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开局(1V1 H)》 第一章 时隔一个月又七天,齐佳才再次见到她的丈夫。 孙远舟居然主动给她打了电话,放在平时是绝无可能的。 约在一家黑珍珠江浙,人均七百多,齐佳屁股落座的第一句话:“报销吗?” 孙远舟看她一眼,眼珠子黑漆漆的,不言语。她悻悻地把头缩回去,想,反正是他掏钱,自己犯不着闲得慌。 孙远舟非常准时,定的六点半,他硬要六点出头就往包间里等,害得她坐如针毡,尴尬得在餐布下直搓手。 两人共处一室,对她有如上刑。 孙远舟向来沉默,他一沉默,她就忍不住乱想。她做贼一样瞟他,人模人样的,在回消息。 齐佳没问对方是谁,当然,她也没资格问,只要不是她妈,是谁都好。 她知道她妈好给别人当红娘,但她死也想不到,老太太的脸皮如此之厚,以至于求到孙远舟头上。 她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点端倪,比如生气或是厌烦,但什么都没有。他锁屏手机,闭目歇息,显然是忙了一天,累了,懒得搭理她。 手机平放桌上,屏幕朝天,显得尤其坦荡。 倒是她自己的手机出声了,很响亮的提示音,他眼皮都不抬,没听见似的。 她妈问她:“见到小董了吗?小伙子人怎么样?” 齐佳气不打一处来,不想理会,但又怕妈再去骚扰孙远舟,只能压着火回复:“人还没到,你急什么。回头详说。” 一米八,独生子,全款婚房,父母退休金过万,亏她能说得出口,更离谱的是,孙远舟还真能拉来个冤大头。 姓董,父母是孙远舟兄弟单位的人事,剩下的一概不知。 齐佳也不打听。 两年婚姻让她学会一件事,不必多问。孙远舟没有知会的,便是她无关考虑的。 孙远舟对她的容忍极为有限,耐心自然也少得可怜,夫妻就靠指甲盖那一丁点体面维系,耗尽了便各自飞。 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剑,她知道总有一天会落下来。 但究竟是哪天,得孙远舟说了算。 齐佳心里一咯噔,她盯着他平淡的脸,脑袋空空。 她确实没想过,离婚以后她何去何从。向来得过且过的人不可能有深远大计。她能预料的,就是她继续拿着微薄的薪水月光,和妈妈挤在老破小里闷着脑袋过活。 孙远舟睁开眼,和她四目对视。 她发出了一声可笑的怪叫。他面无表情,喝了口茶水。 “什么事。” “没有,就……”她话一梗,服务员敲门进来,后面跟着个高个青年,穿卡其风衣,挺时髦,和死气沉沉的孙远舟一比,精气神上年轻了一辈。 “孙老师。” “太客气了。”孙远舟起身握手。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得相当谦逊,甚至还笑了一下。这是齐佳从来没有的待遇。她一向说服自己是他生性不爱笑。 “就叫我远舟,不提虚称。这是我妻子。也代我向你父母问好。” 小董有股不拘小节的劲儿,笑了:“干嘛呀,他们又不在,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好。是我较真了。”孙远舟附和,递过菜单,“想吃什么,你们随意点。” 总共没几个硬菜,挤在在一张卡纸上。齐佳断定这顿饭自己是吃不饱的,她装模作样地摆摆手:“都听小董的。” 四菜两汤,孙远舟又加了个螃蟹八吃,齐佳一合计,完了,不止七百块了。 “我相亲好几次了,第一次遇到这么攒局的。”小董笑嘻嘻,她摸不透,用眼神探向孙远舟,他坐得笔直,就像把她屏蔽了一样,没反应。 “是这样,她表妹还在英国读书,明年才毕业。”孙远舟慢吞吞的,“聊一聊,互相了解一下,感兴趣,咱们就回国见面,没有缘分就当交个朋友。” “你们这回是来考察我啦?” “哪敢的。也是想着你参加工作,好久没见了,祝你事业顺利。”他双手交握,得体地颔首。 一番话把小董逗笑了。 “嗨。什么事业不事业的,找个企业混日子罢了。” 新青年流行躺平,齐佳也从实习生那里学会了名正言顺地摸鱼。 时代在发展,把孙远舟落在后面,这个人是为了工作活着的,他的劳模精神无可置喙,因为冲淡了利己主义,有种近乎古怪的伟光正。 有人的特长是长相,有人是家境,孙远舟的特长是他特别勤劳,这可以说是相当反直觉的,甚至有点幽默。 虽然但是,他有一点好处,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他的奋斗病不传染。孙远舟从不要求她任何事,当然,更大可能是,她像空气一样可有可无,那么他自然不必有任何期待。 “混日子也是门学问,运气来了,很快就混出名堂,运气不在,平平淡淡也是种幸福。”孙远舟举杯,“那就祝你好运常来。” 齐佳怀疑他在内涵自己,但他脸色过于平和,把她的揣测衬托得很阴暗。 以前那些烂事把她变成惊弓之鸟,只要孙远舟一开口,她就要从话里话外找不痛快。 他绝对是要夹枪带棒地讥讽她—— 没有? 不可能! “祝我们都好运。”小董咧开嘴,“既然话都到这了,那我也跟哥敞开了说。” “其实呢。我现在根本不想结婚。哦,女士优先,嫂子吃。”他礼貌地把主菜转到她面前,“结婚有什么好处?照我看,只亏不赚。” 孙远舟打量着他,略沉思,问:“什么算赚?” 齐佳低着头拨弄盘子里的蟹腿,耳朵竖得老尖。这是他的审判,意在他,孙远舟,进入了一场毫无好处的婚姻。 小董把话说得很含蓄,表达出对男主外女主内传统模式的否定。 但她不是傻子,她听出来了,他的核心宗旨就是两个字。没钱。哪怕仙女下凡,也别想从他兜里掏出一个铜板。 这样理直气壮的说辞,饶是齐佳也惊呆了。她忘了嚼,瞪着小董,得到一个阳光帅气的微笑,仿佛在问,这套价值观能不能说服她。 当然不能。 但她无法反驳,一反驳,就坐实了自己的寄生本色。若是孙远舟不在场,她还能尚且一辩,但正主就在她跟前,她半个字都不敢冒。她现在只想知道,孙远舟是怎么想的、怎么看的,他的表情太过克制,没有一丝端倪。 她发觉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虽然这件事没什么意外,但齐佳还是稍感失落。她也曾经尝试过,现在看,全是白费功夫。她的示好没有得到孙远舟的回应,他打明牌:不吃这套。 “家家有难念的经,婚姻到底带来了什么,恐怕只有当事人能说清。”孙远舟意味不明,“大家观念总有不一致,求同存异,找跟自己合拍的即可。” “表妹能跟我合拍吗?”他戏谑,“咱们私底下的话,可不兴跟人家说啊。到时候一听我不出钱,还不得大棒子打死我。” 孙远舟摇摇头:“说不好。” “说不好,还是不好说、不说好?” 小董哈哈大笑,两人碰杯,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齐佳嗓子发干,加了好几次水,还是直冒烟,她想着,忍一忍就结束了。 孙远舟看她一脸菜色,很快便起身结账,临到头让服务员拿来一个礼盒:“快到中秋,一点桂花酒,不成敬意。董处长亲自来,肯定是不会收的,麻烦你带回去,不值钱。” “哥。”他虽然接了过来,但是摇摇头,约莫有点醉了,说话带上丝爹味十足的忠告,“你。心思太重。不好,对身体不好。气大…伤身!” “谢谢,我多注意。” 把小董送上代驾,她在门口徘徊不前。她几乎能想象到她妈是如何拽着她扯东问西。 “我叫车。”孙远舟平淡无波地问,“你去哪。” 就好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礼节客套而已。 就算她要放浪形骸一整夜,他也是这个脸色,随你去。她是孙远舟头顶一朵乌云,一吹就散,遮不住人,孙远舟还嫌她碍事。 心烦。 但现在她没功夫胡思乱想,她只知道,她不回家,她宁愿坐在大马路上,也不想面对她妈。 “我能跟你回去吗?”她嗫嚅。 按说,婚房写着她的名,自个的地盘。 但出于两人心知肚明的理由,齐佳对华润府敬而远之,整天龟在七十年代的小楼里,跟同事美其名曰孝敬老母。 孙远舟也是够意思,三天两头出差,一走就是以周为单位,没有十天半个月绝对不着家,房子不布置、不开火,跟样本间一样冷清。 偶尔齐佳躲她妈,就跑华润府,只要孙远舟不在,她大字一躺,两米三的大床比啃老蜗居好到不知道哪里去。 总之奉行一条,有她没孙远舟,有孙远舟没她。 除了例外。 “我累了。”孙远舟平铺直叙,“今天做不了。” 齐佳脸都绿了,她承认,是,她管不住自己发骚,当了那么几次不速之客,但不代表她踏进家门就是为了跟他打炮! 真是好大的脸。 “我没想那个。”她挂不住表情,眼皮一抖,“我就是住一晚,没别的。” “我睡客房。”她紧接着补充。 孙远舟“哦”了一声,耷拉着眼审视她,仿佛在等着她自证,眼神毫无光彩,甚至可以称得上郁结,让人愈发不自在。 齐佳张张嘴没出声,现在她说什么都显得丢脸,加之房子她没掏一分钱,横不起来,挺不直腰。直到她快被压弯了,他才开尊口: “随你。”他还是那股拧人的语调,听得她特别不舒坦,“客房没收拾。” “…”齐佳有时恨死他在自己面前装聋作哑,有时又盼望他缝上嘴。她瞪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 孙远舟不为所动,拦的士往后一靠:“华润府。” 一路上齐佳盯着窗外。主路灯火璀璨,她每天下班坐公交都看厌了,但她得找个地方安放自己的视线,否则她总忍不住从后视镜偷窥孙远舟。 司机见孙远舟闭目养神,一肚子家常没处说,把广播调小声音。 “停哪个门?” “呃…” “西门,不用拐进去,靠边。” 合着他没睡着,在那装大仙呢。齐佳撇撇嘴。 下车才知道,孙远舟是要去药店,他拿着一盒喉片出来,就是再拧巴的关系,也得聊以关心:“你怎么了?” 答复果然是“没事”,她接着表示,她家有消炎药,改天拿过来。 “不用。” 齐佳被噎得不说话了,上了电梯也俱沉默。 她能感觉到孙远舟周身压抑的氛围,他从来不对外人叫苦,但他对自身的强迫本身就是一个黑洞,把一切搅得沉闷又钝浊。 他永远无法得到松弛。但她坚信这是孙远舟自找的。 齐佳被憋得燥热,手掌出了汗,指纹锁两次均没识别。她牙酸地往边靠,孙远舟一下就开了,他也没给她让门,径直走进去,把外套随手搭在玄关。 客厅的灯晃得她头晕,也不明白孙远舟是什么审美,大白灯照着白地砖,中间灰沙发,像是在展示售卖品。 她打开冰箱,一瓶矿泉水一个橙子,搞不好还是机场贵宾厅顺回来的。 …不用怀疑了。就是顺回来的。 行李还没打开,扔在角落里,上面护照夹着一张机票,下午才刚到市区,前后脚就要张罗吃饭。 “你不休息一下吗。” “人就今天有空。” “…” 齐佳捏着衣角,犹豫着结巴:“谢谢啊。我妈,她…你也知道,她就是事多,她别的不干,最爱管闲事…你工作忙,不用理她。” 孙远舟没接话,他把手机钥匙掏出来放桌上,解开领带:“你用主卧浴室,我用外面的。你的衣服自己找,我没动过。” 说完他绕开,走进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额发鬓角还挂着水珠。 平心而论,孙远舟长得很端正,像模像样的,只是他日日拉个脸,疲态如影随形,没什么亲和力。 齐佳打量着他的面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咂巴出一点另类的味道。她才信誓旦旦一番,打脸不能来的这么快。 孙远舟绷紧嘴唇,神态昭然若揭:你站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进去? 于是她灰溜溜地关上主卧的门,翻出一件及其保守的睡裙。 孙远舟虽然和她共用同一衣柜,但私物分得极开,恨不得楚河汉界画条线,好像一旦沾上她的东西就会得病。 齐佳把柜门重重一甩。 “今天住他这,不回了。”她脱光了坐在马桶上打字,“男方我粗看,跟妙妙不合适。” 睡眠模式,省得她追问没个完。 怎么不合适?哪里不合适? 连家都不想养,还是男人吗。 齐佳在心里直翻白眼。孙远舟不能算是五好丈夫,但跟歪心思小男孩一比,直冒圣父光辉,闪亮得堪比客厅顶灯。 她今天没心思拾掇熏香,随便沐浴液在花洒下头一冲就出来,头发是她讨厌的薄荷味,吹风机猛吹才能驱走。 孙远舟无所谓用什么,但他也不会轻易更换用惯的,除非在他死之前先停产。 就算她洗得再快,跟孙远舟一比也是磨洋工,她叫唤他的时候,他已经穿得整整齐齐,长袖长裤的家居服,一丝不露,很难不让她有种被防范的错觉。 “粉瓶的,你看见了吗?” “没看见。” “我之前放这里了啊!” “不知道。” 齐佳本事不大,特别讲究,一天不涂身体乳就难受得睡不着。什么玫瑰味美白的,孙远舟给她堵回去,让她拿现成的凑合用,语气平平无起伏,让人有火发不出。 再叫,就没回音了。她不信邪,非要找到不可。 路过书房,孙远舟站着,打印机嗡嗡响,复印黑白文件,也不装订,就着出纸处一页一页翻看。 仿佛背后有眼,他慢吞吞地转过身。 “…又怎么。” “你吃冰棍吗?”齐佳抠门框,恰当地站在线外,多一步也不迈进去,分寸感十足,“我叫超市闪送,可以凑单。” “不吃。你买吧,放着。” “别的呢?” “都行。我要打个电话,帮我带上门。” 齐佳有一瞬间以为他是找借口和自己物理隔离,但隔着门他居然真的在打电话,工程的事。她有点懵,随即反应过来,缘何偷听。 第二章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觉得特别失面子。眼睛习惯黑暗,她盯着客房天花板。 他们的婚姻早就定调了,陌生人打交道,凡事凑合诀,互不干涉、互不打扰。 孙远舟自己的事,她在门口偷听,算什么?小人。 若无必要,两人基本不做联系,孙远舟出差去哪在干嘛,问就是不知道。齐佳心里很明白,他才是手握主动权的人,她现在明摆了是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装死,硬拖,拖到孙远舟跟她提离婚。 然而她骗不了自己。她不想离,跟孙远舟过就是舒坦,生活很现实,她不想自讨苦吃。 更何况,她跟孙远舟还是有那么点感情的,就不提别的,她挺喜欢缠着他身子。一散伙,以孙远舟的道德水准,必然不会再就着她。你谁啊,哪凉快哪呆着。 她认,她怕听到孙远舟给其他女人致电。虽然出轨这事不可思议,但放他们两人中间就合情合理。 孙远舟不出轨,是他没空出轨,一天到晚永动机一样连轴转。过度自虐没有压垮他,亏的小时候底子好,身体健康,偶尔床上还龙精虎猛的,齐佳不信他没动过别的心思。 她自己是干过这档子事的。她很清楚,人跨出那一步是多么容易。 齐佳的思维相当发散,孙远舟电话一响,她就幻想是女的,就联想他在瑞士认识了谁。 怪不得。 她就说客房睡得这么难受。 即便是她自己要睡的,但孙远舟连一句客套都没有,发配她去,这像话吗? 她腾地爬起来。 孙远舟虚掩着门,她摸黑进去,人毫无反应。 他一惯倒头就睡着,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因为从来不做亏心事,睡眠质量好得不得了。 好大的床,他侧躺在角落,空出一片,显得有点可怜。 “哎。” 她推他,他不见醒,再推,他从喉头滚出一声低低的哼,岿然不动。 她把他的脸转过来,他眉毛浓密,但睫毛相较稀疏,由于用眼过度眼窝有点塌,这样安安静静的,却透出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垂丧。 孙远舟才三十岁。三十而立,他好像已经立了太久。 齐佳看不惯他这副样子,她会产生一种不合时宜的怜爱,加以变态的征服欲。 “孙远舟。”她鼓起勇气叫他,跪在他身侧,强硬地把他扒拉过来,仰面平躺。 被她这么折腾,就是尸体也受不了。他皱着眉,看起来火不小,压着气哑声问:“你干嘛?” 他没有起床气,不需要闹钟六点自然醒,但他最讨厌的是被人闹醒。尤其是定好了分房,她出尔反尔的行为就更为难以理解。 “你这里有套吗?” 愣了一下,他叹口气,手背盖住眼睛:“不做,说了。累。” 齐佳拗着不动,她撩开他的被子,孙远舟不加反抗,一脸淡定,无谓的麻木。 “孙远舟…”她放软语气。 去摸他的侧腰,他裸睡,一碰就硬。看来顽强的意志也抵不过生理反应,她的手还想探下,被他一把握住。 “你乖乖的。要么回去睡,或者在这躺下。”他绷着脸说,“你选一个。” 她立刻表态:“这里。” “行。”孙远舟淡漠地翻个身,背对她,“睡吧。明天开会,别吵我。” 热脸贴冷屁股,特别没趣,她瘪着嘴问:“你硬着怎么睡?” 没有回音。 孙远舟说了不理她,就一个字都不会给她。齐佳置气没置赢,故意把被子扯到自己这边,过了一会又觉得自己戏精得不讲道理,从后面抱住他。 她贴着他的后背,没什么余温,铁板一块。孙远舟没管她,他多大的人,女体贴上来也不是什么天塌地陷的大事。 朦胧快睡着,他感觉出不对味了,身后像是有虫子爬,痒得想挠,他半梦半醒问她做什么,她没说话,他一背手摸到她的大腿,光溜溜的,腿根也一丝不挂。 她把衣服脱了,裸着的。 孙远舟一口气没吸上来,咳了一声:“不是。” 齐佳这才把手指从逼里抽出来,湿淋淋的抹在他肩胛。她已经被开发好了,两瓣肥厚的外阴红通通的,蜜液蹭的到处都是,把阴毛浸成一捋一捋的。她把脸埋进他脖颈,宠物一样依恋地蹭了蹭,相贴的肌肤烫得厉害,她热得出汗。 孙远舟心里明白,她本性是养不熟的,就是媚劲来了,不操不行。 说他没感觉是假的,正常男的,妻子都给自己玩成这样,恨不得骑他身上,他做不到视若无睹。 但他直接办了她,又很憋屈。面对齐佳,得有强原则,不然就是一退再退,底线一低再低,有一有二就有三,胆子越来越肥。 “你别闹我。”孙远舟推开她,摸了摸穴口,今天她特别上头,水穴弄得床单都湿凉凉的,用腿夹着他手不让走,吐出一股黏腻的液体。 他真的不明白,她就这么闲,闲得大半夜发情,不是人人都像她一样饱暖思淫欲,整天没事做。 “求求你啦。”面对面,她环住孙远舟的脖子,亲昵地亲吻他的胸膛。假惺惺的亲昵骗的了别人骗不了他,他攥着她肩头往后一扯,这回他彻底清醒了,眼睛没什么感情,问她: “你是不是没事找事?” 孙远舟的话很重,按说她该委屈,但是她并没有这样的情绪,她只是特别想要他。她被情欲支配了脑子,孙远舟的话越重,她反而越上头,她希望他的鸡巴就像他的言辞一样不近人情。 “不累你。我给你口出来行吗?”她亲亲他的嘴唇,孙远舟都快抿成一条线了,勃起的大肉棒顶着她腿心,说滑进去就是哧溜一下的事。 “好不好嘛。”她侧抬起一条腿缠上他的腰,门户大开,被子里的气压钻进去,她娇喘一声,湿润的大腿内侧藤蔓一样捆紧了他,“我知道…但是好久没见你了,我好想你。” 她想个屁。 孙远舟想笑,原因是他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说实话,他宁愿齐佳什么都不说,纯叫床,比在这里卖弄这些假大空好得多。 她是藏不住的人。每次他出远门,她的庆幸几乎写在脸上,终于不用再相敬如宾地挨日子了,好,他也乐得给她自由。 孙远舟无法接受的,是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有需求了,“我想你”,劲一过,哦,忙去吧,辛苦了。 如果不是这次她妈让他办事,恐怕齐佳早就忘了他还活着。 她确实装模作样地贤妻过一段日子,但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所期冀的那点真心实意的感情,海市蜃楼,偶尔看到了丝光景,走近一瞧,原来是白日做梦。 他们有夫妻之名也有夫妻之实,这不是吗,经常投怀送抱。要命的是,她的性与爱是分离的。孙远舟无法理解,但婚姻要想存续,他就只能默许,这是被动默许,他平生最恨为人拿捏。 孙远舟无助地闭上眼睛,任由她舔得下颌全是口水,齐佳见他松动了,立刻蠕虫一样扭进被子深处,握住肉棒贴在脸颊。 孙远舟劲瘦,但鸡巴很可观,粗长上翘,暗红的龟肉永远能恰如其分地撞在她最敏感的肉上,每次她暗恨自己淫荡,被孙远舟好好干一次,愧疚感都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不是她的问题,是他生的好棒。 孙远舟一般干两回,第一次射得偏快,缓一会操一次长的,也不吭声,除了快射精的时候偏狰狞,活脱脱无情的打桩机器。他从来不对她做高潮管理,所以她一次也没从孙远舟身上感受过被控制的快乐。 她心里是希望孙远舟爆粗口的,淫娃骚货,她听得舒服,他发泄出来也一解畅快,但孙远舟似乎始终做不到言语羞辱,这样的情趣让他难堪受用。 当然,她也没要求过。 她已经索求得够出格了,不好再做荡妇。小玩怡情,大玩伤身,日子还得往下过,到时候孙远舟一拍屁股不回家,欲望主妇和水管工是吧。 她是绝对不能再绿孙远舟第二次了。 把阴茎一下子含进去有点困难,但孙远舟可不客气,按着她后脑勺逼迫她往深里咽。她便只能草草用唾液打湿柱身,一边用舌头刺激冠状沟,一边艰难地吞下去。 吞到底的时候,孙远舟没松手,似乎要逼到喉咙里,她发出殷殷呜咽,用力抗拒着,怕自己真的被呛死。 孙远舟有几次差点把她操烂,但没有这样对待过她的嘴,齐佳意识到他是真生气了,她便顺着他,用空余的手按摩他的腰窝,她以为这样孙远舟就会射得快些,但卯足了劲也不见他绝顶。 她在口活上还算有点灵性,对付孙远舟肯定是够用了,不说给他两下口射,也能让他不消多时就发出几声喟叹。 因此当他不做反应的时候,她心里是挫败的。 趁着孙远舟稍微卸力,她把头探出来,跟兔子出窝一样,盯着他问:“我做的不好吗?” 孙远舟没法回答她,她做得再好,然后呢? 他闭紧嘴巴。 这就是他面对齐佳的常态,他总有太多话想说,最后都化作沉默。 “你去柜子里翻,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他妥协道。 齐佳来了兴致,但失望来得更快,床头柜没有避孕套,倒是有半瓶润滑液,她水多得也用不上。 “你不是叫闪送了吗。”孙远舟意有所指。 “我就买了零食,我…”她无辜地摊手,“我那会也没想着要做啊。” “哦。” 他镇定地坐起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把她的狎昵止住。 “没套。”他缓慢地陈述,“你随意。我不负责,你自己想好了。” 孙远舟一板一眼的时候还是颇具威严的,一下就把她打趴了,齐佳听他意思,反正就是她自找的,什么结果她自己承担,这不合她意,她向来爱把锅甩给别人背。 “那不进去了。”她撅着嘴,“但也不能就这么完事啊,你看,你都醒了。” 所以物尽其用,是吧? 孙远舟真是拿她没办法,也就是他心态好,放他年轻暴脾气,估计要揪着她打屁股打到她服。 他把她摆弄成一个合适的姿势,侧躺他怀里,捞起她一条腿,把半软的阴茎塞到她腿心:“夹着。” 他打算射她腿里,这样动自己也不太费力,他精力有限,没功夫跟她在床上瞎扑腾。 齐佳不可能安分地夹,她用屁股顶着孙远舟的小腹,给予他充实的肉感,他又硬了,抓着她的奶子。她的奶特别敏感,乳晕偏大偏粉,奶头也是一碰就硬。 “啊!用力捏它,嗯…重一点…” 她叫床的尾音总是拖的很长,呻吟也响亮,孙远舟喜欢她这点,某些时候叫个不停能掩盖掉他的失控,让他看起来没那么有心无力。 “喜欢,想要摸小豆豆,啊…“ 孙远舟的肉棒摩擦感特别强烈,但总是差点意思,他本人也是离谱,懒得用手,硬是掐着她侧腰,像上磨的驴,多一丝力都不想出。 齐佳知道自己是叫不出什么了,只能身体力行,掰开逼,好让孙远舟碾过来的时候,也能照顾到阴蒂。刚才流过不少,滑腻得像涂油,没有阻力只有快感,稍微碰碰就过电,很容易高潮。 “啊…再不行了!” “孙远舟你别停,你揉揉!” “麻麻的,你不要,感觉肚子里有水…” 她叫得更大声了,描绘得特别直白,孙远舟受用,奖励她一记深顶,她果然尖叫了一下,连带着腿一抖,要不是被他扣着,腰比蛇扭得还厉害。 “我想尿尿…嗯啊!别…” 孙远舟没反应过来,她就喷了出来,他没想到她今天这么容易就吹出来,淅淅沥沥洒了他一整根。 要不是休养生息,孙远舟还真挺想操她。她水不少,但潮吹时而有时而没有,看他运气,他有个私密的性癖,他想让她坐自己怀里,把着她腿,让她冲着门板在他眼皮底下喷出来。 他加快速度,她从高潮中回过神,唧唧歪歪地让他不许射,把床单弄的黏糊糊她睡不着觉。 “你喷床上的时候怎么不嫌脏?” 孙远舟想着来气,狠狠捣她几下,弄得她尖声连连,说阴蒂太肿了不能动它。 过于激烈的抽送已经超出他的预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孙远舟眼疾手快地扯过她的睡裙,格开她的屁股,浓精一股股喷洒在衣料里。 他喘了一会,眼前有点飘飘的,她又害他一次,在平复中他下意识地揽住她,她伸个懒腰,满足地眯着眼睛,流露出娇媚。 等情事过去,她就又会变成那个唯唯诺诺的女人,孙远舟无法获得无关性欲的亲近,比如一个吻,一个拥抱,很简单的东西,在她这里则变得如此困难。 他把玷污的睡衣卷起来扔到床角。 “起来。换个位置,你上这边睡。” 齐佳赖着不动,孙远舟也没惯着。 “你冷不冷?” 她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水渍是她弄的。 “都一样。”孙远舟回答。 “你抱着我睡吧。” 他不吭气,手往她腰上一搭,勉强算是抱了,她把头枕在他臂弯,乖顺地缩成一个球。 但这是暂时的。 齐佳睡觉多动症,一会推开他嫌热,一会又凑上来当八爪鱼,后半夜胳膊腿往他身上一横,把他差点挤到地上。 孙远舟在瑞士睡了一个月的清净素觉,这一夜特别不习惯。他时而感觉颈椎作痛,时而梦见天降巨石要砸死他,导致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精神状态实在够呛。 但孙远舟是个忍耐力相当好的人,依然六点机械性地坐起来,转转脖子,没事人一样上班去了。 第三章 齐佳的工作有跟没有差不多,从前在女厕里玩手机,一玩玩半天,现在好了,领导也咂摸出不对劲,把厕所网断了,专治漏网之鱼。 她坐在工位里,捂着手机网购,把当日达的避孕套取件码截图给孙远舟,把一切推三阻四扼杀在摇篮里。 领导一来,便假模假样地对着表格敲一敲,领导一走,打回原形。 孙远舟没回她。 孙远舟当然是不会回她的,有事也是电话,仿佛文字沟通就是给她留下把柄,到时候当呈堂证供。他好谨慎,让她无语。 她能坑他什么啊? 她是时刻要卷铺盖滚蛋的,又不是家贼,小董有一句说的对,他心事太重,容易操劳死。 浑浑噩噩一天,她回到家,楼道里的声控还是坏的,她家网纱门十几年没换过,一开,咣当一大响。 她妈听着音出来了,手在围裙上一蹭,第一句话便问,小董是个什么情况。 她就知道。 “人家有想法,分文不出,明摆着是想玩几年,不打算结婚。” 她妈一听,急得直跺脚:“哪有男的不掏钱的,什么人啊!” “这下完了。我都跟你大舅说好了,这孩子本来我们还挺满意的。” 齐佳听得受不了:“你能不能歇歇?别一天掺和别人家的事,妙妙有自己的想法,你的手怎么伸那么老长,你不嫌累啊!” “这话怎么说的。什么叫别人家?我们就是一家,自家人的事,管不得?” 她妈除了昨天的剩菜,还给她做了一个新的,说实话,齐佳住着她的吃着她的,还真没脸去辩论,她放软语气: “行,那就算我说错了。至少,你别去找孙远舟行不行?你想介绍,你自己找人去,你让孙远舟牵线,万一事没成,事办砸了,孙远舟要不要脸?在单位还过不过?” “哦。”她妈不太在意的样子,“我不找女婿,找你吗。人好歹还是个小领导呢,你叻?你会什么,你认识谁?一家人帮帮忙。” “你…”齐佳深呼吸,防止气出病,“你是我妈,咱俩是一家人,孙远舟跟他爸妈是一家人,他跟你没什么关系,你搞清楚。” “瞎说…你跟小孙吵架了?” “没有。我说的是事实给你听,免得你拎不清。”她拿出两对筷子,递给她,“以后你找孙远舟之前,先找我,我代为转达,可不可以?” 她爸去世后,老太太越发不可理喻,齐佳理解她,退休了一个人在家,孤独久了难免找事,幸好她还不知道自己跟孙远舟已经是形同陌路,要不然她发起疯来更没治了。 “孙远舟这个月给你的钱,你没收吧?” “打到建行那张卡里了,我才不收呢,我心里晓得。”她妈瞥她一眼,“我有退休金我拿他的钱做什么,拿人手短。” “那就行。” “小孙还是不错的,我昨天在广场上见到李海叔叔了,你记不记得?” “谁啊。” “李之涌的爸爸,你这都忘了!” “我跟李之涌都大学的事了,分了多少年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海说了,他儿子抠门得不行,自己父母都不给钱,更别说老婆父母了。” “他结婚了?” “哦没有,还相着呢。” “不是正合你意。你怎么不把他介绍给妙妙。”齐佳揶揄,被她妈一瞪眼,不说话了。 “我就是跟你讲,孙远舟人是可以的,现代社会有几个给岳母发钱的?乌七八糟的,他人这么传统,你赚了。” “妈。”齐佳真的怀疑她的记忆只有七秒,“你是不是都忘了,你之前还嫌弃他是外地人。” 她妈没挂住,白她一眼:“神经病。” 齐佳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笑话她,但她笑不出来,毕竟她当年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第一次跟孙远舟见面,就差把倨傲写在脸上。 她二十出头,牛哄哄的,高低是个本地人,父母还是正儿八经职工。面对孙远舟,优越感溢得没边。 你干嘛的,你哪个村里来的? 她现在想想,觉得自己特别逗,她不知道孙远舟看她是否亦如是,面对她上蹿下跳,也没吱一声,他跟现在一样,不爱说话,往那一坐,恹恹的没什么神采。 他说话不疾不徐,甚至有点迟钝,说他叫孙远舟,是那个谁的师兄,那个谁她早忘了,不知道隔了多少个中间人,她当时想,孙远舟高高瘦瘦的,长得挺像回事,学历还高,谈谈蛮好的。 也仅限于谈谈。 孙远舟是个低调的人,情感不够丰富,也搅不出大风浪,恋爱谈得很平淡,几乎是按部就班地,毫无兴致地,继续着。 时至今日,她已经不想回忆自己抱着怎样的心态背着他出轨,既要又要没有终点,人是非常贪婪的,只要开了口子,总会要得更多。 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瞒着她爸妈,甚至连谢坤也蒙在鼓里。 这是最可笑的。谢坤从头到尾不知道她是有男朋友的,他以为他玩了一个天真纯洁的好女孩。 对当事人,或苦主,孙远舟来说,他永远记得谢坤践踏了他的尊严,而他于谢坤却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天然的不公正,是更加伤人的折磨。 齐佳有很多次都以为他会公之于众以报复,但他好像已经忘了这件事,他们很默契地闭口不提,孙远舟做得到,但她做不到当作从来没发生过。 “妈我问你。你觉得俩人没感情还能过吗?” “唷,你要指点江山了。” “就问问。” 她妈噗地把鸡骨头吐在纸巾上。 “什么叫感情?我跟你爸见了一面就结婚,刚生你那会还在小区门口打架,还不是凑合过了,把你养这么大。” 齐佳一言不发。 她哼了一声,放下筷子:“我知道,你惦记那个姓谢的,你对人家有感情,但人家不搭理你,能怎么办?”她摇摇头,“再说了,你那是感情吗?你是惦记人家的钱!” 齐佳涨红了脸,她想要辨白,在犀利的言辞下显得异常无力。 “我那是——” “是,翻来覆去就那一套,不是爱钱,是慕强。佳佳,谁不慕强,我也慕强,但你爸一辈子混到死就是个小组长,我能怎么办?依你看,我不要你了,去找富老头,开玩笑。” “我劝你收收心思,跟小孙差不多过得了。”她妈把挑好的肉全拨进她盘子里,“现在择偶多难,妙妙好看不,还是留学生,没得找。你可不要觉得你白白净净的有什么大不了,我告诉你,你俩离了,他比你吃香。” “…起码房子是对半分。” “你去学学婚姻法,看看法律保护的是谁。” “…什么?” “谁出钱保护谁!” 她在妈妈毫不留情的冷笑里萎了。扑面而来的生存焦虑让她显得格外懦弱。 “那…那我要是真跟他离婚了,妈,我怎么办啊?” 四目对视。 “没出息!” 齐佳被吓得一激灵,仿佛回到她妈逼着她背课文的黑暗时代,条件反射,一下子坐得笔直。 “你自己有工作,妈妈有退休金,我们母女有房子住,离婚怎么了,离婚你就和妈妈过,还能饿死吗。” 齐佳哼哼着说,知道了。 “不要成天想着不劳而获,你想要过得好,你就自己去打拼。”她恨铁不成钢,拍拍桌沿,“去学学孙远舟,他家多不着调的破落户,人家现在怎么样?” “没有金子是天上掉下来的,你多大人了,还是这么幼稚、这么没志气!” “我…” “我什么我。”她妈推开碗站起来,“你也不用吃饭了,浪费粮食。去给我把灶台擦了。” “那…不是,我也不能饿着啊…”她加快扒拉,含糊不清地抱怨,她妈没理她,进屋看电视去了。 齐佳自知理亏,她收拾完厨房,给她倒了杯热水,端进去,默默蹲着,趴在沙发扶手旁:“妈,我都听你的,你别生气了。” “你一直这样子,认错比谁都快,就是不改。” “改改改,都改。” “我之前让你跟孙远舟说的,他什么反应?” 齐佳立刻开始招摇撞骗:“啊,那个,他说他工作忙,现在要小孩,时间不合适。” “是吗?”火眼金睛。 事实上她根本没跟孙远舟开口。 她能说什么?哦,我妈让我问问你,你看你有没有兴趣搞个小孩出来。 孙远舟会盯着她,用一种古怪的语调说:你有病吧。 “他,嗯…对,他现在不是做973项目吗,那么多事,你就给他点空闲。” 说不定哪天就没这号人了。 “你们自己看着办。” 孙远舟的形象总是立得很高,说一不二的样子。万事把孙远舟拎出来,一准好使。 到晚上十点半,齐佳感觉他差不多忙完,给他拨了通电话,他接得很慢,她以为要“无人接听”了,他才说:“怎么了?” “我妈问你中秋来家里吃饭不。”她特意加了一句,“哦,不是非来不可的。” 孙远舟听明白了,他因此说:“那我就不去了,单位有事。” “嗯…没关系。” “还有别的吗?” “有,还有。”她赶紧开口,不然以孙远舟的习惯,下一秒立马给她挂断,“我,不然明天我还是去你那里吧。”她顿了一下,“…你看行吗?” “但我周六在家。” “…我就是去找你的!” 她拔高声音,有种欲盖弥彰的滑稽。 随即又像个戳破的气球噗地瘪下去。 “我妈周末要去法源寺斋着,你好不容易回来呆两天,一块过,我也不打扰你别的,在家给你做个饭。” 孙远舟在电流音里沉默着,大概是在考察她的话有多少真实性。她看得出来,他对她毫无信任,一点点小事也要好一番琢磨。 这让她有点泄气,鼓起勇气的示好只能换来冷淡。孙远舟接踵不断的排斥把她逼入迷茫的泥沼。 事情已然发生,她在弥补了!他想怎么样?不…应该说,他还想怎么样? “你几点来。”孙远舟显而易见地不欢迎她,但他语气很矜持,不好真的把她拒之门外。 “我明天补觉,我不出门。就在家。不去别的地方。”他强调道。 “好,好,听你的。” 齐佳脑袋胀胀的,忽然就失去了兴致。她没有期待,没有甜蜜,她就像准点上工的女工,她的KPI是在有限的共处时间里,尽力向孙远舟自证衷心。 这个任务类似给聋子弹琴,弹什么都不买账,因为看不到希望,自然也会失去上工的热情。 她知道,他们之间不该提这个,但她还是忍不住问:“孙远舟,你是不是很烦我,很讨厌我?” 在电话里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估计也没什么表情,听话听音,他的回答就像她预料的一样,沉闷又平静:“我不想讨论这个,没大必要,你没什么其他的,我就休息了。你也休息去吧。” “我不喜欢你这样。” “…你想要听什么?”他的问句说得像陈述句一样不带起伏,棒读一般。 “我想要你回答我。” “好。我不讨厌你。” “…” “可以了?” “…可以了…” “那就这样。” 齐佳如鲠在喉,她盯着被孙远舟先挂掉的界面,有种被羞辱的错觉。 孙远舟也是一时摸不着边。 她在他面前终日人模狗样的,突然问了个尖锐的问题,他反而不会答了。 他确实不讨厌她,如果硬要用词,说是恨才恰当,但他没有精力去恨,他被裹挟着不停向前,恨随之被冲淡成怅然。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能回头,他在齐佳身上的感情沉没了太多,都付诸东流。 他却一直在等一个说法,他在想,说不定哪一天,她就开悟到,她还是喜欢他的。这一天迟早会来的,毕竟他们结婚了,他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恰好他又有非常非常多的耐心。 ——他当时,确实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时至今日,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等待,还是习惯了等待的状态。 这个问题让孙远舟没睡好觉。 他昨天就没睡好觉,今天又重蹈覆辙,再次睁眼看着六点的挂钟,头疼欲裂。他不是十八了,他的身体没有那么耐操。 想着她今天过来,他还是按着眉心,披上衣服站起来,客厅空荡荡的,压根没有她的影子,推开客房也没人,盖过的被子不迭,乱糟糟堆在床上。 不是早上来吗?人呢? 又不算话。 敏感的神经被细枝末节的欺骗再次挑动,他长呼一口浊气,忍着后脑勺的刺痛,在沙发上坐下,手肘撑在膝盖上,把脸埋进手里。 太阳穴跳了一会,他向后一靠,也不想动,就着这个姿势又睡过去。再睁眼,齐佳站在他面前,她自上而下,考究地盯着他。 孙远舟以为是梦,她“咦”的一声,让他梦醒了。他在原地迟滞地坐了会,这是个被俯视的姿势,她显得很有气势,一副占理的样子。 “你怎么在这里睡。”她问,“还是说…你难道在等我吗?” 第四章 孙远舟按着眉心:“你几点来的。” “本来是要早上来的,你说你要补觉,我想我就晚点得了。也怕吵你呀。”她掏出手机看时间,“快中午了,正好。” “是你没起来吧。” “…”她抽了抽嘴角。 她还专门打扮了一番,穿了条裙子,他目不斜视,不为所动,借力试图站起来。 “你午饭自己吃,我头晕,想去躺会。不要叫我。” 这是真头晕还是假头晕啊? 齐佳满腹狐疑,但还是决定相信道德卫士孙远舟,她把他摁回去,坐到他旁边,大腿紧贴着,问他。 “你哪里晕?” “上医院看看?” 孙远舟听得头大,他做噤声的手势,双眼倦怠地看她,下垂眼有点像狗。 “我就是缺觉,你不要吵,你话一多,我就更晕。” “好,我不吵。”持续了十秒的安静,她又窜上来,“不然我给你按按吧…你躲我干嘛,我在家给我妈按,她可喜欢了。你信我。” 他没多余心力跟她犟,由她去了,她把两根手指压在他额头:“轻一点?重一点?” “不用重,就这样。” 客厅拉着窗帘,挡得很严实,昏暗的空间容易让人松懈,没有眼睛围着他,也没有无形的鞭子抽他。他把自己陷进蜜罐,这是如此来之不易。 她确实有两把刷子,连揉带敲,肯定是大保健的熟手,她手劲小,指甲却有时抓到他作为代偿,刺激同时安抚着他突突的血管,不安和躁郁顺着她的指尖被抽离脑海,得到短暂的平和。 “没少练习吧。”孙远舟的言辞不明被她当作表扬和鼓励。她本来就是来邀功的,立刻振作精神,更加卖弄起技术活。 从头顶的百会穴,她的手慢慢穿过头发,在头皮上施力,挠了挠他的发根,接着又要去伺候他的耳朵。 他及时止住了。他的耳朵很敏感,有时候被她一吹气就要硬,她擅长用嘴巴故意发出黏糊糊的声音勾他,既然心知肚明,他没理由宽容她不是蓄意为之。 “这里不要。别碰。” “哦…”拖长的音节,她紧接问,“你觉得怎么样,舒服吗?” “嗯。”孙远舟惜字如金。 她当然不是来服务他的,但是她从孙远舟的喟叹中获得了古怪的成就感,像是某种精神胜利法,她是被需要的,而且只有她能做到。 她跨坐到他腿上:“我这样按方便。”他抬起眼皮,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动作充满了孙远舟式的假正经。 “我不明白…这样让你很难受吗?”齐佳还沉浸那种畸形的得意里,她语调上扬,“但夫妻之间,这样是很正常的啊,我不做什么,你别怕我。” “…我没有怕你。”他顿了一会,疲于解释,“你继续,手别停。” 他的腿坐着硌得慌,孙远舟本来就偏瘦,忙得没空强身健体,在国外料想没有好好吃饭,这趟回来几乎算是瘦削了,手臂上绷出明显的青筋,骨头分明的手腕让齐佳心惊肉跳,人怎么能这样作践自己。 但她又想,他乐得如此,跟她什么关系呢,自己的圣母心在他那里往往是自作多情,孙远舟只需要她安分守己,她的同情是种累赘。 “你不用管我。你想睡就睡会。” 被她压在身上,孙远舟一时半会肯定是睡不着的,他等着齐佳率先提要求。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没奸,那就是盗了,等了半天,她光是踏踏实实干活,就是不开口。这不是她的性子。孙远舟天生有疑心病,现在更重了。 “…嗯?” 他看人不加躲闪,直接到有点冒犯,她赶紧说:“不是我妈让我来的,是我自己想来的,我就陪陪你,我没想要别的。” “我们就好好待一天…你不用防着我,行吗?” 孙远舟没受用,他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他了解了。已阅,他的态度拔得高高在上,齐佳不甘心地捧起他的脸,轻轻吻他的额头。 “懒得按了,这就干不动了?”孙远舟平平地问。 “唔。”她把头放在他颈窝,“还不是白干。” “怎么是白干。”敷衍一句,他阖上眼,把人往上抱了抱,严丝合缝地把她圈在怀里。 “好荣幸啊…”她阴阳怪气地小声咕哝,他问她说什么,她没说话,梳毛一样摸他的耳后的碎发。 “我痒,你不要故意动它。你手要是这么闲,就下来给我捶捶腿。” 孙远舟耳朵生理性地红了,声音低低的,没有情欲,他嫌她长头发扎人,把发尾拨到另一边去。 齐佳鼻腔里全是他的洗衣液味,他很爱干净,衣服每天必换新的,到夏天最热的时候,早晚都洗澡。 所以他的身上总是干燥的,也因为不放柔顺剂和留香珠,永远是那股单调的奥妙味。她有时候厌倦这个味道,有时候又依恋这个味道。 她有点饿,但她不想起来吃饭,她喜欢和孙远舟偎依在一块,或者说,她需要一段异性的亲密关系做填充,不管那是不是爱。 木已成舟,孙远舟是她的合法丈夫,她只能从他这里获得这份情感联结。在他放弃她之前,她没有别的选择。 想到这里,齐佳心里有点不安。她的一部分被他捏在手里,可是孙远舟不是吃素的,他今天没有处理她,不代表明天不会,他是那么要强、固执,且睚眦必报。 她试探着亲他的耳垂,他会拒绝,但不会真的冲她做什么,只有一次他开视频会议的时候把她锁在书房外,剩下的时候都是将就着做了。 孙远舟没有世俗意义上地对她“动怒”过。 她也拷问过自己,她是真的爱跟孙远舟做爱吗,还是,只是贪恋那种原始的快感,甚至是用这种荒谬的方式来强调、巩固自己的身份。 嘴唇贴在耳边摩挲,她笑了一下,感受到那根蛰伏的肉条逐渐变大、变硬,非常驯服地立起来。 “你的头还晕吗?”她贴耳小声问。 孙远舟干巴巴地回答:“还好。” 今天是休息日,他很难有站得住脚的理由。她见缝插针在各种他放松的间隙撩拨、惹火,有种玩弄的意思在里面。孙远舟很敏感,他说不上哪里不对,但他能感觉到。 爱不是玩弄。 齐佳研究护肤,她涂各种各样的润唇膏,嘴巴总是饱满柔嫩的,就像她身上的肌肤,也是滑溜溜的,手逡巡的地方没有阻碍,肉能掐出水汁。 他从裙摆下面扶正她的屁股,她的内裤是半丁,裆部特别窄,有毛发从两侧冒出来。她去年做了私密脱毛,后来没续卡,又长出来了。 他摸到一片濡湿,她特别容易有感觉,尤其是分开腿的时候,他把阴蒂揪出来指腹蹭了蹭。 “好舒服…喜欢,你多摸摸我…” 她总是这样撒娇。 孙远舟心一软。但他同时也意识到,这是她的本色。她的乖巧、讨好,不加分别地释放着可得性,她让人怜爱,却是让所有异性都怜爱,并不真正属于谁。 他把手抽出来,从后面解拉链,裙子挂在腰上,里面穿了一件性感的抹胸,她在这方面很会营造视觉效果。 有备而来,她问:“好看吗?” “好看。”孙远舟坦诚地说,他把一对浑圆的奶子拨出来,还没有碰,乳头遇到空气就立起来,她夹紧他,红着脸,捧起双乳,含着那条乳沟给他看。 “你要不要舔一舔,你好长时间没有碰过了,我想你…” 又是我想你。 这句话怎么这样轻而易举。 “上个月你想我吗?”他一针见血地问道。 不是说很想我吗,既然这么想,他在瑞士那样久,为什么没有一次联络,哪怕是旁敲侧击地试探他,也没有。 齐佳是非常擅长这些的。 当她想攀附,她有那么多可笑的借口凑上去,而当她想躲开,她也会把自己摘得非常无辜,最简单的托词是时差,她能搬出的谎言肯定也不止这一条。 于是他没有舔她的胸。 他把手指塞进她嘴里让她含湿,接着进入了她的穴。这个动作发生得很仓促,她的内裤甚至都没完全脱下来,两人衣冠不整,孙远舟瞧着是不太高兴,因此手上也没客气,不是挑逗,而是纯粹的扩张。 “我们慢一点,不要太激烈了…”她浅浅呻吟,他问她为什么,她说他没吃饭怕他低血糖。 “你挺关心我。” 孙远舟波澜不惊,觉得她真是无药可救。她还没意识到他在扭曲于什么,“你能不能摁住里面那里,”她央求,自发套弄他的手指,“这样弄我高潮不了…” 孙远舟没同意,甚至把手抽出来,她愣着,扶着他的肩膀,媚眼如丝地问:“怎么了?” “你听见我刚才问什么了吗。” “…嗯?” 他的眼睛像是一口死水井。 “你上个月有想我吗?” “啊…”她顺口答道,“我一直都会想呀,你不在的时候。” 孙远舟产生了“果然如此”的讽刺,他盯着她的胸口,想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心,齐佳以为他在视奸自己的乳晕,她捂住他的眼睛,用接吻来惩罚他。 他的嘴被她撬开了,她细致地舔弄他的牙关,相连的地方被口水打湿,拉出丝,她看他不做反应,又咬了他一口,下唇一痛,孙远舟把她的手拂下来,也推开了她。 “…嗯?”她嘴巴亮晶晶的,有液体挂到侧脸,看着相当可口。 “我去戴套。” “哦…”她狡猾地从沙发夹缝里掏出一个铝箔,“门口快递我见你没拆,我帮你拆了。” 孙远舟表情僵硬:“你真行。” “没事…”她从善如流地撕开,“要用嘴帮你戴吗?” “不需要。” 他不想再见识她的奇技淫巧了。 他抬高她的臀对准,她却躲开了,她坚持要他用手做前戏,孙远舟才不由着她,摁着她的胯就往里插,她“呜”地叫了一声,从下往上的进入让他能插得格外深,长驱直入,将内壁残忍地履平,整根一点都不留在外面。 齐佳太久没有吃过这根东西,小穴的充实感让她害怕,她颤抖着腿,抵着孙远舟的胸膛,让他不要动。 “求你了…嗯…别动、别动…” “我没有动。”孙远舟说。 穴里的嫩肉一寸寸绞紧,一种奇异的晕眩感袭来,她舒服得想要叫,但是又不明白这种潮热怎么来的这样快。 “孙远舟,你别动,我感觉我…” “我说了,我没有动。” “啊…啊…我…” 她茫然地咬住嘴唇,里面又热、又胀,他的侵入像是把木杵捣进满溢的米浆,势必会搅得汁液飞溅,她受不了了,她知道这不对劲,她要去了,立刻口齿不清地让他拔出去。 孙远舟也感觉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滑腻,她穴紧,但不会那么紧,他想,不会吧,接着她就“啊啊!”地叫了出来,在失控的淫荡中,浇了他一龟头全是淫液。 他稍退一点,液体就从结合处涌出来,她无助地抱紧他,腰酸腿软地跪坐在自己的潮液上,仍旧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这使她像个早泄的男人几乎抬不起头。 “你要我出去,还是怎么样。”孙远舟很难办,她高潮的时候一般都会求他重点、别停,勾着他不许走,没有哪回是要他抽出去的。 “我、我不知道…我肚子好热。”孙远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她在性事里向来是很不稳定的,他问她是不是要把裙子脱下来,她抽噎着点了点头。 他慢慢抽出来,避免更多的液体弄脏她的裙子,接着把她抱着放倒,坐在她身边给她脱衣服。 她变得赤裸,沙发是灰色的,洇湿的痕迹很明显,她又长得白,这对他来说是冲击力很强的色情场景。 他没问她要不要去床上,因为他就想在在这里操她。 “你在笑话我吗?”齐佳撑起身问。 “没有。”他把她再次放倒,分开她的腿,滚烫的鸡巴再次送了进去。 沙发对于一对狗男女来说太小了,孙远舟当时买沙发的时候怎么可能想这么远,她一条腿悬空垂在外面,一个劲地喊自己要掉下去了。 他压着她,她怎么可能掉下去,孙远舟被她叫唤得没办法,最后把她腿堆在胸前,“这样行了吗?”每一次深顶都把她再往里面挤一点,她缩在角落,期期艾艾地呻吟。 “没有刚才深了,我骑你身上好深…”她被插得抓紧他的手臂,“好久没被弄过了,小穴特别敏感…” 什么叫“没被弄过”,她就不能加个正主,“没被你弄过”,他狠狠顶进最里面。她到底会不会叫床。 “孙远舟,你,你别撞那里,好想死,受不了…” 他清楚她哪块肉最娇、最碰不得,他甚至知道每个姿势怎样最快让她去、或迟迟不让她去,但孙远舟不跟她玩这些花的。 他操得不快,但每一下都很实在,朴素的进攻性让她一浪接着一浪,她恨孙远舟不能做她身上的永动机。 她哭喊着说他好棒好猛,他喜欢得要命,他脊椎都被她叫酥了,他的世界只有两具交缠的身体,他也只需要给她身子上操服,就等于拥有了她的全部。 “嗯啊啊,不行,啊啊…孙远舟,你说话、啊!你叫我…” 她的实际生理阈值比她表现出来的要低很多,太容易高潮,尤其是一个月没做以后,差不多弄个几十下就不行,全身泛红,他甚至不敢放开了弄,真的怕给她干坏了。 “你怎么不叫我呀!”齐佳掐着他的肩,掐得全是指甲印,娇声抱怨,“呃啊,你叫叫我,快点,我想听你叫我!” 孙远舟嗓子干哑,他不想叫那个名字,但她此时是如此投入、热切,他几乎有种她离了他真的会死的错觉。 “…乖乖。” 他早上忘吃喉片,又按着她没停,声音嘶哑得有点难听,齐佳听到这个称呼,里面缩得像个吐水的蚌。她抱着他的脖子往下压,执着地要亲他,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你就这样叫我…求求你,我好舒服,好舒服…” 春潮汹涌,他的肉棒一次次擦过最脆弱的地方,她受不住,一路走高,越来越痒,始终没有被彻底地满足,她想让孙远舟把套摘了,但刺激的迷乱感让她很难组织出完整的句子,她想让他射在里面,激射在她的敏感点上。 他不叫她“乖乖”了,刚才那声也仿佛是被操麻的幻听。 这个完全被控制的姿势让齐佳的视线相当受限,但孙远舟能看到他是如何把阴茎完整地送入她淌水的洞里,她的阴阜深红,本来就丰满,因为摩擦肿而呈现一种不大自然的肥厚。她熟透了,按着自己的肚子,朦胧地啼哭:“别操进肚子里,胀胀的吃不下去…啊啊,你快一点,你快快地插我…” “嗯…”孙远舟被她吸得头皮发麻,他倒抽一口气,这个姿势他快不了,只能拉起她的脚腕放到肩上,她的下半身近乎悬空,慌张地扭着屁股向后,被他一把扯回来,攥着腿根操进去。 “不要,要去了要去了,啊啊啊…你、啊啊…我要不行了…” 还差一点… “我好爱你…”她的阴道剧烈抽搐着,他听不了她说这种话,钳住她绷紧的脚,像对性玩具发泄一样,毫不留情地将她不堪承受的穴肉无限挞伐。 她的爱太廉价了。 他出差中途会梦到她,她骑他,叽叽喳喳说“爱你,孙远舟我爱你”,这种糖衣炮弹他敬谢不敏,他拽着她的头发,逼迫她直视自己,咬牙:“你这是太浪了,是欠操,不是爱我。” 她眨着眼睛,温顺地点头:“好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孙远舟感到她到了决堤的档口,他掰开她的屁股,试图让穴口更加大开,他好插得更深,但她已经受不了了,她想抓着什么,但什么也没抓到,她坠落下去,被他托举起来。 “你想去就去,我射里面,我不走。” 她哭着到达了,这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已经没有多余的水可以喷出来,只吐出一小团带着白丝的黏液。 她双手交迭放在胸口,还沉浸在高潮的余韵里,孙远舟沉默地射精,他“呃”了一声,抓住她沉甸甸的屁股,手里全是肉,迎接久违的失神。 第五章 “你好棒…”齐佳喃喃自语,孙远舟射完不认人了,不回应,抽出来的时候啵一声,穴口慢慢合拢,他把套子打结扔掉,看着她酡红的脸。 “我饿。”她缓了一会,坐起来,调整姿势带出了更多的黏液,沾在身上,她嫌弃地移开:“喔…” 孙远舟让她一边去,他用纸巾把残局擦干净。 “周二小时工来弄吧。”她蜷着,懒洋洋地说。 “行,那你下周二过来看着吧。” “你呢?” 他套上长袖,似乎很不愿意和她赤条条地对话:“我去外地。” 齐佳坐不住了,她摆正身子:“你去哪?去多久?” 这很奇怪吗,这不是她巴不得的结果。他应付回道:“H市,多久不知道,看那边机关安排。” “H市”牵动了齐佳一惊一乍的心绪,这是心照不宣的禁忌,她考量他的脸色,他垂着眼睛,似乎对这个敏感词并不感冒。 孙远舟当时在H市把她和谢坤抓个正着,这事她迄今历历在目,谢坤带她去H市他新建的度假区玩,晚上九点半,孙远舟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在哪里。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在家,她妈这两天不太舒服,可能是腰椎老毛病犯了。 “哦。”他淡淡地说,就像他任何时候一样,镇定而平和,“这样吗。” 齐佳的心被高高吊起。 “我现在在水榭楼台的自助区,我给你半个小时,十点没见到,我上去找你。” 她的心掉下来,砸在地上。 “孙远舟。”她把窗帘拉开,看到外面绰绰灯火,大门处高耸的喷泉雕像,谢坤在楼下和几个哥们打台球,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找回自己的声音,“好。你等着我。” 她意识到,她并不难过,不如说她早就预设好了这一天,她唯一怕的是谢坤摸到蛛丝马迹。 孙远舟?那不是她要操心考虑的。 这一夜,他没有问谢坤是谁,也没有问他们是怎样开始的,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只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现在回头,回到原样,要么跟他一刀两断。 她听得想笑。那是她跟谢坤感情最浓的时候,她几乎对孙远舟产生了一点悲悯。 他穿着白T,灰色的长裤,和周围珠光宝气的人泾渭分明,他看着很安静,就好像她选哪个,他都能照单接受。 如果说他卖惨装可怜,还能博得她一丝回心转意,那么这样恬淡寡欲的样子,彻底消解了她的为数不多的愧疚。 当晚他离开了H市,保险起见,齐佳后脚跟着离开,谢坤给她买了头等舱,让她不要担心,回去照顾她妈。 “孙远舟找你了吗。” 她风尘仆仆,打开门第一句话这样问,她妈被她吵醒了,问她怎么外勤这么快回来,也不给家里打个电话。 她不可思议,打开手机想要求一个心安,孙远舟删掉了她。 他没有找任何人,没有惹任何事。他消失了。 当然,他们之间的情意本来就很淡,尚且在“男女朋友”时,他也不是万事报备,她同样没兴趣知道,如今,她就更不可能找到他了。 她心里是多么感谢他,她庆幸那是孙远舟,如果换成另外的男人,肯定要有一番闹。但孙远舟是不会的,他的底色是孤独和沉默,他习惯于茕茕孑立,没有人会陪伴他渡过湍急河流。 她顺理成章地进入了下一段感情,H市也成为她避之不及的地方,每每提到,都涌起一股难堪,无时无刻不提醒她,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孙远舟…是真的忘了吗? 她不信! 话多必出错,齐佳吞咽唾液,迟疑着转移话题:“你想吃点什么。” “随便,你看着做。” 他打开手机看消息,他是没有双休这一说的,即使在家,他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待命。 “啊…这样…”她自己确实说过要来做饭,她装作不经意地,“附近有家湘菜,新开的,你想尝尝吗?” “我不出门。” 孙远舟默许了她点外卖,小事上他一般都顺着她去,或者说他也根本不关心,他送给了齐佳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让她有点挂不住。 她光裸地穿着孙远舟的外衣,剔掉辣椒和蒜末,把干净的肉片放到他碗里。 “不用。”他问,“你吃完了,米饭不吃了?” “嗯…” 她推过去,他自然地把碗接过来,他把袖子挽起,手臂的线条很流畅。 她过去想贴着他,或者从后面趴在他背上,他回避着:“你让我好好吃顿饭,吃完再说。” 腿间黏黏的,她在浴室冲淋后,发现他买了瓶新的身体乳放在洗手台上,粉色包装,塑封还没拆。 她埋进孙远舟的被子里。 外面窸窸窣窣的,他在放九几年的历史剧,他吃完饭还下了趟楼,不知道是去干嘛了,大半个钟头才回来。 她把头缩在黑暗里,他拉开窗帘一隅,外面天雾蒙蒙的,看起来要下小雨。 身旁一陷,孙远舟跟她说,物业换系统了,小区的门禁他给她拿了,但是还得自己去警卫室刷脸。 “是哦…”她嘟囔,牵着他的手,“晚上再说吧。” “你睡到几点?物业五点下班。” “…那就明天。” 孙远舟“嗯”了一声,他把手穿过她腰侧,放在腹部。 “我下面被弄得痛痛的。“ “破了?” “没有…就是里面感觉…哎,没事。” “给我看看。” 她跨到孙远舟脸上。 “往上点。看不见。” 她羞耻地趴在床头,感受他的鼻息喷在腿根。 “好了没有呀…” “等会。” 他拨开她闭合的蚌肉,她应激地躲了一下,软肉倏地僵住。他用指尖抵住,分开,内里的黏膜暴露在他眼前,亮晶晶的,她的喘息变得急促:“你,孙、孙远舟…” 一滴蜜液拉着丝,挂着穴口的凹处,他皱了皱眉,拍一下她的屁股:“行了,下去吧。挺好的没什么事。” “你有没有仔细看呀。”她将信将疑地自己往下摸,“…怎么湿了。”她咬着嘴,后知后觉地推开他,红着脸滚到一边,再滚回来。 “啊!你又硬了,好变态啊…” 他格开她,就着矿泉水吃药,含着,语气囫囵:“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齐佳在昏暗的房间里,和他平静地相拥,这时候的孙远舟异常温和,没有攻击性。 事实上孙远舟本就没什么攻击性,他的态度是漠视和遗忘,但齐佳草木皆兵,一举一动都要推理出他要害她。 “我跟你讲个事情。” “什么。” “我、我妈,要我问问你,生小孩的意思。”齐佳凡开口必是“我妈说”,充满了惶惶不可终日的妈宝本色。 他放在她后背定住了,慢慢收回来:“哦。”他的表情太过寻常,好像早知道她要说什么,所以提不起任何兴致。 “我代你回绝了,她也觉得你以工作为重更好…”她遣辞委婉,盯着他的脸,问道,“你说呢?” 她是不必问的。她问,说明对孙远舟心怀期待,而他的答复,往往并不满足她的期待。 “我确实没这个打算。” 言简意赅,清晰得让她愣了一下,她“好,好的”迎合,意图掩盖失落。 “那我告诉她,以后就不提这事了。”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但她心里更加空虚。 他把眉眼埋在手里,似乎有点倦意。 她希望他能洞察她此刻的不安。藏起来的宝贝,希望他悉心找到,小女孩式的幻想。而孙远舟是永远、永远不会配合她的公主游戏的。 齐佳有时候想,也就是她和孙远舟走到了一起,因为稀里糊涂的烂账,她不得不奉献无限的宽容和忍让。 换成任何其他正常的女人,都难保不在这段婚姻中,被他逼成歇斯底里的泼妇。 “你可得谢谢我。” “什么?”他古怪地问。 “…”她用微妙的眼神审视着他的脸,她总有时自以为自己懂了一切,一般这种时候,孙远舟是无暇和她计较的。 她把腿缠到他身上,嘴唇印在他胸口,她亲吻他的躯干远多于亲吻他的嘴,唇舌交缠,难免偷偷看对方有多么陶醉,她无法忍受孙远舟那张被动承受、泰然处之、感情稀薄的脸。 她湿漉漉地舔弄着他的乳头,他的胸线,她并没有太多性冲动,她只想要闷热的缱绻去填补心里的空洞,用他的生理反应聊以慰藉。 把他乳头含硬后,她用手拨动着玩了一会,接着又含住他两根手指,色情地模仿性交的吞吐,拿出来的时候像是沾了蜜。 “下面有点干,这样就可以进去了。” “你又不痛了?” “嗯…”她被自己逗笑了,“可能还是不舒服,所以要你用手按一按,看看是哪病了。” 