:1。 对此,闻骁的反应是很平静的,没有一丝波动,像在对待一条无关紧要的垃圾短信。 他把消息告诉了身边的闻如是和夏珏。 闻如是得知他拿下了今年的理科省状元,有些惊喜,但不意外,毕竟闻骁去年并没有全力以赴,相当一部分精力花在了竞赛上。 夏珏则是高兴得要疯掉了,第一时间点了最近一家超市的外卖。收到之后闻骁一眼看去,全是罐装啤酒。 “啤酒肚啤酒肚,你就不怕把肚子喝大了?”他皱眉问。 夏珏哼哧哼哧把东西提上楼,嘀咕了一句话,闻骁没听清。 “你刚刚说什么?”闻骁跟上去,进入卧室,“今晚不许一次性喝那么多。” 夏珏一声不吭地背对着他,似乎从塑料袋里偷偷摸出了一件东西。 “交出来。”闻骁怀疑地捏起夏珏柔韧的后颈。 只是简简单单三个字,夏珏的耳朵居然渐渐红了。 闻骁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索性直接伸手过去,强制他把手里的东西交了出来。 ——长条状的白色纸盒,深蓝线条,字样是“KY”、“透明”、“水溶性”……等等。 仿佛接触到了一块火炭,闻骁竟然一下子没拿稳,把纸盒落在了地上。 夏珏慢吞吞地弯腰重新捡起来,攥进手里,继续用后脑勺冲着闻骁,手指把外壳捏得微微变形。 “我刚才说,”他小声道,“我的肚子不会喝酒喝大的,要大也是被你……大。” 一刹那,这句直白的话像一簇火苗,倏地窜进闻骁耳朵里,顺着神经烧灼全身。 闻骁似乎猛地被什么东西砸中了,脑中“嗡”的一下,半晌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良久,他伸出手,从背后扣住夏珏的下巴,迫使夏珏以一个吃力的姿势回过头来。夏珏整张脸都红透了,低垂的眼睫不停颤动,完全不敢与闻骁对视。 闻骁开口,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不像样:“你什么意思。” 夏珏闭上眼,说:“我们约好的,你忘了?” ——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说过的话,闻骁从来没有忘,只是更多地当做玩笑了。 “所以现在,你想?”他问,“真的?” 夏珏睁开眼睛,眼里有些水汽,羞恼的样子。 就像在说:答案还不够明显吗?你还要问? 闻骁偏要问。 “是不是?”他注视着夏珏,继续道,“回答我。” 夏珏有点生气了,扭头挣脱他的手,又背过身去,闷闷道:“是!正面上/我!你敢不敢?” 闻骁贴着他的后背,胸腔微微震动,似乎是被逗笑了,说:“我不敢。” 夏珏愣了愣。 闻骁道:“我查过,听说那样你比较容易受伤。” “你还查——”夏珏震惊了,脱口道,“什么时候?” 闻骁轻咳一声,附在他耳畔答道:“从你想‘循序渐进’之后。” “……”夏珏忍不住侧过身,回看闻骁,脸还是红扑扑的,“那你好/色啊。” 距离极近,动作之间,他的耳朵尖快速擦过闻骁的颧骨。 闻骁与他对视,没有说话,只是用大拇指蹭了一下他的嘴唇。一时间,空气仿佛干燥得令人口渴,又仿佛越来越粘稠。 “闻骁,你是不是脸红了?”忽然,夏珏问。 闻骁淡淡道:“你看错了。” ……死要面子。夏珏腹谤。 “你从前还说,你希望那种事发生在我们都长大、一切都稳定以后,”他大着胆子挑衅,“其实早就憋不住了吧。” 闻骁顿了顿,把手指探入他牙关,惩罚 分卷阅读172 性地用力夹了一下他的舌头。 “……!”夏珏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瞪着闻骁。 但随后,闻骁的手指动作放轻放缓,不疾不徐,夏珏的目光又飘忽起来,像醉了一样,脸上的颜色愈发艳丽。 闻骁缓缓道:“我是成年了,但现在只是高中毕业生,没有一份工作,也没有经济来源,甚至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干什么。” “所以?”夏珏含糊地发出疑问。 闻骁说:“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有点不确定,现在做这种事是不是正确的。” “可是我们都……那样了,”夏珏嘀咕,“还、还吃了。再说这种话,意义不大了吧。” 闻骁顿了顿,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反驳。 同时他也猛然意识到,自己和夏珏其实早就越界了。要做那种事的方式确实有很多种,没有进入未必就不算。 ——所以说,夏珏当初所谓的“循序渐进”,差不多就是在挖坑给他跳。 夏珏平时太乖了,他都差点忘了小狐狸狡猾的一面。 “你给我下套?”闻骁半眯起眼睛。 夏珏机灵地抿紧了嘴,讨好似的轻轻碰他的手指。 闻骁只觉得一阵似有若无的痒,从指尖流动进了心底。他抽出手指,推了夏珏一把,随之前趋,将夏珏困在墙壁与自己之间。 夏珏心跳得厉害,嘴上却逞强道:“反正现在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完,他感觉自己好像是蒙骗黄花大闺女的心机渣男,有点想笑。 闻骁危险地逼近。 夏珏还不怕死,接着道:“你早就是我的人了——” 尾音打了个颤。闻骁抬起膝盖,一只手从他背后轻松拉开了运动裤的松紧裤腰。 夏珏整个人像在飘,浑浑噩噩被带到衣柜边,感觉闻骁从夹层拿出了什么东西,勉强聚神去看,发现是那盒很久之前误买来、下落不明的套,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准备周全,不知是什么时候买齐的。 ——原来他今天不点外卖也可以。 这是夏珏脑海中最后清醒的一句话。 “你最好别哭,”之后他恍惚听见闻骁说道,“否则我会对你更过分……一直到你求饶,都不会停下。” 夏珏还是哭了。 起初,他们只是在卧室里接吻,深吻。渐渐地,闻骁伸进夏珏裤子里的手开始以一种侵犯性极强的方式,肆意揉搓他挺翘的臀。 夏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闻骁继续用屈起的膝盖顶弄他前面,时缓时急。夏珏周身滚烫,腿脚不自觉地发软,口中溢出断续的呻吟与呜咽。 他上身的T恤被愈卷愈高,从柔韧的腰身,一直露到白皙平坦的胸脯,上面两粒浅色的乳尖自己颤颤地立了起来。 闻骁的另一只手持续在他身上游移,此时不经意擦过,夏珏立即浑身一颤。 闻骁似乎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从他唇上离开。近距离下,两人对视一眼,夏珏在闻骁眼中清晰看见了自己堕入情欲、意乱情迷的样子。 他感到羞耻,不由地低下头。闻骁也放下膝盖,俯身,漫不经心地拨弄他胸前的小小两点。 乳头最敏感的部位在最顶端,每每被蹭到,都会点起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电流。闻骁一边拨弄,一边时不时要停手去卷夏珏不断掉落的T恤下摆,这样过了一会儿,夏珏鬼使神差地自己咬住T恤的一角,方便闻骁的动作。 闻骁抬头看了他一眼,忽地一笑。 夏珏顿时产生了一种自己在心甘情愿受人玩弄的淫乱感。他心跳得更快,仿佛从这种认知里得到了新的刺激。 同时,闻骁的鼻息越来越贴近他的皮肤,直到舌头舔舐到左边的乳周。夏珏背靠着衣柜,瞳孔失焦,张开嘴,失神地喘气。如果不是闻骁还托着他的屁股,他已经身体下滑、瘫坐在地板上了。 “闻……”夏珏紧紧咬着T恤,模糊地叫了一声闻骁的名字。 闻骁含住他一边乳头吮吻,另一边用手指快速抚慰。 夏珏的身体仿佛绷紧又仿佛放松,勃发的欲望被桎梏在裤子里,憋得难受,腰胯不满地微微扭动。 “想跑?”闻骁感觉到他轻微的挣扎,抬头淡淡道。 与冷淡的语气不同,闻骁眼神幽深,好像下一秒就要把面前的人完全吞噬。但夏珏不敢睁眼,他不知道闻骁的表情,只听到了闻骁话中的冷意,霎时间为自己不知羞的情热感到无地自容,眼角湿润一片。 闻骁有点粗暴地伸手去揩拭:“你还真敢哭。” 夏珏说:“我——” 话音未落,他下身一凉,运动裤被扯掉,直落下地,棉质内裤的前裆暴露在闻骁的视线里,明显濡湿了一块。 闻骁捉住他的一只手,放在上面。 在他人眼前做出这种姿势未免太过不堪。夏珏惊慌失措地想要挣脱,却受到了闻骁的蛮横阻拦。 闻骁强硬地扶着他的手,隔着内裤上下撸动他勃起的性器,不许他停下。这等同于是强迫夏珏自慰。 夏珏小声啜泣起来,全身的皮肤都泛起一层粉色。 “哭什么,不喜欢?”闻骁哑声问,“那这里为什么湿了?” 夏珏羞愤欲绝,却压抑不住急速上升的快感,自暴自弃地想把手伸进内裤里,直接抚慰。 只听闻骁说了两个字:“不行。” 夏珏茫然地睁开眼,因为身体下滑,已经矮了闻骁一截。 闻骁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这就想射了?哪有那么便宜。” 夏珏被他话中直白的字眼烫到了,急促喘息,因为仰头的动作,细碎的泪水划入鬓角,整个人充满一种被侵占、被羞辱的残酷美感。 闻骁看在眼里,胸口升起的不是心软,而是更猛烈的欲望,几乎是迫不及待,想见到夏珏被他弄到崩溃大哭的模样。 他承认自己这种心理有些卑鄙,可夏珏望向他时的神情虽然羞恼,但并没有厌恶与排斥,而是纯粹的接受。 这更使得他欲念滔天。 闻骁松开了托着夏珏的那只手。 夏珏顿时软弱地跌坐在地上,手指发抖,正面对着闻骁的裆部。 闻骁轻轻抚摸他的头 分卷阅读173 发,没过多久,就感觉自己底下的裤链在被拉开,对方灼热的呼吸越来越近——这个行为完全是夏珏主动的,他已经学会用嘴唇包住牙齿。闻骁被那种温热湿软的触感引诱,控制不住地向前顶胯,夏珏的口腔被充满到极限,发出暧昧的闷哼。 这种闷哼更像是勾人的呻吟。闻骁眼睛微红,出于追寻快感的本能,他抬起夏珏的下巴,以便自己更顺利地顶进深处。对此,夏珏也是顺从的,即使自己的喉咙在条件反射地提出抗议。 呛出的唾液飞溅在闻骁的牛仔裤上。 “——弄脏了。”闻骁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夏珏口腔酸胀,无法说话。含住闻骁以后,他感觉自己就像个泉眼,口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即使一直费力吞咽,也已经淌到了下巴。 他“呜呜”地开始恳求。 闻骁毫不留情,甚至过分道:“怎么自己不弄了?” 夏珏僵了一下,但还是顺从地伸手,继续在闻骁面前抚摸自己。 闻骁看了一会儿,忽然从夏珏嘴里抽身出去,被含湿的阴茎粗大硬热,黏腻的体液涂抹在夏珏那张由情欲熏红、漂亮而艳丽的脸上。 “这样才公平。”他淡漠道,而后将夏珏从地上抱起来,狠狠脱干净。 他们赤裸着进入浴室。 夏珏脸上满是水光,已经分辨不出都是些什么。闻骁把他放进没有水的浴缸里,一边迫使他打开身体,一边快速套弄他的阴茎。 快感节节攀升,夏珏情不自禁地扭动,两腿想要夹紧,屡屡被闻骁用力分开,不许他有一丝一毫的遮挡。夏珏带着哭腔求饶,他说:别看。换来闻骁更为过分恶劣的对待。 被剥光、被注视着高潮,强烈的羞耻感使夏珏浑身颤抖。最后闻骁完完全全看见了他在自己手里释放出来的过程。 射出的一瞬,夏珏全身肌肉绷紧,腰部凌空抬起,脑海霎时间空白,一股股精液喷到半空,落回自己胸口,也沾到了闻骁的下巴。 闻骁随意伸手抹掉,用十分轻柔的动作,断续刺激他顶端。夏珏哆嗦着躲避,哭喊道:“不要、我不要了……闻骁……” 他挣扎得十分剧烈,闻骁没有刻意压制,任凭他侧身,面对瓷砖壁蜷成一团。 ——这其实是个很危险的姿势,恰好把他的两瓣白臀暴露在了闻骁眼底。夏珏犹不自知,尚在高潮的余韵里,茫然疲惫,蜷着不肯动。 闻骁喉结滑动一下,不动声色地坐在浴缸边沿,终于撕开了润滑剂的包装。 里面的东西冰凉黏腻,闻骁直接把管口放在夏珏的屁股上,用力一挤。 瞬间,夏珏一个激灵,想要翻身。 闻骁眼疾手快地踩进浴缸,将他制在身下。很快,夏珏被摆弄成跪趴着的屈辱姿势,膝盖下垫着浴巾,饱满圆润的臀高高挺起,润滑剂顺着臀缝流到会阴处,沾湿毛发,看去一片淫靡晶亮的水光。 “闻骁。”夏珏忍不住瑟缩,低喊了一声闻骁的名字,显然是怂了。 回答他的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塑料纸声。闻骁拆开了一次性指套,避免夏珏可能会被自己的指甲边缘划伤。 通常来说,这种指套会用于医学检查,如今却被作为一种情趣道具。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一点,都感受到了一种微妙而别样的刺激。 夏珏还是怂,但心痒了,小声道:“你、你轻一点。” “你乖一点。”闻骁回道,戴上了指套。 指尖插入,他们同时一顿。 夏珏非常紧。 闻骁知道,就正常的人体构造而言,这里必然是紧的,可他没想到竟然会紧成这样。 进入一根手指时,闻骁额头上的汗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靠意志强行忍耐着,一边缓慢增加手指,一边在夏珏身体内部摸索那个传闻中最要命的地方。 “很紧,很热。”闻骁间或说一些话,挑逗夏珏,不让他懈怠。 事实上闻骁完全不用这样做。夏珏不知是不是体质特别敏感,在扩张过程中居然就硬了,明明闻骁还没刺激到他的前列腺。 夏珏不自觉地将屁股撅得更高,一方面是配合闻骁,另一方面,这种屈辱的姿势、轻微的疼痛感,竟让他更兴奋。他甚至自己用手抚摸乳头、下身,轻轻呻吟。 白嫩的臀瓣在眼前微晃,闻骁难得在心里爆了句脏话,惩罚性地伸手掌掴,在浴室里发出极其响亮的动静。 夏珏委屈地叫了声痛,沁出了眼泪,羞恼万分,却发现自己是喜欢的。他喜欢闻骁对他做任何事。 “别浪。”闻骁掐住他的臀肉,低声警告。 之后,三根手指进入到某个深度,终于碰到一处类似肌肉的触感。夏珏当即身体一震,臀肉剧颤。 闻骁试着戳刺几下,夏珏立刻哭出声来,叫着,几乎跪不住,性器顶端也跟着吐出透明的黏液,情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时闻骁再加快手指抽插的频率,就容易得多了。他注意到夏珏在自己抚摸硬挺的阴茎,伸手去拍开。 “嗯……”夏珏抽泣着,难耐地动了动腰。 “要点脸,”闻骁抽出手指,嘶哑着喉咙道,“都骚得没边了。” 夏珏最受不了闻骁用这个字说他,又是羞耻又是刺激,情不自禁地收缩,过量的润滑液随之从紧窄的甬道内部溢出,一眼看去,穴口仿佛在自发流水。 这种画面的情色意味太过强烈,闻骁思维中忍耐已久的那一根弦终于绷断。他忍无可忍,两眼烧红,血直往下冲,扶着自己热硬胀痛的性器,悍然顶入。 夏珏似乎挣扎了,哭叫了,求饶了,闻骁通通置之不理,只管强硬地一寸寸契入,不只是身体,心理也从夏珏的崩溃的眼泪中获得了激烈的快感。什么道德、责任、理智,什么瞻前顾后,什么正不正确……他早该知道,自己在夏珏面前会是这样。 所有恶作剧的因子,所有卑鄙下作的念头,一齐发作。闻骁抽动阴茎,一遍遍闯入、顶撞,肆无忌惮地侵占夏珏的身体,操弄柔嫩娇气的肠壁。他的记忆力非常好,一次又一次,无比精准地蹂躏那处致命的敏感点。 夏珏哭得喉咙发哑,却不是喊痛,而是颤声哽咽,模模糊糊地挤出几个音节,像是“要”,又像是“好”,以及“喜欢”。他性 分卷阅读174 器前端失禁般地滴滴哒哒淌水,亢奋地跳动。 闻骁是第一次,且先前没有射过,在如此新鲜刺激的体验下无法坚持太久,可夏珏竟然先他一步又达到了高潮,肠道绞紧,口中胡乱不清地喊道:“太、太快了……闻骁……好……好大……” 最后的“好大”两个字,简直是意识模糊的呓语,完全没经过思考就说出了心底最直白的感受。闻骁低骂了一句,几乎是恶狠狠地连续深操数下,小臂肌肉鼓起,手指在夏珏臀上掐出了鲜明的红印,大股大股的精液接二连三射在了套子里。 因为这番刺激,已经射出的夏珏开始发抖,小孔竭尽全力又吐出一缕。闻骁抽出来时,他整个人已经是一滩水,坏了一样地歪歪斜斜,小腹和胸口到处挂着自己的精液。 闻骁却还不满足,冲动地取下安全套,挤出里面的东西,尽数抹在夏珏的腰上、屁股上。 这样一来,夏珏正反两面就都被“弄脏”了。 夏珏没有回头,但可以猜到他的举动,身体不断轻颤,像是无法承受这种羞耻,却又不躲闪,一味地听凭摆布。 闻骁将他翻了个身,凑过去吻住。夏珏连换气的精力也没了,微睁的眼里含着一汪水。 “还哭,”闻骁抚摸他的脸,低声道,“你到底怕不怕死。” 夏珏虚软地瘫倒,喘气,眼睛还是湿润的,嘴角却向上弯,飘忽地笑了笑。他费劲地抬起胳膊,触碰到闻骁在他体内发泄过、垂下的阴茎。 “那你弄死我吧。”夏珏很轻地说道,手上勉强动作起来。 因为脱力,他的套弄软绵绵的,不得章法,但闻骁还是迅速起了反应。 闻骁不是纵欲的人,平日里自己纾解时,从未有连续来两次的念头,现在却迫切想再看到夏珏在他身下发抖哭叫的场景。 闻骁包裹住夏珏的手,加大力气,加快速度。夏珏感觉手里的事物比之前更大、更硬了,烫到他心慌。 男性不应期的特性由此显现:所谓的“不应”,其实只是射精后很短时间内的,等缓过那会儿,或是偃旗息鼓,那就是长时间不应,但如若继续,持久度会比之前更甚,快感也更强。 闻骁抬起夏珏的一条腿,伸手到旁边的架子上拿新的安全套。这个动作使他上身结实的肌肉突显出来,湿淋淋的,布满汗水与两人的体液,随着呼吸上下起伏,说不出的性感,夏珏看得目不转睛。 随后闻骁借助牙齿,配合空闲的一只手将安全套包装撕开。 普普通通的“嘶啦”一声,夏珏却像是受到什么特殊刺激,疲软的性器又一次颤巍巍抬起头,半硬。 闻骁注意到他的身体反应,戴套的动作一顿,将环装的东西丢到他胸口。 “给我戴上。”闻骁对他扬了扬下巴。 这种示意带着一股颐气指使的味道,夏珏也不生气,顺从地捡起安全套,摸到闻骁的性器,从顶端撸下去。 动作是快,可他太没力气了,安全套戴得不完全贴合。 “重来,”闻骁恶作剧地玩弄他的囊袋,命令道,“掉了怎么办?” 夏珏带着鼻音轻哼呻吟,难得反驳一次,断续道:“那、那就全射进来……啊!” 闻骁猛地顶进去。夏珏的呻吟立刻被撞得残破凌乱,哭腔越来越明显,抓着浴缸边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粗大的性器反复贯穿娇软的内部,白皙的臀尖被拍击到发红。夏珏下半身悬空了,从闻骁的角度,正好面对他沾满泪水、沉沦在火热情欲里的脸,神情痛苦而又愉悦,似乎想要挣扎,又下意识地选择臣服。 闻骁的征服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情不自禁地挺进到更里面,更猛烈地抽出插入,残酷粗暴地折辱这副诱人的身体。 “太深了——”夏珏哭喊着,上身不停扭动,“别这么大、别……好……再……要死了……闻骁,闻骁……” 闻骁粗喘着,沉声道:“不是不怕死?” “要……喜欢……”夏珏眼神迷乱,答非所问,“喜欢……” “喜欢什么?”闻骁问,囊袋碰撞穴口,发出不堪入耳的“啪啪”声。 夏珏抱着他的脖子,哽咽着小声道:“嗯……喜欢……老公……” 不同于闻骁张口闭口喊“小老婆”,这个称呼夏珏平时很少会叫出来,即便要说,也是声如蚊呐,轻易听不清。 闻骁一时被叫得心血沸腾,理智彻底灼干了,眼神暗得没有一丝光,动作越来越疯狂,大开大合地操弄,直想把这勾人的小狐狸干死在身下。 急速的狠狠冲撞中,润滑剂被打出白沫,夏珏前端硬挺着,不断吐露出晶亮的液体。闻骁怀疑他又要射了,不让他再自己抚慰,伸手堵住可怜兮兮的流泪小孔。 夏珏哭得更惨了,毫无形象可言,呜咽道:“让、让我……闻骁……我要……” 闻骁说:“刚才叫我什么,再叫一遍来听听。” 夏珏抽噎道:“老、老公。” “嗯,射多不好,等老公一起,”闻骁舔舐他脸上的汗,“老公爱你。” …… 最后一起射出来的时候,夏珏几乎没有意识了,自己被自己喷到胸腹、脸上。闻骁一边喷射,一边红着眼睛继续抽动,简直想要一口气将他内部灌满。 许久,才抽出身来。 夏珏迷迷糊糊,懵懂地眯着眼睛,明明身体淫靡得不像样,神情却带着几分天真。闻骁使坏地用手沾着两人的体液,喂给他舔。 湿滑柔软的唇舌,即便不清醒,也很听话,含着闻骁的手指吮吸,尝到咸腥与苦味,脸皱成一团。 闻骁不由地笑了笑,总算平静了一些,逐渐恢复到理智的状态,看见夏珏底下穴口收缩,乳白色的精液一丝丝流出来。 ——全是他的东西。 闻骁清了清嗓子,有点不自在地起身,打开莲蓬头,为两人冲洗。 这一晚,直到凌晨两点,他们房间里浴室的灯方才熄灭。 化蝶4 夏珏做了个奇异的梦。 梦中,他独自坐在山间的岩石上,垂落赤/裸的双足,任凭山泉水淌过小巧圆润的脚趾。四周草盛花繁,树林深处传来“嘚嘚”的马蹄声,显现出一抹非凡的身形。 分卷阅读175 那是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半人马,高大英俊,背负弓箭,马身通体雪白。 人马姿态优雅,缓步到他跟前,冷漠而倨傲地俯视他,弯弓搭箭,箭尖瞄准他的心脏。 夏珏看呆了,竟忘了躲,回神时才发现下肢丝毫无法动弹。利箭离弦之际,他心如擂鼓,忍不住叫出对方的名字,顿时醒了过来。 空气是凉的,清凉。 静音空调不断吹出冷风,将暑热完全隔绝在窗帘外,室内光线幽微,静谧无声。 夏珏躺在床上,那种心跳感还在胸口盘桓,却不是惧怕,而是心动。他忍不住翻身,想再看一看那张出现在梦里的熟悉的脸。 ——这个动作带紧了他身体的大部分肌肉,剧烈的酸痛袭来。同时他发现,自己身侧是空的,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夏珏蓦地一阵心慌,挣扎着预备起身。 卧室的门被推开了,柔和的光线投射/进来。 闻骁端着一只雪白的瓷碗,穿戴整齐,看见夏珏把整床被子掀翻,落在了地板上,露出的皮肤质感似乎比他手里的碗还要细腻。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把碗与调羹放在床头柜上,捡起被子一抖、一展,将夏珏蒙头盖住。 夏珏扒着被沿向下拉,脑袋钻出来,目光怔怔,不说话。 “睡过了,就翻脸不认人了?”闻骁问。 一句话带起了无边的旖旎回忆。夏珏不由地又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闷闷道:“你没走啊。”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我能走去哪里,”闻骁一边说,一边动手脱掉外衣裤,“起来把粥喝了。” 夏珏听到“粥”字,肚子后知后觉地“咕噜”了一下。他动了动鼻子,闻到一股红豆的清香。 ……居然是红豆粥。 在常县,红豆是有特殊习俗的,比如红豆饭,往往出现在新婚夜的第二天,不知道句州是不是这样。 夏珏还在胡思乱想,旁边闻骁已经进了被窝。 多一个人的体温,被褥给人的感觉都不同了,原本只是松软,微凉,就夏日而言尤其惬意,此刻在惬意的基础上,又多了些别的什么。 夏珏攥紧被子,心砰砰直跳。 “起不来?”闻骁见他半天没反应,忽然问了一句。 夏珏不好意思承认,只开口道:“几点了?” 闻骁说:“中午了。” “这么晚?”夏珏一愣,“你怎么不叫我。” 他毕竟是住在别人家里,从来没试过睡到这么迟,觉得太没礼貌,怕闻如是不高兴。 “叫你做什么,”闻骁却道,“我也不想起,是北大招生办的老师说要过来,我姐才喊的我。” 夏珏呼吸一窒:“那她进来了?她——” 都看见了? 话音未落,肚子又“咕噜噜”响了起来。 “……我姐只是给我打了电话,而且我锁了门,”闻骁重新端起碗,拿调羹舀了一勺,说道,“起不来就躺着,我喂你。” 香气四溢的红豆粥喂到嘴边,温度正好。夏珏微微抬头,含下一口,吞咽。 闻骁注意到他动作有些吃力,在他脑袋下加了个枕头。 “没放糖,怕你嫌太甜,”闻骁道,“要不要现在加点?” 夏珏小声说:“不用了,很好吃。”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一个喂,一个吃。安静的环境里,瓷与瓷轻轻碰撞,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声音,像极了他们心底隐秘的动静。 一碗粥喂完了。 闻骁把空碗放在一边,夏珏怕放久了不好洗,催他拿出去。 “不急,”闻骁却躺了下来,声音流露出些许疲惫,“先休息吧。” 他如往常一样想把夏珏搂住,夏珏被牵扯到腰、腿等多处肌肉,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严重?”闻骁不禁皱眉。 夏珏十分难为情,嘟囔道:“还不都是你。” 闻骁沉默了,没说话。 夏珏脸上微热,紧跟着又是一句:“你就是个流/氓、禽/兽、不是人。” 这话可以说是发自肺腑。在昨晚之前,他都不知道,原来闻骁在某些事上会狂野到那种程度。 他当时喜欢、沉沦是一方面,但清醒之后再回忆,就觉得实在太出格了。而他自己的表现,也实在是……放纵得过了头。 “嗯,”结果闻骁听到第二句,居然应了一声,“不是人,那是什么?” 夏珏一下子想起了方才的梦,说:“大马蹄子。” 闻骁一顿,随即忽地轻笑了笑。 夏珏怒了,拿还能动的胳膊捅他:“你还笑!你笑什么?” 闻骁说:“笑你这时候还不忘夸我。” 夏珏瞪大眼睛,心道:谁要夸你了? “你不知道?”闻骁见他还没反应过来,缓缓解释,“通常来说,马类——很大,还很长。” “……”夏珏大脑当机数秒,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羞恼得简直要跳起来了,无奈身体条件不允许,反而痛得直抽气。 “好了,”见他眼睛都湿了,闻骁终于收起笑,贴近,安抚地在他嘴角蹭了一下,“继续睡?” 有温度的亲密接触,使人安心。夏珏炸起来的毛轻易被捋平了,微红了脸,近距离与闻骁对视。一种浓郁的温存氛围,在他们的眼神中静静流淌。 这时,两人才清晰觉察到真正迈过那一步、身体上的亲密进展到极致以后,彼此相处感觉的不同。好像先前的许多焦虑、不安,都能得到抚平,好像互相之间终于能确定那种矢志不渝的唯一性。 好像他们是如此契合,生来就该走到一起。 闻骁原本有许多顾虑,可当一切真正发生以后,他所感到的却是一种释然。他发现,这种事是顺着情浓、自然而然发生的,并没有一个标准可言,心会告诉你答案。 比如第一次带夏珏去上海的那个晚上,当时他对夏珏已经有欲/望,却发自内心拒绝了夏珏的“邀约”,因为那时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没有走到这一步,后来的矛盾也说明了这一点。 而随着矛盾的解决,他们进一步敞开心扉,更坦然地去爱与被爱,感情也与日俱 分卷阅读176 增。由此,他对亲密接触就愈发能够接受了。 再往后,一步步走来,直到昨夕今日。 他庆幸,自己和夏珏的爱,始终在做加法。 而曾经屡次想用身体来证明什么的夏珏,也突然明白了自己当初的无理取闹。身体上的行为从来不是用来证明真心的,而是真心促使身体去做什么。 曾经,他们是两个极端,一个爱得太急躁,一个爱得太谨慎。相识三百日,他们终于到达一个平衡的支点。 而这个平衡也不是永恒的,需要时时刻刻去小心维持、小心经营。世上没有一劳永逸的感情。 其实室内已经很暗了,闻骁还是把手掌轻轻盖在夏珏眼睛上,才低声说:“午安。” 夏珏在他掌心里看见了挂满星星的灿烂夜空。 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闻骁比夏珏早醒一个多小时,在帮他按摩大腿和腰腹。夏珏梦中自己浮在海里,全身心放松,说不出的舒坦。 “你学过?”夏珏眯着眼,浑身骨头酥软,一脸心满意足。 闻骁说:“我刚上网查的。” “刚查的也这么厉害。”夏珏感慨。 “也?”闻骁强调了他的某个字眼,意有所指道,“还有什么厉害?” 夏珏愣了愣,不确定闻骁的意思。 闻骁按完两条大腿,将他身体放平。 这时夏珏感觉自己基本能动了,可以翻身,可以蜷腿。他舒服地发出轻哼,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感觉后面还有些胀,不过因为昨晚及时抹了药,没有红肿,不影响正常坐姿。 闻骁也靠上床头。 至此,他们已经荒废了大半天,什么事也没有做,以往至少还会看电影。 这样夏珏可以接受,但他知道,闻骁是自律主义者,绝对不可能容忍时间浪费到这种程度。他心想,闻骁肯定要起床做事了。 闻骁动了动。 ——却不是起床,而是伸手把他搂进怀里。 夏珏莫名其妙地,在这一刻,陡然觉得自己真如闻骁所说,是残害忠良的祸水狐狸精。 他偷偷亲了一口闻骁的脖子。 闻骁“嗯?”一声,似乎被他打断了某种思绪。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事?”夏珏好奇地问。 闻骁没有否认,直白道:“在想昨晚。” “……那有什么可想的。”夏珏噎了一下,马上后悔提问了,嘀咕道。 闻骁说:“你不想?觉得不好?我记得你到了三次——” 夏珏手忙脚乱地去捂他嘴。 闻骁任由他捂着,不躲,也不生气,只是在他放手的瞬间又说:“你到底觉得怎么样。” 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夏珏听出来了。 也是此刻,隔着一层层厚实的装甲,他罕见地直接触摸到了,闻骁那从不轻易示人的孩子气与不好意思。夏珏忽然发觉自己几乎都忘了,闻骁比他还小八个多月,四舍五入,他才是那个做哥哥的人。 “……算了。”闻骁没等到回答,准备翻身下床。 夏珏连忙拉住他,说:“你等等啊。” 闻骁回头。 夏珏脸很红,埋着头说:“其实……挺好的。” “挺好的?”闻骁重复一遍。 “嗯,很好,”夏珏小声道,“你很厉害。” 闻骁听完,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直把夏珏看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决,因为闻骁牵起他的手,引导着,做了某个不可言说的举动。 两天后,常县所在的省份也公布了今年的高考成绩。 夏珏考了549,超出重点线41分。 化蝶5 这个结果当然不如近日屡遭采访的闻骁耀眼,甚至可以说十分普通,但对于夏珏本人而言,已然是飞跃式的成就。 毕竟他去年的成绩只有398。从398到549,仅十个月时间,整整提高了151分,这是他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徐成凯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只可惜还是不够。夏珏知道,自己与北京的双一流大学注定无缘了。 晚饭时,闻如是让杨阿姨做了一桌好菜,特意为他庆贺。 “小夏准备报哪里?”饭桌上,闻如是问道。 夏珏回忆起之前看过的、闻骁给他准备的志愿资料,犹豫道:“北……北方工大应该可以。” “北建大和北工商大概也有希望,”闻骁很快接过话头,“可以冲。” 闻如是听完,“唔”一声,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们两个。 闻骁忽然有一种微妙的预感。 “——可这些,好像都不是985或者211?”同时,闻如是夹起一块鱼肉,缓缓说道。 夏珏一怔,握筷子的手指渐渐收紧。 闻骁下意识地替他不平:“但北建大和北工商的特色专业都很强势,北方工大也是国家教育部和北京市政府共建的,有一定地位。” “我知道,”闻如是笑了笑,“北京的一本大学,当然不错——不过骁骁,你好像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说,小夏的分数其实也不算太差,还是有211高校可以选择的。” 这回,闻骁和夏珏两人都愣住了。 “……比如?”闻骁不由地问。他记得,闻如是对国内的高考制度并不熟悉。 闻如是顿了顿,却很快流利道:“比如211,南昌大学、广西大学;还有双一流,湘大,湘潭大学。” “这些学校,分都很高吧。”夏珏轻声说。 闻如是微笑道:“还可以,近几年在你们那儿的招生分数一直浮动,三十到五十都有,碰碰运气总是好的。” 夏珏听得茫然。闻骁却很清楚,闻如是说得没错。 “你们对211、985、双一流这些头衔的含义,可能认识还比较浅,觉得只是一个名号而已,包括社会上有些声音,也经常说出类似的话,”闻如是继续道,“但实际上,以后无论求职、求学,这些都是至关重要的——举个例子,闻骁,你知道LSE每年因为本科背景,拒绝了多少中国留学生吗?” 分卷阅读177 LSE,伦敦政经,闻如是的母校。 闻骁垂眸不语。 闻如是的语气很温和:“我就说到这里。很多事,你们现在还没接触到,不相信、不赞同也没有关系。” 说完她就把鱼肉放进嘴里,神色如常地小口咀嚼,真的没有再继续下去。闻骁观察夏珏的反应,看见他正低头盯着碗里的饭,在发呆。 饭后,闻骁独自进了书房。 他到书桌旁,从角落里翻出那份先前帮夏珏整理好的志愿资料。这份资料他已经很熟悉了,但还是翻了很久。 室内安静得出奇,只有纸页来回翻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夏珏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也趴到桌边,欺负果盘里的一颗葡萄,用手指轻轻戳弄,骨碌碌地,滚过来,滚过去。 蓦地,一只手阻断了那颗无辜葡萄的行进路线,果断给予它最终的解脱:剥皮。 “闲的你,”闻骁把剔透的果肉递到夏珏嘴边,“它招你了?” 夏珏乖巧地张嘴,顺便探出舌尖,舔掉了闻骁手指上浅红色的汁水。闻骁瞥他一眼,得寸进尺地把手直接在他脸上一抹,蹭得干干净净。 “……它是没招我,”夏珏不得不拿纸巾擦脸,嘟囔道,“你招我了。” 闻骁瞥他一眼,道:“现在主要的问题不是我招不招你,而是学校招不招你——北建大,北工商,北方工业,你自己喜欢哪所?” 和他预估的差不多,夏珏虽然没能冲上首都经贸和首都师范,但北建大和北工商如果服从调剂,就都有希望,北方工大则比较稳妥。再不济,还有北信科以及物资学院,总归不至于失学。 只是…… “我也不知道,”夏珏叹了口气,“我这成绩,本来也不是我选学校,是学校选我。” 许多考生都是这样,上了线,但因为分差不够大,选择权很小,举步维艰,尤其是常县这样重点线低而录取线高的地方情况。 闻骁又问:“那看专业。你想学什么?还是金融?” 夏珏连忙摇头:“金融我是真的不行,没那种头脑。” 闻骁应了一声。 夏珏怕他觉得自己不上心,绞尽脑汁道:“要不然……法律?” “可以,”闻骁想了想,说道,“湘大的法学就不错。” 夏珏顿住了,看着他没说话。 “还有211,南昌大学——看来我姐是真的做过功课了,她对你确实上心。”闻骁道。 他一边说,一边从书架上抽出另一本文件夹,展开,里面是除北京以外,全国其他各省分数适中的高校名单。 ——当初夏珏曾经担忧,如果考的分数太低,北京的学校一所也上不了该怎么办。那时闻骁叫他别乱想,自己却也跟着焦虑,不知不觉就又总和出了一份志愿参考。 然而按照两人本来的约定,这一切的原本前提,是夏珏无法选择任何一所北京高校。故而今天夏珏出分,闻骁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直到刚才闻如是提起,才重新开始考量。 夏珏一眼扫到纸上那些校名,忍不住抬头,呆呆地望着闻骁。 “别看我,看字,”闻骁翻到某一页,点着纸面说道,“如果确定学法,湘大是不错的选择,但你分数不高,很有可能会被调剂。另外,现在双一流的认可度暂时及不上老牌985和211,你选择其他211大学会更保险,比如南昌大学和广西大学。” 夏珏终于反应过来,说:“可、可这些都不在北京啊。” 闻骁没有回话,静静地与他对视。 “……是因为刚才姐姐说的那些话吗?”夏珏咬了咬嘴唇,说道,“其实没关系的,211、985这些头衔,也不一定就有那么夸张。我既然能去北京,就不想和你分开。” “没人要‘分开’,”闻骁纠正他,“只是异地。” 夏珏收紧手指:“那我也不想。” 闻骁说:“我当然也不想。但我说过,我希望你得到最好的。这就好像你知道我答应了姐姐,无论你是什么结果,我都会做最好的选择。现在你也有更好的路摆在面前,如果为我放弃了,那很不公平。” 夏珏小声道:“如果我就不要公平呢?” “别赌气,”闻骁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是谁说,‘我们确实要先做自己,才能好好爱别人’的?问问自己,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夏珏低下头,抿紧嘴唇。 闻骁向后靠在座椅背上,也不太好受。表面上看,似乎是闻如是突如其来的一席话扰乱了他们,实际上又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好像有些问题是他们注定要去面对的,如今被改变的只有时间早晚而已。 夏珏突然扑上来,埋进闻骁怀里,闻骁条件反射地接住他。椅子承受了两个人的体重,顿时发出抗议的“吱呀”声。 除此以外室内一片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闻骁,”许久,夏珏轻轻喊了一声,“你知道的,我想和你一起。” 闻骁摸了摸他的头发,说:“我知道。” 他们都曾经为无法一起去北京忧虑了三百日夜,他们谁也不喜欢异地。 夏珏心想:闻骁要去的是北京啊,他的亲生母亲,就去了上海,然后他们十九年都没有见过。而闻骁在这一刻回忆起的也是母亲,当年方琴心就在他触手可及的距离里,永远离开了人世。 他们心中都深藏过去的阴影,偏偏命运要用这道阴影,给他们出一个磨炼的难题。 无言的拥抱中,夏珏控制不住地卯足了劲,埋在闻骁怀中用力磨蹭,简直像要把自己揉碎了融到闻骁心房里去、让两者合二为一似的,衣服被揉得皱成一团。 闻骁从他的动作里,读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满满的不舍。 而越是互相共情,越是能让彼此安心。 “再蹭do你了,”闻骁在夏珏耳边说了句迂回的荤话,“先起来,回房间。” 夏珏说:“我就不起。你来啊,有本事do、do死我,那我就一辈子也不用走了。” 他总是这样,每每说出关键字,气势就会因为害羞而弱下去。但闻骁还是为他话中的坚决感到动容,心底一片柔软。 “那不行,”闻骁胳膊一用力 分卷阅读178 ,把他抱到了自己腿上,笑了笑道,“我可舍不得。毕竟——” 夏珏说:“毕竟什么,毕竟我这么好?” 结果闻骁在他说出“好”字的同时,说了另一个字:骚。 夏珏当即羞愤地给了闻骁一记头槌,大有要和他同归于尽之势。两人幼稚兮兮地胡闹一阵,无形之中化解了空气中的纠结与伤感。 “还是要你自己做决定,”最后闻骁亲了亲他的鼻尖,说道,“谁也不能代替你做主。” 夏珏点了点头。 最终志愿的事敲定,折了中:夏珏前两位分别填写南昌大学和湘潭大学,而后是北工商和北方工大,录取结果听天由命。 他们约好了,无论如何,他们的关系都不会有丝毫改变。 少年人的事,好像总是这样,像旅行的风,会有些出其不意、又合情合理的转向,以及冥冥中自有天意的终点。 除此之外,闻骁班上策划了一场毕业旅行,说是去南京。汤嘉荣特地给闻骁打了电话,让他一定参加。 闻骁本来也没理由拒绝。高考结束当晚,他一时冲动,“公然出柜”,已经做好了准备会遭受不愉快的事,可过后大家对他和以前并无差别,极个别刻意疏远的,也只是回避,没有恶语相向。 闻骁是喜欢这些同学的,在干净明朗的年纪里,既专注学习,又各具个性,单纯、宽容、大方,他们中即便有人一念之差做过一些事,也会主动认错道歉。 因此他唯一的问题只有一句话:让带家属吗? 至少这个暑假,他一天也不想见不到夏珏。 汤嘉荣笑道:“那当然是随便带,反正按人头交费。听说他们只要有的,都会带上,毕竟人多热闹嘛——毕业快乐!” “毕业快乐。”闻骁也回道,闲聊几句,挂了电话。 他到院子里,把情况告知正蹲在池塘边、专心致志投食喂鱼的夏珏,突然想到,如果真像汤嘉荣所说的,自己可能会遇上汪璨。 化蝶6 得知自己要以“家属”身份出席闻骁班上的毕业旅行,夏珏有点不好意思,想推脱。 “真的不去?”闻骁提醒他,“那我们有好几天时间见不了面。” 夏珏听到“见不了面”四个字,稍稍一怔,继而往池塘里抛出一把鱼食,嘟囔:“你还在意这个?以后说不好还一年……四年都见不了呢。” 随着他的动作,几尾鲜艳的锦鲤争先探出水面,荡起一阵清越的水响。翠绿的荷叶微晃,凉丝丝的水珠飞溅到他脖子上。 夏日荷花池畔的少年,美好得像一副生动的画。 “怎么可能。”闻骁顿了顿,用手轻轻替他揩拭,自己也不知不觉进入画中。 “怎么不可能,”夏珏说,“他们说异地恋都是这样,很少有见面的机会。” 他的神情看起来闷闷不乐,多半是因为高考志愿。虽说这件事他已经做好决定、并且执行了,但到底是舍不得,每每想起,都是一副牵肠挂肚的忧虑样子。 闻骁沉默着,也舍不得。他当时被闻如是的话点醒,劝说夏珏时看似理性成熟,其实背地里懊恼得很,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自我折磨。 两个命运未定的准大学生,望着一池清水,带着对未来朦朦胧胧的想法,提前感受到了缠缠绕绕的离愁。 许久,夏珏叹了口气。 “毕业旅行是吧,那你求我,”他装作宽宏大量道,“你求我,我考虑考虑。” 闻骁望了他一会儿,笑了,说:“那我求了——”慢慢接近,与他额头抵着额头。 “求你去,”随后闻骁声音低沉道,“你不在,我会想你。” “……”夏珏不禁脸热,慌忙拨开闻骁的脑袋,小声道,“知道了,去就去。” 周日,浩浩荡荡五十余人,一齐在句州高铁站会和。 闻骁和夏珏到得早,彼此打扮得很搭调:闻骁穿白T,棒球帽和手表的表带都是藏蓝色的;夏珏梳着丸子头,上身是白底淡蓝大格衬衣,底下是水洗做旧的灰蓝牛仔裤和白板鞋。 此外他们还各戴一只耳钉,款式不同,但尺寸一样,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一对;至于他们本人的关系,更是明朗到根本不用问,简直随时能拉去拍一套清新恋爱写真。 在场的大约有七对情侣,没有哪对能比他们更耀眼,以至于背了摄影器材的江承弼被路人逮住,半开玩笑地问:“你们是哪个剧组的?” 江承弼挠了挠头,踌躇道:“虐狗剧组?” 俞绮在一边听得直笑。江承弼是她带来的,高考一结束,她就接受了江承弼的告白,两人顺利走到一起,正处于热恋期。 检票前二十分钟,人全齐了,由汤嘉荣领队,坐上同一班高铁。 俞绮和江承弼的座位离闻骁和夏珏很近,互相聊了聊天,内容无非是回忆高三、高考、志愿,以及假期生活交流。 得知闻骁与夏珏的第一志愿天各一方时,俞绮吃了一惊,随后笑道:“巧了,我们也是。” 闻骁不由地看了她一眼。 “我呢,应该是去上财,”俞绮说,“他倒好,报了陕西的西大和安徽的合工大。” 旁边江承弼好脾气地笑笑:“没办法,我有点小失误,分不够,上海没我能念的211。” ——这种情况,和闻骁与夏珏简直一模一样,也是为了双方都能上985或211,而选择了接受异地。 “还有班长和汪璨,”俞绮又道,“班长北大嘛,汪璨好像要去川渝一带。不过也有一起的,比如……” 她一通滔滔不绝,各路八卦信手拈来。 夏珏不小心打了个哈欠。 俞绮“啊”一声,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我是不是太能说了?” 夏珏比她还抱歉,连连摆手。闻骁替他回答:“没有,都是他自己昨晚浪的。” “……?”俞绮的神情有片刻空白。 夏珏也呼吸一窒,勉强对俞绮解释道:“我昨晚通宵打游戏。” 之后他顺势躺倒在靠背上休息,侧身瞪着闻骁。 “怎么了?”闻骁扬眉。 夏珏用气声谴责他:“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闻 分卷阅读179 骁莫名其妙:“我哪里不好了,凶你了?”随后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说的那句话是有些怪,不禁失笑:“还不是你爱多想。” 夏珏说不过他,无奈闭上眼。闻骁像往常一样,替他遮住眼睛,好入睡。 一觉醒来,离到站正好还有五六分钟。 旅行安排是先前往国际邮轮中心,乘船登岛,四天三晚不跟团,度假式,具体行程班委已经提前做好了攻略。 途中他们受到了许多褒奖。不少家长带孩子出来旅游,见他们是自己班里组织毕业旅行,都夸他们老练。闻骁这位状元,也屡屡被推出来膜拜学习。 开船了。 闷在人堆里,排了两个小时的队,一出航,夏珏瞬间感受到了迎面吹拂来的畅快海风,以及海面那种令人想深呼吸的宽阔感。他看向闻骁,闻骁也正在看他,两人相视一笑。 小小一艘船,行驶在看不见边际的海上,仿佛一下子天空变得极高,世界变得很大。可即便在这么大的世界里,微笑的那一刻,他们眼中依旧是彼此二人而已。 夏珏忽然有一种凭空产生的信心,是出于俞绮和江承弼、以及更多相似的异地例子也好,或者是此刻心血来潮也好,总之他坚信,任何距离都一定一定,无法将他和闻骁分开。 身后“咔嚓”一声,镜头的动静。 闻骁转头,发现是俞绮让江承弼拍了他和夏珏对视的照片,背景是交际的蓝天碧海。他拿过来看了,拍得很棒。 江承弼是个有话说话的钢铁直男,一边赞叹照片美,一边忍不住吐露心声:“那什么,其实我本来还认为你们有点——那啥。但现在,我是真觉得你们挺好的。” “你会不会说话!”俞绮登时一副想把镜头拆下来塞进他嘴里的样子,崩溃地碎碎念,“会不会会不会……” 闻骁不在意地笑了笑。 下船上岸,到酒店确认住宿。他们人多,分了好几家才安排完。这时闻骁意识到,班里毕业旅行选择鼓浪屿是有特别原因的,一方面岛上不比陆上,范围相对小,容易控制;另一方面,在组团游的同时,密友或情侣又能保留一定的私人空间。 闻骁和夏珏走进房间,发现窗外能看到海景,整栋客栈的外观是复古洋房,很漂亮,位置在龙头街附近。 ——万物吃为本。当初在群里问意见,大家一致认为住所一定要毗邻美食。而鼓浪屿最出名的美食集中地点,就是龙头街小吃街。 因此放下行李以后,这也成为了众望所归的旅行第一站。 吃饱喝足了,傍晚时分,天空变成一种朦胧梦幻的颜色,云彩的形状都像是出自童话里。青春的少男少女,结伴行走,相机记录下一幅幅无比动人的画面。 “比个心!”俞绮冲每对情侣都这么喊,和江承弼一起给他们拍合照。 轮到闻骁和夏珏,夏珏却先说:“那你们自己呢?一路上都没拍吧。” 俞绮一愣。 夏珏没接触过单反相机,不太会,交给闻骁操作。闻骁捕捉到了俞绮和江承弼手牵手、双脚离地高高跳起的俏皮瞬间。 拍完,可能是跳起来花费了力气,俞绮脸上红扑扑的,很兴奋。她情不自禁道:“我要一辈子做你们的粉!” “粉?”闻骁疑惑。 俞绮自觉失言,含糊道:“反正你们是真的好,我能磕到长生不老。” 话题变得越来越难理解。闻骁不懂,夏珏这个曾经看过绿勾勾文学的,好歹明白了一点,不过也不好意思对闻骁说,就装傻。 “你们快比心啊,等会儿天黑了。”俞绮在前方喊。 闻骁有点不知道怎么摆。夏珏并拢四指,大拇指张开,手背弓起,构成心的一半。闻骁于是看了一眼,学着构成了另一半。 快门声响,时光定格。 “你居然不会比心,不会从来没比过吧,”拍完了,夏珏吐槽,“我现在有点怀疑你是山顶洞人。” 闻骁淡淡道:“不止这个,在和你之前我也没有过恋爱。你有什么意见?” 夏珏咬着嘴唇笑了起来,说:“没有。” “那你都对谁比过?”闻骁问。 夏珏语塞,发现自己一不留神又给自己挖了个巨坑。 “没谁,我看网上学的。”他郁闷道。 是实话,但闻骁不信——或者说是故意不信,寻个由头过后玩他一顿。 晚间夜宵聚餐,一没老师,二没家长,人人都喝了酒。 量不多。夏珏浑然无事,但感觉闻骁酒量不好,似乎有些醉了。 至于玩,真的只是玩:回房后假意逼问、进而呵痒惩罚,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等夏珏笑得满脸是泪,闻骁才啄一下他的眼皮,放过他。 夏珏瘫软着,还在笑,笑着笑着又叹气,说:“等开学,可能连抱都抱不到了。” 闻骁平躺在一边,道:“现代交通系统那么发达,见面不难。我每个月至少去看你一次。” 大学一学期十八周,每月见一次面,也就是一学期见四五面。 这样算来还是少。闻骁想了想,改口道:“还是每周末一次吧。” “——那还是做梦吧,”夏珏好笑道,“每周都跑一次长途,你当北大是什么地方呢,给你旅游的?” 闻骁有点无理取闹地轻哼一声:“北大是什么地方我管不着,你是我什么人我自己知道。” 可能是因为微醺的缘故,否则他极少会用这么任性的语气说话。夏珏心里一热,翻身起来凑近他,碰了一下他的额角。 闻骁“啧”一声,懒洋洋地点了点自己的嘴唇,示意。 夏珏顿时好笑道:“装什么霸道。”说着侧卧下来,近距离和闻骁对视。 “……你也觉得?”闻骁听到“霸道”两个字,却好像忽然认真了,“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你的复读、志愿,一会儿上海一会儿北京一会儿异地,总是我在安排。我有时候都不知道,是不是足够尊重你,或者说有没有伤害到你。” 夏珏怔了怔,感觉话题走向开始不对了,下意识地握住闻骁的手:“你在说什么?你对我做任何事都可以。” 结果闻骁望着他,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伸手抽了一下自己脸。 夏 分卷阅读180 珏吓了一跳:“你干什么!我看看。” “没事,”闻骁的眼神因为酒气上涌而有些微模糊,但说话还是清楚的,“夏珏,你只要告诉我,是不是我把你变成这样的?” “哪样?”夏珏已经被他吓坏了,没想到他喝了酒会突然说这种话。 闻骁接着又来了一句:“我感觉我好像在剥夺你的人格。” 夏珏一阵茫然,反应过来后道:“你没有。闻骁,这种问题我们很早就说过了,你帮我做的安排我最终能接受,都是因为我自己的意愿,你从来也没有逼过我啊。” 闻骁却仍喃喃道:“不是第一次了,我很容易剥夺原本属于别人的东西。要是没有我,我爸可能就会把好的那一面多分一些给我妈……所以到底是谁害死妈妈的?还是应该有我的一份。” 这些早就被推翻过的凌乱的话,平日里理智清醒时,他可以轻易发现其中的漏洞,可以使自己解脱,当下却不行。家庭阴影如跗骨之蛆,长久潜伏着,无法根除,只要他稍一放松,就又会兴风作浪。 “不是你,你根本没有做那些事……”夏珏听得眼角泛酸,不断重复。 这是第一次,夏珏完全直面到闻骁毫无防备的软弱。他越来越觉得,闻骁外在的冷淡自律,反映出的是一种极度敏感的自责型人格。 “是我。包括你的志愿,”闻骁低声说,“我姐会突然那样说,其实还是因为对我偏心。她很早就暗示过我,觉得我该对你冷静冷静,否则这段关系对我不利。结果就因为我,你要选择不喜欢的异地恋——” 夏珏心中大痛,断然低喝:“闻骁!你别想了,志愿是我自己填、自己提交的,我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再说,我不喜欢异地恋,难道你就喜欢了?姐姐这样是为你好,难道对我就不好了?” 闻骁视线散开,在努力凝聚。 “我去给你倒杯水,”夏珏努力深呼吸,平复下来,抚摸他的脸说道,“总之你清醒一下,不许再想了。否则——否则小玉哥哥要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闻骁是自责型人格,明明很优秀,却总在遭遇一点小冲突时纠结反复、自我怀疑、自我攻击,这种人格的形成主要出于母亲发病后给他的压力。姐姐是知道这点的,所以曾经和他谈过话,就在折千纸鹤的那次。当然整件事的罪魁祸首还是闻征明。 家庭对人的影响实在太大了,小夏也是因为缺失亲情才缺乏安全感,充满勇气又容易自卑……哎,现实中身边也有熟人案例,真的很心疼。 化蝶7 房间内的Minibar有咖啡机,供应免费糖包。夏珏冲了一杯温度适中的白糖水,让闻骁喝下去。 闻骁起身时还是恍惚的,看着夏珏忙前忙后,喝完糖水以后才渐渐变得平静,放下杯子,用一只手揉搓额头,缓缓遮住眼睛。 夏珏更加担心,几乎以为他是在哭泣。但很快,闻骁把手放下来,只是皱着眉,露出了一副懊恼的神色。 “好点了吗?”夏珏松了口气,问道。 闻骁烦闷地呼出一口气,答非所问:“以后不喝酒了。” 夏珏知道他是清醒过来了。本来他们也没喝多少,那点劲儿只要通过渠道发泄出去,就很容易消散。 “那就不喝,本来喝酒对身体也不好,”夏珏说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闻骁摇摇头。 夏珏说:“那休息吧,明早还要集合一起出发。” 闻骁抬头望着他:“我刚才……” “都是没道理的醉话。我说了,那些你别再想,都是没有的事,”夏珏有模有样地学着闻骁平时的语气和动作,大起胆子,也轻弹一记闻骁的额头,“听到没有?” 闻骁一下子捉住了他的手。 夏珏怕被挠手心,马上想缩回去,没能成功。闻骁的手指穿过他的指缝,紧紧扣住,把他的手背贴到脸上,唇上,像是在依赖。 “……你听到没有啊。”夏珏声音转轻,有点脸红了。 闻骁最后亲了一下他的手背,才放开,说:“听到了,哥哥。” 因为这个称谓,夏珏脸上的红色一瞬间蔓延到脖子。 这一晚,大概由于酒精的残留作用,难得闻骁先入睡,而且睡得很沉。夏珏还醒着,不是特别困,索性支起一只胳膊肘,侧身托起脑袋,借着角落里一盏夜灯的微弱光线,在黑暗中凝神看他。 看了许久。 “笨蛋。”夏珏忽然小声嘟囔了一句,隔空刮了一下闻骁的鼻子。 睡梦中的闻骁略皱了皱眉,继而完全舒展,仿佛对什么释然了一些。 次日一早,他们与大部队会合,去菽庄花园。 这是鼓浪屿的特色景点之一,历史已过百年,风光独好,最知名的是精巧绝妙的布局,听说园中藏海、园海相掩,对来自陆上的旅客而言难得一见。 为了方便管理,理实B班以小队为单位进行游览。众人都抢着要摄影技术最好的江承弼,俞绮笑嘻嘻地拉着他,主动选择与闻骁和夏珏一起,此外还有杜敏文、范依依,以及一个男生。 其余几名班委每人管理一组。五十余人,正好能分为八支队伍,有秩序地依次进入园区。 夏珏饱含期待地踏入大门,没想到迎面是一堵墙,四处不见海,只有一块写着“藏海”的牌匾。 他将信将疑往里走,转过一道门后,视野豁然开朗,清风缓缓,宽阔的海面在阳光下泛起迷人的粼粼波光,闪闪烁烁。 “哇……” 园林与海水、礁石的结合使众人纷纷发出惊叹。夏珏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景,惊喜地回头看闻骁,只听“咔嚓”一声,这个明亮的表情恰好被俞绮收入镜头里。 夏珏愣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闻骁就道:“如果不想被拍,或者想删照片,可以直接和她说。” “那还是拍吧,”夏珏笑了笑说,“多留些纪念也好。” 于是俞绮和江承弼放开了拍,当然其他同学也会入镜,但最频繁的还是夏珏和闻骁。 尤其夏珏,他实在太吸引人了,特别是在这种晴朗夏日,他就像一株生机盎然、抽条生长的葱茏植物,散发出夺目的生命张力。 一路上,感觉到那种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 分卷阅读181 闻骁忍不住搭上夏珏的肩,有意无意地遮挡他的脸,殊不知自己也是受众人关注的一个焦点。 快门声不绝于耳。 “五十九,六十,六十一……”中饭时,俞绮坐在餐桌边,检查相机里的照片,清算包含夏珏的相片数量。 最后得出的结果,竟然有八十六之多,要知道她和江承弼一上午的拍摄总和也只有二百余。 “我真的有这么偏心?”俞绮自己也是目瞪口呆。 范依依吐槽:“你才知道啊,我看你根本就是把镜头粘在夏珏身上了,抠都抠不下来。” “就是,”杜敏文也说,“我还想着要给涵薇多发点照片——” 他自从毕业,就开始明目张胆地追求女神邵涵薇了。 “涵薇?你和她有这么熟吗,喊人都不带姓了,”范依依斜睨他一眼,上下打量一番,凉凉道,“至于照片,我劝你还是别发了,否则我怕她问你去的是不是花果山。” 这损人的功夫,脑子转得不快都听不明白。闻骁不由地笑了笑,夏珏则从中听出了些别的意味。 其实杜敏文瘦归瘦,也没那么夸张,而且有一种理工男里少见的书卷气,只是思维异于常人,太无厘头,因此往往一开口,那种斯文气质就荡然无存。 而范依依和俞绮的性格有点像,不同的是,俞绮是自来熟,范依依则要在熟人跟前,才会变得活泼、心直口快起来。此外,她明明是隔壁理实A班的,不知为何会选择参加闻骁他们班的毕业旅行。 这一点,可能是AB两班平时太熟了,界限比较模糊,在场的其他人暂时都没想到。只有夏珏来回看了看他们两个,心底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范依依目光一动,与他对视。 “在看什么?”同时,闻骁也问了他一句。 夏珏飞快收回视线,摇头道:“没什么。” “闻骁你也管得太严了,”俞绮听见他们的对话,在一边调侃,“我们小夏连想看什么都没自由啦?” 闻骁还没说什么,夏珏自己抢答:“不是,是我让他管的。我——我乐意。” 这反应速度之快,维护态度之坚决。俞绮叹为观止,发自内心地感慨:“愿天堂没有单身狗……” 至于杜敏文和范依依,已经是一副吃狗粮到撑的夸张表情。 …… 他们这桌欢声笑语不断,隔壁有人频频投来视线。闻骁早就觉察到了,是汪璨。 从昨天见面伊始,汪璨一直没和他们有过任何接触,甚至没说过一句话,只是常常望着他们出神,踌躇不定的样子。 时至今日,闻骁对那件事的真相早已没兴趣了,是汤嘉荣或汪璨也好,是池鹿也罢,其实都没有差别,都已经过去。 但汪璨的目光总要把那一切又重提起来,这让闻骁有些无奈。 并且汪璨的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他们毕业旅行的倒数第二天。 过了今晚,明早就要乘船离岛了。 谁也不放过最后一点时间。晚上,住在一家旅店的十二人聚在同一间房里,用微信小程序玩你画我猜,罚每轮的后六名喝酒,直到深夜。 闻骁最近才体会过喝酒的后果,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牢据第一名的宝座不放松。除他之外,大家多多少少都喝了一些。 空了的啤酒瓶随意散落在地上,滚动碰撞,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声音,像一曲肆意的青春交响。 凌晨一点,游戏局结束。 闻骁舒了口气,带着夏珏准备离开,临行前被汤嘉荣低声叫住。 夏珏吹了三瓶雪花,虽说酒量好,也有点晕了,眼神发直。闻骁越看越不放心,说:“那他也和我一起留下。” 汤嘉荣稍稍迟疑。 和汤嘉荣同房的男生被拖去隔壁打手游,其他人也都走了。洗手间里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汪璨走出来,脸上湿漉漉的,好几缕头发沾在皮肤上,给人一种强打精神的憔悴感。 她不是那种十分漂亮的女生,但因为练舞,身段出挑,尤其肩颈的线条很美。 汤嘉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闻骁和夏珏,欲言又止。夏珏把头靠在闻骁肩上,眼睛半睁半闭。 汪璨抹了一下脸上的水,没有避讳夏珏的存在,低声道:“闻骁,我有事想和你说。” 闻骁把夏珏扶到一张床上躺下,夏珏翻了个身,好像很快就睡着了。 “你说吧。”随后闻骁转身,平静道。 汪璨不断把头发向后捋,缓解心理上的不安。她说:“对不起,那份举报信是我写的。照片是小鹿发给我的,但整件事不是她的主意。” 一共两句话,却貌似花费了她不少力气。她说完,嘴唇居然开始发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闻骁有点尴尬地望向汤嘉荣,汤嘉荣牵起汪璨的手。 汪璨顿时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手指用力到泛白。她努力平复气息,继续道:“小鹿告诉了我你和夏珏的事,她很难过,而且不甘心。” 闻骁说:“如果是这样,我能理解,没关系。不过希望你以后别再做类似的事。” 汪璨整个人怔住,似乎不敢相信这么快就能得到原谅。她呆立片刻,情绪反而变得更加激动。 “其实、其实也不是这样……”她哽咽了,断断续续说出一番话。 从她的话里,闻骁大概得知,最初是池鹿拍了照,随后对汪璨抱怨;汪璨得知后与汤嘉荣商量,正好汤嘉荣在为直荐生的名额杞人忧天,一念之差给出了错误的建议;最终汪璨付诸行动,把言辞激烈的举报信和照片递交到了政教处。 ——可这和汪璨前面的一句话有什么差别?如果事实就是她为闺蜜出气,那她为什么又会说“其实不是这样”? 闻骁百思不得其解,感觉自己从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谜团,莫名其妙进入了一个更大的谜团。 但时间已经很晚了,他想尽快带夏珏回去休息,就没有追问,只是再次对汪璨表示了谅解。汪璨忍着眼泪,发誓绝不会再做这种险恶的事,看起来痛苦、自责到了极点。 毕竟是个女孩子,闻骁甚至有些不忍心了,不过既然有汤嘉荣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和她谈完,闻骁走到床边 分卷阅读182 ,轻声叫夏珏的名字。 夏珏迷迷糊糊醒来,发出疑惑的音节词。 闻骁看他那副样子,还是别走路的好,于是背对他蹲下来,说:“你醒一醒,自己上来,我背你回去。” 夏珏半天没反应。 “夏珏,”闻骁又叫了一声,“乖一点,听到没有?” 夏珏这才重新睁眼,慢吞吞地爬起来,趴到他结实的背上,还不满地哼哼了一句:硬死了。 闻骁沉默着反手托住他的屁股,把人背起来。 汤嘉荣和汪璨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汪璨的泪水都忘了落下来。等闻骁走到门口,汤嘉荣才想起要送送他们。 “就这么几步路,别麻烦了,明天见。”闻骁说道。 “明天见,”汤嘉荣苦笑了一下,“其实璨璨她主要是不自信,她和池鹿……哎,反正以后肯定不会了,你放心。” 闻骁点点头,说:“以后这件事都不用再提。” 化蝶8 之后闻骁背着夏珏,走过拐角处,一直到房门前。 “你先下来,”闻骁淡淡道,“不然我不好拿房卡。” 夏珏直接腾出一只手,费劲地摸进他裤兜里,伸长手指把房卡夹出来,对准感应器。 “嘀嘀”两声。闻骁没有动,开门的也还是夏珏。 “……就知道你装醉。”闻骁把人背进室内,甩在床上。 夏珏闷哼一声,说:“你才不知道,你明明一点都没看出来。” 闻骁面无表情道:“你趴在我背上自己偷偷‘起立’了,你当我没感觉吗?” “……”夏珏把脸埋进被子里,耳朵和脖子都没出息地红了。 要不是时间太晚,明天还有行程,闻骁真想好好治治这个没羞没臊的野狐狸。 “去洗澡,”他把夏珏拎起来,“喝那么多,不洗到没味道,就罚你今天睡马桶。” 夏珏问:“那洗干净了,能不睡马桶,睡你吗?” “你说呢?”闻骁皮笑肉不笑道。 夏珏马上溜了。 等两人都洗过澡,已经快到凌晨两点。睡点已过,他们都有些失眠。 “其实我以前在班里,听过一些关于池鹿和汪璨的闲话,”夏珏想了想,说道,“所以刚刚那件事,我感觉可能还有内情。” 闻骁问:“什么闲话?” “就是,有很多人都说,汪璨和池鹿是朋友,又不像,反而汪璨像池鹿的小跟班,”夏珏叹了口气,“每次池鹿遇到麻烦,都是汪璨第一时间帮她跑腿解决。她们认识很多年了,是一起学舞的舞伴,前年在学校还有过节目——你应该有印象吧?” 闻骁回忆起前年的元旦文艺汇演,也就是他扮大侠那次,似乎是有个节目是双人舞,仿跳了经典古典舞作品,背景音乐是。 同时他又想到舞台上,池鹿分心、汪璨默默为她解围的场景。 夏珏继续道:“明明汪璨舞跳得和池鹿一样好,但人们总只能看到池鹿,而看不到她,因为……池鹿更漂亮。我听过不止一次了,大家形容汪璨,就是那个跟在池鹿身后,讨池鹿开心,盼望能分到一点光芒的跟班。” 说到这里,夏珏又叹了口气。 闻骁摸摸他的耳朵:“说别人的事,你跟着难过什么。” 