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 分卷阅读1 ================= 书名:逆徒 作者:木苏里 文案 白柯前十八年的日子过得异常艰辛—— 天生诡异的眼睛、吓人的胎记…… 还有一个平时不正常,一到雷雨天就疯癫得更厉害的父亲。 他本以为人生再坑爹不过如此,直到他捡了一个人。 那个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第一次看到他,就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带着复杂得白柯几乎看不懂的眼神喊道:“师父!” 白柯:“……先把你右手拎着的那颗头放下我们再来谈谈别的问题。” 1vs1,结局HE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仙侠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柯(白聆尘),霍君宵(霍云征) ┃ 配角:白子旭,林桀,邬南,沈涵,余贤,玄明 ┃ 其它:师徒逆转,前世今生,扯淡 ================== 第1章 盲眼(一) 宜市的正夏似乎总是伴随着暴雨,每天一场,几乎从未间断。总是前一秒还顶着明晃晃的太阳,后一秒滚滚的乌云就从天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遮蔽过来,然后伴着几道刹亮的闪电和炸响的雷声,倾盆大雨就这么“哗啦啦”地泼了下来,将城市街道上四散奔走的人们浇了个透。 白柯就是在这样滂沱的大雨中,撑着伞,拐进西渡街尽头两条院墙夹着的长巷子里,沿着积水较浅的墙根,朝巷子那头一片灰蒙蒙的居民楼走去。 这是宜市最为老旧的城区,大多是几十年前的老楼,脏兮兮又乱糟糟地交错在一起,毫无美感地堆成了一片居民区,就像是被人揉成一团似的,就这么随意丢在了宜市的西南角。 这么多年来,宜市政府做了不少次城市规划改建,也不知道怎地,总是偏偏遗忘了这里。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依旧是这副鬼样子,硬件条件还停留在几十年前的水平,唯一在增长的,大概只有巷子里一年比一年多的青苔,在这样的雨天里,简直是坑人不眨眼的存在。 一个忘了带伞把背包顶在脑袋上的少年迎面匆匆跑过来,毛手毛脚地边跑边跳着躲过几个地上的水坑,就好死不死地中了彩,一脚踩到了一片青苔,整个人朝前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和白柯撞上了,结果白柯朝右边一个侧身,让了开来,还顺手托了把少年的手臂,止住了他要摔跟头的趋势。 “卧槽!一个大意就中了敌人的埋伏!多谢少侠出手相助!”少年拍着胸口吐了口气,又抬头看了眼恰好挡在头顶的伞,一点不见外地拍了拍白柯的肩,感叹:“这个世界果然还是好人多啊……” 白柯:“……” 他连眼皮都没掀一下,保持着微微颔首的姿势,举着伞抬脚就走,把浑身上下估计连内裤都湿透了的少年就这么丢在了身后的大雨中。 那少年瞬间又被雨浇了个透,简直像一只蔫了的鸡仔,可怜又无辜。 “你不送我一程吗?”回过神来的少年甩着包蹦哒,已经走出去一段路的白柯在雨中回头,疑惑道:“你浑身还有干的地方么?” 少年:“……”好像,没有了。 他垂头丧气地顶着包走了几步,结果就感觉贴着大腿的口袋里有东西疯狂震动,带着他的腿都抖了两下,他顿住脚步,掏出来一个手机似的玩意儿看了一眼,就愣在了那里,嘟囔了一句:“不是吧,这么巧?!” 少年抓着那玩意儿转过身来,再次甩着包蹦哒:“少侠我看你骨骼清奇有没有兴趣跟我走……” 可惜这次巷子里连个鬼影子都不剩。 “……一趟……额,跑这么快?”少年挠了挠头,泄气地转身继续歪七八扭地跳着水坑,“算了,回去再说吧……连脸都没看清啊卧槽!” 与此同时,已经走到巷子尽头那个拐角之后的白柯这才放慢了脚步,走进了离他最近的那栋老楼里。 老楼的楼道里墙面已经剥了壳,顶上的墙角更是结了蛛网,看起来灰暗破败,地上还乱糟糟地堆着一楼的住户不知哪年丢在这里的一双老式雨靴和一个装着杂物的红色塑料桶,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白柯倒是习惯了似的,瞟都没瞟那堆杂物一眼,只是收了伞,顺手抖了抖雨珠。有些无语。 刚才那个少年的喊话虽然被嘈杂的雨声淹了个七七八八,但是白柯天生听力比常人敏感许多,所以还是听得很清楚,只不过他无视了而已。 一来这个少年神一样的说话方式让他想起了另一个让他头痛的货,不太想搭理;二来他怕那少年真的冒冒失失追上来,然后被他的样子吓一跳。 白柯理了理手里的雨伞,然后抬起头,此时,他一直半隐在雨伞和刘海阴影下,连那个少年都没看清的面容,这才完全显露出来。 其实白柯长得并不难看,相反,他的眉形清晰俊秀,鼻梁挺直,脸颊清瘦,生得一副好胚子。只是皮肤苍白得有些病态,再加上始终抿得很紧的淡色的双唇,让他整个人的气质显得有些难以接近。 不过,这都不是影响他样貌的重点,真正的根源在于他的眼睛—— 在所有认识白柯的人眼中,他是个彻彻底底的瞎子,天盲,从出生起,就没拥有过一天光明。 那双隐在刘海阴影下的眼睛一看就不太正常,一直紧闭着,根本没有睁开来,而两边的眼角还有形状奇怪的暗红色胎记,在这被雨打得脸颊微湿带着水迹的情况下,看着极其像是从闭着的双眼中涌流而出的血迹。 这样诡异的印记,加上他眼下似乎是因为常年睡眠不足导致的淡青色痕迹。让他整个人都笼上了一层阴森森的感觉,简直如同刚从雨里走来的水鬼一般。 这位清清瘦瘦的水鬼正打算抬步上楼,就听楼上响起了“彭——”的关门声,接着便是一连串一点儿也不轻巧的脚步声,“咚咚咚”地一路响下来,很快便拐到了他面前的楼梯这儿。 “呵——”楼上下来的这人显然没想到楼底下还一声不响地站着个不喘气的主,被惊得抽了一口凉气。脚步明显地一顿。等反应过来是谁之后,那人拍了拍胸口,干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小柯啊,怎么不吭声,吓我一跳。” 白柯喊了声“李叔”,解释道:“刚进楼。” 他的音质有些凉丝丝的,很好听,音调不高,像是说话不爱费力气的人。 “哦哦。”李叔应了两声,下楼拍了拍白柯的肩膀道:“上去吧,别在这站着了,风大打雨。” 分卷阅读2 虽然满打满算才十八岁,骨骼还没完全长开,但是白柯已经很高了,身材虽然有些单薄,却站得挺直。他点头,微微颔首,便要上楼去。 结果刚迈了一阶,就听已经撑了伞走出去的李叔道:“哦对了!忘了说了。先前我在阳台,看到楼下有个人没打伞,匆匆拐到后面去面了,因为雨大,我也看不大清楚,开窗喊了两声他也没回头。你回去看看是不是老白!要他不在,那就喊莘莘帮你去找一下,她在家呢。我有急事,先走了啊。”说着也不等白柯回话,就急忙走了。 白柯:“……” 他提着伞,大步匆匆上了楼,看起来丝毫不像个瞎子,眨眼功夫便站在了三楼自家门口,然后拿钥匙开门。 如果有熟识的人在旁边,看到白柯的举动一定会惊讶地吞下自己的拳头——因为白柯只是抿着唇,迅速地环顾了一圈之后,便确认那个坑了他十八年的爹不在屋子里。 是的……环顾。 他就像是一个完全正常的人那样,转着脸,从左扫到右,然后颇为无奈地后退锁门,又像上来的那样,匆匆下了楼,脚步快而稳当,依旧没有什么停顿。 当然,他也没有照李叔说的,去他家叫他的女儿帮忙,而是径直撑伞走了出去。穿过四五栋老旧的楼房之后,在一处早已无人光顾只剩枯花烂叶的公园找到他要找的人—— 那人也是高高的个子,远远看去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十八岁孩子的父亲,倒像是个高挑的年轻人,至多不超过三十,就这样在滂沱的大雨中站得笔直,微微仰着头,轮廓被雾气映得有些朦胧,却并不显得多么狼狈。 如果他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态的话,甚至有种说不出的气质。 可惜他自己显然不这么想—— 就在白柯快步过去,伸手准备拉他的时候,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白得有些泛紫的光在那一瞬间把整个天都映照得彻亮,蜿蜒曲折,简直像是劈到了地上。 “别拽!”那人扯开被白柯抓住的衣袖,又把白柯朝旁推了推,然后张开手臂,冲着接二连三划过闪电的方向道:“是时候了,你看这势头,雷劫就要到了!你站远一些,小心过会儿误伤到你!” 白柯:“……” 之前在巷子里偶遇的那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登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如果那个少年和眼前这个在雨里唱大戏的货凑到一起,说不定会很有话题。 那个少年之前说了句什么来着——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 可为什么他身边扎推的,却偏偏都是蛇精病。 白柯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两秒,然后干脆放下伞,走过去,一个手刀劈在那人的后勃颈,劈得那人两眼一翻,两腿一软,整个身体就要往地上倒。 而白柯转身,恰到好处地用有些单薄的背接住了他,又捞起两条手臂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抿着唇,背起这个直犯晕的人,边踩着一地的雨水往回走边凉丝丝地道:“爸,该吃药了。” 第2章 盲眼(二) 都说蛇精病人和醉酒的人劲儿特别大,身体特别沉,这话还是相当有道理的。白柯那不靠谱的爹,白子旭,别看长相斯斯文文的,身量也清瘦,倒在白柯更为单薄的背上却依旧是个不小的负担。 可沉归沉,白柯却依旧能背得稳稳当当,还顺手提溜走了带出来的那把伞。可见平日里没少干这种事,经验相当丰富。 说起来,所有见过他们父子的人都说过:单单看脸,白柯和白子旭只有三分相像,毕竟白柯一直闭着眼睛,周围还有诡异的胎记,对容貌影响实在不小。可是,如果两人远远地往那儿一站,整体气质却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刻出来的…… 前提是在白子旭没有开口说话的情况下,还得是非雷雨天里…… 白柯就这么背着长相气质像他哥,行为却更像儿子的白子旭,大步流星地回到了老楼里。 白柯所住的这栋老楼位置有些差,虽然这片居民区的规划本身就乱得很没谱,但它却依旧显得格外突兀,就像是不小心滴在一大块墨团之外的墨点子。它位于整个小区的阴面,单独成排,前有长巷高楼挡着,后有成片民居遮着,采光很是问题,每天的日照时间都很短,下午四点过后几乎就再照不到光,显得格外破败阴森。 构造问题加上天气影响,虽然这会儿刚到晚饭时间,老楼的楼道里却已经晦暗得需要数着台阶上楼了。如果是一个人倒还好,脚下有数,没那么容易摔倒,可如果背上再背着一个,脚步便难免会有些踉跄。何况,在四周围的邻居眼中,白柯还是个瞎的。背着个人上楼的难度自然难以想象。 可白柯却并没有任何要叫人帮忙的意思,他只是皱着眉,面朝着台阶定定地站了片刻,然后把背上那不省人事的货朝上托了托。 “今天,这暗得有些不对劲……” 他极为低声地嘀咕了这么一句,想了想,又抬头朝上看了一眼,别家的大门都紧闭着,没有什么出入的动静,大概都在吃着晚饭。 沉默了一会儿后,白柯收回视线,然后叹了口气,像是做出什么重大决定般,睁开了那双紧闭了几年的眼睛。 曾经有邻居悄悄猜测说,白柯常年都紧闭着双目,大概是因为眼睛太久没有使用过,在长身体发育的过程中已经渐渐变形,睁不开来了。 可事实却并不是这样,这双许久未曾睁开的眼睛非但没有出现任何萎缩、浑浊等状态,反倒在晦暗的楼道里显得有些发亮。只是如果再看一眼的话,就会发现,这双眼睛平日确实还是闭着更适合。因为它们根本没有眼白,整个眼睛里是一片泛着亮光的黑色。 这黑色纯正而浓厚,但发出的光亮又似乎在流动。看起来,存在于白柯眼眶中的,似乎根本不是正常的眼睛,而更像是两团浓黑色的不断流动着的水。 在这样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里,如果此时有人经过,看到了白柯睁开的双眼,再配以这对父子还在不断滴着水的形象,绝对来一个吓死一个,来一双吓死一双。 这双眼睛最初其实并不是这样的,而是与平常人的并无二样。 在白柯的印象中,他小时候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眼睛挺漂亮的,只是可惜了……” 可惜了,什么也看不见。 从白柯有记忆起,他的世界就是黑色的,甚至连一点光亮也感觉不到,盲得彻彻底底。那时候,向来不靠谱的白子旭难得靠谱地给他找了个地方,和一群同样眼盲的孩子,跟着一个胖胖的阿姨学着用他们独特 分卷阅读3 的方式去适应生活。 同样的东西,他们学起来总是要比正常人慢一些,以至于从三四岁起,到十几岁,教他们的始终是那个胖姨以及她的几个朋友。只能说,他们教得真的很不错,当年的那一群孩子都成长得很好,积极乐观,有几个还格外地爱笑爱闹,就连白柯,也差点成为那样的人。 而导致他变成现在这种性格的,是他十二岁那年的一件事。 那天究竟是因为什么在上着课的过程中晕了过去,白柯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等他醒过来的时候,闻到的便都是消毒水混合着酒精的气味。 因为眼睛的因素,他对医院的味道总是很敏感。 当时的他能听到胖姨特有的有些尖亮的嗓音嚷嚷着:“诶?!醒了醒了!我看到他手指头动了!粽子,快去叫医生护士来看看!” 白柯下意识地转头偏向胖姨的方向,就感觉还未睁开的眼前有什么光斑似的东西一晃而过。 其实在那几年,他有感觉自己的眼睛似乎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证据就是那些模模糊糊的人形的光斑。他不记得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前不再是一味单调而浓重的黑色。而是开始出现一些极为模糊、极不明显的光斑。 在他慢慢适应之后,他发现,这些光斑正是一个又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人。这些光斑随着年龄的增长,以极为缓慢的程度,一点一点地变亮,变得有大致的轮廓,让人可以分辨。 也正是因为这些光斑的存在,白柯的生活才变得没那么困难重重,走路撞到人或是晕头转向磕到墙的状况逐渐变少,最终消失在他的日常生活里,以至于他看起来甚至开始有些像正常人一样行动自如。 那时候的白柯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并没有把这样的变化告诉任何一个人,而周围的人似乎也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同,唯独胖姨某次似乎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小柯最近好像不那么磕磕撞撞的了。”然后拉着他试了一下眼睛的光感。 只是那时候,这些光斑都只有在他睁着眼的情况下才能看见。 所以,当他在医院闭着眼却依旧看到了象征着胖姨和粽子的两个人形光斑,且要比以往清楚得多时,白柯整个人都愣住了。 曾经睁着眼能看见这些,白柯会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眼睛正在慢慢恢复正常,那么现在闭着眼还能看见这些,白柯就觉得不是这么简单了—— 即便是双眼没有任何问题的人,也绝对不会在闭着眼的时候,看到这么清晰的影像,最多能感应到光亮而已。 没过几秒,他就发现了更加让他吃惊的事情——他不仅仅能看到人,甚至能看到周围物体的轮廓,虽然相比人来说,显得极不清晰,且极为暗淡,几乎和黑色的背景混为一体…… 可那又怎样?! 这丝毫不会影响他当时的情绪——他能看见了! 不管方式多么的不同寻常,但至少,他能看见了! 如果闭着眼都能看见这么多东西,那么睁开眼岂不是…… 当时的白柯带着惊喜、慌张和期待交错的复杂情绪,小心地睁开了眼睛…… 果然!所有的人和物体比起闭着眼的时候,清晰度直接上了一个台阶。可是——变化的不只是这些…… 白柯瞪大了眼睛看着病房里凭空多出来的两个面无表情的人,以及周围一些零零碎碎的不知是什么的光点,茫然地不知作何反应。 那时候,粽子已经出去喊来了护士,而胖姨也走到了病房门口迎了过去,没有人注意到白柯已经睁开了眼,并且一脸诧异。 小护士领头走进来,一边说着“医生马上就来”,一边走到白柯床边,弯腰……然后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吓人的东西似的,尖叫了一声然后猛地后退了两步。跟在后面的胖姨和粽子赶忙扶住了小护士,然后上前一步,看向了躺在床上的白柯。 再然后便是一片混乱……混乱得多年之后白柯再回想,已经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样的情景了。 他只记得被吓傻了的小护士疯了似的想要跑出病房,嘴里还嚷嚷着:“眼睛……怪物……”之类字眼,而身材有些矮小的粽子几乎是一蹦而起,窜过去关了门,然后帮着胖姨拽住了挣扎着的小护士。 在白柯看着眼前的混乱不知所措的时候,胖姨转头过来冲白柯说了一句:“闭上眼,小柯!把眼睛闭上!” 因为眼盲的缘故,白柯天生缺失安全感这种东西,他很少有完全信任的人,不过胖姨恰好是屈指可数的几人之一。他几乎是在听见胖姨说话的同时,便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于是四周又恢复到他刚醒来时的样子——那两个面无表情杵在病房里的陌生人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如同他们无声无息地出现。 白柯不记得胖姨和粽子都和那小护士说了什么,只知道当天下午,小护士再进病房的时候,语气正常和煦,和上午的那个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而胖姨和粽子也只是最初有些诧异,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只是仔细询问了白柯一些问题。 白柯把近几年眼睛的变化都告诉了他们,独独略过了那两个凭空出现的面无表情的人。 那件事就像是抛进河塘的石子,在荡了几圈涟漪之后,便再无动静。目睹了整件事的胖姨和粽子在那之后对待白柯也并没有任何不同,只是偶尔会在独处的场合下问几句白柯眼睛的近况。 只是从那以后,白柯便再也没有在人前睁开过双眼。 不过,不在人前睁眼,不代表他一个人的时候也不会睁眼。之后的两三年里,白柯独自一人或是无人注意时,常常会把眼睛睁开一会儿。然后他就会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所有的死物轮廓都很暗淡,但比起闭着眼睛时要亮一些;所有的活物包括人,总是明暗不一。比如胖姨、粽子还有她其他几个朋友,就明显比周围人要亮许多,不止轮廓清晰,甚至还能看清五官;他那疯疯癫癫的爸比起胖姨他们要暗得多,但是比大多数人要微亮一点;白柯也曾经看到过一些跟白子旭差不多的,不过更多的人还是只有一个轮廓,比老树暗淡,比桌椅明晰。 不过,除开这些,白柯还看到过一类特别的—— 像胖姨一样,他们也有隐约的五官,其中有一些白柯甚至能分辨出他们的表情,只是他们大多异常暗淡,比很多人都不如,就像是当初在医院看见的那两个。 刚开始,白柯只觉得他们特殊,却并不清楚他们究竟是什么人。随着年纪的增长,听说过的事情越来越多,白柯心里隐约 分卷阅读4 有了些猜想,直到有一天,白柯在后头那栋居民楼下看到了两天前已经去世的陈婆婆,睁着一双空洞洞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然后犹豫着抬起哆哆嗦嗦的手,冲他招了两下,然后他隐约听到了近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小柯啊,到陈婆这里来,陈婆有话说……” 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抬脚走了过去,可刚走到她面前低下头,就听见一声“嗬嗬”的抽气声,然后陈婆便在他面前,表情痛苦得近乎狰狞,接着像是被什么人打散搅碎了一般,化作无数纸灰般的飞絮,消失不见了。那样的视觉冲击导致他连做了很多天的噩梦。 从那以后直到现在,将近三四年的时间里,即便是独自一人或是无人注意,白柯也很少再把眼睛睁开了。 第3章 盲眼(三) 严格说来,白柯所谓的“看”并不是常态,因为他根本不会受到光线明暗等其他因素的干扰,不论白天黑夜、晴天阴天,他所看到的永远都是浓重黑色背景下的一个个或暗或亮的人影轮廓而已。 他自己也不清楚他看到的究竟是什么,灵魂?抑或是类似的东西。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人也好,物也好,他们的变化都不大。从不曾出现今天身影暗淡得几乎难以分辨,第二天就明晰得恨不得连五官都清清楚楚的情况,反之亦然。 即便是相对来说最不稳定的白子旭,也只是因为疯的程度不同,在微暗和微亮之间浮动着。更多的人和物,都是稳定在一个亮度,几年都看不出什么变化。 可是今晚,当白柯背着白子旭走进楼道,在晦暗的楼梯前站定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平日里,即便从不睁眼,白柯也能看见楼道里阶梯扶手的影子,模糊浅淡,并不比背景的黑色亮多少,却足够白柯循着这些轮廓,稳稳当当地上楼。几年下来,从未有过变化,甚至他先前匆忙下楼时还一切如旧。 然而此时,白柯进了楼道,定了会儿神,眼前所看到的,却是一片漆黑。如果不是自己、以及挂在脖子上的白子旭的手还在泛着微光,他甚至会以为自己再一次瞎了。 白柯大概生平头一次有些羡慕手电筒,只是很可惜,他自己不是,他背上那不靠谱的爹也只是个疯子而不是孙猴子,他们两个身上这种非自然光,根本不可能把楼道映照得稍微亮一些。 所以,在站了一会儿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之后,白柯有些无奈地睁开了眼—— 其实,要真说起来,白柯并没有多么排斥睁眼,尽管当初那个陈婆给小小年纪的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但是过了这么几年,也淡了很多。只是平日的生活,白柯闭着眼睛也都能应付得过来,很少碰到今天这种真正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所以他也就没必要睁眼给自己添堵。 不过今天有些特殊。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摸索一会儿哪怕磕着绊着都无所谓,可是他背上还背着个人事不省的货,这要是两眼抓瞎地摸索着上楼,都不用到家,这一栋楼的人估计都得被他们摔得震出来。 只是刚睁开眼适应了不到一秒,楼梯扶手的轮廓果然都浮现了出来,白柯没有迟疑,迈开长腿,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朝楼上走去。 只是在刚走到二楼,转身准备继续朝上一层走的时候,白柯一抬头,就被眼前的情景给惊得愣住了。 “……”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眼前这跟幺蛾子似的满哪儿乱飞的小光点都是些什么东西……乱糟糟地扑腾着,就差没扑到白柯脸上喊:“哎呦卧槽,前方危险!” 当然,这是白子旭才会干的事情,这些飘散在楼道中的光点显然比他正常得多,只是毫无规则地四处乱撞着,混乱而不安。 白柯努力回想他上一次在这个楼道里睁眼看到的是怎样的情景,可接着他就有些无奈地发现,他似乎还真没有在这里睁开眼过。即便是他最为好奇的那两年,他似乎也没有想要探知过在这楼道里能看到什么。 可即便没有印象,白柯也不会觉得一个楼道里飘散着这么多光点会是什么正常的现象。毕竟他每次看到这些光点,都是飘散在已经过世的人身影四周的。 “楼里又有人去世了?还是一个月前去世的吴大爷留下来的?”白柯心里有些嘀咕。 可是楼上的几户家里都没有到年纪的老人…… 白柯脚下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继续迈步朝上走。不为别的,只因为曾经很小很小,小到他几乎还没开始记事的时候,似乎听什么人说过一句话:“感觉危险的时候,就回家。”这句算起来相当普通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顽固地存留在了他的脑海里,他记不起说话的人,记不起那个声音,记不起当时的场景,独独记得这句话。 其实这话严格来说并不算很对,但是,大概人总是特别容易被小时候记忆深刻的一些话所影响,所以白柯长这么大,每回碰到让他感觉不寻常或是不舒服的事情,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先回家再说,这个习惯就像是本能一般根深蒂固,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此时的他,依旧在执行着这句话,不仅仅是因为下意识的反应,还因为背上背着的白子旭。 可是越往上走,漂浮着的光点就越多,而且窜动得越混乱。 白柯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脚步也有些减慢。 不过总共就九级的台阶,再慢也是要走到头的……于是,白柯顺着楼道转了个弯,站在了直通三楼的楼梯前。 他一抬头就能看到自家的大门,不过让他有些怔愣的是,落入他视线中的,除了那扇熟悉的轮廓暗淡的防盗门,还有两个站在门边的人。 这两个人的轮廓出乎意料的明亮,比白柯见过的大多数人都亮得多,甚至不输胖姨和粽子他们,五官也很清楚。即便还离有一段距离,白柯也能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略……扭曲。 因为天生眼盲,直到近些年才能真正看清极少数一部分人的五官,而这一部分中能看清表情的更是少之又少,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所以白柯对“表情”这种东西理解起来实在有些不在行。只能理解简单的情绪,稍微复杂一些的,在他眼中统统划归为扭曲。 不过这种“扭曲”只是一闪而过,如果不是因为白柯看人的方式奇特,那一瞬间他们的表情被纯黑白的对比放得很明显,换随便一个正常人过来,可能都不会注意到。 那两个人几乎立刻就换上了一副带着笑容彬彬有礼的样子,低头对着台阶下的白柯道:“你好 分卷阅读5 。” 白柯心里有些诧异,再加上刚才那两人一瞬间的“扭曲”表情给他落下了不太好的印象,让他对这两个人充满了防备。不过他心里想得再多,表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平平淡淡的样子,面无表情地冲他们点了点头,然后在晦暗的楼道中微微低下头,托稳了白子旭,一步一步上了楼梯。 周围浮散着的光点越来越多,最终,随着白柯在自家门口站定,他也终于发现了这些光点的来源。 这些看似乱糟糟闹哄哄,四处乱窜的光点都是从两人之中个头比较矮小的那个人胸前散出来的。这人站的位置偏后一些,且半边身体隐在瘦高个儿的后面,不走近看很难注意得到这一点。当然,如果不是白柯,换任何一个其他人,就算贴在矮个子面前,都发现不了。 不过这个时候,吸引白柯注意力的已经不是这些光点了,而是之前被这两个人挡在后方的三个古怪的东西。 之所以称它们为古怪的东西,是因为它们大约有半人高,毛发拖地,本该是脸的地方,能看到上下两双眼睛,从白柯在门前站定注意到它们起,那些眼睛便一错不错,直直地盯着白柯,目光木然地像是在看一具尸体或是什么没有生命的东西,不过最让人不寒而栗的,是它们那满口尖利的獠牙。白柯觉得,即便是一头牛,也经不住这样的獠牙撕扯几下。而且,它们的轮廓比这一高一矮两个人还要清晰,甚至超过了胖姨他们。 在这样的怪物前,白柯觉得自己即便忘了完全闭上双眼也没关系了,他的眼睛再吓人还能超过这三个货么?何况他还只是半睁着…… 也不知是天生胆大还是天生淡定,看到这样诡异的场景,白柯的脸上依旧没什么明显的反应,好像他只看到了两个笑得和蔼可亲的人似的。 “劳驾,借过。”白柯装傻般冲恰好站在门锁前的瘦高个儿道。 事实上,他也确实赶着进家门,因为他背上的白子旭分量一点儿也不轻,再在这儿耗着,白柯就要背不住了。 不过这个瘦高个儿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架势,反倒是礼貌地笑着指了指隔壁,对白柯道:“你好小兄弟,我们来找你们隔壁的302,我俩是他们的远房亲戚,这次我妹妹结婚,我们正好路过,顺道来送一下请帖。只是他们好像出去了,敲半天门也没人应,你知道他们家人都去哪儿了吗?” 这瘦高个儿边说便看似极为自然地伸手拍了拍白柯的肩膀,同时顺势侧过身,让他身后的矮个子也顺理成章地凑到了白柯身边。 “你是他们的远房亲戚?” “对,我们兄弟在秀城做点小本生意,这次过来出差,顺路。” 白柯透过半睁半闭的双目,扫了眼借机凑到离自己不足一臂远的地方的两人,又扫了眼仗着普通人看不见,便随着两人的动作纷纷站起来,大摇大摆地将白柯包围起来的那三个怪物,默然无语…… “……” 亲戚? 做生意? 出差? 你们假话敢编得再离谱一点儿吗? 第4章 徒弟(一) 被两个人、三头怪物包夹在中间的白柯垂着眼帘,背着白子旭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些,心里却在犯着嘀咕—— 这两个人从见到他起,说话的状态就和对待普通人无异,看起来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个盲人。 这么看来,这两个人事先并没有通过一些渠道了解过白柯和白子旭的信息,不然多多少少能听说一些,毕竟白柯在这一片住了十年,家里状况又有些特殊,附近街坊尤其是年纪大一些的,大多都认识他。 可那就怪了,如果这两个人是临时起意,又为何一副“等的就是你们”的样子? 要说跟隔壁牵扯上关系那就是狗屁,因为隔壁那户根本没有人住,也不可能跑错楼层,因为不止302,连202、402、502都没有人住。只不过为了楼里显得有生气一些,白柯他们每年过年会多买几张福字,把隔壁的空屋大门也贴上,所以看起来好像住了人。 不过,如果这两人真是冲着白柯家来的,那图什么呢? 白柯在周围人眼中就是个盲人,相对好一点的可能就是他生活自理得很好,不用别人特意去照顾。而白子旭又是个疯疯癫癫的货。爷俩凑合过日子勉强混了个有屋住,有饭吃。 这还亏得白子旭写得一手好字,又跟胖姨是老相识。胖姨在白子旭疯得轻一些的时候,常常押着他写上几张,然后也不知她怎么装裱的,又通过什么渠道给卖了出去,到手的钱将将能保证这爷俩饿不了肚子。到白柯长大,胖姨也知道了他眼睛的情况后,架不住他固执,又牵线给他找了适合的兼职。 总的来说,他们过得不算太差,但也绝对说不上好,更不可能富裕得招人惦记。 白柯不觉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所接触的世界实在不大,在他有限的阅历下,碰到明显不怀好意的人,所能想到的,除了劫财就是寻仇。 当下这两人却显然都不是…… 这两人身边直愣愣盯着白柯的三个怪物,明晃晃地昭示着他们身份的不同寻常,远远超出了正常人的认知范围,这样的人,究竟为何会找上门来呢…… 见白柯垂着眼没吭声,那个矮个子将手伸到了上衣的口袋里,那正是光点溢散出来的源头。他一边像是要掏什么出来,一边笑得很抱歉的样子道:“小兄弟怎么不说话?难道我们找错了地方?喏,你看,我们抄了地址。” 白柯垂着的目光落在那矮个子掏出来的东西上—— 那是一张叠着的纸条,看起来确实像是那么回事。 “嘶——光线太暗了,也没个门灯什么的……”矮个子掏出来后,装模作样抱怨了一句,一旁的高个子顺势掏出手机,用屏幕光照着,将纸条递到白柯面前。 白柯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后退了一步,然后托了托白子旭,声音平静道:“我没手拿。” “没事,我们给你拿着,你帮我们看一下,这地址是不是这里。”矮个子又朝白柯面前凑了凑,“我们对这里不是很熟,他这地址又记得很含糊……” “稍等。”看着他拿着纸条要朝自己眼前送过来,白柯侧身避开那个纸条,同时绕开高个子,走到门前道:“我视力不是很好,这样这样凑着也看不太清,况且我爸身体不太舒服,我先开门把他背进去放下再看。” 白柯说话音调依旧很平淡,而且说完就借着墙的依靠撑着白子旭,然后腾出一只手掏出了钥匙,似乎真的打算就这么大大方 分卷阅读6 方地开门了。 “诶——你这么开门不方便,我们帮你扶着点吧。”高个子伸手就想接过白子旭,结果白柯摆了摆手挡开了。 “我爸有疯病,只要有生人碰,哪怕睡着了也会惊醒了大闹一场。”因为要撑着白子旭,所以他开门的是时候是半侧着身子。而他那双诡异的眸子正半眯着,在用钥匙对准锁孔的同时,余光注意着那两人的举动。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除了这两个人和这三个虎视眈眈的怪物之外…… 他一边在想着究竟是哪里让人觉得不对劲,一边打算着过会儿门一开,就拽过一旁的白子旭,闪进去后就把门抵上。运气足够好速度足够快的话,或许可以把他们挡在外面。毕竟,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在门外被包围肯定跑不掉,进了门或许还能有那么一点儿希望。 显然那一高一矮两个人也不是傻子,余光中,他们似乎微微偏头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矮个子手里依旧捏着从胸口掏出来的那张纸条,高个子则收回了原本要帮忙扶着白子旭的手,然后似乎不经意地摆了一下。 随着他手的动作,那三个有着四目长獠牙的怪物几乎同时朝后挪动了一步,然后弓起身,周身的长毛抖炸开,完全是一副随时待命的状态,只等那高个子一个手势,便可以朝着白柯飞扑过来,要不了几秒,大概就能把白柯和白子旭双双撕扯成碎片。 白柯捏着钥匙的手用了点力,插进了锁孔里。 在“咔哒”声响起的同时,白柯脑中白光一闪,顿时想起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 从他背着白子旭进了楼道的那一刻起,直到现在,他在两人三兽的包围之下正准备打开自家的大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整个楼中没有丝毫别的声音,安静得简直诡异。 这个小区的房子都是几十年前的产物,而且建造者似乎根本没什么讲究。所以隔音效果奇差无比。尽管白柯这栋楼两个单元一共只有六户人家,且都不在同层,每天走在楼道中,却依然能听见各家传出来的声音,谁家在看电视,谁家在吃饭聊天,谁家在吵架,几乎都能听个七七八八。 正是因为这样,这栋住户少得可怜的楼才显得有些人气,而不是整日死气沉沉的如同鬼屋一般,也是因为这样,楼里各家各户碍于面子,很少发生争吵,免得让一楼的人都听进去,太丢面子,这倒是变相促进了各家的和谐。 而且,这栋楼别看住户极少,却是老少皆有,每个时段都有人,从早到晚都能听到些动静。 可是今晚,还是正好在吃晚饭的点,却一丁点儿声音都听不到,死寂得如同一栋楼都空了,只剩下了白柯一人。 不过在这个连神经都绷紧了,生命受到直接威胁的关头,白柯也顾不上细想这些了,只怔愣了片刻,便一拧钥匙,在拉开门的一瞬,左手一个使力,几乎是用甩的方式把白子旭送进了门里,同时自己一个闪身,就要从半开的门中跟着进去。 这大概是白柯生平最快的速度了,可是再快也快不过那高个子挥下的手。 三声厉鬼嚎哭般的尖利叫声陡然响起,那三只绷紧到极限的怪物裹挟着一股带着腐臭气息的阴风,猛地扑了上来。视野范围内,似乎所有的光影轮廓都在那一瞬间暗淡了下来,就像是陡然蒙上了一层黑纱。 堪堪闪进门内的白柯就要反手甩上门,却还是慢了一步! 他只觉得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瞬间贴上了他的后勃颈,那一瞬间的触感诡异而可怕,激得他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股腐臭的味道滑过他的脸侧,将他包裹在其中,嚎哭声在极度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更为突兀,回音重重,层层叠加,刺得耳膜都胀痛起来。 死亡逼近的感觉,哪怕只是零点一秒,也似乎被拉得无限长,长到白柯似乎那一刹那的时间里,脑中闪过了无数纷杂的片段和话语,可是因为太乱太快,拥挤成了大片的空白,唯一清晰的一句,居然不是“来不及了”亦或是“逃不了了”,而是一个远得近乎飘渺的声音,音色低沉而模糊,熟悉却又有些陌生,仿佛穿过了千百年的沧海桑田…… 他说:“等我来找你……” 上穷碧落下黄泉,再耗上多少个千年也无妨,等我来找你…… 第5章 徒弟(二) 一股烈火灼烧般难忍的剧痛从后勃颈的位置起始,如同电流一般,顺着神经蜿蜒流窜,只是瞬间的功夫便涌入胸口。整个心脏像是突然被攥得死紧,血肉鼓胀,几乎下一刻就要“嘭”地爆裂似的。 那陡然加剧的疼痛几乎超出了白柯可以承受的生理极限,他猛地睁大了眼睛,两抹浓黑色的深潭中似乎有万千暗流激涌,然后就像是被抽干了似的,瞬间消散,露出了一双黑白分明,极其清亮的眸子。 背后是带着腐臭阴风的怪物热烘烘的毛发,以及那已经刺破各处皮肤,再一用力便能将白柯扎个对穿的尖利獠牙;心脏里翻搅膨胀得近乎要爆裂的血肉; 脑中是一片混乱的空白和一个声音…… 下一秒就要失去意识甚至连命都要丢了的白柯张了张口,有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 就差一点点…… 只差一点点…… 四周的空气微微震荡起来,然后越动激烈,就像是有人用通天长棍搅浑了满池的水一般,明明是在楼内,却好似罡风猎猎,狂啸着旋转,形成了一个漩涡,将他们包裹在其中。 在这巨大的呼啸着的风眼中,倒在地上一直呈昏死状态的白子旭,在白柯双眼黑雾散去的同时,动了动,眉头紧皱,似乎下一秒就要清醒过来。 而那一高一矮两个身份古怪的人,早已被这瞬间变换的境况弄傻了眼,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被卷入了狂风之中,衣袍撕裂,双眼暴突,周身瞬间出现无数道被风刀割裂的细长伤口,血肉飞溅。 他们大张着嘴,似乎想哀嚎,想尖叫,发出的声音却淹没在了狂风的呼啸声里,紧接着,连整个人都淹没在了狂风中,只隐隐能看到两个血肉模糊的身影。 那三只不知名的怪物却因为扑上了白柯,侥幸躲过了外围高速旋转呼啸的狂风,落进了风眼中,它们似乎除了听从高个子的手势指令外,并无意识和思想。 激烈震荡的空气和飓风并没有吓退它们,它们只是在少了高个子的指令操控后,身形稍有停顿,便继续了之前的攻势,恶狠狠地将白柯扑倒在地,尖利的獠牙眼看着就要穿透白柯的肩膀将他钉在地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低 分卷阅读7 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带着浓重的怒意,伴着狂风未曾停歇的呼啸,落进人耳里:“何人如此放肆?带着区区几只长毛畜生就想翻天,不知死活!” 几乎是在他话音响起的同时,那三只怪物的动作便生生停在了那里,就像是在一瞬间被凝固住了似的,无法再近分毫。 那尖利得让人胆寒的獠牙堪堪划破了白柯肩后的衣物,刺破了一层薄薄的皮肤,滚落出了两颗血珠,便再无更深更重的伤了。 白柯愣了片刻后眨了眨眼,模糊的意识重新开始清晰,抽离的力气又逐渐回流到身体中。顺着神经游走在周身的灼烧感消失了,心脏翻搅爆裂的剧痛蓦地减轻,就好像紧攥着的手终于松了开来。 在他逐渐聚焦的视线里,他看到一个高大身影从远处踏风而来,黑色的长袍在夜色中被猎猎罡风吹得衣袖翻飞,黑色的长发朝一侧扬起…… 这是他十八年的生命里,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看到黑色…… 不是背景和底色,而是一个人…… 在那一瞬间,白柯诧异得几乎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正在用最为普通的方式去看,透过与常人无异甚至更为清亮的双眼。 他这十八年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的事情,在这一刻成了现实,可他却忘了欣喜,而是茫然又惊诧地看着那个黑衣人穿过浓重的夜色,穿过对他来说似乎根本不存在的门窗,落到白柯面前。 在落地站定的瞬间,轻描淡写地一拂袖,那凝固在白柯身后的三只怪物便身首异处—— 僵硬的身体“咚”的一声倒在一边,就像是已经冻硬了的冰棍,而那四目圆睁獠牙尖利的脑袋则拎在了黑衣人的手里。 与此同时,一直激荡着的空气突然平静下来,旋转呼啸着的狂风也骤然停歇,被风刀划得血肉模糊的两个怪人从半空中摔下来,“啪”的一声,堪堪落在白柯家的门槛上,那声音听起来,大概浑身上下一根完好无损的骨头都不剩了。 高个子抽搐了一下,直接没了声息。而那个矮个子大概因为肉稍微厚一些,还留有最后一口气。 他趴伏在那里,挣扎着抬起头,透过糊住的血迹,看到那个站在那里的人,就像是蝼蚁在仰望神明一般。 明明是夜晚,光线昏暗,那个人又是一身黑衣,却莫名刺得他匆忙转开了视线。 他把目光转向看按着胸口重新站起来的白柯,视线落在白柯的后颈上,似乎在努力试图看清什么。 而后,他便猛地抽搐了两下,仰起的头栽倒在地,睁着的双眼中光亮褪尽,再无生机。 不过这边发生的一切,那边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 那个黑衣人从落地后,目光便停留在白柯的身上,再没移动过分毫,简直要把白柯盯穿了。 白柯也依旧处在恍惚之中,他几乎是机械地撑着墙站起来,捂着胸口低低地咳嗽了两声,视线也一错不错地落在那黑衣人的身上,准确地说,是落在那人的双眸上。 他只能看懂一些简单的情绪,稍微复杂一些的,就有些理解不了,而这黑衣人的眼神,大概是他这么多年来看过的最为复杂的。 白柯在那双眸子里似乎看到了无数的东西,又似乎什么也没看到,他不懂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在看到这个眼神的时候,他几乎本能地,有些难过…… 毫无来由的难过…… 就在他有些弄不懂自己为何会被别人的一个眼神所影响的时候,他看到那黑衣人的双眼倏然变红,隐隐蒙上了一层雾气。 白柯张了张嘴,有些诧异又有些不知所措。 这短短的几个片刻间带给他震惊的事情太多,以至于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反应。 就在他呆愣在那里一脸茫然的时候,那个黑衣人终于有了动作。 他似乎想上前一步走到白柯近前,然而还没迈开就已经顿住了。 白柯依旧有些无措地瞧着他。 就见他动了动嘴唇,低低地出了声,说了句什么。可是因为声音太低,太过干涩,根本听不清楚。听起来像是两个字,似乎是个名字,白柯只勉强听清了头一个,是“零”还是“聆”?又或者是其他什么音节类似的字…… 他刚说完两个字就哽住了,然后低头,抬起一只手掩住了双眼。因为太过僵硬的缘故,手背的筋骨突显,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似的,微微颤抖。 片刻之后,他放下手,眼中的血丝未散,依旧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就在白柯想着这人究竟要做什么的时候,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撩衣摆,“咚”地单膝跪在了白柯面前,然后仰起头,沉沉地喊了一声:“师父!” 白柯:“……” 第6章 徒弟(三) 如果说刚才,那一件接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震得白柯不知该作何反应,那么现在,当这个挥一挥衣袖就解决了三头怪物的黑衣人“咚”一声跪在他面前,眼巴巴地看着他喊“师父”的时候,白柯的感觉就不仅仅是“震惊”可以描述的了,而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真棒,又来一个神经病。 还是一个……一看就很厉害的神经病。 这可怎么是好…… 对付神经病他确实有经验,而且是从小对付到大,可是这种高端款的,他这还是头一回见。 白柯就是再淡定也不过刚满十八,看起来再沉稳早熟,骨子里也还是个毛头小子。就算抽掉他一根筋,再堵上一门窍,面对这种五分钟神展八百次的情况,他也无法做到波澜不惊。 于是,他木痴木痴地瞪了那黑衣人半天,也只能抿了抿嘴唇,绷着脸憋出一句:“你先把右手拎着的头放下我们再来谈谈别的问题。” 那黑衣人听到他这话,眼睛都没眨一下手就是一松:“放了。” 三颗黑黢黢的脑袋分量还不轻,“咚”地一声,掉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了几圈,和僵硬在一旁的怪物身体滚成了一堆。 白柯默默地看了一眼,又默默地把视线收回来:“……” 他觉得再这么下去,他要对“咚”这种声音产生心理阴影了。 可是罪魁祸首却依旧八风不动地单膝跪在那里,仰着头,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是要一口气看够几百年的份儿似的。 除了那种站直了也够不到他腰的小娃娃,白柯还从来没有这么俯视过谁,偏偏被俯视的这货气场太强,跪着也像是个暂时眯着、随时会睁眼的狮子,搞得被仰视的白柯格外别扭。 白柯觉得这个黑衣 分卷阅读8 人虽然脑子不怎么正常,但至少目前特别听他的话,就想让他先站起来再说,总这么跪着交流太糟心了。 可他刚开口说了个“你——”,那黑衣人盯着他的眼睛就明显的一亮,那目光让白柯产生一种“让他去摸神仙的屁股他都敢”的错觉。 白柯卡了下壳,继续道:“先站起来吧。” 黑衣人眼睛都没眨,继续跪得稳如磐石,脸上有一瞬间的沧桑和悲切,声音低缓:“太久没有见到了,让我跪着吧……” 白柯脸绷得更紧了:“……” 这根本没法聊!! 可是不聊也得聊啊,起码得先把这个脑子有点那个的人劝得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白柯顿时觉得头有点痛,还有点晕。 他深吸一口气,僵着声音道:“你……叫我师父,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我一直——” 白柯话还没说完,黑衣人沉声插道:“见过的,你不记得了而已。” “……我才十八,不是八十,没那么健忘。”白柯简直有些无奈了,“难不成我三岁前收你当的徒弟?” 黑衣人摇头:“当然不是。” 白柯面无表情:“那你倒说说,你什么时候拜我为师的,我怎么不知道?” 黑衣人连算都没算,张口就道:“南华三年,距离现在五千七百二十又一年。” “……” 白柯木着张脸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 就在他张口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后勃颈之前被什么东西刺破的地方猛地抽痛了一下,顿时只觉得天旋地转,体内翻江倒海,如同被捆在一片木板上,抛进了正在狂啸的浪中似的,张口就能吐成一片海。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挣扎一下,就两眼一黑,两腿一软,一声不吭地晕了过去。 意识彻底消失前,他看到的最后画面就是那黑衣人猛地将他捞进怀里,邪气中似乎还染着丝戾气的眉眼间满是担忧,语气急切地喊了一个名字。 这一次,因为离得太近,白柯终于听了个清楚—— 他喊的是“聆尘”。 也不知怎么的,白柯一听到,就知道他说的是哪两个字,毫无来由地笃定,笃定地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有那么一瞬间,在他意识最为恍惚散漫的界点上,他似乎听到一个有些稚气的童音,懒散而漫不经心地哼着不知名的的调子…… 仰可以观天, 俯得以聆尘, 俯仰之间, 云征千里, 山河万年 ……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落入白柯耳中的是婉转的鸟鸣,一声短两声长,叫一气歇一气,懒洋洋的,差点把刚有些意识的白柯又叫得睡过去。 随着意识一点点清晰起来,眼前的景象也渐渐成了形。熟悉的浅淡的光影轮廓让他一眼就知道自己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寻常得就像是每天起床看到的一样。 他双目闭着,沉默着躺了一会儿,像是在聆听窗外那懒散的鸟鸣,又像是在静静地想着什么。黑而密的睫毛颤动了两下,然后睁开了眼,动作之中似乎略带犹豫—— 视线里所有的光影轮廓瞬间清晰了很多,甚至能隐约看到窗帘上简单的花纹,这倒是头一次,比起以前,似乎又有了进步…… 可是,没有颜色…… 那种浓重的黑色再一次变成了背景,一切如旧。 所以,是梦吧。 滂沱的暴雨,落汤鸡似的少年,被自己敲晕的白子旭,门口不怀好意的两个人,那三个身首异处的怪物……还有那个不太正常却异常强大的黑衣男人……都是梦里碰到的吧,难怪那么离奇,离奇到甚至在梦境的最后,他眼前的景和人居然都有了颜色。 现在梦醒了,一切又变得正常而平淡,平淡得连白柯心里的失望感都显得不是很重。不过他本身也不是喜欢纠结于某件事而放不开的人,所以只是稍稍收拾了一下心情,便打算撑坐起来。 谁知他刚抬起头,还没来得及有更多的动作,就听到外面的客厅里传来了一个人的说话声:“所以你冥思了半个时辰,还是没记起来?” 白柯:“……” 能不能来个人告诉他,这个声音为什么听起来那么像梦里那个黑衣人的?! “壮、壮士请容我再冥思片刻!”又一个人的声音响起,回答了那人的话,语气听起来似乎快哭了。 白柯:“……”这是巷子里那个差点撞到他的少年? “霍道友,我真的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可惜想不起来了……对了,你渡劫的时候有什么感觉?我昨天差点就渡成了,结果那败家孩子横插一杠……哎呦卧槽——我的后勃颈和老腰!” 白柯:“……”很好,这是他那败家的爸。 太棒了,神经病大会开到他家客厅了。所以刚才半天没动静那都是在冥思? 这驴唇不对马嘴的话题以及神跳跃的思维方式,听得白柯后勃颈和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他面无表情地起床,趿拉着拖鞋走过去打开门,颇为头痛地冲客厅里的人道:“你们——” 结果白柯刚说完两个字,甚至还没看清客厅里那三个人的情况,就感觉眼前白光一闪,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醒了?可有哪里不适?”说话间,温热的指腹已经落在了白柯的后勃颈上,正好轻按在有刺痛感的那里,顿时那种痛感便减轻了许多。 白柯:“……” 对于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他师父的人,白柯已经无话可说了,他十分怀疑如果他默认了这个身份,这黑衣人会不会变成腰部挂件之类的整天拴在白柯的裤腰带上,以实现24小时全天候全方位金钟罩铁布衫式的保护。 虽然夸张得有些离谱,但是白柯倒并不讨厌这个黑衣人,一来不管有没有认错,这黑衣人现在至少在全心全意地对他好。二来白柯觉得以他昨晚踏风而来的那股气势,他本性应该不是这样,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大概是因为他和他所谓的那个师父已经太多太多年没见了。 所以,一向不太喜欢和人有身体接触的白柯并没有躲开他的手指,只是在他指腹轻按的时候摆了摆手说:“没什么特别不舒服的。” 说完,他朝客厅那张老旧的木质沙发看了过去——和他所猜想的一样,那个正垂着头、蔫了吧唧坐在白子旭旁边的货,正是昨晚在长巷子里偶遇的那个。 不过只看了那少年一眼,白柯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你们为什么把他捆成这 分卷阅读9 样?” 被一圈圈的绳子从肩膀捆到脚脖子的少年转头,动了动被裹成蝉蛹的身体,冲他这边嚎:“嗷!少侠救命!在下性命堪忧!” —————————————————————————— 小剧场 某日,玉生门安排新入门的小弟子整理玉虚宫后头最大的那座藏书楼。 一众小弟子都是6、7岁大小,正处于喜欢撒泼打滚贪玩偷懒的年纪。 于是最皮的几个一拍桌子,决定打赌定胜负,赢了的可以偷一次懒。 几个兔崽子正愁该赌什么好,一旁的树上突然飘来一个老头儿幽幽的声音:“赌谁敢去摸美人屁股。” 几个兔崽子再不靠谱,男女授受不亲还是知道的,顿时被这赌约惊成了一排棒槌。 棒槌里站在最前头的便是霍君宵。 他正挠着头觉得这会儿得输,就见前方不远处路过一个人,白衣黑发,头发束得很高,一股子仙气。 