他没插进去,他在外面搓弄她的珠蒂,不紧不慢的,不太上心。 她像浸在温水里的青蛙,舒坦地靠着他直哼哼。他不挑逗,更类似安抚,这是她为数不多惬意的时刻,她低低地笑,用大腿把他的手夹住不让他动,却也不让他离开。 他用掌心包住她的阴部。交迭的腿间有淡淡的汗味和她下体的腥味,她窃窃地,有什么东西要从心里破土而出,低语:“我喜欢你这样对我…” “你能亲我吗?”她直白地问,这是一个太小太小的要求,他低头把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上。 远远不够,齐佳按着他的后颈,把他往下扯,用力咬了他一口。 “嘶…”他皱起眉头,“你干什么?” “我想要你像这样亲我…”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因为性满足稍稍眯起来,头发披在枕头上,有生命力一般缠住他的臂弯。 该如何维系她的鲜活,孙远舟不知道。他下意识地挽起她的头发,像水一样从他指尖流走,他留不住。 他一瞬间掠过的迷茫取悦了她,她笑嘻嘻地吻上他的喉结,他发出了一声浅浅的“呃”,稍用力扣住了她的头。 孙远舟鲜少有这种强势的举动,因此她升起了一种扭曲的兴奋。她隐秘期待着他的暴虐,但往往事与愿违,他从来不主导,或者说疲于主导性爱。他身上充满了交公粮式的妥协和淡薄。 就像现在,他用手指进入了她,可他并不知道她想要的是疾风暴雨的操弄,在孙远舟的先后逻辑里,一个号称阴道痛的人,不应当有多余的渴望。 他没有抽插,而是停在里面揉。他手指修长,两根指节的深度也不容小觑,带出一道细细的水丝,她总算不是发大水似的高涨。 她软软的呻吟里带着笑意,仿佛在表扬他的服务,有明显的主从关系,让他感觉怪异但新奇。她的下体很放松,穴道是个软软的容器,一吸一吸,在他缓慢的上顶中流口水,把他的皮肤泡皱。 直到最后他也没有用手指把她送到,她在他的动作里睡着了,即使失神,小穴也情不自禁地回应着他。 她是一个渴欲重欲的人,伟光正的孙远舟很难满足她——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她醒来的时候孙远舟已经不在身边了,他总是有始有终,起身后把他那侧的被单铺得平平整整,好像意图消抹掉自己存在的痕迹。 他在书房工作,因为对着电脑作图所以戴上了眼镜。防蓝光。 具体有没有用不提,她只知道,最保护视力的方法就是不要在该休息的时候使用自己,而他的养生之道,全都是治标不治本,图个心理安慰而已。 这周的两性指标,他已经给她达到了,非亲密状态下的孙远舟很矜持,他退回到相敬如宾的状态,演绎什么叫穿上裤子就变脸。 齐佳识趣地把私人空间留给她。她预料的到,晚上也是没有的。次日他还要陪领导去水库钓鱼,从单位到郊区,八十公里的路,他开来,成峻开回,左右护法一样,把领导伺候得如有皇帝。 孙远舟所谓“爱”是昙花一现,昨天还在温存,当他和她分开时,他就像完全忘了她。这种从天上到地下的心理落差,他是不会顾及她的,她只能自行消化掉。 她用了两年婚姻去学怎样咽下去,她学得很慢,过程并不好受。 但她现在已经学成了。 所以来周上班的时候,她面不改色地进入了新一轮的丧夫循环,以至于跟同事吃饭的时候,她甚至在想,咦,她的便宜老公是不是还在瑞士打工呢? “哦…他应该是回来了。”她脑子乱乱的立马改口,“不是,他回来了,已经回了。” 同事们笑了,说她望夫石,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齐佳没法向任何人解释他们的关系。这段感情从根源上就是病态的,开花结果都是烂掉的,孙远舟常年维护着这个烂东西,好像等着它突然焕然一新似的,有违他的性格,也拉低了他的人格。 夫妻一体,她是万万不想让别人看低他的。 “他就是太忙啦。刚回来没两天,又要去…外地出差。”她说不出“H市”。 同事“哎!”了一声:“我倒是希望我家那位在外头呆到死,人不用回来,钱回来就行了,管他在外面干什么呢,眼不见为净。” “你们闹不愉快了?” “倒也没有…”她沉思,“结婚久了,肯定会烦的,都说七年之痒,我这还没到七年,已经烦透了。” “毕竟时间久,男人会变。” “他没变,是我变了,看他全是错。光是活着、呼吸,我就烦他!”她咯咯笑了,掩住嘴,“你跟孙远舟倒是没变过,一直贴心,也不嫌厌。“ 齐佳没说话,附和着笑了笑。 其实齐佳并不喜欢这个小圈子,聊的话题总是离不开家庭和男人,这恰恰是她心里生厌的那部分。 遗憾的是,她总是社交活动里的边缘者,从小到大她从来不能主导话题,只能选择附庸或者离开。为了融入,她必须察言观色。 饭后,她们在门口又假意寒暄了一阵,齐佳必须配合,并对有丈夫开车接的“幸运”女人表现出夸张的艳羡。 目送她们离开后,她走路去附近的咖啡厅,只是因为她抢到了一张三折券,她坚信不花掉就会吃亏。 但她这天并没有喝成。 她瞧见一个男人站在咖啡厅门口点烟,polo短裤,穿得休闲体面。 他看着很不耐烦,靠着车门,手机夹在肩膀处,呼出一团云雾。 齐佳僵住了,她的脚就像拖着铅球,迈不出步子。她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遇到谢坤,不要说远远隔着街角,他就是化成灰她都认得。 她花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取得身体控制权后,第一反应是拔腿逃跑。 谢坤敏锐地感知到了她。 “齐佳!” 他的声音很洪亮。 横跨车流,他朝她挥手,他指向红灯,示意变绿后他就走来找她。 第六章 时至今日,她早就想不起来和孙远舟的初遇,但认识谢坤的种种,还很清晰。 谢坤是她世界以外的人,他的行为颇有浪漫的梦幻色彩,在齐佳还没有对他祛魅之前,忍不住要高看一眼。 现在想来,她似乎也不喜欢谢坤,但她喜欢他身上那种恣意的、无拘无束的、可以轻易获得一切的感觉。 她迟钝地站在洗脸池前面,盯着镜子,孙远舟在外面敲了敲门:“我该走了。” “哦…好。我擦个手…”她自言自语似的,慌张地理好头发。出门时,孙远舟已经把灯和窗户都关掉,电闸检查过,两个行李箱立在门口,一大一小。 他站在鞋柜旁,身姿挺拔,从后面看像是某种笔直的树木,他拍了拍大衣的肩线,仿佛拍下来一层雪。 “我开车送你。” 她脱口而出。 “不用,单位派车。”他说着,把玄关的灯最后按下,昏暗中她来了一股莫名的坚持:“我送你。” “你不坐班了?” “我可以请事假,我那边去不去都是一样的,没什么重要的,她们…”她的话止住了,他看上去并不感兴趣。 他沉默了片刻:“那我给成峻打个电话。” 她缩回他的影子里。 “喂,成峻…你先走,对,小李换过牌照…我自己走,东入口等我吧,路况不知道,兴许我还比你快点。” 他挂掉电话,问她:“你开哪辆车?” 孙远舟有两辆车,一辆两地双牌照的老SUV他公事用,另外那个平时停在地下给她开。 “开你那辆雪佛兰吧。”空间大点,两个人没话说,也不至于憋死。 “行。” “我帮你拿…” “你去拎那个大的。” 齐佳愣住了,她掂了掂小箱子,尺寸不起眼,五脏齐全,沉得夯实,差点没把她腰闪断。 “工艺设备。”他瞥了她一眼,意思很明显:让你不要试,你非拧着干。 “成峻可真行,次次偷懒,东西都让你拎着…”她絮絮叨叨,“他倒是挺省油钱,他一个官二代缺这点油吗,什么人。” 孙远舟没搭话,在听语音消息,外放背景音嘈杂,是财务在跟他说报年账云云。 她不说话了,她看看电梯顶的镜子,自己眨着眼睛,显得有点呆。 “你认识路吗?火车站东口最近在修路,你要从辅路下坡拐进去。” 他真是交通专家。 “…你给我开导航吧。” 孙远舟合上后备箱,坐进副驾,把手机充上电,地图软件用的初始化的女声,在自定义普及的当下,显得很古板。 “开始导航,全程21.5公里,大概需要27分钟。左转,进入华润快速路。” 孙远舟上次出国,她是没有送的,那时她在跟他置气。 他过三十岁生日那天,她送了他一条皮带,这是多么隐晦而充满性暗示的礼物,孙远舟不为所动,说了声“谢谢”,和其他的旧皮带,甚至是单位发的皮带,卷着放在一起,一视同仁。 哪怕是装,他都不愿意装出一份重视。 这实在太让人窝火了,她一气之下把晚上订的餐厅也取消了,这正合孙远舟的意,他在整理签证材料,大老远去私厨吃饭,不行。 她从车镜里瞅。他侧头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咖啡厅让她心里一跳,她对自己说,怕什么,又不是那家。连锁店,到处都是。 “你累吗?要不要睡会,到了我叫你。” “哦。没事。” 她瞟一眼孙远舟的手,一双劲瘦的手十指交叉,平放着。他开车的时候,她偶尔会去牵他空着的那只手,她趁着刹车的空档,故技重施。 “你专心。” 她心里暗自不爽,他这是嫌弃她车技了。她大学时候跟李之涌几个人自驾游,没有一个人不夸她靠谱,李之涌更是把她吹上了天。 不过现在一想,根本就是他犯懒,给她戴高帽,想要让她代劳而已。 她竟然真的好不受用,揽过来,被诓得开开心心。 “我一会进停车场吗,还是把你直接放广场那里。” “停车场要排队。”他平平道。 孙远舟这是不想和她多呆,还是在欲擒故纵? “不要紧,我…我时间多。”她立刻说,“成峻定的一点,还早着呢。” 好远就开始堵车,一块往停车场里挤,中途有人想加塞,齐佳哪能同意,硬是把他别在外面,得意洋洋,隔着车玻璃对车主挑眉。 孙远舟被她的表情弄笑了,把脸侧过去,轻轻发出一声“呵”,不过她没听到,忙着跟那不要脸的斗智斗勇。 “神经。”她暗骂,他却没有跟她同仇敌忾,低着头换手机卡,清俊的侧脸把她看愣住了,就一下的功夫,被人挤到了后面。 她一溜烟地去抢B4最后的三个车位,直到卡着保险杠熄火,才算松了口气。 “孙远舟…” “嗯?” “路上没怎么绕,还挺快的。” “嗯。” 她又把手伸出来,要他握住:“现在可以了吧。” 他正用手撑着头,静静看她,然后牵住。 他想问她,她在怕什么。刚拼凑起来的镜子,他怕一问,又碎了。 他不吭不语审视的样子让她心跳不已,是心动的砰砰跳,还是吓得直跳,她说不清。他摩挲着她掌心的纹路,把她的手慢慢搓热,接着又穿过她的手指,和她牢牢扣在一起。 “走了。”他最后选择什么都不问。 “等等!” 她乱了一拍,她几乎要开口坦白,她是如何遇到了谢坤,又如何告诫他自己已经结婚了。 她在喊出声的那刻就意识到,用这件事来向孙远舟邀功,是非常愚蠢的。 车窗紧闭,外面闷热而吵闹,这是市里最早建的火车站,人流量也最多。她看着一对情侣站在立柱旁,依依不舍地道别。 “我…我舍不得你。”她尝试模仿。 孙远舟可不管什么你侬我侬,他放开她的手,冷静地说:“等通知下来,我会告诉你我几号回。” 他越从容,齐佳越着急,她就越觉得,他是在对H市记仇,好像点火烧着了屁股,怎么扑都扑不灭。 “不是的…我。” 什么不是?怎么不是?在孙远舟这里,从来都是多说多错,不说不错,她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找补:“那个,有点热。” 他淡淡重复:“我该走了。” “不行!” 可是不行怎么办呢?她一把拉住他的衣襟,抱着他的脖子,像是个强硬的霸王,和他死死贴紧。孙远舟没想到她会这样来一出,一时没稳住,扶着中控台,另一只手护在她后背。 “齐佳…” 他一口气没上去甚至咳嗽了两声。 孙远舟的嘴巴总是干干的,上面掀起一块白色的死皮,他又爱去舔,越舔越干,最后破了流血才善罢甘休。每年四季他就一直这样重复着受伤愈合的过程。 “你为什么不用唇膏,我都说了好多次了,可你就是一直不用唇膏…” 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他被她吻住,这不是蜻蜓点水,她给了他一个罕见的热吻,把舌头伸出去爱抚他的口腔,猛得像是要把他的嘴据为己有。 他们平常是不进行这种…活动的。 孙远舟知道,她一直规避正经的“亲吻”,她吻他身上的一切角落,但唯独落下他的嘴唇,所以他向来默认,他们之间是没有这个选项的。 他没必要去问清楚原因。有的东西没有就是没有,一辈子都没有,不必刨根问底,不必浪费时间内耗。 他缓了一会,直到她亲得口水都擦到她的鼻尖上,他才有了一点回应。 只是一点点。 他拍了拍她的后背,稍稍低头,好让她吻得不至于太过艰难。 “呼…嗯…”她急促地喘息,要他吃掉自己渡过去的小舌,他确实被她弄开了嘴,但他对这并不熟悉,他用手抵着两人的下巴,好怕她的口水滴到裤子上。 “你也伸进来…呜…”她在激吻的间隙里要求,“你咬我呀!” 她的手从短袖的下摆伸进去,他为了旅途方便,就穿了短袖套大衣,没有了衬衣塞在西裤里,让她轻松为所欲为。 她的手很烫,还是说他有点昏沉,所以觉得什么都烫。孙远舟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感受到她扒着自己背脊的凹陷,像是海里的浮木。她为什么这样恐慌,他不会走的,也不会因为一个亲吻就怎样对她。 “好了…”他刚出口,又被她封住,他感觉似乎快到时间了,可是他又认为,时钟没有走,所以她可以吻更久些。 他学着去吮她的唇珠,回忆她是如何去用灵活的舌头侵犯他的耳朵,她被他的吸吮弄得全身泛软,不知不觉已经是靠在他怀里,色情的水声一波波袭来,她在其中随波逐流,渐渐失去掌控力。 她要被他吸进天堂了… 作乱的手无力地落下来,她最后的硬气,是抓皱了他的衣服,但是他单手攥住她左右两只手腕,卡在他胸口,让她那一丝神气劲也散了。 就是这样! 这就是她最爱的! 她要孙远舟控制她,让她知道他的厉害,在他有明确目标的时候,她是没有办法阻拦的。 身体被调动到新的高度,她摩擦着腿心,感觉到一股湿意。她穿了条卡其色的西裤,不能沾水,要不然怎么下车都是个问题。 “我…我不行…”她慌张地用余光看外面,孙远舟的车没贴防窥膜,他一向开车就是开车,正大光明。 他把她的头扶正:“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可我…” 可我就想在这里… “我也一样。”他啵地和她的双唇弹开,“但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们都忍忍。” “啊…那、那还能亲吗?” “可以。” 再次相贴,多了温柔,孙远舟从沸滚河里爬了出来,她也被他安抚好,她细密地啃他嘴角,说她好舒服,从来没有这样舒服过。 这就是满嘴放炮了。 她每次都这样撒娇,号称舒服得快死了,也没有见她真的去死。 “能摸摸穴吗?”她蹭了蹭他的鼻子,“隔着裤子摸摸,他们都看不见…” 她把声音放得软绵绵的,伪装成魅魔诱惑他,他肯定不能上钩,真一摸立刻本性暴露,没完没了。 孙远舟还没拒绝,有人帮他拒绝了。 车窗叩叩两声,齐佳柔媚的表情还没摆好,吓得脸都崩了,孙远舟大概也惊吓不轻,他反应极快,马上把她按进怀里挡住。她这大V领刚才一宣淫,她自己又搔首弄姿的,胸罩都快露出来了。 外面站着成峻。他脸色促狭,彬彬有礼地把视线移开,用手势示意孙远舟下来。 “不是,他…” “没事,他没看见。”孙远舟双手抹了把脸,麻利地把她的衣服整理好,笃定地说道。 他的表情非常端庄,好像他什么都没做过一样。 “他、他、他…” “行了,你不用下去,你就在里面。” 他没有多做解释,把大衣一拢,打开车门,咔哒车锁声让她一个激灵,不敢往成峻那边看。 成峻隔着一排车位,站在黄线处。 他好整以暇地等着孙远舟过来,笑了笑,想品一品孙远舟的反应。 他没有反应。 “哦,你到了。”他镇定自若地说。 “我到了?我当然到了!看看表,咱们约的一点东入口。” “嗯,对。” 成峻快笑出声了,他说:“对个屁。” “我老远看见你那黑车,我还琢磨,这不会是孙远舟的车吧,我瞪眼一瞧,还真是你的车牌号,这么巧,太好了,都在B4,不用大老远搬设备了。” 他讲得栩栩如生。 “我就等啊,等,等没个头了,我想,孙远舟怎么还不下来呢?该不会车出了什么毛病吧,我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哎,我着急坏了,赶紧跑过去——” 他两手一摊,拍拍额角。 “怪我事多,老妈子上身了,就爱操闲心。” “你讲完了?” “什么话,我什么都没讲啊,我就是跟你说下我的心路历程。” “行了,得了。”孙远舟示意他停。 “我对你有恩,知道不?”成峻狠狠拍他的肩,“小李跟张工都在车上,刚才我们仨本来要一起去找你的,我跟他俩说,算了算了,这破逼停车场热得要死,两位歇着吧,我搞得定。” 他走在孙远舟前面,双手插在运动裤里,大步好不威风:“一会上车你可想好了,跟人家好好讲讲你为什么在那边磨叽半天。” 孙远舟拿出手机,置顶是“齐佳”,两人的备注都是对方的全名,特别讲礼貌。 “两分钟,我给司机签单,过会再去拿东西。” “我用跟你同事打个招呼吗?” “不用。”他回复。 第七章 孙远舟的亲吻像蝴蝶,和他一起飞走了。他没有再给她消息,比如他到没到H市,下榻哪里。 这些仍然属于她不需要知道的范畴。 这个范畴太大了,包容万物,也不止这一两件小事。 测试安排在H市的荒郊野岭,建筑队提前一天搭好临时棚,孙远舟一行人不至于和工人同住,但也没好到哪去。 大同旅店,镇上离国道最近的住所,破得不入眼,只剩两个标间,一晚七十块。 高铁深夜才到,转卧铺又到凌晨,这是成峻能找到的最靠谱的地方。他脸有点尴尬,看向孙远舟。 他脸色淡定,就好像不管是这里,还是任何其他地方,甚至去工棚,他都不以为意。 “走?”他看一眼成峻,毫不犹豫。 张工五十多岁了,理应独占一间。孙远舟和成峻挤在一个标间里。两个有家室的大男人,说一点都不尴尬是不可能的。孙远舟放下行李就去楼下的澡堂冲澡,成峻想到底下只有洗衣皂用来搓身子,头都大了。 他看着孙远舟泰然自若地,从行李内侧抽出一袋力士旅行装。 他差点就要管他开口借,但他好面子,忍住了。 “你老婆还给你准备这个啊?”他酸溜溜地问。 孙远舟怪异地看他一眼:“?”他盯着靠在床头装死的成峻,慢吞吞,“哦,你没带。你用不用?我待会洗完给你。” 成峻怀疑孙远舟在报复他。他打量着,孙远舟脸色寡淡无味,一点异样也不显。 他张了张嘴,屈辱地说:“谢谢哥。” 孙远舟踩着嘎吱作响的楼梯,推开生锈的澡堂门。 他理解不了成峻的痛苦,对他来说,这样的地方,实在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不如说,比起他十八岁前呆的村子,简直不知道好到哪里去,算是实现了质的飞跃。 他打开水龙头,乱滋水,喷得挡板上全是。他不得不穿上衣服,去管道处拧阀门。 一通折腾,手上沾着灰尘和铁锈,总算将就能用了。他身上出了一层汗,秋天的夜晚凉飕飕,但架不住干的是体力活。 他弯腰洗头,水是冷的。他在瓢泼水帘里想到那个充满意外的亲吻,涌起一阵没由来的烦躁。这种难解的躁郁让他感到陌生,眼睛被扎得刺痛,他迅速把泡沫冲干净。 水流顺着凹槽流进排水口,口被堵住了,堆着垃圾袋、空瓶子,和避孕套。 他发现自己停不下来思绪,脑子不受他的控制,一个劲往她的脸去想。他很人之常情地硬了。 时间地点都不对,令人无奈,他试图让自己在漏风的冷意里平复下来。这对他来说还是稍显困难,他想完了那个吻,又开始就着当下的场景,去想他们共浴时的性爱。 他把她抱着抵在墙上,那时候华润府还没精装完,她抓着没凿好的置物架边沿,高潮来临前拼命想挣脱他,他不可能任由她,就那么硬按着。她最后竟然生生把架子扯了下来。 他关掉水,原地定定地站了一会。他不知道自己应否撸出来,但他很确定,就算撸,他也没什么想象空间,因为齐佳绝对不会张开腿,跟他在这个简陋的地方里做爱。 幽暗的月光照进来,他看见半脱落的墙皮不堪摇摆,最后掉进浮着白沫的脏水里。 他呼吸到了熟悉的空气。一种大城市里不存在的味道,只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才能嗅出端倪。 成峻一直等着他,一直却不见人影,他知道孙远舟爱干净,但是半个钟?光搓澡都能搓出火星子了,他没办法,只能下楼找。 门后没声,只有水从门缝渗出来。他刚想推开,孙远舟从里面出来了,他的头发还是湿的,光裸着上身,短袖被他洗干净了,拧成毛巾状沥水。 “操。”成峻被吓得吼出声,对上他无波的眼睛,又觉得心虚。 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真他妈的。 “…你用什么洗的。”不会是沐浴液吧。 大哥,他还没冲呢,就用来洗衣服,是不是有点那个。 孙远舟指了指窗台上那块肥皂,侧身让路,像是在请他进去。有点请君入瓮的感觉,成峻哭笑不得,最后露出一个苦笑。 “你省着用,咱们至少还要在山里住一周。”孙远舟提醒道。 等他离开,成峻才发现,孙远舟根本就没开封沐浴液,锡纸膜都没撕开。 成峻大惊失色。所以他到底用什么抹的身上。不会真的是肥皂吧! 孙远舟身上总带点神秘色彩,又因为他整天闷不吭的,就更让人充满好奇。 成峻无法停止想象,直到回到房间,他忍不住问:“那个,你别嫌我冒犯…洗衣皂会不会把自己洗掉皮啊?” 没有人回答他,孙远舟已经在里面的床上,背对他睡着了。台灯还没关,外面甚至有国道传来的鸣笛声。 呼呼的妖风往里渗。 成峻心服口服。 他这辈子没服过什么人,孙远舟算是一个。就凭他这股随时随地都能安详入睡的适应力,成峻就想骂一句,了不起。 在成峻的认知里,他只要好好活着,没有死,没有残疾,他就能在毕业这年被他爸空降到领导身边,成为得力心腹、团队骨干。 他降倒是降了,刚落地,一看,什么鬼,从哪冒出了个孙远舟!他当然不知道,孙远舟独自走来,路上无数波折,花费了实在太久太久。 “我给你放这了。”即便知道他听不见,成峻还是小声说。 眼见孙远舟晾在椅背上的衣服要被吹走,他赶紧按住,把窗户关上。关不紧,成峻气得冒火,死命捶了一下,“咣”,他劲大,差点把窗棱捶掉。孙远舟还是一动不动,活像个死人。 翌日六点,孙远舟醒了,他一共睡了不到三个小时,眼下发黑。他坐起来,迎着晨光,和玩手机的成峻打了个照面。 “操。” 成峻熬了一夜睡不着,心里总算生出丝窃喜,原来孙远舟也会被吓得叫,哎呀,还以为他高高在上,百毒不侵。 “你没睡?”孙远舟雷厉风行地收拾自己,就着昨天的剩水吃药,“休息会吧,今天要进山了。” “这一晚上哟。外面又是风,又是树,还有傻逼在那按车喇叭,你说我能合眼吗?”他故意问,“你没听见啊?” 孙远舟面无表情:“没印象。” 成峻不吱声了,他摸着下巴沉思,让孙远舟觉得莫名其妙。 “我打算青玉湾下游呆一天,怎么样?” “不怎么样。”成峻立刻反驳,“你累死自己就算了,你还要连累老子。糊弄我?你刚才吃的什么药?” “嗓子不好,润喉的。”孙远舟没再和他掰扯,决策,“设计院昨天给我发了几张实拍,前一阵暴雨,路面凹凸不平,山体也危险。我先试试水,也探个底,这块地到底能不能做,怎么做,咱俩得有个数,别临到了被华建的人给耍了。” 成峻拗不过他:“你非这么说,我没法推辞。我就跟你提个醒,吃力不讨好的事,咱们没必要打头阵,到时候没弄好,小心设计院的人全把屎盆子扣你头上。” 他再次强调:“我成峻可绝不给你背这个锅。” 同时。 齐佳还朦胧地没起床,她翻了个身,听见她妈在外面敲微波炉。 微波炉早就坏了,调不出中高火,她妈勤俭持家,死也不换新的,发明出了玄学修理法,使劲地敲,只要敲的次数够多,总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齐佳坚决不信民科,直到亲眼看她妈把微波炉敲活,震撼到难以言表。 她用被子蒙住头,有什么东西伴随着敲击声直击她的脑海,逼迫她回忆。 哦,她想起来了,孙远舟走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记得去物业刷脸。 隔了两天,他是不是该提醒她一下? 手机什么都没有。 手一抖,屏幕砸到脸上,她这下彻底清醒了,痛呼着爬起来。 她妈把热好的燕麦粥放在桌子上。“能不能换换啊。”她央求,得到一声冷笑:“你多大了,还让老母伺候,爱吃不吃。” 齐佳识相地到阳台上,把衣服收下来,迭好。 “把我那个萝卜裤给我熨一熨,别忘了!” “知道。”她小声嘀咕,“事多。” 这些杂事,原本没她干活的地方,她爸不在了,她自然要分过来担子。 尽是些不起眼的细微处,但堆在一起,就觉得又累又烦,她想不到她爸是如何重复这些,几十年如一日。 她幻想过,自己高嫁,家里四个佣人。活都分配好了,一个打扫,一个做饭,一个开车,剩下的那个,她爸不是嚷嚷腰疼吗,就专门给老爷子揉腰。 还是梦里好啊。 她亲自干着佣人的活,冷漠地想。 “还吃不吃,不吃凉了,我扔了!” “吃、吃…这就来了。整天催,哎。” 齐佳在餐桌上,用好奇的眼神盯着她。平时吃完早饭去买菜,随便套个大罩衫,有时甚至就着睡衣出门。 这是什么打扮。水墨裙子,中式的丝巾,头上别着一个墨绿色卡子。老牛扮嫩,倒是扮出了几分姿色。 “你要跟李之涌他爸去干休所跳舞啊。” “没文化。”她嗤笑,整理着羊毛卷,别到耳后,“我是去上课的。” “什么?” “国学课,讲古文的,懂不懂?” 齐佳一时懵了。 “啊?” 她冒出一个音节。 “跟你讲不明白,从小语文学得那么差劲,愁人。你也来听听,肚子里装点墨水。” “怕不是骗钱的吧。”她狐疑,“等会,他们收你多少?” 她妈发出一声“嗬”。 “俗啊,真俗。”她摆摆手,“人家是志愿服务,分文不取,给你好心好意地传授知识。免费的!” 两人沉默一会。 “…真不收钱?”她不屑一顾,“那就是传销了。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小心点,骗子都在后头等着你呢。” “钱、钱,你满脑子都是钱,不知道的以为你穷疯了,全家人在街上要饭。” 她妈自从学了什么国学,脾气倒是好点,虽然仍旧阴阳怪气,至少没有再对她大喊大叫。 只要不涉及票子,她才懒得管她妈去干嘛,参与文娱活动挺好,哪怕去跟李之涌他爸谈夕阳红,也比闷在家里强。 她盯着时钟,赶在半点前,把钥匙工卡一把揽进包里。打工就是踩在高压线上跳舞,她奔向车站,这是每天仅有的运动量。 公交车是沙丁鱼罐头。她站在角落里,没处下手扶好,手机一震,她跟随惯性摇晃,颤颤巍巍地掏出来,惊喜地,以为是孙远舟催她去物业。 谢坤申请好友。真败兴。 之前那次她给拒了,这是第二次。这回他多加了句留言:“之前的事就让它过去,是我对不起你。” 什么是“之前的事”?有胆子就说,懦夫。 她脑袋呈一团浆,窗外的景色飞逝而过,就像她的时间一样,匆匆流走不等人。她把谢坤拉黑。她给了他一次机会,她想知道时隔两年他迸发了怎样的感悟,可是他再一次让她感到失望。 他依然在逃避。他永远在逃避。 摘掉那顶“全知全能”的皇冠,他的光环也随之消失,他显得平庸,同时让她之前的一切显得得不偿失。 车停了。 她下去的时候险些踩空,她爸去世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在医院里踩空的。 人嘎嘣就是一下子的事。 明明昨天晚上还说,只是去车间瞧一眼,毕竟是个小组长,机床坏了好几天也不瞅瞅,底下人总归会议论,老齐你怎么当的,不负责任。 齐佳昏沉沉地站在太阳底下,好在下了公交就是部门,不用走长路。她躲到保安室的敞篷处,例行公事问:“有没有王总的快递?” “没有。”“哦。” 下面的人各司其职,术业有专攻,有的帮王总代签字,有的给王总掌管复印机,最倒霉数要兼职王总儿子的保姆。 她是王总的快递派发员,这个活没什么特别的。 她曾经站在这个位置抱头痛哭,她恨死谢坤了,这个软脚虾,在死亡面前掉头狂奔。 神奇的是,她现在对谢坤,已经没有任何埋怨和恨意。她逐渐体味到他那句至理名言。 “我为你的遭遇感到难过。但是,齐佳,你得想明白——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说得太对了。个人有个人的活法。这是她的路,她须得一个人走完。 谢坤让她意识到,她从来没有爱过谁,甚至说,她从来没拥有过真情实感去爱别人的能力。 她期望的,是一个药到病除的精神寄托,她想用那个印着男友或丈夫的铭牌,换取一个保证,保证解决她一切困难,经济、情感、性、灵魂,必须通通包圆,一个也不能少。 而这显然是不切实际的,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全知全能的人。 第八章 算日子,她和孙远舟有五天没有联系过。 这个倒也不算长,但是齐佳最近总觉得生活缺点味道,她需要孙远舟冷冰冰地看着她,或者她妈恶狠狠地教育她… 不然她皮痒,很不习惯。 她在离退办门口,等着她妈出来。老太太学古文学疯了,晚上家不回,晚饭也不做,缠着那个老师,问东问西。 听说是个帅气的男老师,怪不得那么多花枝招展的阿姨。 她跟李之涌打了个照面,他躲在小花丛里抽烟。 她突然发现,身边只有孙远舟没有烟瘾。他不太会抽,有时候咳着自己,也不喜欢那种雾蒙蒙的味。 “你干嘛呢?” “哦,佳佳。”他把烟头怼到墙上按灭,踩进泥地里,“我爸在里头。” “你爸?” 他不耐烦地挥手:“流行上那个什么课…” “国学。” “对!” 两人面面相觑,真是巧了。 “我以为就中老年妇女好这口。”她坐在花坛的瓷台上,李之涌在对面小超市里买了一排酸奶。 “没想到你爸也迷帅小伙啊。” 他掰成两半,分给她:“你还没吃饭吧。”他冷笑,“什么玩意。自从他沉迷这个,我就没吃过一顿热乎的。” 好歹是工厂的书记,读过大学的,怎么也犯糊涂。齐佳心下嘀咕。社区老年人可不少,万一弄成大规模聚众,搞不好还犯法了。 “我真有点担心。”她提醒,“你记不记得小江,就是去年在广场,拉个篷子,教你量血压测血糖那个…” “…他诈骗进局子了!” 李之涌一拍大腿:“哎哟,想起来了。我爸在他那买过血压仪。” 齐佳连声附和。 “就是卖假货进去的,他在十好几个小区轮流捞钱,最后被人举报了,才落网。” “多少?” “得有小一百万。” 李之涌叫大叫一声,恨道:“我怎么没这个头脑!” 他爸毕竟还能说上话,给他安插到档案室混闲差,饿是饿不死,但也别想有多余的钱。 他坐不住了:“不行,我得看看,是不是给我爸下了迷药。” 走了两步又停下。 “你不过来?” 齐佳压着声音:“咱们就这样闯进去,多没面子。” “你!胆小鬼!” 她偏过头,想,李之涌去冲锋陷阵,她在后面跟着喊口号,岂不是再好不过。 两人还在拉扯,人已经先出来了,一窝蜂,李之涌舌战群儒的机会来了。她立刻推搡他,用下巴一指:“去啊,上。” 李之涌连忙大声掩饰:“你、你推我做什么,我在这站着好好的。” 她就知道他是个色厉内荏的东西,估计连血压仪被骗的钱都不敢追回来。 老太太走在最前面,像是在给人开路,她心一横,把酸奶盒扔李之涌手里,吆喝:“妈!我来接你了!” 也得让人知道,她妈不是孤寡老人,不是任谁都能诓骗的。 男老师循声看着她。 齐佳知道这人是个帅的,但没想到这么帅,让他们老土的厂院蓬荜生辉。 她有点理解,为什么老头老太太要扑过去上课了,不要说国学,哪怕随便唠嗑,也是值得的。他光是坐在那里就够起到赏心悦目的作用。 真作孽啊…她不希望她妈迷上这样遥不可及的男的,李之涌他爸就挺好的,适合她! 于是她审视他。她回忆孙远舟那种淡漠的劲,微微眯起眼,拽得二五八万。 “喔。您是?” 语气也是孙远舟的平板无波。 李之涌怪异的眼神上上下下:“到底是谁没面子。”他小声道,“你干嘛啊,又不是仇人。” “我给我妈撑腰呢。” “摆那个样丢死人了。” 男老师礼貌地点头致礼。 “季濯。之前没见过您,我叫季濯。四季的季,洗濯的濯。” 老天爷。 齐佳惊呆了,但她仍然表现得很镇定,这样别人就不会发觉。她脑子里好像能描绘出洗濯这个词,但这对于只用手机不用笔的人来说太生僻了,也太洋气了。 “嗯,季…季老师。” 她妈给她使眼色,让她不要在这里找不痛快。她多大的人了,还能不分轻重吗。 上前。 “我听说您在社区志愿讲课,广受好评,我今天想听一听,结果下班晚了,下次,下次一定来。” 他好像还当真了,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给她:“没事。每周一三六日,我都在。” 语文课本上的水墨画,配以年代感的艺术字,印着:文心雕龙精讲。 “李之涌,你也拿啊。”她招呼,假装看不到他头上的汗。 “您好。”季濯又递出一份宣传单。 李之涌立刻自报家门:“哦,那什么,我姓李,李之涌,我父亲是李海,蓝裤子那个。” 他想让李海给他来站街,但他爸正和其他人寒暄,没理他。 “听说…你这块是免费办学,是吧?”他把单子卷成筒,背在身后,努力摆出成年男人的谱,“挺好的,这边老年人多,退休了没事干,是该学习学习。” 航发厂养活了好几辈人,现在落魄了,因为环境污染要搬迁到外地。 李之涌把自己当成一众遗民的大领导。 他爷爷是厂长,他爹是书记,他是档案员,厂三代,怎能不为邻里要个说法呢? “季老师是哪里毕业啊?”他拔高声音审问。 干得好,齐佳想。 季濯语气谦和:“我从S大毕业,不过学的是数学,文学只是平日爱好,不太专业,略懂而已。” 两人对视,从对方眼里看到震惊,同时也心照不宣: S大!好大的口气。你说是就是?证据呢? 季濯像是能读心,他从手机上调出一张照片,他的博士毕业证,数学系颁发。 齐佳险些踉跄。 “我在退休办录入档案了,现在还在流程中,下个月才能公示。”他补充。 李之涌比她还急,赶紧辩解:“哎,您这么正式做什么,太生分了!” 季濯笑了笑,说:“不要紧。单是给叔叔阿姨讲一讲,倒也随意,只是有些家长想把小朋友送过来听,涉及儿童,就必须做学历公证。” “那…您是厂里职工?” 现在单位只剩搬迁的工人和他这种喝茶的闲人,一个数学博士,难道跟他李之涌齐头并进吗。 “不是的。我在大学里工作,只是恰好住在这边。”他不觉得冒犯,细细解释,“之前我住在别处,长辈老了,就过来近身照顾老人。” “您家长辈是…” 她立刻打断李之涌的话:“原来如此,我就说呢,这里突然来了学问人,太荣幸了。” 季濯轻轻说:“没有的事。” 李海聊完了,上前招呼:“季老师来我家吃个晚饭吧,之前说好的,带您看看我们厂里的老照片,一直没找到机会。”李之涌狗腿地附议,父子同心。 “不了,今天要早点回去,李叔叔,我们改日吧。” 齐佳觉得他的“改日”很敷衍,但他看起来却又很和蔼。她不太确定,于是又多看了一眼,季濯冲她微笑,挥了挥手。 她没回应。太亮了,这个人太闪亮了,因为过分英俊,连带着他远去的背影,都有种特效光的气质。 季濯走后,李之涌扯着她,琢磨:“他是厂子里出来的?我从来就没见过。他住哪个楼?” “我哪能知道。”她暗讽他的变脸大戏,“你这么想攀附,怎么不当着人家问。” 十八岁,身边要是真有这么一号人,还轮得到李之涌做她男朋友。 “你瞪我干吗?”李之涌刺她,“哟。看入迷了?” 他除了头太大,其他的都不赖,但跟季濯一比,确实差点意思。 “你去照照镜子。”她说。 他没听见似的,叨叨:“我得去打听,这到底是谁啊,什么来路。他在大学工作…妈呀,不会是教授吧!” “哪个教授这么闲,还在小区里做公益。不可能。” “辅导员?博士后?那估计挣的不多,一个月万把块钱,嘶,这博士读的也没什么意思,一穷二白。” 齐佳像她妈一样,斜睨:“真俗!” 晚上家里也没摆饭,母女俩干脆在街边饭馆吃,她一上来就问:“你知不知道,那个季老师是哪来的。” 她本质就和李之涌一样俗。 “S大的出身。”她妈拍一下她的手,“你还诬赖人家骗钱,你好富贵,人家S大的毕业生却要来骗你的钱。” “我跟李之涌在门口找他聊了会。” “看见了。” “他是博士毕业,学的数学。” “啊?!” 她妈面条吸了一半。 “原来你不知道啊。”齐佳把纸巾盒给她,“他没跟你们说吗。” 老年人还活在上个世纪,最崇尚学历论,之所以没有把穷光蛋孙远舟赶出门,就是因为他那张学位证。 博士? 天仙! “从来没听说过,哎呀,好低调啊,真是、真是…”她妈想不出溢美之词,看来国学课上得还不够,“还有什么?” “别的没了。”她说,“他家里人好像身体不大好。” “谁?什么病?” “我怎么好问。” “也是!不问好,不该问,免得季老师嫌咱家没轻没重的。要我说,你们俩就不该来,你们扯着人家问来问去,显得多没礼貌,搞得我跟李海都…” “…等会。电话。” “谁啊?饭点还打。” “…孙远舟。” 她几乎是看到来电瞬间接通,生怕孙远舟反悔似的。 “你、你还在H市吗?” 青玉山下青玉湾,她以为他在H市住酒店,死也想不到他在荒田野地里刨土。山上信号差,只有设备区能打通电话,然而泵机轰轰作响,站在旁边要震聋,孙远舟和成峻花了三天,才找到一个恰好能拨语音的地方。 一平米的大小,两个人得轮流用。 他听到电话那头吵闹的人声。 他的耳朵很尖,哪怕有机器的干扰,也一清二楚:如果她在家,安安静静,绝不会有这样的杂音。 她在外面。 和很多人一起,形形色色,有男有女。 他沉默。 “你能听到吗?听不清吗?”她疑惑地问,“我在楼下吃饭,可能有点乱,你等一下,我出去说。” 太阳落山了,她走到街边,站在路灯下面倚着:“出来了。现在好点没?” “嗯。” 在哪吃,和谁吃。 他看着青玉山的山脊一直延续到远方,最后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山里的天空总是暗沉沉的,夜晚也比平原更加压抑。 “你刷脸了吗?” 齐佳心想,好哇,他终于问了。 “刷过了。” 孙远舟想必是议题用完了,再次回归无声。 “你在H市怎么样,累不累?” “还可以。” 非常懂得中庸之道,不说累,也不说不累,让她无话可接。 她想跟孙远舟聊聊天,日常的琐事,也不费他的脑子,就比如今天这个季老师,当个趣闻讲给他听。她怕她才说到一半,他就问:“没有重要事吧。” 没有就挂了。 “你知道文心雕龙吗?” “人名?书名?”他平静地说,“没听过。” “就是一本书,讲的…呃,没事,这不重要…” “怎么了?” 齐佳不知道从哪说起,话太长了,难免显得冗余。 “发生什么。”孙远舟继续问。 她有一种被审讯的错觉。 他并不是一个抽离事外的人,相反,他相当敏锐,他能捕捉到任何可疑的响动,而他不问、不管,只是他本意拒绝、无暇应付而已。 “退休办来了个国学老师,还义务教学,我妈经常去听,说是特别好的课。我本来以为是骗子,过去问,结果人家是正经人。”她知道自己废话太多了,立刻总结,“S大的博士,学数学的。” 孙远舟没说话,她不知道他是懒得听,还是根本没听。 “叫什么。”他果然没细听。 “季濯,四季的季,濯,什么词来着,哦,洗濯,洗濯的濯。” “文心雕龙是他给你说的?” 齐佳有点泄气。他根本没问在点上,劲爆的地方在于S大数学博士住在厂院里,而他并没有捧场。 “嗯…就是这边搞活动的宣传单,上面印,他教这个书的。” 她想,如果孙远舟继续糊弄,问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她就闭麦结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没想到他率先帮她结束了。 “我估计下周四回去,顺利的话。事情要是太杂,可能还得延一两天。”他声调像是一条直直的弦。 她明白了,这是毫无兴趣的意思。她梗了一下,有点憋屈,随之又释然。 还是这样好,最像孙远舟,也最让她感到安全。 “行,那你忙吧。”她思考着,要不要来一句“想你哦”,或者其他的,听到他说:“那就这样。” 孙远舟很喜欢用“那就这样”结尾,但“这样”是哪样,他从来不说。他有一种中式讲话艺术,用最简单的方式取得话语权高地。 他走下铁楼梯,山风凛冽,成峻蹲在土坡上,捏着狗尾巴草玩。 他蹙眉,想要说什么,成峻解释道:“我可没有偷听,我等着给我家里打电话呢。你这够快的。” 说罢,他站起身来。 但是他没有上去。他淡淡地看着孙远舟。成峻一米九几的大汉,比他要高,当他做出冷肃的表情,又处于高位,是非常有压迫力的。 “怎么。” 成峻默不作声,眉眼深沉,过了几秒,慢慢开口:“‘文心雕龙是他给你说的?’” 他学的有模有样。 孙远舟抬腿就走。 “哎!你等着我!这么黑的山里,咱俩得一起回去啊!” “我走远点,免得听到你打电话。”孙远舟凉飕飕地说。 “我又不是故意的。”他往上,一步两三个台阶,“啧啧,文心雕龙,阳春白雪,高山流水,哎呀…” 第九章 孙远舟周四并没回来。 她早早下班在华润府等他,窝在沙发里看电视,装出一副“我只是正好在家”的样子。剧里什么台词都没听进去。一直等,等到犯困打盹,睡着了,一醒来,剧是自动连播,已经放到大结局。 好在沙发质量上乘,睡得舒坦,就当是在家过了一夜,她妈还问她孙远舟昨晚几点回来的,她心态好,睁眼说瞎话:“八点。” 哦,他要不要来家里吃个饭,中秋。 不来,那么忙,在单位值班,没空过节。 她给他拨了两通电话,都没接,又给另外的手机号拨。孙远舟有三张电话卡,视工作情况换着用,她当时无法接受,因为只有海王才会这么干,而且还容易出差错。 比如李之涌用两个号泡妹,记混了,被两人联手合谋挂在表白墙上,一整年人人唾骂。 就事论事,孙远舟不是蓄意的。青玉山发了山洪,他有预兆,看着气象就不对劲,夜里他推醒成峻,让他把楼下试机的几台机器全都停掉。 “我不确定,但保险起见,停了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凌晨雨越下越大,有吞没群山之势,很快外面就拉响警报,所有人从工棚里跑出来避险,尽管做了防洪准备,有三个临时区全塌了。 算不算事故,两方起了争执,华建和设计院吵个没完。孙远舟夹在中间,两边受气,成峻非常怀疑他的精神状态。 他表情良好,似乎已然练成忍者神功。 凡事只听领导指挥,指哪打哪,不指不打。上级没发话,就从头到尾保持中立。 “无耻老贼。”成峻应付完华建的经理,嘴皮子都说破了,“一个个听不懂人话。” 孙远舟跟他一样狼狈,甚至更甚,衣服脏兮兮的,裤脚卷起,鞋上全是泥水,住的地方没了,在帐篷里盖大衣凑合过。 现在谁还顾得上洁癖。 “我估摸,我们很快就能回去。” 成峻大喜:“怎么说?” 他用手纸擦去头上的污水,掉下两片树叶:“只要呆在这,设备跑着,免不了跟洪灾扯上关系,不小心哪句话说错了,立场没站对,惹一身骚。” “是这道理。”成峻递给他烟,孙远舟拒绝,想到经理语焉不详样子,惊觉,一把站起,喃喃自语:“我去把安全承诺书签了,再晚要出事。” “什么事?” 他吐出两个沉甸甸的字:“背锅。” 成峻不知道他跟领导关着门说了什么,第二天,拉设备的卡车就进山了,孙远舟早早指挥下面的人开始清点物料,随这趟车下山。 青玉山这鬼地方,肯定还要来,但现在必须跑得远远的。 跑路之前,孙远舟还对工人发表了一番壮志未酬、团结一心的演讲,把成峻听傻了。 离开路上,他忍不住问:“演讲稿哪来的?” “写的。” “连夜写?” “嗯。” “忽悠我。你这早就写好了吧…你不会来H市之前就做了准备吧?” 他仰天长叹:“行啊你!” 孙远舟闭目不答。 “成天一副任劳任怨的样,我还以为你天生背锅侠,没想到啊,关键时刻脚底抹油,溜得比老鼠还快。” 孙远舟这才淡道:“不该我背的锅,我可从来不背。” 意有所指,成峻尴尬:“你这含沙射影谁呢。” 谁觉得别扭就是谁。 一行人逃命似的,回到大同旅店,成峻也顾不得什么洗衣皂了,恨不得把水管加大马力,像洗牲口一样把自己冲干净。 隔着一块摇摇欲坠的木板,他问隔壁的孙远舟:“你怎么知道要发洪水?你从小在洪涝山里长大的?” “对啊。”他迎接水流,心旷神怡,“山里还有野人呢。” 孙远舟平时一本正经,说话拿捏得稳重严肃,成峻一时间居然信以为真。 野人?现代社会还有野人? 等他咂摸过劲,始作俑者已经洗完出去了,衣服挂在门口的细绳上,随风飘荡,继续轻飘飘地嘲笑他。 其实孙远舟没有骗他。确实有野人,他亲爸就是野人,四十多岁疯疯癫癫的,每天脱光了衣服在全村遛鸟。 现在他早已看开了,甚至当个笑话。但放在他中学那会,天性要强好面子,决计无法容忍这样腌臜的丑事。 他寄宿在村长家,老头把最敞亮的屋子留给他写作业,杵在外面哀叹:“他爸真是邪性,上天要罚他。” 孙远舟非常赞同。他疯了肯定是报应,疯得好,要是没疯,还不知道要干出什么下作的事。 平静的时光只能到九点,过了点,他便不知道染上什么阴气,满村大喊孙远舟的名字,高呼“我儿”。 村子日升月落作息规律,九点下农都该歇了,他的嘶吼在一片虫鸣中显得很响亮。 日复一日,忍者神龟孙远舟压抑到了极限,他第一次逃课。他绷着脸回到家,见到裸男,一巴掌呼上去。 他从来没打过人,在学校里,他充当劝架和稀泥的角色。 但不代表他不会打人。他早熟,抽条长高,跑得快跳得远,踢足球当边后卫。有陌生人问过他想不想去省会的青训队发展,他当这人是骗子,理都不理。 扯远了,总之。 他把男人揍个倒仰,在阴暗潮湿的谷仓里,对他实施了疾风暴雨的拳打脚踢。 “你是真疯,还是装疯?说啊!” 他爸抱着头,呜呜求饶,他没有得到任何有效的回应,从生理到心理都变得乏力、萎靡。 他放弃了。他找来一根铁链,把这个老逼拴在磨盘旁边,这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他一屁股坐下,像看守牲畜的牧牛人,眼神黯淡,失去生气。 “你现在哑巴了?好,太好了,那你就在这里等死吧。” 撂下狠话的第二天,孙远舟就来给他送饭,晚上,他见人躲在角落里掩面而泣,心想,算了。 于是他放了他,警告:“要是再扰民,你等着瞧。” 但疯子是听不懂人话的。几天后,卷土重来,又开始九点准时放送恐怖故事。 想着以前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他整途都没睡好觉,一会睡一会醒,沉沉浮浮,总觉得有人在他身边扯着嗓子叫“好儿子”,但睁开眼,只有对面铺位的成峻。他盘着腿,火车路过矿山,问:“你生病了?” “没有。” 下午五点多到的本市,齐佳没收到他的信,自然不会去想他在哪,就当没不存在。 她在楼下跟李之涌唠嗑。他间谍一样探听季老师,总算搞清楚,他住在干部院里,一百平的房子,有地暖。齐佳羡慕坏了,要是她爸多活十年,赶着下轮分房,说不好她也能享上福。 她第一次看见李之涌家的浴缸,是上高一,如此瓷白光亮,她惊呆了,久久不能忘怀。 “洋人的玩意。”她妈冷笑,“买它干嘛,脏了吧唧的。” 当然,她们都清楚,真正的原因是地方太小,八几年的老楼,干湿分离尚且做不到,遑论其他的。 即使华润府那边有浴缸,有光洁如新的大镜子,和宽阔的洗漱台,她已经很难找回当时那种梦境般的抨击感。 她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车笛。 她杳无音信的丈夫正降下车窗,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这把她吓坏了,她脱口而出:“你怎么过来了!” 就好像他不能出现在此情此景一样。 她意识到错误,当即改口:“哎呀,终于回来了。”谄媚得有点生硬。 他静静的。 李之涌懂得避嫌,跟孙远舟抬手致意,想要脱离这惹人不快的气氛:“佳佳老公,我走了,改天。” 改天? 得了吧,他最受不了这个孙什么。光是婚礼那回,他甫一回想就后背发冷,眼神里明显没有甜蜜喜悦的笑意,怪得很,怪在哪,他讲不清。 宴席上,他紧张到抠手,他恨不得跑过去自证清白,我们那是小孩子不懂事,大哥,一码归一码,咱不能旧事重提啊。 后来他才明白,姓孙的既不是吃醋,也不是占有欲,他就是那个德行,他对自己老婆都没什么好脸色,跟别人就更不必说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李之涌见过的怪人岂止这一个。 怪人孙远舟正在停车。 老小区车位划分不规范,一大块空地,先到先得,总有没公德心的人斜着停,占用别人的地方,让别人无处可停。 “还能往后吗?” “一点点空余,有点困难…你往左…” “就这样吧。”孙远舟懒的往里挤,熄火下来。 “你,你也不提前跟我说。”她挽住他的手臂,被他抽开了,示意他要拿点东西。 “我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 跟李之涌聊得热火朝天,手机肯定听不见。 齐佳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人人都得顺着他,他打来的必须接,他没联系不许问,世界要永不间歇地围着他运转,直到他挥挥手,说,行了,停吧。 “是没接。我静音了。”于是她便不再黏着他,双手环胸,冷淡地回复。 他没听到一样,从后座拎出一盒月饼,还有一兜子他医保刷出来的药,说:“我拿上去就走。” “哦,好。正好我妈不在家,上课去了。” 没有电梯,走上去,声控灯也踩不亮,她跟在后面说:“我帮你拿点吧。” “不用,你去开门。” 依然是熟悉的“咣”。 她面不改色地踹了一脚松动的铁轴,因为是孙远舟,她没必要端着,假扮本地闺秀。 “还不换吗。”他问。 “不用吧,挺麻烦的。” “明日复明日。”他摇摇头,关上,“你找个靠谱维修的,问他周末能不能上门。我六日都能过来。” 她和她妈都是普通的个子,平时不觉得异样,孙远舟高高地站进来,顿时显得天花板很低,小屋子也逼仄。 “坐。” 她给他洗了一些葡萄,有点局促地站着,好像她才是客人。 “你不问问我跟李之涌…说了什么。” 她无法揣摩他的心思,但她猜测,他是十分介意这个的。加之她有前科。 尽管她极尽小心行事,也难免有纰漏。 “哦…”他用纸巾把葡萄籽包起来,低眉顺眼,“说了什么。” 她抓一把瓜子,洋洋洒洒,讲李之涌如何偷鸡摸狗地跟在季老师后面,又如何翻出厂里十几年的老档案摸他的底,中途讲得发渴,进厨房喝了回水。 出来时他正把她掉地上的瓜子壳捡起来,她连忙说:“别,我收拾…” 他顿住了,看她一眼,继续手上:“没事。” 在这把椅子上,他永远只坐前三分之一,显得很得体,也很边缘。 “我说到哪了?” “季老师住在干部院里。” “对、对。”她接上,“他爸之前是火工部的部长,没干两年就死了,车祸吧还是得病了…挺可惜的。现在这个房子是他叔叔住,他没事就来照顾他叔叔。” 孙远舟“嗯”了一声,说:“我用个洗手间。” 她咽一口唾沫。 “哦,没问题。” 她想,起承转合,她讲的故事就这么没趣吗? “那没什么我就回了。”他出来,说,齐佳早就摸透了他这套玩法,好吧,既然没有心灵交流,那就抚慰他少许身体交流。 她甚至感觉孙远舟某些时候就是想着这个,只是在等她往上扑。 女孩床上叫“不要”,你得分清,她究竟是痛得不想要,还是爽得想再要,这个界限在孙远舟身上很难把握,因为他从不给人正反馈,比如扑上去,他到底受不受用,他绝不表现出来。 他闷头干,爽得不行,又粗又大,射完以后,好不矜持地说,下次不要这样了。 诡计多端的男人。 她从后面搂住他,脸贴着他的外套,说:“你别急啊,我妈回来还早呢。” 话里话外有一种偷尝禁果的美。 孙远舟从来没有这样的体验。天赋不够勤奋来补,学得焦头烂额,哪有时间像大城市的学生,接受快乐教育,还有功夫窃窃地早恋。他整天面对那个疯爹都够喝一壶的。 三十的男的,尝什么禁果。 他可耻地有了反应。 他当然应该有反应,背后的人在上下玩弄他,刺激他的乳头,接着解开他的裤拉链,手窜进他裆里,掏出他勃发的性器。 他正对着门! 学生偷情在大门口大剌剌地搞?这不是瞎扯淡吗。 “你想干嘛。”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太矫情了,他要是真情急,早就提着裤子逃跑了,他又舒坦享受,又要做正人君子,哪有这么好的事, 她感觉她摸到了孙远舟的命脉。这很抽象,像是一根缥缈的丝,她好像知道大体该怎么治他,却尚不够清晰。 “去我房间吗。”她揉着他两颗蛋,阴茎一下子弹出来,笔直地翘着,像是一把深色的枪。她温柔地爱抚枪口,想看看他把子弹藏到了哪里, “等会…” 他按住她的手,放在茂密的阴毛处,他力气大,她于是没有挣扎,娟娟水流一样说:“是不是没性欲呀,要不我给你舔舔耳朵。” “就在这里?你家?” “我家就是你家,一家人嘛。”她抠着他腹部的那颗痣,他有流畅的人鱼线,痣就在线条延伸的最顶端,显得很性感。 “我自己把持不住了,跟你没关系,行不行?就算我妈真回来了,我就跟她说,我逼着你弄,不弄不让走,可以吧…” “停停,什么玩意都是。” 她摸了摸他的屁股,说实话她很少干出这样出格的事,形似猥亵,孙远舟懵了一刻,听到她说:“你胆子真小。” 这个不兴说。 他胆子小,意思就是有人胆子大了,是谁啊,哪个勇士。 孙远舟是非常讨厌别人激自己的,无论是拿他和别人比较,还是故意让他捻酸吃醋,完全就是蛮不讲理、犯贱讨打。 尤其当挑事的是她本人,就更为不可饶恕。 “真是欠啊。”他完全不理解她这样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你妈几点回?大概的。” “七点半吧,至少…她可喜欢季老师了,不到关门她肯定不走…啊!” 孙远舟把她横抱起来,她兴奋得脸都红了,抱着他的脖子:“哎呀!公主抱!” 他掂了掂她,走向卧室:“行了知道了,你话太多了。” ——— 一个问题:读者认为H和正文怎样的比例比较连贯呢? 第十章 孙远舟把她卧室门甩上,锁已经坏了,肯定是锁不上的。 “下来,到床上去。”他似乎打算研究一下这个锁头。 她黏黏糊糊地挂在他身上,用双腿勾着他的腰,后背抵着门板,小声笑道:“好下头啊,你又不是修锁工,嗯…修锁工和家庭主妇…” “…”孙远舟无语极了,他躲避着她细碎的亲吻,避无可避,把脸埋在她颈部,头发糊了他一脸,有种过分浓郁的甜香。 她穿的一件宽松的裙子,好穿好脱,来去自如,他就不一样了,衬衫、休闲裤、防雨外套,还有兜里的钥匙证件车票…万一她妈回来了,光是穿衣服就要忙得倒仰。 她急火攻心地把衬衣下摆揪出来,脚趾头暧昧地勾他的裤腰沿,孙远舟衣衫不整,下不蔽体,她把自己脱光光,里面没穿内衣,骄傲地挺着一对柔美的奶子给他看。 行,好深厚的青梅竹马,大街上聊天胸罩也不穿。 孙远舟面无表情,他捧着她的屁股往上稍抬,把内裤裆勒到一边,摸路就要插。 “哎!不,还不湿呢,我怕疼!” “而且你这样,多…” 孙远舟的裤子挂在他大腿上,衬衫纽扣一半是松开的,领子也扯歪了,她非常有成就感地笑了,笑得奸诈阴险,故意说:“多不好啊!” “哦,那怎么办。”他没听出来她在揶揄,眉眼死板,“你妈回来,我是要光着腚和她打招呼吗。” 她哈哈地乐了,赶紧撒娇说:“怎么会呢,我肯定不会让你没脸的!” “最好是。”他摸了一把阴道口,确实没进入状态,只有一点点潮湿,他想把手指顶进去,她都一个劲叫唤“不行,不行!” 他含着她的嘴唇:“你小声点。” 老楼隔音差,左邻右舍什么响动都一清二楚,她的性启蒙,就是从屋里父母咿呀的呻吟开始的。 她很早熟,还没有初潮就夹着被子向快感靠拢,那时色情普及还不广泛,一栋楼的姑娘说悄悄话,她们不约而同在枕头下面找到了计生用品。李之涌躲在后面偷听,一个大男孩竟然臊红脸,扭扭捏捏地跑了。 孙远舟尝试着亲她的嘴,有过一次热吻就有第二次,她高兴坏了,吮吸着他的下唇,好像要把他咬肿似的,吮完了,又像是掩盖罪责一样,湿哒哒地舔干净。 “你把空调打开…”他好不容易离开她的吻,嘶声要求。 秋天怎么能这么热,额头上直冒汗。 “可是空调坏了,它不制冷了…”她把他往床上带,压上去,床猛地尖叫一声。 “空调也坏了?”他不可置信,“哪天的事…你家还有什么是好的。你叫人周末一块来。” “可,他修的时候会往床上滴水呀…” 他剜了她一眼,她不说话了,但还是抬着下巴,推着他的头要他下去用嘴满足她,最好是弄得她汁液横流,她最喜欢那种湿淋淋的抽插感。 她的推搡颇有一股娇娇的劲,就像她以前那样,鼻孔朝天,小门小户的光头土着,当自己是公主,恨不得骑到他头上。 孙远舟不得势的时候尚且懒得理她,现在更不必说了。 他不言语,伏下身给她口,他没必要说什么,她想要的总是能在他这里得到。他的口技不算高超,但胜在温和平缓,有种细水长流的熨帖,舌头安抚着她躁动的阴蒂,拨开闭紧的细缝,浸湿她,非常克制地往里探,她要是扭开,他就拿走,也不说来点强制爱什么的。 “好了没有,感觉挺湿的了…”她窗帘拉了一半,朝东的屋子,迎着太阳落下最后的余温,孙远舟跪在光照不到的地方,显得有点阴暗。 “差不多吧。”他直起身,打算褪去上身,她爬起来握住他小臂,说:“你别动,就这样和我做,才有意思。” 她的脸因为快感红扑扑的,又因为没有高潮,抓他抓得很用力。 “你想热死我是吗。” “没事,你一会就在我家洗澡。我家热水器没坏。” 孙远舟不接茬,看来并不喜欢这个主意。但他也没有再脱了,相当于默许。 他指床头,她立刻会意,顺从地趴好,撅起屁股,把内裤往下拉了拉,横在腿上。 她回头看他:“来嘛。”孙远舟眼神暗暗的,直盯着那处嫩肉,小嘴打开一丝入口,夹在又翘又圆的屁股里,下面有两道久坐的深色印子,连接着腿心。 他和她的窥视对上。 计从心生:“你要不要戴上眼镜呀。” “眼镜在家,你干什么。” “没事、没事…” “嗯?” “别戴套了,行不行?”她磨他,“孙远舟,我安全期啊,你最后拔出来,不会中的,好吗?” 他说不好。 孙远舟本人是非常在意这件事的。他曾经也内射过她,她腻歪着悄悄说射里面想怀宝宝,听得他头都炸了。当然这只是嘴炮罢了,干倒是干爽了,事后她自己吃了药。孙远舟站在酒店楼下吹冷风,颤巍巍地点了根烟,把自己呛得差点把肺咳出来。 他本来就认定了她,这样一搞,更是非她不可了,好淳朴的乡下男青年,觉得她真的会怀孕,即使没有,吃了那个药也是为爱献身。 “你不要伤心了。”他把她送回学校。晚上还要回单位,不在酒店过夜,“我负责的。” 齐佳一脸疑惑:“啊?” 她摆摆手,拍拍屁股要走。孙远舟沉浸在一厢情愿的幻想里,如果他能稍微察觉到她的漫不经心,他就该正常些。 好在他现在已经回过味了。 他那时竟然拽住她,又说了一遍:“我负责。”他很少重复同一件事。 “哦,好,好的。”她尴尬地笑了笑,觉得这人有点土,是不是参加工作就会变油啊,居然口出咯噔文学。 她心里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厌烦。 就算你非要负责,我也不一定要负责的呀。这件事可不是双向的。 她懊恼地叹口气。 “真的不会怀孕的…你以为怀小孩那么容易啊…好不好嘛。”孙远舟对生育的谨慎和惧怕好像是娘胎里自带的。一个孩子的降生会要了他的命。 “不好。” 有的不好是可以说动的,有的不好没有回旋的余地。 没拆封的,行。等他来呢。孙远舟忽视她的小玩具,跟他没关系,她一个大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这趟去H市晒黑了,脖子上有道明显的黑白分界线,手肘处也有两块晒斑。他不太在意个,沧桑点也无妨。 “你是不是去野外了?” “嗯。” “H市哪里…” “话多。”他一手扶着她的臀瓣,一手按着她后腰把她放得更低,“别问了…” 撑开的时候异物感很强,她连忙夸张叫痛,“呜呜”地嘤咛,他龟头卡在一半不动了,慢慢抽出去一点,被她反手拉住:“别走…” “到底疼不疼?” 她咬嘴巴,扭着腰慢慢往后侵吞他,酸胀的感觉让她细细地抖,这阵颤抖后,穴里马后炮一样酥酥的。孙远舟懂了,插到最深处,她把脸埋在床里,声音闷闷的:“好大,顶得…” “什么?” 充盈的阴道吸紧他,一层层攀附他,他在紧致的里面慢慢进出,怕大动会带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啊,孙远舟,啊、动,嗯啊啊——” 他轻轻拍了下她的屁股:“说了小点声。” 手还停留在拍过的地方,蹭了蹭,像是在用她的肉擦手。她咬着手背,想要并紧腿,被他一把拉开。这个体位让她说什么都显得靡乱,她委屈地哼哼:“你就打我嘛!” “这样子?” 他更用力地打了她一巴掌,很清脆的响声,让她不安又惊喜地叫了一声,很尖,他应激地把手缩回去:“什么东西,算了。” 她还想要孙远舟打她。 她小声地呜咽,捂着脸说了些什么,孙远舟听不清,也不想问,他血液集中在阴茎处,茎身环绕的脉络被她咬得直跳,他操了一会湿润缠绵的腔体,头有点昏,耳边全是老床咯吱咯吱的怪叫,肉欲泛滥时外界的声音会变远。 这是她睡了十几年的地方,从上学就是它,还真有丝“禁果”的微妙。他不想往更深处想,比如她到底有没有跟别人在这里秘爱,这种事情是变相自残,追根究底没有意义。 