夏珏说:“不是难过,只是觉得一个好好的女孩子……” “这个‘好好的女孩子’曾经向政教处举报了我是同性恋。”闻骁提醒他。 “我知道啊,她当然是做错了,”夏珏道,“我是想说,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就这样和自己过不去,就这样没有自我,讨好朋友成了习惯,最后做出了伤害别人、又让自己那么痛苦后悔的事。” 闻骁搂住他,说:“你有感触?” 夏珏小声道:“算是吧。黄星泽也有点这样,他怕别人发现他是gay,就从来从来、一丁点都不敢得罪人,时不时还要讨好李锐——还好我没有变成那样。” “你这扯得远了,”闻骁说,“而且你不会变成那样的。” “不远啊,其实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没自信,想从别人那里得到自我。这怎么可能呢?” 闻骁心想:可我确实通过你,才慢慢找回自己的。 大概除了自己能找到自我之外,还有爱。 次日一早,两人因为没睡饱,都有些没精神。 夏珏拿洗手液当牙膏,尝到嘴里才感觉不对;闻骁则是退房时忘了拿房卡。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经过一番彻夜狂欢,个个脸色苍白、眼下泛青,游魂似的。汤嘉荣带着他们,活像在赶尸。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坚持去了一趟厦大。 理实B班的高考成绩十分出色,上浙大线的有二十人左右,志愿集中在京沪杭三地。但也有些“散户”,对个别学校有特殊情怀,比如报考厦大的一男一女。 这二人在互相交流了志愿以后,才知道彼此都向往大海,本来不熟悉的,慢慢变得亲近起来,关系正冲着某个美好浪漫的方向发展。 俞绮给他们在厦大门口拍了张合照。女孩很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红了脸,男孩大着胆子,牵住她的手。 “噢——”大家一同起哄。 连闻骁也站在人群里鼓了几下掌。他越来越能放开了,以前总觉得自己背负沉重,与同龄人格格不入,现在已经可以比较轻松地参与群体活动。 “他们这样真好。”一片喧闹声中,夏珏在闻骁身边轻轻道。 闻骁明白,夏珏的意思是说那对男女孩可以同地同校,谈上朝夕相处的近距离恋爱,这相比他们,当然是再幸运不过的事。 他不由地侧头看了夏珏一眼,欲言又止。 “——但我们也不差。”夏珏接着说道。 闻骁愣了一下,随即握紧他的手。 确实,他们的心始终联结在一起,当下选择各自赶路,是为了以更好的姿态在下一个路口汇合,这未尝也不是一种“好”。 回去时,一行人在高铁上睡到昏死。 闻骁特地定了闹钟,否则还真怕自己在梦中坐过头。当天傍晚,他们顺利回到家。 “ 分卷阅读183 汪璨和池鹿绝交了,”夏珏在高铁上睡清醒了,进门前一直在玩手机,“你看她朋友圈。” “嘀”一声,闻骁刷了小区门禁卡,说:“我没她微信。怎么你有?” 夏珏的“反柠檬精雷达”瞬间警觉起来:“别、别人的截图啊。” 闻骁淡淡道:“谁这么无聊,还专门发这种截图给你。” “……好啦,是池鹿朋友圈,”夏珏举双手投降,“她很早就加我了,差不多刚认识那会儿。都是同学,我不可能不通过验证。”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闻骁家门口。闻骁一边警告性地盯着他,一边拿钥匙开门。 夏珏无奈道:“我发誓,只是加了而已。不然你等等,我给你看聊天记录。” “还有聊天记录?”闻骁一手转动门把,一手威胁性地抬他下巴,“有多少?” 这个姿势使他们从某个角度看去,像是在接吻。 下一秒,门被推开,客厅的沙发上,一个熟人抬起头望向他们。 双方都是一呆,气氛霎时间有些凝固。 闻骁慢慢把手放下。那人面色尴尬地站起身,和他们打招呼:“闻骁,小夏。” ——楼山关。 又是楼山关。闻骁皱眉。而且还像模像样地穿了一套与实际年龄不符的商务装,出现在了他家里,面前摆着一堆文件。 闻如是让他来的?这难道是在工作? “你……”闻骁迟疑着开口。 同时楼梯那边传来动静,闻如是“哒哒”地迈步走下来,边走边问:“报表找到没有?” 楼山关忙应道:“找到了找到了,已经理好了,您来看看。” 这个“您”字用得恰是时候,闻骁疑惑地与闻如是对上视线。 “闻骁,小夏?”闻如是看见他们,也有些惊讶,“你们回来了?我以为要晚上呢,都让杨阿姨提前走了。” 闻骁说:“本来是还要一起吃晚饭,但大家实在累了。” “都玩疯了吧。那也没事,你们收拾一下,和我一起出去吃,”闻如是笑道,“对了,楼山关——应该不用我介绍了?前天刚来句州,现在是我的新任实习助理。” 闻骁和夏珏不约而同地,视线在楼山关和闻如是之间来回转了一周。 他们上楼放下行李,直到再次出门才慢慢得知情况:楼山关也和他们一样复读了,参加了今年的高考,应该能上句州商大的二本专业,也就是国际学院的那些。 复读并不容易,不是谁都能一口气从三本冲到211的。楼山关能考取这样的结果,也算不错,只是志愿明显包含了私心。 “这么早就出来实习?”闻骁在车上问,“高考才刚结束,都还没开学。” 楼山关把着方向盘,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一颗虎牙,说:“笨鸟先飞嘛。”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考了驾照,开车居然很稳。 闻骁心想:什么笨鸟先飞,怕不是近水楼台。 “是你家里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闻骁又问道。 他直觉楼山关是瞒着家里人出来的。毕竟楼山关看起来家境不错,而且大多数父母都不希望孩子过早到社会上受苦受累。 “我和家里说的是夏令营培训,”果然,楼山关没有隐瞒地答道,“哎,他们不懂。市场营销这种专业,工作经验当然是越早开始积累越好,听说国外还有上一年学实一年习的呢。” 闻骁不置可否。 等到吃饭的地方,好不容易楼山关走开一会儿。闻骁终于忍不住,皱眉问闻如是:“姐,他瞒着家里人出来,你让他实习,真的没有问题?” 闻如是瞥他一眼,好笑道:“他都成年了,我又没有雇佣童工。” “可是……”闻骁还想说什么,被夏珏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碰大腿。 闻如是看着他们两个,低头喝了口水,悠然道:“你们在一起挺久了吧。” 夏珏说:“马上一年了。” “那我认识他也快一年了,”闻如是说,“是个好孩子,没什么心眼。你们觉得呢?” 夏珏一时不清楚她说的“觉得”是指哪方面,是说楼山关的人品,还是说她和楼山关合不合适。 “他人是挺好的,”夏珏踌躇道,“比较热心,有正义感。” 闻骁则生硬道:“不熟。” 闻如是笑了笑。随后楼山关回来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席间闻骁观察闻如是和楼山关的状态,不像处于正式交往的阶段,只能说是闻如是在给他机会。 闻骁心情复杂。 他知道,闻如是在英国谈过一次恋爱,那时候他还见过对方,是闻如是的学长,英俊稳重,和闻如是性格相近,一样冷静克制,很合的来。后来因为闻如是坚持要回国,两人和平分手。 无论如何,“姐夫”这个名词安在那样的男人头上,闻骁至少不觉得违和。 可和他同龄的楼山关……? 他一直知道楼山关在追求闻如是,但没料到,闻如是会真的给楼山关机会。 上菜了。 闻骁盯着盘子里那条清蒸石斑鱼,忽然怀疑自己其实还在鼓浪屿上听着海风、抱着夏珏做梦,没有醒过来。 化蝶9 关于闻如是和楼山关的事,闻骁的顾虑可能比他们本人还要多。 他一方面是觉得楼山关靠谱与否还存疑,另一方面是想,楼山关的家长对一切都不知情,这始终是个大问题。 又过了几日,付宁宇和陈新岳陆续放暑假回来了。闻骁正式带着夏珏,与他们见了次面。 “闻师弟,”付宁宇没几句就开始调侃,“开学后有什么问题,记得随时找学长,学长罩你。” 同在北大,开学后他大二,闻骁大一,确是学长与师弟无疑。 陈新岳听了喃喃道:“靠,还能这么讨便宜。早知道我也去上北大,在闻骁面前搞个哥当当。” 闻骁各瞥他们一眼,似笑非笑道:“怎么,都想给我当哥,那先过了他这关。” 说着他忽然拍了一下身边夏珏的肩。顿时,付宁宇和陈新岳的视线一齐集中过去,反应之大,仿佛目光带有力度,夏珏有种自己会被撞到 分卷阅读184 踉跄后退的错觉。 先前他们已经互相自我介绍过了,气氛不咸不淡,直到这时,突然浓烈起来。夏珏感到疑惑,不知道付宁宇和陈新岳这突如其来的震惊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答案很简单,这两人内心的念头无非是同一个:哥哥?闻骁叫这人哥哥?难道…… 他们开始使劲发挥作为成年人的想象力。闻骁和夏珏这两个名字,在他们脑海中一会儿前者在上,一会儿后者在上,摇摆不定。 可惜此二人还是太年轻、太天真纯良,终究没能猜中闻骁一般是在哪些情形下、用什么样的语气叫夏珏“哥哥”的。他们也不会知道,为什么夏珏在被闻骁“敬为兄长”时,往往会泪盈于睫、浑身颤颤,哭得喘不过气。 四人一起吃了午饭,去网吧打游戏。夏珏打得很凶,风格与外形极不相符,再次让陈新岳和付宁宇一脸讶然。 付宁宇恍惚记起,夏珏是和闻骁一起打过群架的。 “真看不出来……”他不禁说道。 闻骁有意问:“看不出来什么?” 别人越是看不出夏珏的内在,闻骁越是有一种自己人自己懂的愉悦心情,以及满足。 然而付宁宇也是聪明人,立即对闻骁眼中的优越感心生警觉,预感自己要被喂狗粮,选择了闭嘴。 直到临别时,趁着夏珏去上洗手间,他终于忍不住对闻骁感慨:“难怪啊。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开窍了,原来是遇到了这种神仙。长得帅,又有个性……你瞧那发型,那气质,搞艺术的?” 闻骁看了他一眼,说:“不是。” “不是?”一旁的陈新岳意外,“真挺像弹琴画画的,我一直以为是呢。” 闻骁开始用一种微妙的眼神打量他们。 “你干嘛?”付宁宇起了半身鸡皮疙瘩,不由地开口问。 闻骁顿了顿,淡淡道:“新岳是有女朋友,我知道。至于你——付宁宇,你是straight没错吧?确定?” 付宁宇沉默片刻,缓缓对他比出一个中指,过了两秒,另一只手觉得不够,又比出第二个。 …… 两周后,句州公布了本科第一批录取情况,闻骁毫无悬念地进入北大光华管理学院金融系。 而随之到来的夏珏的录取结果,则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谁也不曾料到,付宁宇那句“搞艺术的”会如此灵验:夏珏是被第一志愿南昌大学录取了没错,可录取他的,竟然是工业设计系。 这个专业的名称中有“艺术”二字,又设立在艺术与设计学院,两人的第一反应就是系统出错了。可上网查了才知道,原来工业设计系是南大艺术学院唯一面向理工科招生的专业,隶属工学,而非艺术学,偏向机械工程,学费也比其他艺术类专业低了一半多,在五千出头。 也是凑巧,作为南昌大学的品牌专业之一,工业设计的热度一直居高不下,分数和法学不相伯仲,今年却爆出冷门,比法学低了十多分,而且填报人数也空前得少。 夏珏愣愣地看着屏幕上的页面,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傻眼,还是该庆幸。 闻骁还在手机上查资料,各个方面的。夏珏凑过去看时,他摁下了锁屏键,貌似是为了回避。 “是不是有哪里不好?”夏珏心中一跳,以为他看到了□□。 闻骁却摇了摇头:“没有,我看了,往年口碑一直不错。” “真的?可总归是设计系,”夏珏担忧道,“我从来没学过画画啊。” 闻骁也觉得,学这一行,有美术基础肯定比没有要好。 “那就从明天开始,去画廊上课。”他很快想到了办法。 和倪嘉的“东流”不同,由于方琴心已然逝世,“琴心”的二楼不再是她的个人工作室,而成了美术培训教室,聘请老师开设专业课程。这些老师多半是方琴心生前带过的优秀学生。 夏珏听了,下意识地开始用手机查银行卡余额。 “你做什么?”闻骁看见了,用手掌去遮他的手机屏,“别又想出钱。那儿以前付宁宇陈新岳去过很多次,他们都不用给,难道你还要?” 夏珏说:“他们是偶尔去,我是要上一套课程,这不一样。” 闻骁皱眉道:“你又知道不一样了?付宁宇以前想考建筑设计,画了整整一学期的周末兼一个暑假。” 夏珏语塞。 “我说过,你不要跟我分得这么清楚,”闻骁道,“还有姐姐。每次你和她算账,她都会告诉我,这表示她也不想你这样,她肯收下,是不想让你不舒服。我们都拿你当家人看待,你明不明白?” 夏珏怔了怔,很受“家人”二字的震动,可他与闻骁之间巨大的家境差异,仍使他无法不去过分关注这些。他有自己的原则想要坚持。 “那等以后,”闻骁见他不肯松口,换了种说法,继续道,“这个家还有的是我们要付出的时候。你与其现在一分一分掏空自己来还,不如攒到以后多做一些。” 他们有过多次类似的讨论,这番说辞已经很合情合理了。夏珏仍在犹豫,但勉强暂时退出了手机银行。 闻骁松了口气。他知道夏珏其实没多少钱了,最近的一大笔租房收入全部转给了闻如是,毕业旅行的钱也原原本本给了他,现在身上估计只有少量生活费,念大学的学费大约还要靠每年上限八千元的助学贷款。 哪怕再供十个大学生读书,对闻骁的家庭来说,也不过是九十、九百牛一毛。闻骁是真的不希望夏珏太把心思放在经济上,毕竟现在社会上的借贷骗局也很多,而中招的也常常是缺钱的学生。 一想到未来已成定局的四年异地生活,他就一点隐患也容忍不了。 闻骁想了想,给闻如是发去一条微信消息。 于是傍晚,闻如是下班后带着两叠文件回来了,给闻骁和夏珏一人一份。 夏珏茫然地打开文件袋,发现里面是一份“借贷合同”: “甲方(姓名___,身份证号_____)因生活需要,向乙方(闻如是,身份证号3X0103XXXXXXXXXXXX)借款合计人民币玖万陆仟元整。乙方将以按月支付方式,于每月一号向甲方支付人民币贰仟元,时长四十八月。甲方须在四十 分卷阅读185 八月结束后的二十四月内将借款加利息合计人民币拾万元整归还乙方,每逾期一日,以人民币伍元计算罚息,直至还清为止……” 这种奇特的支付借款方式,以及低微到仿佛在开玩笑的利息,夏珏一眼就看出了这份合同的实质。 ——他不能接受不在经济上和闻骁算清楚,闻骁就托闻如是找了一种“能算清楚”的方法,在他就读大学期间给予他经济上的帮助。 并且为了尽量减少他的不适,闻如是还对闻骁也一视同仁:两人都是每月两千生活费,在毕业后两年内归还,近十万,一共借六年,利息只要四千块。 而一般的民间借贷,年利息普遍在百分之三十多,只要不超过36%,都在法律允许的范围以内。 夏珏咬了咬嘴唇,抬头看闻如是,又看闻骁,骤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他想:原来他那点小小的自尊,真的有人在乎,真的有人会用心去尽力维护。 闻骁已经拿笔,飞快签完、按了手印,看着他,眉头微蹙,有点忧虑的样子;闻如是喝着茶,神色温和。 夏珏知道闻骁是怕他依旧拒绝。他突然有一种奇异的念头,似乎对方明明已经做到极致,却仍在担心自己对他不够好。 他轻轻吸了吸鼻子,提笔开始填写,写完后用食指的指腹去沾鲜红的印泥。 沾到的一瞬间,夏珏感觉自己的手热得厉害,仿佛触摸到的不是印泥,而是闻骁与闻如是无比赤诚的真心实意。 他小心翼翼地摁下去。 “好了。”闻骁眉头舒展开,眼中流露出轻松的意味。 闻如是把两份合同收好,开玩笑道:“什么叫好了?你们可小心点,年纪轻轻就欠了我一屁股债。” 闻骁笑了笑,夏珏轻声道:“谢谢姐姐。”他又想哭,又想笑,其余的再说不出来。 闻骁在看他,闻如是适时提着文件袋去了楼上,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 她走后,夏珏与闻骁对视半晌,倏尔用力抹了一下眼角,翻身主动坐到了闻骁大腿上。激烈的感情在他胸口起伏,忍不住要化为实质行动。 闻骁微微眯起眼睛,拨弄他的耳垂,问:“想干什么?” 夏珏双眼一眨不眨,说:“想听你叫我哥。” 这几乎成了他们关于某个姿势的暗语。 夜更深了。 无数次抛起又坠下,无数泪水与挣扎。腰肢被拿捏着,像着了火,颤颤的火苗抖动着,自己要迎风上下起伏。 经久不熄。 夏珏半夜醒来一次,起夜,腿抖得难以支撑,一手摁在床头柜上。 摁亮了闻骁的手机,指纹锁解了,还不小心切出了浏览器页面。只见搜索栏赫然是:艺术学院gay多。 夏珏一愣,随即想起白天自己凑过去时,闻骁匆忙锁屏的样子。 明明身体酸痛得要命,他却没忍住,无声地笑了。 艰难起夜回来,夏珏重新钻进闻骁怀里。闻骁在睡梦中伸出胳膊抱他,他在闻骁手背上轻舔了舔。 ——百分百,纯天然,柠檬味。 可往下咽时,却又好像吃了一颗甜甜的牛奶草莓。 化蝶10 正式收到录取通知书,是在七月末。 那时夏珏早已习惯了每日在回响画廊和闻骁家来回往返。除了周六天,他都是早上八点半到画廊,然后一直待到下午五六点,连午餐也在走廊尽头的开放式休息区解决。 这样没过多久,闻骁就发现自己和夏珏的相处方式变了。最初他理所应当要陪夏珏一起听课,然而他和闻如是都没继承到母亲的艺术细胞,画室的培训与练习对他们而言,偶尔可以,太多就有些折磨人了。 夏珏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开始劝他去附近的体育馆锻炼,或者去图书馆看书。闻骁去了一回,两回……到后来,两人之间渐渐达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就是早晨一起出门,在分叉口暂别;傍晚一个去找另一个,再一起回家。 这样的规律和他们复读时有些接近,但也有明显区别,因为他们彼此交流时,谈的不再是一个共同话题:高考;而是其他差异更大的东西。他们从相遇起就始终紧密交缠的生活,出现些微松弛,各自伸出了额外的枝丫。 闻骁原本以为自己会为这种失控感到烦躁,可实际面对过后,又觉得并不是不能接受。 比如当他打完球、一身汗地站在画廊门口时,忘了脱围裙、围裙上还沾着不少颜料的夏珏从里面走出来,两人对视的那一刻,都有一种十分特别的感受,仿佛两个本来不相干的世界仅仅由于他们而碰撞在一起,擦出了奇妙的火花。 期间,他们还偶然碰到了一次倪嘉。 之前因为复读,根本没有课余时间,两人就都没再去过倪嘉的画廊,这回遇见才知道,“东流”居然要关门了,大量倪嘉的画作将被转到方琴心的“回响”展出寄售。 听她本人的意思,一方面原因是她近日就要出国长居,另一方面,传统画廊本身的经营也越来越在市场中显出劣势,越来越难。 不知不觉,到了八月下旬的周日,闻骁提前订好飞往北京的机票,先一步开始收拾行李。 他把旅行箱摊在地上,分门别类向内填充。夏珏在旁边捧着本子,画他各种姿势的速写。 一开始画风正常,继而纸上的人衣服越来越少——夏珏好像在眼中安了透视一样,自动穿过衣物遮挡,画了大量闻骁的裸/体。 一直画到他自己脸红得受不了,才停下。 “怎么搞的,脸这么红,”闻骁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起身问,“中暑?” 室内明明开着空调。 夏珏慌忙合上速写本,欲盖弥彰道:“没有,你看错了。” 闻骁淡淡瞥了他一眼,走过来,伸出一只手。 夏珏犹豫了半秒,乖乖把本子交出去了。 随后是闻骁不断翻动纸页的声音。他翻完了,很平静地说:“画得不错。” “那还差得远呢,”夏珏下意识谦虚道,“老师是说过我有天赋,可人家正经的艺术生,比我有天赋的太多了,基础也扎实。我一个半路出家的,还要再努力才行。” 闻骁听他说完,神情没什么变化,点点头, 分卷阅读186 用一种陈述性的语气道:“确实有要提高的地方。” “哪里?”夏珏马上问,都忘了脸红。 闻骁把纸页正对他,指着某处说:“这里画小了。” “……”夏珏脸上刚刚褪下的红顷刻又烧了起来,他一跃而起夺过速写本,抱在怀里,愤愤地盯着闻骁,“耍流氓好玩?” 这时闻骁才笑了一下,说:“到底是谁耍流氓。有本事意淫我,没胆子承认?” “承认就承认,”夏珏小声嘀咕,“但你也不能歪曲事实吧——我哪里画小了?” 闻骁顿了顿,突然在夏珏跟前把皮带解开,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的身材很有劲,肌肉不偾张,而是收得紧紧的,腰身精瘦,抽掉皮带后裤腰就松了一些,稍向下挂。这种景象,明明什么都没露,没来由地让人觉得性/感。 夏珏把速写本放在一边,慢慢把两条长腿也收到椅子上,整个人蜷成一团,发烫的脸贴着被冷气吹凉的膝盖。 闻骁却又没有下一步动作了,一脸似笑非笑地盯了他一会儿,把皮带随手一挂,转身继续收拾东西。 “……又耍我,”夏珏冲他背后嘟囔,“不就是画画你?以后见一面都难了,真小心眼。” 闻骁头也不回:“我说了会去看你。” 夏珏光脚从椅子上跳下来,踩着地板蹲到他对面。 “来讨亲?”闻骁问。 夏珏说:“是抢亲。”伸长脖子在闻骁脸上啄了一口。 闹着玩一样。闻骁觉得好笑,托着腋下把人轻松抱起来,扑到被子上,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什么是真正的“抢亲”。 夏珏呼吸乱了,被松开后摊开四肢,无法无天地把一条胳膊一条腿架在旁边闻骁的身上。 “好快啊,”良久,他说道,“怎么会这么快,高考不是昨天才结束吗,不是说这个暑假有三个月吗。” 闻骁说:“一学期加上考试也只有十八周、四个半月而已。” 夏珏没接话,只是翻了个身,搂住他的腰。闻骁是斜躺在床上的,一条腿挂在下面,脚尖碰到了旅行箱的边沿。他轻轻踢了踢,好像这样就能把离别在即的愁绪也踢远一丁点。 室内变得安静。 “你画过自己吗?”过了一会儿,闻骁突然开口问。 “自画像?”夏珏说,“有的。” 闻骁继续问:“穿还是不穿的?” “……”夏珏反应过来了。 “乖,”闻骁偏头看向他,手指带着某种意味,穿过他柔顺的头发,“在我走之前多画几张。” 夏珏没有应。 但最后在闻骁出发前,他还是把一本装订起来的册子交给了闻骁。 “那个……一周只能看一页啊,”机场里,夏珏再一次小声交代,“否则下回真的不给你画了。” 闻骁说:“所以只要我一周看一页,就还有下回?” 夏珏作势要锤他。 “来啊,重一点,”闻骁笑了笑,说道,“最好能痛到下次见面——要么你干脆下个毒?五步散鹤顶红,什么都好,要定期发作的那种,我好有正当理由请假来找你拿解药。” 夏珏被他难得的奇思异想逗乐了,轻轻一掌拍在他胸前,说:“好啊,下了。” 闻骁顺势把他的手掌在胸口贴了片刻,然后说:“真毒——走了。” 机场高耸的吊顶,引擎的巨大轰鸣,带回音的广播。闻骁慢慢走远,这一切横亘在他们之间。 两个人站在一起时,常常觉得世界不过如此,而一旦分别,汹涌的孤单感席天卷地,瞬间使人觉得自己无比渺小。 闻骁在安检门前最后回了一次头,看见夏珏还站在原地。他冲那边挥了挥手,转身时,眼前毫无意外地一片模糊。 闻骁竭力控制眼眶,想强压下那种酸胀感。查证件的女安检员被瞪得莫名其妙,还打趣了他几句。 而闻骁走后的第二晚,夏珏也要准备明日从家中出发,前往江西。 “自己行不行?”闻骁在电话里问,“要是东西多,就让姐姐送你。” 夏珏笑道:“你飞北京都能一个人,我坐高铁而已,哪要那么金贵。” “那徐成凯怎么说?” “我都没告诉他开学的事,否则他肯定要来,”夏珏道,“你是不是又给我挖坑?我才不往里跳。” 闻骁不置可否。 “你在那边怎么样?”夏珏问。 闻骁说:“都好。” “就两个字,太敷衍了吧。”夏珏不满地嘟囔。 闻骁于是平静道:“今天有人看见我们的照片了。” 他说的是两人去厦门时,俞绮拍的那些,各种角度各种姿势,虽然是两个男生,但明明白白是一系列情侣照。 闻骁的手机屏保是二人牵手,主屏是两人相视一笑的瞬间,都被一个室友看到了。这位名叫季新词的室友,性格与杜敏文有异曲同工之妙,首先经历了短暂的呆滞,而后对LGBT群体表示尊重与支持,最后开始八卦,问闻骁是不是某个明星的地下情人,搞得闻骁哭笑不得。 由此,闻骁也打开了一个突破口,顺便对其他室友出了柜。他们当中除了一位选择了沉默搬走,其余的都能接受。 但夏珏不知道那些,乍一听,不免呼吸一窒,紧张到只能发出单音节:“啊?” 闻骁好笑道:“啊什么?” “那你同学——”夏珏有点结巴了,“没怎么样吧。” “能怎么样,听说医学院的一个班,还有十来个gay和les在班会上一起出柜,”闻骁笑了笑,“类似的事付宁宇去年就对我说过,这边的校风普遍开放。” 夏珏松了口气。 “——但你不行,”闻骁忽然想起什么,“你少和别人多说。” 夏珏不服道:“凭什么?” 闻骁说:“就凭你爱招人。” 他想象中,身在艺术学院的夏珏一声呐喊,搞不好方圆十里,万众“一”心,普天同庆,开“基”立业。 “……谁招人了,”夏珏一阵脸热,“倒是你,怎么就不反省一下自己?” 闻骁说:“我怎么了?” 分卷阅读187 “我都对你一见钟情了,你说你怎么了?”夏珏脱口而出一句。 闻骁一顿。 一阵早秋的夜风迎面吹来,远处的灯光透出丝丝凉意。北方不比南方,九月已经到了夜间需要穿外套的地步,然而闻骁只穿着一件短袖T恤,走在从图书馆回宿舍的路上,却感到浑身一股烈火灼骨般的燥热。 他不禁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夜空,上面高悬一轮圆月,不知融化了多少恋人的相思,才会那样丰润皎洁。 “闻骁?”夏珏许久没得到回应,疑惑地轻喊了一声。 “我怎么了?”闻骁倏尔一笑,自问自答道,“我‘毒发’了。夏珏,下周中秋,我来找你,见面‘吃药’。” 化蝶11 说的是下周,但两人通话这天是周一,而中秋的第一天假期则在下周周六,中间还有十多天要捱。 尤其这段时间还处于新生报道期,不算正式开学,事不多然而琐碎,貌似清闲,实际却又走不开,这种无奈将等待拉扯得格外漫长,令人有些焦躁。 闻骁早早订了机票,一下子花去半个多月的生活费——闻如是说到做到,真的一个月只给他两千。随后,他在距学校不远的小区里找了份兼职,给一个初中女生做全科家教,并且由于“状元郎”和“北大”的双重光环,毫无意外得到了来自家长的厚待。 “家教?”视频里,夏珏听得一愣,继而就笑了,“挺适合你的。” 闻骁望着他耳垂上那枚明显又打理过、发亮的耳钉,问:“适合我?” 夏珏笑道:“你没发现吗?你在这方面很有一套,讲得有条理,而且又耐心。” 这是实话,在他感觉,虽说闻骁有时过于直白严厉,但语气从来没烦过。 “耐心?”然而闻骁却听得一愣,摇头道,“那是对你。” “……你少肉麻了。”夏珏心中一跳,不由自主地放轻声音。 闻骁好笑道:“什么肉麻,这是实话。难道你见过我给别人那样讲题?最多就是给笔记,给答案,让他们自己看。” 夏珏有点不好意思地从屏幕上移开视线,用手背贴了贴脸。 “别躲,”闻骁说,“再躲看不见了。” 夏珏也舍不得看不见他,很快把手放下,重新露出正脸。 南北天各一方的遥远距离,靠网络通讯维持着联系。他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似乎都在仔细观察屏幕里对方的样子。 “总是皱眉头,你这里都有痕迹了。”半晌,夏珏点了点眉心道。 闻骁则说:“你编了头发?” 南方天气还热,夏珏把所有头发挽起来,梳了个低丸子头,其中有一小束打成了麻花辫,原本普通的发型因为这点改动,竟然有了些不一样的风流味道。 “不是我,是我室友,”夏珏下意识摸了摸那绺编发,“他说我这样好看。你看呢?” 闻骁顿了顿,注意点已经不在发型上了:“你室友?帮你梳头?” “是啊,”夏珏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我没和你说吗?就是齐墨,艺术设计专业、刚好被分到我们宿舍的那个。” 闻骁看着他,重复了一遍:“齐墨。” 夏珏继续道:“对,齐墨。大概我忘了说了,我们是系里最后一间宿舍,多一个床位,就把他排了进来。他是科班出身,审美特别好,给我们所有人都讲了色彩搭配……” 好一阵滔滔不绝。闻骁深深皱起眉,眉间蹙起三道明显的痕迹。 夏珏总算发觉了一丝不对劲,“呃”一声,停了下来。 “你们这几天都在干什么?”闻骁问。 夏珏老实交代:“聊天、吃饭、逛街。” “——约会?” “不是!”夏珏吓了一跳,“怎么可能。是……是所有人一起出去玩,他们都想抓紧谈恋爱,忙着请教齐墨,好好收拾自己。” 闻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夏珏渐渐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说:“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闻骁沉默许久,倏尔屈起手指,“哒”一声,指甲用力弹在屏幕上。 这几乎是以往两人之间最频繁的小动作。此刻,明明是碰不到的,夏珏却感觉自己额头一痛,同时心里骤然涌上来一股温暖的怀念。 弹额头也好,捏鼻子也好,哪怕是被狠狠打屁股也好,他想念来自闻骁的一切触碰。 “闻骁,”夏珏情不自禁地小声喊道,“我想你……” 闻骁打断他,淡淡道:“你等着。” 与此同时,身后的窗帘被拉开,季新词抱着一盆湿衣服打开阳台门。 “不是吧,”两人打了个照面,季新词一脸惊悚,“这都多久了,你怎么还在?我以为你早出门了呢。” 他心想:闻骁这么冷冷淡淡的性格,居然也会煲电话粥? 闻骁匆匆和夏珏说了几句,挂断视频,问:“很久了?” “一小时了,大哥,快四点半了,”季新词无语道,“你没感觉的吗?不是还要去做家教?” 一向有条不紊的闻骁,难得一次手忙脚乱。 幸好还是提前五分钟赶到了。那户人家的两位家长都不在家,一个家政阿姨指他去二楼的书房。闻骁打开门,只见里面那小女孩的表情,像是巴不得他再去晚一些。 “你好。”闻骁和她打了声招呼。 女孩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然后说:“北老师好。” 闻骁拉了把椅子坐下来。 “还是‘清老师’?”女孩又说,“我忘了,你哪的?” 她这样说,闻骁大概明白了意思:北大的老师,简称北老师。 “忘了就忘了,都差不多。”闻骁答道。 女孩一愣,可能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回答,看闻骁的眼神突然来了兴趣。 可惜闻骁对她的兴趣不感兴趣,言简意赅道:“写作业吧,有不会的问我。” “你说得对,”女孩却自顾自道,明显自幼受家里宠爱,不知烦恼为何物,明知家长特意花钱为自己请了家教,却对学习兴致缺缺,反倒热衷于不断挑起话题、和闻骁闲聊,“甭管什么清华北大,都一样没意思。我看你长这么帅 分卷阅读188 ,该不会是北电的吧?” 闻骁说:“不是。” “也是,”女孩撇了撇嘴,“我妈也不会找个北电的来给我上课,她就盼着我离那些远点儿呢。” “……今天的作业是哪些?”闻骁问。 “现在我确定你不是北电的了,”女孩继续答非所问,“你也忒无聊了。人家明星都能说会道、能唱能跳,你也就脸还能看,还不是人人都买账的类型。我这种品味多元的,还能欣赏,像我们班许嘉玉她们,肯定觉得你太糙,连眉毛都不修一下。” 换做平时,闻骁肯定不会被她的话题带走,可今天,他刚刚才听夏珏赞扬过“审美好、会收拾的齐墨”,一时竟走了神,下意识扫了一眼对面的窗玻璃,上面淡淡倒映出他的脸。 闻骁是典型的天然帅,五官硬挺,干净清爽,眉宇间一股锐利的英气,距“糙”字十万八千里,只是脸上确实没有任何修饰的痕迹,面相偏成熟,和时下流行的精致小鲜肉是两种风格。 他不由地在心里勾勒出那个齐墨的大概样子,心想:夏珏喜欢那种类型的? “哎哎,”冷不丁面前多了只手,女孩在他面前摇摆数次,“你想什么呢?” 闻骁收回视线。 他瞥了小女孩一眼,平静道:“我在想,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以及如果她发现你的作业一点没动,会是什么反应。” ……女孩呼吸一窒,总算愤愤不平地打开书包,从里面掏出一沓数量夸张的试卷。 眼看终于要动笔了,她却不知哪来的刁钻脾气,忽地又将笔盒一摔,挑衅地看向闻骁,说:“我偏不写,你能拿我怎么样?” 闻骁皱了皱眉。 “你等着和我一起挨骂吧。”女孩继续道,神色甚至有些得意。 这种对父母关爱的肆意浪费,以及毫无道理的刁蛮。闻骁感到一阵厌倦,语气平淡地应了一声,说:“那你随意,我先走了。” 说着他站起来就要走。女孩呆住了,在他身后大声质问:“你就这么不负责任?” 闻骁回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对你有什么责任?” “我妈给你钱了!”女孩不甘地叫道。 闻骁说:“没有。我按天数拿工资,都是当面日结,今天是第一天,而你妈妈还没有回来。” 女孩一时语塞。 闻骁很快转动门把,半个身体已在房间外。他发现自己之前说的没错,对于夏珏以外的人,他是真的一点也没有耐心。 “喂!”女孩又叫了一声。 闻骁根本不理她,直接出门下楼梯。女孩终于按捺不住,追出来喊他:“你等等!” 底楼的家政阿姨抬头看了看他们,闻骁勉强停下脚步。 女孩飞快跑到他跟前,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凝结成一句:“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闻骁问:“怎样?” 女孩紧咬嘴唇,瞪着他。 这个神态闻骁无比熟悉,他一瞬间想到了夏珏,但显然,夏珏要比这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可爱得多……得多。 同时他也意识到,如果要保证每个月都有机会和夏珏见面,他必须有一笔额外的固定收入,用以购买机票。就此而言,摆在面前的确实是一份很理想、值得争取的工作。 闻骁靠在楼梯扶手上,试着放缓态度,思考如何与眼前这个小孩沟通。 正在这时,那女孩蓦地别过头去,梗着脖子先开口道:“……我叫王静蕾。” 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闻骁并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察觉到她似乎在示弱。 “王静蕾,你今天的作业有多少?”闻骁于是问。 女孩恨恨道:“不知道!”抬脚朝书房走去。 闻骁过了一会儿才跟上。 这回倒没再起什么冲突,两小时过去,王静蕾放下笔,把写完的试卷整理好。 相对无言。 王静蕾开始转笔,闻骁看向窗外,发现天已经全黑了,客厅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家政阿姨都走了,她的家长还是没有回来。 “你教得是比之前那几个强点,”良久,王静蕾哼声道,“特别是数学。听说你高考数学满分,真的假的?” 闻骁说:“你觉得呢?” 王静蕾道:“我才不信。” 闻骁也没反驳。 “那你数学满分,高考状元,你爸妈对你怎么样?”王静蕾又问。 闻骁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喂,问你话呢。”王静蕾用笔头捅了捅他摆在桌上的胳膊。 闻骁轻易夺过她的笔,丢到一边,说:“你不如问问自己,究竟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王静蕾一愣,脸上浮现出心事被戳穿的愤怒,气得不再说话了。 七点五十,王妈妈终于出现。 闻骁结完当天的工钱,与她们母女告别,临行前看到疲惫不堪的女人检查完作业,热了杯牛奶,微笑着端到王静蕾的手边。 至于这家的男主人,则从头到尾都不见踪影。 闻骁快步离开小区,乘晚班地铁前往学校。 他知道北京很大,到处是人,到处是相逢,也知道上届与本届同学填报志愿的大概结果,但他没想到,自己第一个遇到的熟人,会是传闻中离家出走了的邵雨枫。 两人在地铁上打了个照面,闻骁一怔,邵雨枫主动朝他走了过来。 其实如果不是邵雨枫主动接近,闻骁还不太确定那是不是他,因为他看起来似乎年长了很多,下巴上有些胡茬,周身上下都是在社会中磨炼出的气质,已经与作为学生的样子相去甚远。 “好久不见。”邵雨枫说道,声音有点哑。 闻骁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也说:“好久不见。” 除此之外,两人沉默着,一时竟都说不出别的话。 也难怪,毕竟他们完全不熟,除了互相认识以外,没有任何交情。如果不是后来那件震惊全校的事,闻骁大概在演出结束后就把对方给忘了。 而此时意外遇见,他们想起的,显然也都是那同一件事。 “你是不是想问,我现在在做什么?”邵雨枫看着他,忽而半开玩笑 分卷阅读189 道,“讲出来吓死你。” 闻骁本来没那个意思,但还是顺势问:“你在做什么?” 他感觉邵雨枫是需要一个人倾诉。 “我在做演员,”邵雨枫轻声道,果然一口气说了许多,“那次元旦文艺汇演以后,有几家公司想联系我,老师都帮我拒绝了,但有一家直接联系上了我本人。那……之后,我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就和他们签了约。” 闻骁回想片刻,问:“CC传媒?” “你知道?”邵雨枫惊讶。 “有个姓曹的找过我和夏珏,”闻骁皱眉道,“他们好像……” “就是个招摇撞骗的小作坊,”邵雨枫听出了他的潜台词,苦笑,“我现在到处跑龙套,演的最多的是尸体,偶尔做替身——反正都是没名字没台词的命,也不怎么给钱。” 闻骁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又没说。 邵雨枫也想说什么,但也没说,他抬头看了看地铁路线图。 “我下一站就下了,”而后他道,“没想到今天这么巧,会遇见你,改天请你吃饭——如果下次我还来北京的话。不然留个手机号?” 他们互换了手机号和微信。 “回见。”地铁缓缓停下,车厢门打开,邵雨枫回头笑了笑。 这一笑,眼中隐约还有当初那个演主角的明亮少年的影子。 闻骁难以形容此刻心中的感受。手机振动一下,他打开一看,发现走远的邵雨枫在微信上给他发来了一张图片。 邵:这是和我同公司的,我一直觉得她眼熟,刚和你说话才想起来。你看,这是不是和夏珏有点像? 图中是个年轻女人,保养得当,看外貌至多三十出头,五官很漂亮,却化了浓艳而与她气质不甚相符的妆。 闻骁反正是没怎么瞧出相似来。 八点多,他下了地铁,前往学校。 途中路过几家理发店,门口贴着各式各样的发型海报。闻骁心不在焉地路过,忽然某个念头在脑海中闪现,他脚步一顿,又踱了回去。 化蝶12 闻骁推开玻璃门,扑面而来多台吹风机同时运作的嘈杂声响。 “帅哥,”柜台后的店员热情地和他打招呼,“烫头啊?” 闻骁道:“剪短。” 很快,一个穿紧身裤的“竹竿子”吹着口哨迎上来。闻骁被带到洗头床边躺下,感觉头发被打湿,涂上了香味很重的洗发液。 “做发型吗?有没有指定老师?”那人一边给他洗,一边熟络地问,“你头发挺长了,要不烫一个?” 闻骁上次理发距今确实有段时日了,目前的长度大概遮过耳朵三分之一。 他想了好一会儿,貌似是在认真考虑的样子,但最后还是说:“就推平。” “竹竿子”听了,顿时有些泄气,洗完后随口帮他叫了“12号”——是个黄毛,比“竹竿子”更瘦小,估计年纪也不大,或者是学徒,或者是刚出师没多久。 不过既然只是最简单的推平,闻骁也就没在意那么多。 四周吹风机的噪音断断续续,到处有人谈天,以及不大不小的音响,通通混在一起。杂乱的环境里,闻骁正昏昏欲睡,蓦地听见头顶传来“啊”的一声。 “怎么了?”他睁眼问。 黄毛支支吾吾半晌,道:“也、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哥,你想剪多短?” 闻骁看了看镜子里的头顶,没发现什么异常,说:“这样刚好。” “要不然再短点?”黄毛试图劝说,“我给你理个杨梅头吧,很流行的,特帅,特适合你。” 闻骁顿了顿,问:“你是不是把我后面的头发剪坏了?” 黄毛脱口道:“当然没有!” 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过于强调的“没有”就是“有”。 闻骁透过镜子,淡淡与他对视。 “……哥,”黄毛被盯得心里发憷,苦着脸叫道,“真没剪坏,就是好像短了点儿,理杨梅头正好。” 他边说,边用手机找出所谓“杨梅头”的图片给闻骁看,闻骁看来看去,觉得不过就是短一点的寸头而已。 “那你们这里——给修眉吗?”闻骁忽然问。 “修,修,”黄毛一听有要求,觉得有戏,马上来了精神,“这样哥,我给你理杨梅头,再加免费修眉,保管你满意,怎么样?” 闻骁说:“要是修眉也修坏了呢?” 黄毛举手发誓:“绝对不会!我保证!” 闻骁只能勉强接受了这个没什么可信度的保证,毕竟头发已经剃短了,也没法再粘回去。 令人意外的是,黄毛剪头不行,修眉倒是真的在行。也就一分钟不到,闻骁再照镜子时,感觉自己确实有点不一样了。他本身眉型很好,而且浓密,稍微修掉杂毛,眉眼都锐利了许多,一凝神,漆黑的眼珠摄人心魄。 最终闻骁起身时,同在店里的好几个女生,甚至男生,都在悄悄打量他。还有人举着手机想拍照,被闻骁漠然的视线一一扫过,讪讪放下。 “真的帅,”黄毛在旁边赞不绝口,“我就说吧哥,这头就适合你。你这简直要赶上明星了。” 闻骁没回答,自己对着镜子仔细端详片刻,看见眉毛边沿被修掉的部分,肤色比周围浅一些。这多少让他有些不自在。 他推门出去,回宿舍楼,一路上都忍不住皱眉。 昼夜温差大,闻骁在白T外面套了件黑夹克,下身是直筒牛仔裤,包裹着一双笔直修长的腿,不疾不徐地走着。宿舍没有独立卫生间,他在走廊上遇到了去上厕所的季新词。 “……大哥,”季新词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是第二眼,再然后呆住,“大哥!” 和下午一模一样的称呼,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语气。 作为回应,闻骁表示疑问地稍偏了一下头,右耳垂的耳钉折射出头顶的灯光,随之一闪。 “你——剃头了?”季新词问,看样子已经把膀胱问题抛到脑后了。 闻骁点了点头,说:“剃坏了,有点短。” “你等等,”季新词听得不对劲,“你这叫剃坏了——那要是剃好了,得是什么样?” 分卷阅读190 闻骁下意识问道:“怎么说?很丑?” “丑?我去,你自己没照镜子啊?”季新词服了,“酷毙了好吗?不信你回寝室再问,保管他们都痛哭流涕、感恩戴德,放烟花庆祝你对妹子没兴趣。” 他语气夸张,闻骁只当听了个玩笑,开门进宿舍后才发觉,自己确实成了全寝视线焦点,接受了好一番注目礼。 男生之间,通常来说不会过多品评彼此的相貌,且但凡五官正常的,都有种迷样的自信。可这并不代表当一个真正的帅哥出现在眼前时,他们感知不到。 闻骁理发之前当然也是帅的,只是有些忧郁气质,在男生眼中俗称装/逼。现在理了发,他身上那种凌厉感完全被突显出来,修长挺拔的身材包裹在深色的衣裤里,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利刃,从“帅”,彻底进阶到了“酷”。 一个寸头室友摸了摸脑袋,不禁设想,自己要是再剃短半公分,能不能达到闻骁这样的效果,可惜脑补出的是一个劳改犯的形象。 其余人也差不多,纷纷露出悲愤欲绝的表情,对闻骁的性取向进行了再三确认,得知闻骁非单身后,衷心祝愿他与夏珏百年好合。 睡前聊天时,闻骁在微信上对夏珏转告了这些祝福,但刻意没提自己去理发店的事。 夏珏先是发了个大笑的表情,说:你同学怎么这么有意思?继而后知后觉地感到难为情,问:你都和他们说什么了啊。 闻骁没回答。 夏珏又道:你别到处乱说…… 我怎么乱说了?闻骁故意问。难道你要我说,我是单身,喜欢女孩? 夏珏马上回复:不行!但就是…… ——他“就是”了半天,说不下去。 闻骁笑了笑,输入:这就不好意思了?给我速写的时候倒是胆大。 夏珏发来一串省略号,犹犹豫豫地问:你已经看了?说好一周一页的。 闻骁回道:是只看了一页。随后把手机拍下的照片发了过去。 夏珏学画还不久,速写水平一般,大多省略了面部,强调肢体。他给闻骁的第一张图,是自己背对画外,站着淋浴的场景,最细致的是腰臀部分,上面有些若隐若现的痕迹,像是被掐出来的指印,整幅画也因此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图片发送完毕。 夏珏登时大惊:你、你拍下来了? 闻骁几乎可以想象网络另一头,他面红耳赤的样子。 闻骁饶有兴趣道:拍了,看着方便。 夏珏急道:可这样也容易被别人发现啊,你忘了之前的照片? 闻骁觉得好笑,心想:那两张照片,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至于这套速写,他当然绝不可能让其他任何人看见哪怕一眼。 此时距离两人见面刚好还有一周。次日,闻骁白天运动、自习,傍晚照旧去做家教。 王静蕾可能是被特意嘱咐过了,一点没闹,在他到之前就在安安静静地埋头写作业,反而看到他以后,呆了一下,有点走神。 闻骁坐下来,摊开一本专业书。 “……,”王静蕾快速瞥见封面,念道,“你学的什么啊,研究怎么印钞票?” 闻骁的回答是三个字:“别分心。” “我发现你就不爱回答我的问题,”王静蕾不乐意了,“你可是我老师,我问你问题都不行?你到底学什么的。” 闻骁拿笔划了一段重点,说:“金融。” “哦,这我知道,以后搞银行、或者炒股嘛,特没劲,和我爸一样。”王静蕾说道。 闻骁随口问:“那你觉得什么有劲?” 王静蕾两眼一亮:“当然是做明星了!” 闻骁淡淡瞥她一眼。 “明星能唱歌跳舞拍戏,能上电视,”王静蕾脸上写满了憧憬,“到时候全世界都能看到我。” 前面都稀疏平常,唯独末句让闻骁愣了一下。他感觉一般的初中小孩应该不会说出这种话。 同样的说法,可以是出名、大红大紫,可以是成功、富有,偏偏王静蕾说的是“被人看见”。 “所以你想被谁看见?”闻骁不由地问。 王静蕾一顿,看他的眼神忽而警惕起来。 闻骁也就不再多说。 晚上,王静蕾的母亲照例很迟才回家,而她口中说的“爸爸”,闻骁仍然没有碰见——直觉告诉他,其中大约有些隐情,但他是来做家教的,不是来侦查的,不好、也不想过问别人家的私事。 日子一天天规律地过去,闻骁保持了六天没与夏珏视频,吊足了对方的胃口。周五,处理完学校的所有杂事,他终于前往首都机场,坐上了下午飞往南昌的航班。 起飞前付宁宇还在微信上call他,说自己也准备回校了,约他明天一起吃饭,结果被他塞过去的行程秀了一脸,“被抛弃”的愤怒淹没在滔天的狗粮里。 “你们这帮重色轻友的,都给我等着,”付宁宇信誓旦旦道,“就这学期,我非得追到个把你们那两位都比下去的天仙不可。” 闻骁想了想夏珏,轻笑一下道:“那你没机会了。” 说完他也不管付宁宇还在吱哇乱叫,径直挂断电话,给夏珏发去“已起飞”三个字,在收到夏珏的“好”字回复后,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短暂又漫长的三小时过去,隔着接机的人海,阔别半月的他们互相看见了金秋九月里,彼此的第一眼。 化蝶13 酒店是夏珏定的,一家市内的品牌连锁,干净整洁。他自己也带了三晚的换洗衣物,和闻骁同住。 两人在前台办完手续,上楼。 “偷看什么?”电梯门缓缓合拢,密闭的空间内只有他们,闻骁扶着行李箱的拉杆,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目不斜视,淡淡问道。 夏珏从见面起,目光就一直黏在他身上,又不好意思一直看,遮遮掩掩、躲躲闪闪,自以为十分隐蔽,此刻被捉个正着,顿时一僵,局促地提了一下肩上的背包带。 “……你太帅了,”夏珏嘟囔,“而且你也看我了。” 闻骁大大方方侧头道:“我说的是‘偷看’——我偷着看你了?” 分卷阅读191 夏珏不服气地也直视他,没一会儿就红了脸,不由自主地凑近。 电梯从一楼运行到三楼,其实只是一眨眼的事,但在这个瞬间,他们的记忆不约而同都穿梭回了去年八月,闻骁刚刚成为夏珏家的租客时,两人因为忘带钥匙、被迫出去开房的场景。 当时也是在电梯间里,他们还不是这样的关系,夏珏想亲吻闻骁,被闻骁躲开了。 ——那现在呢? “想看就看,不用偷偷摸摸的,”闻骁看着夏珏,意有所指地开口提醒,“看看可以,但这里有监控。” 夏珏抿了抿嘴,轻声说:“亲一下帅哥犯法吗?” 闻骁想了想,忽然一笑道:“倒也不会,帅哥喜欢你。”随后主动俯身,飞快地在夏珏脸上啄了一下。 一触即离,电梯门打开,他们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酒店的廊道里都铺了地毯,走起来很安静。在这种环境下,夏珏感觉自己的心跳声更清晰了,扑通、扑通,急促得仿佛下一刻,那块鲜活滚烫的血肉就会破体而出,自己蹦到闻骁面前,诉说无比炽热的爱意。 闻骁则还是静静的,一声不响走在前面,留给夏珏一个貌似沉稳镇定的背影。 房卡在闻骁手里。轻微的“嘀”一声,房门打开,他从玄关处朝前走了几步,忽然身后一阵风声,夏珏小跑着,猛地从背后扑到他身上。 “……”闻骁被撞得上身前倾,还好下盘是稳的,迅速双手向后,托住夏珏的臀,紧接着右脚一勾,关门。 “啪嗒”,门自动落锁。室内变得安静,夏珏整个人挂在闻骁背上,笑了起来。 闻骁到床边把他放下,转身面对他。 仿佛是出自某种默契,为这次见面,夏珏也稍微改变了一点形象,把头发剪短了些,大概到锁骨,并且不再像以前那样全部抓成马尾,或者一个丸子,也不是上回视频里的编发,而只扎起上半部分,下半部分披散。 这个发型很“俏”,尤其此刻夏珏眼中还有些调皮,说不出得合适。 不过对视片刻后,他慢慢收起笑,变得老实,仰躺在被子上不敢动了。 “皮够了?”闻骁问,忽而欺身向前,单膝跪在床上。两人一下子贴得极近,夏珏几乎可以看清自己在闻骁眼中的倒影。 方才就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俊脸,蓦地在眼前放大,剃短的头发突出了深邃的五官,眉睫浓密,眼珠漆黑。夏珏很快看呆了,意识恍惚,等回过神来,呼吸已尽数被对方攫取,轻微的缺氧感使他头晕目眩。 旷野上烧起凶猛的大火,从一星一点,到蔓延燎原,气势汹涌。耳垂被熟悉的吐息吹得颤抖,明明可以自由呼吸了,夏珏还是觉得透不过气来。 他在发烫。 “十五天了。”终于,闻骁动作放松,在他耳畔说道。 他们十五天没有见面,没有抱到、亲到对方了。 真的好像闻骁所说,思念如同一种毒素,非见面不可解,而见面后的所有激动与喜悦,一路被压抑、被克制,直到刚刚才蓬勃爆发出来。 此刻,一样的热度与渴望彼此感受,织物根本遮掩不了,夏珏抱紧闻骁的脖子,红着脸小声说:“我帮你?” “没洗澡,”闻骁有一搭没一搭地咬他的耳垂,咬得他微微刺痛,有一种自己在被猛兽猎食的错觉,“而且晚饭也不想吃了?就这么急?” “到底是谁急——”夏珏不满道,忍不住想抬起膝盖蹭闻骁,结果遭遇到了非同一般的强势镇压,数秒后便没出息地求起饶来,“我错了我错了,闻骁,骁骁,骁哥哥,别、你别……” 可惜求饶无用,他被对方轻而易举地一把拿捏住,胆战心惊,又有一种别样的刺激,感觉自己在变轻、变软,任凭对方搓圆捏扁,整具身躯被完全掌控。 空气像融化的蜂蜜,密不透风的甜腻感包围着他。冷不丁一只鸟飞到窗边“唧唧”叫了两声,羽翅扫过玻璃,同时不知谁的手机响了起来,夏珏一个激灵,居然就此交待了。 闻骁也愣了一下,顿了顿,把手抽出来,随意两下抹在夏珏脸上。 “……”夏珏刚能喘气,差点把那些东西囫囵吃下去,“闻骁!” 闻骁说:“我接电话,姐姐打来的。” 夏珏一听,敢怒不敢言,瘫着缓了好一阵,起身去洗手间清理。 “……是,到了,”等他再出来,闻骁的电话已经快打完了,“那个?再说吧,还早。” 通话结束,闻骁放下手机。 “姐姐知道你过来?”夏珏问。 “嗯,”闻骁点点头,“总要和她报个平安。” 夏珏道:“我看我才要报平安,这么久都没被你气死,真是奇怪了。” 闻骁笑了笑,问:“你气什么?刚才是谁服务的谁?” “你还说!”夏珏瞪着他,“你怎么总是……你怎么能……你把我的脸当什么了?” 刚才闻骁的举动不是第一次了。 闻骁道:“你的脸就是你的脸,还能是什么?这么生气,大不了让你弄回来,晚上你可以试试。” ——“弄回来”,“试试”。 夏珏听得懵了,心想:闻骁的意思是,他也可以把……抹在闻骁脸上?那也太、太…… 光是想象,他都觉得腿软,耳朵烫得像刚出锅的苋菜饺子,煮过了头,红色的汁水浸润表皮,肆无忌惮地透出来。 “你还真敢想?”闻骁见他的反应,又说。 夏珏一窒,扑上去要咬人。闻骁任他扒衣服,说:“再动,再动这回脸上就不只是你自己的了。” “你有本事涂满我!”夏珏叫道。 闻骁一脸似笑非笑:“你说的,别哭。” 于是晚饭回来以后,两人对人体彩绘艺术进行了长达数小时的深入探讨与交流。一直到入睡,夏珏都还觉得皮肤上沾着东西,到处是奇奇怪怪的触感。 翌日,他们赖床到十点,起来去逛南昌大学校园。 行程都是早就商量好的,可临出发前,夏珏却又莫名其妙有些犹豫,看着闻骁欲言又止。 “怎么了?”闻骁诧异地问。 夏珏踌躇半晌,最后找出自己的一顶帽子,硬要给闻骁戴 分卷阅读192 。 闻骁心念转动,反应过来了,途经一家商店,也同样买了顶差不多的棒球帽,扣到夏珏脑袋上。 ——两个互相被对方迷倒的人,彼此都认为对方是世界上最大的祸水,所以选择用这种方式表现占有欲,顺便对无辜的路人宣示掺杂狗粮的主/权。 天气晴好,凉爽的秋风将云朵吹得很高。他们走进南大,大学校园里,随处可见成双入对的情侣,或是同班,或是同系,或是同院,再不济也是同校。 对这些人来说,和恋人之间最长的距离,也不过是从一座校园的一头,到另外一头。而闻骁和夏珏表面上也手牵着手,可谁又知道他们中间隔着一张机票、一段长长的航线呢。 一想到未来四年,这座校园将处处留下夏珏的影子,闻骁几乎有一种冲动,想立刻给北大打报告,说自己要转学。 ——不过仅仅是冲动罢了。他们既然已经一起做下决定,就都要向明天看,而不是反反复复地懊悔、纠结。 只要还有明天就好。这段为了更好的彼此、而暂时异地的恋情,只要有相聚的那天,就值得。 “漂亮吧?这条就是情人路,”夏珏边走边说,“听说我们班已经成了一对了。我是最近才知道,原来他们开学前就拉了群,而我到现在,连大家的名字和脸都还没记全……” 他说了许许多多和同学间的趣事,有些是微信上或电话里已经聊过的,但闻骁也不在意,只管细心去听。 无论现代通讯有多么发达,隔着电话线与网路,与面对面交谈终究是不一样的。夏珏说话时细微又生动的神情变化,尽管闻骁自己也能想象,但还是更喜欢亲眼见到。 中秋三天假期,还是太短了一些。 最后一日,从滕王阁回到酒店,闻骁不得不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上午回北京,之后他们都要开始正式上课了。 “国庆有想法吗?”夏珏洗完澡出来,听见闻骁躺在床上问道。 每学年的上学期有一点好,就是中秋假期后紧跟国庆黄金周。对下一段长假的期待,可以稍稍遮住他们将要离别的忧虑。 “回家?”夏珏想了想,说,“不然姐姐在家一个人。” 闻骁皱眉道:“那还是算了。我听她的意思,是我们最好能出去旅游,她负责报销,总之少打扰她和……楼山关。” 夏珏一时忘了这件事,被他一提才记起来,在床沿坐下,笑道:“也是。不过我上次就听出来了,你好像对楼山关有偏见?” “他年龄太小了,”闻骁断然道,“我打个比方。你今年十九,如果我十一二三,你觉得我们还合适吗?” 夏珏哭笑不得:“你这……打比方也不是这个比法,楼山关毕竟成年了,都有驾照了。” 闻骁还是紧皱着眉,极不赞同的样子。 “好啦,”夏珏劝他,“我觉得姐姐自己心里有数,你不用太担心。” 闻骁说:“我知道。我当然相信她,只是总觉得会出什么事。我昨晚梦到——” “梦到什么?”夏珏一边问,一边挪过来,翻身跨坐到他腰上。 …… 卧室的灯熄了。 相同的沐浴露香气紧密交织在一起,融化入极深、极深的夜里。 化蝶14 次日,两人告别,闻骁回到北京。 之后因为正式开始上课,又要做家教兼职,他的生活节奏比之前紧张了许多,与夏珏的通话时间也从原本的随时随地,改成了每晚九点半到十点,固定的半小时。 周末除外。平时通常只有在这半小时里,两人会即时通讯,其余都是些零零散散的文字消息;或是打开视频,约好了一声不响、各做各的事,偶尔抬头看对方一眼。 ——仿佛是一种奇妙的默契,很多异地情侣至少要花费数月,甚至是大半年才能习惯的相处模式,他们居然几天就适应了,而且丝毫没觉得彼此的感情有受到影响。 闻骁原以为自己会烦躁、会焦虑不安,可事实是,忙碌的学习生活填充了他的大部分思维,唯独最深的那个小角落好好放着夏珏。并且因为空间有限,所有负面情绪都被筛除了,只有爱和信任留存在里面。 “所以是北上还是南下?”这天晚上,他们又在电话里商量国庆的行程,闻骁问道,“你想来北京的话,我去南昌接你。” 夏珏感到莫名其妙:“你来南昌接我?那不是要白白浪费一张机票的钱……我自己过来就好。” 闻骁没回话。 “你是担心我?”夏珏反应过来了,很快笑道,“没关系的,我都去机场送你两次了,知道怎么办手续。” 闻骁顿了顿,又问:“那你的意思,就是想来北京?” 随后没等夏珏回答,两人都听见了一阵来电声,语音通话被直接切断。 电话是闻骁这边的,号码显示是闻征明所在的康复医院。 闻骁心头一跳。作为直系亲属,当初他和闻如是确实都给医院留过联系方式,但有特地说明过,第一顺位是闻如是,第二才是他。 如今医院把电话打到了他这儿来,是不是说明闻如是出了什么事,联系不上? 他皱眉按下接通键。 “您好,是闻骁先生吗?”那头立即传来一个轻柔、但情绪明显有些紧张的女声,应该是医院的护士,“这里是句州恒怡康复医院,您是病人闻征明的家属对吗?” 闻骁说:“你好。对,我是。” “哦,是这样,”护士稍微松了口气,“我这边登记信息显示,您和闻先生是父子关系。现在有人来探望您父亲,说是有事要与他商量,可您父亲的情况你也知道,而且这么晚了……” “探望?请问一下,来的是什么人?”闻骁问道。 护士那边说不太清,索性开了免提,谈话权被转交到了来路不明的“探望者”手里。 “闻骁?”那人叫道,“我是你邵叔叔。” 闻骁对“邵叔叔”和这个嘶哑的男声都没有任何印象,唯一能联系到的,就是先前闻如是的实习助理。那时闻如是确实说过,对方是托长辈与闻征明的关系,才进入公司实习的,估计从那次接完他以后就被开除了。 “哎呀骁骁,你不记得了 分卷阅读193 ?”电话那头的人继续说道,“你小时候,我还亲自抱过你呢。” 好像从古到今,长辈对小辈刻意套近乎的台词都是这一句。 闻骁被他那声“骁骁”叫得极其反感,竭力维持礼貌,忍住想摔电话的冲动,说:“不好意思,可能时间太久了。” 那人却以为他在让步,笑呵呵道:“我就说。我和你爸关系那么好,你肯定记得。” “……有什么事吗?”闻骁问。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生意上——哎,那些你也不了解。你只要和护士说一声,让我进去,我和你爸当面聊就行。” 闻骁听完,淡淡道:“我爸身体不好,而且现在早就过探视时间了吧。” 护士在那头小声嘀咕:“是啊,住院楼早就关门了……” “闻骁,我是真的有急事,”喉咙嘶哑的男人开始急了,“你是小孩子,不懂!” 闻骁深吸一口气,道:“是,我还是学生,不懂那些。所以你还是和我姐联系吧,我宿舍熄灯了,室友要休息。” 男人气道:“你——” “麻烦护士,”闻骁提高音量,“现在时间太晚,要是放行,不符合医院的制度吧。而且我爸要静养,不能再受刺激,要是出事,你们医院是要负责任的。” 护士忙道:“是、是,我们知道。”而后那头响起一阵争执,保安开始赶人。 通话挂断。 闻骁心中布满疑云,倒不是多担心闻征明,而是觉得闻如是在公司经营方面可能遇到了麻烦。 他飞快给闻如是打去电话。 “喂?”电话接通了,闻如是声音如常,只是有些疑惑,“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闻骁言简意赅道:“刚才爸的医院给我打电话,说有人非要去‘探望’他。” 而且是直接打给他,没有联系闻如是,给人一种企图捡软柿子捏的感觉,可惜踢到了他这块铁板。 “……我知道了,”闻如是沉默片刻,语气镇定道,“我会处理。以后相关的电话你都不用接,早点睡。” “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事?”闻骁却没有顺势挂断电话,而是直接问,“爸的公司有问题?” 闻如是一怔,继而失笑:“什么公司有问题,你最近是看电视剧了吗?不是你想的那样。” 闻骁追问:“那是怎样?” “就是那个去接你的助理,还记得吗?”闻如是解释道,语气温和,“他大伯和爸有些生意来往的那个。后来我开除了他,其实本来也不是很熟的关系……总之,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真的?”闻骁眉头深锁,“那对方怎么会为一点小事,这么着急去医院找爸。” 闻如是在那头安静了一会儿。 闻骁说:“姐,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我成年了,你不能还是什么事都靠自己一个人。” “我当然记得,可你也别着急啊,”闻如是无奈道,“你还在念书,就先专注把书念好,管这些事干什么?” 闻骁脱口道:“楼山关也是学生,就在你手底下工作了……是不是他惹出什么事来了?” 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闻骁!”果然,闻如是有点生气了,“你自己听听自己说的,你哪来的理由突然怀疑他?你和小夏在一起这么久,我有没有在你面前说过哪怕一句小夏的不好?” 闻骁被训斥得哑口无言,一阵懊悔与自责。 “对不起,姐。”半晌,他低声道。 闻如是叹了口气,最后说:“骁骁,你真的别急,你才十九岁,本来就不是所有成年人都是大人。” 两通电话打完,闻骁睡意全无。 他和夏珏之间的“黄金三十分”也被打断了,再拨过去又太晚,只好在微信上用文字接着聊。打开聊天窗口时,他看见夏珏已经发来了不少留言。 夏珏:我在看航班了,听说上午不容易晚点,是真的吗? 夏珏:这两个时间都比较合适,我找到了一份行程攻略。 夏珏:[图片][图片][图片] 除此以外还有,长长一串,闻骁向上翻完,迟疑数秒后回复:家里出了点事。 夏珏迅速发来一个感叹号。 夏珏:怎么了? 闻x:姐姐不肯说,我考虑国庆还是回家一趟。 这样一来,等于夏珏刚刚查航班、查行程都白费了,但他没有一丝犹豫,马上买好高铁票,选择和闻骁一起回句州。 反而闻骁觉得过意不去,说:也可能到时候事情已经解决了,那我之后再带你来北京玩,好不好? 夏珏回了个大笑的表情:你说什么呢,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到北京本来也是为了见你。 闻骁看着屏幕上的小狐狸笑脸,心里复杂的情绪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些,跟着微笑了一下。 夏珏又道:快睡吧,你明天还有早课,晚安。 闻骁回复:好,晚安。 他心事重重地拨开窗帘,从阳台回到室内。宿舍顶灯已经熄了,室友各自开着桌灯,有的在打游戏,有的在赶高数作业,无一例外都很安静。 似乎大家潜意识中都有个共识,就是自己做事时尽可能不影响到别人。比如闻骁自发去阳台上打电话,玩游戏看电影的室友则会自觉戴上耳机。 相比之下,闻骁爬上床、望着天花板出神时,忽然想起自己去年在常县商学院宿舍的遭遇,瞬间产生了恍如隔世的错觉。 也不单是室友间的相处,还有课堂氛围、带课老师……等等,比起在常县商学院时的格格不入,这段时日闻骁在北大感受到的,是如鱼得水般的自在。 包括专业。当初他填报志愿时,考虑到的仅仅是将来能为闻如是分忧,而现在,他发现其实自己对金融学也是感兴趣的,并且数学天赋使他在学习中有种得心应手的愉悦感。 ——闻骁第无数次觉得,自从遇到夏珏以来,自己的生活、整个人的状态、一切一切,都在持续变好。