棒槌君宵惦记着偷懒,脑门一热,像只野猴儿似的扑了过去,作死地在那人屁股上撩了一把。震傻了身后的小伙伴们。 结果他刚撩完,爪子还没完全收回来,就见被摸的那人转过头来。 霍君宵挡住脸:“……”救命!我摸了掌门的屁股!!! 掌门白聆尘:“……” 于是早早显露出棒槌潜质的霍君宵被罚七天背完藏书楼一层甲字号柜的所有书,放出来的时候,脸都绿了。 第7章 鸡仔(一) 性命堪忧? 如果先前没听错的话,白子旭说的是“昨天差点就渡成了”吧?自己只不过睡了一天,怎么感觉一起来就严重跟不上节奏? 那少年周身轮廓明晰度倒是跟白子旭差不多,五官不如胖姨他们那么清楚,看起来雾蒙蒙的,唯独那双大眼睛清晰得很,此刻看向白柯的时候又睁得更大,看起来无辜得简直快要哭了。 他在巷子里的时候根本没有看清白柯的样子,这会儿才算是毫无遮挡地看到白柯的五官,也包括他闭着的眼睛和眼周吓人的胎记。 “……”于是那少年的尾音还没拖完,就生生咽了回去,然后狗眼眨巴了两下,瞪得更大了。那表情,像极了被人攥住了身体只露出一个头,惊傻了的鸡仔。 白柯被他明显的反应弄得有些好笑,心说:我这幸好是闭着眼,要是睁开站在他面前,大概说一半就该厥过去了。 “究竟是怎么回——”白柯觉得问他那鹌鹑似的、同样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的爸是问不出什么名堂的,何况如果那鸡仔真的性命堪忧,那怎么也不可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白子旭干的。于是转头看向身侧站着的黑衣人,结果只看了一眼,他就愣住了,连话都没说完。 从眼睛变了样子直到现在,大约六年的时间里,白柯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算上昨晚那两个还有胖姨他们,能看清五官的活人,十个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可眼前这人,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晰,清晰得脸白柯都有些诧异。 不仅仅是五官,从头到脚甚至连发丝都分毫毕现,几乎和昨晚看到的一样,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缺少了色彩。但是这点不同对白柯来说简直就像是不存在似的,因为他一看到这人,脑中就下意识地想到了昨晚这人的样子—— 黑衣黑发,皮肤不像自己这么苍白,眉心似乎总是微微皱着,乌沉沉的眸子看起来深沉中隐隐带着股悍气,脸颊窄而瘦削。 那时候就觉得他个头很高,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可是这会儿,白柯站在近处侧身看他,却觉得比昨天看起来还要高大。 也亏得昨天这人坚持跪着说话,如果真这么站着僵持,白柯觉得自己脖子肯定得酸。 他很少需要这样仰头看一个人,有些不大习惯,于是只怔愣了片刻,便收回视线把头转了过来,看着沙发上的鸡仔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被捆成这样?” “他自己跑过来的,不怪咱们。”还没等黑衣人开口,沙发上的鹌鹑白子旭就摆了摆手:“今天清早,霍道友看他在楼下徘徊,就顺手把他拎上来了。” “霍道友?”白柯瞥了一眼黑衣人。 他看着白柯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名君宵,霍君宵。”就像是希望白柯能因为这个名字,想起来他这个人似的。 白柯点了点头,本想继续问那鸡仔的事情,可不知是被他的眼神感染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顿了一下后,又跟着重复了一遍:“霍君宵。” “嗯。”似乎觉得自己的名字能从白柯口中喊出来很值得开心,黑衣人的表情柔和了许多,道:“叫我君宵便可。” 虽然白柯从来没这么略显亲密地叫过陌生人,但却有些架不住君宵的眼神,便胡乱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他——”为了破除这种略有些尴尬的氛围,白柯指了指沙发上的鸡仔,提醒一直在无意识跑题的君宵。 君宵乌沉沉的双眸扫了一眼那鸡仔,道:“我见他在楼下鬼鬼祟祟,形迹可疑,且气息异于常人,便招他上来问几句话。” 那鸡仔听了扭动了两下,低声嚅嗫:“你那是招吗,你那明明是站在楼上直接把我从楼底拽上来。” 君宵抬眸扫了他一眼,他又“嘤”地一声,立刻一动不动装死去了。 白柯:“……” “我本打算问几句就放他下去,谁知在他身上搜到了这个。”君宵冷笑了一声,掂了掂手里的东西,似乎那玩意儿的存在便证实了那鸡仔确实没安好心,动机可疑。 白柯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手里的东西,等看清之后,便有些无语。他没什么表情地指了指君宵手里的东西,道:“这是手机。” “手机?”君宵有些不解地看他。 白柯:“……”这是哪里跑来的古董级神经病。 “好吧……这是现在挺普遍的一种联络工具。”白柯默默腹诽着,权当这人真的是从哪个深山老林爬出来的或是天上掉下来的,大致解释了一下,“很多人手里都会有一个,方便联系。” “联络工具?”君宵三根手指夹着手里的东西,“类似响箭那种?” “不太一样,响箭只能传递个简单的讯号。这个可以直接对话。” “其他人也有?” “对。”白柯点了点头,觉得这对话简直诡异极了。 “是、是吧?我都说了这个没问题,能还我么壮士……”沙发上的鸡仔可怜巴巴地看着君宵,哼哼 分卷阅读10 道。 “哦?”君宵夹着那“手机”晃了晃,瞥了眼那鸡仔,又看向白柯,问道:“其他人的这东西里也刻了符咒吗?” “符咒?”白柯觉得有点晕,怎么手机还能扯上这种玄幻的东西? 君宵看着那鸡仔冷声道:“嗯,某种上不了台面的伎俩。” 鸡仔默然不语,眼观鼻鼻观口,企图把自己缩成一粒尘土。 “什么伎俩?” “能测取周遭人的生辰八字,记录气息以便日后追踪。”君宵翻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捏着的三根指尖有金光一闪而过。然后他把这东西丢回沙发,恰好落在了鸡仔身边。 白柯顺着那“手机”抛出去的弧线,重新看向了鸡仔,皱眉:“生辰八字,追踪气息?你带着这种东西做什么?” 他不禁想到了昨天莫名出现在他门口的那两人三兽…… 难道和这个鸡仔有关联吗? —————————————————————————— 小剧场 玉生门最高峰的顶上,是掌门所住的云浮宫,四周围禁制重重。 云浮宫的小童子虚抬着手,隔空拎着一个瘦猴儿似的小男孩儿,站在云浮内殿门口。 正倚窗手握经卷的白聆尘头也不抬:“怎么了?” 小童子没好气地甩了甩手道:“这泼皮又摸上山来了,这月还未过半呢,都被捉住五回了。” 白聆尘淡淡地扫了眼被悬在空中的霍君宵:“哦?” 这棒槌被捉送到掌门面前,非但不怕,乌溜溜的眸子直转,像是想一次看够整个云浮宫的模样。 小童子继续抱怨:“前几回都直接在禁圈外就打发了,但这泼皮显然不撞南墙不回头,只得提过来了。” 白聆尘倒并不意外,看向那棒槌问道:“又是跟谁打的赌?” 棒槌也不见外,毫不犹豫地就招了:“咸鱼师祖!” 白聆尘:“……”几百年了,还是玩不腻。 小童子:“……”余贤大仙就这么得了个诨名,太冤了。 白聆尘:“看完了么?” 被拎着的棒槌点头:“看完了,回头去找师祖拿玄铁剑!” “嗯。”白聆尘点头,目光又落回手里的经卷上,冲小童子摆了摆手:“挑个差不多的日子。” 小童子:“啊?” 白聆尘:“把这棒槌上锅蒸了,你们看着分了吧。” 棒槌:“……”师祖救命! 第8章 鸡仔(二) 白柯一直以来看人出奇地准,凭借第一眼感觉判断出来的结果从未出过错。 对于这个鸡仔,虽然他第一眼觉得这少年思维诡异,属于像白子旭一样让人头疼的存在,但是却并不觉得他会是什么有坏心的人。哪怕现在被君宵翻出来他的“手机”里刻着符咒,白柯也依旧觉得鸡仔和昨晚出现在家门口的那两个人,或许有关联,却绝不是同类。 鸡仔有些不自在地扭动了两下,支支吾吾道:“哎——胡乱测取别人的生辰八字是我不对,但、但是……我的出发点是好的……”说完,他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白柯。可看了两秒之后,又反应过来,白柯闭着眼,于是又把视线转向了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白子旭。 白子旭挠了挠下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不说话。 鸡仔快哭了,只得不情不愿,又有些害怕地看向君宵。 整个挣扎的过程一点儿不落地被白柯看进了眼里,他顿时就觉得有些好笑——就这么个货,再借他十个胆,也不会是指示那两个人带着三头怪物来堵人的幕后黑手。 “那你的出发点又是什么?”白柯问道。 “啊?”鸡仔大概特别怕君宵,光是被他乌沉沉的眸子盯着,就恨不得没出现在这世上似的,按说他看起来应该也不是个特别安分的性格,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君宵的时候只有那么丁点儿大的胆,以至于白柯冷不丁出声的时候,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测了我的生辰八字,然后做了什么?”白柯这回问得更加直接。 “其实是这样的——”鸡仔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可能我说出来的东西你会觉得有点玄幻,但是相信我,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 白柯的神情顿时如同吞了只仓鼠般微妙:“……” 当你从小到大都在被一个整天想着渡劫飞升的蛇精病荼毒祸害,并且前一天晚上还被两个一看就不正常的人堵了门,又差点被三个怪物咬死,最后还凭空多了一个五千多年前收的徒弟,还有什么能让你觉得玄幻吗? 不过看样子君宵和白子旭捉住这鸡仔询问的时候,并没有提过昨晚的事情,不然这鸡仔也不至于说出这样的话来。 作为这间屋子里最为玄幻的存在,君宵一点儿不自觉地倚着门,抱着手臂,双目微眯地看着那鸡仔,像是要听一听究竟是怎么个玄幻法子。 就连整天游离在正常世界之外,一句话恨不能跳三个频道的白子旭都坐直了身体。 鸡仔被盯得脸有点绿,梗着脖子道:“之前听你们说话,提到道友,又知道符咒,想必对修道是了解的。” 白子旭立马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白柯:“……” “而且这位霍……嗯,霍前辈应该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修为肯定是我们这些小角色拍马也赶不上的。”鸡仔一边讲一边还不忘乘机拍个马屁,这马屁拍得泪汪汪的,非但让人厌恶不起来,反倒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白柯可笑不出来,只心道:不好,这鸡仔这么一描述,坐实了修道这回事,白子旭以后估计要疯得更厉害,更理直气壮…… 虽然他从来也没觉得理亏过。 他转头,果然就见白子旭听得格外专注,忍不住就觉得有些头痛。 不过君宵倒是一直没有给过那鸡仔什么回应,就这么不置可否、不言喜怒地听着。 鸡仔根本摸不清他是个什么角色,气息收敛得完全感应不到,只觉得有些危险又有些深不可测,可究竟深到什么程度,鸡仔就没数了。于是他瞄了君宵一眼,咽了口唾沫,继续道:“这修道自然不是乱修,除了一小部分的散修,绝大多数人还是有门派的,这些门派有大有小,有旧有新,就现今来说,有几个门派算是名头比较响的。” 白柯越听越觉得有些难以理解:“门派?” “对啊!”鸡仔看着他,以为他不理解为什么修道也分门派,道:“毕竟各家尊崇的方式不太一样么。” 分卷阅读11 “不,我的意思是,这些门派现在还存在?” “当然啊!” “在哪里?深山老林还是无人区?”就白柯的认知来说,显然觉得“在平常人眼皮子底下居然隐藏着这么多门派”实在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大概也只可能存在于人迹罕至的地方了。 结果小鸡仔的回答却让他有些吃惊:“确实有在山巅、密林圈一处下个禁制作为门派所在地的,不过也并不全是。” “还能在哪儿?”白柯预感自己的世界观又要被刷新了。 “额,就我所知——”鸡仔仰脸想了想,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各路道友,“三门六派十二境,其中三大门派里除了早已没落的玉生门,其他两个都在城市里,比如青云门,就在霖市,六派里头第二大派少阳派,建派千年以来也没挪过地方,现在隶属珩市。还有长陵派,在黎市,不过长陵派现在已经名存实亡了,仅存的几个弟子,修为还不如城郊终翠山怀隐观里的老道和精怪。” 白柯:“……”霖市、珩市都算繁华大都市吧?那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地方还有个听起来不小的门派?这么一群恐怖分子在那里他们市长知道么……黎市虽然不是什么大地方,但是居然还窝着几个精怪? 不过,这一连串的门派报下来,还附有具体的城市,白柯就有些担心白子旭下一回碰上雷雨天犯疯病,会直接跑到外市去。毕竟这货脑子不好,胆子却不小,这种事他真能干得出来。 这么想着,白柯又朝右侧的沙发瞥了一眼,却发现白子旭不知怎地,一脸怔愣,像是在发呆。 不过他讲着话或是做着事的时候走神也不是一两次了,估计是那鸡仔的某句话又给他开启了一个新频道,于是冥思去了。 白子旭心不在焉他可以理解,可是转眼他便发现,一直在身边站着的霍君宵,似乎也在走神。只见他原本落在那鸡仔身上的视线不知什么时候收了回去,垂着眼,目光似乎是落在了他自己的手腕上? 白柯余光扫了眼君宵抱着臂的手腕,隐约看到衣袖间露出了一枚珠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什么性质的,只觉得有种古朴厚重之感。 不过白柯刚瞄了片刻,就感觉霍君宵手腕一动,然后那双乌沉沉的眸子又抬了起来,恰好和白柯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白柯却依然觉得有些尴尬和局促,便匆忙将视线挪回到那鸡仔的身上,道:“你兜了这么大个圈子,讲了这么多个门派。好像还没说到重点。” “重点就是,由于门派众多,所以各家都在不断壮大自己的势力,以获得更高的地位,更多的资源。我们门派自然也不例外。前些日子,掌门说咱们门派已经有近十年没收弟子了,所以打算最近新招一些,贵在精不在多,生辰八字也有要求,让我们出门在外留意一些。我就在手机里刻了这道符咒,想看看能不能捡几个适合的回去。” 白柯:“……”好好一个门派,收个弟子怎么弄得跟在大街上捡流浪猫狗似的? “我那天在那条巷子里碰到你,我这手机就震起来了,你的生辰八字正合掌门对这一批弟子的要求,我就想问问看你乐不乐意去,谁知回头你就没影了,我当时赶着有急事儿,就先回门派了。” “回门派?”白柯准确地抓住了这三个字,“你们那个门派难道在宜市?” “没错啊。”鸡仔点点头,道:“离这边还不算太远,就在前头西京北路上。” 白柯这回真的有点晕:“西京北路难道不是金融商业街?我没记错的话,那里两边都是写字楼和大厦吧!” “对!”鸡仔挺惊讶,心说这位盲归盲,知道的还挺详细。 白柯:“那你们门派在哪里?”难不成夹在一堆楼宇之间,就那么些格子似的空地,能装下一整个门派? “这个么……”鸡仔默默扭开脸,“大概位置可以说,但是具体在哪里说了是犯门规的,少侠莫要为难我。” 白柯:“……”好好说话能死? “好吧——”既然这个问不出来,白柯便换了个话题,“你说你们掌门对生辰八字有要求,他要求什么?” 这个问题鸡仔倒并不避讳:“说是要阴年阴月阴时生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个讲究,大概门派流年不好,需要这样的弟子来改一改气?”他艰难地耸了耸被捆着的肩,表示更具体的他也不清楚。 “阴年阴月阴时?”霍君宵皱着眉重复了一遍。 好不容有些放松下来的小鸡仔就是一缩,点了点头,心说:娘喂!这祖宗怎么又皱起眉来了! “怎么了?”白柯问道。 霍君宵摇摇头,道:“这可不是多吉利的生辰,需要这种生辰的人……总觉得不是单纯为了改运这么简单。” 白柯本身也不懂这些,便没乱说什么,只是冲那鸡仔问了一句:“你没来得及找我,所以你后来把我的生成住址告诉了那一高一矮两个怪人?” “一高一矮两个怪人?”鸡仔一听,立马扭动起来:“你见过我师兄?” 他刚说完,就感觉到三道凌厉的目光“刷”地落到了他身上,就连一直在走神的白子旭都阴沉着脸。虽然他正事从未靠谱过,脑子也不大好,却不能忍受白柯受到威胁。 鸡仔一哆嗦,觉得自己大概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于是支支吾吾解释道:“不是我告诉他们的,是我在跟掌门说的时候。大概不小心被他们两个偷听了过去。那两个师兄一直有些……嗯,心术不正。掌门说找到资质不错的新弟子会有奖赏,他们两个有些急功近利,匆忙就摸出来找你了。一直到今早,才发现他们还没回去。我被打发出来找人,路过这边的时候,就想顺便来找你问问你乐不乐意入我们门派,结果正在楼下组织语言呢,就被霍、霍前辈拎上来了……” 他解释完,白柯和白子旭的脸色都缓和了一些,毕竟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在这种时候还有胆子说谎的,既然没有害人之心,那说明这当中有一些误会。 至于为什么那两个所谓的师兄,会从招弟子变成杀弟子,这大概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吧。 白柯这么想着,便想让君宵先给这鸡仔松个绑,再这么捆着,估计要血流不畅整废了。 谁知君宵的面色却依旧有些沉,只听他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师从何门何派?” 白柯一听才反应过来,这鸡仔七七八八讲了一堆,却忘了说他自己的门派究竟是什么。 鸡仔愣了一下,然后颇有些自豪地道:“我们门派也算 分卷阅读12 是大宗了,三门里面自玉生门没落之后,应该就算我们门派势头最为强劲。我是恒天门的。”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倚着门的霍君宵猛地站直了身体,双眸似乎猛地阴沉下来,只见他面无表情抬手一收,鸡仔便觉得自己脖颈一阵钻心的剧痛,几乎刺得他要咳出一口血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霍君宵攥着脖颈拎在了手里。 双目呆滞的鸡仔:“……”卧槽救命!!! 第9章 鸡仔(三) 君宵这冷不丁的举动不仅仅吓傻了被拎着脖子的鸡仔,就连一旁的白柯和白子旭都被惊了一跳。 先前他们也都看得出君宵对这小鸡崽子没什么好感,毕竟白柯遭险这件事真要追究起来,跟他脱不了干系,尽管他不是有意为之,但君宵依旧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可是冷脸相对归冷脸相对,君宵之前却并没有动过杀心,然而现在,这货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看来是那个什么“恒天门”戳到了霍君宵不可说的G点。 鸡崽子显然也没想到,自己嘚瑟了一下门派居然把鸡脖子嘚瑟到别人手里去了。 先前被捆着的时候哭丧得厉害,这会儿真的性命堪忧了,他却连嚎都嚎不出来,只敢睁大了眼睛,一脸惊恐地盯着霍君宵的手腕,生怕这祖宗一个不爽,手腕一紧,自己不用修就直接成仙去了。 也亏得鸡崽昨天晚上不在场,没有看到霍君宵一拂袖便轻描淡写带走三颗脑袋的样子,否则现在别说惊恐了,早就直接撅过去了。 可他没看见,白柯却是看到了,并且历历在目。他也有些怕君宵疯起来直接就把鸡仔捏死。便下意识地抓住君宵的手臂,仰脸问道:“怎么突然这么生气?” 他的手没有使力,仿佛只是随意地搭着似的,却是一种无声的阻止。 君宵转头,本想张口回答白柯,却又顿了一下,然后就这么怔愣地看着他。 白柯第一反应以为他在看自己眼角边的红色胎记,就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近看有些吓人对吧?” 君宵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立刻摇了摇头:“不,一点儿也不。我不曾在意这个。” “那……”白柯觉得除了这胎记,自己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能让人这么注意了。 君宵:“我只是……”只是从来不曾从这样的角度,看到过这样的你。 当初的云浮峰巍峨高耸,他有时候会看到那白衣黑发的背影静静地站在山巅。 身前是流云千里,身后是红尘万丈,仿佛那样一站就是匆匆百年…… 那时候的他总是想着,如果有一天他能有幸看到那人少年时候的样子该多好。 他会不会也和所有的少年人一般无二,有着还未磨平的张扬锐意,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没有想到,这样放肆的想法现在居然成了现实。虽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君宵却依旧很满足。 可是满足中却又带着深重的难过,因为眼前的少年,非但没有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在这个年纪恣意张狂,甚至连像普通人一样去欣赏这个世界都做不到。 在白柯昏睡着不曾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听白子旭颠三倒四地说了他们这十来年的生活,包括白柯天盲的双眼。 他曾将手掌轻覆在白柯闭着的双眼之上,那纯黑白的、只有光影轮廓的世界像是一张又一张的照片,跳帧般一翻而过,快得他根本看不清内容。只看了片刻,他便猛地撤回了手,只觉得那手心像是被火烧了一般,灼热刺痛的感觉一路烧到了胸口,烧进了心里,烧得他甚至不敢再看第二回。 他能感同身受,却无力改变,因为他心里清楚,这并不是普通的眼盲。 甚至在他真正找到白柯之前,他就知道,再世为人的白聆尘,注定要缺失些什么。因为他天生缺了一魄。 魂魄未全,活命尚且不宜,又何来的意气风发。 而那一魄的缺失,和手里这鸡崽子师承的恒天门脱不了干系。让他怎么不恨? 可偏偏他不能说,也不敢说,甚至除了昨晚初见时压抑不住情绪所说的那几句,他连“师父”都不曾再喊一次。 因为他怕他强加的一些零碎经历越积越多,会在某天不小心唤起白柯一部分记忆。而累世的记忆相交相错是最为忌讳的事情,因为完全不同的身份和经历,以及混乱不清的片段,十有八九会让一个人沦为疯子。 看着白柯的模样,霍君宵沉默着在心里消化着所有想说的话,再开口却是没头没尾的一句:“恒天门素来下作,剑走偏锋,最擅钻营旁门左道。如若说是其他门派,我尚能勉强相信找寻阴年阴月阴日生人是为了改气换运,可若是恒天门……呵!” 他冷笑了一声,然后再度捏紧了鸡崽子的脖子。 白柯:“……” 这一波三折的脑回路和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话方式,跟白子旭简直没差,不愧同为神经病。 而那鸡崽子因为霍君宵和白柯说话时手里力道有些松懈,正打算趁机喊“救命”以试图勾起白柯和白子旭的同情心,毕竟这俩一看就是不杀生的类型。谁知“救”字还没发全,就被霍君宵冷不丁的使力给捏了回去,硬生生破了音,扭曲成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叽——” 鸡崽子:“……”还能不能好了!QAQ 白柯:“……”呵,刚才算神经病的时候忘了这还有一只呢。 霍君宵:“……”恒天门近些年出来的居然还有这种款式的? 白子旭笑眯眯地抬手拍了拍鸡头,安慰道:“破音没关系,回头有机会重来一遍,我正缺个提神的闹钟。” 白柯觉得这种神经病大会,自己还是没必要参与了,于是松开霍君宵的手臂,摆了摆手:“你们聊,我先——” 话未说完,就见霍君宵把那鸡崽子甩到了一边的地上,他大概觉得跟这么蠢的人对峙也没什么好对的,于是就这么把人当垃圾顺手给扔了。 扔完之后,一个拂袖,咳得满脸通红正挣扎着企图撑坐起来的鸡崽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压了回去。 鸡崽:“……”妈蛋要松就松干脆一点!这放一下收一下的是个什么毛病!能不这么优柔寡断吗?! “放了你可以。”霍君宵俯视着他,冷冷地道:“滚起来带路。” 鸡崽:“带什么路?” 霍君宵一字一顿:“恒天门。” ——————————————————————————— 小剧场: 分卷阅读13 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失踪就是三个多月的余贤大仙某日回玉生门,直接上了云浮殿,结果白聆尘不在,倒是一向清净的殿内突然多了几个小崽子的身影。 余贤坐在窗框上,挠了挠下巴。 君宵老远就窜过来揪了把余贤的胡子:“咸鱼师祖!” 余贤:“……臭小子,听说我那闷蛋徒弟前几日正式收了三个亲传弟子?” 君宵:“没错。” 余贤环顾一圈:就见门槛那儿坐着一个抱着书看的崽子,跟君宵差不多,都是六七岁的样子,见他进来抿嘴害羞地笑了笑便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另一个更好,还在满地爬,爬得一头汗,冲着余贤张开只有两颗糯米门牙的嘴,笑得直流口水。 余贤嘴角一抽:“那闷蛋从来不收徒,怎么一下子就收了你们三个讨债的?” 君宵指了指看书的那个:“因为邬南师弟长得像师父丢了的那个玉雕大头小耗子。”又指了指满地爬的那个:“沈涵师妹长得像师父捡回来又寿终正寝的那只秃毛小猴子。” 邬南继续看他的书,根本不想搭理他。 满地爬的沈涵停下来看着君宵,然后一张嘴,哭得肝肠寸断,地动山摇。 恰好进门的白聆尘颇为糟心地看了君宵一眼。 余贤问君宵:“……那你长得像什么?” 白聆尘:“棒槌。” 君宵:“……” 白聆尘转身,头也不回:“有这闲功夫调侃师弟师妹,不如去把藏书楼一层庚辛壬癸四柜书一并背了吧。” 南华历三年,玉生门第十二代掌门亲传弟子霍君宵,卒。 第10章 策反(一) 鸡崽子还没开口,一旁的白子旭插嘴:“人都说不让带路是门规,犯了估计要被打板子的,你这棒槌不要强人所难。” 棒槌? 棒槌!! 鸡崽子目瞪口呆:“……”人才啊!英雄啊!所谓弱的怕强的,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他大概就属于最底层的弱的那个,而白子旭这绝壁是最顶层不要命的那个。勇于摸老虎屁股,居然敢叫霍君宵棒槌。 这么大胆的称呼方式似乎也惊到了白柯,只见他呆了一下,然后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 似乎……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话? 就像是曾经梦到过类似的场景似的…… 白柯皱了皱眉,然后垂下目光,心里暗自犯着嘀咕。 不过这种感觉也并非第一次出现了,而且也并非他一个人会有这种感觉,所以他只是嘀咕了几句,便没再管它,而是抬眼看向君宵,顺带着佩服一下白子旭日益精湛的作死功力。 而霍君宵似乎也愣了一下。 就在鸡崽子和白柯都以为他下一秒回过神来就要翻脸的时候,却见霍君宵极不明显地扯了一下嘴角。 卧槽我眼花了吧?! 鸡崽子简直要风中凌乱了——这货特么是在笑吗?而且这一脸怀念和意犹未尽的表情是肿么回事啊?情绪波动这么大真的没关系吗?所以说人到了一定的高度就会不自觉地化身抖M吗? 白柯也暗自抽了抽嘴角,心道:鸡崽子一句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话,他听了差点要了鸡崽子的小命,而白子旭直接作死地管他叫棒槌,他反倒开心地笑了?! 神经病的思维果然不可理喻…… 可怜君宵还不知道他这极为浅淡的一笑更加巩固了他在白柯心中蛇精病的形象,反倒是把目光投向了白柯,就差没在脸上写上:你也叫一声棒槌来听听? 幸亏白柯对于解读人的眼神和表情有些障碍,这么复杂而隐晦的意思他暂时理解不来,再加上君宵也只是那么看了一眼,便又把目光收了回去,重新落在鸡崽子的身上。 只不过这一次,表情不再那么阴沉了。 一点不落地看完君宵全程心情变化的鸡崽子简直想抱着白子旭叫亲爹,这看起来最为不靠谱的货,居然一句话就让那么不阳光的君宵瞬间变得似乎好说话很多。 此时不开口,更待何时? 于是鸡崽子看着稍微阳光了一点点的君宵,小心翼翼地把头抬起一点点,发现自己胸口的压制确实松了一些,于是趁机喘了口气,冲君宵表决心:“前辈,带你去恒天门这件事好商量,哦不,是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白柯:“……”这位少侠你这么没原则真的好吗? 白子旭竖拇指:“弃暗投明,有觉悟。” 他的态度转变得太快,答应得太轻易,连君宵都忍不住皱了眉。虽说修道之人大多性情寡淡 ,但不代表都是属白眼狼的,尤其是对各自所属的门派,忠实度很高。毕竟他们几乎都是在年少时便离家入了门派,而后几十几百年的漫长人生都和门派休戚相关,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而这鸡崽子这样的举动,让君宵和白柯都想到了两种情况—— 要么有诈,要么有隐情。 君宵和白柯对视一眼,然后一拂袖,撤除了压制住鸡崽子的那份力道。 只见鸡崽子撑坐起来抚着胸口歇了口气,然后站直身体,脸上那一直有些嬉皮笑脸不太正经的表情消失了,而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他个子比白柯矮一些,加上人又有些瘦,看起来比君宵小了很多。 他仰着头,认真地问君宵:“前辈,你刚才所说的关于恒天门的评价都是真的么?他们真的善于钻营旁门左道,手段卑劣?” 见他这么问,君宵觉得,八成是真的有隐情,于是点了点头,冷着一张俊脸,同样严肃地回道:“我想你大约并不清楚恒天门的起源,想必你们门派内也不曾提过这个。恒天门在最初,是由一个走火入魔的修道者,在神智最为疯癫的那段时日里建立起来的,最先入派的几个长老要么是慑于那人的修为不敢反抗,要么是觊觎那个人手里的道法残卷,又或者是仰仗那人的力量。总之,恒天门在建派之初可谓乌烟瘴气,良莠不齐,其中不乏奸诈小人。这些人倒不蠢,硬是利用那个疯了的修道者,把这个门派壮大起来,日复一日地往死里作,一作就是几千年,坐上了头把交椅。” 白柯在旁听着都直皱眉:有着这样传统的门派,尤其是直接参与门派事务的那些个资历极高的掌门长老,能有几个好人? 鸡崽子显然也没想到自家门派居然还有这这样的黑历史,顿时脸色更沉,他想了想,开口又问道:“那么前辈,恒天门害死过人命吗?” “呵!”君宵像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话似的,冷笑了一声,道:“ 分卷阅读14 要说害死过人命,怕是任何一个门派都逃不了干系。可多多少少总有原因,大多数门派绝不会放纵门徒滥杀无辜。可恒天门却是最大的例外,葬身在其门徒手下的人大约可以堆出一座望天崖来。” 那鸡崽子虽然没见过望天崖,但还是在一些经卷上看到过的,那是曾经恒天门的第一高峰,据说上面锁着个魔头。尽管现在望天崖早已没了,他还是能想象那座第一峰该有多么巍峨险峻。听到君宵这话,他的心又凉了大半截。 每提一个问题,他就像是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摆在人的刀口之下,君宵回答一句,就是在上面划下一刀,可即便是这样,他却已经还是张口问出了第三个,也是他一直想问的问题:“恒天门害死的人里,也包括自己的门徒弟子吗?” 君宵这次却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一下,然后道:“门徒我未曾亲眼见过多少事例,不能妄加评论,不过就我所见,恒天门行事阴狠,并不顾忌门徒弟子的性命。而且……” “而且什么?”鸡崽子追问。 “曾经听闻过一些传言,可信与否你自行评判。”君宵看了他一眼,道:“传说恒天门曾一度广招门徒,为的并不是光大门派,而是用做炉鼎。不过这么说法我不敢苟同。据我所知,那段时间,恒天门收徒极为频繁,且动辄便是上百人。这样大的收徒量并不像是用作炉鼎,更像是用于消耗……” 消耗? 把人用来消耗?有什么事情是可以称得上消耗的? 鸡崽子不小心开了一下脑洞,顿觉细思极恐,汗毛都竖起来了。 一旁的君宵、白柯以及白子旭,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鸡崽子傻在那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东西,眼睛瞪得溜圆,然后突然就红了,蒙上了一层水蒙蒙的雾气。 “哎呦卧槽,怎么哭了?”白子旭觉得好歹也是个爷们儿,这么说哭就哭有点吓人。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见鸡崽子“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君宵面前,梗着脖子,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前辈,我被恒天门收为弟子的时候是7岁,至今刚好十年。可我并不是我们家唯一一个入了恒天门的,在我之前,被收入恒天门的还有我姐姐。比我早一年,可是在我入派之后却从未见过她。这十年来,我千方百计地想打听她的境况,却发现,和她同批的那些人也都人间蒸发了似的,入派仪式后便再无踪影,没有人再见过他们了。无奈我资质一般,混了十年却依旧只算个最底层的弟子,根本接触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如果可以,我希望前辈助我一臂之力,帮我找到我姐姐,往后做牛做马,任凭差遣!” 白柯有些担心地看了看那鸡崽子,又看了看君宵,觉得以君宵的性格,顺手帮一下还行,如果要助他找到他姐姐为止,那到真的有些不好说。 谁知这番话也不知道戳到了君宵哪根神经,只见他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鸡崽子,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这倒是让白柯觉得越来越琢磨不透君宵这个人了。 初见的时候,白柯觉得他霸气之余,透漏着一股子执着的迂傻。强大,却又是个厚道之人。可后来的一系列举动则显得他阴晴不定,似乎摆摆手便能捏死一个人如同捏死蝼蚁一般,生命在他眼中似乎并不是多么珍重的东西。而除了他口中的师父,似乎其他人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并不比空气好多少,可现在,鸡崽子简简单单的一番话,居然就打动了他。 这个人究竟是心冷还是心热,心软抑或是心硬……白柯已经看不明白了。 按照君宵自己所说,他拜入师门是五千多年前,那就是说,他也已经生活了五千多年。 或许是这漫长的时光把他磨成了一个古怪的人吧…… 既然已经成了一个阵营里的人,君宵便毫不客气地开始指使鸡崽子了:“你既然奉命出来找你师兄,想必有法子同恒天门联络的吧?” 鸡崽子点了点头:“可以联络大师兄,他指派我出来的。” “那好,你同他们说,你循着你那两个师兄留下的印迹,找来了这里,找到了白柯,但是不曾见到你那两个师兄的影子。” 虽然不理解他这么说的具体用意,但鸡崽子还是点了点头。 而君宵自己也似乎要同什么人联系的样子,右手衣袖一抖,拇指搓过食指和中指,指尖倏然燃起一团明蓝色的火光。他冲着火光道:“人已经找到,你得空便来一趟吧。”说完,那团明蓝色的火光闪烁了两下,便飘离指尖,浮在空中,然后逐渐暗淡消失了。 白柯和白子旭看完他的一番动作,觉得有些稀奇,于是又把脸转向那鸡崽子,想看看这边又会是怎样的联络方式。 结果却见那鸡崽子把手伸进裤兜里,掏了两下,然后抓出来了一个黑色的……手机。 “居然是手机?!”白子旭忍不住道。 居然是手机?! 连白柯都忍不住觉得有些无语…… 这两边的画风,会不会差别有点大? 第11章 策反(二) 鸡崽子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联络方式相比于君宵而言,实在不够酷炫。于是默默地缩着脖子,划亮屏幕,搜找着号码,然后拨了过去。 君宵大概是第一次见人使用手机这么现代化的东西,抱着手臂站在一旁,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倒是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 众人离得不远,都能隐约听到等待接听的“嘟——嘟——”声,君宵想了想,然后手指微动,就见他的指尖直接牵了一条线,牵到了鸡崽子的手机上。 站在君宵身边的白柯和白子旭,顿时就觉得电话那头的声音无比清晰地通过那一条透明的如同蜘蛛丝一般的线,传到了他们耳边,清晰得如同直接贴着听筒似的。 电话响了四五声便被接通了,那边一个有些懒洋洋如同没睡醒似的声音传了过来,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种欠打的傲慢:“哦,林桀啊,什么事啊?” 这边三人对视一眼,白子旭轻声嘀咕道:“这鸡崽子原来还有名字?” 隐约听到的林桀:“……”妈蛋虽然现在是友军了,但是还好想打他们!QAQ不过电话那头的大师兄倒是没听到,只感觉这边的林桀愣着不说话,便有些不耐烦地道:“我说,我正歇着呢,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就挂。” 林桀回过神连忙道:“哎——大师兄等等!你不是让我出来找姜师兄和陈师兄吗?我顺着他俩留下来的符咒痕迹,找到了一户人家里。”  分卷阅读15 “哦?”那大师兄似乎有了点兴趣,“怎么?那他俩人呢?” “他俩已经走了,我又在周围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新的痕迹。” “这样啊——”大师兄拖长了调子,然后捂着话题极为低声地跟谁说了几句话,然后重新贴着听筒,松开捂着的手道:“林桀,你等会儿,师父在,我让他听电话。” 林桀朝君宵他们瞄了一眼。 君宵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片刻功夫,电话那头说话的人便换了一个。只听得那人声音有些嘶哑,低低地开口道:“小林啊,你那两个师兄都没见到是吗?” “对,只顺着他们的符咒痕迹找到了一户人家。” “那你有没有测算过,这户人家是否有阴年阴月阴时生人?小陈和小姜不是那种在普通民居周围留印记的人,留了,八成就是为了引导咱们过去。” 林桀翻了个白眼。嘴上却恭敬地附和:“对,确实有一个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阴年阴月阴时生人,所以我就立马拨通了大师兄的电话。” 他说完,还没等那边的师父开口,便又额外补充了一句:“我还在他身上测到了两位师兄所用符咒的痕迹。” 正监听着电话的君宵抬眸扫了林桀一眼,心说这鸡崽子根本不像看起来的那么痴傻。 那边的师父一听,沉默了一下,道:“你师兄是什么时候找到这家的?” 林桀答道:“测了一下,符咒时间大约是十四个小时左右。” 那师父呼吸一顿,忙道:“你去看看那个少年脖子后头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记,机灵点,别让人家发现。” 林桀道:“好。”说完便假模假样地捂着话筒停了片刻。 与此同时,同样听到那句话的君宵几乎立刻扶着白柯的肩,将他转了个身,看向他的后勃颈。 只见左侧靠下的地方,多出来一粒殷红的痣。 霍君宵眉头登时一皱,因为先前白柯刚起来从卧室出来时,他还没有看到有这颗痣的存在,这短短两盏茶的功夫,怎么就凭空冒出来了这么一颗。 那边捂着话筒的林桀扫了眼这边三人的表情,不用看便知道了结果。 他撤开手,对着听筒跟着君宵的口型道:“有,一枚朱砂痣。” “确定不是原来就有的?”那边有些不放心。 “确定。”林桀斩钉截铁地道:“我十分钟前看到他的时候,脖子后面还没这颗痣呢。” 他话音刚落,就听那边压抑着激动的声音道:“十四个小时,朱砂痣……这是成了?!” “成了?”林桀有些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什么成了?” “哦,没什么。”那师父咳了一声,极为虚假地道:“这是给你师兄准备好了的,让他们挑中一个徒弟就在他们身上留个标记,我们自会派人去收,免得浪费他们的时间。” 林桀:“……”你当我智商是负数么?这种明显得不能更明显的鬼话也行? 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继续装傻道:“哦,这样啊!那师父我现在回去?” “别,你再等一个小时,如果那个孩子没什么不舒服的样子,那就把他带回门派来。”师父交代完这么一句,便匆匆挂了电话,似乎有什么急事。 收起手机,林桀看了看君宵,又看了看白柯,然后耸肩:“再多就问不出来了,别打我!” 君宵似乎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点了点头,然后皱着眉继续查看白柯后颈多出来的那颗朱砂痣 ,一边看一边还不忘评价:“恒生门所收的门徒弟子真是一年比一年蠢。” 林桀:“……”卧槽这句是地图炮吧?这句连我也一起骂进去了吧?! 而君宵在查看了那枚红痣半晌之后,居然也看着白柯摇了摇头道:“不行,再继续动用气劲会伤到你。” 白柯皱着眉,伸手抚上了那枚朱砂痣,回想起昨晚的情景—— 在他把白聆尘甩进屋内,自己也打算跟上的时候,那两人三兽在他身后追了上来。接着白柯有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刺破了他后勃颈的皮肤,然后像游虫似的,钻了进去。那股顺着整条神经,流窜涌入心脏的灼烧感太过难熬,他现在回想起来,几乎还能再次感受到。 而后来,他晕倒之前,似乎也是感觉到后勃颈这个位置剧烈刺痛,带动着他的头也跟着晕痛起来。哪怕直到他再度醒过来,后勃颈也一直有种火辣辣的灼热痛感。直到霍君宵的手指抚上去,才感觉有点清凉。 那时候的君宵大概以为他是因为伤口疼痛才皱着眉,并没有多想,只是下意识地指尖带了凉气,然后从那处小得像痣一样的伤口中灌挤了进去。 白聆尘摸着后勃颈,看向君宵道:“他们好像从这个伤口放了什么东西进去。” 林桀听得就是头皮一麻,从脖子后面的伤口往身体里塞东西?!简直太恐怖。 君宵听了也是双眸一凌,然后再次将手指覆在白柯的朱砂痣上,只不过这次知道点情况后,便换了种走气的方式,没多会儿,便探到了一些东西。 “那东西游送到了你的上丹田。” “上丹田?”白柯有些不明白那是哪里。 “在额头这边,靠近神庭。”霍君宵叹了口气,收回了手:“这里至关重要,不可贸贸然出手。将计就计吧。”他说完这句话便恢复了沉默,站在一旁,一句话都没再说过。 他的心里懊恼极了,懊恼得简直有些恨自己,恨自己在这关键时刻缩手缩脚,全然不像个大丈夫。 可是不缩手缩脚又怎样?他趁一时的英雄,用气劲强取那上丹田里的东西,先不说那东西不知有没有隐藏什么更深的隐患,单论君宵强行注入的一缕气劲,对白柯这种手无缚鸡之力连修道入门都没有入的人来说,不比上丹田里的东西安全到哪里去。还不如静观其变,然后小心应对。 那么,那个师父所说的“再等一个小时”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巩固那上丹田内东西的长势?还是为了再观察观察白柯情况是否稳定? 众人就这般各怀心思,度日如年地又熬了一个小时,期间君宵不断地给白柯越来越火辣辣的脖颈注入微凉的气息,然后死死盯着白柯的脸色,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再次突然昏厥过去。 直到墙上的指针终于划过12那个数字,走向一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瞬间站直了身体。 —————————————————————— 小剧场 玉生门的每一个 分卷阅读16 弟子在正式拜师后,都要由师父赐一个号,从此这个道号便要伴其清修一生。 邬南和沈涵两个小弟子的道号早早便赐了下去,独独君宵的一直空着。 直到正式拜入掌门门下一个多月后,远行归来的白聆尘抱剑站在云浮之巅,身侧是一块巨大的玄色神石。前有云海翻涌,后有大雪纷飞。 被唤来的霍君宵像只猴儿似的窜进这处平日下着禁制的地方,看着白聆尘瘦高的背影有些痴愣。 白聆尘头也不回一拂袖,神石上厚厚的积雪便飞散得一干二净,露出了刻在石面上的字来—— 仰可以观天,俯得以聆尘,俯仰之间,云征千里,山河万年。 霍君宵看着那龙飞凤舞磅礴大气的几行字,低声地念了一遍。 刚念完就听白聆尘道:“你还不曾被赐号?那就叫云征吧。” 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云征这两个字便随了君宵五千多年,成为广为人知的一个名号。 而在千年前的当时,霍君宵只是看着石面上的字,又反复地念叨了几遍,觉得满意得不得了。 满意得简直做了病—— 自那之后近半个月,他都在各种纸上盲摹那段话,越摹越觉得心情激荡,越摹越觉得纸笔不足以表达自己内心翻涌的气概。 终于有一天,憋不住的君宵把罪恶的狗爪伸向了云浮殿后的一块千年寒玉上,他提着剑端着气,行云流水龙飞凤舞地在玉上写下了那段话。 正当他书完最后一笔,一个后翻,落在地上,欣赏着自己的大作时,就听身后一个凉冰冰的声音道:“看来藏书楼第二层要破例对你开放了。” 毁了白聆尘最喜欢的寒玉而不自知的霍君宵沉默半晌,仰头眼巴巴地道:“学师妹拽着师父你的裤脚哭有用么?” 白聆尘面无表情地伸手摸了摸他的狗头,伸出手指:“七天,四柜书。” 霍君宵“嗷”地就窜过去抱着白聆尘的腿嚎:“我错了!我是棒槌!” 白聆尘再加一根指头:“五柜,继续嚎。” 棒槌忙不迭火烧屁股似的朝藏书楼流窜而去。 第12章 策反(三) 之前听林桀师父那话的意思,似乎过了这一个小时,没有任何异状才算是他们最为满意的状态。而这一个小时,似乎是极容易出现紧急状况的阶段,就好像是重症病人的危险期。所以大家都格外紧张白柯的情况,君宵甚至捏好了一个手诀,仿佛准备在白柯出现异状的第一时间来个保命的咒术。 可结果,在一个小时后,大家又屏息等了十来分钟,却不见白柯有任何不正常的反应。 “除了这里火辣辣的疼,没有什么别的感觉。”白柯皱着眉,伸手想碰一碰后勃颈的那颗朱砂痣,结果却被君宵用指尖轻轻排开了。 “别乱碰。”君宵继续用手指间源源不断流泻而出的白色微光缓解着白柯的痛感。 白柯:“……”听说,这似乎是我的脖子? 他本身不是个容易相信别人、依赖别人的人,却在这种时候,对君宵产生了一种奇异的信任感。不知道是因为君宵昨晚跪在他面前仰头叫师父的样子太过认真诚挚,还是因为他的在乎和照顾看起来自然而理所应当,无法忽视且无法拒绝,以至于让人在短暂的相处中便诡异地养成了一种习惯。 尽管对于比自己强大千百倍的人,他还是存在着一丝本能的担忧和畏惧,却是在担忧其他人的性命,而非他自己的。 似乎从认识霍君宵的那一刻起,他便下意识地笃定,这个高大的黑衣男人,绝对不会伤害到他。 于是白柯无语片刻,还是乖乖地收回手,任由君宵的指腹覆在他的脖颈上,丝丝缕缕的清凉之气从朱砂痣的位置涌进皮肤里,和灼热的刺痛感中和。只是那感觉很像是有人对着伤口一下一下地吹着凉风似的,轻柔却有些痒兮兮的。 他只能硬生生地板住脸才能忍住不动脖子,表情也随之显得很僵。 站在他面前的林桀被白柯这副“你似乎欠了我八百来万”的表情震得有些不敢开口,踌躇了半天,又看了眼时间,才犹豫道:“已经又过去半个小时了,好像也没发生什么特别大的状况,那么,我们现在去恒天门?” “走吧。”白柯点点头,便迈步率先朝门口走去。一方面他想看看现在依旧存在的这些修真大门派,是如何隐匿在偌大的城市中而不被人发觉的。另一方面,他也想动一动,趁机结束君宵手指间的恢复术。毕竟这个痛感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君宵手指不覆着也不至于难受得不行,反倒是总这么吹气似的在脖子后面撩着更让人周身僵硬。 谁知君宵个高腿长,从从容容地走了几步便和白柯并肩了,并肩后,他还刻意收敛了步子。而他的手,也自然地以搭在白柯肩膀般的姿势,覆着白柯脖颈后侧偏左的那颗朱砂痣,一点儿也没挪开过。 白柯只得认命:“……” 虽然此行并不是去游山玩水踏青散步,但是白柯还是拉上了疯疯癫癫的白子旭。昨夜的事情让他心有余悸,鬼知道会不会哪天又出现几个神经病来他们家门口堵人,留白子旭一个人在家还不如带着他一起当拖油瓶。 对此,君宵和林桀都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显然和白柯有类似的想法。 反倒是白子旭自己不够配合。 他挣了两下被白柯抓着的胳膊,用一种“大人做事熊孩子不要捣乱”的口气道:“拽着我干嘛?人都走了谁来看家,让居心不良的那些人有机可乘就不好了。” 白柯:“……”太棒了还知道居心不良。 “就是为了不让人有机可乘,所以你得跟我们一起。”白柯看着清瘦,手劲却出奇的大,白子旭嗷嗷挣了半天也没能摆脱白柯的爪子。 “啧!没大没小!”见软的说不懂,白子旭便板着脸训开来了,“你爸我看家你还不放心吗?啊?!区区一间屋子算什么,就算一栋房子,一片小区,哪怕整个宜市,想要护住还不是动动手指头就能办到的事情?!” 林桀一脸佩服的看他,心说:先前看这人言行举止就有些不太对劲,果然是个疯的。动动手指头就能护住一整座城市?这得多大一尊神才敢用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起码得各大门派长老掌门的级别吧……这年头疯子都长这么斯文? 他看了眼被君宵搭着肩走在前面的白柯,心里生出一股子同情来:眼睛看不见,还有个疯老爹。 林桀没有好汉的身材,却有一颗好汉的心,只觉得自己以后如 分卷阅读17 果真的能有所成,一定要帮白柯一把……尽管看这人行动自如,如果不是始终闭着的眼睛,根本看不出来是个盲人。=_= 白柯干脆对白子旭的絮叨充耳不闻,拽着他继续往门口走。 白子旭叨咕得更厉害了:“嘶——我说你这孩子还不信了是不是?你爸我随手丢一个七星迷……” 正揽着白柯朝前走的君宵忽然偏头看向白子旭,眉头微皱,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和探究,他停下脚步,似乎在等着听白子旭究竟能说出朵什么花儿来。 结果白子旭却生生地卡了壳,翻着白眼,“迷”了半天,也没“迷”出个什么名堂来,反倒把自己说糊涂了,表情从卡壳的懊恼渐渐变成了迷茫,最后竟然就这么站在原地发起呆来。 “怎么了?”白柯本以为这又是白子旭看多了修仙修道的书导致的胡言乱语,可看君宵的表情,似乎又不是那么简单。 他对这类事情知之甚少,听到“七星迷”也想不出什么相关的东西,只得回头看向林桀。 林桀被白柯的回头弄得一愣,摸了摸鼻子,心里疯狂吐槽:卧槽卧槽卧槽这位少侠你真的是瞎的吗为什么我觉得你的眼珠子正隔着眼皮正对着我!!! 吐槽完,林桀抬眼憋了半天,歪头道:“七星迷踪蟹?” 白柯:“……我突然对你所谓的大门派丧失了兴趣。”培养出来的都是这种吃货,还有什么发展前途? 君宵默默扫了林桀一眼:“……亏得不是我门下的。” 林桀好奇:“你门下的会怎样?” 君宵目光滑过白柯,然后落在空中某个不知名的点上,幽幽道:“罚你背完一整栋藏书楼的书。” “卧槽!”林桀一脸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君宵,然后梗着脖子辩解:“我说啦,入门十年我也不过刚接触到恒天门的皮毛,看过的古卷也有限,学过的咒符就更少了,谁知道七星迷是个什么东西啊,正常咒术里那有带这三个字的,不正常的也……嘶——” 白柯跟这三个人相处了大半天,已经习惯这种讲三句就要牙疼抽口气的说话方式了,蛇精病人的思维跳跃节奏就是快。 他沉默着等林桀吸完气后的转折,却见林桀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在额头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红印:“妈蛋!死活想不起来!明明有一个到嘴边了!” 白柯:“……我们还是走吧。”他觉得跟这群蛇精病多说一句话他都会窒息。 于是他被身形高大的蛇精病一号搭着肩,抓着皮相斯文的蛇精病二号,屁股后头还跟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蛇精病三号,就这么组了个团,拖拖拉拉地出了门。 君宵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衣着打扮跟这个城市里的人格格不入,于是刚出门就给自己套了个隐身术,于是被他搭着肩膀的白柯,身体微微朝左倾斜,在路人眼中,活生生走出了一副小儿麻痹症的姿态。 “你们真的是修仙的么,为什么出门居然要用走的?”