孙远舟拉回意识,她一副陶醉失神的样子,要是他也冲晕脑子,跟她一起沉沦,到时候真要给丈母娘演色情真人秀了。 “去了没有?”他缓缓抽出来,一条水带溅到她腿间,他沾了沾,就着这股腥腻的润滑液,把手指送进去。 “出去,你手表硌我腿…”她抱怨。 “碰都没碰到。”他摘了下来。 他还嫌她水弄表带上了呢。 “你换只手不就行了。” 孙远舟是左撇子,这在村里是严禁的,是亟需调教的。尽管他已经逐渐融入主流,但在某些原始的事情上,他还是惯用左手。 手活还是很熟练的,平时她来劲了,孙远舟糊弄她就是用手,敏感点在上凸后面那块嫩肉上,一碰就要抗拒起来,欲火焚身的样子,不用太激烈地刺激就能哆哆嗦嗦地登顶。 眼看着她逐渐撑不住,开始蜷起脚趾,扭得床又开始响,他觉得差不多了,再弄膝盖也不舒服,把她压着推下去,不用再支着,半侧蜷着,用淫荡高涨的状态迎接他的再次进入。 她身上全是汗,头发凌乱,闭着眼粗喘,尽管是性高潮的模样,但孙远舟看来还是有点可怜。 他握着她的手,插进去,他也没什么别的方式安慰。就这样吧。 “亲亲…嗯,亲一下…” 她反扯住他的手,他不得不俯下身,草草在她胸上落下吻,但她想要不止是这个,是揉碎黏在一起的水乳交融,办不到,稍显困难,他说:“射完再亲。” “亲亲…”她翻来覆去还是一句话。 “马上。”他只能快点插她,带点粗暴地把她钳着,把她手按在肚子上,潮水一样的快感从穴里往肚子倒流,交合的水声让她觉得孙远舟把她捅穿了,尾椎的麻意还在乱窜,敏感的阴道能清晰感知到他的轮廓。硕长的、昂扬的,把她的心理防线击溃了,这个器官属于她的丈夫,她的丈夫属于她。 “坏掉了,我想、啊,你打死我…” 什么玩意? 他感觉自己听错了。谁打死谁? 她用手臂盖住自己的脸,迷蒙地细声问:“你不喜欢打我吗,那你喜欢打谁啊?” 他是正常人,他不是神经病。 “你看着我,我不打你,也不打别人,可以吗?” “不可以…” 白费口舌。孙远舟跟她讲不通,干脆不说话了,他把她的腿并紧,往胸前顶了顶,这样他也插得轻松点。“好了,我快一点。”进入正题,像一艘破风航行的船,把她搅得天翻地覆。她一会说“你不许看我”,一会又大放厥词“你是我的”,孙远舟不做声,彻底地无视掉。 在逐渐攀升的长阶上,他的眼前变得失焦,只剩白花花的肉体,和抽插带出来的湿润的沫,他隐约感受到她狠狠掐他,接着,她拼命推拒他,要他下去。 这是不可能的,他必须射出来。他把她钉死在原地,一点也不能动弹,这像什么…哦,婚内强奸。她好像是有一次,要去法院告他婚内强奸来着,具体记不得了。 “我受不了了,你出去,出去,我控制不了,你下去…” “别动!”孙远舟低吼,像个嘶声力竭的风箱,语气很有气势,但实际不怎么洪亮。 她一抖,被罕见地一吼,不敢动了,被动地承受着,大脑不知道怎么回事,迸发出一声欢呼。 他再也无法忍耐,闭着眼睛,倒吸口凉气,咬着牙射了。 他拔出来的第一件事是要去亲她,言出必随得有点不合时宜。齐佳象征性地躲了躲,问他:“你要不先整理好,再亲?” 孙远舟伸着脖子嘴都要碰上去了,被她一句话弄得下不来台,他像冻住了一样。她平时都是捧着他讲话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对她拔高了声音。 他迅速拉开距离。 “好。”他平静地说,“时间也不早了。” 他耳朵还微微泛红,肉棒也没完全软下去,如此淡定,有种嘴比鸡巴硬的感觉。 “那我给你系上…” “不用。” “我…” “你也去整理。” 齐母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两人各坐在餐桌一头,分别摆着瓜子和葡萄,像第一次见面的人,避开眼神沉默着。 “小孙来了!” “妈。”他叫得有些不自然,不过孙远舟一直都是这样的,没人会要求差生考满分,差劲才是常态。 “什么时候来的,哎呀!怎么一头汗啊!” 齐佳指指桌上:“他,嗯,我们,给你拿了点东西。” 不成文的规定。不提着东西,孙远舟无事不会出现。他会自觉地消失,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像条安静的平行线。 “这怎么好意思呢,真是太…也不和我说的,你早点告诉我,我给你做饭啊。” 齐佳看着她妈在那里做作。 “你中秋也来家里吃饭嘛,不能说天天工作的…” “妈。” 她清了清嗓子。 中秋中秋没个完是不是。没有话说可以不说。 孙远舟的手放在桌沿,有种被罚坐的感觉,他的背却很直,让她低了一头。她立刻站起来,绝对高度上压制,做家里的主人。 “他得走了。”主人发话。 她知道这个模式很不对劲,但她向来主张,孙远舟和她妈,是不能呆在一起的。一是他甚至不待见她,更不可能待见她妈;二是她怕孙远舟告密,喔唷,你女儿爱干下作事的。 两个都是她浮想联翩的幻觉。 她没法让孙远舟签字画押:“你保证你不会背刺我,你不做保证不许走。” 他在她说一不二的眼神中,慢慢站起来,有她妈撑腰,她显得很自信,甚至把门给他推开了。咣。 “你这是做什么呀。”她妈小声地斥责。 “我送他下去。” “不要闹矛盾嘛…”她又客客气气地冲着孙远舟,“你这次忙,下次来呀。” 孙远舟并没有挪窝。 他对她说,没有起伏地:“我的手表。”他指指手腕,再指指她的卧室。他侧颈有个明显的红印,但这是孙远舟,只要他不主动开口,没人会去问他。 第十一章 齐佳在学生时,理想的丈夫,就是她的爸爸。倒不是什么恋父情结。老齐挑不出错,他努力工作,照顾家庭。她妈也说,就找你爸这样的,给不了你荣华富贵,但生活也蛮好过。 说到底,她爸要是不当那个天杀的车间组长就好了。 “升职是因为要给你挣钱啊,免得你受婆家欺负。” “那便不结婚了。” 她爸立刻大叫:“放屁!说的什么话,你不嫁人要死的呀!孤零零的老女人,好可怜的!” 她的青春似乎缺少一份纯洁无暇的情窦初开。 她从来就没尝过那个味道。 她练出了一项神功,她能一眼看出男人堆里谁是最有话语权的领头羊,或者说,她天生就学会了趋附的本领。 比如家里有大浴缸的李之涌,再比如谢坤。他和他的朋友们在一起,他总是话少的那个,也不叫外围陪玩,逢人就点头微笑,稍逊王霸之气。 她看人非常准,看孙远舟同样准。他是个渴爱的人。就算他把脸绷得再僵硬,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于是她小小地温暖了他一下,她相信,像他这样平头正脸的规矩男的,会有很多善良的女孩愿意温暖他。 你一点,我一点,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嘛。 她把火星子视作恩赐,所以当孙远舟拒绝了和她看电影,她心里骂人,傲骨子、穷光蛋,给脸不要脸!立马也不烧柴火了,开始无能狂怒。 忘了何时,房价开始飞涨,网络那样发达,形形色色的新闻曝出来,婚姻伴随房产,伴随钱,总之不伴随感情。 她妈说,希望我佳佳嫁个门当户对的本市孩子,要知根知底,不能是吃绝户的贼心眼。话里话外,不就是李之涌吗。 老齐便笑话她们:什么叫门当户对?都是人民,工人阶级,还论起尊卑了!要是这样说,人家李海还不嫌弃死你,你竟想找厂长、找书记! 她妈立刻一个脸盆抡上去:天,叻个乡下来的打工仔,也敢在我的屋子里胡说八道,这房子是老娘分的,写你的名字真是瞎了眼。 老齐坐不住了:分房有早有晚,你不要看你分得早,等我六十了,级别比你高,分个四室两厅的大宅,还不让你住呢,只让我女儿进来享福。 “真能吹呀。男人的嘴,只会骗啊。”她妈冷笑,把脸盆放到他面前,“行,洗脸吧你。你先活到六十给我看看。” 齐佳的脚步停住了。 天黑了,她把孙远舟送下去,却并没有放他走,她挽着他的手,两人谁都没有率先开口,就这样围着厂院绕圈子。 “怎么了。”他也跟着她停下,神色平平,一点关切的意思也没有。“你回吧。”他说。她还没吃晚饭,他以为她是散步饿了。 她妈也没催她,默认她是下去跟孙远舟吵架了。她对孙姑爷的感情很微妙,这个大大咧咧又爱嘴人的妇女处理不了这些杂细,凡事沾到孙远舟,她必定退避三舍。 “我在我妈面前,对你态度不好,是不是…你别介意。” “没有。” “那你怎么不说话?” “你也没有说话。” 他站在她们吃面条的门脸前,影子拉得很长。孙远舟和厂子有种奇妙的相性。都一样的朴素、稳重,并且为时代所抛弃。 厂子要搬到其他地方,可是孙远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他已经在市里站稳,有了体面工作和住处,尽管格格不入,他是一定要被大城市推着前行的。 他没有家乡,没有回忆,无根之人。 老齐说过,随风飘零的人,要抓住机会,逆流而上,便能成就一番事业。像他女儿这样耽于安稳的人,是永远不能成事的,哪怕机会落在脚下,她也会嫌挡了大马路,一脚踢开。 “你那会…为什么不跟我看电影。” “什么?” 他早就不记得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的脑子没有太多地方分给情情爱爱,仅有的部分也充斥着齐佳的残忍和矫作,陈芝麻烂谷子,是空空如也,全都忘了。 他连生日都不过的! “孙远舟…”她抱着他,脸贴在胸口,“我想我爸爸…” 她是没有主心骨的墙头草,父母是她的主体支柱,即使他们反复强调她后半辈子要靠丈夫,她并不认为自己曾成功地仰赖于谁。 她心里的一部分随着父亲支离破碎,所有人,包括孙远舟,都无法填补这个空缺。 从学会取悦异性开始,长达二十年的恋爱训练让她感到空虚,和孙远舟的婚姻,让空虚达到了顶峰,然后慢慢回落。 她至今不知道,自己在中式婚恋体系下算不算一个投机失败者。 他回抱住她,沉默。之前发生的事太模糊,那时他在中东外派,他不想打探她的消息,更不想知道她跟她完美的新男友发生了什么。 他是主动外派的,成家人不会让心肝儿子去步步惊心的重嶂险地。而正好,他需要一个四顾茫然的清净地方,让自己重新找回内心的平静。 “我真的好想我爸爸…”她哽咽,把他的衣服抓出皱褶,好像这样就能握住他,但是孙远舟不是她爸,他代替不了,也不想成为那个角色。 他必须是她的丈夫,也只是她的丈夫。 “过去的事。”他握住她的肩膀,让她站直,“不要想了。往前看。” 她哭哭啼啼地止住了。她窘迫地低下头,她以为他会亲密地呵护她,再不济,无声地陪伴她。 他居然…好吧,至少他给了她一张纸。 “擦擦。” 他的话总是这样言简意赅,又很精辟。往前看谈何容易,对于软弱的人,每往前一步都要做好大一串心理准备,她这条路,是以几乎挪动的速度在走。 “别哭了。”他说。 她用纸巾擤鼻涕,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自语:“对,对啊,我哭什么…没出息…” 他不置一词,眼神在黑暗里更沉寂了,他摸了摸她的头顶。 没出息是她爸妈最爱骂的,小学作弊,她爸狠狠打了她,她也是哭,说佳佳错了,再也不敢了,老齐一尺子抽在她背后。你少给我来这套,你对着墙反省,没出息的东西。 颇有一种孙远舟的杀伐果断。 她妈的不许吃饭是说说而已,她爸是真的不让吃,晚上她饿得发慌,想,她是独生女哟,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她从此没有作弊,她每每冒出这个念头,胃里就会产生那晚差点被饿死的幻觉。 不撞南墙不回头,一般来说,不吃点教训,她是不会回心转意的。 在孙远舟的死水一样的注视下,她停下,她说:“我好了…我也不知道刚才怎么回事,我…” 她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流泪的冲动。 ”…我带你去吃饭吧。” “你妈做了吗?” “每天都是剩饭热了又热,没什么的,她肯定是希望我们一起吃…” 她早就放下趾高气扬,还嫌她拢不住姑爷的心呢。 “别太远,我要早点回去。” “行,当然。”她把擦完的纸扔进垃圾桶,她已经过了悲伤春秋、恨爹又恨妈的小年纪,她的情绪化结束得很快。 兴盛居是她之前看上的那个私厨,包间光订位费就要五百块,孙远舟生日那次,她气得发毛,忘了退订位费,后面急火火地打电话,人家果然不能退了。 她也没敢跟她妈抱怨这事,她一准说,“败家子,你就不能在家做一做,哪怕是装装贤惠,好过被外头割肉啊!” 孙远舟走过一条阴森的巷子,尽头有两盏灯笼。 “太暗了。”他拉住她,脚下一道高高的门槛,她差点绊倒。 “这个餐厅是民俗风格,所以布置得就比较…呃!” “没事,雕像。” 石狮子的眼睛镶着绿石头,幽幽地盯着她。 “吓死我了!” “先生女士有预约吗?”前台和孙远舟一边高,模特身材,穿着旗袍,微笑。 “没有。”他回答。 “没有预约的话,大厅请,这边走。两位想听一听戏,还是安静些?我们有请电视台黄梅戏的老师做客。” 孙远舟看了她一眼,似乎真的在征求她的意见。 她立刻表示:“安静的,安静好。” “那就东区请。”她掀起珠帘,恭敬地弯腰。旗袍开衩很高,露出大腿的龙纹身。 另一位的纹身在颈部,因为竹桌很矮,她不得不半跪着,把菜单递到孙远舟眼跟前。 烛火摇曳,蜡油滴到金盘上。 “两位是第一次来吗?” “嗯。”就是尝尝鲜图一乐,谁会真的来第二次…除了谢坤那种。 “晚市有风、花、雪、月四种套餐,在基础上,您有忌口和特殊要求,主厨会过来与您交流。” “我看看。”菜名文绉绉的,他不大懂,“雪霞琼…琼玉,这什么?” 小妹没有想到他会问得这样直白。带女伴来,都是要不拘小节、豪言阔气的。 “是…嗯,冬瓜羹,用白糖裹的豆子做点缀。” “行。这个碧荷拱骊…” “纸包鸡。”齐佳有做过充分调研,孙远舟面色认真,平淡地“哦”。 一堆四字词语麻烦得。他放下菜单:“就这个风,不放辣椒不放蒜。” “好的先生,女士您呢?” 菜单上没有标价,她匆匆一指,好像指得越快,花的钱就越少。 “帘子给二位放下了,我就在那边的屏风后面,有任何需要可以按铃。” 孙远舟往后一靠,头放在后面的瓷枕上,硬得他头疼。 “这顿我请你吧,结项后发奖金了,而且…”她观察他皱眉的样子,他正在揉肩膀,不知道带到哪处,骨头响了一声。 “你没事吧。” “没有,你继续说。” “王总找我谈话来着,想把我调到主任办公室。” “算是升了?” 她紧张地并拢腿:“嗯,给我分两三个人,也有可能更多。” 他没说话,她接着问:“她说让我考虑考虑…你觉得呢?” 孙远舟的态度她不清楚,但如果她爸还活着,大概是不见好的。 老齐开始对她其实抱有希望,甚至梦想她去S大,随着骨感的现实,泡沫碎了。他的女儿如此平庸。 于是他对她就只有两条,一个是,嫁个好男人,婚后踏踏实实相夫教子,不要搞滑头,第二是,在事业单位老实本分地干活,一辈子小职工干到死,千万莫想着做领导。 “你没有手段,也没那个脑子,人际很复杂,他们要害你、作践你,你好高骛远,傲得很,受不了的。” 齐佳不高兴。 “你不要不服气。你以为你能搞得过人家?那是别人让着你、不稀得理你。你听爸爸的劝。”他摇摇头,笑了。 她爸在重机涡轮里一瞬间就压死了,什么遗言也没留,所以这两条,就当是最后的交代。 孙远舟不置可否,他用湿巾擦手,准备吃饭,问:“你要调走的事,还有外人知道吗。” “应该没有,这…这也不好问吧。” “当然不能明问。”他等服务生上前菜,人离开后继续说,“你不用做什么,知道的人,自然会找过来的。” “池月?” “谁。” “…没有。” 她再次陷入矛盾,被害妄想症涌上心头,她慌张地看了他一眼。 “你想干就放手干,没什么的,平常心。” 他早就过了尔虞我诈的阶段,说到底,一切的龃龉都来自于懒惰,无非你推我我推你而已,闹翻了天,最后还是回到手头的那笔烂账。 他头上只有一片云,就是付国明,其他的,能让则让,能躲则躲,不需要他费心。 “如果有人问你,你不要往高了说,也不要往低了说,客观的,只转述王总的原话,剩下的不必提了。” 齐佳的性格他太了解了。她劲劲的样,心里吐槽得占满屏幕,却要装着谦卑有序,是实打实的表里不一。这种人在孙远舟身边多如过江之鲫。 但是她又太稚嫩了,免不了装得过头,把握不住度,弄巧成拙,添油加醋得闹出笑话。 他不担心她别的,只有这点。 “她原话什么来着,我想想,哦,她说…我要是觉得自己能力够,就去办公室尝试,要是顾不过来家里,就算了,主任办也没那么清闲的。” “…你不用给我转述。” “…哦。” “谁来问,你都这样说就行了。” “那、王总会不会觉得我,多嘴多舌,好炫耀。” “你什么也没说,只是当录音机而已。”他又问,“她不让你往外说?” “那倒没有,她还讲,如果我心里摸不准,可以找现任主任办的池月问问。” “不要去问她。” “…哦。” “你们这个王总…”他摇了摇头,“工作上你按她说的办就是,其他的,比如要你去咬谁,你不要咬,装死吧。” “她还让我帮她拿快递。” “你要按时拿。勤快地拿。” “…” 孙远舟吃了一口绿林吐珠,满口的苦瓜味,他偏过头,用纸巾捂住嘴。 他剧烈咳嗽起来,服务员及时地跑过来,蹲下问先生怎么样。可怜的女孩慌了神,急忙把手帕捧在他脸侧,离孙远舟很近,胸脯都快贴上去,他用手臂格开,摆手:“不…” 他一把把人猛地推开,站起身,背对着餐桌继续干呕。 “女士,我…” “没事,他吃不了这个味道。”她拍着孙远舟的后背,“我陪他去洗手间。” 孙远舟穷山沟出来的,忌口却不少,比如不吃苦瓜、香菜,这是她知道的,其他的她倒也没专门问过。 “你好点了吗…” 他撑在洗手台上漱口,直起身后,他仍旧难堪,甚至微怒:“她——” 他的脸有点红,嘴唇却是苍白的,齐佳不知怎的,下意识用手背给他擦了擦嘴边的水。 话音消失了。 她连忙把手放下来,心虚地放到裤缝旁,像在立正:“不是,我…”她敏捷地从镜子旁抽出纸,“给。” 她没敢直视他的脸,于是只能对着镜子。 镜子里,孙远舟在看向她,他的眼神很怪。但他时不时就会怪一下,她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她告诉自己这没什么。 ——— 借鉴《大明王朝1566》里杨金水的台词:“我头上只有一片云,这片云在宫里。”不是抄袭哈。 孙远舟对领导非常忠诚的。他本来不在现在的单位,是跟随付国明任职调动调过来的,所以成峻爸爸不认识他。搞得成峻一来,看见有人跟自己平起平坐,非常迷惑。 这个后面再写吧,不重要,如果读者不感兴趣就跳过。这章水了好多正剧,抱歉抱歉。 第十二章 直到结账走人,孙远舟还是一脸的死人样子,女孩急哭了,她干着好几个兼职,网模、服务员、酒店接待,她躲在屏风后面擦眼泪,经理出来跟他鞠躬道歉,说以后再也不会犯低级错误,要把菜单上详细写明用料。 一场乌龙原本也不是全兴盛居的错,她以为孙远舟会平常心地帮人说句好话,但他看起来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而这种时候,他是相当震慑人的。 经理双手拿出一张名片,请求下回联系他,免单下午茶。 “你还要光顾吗?” 他出来的时候差点被台阶绊摔,明明来的时候他是注意到了的。 “不、不,再也不来了。”她连忙说,“这里做的菜真不怎么样,好评肯定都是买的。” “齐佳。” 他叫住她,站在巷口,这地方很阴森,却又打幽脉的暗红光,有种不详的暧昧。 他低头看着她,眼神里晃过一丝惊惶,接着是失望,他平时冷淡得像个僵尸,突然生动起来,哪怕他还在气头上,也让她感到欣喜。 “她…” 他的话止住了,好像在等待她补全,遗憾的是,并不心有灵犀。 “什么?怎么了?”她问,非常急迫地想要附和他。 放在平时他是决计不会理她的。 他用最冷酷的语调说出申冤的话:“她对我动手。” “谁?” 更详细的描绘会拉低他的威严,他顿觉惆怅,将她扔在后面,她一边跟一边想,谁动手了,动的什么手? 她明白了。 “不是的,她只是太着急了,她没有碰到你,你放心。” 他不可思议地瞟她一眼。 “…真的。” 他的脸上越发不愉快。他的气氛本就郁郁乏味,这样木着脸,那种异样就更浓稠了。 她感受到了,他这是有火往她身上撒。这簇无名火她不能白白地烧自己,毕竟,她总不能像个女保镖一样捍卫他:“你对我主子凑上来干什么,起开起开!” 她弱弱地好言相劝:“就算她没注意,碰了你,也是无心之失,好嘛。” 孙远舟摆手,示意他再不想听了,于是她牢牢闭上嘴,握他的手也被轻而易举地扭开。 他一进来就觉得不对劲,正经的餐厅,怎么会有如此丰富齐全的性暗示,尽管每一处都微妙隐晦,哪哪遍地都是,迭加起来就让人太不舒服了。 门头登小楼,定睛销魂窟,来阴的是吧? 其他的情侣,他不管,就当他们是默许了来享受的,思想超前,性解放了,齐佳是知道他不喜欢这些的,她却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是她不够敏感,还是她视而不见,他不想深究,但已经要扑到他身上了,她最起码应该跳出来指正,这样私密的接触,不能由一个陌生女的来做。 她既没有保护他,也没有尊重他。她还敢大言不惭“无心之失”。 …算了。 “孙远舟…” 又开始了,每一个字拖长,腻了吧唧黏糊在一起,这是她惯用的,也是她一堆花花肠子里为数不多管用的。 她再次搂住他的胳膊,整个人都贴到他身上,像学生时代一样挂着。“你起来。”当他做出回应,他就已经输了。 “孙远舟我知道错了…”她掰着他的脸要亲他,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他锢着她的手臂,低声明令:“你不要乱来!” 她又想起来,小董说他…气大伤身。 “好了好了,你怎么总觉得别人在看你…”除非在街上裸奔,各人有各人的私事,谁管你搂搂抱抱的。 还是太好面子。 她捏了捏他的指节,他抿着嘴,目不斜视,一股子古早的倔强感,不适合他。他就应该沉闷怏怏的,不管她说什么,都“嗯啊哦”就可以了,不需要个人的情绪和意见。 他一般也不会如此应激,今天中了邪了。 她轻轻亲他的下颌线,几乎是虔诚地把他的手捧在手心里,亲完后她拉开,看他的表情,他一棒子打回原形,闷葫芦不吭声。 “嗯?”像是诱哄小朋友,她慢慢抚平他外衣的领口前襟,拍抖他身上的郁气,最后把拉链给他拉到上头。 穿好了,没人要侵害你。 孙远舟短吁:“你一点都不觉得,是不是。” “觉得什么?” 他没再解释,他已经不想知道她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嘴唇软软的,他吻上去。 说穿了她想要的就是这个,别人要顺着她,什么事都要从善如流地原谅她。而她也在这中间找到荒唐的成就感:我动动手指,你就被哄好了,果真这样容易。 唇分开,他冷静多了,他甚至不再愠怒,他的情感没有出口,呆在一个地方来来回奔涌,最后水面平静,冻上一层冰。 她还是不明白:“你好主动呀…” 暗暗去蹭他的身体,把手插进外套里抱他,她摸到内袋里的车票,十多个小时的慢车,下午才到。他每次都是这样,无论多晚回来,一路风尘,都要立刻来找她。 “连高铁都不让坐。”她抱怨,“太抠了吧,小成他娇贵的身子受的了卧铺吗。” 小成是付国明叫的,他尚且不敢,都称成峻大名,她居然在背后戏谑。 她明明比成峻还小半年。 她成长得很慢,过好几岁都不见得长大一岁,而他的每一年,几乎是花十年的心力在过。成峻说过,他会老得很快,最后跟她变成父女。 他最恶心这个,听到就受不了。 “不要总是拧着了。”眉心要成一坨了。她挠他的腰。他其实很怕痒,于是隔着衣服握住她的手,还没张口,她就恶人先告状:“好冷啊。” “冷了就走。” 她于是再次羞涩地拖长声音:“好…冷…” 孙远舟是很耐操的,一点不畏寒,一件薄羽绒服穿一整个冬天,穿到鸭绒快掉光了才换。他的打扮,很朴实,很…正常,出去不会有人多看第二眼,全靠身材硬撑。 她一开始觉得,孙远舟岂非偏要美丽冻人,和她嫌腿粗不穿秋裤一样,靠单薄感拉风。 结果他是真的不怕冷。 无论她给他堆多少衣服,还是劲瘦的风骨。 因此,每到冬天他就会更显气质,好帅的,两个人出去,她在一边买吃的,不消一会功夫,就有精致女白领上来要微信,仿佛看不到他有多寒酸。 她得意得很,希望孙远舟抬眼望向她,以宣誓她的所有权。她都想好了,只要他看过来,她就要移开眼,潇洒地挥挥手:去吧去吧,我不在乎。 一次也没有过。 他每次都是沉闷地摇头拒绝,接着低头,回到自己那个无聊到死的世界。 不管是谁,是男是女,都一样,不要打扰他。他想静静。 她喜欢冬天发情,外面冰天雪地,在屋里暖和和的,饱暖思淫欲,但孙远舟是冬眠动物,加之华润府装修前后横跨太久,一直没有那个气氛。 今年冬天说不定能行呢。 她的呼吸渐渐热起来,手压在他脊梁处,感受背阔肌起伏的弧度。能扛起一切的、有力量的背,让她想依靠,但更想驯化。 成年人的性欲来得不讲道理。 “我知道你在气什么。”她轻声勾他,“旗袍,对吧?” “我可以穿啊,你消消火。”孙远舟定住了,他不喜欢在公共场合听见这样的话,总有种她会被别人看光的错觉。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联想,像是给玩偶穿娃衣,断片地,他有了一点反应。 拍婚纱照的时候本来有一套旗袍,忘了是为什么,反正最后没照。正经衣服,不是那种高衩露膀子的,一走路感觉腿都要伸到他脸上了。 “哈哈。”她玩味的笑声让他清醒,落叶落在他脚下。 环卫工人扫到他脚下,让他赶紧让路。 “那就说了好啊。” “…神经。”他懊恼。齐佳一听,滋哇叫道:“你骂我?” 孙远舟把她光速甩开,好像是要划清界限。 “多想想你工作的事吧。”他好不正义地说。 … 从这天开始,她总忍不住观察主任办的池月。 人家倒也没做什么,只是她从王总办公室回来那会,她正好过来给大家发零食,一边发一边说:“王总最近私下逮人去审,你们可要小心了。” 众人哄堂大笑,有的骂王总跟她老公不和,转而在职场报复社会,有的说自己刚被罚过,被母老虎克扣一半结项奖金,云云。 “不许乱说!”池月级别高半头,明艳大方,命令起人来,娇俏又威风。 “齐佳,你也吃,韩国进口的。” 她双手接过来,池月靠在她工位一角,不走了。她继续唠: “你觉得呢?王总是不是最近有点怪呀。” “哦…哦。” 怪吗?王老虎不一直都是那个德行。但她不敢吭声,牢记父母的教诲,在单位里当聋哑盲人。 而且,池月为什么要跑来这里呀…主任办好远的,在太阳下走十分钟,她平时为了防晒,把自己都包成养蜂人。 “我…我家里还有点事,谢谢、谢谢,我走了。” 那天,她急着回去智斗小区里的骗子,嗯,季老师,救母心切,也没有想太多。 路上,她还是心有余悸。她对池月有一种天然的恐惧。 因为两年前的春天,她撞见过自己和谢坤的奸情。 不、不对,怎么能说是奸情呢,他们是正经男女,孙远舟都是消失的过去式了,她给自己鼓气:没出息,怕什么!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尽管如此,那时候,她还是抵死不让谢坤接送,她称,帕拉梅拉影响不好,而且,她们办公周围乱糟糟的,也没个合适停车位,还是不麻烦了。 谢坤笑了笑:“有多乱呀?个小车都塞不下了。” “…我没有要瞒着身边的人。”她紧张兮兮地辩白。 “我知道。”他不以为意,“再说了,我们不是还没成吗,你不让别人知道,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无论她千防万防,还是被同事抓到了。 谢坤带着她去郊区爬山,大野山啊,居然都能遇到池月,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两对男女,女的还是同事,自然要同行。池月的男友是高中老师,问谢坤做什么工作,他说做生意的,小本买卖而已。 于是池月暗中推了她一肘,意味深长。 她们稳坐国企板凳的,怎么能去找小个体户呢! 齐佳慌啊。就如老齐骂的一样,心理素质奇差,她一路上攥紧心肝,耳朵灵敏,生怕他们讲出什么倒血霉的。主要也是做贼心虚。 到半山腰,她终于受不了了。 她央求谢坤,能不能分开,不和他们一起了,她一向最会求啊舔的,谢坤没说什么,也不问为什么,平平无虞地答应了。 剩下的半程,她使了浑身解数,开始表演。号称自己家教严格,比较慢热,又说老齐知道她早恋,如何围着广场打她,把这种儒文化的迂腐夸大其词。 总之,她这样被棍棒教育长大的女孩,怎么会脚踏两条船呢?不会的、不会的,孙远舟之流的,意外,洒洒水啦。 谢坤爱玩,尤其爱亲近大自然,他一路攀登一路赏景,偶尔停下来给她拍张照,她嘚吧嘚的嘴也不得不跟着停。 拍完了,继续表忠心。 可不管她怎么说,谢坤都是那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笑吟吟的,这摆明了是不认账。她爬山爬得要累死,脑子也转得冒烟,实在是受不了了,像耗尽体力的牛马,喘个不停。 “你不用说那些虚的,我不买帐,你别费尽心思干了一堆,最后都白忙活。”谢坤微笑着给她把背包带子调正,又把她的帽檐往上抬了抬。 他笑起来很和煦,如沐春风。她知道这是假的,他是家里管帐本的大哥,行事作风无比圆滑,外热内冷。 “佳佳,我喜欢你,你要想跟我做男女朋友,你就回个明白话。至于你喜欢我什么,我不在乎,当然,最好是喜欢我的钱,因为我恰好有很多钱。”他不疾不徐地说。 当时就在山顶的小破庙里,四周有人累了,席地吃卤蛋,操着乡音侃大山。谢坤淡淡地给她擦汗,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说多么不得了的话。 更要命的是,在景区停车场,离开时,池月看到了他的迈巴赫越野,她的眼神齐佳至今都记得,她那时悲怆地觉得,自己铁定要失业了。 第十三章 池月或许已经忘了这件事,她也没想到,恶性连环,能双双坐进一个办公室。 早上她把自己的东西归置到纸箱里,但迟迟迈不出那一步。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她用开摆克服恐惧,最坏的结果就是滚蛋把箱子重新抱回来。 这点鸡毛蒜皮的事,算得了什么。孙远舟有言在先,她是“干大事的人”。他一脸正气地说出来,她觉得有点搞笑,左右观察,他好像真的这样认为。 怪不得他爬得快啊,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也不是谁都能干的。 洪涝的事要给个说法,孙远舟和成峻一起写事故明细,他写前一万字,成峻写后十四页。 成峻问:“凭什么工作量这么悬殊?” “因为你那边可以复制粘贴。”他把电脑一合,“要不我们换换?” 成峻绷不住了,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他妈的。 他妈的,该下雨的时候大旱,一毛钱的数据也跑不出来,不该下雨的时候发洪水,野人大逃亡,屁股没坐热又要写文件。 “我干不了这个事。”他冷着脸站起来。 孙远舟心里何尝不憋屈,于是他放任他去了,吩咐:“帮我把批假填了。” “哟,我成你小秘了?” 孙远舟不动声色:“成秘书,帮个忙。” “你老婆知道你整天跟秘书厮混吗?” 孙远舟摆摆手,叫他滚。 “填事假,探亲,对吧?” “对。” “别人还在坐班,你倒先溜了放中秋,好美的哟。” 赶走成峻,一直到午饭也没人影。他去楼梯间找,不知道哪个人搞的,烟雾缭绕,成峻的声音从下面那层传来,孙远舟低头看。 他正坐在台阶上打电话,背影宽阔,声音却低落:“我倒不是不能坚持,就是不知道,这边什么时候是个头。” 封闭楼道里有沉闷的回音。不知听到了宽慰还是劝诫,他又长舒一口气,说:“现在就数着日子过吧,去机关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成峻想去哪里,易如反掌。付国明此处,只是他仕途上的一块跳板,他在这一人生阶段与孙远舟萍水相逢,带着他镀完金的履历,前往光明的下一征程。 “知道了,你别闲操心了,没你操心的地方。”他语气转微妙,“嗯…你算算你呆多久了?” “算错了!十七天。” “我要变成望妻石了,你这周到底回不回来?” 孙远舟识趣地离开,默默把逃生门带上。 午休的空档,他又面了两个地质大的学生,摄像头一关,心不在焉地听他们讲自己的研究工作。 “能不能别总分给我面?”他耷着眼皮,跟人事指出,“又不打算招人,叫那么多人面试做什么。” 跟着付国明久了,说话也像他,字正腔圆,慢慢的,句尾时不时顿一下,像审问和考察。 人事怕付,自然也怕他,为难:“这个我真的…不太清楚。” “行了,给我打个勾吧。” “孙工您吃饭了吗?” 叫他去吃饭,这是赶他了。 他从第二层锁着的柜子里拿出私人手机,齐佳给他发了张图片,黑色旗袍上有暗红的花纹,盘扣解开,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胸脯。她没照脸,也没修图,像盗版网站弹出的色情小广告,加上“性感少妇在线求欢”,一点也不违和。 他敏捷地把手机锁屏。 同事拎着饭盒回来,问:“还没下去呢?一会四食堂关门了。” 他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揣进工作服兜里:“正要去。” 他拐进会议室,没人,他的工卡能刷开,特权就得这时候用。 哪里有监控,监控拍多远,孙远舟对这片地盘一清二楚,他坐到磨砂玻璃对面,靠盆栽的位置,空调一吹,饮水机倒杯水,比起成峻蹲在楼梯口吸二手烟,老中人的逼格拉满了。 他把图片从聊天记录删除,删之前想了想,还是保存下来。 然后他平淡无奇地发了一个“?”,就好像在说,忙着呢,发这玩意做什么。 不出一分钟,她的电话果然来了,孙远舟晾了她几秒才接,他也不知道为何,就是感觉半硬着,火消不下来,有点怄气。 “问号是什么意思,没看出来这是我呀?” “你周围有没有人。” “我…”她不懑压低声音,明显是不爽了,在更衣室搔首弄姿半天,结果孙远舟一个“?”,真是让人下不来台,“…没人,我刚搬到新办公室。” “他们送你了吗?” “送了,哎,说是送,其实就是问东问西的,烦死了。” “…你注意点,周围到底有没有人。” “没有!” “行…你怎么说的。” 齐佳心烦,刚刚还在用情趣旗袍撩人心弦,上来就问问问,有什么好问的,他要是真的想管,就帮她一手解决啊! 那股蹬鼻子上脸的劲头又来了,她全然忘记,是她自个找孙远舟倾诉上门的。 “我就照你那么说的。”潜意识,她知道自己是错的,但对面是孙远舟,她忍不住拿乔,说实话,要是换个谁,她立马温顺得像猫一样。 …而且还得是在孙远舟脾气好的时候,她才敢,他甫一冷脸,她就吓破胆。 比欺软怕硬,也就李之涌能与她一战,大院里长大的城市孩子,父母并没有系统化教育好,性格全凭个人造化,人品方差极大。 “…你不用问了,我又不是小孩,我怎么会说不该说的。” “嗯。” 在一阵沉默中,她盯着桌上的结婚照,洗完照片的第一天,她就把相框放在桌上,等同于给自己洗地:够不够意思,她都公开了,这可是天大的诚意。 总有同事问她,你老公照片里看着…有点不高兴,干嘛不选张喜气洋洋的摆出来。 她根本无法回答。 这已经是她手头最好的了,他站在她身后,表情冷肃,手虚搭在椅背上,连她的肩都不碰。完全可以把她无痕裁掉,当作他的公职形象照。 当然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去,笑得非常勉强,酒窝是后期p上去的,现在看,假得还不如不p。 “孙远舟,不然我们再去拍一次结婚照吧。”她把相框倒扣,免得看了犯厌,“之前好像有几套衣服没拍,换换风格。” 其实只拍了西装鱼尾纱这一身,第二天他就陪付国明走了,他一向是随叫随到的,她妈吐槽,他真名其实叫付远舟,齐佳觉得这都说轻了,放在她办公室里,背后喷他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他。 哪怕只拍一套,价格也不变,她好说歹说,工作室打了八折,说:“你既然讲价了,之后可不能回来找我们补拍。” 当然不会了!想得美。 就是她要补拍,孙远舟还不来呢。 “…算了。没事。我就这么一说。” 也是自己失了智,弄什么旗袍骚里骚气的…真的是。 “什么时候去?” 他突然问。 “哼。” 她听见孙远舟叹了口气。 “齐佳,你不可以一下子这样,又一下子那样,你说一个事,就给个准话。”他似乎觉得自己像教训下属,说重了,于是声音放低,“要不然我不明白你是一时兴起还是怎么样。你不要让我整天猜。” “我没有让你…”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下个月吧。”她支支吾吾的,“你,你怎么突然这么多话…我是绝对不会再找上次那家了,拍得好丑,老板又抠门…” “都行,你找好了跟我说,最多两个半天,我来协调时间。你要不想去了,也告诉我,不然我日程上总有这么个事,闹得慌。” 一想到孙远舟要去拍艺术照,他最不擅长的角色扮演,她又开始暗笑,她的情绪就是来得快去得更快。她是不会主动改过自新的,她就是欠教育,最好还是明牌教育,让她彻彻底底地丢份,哭过闹过,才能好。 她也不记仇,脸皮很厚,一眨眼就忘了。 她问:“我买的那个好不好看?” 情人眼里出西施。红玫瑰披麻袋片都美,更何况是旗袍。 “…好看。” “你怎么不问我哪里买的。” 孙远舟想,早知道这样,还跟她弄什么客客气气,直接劈头盖脸一顿大实话,他犀利起来,是毫不讲情面的,公事公办,让人害怕。 他就是对她滤镜太大,心里的一丁点怜爱和宽容全都放她身上了,总想着给她找借口,加上她之前反复说她爸训她打她… 现在看,还是打少了。 “你在公司就不要聊这些了,隔墙有耳。” “那我回家等你呀。”她听见外面有脚步声,迅速结束,叫他,“老公。” 孙远舟身上麻嗖嗖的,他说不清这是舒服还是不舒服,浑身像是有鹅毛在抖动、爱抚、刺激,或许只有她再叫一次,他才能搞明白。他忍不住又看她的自拍,心想,自己还没写完东西,可能是缺灵感了。 池月走进来,她已经挂了,装着在擦相框,池月探头看了一眼:“咦,你丈夫?”她们只是点头之交,除了山上那次多聊了两句。 “帅的。”她夸奖,客套话,齐佳也客套地道谢。 “什么时候结的婚?”她拿着遥控器,又问,“我调高点,可以吗?我今天忘带披肩了,有点冷。” 两个毫不相干的问题离得太近,她不知道该回答哪个,于是按次序:“我是前年结婚的…可以,你调吧。” “哈哈。”她老实的样子让池月笑了,她继续说,“主任办的空调是新换的,比之前那个批次功率大,吹起来呼呼的,特别冻人,这屋有三个男孩,火气重,整天跟我对着干,你不用管他们,只要觉得冷,关上就是了。” 她在门口叫:“小凡!” “哎!” 池月一笑:“一准走廊打游戏呢。” “怎么不在办公室坐着打,休息时间…” “他那个手,摁来摁去的,战酣再磕上桌子,大叫两声,我怎么睡午觉呀。” 门口进来一个男生,寸头,人高马大的,很阳光。 “祁凡。以后他,还有那两个——”她指指书架旁的一对工位,“归你管。” “齐…凡?” “您好,我是今年刚入职的。”男孩看一眼她的名牌,摸摸鼻子,“不巧,不是这个齐,祁连山的祁。” 池月打了他一下:“嘴贫。叫你过来就是告诉你,我们迎来了一位新组长,以后主任办就是两位女士的天下了,休想再把空调开到16度。” “哦,姐,知道了。” “知道就行,你走吧。”她高傲地往门口一指,祁凡敬礼,配合她演戏。 “我得睡觉了。”她摆手,“年纪大了,爱犯困。” “那我出去整理。” “你坐着,不许动!”池月把她按回去,“你又没出声,你出去干什么。让他们闹腾的在外面待着就是了。” 她盖着毯子,戴着眼罩耳塞,看起来是睡着了。 齐佳把结婚照摆到原位,心想,她真的已经把原来的事忘了,太棒了。 下班时,池月提议主任办一起吃个欢迎饭,她忙着回家给孙远舟穿旗袍看,说改天一定,祁凡问她改天是哪天,小男孩精得很,骗不动,她于是说下周五,她来请。池月笑了:“请什么,工会能报销的呀!” 她窘迫地沉默。 她之前并不知道这码事。 主任办真好,空调都是崭新的,之前的楼里,报销单迟迟不批,维修处也打不通电话,大家肯定是不掏一分钱垫付的,久而久之就都习惯了热风。 祁凡敲了敲她的桌子,挑眉,笑得很敞亮。 “加个微信。” 他不避讳,站在她桌旁,把二维码给她。不扫都不行。 “爱你三天三夜。”祁凡淡淡说,她“啊”地抬起头,她的头像,用了专辑《爱你三天三夜》的封皮。 “什么啊,谁爱谁?”池月一脸迷惑。 “不、没有…”她连忙插话,“是歌曲…这个歌我也没有很常听,但它的封面很好看,我就用了。” 她专门把图片双指放大,给池月看,她还介绍,画手是谁,有公众号,显得她的解释更加真实可信。 祁凡倚着,默默不语,直到两人收拾好东西,他跟在后面,关灯锁门。 “怎么走?”他率先问。 “我去停车场。”她说。 池月先后按下一楼和负二:“那我就去打车了,对了,小凡住在附近,你平时有什么要紧的,可以让他随时来单位加班。” 祁凡无奈道:“别随便使唤人啊。”但一点都不见他生气。 “不会的,加班是坏文明。”她补充,“我下班时间不会联系你。” “唔。” 她对两人说:“再见。注意安全。” 车辆稀稀拉拉。 她走到车边,敲敲门,问孙远舟:“先生需要服务吗?” “什么都是…你先上来。” “啧。”她坐进副驾,“今天怎么来接我?” “庆祝你升职。” “好简陋的庆祝。”她把购物袋放在脚下,孙远舟从缝里看到她的战衣,静静收回眼神。 “是不是等不到回家了?”她贴过去,好奇地盯着他的脸。他一如既往,很平淡地回视她,得到她的赞叹:“你真能装啊。” “你忙完了?今天没有活,还是你把活推给别人,自己跑了?”她故意问。他给她发短信,要来接她,她趴在桌子上偷笑,她明明什么也没露,总有人的想象力如此丰富。 孙远舟不假辞色:“你这里提供什么服务?” 第十四章 车里一片寂静。 孙远舟问:“你要干什么?” 她骑在他身上,抬着他的下巴,上下左右,又让他张开嘴,像是人牙子观察奴隶。 “我觉得你很…反常。”她迟疑着说,“你是不是要走?” “去哪?”他反问。 “…我不知道。” 他们太和睦了。孙远舟不应该这样,他当然不可能为了一条旗袍,突然变了性子。如果回心转意如此简单,不要说旗袍,她光屁股都无所谓,之前的太多事已经让她明白,他们之间的鸿沟不是她裙子一掀就能解决的。 但他们的婚姻,她说什么都不作数。他今天要和睦,那一定就是和睦的,他要来气了,必然伴随冷若冰霜。为什么?她不知道,她也不管,脑子长在他的头上。 她对他的了解,就在他圈出的那块田里。她捧着一个碗,孙远舟扔什么,她就只能吃什么。这显然是非常恼火的,所以她把碗一砸,干脆什么都不要了,也不食嗟来之食。 我看你不对劲,你可以和我聊聊吗?这种浅薄的关心,她都打不起精神,因为他会喜怒不形于色地回道,啊?是你看错了。 这样一来,就是她舔着脸被怼回去。人家孙远舟也有话说的,从来没提过要求,不知道哪个爱管闲事的凑上来了。 果然,他淡定地,慢慢发问:“怎么了?” “没有。”她回答,“我总是想多,我一想多,就…” 就不是滋味。 “要是没有结婚,就不会这么烦了…”她嘟囔。 “嗯?”他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把她的裙子往下拽一拽,盖住腿根。 她把这归咎于夫妻一体的弊病,她也提醒自己,两个人不是互相依存的,孙远舟可没那个黏糊劲。 还是纯粹一点比较好。 她把他的皮带扣解开,没解开,刮得有点痛,他摸摸指甲的弧度,吹了吹:“你小心点。”他反射弧似乎很长,回到刚才她的话,问:“烦的什么?” 呵呵。她一把甩开,恼羞嗔怒:“不用你知道!” 孙远舟有秘密,她也有,她也不是一味团团转的。她理直气壮起来,把他推进驾驶背。 他穿着工作服就过来了,灰夹克,红口袋,胸口绣着他的工号,特别土,但也特别衬他。“你怎么不换个衣服。”她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他平淡地说,懒得换了,反正穿回去正好就洗了。 “我看你这身我没有性欲。”她咯咯地咬耳朵,跪着用下体摩擦他的大腿,他扶稳她的腰往里揽:“你要求倒不少,不是来服务的吗。” 她扬着脑袋,娇纵地把他的工装扒下来。他沉默着被她摆弄,片刻后,说:“我中秋请假了,我要去…” “你不用特别告诉我。” “…” “别磨磨唧唧的,快点,把你裤子脱了。” 孙远舟看了一眼车外,把外套披在她身上,转移话题:“今天怎么穿了裙子。” “别给我,丑死了。”她嫌弃这件灰扑扑的东西,上面的被奥妙三合一腌入味了,“哎。我想着第一次去主任办要体面点,打扮了好久,结果看别人都穿得特别朴素…” “…真的好丢脸。” 她自己说着,懊悔得脸都红了,在昏暗的车里倒是不显:“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很可笑啊,这女的这么抓马。” 他把被她掀掉一半的外套捡回来,拢好:“不会。” “怎么不!你有这样的同事你都心里笑死了!” 无法交流。他憋了一会,语气干巴巴地说:“我不会注意到这些。” 她不可置信:“你是说——你根本注意不到我吗?” “…” 他被她低头按着,也没有反客为主的意思,就只是维持着她想要的姿势:“既然你心里过不去,你下次就不要打扮了。”就事论事,她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复。 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他身边几乎没有女人,除了付国明的两个秘书。如果齐佳是他的女同事,他相信一定能得到很多人的追捧,因为能和她作比的,就只有隔壁室的主任,但考虑到她明年就退休,这样的对比其实意义不大。 “你啊。” 他摇头。她总关心旁末的小事。她认为“丈夫”这个角色应该捧着她,满足她。当然,谁做这个“丈夫”,她是无所谓的。不是他孙远舟,也有别人,她要的是那股感觉,而不是某个指定的对象,没有人能做她特殊的那个。 他亲了亲她的鼻尖,几乎只是碰了一下,说:“因为太好看了,所以不要打扮了。”她顿时露出“这才对嘛”的自得。 背书式的答案,换谁都是一样的,也一样可以亲她。他唇齿用力,她立刻推开他:“你是狗吗?”他也不恼,脸色平淡,扣着她的后脑,吻了她的嘴唇。 她被他的帐篷顶着,硬邦邦的凸起让她无法忽视,她喜欢他这样的反应,这妥妥就是被她迷住了呀。 孙远舟越来越爱亲吻了,他偶尔莫名其妙地亲她,但大多只是贴上就离开了,她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这让她想到以前的孙远舟,他比现在更加古怪,他经常毫无缘由地抱着她,或者躺到她腿上,她讨厌他这样做,就好像要赖着她似的,男人柔软的一面让她相当嫌恶,但出于情面,她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忍了。 “我觉得…我还是喜欢你亲我的。”她在间隙舔了舔嘴唇,尝到一股川贝枇杷膏,“但是你不能天天亲我。” “什么意思。” “现在这样就很好。”她作势低头,他也配合着闭眼,但她只是虚晃一枪,看他入戏的样子,出声笑了。 孙远舟并没有意识到他被耍了,“嗯?”他哑声问,“怎么了?” 他是内双,眼尾下垂,看人的时候如果不笑,是很死板的。她捂住他的眼睛。光看下半张脸会好一些。她喜欢嘴唇薄薄的男人,有一种酷酷的气质,可惜孙远舟不是,他的的下半反而很柔和。她明白了,为什么他的睡颜会让人爱惜,而他本人并不会。 她下次要用领带把他眼睛绑了做。 她的手机震了一下,祁凡的消息:齐组长,你到家了吗。 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放开孙远舟的眼睛。 “你到家了吗”是一句暧昧不清的问候,但是加上组长的前缀,立刻就显得公事公办。如果能变成“您到家了吗”,就更加光明正大了。 下班时间不谈工作。 她把手机扔到副驾上,学孙远舟,正面朝上。 他脸色无变化。正常情况,孙远舟的疑心病应该重到,夜里破解她手机密码去翻她的聊天记录,但他的表现让她只觉得,他对她的私人生活毫无兴趣。导致她的刻意证明很多时候都是多余的。 两方静默,谁先提,谁心里就有鬼。所以她不说话,只是和他厮磨了一会,亲他的脸,再揉他的耳朵,感觉他差不多开始主动起来了,她知道这一关过去了。 “你不觉得这辆车太小了吗。”她用胸顶着他,撑着车顶,比划高度。 “你想换车?”他不解风情,问,“换成什么?” 他对她话里的物质成分有敏感雷达。 不知道是为了纾解还是单纯恶劣,她随口说:“迈巴赫越野。” “不行。”他诚实地拒绝,这不在目前能力范围内。他不知道她是故意的,他自然也不明白这是她的挑衅。 她没有再为难他,她默默地抚过他眉眼,他其实没有错,他只是没投好胎罢了。诚然,他已经非常尽力,但她不会因为他穷且志坚高看他。 只要孙远舟保持现在状态,人模人样的,床上说的过去,家里大小开支全揽,那么,她不介意跟他继续维持婚姻… 不如说,跟正经人结婚,她心里更踏实些,有句话,对付流氓的方式就是比他更流氓,按照这个理论,她是永远能压着他的。越道德越吃亏嘛。 是,他没有突出的长板,但他也没有短板,想找个一模一样的复刻,也没太容易的。离异或二婚也不好听呀! 分居就蛮好听的。 这样一想,她对孙远舟更满意了,她非常响亮地亲在他额头上:“你真好。” “什么?” “我开玩笑的,我没想要迈巴赫。”她信手拈来,“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他不为所动。 他不配合,但她仍然主动地索吻,把“你真好”演绎得真情实感。她衔着他的舌头,一边亲一边笑,气喘吁吁地,把他刚拽下去的裙摆又撩起来,又把他的手放在胯骨,内裤侧带勒紧的地方。 “我希望你更热情一点。”她附耳说道,舌头把他的耳蜗舔舐湿,孙远舟眼神一暗,她又说,“但是。但是你只能在该热情的时候热情。” “如果我不想要了,你就要自觉些。”她趴在他颈侧,近距离感受他胸腔的跳动。她嫌心脏跳得不够快,朝他的耳朵里缓慢发出一声嘤咛,立竿见影,她腰侧的大手也握得更紧了。 “脱了嘛。”她催促。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 孙远舟不脱,他手往下滑,包住她的小屁股,揉了一会,感受着那股滑腻。他并没有停留太久,在她热切的哼哼中,他接着往下,到大腿,更滑了,她每天晚上捯饬身体乳,又是抹又是喷的,只要功夫深,铁杵……最后到她的腿弯,抬起来,顶到身前,把私处折到一个完全暴露的角度,幸好还有一层内裤,不然空着穴口在他面前打开,肯定要弄湿他裤子。 “孙远舟…”她背顶着方向盘,颤颤巍巍地叫。 他就着这条抬起的腿,把她抱到副驾上。 原来他是要干这个。 “好了,下去,回去了。你回哪里?”他看表,“不早了。”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干坐着,像是演到一半被导演喊卡,他把水杯打开给她:“温的。”一副事后的样子。水里漂着一朵菊花,保温很好,还冒着热气。 “你不需要别的服务吗?” “…你已经服务完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亲亲说说话就完事是吗?到头是她空欢喜一场,白让她大老远巴巴地跑过来…哦不对,是他跑过来。 这更让人费解了。她忍不住粗俗地问:“那你过来干什么?你不是来车震的吗?” 孙远舟顿了一下,回答:“我是来接你的。” 不可能。 她警惕地观察他,这个眼神他太熟悉了。于是他重申:“我短信里说过了,接你下班。没有别的企图。我不想在车里做。” 她哑口无言,孙远舟在出口缴费的时候,她大声冒出来:“那你下次不要过来了!” 他把收据夹在挡风玻璃下:“哦,好。”等到上了主路,他又说:“我今天就只是想来接你,如果你想试试车…车震,我去贴个防窥膜,行不行?” 她用冷笑回复他,但他似乎没有听到,于是她冷笑了第二次。 “你去睡客房吧!” 回家后她把守着房门,占据着领地,这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孙远舟可不在乎睡在哪,哪里都一样。他帮她关上门:“那你早点休息,明天去你妈家。” 她这火还没泄呢,他就跑了,她忍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了爬床。真有他的,他把门给锁了,不知道在里面偷着干什么! 她敲了敲门,他刚一开门,就被她推了回去,他进她退,他解释:“脏,我还没洗澡。”他退到立灯旁罚站。 “谁要碰你啊,你想太多了。” “给我口。”她坐在床边,看着孙远舟处变不惊的脸色,翘着脚甩腿,“快点。我好赶紧去睡觉。” 他无声地单膝跪下去,这把她惊到了,毕竟他求婚的时候也没有这种待遇过,她往后缩了一下,他握住她小腿又把她拉了出来。 “哦哟。”她感慨,“这实在是太…” 她就一条吊带,里面光溜溜的,他含进去的时候她得意极了,她当然也没洗澡,她就是让孙远舟给她洗。 口了不到十分钟,她又嫌不够刺激,她夹着他的头,他一向把头发剪得偏短,刺刺的,扎得她腿痒心里也痒。她能感觉到他的鼻子顶在阴阜,舌头小心地把她掰开,舔湿入口内周的肉褶。 温水煮青蛙。 “你能不能口激烈点呀。”她一直到不了,红着脸问。 “嘴确实是不如手方便的。”他把她的液体从嘴边擦掉,抬起头说。 “不要用手!你只能用嘴碰我!”她又把他的头按下去,“口多少次了一点进步都没有。” “…我尽量。”他的声音被她闷在穴里。 第十五章 第二天维修师傅临时说,晚半个小时到,所以孙远舟刚收拾好包,又识相地折返回去,把报告收了尾。 这段时间齐佳正在和她妈在家拉扯。 “你听话,你一定要让孙远舟熬了喝。”她妈把中药按份装进塑料袋,在袋子还没推行收费之前,她每天都要去超市顺几个回来,“我专门问了社区门诊的男科,特别补气血。” “哎哟…赶紧收起来吧…” “你别给我碰洒了!”她妈母鸡护窝状,“你可不要不信中医,老祖宗留下的智慧。” 她无语凝噎,又怕孙远舟一进门看见了,用身体挡着:“你干的什么事,人家明明好好的,你偏要给人家喂药,怎么,照你的意思,他那方面不行了?要不我让他去挂个号,给你瞧瞧结果?” “乱说!乌鸦嘴…我什么时候说他、他不行了?”她妈听了这话,急赤白脸,也不知道触动了她哪根抱孙神经。 “这个药不仅是为了那事,也能滋养阳气、温经散寒,平时坚持吃,对身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一天到晚,脑子里都想的什么…狭隘、庸俗。” “哦,你不庸俗。你去看男科。” “行了!这个家倒成了你说了算!”她妈明显是恼了,“市里有点名气的中医院,妈妈哪个没有跑没有问,你既然嫌我多管闲事,好,那我以后不管了,也松快些。” 齐佳靠在门边,气得把头一拧盯着窗外,用沉默抗议,但是她歪歪站着,没什么气势,活像是小时候罚站。 自从老齐死了,她妈开始把自己当家里的大梁,事必躬亲,控制欲也一日比一日更重,仿佛必须靠她掌舵,这个家才能继勉强前行。 强势老人和她没用的女儿,这并不是一个好基调,尤其当强势老人喜欢自作主张,就更加难以和谐。她时而厌烦,厌烦过劲,又会升起一股不孝子的愧疚,最后以自暴自弃的逃避草草收尾。 好在那是孙远舟,一个没有脾气也没有感情的人,说实话,就算她真的问他“你给我妈去男科做个检查行吗”,他的回答也是“哦,抽空去”之类的。那股逆来顺受的劲让他特别适合给人做女婿。 因此,当孙远舟过来的时候,她也毫不避讳地说:“我妈给你抓了药,你看着喝吧。” 他正在柜子里找备用遥控器,“嗯”作回应,接着说:“你去拿改锥,我把空调下面那个画取下来。” 是她初中画的素描。她当时不想读书,吵着要画画艺考,学了一阵,没天分,也吃不了苦,便又乖乖滚回来了。 她不知道她爸是真的对那张破画产生了父爱,还是想以此警示她,总之他框好钉在墙上。 “没什么必要拿下来…弄脏了,扔掉就是了。” “你家有手套吗?”见她一脸迷茫,他说,“算了,我徒手吧。” 孙远舟比她爸高一头,不用垫脚就能够到。 她家的工具箱放在杂物堆里,太久不见天日,她爸在世时偶尔会修修自行车,剩下的时候都在积灰。 “一九九零年北方机械厂出厂”。 连孙远舟都愣住了。“你挺节俭的。”他评价。 他语气很淡定,一个简单的陈述句,但她怎么听都不对味,于是顶嘴:“没有你一个月花五百块节俭。” 他看她一眼,把螺丝刀拿出来拆外螺丝,就像完全听不懂她的话。 她的讽刺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因为他已经忘了。 刚谈恋爱的时候,他的手机她想翻就翻,照片、聊天记录、支付软件,他的月账单让她瞠目结舌。 那时他还没有随付国明调动,原单位绩效窘迫,为了留住H大的高材生孙远舟,给他分了几乎免费的青年宿舍。条件就不要想了,顿顿刷食堂饭补,没有任何其他消费更没有娱乐,五百块,这里面甚至包括两人第一次见面那顿饭。 “你不记得了?”她闲人多事,把手插在兜里,阴阳说,“你请我吃的那家是商场里最便宜的。” 他淡道:“什么?” 吱呀一下,木质的相框背板松了松,陈年的霉灰落下来,他用手纸拂去,再蹲下,把灰拢到一处扔掉。 他擦地时,她看到他后颈处有个长条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外皮呈现浅浅的肉色。 她好像从来没发现过。 “你脖子怎么了?” “嗯?”他摸了一下,“哦。出差弄的。” “怎么弄的啊。” 好像是第一天进青玉山被树枝刮的,不过他也记不清:“没印象了。” 于是她并没能把措好辞的关心说出口。 钉子嵌得很深,估计她爸想不到竟有一天会取下来,孙远舟费了好一会力气,加上一点巧劲,才让她的大作完好无损地离开墙体。 他掌心有几道黑漆漆的痕迹,手肘沾了灰,她要递纸,他侧身躲了:“别蹭到你身上。” 她对着画左看右看,久不接触,便也看不出好坏,孙远舟洗完手出来,她问:“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问题他不可能给出见解,他没有任何艺术细胞。“我不懂。”他说,“对了。刚才你说的什么药?” 她虽然不精,但并非毛线不通,也是能在他面前卖弄一番的,他这样一笔带过,使她一肚子文采没了发挥空间,她一指塑料袋里的药方,撇着嘴:“我哪知道什么药,你自己读。” 补肾壮阳,活血化淤。他面上不显表情,把药方折好放回去。 “哎,治什么的?”她故作好奇,孙远舟早把她从头到脚骨子里都了解透了,根本不上她的道,平淡地、直白地,毫无赧色:“壮阳。” 她果然撅个嘴,装得像个好人似的:“哦、哦,这样呢。” 有什么便说什么,一五一十,这就是对付她最好的办法。越掩饰,她就越高兴,若是再逃跑,那她就要高兴死了,喊两句“没事没事都是误会”来助兴。 “你要不要喝?”她双手环胸,避开他的直视,心虚了,“我、我看你不用喝呀,我妈也是…你放心,我回去说说她。” 他不语,是沉默蛰伏的影子。 她立马跳狼:“我们试试嘛,试试不就知道了,一会让他在屋里修,我们就去客厅,不是,浴室,你就摘了套做,保准…” “得了,你省省。”他被她双乳顶得慌,她一直往上贴,他没躲,只是暗暗把手往身后背,她要是真想强来,早就扒他裤子口了。她就是拿拿样子,他要是反过来主动,当真了,那她就要乱叫跑走了。 他一忍,她就开始犯贱了:“孙远舟你怂了,别呀,我妈家,你不要看破嗖嗖,风格很复古的,再说了,怎么也比你老东家青年宿舍强,是不是?” 潮湿的屋顶,呼呼的风扇,哪有空调呀,比S大废校区的男寝还差劲。 两人一间,还是上下床,他睡下铺。上铺正是S大毕业,每天跟他抱怨,怎么来了这么个鬼地方,含辛茹苦这么多年,选择大于努力,明天、最多后天,他就要开始刷码转互联网。 “咱俩一块走。”夜里,他对每天倒垃圾的好兄弟孙远舟建议,发自肺腑,讲他某师弟转码去美国,现在朋友圈山啊河啊,他妒火中烧,气得屏蔽了。 “阿美利卡,走不走?” “难。”孙远舟敷衍,心里有绮念,“保密条例卡着,违约金也费劲。” “你个懒鬼!一劳永逸啊!” “我还要去美国读个博,到时候,人上人,懂不?跟着付国明,死路一条,你这么机灵的人,没看出来吗,415事件一出,他明摆着就是替死鬼,要被上面薅掉的!” “到时候我们怎么办?跟他一起下台?” “你觉得呢?” “你别不吭声啊。” “孙远舟?” “哎哟,睡着了,你他妈还真是懒鬼。” 孙远舟没睡着,他的意识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飘进色情的温床。 