同时这也使他稍稍忘却了方才电话里,听见闻如是的那句“不是所有成年人都是大人”时,内心的失落。 渐渐地,他在室友轻微的翻书声中合上眼。 分卷阅读194 一周时间又快速过去。 月底,国庆假期前夕,闻骁和夏珏分别从北京和南昌出发,回句州。夏珏先到,都顾不上回家放下行李,就直奔机场去接闻骁。 没想到闻骁是和付宁宇一起来的,夏珏为自己的迫不及待闹了个大红脸,当着第三个人的面,也不好意思和闻骁多说什么,只管在闻骁身边闷头走路。 “来接我,又不想看我?”闻骁却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刻意逗他,“是晚点了二十多分钟,这就等烦了?” 夏珏躲开闻骁的手,视线一直向付宁宇那边瞟。 闻骁见状直接环住他的肩,低头凑近,以外人看来只是在说悄悄话的姿势,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四周人来人往。 闻骁却顾不上那些,只觉得这一亲,反而让自己更加不满足。他像着了魔一样,一瞬不瞬地近距离盯着夏珏看。 “闻骁!”夏珏脸上几乎能煎鸡蛋了,小声抗议,“你别、别玩我。” “噢,玩你。”闻骁回过神来,笑了笑,意有所指地重复道。 夏珏被他的咬字激得愈发面红耳赤,一时冲动,豁出去了,报复性地把他脖子往下压,在他耳朵上狠狠咬了一口。 ……一旁的付宁宇默默加快脚步,远远走到两人前面,一脸麻木。 化蝶15【二更】 三人在机场门口分作两路。 付宁宇如释重负,逃也似地率先钻进出租车。闻骁看得好笑,带夏珏坐上另一辆,回到锦月园。 客厅空无一人,但楼上书房的门紧紧关着。闻骁和夏珏把行李箱拎进卧室,没一会儿,闻如是走出书房,来到他们房间门口,神色意外。 “你们怎么回来了,”闻如是奇怪道,“不是说去旅游?” 闻骁说:“外面太挤。” 闻如是打量他的神色,笑了笑:“到底是外面太挤,还是有些事你一定要回来问清楚?搞得人家小夏放假也不能出去玩。” “我没关系的。”夏珏连忙道。 说话间,楼上又传来动静。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楼山关也走了出来,趴在走廊的护栏上往下看,看见闻骁和夏珏,愣了一下。 闻骁抬头瞥他一眼,问闻如是:“他不上学?” 闻如是还没回答,楼山关听见了,自己解释道:“学校放假,我过来加班。” 说着他从楼上快步走下来,笑着对闻骁和夏珏打了声招呼。 闻骁内心充斥着挥之不去的别扭感,勉强做出回应,还是没法坦然面对闻如是可能会和楼山关交往这件事。 更何况直到晚饭后,楼山关都还没离开。 “他……”闻骁不禁看向闻如是,低声问,“你让他住下了?” 闻如是道:“就节假日,方便工作,反正客房还多一间。” 闻骁止不住地皱眉。 “好了,”闻如是转移开话题,“你过来吧,想问什么就问。你也真是的,非要回来一趟,还带着小夏。” 闻骁于是跟她进入书房,合上门,隔绝了底下电视机里的动静,以及楼山关与夏珏的说话声。 “公司真的没问题?”安静的室内,闻骁问道。 闻如是说:“没有你所谓的‘问题’,只是我在做计划,明年把公司注销。” 闻骁一怔,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直白地把一件事说出来。 “吓到了?”闻如是见状一笑,“怕什么,没和你商量是不想让你在学习上分心,无论如何姐姐不会让你睡大街的。” 闻骁下意识道:“我没有怕。” 闻如是翻了翻桌上的文件,继续道:“不是经营不善,也没有亏损,我只是……你应该明白。总之自从接手以来,我一直在做的事,就是慢慢把妈妈留下的画廊和爸的公司剥离开。” 这些都是闻骁长期不知情的,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问:“所以那个‘邵叔叔’,是不想让你注销爸的公司?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这就不用了,”闻如是打开一本文件夹给他看,“具体事项我早都安排好了,我不方便做的,可以让小关帮我走动。” 闻骁接过来扫了几眼,还回去,用一种古怪的语气说道:“小关?” 闻如是同样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他:“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对他敌意这么大。这次邵海的事,还是多亏了他帮忙。” 闻骁说:“当时我不在。” 言下之意是如果他在,无论楼山关帮了什么忙、怎么帮的,他都也一样可以办到。 “你和他比较什么?你是我弟弟,”闻如是却道,“而且这件事确实是他能办,你不能办:邵海和爸交情不深,但好歹也有一点,所以有些事我和你都不方便直接出面,就让他去挑头——只要他能顶住压力。” 闻骁问:“他顶住了?” “是,”闻如是点点头,答道,“他能帮到我不少。” 闻骁陷入沉默。 “所以我让你不要心急,”闻如是又说,“没有必要。是,你是和小关同年,但你和夏珏的年纪也一样,你和他能够相互扶持就好,为什么总要想我和公司的事?” 闻骁脱口道:“你是我姐姐。” 闻如是微笑了一下,柔声道:“我又没说不是。只是你看,你这次就因为怀疑公司出了事,为了担心我、当面问我问题,本来要和小夏出去玩的,现在硬是把人带回家来,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我以前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还在国外留学,哪有你这样为我操心。” “我——”闻骁有点没明白她的意思。 闻如是叹了口气,说:“你们两个都太懂事了。十八九岁,二十出头,这个年龄段就是最要自我发展的时候,想追什么就去追,做什么梦都有可能实现。我有时候真的想说,你们能不能任性一点?” 闻骁越听越诧异,愕然地看着她。 “还有小关,”闻如是说,“我知道他的年龄,也知道我们之间的年龄差。我让他实习、让他给公司帮忙,是因为我一早就和他说过,我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学生,他既然想和我交往,至少要和我站在同一阶段,如果达不到,就放弃。结果他都努力去做了,而且有在慢慢做到。” 闻骁动了动 分卷阅读195 嘴唇,说:“那他有没有想过怎么告诉父母?” 闻如是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闻骁想再接着问时,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闻骁?”夏珏在外边轻喊了一声。 闻骁条件反射地起身,回头看了闻如是一眼。闻如是一边拨弄耳边的头发,一边说:“记得明天带人家出去玩。” 闻骁低低应了一声,开门出去,又把门反手合上。 “怎么了?”他看着门外的夏珏,发现楼山关也不在客厅,而是站在楼梯上,在朝这边张望。 夏珏小声说:“没怎么,就是楼山关担心你们吵起来,所以让我敲门看看。” 闻骁问:“他自己不敢?” 夏珏说:“应该不是不敢。他是怕如果真因为他吵起来了,他再出现,姐姐会为难。” 闻骁听得一顿,领着夏珏往楼下走。 途中经过楼山关身边,楼山关主动叫了声:“闻哥。” 以前他也这么喊过。闻骁停下来,淡淡问:“你这样叫还合适吗?” 楼山关一愣,等他回过味来,发觉闻骁是默认接受了他和闻如是的暧昧关系时,闻骁早就和夏珏走远,回二楼的卧室了。 第二天,也就是十一黄金周的第一天,闻骁带夏珏去了句州周边的一座水乡古镇。 这是个冷僻地点,因为知名度低,人不多,游览起来闲散而舒适。闻骁牵着夏珏,走在沟壑纵横的古旧石板路上,忽而感慨:从前他们一起在句州生活了那么久,因为先是复读、后是暑假学画,竟然一直都没有周边游的机会。 好像过去近一年里,除了学校、他家、回响画廊以及句州市区的商场,其余地方夏珏一概不了解。 而闻骁自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不只是句州,包括句州周边的县、镇,到处都留有他成长的记忆。 “我小时候来过这里,”这样走了一会儿,闻骁忽然说道,把夏珏的手握紧了一些,“那时候我姐还在国内,我妈也没生病。我们一家四口,一起在这条河上划过船。” 夏珏顺着他的视线往身畔蜿蜒流淌的小河望去,仿佛真的看见小小的闻骁,和爸爸、妈妈、姐姐,一起乘船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玩耍。 闻骁继续说:“还有那座桥。我那时候不懂事,用石头在桥头的护栏上划字,刚划一笔,被我爸逮住,当众结结实实揍了一顿。” 随后两人一起上桥,闻骁凭记忆大概圈定了当初被他划过一笔的地方,不过那一点痕迹已经被时间消磨,湮灭在更多风霜里了。 闻骁弯腰伸手仔细去摸索,还是没能摸出来。他站起身看向夏珏,夏珏眨了眨眼,说道:“我看见了。” “在哪?”闻骁问。 夏珏轻拍了拍胸口:“在这。” …… 闻骁看着他,真的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他们总能这么轻易地心灵相通,总能读懂对方没说出口的话,总能知晓对方一举一动中的别样意图。 闻骁不由地摸了摸夏珏的头发,把垂落的一绺别到他耳后,露出一只白皙小巧的耳朵,耳垂上那枚银质耳钉在晴空下微微闪动。 夏珏佯装警惕地躲了躲,嘟囔:“别想在这亲我。” 闻骁说:“不在这。” 他们拐入狭窄曲折的小巷。一棵高大的枫树从一户人家的围墙里探出来,枝条垂落,形成一处若隐若现的遮挡。 闻骁拉着夏珏快走几步,蓦地将他一推,堵在墙上。 阳光穿过橙红色的叶片,将夏珏的脸映得格外艳丽。他眼睫微动,也像一片枫叶,骄纵的野马驰骋而过,带起狂放的旋风,将他吹得颤颤。 “吱呀”一声,旁边大门开了,两人才惊觉分开。一个年迈的老妪提着菜篮出来,大约老眼昏花,只看得出他们头发一长一短、姿态亲密,露出欣慰的微笑。 闻骁礼貌地也回了个笑,继而不慌不忙地抱着夏珏的肩,带他转身走。 夏珏一路面红耳赤,等到没人的地方,终于忍不住在闻骁腰上狠狠掐了一把,道:“都是你,那可是人家家门口!等回去,我……” 闻骁不等他控诉完,先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这一下,夏珏直接连脖子都红了。 化蝶16 在句州待到三号,下午,他们默契地轻装背包出发,回了一趟常县。 闻骁对常县的了解程度比夏珏对句州还浅,再加上已经一年没去过,他印象中只剩下了三编桥社区和商学院。后者相关的记忆并不如何美好,前者是因为那段和夏珏的“同居日”,才让人觉得怀念。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对这块土地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与兴趣,毕竟这里是夏珏从小长大、十八年都没离开过的地方。 从火车站,一路到社区、商学院,沿途所见都在慢慢唤起回忆。 尤其是三编桥头、池塘中心的凉亭,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那天下了场铺天盖地的大雨,今日却凉爽晴好,两人进去走了一遭,坐下来聊天。 附近游荡着不少本地的年轻人,有很多应该是认识夏珏的,却没有上来打招呼,而且看夏珏的眼神竟有些陌生。可能他们也说不清哪里奇怪,反正夏珏和一年前不太一样了,让他们有些不敢认。 夏珏内心有些微妙的感受,闻骁也心想:难怪大家都说人生很奇妙,如果时光倒流回他离家出走、刚到常县的那天,有人对他说,你会在这里遇到一个漂亮调皮的同龄男生,你们会谈恋爱,会一起回到句州,去复读、重新高考、重新步入正轨,他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闻骁,你看那里。”而后到了学校,刚在校门口的一家小吃摊前坐下,夏珏忽然拉了拉闻骁的衣袖,指向某处。 闻骁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过去,看见两名同性一前一后从校园里走出来,虽说隔着一小段距离没有并肩,但能看出是一起的。 这样的场景根本毫无亮点,如果不是其中一位是黄星泽的话。另一位年长他们许多,不像同龄人,甚至不像个学生,而更像社会人士,可能是学校的老师。 闻骁问:“要不要打招呼?” 夏珏略微迟疑,这时,一个人从背后各拍了拍他们的肩。 夏珏被拍中了,闻骁则十分警觉, 分卷阅读196 当即一个灵活旋身起立,闪电般反扣住那人的手腕。 那人吃痛地“哎呦”一声,闻骁有些意外地松手,发现对方是许久没见、也没怎么联系的陈安心。 虽说闻骁及时收力,陈安心还是被扭到了。他握着自己的手腕,夸张地不断抽气,说:“果然是你。好久不见,大侠功夫不减当年啊。” 自从一拳打穿了冯坤的办公桌,闻骁一战成名,人已走远,武力值却长期名声在外。 “不好意思,”闻骁说,“有没有事?” 陈安心放下手,笑道:“当然没事。太巧了,没想到在这遇到你们——你怎么会回来?还有夏珏。”说着和夏珏也互相打了个招呼。 夏珏说:“国庆放假,回来看看。” “我陪他来的。”闻骁随之接上一句。 陈安心“噢”了一声,心里还是奇怪,为什么闻骁要“陪”夏珏回来。闻骁和夏珏不是同乡,听说考的也不是一所大学,常县更不是什么好地方,如果不是事出有因,好兄弟之间一般不会这样。 不过他没心情追问那些了,他现在有一肚子苦水,正愁没人倾诉。 “那刚好,一起去喝几杯吧,”陈安心对二人邀请道,尤其面对闻骁时,语气变得苦闷,“我也正想联系你。不瞒你说,兄弟我最近是真遇上事儿了。” 夏珏想了想,说:“聊天可以,但他不喝酒。” 陈安心一愣。 闻骁看了夏珏一眼,对他道:“是,有人管着我,我不喝酒。” “有人”。陈安心听到这两个字,还没意识到这个“人”指的就是自己面前的夏珏,他只是被刺激到了,顿时嚎叫起来:“闻骁你还是人吗?我失恋找你喝酒,你居然告诉我你谈恋爱了?” “我这是老早的事了,”闻骁好笑地看着他,“怎么样,到底还要不要聊?” 五分钟后,老板娘拿来三瓶啤酒,陈安心直接干掉了一整瓶,才一脸失意地开口。 “我失恋了,”他说,“彻彻底底——婧妍微信QQ都把我删了,手机号也拉黑了,一点余地都没给我留下。” 闻骁问:“她提的?” 陈安心说:“不是,我提的。” “……那很正常吧,”夏珏小声插了句嘴,“否则人家女孩子没面子。” 陈安心不甘心道:“那她也不能连一句挽留都没有吧?何况我就是试探,我就想试试——” 闻骁说:“分手还能随便用来试探?” “你真的是来安慰我的?”陈安心瞪红了眼睛,“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闻骁无奈道:“好,你继续。” “反正我就是想试试她的心思,”陈安心开了瓶新的,喝了一大口,说道,“你们根本不知道,她这人有多厉害。只要她不说,我一辈子也猜不透她的想法,我至今都没弄明白她当初到底看上我什么了。” 闻骁听他说完,看他埋头猛灌的样子,心想:我也不明白,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你再和我说说,之前她都对你告诉过你哪些话。”陈安心又道。 他指的是去年年底,闻如是胃出血住院,闻骁在医院偶遇林婧妍的事。大概如果没有这一出,他也不会选择找闻骁作为倾诉对象。 而闻骁其实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架不住陈安心的期盼,仔细回想,勉强说了个大概。 这些事夏珏是第一次听说,眼神若有所思。陈安心越听越丧气,趴在桌上喃喃道:“她果然看不上我。” 具体也不清楚他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闻骁不置可否,夏珏则像是安慰、又像是陈述地说道:“她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陈安心好像看到了一丝希望,抬起头。 夏珏说:“她当然是喜欢你的。你能代表地方去上海参加比赛,哪怕是替补,游泳成绩应该也很不错吧。” 说着他与闻骁对视了一眼。闻骁稍怔一下,很快意识到,夏珏想说的是,林婧妍当初一定喜欢上了那个热爱游泳的陈安心,只是后来又亲自否定了陈安心与游泳的关系。 当一个人被剥离自己热爱的事物,这个人注定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陈安心妥协了,放弃了游泳,其实也放弃了他在林婧妍眼中的闪光;林婧妍以为陈安心离开游泳会在“正途”上走得更好,却发现从此以后,就很难再找到对方最初带给自己的动心感觉了,所以愈发苛求。 很难说这场恋情的终结究竟过错在哪一方,但总归不是出自所谓“谁看不上谁”的问题。 “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闻骁问。 陈安心茫然地看着酒瓶,说:“你的意思是让我转移注意力?她先前让我考研……考研算吗?” 夏珏提醒道:“除了她让你做的。” “那没了,”陈安心道,“我这个人天生没别的爱好,做的最久的一件事就是游泳,后来不游了,没想过还能做什么,都是婧妍在帮我规划安排。” “那你还能回去游泳吗?”夏珏问他。 陈安心露出一个苦笑:“怎么可能。” 闻骁沉默了一会儿,说:“不一定要专业入队。你当是运动也好,消遣也好,平时多去去游泳馆,说不定会有契机。” “游泳馆能有什么契机,”陈安心郁闷道,“事先声明,我没兴趣找别人。” 闻骁道:“谁让你找别人了?只是做自己喜欢的事、当作放松而已。” 陈安心摆摆手,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之后三人一起吃了顿烧烤。闻骁没怎么碰,夏珏本来是爱吃这些的,然而和他过得太久,也养成了淡口。他们在与陈安心告别以后,又另外去县城里吃了晚餐,顺便办住宿。 走进房间,闻骁合上门,心底有些涌现出的话想对夏珏说。 “我终于想起来了,”夏珏却坐在床上先开口道,“和黄星泽一起的那个人太面熟了,好像就是一口气和我签了五年合同的租客。” 闻骁不由地皱了皱眉:“你还在想他?” 夏珏噎住。 闻骁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蹙眉俯视他。 夏珏咽了口唾沫,说:“真的没有,我就是看那人实在很眼熟……” 话说到一半,后面的 分卷阅读197 部分遭遇堵截,完全淹没在闻骁的气息里。他从善如流地搂住闻骁的脖子,费力地抬头去迎合。 那种力度仿佛故意惩罚、捉弄人似的,有轻有重,偶尔是开玩笑,偶尔会有真正的痛感。夏珏时而清醒时而混沌,被逗弄得委屈又甜蜜。 “……好了,”许久,两人稍稍分开,夏珏微喘着气嘟囔,“现在脑子里全部全部,都只有在想你了。” 闻骁咬他的耳朵:“否则你还要想谁?” 夏珏颤了颤,不敢动,被治得服服帖帖。 闻骁这才松手,直起身。只是这时候,他已经不那么想把先前预备说的话直接说出口了。 “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在想什么?”闻骁问。 夏珏有点奇怪他会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乖乖回答道:“觉得你很帅。” 闻骁又问:“现在呢?” 夏珏笑道:“当然还是帅,而且更帅了。” 闻骁不再问了,低着头,貌似漫不经心地用拇指轻轻摩挲他的下巴。 私密、二人独处的空间里,一个最简单、最平常的动作,也往往会使人感受到一些说不出的意味。隔着一层上衣,夏珏情不自禁地慢慢靠近,把侧脸贴在闻骁的小腹上。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用一种很干净的眼神注视闻骁的脸。 闻骁不动声色地拨弄他的嘴唇:“明天要早起。” 夏珏歪了一下头,说:“我知道呀。” 随后两人都没有再出声,某种暗涌的气氛呼之欲出。偏偏闻骁在此刻毫无预兆地放下手,夏珏眼中登时流露出失望之色。 “扫兴了?觉得没意思?”闻骁退开几步,靠住身后的桌沿。 夏珏只当自己又被耍了,轻哼一声,后仰瘫倒在床上,翻身趴着,把屁股冲着闻骁,以此表达气愤。 闻骁却反常地许久没有动作,半晌才过去轻拍他一记,说:“去洗澡,睡觉。” 化蝶17 常县的经济发展水平南北失衡,南部有一片现代化城区,越往北,建筑越是破落,但同时自然环境也保存得越完整。翌日,闻骁和夏珏专门起早,就是为了去爬最北边的一座山。 这座山不高,也没什么名气,本地人一般喊它“北茶山”,因为山脚下的曹家村家家户户都卖一种山上的野茶,茶的名字叫“北茶”。 相比其他野山,北茶山至少经过了一定的人为开发,有上山道、茶园和农家乐,据说很早起就成了常县中小学的春秋游首选。故而闻骁问夏珏,除了家以外对哪里印象最深时,夏珏立刻想到了它。 按照计划,他们早上七点半就出门。夏珏昨晚一直闹闻骁,自作孽没睡醒,在车上直打哈欠,连电话响了都没感觉,或者说是懒得动。 闻骁把手伸进他外套口袋里,帮他抽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说:“是徐成凯。” 夏珏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地摁下接通键。 闻骁只听他一直迷迷糊糊地“嗯”、“噢”答应着,最后“啊?”一声,蓦地坐直了,貌似终于清醒了些。 “怎么了?”闻骁问。 夏珏挂断电话,呆坐片刻,说:“原来凯哥在家,那我们昨天晚上还住宾馆干什么。” 闻骁意外道:“他不是在外地跑生意?” “好像是和李锐一起回来的,”夏珏说道,“其实他们一直不顺利,我猜可能没做成——对了,他看见我朋友圈,知道我们要去北茶山了,一会儿也过来,行吗?” 闻骁道:“随便。” 夏珏打量他的神色,悄悄伸手去挠他手心。闻骁灵敏地捉住,揉捏夏珏柔软的指腹。 等到山脚下,两人没等多久,徐成凯就和李锐一起来了。李锐开了家里的车,倒是解决了他们回去时难叫车的问题。 双方互相打了声招呼,各自背着一些干粮和水,朝山上走去。 山路很粗糙,基本是靠村民长久踩出来的,没有铺石板,好在本身起伏也不大。闻骁和夏珏走在前面,空气清爽,沿途除了茶园,还能看见几棵野生的果树,比如樱桃和无花果,正好在成熟期,只是因为没有经过人工培育,卖相和滋味都有限。 夏珏吃到一颗特别酸的,皱着脸停下来喝水。闻骁从旁边顺手摘了朵芙蓉花,插在他头发上。 “别啊,”夏珏连忙道,“这样招蜜蜂。这山里的蜜蜂特别凶,我可不敢惹。” 闻骁于是又帮他取下来,说:“你怎么知道凶,被叮过?” 夏珏点点头。 “皮的你,”闻骁笑了一下,“小时候捅过蜂窝?” 夏珏嘟囔:“才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徐成凯和李锐赶上来,看见他们之间那种毫无遮拦的亲密举止,有点尴尬,但没说什么。 一行人继续前行,到了山腰处的一大片平地,李锐和徐成凯都停了下来,一副已经抵达终点的样子。闻骁有点奇怪地看了看他们,望向夏珏。 夏珏解释道:“一般都是到此为止,再往上差不多没路了。” 可这时才不到上午十点,闻骁基本没有消耗感,只出了层薄汗,体力还十分充沛。 “或者不过瘾,我再带你走走?”夏珏说,“我知道一个办法,可以再往上一些。” 徐成凯插了一句:“什么办法?” 夏珏指着不远处说:“那面坡可以徒手过去。” 其余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发现是面土坡,植被稀疏,裸露出凹凸不平的泥石地表。 “算了吧,那不安全。”徐成凯不赞同道。 闻骁注意到的却是另一点,皱眉问夏珏:“你以前爬过?” 夏珏本来想说“是”,可发现闻骁眼神不对劲,就掩饰性地“唔”了一声。 然而闻骁盯着他,显然不会让他蒙混过关。 “……对,”夏珏只好承认了,“应该是初一或者初二吧,班里组织春游,我还看了日出呢。” 徐成凯看不惯闻骁对待夏珏的压制态度,不由自主地帮腔道:“小孩子嘛,爱玩,也正常。” 闻骁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眉头皱得更紧了。 “其实到这儿下山也正好,能准时吃午饭,”李锐看看他们 分卷阅读198 三个,在中间打了个圆场,转移话题,“我联系过了,等会儿去村里吃土鸡煲,估计现在都已经上锅了。” 徐成凯来了兴趣:“是不是老桂家的?那行,赶紧走吧。” 闻骁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两个在江西做茶叶生意,卖的就是“北茶”,专门从曹家村几个老农民手里批量收货,再包装到外地出售。这个“老桂”是他们的供货人之一,家里除了卖茶以外,也开农家乐。 而徐成凯和李锐之所以要把北茶带到外省销售,主要是因为在常县本地,北茶作为土茶叶,价格太低了。曹家村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没给经销商留下多少插手余地。 接近十二点,他们在“老桂头农家园”吃上了中饭。 都是农家菜,味道确实很好,难怪徐成凯听见时那么兴奋。饭桌上闻骁听他一直在和李锐聊天,话比之前多了一倍。 渐渐地,闻骁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想法,感觉他们两个聊的话,有些是特意说给他听的。比如李锐表示茶叶生意太难做,准备放弃,考虑投资别的产业。 “我也说过嘛,这茶外面人喝不惯的,”老桂上菜时插了句话,“结果你们两个小年轻谁也不听,非说出去做能做出花头来。” 徐成凯道:“不是喝不惯,是没钱挣。” “喝得惯就有人买,有人买还会没钱挣?”老桂嘀嘀咕咕地走开。 他走后李锐解释道:“主要还是包装不到位,所以茶叶的价格提不上去,利润太少。” 也不知是对谁说。总之闻骁听他们在这个话题上聊半天了,兴致缺缺,始终游离在谈话之外,帮夏珏挑鸡骨头。 这样又过了数分钟,李锐依旧没得到闻骁的搭话,到底是憋不住了,直接喊了他名字,问:“对了闻骁,一直没听你说起,你家是做什么的?” 闻骁顿了顿,说:“我爸做金融。” “做金融?”徐成凯起身从砂锅里捞出一只鸡翅,“什么意思,借贷?钱生钱?” 夏珏隐隐听出异样,抬头迟疑道:“凯哥,你们……” 话没说完,只听闻骁淡淡道:“鸡翅能留给夏珏吗?” 徐成凯愣了愣,继而应了一声,没有放下鸡翅,而是伸长胳膊。把刚夹的鸡翅放进了夏珏碗里。 闻骁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盯着他的举动,随后说:“具体的我不清楚,只知道是做金融服务一块,和一家国企有合作。” “所以你家是开银行的?”徐成凯又问。 闻骁道:“是信托。” 李锐与徐成凯对视一眼。李锐还勉强能摸到个边,徐成凯则是完全没听明白。 忽然夏珏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凯哥,李锐哥,我和闻骁下午就走,学校有事。” 这一点他们事先并没有商量过。闻骁在帮他剥虾,动作略一停顿。 徐成凯也是一怔,疑惑道:“你们国庆不放假?” “……不是上课,别的事。”夏珏含糊道。 他吃了闻骁剥的最后一只虾,就不再动筷子了,徐成凯夹的那只鸡翅也没吃。 饭后,李锐开车把他们送回宾馆拿行李,正好赶上当日最晚的退房时间。途中闻骁打开手机app,临时订了两张回句州的高铁票,把购票信息在微信上转发给夏珏。 夏珏收到消息,无声地回复了一个“好”字。 ——明明他们就并排坐在车后座,却搞得像是秘密接头。 “怎么突然这么急,”等进了火车站,徐成凯和李锐都离开了,闻骁总算可以直接开口问,“不再待一天?” 夏珏说:“还待什么,等他们查你户口吗?” “问问而已,”闻骁明白过来,笑了笑,“不碍事。” 夏珏却道:“何止是问问。他们肯定是自己生意做不下去,打你家主意了。早知道是这样,我才不让他们来。” 他很敏锐,说得也很直白,毫不掩饰对闻骁的维护。 闻骁忍不住伸手环住他的肩,说:“真的没事。” 因为是假期中段,火车站的人没有平时那么多。夏珏扫视一圈,假装打瞌睡,把头靠在闻骁身上闷闷道:“反正我不喜欢这样。李锐和凯哥做事都有匪气,我不想你和姐姐,因为我惹到麻烦。”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闻骁捏了捏他的鼻尖,故意道,“再说也未必是为你。这么自恋,也不想想你的面子真有那么大?” 夏珏小声说:“我才不是自恋,你们就是对我太好了。” 闻骁拨开他的额发,想亲他一下,但毕竟是在公开场合,只能强迫自己忍住。 “不谈这个了,”闻骁轻咳一声,道,“你之前说,你在北茶山上看过日出,是怎么一回事?” 夏珏呆了呆。 “学校组织的普通春游,怎么可能有机会看到日出,”闻骁接着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山上过夜了?” 夏珏说:“不是——” 闻骁逼近他,警告道:“说实话。” “……是,”夏珏缩了缩脑袋,老实回答,“我是在山上过夜了。” 闻骁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问:“你一个人?” 夏珏心虚地转开视线:“嗯,一个人。” 闻骁用看似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他。 “我不是自己想这样,”夏珏很快投降了,“我、我没办法。” “没办法?” 夏珏支吾道:“就是有几个同学追着我。他们人太多了,我打了一会儿只能跑,后来就迷路了。” 十三四岁的孩子在山里迷路、不得已过夜,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却被他三言两语、如此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闻骁深吸一口气,问:“那你不见了也没人管?老师呢?和你打架的是哪几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他们和老师说我先走了,所以老师没管,”夏珏回想道,“后来我没事,回学校把他们的书包一个个全扔了。” 闻骁缓缓握住他的一只手:“扔书包算什么,他们是想杀了你。” 夏珏苦恼道:“是轻了点,但大概我那时候也没兴趣再做别的了,而且——” “而且什么?”闻骁下意识询问。 夏珏 分卷阅读199 说:“而且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日出,特别有力量感——和后来遇到你的感觉一模一样。” 化蝶18 被人用“日出”这样夸张的场景去形容,闻骁从没有过类似的经历,心中一跳,顷刻涌上了一股大约是出于不好意思的不自在。 他忍不住抿了一下唇,说:“我又不是尼采。” 夏珏笑道:“那可能我的脑海里住着帕瓦罗蒂吧。”说着佯装与闻骁耳语,不顾四周来去匆匆的行人旅客,借助手掌的掩护,在闻骁脸上快速亲了一下。 那一瞬间,闻骁猛地收紧手中力道,牢牢扣住了他的五指。 傍晚,两人回到句州,度过一夜。 次日早晨醒来,他们收拾行囊,共乘飞机前往北京——并不是闻骁的学校提前开课,而是之前,闻骁曾经对夏珏说过,假如回家后发现没什么事,就按原计划,带他去北京玩。这件事现在因为一些临时变动,已经耽搁了数天。 中午十一点,飞机在首都落地,前往学校又花费了一个多小时,到头来,夏珏的游玩时间仅剩两日半。 好在逛一逛标志性景点也够了。而且一对异地情侣,相比旅行度假本身,通常更珍视彼此陪伴、相处的机会。 大概也正因为此,期间两人待得最久的还是北大校园。夏珏的意思,是想把校园内的每个角落都记住,这样自己走后,可以在心中继续想象千里之外,闻骁每天的生活。 未名湖畔,斜阳夕照,水光塔影相映。 已经看了许久,夏珏还是很不舍,好像不舍这片好风景,又好像不舍得即将离开。闻骁提醒他道:“再待下去,我就拦不住那边摄影社的同学了。” 距他们几步的地方,几个扛枪抬炮的男女生在蠢蠢欲动。 夏珏抬手,再一次把闻骁的帽檐压低,小声问:“他们平时也这么拍你吗?” “是想拍你。”闻骁说道。夏珏今天没戴棒球帽出门,他直接掀起夏珏卫衣上的连帽,从后面把这颗惹眼的脑袋包住。 如此一来,夏珏前面的衣领自然会下垂,露出锁骨底下一片白皙的皮肤。闻骁看了几眼,觉得大为不妥,得寸进尺地将他胸前的抽绳收紧,打了个丑得很别致的结。 于是夏珏整个人被闷在了衣服里,哭笑不得:“闻骁,你弄什么呢。” 闻骁置若罔闻,用一条胳膊环绕他的肩,把人带走,说:“去吃饭。” “照片……”夏珏迟疑着,想回头。 闻骁挨着他道:“其实没关系,他们如果没得到允许,也不会擅自拍人像。” “那你还把我包成这样?”夏珏小幅度挣扎了一下。 闻骁搂紧他,随口道:“有风沙。” ——一语成谶。 七号下午,北京市大风,闻骁送夏珏去机场,两人都不得不戴口罩出门。 办完值机手续,下一步就是进安检通道,非乘客不能入内。人潮匆忙的机场大厅,夏珏扶着行李箱的拉杆,望着闻骁蒙在口罩里的脸,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他发现自己这次的情绪比先前都要浓,可能是因为他们都明白,十一黄金周一过,下一个长假就只有寒假了,平时再想见面,恐怕也只能周六日匆忙飞个来回。 “不说话,是想我走了?”两人安静对视片刻,闻骁问。 夏珏一惊,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拽闻骁的外套下摆。 “——噢,是舍不得我。”闻骁取下右耳的挂绳,露出脸笑了笑。 明明彼此见过无数次,连眉毛的走向、眼睫的曲度都记得,可这样乍一笑,夏珏还是看呆了。 他好不容易才回神,随后咬了咬嘴唇,说:“是又怎样。再笑,我就把你藏进箱子里带走。” 闻骁道:“好啊,你试试看。” 夏珏倒是真想试,可那怎么可能?他只能不吭声,攥着手里的布料。 闻骁今天穿的是一件款式休闲的迷彩夹克,防泼水的纤维材质,表面很滑。此刻被夏珏拽久了,他索性一转身,轻松把衣服脱下来,一甩,搭在夏珏手臂上。 夏珏一愣。 “给你带走,”闻骁随即道,“够不够?不够也没有了,我总不能脱光了回去。” 夏珏一时间被逗得想笑,但心里有更复杂的情绪在涌动,又笑不出来,于是神情变得很奇怪。 “你会不会冷?”夏珏轻声问,事实上已经抓着衣服,舍不得放手了。 闻骁说:“现在不会,再晚有可能。” 夏珏这才捧着衣服,一步三回头地去安检口排队。 闻骁目送他消失在检验台后,转身一刻不停地走,一直等出了机场大门,才总算放缓脚步。 仿佛只要稍犹豫一秒,自己就会更加难以割舍,在里面难以离开。 机场外的风很大,脱掉外套的闻骁身上只有一件长袖T恤,站在北京十月的天气里,感觉自己确实有些单薄。 之后他乘地铁回学校,途中和夏珏在微信上保持联络。可惜夏珏在他到宿舍前登机了,最后发来的消息,是一张抱着他那件外套的照片。 闻骁对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宿舍里室友叫了他两声,他都没反应。 “看什么呢,这么专心。”室友季新词好奇地凑近。 闻骁动作飞快,敏锐地按下锁屏键,问:“什么事?” 季新词只觉眼前一花,继而闻骁的手机屏已是一片漆黑,只能照见他自己的脸。他悻悻道:“……老三问你高数作业写了没,给兄弟们分享分享。” 长假将尽,这帮人都才疯玩回来,作业一点没动。好巧不巧,第二天就有高数课。 闻骁打开书包翻了翻,把作业本递给他们。 “你还真写了?”见他真的拿出来,季新词却又一脸惊奇,“还指望你也没写,大家今晚一起夜赛呢。” “夜赛”,即夜战作业大赛,他们宿舍近来形成的传统,时间最短者获胜,胜者一周内免打扫卫生——光华不愧是状元学院,学霸云集,学神出没。这帮人都是拿学习当娱乐的态度,做作业也跟玩一样。 闻骁说了句:“闲着无聊。”起来收拾东西,套了件衣服,像是重新准备出门。 “刚回来,又去哪?”季新词 分卷阅读200 在他身后问。 闻骁道:“搬砖。” 假期最后一天,他答应了王妈妈,要去辅导王静蕾做功课,查漏补缺。 “放假还要去做家教?……哎等等,正好我也有约,去外面吃饭,一起走呗。”季新词一边说,一边穿袜子换鞋。 其余人闻言纷纷怒声谴责:“才开学一个月,季老四你哪来的约,从实招来!” 季新词顿感招架不住,连忙抄起口罩和帽子溜号,和闻骁一起走向校门口。 沿途,来来往往的学生都和他们装扮相似,校园内到处是“蒙面刺客”。 “这鬼天气,”季新词不禁感慨,原本清亮的声音在口罩里憋得发闷,“你也是惨,资本主义剥削得忒狠了,十一都不放过,没人性啊。 闻骁说:“就今天,反正三倍工资。” 季新词脱口道:“但你家其实不缺钱吧,何必这么拼?” 闻骁脚下一顿。 “……不好意思,”季新词也停下来,隔着口罩拍了一下自己的嘴,“上次不小心听见的,你在电话里说什么,你家公司的事——真的是不小心,我本来要去晾衣服来着。” 闻骁很快神色如常地抬脚继续走,淡淡道:“开公司就一定不缺钱?做生意,时不时都有可能破产。” 季新词听得愣在原地,半天才小跑着跟上,嘀咕:“不至于吧。” 闻骁不置可否。 “那如果真的出了事,可别瞒着我们,”季新词接着说,眼神居然有些忧虑,“哥们之间,能帮一把是一把。” 这下,闻骁开始觉得这人的情商系统有点故障了。他好笑地侧头看了季新词一眼,季新词后知后觉闻骁是在开玩笑,舒了口气。 谈话间,二人已进入地铁站。 他们目的地不同,要乘不同的地铁线,准备在岔路分别。 忽然季新词问:“闻哥,你平时除了微信QQ,还用别的吗?” “什么别的,”闻骁已经转身了,诧异地回头道,“手机号?” 季新词摆摆手:“不是说这个……算了,我随便问的,拜拜。”说完下了电梯,身影顿时不见了。 闻骁有点奇怪他的举动,但对方人都走了,也不好再追问。 三十分钟后,闻骁准时出现在王家的家门口,摁响门铃。 而几乎在他摁下门铃的一刹那,门就开了,王妈妈一脸焦急地冲出来,似乎正要出门。 闻骁下意识地与她打了声招呼。 “小闻?”平时温柔镇定的王妈妈,今天的语气异常激动,见到他仿佛见到了救星,“你来了——你来得正好,蕾蕾跑了!怎么办,蕾蕾不见了!” 闻骁被她一顿呼喊,有点来不及反应,之后就感到头痛:王静蕾这小孩又闹什么了? “阿姨您先别急,”他说道,“她怎么跑了?您最后见到她是在什么时候?” 王妈妈道:“今天早上。中午她说和同学一起出去,我不让,她自己偷跑去了。现在同学回家了,她却还没有消息,手机也联系不上——她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闻骁安抚她道:“也可能只是自己在哪玩而已。” “希望是这样,可她一个小女孩……你知道的,新闻上的事太多太多了!”王妈妈急得手都在微颤,“也是我不好。我今天加班,没看好她,刚刚一个钟头,我拨了她二十多个电话全部联系不上,才感觉到不对劲。” 闻骁说:“这毕竟是北京,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出事,我们可以先到她平时常去的地方找找看。” 说着他也皱起眉,意识到王静蕾调皮归调皮,但一个初中小女孩出门在外失联,本质是件很严重的事。 手机屏幕亮起,是夏珏发来的消息。他来不及细看,先和王妈妈一同下楼了。 化蝶19 伴随着引擎发动声,银灰色的私家车快速从地下车库驶出小区大门。 王妈妈双手握着方向盘,脸色苍白。闻骁坐在副驾驶位上,心底挂念着夏珏的微信消息,但一方面,他要负责用王妈妈的手机不断给王静蕾打电话;另一方面,这种场合下,他如果分心做自己的事,恐怕会加剧王妈妈的无助感。 说来奇怪,他作为一个外人,好像骤然得到了王妈妈极大的信赖。闻骁不禁猜想,王家是不是真的只有母女二人,所以王静蕾一失联,王妈妈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极端境地。 数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一座商场门口。 王静蕾的号码依旧无人接听,而根据她同学的说法,她们约的只是一起在这座商场的电影院看电影,电影结束后就分开,各自回家了。 偌大的商场,要找到一个女孩谈何容易,何况王静蕾也未必还在里面。 王妈妈首先联系了商场广播站,播报寻人启事,随后和闻骁分头,一层一层、一家一家店地去找,最后会和,一无所获。 倒是商场门口的一间奶茶铺,有位店员说看见疑似王静蕾的女孩进了对面的公园。 于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附近的公园、书店等等场所。 时间越来越晚。 “要不然直接报警吧。”闻骁抬头看了看愈发昏暗的天色,提议道。 王妈妈明明心急如焚,听到这话却明显一顿,貌似躲闪着说:“再等等。” 闻骁觉得奇怪:“要是等到天黑之后,情况可能会更加危险。” “可是……”王妈妈仍在犹豫,“总之先不报警。小闻,你再帮我找找行吗?” 她眼睛都红了。闻骁既然一开始愿意帮忙,这时候也不可能中途退出。 之后两人几乎翻遍了附近的所有地点,依旧没有王静蕾的踪影。这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夜色像一团巨大的迷雾,他们找人的难度又上升了一级。 闻骁看着神色焦急的女人,心想:还不报警吗?他们凭自己的能力,应该是没法找到王静蕾了。 然而王妈妈仍然没选择报案,而是继续驱车,说要去一趟北京电影学院。 “她以前就自己跑去过那里,”路上王妈妈哑声道,“或者是戏剧学院——这孩子不知整天在想什么,一直说要做演员。” 闻骁从窗外收回视线,说:“我也听她提过。她说 分卷阅读201 想拍戏,想当明星,想被人看见。” 王妈妈闻言愣了愣,神色微变,不知想到了什么。 闻骁并不是个爱好多管闲事的人。但此情此景,内心的疑虑实在太多,他差一点就要让那些困惑脱口而出,只是刚好,对方的手机陡然响了起来,联系人名:蕾蕾。 一记猛烈的刹车,王妈妈急速靠边停下,看着屏幕上的那两个字,手指微微颤抖,快速接起电话。 闻骁听不太清另一头的声音,只隐约捕捉到“派出所”三个字,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而王妈妈的脸色随之一沉,越来越差。 瞬间,无数不好的念头在闻骁脑海中浮现:绑架、凶杀、拐卖…… 王妈妈放下手机。 “有消息了?”闻骁询问,“怎么样?” 王妈妈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露出一个苦笑,说:“人没事,找到了。” “那现在去接她吗?”闻骁舒了口气,又问。 王妈妈没有回答,整个人松懈下来,但不是完全放松,只是眼中无法抑制地显示出了疲态,以及一丝茫然。与之前的焦急不同,另一种忧虑缓缓爬上她的眉头。 这个年近四十的女人,面容秀丽,但已不再年轻了,生活与岁月的乌云笼罩着她,在她身上留下了一种特殊的风霜痕迹,叫做“不幸的母亲”。 闻骁有一秒恍惚,感觉自己看见了方琴心。其实无论外貌和气质,方琴心和王妈妈都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至少在生病之前,方琴心永远是矜贵清高的,带着一些艺术的神秘感,连教训闻骁时都不会失态,更不用说在人前露出这种疲惫的神情。 可不确定从何时开始,闻骁总觉得她像是在独自承受着什么,果然后来她就病了,一切真相也随之在家中曝光。 此刻的王妈妈,给闻骁的感觉就是这样,背负着某个可能会摧毁家庭的秘密。 女人侧过头,有点抱歉地看了闻骁一眼。 闻骁何其敏锐,立刻明白接下来的事,自己可能不方便参与了。 “今天真的谢谢你,”王妈妈说道,“我先把你送回学校,工资按原来的四倍开给你。” 闻骁摇摇头:“还是按谈好的来吧,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千万别这么说,而且你是我为蕾蕾找到的、最好的一个家教了,改天我还要给你学校写感谢信呢。”王妈妈执意要给闻骁转账。 在交警准备过来敲车窗之前,她重新发动引擎,把闻骁送回了学校。 闻骁在校门口与她告别,这才终于有机会打开自己的手机,查看夏珏都和他说了什么。 夏珏:钱包被偷了……[哭] 闻骁在岗亭处脚下一顿。 门卫投来疑惑的眼神,视线锁定在他极短的头发上。闻骁深吸一口气,拨出了夏珏的手机号。 ——没人接。 闻骁眉头紧锁,马上拨出第二回。大概是他脸色太难看了,给人一种煞神降临感,连一向只管车辆进出的大学门卫都没忍住过来问:“干什么的?” 闻骁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掏出学生证给门卫看。这一次电话接通了,他收起学生证,往宿舍走去。 “闻骁?怎么突然打电话,”听筒里传来夏珏的声音,有些疑惑,“本来不都是语音吗,省话费。” 闻骁心道,这时候谁还管省不省话费。他直接问:“钱包真的丢了?” “……是啊,”夏珏十分懊恼,“平白无故损失现金五百六十一块五毛。” 闻骁又问:“那证件怎么样?” 夏珏说:“那些我另外放在卡包里,银行卡也是,都好好的。” 闻骁心中稍宽。 “所以你是为这个特地打电话来啊,”夏珏笑了笑,“你这么久没反应,我还以为你根本不关心呢。” 闻骁听他话里有些郁闷的样子,开口解释:“之前有事在忙,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 夏珏“噢”了一声。 闻骁继续道:“乱想什么,我不关心自己,也不会不关心你。” 这回夏珏的语气一下子轻快起来,笑着说:“你认真哄我的话,还蛮动听的。” 闻骁道:“实话实说而已,谁来哄你。” 夏珏还是笑,过了一会儿才问:“那你那边的事解决了吗?” 闻骁整理思绪,把傍晚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还好人没事,”夏珏听得心惊,“小姑娘自己跑出去真的太危险了。” 闻骁说:“你也一样。钱包是在哪丢的?” “机场大厅吧,当时人很多。”夏珏乖乖回答。 “报没报警?” 夏珏为难道:“找过警卫,但可能是金额太小了,只说让我下次小心。” “金额再小也是盗窃,”闻骁皱眉道,“你……他们就这么敷衍你?这次只是钱,如果以后还有证件怎么办?” 夏珏不作声了。 闻骁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可能太重了,虽然不是冲夏珏,但对方听着也不太好受。 “……”他忽然叹了口气,说,“刚刚看见你的消息,我很担心。” 夏珏连忙道:“没事啊。我真的没事,只是和你吐个槽。” 闻骁说:“我就应该和你一起去南昌。” “那怎么行,”夏珏听得无奈,“你不上学了?” 闻骁有点烦躁地捋了一下头发,低声道:“管他的。” 这三个字饱含焦虑与挫败感。他第一次尝到除了思念以外,异地恋的另一种苦,就是相距千里,对方遭遇意外、经受风波时,自己无法做到及时去陪伴,甚至可以说是束手无策。 “好啦,”于是轮到夏珏安抚他,“其实哪怕我们上同一所大学,读同一个专业,住同一间宿舍,我们也不可能确保时时刻刻、每分每秒都待在一起吧,总有要单独行动的时候。这点小事你不用为我操心,我自己都能搞定。” 闻骁从鼻端呼出一口气,仍是不怎么畅快。 夏珏接着说:“对了,这个月底二十九号,我过来给你过生日。” “你方便吗?”闻骁问,“我记得周五当天你有课,而且是下午。” 夏珏想也不想地说:“ 分卷阅读202 给你过生日怎么可能不方便。” 闻骁提醒他:“不准逃课。” “谁说我要逃课了,”夏珏不服气地反驳,“我做梦都没想到能上这么好的学校,怎么可能会逃课。告诉你,上次课堂小测,我的成绩是全寝室最高的!” 闻骁听他口气得意,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以后还能不能保持?” 夏珏哼声道:“你等着瞧就是了。” 两人继续闲谈,完完整整聊足了半小时才挂断。闻骁已经在宿舍楼下站了许久,就为了打电话,迟迟没上去。 之后转用微信文字交流。夏珏突兀地问了一句:闻骁,你实话告诉我,你先前有没有生气? 闻骁回到宿舍,疑惑地打了个问号。 夏珏:就是,我第一下没接你电话。 闻骁反应过来,问:你故意的? 夏珏当即发了两个表情,一个不好意思,一个可怜兮兮,说:你一直不回我消息…… 闻骁沉默片刻,简短评价道:撒娇怪。 夏珏回复了一串省略号。明明看不见,闻骁却觉得他在脸红,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笑意。 室友们难得当面一见闻大酷哥春风般温暖的表情,都作起鸡皮疙瘩状,表示不忍直视。唯独季新词脸色别扭,有些欲言又止,但终究没说什么。 化蝶20 关于季新词这个人,闻骁的第一印象是他对外在事物的包容度很高。比如闻骁的性向,最开始就是在季新词面前暴露、并很快得到接受的,不带一丝排斥。 除此以外,季新词也是几名室友中与闻骁相处最为密切的。而且他们还格外有缘,常常会在路上遇见,或是同时待在宿舍、以及出门,所以彼此之间的交流机会也比较多,互相知道一些对方的事。 十月下旬,大概离二十九号还有一周的时候,季新词对闻骁提起了生日的事。 “怎么样,过不过啊,”傍晚,从图书馆回宿舍的路上,季新词问道,“难得的十八周岁纪念。” 闻骁道:“谁说我十八岁?我是复读生,比你们都高一届。” 季新词呆了呆。他知道闻骁的生日、星座、爱好、家乡……却没想到闻骁复读过一年。 “所以你真是大哥?”他一脸惊奇,“这么巧。” 他们宿舍的排行是根据入住顺序来的,闻骁第一个到,自然被拥为老大。 闻骁好笑地看他一眼。 季新词又说:“哥,那我以后就喊你哥了。” “叫名字就好,”闻骁却不喜欢他这么叫,不知为何,感觉有点奇怪,“分那么清楚做什么。” 之后两人回到宿舍。闻骁照例收拾书包,出门去做他的家教兼职,还是带那个王家的小孩,王静蕾。 说起来,上回这小女孩失联的事,他至今都没得到后续答案,只知道自己被通知停教一礼拜,继而双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切照常。 ——当然也不是任何改变都没有。至少王静蕾比原来安静听话多了,总是自顾自闷头看书写作业,不跟他说话,也不问问题了。以至于很多时候,闻骁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身为家教,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他今天过去,有意要和王妈妈谈一谈这件事,打算辞职换一份工作,否则有一种白拿人家工资的不适感。 因此见到王静蕾时,闻骁首先声明了这一点。 谁知王静蕾突然变得情绪激动,抬起头大声说:“我什么都乖了,你对我还是不满意?” “不是不满意,”闻骁微微皱眉,解释道,“只是我发现,原来你并不需要请家教——你在功课上其实没什么问题。” 王静蕾愤然道:“那你知不知道如果你说你不干了,我妈会怎么想我?我已经尽力让她高兴点了,你别添乱了行吗?” 闻骁一怔。 “你把这些都写了。”随后王静蕾推过来一叠试卷。 闻骁看了她一眼,说:“哪怕继续做家教,我也不可能直接帮你写作业吧。” “那你想干什么?”王静蕾不耐道,“没见过你这样的,白拿工资不乐意,还嫌工作太清闲。” 闻骁反问:“你就这么希望我从你妈妈那里白拿钱?” 王静蕾当即反驳:“你想得美!”说完气鼓鼓地怒视闻骁。 闻骁顿时有些头痛,不知她是怎么回事,怒气从何而来,也不知该怎么和这小孩沟通。他索性抱起手臂,靠在椅背上注视着她。 “……反正你不能走,”王静蕾说道,“不然我就告诉我妈,说你虐待我,心虚才走的。” 闻骁平静道:“你这样有什么意思?” 王静蕾说:“我妈高兴给我请家教,就让她请,她高兴就有意思。” 闻骁问:“那她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我爸——”王静蕾脱口而出几个字,马上意识到什么,闭嘴了,警觉地看着闻骁。 这是第一次,闻骁从她口中听到“爸爸”这个称呼。此外对于王静蕾的某些话,闻骁不知为何,觉得十分熟悉。 闻骁转开视线,望着窗外转暗的天色,说:“我知道你可能有一些不能说的家事,我不感兴趣,也不会追问。但我这份工作,对你我来说确实都没有必要。我会和你妈妈解释清楚,你不用担心她怪你什么。” 这番话他自以为够清楚了,可王静蕾抓到的完全是另一个重点。她睁大了眼睛说:“‘一些’家事?你‘不感兴趣’?你知道我们家发生了多大的事吗,你根本想不到!” 闻骁还是高估了这个年龄段,大多数孩子的心智成熟程度。他自己早熟得过了头,就以为全天下人都像他以前那样,会对隐秘的家事讳莫如深,而其实很多小孩都还处于竭力争取关注度的阶段,他们最受不了的,就是从他人口中听到类似轻视以及“没兴趣”的说法。 “你等着。”王静蕾说着,从位置上跑开,走出房间。 随着她的举动,闻骁隐约产生了一种自掘坟墓的感觉,几乎可以预见到今日的结果,那就是他短时间内或许真的辞不了职了。 过了一会儿,王静蕾小跑回来,手里拿了一个相框。 “这是我爸,”她把相框摆到书桌上,“那天我见到他了——有记忆 分卷阅读203 以来第一次见。” 闻骁明白,所谓的“那天”肯定是十一假期的最后,也就是王静蕾失联的那天。他看向桌上的相框,发现里面是一张三口之家的全家福,照片中的王静蕾还很小,大约只有两三岁的样子。 蓦地,一只手伸过来把照片遮住。 王静蕾阻断闻骁的视线,问:“你看了这么久,就没什么想说的?” 闻骁说:“没有。” “你——”王静蕾有点恼火,忽而冷笑了一下,“也对,你这样的人,人生过得太舒服了,也不会理解我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闻骁没有去反驳她的话,只觉得这么小的孩子口中说出“人生”两个字,格外微妙。 王静蕾把相框正面朝下,扣住,像是藏了极大的情绪在心里,胸口不住地起伏,气到极处,居然有几分要哭的样子。这不禁让人怀疑,她最近一段时间的乖巧懂事,都是一层压抑的伪装。 别的都还好,但要是她哭起来,闻骁是真的无计可施。他只好想了个问句,说:“那我问你,你只看过照片,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是怎么认出你爸爸的?” 王静蕾说:“他没怎么变,但也变了……反正我就是能认出来,心电感应你懂不懂啊。” 闻骁又问:“既然你是去见他,为什么不接你妈妈的电话?” “不是见他,是跟着他,”王静蕾说,“手机我早关静音了,而且也没工夫看。” “你跟着他?” “对,他一直在赶路,我一直在追。后来有警察问我在干什么,我说我找我爸,他就帮忙一起……然后他们把我爸带走了,说他是个老赖。” 谁也想不到事情的走向会是这样,太戏剧性了,给人一种荒谬的不真实感。 闻骁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愕然地看着王静蕾。 王静蕾继续道:“之后我妈什么都告诉我了,就是我爸欠债,惹了很多麻烦,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她和我爸离婚,一个人带我……但我还是不明白,她以前为什么要骗我,说我爸只是找不到我们了。” ——最末一句,大概就是她“想被人看见”这个愿望的来由。 “你希望自己的爸爸是那样的人吗?”闻骁问。 王静蕾想也不想地说:“怎么可能。” 闻骁淡淡道:“所以你妈妈并不希望你知道这件事。你现在能大大方方和我说这些,但如果你一开始就了解真相,你对身边的同学朋友能做到这样吗?你会避开他们,你会害怕和他们相处,因为你知道,自己的爸爸是坏人,你不配和他们待在一起。” “你什么意思啊!”王静蕾又惊又怒。 闻骁说:“我是把你当做一个大人,才和你这样说话,你不想听就算了。” 或许是因为他的神情,也或许是因为他的话里表达了将对方视作同龄人的尊重。王静蕾慢慢平静下来,犹疑不定地看着他。 闻骁接着说:“不过我还不确定,你告诉我这些事的时候,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就是失望、生气呗,”王静蕾撇了撇嘴,“我哪里知道结果会是这样,我期待了那么久,我等了那么久,找了那么久——我的爸爸怎么会是那样一个人?凭什么啊?” 她的眼睛微微红了。 父母从来都是孩子的第一任偶像,孩子对父母有一种天然的期待与崇拜。只可惜,有的父母注定要辜负这种单纯干净的感情。 闻骁心底也有些情绪在起伏。 “但是我不同意你刚才的说法,”王静蕾忽然说,“我爸爸是坏蛋又怎么样,我就配不上和朋友一起玩了吗?错的是他,又不是我,我才不会害怕。朋友该是我的还是我的,我还有妈妈,我会努力读书挣钱照顾她,我会过好自己的生活,我会很幸福的。” 闻骁听到后来,完全愣住了,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这个十四岁的小女孩。而王静蕾的声音则有些哽咽了。 闻骁想了想,说:“漂亮话都说完了,再哭晚了点吧。” 王静蕾闻言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瞪着他道:“那当然,我不会再惹妈妈不开心了。其实她给我请家教,本来也不是为了辅导功课,她只是工作太忙没时间陪我,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而已。我是总想自己打游戏,才故意把之前老师气跑的。” 闻骁于是指了指自己。 “你——你长得顺眼,不行吗?”王静蕾气势汹汹道。 闻骁忍不住笑了一下。 王静蕾立即表态:“事先声明,我可看不上你啊。你那么老还没对象,肯定是脑子有问题。” 闻骁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你能有?”王静蕾怀疑地看他一眼,“你做梦吧。你也就脸能看,说话太难听了,随便拎一句到微博,那都是能挂墙头被喷三天三夜的水准。” 闻骁心想:他说话真有那么难听?那夏珏平时和他说话都是什么感受? 室内安静片刻。 “喂,你真的要辞职吗。”王静蕾再一次问道。 闻骁没有直接回答。 后来等王妈妈回来,他只开口主动请求了调低日薪,余光瞥见王静蕾扒在门缝上偷听,一副紧张兮兮的表情。 最后费了极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才说服王妈妈把日薪下调五十,闻骁起身离开。 回学校的路上,下起了小雨。他不能再在宿舍楼下耗时间,只能一边戴着耳机和夏珏语音,一边上楼,准备进寝室门后挂断。 然而刚把钥匙插进锁眼,没转动,门就自己开了,季新词从里面探出脑袋,笑嘻嘻地与他打招呼:“哥,回来了?”语气中有一种说不出的亲昵。 夏珏在通话那头陡然陷入沉默,轻声重复了一句:“哥?” ……闻骁一顿,忽然明白,为什么傍晚的时候会觉得季新词这样喊自己那么奇怪了。 化蝶21 二十九号当晚,十点半多,闻骁在首都机场接到了夏珏。 航班延误了大约四十分钟。夏珏赶着见闻骁,一路拖着行李小跑,碰面时也没来得及收住脚步,一头扎进闻骁怀里,叫道:“生日快乐!” 大庭广众之下,闻骁面不改色地稳稳接住他,一瞬间甚至把他抱得双脚离地。 分卷阅读204 被放下来时,夏珏有些气喘,脸颊微红,又说了一遍:“闻骁,生日快乐。” 闻骁应了一声,同时朝他身后望去。 “你在看什么?”夏珏疑惑地也回头看了看。 闻骁说:“跑这么快,我看看你身后是不是有狗在追你。” 附近有人听见他们的对话,不由地笑了起来。 夏珏却好像想到了别的事,先是不好意思地拉着闻骁走出一段距离,避开其余人的目光,继而小声道:“才没狗追我。倒是你——你直接带我去你宿舍吧,那个季新词,这次我要好好见一见。” 自从上回在电话里听到那声“哥”,夏珏就把“季新词”这个名字牢牢记住了,即使闻骁已经解释过无数遍,自己和季新词只是室友关系,交情不深。 “酒店都订好了,”此时,闻骁听他话里又泛起浓浓酸意,好笑地侧头看了他一眼,“这么晚了,别闹。” 夏珏道:“我哪里是闹。他现在怎么样了?还是那样喊你?” 闻骁回答:“就偶尔。” 夏珏马上说:“不行!你是不是没意识到,他这么叫有多怪。” “怪是怪,”闻骁说道,“但类似的以前不是没人喊过,怎么好像只有这一次,你的反应特别大?” 可能因为个人气质的关系,一直以来闻骁身边的同学都管他叫“闻哥”、“骁哥”等等,闻骁自己都快习惯了。而季新词的叫法,只是省略了前面的一个字。 一字之差,亲密程度似乎就上升了好几个梯级,因此闻骁乍一听会感到异样。可他不至于像夏珏那么敏感,也不可能为了一个称呼,和人翻脸吵一架。 夏珏顿了顿,说:“反正他不一样,我能听出来。今天不行就明天,你带我去见他一次。” 闻骁不知他究竟听出了什么,只是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消磨时间,随口答应了。 赶在十二点之前,两人到达酒店。 夏珏第一时间打开行李箱,想在当日内把礼物送到闻骁手上。他今天穿了一条深蓝的牛仔长裤,并不是修身的版型,但半蹲时布料自然而然会贴合包裹肢体,显示出饱满的弧度。 闻骁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从背后一下制住他的腰身。 夏珏一声惊呼,背靠着闻骁的前胸坐在了床上,整个人被锁在闻骁怀里。他想要挣扎,却猛然发现自己会蹭到对方的什么部位,没几下就安静了。 在他安分以后,闻骁把下巴支在他肩上,低声说了句:“还不转过来?” 说话间,熟悉的温热气息吹在他耳畔。夏珏心跳不已地回头,立刻被准确地捉住。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或者说像静止了一样,夏珏回过神来时,自己卫衣的领口已经松了。闻骁埋在他脖子上,深深吸气,因为这个动作,鼻尖接触到他锁骨附近的一小块皮肤。 “等等……”夏珏登时有一种被烫到的错觉,出声试图打断,“我拿礼物给你,来不及了。” 闻骁说:“礼物等得及,我等不及。” 说着他动了动,把夏珏硌得几乎要弹跳起来,而后腾出一只手向下。 原本很细微的声音,在只有两人的室内格外清晰,是拉链被拉开的动静。夏珏浑身一震,突然不管不顾地要站起来——这回闻骁并没有阻止他,而是也和他一同起身,但不肯松手。 夏珏道:“你先让我拿……” 尾音消失,他开始微微颤抖。 “所以礼物在哪里?”闻骁动作不停,从他身后附在他耳边回道,“你拿你的,也不是不行。” 明知道对方是故意的,夏珏还是只能费力地俯下/身去,勉强伸手去够地上摊开的行李箱。过程中闻骁抱着他的腰,让他不至于失去重心一头栽倒。 不知过了多久,夏珏才终于摸到一只袋子。 而也是在这时,闻骁忽然变得粗暴,夏珏随之发出呜咽。 ……礼物,会弄脏。 夏珏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紧咬嘴唇,靠痛感撑住,把那只袋子甩到床上,然后才放任自己到达顶点。 极度的紧绷后是极度的放松,轻飘飘的,像踩在云里。夏珏几乎怀疑自己是漂浮着落在床上的,闻骁靠近时,他伸手摸索,从身侧的袋子里抽出一件长长的织物,搭在闻骁的脖子上。 那是一条深灰色的围巾,最简单的款式和花纹。 闻骁低头看了看,心底浮现出一个念头,低声问:“你亲手织的?” 夏珏恍惚着,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点头。 “你还没——”之后他清醒过来,说道,“我帮你……含。” 他这样“乖”,闻骁又忍不住要使坏,手指穿入他发间,重温那种光滑柔软的触感,问:“自己说要含,就这么馋?” 如此直白而恶意的问话,夏珏显然是羞耻的,双目紧闭,眼角泛起湿润,可口中答应的却是一声:“嗯。” 