被路人的看得颇为无语的白柯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君宵大概太多年没这么“猥琐”过,脸色也有些僵硬:“这愚蠢的鸡崽子记不住具体方位。” 鸡崽子林桀绿着脸:“我又不会飞!这么多年都用走的,只记左拐右拐,不记东南西北。” 白子旭:“迷……迷什么来着?” “……”白柯面无表情:“那就先到附近再找。” 林桀一脸愧色:“抱歉少侠,换条路我就不会走了。” 君宵冷笑:“呵!” 白柯:“……”终于理解为什么这货入门十年只混了个最底层的弟子了。 这一行四人顺着林桀的指示,绕过一条条歪七八扭的小路,流窜过一片居民区,来到了西京北路。 这条路是宜市南片的商业中心,两边大厦林立,全是大型写字楼和商场。而白柯他们此时正站在西京北路一栋相当高大上的大厦背后的空地上,左手边是通往地下车库的通道入口,右手则是通向大厦大门的一条人行走道。 白柯仰头看了眼大厦顶上的四个字“天亨国际”抽了抽嘴角:“你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恒天门在这里面啊!” “……” 白柯憋了一路的老血一个忍不住就要吐出来了。 他虽然因为眼盲和白子旭的缘故,几乎不出来闲逛,但是不代表他没有来过这里。有时候他陪胖姨他们出门办事,就会经过这里。 这栋大厦虽然不是西京北路上最为显眼的一个,但是也绝不质朴,这楼存在的年代也不短了,却始终保持着相当新的外观。 楼里的公司大多是外资企业,一层主要是下午茶餐厅和咖啡厅,“凹”型的大楼中间还有个花园。三三两两的人坐在茶座或是沙发中,聊着什么,还有些站在花园边,手里端着咖啡,氛围轻松而随意。 总之,和白柯他们几人的画风完全不同。 “这边走。”林桀带着他们沿着右边的人行走道,转到了大楼正前方,进了大门之后,径直朝右边走去。 这栋大厦分AB座,A座在左,B座在右,两边通向电梯的路上都设了一排安全门,需要刷卡才能进。 A座的人显然要多一些,安全门那里来来回回,几乎无时无刻都在有人进出楼。而B座这边则相对要闲得多,根本看不到人影。 君宵在走过拐角之后便撤了隐身术,恢复了黑发黑袍的样子。白柯有些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个角度,大厅里的人根本看不到他们,这才放心。 他们三人跟着林桀走到安全门面前,就见那鸡崽子从牛仔裤屁股后面的兜里掏出一块黑色的木头片似的东西,用刻着古怪花纹的那一面在安全门感应区贴了一下,就听闷闷的一声“滴”,门便开了,在林桀进去之后,安全门又迅速地关上了,准确地把白柯他们三个无卡无证地挡在了门外。 林桀:“……”君宵壮士!君宵大神!你怎么能在关键时候发呆啊卧槽!说好的瞬移呢?! “……”白柯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地开口:“所以这是怎么个情况?” 林桀无辜看向君宵:“我以为前辈能在我开门的瞬间把你们一起带进来,这下好了,这门下了禁制,当初掌门和长老联手封的,基本上破除不了。” 白柯:“那你就出来再进一遍。” 林桀更无辜了:“进门只要门派牌,出门需要门派许可令。我的之前出来找师兄的时候已经用了。” 白柯:“… 分卷阅读18 …” “要不……你们隐个身在这里等一等?之后肯定还有师兄弟要回来的。” 白柯:“……” 两人正说着,就见一直神色淡淡的君宵抬起手。 林桀大惊失色,慌忙道:“停!这禁制级别太高,起码得是长老他们那个级别的,不然随意触碰会直接触发警报,门派上下都会知道有生人闯——”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君宵挑眉,毫不在意地抬起修长的手指捏了个手诀,然后在那安全门上点了一下,结果整个安全门如同如同落入了一颗石子的水面一般波纹粼粼,晕漾开来。 “走。”君宵拍了拍白柯的肩膀,然后不紧不慢地带着白柯和白子旭穿过了下着高级禁制的安全门,在他们穿过之后,那道安全门又恢复了原样,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似的。 “……进……来……的……”林桀机械地说完最后几个字,然后默默地闭上了嘴。 第13章 恒天(一) 林桀脸都绿了。 他扫视了一下四周,又回头朝身后电梯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门派内没有任何异动,也就是说,这位霍君宵真的没有惊动任何人就穿过了恒天门防妖防魔防恶鬼的多功能屏障。怎一个卧槽了得! 恒天门掌门和四大长老联手下的禁制,这人居然手指一点就那么轻描淡写地破开了!这霍君宵究竟是什么来头?! 最让人吐血的是,这尊大神带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穿进来后,居然还回头瞧了一眼恢复如常的安全门,然后挑眉问林桀:“禁制级别太高?” 这是嘲讽吧?这是血淋淋的嘲讽吧?! 林桀默默呕出一口血,然后呵呵干笑两声,冲君宵道:“对我来说。” 在林桀诧异于君宵的实力时,穿过安全门站定身形的白柯和白子旭也在惊讶林桀的变化。 只见这位刚刚还穿着短袖白T恤和休闲牛仔短裤,留着一头毛刺刺短发的货,居然瞬间变成了梳着发髻,身着灰蓝色滚边长袍,广袖飘飘的模样。 而他身后的四部电梯也不是正常的样子,而是有着古色古香的门头,上面分别书着石屏峰、云水崖、恒天殿、万潮谷。 “这道门……”白柯看尽眼前这一切,又回头看了眼那道安全门,很是吃惊。 林桀换上袍子,似乎也变得人模狗样起来,他抬手指了指那道门:“这道禁制上还附加了障眼法、易装术等符咒,门外看到的和门里的情况完全不同。” 白子旭被这变戏法儿似的玩意儿转移了注意力,终于不再跟唐僧似的“迷”来“迷”去地叨咕了,耳根子总算清静下来的白柯难得感谢了一下恒天门。 不过林桀刚故作稳重地解释完,就猛地蹦了起来,毛躁的本性毕露,他指着白柯叫道:“你不是瞎子吗?” 白柯一脸淡然地点点头:“是瞎子。不过能看见,而且不用睁眼。” 林桀:“……”那还瞎个蛋! 所以说自己这回碰上的究竟都是啥?一个是来历不明修为却堪比掌门的高人、还有一个则是闭着眼也能看见东西的瞎子,身边还跟着个疯疯癫癫的爸。 林桀觉得自己不太好。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于是他把疑惑又咽回了肚子里,这霍君宵看着也不像是个会食言的人,既然说了会帮他,那日后接触的机会有的是,以后熟悉了再好奇也不迟。 这么想着,他便看向君宵,刚要开口,就见站在白柯身边的君宵已经一把拽过白子旭,然后两人一起消失在了白柯和林桀面前。 林桀:“……”前辈真乃神棍也,他都还没开口,霍君宵就自动自觉地带着白子旭一起隐身了。 “走吧。”白柯拍了拍林桀的肩膀,然后抬头看向四道电梯门,问道:“我们去哪里?” “恒天殿。”林桀说着便摸了下电梯门边的一个浮雕兽头,门便开了。 电梯门里头并非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电梯厢,而是一片迷蒙的白雾,白柯甚至能感觉到有湿漉漉的水汽扑在自己的面颊上,带着一股子城市所没有的清新感。 林桀率先走了进去,白柯紧跟其后。 刚走进雾气里,他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下一刻,眼前的景物就变了。 他们似乎瞬间便来到了山巅之上,这是一片极为开阔的广场,东面是一片风格素雅的建筑,西面有台阶蜿蜒盘旋向山下,目之所及均是绵延的山岭和云海,而他们正对着的北面,则是一栋巍峨高耸的屋宇,古朴庄重,门前立着一块奇石,上书三个字:恒天殿。 自小便生活在宜市的白柯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尽管他所看到的和其他人看到的并不相同,但丝毫不影响这片开阔的景象带给他的震撼。 不过和他平时所见不同的是,这里景物的轮廓清晰得简直让人惊讶。 他甚至能看到山巅的云缠绕流动的姿态。 不过他还没来得多看几眼,就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在身边突兀地响起:“小林,这就是你那俩师兄挑中的孩子?” 白柯猛地回头,下意识朝后让了一步。就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细长眼高颧骨的精瘦中年人站在林桀面前,正捋着下巴上的一绺胡子,眯着眼上下打量他。 这人模样一般,却站得挺直,加上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和白底滚着黑色宽边的袍子,显得十分精神,很适合去唬人。 不过白柯受了君宵之前对恒天门评价的影响,看人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主观色彩,总觉得林桀这师父长得非常刻薄,不是善类。 别看他平日里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稳重许多,话虽然不多,待人却斯文有礼,其实这骗人的皮相里包着一根反骨,时不时会冒出来硌一硌人。 于是,在林桀给他师父行礼,并介绍了一番的时候,白柯连头都没点一下,笔直地站在一旁装聋作哑。 林桀的师父鸿贤长老捋胡子的手一抖,转头问林桀:“小林,此人非但目盲,还即聋又哑?” 林桀:“……”老子该点头吗!少侠你说句话啊少侠! 瞪了白柯半天,林桀还是干巴巴地道:“不,他大概被咱们门派的气势震傻了,还没回过神来。” 鸿贤长老手又是一顿:“他根本看不见,眼睛都不曾睁开,怎么感受我们门派的气势?” 林桀:“……用心。” 鸿贤长老:“……” 晾够了人的白柯不咸不淡地开口道:“我只是看不见而已。” 一听他开口了 分卷阅读19 ,鸿贤长老皱着眉道:“那刚才为什么不开口?” 白柯:“怕生。” 林桀:“……”壮士你站得这么笔直,还顶着一张“老子就是不屑于理你”的脸,说出这两个字真的好吗! 鸿贤:“……”我再也不想跟这个人说话了。 他“哼”了一声,一甩袖子便带头走在了前面,整个见面的过程中,他连瞟都没瞟白柯后勃颈一眼,仿佛真的只是来见见新招的弟子,看看根骨和资质似的,跟昨天电话里的状态判若两人,显然是个能装样子的。 林桀和白柯跟在他身后,踏进了恒天殿。为了配合“看不见”的白柯,林桀还一路虚扶着他,装模作样地提醒他上台阶,跨门槛。 恒天殿内的布置跟整个大殿外部的基调很搭,以素色为主,肃穆中透着股雅致。大殿高且宽,让人不自觉便站直了身体。 正堂的最里头,立着一座玉石雕像,雕像轮廓温润细腻,所雕之人看身形修长清俊,衣袍飘逸,只是雕像不知被谁蒙了一条黑色的披风,兜帽恰好挡住了脸,只露出了瘦削的下颚。 在那雕像之下,背手站着一个人,也仰着头看着那尊雕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穿着和鸿贤相似的长袍,却比鸿贤要高大挺立得多,连背影都显得相当有气势。看来应该就是恒天门的掌门。 那人在白柯他们站定之后,转过身来。 让白柯惊讶的是,这人看起来居然比鸿贤年轻得多,大约只有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有着形状好看的眉眼,可那眼里却丝毫没有三十岁人该有的精神与活力,反倒死气沉沉,盯着人看的时候,让人异常不自在。同眉眼违和的是,这人是天生的笑唇,唇角微微上翘,似乎时时刻刻都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样的唇形生在旁人脸上,大概能凭空增添三分亲近,可生在这人脸上,却显得无比的别扭。 明明很不错的五官,却完全没能显露出丝毫的风采,不得不说,这也是个人才。 在这人面前,鸿贤都变得毕恭毕敬起来,林桀也有些发憷,倒是白柯,依旧是那副样子。 他现在已经隐隐摸到了自己眼睛看东西的规律—— 直至刚才为止,他这么多年所见过的人中,霍君宵的清晰度远远高出其他人,简直如同黑白照片似的。接着便是鸿贤长老,这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然跟君宵明显差了一个档次,却远高于其他人。再往下居然就已经排到了胖姨和粽子他们,他们和鸿贤又有着远远的差距。之后便是带着三个怪物堵门的两个货,林桀比起他们还差了一大截…… 这么看来,这清晰度很可能跟他们的修为是挂钩的。越是厉害的人,看起来越清楚。 他以前接触的人大多是普通人,所以看不出这个规律,最近这两天接二连三碰到的都是跟修道挂钩的,于是个中道理便明显了起来。 只是在弄明白了这个规律之后,白柯脑中又多了几个问题—— 一来,如果是同修为挂钩,那么胖姨和粽子他们居然介于鸿贤长老和恒天门门下那两个弟子之间……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其次,白子旭这么个疯疯癫癫的人,而且还是自己的老爹,为什么有时候会比其他普通人清晰一些,甚至能赶上林桀;而有时候又黯淡无光,淹没于众? 最后,这传说中的现今第一大派恒天门的堂堂掌门…… 为什么清晰度还不如霍君宵?!!而且差了还不是一点半点?! ———————————————————————————————— 小剧场: 霍君宵在云浮殿的日常: 1、玩邬南师弟 2、玩沈涵师妹 3、被咸鱼师祖玩 4、被师父罚 某日,君宵成功地把“沉闷无趣”的师弟逗得“生动活泼”恨不能一爪子拍死他一了百了后,又把师妹从笑逗到哭,再从哭逗到笑,差点逗成面部神经错乱。 然后这位祖宗便晃晃悠悠地叼着一片云竹叶出了殿,结果被坐在屋顶上喝着酒的余贤拎着衣领拎上了屋顶。 这一老一小俩死不正经的,前一阵子做了个约定。 起因是在玉生门闷了近一年的君宵,想中秋的时候下山回家看看,顺便撒开丫子玩一圈。依照规矩,玉生门的弟子上了山便断绝了尘缘,是不允许无故下山的。不过君宵这个平时做事懒得过脑子的棒槌难得机灵了一回,他没求性情寡淡的白聆尘,而是找了他那本身便不大守规矩的咸鱼师祖。 余贤不负所望地答应了君宵的请求,只不过有个条件——他每日来抢一回君宵腰间象征掌门弟子的寒玉坠,日落之前,君宵只要能追上他,碰到玉坠,就算赢。在中秋之前,只要君宵能赢一回,余贤就带他下山。 当然,为了公平起见,余贤只能用最为基本的术法。 这日,余贤把君宵拎上屋顶后从善如流地摸走了玉坠,一个闪身便没了影。被玩了一个多月的君宵最近长进不少,几乎连愣神都没有便猴儿似的窜了出去,追着余贤消失的方向而去,也没了影。 就见两道身影如同得了鸡癫疯的鬼魅一般,在整个云浮峰顶乱窜,看傻了一众小童子。 余贤一边暗自嘀咕着:“这臭小子反应越来越快了!”一边一次又一次地堪堪躲过君宵的爪子。 直至日头将落,君宵看准了最后一次机会,一爪子撩向了余贤,这一爪子角度刁钻,速度奇快,几乎让余贤避无可避。 死不要脸的咸鱼大仙一看自己已经被逼到了云浮峰边界的禁制旁边,再一看下一刻就能碰到玉佩的君宵,于是伸手掐了个指诀在那禁制上点了一下,便一个闪身,窜到了云浮峰外头。 而他身后的霍君宵一个急刹没刹住,直接撞上了禁制,如同撞在一座隐形的冰墙上似的,“噗——”地一声,贴在了禁制之上,然后缓缓滑了下来,鼻血长流。 “……” 咸鱼大仙一脸愧疚,觉得自己玩过了,于是“咳”了一声,拎着玉佩走回禁止里道:“行了小子,算你赢,中秋跟我出去罢。” 装死的君宵“嗷”一嗓子又活蹦乱跳地窜了起来,欢天喜地地拿走玉佩蹦跶回云浮殿,便蹦跶还边回头冲余贤道:“咸鱼师祖等着!我以后有一天也能自如地穿过这禁制!还有,你那壶里剩下一点酒刚才被我倒在了小师妹的奶碗里” 余贤:“……” 晚上,处理完事情回来的白聆尘,看着面前站着的三个崽子乌漆漆的头顶,觉得 分卷阅读20 自己大概要折寿——一向温顺安静的邬南不知在哪儿滚得跟泥狗一样;刚学会走路,站着还有些晃荡的沈涵张着牙没齐的嘴,顶着脸蛋上两坨醉酒的红,笑得一脸痴傻;最后那根竖着的棒槌玩着手里的玉坠子,头发散乱,还拖着两管醒目的鼻血。 自从收了三个亲传弟子,一向清净的云浮殿便再无半日安宁。 第14章 恒天(二) 不管这个天上掉下来的便宜徒弟究竟是何来头,他比眼前这个什么恒天派掌门要强的事实是笃定的。所以,在有霍君宵撑腰的情况下,白柯对眼前这个看起来颇为威严的掌门并无惧怕。 再加上他对修道方面的东西知之甚少,同身在此山中的鸿贤、林桀不同,他对等级差和修为、力量的压制并没有什么直观感受。 于是,在身旁两个人都有些怂的时候,白柯依旧肩背挺直,生生站出了一股子无知者无畏的风骨。 那掌门撩起眼皮看了白柯一眼,上下打量一番,便把目光投到鸿贤身上,道:“师弟,这就是你那弟子新招来的门徒?” “对。”鸿贤施了个礼,站定之后便开始睁着眼说瞎话:“掌门师兄你也能看出来,这孩子根骨上佳,资质不错,是个好苗子,唯一可惜的是年纪大了一点。” 知道个中曲折的白柯听完他这番扯淡的屁话,心里呵呵一声:我年纪算大,你们岂不是早该被埋了。 “嗯。”掌门听了鸿贤的话,半阖双目,似乎真的在考虑收不收白柯这个门徒似的。 真是演得一手好戏。 白柯觉得这些人不去拍电影简直都是浪费人才,用那几个朋友的话来说——还自带特效呢。 那掌门思索了片刻,然后抬步走到白柯面前,道:“眼盲?” 他的嗓音也很有特质,很厚重还带着丝鼻音,同他有些凉薄的长相又是不相符的。 白柯只觉得这个人实在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透着股令人不舒服的别扭。 挑出了白柯年纪大且双目失明这两大缺陷后,掌门十分自然地绕着白柯踱了几步,前前后后都打量了一遍,似乎是为了找到“这个弟子值得收”的理由。 只是白柯、林桀以及带着白子旭隐身在一旁的霍君宵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趁势看看白柯后勃颈的那颗朱砂痣所假托的说辞。 掌门自认为不动声色地看到了他想看的,于是又走回到雕像下,背对着众人仰头看着那雕像,问了白柯一句:“为何想入我恒天门?” 因为你门下有两个吃饱了撑得慌的弟子在我脖子里种了东西。 白柯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是淡淡道:“听说修习得当可以治好我的眼睛。” 一边的鸿贤长老翘起一边嘴角,笑得有些嘲讽,大概是觉得白柯目光短浅果然是凡夫俗子的追求。 倒是那掌门,听到这句话后,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回头看了白柯一眼,冲林桀道:“他是你带回来的,你入门时间也不短了,就带他在你院子附近找处空屋安置下来吧。一切修习课程进度也由你安排。只是他入门太晚,过了最佳的时候,我会吩咐人每日派以灵丹辅助。另外,每日子午两个时辰,领他去三清池,有助于他眼睛的恢复。” 林桀:“……”突然多了个小弟的感觉棒!棒!哒! 可惜这都不是真的……QAQ 掌门吩咐完这些,便摆了摆手,示意林桀可以滚蛋了。 林桀领了命,带着白柯转身就朝殿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鸿贤长老。 鸿贤一脸嫌弃:“快去快去,为师同掌门还有要事要谈!” 于是白柯和林桀从善如流地滚出了大殿,就要朝东边的台阶滚过去时,两人却突然被定住了身形,然后便觉得有什么凉冰冰的类似于冰绡似的东西兜头罩下来,从头浸到脚,让两人都情不自禁地一个激灵。 激灵完了,白柯就发现一直隐匿身形的君宵和白子旭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怎——”他刚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就见台阶上冒出一个黑色的绑着发髻的脑袋,一个小弟子从山下拾级上来了,抱着几卷字画似的卷轴,匆匆忙忙地从他们面前跑过,却对他们视而不见。 所以这是连带着他和林桀都一起隐了身? 君宵没说话,只是晃了下指尖,白柯就觉得自己被人拦腰揽住,在他有所反应之前,就见君宵空着的那只手一挥袖袍,他们四人便张眼间出现在了刚才的大殿里,恰好站在那个玉石雕像的高台右侧。 离正站在大殿正中说着话的鸿贤和恒天掌门也就不足两丈的距离。 白柯倒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白子旭更好,那表情大概还觉得挺新鲜有趣的。 唯有林桀,无声地咽了口唾沫,带着分慷慨赴死的表情,瞪大了狗眼看着谈话的两人,心里疯狂呐喊:我勒个去这要是被抓住老子绝对要被打出翔来吧!敢不敢不这么刺激!卧槽好激动! 这么一来,他倒是能更进一步地认知到霍君宵的实力了——在掌门和长老面前能同时隐匿四个人的气息且不被察觉,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他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不管是霍君宵还是掌门,对他来说那都是天边的星星,太过遥不可及。让他比较两颗星星之间的距离究竟有多远,他根本无法估计。所以,他只知道君宵修为高于掌门,可究竟是略高一筹,还是遥遥领先就不清楚了。 如果只是略高一筹,那么中途出现任何一丝破绽,都可能导致他们被捉个现行。到时候君宵一个人带着一个菜鸟和两个门外汉,想要突破恒天门掌门长老乃至众多弟子的围攻全身而退……想想都觉得太过疯狂。 这种时候,白柯和白子旭再次体现出了什么叫做“无知者无畏”。 这两人都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姿态气质有三分相似,仿佛不是在窃听名门大能的秘密谈话,而是在看两只长毛猴子唱大戏似的,就差没抚掌一笑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父子俩一样地欠打。 而这两只穿着人模狗样的道袍的“长毛猴子”也确实不负众望地唱起了他们想看的戏—— 就见鸿贤凑到掌门面前,声音轻低,表情却异常兴奋地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这回终于找到了一个符合条件的。”他眉毛挑得高高的,简直恨不得要从脸上飞出去了。 掌门比他要高上一大截,兀自背手站着,表情也依旧是老样子,眼睛死气沉沉,嘴角却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确实,七星丹入体一整夜还不曾自 分卷阅读21 爆而亡的,目前也就他一个。” 他这话一出,这边偷听得格外嚣张的四人脸色瞬间就变了。 林桀脸刷地就白了。白柯则是皱着眉,伸手触碰了一下自己后勃颈的朱砂痣,疑惑多于惊慌。就连白子旭都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脸色最为阴沉难看的,还得数霍君宵。 所有关乎白柯生死的威胁都让他不自觉地回想起曾经的一些片段—— 漫山遍野的尸体,哀鸿遍野、生灵涂炭,混战在一起几乎分辨不清的身影,呼啸的狂风和四窜的气劲……还有大片大片红得刺目的鲜血。 那大概是所有参与其中并存活下来的人最不愿意去回想、却又总挥之不去的梦靥。 他耗了千年,好不容易才从漫漫轮回中重新找到这个人,连一根头发都舍不得碰,却有人视其性命如蝼蚁草芥,简直自寻死路! 就在他手指微动,正要捏个起势的手诀出来时,却听那鸿贤又开口道:“这七星丹一旦入了上丹田,就是空华仙君再世也爱莫能助,是生是死就看那少年自己的造化了……” “嗯。”恒天掌门点点头,“必须以每日现出炉的灵丹辅之,养足九九八十一天,才算大功告成。” “届时,我们就直接……”鸿贤话未说完,就被掌门打断了。 “不,留着他,第一颗养好的七星丹先别送去那人那里,用那少年养两颗出来,找两个人来试药,看是不是真的就像药鬼说的那样。确认没问题,再用那少年养第三颗,然后送去给那人。”掌门转身,再次仰头看着那尊蒙了兜帽的玉石雕像,沉默了一会儿后道:“毕竟……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听到这句话,鸿贤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行了,没什么事你就去忙你的吧,不是还有两个弟子没有音讯么?不论如何也得找回来,别在外头遭人逗哄蒙骗,说些不该说的。” 鸿贤对着掌门的背影行了个礼,广袖一挥,转身就朝殿外走去,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问了一句:“三清池那边要要让子晋去看着点吗?” “那倒不用。”掌门道。 “哦?三清池那里修习可是讲究门道的,要辅助七星丹结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有效果的。” 掌门摆了摆手:“辅助七星丹并不需要三清池的效用。” 鸿贤有些不解:“那你让他子午两个时辰去三清池修习是为了什么?” “有助于他双目复明而已。” 鸿贤:“……” 这话说完,就连偷听的四人面色都变得有些古怪——这掌门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怪,一方面直接将白柯当成了人形药炉,似乎根本无所谓他的生死,一方面却又真的要助他治疗目盲。 白柯抽了抽嘴角,沉默半晌,在心里暗自下了结语:修道的这群人,没一个脑子正常的。 第15章 恒天(三) 林桀入门十年来一直是门下最不受关注的弟子之一。所以他住的院子也自然偏得令人发指,周围常年难以看到师兄妹出入,没人管他,也没人打扰他。 这样的环境放在平日可能会有一些寂寞,但是放在眼下的境况里,却是再好不过了。 照恒天掌门的说话,白柯必须得每天服用他派人送来的灵丹,否则后果似乎有些不堪设想—— 听那掌门的口气,白柯并不是第一个被用来当做人形药炉的,在他之前,他们显然还找过别的人,要求可能就是那荒唐的“阴年阴月阴时生人”,只是那些人不知为什么还是不够符合标准,在被种下药种后不足一天的时间里都自爆而亡了。 这可是令人胆寒的后果。 白柯莫名想到平日里时听说过的那些“自杀式”恐怖袭击,身上绑着炸弹,然后用自己支离破碎的肉体给那些无辜被波及的人陪葬。 那些人自爆得罪有应得,白柯却真真是飞来横祸了。 他自问十八年来好事做得不算多,但是亏心事情也绝对没干过,怎么就好死不死地轮到了他身上,那么突然、不由分说。 胆子再大,心再冷硬的人,也会被“死无全尸”这种事情吓上一吓,何况事实上才刚成年的白柯? 他虽然看起来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调子,心里却是有些忐忑的,因为他始终记得恒天掌门和鸿贤说的一句话:“是生是死就看那少年自己的造化了……” 也就是说,灵丹只是最为基本罪不可或缺的辅助,但是有了灵丹却并不代表他一定会安全,他依旧可能随时自爆而亡,这是恒天派都无法控制的事情。 不知怎么的,一向不喜欢依赖人,脾气有些硬臭的白柯下意识地偏头看向了君宵。 尽管白柯闭着双眼,霍君宵却依然第一时间领悟了他这一偏头的意思,顿时用宽大的手掌包住了白柯不自觉握成拳头的手,然后捏了一下,似乎是某种无声的安慰。 说来也奇怪,被那干燥温热的手掌一捏,白柯居然真的平静下来了。 大概是君宵从昨晚到今天表现出来的气度、稳重和实力让人觉得值得信赖吧,他从心里冒出来一个有些莽撞而突兀的想法:如果真的到了要自爆而亡的时候,这个人一定有办法阻止的…… 这种信心实际上来得毫无根据,因为君宵自己都没有这么夸口过,可白柯就带着这种毫无根据的信任感慢慢安了心,重新恢复了淡定。待跟着林桀走到他那个院子里的时候,甚至还有心情赞叹了一下这院子的清净景色。 恒天门绝不是什么穷酸门派,即便是这种龟缩在某个偏僻旮旯的院子也建得很不错。 一个院子里有三间房,林桀住了一间,还有两间是空着的,此时用来安顿这三个人倒是不成问题。 君宵跟在白柯身边,看着院子一侧用矮小的篱笆圈起来的一小片云竹,表情有那一闪而过的一丝怀念。不过很快,打量完整个院子的君宵便点了点头,道:“这里不错,清净且无人打扰,也方便我们办事。” “办事?”白柯重复了一遍。 君宵:“你们刚才听那两人提起七星丹的时候,是否注意过他的说法?” 白柯:“你是指?” “他说第一颗养出来先别送去那人那里。”霍君宵说起养药,眉头都蹙了起来,表情阴沉带着压制着的怒意,“紧接着他又道,等养出两颗之后,要找人试药,最后第三颗再给那个人送去。” 白柯点点头:“嗯,记得。” “那便意味着,那所谓的七星丹,并非一蹴而就,而是一 分卷阅读22 颗一颗地形成的。” “所以呢?”在旁听着的林桀有些摸不着头脑。 白柯倒是突然领悟了君宵这话的意思:“你是指,只有等一颗七星丹长成了并且他们收获了,才会接着长下一个?” “正是如此。”君宵点了点头,接着道:“倘若是这样,那么两颗七星丹之间衔接的那几日,便是可乘之机。” 其他人一听,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 白柯甚至大胆地猜测了一番:“那两个人将那东西种进来是昨晚,那鸿贤长老特地嘱咐说要过了15个小时才算真成,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两颗七星丹之间的衔接过程就是15个小时?那七星丹需要消耗15个小时才能彻底稳固?而先前的那些人之所以自爆,是因为七星丹太不稳定?” 林桀听了,“啪”地打了个响指,愤愤地接话:“肯定是这样……可我们知道了又该怎么办?” “尽量在这七星丹长成的日子里琢磨出一番规律来。然后利用这个,在交替期,把体内不稳定的七星丹彻底拔除。”霍君宵大致解释了一下,毕竟真正的操作,还得看之后的实际情况。“不管怎么说,即便是拔除不稳定的七星丹也有不小的风险,当务之急,便是在等待第一颗七星丹长成的这九九八十一天里,给你打一点基础,把底子练起来。” 白柯:“……”所以说这还真的就走上修道之路了? 君宵又转头看向林桀:“你说你想救你姐姐,以你现在的状态简直妄想,所以也跟着一起。” 林桀:“……”艾玛这就是里所谓的奇遇吧!壮士我能当主角吗!! —————————————————————————————————— 小剧场 霍君宵在拜入玉生门门下之前,也是个名门子弟。他爹是当世赫赫有名的大将军霍骁,立下战功无数,颇受百姓拥戴。 不过,百姓只知霍将军有个儿子,名为凌云,小小年纪便可拉动他父亲那张金角大弓,能文能武,隐隐显露出虎狼之气概,以后必定能继承霍将军的大印。 他们却不知道将军府里并非只有霍凌云一个小公子。 霍君宵便是霍骁次子。只是他生来便被一个相当有名望的神棍掐算为“大不祥”之人,此生周遭亲近之人均不得善终。 霍将军当初一听,便下令所有知情之人三缄其口,不许泄露丝毫。 自那之后,将军府上下不论知情的或是不知情的,都当做这件事根本不曾发生过,该怎么宠君宵还怎么宠。 只是世上永远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到底还是被有心之人传到了某些人的耳朵里。 从此霍骁便知道,他这小儿子今后的路怕是不好走,于是干脆对外隐蔽了霍君宵的存在。 君宵六岁时,一个云游四方看起来有些没正形的老道路过将军府,作了几日停留,同霍将军聊了彻夜后,便带走了霍君宵。 这个老道就是当初闲得蛋疼出门遛弯儿的余贤。可以说,霍君宵之所以会来到玉生门,都是拜余贤所赐。 君宵在整个儿玉生门中最先认识的便是这个整日拎着个酒壶四处流窜的师祖,于是自然比别人要亲近一些。 这次中秋,余贤之前同君宵打了个那样的赌,自然也不会不认账。 他早已打好了算盘,打算在中秋清早一路把君宵拎下山,径直拎进将军府。偌大的府邸,有爹有娘有亲哥,还有那么多家仆,够君宵这个棒槌消磨大半天的时光了。然后晚上他在拎着这棒槌去海市那边囫囵地转上一圈,这样还能赶在白聆尘之前回云浮殿。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 真正到中秋那天却出了岔子—— 天蒙蒙亮,余贤便落到了君宵他们三个弟子住的偏殿屋顶上,对着君宵床铺头顶的瓦当敲了三下。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联络暗号。 平日里,君宵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撇下师弟师妹溜出偏殿简直太容易了,因为他们一个格外恪守时间,睡着了绝不起夜。另一个吃喝拉撒就更加肆无忌惮了,睡着了堪比小猪,落道惊雷在她旁边都不会挪一下窝。 可就是这样两个货,中秋这天居然一大老早就醒了,于是要溜出去的君宵被他们逮了个正着。 邬南平日乖巧刻苦、手不释卷,会的东西不比君宵少多少。真想拦君宵,那是相当难缠。 至于沈涵,她倒是几乎什么都不会,唯一的法子,就是抱大腿,偏偏干扰性一点也不低。 霍君宵挣扎了半个时辰都没能摆脱这俩的联合骚扰,最终不得不投降妥协举白旗,深深觉得这大概是他平日里折腾师弟师妹的报应。 说好带一个溜出门派的余贤最终看到的便是三个萝卜头,一个比一个矮,从房内一个接一个地滚出来。 “所以这是怎么个情况?”余贤扶额。 邬南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沈涵直接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抱着他的大腿仰头笑得口水长流。 “咸鱼师祖,认命吧……”霍君宵哭丧着脸,觉得自己羊癫疯似的在云浮峰抓了余贤半个多月简直白瞎了,还不如这俩仰头装傻卖蠢来得奏效。 于是师祖孙二人行生生变成了四人行,余贤觉得自己又苍老了几岁。 结果就在他们走出云浮殿前院,走到禁制边的时候,又傻了。 因为掌门白聆尘正背手立在那里,束得高高的黑发极长,被山巅的风吹得微微扬起。 他转过身来,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那一老三小死,抿了抿唇,然后就要开口。 结果就见霍君宵猛地窜起来,“嗷——”一嗓子,就扑白聆尘大腿上了,然后抱着瘦高的白聆尘学着师弟师妹之前的样子装先天性大脑发育不良,笑得格外痴傻。 “……”白聆尘大概这辈子没被人这么扑过,连沈涵平日哭也是略带小心翼翼蠕动过来抱大腿。扑得这么荡气回肠狗胆包天的,霍君宵目前是第一个。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后,白聆尘皱着眉一脸不情愿地站在了玉虚山下,身后拖家带口跟着一个老的两个小的,身上还坠着个长了十七八颗狗胆的腰部挂件,酷似棒槌…… 第16章 新居(一) 生为有奶就是娘的典型代表,林桀几乎就要立刻墙头草般地倒向君宵,摇着尾巴叫“师父”了。幸好在最后关头还是守住了他仅有的一点节操。 他心思再多,至少目前还算是恒天门的人,鸿贤也还没魂归西天,于是“师父”这个称呼在他喉咙里打了个转,出口 分卷阅读23 时前面添了个“二”。 这货喊着“二师父”的时候还顺带作了个揖,可惜也不知道是因为太激动还是小脑天生缺块肉,硬生生鞠错了方向,偏离了二十度。 受了这个九十度大礼的白子旭摆摆手:“乖徒莫要如此客气,为师身上恰好还剩点儿私货,算是给你的见面礼。”说着便从裤兜里摸出两个钢镚儿来,塞进林桀手里。 林桀张着嘴下意识收了,低头一看:卧槽六毛钱! 白柯:“……”太棒了,这两个果然能聊到一起去。 被白子旭气到的林桀一脸悲愤地重新转向君宵作了个揖,用一种被欠了八百来万的语气掷地有声地重新叫了一遍:“二师父!” 君宵:“……”这是拜师还是上坟? 大概觉得这拜师的气氛被白子旭活生生搅没了,林桀有些不甘心,于是又拽了拽白柯的袖子,道:“你也叫,我一个人拜着多傻啊!” 白柯抽了抽嘴角:“好像多一个人拜就能显得你不傻似的。” 这边白柯还没有所动作,就见君宵摆了摆手,冲林桀道:“他怎么能拜我,他是我师父。” 白柯:“……”之前看他正常了还以为是间歇性神精病,看来想错了。 他现在正处于矛盾之中,一方面觉得君宵说的话应该不是随口胡诌的,不论是他的风华气度、还是他随手捏个手诀就能上天入地隐身遁形的能力,都在证明这那番话的真实性——他生于极为古早的年代,拜师于南华三年,找寻他口中的师父已逾千年。 君宵深不可测的背景使得他根本没有对着白柯他们这群普通人扯淡的必要,就像你根本不可能对着你抬手就能摁死的蚂蚁准备一大堆匪夷所思的说辞一样。 可另一方面,白柯始终在潜意识里觉得这人说的话太过荒唐。如果真的是完全正常的人,又怎么可能一见面就拽着个完全陌生的人喊师父? 他白柯在这世上生活了十八年,而且记忆齐全,还有个目测是人的爹。上哪儿去五千年前收个这么逆天的徒弟? 两种想法糅合的结果就是,白柯接受了君宵只言片语里透露的来历,但是依旧觉得他精神不太正常,或许就像是那些话本传说里所说的,走火入魔了?以至于心智并不完全清醒,连自己师父都认错了,这才跟着自己。 “我不是。”白柯有些无奈地说了一句。 君宵看了他一眼,居然也没有反驳,只是沉默着垂着眸,也不知在想什么。 白柯:“……”为什么突然会有种心虚感?! 倒是林桀,一直得了鸡癫疯似的在旁边猛掏耳朵,掏了半天,才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指着白柯问君宵:“师父你刚才说他是啥?” “没什么。”君宵抬眸扫了眼整个院子,扯开了话题:“你住哪间?” 他倒不是没话找话,而是院子里的三间屋子看起来差不多,没有哪间像是常年无人居住的样子。 “哦哦,这间是我的。”林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蹦起来,道:“云竹边上这间和石井后面这间是没人住的。这院子比较小,三间屋子也都不大,卧房没法加床,得有两个人委屈一下,挤一间了。要不——” 他看了一圈觉得这四人里自己最为瘦小,白柯虽然高瘦,但也没真正长开,比起白子旭和霍君宵这两个人来说,身形要单薄一些。他们挤一挤是最合适的。 可这话还没说出来,就见君宵道:“不忙。” 不忙? 那难不成到睡觉的时候再决定? 林桀被弄得一头雾水,不过师父发话,哪有不从的道理。于是他又颇为狗腿地点了点头道:“那行,还是先收拾一下房间吧。那个……你们稍等一会儿,我先去把那两间房里的杂物清理出来。” “不是说空屋吗?”白柯有些奇怪。 “额……被我放了些东西。”林桀挠了挠头,“我以为这院子会空很久,毕竟恒天门近十年不收徒了。” 白柯点了点头,觉得可以理解:“一起收拾吧。”说完便带头朝最近的云竹边那间屋子走去。 “哎——”林桀还没来得及阻止,那三人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那间屋门外,“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白柯:“……” 君宵:“……” 白子旭看了眼屋内,然后扭头冲慌忙跟上来的林桀竖了个大拇指:“高人。乖徒你把你们门派整个藏经楼的书都搬回来了吗?还不好好放,这简直跟地震震塌了似的……啧啧啧。” 乖徒你妹啊! 被占了便宜的林桀默默呕了一口血,想吐这人一脸,但鉴于这死不要脸的是白柯的爹,他只得默默又咽了回去。 看着屋子里头桌上、凳子上、案台上甚至连一边的地上都乱糟糟地堆着书,白柯对林桀难得地起了一丝“佩服”心:“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嗜书之人。” 林桀再次默默呕了一口血:“……”看不出来是几个意思? 呕完他解释道:“这些是每次该做的功课完成不了,被罚的时候在藏书阁里抄的书。” 白柯那一丝佩服倏然之间便消失殆尽。 说话间,君宵已经走了进去,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翻了翻:“这些你都看过?” “当然没有啦。”林桀毛手毛脚地捡着地上的抄本,解释道:“有些太过枯燥或是艰深的,抄的时候根本不过脑子的。还有一部分是我来不及抄的时候,一个朋友代我抄的,他很会模仿别人的笔迹,替我抄完送给师……鸿贤师父过目的时候,回回都能蒙混过去。只有我能理解的、适合我这个阶段的,还有内容有趣的,我抄完会再翻几遍,有几本更是百看不厌的。” 说着,他瞥了眼君宵手里的那本,道:“比如二师父你手里拿着的这本,就是我读了不下二十遍的书。” 白柯正一起理着桌子,闻言便走到君宵身边,伸手拎着他手里的那本书看了眼封皮。 就见那简陋的手抄封皮上写着四个字:南华记。 南华? 白柯第一反应只觉得这个词有些耳熟,紧跟着边想起来,似乎君宵说他拜师的时间便是南华三年,距离现在已经五千多年了……这里的南华难不成跟君宵口中的南华所指的是同一个意思? 他这疑惑刚浮出来,就听林桀一手抱着一摞书,一手已经舞开了,如同唱大戏般地做了个极为豪迈的动作,迈了个端端正正的方步,道:“南华是我最为羡慕的一段年代。那是一个仙魔妖怪齐聚首、风起云涌的年代,那个年代里的人 分卷阅读24 和事对现在的修道一族来说已经成了传说了。” 白柯下意识地看了眼君宵的反应,就见他似乎没听见林桀的话似的,平静而沉默地翻着手里那本。 他看书速度很快,总是在看这一页的时候,清瘦的手指就已经夹着下一页那薄薄的纸,然后一眼扫完,便轻轻翻地翻了页。 而这边林桀一说起南华那段年代就格外亢奋,直接开启了话唠模式,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虽说玉生门现在没落成这个样子了,当年它在修道界可谓一枝独秀。云征、云深、云遥三个大神就都出自玉生门,南华中后那一代风云人物里,我最崇拜的得数云征真人了,要是能目睹他当初在归林以一人之力斩杀十二血妖,还有在岷城三退魔修大能解救数万黎民性命的英姿,我可以心满意足得直接去跳海!” 白柯:“……”这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比喻。 “不过玉生门的掌门比这几个还要厉害,那是……”林桀卡了会儿壳,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能表达出心里的想法似的,“哎,总之,那些都是神,不是我们这些人能企及的。而且那个年代之后,便再也没出过更风骚的人物了。可能世间灵气少了,人心也浮躁了,就连修道之人也不例外,而且天资根骨那么好的估计也难找。盛极必衰,否极泰来吧。” 林桀说完还低头,似乎是沉痛地哀悼了片刻,其行为之神经,不是白柯能理解的。 不过哀悼完,他又恢复了一副狗腿的样子,颠颠地凑到桌边来,问君宵:“二师父,你听说过南华那个年代的事情么?你离那个年代近么?我只能从书上看到当年的一些事情,估计还不足三分。” 白柯也看向君宵,似乎想看看君宵的反应。 结果就见君宵翻完最后一页,然后拎起书,没什么表情地冲林桀晃了晃,挑眉问道:“你所谓的南华旧事,都是从这些书卷上看来的?” 林桀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君宵面无表情,言简意赅地吐出八个字:“狗屁不通,一派胡言。” 第17章 新居(二) 白柯嘴角动了动,有些想笑。 他见见君宵拎着那书的一角抖了两下,虽然面无表情,却生生透露出一股浓浓的嫌弃。便伸手拿过那手抄本,随意翻了翻。 他的眼睛应付日常生活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看书还是相当吃力的,那些字的轮廓相比正常物体来说,要模糊得多。 不过修道之人到底和普通人不同,大概是平日画符刻咒练多了的原因,写出来的字也多少带着点灵气,轮廓清晰多了。 更何况林桀这货大概水平有限,写不来精致的蝇头小楷,再加上本身性格影响,那字写得如同一个个极为舒坦地摊在躺椅上晒太阳的人似的,大而舒展。 这使得白柯翻看起来倒也不算太慢。 他翻完一个章节,真假倒是看不出来,不过能肯定的是,这作者极有说书的天分。故事讲得那叫一个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结尾还留个悬念,挺吊人胃口的。 “这书借我看几天。”白柯抬头,捏着手中的书冲林桀晃了晃。 君宵:“……”他确实不想提起太多过去的事情,以免白柯在并不适宜的时候恢复部分记忆,导致心神混乱。但这不代表他能忍受让一部写得比唱大戏的还扯的传记来洗白柯的脑。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无语,白柯还捏着书看了他一眼,解释了一句:“不当真,当看看,挺有意思的。” 君宵:“……”心情更复杂了。 他不能瞪白柯,便只好把凌厉的目光默默转到了抄出这破书还当宝一样存着的林桀身上。 林桀被那视线扫得虎躯一震,觉得自己好像莫名其妙地中了一枪。不过这些他都顾不上了,有什么是比世界观都崩塌掉还愁人事情吗? 林桀抄这本书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少年人在成长过程中的每一个经历,看到的每一段印象深刻的字句,都会对他们产生或深或浅或大或小的影响,成为他们错综复杂的三观的组成体。 而这本书,林桀从十一二岁翻到了十六七岁,看了好几十遍,深刻得不能再深刻了。他的很多观念,崇拜敬重的人,对修道这条道路过去的了解和对未来的畅想,都受了这书不少的影响。 他虽然也觉得这书肯定有夸张和杜撰的成分,但是至少大部分都是有根据的,所以这会儿被全盘推翻,简直有种被人当头敲了一棒的感觉,还是狼牙棒,敲得他一脸的血。 “总归……多少有真实的部分的吧?”林桀垂死挣扎了一下。 君宵点点头。 林桀呼出一口气。 “人名是真的。”君宵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句。 林桀:“……还有呢?” “出现过的地名也大多是存在的。” “还有呢?” “没了。” 林桀:“……” 卧槽还能不能玩了?!这跟全假有区别吗?! “云征真人的事情也都是编的?比如斩杀十二血妖什么的?”林桀觉得自己一心奉为偶像的人和津津乐道的那些事迹也都是假的,那他就可以不用过了,收拾收拾直接去跳海,让咸涩的海水给他的大脑洗洗澡吧。 听到云征这个名字,君宵更加面无表情了,语气也更加没有起伏:“十二血妖不是他杀的。” 白柯瞄了他一眼,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君宵说起云征的事情时,好像有些不太自然。 林桀:“……”谁也别拦老子,老子今天就去跳海! “那这书杜撰得毫无根据?为什么把云征和那什么血妖扯到一起?”白柯随手翻着书,顺口问道。 从白柯嘴里听到“云征”这两个字,君宵眸光一动,愣了片刻,然后道:“或许是因为他杀了血妖王吧。” “卧槽血妖王是云征真人杀的?!不是传说他从来不出老巢来着,怎么杀?”刚才差点要撅过去的林桀又活了过来,比起血妖王,十二血妖都是渣渣! 君宵用“吃了碗饭”的语气道:“端了老巢。” 白柯:“……” “……”林桀被震得傻了一会儿,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问道:“说起血妖,我看过的书上提到他都是语焉不详,光说最后死了,没说怎么死的,搞得各种不可说,神神秘秘的,为啥?” 君宵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太耐烦这个话题,于是简简单单地打发掉了林桀:“过程混乱,知情人少 分卷阅读25 ,况且还牵扯出了大祸。” 林桀好奇心被勾上来还想再问,可惜君宵已经转移了话题:“这书是何人所着?” 这货也是个毛毛躁躁的性子,被君宵一牵,就真的翻着白眼回忆作者去了。 最后一拍脑门嚷道:“余世轩!我想起来了!作者叫余世轩!” 君宵一脸吃了苍蝇似的表情:“……” 白柯翻着手里的书停了停:“余世轩?” “怎么?”君宵转头问道。 白柯抬头看他,大概是他太敏感,觉得君宵似乎对他刚才说这三个字反应有些大。 “没什么,只觉得名字耳熟而已。”白柯随口说了个理由。其实他不过是信口一问。 可谁知他话音刚落,君宵似乎更古怪了,居然又追问了他一句:“为何觉得耳熟?” 白柯:“……”耳熟还有为什么吗?你来搞笑的? 这句话问出口,君宵自己大概也意识到奇怪了,于是清咳了一声扭头冲林桀道:“今后看到余世轩的书就直接合上放回原处吧。” “为啥?” “因为这人写的东西,十句里只能勉强能挑出半句真话。” “说白了就是专门扯淡的?”林桀抽了抽嘴角,“他图啥啊……” 君宵面无表情:“解闷。” “给谁解闷?” “他自己。” 林桀:“……” 白柯:“……我现在后悔回家还来得及么。”看看这修道界的,至今还没听说过一个正常人,不是神经病就是二百五。 不过正常人碰到一个完全新奇的世界,哪怕再离奇再古怪,都会有那么一些探知心。 君宵这说一句咽十句的性格更是完全勾起了林桀的求知欲,就连白柯这种对别人的生活并无多大兴趣的人,都对那个传说中风起云涌的年代产生了一点好奇。 见这两个似乎有越聊越深的架势,君宵立刻闭了嘴,黑色的衣袖一扫,只见房间内原本散落在各处的乱七八糟的手抄本瞬间聚到了一起,一摞一摞整整齐齐地码在圆桌之上,包括白柯正看着的那本。接着广袖一卷,满桌的书便瞬间没了踪影,整个屋内干净得简直有些空旷了。 “走吧,去另一间。”君宵沉声说了一句,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黑色的衣摆一个转眼便消失在了门外。 白柯:“……”翻脸比翻书还快。 林桀一脸悲愤地冲着早已没了君宵背影的门口道:“壮士你这么酷霸狂帅拽你徒弟造吗?!” 顿了一会儿,他又自己接道:“造!” “……”白柯不想再跟这个神经病呆在同一间屋子里了,于是也大步朝门外走去,临跨出门槛的时候,他拽上了站在门边神游天外一直没吭声的白子旭。 说起来他这不靠谱的爹今天一天发呆的次数快赶上以往一周的量了,而且每次的表情都格外茫然,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以前白柯年纪小一些的时候,看到白子旭类似的样子,还会忍不住问一句他究竟在想什么,可每每都是他转身就已经忘了前一刻在想什么,然后因为白柯那一句话,就开始钻天入地拼命回忆,越想不起来越着急,最后直接就发了病,搞得家里鸡飞狗跳。 有了几次这样的教训之后,白柯便再也不多问了,只在心里有些默默担心。 不过好在这么多年过来,白子旭发了无数次呆,有过无数次这样茫然的表情,只要没人干扰,他呆一会儿就会自己回过神来,然后注意力又被别的事情吸引,终究没出过什么事。白柯渐渐地也就随他去了。 他拽着白子旭进了另一间屋子,身后是林桀一溜小跑匆匆跟过来的脚步声。 不过就这样也没赶上君宵的速度,他们三人进门的时候,就见君宵刚好收了手,房间里除了原本的布置,找不到一样多余的东西。 “一秒打扫的技能太实用了!不过二师父你先前怎么不用啊!”林桀想到自己跟白柯两个人还手动地一本一本捡书,简直蠢爆了! “麻烦。”君宵言简意赅。 白柯:“……”一本一本地收拾就不麻烦?这都什么逻辑。 林桀:“那后来为啥又出手了?” 君宵瞥了他一眼:“因为你疑问太多更麻烦。” 林桀:“……” “这院落偏僻清静,倒是方便我布置。”君宵没再管他,只是看着白柯道,“这两间空屋你们一人一间,恰好可以住下。” “那你呢?”白柯问道。 “我有落脚之处。”君宵走到门口,扫视着院子里的几处角落,问白柯:“打算住哪间?” “刚才云竹边那间。这间屋子夹在林桀和刚才那间之中,我爸住比较好,方便照应。” 君宵点点头:“我会在那一小片云竹上起一道隐门,通向我所居的那处秘境。今后,除了每日子午和服用灵丹之时,都进秘境修习。” “好。” 一旁的林桀眼巴巴地看着:“二师父我呢。” 偏心偏得理直气壮毫不掩饰的君宵这才回过头来,冲林桀补了一句:“你也去。” 说完,他又看到了倚着门柱望天的白子旭,抽了抽嘴角,道:“罢了,给你们三人一人一道符牌。” 第18章 秘境(一) 君宵给林桀和白子旭两人的符牌是两片两指宽、半指长的木片,上面雕着古朴的花纹,薄而轻,也不知是什么质地,相当坚硬。 他们接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木牌上一条细细的金色光线蜿蜒而下,就像是有看不见的手执笔在木片上画着什么似的,看起有些像一条破云而出的龙头,只是还没等他们看清,那条金线勾勒的图案便隐入木牌中,消失不见了。 而给白柯的却要特别一些——一串棕黑色木珠手链,跟符牌的质地不同的是,这串木珠每颗都很小,分量却不轻,在手上绕两道后,恰好垂在白柯的腕骨处。 这偏心偏得简直亮瞎了林桀的狗眼。 从君宵拿出那串木珠时,白柯就一直觉得这手链有点眼熟。 随即他就想起来了,之前似乎在君宵的手腕上也看到过一串,只是因为有衣袖挡着,他看到了露出衣袖的那么一两颗。 “这串珠子……”君宵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沉默了片刻才接着道:“这串珠子上面同样刻了符咒,带着吧。” 白柯点了点头,清瘦的手指轻轻捻着左手腕上缠了两道的链子,那上面串着的木珠颗颗小巧圆润,早已被 分卷阅读26 磨去了木质的粗糙感,触感微凉,倒是十分舒服。而且并不碍事,便由它去了。 君宵把这些给他们,便径自走到那一片云竹边。 他们根本没看出他有什么动作,便发现他周身浮现出了金光符文,玄色的长袍无风自动,衣袖翻飞。 他微阖着双目,从侧面看,眉骨高而清晰,鼻梁挺直。 传说修道能延年益寿,当中有大成者,更可长生不老,永葆青春,再加上出尘的气质,即便相貌平平,也依旧有一番风华。 白柯看着他,就觉得这人非但气度非凡,长相也无可挑剔。这些让旁边的林桀目瞪口呆的咒法,由他施起来,似乎都不费吹灰之力,有种挥一挥衣袖便可自由来去天地间的感觉。 君宵周身的金光越来越盛,符文也流转得越来越快,就见他重新睁开眼,那原本缠绕着他的符文便犹如一条金龙般缠绕上了那一片云竹,在竹枝间流动缠绕。 直到所有的符文都绕在了云竹之间,君宵手指一紧,符文隐进了云竹的枝叶中。 “好了?”林桀眨了眨,看看君宵,又看看那片和先前并无二样的云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君宵“嗯”了一声。 “额……我眼神儿不太好。”林桀又狠狠眨巴了两下眼睛,“隐门在哪儿?” “……”白柯面无表情:“能看见还叫隐门?” 