他在回想,他是如何把他的大学生女朋友,按在简陋的床上,又亲又操,捂着她的嘴,骚话在闷热的空气里融化成娇喘。 她背书包过来的,里面装的大学英语,他以为她是来写作业的。他把宿舍收拾得干干净净,给她买了星巴克。 小镇做题家,英语差是通病,他辅导不了,于是就在一旁守着。 守到床上去了。 他把她的裙子弄的又湿又黏,他说“我给你吹风机吹干吧”,她说不需要,赤身裸体地躺在他的工服上,说,好热啊,什么玩意连空调都没有。 他本来想说,他后年就能分房了,八期,就是有点偏。 但415事件爆出来,他自己也很清楚,不要说分房,人都未必能保住。 他抱着她,给她擦汗,又拿废案给她扇风,他像现在一样沉默,胜在劳心劳力,伺候得勤,见她不再冒汗,他才问:“你看新闻了吗?Z省西勘院的豆腐渣开庭了。”四月十五号。 他没有指望她回答。她正在玩他手腕上的珠子,她买了材料给他手工穿的—— 她这样声称。 当然是假的!她购物节凑单买的。 亏他还信了,问她,洗澡能戴吗。几十块的东西,他倒以为是珊瑚珍珠了。 门铃响了,齐佳心怀鬼胎,见他面色不变去开门,她拉了他一下:“你不高兴了?” “没有。”他把她的手掰开,捏了一下,“我会喝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维修工戴着鞋套进来,一老一小,小的那个看着像十八岁男大,黝黑的皮肤,干劳力干得精壮,帅哥胚子,可惜土了吧唧的。 “齐小姐?” “对对是我。” “您上公众号给我点个确认,就证明我来了。”小年轻放下旅行包,“我这工具…甭给您家里弄脏了,垫个报纸吧。” 她正要搭把手,孙远舟把她隔开:“没你活,你里面坐去,我看着就行了。” 又不穿内衣,就是不穿内衣。但是。这是她自己的事情,他不会挑明。 “这边。”他把她卧室的门打开,让两人先进,她探头瞧,孙远舟还真像那么回事,对着价目,指着出风口,问收费明细。 能收他几个钱。他又不缺这点钱。 某些方面,他锱铢必较,显得特别…抠门。对自己尤其抠门,到了刻薄的地步。不过这是不归她管的,之前她喜欢挥金如土的肆意感,认为那才是雄性气概,现在倒也看开了,他省他的,越省越好,赶紧把华润府的房贷提前结清。 要是他有空研究,他说不定就自己上手干了,孙远舟真的能做出来这种事,毕竟他搞建工出身,硕士还在矿里勘探,论挖煤修车之流,绝对是专业的。 她拿了两瓶冰可乐进去,给孙远舟特意兑了温水,用的她自己的杯子,印着爱心。他接了没喝,她专门解释:“我洗过了。” “好。”他盯着杯沿上明显的唇痕,没有多说。 他握着她的手,让她朝向自己。 “师傅,是什么问题?”她问,好给她妈汇报。 “电容传感太老了,还有,您多久没清理散热器了——“小师傅站在凳子上,背身躲避粉尘,使劲咳嗽,“至少得有四五年了,这太脏了,我给您洗吧,得加五十。” “哦…” “等下。网站上没这价目。“他在手机上翻着表格,“这是默认项吧。你们底下不是写了吗,满二百免清洗费。” 在场的人尬住了,他从手机里抬起头,淡淡说:“我的理解是这样。” 得了,她走吧,明显是忽悠住她,忽悠不住孙远舟。 晚上她妈回来的时候,她颇为自得,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欢迎领导视察。” 就是要这样捧着,她妈才屈尊笑笑:“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太阳早落山了…”她专门在老太太面前把纱门一开、一合、再开、再合,“有没有感觉变得不一样?” “孙远舟找的人,是不是?” “我找的!”她大声反驳,“修门的修空调的,都是我一个个打电话问的!” “你喊什么,张牙舞爪。”她妈把耳环项链摘了,放在桌上,每天见季老师都要打扮,她也不嫌累。 “夸奖我一句,这么难?” 她妈检查完门缝,睨着她笑:“没问题,我宝贝女儿辛苦得很,打了两个电话,累坏了。” “你…” “哦哟,是挺结实的。”她踢着门轴,见不摇晃了,点点头往屋里走,真成首长检阅了,“去,打开空调给我看看——我的地板!它怎么滴水啊!” “刚修完就是这个样子,过两天就好了。” “确定?” “人家就是这么说的,你爱信不信。要是下周还滴水,大不了我再打客服。” “那怎么行,又让姑爷来一趟?人家说你好不懂事的。” “他来不了!他要出差去!”她又没控制住,把她妈吓了一个激灵,“你叫魂的呀。” 就是说。自己这么激动干嘛,神经兮兮。 她脑子有点乱,摆摆手:“你赶紧检查吧,是不是冷风,满意不?” 她妈却不依不饶:“你不想让小孙出差?你想他。” “…没有的事。” “嘴硬,你要吃亏的。小孙也是,中秋十一连假,多好的日子,也要…唉,不说了。你有没有让他喝药?” “…” 孙远舟是早上五点多走的,前夜他问她,要不要早上送送他,他一般不提这个话,提了,显然是想要她送的。 她又困又烦,抱着被子滚到一边去。她刚刚睡着,睡前还在想,孙远舟到底是不是出差呢? 她妈说的对呀。中秋十一,他也外勤,谁接他?谁跟他外勤?就算他想用公事甩她远远的,也得是个合理合法的公事,这都犯劳动法了,一点说头都没有。 疑心一旦开始发酵,就没有终点,她琢磨,孙远舟这是终于出轨了? 那他为什么又要她送行呢? “别烦我。” 她背对着他,睡意朦胧地挥挥手,就差叫他滚。放在以前她是脱口而出的,婚后她收敛多了,哪怕意识迷蒙,下意识也明白有的东西说不得。 别烦我,这本来是孙远舟的台词,叫她先说了,但她得逞的爽快是一点没有,甚至不愿意碰他。 她感觉到他从后面抱住她,拍着她,慢慢说了什么,她产生诡异的幻觉,就好像回到了以前,他就是这样在酒店哄她睡,到她睡着,他就回单位加班。等她一觉醒来,人影早不见了,她要是起得早,就回学校上课,晚就代签到,酒店离学校近,全是开房的学生情侣,孙远舟一个社畜混在里面,也不知道他嫌不嫌不自在。 随便吧。反正他最后是一定会走的。 第十六章 五点的机票,他晚上也不必睡了,约了车来接,司机问他去哪,他说回老家。 哎呀,是哪里人杰地灵的好山好水。 中西部的穷乡僻壤,省里公开批评的贫困县、落后分子。 司机恭维不成,不说话了。 飞机降落省会,孙远舟机上迷糊了一路,揣着发的面包下来了,头还是晕。他去国航贵宾厅歇了会,年龄渐长,就算铁打的,铁也生锈,没法像学生一样精神焕发,通宵通宵地熬鹰。 攒飞行里程升到白金卡,他常常跟付国明俩人在休息室里白吃白喝。付国明比他还那个,顺几盒牛奶几个橘子回家是常有的事,堂堂五十来岁的所长…付自称,从小穷怕了,见了东西就想拿。 他窝在沙发里小睡到中午,打的去坐高铁,中途换K头车到县枢纽。一路颠簸,但也比十年前快得多。 镇上的三等站,建成也才这几年的事,之前都是长途大巴,十七块,次次超载,从省会始发,清晨走夜里到,下来还要翻两座土坡。 一切都发展得太快了。 他先去如家放下东西,随着地图七拐八绕,路过零零散散的商铺,找到川味人家。 熟悉的乡音和大嗓门刻在骨子里,他全都听得懂。穿过排桌,最靠里的包间,女人已经在等他。 关上门,野狼disco被隔绝在外面。 她跟灰头土脸的当地人有天壤之别。自从嫁到沿海市区,她愈加洋气,愈显富态。 孙远舟还记得当年见她,在H大门口,她二十多的人,落魄得像是五十。如今靠好日子滋养,越大年龄反而越显年轻。 他点点头:“陈倩。” 甚至连名字也改了。那会还叫孙倩。她丈夫重金托派出所,总算让她脱掉了这身屈辱的外皮。 “你坐。”陈倩不愿意叫他的大名,“好久不见,大忙人。想见你一面不容易。” 孙远舟对她的暗嘲充耳不闻。他拉开椅子,面前有杯冷掉的茶水。 她把账单夹推到他眼下:“我随便点了几个菜,其他的你再加。”包间是八人的转盘圆桌,他们分坐距离最远的对角,她不得不站起来,手伸得老长。 孙远舟没有动。他双手交握放身前,身子距桌沿拉开几厘米。 他瞟了一眼单据,四个菜一共八十多,比正常物价水平贵,老板坑了她。这地方发展过旅游业,靠宰客骗钱出名,新闻爆出来后村支书在家门口土下座,游览项目也随之烂尾停工。 “放心吃,不是断头饭。”陈倩还没叫菜,桌上就一盘生花生,她转到他面前。 孙远舟没伸手。 “一路辛苦,我们开门见山吧。”他脸上平淡,一点情面也没留。陈倩心里沉了沉。 他下一秒说:“给我看看对比结果。” 这果然是她认识的孙远舟,他永远不按照她的剧本行事。她给过他脸,是他自己没要:“司法鉴定所盖过章,以防你抵赖,我专门去了县公安两趟。如假包换。” 复印件装在透明文件袋里,这次她没有起身递,直接甩出去滑到他跟前。 “原件呢?” 他的谨小慎微让人发笑,她不语,盯着他一圈圈绕开绳子,把装订集取出来。 他从头翻到尾,重复:“原件在哪?” “在我律师那。你说看就看?你是谁。”她摸着手袋的皮纹,冷笑,“要是一不小心事情闹大,上了法庭,自然有你细看的时候。” 孙远舟叹口气。 陈倩从头到尾没变过,是他变了,他被搓磨成一个光滑的球,她一番攻击,他滚来滚去,就是没反应。 “不用讲那些没用的了,既然我们来了,总要商量个结果。”他喝了口冷水,率先发问,“你先吧。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可不敢希望,我一个猥亵犯的女儿,普天下哪有我说话的地方。” 她的讥诮让孙远舟无话可说,他回应以沉默,他永远是这样,别人进一步,他退两步,然而这显然不是陈倩想看到的,她继续扎他:“我说的不对吗?或者说你有别的想法。毕竟你和他朝夕相处,肯定是要比我更了解他。” “差不多行了。” 他抬起头。他们有着相似的眉眼,却是迥异的气压。这一眼是风暴前低沉的云,使她不由自主把屁股往后挪了挪。她抓紧包带,爱马仕A货给了她底气,让她得以大声回应。 “怎么——证据一到,你就想撂挑子逃跑?”她往后一靠,“如今真相大白,你怕、你嫌没脸,呵呵,是不是没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陈倩对他有种与生俱来的憎恨,这不难理解,她把对孙大林的恨,移情到他身上,也不仅仅是他,这个镇子,这片土地,所有与之关联的人、事、物,都随时会引燃她。 一旦第一句狠话放出来,后面的指责也就倾泻而出,关都关不住。 紧绷的气氛像根弦,在四目对视下断了。孙远舟按住眉心:“上菜吧。先吃,等你冷静下来再谈。” “我现在就很冷静!” “你办手续前后花了多少,我把窟窿填上。”他补充,“把银行转帐明细一起给我,大家都留个凭证,免得日后为钱生事。“ “然后呢?” “没然后了,就这样。她这次还要多少,开口就是,最后一回。能单笔结了最好,我手头要是掏不出来,麻烦你先垫上。”他顿了下,继续,“我证件材料都带齐了,你想做公证,就地做,不要拖。” 这是陈倩第一次听到他讲这么多话,她一直以为他扮哑巴扮上瘾了,撬不开嘴。 他绝对是可以正常交流的,当且仅当他想的时候。他甚至可以讲逻辑分明的长段,但某些时候,逻辑是最不管用的,越理智的人,越显得冷酷,也最让人来火。 “…你个废物!” “你一辈子只会为人拿捏!没用的东西!”多少年她活在担惊受怕下,不管她如何逃奔,过去的阴影总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背后,她盼望着孙远舟能给她撕掉,可他只会在予取予求下步步退让,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仍未得一夕安寝。 “你就会瞒,瞒个没完没了,拆了东墙补西墙,我也不得不跟你一同像老鼠一样…我已经受够了。你要上学、要找像样工作,你想出人头地,所有人都要为你让路…”陈倩觉得好笑,她问,“你老婆知道这件事吗?” 她讨厌这个废物,可她又同情他。 这份由父系血缘相连的同理心,让她愤怒、羞耻,甚至自厌。在他平淡的眼神里,自厌开始膨胀。他的沉默让她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来:“回答我!” 博弈总是大起大落的人先输。他面无异色,行得端坐得直,静视她。 “她不知道。” “哦,原来你没说啊。你没敢说。”陈倩心下了然,她撑着桌子,笑,“看来你也攀高枝了,不过我提醒你,攀得了一时攀不了一世,你要是打定主意瞒,就只能一条路瞒到死,不要肖想别的,一见光你就立马被打回原形。” “好了。我的家事,我自己有数。你的家事,你也自己负责。我们不要互相干涉。” 这就是男人,他们对待身外之事的态度是如此决绝、残忍。她应该早些明白,男的,是永远没有人情关怀的,只有戳到他的心尖肉,他才会气急败坏地跳脚。 服务员敲门上菜,陈倩只得坐下,她花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且等着吧。讹钱这事,有一就有二,你想一劳永逸,人家还不愿意呢。” 他抬手请她先动筷。 “你懂我意思吗。”她一点胃口也没有,“到时候找到你老婆头上,别怪我有言在先。” “我不会让她和这些搭上关系。你也不必说这些来惹怒我,事情到这一步,说了也不会改变什么。”他语调缓慢,吐字清晰:“你尊重我的家人,我也尊重你的生活,这是我们见面的前提。我事先是和你讲过的。” 陈倩像是幻听。 什么是尊重?孙大林的儿子,也配和她谈家人、谈尊重? 谁都敢跟她提这个词,丈夫,不,前夫也质问她,为什么对他没有一点尊重,这样的前科,也有脸和他搭伙过。 对男人抱有臆想是非常蠢的,她掏心掏肺倾诉得到这么个结果,好在她有一大笔赡养费。 引信把她点炸,她怒极反笑:“尊重…总是你占理,总是你当那个好人。” “你之前去哪了?死了?你既然这样威风,当初怎么不锁住那个疯子!怎么不把他杀了!”她把筷子甩到地上,她当了太久的忠孝贤儿媳,向来只有别人甩她的份,“贱种,他毁了我,毁了所有人,现在你想撇干净、回你小家快活,然后把烂摊子丢我身上,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筷子滚到门边。他等她骂完,走过去捡起,到外面让服务员拿双新的。 陈倩喘着气,她知道自己失态了,也失言了。每每提到孙大林,她就性情大变,她恨他怎么不早点死,又恨他死得太早,要是能活到她的出头日,她就能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孙远舟回来后,把新筷子放到圆盘中央。 “吃吧。”他闷声道。这个表情像是说,你不吃也行,你要还想骂,我便听着。 责任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始作俑者没了,现在只剩他和陈倩,怎么甩锅都是二人转。他很久之前就做好了独自面对的准备,他没对陈倩提过要求,他从来不对任何人寄期待。 她仓促地掏出纸巾擦掉眼泪。他默不作声,等她把米饭扒进嘴里,他才开口:“吃完去见她一面,叫的八点的车。我们得快点。” “你闭嘴。” 于是孙远舟不说话了,一直到结束,两人再没交流,中途服务员进来加了次水,他操方言说了几句,接着问陈倩:“他们是不是要收你二百包间费?” “什么。” “看你是外地人,故意坑你,你不用给。” “…我已经给了。” “哦。” “寒碜劲。”挎上包离开时,她小声说,孙远舟似乎没听见,他在看手机,来电人是齐佳,他给挂了。 … 齐佳站在包间门口,她不信,又打了一遍,孙远舟再次摁了。 里面在唱英文歌,KTV服务员问她时间快到了还续不续,她摇摇头:“不知道,进去问他们吧。” 反正她到点就要走。 她喝了半罐啤酒,喝得不多,但有点小上头,绕着走廊转了一圈,路过就偷看看别的间在唱什么。 孙远舟出的哪门子差,她不是傻子,她知道他在骗她! 她现在明白了,他当时抓奸怎么抓得那么准,这种微妙的别扭太让人糟心了,像海里的血丝,一丁点,鲨鱼就闻着味过来了,藏是藏不住的。 池月问她有没有点歌,先把她的顶上去,她说今天就不唱了。 “一首都不唱呀?”她把话筒递过来,“不会唱?” “没有…我唱歌不好听。” “哎,有什么啊!我还五音不全呢,开原声,听不出来的。你之前跟我说那个叫什么…爱你三天…” “爱你三天三夜。” “来一首嘛,唱完就放假了。“ “那,那也行。” 池月笑了:“你去前头喊麦吧。” “不不,我就坐这里唱就行。” 前奏一出,原声是偏低的男声,好几句她都找不到调,祁凡走过来,给她调了升调,才勉强能唱出来音。 他干脆就站定她旁边。 “而我想你一天又一天…是我太傻…” 间奏他陪她一起唱,他声线清冽,她盯着他,他盯着屏幕歌词,很专注。 “还有人想一起唱吗?”池月问四周。 爱你三天三夜是一首小众歌,大家都说,不会呀,就让他俩唱吧。 “爱你三天三夜,从今天开始,我要停下…” “除非再看我一眼…”祁凡转头笑,“再对我说一句话…” 他唱歌是有一套的。齐佳不是第一回知道。祁凡去年年底在全司联欢上唱过难忘今宵,全场欢呼的光景确实…很难忘。她还没来主任办,坐最后一排,光念叨“帅哥啊”,也没问同事他叫什么。 曲毕,祁凡很自然地走开了,并没再和她讲多余的话,池月给他递了瓶啤酒:“歌王,你怎么是首歌都会唱?” “也不是什么都会。”他笑着摆摆手,“姐我不能喝了,再喝头晕了。” “行,今晚结束曲就是你的难忘今宵。齐佳,你有没有听过?” “啊,什么…” “她没听过。”池月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表演。” 孙远舟没有回电。散伙后她在的士上接着打,一个接一个连环,她想,今天她还就要耍无赖了,除非他关机,不然她就一直打到他摁不动为止。她知道这会激怒他。 她打的办公主号,孙远舟是不可能关机的,他怕接空付国明的命令。 “喂。什么事。” 狗东西。“我还问你什么事呢!”她问,“你在哪?” “我在外面,有点事,你不要一直打,我明天早上会给你打回去。” 她乐了:“当然可以,但谁知道你今天晚上在干嘛。” 俩人都静下去。 “你喝酒了?”他先出声。 “孙远舟你恶人先告状啊。” “等会。” 杂音变远,他周围安静下去,他说:“你想太多了,我没那个闲工夫去乱搞。”她以为他要含沙射影,结果他一笔带过往下说了,“我回老家了,村、嗯…县里有点事,我不知道怎么说。” “我也不想听!” “…” 她现在舒服多了。果然是被她说中了,他骗得了她妈可骗不了她,他撅撅屁股她就知道…呃。 父母双亡的孙远舟倒是挺恋家的,也不知道恋什么。说实话,要是他家养着一对没退休金没医保的老人,她还不找他了呢。 她嘟囔:“你回就回呗,爱去哪去哪。你骗人做什么,心虚。” “我知道了。没什么事了吧,那我挂了。到家你给我发个消息。” 她立刻“结束通话”,比他快一秒都赚了。但挂完她又反应过来:她怎么这么容易相信他,他说在老家,搞不好是忽悠她的。他是一个太有信服力的人,有口皆碑,人设立得死死的,他一旦开始撒谎,是可以办大事的。 外传:中年男人的悲惨人生 г????s????????к 孙远舟回到家的时候,他的女儿正在遭受惨无人道的对待。 齐佳不让她吃饭,命令她对着墙壁,好好地反省作弊是多么可耻的事情。 她并没有认真地反省,她正在把玩自己的项链,是妈妈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母女俩在SKP逛了叁个钟头,孙远舟懒得动,坐在宝格丽休息,结果转一大圈她们又转回来了,还是决定买一开始看上的那个。 “浪费时间。”他付完钱,评价道。 乔木的心不在焉太过明显,齐佳怒火中烧:“你给我摘下来!小小年纪就知道臭美、花钱!你还敢卖你的考试答案,你掉进钱眼里了,你穷疯了,你的书读到猪脑子里了!” 教育方式和跟岳母一样暴力粗俗。 “咳咳。”他在门口高声咳嗽,齐佳看到他,立马泄气,她扶着脑门,装出一副殚精竭虑的样子,坐到旁边的沙发里。 下属进退两难,于是他让小张先走,评审会的问题稍后电话聊。 “怎么回事。”看圕請到首發?詀:г??г??щ????.сǒ?? “爸爸——”乔木拖长声音撒娇。她和她妈一样,天生敏锐,知道谁是圈子里的话事人。 “孙远舟我管不了你女儿了,她太厉害了。” “你训她就好好训,不要夸大其词,不要说反话。”他换鞋进来,把衬衫挽上去,这让乔木有点怕,这代表她爸可能要打她。 齐佳刚从学校回来,衣服都没换,穿着她的职场最爱,收腰的裙子,套个编织外套。 就是头发有点乱,本来是盘着的,掉了几缕下来,估计是气急败坏,忘了收拾。 “你犯了什么错。”他先从女儿盘问,乔木歪歪斜斜的,手里转着项链调节扣。 “给我手放下来站好了。” 他的话平静但颇具威严,她哼唧着只能照做。 “说。” 看她那副惧爹的样,齐佳浇火:“她明镜似的,知道丢人,当然说不出口,我刚从班主任那里回来,周老师…” “没问你,让她自己说。”他背着手站到乔木面前。 “我,我把英语小测的答案卖给隔壁班了。”她余光瞥老爸的脸色,连忙补充,“就只有选择题,其他的都没告诉他们。” 齐佳发出响亮的冷笑。 “是同学找的你,还是你主动找的别人?” “我…找的别人。” 孙远舟沉默两秒,问:“你缺钱?” “…不是。” “那你卖答案做什么,你直接送给别人,不是更好心。” “不行!我辛辛苦苦做的题凭什么——” “你缺多少钱。” “五百。” “做什么的。” “买鞋。” 听到这齐佳坐不住了,跳起来:“好啊你,你就为了那双鞋跟我对着干,是不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乔木心里委屈,哇地哭了:“我都跟你说了好多次了,你就一直不给我买,我之前英语考了前叁,你还是不给我买!” “你这也想要、那也想要,什么事都要如你所愿,你明天狮子大开口四五万,我是不是也要拍板给你买!” “我从来没要过那么贵的东西!爸爸,爸爸,呜…” 孙远舟平静地看着她。 “哭不解决问题。你卖答案给同学,性质非常恶劣,你本来就不占理,就不要哭来哭去的转移话题。”瞧她眼泪都滴地上了,他给她纸巾,“行了,擦干了好好说话。” “你妈答应你,考前叁就给你买?“ “…没有。” 齐佳凉飕飕地插话:“她英语本来就学得好,考前叁一点没挑战,你有本事数学考前叁,不要说一双鞋,十双一百双我也给你买!” “说了让你不要这么夸张。” 乔木啜泣着,一张纸,擦完眼泪擤鼻涕。 “你有没有和妈妈承认错误。” “承认了!有用吗?”齐佳拍拍桌子,“你女儿,道歉、认错、装哭,机灵着呢,就是不见改!” 孙远舟意识到,僵持下去没个完了,而他作为领导,是非常果断的,于是他当即发话:“你回你自己屋里写作业…哦不对,让你罚站,那你就站着写吧,把卷子顶着墙写。你。”他点点齐佳,“跟我进来。” 他当给所里安排工作呢。 她啐了一口,当然是在心里,没有表现出来。 孙远舟关上门,她满腹的牢骚刚要开口,他说:“你先整理整理,你下回得拿出气势来,这蓬头垢面的,你说她能服管吗?” “我今天见老师专门打扮过的!”她坐到梳妆镜前,“哎哟,我头发怎么回事。” 他站在她身后,撩起那缕长发,用一字夹固定在发髻上,她反握住他的手,说:“我觉得她太早熟了。” “嗯?” 她转过头,靠在他腹部:“她才初中,怎么像个生意人。我跟你说,英语老师教两个班,上午下午分开,你都不敢信,她上午做完测试,精得很,午休就跑到人家班里卖东西了,还不让人家议价。” “同学肯定心里生气的呀,你仗着自己英语好,漫天要价。倒霉的,她最后两道题填反了,AD填的DA,这下好,隔壁班里买主错得一模一样!老师就问啊,你们怎么回事,谁挑的头作弊,那人家本来对她就有气,一准要供她的呀!” 他捏了捏她的手指。 “这事,我看你也干得出来。” “我干是干,但我可不会被人揪出来!” “你还来劲了…”他笑了笑,“你那个成绩谁买你的答案。” “孙远舟!”她作势要打他,他是从来不躲的,便挨了一掌。她打得轻,小拳拳撒娇,他把她的手放在腰侧让她抱着。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你也消消气。她那个鞋,说求你好几次都不买,五百块的东西,你没必要和她拧着。” 齐佳一听这话不高兴了,他必须时时刻刻跟她站在统一战线才顺心。 “你知不知道她闺蜜。” “小莉,她爸就是做建材生意那个,哎,你忘了,之前投标不是找过你吗!” “就是因为小莉买个鞋,她俩关系好,要凑情侣鞋,人家买黑的,她就要买白的。你说她要是真喜欢这个鞋,我也就给她买了,她这什么狗屁理由,讲不通的。”她仰起脸盯着丈夫,“我看,她这么贼头贼脑的,就是跟小莉走太近了。” “什么话,越说越不着调。” “真的,她以前不这样的。” “也有可能是遗传你贪财基因,之前是隐性的,看不出来,现在变显性了。”他看她又要撅嘴,说,“小姑娘交朋友,很纯粹的友情,你对我好我对你好,你不要瞎揣测,胡说八道。” “切,初中生懂得多着呢。”她推开他,不屑一顾,“我告诉你,她们心里滑头得很!我初中还骗暗恋我的男生给我写作业呢,”她没有看他僵住的神情,“当时还有两个,一个写数学,一个写化学,美得很!” 他板起脸。明显的不悦从眼中浮起,他年轻时尚且会掩饰,如今有了权力,天天泡在上下有别的大染缸里,熟稔的忍功自然成为过去式。 “哎哟,孙远舟你生气了?”她喜逐颜开,“这初中老早的事,我都不记得人家叫什么了。“ 他不动声色,依然是那副嘴脸。 好,考验她本事的时候到了,金刚钻去干瓷器活,正中下怀。 “我还没跟你讲,你青玉山工程的表彰寄过来了,我找人裱了边,打算挂在电视上头,你看怎么样?”她滔滔不绝,“十年的开山大工程,太有历史意义了,要我说,不该和其他东西放在陈列柜里,就要专门挂出来,以后乔木一用电视看动漫,抬眼就能看到。让她崇拜、敬畏、自惭形秽,明白学习是多么有意义,充实她的…” “不用拍了,拍过了。” “我是说真心的。” “你回来吧,走远了。” “哦,那我继续了啊。”她回到正轨,“小莉她爸生意人,流水大,给她花钱自然大手大脚的,可咱家情况不一样啊,正儿八经的单位,能由得她这样,外人一问,乔木你爸干嘛的,她嘴上没个把门的,岂不…” “不要说了!注意纪律。”他语气重,压着她的肩膀,她当然明白,有的话不能放台面,但还是忍不住嗫嚅,“初中生戴宝格丽,你觉得合理吗?” “这可是你给她买的。”孙远舟提醒。他当时就说过,影响不好,乔木给她做了顿饭把她感动得哭哭啼啼的,这下得了,不买也得买。 “我当时猪油蒙了心啊,现在想想真是后怕,你说她在学校跑啊跳啊,露出来了…她平时得意洋洋的样,说不定还要拿去给同学炫耀…哎。” “没事。她才上初中,还不到聊这事的时候,等她大些我会跟她严肃说的。”他安慰道,“再者说,她全身就这么个值钱东西,不算出格,你犯不上太多心。“ “你现在升上去了,我们还是小心为好,付国明都退休了,也不能全靠他保。” “我知道。轮不到你忙活,你就放心吧。” 她万事自己揽的省心丈夫哟。 “你累了一天,我给你按按吧。”她殷勤地说。 “你不要装了。”他一点不配合她,问,“你现在还气不气,开心点没有。” “好多了。” “那行,你歇会吧,我去找她谈谈。” “你陪我。” “多大人了。” 孙远舟的人生由一个个任务拼成,哄她是一个,教育女儿又是一个,而任务之间,是不能有空闲和喘息的。 他的行事作风没有让齐佳满意,他一向如此,他从来不会为了谁,当然也不会为了她,改变自己的人格和生活。 所以她小小惩罚了他,旨在检查他还中不中用。 孙远舟显然还是不错的。喂饱她够了。虽然激烈程度比十年前稍逊,但考虑到他一直是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所以她也没故意挑刺。 结束后,她汗涔涔地躺在他身侧,被他揽在臂弯。她还在回味那种极致的冲击感,一时还以为他插着,“呃”地呻吟一声。 “怎么了?” “你好棒呀,老公,你真厉害。”她搂着他,亲在他脸侧,欢欣地赞美。 孙远舟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但他很平静,他很矜持地“嗯”。他知道,四十多的男人被默认成坚不可摧的中流砥柱,扮演工具人角色,也就很难得到伴侣直接又热烈的爱,而她甜言蜜语满嘴乱跑,她是最不吝吹捧的。 至于真假,他不在意。 “我觉得女儿很像你。”他抚摸着她光溜溜的肩头,不紧不慢地说。 “哪里像?” “哪里都像,性格最像。” “你是说我偷奸耍滑喽?” “不可理喻,你。我干什么说自己女儿偷奸耍滑,真是。” 女儿让他看到妻子儿时的侧影。 出自幽谷,迁于乔木。诗经里的一句。他并不喜欢乔木这个名字,但这是付国明起的,拍板的事情改不得。 她小时候,齐佳不知道打通了什么脉,又要读在职又要公派。男出轨健身,女出轨打扮,讲究一个自我提升。他有一回听到她妈悄悄对她说:“你是不是又打算跟孙远舟离婚?” 岳母大嗓门,她以为自己压低声音,事实上谁来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一边忙工作,一边带着女儿,那时候乔木小小一个,多好,人老实,爱读书,安安静静。等齐佳一回来,没两年,俩人就开始往一条路上凑,近墨者黑,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外冒,她还挺得意,觉得女儿七窍玲珑,是个不得了的苗子。 她玩了一会他下面,突然握紧,“嘶”,动不动就把人弄痛。 “哎,我晚上不让她吃饭,这么久了,她是不是饿了。” “睡吧,别乱想了。” “她万一胃难受怎么办啊…我给她热点东西吃。” 他按着她不许她起身。 “她自己没长手?饿了自然就偷摸去厨房吃了,不必管。”他把她的腿夹住,身体缠绕着,眼睛却盯着她,“你是她母亲,你要拿出说一不二的气魄。你前脚不让她吃,后脚又心疼,你自己言行不一,就不能怪她目中无人。” “孙远舟你说得很对。” “是吧。” “但你这股说教的劲真让人讨厌!”她踢开他,“我用得着你教我!” 他淡淡笑了笑,没理她,翻个身自己睡觉去了。 “还来不来呀?叁十如狼四十如虎。” “你想我死吗。”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死了谁给你往家拿钱。” “对、对,你快休息吧。” 第二天,为了证明自己“言出必行”,她还是没收了乔木的项链,俩人单打独斗,乔木有一半几率不鸟她,架不住孙远舟坐在饭桌上,面无表情。 小姑娘萎了。 她得意万分,这件事再次确立了她一家之主的地位,二套房又是她一个人的名字,现在,她,齐佳,凡所到之处无不听令敬服者,皇帝也。 晚上她妈给她电话,乔木为了对抗黑势力,呆在外婆家赖着不走了。 齐佳更高兴了,她呆去吧,她正想跟孙远舟二人世界。 —— 经读者提醒修改了父姓母姓的争议问题。 第十七章 西部空气干燥,孙远舟醒来的时候嘴就破皮了,他有点强迫症,一点起翘硬要撕下来,渗出血来也不管,舔到铁锈味。 他换了一身朴素的衣服,和县人民融为一体。陈倩则一定要显威风,她披金戴银,挽着她的爱马仕,其实并没有太大用处,因为这边不认这个,但她坚信她的天人之姿可以镇住在场所有乡下人。 成效甚微。 公安分局的值班员看了她一眼,打着呵欠说:“上去,看到桌子了吗?填表、排队。” 她高跟鞋蹬蹬蹬,提着裙子上台阶。 一排凳子,她等着孙远舟给她拉出来,他没绅士风度,一屁股坐下了,签字笔不出水,他去换,值班员说,你甩啊,使劲甩,显然是不想动窝给他拿新的。 好一会,才给她拿回来支能写字的笔。陈倩轻蔑笑笑,一把抽走:“辛苦了啊。” 中间隔一张椅子,她问:“你离那么远做什么,怕我偷看你的个人信息?” “不是。” 他低下头专注,不再和她说话。 递交申请时,警察用一种怪异的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你们是姐弟关系?”陈倩太熟悉这句话了,她甚至知道,下一句就是,“表上可看不出来哦。” 素质低,思想水平也低,她把纸一推:“少管闲事!” 火车头带着全国向前,黄土高原有太多人迁徙到发达地区。大范围的迁徙伴随着分分合合、家庭离散,模糊混乱的关系数不胜数。 “哎你这个女的…” 孙远舟在村里见得太多了。有些人明知故问。他心里有底,但偏要听当事人嘴里的故事。 “要等多久?”他敲敲玻璃问。 “一刻钟。”警察头也不抬,估计是瞎说的应付他。 门口两兄弟互相搀扶着进来,脸上挂彩,头都磕破了,叫着要找王队长伸冤,问等多久,也是一刻钟。 “我留这么多血…” “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等!” 四个人于是坐在等候室里,面面相觑,陈倩离他们远远,瞥了一眼哼哈二将,小声讽道:“穷山恶水出刁民!” 声音刚刚好,能且仅能让刁民孙远舟听见。 伤更重的小流氓的捂着头,用方言问孙远舟哥们犯了什么事。旁边女的珠光宝气的,一看就不是当地人。没想到孙远舟也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听不懂。 “算了。”他掏出一盒烟抽。封闭空间,没过一会巡逻的小警察就过来拍门,“干嘛呢!你,看谁呢说的就是你!要抽出去抽!” 陈倩翻了个白眼,孙远舟起身问:“该我们了吗?” “一刻钟!” “刚才就是一刻钟,现在又是。到底多久?”他走到他面前,沉声问。文明社会,男人之间压人有时靠身高有时靠语气,孙远舟两样都占了,所以他得到了他想要的。 陈倩想把他当保镖,趾高气扬走在前面,但他是不搭理的,小年轻在后头笑,说他是长工。 他是装听不懂,陈倩是真听不懂,她一出生就在南方,从来没呆过这个鬼地方,即使如此,她也能从他们的笑容里品尝到奸邪的味道,于是她用南腔骂了好一长串,然后悠悠地换成普通话,“我自言自语呢。” 这显然不是自言自语啊。 两人上来就要拉拉扯扯,孙远舟挡住她,他被人推了一把,稳着没动,抓住那人的肩膀往后一带。两边平手,孙远舟胜在上山下乡身板好,能打也抗打,流氓么,则是以此为生的,斗殴是看家本领。 随着陈倩一声“杀人了”尖叫,执勤警察立刻把两方拉开,孙远舟正攥着对方的手腕,一下甩开,一股大力让人踉跄过去。 两人泼脏水,讲孙远舟如何动手在先,他直接换方言,插进来给警察解释,语速很快,陈倩承认自己惊到了,他这副口音特别像街口跟人讨价还价的瓜农。 “操,你小子不是会说吗!装你妈个头!”眼看又要打起来,小警察不得已掏出警棍,咣咣敲在长椅椅背上,震天响,把场面控制住。 走进办公室,陈倩才来得及擦汗,她这是吓出来的汗,落座后还是不停往外流。 “你是来做正事的,你和人打架干什么!”她心有余悸,“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他没有回话,只是陈倩一直盯着他锁头,他才缓慢地说:“这边不管打架。”小架不管,大架归省市管,突出一个尸位素餐、和平清闲。 “呵。你刚才跟人吵架挺勤快的啊,到我这里又变哑巴了?”她接过来王队长的纸杯,喝完露出极其嫌弃的表情,都是饮水机的矿泉水,其实没什么不一样。 王队长默认长姐的辈份高一级,于是把档案先递给了陈倩,她翻了翻:“能不能有点新东西。”说罢扔给孙远舟。 扉页便条上写着孙大林,括号,已故。 “这个事,你们确实不能说人家讹诈。”王队长用唾沫润了下手指,亲力亲为,给孙远舟翻到中间某页,敲敲,“当年也是报过警的。” 陈倩夸张地笑了笑,自然是不怀好意地,用胳膊肘捅他:“当年,哪个当年?” 这是一月底,他上高一,考到市里住宿,春节他不打算回家,申请了留校,学校没同意。于是他像懒驴拉磨一样不情不愿地坐上了超载大巴,上车时候还在冰上滑了一跤。 他的记忆就只有这些。 报案记录已经泛黄,用的还是那种老派字体,时间是小年夜前一天,地点是村后山的泥地里,那里后来被改成旅游区的公厕。 人物是受害人金小梅,和犯人(疑似)孙大林,之所以疑似,是因为仅仅过了一天,金小梅就撤销了报案。负责的老警察已经退休,无从考证,考虑到当时村民没文化,起因经过结果都写得非常简短。 “总之呢,证物确实是能对上的。”王队长耐心,“估计你们也收到鉴定结果了,你不相信小地方,省里总是正规的,现在这个技术,是吧,我就经常说,你不要存侥幸心理,一丁点皮屑、体液,哪怕是衣服片,只要送检,一抓一个准。” 孙远舟捏着一册,从头翻到尾,再从尾翻回头,陈倩嘲笑:“就两行字,被你看出花了。”小地方骚扰案无非那套,月黑风高,把黄花姑娘拉进野地,嗯嗯啊啊,人民对这档子事是很敏感的,就算不蹲局子,少说也要被女方家打个稀巴烂。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知会他这件事。退一万步,就算孙大林当时已经疯了,人无法和疯子讲道理,但既然立案,至少该有个人去砰砰地敲门,哪怕在他家门口骂,姓孙的老淫贼,我阉了你!云云。 现在想想,他也是心大。满脑子扑在考大学上,根本没余心想,孙大林在背后捅了什么篓子。陈倩说得对,千错万错,他没什么好辩解的。 他干巴巴地问:“还需要别的什么吗,比如,口供之类。” 王队长笑了:“陈年破事,有啥口供。你能供啥?你把自己当犯人了?心事太重,有你受的。有的事就怕多想,我告诉你,你签个字,一会去录个像,东西拿走就行了。”他掏出烟盒,“来一根吗?瞅你也不容易。” 他摇头,于是王自己抽上了,在转椅里翘着二郎腿吞云吐雾。 金小梅第一次找上门,他立刻返乡,当时的警察已是耄耋老头,坐在门口仰天发呆,他问了半天金、孙,人家两手一摊,就俩字“忘了”。 这个也忘了,那个也忘了,前因后果,就只能按金小梅的陈词来,一言堂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 陈倩出门接了个电话,回来后跟孙远舟摇摇头,律师没谈拢,和解书人家不签,十万,一分钱都不能少。 王队长把烟抖了抖,提醒:“几个私底下商量,可千万不要扯上额们。出去吧。” 还没带上门,陈倩就忍不住了:“懦夫,你是不是男人?追诉期过了,你还在这里低眉顺眼的!装给谁看,恶不恶心!” 他只问:“你那边公证多久能办好?” “这可由不得我。” 而这次,她轻佻的话并没有像石子投入死井,孙远舟不动弹,执着地再次问:“多久。” 她双手环胸:“你急什么,哦孙远舟,你怕败露,国字单位端了你?” “晚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我陈倩从来没给你使绊子,但我可不确保别人怎么干。你就这么个命,生出去的孩子你塞不回肚子里!” 他站在楼梯的转角,闭着嘴唇看她。后面贴着“不要打架,打输住院,打赢坐牢”。 她深吸口气:“…十五日起,一个月内。” “行。”他拿出手机,结束录音,“那我同意,我们可以走了。” 陈倩笑了笑:“你居然真的录了,说到做到啊。你以为这有法律效力吗?装腔作势的,你想吓唬谁。” “我不懂,网上查的。”他诚实地叙述,“只能说以防不测吧。” “你想好了,一笔十万。”她叫住他。 他点点头:“对,这些我有。我一次性全付。” “…本来就该你付,想得挺美!我一个子都不会出的,休想。你老子做的孽,父债子偿,你搞清楚。” “…我清楚。”两兄弟上楼来,他侧身让开,“我只是希望赶紧了事。现在回哪?我打个车。” 她抬手拨弄头发,手表闪得发亮,很难不让人注目。 “看什么看!”她无情斥骂,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路过楼下的狗都要骂两句,“没见过值钱货?” 这句话暗指孙远舟。到头来他还是这样小心谨慎,不敢一步行差踏错,他的心里,永远是自己那点事为中心,别人看来实际并不值钱的破事。 他身上显然是缺少英雄气概的,她猜想他并不受异性欢迎,男性荷尔蒙和个人英雄主义挂钩,也因为这点,她更加好奇他妻子。 晚上他们仍然吃的川味人家,这次陈倩学会了,没有被骗二百,她本来想把自己的钱要回来,看老板络腮胡大个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她想想,刁民么算了。至少还送了俩五仁月饼。 中途孙远舟出去接了趟电话,这个久啊,小炒肉的油都冷得结块了,一层白腻子怪恶心的,他回来便也不吃了,配着花生米吃了两碗饭算完事。 他把月饼掰了一半,听见陈倩不轻不重地说:“这个你也要呀?” 他定了一下。 “看看热量表,很不健康的。这种杂牌子…”她很早就停下筷子,晚餐量少,两叁口就打住,“小心发胖,男的吹气球也就一两年的事。” “…” “哦,不过你现在保持得还行,要不你吃了吧,都开口了,别浪费了。” “…” “你刚才给你老婆打电话呢?” 孙远舟依然不说话,他恪尽职守地跟她保持着“点头之交”,她看得出来,他是要跟她划清界线的,而他老婆站在他身后的空间里。她对这个陌生女人毫无了解,一点点探究的触角都被他画的线拦住了。 她冷笑,这真是太好了,正合她意。她还怕孙来找她的麻烦。他和他身边的一切最好都死远点。 “好了吗!磨磨叽叽的!” “五分钟。” 齐佳握着手机等了一会,见孙远舟没有打来,她就洗澡去了。她当然不知道那边还有她的…呃,大姑姐。她有印象他某个姐在南方做生意,但两人的关系疏远得就像隔了叁代,不值一提。 或许孙远舟曾经,试图,主动地,介绍一下他家的情况,但她肯定是不想听的,谁会感兴趣那群家徒四壁的七姑八姨啊,别开玩笑了。提到他老家,她很难不浮想电视上的扶贫新闻,七个人围着半截入土的老爹瓜分宅基地…之流。 天啊。 她介绍孙远舟,向来是,他是哪哪省的人,绝对不再细分,稍微有点情商的人,自然明白不该问了,互相留点脸面。 洗澡出来,她看到一个孙远舟未接语音,于是她回了个视频。 他刚到酒店,把手机靠立在洗漱台边,正在洗手脱衣服。他是不讲究的,但这个从上往下的角度真的会把人拍得很丑,一会露一个下巴,一会闪过半截上身,她忍不住说:“你能不能认真点。” “我得收拾一下。” “我没空等你收拾!我视频完就要睡了。” “好。”他应允了,停下了手上的事,拿着手机坐到床边,“那我不弄了。” 他一副冰冰的样子,像是说,听你的,我视频来了,有什么你说吧。好在他裸着胸膛,一股诱人可口的男人味,稍微稀释了他的死人样。 “看看你住的房间。” 孙远舟手机环了半圈,不言语。 “挺破的,哪啊。” “如家。” 她在屏幕里笑了,但不是太开心,从床上半坐起来,露出一点锁骨和肩,也没露太多,她跟丈母娘一块,睡衣都是卡通的,不敢发骚。 她压低声音:“我跟我妈吵架了。” “为什么。” 在他看来,她和她妈是天天都在吵,没个消停,但她很少对他开口,意思很明确,我们母女关起门的家事,一个外人就不要插边了。 “我妈她说我——”她更小声了,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还偷瞟了门,就像老鼠怕猫,学生怕老师,“——脾气太大,我看她才脾气最大呢!” 她的床随着动作咯吱。 这个咯吱声… 她放下手机,摄像头对着天花板,她把顶灯关了,只剩一个床头灯,所以视频很暗,她再次拿起手机,已经把衣服脱了,跟他一样裸着。 但那能一样吗。 “你要干嘛。”他应激了,其实裸聊文爱他可以接受的,他怕她又像上次一样,要他在手机前撸给她看。这件事实操起来很有难度,对于新手孙远舟来说,光是固定手机的角度就已经艰巨,撸完以后,他感觉自己像是跑了两万米,或者是被她榨干了七次,总之不能算次好的体验。 “你怕什么,我就是想你,所以才跟你这样说话。”她摸了摸下面,小湿,她把被子夹住,又想到她妈明天要洗被罩,立刻打回原形。 “哎。”她感叹,为自己没有一队佣人伺候,“孙远舟我想自慰,但我又懒得收拾,你帮我决定一下吧。” 他无奈地盯着自己的帐篷,压了压,显然是外力压不下去的:“要不你休息吧。”他中肯地建议。 “我妈好烦啊,有什么好洗的,洗洗洗,你知道吗她不用洗衣机她用手搓。” “啊。”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为表他在听,不得不发出一个音节。 她不满意,问:“你不想我吗?” 孙远舟不知道怎么回答,想念是相互的,而他清楚她并不想他。他当然可以说“我想你”,但他内心很抗拒,他觉得这句话偏重,他又很难在这上面举重若轻。 “是不是只能我想你,你不能想我?你这个人。” 她简直不知说他什么好。刚才他吃饭中途的那通电话,他硬拖时长的做作还尤在眼前,他又是最好面子的,不肯用嗯啊这种语气词滥竽充数,非要慢慢讲述,他是怎样怎样坐车来了乡下,硬核。 没人关心! “啧不想跟你说了,还不如跟我妈吵架呢。” “哦。” 他刚要挂,她就又开始了:“真不想活了,八天啊,跟我妈呆八天!” 谁懂八天的含金量,目标人群需要情绪良好,坚忍不拔,以及舔狗般的恭顺。孙远舟肯定是不懂的,八天和八十天有区别吗?棺材板一合,闭眼睁眼的事。 “我讨厌你。” “嗯?” 她换个姿势趴到床上,小窗,开始搜索乡下有什么好玩的,遗憾的是无人关注,唯一的新闻还是环山缆车烂尾。 “我去找你吧。” “什么?” “哦,先说好我不去你老家那里,穷…咳,没事,我是一定不会去的你不要想了。”她又开始搜索省名胜,“但省会总有的玩呀,历史遗址之类的…实在不行人造的也行啊。” “我去年十一在干嘛来着?” “在家。” 想起来了,孙远舟在单位值了七天班,菩萨心肠给成峻顶了叁天。 明明去年她还是能忍受她妈的,今年就感觉异常躁动。 “我觉得我不是烦我妈,我是想你了。”她下结论,“我要去找你。” 孙远舟安静了一会,说:“我也想你。” 文不对题,她说:“你给我买票吧。” 他已经习惯了她的跳脱,但她的要求不能尽听,比如说她今天要吃这个,隔日他买了,她又不吃了。“我今天想吃不代表明天想吃,明天不想吃不代表后天不想吃”,这样朝叁暮四,很容易导致狼来了。 于是他问:“你确定?” “不确定你不是也能退吗!” 他哑口无言。 “你先让我看看,现在这个时间也不一定有余票了。”他打开软件。 “好了那我睡了,对了不要买明天后天的,我要先跟我妈呆两天。晚安孙远舟。” 第十八章 他给齐佳用里程换了张机票,她下飞机的时候喊冻得慌,好在他带了件外套,纬度上这边确实要冷,时间又是太阳落山,温差大。 她自己自然是什么都没准备,他早上发了条消息,估计她没看。 她在出口抱着他要亲他,演小别胜新婚,他把她扒拉下来,先披上外套,套完左胳膊套右胳膊,他衣服偏大,延到屁股下面。“别系拉链!”她叫唤,“像麻袋一样多难看啊。” “随便。” 她亲在他下巴上,他躲了一下便不再躲了,他以为她要开始正式献吻了,结果她哧溜跑掉,连手也不牵,让他拿着行李,自己抱着手臂刷工作群消息。 他张了张嘴没说话,最后虚揽着她后背:“走了,别杵在出口。” “哦…王总让我写个宣传稿。” “宣传什么?” “弘扬五个…”她看了他一眼,懒得多费口舌,“啊没事跟你没关系。” 她切身感受到了孙远舟身上聋哑人式的冷酷,忙起来就是这样,只想干正事,闲杂人越往上凑她越烦,想朝天大喊,能不能为我所用?不能便凉快地方呆着去。 这么一对比,他脾气还挺好。孙远舟从来没发过情绪化的火,就算是极度焦头烂额的时候。他最多不过是沉下脸把自己一关,肯定算不上凶。 她挽住他的臂弯,不过这回他认清了,没理会。她想不到孙远舟心里在闹别扭,但这不是她的错,人很难从这样一张平静的脸上找到线索。 “过来后给我分了个小孩叫祁凡,他写东西又快又好,哎,你说池月把他给我用,她岂不亏死了。” “成年人没有傻子。” “不一定。”她煞有介事地说,“有人不能慧眼识珠,但,我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她吹捧面不改色:“我觉得你好,是因为我经常看到你的优点。” 他抿着嘴笑了下,太罕见了,一时间让她以为他在嘲笑。事实是他也确实不适合笑,怪异的违和,就板着个脸最符合他一贯风格。 上车后她仍然是奴才伺候太后,先和她妈报备一二叁,问孙远舟是不是在她旁边,她把手机递给他。 “妈。” “对…她没事。” “可以,我看情况。” “嗯、嗯,有在吃了。” “天哪,我妈坚持不懈劝你吃中药啊?” 他比噤声手势,示意还没断。她去抢手机,被他握住手。 “…行,我会跟她说。” “你真的吃了?”她把手机放进包里,他看见她以极为熟练迅速的行动拉上拉链。回避隐藏已成习惯,深入骨髓的反应要怎么改。他不必说也不能说,不恰当的表达只会让关系倒退,他无法保证自己话术的分寸。 “怎么样?你觉得有用吗?”她凑上前问,捂着嘴偷笑,“那方面有没有进步?” 他还是那套回答:“不好说。” 说不好,不说好。 她嫌没趣,闭上嘴作休息状。 一直到酒店,两人都是各干各的,他付车钱,她也没等他,直接往酒店大厅走了。秋天天黑得早,晚风一吹两腿打颤,她也顾不得好不好看,拉链拉到上头,包得严严实实。 她一向是遇事就退缩的,想,早知道就不来了。 一旦想到这里,对孙远舟各种各样的意见也就接踵而至。比如,为什么是普通大床房,她想要可以看夜景的、漂漂亮亮的。 他的答复很直接,假期半道来了就只有这个没有别的,他语气太过正经,像是机械音播报你爱住住不住拉倒,虽然他没有真的这样说,不妨碍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齐佳立刻就不爽起来,她问:“你什么意思。” 他正半蹲着整理她的行李,拿出她的米色开衫递给她,手放在半空,她没接,于是他又迭好放回去。 她不并觉得自己对他苛刻,倘若换一个人,比如…算了不要比如,她或许会客气些,毕竟,当她想做小伏低的时候,她也是相当得心应手的。 对面是孙远舟,她就神气起来了,她尝试过,但确实难以对他真心爱慕,她的俯首是形势所迫,过了那个节骨眼,她自然就坚持不下去了。 人没法做自己做不到的事。这句话听上去很泛也很蠢,但这是婚姻的真相。 她没有负罪感,因为她的的确确尝试过了!而且她婚后从没做过背叛他的事,她问心无愧。 …诚然,这并非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我要点外卖了,你吃什么。”她向后一躺,腿挂在外面,手机举在脸上,孙远舟总觉得她下一秒就会砸到。 “都行。”他把箱子合上,立起来靠在门边,“旁边商场十点关门,你有什么缺的你想想。” “你不知道夜里能叫专送吗。” 他好像已经忘了他自己的初夜是在哪里买的润滑液…挤的到处都是,其实她根本就不干。 他不说话了。他坐在床角,手放在腿上,背稍微弯着,好像在沉思又像单纯发呆。她扯扯唇角,这副受气样是给谁看的,别装了。 “孙远舟。”她用膝盖点了点他的肩头。 他下意识握住她脚踝,往肋骨放:“你脚冷?” “哎。我搞不懂。”她挣脱开,爬起来,跪在后面环住他的脖子,把头沉在他肩上,“你要是真喜欢我,你能不能就按我说的来,不要和我对着干?” “…我没有和你对着干。”他语气毫无起伏。他也并没有辩解,或者问她,“我究竟哪里对着干”,他不会在这种事上纠缠。 “好吧。既然这样。”她推推他,“那你躺下,我要骑你。” 说着她撩起他上衣下摆。 他转过头来,按住她不老实的手:“你要哪个骑?” “你就躺下,别问那么多,我爱怎么骑就怎么骑。”紧接着,居安思危的意识促使她接了一句,笑道,“孙远舟我想你嘛,想你就想骑你。” 想念是一个补窟窿的借口,哪里漏筛补哪里,简单却管用。 他顺从地躺下了,把手平放在身体两侧,像是修女献祭,脸上平淡,没有抗拒也没有期待。事实上他始终认为她来找自己就是为了现在此刻,飞的打炮,说出口难听但回归了本质。 不过他不介意,打炮人之常情,干其他的也可以。他没有说谎,他真的很想她,等她飞机落地时他没有办法静下心工作,看不进去密密麻麻的表格。 他幻想她是如何跑出来扑到他身上,就像电影里一样抱着她转圈,现实很骨感,他见到她哆哆嗦嗦的就把一切都忘了,他话几乎到喉头,早上发的消息你怎么不看,还没问出口她就开始抱怨太冷,把他多余的问话扼杀了。 她甚至没有脱衣服,亲亲抱抱的前戏也省了,她想爽的时候是不在乎他如何的,做到一半她腻了便将他无情甩开,好在,她会让闹剧显得比较柔和,比如踹开他后,亲昵地同他厮磨,说些甜蜜的表面话,大体意思是,她不需要了,他可以滚了。 孙远舟能怎么办?他只能躺到一边去,被子还要被她抢走大半。 就拉下一点,性器弹出来,直勾勾地指着她,而她挂着亲切的笑容晾着它。他意识到,性上他没有说“不”的权利。 “你不用了是吧?” 她故意:“不用什么?” “行。” 给她做前戏,哪哪都嫌弃,总算哄着高潮了,他硬了软软了硬,自己累得够呛。 “嗯…” 他扶着她的腰往下坐,她叫“你不要碰我”,瞪了他一眼,像是服从性测试。他收回手:“好。你自己来。” 女人的重量堆在他腰腹,下体满溢的贴感让他生理上迫切地想要被包裹,她内裤上有片湿乎乎的潮痕,凉凉的,脱下来有条黏液拉到他髋上。 就算孙远舟有千般不好,在床上,她觉得她还是很喜欢他的。 直上直下地吃进去这么大一根还是太费劲了,她把自己掰开,蹭着龟头想吃进去一点,都快掰成两瓣了,仍然不太顺利,泥泞的肉穴流出水,阴唇滑滑的,更难用手打开了。 “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他一口气顺不上来,皱着眉说:“你先别乱扭了。” 一只手试探她的入口,她显然是欲望勃发,媚叫着去套他的手指,他扯着黏液抽出来,她身体是真的想他了,依依不舍的不让他走,夹着腿根,什么都没夹住。 “嗯…不要嘛…下面痒痒的你进来…” “嘘。”他住过其他地方连锁的香格里拉,隔音不太好,小孩哭闹能听个大概。 齐佳叫起床来,那是不遑多让。 他按住她后腰,施力慢慢往下压,异物侵入感让心口被填满了,随着被闯入,势如破竹地洞穿,她捂住脸,小声地呜咽起来。 滋滋的黏液,他进到最深处停下,水声也停下。她像是满坐在他鸡巴上,就这一根支点,又胀又晕。“你动动呀…”她抽着鼻子说。 她一哭孙远舟就心里难受,他也知道很多时候她是假哭,鳄鱼的眼泪,她要是默默藏角落里他也就不管了,但她往跟前凑他不可能置之不理,心软的速度由事情严重程度决定。 他挺腰没动两下,她就又开始叫,骑乘很容易磨到敏感点,他插得又稳健,磨擦重而持久,她脸红红的,神经集中在穴里一小块秘密园地,耕种的人也保护她,她往后倒被他后面那只手顶住。 “好舒服我、呃,啊…呜呜,还想深一点!”她兴奋地撑住他的大腿,捏得他生疼。 “全都进去了,你还想多深啊。”他气息不稳,托着她的屁股向内挤,那种被肉压紧的感觉让他默默感叹,绝了。刚结婚她以示讨好,还给他做过乳交,特殊时期,她越献身他越来气,他被她本末倒置的行为刺痛,推开她自己伤心去了。 他再次把她送上高潮后,两人绞在一起,交合处湿淋淋的,他甚至不敢大动,大起大落的全是肉体拍打飞溅那种淫秽的声音,他对声音很敏感,她睡觉梦话哼哼都能把他弄硬。 他出了汗,两个人都想偷懒,只能更有公德心的人来出力。“去得这么快,休息一会吗?”他稍微退出一点,却又被她追着含进去,舔舔嘴唇卖弄:“我不累呀。” 嚯,她当然不累了,半小时纯粹享受。酒店开暖光,她白皙的肩有层不正常的红晕,裙子挂在腰上,今天肯定是要洗的。 他腰椎有点麻嗦嗦的,却也不好意思说,“要不换你动动”,显得他很不中用。虽然她不会劈头盖脸“废物”,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先行投降。 于是他折中地谏言:“我们换个姿势怎么样?” “不行!”她是打定主意要骑他的,“孙远舟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啊。”说着收紧阴道夹他,他反射性地又冲了几下,她像赶鸭子上架一样催促:“快点嘛。” 她摸到穴口,确实是整根没入,但总觉得差一点,平常高潮几次她就累了听之任之,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就像喝了假酒一样,特别有干劲,就是不放他走。 “你领带呢?“ “没带。” “可惜了。我想把你眼睛蒙上…”配以嗲嗲的语气,“可不可以嘛?” “我是真的没带。“他沉默一会,“下次一定。” 她从祁凡那学来了“改天是哪天”,学以致用:“下次是哪次?” “回家。” “回家第一天?” 孙远舟缜密地计算他和成峻互换的排班:“第叁天。” “你对我真好…”她俯身亲在他耳朵上,黏黏糊糊的唾液声是对孙特攻的性刺激,他深吸口气,把她往下按,她娇媚地咬着嘴呻吟,她在这方面很听话,让她安静就懂事地安静下来,不用再捂着她嘴,还要被反咬一口。 里面怎么操都是紧的,她膝盖发抖,里面抽搐得就更紧了,进出都变得困难,如果不是外力箍着她往外拔,他都怀疑她跟他有仇要绞死他。 呼出的气变得热腾腾,他直觉血往头上涌,射精前兆是全身通电,她抓他抓得太狠了,他一直忍着,感觉被抓破了他才出声:“轻点…你,轻点。” 她闭着眼睛,没听见,沉浸在失重似的快感里,他见她绷得快要抽筋,又含糊着说她要摔了,立刻把她抱着放下去,离开时一股清液毫无征兆地淌出来。刚躺下后背沾床,她顿失快活,难过起来:“我要在上面…” 孙远舟被她搞得进退两难,他安抚地拍拍她:“那样子我不好动,明天再说,行吗?” 她摇摇头,手交握着放在胸口,看上去很抗拒。这对欲火高涨的男人简直是崩溃的,但她扮相确实挺可怜的,而且她那么远坐飞机来找他,本来就是天大的付出。 他确实没什么其他好要求的。 “好,你上来吧…“他心累,一点火气被她亲跑了,她轻声说没力气,这股火复燃,他问,“你想让我怎么样?你乖一次好吗?”他一旦细想,不难发现自己总重复着这番话。 她叹气,他还没哀叹她倒先来这套,一只枕头被她拂下床,他看到了自己的命运。不断被她摆布。雄风不振这种事固然丧失尊严,但当下场景也同样让他憋闷。他就想知道,哪怕他现在就着这个姿势把她原地干了,她又能怎么样? 她翻过身等着他去抱,他没有伸手,谁知道抱了又发生什么,再推开? 孙远舟翻身下床,锁上浴室的门,忽视掉镜子里狼狈的样子。他把花洒开大,趁着还没过劲,草草撸了出来。一点感觉都没有,生硬的物理发泄后涌上强烈的失落和无力。幸好他遇到的糟心事实在是太多了,真作比,齐佳的反复还算不上什么。他很快平复好波浪,揪心顺着水流冲进排水口,但他也决定,如果她呆会想和他吵,他绝不会吐一个字出来。 但他发现他还是想得太多。 她已经困得半梦半醒,毫无形态地横躺,她自己爽归爽,至于他射没射,那不是她的事。他抚平床单,刚坐下,她就摸索着要贴他。 这都是什么事啊。 “你是不是没叫外卖?”他漠然提问,“你不打算吃晚饭了?” 她没说话,打了个哈欠呼在他腿侧。 “随你吧。你边上点,不然我睡哪?”讲实话他很饿,他甚至找了两家省特色菜,计划等她打炮打爽了带她去。二选一。 他把她推开,露出一条将将能容纳成年男性的空缝。 去什么去,哪也不去! 第十九章 孙远舟睡到一半感觉掉进冰窖,做爱时他开了空调,他明明记得自己调了睡眠模式。他这么抗冻都冻醒了,她倒是能忍。他压着声音问:“冷不冷?” 没人回答。 “齐佳。” 他一摸,旁边空无一人。 一个激灵,他猛地坐起来,突如其来的惊吓让他的脑袋都炸了,顾不上直立性头晕,他去桌上找手机,找一圈才发现是他昏了头,手机在枕头下面。凌晨一点半。 她接得很及时,声音轻快:“你起啦?”再晚一秒接他就要冲下楼了。 “你在哪?”他少见地说了重话,咬字特别使劲。 她听出他上火,嗯啊敷衍着,背景音是摊主的吆喝:“我在外面吃饭,我饿得不行了,我怕吵你呀。” “行、行。”他按着突突跳的侧额,围着床沿走了一圈,夹着手机开始套衣服,“你不要动。这么晚。我过去。” “啊,不用。离挺近的一个夜市…我好快就回去了。” “这边不安全。” “市中心呢。” “把定位发我。”他扒拉一把头发,打开免提后台叫车,“你穿外套了吗?” “穿了,外面可冷…你要不加个衣服吧。” “你忘拿房卡了。” “…”到头还是要给他弄醒。她抠着桌角的木屑,没说话。 他毫无起伏:“没事。我带身上了。你就呆那里。”他发现她连包都没拿,她心真大。 孙远舟到得太快了,他是从她背后走来的,她正偷夹一根面条放嘴里,等他来了,她可以装作自己在等他上桌。 才吸溜一半,他拉开板凳坐到她对面,手上拎着她的链条包。她摸不清他脸色,只能给他掰开筷子:“来了啊,你也吃。” 夜市开在十字路口,人声喧闹,年轻人颠倒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孙远舟意识到他已经老了,他和这股锅气不搭调,最近的还要追溯到研一,实验室最后走人的关门关灯役,赶在食堂关门的前刻打包炒面拎走。快十年前。 后面的日子连炒面都没了,进山下井都是饥一顿饱一顿,有的吃就算不错,大多数时候就是揣袋饼。 他把面拌开,这家手艺不行,油大却寡淡:“有醋吗?” “我给你拿…” “不用我去吧。” 