第二天,两人都没能按生物钟起床。 夏珏其实根本没有见过季新词,也并不知道这个男生的样子,可偏偏就梦到了对方黑着脸,在敲他们房间的门。他惊醒过来,发现房间的门确实在响,不过敲门的是酒店保洁员。 “不好——”他一开口,意识到自己喉咙嘶哑得厉害,因此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不好意思,麻烦下午再来。” 保洁员便走开了。 闻骁在他身边动了动,也睁开眼,问了句:“几点了?”声线中带着梦醒时分特有的低沉。 夏珏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昨晚,就是这样的音色,在他耳边喊着他的名字…… “还困?”闻骁许久没得到回答,自己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十一点三十六——该起了,出门看看中午吃什么。” 夏珏的神游被打断,心不在焉道:“随便。” “又起不来?”闻骁却误会了,侧身靠近,用手指刮了刮他的脸。 夏珏立刻反驳:“谁说的。”一边说,一边不服气地单手撑住床垫,作势要起身。 然而好巧不巧,他的胳膊正好在这时软了一下,因此猝不及防,又狼狈地跌了回去,发出一声闷哼。 闻骁在一旁看着,似乎是笑了一下,说出两个字:“娇气。” 分卷阅读205 夏珏丢脸地辩解道:“我不是——” “娇气还不承认,”闻骁一副不容置喙的语气,将他抱起来,靠在床头,“惯的你。” 夏珏既憋屈,又从这种憋屈中寻到了一点甜味,脸上微微发热。 起床洗漱过后,他们一起出门去吃午饭。闻骁围上了夏珏送他的那条围巾,很好搭,也很适合他。 两人商议吃饭的地点。闻骁的意思是先就近解决一顿,毕竟空腹太久对胃不好;夏珏则主张去他学校,吃食堂,至于食堂之后的目的地在哪,不言而喻。 “你真的一定要找季新词?”闻骁被夏珏的坚持弄得有些啼笑皆非,但还是顺了他的意,把人带到学校食堂,“其实他也未必就在宿舍。要不然等晚饭,我把他约出来一起。” 夏珏喃喃道:“那也太尴尬了。” 闻骁听得奇怪,不明白三个人一起吃顿饭而已,尴尬在哪里。 “你还没感觉到?”夏珏于是问。 闻骁莫名其妙:“什么?” “就是听你的描述,他平时和你说的话,以及你们之间的相处……”夏珏咬了咬嘴唇,“这个季新词明显是gay啊。” ——而且十之八/九对你有意思。 闻骁稍怔,下意识道:“他没说过这个,你别瞎猜。” 夏珏说:“他当然不会告诉你。否则你有戒心了,他还怎么追你?实在不信的话——你有他照片吗?” “怎么,你要看面相。”闻骁仍当他是开玩笑。 然而夏珏眼神认真,执拗地又问了一遍:“有没有?” 闻骁摇了摇头,随后想起什么,打开微信,给夏珏翻,说:“你可以找找看。” 很快,从季新词的朋友圈里,夏珏成功找到了数张对方面部清晰的暑期旅游照。他移开餐盘,将找好的照片放在桌上,接着用自己的手机打开某个社交软件,根据地理位置检索用户,在长长一串结果中挨个对比。 “这是什么?”闻骁坐在对面看着他的一系列操作,问道。 夏珏说了某个同性社交平台的名称。 闻骁皱起眉:“你就这么肯定他是?” 夏珏不作声,闷头搜索,十多分钟后,将手机推给闻骁。 闻骁接过来,屏幕上的应用界面于他而言非常陌生,显示着一位用户的个人主页。该名用户的头像是真人,戴着口罩,就眉眼和发型来说,确实与季新词有七分相似。 他点开相册,里面还有些风景照,应该就是在他们学院楼拍的。除此以外,服饰、专业书的书角等等,也都暴露出了蛛丝马迹。 闻骁蓦地回想起那天在地铁站,季新词问他除了微信QQ,还用不用“别的”。如今看来,那可能就是一种暗示。 “……你也用这个?”闻骁忽然间不知该说什么,问夏珏。 夏珏连忙摆手:“我不用,我是为了查他,昨天才下的。” 闻骁把手机还给他,沉默。 “你还是不信吗。”夏珏有点委屈了。 闻骁说:“不是。这件事的重点本来也不在他喜好如何,而是假设真的像你说的,他对我……我个人无法接受。” 夏珏疑惑地歪了歪头。闻骁对他人的追求直接表达出了“无法接受”的态度,他当然很高兴,但闻骁的意思好像又不止如此。 “我和你的事,他是最早知道的,”闻骁解释道,“既然他明明了解我不是单身,那他就不应该隐瞒性向,用现在这种模糊不清的方式和我相处,还让你误会。” 夏珏听得渐渐愣住,呆呆地看着闻骁。 闻骁端起餐盘:“吃饱了就走吧,带你去外面玩——之前不是没上城墙?” “等等,”夏珏反应过来,跟上去,“那晚上到底叫不叫他一起吃饭?” 闻骁道:“不了,你不用想着见他,省省心,这件事我自己去核实解决。” 说到“解决”两个字时,闻骁的语气格外冷。夏珏后背一凉,甚至有些为那位素不相识的情敌感到担心,迟疑道:“你、你不会揍他吧。其实他做得倒也不是很过分……” “你为他委屈?”闻骁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那你难得来一趟,还要为这些事烦心,你委不委屈?” 夏珏眨了眨眼,明智地选了闭嘴。 走出食堂后,他也没说话,乖乖跟在闻骁身边。这样过了一会儿,闻骁突然停下来,问:“不高兴?我又说重话了?” 夏珏埋着头道:“没有。” “有人说过,我讲话难听,”闻骁揉了揉他的头发,“觉得不舒服就告诉我。” “可是真的没有,”夏珏好奇地抬头,眼神清亮柔和,嘴角还挂着来不及掩饰的笑意,“有人说你?是谁?” ——原来他一直低着头,是自己在偷偷傻笑。 闻骁放心了,在他额头上弹了一记。 弹得重了,夏珏可怜地“嘶”一声,又问:“谁说的啊。” 闻骁道:“没谁。” 夏珏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心想:闻骁明明是最好的,什么都是。 化蝶22 在夏珏眼中“最好”的闻骁,到了别人那里,就成了“最恐怖”和“最无情”。 周日下午,闻骁把夏珏送走,回校路上给季新词打了电话,约他面谈。 大约是闻骁的态度过于冷漠了,季新词接到电话时,明显懵了许久,像是被吓住了,回神后疑惑而忐忑地问:“是什么事?” 闻骁没有回答。 “那……四点半,在体育中心隔壁的兰咖见,行吗?”季新词试探道。 闻骁“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正好付宁宇发来微信,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勺园西餐厅吃饭。闻骁回复:五点以后?或者明天。 付宁宇很愤怒:闻大牌!你怎么回事,现在约你吃饭都要排档期了吗? 闻骁说:临时有点事。 付宁宇开始控诉:又是这句话。前天你也这么说,结果是去接小夏;昨天呢?要陪他。好不容易等到今天……兄弟我放着万千学妹不管不顾,就想给你过个生日,你却如此冷酷无情?! 一长串消息,滔滔不绝。闻骁无 分卷阅读206 奈道:今晚五点半,NOVA,我请你? 付宁宇这才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打出“OK”。 四点左右,闻骁乘地铁在北大东门站下,花费了大约二十分钟,步行到学校西边的兰咖咖啡厅。 此时恰好是四点半差三分,季新词已经先到了,在卡座上等闻骁,神色紧张。 闻骁在他对面坐下。 “你来了,”季新词局促地打了个招呼,“我只点了饮料,你先看看菜单?” 闻骁摇摇头,说:“不必了,等会儿约了朋友。” 季新词顿时有些尴尬,讪讪地应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原本以为闻骁主动找他,他又特意挑了这样的时间和地点,他们至少会一起吃一顿晚饭。 短暂的僵持中,闻骁调整姿势向后,倚在座椅靠背上——这个动作无形中延长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表示出一种刻意的疏远。 季新词是个心思敏锐的人,他随之产生了某种预感,眼神闪烁。 “我就直说了,”闻骁望着他道,“季新词,你——” 季新词忽然问:“闻骁,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闻骁目光平缓,没有回答。季新词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放在桌上的双手,手指在渐渐收拢。 “……我没想到你是为了这件事找我,”良久,季新词开口说道,“你发现了,我们是同类人——可那又怎么样?你就因为这一点,突然用这种态度质问我?” 闻骁皱了皱眉。 季新词有点讽刺地笑了一下:“从来只听过直男恐同。结果你一个圈内人,对我敌意还这么大,什么毛病。” 他平时说话从来没有这么尖刻过,现在的反应简直像是硬生生被人揭了疮疤。 闻骁说:“你弄错了,我和你不是一类人。” “好笑了,什么叫不是一类人,”季新词恼火道,低声骂了句脏话,“难道你不是gay?你演我啊。” “是不是一类人,和是不是gay没有关系。我的事我没有隐瞒过,我们认识第一天,你就清楚,”闻骁语气平淡,“但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也是。你刚才说,我突然用这种态度质问你,那你之前用那种态度对我的时候,自己不心虚吗?” 季新词一脸难堪地抢白:“什么态度?你以为……就因为我叫你哥?你少自作多情了。” 然而闻骁分明还没点出具体,他这么说,无异于不打自招。 闻骁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 季新词埋头盯着桌面,手紧握又分开,指尖微颤。 “没有你这样的吧,”终于,他咬牙道,“想拒绝我就拒绝,有必要说得这么难听?这种小事,谁会认真。” 闻骁道:“你觉得这是小事,可我不觉得。你知道我的性向,知道我有恋人,却刻意隐瞒自己、用模糊的态度来和我相处——这三件事,但凡少一件,我今天都不会这样来找你。问题就在于你一件不少,这让我觉得,你不尊重他。” “他?”季新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他”的指代对象,神情一僵。 后知后觉地,他终于意识到了闻骁对他态度如此冰冷的原因,心头陡然涌上一股不甘。 “这算什么,难道你不知道这种事在圈内有多普遍?”季新词忍不住说道,“你现在和他在一起,下个月呢?明年呢?我们这个团体,人人都是为一点兴趣来来去去的,没有例外。我——我也不过是试着为自己的兴趣把握机会而已。” 闻骁一边听他说,一边拿着小勺,低头徐徐搅动杯中的液体,神色丝毫没有变化。 季新词问:“怎么,没话说了?” 闻骁轻放下小勺,勺柄与杯壁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季新词心中莫名一震。 “我不了解你说的‘圈’和‘团体’有什么规则,”闻骁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我只知道我对他不只是兴趣——我爱他。” 季新词霎时呆住了,仿佛难以置信。瞬息的空白后,又有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密密麻麻,布满他的心脏。 像怀疑,又像嫉妒。但这些感受都不是出自闻骁的拒绝,毕竟他对闻骁就和他自己说的一样,仅仅是感兴趣而已。 季新词心想:或许只是从加入所谓的“圈”以来,他已经太久没听过类似“爱”的字眼了。“圈”里基本没人信这个,他也不太信。 可在这一刻,他发现,纵使他的第一反应是要对闻骁发出嘲笑,居然也笑不出来。似乎所有预备好的讽刺的刀剑,一旦遭遇这老土的单音节字,都只能化作一声落败的叹息。 闻骁在他对面看了看表。 “说到这里,应该差不多了?”闻骁起身道,“买单AA吧,或者我请你。” 季新词摇摇头,倏尔露出一个苦笑,说:“闻骁你知道吗,我本来觉得你要找我,是因为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我甚至想过,是不是你家公司真的有了情况,我都已经准备好要帮你了。” 闻骁脚下停顿,看着他。 “至少还能做同学吧。”季新词说。 闻骁答道:“我暂时不会转学,你会吗?” 两人在店门口分别,各有各的路要走。 闻骁打开微信,和付宁宇确认碰面的地点:距离北大最近的一家NOVA酒吧,就在兰咖的隔壁。 这时是五点十四,付宁宇有早到的习惯,没多久就出现了,顺便带来了一则爆炸性消息。 “老陈和苏大美女分手了,”付宁宇见面第一句就道,“坐下谈。” 闻骁原本还在想季新词所说的“团体”和“圈”,听付宁宇这么说,登时一惊,和他进店落座,点了些烤串小食和饮料。 “具体怎么回事?新岳现在怎么样?”随后闻骁问。 付宁宇叹了口气:“说是和平分手……老陈提的。” 最初的惊讶逐渐消退,闻骁想了想,倒也没有很意外,只是心情有些异样,说:“那大概是真的不合适。” “也不是合不合适吧,”付宁宇道,“就是不喜欢了,完全没感觉了——这老陈原话。” 他语气感慨,话里的意思是为二人可惜,毕竟曾经在一起度过了青春里的五年时光。  分卷阅读207 但很多时候,感情上的事,外人看到的或许只有时间长短,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所谓的“度过”究竟是享受,还是消磨。 闻骁不确定,付宁宇对苏窈和陈新岳之间的事知情多少,暗自思忖,没有马上搭腔。 服务生送来了他们点的小食和饮品。 “我们没点酒?”付宁宇大致扫了几眼桌面上的东西,抬头疑惑道,“都来酒吧了,你还不点酒。” 闻骁说:“不喝,喝了麻烦。” 付宁宇眼神古怪地看着他,忽而说:“有时候觉得,和你做兄弟是不太容易。” 闻骁听出他话里有话,唇部的线条不自觉绷紧。 “你这人活像个大BUG,”果然,付宁宇就道,“浑身上下无懈可击,样样都行、样样都能。说得夸张一点,在你周身几平米以内,都能感受到那种来自天上的阴影和压力,也难怪老陈当初会那样。” 闻骁越听,内心越是升起一种焦躁。他看着身边的好友,很想辩解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甚至不如普通人,直至今日,他都没有一个具体的理想。 “——但是,”付宁宇话锋一转,“这回老陈特地嘱咐我,说如果我和你聊起他和苏窈分手的事,千万要声明一点,那就是此事和你绝对没有任何关系,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闻骁稍怔。 付宁宇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们三个多少年的交情了,我们还不了解你吗?你就是看起来没事儿人一样,其实中二不轻,背地里老爱瞎想,给自己加罪名,好像什么问题都是你的。你不喝酒,是怕自己酒后乱说话吧。” “爱瞎想”、“给自己加罪名”。闻骁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被人这样评判,下意识否认:“我不是——” “你还不是?”付宁宇一脸无奈,“你总喜欢自己扛着,包括你家里的事,至今都不肯对我和老陈细说,成天板着一个脸。我真是奇了怪了,你那位怎么能受得了你……总之,我就只是通知你这样一件事,你别多想,老陈也是这个意思。他本来都不想对你说的。” 闻骁听完,静了一会儿。 “你看吧,又开始想。”付宁宇拿烤串签儿指着他。 闻骁依旧沉默,却倏地一动,使了个巧劲,把付宁宇手上那串还没来得及动嘴的烤串夺了过来。 付宁宇手上空空的,呆了呆:“你这是在给我表演恼羞成怒?” 闻骁从竹签上咬了块肉,看他一眼。 “……行吧,看在你请客的份上,学长让着你。”付宁宇没好气道。 他们和往常一样吃喝、闲聊、互损。十多年的友情,保鲜至今,闻骁明白对方话里善意的提醒。 “对了,一直忘了问,”付宁宇边吃边道,“你明年有什么打算?应该要出去走走吧。” 闻骁漫不经心地问:“去哪?” 付宁宇讶然:“你没关注?本科出国交流的最好时机就是大二,学校每年都有项目,康奈尔、宾大、杜克、UCLA……一般都是过去交换一年,能实打实修学分的。” ——出国。 闻骁想了想,说:“不考虑了。” “为什么啊?”付宁宇觉得奇怪,“这么好的机会。” 闻骁瞥他:“你不是大二吗?你怎么没去?” 付宁宇遗憾道:“也没那么容易。我语言不过关,那些申请的都是雅思7、或者托福100起步,但你肯定没问题。” “出去交流就这么有意义?”闻骁却说。 “当然有意义,”付宁宇莫名其妙地看他,“我们学校你还不知道?隔壁也是,每届都有一群人要出国,交流不就是铺垫?” 闻骁还是摇头,说:“算了,我都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么,没必要铺垫。” “不知道做什么?你都考进光华了,还说不知道做什么,过分了吧。”付宁宇以为他在开玩笑。 闻骁跟着笑了笑,没有多解释,接着说:“而且异国不方便。” “……懂了,情种,”这回付宁宇恍然大悟,朝他竖起大拇指,既而又感慨,“你说你们这些谈恋爱的,到底什么感觉啊,瞻前顾后的,又听说总是分分合合、合合分分。” “我和夏珏没分过。”闻骁提醒他。 “好,不分、不分,”付宁宇举双手投降,“我应景感慨一下,不是针对你。但以我了解的各种情况而言,我觉得分分合合确实是小情侣常态,你们——” 闻骁抿了一下唇,淡淡道:“我们不会的。” 化蝶23 大概是闻骁的语气太笃定了,付宁宇原本还想说什么,也识趣地没有继续下去,而是把话题转到了别处。 饭后,他们回到各自的宿舍。闻骁回忆下午和季新词的谈话结果,想尽可能详细地在微信上为夏珏解释,让对方安心。 然而他才说了个开头,夏珏就回复了一句:相信你啦。后面还跟着一个大大的笑脸。 闻骁于是删掉多余的话,两人像平时一样轻轻松松闲聊。夏珏半开玩笑地抱怨,说今天搭乘的某某航空公司的飞机,果然如他们某位老师所说,座椅设计不太行,坐着难受。 断断续续聊到睡前,闻骁想起今天是周日,于是照例拿出那本夏珏给的小画册,翻到第九页。 令他意外的是,这一页不再是肢体速写,而是一幅Q版卡通画。画中,尾巴蓬松、耳朵毛茸茸的小夏珏愁眉苦脸,坐在高高的书堆上,吃力地抱着一支巨大的铅笔,头顶冒出一个气泡,上面顶着三个大字:期中考。 闻骁先是略微一愣,继而忍不住轻笑了笑,给夏珏拍照发过去,附上一行字:乖,加油。 ——明天就进入十一月了,几乎全国大学生都将依据不同的专业,在这个月次第迎来期中考试,或是大作业,分数普遍占期末成绩的百分之三十以上。 这仿佛是一记警钟,尤其对新生而言。在此以前,他们中有许多人还沉浸在九十天暑假的放松氛围里,忙着社团活动与交际,学习上懒懒散散,应付了事,如今都不得不紧张起来。 北大的未名BBS上也随之出现了一小批灌水讨论,内容是如何平衡学习与恋爱。其实这种事,说来说去都是那一套,闻骁和夏珏早就把握好了。 分卷阅读208 周五下午,闻骁上完宏经大课,室友纷纷去了图书馆。他正好回到无人的宿舍,和夏珏视频,帮忙讲高数题。 “伽马函数,伽马等于ar一加x分之一减x——” 夏珏像是刚练完素描,一副十分忙碌的样子,脸上沾着铅笔灰,都来不及去擦一擦,就第一时间在电脑前坐下,接通视频邀请,摊开作业本专心听讲。 “……求微分d伽马,”闻骁念完一遍题目,抬头出声提示他,“脸。” 不仅是脸,发梢末端还有零零星星的橡皮屑;书桌也乱,堆着各种专业课本,包括“艺术概论”、“设计概论”、“交通工具设计”等等。 夏珏平时在闻骁面前是很注意个人形象的,只是这一刻,他满脑子都是微积分符号,一时居然反应不过来,呆滞道:“啊?” 他身上还穿着一条灰扑扑的挂脖围裙,忘了脱。 闻骁看着,愈发觉得好笑,故意没有说破,而是继续讲题。一直等到四点多,他要出门做家教了,才再次提醒夏珏。 夏珏疑惑地将全屏的视频界面缩小,总算看见了自己灰头土脸的模样,连忙起身脱围裙、拿面巾纸抹。 “脏兮兮的,”闻骁在视频这头说他,“平时都这样见人?” 夏珏自觉丢脸,辩解道:“太忙了没办法……反正不是见你,我就无所谓。” 这句话不知哪里戳到了闻骁,他感觉自己心里像是被一只小狐狸爪子轻挠了一下,忍不住说:“见我也没关系,我给你洗干净。” “才怪,”夏珏闻言却丢掉面纸,哼了一声,“你给我洗干净?你不……你不弄脏我,就谢天谢地了。” 他越说,声音越是放轻,脸上不知是方才擦得太过用力,还是如何,可疑地红了起来。 闻骁望着屏幕,没有回应。 “难道不是?”夏珏耳朵都熟透了,还嘴硬。 闻骁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我还要出门工作,你非要在这时候——起浪?” 一刹那,夏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到脖子,头顶几乎要冒出白烟了。 他忍不住结结巴巴地说了句:“我、我要挂了!” 闻骁道:“你挂。” 夏珏作势去移鼠标,动作慢吞吞的,半晌也没能成功关闭窗口。 “……还是你来吧。”他没出息地把脸埋进手掌里,小声说。 闻骁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也确实没工夫再开玩笑了,就道:“我真得挂了,不然等会儿迟到了。” “嗯。”夏珏模糊地应了一声,依然不好意思抬头。 闻骁叮嘱:“继续复习,别偷懒。” 而后闻骁很快挂断了网络通讯,却在桌前静坐了数十秒,才起身,收拾东西出门。 等到楼下,手机屏幕亮起,他收到了两条来自夏珏的消息。 夏珏:无风不起浪! 夏珏:你也好好工作,不许偷懒[大笑]。 闻骁的眼神情不自禁地变得柔和——现在他总是这样,在收到夏珏讯息的时候。 此外,在北方枯干的深秋里,闻骁竟莫名产生了一种鲜活的错觉,仿佛夏珏其实就在自己身边,他们并没有隔得很远。 而似乎只要夏珏一笑,他的一切都会呈现出好的兆头。 闻骁回复了一个“好”字,步履轻快,慢跑去学校东门搭地铁。 这一天,他在王静蕾家待到格外晚,因为受了王妈妈的拜托,要留下讨论是否该让王静蕾学奥数的事。 人人都羡慕北上广,教育资源优厚,可同时竞争也大。听王妈妈说,王静蕾班上的同学几乎人人都有特长:奥数、航模、乐器、书画、运动……再不济,也能写一笔不错的文章。 王静蕾正是后者。从小学五年级至今,她分别拿过全国“语文报杯”征文大赛的省一等和省特等。只是,擅长艺体可以选择艺体附中,奥数航模选手则能被名校特招,唯独写作的地位有些尴尬,略显鸡肋。 也因此,在得知闻骁的奥赛经历后,王妈妈就起了让王静蕾向他学习的心思。 “小闻,你觉着这样能行吗?”她对闻骁说出想法,随后又担忧,“会不会太晚了点儿?” 闻骁迟疑了片刻,看见王静蕾低头坐在一旁,心不在焉地晃着脚尖,明显是不太情愿,却又不好意思当着母亲的面说。 “是有些晚,”闻骁想了想,说道,“而且这最好要看个人爱好。我当时是自己对数学感兴趣,才主动接触的。” 王静蕾听了,像是有些好奇地抬头:“你竟然喜欢数学?那为什么现在没念了。” “后来没进国家队。”闻骁平静地解释。 王妈妈赶紧给王静蕾使了个眼色,批评道:“没礼貌。” 王静蕾乖巧地没和母亲顶嘴,背地里却偷偷对闻骁做鬼脸。 “其实我也明白,孩子的兴趣才是最重要的,”王妈妈继续对闻骁说道,“但现在升学竞争太激烈,学奥赛对她以后肯定有帮助,写作就不一定了。我们又是普通人家,没打算本科出国,就指望能弄点课外加分,挤清北人复交这些国内名校呢。” 闻骁听到最后,倒是想起了什么,问:“那你们有没有了解过博雅杯?” 王静蕾与王妈妈对视一眼,都十分茫然。 “是复旦的一个文科征文大赛,面向中学生,不过不是作文,而是带有学术倾向的,”闻骁说,“获奖可以享受复旦的自主招生优惠政策,好像是一本线直录。” 王静蕾顿时来了兴致,开始用手机搜索。 “文科比赛?”王妈妈则还有顾虑,“学文出路可不如学理好。” “妈……”王静蕾终于没忍住,拖长了声音撒娇。 闻骁也说:“她才上初二,这些都还不着急,可以慢慢打算,况且文科竞赛还有不少。至于奥数,如果不是出于兴趣,学起来大概会不太愉快。” 王妈妈叹了口气。 之后闻骁准备离开。王妈妈临时有电话,王静蕾把他送到门口,问:“你真的觉得我不用学奥数?” 闻骁反问:“你想吗?” “我当然不想,”王静蕾噘嘴,“我喜欢写作,不喜欢数学。” 分卷阅读209 闻骁道:“不做明星了?” “那个是我为了……”王静蕾说到一半,把后面原来的部分咽下去,改了口,“算是为了别人吧,反正写作才是我真正喜欢的,只是我妈可能不放心。” 闻骁一顿,说道:“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勉强去做别的。你妈妈那边,你们总归还有沟通机会,而找到自己喜欢、想做的事,才并不那么容易。” “这还不容易,你不是就喜欢数学?”王静蕾觉得奇怪,一脸怀疑,“你是想说坚持吧。你偷懒没坚持下去?那我可不像你,我会一直努力的。” 闻骁瞥她一眼,转身走了。 走到小区门口,他又倏尔停下脚步,貌似在思考什么事,出神了足足十多分钟,才动身前往地铁站。 两周以后,北大各个学院的期中考基本都结束了。 一时间哀鸿遍野、惨相环生。尤其再往后的一周,每一天,试卷一门接一门地往下发,白纸红字的分数,触目惊心。 闻骁也陆续得到了自己各门科目的成绩,总体不出意料:线代、概率等高数课程都是满分,微经与宏经等专业课的结果也不俗。 起初他并未意识到什么,只是觉得还算满意,直到被室友问起,瞬间引发全宿舍惊呼,被簇拥去烤肉店请客。 以及此后的某天傍晚,闻骁的学生邮箱里突然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发信人自称是他某位任课教授的研究生,负责他们班这次期中考的卷面批改,对他的答卷印象深刻。 而恰好,这位教授是一支校内本科生队伍的导师,这支队伍专攻数模,预备参加明年九月份的全国大学生数学建模竞赛。 化蝶24 北方的冬天是灰色的。闻骁上午出门时,连日的雾霾还没散去,沿途光秃秃的枝丫在迷雾中更显得漆黑,像一笔笔墨迹。 “……早知道就给你选别的颜色了,”夏珏在电话里听见他的描述,懊悔道,“我有想过会不会亮一点更好,但是怕你不喜欢。” 立冬过后,闻骁几乎每天都戴着生日时,夏珏送他的那条手织围巾。夏珏原本是觉得,深灰色相对闻骁的衣着好搭配,现在又担心与环境相比太单调。 “那等明年,你是不是要给我织条彩虹?”闻骁漫不经心地问。 夏珏顿时不满地抗议:“想什么呢,我的品味可没你那么糟糕。” “我品味糟糕?”闻骁道,“如果我品味糟糕,怎么找得到你。” 情话乍现,夏珏听得心中甜蜜,又想要表达谦虚,脱口道:“还不是我送——” 话说到一半,他隐约觉得不对。 闻骁忍俊不禁:“你不会是要说,还不是你主动送上门的吧。” “谁、谁要那么说了,我的意思是我眼光好。”夏珏反应过来了,懊恼地及时刹住车。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对上闻骁,他整个人就会晕乎乎的,变得笨一点,说话常常不过脑子。 闻骁还在轻笑。 “……对了,你刚才说,有人邀请你一起参加数模大赛,”夏珏开始转移话题,“这个比赛我在网上查到了,很出名。好像一般是同校三人一队,比赛时在线上出题,答题时间三天,需要完成建模、编程、写作三部分,最后提交论文。” 他仔细解释了许多。事实上,闻骁对这些基本都了解过了,但还是耐心听着。 反而夏珏自己不好意思了,说完以后问闻骁:“其实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我也是才接触,”闻骁没直接回答,只是说,“等会儿和两位师兄见面,再具体谈。” 这天是周日,没课,闻骁之所以还要在这种雾霾天气出门,就是因为昨天傍晚收到的那封邮件。邮件正文除了说明来意,还在结尾附上了一个手机号,方便他联系。 双方进一步交流过后,闻骁得知手机号的主人是同学院的一名大三男生,也是一支数模小队的队长。这支队伍由于一人突然退出,造成了人员的临时缺失。 不知不觉中,在与夏珏闲聊间,闻骁走进了教学楼。 “马上到地方了,”他于是说道,“回头再聊?” “嗯,我也正好有事。”夏珏应道。 闻骁收起手机,来到三楼的一间空教室。 此刻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里面没有人。闻骁取下口罩,在一个位置上坐下。 没过一会儿,其余两人也几乎同时到了。 “这么早,”先开口的是和闻骁通话过的小队队长,叫费屹,相貌给人的感觉有些孤傲,他见闻骁已经到了,表情略微意外,“你是——闻骁?” 闻骁站起来点了点头,说:“学长好。”随后看向另一位矮个子。 “哦,你好,我叫方立高,”那人大咧咧道,“计算机系大二的。你就是杨老师亲自推荐的人选吧,听说你在他手下拿了满分,把他都惊着了。” 闻骁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全班,甚至是全系的唯一一个满分。 三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下。 “基础情况,我们昨晚差不多都聊过了,”费屹很快将谈话引入正题,“接下来主要是训练的事。闻骁,毕竟你才大一,而且之前对数模接触不深,所以要学的东西会很多,可能得有个心理准备。” “学习方面我没问题。”闻骁说道。 “哎,别这么乖啊,”方立高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这时忍不住半开玩笑地打断道,“闻小师弟,这话你就不能这么答应,否则像我当年一样,被费爷血虐——” “你觉得被虐,那是你菜。”费屹不客气地斜睨方立高。 方立高噎了一下,一脸无语地做了个“您请”的手势。 费屹接着对闻骁道:“不过他说得也没错,紧张是肯定的,毕竟明年我们非拿一等不可,否则隔壁都要笑上门了。” 费屹和方立高的队伍,原先已经参加过一次数模大赛,成绩是非数学专业本科组全国二等奖。今年或许是时运不济,包括他们在内的几支北大队伍,在一等奖项上被其他院校剃了光头。 “——简直是奇耻大辱,”方立高感慨,“是可忍孰不可忍。闻骁,你是不知道,‘恭喜兄弟院校荣登光头老二’这个热帖,在隔壁水木 分卷阅读210 论坛首页挂了整整一周。” 虽说参加数模大赛是以学生队伍名义,而非学校名义,但获奖名单上院校名称标得清清楚楚,再加上清北之间素来有些“小故事”,难免会引发两校学生之间的恶搞互损。 “他们拿了几个一等?”闻骁忽然问。 费屹说:“其实也就一个。” “那还挺好办的。”闻骁笑了笑。 方立高先是愣住,随后鼓掌道:“有想法!有志气!费爷,你后继有人了。” 费屹也跟着笑了,说:“狠话放放就算了,先来看看课程。” 说着,他打开书包,从里面抽出一叠教材,以及一张纸。 “这些都是我的旧书,上面有些笔记,应该对你有用;还有,这是书单和课程推荐……” 他一边解说,闻骁一边把东西接过来,道谢。 “我们每周六日会去杨老师那里上小课,每周日做一次队内交流总结,”费屹最后道,“你时间上没问题吧——谈恋爱了吗?” 末句来得猝不及防,闻骁如实道:“谈了。” 费屹一皱眉。 方立高随之“嘶”了一声,咕哝道:“不是吧……” “怎么了?”闻骁觉得奇怪,“比赛没规定不准恋爱。” 费屹说:“比赛是没规定,但我们上一个队员就是因为女朋友突然离开的。你确定你的私事不会影响比赛?要知道,我们的目标不只是国赛而已,还有美赛。如果不是为了长远计划,我们也不会考虑找大一新生。” “我记得美赛在二月,”闻骁听他说完,神色平静,“明年那场你们报名了吗?” 方立高无奈道:“本来当然是要报的。但临时缺人,缺人没优势,没办法。” 闻骁想了想,说:“现在总不缺了吧。” 方立高与费屹闻言皆是一惊,彼此对视一眼,马上明白了闻骁的意思。 “你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费屹不禁说道,“闻骁,杨老师之所以推荐你,是看出你有潜力,而不是说你现在的能力如何。过几天就是十二月了,两个月时间,同时还有学校的期末考,如果要我们两个‘带’你参加比赛,你需要有你的底气。” 他的语气有些重了,毕竟闻骁的话听上去确实太狂妄。 但闻骁的表情又很平和,并未流露出任何对比赛的轻视。 闻骁说:“所以你的意思也是,应该让我试一试。” 费屹稍怔。 情况有些僵持。方立高看了看他们两个,在中间打了个圆场:“那就这样,今天主要也是让大家互相认识。闻骁先回去看书,入个门,下周开始一起去杨教授那儿上课,以后就是自己人了……费爷?” 费屹沉默了片刻,没再提出异议。 数模三人小组的第一次短暂会面,就此结束。 之后,闻骁本来想趁着步行到宿舍的空闲时间,再拨语音给夏珏,多说一说话。但夏珏没有接,大概是在忙什么事。 闻骁只好捂紧口鼻,加快步伐,回去翻阅费屹借给他的那些书。果然如费屹所说,内容非常多,光是要新学的软件,就有Matb、Visio、SPSS等等数个。 一直看到下午五点多,闻骁才想起自己没吃中饭。他打开手机,微信里有两条夏珏的留言,一条是三小时前的“在听讲座”,另一条刚刚的“听完啦”。 闻骁随手发消息问:讲座?什么内容。 过了一会儿,夏珏回复:先保密[笑脸] 闻骁见他神秘兮兮的样子,觉得好笑,索性直接拨了语音过去:“到底在搞什么?还学会吊我胃口了。” “我说了呀,暂时保密,”夏珏接起通话道,语调微微兴奋,貌似在赶路,有些气喘,“没吊你胃口,是我自己还不确定……反正是好事。” “都还不确定,也能知道是好事?”闻骁有点怀疑。 夏珏“哎呀”了一声,像在撒娇,说:“我又不是不确定事情是什么,是不确定能不能成——你都要参加比赛了,我当然也要找到事做,不能落后嘛。” “别□□工。”闻骁提醒他。 夏珏一下子笑了:“才不像你想的那样,不是打工。再说,我都十九了,哪来的黑工让我打。” “怎么没有,黑煤窑没听过?”闻骁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是真的有点担忧,毕竟“讲座”和“做事”二者结合,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传/销。 闻骁不由地把这也问出了口。 “你都想到哪里去了,这是学校里的正经讲座,和上课一样的,”夏珏被弄得简直哭笑不得,“真的都不是。不是找工作,也不是挣钱,就是……就是我好像,找到以后想学的方向了。” 工业设计是个范围很广的专业,各个院校侧重不同,南昌大学倾向于交通工具设计。 闻骁听夏珏这么说,稍放下心,又问:“那你想学的是什么?” “我要保密的就是这个,”夏珏道,“不过有件事倒是可以先说:我决定大四考研。” 闻骁一顿,继而听见走廊上传来一阵原因不明的喧哗声。 “我要考研,学校已经选好了,在北京。”夏珏重复了一遍。 “……好,”闻骁回过神来,把手机贴紧耳朵,缓声应道,“我等你。” 夏珏却笑着说:“你怎么又想着要等我啊。明明你可以在你的路上能有多快,就走得多快。我都说了,总有一天我会追上来的。” 他话音刚落,闻骁还未回应,倏尔发现窗外长久阴霾的天空下,飘起了数片晶莹洁白的轻絮,沾在玻璃上,遇热化作颤颤的水珠。 室外的喧哗越来越大。 ——仿佛是一种冥冥中的巧合,今年北京的初雪在这一刻悄然降临。 又或者不太像巧合,而是这一年看似平平无奇、灰蒙蒙的冬天,一直就在等待一句最纯洁勇敢的真心誓言。 化蝶25 下过雪以后,十二月的气温一天天降至零下。未名湖上结起了一层薄冰,听说从一月初开始,甚至会作为冰场向学生开放。 闻骁早就听说过北大的这项传统,也曾有过亲身参与的计划——但那都是之前了。如今,他 分卷阅读211 把大量时间与精力,都花费在了专业课与课余的数模训练上。 尤其后者,极大地挤压了闻骁的生活空间,却并不使他烦闷,反而让他产生了一种自从高□□出奥赛队以来,长久没有过的振奋。且这种明显的振奋态度,费屹与方立高都看在眼里,因此对他改观了不少。三人一边学习,一边互相磨合,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期间闻骁仿佛不知疲倦,每日匆匆往返于宿舍、图书馆、教学楼与食堂之间,经过未名湖时,习惯性地拍一张全景照,分享给夏珏。 渐渐地,随着照片中的冰层越来越厚实,并且出现了穿冰鞋的人影,期末也临近了。 第一门大考前的周六,又一次上完杨教授的小课,图书馆与自习室人满为患。闻骁他们数模小组三人找不到座,索性一起到外面的兰咖复习。 闲暇时,闻骁随手打开微信,忽然发现他与夏珏的文字消息比从前减少了许多。仔细回忆起来,最近一个多月,他们好像都是在每晚固定的半小时语音里,把一天的话抓紧说完。 闻骁望着手机界面,微微怔神。 “怎么了?”过了一会儿,旁边的方立高偶然抬起头,见他对着手机,一副神情恍惚的不寻常模样,不禁开口问,“和谁吵架了?” 坐在对面的费屹笔尖一顿,也望了过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关系近,已经得知了闻骁的性向,也知道他有个异地恋的小男友。 “……没事。”闻骁道,摁下锁屏键。 方立高笑了:“什么叫没事,吵架了得哄吧——我们男人也有被哄的权力啊。” 费屹则说:“下个月美赛,自己掂量好。” “真的没事,”面对队友的质疑,闻骁有些无奈,“我们一般不吵架……他很乖。” 方立高闻言猛地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费屹似乎有点无语,低头继续看书。 “咳咳、咳……”方立高半天才缓过劲来,一张瘦脸憋得通红,“闻骁,咱打个商量,您下次要秀之前,能先招呼一声吗?否则再这样下去,迟早出人命。” 闻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只是在正常解释而已,接着复习下一门。 数十分钟后。 “是不是他太乖了,你们觉得不正常?”闻骁倏尔放下笔,问了一句。 方立高与费屹相对无言。费屹已经懒得说话了,方立高痛苦道:“那倒没有,要觉得不正常,也是闻师弟你这样的个性居然能脱单才不正常。” 闻骁问:“我怎么了?” “你都成功让费爷重新定义‘谈恋爱’了,还问我怎么了?”方立高道。 闻骁一脸莫名其妙。 费屹说:“别听他瞎扯。目前你谈恋爱对准备比赛没有半点影响,所以我没任何意见。” 话是这么说,闻骁却从中读出别样的含义,感觉费屹另有所指,和方立高的意思差不多。 晚上九点,费屹和方立高打算回宿舍再战了。闻骁留下,和夏珏通电话。 他比往常提前了半小时,夏珏大概是不习惯,没接到,过了五六分钟才主动回拨过来。 “闻骁?”夏珏的嗓音有些沙哑,说话间还咳嗽了一声,“今天这么早。” 闻骁说:“今天周六。你喉咙怎么回事,突然感冒了?” 夏珏心虚地又清了清嗓子,说:“好像是有点,不过我已经吃药了,没什么关系。” “前几天怎么和你说的,”闻骁皱起眉,“多穿、多动,别淋雨,别熬夜——都做到了没有?” “可是大作业来不及了啊,”夏珏苦恼道,“而且这段时间,估计整个学院都没一个人能睡好觉。” 闻骁默不作声。 “只是小感冒而已,”夏珏接着说,“就今天开始嗓子痛,其他都没什么。” 闻骁道:“怕的就是扁桃体发炎,至少要一周才能好。” 他刚说完,正好电话那头传来一句:“夏珏?你挂水自己回来了?不是说了我去接你吗。” 闻骁一顿,听出是齐墨的声音。 夏珏一时卡了壳。 “——挂水?”闻骁对着耳机话筒重复道,“小感冒挂水?” 夏珏支吾着走了几步,像是换了个地方,总算肯一五一十地向闻骁交代:“我昨晚通了个宵,后来沾枕头就睡着了,被子没盖好……今天中午烧醒了,那时候齐墨刚好在宿舍。” 末句,他觉得闻骁肯定会问齐墨的事,所以先解释了。 令人意外的是,闻骁只是严厉道:“所以要不是有齐墨在,你怎么办?” “我自己也能行啊。”夏珏嘀咕。可能是对闻骁吃飞醋太适应了,对方难得大度一次,他反而不习惯,甚至还有点不甘心。 “那现在几度?烧退了没有?”闻骁又问。 夏珏老老实实道:“退了,但医生说明天还得再挂一瓶。” “一般都是这样,”闻骁想了想,说,“不然我今晚过来一趟。” 夏珏顿时愣住了。 他感到匪夷所思,下意识地提高了音量:“闻骁,你说什么呢,你过来?现在都九点多了,后天还要期末考。” 闻骁说:“现在订票还来得及,我明天当天回。” “不行,”夏珏一口否决,急道,“这样肯定会影响你考试的,万一飞机晚点呢?反正你不能来。” “不许我来,怎么自己有胆子熬夜发烧?”闻骁淡淡道。 夏珏语塞,委屈地辩解:“我也不是自己想生病的……” 他刚挂完水,身体还有点虚,再被闻骁这样一通责备,不由地难过起来,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闻骁察觉到他的语气变化,安静了片刻,最后叹了口气,说:“我是担心你。” 夏珏小声道:“我知道啊,我明天肯定全好了,不信到时候和你视频。现在就算了,我黑眼圈很重,特丑。” 语毕,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想起了一件事:他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无论是现实中,还是网络上。 “……不止黑眼圈吧,”闻骁的情绪变得复杂,轻声说道,“肯定又瘦了,牙签一样。” 夏珏立刻反驳:“谁像牙签 分卷阅读212 了。我一直有坚持运动,增肌重了两公斤。” “真的?”闻骁故意用怀疑的语气问。 “当然是真的,”夏珏吸了吸鼻子,“对了,你今天怎么这么大方,都没多问齐墨的事。” 闻骁道:“你到底是怎么想我的。你都生病了,我不在,难道还会不让别人陪你去医院?” 夏珏“噢”了一声。 “怎么,”闻骁忽然笑了笑,“想看我吃醋?” 夏珏不吭声。就在闻骁当他是嫌难为情、不打算承认时,他回了一个字:“想。” 闻骁追问:“想什么,说清楚点。” 夏珏说:“……想你。”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闻骁还是怔了怔,感到胸口发热,随后放缓了声音道:“夏珏,我也想你。” 这一下倒是出乎夏珏的意料。他有一种骤然被糖水枪射中的感觉,因发炎而干涩肿痛的喉咙,泛起了一丝丝甜味。 “有多想,”夏珏止不住贪心,想要再多听一点,“怎么想的?” 闻骁说:“想的时候很想。每次路过未名湖,看到有人滑冰,都希望和你一起试一试。我有时候觉得北方空气不好,尤其冬天,你最好不要多待,但又觉得如果有你在,空气再差,天也会亮起来。” 夏珏听到后面,不由自主地蹲下去,捂住脸,不让那股从心口源源不断涌到脸上的热气,从发间冒出头顶。 “——但这些加在一起,时间可能也不是特别多,”闻骁却在这时来了个大转弯,“我最近太忙了,大部分精力还是都花在了课业和数模大赛上,抱歉。” 夏珏稍微一呆,继而连忙道:“这有什么可抱歉的,我也一样在忙。知道你想我,我就很开心啦。” “夏珏,”闻骁听完,喊他的名字,像在感叹,“你太乖了。你怎么就这么乖?” 夏珏眨了眨眼,有点不确定这个“乖”是什么意思。 闻骁道:“今天师兄还问我,是怎么能谈上恋爱的。” 他现在已经明白了方立高和费屹话中的含义,无非是说这段时间,他在夏珏身上花的时间太少了,以至于两人都不太像一对交往中的情侣。 夏珏经过一番思索,也大致了解了他的意思,却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说:“你师兄真八卦。下次他再问,你就告诉他,因为我爱你爱得要死,一门心思狂追你——羡慕死他。” 闻骁听得失笑。 “总之,我都不在意,他们怎么想随便了吧,”夏珏也笑,说道,“我没认为你忙你的事有什么,因为我也有很多自己的事要做。我一直觉得,像现在这样把生活分成两部分,一半是梦,一半是你,就很好。” 冬夜凛冽的风,在这一刻格外柔软。 闻骁的神情也分外柔和。他一时忘怀了学习上连日奋战的紧绷,静静坐着,视线越过桌上凌乱的书本笔记,透过雾气朦胧的玻璃、交错的模糊人影,望向窗外茫茫的无边夜色。 明明是什么也看不清的,他却仿佛能从中寻到某个温暖明亮的归处。 “怎么突然不说话,在想什么呢。”夏珏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催促,想要听到他的声音。 闻骁回过神来,说:“我在想,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你的‘梦’告诉我。” “这个啊,”夏珏听了,有点不好意思地停顿一下,“等放假了,我当面和你说。” 化蝶26 大约十日后,夏珏比闻骁早一步结束了期末考,先是回到句州,再从句州飞往北京。 ——他是特意去陪闻骁比赛的,一方面实在想念,另一方面是听说数模大赛期间要连轴转90小时,心里放不下,还特地带了些补品。 不过这一切闻骁都并不知情,只当夏珏已经顺利考完试,在家了。 周五上午,最后一门科目交卷,班内的氛围一派轻松,大多数人都沉浸在寒假来临的喜悦里。闻骁却依旧步履匆匆,赶往机房,与费屹和方立高会和。 距离美赛仅剩不到两天。 此前他们已经顺利通过报名,并且做了大量准备工作,明确了赛内的大致分工:费屹资历最深、能力最强,负责建模与主导全局;方立高计算机专业出身,主要负责代码;闻骁是新人,经验不足,但英语水平过硬,负责论文,辅助建模与编程。 同样在机房小聚的,还有校内其他几支队伍。大家都一样,今天做完沟通总结以后,会暂停训练养精蓄锐,打一场四天三夜的恶战。 “都别忘了时间,”整理、探讨完资料,临别时费屹再一次强调,“后天早上五点,一定要到。如果怕自己起不来,出去开/房,和我睡。” 赛程以美国东部时间为准,当地下午五点发卷,在北京就是清晨六点。 “和你睡,那我宁愿睡机房,”方立高无语道,“我肯定没问题。” 费屹接着看向闻骁。 闻骁正欲回答,费屹先开口道:“你单独留一下。” 方立高随即抛给闻骁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脚底一抹油,开溜了,估计准备回去大睡一觉。 闻骁则被费屹带到机房外,一处无人经过的拐角。 “怎么样,”费屹背靠一侧的楼梯扶手,抱臂,摆出询问的姿态,“马上就正式比赛了,有什么感想?” 闻骁回答:“我能早起,不会迟到。” “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个,”费屹说,“我问你,你现在还有没有最初那种要给学校拿第一的底气?要知道,美赛这种国际赛事,O奖和F奖的获奖比例加在一起,也只有百分之零点几。” 所谓的O奖和F奖,分别是美国数模大赛的特等奖(Outstanding Winner)与特等奖提名(Finalist),另外的奖项从高到低,还有M、H、S三种。其中S奖等同于参与奖,意义不大,剩下被判定为U与DQ的,是参赛未成功,以及资格取消。 “我会尽全力。”闻骁谨慎道。 费屹却莫名摇了摇头:“都认识这么久了,没必要还这样讲话吧。” 闻骁一怔,问:“什么?”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真诚一点,”费屹摊开手,“否则如果到现在还憋着气的话,就太没劲了——我承认 分卷阅读213 ,以前因为你谈恋爱就对你有偏见,是我的误判,你介意的话,我可以道歉。” “我没在意过这个。”闻骁皱了皱眉。 费屹问:“真的?那我怎么觉得,你现在的压力比我和老高都大?因为你好像认定了,自己和我有个赌约,而如果这次美赛成绩平平,你就会认为自己输了。” “我没有,”闻骁听完,想也不想地否认,“是你感觉错了。” 费屹不置可否,视线望向别处。 闻骁心念一动,突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费屹这人,典型的进攻型性格,很难直接用言语安抚人,刚刚那一番话,与其说是责备或质问,倒更像是在暗示闻骁,要注意给自己减压。 “反正我没多紧张,”闻骁想了想,说道,“第一次参赛,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能接受。” 果然,费屹这才重新望着他,眼睛眯了一下,脸上有了点笑容:“先说好,其他都可以,拿S不行。” 之后各自回了宿舍。 室友大多在打点行李,准备回家,只有闻骁落得清闲。他打算真正放松一天,和夏珏闲聊,晚上视频。 谁知刚打开手机,准备看微信,电话就响了。 闻骁接起来,只听夏珏在那边说着什么,混杂了呼啦啦的风声,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隐约能辨认出“校门口”三个字。 “我这边听不清,”闻骁心中骤然一跳,问道,“夏珏,你说什么?” 随后夏珏那头传来一阵杂乱的动静,声音逐渐变得清晰。他带着笑意说:“闻骁,你猜我在哪?” “……站着别动,或者找地方避避风,”内心的某种想法得到印证,闻骁沉声道,“发定位给我,我去接你。” “等等,你这就猜到答案了?”夏珏惊奇,“你知道我在哪?” 闻骁说:“第一句听见了一点。风那么大,是不是在我学校门口?东门?” 夏珏“唔”了一声。 “我马上到。”闻骁匆匆起身,套上羽绒衣。 这显然是要出去的架势,室友老五好奇地问:“这时候还有人来找?谁啊?” 上铺卷被子的季新词没好气道:“你看他那样子,还问是谁,能不能用你那注定单身的猪蹄脑袋好好想想。” 他和闻骁如今还是室友,自从先前那次谈话后,一直说到做到,和闻骁保持了合适的距离,在对待闻骁和夏珏的事上,反应也正常多了。 闻骁顾不上回应他们,迅速出门。 室外非常冷。因为担心夏珏吹多了风,感冒复发,他没有如往常一样步行,而是选择骑车去接人,一路飞驰。 大老远,还隔着一长段距离,闻骁就依靠身形姿态认出了夏珏。 夏珏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戴了毛线帽,还有一只卡通图案的棉布口罩。那口罩的质地不太好,闻骁看着,总觉得有点眼熟。 等到了夏珏跟前,他总算想起来,那好像是当初还在三编桥社区的时候,他从路边的小超市随手买给夏珏的。 闻骁不由地伸手去扯。 “哎,你一见面就做什么。”夏珏连忙护住。 闻骁心想:这么丑的东西,还宝贝得要命。 “这别要了,”他说,“以后给你新买个。” 夏珏抗议道:“再新买的,这我也不丢。” 闻骁一时无言,想弹夏珏的额头,但那里被毛线帽的帽檐遮住了大半,于是改在他露出来的鼻梁上刮了一下,又捏了捏。 ——冰凉冰凉的。 只是这样一碰,居然就舍不得再放开。闻骁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 “走吧,先去我宿舍,”他一边说,一边去拉夏珏的大双肩包,打算帮忙拎,“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万一我不在,你怎么办?” 夏珏收紧肩带:“你要骑车,这个我自己背就好……要是我说了,你还让我来吗?你肯定让我在家等。” 闻骁一想,也是,揉了揉他的帽子。 片刻后,自行车多载了一个人,慢悠悠行驶在校园的小道上。 夏珏一手提书包,一手抱着闻骁的腰,笑着说:“以前还从没见过你骑车。我一直以为你要骑,肯定也是骑‘死飞’,没想到这么……” 闻骁的自行车款式普通,远不如“死飞”那么轻盈酷炫。 “土?”闻骁浑不在意,帮夏珏把话补全,“死飞不安全。而且我要是骑死飞,还怎么带你。” 夏珏戳他的背:“少甩锅给我了。你买自行车,难道还是为了带我不成?我们见一面都难。” “否则呢,”然而闻骁反问,“自己屁股没感觉?不是为了带你,我为谁加的软垫。” 夏珏听得一愣,继而不自觉地弯起眼睛,在他后背亲了亲。 隔着口罩,还有那么厚的冬衣,照理说人应该是觉察不到的。可当他们停在宿舍楼下时,闻骁却说了句:“坐个车也不安分,嘴真闲。” “你后背长眼睛了?”夏珏顿时感到不可思议,“这都能看见。” 闻骁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告诉夏珏,其实刚才他坐在车后座时的一举一动,自己脑海中都有大致的画面。 ——或许是因为已经想了太多次了,在所有不能见面的日子里。 夏珏还百思不得其解。 “我去拿换洗衣服,晚上出去住,”闻骁帮他理了理头发和帽子,说道,“你是一起上楼,还是在大厅等?” 夏珏选择了跟上去。 爬了几段楼梯,他嫌热,摘下口罩,好奇地跟在闻骁身后东瞧西看。殊不知别人也在注意他,不知哪来一个这么俊的男生,又和另一个酷哥站在一起,瞬间拉高了整栋宿舍楼的平均外貌值。 两人走到宿舍门口,闻骁开锁,让夏珏先进去。 里面原本是嘈杂的,从某个瞬间开始,倏尔静了数秒。 夏珏猝不及防,一下子成了视线中心,有点局促地挨个对闻骁的舍友微笑、问好,包括季新词也是。 闻骁则在一旁神态自若地收拾了几件衣裤、日用品、电脑,最后背上包。 “我好了。”他对夏珏说。 另一头,季新词的目光有些发直 分卷阅读214 ,喃喃道:“我也好了。” 闻骁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和其他舍友打了几声招呼,带夏珏离开。 考虑到闻骁要回学校机房参加比赛,他们就近入住了博雅国际。价格是偏高了些,但胜在距离近,环境也好。 房费是闻骁给的,进房后夏珏坚持要付另一半——他也找了份兼职赚外快,平时又节省,所以手头也有闲钱。 闻骁不肯收微信转账,他就趁着闻骁去洗手间,想偷偷把现金塞进闻骁包里,却无意间摸进夹层,发现了几片薄薄的方形塑料小包装。 这是…… “在找什么?”冷不丁,闻骁在他身后问道。 一瞬间,夏珏被吓傻了,手里的东西猛地甩飞在地毯上。他回过头,才发现闻骁不知何时已经出来了,离他只有两三步距离,微扬着眉毛,一脸似笑非笑。 “你走路怎么没动静啊!”夏珏心脏还在狂跳,也不敢去看被自己丢在地毯上的东西,“我……” 闻骁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说:“看你一副鬼鬼祟祟,还以为没人发现的样子,挺有意思的。” 说着,他蹲下去,捡起落地的两片安全/套,放到了茶几上。 这个牌子的安全/套,包装是银色的,带有一点金属质感,此刻恰好反射出灯光,十分晃眼。 夏珏无法再假装看不见了,他的眼神变得飘忽不定。暧昧的沉默间,闻骁只见他的脸渐渐红起来,一直蔓延到两耳、脖子。 原本进到房间里,闻骁准备做的第一件事只是抱一抱他,现在却不免想得更多。 “最近还有没有运动?”闻骁不由自主地放轻声音,“真的增肌、重了两公斤?” 夏珏不明白这个问题在眼前的情形里有什么意义,但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便看见闻骁的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 于是他忽然就懂了,小声说了句:“不信,你来抱抱看吧。” 化蝶27 这一觉越过了中午和下午,直到傍晚,夏珏才昏昏沉沉地醒过来。室内空调的温度太高了,他的后背被汗水打湿,口渴得厉害。 他一动,闻骁随之皱了皱眉,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用低沉的声音问:“怎么了?” 夏珏哑着嗓子道:“好热……” 他一边说,一边想要伸脚踢被子,却不小心牵扯到下肢酸痛的肌肉,可怜兮兮地发出呜咽。 闻骁原本有一点起床气,这时候也发作不出来了,拿他没辙,只能无奈道:“别动了,我去调温度。”说着翻身下了床。 房间内响起踢踢踏踏的拖鞋声,轻轻的,并不吵人。夏珏听着,眼皮不知不觉又变得沉重。 过了一会儿,闻骁端着一杯白糖水回来,坐在床沿,碰了碰他的脸,把他重新叫醒,用手掌稍微托起他的后脑勺。 夏珏意识迷茫,乖乖地就着闻骁的手喝水。 玻璃杯容量很大,盛得也很满。喝到后来,夏珏感觉自己的肚子都在发胀,不禁皱起眉。闻骁见他一副明明不舒服、却依旧听凭摆布的样子,猛然间有一种冲动,想试试他的底线在哪里。 ——不过只是想想而已。闻骁喜欢在某些时候欺负夏珏是没错,但绝对舍不得真的让他难受。 “喝够了也不知道说,”闻骁很快放下杯子,捏了捏他的脸,“起床了,好歹出去吃点东西。” 夏珏应了一声,抿起湿淋淋的嘴唇,慢吞吞地动作。 “不想吃?不饿?”闻骁看出他不太情愿。 “饿是饿,”夏珏贴上来,双手抱住闻骁的腰,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道,“但是外面太冷了。” 闻骁顿了顿,伸手替他揩拭嘴角的水渍。 最终还是叫了外卖,闻骁下楼去取,磨磨蹭蹭吃完,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夏珏打开电视机,收看新闻联播。 之后他们就在严肃正经的背景声中,有一搭没一搭地亲热。期间闻骁的数模小组微信群传来动静,是费屹发的,催促闻骁与方立高休息,保存体力和脑力。 “这是你们组长?”夏珏看见了,在旁边笑着问,“怎么好像你们家长。” 闻骁说:“他就是这种性格,对和比赛有关的事特别上心,其他都无所谓。” “那和你还挺像的,”夏珏随口道,“你也是专注一件事,就会专注得很可怕。” “——可怕?”闻骁瞥他一眼。 “可爱,”夏珏警觉地改口,一顿猛夸,“可爱,帅气,迷人……” 然而来不及了,闻骁一只手牢牢制住他,另一只手挠他腰间的痒痒肉。他顿时笑得不停挣动,眼角带泪,喘着气讨饶。 “不行了不行了,我错了,骁骁,骁哥哥……” 良久,闻骁总算大发慈悲地停手。 夏珏一下子瘫倒,浑身是汗,虚弱地质问:“你还是人吗?你是不是要弄死我,弄死我了接下来几天谁照顾你。” 闻骁帮他把黏在脸上的头发慢慢向后拨,笑了笑说:“这个问题,你下午好像才问过。” ……夏珏翻了个身,拿屁股冲着闻骁。 夜色渐深,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他们以一种美好的方式浪费了时光。 翌日,两人赖床到中午,随后一起去未名湖滑冰,算是实现了闻骁上次描述过的幻想。夏珏不会,闻骁就牵着他的手,一步步带他。 同样简简单单的一天。晚上八点钟的时候,闻骁打开电脑,打算回顾几页资料,然后强迫自己去睡觉。 中间出了段小插曲:夏珏好奇地凑过来看了几眼,又看了看他,一脸欲言又止。 “有什么问题?”闻骁问。 夏珏迟疑道:“这个页面设计……” 屏幕上显示着一份文档,没什么实质内容,只有一些图标与条条框框。 ——数模大赛最后提交的结果是论文,虽说内容才是主题,但就像凡是考试、总会有卷面分一样,排版设计也会影响评委组的第一印象,而这一块在比赛过程中是根本没有时间去完成的。因此,根据往年的经验,大多数队伍都会选择在赛前事先准备一套美观的模板。 “是我做的。”闻骁接过话。 “我不是说不好,”夏珏连忙解 分卷阅读215 释,“就是,可能有一些可以改进的地方,比如配色。还有这些字——如果是这样,你看会不会更加舒服?” 他说着说着,自然而然地从闻骁手里接过鼠标,连续调整了五六处。 闻骁“嗯”了一声,表示肯定。 “不然你先睡吧,”夏珏索性说,“现在还早,我又闲,今晚肯定能帮你改完。” 他表现出的兴致很高,闻骁不可能拒绝,就摸了摸他的头发,叮嘱道:“别熬夜。” 说得好好的,结果到后来,闻骁压根不知道夏珏究竟弄到了多晚。他凌晨四点起来穿衣洗漱,发现夏珏甚至都没上床,就蜷在沙发一角,睡成了一小团。 还好空调够暖和。闻骁窝火地想骂他几句,又不忍吵醒他,憋着气把人抱起来,严严实实裹进被子里。 夏珏迷迷糊糊睁开眼,叫了一声闻骁的名字。 闻骁本来忍不住要掐他脸,最后还是只在他鼻尖上吻了一下,低声说:“我要走了,你继续睡。” “……等等啊,”夏珏困极了,仍然坚持着坐起来,“桌上放着维生素片和鱼油,吃了吗。” 闻骁一愣。因为卧室没开灯,他还真的没发现桌上有那些。 “哪来的?”他不由地问。 夏珏靠在床头打哈欠,眼睛湿润地说:“我带来的呗,前两天忘了告诉你——快去吃呀。” 夏珏说着,摁亮了床头灯。闻骁看见茶几上果然有两瓶保健品,于是从里面各倒了一粒,和水咽下去。 “再抱一下。”夏珏坐在床上抬起手臂。 闻骁俯身拥抱他,听见他说了句:“把好运气分给你了,加油!” “你会不会无聊?”闻骁轻捏了捏他的耳朵,问道,“白天自己一个人在房间。” 夏珏道:“我不待房间,我会自己出去找事做。” 说到后面他又打了个哈欠,眼睛也闭了起来,只有嘴还撅着,讨亲。 “那你也加油,”闻骁捧起他的脸,很用力地亲了一下,离开时发出了“啵”的一声,“这几天我都会很迟回来,晚上别等我。” 夏珏恋恋不舍地环着闻骁的脖子。 “再缠就罚你了,”闻骁说,“说好别熬夜,昨晚弄到几点?” 夏珏心虚地缓缓缩回被窝,只露出一双眼睛。 闻骁拨开他额前散乱的头发,又看了他一会儿,起身离开。 再见面,是凌晨三点。 闻骁刷卡进入房间,发现里面的灯还亮着,夏珏仰面躺在床头,脸上盖着一本,已经睡着了。 闻骁过去帮他把书收好。夏珏惊醒,在看清眼前人的瞬间就笑了起来:“你回来啦。” “说了别等我。”闻骁道,大约因为疲惫,喉咙略微低哑。 夏珏说:“我正好看书,而且等到你才安心嘛。怎么样,第一天还顺利吗?” “整天都在看题,”闻骁回答,“还行,至少题选定了。” 夏珏也不懂那些,就点点头。 “睡吧。”闻骁说,用手指蹭了蹭他的脸。 夏珏闭上眼,感觉才过去没多久,身边就又传来动静,闻骁已经起来了。他看了看时间,早上七点,相当于闻骁只睡了四小时不到。 “我中午去给你送饭,”他担心道,“你想吃什么?” 闻骁摇了摇头:“你别来了,这种时候让师兄知道你在,他可能会发火。” 夏珏问:“为什么啊?” 闻骁忽然笑了一下,说:“大概是怕你勾/引我,让我不能一心一意比赛。” 夏珏红了脸,等他走后,帮他洗换下来的内裤和袜子。 之后几天,闻骁回来得越来越晚——或者是越来越“早”,睡眠时间不断压缩。夏珏整日牵肠挂肚,天天在手机上百度“猝死的征兆”、“猝死的原因”、“如何防止过劳猝死”。 最后一日,夏珏干脆就没能在酒店等到人,闻骁直接在机房通了宵。 美国东部时间晚八点,即北京时间早上九点,这一届国际大学生数模大赛终于宣告结束。 机房里,提交完论文的队伍睡得横七竖八。饶是闻骁自恃体质过人,在这一刻,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也不免一阵头晕目眩,又倒了回去。 “没事吧。”费屹趴在桌上问,两眼完全睁不开,只能靠听觉猜测闻骁的动作。 闻骁说:“没事,我先走了。” “还走什么啊,睡这算了,穷讲究。”方立高喃喃道,仰躺在地板上,整个人像被抽了魂一样,眼圈青黑,两颊凹陷。 费屹说了句:“怕是有人在等吧。” 闻骁顿时看了他一眼,费屹却好像只是无心开了个玩笑,很快彻底睡着了。 闻骁也实在撑不住了,心想:夏珏肯定在担心,我只休息三分钟,马上就回去。 他闭上眼,感觉时间一下子变得很慢很慢,仿佛静止。 “三分钟”过去,闻骁恍惚间以为自己已经回酒店了,夏珏在房间的茶几上摆了一桌菜,笑着招呼他去吃。 他睁开眼,真的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醒了?”耳边传来费屹的声音。 闻骁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并不是他原先待的机房,而是机房附近的一间小教室。方立高把两张课桌拼在一起,躺着睡觉,费屹则坐在一个位置上吃东西。 六菜二汤,半荤半素,冒着新鲜温暖的热气。 “醒了就来吃吧,”费屹说道,“人家辛苦送来的,别浪费了。” 闻骁的思维还处于迟钝期,什么也没说,坐过去默默拿筷子。 “比完赛傻成这样了?连是谁送的都不问。”费屹有点好笑地看着他。 闻骁这才说:“是谁送的。” 话音刚落,小教室前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同时闻骁一个激灵,倏地意识到什么。 他朝门口望去,正好和捧着保温杯的夏珏对上视线。 闻骁的第一反应是摸自己的下巴。 为了比赛,他最近的生活一塌糊涂,连挤出刷牙洗脸的时间都很勉强,已经连续几日没清理胡茬了。所以也不知道夏珏第一次在白天清清楚楚看见他这副样子 分卷阅读216 ,会是什么感受。 