林桀:“好吧,那我脑子不太好,隐门在哪儿啊?” 白柯:“……” 君宵瞥了他一眼,道:“整片云竹。”说完握住一旁白柯清瘦的手腕,然后头也不回地踏进了那片云竹中。 于是众人便眼睁睁地看着他在碰到那片云竹的时候,如同探入了一片沼泽一般,消失了。唯独剩下抓着身后的白柯的那只手。 还没等白柯从“活人在眼皮子底下消失”的奇特体验中回过神来,抓着他腕子的手动了动,把他也一起拽了进去。 看到白柯也这么消失在那片云竹中,林桀这才倒抽了一口气,然后生怕被漏下似的,推着白子旭一起颠颠儿地跟了过去。 在君宵开隐门的时候,白柯设想过隐门之后的秘境究竟是什么样子。 虽然他这双眼睛看到的世界跟常人大不一样,没有色彩,只有光影和黑白,单调乏味得多,但是他也有自己对所见事物的一番理解。 他觉得像君宵这样的人,所住的地方必然灵气充沛,山明水秀。景色繁丽纷杂。这样的词在他的世界里都可以归为一种表现——那就是亮而清晰。 早已看厌了那些模糊暗淡的景物,白柯对美好的理解就是“清晰”这两个字。 他设想过在他进了隐门后,可能会看到比恒天门更加明晰隽秀的山水,或者是更为开阔的天地和流云,又或者是望不到边华盖亭亭遮天蔽日的密林…… 总之,白柯绝对没有想过,在通过隐门进入秘境之后,挤入他视线里的第一样东西,居然会是一张毫无美感可言,狰狞得让人简直喘不过气来的兽脸和数声响彻云霄的惊天咆哮。 白柯自认不算是胆小的人,很多时候碰到惊险的情况,他也能保持淡定,至少是表面上的。但这次,他却被这陡然突变的画风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心脏似乎都停了一秒。他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自己被一只沉重的兽爪按着胸口,栽倒在了地上。 于此同时,身后想起了林桀适时的嚎叫:“娘喂!!!” 以及终于从发呆中惊醒的白子旭的一声惊叹:“卧槽!!!” 那巨兽光是爪子便有白柯半个人大,他甚至能看到长而锋利的爪尖已经快抵到了他脸上,弯曲带钩,似乎一爪子下去,就能撕掉整张皮。 巨兽仰天又是一声咆哮,然后猛地低头,张开的兽口吞进白柯整个人还绰绰有余。 白柯挣扎不动,下意识地偏开头。却感觉脸侧一阵疾风掠过,原本沉得他简直出不来气的兽爪被猛地挪开,胸口的压力骤然消失。 他转过头,就见一道身影跃至半空中,抬起的手拎着那巨兽的前腿,甩到了上方,然后那人手中陡然光芒大盛,凝成一柄长长的利剑,当空一划,将那巨兽劈成了两半。 耳边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白柯下意识地滚到一边然后撑着地翻身起来,恰好看到另一头巨兽正张着血盆大口凑到林桀脸前又是一声咆哮。 带起的风直接扑在林桀脸上,吓得他面无血色,差点儿就尿了。 巨兽双目圆睁,面容狰狞,瞪着林桀,林桀都快被看哭了。就在巨兽又朝前探了几公分,湿乎乎的兽鼻都快蹭到林桀的鼻子,然后龇着牙,再次张口时,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林桀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结果却又听见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再次被咆哮带起的风糊了一头一脸的林桀:“……” 白柯:“……”干打雷不下雨,只会咆哮吓人,这巨兽是傻的吧? 林桀大概也觉得哪里不对,便睁开了双眼,泪汪汪地瞪着依旧龇着牙用血盆大口恐吓他的巨兽。 可是还没等他有所动静,白柯就感觉身旁的半空中坠下来一个人。 他猛地转头,就见霍君宵手持一柄利剑,稳稳地落在地上,然后以他为中心,狂风骤起,剑气四窜,却恰到好处地避开了白柯他们三个,直奔被圈在当中的几头巨兽而去。 瞬间便将那几头巨兽撕搅成了碎片,消失在了狂风中。 而这时,白柯才反应过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这些巨兽在对着他们张开兽口的时候,丝毫没有什么腥臭的兽类该有的气味。在被君宵劈开、被剑气绞碎的时候,这些巨兽连一滴血都没有落下来。 何况最诡异的是,这些巨兽纸老虎似的,光吓人却并没有伤人。 以至于他、白子旭还有林桀被弄得狼狈不堪,却连皮都没破一点。 难道这是君宵安排着看家,以防外人入侵的? 白柯这么想着,觉得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修道的嘛,拿这么吓人的巨兽当看门小狗那么用确实像是他们这类不怎么靠谱的人干出来的事情。 转头再看一旁拍着胸口压惊的林桀和白子旭,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大概和白柯想得差不多。 谁知,下一秒,他们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就见君宵刚收了狂风,斜刺里便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飘忽如鬼魅一般,直逼君宵而去。 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他生生把君宵缠得根本腾不出精力来管地上这三个东倒西歪的人 分卷阅读27 。 正所谓神仙打架,白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自然只有干看着的份。不过,就算是干看着,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先不说那两个人快得几乎看不清的身影,风骚的走位,单是两厢交手形成的飞沙走石、巨大旋风、金光大盛流转的符文、以及乱窜的气劲,就弄得下面那三个头痛不已。 为了避免被游走的旋风眼卷上去,白柯他们闪躲着找到最大的那棵树,然后将身体死死地抵在了粗壮得吓人的树干后面,借由树干阻挡不小心飞散出来的碎石风刀。 白柯皱着眉,有些担心君宵的情况,虽说这个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自出现起就表现出了深不可测的修为和实力,让人觉得异常可靠,但是这个突然杀出来的人跟君宵缠斗这么久居然丝毫不落下风,可见也是个深不可测的主。 作为完全的门外汉,白柯一时根本看不出君宵和那人之间究竟孰高孰低。 他抵着树干,稳住自己的身形,然后转头朝不远处的上空看了一眼,可是就连正常人都难以分辨那两个身影,何况他的眼睛还是非正常状态。 那两人因为速度太快,此时在他看来就是两团揉在一起的光斑,连亮度都不相上下。 或许是因为闭着眼?如果睁开眼看,会不会清晰得多,亮度的差别也会明显一些? 白柯这么想着,然后犹豫了一下便要睁眼,谁知就听身边的林桀突然又是一声哀嚎:“次奥!!!” 以及白子旭一声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真巧啊,又见面了……” “怎么了?”白柯对他们哭爹喊娘一惊一乍的状态有些无语,便回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结果正好同一个巨大的兽头脸对着脸。 白柯:“……” 而在他的余光中,周围的巨兽还有好几只,已经把躲在树后的三个人团团围住了。 之前他们怀疑这巨兽是君宵自己放的看门兽,所以惊吓归惊吓,事后想想倒也并不觉得多可怕。但是这会儿却发现这秘境中还埋伏着别人,那这巨兽则更有可能是那人带来的,这么一想,就再也淡定不了了。 白柯只觉得耳边除了未曾停过的风声,不远处的上空君宵和那个陌生人缠斗的声音,便只剩下了四周巨兽粗重的呼吸以及自己越来越大的心跳声。 君宵显然脱不开身,而他们在这些巨兽面前又手无缚鸡之力,脆弱如同待碾的蝼蚁。 在这种时候,白柯才觉得自己这十八年来因为眼睛的限制,接触和认知的东西终究还是太少了,那些足够应付日常的生活,可眼下他的日子明显正狂奔在一条扭曲而疯狂的道路上,以他所知的东西,几乎完全驾驭不了。 而稍微能挣扎一下的林桀大概也从没真正碰到过这样的危险,此时僵直地站着,白柯甚至能感觉到他微微的颤抖。 至于白子旭,那就更不用指望了。 应该做点什么? 可以做点什么? 白柯焦急而飞快地运转着大脑,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那一群巨兽在将他们围成一圈,成功地造成了心理上的压迫和威吓之后,弓起巨大的身体,龇着尖利的牙齿,双目圆睁,拉出攻击的姿态,然后猛地朝他们扑过来。 在惊惧达到顶点的时候,白柯本能地睁开了眼睛,两汪幽黑的深潭静静流动,在巨大的兽口即将把他吞灭的时候,猛地泛起一层浮金。在他的眼睛变化的那一瞬间,原本抵着树干,紧闭双目偏过头去的白子旭猛地颤了一下,陡然睁开了眼。 那一刻,白柯似乎听到了一声长啸,似乎出自什么人之口,又有些诡异近妖,伴着那声长啸的,还有无数阴惨惨的声音,有哭有笑,有的尖利,有的飘渺……如同万鬼同嚎,在他脑中钝锯般拉扯,扯得他头痛欲裂,简直想要叫出声来。 幸好这样的状态只持续了片刻,那些混杂的声音便骤然消失了,如同它们突然出现一样。 白柯松开蹙着的眉和咬紧的牙,一片迷蒙的视线重新聚焦,渐渐恢复了正常。 可是落入他眼中的确实一番诡异的情景—— 原本差点吞下他脑袋的巨兽排排蹲坐在距离他们约莫两米远的地方,姿势如同家养的小狗,有两个甚至还眯着眼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背后狐狸般的蓬松大尾巴还优哉游哉地来回摇着…… “我死了吗……”惊愕中的白柯突然听到林桀气若游丝的问话。 白柯愣了愣,第一次没有直接吐槽他的蠢问题,而是哑着嗓子,低声答了句:“应该没有。” “哦——”林桀气若游丝地说完一个字,突然回过神来:“啊?!没有?!还活着?!” 白柯有些防备地看了眼面前状态诡异得如同磕了药的一群巨兽,然后瞥了林桀一眼,发现那货果然还死闭着眼睛,无奈道:“对,你可以睁开眼了。” 林桀依言睁开双目,就被面前的场景震傻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群假装自己是乖狗的巨兽,然后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问白柯:“这啥情况?这些巨兽怎么翻脸比二师父还快 !” “被人控制了?”白柯只想到了这一种可能,他有些疑惑地转身朝不远处的半空看过去,想看看是不是君宵分神帮他们解除了危险。结果还没找到那两个打成一团的身影,就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东西擦过,触感软乎乎的,还有些粗粝。 白柯:“……”感觉不太对! “哎哟卧槽它舔你了!救命它舔你了!娘喂它居然舔你!”林桀如同看到世界末日似的嚎叫。 “闭嘴。”白柯僵着脖子回过头来,结果正好看到最边上的那头巨兽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他旁边,伸出粉色的硕大的舌头,舔了他一头一脸。 白柯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为什么舔我?” “因为它看到主人了。”一个慢悠悠的声音突然响起,回答了他的话。 第19章 秘境(二) 陡然冒出来的陌生声音把白柯他们吓了一跳,反倒一时间没来得及注意那句话的内容。 白柯猛地转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就见一个精神抖擞满的小老头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捋着胡子,顶着一脑袋白发,迈着方步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过来,那姿态绝对是装逼的典范。 而臭着一张脸跟在他身后的,正是一身黑衣的霍君宵。 白柯顿时觉得状况混乱得他简直看不懂了。 那只巨兽还在锲而不舍地舔着白柯的脸,旁边终于缓过劲儿来的林桀默默扭头,觉得那画面太美, 分卷阅读28 他不忍再看下去了,于是便转而去盯那个身份不明的老头儿。 老头儿一边走到众人面前,一边一挥衣袖,原本排排坐着的巨兽便像是虚像一般,随着他衣袖带起的风,散了个干干净净,连个影子都没留下。唯独剩下舔着白柯的那只,依旧安好地蹲坐在那里。 白柯:“……”要收就不能一次性都收走么?留一个是什么意思?! 亏得这巨兽生得奇怪,舌头触感很真,却没有留下一丝口水,不然白柯早就炸起来了。 像是看懂了白柯的怨念,那小老头笑眯眯地道:“那些都是假的,只是从真身上投照出来的虚影,专用来威胁恐吓虚张声势。” 白柯没什么表情地伸手排开那条硕大的舌头,道:“这个是真身?” 小老头看着那巨兽又狠狠舔了两下过瘾之后,终于抬手一挥,让它也消失了:“这只也是虚影。” 白柯:“……”很好,故意的。 “真的在后面。”小老头转身看着密林间的一条道。 白柯他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那条道路上拐出来一只跟刚才那群一样的巨兽,身躯庞大堪比一头象,只不过通体黑色,毛发极长,泛着光亮,一看就养得相当好。那张兽脸先前狰狞的时候看起来相当凶残可怖,此时放松下来,反倒显得有些憨厚,眼睛没有怒睁着的情况下却显得挺有灵气。四条腿粗壮但是很短,跑起来的姿势傻得有些好笑,背后还拖着一条狐狸似的蓬松大尾巴,随着跑路的姿势,左右晃荡。 白柯:“……” 林桀:“画风会不会变化有点大?”妈蛋这真的跟刚才差点要人命的那些玩意儿长得一样吗!看起来差很多好嘛!你特么在逗我?! 而那巨兽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似的,四条粗壮的短腿都快忙不过来了,朝这边直奔而来,一边奔,还一边仰天咆哮了一声,震得地面都抖了抖。 林桀缩了缩脖子,这回相信这只和刚才那群本质是一样的了。 老头儿朝那巨兽招了招手,可那巨兽却似乎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是径直越过了那老头儿,直奔白柯而来。 “怎么回事?”白柯看着一个急刹车撂爪子停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庞然大物,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这话音刚落,那好不容易站稳的蠢兽便蹲坐下来,先是用毛发长而密的脸蹭了蹭白柯的脸,结果因为脸太大,差点把白柯的衣服蹭掀开。然后在白柯一脸无语地整衣服时,欢快地伸出了粉色的硕大的舌头。 这回可是货真价实的舌头,探出来的时候还带着热烘烘的气息以及一滴晶亮的口水。 “……”白柯像是躲核弹似的,猛地弹起来,让到了树干另一边。 那巨兽见自己被白柯嫌弃了,蔫头耷脑地趴在了地上,似乎还挺委屈。 “他一直就这副死德性,你第一天知道吗?装什么相!”那老头子一个箭步窜过去,恨铁不成钢似的在那巨兽爪子上抽了两下。 听到这句话,白柯又有些发愣。 之前他听到这老头儿说“因为它看到了主人”,确实有那么一瞬间下意识地觉得那老头儿说的主人是指自己。 然而这个想法刚蹦出来,就被他自己毫不犹豫地给反驳了回去——显然,这主人指那老头儿自己更合适。 结果现在这话听起来味道就有些不对劲了—— 谁这副死德性? 白柯心道:我吗? 如果真的是指自己的话,那就真的有点晕了。 白柯觉得自己近日接二连三碰到的事情都有些太离奇了,然而当中最离奇的便是当初一见他就跪下来喊“师父”的霍君宵。 结果现在,便宜徒弟还没醒悟呢,又要多个便宜宠物的节奏?! 可是你他妈的见过哪家宠物站可顶坏门,坐可震塌地的?!那绝壁是仇人送的。 “它认识我?”白柯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 老头儿捋着胡子,一脸你这蠢孩子的表情:“废话!何止认识,你养了把它从小猫崽子似的一坨,活生生养到了现在这么大。” 白柯:“……”我真的不是还没睡醒?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他正呆愣着,就见老头儿对着那巨兽说:“花生米,跟这闷蛋打个招呼吧,都多少年没见了。”他说完见那巨兽又要伸舌头,赶忙补充道:“没事儿作死玩,正常点!” 这么大个儿的野兽,居然叫花生米,谁起的名字,亏不亏心? 结果白柯还没在心里吐槽完,就见那巨兽眼巴巴地看着他,然后缩回舌头,伸出一个厚实硕大的脚掌,小心地抬起来,长着柔软肉垫的那一面冲着白柯晃了晃。 也不知怎么的,白柯下意识地便抬起手指,轻轻在那厚实柔软的爪子底挠了挠。 那巨兽也不知是怕痒还是怎么的,被白柯这么一挠,猛地缩回了爪子,周身的毛全部炸开,威风八面摇头摆尾地扭着腰绕树跑了一圈,这才重新在距离白柯不到三米的地方坐了下来。 简直……蛇精病。 林桀看着那巨兽的一举一动,默默抽了抽嘴角。 在刚才的一番简单谈话里,林桀觉得信息量太多,他已经有些消化不过来了。 什么叫做这巨兽是白柯养的?你特么果然是在逗我! 可是眼前这小老头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能跟君宵缠斗这么久那必然也是在恒天门一众掌门长老之上,那是堪比大能的存在。他加上君宵,两尊大神级的坐镇在这里,林桀也不敢多问多说,只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巨兽终于安分下来,那老头儿拍了拍它的爪子,然后看向白柯,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了一遍。 那一瞬间,白柯在他脸上似乎看到了一丝怅惘,一闪即逝,快得白柯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等他反应过来是,那老头便又是一副眯着眼懒散散的样子,有些不大正经地冲他点了点头,嘿嘿笑着道:“闷蛋徒弟,又见面了。” 白柯:“……” 他简直有点无奈了,来了个便宜徒弟也就罢了,刚才还莫名多了个便宜宠物,一个恨不得有他四个大。这会儿更好,直接来了个便宜师父。 这是组团来逗他的吧? 他木着脸看向君宵,后者脸瘫得比他还厉害,伸手指了指站在他前面的老头儿,对众人解释道:“我师祖,余世轩。”解释完便拽了拽老头儿的袖子,用传音法道:“咸鱼师祖!你别乱来!” 老头儿斜睨了他一眼,哼 分卷阅读29 哼了一声道:“终于知道叫人啦?” 君宵抽了抽嘴角:“我哪回不叫人了?” 老头袖着手望天,撇了撇嘴。 这小子确实回回见到他都会叫上一声师祖,从没落下过。可是他所说的却并不是这个意思…… 自从白聆尘散了魂重入轮回,这棒槌便彻底成了一根死木,沉闷程度比起当年的白聆尘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白聆尘是因为活了太多年,而他却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活生生被磨去了少年时顽劣的心性,同时磨去的还有那股子与生俱来的活气。 这千年的时光里,他变得越来越死气沉沉,终日呆在这秘境洞府之中,太多年不和人交流,余贤有时候甚至担心他哪天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棒槌对他的称呼,也从曾经咋咋呼呼的“咸鱼师祖”慢慢演变成了规规矩矩的“师祖”,沉闷得让人有时候忍不住心生难过。 不过余贤一直觉得,这小子总有一天会重新活过来,因为白聆尘的期限快要到了。 而在见到白柯,重新听到君宵喊他“咸鱼师祖”的今天,余贤便知道,是时候了…… 他那背负着太多东西过了几千年的徒弟徒孙,终于可以慢慢卸下负担,重新活过来了…… —————————————————————————————————————— 小剧场:关于余世轩 白聆尘活了千年,从来没想过某一天,自己居然会拖家带口地下山去过中秋节。 棒槌霍君宵活了七年,也从来没想过某一天,他居然会跟着自家一向严苛的师父——玉生门出了名的一代冰山掌门,在中秋节破了门规溜下山,在看望了父母亲兄弟之后,又去逛城里的夜市。 不过他最没想到的是,刚下山时还是个糟老头的咸鱼师祖,在逛夜市的时候,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一头黑发、一身素色长袍、绾着玉冠气质非凡的翩翩公子。 这位死不要脸的师祖,在夜市里的第一件事,便是在一个扇面摊子上买了张全白的扇面,然后毫不客气地拿了人家的毛笔,龙飞凤舞地提了几个字,付了点银子,便摇着新扇子,装纨绔子弟去了。 期间有人见他气度不凡,攀谈的时候问及了姓名。就见那货轻轻摇了摇纸扇,眸光带笑地道:“在下余世轩。” 棒槌霍君宵顿时傻成了一只鹌鹑:“……” 就连邬南,对师祖这种换副皮囊就出来刷存在感逗乐子解闷的货也颇为无奈:“……” 三个萝卜头里,唯一买余贤帐的便是君宵的小师妹沈涵,直接流着口水抱住余贤便再也没撒过手。 君宵傻了老半天,终于忍不住偷偷拽着白聆尘问道:“师父,咸鱼师祖是不是今天吃了夹生米?” 白聆尘一本正经地回他:“他早已过了辟谷期,不用吃饭。” 君宵:“……那他怎么跟吃了脏东西似的,把自己打扮成这样?” 白聆尘:“这才是他本身的样貌,平日里的老态,才是他有意伪装的。余世轩也是他未入道之前的名字,每回下山,他都会用回这个名字。” “……”君宵顿时觉得三观都不太好了,“只听说过把自己扮美的,哪有刻意把自己往老了丑了打扮的?师祖图什么啊……” 走在前面的余贤回头瞥了他一眼,挑着眉理直气壮:“方便倚老卖老!” 第20章 秘境(三) 对于余贤的突然出现,君宵并没有表现出惊讶。 其实之前在白柯家里,他已经给余贤送了信。准确地说,这师祖孙一直计算着时日,从白聆尘期限到了重回人间的那一年开始,他们便找寻着他的踪迹。 最开始,他们本没有打算让重获新生的白聆尘接触修道之事,在某天解除禁锢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毕竟那过程太过煎熬。他们只是想找回他流散在外的那一魄,让他能完完整整地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生活,之后便顺其自然,护他一世平安。 可是白聆尘的情况特殊,惯用的搜魂寻魄之法在他身上根本不起作用,于是余贤和霍君宵这十几年来,一直四处奔波,却苦苦找不到丝毫有明确指向性的迹象。只能把范围缩小在相邻近的几个市里。 直到前一夜白柯被恒天门的两个弟子带着三头怪物堵上门的时候,身在邻市的君宵才第一次感应到了他的存在。尽管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但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却是历经千年也不会改变的,于是,他这才得以赶过去救下了白柯,可谁知匆忙之中还是被恒天门给摆了一道。 不过不管怎么样,找到重生为白柯的白聆尘,对他来说已经是幸事了。 如果说先前余贤接到君宵的通知时对白柯的身份还有些将信将疑,那么刚才花生米的幻影逼近白柯的那一瞬间,他所爆发出来的微弱却让人熟悉的灵力波动,让余贤彻底打消了疑虑。 不过相对于君宵,林桀和白柯倒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等等!!”林桀回过神来便是满脸卧槽的表情,抖着手指指着余贤道:“师父你刚才他叫啥?余世轩?!” 余贤倒是不奇怪君宵这么介绍他,他们在外的时候,向来都用入道前的俗家名。毕竟像“云征”“余贤”这些名号,随便丢一个出去都能吓死一片人。 他抱着胳膊,撇了撇嘴望天:“我叫余世轩怎么了?” “南华记的作者不是也叫余世轩?!”林桀继续卧槽。 余贤挠了挠腮帮子:“南华记?” “你编的故事你不记得?”君宵面无表情地斜了他一眼。 余贤咳了一声:“唔——差不多吧,好像有这么一本。” 白柯指了指君宵:“他说你那书里除了人名地名,都是胡诌。” “嘶——小兔崽子!”余贤斜睨了君宵一眼,又瞪了白柯一眼,心说:几千年过去了,这俩不孝的货还是这么爱拆老子的台啊。 “哎呀——世事太复杂,那都多少年前的老账本了,要知道那么清楚作甚?”余贤理直气壮:“写得好看不就行了么?当消遣再适合不过,你管老子?!不服有本事找知道的人来当面对质啊!” 白柯又指了指君宵,继续毫不犹豫地卖他:“他说知道的人要么隐遁了,要么骨头都烂了。” 林桀默默瞅了眼君宵:“还有师父。” 余贤:“兔崽子是我徒孙,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能奈我何?有种打我啊!” 君宵:“……”老头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且不要脸。 “况且我 分卷阅读30 还有支持者。”余贤冲一旁的蹲坐着假装自己是小狗的巨兽勾了勾手指:“花生米老子写的是不是字字珠玑,满纸真言?” 巨兽摇了摇尾巴眨巴着眼睛,然后发出一声山崩地裂的咆哮支持余贤。 “娘诶……”林桀被震得就是一哆嗦。 白柯:“……”就冲这个也不能相信这老头儿的话,自己怎么可能养这么蠢的货当宠物。 君宵瞟了那蠢兽一眼:“……听说花生米是养在我的秘境里,现在的主人是我。可为何我每每回来,看到的都是咸鱼师祖你在把我的宠物当狗那么溜。” 花生米默默站起来,然后挪动到君宵身后,重新一屁股坐下,糊了一旁的林桀和白柯一头一脸的尘土。它大概也有些不好意思,又趁这两人没反应过来之前,赶紧用蓬松的大尾巴给他们扫了扫。 林桀:“哈哈哈哈哈哈哈卧槽阿嚏——好痒!” “……”白柯觉得这荒唐至极的场景可以用一句话概括:一群神经病的日常。 花生米大概觉得林桀那样挺逗,玩上了瘾,刚等林桀打完一个惊天喷嚏,就用尾巴贱兮兮地扫两下,惹他继续打喷嚏。于是,一时间就听林桀在“哈哈哈哈哈”和“阿嚏”之间无缝转换,被调戏的都快断气了。 一旁的白柯终于开口提醒花生米:“再玩下去他就可以就地挖坑直接埋掉了。” 花生米似乎格外听白柯的话,立刻收起尾巴正襟危坐。 林桀满脸是泪的软在地上,抱着白柯的腿喊“救命恩人”。 余贤摸着下巴观赏了半天,拽着君宵指了指自己的头:“怎么收了这么个徒弟?这里不太好的样子。” 林桀命都没了半条了,还不忘贫:“大脑为修仙进过水,小脑为门派中过枪。” “……”白柯默默缩回了自己的脚,仿佛神经病会通过肢体接触传染似的。 “很蠢很有活力嘛!”余贤赞许地点了点头,冲君宵道:“不错,跟你小时候挺像!” 君宵毫不犹豫地甩开了他的手。 余贤看着这大逆不道的徒孙,又看了看早已不记得红尘旧事的白柯,甩着袖子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不满地道:“一个两个都不愿意正视过往是什么毛病!” 君宵根本不搭理他,而是走到白柯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别在入口这里干站着了。” 白柯听了便要去拉从刚才起便一直低着头倚着树的白子旭,他这不靠谱的爸虽然精神世界迥异于常人,但是刚才那一番折腾肯定比他的精神世界还要离谱,也不知道现在在琢磨着什么。 可谁知他的手刚碰到白子旭,就见他高高瘦瘦的身体晃了晃,然后“咚”地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白柯反应不及,两手捞了个空。 饶是被白子旭各种特殊状况从小惊到大,白柯也依然被吓了一跳。 他慌忙蹲跪在地,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却被另一只手抢了先。 就见霍君宵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在白子旭的额前,鼻下,腕部探了片刻,然后拍了拍白柯,沉声道:“没事,睡过去了而已。” “睡……过去了?”白柯觉得有些荒唐,再看白子旭——眉间紧锁,额头有一层细密的汗,濡湿了前额的头发。怎么看都是一副刚经历过痛苦的样子。“确定不是昏迷?怎么会好好的睡过去?” 君宵摇了摇头:“他自昨夜醒来后便再没睡过。刚才又受了惊吓,而且他似乎因此想起了一些并不美好的经历,被靥住了,在挣脱之后才会因为极度劳累迅速陷入沉睡。”说着,他抬手覆在白子旭的额前,只见指尖温润的荧光闪过,白子旭紧蹙着的眉心便渐渐散了开来,恢复了一贯平和的表情。 白柯还有些担心,可想到有君宵和余贤这两个人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便又说服自己安下心来。 君宵拍了拍花生米的屁股,卖了半天蠢的巨兽站起身,四肢着地,宽厚的背部如同一张柔软的床。他把白子旭放在了花生米的背上,一旁的余贤顺便把腿软瘫在地上的林桀也丢了上去。 那毛茸茸的背上并排趴着两个人居然也不嫌挤,于是花生米就这么驮着两个人甩了甩尾巴,勾着白柯朝前走。没走两步,就被霍君宵把尾巴拍到了一边。 尽管白柯的眼睛用来注意脚下的路完全没问题,但是在这么个不寻常的地方,他心里还是有些没底。于是当君宵宽大的手掌覆在他的背上,半扶半护着他的时候,他只是不习惯地脚步顿了一下,便继续朝前走,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排斥。 余贤还有话跟君宵说,于是走在了他的另一边,而驮着林桀和白子旭的花生米则一路屁颠屁颠地跟着白柯,走路还不安分,贴着白柯不说,还时不时努力地低下头蹭他一脸的毛,仿佛一只巨大的活体挂件。 不过他根本顾不上这些,因为眼前一波又一波的奇景已经抓住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原本以为,所谓秘境,不过是比普通地方神秘一些的山林,套上他们修道的背景,最多灵气充盈,适合修习,景色清明怡神,大约是类似恒天门那样的地方。 可真正深入才发现他错得离谱。 这根本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灵气充沛些的深山老林—— 没有哪个老林的树木是会自己挪动的,也没有哪处深山的溪涧是逆着流淌的…… 最开始白柯以为是君宵和余贤在用术法开道,使得那些花木分排到两边,给并行的四个人让出了一条路。 可随后他就发现了更为怪异的景象—— 那些花木有时候是朝两边挪动,方便他们走路,有时候却是主动凑到跟前来,伸出一根长而软嫩的藤蔓,轻轻戳一戳他们的脸颊或手臂。 甚至有一根挂满了花苞的枝桠胆肥地拍了一下白柯的屁股,惊得他猛地回头看过去,就见那树枝被君宵扫了一下,抖了抖,然后又默默缩了回去,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它只是一根普通的枝桠。 白柯:“……” 接二连三地被沿途的树枝调戏,白柯如果还认为是君宵和余贤干的,那就真傻得跟林桀一样了。 他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直到一行人又走到一条淙淙的清涓细流前,同之前碰到那两条“安分”的溪流不同,这条在白柯迈开步子,想要跨过去的时候,扭曲了一下,再次绕到了白柯前方。 白柯的脚僵了一下才落到地上,他站在那里看了眼身前,又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身后,确定原本笔直的一条小溪流现在弯曲成了一个 分卷阅读31 “几”字,而这弯曲的地方,正是他落脚之处。 他试着又迈了一下左脚,就见那条小溪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曲了一下,于是原本应该已经跨过去的左脚,依旧在溪流这边。 白柯:“……” 很好!这条小溪在逗他。 联想之前的树枝藤蔓还有其他种种,白柯心中有了结论——这秘境根本就是活的! 第21章 灵丹(一) 对于霍君宵来说,这样的景象他已经看了五千多年,久得都快忘了自己第一次看见时是怎样的惊奇。他和余贤潜意识里已经把这秘境当成了司空见惯的寻常事物,所以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白柯的诧异。 直到他发现白柯三步一顿,每每被触碰一下身体就是一僵,这才想起来这秘境里的奇景对普通人来说该多么难以置信。于是他拍了拍白柯,解释道:“万物皆有灵,秘境里的更是如此。” 白柯也不是什么容易受惊的兔子,除了不习惯那些古怪的东西时不时的触碰,整体还算镇定,他听了君宵的解释,木着脸道:“……灵成这样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不过…… 他转头看了看花生米背上的林桀,原本得了鸡癫疯般最容易大呼小叫的货这一路居然没有发出“卧槽”、“娘诶”之类的感叹,也挺稀奇的。 正在反调戏一根绿色小藤的林桀余光看到白柯转脸对着他,于是放开了那小藤,重新在花生米背上趴下,脑袋凑到白柯旁边道:“是不是被吓到了,觉得世界观都被刷新了?” 白柯抽了抽嘴角:“本来也不剩多少旧的了。”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进秘境。”林桀连说话都不安分,手舞足蹈不说,还时不时撩一把路边树枝或是卷着花生米背上黑亮的长毛,“以前都只在书上看到过,或是听别人胡吹海侃地时候提到过。其实秘境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最初只是某个修为到一定境界的人看中某块灵气充沛的风水宝地,然后圈起来下个禁制,便算是自己的洞府。不过那时候天地间灵气充盈的地方很多,不像现在抢破头也不一定能占着一块。那时候的修道者习惯连带着洞府四周的山林一起划入自己的领地,方便修习,也有更大的活动空间。然后他们在里面常常一待就是百八十年,直到有所精进,然后出来游历一圈,待到有所悟便又会回去,一待又是数十载。长此以往,那些修道者在汲取秘境间灵气,提升自身修为的同时,秘境里的草木万物也在汲取修道者的灵气,于是渐渐开始有了精魂……” 白柯点了点头总结:“所以这就是个天人合一一起成精的故事。” 林桀不能更赞同:“你好我好大家好!” 已经成精的君宵和余贤:“……” 企图偷摸白柯头的那根半成精的藤蔓凝固半晌,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这么说来,修道者历代都有、前赴后继,那这样的秘境岂不是很多?”白柯有种自己生活的这个世界在不知不觉中被挖成了筛子的感觉。 “当然不是!”林桀摇头,“到处都是这样的秘境普通老百姓还过不过日子了。能使秘境里的草木变得有精魂,那得多高的修为啊!哪是随便来个谁谁谁就能办到的?大多数人圈出来的地方终其一生也没什么变化,于是等他们死了,禁制被破,又会有别人来取而代之。那些根本不能称为秘境,真正的秘境得像二师父这里这样,草木流水皆有灵。而真正的秘境……” 他仰头翻着白眼想了想,似乎真的是个专家在认真计算,假模假样地估了片刻,他一本正经地冲白柯道:“我估计古往今来不超过三十个。” 白柯:“……”依旧有种世界被挖成筛子的感觉。 一旁的霍君宵和余贤原本听林桀说得还算靠谱,也就随他充大能搞科普了。可这个数字一出来,这俩嘴角就是一抽。 余贤用一种惨不忍睹的表情看了林桀一眼,想打断他,但是看他说得唾沫横飞也就默默把话咽了回去。反正这东西弄错了也不会掉快肉,错就错吧。 “不过大多数秘境比如这里,都是不为人知的吧,所以我刚才那数也就是个估计。广为人知的秘境很少,所谓三门六派十二境嘛,这十二境指的就是秘境了,比如云征真人的云龙境,玄明大师的摩诃境,余贤真人的逍遥境……哦对,还有当年玉生门掌门真人的中明境——” 他在这儿数着,而他口中的云征真人和余贤真人则默默看着周围的风景,仿佛突然对这些看了几千年的东西产生了兴趣是的。 白柯见他似乎就要掰着指头把所有秘境都报一遍了,便插话道:“这都是从哪些书上看来的?回头我去翻一翻。” “就是我抄过的那些,我到时候挑一些——”林桀话没说完就顿住了,然后可怜兮兮地看向君宵:“对了二师父,我那些书被你袖子一扫,收到哪里去了?” “我大略扫过一眼,都是些误人子弟的杂本,半真半假,不看也罢。”君宵边说边瞥了余贤一眼,后者袖手望天。“不过由此可见,恒天门确实无心教导门徒,让你们抄写的书籍经卷均是消遣之物。对增进修为并无半点益处。” 这话似乎戳到了林桀的心窝子,他耷拉着脑袋随着花生米的步子一颠一颠地:“其实也不是,据我所知,有几个师兄抄的书跟我就不一样,他们和我进的根本不是一栋藏书楼。被罚来这个藏书楼的,大多数资质比较差的。” “资质根骨确实有影响,但并不是全部。”君宵淡淡道。 “二师父你见过资质根骨都一般,最后却修成大能的人?” “见过,而且资质根骨连一般都算不上,比你都不如。” 林桀:“……”比我都不如……妈蛋师父你这是侧面强调我资质真的很差吗?! 不过听完君宵这话,林桀倒还是有了些信心,不禁畅想了一下日后自己修成大能的情景,然后满脸向往地道:“那我有朝一日也能想二师父你这样拥有自己的秘境吗!!” 余贤斩钉截铁:“醒醒。” 林桀:“……老祖宗你能委婉一点吗?” “对了——”余贤似乎想起了什么,正拽着君宵说话,结果刚说了两个字就听到林桀那一声“老祖宗”,登时被喊得脚下一软。 “老祖宗?!”余贤回头瞪了林桀一眼。 “你不是师父的师祖吗?我想了半天,觉得还是这么喊比较尊敬。” 尊敬你一脸! 余贤刚要反驳,就见君宵点了点头,道:“就这么叫吧,刚好他喜欢倚老卖 分卷阅读32 老,干脆让他卖个够。” “哎!老祖宗!”林桀顿时叫得更有中气了。 余贤只觉得被他叫得背也驼了,眼也花了,骨头缝儿都吱嘎吱嘎响,瞬间老了千把岁。 结果这一口气没顺上来,看着一直很正经的白柯也淡淡地补了一刀:“老祖宗你看着点路。” 谁知他这一声惹得君宵和余贤两人同时开口:“你可不能这么叫!” 余贤一拍大腿悲从中来:“作孽哦,辈分乱得没边咯……” 白柯抽了抽嘴角,继续默默走自己的路,一边走,一边有些悲哀地发现,短短一天的时间而已,自己居然好像习惯了跟这一溜排神经病混在一起了,而且有那么一瞬间,居然还觉得挺有乐趣! 这秘境比白柯想象的要大得多,几人并行走了很久才走到君宵平日所住的地方,他倒是没有真的住在某座山间的石洞里,而是在一处很是清净的地方,有一间素雅的屋子,相较于路途中令人目不暇接的奇景,这里倒是简单得一眼就能看过来。 “你每次回来都要走这么远?”白柯忍不住问道。 “当然不。”霍君宵摇了摇头,挑眉冲林桀道:“带你认一遍路,以防日后真正在这其中修习历练迷了方向。我不养娇气的徒弟,迷了路自己想办法出来。” 林桀:“……”卧槽光顾着看谁去注意方向了! 白柯:“……”天生路盲看了也记不住。 就在白柯有些犯愁的时候,就见君宵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个非常小的铃铛低头冲他道:“这铃铛你随身带着,倘若哪天迷了路或是碰到什么危险恰好我又不在,那就以食、中二指夹住后摇三下,花生米便会去找你,而且寻常人听不见这铃铛的声音。” 寻常人? 白柯下意识地摇了一下,就听到一声“叮”的一声脆响在耳边响起。 “……” 说好的寻常人听不见呢? 他还没来得及问,就感觉一个庞大的黑影笼了过来,接着花生米那毛茸茸暖烘烘的大脸已经凑了过来,哼哼唧唧地蹭个不停。 君宵沉默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在看到白柯摇完铃铛一脸惊讶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难过的情绪,他猜到了白柯要问什么,于是顿了一下解释道:“你是它的主人,自然能听见。” 白柯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回答。 见他没多问,君宵便托起他的手腕,指尖夹着那枚极小的铃铛在那串棕黑色木珠手链上划过,等白柯收回手的时候,就发现那枚铃铛被串在了那串手链中。随着手的动作,发出极为轻微的叮当声响。 虽然知道别人听不见,白柯还是莫名觉得自己拴着这个有种小猫小狗的感觉。 他正想说能不能换个方式带着个铃铛,结果就听一阵类似空竹的嗡嗡声陡然响起,声音不算大,却很抓耳。 “怎么了?”白柯原本就对声音很敏感,再加上这嗡嗡声给人一种提醒催促之感,让人莫名神经有些紧张。 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在那间简单的房舍翘起的屋檐上,拴着一根丝线,要不是白柯看东西的方式和常人不同,怕是更难注意到它。 这根在他眼中极细却隐隐闪着微光的丝线起始于飞檐的一角,顶头拴着一枚拳头大小的六角形物什,上面有六个孔洞,正在微微抖动,而那嗡嗡声似乎就是那个东西发出来的。而那丝线的另一端则一路延伸至极远处,似乎直接没入了清朗的天空里,直到视线不可及的地方。 “这是镜埙。”君宵曲起食指隔空朝那嗡嗡作响的东西弹了一下,那东西便恢复了安静。他捞起花生米背上的白子旭,顺手一袖子把林桀也扫了下来,然后指着屋后一片萦绕着薄薄一层雾气的云竹林道:“从这里回恒天门,我在院子里下了咒,镜埙响代表有人正要进院子。” 白柯看着依旧没有醒来的白子旭,开口道:“我爸——” “他先在这安置着,等醒来再说。明日卯时,我在秘境口等你们。” 说完,君宵抬手一扫,白柯和林桀只觉得背后一阵风起,两人便被推进了那一片薄雾之中,再睁眼时,眼前的景象已经变成了恒天门林桀的房里。两人刚站定,院子里就响起了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接着房门便被“笃笃”敲响了,一个年轻的男声响起:“林师弟,我是奉命来给新入门的小师弟送灵丹的。” 第22章 灵丹(二) 林桀应了一声,然后匆匆过去开了门,顺便抬头看了看天。 刚才在秘境里还一片清朗的青天,现在却已经隐隐有了暮色,可见秘境里的时日同外面并不一样,也不知相差多少。 “林师弟,你们锁着门说什么悄悄话呢?”来人穿着同林桀款式一样的袍子,只不过道袍的滚边和发间的束带是紫色的。他生得一副白净的皮相,单论五官的话倒是眉清目秀的,只是眼角微微上挑,神态表情里隐隐带着一种倨傲,在同林桀说话的时候,语气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让人不太舒服。 “秦师兄。”林桀冲他行了个简礼,没有回答他无意义的问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他手里的一个白玉小瓶道:“这就是灵丹?” “嗯。”那人点了点头,却丝毫没有把那小瓶递给林桀的意思,而是环顾了一圈屋内,非常自觉地抬脚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径直走到站在圆桌边装目盲的白柯身边,扬起下巴道:“你就是新来的我派新收的弟子?” 白柯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实在不能理解对着一个瞎子摆造型的人究竟是怎么个想法。 不过这两天他已经见识过了各类神经病,也不介意再多来一个奇葩。他点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那人对白柯的反应不太满意,下巴扬得更高了:“啧,我姓秦,单名河,有幸拜入我派掌门真人座下,还是担得起你叫一声师兄的。” “师兄。”白柯听完,淡淡地叫了一声。听起来敷衍之意简直不能更明显。 “……”秦河怒视他半天,冷哼了一声开口:“修为没有半点,脾气倒是挺硬!哪有师兄自我介绍了,师弟还不报上名讳的?!你这灵丹可还在我手里,不想要就直说,什么态度?” 白柯点点头:“哦。” 秦河:“……”尼玛! 见这人似乎真的要怒了,白柯这才言简意赅地报了姓名:“白柯。” “量你也不敢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秦河找到台阶立马蹭蹭地就蹦了下来,他两指夹着那只小小的玉瓶,上下打量了白柯一番,然后盯着 分卷阅读33 白柯闭着的眼睛道:“看来果然是瞎的,怎么一直闭着眼睛?你这双眼也和很多瞎子一样,变形了吗?” “师兄!”一旁的林桀有些听不下去,出声打断。 他正要接着说什么,却见白柯似乎根本不在意的样子,淡淡地道:“是啊,变形了,已经睁不开来了。” 秦河被他连堵几次,本想说些刻薄话刺激刺激他,谁知收到的效果却是这样,就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非但没能撒气,反倒更憋屈。 他年纪其实跟白柯他们差不多,性格骄横,心理却并不成熟,被白柯这么几句来去就气得耳朵都红了,他憋了半天才把火咽下去,再次冷笑着摇了摇手里的玉瓶,道:“我看白柯小师弟你资质根骨也并不怎么突出的样子,不过是生辰正好合了师父的要求而已,不要因为他每日额外供给你灵丹,就觉得你可以恃宠而骄,目中无人了!恒天门资质上乘的弟子满地都是,自己掂量掂量清楚。” 白柯颇为无奈地看着他,心道:原来是因为掌门每日给他派灵丹,搞得亲传弟子来争宠了。 他仿佛看到了一只“嗷嗷”抢奶喝的狗崽子。 不过如果这脑子不太好的师兄知道这灵丹是用来干嘛的,不知道他还会不会争着个宠,大概会立刻哭着跑走吧。 林桀也看出了他的意思,他在门派这么多年,没少被那一群师兄弟明里暗里地欺负嘲讽,此时看到这个一贯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师兄如此憋屈,顿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过瘾,不过他目前修为比起他们确实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也犯不着去故意惹他们,便缓和气氛道:“秦师兄,这灵丹其实是掌门派给小白治眼睛的,并非什么助长修为的东西,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笑话!”秦河脸皮子有些泛红,像是炸了毛的公鸡般怒道:“我秦河什么时候开始要把刚入门的弟子放在心上了?!这小小一颗灵丹与我何干?就算是助长修为的我也不在乎,他修为增长得再快也赶不上我们日夜勤加修炼。”他说完,看了看白柯和林桀的表情,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还不够有力道,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也不只是他有灵丹,掌门也从未亏待过亲传弟子,我们每月也都会领到一份丹药,那可是实实在在会助长修为的。” 他说着说着,似乎被自己说的事情安慰到了,心情好了一些,于是嗤笑了一声,把手里的玉瓶不屑地丢在桌上,然后一甩袖子,像只公孔雀似的背着手朝外走,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冲白柯道:“对了,今晚子时自己收拾好,我来领你去三清池。至于林师弟——” “他看不见,我送他过去。”林桀立刻道,他实在不觉得这秦河是什么好人,虽不至于做出什么伤人害命之事,但是绝对有可能对白柯使些小绊子。 “三清池岂是随随便便什么人能进的?”秦河瞥了他一眼,语气充满了嘲讽。 “我不进去,就在外面等他。” “随你,反正那里下了禁制,你想进也进不了。”秦河不想跟他废话,临出院子前,还嫌弃地看了眼整个院子。 看着他出了院子,林桀再次把房门关上,然后冲白柯耸了耸肩,特别无奈道:“恒天门这样的蛇精病太多了。” 白柯扫了他一眼,头一次没在心里吐槽他,而是问了一句:“挺辛苦的吧?” “啊?”林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道:“还好吧,我修道的执念没他们那么深,虽然有时候也会想想如果自己哪天超过他们成了大能,他们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不过也就是想想而已,比起这个,我更想早日找到我姐。” “嗯。”白柯点点头。 “不过我倒是头一次听说,原来掌门座下的弟子每个月也会领到灵丹的事诶!”林桀一脸八卦:“怪不得这一年来那几个师兄修为精进简直快得吓人,一点儿也不正常!上次门派大会他们几个人出手,简直把其他几大派吓傻了。当时我就听说这当中有猫腻,没想到真的有。” 白柯抽了抽嘴角:这种事情那秦河居然就这么顺口自曝出来了,简直是缺心眼。 他没再管林桀嘀嘀咕咕些什么废话,而是拿起了桌上那个小小的玉瓶,拔开瓶口的塞子,将里面装着的一粒暗红色丹丸倒在掌心里。 白柯看不见这诡异的颜色,只觉得这丹丸散发出来的光忽明忽暗的,看着就让人不大安心。 而林桀在看到这丹药后,也不在嘀咕些有的没的了。他伸出一根手指小心地戳了戳那颗丹药,抽了抽嘴角道:“这颜色真让人瘆的慌,怎么跟染了血似的,看着就没有食欲。” “这是用来养我身体里的那颗七星丹的,当然邪性。”白柯只觉得一股淡淡的兰草香气混着某种怪味顺着他的呼吸钻进了鼻腔里,闻久了觉得这味道有些腥气。 他觉得自己越研究就越不想吃这东西,于是干脆看也不看,直接丢进嘴里生吞进肚。 林桀被他的豪迈吓傻了,眨了眨眼,张着嘴愣了半天才道:“卧槽你就这么吞啦?” “不然呢?”白柯顺手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等着这灵丹起效。 “你都不看看究竟是什么成分就吞了?” “我有选择么?” 林桀噎了一下:“好像也对……” 于是,他瞪大了狗眼死死盯着白柯,生怕错过他一丁点儿表情变化。 相比而言,一直闭着眼的当事人则显得要淡定得多。林桀看着看着便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不说别的,就冲着白柯这份淡定和气度,确实是个适合修道的料。 其实林桀不知道的是,其实白柯心里也打鼓,不然他根本不会这么正襟危坐在这里半晌也不见动弹。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坐了半个小时,直到林桀悲剧地发现由于自己绷得太紧,双脚和撑在膝盖上的双手似乎都有些麻了。 “还没什么感觉?”林桀忍不住问道。 白柯摇了摇头,道:“没有。” 他顿了一下,又道:“或许这丹药只是看起来有些邪乎,吞进去之后并没有明显的表现?” 听恒天门掌门的口气,他们之前也拿其他人试过药,如果这灵丹吞下肚反应太过激烈,难免不会有不知情的人起疑心。这么想着,白柯倒真觉得这丹药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林桀想想也有道理,于是撑着桌子边站起来边道:“天都擦黑了,既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那就走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修道也用吃东西?”白柯听了他的话,也站起身来。 “ 分卷阅读34 那当然,过了辟谷期才——哎呦卧槽——嘶!”林桀腿麻得有些发软,还没站稳呢,就见同样坐麻了的白柯因为起来得太干脆,一个没站稳,下巴直接磕到了半弓着身的林桀额头上。 “唔——”白柯闷哼了一声,舌尖一疼,当即便觉得一股血腥味从舌尖蔓延开来。 “咬到舌头啦?”林桀揉着额头问道。 白柯张口刚要回答,却感觉额心陡然一阵极为尖锐的刺痛,就像是有人用尖头锥子直接刺进了他的前额一般。于此同时,胃里突然变得翻江倒海,一股灼热如火烧的痛感一路自下烧到上,烧得白柯连心脏都跟着抽痛起来。 他紧紧皱着眉,跌坐在椅子上,左手紧紧揪着胸口,近乎痉挛,用力之大,十指骨节均没有丝毫血色。 上下交错的疼痛中,他只觉得舌尖的血腥气越来越浓重,似乎有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正从舌尖的那道小小伤口里流出来。 在这一瞬间,白柯脑中划过一道念想:这丹药原来是用血来养的! 第23章 灵池(一) 白柯不算胆小的,可胆再大的人,在这种时候也不禁有些害怕。 他只觉得自己周身的血液似乎在一瞬间都涌到舌头里,涨得他都有些发疼发麻了。四肢都有种失血后的麻木且微微有些寒意,全身上下似乎只有舌头还剩一点知觉。 血液从舌尖那处破口兹兹渗出来,似乎不要钱似的。那种类似铁锈的血腥味被无限放大,心脏似乎被人攥住似的,闷闷地跳着,每一次跳动都让他觉得呼吸不畅。 照这么个流法,根本不用等到第二颗灵丹,我就该死在这里了……白柯在混混沌沌之中这么想着。 “如果遇到了危险或是迷了方向,就用食、中二指夹住这铃铛,摇动三次,花生米会赶到你身边……”霍君宵的声音陡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就像是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抱住了一根浮木似的,白柯在血液迅速流失造成的死亡恐惧感中抓住了这句话,反反复复地在脑中回放了数次,然后努力维持着剧烈疼痛中的最后一丝意识,用两根手指摸索着夹住了那个小小的铃铛。 一下…… 两下…… 就在他挣扎着,企图用最后仅有的一丝力气摇响第三次时,他只觉得自己似乎被人从烈火炙烤着的架子上拽了下来,然后转头丢尽了满是寒冰的深湖之中。从头到脚被寒气冻得一个激灵。 而这刺骨的寒气恰巧缓和了之前五脏六肺连带着脑中炙烤的灼热痛感,反倒令白柯舒服了许多,得以有了一丝喘气的机会。 他在这一冷一热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中无意识地呜咽了一声,就在他再也感觉不到一丝灼热的瞬间,那寒得人恨不得能结冰的感觉也瞬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终于从痛苦中挣扎出来的白柯脱力地顺着椅子滑坐在地,背靠着桌子脚,垂着头喘气。 