前面堵着叁个半醉的男孩,正勾着背聊炒股,孙远舟说“让让”没人理他,他径直穿过,把醋瓶顺走了,摊主在后面喊:“用完给我放回来啊!” “你还生气吗?”她试探。 他不知道她指的是性事把他晾一边,还是半夜不知会偷跑,但都已经过去了:“没有。不生气。” 瓶壁一圈结膜的油渍,他扣上盖子:“给我张纸。” “我没带纸…” “你包里。”他抽不开手,到时候给她宝贝皮包弄上油点子,叁万的宝贝,她要疯魔了。 不小心把夹层的套带出来,她强装镇定塞回去,孙远舟没反应,用纸巾包着瓶子给人家放回铁板旁边。 “你还想点别的吗?有烤串…什么的。” “不用了。”油腻腻的,对胃消化不好,目前看来他还没问题,但谁也保不齐天降噩耗,老李的胃癌给他敲响了警钟。 “你不要吃太撑。”他提醒,“垫一垫行了。” “…哦。”齐佳强行笑了笑,他什么东西也嫌她胖,把自己当男明星了。 孙远舟不再说话,他吃饭安静,但总归不是从小规训的教养,装久了难免有纰漏,像谢坤一丁点咀嚼音都没有,天底下有几个。没钱就会没逼格,这是肯定的。 她点了一碟凉拌菜,上来却是一大盆,不锈钢盆。民风剽悍,她感到丢人,往孙远舟那边推了推,他以为她是要他服务了,开始挑蒜末。 他挑得不快但很仔细,只要夹到她碗里的黄瓜丝是绝对干净清白的,视线穿过他肩,后面坐着个打工仔,电脑半截露出小桌外,以扭曲的斜姿边吃饭边赶工,让她联想到从前的孙远舟。 在她不知道的几年里,他或许就是这样。她不愿意去联想。大家只喜欢天选之子,勤劳在当下毫无高贵可言。他的辛苦应该留在幕后,就不必呈现给她看了。 和李之涌谈恋爱的时候,他抱怨课业重学得累,她亲切地喂他一瓣橘子,心里冷笑直骂去死。她不是来听惨看惨的,同甘可以共苦不行。 加之李之涌要和她A七十二块两毛五…她至今记得这个数字,天崩地裂的震惊她难以言表,连他家的大浴缸也不再光鲜,她指着她家的门叫他滚。 书记的儿子岂是舔狗之辈,“别不识相!过了这村没这店!”,摔上门扬长而去。她怀疑门就是被他搞坏的。 “我不吃了。”她擦擦手,面碗还剩一层底,夹过去,孙远舟摆摆手说他吃不下,能把凉菜吃完就差不多了。 “一共叁十多块,别强迫自己,扔了没什么可惜的。” 他沉默着继续挑蒜,给她挑完给自己挑,垂着眼睛,眉宇低敛。 他又在卖弄他不浪费粮食的优良品质,八荣八耻学得这么好,也没见有人吹捧、宣传。 “我想回去睡觉。”她说,孙远舟停了一下,回答,“那我快点。” 她相信他稳稳的手不会把酱汁弄到她包上,但她还是害怕,于是把叁万块抱到了自己这边。 之所以没带包出来也是因为这个,她当然知道附近治安不好,有人见了牌子要偷要抢,旅游季更猖狂了。 “明天去这个吧。”她找到旅游攻略发给他,孙远舟只说,“你能起来就去。” “你叫我起嘛。” “我自己也不一定能起来。回去都叁点了。” 他不是不能熬夜,非公事性质的熬百害无利,白白消耗身体,很亏。回去路上市齐佳看夜景,给他指城楼旧址上的彩灯秀,他已经阖着眼快睡着了,“嗯?”了一声,靠着车窗,懒得做回应。 他没有得到体谅,她洗澡的时候又这又那,还强调她的裙子让前台洗完一定要熨,他的头沉重而酸痛,等把她半抱上床,关上灯,仿佛打完一场大仗。 孙远舟睡得不太踏实,他隐隐感觉自己病了,但这只是幻觉,事实上他没有任何异常。很多次都是这样,他觉得自己快累死了,以正常人的逻辑,那样的强度肯定会死人,但结果却是好好的。可能他天生就是劳碌命,上天给他派了一堆活,没干完不许翘辫子。 怀里的人并不老实,他管不住的妻子,到处动到处跑,他只能抱紧些,稍微一松,她就会丝滑地溜走。他搂着她,让她枕在自己胸口,她咕哝什么他一律回答“好、好”,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出声。 酒店还是好啊,没有嘈杂的车鸣,柔软的床,柔软的女体,她身上的味道迷惑了他,让他兜底的限度更加宽松。只要不触红线,各种事他都归纳进“当然选择原谅她啦”。 她把他呼醒的时候,他正在做梦,年纪大了时常想起以前的事,他梦见齐佳打开饰品盒,说她见缝插针忙了一个月,给他串好了,洗澡也能戴,不要摘下来。 他食言了,和护身符一起挂在后视镜上,每看到他都安慰自己,至少她也有过真心的时候。 梦里他听到她喊他。他呓语:“乖乖…” “这谁?”他的乖乖把屏幕贴到他脸上,陈倩的头像放大,优雅知性的商务照,一点看不出是汤泉的女老板。 消息:“在处理了,不用催我。”就一条,没头没尾,傻子都能看出来前面记录被他左滑删掉了。 孙远舟被闪得眼睛都睁不开,格开她的手,沙哑说:“陈倩,我姐。” 她才不管陈倩孙倩张叁李四,说实话她也不在意他隐瞒不报,但,她无论如何忍不了穷亲戚,这是她最为愤怒的。“你删掉干嘛,见不得人?”她气势汹汹,光着身子减一分。 “你压到我肋骨了…” “她找你要钱了?因为你爸迁坟那个事?”她恍然大悟,“孙远舟!你前几天见她去了,是不是!” 他艰难地从她的压迫中挪出来,胳膊被她枕得发麻,他揉了揉:“家里的小事。” “什么家?我跟你才是一家!”她拽着他,刨根问底,“你给她钱了?” “没有。” “最好是没有!” 他握住她的手,被她躲开了,他没有再尝试,手平摊在枕侧。 原地坐了一会,眼看他看起来又要睡过去,一阵毫无来由的茫然淹没了她。 她无法控制这个男人,不管是经济、情感,她都不能把握住,而她当时选择他,却因为她笃定这是一个易于摆布的角色。结果背离初衷,这是很让人失望的。 她甚至没有掌权他的工资卡,孙远舟自己管钱,大头存大额存单,抽小部分买稳健基金,不炒股,外快来源于结项和外审。 她能做的,就是用密码查余额,然后让他清花呗、转钱,小的不限大的没有,有求必应她没必要算计到分厘,他要想密了钱外流,她也找不到什么证据。 她躺下,孙远舟自然地揽住她,她推开,他不再进犯,呼吸清浅,睡相非常好。 她强迫自己复读她妈的名言。就算跟孙离,她能找到更好的吗? 最次,她能找到这样闭眼掏钱的盲人吗? 涉及到钞票,齐佳可以变得无比恶毒,她恨不得世界上所有抠男都被车撞死,鉴于李之涌认识她二十多年,她会留他一命。 想着严肃的话题,她没有任何性欲,离他一大截,玩了会手机就睡着了。 次日她果然没起来,睁眼就到中午,她第一句话是:“我要换新手机。” 见她起来,孙远舟把窗帘拉开,说行,是现在买,还是回去买。她赤裸地蹦下来,牵着他滚到沙发里。 她隐晦地问:“你昨天晚上有没有休息好?” 他没说话,反正她看起来休息得不错。 孙远舟干苦力的几年,身材算是结实那挂,手臂遒劲有筋,叁角肌那里有个涡,后来坐办公室清瘦下去,只剩薄薄一层肌肉,缺失了很多男性美感。 她感慨:“你去健身吧。” 语气和陈倩让他少吃饭一样,充满怜悯。 “我有时间再去。”他要是有成峻一样多空闲,自然有他那么充沛的睾酮,自从他看到程序员凌晨健身猝死的新闻,他发自内心觉得平时跑跑步就挺好的。 虽然条件有限,但孙远舟其实比大部分人更惜命。和华而不实、纸醉金迷沾边的东西,他打心眼里缺少渴望,理论上讲他的寿命确实应该更长。 半醒未醒的状态是最好搞的,但孙远舟起得过分早,他晨勃起劲的时候齐佳睡得正香,睡奸的玩法对他来说还是太前卫了。 她把他的头按进怀里,他配合地吮吸她的乳头,挺立的两颗很美,她痒得直颤抖,一股热流涌向下腹,肉珠被他吮吸得红肿,脱离温热的口腔,回到空气里变得更加敏感。她“嗯嗯”地亲他,但却不是绵长的吻,亲一口躲一下,像在戏弄他。 孙远舟固定她后颈,定死才能亲得更深,他不经常做这种侵略性的行为,除非把他逼急了,狗急跳墙。他手上使了力,仅仅一点她就喜悦地咬住他,很多时候如果不是他的鸡巴在进出她家晕自己在操一个英俊的死人? 他细微的动作立刻使她欲望高涨,她很容易被挑逗,从小异性间一丢丢肢体拉扯都让她浮想联翩。她是很爱自作多情的。 “我们在酒店做一天怎么样?但我还没打卡别的景点…” “看你。” 又来了! 她把他抱着她的手打掉。他的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能撑在坐垫上。 “你太敷衍了…”两个人私密共处他都要穿着衣服,她不懂。 “我不主动的话,你好像不会碰我,也没有性欲…可是你也确实会硬嘛。”她伸进鼓包里捋顺他的阴毛,这个姿势太奇怪了,孙远舟不得不一边提防她拔毛,一边分神听她讲话。 “我总是…意犹未尽的,你懂吗?”她试图达意,但高雅的措辞不足以表现她的心理全貌,她要求道,“能不能再猛一点?” 他沉思,尽量用平稳的声音问:“你喜欢什么,婚内强奸?” “比现在这样多一点,比婚内强奸少一点…”她把手抽出来,嫌恶地把手上的腥味擦在他脸上,“你理解不了吗,装给谁看啊。” 他解开袖口,一副要上手炒菜的架势:“我理解,但这不是说明书,我不一定做得到。我只能说我试试。你要不喜欢了就喊停。” “哦呼。”她欢呼。 第二十章(小夫妻酒店纯H/无有效剧情) 穿衣镜前有台座,他把齐佳折成一个跪趴的弧度,皮制表面上一只膝盖跪着,另一条腿垂在外面,踩在他脚上。 她清晰地在镜面里看到孙远舟是如何摆弄她,像一个娃娃,把她每个关节调整到双方都满意的位置。他压低她的肩背,脸几乎要贴到镜子上,却把她的屁股往上举。她感觉穴口都要朝天了,羞耻心让她切切地叫唤出声。尽管她并没什么羞耻心,装还是要装装样子。 孙远舟真的很高,比起一米九几的成峻肯定不显,他又偏瘦,看着像是谦谦君子无欲无求,那是在他衣冠齐整的时候,扒光一身土了吧唧的衣服,回到出厂设置,他的男性特征其实很强,她稍微扭了扭身体,意图在镜子里看到他的性器,屌王,她坚信他上高中时一定会有男同学在小便池旁边阴阳怪气地开他的玩笑。 完美上翘的角度,过分壮大的龟头极具视觉冲击力,直勾勾盯一会,就会自然想象到这一大坨怎样挤进她的私处,像不匹配的瓶塞,翻开湿润的口,把胶圈撑到极致,啵地卡在冠状沟的收缩处,顺畅地把茎身带进去。 后入时他必须掐着她腰作反力,不然插入会顶得她直往前冲。即便她学会套弄他的手指,也很难自发套弄那么夸张的东西,很多时候他弄半天前戏她也喷了,还是离不了润滑。双方生理条件摆在那里,她喝春药骚死都无法扩张到那种程度,他不可能毫无阻力地顺畅进出。 她第一次给他口就震惊了,本着好胜心她装作熟练的样子,巨根快要把她呛吐了,幸亏处男射得快,一把推开她精液洒在墙上,深喉她可能会被操成哑巴。 他口射比操逼要快得多得多得多,他的解释是有种奇怪的颅内高潮,他讲不清楚,可能是自己存在心理问题,临了还说了句莫名其妙的对不起。 她把滚烫的脸主动贴上冰冷的镜子,降温很舒服,哈气蒙上一层雾,她看不见自己迷离陶醉的神情。没有润滑就只能唾液淫液轮流上,她跪着要使力,不如躺着容易潮吹,加上她没怎么喝水,那种胀胀的憋尿的感觉是最容易喷出来的,量也大,喷完穴口翕动着一时半会合不上,插进去最方便。 关于伺候她高潮孙远舟实在是太有经验了。像他写的报告一回生二回熟,叁回就能闭着眼一蹴而就。 他用一根手指在湿润的蜜穴里放了一会,指腹向上找那块躲起来的肉芽,当她开始喊“不要嘛”,就换成短促的抽插,再多添一根手指一起抠弄,不过两分钟她就受不了了,在黏腻的水声里叫着要去。 就是这一套没什么花样,有人天赋异禀,像孙远舟这种不上道的,差点练出腱鞘炎,才稍微找到门路。 “别别,啊,啊!不行!” “停,我不行了,真的不行!” 不行也得行,濒临高潮,她的腰弯得像一张弓,她是毫不掩饰快感的女人,他经常被她的某些反应吓一跳,但也因为过于真实原始,激发了他返祖般高昂的欲望。 随着她一阵痉挛似的绞,他拔出手,带出一点晶莹的水花,但确实只有一点点,她湿淋淋的私密泛红,他翻开外阴,里面变得肿大。 “我、我好像喷不出来…”她委屈地倾诉,她喜欢一泻千里的畅快,平常看片她都要带着“潮吹”的关键词,性癖这东西很怪,一但没有满足就会尤其伤心。 她的怨气没有得到孙远舟的安慰,他甚至没有让她休息,就换成了他的肉条。 可能这是他认为“猛”的一种,稍显下头的是他问她“疼不疼”,她怕他下一句是“疼就不做了”,于是忙不迭说“不疼、不疼!” 他最爱瞻前顾后,去联想一些根本没有发生的事,这非常不利于性和谐,他的性爱叁大问,“疼不疼冷不冷累不累”,这对渴望被狠狠弄坏的她来说简直是噩梦。 为了插进去他是上了劲的,按着她的腰迫使她向下沉,她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要被顶进镜子穿墙而入,酸胀的感觉让脑子变得迟钝,她几乎麻木地夸奖:“好大,太大了…吃不下撑爆了…” 普男谁能承受这种骚话,更何况孙远舟属于男的里承受阈值偏低的那类。但他的素质不允许他喊她“小母狗”助兴,他打了她一巴掌,这巴掌畏手畏脚,还没沾到屁股先收了力,连声“啪”都没打响。 他大概也意识到此行为过于怂包,于是又打了响亮的第二次,群众反响非常好,扭着屁股要吞他,她想回头看他,被他又插回原样,她只能从镜子里看她的丈夫。他一手摁着她的腰窝一手扶着她的屁股,后者看上去马上就要来第叁下,她默默期待着,闭上眼数数,都数到二十了,他才鼓起勇气把她屁股打肿。 一瓣是白里透红一瓣是血红的,好不艳丽,她睁开眼,镜子里孙远舟的表情变化莫测,眼神暗暗的。他在这方面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弱,她好心把他的手按在垂坠的小腹上,轻声说:“你插得多深呀,鸡巴插到到这里面了…” 射进去要种下宝宝了。 这句脏话她没说,牵扯小孩孙远舟要吓晕厥了,他大概率会拔出去检查套是不是破了…他是真的干过这事的。 前半牢牢埋在里面,后半耸动时柱身带出亮晶晶的体液,她不敢太大声叫,只是含着手背哼哼,她本来想盯着时长,但爽忘了,只感觉他把她越掐越紧,敏感点像是嵌在里面的一颗珠子,被他弄得往外跑往下掉,她头昏脑胀地想,他已经好久没有有效操她了,他其实一点都不累,那些借口都是幌子不想碰她罢了。 “你舒服吗?”她气音问,两人的视线通过镜子交汇,孙远舟耳朵红了,胸膛微微起伏,头上鼻尖都有汗:“…舒服。” 他深吸一口气,手放开她的身体,稍微拔出一点,撑着镜子平复,现在射还是太离谱了,她缩成一团,反手拉住他要他插到最深处。 “别,等会…”他绷紧脊背,长吸一口气,尾椎的酥麻忍过去,他摆正她重新进去,下腹对她浑圆的臀部撞出一阵肉波,对着镜子还是第一次,太超过了。他本来是抱着示威的心态上的,现在他开始隐隐不安,他高估了自己,已婚男面对操熟的老婆也竟然也可以这么无能。 是独他自己这样,还是别人都这样? 他总不能拉着成峻问,请问你后入你妻子能控制住吗?他在心里暗骂一声操,大多时候他都很讲文明。 他的结论是他太闲了,一旦脑子里不装事就易燃易爆炸,他忙起来是没那么容易兽性大发的,被她挑逗起火也相对好自控。他在情欲的黑洞里越陷越深,他太熟悉这种无力感了,他刚开始谈恋爱就是这个德行,他明明知道单位还有一堆烂事,但他就是想和她黏糊在一块,中午退房,他续了一天又一天,最后干脆把标书拿到酒店在床上审,她大学暑假的伊始。 一共呆了五天,每天都说是最后一天。 是她先走的。她要回家了,他才知道她是本地女孩,土着小姐。他被榨干到一滴都没,本来一天能干完的活他在床上干了五天都没写明白,他把文件盖在脸上,思念后涌上压力。他是那种布置暑假作业第一天就恨不得写完的卷人,最不济也是今日事今日毕,拖延是大罪,他进行完自我审判,决定一周不要和她说话以免分心。 她真的一周没有找他,她忘了,她在忙着跟高中同学玩。孙远舟这一周过得像是地狱。 他沉默地干她,不言不语的样子让人有点害怕。她的两团乳房跟随剧烈的顶撞摇荡,下垂并不好受,总觉得这两颗不属于她的球要甩飞出去,她细细地抱怨,口齿不清他居然能听懂。 他的应对措施是真的猛。他把她两只胳膊反绑在身后钳着,她的胸总算不乱晃,但上半身也彻底失去控制权,她像是在给镜子磕头,整个人只能随着他的拉扯前前后后,越来越大的水声提醒她有液体要漫出来了,孙远舟贴心地问:“停不停?” 不喜欢就喊停。 她抽噎着叫:“不停,不要停…不许停!” 像只喂不饱的猫,即便求饶也带着娇憨,和那股只对他撒气的神气劲。吃这套的人被吃得死死的,不吃的人压根不理她,她在这方面很有灵性,她能从人群里找到为她所驱使的倒霉蛋。 即便是那个谢…不提了,本质也是倒霉透顶,男人开始上心,喝凉水都塞牙,爱情让人盲目且反常。 “孙远舟我腿…” “哪里。” “我腿酸…” 他把她翻个个,朝向他,背靠着镜子,她蜷在那咬手,为了不出声她倒也真行,咬出一圈牙印。 他的性器打在她胸口,她伸出舌头要舔,“不用嘴。”他把她腿挂在臂弯,她像折迭的青蛙,上半身从胸到肚子都缩成一团,汗湿的头发贴在脸上。他掂了掂重量。 “你嫌我沉?” “还好。”他把她乱动的手交叉按在她腹部,在她可怜兮兮的“孙远舟”里操回去,她抿着嘴,脸都憋鼓了,背后的汗把镜子蹭脏。 “我们不忍了,叫吧。没关系。”换姿势让他好了很多,他重新游刃有余起来,一只手按住镜面,按到了她一缕头发,她直喊“痛”,他当即要抽出,她不停摇头,扒下来他的手咬住手腕。咬别人比咬自己当然更狠,她从来不吝伤害他,一口差点没让他背过气。 “你真的是…” 他农奴抗争一样冲撞,她被干得支支吾吾,说:“我喜欢你这样,呃,深…以后都要这样…” 他闷着:“不能每天,好累的。” “真没用…” 孙远舟埋头犁地不理睬她,泥泞不堪的交合处随着他更加剧烈的动作往下垂,她人也从镜子上一点点往下滑。 她现在高兴了,自然是好话蹦珠子往外冒,用脚亲密地挠他后背,低着头笑,但等她心情不好,他立马就变成婚内强奸犯,多碰她一下她就要报警。 她心情变糟的原因过多,比如王总布置的任务做不完,再比如她妈训了她,孙远舟船锚一样稳定的精神不会被这些小事撼动,而这无疑让她更加慌乱了,他想安定她,但她却想把他扯远。 他清楚她心里的小九九,他不会做由她扯线的风筝,即使装他都不愿意装,他的定位是她的丈夫,有失偏颇的行为会助长她的恶,让他的身份坐得更低,沦为性服务者加提款机。 在她接近高潮前,他缓缓停了下来,这是他宣誓主动权的一种方式,但他很快在她慵懒的哀求中意识到,这样做没用。“你要高潮延迟嘛…”她小声吐出一个他没有听过的词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性翻来覆去就是那么点事。 “你喜欢这样吗?”他盯着她丝一样的眼睛。 “如果你不问,我就喜欢,你问了,我就不喜欢了。”她收起失望,她现在很快乐,没必要和他找不痛快,“快点啦,不要停。” 他重新把她固定好,性爱就是性爱,不应该谈别的,她也不想和他谈别的。 “叫我那个。” “什么。” “你不要假惺惺的…” “乖乖。” “嗯!” 他苦笑,她之前嫌这个称呼老土不准他叫,现在又偏让他叫,但他已经叫不出口了,这让他想起屈辱的回忆,他从领证的第一天就已经决定忘掉一切从头开始,翻旧帐永远没个完。 她想得到明牌保障,叫她“乖乖”,代表他既往不咎,这怎么可能呢,请神容易送神难,他的原谅等于“我可以给但你不能要”,她固然可以颐指气使,但她不享有剥夺他人尊严的权利。 “我不想这样叫你。”他亲吻她的脸颊,腰使力,把她的问话撞回去,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他的心不能在这种缥缈虚无的东西上停留。 射完一次后他把她抱回床上弄了第二次,到最后她眼冒金星,都不知道是以什么姿势结束的,只能感觉他摸着她的后背拍她,她觉得这张机票,虽然她没掏钱,但买得太划算了。 第二十一章:一点小风波 调休的第一天池月坐在她位置里,评价:“你脸色很红润啊。” 齐佳大惊失色。对方很放松,把她的圆珠笔在桌上弹着玩:“去哪了,有意思吗?” 她嘴硬:“就…在家跟我妈呆着,没什么意思。”说罢捂着手机检查朋友圈分组,池月分在“主任办同事”,必然看不到她精心P的九图。她更有底气了,反问:“你呢?十一回家没?” 她意识不到这个问题并不得体,她总是不自觉地展示土着小姐的特权,比如,她不需要在节假日抢票挤车来回。 这给她带来了不少无形的阻碍,没有人教过她这一点人情世故。 池月保持着笑容:“今年么,就不回去了,等过年再说吧。” “哦…”她站在工位旁边,这个姿势像是她在给池月汇报工作,怪不舒服的。 “提醒你,楼下装了刷脸机,以后早上打卡没那么容易逃。”她在祁凡小声的“要死”中伸了个懒腰,拍拍她的身侧,“好了,王总约我开会,我先过去了。” “嗯…好运。” “好运?”她转头,笑而不语,把她盯得发毛才开口,“这是你的口头禅吗?” 齐佳能够感到那股隐秘的尴尬,同性之间总要保持表面客气,她避开池月的眼睛:“我是随口…下次不这么说了。” “瞧你。”她笑了笑,摆手离开,路过祁凡的桌子,她敲敲:“我的咖啡呢?” “早做好了,给阿姨倒杯卡布奇诺。”办公室的胶囊主要靠池月消耗,她血管里流的都是咖啡,齐佳怀疑她每天能不能睡着觉。 池月并没有感谢他,执着杯子扬长而去,祁凡是毫无脾气的好男孩,他身上兼具开朗和温和,他很好地把握着体贴和玩梗的平衡,让所有人都喜欢他甚至拥护他。他和池月拜拜,即使她完全不做回应。 他的脸很英俊,她总忍不住用这张帅脸代年下剧情,她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是人就有性癖,连王总都会买小玩具…啊哈。不要小瞧小人物,区区快递员能获得很多一手情报,这是她的快乐源泉。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她原本是很有分享欲的,但她妈讽刺她、孙远舟不搭理她,久而久之她变得沉默,她想王总喜欢她或许是有原因的,那就是她的嘴特别严。 一旦做了保守秘密的边缘人,立刻变成公用 垃圾桶,无论什么秘密,馊的臭的都往她身上倒,倒完垃圾后还要确认:“你不会说出去吧?” 她盯着祁凡的背影,他没有给她倒过苦水,他只能看到事情积极乐观的一面,让所有阴暗逼自惭形秽。 她默默躲在挡板后面,等池月的鞋跟声彻底消失,她才开口:“我节前给你布置的新规范写完没?” “嗯?” 这个“嗯”很精髓,颇像老师她问她作业在哪,她“嗯?”的下一句必然是“忘带了”。 果然,他揉了揉额头,懊恼地低声说:“我今天加班写。” 真诚的愧疚打动了她,犬塑的即视感让她自我怀疑:难道是她记错日子了? 她专门翻聊天记录。 “没事,你回去弄吧,但明天下班前一定要给我,别再忘了。”她很少用命令的口吻讲话,她欠缺向下管理的能力,她迄今最大的头衔是卫生委员。 天阴沉沉,中午一起吃饭时池月心情明显不好,平时她负责控场,今天沉默不语,齐佳猜测是王总跟她说了什么,但这也不是她该问的。 池月洗杯子时心不在焉,没注意有人在身后,撞到险些把水洒在她身上,祁凡箭步挡在她面前,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茶水间的,一道水渍溅在他短袖上,U形印花变成Y,他接过池月的纸巾:“不是事,刚才和二楼几个打羽毛球去了,本来也是要换的。” 汗水打湿布料,贴在他身上,印出年轻男孩肌肉贲发的轮廓。 “你还好吧?”他侧身问,和两个异性拉开一段距离,毕竟他身上有很大的汗味。 齐佳手里捏着一迭纸巾但没能递出,她往后退了一小步,她本来是想洗个苹果吃,苹果引发的惨案。她圆场说:“我呆会削好了给你们拿过去。” “你没事?”祁凡又问了一遍。这回是直视她问的。他时而有种执着较真的劲,他又不瞎,她有没有事他当然能看出来,“我很好,谢谢…”她匆匆离开,走到走廊才发现水果刀忘拿了,只能没脸地折返。 池月和祁凡正在四目相对,两个爱笑的人谁都没有笑,事实上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祁凡拉着脸的样子,他的人设是鲜衣怒马那挂的。 “…对不起,我拿刀,不是,水果刀。”两人同时转向她。 “真是太可怕了。”她一腔吐槽无处发泄,在聊天框里给孙远舟打到飞起,“我觉得他们肯定是背着我说我坏话,我在这边呆不下去了!” 一条长长的消息发出去,大概十分钟后他回:“在忙,回家说。你先工作。” 她手贱打电话,被他挂了,一抬头,正好对上池月给她发标准手册,情急之中她做出孙远舟式的平静凝视。这种眼神一般人可学不会。 “我脸上有什么吗?”池月摸自己的鼻尖,以为是出油妆掉了,她每天坚持粉底加散粉加定妆,亲测暴雨来了也不脱。 “哦…没事,就是,我这边新规还没写完,我晚点给你。” “是你没写完还是祁凡没写完?” 齐佳摇摇头,她们相视一笑,分开后笑容也消失。 “你不用给我汇报,咱俩是平级,你应该去跟王总说。”她犹豫一下,但还是继续,“祁凡是你的人,不归我管,你要自己管好他。” 每个字拆开都很正常,组合在一起,就像长了尖刺,直扎她的屁股。铁饭碗的小单位,工作做不好没关系,讲究和和气气,她好我也好。齐佳点了点头,她习惯做先退后的那个。 池月突然问:“你带伞了吗?” “啊。” “晚上下雨,你要是没带,去我柜子二层拿。”一下子顶她又一下子示好,她摸不清,池月今天是吃错药了,还是被王老虎喷个狗血淋头,最好是后者,她俩是隐性竞争关系,谁先出头,谁就先从主任办跳出去。 下午四点半开始降小雨,天也早早暗沉,池月有点私事提前走了,天气预报六点降水骤增到80%,她问孙远舟能不能来接她,他说他还在开会。 开开开,开一百年。 她是个大人,她可以打车,或者借池月的伞坐公交,她长着手长着脚,但就要打扰孙远舟。 自从跟他在外面玩了一圈,呃,有一半时间都在纵情乱搞,她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近了,越强烈的欢愉带来更空虚的贤者时间,令她更加懒得体谅他。 距离产生美,她可以远远地望着一个虚影去幻想,并且付出贤妻的行动来贴补这份幻想,从虚到实,孙远舟变得普通起来,她就看他不顺眼了。现代人多少有点亲密关系恐惧症嘛,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她希望孙远舟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该消失的时候消失,什么是“该”肯定由她说了算。 “喂…” “我刚从设计院出来,你是不是没带伞。” “嗯,你什么时候来啊。” “现在不行,八点。”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带伞,或者为什么不想想别的办法,“八点吧,你就先在那待会。” “太晚了…” “再早不行,我要送这边几个人去机场。”背后有人叫唤“孙工”,他匆忙说,“看你。先挂了。” 她坐回位置里,刚关上的电脑又重新打开,她敲了一会周报,一般,她从周一就开始编周报,每天挤牙膏憋出一点,到周五正好写完。 雨点打在玻璃上,同事陆续离开,祁凡没有走。 “你不回吗?” “哦,组长。”他像被叫醒似的,“我新规写着了。” “不用赶,明天给我就行。晚上大雨,你趁现在赶紧回去来得及。” “我还是坐这写吧,一回家我家猫上蹿下跳的,根本没法干活。”他继续敲字,“再说我家离得近,不多会就到了,方便。” “辛苦,那你忙…” “你呢?”他笑一下,“等家属来接呀?” 她点头。 “你们关系真好。”她敏感的脑子立刻幻视语焉不详的男绿茶,但祁凡太正经了,他说完就回到电脑上工作,不期待从她这里获得什么回复。 走廊的灯是声控,久久安静就灭了。两个人坐在同一屋顶下,互相不说话,戴上耳机只有键盘声。 孙远舟晚到了几分钟,很稀奇,他只会提前不会迟到,机场来的路上积水事故,堵了很久。他让她下来的时候,她的周报都已经编到周叁如何如何。 “嗯。那我也正好走了。”祁凡也起身,仿佛刚才是在陪着她默默加班。她总不能说“别啊你坐着继续干”,成了黑心领导见他住得近大力薅羊毛。 “你写完了?”她隐晦地问,他没听懂,“还剩些,我早上提前来核。” “行…一起吧。” 他用横屏给她分享他的猫,一岁的美短男孩,在他爸怀里滚来滚去,他爸是不显年龄的老同志,打扮很新潮。 祁凡是本地男孩,日子自然是舒坦的。他教养很好,热心但不轻浮。他撑开伞,恰到好处的身位,举过她头顶。国庆横幅已经全打湿了,冷风窜进她脖子里,没看路,一脚踩进水坑里,溅起一滩脏水。 “抱歉抱歉。”她缩起来,他于是又把伞在往她那边移一点,半截肩膀露在雨水里,笑:“你道歉干嘛。今天我是犯水忌了,身上离不了水。” 大门口的伸缩门就留了个小缝隙,师傅打开保安室的小窗户:“快递!”必须高声才能在雨里听清。 “王总回了,明天我再拿,谢谢!先走了!” “就等你们那屋灯灭呢,行了,我关门了。” “师傅早点休息啊。”祁凡帮他关上窗。手臂被淋湿,水滴顺着手肘流到手腕。 孙远舟的旧雪佛兰打着双闪停在路边,他看见她过来,拿着伞下车。 齐佳自觉地离祁凡更加远,两人都靠边挪,一把伞,竟然打不着人了。 孙远舟面色平淡地看着两个扭捏的人。 “您好。”祁凡颔首,他也点点头回应,把伞向前推,示意她进来。 她钻到孙远舟那边:“这个是我同事,祁凡。我、嗯,我家这位…” “孙远舟。”他自报家名。谁都没有细讲是哪几个字,这在他们之间并不重要。 “你好。” “你好。” 祁凡一身灰色短袖短裤,户外牌子,让他看起来更年轻了,几乎要和穿着习夹克的孙远舟隔代。灰衣服湿掉特别明显,肩膀一大块深色的洇痕。 “有劳你了。”孙远舟道谢,他摆手,小事一桩。 “有纸巾吗?我擦擦。” “哦,有、有!” 她从包里一通乱翻,方形小包纸巾被压得瘪瘪的,只剩一张。 “车上有。”孙远舟让她拿着伞,打开副驾的门,压低身体卧进去,把座前的纸抽拿出来,“您拿走。” “行,”他举了举,对她说:“请你喝饮料。” 他退到人行道上:“好了,齐佳,回吧,我也走了。” 组长,谢谢。 “你住附近吗?我们送你一路。”孙远舟提出,但由于他语气一点也不殷勤,听起来非常像敷衍的“有空您来”。 “不用。这么客气。”祁凡摆手,让他们上车,“很近的,你们走吧,不麻烦了。” “齐佳,一定明天给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好…” 孙远舟没有目送,他让她在伞下上车,自己绕到主驾,直接点火上路。 车从祁凡身旁掠过,因为贴着防窥膜,里面情形在黑夜里什么都看不见,齐佳犹豫要不要打开车窗对他致意,最后还是算了,把他远远落在车后,变成后视镜里的一个点消失。 “明天给你什么?” “啊?”她正在把湿掉成捋的发尾顺开。 “他刚才说明天给你。是什么?”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去捡飘下来的机场停车票。齐佳是眼里没有活的人,哪怕票据就在她脚边,只要他不请求,她必然视若无睹。 “哦,质检管理新规范,要我交一大卷,之前说要产销改革什么的…我好像跟你说过…唉上面净整这些没用的,改来改去绩效还是那么差。”她系上安全带,滴滴的警报音总算停了。 “我本来让他今天给我来着,他应该是忘了,所以我让他明天给我——”她卡壳了,问,“我是不是太苛刻了?其实王总下周才要…这么长,就算大段复用老版,也挺费劲的。” “你不是说他写东西又快又好。”他静静说。 “啊?什么时候?” “是说这个人吧,嗯…祁凡?” “他应该不会记恨我吧…妈呀你是没见他中午那个脸,拉得那么老长跟你一样。”她憋了一天了,话多,也容易吐露真心。 “他自己没有做完工作,跟你苛刻有什么关系。”他接道,“你公事公办就行了。” “我觉得,最难做的,就是中间不大不小的领导。”她感慨,“你比喻得太恰当了,这拨人就像媳妇,上有公婆要伺候,下有子女要顾着,夹在中间两头不讨好,光受气!” 别看孙远舟话少,他时常蹦出一些犀利的东西,还挺黑色幽默。 “是不是?孙主任?”她逗他,“你怎么这么精辟啊。” 他摇摇头。有些事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娱以自嘲了。 雨刷呼呼摇摆,但扫不走越来越大的雨,但她打定主意要回她妈那,跟孙远舟泡久了,她想她妈,心里希望老太太来骂她。 她妈还发给她好几条快递取件码,这个天怎么取,多放一天柜子也就五毛。 “我给你掏嘛…” “你买一个破抹布有什么着急用的,放放能怎么样? “好了我不说了,你把衣服收了。” 她妈立刻大叫:“用的着你提醒我!” 她气得撂了通话,突然问:“你这身怎么回事?”她盯着孙远舟。 习夹克是付国明最新的审美,凡是陪同开会人人都得配合穿着,成峻每次套上都要低着头走路或戴上口罩,生怕熟人打个照面,故意说:“哟,这不是小成吗,怎么变老成啦!” “没来得及换。”今天去设计院跟人撕逼,撕完了还要殷殷把人送上飞机。 “也湿了啊…”她拍拍他,“你今晚去我妈那住吧。” “不去。” 哪有女婿和岳母呆的。 “你就睡我屋里。”她兴致冲冲,“这个点我妈就该睡了,她门一关,你在外头洗澡啊什么都不妨碍。” “你妈知道吗?” “她欢迎死你了!” “…不。” 第二十二章:岳母家二进宫 孙远舟在门被打开的时候下意识往后退。 迎接他的是丈母娘惊愕的脸,他立刻明白,齐佳骗了他,至于她讲的那些“我发过短信了她说行”全都是鬼话。 其实本质是他的问题。如果他意志坚定,就没有后面的一切,罪犯狡辩是别人带坏了他,实则是个人道德水平有限,禁不住诱惑。 “这么大雨,对,快进来,小孙进来。”丈母娘变脸,笑脸相迎,“淋坏了吧…给你倒点热水。” 在这个家,孙远舟没有属于自己的杯子,他永远用的是纸杯。就屈指可数到这种程度。 当然如果齐佳好心,或者对他有点怜惜的时候,她会让他用自己的杯子。但她频繁买新杯子,所以他无法判断自己下次会用上什么。 他拿着自己的习夹克不知放哪,齐佳颇显粗暴地抢过来扔进洗衣机,加上自己的外套,正好满一锅,她心满意足,选了快洗甩干:“妈,今天孙远舟住这里,他明天去设计院也近。” …可是他明天不去设计院。 “好,好。”岳母像是附和又像在给自己打气,搞得孙远舟更难堪了,“当然了,住咱家好,小孙上班最重要。” “妈,是我打扰了,下大雨…”他强调这件烂事的合理性,“…立交桥底下不好走。” 洗衣机发出轰鸣,让他的声音更微弱。她家用老式不能变频的那种,和华润府的双层嵌入一比,就像上个世纪的遗物。 她给新家挑家具全捡最贵的买,有一种誓死花掉他最后一分钱的雄心,又像是故意激怒他,挑战他的底线。但结果是丧气的,孙远舟的底线不在于此。 她渴了一路,从冰箱里拿出冰镇饮料咕咚咕咚。 “哎你不怕坏肚子…” 她对她妈置之不理,剩的叁分之一问孙远舟:“你喝吗?” 他也渴,但在岳母忧心的眼神里,他配合地摇了摇头。她打量他,撇撇嘴把瓶子放回去。 “小孙想用什么就用什么,都是自家人。” 他点点头,在老人热切的眼神里不敢用浴室,自家人,但不敢尿出声音的自家人。 更何况齐佳的“一家人”理论是波动理论,随着她的心情改变,这个可是说不准的。 岳母给他拿了双新的拖鞋,就要蹲下放在他脚边,把他吓着了,也跟着蹲下,齐佳坐在餐桌旁看他们拉扯,嫌装着抹布的快递盒脏,轻轻踢到一边。 她妈瞪了她一眼:“让你拿个快递你有脾气啦?” 由于孙远舟在场,她的语气稍显温和,要是单独两人,准要喷着唾沫长篇大骂。 一旦事情不顺心,她就不讲究国学谦儒了。 要她说,孙远舟就不应该专程开到离退办取快递,装个孝顺的好女婿,装半天弄得湿乎乎的,结果她妈似乎也不上心他的战果,放着不拆。 等她妈抱着暖水袋进屋,关上门,她拿了一把瓜子,推推他:“去洗澡吧。” “哦对,我们家这个出水啊,它变热很慢,半天冷水是正常的,你等等就行了。”她见他欲开口,补充,“这个不用修,我妈很喜欢的,她用开头那会冷水洗衣服。” “…好。” “等一下。” “什么。” 她撑着下巴,磕出一颗瓜子仁:“伺候你吃瓜子。” “…”他盯着这颗不足塞牙缝的小粒,“…谢谢。”他伸手去接,她握拳收回,盖住脸发出闷哼似的笑声,他不明所以,她重新伸出手:“过来吃嘛。” 孙远舟感到一种奇异的震颤,几年前他可能会羞耻且悸动,但现在震颤过后他只感到平静,做不做狗对他没什么不同,于是他面无表情地低下头,上下颠倒,她不敢相信孙远舟居然真的这样做了,手一抖把瓜子掉了。 “啊,我…”她解释,“我给你剥新的…”她看进他的眼睛,缺乏感情。她不说话了。 他缓缓站直。 “我去洗澡。” “哦好,我去拿睡衣…我得找找…”她嘟囔着,她还真不一定有那么宽松的上下身,也不好让他穿她爸的旧衣啊。 孙远舟几乎在关门的一瞬间就迅速地脱衣服,想尽快结束战斗。他是个领地意识非常强的人,他捍卫自己的家,也不侵犯别人的地盘,在岳母家洗澡对他来说是件尤为不自在的事。 他把门锁死,齐佳敲门的时候他在冲头,一时没手,她拧门把手,他倒是防得挺严实。 “孙远舟,开门。” “你放门口吧。” “开门。” 他打开一条缝,人手都不足以伸进去,她用脚卡住,非常下流的行径,她在自个家一向是很大胆的。 “怎么了。”他关上水流。 “关它干嘛,一会打开又要冷好久。” “…怎么了。” “我跟你一起洗吗?”缝隙里露出她一双笑吟吟的眼睛,要不是知道她的德行,说实话还挺恐怖的。 “…你小点声,你不要这样。”他憋了半天,低声说,“把衣服给我。” 再玩下去,免不了有种调戏良家妇女的猥琐,而且她妈估计还没睡,她也不敢玩过了。以她妈的性格,搞不好还在听墙角…孙远舟说得对,她夜里得小点声。 “给。”她塞进去,“你看看合不合适。” “随便,能穿就行。”他低叁下四的,她便更进一步,“随便也不能是我那紧身露脐小飞袖啊。” “好了,我要锁门了。”他施力要推走她,这回齐佳不玩他了,她甚至帮他带上了门。 “妈。是我。”趁着孙远舟还没洗完,她把保温杯灌满热水给她拿进来,没想到她也锁了门,这俩人挺逗的,都自我意识过剩,以为别人要害她。 “你锁着干嘛,孙远舟还能闯你屋啊,真的是。” 她妈把暖水袋提前捂在被子里,做睡前柔软操,她这几年体寒,还不冷的天气就要夜夜敷暖贴,更不用说下雨天。 “你腿疼不疼?还做操哪。” “重在坚持。”视频播到金鸡独立,她站不稳,单腿跳把齐佳逗乐了,“要不你跳过这节吧。” “你赶紧出去,你跟我闷一屋,姑爷看了真不像话。” “他洗澡呢。” “哎哟。”她妈也不跳了,“你跟没跟他说热水器…” “说了,说了。” “他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 “没说给我们,嗯,是吧,修修?” “修什么呀!”她坐到床沿,“我之前找人,你不是嫌花钱不干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自己看看,到底是哪坏了…你屁股这么脏别坐我的床,我新换的…” 齐佳被赶得重新站起来。 “你把他当免费修理工了是吧,这也弄那也弄,他拿的正经工学文凭,不是干粗活的!” “我、我可没这么想…”她妈小声抱怨,“你嚷嚷什么。我们那年代,工学理学这学那学,都要给厂子修路的,管你多高文凭都拿个铁铲挖土,还得给家属院修厕所…” “好了好了。”跟老齐学的,开始喜欢追忆似水年华,以前她可不这样。 她妈把跟练视频暂停,走到她旁边压低:“我跟你讲个事情。” “干嘛呀神经兮兮的。” “严肃,严肃。”她贴耳,“今天是季老师送我回来的。” “送呗,搞得跟什么大事一样!” “嘘!”她指指门外,隐约还有淋雨的水声,“不要被小孙听见了。季老师,对吧,一个男的。” 齐佳开始并不懂她的隐意,等她反应过来,她心里猛地一跳,多正常的尊老爱幼都要窃窃隐瞒,除非是她妈知道了她出轨的事,挂不住脸,视男的为天羞。 其实长久以来,她一直觉得,她妈是有所猜疑的,母女连心,她们的第六感都很准。 问题来了,为什么没教训过她,哪怕提也不提。老太太还没清高到闭口不言保面子的程度,按她的脾气,肯定要连着她爸那份,把她打断腿,然后抱着她爸的牌位哭。 “男的有什么。”她故作镇定,“人家品格好送你回来,跟男女有什么关系。”说完,她抹掉头上的汗,她妈神经大条,视若无睹,自顾自地往下讲,她痛风腿疼,季老师打着伞,把她一点点搀回来,也不留下吃饭,直接走人了。 “你现在还疼不疼?” “不是这个!”她妈激动,“我说季老师!” “你还说我呢,你自己声音这么大…” “哎,也怪我没边界。我拉着人家坐了好半天,还给人家看相册,咱家以前那些老照片…”她不安地问,“是不是太不合适了?一个外男。” “什么外男内男,这都现代社会了,妈!”她扶额无语,唯一担忧的是相册里有一堆她的童年黑照,希望季濯看了不要笑死。毕竟离退办挺近的,搞不好哪天就撞见了。 不过季老师这种高水平知识分子,应该不会…呃…吧… “妈我问你。”她摆正神色,“你是不是对季老师,咳,有点那个?” “那个是哪个——天啊你个死孩子,你说什么呢!”她妈脸一点都不红,过于瞠目结舌而发白,“你把妈妈想成什么了!” “你不能怪我啊,你、你天天捧他,买了八个不同出版社的文心雕龙…”她摆摆手,“…当我没说。总之不是就行。” 你就跟李之涌他爸看着瞎处吧。她心想。 事实上就算她妈真看上季老师,她也无所谓,单恋自由嘛,至于人家季濯恋不恋她,那可就难讲了。非要她叫季老师一声干爹还挺怪的,届时岂不是连孙远舟都要… 哎! 不行不行。 躺在床上她还是直想笑,季老师应该跟孙远舟差不多大,说不定还小一两岁,取决于他是直博还是怎样。她把手枕在后脑勺下,开始编排一出家庭狗血剧。 “我妈这是老来红啊。” 那身衣服穿在他身上仍然太小了,他关紧卧室门,上床前脱掉了,勒到窒息,实在无法和衣入睡。 她翻身趴到他身上:“哈哈,你见没见过李之涌他爸?” 床上提别的男的,特别是前男友——不对,前前,还是前前前?算了——孙远舟总是不太舒服的,他平平问:“嗯。发生什么。” “我问你,”她故作严肃,“我妈要是再婚了,你同意吗?” 他毫无反应:“哦,好,什么时候?跟他爸?” 说到底,这事同他有一丝关系吗?他很奇怪,她夸张的表情明显是在渴望他说出一些激烈的言辞,但他实在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措辞,到时候不如她的意,说了不如不说。 “李之涌他爸啊!李之涌!你不认识他吗?”她不得不把辛辣的洋葱一层层扒开,“我高中还跟他谈过恋爱啊,初恋!” “谁的初恋?” “什么?” “你的,还是他的。” “都是啊!好纯情的!”她抱住他的脖子,“你看,你这不是很在意嘛。这要是成了重组家庭,多尴尬呀。不过你放心,我完全不把他当男人,他在我这里就值七十二块两毛五。” 她的头埋在他锁骨,因此没看到他在苦笑。 他知道七十二块两毛五的笑话,不管她那时是当个酸梗哄他开心,还是隐晦地警戒他她的禁区,总之,他完全相信,她和李之涌已经毫无关系。就算从前有他也不在意,如果连李之涌都要在意,那齐佳的过去早够把他气进坟墓了。 打趣说明过去了,他在意的是她不敢打趣的那部分人和事。 “我觉得我不会同意。”她的重点永远不离钱,“李海的退休金可比我妈多呀,他全家抠搜搜的,不给我妈花,还要从我妈这里补贴,这不是害人吗,我还没啃老呢,先让他们姓李的啃上了,笑话。” “你也能反着操作。”他提示。 “对呀!我把我妈的钱全都存到我这边,跟他哭穷去,他还能不给?”她的话在他深邃的凝视中逐渐变低,最后她只能主动吻他结束对话。她是没少和孙远舟哭穷的。 确切地说,她和任何人都是没少哭穷的,除了李之涌骨子鸡贼,剩下的人大多不错。像孙远舟这样事事依顺的很稀罕,但至少也是付出尽心。可惜钱这东西只看绝对值,她最讨厌的就是比例衡量法,男人给你百分百和百分一,云云。 有人的百分一比别人的百分一万还多,他们怎么不提? 见她不再继续话题,孙远舟附和,附和的方式是承受她的舔吮,把她的嘴唇含在口腔里加热,她心里笑嘻嘻,觉得他真好糊弄,于是奖励他夹腿,用赤条条的两根大腿夹住他的性器。 “不行…”他轻声捧起她的脸,湿热的呼气交缠,让他的声音浸润得很温柔,很不像他,“别勾我…” 他顶着她腿心,预先把她翻身压住,防止她蓄意含他耳朵,真闹出事就不好办了。 第二十三章:孙远舟的人生拐点 īyцzнa??w 她拉起被子盖住两人,说白了就是床的问题,一动就乱叫,叫得这么凄厉,即使他们什么都不做,仅仅睡梦中翻个身,听到这样的声音也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黑暗柔软的小空间里,孙远舟不得不把自己撑起来一点避免压到她,她攀住他的上半身:“我是不是该换床了呀…” “可能是吧。”随着他向下按压,床板吱哇响,他紧张得浑身僵直,有限的动作里,把她的手绑在头上。 “你干嘛呀!”她甜蜜地小声。 “你别动了,俩人一块动共振更响了。”他嘴唇贴着她脸,说话的气流就在她鬓角,没有过分的性暗示,但这股热气令她过电般发麻,蹭着他的大腿,湿掉了。 “好刺激呀,你觉得呢,孙远舟…” 他憋得脸又红又烫,但在被子里一埋,倒也看不出来:“我…我压到你没有。”椡連載首橃棢詀閱dú不мí璐:?????8???.?????? “没有。”她把他脊背往下放,“你干脆压我吧,你这样不累吗。” “没事。”嘴很硬,有细密的汗水,最后顺着额头滑进脖子,滴到她身上。 “来吗。你轻点。”她低语。用膝盖内侧若有若无地蹭他的腰,果然是在瑞士吃洋餐吃不下,这一回家不就壮实了嘛。 “你想要吗。”他快闷死了,想把被子掀开,她瞪着他拒绝,嚷,“别、别,就在里面…” “我喘不过来气了…”他被她吻在唇上,肺活量清零,“…佳…” “我给你人工呼吸嘛。” “好,但你等等…” 她头发压在身下,他怕又搅到她喊痛,又往上挪了挪。刚想伸手从下面捞起她一条腿试试水,剧烈的“吱——”他不敢动了,只有床震的余韵提醒他,这是一次失败的尝试。 “别。我弄不了。”他慢慢把她打弯乱晃的腿放回去,“这个声太大了,我有点…”他把“怕”字咽回去。 “我垫了席梦思啊。” “不是,是你床架子底座站不住,你有没有掀起来看看它是不是裂了…” “…我们别讨论这个。” 他被噎着,由着她,不吭气了。 “你下去吧。”她一用力,锢在头顶的手立刻恢复自由,绑手这种事就得靠你情我愿,互相配合,硬绑叫强暴,孙远舟不知道这个度在哪里,所以他宁愿选择温和以至于怯懦,装个样子而已,她微微一扭就挣开了。 她起身坐到床边,嘴干抿了口水,留给孙远舟一个光裸的后背。她安静下来的时候,头发垂在后面,背也微微弯着,白皙光滑的身体,在床头灯的阴影里甚至可以称得上娴静。 也可能只是他看她带着光环。他不知道。 她良久不出声,他心里平静的湖水随着时间滴答溅起一圈涟漪,最后他先服输了:“好吧,你想在哪。这个床是真的不行。” 她转过头:“什么?” 她在抠美甲后缘的一小块起翘,单位不能做太显眼的款式,她只能做透色,上次换了个新的美甲师,没封好边。 她把手指并拢放在光下瞧:“你说什么?” “…没什么。” 他坐了一会,盯着她的胴体,但他不是猎手她也不是猎物,这样的注视不起作用。他最后提议:“睡吗?” 她嗯嗯回应,爬回床上躺下,背对着他说:“关灯啦。” 开关在他那边,孙远舟摁下后平躺着,枕头是她给他拿的,偏矮,他不敢侧着睡他怕第二天颈椎病。这张狭窄的床挤两个人稍显逼仄,他的手臂不可避免地贴着她的后背。两个光溜溜的人竟然如此和谐地、毫无火花地,就这么…酝酿睡意。 这对他有点困难。 他听到旁边细微的动静,接着是一阵更加低的嗡鸣。 他不可置信:“齐佳?” 回答他的是她嘴唇里掩藏的呻吟,夹着浅浅的喘息,他知道她在做什么,这让他的局面显得非常窘迫。 他的眼睛还不能习惯黑暗,摸了摸她的身体,她已经为了那个会吸吮的玩意蜷成一个球,抱紧自己,一扭,避开他的触碰。 她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情到浓处,突然腰上挂住一只不知道谁手,挺败兴的。但这对孙远舟来说更加加深了“她在生气”的刻板印象,他轻声说:“我给你口出来行吗?” 他的轻声只是音量变轻了,他的语调没有任何变化,是一条平平的直路。 她的呻吟声停下,过了一会,小玩具也关掉。 静默中她转向他,细细请求:“虽…但是,你可不可以不打扰我?” 他看着天花板。角落上凿了一个洞,为了给空调接备用通管。往洞里看其实什么都没有,但由于开在顶上,总感觉会掉什么东西砸到床头。 这就是齐佳给他的感觉。 “好,那你继续吧。”他决定侧睡,颈椎痛就痛吧,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有点自欺欺人的成分,仿佛背贴着背,现状就对他没那么尴尬了。 他闭上眼睛,那些淫荡而隐秘的声音又开始循环。他觉得自己和之前有所不同,他的情绪随着年龄更加稀薄,一旦有波动就自发压制,心如止水,他有时害怕这种变化,他知道正常人是不会这样的,正常人没法做一只永远压到底不松手的弹簧。 她戚戚的呼唤随着高潮结束了,很快总共就几分钟。他像是在听A片,被激硬,他也不想撸,像个局外人一样等待着自己的生理平复。 大一他才第一次知道A片。评国家奖学金的时候他是很紧张的。他想要那八千块钱,但名额按人数比例,H大强势学科是电子,他的专业太小众了,只能推举一个。他睡不着觉,舍友给他传了两段视频,号称特别助眠。 大山来的孩子大为震撼,他凌晨受不了,去了男厕撸管,连撸两发,回来果真累得倒头就睡。 他已经忘了女优是谁,那时候画质很差,有码无码没区别,都糊得乱糟糟,只能听不能看。他耳朵敏感可能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她从后面抱住他:“好舒服,嘶…我是不是很安静。” 其实他听得很清楚。 “我在家就这样,”她趴到他耳边,嘘声,“我妈听不见的。” “睡吧。”他不动窝,拍拍她的手。 “你冲着我睡行吗?” “行。”他翻过身,从左脖子疼换成右脖子疼,伸出手臂让她枕,她推开了,卧到他胸口,她的枕头又贵又好,比他胳膊舒服多了。 他都快睡着了,她突然又冒出来一句没头没脑的:“我想起一个事。” “明天再说吧。” “你是不是贴过防窥膜了。” “…哦,是。”他阖着眼,打断了她后面的话,“不说话了,我真的困了,还要上班呢。” 她本来一上车就想说来着,但她那时候记挂着祁凡工作的事,就给忘了。 孙远舟次日去上班路上看见了成立,说来也巧,他似乎总能在不经意的场合频频遇到成立,像是上天有意提醒他,他身边有个年纪更小、履历更美、人也更出挑的二代。 作为付国明的前任兼老师,成立已近古稀,成峻是老来得子且独子,他被寄予了过大的期望,与之相伴的是过严的苛待。 孙远舟在拐角处隐去身形,等领导坐电梯上行,才绕道从逃生门走楼梯上去。 平时他也没机会锻炼,最多抽时间跑个步,要是连这个时间都没有,就上下楼来充数。 公示栏旁边围着几个同事,上面贴着最新的:关于青玉山事故对四室的通报批评。 议论纷纷,类似,洪水难道是我们扎小人祷来的,发水灾了竟还要怪到技术人员头上。 张工工龄最长,插到人群中间:“回去、回去,有什么好看的。” “这不是开玩笑吗?”有人愤懑,“我们颗粒无收,倒要挨批评。” “你注意点…” 谁也不知道付国明会不会突然出现,他最喜欢来无影去无踪予人惊吓。 “怪就怪咱是辅助部门喽。”成峻也是气得冒火,直说风凉话,“看人家设计院,就算勘点图给的一坨狗屎,也敢腿往那里一翘——青玉山?什么?关我们什么事——怎么都是人家说了算。” 干他娘,批评就算了,竟然把他写第一个,孙远舟放第二个。当然,论派系,全室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但孙远舟的资历比他要老好几年,怎么也轮不到他成公子去遭这个罪。 他看到孙远舟走过来,招呼他:“过来,看见没,咱俩在通报呢。” “孙工。” 孙远舟和其他同事招手示意,指指走廊:“好了,办公时间我们堵在这里也不好,其他室的人过来了。进去吧。” 成峻早就看明白了,这块就靠张工和孙远舟主持,他俩红脸白脸换着唱,把底下人弄得昏头昏脑,什么都让这两个说了算。只要他跟张工起了矛盾,他保准给老张站街,亏他当着室主任,一点拿不出势头,跟老同志套近乎倒是很积极。 “行,行,我不说了,当我没说啊。散了,都散了。”他把手往工服兜里一插,帅气魁梧,别人土得都掉渣,他仍能穿出糙汉威风,论气场大获全胜。 “成峻。” “干嘛,让我写悔过书啊?” “算了,你回去吧。”男人之间的冲突总是一触即发,孙远舟最擅长把火熄灭在剑拔弩张之前,“我一会再去找你。” “你可别过来,我忙得很,我忙着反思呢。” 共事时间不算久,但他心里对孙远舟是很有好感的,甚至。虽然这样说很可耻,有种小弟服大哥的味道。 正因如此,他更觉得甘愿吃瘪的孙远舟窝囊得离谱。 他承认他一开始看孙哪哪不顺眼,毕竟他空降兵,是有几分傍爹的傲气在身上的,整天对着这么一个闷不吭的哑巴,对成公子既不照顾也不挑刺,他是真的来气,跟他明争暗斗吧,叁棒子崩不出一个响屁,更是气死他了。 成立叫他跟在孙远舟后面做事。他是后,孙是前,这个次序他清楚得很,不用他老子再教他一遍! 现在接锅倒成他身先士卒了。 成峻坐在转椅里,厚册的事故报告盖在脸上,挡住他糟糕的神情。 他发现他就是对孙远舟动不了怒。就算孙远舟真要跟他打一架,他甚至都不想还手。当然这是个无聊的假设,他根本想象不到什么情况下孙远舟才会撕破脸动手。 按他从前的暴脾气——唉。他妈的。他肯定是跟孙呆多了,整个人都转性了。这人就是有种神奇的魔力,说是人格魅力吧,倒也没到那个高度,成峻无法形容这种日久弥深的东西,但他越来越自发地认同孙远舟。 包括,他心里明白,他刚才不该在公示板前面撒气。还有青玉山的种种,加上过去的形形色色。 哪怕孙远舟是沉默的。以马后炮的眼光看,他做得总是恰如其分。他未必绝对正确,他也无法同时让各方满意。不求有功,无过便是功。 他用缝隙的余光看到孙远舟跟着张工先后出门。把报告册扯下来盖在键盘上。 又去密谋了——这两个老东西! 在远离人群的设备监控室,孙远舟关上门。他怎么会看不见成峻的菜色,只是他一时半会还顾不上他。 “这脸,发黄啊。小孙,怎么了。” 他摇摇头,不想讲述他早上的遭遇。先是被岳母灌了一肚子壮阳中药,接着吃齐佳的剩饭,他是真心不喜欢早上吃西式,架不住她非弄brunch,吃一半又撂一边,剩一盘子滑蛋培根牛油果。 他记得她平时也不吃花哨饭,整天就喝她妈的粥,母女大清早都懒得动,什么朴素来什么。 他强烈怀疑她是要给他露一手,为表受用,他赶紧一股脑塞下去,无非就是味道不习惯,倒也罢了。 又或者,她本身是故意的。她明知道他不爱吃西餐…算了,想这些做什么呢。 “我。”他盯着张工,选择委婉的说法,毕竟他们未必真的同心同德,“我看见成立了。” 跟付国明学坏,说话就说一半,等人接,在这个圈子里好用,但拿回小家庭可就成了贼心眼。张工笑着拍拍他:“你跟我不必这样,我这么大年纪,退休转眼的事,不会妨碍你。” “…是。” “我告诉你。你愿意跟成峻说也好,不愿意说也罢,这是你俩的事。”他坐进监控椅里,孙远舟特别会尊老爱幼,只要有年纪比他大的,他一定要站着。 “青玉山塌方,是华建偷工减料了,你不用管这个事我是怎么知道的。我也不保真,信不信由你。如果老付要找你,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他们,也许包括老付在内,会问你,检测结果,是不是华建那边贿赂了你。” 孙远舟的心一沉。或许成峻的提示有道理,如果有一天设计院要扣屎盆子,他首当其冲。青玉湾是他硬要下河的,远离勘点的四个标定也是他主张安排的。 什么都不做,就可以摆脱一切。远离纠纷最好的方式是脑袋空空。 他面色平稳:“我知道了。” 他无法在蒙蔽视听下开展工作,浑浑噩噩难道就不用担责吗,他认为不是的,这也是他和付国明唯一有分歧的地方。 成立用通报批评保护成峻,成峻不能完全抽身,但父亲会尽量给他摘干净。 付不是他的羽翼,他一直很明确自己的身份,他只是付国明最衬手的工具。若非必要,付国明不会轻易抛下他,“必要”是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敢想。 没有人会保护他。 第二十四章:先试探一下吧 孙远舟回去的时候成峻还在生闷气,梗着脖子不看他。他决定把这件事瞒着成峻,谁也不知道具体情形,听得越少越安全。 他的耐心就像黑洞一样看不到底,在尘埃落定之前,他习惯等待,等一等、再等一等。 “乱得。”他把成堆的事故报告迭好,压在成峻的会议手册上。很多时候他更像是保洁主任。 “哦,成立过来了你知道吗?” 成峻笑着说,把他爸的电话扣掉。他没想到今天成立会专门过来,在他有限的时局认知里,他是来给兔崽子解决通报批评的。一传十十传百,这意味着所有人都会知道,废物成二代再一次搬出了自己的爹。 他把未接来电摆孙远舟面前。从他决心跟孙远舟干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刻意遮掩自己的身份。 成立(4)的记录,孙远舟瞥了一眼赶紧转头。“你把屏幕关了。”他提醒。隔墙有耳。 成峻用空文件袋扇风:“你怕什么,该怕的是我。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私群里骂我呢…你觉得呢?”他故意说,“要不我中午跟我爸在食堂吃个饭给大家参观参观,动物园嘛。” “好了。不要说了。” “你装什么付国明。” “…” 他握住成峻的肩膀,接触稍纵即逝:“你会没事的。” “当然。”成峻自嘲,在他离开时问,“哎。孙远舟你是不是特别看不上我?” 他停下脚步。 成峻比他抢先一秒开口,模仿他平板而无奈的语气:“'我们之间别谈这个。'…对吗?” “你冷静点,没必要聊其他的话题。你不会因为通报怎么样。”你只会因为它而更安全,“我走了。” 付国明还没有找上他。按兵不动最为煎熬,或许他在故意考验他的定力。 中午他在楼下遇到了付。他热情地和底下的同志交谈,他一向走的是亲民路线。看见孙远舟他笑容不减,立刻向他走过来,以示和小孙情比金坚。几年来他坐实了付派,他不可能,也没机会,另择良木而栖。 可能是他过于紧张,他总觉得付国明的眼神意味深长,站在原地,付靠近的每一步都让他心脏更重,咚咚地,他对着这张慈爱的脸,幻听到付国明问他:“是谁给你通风报信?” 心跳达到了顶峰,他的疑心病积重难返。他不知道他是否看上去保持平和,但他已经尽力了:“所长。” 付国明和他对视两秒,理了理他的衣领:“看看,歪得很。穿旧了。找劳保领件新的。” “好。”孙远舟不会被任何慈爱迷惑,“我去工会开张单子。” “去吧。” 他回味着付国明带着笑纹的眼神,平稳着陆。 他对自己说,他没必要纠结消息真假,他应该做最坏的准备。就算真的用受贿审判他,他不能白白等着别人扣帽子。 抱着这样的觉悟,他扛了一周,付国明仍然吊着他,没提华建贪污的事,甚至还让他组织了一次华建的会议。 他像砧板上的鱼,迟迟不宰,也旱死了。 到了周五下班,轮换公示,通报批评的大字报总算揭下来,成峻耻辱的时光结束了,他说他老婆回来了,要不要两家约个饭。 孙远舟心里当即拒绝。叁个年轻人,加他一个…实在让他难以为继。叁十是道坎。 出于礼貌,他还是问了齐佳,她说不行,周日晚上她要去单位加班。她手头的事情显着地变多,她从来都是到下班点就打卡走,一秒都不多呆。 “周日你一个人去?” “哦,还有其他同事。”她占着他书房的显示器,把腿盘在椅子上敲电脑。她没有保密条例,文档登着微信随便传。 “…行,”他也没问是谁,就那几个人而已,“你要我接你吗?” “不用。” 孙远舟站在那停了会,像是在消化她的“不用”,但他是个很有眼力见的人,知道自己没趣后就出去了,给她带上门。 他的心情很低迷,像是在磨砂纸上刮啊刮。因为一直低迷着,倒也逐渐习惯了,纸都快磨穿了。他自证清白的的辩方ppt做了一半,卡在勘测结果的那页。 还没人给他定罪,但也许哪天就用上了,他擅于未雨绸缪。 书房一直没动静,就像齐佳不存在一样,她悄没声的像是转性了。他拿了块干净的抹布擦窗户,每周二固定小时工,窗沿一点灰都没有,但机械性的重复动作帮他平静。擦完以后他开始整理冰箱里她买的那堆东西,鲜奶放过期就扔掉。 他听见屋里机关枪嗒嗒嗒:“我们下次不要再接这种东西了,又臭又长,你追着人家等意见,结果人家随便指两下,你又要重头写。” “对吧?就是呀!” “我就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跑!” 她没转性。坑哧吭哧忙完,一关电脑就蹦起来呼天喝地,写作业也是,写得满头是汗,终于停笔,扔掉就开始骂教授。 她对同甘共苦的小弟祁凡还是很交心的。祁凡很有感染力,高情商的人通过巧妙的铺垫和迎合,勾出她这股气,发泄出来总比憋着强。孙远舟做不到这个,他只解决问题不解决情绪。 她骂舒服了,从冷冻层拿出一根冰棒,孙远舟侧身让位,等她离开继续擦冷柜内壁的水。 