大约是比赛太累了,理智跟不上,闻骁开始有一些荒谬的想法,比如首次对自己的外形产生了担忧。 夏珏看他的眼神也确实和以往不太相同,不过不是嫌弃,这让他稍松了口气。 费屹看了看对视的他们两个,说:“我去把老高叫醒一起。”夹了点菜,端着碗走开了。 夏珏神色心疼地在闻骁身边坐下,主动倒热水,冲板蓝根,夹菜盛饭,无微不至。 后来回去的路上,也是夏珏骑车带闻骁,闻骁趴在他背上闭目养神。 “等会儿你赶紧先睡一觉,”夏珏边哼哧哼哧骑车,边说道,“好好补充体力,我再去买点纤维素、口服葡萄糖之类的。” 闻骁说:“不用了,吃饭就行。” “不行!”夏珏极力反对,“你必须好好补一补,像刚才那样,差点没吓死我。” “邋里邋遢的,太丑?”闻骁问。 夏珏听得莫名其妙:“谁说你丑了,是你睡得太深叫不醒……而且能专注为喜欢的事全力以赴,简直酷毙了好吗。” “是吗?”闻骁搂紧他的腰,又问,“那我以前没事做的时候,是不是很无趣?” “说什么呢,你哪有没事做的时候。”夏珏哭笑不得。 他觉得此刻一身倦意的闻骁特别黏人,简直像在讨哄,而这样的闻骁,恐怕也只有他见过。 “是或不是,你回答我。”闻骁的语气很固执。 “好好好,”夏珏柔软地包容了他难得一见的孩子气,认真想了想,说道,“反正我从来没认为你不好过。你永远是我的男神,是我的风,我的日出,是一切让我勇敢、让我为之奋不顾身的美好事物。” 化蝶28 夏珏说完以后,发现闻骁好像又睡着了,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见他的回答。 他无奈地停下来,把再次陷入深眠的闻骁扶到背上,然后慢慢把自行车一路推到酒店。 这个过程当然是很吃力的。北方的严冬,室外气温在零度以下,夏珏身上却迅速渗出了汗,胳膊发酸。但他还是十分享受,感觉自己在被闻骁依靠着、需要着。 哪怕这条路一直走不到头也没有关系。他爱闻骁,愿意为闻骁流汗、流泪,甚至是流血。 这一天,闻骁沉睡了整整十个小时。 夏珏随时都在为他醒来做准备,特意买了分层保温盒,用来盛放三种不同口味的粥和开胃小菜,还挑了些新鲜水果,都是闻骁喜欢吃的。 另外,每隔一个小时,他都会给闻骁喂一点白糖水,让闻骁不至于睡到低血糖。 照料到夜里九点多,闻骁终于睁开眼,起来第一件事不是吃东西,也不是喝水,而是盯着夏珏说:“过来。” 夏珏还以为自己哪里没做好,忐忑地走过去,马上被摁头吻住。 唇齿缠绵了近十分钟,闻骁才放开他,面色不虞。 “怎么了?”夏珏小声问。 闻骁不快道:“没亲够。” “那就再……”夏珏红着脸接近。 然而闻骁却躲开了,在夏珏愣住时烦躁地叹了口气,说:“憋得慌。” 随后他掀开被子,下床去了洗手间。夏珏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有点想笑。 等闻骁放完水、洗过手出来,夏珏已经把保温盒打开了,小菜一样一样放好,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等闻骁来吃。 “你真的像我老婆一样。”闻骁在他身畔坐下,忍不住感慨。 “什么叫像啊,”夏珏歪着头轻哼了一声,“难道本来不是吗。” “也是,”闻骁笑了笑,“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娶到你?” 夏珏一愣。 闻骁说:“你知道意定监护公证吗?” 夏珏摇了摇头,好奇道:“那是什么?”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是自主养老用的,”闻骁道,“但对我们来说,大概就是结婚证吧。” ——结婚证。 这个名词一下子让夏珏呆住了,他飞快地拿出手机,打算上网搜索。 “这个就别百度了,我讲给你听,”闻骁一只手拿塑料勺,另一只手环过夏珏的肩,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所谓意定监护,就是假设你是我的意定监护人,那么当我失去民事行为能力时,由你优先对我履行监护职责,包括继承、处理我的财产。你的权利甚至优先于法律监护人。” “财产?”夏珏疑惑道,“我觉得——” “最重要的是,意定监护人可以在被监护人的手术同意书上签字。”闻骁说。 夏珏猛地抬起头,差点顶到闻骁的下巴。 “现在听懂了没有?”闻骁揉了揉他的头发,“你上次发烧的时候我就在想,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保证自己没病没灾,我不希望明明我们是一对,但当有一天你出了事、躺在病床上等待急救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办法做。” 尤其夏珏的父亲已经去世了,与母亲又没有联系,这实在是一个很大的隐患。因此关于这个问题,闻骁确实已经考虑很久了。 不过他说完,还是皱了皱眉,反省道:“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乌鸦嘴?” “才不会。”夏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闻骁把嘴里的粥咽下去,压着夏珏深吻。 “……那这个公证,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做?”分离后,夏珏微微喘息,问道。 闻骁想了想说:“等回去问问我姐吧,她懂这些,有熟悉的律师。” 夏珏点点头,抱着闻骁的一条手臂,双眼格外明亮。 “就这么高兴,”闻骁好笑地轻轻捏他的脸,“对了,你之前要当面告诉我的事,打算什么时候说?” 夏珏道:“现在就可以啊,我这几天也在忙这事呢。” “这几天?是去考研的意向学校看过了?” “对,”夏珏应声,“北航和北理。” 北理,闻骁可以理解,但北航这所院校就太特殊了,从名称上就能看得出来。 “所以你到底是想选什么专业。”他不禁疑惑。 夏珏顿了顿,露出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笑,说:“飞行器设计与工程。” 闻骁稍怔:“……你要 分卷阅读217 跨考?” 当初得知夏珏被南昌大学的工业设计系录取,他特地了解过相关信息,知道工业设计中的交通工具设计主要对象是汽车,除此之外,倒没听说过和飞行器有什么关系。 果然,夏珏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是啊。我知道跨专业难度更大,可我确实喜欢这个方向。” “那你们学校有相关专业吗,”闻骁又问,“最好是能争取保研,到时候需要相关老师给你写推荐信。” 夏珏说:“我们学校是没有,但南昌有一所航空大学,之前和你提到的讲座,就是这所大学的一个老师开的。后来我常去偷听他的课。” ——自己本系的功课要做,又要额外去外校旁听,难怪越来越忙。 闻骁沉吟片刻。 “你是觉得哪里不好吗?”夏珏有点紧张。 “怎么会?”闻骁说道,“你喜欢的事从来没什么不好。我只是在想,你或许可以试着和那位老师熟悉起来,然后问问他,能不能帮你联系上北航的硕导。” 一般来说,高校的学术圈由于师门的缘故,会具有一定地域性,本地域内同专业的教师之间大多有所联系。但航空航天专业特殊,说不定这种关系网遍布全国所有的航空航天院校。 夏珏听完,眨了眨眼。 “又怎么了,不说话。”闻骁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夏珏忽然道:“闻骁,你怎么总是什么都能想到啊。其实潘老师也是这样告诉我的,说我要是成绩好,肯学,他愿意帮我联系他以前的研究生老师,就在北航。” “这么走运?”闻骁稍感意外,旋即为他感到轻松,“那要好好加油。这方面我也只是碰巧知道,因为……” 说到一半,闻骁蓦地停下,眉头蹙起。 夏珏奇怪看着他,问:“因为?” 闻骁顿了顿,垂下眼睫,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就是以前无聊的时候,偶尔逛过考研论坛。” ——然而不是。 闻骁很清楚,自己之所以知道这些考研的相关事项,是因为闻征明就是句州商大的硕士生导师。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闻征明会突然在这一刻毫无预兆地进入他的脑海,明明夏珏那只是一句感叹,他可以不解释的。 “……闻骁?闻骁?”夏珏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闻骁回过神来,把夏珏抱到大腿上,像进食一样掠夺性地吻下去。 他试图让自己忽略方才那一点小小的意外,可心底总有一个声音提醒他,可能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次日正午,两人退了房,去闻骁宿舍收拾东西,准备乘傍晚的航班回句州过年。 现在距离除夕只有两天了。闻骁所有的室友都已经离开,正好为他们腾出了足够的空间。 闻骁把行李箱摊开在地上,依次往里面填充衣物和书本;然后爬上床,将被套、枕套、床单全部拆走,留下床垫和被芯,拿防尘罩盖住,里面塞两个除湿盒。 “真羡慕你们北方,”夏珏在底下嘟囔,“我本来也不想带被子回去,可他们都说如果不带走,开学肯定会发霉。” “试试用真空压缩袋?”闻骁理完床铺,仗着腿长,直接从上铺跳下来。 夏珏只觉眼前一花,惊呼一声,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接,人没接到,反而自己被闻骁带倒了。 “……你怎么搞的,”闻骁反应极快,迅速借了个巧力才没砸到夏珏身上,“这也敢来接?摔痛没有?” 幸亏夏珏灵活,用胳膊撑了一下,还有毛衣垫着,所以只有肘部磕红了一大片,过后大概会形成淤青。 “我怎么知道,”他也委屈,“我还以为你是摔下来的。” 闻骁无语地敲了敲他的头,打开书桌下的抽屉,从最里面翻出一瓶红花油。 “你还备这个?”夏珏诧异。 闻骁随口道:“习惯了,以前学散打三天两头要用,都是我爸——” 他抿了一下嘴唇。 夏珏识趣地没追问,默默伸出手臂,挽起袖子,被闻骁拽进怀里沾着药油揉搓。 大约是心情起伏,闻骁下手的动作有点重了,夏珏没忍住,“嘶”了一声。 “……现在知道痛了,”闻骁语气无情,动作却轻柔了许多,“以后别干这种傻事,我不可能那么不小心,连整理床铺都会从上面掉下来。” “我担心你嘛。”夏珏不服气地低声道。 闻骁抬眼瞥他,之后又低头专注地给他按摩伤处,貌似漫不经心地说了句:“知道你爱我。” 夏珏的手指动了动,脸上散发出热意。 “——所以你只要有你在,什么事都会好的。”闻骁自言自语般地接着说道。 药油的功效发挥开,肘部的皮肤不断在发烫,已经没什么痛感了,夏珏却一直舍不得喊停。 原本预计最多一小时就能整理完的行李,他们拖拉到了下午两点。 时间有些紧了。地铁上,闻骁打开手机,确认航班信息。 首先映入眼帘是数条微信提醒。前面都是数模小组的闲谈,费屹和方立高在群里互相祝福过个好年。只有最末一条出自闻如是,内容十分莫名,竟然是让闻骁今年过年别回去了。 闻骁把这条几分钟前刚收到的消息给夏珏看,夏珏也是一脸迷惑。 “我直接打电话问吧。”闻骁皱眉道,点开通讯录。 连拨三次,无人接听。 闻骁愈发觉得蹊跷,拨出第五次。这下闻如是那头总算有了些反应:她果断回绝了闻骁的来电。 数秒后,闻骁收到了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青山:别回来,爸刚清醒。 化蝶29 从现代医学的角度来看,中风导致的脑损伤理应是不可逆的,其导致的认知混乱恢复率极低,而且可以说没有任何康复手段,只能听天由命。 但为什么偏偏就是闻征明有这种好运气。闻骁觉得,可能上天也不希望这样一个人,居然能够忘却一切、无辜地过完后半生。 因此在看清消息的一瞬间,他先是觉得荒谬,继而感到一阵讽刺的快意。地铁碰巧在这时候过站启动,加速行驶,发出尖锐的呼啸风声。 “…… 分卷阅读218 闻骁?”站在旁边的夏珏见他神色有异,担心地喊他的名字。 闻骁说了句:“没事。”随后回复闻如是:所以呢?他清醒了,说不让我回去? 闻如是回答:不是。他连你复读的事都还不知情,只知道你回过家,不知道你现在在哪。至于你和夏珏的事,小关帮忙暂时应付过去了。 闻骁稍稍一怔,意识到家里有夏珏入住的痕迹,闻征明必然会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 他蓦地有种冲动,仿佛一头猛虎窜出心笼,想也不想地回道:这有什么好应付的,我不怕让他知道。 闻如是那边迟疑了几秒。 青山:这根本不是你怕不怕的问题。你明知道爸……他现在刚刚好转,你又准备气他? 闻征明对同性恋的态度很明确:排斥、厌恶、敌对,认为一切同性恋者都是非正常的、变态的。因此倘若被他发现自己的儿子在和一个男生谈恋爱,后果不言而喻。 想到这种蛮不讲理的歧视,闻骁内心反感更甚,愈发漠然道:现在又不是旧社会了,他承受不了这种事,那也是他自己的问题。 闻如是登时有些无奈: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不是让你体谅爸。你先别赌气,自己好好想想,如果你带小夏回来,爸又被气倒,或者出了什么更严重的意外,到时候小夏的处境会怎么样?他会有多尴尬? 闻骁看完这一长段,顿了顿,侧头望向夏珏。 夏珏也正望着他,眼神疑惑而担忧,很纯粹,干干净净。两人对视片刻,闻骁牵起夏珏的一只手,牢牢捏在掌心。 随着这个动作,他仿佛一下子找到了某种寄托,之前的冲动渐渐平息了,心栏昂首出笼的猛虎也得到安抚,打了个响鼻垂首蛰伏,归于平和。 这是一种相当奇妙的体验,仿佛可以感知到理智一点点恢复的过程。 闻骁想了想,放慢了速度单手打字,回答闻如是道:好,我明白了,那我先不回家,但如果爸发现了什么,要为难你的话,记得马上告诉我。 青山:嗯,不过他应该为难不到我。[笑] 青山:所以别多想,也别担心,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和小夏,把年过好。预祝新春愉快。 后面是一笔转账。 两人聊完,闻骁收起手机,看见地铁窗外一片黑暗,广告牌快速流动,玻璃上密集地倒映出乘客们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脸,写满了形形色色的生活。 而这些生活无论是好是坏,至少在这一刻都满怀与家人团聚的期待。闻骁站在人群里,突然觉得自己十分滑稽,竟然因为一条闻征明康复的消息,不得不选择放弃回家。 难以想象,世上会这种畸形的父子关系。他简直像个怪胎。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身边的夏珏,又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想,至少他还有闻如是这个姐姐,可夏珏呢? 夏珏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亲人了。也不知道对夏珏而言,“回家”这个词的含义是什么。 “……听我姐的,我们不回去了,”闻骁压下盘桓在心头的复杂情绪,握着夏珏的手慢慢说道,“我线上退票,我们两个就单独在北京过年,行不行?” “行是行,但为什么啊,”夏珏一脸忧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姐姐有没有遇到麻烦?” 闻骁也没打算隐瞒他,就道:“不是我姐有什么事,是我爸恢复认知了。” 夏珏愣了愣。 “你应该还记得,他反同,”闻骁又说,“大过年的回去讨晦气,没意思吧。” 夏珏听完,模糊地应了一声,眼神微微闪动。 地铁抵达下一站。他们不必再赶往机场,索性就此挤出人潮,离开闷热的车厢。 站台上,闻骁重新拿出手机,退了飞机票,查看合适的短租房——他不是没想过住校,但寒暑假住校是要提前申请的,否则一律封楼,而今天刚好就是封楼的最后期限。 “闻骁。”夏珏倏尔在旁边叫了他一声。 闻骁头也不抬:“说吧,什么事,早知道你又要乱想。” “不是乱想……”夏珏低声反驳,犹豫道,“其实都是因为我,你才不能回家的吧。” 闻骁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夏珏只当他是默认了,神色又黯然了几分,随即脸上一痛,毫无防备地被狠掐了一把,愕然地捂脸侧头。 “——说你是乱想,还死不承认,”闻骁收回手,淡淡瞥他一眼,“你是不是忘了我对你说过什么?我们家的事别人不清楚,难道你还不清楚?” 夏珏懊恼道:“可是……” “别可是,你自己看我和姐姐的聊天记录,”闻骁打开微信,“我完全不想见到我爸。我是说过要放弃报复,但听说他的消息,第一反应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做点什么,让他越不痛快越好。” 夏珏一边听,一边慢慢向上翻动对话消息,看见闻骁的那句“我不怕被他知道”。 他其实想说,他也是,他愿意陪闻骁面对一切。但闻如是在底下强调了,以闻征明的身体,得知他们的事,可能会被再次气倒。 不得不承认,闻如是确实比他们都要心思缜密。他们这对热恋中的青春期小情侣,看待问题时容易忽略一些潜在的危险,比如假设闻征明真的为此出了意外,那么将来,他们的感情将被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夏珏默默把手机还给了闻骁。 “现在明白了?”闻骁说道,“你搞搞清楚,如果不是姐姐提到你,我根本没法这么冷静地考虑这件事情——我知道,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完末句,闻骁自己心中一动,产生了一种恍然感。 他还记得,当初答应和夏珏在一起之前的那种踌躇,以及在一起后时常的担忧。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偏执、压抑,以及极端的占有欲,他总怕这些糟糕的东西伤害到夏珏,将夏珏吞没。 可原来并不会,他的那些惧怕毫无意义。因为如果说他是野性难驯的刀锋,那么夏珏并不是猎物,也不是试刀人,而是可以封住他的鞘。 一把刀再锋利,都不会伤到自己的鞘,因为他们是合适的,正面与负面,一切都是正好的。 这个简单而又难得的道理,在此刻猝不及防浮现在他心间。 分卷阅读219 “你还能是什么样的人,”同时,夏珏靠过来轻轻说着,悄悄在闻骁手上画了个爱心,“你是我喜欢的人。” 闻骁不由地又捉住夏珏的手,握得更紧了,发热、出汗,变得潮湿,连带着他的心情也越来越柔软黏腻。 地铁在他们面前一趟又一趟经过。 期间数不清有多少次,闻骁想要不顾四周人来人往,搂住夏珏狠狠吻下去,但都忍住了,看似专心地继续在airbnb上找房。 “这几间,你来选,”他最终敲定了几个方案,给夏珏看,“主要看室内布置,其他条件都差不多。” 夏珏凑近大致翻了翻,觉得太贵。 之前住博雅国际也贵,但那是为闻骁比赛考虑。现在彻底放假了,再要花大价钱住宿,还让他挑,他实在觉得不好意思。 “我不用住得这么好,”夏珏于是说道,拒绝地退后半步,“太浪费了。” 闻骁静了静,忽然发力摁下他的头顶。夏珏被摁得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幸而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闻骁的衣角,重新跌进了闻骁怀里。 附近到处是人,不过都各自忙碌,没注意到他们在小角落里的动静。 “你干什么啊。”夏珏勉强稳住身形,仍心有余悸,愤愤不平地抬头质问。 闻骁垂着眼睛看他:“谁让你小气,过年也不肯给我住个好房?” “你这是偷换概念……”夏珏嘟囔。 “为什么是偷换概念?你要是不想选,我就自己选价格最高的了,”闻骁说道,“早点选定,可能今晚就能入住。要是弄得晚了,今天还得另外住酒店,亏不亏?” 夏珏语塞,只好在闻骁的催促下,选了一户现代风装修的一室居LOFT公寓,价格适中,周边环境也不错。 闻骁快速走完交易流程,与房主交涉,确认可以立即入住。数十分钟后,他们来到公寓门口,开密码锁进屋。 虽然是临时订房,房主来不及打扫,但屋内还是非常整洁,看得出平日里会定时清理,只是缺少一些人气,以及有点冷。 “眼光不错。”闻骁四下打量过后,简短评价。 夏珏也挺中意,把包放在沙发的一角,说:“那当然了,谁像你,迷信,就知道选贵的。” 他一边说,一边自然而然地打开闻骁的行李箱,开始帮闻骁收拾东西,尤其是拆下来的被套、床单等等,准备先拿去洗了。 这些本来都是一回家就要做的事,现在他们也算提前“到家”了。 闻骁还在调暖气,转头就看见夏珏抱着一堆他的东西,正往阳台走。 ——这一幕原本是最平常不过的生活场景,也不知为什么,在还没热起来的室内,霎时让闻骁感到了温暖。他想到前几天比赛,自己换下来的内裤袜子,也都是夏珏帮忙清洗的。 “这么贤惠,”闻骁不自觉露出了一个笑,“比我都急。” 夏珏听得奇怪:“你急什么?你干家务从来就没急过吧。” 闻骁道:“当然不是急那个。”语毕,几步走过去,在夏珏脸上亲了亲。 明明已经是更亲密的关系,可夏珏每次被闻骁这样忽地一亲,还是会害臊。他像只小鸵鸟,情不自禁地把脸埋进了手中闻骁的被单里。 “都是用过换下来的,脏不脏,”闻骁见状呵斥,“头抬起来。” 夏珏不肯,说:“再脏也是你的东西,吃……都吃过了,还怕这个啊。”说着慌不择路地继续向前走,一头撞在了通往阳台的玻璃滑轨门上。 化蝶30 晚饭后,闻骁应夏珏的要求,带他去附近的一家商场置办年货。 在此之前,闻骁与闻如是通了一次电话,得知闻征明恢复记忆并不完全是偶然,而是之前那个“邵伯伯”邵武锲而不舍,最近总算钻到康复医院的空子,与闻征明见了面。闻征明很可能就是受了他的刺激,才意识清醒的。 据说当时的情况非常紧急,闻征明被推入抢救室,生死一线。医生甚至已经通知家属,病人有成为植物人的可能,谁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一个“奇迹”。 闻骁心想,这大概也是命运的安排,闻征明往鬼门关走了一遭,捡回了自己的罪行。 只是如此一来,闻如是就不能再按照原计划,在近期注销闻征明的投资公司了。为此闻骁反复向她确认,闻征明发觉这件事后有没有为难她,闻如是都说没有。 她回答的语气十分肯定,可闻骁还是不太放心。 或许目前闻征明还在住院调理,没有精力兼顾太多,但往后呢?而且除此之外,他复读考上北大、以及和夏珏恋爱的事,都是无法隐瞒太久的。 “这里好像只有无骨鱼柳,”商场底层的超市里,闻骁晃过神来,听见夏珏在旁边问,“过年应该还是买鲜鱼比较好吧?” 闻骁顿了顿,说:“鱼柳更方便。买鲜鱼回去,你会杀?” “我会啊,这有什么难的,”夏珏随口道,“我还杀过鸡呢。” 闻骁淡淡看他一眼。 夏珏埋头在生鲜冷柜里挑选,专注认真的程度不亚于学习考试。他对过年的各种习俗比闻骁看得重,购物推车里的东西已堆了一座小山。 周围路过的行人顺着这一小座“年货山”望见他们两个,目光有些好奇。 后天就是除夕了,这时候还忙于买年货的,多半是本地的上班族,一家人一起出行。而闻骁和夏珏都是南方口音,学生模样,看起来又不太像兄弟。 但也只是好奇而已。偌大城市里的萍水相逢,谁也不会过多关心谁的闲事。 “……北老师?”等夏珏终于挑选好,闻骁推着购物车走向另一排货架时,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称呼。 他回头一看,果然是王静蕾,还有王妈妈。 之前进入期末考试周以后,闻骁因为实在太忙,就请了假,没再去给王静蕾做家教了。三周不见,王静蕾把马尾辫剪短了,成了圆溜溜的蘑菇头,衬得眼睛大而亮,活泼俏丽。 夏珏曾经听闻骁说起过“北老师”这个称呼,心中大致猜到了眼前这个小女孩的身份,侧头向闻骁求证:“她是不是……” “嗯,我做家教时候的学生和家长。”闻骁回答,带他上前去打招呼 分卷阅读220 ,为双方互相做介绍。 王静蕾神色惊喜,王妈妈则倍感讶异。这家商场离王静蕾家所在的小区距离很近,偶尔碰见不值得奇怪,令王妈妈吃惊的是,闻骁竟然还没有回家过年。 她知道闻骁并不是北京市本地人。 对此,闻骁低头笑笑,没有开口解释,因为一旦要解释,势必会牵扯出一堆家事。 王妈妈看他神色,觉察到其中有隐情,也就不再追问。 “那你和同学要不要上我家吃年夜饭?”不过她主动发出了一项邀请,“反正我们家也就我和蕾蕾。你们两个年轻小伙子,应该都不会做饭吧?年夜饭还是在家吃最有味道。” 闻骁意外地怔了怔:“那也太打扰您了。做饭我是不行,但他挺会的。” “哎呀,一顿饭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王妈妈热情道,“上次蕾蕾调皮的事,我都没能好好谢谢你,说要写感谢信也忘了,一直没时间。现在不是正好吗?会做饭也好,就算来帮我个忙,行不?” “就是,你们来呗,”王静蕾也说道,“我妈刚还在嫌,觉得过年家里不够热闹呢。” 闻骁与夏珏对了一下视线。闻骁想起去年过年时,自己和闻如是两人在家的情景,觉得王静蕾的话确有几分真。 “用不用犹豫这么久啊,当我家是龙潭虎穴?叫你来吃年夜饭,又不是吃你,这么紧张干什么。”王静蕾等了没一会儿,开始催促。 王妈妈轻斥:“蕾蕾!没规矩。” 王静蕾哼了一声。 “对不住,小闻,”王妈妈向闻骁抱歉道,“你知道的,这丫头不懂礼貌,别和她一般见识。但她的意思主要也是想你们能来,否则家里实在有些冷清。” 话说到这个份上,闻骁很难再推辞了。他最终答应道:“那好,我们后天一起过来,麻烦阿姨了。” “不怕麻烦,就怕你们不来。”王妈妈笑着说。 他们一起排队去收银台结账,在超市门口分别。闻骁和夏珏去寄存柜里拿买好的新衣服,然后回公寓。 路上,夏珏不停地在走神、发呆。 “怎么了,”闻骁问他,“不喜欢王阿姨、不想去她家吃年夜饭?” 夏珏一愣,摇摇头说:“没有啊,她人挺好的。我就是有点感慨。” “感慨什么?” “感慨你太招人喜欢,”夏珏郁闷道,“要是那小女孩再大几岁,我都怀疑阿姨是不是把你当女婿了。” “瞎想。”闻骁弹了一下他脑壳。 夏珏眼神复杂道:“我是不是瞎想不好说,但你可能是真的有点瞎——闻骁,王静蕾明显喜欢你,你又没看出来吧。” 闻骁莫名其妙:“她?她才多大,而且她说过很多次,瞧不上我。” 夏珏叹了口气。 “你也说了,她才多大,”他的语气颇有些无奈,“小女生表达喜欢的方式幼稚,也很正常啊。就好像有的男生总惹喜欢的女孩生气,她说看不上你,实话八成就是看上你了,更何况——” “更何况?” “更何况你确实为她做了很多:她跑丢了,你帮阿姨一起找人;她发现自己爸爸的事,天塌了,你陪她谈心;甚至她的理想也受到了你的保护……你这么好,她怎么可能不喜欢上你?” 夏珏这番话,字里行间都是快要溢出来的酸味。闻骁听完,沉默了两秒。 “你说话啊,”两人并排坐在公交车上,夏珏拿膝盖碰他,“你不会还动心了吧。” 闻骁失笑。 夏珏醋意顷刻翻了天,周身警铃大作,立即威胁道:“不准动!” “是,夏警官,”闻骁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我如果动了,你一枪毙了我,行不行?” “……又耍我。”夏珏听他明显是开玩笑的口吻,忍不住埋怨。 “总说我耍你,自己不知道多动动脑子,”闻骁好笑地看着他,“小孩子的醋你也吃。” 夏珏愤愤地说:“我又不专指王静蕾。还有你身边,季新词那样的肯定也不止一个,而且男女都有,你看不出来而已。” “怨气这么大,”闻骁听得愈发想笑,问道,“要不要等会儿回去,我让你开几枪过过瘾?” “什么?”夏珏茫然。 闻骁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夏珏霎时间脸爆红,一直到下车,都没好意思抬起头来。 夜里,两人就“开枪”问题进行了一番严肃探讨。 讨论到深处,闻骁轻声问:“你这把我的子/弹都缴干净了,我还能往哪儿动心……倒是你,还想开我几枪?开过瘾没有?” 夏珏双眼湿润,“呜呜”地说不出话来,“枪管”也由不得自己掌控,开了个一穷二白、涕零如雨。 一天后,他们午睡起来,一同出门,去王静蕾家里过除夕。 大街上空空荡荡,少了近三分之二外来人口的北京,显得闲适了许多。两人敲开王静蕾家贴着福字的门,首先送上了两只红包。 王静蕾不肯收,王妈妈更不可能收。闻骁和夏珏只好先放回口袋里,打算临走时再悄悄留下。 室内摆了几只陶瓷的新年娃娃,有一种平日里没有的喜气。夏珏去厨房帮忙,闻骁在客厅里和王静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包饺子。 “为什么不想收红包?”闻骁问。 王静蕾撇了撇嘴:“拜托,你能要点形象吗?我收你红包,不就等于你在我面前真是个老头了?” 闻骁不置可否。 “噢,你也先别自卑,”王静蕾故作大方道,“我说句公道话,你其实也没比我老多少,不就是六岁吗。” 闻骁却道:“六岁意味着,我早恋的时候,你还在小学玩泥巴。” “谁小学玩泥巴啊!”王静蕾怒了。 闻骁笑了笑。 “……你还早恋过?”王静蕾又问,“和谁啊,早就分了吧。” 闻骁望着厨房的方向,说:“没分,以后也不会分。” 这回王静蕾呆了半晌,结巴道:“你、你还真有女朋友。” 她的神情里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失落。如果闻骁是个从小熟悉女孩的风流浪子,他会明白,这是一个少 分卷阅读221 女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里,第一次梦碎的表情。 然而闻骁不是。 所以他只是觉得,王静蕾明明是个小孩,却摆出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有点滑稽。 于是王静蕾强忍着伤心,继续包了两个饺子,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安慰。她突然一声不响地站起来,往房间跑去,途中猛地碰掉了茶几上的遥控器。 响亮的“啪嗒”声。王妈妈不禁从厨房里走出来看了看,问:“怎么回事?蕾蕾呢?” 闻骁捡起遥控器,指了指楼上卧室。 王妈妈歉意地擦擦手,走过来道:“这孩子又闹脾气……我和你一起包吧。小夏太能干了,我在里面倒显得多余。” 她说着坐下来,一边包,一边和闻骁聊天。 期间大概有四五次,她的视线扫过了闻骁右耳的耳钉。闻骁索性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看着她。 “不好意思,”王妈妈顿感窘迫,脸上满是偷偷打量、结果被发现的尴尬,“我就是看你耳朵上这个,和小夏——” 她语气中已经有些疑惑了。毕竟与女生不同,男生之间关系再好,也很少会一起佩戴相似的饰品。 闻骁想了想,决定不遮掩,于是平静道:“嗯,是一对。” 王妈妈明显愣住了。 她像是困惑、又像是恍然大悟,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一对?” 闻骁默不作声地新包好一只饺子,轻轻放在托盘里,随后站起来道:“阿姨,我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只是之前觉得没必要提起。现在假如您这里不再欢迎我们了,我们可以马上离开。”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王妈妈不可能还不明白。 但她更多地只是震惊,并没有表现出憎恶与敌视。 “小闻,你这是做什么,”王妈妈下意识道,“谁说这里不欢迎你了?” 闻骁安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回话。 “坐、坐下吧,”反而王妈妈开始不安,“我去厨房看看。” 可厨房里是夏珏,她进去没过多久,又出来了。 闻骁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垂着头,双手十指交叉。 他其实只是在回忆,公寓的冰箱里还有哪些菜,如果他和夏珏被赶走,回去还能不能吃饱。但在王妈妈看来,这副姿态就过于可怜了。 王妈妈不由地心想:凭什么呢,这样一个优秀、心善、懂事的男孩子,就因为和另一个男生是一对,过年也不能回家与亲人团聚,落到这么委屈的境地。 “小闻,”她格外和缓地叫了一声,“你们就在阿姨家安心过个好年吧,别多想。” 闻骁抬起头,眼神微微诧异。 王妈妈索性在他身边坐下来,神色自若地继续包饺子,一个又一个。 闻骁迟疑地也重新拿起一片饺子皮:“您……” “这事不归我管,和我也没关系,我为什么会不欢迎你们?”王妈妈说着,自己笑了起来,“而且我本来还想找你好好谈谈,因为我发现蕾蕾的心思越来越不对劲,可能对你有什么想法。现在既然你……我不是更放心吗?” 闻骁听得愕然,实在没想到她作为一位代表了上一代的长辈,能这么快接受自己和夏珏的关系,而且是以一种这么积极、善意的态度。 “谢谢。”他抿了抿嘴唇,轻声说了句。 王妈妈笑着摇摇头:“谢什么呢,我还要谢谢你们,这可能是我们家近年来,最热闹的一个除夕了。” 他们对话间,装饺子皮的袋子慢慢见了底,一大盘饱满圆润的饺子沉甸甸下水、热腾腾出锅。 傍晚五点多,暖色的灯光下,四个人围着一桌丰盛的晚宴,边吃边聊。 王静蕾应该是狠狠哭过,眼睛还有点肿。闻骁很快发现,她开始不断朝夏珏看。 夏珏吃醋归吃醋,但也不会真的为一个小孩子计较,几次对上王静蕾的视线,就友善温和地冲她笑笑。 闻骁看见王静蕾的脸明显变红了。 他不露声色地夹了一块牛肉到夏珏的碗里,同时盯着王静蕾的眼睛。 王静蕾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不由自主地看过来。闻骁却又收回视线,侧头望着夏珏,神情柔软地微笑了一下。 王静蕾一瞬间感到恍惚,她从来没见过闻骁这么温柔的表情。她在闻骁和夏珏之间看了数个来回,忽而大脑中灵光一闪,懂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连续失恋的愤懑不平。她用筷子用力捣了几下碗里的米饭,发出响动,被母亲一顿呵斥。 小姑娘憋红了一张脸,又要哭了。 晚上八点半,临别前,闻骁再度把夏珏的红包一同交给王静蕾。这一次王妈妈来不及阻拦,王静蕾已经气呼呼地夺回红包,转头就往楼上跑。 “这小丫头,”王妈妈一脸无奈,“你们给了多少,回头我微信转账还。” 闻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纸包,说:“不用了,您不是也给我们包了吗。” ——还故意不当面给,而是偷藏进外套的口袋里,怕他们拒绝。 “你们发现了?”王妈妈有点不自在。 闻骁指了指夏珏:“他心细,他发现的。” 夏珏局促道:“我正好手机在口袋里,拿的时候就不小心发现了,对不起……谢谢阿姨。” “怎么这也要道歉,”王妈妈听笑了,看着眼前的两个大男孩,真诚地祝福,“发现了就收着吧。你们都是好孩子,希望明年,你们都能回家过个好年。” 这时候,夏珏还不了解王妈妈话中真正的深意,直到离开后才听闻骁说,王妈妈已经知道他们的事了,后知后觉地感到吃惊。 “你是说,她什么都知道了,还留我们吃饭,还对我们那么好?”夏珏目瞪口呆,“我不是在做梦吧。” 闻骁用力捏了捏他的脸:“痛吗?” “……痛,”夏珏“嘶”了一声,“所以是真的?闻骁,这还是多亏了你。” 闻骁奇怪道:“什么?” “如果不是你优秀、人好,帮了她们家那么多忙,我们今天别说是被理解,大概哪怕连被请吃年夜饭的机会都没有,”夏珏一口气说道,“太好了,闻骁。真的,太好了。” 闻骁见他开心, 分卷阅读222 也跟着笑起来,说:“王阿姨是很好。” “嗯,不过我不止是说她,”夏珏握紧了闻骁的手,喃喃道,“其实我曾经怀疑过……但我现在完全相信了,所有我们对世界的善待,真的都是值得的。” 化蝶31 夜很深了。 客厅还亮着灯。闻骁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得很低,夏珏枕着他的大腿,蜷身侧卧,已经陷入熟睡,双唇微张,嘴角在他的睡裤上晕开一点水渍。 春晚进入最终的倒计时,闻骁轻轻捂住夏珏的耳朵。 他们住的公寓在五环以外,电子钟归零的那一刻,附近次第响起了连片的爆竹声,此起彼落,经久不息。 这是两人在一起后第二个除夕。 夏珏睡得很沉,眼睫低垂,柔软的额发散落。闻骁低下头,静静注视着他恬淡的脸,回忆起他先前说的、那番关于相信与善待世界的话,不止一次地感到十分奇妙。 好像夏珏这样的人,放在生活中是完全找不出第二个的。单凭这副睡颜,根本无法想象他在人生的前十九年里,都经历过怎样的坎坷与苦难。 而即使遭受得再多,夏珏看人时,眼神也还是很干净,仿佛他的灵魂中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纯粹。这份纯粹屡遭践踏、摧残,却百折不移、历久弥坚。 难忘今宵,告别今宵。青山仍在,少年不老。* 春晚在每年一度的歌声中结束了。闻骁关掉电视机,俯身把夏珏抱起来,放在卧室的床上。 夏珏在睡梦中发出嘟囔,似醒非醒地含糊说道:“新年快乐。”随后翻了个身,呼吸绵长。 闻骁帮他拨开落到脸上的发丝,在他枕头底下塞入一只红包,也跟着睡下。 窗外,夜色轻柔,渐渐与晨曦相吻。 之后数日,他们都度过了一段长久未有的清闲时光。从初五开始,大批外来人员返工,北京市重新热闹起来,闻骁应王妈妈的请求,每周一、三、五继续给王静蕾做家教。 夏珏原本也想打工,分担两人的共同开销,随便找了份奶茶店的兼职。结果闻骁不同意,说太费精力,性价比不高,让他只管专心学习。 不服气的夏珏还是偷溜去了一次,当天被闻骁发现,结结实实打了顿屁股,之后再也不敢了,乖乖在家自学流体力学、飞行力学等等飞行器设计专业的课程,每周汇总一次问题,发邮件与南昌航空大学的那位潘教授交流。 不知不觉中,寒假步入尾声。 日子看似平顺安稳,然而情人节当天,他们外出约会回家,突然收到了闻如是从句州寄来的包裹,里面大部分是夏珏留在闻骁家里的东西。 闻如是大概是出于好心,怕夏珏有什么需要,可这也让两人不得不想起来面对一件事:闻征明那边的问题一天没有解决,夏珏就一天不能跟闻骁回去。 最后一个周六,夏珏收拾好行李,抱着膝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 闻骁也整理得差不多了,准备明天退租去学校,然后送夏珏到机场,飞南昌。他从卧室推着旅行箱出来,一眼见到夏珏闷闷不乐的样子,于是问了句:“在想什么?” 夏珏摇摇头。 闻骁走过去,把箱子在沙发边靠墙放好,顺手揉了揉夏珏的脑袋,去厨房泡牛奶。 乳白色的粉末被热水冲开,泛起嘟嘟的泡沫,香气四溢。闻骁往其中一杯里加了半勺白砂糖,徐徐搅拌,慢慢地也有些出神。 即使没得到回答,他也大概知道夏珏为什么不开心,无非是别离在即,且春季学期节假日不多,两人的见面机会太少。 杯底的糖粒全部溶解了,闻骁手中还响着叮叮咚咚的搅拌声。 好一会儿,他才左右手各端一只玻璃杯走出厨房,回到客厅,夏珏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 闻骁把加糖的那一杯递过去,夏珏晃过神,捧着轻抿了一口,嘴唇上沾了一圈奶渍,慢吞吞地用舌头舔掉大部分。 残余的,闻骁伸手用拇指揩拭,送进自己嘴里,尝到了太浓的甜味。 而后也忘了是如何发生的,他们接了个吻。闻骁扶着夏珏随着喘息微颤的手腕,防止他杯子里的牛奶洒出来。 吻过再分开时,夏珏的眼神就落到实处了,不再像方才那么空,只是还有些怅然。 “闻骁,”他小声喊道,“要开学了,我舍不得。” 然而谁又能舍得。两情相悦的恋人,谁也舍不得异地,谁也舍不得相处又分离。 尤其这一个月的生活,平淡而又梦幻,他们单独住在一起,朝夕相处,工作或学习,像极了最好的未来场景。 闻骁沉默地将夏珏搂得紧了一些。 “要是大一也能考研就好了,”夏珏突发奇想,“那我肯定马上报名,一下子飞来北京。” 闻骁道:“先不说读研要有本科学位——假设大一真的可以报名,你现在考得上吗?” 夏珏语塞,抬头瞪了闻骁一眼。 闻骁捏了一下他的鼻尖:“好好准备,别心急。” “我知道,”夏珏语气郁闷,“总之还是我不行,当初高考没再努努力,考上北京的211。” 那样他们也就不会异地了。 “再努努力?”闻骁却听得皱眉,“北京的211本来分就偏高。你基础弱,八个月时间提了一百五,你还觉得自己不够努力?” 夏珏窝在他怀里不吱声。 “努力了就是努力了,不要轻易否定自己,”闻骁说道,“谁都不可能永远对人生有百分百的把握。” “可是你明明做什么都能行啊。”夏珏咕哝。 闻骁问:“那我们今年过年是为什么没有回家?” 夏珏一愣。 “你把我当成是什么‘男神’,但我根本不是,”闻骁接着说,“我有很多做不成的事,比如处理好我爸那边的问题,名正言顺带你回去;比如好好帮我姐的忙,让她别那么辛苦;再比如……永远不让你不开心。” “你永远是最让我开心的。”夏珏连忙说,同时心想:原来那天他背闻骁回酒店时说的话,闻骁都听见了。 那些话太肉麻了,他自己记起来都觉得脸红。 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好意思,闻骁低头亲了 分卷阅读223 亲他发顶。 “异地也好,同居也好,在一起一直都是我们两个人的事,”闻骁道,“所以无论有什么状况,原因都不会只在你一边,记住了没有?” 夏珏“嗯”了一声。 “到底记住没有,回答清楚。”闻骁追问。 夏珏小声说:“记住啦。” 闻骁这才放松肢体,抱着他后仰,靠在柔软的沙发垫上。 这天的空气难得清爽,外面也比平时明亮一些。冬日的暖阳穿过客厅一侧的大面落地玻璃窗,倾泻满室,将他们照映得像在发光。 或者说,是他们眼中的彼此在发光。这幅画面静谧美好,似乎时间也走得慢了。 “这里好像个家啊。”夏珏趴在闻骁胸前,忽然轻轻说了一句。 闻骁顿了顿:“是吗。” “是啊,你没觉得?”夏珏抬头看他,“这里有你,有我,有合适的房间,有合意的生活——这还不是家吗。” “就这么简单?”闻骁问。 夏珏笑了:“不然呢。” 闻骁抚摸他的头发,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说:“你好像很喜欢这套房子。” “那你以后要买给我吗。”夏珏应了一声,半开玩笑道。 闻骁听了低头看着他,眼神竟有几分认真:“但这是LOFT公寓。LOFT意味着产权只有三十四年,空间小、水电高、还不算落户,你确定想要?” “……我就知道,不该问你这种问题,”夏珏顿时很郁闷,在闻骁的脖子上蹭了蹭,“现在好了,气氛全没了。” 闻骁被蹭得有点痒,忍不住笑了笑。 “你还笑。”夏珏作势要咬他。 闻骁由着夏珏闹了半晌,最后说:“夏珏,我们会有家的。” 夏珏闻言不吭声,抱紧了闻骁的脖子不松手。 “你这是想勒死我?”闻骁捏起他的后颈肉,“狐狸围脖成精了,刚才要咬人,现在还要杀人。” 夏珏脸红红的,说:“杀死你个偷心贼!” 一边说,一边却是主动吻了下去,将一颗心双手奉上。 第二天上午,两人提着行李,一起离开了这座共同生活了一个寒假的小屋。 新学期开始了,他们回到各自的学校,都有新事要忙碌:夏珏报名了十二月的英语四级考试,继续在本校与南昌航空大学之间两头跑;闻骁上学期已经过了英语四级,这学期不仅要继续考六级,还计划报托福和GRE。 ——这是为下次参加美赛考虑。数模美赛全程使用英文,包括参赛队伍提交的论文,也同样需要以英语撰写。闻骁的英语基础固然好,但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写作速度仍有些勉强,需要再提高。 付宁宇却以为闻骁是想通了,要出国交换,还特意给闻骁推荐了康奈尔大学的金融工程。他自己也打算刷托福去北美,企图拉闻骁作伴。 结果自然是再次被无情拒绝。 “……行吧,”付宁宇一脸麻木,“只是别告诉我,你真的是为了夏珏,怕他受不了才决定不出去的。我上次还当你是开玩笑。” 闻骁回答:“不是,而且我上次好像也没那么说?” 付宁宇顿时专注起来,以为另有隐情。 然而闻骁只是淡淡道:“我不是怕他受不了,是我自己受不了。” 付宁宇原本兴致高昂,听完他的回答以后,表情渐渐消失,面部绷紧:“那我现在是不是该说一句,‘打扰了’?” 闻骁笑笑没回话。 “反正搞不懂你们谈恋爱的,”付宁宇一脸郁闷地吐槽,“要我现在用四个字评价你,那肯定是‘面目全非’——你以前很上进的,从来不搞这种儿女情长。” “我以前上进?”闻骁重复了一遍,像是觉得滑稽。 付宁宇奇怪道:“还问我,你自己没感觉吗。要是以前的你,肯定二话不说选择出国深造,至于感情嘛……” “不是你想的那样,”闻骁打断了他,“如果有机会,还是和你讲讲我们家的事吧。” “——你肯说了?”付宁宇一惊。 闻骁却又不说话了,低头翻手机时,发现闻如是难得发了条朋友圈,主题是“诚招艺术画展投资商”。 作者有话要说: *“难忘今宵,告别今宵。青山仍在,少年不老”一句化用自歌曲歌词,原歌词分别为“难忘今宵”、“告别今宵”,“青山在,人未老”。 化蝶32 闻骁将那条朋友圈截图,在微信上发给闻如是,打了个问号。 “怎么了?”付宁宇见他神色有异,放下筷子问。 闻骁说:“我姐一个人在家做事,我不放心。” “啊?”付宁宇明显愣了一下,“你姐……你是说小如姐?” 闻骁瞥他一眼,反问:“我还有哪个姐。” 付宁宇道:“我也想是她,但就是这样才更奇怪啊。小如姐是什么人,你对她还能不放心?” 闻骁、付宁宇、陈新岳三人从小一起长大,闻如是于他们而言,像是一位共同的长辈,可靠、优秀、成熟。他们从来只有崇拜闻如是,而没有为闻如是操心的份。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闻骁说道,“她做自己的事,当然轮不到我操心,可她是在管家里的事。我也知道她厉害,但你觉得如果她和我爸斗起来,谁有胜算?” 付宁宇听得愈发茫然。 “不是,闻骁,你说什么呢,”他一脸费解,“你姐和你爸斗?当初不是你和你爸斗,还把你爸……那啥,气病了吗。这怎么又和你姐关系上了。” 闻骁摇摇头,没有回答,只道:“我先打个电话。” 闻如是一直没答复,闻骁索性直接拨号过去。 “骁骁?”闻如是很快接了,无奈道,“没必要这么着急吧。我不是不回答,只是还在想怎么和你说。” 闻骁沉声道:“姐,之前说好,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画廊缺钱了?” 回响画廊的运营一向独立,除了和闻征明的公司关系比较密切,还从未出现过发广告招投资商的事。因此闻骁一看见闻如是的那条朋友圈,就意识到事有蹊跷,很可能画廊在经营方面 分卷阅读224 遇到了危机。 “算是吧,”果然,闻如是叹了口气,“爸前天刚出院,最近在不停抽走画廊的资金,看样子是准备彻底把自己的公司和妈妈的画廊分开了。” 闻骁听完,心底陡然冒出一团火:关于闻征明调养好身体后可能的举措,他设想过许多,却也没料到闻征明会第一时间对方琴心的画廊动手。 “他这是什么意思,”闻骁不禁问,“画廊几乎是妈留下的唯一纪念了,他连这都不放过?” 闻如是的语气有些复杂:“其实也不能这么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妈还在世的时候,画廊主要也靠爸帮忙打理。他现在是打算把那一切都收回,股份全部出手。” “——然后专注他自己?”闻骁冷冷道。 闻如是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闻骁想了想,说:“我这周回家一趟。” “可你回来又能做什么?”闻如是柔声问,同时电话那头传来了金属磕碰、翻动纸页的声音,“你的情况,爸恐怕已经通过一些渠道,了解得差不多了。他刚清醒的时候,说过见你,结果后来突然不了了之,一副随你去的样子。我想,你回不回来,事情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闻骁道:“至少陪陪你。” 坐在他对面的付宁宇听见了,露出了一副见鬼的表情。 “我说过要你陪了?”闻如是随之顿了一下,嗔怪道,“陪我是小关的事,你呀,就在学校好好念书吧。” 闻骁忍不住道:“楼山关他——” “你又想说他什么?他帮了我不少忙,还给你和小夏做了挡箭牌,你也不说声谢谢?” “……谢谢。”闻骁静了几秒,说道。 闻如是便笑了笑:“好了,那就这样。这件事你不用管太多,本身不严重,而且姐姐做事,也不会到要你担心的地步。” 她的态度一如既往的轻松、游刃有余,也没有刻意回避问题,显得十分自然,仿佛回响画廊出现资金短缺,只是一件微不足道、能够轻易解决的小事。 然而闻骁分明注意到了自己方才听到的动静,像是从盒子里抽出纸张。他说:“姐,如果事情真的不严重,你现在不会在家里的书房折纸鹤。” 闻如是陡然陷入沉默。 良久,闻骁听见她说了一句:“骁骁,我有点想妈妈了。” 那一刹那,闻骁以为自己会流泪,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挡住眼睛。 付宁宇为他的动作震惊当场,下巴几乎合不上。 闻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的,只记得和闻如是通完话以后,他把家里的事从头到尾,一股脑说给了付宁宇听。 而付宁宇的神色经历了一重又一重愕然,最后变得荒谬、不可思议。 闻骁看在眼里,心想:确实,这一连串事太过离奇,像是编排好的剧本,可又无比真实地发生过。 “不好意思,让我缓缓,”付宁宇喃喃道,“我要理一理……怎么会?叔叔是那种人,这怎么可能呢。” 闻骁说:“你这种反应,和我、和我妈妈、我姐姐,最初知道的时候都差不多。” 付宁宇深吸一口气,眉头深锁。 “你知道的,在我眼里,你爸向来是个——”他犹豫地措辞,“怎么说呢,大人物?就是特别厉害,学术、生意、家庭,样样都做到突出。我还记得我们小的时候,在你家玩,看到客厅里有一张你爸的时刻表,一天居然只休息五个小时,其余时间都在忙,而且忙得井井有条。所以后来看到你的时间规划能力也那么强,我就不觉得多奇怪了。” 闻骁没有否认他的话,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语气说道:“没错,是他培养了我。” “实话说,我还曾经羡慕过你,”付宁宇苦笑,接着道,“就在你和你姐打电话前,我还想说,你谈恋爱后,简直把你爸教给你的东西都忘光了。我本来一直以为,你离家出走、乱投志愿是因为青春期叛逆,是你爸要求太严格,你受不了。” 闻骁低头喝了口柠檬水。 “结果竟然是这样……没想到,我是真的没想到,我现在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维持了很久的观念也是错误的。”付宁宇满面纠结。 闻骁抬眼看他:“什么?” 付宁宇说:“你谈恋爱的事,我说过很多次了吧?因为我感觉那些都不如自己的发展重要,我不想看到自己兄弟谈个恋爱,硬生生被人拖了后腿。” 闻骁警告道:“夏珏不——” “哎,你听我说完啊,”付宁宇双手投降表示立场,“我现在已经完全不那么想了。我认为夏珏对你而言,应该是心里的寄托吧。自己走得远、过得好固然很重要,但假如心里没有一个寄托,走得再远,好像也并没有意义。” 闻骁怔了怔,有些意外。 “怎么突然这么说?”他问。 付宁宇道:“我就是觉得,你爸的生活是排得很满,但好像有点内心空虚,不知道在追求些什么。” 闻骁闻言顿了顿,说:“我不打算看懂他,没必要把同理心用在他身上。” “我也只是有点感慨。总之往后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你只管喊一声。至于这件事,如果没你允许,哪怕是老陈我也不会说的。”付宁宇道。 闻骁冲他扬了扬玻璃杯。 付宁宇最后笑了一下:“我现在才是真的有点妒忌你了,心里有牵挂。我觉得我也该找找,否则谁知道未来某天回头看时,会不会根本看不懂自己。” 闻骁心想:可能重点不是找到,是守住。 数日后的周六,闻骁向费屹请了假,没有参加数模小组培训,独自飞往句州。 落地后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与闻如是联系。因为他觉得,如果闻征明真的要抽垮方琴心的画廊,闻如是应该无法再忍受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 不出所料,闻如是听说闻骁已经到了,让他别回锦月园,而是去画廊。 闻骁走进画廊门口,发现里面的工作人员比原先少了一半。闻如是带他到二楼角落的一间休息室,里面有一张小床,看样子平时被作为卧室使用。 记事以来,闻骁从没见闻如是这么委屈地生活过。他不由地叫了一声:“姐。” “怎么这副表情,”闻如 分卷阅读225 是却一脸风轻云淡,“我搬出来,临时找个歇脚地方而已。反正最近忙,这样更方便,不用来回跑。” “……以后别给我生活费了。”闻骁低声道。 闻如是微笑着说:“那可不行,白纸黑字签过合同的。再说,你和小夏那点蚊子腿肉,你当我稀罕吗。” 闻骁沉默不语。 “别皱眉头了,”闻如是拍拍他的肩,“我跟你实话实说,情况是有点困难,可不是不能解决。你忘了,我在上海还有房产?” 一套是闻骁和夏珏曾经住过的嘉瑞花苑,以如今的行情,总价大约一千万,还在按揭。另一套在卢湾区,是闻如是归国在上海落户以后,由闻征明出全款为她购买的。 “爸买的那套,我不打算动,”闻如是继续说道,“另一套的首付,本身有相当一部分来自画廊多年来的盈收——我就是买来投资的,现在正好回笼资金,足够买下爸手里的股份,渡过眼前的难关。” 闻骁稍松了口气。 闻如是道:“早知道就在电话里和你全部解释清楚,免得你跑一趟。不过我都说了,叫你别担心,你怎么还这么较真?非要回来。” 闻骁轻声说:“总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 说话间,楼山关忽然推门进来。 双方对视片刻,楼山关摸了摸鼻子,识趣地又退了出去。 “他进你房间不敲门?”他走后,闻骁皱眉。 闻如是轻咳一声,道:“先别说他了。还是聊聊爸的事——你有没有觉得,爸他像是故意在给我们出难题?” 化蝶33 这个问句大概是闻如是为了转移话题,临时想出来的,却给了闻骁一种极不好的预感。而日后发生的种种,也印证了这一点。 当晚,闻骁在宾馆与夏珏视频。 夏珏盯着屏幕上的画面看了一会儿,觉得闻骁这边的背景不像在学校,不禁问:“这么晚了,你在哪儿?” “宾馆房间,”闻骁回答,“我有事,回了趟句州。” 夏珏“噢”了一声。 闻骁觉得奇怪:“你好像在失望?” “……我还以为,你是偷偷来看我,”夏珏不太好意思地抿了抿嘴,随后想到什么,紧张了起来,“你回句州是因为家里的事吗?你爸爸找你了?” 闻骁说:“没有。”把最近得知的事如实说了。 夏珏的第一反应与闻骁如出一辙,也是想让闻如是停了他的生活费,他自己做兼职解决。 “我提过了,姐姐不肯,”闻骁说,“直接不收,她估计也不高兴,大不了以后早点还她。” 夏珏点点头。 “怎么办?”闻骁忽然道,“都说画廊难开,以后我和姐姐没钱,要靠你这个大工程师养了。” “说什么呢,你少乌鸦嘴。”夏珏小声道,被“大工程师”这个称呼弄得有点难为情。 闻骁故意问:“你的意思是不肯养?” “当然不是!”夏珏立刻反驳,“这你还不信我?我保证把你们都养得白白胖胖,每人至少重十斤。” 闻骁微微一笑。 “最近书看得怎么样,”他又问,“还有英语,都顺利吗?” 夏珏答道:“都好,你就别操心我了。你自己才是,又是家里,又是学习,又是比赛……” “那下次见面,记得好好犒劳我。”闻骁似笑非笑地接了一句。 夏珏听得脸微微红了。 两人照例聊到十点。夏珏依依不舍,闻骁看他眼睛有些肿,催促他赶紧洗漱休息,自己也去洗澡,熄灯躺下。 室内一片寂静。 或许是太久没有一个人睡过酒店了,抑或是因为白天亲眼所见,闻如是住在画廊休息室的场景,闻骁有点失眠。 他闭眼许久,始终没有睡意,起来打开手机发了条朋友圈,不带文字,只有一张照片,是画廊门厅的四个石刻大字,“琴心回响”。 发出不到十分钟,闻骁就点了删除,但还是有人看见了,并且为此找上了门。 Nikia嘉:方老师的画廊出事了? 闻骁刚删掉朋友圈,正准备锁屏睡觉,屏幕顶端蓦地弹出了这条来自倪嘉的询问消息。 他想了想,动手回复:没事。 倪嘉很快道:之前就看到过你姐发的广告了,问她,她也说没事。结果你现在又来这么一出,还想瞒过我? 闻骁无奈于她的敏锐,只好稍作解释:资金方面是出了点问题,不过可以解决。 倪嘉那边静了一会儿。 Nikia嘉:资金问题? Nikia嘉:老师的画廊经营一直正常,怎么会突然有资金问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闻骁道:我爸…… 他只发了两个字加一串省略号,没细说下去,但倪嘉几乎是立即就明白了。 Nikia嘉:了解了。回头对你姐说,上次东流送过去的画,说好的抽成全部下调,具体数额让她直接找我谈就好,不用不好意思。 闻骁心底微暖,回道:好,谢谢倪嘉姐。 倪嘉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Nikia嘉:好久不见,嘴倒是甜了不少。怎么,那男孩对你影响这么大? 闻骁顿了顿,没有否认:想不到你还记得他。 倪嘉揶揄道:帅哥被人记住不是很正常?看你的反应,总不会连我的醋都要吃吧。 闻骁道:不会。 倪嘉大概是笑了:还说不会……对了,他现在怎么样?如果有往影视方面发展的想法,随时联系。 夏珏没有相关意向,这闻骁已然明确了,不过他想到了另一个人。 闻x:夏珏是没有那方面想法,但我有个同学去年刚入行,听说不太顺。 倪嘉略微意外:同学?你的意思是想帮帮他? 闻骁回了个“嗯”字。 倪嘉问:你们熟悉吗。 闻骁实话实说道:一起排过学校晚会的节目,看得出来有天赋,人也努力,就看倪嘉姐麻不麻烦了。 倪嘉有些无奈:你倒是会说话,把选择权丢给我。我问你,假设我就只肯帮这一回,以后你再 分卷阅读226 有关系更好的什么人,哪怕是小夏,我都不会再卖面子了——即便这样,你也要现在为一个普通同学,用掉这次机会? 闻骁看完,没有任何犹豫地答道:眼前的忙,帮一帮总是好的。 倪嘉稍稍停顿,随即回复了“OK”的手势,同意闻骁把她的名片推送出去。 闻骁于是向她道谢,而后给邵雨枫留了言。邵雨枫应该是睡了,或者还在忙,没有立刻回应。 倪嘉又发来一句:我发现你和你姐都是,对他人未免太大方了点。我很好奇,像你们这样付出,有没有得到过回应? 闻骁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过年时,自己和夏珏到王静蕾家做客的经历。 他输入:有,而且比想象中惊喜。但我没觉得自己有做多少,比如这次,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 倪嘉说:我当然不止是指这次,而且这次你给人家的,也是很重要的机遇。总之有回音就好,有时候觉得,也是方老师在天上照顾你们。 最后一句说得颇为感慨,似乎夹杂着低落与欣慰。 次日,闻骁乘早班飞机回北京,因此直到中午落地,才看见邵雨枫的回复。 邵雨枫:! 邵雨枫:这么好的电影资源,我想都不敢想……真的太感谢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下个假期一定去北京找你。 闻骁回复:能帮到你就好。 昨天太晚了,此刻在回校路上,他有闲心,顺手翻了翻邵雨枫的朋友圈,里面都是一些漂亮面孔的合影。 其中一位,邵雨枫之前提过,说是与夏珏有几分相似。当时那张照片浓妆艳抹,闻骁不觉得,现在倒是从合影里瞧出了些微痕迹。 有一瞬间,闻骁心里倏尔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又迅速被他自己否定了。 三月中旬,北京停止了供暖。 虽说已经在慢慢回温,夜里还是十分寒冷。闻骁与夏珏通话时,也顺便问了南昌的天气,原本以后那边会暖和一些,没想到气温其实差不多,而且反而因为湿度大,更加令人不好受。 “那最近有没有感冒?”闻骁皱眉道,“别熬夜,天冷也要多出去运动。” 夏珏听了,笑着回答:“早就被你养出习惯了,一般熬不了夜,晨跑或者夜跑也在坚持。反而你,看起来太忙,大概没时间锻炼,将来谁体格好还不一定呢。” “不一定?”闻骁貌似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遍。 “是啊,”夏珏有点心虚,嘴上却要逞强,“我现在说不定都能扑倒你了。” 闻骁笑了笑。 夏珏被笑得脊背发凉,仍不肯服软,就道:“你别笑得太早,等见面,我——” 他骤然停下,顿住。 “你什么?”闻骁问。 “……没什么,”夏珏莫名变得犹豫,“就是不知道,你最近忙不忙。” 闻骁说:“忙。” 夏珏闷闷道:“噢。”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闻骁低头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便开口让夏珏去洗漱休息。 夏珏反常地没有听话,而是叫了一声:“闻骁。” “嗯,我在,”闻骁应道,“有什么事就说。” 然而夏珏支吾半晌,又丧气道:“算了,没事。” 闻骁也不追问,语调平静地与夏珏互道晚安,挂断了电话。 收起手机那一刻,碰巧一阵尖利的寒风掠过阳台,吹得衣架惊惶作响。闻骁身处其间,却像是感觉不到,眼中隐约浮现出柔软的笑意。 ——他十分清楚方才电话里,夏珏在为什么纠结。 闻骁掀开窗帘,走入室内。 “谈恋爱就是身体好,”室友老五调侃他,“大冷天的,还在阳台上煲电话粥。对了,你之前说这周要出去,不会也是去长途约会吧。” 闻骁说:“他生日。” 季新词闻言,忽然从上铺探出头来。 “小夏生日啊,”他眼巴巴道,“帮我也带个礼物过去呗。” 闻骁还没回答,其余人先纷纷震惊了:“季老四你忒不厚道,要gay也别gay人家老大的对象吧。难不成你也弯啦?” 季新词道:“我代表全宿舍给大嫂送祝福,不可以吗?再说大嫂那样的,谁见不弯。” 半开玩笑的一番话,夹杂着一股酸意,也不知道究竟在酸谁。 “别意/淫我老婆。”闻骁爬上床,紧接着回敬了一句。 宿舍内顿时一片起哄声,季新词悻悻地钻回被窝。 熄灯后没一会儿,闻骁收到了他发来的微信消息。 季一杯:闻哥,太小气了吧,交个朋友而已,和帅哥交朋友是人类的本能,何况我都这么大大方方开口了……就认识认识,行不? 闻骁回复:不行。 继而给夏珏发去三个字:又招人。 千里之外,夏珏也已经躺下了,看着对话窗口一脸不明所以,委委屈屈地回了个问号。 化蝶34 春分前的夜里,南昌下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夏珏与闻骁通完电话,默默回到宿舍。几分钟前,他清楚听见了闻骁那边传来的背景杂音,几个北大的学生走在路上,谈论学校的食堂。 ——看样子,闻骁还是在北京。而明天是他的二十周岁生日,闻骁是不是已经忘了?这么多次通话,一次也没提起过。 虽然明知闻骁很忙,即使真的忘记也应该得到理解,但夏珏还是感到心情郁郁。 他双手托腮,在书桌前呆呆坐了一会儿。 “想什么呢!”忽然室友从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就差你了。墨墨脱单,打算明天和墨嫂一起请大家唱K,你行不行?” 夏珏迟疑道:“我……” “有事要忙?”齐墨问。 夏珏含糊地应了一声。 “但要忙也是白天吧,”齐墨说道,“我们约在晚上,卖个面子呗,当初说好的。” “就是,当初都说好了,有人脱单大家集体庆祝,谁也不许缺席。”其他室友也插了一句。 