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了,垂下来遮着他脸上尚未恢复平静的表情。 他的手指还夹着铃铛,垂在一边,微微颤抖着,似乎再也没有力气能抬起来似的。 没有必要再摇第三下了,白柯倚着桌角,歇了很久,这才松开近乎有些痉挛的手指,放下了那枚精细的小铃铛。 他试着感觉了一下舌尖的伤口,发现不断溢出的鲜血已经停止继续朝外渗了,嘴里的血腥味也淡了一些。 胃里的翻江倒海之感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前额只剩一丝轻微的抽痛,似乎里面藏了个兔子,跳两下,歇一歇,接着在蹦两下。 一旁的林桀已经被吓傻了。 最开始看到白柯的反常时,林桀还蹲下身试图帮他,但是紧接着他却发现,看起来跟他胖瘦程度差不多的白柯似乎突然多了无穷的力量,他硬生生掰了半天,也没能把他的手从桌面上挪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柯的手指抓掉了桌上的漆,指甲里生生卡进了好几根木刺,光是看着林桀都觉得十指连心地疼。 再后来,他看到白柯似乎想要摇响那个铃铛却又无力的时候,他也想帮忙。结果却发现那铃铛近乎被白柯紧攥着几乎变了形,他根本抠不出来。 再想不出办法的林桀只能一边看着白柯经历非人般的痛苦,一边暗骂自己没用,一边还护着他,怕他撞到桌子脚椅子边。 “感觉好点了没?”看白柯终于缓缓平静了下来,林桀小心翼翼地问道。 白柯垂着头,胸口一直在剧烈起伏,半晌之后,抬手摆了摆,用极为微弱的声音道:“没事。” “没事个鬼啊!嘴唇快赶得上吸血鬼了,全是血印子!” 白柯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然后抬手用袖子擦了一下,大概是怕再有多一些的血融在嘴里体内的灵丹和七星丹会更疯狂恐怖、“铃铛给我,我帮你把花生米叫来,说起来那秘境不是挂在镜埙吗?怎么这边都快乱成一锅粥了,他那镜埙还没什么反应吗?”林桀万分不解。 “出去了吧。”终于赶走体内最后一丝不适感的白柯仰头靠在桌子角上,神情再度恢复了先前的淡漠,“之前在秘境里,我听到那位余老爷子像是有什么话对他说。他们也有他们的事情,况且我也不用什么事都把他拉过来,那岂不是把他当成召唤兽了?” 把一个修为深不可测甚至超过名门掌门的人物当做召唤兽?林桀也觉得自己似乎胆子肥了点。 他蹲着身体,趁着外面残留的一点天光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清瘦斯文,其实骨子里硬气得吓人的同龄人,忍不住从心底里隐隐泛出些许钦佩。不过很快,他的视线便停留在了白柯的脸上,他此时的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映衬得眼周的红色胎记更为显眼,吓人之余,看起来简直有些妖异。饶是已经算得上是朋友的林桀,看着这副面容,心里也多少有些发憷。 林桀咳了一声,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回来,伸手架住白柯的胳膊,道:“那我扶你躺到床上去歇一会儿,我去给你带点吃的回来。” 白柯一动不动,片刻之后从唇缝里吐出一句:“不用了,在这里坐会儿就好。” “地上这么硬,哪有床上躺着舒服?” “不。” “你犟什么啊?” 白柯沉默片刻,道:“脏衣服不上床。” 林桀:“……”卧槽命都快没了还穷讲究! 最终白柯还是躺在了床上。 只因为他那体内的灵丹异常诡异,在折磨过他之后,竟然还体现出了有益于白柯的一面—— 它使得白柯的自我愈合速度比常人快了很多倍。 分卷阅读35 之前还有一个小血洞的舌尖此时已经完好如初了,白柯试着轻轻咬了咬舌尖原本是伤口的地方,发现连一点残存的痛感都没有,愈合得彻彻底底,指甲内被木刺划拉出来的伤口也都消失了,洗去血迹便完好得如同根本没抓坏过桌子似的。 白柯倚着桌子角只歇了半个多小时,周身的伤口便痊愈了,只余下一股深深的脱力和疲惫感,提示着他先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而并不是在做梦。 于是白柯吃了点林桀带回来的实物,然后迅速地用房里的木桶简单泡了个澡,洗去了一身黏腻的冷汗和残留的血腥气,套上林桀给他的一套干净的长袍里衣,躺在床上便歪头睡了过去。 林桀替他关上房门的时候摇了摇头,心道:这白柯也够倒霉的,莫名碰上了这么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这都遭的什么罪啊。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临近子时,他坐起身的时候,恰好听见外面林桀“笃笃”敲了敲门,冲里头喊道:“喂!小白你醒了没啊?!” 白柯刚睡醒的时候比平日还要懒得说话,直接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也不管林桀究竟有没有听到。 “小白?”林桀还想再敲门,结果就听屋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便是白柯趿拉着鞋子的沙沙声。 白柯简单收拾了一下,套上林桀给的一件恒天门入门弟子袍,便出了门。 两人刚在院中站定,就听见院子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接着秦河的声音远远便传了进来:“白师弟收拾好了没?” “好了。”白柯应了一句,然后配合着林桀装了把真·盲人,一手搭着林桀的手,一手摸着院墙,走到了院落外。 秦河趁着手里提的灯,上下打量了换上道袍的白柯一眼,嘲讽道:“就像穿错了别人的衣服似的。” 白柯一脸坦然:“师兄好眼力,我这是跟林桀借的。” 再次被堵了个没趣,秦河便不再嘴欠了,冷哼一声,然后递给白柯一粒鹅蛋大小的夜明珠:“师父说三清池乃我门派圣地,普通的物什均不能随便带入三清池范围内,他让我把这枚夜明珠给你,让你带进去照明用,日后你便都用这个,记得妥善保管,万一弄丢了,哼——” “嗯。”白柯对着他真是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白天被惹得一肚子气的秦河晚上智商情商都突然高了一个档次,再没自讨没趣。 于是三个人一路无话,兜兜转转,绕了不知多少个曲径,终于来到了一个高高的山门前,门额上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三清池。” “到了!”秦河抬起眼皮,冲着山门挑了挑下巴。 白柯和林桀看着眼前的山门,只见在一片浓重的夜色中,山门间萦绕的一片迷蒙白雾格外的显眼,带着湿漉漉的水汽,扑打在他们脸上。而那山门之后,隐约可见一条幽黑的小路,短短的一段,路的尽头便是一片静谧的水池,水色在弯月的映照下反射着微微的光。而再往里深入,则是一片极为繁茂的深林。 “林师弟,再往前就不是你能进去的地方了。这里下了禁制,只有师父点过名的,才可以穿过这道禁制。你既然不愿意回去,那就在这里等着他吧。” “好。”林桀点了点头,尽管他从来没来过这一带,深更半夜看着一片黑压压的山水花草简直亚历山大,各种恐怖电影情节在脑海中嗖嗖地放着,但是他既然说要来护着白柯的安全,又怎么能被区区一座山门吓得露了怯? 见林桀直接倚着山门坐下,秦河又是嗤笑了一声,然后拎着手里的灯,冲白柯道:“走吧,我们进去了。”说完便带头朝那片白雾走去。 白柯冲林桀点了点头,说了句“放心吧”,便大步跟上秦河的步子,几乎与他同时投向了那片茫茫白雾。 结果就听咚的一声响,外加一声吃痛的惨叫,门外的林桀忍不住回过头来,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得特别贱—— 只见一直趾高气昂,觉得掌门一定会给他进入三清池权限的秦河直接撞上了那片白雾,如同撞上了一片磨砂玻璃似地,捂着两道瞬间流出来的鼻血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而同他产生明显对比的便是和他一起走向白雾的白柯。 在他被山门那道禁制撞得七荤八素的时候,白柯却像是没事儿人似地径直穿了过去,而后像是没听到秦河那声痛呼似地,假装摸索着走过那段小路,走进了被圈起来的别有洞天的三清池。 山门外,被丢下来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傻了半晌,林桀终于忍不住“噗”地一声,然后抱着山门脚,笑得形象全无。 一向自以为是的秦河这回吃了次大瘪,偏偏让他吃瘪的还是掌门自己,于是他敢怒不敢言,只得狠狠地踹了山门一脚,又瞪了林桀一眼,然后一甩袖子,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往来时的路走去。 第24章 灵池(二) 而事实上,进了山门后的白柯并不像山门外的林桀所看到的那么轻松。 山门后的环境和外面所见的并不相同--两边是望不到顶的陡峭崖壁,笔直矗立着,夹出了一线天的架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柯只觉得这里似乎比外面要暗一些,崖壁的轮廓十分模糊,脚底的路隐约能看出是一块块石板拼接而成,时有凸起,还有些湿滑,青苔比白柯常年走的那条巷子要厚得多。 为了避免摔倒,白柯左手握着那枚圆润莹泽的夜明珠,右手扶着身侧的崖壁,小心翼翼地朝前走着,心里却泛着古怪,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 深重的雾气迎面扑来,给白柯的脸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潮意。 按理来说这样灵秀的山中,夜里的雾气也应当是清新的,可白柯却闻不到丝毫草木的味道,反倒觉得这雾气有种淡淡的腥味。 “水腥气?”白柯心里泛着嘀咕,加上对恒天门的偏见,只觉得这三清池有些古怪,那恒天掌门果然没那么好的心。 可就算知道他没安好心,白柯也还是得照着安排来。 一方面,他的体内有七星丹,那丹药的具体效用他还并不是很清楚,但对恒天掌门来说很重要是毋庸置疑的。白柯不信他真的只排了秦河这么个骄横却缺心眼的货盯着,暗地里必然还有什么手段以防白柯出什么岔子脱离恒天门的掌控。所以在体内七星丹没取出来之前,即便有君宵这个助力,他还是不想有太多暗地里的小动作。 另一方面,尽管不知真假,他还是想试试这三清池会不会真的对他的眼睛有效用。不过他心里隐隐也有数,他这眼睛估计不是寻常 分卷阅读36 方法简简单单就能治好的,不然以君宵的见识和能耐,不可能至今闭口不谈关于他眼盲的问题。 不管他看起来再怎么老成淡定,骨子里却依旧有着少年心性。在这样的事情面前终究无法做到无动于衷,悲无喜。 他正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朝前摸索的时候,突然觉得右手一空,扶着的崖壁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到了尽头。 白柯愣在原地。这才反应过来,那越来越黯淡的崖壁轮廓此时已经再看不见了。 就在他愣神的这一瞬间,他猛地想起来先前究竟是觉得哪里古怪了—— 在其他人眼中,他是个名副其实的瞎子。那又如何用得上夜明珠之类的照明物?可掌门却让秦河把这东西带给了他! 他第一反应是掌门看出来他的眼睛不同寻常了,顿时心里便是一紧,可是下一秒他回想起掌门当着他们和背着他们所说的那些,又不像是发现了什么的样子。 那或许就是另一种可能—— 即便是瞎子,在这三清池中也能用得上这所谓的夜明珠。 而下一秒,他所见到的情景就证实了他的想法。 他默默地前后左右环顾了一圈,终于确定,除了左手里夜明珠照耀着的脚下的一小片路,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就像被一片浓黑色的雾围了个彻底,遮掩了他来时的路,遮掩了周遭的崖壁乱石,甚至遮掩了萦绕鼻尖的那股潮湿的水腥气,只留下了这颗夜明珠。 再联系刚才的猜测一想,或许不只是瞎子,即便没有失明的人,在三清池这里,也需要借助这珠子来视物。 至此,他也不觉得这颗真的是什么夜明珠了,估计又是什么刻了符咒的奇物。 在这样的环境中,他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他凭借这枚珠子看到的一切并不是他真正看到的,而是用心或者神识感觉到的。就像曾经听说过的一种说法——以心眼视物。 他似乎被摒绝了五感,唯独剩了心神。 当白柯发觉自己心中的慌乱和焦躁以及紧张都明显超出平日,以一种不正常的状态在滋生的时候,他隐隐觉得,在这个地方,仿佛所思所想均被放大,超越了其他所有的存在。 如果一个正常人到了这个地方,陡然间五感全失,或许光是恐惧和慌张就可以无限恶性循环,最终,说不定还没摸进三清池里,就已经被自己的意识折磨得发狂虚脱甚至不省人事了。 可白柯因为先天的问题,适应得比常人快很多,他几乎片刻间便镇定下来,白柯索性什么也不去想了,举起左手那颗圆润的发着白色荧光的珠子照着脚下的路继续朝前走去,颇有种既来之则安之的意思。 不得不说他也是心大到一种境界了。 在崖壁到头之后,脚下的地势便逐渐高了起来,呈一道缓坡。恰到好处地将那珠子可照的范围阻断在坡顶。 白柯不紧不慢地顺着坡势走到顶端。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应对各种奇怪的景象,他还是被眼前所见惊得愣在了原地。 他原本以为三清池是一处被下了禁制,灵气充沛,有奇功异效的湖泊,或者河泽,再不然也是个水塘。 至少名为池,那必然是有水的。 可眼前这个巨大的散发着温润荧光的东西它根本就是个固体吧?! 如果非要跟池扯上边,那大概就是它大体呈圆形,偌大的一块嵌在一片漆黑之中,形状颇似一片幽蓝的湖泊。 白柯迟疑了一会儿,迈步朝那块巨大的散发着荧光的像玉又像冰的东西走去,离得越近,那荧光颜色就越发泛白,到真正站在那东西跟前的时候,所看到的荧光已经变成了纯白色。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左手握着的那枚珠子,在这一刻俨然要与眼前这片东西融为一体。显然是从这上面取下来的一部分打磨而成的。 这一小块握在手里倒还没什么感觉,当他站在这巨大的完整体跟前的时候,才感觉到一种刺骨的寒意。 “所以这是冰?”白柯下意识地这么觉得。 可下一秒他又否定了这个简单到愚蠢的想法。 他之前就已经发觉自己五感尽失,唯剩心神,那此时的寒意或许就不是他生理上的感受了,而是心理上的感受被放大后的效果。 可是有什么心理是会让人觉得寒冷的呢? 害怕?恐惧? 白柯自认为自己目前还算镇定,还不至于被放大的害怕和恐惧弄得周身发冷发寒得如此明显。 那又会是什么呢? 他思索了一圈未果后,干脆也不再去究其根本了。他伸手撩了把那块类似冰魄的东西上散发出来的萦萦袅袅的烟雾似的东西,除了同样寒意刺骨,并未发现什么新的问题。 迟疑了一下,他便下定了决心,迈着稳稳的步子踏上了那块硕大的“冰魄”。 在他双脚踏上那块“冰魄”的一瞬间,那股刺骨的寒意瞬间涌进了双脚经脉之中,白柯顿时被冻得脸都白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冷不丁生吞了一块冰,寒意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噎得人连心尖子都疼似的。 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那源源不断入侵的寒气一起涌进了经脉中。与此同时,他额心的位置陡然一阵刺痛,接着便连带着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和涌入经脉的那些东西产生了某种共鸣。 白柯心道“不好!” 可这时再想撤出去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双脚似乎被黏在了那块冰魄之上,别说挣脱了,连动都动不了。 脚底是不断冲击得他心脏瑟缩的寒气,头顶是针扎一般难忍的剧痛,仿佛撕皮割肉,又仿佛生生切开了他的头颅。 一天之内连着被坑两次,他大概生平头一次有种极度想爆粗口的冲动:这他妈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没过片刻,他便痛得周身痉挛,死死咬住的嘴唇鲜血淋漓,整个人蜷缩在那片冰魄之上。 就在他觉得自己仿佛要被两种力量从中间撕扯成两半的时候,只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覆在了自己额头之上,一瞬间,周身的寒意如同潮水般瞬间退了个干干净净,额间的剧痛也猛地变得缓和起来,耳中因为疼痛而引起的嗡鸣戛然而止。 就在他虚脱般地瘫在那“冰魄”之上,甚至还没来得急喘上一口气的时候,一声凄厉的哀嚎划破寂静,生生传进了他的耳朵里“救命——!” 第25章 在白柯意识混沌冷汗涔涔的时候,那一声“救命”只在他雾蒙蒙的脑海中打了个囫囵便沉了下去,连声回响都没有。 分卷阅读37 连自己的命都快送掉大半条了,还能去救谁的命呢?真是好笑…… 白柯在朦胧中呵呵笑了两声,结果却被直钻入肺的凉气呛到,咳得整个人都震动起来,越蜷越紧,连胸口都被牵动得发疼。 在这一刻,他心里无可抑制地涌起了一阵烦躁和怒意-- 他白柯十八年来自问从来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更没欠下过什么值得报应的债。怎么就落得这个境地? 疯疯癫癫的父亲他倒是不曾真的嫌弃过,天盲鬼眼之类的这么多年习惯了也就罢了,他窝缩在那个破旧的小区里,规规矩矩地生活,怎么就入了这些大仙大神的法眼,一个两个都盯上了他。 短短两天里活活受了多少莫名其妙的罪? 三番两次差点把命送掉,甚至连比他更加不明白状况的白子旭都被牵扯到这个世界里来。 平凡的世界里,白柯尚能和白子旭相依为命,勉强把日子过出个模样来。可在这样的世界里,他和白子旭在那些修士大能面前不过一介蝼蚁,一只蝼蚁凭什么能在动动手指头就能碾死他们的人面前护住另一只蝼蚁,平安地生活下去? 白柯在想清楚这个问题前,就已经好几次隐约摸到西天的大门了。 不就是升仙么?修个鬼!一人给自己脖子来一刀,分分钟就上天了……真是吃饱了撑的!——这是之前白柯的想法。 然而当他蜷缩着躺在这片“冰魄”之上,不知是三番两次生命受威胁勾起了他平日里深藏的脾性,还是这“冰魄”本身能将人情绪放大的关系,亦或是两者皆有……此时的他,猛然间涌起了一股子想要修道的冲动来。 不只为了双眼恢复正常,也不只是为了平安地将植入体内的七星丹取出来,更是为了变得强大而不可战胜,为了剥去蝼蚁这层让人连挣扎都无力的身份,为了不在任人宰割,为了能守住重要的人,护他们一世平安。 这世间,但凡在某一方面有大成之人,必然是对这一方面有些格外之处的。或是源于最初格外强烈的冲动,或是因为后来格外执着的追索。行走在大道窄桥上的人千千万万,如果没有突出的起始或是突出的过程,又凭何能得到个突出的结果来。 即便是修道之人,也须以执念入道,才能摒弃执念而得道。 须以溪流之狭隘起始,才能以汪洋之无垠而终结。 白柯这一惊一怒,反倒在体内结起一团气来,饱胀充盈,而后经百脉流遍周身,几番流转,竟让他四肢回温,重新聚起了力气来。 他的意识在这期间终于慢慢重回清明,眼前的景象也渐渐清晰起来,然而当他看清在他面前的究竟是什么的时候,他却再度生生愣在了那里。 只见那偌大的“冰魄”之上,满是一缕一缕袅袅的烟雾,散发着点点荧光,乍一看如浮散在空中的星芒,可仔细再看却让人毛骨悚然。那缕缕烟雾间隐约可以看到一张张人脸,五官不甚清晰,只能依稀分辨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这样密密麻麻地浮在周遭,用那一双双黑洞洞的、失去神采的眼睛木然地盯着白柯。 明明看得并不清楚,可白柯却生生从那一双双看似空洞的双目中看出了一丝隐隐的疯狂来。似乎是把白柯当成了猎物似的,圈在当中。 而他们之所以只是远远地包围着却没有涌上前来,则是因为白柯面前蹲跪着的这个人。 同样是有些虚渺的身形,这个人的五官却十分清晰。 白柯的目光从他那双斜眉隼目缓缓下移,扫过挺直的鼻梁,紧抿着的薄唇,线条刚硬的下颚,然后落到了那人透明而虚无的身体上,他甚至能透过这人看到不远处的一片星星点点的荧光。 这人的手掌还保持着覆在白柯额头上的姿势。从他覆着的地方,有一股浅淡的暖意源源不断地涌进来。 正是这股依稀的暖意驱散了之前折磨着他的剧痛和寒意。 “霍……君宵?” 白柯张了张口,有些迟疑而讶异地叫出这个名字,声音因为刚才的剧痛、挣扎和咳嗽而显得有些嘶哑干涩。 “你怎么……”他皱着眉,实在对眼前的状况有些琢磨不清。 在白柯的认知里,以君宵那深不可测的能耐,悄无声息地闯进这三清池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倒也不是不可能。如果仅仅是这样,他并不会这样惊讶。 可眼前的霍君宵,和他平日所见的并不一样,单是这透明虚渺得似乎风一吹就会彻底消散的身形,就和平日相差太多。 平日的霍君宵高大沉默,黑沉沉的身影始终有一种压迫的气势,即便是随意地站在那里,也有一种高人大能的风范。时时刻刻都让人觉得这是个不能惹的角色。 而眼前这个,表情要生动一些,却怎么看都觉得那股生动背后透着丝木然和死气。显然更接近周围那些双目空洞的幽魂。 白柯直觉这个霍君宵是假的—— 或许是这些幽魂中的某一个幻化成的,又或许是他在性命攸关的念头求救的意识太过强烈,而臆造出来的。毕竟这个“冰魄”似乎有把意识放大并通过另一种形式表现出来的效用,譬如之前那差点将他活活冻死的寒意。 可如果是这幽魂幻化的,那么非亲非故的,这幽魂为何出手救他?显然周遭的幽魂更想吞了他。 如果是他臆想的,那也十分离奇——臆想出来的人居然还能救他于危难之中?那以后碰到事情都不用怕了,想想霍君宵就得救了。这是不是略扯了一些?即便这“冰魄”不是凡物,也不至于这么逆天吧? 面对他说一半吞一半的疑问,“霍君宵”张了张口,却并没有发出声音。 白柯看他的口型,也不像是在回答他的疑问,因为统共就说了两个字,看唇语,倒像是喊了一声“师父”。 要放在平日,白柯一听君宵提这茬儿就有些头疼。毕竟他根本不知道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莫名被一个比自己强大太多的人这么恭敬的对待,任谁都会不自在,觉得压力略大,承受不起。可在此时,白柯却并没有那样纠结无奈的情绪。 这片“冰魄”大概磁场太过奇怪,让他变得都有些不像他自己了。 他甚至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熟悉,他似乎曾经在哪里看过似的—— 仿佛也是这样又密密麻麻的幽魂围堵在四周,而这个面容桀骜的高大男子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表情似悲似喜…… 白柯在那一瞬间,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翻涌而出,却又被针扎似的疼痛给压了回去。 刺得他 分卷阅读38 猛地又瑟缩了一下。 那蹲跪着的“霍君宵”有些焦急地伸手,像是想要抱住他,然后又似乎觉得有些逾矩,最终那双透明的手还是一只搭在了白柯肩头,一只安抚性地覆在他的额头之上。 那股并不强烈的暖流再次流注入他身体里,恰到好处地缓和着痛感。 白柯喘了口气,心中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两天以前,他还觉得自己除了视觉上天生有缺陷,体格有些清瘦之外,体质并不比谁差,甚至因为要照顾白子旭,他的体质和抗伤能力要比很多人都强。谁知这短短两天的时间,他在不断重复的晕倒和伤痛中,险些颠覆过往的十八年,把对自我的认知刷新成林妹妹。 稍有缓和后,白柯便撑坐起身。“霍君宵”半搂半扶地帮他站起来,然后犹豫了一下,收回了手,表情有些不舍。 白柯疑惑地看着他,就见他摆了摆手,然后指了指某个方向,冲白柯张口无声地道:“快走,离开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个“君宵”,白柯没有平日里那么有压力,非常放松。因为体内有股气不断在周身经脉中流转,不那么冷了,白柯倒不急着回去了,而是问那“君宵”:“为什么让我我离开这里?这是什么地方?恒天掌门说这里叫三清池,可以让我的眼睛恢复正常。” “霍君宵”皱着眉顿了片刻,似乎根本没有听懂似的,依旧摆手,固执地指了指那个方向,让白柯离开这里。 白柯更疑惑了,索性换了个问题:“你真的是霍君宵?” “霍君宵”点了点头,想想又摇了摇头。 白柯:“……”根本无法交流。 “霍君宵”见他一脸无奈,这回倒是没再作怪,而是确定地摇了摇头,垂着眼,无声地说了一句:“不是。” “那你是——”白柯还想再问,却见那“霍君宵”突然抬头看了看一片漆黑的上空,也不知是在看什么,然后冲白柯摆了摆手,继续无声道:“快走,子时快过了,离开这里!” 说完,他抬袖一扫,白柯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一轻,整个人便腾空而起。 等他重新站稳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落回到了那段崖壁之间,左手还被塞进了之前不知什么时候落在那“冰魄”上的“夜明珠”。 第26章 白柯:“……”莫名有种被嫌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他握着手里那枚依旧在散发着莹润光泽的珠子,强撑着早已被折磨得有些无力的身体,沿着那道缓坡朝上走了几步,一直走到了坡顶,然后站定,远远地朝那片“冰魄”上看去。 却发现之前密密麻麻的幽魂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个似真似假不知是人是鬼的“霍君宵”也一并没了踪迹。过于诡异的场景,加上刚才不甚清醒的意识,让白柯觉得自己仿佛趴伏在那“冰魄”之上,在混沌之中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如果说这三清池真的像他之前所猜测的那样,身处其中的人被摒绝了五感,唯独剩了意识。所思所想均被放大甚至实体化…… 那么,刚才所经历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亦或是真假交错穿插?那么哪部分是真哪部分是假? 白柯朝前迈了一步,然后又生生顿住,迟疑了一会儿后,终究还是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 手里的珠子只堪堪能照清楚前方数米之内的路,就像是他现在的生活轨迹似的,每往前踏一步,也只能多看清一小段明路。 在进三清池之前,白柯只知道在这数十日的时间里,他要做的就是跟着君宵修习,打好底子,然后取出体内的七星丹。再远一些该怎么样,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却全然没了规划。 而刚才的一番苦痛历练,却让他下定了决心,即便取出七星丹,他也要继续修习,直到有所成,能在平凡和不平凡交错的世界里,给自己和亲人朋友辟出一隅安然之地。 有了打算后,他心中的负累瞬间轻了不少,步子也变得轻快了一些。两边的崖壁也渐渐有了依稀的轮廓,脚下湿滑的石板路也有了模糊的格子,颇有种越走越明朗的趋势。 直到白柯手握“夜明珠”,跨出那道下了禁制,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的山门,再回头看向被施了障眼法的山门内的景色,终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这一声里包含了太多情绪。 不管那恒天派掌门的初衷是什么,为了帮白柯治愈眼疾也好,别有用心藏着坏水儿也好,终究是歪打正着地让白柯从中获益不少——一身轻松入境,路却越走越深,越走越暗,险境重重,错骨断筋,血肉淋漓,直至置之死地而后生,柳暗花明,而后路越走越明,越走越宽,最终豁然开朗。 这大概就是他或者许多人一生遵循的轨迹了。 而白柯所追索的要比寻常人更多一些,那么需要经历的错骨断筋怕是也要比寻常人多上几重。 他看着山门后在障眼法伪装下一片平和的景色,不禁想到了霍君宵,想到了他平日里呼风唤雨似乎无所不能的样子,又想到了三清池里虚渺透明仿佛风一吹便会消散的样子…… 那样的人,他所经历的错骨断筋、血肉淋漓怕是多得难以想象吧…… 这么想着,白柯心里竟然渗出一丝丝难过来。 不过他很快就把这种古怪的念头抹去了,然后收拾心神,转过身来,看向倚着山门一直等着他的林桀。 后者此时却十分没有形象地抱着山门柱脚,睡得人事不省,嘴角还挂着一滴欲落未落的口水。 白柯:“……” 他欣赏了一会儿林桀优雅的姿势,然后蹲下来,伸手推了推林桀的肩膀:“醒醒,起来了。” 有人天生睡觉浅,一碰就醒,譬如白柯。 有人则状如死猪,别说推摇了,就是扔颗炸弹在他旁边,都不一定能让他立刻清醒过来,这种人你必须得抓住他的软肋威逼利诱,譬如林桀。 这货被白柯连推带拍也没能彻底清醒,只是迷迷瞪瞪地眨着眼看了他片刻,然后改搂住他的小腿,哼哼了两下,又砸吧了一下嘴巴,含含糊糊地道:“嗯……蹄髈。” “……” 原本还有耐心的白柯沉默片刻,然后扒开那两只爪子,抽回自己的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泥土,提起林桀的一只脚脖子,语气平淡中透着股凉丝丝的味道:“林桀我数三声,再不起来我就这么拽着你一条腿把你拖回去,脸朝下,我没开玩笑。三——二——” 林桀在他快数到一的时候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默 分卷阅读39 默抱着自己的脚,把裤脚从白柯手里拽出来,然后乖乖站起来,一步三晃地走着扭曲的S形路线,扭到了白柯身边。 白柯扭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眼睛居然还是半睁半闭的,嘴角口水还挂着。 “……” 白柯有些嫌弃地朝旁边挪了一步,这才拽着林桀的袖子朝前走去。 林桀跟孤魂野鬼一样飘来扭去,走位风骚至极,全程一言不发,明显还在梦游。 也不知他这边睡边走的能耐是怎么练就出来的,看着就格外欠打。 白柯一直以一种伪精神的状态拽着林桀回到了院子里,把那半天摸不到卧房,差点摸去茅房的货塞进被子里,然后依旧以一种伪精神的状态洗了澡,洗去了一身黏腻的冷汗,清清爽爽地爬上了床,然后刚沾枕头便睡死过去。 这大概是白柯十八年来头一次睡得如此实在。 小院里的两人都一夜无梦,导致的结果便是第二天双双迟到。 “现在是什么时辰会算吗?”霍君宵抬头看了眼秘境的天空中已经明晃晃的太阳,扫了林桀一眼。 林桀双手贴着两腿侧,站得笔直如松,声音细如蚊呐:“辰时。” 白柯在旁边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一向守时,很少有像这样迟到了足足一个时辰的情况发生。 君宵抽了抽嘴角,有点犯愁,一方面他绝对属于严师,带起徒弟来说一不二,该罚便罚。可偏偏白柯也夹在里头,这让他罚又舍不得,就这么放过又显得太过轻易。 迟疑了片刻之后,他瘫着一张脸极有威严地冲林桀道:“念在你是初犯,便不罚得太重了,去,跟着花生米,范围就是这个秘境,其他术法均不许使用,单靠身法,何时抓到花生米,何时放你吃饭。” 林桀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扭头看向身躯庞大行动似乎有些笨拙的花生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拍了拍胸口道:“没问题!” 白柯也要点头,结果就听君宵冲他说:“你不用去,跟我回屋,告诉我昨天在三清池发生了何事。” 林桀:“……”我去年买了个表。 被歧视的鸡崽子蔫叽叽地垂着头,默默走到了花生米身边,把脸整个人埋进它黑亮柔软的长毛里,嘤嘤嘤地哭了出来。 白柯:“……” 君宵拍了拍白柯的肩膀,揽着他身形一闪,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唯独留下一句灌了气劲的话响彻在这片密林之间:“三个时辰内连花生没一根毛都没碰到的话,今天的饭食就省了吧。” 林桀:“……我现在揪一根算!不!算!数!”说着便真要伸爪子。 结果他话音刚落,毛乎乎暖烘烘的花生米“嗖——”的一声便不见了踪影。 林桀:“……”卧了个大槽说好的体型庞大身形笨拙呢!这他妈怎么追?怎!么!追! 可是一想到这一整天的饭食都寄托在花生米身上,林桀便只能哭着跑进密林里,去追那根本连影子都看不到的死胖子去了。 也亏得花生米听不见他心里的吐槽,不然要是知道他管它叫死胖子,怕是蹿得更快,一点儿水都不放,让他这辈子都甭想吃到一粒米饭,饿死拉到,一了百了! 在林桀无头苍蝇般满秘境寻找花生米那黑黑胖胖的身影时,白柯已经被君宵一个闪身带回了秘境深处的那方小屋前。 白柯:“……”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为什么昨天要活生生耗上几个小时来走。 君宵见他站定,便拉着他朝屋里走去。 结果还没进门,就听余贤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臭小子你总算训完徒弟回来了,你也别整天臭着张脸了,昨天虽然扑了个空,但是好歹还是有好消息的嘛,至少那流散在外的一魄既然已经确定不在其他区域就在宜市了,今后咱们可就好找多了,让那闷蛋——哟,不是说要严惩不贷么,怎么还领回来一个?” 余贤话未说完,就见君宵黑着张脸,和白柯一前一后进了门,于是默默住了嘴,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 白柯看向他,一方面琢磨着他刚才说的话,心道:流散在外的一魄?闷蛋?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余贤老爷子见到自己后,似乎喊过一句闷蛋徒弟?另一方面,自从进了屋子之后,他就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可是一时间,他又反应不过来究竟是哪里有问题。 第27章 白柯还是第一次看到君宵这间屋子里的样子。真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甚至还不如林桀的屋子内容丰富。这里只有一张简单的石床,和一张不知哪个年代的石桌,以及几张石凳。 “你一直都住这样的地方?”白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才反应过来这话似乎有些冒犯的意思。 如果是平时对着其他人,白柯绝对不会这么没有分寸,只有对着这群奇奇怪怪的修道者,白柯反倒没那么多讲究。 先前对着君宵还略微有些不自在,可自从昨天在三清池碰到了那样的“霍君宵”之后,也不知白柯的脑子里起了什么复杂的化学反应,莫名地觉得霍君宵变得亲切起来。就连那张面瘫脸仔细看似乎也是有不少细微的表情在里头的。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他变得放肆了不少。 不过君宵倒没觉察得出这其中的细微差别,反正白柯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不会介意,准确地说,哪怕只是看着白柯,听见他的声音,霍君宵心里都觉得有种失而复得的满足和欣喜。只不过太多年不和人接触,有些不太会表达了而已。 “不过是个落脚的地方,不用在意。”君宵顺着白柯的视线,扫了眼自己的房子,解释道:“小时候住的地方倒是很好,后来修习逐渐入境,便自己出去开辟洞府,最初不过是山里的一隅而已,可供打坐入定就够了,后来有所成,又怕麻烦,便干脆圈了这一片地,落了这两间屋子。比起最初的洞府,已经不错了。不过这些都是外物,是圆是方是石是木并无太大区别。” “这是你自己的秘境?”白柯有些好奇:“那为什么会建两间房?” 君宵极浅地勾了一下唇角,指了指余贤道:“虽然是我自己的秘境,不过师父常来督导,有时候师祖和师弟也会跟过来,虽说他们在林子里也能凑合,不过还是两间屋子落脚方便。” 在听到“林子”两个字的时候,余贤没好气地瞥了这不孝徒孙一眼。 “你还有师弟?”也不知是昨天有所悟后心情不错,或是多年来难得睡了个实诚觉通体舒畅的缘故,白柯今天对君宵他们过去的生活难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师门里就你们两 分卷阅读40 个?” 君宵愣了一下,然后垂着眼顿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师父当年亲传弟子一共三人,除了我和师弟,还有个小师妹。” “那他们——”白柯不知怎地,在听到君宵说起这些的时候,心底里温热一片,似乎潜意识里有所触动。 “他们——”君宵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白柯,然后落到窗外。 那片云竹修长的竹叶层层叠叠,半遮着后窗,同当年他们住的云浮宫偏殿后窗的景象倒是颇为相似。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君宵淡淡道。 白柯觉得自己简直越发古怪了,在听到君宵说完这句话之后,心脏莫名重重地跳了一下,就像是他在无意识当中紧张地等着什么答案,而在答案公布后,心脏猛地落回原位似的。 其实,君宵一个人把他认作是他曾经的师父,白柯还会觉得这人怕是修道途中走火入魔,神智混乱搭错了筋,以至于在千年之后的今天认错了人。 可当余贤也跳出来,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说他是“闷蛋徒弟”之后,白柯就已经在潜意识中动摇了。 一个人或许是疯了,两个人都这么认为难不成这两个人恰好同时走火入魔? 再加上他偶尔一些莫名的情绪波动,和时不时觉得似曾相识的情景,都让他越来越倾向于相信君宵和余贤的话。 只是相信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毕竟就算他真的是他们口中的那个人,那也是上辈子了,那几千年前的事情怕是早就随着孟婆手里的那碗汤,落在奈何桥头了,又上哪儿记得起来。所以他一直假装自己依旧丝毫不相信。 只是自从昨天从“冰魄”那里归来,又实打实地睡上了一觉后,他便不再纠结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一切顺其自然。他不会刻意去挖掘多少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但从此以后也不会再刻意回避。 一旦决定以这样的心态来对待这件事之后,白柯便觉得之前和这俩大能相处时那股子别别扭扭的感觉顿时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不过这也不是全无影响的,比如现在,在听到君宵提到他的师弟师妹时,白柯就觉得自己心绪莫名有了很大的起伏。 以至于在心脏“突”地落回原位后,他依旧有些余悸。 他大概把这样的感觉表现在了脸上,被君宵和余贤捕捉了个正着,于是余贤咳了一声,吵吵嚷嚷地道:“哎呀,说起来,闷蛋听说你昨天被恒天掌门拐骗去了他们那劳什子三清池,怎么样?” 君宵补充着解释了一句:“我们昨夜临时有些紧急的事情要赶去处理,我看花生米似乎昨夜似乎也未曾出过这秘境,想必你也没召唤它。怎么样?没碰上什么吧?” “诶——”余贤摆了摆手,道:“虽说那恒天门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每个门派都有那么一两个圣池,一般要么是弟子入门时须进池净尘,要么是助长修为提神醒脑用的。恒天门的三清池我也听说过几次,据说灵力极为充沛,对门下弟子益处很大。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那掌门既然说了那样的话,怕也不是蒙你的,他的修为和你相差太多,也没必要真的处心积虑地看管对付。不过就怕他手底下一些小虾米自以为是地给你设些绊子。” 白柯:“……”说真话大概会有种打脸的感觉。 可是不说真话……他自认为自己还没那个能耐单独应对那些事情,硬扛下来就是妥妥的不知天高地厚,闷声作大死。 于是他折中地先挑选了几个重点:“还不错。” 余贤和君宵点了点头。 “不过最初我被折腾得不轻,差点一命呜呼在那里。” 余贤捋着胡子的手一哆嗦,差点揪下整把胡子。 君宵猛地抓住了白柯的手腕。 “后来及时被救了。” 余贤吁了一口气,君宵却依旧没有松手。他刚要开口问什么,白柯就又接着扔了一枚重磅炸弹:“救我的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余贤终于还是揪下了一撮胡子,痛呼:“哎呦呵!嘶——!” 君宵抓着白柯的手又是一紧:“跟我一模一样?” “对。”白柯点了点头,“我以为是你分神去救的我,不过后来我问他是不是你,他否认了。” “一模一样……难道……”余贤嘀咕着,同君宵对视了一眼,眼里微微有着猜测之意。 “哦,还有,那三清池根本就不是什么圣泉水池,而是一块硕大的类似玉又有些像冰的东西,发着荧光,靠近的时候周身发冷。” 原本坐着把玩着一个杯盏的余贤猛地站起身,把杯盏朝桌上一放,力道之大,表情之激动,简直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梗着脖子冲君宵嚷嚷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肯定是他弄走的!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把那东西藏在恒天门里,看来是拼尽全力下了禁制,要不然不可能这么多年,我们一直苦寻无果。” “那三清池外有道山门,确实下了禁制。”白柯补充完,有些疑惑地看向君宵:“先前在恒天门那栋大厦楼下,你破除他们掌门长老联合设置的禁制那么轻松,为什么这三清池布了禁止,你们会找不到?没法破么?” 霍君宵摇了摇头,道:“恒天门楼下的禁制只是区区掌门和长老所下,我自然可以来去自如不受限制,可这三清池的禁制并不是。” “下那禁制的人是谁?”白柯有些诧异,“连你们都破不了?” 说起来,君宵和余贤是他所知的那些修道人士中最为深不见底的了。虽然他也知道自己所知有限,可根据林桀曾经看过的那些靠谱或是不靠谱的典籍来看,即便把这范围扩大到整个修道界,他们也绝对能算高手。 连他们都对付不了的人,那得是什么境界的? “那人本就对禁制别有研究,不论下禁制或是解禁制都在我之上……如果是以前——”君宵说着说着,突然顿了一下,似乎把什么话咽了回去,然后才接着道:“或许我还有咸鱼师祖可以破它一破,可现在……” 他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过那东西既然被禁制锁在了一隅之地,我们破不了,其他人自然也破不了,只要别再有人用那劳什子去兴风作浪,那就暂且先随它去吧。”余贤叹了口气,颇有一份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嗯。”君宵转脸又冲白柯道:“只是日后子时你便不要再去那里了。” 第28章 命魂 白柯头一次觉得自己像一只缩了脚的鹌鹑,就这么傻不愣登地杵在这里,听着余贤和霍 分卷阅读41 君宵说了一长串的话,蒙了一头一脸的雾水。 这两个人越说白柯脑子里的疑问就越多。 比如那一句话便带过去的师弟师妹;比如他们似乎在找什么流散在外的魂魄,而除此之外他们似乎还在处理一些比较棘手的事情;再比如那“冰魄”究竟是什么东西,而那个和君宵一模一样的人是怎么个情况,以及……他们口中下了禁制,圈住那“冰魄”的“他”究竟是谁? 这两位祖宗大概几千年里除了相熟之人,很少和别人打交道。又因为本身修为很高的缘故,很少费心思去搞些迂回周旋的事情。以至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讲话说一半吞一半也就算了,偏偏吞得如此明显,就差没在脸上刷上几个大字——“我就是瞒着你,你来打我啊!”让人反倒连问都不大好意思开口。 这要随便来个好奇心重一点的人都没得安生,估计会抓心挠肺好几天。但白柯是个半热不冷的死人性子。他也会好奇,也会就着话题问上几句,可很少会追着问。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继续憋着,直到他听见君宵的最后一句话。 “不去三清池?”白柯抬头道。 他的语气虽然是问句,不过心中倒也不是真的不理解君宵的意思。 如果单论他在三清池所经历的刀山火海似的煎熬,就算八抬大轿三叩九拜地请他,他都不会想再去一次了。可偏偏后来又碰到了那样的反转。 理智告诉他,那里绝非像恒天掌门说的那样只是个简简单单的修习之地,以他的能耐,如果还想要命的话,无论如何也不该再踏进去半步了。 可他又有那么一丝丝的反骨在作祟, “那东西本就是极邪极凶之物,上一次它被放出来的时候,多少修士大能葬身在那场风波里,无辜百姓尸骨成山。”君宵说起那段事情的时候,表情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皱了眉,白柯却觉得他眼里掠过的是深重的悲哀和几千年的沧海桑田,“这样的邪物,离得越远越好。” 尸骨成山? 白柯不禁想起了昨夜在“冰魄”上看到的那些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漂浮在四周的人影,那一张张五官模糊不清的脸,神情麻木,目光空洞,却又隐约露出一丝疯狂…… 难道那些都是葬身在这其中的修士和百姓?! 如果他们都是那“冰魄”下的亡魂,那么,那个身影虚渺和君宵一模一样的人难道…… 白柯脑中冒出了一个有些荒唐的想法,可这荒唐的想法在这个时候,却显得似乎有理有据了起来。 “你当时也……”白柯终于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声音有些轻,说到一半就生生顿住了。 君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很久都没有说话。 白柯根本看不懂他那眼神里的含义,他下意识地朝旁边瞥了一眼,却见余贤也半垂着目光,正看着石桌的桌面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他也觉得自己这问题问得突兀而莽撞,甚至有着冒犯的意味,他几乎问完就有些后悔,可也收不回来了。 就在他想开口岔开话题打破这屋里陡然变调的氛围时,君宵沉沉开了口:“我当年没事。” 正琢磨着话题的白柯猛地抬眼,有些疑惑:“没事?那冰魄里的那个人——” “那确实是我,不过那是我后来折进去的一道命魂。”君宵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轻描淡写得很,仿佛只是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白柯:“……” 他大概在可预见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大能理解这种修道者说起丢了一道魂如同丢了一块钱似的状态。 这之前,在他一贯的认知里,魂魄是一个组合装,从没想过还能拆开来丢的,更没想过丢了还能活得有鼻有眼一拖就是千儿八百年的。 尽管君宵表现得再轻描淡写,那也是他的一道魂。会把命魂赔进去,必然也是经历了一番血雨腥风的。可白柯却不想再刨根究底地问下去了,免得冒犯得更厉害,换来更长久的沉默。 他想到了君宵先前说的那句话:“如果是以前,或许我和咸鱼师祖可以破一破这禁制,可是现在……” 这以前和现在的区别,大概就是那道缺失的命魂吧。 可是那禁制他和余贤破不开,自然也就进不去,那么,那道命魂就得继续在里头这么飘荡下去么? 白柯看着眼前这个说起自己的经历总是这么不在意的霍君宵,又想到昨晚在“冰魄”上见到的那个,心里似乎被什么揪了一下。 他这难受的感觉还没压下去,就听君宵突然出声道:“抓完了?”语气里带着一丝讶异。 “嗯?”白柯一时反应不过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君宵边说边转身。 白柯也跟着他转过去,正对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一只爪子刚好扒住了门框,接着累成死狗的林桀探了个头进来,伸着舌头,喘得恨不得就地坐化直奔西天了。 要说这货虽然在恒天门混得十分潦倒,但好歹也修习了十年,别的不说,最基本的身法还是有不错的底子的,累成这幅样子进门居然还是悄无声息的,要不是君宵突然出声招呼,白柯根本不知道院子里多了个人。 不过余贤似乎也和白柯一样,刚发现林桀的到来,他袖着手仰脸出声道:“哟!小子不错啊!这么快就抓到花生米了?嘶——不会吧,这才多会儿功夫?!”他探头看了看窗外的太阳,有些怀疑地挠了挠下巴。 白柯猛然反应过来之前进门的时候觉得古怪是因为什么了—— 之前看余贤和霍君宵交手丝毫不落下风,甚至游刃有余的样子,不说他的修为一定比君宵高,起码也差不多。他们这样的大能,能感觉到周围的一丁点儿异动和气息真是不足为怪,就像刚才,林桀还没进门霍君宵就已经发现了。 可白柯却发现,余贤和自己这个普通人一样,对林桀的到来似乎并无反应。 再想到之前,君宵和白柯进屋前,余贤在屋内所说的话都是针对君宵一个人的,或者说,他可能只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动静,却不知屋外究竟几个人,只是下意识以为回来的只有霍君宵。直到两人踏进小屋,他看到白柯也在,才陡然截住话题。 这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劲吧? 他正出神,就听终于缓过气来的林桀像只丧尸般耷拉着两只胳膊,晃晃荡荡地蹭进屋,然后毫不见外地扒住石桌的边沿,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惨白着一张脸,拖长了声音道:“当——然——没——有——抓——住——” “我就说怎么可能这么快!”余贤瞥了眼君宵,哼哼 分卷阅读42 了一声,道:“我记得当初你这小子抓花生米也花了将近大半天呢吧?” “卧槽大半天就抓到了?!”林桀一脸生无可恋。 君宵:“……”一点都没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不对,重点错了——应该是卧槽师父原来你也被罚抓过花生米?!”林桀倒带重来了一遍。 白柯:“……”蛇精病有上身了。 君宵抽了抽嘴角:“谁说我是被罚的?” “不是被罚?那你为啥抓它?” “看它有意思,想捉回去逗我师父。”君宵回答道。 卧槽居然是自发行为?林桀一脸“不是我的问题,有病的一定是你”的表情,惊恐地看着君宵:“二师父你多大啊那么缺心眼儿去抓这么难抓的货?而且还是个胖子,不觉得可能养不起吗?” 窗外猛地传来一声惊天咆哮,惊得林桀就是一哆嗦。 只见被养得乌黑油亮皮光水滑的花生米硕大的脸陡然出现在门口,以一种差点挤爆门框的姿态刷了下脸卡,成功表达了一下自己对林桀刚才那番话的愤怒后,倏地又不见了踪影。 林桀:“……” 白柯抱着手臂指了指门外:“不去追?” 林桀生无可恋地摇了摇头:“等我歇会儿,现在追也追不上。” 余贤听了这话“啧啧”两声摇了摇:“咱门下可算来了个正常点儿的。” 林桀:“……确定这话不是反讽?” “不是。”余贤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道:“小——算了,就叫你小林子吧,辈分相隔太多,喊别的还得算,麻烦!” 林桀自然没有异议:“老祖宗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余贤蛋疼地领了“老祖宗”这个称呼,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头朝君宵那边点了点,冲林桀道:“就说你师父吧,这小子当年把花生米捉回来的时候多大来着……唔,七八岁吧。” 林桀:“……” “哎呦,七八岁啊!多大点儿的人啊,跟豆丁似的就知道谄媚了,整天抱着他师父的大腿就不撒手哇!” “等等等等——”林桀一脸被雷劈了似的表情,看了看君宵的棺材脸,再看看余贤,瞪大了狗眼道:“老祖宗你确定你说的是我师父?” 白柯也觉得诧异,没想到这么闷声不响沉默寡言的人,小时候居然是那副样子? “对,就是这坑爹玩意儿!别张着嘴看我,我没老糊涂,小林子你可千万别被他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给蒙骗了,这货绝对不是安分的主儿!他师父,哦,就是我那闷蛋徒弟,那也是个奇葩。”余贤显然这些年混迹人间,知道的词汇还不少,活灵活用,边说还边斜了白柯一眼。 白柯莫名躺枪,一脸无辜:“……” “看着不苟言笑,特别正经,其实骨子里也不是什么好佬,从小那骨头就是拧着的,看起来乖巧听话,除了闷一点儿几乎挑不出错。