他去水池洗手,听见外面开着电视放古装剧,他没看过但熟悉,她经常在洗澡的时候哼片头曲。他一边听男女主亲嘴,一边打量四周,思考还有什么活能顺手做了。 “孙远舟你过来!” 他走过去垂个手:“怎么了。” “过来坐。”她让出一个非常狭窄的身位,“你在厨房干嘛呢。” “…” 他挤在那个她空出的区间,她把冰棍喂到他嘴边,一手接着,看着很殷勤:“尝尝。” 眼看就要融化滴她手里,他含住头部,浅尝辄止就一口。 “好吃吗?” “嗯。” 她含回自己嘴里,靠在后面看手机,插座在电视后面,她离不了手机,甚至挂着充电宝也要玩。她的屏幕总以一个微妙的倾角躲开他的视线,他习以为常。 他盯着电视上的剧情,把大脑放空。这段时间他小心谨慎地走钢丝,在她身边总算找到个歇脚的机会,但这是非常短暂的,他很快就要重新走上去。 笔记本电脑张开对着她,她只要翻两页,就知道他在干什么,她一向对他的一切缺乏兴趣,直到睡眠黑掉她也没有去看。 孙远舟是不会倒苦水的。 他们的关系在逐渐向好,至少他单方面这样觉得。他不介意快慢,慢点就慢点,他还不想打断这个进程。他毫不怀疑她会在他失势后拔腿就跑。倾诉是不可逆行为,还没到那个地步,远不到他需要对别人倾诉的地步。 “齐佳。” 他等着她吃完,把木棒拿过来,转过她的头亲下去。她没想他会突然这样一出,呆了两秒,等着他的下步动作。这个吻没有后续,只是单纯相贴,连舌头也没伸,上下嘴唇以一种很怪的气氛粘着她。 停了一会,还是摸不清他想干什么,她便躲开了,他把她的脑袋按在胸口,尤其是一只手还拿着冰棒,显得很不性感。 “你?”她揪着他胸口的纽扣。 孙远舟闭上眼,低声说:“…别害怕。” “害怕?我不害怕啊。” 他不再说话,想把她揽得更紧,被她挣脱开:“干嘛呀。” 刚结婚她是有点怕孙远舟的,惧怕行之有效地让她臣服了一段时间,只是现在威慑力减弱了。 孙远舟放弃从她这里得到安慰,她不会当谁的后盾和港湾。她趴下,占据住整个沙发,伏在他大腿,用这个更舒服的姿势看电视。过了一会她嫌他腿太硌,孙远舟就从背后抽出抱枕给她垫在中间。她问:“我的头重吗?” “不重,你看吧。” 就一集的功夫,他就睡着了,她被演员逗笑他尸体一样没反应,她才发现。 他的睡眠无关场合,她叫了两声他也没回话,微皱着眉,睡颜看上去苦大仇深。 她更为用力地推他:“去床上呀。” 他的眉头几乎打结,睁眼的时候眼眼皮都抬不起来:“别晃…” “你去床上睡。”她要拉他拉不动,他估计还不清醒,幽幽地问,“一起睡?” “孙远舟,这是几?” “…” 他关掉电视,撑着头坐了一会,抱枕的花纹渐渐变得清晰,他搁到一边起身:“我有点懵,我洗把脸。” 回来后齐佳还窝在沙发里,他问:“不进去吗?” 她张开手:“来那个。” 他稍微压低身体捞腿横抱起来,她叫“等等”,把他笔记本啪地盖上,她抱着他的电脑他抱着她。“好了好了。”她满意了。 孙远舟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沉,他依然是用肩膀轻轻推开门,没有一脚蹬开的美感。他没有直接放她,低头盯着她的眼睛。 “嗯?”她屈了屈腿想下去,他把她抱得更高些。 “我可能会去外地。” “哦。” “也不一定。” “放我下来呀。” 她只觉得这样讲话好奇怪,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孙远舟松了手,她用力扯他,让他不得不一条腿跪在床上维持平衡。 “如果去很久…” “没关系啦。” “一两年,两叁年?” 这终于挑起了她的兴致,她撑着身体坐起来:“这么久!” “或者更长时间…我不知道。” 她抱着他的腰,因为身位差她的脸贴在他腹部:“你要去哪呀?” “青玉山。” “啊,好。”她不知道青玉山对他意味着什么,这个朴素的地名她立刻就忘了。 孙远舟蹲下来,蹲在床边让他一下子比她矮下一截,也更方便他仰视她的双眼,他过于直接的直视不会让人太舒服:“你是怎么想的?” 他本来要问,“你愿意和我异地吗?”,但他明智地把这个感情用事的蠢问题咽回去了。 要么她欢喜地说你去吧,这显然是很伤人的,自找伤心没太大意义,要么她作势挽留他,但他也给不出一个方案。付国明决定罢黜发配他,他肯定留不下,他没有反抗付的试错条件,他投入了太多,那意味着他要推翻他之前所有。 齐佳没理他,她下床脱衣服,他只能站起身。她背对他,把宽松的长袖从头脱下,她贴的是一次性乳贴,撕下来的粘连感痛得她抖一下。她褪下内裤时弯着腰,把脚抽出来时能看到茂密柔软的私处。 她拿出一条吊带,他见过,紧得都露点,充满性缘意味,孙远舟感知到了她的邀请,但她还没有回答他。 “…你是怎么想的。” 他想,要是这次她还是装聋,那他就当是算了,再一再二不再叁。 “我肯定会想你啊,但是呢,”她把身体挂在他颈上,“我完全支持你的工作,不管是一年、两年,还是八年十年,只要你需要,我都坚决配合。” 她说话越来越有主任办宣传稿那个味。 她实则是瞎说的,夫妻在卧室里的体己话,她自然顺着工作狂魔孙远舟的心意。 重申一遍,她是瞎说的。她当时不知道孙远舟做一个青玉山工程真的做了十年,如果再来一次,她不会放“八年十年”这样的厥词。 孙远舟进浴室给浴缸放水,他让她摸了摸水温,他先进去,齐佳还在镜子前抹一些不知道什么东西。 她躺到孙远舟怀里,水还是太热了,刚刚试水的时候也没觉得。他把手放在浴缸边沿,让她自己找个贴合的姿势,水漫出来一点。 水下做爱阴道会更干,一用水基润滑剂又溶散了。她试了试,感觉确实不在状态就放弃了,他半硬着,问她要不要用手,她也不想被他抠出来,丧气地说:“今天好像没什么性欲…我觉得是我晚上工作太久了。” 她说得真对。孙远舟深感赞同。她总算体会到了他的万分之一。 “主任办工作压力一下子变大了,就按你说的,按部就班搞,真的能出头吗…”她搅着水面,“我还是不明白,王总为什么调我过去啊,就因为我话少?哈,那她知道我真面目是不是要立马赶我走了。” “什么是你的真面目?” 她花容失色:“你是来找茬的吗孙远舟?” 他亲在她耳朵上,他一般不做这个,但两人迭在浴缸里,薄薄热气里他情不自禁想要更多缱绻,他不喜欢她“八年十年”的答案,他想赶紧忘掉。 他把手臂环在她身前,荡漾的水波下,他多了几分拥有的感觉,拥有比占有更好,占有是对他爱而不得的讽刺,他不想强迫她也强迫不了她。 耳廓被舔的黏糊糊,她软了,接着她的外耳道被他慢慢侵入,她双腿夹空叫出声:“孙远舟,我舒服…”他刺激的不是她的耳朵,而是她的脑子。 她扒住他边檐上的手,被他抓下来放在她乳房上。胀胀的奶被他揉了一会,他默认她可以自理了,去摸她另一只。 她隐约觉得他强势了一点。具体不好说,别人的强势条是一到一百,孙远舟满分只有十,他一丢丢变化在她这里就特别明显。 “好奇怪,我很想要但我不想让你进去…” “不进去。” “我头晕晕的,我是不是快睡着了…” “你要出去吗?” “不不。” 她恨工作,但她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充实,仿佛完成了什么,晚上就能睡得更香,她也知道她干的工作很没价值,它帮她把她脑子里一部分混沌的东西挤了出去。或许她应该坚持主任办的差使。 孙远舟把她抱出去的时候,他看到了祁凡的电话,他无法否认,这个名字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这个男人不应该在十一点的时候打过来,不管是不是公事。 同样,他可以行使丈夫的权利,接通并和他隐晦地宣誓主权。齐佳为表忠诚,手机不设密码。他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孙远舟没有这样做,他盯着电话变成无人接听,他等了很久,见没有第二通,他才躺下,他下意识地选择了无事发生,他觉得这样对这段关系最好。 第二十五章:小日常? 齐佳读了几遍自己的大作、巨着,满意又得意,估摸着周日可以早点走,于是跟祁凡发消息不用开车送她了,甚至他不来单位都行。他一直没回她,也不感谢她…这小子。她默认他知晓了。 尤其当王总破天荒发语音消息表扬她,她几乎幻视到自个坐在王总的椅子里,一呼百应的样子。她特别喜欢做白日梦,做了一会发现新写的三百个字没保存,大叫一声。 去超市的时候她脑子一热,问孙远舟:“成峻他老婆好看吗?” 他扶着购物车在粮油区等她挑醋:“不知道…你别拿那个一升的,用不完,我们照着单子买。” 她妈列个长单指使她干活,什么东西、几件、品牌都标得清清楚楚,孙远舟欣赏丈母娘这股作风,他喜欢按命令行事,有迹可循。齐佳则要q@鬼,只买打折最狠的款,她花钱很极端,一会狮子大开口,一会又抠得不行,日常用品总想零元购。 她用他的手机看成峻朋友圈,她被成峻不知道分进哪个组屏蔽了。这人也是挺逗,他不知道孙远舟跟她是夫妻啊? 里面连他老婆一根毛都没有,从上到下全是转载单位公众号,跟孙远舟的工作微信长得一模一样。 “是不是有专人管着你们微信号…”她难以置信,“转发什么都是前后脚,我的天。” “你翻回去看一眼有没有消息。” “…有。你可受欢迎了。”她把成峻的聊天界面给他,他说他妻子呆不住两天,来周又走了,能不能百忙抽个时间,他接送,保证嫂子舒舒服服的什么也不用干。 “这个小成嘴巴很甜哦。”但机敏如她并不受用,“他是打算求你办事吗。” 孙远舟默然看她一眼,把醋瓶扶正,推车里还没结账的东西他也要整理,有点洁癖毛病。 成峻求他?主次颠倒,谁求谁还是两说。齐佳对他的工作水平总有种迷之自信,把他当作她的装饰品,唯一亮点是干活麻利,如果连这点都没了,就成了无用之人。 “我们就去吧。”她变卦,怂恿,“你看成峻都这么说了。” 孙远舟知道,她只是要看别人老婆长什么样子,出于对未知的好奇。一旦见了面她的兴趣立刻归零,她根本不喜欢社交,她的社交带着太强的目的性。 “你不去加班了?” “我下笔如有神。” 他从来不会直接拒绝她,便迂回地表达:“我和成峻…还没到那个程度。”兄弟,挚友?都不是,在孙远舟的人际体系下,还不足以互见家属。 成峻像他平行世界所期盼的镜像,权利不对称让男人之间的情谊变得很微妙,他从小羡慕别人太多太多次,他早就练就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成峻有点特殊,他总是在他分水岭的那条线上打转。 保持距离对谁都好,在这个节骨眼,扯得互相连累,谁也难堪自保。 两对男女坐下吃个饭而已,孙远舟的脸色变幻莫测,像是什么军国大事,齐佳看不惯他故弄玄虚的样子,挽着他手臂也松开,径直往前走。 她试吃了一圈,东西没买齐,他只能按岳母示下一一放进来,两人便逐渐分开了,孙远舟再找到她是在出口,她在和一对父子吵架…不能算吵架,双方用词语气上勉强还能克制。 对面责怪她把儿子撞飞了,男孩和童车一起倒在地上哇哇哭,齐佳不甘示弱:“你这话怎么说的,他飞了吗?别夸大其词。他闷着脑袋往我身上冲,我还没怪他呢,你看啊——” 她撩起裙摆,膝上有片红印,没有擦伤,算不上什么事。孙远舟远远看到红了,侧身逆人流快步走过去,他把袋子放到地上,弯下腰检查她的腿。 “孙远舟他撞我。”她靠山来了赶紧告状,声音融在男孩哭声里显得不大占理。 “你、你这个女的,好没素质!” “行了!” 他站起来放沉声音,高挺的脊背把她和对面隔开。她做出和丈夫同仇敌忾的表情,心里想,哈哈,被孙远舟震住了吧,欺软怕硬的小人。 男人哑了哑,但必不可能在儿子面前认怂,哭包窝囊废,他本就是要通过齐佳道歉来展示父亲的威严。 “我告诉你,就是你家这个不长眼给他撞了,她不识相,你不要也犯浑。”他冷静地推了推眼镜,对儿子说,“你起来,哭什么,起来!” 男孩赖在地上,抱着他的车轱辘。 孙远舟感觉他的衣角被她攥紧,他以为她要把他拉回来止战,刚想拽开她的手,一股阴险的小力把他往前推了推。 他心里十分无奈,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为了她跟别人干架,还是在帮她维护她的指挥官形象。不过这不重要,对付文绉绉的装腔男对农村人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更何况,孙远舟是个读过书的光脚的。 “我听不懂你说的,这样,我们去看监控吧。”他指指客服顶上的摄像头,“瞧你气得厉害,不如去找保安调出来看看,你光跟我说我也没办法。” “是她先撞上来的!” “呸!孙远舟他诬赖人啊——” 他无精打采地盯着男人,长期的冷漠与疲惫让他适配一切不耐烦的角色:“——你怎么诬赖人呢,赶紧去,找人一看就都清楚了。去啊。” 太像那么回事,不仅对面僵住了,连齐佳都吓着了,他恹而戾的脸上明白写着:够了吗,别再给我惹事。独特的气场让他像一团沉闷的漩涡,自转着都能把人搅进去,很恐怖的,疯狗看了也要跑。 “不看?”他缓慢地问,像是留给人反悔的机会,“不看就散了,小孩子哭哭啼啼的,以后不好骑车乱跑了。” 他拎起地上的东西,动作很稳健,一点也不怕人冲上来偷袭。“走吧。”颇有真男人不回头看爆炸的气势。 干,他是装的。齐佳意识到。 她用余光看到男人涨红的脸,对着抽噎的男孩做出“懦夫”的嘴型。她特爱用这个词来骂男的,一旦沾上边就给他扣这顶帽子。她惊喜地发现这顶大帽适合几乎所有男人,就连孙远舟也不例外,只能说他的懦夫病很轻。 她不忘跟她妈天花乱坠地吹嘘自己如何和人斗法,她妈没听,她于是开始抱怨:“你下次能不能网上买,我们跑一趟超市多麻烦啊!” “他们可坏了,都捡最蔫的菜、临期食品给你送,就是为了消耗库存,这都不懂呀?”她大声说,似乎为了让里屋的女婿也学到知识,“商人是很奸诈的!” “哎你…”眼瞅咕嘟咕嘟冒泡,她赶紧把火关上,“妈你叫什么,也不看着药。” 孙远舟走出来,自觉熟练地垫上两层纸巾,把紫砂壶的中药倒进碗里,一条龙服务,自己倒自己喝。 岳母赞许地看着他,她的眼神像暧昧的鱼线,要从他的肚子里钩出一个婴儿,孙远舟不得不忍着酸苦迅速喝干,背过身洗碗就能躲开这份不适。 齐佳把她妈推回屋:“监督完了吗,回去吧。”她假意咳嗽一声,声音放小,语气不善,“他给你送点东西你怎么还做上药了,以后可别这么干了!” “你们不留下吃饭呀?” “都说了不吃了。” “冰箱里有鱼…” “几天了?有细菌呀你快扔掉,他不是来给你打扫剩饭的,天啊。” 孙远舟站在门口穿鞋,低声问她腿好了吗,她自我感觉尚好,以防万一问她妈要擦伤膏,人家忙着做八段锦,答复:“不要这么娇气,你那个腿一点事都没有!” “那我自己拿。”她怒上心头,关上柜子就要拎包走,他拉着她示意冰箱。她心领神会,但她就是不想干,于是他开口说:“妈,我们把鱼带着了。” 老人得偿所愿:“好孩子,小孙好节俭的,晚上吃前蒸一蒸。” 不拿走,她妈是必然要吃光的,谁知道还能不能吃,吃出什么病来。齐佳能做的只有假意提走,再偷偷给她丢掉。 她甩进厨余垃圾桶时孙远舟“哎”了一声,她没好气地说:“你嫌浪费?你要这么想吃你就捡回来吧。” “不是,分类…”她步子捣腾得飞快,奈何腿短,他正常走路足够紧紧跟着她,“…算了。” 他在后面闷声不响不知道鼓捣什么东西,过了片刻他说:“成峻给了几家,你挑一个喜欢的。” 她果然被吸走了注意力,捧着他的手机,“不要站路中间。”他把她揽到人行道上。 她最后选了中不溜价位的。如果换成孙远舟她就要狠狠薅了,但现在跟孙绑成一体,她必然要像个贤惠得体的女人,她是很下表面功夫的。 到那天成峻开着他的林肯领航员,傲视群雄的七座越野,跟他的身材挺配,他经常装逼兮兮地跟孙远舟拿乔:“哎呀,你那个小别克我挤不进去。” 齐佳心下觉得,这车好,气派,大。男人就要跟“大”沾边,越大越好。 “嫂子。”他在后视镜里跟她打招呼。她点点头,孙远舟没反应,在系安全带:“你也系上。” 成峻笑道:“我还能给嫂子磕着碰着?开玩笑。我什么车技。” “那你跟她比比。”旁边坐了俩话多的,孙远舟很难不被他们挑起来。 “嫂子也玩车呀。” …她也得有那个钱。 “没有,就是我上学时候,跟别人自驾,大家租着个越野去省外玩。” “喔唷,可以呀!”成峻不掩夸奖,在黄灯的最后一刻冲过线,“女中豪杰!” 齐佳尴尬地微笑以做附和。她其实就去过两次,第一回和李之涌,那时候他们还在谈着,旅游费AA她要强地忍了,直到七十二块两毛五才正式爆发。第二回她已经和孙远舟勾搭上了,但没带他去。 她问过他要不要一块,他事由拒绝了。但你很难说是不是因为她明知他忙成狗才故意发问。 孙远舟给了她三千块,她其实没花完,但剩的钱也没还他。他工作了她还上着学,不是理所应当的。他嘱咐她每天打个电话,她前两天还能照做,后面越来越见忘,到最后连消息也不回了。孙远舟是很识相的,他便也不打扰了,接她的时候他没有多嘴问:“你怎么不理我呢。” 她摩挲着座椅的皮面,新皮有股刺鼻的蜡油香,跟褪色磨毛的东西哪能一样。她看了一眼孙远舟,他正好也看向她,对视后他面无表情地挪开了视线。 他的眼睛不是落荒而逃地躲她,而是主动、自发地平移。他可能一开始就没打算看她,只是不小心路过。 “游龙啊。”成峻在拥堵的路段自由穿梭,迎着高低起伏的鸣笛,喜不自胜,“嫂子,点评点评。” 她稀稀拉拉地鼓掌:“厉害,比我强。” “老孙,怎么说。” 老孙… 她古怪地盯着他,他确实不年轻,但也没证据说他老啊! 孙远舟倾身轻拍他肩膀:“你是不是喝高了。”成峻哈哈大笑,“你少来孙远舟!我酒量不是盖的,千杯不醉,你见过我喝大吗?” “你没少吐我身上。” 齐佳别扭地去拽他的袖子,领航员太宽了,导致她伸长胳膊的样子很刻意。由于成峻还在车上,他躲了一下,她便收回了手。 她一扭头,不看他了。她不知道是自己多心还是怎样。抛开成峻的身份不提,光论技术职级,孙远舟是比他高一档的,他往孙远舟身上吐,这像话吗。孙远舟一共就没两件像样衣服! 车路过市体育中心,足球场的强光闪得她错开眼,她都搞不懂了,自己到底是嫌贫爱富还是仇富济贫。 “年底足球比赛你还去吗?”成峻顺势问,饭店就在体育中心附近。 “踢不动了。” “别,华建省建十四院他们都去,华建上次那个老头你还记得吗,秃头瘸腿那个,五十多了人家还当着守门员呢!” “徐秘书啊?” “对,老当益壮。” “…老当益壮…”齐佳不轻不重地重复了一遍,另外两个都怔住了,成峻率先反应过来笑得直咳嗽:“嫂子生气了啊?生谁的气?我的问题,我给你慢点开。” 孙远舟没理她,等成峻笑劲过去了,慢慢说:“去也行,充个数吧,省得人都凑不齐。” “去吧,得去呀。我们孙后卫,是吧,国家队、国足水平!” 孙远舟终于没忍住,小声骂他一句。成峻本来就是喜欢逗人的主,正中下怀。 第二十六章: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成峻妻子预先订了位置,在座位上等他们。 她的长相完全不符合齐佳戏剧化的想象,就是一个非常正常的女人,正常得泯然,过分朴素。这年头素面朝天和陌生人聚餐的女人真的很稀少,齐佳又惊奇,又佩服…或者羡慕? “杨恬。”她伸出手来,没有向孙远舟,而是先向她,这使她受宠若惊。 杨恬较为苍白,眼下的黯淡就更明显了,并不饱满的苹果肌上有几颗斑点。 “恬静的恬,左边一个心部。”成峻插进来解释,她身上的确有恬淡的气质,因此没有附和任何话,松开手,对孙远舟点点头就从容坐下。 这个场面对成峻无疑是窘迫的,但他毫无知觉似的,笑着招呼大家都坐,鞍前马后地伺候倒水。从杨恬开始,再到她,最后孙远舟摆摆手,示意他自己来。 她小心地喝了一口,对面的杨恬只是把手放在桌下静静坐着,杯子就放在原位。她顿时明白,这场饭局要变成成峻的个人社交秀了。考虑到他的性格,不算难事,但齐佳属于会为别人感到尴尬的操心事妈,她忍不住脚趾抠地,把头往孙远舟的方向看,他把餐巾垫在腿上,用手帕擦手。 去欧洲外派一次,变洋气了。在家也没见过他当绅士。 陌生人吃饭,点菜最磨叽,你推搡来我推搡去,成峻统揽全局,拍板:“你们这么矫情,那我自己点了,点什么你们就得吃什么,别到时候唧唧歪歪的。”他笑着看一眼孙远舟,“是吧?不要辣椒不要蒜?” 他没感觉到成峻在西餐厅调侃他,默默点头。他笑得,被孙远舟叫住。 “孙主任吩咐。” “倒数第二页…还是哪个。我记不住。”他接过成峻的菜单,翻到甜品页,指着下面那个黑黢黢的蛋糕,“这个。” “哥?”他不可置信,仿佛孙远舟长了个巧克力脑袋,“你点了可得吃啊。我老婆不吃巧克力的。” “没关系。”杨恬轻轻说,“您随意。” 齐佳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她瞪着这只肚子里的蛔虫,心里骂他又让自己出丑。即使她还并没有真的出丑。 他沉默着也没有躲,他知道她不会真的用力,当然不是她体谅人,她怕弄出动静让杨恬看笑话。 她最后只是贴住了他的腿。她像样地打扮,半裙下光着腿,颇为暧昧隐蔽地在他小腿上磨蹭。 孙远舟这回必须躲了。他别过腿,微微扭着对她说:“你想喝点什么吗?” 他的脸很平淡,像是认定这样就能把她赶跑。她贴得更紧了,观察着杨恬镇定自若的神色,举一反三,慢慢回答:“我不喝。” 她看见他一闪而过的慌张,她都要笑了。她把单鞋踩掉,赤足去探他的裤脚,裤子不是会出声的面料,她勾他跟腱,这条凸起的筋脉不安地动了动。 直到成峻问杨恬:“这些够了吗?你还加别的吗?” 杨摇头。 他看她,停了一会,她纹丝不动,于是他说:“没事,没事。想吃就呆会再加。”他把菜单合上。 齐佳觉得他们之间很怪,她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这样觉得。看向孙远舟,他只是低头,示意她先停下猥亵行为。他的眉眼很低,气势也平平,所以他的抗拒没什么用处。 她又把手放在他大腿上。她没敢动,手臂会带着肩一起动,而肩在桌子上面。热热的掌心隔着一层按在他腿根,这没持续多久,服务员上菜的时候她当即吓破胆,把手连带着腿光速缩回去。 她自认她的小动作非常隐蔽。杨恬矜持地只舀一小口汤,半低着头。 她是外企的财务,挣得还算可观。齐佳不知道怎样的财务要一年多半在外头飞来飞去。 成峻磨着嘴皮子解释,如何审批如何结算,鬼工作如何累死人,他老婆好有事业心的,比他强,他把杨恬虚揽一把,看她:“是不是这个理?你比我强。” 他欲盖弥彰得太厉害,杨恬避开齐佳探究的视线,默默说:“没什么强不强的,就是打工而已,跟大家都一样。” “挣得不一样呀。”她搭腔,“钱一多底气也壮,我觉事业可重要了。”她做小组长之前,好没盼头,最底下的小科员,跟现在是有天壤之别的。 杨恬笑了下,没接。 接着又开始聊背景,成峻夫妻是S大的同学,最近她身边S大的人未免也太多了,这一桌就她的学历最次,一键退出群聊。 “双校区,远得很,我在北她在南,我爸不让我开车呀,我就骑个破自行车,每天一下课就去找她,耗着耗着,晚上回去宿舍都锁了,我得翻墙进去!” 齐佳陪笑,一看没人笑,她也不笑了。 “还好现在校区合并了,要不然异地的情侣怎么搞,我写匿名请愿书,还是挺管用的。” “你没有匿名。”杨恬补充。 他挥挥手。 成立是S大的客座教授吧,她记得孙远舟提过这事,不过餐桌上怎么好问。 南北也没成峻说得那么老远,二十公里,要是他车技真如他吹得那样无敌,一个钟头多点就到了。怎么这么喜欢夸大其词呀,就像真累死了他似的。 H市才叫远呢。 她想到青玉山…又是不着调的穷乡僻壤。好事都分成峻了,什么脏活烂活都扔给孙远舟干,好在异地她也看不见,他愿意累着就累着,可别跟她抱怨“骑个破自行车”之类的,她没求着他骑。 杨恬也没求着你骑。她心里对成峻说。 他到后半段才叫了甜品,干冰的白气环绕着,表面雕了玫瑰花。她舍不得切开,拍照也来不及找个好角度免了,成峻对侍应说:“切三份。” 三分之一朵花。她遗憾地小口吃,一点点抿完了,吃多了就能分清什么是巧克力味什么是香精,她觉得这家也就那样,表面光,还没代工厂的纯正。 孙远舟显然是不爱吃的,每一叉子艰难到要兑好几口凉水解腻,最后他放弃了,剩一点残渣,再吞下去真的要吐了。 他致力和大家保持同样的速度,他不能快,也不能慢了让别人等他,其实活成这样挺累的。 齐佳没管他。她不太能接受孙远舟皱着眉头硬咽的样子,公众场合不够帅啊,实在受不了就别吃了,这是给谁看。每到这时候她就想离他远远的,免得影响她的美好形象。 她推开椅子去洗手间了。 出来的时候杨恬正在洗手台干呕,她连忙过去拍着她的背顺气,她没吃几口,只吐了点酸水,就什么都没了。 本来苍白的脸被这一折腾更白得吓人,齐佳给她递纸擦嘴,她没要,用手掬水漱口,撑在台沿上直喘气。 “你行不行?我叫成峻来。” “别。” “我陪着你,还是说你想一个人待会…” 杨恬在镜子里看着她,淡淡:“我没怀孕。” “…对不起,不是…”她是真的没往那里想,着实太冤枉了。 “我脾胃不好。工作一忙就容易恶心。” 杨恬一边解释,在水流下慢慢搓手,洗得很迟缓。她想搀扶被人家躲开了,只能缩在后面像个跟班,留也不是去也不是。 “我们先回去吧。”她干巴巴地提议。 杨恬抽了两张擦手纸,感应水停了,她转过来看向她:“你走吧。” “…” 她们无言地相对站着,最后杨恬率先开口:“我觉得你们不像夫妻。”她继续,“当然,我们也不像。这么四个人,干什么坐一起呢。” 这个哲学问题把齐佳问倒了,她不喜欢太高深的东西,因为这往往会让她乱想,前车之鉴证明,乱想是很耽误事的。 “可能我们总是聚少离多,所以疏远了吧。”她拉扯出一个像样的理由,“都是忙人嘛,这个,也是没办法的事。” “异地不好吗。”杨恬虚弱地笑了笑,“远香近臭。” 她看上去不是经常笑的人,笑起来给人感觉有点顾影自怜。杨这句话她很认可,距离产生美,她深有感触,如果跟孙远舟呆长了,她就越来越反感他,她不知道是已婚女人都这样,还是就她自己这样,突然来了一个同类,她心里是非常熨帖的。 “其实我都想不起来为什么要结婚了。”杨恬靠在墙壁上拉家常,直白点说就是不想回去看见成峻“稀里糊涂。每年见十来次,跟离了好像也差不多。” 她话里有股离而不能的感觉,齐佳忍不住说:“怎么不能离。”像杨这么有主心骨的人,需不需要结婚都是两说。她小时候信誓旦旦,没本事的人才结婚呢,考虑到后来她也结婚了,而她抵死不承认自己没本事,这条信念也就无疾而终了。 杨恬眉头动了动,看向她,她立马辩解:“离婚又不犯法…我就是说,俩人要是过不开心,随时就离了,谁离不开谁呀,是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没有指代谁。” “好厚的迭甲。” 齐佳被她逗得一乐,她笑点比较低:“没有呀。我就是奇怪,你既然不舒服,何必硬逼自己来吃饭呢——成峻怎么这样啊。” “我没跟他说。” 齐佳叫唤:“干嘛不说!你又不低他一头。” 她摇摇头,边说边想,导致她吐字缓慢:“…嗯,我说不清。我不想和他说话,我一句,他十句,追着问啊问,吵得我很烦。” “追着问你,哪里痛呀,去不去医院呀,我来照顾你呀…” “差不多。” “哇。” “?” 齐佳乐不可支:“你适合跟孙远舟一块过,他保证不会吵你,你和他一起,就像和木乃伊躺在陵寝里,鸦雀无声,嘘…” 但她很快就乐不出来了。杨恬脸色平和严肃,这并不是一个笑话。她是真心实意地讨厌着成峻。厌恶这东西和当事人吵不吵没有太大关系,就算他安静如鸡,也不会有任何改观。杨恬的平淡带着很强的主观性,因为受够了某个人才不得已平淡,这一特定对象让她和永葆死人样的孙远舟有所不同。 她开始后悔来吃这顿饭,她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 她想问杨恬,干嘛还一块过呢。 不要劝男女朋友分手,不要劝夫妻离婚,祸从口出,触霉头。 如果她嫌恶孙远舟到这个程度,她就毫不犹豫地走人,虽然华润府她一毛没掏,她相信孙远舟不会忍心一点不留。其他乱七八糟的,分一分,好聚好散。他人还是说得过去的。 “你呢。为什么跟他结婚?”杨恬反问。 她的回答也是那四个字,稀里糊涂。可能是被她的寡妇亲娘逼的,老太太当时癫癫的,而孙远舟就这么恰到好处地出现了,又买房又买车,像是忘了以前那些事。他性格更冷了,话也更少了,挑战难度骤增。 她本来还打算装着追求追求他,摩拳擦掌,结果大戏没开场,他就直接求婚了。 “你愿意嫁给我吗?”他掏出一个戒指盒子,尚美,这套行云流水的操作把她惊呆了。看起来他不需要也不期待“被追求”这个冗余的过程,让她的小作文无处安放。 她当时已经不喜欢尚美的款式了,她喜欢HW,所以她说:“你让我想想。” 他跟付国明调到了新单位,小领导,还能管博士呢,不过人家博士肯定是不服硕士领导的,没两天就跑了,付国明见状,大手一挥又给他提了一级以作立威。皇上的掌印也是官,这不是开玩笑的。 她同时处着另外两个男的,一个是李之涌介绍的,还有一个她在爬山群里认识的,谁懂啊,她对爬山根本没有兴趣。 前者本地人才,各方面都不错,就是太矮了,一米七,后面那个形似梁朝伟,但没个正经工作,摄影师,按她妈的意思有了上顿没下顿。 她对每个人都说,信我,咱俩这是一对一恋爱关系,宣誓完再回家跟她妈抱怨,她真的不想结婚,没有合适的怎么能能硬结。 她妈坐在角落里抹泪。一会说,“老齐死了,我管不住你了。”一会又说,“你跟谢坤分了做什么,他又不是不娶你。” 为了谢坤这点事,她跟她妈一整夜一整夜地吵架,老楼隔音不好,邻居过来砰砰敲门,骂:“嚎丧呢,安静点!” 齐佳气得心脏狂跳,她想起她爸,哭着大喊:“嚎的就是丧,滚!” 她每每想起来都心有余悸,她是真生猛,比现在猛得多。即使她后来也跟人家道歉了,直到现在对门看她还是怪怪的。 她在心里重播那声“滚”,气势恢宏如雷霆,接着她的肩膀被人碰了一下,杨恬说:“我下周就走了,在B市少说两个月吧。加个微信吗。” 成峻姗姗来迟,领航员减速停在他们面前。 她扫了杨恬的二维码,总之她们加上了好友,那种一辈子都没话说的好友。 成峻问她:“嫂子,你盯着我做什么?” 自从杨恬跟她说了那些,她就难以忍耐地想要知道,成峻是有什么毛病,如此招人厌恶。她忘了,总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无缘无故的恨,就像她不喜欢孙远舟一样,很难讲他到底有什么毛病,又好像都是毛病。 “我们就不坐车了。”杨恬似乎是真的累了,她看着成峻,话是对杨恬说的,“好好照顾自己。” 孙远舟沉默地站在原地,她说坐车就坐车,她说走路就走路,他不做发言。 她上前挽着他的胳膊。 “你觉得成峻他两个…关系好吗?” “不清楚。”他说,“他经常在楼道打电话。” “我也经常给你打电话呀!” 他默默看着她,像是在问:那你觉得,我们是好还是不好啊? 她脑子里离婚的那根弦又动了,其实它一直都在那,只是很多时候齐佳不管它。她安慰自己,还没到那份上,不管怎么说,孙远舟不是一无是处,凑合过也是过,离了他还没现在好呢,除非她自己混出点名堂。 于是冒出一个很突兀的想法:要是她也能去外派就好了。但把池月挤下去,外派进修的名额也不一定落她头上,好几个内办的候选人一起竞争,不是那么容易啊。 … 车开出去一段距离后,成峻才问:“你哪里不舒服。胃疼,头疼?”他顿了一下,“怎么不和我讲。去不去医院?” 杨恬合着眼没说话。 “去我那里吧,我还能照顾你。” 这才得到她的回音:“不用,我没事。” 车里安静片刻,成峻才问:“…你能不能不这样对我?” “杨恬。” 她睁眼:“你干的事,我很难评价。你跟他们说是我攒的局,又跟我说是他们邀请的我,你两头骗两头瞒…就算我今天不走,我下周也要走。你占住我今天晚上没有意义。” “你今天去我那里吗?”他充耳不闻,重复一遍,“我打扫过了,你要是不舒服,离市医院也近。” “我没有不舒服。” “我是不是不能跟你多呆一秒?” 杨恬再次闭上眼睛,她这种样子成峻已经完全习惯了。 第二十七章:离婚就不能打炮了( He??sщ??c??m 齐佳滔滔不绝地跟孙远舟描绘自己的蓝图,他弯着腰在床上迭衣服,迭出来就像实体店卖的。他大学舍友有两个国防生,说是跟他们学的。 “你们进修定好去哪了吗?”他问。 “美国,法国?”甩手掌柜在旁边翘着腿,“法国哎!巴黎!” 她眯着眼:“不过都是瞎传的…谁知道呢。” 他说:“哦,好。”然后他接着干活。 她已经组织好了语言,如果他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譬如“国外不安全”,“女人不要”,她就要陈词了。 她等了一会,孙远舟把她的裙子挂上放进衣柜里。 “你?” “怎么。” 她张了张嘴,最后说:“你没有烘干吧。” “没有,晾的。” “…那就行。”楍妏鮜續鱂在????se8.??o??鯁噺 綪到????se8.??o??繼續閱dμ 她在下面扒拉,翻出两条领带:“你机洗了?” “手洗。” “还能手洗呀?哎呀。你去开洗衣店吧。” “…” 她摸着光滑的表面,自从把孙远舟绑着眼做了一次,回味无穷,她觉得自己很成功地开发了他。可惜好贵的,快两千的东西报废了。 “多少钱呀?”她勾着铁灰色的一条,缠挂在她中指上。 “…忘了,哪次发的。” “免费啊。”她若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拉丝了,“一次性的。” 孙远舟哪能听不懂她的深意,他闭着嘴把衣服收拾完,留着那条华建年庆送的领带。用掉也好,他早就对华建的一切看不顺眼了。 她退到阳台上招呼他过去,孙远舟摇了摇头,她叫“过来嘛”,他就麻木地走上前。阳台正对着隔壁楼,好地段地皮小,楼挤得密,他都能看到对面影影绰绰的人影。 接着他的眼睛被蒙住了,丝滑的质感挡住他的视线,她用力在脑后一系,也不管他紧不紧、疼不疼。 就像一叶蔽目那个寓言,自己瞎了就当别人都瞎了,挺自欺欺人的。 裸体贴着他后背,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脱的,也不知道怎么脱的,未知引出了他的欲望,两团白兔在他背上摩擦,磨着磨着她自个乳头硬了,说:“你不抱我呀。” 他于是转身把她抱高,她是不会好心帮他解裤子的。他盲人似的一手抱着按在花架上,一手还得自己脱裤子,她经常把他陷入尴尬的局面,很考验他的应变力。 “你说成峻跟他老婆有性生活吗…”她抠着他脖子后面痂掉了后的浅疤,直笑。 “别管那么多了。” 他硬得难受,蹭了蹭没进去。看不见呀,只感觉手里光滑的皮肤和软软的肉,就是不知道洞在哪,这样站着她又乱晃,再不小心她掉下去了。 “我觉得他们没有。看那样感觉好几年没做了…”她被他生硬的动作逗得一抽一抽的,自己主动去套,套到中途两个人都舒服得倒吸一口凉气,她咬着他肩,小半根鸡巴带着柱头埋在穴里。难言的饱胀感让她缩了缩,他抱着她的手扣紧她尾椎:“你别夹我。” 甬道还没有湿得太厉害,进出小有阻力,一丁点微弱的水声得插到最里头那下才能挤出来。他问疼不疼,她立马说疼啊,他不说话了,停在穴里不动,她轻声往他耳朵了吐气:“我是真疼还是假疼啊?” 她双乳顶在他胸膛,他被搞得乱七八糟,衬衫敞着,裤子堆在脚边,瞎子肯定是被人随便怎么作弄。 假疼。 真疼她一耳光就甩上来了,也就是他反应快握住她手腕,不然他被定罪婚内强奸的时候,脸都要被扇歪。 她腿环着他腰,两人密不可分地箍着,令他每一下动作都要迎着她整个重量和她两半屁股做反作用力。 “孙远舟你累不累?”她喘着问。 “不累。”光抱着操没支点肯定累,顶着花架就还好,就是这东西摇摇晃晃的,承受不了他的力道,和戚戚切切的妻子一样,稍微重点就叫开了。她勾不住他腰了,要往下垂,他顶了几下深的,带出一根黏连的清液,他看不见,只感觉有什么浸润的蜜汁往外渗。“噗呲”的水声让他背上一激灵,他又操了进去。 “你真不累呀?” “不累…”他感觉她踢了一下自己的屁股,“你乱动…我就会累。你放好了,我抱得住你。” 她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他反过来要亲,她就跑了,拉扯两个来回,他便不亲她了,就算她舌头都伸进来了他也不理会,肉棒生生地操,没有其他暧昧的表示。 他这样蒙着眼睛就更猛了,性欲滋生于对未知的渴望,他想干得更深,确保他真的在跟她性交,而不是黑漆漆的一个梦。 他也就眼神吓唬人,其他地方就那样,没什么威慑力,眼睛一遮乖得很。她脸红扑扑的一直笑,笑得又隐晦又猥琐,他最后也忍俊不禁,被她弄得无奈而羞耻,问:“你干嘛啊。” “我看着你就想笑,感觉你特有意思。” “那你别看了。”他放下她,在她不要不要的咋呼中,不容拒绝地给她翻了个个,伏在花架上,试探着摸索一个可靠的位置,最后把她的手握在钢管上。“扶稳了。” “盲人摸象啊孙远舟。” “我摘了。” “别摘,别、别…” 他从下面捞她肚子,又从上面压她背,她像个夹心饼干,被挤软了,挤成了泥。 他用手探湿度,大腿内侧都黏黏的,不知道是汗还是什么的,为了配合,她把屁股抬得高了些,他说:“不用,放松,我知道在哪。” 他还能搞不明白她的身子吗,就像研究一个实验体,就这么一个,还是个流泪猫猫头,不能太轻不能太重,不能太深不能太浅。做研究无疑是痛苦的,但是也禁不起日以继夜坚持学习。 他插进一个指节,大致清楚熟度,再提枪上就有把握。进入状态是薛定谔的,有时什么都不干一下就湿透了内裤发大水,有时候半天都不出水,舔得他嘴都肿了。 “好大…嘶…”她扒着呻吟,脚别成内八字,小腿发抖打弯。他沉默粗喘像是头牛,独特的喘息声,孙远舟总是这样压抑、这样放不开。她声音埋在头发里:“我这么夸你…你是不是爽死了。” 他没回应,卡在穴口缓慢地厮磨,黑暗给了他更多遐想空间,他知道自己或许很狼狈,但在性事上,齐佳往往对他还算宽容,她允许他做出一点出格的的行为,比如他射的时候会用力摁住她,放在平时他是不敢做的。 “我站不住了…嗯,嗯…我累…”她小声怨言,汁液顺着腿往下流,挂不住的就滴在地上,她手都攥僵了,钢管要被她手心的热汗融化了。他包住她那只手,插进她指缝里:“马上了,我马上。” “男的不能说马上…”她被操得断断续续,“马上是早泄…” “…” 他用力顶进褶皱的肉道,他也不大在乎她说什么阳痿早泄的,但她喜欢这种被惩罚的感觉,揣摩清她的心思就很容易给她操服。 弯着腰让她的敏感点更暴露,其实她也不止那一处敏感,有的地方估计她自己都不知道能吹出来,孙远舟是能抓住细节的。他等她尖叫了一会,抽出来用手捏到她侧壁上粗糙的凸起,她大喊着让他堵住,尾音还没结束,他带出淅淅沥沥的液体,他把领带略显粗鲁地扒掉。 掉在她背上。戴这东西干什么,陪她玩,到最后她也不在乎呀。 “我会不会滑倒啊…”她害怕地反手拉着他,他让她重新抓着:“你扶稳了就不会滑倒。” 他必须承认,不戴套就是更爽,总是隔着一层膜感,就有意犹未尽的遗憾,一般来说,尝试过不戴的男人,没几个能回到原点。由奢入俭难。 他又动了十几下,她扭来扭去的,领带也扭到地上,打着结,被她踢到一边去,又没一条,GG。 “手洗去吧你。”她哼哼地笑,孙远舟也不生气,他把她抱起来,垫在阳台窗边,想了想,他还是怕她被看光,于是换自己挡着。 他眼睛盯着她,她被看得心惶惶,把脸窝进他颈侧,这回没支点了,就是靠他自个抱着她抛弄,非常费肩臂,也费腰。他要是没休息好不太敢这么搞,越累越射不出来,越射不出来越累,每次做爱前,能玩多少花样能做到什么程度,他心里是有杆秤的。 今天还可以,小玩怡情。他明显感觉她深处变宽了,操多了就稍微松一点点,像一张弹性的网,给他套牢了,滋拉滋拉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只能小幅度地动,猛地进出他有点怕,他玩不了有失控之嫌的剧情。 她下体像是劈了半分在两侧,完全没有夹腿的空间,她感觉小腿随着他每次抽插一晃一晃的,带着脑子也晃,把她震得晕乎乎的。 “烫,鸡巴好烫…” 那是她感觉错了,常温的,她非说是摩擦生热,他不得已湿哒哒地埋在里头,让她平复。她抻着手去摸连接处,毛发沾湿纠缠在成缕,她问:“多久了?” “没看。”孙远舟沉思,说,“放心,没早泄。” “我是开玩笑的!” 他吻她的鼻尖:“…我知道。”她躲开,不适应他毫无征兆的亲密,说:“有点恶心…” 她尿他身上的时候她也没嫌恶心。孙远舟不知道自己又触到哪根筋,他因此不用嘴了,快速激烈地耸动,插到花心时她叫他名字,混合着老公哥哥之类的,快感积聚成山,她无所谓叫谁、叫什么,这只是一种发泄方式,她取悦他和自我纵情的叫床是很不一样的,孙远舟一听就听懂了。 “我我掉下去了,我受不了了!” “你没掉…”他感觉她在用力吸吮自己,龟头的包裹感尤其强劲,是一滩看似软烂却力大无穷的秘腔。他忍着没射,也不能说自己差点射了,握着她腰的手收得很紧,用意志力挺过了一波。 怎么不累,肯定是累的…汗水往下流,淌进他眼睛里,汗渍使肉体的拍打声更加靡乱,他差点听出幻觉了。孙远舟决定保持清醒,两个人不能全操昏了头:“进屋吧。” 她有点犯迷糊,将就着同意了,她被放到床上,腿搭在外头,他新换的棉麻床单,背后是粗糙的,她还是喜欢自己身上那种丝滑的感觉。 为什么孙远舟要睡这么硬的东西… “垫不垫枕头?” 她摇摇头,他便直接跪上去,屋里很明亮,她捂着眼睛,腿被他折起,以M型露出嫣红的阴唇。洞口自然地打开,没有阻碍,得以窥探到藏起来的肉缝。她让他射进去,催促他看精液流出来的样子,这条缝吐出一条白浆,随着她的呼吸流进股间。 “你还是别去了…异地没有性生活。”她从指缝里偷看他变幻的表情,明白他在性幻想,诱骗道,“以后就像成峻他们一样,假夫妻。” “…”他默默地插进去,结束自己的春梦,“也不是一定要去。都…呃,松…都是没决定的事。” 她缠紧他的腰,下体紧密贴合,水有点干了,外阴黏得像胶,她轻声道:“关上灯呀,晃死了…” 孙远舟刚要动又得停,认命地去关灯,映着窗外的光,拿了瓶润滑液,抹在茎身上,她喜欢热感润滑,就像自己的体液,持久顺畅得不行。 “挺久的,操得都没水了…”她嘟囔,“孙远舟你挺行…那个药还是不错的。” 他就着润滑快速激烈地耸动,这个姿势还是方便多了,控制感也强,他上面碾着阴蒂,下面调整角度抵着那块肉,体内体外一起刺激,她很快就高潮了,战栗着把头扭到一边淫叫,还是没太多体液,薄薄一层汁膜。 他射之前没有预告,一般看她差不多到顶就不忍了,任由烟花在脑子里狂炸。他把她腿往胸前顶了顶,拔出灌满的套子,问她:“还要不要?”他都有点变声了。 “你还能做呀?” 他清清嗓子:“好像还可以。” “但我得歇歇…” “我也不是马上就行。”他覆上来抱着她,“躺会。” 她半梦半醒的,感觉有人在吸她的乳尖,她推推这颗头:“你谁啊…” “…你说呢。” “孙远舟?” 她被人抬着一条腿,侧着干进去,她觉得这人肯定不是孙远舟,老天,这么充实的性体验,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 她在朦胧中又喜又怕,她不是又出轨了吧,肉体出轨也不能叫出轨吧,等等,他妈的,孙远舟可是抓奸的一把好手。 她的华润府! 她“呀”地清醒过来,她不能净身出户啊! 逼刚被填满又迅速分开,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考虑到她现在还没有像王总一样一呼百应,她还是要谨慎点。她揪紧被子,警醒地看向侵入者。 孙远舟的黑眼珠子凝视她:“…你怕什么。不用怕。” 第二十八章:行百里者半九十 她被孙远舟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惊着了,不要看他总是沉闷如阴云,这双眼可是很有洞察力的,耷拉着还好,一抬起来看人,吓坏了,还不赶紧坦白从宽。 她很容易做惊弓之鸟,给他发消息的时候惴惴的。她心理素质其实还行,只是一提到她的钱啊房子,她就马上坐立不安。 她在王总办公室门口转一圈,转两圈,又开始为已经发生过的事后悔:她怎么不早早地买房,不大点的,无论多便宜的首付,拉着孙远舟一起还啊!她总是赚的。再让他出装修费。 就买桥底那个破嗖嗖的学区,好上价的,早买早享受,蹭蹭地飞涨。 她的婚前财产。 她隔着门听到王总在打电话骂人,她开始转第三圈。 气死人,要不说厂里的老土冒没文化呢,连李厂长也是,明明攥着一大把闲钱,就是不买房,现在好了,李之涌两手空空,去相亲市场一点不落好,说厂长是我爸,女方嫌他是神经病。 后悔?晚了。房市不等人。 她就不应该想着放长线钓大鱼,谢坤好好的赠与协议亏没了。一百四十平的新房,就在人工湖和实验小学的交界口,当时买送车位,现在光卖车位能卖三十万。 “齐佳,进来。” “哎!”她麻利地推门进去,王姗瞥了她一眼:”别站着,坐。”齐佳怕坐,站着,几句吩咐就说完了可以滚,而坐,代表这个话题可能会很长很长。 王姗笑了笑,她瘦骨嶙峋,因为常年加班吃不上几口正食,她有一个儿子上小学,基本上是老公婆婆换着带。当然,偶尔也会派池月,池月就是她儿子的半个保姆。 快递员么,比保姆还是轻松些的,她可没法跟小孩子共处一室。 “你这回交给我的。”王姗也是,喜欢只说半句话,悠悠看着她,继续,“我觉得很好。写得比池月强。” 这不是给她挖坑吗,她嗯啊应着,心想这个领导好阴险。 王姗抖了抖报销册的封皮,抖出一张草稿。还没盖总章,关于第十七轮春季进修的选拔和录用规则。这张纸就在桌子中间,王姗没有捡,她也不敢拿,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不去看它。 “这是你自己写的吗?” “什么?” “新规范。”王姗随意地在电脑上点了两下,因为屏幕背对,她根本看不到,“齐佳,这是你自个写的?还是?” 她肯定想揽功劳于一身,谁不想吃头功,但考虑到祁凡日以继夜也不容易,她说:“是祁凡和我一块写的。”说完她又后悔了,其实关上门,她跟王总的悄悄话他是听不到的。 “你挺实诚。”王姗评价,没说她好没说她坏,让她稍感不安,后面的问题就让她更不安了,“那你觉得他怎么样,祁凡。靠谱吗?” “王总我觉得他…挺靠谱的。”她赶紧补充道,“目前看。” 王姗若有所思:“哦,你这么想呀。”便马上让她开始自我否定:这么想不对吗? “他刚过来的时候是池月带他,当时池月和老吴配合干,没多久她就跟我说,这个人不太能管得住。我就给老吴了。现在老吴去机关,你顶替他调过来,自然就给你带。” 王姗平静地看向她。 “既然你能管得住他,我也就放心了。做得不错。再接再厉。” 再接再厉相当于给事情定性了,你管得住也得管,管不住也得管。齐佳木着脸听,暗忖,这个祁凡是捅过什么篓子,竟变成烫手山芋了。 而且还没人告诉她。池月和他互称姐弟,每天其乐融融,好不温馨。哎呀主任办这些人。 王姗一般是不笑的,一笑眼尾全是深纹,加上她面黄肌瘦,三十九的人看着像四十九,全楼都传言王总子宫肌瘤把子宫切了。第十三次进修那会,她其实没去,是去养病了。 齐佳才不觉得是工作让她变成这样的,谁知道王总家里是不是依托大便,有一次见她老公来接她,活脱脱一个中年小白脸,一副清闲自在、不知人间疾苦的样子,抱着儿子在车里看短视频。 对她倒是客客气气,车窗一降:“小佳呀,辛苦了。王姗呢?王姗下来没有?” 妈呀,小佳是你叫的吗。 于是王总的形象在她心里更加光辉了。诚然王姗对底下人很是刻薄,但不思进取的男的最可恶,给儿子买学区房都不出力,什么玩意。再考虑到她可能真的是子宫肌瘤,齐佳每次见她情感都很复杂。 王姗这才把那张纸推给她:“仅供参考。你有兴趣吗?具体选拔规则还没有定,应该是积分制,跟去年一样,发表论文记一分,结项记一分,按往年绩效排序记分…以此类推。” 齐佳非常确定同样的纸她也给了池月一份。或者不止池月。 “我知道了,王总,我回去看一看。” “哎。”王姗按住一角,不紧不慢,“这还没盖章呢,不能带出去。” “…” “我就是跟你说有这么个事。”王姗从抽屉里掏出一打报销单子,“你顺手把这个弄了。” 不要气。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好的。”她微笑。 出来以后,她插着腰想,报销员有专人,干嘛让她干呢。她又想,算了身体重要,也怕子宫乳腺出什么毛病。 齐佳是功利的,报销这活不记分,她是一丁点都不想干。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她一回屋就叫:“祁凡!”她刚想把报销甩给他,转念这人池月都管不动,她能管得了?不是要坑她吧。到时候到处说,“我那个新组长,新官上任三把火,让我报销,人不行”。 别的不提,祁凡的人缘可是很好的。 “齐佳,回来啦。”他现在连组长都不叫了。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他主动,“我帮你弄吧。” 这小子。她立刻背过手:“不不,你忙你的,你把那个表填了,别分心了。” “不要紧。”他坚持,“正好我下午顺路就去财务。” “咳。”池月打断他们,她看了一眼祁凡,又马上把眼神移开,“齐佳你过来,给我看个东西。” “哦。”她对祁凡说,“你先回去吧。”她把自己的椅子拉过来,在池月旁边坐下:“怎么了?” 池月不说话,只是把窗口关掉了,留一个整洁的电脑桌面。她整理材料有一手,齐佳过来以后跟她学了不少,回想自己以前那工作态度、工作水平,是够差劲的,不忍直视。 “你是不是跟…嗯,走太近了。”她低声暗示。 齐佳听得懂。她本来正常的脸色一下变得窘迫,这也没太近吧,也没天天让他泡咖啡。 “你带的几个人,亲疏太明显,不好的。”池月体贴地加了一句,“你觉得呢?” “我…” “我知道你没有厚此薄彼。”她委婉道,“但你也要掌握分寸,我知道年轻人互相总是会走得近些。当时我带他也免不了…哎。别跟我一样。” “他怎么啦?你要让他走。”她没忍住问。 池月愣住了。 “谁跟你说的?王总吗。” 这东西又不影响记分竞争,齐佳和盘托出:“她说你管不住…嗯,所以就让他换组了。” “她没说别的了。” “没了。” “这女的。”池月勉强一笑,她偶尔不慎在齐佳面前暴露半个自己,她走的明艳大方路线,所以突然阴笑一下特别瘆人。 齐佳越来越深刻地理解到,人的表象和本质可以差异巨大,有时候你一放松没控制住,就一览无余,给别人看光了。做好表情管理和情绪管理是很重要的,每次她着急上火,就希望天灵灵地灵灵孙远舟能上身。 “管不管得动,看人。可能我跟他相性不好。”池月脸色不大好,更让她确定,她和祁凡的关系肯定不似表面那样和睦。池月没把持住,多加了一句,“我是说工作上相性不好,不牵扯别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点点头,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她平时在家已经说了够多话了,职场就不太有表达欲。 王姗一次喝了点酒,跟她说,她老公在家特别爱讲话,讲完时事拉家常,拉完家常讲笑话,她没什么插嘴的空间。齐佳就恍然大悟了,怪不得,此消彼长,她的唾沫都拿来在座机里骂人了。 这么一看,孙远舟不长嘴,也还行,能接受,至少比扬声器大喇叭强。就当他是个摆设啊物件的,他一旦穿个正常衣服,戴个银框眼镜,有君子气质,还挺养眼,是一盆花。 她在心里默算积分,应该还差点,论文必须是认证刊物的,最简单的就是投所报,十二页哟。 养眼的花给她发消息:“换成周五吧,我周四要上郊区采样。” 她立刻就不觉得养眼了,把摄影师的主号甩给他:“我忙呢,你自己联系。” 她在网上查了半天,跑到人家帖子下面问来问去的,终于找到一个性价比不错的婚纱照团队,流水线全包。 孙远舟盯着这条十一位的手机号,打通了,对面很不耐烦,以为他是没事瞎询价的,让他到社交主页上自己搜。 他没有社交平台。 “姓齐,嗯,尾号是…”他慢吞吞地,“她是付过定金的吧…不是未婚夫,我是她丈夫。” “免贵姓孙,孙远舟。远近的远,舟,就是船的那个舟,对。” “套餐?让她定吧,我想问下时间…” 他在釉瓷墙面上看到成峻的倒影,匆匆约好就挂断。 “那谁找你。”成峻抖抖身上的灰,好在穿着工服也不怕脏,“亲娘哟,把烟灰缸砸了。我差点就被砸死了。” 成峻力气大,一拍,尘土全扬起来,让他敏感的喉咙又开始发痒干咳。 “哎。”他赶紧收手,“抱歉。你这有日子没吃药了,我以为你好了。” “一直都犯,没事。” 成峻喃喃自语:“大水冲了龙王庙,我想起来了,他有俩烟灰缸,刚砸了一个,还有一个,你进去时候小心点大脑门。” 孙远舟有点累。他靠在墙上,想着这一天还是来了。他都已经等麻了才送他上断头台,付国明不可谓不狠心。他就下不了这个狠手。这可能真的是他和付之间的差距。又或许是,不在其位不谋其事。 成峻被他盯得发怵:“干嘛。” “…真砸了?” “我能骗你吗?那么响一声,你去问问同楼层的,我前脚刚出来,李秘书后脚就拎着扫把进去了。” 他点点头:“行,没事,”像是自我开解一样,他又重复了一遍,“嗯,应该没事。” “你不问问他跟我说什么?” 他摆手,那些事他都知道。 “他什么也没跟我说!” 孙远舟不为所动:“正常。” “正常个屁!”饶是成峻也意识到不对劲了,他拦住人,“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 “孙远舟。你现在跟我说,咱们都想想办法,你跟个哑巴似的我帮不了你。我知道是青玉山出的问题。” “我上去了。” “是不是华建的工人闹事了!”他紧随其后,灵光一闪,“还是我们这边谁收了华建的钱…是你吗?” 孙远舟停下来,转过头看他,他很少能俯视成峻,除了站在高两级的台阶上时。 “你觉得我收钱了?” “…操。哪个邪门来哪个,我还以为徐秘书逗我玩的。”成峻苦笑,“你收钱?你敢收钱我把键盘吃了。” “…” “他妈的。”成峻哑了半天,冒出一句脏话。这不是小事。更让他愤怒的是孙远舟的反应,他显然早就有所准备,却从没知会过他。 直到此刻,他的表态仍然是:“成峻,我也不清楚。” 他表情平静,这样的平静让成峻快要吐血,他无从探知,孙远舟是真的“不清楚”,还是他出于某些原因无可诉说。 他没能从孙远舟嘴里撬开过一句话,或撼动他做过一件事。他对孙远舟的认知,好像永远停留在这家伙圈好的围栏里。和齐佳一样,孙远舟喂什么就吃什么,她至少有摔碗的权利。 他一步迈上去,握紧扶手,强忍着不扯他的衣领:“我告诉你,涉及到钱,只有大没有小,你不要忘了415是怎么查办的。你就是没有收钱,人家也能做出你收钱的证据!想拉你下水太容易了!” “你不要担心,没这么严重。” “孙远舟!”他拔高声音,楼下路过的保洁阿姨瞪着他,他抹了把脸,一抹竟然有汗,“你是不是觉得你牛哄哄的,无所不能,你管付国明叫爹叫上瘾了,你觉得他会保你?” “…我没有这样想。” “没有就好!” 成峻在对峙中逐渐平复,他干涩地说:“我可以找我爸帮你,如果你实在…” “你帮不了我。” “…好,好,我们不提这个。孙远舟我是信你的,你也答应我,等你搞清楚了,就告诉我,不一定是找我帮忙,就只是告诉我实情,别给我打哑谜。行吗?你就答应我这一次。” “我尽量。” 他在成峻热切的眼神里看到了关心。因为太少获得过关心,他多砸吧了会滋味。可惜他们是错位的,这份关心就这样流产了。 他进去的时候付国明没有拿烟灰缸砸他,只是递给他一个信封。 “我能拆开吗?” “就是给你看的。”付坐进软皮沙发里,孙远舟在盆栽底下看到了没扫干净的碎片,“匿名投诉。说你从华建受贿。” 付国明这几年老了许多,头发半白,孙远舟刚跟他,他还能健步如飞,现在走几步就呼呼直喘,操劳过度就是这个下场。 他是从415起势的。415的豆腐渣工程,付国明作为分区负责人,所有人都以为他要随波倒台了,包括孙远舟。 他当时很绝望,他下定决心,如果真的被连坐发配到哪个犄角旮旯,说明他就是这个命,他注定配不上齐佳。他会主动跟她分手,纵然不舍,但不能耽误她。 他当然不知道他的小女朋友早已蠢蠢欲动去谈富二代。跟415毫无关系,她从一开始就没看上过他。事后想,他夜夜难眠、心如刀绞地等候发落,还挺可笑的。 然而,结果完全出乎意料,付国明不降反升,很多人见大事不妙早已溜溜球,他带着仅剩的忠心小喽啰,鸡犬飞升到国勘所。 付在国勘第一个项目剪彩的茶歇,他对孙远舟挑明,415豆腐渣,就是他向上举报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有种秘密终于得以释放的畅爽。 孙远舟无法形容他的害怕。他自认胆子很大,然被吓得心惊肉跳,往外走撞到门柱上,额头撞出一个大包。设计院几个人笑话他,跟着老付,事业要腾飞,范进中举。 “您需要我怎么做?”他知道这封受贿投诉信是付国明伪造的。 付赞许地点点头,他提了三点,有条不紊。 一,青玉山工程,华建的偷工减料是坐实的,纪检的人已经查得大差不差,该有的人都跑不了。每个单位都要有人出来顶罪,就算没贪,也有失察之罪。谁让来了洪水呢,一冲就散,把遮羞布冲掉了。但付国明舍不得推他上去,原因如二。 二,项目第一期有两千万,必须做完。山体明年年底前要打通,否则影响二、三期的申报。重启的青玉山是一滩狗屎,就看落在谁手里。付国明想让他去接,他有能力也好控制,就算最后砸了,牺牲一个孙远舟固然可惜却不影响大局。 三,快结题的973项目要送给成峻。 “如果不是我,谁去被内审?” 其实他已经有了答案。付不以为意:“他很快就退休了,无非早几年内退而已。”他递给孙远舟一根烟,他特别不喜欢这些,但没法拒绝付国明。 “熬过这几年,到了正常退休年龄,这事也就过去了。待遇不变。”他慢条斯理,“他应该很愿意保你才对,毕竟这事就是他跟你通气的,对吧。他人是不错的。” --- 希望小齐小孙都能迈过坎取得事业成功,一开始都不容易。祝大家学业工作都能去往更好的平台,遇到困难顺利克服! 第二十九章:绣花姑娘与齐总 孙远舟低迷了五分钟。这五分钟他放空地站在天台上,入秋后这块变得很冷。 很长一段时间天台都是他独占的天堂,后来大家来抽烟、侃大山,办公室恋情的上来亲嘴、搂搂抱抱,成峻说还有人打炮。 他不烟不酒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排遣情绪这件事对他也不重要。哀风吹得他头疼,他就下去了,不想头越来越痛,开车回家中途他不得不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歇会,等好点了确认不会出事故,他才上路。 齐佳在屋里踱步念叨,他放下大衣往里走,她立刻叫住:“你不能脏衣服往床上躺呀。” 他都快站不住了,说:“好。”晕乎乎地把家居服换上,坐在床沿闭上眼。 她见他没弄脏床,满意地离开了。继续在客厅里念经,又说十二页,又说所培硕士,他对她的声音特别敏感,蚊子似嗡嗡他都能听懂她在讲什么。 他后脑勺突突的,还想吐,也不知道吃什么药,就先忍着,他连洗澡都懒得,侧卧在一边,过度生理难受让他把付国明的话都忘了。 朦胧中他感到齐佳在推他,让他去洗漱好恶心啦,他听到了,但他是真的起不来,没有动,她用力带上门走了。 半夜醒来,他身上连条被子也没有,就干躺着,全身都是虚汗,他自己找体温计量,果然是低烧,随便吃了点药,刚走到屋门口,他还是不放心,就去客房看她,她睡得可香了,还打小呼噜。 发汗后他的头好多了,换成身上酸疼,她说梦话,他凑近一听,她美得很:“齐总…” 他哭笑不得。按了按床垫,客房买的偏软,怪不得她喜欢扎在客房里睡。孙远舟睡硬床,他当然知道软的舒服了,但是他躺乡下那个破木板习惯了,而且专家说软床坏腰椎。 他妻子心眼有时候芝麻小,有时候又那么大,他怀疑他隔壁死了她也不会注意到,第二天尸体都凉了。 “乖…”第一声叫出来,后面就顺溜多了,他摸摸她的头发,喟叹,“乖乖。” 知道她听不见,孙远舟心里就好受多了,她特别费电,每天晚上开着室温,把被子卷成一团用腿夹着。她只费华润府的电,她妈家母女俩可节约了。 洁白的腿蹭在灰色被子上,挺腰用私处碰面料的折角,孙远舟只买这一个床品、一个颜色,但他在角落绣了一二三,哪个干净哪个脏他洗时不会搞混。 他牵她手指闻了闻,一股腥甜的体液余味,他觉得有点怪,他在那边水深火热,她倒自慰得挺起劲,这都什么事。 她自己爽完内裤都不提好,腰就拎了一半,卷巴着勒在髋骨下面,再往下就要露屁股了。于是孙远舟先给她把裤头提高,再躺下她身侧。人肉是比被子要舒服的,她的腿“啪”地压上来了,狠狠地制住他,也让他那腰眼穴更酸痛了。 他摸黑静视她的脸,看了一会,把她散着的发丝全都拨到后面,这还不够,他碰了一下她的嘴唇再分开。她没有醒。 十年八年,那么久,她支持他的工作?什么话,他还舍不得她。他中间和她断过,那段时间,他很难回忆清晰,就跟在付国明后头蒙着眼拉磨,刚来国勘累得翻白眼,自然也想不起来男啊女啊之流。 