这番话讲来直白,但并非要胁迫夏珏怎么样,反而是因为大家关系好,所以如果夏珏不去,他们会 分卷阅读227 觉得太遗憾。 一时间,宿舍内五双期待的视线齐齐落在夏珏一人身上。他顿失立场,答应道:“晚上可以啊。” “OK,那记得明晚六点,在新建中心,”齐墨笑了,“学霸够意思。” 夏珏点点头,被叫得有点脸红。 大学里,成绩排名一般不再公开,但可以在学院辅导员处查询。夏珏作为上学期的专业第一,gpa高得惊人,虽然自己没有声张,但名声还是一下子就传开了。现在几乎整个南大设计学院都知道,ID有个成绩好、长得好、性格脾气也好的“三好”学霸。 这对夏珏而言,显然是前所未有的体验,甚至有种整个人生焕然一新的感觉。 然后他想到了自己得到眼前这一切的源头,还是闻骁。 ——闻骁到底会不会来给他过生日? 夏珏爬上床,辗转反侧,后半夜才慢慢睡着了。 雨下了一整夜。 因为失眠,夏珏难得睡过了头,十点才睁眼。他迷迷糊糊去够枕边的手机,指尖刚一碰到,手机突然开始震动,随后是响铃。 一阵激昂的音乐声。夏珏彻底清醒了,拿起来一看,发现来电人是闻骁。 他顿时精神一振,屏住呼吸,心想:闻骁是不是终于记起什么了? “喂?”夏珏清了清嗓子,试探地接通电话。 “……才起?”闻骁在那头问。 夏珏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说:“今天周六。”意思是为自己偶尔偷懒辩解。 “起了就赶紧下楼,”闻骁却忽然变得严厉,“知不知道你老师给我打了个几个电话?” “——老师?!”夏珏一个激灵,“噌”地坐起来,一把掀开被子,手忙脚乱地穿衣洗漱。 情急之下他都忘了想,如果真有老师找他,怎么会不给他打电话,反而联系闻骁,又怎么会亲自到宿舍楼下等他。 五分钟后,夏珏急匆匆跑下楼。 昨晚的雨停了,天气晴好,但还很凉。夏珏随便套了件羽绒服,拉链也没拉,刘海翘得翻天,垫脚踩着运动鞋的鞋帮,用力推开宿舍楼大厅的大门。 ——画面在刹那间定格。 门前的一棵梅花树下,一个熟悉的人影双手揣在深色大衣的兜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夏珏呆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呆了多久,反正最后是闻骁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头,说:“生日快乐,回神了。” “你,”夏珏还在震惊,“你怎么来了?你明明昨晚还在北京啊。而且你不是……你不是忘了吗。” “我忘什么了?”闻骁好笑道,“昨晚还在北京又怎么样,你也太低估现代社会的交通发展水平了。” 夏珏不吭声。 “以为我忘了你的生日?”闻骁又问,“就这么不相信我。” 说着,他轻轻弹了一下夏珏的额头。 当然是不痛的,但夏珏的眼眶还是有些湿润。 闻骁一怔,揉了揉夏珏被弹到的地方,忍不住道:“这样就要哭了?娇不娇气。” 夏珏自己也觉得丢脸,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说:“才没有,我很好!” 话虽如此,但他的眼角和鼻尖都微微泛红,模样委屈而狼狈。闻骁帮他整理乱糟糟的头发,拉上外套拉链,又蹲下去给他穿好鞋。 进进出出的人路过,看见他们之间这种过分亲密的互动,眼神都有点诧异。 “你既然要来,就早点说啊,”夏珏浑然在意不到那些,只顾着盯着闻骁的头顶,嘟囔,“我好准备。” 闻骁帮他系好鞋带,站起来道:“不是你自己说的?想让我偷偷来看你。现在我做到了,又不满意,什么狗脾气。” 夏珏听得愣了愣。 “我那是随便说说而已……”他呐呐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希望我来?”闻骁挑眉问。 夏珏忙道:“不是。” “不是就赶紧上去拿东西,”闻骁捏了一下他的鼻尖,“你这样怎么跟我走。” 夏珏下意识回了句:“那还不是因为你……而且我明明怎样都会跟你走啊。”说完有点不好意思看了闻骁一眼,一步三回头地上楼了。 闻骁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随后侧头,淡淡瞥向一个刚刚经过他们身边、眼神中有些探询意味的男生。 那男生被盯得一缩脖子,闷头钻进门里。 片刻后,夏珏背着双肩包下来了,时间比闻骁预计得久一些,看样子是认认真真重新梳洗过,只是神色间有些为难。 “怎么了?”闻骁问他。 夏珏满面歉意:“对不起,忘记告诉你了。我们宿舍今晚有聚会,已经约好了的那种,不能不去。” “现在是上午,还早,”闻骁看了看表,“又不是来不及,你道歉做什么。” 夏珏忧虑道:“可这样的话,到时你一个人……等等,你是不是愿意和我一起去?” 他蓦地意识到什么,变得惊喜。 “否则呢,”闻骁看他一眼,“还是你觉得我拿不出手?” “那怎么可能啊,”夏珏雀跃起来,“我马上和他们说。” 语毕他很快拿出手机,编辑消息,但随后又删除草稿,皱起眉,陷入苦思。 “——就说是朋友,”闻骁看出他在犹豫什么,提供了答案,“正好你生日,顺便请他们吃饭。” 夏珏闻言“啊”了一声,道:“不说实话吗?” 闻骁说:“没必要。”带他打车去订好的酒店。 结果等进了房间,夏珏还没把消息发出去,一味地盯着手机纠结。 闻骁知道他心里一定又在胡思乱想,索性先打开行李箱,从里面取出了一只礼物盒。这只礼物盒的体积非常大,放在床上,轻易吸引到了夏珏的注意。 他暂时忘记了思考“说不说实话”的问题,以及闻骁的那句“没必要”,情不自禁地走过来,一脸好奇。 闻骁道:“给你的,不打开看看?” 夏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盒子上的礼结,还在观望,闻骁牵起他的手,一下子把丝带抽散了。 夏珏抬起头,瞪了闻骁一眼。 分卷阅读228 “你太磨蹭了。”闻骁随意道,其实是心急,自己觉得这个礼物应该很合夏珏的心意,迫切想看到夏珏的反应。 夏珏慢慢揭开被胶水粘住的包装纸,一点也没有撕破,看见里面的盒子本体,上面的图案像是某种数码产品。 这时他还不敢肯定。等到盒子也拆了封,里面的物件一样一样显现出来,夏珏终于完全意识到,这是一架用于专业航拍的折叠式四轴无人机,价值不菲,可能超过迄今为止,闻骁送他所有东西的价格总和。 “我查过了,飞行器设计相关的竞赛,国内有CADC,你们学校没听见什么消息,但昌航有参赛记录,”闻骁说,“你可以向那位潘教授了解一下情况。如果有机会接触,我想将来对你跨专业保研或是考研的复试,会有一定帮助。” 夏珏咬了咬嘴唇:“可是再怎么说,这个也——” “这就是个入门级的玩具,给你练手的,你尽管拿去拆。机械类的设计,往往是直接上手体会更深。”闻骁快速接道。 他话里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夏珏虽然想反驳,但也明白自己如果再说太贵重一类的话,闻骁肯定会生气。 “……姐姐那边,最近还好吗?”想了想,夏珏用了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去表达。 闻骁一眼看破他的心思:“她没什么要担心的,画廊运营一切正常。至于来看你、给你买礼物,用的都是我自己的兼职工资。” 夏珏捧着盒子,不吱声。 “我没自己动手给你做礼物,不开心了?”闻骁原本坐在床沿,见状站了起来,“刚才见我就不高兴,现在礼物也不喜欢——我大概还是直接走比较好。” 夏珏立即仰起头,脱口道:“不许走!” 倘若不是手上抱着东西,他大概又要去拽闻骁的衣服。 闻骁平静地站在原地。 夏珏掩饰不了了,急切道:“我见到你很高兴啊,礼物也很喜欢。” “真的?”闻骁问道,同时俯下/身,倏尔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我怎么没看出来。” 夏珏心跳加速,会意地费力凑上去,主动亲了一下闻骁的嘴唇。 “真的。”他小声说。 其实真不真还不够明显吗?毕竟从拿到礼物起,夏珏就没放下过手中的盒子。 要不然在这时候,他肯定会选择主动拥抱闻骁——闻骁甚至觉得,自己要为这件礼物感到吃醋了。 “喜欢就好,其他什么都别想,”闻骁用手指蹭了蹭夏珏脸上柔软的皮肤,直起身,“要不要现在试飞看看?” 两人带着无人机来到户外的空地。 夏珏专注地对照说明书,调试设备。他有相关理论知识基础,进展十分顺利,闻骁全程没有插手,就在旁边看他操纵装置,让机体徐徐上升。 昨晚一夜的雨,丝毫没影响到今日的好天气,反而让人感觉空气更清澈了。阳光透过树梢的间隙洒落下来,沾在少年人的睫毛上,金色的,跳跃闪烁。 闻骁觉得自己这个礼物真是买对了。而夏珏也确实适合飞行器设计这个专业,他仰望天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虔诚感,其中饱含他对飞行的无限憧憬。 可惜因为是新机,电池还没充满,只能支撑一会儿。夏珏依依不舍地控制无人机降落,用手指摩挲磨砂材质的机身,爱不释手。 他这样直观地表露出对礼物的喜爱,闻骁当然很满意。但等夏珏收拾好,闻骁还是没忍住,把他的手牢牢攥进掌心,不让他总去摸别的什么。 化蝶35 午觉醒来,夏珏按照闻骁的意思,给室友发了消息,约好傍晚五点在一家烤肉店碰面。 “你之前说,我没必要说实话,”他问闻骁,“为什么?别又用‘招人’之类的玩笑唬我,明明你室友都知道我们的事,现在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 闻骁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没想到夏珏还记得这个话题,听见了,睁开眼睛看着他。 夏珏固执地要等一个答案。 “没有不公平,”闻骁只好回答,有些无奈,“这种事和公平没任何关系。我说没必要,只是不想让你麻烦。” 夏珏说:“我不麻烦啊。” “发一条消息可能不麻烦,但后续呢?”闻骁道,“我说你招人,从来不是在开玩笑。这件事你只要多告诉一个人,就要做好被更多人知道的准备,到时候不知会有多少骚扰。” 夏珏一愣。 闻骁说“不想让你麻烦”,他下意识地理解为像以前那样,被孤立被敌视,那些他都不在乎。结果出乎意料,闻骁竟然是这个意思。 他不禁有点想笑。 闻骁瞥他一眼:“少跟我嬉皮笑脸,和你说正经的。” “知道了,我有好好在听,”夏珏乖巧应声,嘴角还是止不住地向上弯,“但其实我那些室友,恐怕多多少少都猜到一些了。” “你告诉过他们?”闻骁皱了皱眉。 夏珏道:“倒是没直说,毕竟这种小事,特意拿出来宣扬有点奇怪。只是我们每天都要打电话,他们不可能不注意到吧,也问过我是不是女朋友,我说不是。” “我上学期怎么嘱咐你的,”闻骁伸手,警告地捏他脸,“让你别公开别招人,记不住?” “我以为你说说而已,毕竟你自己都——”夏珏笑闹着躲开,随后动作蓦地一顿。 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紧张起来,问:“闻骁,是不是你遇到什么骚扰了?” 闻骁没有回答。 “是不是啊,”夏珏忍不住坐起来,翻身趴在闻骁肩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有人勾搭你?” 以闻骁的感情敏锐度,假如能感受到勾搭,那说明对方已经表现得相当露/骨了。夏珏想到这点,不免觉得气愤,扑上去用力抱住闻骁的脖子。 ——不管有没有,不管是谁,闻骁都是属于他的。 闻骁被压得闷哼一声,拍了拍他的头。 夏珏却抱得更紧了,不肯放手。 “……要不要检查我手机?”闻骁问。 夏珏摇摇头,柔软的头发蹭得闻骁有点痒。他说:“不要,我要你告诉我。” 闻骁右手向下,重重 分卷阅读229 拧了一把他的屁/股。 夏珏惊叫一声,总算挣扎着起来。太疼了,他眼角一瞬间都飙出了泪花,眼睛红红地瞪着闻骁。 闻骁道:“你都要把我活活闷死了,还指望我回答你的问题?” “现在总可以说了吧!”夏珏气鼓鼓道。 “可以,”闻骁笑了笑,“那你听着——有,不止一个,文字、照片,什么都敢发。” 夏珏听完,恨得牙痒痒。 “非要我说,告诉你了又不乐意,”闻骁见状道,“就是难伺候。” 夏珏骑在他腰上闷不吭声,嘴角朝下挂着,唇缝紧抿,左手还捂着一瓣臀。 这副样子虽然是在生气,但在闻骁眼里,委实是可爱多于震慑。他搂住夏珏的腰,重新把人往怀里带,说:“好了,早就说过,再难伺候也无所谓,反正我只伺候你一个老婆。” 夏珏唇部的线条稍稍柔和。 “你收到了那些消息,然后呢?”他小声问。 “哪还有然后,”闻骁道,“全部拒绝,太过分的直接拉黑。” 夏珏勉强满意了,放松身体依偎在闻骁胸前。 “所以我不想你也遭遇那些,明白没有?”闻骁拍拍他的背,“你太惹眼了。” 夏珏嘟囔:“哪赶得上你。” 闻骁回道:“你确定?我来之前,季新词还想让我给你带礼物。” 夏珏呆了一下。 闻骁忽然泄愤似的,在他脖子上重重咬了一口,当然不至于破皮见血,但留下了无比鲜明的印子。 这个印子很久都褪不去,只能藏在高领毛衣的衣领里。后果是晚上聚会时,店里的暖空调非常热,夏珏上半身都汗湿了,也不好意思把领子翻下来,苦不堪言。 作为安抚,当晚闻骁帮他洗了澡,仔仔细细,由表及里、由内而外。 等到第二天,闻骁就要离开了。 他的心情有些微妙。昨晚见过夏珏的室友以后,他发现夏珏和同学相处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好——这也难怪,在他看来,夏珏几乎挑不出什么缺点,没有任何惹人厌的理由。 但或许所有恋爱中的人都会有类似的纠结心理:闻骁一方面希望夏珏拥有朋友,当自己不在身边时也能过得开心,另一方面又不可避免地为此感到妒忌。 大概也是出于这一点,他夜里下手太过火。夏珏上午送他去机场,一路上都不大想理他,直到临别时才实在舍不得,跟他到一处人少的角落说悄悄话。 闻骁仗着个子高,侧身挡住旁人视线,亲了亲夏珏的鼻尖,走了。 回到北京,还有许多事要忙。 除了正常的课业学习与数模训练,闻骁还被带他们数模小组的杨教授单独谈话,询问关于数学建模的想法。 闻骁不确定杨教授的用意,照实说了一些自己的观点。他不是个感性的人,对于数学、数模,谈不上有多热爱,只是有些享受学习、钻研、和运用的过程。 这个过程让他感到,世界是精确可控的,说得夸张一点,仿佛一切看似是意外的事件,都能得到把握。 为人处世,有人随心所欲、今朝有酒今朝醉,有人信奉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闻骁显然是后者。他总希望自己可以捉摸透生活,不必浑浑噩噩、被动接受,而数学似乎提供了这样一种可能性。 对此杨教授说了一席话,让他的印象很深。 杨教授说:“很多人在我面前说过热爱学习、热爱数模,翻来覆去也只有热爱两个字,无法解释更多。反而你,不清楚自己是否热爱,但有能力、有野心、有渴望,并且觉得一切与自己的生活息息相关,这不是真正的热爱,又是什么?你要承认你和数学的缘分,你敢说你在这方面没有理想?” 闻骁听得微怔,心想:就这么简单吗?关于他的理想,那层困惑的纱完全被揭开了? “看得出来,你花费了大量精力去思考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杨教授继续说道,“这固然好,但也不能太钻牛角尖了,否则反而会陷入自我怀疑。建议你好好想想自己以后的规划……主要是看,有没有兴趣做学术一块。” 转眼到了四月。 愚人节那天,闻骁收到了一张夏珏发来的照片,他们宿舍六个人居然集体穿了裙子,摆pose合影。 同月,两周后,数模美赛成绩出炉,闻骁所在的小组获得了优异奖,Meritorious Winner。 作者有话要说: 美赛M奖等于一等奖,上面还有O奖和F奖,分别是特等奖和特等奖提名。 化蝶36 数模美赛历来参与者众多,遍布十余国家,包括多所世界顶级名校。在这样级别的比赛中获得优异奖,也就是一等奖,当然是一个足够拿得出手的结果。 但这并没有到令人出乎意料的地步。毕竟他们这支队伍,只有闻骁一人是首次参赛,费屹和方立高都是老将了。 “还可以,”果然,碰面时,费屹只是作了句简短评价,“比预计的好一点。” 他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没有失望,然而也看不出获奖的喜悦。或许是因为他去年已经拿过M奖了,成绩与今年持平。 方立高倒是真的心情不错,因为在这次比赛中,北大的荣誉总数超过了隔壁兄弟院校,未名BBS总算扬眉吐气。 “走了走了,聚餐去,”他一副乐颠颠的样子,脚步轻快,“老规矩,新人请客啊。” 闻骁说:“可以,你们想吃什么?” “涮锅?烤肉?日料?随便来吧,都行。”方立高飞快回答。 闻骁看向费屹。 “哎呀别看了,你费爷眼里只有学习和比赛,别的不挑,”方立高笑嘻嘻道,“是不是?” 费屹没说话,大概是默认了。 最终三人走进一家口碑很好的火锅店,因为到得早,没怎么排队就顺利入座了。 方立高大咧咧开始点菜。费屹则一直在出神,思考着什么事。 闻骁发现了这一点。他没有夏珏那么心思细腻,能察言观色,比较准确地推知对方的想法。他看费屹从他们出成绩、到现在一起吃饭庆祝的态度,直觉费屹是对比赛结果不满意。 而假如费屹不满意, 分卷阅读230 那他们三人之中要对此负起主要责任的,恐怕就是闻骁这个新人。闻骁自己也知道,他的综合能力暂时比不上费屹,也不像方立高那样,编程水平特别突出。 这多少让闻骁心里有些不舒服。 “……闻骁?闻骁?”方立高在一边连续叫了几声。 闻骁回过神来。 “不是吧,”方立高一脸欲哭无泪,“你怎么也不说话、不点菜,该不会和老费一个毛病,一出成绩就赛后回顾吧,那也太无聊了。” “赛后回顾?”闻骁怔了怔。 方立高道:“是啊。你看他的样子,像不像在发呆?其实不是。他每次参赛,交卷的时候就对结果有预判了,包括各种可能的失分点和得分点。等成绩正式出来,再第一时间对预判进行回顾,看能不能对上号,对上号了还要想,下次得分点怎么保持,失分点怎么改进……” 这样的心血,已经远超许多其他参赛者了。就国内的情况来说,像数模大赛这样的竞赛,大部分学生之所以会费心思参加,主要是为了争取保研加分,或是美化求职简历。倘若真如此,获得一次M奖已然足够,可费屹却仿佛不知疲倦,大有明年还要继续参加的势头。 要知道等明年,他就大四了。这个阶段,如果是求学,到时会有一个定局,可以稍作歇息;而如果求职,更无必要再为比赛分心。 “你们明年是什么打算?”闻骁不禁问。 费屹抬眼瞥他,说:“照常。” ——这是还要参赛的意思。 “再参加一届吧,”方立高也说道,“之前费爷肯带我,我不能忘恩负义嘛。再说明年都第三回了,不信还拿不到O奖。” 闻骁点点头。 “怎么,你现在就没兴趣了?”费屹问,“你要退出?” 说话间,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闻骁甚至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说是,对方会直接把桌上还没烧开的锅给掀了。 “不是,”闻骁道,“我只是确认你们的想法,看队伍会不会有变动。” 费屹听完,盯着闻骁看了一会儿。 “听说杨老师找你谈过话,”他说,“是不是他让你继续参加的?” 闻骁低头喝了口水:“杨老师只是问我对数模的看法。” “他真这么问?”方立高插了一句,惊叹,“杨老师很少这么问人的。上次估计是一年前,找的老费。” 闻骁和费屹对上视线。 费屹问:“你怎么说的?” “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喜欢,”闻骁没什么好隐瞒的,大致如实回答,“但感觉很合拍。之后老师问我,有没有兴趣做学术。” 方立高听罢,突然鼓了两下掌。 闻骁莫名其妙地侧头看他。方立高道:“你还没反应过来吗?杨老师表现得很明显了,他想收你做门生——你应该会读研吧。” 闻骁想了想,说:“我还没太考虑。” “没考虑?”费屹皱眉道,“你这半年是怎么过来的。” 其实闻骁才大一,对以后的种种事没有考虑也很正常,相信很多大一新生都是类似的状况。更有甚者,大学四年都浑浑噩噩,等到必须面对的时候,才拿着混出来的文凭,出校门摸爬滚打。 只是闻骁并不像那类人。他身处一流高校的一流院系,对学习生活的安排井井有条,因此费屹听到他这么说,才更觉得奇怪。 太矛盾了,闻骁这个人,明确而又不明确,踏实于当下,却对未来缺乏规划,但并非完全没主见。这种情况,好像是过去被什么东西捆绑惯了一样。 方立高也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着他。 “十九年都过来了。”闻骁顿了顿,说道。 费屹面色不虞:“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对自己的事这么不上心,但杨老师眼光一向准。现在太多硕导博导不愿意给本科生上课了,他之所以还在坚持,就是想保持和新学生接触,亲自观察有没有足够‘纯粹’、真正适合做学术的人。他看重你,肯定有他的理由。” 他的语气不算太好,但这是出于一种朋友间的关心与提醒。 “是啊闻骁,你要好好想想,”方立高补充道,“别觉得大一就可以浪,四年很快的。你看老费,已经搞定了明年实习和入职的事。” 闻骁有些意外,下意识问:“你不准备升学?” 照方立高之前的说法,杨教授也找过费屹,那费屹为何会选择直接就业? 方立高咳嗽了一声。 费屹道:“为了养家糊口。念书要资本的,你当很容易?” 之后经过一些只字片语,闻骁才了解到,费屹是单亲家庭,家中还有个妹妹,学习和比赛之余,他在校内外累计打了三份工。 “你挺有天赋的,别浪费了,”临别时费屹对闻骁说道,“这次比赛我们虽然还是M奖,但距离O奖或者提名,应该都更近了一步。” 这大概是他说过态度最好的一句话,同时也非常真诚。 闻骁内心确实受到了震动。他能感觉到,费屹是真的热爱数模,热爱研究,却迫于现实原因无法继续。 那么他呢?闻骁心想。自己对此究竟怀有怎样的心思,是否如杨教授所说,是不自知的热爱,还是只是想摆脱迷茫、虚无状态时,抓住的一个筹码。 归根结底,他不想在夏珏面前成为一个茫茫然无所事的人。夏珏要考研,要学飞行器设计,有清晰的目标,他早该迎头赶上了。 理想,自我。一个人的生命中不能缺少这两样。 否则更远的将来,就像他之前看见的、不再游泳后消沉的陈安心,他也会成为那样一个充满怀疑的人,怀疑自己究竟有什么理由能被夏珏所爱。而当怀疑恶化为猜忌,对两个人来说都是很深的伤害。 也不知道陈安心现在怎么样了。 闻骁想起了一些久远的人与事,包括很久没有消息的陶桃。当初陶桃背负着不堪的污名,却仍在抗争,她很坚强,这种坚强不是为别人,是为自我。 更不必说夏珏,能在无比恶劣的环境里,吹梦十八年。闻骁至今都记得,最初对夏珏的悸动,是源自于聆听到他肆意生长的野心。 晚上,闻骁在从图书馆回宿舍的路上,给夏珏拨 分卷阅读231 了电话。 “做学术?那不是很好吗,”夏珏听他说完近几周内心的一些想法,笑道,“以后当大学老师,或者进研究所,我觉得都很适合你。” “真的?”闻骁轻声问。 夏珏道:“我骗你做什么呀。当然,真不真还是你自己说了算,反正我是觉得,我来陪你比赛的那几天,你认真的样子很帅。” “那时候澡都没空洗,满脸胡茬,”闻骁回忆道,“还帅?” 夏珏反驳:“有胡茬怎么了,其实你根本没有不帅的时候。” 闻骁道:“说得好听。” “不信拉倒,”夏珏不服气地嘟囔,“封你男神你还不乐意了,瞎矫情。” “……先是顶嘴,再是骂人,”闻骁听了,语气平淡,“现在脾气这么臭?胆子也见长。” 夏珏很快被训得不好意思了,小声讨好道:“没有啊。”话里有些不由自主的撒娇意味。 “想想也是,”闻骁却忽然轻笑了笑,“狐狸精本身也没有乖的,迟早要露出……尾巴。” 他又说了某个敏感的字眼,夏珏一瞬间跳脚,说要挂断电话。 “才七分钟,你确定要挂?”闻骁看了看时间,提醒他,“挂了以后我回宿舍要忙,就不再拨给你了。” 夏珏一边羞恼,一边舍不得,最后哼哼唧唧道:“我就……不挂就不挂。” 于是还是聊足了半个钟头。 退出语音界面时,闻骁看到列表里有一条闻如是发来的消息,问最近邵武有没有找过他。 化蝶37 闻骁回忆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这个邵武就是曾经给他打过电话,说要探视闻征明的“邵伯伯”。 他回复:没有。怎么了? 青山:他来画廊,我们闹了点矛盾。 闻骁皱了皱眉,问:矛盾? 青山:是这样…… 闻如是解释了一番,事情大概是邵武前往回响画廊,表示有意投资入股,多次遭拒后怒不可遏,当场翻脸,指责闻家姐弟离经叛道,不知长幼秩序,强占亲生父母财产,该受管教。 闻骁看完闻如是的描述,只觉得无比荒谬,一时竟无话可说。 青山:他泄愤胡扯几句倒是无所谓,就怕他在我这边讨不到便宜,转而去烦你。 闻骁不想让她担心,很快输入:不会,他烦我有什么好处? 过了片刻,闻如是道:也是。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之后闻骁到宿舍了,开始忙下周要做的一个课堂报告。 这是五一前的最后一项学习日程。他和夏珏已经约好,下下周一起讨论假日出游计划,目前的几个参考分别是北戴河、庐山、漓江。 只是谁也没料到,难得的见面机会,他们却临时被各自的突发事项缠身,无法抽离。 一方面是夏珏,在四月二十八号时告知闻骁,他之前听从闻骁的提议,向潘教授提了飞行器设计挑战赛的事,毕竟这项比赛没有跨校合作的先例,教授原本反应平平,但近期表示,可以让夏珏参加一期安排在五一假期的高质量培训。 而另一方面,如果说夏珏尚且可以稍作犹豫,那闻骁就是连犹豫的余地都没有:费屹突然得知妹妹被查出脑瘤,这个曾经容不得队员半点不坚定,甚至连闻骁问一句话,都要怀疑、摆脸色的人,如今自己说要退出数模小组。 不仅如此,与闻骁和方立高谈话时,他在短时间内出现了两次情绪崩溃。这种状况下,闻骁根本不可能一走了之。 五一假期的第一天,夏珏在昌航上培训课,闻骁和方立高则一同前往西安市的西京医院,探望费屹的妹妹。 手术前天下午已经完成,但女孩在当天夜里大出血,至今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ICU的住院费用高达每日两万余,费屹坐在医院的公用长椅上,像一片布满灰尘的阴影。他爸爸已经寄售了家中的唯一一套老房子,在众筹平台上发起求救。 “你们过来做什么?太麻烦了,”费屹看见闻骁与方立高,怔了一下,疲惫地对他们低语,“没必要了。我不可能再继续参加比赛,你们赶紧重新招人吧,找个有经验的,还来得及磨合。” 方立高不想刺激他,连忙道:“不是为那些。我们来,主要是想看看你妹妹……还有你,怎么样了。” “医生怎么说?”闻骁也问。 费屹沉默片刻,回答:“等,只有等。” ——偏偏他是个最不喜欢等的人。闻骁知道,他习惯主动出击,且效率奇高,绝不拖泥带水。 只是现在的事他实在无从下手,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做更多的工作,拿到更多钱。 “肯定没问题的,”方立高宽慰他道,“毕竟那么大的手术都成功了,说明小姑娘福运不浅。” 费屹说:“但愿吧。”眼神木然。 那一刻闻骁很想问他,是不是即便他妹妹顺利康复了,他也不会再对比赛、对数模研究有任何意向了。 闻骁也确实不顾方立高一直使眼色,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是,”费屹没有否认,“人算不如天算。我以前不信那种说法,但现在不得不承认,一切数学模拟、理论模型,看似精确,其实都不过是纸上谈兵。世上的事千变万化,就像现在,哪怕我用模型演算无数次,也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我做的事没有任何价值。” ——他往日的强大信念,仿佛在一夜之间被动摇、摧毁了,连同自我一起。 “老费,你别这么说,”方立高听得不忍,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劝道,“这是两码事。治病救人是医生做的,你在这一块无能为力,不代表你做的其他事没有意义啊。想想去年,你拿了奖,妹妹不也很为你高兴吗。” 费屹只是摇头。 闻骁看着他,忽然道:“费师兄,你还记不记得今年美赛的B题?” 费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答:“马尔可夫链——” 他只说出了一个关键词,就顿住了,有点恼火地制止闻骁:“别再和我提比赛的事。” “对,马尔可夫链,”闻骁置若罔闻,继续道,“确定转移矩阵,根据最大转移概率……可以实现疾病预测。”* 费屹 分卷阅读232 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手指微动了动。 闻骁道:“还有SIR传染病模型,曾用于非典时期的防疫;PBPK,生理药动学模型,辅助制药。你可以认为自己迄今为止的坚持都没有价值,但药代动力学,生物信息学,定量生理学……这些医学学科的存在不会没有道理。”* 费屹缓缓抬起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注视着闻骁。 方立高也有点惊讶,转头悄声道:“我去,这篇文献你只看过一次吧,就记住了?” 因为闻骁和费屹的专业,他们在金融建模方面钻研最深。偏偏闻骁随意看过几篇数模在医学领域内应用的文章,又偏偏记住了,且恰好在这时候想起,复述了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费屹轻声问,“这种时候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参加比赛了。” 闻骁平静道:“就算你要参加,近期也没有大比赛举行——国赛在九月。” 费屹听了,上身向后,靠在金属长椅冰凉的椅背上,神色有一瞬茫然,而后又收紧,什么也没流露。 “我知道了,”最后他说,“你们回学校吧,谢谢来看我妹妹。” 方立高道:“哪里哪里。不过我们暂时不会回去,反正放假,多待两天。” 闻骁则语气平淡:“不客气。” 费屹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傍晚,一起吃过晚饭以后,闻骁算好时间,回宾馆和夏珏视频。 因为事先做好了要逗留的准备,闻骁特意带了电脑,反而夏珏用的是手机,背景在室外,镜头一晃一晃,看不太清。 “还在外面?”闻骁问他,“切语音吧,走路别分心。” 夏珏不肯,说:“没关系啊,我马上到宿舍了。” 话音未落,闻骁已经关闭摄像头,将视频通讯转为语音通话。 “……”夏珏无奈,“真的就几步路而已。” 闻骁说:“安全第一。” 夏珏不好反驳,郁闷地嘟囔了一句什么,索性快步跑进室内,到书桌前坐下,开电脑重新拨给闻骁。 这回,两人的脸都清楚地出现在了屏幕上。 “第一天上课,感觉怎么样?”闻骁问。 “特别有意思。老师很好,同学也是,有很多互动环节,”夏珏笑道,随后又露出担忧之色,“对了,你那边,费师兄和妹妹的情况都好吗?” 闻骁把下午的情况大致告诉了他。 “我觉得费师兄能想通,妹妹也一定能康复的,”夏珏听完,说道,“我特地问过医学院的同学,现在脑瘤的治疗方案越来越成熟,一切都有希望。” 闻骁“嗯”了一声:“这两天我会再和他谈谈看。”说着随手拿出一本专业书,翻到上一课的内容。 夏珏点点头,双手捧脸,视线追随着屏幕里闻骁的动作。 “自己做事,别盯着我,我脸上又没字。”闻骁头也不抬地说道。 夏珏摇摇头,继而意识到闻骁没在看,便开口道:“我现在休息。再说,你脸上就是有字,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闻骁不禁抬起头,眼神疑惑。 “温——”夏珏于是伸出右手,先用手指点点他的左脸,然后是右脸,拖长了声音说道,“柔。” “温柔?”闻骁连起来重复了一遍,觉得好笑,“你说我温柔?” 夏珏道:“没错啊。” 闻骁不由地轻笑,说:“到底是我温柔,还是你忘了上次……皮痒。” “你才痒,”夏珏微红了脸,嘟囔,“你就是很温柔,总是给身边的人很多力量。” 闻骁顿了顿,还是笑了一声。 “你怎么回事啊,夸你一句就这么难。”夏珏被笑得有些泄气。 闻骁转了一下手中的笔,貌似漫不经心道:“别的不提,刚才那句,我就当你是夸自己了。” 夏珏一愣,反应过来后,有点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唇。 他心想:啊,原来他在闻骁心中,也有那么好。 四号上午,闻骁与方立高回了北京。 期间他们与费屹聊了许多,每天在朋友圈转发费屹父亲发起的筹款项目。费屹最终也未给出任何关于回归的承诺,但仿佛是一种默契,闻骁与方立高回校后,并没有招收新队友。 五月末,北京正式进入夏天;同时,数模国赛的报名截止日期也越来越近了。 六月初的端午小假,闻骁与夏珏总算得以在北戴河短聚。闻骁从夏珏口中得知,他虽然不能跨校参加昌航的航模小组,但被默许了旁听一些课程,最近自己牵头,在南昌大学本校建立了一支队伍。 “那是不是带队太辛苦了?好像瘦了一点,”两人坐在海滨吹风,被湛蓝凉爽的海水一次次打湿脚踝,闻骁搂着夏珏的肩,捏了捏他的手臂,“送你的礼物有没有帮上忙?” 夏珏本来很乖地靠在他怀里,闻言,眼神忽然变得躲闪。 “怎么了?”闻骁诧异。 夏珏别过脸去,吞吞吐吐道:“我、我说实话,你又要笑我。” “弄丢了?”闻骁随口猜测。 “没有!”夏珏马上道,“是……是我收起来了,我舍不得动。” 闻骁一时啼笑皆非:“放着吃灰也太浪费了吧。” “可那是你送我的礼物啊,别说拆了,我拿出来飞都怕摔坏。而且也不是一定要拆机才能理解,我看书听课也一样的。”夏珏咕哝。 “坏了我好再给你买,”闻骁用拇指蹭他的脸,“怎么这么笨,不知道这是个机会,好向我要更多?” 夏珏埋头,固执道:“我不要。你已经给我很多了,再多我吃不下。” 他想表达的应该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意思,却被闻骁故意曲解了。 “是吗?”闻骁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等晚上回去,看看你到底能吃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 *数模,江湖人称科学算命(?),应用真的很广,本章提到的三个案例都来自:李异凡[1], 谢天[1], 张浩伟[1], et al. 数学建模在医学中的应用[J]. 中国现代医学杂志, 2010, 20(17):2718-2720. 化 分卷阅读233 蝶38 事实证明,是夏珏低估自己了。他后来几乎没有了意识,睫毛湿润得无法睁开,一边发出带鼻音的求饶声,一边却把闻骁的肩膀攥得很紧。 从他的反应里,闻骁读不到自己有丝毫过分,索性给得更多,动作接近粗暴。夏珏也抽噎着,全部吃下去了。 连着几天都是这样,荒唐无度。闻骁事后回忆起来,都不知道自己对这次北戴河之旅的印象是碧海蓝天的清新风景,还是一些别的什么。 甚至于等回到北京,方立高见到他时,还特意询问他最近是不是在通宵学习,让他注意休息,毕竟距离国赛还有三个月,别太早拼命。 闻骁听完面无表情,第二天晨跑就多加了四圈。 而说起数模国赛,虽然官方公布的报名截止日在九月,但报名流程是学生先向学校提出申请,再由学校审核,之后统一向大赛组委会递交本校名单,因此各个高校的报名时间不尽相同,基本都比官方早三至四个月结束。比如北大,今年的截止日期在六月中旬,六月十六号。 也就是一周后。 闻骁和方立高偶尔会在校园里远远望见费屹,不是有课,就是在去打工的路上,看起来,是真的没有精力能分给除此以外的任何事了。 可他们还是整理好了相关材料,继续着常规训练。不招新,也没有以两人队伍报名。 周一,截止日倒数第三天。 闻骁给王静蕾做完家教,在回宿舍途中与夏珏语音,忽然近距离碰到了费屹。 这是闻骁回宿舍的必经之道。费屹站在路灯下的长影里,好像只是短暂停留,又好像在等人。 闻骁于是轻声对夏珏说:“我这边有事,等会儿再拨给你。” 夏珏应道:“好,你先忙。” 闻骁放下耳机,走到费屹面前。 费屹起初并不看他,久了才抬起头,很生硬地说了一句:“这么巧。” “嗯,”闻骁淡淡道,“就这么巧。” 五分钟过去了,两人还没说到第三句。 “……替我谢谢你同学,”终于,费屹打开了一个话题,“姓季,名字可能和酒有关系——不过应该是微信名,真实的我也不清楚。” “季新词?”闻骁想了想,问。 费屹说:“大概吧。麻烦你转告他一声,就说他给的数额太多了,我很感谢,但别再破费了。” 闻骁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打开朋友圈里转发的筹款链接,没发现什么异常。他自己和夏珏都捐了做兼职的大半报酬,闻如是捐了两万,差不多是ICU一天的住院费用。 “是微信转账,”费屹解释道,“上面留了我爸的手机号,他搜索加好友转的,最近统计,前后加起来已经八万多了。” 这个金额确实太惊人了,首先季新词还是学生,其次他与费屹素不相识。闻骁怔了怔,随后说:“知道了,我等会儿回去对他说。” 费屹点点头,转身作势要离开。 “——但你不止要说这个吧。”闻骁接着开口道。 费屹回过头:“否则还有什么?问你和方立高报上名没有?” 闻骁说:“没有。” 费屹移开视线,表情一瞬间变得烦躁。 “你们这样就没意思了,”他说,“我现在这种情况,继续参加比赛,你觉得现实吗?还是说我不在,你们两个就做不了事?” 他故意把话说得很难听,在等闻骁翻脸。 闻骁却依旧很平静,没有还击,只是说:“我们看到你爸发的最新消息了,筹款近期会结束,你妹妹的情况也在好转。他说,你们一家正在慢慢渡过难关,之后一定也能慢慢步入正轨。” “那不代表我就能分心!”费屹提高了音量,“谁都不知道下一次意外会在什么时候发生,我根本没办法走开。而且既然我已经选择退出,比赛就是你们的事了,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找上我,不自己去好好用心?” 闻骁说:“因为每次见面,先提起比赛的都是你。” 费屹一顿。 “上次是,这次也是,”闻骁继续道,“何况我们哪怕要参赛,以后也还有机会。你呢?这将会是你的最后一个九月。” 数模国赛针对本科生与专科生开设,分组进行。明年九月,费屹已经大四毕业、进入社会,不具备参赛资格了。 灯影下,费屹深吸一口气,眉峰蹙起,像沉沉的山峦。 其实在很多人看来,数模竞赛是一项吃力不讨好的活动,尤其近年,数模大赛获奖的保研政策逐步取消,改为加分。但对于真正热爱数模的人而言,参加比赛、迎接挑战,永远是一种享受。 费屹就是后者。闻骁并不是蛮不讲理,要强逼他回归赛场,只是以目前的情形,费屹与其说真的无法抽身,倒不如说是作茧自缚。 ——他似乎一直在为妹妹生病的事自我谴责。 所以哪怕父亲已经展现出积极的心态,他也选择性忽视,把自己置入更悲观的境地里。 “三个月,”闻骁给他算了笔账,“或许都不用。你基础扎实,比赛前两周、或者一周再巩固练习也可以。” 费屹沉默一会儿,道:“你都开始说教我了。” 闻骁说:“因为你落后了。” 这话似乎是开玩笑,又似乎是认真的。路灯旁就有一条长椅,他们谁也不坐,像在较劲。 “叫人吧,”安静片刻,费屹说,“一起谈谈。” 闻骁知道他是说方立高。 “不了,”闻骁摇头拒绝,扬了扬手机,“该说的我都说了,之后我有另外要谈的人,你请自便。”说着,把手机切到和夏珏的聊天窗口,已经拨出了语音通话。 费屹在原地喃喃道:“真是反了……” 闻骁拨通了语音,一边和夏珏聊天,一边走了。 第二天上午,闻骁、费屹、方立高向学校递交了原三人小组的国赛参赛申请。 事情貌似顺利,闻骁其实有些后怕:费屹昨晚应该是孤注一掷,仿佛只是随便站在那里,如果能遇到他或者方立高,就留些余地谈一谈,如果没遇到,就什么都算了。 重点不是放弃比赛,而是放弃比赛的遗憾,可能会伴随费屹终 分卷阅读234 身。 至于捐款的事,闻骁向季新词转达了费屹的意思。季新词顿时一脸惊恐:“啊?他跟你这么说?我看他要筹几十万啊,八万很多吗?怎么办,我爸说了出门在外不能露富的……” 闻骁看他是真的家境非同一般,对金钱概念不清,就向费屹转达了这一点,好让费屹少些心理负担。 只是一来二去这两人的消息还没完了。闻骁当中间人当累了,而且期末考试周忙,索性让他们直接联系。 月末,北京大学正式放了暑假,比南昌大学提前整整两周。 除此以外,南昌大学所有本该去年就接受军训的大一新生,由于当时操场在做修缮工程,军训课推迟到了这学期的暑假开头,为期两周,七月十二日开始,七月末结束。 北大的传统则是大二开学前军训,即这次暑假的末尾,地点不在校内,而在延庆康庄611军训基地。 等于说他们两人的军训一个压头,一个压尾,暑假的共同相处时间由此锐减一个月。 闻骁自然而然没有回句州,而是去南昌,在夏珏的学校附近找到短租房,住了下来。 也因此,他第一次亲眼看见考试周时夏珏的状态。太刻苦了,有时候他甚至必须强迫夏珏去休息,难怪上学期会撑不住,感冒发烧。 周三下午,夏珏在考试,闻骁去文印店帮他打印做好的大作业成稿。 等待装订的时间里,闻骁巧遇了齐墨。除了上次多人一起吃饭,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碰面。 以往闻骁时常从夏珏口中听说这个名字:艺术设计专业,品味高,对夏珏很照顾……以及是百分百的straight,有正在交往的女朋友,感情稳定。 如果不是最后一点,闻骁此刻恐怕就不是应邀和他一起喝下午茶,而是去约架了。 他们各自拿好文件,就近到校内的一家咖啡厅坐了坐。齐墨的性格很奇妙,比一般同龄人成熟,不内向也不外向,相处起来恰到好处,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来看小夏的?”他微笑着问闻骁,“真羡慕你们,放假这么早。” 闻骁“嗯”了一声。 “总听说北大暑假长,原来是真的,”齐墨笑道,“我们就惨了,还在考试周,之后又要军训——你打算一直在这陪他吗?” 闻骁说:“对,差不多待一个月。” “噢——”齐墨的声音稍稍拖长,“感情挺好的。你们在一起蛮久了吧,我是说谈恋爱那种。” 之前聚会,夏珏和闻骁的关系没有公开,不过也已经是一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一捅就破。 所以闻骁不奇怪他会猜到,只是心底涌现出了一种奇怪的感受:齐墨对夏珏的关心似乎有点不同寻常,比普通朋友更进一步,但又不像是暧昧。 至少如果只是朋友,不太会在偶尔遇见的情况下,特地约他这个“朋友的男朋友”一起喝咖啡。 “一年半多。”闻骁回答。 齐墨若有所思地托腮。 “我记得你有女朋友,”闻骁忍不住说道,“上次请客就是庆祝你脱单——我应该没记错?” 齐墨诧异地动了动眼睫,随后笑了起来,说:“你当然没记错。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但我确实是纯粹的异性恋,对小夏完全没有那方面意思。” 闻骁说:“谢谢你照顾他。” “我有吗?”齐墨有点意外,“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如果你还有顾虑,那我不妨和你解释清楚:小夏他和我的一个发小有点相像,而我发小的结局……” 闻骁听懂了他话里的潜台词,大概他的那位发小也是gay。 齐墨又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叫你过来喝咖啡。可能是我太多管闲事了,上次接触太少,我还是想仔细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看看小夏过得如何。” “你应该帮了他很多。”闻骁说道。 齐墨还是说:“真的没有。他都对你说什么了?我想应该是他太记恩了,别人做一点小事都很感谢,可能曾经吃过很多苦。” 闻骁不置可否。 “但很奇怪,看着他,并不会让人觉得可怜,”齐墨说,“恰恰相反,他活得太灿烂了。这有点不可思议,他对这个世界,充满比很多人都多的希望……总之认识他,我很高兴,毕竟我们的社会从小到大,是由从少到多的人组成的,如果他过得好,应该能说明世界也在逐渐变好吧。” 说着,大约是在缅怀不幸的旧友,他的语气夹杂了一丝怅然,视线望向身侧的玻璃窗外。 化蝶39 “……原来是这样,”傍晚,考完试的夏珏回去与闻骁碰面,听见闻骁的转述,有些怔怔,“难怪,我一直感觉他对我很照顾。” 闻骁道:“他人是不错。” “嗯,比如上次愚人节。在那之前,学校的动漫社团办活动,有反串,所以宿舍里谈到了女装话题——有人特别不能接受这点,话说得比较难听,是齐墨发现我情绪不对劲,打了圆场,过后又想了那么一出。”夏珏说道。 闻骁顿了顿,问:“你当时被为难了?” 夏珏摇摇头:“没有,大家都是朋友,聊几句而已。而且我也在学齐墨的一些处事方法,就是尽量避免直接产生正面冲突,用比较缓和的手段去解决矛盾。像经过愚人节那次,原本很讨厌男生女装的那个室友,现在也觉得女装没什么了,有种兵不血刃的感觉。” 而如果按照夏珏以往的方式,很有可能会是一场恶战,两败俱伤。 “但其实你想怎样都可以,”闻骁摸摸他的头发,“我都会帮你。” 夏珏笑了,说:“我知道啊,但我不是怕你不帮我。我只是觉得,如果已经足够勇敢了,可以试着对世界温柔一点。” 说完,他又不好意思地问闻骁:“我应该够勇敢了吧?” 闻骁把他的脑袋摁进自己怀里,用力揉了揉,低头在他发顶亲了一下。 齐墨说的没错。闻骁心想。人类社会,归根到底是由人组成的,社会的发展走向也同样由人决定,所以他在遇到夏珏以后,才会感觉生活在变得越来越好。 闻骁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思想觉悟有多高,但在这一刻,他确实希望自己也能成为社 分卷阅读235 会洪流当中的一股力量,去推动好的那一脉,希望所有像夏珏一样认真生活的人,能拥有更好的时代。 两周后,夏珏的期末也结束了。 军训即将开始,他首先剪短了头发。学院的规定没有那么严格,不至于到男生必须剃毛寸的地步,但要露出耳朵,女生也要把头发盘进军帽里。 闻骁陪夏珏一起去理发店,看着他的样子随着长发落地,一点点发生变化:眉眼锐利起来,漂亮的五官带了些侵略性。 但只要一站到闻骁身边,他就还是那么柔软,好像随时都准备躺下来,让闻骁揉一揉肚皮。 其次是为了应对各种突击检查,夏珏必须住校。闻骁借了他的学生卡,白天大部分时间混进图书馆看书,早中晚两人一起吃饭。 当然,闻骁也时常会去操场旁观——这就非常过分了,所有军训生都一身肥大粗糙的迷彩,只有闻骁一身简练清爽的便装,容貌又出挑,往树荫底下一站,说是万众瞩目,一点也不夸张。 于是没几次,夏珏就强烈抗议,不许闻骁再来,并且恐吓闻骁,说晒黑会变丑。 最终却是夏珏自己被晒伤,鼻子不正常地发红,并且蜕皮,流汗时又疼又痒,非常难受。夏珏在队伍中忍不住伸手挠了两下,被罚跑四圈。 那时闻骁就在操场。夏珏每每跑过他身边,都难为情地别过脸去,不让他看见。事实上,闻骁完全没觉得夏珏被晒伤的样子不好看,只觉得少年浑身的汗水在阳光下挥洒,闪闪烁烁,十分耀眼。 当晚的休息时间,闻骁带夏珏去了趟自己租下的公寓。 他不知从哪里学了一套面部护理的手法,刺破几颗维生素E胶囊,用里面的液体帮夏珏涂抹按摩,特别是晒伤的部位。 很快夏珏就觉得脸上舒服多了,疲惫地瘫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闻骁洗干净双手,坐在旁边静静地翻书。 “还说怎样都帮我,”过了一会儿,夏珏用脚去蹭闻骁的大腿,“白天就看着我被教官罚。” 闻骁捉住他的脚踝,轻挠两下后放开,随口道:“站军姿乱动,又不打报告,你不该罚?” “那是我鼻子痒,忍不了……”夏珏被挠得微喘,不敢作怪了,后怕地蜷起身体。 “早说了,你选的防晒霜不行,”闻骁放下书,俯身凑近,想弹一下他的额头,又怕他皮肤疼,临时改为用手指轻点了点,“军训不晒黑是不可能的,重要的是防止晒伤。” 当初选购防晒产品的时候,闻骁给夏珏的建议是一款适合海边使用的防晒乳,有一定防水性,防止晒伤。但夏珏偏说涂那款肯定会晒黑,自己研究一通,选了别款,结果涂上脸被汗冲得七零八落,功效约等于零。 夏珏自知理亏,丧气地嘟囔:“知道了,我马上重买。” 闻骁瞥他一眼,起身走开,从电视机底下的抽屉柜里取出几样东西,拎到他面前。 之后,夏珏提着三支芦荟凝胶、一罐VE胶囊、以及两瓶新的防晒乳,甜滋滋地回学校了。 等到军训结束的那天,听说很多女生都哭了,舍不得教官。夏珏他们班却与众不同:比起教官,大家貌似更加舍不得时不时露面、在附近树荫底下安静做帅哥,会请大家喝水的闻骁。 还有夏珏,原本外形偏秀气,现在晒黑了,脸上的男性轮廓线比之前分明,给人一种印象很深的英俊感。 此外他似乎长高了一点,站着与闻骁接吻时,不用再微微垫脚,整个人的体格也更结实了。 后果是虽说这一年间,院里已然有了一些关于夏珏性向的传闻,但阅兵时亲眼碰见,还是有女生不死心,或者是男生,隐晦地向夏珏询问“属性”。 可惜阅兵仪式一结束,夏珏没有精力回复任何人。他又向闻骁抱怨被晒黑的惨状,为了彻底安慰他,闻骁将他横腰抱进卧室,对着镜子,“好好夸奖”了他身上没被晒黑的部分。 ——直把夏珏夸哭了。 八月,他们回句州待了一段时间。 期间,闻骁拜托闻如是帮忙,联系了一家上海的律师事务所,给他和夏珏做了意定监护公证。 住处也是在闻如是那儿,回响画廊附近的一座小区,二室一厅,不如锦月园那么高档,但布局很温馨。 ——闻如是现在正式与楼山关交往了。她把这个消息告诉闻骁的时候,闻骁的第一反应就是问,楼山关和家里怎么说。 “只说交了女朋友,”闻如是诧异道,“怎么了?” 闻骁皱了皱眉,道:“他不肯说实话?” “……实话?”闻如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笑了笑,“你是说,他没和家里说我的年龄?这有什么关系,本来你们这个年纪,谈恋爱连和家里报备一声都未必会做吧。” 闻骁还是面露不快。 “好了,他没有不肯,反而是我让他先别说的,”闻如是见状有些无奈,“和长辈谈事,还是慢慢来比较好。他毕竟和你同年,开学才上大二,而我已经步入社会了,这样的情况,换哪个家长能轻易接受?” 闻骁道:“总之如果有一天,他的立场不够坚定,我——” “我明白,你会保护我,”闻如是笑道,“骁骁长大了。” 说着,她拥抱了一下闻骁。 闻骁想了想,在她耳边低声说:“夏珏也会的。” 闻如是轻轻应道:“嗯,你们都是好男孩。” 二十号,去赴与付宁宇和陈新岳的聚会途中,闻骁经过了锦月园。 明明是住过十年以上的地方,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了,可现在看来,只觉得陌生而没有温度,更不必说里面那位已不知多久没有见面、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父亲。 闻骁自然是情愿能不与闻征明接触,可有些事长期悬而未决,又并不妥当。 他内心隐隐约约,又浮现出了那层令人焦躁的忧虑。 就在这种忧虑当中,两日后,闻骁乘飞机回到北京,迎接军训。 由于611基地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出,夏珏无法陪同,只好提前返校,带头组织航模小队的活动,直到临近中秋才前往北京。 此时的闻骁刚刚结束军训,马上要参加今年的数模国赛。 这一下接得太紧,夏珏担心闻骁的身 分卷阅读236 体吃不消,除了上回的鱼油和维生素,还额外拎了一盒口服液,以及一袋灵芝孢子粉。 然而闻骁其实状态很好,除了脸和脖子晒黑了之外,并没觉得多疲劳,反倒有种酣畅淋漓的爽快感,精力更加旺盛。 夏珏起初不信,坚持认为他在逞强,但再不信,被摁着说服了一晚上,也不得不信了。 “总来陪我比赛,会不会觉得太无聊?”天快亮了,夏珏才得以脱身,被洗干净、清清爽爽裹进被窝里时,恍惚听见了闻骁的问话。 “不无聊啊,”他迷迷糊糊地回答,“就是屁股有点疼。” 人在不清醒的状况下,最容易说出心底诚实的话。闻骁顿时笑得肩膀都在抖,压抑着声音不吵他,好半天才停下来,亲了亲他的眼睛,轻声说:“涂过药膏了,起来就不疼了,好不好?” 夏珏还不知道自己又被取笑了,喃喃道:“好。”歪头睡死过去。 这场对话,他此后一直没想起来过,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十分迷惑,不明白为什么闻骁拍他屁股的时候,偶尔会突然发笑。 为此夏珏还特意加强运动,努力练了臀线,生怕闻骁是笑他屁股塌。下场可想而知,被揉了个惨,好几回都肿了,最后才被告知这段记忆。 夏珏当场羞愤欲绝,埋头在被子里躲了足足……三分多钟,最终还是禁不住与闻骁接吻的诱/惑,探头出来乖乖被亲。 ——当然这是以后的事了,或许三年五年,或许十年二十年,两人各自成长、各自成熟,可相处起来依旧如此,永远保存着一种美好的幼稚,与十八九岁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眼下风雨欲来,他们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将要面临一场不小的风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夏:谈恋爱很好,就是屁股疼。 化蝶40【已返修】 后来想想,其实这场风波早在来临之前,就显示出了多番预兆,但事情真正发生时,闻骁正处于毫无防备的熟睡当中。 他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朦胧间听见夏珏在轻轻叫他的名字。 闻骁睁开眼,看见夏珏担忧的脸,想起数模国赛已经在半夜零点结束了,自己目前正在酒店休息。 “……怎么了?”他睡得有些昏沉,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问。 夏珏轻声说:“姐姐打电话来了,有急事。” 闻骁心里“咯噔”一下,很快彻底清醒了,一边坐起来穿上衣,一边问夏珏:“具体什么情况?” 他知道闻如是不会轻易说出“急事”这个词,一旦说了,事态必定不轻。 果然夏珏回答:“有人在找她的麻烦,现在画廊已经没法做生意了。” “找她麻烦?”闻骁的动作略一停顿,“是不是邵武。” 夏珏想了想道:“应该是这个名字。” 闻骁心底顿时升起一股愤怒,心想这帮人真的没有道理可言,自诩“长辈”,同时又如此卑鄙无耻。 他掀开被子下床,准备去拿手机,订最近一趟回句州的航班,但因为太久没有进食,站起来时一阵头晕,身体微晃。 “先坐下吃点东西吧,”夏珏连忙扶住他,“你放心,最早的机票我已经订好了,下午四点。详细状况我也问过,等会儿讲给你听。” 说着,夏珏将闻骁带到沙发边,打开了放在茶几上的保温食盒。里面的三菜一汤色泽鲜美,冒出讨喜的热气。 “还有粥,在底下一层,”夏珏接着说道,递给闻骁一只调羹,“一半大米一半小米,按你的口味,没放糖。” 闻骁接过调羹,鼻端嗅到食物的香气,感觉焦躁的心情在渐渐被抚平。 包括吃完饭,他到浴室洗漱,发现自己昨晚换下的衣服已经全部洗过、并且想办法弄干了。总之万事俱备,只要他醒来,他们就可以立刻出发。 此时是正午十二点。去机场途中,夏珏慢慢对闻骁说了闻如是最近的遭遇。 事情最初无关痛痒:在上周刊登了一篇闻征明的采访文章,主题是赞颂他病愈回归、风采不减当年。由于中秋佳节将近,报社方面经过特地安排,设置了少许与家庭情况相关的问答。 对此,闻征明的回应很含糊,只说自己一直忙于工作,一笔带过。然而昨晚,句州市论坛突然爆料,指责本市某高知家庭子女利欲熏心,肆意侵吞生父财产,配图正是闻征明的那篇访谈,其中关于他患病住院、与子女生疏的内容都被恶意标红,指向非常明显。 目前这个帖子原帖已被删除,但相关讨论帖层出不穷,且有多家本地媒体接到消息,就近纷纷涌向回响画廊,声称要见子女之一的闻如是,为“德高望重、无辜受累”的闻征明讨个说法。由此,画廊的运营受到严重影响,不得不关门歇业。 闻骁听完,首先感受到的不再是愤怒,而是可笑。笑如此无凭无据、漏洞百出的造谣,居然也能在网上引发热议,连媒体都不分青红皂白,趋之若鹜。 “姐姐是用楼山关的号码打来的,让你在学校小心,因为不知道邵武会不会又使出什么手段来,”夏珏叹了口气,“还说让我们一定别回去。” 闻骁看着他:“但你还是买机票了。” “那肯定啊,”夏珏一脸理所当然,认真道,“怎么能让姐姐一个人面对那些。” 闻骁沉默一会儿,握住他的手。两人一接触到,夏珏就发现闻骁虽然表面还算平静,但身上的肌肉大部分都紧绷着。 夏珏一阵心疼,同时也庆幸,闻骁至少还有他,他们可以时刻互相交付最真实的情绪。 飞机稍稍有些延误,晚上七点,两人在句州机场降落。 这时闻骁才拨了楼山关的号码,主动去联系闻如是。否则以闻如是的脾气,想必死活也不会同意他们回来的。 “你说什么?”不出所料,闻如是接起电话,听了没两句,语气就愈发严厉,“闻骁,你拿我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你也不看看形势,这种时候还回来干什么,给我找麻烦?还拖小夏下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夏珏凑在一边听,闻言忍不住小声为闻骁辩解:“小如姐,机票其实是我订的。” “……夏珏?”闻如是听出他的声音,忍不住质问,“你向来最懂事了,怎么这 分卷阅读237 次也由骁骁一起胡闹。” 夏珏不好意思再说话了。 “姐,”闻骁摸摸他的头,放缓了语气对话筒喊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就算不回来,在外面也很难心安的。” 闻如是听得顿了顿,但仍呵斥:“无论如何,现在都九月了,你们一个个大学生都不准备上学了还是怎么。” 闻骁还没回答,只听电话那头,楼山关小心翼翼地说了句:“最近中秋放假……” “假期今天结束,”闻如是态度坚决,不容置疑,“你明天就走。闻骁,你和夏珏也是,都回去上课,这种事不是你们该操心的。” “但今晚,我们大概只能留下来了。”闻骁不与她多争论,就道。 闻如是也只能勉强报出地址,答应让他们过去。 闻骁放下手机。不知为何,经过刚才楼山关的那句打岔,他的心情也随之略微缓和了些,或许因为这使他意识到,闻如是起码不是一个人在承受。 数十分钟后,闻骁与夏珏到了闻如是临时搬的住处,是一家高档酒店。 他们进入房间,室内非常乱,到处散落着文件。闻如是在纸上写写划划,楼山关给他们开了门,又默默回到一旁继续收拾。 “姐。”闻骁叫了一声。 闻如是停笔,抬起头。 她的样子没有闻骁设想的那么疲惫、狼狈,也并不脆弱,只是往日的温柔可亲都消失了,仿佛全身温度骤然下降了一半。 夏珏也开口打了招呼:“小如姐。” “嗯,”闻如是应了一声,对他们示意某处,“房间已经帮你们开好了。房卡在那,早点休息。” 闻骁顺着她指的方向,拿起了minibar吧台上的房卡,但没有听话转身离开,而是把房卡交到了夏珏手里。 “还不到八点,总有时间聊聊天吧。”他说。 闻如是摇摇头:“我帮你订了早上回北京的飞机。” “什么?”闻骁一愣,不自觉地上前一步,“我不会去的。” “别不懂事,”闻如是淡淡道,“你们是学生,学习要紧。” 闻骁皱起眉:“但我和夏珏都还没正式开学,何况等到正式开学,也还有退补选周。” 夏珏跟着说道:“是啊,我们距离开学还有三天左右。” 闻如是一时语塞。 闻骁捏了捏夏珏的手心。夏珏心领神会,趁机对楼山关使了个眼色,把人带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姐弟二人。 闻骁到床边坐下,没有主动找话题。闻如是坐在书桌前,始终背对他。 气氛安静得出奇。 片刻后,闻骁随手翻开楼山关整理的一沓文件,其中有法律条款,也有画廊相关的材料。 “……诽谤官司很难打,”闻如是听见他翻动纸页的声音,终于作声道,“如果是正常情况,还有可能打赢。” 闻骁问:“为什么说‘如果是正常情况’?” “因为我最近才完全了解到,邵武是怎样一个人,”闻如是冷冷回答,“如果是正常的记者采访,再怎么样,我也不至于连家都不能回。问题在于,他喊来的那批人完全是地痞流氓,说是记者,其实根本不知道有几个能拿出资质。” 闻骁心中一紧:“报警有用吗?” 闻如是说:“当然有用,但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时时刻刻都报警——他的人简直无孔不入,主要目的是不让‘回响’开业。” “就因为拒绝他入股?”闻骁眉头深锁,感到匪夷所思。 闻如是道:“不止。他半年前被我赶出‘回响’后,另外投资了两家小画廊,但很难做起来。你也知道,在句州,‘回响’一直是一家独大的。” 闻骁明白了:“所以他要用这种手段……” “而且是一石二鸟,”闻如是深吸一口气,“现在‘回响’一方面无法正常开业,另一方面名声也受了影响。我实在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到头来,‘回响’居然是在我手上成了这样。” 说话间,她脊背挺得笔直,尾音却在微微颤抖。 闻骁一瞬间感到心底涌现出难言的剧痛。 “别这么说,”他试图劝慰闻如是,“姐,这件事不是你的责任。” 闻如是没有反应。闻骁也知道,自己这番劝说太单薄无力了。闻如是从小到大都是优秀的代名词,意气风发,浑身都是光芒,却在平生最珍惜的事上遭受了挫折,这种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闻骁难以抑制心中对邵武的怒火,可他又想,邵武会这么做,归根结底是因为…… 从前年八月,到如今发生的一切,一幕幕快速在闻骁脑海中闪现。 忽然,闻如是仿佛隔空察觉了他的意识,转身过来,面色苍白地望着他。 “邵武投资那两家小画廊已经半年了,”闻骁与她对视片刻,缓缓说出了那个他们心里已经有答案的结论,“为什么会选择在这时候突然发难。会不会有可能,他的行为得到了爸的默许。” 化蝶41 (上一章全文重写,注意回看哦~) 闻如是猛地站起来,差一点就要把椅子碰倒。 闻骁下意识伸手去扶。 “如果真是这样,”闻如是已经顾不上那些,只怔怔道,“他不仅半年前突然撤资,还要帮别人一起打压妈妈留下的画廊?为什么,凭什么?” 闻骁把椅子扶稳,也起身,迟疑着没开口。 闻如是嘴唇发抖,胸口急促起伏——哪怕是刚刚提到邵武的卑劣行径,她都未曾出现这么剧烈的情绪反应。 “这没有道理,爸没理由要做到这个地步,”她像在说服自己,喃喃道,“他对妈妈多少是有真感情的。当初妈去世,他也流过泪,发誓不会再娶,对画廊的运营也曾经尽心尽力。” 可无论怎么解释,他们都无法忽略一个既定事实:目前的舆论中,闻征明扮演了完美的“受害者”角色,得到了大部分公众的同情与支持,是整场事件的隐形受益者。 “理由或许还是有的。”闻骁安静片刻,说道。 闻如是追问:“会是什么?” “——就像当初我‘报复’他一样,”闻骁慢慢回答,“ 分卷阅读238 现在轮到他‘教训’我了。” 闻如是一呆。 “那不光是你,”她后退半步,靠在书桌前,神色有些恍惚,“你知道爸发现我准备注销他公司的时候,有多生气吗?” “当时是你分身乏术……”闻骁下意识为她解释。 “他不信,况且我确实存在一定私心,”闻如是垂下头,望着地毯上的一块花纹出神,“难怪,赵律师、周律师,各种和他有关的人,我想找来帮忙,都已经联系不上了。闻骁,你说他是不是在警告我们?好像我们从来不该有别的选择,只能对他的一切都妥协、都原谅,否则他轻轻挥一挥手,连妈妈留下的最后纪念都能破坏掉。” 闻骁没有回答。 闻如是又问:“他到底想怎么样呢?