但其实就是个隐藏的炸药罐子。要么不惹事,一惹就是差不点儿把天捅了的大篓子。要不说看似规规矩矩的人难得出格都往大了出呢。”余贤说起门下弟子就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好像养的不是徒子徒孙,而是讨债鬼似的。 听到余贤提起白聆尘,原本一脸麻木任他吐槽的霍君宵也听得认真起来,尽管余贤所说的他已经听过很多遍了,不过他一点儿也不介意余贤再多啰嗦几次。 “我那闷蛋徒弟别的爱好不多,大多数时候看起来都挺唬人的,仙气十足,抬出去糊弄善良百姓那绝对成片成片地给他跪。可那倒霉孩子就一个毛病,天生喜欢往家捡东西,比如娃娃,喏——”余贤说着,冲君宵一努嘴,“除了这坑人的货是我给带回来的,其他俩徒孙包括当年门派里的很多娃娃,都是我那闷蛋徒弟捡回来的,真的是捡,路边看着可怜巴巴就给拾掇拾掇拎回来了,幸好挺巧那些娃娃都是些无父无母或是亲缘断绝的,不然人家里长辈得上山来拼命。光捡孩子就算了,还捡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莫名其妙的东西?”林桀眨巴着狗眼,觉得他这个师祖很有意思。 “嗯。”余贤抽了抽嘴角,一脸不堪回首地插话道:“他少年时候捡过一只幼年山猿,提回来的时候我见它有伤,以为是那小子带回来养着的,等伤好了再给放回去,结果我随口问了一句,他居然指着那幼猿告诉我,这是他给我收的徒孙。老子好险没一口血吐那逆徒脸上。” 听余贤讲起白聆尘少年时候的事情时,君宵总是勾着唇角一脸笑意,话也变得多了起来:“我记得他跟我提过一次,那时候我还没被正式收为亲传弟子吧,据说那幼猿虽然没化形但也算被他调教得半成精了,活了足足四百来岁,然后寿终正寝了。当年你问我师父为什么突然收了三个亲传弟子的时候,我还说是因为小师妹长得像它呢。” 林桀:“……”这是得多不会说话的货才能干得出这种事儿,说一姑娘像山猿,缺不缺德! 白柯依旧一脸微妙:“……” “是--”余贤听了君宵的话,拖长了调子,没好气:“结果那丫头哭得肝肠寸断。啧啧,果然三岁看老,小小年纪哭功就了得啊。大了倒是哭得少了,但是但凡掉起眼泪,那必然嚎得山崩地裂荡气回肠。” “恩。”君宵带着笑意点了点头,然后师祖孙俩忽地就沉默了下来。脸上的笑意渐渐的就没了踪影,最后僵化成一个有些怀念又有些恍惚的表情。 不知道是受他们的影响,亦或是别的什么有所触动,白柯在他们神色逐渐变化的时候,也跟着低落起来,心里不知怎么的泛起一阵莫名的难过,沉甸甸的压在心头,就像是陡然漫过来的黑压压的云,笼罩得人烦闷不堪。 “沈——”他也不知为什么会无意识地从嘴边滑出这个字,像是要提起谁的名字,可是只说了个姓就回过神来,然后便茫然地卡了壳。因为他搜遍了整个大脑,似乎也没有哪个比较亲近的人姓沈。 余贤和君宵被他突然的开口拉回了神,一起转头看他,他们大概也听不出他要说什么,便收了脸上流露出来的情绪,等着白柯的下文。 “没什么。”白柯摇了摇头,一时不知该怎么圆场,便干脆转向林桀道:“你不是还没抓住花生米吗,怎么坐在这里,不怕今天吃不到饭吗?” 林桀觉得自己大概天生笼罩着躺枪光环,好好坐在这里,就这么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就莫名被转了好几次炮火。 “我……我过来喝口水。”林桀被他这么一问,也这才想起来自己回来的真正 分卷阅读43 目的。于是伸手捞了桌上的茶壶,一手拎着壶柄,一手按住壶盖,翻开四个杯子,急吼吼地一气儿给自己倒了四盏茶,然后一杯接一杯地端起来一干而尽。 当他“啪”的一声,把最后一个茶盏扣在桌子上,这才站起身,带着一种炸碉堡的视死如归,磨磨蹭蹭走到了门口,然后默默回头瞅了君宵和余贤一眼,希望这俩当中的一个能发挥一下人道主义精神,开口说句“先吃点什么再接着抓”之类的。谁知直到他双脚迈出门槛,那俩还是一副“你赶紧”的表情。 林桀又退回门槛里,忍不住开口:“师父,老祖宗,你们就没什么对我说的吗?” 余贤:“你资质略有欠缺,两天内能抓到算不错的。” 林桀:“……”胸口多了一把刀。 君宵:“咸鱼师祖说的倒是实话。” 林桀:“……”又多一把。 白柯:“好走不送。” 林桀:“……”嘤~QAQ 他愤愤地再度跨出去,一个闪身便没了踪影,继续追花生米去了。 “那小子离辟谷还早,这十七八岁的刚好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别饿死了。”余贤还剩那么一丁点儿良心。 “嗯。”白柯也随口附和道,“两三天不吃饭,普通人受不了。” 君宵面无表情地看着余贤、白柯这一老一少,凉飕飕地道:“当初把我扔中明镜里头饿了半个月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么担心呢。” 余贤立马倒戈愤愤地指着白柯:“就是!怎么没担心呢!” 白柯:“……”关我屁事。 林桀这活宝一走,白柯就有些后悔了。因为有那货在,话题还能轻松一些,他继续揪毛去了,这屋里的氛围便又慢慢严肃起来。 不过白柯也终于得以继续他之前发现的那个问题:“世轩老前辈。” 余贤被这个规规矩矩的称呼弄得牙有点酸:“嘶——怎么了?你别这么喊,听得我别扭得慌。” “你身体——”白柯忽略了余贤似真似假的抱怨,有些担心地打量了余贤一眼。 之前没仔细看倒是没注意,现在白柯才发现,余贤虽然依旧嬉皮笑脸的,但是沉默下来的时候,精神气确实不如昨天见到的那么足,有种疲态,看起来比昨天初见的时候沧桑一些。 余贤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白柯能注意到自己的问题,于是摆了摆手:“大毛病没有,小事。” 白柯觉得,修道之人,既然能延年益寿甚至贻害千年长生不老,那必然是身体倍儿棒的,不可能被普通人的一点儿伤病所困。也不知余贤所谓的小事是什么类型的。 下一秒,余贤就憋不住话地抖搂了出来:“就是元神散了。” 白柯:“……” “一半。” 白柯:“……”大喘气的都该拖出去打死。 大概觉得逗白柯挺有意思的,余贤笑眯眯地捋着胡子,道:“以前受过伤,导致后来碰到些棘手的事情时不时会这么散一回。” “会恢复?” “当然!不然老子早交代了,坟上青草多多少茬儿了。短则三两天,长则十天半拉月吧。” 第29章 文盲 余贤的估算倒是没有出错,他那元神不长不短,前前后后一共养了一周的时间。 这一周里白柯和林桀的日子可过得不轻松。每天除了最基本的修习之外,还时不时被花生米遛得满秘境跑。 最开始是他们追着花生米,但是由于花生米身形太快,路线风骚诡异,上天下地钻山入林,灵敏程度和它庞大得看起来有些笨拙的体型成反比。追得林桀和白柯恨不得糊它一头一脸狗血。 而且林桀和白柯本身修为基础相差颇多,即便白柯根骨资质奇特,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迅速超过林桀,尤其是身法这种需要勤加修炼的基础问题。用同一种方式锻炼衡量他们实在有些不靠谱。 于是“遛人”的法子实行了一天就被霍君宵和余贤紧急叫停,两人商量了不足一盏茶的功夫,便拍板决定把“遛”改成“撵”。 “……”白柯听到的时候,只觉得荒唐极了,人权这种高深前卫的东西想必这两个活了几千年的中华鳖精是不懂的,不然怎么能让他堂堂一个人整天不是被一头兽放风筝似的遛,就是像鸡崽子一样被追在屁股后面的货撵呢?! 林桀最开始倒是觉得不错,毕竟他们追着花生米的时候,那蠢兽跑得太快太远,差距太大会导致连追的欲望都没有,反倒会刺激消极情绪。让花生米在他们身后追倒是不错,毕竟花生米也不是真蠢。 那看起来死蠢的禽兽,居然把自己的速度控制得恰到好处,慢一点儿白柯和林桀就会有机会放松,再快一点这俩就会产生过度反应,容易弄巧成拙,伤筋动骨。 “但是尼玛祖宗你能不能不要撵着撵着就把我俩当玩具啊!”林桀每次被撵得满秘境乱窜的时候总想这么咆哮。 可是往往他还没咆哮出来,下一秒就会觉得自己整个人被花生米那货一爪子抄底,撩到空中,翻个跟头,然后那货总会“嗷呜”一口叼住他的领口,撒了欢儿似的在秘境里癫一气,逗弄够了再轻轻巧巧一松口,林桀就会在头晕目眩中冷不丁地自由落体。 那酸爽,简直无法相信!就差没哭了。 试想一下自己被绑在火箭筒上,以极高的速度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窜的感觉—— 眼看着自己的鼻子就要拍上树干了,那货一个紧急转弯,树干堪堪擦着鼻梁过;眼看着就要被扔进水里了,下一秒就觉得屁股一麻,已经又被花生米用毛茸茸的大尾巴不轻不重地抽上了天…… 这特么不止考验身手还特么考验心脏好么! 他原本以为白柯的待遇能比自己好不少,毕竟最开始见到余贤的时候,他可是听见那老祖宗说花生米原本是白柯养的宠物。那祖宗和君宵一个两个的都语焉不详,除了偶尔没头没尾的只言片语,没提过更多白柯和他们的关系,以至于林桀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其中关窍,没法理解他们的意思,也没八卦地追问,但是光看花生米平时恨不得化身狗皮膏药就此黏在白柯身上撕都撕不下来的状态,就知道余贤那句话可不是随口说说的。 既然是疑似宠物和主人的关系,那花生米对白柯总要温柔体贴乖巧可人一点儿吧,总不至于像对待自己这么毛手毛脚肆无忌惮胆大妄为。 准确地说,这么想的不止他一个,就连白柯自己心里也有过这种想法。 不过真正被“撵”的时候,白 分卷阅读44 柯就发现自己和林桀的想法真是蠢得离谱。他们怎么能蠢到以常人的想法去揣摩一个蛇精病兽的举动呢?! 花生米显然觉得自己玩得越疯癫,被玩的人就越能体会到当中的乐趣,互动就越亲密。 于是白柯被玩得更惨。 他平时遇事淡定得甚至有些不似常人,少年老成,稳重自持,明明是刚成年的人居然隐隐有种泰山崩于前而颜色不变的气度,极少失态。用林桀的话来说,除了天性淡漠外,大概骨子里有种“不装逼毋宁死”的精神在作祟。 这样的人,在被花生米撵着追着玩上一个时辰后,重回君宵的小屋,都会身形狼狈地倚着石桌,两腿软上个一盏茶的功夫,才能缓过劲儿来。至于林桀,更是不要形象地直接抱着桌脚小儿麻痹般地瘫在地上。 不过比起被花生米撵,还有更让白柯头疼的功课。 每日君宵会根据他们的情况,从他那无底洞一般的书箱里翻出一两册古籍经卷,丢给他们让他们去抠着字眼理解里面的内容。 林桀虽然号称“只适合看野史,一看正经书就会孕吐”,但这么多年被各式各类的经卷耳濡目染,应付君宵的古籍虽然有难度,但也不是完全啃不动。 但是白柯就不同了。 他从小跟着胖姨学的是盲文,读书靠摸。后来眼睛能看到光影轮廓后,胖姨每天会开个小灶,教他认识正常的字。 虽然起步相对正常的小孩来说晚了几岁,而且字形对白柯来说模糊了一些,想要看清非常吃力,但是他不用心便罢了,一旦用起心来简直是疯魔的状态,学这些的进度甚至比大多正常孩子还要快,接受度还要高。那阵子他相对同龄人本就瘦小一些的身材更是瘦得厉害,盯着书看久了太过耗费心神,以至于晚上两边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胖姨他们看着都心疼。 不过好歹没有白费功夫,花了小几年的功夫,啃完了胖姨书房里大半的书。 不过,这都是相对普通孩子而言。跟林桀比起来,还是差远了,毕竟没有哪个普通孩子从小便浸淫在各种修道经卷术语里的。 白柯第一次翻开君宵给他的那本不知哪个年代流传下来的破烂儿时,就被那满篇鬼画符糊了一头一脸的血。 他不甘心地用食指一个个划过那些字,从页头划到页尾,一字未漏,就差没整个儿埋进书里跟那些字脸对脸了,结果还是绝望地发现自己没一个认识的! 整整一页! 没有一个字是认识的! 白柯觉得自我认知再次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是个文盲。 不过林桀有句话没说错,白柯除了那份天生的淡漠,骨子里有股子“不装逼毋宁死”的味道。 他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地和桌上摊开的书脸对脸,僵持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然后一声不吭地站起身,以一种修为未到,气场先满的姿态拎着那本书,掸了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不紧不慢地走到霍君宵身边。 当时君宵正倚着一株古木、抱着手臂,以一种闲散却安逸地姿态看了白柯一整个晌午没挪过地儿。 眼看着白柯瘦高的身影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来,在逆光的片刻恍惚中,他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当年修为已有大成、身为玉生门掌门的白聆尘。不过下一秒,阳光微移,白柯和白聆尘不甚肖似的面容便清晰起来,眼角四周的血红色胎记也重新映入君宵眼中,看得君宵神色一黯。 他倒不是纠结些有的没的,只是心疼而已。 虽说初见白柯时,他确实就是在透过这个清瘦少年的身影,去看五千多年前那个总是站在云浮之巅、清霜玉雪的玉生掌门。 可是接连几日的相处已经让他重新认识了一遍白柯。他和白聆尘在很多时候并不一样。白柯是白柯,玉生掌门是玉生掌门。他们从长相到性格再到生活中的习惯和偏好,都有或多或少的差别。 可是毫无疑问,他们有着共同的魂魄。那不同的皮囊躯壳之下,包着的是同一个芯子。不管他是叫白聆尘还是叫白柯,亦或是别的什么,不管他是做了掌门,成了大能,自由来去天地间,还是生成了一个普通人,生活艰辛,窝缩在一隅之地。对君宵来说都是他钦慕爱恋了千百年的那个人。 这不过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年纪、不同的身份环境下,表现出来的不同状态而已,归根到底都是他。 君宵记得很多很多年前,因为他的命数,白聆尘说过的话…… 他说那些人之所以会有那样的结局,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怪不得别人,也怨不得别人,更不是因为什么克尽周遭亲近之人的荒唐预言。 他说那些人即便换个身份,换个地位,换掉许许多多的东西,在碰到某些事情的时候,大概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他们骨子里的一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而那不会变质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命数。 君宵看着走到自己面前来的白柯,再次想到了那些话。 不管这人以什么模样生在这个世间,骨子里总有些东西是不会更改的,哪怕中间隔了几千年的沧海桑田碧落黄泉。 这也是他的命数。 就在他以深不见底的眸子看着白柯,张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这个清瘦高挑的少年面无表情地拎起手里的书,举到君宵面前,冷着一张脸,用一种凉丝丝的,略有些僵硬的声音道:“抱歉,不识字。” 君宵:“……”沧海桑田碧落黄泉以及那狗屁的命数把他那高岭之花似的掌门师父活生生炼成了这样,现在逆天还来不来得及?! 第30章 回忆 霍君宵默默地抬头望天,那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去渡天劫似的。 他在心中腹诽了作弄人也不打声招呼的老天爷五秒,然后放下抱着的手臂,站直身体,低头垂眼看着白柯,表情恢复了一贯的淡定深沉,伸手拿过白柯一脸嫌弃地拎着的那本古籍,道:“走吧,我一字一字地教你。” 接着十分自然地揽过白柯,大步流星地进了屋子。 屋外,伏在竹制的矮案前抱着另一册古籍的林桀一脸“卧槽”地回过头去,冲着屋内君宵的背影道:“师父!我也不会!小灶加我一个!团结才是力量!共同学习乐趣无穷!” 回答他的是“砰——”的一声关门声。 林桀:“……”能把那木门关出这么脆的声音,师父也蛮拼的…… 接着君宵冷冷淡淡又不失严厉的声音透过那一格花窗传出来:“十年的书都读进花生米肚子里了 分卷阅读45 ?日落前看不完,明天加罚,没得商量。” 躺在云竹下午睡的花生米默默抬起威武雄壮的脑袋,眯着眼睛看着那门户紧闭的屋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大脑袋又“咚”地一声落回交叠垫着的前爪上,呼呼睡过去了。 林桀:“……你这么偏心你师父知道吗!!”亏不亏心! 君宵:“知道。” 林桀:“……你这么凶残你师父知道吗!!” 君宵:“他当年对我比我对你还凶残。” 林桀:“……” 进了屋的白柯再次一脸微妙:“……” 拎着酒壶不知道从秘境哪个角落晃荡回来的余贤“咣”一声把酒壶放在林桀的桌案前,袖着手盘腿坐下,道:“看着那小破屋子发什么呆?啊?门上开花了?偷懒最要不得,来,我看着你学!日落之前看不完这本让花生米把你嚼吧嚼吧当加餐信不信?” 林桀:“……”凶残这种东西果然是一代传一代!师门爱这种东西果然都是书里才有的! 进了屋的君宵一拂袖,原本的石桌石凳便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花窗前的一张桌案,以及桌前的两张椅子。 白柯一边朝桌案边走,一边回头看了眼关上的门,道:“就这么把林桀关在外面,会不会不太妥……” 君宵面无表情头也不回,嘴上淡淡道:“太糟心,眼不见为净。”心里却默默琢磨着:读书这么别有一番雅趣的事情,自然是两人就够了。 可见,这货某种程度上也是深得他师父上辈子的真传,不装逼毋宁死。 他将古籍放在桌案上,拉开椅子让白柯坐上去,而自己则侧身坐在一旁。那副姿态,颇有几分家长督促孩子读书的架势。 白柯有点别扭地动了动,他长这么大,还没被人以如此近的方式教过,就连胖姨给他单独开小灶,也是隔着一张方桌,面对面。 这桌案君宵大概略有些嫌矮,但对白柯来说正好,也不知他这随手一变变出来的是什么木料的,只觉得黑棕色的案面古朴厚重,隐隐有股极为浅淡的香气,让人心神安宁。 雕着仙鹤竹叶的花格木窗外是婆娑的云竹叶,再远一些,是一株极为高大粗壮的花树,具体是什么花白柯并不认识,只觉得一小簇一小簇的白色花团星星落落半遮半掩地隐在枝叶之下,随着秘境里悠然的风,时不时飘落些零星的花瓣下来,落在窗格间,倒是十分雅致。 这样的景色别说普通人,就是在白柯眼里,也很是有种安逸宁静的味道。 即便是只字不识的白柯,在这种氛围下,看着桌案上翻开摆着的古籍,也少了几分嫌弃,那些鬼画符似的字也都变得美了许多。 霍君宵活了五千多年,大概从来没有如此耐心地教过人识字,却丝毫不觉得烦闷,反倒是前所未有的心满意足。 他看着白柯伏案的清瘦侧影,听着外头林子里依稀的鸟鸣,心底一片温柔宁静,千年前的前尘往事纷至沓来。 那时候他未入玉生门下,还住在自家府宅里。他爹霍大将军亲自给他们两兄弟挑的西席,是个满腹经纶却并不酸腐的夫子,讲文也讲兵。 他小了凌云五岁,两人虽然跟着同一个夫子,学的东西却大不相同,夫子对他们的方式也不一样。 霍凌云从小就规矩听话,稳重自持,小小年纪颇有他爹的气度,尤其对兵书感兴趣。夫子教他的时候省事省力,十分轻松。 而君宵却不同,他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的性格,既不像他温婉贤淑的娘,也不像他一派正气的爹,上房揭瓦招猫逗狗揪胡子拽辫子无所不为,那叫一个皮。夫子天天吹胡子瞪眼,拖着自己芦柴棒棒般瘦弱的身体追着君宵讲课。 也亏得这夫子讲东西并不枯燥,不然君宵大概更是要皮得昏天黑地。 不过也可见,耐心这种东西,他自打从娘胎里出来,便是没有的。 后来被人贩子余贤拐骗到玉生门,刚开始也是个坐不住凳子的货,直到后来狗胆包天地招惹了掌门白聆尘。 白聆尘如果当教书先生必然是要被学生造反的,后来的君宵回想起那时候的事情,觉得从客观来说,白聆尘比起曾经将军府的夫子,简直是个混账。因为他别的不会,万年就一个法子——抄书。 最开始,君宵被拎着扔进藏书楼面对那满眼的经卷的时候,觉得自己简直不能呼吸!即便坐下抄书也抓耳挠腮堪比那后山最没定力的野猴儿。总是抄两行,揪根头发;再抄两行,打个哈欠;抄完一页,还要啃两下书架泄愤。 之后被罚的次数多了,也就越来越麻木了,定力活生生被磨得越来越好,一同进步的,还有他那一笔狗爬式的字。 可是这定力大概仅限于被逼着抄书并且有限时的情况下。 后来拜入掌门白聆尘门下,相处得久了,他那高岭之花般的师父的本质便渐渐暴露了。 那人教徒弟的方式简直不负责任到令人发指。每每把他和师弟师妹拎到堂前,一人丢一本卷集,自己拿着一本,翻几页,就用他那冰镇过的凉丝丝的声音随便挑一两处说上两句,再翻几页,再说上两句,一卷不薄不厚的书一盏茶的功夫便说完了,然后丢下一句:“自己悟罢。”便飘了出去,一整天都不见踪影。 可怜师弟邬南抱着书整日不撒手,废寝忘食,就为了他那个“悟”字,活生生“悟”成了个三天憋不出一句话的白面团子。而小师妹沈涵更是凄惨,抱着书趴在地上,翻着那根本看不懂几个字的书,翻一页哭一气,再翻一页,再哭一气,糊了满本的鼻涕眼泪。 也就君宵能稍微好点儿,因为抄书的底子在那里,看那些书倒也不吃力,至于那虚无缥缈的“悟”字,他从来没放在心上。那时候的他还是棒槌性格,无可无不可,天生没什么执着的东西,颇有种得过且过的意思。 再后来开始习剑,高岭之花白聆尘的混账本质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讲书的时候他随口糊弄人,三个弟子还勉强可以忍受,毕竟人跑了,书还在,白底黑字清清楚楚,没看清还能多翻几遍,没读懂还能多嚼几次,书翻烂了还有抄本,也就耗时长短的事情,总能悟透的。 可这习剑就不同了,白聆尘连个剑谱都没给他们,只长袖一卷把他们三个小崽子带到云浮山巅的平台之上,自己拎着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一柄长剑,每月舞一式,一式只舞一次。比划完收了剑,然后扔给三个徒弟一人一根秃头小木棍,一拂袖,再次跑得没了踪影。 每日日出把他们扔上山巅, 分卷阅读46 对着万里流云耍木棍,日落再上来把滚成一团的三只崽子拎下去。 至于他们三个舞成了个什么样子,他是不问的。 只有余贤每每在人间流窜够了,回云浮宫遛徒孙玩儿的时候,能指点他们个一招半式的,帮他们消化消化。 不过,邬南喜静不喜动,余贤遛起来没什么意思,于是指点的都是些符咒方面的东西;而沈涵根骨奇差,刻符耍剑都不通偏偏对炼药中了邪似的痴迷,余贤给她带稀奇药草的次数倒是指点她的次数多得多。 唯独君宵,从小好动,在板凳上根本坐不住,十分乐得被余贤遛。而且遛出了风格,遛出了水平,三天两头借着遛的机会打一两个小赌,搅得玉生门上上下下叫苦不迭,天翻地覆。 不过余贤也是个作孽的,有道是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有一回他不知去哪儿鬼混,喝了不少酒回来,被玩儿多了早就琢磨着要反抗的三个崽子趁他犯迷糊的时候暗搓搓地动了手。君宵揪着根从白聆尘屋里翻出来的捆仙绳仗着身法招式一通乱窜,硬是把晕乎乎的余贤弄得没有还手之力,绑了个结实;守着个迷你炼丹炉三天三夜的沈涵从一个玉质小瓶里倒出一粒药塞进了余贤嘴里;而邬南两手一抬,九符齐出,落了个禁制,把余贤罩了个严严实实。 那天傍晚,白聆尘回云浮宫的时候,就见自家整天没正型的师父周围金光流动,被关在了一圈禁制里,不知怎地恢复成了他原本那副公子哥儿的形象,被五花大绑成了个蝉蛹,也不知是吃了什么脏东西,唯一能动的手指捏成了个兰花,桃花眼斜挑着瞅着白聆尘,捏着嗓子道:“还不快给为师松绑?” 白聆尘:“……” 直到那时候,后知后觉的混账师父白聆尘才发现,自己那三个亲传弟子早已造孽地长歪了,而且看这架势,估计是甭想正回来了。 君宵至今想起当初白聆尘和获救后余贤的表情,都忍不住弯了嘴角。 这是他最无忧无虑的浮生片段,却在过去的千年时光里,从不敢想起。 而如今,他终于可以再次坦然地,面带笑容地回忆了。 只因为那浮生的一部分,在千年之后,又被他找到,重新回到了他的面前。 何其有幸。 第31章 窃听 白柯这十八年来过得都并不轻松,所以呆在君宵秘境里的这几天对他来说简直有些太过闲散了,每天修习修习基础,练练气劲和身法,读读古籍,不用考虑生活中那些格外琐碎的事情,碰到些问题也不用太过烦忧,因为这里有着两个修道界的大能,帮个忙不过是顺手的事情,日子简直过得像世外桃源一般。 不过身处在世外桃源中也不代表白柯真的一点儿糟心的事情都没有。 比如每日定时回林桀院子里,等着缺心眼儿的掌门弟子秦河来送灵丹。 这件事连君宵和余贤也不敢贸然插手,毕竟恒天门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那所谓的七星丹炼制出来究竟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他们暂时还是没有完全弄清楚。倒不是真的没法把七星丹从白柯身体里取出来,只是取出来之后对白柯的伤害有多大,会不会祸及性命,又能不能有准确的方法弥补,他们都还没有底。 这样的事情如果放在千年以前,以霍君宵或是余贤任何一个的性格,都要干脆爽利得多,定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解决眼前的痛苦,把那糟心的玩意儿弄出来再说,至于造成的后果,再想办法便是。 那时候的他们大约是在这浮世间叱咤得久了,有股子敢与天搏命的傲气,毕竟那时候的他们,离飞升成仙不过一步之遥。 可是经历了当年那一系列的祸事,目睹了无数道友殒身其中再无踪影,看着多少门派在那次劫难中风雨飘摇,玉生门更是几乎覆灭于一夕之中,而搅合出那祸事的源头的,不过是他们从未放在眼里的一群乌合之众。 那就像是一记狠狠的巴掌,抽在久居高位的众名门大派的脸上。 自那以后,他们便再不会贸贸然地去做一些事情了,因为有些后果让他们无法承受。 面对好不容易寻到的白柯,他们两个,尤其是霍君宵,简直有些小心翼翼了,毕竟他们现在的修为都有所折损,比不上当年最为巅峰的时候。 不过让白柯稍微好受些的是,吞完灵丹之后,君宵会立刻帮他缓和体内钻心嗜血的痛意,除了最初的那一瞬间,之后的痛感就会变得闷钝很多,慢慢轻缓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然后眨眼便过去了,远远不如第一回那么难熬。 只是想到那七星丹正在自己的体内吸着血汲取着它所需要的东西,而后以一种未知的状态慢慢变化着,白柯就有点恶心。鬼知道那糟心玩意儿长成了会是个什么东西。 好在每晚子时那份罪白柯倒是真的不用再受了。 他也不知道余贤用了什么法子,只知道每到子时,那老爷子便捋着胡子拎着酒壶优哉游哉地出去了,说是去林桀的小院子里等着秦河。然后不足片刻的功夫便又晃荡回来了。 如此过了将近一周,恒天门那边似乎也没见有什么动静,估计是糊弄过去了。 而另一件让他有些忧心的事情便是白子旭—— 来君宵这秘境的那天他不知怎么睡了过去,一睡便是整整三天三夜,把白柯吓得不轻。 他实在想不通白子旭这是什么情况,以往哪怕是疯病犯得最厉害的时候,也最多不过睡了一天一夜,之后便慢慢清醒,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了。 不过好在君宵和余贤并没有骗他,白子旭睡完三天之后,终于在第四天早上醒了过来,迷迷瞪瞪地四处转悠找吃的,除了睡久了腿有些软,走路有些晃荡,看起来似乎真的没什么大问题。 白柯当时有些担心地拽着他,皱着眉一脸肃然地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白子旭只摇摇头说:“除了做得梦太多,睡得还算痛快。” “睡得……还算痛快?”白柯有些懵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之后,愣了半晌,然后黑着脸抽了抽嘴角。觉得自己大概两天不想再跟这不靠谱的货说话了。 他扭头就要走的时候,白子旭又“哎哎呀呀”地追上来,黏在他屁股后面,硬生生逼着白柯听他讲完了三天里梦到的所有东西。 梦嘛,自然没什么逻辑性。 而蛇精病人白子旭的梦,那更是天马行空诡谲难测,只要是脑子没问题的,那多半是听不懂的。 于是白柯把他絮絮叨叨的东西当成是狗屁不通的经文,左耳进,右耳出。整整 分卷阅读47 一个上午听下来,除了什么“从脑子里爬出去一个黑影,然后嗖地一声又钻进了旁边另一个人的脑子”、还有什么“手啊脚啊咣当掉一地”这种有些凶残的句子,其他愣是一句没听懂。 睡醒之后的白子旭如同唐僧一样在白柯耳边“嗡嗡嗡”了大半天,让他忍不住产生了“说累了指不定能再去睡个三天三夜”的念头。 不过这念头终究没成真。 白子旭在那之后的几天里,又突然变得安静了不少。君宵另一间屋子里立着个书柜,净是些白柯连字走不认识的书,也不知白子旭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整日整日地扎进去就不出来了,还掩着门不让人打扰。 有一回白柯忍不住站在窗外朝里看,看到白子旭手里的书的封皮就是一阵无语:书都拿倒了,看个屁啊…… 不过对于白子旭,白柯一向是惯着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想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几乎是百依百顺的。 他既然就喜欢倒着看书,还看得津津有味,那就让他看去吧。白柯这么想着,也就没再去干扒窗口的事了。 倒是余贤,不知怎么的,突然对白子旭起了很大的兴趣,拉着白柯问了几句白子旭的事情,而后时不时会去那屋子里跟白子旭说几句,美其名曰:探讨书意。 鬼知道他能跟一个倒着看书的人探讨出什么书意来。 白柯试探着问了余贤几次,都被老爷子绕过去了,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如果放在以往,有人这么目的不明地走近白子旭,白柯必然要长上一百二十个心眼,防得严严实实。可是换成余贤或者霍君宵,白柯就莫名地没了防范的心思。或许是因为他们说的那些荒唐却又有迹可循的前世今生,又或许是别的什么,总之,白柯对这两个人完全不设防。 极偶尔的时候,会有那么一两个怀疑的念头闪过,他的潜意识里就会浮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地罪恶感,似乎对这两个人有任何的猜忌,都会让他自己从心底里生出一股郁结来,觉得像是亵渎了什么似的。 转眼一周就这么晃晃荡荡地过去了,余贤的彻底恢复了正常,此人大约天生难安定,不是逗白柯就是逗林桀,要么就是去逗白子旭和花生米,总之就是手贱停不下来。 这好不容易元神恢复,余贤就闲不住地去招惹了一把君宵,死缠烂打地拽着君宵陪他打一架,说是一周没动了,松松筋骨。 君宵无视骚扰,硬是老神在在地教完白柯一篇鬼画符,又手把手地带着他写了一遍,确认他记住了再不会弄错,这才一拂袖闪到了屋外。 林桀和跟出门的白柯还没反应过来呢,那两个人影已经上了天,虚虚实实地打成了一片模糊的光影,看的下面两个除了目瞪口呆之外,便没有更好的反应了。 两个不相上下的大能过起招来,那不是他们这些小菜鸟能看得懂的,两人仰脸傻了半晌,还是默默低头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腮帮子,放弃观摩了。 “诶——小白!”林桀读古籍读累了,正四处转着顺便活动活动脖子肩背,结果却在洗墨池那边站定了,招呼白柯过去:“掌门好像又召见了几个长老在商议什么。” “怎么这个时候召见?”白柯正想进屋问白子旭饿不饿,听到林桀的话便顿住步子,折返到洗墨池边。 这是屋南边的一个椭圆形石池,不大,里面终年有一汪清水,平日里他们都在这里洗笔,可墨汁滴进这清水里却总是化散开来,然后便再无踪影,洗多少次也不见这水变浑过,始终是这番清凌凌的样子。 这洗墨池前几天被君宵刻了符咒,能看见恒天殿内的情景,以便看看那恒天掌门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不过那掌门也不是个嘴碎的,他也就每天见一见那几个长老,偶尔召见一下秦河他们几个弟子,所说的话也都是些很平常的东西,除了提过几次白柯,并没有什么值得他们关注的信息,更没有提更多关于七星丹的事情。 不过今天,掌门和长老们说的东西似乎那么简单了。 白柯走过去的时候就见掌门正背着手,眉头皱得死紧,似乎被什么事情困扰着,他沉默了片刻之后,一甩袖,转身冲坐在两边的几个长老道:“今早才发现?” “对。”其中一个面白微胖的长老点了点头,同样忧心忡忡的样子:“明明还有将近两百三十二天,怎么会突然……哎。” 白柯和林桀听着就想抽他,这些人从来都这样,话只说一半,每回都听得他们一头雾水。 “谷里的东西养好了没?”掌门问那白胖长老。 他摇了摇头:“十年一成,还差三个月。” “那怎么办?”另一个长老有些坐不住了,“要是没东西送进去压一压的话……” 几个长老连带掌门似乎都想到了什么似的,脸都快绿透了。 掌门沉吟半晌,道:“去外头找些过来吧。” “青云门的不能动,少阳最近风头劲胜也不能动,长陵玄微不剩几个了……”那白胖长老几乎要掰着指头数了,结果还没数完就被林桀的师父打断了。 “你这饭桶,这种时候能去动别的门派吗?!简直是把辫子送进别人手里。” “那找散修?”一个长老插道,“修出一番成果来的那几个太显眼,动起来也不方便。找些旁道上的吧……他们跟咱们来往不多,动几个影响不大。” “宜市市内的一些我倒是有点数。”林桀的师父道:“有几个大概在桃花苑那一带,不妨带人去找找,带三两个回来先扔进去压一压,缓过这段时间,那七星丹也该差不多了。” 林桀一听到桃花苑三个字,眉头便是一皱。虽然不知道这几个人又在具体谋划着什么,但一听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而桃花苑…… 桃花苑是胖姨他们住的那个片区。 第32章 冰魄 恒天掌门闭眼思索了片刻,然后伸手朝林桀师父的方向点了点,道:“鸿贤,你带人去桃花苑那一带找一找,有合适的就带回来,手脚干净点。”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道:“挑些机灵点的弟子,别再像上回那样了。” 鸿贤长老面露愧色,点点头道:“那是当然。” 一旁的白胖长老问鸿贤道:“对了,说起来,你那两个徒弟还不曾找到?” 鸿贤皱着眉:“嗯——放出去的搜灵兽至今未曾找到那两个人的下落。其中有一只一直在市西南那一带转悠,我怀疑……” 掌门一听便睁开了眼:“那一带附近有残留的斗法痕迹 分卷阅读48 吗?” “问题便在于没有。”鸿贤苦着脸,“我放出神识过去探了两次,不曾感觉到一点斗法的痕迹。” 掌门沉吟了一会儿:“那便麻烦了。” “对啊!”白胖长老道:“你那两弟子我也不是没有见过,不像是会在外头胡闹几日不归还不留个音讯的人,况且连搜魂兽都遍寻不到,要么是去了一些下了高级禁制的地方,要么便是……凶多吉少。如果是被人带走或是被人杀了,那两个也不会任人宰割的,怎么着也会留下点斗法的痕迹。可此时一点痕迹都寻不到,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那个对手和他们悬殊太大,下手时他们毫无还手之力,连斗都来不及斗。” 鸿贤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只不过此时听人这么明晃晃地点出来,还是煞白了一张脸:“毫无还手之力……那得、那得是什么境界的?我那俩弟子不说境界多高,比起掌门门下的自然不如,但在门派内同辈弟子里也算不落人后,放出去和其他门派的同期弟子比,也能排上号。不说别人,就算我亲自动手,他们抵抗个三时五刻也不成问题……要说毫无还手之力,那怕是、怕是对手的修为境界不比掌门师兄你低多少。” 掌门的脸色不太好看。 周围几个长老的脸色自然更是精彩,都纷纷低头不再言语。 “不比掌门低多少?”洗墨池边站着的白柯嘀咕了一句,默默扭脸,心道:真有自信。 林桀望天。曾几何时,在他眼里,掌门几乎是修道的至高境界,难以逾越。结果现在碰到了君宵和余贤,他才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能居然还能扎堆儿出现。 白柯和林桀依旧盯着洗墨池,只见那掌门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接着鸿贤的话道:“不一定比我低,在我之上也说不定。” “在你之上?”一旁一个长须及腹的长老道:“掌门师兄,这玩笑可开不得!” “对对!可开不得!”白胖长老摆手,“不是我们夸大,这现今的门派,掌门大多是门派内修为最高的。除了长陵他们那几盘散沙。青云门卜元辰和掌门师兄你差了一阶,至今闭关未出,看来是未曾有什么突破的。其他门派更是不用说,非要论起来,也就是少阳派的谢剑能勉强与掌门师兄你比肩。除开这两个,道中便找不出第三个了。” “那你倒是说说,这两个里面,谁有可能是动手的那个?”掌门瞥了他一眼。 “这……” 白胖长老半天也没吐出个下文。 “都有可能,又都没有可能。”鸿贤接道:“咱们炼制七星丹的事情,虽然是绝密,但这百年来没少搜罗珍奇材料,他们听闻一些风声也不稀奇。众所周知,我恒天门炼制丹药是一绝,卜元辰正在闭关中,如果迟迟未有突破,青云门虽有代掌门,但总这么群龙无首也不是个事。想借助我派丹药也不是没有可能。至于少阳派,虽然掌门谢剑可算得上当世第二人,风头甚至胜过卜元辰,但是少阳整个门派比起我派和青云门还差了一截。或许他们也想探索丹药的方子,以提升整个门派的实力。这样看来,他们会动些心思也是有可能的。不过——” 鸿贤还没说完,白胖长老就摆摆手道:“那这也太明显了。这情况稍加分析就能联想到他们头上,做得这么没有遮掩,不像他们的风格。” “当世第一人……”掌门低声吐了几个字,然后背着手转身,抬眼看向那尊披着兜帽被遮住了容颜的雕像,道:“你们安逸久了,已经自大到这种程度了?” “怎么?”几个长老俱是一愣。 “你们忘了,除了三门六派……还有那十二秘境的主了?”掌门轻声道。 “十二秘境?”鸿贤眨了眨眼,道:“恕我愚钝……这十二秘境现在还剩几个是有主的了?” “当年那事……十二秘境里的那些个大能,折进去不少吧?”白胖长老掐着指头:“我虽然不曾亲历,但是听闻的也不少,非死即伤,还有全乎的吗?算算到现在,都将近四千年没动静了。” “可如果——”掌门声音越发轻了,轻得几位长老都有些毛骨悚然:“如果当中的某位又出来了呢?” 几个长老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那、那就——”结巴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下文。 掌门似乎被他们的反应逗乐了,极轻地笑了一声,然后回过头来:“不过我倒也觉得,这可能性太小了。” 几位长老:“……” 白柯抽了抽嘴角:“你们这掌门拿长老捏着玩儿啊。” 林桀僵笑两声:“我刚才看到我师父手都抖了。不过他们也确实想多了,十二秘境里还剩的那些个,哪个不是几近成仙的存在,对我们来说就是神,就算受伤闭关千年不出,那也是神!他们要是出来了……” 白柯偏头看他,就见他一脸神往地道:“不知道能不能要个签名。” 白柯:“……”脑残粉啊! 再看那恒天殿内,掌门似乎吓够了几个长老,又把话题扯回到了正题上:“罢了,就算那些个大神出世,我们也不是全无抵抗的办法。先办好眼前的事要紧。鸿贤你即刻就去。至于鸿钧、鸿泰……” 掌门一一看向白胖长老和长须长老:“你们今晚去谷内再下一道禁制,这紧要的关头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鸿德。”掌门看向最后一个长老道:“你去把通往后山的路封了,以免门派内有弟子不懂事乱闯。” 四位长老纷纷领命,而后齐齐抬头看向掌门:“掌门师兄你难不成又要……” 掌门还未等他们说完便点了点头:“嗯。” 白柯和林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又不把话说完,这都什么毛病?! 结果片刻之后,掌门却又轻轻开了口,补上了那后半句话:“我再去一趟望天崖。” 说完便摆摆手让那些长老散了。 林桀听了掌门的话,眉头便皱了起来:“望天崖?” 白柯道:“怎么了?” “望天崖不是已经没有了么?”林桀一脸疑惑,“我曾经抄书的时候,看到记事里写过,那原本是我派的第一高峰,修为稍差一些的人都不一定能顺利上峰顶。在那山崖之巅,关着当世的一个大魔头,而后魔头身死,望天崖也跟着一并毁了。所以现在的恒天门根本就没有望天崖啊!” “你确定?”白柯听了他的话,也觉得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原本我还是确定的。”林桀道:“因为我还曾经问过师父,师父也是这么告诉我的,门派内其他师兄弟也都这 分卷阅读49 么以为。可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啊。” “那山崖之巅关着魔头?”白柯皱着眉:“如果望天崖没有像那记事所说的被毁了,那魔头会不会……” “不会吧?!”林桀觉得这个可能性有些吓人,尽管他不知道那魔头是什么人,但想想也不会是什么好对付的。 “不然掌门上望天崖去做什么?” “……”林桀皱着眉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结果就见洗墨池里,恒天掌门又召了个人进来。 那人面容白净,身材修长,倒是有副不错的皮相,不过那表情时时刻刻透出一股子骄横,十分讨打。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被白柯和林桀视为恒天门一大缺心眼儿的掌门亲传弟子,秦河。 秦河进了殿倒是收敛了傲气,他恭恭敬敬地冲掌门作了个揖:“师父!” “嗯。”掌门点了点头,“召你来也没别的什么事,只是让你去通知西园那新入门的弟子,从今晚起,他不必再去三清池了。” “哦?”秦河似乎有些不解,“为何突然……” “不用问那许多。”掌门摆了摆手,“你也是,通知几个师兄弟,近期别去后山。最近三清池灵力不稳,一旦生变,不是你们能承受得住的,一不小心还可能丧命。” “弟子明白。”秦河又行了个礼,而后跟掌门说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白柯心思一动,道:“看来他们之前所说的那东西……极可能是三清池里头那块冰魄?” “十有八九。”一个声音突然横插进来,吓了白柯他们一跳。 他们回头,就见不知什么打完了的霍君宵和余贤正走过来,显然在切磋的时候,也不曾忽略这洗墨池里的动静。 第33章 呼救 别的不说,事情一旦同那“冰魄”扯上关系,准得棘手。对于那“冰魄”上漂浮着的千百荒魂以及霍君宵折在里头的那道命魂,白柯还印象深刻着呢。 这次听恒天门掌门以及几大长老的口气,这么多年以来,他们似乎一直在以某种方法压制利用着这块“冰魄”,数百年一个周期。而最近却不知被什么意外给打乱了节奏,导致他们有些压不住阵了。 这“冰魄”如果压不住会怎么样,白柯有点不敢想象,他虽然没经历过,但是从君宵他们的只言片语里也能略微窥见当年生灵涂炭的一角了。 不过比起这冰魄,打完一场刚落地的君宵和余贤显然更为关心另一个问题—— “恒天门的望天崖居然还在?”余贤挑起了眉毛,显得很是诧异。 “如此看来,当初的传言怕是个幌子。”君宵缓声道:“望天崖未毁,那崖上的人——” “还活着!”余贤面露欣喜之色,转而又满是感慨地苦笑着叹了口气:“怪不得咱们出关后遍寻千年杳无踪迹,看来还疯魔着呢……” “当初是他自己将自己圈在那重重禁制之地,只是现在,听恒天门众人之言,倒更似是被圈禁了。”君宵道。“我刚入恒天门那日,曾听闻这恒天门的掌门同长老议事,说是打算先养出两颗药试试药性,确认无误才送去给某个人,并且强调只有一次机会……这话现今想来,十之八九说的便是他。” “哦?”余贤瞥了白柯一眼,“用这闷蛋养的药,是为了给他?呵——” 他顿了一下,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道:“不论那药是助他还是害他,恒天门这帮子都是在闷声作大死,他若是哪天有三分清醒得知那药是用谁炼的……呵呵。” 白柯:“……”当着被炼药的人说这些云里雾里的真的好吗? 不过这些对白柯来说都不算是重点,他目前最关心的还是桃花坞那一带的安全。 见余贤和君宵三两句商量完便打算去探一探望天崖现在的确切位置,他急忙拽了拽君宵的袖子:“等等!” 君宵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拽着的袖角,愣了片刻:“怎么?” “能不能帮我个忙。”白柯指了指这堪比针孔摄像机的洗墨池:“看看桃花坞那一带的情况。” 余贤抽了抽嘴角:“闷蛋你当这玩意儿指哪儿打哪儿啊?” 白柯一愣,这才想起来这洗墨池之所以能像个针孔摄像机似的看到恒天殿内的情景,是因为来恒天门的那天,君宵顺手在恒天殿内一角留了一道符咒,恒天掌门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 桃花苑那地方挺偏,白柯没提过,显然君宵也不可能没事做去人小区门柱子上落个符。 况且在白柯碰到这一系列事情之前,胖姨就跟他交代了一句,说是她和粽子他们老家有些事情,要回去一趟,大约十来天的样子才回来。到现在算起来他们走了还不到十天,或许还没回来,碰不上鸿贤去桃花坞那一片搅合的时候。 不过白柯还是有些不放心。 虽然这么多年的相处里,白柯并没有发现胖姨他们有任何异于常人的地方。但是他们比普通人清晰得多的轮廓始终让白柯心存疑惑。他隐隐之中,总觉得恒天门这次的举动,会把胖姨他们牵扯进来。 君宵见他神色有些犹疑不安,便拍了拍拽着他袖子的手,道:“我去那一带看看。” “……你认得出胖姨他们?”白柯问。 “把那附近疑似恒天门弟子的人一并拎回来不就成了。”余贤袖袍一挥。 林桀抽了抽嘴角:“……要是把无辜人士错认成可疑分子了呢?” “不要随随便便怀疑老祖宗的辨识能力。”留下这么一句话的时候,余贤的踪影已经消失了。 林桀掸了掸袖子:“嗻——” 白柯:“……” “这两天若无事便留在此境,恒天门的那些污杂之事即便变故横生,也暂且扰不到这里。我和师祖去去就回。”君宵交代了一句,也紧随余贤之后离开了秘境。 两个坐镇的大神刚走,刚才不知溜达到哪儿去的花生米嗖地从天而降,以一种和它威武雄壮的体态极为不符的活泼姿态猛地扑向白柯。 “噗——”躲闪不及的白柯被这庞然大物差点扑出心头血,挣扎了两下,无奈地拨开一头一脸的兽毛,艰难地道:“你这两天吃了什么,怎么又沉了好多……” 林桀抬起花生米的一条后腿,扛在肩上,然后使出吃奶的劲拖了半天,才勉强让死皮赖脸扑在白柯身上把自己当猫儿的蠢兽给挪开了一点,让白柯能从千斤压顶中逃离出来。 一贯不装逼毋宁死的白柯回回碰到这巨型宠物都被搞得形象全无,相 分卷阅读50 当狼狈,脾气都快被磨没了。 他匆匆站起来深深吸了两口气,然后木着脸掸了掸身上的灰,冲身后的屋子道:“你不是想吃烤肉么?” “吱呀”一声,白子旭开门一脸兴奋地探出头来:“怎么?烤什么肉?” 白柯指了指又想扑上来的花生米,面无表情道:“这么大块肉,够烤十天半个月了。” 白子旭撇嘴:“毛太多,处理起来太麻烦,不好烤。”然后一脸嫌弃地关上门继续闷声看书去了。 花生米维持着扑的姿势僵硬数秒,然后伤心欲绝地轰然倒地,扬起万千尘土,呛了离它最近的林桀一头一脸。 林桀:“……”受伤的总特么是我。 他正“呸呸”吐着嘴里呛进的尘土,就听屋角上悬着的镜埙嗡嗡地响了起来。 “大概是秦河师兄来了。”想到方才在洗墨池里看到的情景,林桀匆匆拍了身上的尘,跟在白柯身后穿过那片氤氲着雾气的云竹林,回到了自己的那方小院里。 果不其然,他们前脚刚至,敲门声便响了,来者正是秦河。 “哟——怎么回回我来找你们,你们都窝在这间屋子里。”秦河在白柯和林桀身上来回打量了几遍,又瞟了眼桌上摊开着的一本书和一本手抄本,神色变得有些狐疑。 “怎么了师兄?”林桀被那眼神弄得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自己和白柯哪里不对又戳了这小心眼师兄的点了。 白柯则是依旧在秦河面前装瞎,能不开口便不开口。 “你俩修为怎么突然精进了这么许多,昨天明明还没有……嘶——”秦河说着说着目光突然空茫了一瞬,然后似乎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了似的,愣愣地看着林桀和白柯。 白柯:“……”这牙疼的毛病真是……话说一半都是什么习惯? “为什么我觉得我有点想不起来……我昨天……昨天来领你们去三清池的时候,明明还没有,唔……我没注意?虽然是晚上,但是也不应该啊……”秦河嘀嘀咕咕了几句,眉头皱着,一副思绪混乱的样子。 这些零零碎碎的词句入了白柯耳中,倒是让他明白了几分—— 除了第一次去三清池是白柯和林桀本人外,之后每到子时前,都是余贤晃悠出来替他们挡掉秦河,以至于今天其实是白柯第二次见秦河。之前那段时间余贤究竟用的什么法子来应付秦河,白柯不太清楚。但是从秦河现在的反应来看,十有八九是幻化了假白柯和假林桀来忽悠他。 就余贤一贯优哉游哉的性子来看,他大概觉得秦河这货虽然整日趾高气昂但实则是个略蠢的,好糊弄,于是假白柯和假林桀的仿真程度并不高,至少在修为上没跟上真白柯他们的进度。导致秦河觉得昨天看到的白柯和林桀修为还菜得不忍直视,今天突然就有了质的飞跃,让他惊讶万分。 不过,看他这迷糊不清的样子,余贤大概在他记忆上也动了点手脚,以至于他细究起先前的事情时,有点云山雾罩的意思。 林桀也不是个傻的,他的猜测和白柯八九不离十,于是有些紧张地盯着秦河,生怕他想起些格外不对劲的细节。 谁知秦河嘀咕完这么几句,居然就把这页揭过了,摇了摇头,哼了一声道:“算了,把心思花你们两个身上也是浪费。就你们这整天窝在屋里抱着经卷啃却不动手勤加修炼的架势,能有大修为才是笑话。你们两个懒得骨头都快散了,回头在下月的试炼大会上丢人现眼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林桀点点头:“不会,多谢师兄提醒了。”你再绕远话题小心连自己来的目的都绕忘了。 “我来也没别的什么事,就是代掌门来通知一声,从今天起,三清池那边你就不用去了。”秦河仰着下巴冲白柯道:“你那眼睛就暂时这样吧,别动小心思擅自往三清池那边跑,不遵章法,十条小命都不够你赔进去的。三清池虽然是个圣物,但那周围可是禁制重重危险重重,百年来各类传说不断,我可不是唬你的,几个月前就有门内弟子误入那片地域,而后再也没能回来,你自己掂量着办。” 也不知怎么的,在听到秦河说这话的时候,白柯脑子里瞬间闪过一声极为微弱的呼喊“救命”的声音,飘渺虚无,那是当时他身在三清池那块“冰魄”之上,被痛苦折磨得深思混乱之际隐约听到的,似真似幻。 第34章 猜想 那时候的白柯自身难保,根本无心也无力去顾别的。况且当时那声音渺远得就像是幻觉似的,即便现在回想起来,也模糊得格外不真实。 听到秦河提起这茬,白柯总算不装聋作哑了,出声问了一句:“没有派人去搜过?三清池附近看着不像是什么险恶之地,门派也不可能放着可能危及门人性命的恶境不作处理吧?” 秦河哼了一声:“怎么没搜过,那弟子是鸿泰长老门下的,长老亲自领人去找了一圈,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所以说你这种新入门的弟子就是无知得让人都不忍心笑话你。谁说一个门派地界之内的,就没有险恶之地了?世间万物祸福利弊皆相依相辅,哪有好事尽占的道理?三清池是本派圣地,周遭灵气几乎都被吸聚于其中,千百年下来,四周围那圈被吸尽灵气的地方自然要比普通之地险恶百倍。这点道理都想不通吗?” 白柯心里默默“呵呵”一声:要真这样自然能想通,可事实是那三清池本身就是个坑人的地方,周遭还如此险恶,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这是天然的还是人为导致的…… “未经许可不得擅自去三清池一带,这是我派门规。你入派也有些日子了,看样子,至今连门规都还记不牢,果然目无章法。林师弟你既然知道他双目不可视物,光讲这些经卷,也不知道给他讲讲最基础的门规?” 林桀满心卧槽谁说他双目不可视物!嘴上还是应了句:“是我的疏忽,不过小白不是那种会乱闯的人。”要不是那么些破事,他对恒天门根本半分兴趣都没有还怕他乱溜达? 眼看着秦河张口又要开始,林桀一个健步,一把握住他的手晃了晃:“师兄我知道你身为掌门座下最受器重的弟子,一定极其繁忙,既要勤修不辍提升自身修为,又要帮掌门管理我们这些师弟师妹,你通知的事情我们必铭记于心,绝不会误闯三清池附近的险恶之地,既然这样我和小白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快去忙吧,我们看完这卷就会依师兄所说勤加修炼,绝不在下月试炼大会上丢人现眼,师兄慢走!” 秦河:“……” 白柯继续装瞎,一脸正经地跟着道:“师兄要走 分卷阅读51 了?慢走不送。” 秦河默默呕了一口血,然后一甩袖子,狠狠道:“……再见!”说罢便憋了一肚子气,推开门自己走了。 要是放在以往,林桀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给秦河气受,那时候的他还得卖傻卖蠢,免得像小时候那样,一个不小心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他天生根骨资质就比这些师兄师弟们差一些,只能在最底层一边默默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一边专心探听一切可能与姐姐失踪有关的线索。 