他享受这种连轴转的生活,他不能停,一停就又好想了。有时候还好,无非就是做春梦梦遗,但零星很可怕的猜测,比如她结婚了,生小孩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坐在司机开的迈巴赫里… 哦,原来迈巴赫是这么来的啊。 他皱眉,摸她脸颊也使了点劲,齐佳还做着女老总的春秋大梦,毫无知觉。嘴微微张着,疑似有点口呼吸。 她压了他一会,身体晓得压着个热乎乎的成年男的,无意识地开骚了,慢慢贴近他蹭弄他。孙远舟是一颗刚被干爹坑了的韭菜,一个低烧的病秧子,怎么敢跟齐总勾搭上。他把手放在她颈后,看着她黏人又横行的样子,他又沦陷了,他清晰地意识到他很抗拒去青玉山。 而特别抗拒是做不好工作的。很多情况两头都要的结果是两头落空,他承认自己能力有限,所以他欲望也低,有多大能力匹配多大欲望。 他被她磨得受不了,探她下面,用手背把她裆部别开,只有薄汗根本不湿,穴口不让碰连指尖都杵不进去,他用润滑液开路,有了外力的催化她就容易湿了,主要一开始能吃进去后面就好办,她轻轻地“嗯…”出来。 她陷入潮热,孙远舟的手活还是厉害的,摁住穴心碾压刺激,她支吾着,脸越来越烫,每次感觉她要去了,他就缓缓慢下来,就看着她叫转为哼哼、又哼哼拉高成叫,下面的水越来越往外滋,都是他操出来的水,就是没让她转醒。 他说不上来,可能男的都会憋着鬼,孙远舟也不例外,只不过他的鬼比较温和,憋得也比较深。 他抽出汁液横流的手指,嗓子干得冒火,不合时宜地想:病毒不会传染吧?这个念头一涌出来就散不掉,他握了握她的肩头,收拾心思下床回自己屋了。 齐佳早上感觉下身哪哪都怪,自己弄了,怎么还梦见有人上她,最近她这个春心有点荡漾啊,春天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 不对,这都几月了。孙远舟脸泛白,嘴唇有点青,把蒸好的包子端出来。他一贯在食堂吃早饭,齐佳看心情,有时随便在家凑合,有时在外头买。 “你吃吗?”他问,她掰了一块,看起来不大情愿。 他是没理由请病假的,因为他退烧了。孙远舟有很强的社畜羞耻心,没病装病让他不舒服,这是毫无必要的,累死自己幸福老板。 “什么馅啊。”那就是不吃了,“我在楼下买。” “哦。”他没说话,剩包子就着凉白开细嚼慢咽,直到他抠出一片新康泰克,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才终于像样地问:“你感冒啦?你没事吧?” “没事。”这是她想要的答案,她于是抹粉去了。刚开始在主任办她还化全妆,没两天就萎了,去他娘的,最多扑点素颜粉,已经是非常抬举大家了。穿着也回归本质,衬衫长裤平底鞋,不好再嫌孙远舟土。 出门的时候他突兀地提起:“我要去青玉山了。” “行。”她头也不抬,“你不是说过了吗?” “…这次应该是定了。” 她严肃地叮嘱:“注意蚊虫。” “…” 孙远舟沉默地把门带上。 青玉山的烂摊子,做得好是亡羊补牢,做不好就沦为弃子,说实话他毫无把握,他没做过这么大规模的工程。第一也是唯一主持过的973大学城相对好糊弄,还是偏研究性质的,真要光膀子下山挖洞,如鸟兽散。 接973伊始他就知道有成峻的份,他天真地以为是二人平分,他确实没想过要拱手让人。他很平静,跳起来也争取不到什么,他已经接受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尽人事、听天命、往前看。 张育军在来周正式因病申请内退,由于纪检要下来的消息已经传遍全所,他这样搞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下面议论,张工的病是假的,他上次去青玉山还能做挑夫扛设备,开什么玩笑。 付国明明令禁止,抓了两个嘴碎头子杀鸡儆猴。 开启内审后,成立为避嫌辞去总审,委派邻省单位的人代劳监督。 孙远舟的“听证会”定好了日期,付国明和他通过气,几个大问题怎么回答,哪些不该说,让他牢牢记住。他微笑着安慰孙远舟:“你一定会平安无虞,没人希望两千万的工程打水漂,都指着在里头分杯羹呢。” 他度过了浑浑噩噩的几天,白天读自己的辩白书,晚上背诵付的台词,做梦都梦见纪检问他:“你为什么不按照设计院规划的勘图执行?” 漩涡里,他是初生牛犊,也脆弱得像个婴儿,他半只脚迈进这个尔虞我诈的权利怪圈,在此之前他只是一个纯粹的技工。 拍婚纱照那天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好比天生眯缝小眼努力瞪大,收效甚微,齐佳嫌他情绪不到位,忍不住开口:“你挂个脸给我看吗?一共两套衣服累不死你。”她很少对他直抒胸臆,他意识到了严重性,辩解:“我没有。” 摄影团队两辆车,开到郊区水库闸口,水景拍法式。一路开得孙远舟晕车,他都想说要不然换他开吧,到了地方坐在篷子下面发呆。他来过这边好几次,很熟悉,在坝上穿着雨披胶鞋做水检。 齐佳去换她繁复的欧式礼裙,蓬着的蕾丝长摆很漂亮,化妆师问她腮红色调,她说都行。 她肯定还是期待的,不过比第一次要低多了。放低预期,获得幸福。 她幻想里,试纱一个水晶圆台,周围是一圈镜子,打着闪烁的补光,哇,她穿着鱼尾婚纱站在上面,惊艳四座。 结果呢?就只有一个中等大小的房间,为了节省空间和试衣区打通,门帘一拉,逼格跟快消店无二,这也敢叫高端连锁婚纱摄影,她当即觉得她被营销号骗了。 当时她妈坐在角落里看视频,没理她,孙远舟稍显配合,走上前蹲下给她整理裙角,接待意识到自己偷懒了,赶紧过去:“先生我来吧。”找补似的问孙远舟,“您觉得怎么样?” “好看。”他回答。 好看个屁啊,肉都快勒成米其林轮胎了,加上她没化妆没做发型,像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特别搞笑。她走下脏兮兮的小台阶,电影幻梦破灭了。 “我拉链拉不上。” “没事。”他静静说,“拿个别针夹住就行。” “…” 接待笑出了声:“先生好幽默啊。” “你喜欢吗?”他征求她的意见,“还是换别的?” “换别的!”她大叫,接着反问,“你呢?你有哪款看中的吗?”刚结婚时,她对孙远舟还是比较尊重客套的。 他沉思了一会,她换了一大圈,有好几身他都忘了:“那个戴朵花的…就是这个形状…”他在他胸前比划V领,“挺好的。” “抹胸,先生这叫抹胸。” “嗯,对。” “我们有好多抹胸款式呢,您说的是心型领有古典刺绣的对吗?”她把模卡翻到相应位置,“编号是7708,戴的玫瑰花是我们装饰用的,婚纱本体是不带的哦,需要另外付费的。” 齐佳冷淡地插话:“我不喜欢这个。” 他点了点头,便道:“好,那你挑你喜欢的吧。”他回到最开始的问题,“这套你喜欢吗?” 孙远舟盯着水库的水面,有鸭有鹅,偶尔还有飞鸟掠过,他在这陪付国明钓过鱼,现钓现吃,农家乐的人帮烤,水质太差或是老板手艺,腥得不行,底下却要群起附和,好香的鱼!成峻溜到外头抽烟,问他:“你没吐啊?”孙远舟对吃啊玩的没有要求,说,还可以吧。 她换好了衣服,举着一把洋伞,头发编成鱼骨,用珍珠卡子固定住。比红军长征的行头还重,热得出汗。 摄影师再次确认,24张精修,120张底片,没有其他赠礼。他点点头。 “先生拿着伞,对,高举过肩——” “你别勾到我头发。”孙远舟在她的警示下稍稍退开。 “两位不要隔开呀,把手放在女士腰上,好的…往左,低头,抱住她,非常好——” 齐佳蹭地跑过去看样片,摄影师笑哈哈:“您还不信任我,我们可不是那种流水线,瞎拍,都是给您定制的,是不是?” 她心想,跟之前那个“高端连锁”也差不多么。 “怎么还戴着手表呢。”她嘀咕,哪有法国贵族戴个机械表。 “大意了,先生!摘一下表,不用您过去,给助理就行。” “我们重新来一遍。”孙远舟如同一个被人指挥来摆弄去的人偶,“朝左,抱住她——” 他目光凝重,捏了下她的鼻尖。 “你干嘛?” “很好很好!加入自由的动作更好,效果非常棒!”摄影师大喜过望,“别看先生不爱笑,咱们还是很有镜头感的。” “…有东西。”他低声说。 “什么东西?” “一个黑点。”他抠下来了,“现在没了。” 相机吃妆,她脸上的妆特别厚重,自然光下很是假面。她惨白着脸,人造睫毛簇扑闪扑闪,冲他扬起一个甜蜜的笑容。 第三十章:靠谱成年人也难做 等到齐佳换上旗袍的时候,她已经热得想放弃了。 换场到附近的景区,说是山其实就一个小土坡,修了几个破亭子,围起来座庙,被炒成网红打卡地,之前票价只要二十,现在拉到六十,这个价钱摄影团队不包。 另外,他们还和一行人马冲突了,看排场就知道是新婚夫妇,跟他们这种二婚…不是,二次婚纱照的不一样。 纵然新婚,还是起了龃龉,女方嫌男方光坐着不出力,男方大呼冤枉:“拍这么个玩意我前后掏了两万你还要怎样?” 伴侣间矛盾除了钱,无非鸡毛蒜皮的小事。今天捅你一下,明天再捅你一下,再柔软的人也会变成刺猬,当然也可以像老一辈人一样,皮糙肉厚刀枪不入,瞎了眼过到七老八十,也就吵不动了。 这处亭子后面是月季园,风景最好,这帮人占据了好一会,孙远舟让摄影助理去问问,他们多久拍完轮上。还没问,女方哇地哭着跑走,不顾形象,蹲在月季园栅栏边,抱着身子抽泣。 她老公追上前,好说歹说不管用,一怒之下:“那你哭去吧!随便你!”一把将古风头冠扔到地上,“谁也甭拍了!” 她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但也不免心惊肉跳,孙远舟充耳不闻,对摄影师说:“既然他们走了,我们可以过去了吧?” 正主吵架火热,他们也只能让开。 孙远舟的民国长衫太长了,临时改短,也得拎着才好上台阶。齐佳反复说过,他就是一米八三,不多不少,也不知道他们干嘛非给他更高一码的衣服。不信她,信自己的眼睛,那就去改咯。 被问身高,孙远舟向来直言体检表上的一八三,一般来说,一八三都号称一八五。齐佳觉得他这点就很好,他很诚实。 其实就算他说一八五,他在她心里仍然属于诚实那挂,男人在身高上道德底线实在太低了,李之涌一七八也说自己一八五,那再过十年,人人皆是一八五,全国没矮子了。 摄影师找了好几个角度,架不住一窝人挡在月季园门口,他劝了半晌没劝动,回来带了两个小弟上阵,又铩羽而归,最后她捅捅孙远舟:“你去。” 虽然他平时沉默窝囊劲,跟别人斗还是派得上用场的,也不吵架,光是装个半死不活的样,讲两句大实话陈述句,就把人吓跑了,没跑的也会气得脸红脖子粗不得已退赛。这叫智取于无形。 要不是他去了青玉山,她智斗季老师,一定会带上他。 幸好没有,怎么说呢,大概率他斗不过人家博士。 她双手环胸等着捷报。不出多时,孙远舟过去动动嘴皮子,男的便搀着女的让开了,随行一众也跟去旁边的凉亭歇脚。 她夸张地鼓掌赞美:“你真厉害呀。” 他瞥她一眼:“…” 当枪使,枪和持枪者的关系,他还能说什么。 她的盘扣松了,他给她重新系好,低着头的样子很贴心,齐佳又正好抬头望向他,摄影师立刻抓拍两张,自以为捕捉到浪漫一隅。当事人毫无此意。 这不是情趣旗袍,大家闺秀的正经衣服,浅绿色绣白鹤,美肯定是美,就是中看不中用,垃圾面料穿在身上又刺又痒,她心里很膈应,公用衣服保不齐得皮肤病,回去必须狠狠洗澡。 孙远舟看出来她不自在,问她要不要在里面套件打底衫,她义正严辞地拒绝了,跟不穿秋裤的道理一样,多一层就多显一分胖。 “他会给你修图的。” 她坚持摇头。 摄影师一人塞了一样道具,要孙远舟拿书,她抱着针线绣活,类比伉俪情深。她把手里的东西推给孙远舟,反把书本拿到自己手里卷成一筒。 “哎我们…” “绣个花的,他最爱干这个了。” 孙远舟冲人摇摇头,示意没关系,就这么拍吧,她衣服也不舒服,早拍完早结束。 齐佳一边假笑,不停地吩咐,背景要拍满月季,她坚信门票贵的这四十块是贵在月季园上了,一定要物尽其用。 “两位不够不亲密呀,您看是不是…”为拍近照,摄影师换成35定焦镜头,肺腑箴言呼之欲出,“…得拿出那个劲。” “那个劲是哪个劲?” 假大空:“爱情。” 镜头怼到她脸上,黑洞洞的,她在自己的倒影中惊呼:“留两张,我要拍单人照!”把人吓得哟。 “记着呢,给您留着的。”摄影师偷瞄孙远舟的脸色,他没脸色。 最后的双人照是她侧坐在孙远舟腿上,挽着他的脖子,荡秋千一样把腿翘起。“先生您亲她一下吧。”他几乎在哀求了,默默比较,究竟是他更心累,还是隔壁哄人不成的同行更难受。 孙远舟听话地把嘴唇印在她脸上,想来还是他这边的钱更好赚。三层定妆让她的脸颊有种不正常的干燥光滑,镜头拉远,她非常小声地问:“你没硬吧?” “…不至于。”他容易反应,但他也不是随便发情的疯牛病。她于是跳下来,美滋滋地去拍她的艺术照了。 他识趣地退到一边,张育民给他打了两个电话,紧跟着一条短信:“没事了小孙,不用回电。” 他坐在长凳上,撑着头叹气。远处齐佳渐入佳境活蹦乱跳,拉着助理讨价还价,加八百块给她出个单人册子,有便宜不赚王八蛋。 那人家能同意吗?心里都骂死了,但还是比较客气,跟她说,齐小姐我们也得吃饭,只能给您打个熟客九五折。 她便过来问他。 “你看着办,都行。”他收起手机,“哪天?还是这人来拍?” 她盯着他,不言自明。 “不用砍了,就按他价钱。”哪次不是他掏,都差不多。 “我觉得他拍得挺好的。”她坐到他身边,不像之前那家,买的不是钻石套餐,就横得不行,她可是顾客啊,竟然要对她指手画脚,花钱都花不爽利。 “你身上还痒不痒?” “还行…” “问问他完事没有,脱了吧。”他说,摸了摸面料,“质量是不太行。” “那你还陪我过来吗?”她撑着下巴看他,想到她的积分制军备竞赛,“哦。最近不行,我没空。” 他躲开她的眼神,真说出来确实是有点揪心的:“我…最多呆到下个月初。” “去哪?”她脱口而出。 他愣了一下。马冬梅,马什么梅。他干哑地吞咽,自己好像还没认清她的真面目。 她一拍脑袋:“哎呀,青玉山,是吧。看我这记性,其实我都写在备忘录里了。” 孙远舟平淡地看她一眼,他闭紧嘴唇,把复方软膏放在她手边,站起来走了。 回去路上他也保持沉默,但由于他一贯如此,齐佳并没有放在心上,聊了一路所网专利中文检索如何记分,单机对话。直到到她家楼下,她问他上不上去,他说不,送到了掉头就要离开,她顿时觉得,不对啊,他怎么又开始犯病了。 她知道这是慢性沉疴,时不时就要犯一下,于是说:“那我上去了。”反射性附加,“你注意安全哦。” 她妈不在家,屋里是黑的。她一开灯,一只大蛾子飞过眼前,她尖叫一声,手一挥。 无影手如何能打死蛾子,它倏地飞没影了,齐佳拎着王总打回来的废稿作武器,巡视整个家,这活本来归老齐干,她妈怕虫怕得要死,现在换她负责。 找了半天没找见,她于是转而解决万恶之源,果然是她妈忘记扣紧大米的盖子,这几年老太太记性是大不如前了,很多次出门忘记锁,还嘴硬死不承认,不免让她一通发火。 她放弃逮捕蛾子,回到卧室把门紧闭,确认 蛾子在外面,不会恶心到自个,她才打开电脑,开始翻历年所网的相关论文。她是很爱走捷径的,走捷径的第一步就是借鉴,去其精华去其糟粕,过一过查重——又快又好! 王姗那会连查重系统都没上线,你抄我我抄你携手共赢,时代进步了,让很多贼头脑无所遁形,但同时也孵化出了更为精明的一帮人。 她一旦进入状态是很专心的,直到饿得不行,一看表,八点多她妈还不回来! 意识到不对劲,给她妈打手机,肯定是静音了,半天不接。 她也编不下去她的作品了,拿起外套就去寻母,她妈爱到处乱窜,但也仅限于厂院附近,从来不往远了跑。她不大接受新鲜事物,很多扫码啊优惠券不会用,也不学。 从最南边的幼儿园开始,到大马路对面的超市,到离退办,最后绕回幼儿园旁边的理发店。每天一模一样的风景,一成不变的生活。第三遍的时候,她开始害怕了,她握着低电量的手机重复拨打,坐在长椅上用抖腿缓解焦虑。 等到手机掉到10%,她站起来,想着再找一圈,如果还没踪影,她就报警。她没想着要通知孙远舟,在她心里他没什么作用。 接着她就在一辆车疾驰过的间隙里看到了她亲妈,和一个男的。带着光环的季老师,在人群里的背影特别有魅力。 她怒火中烧地横穿马路,在人行最后一秒绿灯,一把抓住她妈的后衣领:“你去哪了!你乱跑什么!” 季濯被她推到一边,她对她妈低斥:“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因为不经常表达感情,她有点鼻酸,她开始站在她爸的角度设身处地。 尤其当她妈不以为意地“啊?”时,她气得都站不住,她召唤孙远舟上身失败了,竖着眉问季濯:“你都上完课了,你总是跟我妈走在一块你到底想干什么!” “佳,大街上你…” 她瞪着季濯,他也回视她,当她妈站在他那侧的时候,她就下定决心,他那个博士学历在她这里不管用了。 什么狗屁免费的讲学,她从来没见过教书匠跟学生搞到一块去的,她甚至怀疑,不是她妈看上了季濯,而是季濯看上了她,他先不安好心,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齐佳。”都知道她名字了,是不是还等着她尊称他季老师呢? 就是没有孙远舟这把武器,也不妨碍她骂他,她深呼吸,豪言:“你等着。” 她出口成章有点困难,但她可以回去写八百字谴责他,不是只有他学过语文。 “你跟我走。”她拽着她妈,她的力气偶尔非常大,如果没有孙远舟这种人供她叫苦连天地驱使,她自己干得好着呢。 “你不要拉扯我…”她妈呼喊,“季老师,你看这个…” 她的手机一直开着蓝牙,没撑住关机了,孙远舟买的新手机她还没换。 “走,回家。” 她小时候,她妈也是这样揪着她往家走,现在反过来了,所以说人越老越像小孩子。 隔着马路她回头,季濯望向她,他长得太英俊了,可惜齐佳从很小开始就只认钱。她指了指他,示意这事没完。 “你快放开了,好丢脸的。”她妈甩开袖子,她眦着冷笑:“你也会丢脸?我围着大院找你,你知道我找了多久…” 她妈不说话了,许久才小声说:“那你既然出门了,你也不能不放妈妈自由啊。” 她站定。有很多人不同意孤寡老人再婚,又有很多人希望着,她现在两者都理解了。 “你自由你的,你静音做什么?”她不可置信,“难道说跟季老师在一起就要静音?” “小季心眼好善良的,他陪我去体检了…” “这不是更不正常了吗!”她按着额头原地跺了两脚,放下手,“…你。你去体检了?今年不是组织体检过。” 她妈撇个嘴:“也没什么事,就是颈椎偶尔胀胀的…想着还是去看看。” “那你叫上他干什么!你女儿还没死!”她想起来自个今天在外面欢天喜地,说不难受是假的。她其实很孝顺,自从她爸死了就更孝顺了。 “我没叫他呀,我就提了一嘴,他人可热心了,就问我是不是一个人呀,我说我女儿女婿出去办事了,人家就非要一路照顾我…” “你别说了。” 描述得越详细,她就越不是滋味,她最后气消了,说:“你要是跟我开口,我肯定是先陪你去,就是有天大的我也搁一边。剩下的事都不重要。” 她怎么就是不说呢,这老太太,她耽误不了谁! 她妈握了握她的手:“妈妈知道了,知道了,但你也要以小孙为重…” “你能不能不要提他了!”她头都大了,忍不住为了这事迁怒孙远舟,搬出她的箴言,“妈,咱俩是一家。” 翻来覆去吵那么几句话,“我明明能找到更好的”、“我吃回头草吃得憋屈死了”、“是你们逼我结婚的!” …她既然颈椎痛,就先别拌嘴了:“你检查得怎么样,你现在还胀吗?单子呢?” “包里。” “给我看看。” “你拉我包干嘛,回家看,还能不给你看吗。” 齐佳晚上盯着单子琢磨了好久。指标倒是正常的,除了胆固醇高,但这老毛病了,连吃他汀好几年,勉强能控制住。 颈椎胀是什么病啊。她在网页上搜,一群在线庸医说不出个一二三。 她挂了三甲的康复科和骨科,人满为患,专家号抢空了,副主任医师先瞧瞧吧。 她听到她妈又开始做柔软操,放心了些,回去闭门造车鼓捣她的论文了。 —— 成年人总有很多烦恼。 第三十一章:养生的第一要务是不做醋王 齐佳在杂物堆里翻了半天,找到那张文心雕龙精讲,被她团得皱巴巴,最底下有他的手机号。 她不敢打通,先通过微信搜索好友,真有这么一号人,微信名就叫“季濯”,头像是起伏的群山,和孙远舟一样,用风景照装高冷。 确定这是他的手机号,那就好办喽。 她文绉绉地长篇大论,先感谢他带她妈去体检,再隐晦地表明,她工作轻松得很,多得是时间照顾老人,最后表明她和她妈共存亡的决心,相信他是个有师德的老师,也支持他继续办学。 想骗她妈的退休金,想得太多了。她不好相信季濯会这么下作,但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读了好几遍,确定没有错别字才点发送,两分钟又抓起手机。忘记署名。立刻补一句:“我是齐佳。” 对方回道:“我知道。已保存。我是季濯。” 保存什么,他们也不会有下文的。她默认季濯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满意地睡觉去了。 后面几天,只要她妈出门,她就一定接回家,确认季濯没有背后施以报复,才稍微宽心。她妈也是,一天到晚毫无危机感,季老师长季老师短的,考虑她就这么一丁点爱好,她也不忍心直言季濯的错处。 她专门跑去李之涌家,给李海送了点补品,嘱咐她妈颈椎不好,平时多照看她点。补品是用她劳保点数在所网商城买的,自己掏钱?没门。 出来以后李之涌跟她聊了会天,提到孙远舟要去青玉山,他专门拿了张早报,翻到国内新闻页。通山铁路把青玉山整体凿穿,贯连三省,全程一百多公里,紧接南北高铁线,计划发展景区一家亲。 这年头也就李海还订报纸。 “那地方可破可破。”李之涌言辞夸张,“大山,知道不?落后的哟,你都不敢想国内还有这种地方!” 破? 孙远舟去过的破地比他小李吃过的盐还多,城里人哪懂什么叫破,在她认识孙远舟之前,也是一无所知的。 她拍了拍他,齐佳不怎么注意男女大防,没有孙远舟炯炯盯着,她就更加无所谓:“怎么比我还关心我老公,档案员,你心思很歪呀。” “有没有可能是你从来不关心呢?” “胡说八道!”她辩解得很是无力,“你个光棍懂什么,我们两口子的事。” 李之涌蔑视一笑。他是没结婚,但他有最基本的分辨力,他知道夫妻该是什么样的。佳佳和她丈夫,呵呵。 齐佳在他的笑声中跑了。她想她是不屑于和李之涌计较的,他一辈子都没什么出息了,而她可不一样,她的好生活才刚刚拉开帷幕,她现在燃起了事业的火苗,自诩奋发向上,自然是不搭理这种躺人了。她看李之涌,就像学霸看学渣,充满怜悯。 实则没真的霸到哪里去,仍然对王姗百依百顺,叫她去外协检验,还得带着祁凡巴巴地前去。 她一直记得池月的话,一开始是不想带祁凡的,但是外协厂地远,别人都不乐意去,祁凡又特别积极,她只能顶着池月漠然的注视走了。 一跟祁凡呆一块,就总下雨,但这回她带了伞。等班车的地方人多,她上车时自动伞死活收不进去,后面的人排队等着她在车门处收伞,给她急得脖子都红了,最后还得靠她的小弟。祁凡大力水手轻轻松松就摁紧了,跟她说:“你下次换个别的伞吧,我也不能次次跟你一起啊。” 她坐里面,祁凡坐外面,他落座后神神秘秘地说:“给你讲个故事。有歹徒冲人肚子开了好几枪,结果子弹根本射不穿,这人一点事都没有,歹徒吓死了,问他为什么——” 她听得一愣一愣,祁凡微笑。 “——他说,因为我每天用肚子收四次自动伞。” 其实一瞬间她没听懂,但这种冷笑话一旦戳中笑点,就会把人逗得想死。她过去很爱笑的,随着年龄增长,鲜少有这样捧腹大笑的时候,偶尔看见什么好玩的东西,也就是勾勾唇角。 她缓过来以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年下面前,丧失威严,马上摆正表情,祁凡悠闲地靠在后面,问道:“有这么好笑吗?” “…”她尴尬地双手交握,反问,“…那你笑什么。” “我笑你笑得很high。” “…” 回去以后她转述给孙远舟,他在厨房下面条,少见地分神了,只听见她一开头嚷嚷“祁凡给我讲了个笑话”。有了这句话,至于笑话本身是什么,便不重要了。 她见他沉着脸面无表情,问:“你是不是没听懂呀?”他刚开完视频会议没来及摘眼镜,染上一层沸水的雾。 纪检到所后人心惶惶,一个苦求升职的总监察,带着六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势要把局面搅得天翻地覆。孙远舟在单位是几乎吃不下一口饭的,精神高度紧张,昨天成峻给他买了两个碱面白饼,不腥不油,他却跟孕妇早孕反应似的,咽下去就吐了。吐完后洗把脸,又去付国明办公室商讨:都督,小老儿约我明日决战,如何对敌? 全是烂帐。 他一言不发,把清汤挂面捞出来,推开齐佳,锅好烫的。家里没有围裙,好在上次给她妈买醋的时候,超市送了条纺布的,齐佳当时要扔,他给捡回来了。 “你这吃的什么啊。”没肉没蛋,白花花的面条,一根油菜一把葱花,看着非常贫瘠。 孙远舟沉默地绕开她,把碗端到餐桌上,他徒手端的,很能忍烫。 回来收拾灶台的时候她从后面抱住他:“你怎么了?你又不高兴了?”又。 他等这句话不知道等了多久多久,当她真的问出来,感觉像做梦似的。这段时间的苦楚不知道该从哪说起,感受着温暖的身体,化作一句:“我没事。” 她身子一动不动,却把手伸进他衣服里。一阵颤栗的酥麻让大脑通电,他知道自己有一阵没和她亲热了。与隐秘渴望冲突的,是精神上的一蹶不振,这让他非常煎熬。 “你放开我,我要吃点东西。” “我给你讲笑话哄你,你也不理我呀。”她掐着嗓子甜甜地问,“不好笑吗?” 孙远舟是经不起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刺痛的,他的火起来了,也可能是他最近太无助了,让他破碎的心有了可乘之机,很容易被外物调动。 他把齐佳翻过来按到台子边缘,她惊着了:“妈哎,强抢民女了。”迎接她的是孙远舟稍显侵略的吻,他抓着她双臂两侧,力气大得要把她嵌进灶台了,一条腿顶在她腿间,让她卡在原位动弹不得。 可以可以。 他衔着她的嘴唇往里吃,因为眼镜挡着,总是不得法,他一急,抽手把它摘了甩到水池旁边,这下终于不硌着了,他进入更深的口腔,唾液交缠中她溶解了,她的手从开始的抱胸相抵,到敞开,最后勾着他脖子,把他往下压,再往下压。两人亲得难舍难分,炮火连天,真是把齐佳爽死了。 她试图解开他衣扣,被他敏捷地攥住手,孙远舟体感高低差不合心意,要把她抱坐上去,她立马躲闪:“好脏!” “没有油…” “我看见你放香油了。” 孙远舟拗不过她,说那行,继而解开她的长裤腰扣,露出她湿漉漉的私处,正好她也想要了,内裤洇湿一片黏在裆,她闭紧了腿,被他一手插进腿缝,他还是比她高不少,得稍微弓着才能指奸。 他在外面摸了会阴蒂,等它肿得哆嗦了,才打算就着敞开吐水的穴口捅进去,这时候她又叫:“不行,不行,你手不干净。” “我洗过手了。”她仍然拒不承认,“不行!你用嘴。” “现在?在这?”意思是让他跪在厨房地上给她口交了是吗。 她点点头,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她情欲上头,也就不装了,什么体贴家妻,滚滚滚,先把她伺候爽了再说。今日事今日毕,明天再做华润府女主人也不迟。 视线交汇的一瞬,孙远舟低头了,他是很容易在她面前低头的,也谈不上什么尊严的,他就跪下了,但他把她的腿很重地掰开,让她的花心大敞私密一览无余。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孙远舟的口活确实不怎么样,但比他一开始要强得多,进步一点也是进步。她在他舔进嫩缝里时哀叫出了声,手无法自抑地乱动,把他可怜的眼镜扫到了洗手池里。 这一声不算响,还是让她心里一跳,伴随着一小汩黏液射进他嘴里,没接住的流到他下巴。 “去床上吧…”她小声要求,但孙远舟没有服从,他握住她的两只膝盖,仰起头:“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她很少看到他幽暗的眼神,她明白过劲,这是他在恼火“祁凡的笑话”。 她本来就故意说的,没事就戳他底线戳退几分,就像小孩光脚试水深浅,可能是个小水洼,但也有可能是喀纳斯湖。 这时她手机突然响了,她心里一紧,孙远舟站了起来,影子笼罩住她,嘴边还挂着她的淫液。他平静地问道:“你不接?” 她默不作声。 “还是要我给你拿过来?” “不!”她下意识拒绝。她的脑子转得很快,拒绝代表心里有鬼,她可是很敞亮的,“…哎呀,你就给我拿过来嘛…老公。” 屏幕递过来,她脸僵了,“老公”也不奏效了。明晃晃的祁凡的语音,铃声是爱你三天三夜。 孙远舟不动声色地说:“你接吧。”他提好她的裤子,不动窝,意思很明确,接,就在我面前接。 她努力给自己打气,做什么自己吓唬自己,只要没有实锤,华润府还是她的;又想,小兄弟,你真是把齐总害惨了。 她一时间闪过很多策略,最后用了疾言厉色之计,她做好准备,摆好表情,冷冷开口:“你杵在这什么意思,孙远舟?” “我没什么意思。”他平淡道,他其实在刹车了,他也知道这样做无助于他之前做的一切努力,但他的言行就像老轿车着火,一路狂奔,“你接不接?接就现在接,不接就挂了。” 依然是两个选择:回来,或跟谢坤走。他一直把选择权交给她。 她笑了:“我接。”她不但接了,还打开了扬声器,把音量调到最大,祁凡的声音冒出来,“你校对好没?齐佳,我把后面的写完了。你看看在线文档的编辑记录。” 小子,发微信啊,打电话干什么。她在孙远舟的注视中若无其事:“我待会看,我吃饭呢。晚点再发你新的。” 她完了,祁凡还没完:“在家吃的啊?” “对呀。” 孙远舟不置一词,他似乎有点站不稳,撑着台面,手按在她身侧,脸色有种病态的潮晕。 这种时候,她都会想,假如她爸分上四室两厅,或她自己有好大的本事,买华润上玺园的复式,她还用得着受这个气吗。她对他够意思了,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当然,空想是没意义的,她至少得先把手头的中文论文搞出去。 祁凡见她兴致不高,便说:“那你去吧,赶紧帮我核了啊,核完请你吃饭。”他很讲诚信,饮料小吃言出必请,这让他的群众反响非常好。 “晚安晚安。”刚要结束,他提,“哎不。你记得一会发我啊,发完再晚安。” 他挂了。年轻人不受迂腐教条所左右,像孙远舟都是领导不挂,他不敢挂,类犬潜质。 “听完了?”问罢,她点开聊天记录,恨不得盖到他脸上,“我可从来不删聊天记录。”暗指他的乡下长姐,“你要是嫌屏幕坏眼,我就给你打印成书,怎么样?” 孙远舟眼里只有两人用马尔济斯小狗互道“加油”。她也经常给他发这个表情包,他挺喜欢的,他觉得吹气球的小白狗特别像她。 “齐佳。”他沉闷地退后,“算了。” 他还能说什么?总有祁凡这样的机灵鬼,披着友善的外衣入侵他的领地,人家没做出格的事,只是在他面前来回晃悠,也不犯法。 他跳出来,反而成了他的过错,只会把她越推越远,推到他的对立面。 “我…”他安抚好自己翻涌的内心,因为记检的事没把持住,他是有些自责的,说,“真的,算了。” “你说算了就算了?”全世界数他是道德卫士,她把手机甩到他怀里,怒目而视,“我什么都没干,你也敢七拽八扯的,你是不是还偷看过我手机?啊?你看出来什么丑闻没有!” “好了。” 她把手一插。只要她没说出“谢坤”两个字,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呵呵,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孙远舟想pua她,他还差点意思。 “我说错了吗?”她提高音量,“你敢说你没看过我手机?你敢吗!” 声高者未必理大,孙远舟直视她:“我敢。” 他字正腔圆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孙主任好厚的脸皮,撒谎不带脸红的,她又想,万一他真没偷看过,那他确实有两把刷子。 之前她就说过,孙远舟一旦骗起来人,是能成大事的,比如把她气死。她深吸深呼:“行,我敬你。” 她想大喊一句“滚”,但这是人家掏钱的房子,他能滚到哪去呢。如果是她妈家就好了,她便可以理直气壮。 “不提了。”他转头欲走,先走的人总能占上风,这个游戏,我不跟你玩了。她盯着他劲瘦的背影,他没有挺得似往常那么直,他或许是太累了,又或许是被她伤害了。但是。 正如她一直以来维持的夫妻之爱,她很憋屈,她对他已经很不错了! “孙远舟。”她叫住他,机敏地陈词,“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做过。你要是不信我,你就跟我离婚。” 他的脸肉眼可见地褪去血色,她既有一种踩人于脚下的痛快,又抚平了惴惴不安的心,她还没找下家,她还不能二婚。 这下不劳她说“滚”了,他抓起衣服自己先滚为敬,他方才还在给她口,衣衫凌乱,仪容不整,但他也没顾得上,留了一碗凉掉的面条在桌上。鉴于他一整晚不回,齐佳给他倒掉扔了。 —— 一些大家的问题。这个平台没有评论置顶和关闭,真的很差劲。影响观看可以跳过,真的不是凑字数… Q1-老孙为什么喜欢齐佳? A1-没有特别的理由。他是精神专一星人,思想落后跟不上社会,他认为爱一个人就是爱一辈子,除非有非常特殊的情况比如齐佳死了,否则他就放不下。如果换一个人是他的初恋,他也会对那个人专一。 Q2-老孙有没有其他感情? A2-他和齐佳分了以后在国勘所是有人介绍对象的,包括付国明、张育民,他没同意,他通过渠道知道齐佳还没跟谢坤结婚。 Q3-齐总的事业? A3-齐佳很适合她现在的工作,她会耍小聪明,而且嘴很严实,这导致她有时虽然技艺不精,王姗也不会说她。但她如果想更进一步,需要拿出一些真才实学。她来主任办是件好事,跟池月形成竞争关系能刺激她。她的下一步是读所培硕士刷学历,尽量入选外派镀金。 Q4-齐佳喜不喜欢老孙?她到最后会喜欢老孙吗? A4-我觉得很少,她最喜欢她自己,其次是她妈。但她对孙至少比对李之涌之类的强。她到最后基本是这个尿性没有大变化。 Q5-全文有多长? A5-比较长,三四十万起底,大家慢慢看,我慢慢写。 Q6-文案变短了? A6-之前的文案引起了大家很多歧义,我把一些不必要的删掉了。 Q7-女主还会出轨吗? A7-不会,因为她觉得祁凡、季濯、谢坤都不如现在的,如果二婚的话她的目标非常高。她想找一个性格类似祁凡、长相类似季濯、钱财类似谢坤、权利类似成立,又对她百依百顺的王子。 Q8-老孙四五十岁走仕途以后变得很油腻。另外关于小孩? A8-老孙做完青玉山工程起飞后开始变了,男人有钱有权会变油。小孩是青玉山一期升职以后生的,他一开始不想要小孩,一个是钱的问题,一个是他清楚齐佳不怎么喜欢他。小孩有一大部分是齐佳被她妈逼着生的。 Q9-老孙是什么工作? A9-他学的土木测绘,做的是勘探和工程评估,单位是国(国家)勘(勘测)所,老东家是中铁,国勘所和华建、设计院是合作关系,有一些虚构架空成分。 Q10-齐佳到底是坏还是渣? A10-大家心中标准都不一样,其实我觉得她挺正常的,就是很自私自利。 Q11-男配? A11-祁凡跟她是暧昧关系,季濯、谢坤是明确喜欢她的。 Q12-老孙有没有那么爱齐佳,还是说他缺爱想被齐佳爱? A12-这是一个精辟的好问题,让我也想了想,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提问的人把爱情考虑得很透彻。 Q13-再来点肉。 A13-好的! 第三十二章:离家出走四小时实录 她半夜被尿意憋醒,发现孙远舟还在外头离家出走呢。 她妈出走完,孙远舟走,都爱给她上眼药。她躺在床上,给他打个电话,自然是没人接的,她毫不犹豫地给成峻致电,自从知道他们两口子的事,出于同性关怀她对成峻也没什么好气。 孙远舟不是喜欢往外跑吗?那就让大家都知道。 成峻还没睡,也不知道在干嘛,声音怒气冲冲:“谁啊,你谁…哎哟,嫂子!” 她简明扼要,孙远舟人丢了,没了。 成峻吓坏了,那边一阵悉悉簌簌,听声,他像是从卧姿变成坐姿,最后变成站姿:“丢了?什么叫丢了!” “我联系不上,你试试吧。”她冷笑,“丢了就是丢了。被拐跑了。” “被谁拐跑了?”他一拍大腿,捶胸顿足,“不可能,嫂子你放心,孙远舟绝对不跟外头女的乱搞,你信我,他要是被女的拐跑,你砍了我的头,好不好?” “我没说他乱搞。” 孙远舟乱搞,太阳从西边出来,地球要爆炸了。 “我怎么找他啊?我,你等会,我拿我另外那个手机号给他打…”尽管他捂住话筒,雄浑的大喊仍然清晰可闻,“孙姨!给我拿那个旧手机,楼下书柜上!” 还有佣人,楼上楼下的,好不威风。她撇撇嘴,想着,他家阿姨怎么跟孙远舟一个姓呢。 “嫂子你别急…”他听着可比她急多了,“操,快接,老哥,怎么不接呢。” 成峻的来电也不接,她这下不悠闲了,腾地起来:“他每个号都打不通?” “不是,听我说嫂子,咱们冷静,孙远舟是什么人咱都知道,他还是稳得住的,哪能为纪检那帮狗蛋子自寻死路,对不对!” “什么什么…自寻什么?” 成峻花了五分钟给她解释,她的丈夫是如何被国纪小组扒光了衣服调查,又是如何被老干爹付国明下放去了山里收拾烂摊子,华建贪污的事他支支吾吾的,但傻子也能听懂情形。她当即高呼:“姓付的真不是东西!” “对,这帮老家伙都不是东西!”包含成立在内。 “…” “…” 两人义愤填膺后,回到正题,异口同声:“他人呢?” 成峻发话了:“我给所里保安处打个电话,要是还不行,我就开车出去找。”他拒绝她同行,“嫂子你就在家里,你别动,我保证给他弄回来。” “要是没回来呢?” 说实话,孙远舟跟个鬼魂似的,他确实没把握,但在女士面前,他咬牙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她急得发汗,咕咚好多冰水压下去,躺下又开始肚子疼,她想她妈,但她妈此刻都睡着了。 孙远舟那点破事么,她承认他是有点小惨,但这也不是他大晚上发癫的理由,寻思,不是一句“离婚”把他气跑了吧?哥,三十了,清醒点。 她骂完付国明老鳖贼,接着骂成峻,凭什么青玉山的差事他溜得脚底抹油,最后骂孙远舟,那理由可就太多了,一时半会完不了。 她睁着眼怄气,自知合不上眼,爬起来开始磨她的狗屎论文,也骂,净搞出这些意味不明的政策,这文章写了谁看?不都是东抄西编混积分的!谁引?哦,自己引自己! 不过倒有奇效,能治腹痛。她不疼了,开始踱步吟诗,吟摘要。 每隔一会,她就要点开成峻的消息,最近的一条他说,保安处没找着人,不在办公室。 她跑到书房里翻箱倒柜,她倒要看看孙远舟瞒了她多少东西。其实并无有用的信息,孙远舟密级高,很多文件不能带回来,电子的还要刻录成光盘。 最后一个抽屉,她猛地一拉,带出一堆乱七八糟的破烂,都是什么啊,好几年前的电影票根,还是在她大学附近的商场,字都磨没了,还有她写的各种小卡片,当时附带在节日礼物里,礼物不超过五十,要二十倍的回礼。“哥哥我爱你,一辈子都爱你,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爱心。 她蹲在那,真想把这堆垃圾全扔了。孙远舟把它们存在一个收纳夹里,按日期排好序。他倒也不止对她纯爱,他本身就怀旧,别人送他的零碎,包括付国明给他的手串,成峻写的《携四室同志告孙主任书》,973理工大送的锦旗,都塞在里面。 掉出张美国寄来的明信片,字体娟秀,她以为是哪个狐狸精,结果署名是胡壮兵,他在湾区亚麻实习转正了,盼远舟在国内一切顺利。他同性缘可真好。 他倒是锁上啊,是不是故意给她看的。 她撑着头坐进椅子里。对,他孙远舟诚然是个好人。所以呢?她又没有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好他的,她干她的。 她又等了半个钟头,孙远舟终于打来电话:“我过会回去。”她听见成峻在机器隆隆声里的抱怨,“你夜里在涡轮室里干嘛,你他妈有病吧!没人给你加班费!” 他的手机被成峻一把抢走:“嫂子,没事,找着了,就在单位。”他喘着粗气,“啊,后头不是有个检测中心吗,他窝里面上机呢,不能携电子设备进去…没事,他脑子不好,他平时就爱犯病。” 手机回到孙远舟手里,她问:“过会是多会?你看看几点了,我也要上班的。” 他沉默了一会:“我以为你睡着了。” 她本来睡得好好的,要是没那泡尿,她管他去哪呢。 “你赶紧的。”见了鬼,她跟成峻两个成年人,找他找得焦头烂额。他能不能成熟点,青玉山多大的事,他自己克服克服,干嘛把情绪带回家里。 孙远舟按部就班地把机器停掉,按照从来没人遵守的使用守则擦干净了底座,看得成峻直摇头。他说:“我跟你一块走。” “我家?” “…”他翻白眼,“青玉山。” 设备高二十多米,并排陈列,偌大场馆里只有两个人,停机后甚至有回声。孙远舟不作回应,把安全帽摘了,总闸关上,顶篷的高亮灯一排排熄灭。 “为什么你永远对我这样。”成峻撸了把板寸,“你永远瞧不上我,不信任我,孙远舟,你去找付国明之前,我是怎么说的?”他苦笑摇头,“结果老张的事你还是不告诉我。我跟你相处,我…我是把你当兄弟的。” 孙远舟在漆黑里看着他。平心而论,他说不出“我也是”。他想告诉成峻,他马上就会收到973的结题表彰,他们总会分道扬镳,实在提不上兄不兄弟。他被迫太早地看透人性,这是很痛苦的,成峻赤心未泯,是好事。 “我明白…”他措辞,“我明白你累,成峻。很快就不累了,很快我就走了。” 成峻快要崩溃。你一定会被他逼得受不了,除非你对他毫不上心,一旦你开始在乎他,福报就来了。 孙远舟拍拍他:“今天晚上辛苦你了,我跟你道歉。下周刷我饭卡。” “我们还有下周吗?”他反问。孙远舟一本正经:“有。” 回家后,比测试场还亮,齐佳坐在沙发上,眯起眼地看向他,他说:“你躺下吧,我一会就上床。” “上谁的床?” 他没回答,过了片刻,跟她保持好一段距离,说:“对不起。” “我就是,想去一个没有信号的地方。”他不疾不徐地,“就不会看手机了。”这番话驴唇不对马嘴,莫名其妙,“否则我总是拿起来看。” “看什么?” “你的电话。” “你不是以为我睡了。”什么逻辑。 他如鲠在喉:“嗯…”他沉吟,但没沉出任何有用的,只得承认,“嗯…我不知道。” 又过了一段无声静息,齐佳的八百字治安疏还没准备好,他问:“你什么时候有的念头?”艰难地蹦出两个不连贯的字,“离婚。” 这个问题太深奥了,她甩甩手:“你洗干净了,到被窝里我告诉你。” 但她骗了他。她只是抱着他,并没有坦明为什么想离婚,或许她只是随口一提,又或早就长埋心中。孙远舟认为更大是后者,尽管她已经收拾好心情重新露出她谄谀的微笑。累坏她了,早知道不提什么离婚了,孙远舟跟小脑退化了一样闹一通。 “我多害怕啊,你什么也不说往外跑,下次你不能这样了。”她摸摸他的脸,“好吗?” “我不会了。”他一言为定,心里实则还记挂着离婚。他既然听到了就不可能忘掉,除了这个,其他的他也不在乎。于是他再次发问,“你为什么…”他被她抱着缠着,盖着一条有她体温的被子,他声音变得很低,低到最后她听不见了。 “你不信任我。”她和颜悦色。她信不信孙远舟两说,孙远舟不信她可不行,严于律人嘛,“夫妻之间都没有信任,你觉得还能过吗?” “我信你。”他把她冰凉的脚放在腿间暖热,“我一直都信你没有…那个。” “不用兴文字狱。”她帮他说了,“我没有出轨。”又不是哈利波特的的YouKnowWho,吓唬谁,好好谈话的第一步是破除封建迷信。 孙远舟僵住了,他有很多禁词,像魔咒一样把他头箍紧,箍炸了,他压下她的后背往怀里按:“你不要这样。” 齐佳把脸埋在他胸口,不禁发笑,他又想跟她商谈婚姻,商谈中又要顾及他的面子,好事都被他占了,他便能理所当然垮个脸:她欠他的。 她肯定不能真的嘲笑出声,便温柔地决定:“你信我就好。我们睡觉吧。” 孙远舟从僵硬到平复花了好一会,她已经背过身去了,他终究不能理解女人的心思,何况她比一般的女人更加狡诈残酷。他伸手拢住她的肩,清清嗓子,第三次问:“你是从什么时候…” 可惜事不过三,齐佳甩开他的手,他立刻自觉地收回去。他是她丈夫,不是爬窗淫贼,他一时也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孬事。 她打着呵欠说:“我妈后天去二院做检查,颈椎。” 他正色:“几点?” “上午下午各一个号,你能不能去。” “行。” 他等她呼吸均匀了,才又把手放回去,这显得他更加做贼心虚,为树威信,她又要躲开时,他按住她了,当他想制住她时她就像个笼中仓鼠,光跑轮,不位移。他此地无银地问:“颈椎病,还是别的病?” “你问我?我要是大夫,她用得着去医院吗!”她抗拒不成,便往后撅了撅臀,贴上他的腹部,熟练地接话,“孙远舟你说是不是呀?” 严丝合缝的两具身体,温度、手感,像光滑的面团,他今晚力不从心,却难免遐想,他问:“面条呢?” “扔了。” “…” “你嫌浪费?” “…没有。你扔了吧。”他怀疑她下句要问“那你饿不饿”,于是率先回答,“我在外面吃过了。” 他实在是想多了。 她笑了笑,哈欠打得更深了:“在外头偷吃。好吃吗?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啊。” 孙远舟做了个噩梦。他站在脏兮兮的楼道口,她妈家那个老房,跺脚半天也不亮声控灯,齐佳从楼上走下来,她穿得很漂亮,小短裙中跟鞋,背着他三万买的包。 她后面阴影里站个男的,像靠山,像监护人,让他非常不适。她很坚定,还是离吧,离了对大家都好。后头男的赋予了她无限的勇气和力量,他听到他自己说:“不。”可以没有感情,可以骗他,其他的都好商量,慢慢来、慢慢来,不能离婚。 他一步迈三级地抓她,踩空一直往下坠,他给吓醒了,正正好六点。身上全是汗,抱着她她嫌黏热,滚到床边,床再大也不能这么滚,他把她拉回来,再滚滚地上去了。 他仍有困意,平躺稍稍眯了会,一缕光跐溜过窗帘缝照在她眼皮上,惹人生厌,她不多时又缠上来了,额头顶在他肩。 他做了一个胆大包天的决策,他把她抱到身上,任由晨勃的欲望支配他的脑子,他从她的颈窝开始亲起,她嘤咛着推拒,他知道这是非常恶劣的,但离开前他没有别的机会了。机会总是稍纵即逝,如果他当时晚了一天,她立马就去找一米七儿科副主任医师。 有蛇在她身上逡巡,她害怕,但这条蛇也不咬她,在她背上酥酥痒痒地点水,她发麻到精疲力竭,问:“你想干嘛?” “谁。” “你个姓孙的你不睡觉别人还要睡觉…你干嘛啊你。” “睡…咳,睡奸。” --- “方便面”读者的评论,说给老孙煮方便面,我立刻想到“我下面给你吃”,多少章没do了,饥渴难耐! 老孙的xp就是老婆无意识…他都high爆了。 孙态度越来越好了,欣慰。 第三十三章:睡奸已遂还是未遂(大量H有剧情 她迷糊着感到有头牛在拱她,这张床比她妈家的强得多,即使如此,她越发呼吸不畅,一波更比一波重的情潮,她都快被拱进床垫海绵了。 她听见自己在呻吟,但又听不太清,感官集中在酸胀的乳头,两点的快感让上半身战栗不已,连带着她的嘴都麻了,她叫着叫着又想哭,想让自己快点清醒过来。 她陷落又无助的样子带给孙远舟全新的体验,他的乖乖,皱着眉闭着眼,手抓着枕头一角,脚绷得那么紧像芭蕾,但就是醒不过来。这对孙远舟来说太美了,也太刺激了。心理上的性征服感把他冲烂了,像灾民面对饕餮盛宴,人有了兽性,他回到第一次听AV的晚上,但现在更为活色生香,也让他更加看清自己黑暗又下流的一隅。 他也不知道冰山一角海面下还有什么,他觉得他最好避免探究,有什么吃什么,不要一口吃个胖子。 他从她的颈开始吻起,接着是锁骨、她的肩,吻到她腋窝,她颤抖起来,躲闪着哼哼,脸酡红,表情既快乐又痛苦的扭曲,她自顾不暇,没有办法玩弄他了。 他希望下次还是睡奸,如果他还能有下次的话。 等他把她的小腹和侧腰都亲得湿漉漉,她的私密也受不了了。没人能在这样温吞细致的前戏下做柳下惠啊。她难耐地磨蹭着双腿纾解。他按住一条,拉开另一条,闭合的口不得已随之黏开一条细缝,把阴唇往外掰一掰,看到水膜覆合的肉褶。他轻轻碾过入口一圈,因为腿被按着她缩不了,他顺利地把中指放进去。不知道女的有没有晨勃这一说,她里面明显是要宽松些,空虚得开始小幅夹他。分泌的液体不够容纳他的茎器。要出水,他又怕前戏剧烈起来给她搞醒了。他希望就保持这样。 润滑太凉了,他在指腹搓热了送进去,多流出来的抹到鸡上,弄得他一手油啊水的,他冲动到不想擦,忍无可忍地插了两根,没问题,三根勉勉强强地要推他:“老公…哥哥哥哥,我…”他的性欲火山喷发,急赤白脸,他还想听她叫,草草地用手指给她开发一小会,手臂青筋都迸出来了,不多时就“孙远舟你呜呜呜”。 他听得懂,什么是捏着嗓子半真半假的叫床,什么是难抑的呓语,真实对他来说太宝贵了,他有一刹那以为自个爽得早泄了,晕乎乎地回过神,他没射,只是硬得发痛,他撸了两下喘着粗气,操进去的时候差点忘了戴套。 他的脑子已经很混乱了。 他用余力控制着自己缓慢地把穴口顶开,他大得惊人,谁都不可能被巨根侵犯还能酣睡,她咧着嘴又哭又笑的,想用脚把他踹下去。春梦中他可就不受她摆布了,孙远舟能由着她么?必不能。 于是她懵然地被他操到底,体感像躺在云彩上漂浮,半睁着眼才发现是孙远舟把她腰都给拎起来悬空了。半拱形让她肚子高头低,脑袋供不上血,幸好她腿还挂在他腰两侧,要是被他举高肩上,她是真的要晕死了。 她保持着懵懂的憨样子被狠狠干了几分钟,他这回一上来就猛,不给来九浅一深的哄她了,次次都要弄到最深的尽头,还嫌不够,低声说:“太紧了。”意在紧得他无法操更里面。 被奸醒的感觉很离奇,好像分出了半个自己,看现场春宫,比起生理快感,更多则是被操控、被亵玩、甚至被强行凌辱的刺激。 孙远舟么…离凌辱确实还差点意思。 花穴拧开阀门,淫液和分泌物都被他带着往外涌,她可能快到生理期了,阴道高潮变得很容易,里面密密麻麻长出敏感的触须。她阴道比阴蒂高潮要稍慢,平时他得手鸡并用地搞她十来分钟,小喷后还不能停,再操一会才抵达那条临界线,偶尔不在状态,就不得不借助阴蒂外力,上下并进给他累得要命。孙远舟从来不用小玩具,他坚信自己比她更了解她的身体。 阴道高潮不是一下子绽放,细水长流的舒坦,里面痉挛着咬他,她的头就像腹部一样鼓胀,略微清明后感慨:他太屌了,现在几点啊,莫非吃了什么神药吧。她被弄得起床气都散了,叫着“哥哥哥哥”,紧窄的甬道急促而大力地反复被摩擦,已经分不清体液和外液,她把手垫进屁股下面,往两边掰开,敞口好让双方都轻松些。 “孙远舟你太快了你慢点呀,好嘛老公…”她咬着牙,晨起的尿意特别显着,憋着都费劲,更禁不住他这么剧烈地冲撞。 嘴上说他是死尸,是有夸张成分的。孙远舟床上表现最少是及格,如果闭上眼不看他古板的脸,甚至能到良好,倘若他再主导些花活,那就能到优秀。 他的身体条件和服务意识还是在线的,对比她历任都是在线的。 他真的不必这样证明自己。伴随他越来越抑制不住的低喘,她又兴奋,又害怕,怕他被付国明坑了,想不开,发情的疯牛弄得精尽人亡,那就坏事了。 “哥哥,哥哥你停停…” “亲亲我,我们换个姿势啊…”轮到她率先认输了,“嗯啊,好厉害的,饶了我…” 孙远舟给了她一个意想不到的答复:“饶不了你。”他把她手揪出来,绑到上面,用她的内裤!他完全覆在她身上,排山倒海的压迫感让她再次确认他是被青玉山的案子搞疯了,要是他平常也能发一发疯,他们该是多么和谐呀。 他根本不打算换姿势,他必须要看着她的反应,一走是多久看不到。他好想她,他还没走就开始想她。他哪都不想去,身不由己情难自抑。 她余惊未褪,假叫看上去不顶用了,她用脚心磨蹭他后背,因为忍着尿意脸都憋红了,只能旁敲侧击:“你快点,我还要上班…” “我送你去。”他反手握住她脚踝,掌心烫得她发抖。 太阳越来越大,孙远舟一开始觉得那束光很碍眼,但他又改主意了。正好打光在她腹部,有一道微微隆起的弧度,色情旖旎。腥臊味道在不通风的房间里越来越浓重,他怀念她那个朝东小卧室,更加密闭潮湿。华润府太大了,太现代了。 从腿心到阴阜贴着生汗,汗越多,她淌水也越多,湿乎乎的肉体声夺走了可怜人的理智,他晨勃时本来就薄弱,一直压死的弹簧松了,他干出了他自己都难以想象的事,他按住她的小腹,在她尖叫声中上了劲,又一阵狠狠耸动,他知道她快出来了。 “你放开!”她带着泣音呵斥,“你干什么你,孙远舟我要上厕所你放我去厕所…” “我知道。”他感受到她强烈的不安,他想被交付,接纳这种不安,但她不愿意给,他抬起眼捕捉住她惊慌的脸,她几乎要给这棵摇钱树一巴掌,如果她没被绑住的话。说好的玩玩呢,狗日的孙远舟,挣不开啊。 他给她调整一个容易尿出来的姿势,慢慢把她髋骨往下放:“不怕,你交给我。”这话一点都没说服力,主动泄他身上和被动失禁能一样吗,他最好先把他鸡巴掏出来再说。 “我不行,我不喜欢…”她服软,感觉肚子里什么东西要开闸了,“你别这样,我不喜欢这样…” “你之前就喜欢。”他拒绝。 “那、那不是一件事啊!” 他固执地盯着她,让她每个难堪的表情都无所遁形,一定要个答案:“现在跟之前有什么不一样?” 那是在他青年宿舍,她提上裙子擦擦屁股就跑了,这是她自个的房子,她名下的。 她是不管狼藉的,他爱当小时工就去收拾吧!“神经病,我是受不了你了…”她自暴自弃地转过头,看窗帘的缝隙,他爱怎样怎样。孙远舟把她的头摆正,说的话也是天书:“你不要怕,你相信我…” 她闭上眼睛,头皮越来越紧,下体也变得更松懈。他说对了,她害怕这样的孙远舟。她看中的就是他淡泊,她要的就是他招来挥去,现在他反悔了,想把她握住…不要怕?换谁都吓尿了。 她终于没扛过他的索求,抽噎着骂他:“呃,孙远舟你去死吧!给我死!”撕破脸皮,她忍不住了,抓空床头,腰椎过电,一股微黄的液体失控地流出来,前兆让后续势不可挡,她腿甚至勾不住他腰,垂空在两侧,爽快羞耻愤怒一齐涌到下体,淅淅沥沥在他腿间。 大概持续了十多秒,被骂去死的死鬼孙远舟动情到射了,心里像是倒满了往外溢,可能是她的尿液或是其他什么,他好想说话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叫她名字:“佳佳…” “死,给我死!”她不再伪装,满室的骚味让她哭了,她一会又要洗澡,洗澡万一又迟到了,床单是找英国代购买的,一千多,她心里很沉重,一脚把罪魁祸首端到一边,孙远舟自愿被她蹬在胸口,但他没想到她这么使劲,像是把往日的假甜蜜和低姿态一口气全都报复给他:“滚!” 他肋骨都快断了,坐在旁边捂着,齐佳又开始踹他宽阔的后背:“还不滚!”后背很结实,随便她踹。 他像个沉默的雕塑,在那干坐着,她冷笑:“你瞎了?赶紧给我解开!”于是他又爬上来,手一抖解开的内裤掉到她脸上,她都要气晕了,抓起来,看到一裆的水渍。 “你去洗澡吧,我给你洗干净…” “扔了,扔了!不要让我看见!” “…行。” “你怎么还不走?”她逐渐平静下来,看着天花板好漂亮的顶灯,和好体面的欧式窗帘,她又老实了,虽然怒气未消,她是个理智的大人。 “对不起。” 呵呵。“不用道歉,我也有爽到。”他过来亲吻她的眼睛,睫毛上还挂着生理性眼泪,她控制着自己不要一耳光过去,反感地承受了,体贴地关怀他,“我知道你是为了青玉山的项目不高兴,没事的。” 马屁拍马腿,孙远舟僵硬了。他离开她的脸,一颗豆大的汗珠滑下胸口滴到她乳上。他发出了不符合孙式冷静的三连问:“成峻说的?他怎么说的?他说了什么?” 他心吊在嗓子眼,她翻个身不理他:“你自己问他啊。”过会她又翻回来,问题着实冷漠,“哦,都让你做分负责人了,你职称是不是得提?” “…”孙远舟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该为她没有嫌弃他而庆幸,还是为她功利到不近人情而伤感。所以他既没有庆幸,也没有伤感,他平淡地说:“申报了,副高。”打一棒给颗糖,乃领导基操。 “好快啊。可以可以。”她轻飘飘地赞许,“你三十五评正高指日可待啊。”她把他的痛苦、尊严和思念碾成线团,放风筝一样牵引着,“老公,在青玉山加油干。” 大概是因为他副高了,她把撕破的脸皮捡起来粘回去:“那地方是不是很苦呀?李之涌说你们要把全山打通隧道,你一定要小心点…”她也不踢他了,摩挲着他无名指,细声细气的,“你戴着戒指走吧,我担心你去那么久,有别的女的看上你了。” “…不会的。” 他不能问她是什么时候去找的李之涌,他们才刚刚因为这种不入流的小事扯皮,他需要定力,而且她已经保证过了,她没有…那个。他信任她。 “你戴着吧,真的,要不然我老是惴惴的。”她牵着他的手去抚心口,“我舍不得你。” 他仍然在为谎言动容,生涩的酸让他牵强地扯了扯嘴角:“那你也会戴着吗?” 刚结婚他天天戴着素圈,甚至下意识做些抬起手的动作以示人,过了好几天他发现,她早就收进柜子里了。她的借口很好—— “我们那个单位,又是女领导,打扮得花枝招展,多不好啊!” 不可思议,这一借口日复一日用,到今天依然没有变过。 “我会戴的。”他只能接受、接受,还是接受。 她温柔地捧起他的手,亲了亲他的手指,这些动作她都信手拈来:“我刚刚发脾气,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了,你让我尿你身上,我多不好意思呀。”她推推他,“我下面现在还痛痛的,哥哥你帮我舔舔。” 他没有嫌脏,事实上他连话都没讲一句,就伏下去了,每当这时她就觉得孙远舟还是不错的,她在“姓孙的等我功成名就必没你什么事”,和,“房子、二婚妇女、流言蜚语、他人还凑合”,中间,来回打转。 他的舌头舔得很慢很柔和,真的像是一张湿润的面巾纸在擦她、安抚她。她搞不懂了,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平静如水的“爱”,干嘛非搞强制失禁呢,她都说过了,不能超过婚内强奸,孙远舟在她的评价体系里已经越线了。 --- 老孙要是龟着往家拿钱,齐佳是很愿意哄他的,他一发疯等于失去。 第三十四章:别谈爱不爱的 孙远舟的“听证会”由国纪组监督,国勘所、华建、设计院、首钢建材,四家涉事单位,派内审团队共同出席。 在他前面的是成峻。他佝偻着坐等在长椅,走廊尽头立着一块公示牌:闲人勿进。守着一个纪检的秘书,不怀好意地瞥他。 知道你站得累,大家都不容易,孙远舟本来想说你坐会吧,想想算了。 一个小时后,成峻出来。他脸色不善,额头有汗,一脱他的习夹克,里面衬衫全湿了。他很勉强地冲孙远舟一笑,顾不上禁烟区,站在窗边掏打火机。 “他们使酷刑了?不开空调?”成峻被他逗乐了,回头一看,这人面无表情,眼神严肃,不知道自己在讲笑话。 “开了。”他朝天空呼出烟雾,“是我被吓得。” “问了什么?” 守门的过来了:“哎,孙主任,不能在这里闲聊。” 成峻嘲弄:“对,要配合贵组工作。不聊、不聊。”故意道,“他们明知道我爹是成立,还要装着不知道的样子,特别逗,指鹿为马,我说是马就是马,哈哈…” 孙远舟笑不出来。 “行了。”成峻一巴掌拍在他后肩,最烦这幅任人宰割的怂样,“挺直了。你没事。”他耳语,“我爸批了结果,你通过了。” 孙远舟沉默不语,他知道他会通过,但此情此景终将成为他的案底,影响他未来的事业…或者,更大胆点,仕途。 “你少低个头装媳妇,退一万步你身上有973,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成峻信誓旦旦。四目相对,孙远舟直得苦笑点头。 信息差。他现在都糊涂了,到底是信息越多越好,还是蒙在鼓里更舒坦。可不是围城吗,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 “一切顺利。”成峻薅一把孙受气包的后脑勺,“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他的回应依然无趣:“别,还是做奴隶吧。”言罢拎起档案袋走向门口。地面光洁发亮,皮鞋蹭不出摩擦声,一低头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觉得这扇门很沉,光推门就耗尽力气,他明白成峻为什么出汗了。 所有人黑压压抬头看向他。一条长桌,后面两排椅子,领导坐前面,记要员坐后面,付国明坐在最角落。他不应该在这里,他的出现代表他力挺孙远舟的决心,也让老付爱护下属的传言更加立得住脚。 围绕着四个问题: 一,你是否知道华建克扣工人、偷工减料? 不知道,今天才知道。 二,你是否知道是首钢建材向华建行贿? 不知道,今天才知道。 三,华建是否有人向你行贿,买通造假报告? 没有,绝对没有,有了我一定举报。 四,国纪组长放下水笔,往后一靠,这个问题他没有亲自问,太敏感了,所以让热切出头的下属代劳。 四,假设一二三均属实,你为什么不按照设计院给定的勘图执行工作?