可能当初邵武上门来说的那些话,也是他的真实想法。他觉得他对我们没有任何亏欠,是我们忘恩负义、丧心病狂。” “姐。”闻骁低喊一声。 “……没事,我没事,”闻如是深吸一口气,抬头虚幻般地笑了笑,努力让思路变得清晰,“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一是那些半真半假的记者,二是网上的谣言,三是起诉邵武。” 然而这三件事,没有一件是简单的。 只要邵武愿意,他可以不断雇用闲散人员骚扰画廊、发酵舆论,而要告他诽谤又绝非轻而易举。 ——他们缺少“受害人”闻征明的证词。 “一步步来就好,”闻骁低声道,“至少还有妈妈的遗嘱,可以证明画廊由我们合法继承。” 闻如是双手紧紧抓着书桌的桌沿,指节用力到泛白:“遗嘱也在爸手上。我当时和他大吵一架,出来时几乎没有带什么东西。” 闻骁听完,彻底陷入了沉默。 他似乎想了许多,又好像没有那么多,唯一的谜底直接从脑海深处清晰地跳了出来。 下一秒,他几乎和闻如是同时开口道:“爸想让我们回去。” “……然后求他。”闻如是接着说。 一切昭然若揭。 闻征明就是要得到他们的妥协。 七个月了,二百余日夜,闻征明看似放任他们的忤逆与反叛,其实大概一直在无声注视着他们,布下收网的一丝一线。 他一直就是这样一个骨子里控制欲极强的父亲。他有一副非同寻常的精密头脑,可以身兼数职,在学术界、商界都崭露头角;可以广泛结朋交友,左右逢源;还可以一方面掌控自己,一方面布局身边的人。 他对儿女不吝啬“父爱”,但闻如是和闻骁比起儿女,更像是他的两个作品。 ——是了,已经过了中秋,天应该是越来越凉了,否则闻骁不会忽然在此刻遍体生寒。 闻骁一遍遍在心底默念,自己面对的只是最普通的生活,没任何奇闻怪谈。可正是从日常生活中浮现出的简单阴谋,才最可怕。 这种阴谋不是恶魔将要毁灭世界——没有那么远。而是近的,很近,就是一个身边的人,在猎捕你的人生。 “我去吧。”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室内响起了闻如是的声音。 闻骁回过神。 “我是姐姐,”闻如是重复道,“我回去求他。” 闻骁说:“你至少和他谈过了,我和他的问题才是一直都没能解决。” 闻如是忽然用一只手捂住脸,自嘲地笑了笑:“我那时还当他身体状态太差,怕你和他接触时刺激到他,出什么好歹。现在看来,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他是真的命硬,有心思做这么多事,应该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闻骁走近一步,轻轻把手搭在她肩上。 “总之先过了今晚,”他说,“先休息。说不定明天事情会有转机,我们未必只有去求他原谅这一条路。” 闻如是摇摇头:“闻骁,你不知道,市论坛的消息传开以后,就连报警,出警人员看我的眼神都带着猜疑。” 闻骁抿紧了唇缝,刹那间甚至能听见自己咬牙的声音。但他还是压抑住了情绪,用尽量平缓的语气说:“不会。姐,你别多想,他们最不过是好奇而已。” 闻如是没作声。她像是累极了,明明刚才还能全神贯注地思考,现在却满脸疲倦——毕竟事情是昨夜开始的,一大早就爆发,她可以说是精神高度紧张了一整天。 最后得到一个如此令人崩溃的答案。 闻骁将她仔细安顿好,许诺自己也会好好休息,成功说服她吃了颗褪黑素助眠,才出去,到了隔着同楼层的夏珏那儿。 “闻骁,”楼山关也在,一见他进来,就神色紧张地问,“你姐怎么样了?” 闻骁道:“还行,让她先睡了。你身上有没有第二张房卡?” 楼山关摸出一张。 “给夏珏,”闻骁说,“夏珏,你帮我陪着姐姐过夜,别让她半夜又起来忙。” 夏珏点点头。 楼山关则仿佛愣了好一会儿:“可是……” 闻骁皱起眉:“叫夏珏陪着她而已,否则让你去吗。我姐是女人,你觉得在我眼里,对她来说,你安全还是夏珏安全?” “我不会做那种事!”楼山关陡然涨红了脸,“我只是想,你既然要把这件事拜托给夏珏,那说明你自己准备出去吧。可如果你姐醒来看到夏珏,你出去了的事情还瞒得住吗?” 闻骁顿了顿。 楼山关说:“我知道你没那么信我。我就留在这里,每隔一段时间过去看看,如果你姐醒了,就照顾她,说是你不让我在那边过夜——这样反倒比较合理。” 闻骁边听他说,边低头看了看表:已经将近九点了。他快速离开。 于是楼山关连一句回答也没能得到,在原地愣了半晌,不禁问夏珏:“闻骁这到底是同意还是没同意啊。” 夏珏则是觉得他太不懂默契了,心想:不同意的话,你现在还能站在这儿吗? 闻骁乘电梯下楼,在酒店门口叫了辆车。 因为是晚上,锦月园又在郊区,路宽车少,司机风驰电掣。 路程大概只有十多分钟,闻骁却好像思考了几个钟头。思考的过程中,眼看窗外的景物越来越熟悉,心情愈发向下沉。 他即将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 分卷阅读239 况下,与闻征明见面。 不是那种准备。他不是活在警匪片里,不用担心闻征明气到从抽屉里掏出枪来崩了他,甚至于哪怕真的动起手来,也是他更占据优势。 这种沉重的心情更像是对未知的一种忧虑,以及暴风雨降临前的收敛锋芒。 他也不知道,和闻征明重逢的第一面,对方会说什么,他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他绝对不是来求闻征明的,但他一定要拿到母亲的遗嘱。他一定要想方设法,帮助回响画廊度过难关。 …… 思绪变得杂乱。司机叫了三次,闻骁才反应过来,付款下车。 他没带大门的门禁卡,但门卫对他的脸很熟,还问他,怎么最近都没回家。他说去上学了。 鹅卵石小路又一颗脱落了,被他没注意,一脚踢出了几米远,滚动时发出一连串“哒哒”声。 白天应该是下过雨,景观角落的石雕积了水,被路灯照得发亮。 闻骁发现自己开始注意周遭一切极其细微的小事,越是想让自己摒弃杂念,越是适得其反。 他甚至有想过,自己要不要干脆用某种手段翻进屋里,直接把文件偷出来。可那样也太荒唐了,何况小区的安保系统非常好,万一被抓住过于难看,而且连累了夏珏怎么办? 其实夏珏根本不在这。 在各种稀奇古怪的胡思乱想中,闻骁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了家门口。 这一刻他才真正有些犹豫,迟迟没去按门禁系统的呼叫按钮。 然而锁竟然自己弹了出来。 闻骁下意识地伸手去推,铁质的院门“吱哑”向内打开。隔着花繁叶茂的庭院,一段小路的距离,闻征明穿着长袖长裤的家居服,戴了眼镜,披着一件西装外套,站在石阶上通往房屋室内的大门边,神色平常而温和,像是在等他。 “骁骁?愣在那里做什么,”看见他,闻征明甚至微微笑了一下,“你没带门禁卡,门卫当然会告诉我一声你回来了……既然回来了,就赶紧进来吧,外面凉。” 化蝶42 郊外的夜晚,气温似乎是比市区低一些。闻骁出发前没穿外套,此时裸露在外的手臂被风一吹,后知后觉泛起了凉意。 这阵凉意恰到好处,使他头脑为之一醒。闻征明却在说完话以后,忽然低下头,剧烈咳嗽起来。 一声接着一声。闻骁垂落的手指微微动弹,尽可能让自己显得漠不关心。但闻征明实在咳得太厉害,咳到弯下腰,西装外套随之滑落,身上只剩单薄的居家服。 闻征明瘦了。 在鬼门关走过两遭,因为养病的关系,他全身肌肉都存在一定萎缩,即使已经出院数月,看起来也依旧偏瘦弱。 而往日闻征明除了内在的学识,也是很注重修饰外表的,比一般同龄人显得年轻五岁,风度翩翩。闻骁继承了他挺拔利落的鼻部线条和略高的眉骨。 最终闻骁还是走上前去,帮他捡起了那件外套,进入室内。 闻征明在闻骁身后关门,一边关上门,一边仍在咳嗽,很久才停下。闻骁回过头时,发现他至少脸色是红润的——不对,是红得不正常,像在发热,而且可能温度不低。 闻骁拎着外套,一时有些木然,刚刚开始凝聚的思绪又渐渐涣散。 闻骁不明白为什么,好像冥冥中有一种安排:自从被他气病,这个以往总是从容自在、意气风发的男人,面对他时就常常是一副狼狈病弱的样子。 看着这样的闻征明,闻骁每每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感到快意多一些,还是更加烦躁不安。他转身走了几步,把手里闻征明的外套搭在沙发靠背上,同时看见了旁边堆着的不少月饼礼盒,以及茶几上各色外表光鲜的果篮。 “骁骁长高了。”玄关处,闻征明平复下来,站在原地仔细打量他片刻,说道。 闻骁深吸一口气,有点难以忍受地质问:“‘骁骁’是妈和姐姐叫的,你觉得你这么叫,合适吗?” 闻征明闻言叹气道:“我是你爸爸。”他说话时神情很无奈,仿佛真是一个慈爱的父亲,在埋怨一个不听话的儿子。 闻骁的拳头捏紧又松开,步伐生硬地准备上楼去书房。 “你去哪里?”闻征明问。 闻骁不想与他搭话的,可还是忍不住反问:“我回来干什么的,你难道不知道?” 闻征明说:“我不知道。” 闻骁不再理会他了,自顾自上楼梯,走进闻如是的书房。 如果没记错,方琴心的遗嘱一直收在书桌左边的柜子第二层,上面的抽屉就是放折纸盒子的地方。 事实也是如此,闻骁很快找到了文件袋。拿在手里的瞬间,可能是太容易了,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闻骁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 挺幸运的,眼下闻征明在生病,应该没精力应对他。他拿了东西就可以全身而退。 闻骁这么想着,不知不觉把抽屉也打开了,却没有看到折纸盒,可能是闻如是离家的时候带走了。 没想到闻如是也有那么不理智的时候,和闻征明吵架搬出去,拿走的不是重要的文件,而是一盒方琴心留下的折纸。 闻骁莫名其妙地笑了笑,然后发现自己目前也不是太正常,竟然在考虑楼下的闻征明,发烧烧到几度,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想:我有病吧。 四周一片安静,外面也没有任何声息。 蓦地,闻骁的手机响了起来。 那一刻他连来电人都没细看,匆匆忙忙接听,好让自己摆脱一个无比尴尬的选择境地。随后听到那边的声音,他才意识到是夏珏。 “闻骁。”夏珏轻声喊他。 “……嗯,”闻骁应道,“怎么了,突然打电话给我,是不是姐姐醒了?” 夏珏说:“没有,她睡得挺好的。我就是担心你。” “我没事。”闻骁轻轻呼出一口气。 “听起来可不像,”夏珏小声道,“我猜,你是不是去见你爸了?” 闻骁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那你——”夏珏语气担心。 闻骁本来想说,他病了,我们没起大冲突。可这时,门外传来了闻征明 分卷阅读240 爬楼梯的脚步声。 闻骁顿时产生了一种被打扰的不快,下意识用了更强硬的说法:“他奈何不了我。” 夏珏道:“不是奈何不奈何的问题吧,你们是不是说了些什么?我感觉你好像心情很不好。” “真的没事,”闻骁听出他话里的关切,心中一暖,对他笑了笑,放低声音道,“再怎么样,回去抱一抱你就好了。” 夏珏大概是难为情了,不吭声。 闻骁继续低问:“洗澡没有?这么晚了,别一直等我,困了就睡。” 夏珏说:“我想等你回来。” 话音未落,闻征明正好走到门口,端着一只小巧的琉璃碟子,里面是切成几块的五仁馅广式月饼。 “我尽量早点,”闻骁于是道,“好了,先不说了,还在忙。” 夏珏“啊”了一声:“好,那你快忙,忙完前都别接我电话了。” 通话挂断。 “……现在也还算中秋,”闻征明随即把碟子放在书桌上,温声道,“骁骁,你刚刚参加完比赛,临时赶回来,还没吃到月饼吧。” 闻骁一愣,刚刚放松的心情霎时又紧绷,脊背微凉,又惊又怒:“你监视我?” “什么?”闻征明像是错愕,而后摇摇头,笑了,“我只是听说你参加数模美赛获奖的消息,所以我想,你肯定也会报名这个月的国赛。” 闻骁抿紧嘴唇。 “刚才是在和那个男孩打电话吗?”闻征明神情自若地接着问。 “……”闻骁盯着他,缓缓道,“你是没有监视我,因为没必要,反正你总是什么都知道。” 闻征明大约有点头晕,手扶了一下桌角:“我猜测而已。你让你姐去找林老师帮他办借读,又让他住进来。最重要的一点是——你知道这样会让我多生气。” 闻骁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闻征明太有办法了,总是能用最简单的一句话,把他点爆。 “我只说一遍,”闻骁攥紧了手中的纸质文件袋,强压着心头涌起的滔天怒火,“我和他的事,跟你没半点关系。” 闻征明虚弱地咳嗽两声,说:“但你这通电话,不就是要打给我听的吗。” “——你想多了吧。”闻骁几乎要把纸袋扯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回答。 “骁骁,你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闻征明显然不信,仍旧追问。 “不要叫我骁骁!”闻骁终于彻底爆发了,发出怒吼,“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叫我,又有什么资格过问我和他的事?你自己想想你都做了什么,你是不是人,有没有心啊!” 闻征明咳嗽道:“我做了什么?”而后注视着闻骁手中的文件袋,说:“原来你是回来拿这个,出什么事了吗?” 闻骁觉得再和他讲下去都是废话,都是多余,迅速起身往外走。 然而他冲得太快,经过闻征明身边时,不留神把闻征明撞歪了。闻征明整个人失去重心,头朝下猛地栽倒。 闻征明是中风抢救过两次的病人,恐怕经不起这么一摔。 闻骁接住他,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不是害怕,而是因为别无选择的愤怒。 闻征明头更晕了,虚软地被闻骁摁到椅子上坐下。闻骁不确定他烧到了多少度,皮肤的温度很烫人。 闻骁走到门口。 “你要走了。”闻征明说。 闻骁不回答。 “我记得之前在疗养院的时候,你来看过我,”闻征明自顾自往下说,“我对你说:骁骁长大了,和爸爸不亲了。是啊,现在你长大了,我老了,小如也长大了,你们都不再回家了。” “家?”闻骁听见这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觉得格外讽刺。 闻征明道:“对这个家,我的付出远比你妈妈多。她爱的是她的画,我爱的是你们三个。她的画廊,我帮她运营;你们的学习生活,也都是我来安排。我送你学散打、奥数,送小如出国,我告诉你们为人处世的道理。何况你妈妈病了以后,给你留下多少伤害,而我对你们始终是问心无愧的。” 闻骁感觉自己的情绪应该是爆发到了一个极点,到达了另一种层面上的平静。他说:“你怎么不说,她为什么会生病?你告诉了我们什么为人处世的道理,隐瞒?背叛?还是欺骗?” 闻征明沉默了一会儿,表现得有点难以呼吸,张开嘴喘了几口气才回答:“那只是我和她的事,你们何必要在意呢。” “只有你以为,那只是你和她的事,”闻骁的思路空前清晰,“她是你的妻子,但她也是我和姐姐的母亲,是我们的亲人。她从来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说你爱我们三个,她爱她的画?我告诉你,你可以认为你给我们的时刻表和人生规划图是爱,给妈妈画廊的经营策划是爱,但妈妈的画笔和微笑、拥抱也都是爱,这些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只有你的爱是爱,是吗?因为我们都是你的,只有你是自由的,只有你会爱,我们谁也不会,是不是。” 闻征明的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怪不得会这样做,”闻骁冷笑道,“你看到我回来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你知道,我们一定会为了妈妈的画廊来求你。网上那些言论也是你的真心话吧,你觉得我和姐姐就是做错了,而且罪大恶极。你要惩戒我们,连同妈妈最珍贵的纪念也一起消灭掉。” 闻征明吃力道:“不是的,我怎么会那么做。是我看小如想要画廊,但你们还年轻,做不到全权接手,所以我让邵伯帮你们一把,他说了,这是一种生意上的营销手段而已。” “营销手段。”闻骁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 闻征明说:“不是很好理解吗?你妈妈去世太久了,总要用一些方法,让人再想起她,和她的画廊。” “理解?你让我用什么理解,”闻骁把一只手掌贴在胸前,“我不觉得她去世得久,因为她永远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可能是因为生病,也可能是因为别的,闻征明的目光变得茫然,怔怔地注视着他。 “而且你能理解所谓的营销手段,为什么偏偏忘了网络暴力?”闻骁嘴角露出嘲弄,“你还记得沈雨琼这个名字吗?” 闻征明张了张嘴,之后闭 分卷阅读241 上眼,貌似晕过去了。 闻骁站着,胸口还在不断起伏。 情绪难以消解,可煎熬许久,他还是要动手把闻征明搬到主卧的床上,用酒精擦拭身体,找出退烧药,烧热水。 被喂下药丸时,闻征明因为条件反射的吞咽动作,醒了过来。 闻骁淡淡问:“要帮你打120吗。” 闻征明躺在床上,眼神复杂地望着他。 “别误会了,我当然不想你死,毕竟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闻骁面无表情地说,“我可不想为你的命买单。” 闻征明默然片刻,回了句:“你能这样想就好。你的人生还是你的,像之前那样乱填志愿的事,别再做了。” 闻骁坐在床头,静静把视线投向别处。 “总之我平生做过的事,我自己都会承担,”闻征明又道,“我也都在承担、付出代价。你不至于要为了报复我,去做一些不三不四的事——” 闻骁淡淡道:“你能闭嘴吗?” “我是在好好和你说。”闻征明皱起眉。 “说什么?”闻骁问,“我爱他。我还要感谢你,让我知道我比想象中更纯粹地爱他。我接到他的电话,不怕被你知道,但也没有半个字想让你听见。放心好了,我绝对舍不得糟践我对他的爱来气你。你呢?你配提爱这个字吗。还有所谓的承担,我也不知道,你觉得你都为你做过的事承担了什么,付出了哪些代价。” 闻征明呼吸急促,有些说不出话。 “我不会阻止你,”最后他勉强道,“我不会给你继续下去的理由,这样你总有一天会醒悟的。” 闻骁笑了:“阻止?像你这次做的事一样吗。让我想想你会用什么手段,比如让我上热搜?让几千万人一起唾骂我这个同性恋?抱歉,那你大概做不到,因为现在好多人不会像你那么闲,管别人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你真是太自信了,以为自己活在什么时代啊?” “我说了这次的事不是我的意思!”闻征明虚弱地低喊了一声,“我只是同意邵武用一些手段——” 闻骁问:“你平时考虑那么周全,怎么这次没有想到,他说的营销手段合不合理,会给我们带来多少伤害?” 闻征明不再说话了。 直到闻骁要离开房间了,他才费力地睁开眼,仿佛自言自语道:“我承认这次是我的失误,没考虑好。但你不明白那种感受,好好的中秋团圆夜,我一个人在这里,什么也没有。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回来。而且我以为,你们至少也是要向我道一次歉的。” “随你怎么说吧。”闻骁道,心底一点涟漪也没有了,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渣男发言标志:自以为是、自相矛盾,前言不搭后语。 ----- 闻爸爸:月饼是无辜的啊,呜呜呜,骁骁为什么不吃我切的月饼…… 闻骁:五仁,呵。 化蝶43 之后闻骁在客厅静坐了十多分钟。他一方面怀疑闻征明有得肺炎的可能,另一方面又不想再看见那张脸。 终于,等闻骁把闻征明送去医院,再经过一番折腾,回到酒店时已经是深夜了。 夏珏和楼山关却都没睡。一个在等他,一个严守承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过去看闻如是一眼。 闻骁让楼山关先回学校,自己拿了房卡,轻声进入闻如是的房间,不出意外找到了存放折纸的盒子。他将方琴心的遗嘱折了两折,塞进盒子底层,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其实姐姐肯定会发现的,”做完这些回去,夏珏对他说道,“到时你怎么解释呢。” 闻骁靠在床头闭眼:“大不了让她说两句。” 夏珏没吭声。过了一会儿,闻骁觉得身上一沉,夏珏整个人压上来,埋进他怀里。 “别闹。”闻骁漫不经心道,却不伸手去推,反而顺势把夏珏搂住。 夏珏脸贴在他脖子上:“不是闹。是你说的,抱抱我心情会好一点。” “嗯,”闻骁把手指插/入他发间,慢慢抚摸,“但我去过医院,你别这么抱我,不干净。” “要不然先洗澡?”夏珏说,“不过我看你是不是太累了,不想动?” 闻骁沉默片刻,道:“有点。” 他平时很爱干净,只是现在确实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 夏珏忽然笑了笑:“那我伺候你洗啊。” 第二天早上六点,闻骁是被闻如是连打三个电话,残忍叫醒的。 “你就是这样哄我的,”闻如是很生气,“我跟你说了,这事你别管。结果你让我好好休息,自己连夜跑回去见爸?” 闻骁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没那么复杂。你当我是偷出来的好了。” “你以为我会信?”闻如是质问,“今天连网上的消息都被大规模删除了,你到底答应了爸什么条件。” 夏珏在他怀里动了动。闻骁无奈道:“真的没什么——具体回头再和你解释好不好?让夏珏再睡一会儿。” 闻如是恼火地挂断电话。 “我就说姐姐肯定很介意。”夏珏抱住闻骁一条胳膊,睡眼朦胧地小声嘟囔。 闻骁道:“无论如何,事情能解决就好。” 他从闻如是口中得知网络舆论被清理的事,心底稍稍宽松,搂着夏珏慢慢又睡过去。 睡到八点,这次是楼山关打来电话。 “闻骁,”楼山关语气紧张,“你还在句州吗?画廊还是出事了,这回姐姐死活不肯找你,还让我也待在学校不准过去。” 闻骁和夏珏已经起来了,在一起洗漱。闻骁闻言飞快把嘴里的泡沫漱干净,问:“又怎么回事?” “昨天那拨假记者没再出现,网上的消息也一直在删减,可这样反而造成了反弹,”楼山关说道,“现在有两家真媒体打来电话,和,竟然质疑画廊售出商品的真假。大家好像更怀疑画廊有问题了,什么猜测都有。” 闻骁让夏珏打开句州市论坛。果然,网民发现自己的帖子被删除以后,讨论反而愈加热烈,随意捏造事实。有的说画廊自从闻如是接手后越来越“黑”,有伪造画作的情况;有的称闻如是为祸害回响画廊第一人,有闻如是在一天,自己就 分卷阅读242 一天不会上门光顾。 闻骁简直不敢想象,闻如是看到这些言论会是什么感受。 “现在画廊在开业?”闻骁问。 楼山关说:“没有。我忘了说了,画廊门口还有些奇怪的人,不做什么事,就光是游荡。” 闻骁与他通完话,眉头紧皱。 夏珏也听出不对劲,神色忐忑地望着闻骁。 闻骁坐下来想了一会儿,大致猜到了前因后果:大部分可能,网上压消息是闻征明的意思,他肯定找邵武谈过了。邵武或许表面答应停止,但真的会收手吗?以及一时兴奋、还没宣泄够的网民会收手吗? 有些事一旦开始,根本就是覆水难收。 “事情还没完,”他拍拍夏珏的头,“我们再去找姐姐。” 闻如是已经退房了,目前在那间二室一厅住房的小区。闻骁和夏珏找过去摁门铃,摁了很久,只听里面传来一句:“没人在!” “姐。”闻骁无奈地喊了一声。 僵持了接近一刻钟,闻如是才开门,余怒未消地看着闻骁。 闻骁开口,首先道:“昨晚爸病了,我一句都没有求他,也没有答应任何条件。” 闻如是怔了怔。 “你想想看,我怎么可能会开口求他,”闻骁继续说道,“而且他说了,这次的事情,整体还是邵武的主意。” 闻如是侧身让他们进去,闻骁把昨晚听到的消息尽可能完整地复述出来。 “爸真是老了。”闻如是听完,说了一句。 闻骁明白她的意思是闻征明这次太糊涂了。 “而且他竟然想让邵武帮画廊的忙?”闻如是冷笑,“他难道看不清邵武是什么样的人吗。我查过了,这个邵武是做不太正规的安保起家的——或者更直白点,原来是个流氓头子,后来又开始做营销,做投资……什么都做,四处撒网,盯着妈妈的画廊可能不是一天两天了。” 闻骁听到“营销”两个字,心中一跳:“沈雨琼的事,会不会邵武也有份?” “九成可能,”闻如是说,“所以其实这件事他一定要做的话,爸估计也没法阻止。否则他要抖出爸的什么料来,太容易了。” 闻骁默然不语。 闻如是话锋一转,突然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 闻骁意识到她又要赶人了,就道:“还早。况且楼山关都和我说了,画廊还没脱险。” 闻如是皱眉:“他怎么什么都和你们说。” “因为你总想自己一个人承担责任,换谁不担心?”闻骁反问,“反正我和夏珏都有时间,留下来帮帮忙有什么不好。” “问题是现在只能打官司,”闻如是道,“别的还有什么?这方面我能找律师,你们就别为这些糟心事浪费时间了。” 她故意把事情说成没有闻骁和夏珏插手的余地。 “应该还有安保吧,”夏珏却小心提道,“小如姐,我听你说的情况,那个邵武的招数很阴,你会不会有危险?” 闻如是有些意外:“不至于那么夸张,我注意一点就是了。而且请安保,谁知道请来的会不会就是邵武的人。” 夏珏道:“毕竟是对付无赖。至于人选,我可能有一个。” 闻骁随着他的话,蓦地也想到了一个名字。 夏珏说:“凯哥,主要还是李锐。” 闻如是既不认识“凯哥”,也不认识李锐,疑惑地看向闻骁。 闻骁望着夏珏:“他们现在不像以前那样了。” “但有些东西不会变,”夏珏说道,“你和李锐接触太少,所以不完全了解。” 闻骁道:“你不会是要叫他过来做打手、聚众斗殴?他不会答应的。” “当然不是,”夏珏语气无奈,“闻骁,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承认我以前对李锐的评价不太客观,他能一直有一批人追随,并不完全是因为钱,而是真的有领头的本事——你还记得钱飞杰和钱飞亮吗?” 闻骁当然记得,钱飞亮当初收了庞石坚一点小钱,自不量力去堵截他和夏珏,被他们揍了个惨。后来钱飞杰带他向他们讨公道,自作自受进医院了,临走前一身伤,看架势誓要与李锐决裂。 然而夏珏说:“李锐的茶叶生意没做成,又回社区了。钱飞杰和钱飞亮都还是跟着他。” 闻骁一怔。 “所以我打算联系凯哥,试试看。他们对你家一直很在意,说不定会帮忙,而且他们对付这种事真的很有一套。”夏珏道。 闻骁想了想,说:“不如直接告诉他,不是白帮忙,是有合作意向。” 夏珏呆住:“这合适吗?” “真像你说的那样,李锐这个人很不简单,是能做事的,”闻骁道,“我也感觉他确实有想法,到时直接让姐姐和他谈。” 说着,他向闻如是大致描述了李锐的情况。闻如是听完,也觉得眼下的情形里,李锐或许是个可以考虑合作的对象。 夏珏犹犹豫豫地给徐成凯发了消息。 与此同时,闻骁莫名接到一个陌生来电。他本来不想接的,完全是手滑才按了接听键。 “闻骁?”听筒里传来一个男声。 闻骁愣了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邵雨枫?” “是我,”那人笑了,“不过好久没人这样叫我了——先不聊那些,我好像听说,你和你姐姐最近有点麻烦?” 闻骁莫名其妙:“算是吧。不过你怎么知道?” “这个啊,”邵雨枫的语气有点不自在,“我无意间听家里人说的。” 闻骁猛然想起,邵雨枫,邵……说起来,邵雨枫好像要喊邵武一声大伯。 “你和家里……”他迟疑地开口。 邵雨枫说:“多亏你上次介绍给我的资源,很多人十年都等不到这样一个机遇。我现在改名签到了新的公司,和以前差不多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然后我和家里,确实也慢慢在恢复联系。” “那要恭喜你了。”闻骁道。 邵雨枫像是有点无语:“你这是什么反应,还恭喜我,我一听说我大伯整你们的事,感觉头都抬不起来了。闻骁,你是我的大恩人,你的事,我绝对会站在你这边,帮忙帮到底 分卷阅读243 的。” 化蝶44 安保的事,夏珏通过徐成凯,顺利与李锐联系好了。 而邵雨枫给闻骁打电话时,本人已经在从外地回句州的路上。当天中午,他正式上门拜访,与闻骁等人见了面,身后跟着一名助理、一名保镖,整个人的气质也和去年见到闻骁时完全不同,有了真正明星的样子。 “真的很不好意思。我大伯这个人,出了名的滑头,一直不正派,”他坐下来就说,“讲得难听一点,哪怕有一天他被送去吃牢饭,我都不会太意外。” 闻骁在一边给他倒水。 “哎,不用了,”邵雨枫忙道,“我是来道歉的,怎么好麻烦你们。” 闻如是和善地笑了笑,摇摇头:“你用不着道歉的,我们只当你是骁骁的朋友。” 她得知邵雨枫的存在后,并没有对他帮助解决事情抱太大希望,因为觉得邵雨枫和闻骁是同学,还只是小孩子而已。 但邵雨枫为人处世,都表现出了一种与年纪不相符的成熟。他很快明确承诺道:“我说话算话,最多三天,这件事肯定能得到解决,否则我真的没脸面对你们。我大伯要是最后还不知悔改,就让他去坐牢好了。” 说完没过多久,他就戴上帽子离开了,好像过来一趟,真的是专程为了郑重道歉和许诺。 他走以后,闻如是上网搜索了他的新艺名,一搜之下讶然脱口道:“这男孩这么红?” 夏珏凑过去一起看了看。邵雨枫的微博有很多最近动态,他盯着其中一张人数众多的合照,微微好奇。 闻骁负责送邵雨枫到楼下。 “别送了吧,”邵雨枫边走进电梯,边推辞,“还是你准备让我难为情到死。” 闻骁道:“事情又不是你做的。” “但还是难受啊!”邵雨枫懊恼地说,“这太丢人了,我大伯竟然为难你们,还是这么恶心人的方式……但你真的可以放心信任我,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发达了。”闻骁和他开了句玩笑。 “是啊,发达了,”邵雨枫随之笑笑,却是一副自嘲的表情,“我是被我爸揍大的,他们以前谁都看不起我,现在竟然会怕我、讨好我。” 闻骁闻言看了他一眼。 “向前看,向前看。”邵雨枫忽然说了两遍。 恰好此时,两人走出电梯,闻骁向前望见了小区的草坡。花丛边,一个女孩在一只开口木箱上认真书写:流浪猫窝,请勿挪动。 两三只流浪猫簇拥着她喵喵叫,其中一只猛地窜起来,以惊人的爆发力,瞬间把一个小东西拍飞了。 ——原来是附近有颗梨树,果子坠落,险些砸到女孩的头部。 闻骁亲眼目睹这一幕,怔了怔。 “你是不是没听明白?”邵雨枫见他停下脚步,奇怪地问,“向钱看——看钱啊。谁有钱,谁就有发言权,我们一个大家族的规矩都是这样的。我大伯最会来事、最会挣钱,所以大家都听他的,至于小孩子,那都是出气筒、拖油瓶,但等长大了,有钱了,大人就会反过来怕你。” 闻骁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颇为诧异。 “奇葩吧,”邵雨枫轻声道,“可我有时候也真的认为,钱是万能的。” 闻骁想了想,指着不远处的梨树说:“假设我们两个站在那棵树下,有一颗梨正朝我们掉下来,我们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要花多少钱,才能临时改变那颗梨的路线,不让它砸中我们?” 邵雨枫一脸茫然:“你说什么?” 闻骁摇摇头,没有继续下去。 “虽然不太明白,”邵雨枫顿了顿,说道,“不过我想你肯定是要告诉我,钱不是万能的。确实,多少钱能买一个你这样的朋友呢。” 闻骁说:“我真的没做什么,帮你的主要是我妈妈的一个学生。” “那更说明我和阿姨的画廊有缘分了,”邵雨枫笑道,“事情包在我身上。” 闻骁目送他坐进一辆车里,车平稳地开出小区。 下午,徐成凯和李锐也到了。 而且他们据说已经带了人来,都在附近的宾馆候着,等待发话。 闻如是与闻骁都没有过这样与人“合作”的经历,还是靠夏珏做“中介”,慢慢安排下去。 李锐与闻如是另外单独谈了一会儿,似有所悟。 其实他与闻骁一家几乎毫无交情,但听徐成凯一提,就答应帮忙了。用他的话来说,是一种直觉,和闻骁做事不会吃亏。 “因为你就是很可靠、很有魅力啊,”晚上睡前,夏珏听见闻骁略带疑问的复述,笑着说,“我想你要是在李锐的位置,跟你的人肯定是他现在的十倍。” 闻骁好笑地捏捏他的脸。 “你不信吗?”夏珏问。 闻骁随口道:“有你一个跟着就够麻烦了。” “你就是不信,”夏珏不服气道,“你还没发现吗,你每到一个地方,都是光芒四射的。你肯定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你一见钟情。” 闻骁问:“不是因为脸?” 倒不是他自恋,是每每提到对他的第一印象,夏珏说的都是一个字:帅。 “帅是整体的,”此刻夏珏第一次认真解释,“我看到你照片的时候,了解的是只有你的脸。但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雨天,你很准时,虽然浑身都淋湿了,却一点也没对我发火,没说脏话,耐心回答了我的所有问题,不觉得我留长头发奇怪,并且念对了我的名字。” 后面的展开稍稍有些不愉快。 夏珏微微脸红,跳过了那段,接着说:“第二次见面,你看见我穿裙子,没有认为我恶心;吃鱼的时候,特意问我喜欢吃什么部位;误会我了,特意向我道歉,即使我一点也不介意;后来租房,还提醒我别吃亏,不肯同意我包水电。” 闻骁听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说:“这些都是小事。” 他觉得这些事再普通不过了,正常人都能做到,夏珏怎么能记这么久。 “——你看,最重要的,你觉得这些都是小事,”夏珏说,“是小事吗?反正你是我遇到唯一一个,能做到这么多‘小事’的人。” 闻骁平生罕有地感到面上发热,下意识把夏珏摁进怀里 分卷阅读244 ,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闻骁,你太好了,如果你不喜欢我,我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夏珏趴在他胸前,还在说,“因为我实在太喜欢你了,而且是越来越喜欢的那种,永远永远也不会停下。” 说完,夏珏抬头想与闻骁接吻。 这次闻骁没来得及阻止他。于是夏珏第一次亲眼见到,闻骁嘴唇微抿、脸上蒙着一层薄红,沉默不语的样子。 他睁大眼睛,直直地愣在那里。闻骁随即扣住他的后脑勺用力吻上去,不让他再多看。 后来脸红的人换了一个。 再后来,三天过去,和邵雨枫说的一模一样,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邵武没再做什么小动作。并且与先后登出了客观的澄清短讯,网络舆论也在“三日定律”中过去,逐渐淹没在层出不穷的新鲜事里。 原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糟糕事态,竟然就此风平浪静。 虽说画廊的声誉终究受了损,还需要更多时间去弥补,但这样的结果,总算能让闻骁和夏珏安心回学校了。 “我是真的没想到,”临走前一晚,一起在外面吃饭时,闻如是感慨地说道,“我原本以为,按照标准的起诉流程,这件事至少要折腾一年半载,等到那时画廊的损失不知道会有多大……骁骁,你回头要好好谢谢小邵,也谢谢小夏的朋友,大老远过来。” 闻骁点点头。 夏珏连忙道:“哪有。他们还托我感谢姐姐呢,说和姐姐谈过以后,很有启发。” 李锐一直想独立干事业,只是不得章法,茶叶投资失败对他打击颇深。闻如是几句话点醒了他,让他选择行业前,多分析自己的优势,比如善于领导、和人打交道,本身就是一种特殊才能。 而李锐经此一遭,对安保产生兴趣了,准备回去后尝试。闻如是答应与他签一份短期合约试用。 “对了,骁骁,”闻如是忽然问,“上回听小邵说,你之前也帮过他一个大忙?” 闻骁道:“其实也没有。怎么了?” 闻如是摇摇头,笑着说:“我只是突然在想,妈妈的画廊,为什么叫做‘回响’啊。” 闻骁稍稍怔神。 次日,他与夏珏分别前往北京与南昌,重归校园,各自投入到新学期当中。 按照原计划,闻骁从这学期开始修习第二专业,不出意外,本科毕业后能拿到金融与法学两个学士学位;夏珏则确定了,要带领航模小队参加明年的中国国际飞行器设计挑战赛。 两人都愈发忙碌,未必每个月都能见面。偶尔的闲暇时刻,闻骁会主动一些与航模相关的书,了解夏珏在做的事;夏珏也不知不觉,接触了许多数模知识。 他们总是有话可聊,总觉得对方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除此以外,闻骁还收到了一封感谢信。 这封感谢信的来历有些奇妙。起因是开学前,闻骁不在的那段日子,费屹去找辅导员时,偶然听见老师之间在议论,说有不知名人士打电话“投诉”,斥责北大有眼无珠,竟敢收闻骁这样目无尊长、背弃亲人的白眼狼。 根据时间,闻骁大概可以猜到是邵武罢手前所为。真如闻如是所说,邵武这人的歪点子不是一般的多。 然而对此,费屹当场反驳,称闻骁不可能是那样的人。事后,费屹的爸爸亲笔写下一封上千字的感谢信,定制一面锦旗,一齐寄到学校。 学院对收到感谢信和锦旗的闻骁予以公开表扬,至于那通没头没尾的电话,辅导员一致认为莫名其妙、毫无根据,□□脆地遗忘在角落里了。 化蝶45 也仿佛是从那封感谢信开始,闻骁的整个大二上学期,接连有好事发生。 十一长假前,他和夏珏都拿到了各自学校大一学年的一等奖学金,两人商量过后,一起去了丽江度假;同月底,夏珏陪闻骁回句州,和闻如是为闻骁庆祝了二十周岁的大生日;而到了十一月下旬,数模国赛成绩放榜,北大有两支队伍荣获一等奖,闻骁、费屹、方立高的三人小队是其中之一。 并且这一次,他们的“指导教师”一栏空缺——并不是杨教授不肯继续辅导他们,而是他们的能力更强了。大赛官方本身也鼓励选手不填报指导老师,独立参赛。 紧接着,十二月的平安夜,费屹父亲那边,突然传来了与费屹妹妹相关的好消息。 距离她被查出脑瘤已经过去半年多了,中途经历了开颅大手术、术后大出血、高烧不退、发声困难、下肢麻痹等等,坎坷不断,如今总算苦尽甘来——她恢复了行走能力,其余身体机能也状态良好,和其他同龄人几乎没有分别,可以正常学习生活了。 闻骁得知以后,特地又和方立高跑了一趟西安,去探望她。小姑娘很坚强,身板瘦弱单薄,脸上却笑嘻嘻的,在和费屹说着什么。 反而费屹神色有些复杂。 “怎么了,”单独相处时,闻骁轻声问他,“是不是医生说还有什么问题?” 费屹说:“不是,医生的结论比我们想象中还要乐观。只是……她刚刚说,希望我能继续读研。” 闻骁一怔。 “也不知道她从哪听来的,”费屹皱眉,“听说我一直想做研究,就想让我做下去,别管其他不喜欢的工作——这怎么可能?不得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这样的人在世界上本来就占大多数。” 他一边说,一边在收拾东西,把抽屉里几本与数模相关的厚重教材放进书包里。这些书都被翻得很旧了,却还完好,其中一本有些折角,他爱惜地伸手抚平。 闻骁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突然说:“不一定是她从哪听来的,可能是你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 “什么?”费屹抬起头,一脸疑惑。 闻骁回答:“但凡认识的人,哪个不知道你的喜好,何况是你亲妹妹。她当然看得出来你真心想做的事是什么,也当然真心希望你能去做。” “你不会是同意她的说法吧?”费屹闻言笑了一下,“闻骁,你可是成年人了。成年人谁还做梦啊,你会吗?” 闻骁说:“我不会。不过那是因为我觉得到了这个年纪,人不应该只会做梦而已。” 费屹听得愣住,久久没有回应 分卷阅读245 。 闻骁拍了一下他的肩,转身离开,临走前看见坐在窗边的小女孩在画画,画上是费屹一家三口,每人脸上的嘴角都是向上扬的,眼睛笑得眯起来,非常幸福的样子。 明明这个家遭受了不少苦难。 闻骁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夏珏小时候。他不禁想象,那些逼仄幽暗的时光夹缝里,跌跌撞撞的小夏珏会不会也是这样,再大的痛楚落到纸上,落到眼中,都能生光。 ——眼下寒假还没到,但他已经太想念夏珏了。 一月中,闻骁结束了期末考,第一时间飞往南昌。 南昌大学依旧比北大放假晚,考试周正开头,夏珏日常还有航模训练,忙得不可开交。闻骁过去,他也没什么时间招待,为此很过意不去。 然而事实上,闻骁并不需要他做什么,好像只是白天能看见、晚上摸得着,就安心了。 难得两个考试周之间的周末,不用航模训练,距下一场考试还有四天。夏珏单方面觉得实在不好意思,趁机空出一整日,说要带闻骁出去玩。 但也不能跑太远。闻骁大致翻了翻南昌市区的旅游地图,觉得都不合适,最终两人只是漫无目的地沿着赣江散步。四周车流不多,风光却好,是很理想的骑行路线,时不时有冬季骑行的单车队从他们身边经过,大多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夏珏望着车队远去的背影,脸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怎么,微微泛红,眼底有些雀跃。 “也想骑?”闻骁注意到他的神色,问。 夏珏点了点头。 闻骁摸摸他的头发:“等你考完吧。” “非要等考完吗?”夏珏不服气,“他们这样沿江行,也就几小时而已。” 闻骁好笑道:“骑行是几小时,但准备呢?要提前花时间买车或者租车,还有护具。” 夏珏想了想说:“自行车我学校就有。至于护具——我们可以只骑一小段,护具就算了吧。” “不行,”闻骁无情否决,“骑行必须有护具。” 夏珏别过脸去嘀嘀咕咕:“你就是太死板……” “不用护具,受伤怎么办?”闻骁把他的脑袋转回来,微微低头,皱眉看着他,“到底是我死板,还是你不守规矩。” 夏珏嘴硬道:“骑车而已,还能怎么样,最多摔一跤破点皮,疼都不疼。” “你是不疼,”闻骁弹他额头,淡淡说了句,“都让我替你疼了。” 夏珏听得一呆,张了张嘴,一时竟说不出话,脸比先前更红了。他穿了件连帽的浅灰棉服,回神后忍不住快走几步,把兜帽戴到头上,企图遮住自己发烫的脸。 闻骁任由他独自跑到前面。他们身侧是江岸边的常青树,叶还是绿的,郁郁葱葱,看不出冬天萧条的景象,反而让人觉得生机盎然。 江上徐徐吹来凉风,闻骁按原本的步调慢慢地走。 过了没一会儿,夏珏蓦地转身,垂着眼睫不看人,只闷头瞎扑上来,快速往闻骁脸上亲了一口。 周围是有人的,可能注意到他们了,也可能没有。夏珏亲完就要跑,被闻骁一把拽住。 “去哪?”闻骁问。 夏珏小声说:“走累了,去那边的长椅上休息,不行啊。” 闻骁语气平静:“可以。顺便还能看看书,我给你带了两本。” 夏珏原以为闻骁带的会是休闲杂志,或至少是其他的什么课外书,可等两人在公共长椅上坐下,闻骁打开背包,拿出的赫然是与。 “……我才不看这些,”夏珏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说好了,今天是陪你出来玩的。” 闻骁道:“玩什么?考试周就老老实实复习,明年不想拿奖学金了?” “我是为了谁啊!”夏珏嘟囔,把兜帽放下去,郁闷地托起下巴。 他的头发比军训那时长了许多,因为乱了,看起来毛茸茸的。闻骁揉了揉,又软又滑。 “脾气越来越大。”闻骁放下手,说他一句。 夏珏轻哼一声,却不由自主地抬眼观察闻骁的反应,怕闻骁真的生气。 闻骁说:“我记得你以前连冲我说句重话都不太敢。” 夏珏愣了愣,心想是啊,那时他追闻骁追得好辛苦,追上了也胆战心惊的,怎么可能会发火说什么重话。 那现在这又是怎么了?他真的性格变差了? “……闻骁,”夏珏忽然忐忑起来,问,“你是不是不高兴?” 闻骁反问:“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因为我的脾气好像是变坏了。”夏珏老老实实认错。 闻骁却蓦地笑了:“你脾气坏?坏到一生气就要亲我?那你大可以再坏一点。” 夏珏涨红了脸。 “又在乱想什么,你会发脾气是好事,”随后闻骁把掌心盖在他发顶,摁了摁,“不敢发火才不正常——夏珏,你会对我发脾气,只能说明你大概比以前更信赖我了。” 夏珏目光怔怔,静坐片刻,把头靠到了闻骁肩上。 闻骁翻开他的专业书,凭直觉把一些重点内容念给他听,直到天黑——这些内容后来真的出现在了考场上。 一周过去,夏珏也放假了。 闻骁准备好单车和护具,如约带他去沿江骑行。之后夏珏陪闻骁前往北京,参加今年的数模美赛。 又是四天三夜的苦战,仿佛昨日重现,只是这次比赛结束,不再有什么阻碍他们回家过年了。 除夕夜,三个人的团圆宴,倒也温馨亲切。饭后夏珏坚持要独自负责洗碗,闻骁与闻如是只好在客厅里看电视、吃坚果、闲谈。 谁也没提到闻征明。 闻骁脑海中闪现过这个名字,但他决定不去管,而是和闻如是聊另一件事。 “姐,”他问,“当初夏珏为了读211选择去南昌,你心里其实是不是松了口气?” 闻如是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厨房。 闻骁道:“都是一起过年的自己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好吧,”闻如是眼中流露出无奈,“你非要问我的话——大概是的。毕竟 分卷阅读246 你们走到一起的时候,各自的处境都比较极端。我那时很希望你们首先能各自完整,而在这期间,分隔两地的状态也许更加合适。” 闻骁静静听她说,从坚果罐里摸出一颗香榧,迟迟没有用力去捏。 闻如是道:“你要为这个怪我的话,我没什么好说的。” 闻骁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你说得好像没错。” “是吗?”闻如是有些意外,笑了笑,“你能这么想,代表你们的关系发展得很不错。不过你们这么小,异地恋很难熬吧。” 闻骁整个人向后仰,上身深深陷入柔软的靠垫里,舒适到有点懒洋洋地说:“熬?为什么说是熬,恋爱没有需要熬的。” 化蝶46 话虽如此,闻骁心里清楚,自己以前是做不到这样的:现在哪怕是最思念夏珏却不能见面的时候,他感觉到的也是一种柔软的牵挂,而非苦涩与虚无。 大概就如闻如是所说,因为他们都成长了。闻骁不再像以往那样作茧自缚,夏珏越来越自信,内心越来越有安全感。 两个总在互相汲取的人,有可能会先后干涸。但他们不是。他们各自拥有独立的、愈发丰满的人生。 大年初一,闻骁与闻如是在电脑前,给远居海外的小姨和两位舅舅视频拜年。 方琴心那边的几名长辈思想普遍开明,无意间瞥见夏珏在闻骁背后一晃而过,就大致猜到了两人的关系,非说要给夏珏发红包。夏珏被弄得很不好意思,坐下来一一向他们问好。 他身上有一种闻如是和闻骁都没有的天然乖巧,以及一点恰到好处而不自知的孩子气。长辈是最吃这套的,喜欢他喜欢得不行,连带着闻家姐弟的红包都比往年厚了一倍。 “我们真是沾小夏的光了。”闻如是看到手机里的转账消息,半开玩笑道。 夏珏红着脸,还在犹豫收不收。闻骁从旁边凑过去,飞快替他按下了屏幕上的“确认收款”键。 “收下,以后就要改口了。”闻骁说道。 夏珏恍恍惚惚地,在新的一年里突然有了好多亲人。曾经梦寐以求的事,如今好像很轻易就实现了。 年初四,闻骁陪夏珏回了一趟常县。 夏珏受过很多徐成凯一家的照顾,所以无论人在哪里,每年节假日都一定会抽时间登门拜访。闻骁与那家人接触不多,觉得自己如果跟着去,太像蹭饭的,索性独自到县城里逛了逛。 眼下是春节假期,县城还没恢复平时的热闹,商铺基本是一半开门、一半歇业。闻骁从一家餐馆吃完饭出来,碰见一对母子在街边闹别扭:十八九岁的大男孩,张牙舞爪地无赖撒泼,吵着要让女人给他买另一双篮球鞋,并且把已经买好的用力掷在地上。 女人拎着大包小包,看样子急得束手无策。落在地上的鞋盒散架了,盖子一路飞到闻骁脚边。 闻骁下意识地弯腰去捡,想帮忙重新收拾好。 “喂,你干什么!”女人却怀疑闻骁是要抢东西,警惕地喊了一声。 闻骁动作停顿,神色平静地起身走开。 “傻.逼!”男生冲闻骁的背影恶声恶气地骂道,继而目光落到闻骁脚上,眼前一亮,“哎,这鞋——妈,就是这双,我就要这双!” “沈雨睿!”女人气得大叫。 男生不甘示弱,也没轻没重地吼道:“石月红!” 闻骁听见后者,心中倏尔一跳。 他总觉得“石月红”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正要回头看,口袋里的手机蓦地响了。 “闻骁,”电话一接通,夏珏轻快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在哪呢?我这边好了,马上去找你。” 闻骁望向前方的商场大门,把地点报给夏珏,再转身时,那对母子已经骂骂咧咧地走远了,风中依稀传来“技校”、“复读”等字眼。 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段看似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却隐约带给闻骁一种难以名状的怪异感受。不过这种感受转瞬即逝,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十多分钟后,夏珏坐出租过来,匆匆与他会和。 “这么急?”闻骁诧异地说了一句,用手指帮夏珏整理被风吹翘的头发。他知道夏珏平时不太舍得打车,而且坐公交过来并不用太久。 夏珏站着不动,顺从地任由他摸头,说:“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待着嘛。” “有什么关系,”闻骁听得笑了笑,“一来我不会走丢,二来没人能拐我,除了——” “除了谁?”夏珏奇怪地问。 闻骁没直接回答,轻捏了捏夏珏因为挨冻而微微泛红的鼻尖。 夏珏顿时懂了,想说什么,张口打了个喷嚏。闻骁握住他微凉的手,放进自己带有体温的口袋里。 之后两人在常县待了三天。 期间他们被邀请去参观李锐新开的安保公司,路上偶然经过了陶桃家所在的老社区。说起来,陶桃一家貌似去年就搬走了,后来一直没什么消息,但银饰网店还是一样在运营,状况应当还好。 三天过去,闻骁与夏珏回到句州,再有半个月就要返校了。 寒假总是太短。 其实不仅是寒假,就连一整个学期,或是学年,也似乎只有一眨眼工夫。闻骁有时候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仿佛时间在越走越快,可能因为他的生活在经历过种种坎坷与伤痕后,终于如顺水行舟,平平坦坦。 开学过后的三月下旬,闻骁去南昌给夏珏过二十一周岁生日,第一次见到夏珏航模队的队员。 数模小组至多只有三人,航模队却是十余人的热闹大集体。大家志同道合,相处融洽,且都对夏珏这个能力优秀、性格又好的队长很服气,计划一同为夏珏庆生——夏珏在电话里说了这件事,闻骁答应了。 还有夏珏的室友,也被邀请参加聚餐。闻骁在网上订了一家餐厅,到了地方才发现,这家餐厅最近承包了婚庆活动,整个室内都是一派浪漫喜庆的布置。 结果就是夏珏好好的一场生日会,居然办出了喜宴的氛围。尤其他和闻骁还理所应当地坐在一起,两颗脑袋时而不自觉地靠拢,挨得极近。齐墨悄悄抓拍下一张他们的合照,效果非常微妙,几乎可以直接拿去民政局登记。 分卷阅读247 聚餐持续到晚上八点半。席间夏珏很兴奋,喝了太多酒,被闻骁扶回宾馆时,坐在床边,脸还是红扑扑的,眼神发直。 闻骁把在路上买的酸奶打开,递给他。 受酒精影响,夏珏的反应有些迟钝,但还是很听话,接过去慢吞吞地抿住吸管。 闻骁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在一旁盯着他,怀疑他那副呆呆的样子,会不小心呛到。 幸好没有,可惜没有,否则闻骁能借机说他几句,怎么能放任自己喝成这样。 过了一会儿,酸奶盒空了,夏珏甩甩头,貌似清醒了一些。 “头晕?”闻骁皱了皱眉,放下水杯起身,“我看还是要买解酒药。” 夏珏这下反应却极快,一把拽住闻骁上衣的下摆,说:“我才没这么容易醉。” 闻骁问:“那刚刚路都走不稳的是谁?” “那是我不小心而已……”夏珏咕哝。 他说着,还攥着闻骁不松手,力道很大,把闻骁的衣角揉得皱成了一团。闻骁感觉他应该是已经醉了。 “醉酒的人才会不小心。”闻骁淡淡道。 夏珏仍旧固执地反驳:“我没醉。” 此前闻骁身边的人都不太沾酒,所以他不知道,世界上最麻烦的事情之一就是和醉鬼争论。眼看十多分钟过去了,他们还并排坐在床上,在这个话题上纠结。 “你就是醉了。”闻骁不知第几次重申这个事实。 夏珏也不知是第几次反驳:“我没有。” 同时他脸颊酡红,眼神飘忽,浑身散发出一股甜甜的醉意,像一颗秋日里醇美的熟果。 闻骁看着这样的他,一点也没觉得烦,还是很耐心地准备再说一遍:“你……” “倒是你,”夏珏莫名多说了一句,“闻骁,我看见你也喝酒了,你还好吗?” 闻骁一怔。 “闻骁?”夏珏又叫他的名字。 闻骁应了一声:“我没事。” “那就好,”夏珏懵懂地点点头,“你别再多想了。你什么都没做错,我好爱你。” 这番话来得没头没尾,闻骁却一下子就明白了:前年高考结束后的毕业旅行,他在鼓浪屿上酒后情绪失控,说过一些不着边际、自暴自弃的话。夏珏是怕他这次喝了点酒,又会出现那种状况。 “我知道,”闻骁放缓了声音回答,“夏珏,我也爱你。” 夏珏看着他,有点害羞地笑了一下,歪头,满足地靠到他肩上。 闻骁抱着夏珏,心底渐渐泛起一些说不清的滋味,酸与甜交杂。他以为那些事过去就过去了,不料夏珏什么都记得,而且一直担心着他。 也是,夏珏总是如此,他也一样。他们总是不由自主地互相牵挂。 “你放心,我已经不会再那样了。”闻骁轻声道,收紧搂着夏珏的手臂。 夏珏“嗯”了一声,脸在闻骁颈侧蹭了蹭。 近距离下,酒气像柔软缠绕的水草,一丝丝从夏珏口鼻中溢出。闻骁很快感到自己在发热,忍不住低头亲吻夏珏的前额。 “我真的没醉。”夏珏忽然又抬头重复。 闻骁顿了顿,静静与他对视。 “……你不相信我。”夏珏等了许久,语气逐渐委屈。 闻骁于是说:“好像是有个办法,能够证明你究竟醉没醉。你应该也听过。” “什么?”夏珏眼中茫然。 闻骁道:“醉酒的人硬/不起来。” 夏珏听了,愣愣地注视着闻骁,貌似在思考这个办法的可行性。大约过了几分钟,他决定采取行动,尝试去解自己的皮带扣。 第二天早上他们都醒得很晚。夏珏睁眼时感到一阵头疼,浑身散了架一般地酸痛。 他苦恼地发出呻/吟,慢慢起身。闻骁也才洗漱完,在桌边吃昨晚买的吐司面包,说:“现在知道难受了?昨天太没数了,喝那么多。” 这句话如同一道咒语,夏珏猛然回忆起昨夜种种,登时有一股想重新钻回被窝藏起来的冲动。 “我太高兴了。”他小声为自己辩解。 ——毕竟这是他记忆以来,第一次拥有那么多朋友,开那么大的生日宴。 闻骁闻言瞥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拦你。” 夏珏这才意识到,原来闻骁早就发现他的心情了,所以原本极度爱吃醋的人,竟然舍得放弃二人世界,而不是反对他开生日会。 “闻骁……”夏珏不禁叫了一声。 闻骁听他语气软乎乎的,直觉他是又在撒娇,忍了片刻,还是无奈放下手头的早餐,过去给他按摩太阳穴,以及身上各处麻木的肌肉。 化蝶47 夏珏被按得浑身飘飘然,愈发犯懒,趴在床上一根指头也不想动。 闻骁先是哄他两句,随后摁着他打了顿屁股,总算让他爬起来穿衣洗漱——这时已经是中午了,再过几个小时,闻骁就要搭乘航班,返回北京。 夏珏在床边磨磨蹭蹭地套袜子,一点也不愿意送闻骁去机场,仿佛只要他不送,闻骁就不会离开。 但他又想到,假如闻骁不按时回校,肯定会耽误课业,还有培训、兼职等等。他自己平常也有一堆事要忙,没办法一直像现在这样,空闲地陪在闻骁身边。 总而言之,他们只能选择接受再一次的分别。 闻骁从洗手间出来,看见的就是夏珏埋头盯着脚尖,嘴角向下撇,一脸不快的样子。 “起床气还没消?”闻骁问,走过去拍拍他的头。 夏珏闷闷道:“不是。” “那是怎么了,”闻骁坐到他身边,床铺柔软地陷下去,“记恨我揍你,还是头又痛了。” 夏珏抿了抿嘴唇,答非所问:“再等两年。” “什么两年。”闻骁听得莫名其妙。 夏珏说:“再等两年,等我考去北京,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不用总是互相送行。” 他的语气很坚定,完全不顾虑自己考研失利的可能性。闻骁明白后忍不住伸出右手,扣住他的左手五指。 闻骁心想:他们真的都在改变。换做以前,闻骁连夏珏和同学一起吃饭上下课都不情愿, 分卷阅读248 怎么可能答应他办什么生日会;而夏珏在前年的这个时候,还对高考充满恐惧,反复自我怀疑,觉得所有北京的院校都是那么遥不可及。 现如今,一切都在朝好的那一面发展。 “嗯,”闻骁应了一声,想了想说道,“等你来北京,我们可以不住学校宿舍,到校外合租一套房子。” 聊到这些,夏珏的语气轻快起来:“好啊。我还想养一只宠物,你喜欢猫还是狗?” 闻骁说:“养狗吧,体型大、爱跑的那种,方便督促你锻炼身体。” “我身体好得很。”夏珏对自己被蔑视表示抗议。 “你确定?”闻骁侧头看他一眼,“吹牛吹得漂亮,躺下一喊就是不行。” 夏珏脸上发烫,踢了闻骁一脚。闻骁也不躲,反正半点不疼。 两人继续谈论关于未来生活的计划,直到肚子不约而同地发出“咕噜”声,才一起出门吃饭、看了场最新上映的电影。 傍晚,夏珏把闻骁送到机场。 数不清是第几回,他们中的一个人,眼看另一个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安检口后。闻骁彻底脱离视线的刹那,夏珏瞬间感觉心底的思念在急速滋长,但不仅是思念,还有许许多多为彼此相守而努力的勇气和决心。 至于闻骁,已然开始关注各种租房信息,以及养狗的注意事项。他的室友也陆续知道了夏珏以后会来北京的事。 倒不是闻骁如何高调,只是就像他对费屹说过的,一个人真正的热爱与向往,很难被隐藏。 进入四月,数模美赛成绩公布了。 先前交卷时,费屹就一脸释然,说这次他们有极大可能在F奖及以上。结果不出所料,他们终于拿到了数模美赛中可遇不可求的最高级别奖项:Outstanding Winner。 之所以说可遇不可求,是因为与获奖率为7%的M奖相比,O奖的获奖率仅在0.1%左右。换而言之,针对同一题型,世界范围内同期获得O奖的队伍总数只有个位,而且除此以外,他们的论文还荣获国际运筹学与管理科学学会颁发的冠名奖。 ——闻骁正在宿舍帮杨教授整理一个课题的数据表格,季新词忽然从床上跳起来欢呼,向他转告了这一系列消息。 闻骁觉得奇怪,问:“你也关注这个?” 而且反应未免太过兴奋。 季新词卡了一下壳,支吾道:“我听费屹说的。” 闻骁拿起手机,才看见三人群里,费屹和方立高轮流发了红包,都在催他。 他动动手指,发了个最大的,随后去阳台上打电话,把获奖的事告诉夏珏。 “恭喜!”夏珏大概又在操场上试飞,周围有点吵,所以声音格外大,听起来比闻骁这个获奖者本人还要高兴得多,“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拿到特等奖!我也要努力了,争取CADC首战能拿下至少一枚金牌。” CADC,也就是中国国际飞行器设计挑战赛,今年的举办时间在九月份。夏珏带领的队伍准备同时报名甲组的太阳能飞机、限时载运空投、模拟搜救、垂直起降载运四个项目。 “也别太辛苦,”闻骁看了看表,正是饭点,于是嘱咐他,“该休息还是要休息,按时吃饭。” 夏珏满口答应:“知道啦。如果再生病,你来南昌揍我好了。” “特地跑一趟,就为了揍你?闲的我。”闻骁听得好笑。 夏珏忽然放低了音量:“那你想做别的也行啊,冠军。” “能让你哭那种?”闻骁很快反应过来,问。 夏珏不说话了,听筒里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闻骁接着道:“想见我就直说,非要这么浪?人在操场上,又是大白天,亏你也能说出口。” “我……”夏珏方才完全是神经兴奋,一时冲动,刚说完就后悔了,现在脸上烧得厉害,“我又没说什么,是、是你自己多想。” 闻骁道:“如果只是我多想,你为什么会脸红?” 夏珏脱口问:“你怎么知道——” 闻骁笑了笑。 夏珏又安静了,这回是气的。闻骁隔着电话线,仿佛都看到了他那张气鼓鼓的红脸。 “好了,”闻骁说道,眼中笑意还未散去,“以后关起门来怎样都无所谓,但在外面,要记得收收尾巴。” 他这番话,就差没直说让夏珏别发/骚了。夏珏最受不了被那样形容,憋了半晌才小声威胁:“我要挂电话了!” 每次都是类似的一句,毫无震慑力。 闻骁说:“你挂吧,我也正好有事。竞赛成绩一出,我今晚肯定要和费屹他们聚餐。” 夏珏别扭地“噢”了一声,却迟迟不动作。 最终是闻骁主动挂断了通话。 之后他给夏珏发去一条微信消息:快去吃饭,乖,九月比赛我陪你一起。 夏珏那边原本沉寂着,像是气闷,收到后骤然明亮起来,回了两个大大的笑脸。 闻骁随之微微笑了一下,出门了。 饭桌上闻骁有些心不在焉,不断在想下次与夏珏见面的机会与计划。费屹叫了他两声,他都没听见。 方立高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怎么,”闻骁这才回神,“你们吃完了?” 方立高作喷饭状:“什么我们吃完了。是老费看你一直在发呆,筷子都没动几下——你要是再不开动,菜可就真被我们吃光了。” 闻骁说:“随意,我不太饿。” “不饿?”费屹看他一眼,“还是没胃口。我刚才说的话至于让你这么难受?” 闻骁怔了怔:“什么?” “不是吧,”方立高简直无语了,“老费刚刚说了那么多,你一句都没听?” 费屹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闻骁不得不道歉:“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方立高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我大致复述给你听:就是老费他马上毕业了,想请你帮个忙,和你室友参加一次挑战杯。” “我室友,是说季新词?”闻骁问道。 费屹说:“不愿意就算了。” “不是不愿意,”闻骁摇摇头,“只是……”  分卷阅读249 “怕他又骚扰你?”费屹蓦地接了一句。 闻骁讶然,方立高的眼睛也瞪大了。 费屹自知失言,神色懊恼。 “……我没有别的意思,”闻骁顿了顿,说道,“只是挑战杯组队至少需要志趣相投,有同样的目标。我得先和他沟通过,才能一起做决定。” 费屹没再回话。 方立高在一旁喃喃道:“老费刚才那句话怎么好像有点酸?据说有一种定律,只要认识了一个gay,身边的直男就会越来越少。” 说完被费屹冷冷丢了记眼刀。 闻骁不清楚,费屹为什么会知道季新词曾经“追求”他的事,搞不懂那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和季新词一起参加挑战杯,其实是没问题的:一方面季新词脑子聪明,性格也好,会是一名容易相处的队员;另一方面,参与挑战杯是大学阶段不错的经历。 况且闻骁本身也有意愿,还想过鼓励夏珏,只是夏珏已经太忙了,安排再多,怕会吃不消。 晚上回去,闻骁对夏珏提了这件事。 不料夏珏说自己今年就报过名了,航模设计和挑战杯的科技发明制作一类有交叉点。 闻骁听了有些意外,心情稍稍微妙:他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夏珏已经走在了他的规划之前,他完全不需要再像曾经那样,事无巨细地为夏珏做打算。 “我们是从校内选拔开始的,我那时还以为是校级比赛,”夏珏说道,“你没听说吗?