然而现在,他已经不用再那么忍气吞声了,毕竟他本身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在恒天门内混出个什么名堂,只要能找到姐姐,他就算是了却心愿了。有君宵和余贤的帮忙,他相信这并不是多难的事情。而至于修为,跟着君宵他们的这些天,简直比以往好几年所收获的都多,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气劲正越来越充盈。 在他的认知里一直觉得,君宵他们来历不清不楚,大约是曾经有所成的散修,无门无派,即便修为似乎比起恒天掌门也不遑多让,但是势单力薄,要同恒天门这样赫赫有名的大门派抗衡,肯定还是要落下风的。但是这些他都无所谓,谁对他好,他就敬重一生,豁命都可以。 “三清池周遭禁地是哪里?”白柯突然开口问道。 “卧槽祖宗你问这个做什么不会真打算去闯吧?!”林桀被他吓了一大跳。 “当然不是,问问而已。” “我想想——”林桀松了口气,然后摸着下巴朝屋顶翻着白眼,“因为是禁地,所以都只是听说啊,据说三清池旁有山相隔,所以它周遭几处险恶之地并没有直接连通三清池,想要过去从三清池那条路是走不通的,得另走别的道,我觉得那些道应该也下了禁制,随随便便是进不去的。传说是一片山谷——诶?等等!” 他说着说着便停了,因为提到山谷,他便想起了之前在洗墨池边听到的话—— “掌门当时是冲长老说了句‘谷里的东西养好了没’吧?”林桀连连拍了几下白柯的肩膀,有些不确信地问道。 白柯点了点头:“我记得也是。” “我之前听他说谷里的时候,还以为是万潮谷,毕竟我们派最有名的试炼之地就是万潮谷。我还纳闷每年试炼大会无数弟子都会进谷,要真养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在里面,不至于一直没被发现,这么看来,掌门所说的谷,很有可能就是三清池附近的山谷?” “这些我不清楚,不过说起三清池附近的山谷,我倒是想起来,之前在三清池,我曾经听到过一声呼救。当时觉得渺远模糊,几不可闻。现在想来,如果周遭隔着一圈山,而那呼救的人又在那附近的山谷里,喊起救命确实可能是那种声音。” “你进三清池不就是前阵子的事?有人呼救那可能又是有弟子误闯?可是刚才听秦河师兄说,上一次有弟子失踪是几个月前的事情。” 白柯道:“秦河刚才说了,三清池周遭一带是禁区,你也说了,据说从三清池那条路走不通,要另走别的道,那些道也下了禁制,随随便便进不去,那么,那些个误闯进去的弟子是怎么破了禁制找到道的?如果那些路没下禁制,那就更奇怪了,明明都知道那里误闯容易送命,还不落个禁制阻止门徒误闯进去,恒天门是出于什么心理?” 林桀愣了一下,顺着话道:“……如果是前者,禁制必定也是由长老掌门级别的人落的,普通弟子几乎不可能破除,就算找到些旁门左道的歪邪方法破了,那也不可能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这么几个歪才。那么,那些所谓误闯的弟子,有可能就不是主动误闯的,而是出于被动……如果是后者,进入那些地方的入口通道诡谲隐秘,但是很容易误闯,而门派这么多年都不落个禁制杜绝这种情况,这就说明……说明……” “说明恒天门是故意的——不定时地会有人不小心误闯禁区,且不可能一下子误闯很多人,这样既满足了他们某些需求,又能保证不会一下子损失太多门派子弟,引起恐慌和骚乱。”白柯接了话茬道。 话音落后,白柯和林桀都陷入了沉默…… 如果他们所猜想的都是对的,那么照那天在洗墨池边听到的来看:他们在谷里养的东西,是为了每隔一段时间用来压制三清池内的“冰魄”。而养那谷里的东西,很可能需要的不仅仅是什么灵气丹药,而是人,是那些闯入险恶禁地的弟子。 这个认知继续想下去简直可怕——比如恒天门每隔一段年岁便会广招门徒,再比如林桀那入了门派后突然杳无音讯的姐姐…… 大概也想到了这点,林桀的眼睛倏地红了。 怪不得近乎找遍了恒天门内他可以去的各个角落都没找到姐姐的影子,如果真的被作为牺牲品送进了那个山谷,那别说活要见人了,怕是死要见尸都做不到。 白柯拍了拍他的肩,虽然无法看到林桀细微的神情变化,但是他却可以感觉到手掌下林桀微微的颤抖。 想到刚才林桀还冲秦河说绝不可能没事找事去闯那些险恶之地,以他现在的心情,怕是真的不一定。不过能在恒天门内混迹这么多年,林桀也不会真的傻到那种程度,不顾一切凭着冲动便去送死。以他现在的能耐,去闯禁地不过是平白遂了恒天门的心意,多加了一份养邪物的饲料。 可是明白归明白,痛苦归痛苦。 尽管原本也设想过姐姐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但是这么多年来,因为一直没有确切的线索,林桀始终抱着希望。但在此时,这希望在合情合理的猜测下,几乎已经碎成泡影。 林桀一反平日有些跳脱的常态,自此陷入了整日的沉默中。白柯本也不是爱说话的人,再加上也替林桀有些难受,话便变得更少了。而白子旭也不知在书房里又看了什么书,整个人都变得更加古怪起来,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偶尔回过神来,才会零碎地蹦出几个前言不搭后语的词。 于是,两天后,当余贤回到秘境时,所见到的便是沉默着围坐在石桌边吃着清茶淡饭三个人,一个比一个面无表情,仿佛吃的不是饭菜而是祭品。就连一旁窝着的花生米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 余贤:“……” 两天没见怎么都成了这幅鬼样子?! 第35章 身份 “不是……你们这是碰见什么事了怎么吃个饭表情跟上坟似的?”余贤一脑门子的茫然。 结果林桀只是抬起头沉沉地冲他招呼了一句:“老祖宗好。”然后便又垂下头一口一口地扒着饭,一脸木然地咀嚼着。 而白柯则是冲 分卷阅读52 余贤点了点头,他至今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余贤才合适,跟着喊老祖宗吧余贤跟君宵都跳脚,喊师父吧他自己心里总觉得别扭,犹豫了片刻,他还是选择折中道了句:“老爷子你回来了。”说完看了眼林桀,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解释。 余贤一听他这么称呼,又是一脸蛋疼的表情。 一脸恍惚的白子旭接连听到他们几个人出声,这才回神一般,冲余贤道:“余老爷子你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余贤摆了摆手:“我都多少年不吃东西了,你们吃吧。君宵那小子还没回来?” “没呢,你们没在一起?”白柯问。 “没。”余贤摇了摇头,“我去探查望天崖了,他去你说的劳什子桃花坞那一带转悠了,说是顺带看看周边有没有什么情况,毕竟恒天门这次居心叵测,哪个倒霉蛋被盯上都得遭殃,能解围便帮着解个围。” 他说着便在一旁倚着花生米坐下,把那巨兽的皮毛当成天然靠垫,也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个玉壶,喝了一口咂了砸嘴,冲白子旭扬了扬玉壶:“这酒可难得,来一口么?” 白子旭摆了摆手:“不了不了,我不胜酒力,一杯倒。” 余贤听了愣了一下,收回酒壶笑道:“你怎么也这么不禁灌,跟那闷蛋一样没口福,啧啧。”说完他便自顾自地小酌起来,只是边喝边时不时瞄一眼白子旭。 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一直待在一块儿的缘故,余贤对白子旭身上的魂气变化并不敏感,只是一直觉得他神魂不太稳,所以有些疯疯癫癫的,但并不算太过严重。 但是现在两日不见,再回来这里,余贤却觉得白子旭的魂气变化有些大,之前几乎不会外泄,微弱得近乎感觉不到的魂气,现在若有似无地时不时便窜出来绕两圈,在人刚有所感的时候又忽地没了。 尽管还是很难捕捉,但是余贤依旧感觉到了这魂气的熟悉之处——跟白聆尘太像了。 可是他是白柯的父亲,一般来说,一家人的魂气相近相似是很正常的,这也是为何在最初见到白子旭的时候,他身上极为微弱的魂气并没有引得君宵和余贤怀疑的原因。 魂魄乃人之根本,除了搜魂术之类不会对魂魄产生什么不必要的影响且需要一堆条条框框限制时灵时不灵的术法,很多会影响魂魄的咒术阵法都是禁术,道行再高也不能随意把人的魂魄扒开了看看结构成分,然后需要了就随时抽个一魂一魄出来或是随便塞个一魂一魄进去,那样就彻底乱了套了,有违天道。 所以在当初白子旭昏睡过去的时候,余贤也只是堪堪探了一探,发现这人三魂六魄俱全,只是不太稳当,于是助他定魂调养了一番便没再有更多的举动。 现在想来,如果在入轮回的时候,白聆尘那游离的一魂恰好碰上另一个残缺的魂魄,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他正想着,就听白柯出声问道:“探查出望天崖现在的位置了吗?” 余贤晃了晃玉壶:“我跟着那恒天门的掌门走了一遭,位置倒是摸清了,外头那层禁制我估摸是这些劳什子掌门长老落的,破起来倒是没什么棘手的,但是里头还有第二层禁制,那应该是崖上的人落的,跟咱这秘境的禁制差不多,破起来就麻烦了,恒天门的掌门有崖上的人给他的符牌,进去倒是没什么阻碍。” “那怎么办?”白柯问。 “也不难办,哪天真要上那望天崖,把恒天掌门的符牌顺过来是最省事的。” 刚扒完饭的林桀总算有了丝表情,面皮一抽,默默看了余贤一眼:“……”从掌门那样的高手身上拿东西居然是最省事的法子,这老祖宗真是……让人无语凝噎。 “不过——”余贤话音一转,冲白柯接着道:“上望天崖不是我们的目的,把那小子从望天崖上劝下来,让他恢复神智,摆脱和恒天门之间的牵制才是真。不过这就是要你这个闷蛋——”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见一旁黑影一闪,霍君宵已经落了地。 不过他并非一个人,跟他同时落地的,还有三个形容狼狈的人。 他们似乎刚从某场缠斗中脱身,由于过于匆忙,有两个落地甚至没站稳,身材比较壮实的那个一个踉跄撞到了一个瘦小个子身上,两人直接趴了地。唯独一个微胖的中年女子站得还算稳,但也头发散乱,肩膀上还不知被谁拍了张黄色纸符,脸上还划伤了一道口子,正一点点地往外渗着血。 白柯看清这三人时,“哗”地便站起来,边过去扶起地上趴着的人,边道:“胖姨?!粽子叔?!铁扇叔?!你们怎么——” “哎呀,你们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了!”白子旭也跟着过去,跟白柯一人扶起一个,顺手帮忙摘了胖姨肩膀上的纸符,结果纸符刚沾手,白子旭整个人就像硬了似的,僵在那里不动了。 白柯:“……”都不知道那纸符是怎么回事就直接上手摘,这货真是从来没让人省心过。 “……”君宵扶了下额,顺手在白子旭的灵台处点了两下,然后伸手摘掉纸符。黄色绘着朱砂字的纸符瞬间成了齑粉随风散了。 被解了禁制的白子旭晃悠两下,哼道:“哎呦,有点晕。” 白柯:“……” 这么乱糟糟的动静,要放在以往,胖姨他们绝对早就七手八脚地上来帮白子旭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了,可是这次,那三个都一反常态地呆愣在那里。 “他们这是怎么了?”白柯有些担心。 君宵指了指粽子和铁扇道:“他们两个刚才着了道,这会儿还没缓过来。”而后又指了指胖姨道:“至于这位,大概是把我错认成某个故人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从落地便一直痴愣地盯着他看的胖姨喃喃开口道:“你,你真的不是空——” “不是。”君宵摇了摇头,仿佛是为了证实他所言非虚,他又指了指正倚着花生米的余贤道:“这位是在下师祖,我等有门有派,虽小有修为,但并未飞升,并非你所说的那位。” 胖姨顺着君宵所指看到余贤,又是一愣。 余贤捋了捋胡须,倚老卖老死不正经地冲胖姨道:“哎呦,小姑娘你好啊,在下余世轩,幸会幸会。” 他这话音刚落,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的粽子一脸疑惑地开口道:“余世轩?诶?不对啊,老爷子,余世轩我见过啊,那不是个爱拿一柄折扇、文质彬彬的公子吗?一直是二十多岁的样子,您这……” 余贤:“……”坑人坑了千儿八百年的,总算砸到自己的脚了。 他连 分卷阅读53 连摆手补救:“不不不,小伙子你这就不懂了,出门在外不同的时候要以不同的年龄样貌示人,以适应这世间——” 这瞎诌的话还没说完呢,愣神确认了半晌的胖姨一脸震惊地道:“老爷子你,你不是玉生门的余贤真人吗?!” 余贤:“……” 粽子一听胖姨这话,整个人都傻了:“卧槽!余贤真人!!” 铁扇跟着下巴都掉了:“卧槽!余贤真人!!” 做了两天死水的林桀筷子“吧嗒”掉在了桌上:“卧槽!余贤真人???” 余贤:“……”这个时候抚掌而笑故作高深有没有用! 君宵:“……”该! 白柯:“……”什么情况这是? 白子旭一脸迷茫:“……你们吃坏东西了?” “等等!!”林桀机械地把脸转向君宵,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开口:“余贤真人是师祖,师父你又姓霍……你不会是云征真人吧?!!” 粽子继续傻:“卧槽云征真人!!” 铁扇:“卧槽云征真人!!” 胖姨一脸不确定,神情恍惚:“云征真人本姓霍?” 林桀依旧一脸木然:“我看过有本类似野史的小话本,那里面说云征真人本姓霍,入玉生门后被赐号云征……” 胖姨:“……谁写的小话本,可不可信啊,从来没听说过啊。” 林桀:“作者好像叫沈什么来着……哦对!叫沈涵!” 余贤:“没想到那丫头也有这个爱好。” 霍君宵:“……”师门里一个两个都爱写这么些玩意儿都什么毛病? 第36章 醉酒 白柯觉得自己一不小心目睹了脑残粉见到偶像的场景,而且快被那几个尤其是林桀浑身散发的“卧槽我特么一定是在做梦你能给我签个名么”的光给闪瞎了。 哦不……本来就是瞎的,不小心更瞎了一点。 林桀一边目不转睛地一脸呆滞地盯着霍君宵,一边一个劲地拍白柯的手臂,喃喃道:“小白小白小白,你你你看见没有,活的云征真人……” 粽子:“我看见了,活的……” 铁扇:“两个活的……” “……”白柯已经不知道该什么了。林桀这种反应也就算了,反正这货本身也没几回是正经的,这两天一反常态当了把瘟鸡崽子,结果被余贤和君宵一刺激,又故态复萌了。但是粽子叔和铁扇叔也这么不正常,白柯真是想默默捂住脸。这俩怎么说也老大不小了,而且现在看来,估计也是千儿八百岁的老妖精,这么一脸痴相真的好嘛?你看人胖姨就矜持多了! 结果白柯刚在心里默默吐槽完,顺带向胖姨投去了赞赏的一眼,结果就见胖姨突然伸出两根手指头,在粽子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听到粽子“嗷”的一嗓子后,捂了把心口,道:“哎呦喂不是做梦?!” 白柯:“……”刚才想的统统作废。 大概是因为他太过淡定的状态在这一群人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林桀拍了他半天也不见他有回应,于是转过脸来道:“小白,千年难得一见的大神啊!你怎么完全没反应!” 白柯:“……”说的好像我认识一样。 “白叔你不是同道中人吗?!以前没听说过余贤真人和云征真人?!”脑残粉林桀同志依旧孜孜不倦地在找共鸣,仿佛跟着他一起傻了三个人还不够似的。 “唔——”白子旭摸了摸下巴,“我跟你们看的大概不是同一波书,这玩意儿还指定教材?” 林桀一脸“好遗憾”的表情,终于放弃说服这两个异类加入“拜大神”教。转头便恢复一脸智障的样子,朝君宵走了两步,傻不愣登地仰脸看着那个高大的黑衣男人,用梦游一般的声音道:“我上辈子一定拯救了世界……最崇拜的人生标杆居然就在我面前,还成了我师父和老祖宗……” 人生标杆霍君宵抽了抽嘴角,冻着一张脸,默默退了两步,站到了白柯旁边。 这个举动让白柯产生了一种极为诡异的错觉,仿佛一只黑色的大狗默默贴到主人身边似的…… 这也是不能好了! 白柯摇摇头,低声冲君宵道:“怎么?” 君宵也偏头低声回了他一句:“看到他们这样觉得牙疼。” 白柯低声接到:“我有办法。” 君宵声音压得更低:“什么法子?” 白柯认真道:“上次把花生米辣得喷了三天火气的阎王椒还有么?剁一把碾碎了嚼一嚼,牙立马就不痛了。” 君宵转头,看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白柯,一脸无奈,半晌没说话。 “又怎么了?”白柯被他看得很无辜,转头看着他,和一旁一脸崇拜加敬畏的几个人简直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没。”君宵黑沉沉的眸子一转不转,看了他半天后,忽地就笑了,“突然觉得老天果真待我不薄。”把这个从云端上走下来的人送到了自己身边,让自己得以如此平等地同他聊着天,句句都无甚意味,却寻常得让千年前的自己觉得是种奢望。 白柯莫名觉得一阵不自在,转头摸了摸鼻子:“……”真是……蛇精病。 即便被拉下了云端,白柯不装逼毋宁死的天性依旧坚韧不拔,瞬间便恢复了一脸淡然的样子,长腿一迈便转身回到了石桌边坐着,那气质那神态,颇有几分高人之相,天人之姿。 一旁倚着花生米老不正经的余贤也不知从哪儿又掏出个玉盏,一声不吭地斟了一盏酒放在白柯桌前,道:“闷蛋,吃饭吃得渴吗,喝点水。” 看似格外淡定的白柯八风不动地端起玉盏一口喝了,绵香的酒味入口他才惊觉不对,可是已经晚了,火辣辣的酒劲已经一路从喉头烧了下去。 白柯转头瞪着趁机阴他的余贤,然后“当”的一声,玉盏从手里掉到了桌上,又“咕噜噜”滚了一圈。 看完全过程的霍君宵叹了口气,冲余贤道:“这招玩了那么多年,还没腻么咸鱼师祖?” 余贤一听这称呼捋着胡子的手就是一顿,瞪眼道:“这么多人在呢,不要没大没小!再说了,我这招百试不爽还不就是因为你每次都乐得旁观,从不提醒?” 君宵咳了一声,然后走到石桌边,俯身冲依旧坐得笔直的白柯道:“头晕不晕?” 白柯隔了几秒后,摇头斩钉截铁道:“不晕……你们聊,我先回房。” “站得起来么?”君宵继续问。 白柯继续斩钉截铁:“能。”说着果真站了起来,一脸云淡 分卷阅读54 风轻,长身玉立。 君宵打量了一眼,接着问:“能直走么?” “当然。”白柯转身便迈开了长腿,朝小屋……的窗子走去。 余贤一脸得逞的坏笑,晃了晃玉壶道:“这闷蛋果然还是一杯倒啊。” “别闹,那是窗棂,走这边。”君宵连哄带扶地费了好一会儿劲,才把固执地跟窗子较劲的白柯弄进了卧房。 走了会儿神就发现自家儿子已经不省人事的白子旭整个人都不好了,也顾不上纠结自己身为“同道中人”没听过云征和余贤是不是知识面太窄了,匆匆进了屋,守着白柯去了,边守还边念叨:“一杯倒这种事情还带遗传的吗?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孩子也这么不禁灌呢,下次周围得杜绝酒的出现,简直是反人类的东西……” 偏爱反人类之物的余贤咂吧着嘴,然后冲被晾在那里的四人道:“还站着作甚?该修习修习,该养伤养伤,该交代事情交代事情。花生米——”说着,他反手拍了拍身后倚着的庞大宠物,冲林桀的方向一扬下巴:“这小子一看就荒废了两天没勤加修炼,别呼了,起来,去跟这小子练两把,你看看你这一身的横肉。” 被“一身横肉”刺激到的花生米扭头,冲着余贤打了个惊天喷嚏,然后嗖地以一种不科学的灵敏度闪到一边,叼上还处于痴汉模式的林桀,欢快地甩着毛,一头扎进了秘境深处。 被喷成了炸毛老狐狸的余贤:“……” 至此,胖姨一行三人也收起了粉丝心态,收拾收拾,暂且在这秘境安顿了下来。 而就在胖姨他们安顿下来没两天,洗墨池里又有了动静—— 恒天殿内,掌门负手而立站在大殿的高处,在他身后依旧是那尊盖着兜帽斗篷的玉石雕像,雕刻而成的高瘦男子一如既往安静而冰冷地看着殿内的一切。 “说吧,什么叫做变故横生,解释。”掌门负在身后的手指节在有节奏地敲击着殿内主座的扶手。指节落在木质扶手上的声音空而脆,在殿内一下一下地响着。使得殿内的氛围变得更加压抑。 低头站在殿中的那人,从装束上来看,应该是某个长老座下的亲传弟子,大约是被派出去办事的带头者,他食指不断掐着大拇指的关节,显得有些紧张,低声道:“弟子奉命带领二十余名师兄弟在全城范围内搜找散修,但是……” “但是什么?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两边长老席中坐着的一人开口道,语气中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弟子同师兄弟们分头行动,六个人一组,分拨找了所有我派势力覆盖范围内的地方,确实找到了一些散修。其中不乏修为中上乘者,有妖修有佛修……还有一个剑修。剑修我们稍有不敌,让他脱身了。剩下的几个……” “剩下的怎么了?”那长老开口训斥,“剑修不敌也就罢了,其他的也招架不住?六个人对付一个都招架不住我养你们和养一群饭桶有什么区别?!何况为师不是还给了你们一叠为师亲手制的符咒和几枚万潮丹?这都制不住?!” “不,那些妖修虽然不是等闲之辈,但借助符咒和万潮丹的功效,我们本来已经制住了,但是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生生把那三个妖修从我们手里截走了。”那弟子低头解释道。 “那佛修呢?!” “佛修是之前另一拨师兄弟碰上的,据说也是被一个黑衣人给搅合了,那佛修便趁机脱身了。” “哦?”一直看着殿下人的掌门陡然开口,“可是同一个人?” “听描述,应、应该是同一个。” “可曾记住样貌?”掌门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冷不热地问道。 弟子也不敢抬头,犹豫了一下道:“他动作太快,而且个子很高,身形像鬼魅一样,弟子……弟子只在他截走那三个妖修的时候,看到他伸出来的手……对了!他的手腕上有一串珠子,动作太快我没看清材质,好像是木质的,乌沉沉的,在手腕上松松绕了一圈。” 第37章 变故 “饭桶!光看清个破珠子有什么用?!带珠子的人多了去了!”那长老终于忍不住,脸都快黑成锅底了。 掌门敲击座椅扶手的指节顿住,整个大殿突然没了那有节奏的敲击声,显得更加压抑:“手上绕着一圈乌色的珠子……?”他的轻声重复了一句,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有没有想到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开口道:“现在市内找不到人了么?” 那弟子嗫嚅:“被那黑衣人一搅合,打草惊蛇,那些没被找到的估计也都暂时躲藏起来了。估计……” “嗯。”掌门摆了摆手,道:“你下去吧。” 仿佛得了赦免令似的,那弟子行了个礼就忙不迭地离开了。 待殿内只剩下众长老时,掌门开口道:“鸿钧去召集门内众新弟子,鸿贤你广发信函给其他各门派,通知他们,下个月的试炼大会提前至五天后。” “这……陡然提前近一个月,总得有个理由吧?”鸿贤长老有些犹豫。 “就说——”掌门沉吟片刻,道:“我派有幸从药鬼那处获来一张方子,炼出的丹药有惊人之效,历经百年,这丹药终于出炉,我派想借试炼大会之机,诚邀各派前来一同品鉴。到时各派定有疑心,少不了要多派些人前来看个究竟。” 言罢,他并未多作解释,便让众人散了。 秘境内的几人就见洗墨池荡漾起几圈涟漪后又重新恢复了澄澈和平静。 “试炼大会?”余贤摸着下巴道。 “哦,是这样的老祖宗。”林桀忙不迭地颠颠过去解释,“这试炼大会说是百来年前开始的,因为现在世间限制越来越多,招到的弟子根骨也越来越杂,各派之间的联系随着时间发展,反倒越来越少,颇有些偏安一隅的意味。为了避免各派坐进观天,渐渐衰落,每十年会举行一次试炼大会,由各派长老带着这十年内新入门的弟子参加。算是各派之间的交流,也可以看看自家的弟子和别人的差距,以此敦促各派弟子勤修不辍。因为这些年恒天门几乎一家独大,所以试炼大会一直都是由恒天门举办。” 余贤点点头:“这样啊,我们那会儿也有过,那时候可还没有恒天门呐,没想到如今倒是它大包大揽了。” “这试炼大会出现过死伤么?”白柯问了一句。 “每回每派几乎都有死伤,不过也就折进去一两个,各派觉得在可接受范围内。”林桀道。 君宵皱眉:“试炼不就是两两切磋,点到即止?怎还会有死伤?” 分卷阅读55 林桀摇了摇头:“这个试炼大会不是以切磋为主要方式的,而是把各派新弟子放进万潮谷内,里头险境重重,哪派弟子先从出口出来,便算是拔了头筹。” “那这里头可做的手脚就多了去了!”胖姨的声音插口道。她这两天在秘境养伤为了舒坦,一直以本体的状态示人。于是众人看到的便是一株硕大饱满的芍药摇晃了两下,巴拉巴拉地往外蹦着句子,场景颇为诡异……众人至今不太能直面胖姨是株芍药的事实,毕竟这两者除了丰满几乎没有什么共同点能让人联想到一块儿。 正说着,屋檐上的镜埙又嗡嗡地响了起来,想必是召集众弟子汇合的通知来了。 白柯和林桀同众人打了声招呼,便穿过竹林回到了小院里,刚好截到了弟子召令。 林桀将那张召令符扯下,指尖搓起一小团火球将暗黄色的纸符烧了个干净,然后带着白柯朝恒天殿前的广场走去。 二人到那儿时,所见便是乌压压的人头。各长老座下弟子秩序井然,纵横齐整地列在广场中,长袍飘飘,倒真有股子大门派的气势。林桀领着白柯,站在了鸿贤长老座下弟子队列里,不过这站位似乎还颇有讲究,不知是不是根据入门时间来排的。林桀让白柯在队末站定后,同白柯前面那人打了声招呼,便匆匆朝前走了几排,站到了他的位置上。 “你是新入门的吗?”站在白柯前面刚才同林桀打招呼的是一个有些瘦小的弟子。白柯看不太清他的长相,单听声音觉得年纪不大,声音里还带着股子未脱的青涩之气,而且语调温和得简直有些软了。 白柯一向吃软不吃硬,因此对这位弟子没什么恶感,也不装聋作哑,点点头道:“算是吧。” “怪不得以前没有见过。是阿桀的朋友吗?以后碰到什么事情,如果阿桀不在,来找我也可以,叫我孟析就行。”孟析大约也是个话多的,冲着白柯絮絮叨叨了一长串。 白柯浅笑着应了,他正要礼尚往来地报上自己的名字,却感到脚下的地面不知怎么忽地抖了一下。 震动感太过突然且幅度不大,那一瞬间,白柯甚至以为只是自己头晕了一下没站稳。接着就听到原本没什么声音的广场上陡然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诶?!是我没站稳还是这地震了一下?你有感觉吗?”孟析揉了揉额头,冲白柯问道。 “我也感觉到了。”白柯皱眉,显然也不知道怎么好好的地突然抖了。他在君宵的秘境中通过洗墨池多少了解了一点恒天门最近的状态,不稳定的因素很多。所以当他意识到这地面是真的抖了一下之后,第一反应便是“不好”! 事实上,这两个字他也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啊?什么不好?”孟析有点闹不明白状况,还自顾自在那儿絮叨:“不过也确实不大对劲,毕竟像咱们这种门派所处的地方,都是下了禁制布了阵的,普通的地震我们根本不可能有感觉,难不成是外头有谁误触了恒天地界的禁制?” 他的想法显然和大多恒天门弟子不谋而合,一时间,周围嗡嗡的议论声中,时不时就能捕捉到“禁制”“阵法”之类的字眼。可白柯却下意识地觉得不对。 就在众人叽叽喳喳地议论之时,一个沉稳略带老迈的声音传遍了广场,显然是加了术法:“慌什么!不过是地动一下而已,值得你们如此忌惮?掌门已着人前去四方地界查看,你们——” 话未说完,白柯就听前面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天——那是什么!” 随着这声惊呼响起,更多的声音喧哗开来:“西边!快看天上!”“黑压压的一片!”“老天好快——它、它过来——啊——” 一声变了调子的尖叫戛然而止。 白柯循声望去,在众弟子口中黑压压的东西落到白柯眼里却并不是黑的,而是纠结成一大团的灵体。无声地挣动叫嚣,白柯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其中某个灵体狰狞地面孔从周围的一团中探出来,张开嘴,伸出手将离它最近的一个恒天门弟子整个人包裹进去,转眼间,那弟子便只剩了一滩血水,再没了灵气,从白柯的眼中消失,归于沉寂。 “结、结阵!”白柯似乎隐约听到了秦河的声音在高喊着。可是整个广场上的人群已经乱成了一团。 “小白!”林桀拨开混乱的人跑到白柯身边,又拉着了孟析。 白柯看清那东西后,便猛地拍了林桀和孟析一把,斩钉截铁道:“走!” 恒天门的长老和掌门显然也没料到会陡生如此变故,一时愣神后,便迅速分散到个点结了个阵,手上边动作着边冲散乱的弟子吼道:“愣着做什么?!这么多年都白修习了吗?!” 显然恒天门下的弟子并不是个顶个的饭桶,只是这年头太平喜乐的没什么实战经验,被掌门长老吼了之后,都迅速反应过来开始把能招呼的术法通通往那团黑云上招呼。 可谁知那黑云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它就像是被无形的手扯开成几团,而后以让人根本来不及应对的速度在人群中呼啸而过。 恒天众长老的阵开始发挥作用,气劲形成的风涡旋转着,搅得人眼睛几乎睁不开。一团团的黑云被如刀的气劲搅了个粉碎。然而这却并没有对这些黑云有过多的削弱,它们一缕一缕地飘散在空中,身形诡谲飘忽,时快时慢,逮住一个抵抗不力的弟子便旋风般将其包裹住,而后又迅速瞄准下一个。 地上的血水一滩又一滩,散落的弟子袍浸在血中,场景可怖。 白柯和林桀在秘境受君宵的指点,比起一般弟子进步神速,然而终究时间不长,进步再快也不可能一下子跃到多高的境界。这些东西连恒天掌门长老对付起来都颇为棘手,何况他们这小猫三两只。于是直接放弃抵抗,走为上。 可是他们依旧低估了这些散碎灵体的速度,或者说,他们高估了自己的脱身能力。 也不知道他们这三人中谁看起来比较可口,他们刚挣出乱糟糟的人群躲开乱丢的符纸和法阵,一转头就同三团灵体对上了。 白柯几乎眼看着形容狰狞的面孔张着嘴以一种异常可怖的姿态朝自己扑来,几乎瞬间便要把自己包裹了。 第38章 古怪 “糟糕!”在那一瞬间,这两个字占据了白柯整个大脑。他不知道自己前世究竟是个怎样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大能,也不知道前世的自己在碰上这种事情的时候,是不是挥挥手便能让这些东西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只知道,现在的他只是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普通人,即便经过在秘 分卷阅读56 境的修习,有了几技傍身,在这些可怖的东西面前,自己依旧是可以被碾压的蝼蚁,他甚至一时想不起来任何可以让自己在负隅顽抗个片刻的术法,只是近乎本能地闭着眼死死皱着眉,而后一个一直以来他都在依靠的名字跃然于心—— 霍君宵! 所有的血液几乎都直冲上了头顶,四肢百骸俱是冰凉一片,就在白柯觉得自己周身近乎麻木的时候,左手腕骨上有什么东西滑过,触感不算光滑,却是他目前唯一感觉得到温度的东西。他已经冰冷的右手几乎本能地覆上了左手的手腕。 一粒粒细小圆润的木珠被他死死按进掌心。 是霍君宵给他的木珠链! 人说十指连心,在白柯的指尖和掌心与那串木珠紧紧攥连在一起的时候,有细密的黑色和银色丝线般的东西从他手中攥着的木珠中溢出。白柯只觉得热度从掌心溢出,而后顺着手臂蜿蜒而上,迅速将他整个裹住,而且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地朝他脑中钻似的,让他的太阳穴胀痛得几乎要炸了。 白柯即便闭着眼,也能看到那灵体整个儿笼了上来。 按理说这东西无声无味,然而白柯却似乎闻到了浓厚得几乎让人作呕的铁锈般的血腥气。随着太阳穴胀痛得突突直跳,无数似真似幻的尖叫嘶吼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嘈杂喧嚣,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到最后简直就像是在他耳膜上刮擦一样。 他只觉得自己周身的血都沸腾起来了,在血管中汩汩奔涌,耳边有风声呼啸不绝,身上有万蚁噬心之痛。一个模糊的声音穿越众多纷杂,在脑中响起—— 魂为引,魄为眼 七星将成,血契已生 山河为鉴,天地为媒 以吾之魂魄骨血 葬此至邪至秽之物于百千荒魂之中—— “师父!” “聆尘!” 似乎有谁在叫着谁,头脑中的声音同耳边的声音几乎重合,让人分不清是真抑或是梦。 只是紧接着他便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猛地拽了一下,接着便撞进了一个温热且有些硬的怀里。 谁的手指覆在了他的眉心,源源不断的暖流自相触之处涌进来。从头到脚,顺着每一根神经,顺着每一条血脉,汩汩流过。 所有喧嚣纷杂以及痛处,现实的也好,意识中的也好,都随着这股暖流戛然而止。 白柯觉得自己就像是走了万里长路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处歇息的地方,终于能停下已经麻木双腿一般,整个人都忽地松懈下来。他极轻地叹了口气,而后身体一软,彻底没了意识。 …… 再次醒来时,白柯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君宵的秘境中。逐渐清晰的视野内,有君宵和余贤担忧的面孔,有粽子叔、铁扇叔和林桀晃来晃去的脑袋,有胖姨那诡异的正在微微晃动的枝叶,还有他那不靠谱的爹,白子旭的轮廓。 “爸?你怎么变得这么——”也不知道究竟昏睡了多久,白柯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干得连说话都有些费劲。 在开口的一瞬,他只觉得自己的手被捏了一下。而后,他才感觉到原来自己的手一直被人包在手掌中。不用看他也知道那是谁的手…… 大概没想到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君宵握着白柯的手紧了一下后便愣了。同样被弄得有些怔愣的还有围在床边的其他人。 “小白你这是在说梦话?怎么没头没尾的?”林桀挠了挠头。 白柯张了张嘴,可是火燎般的嗓子让他觉得哪怕再说一个字都有些费劲,他刚想用气声示意他们想喝水,就感觉抓着自己右手的手又是一动。他偏头朝坐在床侧的君宵看去,就见他另一只手勾了一下,一边桌案上的茶壶便悬空朝一个杯子里倒起水来,很快便斟满了一杯。而后手又是一勾,杯子便到了君宵手里,一滴都没洒。 白子旭搭了把手,把白柯扶坐起来。 “喝点水。”君宵修长劲瘦的手指握着杯盏,送到白柯嘴边。 “……”白柯想说:我自己来。可他右手被君宵抓着,左手被刚凑到床这边的白子旭攥住,而且这两人完全没有要撒手的架势,他自己浑身也没什么劲,懒洋洋地不想动,只能就这么就着君宵的手,一点点喝掉了杯子里的水。 这壶茶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泡的,又或者是在入了君宵手里的时候被君宵动过,温度刚刚好,入口不烫不凉,温香润泽,滑过喉咙也不觉得刺痛,瞬间便解了白柯那火燎般的干裂感。 喝完一杯,君宵立刻又勾来第二杯。 这回白柯只喝了一半便摇了摇头,然后轻咳了一声,觉得嗓子说话无碍,便对君宵道了句:“谢谢。” 君宵瞥了他一眼道:“我年少时受伤喝药,你也是这么端给我的,谢我作甚。” “行了,这小子从小对着师父就耍得一手好狗腿,你跟他客气作甚,他乐意得很,不止他,其他几个也就稍微收敛点,骨子里也跟他一个德行。”余贤大概见惯了这些,捋着胡子冲白柯絮叨,“对了,闷蛋你刚才说你爹怎么了?” “是啊,你这孩子都多大了,还一睁眼就叫爸爸。”白子旭跟着乱扯。 白柯:“……” “我还以为你说梦话呢,怕你晕久了意识不清。不过醒过来就好!”林桀在一旁开口,他想之前的事情仍觉得余惊未消,“我当时都快吓傻了,还以为小命就要了结在那里了,结果不知道为啥那三团黑气无视了我和孟析,直冲冲地就奔着你去了,我朝那黑气上丢的符咒和术法几乎都不起作用,拦都拦不住。” 白柯抽了抽嘴角,一贯就很白的肤色因为没什么精神的缘故,显得格外苍白,说话的时候,甚至隐隐能看到他脖颈一侧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拦什么?这是幸好那些灵体没反应,不然转头冲你们去了,你来得及跑?” 林桀默默抖了一下:“来不及。” “那不就得了,下次别犯傻,该跑就赶紧跑。还是说你觉得那场景不吓人?” “不不不!”林桀连连摇头,“让我们跳过这个话题,我想起来就有点……不太好。” 毕竟都是同一个门派的弟子,就算几乎没什么交集,也好歹在一个空间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哪怕就是毫无关系完全陌生的人,在自己面前这样瞬间化成血水,神经都会承受不住,更何况还是认识的。 林桀几乎在提到血水的一瞬间,整张脸便刷得没了血色,面色相当难看。 白柯由于眼睛的缘故,倒是真没看到那些恒天门弟子化成血水的过 分卷阅读57 程,他所看到的,就是一个接一个的恒天门弟子被灵体包围后,便整个儿消失的情景。不过从这他也能知道,那些弟子是送了命。 并且不仅是送命,连有灵气的魂魄都被那些灵体整个儿吞噬了。 想到灵体,白柯想起自己刚才醒来时未说完的话,于是转头冲白子旭道:“你怎么整个人都变亮变清晰了?” 白子旭:“……” 除了曾经听他描述过他眼睛变化的胖姨他们,其他人显然不太能理解他这样的形容方式。 “你这孩子……这是什么鬼形容?你爹我难不成还成发光体了?什么叫变亮变清晰了?”白子旭愣了一会,忍不住絮叨。 “在我眼里你们本来就都是发光体。”白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把自己眼里看到的人的样子,冲众人描述了一遍。 饶是胖姨他们也只是在很多年前听白柯说过他那时候的眼睛状况,他们也没想到如今白柯的眼睛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怪不得日常生活和平常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几乎完全没有障碍,甚至连书都能看。 “照你这说法,似乎你眼中人清晰与否,同此人的灵力修为有着莫大的关联。”君宵听完开口道。 “以前我没发觉,毕竟我以为我碰到的大多都是普通人,根本没往这玄乎其玄的方面想,但是在认识你们,又来到恒天门,见了这么多修行中人后,我也觉得这是跟个人修为灵力有关。”白柯道,“所以我才纳闷,我爸为什么清晰度比普通人高。” 白子旭一脸深沉:“因为你爹我也是个高人……” 白柯:“……别闹。” 白子旭撇了撇嘴,显然不高兴白柯的敷衍。 “而且,以往他不过是比普通人高一点,现在,他的清晰度却几乎不比胖姨你们低多少……这是怎么一回事?!太奇怪了吧?”白柯一脸疑惑地看了眼白子旭,又看向众人。 第39章 转机 先前觉得白子旭魂气和白聆尘相似的余贤同君宵默默对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其他人或站在他们身后或站在他们旁边,都没看到,但是白柯却眼尖的注意到了。 他瞄了这两人一眼,却发现这两人眼观鼻鼻观口,没有打算开口的架势,于是心头生起一丝疑惑。 白柯相信这两个绝对不是什么没有分寸的人,从他们这反应看来,他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是碍于某些原因,暂时不方便说或是不想说。可是事关白子旭,白柯不可能完全不问。 是因为这里人太多?或者是因为白子旭在场他们当着他的面不太好说? 心思转了一圈,白柯决定过会儿等众人散了,他单独去找余贤和君宵问清楚。 “既然你们也不清楚,那或许是我眼睛的问题。变亮变清晰也说不上是坏事,可能是在这灵气充沛的秘境呆久了,也受了点影响……”有了这个打算,白柯便暂时当做自己什么也没看见,扯开话题道:“对了,恒天门那边那些灵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问这话的时候,是冲着君宵的:“是你把我救回来的?” “嗯。”君宵点了点头,他目光半垂,乌沉沉的眸子被掩住了大半,顿了一会儿,握着白柯的手紧了紧,又出声道:“我该早些发觉的。” “这又不是你能控制的。”白柯摇摇头,“我们这不好好的在这么,那种情形下,能保住命就是万幸了。” “对了,小白,你为什么知道那是灵体?”林桀疑惑道:“在我们看来就是一团有一团的黑雾。那四处乱窜的架势,速度快得根本反应不及,吓得我腿都打颤了……幸好师父把我们都拎回来了。” 听到自己徒弟说这么没出息的话,霍君宵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你见过人能捆在一起扭得那么诘曲?不是灵体是什么?而且……”白柯顿了一下,道,“我总觉得我在哪儿见过这样的情景。” 君宵听他这么说,忽地抬起目光,道:“你想起什么了?” “我……其实就只是觉得好像有点眼熟而已,你急什么。”白柯大概觉得他这反应有些好笑,故意拖了一点调子,淡淡的口气里带了一丝揶揄。 一旁的林桀不得不对白柯服得五体投地。怎么说呢,霍君宵这人长相本就有些傲,再加上他大约常年习惯皱着眉,所以眉心有一条淡淡的印记,看起来便越发不好亲近。更何况这人还总是一身黑袍,相比其他道骨仙风清冷俊逸的高人来说,他显得格外沉肃。这样的气场在比他修为浅显的人面前,便显得威压格外重。 林桀本就觉得君宵余贤他们都是书中的传奇,只可远观,即便他现在的身份是君宵的弟子,他心中对这些人的崇敬也只增不减。所以君宵瞪他一眼,他就怕得小腿肚子打颤,更何况被君宵那双眸子这么直直地盯着。换他早就伏地喊万岁了,白柯居然还敢八风不动云淡风轻地顺口调戏一下?! 君宵大概也被白柯这调子噎得有点接不上来话,只得无奈地看着他:“……” “真说起来,我当时意识不清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个人在念着什么……”白柯没有继续逗他,而是认真回想了一下说道。 “哦?念什么?”君宵问道。 白柯想了一会儿,斩钉截铁道:“忘了。” “……” 君宵默默吐血。 不过他也没再揪着这个问题,而是摆摆手道:“无妨,记不起来便罢了。至于那天的那些灵体,倘若我没猜错,应该是被困在那‘冰魄’上的,也幸得只是极小的一部分,否则,整个恒天门都得遭殃,凭那些个掌门长老,根本制不住所有。” 林桀默默地重复:“一……小……部……分……”世界太危险,我能离开这里吗!!! “冰魄?”说道这两个字,白柯不禁身体坐直了一些,“冰魄不是在三清池那儿吗?周遭被他们下了禁制,那上面的灵体怎么会挣脱出来?还是说……先前恒天掌门所谓的出了问题,就是指他们封不住这‘冰魄’了?” “可是——”白柯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在“冰魄”上看到的情景,摇头疑惑道:“我当初看到的那些人,虽也面露饥色,像是要将我连血带肉生吞了似的,但是并不像广场上的那些,总觉得广场上的那些要邪气得多。” “那说明是有什么东西在那段时间刺激到了他们,把他们变得邪性了呗。”林桀插话道,“不过说起来……那阵子,好像只有小白你被准许进入过三清池。” 白柯:“……” 余贤也摸了 分卷阅读58 摸下巴上的胡须,仰天想了想道:“差不多。那姓秦的小子似乎是这么念叨过,说是这百世修来的福分云云,这三清池近两年都没准许谁进入过,你算是头一个……说起来,那小子实在唠叨,听他说话我还得耐着点性子,等他废话完,我就把他给晕了。结果这小子忘了这茬,第二天接着翻来覆去念叨这几句,我简直是受够他了。” 白柯没好气:“……我真是谢谢他。” “那这么说来——”君宵皱着眉:“这‘冰魄’近些时日陡然而起的变化,莫不是与你有关?” “我凡夫俗子一个,进三清池的时候半点修为没有,能影响那东西?”白柯觉得自己无辜得很。 不过…… “要说我当时浑身上下唯一不寻常的东西,大概就是被恒天门暗中植进来的那什么七星丹了。”白柯想了想又道。 “七星丹?”林桀挠了挠头,疑惑道,“那东西不是恒天门自己捣鼓出来的吗?怎么还会对三清池里的‘冰魄’又这么大影响?他们弄着玩意儿出来自我毁灭吗?还是说掌门是最大的卧底?” 白柯:“……” “显然这七星丹的用途他们只知一部分。”君宵皱眉道,“就他们所知而言,这七星丹可以为他们所用,助他们达到他们的目的。而这负面的作用,他们应该毫无所觉,或者说,如果没有‘冰魄’的存在,这七星丹就不会有他们料不到的这种副作用。” “七星……丹?我怎么觉得有点耳熟,那是什么?小柯你被这恒天门的人种了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在身体里?!”胖姨那硕大的花朵晃了晃,冷不丁地出声道。 他们三个到这秘境之后,只听林桀他们草草说了点事情的经过,便又碰上了这次的意外。所以白柯现在的具体状况,他们还没太搞得明白,于是刚才君宵他们你来我往的,胖姨并没有插话,一直听到“七星丹”这里才忍不住开了口。 “耳熟?”君宵回身看向她,“恒天门掌门说,这是他们从药鬼处得来的方子,难不成你曾经听过?” “药鬼?!”胖姨“啊”了一声,晃了晃叶子道:“那没错了!我听过!” 众人一下子刷地把目光都投向了她。 可她现在是一株牡丹,比人矮了不少,被这么多人目光炯然地俯视,实在有点压力山大,抖了抖道:“你们别这么盯着我,我怪不习惯的。药鬼我曾经跟他相处过一阵子。百年前的事情了,我那时候受伤打回原形,正好被他拾掇回去养在他那屋子外头的药草圃里了。我曾经见过有人来同他交涉过什么,还闹得挺不愉快的,头两回我意识还没恢复,只记得嘈杂得很,最后一次他们在屋子里,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听见里头有个陌生声音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派成于他,若哪天他失了控,怕是亦要毁于他。你这副七星丹方,便算是救了我派上下千百门徒性命……’差不多是这样,具体的我也记不太清,只记得药鬼当时声音挺激动,他应该是不愿意的,被三番两次地找上门,可能还有什么把柄吧,反正最后不情不愿地说什么‘一张丹方而已,给你便是,自此以后,你我两不亏欠,好走不送。’……” 胖姨想了想,又接着道:“那些人走了之后,我记得药鬼当时坐在药圃边,边照看着自己那些药,便摇头说什么‘作孽’。” 众人听完,联想前后,去要那丹方的应该就是恒天门的。 “既然如此,那药鬼可曾说过如何解这七星丹”君宵问道。 “太久之前的事情了,我想想——”胖姨显然记得不算太清楚,大概她也没想到,当初听到的零散言语,今天居然会派上用场,“那药鬼说,七星丹须在丹炉内炼制整整百年,炼出来的是药胆,而后须在几天之内找得到合适的人做药引,具体几天我记不清了,说是最好辅之以提灵的丹药,而后养九九八十一天,便可结单。” 君宵听完,眼中隐隐有失望之色,毕竟这些同恒天掌门所说几乎相差无几:“只这些?” 第40章 争执 “不,等我再仔细想想……我想想……”胖姨念叨了两句,声音渐渐低下去,而后便没了声响,陷入了沉默中。 这一沉默就沉默了好久,久到众人简直快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语气里带着迟疑:“有一回他帮我修花枝的时候,好像语焉不详地说过几句七星丹的用途,说是完全没有灵力的人用这个直接爆体而亡,但是有修为的人,修为越浅显的好像影响越小,修为越高深的越大,初服修为灵力翻倍,而后过多久来着,就会经脉逆转,气血倒行……总之就是什么都反着来吧,差不多这个意思。哎……可惜药鬼早已不在,不然直接去问他那是再清楚不过了。” “诶?如果这七星丹彻底炼成了是这么个功效,那么之前一百年从丹炉里出来的时候也算个半成品了吧?”林桀想了想,拍着心口庆幸道,“半成品在性质上跟成品不说完全一样,至少也已经有点相似了吧?那这么说来还真是幸好小白之前没修行过,不然修为越深影响越大,那不就更糟!” “先前恒天掌门曾说,在此之前所找的阴年阴月阴时生人都爆体而亡了,看来便是这个原因了……”余贤看了白柯一眼,叹道:“还真是万幸。” 白柯倒是没什么劫后余生的感觉,他还在琢磨胖姨说的话:“胖姨说,养药的时候最好辅之以提灵的丹药,又说修为低的人影响小,修为高的人影响大,再加上我之前无意间咬破舌头后体内七星丹疯狂吸血的情景……我觉得或许这七星丹吸的不是血,而是灵气?修为低的人比如像我这样的,七星丹几乎在我体内汲取不了多少灵气,所以一直没什么动静,只有在我吞了恒天门给的金丹后,才会有反应,那是因为那丹药提升了我体内的灵气,于是七星丹就活跃起来了。但是他汲取的终究是那金丹带给我的附加灵力,所以对我本身没什么伤害,而且因为灵力有一定的提升,所以我的伤口好的比较快?” 君宵点了点头,接话道:“而修为高的,七星丹则一直处于比较活跃的状态,源源不断地从人体内汲取灵气,辅助的丹药提升的那么些灵气相对修道者本身就已经丰沛的灵气来说,反倒成了蝇头之肉。这样一来,倒确实是修为越高,伤害越大。” 林桀发现新大陆般一拍手掌,叫道:“那这么说来,如果养药的这人修为极其高深,那么或许用不着八十一年,便可以结丹了!” 他刚叫完,就发现众人,包括白柯,都直直看向他,眼 分卷阅读59 神不太像是夸赞,倒像是无语。 “额……”很快他也反应过来,他这说的简直就是废话。 如果养药的人修为极其高深……问题就在于养药的白柯修为根本就没多少,就算在秘境中勤加修习,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暴涨。 “不过——”君宵沉吟片刻,突然开了口,目光转向白柯,乌沉沉的眸子几乎深不见底:“也不是完全不行,我这——”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余贤喝断了:“胡闹!” 君宵头也不回,道:“没有胡闹,我这一身修为本就是师承于他,现在还给他我也无甚可惜的。” 余贤脸都黑了:“你忘了以前这么做的人是什么下场了?!你忘了修为暴涨的那个人又是什么下场了?!可有一个得了好处的?!我看你是彻底昏了头!” 认识余贤这么久,他在众人眼中一直是个整天没什么正形的人,一副悠然自在的样子,正如他自己那秘境的名字一样——“逍遥”二次在恰当不过。众人还从没见他这么认真地黑脸过。别说白柯、林桀他们,就连君宵,在印象中,也翻不出几次这样的回忆。 看来这件事确实戳到了余贤一直以来释怀不掉的某些过往。 他这一气,周身威压一下子就散出来了,修为高一些的诸如胖姨他们都有些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修为低的比如林桀和白柯,已经有了耳鸣胸闷的感觉。 “行了,咸鱼师祖……”君宵语气软了点,倒是莫名有几分他小时候的样子。他周身的威压也漾开来,正好同余贤的相抵,众人顿时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气劲陡然一松,这才赶紧透了几口气。 林桀默默揉了揉嗡嗡了好一会儿的耳朵,顺带爪子闲不住也给白柯揉了揉。 白柯:“……” “我没昏头。”君宵摇了摇头,“师妹的下场我记得,那下场落到我身上,我也同师妹一样不在乎。至于师弟的下场……”他指了指白柯冲余贤道:“他和师弟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存心想气煞我!”余贤一听他开口气更大,威压更甚:“邬南那小子是人!他也是人!只要是人他就一样!你不怕他也变得疯疯癫癫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就放手做好了!等你们都没了,就剩我这老匹夫一个!我就彻底清净再不用操心了……”他说道最后,声音一下子苍老起来。 仿佛他这副鬓发苍白的年迈模样不是幻化成的,而是真的一样。 不过他也确实,看了太多生死离别了,身体没老,心也早就老透了。 这气氛突然就沉重了许多,让在场的众人都跟着有些难受起来…… “师祖——”君宵沉默半晌后缓缓刚开口。 “别叫我!”余贤一甩袖子:“我不听!” 君宵:“……” 刚松了口气,又新一轮威压被闷下去的众人:“……”还让不让人好好喘气! “你忘了七星丹了么?”君宵干脆直奔主题,而且明显加快了语速,免得又被余贤一个“闭嘴我不听”中途打断:“他跟师弟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体内有七星丹。师祖你这是因为当年的事情对这种行为太过敏感,导致你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传导修为本身上,而忘了我将修为传于他的目的。” 见余贤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反驳,君宵接着道:“师弟当年是因为修为只进不出,瞬间暴涨,身体难以承受,导致周身气劲混乱,迷了心智,走火入魔,才会是那般结果。可他体内有七星丹,我传于他的修为灵力不过是将他作为介体,我传功的同时,七星丹也在他体内汲取着修为和灵力,自然不会出现你担心的那种结果。” 余贤脸色依旧不好看,张了张嘴,但是又确实无从反驳,最后僵了半晌,道:“那你呢?!你把修为灵力全传于他,你剩什么?!” 君宵忽地就笑了:“我这条命都是他的,修为算甚么?” “你们……”余贤想了想,臭着脸气道:“你!还有你那师弟师妹!怎么一个比一个死心眼呢?” 君宵继续微微挑着一边嘴角没反驳。他不笑的时候,周身气场极为沉肃,很沉沉的,威压极重。但是他偶尔笑起来的时候,乌沉沉的眸子会亮起来,居然显得有些坏。 余贤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丁点儿大就爱作死,耍起赖皮来抱住大腿就不撒手,死不要脸得逞后笑得一脸坏相的棒槌。 “不过——”余贤再次开口。 “又怎么?”君宵以为这老爷子在脑子里转了两道弯又要反悔。 结果却听余贤道:“这种事,有我这个师父在,哪来你这个徒弟插手的份?一边儿去。”