你为什么要去青玉湾下游?我们有很多人证物证呀,成峻同志指出,你不顾其他人的反对,硬要下湾… 你难道预先知道华建在那里搞鬼吗?这么凑巧。 孙远舟第一反应去看付,他期待他给出是或否的指示,但他阖着眼睛,把选择权交给了孙远舟自己。 他可以选择捅设计院一刀,也可以选择和稀泥了事。孙远舟毫不犹豫拿起了刀,这是他仅有的机会,设计院看错他了,真可惜他从来都不是个大善人。他不仅捅了进去,把人家肠子胃血淋淋的,全都带出来。 “因为设计院给我的规划图是错的。”他看向设计院的代表,他阴晴不定的脸色让孙远舟升起莫名的快感,“不仅如此,我认为,设计院参与了首钢建材的行贿。” 语惊四座,哗然中付国明站了起来。 “接下来我说的均属实,我愿意为我的陈词负全责。” 刘峰做个按下噤声的手势,让他说下去。孙远舟知道他赌对了,国纪是想要拉设计院下马的,他也愿意被纪检当枪使。他要借青玉山一耻跳上去,先立威,过去后他要当领导者而不是流放者。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几个勘点都有问题,地形、气候,哪个方面,都开不了工。 骗得了成峻骗不了他,给他挑些糊弄的人的点位,催他做出像样的检测结果,为了什么?尽快动工,动得越麻利,二期的钱越早拨下来。 他晚上找了张育民,就在大同旅馆。他觉得设计院不对劲,但他又拿不准。他迷茫地问:“咱们怎么办?” 现在张育民终于也走了,就剩他一个。 张育民用蹩脚的洋文跟他说,followyourheart。他笑了,张育民也笑,不学不行呀,以前评职称,干得多干得好比什么都管用,现在呢,这个鸟语也要学,那个鸟文章也要写,一通气势猛如虎,回头一看,老娘舅的,没评上! 遵从你的心。 孙远舟的心指引他下了青玉湾,前方一片迷雾,他在里面摸索,设计院瞒了他什么,付国明又瞒了他什么,其实他往东再找两公里,他就都明白了,但是他踯躅着停了。内心的声音告诉他,不要去探索你不该知道的事情,不要去淌这口浑水。 他恐惧。没有权利的倚仗,他退缩了,他从那时开始渴望权利,他想干但不敢干的事,它会帮他。 即便不淌浑水,浑水也会自己找上门,躲没用,狭路相逢勇者胜。 “我建议工程重启后,安排监督小组。”他寻思,届时有多少人要恨死他了,“由我,和其他分负责人轮流带头,杜绝类似事件。” 孙远舟把ppt回到摘要页:“我出示的所有内容,出处都有参考。”接着把档案袋里的七份文件发给国纪组,从刘峰开始。路过设计院代表,人家的火眼快把他的档案袋射穿了,两人的眼神互读出“操你妈”。 他出来后特意等了会,果然付国明跟着一起尿遁了,他说:“老张不容易,他现在搬回他闺女那里了,你出发前去看看他。” “我会去的。” 两人俱沉默,付国明没头没脑地对他说:“你跟着我六年了,小孙。” 他也没头没脑地回道:“付所,你有拿他们的吗?” “他们是谁?” 孙远舟不说话,一切不言而喻,付摸着他的肩头,他挺矮的,年龄一上去,缩骨就更显矮,孙远舟总是弯着背,让付摸得更舒服些。 “以后别这么冲动。过去了好好干。” 他大胆的行为和张育民商量过,张没有同意,他说硬刚设计院太冒险了,这事没有正派反派,四家单位平分两千万,甚至国纪也贪,两眼摸黑得了,对大家都好。大赌桌,要么接受要么退场,退场就是他张育民这个下场。 那么多项目,哪个不捞油水,“973,你敢不敢拍着胸脯,你手底下一桩都没有?” 孙远舟不敢。 “那不就得了。”语重心长,“下基层,对底下工人好点,老百姓有老百姓的苦,你们在那辩来辩去的,虚头巴脑,不都是从老百姓身上薅下来的。” “…我没拿。” “你说没拿就没拿?指鹿为马,我说是马就是马。” … 他一刻也不敢停,赶紧开到医院,跟齐佳约的晚了半个钟头,她给他打了两通电话,但手机被纪检拿走了,没接到。他一向是件件有着落,事事有回音,即便挂了也会短信告诉她在哪忙、忙什么,她一句“你不用过来了”,他知道她这是生气了。 他迅速地在车里换了身衣服,免得她再觉得土啊丑的,防窥膜还是值了。 在挂号处撞上了,孙远舟还夹着手机给她拨呢,就见她一手拎着药,一手抱着刚取的CT片子,风风火火地穿过人群。 他赶紧跑过去拢住她,吓得她“啊”把他推开了,又暗讽:“都叫你不用过来了。” “妈呢?” 我妈不是你妈,齐佳忍着火:“输液区躺着。” “怎么输液去了?” 她懒得解释,把东西往他手里一推,说:“你过去陪她,别让她起来走路啊。我拿片子找大夫看看。”嘟囔,“假医生吧,看看看,什么都看不出来…” 走了两步又回头喊:“千万别让她走路!” 孙远舟追不上她,先去找老太太,精神挺好,挂着水,抓隔壁床老头聊天,讲她女儿如何当组长,管三个,哦不,现在是四个人,人家懒得理她,她又讲女儿跟她关系如何亲密,从小到大离不开她,明显是对着孤寡老头暗暗炫耀起来了。 “妈。” “哎哟!”母女俩都爱一惊一乍,她拉着孙远舟的袖子,叫得好大声,“怎么过来了,工作好忙的,做我女婿真辛苦,上班也累,还要来照顾我…”蠕动身体,扯着他往床边坐。 “不用…妈,我…我找护士搬把椅子。”老头似笑非笑地斜他一眼,翻过身去。 没了旁观者,她妈便歇了盛气,有点别扭地对他笑:“太麻烦你了啊。” “不麻烦。”一阵尴尬的寂静后,他说,“嗯,就,齐佳说让您别下来走路。” “听她说的!她就爱大惊小怪。”她挥挥手,“我还没到八十!” 八十多的老头后背抖了一下。 芝麻大点的小事,抽血外头的女厕,洒了瓶可乐没来得及擦,老太太不注意滑倒了,一个屁股蹲吧唧坐下去,站起身时头晕晕的没站稳,又要摔,把齐佳吓得手里东西全撒了,丧母似的嚎:“妈妈!你怎么了妈妈!” 老太太斥责她安静,扶起来后又教育她要稳重,话稍重,把大姑娘在通道里训得眼睛红了。也可能因为在医院,难免情绪化。护士说,老太太没什么事,低血糖,空腹抽血饿的。 “我老了,脾气也变大了…”她妈叹口气,“可不是吗,既当妈又当爹。” “没事。”孙远舟安慰,“她就是这样的,一阵一阵的,她过会自己就好了。” 到学期末,大作业、小论文、考试堆成浆糊,她抱着枕头呜呜大哭,哭自己命好惨,真是不想活了,跳楼吧,帮朋友保研。孙远舟干瘪麻木地站着,说,能做完,肯定能做完,你不要哭,万事开头难,一件一件来。 他要拉她起来,被她一把甩开:“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怎么不给我做!要你有什么用!” “我…我也不会啊。” “那你会什么!就会锄你那个破洞!” “不是锄地…” 她埋着脸,也不知道是真哭假哭,他心疼地拍拍她,说:“我给你看看,能做的我给你做,好多做不了的,你确实也得自己做。”他补充,“我总不能去给你考试,对不对?” “用你说!” 她把自己的书本护食一样抱过来,用后入的姿势跪在床上复习,在那小声埋怨,谁谁谁的男女朋友是系里的学霸啦,什么都会啊,真羡慕呀…孙远舟忍了,坐在书桌前,拿电脑给她写综述调研之流。 其实他那时候就知道李之涌。他永远在给她弹窗对答案,佳佳长,佳佳短。 他连续订好几天的酒店。她不想回宿舍复习,她讨厌舍友监视她,她自己呢,却忍不住监视人家,人家五点起床去图书馆,她就开始焦虑。 孙远舟深刻觉得,女人太复杂了。不过,后来他渐明白,复杂的不是女人,而是人。 “您先躺会。”他起身,齐佳半天不回来,又窝哪个旮旯里哭呢,“我找找她去。” “小孙。” “?” “我问你个事。” “您说。” 她妈做贼似谨慎地瞟了一圈,家丑不外扬,招手让他来:“你山里修铁道那个事,是不是办砸了。” “…没有,您别听别人说。” “不是别人哪!我老同事,李海,他表侄的媳妇的三大爷…哎呀,别管了,讲铁道局有人贪污啊!” 什么铁道局,都不是一码的单位:“不是的,跟我没关系,我去青玉山,是提拔了过去的。” “你副高了?”她再次扩大喇叭,“副高!” “…” “那,那你去多久啊?”她对孙副高的态度更客气了,孙远舟没有明说,怕以年为单位把老太太吓背过气,含糊其辞,“看工程进展,看领导安排。” 她妈不明内情,喜不自胜,立刻追击:“你们真不打算要小孩的?” 三句不离,这话题把他扎得难受:“我,这个,等齐佳来,让她跟您商量吧。” “你的意思呢?” “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啊!” “我…我现在没法考虑这些,我也不能跟您保证什么…” “我没有让你保证,我就是要你一个态度。”她妈拽着他不放,孙远舟从她迫切的眼神里品出一种扭曲的母爱,老人固执地认为,下一代是男女关系唯一的连结,也是对她女儿最坚实的保障。 他把衣摆从她手里抽开:“妈,我跟齐佳结婚,是因为我…”他深吸口气,他吐不出那个字眼,导致他说什么都苍白,“跟小孩没有关系,我对她不会变,现在是这样,永远就是这样。” “那,如果她做了对不…” 她哑炮了,齐佳站在门口,冷眼看着他们演戏,她拿着缴费收据,皮笑肉不笑,跟医保卡一起放在床头。 孙远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他扶着额头,只能选择避开她的眼神,这无疑徒劳,他听到“你跟我出来。” 无言穿过楼道口,停在紧急通道标志下面,她双手抱胸,开口便是机关枪又快又急:“你跟我妈说了什么?” “我没说什么。” “那她是怎么知道的!” 尖锐的语气让孙远舟叹了口气,他把这个问题连同他的心一起抛回给她:“知道什么?” 齐佳都惊呆了,她被他镇定的眼神逼退了一步,嗫嚅问:“你是要我现在说出来吗?” 任何正常人都不可能听懂这套云里雾里的对话,这就是她长年和他的模式。她做尽一切来维护他的自尊心,她不可置信地握着栏杆,他竟让她妈丢了老脸…她和老母一体同心,涨红脸,因为羞愤,滚烫的高原红都上来了,她“你你你”半天,没“你”出所以然。 “你说得对,这不是文字狱。”他硬冷地说,一层冰也是他最好的防御,“你可以去问你妈,我到底认不认识谢坤,如果她回答认识,你再来问罪也不迟。” “你去问吧。” 语气颇像那天他对那老瘪三说:“你去看监控吧,去啊。” 她脑子不转了,或许她错怪了孙远舟,但无论如何他不该这样跟她讲话。过了片刻,她无计可施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太轻了,“你怎么敢这么对我”又太重了,她戴高帽抗议道:“你难道不是因为爱我才要和我结婚的吗!” 他不敢宣之于众的字,被这么轻易就说出来了。他觉得自己刚才没有说出口真是太对了。他应该回答什么呢?我就是因为爱你。 她用惯了这一套把戏,万事先说:“你不爱我了。”平时确实次次管用,给她一种永远管用的错觉。 “你错了。”他不怒反笑,这个表情安在他脸上过于荒谬,她这辈子、下辈子,都很难再看到第二次,“从来不是我要结婚,是你齐佳,非要和人结婚不可。” “如果我不在,你就会立刻找到别人,一二三四五,总有一个人要过来。”他顿了一下,异样的笑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铺直叙,“当然,对你来说无所谓,是我,我不想让你和别人结婚,所以我先这么做了。” “这就是我的理由。我想,可能是我自己的问题。” --- 第一卷终于完了!下一卷老孙就在外地了。不是我拖字数,已经努力在浓缩了。 成峻和张育民也走了,四室的同志们被两千万拆散了…祝愿所有贪污受贿指鹿为马的领导消失。 Kitty和Walter,这么一说有点像,但好像又不像,面纱和电影给我的感受不一样,不知道大家说的是哪个版本。 第三十五章:怅然若失…个鬼啊 晚上老太太乏了,带着她去附近粤式点心喝了口粥,她妈柔软操做不动了倒头就睡。齐佳赶他走,他不挪窝,问就是“怕你妈晚上出事”,她想讽点什么,却没讽出来,洗完澡啪把门一关,留下一串湿答答的脚印。 门没锁。 她服了孙远舟,他不进来,也没叩一叩,在厅里破沙发上躺了一晚,一大早没人影了。她象征性打了个电话,没接,她便不打了。她也忙得很!没功夫管他。 ——当时是这般雄赳赳气昂昂。 打脸啊。 她在工位里,脑子里还是他的爱情宣言,心情十分复杂。台词跟孙远舟太不贴了,很难想象他一本正经说出那番话,表白像吵架。 应该算是示爱吧,都“我不想让你和别人结婚”了,她美滋滋地自恋,她天仙魅力,果然是把孙远舟一把拿下。 她晾了他两天,见他没反应,她先松了弦,毕竟他撬开嘴说那么多字也怪不容易。 跑到华润府,在玄关拍开一室黑暗,冰窟一样冷清。她黑着脸把鞋甩掉踢开。 他走了。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几时走的! 拉开衣柜,零零散散两件背心挂在角落,给她的花边裙子们留出充裕空间。书桌上除了显示器什么也没有,抽屉里他的怀旧破烂不见了。 她后知后觉感到不对劲。 孙远舟快把这个家搬空,她不敢想象他卷走了多少东西,平时出差他一向从简,能背小包不背大包,能背大包不拎箱子。 衣帽间里,两个32寸和两个24寸全没了。 她有理由相信他的“一年两年”,以致,八…他的工牌放在床头,“四室工程师,孙远舟”。历史遗物,他人生的上一阶段在铭刻着87018的工号里结束了。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他的奥妙味淡到不可察,她意识到这栋房子将被她单独占据相当长一段时间。 她升起隐秘的喜悦,夹带不可言明的怅然。 怅然在她大字躺下的那一刻,噗呲消失了,她在房子里大摇大摆巡视一圈,她必须承认,她霸占房子,且孙远舟还贷款,且她不用付出任何体恤来弥补他,这样的好事真是顶顶爽。 当然,她鲜少也会像个人,谴责自己云,哎,这个贪图钱色不长良心的女人,然而这样的谴责相比于占便宜的快感,显然是势单力薄的。齐佳从小就很少反思自己,反思是一件“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痛苦事,她狡黠地规避一切痛苦,她也不求“增益其所不能”,能贪多少是多少,不行就算了。 对别人她化身利剑,对自己她做滚刀肉,非常舒坦的人生,除了她爸嘎嘣,没有什么事能对她造成实质性伤害。 所以当她看到孙远舟给她留的便签,她直接团吧团吧丢到垃圾桶,里面一二三嘱咐她纱窗电闸之类,明明可以发消息,他拿笔写,这在齐佳看来是惺惺作态,但若问她的“哥哥我爱你”算什么,嘿嘿,思悠悠,月明人倚楼。 她给孙远舟关切地发:“到哪了?怎么不说一声,我也好送送你。” 嘴炮啦,她是必不可能送的,她在紧赶慢赶地申请非全日所培硕士,她现在回想,孙远舟大约是提过几嘴车票的时间,但她没听见。 总之先亡羊补牢一下,补没补上再说。 孙远舟在高铁上睡觉呢,晚上十一点多到站,陈英英把他叫醒了,他右眼狂跳,捂着眼扮独眼龙给她回复:“到H市了,安顿下来跟你讲。” 打H市的时候他手有点抖,他通常装作忘记了那些,但既然他嘴里吐出了“谢坤”这个词,他也就不再装模作样,骗骗兄弟行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左眼财,右眼灾,陈英英见他不适,身体力行地关心他,大小行李一气呵成帮他搬下来。 也逗,英英是个剽悍的男胖子,身长一米八,体重二百来斤,“来”是多少他从不明言,一被问起就恼羞成怒。孙远舟看过他的入职体检报告,232,但孙的嘴很严实。 他跟陈英英的缘分就更可笑了,本来国勘今年不招应届,人事偏要他去面试,他是反感这种累赘事的,糊弄着面完了,拒信也发完了,结果接到个电话,办公室秘书说那边叫陈英英,哭着要找孙主任聊,不聊不行。 话是成峻代转达的,成峻脸色难堪,低问:“这是你前女友还是哪来的女的?你个已婚男士可不要犯纪律错误。” 孙远舟一头雾水:“什么莺莺?哪个莺莺?” 成峻冷笑:“莺莺燕燕,是非公道自有天定。” 陈英英在话筒里抽噎,自己S大数学的出身,一份工作也没找到,去互联网写不出代码,去读博人家要他先做三年科研助理,秋招太难,孙老师您说话不算话啊,终面时候明明跟我谈得好好的,还夸我优秀,怎么就…嘤嘤嘤。 孙远舟一个头三个大,忙着写青玉山山洪报告没空搭理他,只好明说,这里没有名额,秋招就是走个过场,你呢,另寻他路吧,挂了挂了。 他就这么被陈英英给黏上了。 要不说S大是名校呢,毕业生还是有些手段的,给他黏得是浑身难受,打不得骂不得,死缠烂打塞进二室做了一个月实习生,这期间孙远舟看上他了。一方面,他爱学、刻苦,比铁饭碗等退休的老油条强,另一方面,他诚实,诚实到有点傻,被二室几个耍得团团转,还乐呵呵的。 他私底下跟付国明说,他想要陈英英,付隐晦表达,这个名额要跟上面申报,他坚定地给这小孩打保票。 说他有没有私心,肯定是有的,陈英英对他绝对忠诚,这份忠诚好比二十四岁的他仰望付国明,他是栽培,也是发展根系。 在青玉山重启上,陈英英同样展现出他一贯的忠心,他对孙远舟宣誓我要跟您一块走,您在哪我就去哪,生同衾死同穴,孙远舟喝令你给我打住。 陈英英又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倾诉,他来国勘就是为了女朋友,但人家嫌他胖给他甩了,他没什么留恋了,呆着这边也难受。 孙远舟不解:“那你怎么不减减肥?” 英英哭得更伤心了:“我又不是第一天这么胖!我从出生就这么胖!她就是随便找个由头要甩我,女的狠起心来,还在乎用什么借口吗?” 孙远舟深以为然。 就这样,他带着英英,一个高瘦子,一个高胖子,启程了。四室没有其他人与他同行,人家有自个的家庭事业,怎么可能和他渡河,成峻说要去,也只是逞一时之快罢了,等成立一巴掌给他从梦里扇清醒,他也就老实了。 下车以后陈英英接着打抱不平,973怎么能就这样留给成主任呢,什么狗屁规矩,气死他了,孙哥你为什么不生气呢! 其实他一上车就在义愤填膺了,但中途孙远舟累得睡着了,他就停,等醒来,复开始叽叽喳喳,这点他很像齐佳,黏着人贴膏药这点更像,但陈英英明显比齐佳对他好多了,让孙远舟感到落寞而遗憾。 齐佳没回他的消息,这个点她肯定也睡了。接他们的车在西出站口,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青玉山的县长,叫孟宁,跟他还是校友,H大政法学部的博士,来当父母官了;另一个是华建顶上来的新负责人,这秃子他可就太熟了,华建足球队的老守门员,徐万河,徐秘书,十几年了腿还是瘸着,走路一扭一拐的像偏瘫。 “惊喜吗?”徐万河笑着问他。 “不是惊喜,是惊吓。”孙远舟摇摇头,格开徐的帮助,自己把箱子抬进后备箱,“我来起码是升,你来妥妥是降,你在华建总部呆着不好吗,惹了谁,给你发配到这了。” 孟宁在驾驶座上直苦笑,他还指着青玉山工程美美给他调到市里呢,谁知道出了丑闻,不要说市里了,他自个在县里都站不住脚。老百姓才不管你这所那院、公司企业,只认县官,气也都往他头上撒:狗官! 孟宁深刻体会到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问徐万河:“叔,我这怎么干啊?”徐万河交心安慰:“要不你别干了。”给他气得心梗,想,叔?天杀的老瘸子。 可是工程上的事他又不懂,还得指着徐瘸子操刀,翌日醒来只得热脸贴冷屁股,上门叔啊爷的舔,日日夜夜都盼着孙远舟天神降临。 孙,年龄跟他相仿,又是校友,肯定要站在他这边。等他俩结成青年联盟,自然没瘸子什么事了。 他从后视镜里瞪着孙远舟跟徐万河温情寒暄,一盆冷水给他浇醒了,他发现他才是那个外人,现在不仅要舔徐,还要跟着舔孙,他没长两条舌头! 陈英英关心他:“孟领导,您的眼镜要滑下来了。”孟宁扶好眼镜。他很高兴,决定以后就跟这位识相的陈同志为伍,又心生一计,迂回作战,拿下孙,不如先拿下陈英英。 他侧耳听着两人谈话,孙远舟道:“我们之前住国道入口的大同旅馆,还可以,大家累的话可以在那里歇歇。” 孟宁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专擅:“孙工,你这就说错了,大同是出了名的烂,条件特别差,收费还乱收,我找他们谈话好几次,就是不见整改,老板的二舅是这边派出所的,哎哟,这群当地的团伙哟,沆瀣一气…” 徐万河直言:“那你得管管啊!” “怎么没管,管不住呀!” 徐万河叹气:“小宁,你这县官当得真是憋闷,手底下的人个个管不住,我要是你呀,心累得慌!” 孟宁先是喜出望外,徐万河一直叫他“孟宁”“孟县长”,突然变成“小宁”,示好像蜂蜜一样甜,他飘飘然了。 接着他又不舒坦,什么叫憋闷?他才不憋闷,他不管,是因为老板的二舅给他进贡黄鹤楼大金砖,他堂堂的县长,还管不住几个农户二流子吗?滑稽。 他越想越不像话,给孙远舟送到招待所以后,立刻致电县派出所:“你那个大同旅馆怎么回事!人家国勘所的领导来了,说你什么旅馆哪,住过一回,又脏又破。开在国道大入口,占着茅坑不拉屎,差劲得很!你让我这张脸往哪放。” 对面连忙殷切地问:“哪个国勘院的领导呀?” “孙远舟!” 不吭声了。 招待所里,徐万河简要给他介绍了现状。各个单位重组人马,除了他老徐是自愿下乡,剩下的分负责人,无一不是被原单位踢出来顶罪的,跟背锅侠孙远舟同一路数。 当下局面可以说是臭鱼烂虾,一盘散沙。 “不过呢,也不是没有好消息。”徐万河笑得很贼,此时的他特别像付国明,“你捅破设计院这个事,一传十十传百,目前看,这帮人怕你怕得不行,你这招厉害。不过,想让别人唯你马首是瞻?光立威不够。”徐万河正色提醒,“这不是国勘,你也不是主任,大家都不是吃素的,你没有真本事,人家不会服你。” 孙远舟苦笑,他就着提供的搪瓷杯子喝了口冷水:“我才来第一天,眼还没合,能不能让我歇会?” 徐万河淡淡答道:“都火烧屁股了。” 两人无话,过了会,孙远舟才问:“你刚刚激孟宁干什么?你看他脸都变了。” 徐再次露出笑模样:“小孟人还可以,老是自作聪明,花花肠子多,你跟他相处可得揣摩好他的心情,好脆弱的小心脏,别给他惹着了。” 孙远舟只“嗯”。他身边自作聪明爱搞鬼的人,家里就放着一个,他自觉跟这种人相处不难,真心换真心,但换不换得到不知道。 “行,你歇吧。”徐万河站起身,跛着脚往外走,“你也歇不了多久,明天六点半,下游工地见,我看看…你还能睡五个钟头,赶紧睡吧,甭洗了,咱这地界没有女同志,只有母蚊子。” “你去哪睡?” “跟我们华建工人一块睡。” 孙远舟跟着站起来,要扶他,被徐制止:“你要立威,我还要立威呢,到时候人家都觉得我是残疾人。” 两人相视一笑,但都笑得不尽兴,明天才是一场大战。 等徐万河离开,他草草冲凉,孟宁给他安排得很体面,独卫,几平米的小隔间,蹲坑没马桶,当地最高殊荣。 出来后听见陈英英在外头打电话,隔音约等于没隔,跟他的女朋友,不是,前女友。 前女友还能打电话的?这已经进入了孙远舟的知识盲区。 “我也放不下你呀,你,哎,你明不明白…” “我不怕吃苦,真的,这边条件特别差,我保守能减个四十斤…” “这不是还没开始减嘛,等有成效了,我发你照片…” “你那边是不是有男生?喂?听得见吗?哎哎,你在哪呀?” 孙远舟关上灯,门合不紧,缝里透光,他戴着眼罩睡。 他想,到底分没分啊,又想,这都几点了,他们精力真好。 不过也是,学生么,总是精神充沛,齐佳上大学那会熬到凌晨四五点一点事没有,等参加工作,立马萎靡不振困意朦胧。 困…困的时候能干嘛呢,可以睡…他直叹气,才刚刚吵了一顿,这又遐想起来了,名不正言不顺的。 --- 新NPC:英英,孟…佳?徐守门。 下章就是齐佳和男配了。 有时看到读者评论女主很讨厌,老孙如何能喜欢她,我们放低对她的要求,多看她的优点。 齐总不犯法、不害人(不管是职场的家庭的),孝敬父(没了)母,大学文凭,正经工作(她恨死上班了但她仍然坚持干),有一丁点上进心(跟池月battle升职),不婚内出轨,没有把老孙的房子卷款骗了,要钱要sex时对老孙温柔示好。 她的小毛病人之常情,瑕不掩瑜,爱钱爱美爱吐槽的可爱小女孩一枚。 第三十六章:入侵 快到年底,齐佳这边也不安份,经济形势不好,奖金一年比一年少,她负责底下人的绩效考评,而她和池月的绩效,由王姗直出。 她听见池月反复向组员强调,不要问,不要打探,安心工作,放平心态。 她说得容易。 涉及到钱,谁能放平心态?她自个不是照样找王总旁敲侧击问个不停。 齐佳坐在座位里偷看主任办的历年年终,池月跟她现在是半个敌人半个战友,把档案权限也给她了。 年终奖方差极大,多的五六万,少的四千,没错,就四千。一线城市的四千,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这放到她身上,不说闹个天翻地覆,也势必要抱着自己的五十份周报去理论理论。可惜这姐们是个软弱至极的女同志,被王姗吃死了性格,一个屁也不敢放,年年拿考核最后一名。 就跟考试似的,有第一名就有最后一名,可惜考试成绩是客观的,考评成绩是主观的,最后一名给谁呢?没有出头鸟,那谁最好欺负就给谁喽。 齐佳看着都着急。 池月笑话她:“皇上不急太监急,你又不知道人家是个什么情况,你急什么?”两人熟络,池也不装了,先一步本性毕露,“说不定人家家里四套房,老公年薪百万,收着租子,有我们急的地方?” 谁先暴露,谁就尴尬。齐佳本身是个很沉不住气的姑娘,但她和孙远舟待久了,近墨者黑,逐渐也有了三分龟样。 她于是装傻:“啊?真的吗?她老公哪里工作呀?” 池月见她不上道,对牛弹琴,孺子不可教,嘲笑两声走了。 等池月走了,她又开始犯愁,自个考评肯定是不如池月了,论工龄、工作量、工作态度,以及最重要的,同王总亲疏,每一项都远不能及。 几十个办公室的组长排序,她只求自己不要倒数,她是新上来的,相信王总会对她宽容些。 可惜她还是想得太好了。事实是,除了她爸妈孙远舟,没有人会惯着她。 她坐在王姗对面,看着年终考评草拟,脸僵得不能动弹。一共四页纸,第一名是池月,翻啊翻,她排倒数第三。 后两位也是出了名的离谱人,最后一名在会上公然挑衅王姗,想必明年就要滚蛋了,倒数第二是关系户,不耻反荣,大剌剌地吹嘘身份,王姗早看他不顺眼。 “你觉得我这个排序公平吗?”王姗还故意问她。 她又气又羞,但还是投降了:“…公平。我相信您的判断。” 王姗笑笑,递给她一本册子:“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我呢,最不愿意看着大家把气憋在心里,每个人的数量、质量,你翻翻看,看完以后你要是还不舒服,再跟我商量。” 她不想接,但在王姗眼皮底下,她不得不装模作样翻了一遍,而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就是做得又少又糙。 老天爷,这帮人想干什么啊,在这么个破公司卷出花来了! “我是想培养你的,所以把你提上来,齐佳。你可能觉得你自己很不容易了,但总有人比你更拼。现在就是这么个僧多粥少的状态。”她收起笑意,“你还年轻,你有很多犯错机会,越往上,给你耍小聪明的机会就越少,踏踏实实的比什么都强。” 王鼓励道:“我期待你明年的进步。加油干。” 这和她糊弄孙远舟的“老公加油干”显然不是一回事。王姗语气温和,含义不言而喻,每一根都扎到她嗓子眼,让她慌不择路,也醍醐灌顶,她所谓的智慧,偷奸耍滑,偶尔会蠢到引人发笑。 天平一端是“老板说得在理”,另一端是“个资本家给我吆三喝四”,跷跷板,她最后说:“我争取不辜负您。” 她出来后也没有委屈地哭,她不爱反思,透了会气,回去干活了。路过女厕碰巧池月打电话:“你给我介绍的什么东西?就是个骗子!税前收入说成税后收入,还敢让我拿公积金给他还贷…铁公鸡滚地龙,这种男的能不能赶紧绝种!” 对着她的闺蜜或者亲戚,说话自然没个把门的,擦完手转头看见齐佳,两人俱吓得后退一步。 齐佳立刻转过头走了。池月帮她瞒着谢坤的事,互帮互助,她也不会多嘴多舌。 在工位上她又心想,她逃跑什么呢,应该是池月跑啊。 回家后她跟她妈提起,老太太问:“那个什么月…” “池月。” “多大了?” “三十一,三十二?” “哦,年纪是挺大的了。”这语气听得她起鸡皮疙瘩,不禁反驳,“现代人结婚都晚!” “那她急什么?”她妈似笑非笑,“那她找人介绍个什么劲。” 人家忙工作,考评连着三年第一,她也不能给自己的竞争对手说好话呀,于是转开话题:“妙妙呢?舅舅有没有再找你。” “她那边?早黄了!” “啊?” “她跟那个小董才见了一面,就拜拜了,两边都说性格不合…” “他一毛钱都不想出,他能跟谁合得来?他就单着吧他。”齐佳笑了笑,“或者跟李之涌搭伙过,过成两个老光棍。” “你这人。”她妈也笑得不行,她这辈子没赞扬过女儿什么,唯独跟李之涌分了这一壮举,值得普天同庆。如果她一开始就知道李海儿子是贼心抠门鬼,她绝不会被厂长书记等虚名糊了眼。 她心头一动,问女儿:“你说,季老师介绍给妙妙,好不好?” 齐佳呆住了,她的脸由红转青,鉴于她的八百字,又由青转白,最后大叫:“一点都不好!” “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妈,你到底想干嘛呀!” 她妈便又开始老三样,你大舅对你多好,妙妙不容易小时候穿的都是你的剩衣服,妙妙这么优秀以后多走动。 “呵,你别忘了,妙妙留学还倒欠咱家五万块。”她毫不留情,“也不见大舅还呢。” 平心而论,她妈不算扶弟魔,出生于一个极为重男轻女的家庭,她是烈性子,跟家里断绝关系,背着蛇皮袋来大城市拼搏,一边读技校,一边在航发厂拧扳手,蒸蒸日上。 至于她跟李海,穷厂花与厂二代二三事,她从来不提,不管多大爱恨,几十年掉头一看,都如过眼云烟。她一直教育齐佳,不要盯着情情爱爱的,要以自己的好日子为重,也不要信甜言蜜语,男的,能用、好用,才叫男的,其他的统统归为阿猫阿狗,不是人。 那时她没有想到,她女儿未来会掉入钱眼如此之深,所以她也难以评判自己略显极端的教育方式是对是错。 这时铁门被人敲了几声。 她妈一下子变得心虚,一阵静谧,在她妈“呃呃”的词穷拟声中,来者礼貌发问:“阿姨,您在吗。” 她开门,季濯站在忽明忽灭的灯下,脚底是一箱苹果,不搭他的英俊倜傥。 她立即把自己村姑一样的卡通睡衣拢了拢。 这是她放狠话后两人第一次面对面,她憋出一句“您好”,而她妈显得更弱气了,母女一体她当然能感受到齐佳的火。 “要进来坐吗?”她让开通道,这是问给她妈听的,季濯摇摇头,平淡地答复,“不用,叨扰了,我走了。” 知道就好。 他的视线像是投向她,又像穿过了她,若有若无的刻意关心令她难堪承受,因为她向来是把人往坏处想的。如果季濯稍稍进来一步,那她肯定要阴阳怪气一番,但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叫她一肚子火没处撒。 他像是在说,我就是看一眼你们好不好,苹果放这了,我没别的事了。 苹果箱贴着快递单,收件人孙远舟孙先生,自从她妈看了女人被暴徒跟踪奸杀的法治新闻,在屋外放男鞋,快递也用女婿的名字。 “辛苦你。”她找补道,“我妈,她,哦,最近颈椎不舒服,确实搬不动东西…” “嗯。我理解。” 她不吭气,固执地挡着她妈。老楼没电梯,季濯额头有薄汗,一件深蓝色单衣贴着身体,把他的俊脸衬得仙仙的,剑眉星目不食人间烟火,他不适合站在这里。 “让让。”她低声说。 他稍退,方便她把门关上,本来她是要轻轻带上的,谁知道自从门轴修好以后,特别地顺滑,不用使力就能合,导致一声“砰!”响彻楼道。 …她本意不是冲季濯撒气,希望他不要误会。 她用裁纸刀把中缝的胶带划开,等季濯的脚步不可闻,问道:“他来过咱家几次了?”又凉飕飕地,“他是单对咱家这么上心吗?还是对别人家也这样?人文关怀真足啊。” 苹果有好几个蛀了。她妈爱贪便宜,买团购的水果,质量差,还不能送上门,次次都要跑到社区团购点领。路途不远,也架不住她一次性买好几公斤,夏天的西瓜没人跟她拼,她一人买五个,孙远舟当时还在瑞士,她腰都快折了。 “结果三个都烂了!两个还不熟!”她躺在床上跟孙远舟抱怨,“她怎么老爱干这种事,这两天又喜欢买苹果,一大箱子,得吃到哪年了…” 孙远舟平静地问:“你自己提回来的?”信号不好,他的话总是断断续续的,偶尔渗进来滋滋杂音。 他的触须如此敏锐,她谨慎地回答:“对。”字数越少漏洞越少,可惜说者无意。 他沉默一会让步道:“你下次叫李之涌帮你拿,他住得也近。” 他人毕竟不在,多得是他办不到的事。他盯着斑驳的屋顶,下床套上羽绒大衣:“你等我一分钟。” 山里夜寒,迫近冬季,山体为南部省份抵挡寒潮,海拔最高处早早低到零度。气温越低施工越发困难,尽管人人心怀鬼胎,对每个前来赴汤蹈火的勇士,这注定是一个难捱的冬天。 “现在清晰点了吗?” 他站在招待所后门,哪家单位主持的招待所,完全不考虑山腰地势的反气流,峡管效应使呼呼的狂风往后门涌。 不会是设计院吧。合理。 “清楚了,但好像有风…” “没办法。” 瞧他硬梆梆的语气,齐佳不知道他正在忍着刺骨寒潮打这通电话,自然也不会速战速决,而是絮絮叨叨事无巨细。他也没喊冷啊,毕竟他身体硬、扛炎还扛冻。 “你之前给我表妹介绍的那个小董…”她把腿高举贴着墙,博主说坚持就能瘦腿,“他们掰了。” “我知道。” “怎么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他明明跟她说过。 “我妈还要给妙妙介绍新的呢!”她把季老师咽下去,“肯定是舅舅又来求她了!你说我大舅…”她捂着嘴压低声音,“他真不怎么样,我妈最苦的时候,他不理不睬,她自个来市里,这帮人谁也不问谁也不关心,光催她往家里寄钱…” “…恶人!” 她对外公外婆为首的恶人帮反感透了,不过他们很早就死了,于是她的反感只能间接移交给舅舅。 “他当时在老家卖水泥,他也不想想,他来城里是谁帮了他,我妈!”她嗤之以鼻,“去年生意才刚有点起色,之前一直是个混子…哼,我妹的学费还借了我家五万呢…还是五万三来着?” “脑子也是挺逗,妙妙留学他不掏钱,哎,浩浩留学他就肯掏了!他就是指着我妹嫁个豪门给他送钱呢,最好成峻那样的,钱权俱备,他做梦去吧!连小董都不理他!” 孙远舟的脑子先后浮现三个念头:她跟她妈绝对不会容他插一步进去;她喜欢成峻;她不喜欢小董。 依次转瞬即逝。 她描绘得栩栩如生,像是讲相声,他无声笑了笑,面朝冰冷漆黑的山脉,没有人看见。 《回忆录:我的邪恶大舅》,这本故事他已经前前后后听了好几回了,她随便抽查片段他都能给她补全上下文。 他站在这吹风可能仅仅为了听她说话,说什么并不重要,唯独她的声音,她夜晚的时间,她睡前最后的通话对象。 但很遗憾,即便他占据住了他所能占据的一切,他仍然无法控制别的男人。正如他感到悲哀的,世上多得是他办不到的事。 聊到一半,她收到了季濯的短信,他说颈椎疼不一定真的是颈椎病,最好也查查脑部。以防唐突,他附加了一条:“我有个亲戚就是误把脑出血当成颈椎病,情形很危险。” 齐佳非常存疑。“我有个亲戚”就好比“我有个朋友”,很…微妙。 聊天内容很怪异,前一条,她的八百字谴责还尚在眼前,后一条,他就开始关心她妈了。这俩人既非忘年恋,连庸俗如齐佳都开始琢磨:难道真是高尚的人文关怀? 她回复:“谢谢,我查一查,请您多多关照我妈。” 她把“您”又换成“你”。 她问孙远舟:“你说她是不是脑子的问题?” “什么?” “就…颈椎病。”她从床上爬起来,“不行,我真得查查。我挂了。” 孙远舟把手机塞进羽绒服的内袋。手都冻僵了,他朝手心哈气,往回走,在哨检看见孟宁的面包车。 孟县长在前台拉着陈英英不撒手,见孙来了,才终于放开可怜的小胖子。 “设计院那个新来的,刚下飞机,在机场赖着不走了,就是不肯过来!” 孙远舟皱眉,竟有这么不明事理的人:“他想怎么样?” “还用说吗,他想原班回家!” “还能由的他?” 孟宁急着来,没穿外套,嘴都冻得发白,孙远舟把羽绒服盖到他身上,到他小腿的衣服到孟宁脚踝,有种女朋友穿男朋友衣服的可笑即视感。 孟宁现在也顾不得形象了,女朋友就女朋友吧,真该死,他逐渐理解了孙远舟,怪不得他顶着压力硬怼设计院,这帮没用的怂包!连他孟县长的话都不管事了! “人家还说呢,宁愿飞机肇事死了,也不愿意来青玉山。” “那就让他死个看看。”孙远舟冷淡地回答。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吐出这么无情的话,明明他跟那个新人连个照面都没打过。或许是齐佳骤然挂断让他不安,又或者这地方实在是太冷了。 孟宁呆住了,陈英英也呆住了,前台小妹窥视着几个人,躲到台子后面。 孙远舟闭眼睁眼平复:“他现在就在H市机场?” “对。” “你告诉他,我明天早上六点要在三号矿井见到他,他不愿意来,我就按原先的设计图开凿。” 孟宁大惊失色:“但但但,但原先那个图不是…他们收了华建的钱,才,才…” “我没有办法,要么给我新的,要么我就按老的,谁贪谁的我管不着。”他阴沉着脸,第一次露出威严,“孟宁,你看看今年的天气,工人还能拖吗?别说工人,你能拖吗?月底就要给国纪组交陈述书,你、我、老徐,是不是都要写,对不起,因为设计院的同志肇事死了,我们没有开工?” 陈英英吓得快尿了,其实孟宁亦如是,但他总归比小胖子要老成些,也更圆滑,他不想跟任何人起矛盾,他只想推卸责任享受成果:“那、那,我要这么跟他来硬的,他不是要和我记仇了…” 孙远舟冷酷地凝视他:“你这次不震他,他下次还要和你闹。你想好了。你要实在不敢,你给他拨电话,我来跟他说。” 孟宁一跺脚一咬牙,是啊,他一个县长! “我跟他说,我跟他说还不行吗!”他狠狠地按下回拨键,要把屏幕按碎。 政法博士么,总归是记忆力超群的,他把孙远舟的话完整地复述了一遍,用非常大的叫喊声,仿佛这样赵飞龙就不会记恨他似的。 喊完以后,他不忘补充:“这可是孙工说的!飞龙你记住了!” —— 孟县长真是太像齐佳了,哈哈。 季老师的入侵… 第三十七章:没关系的,都一样 ????18??t????м 赵飞龙最终还是来了,他一整夜没睡觉,在机场坐到凌晨两点,准备和姓孙的刚一刚,但他越坐越膈应,想,万一明天他真按照贪污的老图开工了,自己不是完蛋了? 但他又想,妈的,来青玉山本身就跟死绝了没两样,大家都是流放三千里,谁怕谁? 到两点半,他认输了,拖着疲乏的身体上车。 从接到委派通知,他就自觉患上抑郁症,恨孙远舟,恨国纪组长刘峰,但他最恨的还是自己的前任,贪污犯,害死他了。 老婆舍不得他,跟儿子一起,哭哭啼啼地抱着他不让走,他心都碎了,抑郁症也更厉害了。?o18b?.?om韣鎵哽薪連載 綪収??祉 他盯着时间,催促司机快点开,孙远舟说六点肯定就是六点,晚一秒都不行,他连整个设计院都敢举报,捏他赵飞龙就是踩蚂蚁。 他刚一刚孙的志气,已经一丝都不剩了,当人产生了恐惧的心,便如脱缰野马般一路滑坡,他后悔了,早知道一下飞机就赶来,六点准能到。 一路辗转,腿像灌了铅,等他站到孙远舟面前,他都怀疑自个已经累死。 但同时,他也发现他的抑郁症不治自愈了。 05:58,日出,乌云下遍山浓雾,不仅冷,可预料的是又一场暴雨。 “一路辛苦了。”男人一身是的矿泥,摘下手套冲他伸出手,“国勘的孙远舟。远近的远,船的那个舟。” 他在安排人马着手防洪措施。 赵飞龙看人一向准,他当即明白,想好好干下去,活着走出山,只能指望孙远舟。他的名气已经一炮打响了。 他足够有魄力,他勇于担事,他管得住这群乌合之众,最关键的,他眼瞅着绝对不会抑郁。 在平和镇定的注视中,赵叹气,最终握手示弱:“设计院赵飞龙。飞龙在天。” “好名字。” 就这样,孙远舟的草台班子正式齐活了。 … 他都裹上军大衣羽绒服,齐佳这边还穿着短袖,像祁凡这种火气旺盛的小年轻,坚持穿短裤,在球场上,大长腿好不帅气。 陪王总打羽毛球,双打,一边是她和祁凡,另一边是王姗及另一位副总。 王姗戏称这是青年组对阵老年组。祁凡笑道:“什么老年,壮年组!”给王总逗得乐开花。他不怎么怕王姗,也不会故意让着王姗,打得有来有回、全力以赴,让他更显出三分少年人的纯真。 齐佳知道这都是假的。也可能是她戴着有色眼镜,看谁都不干净。 她坐在长椅上。她没打一会就累坏了,换池月代劳,池月低声讽刺:“你不是狗腿子的料,连球都打不动,还想讨好领导?” 她给齐佳拧开一瓶矿泉水放到手边。 以前是假明艳,现在是真恶毒,齐佳明白她是关心人,也明白她是在自嘲。 嘲笑自己连续三年拔得考评头筹,却依然选不中外派,周围的人走了一拨又一拨,唯有她池月还在主任办原地踏步。她怕改天连齐佳也上去了,把她落在后头,但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假想敌绩效倒数第三,绝无可能同她一竞高下。 齐佳盯着祁凡的背影,他和池月交错接球,他健美又灵活,每一次都主动防守住刁钻的位置,以免池月跨步滑倒。 她用很多美好的词形容他,阳光明媚、善解人意、秀外慧中…假人最完美。 祁凡找到她直言,希望她给他打最高绩效,最好比剩下的人高两档,她震惊得笔都掉了,祁凡微笑着蹲下身给她捡,双手呈上,他眨眨眼,仿佛以他们的关系,这是件理所应当的正常事情。 他的脸俊秀依旧,他的语气和煦依旧。齐佳颤巍巍地接过笔:“你说什么?” 祁凡便把他的诉求原样重复,落落大方,毫无赧色,让她更理解到,在他的价值体系下,他视其为惯例,这也代表每一任他的组长,都被他这样“使用”过,包括他的第一任池月。 她该做什么,骂他一顿?她甚至不知道从哪骂起。去给王总告状?这分明是不上台面的内部小事。她最后蚊吟两声,拎起包败逃。 人性微妙不可言,并非一句两句就能批判对错。她下楼时祁凡一如既往地送她,跟她聊热播剧,给她尝他新烤的饼干,他最后问她要不要周末去他家撸猫,为了避嫌,人很多的,不用担心。 她内心的风浪成了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她想问池月,所谓的“管不动祁凡”,是指这回事吗? 祁凡一记漂亮的扣杀,伴随着王姗的赞许,拿下了这局。他用毛巾擦脖颈的汗水,吸汗衫焊在结实的男性躯体上,勾勒出肌肉漂亮的轮廓。他走过来蹲到她身前,像只庞大但温驯的狗:“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脸湿漉漉的,眼里有璀璨星光。 他是个堪称完美的男孩,他当然可以好好利用他的性魅力和情绪魅力,正如齐佳自己做过的那样。她不惮以最大的猜疑揣测他人,她此刻看祁凡,满脸都是心眼,浑身写着算计,这和他的暖男表象是非常割裂的。 …她到底戴没戴有色眼镜?她糊涂了。 “厉害,你真是太厉害了。”她由衷地感慨。池月也走过来,她默默看着她,不动声色,最后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 齐佳气不打一出来。你把这么个坑货甩给我,你自己倒舒坦了。真是人心不可测。她又感到伤怀,就像大学磨大作业,生出念头:没意思,不想活了。仿佛死可以解决掉眼前的所有困境,但很明显她是非常怕死的,一如赵飞龙。 她再次选择了遁走。她给孙远舟打电话,让随叫随到的孙主任给她指导方针,虽然他已经不是主任,但他在任时还是有些手腕的。 至少没人敢置喙他的考评。 孙远舟下到地底四百米的矿洞里,陈英英在洞口拿着他的手机,指挥矿工把热设备放下去。 青玉山局部降到零下。 直通山体的甬道深邃黑暗,陈英英恐高,他往下瞥一眼,立即退两步,卡在手脚架的护栏上喘气。孟宁也怕,隔两公里是青玉煤矿的临时基地,羸弱书生早早跑过去歇大晌了,美其名曰,“帮孙工监督卫星信号”。 陈英英兜里的手机不停震动,来电人“齐佳”,哪位?孙远舟从来不把家里的事告诉他,他的边界感太强了,防人防得太严实了。 他调成免振静音,想,这厮不识时务,没接还一直打,不知道孙主任最讨厌连环call吗? 齐佳换成语音消息,槽点之多六十秒根本说不完,分了四条发出去,发泄完坐外头,王姗和池月还在更衣室里。 考虑到孙远舟被小男孩气得离家出走,她效仿季濯,把主语换成“我有一个朋友”。 这一招用在孙远舟身上不怎么明智,他看完语音转文字,冷着脸把手机扔回口袋,说:“赵飞龙在发射塔有点高反,我去看一眼他,待会老徐过来顶班,他腿不行你跟他一块下去。” 陈英英“齐”了几声,最后也没敢问齐佳是谁,他嗫嚅着:“我我我有点恐高…” 孙远舟平静地看着他,他显而易见极其不愉快。 不过他从来都没有愉快过,只是副词程度深浅的区别。”我去,我去。”陈英英连忙改口。群龙无首,首来了。从上到下都意识到,国勘的孙远舟不是好好先生,别跟他拉扯卖惨耍滑头,他一丁点人文关怀都不讲,他只认工期、进度,和付国明的文件。 陈英英有点怀念过去的孙哥,他来青玉山以后变了样,具体哪里,说不明白。 “孟宁呢?”孙又问,得到了“基地”的回答,他丝毫没有给孟县长情面,“有遥感的人,他去那干什么?叫他过来。我知道他冷,冷也得过来,找他们借件衣服。” “还有,县里拆迁办的批下来没有?孟宁有没有联系他们?邹什么,那个什么…邹代表哪天来?” “呃,我,那我问问。” 孙远舟面无表情盯着他。 “孙哥,怎么了,你是渴了吗?” “你问呀!” 陈英英夹着屁股跑去对讲,孙远舟疲惫地坐在马扎上,刚刚承受过英英的重量,螺丝有点松动,咯吱咯吱,他怕给坐塌了,于是又站起来。他手脚冰凉,胸口又全是汗,湿冷的气候看样子是没完没了,他只能尽量适应,适应得越快,越少承受痛苦。 环山路崎岖险峻,越野车像是蹦蹦车,发射塔上紫外线强,戴着墨镜依然灼得眼圈掉皮,快到山顶,他臀部快要颠裂开,赵的助理跟他说,赵飞龙高反越来越厉害,趴在总控台上吐酸水,感觉快死了。 “不要夸大其词…”信号卡顿,又断了。 他回忆成峻上次在大同旅馆摔坏的手机,他理解了那种崩溃而无助的感觉。他和时间赛跑,没有人站在他这侧,每个人都想躲在他的翅膀下,事实是他根本就没长翅膀。 付国明说的是对的,领导者应该抓大放小,他事事都关心,事事都想把握在手里,按他的预期发展,这是不可能的。 是他的管理方式错了,他这样安慰自己。 赵飞龙瘫在集群制冷机旁边,高功率散热让他暖和,孙远舟没功夫嫌干净脏的,他把赵飞龙衣襟的污秽擦掉,省的闻着这股酸臭他更要吐了。他半闭着眼不搭理人。 “能不能行!”他几乎是吼着问,“赵飞龙,说话!” “能…能行…”他握住孙远舟的手,烫得像是发烧,两只手一个冰的一个热的,助理说他吃过高原康了,单纯身体素质不好,前几年去藏区也是生不如死。 孙远舟不知道设计院为什么派个病秧子来,是看赵不顺眼,还是看自己不顺眼,或者两者兼备,他和助理一左一右把赵飞龙架起来:“你现在就下山,住我那里。” “我能行,我要继续干…” “行了!”他止住赵飞龙的哼哼唧唧,“没说让你歇着,你明天后天大后天还得来!” “啊?哎哟…老天爷…” 赵飞龙苦着脸,长吁短叹。 “你自个的身体,你自己最清楚。我再问一遍,你能坚持吗?你实话告诉我,实在不行你回去,你这样也耽误我工作。”他深吸口气,“不用你担责,我去跟国纪商量。” 赵飞龙楞住了,他像只破麻袋被孙远舟拖着往前,他咽下嗓子里的酸:“你是认真要干吗?你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来这狗屁地方吗!” “我知道。” “你…” “已成定局。过去的事发生了不可能改变。工程不做了?我们踩油门肇事?”孙远舟笑不出来,他把赵飞龙往上垫了垫,“尽人事,听天命。往前看。” 赵飞龙沉默一会,被拖上车时,他终于开口:“我可没打算耗在这等死!你装什么装。” “…我没装。”如果必须看到一个确定的成果才肯做事,那就什么都不要做了,未来隐于山雾,任何人都不能保证什么承诺什么,但,“如果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都没有。这是一定的。” “你心可真宽啊。”赵飞龙讽刺,孙远舟砰地把后座车门关上,对司机嘱咐,“开稳点。” 这其实是句废话,车技再好,也抵不过蜀道难,赵飞龙势必要在塑料袋里呕得七荤八素,晕倒在招待所门口。 小助理蹲在旁边:“您就一个头。” “什么?” “不是三头六臂!” 孙远舟接不住梗,他尴尬地扯扯嘴角,说:“哦。” 他擅长在不确定性里稳稳等待,就像他的爱情,也是面对未知前行。放平心态,降低预期,无过便是功,不退就是进,只要坚持,积少也成多。 他回到发射塔的中控,把手搓热,才掏出手机,齐佳的“我那个朋友”不就是那个男孩吗,弯弯绕绕一大圈,最后用安全词“我想你”结语…还真是她的风格。 她问,如果她不想按祁凡的来,怎么说才能委婉些,祁凡蛮好用的,她还想一家亲呢。 “你不需要委婉,如果你欣赏他打算一直用他,你就告诉他他这样是错的。除非你想继续享受这种感觉。” 又一条:“现在不方便,明天晚上给你打。我也很想你。” 第三十八章:人造的才是最好的 孙远舟在发射塔睡了一夜,换班赵飞龙,赵嘴唇发青,哆嗦着过来的,很准时,六点交班,神智不清地骂司机,会不会开大车,给他要颠碎了。 孙远舟示意他别说了,越过他的后背,司机就在那冷冷听着。 他骂得更起劲了,山沟的愚民,若非大工程给了他们就业机会,矿工、司机、厨子、保安、继电员,通通还在贫困线下难堪温饱呢! 青玉山地形复杂险恶,不利于林、牧、农业发展,大宗产品除了铝镍生产力奇低,经济发展不如孙远舟老家。 赵飞龙又借诗词歌赋暗讽,孙远舟不知道人家司机听懂了多少,依孟宁描述,当地人大字不识半个,普通话也不会讲,特别好忽悠。 “我看未必。”晚上他又站在那个进风口,想信号好,只能吹风,没有既要又要的美事,“山民倔得很,孟宁的拆迁工作一直推进不了,肯定是老百姓那边没谈拢。” 对面死寂。 “齐佳?” 过了片刻,他听见她卧室门独有的吱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床垫塌陷声,他知道她躺下了。 她刚刚没有听,可能是去玩别的,找她妈,或者涂涂抹抹。总之他在对着空气倾诉。 齐佳说单位的事烦得很,让他讲讲他那边的趣闻,他没有趣闻只有悲惨世界,按时间线理了理最近一系列事,娓娓道来,徐守门,孟滑头,赵抑郁,讲了一半她就跑了,他还在傻乎乎地继续。 “哎,刚信号不好没听见,你说到哪了?”她装模作样,孙远舟苦笑一下,他没揭穿,只能从半截重新捋,“陈英英…” “谁是陈英英!” …原来她从陈英英那里就已经没在听了,那他可真是自说自话了好久。 “他是个男的。” “男的叫陈英英?” “英俊的英。” “翠花,阿美,英子,哈哈。” “…” “我不信他是男的,除非你给我看看。” “怎么给你看,这么晚了。” “那你给我看看你。” 孙远舟心跳擂鼓,他甚至颤抖了下,他相信这是因为寒风灌进脖子。他迟疑了一会,摸摸自己的耳朵,好在没有烫。山里实在太冷了。 “信号不好…” “能打语音就能打视频呀。” “我在外面。” “你周围有人吗?” 孙远舟回头看,凄清的后门处只有一颗歪脖子树,招待所一共两层,陈英英和司机那屋黑了,赵飞龙因身体状况频出搬到这里住,屋还亮着,拉着窗帘。 “有没有人呀?” “有人。” “有人也能视频呀,最多就是不那个了。” “哪个。” 她发出一阵闷在被子里的笑声,甜蜜中充满猥琐,猥琐中隐含轻薄:“给你看那个。” “哪个。” 其实他已经知道她想做什么了,但他不好意思把那种事情说出口,就算说也得她先说。他在性爱上缺少游刃有余的巧劲,脸皮薄过华建偷工减料的工棚棚顶。 徐万河提上来以后,变厚太多,安全完全达标,至少能把今年冬天熬完。 月底述职后,他打算搬到叁号矿洞去和工人一起住工棚。徐老同志可以,你个叁十岁壮龄男人不可以?以身作则给底下带个头,冲锋陷阵,身不由己啊。 “你在干嘛!”齐佳愤怒地叫出声,瞧他又双叒叕装聋作哑,“你还说不说话,不说我挂了!”她可以鸽了孙远舟,但孙远舟岂敢鸽她! 她小玩具都拿出来了,他竟然晾着她。 “要睡了?”他语调平平地问,她有把握她只要说出“是”他就立刻挂断,她是以咬牙反问,“你没话说了是吧?” “有。”他站累了,坐到台阶上,石阶结冰一样冻人,好在垫着一层羽绒。他把头埋下去,深深吸气,只有一股劳苦味,其他的一无所有,“我有话说。” “那你说嘛。”她又开始捏着勾人的语调,撩拨他,等着看他笑话。 “你跟他讲明白了吗?”他只问。 下头的男的。 她死鱼一样,光着身子躺在床上。空调好用得很,冷风热风都顺畅,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自慰的时候体温不爽利。 “祁凡,你找他谈了吗?”他复问。 她僵着脸。尴尬死了,“我有一个朋友”编得天花乱坠,结果他回的消息写满“别装了,我知道是谁”。 “还没找他。我要睡觉了。” 孙远舟无奈地摩挲着手机背板,青玉山自然风光一绝,夜景漫天星星,他就是其中之一。她给异性围个池子,温和地饲养着其他人,只对同她最亲密的那个痛下杀手宰了吃,接着便换下一个倒霉鬼。她也不是非要吃啊,留个闸口你可以游走自便,是他自己不肯,蹦出来变成盘中餐。 “我给你打视频吧。”他说。 “刚才不打,现在晚了。” 他照单接受,遂她的意:“那你休息。” “孙远舟你什么意思!” 他想说点什么,她一下子按掉了,他习以为常,刚打算起身,她一个视频又拨过来。 说不喜悦是假的。 他也喜欢玩欲擒故纵啊,牵动着她,笃定她五秒之后会打过来,但齐佳,一个就擒要靠小概率事件的角色,他满怀希望的结果可能是一整晚的无声无息。不要对她的种种事抱有期待,期待往往带来再一次的失望。 他看一眼赵飞龙的窗户,确定那里没有人影才接起来,他百分之两百确定她没穿衣服,她要是衣冠齐整她就不给你打视频了。 他接的一瞬她还没准备好,手机倒扣在腹部,拿起来就先给他看了白花花的一片肚子,太白了,孙远舟这么严重的疑心病立刻担心有人在偷看,捂住屏幕,回应他的只有密林阴森的沙沙声。 “你就对着脸就行了。”他低声要求。 “你那边怎么那么黑啊,什么鬼地方。”她举着手机,俯拍脸都畸变了,头发散在枕头上,换了黄色的枕套。旖旎美人最多看到锁骨。 “你手机别砸脸上了。”他忍不住叮嘱。 她没理会:“妈呀。孙远舟你都穿上羽绒服了?” “零下。” “真离谱…地大物博,不是…人才辈出…算了,我文盲。” “没有的事。” 孙远舟笑了,他笑得很含蓄,隔着屏幕根本察觉不到,如果他硬要说自己笑了,她肯定会认真观测到底有没有一个像素。但他肯定是不会承认的。 “真有这么冷呀?”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客观存在事物他能背一长串,解释得很细,高海拔对冲暖湿气流,温带大陆山地垂直气候变化,日照极短,雨雪…但她显然不感兴趣,她更想知道他的羽绒服长什么样子,懂不懂北电羽绒服的帅哥含金量。 他拉远一点给她看上半身,嗐,土鳖公派鸭绒大衣,军绿色,离时尚还差八百个池月。胸口绣着“东北制衣”,别着一块胸章,仿宋的“国勘所87018”:“你工号没换?” “没换。” “你不是都被他们踹飞了?”她在暴言后机敏地改口,“咳,都怪,嗯,都怪付国明。” “我仍然隶属国勘…你想什么呢,我没失业。”他倒敢失业,齐佳立马拍拍屁股跑了,请律师过来跟他分割房子,“这边是不同单位分来的人,挂靠在原单位,只是临时拉个团队,”臭皮匠团队,“人员组成很杂。” “有没有女的啊?”她体贴地问,毕竟孙远舟真的把戒指戴走了,她最好还是前后呼应一下。 “工作合作上没有。”他顿住,低头沉思,这就不必了,她随口一问而已,“青玉山招待所的前台算吗?” “…”这问的,烦不烦,她又不在乎,“好看吗?” “没注意。” 她完全信任孙远舟没注意过别的女性,他连自己老婆都注意不到不是吗。 她把手机扔到旁边,孙远舟看到她的天花板,昏黄的光线,摄像头正对着空调管道的打孔,他就躺在那个位置,如同他自个的视角。 他听到很熟悉的“噗”,润滑液瓶子胀气往外挤的声音。不慎她碰到手机,景色晃了一下,不过冲着天花板,没一点看头,晃不晃也没区别。 “要不要我立起来给你对着呀?” “不要、不要。” “你不想看呀…那我换语音吧?” “不。就这样。”天花板也挺好的,起码灯光漂亮,柔和温馨的暖光,不是七百瓦闪瞎眼的塔吊射灯。 他也曾躺在那听着她自慰,视他若无睹让他迷茫屈辱,但现在他却感觉异常兴奋。他第叁次望向赵飞龙的窗子,依旧亮的,他还不困?看来高反是痊愈了。 其实赵飞龙早就睡下了,人家只是习惯开着灯睡。 “我妈在家,我也不好叫给你听…”她把手机挪了个位置,向他描绘,“我放到腿中间了,你听下面吧,有水,应该能听到吧?”大腿的肉把镜头挤满挡住,只留出腿缝一道弱光。 孙远舟很痛苦。他自然想在自己屋里锁上门欣赏春色,但屋里卡帧,卡成ppt,一共两页,一页自慰前一页完事后,过程略。 先是肉瓣分合摩擦的窸窣,他心里像是有东西在挠,脑子被灵魂抽取器抽走了。这样通着话应该也挺有情趣的吧,豪华度假区,躺在香软里,放松身体放空脑子,看她在遥远的一端把自己弄出来。 他就会问她“在想着谁”,她这么机灵,会配合叫床“孙远舟孙远舟孙远舟”,叫一百次直到结束,她很清楚怎么让他心潮澎湃。 当然,要叫好大声,便不能住在她妈家了。很长一段时间他都难以定义他买的房子算什么,她躲避她妈的歇脚处,她掌握不动产的象征,总之不是家。 她心目中的家只有那个破旧的老房,只有她爸妈在的地方。孙远舟不能涉足她的亲密关系,他被关在外头。在她之前,他没有体会过爱情,也天生无从释放亲情,所以他把爱情和亲情一起掏出来,目前看来他一样也没得到。 不过这也不重要。抓大放小,结婚证是大,跟她通着视频也是大,不要考虑太多。他靠陈词滥调傍身,无过便是功,不退就是进。 “舒服吗?”他低低问,但她没听见,应答的只有嗡嗡震动声,也不知道她放了什么东西进去,剧烈的震感搅出一种极端而异样的水声,和他用手不一样,像水检的涡轮增压,马力足后劲大,一阵泥泞的反流后,有汁液溅在摄像头,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嘴没手好使,手没人造好使。齐佳还跟他甜言蜜语,“哎呀我有老公干嘛还用玩具呢”,估计她没少用啊。 他隐约感到自己被戏弄了,不管有没有他,甚至不管对面是谁,她都是要自慰的,他就爱多想,或者她希望的就是他多想。 她把手机捞起来给他小声腻歪:“你在干嘛呀…孙远舟我想你。”小小一颗跳蛋还塞在里面堵着。 “我?”他想说我在招待所后门坐着呢,识趣点,说那没用的做什么,“我月底回去一趟,纪检述职。” “你都写好啦?” 写个鬼。 叁项指标:扩建青玉煤矿基地以服务工人群众;打通叁、四、六号矿洞炸碎内部阻碍;落实组织青玉湾农户拆迁撤离。 前两项紧赶慢赶也才做了一半,最后一项更是一点着落没有,拆迁的影都没见到。孟宁不知道怎么当的县长,明日复明日,老百姓没哄好,哄出一堆钉子户。 “能写多少算多少吧。”他叹口气,“多比少强有比没强。” “孙主任你这个工作做得很敷衍呀。”齐总教育道。 小孙从善如流:“我有则改之,再接再厉。” 跟她学的。 齐佳的工作就是写假大空文章,长篇大论阿谀废话,编了一卷又一卷,从此角度讲,这工作和她性格的契合程度还挺高。闭眼吹牛皮嘛。 但必须承认大部份工作就是这么回事,包括他自己干的,实则也没任何意义。能改变工作动机的只有权利。权利个中滋味,尝过的人才知道,而齐佳还尚有一段距离,她还停留在和小男孩扯皮的阶段,更何况她不愿意承担权利所伴随的责任。 活脱脱一个孟县长。 “我们这边有个孟宁,他就爱琢磨小心思…”她刚才溜了,他给她从头讲,当个反例举证,谁知齐佳根本不鸟他,直接问,“你回来待多久?” “早上来,傍晚走。” “当天?你在逗我。” “这边我不敢离。” “那你就跟我离?” “…不是这么说的。”他抚摸着屏幕上她的侧脸,其实她根本没有看他,“你想我呆几天?” “我肯定希望孙远舟你天天在家呀。”呵呵,“但工人离不了你,你还是快去吧。” 他、孟宁、赵飞龙、徐万河,四人围炉商量谁赴鸿门宴,孟宁生怕沾上骚,以高反不适为由溜之大吉,赵嘲笑:“孟县长叁年没高反,听到要见国纪组就高反了,这个怪病真是说得就得呀。”就算孟像她,孙远舟也不可能惯着他,揪过来了。 一整夜,四人争吵后沉默,沉默后争吵,烟灰缸越积越高,孙远舟快被他们的大烟味熏死了,他最后决定:“我去。” --- 为了见你,哈哈。 祁凡,读者“Josephine”评论的内容剧透完了。他就是齐佳的镜子,中央空调,“通过异性缘获得生活职场便利”星人。 季老师不是男绿茶,他人挺好的,慢慢写慢慢写。季濯真·男二,对齐总莺莺燕燕老孙一般是自己生闷气,不稀得出面的,季他不得不正面刚。 我喜欢写H,但他俩见不了面呀,下章搞下章搞。外传我写他十章八章的,写他俩谈恋爱的,重逢的,刚结婚的,写他十万字纯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