早知道我也告诉你一声,不让你白白错过一年。” 闻骁道:“我不是没听说,是原本就把这个比赛排到了明年——你觉得那么多人都知道的事,我会没听过?” “好好好,你最厉害,行了吧,”夏珏嘟囔道,“臭美。” 闻骁回敬他几句,又轻易把他说得面红耳赤,几次发誓要挂电话,终究舍不得。 “你就是仗着我想你。”到后来夏珏忍无可忍地指控。 闻骁道:“你想我,就不准我想你?人见不到,话还不让我说了?” 夏珏被“想你”二字击中,再次宣告投降。 “对了,最近考虑考虑,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闻骁提醒他,“不出意外的话,今年五一我有闲。” “五一?这么快,”夏珏愣了一下,仿佛在做梦,“什么时候啊,我看看。” ——两周后就是五一。 在那之前,闻骁先从闻如是口中得知了一个有些突然、但似乎并不如何出人意料的消息:邵武因诽谤与敲/诈勒/索罪,被人起诉入狱了,判刑两年半。 化蝶48 而起诉邵武的,竟然是邵雨枫,准确而言,是邵雨枫所在的经纪公司。 要说邵武此人,也是世上独有,使起手段来连自家人都不放过。他大概是类似的事做多了,自以为真能呼风唤雨,妄图讹诈邵雨枫一笔巨款,后果当然是碰了铁壁,落了一个锒铛入狱的下场,可谓罪有应得。 不过对此,闻骁只是听一听,就过去了,比起感到快意,更多地是一种不在乎。他的心思主要还是花在自己的学习与生活,以及和夏珏的五一出游计划上。 四月三十日下午,闻骁拉着行李箱离开学校,乘航班到成都双流国际机场,与夏珏会和。 此前经过一番商量,他们最后定下的计划是成都自由行,因为夏珏说想看熊猫。然而从机场坐车去酒店的途中,他却偷偷在手机上搜索酒吧一条街。 “你来这到底是想做什么,”闻骁发现了,好笑道,“不说实话,骗我?” 夏珏飞快放下手机,不敢与闻骁对视,两眼飘忽道:“我随便查查。” 两人坐在后排,闻骁伸出手,到他屁股上掐了一把。 夏珏疼得差点跳起来。闻骁则一脸神色自若,收回手,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没骗你,”夏珏十分憋屈,“我是很想看熊猫。” 闻骁似笑非笑道:“嗯,更想泡吧。” “可是这里的酒吧街本来就很有名啊。”夏珏心虚地辩解。 前排司机也说:“来旅游的话,我们这酒吧街是不错的。兰桂坊九眼桥,339电视塔,都适合你们年轻人。” 夏珏给了闻骁一个“你看吧”的眼神,闻骁没有回应。 等到酒店房间,闻骁放下行李,忽然说:“东门大桥那边地铁直达。” “东……”夏珏刚从卫生间洗完手出来,闻言脸上微红,“我又没说真要去。” 闻骁道:“都特意截图了,还不肯承认?你点个头,我们现在就出门。” 夏珏不吱声。 “浪的是你,难为情也是你,”闻骁上前揉揉他的头发,倏尔笑了笑,“夏珏,你怎么这么有意思?” 夏珏一阵脸热:“什么浪……那是家正经酒吧。” 片刻后,他们到了东门大桥附近,某家“正经gay吧”的门口。 对于夏珏想在成都逛gay吧这件事,闻骁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这座城市在传闻中比较特别,而他们两个平时几乎没和“同类群体”接触过,多多少少有些好奇。 闻骁带着夏珏推开大门,准备往里走,不自觉地把夏珏的手握得紧了一些。 “闻骁,你紧张吗?”夏珏在一旁轻声问。 闻骁稍稍放松力度,淡淡道:“紧张什么。” 夏珏咽了口唾沫:“可我紧张。” 语毕他停下脚步,侧头仔细观察闻骁的右耳垂,把上面那枚有一点点歪的耳钉扶正,自己也理理头发,把耳朵完全露出来。 之后他们才一起走入室内:和想象中一样,有音乐声,灯光暧昧;和想象不一样的是,人与人之间并没有太多亲密互动,基本都是坐着喝酒聊天而已。 闻骁和夏珏找位置坐下,一对耳钉折射着灯光闪动。有人被他们吸引了注意,看过来,眼神忽亮。 夏珏不由地抓住闻骁的手臂。 “……怎么了,害怕?”闻骁问,叫来服务生点单。 换做平常,夏珏首先会关注酒水单的价格,此刻却没低头看一眼,只顾着扫视周围一圈。 店内的规矩是保底消费三百。闻骁点了酒,也点了非酒精饮料,抬头时,发现夏珏仍然一副 分卷阅读250 警惕的样子,注视着某处。 闻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几个皮肤白皙的男生坐了一桌,年纪与他们相仿,有的懒洋洋地单手托下巴,有的端着酒杯,朝这边抬了抬。 夏珏双手捧住闻骁的脸。闻骁被动地转头面朝他,视线被阻断了。 “不许看。”夏珏小声道。 闻骁说:“那你自己又在看什么。” “我在……”夏珏说到一半,顿住,闷闷道,“我可以看,你不行。” 闻骁心里明白为什么,但依旧弹他额头,故意道:“这么横?” 夏珏有点委屈:“就是不让你看别人,怎么横了。他们很好看吗?” “你也知道没你好看,还吃醋。”闻骁把他的一只手从自己脸上牵下来,握住。 夏珏勉强满意了这个答复。 两人在酒吧坐了近一个钟头,没遇到特别的事,只有邻桌的一个男人问他们是不是一对。他们说是,对方笑笑,不再说什么。 四周到处是普通人,有的年轻,有的年长,走出这家酒吧,可能是学生,在某间学校的图书馆、教学楼、宿舍之间往返;也可能是社会人,就职于各个行业。 大家看起来都很平常。 只凭性向,并不会使任何人变得特殊。这家gay吧和大众向酒吧相比,也没什么分别,没有许多传言里不堪入目的乱相。 闻骁回过神,看见夏珏捧着杯子皱眉,貌似不太舒服。 “别喝了。”闻骁把他手里的玻璃杯抽走。 夏珏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什么?”闻骁问。 夏珏低低道:“我想上厕所。” 闻骁说:“自己去。” 夏珏不肯动,固执道:“我得看着你。” “看着我?”闻骁反应过来,忍俊不禁,“我哪都不看,哪都不去,就在这等你——这总行了吧。” 夏珏仍旧不情不愿,只是实在憋得难受,不得不起身走开,留下闻骁一个人坐在桌边。 隔壁桌的人再次找闻骁搭话:“你的伴走了啊。” 闻骁回答:“他上洗手间。” “这样,”那人接着问,“你们多久了?” 闻骁没有和陌生人聊天的习惯,但今晚的环境太新奇,他思维有些兴奋,因此还是答道:“三年。” 隔壁桌一共坐了五个人,听见这个答案,纷纷变得错愕。 “真的假的,三年,”一个穿黑T恤年轻男人惊呼,“所以你们真是一块儿来的?我还以为才刚碰面。” 另一个脖子上戴挂饰的随之解释:“抱歉,我们没别的意思,是这事确实不太常见。情侣来泡吧的一向少,毕竟要不是单身,除非聚会,否则谁还来这喝酒呢。” “他想来看看。”闻骁顿了顿,说道。 “看?没什么好看的,”那人闻言叹了口气,“泡吧混圈都特没趣。你看我们几个,只能在这干聊,哪像你们,叫人妒忌。” 闻骁没有回应,因为不知该怎么回复。 “但偶尔遇到你们这样的,也挺高兴,”对方自己又笑道,“至少能看见一点希望嘛。都三年了,加油啊,你们很配。” 闻骁举杯示意:“谢了。” 而后夏珏回来了,好奇问他们在谈什么。 闻骁还没开口,那些人就善意地说明情况:“在聊你们的事,我们都很羡慕。” 还有人半开玩笑地感慨:“我又相信爱情了。” 夏珏一愣,感到不好意思:“谢谢啊,也祝你们好。” 那桌人顿时笑了起来,说了句:“弟弟好纯哦。” 用方言说的,但很容易听懂。夏珏微红了脸。 这时酒吧的一角骤然变得热闹,音乐也换了,动感十足。原本坐着闲聊的一桌人跟着起身,活动四肢。 “舞池活动开了,”其中一人对闻骁和夏珏说道,“你们也去玩玩?” 闻骁下意识地想拒绝,话到嘴边,却被周遭的整体氛围冲散了。他犹豫了一下,问夏珏:“想不想去?” 夏珏也在考虑,踌躇道:“试……试试吧。” 两人随着人群进入舞池。 灯光炫目,音响震天。他们很难听清彼此的话了,交流只能靠吼。 夏珏不会跳舞,闻骁则是连拍子都不会找,但好像也没人在意他们跳得怎么样。所有人只是单纯在享受,随意摇摆。 两人逐渐融入气氛。毫无预兆地,一只手伸过来,拍闻骁的肩。闻骁闪身躲开,那人锲而不舍地靠近,是先前那几名皮肤白皙的年轻男孩其中一员。 夏珏发现了这一点,立即横到闻骁与男孩之间。 男孩冲夏珏一笑,说了两个字,看口型是:小气。 夏珏喊道:“他是我男朋友!” 男孩耸耸肩,指着耳朵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清。 夏珏又大喊一遍,还是一样。情急之下,亦或是舞池太火热,刺激了肾上腺素的分泌,他气血上涌,回身抱住闻骁的脖子,直接吻了上去。 四周响起一片口哨声。 闻骁不知道夏珏与男孩的互动,被吻得一怔,拍拍夏珏的头,夏珏却吻得更深。下一刻闻骁的理智也暂时隐没了,他扣住夏珏的后脑勺,就这样与夏珏在舞池中心忘情地拥吻。 附近有人高喊:“他们是情侣,很多年了!” 舞池的人群爆发出欢呼。 闻骁与夏珏如梦初醒地分开。夏珏脸通红,闻骁也觉得面上发热。 身侧有人大声问:“你们真是多年的情侣?” 闻骁抿了一下唇,搂着夏珏点点头。方才试图搭他肩的男孩在不远处,对夏珏做了个道歉的手势,向他们竖起大拇指。 “恭喜!”问话那人继续叫道,“我们这最长的是十九年,你们争取未来赶超!” 其余人也随着说了无数声恭喜与加油。 这一晚,闻骁与夏珏收获了许许多多来自陌生人的热情祝福与鼓舞。 深夜,他们走出酒吧,外面有两个男人手牵手经过。 夏珏也握着闻骁的手。他们都还沉浸在那种热烈中,没能马上抽离,对视时,彼此的视线相接,热 分卷阅读251 情不减反增,几乎要擦出火星。 回到酒店,火星以燎原之势蔓延。 夏珏被闻骁牢牢压在门上,不留一丝缝隙。他喝了果酒,嘴里有一股甜味,身上也热得厉害,像一颗可口的糖果,在缓慢融化。 闻骁深入地吻他。不止攫取唇舌,还用一只手卷起他的上衣,反复揉捏那段柔韧的腰身。 夏珏发出急促的低喘,被吻得透不过气,满面潮红,裤裆很快绷紧了,里面的部位被勒得胀痛。他自己伸手向下,用发抖的手指解皮带。 因为视线完全被闻骁占据,他尝试了许久才成功解开,随后又去帮闻骁——这一帮,就再无法脱身了。闻骁捕获了他,因此他在为闻骁松开皮带后,还要继续拉下裤链,向内抚慰闻骁粗硬的性器。 太大了,仅仅是握住,就已经有一种身体在被侵犯的清晰感受。夏珏一方面觉得羞耻,两眼湿润;另一方面又顾不上那种羞耻,不停地在闻骁怀里扭动、乱蹭。 他们都太亢奋了。说不清这种亢奋的具体来由,可能是久别重逢与酒精作用,可能是陌生的环境,酒吧里那放纵的一吻,也可能是为他们祝福欢呼的人群。对彼此的爱意此时不断在他们内心急速膨大、爆裂。 闻骁低喘着,一边粗暴地探进夏珏的裤裆搓弄,一边把人往浴室带,途中经过放行李的立柜,从里面摸出管状剂,然后把夏珏推进淋浴间,不小心碰到了温水开关。 先出来的是凉水,兜头浇下,却连一星半点的欲火都无法浇熄。衣物打湿后沉沉地黏在身上,夏珏正面贴着瓷砖,感觉闻骁在他背后粗暴拉扯他的牛仔裤。 “别弄坏了……”夏珏恍恍惚惚道。 闻骁仿佛是哼了一声,道:“你还有工夫管这个。”而后放弃了脱下他的整条裤子,只是褪到大腿,就用力掰开他的臀瓣。 水渐渐热起来,但从臀尖向下灌入臀缝的润滑剂是凉的,凉到夏珏忍不住微微瑟缩。闻骁看见了他肛口紧缩的动作,却不给他任何缓冲的时间,不顾他的呜咽,手指蛮横地侵入、戳刺几个来回,随即换了更粗大的发烫硬物,凶猛地插进去。 夏珏一瞬失神了。 水也更热了。他根本找不到自己的意识,只有无边的欲望,在血液中燃烧。 这无疑是他们最潦草的一次扩张。闻骁尝试着抽送两下,明显感到夏珏内部还没准备好,柔嫩的肠壁在抗议、气愤地推挤外物。可这反而更激起了闻骁暴戾的征服欲,他加快动作,加重力道,残忍地向内开拓,进入了可怕的深处,强悍地贯穿夏珏的身体。 夏珏上身紧贴瓷砖,由于承受着冲撞,挺立的乳尖隔着T恤一次次被摩擦,加剧了快感。他胡乱发出呻吟,又像是哭泣,喊闻骁的名字,说疼,说好,说要,要更多。 闻骁不止给他更多。闻骁了解他的所有弱点,知道如何让他失控地主动迎合,也知道如何让他一边吞吃,一边自我抚慰,最后崩溃到浑身颤抖,哭喊着射精,求饶。 并且因为脱到一半的裤子,夏珏的行动被最大范围地限制住。他连续高潮了两次,又被刺激到半硬,喉咙沙哑,说什么都是哭腔。闻骁终于有了一点耐心,把他剥光冲洗,用浴巾包裹着放到床上。 还没完。 夏珏脱力地仰躺着,思维仿佛模糊又仿佛清晰,搂着闻骁的脖子,陷入柔软的被褥,感觉自己变得很轻很轻,被肆意抛起坠下。 手掌手背都是湿润的,汗水从皮肤渗出,将他们的心胶着在一起。 窗外,雨落了下来。 夏夜的大雨,打得窗玻璃噼啪作响,似乎浇在了身上,又似乎竟是热的。闻骁再度把他翻过去,夏珏抓着枕头说:“你疯了……” 闻骁也觉得自己有点疯,说:“到雨停。” 化蝶49 雨点忽大忽小,忽缓忽急,经久不歇。 夏珏记不清雨声究竟是何时停止的。后面他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被抱去洗澡,又抱上床,完事彻底陷入昏睡。 直至被尿憋醒,他迷迷糊糊看见室内亮着一点幽幽的微光。闻骁还在用平板电脑,没睡下。 “闻骁……?”夏珏下意识叫道,嗓子依旧很哑,只能发出气声。 同时闻骁也察觉了他的动静,侧身摸摸他的头:“怎么醒了?” 夏珏难受地咳嗽,试图清喉咙。 闻骁见状道:“我去倒水。”很快接了杯温水,把夏珏扶起来。夏珏喝了大半杯,总算觉得舒服了一些。 “几点了。”夏珏问。 闻骁回答:“三点二十七。” 夏珏意识到自己没睡多久,所以电热壶里的开水都还是热的。 “我尿急,”他的语气不禁带了点埋怨,“明明睡前上过洗手间的。都是你……我不会是被你弄坏了吧。” 闻骁把他喝完的杯子接过来,放在床头柜上,说:“是吗?那要不要我帮你检查检查?” 说着就要动手。夏珏吓得捂紧被子,叫道:“你别过来啊!你还要不要脸了。” 闻骁笑了笑。 夏珏瞪闻骁一眼,过了一会儿才掀开被子下床,然而脚尖刚沾地,整个人就向下瘫软,惊呼一声,被闻骁稳稳接进怀里。 他顿时羞愧难当。实际他刚坐起来就觉得腰酸背痛了,只是不知道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好了,乖一点,我带你过去。”闻骁就着目前的姿势,抱着他起身,走进洗手间,淡然自若地把他那东西从底裤里掏出来,对准马桶。 夏珏一脸难以置信,从发梢一路绷紧到脚指甲,根本放不出水。闻骁亲他耳朵,亲到他头脑发晕,卫生间里随之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 随后闻骁帮他抖了抖,塞回去,洗手,将他放回床上躺下。 夏珏久久无法从被人把/尿的耻感里解脱。他睁大双眼,不确定自己是没醒,还是难以入睡。 闻骁则是浑不在意,但也不睡,继续摆弄平板,貌似在编辑某个文档。 “……这么晚了,你还在做什么?”夏珏缓了片刻,好奇心战胜了羞耻心,开口问。 闻骁说:“规划书。” “规划书?”夏珏一愣,“是旅游规划吗。那个我们早就做好了吧,也不用太固定,随机应变就是了。” 分卷阅读252 闻骁道:“不是。是关于以后在一起生活的规划。” 夏珏听了费劲地凑过去,看见屏幕上是Oe应用界面,内容包括文字和图片,居然是CADC的相关资料。 他疑惑地抬头看闻骁。 “这是其中一环。”闻骁一边解释,一边滑动页面,从最近的这次旅行,到夏珏的CADC,他的数模大赛,挑战杯,两人考研或保研,研究生入学…… 越往后越简略,有些只是列了条目。但夏珏一路看下去,真的感觉自己像是走过了一段美满顺利的人生。 ——果然如闻骁所说,是规划“书”。 “一直在想这些,不太睡得着,”闻骁说道,又打了几个字,“索性都写出来。” 他今晚真的过于兴奋了,并且这种兴奋无法通过身体上的行为完全消耗掉,而是长久盘桓在他的心间脑海。 夏珏只见他继续写道:秋季CADC,夏珏获金牌…… “其实锦标赛金牌没有那么好拿,”夏珏有点不好意思了,“你也把我想得太厉害了。” 闻骁说:“怎么拿不了,我偏要亲眼看你上台领奖。” 这话说得接近无理取闹。夏珏无奈道:“比赛可能要清场,你不一定能进去的。” “没关系,”闻骁看着他,指了指自己心口,“眼睛看不到的,这里一定能看见。” 闻骁说这句话的表情格外认真,夏珏被注视着,心跳猛然加速。 “你今天——”他情不自禁地想说什么。 闻骁忽然问:“你今天去酒吧,有什么感受?” 夏珏怔了怔,答道:“感受就是和传说中不一样吧。比如网上常听到的那些,多乱啊,之类的,事实并没有。只是寻常的酒吧,坐着最寻常的人。” 向往最寻常的感情。 “是这样,”闻骁道,“但确实,这个群体的感情更不容易,更难获得幸福。” 夏珏点了点头。 闻骁缓缓伸手将他搂住:“所以我很庆幸。” ——遇到你。 夏珏愣了一下,反手抱住闻骁:“这明明应该是我的台词,是我掰弯你的。” 闻骁道:“没有这种讲法。事实只是我喜欢上你了,你出现在那个时机,你的样子,你说的话、做的事……你是你,是唯一的。除了你以外没有别人,以前没有,再也不会有。” 夏珏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不是因为喉咙嘶哑,而是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围,进入一个如梦似幻的空间。那儿太美了,所以是无声的。 闻骁说完一长段话,不再开口,只是在黑暗中抱着夏珏沉默。他很少有这样直抒胸臆的时刻,讲完后莫名有些不知所措,想把平板捡起来继续写文档。 太多爱意,无穷无尽地涌出,亟需一个寄托。 夏珏柔软的头发在他颈侧蹭了蹭。 一时间浓烈的爱纷纷找到去处,被这一点小动作轻松容纳了。闻骁把嘴唇贴在夏珏后颈温热的皮肤上,鼻端嗅到了沐浴露的清香。 夏珏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稍稍顿住,似乎在内心纠结,随后小声道:“我真的不行啦。” 闻骁听得笑了一下:“你又想到哪去了?我也不是机器,我也要休息的。” 夏珏“噢”了一声,脸微红。 “贪吃鬼。”闻骁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夏珏被拍得浑身一哆嗦,眼角瞬间飙出泪花。闻骁于是把他放下趴着,帮他按腰背,重涂一遍消肿的药膏,彼此都喝了三九冲剂,预防感冒。 药物中有安神的成分。凌晨四点多,他们先后睡着了。 次日一早,闻骁的手机闹铃响起来,提醒他们九点前赶去看熊猫。 “我不去,”夏珏不管不顾地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喃喃道,“现在要看熊猫,我还不如照镜子。” 闻骁把他蒙住头的被子扯掉,但没催他起床,而是按掉闹铃,抱着他继续睡。一直睡到中午,他们错过了上午熊猫的活跃时间,但碰巧赶上了下午三点的第二场喂食活动。 闻骁睡饱了,很精神。夏珏人也清醒,主要腰背仍酸得不行,很难长久站立。 他逞强不说,咬牙坚持。旁边一起参观的人莫名其妙,不懂他对圆滚滚、毛茸茸、大家都喜爱的国宝有什么深仇大恨。 闻骁看得好笑,站在他身后,不露痕迹地让他倚靠。 傍晚夏珏是被背回酒店的。他觉得丢脸,埋头趴在闻骁背上。这样更显得他们亲密无间,夏珏在闻骁面前展现出的,是一种发自内心、毫无保留的依恋。 剩下三日,他们游青城山,过都江堰,登上峨眉金顶,参拜乐山大佛,从新都桥返回市区。 行程紧张,在外面游览时疲惫,回酒店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不知餍足。到最后一晚,夏珏瘫倒在床上,半晌才缓过劲,怀疑自己有一刹那是真的晕过去了。 闻骁却还有余力逗他,夏珏真实感受到了他与闻骁之间的体能差距。 “你是不是偷偷加练了,”夏珏忍不住问,“你跟我说的六圈,我每天都在跑,怎么会不如你。” 闻骁说:“去年端午以后我加了四圈,和你说过。另外还有平时的拳腿练习。” “……”夏珏语塞,“这么多你是怎么做到的,还要学习,培训,做兼职。你一天有四十八小时吗?” 闻骁揉捏他的耳垂,好像上/瘾了,有点心不在焉道:“合理安排就好,你也试试?” “试试就试试,”夏珏十分不服气,“敢不敢赌一把,等这学期过去,我做得比你还好。” 闻骁随口应下:“可以。” 夏珏却蓦地不吱声了。 数分钟后他说:“还是赌到大三过后吧……” 闻骁轻笑着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五一假期就这样结束了。端午,夏珏刚好有一场重要的培训,闻骁作为本科生也得到特别允许,要跟杨教授去旁听一个学术会议,所以两人没办法见面。 六月末,暑假来临,费屹毕业了。 他曾经的选择是直接进入社会工作。闻骁去为他送别,却意外得知他并没有签三方,而是准备报名今年十二月的研究生入学考试 分卷阅读253 。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但这总归是一件好事。闻骁和方立高都没问太多,只是祝他考试顺利。 另外,夏珏的飞行器设计大赛也进入了倒计时,九月的总决赛之前,要先在八月参加省内的南昌分站选拔赛。南昌航空大学的队伍,将成为他们在选拔赛上的劲敌。 闻骁了解过大赛流程,早已预料到这个局面。他从北大放假起,就一直在南昌陪着夏珏,近距离旁观了夏珏的日常训练。 非常累,所有参赛队员不仅是设计师,还是运动员,需要担当飞手,亲自入场操控飞机进行项目实战。 “擦擦汗。”又是一个训练的下午,闻骁坐在场地边,等夏珏过来休息,给他递上湿巾和功能饮料。 眼下秋老虎正威风,夏珏刚刚演练完一场,顶着烈日,仰头来回跑,精神高度紧张,整个后背都是湿的,脸晒得通红,直喘气。 他打开饮料瓶盖,正要猛灌,闻骁拦了他一下:“慢点喝,不怕水中毒?” 夏珏嘟囔:“可我真的好渴。”但还是放慢速度,小口小口地喝水。 他一边喝了小半瓶,闻骁一边给他抓头发——他的头发又长了,可以在脑后扎一个小发揪,此时因为剧烈运动而散乱。 闻骁用手指帮他重新梳理好。 “怎么样,”夏珏放下水瓶,呼出一口气,眼神发亮,“我刚才帅吗?两千七百克,接近昌航前些年的一等奖装载质量记录了……不过还是不如K3Y。K3Y永远是最经典的项目,队里好多人都抢着报那组。” “那你怎么没去抢?”闻骁问,“我记得你报的是太阳能飞机。” 航模队下分太阳能飞机、遥控内燃机两个小组,夏珏是太阳能飞机的组长,同时也担任团体总队长。 夏珏倏地一笑,神秘道:“你猜啊。” 他没待多久,又进入场地继续训练,脸上的汗顺着皮肤向下流淌,样子比军训时还辛苦,却一点也不偷懒、不抱怨。 闻骁远远望着他努力奔跑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泛起微笑。 忽然裤兜里一阵震动,有电话。闻骁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闻如是。 他按下接通键。 “刚刚发生了一件事,你肯定想不到,”闻如是轻柔的声音传过来,带着明显的笑意,“我最近招实习生,有个来面试的是熟人。骁骁,你觉得这人会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K3Y,即3kg限时载运空投。 化蝶50 闻骁确实想不到,这个人会是陶桃。 自从三年前的那件事,陶桃已经销声匿迹许久了。她是个坚强的女孩,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还是对外表现出了不想被打扰的态度,所以闻骁与她渐渐断了联系。 直到今天闻骁才知道,那之后她经过两年的努力,成功考入了句州美术学院,目前在工艺美术专业念大一。 “她看起来状态不错,活泼外向,学习也勤奋,”闻如是说道,“而且自己平时已经有一些作品了。这两天面试的人里,她虽然年龄小,但履历做得很漂亮,过来实习没问题。” 闻骁问:“画廊要做工艺品?” 闻如是说:“差不多吧。很久之前你和我提过定制银饰的事,我一直记在心里,只是当时画廊的事我没有主导权。现在我自己接手,各方面也都越来越顺利,准备出一批文创产品,也算是个创新。” 她说了大概的企划案。闻骁修过市场营销相关的课程,也提出了些许想法。 “对了,”闻骁说着,由陶桃联想到在常县的经历,忽然回忆起一个问题,“姐,你记不记得石月红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闻如是顿了顿,才道:“石月红应该是沈雨琼的母亲,也是爸资助他们家时,票据上的收款方。” 闻如是一怔。 “怎么,你遇到她了?还是她找你,不会吧。”闻如是问道,有点担忧。 闻骁解释:“没有,就上次在路边……” 他大致叙述了那天遇到的小插曲。 “我大概听说过一些事,”闻如是听完叹了口气,“他们家重男轻女的观念非常严重,沈雨琼是自己拼了命争取才能上大学的。” 结果却出了那样的意外,长久不待见她的家人则因为她的意外得到了丰厚的补偿。 闻骁不禁想起闻征明说的“已经付出代价”,感到很可笑。这究竟是一种怎样讽刺的“代价”。 而直接导致沈雨琼不堪重负、自杀坠亡的网络,早已把这个女孩忘记了。这一条轻飘飘又沉甸甸的年轻生命,许多人因她的逝去有罪过,但无人被追究,无人出面负责。 闻骁和闻如是都试过搜集证据,失败了。网上众口铄金,如果没有充分的证据,不仅无法为沈雨琼昭雪,还可能引起反扑,让沈雨琼在地下也不得安宁。 这件事真的就只能这样了?闻骁不止一次怀疑。八年了,他总有一种感觉,事情不该是这个结果。 傍晚,夏珏结束训练,闻骁告诉了他陶桃的近况。 “那很好啊,”夏珏一边擦汗,一边笑道,“陶桃本来就厉害。做你那枚耳钉的时候,她给她爸帮过不少忙。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没参加艺考,她说是和同学赌气,现在终于走到自己真正喜欢的路上了。” 闻骁应了一声,觉得好像许多人都是这样,包括他在内,都很容易因为年少气盛,种种略幼稚的个人原因,拐入弯路,遭受坎坷与曲折。还好,他们最终都能与自己和解,让人生回到正轨。 天空开满了晚霞色的玫瑰,他牵着夏珏的手,两人并肩离开操场,走入校园的林荫道。 八月二十号,CADC分区选拔赛在南昌航空大学举行。 闻骁第一次亲眼所见夏珏口中那位潘教授。对方的样子与夏珏描述的“好心、和蔼”等等特征大相径庭,看起来十分不好惹:皮肤黝黑,中年发福,眉心一个深深的“川”字,面露凶相。 他身边,他自己带的学生都有点怕他。 但闻骁注意到,夏珏向他问好、回答问题时,潘教授都听得很仔细,还会与夏珏讨论各种专业问题,不厌其烦。 闻骁心想:有什么办法呢,优秀且努力 分卷阅读254 的夏珏就是很讨人喜欢的。 夏珏向潘教授介绍闻骁时,闻骁截住他的话头,主动道:“我是他哥哥,监护人。” 闻骁刻意加上“监护人”三个字,作出一副老气横秋的姿态,让自己不被当作学生看待。他想和潘教授谈一谈,了解一些和夏珏相关的事。 果然之后,潘教授用对待家长的语气,与闻骁聊了几句,说夏珏是个难得对研究心思专一的人,值得培养,甚至表示若非夏珏的志愿在北航,他都想把夏珏招到昌航,收归门下。 这番话与北大杨教授对闻骁的评价大同小异。很多人抱怨学术与科研圈门槛高,师门难入,其实不妨看看自己的心思,究竟是想入门,还是准备拿一个漂亮的学历,作为日后工作的踏脚石。教授们在高校待了多年,考生是什么心思,几眼就全看穿了,他们真正期待的,永远是对学术与科研抱有纯粹热情,真正有能力、爱研究的学生,也绝对不会把这样的学生拒之门外。 预选赛开始了。 夏珏说比赛可能要清场,事实是有观众席位,不过距离很远。闻骁在远处静静等待,看不太清,不过并不觉得无聊。 与此同时,夏珏在赛场上全神贯注。 目前还没到他上场,他在观察同队其他队友的情况。队友紧张时他一样紧张,兴奋时他一样兴奋。 反而终于轮到他时,他的表现格外平静,大约是太专注了,任何其他情绪都暂时消失。 赛场充满飞行器的嘈杂引擎声,一架又一架原创设计的飞机模型划过上空,起起落落。 太阳能飞机不同于其余几项内燃机项目,要求选手操纵的飞机只依靠太阳能电池,为电动机提供动力,滑跑起飞,装载一定重物,载重越重、留空时间越长,分数越高。* 去年,南昌航空大学代表队的太阳能飞机在总决赛夺冠,一二轮装载总质量为4342克,总留空时间满分,即1200秒,成绩遥遥领先,甩开第二名七百余。夏珏看过很多次他们比赛的视频,非常精彩。 但他自己最好的一轮记录是装载质量2816克,留空600秒,超过了昌航队的单轮数据。只要保持这个水准,他进决赛是没问题的,他有这个自信。 夏珏与同伴系好鞋带,昂首阔步上场。夏珏亲手研制的飞机名叫“天马号TOWX”,也已经整装待发。 “开始吧,一轮,一千八百克。”他轻声道。 这是早就商量好的结果,队友点点头。 “一千八?”旁边却有人惊呼,指出他们太冒险了。毕竟其他队伍为了防止出现起飞意外,首轮甚至会选择零载重。 夏珏不管那些,坚定地操纵起无线电遥控设备。 滑跑,起飞。 电动机的嗡鸣中,天马号两翼掠起大风,冲入云霄。 “厉害啊!”方才质疑的人发出惊叹。 裁判报分:“起飞分25!” 25即起飞成功,为满分,落地也一样。 接着就要看留空时间了,前三十秒是最磨人的,假如三十秒内落地,则本轮成绩无效。 夏珏在心里数数计时:一,二,三……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他凝神,根据风向,慢慢在设备上调整飞机的状态。同伴站在不同的方位,随时汇报。 十分钟后,一轮比赛结束。 南昌大学队伍在太阳能飞机项目的首轮成绩是:装载质量1800,留空时间600,起飞分25,着陆分25,总得分排名第一。 夏珏转头遥望观众席某处,悄悄比了个OK的手势。 闻骁远远笑了笑。 随后第二轮,夏珏在1800的基础上直接加了1000克,挑战2800。附近的人觉得他太狂了,碍于刚才的打脸经历,不好意思说出声。 幸好如此。因为第二轮夏珏又成功了,毫无悬念获得总决赛资格。 南昌航空大学的队员基本都认识夏珏,一脸佩服地上来握手。 这时候夏珏才放松地笑起来,一一和他们打招呼,和队友击掌、拥抱庆祝。 然后他迫不及待跑去见闻骁,三步并作两步,猛地扑进闻骁怀里。闻骁稳稳接住他,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大声说:“恭喜!” 夏珏第一次听见闻骁用这种惊喜的语气说话。闻骁对比赛获奖向来是很淡定的,数模拿了那么多奖项都很平静,此刻却在为夏珏的一场预选赛发出欢呼。 附近兴许有人猜到了他们的真实关系,但那又怎么样呢?这一刻大家关注的都是夏珏在赛场上焕发出的光芒,这比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有没有男朋友或女朋友,亮眼得多。 晚饭时,闻骁参与了夏珏队伍的庆功宴。 “你的太阳能飞机叫天马号,”闻骁随口问,“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夏珏迟疑了一下,没回答。他队友说:“我们还有三台内燃飞机叫天龙、天虎、天狮,都是一家人嘛。” 闻骁就没再问了。 九月份,大三开学前十天,他跟着夏珏来到南京,CADC全国总决赛的举办地点在南京航空航天大学。 这回观赛要提前预约、索票,闻骁无法入场观看,只能在场外等候。 “加油。”临别时,他拍拍夏珏的头。 夏珏半开玩笑道:“我要是拿了金牌,这次就不只是抱了,你得亲我。” 闻骁弹他额头,说了句:“要不要脸。” 夏珏笑了一下,转身跑进场内。 作者有话要说: 冲鸭! ps.CADC相关知识整理自CADC竞赛通则。 化蝶51 闻骁没有走远,就在附近的一家校园咖啡屋坐下。天气干燥炎热,他却不进入开着空调的室内,而是选择了带遮阳棚的室外座,眉眼很快被薄汗沾湿,显得更深。 四周来来往往的人,不少视线被他所吸引。闻骁将头上的帽檐压低——这顶弯檐帽还是当初他第一次去南昌时,夏珏给他的,他用到至今。 随后他侧头,垂眸盯着座位旁的一丛矮灌木,貌似出神,其实是在听赛场上隐约传来的广播声。 “运动员请准备,请各位运动员入场……” 闻骁说不清 分卷阅读255 ,自己目前的心情算不算紧张。事实上他并不担心夏珏在赛中失利,只是始终遏制不住,脑海中关于比赛现场的各种细节想象。 例如夏珏的头发有没有绑好,运动后喝水记不记得放慢速度,以及阳光太强,抬头时眼睛会不会受伤。 都是些边边角角的小事,偏偏令人格外牵肠挂肚。 其实夏珏也是一样。 赛场与咖啡屋隔着一条人行道、一片小树林,此刻夏珏正在场内的预备区,俯身系鞋带,系完后不由自主地转头,朝闻骁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 “看什么呢。”身边的队友拍拍他的肩。 夏珏回过神来,摇摇头说:“没什么。” 这时队里一个女生忽然意味深长道:“想他哥了呗。”说着,冲夏珏眨了眨眼。 夏珏抿了一下唇,脸倏地微微红了,没有回答。 他方才确实是在想闻骁。想闻骁一个人在外面做什么,无不无聊;天气这么热,有没有找到能吹空调的地方。 这些零碎的想法,成功取代了本该出现在眼下场合的局促不安。比起其他队友,夏珏表现出的镇定与平静,甚至超过了参加预选赛的时候。 他开始专注地对天马号进行赛前检查。 之后场上传来战报:清华大学代表队参与限时载运空投全国总决赛,取得8.9kg的超高成绩,现场一片欢呼。 夏珏也听到了,但并不如何意外。要知道,K3Y往年的最高记录属于南昌航空大学,已经超过9kg。 不得不说,能得到潘教授的帮助,旁听昌航的培训课程,对夏珏而言是一种莫大的幸运。昌航在外的名声或许不如北航、南航响亮,但在历届CADC中的表现都非常出色,尤其内燃机限时载运空投、模型水火箭助推航天器、太阳能飞机三项,成绩突出,一度夺冠。 果然,接下来昌航的结果出了,再次突破自身极限,刷新纪录至9.3公斤。 “太绝了,”队友忍不住发出感慨,“我们的太阳能天马号T……T什么X,到底是怎么打败他们晋级的?我有点怀疑自己在做梦。” “天马号TOWX,”夏珏纠正他,“你到现在还没记住我们飞机的名字?” 队友挠挠头:“因为真的不好记啊,小夏哥,毕竟这几个字母都没规律。” 夏珏想说:怎么会没规律。但没好意思说出口。 “抽签了抽签了,太阳能飞机组,集合抽签!”有人在喊。 关于飞机命名的话题就此结束。夏珏带着三名队友,听从命令走过去。 他个人当然希望抽签顺序在中游,不前不后的位置,可惜未能遂愿,他居然抽中了第一位。 队友得知后倒吸一口凉气:“你这手……” 夏珏也十分无奈,只好说:“就当是开门红了。要是能做好,说不定人家几年都忘不了我们。” “这倒是,”队友一听,来了兴致,作摩拳擦掌状,“我们都干掉昌航了,还怕什么,冲啊!” 四人一齐“冲”上了场。 ——确实得跑几步,裁判那边已经在催了。 “南昌大学代表队,太阳能飞机天马号TOWX,首轮申报载重量:1800g。” “试飞第一次。” 夏珏手持无线电遥控设备,操纵启动。电动机发出吵闹的“嗡嗡”声,机身起步滑行,加速,升空。 “起飞成功,计分25。” 没有一丝松懈,夏珏紧跟着快走,其余三人则直接跑起来,追随飞机的空中位置。 “留空时间计时:27、28、29……” “风——风速变动!”队友呼叫,“控制高度!” 夏珏反应很快,即刻做出调整。他仰着脸,眼睛被阳光刺得眯起,背后不断渗出热汗。“天马号”飞得极高,两翼摇摆不定,看上去像在颤抖,状态堪忧。 可夏珏内心仍是平静的,以至于他还有余力,回想起自己追求闻骁的时候,也是这样摇摇曳曳,似乎每一步都在冒险。 那又如何,总之他成功了。 ——十分钟到。 在夏珏的操纵下,“天马号”降落。四人追着下降的飞机来回快跑,气喘吁吁地上前查看机身状态。 “天马号降落成功,记25分!一轮留空时间600秒!” 周围的人纷纷鼓掌叫好,夏珏等人在喝彩声中暂退场外。 “总决赛首轮首发,1800g一飞成功,还留空600秒,”一名队友低声激动道,“这下咱们肯定出名了。” 另一人却一脸后怕:“出不出名倒不重要,刚才差点把我吓死——今天这风邪了门了,指不定要把几架机子吹去安全区。” 安全区包含观众席,大赛明文规定,安全区上空不禁飞,但要严防飞机在内降落或坠毁,以免酿成事故。 夏珏默默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也觉得方才有些惊险。而如那名队友所说,他们后面的队伍,的确有几支出了意外。 二轮比赛开始了。 这回夏珏总算没抽到第一位,却抽中了最后一位。在他们之前,北航的队伍以一轮1650、二轮2735的载重质量位列榜首。 这个成绩已经超过去年的冠军数据,他们大概没想到,“天马号”小组的二轮申报载重质量会是2750g。 并且这还是删减过的。按照原计划,夏珏和队友准备申报的数字和预选赛一样,因为环境因素,才酌情减去50克。 今天的环境条件是不太好。 “南昌大学代表队,太阳能飞机天马号TOWX,二轮比赛,试飞第一次,滑跑!” “滑跑结束未起飞,可再次滑跑起飞!之后视为复飞!” “起飞成功,计分25!” …… 夏珏两腿迈开,盯着飞机迎着风跑,同时上身保持平稳,避免拿着遥控设备的手误操作。 因为长时间仰头的动作,他脖子很酸,脸也被晒得发红发烫。他一方面感觉到这些,另一方面思维仿佛漂浮出体外,不会为任何身体的不适困扰。 明晃晃的光线,穿过云层,眨眼时一片炫目的鲜艳橘红。 风又渐渐大了。 分卷阅读256 “天马号”扑棱着翅膀,仿佛即将失控。 “警告,飞机已进入安全区!留空时间已达525秒,请确保飞机在场内安全着陆!” “转向,”队友高声道,“小夏哥,转向!” 夏珏额上的汗水淌到了鼻翼,在凹陷处聚拢,凝成一滴,划过嘴角。 很奇怪的,在这一刻,他明明应该全身心专注在比赛本身,但他心底迫切要喊出的却不是“加油”,或是其他一些自我安慰的话,而仅仅是两个字。 ——闻骁。 如同冥冥中真的存在某种感应,随着不安分的风,投入赛场旁的小树林,从枝头、一枚枚颤动的树叶尖梢掠过,穿越行人小道,凑近咖啡屋门前的客座,吹动闻骁敞开两颗扣子的衬衣领。 闻骁正在座位上看手机。 闻如是刚刚发来消息,说画廊开发文创产品的计划已经对外发布了,所以他打开句州市论坛逛了逛。 浏览完画廊的相关宣传帖,闻骁随手刷新了页面。 只见论坛首页赫然出现一条三分钟前的新贴:八年旧案?句州商大某教授涉嫌骚/扰女学生…… 闻骁蓦地恍惚了,点进页面,看到了“金融系”、“闻某”、“学生家长举报”、“已接受停职调查”等字眼。 底下讨论热烈,不乏有阴阳怪气的言论,说女生家长八年后才举报,肯定是早就私了了,如今钱没到位。 闻骁怔了数秒,难以形容当下的瞬间感受。突然,一阵没来由的风,吹得他浑身轻快凉爽。 他朝风吹来的方向望去,恰好是夏珏所在的比赛场地。 闻骁下意识地在心中叫了一声:夏珏。 于是那阵感应的风又回去了,而且好像由于得到回应,变得温顺了许多。 赛场上,警告还在持续。 “留空时间530秒!请运动员尽快将飞机带离安全区!” “535秒!” “540秒!540秒!” 夏珏和队友奋力奔跑。 毫无预兆地,某一刻,夏珏感到紧绷的心里钻进了一丝柔软。他愣了一下,步伐情不自禁放慢,手里操控动作不停。 与此同时,风向风速奇迹般地临时好转。 “——已脱离安全区,留空时间546秒,天马号现已离开安全区,可正常留空或降落!” …… 广播声中,四人小组依旧跑着,只是脚步都逐渐轻盈。 时间飞快流逝。夏珏确信,局面已趋于稳定,再过不到一分钟,他就可以操纵“天马号”平安降落,顺利拿到金牌。 然后他很细微、很细微地分神了。 因为眼前的场景太过似曾相识,因为他许久之前也曾和一群人这样,仰头向天,尽力奔跑过。当时他年纪还很小,觉得好累,身心俱疲,上气不接下气——那么他为了什么?是了,他和同龄人进行了一场吹鸡毛的比赛。 他赢了,鸡毛也飘远了,不知落去了哪里。 然而“天马号”不一样,这座太阳能飞机模型由夏珏本人主导研制组装,每一次起飞降落,也由他一手掌控。 这是他真真正正、完完全全,亲手放飞的梦,是他遇见闻骁以后,如风如歌的自由新生。 阳光好烈,色如酒液,烈得醉人。 广播声音洪亮地喊出那句:“太阳能飞机组全国总决赛,南昌大学代表队,天马号TOWX,成功降落,计25分,一二轮总载重4550克,总留空时间1200秒,主飞手:夏珏!” 作者有话要说: 耶! 下一章完结。 化蝶52 颁奖仪式在次日举行。 闻骁托一位在南航念书的老同学帮忙,费了番工夫,总算要到一张当日的观众票。他坐在观众席上,亲眼望着夏珏登上领奖台,接受台下的掌声与欢呼,自己内心也感到说不出的满足。 与队友拉开学校横幅,准备合影留念的时候,夏珏背过身去,不好意思地打了个哈欠。 闻骁见状笑了笑。昨晚夏珏表现得格外缠人,闻骁则是比谁都明白,这场大赛于他而言的意义所在,因此也难以遏制内心起伏的感情。两人像是怎么亲热也不够,做得不深,但不知疲倦,几乎一夜没睡。 走完仪式流程,夏珏悄悄溜到观众区,和闻骁挤一个座位,脑袋挨着闻骁的肩。 “过来偷懒?”闻骁稍稍侧身,问。 夏珏晕乎乎地说:“别、别动,让我休息会儿……我太困了。” “这下知道困了,”闻骁好笑道,“晚上让你睡又不肯。” 夏珏嘟囔:“你不也不肯停吗,连原本说要告诉我的事都没讲。” 闻骁顿了顿。他要说的事,无非是闻征明被停职调查,并牵扯出了常县商学院强行将沈雨琼保研的旧案。 至于具体情况,闻如是已经了解过了:当年沈雨琼深陷绝望,精神崩溃,曾向家人求助,并把一些证据交给母亲,却遭到石月红的忽视。直到最近,沈雨琼的弟弟连年高考失利,石月红想花钱把儿子送去留学,企图向停止资助的“大财主”闻征明讹钱。 而闻征明从头到尾不知道有证据存在,他以往对沈雨睿的大方资助,无非是为了让自己心安——这大概就是他对闻骁提到过的“代价”。如今,他终于尝到了真正的苦果。 对于这样狗咬狗的局面,闻骁实在不知如何评价。 他只能简洁地低声道:“我爸以前的事被查了,大概率会丢工作。” “这样,”夏珏睁眼,微微一怔,“那你觉得……” 闻骁道:“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别管他了,不重要。你睡你的。” 夏珏听话地应声,闭眼。周围环境人声嘈杂,他们却都觉得很平静,内心安稳。 “今天天气真好。”过了片刻,夏珏轻声说道。 闻骁没有回应,只是也略倾斜颈部,偏头,和他靠在一起。 之后又过了三天,等所有项目都进行完毕,所有奖项都出炉,大赛才正式结束。 结果揭示:夏珏带领的队伍累计获得一金二铜,团体排名靠后。可这毕竟是没有开设飞行器设计专业的南昌大学,首次 分卷阅读257 在CADC中拥有成绩记录。 尤其夏珏首战赢得太阳能飞机组金牌的消息,很快传回了学校。辅导员专程给他打电话,说等开学,一定给他们航模队做一期专版采访。 至于现在,距离开学还有最后三天,闻骁和夏珏决定多在南京留一会儿。 早晨,夏珏黏在闻骁怀里,迟迟不愿起身,慢吞吞地逐条回复来自辅导员、同学、室友的消息。 他一边回,一边在心里措辞,如何给潘教授发邮件表示感谢,想到纠结处,忍不住翻身亲闻骁几口,似乎这样能用这种方式补充脑力。 “别忘了谢谢潘老师。”闻骁搂着他,刚好也出声提醒。 “我正在想呢,怎么说,”夏珏苦恼道,“我有好多话要写,不知道会不会太啰嗦。” 闻骁道:“那就直接打电话。” 夏珏叹了口气:“可我不擅长和别人打电话啊,我怕我结巴。” “不擅长?和我打得还少?”闻骁用拇指蹭了蹭他的脸。 夏珏嘀咕:“你又不算别人。” 闻骁抬起他的下巴随意一吻。这一吻又一发而不可收,两人很快紧贴在一起,身体开始发热。 突然,夏珏的肚子发出抗议,咕叽叽地叫起来。 闻骁听见了,轻推夏珏的肩。夏珏发出不甘心的鼻哼声,继续埋头,亲得自己喘不过气。 闻骁伸手挠他的腰。 夏珏好似被捉住尾巴的小动物,瞬间呼吸一窒,随后身体扭动,拼命挣扎到一旁。闻骁收手时,他脸上的肌肉都笑僵了,嘴唇无意识地微张,双眼湿润,整个人瘫软,肚子叫得更响亮了。 闻骁把他侧翻过去,拍了一下屁股,表示催促。 夏珏委屈地“哎”一声,依依不舍地下床套衣裤,走进浴室洗漱。闻骁和他一起。然而等闻骁放下牙杯,洗完脸了,夏珏嘴里仍含着白色的泡沫。 “就这么不想出门,”闻骁看出他的刻意拖拉,“饭也不要吃了?” 夏珏口齿不清地说:“不吃了,我就想和你在房间里,待在一起。” “还想‘要’?”闻骁淡淡问。 夏珏吐掉牙膏沫,借喝水漱口的动作掩饰脸红,加快了动作。 上午九点半,两人在早餐铺子喝了鸭血粉丝汤,分吃牛肉锅贴和鸡鸣菊叶汤包,然后乘地铁前往大行宫。 附近四通八达,总统府、鸡鸣寺、玄武门,都能很方便地游玩。总统府是座园林,风光秀美,中午,夏珏坐在长椅上吃买来充饥的烤肠,闻骁用手机给他拍了好几张照。 “你别拍了,”夏珏躲躲闪闪,“我嘴上都是油。” 闻骁随意道:“油怎么了,都好看。” 夏珏将信将疑地凑过去,只见自己果然嘴唇发亮,姿势诡异,也不知闻骁是从哪得出了“好看”的结论。 轮到他拍闻骁。夏珏自认为角度、构图都十分讲究,光线也堪称完美,闻骁的评价却是一句:太白了,像女的。 “你本来也不黑吧,”夏珏无奈,“而且什么叫像女的……以前你和姐姐出去玩,互相拍照也这样吗?直男癌,她要骂死你了。” 闻骁平静而理直气壮地答道:“她懒得骂我。” 下午,他们来到鸡鸣寺。 夏珏已经放弃纠正闻骁的某些审美观念了,跟着其他游客,到庙里求签。 “你信这个?觉得准?”闻骁问。 夏珏说:“你怎么在这问这种问题……心诚则灵。” “那我换个问法,”闻骁接着道,“你信命吗?” 夏珏想了想,认真回答:“我信,但不是那种听天由命的信,只是觉得命运确实存在。比如你看,我们在一起这件事,就特别奇妙。” 这是他之前在赛场上想到的。那时他忽然觉得自己抓住了“命运”两个字的实体:明明最初,他对飞行器设计产生兴趣、接触航模,并不是因为幼时那段久远的经历,但在那一刻,二者之间的联系无比清晰地彰显出来,让他有一种宿命使然之感。 甚至仿佛,他与闻骁相遇也是命中注定的。他们就应该相爱相恋,他们互为唯一,互相契合,站在一起牵手时,连呼吸都那么美好。 少年人都正年轻,往后的时光尚有很长,但与闻骁相遇的那一天,必定是夏珏生命里最难忘的一天。这段记忆,岁月于它是雕琢,而不是消磨,它将永不褪色。 后来闻骁也主动求了一签。 他口中质疑,闭眼的神态却很虔诚,抽到后交给夏珏,说:“为你求的。” 夏珏只当他嘴硬,拿去解,两支上上签。 “现在你还怀疑签不准吗?”傍晚回去的路上,夏珏问。 闻骁说:“都无所谓。” 夏珏笑了:“还不是因为是上上签,不舍得怀疑。” 闻骁也不否认,只说:“如果不是上上签——” “你就怎样?”夏珏笑着问。 闻骁牵起他的手:“不怎样。以后如果你自己去求,不是上上签就别信了,信我。” 夏珏怔了怔,继而大力回握。他心想:是啊,他最大的上上签,不就在他身边吗? 等到酒店,两人刚休息,夏珏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们都有点累了,依偎在床头不动。闻骁用足尖把夏珏的手机勾过来,看了看说:“是潘老师。” 夏珏登时清醒了,揉了揉脸,老老实实坐直,接起电话。 闻骁只听他长久沉默,似乎一直没有开口的机会,等到末尾才好不容易说了句“谢谢”。 他的语气有些异样,通话结束后,用一种非常茫然地眼神望着闻骁。 “怎么了?”闻骁觉得奇怪,照理来说夏珏刚刚得奖,应该不会被批评责骂。 夏珏仿佛梦游般道:“潘老师说,想介绍一位北航的老师给我,还问我……” “问你什么?” “他问我要这两年的成绩单,以及其他的一些资料,另外让我试着写文章,他愿意指导我发表,”夏珏恍惚道,“不是说说而已,他真的要帮我做推荐人,帮我铺路牵线,哪怕我不是昌航的学生,意向院校也不是昌航。” 闻骁望着他,缓缓说:“潘老师惜才。 分卷阅读258 ” 夏珏仍呆呆地坐着,半晌,突然猛地扑过来抱住闻骁。 闻骁已经习惯他类似的突发举动,接得愈发熟练,轻松端起他的臀,放在自己大腿上。 “上上签!”夏珏搂着闻骁的脖子,喊道。 闻骁眼神温暖地应声:“嗯,上上签。” 夏珏捧起他的脸,吻下去。 夕阳尚未落山,窗外的天空鲜艳明亮。室内雪白的墙面映着窗外通红的晚霞,空气逐渐变热,变软。 仿佛这一刻的时光在慢慢融化,成为一枚琥珀。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上飞行器设计吗?”情到浓时,夏珏喘息着,忽然问。 闻骁说:“我不知道。为什么?” 夏珏的答案和闻骁以前问他为何选择太阳能飞机,而不是K3Y的时候一样:“你猜。” 下沉的落日,漫天绚烂的色彩,如梦似幻,美得近乎不真实。闻骁当下没有心思多想,事后猜了可能有几十种结果,不料最后,夏珏说出的答案竟然那么简单。 那是一年后了。 这一年里,发生了许多事。比如费屹考研成功,方立高出国留学,付宁宇和陶桃走到了一起,陈新岳与苏窈各自谈了新的恋情,陈安心与林婧妍复合,楼山关下定决心带闻如是见了家长。 此外李锐与徐成凯创业初具规模,势头正好;邵雨枫已经很红了,大街小巷开始出现他的广告牌。闻骁还在北大校园里碰见过一次汤嘉荣,得知他在为校内LGBT社团的公众号撰稿。 再比如,闻骁与夏珏升上大四,由于成绩优异,且在多项竞赛中获奖,双双稳获保研资格,不定向,自由投档。 闻骁保了本校金融建模方向的直博。夏珏一心一意,只投了北航。 夏珏出复试结果的那天,他们悠悠闲闲在什刹海公园并肩漫步。夏珏午后犯困,在一处无人的地方找长椅躺下,闻骁坐在旁边的石头上,静静看他。 天是蓝的,水是清的。 风微微吹动。 夏珏躺着,却没有睡,手遮在眼前,五指张开合拢,像在捕捉阳光。 像之前许多回一样,闻骁手掌覆上他的眼睛。 “你还记得吗?”夏珏说道,“我第一次来北京找你。那也是我第一次坐飞机。” 闻骁“嗯”了一声。 夏珏继续说:“飞到空中我打开遮光板,看见太阳,竟然和我只有那么一点距离,而且飞机在航行,我离你也越来越近。从那时起,我就一直想对你说一句话。” “什么?”闻骁问,心脏像有了某种预感,跳动得很用力。 夏珏把闻骁的手下移,贴在嘴唇上,说话时,温热的气息一阵一阵,软软地吹在闻骁指间,同时双目注视着闻骁的眼睛,里面光芒闪烁。 他说:“闻骁,我要飞向你了。” ——天马号,to闻骁。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原本的设想,最后的画面他们应该躺在草地上,可是小夏说他不想被罚款23333 这六个多月有大家一路陪伴,我觉得很幸福,十分感谢大家喜欢我这部稚嫩的作品。关于番外想看的内容,欢迎大家在评论区留言呀~ 番外:马马狐狐1-2 *AU预警,人马小闻x狐狸小夏 *化蝶4衍生(夏珏做了个奇异的梦……) 01 夏珏做了个奇异的梦。 梦里他不是修为尚浅、化形时连尾巴都收不好的小狐狸精,而是彻彻底底的人类,并且和另一个人类谈了场脸红心跳的美好恋爱。 真甜啊。醒来后他觉得,做人真好;又觉得,不行,梦里的他好像格外受不了“狐狸精”三个字,怎么可以这样?狐狸精有狐狸精的底线,做狐狸精不能忘本。 夏珏一边想,一边翻了个身,蜷起毛茸茸的身体,咕噜噜滚出舒适的窝,落地化作一名漂亮的人类少年,身体柔韧修长。 蓬松的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被他伸手拍了两下,像泡泡一样不见了,但没走两步又自行冒出来。他只好再次拍了拍,才彻底藏好。 旁边有一座大木桩,里面挖空了,成了天然衣橱,放着一些人类能穿的衣物。夏珏选出一套换上,之后走出栖身的山洞,面对早晨微凉的空气伸了个懒腰,在清脆的鸟鸣声中踏入树林,开始每日一度的觅食。 今天的计划是钓鱼。根据以前在人间偷学的烹饪方法,他能把密林南面溪水里的小白鱼做成一顿美妙佳肴,此外还有西边竹林的嫩笋,北部草原的野兔,都是绝佳食材。 人类的身体很灵活,能做到许多他还是小动物时、想都不敢想的事。 夏珏蹲在地上,专心地刨蚯蚓做饵料,没注意把白净的脸弄花了,沾了些泥。 他身后背着自制的渔具和竹篓,做法是很小的时候,长辈教的。后来他长大了,已经一个人——一只狐生活很久了,毕竟狐狸是一种独居动物。 这片森林据说被某种神秘的法力庇佑着,从未遭受天灾,同时也非常广博,望不到边,一只独居的狐狸精,可能许多年都见不到一名同伴。 夏珏偶尔会因为这一点感到不好受,但一只合格的狐狸不应当为此顾虑,大概是他修行愈发成功,越来越像个人类了。 所以他爱上了做饭。 夏珏不停从人间偷师,拥有精湛的烹饪技艺,再搭配种族天赋狐火,一旦开灶,香飘十里,能吸引一大群小妖怪现身。这些小妖怪与他一样,化形能力不完全,还不够资格下山长久生活。 大家围成一圈,共同享受美食的时刻,是夏珏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可惜入了夜,对月呼吸吐纳、努力修行以后,他还是要独自回窝休息。 夏珏的窝干爽舒适,有他最喜欢的某种植物的好闻香气。最初考虑到自己在长身体,他特意把窝搭得十分宽大,但或许也是太大了,他半夜醒来,总觉得身边有些凉。 想和别的妖怪一起睡,又不想随便和别的妖怪一起睡,这种想法叫什么?夏珏记忆里有个词,叫发/情。人间也有类似的说法:思春。 思春的小狐狸刨够蚯蚓,叹了口气,寂寞地背着渔具,朝南边走去。 02 夏珏坐在水岸边垂钓。 眼前这条小溪不深不浅,永远不会干涸,一直那么清澈,淌过带孔的岩石,发出叮叮咚咚的悦耳声响。 一条小白鱼被抛进竹篓 分卷阅读259 ,跌得太重,晕倒了。 随即是第二条,第三条……等竹篓满了三分之二,夏珏收起渔具,又看到不远处有螺蛳,于是赤脚踩着水过去摸,摸到了就装进上衣的口袋里。 一捧接着一捧,他全神贯注,没能发现有人——很多人,正从远处快速接近。 双方距离越来越短。终于,夏珏的耳朵动了动。他立即抬头,匆匆瞥见一片高大的身影,本能地感到危险,忙不迭准备开溜。 “嗖”一下,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划过他身侧,深入溪底。 夏珏浑身毛都炸了起来,几步上岸,抱起竹篓就跑。跑着跑着,直接现出原形,竹篓叼着,身上衣物落了一地。 他好歹是修炼过的,原身奔跑速度极快,在寻常人眼中如同闪电,一晃即逝。 然而对方竟更胜一筹,三箭齐发,封死他三面道路。夏珏气得火起,勇敢回身,龇牙怒视来者。 结果他瞬间呆住了。 来的居然……居然是带翼人马。 要知道,他从出生起就被告知,这片树林受神圣的力量加持,而这股强大的力量,就来自群居于禁地的带翼人马一族。 禁地在东,东方为正。带翼人马是一个生来就受上天青睐的种族,上身为人神,背生羽翼,下/身为马,善使弓箭,术法了得。 而除他们以外的妖精鬼怪,至多只有化形、占卜等能力,或者一些类似狐火的种族天赋。因此带翼人马在树林里是绝对的权威,无上的主宰,居所更是被尊为林中禁地。 但他们一向久居住地,极少外出,更别说如此声势浩大,足足一群。夏珏甚至以为,带翼人马的故事只是传说而已。 没想到…… 没想到不仅真实存在,还特别帅。 夏珏望着他们之中为首那一位,有点眩晕了。那名带翼人马身量很高,容貌非常年轻,格外俊美,肤色微深,因此更显得轮廓硬挺分明,只是面色太冷淡,有些倨傲。 他单手持藤弓,看来刚才一共四箭,都是他射出的。 除此以外夏珏还注意到,这名人马背后只有单翼,这意味着他尚未成年。 然而即便是单翼,也足够壮观了,尤其骨骼线条堪称完美,肌群强健有力,羽毛雪白不含一丝杂质,通体笼罩一层银色的辉光。这种辉光在他射出的箭上也有,星星点点落在夏珏周围。 相比之下,其他人马的双翼都是浅灰色、或灰白混杂,没有任何光芒,显得逊色许多。 夏珏看得发呆,一时忘了跑,也忘了叩拜,小小一团缩在地上,伸着脖子痴痴地望。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未成年的英俊人马与他对视片刻,缓缓道,“盯着别人的翅膀看,很不礼貌。” 夏珏“啊”了一声,回过神来,羞愧地垂下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就是他?”随后他听见那名人马询问同伴。 “是,”同伴的态度很恭敬,“殿下,神像的指示是不会有错的。” 单翼人马久久没有回话。 夏珏大着胆子抬起头,悄悄打量他的脸,看见上面淡淡的,没有一丝表情。 夏珏突然觉得很不舒服,感觉自己像被当成了一块石头、一粒沙,总之是什么没有生命的物件。 但这种态度又似乎并不是针对他,而好像是这位人马与生俱来的。 “是吗?”人马终于开口,言辞冷漠,“难道你肯相信,神谕的结果,就是这样一只……小东西。” 番外:马马狐狐3-4 03 作为带翼人马一族身份尊贵的小王子,闻骁自幼起就让族中长辈操碎了心。 并不是因为他疏于修炼,或是生性贪玩——恰恰相反,他天赋异禀,修习箭术不费吹灰之力,性格也十分沉稳可靠。唯一的致命点是,他无法施展出加持于森林的祝福咒语。 带翼人马性格温和,心怀慈悲,因此天生具有祝福他者的能力。无法施祝福咒,对他们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如今却偏偏发生在了一位皇室成员的身上,这引起了全族的高度重视。 经过祭祀与占卜,密林深处的神像给出了答案与指引:闻骁心门闭锁,缺乏对任何事物的爱意。但幸好,举办成人礼的十日前,他将在森林南面的溪水河岸遇到一生的命定伴侣,一旦成功与之结合,赋予其祝福,必能成为此地祝福力最强大的未来领主。 …… 夏珏眼神呆滞地听完这一切。 片刻以前,他被一群人马带走,首次踏入神秘的林中禁地。禁地外的树林也是美的,可禁地内的碧草繁花,连片的参天巨木,还有晶莹透亮的汩汩泉水,周遭一切已经美得胜过梦幻。 夏珏懵懵懂懂,随着人马们的队伍,来到一座被藤蔓缠绕、古朴肃穆的神殿大门前。殿内的女祭司接见了他们,为夏珏耐心解释了特意找他来的原因。 夏珏听得一脸茫然,心想:他没理解错吧,“命定伴侣”,是那个……那个意思吗?他和这位叫闻骁的帅气人马,要那个那个? 他一时忘记了那个来自人间的词语。 “二位的婚礼将在十日后,与殿下的成人礼同步举行,”女祭司温和地看着他,“小狐狸,你愿意帮我们这个忙吗?” ——婚礼。 夏珏霎时想起,原来那个被自己忘掉的词是“结婚”。 他结结巴巴地张口道:“嗷呜……”然后意识到,自己的样子还是只狐狸,只能发出这种外族听不出意味的叫声。他想化作人形,可衣服之前都弄丢了,总不好直接光屁/股吧。 夏珏犹豫着。闻骁低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掌,掌心涌出炫目的银光,自头顶注入他体内。 这不是祝福咒,只是普通的法力传递。闻骁回忆起夏珏先前的另一种形态,误以为他是修为不够,难以维持,索性渡给他了一些。 很快,夏珏不必像平时那样费劲凝神,仅仅念头一闪,就猝不及防,自发变作人形的少年模样,满脸通红地伏在地上。 他身体完全是赤/裸的。 人类的身体构造和狐狸、和人马都不同,没有厚实的毛发遮蔽,隐私部位能很直观地看到。何况面前的大祭司还是女性,夏珏实在不好意思直起身来。 闻骁不理解那些,奇怪地俯视他。这是闻骁第一次看见人体,夏珏低伏的姿态使得身躯呈现出起伏的弧度,综合了纤细与圆润,很奇妙,整体在闻骁看来太弱小了,可怜兮兮的,应该被好好保护起来。 多亏女祭司博学,了解一些人间礼俗,为夏珏提供了一块宽大的丝质布料。夏珏忙不迭用术法粗制滥造一通,随便弄成能穿的式样,赶紧先套上。 布料的触感很舒服,软滑得不像话,流水一般,似乎还带些微温度。只是夏珏穿好了 分卷阅读260 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做的,竟然是条长袍式的连衣长裙。 可眼下显然没工夫管那么多了。他红着脸向女祭司鞠了一躬,说了声:“谢谢,我叫夏珏。” 女祭司笑着说:“如果你愿意,你就是我们未来的王妃,何必客气呢。” 夏珏的脸更加红了,又向闻骁低下头,别扭道:“也谢谢你一下渡这么多修为给我。” 他内心其实还有些埋怨,之前闻骁射他的那四箭,以及事后冰冷的态度。带翼人马的箭非比寻常,四箭哪怕有一箭命中,他都必死无疑。 闻骁神色平淡,没有回应。 夏珏更委屈了,只是自幼受到的教导,以及长期以来的认知,都意味着他完全没有立场反抗。 ——对方毕竟是庇佑着整座森林的带翼人马啊。 之后女祭司面带微笑,期待地看着他,重复了一遍最初的问题。 夏珏站在原地,一会儿想,结婚能这么随便吗;一会儿又想,带翼人马,给他衣服穿,又给他渡修为…… 纠结半晌,他最终咬咬牙答应下来:“关于您的提议,我、我接受。要是没有人马族的守护存在,像我这样的小妖怪,根本难以平安长大到现在,所以我愿意尽我所能帮助殿下,学会祝福咒。” 他身为狐狸精的本能发挥作用,临时耍了个小聪明,没说答应结婚,只说会尽力帮闻骁学会咒语。 女祭司松了口气,诚恳而温柔地说:“谢谢你,夏珏。”又对闻骁说:“殿下,那么您的祝福咒试炼,就从准王妃开始吧。” 04 祝福咒试炼,从他开始。这意味着,夏珏会是闻骁的第一位祝福对象。 这听上去是颇有些命定之感。然而夏珏并不明白“祝福”的具体含义,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闻骁是很帅没错,可也太凶残了,初次见面就一副要杀他的样子,如果结婚,他以后一定会被“家暴”的。 那怎么办?带翼人马好大只,他根本打不过,又不想挨揍。 夏珏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跟着闻骁走出神殿。 “上来。”很突然地,闻骁停下脚步,淡淡说了句。 夏珏接着走出五六步,才猛地反应过来,迷惑地回头问:“殿下?” 闻骁说:“到我背上来。” 夏珏一惊。 ——闻骁的意思是,让他骑他?但闻骁不是王子吗?这也太屈尊了。 “你太慢了,”闻骁望着他,平静地陈述,“照你的速度,我们要走到天黑。” 他们的目的地是闻骁的“寝宫”。按照女祭司的话,为了更方便让闻骁“打开心扉”,彼此最好尽早共同生活。 不过是走路而已。夏珏感觉自己被看不起了,有点不甘心地回道:“我可以走快啊,而且真有那么远吗。” 闻骁盯着他,皱起眉。 这样在夏珏看来,闻骁绝对是生气了。夏珏秒怂,几乎没仔细思考就乖乖小跑过去,一撩裙摆,迈开腿跨坐到闻骁背上,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迅速后悔。 人类的身体,果然还是需要内/裤那种东西的。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夏珏的某个部位,直接接触到闻骁马背上的毛,很痒,而且可能会起到别样的刺/激。 夏珏整个人有点崩溃,又怕闻骁发火,什么也不敢说。 闻骁开始走了。 非常快,马背也颠了起来。夏珏时而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时而感觉怪异,身体慢慢出现了令人难以启齿的反应。 他拼命变换坐姿角度,同时转移注意力,去看旁边的风景,结果看到了沿途的好多人马,都在打量飞驰而过的他们。望着闻骁的眼神充满尊敬,而又……畏惧? 夏珏心想:果然,闻骁平时一定脾气很差吧。 忽然闻骁说:“你一直在动,把什么东西弄到我身上了。” 夏珏呼吸一窒,低头看到裙子上的一点濡/湿,羞愧得快要当场死亡了。他嗫嚅道:“对不起。” 闻骁问:“是什么?” 夏珏悲愤地想:拜托你别问了,否则能让你学会祝福咒的命定之人……之狐,此时此刻就会横尸在你背上。 “——有你的味道,很重,”闻骁继续道,“体/液?你受伤了?” 夏珏听到某个词,眼前一黑,再听到最后半句,心情勉强平复,绞尽脑汁地转移话题:“你之前射/了我四箭。” 下一秒,闻骁沉默了。有一瞬间夏珏感到他想开口解释什么,但又没有。 夏珏没有多想,暗自忍耐。好在闻骁确实跑得极快,他们终于到了府邸门前。 夏珏几乎是从闻骁背上滚下去的,化原形蜷在草地上。 继而他看见闻骁抬起前蹄,仿佛要踹他一脚,顿了顿才没继续,吓得赶紧又变成人身,手忙脚乱地穿裙子——刚好底下反应也都消了。 真的好凶!夏珏在心里感叹。 闻骁则是还在想:这小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无论如何,不可能是因为他的箭。闻骁有点担忧,觉得夏珏实在太小只了,完全是个易碎品,根本不知道怎么对待才好,好像碰都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