他光说还不过瘾,还抬手扒拉着君宵,把他挤到旁边去了,所谓的道骨仙风是一点儿没有,幼稚倒是满得快溢出来了。 “……”君宵抽了抽嘴角:“师祖,差辈儿了。” “去!”余贤白了他一眼,“我说我是他师父!你是他徒弟!那么大个头,装的脑子只有胡桃仁大吧?!话都听不懂?烦人!” “……”脑子只有胡桃仁大的棒槌君宵觉得自己这师祖真是几千年如一日的混账,于是教出来的徒弟外表是个高冷之花,内里也是个混账,徒孙自然更不能落后了,一代得比一代强嘛,于是他开口:“师祖,你还是算了吧。就你这三不五时毫无预兆散个功的体质,传功传一半的时候散了,可就真玩大发了。” 余贤一口老血简直想喷君宵一头一脸:“……”我当初怎么就净捡这种货色回玉生门呢?!捡回来干嘛呢?!给我添堵让我折寿吗?!那我不如活腻味了自己去跳南海呢!早知道捡回来这么个玩意儿我就把手剁了,一了百了! 君宵见余贤无话反驳,便点点头道:“那就这么定了罢。” “等等……”一直没有插话的余地的白柯这时候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听说我是你们讨论的当事人之一吧?你们就这么定了,都没人问问我的意见吗?” 余贤和君宵回头:“你什么意见?” 白柯淡淡道:“我不同意。” 余贤:“……” 君宵:“……” 片刻之后,屋里其他围观的无关人士被请了出来,关门前,君宵面无表情地冲院子里的众人道:“抱歉,你们忙你们的,我们有话得好好谈谈。”说完“咔哒”一下关门落锁。 林桀眨巴眨巴他那双铜铃般的大眼,又看了看抱着芍药花盆的粽子和铁扇,半天憋了一句:“我觉得我刚才好像听到了很多了不得的事情……” 芍药花晃了两下:“我也 分卷阅读60 觉得信息量好大的样子,一时有点懵。” 第41章 计划 那三人在屋里一谈就是大半天。 秘境同外头一样,有日升日落,有四季变换。于是在屋外的几人眼睁睁地看着脑袋顶明晃晃的太阳渐渐西斜,欲坠不坠地挂在山头,给小半个秘境铺了一层金红色的余辉,又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点光线也隐在了山那边,这才听到屋门打开的声音。 君宵和余贤具体说了些什么,怎么劝白柯的,林桀他们不知道。但是想必效果不大理想,没能劝成功—— 因为当天晚上他们按照计划打算传修为的时候,白柯是晕着的。 林桀:“……”这俩一个是师父,一个是老祖宗,他不敢质问。 胖姨他们三个咳了几声,啥话没说就先怂了。 只有对君宵余贤这类大神级的人物完全没概念的白子旭敢直接怒问:“……你们两个对我家小柯做了什么?!” 君宵和余贤现在对白子旭也有些微微的复杂。一方面,他们现在隐隐怀疑白聆尘流散在外的那一魄其实就在白子旭的身体里。可另一方面,这人又是白柯这一世的亲爹,别说抽魂夺魄了,稍微动他一点,白柯估计都得翻脸。更何况,就算是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君宵和余贤也做不出这么缺德的事情。 他们原本以为,白聆尘流散的那一魄,会依附在某个人或者某件物什上,又或者一直流散在外,消磨着原有的灵力,魂气越变越弱,所以他们找起来才如此之难。但是一旦找到了,稍作处理便能立刻将引回白柯的身体里。 但是他们实在没想到那一魄会如此巧地碰到了另一个恰好残破的魂体,又恰好地融合在了一起,并未排斥得太厉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投入了轮回里。 且不说天、地、命三魂,天冲、灵慧等六魄所司各不相同,流散的那一魄必须得同那魂体所缺的那一魄恰巧相符有多难得!单是白聆尘那一魄灵力之盛,也不是随便一个魂体就能融合,能承受得住的。 谁知这样概率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事情,偏巧让他们给赶上了,真是想生生呕出一口老血。 所以,当白柯发现白子旭这两天灵力变盛而产生疑问的时候,君宵和余贤才会眼观鼻鼻观口地选择沉默不言。把这想法说出来,不过是给白柯白子旭父子俩平添烦恼罢了。 至于白柯所缺的一魄,只得另想他法。 不过这些都得暂时先放一边,当务之急,是得加快那七星丹结衣的进展,而后趁早让白柯早点摆脱钳制。即便白柯因为不愿意霍君宵舍弃自身修为来帮他而不同意,他们也得把这件事做下去。 “如你所见,让他先睡会儿,放心,不碍事,对他没伤害。”余贤边对白子旭道,边长袖一拂,地上凭空多了一张矮台。 君宵顺势轻轻将白柯平放在那个矮台上,而后退开一步。朝林桀他们几人瞥了一眼。 他还没开口,林桀已经下意识地拽着白子旭和粽子他们让到了小屋墙边,空出安全距离,不远不近地观望着。 见他们如此自觉,君宵没再说什么,而是冲余贤点点头。 这二人分别在白柯两边相对而立,而后同时一个起手。瞬间,两袖劲风鼓动,衣摆翻飞,气流迅速涌动起来,强大的威压以这二人为中心,像涟漪一般一圈一圈地泛开。秘境中已经泛暗的天色瞬间便变了,先前丝丝寥寥的云忽地散了,漫天的碎星也隐了起来,月色也变得浅而寡淡而后也消失不见了…… 仿佛刹那间,沉厚浓重的夜幕便笼了下来,将整个秘境罩得严严实实。 小屋边贴墙站着的几人瞪着眼睛,见过世面的胖姨还算淡定,林桀和白子旭已经互相揪着袖子角,惊得大气不敢出,一动也不敢动了。都在屏住呼吸,想看君宵和余贤接下来的动作。 就见两人掌心中虚空燃起明蓝色的火焰,而后抬起双手,五指微拢,前臂微微弯了点幅度,两人之间,恰好虚抱出一个圆。而他们掌心的明蓝色火焰般微微跳跃着的光源,突然像水一般,朝中间漫过去,薄薄一层,铺满了整个圆。 而后,君宵、余贤同时撤手,那个明蓝色的清明透彻的圆就这么定定地悬在了空中。 两人起了个手势,指尖如同蜻蜓点水般在圆中点了数下,一触即收,而后手指轻划而过,圆中顿时亮起许许多多如星辰般的光点,光点之间丝线相连,错综复杂。整个看上去,仿佛是把九天之上的星谱直接拓了下来似的。 阵成,君宵和余贤同时抬掌,手心朝下,重重压下,仿佛手下的不是浮在虚空中的一片薄薄的蓝,而是千万斤重物似的。于此同时,两人周身瞬间浮起金光符文,密密麻麻,纵横交错,围绕在两人身体四周,飞速流转。几乎让人眼花缭乱。 那明蓝色、星子闪烁的阵盘被重重地压在了地面,落在了白柯躺着的矮台之下,轰然落地的瞬间,四周气流飞速旋转,搅得人几乎迷了眼。 阵盘上星子间相连的丝线突然纷纷升起来,缠绕到了白柯身上,一匝又一匝。 墙边的几人几乎已经快变成贴边壁虎了,却还是被乱窜的气劲和猛烈的风刀搅得皮肉生疼。不过倒是没有真的伤到谁。而且就算破点口子,他们也顾不上了。他们现在正努力在风刀中睁着眼睛,不愿意错过君宵和余贤的一举一动。 待白柯被丝丝袅袅的光线缠裹住全身关窍,君宵收回手,衣摆一翻,盘坐下来,同时一掌五指并拢微曲,虚压气海,另一只手平平抬起,挑起白柯垂着的手,而后手掌相贴。阖上了双目。 另一边的余贤,同样盘腿而坐后,虚浮起来一些,而后左手中食二指并拢,轻点在白柯额前,稳住上丹田,右手掌心朝下,在白柯胸前,护住其心脉,也微阖了双目。 两人同时运起气劲,顿时,白柯身上光线颤动不止,就像是在承受着无数涌动气劲的神经脉络一般。 圆阵边缘蓝光渐盛,而后像一层帘幕,将他们缓缓包笼在其中。 贴着墙边站着的几人又等了一会儿,发现他们没有新的动作了,这才缓缓地舒一口气,而且还不敢动静太大。 他们现在只能透过那层蓝光帘幕,隐隐看到里面的人影轮廓,看不清更多,也不知道那三人的情况怎么样,更不敢打扰,只能压低声音,悄悄地讨论。 “这就成了?”白子旭几乎在用气声说话,“哎呀呀,自带特效啊,比电视里的有意思。” 林桀不知道该怎么吐槽这个有些疯疯癫癫的长辈,只得颇为糟心地看 分卷阅读61 了他一眼:“……” “看我做什么?!说起来,这样真的不会对我家小柯有什么伤害吗?”白子旭一脸严肃道。 林桀默默抽了下鼻子:“……那白叔您刚才干嘛去了,这会儿阵都成了,拦不住了。” “这不是不敢拦嘛!”白子旭没好气地回答。顿了顿,又接了句:“说实话,我感觉他俩也确实不像是会伤害小柯的样子。这俩老管我家小柯徒弟师父闷蛋地叫,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脑筋有点那什么。” “……”林桀这回是真没话说了。 “不过倒是一直在替我家小柯操心就是了,脑筋虽然有点那什么,但是是好人。”白子旭又低声絮絮叨叨地嘀咕着,“话说小柯啥时候背着我认的师父徒弟,我怎么不知道呢?不孝子!” 胖姨终于忍不住,瓮声瓮气地插了一句:“上辈子吧。” “哦?”白子旭点头,“有理!可为何拜师收徒不带上亲爹我?!还是不孝子。” 林桀:“……”上辈子有你什么事啊白叔? 不过转头,林桀就突然僵硬了。 师父……?! 徒弟……?! 就像白子旭说的,余贤和君宵一直对白柯的称呼不明不白,余贤大多叫闷蛋,君宵似乎……印象里君宵似乎就没怎么称呼过白柯,有什么话都直接对着他说。以至于之前林桀也搞不清他们的关系,只觉得他们之间有些不为人知的渊源。而白柯同林桀的关系更像是好朋友,好哥们儿,且白柯太过平凡,只比普通人的根骨底子好些而已。导致林桀也根本没往其他地方想,习惯性地把白柯当成一个略有些不同的普通男生。 后来日常生活中,越来越多的言语交流,让林桀发现,君宵、余贤二人同白柯的关系大约是起始于白柯的上一世。因为他们偶尔言谈中,会提到曾经的一些片段。但是对他们的关系依旧没有什么明确的说法。林桀本着与自己无关的他人过往不八卦不深究的原则,也一直没有多问。 再后来,他知道了君宵和余贤的真实身份,自那以后,他便一直沉浸于一种类似亢奋的状态中,基本上每天脑中的日常就是“我居然认识了云征和余贤两位大神!”“我居然成了云征大神的徒弟!”“我居然拜了终生偶像为师!”,除此以外再也塞不进其他东西,生活中的一切片段在他脑中都只走了个过场,左边进,右边便跟着出了。以至于,他没反应过来,能跟余贤和云征两位在上辈子关系熟稔成那样的,还能有谁?! 闷蛋,师父,徒弟……各种称呼最后通通汇成了一个人—— 曾经三门六派之首,玉生门的掌门,白聆尘! 林桀如香飘飘般绕着地球能转两圈的反射弧终于有了动静,在他大脑里弹出了五个字:“卧了个大槽!” 第42章 危险 林桀他们本以为君宵他们一晚上就能传得差不多了,谁知那三人在那道蓝色屏障中一封就是五天,整个秘境也就跟着黑了五天。除了屋内木桌上的一个计时器,所有人的时间概念都已经混乱了。 平日里看惯了太阳东升西落没什么感觉,这会儿连着五天除了那一圈蓝色,看不到一点光,他们这才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尤其是植物状态的胖姨,蔫耷耷的一副随时能驾鹤西去的样子。 头两天,林桀还沉浸在“自己的好朋友居然是个顶级大神”的震惊中,再后来,他也蔫得没了震惊的劲头。 就连最不着调子的白子旭,都变得情绪低落起来。他有时会倚在门边,静静地看着那一团蓝色的屏障,沉默着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每到这时候,林桀总觉得他映着朦胧微光的侧脸轮廓,以及那样沉静的神态,像极了白柯。有种随时会渺然远去的感觉。 等待的几个人从不断讨论,到话渐渐变少,再到再无言语,最后连动一下嘴巴的欲望都没有。每天除了盯着计时器及时翻转,就是盯着蓝色屏障,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就在计时器再次翻转,即将步入第六天的时候,院内蓝色的屏障突然晃动了一下。就像是蜡烛被风吹得抖了一抖似的。光影有一瞬间的明灭。 屋内外的几人一如往常,没什么精神地定定看着某处发呆,仿佛没有看到那样的变化似的。数十秒过后,猛然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原本懒洋洋斜倚着墙给花生米梳毛的林桀像是被电到般猛地挺直身体,瞪大双眼看着那圈蓝色屏障,伸手指着那边,冲众人道:“我、我眼花?” 粽子他们连连摇头:“我们也看见了!” 白子旭打了个哈欠:“总算有动静了,哎呦喂我的脖子!” 他这话音刚落,就见远处那蓝色屏障越来越淡,里面的人影也越来越清晰。 先是盘坐在两边的君宵和余贤,这么长时间,这两个人似乎完全没动过一丝一毫,一直保持着最初的姿势。接着众人便发现白柯身上纵横缠绕的银色丝线,正在飞速抽离,一根一根,接二连三地消失。 随着这些银线的消失,漆黑的天幕一点点地开始出现星子,弯月的印迹也渐渐显露出来。就像是笼着整个天际的幕布正在徐徐拉开似的。 当最后一根银色丝线从白柯身上抽离消失。悬浮在半空的余贤缓缓落地。地上落着的阵颜色越来越暗淡,最后彻底没了踪迹。 屋内始终点燃不了的烛灯忽地燃起了一豆星火,而后越来越明亮,暖光铺满了整间屋子。 余贤和君宵缓缓收势,睁开眼,吐了一口气,而后站了起来。 “师父,老祖宗,你们还好吧?!”一旦见了光,林桀的活力便恢复了一半,起码是有劲说话了。他拍了拍花生米的屁股,然后一人一兽以神似的姿态颠颠地迎了上去。 “我是没事,你师父大概得静养片刻。”余贤甩着袖子,伸手拍了拍花生米的背,而后一个翻身便躺了上去,整个人陷在花生米毛茸茸的背上,枕着手,掏出了他那常年装着酒的玉壶,小酌了一口,而后指着君宵道:“去,回房里调息一下!” 君宵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而后冲面露忧色的林桀摆了摆手:“不碍事。倒是你们,晨昏全无的日子不好受吧?去好好睡一会儿吧。我和咸鱼师祖再商议商议下一部动作。”他说着便俯身抱起白柯,进屋将他放到了床上,掖好被角,又起身出来坐在了院内的石凳上。 “这几天除了发呆就是睡觉,现在一点儿也不困。”林桀颠颠地跟前跟后,最后也找了个石凳坐下。他刚想问问白柯的状况,就听 分卷阅读62 白子旭已经开了口。 “我家小柯为什么还没醒?”白子旭扒着屋门看着白柯,头也不回地冲院内的君宵和余贤问道。 胖姨也跟着道:“你传了多少给他?成功了吗?七星丹是不是很快就可以结衣了?” “四成。”君宵淡淡道,仿佛只是送了四个苹果出去似的。 胖姨他们默默抽了一口气。 “其实还未到顶,只是已经到了那闷蛋的承受极限,再继续下去,七星丹活跃性更上一层,那闷蛋就受不住了。”余贤解释道:“不过现在这样也差不多了,虽然那七星丹不会即刻结衣,但也没几天了。现在怕他身体难受,就让他继续睡了,等过两天七星丹渐渐缓和稳定下来,他自然会醒。” “也就是说,等数天之后,七星丹结衣,把它取出来小柯就不用再受到恒天门的牵制了?”胖姨晃了晃叶子。 “诶?”林桀脑袋顶的灯泡“叮——”地一亮,“那有没有恒天门每日特供的金丹其实没什么区别啊?岂不是现在就可以不受牵制了?我这就回去把小白和我的东西都收拾收拾。” “慢着。”君宵开口,他瘦长的食指微曲,敲了一下石桌桌面,沉吟片刻道“恐怕并非如此简单,这也是我要和咸鱼师祖商议的原因。” “啊?没这么简单?”林桀的表情有些茫然,“不是一切都搞定了,就等着七星丹取出来了吗?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个蠢蛋!”余贤抬手朝虚空一拍,林桀便感觉有谁拍了把他的脑袋,顿时“哎呦”一声,挠了挠头。 “你也不想想,这七星丹如此邪性,哪会是这么好取出来的。你以为是从口袋里掏个铜板这么简单吗?前面一切妥当,结果到最后一步因为大意除了差错,前功尽弃也就罢了,再把那闷蛋折腾出个好歹,不得让人呕死。” 余贤摇了摇头,又喝了口酒,砸吧砸吧嘴,沉吟半晌后,冲君宵抬了抬下巴道:“你感觉到了么,这七星丹吞噬得灵力越多,本身就越活跃,想要压制住就得有更胜的修为,更强甚至翻倍的灵力。这劳什子还没结衣,灵力还未达最胜的时候,想要压制住它就已实属不易,如果到结衣的那天……”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在场的人却都已有了了解。 君宵接了他的话茬:“结衣之时便是丹成之时,七星丹有何种的药性,它在结衣的时候就有何种药性。这药性归根结底就是将所服用之人的修为灵力提升到至高境界,而后反噬其主。所以到那时,想要将那七星丹平安取出而不伤及人身,就需要翻倍甚至更高的灵力震慑压制住它,让它没有反噬的劲头和余地。” “将修为灵力快速提升到至高境界再反噬其主……”林桀顺着君宵的描述想象了一下,然后不禁抖了一下,“这破丹药怎么有种……养肥了再杀的感觉!” “哎呦!你这小子总算灵光了啊。”余贤一本正经地称赞林桀的比喻。 “嘶——”白子旭不着调子地抽了口气,道:“快别说了,药把人养肥了再杀,这越听越瘆的慌。还影响食欲!” 众人:“……”这玩意儿你是怎么联想到食欲的…… “不过——”胖姨倒是抓住了重点,冲君宵道:“照你们这么说,取七星丹的时候需要翻倍甚至更多的灵力才能压制住它。这东西现在就已经通过小柯,吞了真人你四成的修为灵力,加上它原本的以及后面几天养出来的,到结衣的时候那灵力得多强?!比它翻倍甚至更多……那岂不是得将近真人你十成十的灵力?!” 君宵摇了摇头:“依照我们这次所感,怕是得全盛时期十成十的灵力。” “可是——”胖姨说了两个字,便沉默了。 可是君宵已经给了白柯四成,自己所剩不过六成。而君宵先前也提过,余贤是会散功……即便君宵并未将那四成给白柯,他现在的十成也敌不过全盛时期的十成。 那岂不是,取这七星丹的时候……两座大神都压制不住的?! “可是,如果师父和老祖宗你们两个都无法压制住结衣时候的七星丹,恒天门就更没人能压制住了!”林桀道:“他们把这丹药植进人身体的时候,都没想过他们拿不出来吗?!” 余贤谁一根指头:“其一,他们没有这样传过灵力入七星丹,所以没有体会到这劳什子丹药越来越难压制的感觉。我和这棒槌如果没有这次的经历,也同样不会想到取丹会如此复杂。” “其二,”余贤又竖起第二根指头,“我们觉得取丹如此复杂顾忌良多是因为我们想保住那闷蛋,使他免受伤害。但是恒天门的人没有这个顾虑,即便到时候他们无法压制住七星丹,最后倒霉的还是那闷蛋,而恒天门也不过是失掉了一个可以二次利用的药引而已。” 众人听了更蔫了。 林桀一脸糟心,有些无力道:“那我们就这样束手无策了?” “不。”君宵突然开口道:“有法子的。” 第43章 心境 “什么法子?”众人皆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君宵:“灵力比结衣时候的七星丹翻倍甚至更强……这样的东西,恒天门就有。” “东西?”众人一时有些糊涂了,“恒天门的?” 一听君宵这么说,余贤便反应过来了:“哎呦,确实!我怎么没想到呢!那东西何止翻倍的灵力啊,它当初吸干了多少大能修士,摞起来得有座小山高了罢。” 林桀一个激灵,伸出手指指向通往恒天门的那片云竹林,抖了抖道:“你、你们别是说三清池那块要命的‘冰魄’吧?!” 余贤隔空拍了拍他的脑袋,一脸慈爱:“孺子可教也。” 林桀:“……”不是你们疯了就是我疯了,都出现幻听了。 “借用那作孽的邪物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得小心行事,否则……”余贤翻身坐在花生米背上,想了想又道:“那七星丹结衣时,一人护着那闷蛋注意引导是少不了的,另外还得一人在外头看着,以免在关键时刻恒天门的人被三清池的波动引过来坏了事。” “看着倒是不必,因为再过不久,有个绝佳的时机,让恒天门顾不上三清池这边即可。”君宵沉沉道。 余贤:“哦?” 君宵:“咸鱼师祖你忘了恒天门在筹备何事了么?” 余贤皱眉:“何事?” 君宵:“试炼大会。” 林桀:“……”哦槽你们玩儿真哒?!!!! 这三清池中的“冰魄”对恒天门来说,可谓既是福端又是祸源。 分卷阅读63 福的是,这“冰魄”千年前肆虐时被大能以灵肉骨血压制,早已不复当年之异悚,并在这千年中,被恒天门捡了个漏,为它所用,成了恒天门内的三清圣池。祸的是,这三清圣池依旧蠢蠢欲动,每隔几十年便要作一次怪,不找点什么给它充饥,倒霉的便是整个恒天门。于是恒天掌门命人在秘谷内饲养禁物,每到三清池不稳定的时候,便丢进去,可换数十年高枕无忧。 可这一回,三清池的紊乱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秘谷内禁物还未养熟,暂时又找不到可以不动声色捉来压一压的替代品,于是恒天门只得提前召开试炼大会,或许是想在试炼中做些手脚。这大约是他们迫不得已的下下策。 原本他们可能还能在这不多的时间里尽力准备得周全一些,但是前两天从“冰魄”内流窜出来的灵体又打乱了他们的节奏,让恒天门的人有些慌了。 于是,试炼大会,或许就会成为恒天门最容易混乱的时期。 秘境中的众人商量了一番,便各为了这次试炼大会忙开了。 君宵一方面调息自身,毕竟损了四成修为,影响不可谓不大;另一方面则加紧了对林桀的敦促和调教,以免他在试炼大会上出什么危险。 有时候胖姨、粽子他们也会来帮忙插一手。 于是,林桀成了最惨的人没有之一。经常能看到他一边被花生米撵得在秘境中四下翻飞,一边得保持谨惕以挡掉君宵时不时丢过来的符咒和法阵,同时还要摆脱胖姨他们的纠缠。 白子旭每天的日常便是坐在小屋前的石桌边,捧着一盏清茶,翻两页书,佐以林桀不曾间断的鬼哭狼嚎——“救命花生米你有没有生为胖子的自觉稍微慢一点师父会不给你肉吃吗!!”“卧槽师父你来真的啊一个符咒砸这么大个坑草木都枯了幸好我身手敏捷头脑灵活不然死的就是我啊多大仇!!”“粽子叔你别闹!哎呀娘喂~~~不不不胖姨我是人不是妖也不是天赋异禀触手这么重口的东西我真的变不来!花也不行我一个男的变成花太娘了!嗷——” 接着十有八九能看到林桀以扑街的形象“啪叽”一下落在面前,然后被铁扇熟练地拖进屋贴两剂特质的膏药,喂点药丸,然后又迅速地丢出门来开始下一轮单方面殴打。 这样的人间惨剧一直持续了三天,在第四天以“白柯顺利醒来”为缘由暂告一段落。 于是白柯视线逐渐清晰后看到的便是一个轮廓酷似猪头,周身都是膏药味的人“嘤嘤嘤”地扑过来,抱着他哭得肝肠寸断。 白柯:“……”怎么睡了一觉起来世界不大对?! “我还没死呢,不用这么早开始哭吧……”白柯见此人哭得太过悲伤难抑,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抽了抽嘴角蹦出这么一句。 林桀松开手朝后让了让想哭诉自己最近的非人生活,结果憋了半天,却卡在了称呼上。 以往他都是喊白柯“小白”,也没觉得哪里不妥。但是现在他知道白柯前世就是玉生门掌门白聆尘,顿时“小白”两个字打死都喊不出口了。但是他又跟白柯亲近惯了,喊别的更觉得别扭。 于是林桀眼巴巴地看了白柯半天,又嚎了起来。 白柯:“……” “不是,谁来解释一下?”白柯一脸茫然地转头。 就见倚在门边的君宵伸出两根手指,拎着林桀的后脖领子将这货丢到了一边,而后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道:“修习略苦而已。” 白柯睨了他一眼:“略苦?”这都肿成猪头一身伤了还只是略苦? 君宵淡淡道:“比我少年时轻松许多。” 白柯:“……”有种拐弯抹角控诉他师父更混账的感觉。 “我们换个话题。”白柯斩钉截铁,“我们来谈谈那天下午的事情,我记得我明明还在阐述我不同意的理由,请问现在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而且看起来睡了不止一天的样子?” 君宵毫不犹豫卖队友:“咸鱼师祖见你十分固执,毫无回旋余地,于是干脆丢了个咒让你昏睡过去,我未曾来得及阻止” 白柯抽了抽嘴角:“……你这样黑他真的好么?” 君宵:“师门祖训。” 白柯好奇:“什么?” 君宵:“死道友不死贫道。” 白柯:“……” 趁着白柯无语愣神的功夫,君宵拍了拍林桀狗头,让他麻溜地滚出去继续修习,然后大步走进房里,俯身一手绕过白柯的后勃颈,揽住他瘦削的肩膀,一手绕过膝弯,几乎没费力便把白柯整个儿抱了起来。 “等等等——”白柯惊呆了,“你干嘛?!” 君宵就着横抱着他的姿势低头冲他道:“其一,从你昏睡那天起至今已过八天,这八天里你都未曾沐浴。” 白柯脸瞬间就青了。 “其二,大量灵力入体,会使得周身经脉贲张,负担过大,如果不辅以灵泉水舒缓调理一下,会经脉爆裂,血浆迸发而死。” 白柯脸更青了。 “其三——” “停!行了别其了,去哪儿泡什么灵泉,赶紧带我过去。”白柯觉得再听他说下去指不定连全尸都没了。 君宵挑起嘴角笑了笑,低声道:“好,抓紧了。” 说完身形一闪,白柯便觉得周围场景不断变换,青白蓝赭晃成一片,耳边风声呼呼不绝,君宵黑袍翻飞,猎猎作响。但因为君宵护得很好的缘故,一直没有风扫到白柯脸上。 其实被君宵这么抱着,白柯直觉有些尴尬。但是这些时日里发生的种种事情让他对君宵产生了一种潜意识的依赖,这种依赖感很复杂—— 一方面碰到让他无能为力的事情时,他会下意识地想到君宵,而君宵也确实没让他的指望落空,几次救他于生死边缘。另一方面,这样的依赖却并没有让他对君宵像林桀一样,产生某种崇拜敬重的感觉,反倒顺口揶揄起来毫无压力。而且,每每想到君宵为了找到他在这世间来来回回逡巡了千年,凡是关乎他安危的事情,那样强大本应无所顾忌的一个人就变得异常小心谨慎,白柯在内心深处就会产生一股子莫名的难过。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分为二。 一半是作为纠缠在这些事情之中的当事人,对君宵他们所做的事有种愧疚感。这大概是他那魂魄里残留的上辈子的意识在作祟。看到自己的徒弟师父这些年没一个过得痛快,兜兜转转千年也没能跳出这个坑,内心深处隐隐生出了自愧感。 另一半则是作为旁观者,看着君宵他们 分卷阅读64 为一个人做到如此地步,而产生了一种心疼的感觉。 其实白柯不傻也不迟钝,他天生的缺陷让他对人言语中带有的情绪非常敏感。他多少能看出来君宵对他,或者说对他师父的感情有些不太一般。白柯不知道上辈子他们是如何相处的,但是君宵八成要比现在老实恭敬得多,至于现在为何显得没那么顾忌,大概是因为他的师父换了个壳子。 白柯属于典型的现代思想,也不是什么古板的人,他从未觉得师徒之间产生其他的情愫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而他内心那一半的自愧和一半的心疼,以及某些别的说不清的感觉,让他变得不希望看到君宵失望。 一向有些装逼又有些被动的白柯心道:那便顺其自然吧。 于是下一刻,他就觉得整个身体一沉,接着“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他被君宵顺其自然地放进了一个温泉池里。 白柯:“……” 第44章 药泉 真是根棒槌…… 白柯忍不住在心里默默腹诽了一遍,而后转头四顾。 自己果然被君宵带到了秘境南边的一处山腰。这是一座险峰中部一片天然的石台,石台中有三眼大小不一的温泉池,最大的直径约莫两米,最小也就将好能坐一个人进去。池深堪堪及腰,坐在里头倒是刚刚好。 石台左侧是细细一脉从山巅落下的水帘,热气氤氲缭绕,茂草老树交映,右侧则是山崖,沐坐在这泉池中,便能俯瞰大半秘境,很是心旷神怡。 这个温泉池白柯他们之前倒是知道,听余贤说是一眼药泉,不过白柯他们从来没来泡过。 一是这泉的位置太刁钻,崖壁陡峭高耸,凭白柯和林桀的能耐,上来还得费不少功夫。二是他们麻烦缠身,没工夫也没心思悠闲自在地上来泡半天温泉。再则余贤说了,年轻人如果经脉没受损四肢还健全,没必要三天两头过来泡这药泉,泡多了上火。 白柯不曾想自己这么快就被归进了“经脉受损四肢不健全”这个大类里,被君宵拎上了这高崖。 “把衣袍脱了。”君宵单膝跪在泉边,淡淡地冲白柯道。 白柯无视掉这句话,问君宵:“……你在干嘛” 就见他一手架在膝盖上,一手掌心向下虚对着池内的泉水,片刻后,白柯便觉得原本温度恰好的水正在渐渐变热,池下不断有暗流翻涌而过,一副要煮开了的样子。 白柯抽了抽嘴角:“你这是让我泡温泉呢,还是肚子饿了想喝肉汤?” 他的肤色一直有些血气不足般的苍白,略有些清瘦的身形被这肤色一映衬,就显得瘦削得让人心疼了。如今这逐渐升高的水温,倒是蒸得他脸上带了血色,气色显得好了不少,“烫吗?”君宵开口问道。 “还好……很热。最开始的温度其实就已经可以了。”白柯用手背蹭了蹭脸上的水,而后又加了一句:“你再加热下去就真烫了。” 君宵闻言终于收回手,还不放心地伸手撩了一下水,这才道:“方才那温度寻常人泡可以,你不行。” 温度高了,蒸腾着的雾气自然也浓了不少,君宵的衣服都瞬间蒙上了一层湿意。 “把衣袍脱了。”君宵依旧保持着手腕搁在膝盖上的姿势,冲白柯道,乌沉沉地眸子看着他,神情正经沉肃,“哪有泡温泉还穿得如此厚重的道理,热气蒸不进经脉,舒活不开来,便白泡了。” 白柯干笑两声:“我没说要一直穿着衣服泡,你去忙你的吧,我过会儿就把衣服脱了。” 君宵摇头:“我还得帮你把气劲走一遍,通经脉。”这意思就是明摆着:你泡到什么时候,我就在这呆到什么时候。 白柯:“……” 君宵问道:“脱衣而已,为何如此扭捏?” 白柯:“我只是不太习惯在别人面前换衣服。” 君宵瞥他一眼:“我是外人?” 白柯:“……废话不然你还是内人么?” 君宵顿了一下,没再开口,而后站起身。他原本就身形高大,再加上总是一身黑沉沉的袍子,给人以一种气势上的压迫感。此时白柯坐在温泉池里,他就站得如此之近,看他简直要把脖子仰酸了。 一时没弄清他要做什么,白柯又不喜欢总仰着脖子看人,便干脆低头解着身上这身的袍带。 他也不大能忍受这么穿着衣服泡在水里,湿哒哒地坠在身上并不舒服。不过他确实不太习惯在人前这么脱衣服,何况还是这么被人盯着。但若是君宵根本没打算走,那他脱也就脱了,不然真就有些太过扭捏了。 谁知手上袍带刚解开,白柯就身上诡异地一轻,而后眼前轮廓隐约的细带和衣袍就都不见了,入眼的唯剩他自己的手腿腰腹轮廓…… 嗯,光溜溜的。 这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白柯仰头看着君宵,愤愤道:“我已经在脱了!” 君宵哦了一声:“你这速度不知道要解到何年何月,我就顺手帮了一把。” 为了强调他真的是出于一片乐于助人的赤诚之心,他还举了个小时候泡温泉就是这么被师父白聆尘给一秒扒衣丢进池子里的例子。 说得白柯一口老血:“你真的不是因为小时候被玩儿狠了,现在想趁机一一报复回来吗?” 君宵挑起嘴角:“世间情之伊始万千种,这也算其一罢。” 白柯只觉得当年果然是造了太多孽—— 正所谓言传身教,尽管性格大不一样,但是霍君宵许多东西都是从白聆尘身上学来的。比如那混账残暴教徒弟的方式、比如这笨手笨脚照顾人的方式……着实让人一言难尽。 老天果然公平得很,因果报应,循环不爽,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一句话,白柯伸手扯了扯君宵的衣摆,仰头道:“给块布。” 君宵看了眼扯着自己衣摆的手,又看了看白柯淡定中透着无辜的表情,装傻:“要布作甚?” 白柯心里呵呵两声:“……水太清。” 君宵宽慰道:“有雾。” 白柯:“……” 他还没从“连块布都不肯给”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就觉得自己扯着的衣摆一松,而后整件黑袍滑落到了地上,原本站在那里的人却没了踪影。 等、等等!什么情况?! 身后“哗啦”一声水声回答了他。 “坐好,运气,调整吐纳。”霍君宵沉沉的声音从白柯背后传来,而后一双温热的手掌带着潮湿的水汽覆在了他的背上, 分卷阅读65 两指行云流水地走了一遍各大要穴,瞬间,白柯便觉得有源源不断的热气顺着几大关窍涌进来,带着体内气劲顺着周身脉络游走起来。 白柯只觉得这满池氤氲不散的雾气似乎也顺着那气劲弥散在身体里,全身经络都在这股暖洋洋雾蒙蒙的感觉中开始放松舒活开来。 直到这时白柯才发觉自己的经脉原来一直绷着,这会儿陡然舒活了,才觉得酸溜热胀的感觉滋滋地往外冒,有些难受,但是又有些舒服,就像是抽了筋的地方被大力道的揉开似的感觉。 那氤氲的雾气似乎又从身体里弥漫进了脑子里,随着泉水,一起咕嘟咕嘟地翻腾着,蒸得白柯迷迷糊糊的,舒服得头一歪,便睡了过去。 君宵:“……”失策。 待林桀他们再见到白柯和霍君宵的时候,日头已经偏了西。 “你们干嘛去了?”白子旭笼着袖子,一脸疑惑地围着白柯转了一圈,“怎么头发好像有点湿?” 白柯泡了大半天的药泉,血气足了很多,被白子旭这么一问,耳朵尖子便红了,不过脸上却丝毫看不出窘意,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道:“嗯,去泡澡了。” 君宵则瞥了他一眼,道:“带他去药泉泡了泡,我替他疏通了一番经络,他嘛……去睡了一觉。” 听了这话,白柯抽了抽嘴角,却无从反驳。他确实是去睡了一觉,当他从那种放松舒散的感觉中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便是重新披上黑袍的君宵正在给他穿衣服。 见白柯醒来还淡淡地解释了一句:“衣服已经清洁过了,放心穿。” 你说你有一键脱衣的技能,怎么可能没有一键穿衣的?反正白柯平时是没见他这样一件一件按部就班地穿过衣服。 但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衣服已经穿好了,再惊一跳就显得反应迟钝了,于是白柯只得默默起身,又顺从地任他把头发弄干。不过那里雾气太重,头发最后还是沾了一点湿意。 好在众人的重点都不在泡药泉上,而是更关心白柯的身体。 林桀适时插话问道:“那你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经脉还胀痛吗?” 白柯摇了摇头,这才发现似乎少了一个人:“余……老爷子呢?好像我醒过来之后就没见到他,他去哪儿了?” “他去望天崖一趟。”君宵答道。 原来在白柯昏睡的那几天里,众人恰好再次谈论到因为身体承受不住过多的修为灵力,而导致气劲紊乱,走火入魔的事情,胖姨听到了便告诉众人药鬼曾经给了她一个小布包,包里有三株花枝。 那花枝乃是药鬼精心培育数百年,养了好几茬儿之后,从成木上剪下来的,插在地里稍作照料便能成活。 “他说同我有缘,怕我这小妖哪天修习时急功近利或是出了差错走火入魔,这药花又称三日笑,可救走火入魔的修者,使其神智恢复清明。他给了我三株,说可救我三次。不过我没用过,他也只说种活了就行,具体多久才发挥效用我就不清楚了。”胖姨如此同众人解释,并拿了一株给余贤。 余贤感谢了胖姨一番,和君宵商议了一番便去了望天崖。 “他怎么进去?”白柯诧异。 林桀干笑两声:“老祖宗之前不是说过吗?去恒天门掌门那里把进望天崖的牌子摸来是最省事的方法。” 第45章 探查 望天涯上关着一个魔头。这是林桀,或者说后世的恒天门弟子,乃至整个修真界对恒天门的望天崖有所耳闻的人共同的认知。 这个说法是自什么时候开始流传的,已经不得而知了。 总之传到现今的版本便是——恒天门当年在南华之乱后期,擒住了一个魔头,将其囚于望天崖。此魔头修为高深,恒天门掌门长老连手下了多重禁制以防其逃脱为祸世间。那魔头被囚后郁郁不得出,神智已有些混乱,某一次心魔大作,气劲乱散,自毁于望天崖。而恒天门第一险峰望天崖亦毁于其中,成了碎石断壁,而后被恒天门一众清理,再无踪迹。 当然,自从窥探到恒天殿中的诸多谈话,白柯林桀他们已经知道了望天崖还存在魔头也还活着的事实。 而从余贤和君宵零零碎碎的对话中,白柯他们也听到了一些相关的信息,比如君宵那个叫做“邬南”的师弟,似乎就是因为什么事,被他们的师妹传了过多修为灵力,以至于承受不住,走火入魔,神智大乱。 不难联想,这个叫做“邬南”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望天崖上那个所谓的魔头。 所以余贤此次拿着胖姨给的花枝去望天崖做什么,自然也就不难猜了——定是想让那邬南尽早恢复清醒,不要再因神智混乱,将自己圈在那囹圄之中,也不要在被恒天门利用。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顺利。对余贤能不能进望天崖众人倒是不担心,毕竟以他的修为,从恒天掌门那里巧取个东西不被发现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到了那望天崖上会发生什么事,众人就不得不捏一把汗了。毕竟那邬南还未恢复清醒,谁知道还认不认得余贤。 “万一两人交锋上了,估计就有些麻烦了……”胖姨他们不无担心地说。 “说起来……师父的师弟,那不就是云深真人吗?!传说云深真人比起正面交锋,更擅长法阵符咒禁制这类的……”林桀说着看向君宵,“师父,这不会也是话本里瞎扯的吧?” 君宵摇了摇头:“七分真。师弟确实更擅长法阵符咒一类,布解禁制更是比我们都高了不止一筹,只是即便正面交锋他也不弱,只是在我师门几人中稍处于下风,比师妹略胜一些罢。” 林桀问道:“师妹……是云遥真人?” “嗯。”君宵点了点头,随即挑眉:“你不还读过她那胡扯的书么?” “啊?” “说我本姓是霍的那本,作者不是叫沈涵?那便是她了。” 林桀抽了抽嘴角:“……”敢情自己崇拜了那么多年的大神们,一个比一个不着调啊!净爱胡扯写话本是个什么爱好嘛?! “那云遥真人现今……?”由于被话本坑了太多次,还是大神亲自胡说八道坑的,林桀现在已经默默推翻了已有的所有认知,不敢把从书上看来的当真了,于是有些好奇地冲君宵问道。 毕竟相识这么些日子,听到余贤和君宵提起她的次数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听了这话,君宵没有回答,却是朝身边的白柯瞥了一眼。因为白柯和他并肩,所以没有注意到这个眼神,但是林桀则看到了,他直觉自己问了个不太好的问题,心 分卷阅读66 里懊恼地想打自己的嘴。 不过君宵倒是没有如林桀所料回避这个问题,而是答道:“师妹……我同师祖每隔数载便会去看看她,确认她过得好,才会放心离开。” 其实白柯虽然没有注意到君宵那一晃而过的眼神,但是从他们先前那次对话里差不多能知道那个叫沈涵的师妹最后似乎是没有善终的。 毕竟余贤当时是以师弟师妹曾经的后果来警告君宵的。 听到他们说那沈涵耗尽修为传功给邬南,最终两个都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的时候,白柯的心里甚至跟着泛起了一阵阵莫名的难过,仿佛他亲眼见到过似的。 然而君宵这回答却是有些出乎白柯的意料,沈涵居然还活着?并且过得还不错? 他又想起了挺早以前,他和君宵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他问起过一次关于君宵的师弟师妹,当时君宵似乎是僵了一下,而后才回答:“他们过着自己的生活。” 这么看来大约是怕白柯想起什么,所以说了句不全算假话的假话,只是现在想起来实在有些唏嘘。 “等这些事情结束了,带你去见见她罢?”君宵突然转头冲白柯道。 白柯愣了一下,点头:“好。” 众人正说着,就见院内飘然落下一个人,径直落在了晒太阳的花生米背上,刚坐稳便冲院中石桌上的茶壶杯盏勾了勾手。 此人正是余贤。 两杯凉茶下肚,解了渴,他才舒坦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当真交上手了?”君宵见他缓了口气,便开口问道。 “嗯。”余贤又倒了一杯茶,而后隔空把茶壶放回石桌上,抱着茶盏浅酌一口,说书似的一拍大腿:“且说我从恒天掌门那里顺来了进望天崖的牌子,我便当即直奔望天崖,外头的禁制自不必说,三两下就给破开了,简直就像没上锁的门似的,里面那层有了牌子,也状若无物,于是乎,我就这么昂首挺胸地进去了!谁知——” 君宵扶额:“……你昂首挺胸的进去了?咸鱼师祖你这是周身筋骨太紧了,有意去找架打?” “呸!别插嘴!”余贤捋了捋胡子,瞪他一眼,道:“谁说我有意找架打?再说我找架打当然也是找你不找他啊,跟那小子打架多费劲。我那不是前几道禁制昂首挺胸的习惯了,一时间没转换过来么?!” 白柯:“……”这帮有些能耐的大神,似乎多少都有点缺根筋。这就是所谓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么?实力强了就越来越懒得动脑子了…… 君宵怕他一扯又扯远了,老人家嘛,有时候唠叨起来就刹不住车:“你大摇大摆横着就进去了,然后?” “嘶——谁横着就进去了?!你这臭小子皮痒找打呢是吧?!”余贤喝完手里的茶,直接把杯盏当成暗器就那么朝君宵的脑袋丢过来。 君宵面无表情地抬手接住,翻转了一下扣回桌上,道:“重点。” “我进去之后,就想啊,这药花要想发挥效用,那必然是离那小子越近,作用越大吧?最好整天被这花熏着,指不定熏个几天就醒了,所以我就没忙着把这花枝插进土里,而是进去寻那小子的踪影去了。那望天崖虽说是叫这么个名字,但是远不止一个陡崖那么简单,那其实就是个秘境,当然,是在望天崖和周围一众小崖的范围内圈的一个秘境。比起这里还是小了许多,也简陋许多。” 余贤说着似乎又想起了望天崖上的情景,有些感叹:“那小子疯了傻了也还是喜欢过那种苦行僧似的日子,无趣到了极点。从禁制进去的那座崖显然不是真正的望天崖,而是小崖。于是我便揣着那株花枝大约找寻了一下,见他果然不在这个崖上,便直接翻过去,上了另一个崖……那些崖上有的有屋子,有的有桌椅,有的有洞府,总之,是叫我一顿好找。最后在一个最险的小崖上找到他了。那里位置极偏,有间屋子,还有个小院,院内桌上还散堆着书,应该是他最惯常的居所。最开始,我并未曾见到他的踪迹,但是在落地时,却感觉背后一道破风声,幸好老夫我反应够快,不然得被掀掉半边头发。” 白柯:“……”差点以为掀掉半个脑袋。 “跟那小子打架,你明白的。”余贤苦哈哈地冲君宵,“正面交锋优势不足,他就喜欢偷袭,一击偷袭不成之后便是一个阵套一个阵,统统都算计好了似的,心眼儿忒多。这会儿神智不清了更好,你说他阵落得没有章法吧偏偏个个刁钻简直防不胜防,你说他有谋划吧,说实话真的落得那叫一个乱七八糟,惨不忍睹,总之跟他以往完全不同。打得我真是老血都想吐出来了。跟他说话就跟没听见似的,不过说到玉生门的时候他动作倒是慢了一步,提到你们还有闷蛋的名字时,他才有些受影响,不过没一会儿就又疯疯癫癫的了。” “那后来呢?”君宵忍不住道:“你那花枝到底种哪儿了?” “我趁他反应不及的时候,把花枝插他窗户外头了。那角落比较偏,一方面离窗户近,离那石桌石凳也不远。我琢磨着他平时稍微好点的时候会坐那儿翻会儿书。另一方面那角落就算他疯癫无状四处毁物,也不容易波及。我还丢了颗丹进去呢,这花枝要是不起点作用可对不住我这一番劳心费力的。” “不过——”余贤说完之后顿了顿又来了一句,“我在回来的半道儿碰到了恒天门的三个长老,听到了点儿东西。” 第46章 交换 “听到了什么?”众人问道。 余贤皱着眉回想他所听到的内容,答道:“那三个长老在谈论关于试炼大会上的布置,约莫是怕人探听,说得并不仔细,有些含糊。我听他们提到了恒天门的万潮谷……小林子也说过这是每回举办试炼大会的主要场地。另外还提到了血兽和九杀阵。这些个混账玩意儿说话都一个词一个词地蹦,说完另两个就一副‘我已了然于胸你自不必多言’的烦人样子,听得我一肚子的火气。不过瞧他们那意思,是要在万潮谷中几处合适的地方放血兽和九杀阵,搞突袭。而且不仅如此,他们也想到在试炼大会期间加强对三清池的看守,据说禁制添了三道,落了法阵,而且似乎也要在三清池附近放九杀阵和血兽。但是血兽这玩意儿你们听说过么?九杀阵我倒是略有一些猜想。” “血兽?”君宵听了思忖片刻,道:“或许这便是他们在那秘谷里养的邪物?不过若是真的兽类,有何养成未养成的说法?不论养至何种程度,那‘冰魄’一旦有异动,便投进去是了,能挡一时是一时。” 众人听了觉得确实有道理。 分卷阅读67 “所以这血兽并不是真的野兽,而是某个方面像兽,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而且如果没养成就没法投进‘冰魄’解燃眉之急……会不会就是没养成前没有成形,投不了或是控制不了?”白柯猜测道。 君宵想了想,摇头:“不知。” 众人没有真的见识一下,光凭猜想也很难想象这“血兽”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那九杀阵呢?”胖姨他们一干人虽然也是百年的妖修,对这些东西所知理应比林桀之流要多得多,但是显然这九杀阵不在他们的涉猎范围内。 “要说九杀阵,就要提另一个阵……七星迷仙阵你们听说过么?”余贤话音一落,霍君宵身形便是一僵,而后皱着眉瞪着余贤,仿佛他提了什么不该提的东西似的。 林桀和胖姨他们俱是一愣,似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倒是另外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开了口:“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余贤和君宵闻言转头看着出声的白柯和白子旭,神情复杂,有感慨,有沧桑,似乎还隐着一丝痛楚。 而林桀和胖姨他们,在听到这俩人说耳熟后,倒是纷纷想起来了那七星迷仙阵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先后吸了口凉气。 “七星迷仙阵听过的不在少数,禁阵里头能广为人知到这个程度的大概也是只此一家了,但如此广为人知也没人闲得慌去想法子研习,因为这阵基本没人会傻得去用。”胖姨倒是头一个出来开了口,“具体怎么布阵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这阵是以自身三魂六魄灵肉骨血为祭,仙魔鬼怪皆能诛杀镇压,算是杀阵中的杀阵了,只是诛完别人,自己也该魂飞魄散了,连轮回都入不了。” “嗯。”余贤点了点头,“我说提到九杀阵,便要提到此阵是因为,如若我没猜错的话,九杀阵同此阵恰巧相反。” 众人疑惑:“相反?怎么个相反法?” “我记得我曾经在某处残卷上看到过一个禁阵,叫做九绝阵。当时大略扫了眼,觉得那阵太过阴邪,便将那页毁了。那九绝阵同样是以灵肉骨血未祭,但不是诛杀邪物,而是供养邪物。之所以叫九绝,是因为凡是被那邪物蛊惑,诱入阵中的人,三魂六魄俱会被吞噬,再也入不了轮回。”余贤道,“虽然不能肯定,但是我总觉得这九绝阵同恒天门所谓的九杀阵,有些关联。当年我虽然毁了一本,但是否还有别的古卷上提到过这个阵,我就不得而知了,或许被恒天门弄到了手横加利用也说不定。” 血兽也好,九杀阵也罢,总之透露出来的讯息就只有一个——这场试炼大会怕是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了。 而眼看着日期将至,众人也不得不加紧盘算和布置。 这当中,冒险最多的便要数白柯和林桀了。 白柯是因为要利用至邪的“冰魄”取出体内的七星丹,这过程中会不会出变故,会出什么样的变故,都还是未知数,他唯一可以依仗的便是会一直守在他左右的君宵。可即便有君宵护航,也难保不会环生险境。 至于林桀……众人想在试炼大会中搞点名堂,把恒天门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以保证君宵白柯不被打扰,顺带能除掉恒天门倒腾出来的那些个邪物以免为祸更多的人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但他们毕竟对恒天门对试炼大会完全不熟,有了林桀,行事会方便顺利得多。况且林桀至今仍不死心,想找到他姐姐的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而这两个偏偏是众人当中最弱的两个,于是最后所剩的这几天里,整个秘境便整日鸡飞狗跳,以加强修习之名,行虐待青少年之实。 就连一向对白柯偏心偏到咯吱窝里的君宵,为了白柯的好,都不得不下狠手,对他的修习强度要求甚至比对林桀的还要高,折腾得白柯觉得自己简直重新活了一回。 几天的时间简直短得让人心惊,似乎只是一个晃神,恒天门便打开了门户,迎接三门六派、八方来客。 同恒天掌门之前预料得差不多,将试炼大会提前的原因告知众门派后,他们果然起了疑心,对此次的试炼大会既好奇又警惕。 一方面各门派想知道一向以丹药闻名的恒天门这次究竟又搞出了什么名堂,以至于一出炉便积极邀请各门各派前来品鉴,药鬼虽已离世百年,但是名声摆在那里,从他手上截来的方丹,必然不会是什么平常能见的俗物。 而另一方面各门派也不是傻的。这恒天门虽然一家独大又自我标榜得非常正派,但其他门派里个别资历老的,也不是不知道这恒天门的真面目究竟怎样。此次品鉴大会,十有八九藏着别的目的,不是那丹药有问题,就是恒天门想暗地里做些别的手脚,不可不防。 往年的试炼大会,至多不过是各派派一两名长老作代表,领着十年内新晋的弟子来走一遭,切磋切磋,对自家弟子的水平有个数,顺便各门派之间拉拉关系,礼仪外交,就算完事。 这次因为这些个疑虑,各门派也不知是商量好了还是不约而同,阵仗都有些浩大。掌门领着各大长老亲临,带来的弟子也不仅仅是新晋的,还有些比较拿得出手的或是座下领头的弟子也都跟着来了。 俨然已经不仅仅是新晋弟子的试炼大会,而变成了三门六派大聚首了。 不过,三门六派不过是个惯称,事实上只有两门六派了。曾经为首的玉生门早已于风雨飘摇中没落,而后再无声息,成了只存在于书中的门派。而剩下的两门分别是现居于首的恒天门,和发展势头不错的青云门。 六派现在的势力也和君宵他们那个年代大不一样了。曾经在六派里声望很高的长陵派和玄微派,现今快没落成野鸡门派了,但好歹还没彻底散伙。以往并不算起眼的少阳派却一路高歌猛进,现在成了第二大派,仅次于太初派。 余贤站在恒天门新晋弟子阵中,放眼现今这些门派的情形,心中仿佛千年云烟翻涌而过,顿生感慨,只不过……顶着别人的面皮,不太方便表达。 站在他前面的一个毛头小子还时不时回头瞄他,但是碍于这庄重正式的场合,不太敢开口。 他憋了半天,最后终于趁着各门派掌门长老交流寒暄的时候,扭头冲余贤道:“上次那场意外之后一直没见到你,你还好吧?当时获救之后,阿桀让我回自己的院子呆着,没有门派的通知尽量别出门,我一直惴惴不安,很担心你们,后来没忍住跑去阿桀的院子找你们,叫了几声没人应。我就冒冒失失地进去了,但是找了一圈发现你们都不在,后来我又去过两次,也都没见到你们。我还怕你们出事了呢!” 分卷阅读68 余贤听得一脑门子汗,心说:小娃你谁?! 但是想想自己现在正顶着白柯的脸,于是学着白柯平日的样子,点了点头淡淡道:“我们没事。” 他略一思忖,觉得这小子讲的大概是那次“冰魄”里部分灵体散出来吞人的事情,那之后他和君宵结阵又传了修为灵力给白柯,在那几天里,秘境的一切都是非常态,镜埙自然也没有动静。这小子如果是那时候来林桀那院子,他们在秘境里确实不会知道。 “不过,你怎么一直笼着袖子?上次见你的时候也没这习惯啊。”那小子显然是个自来熟,刚担心完,便又调侃上了,他拍了拍余贤的肩,道:“年轻人要有朝气。” 余贤不好顶着白柯的脸招黑,只得憋着装矜持,心里却直跳脚:老子都可以堪称中华鳖精了还朝气!朝气你一脸! 果然闷蛋不好当。 第47章 差池 就在余贤顶着白柯的面皮站在恒天殿前的广场上装傻充愣,顺带默默腹诽的时候,真正的白柯被霍君宵带着已经来到了三清池的入口前。 虽说三清池有着极为厉害的禁制,基本不用担心被闯,但也不是完全没人把守的,不过解决这些小兵对君宵来说那简直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眨眼的功夫,三清池外守着的恒天门弟子就已经被君宵放倒不省人事了。而后君宵又在这些已经没有意识的人额心、胸口、背中各点了几下,猛地一拍,这几人便又直挺挺地站了起来,以一种极为僵硬的姿势走到他们原本守着的地方,抱着剑站定,便再没了动静。 正如他们之前所商议的,恒天门试炼大会那边,由余贤扮成白柯的模样,带着林桀参加,搞点动作吸引住恒天门的注意,顺便解决恒天门养的那些个腌臜邪物。而这边,则由君宵护着白柯藉由三清池内“冰魄”的力量取七星丹。 而白子旭则留在最为安全的秘境中,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留了胖姨他们三人在其中护着他,以免出什么意外。 “这禁制,我现在应该没有权限进去了。”白柯看着三清池的门额,有些担心道。 君宵点点头“嗯”了一声,显然也已经想到这点了。 其实他们在布下这个计划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件事。毕竟三清池最牢固的这道禁制不是恒天掌门长老那些人设的,不论从手法还是破解难度来看,这显然都是他那师弟邬南的手笔。 邬南当初疯癫之中途经南华之乱后的狼藉现场,当时的“冰魄”已经被白聆尘镇住,暂时做不得乱。或许邬南在意识混乱神智不清的情况下,仍然感觉到了“冰魄”的邪气和威胁,于是圈了一块地,将这“冰魄”禁锢其中,以免其再次为祸人世。 只是这恰好被恒天门捡了个漏,将这禁锢“冰魄”之地圈进了自己的门派领地中,从此为己所用。 总之不管怎么说,这三清池的禁制对君宵来说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解开的。 不过在此之前,君宵和余贤来试探过,对于怎么解开,心里多少有了点底,只是依旧有些冒险罢了,所以才需要余贤在另一边见机行事。 即便淡定如白柯,在君宵抬手破禁制时也忍不住有两分紧张。 只见君宵两掌一划,闭眼凝神,手指翻飞不息,周身符文流转,而后随着君宵的动作,翻转着缠绕上了他的手臂,涌进了他的皮肉里。而后就见他猛地一睁眼,左手攥住右手腕部,右手食中二指并拢,以指为笔,在三清池看似空无一物的门前凭空画起符咒来。 每画一笔,便有万千风刃狂卷而来,刮得白柯面皮生疼,刮得君宵的黑袍烈烈翻飞。强大的气刃在虚空中留下印记,组成一组牵连不断符文,刚柔并济,龙飞凤舞。 画完最后一笔,就听君宵轻喝一声“开!”,而后就见三清池门额下的空气震荡开来,犹如一池投了石粒的春水,一圈一圈地泛着涟漪。 君宵收势,而后轻轻握起身边白柯的手,穿过那一片涟漪,走了进去。 白柯拎着的心在两人都穿过那层禁制后落了地。 “怎的还出汗了?”君宵捏了捏白柯的手心。 白柯:“……”废话这么紧张的事手心出一点汗不是很正常么! 不捏还好,一捏一手的骨头。君宵皱了皱眉,抬起白柯的手看了一眼,道:“瘦成这副样子,等这七星丹取出来,一定要给你好好补补!” 白柯:“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多意见要发表呢?”能不能尊重一下战前紧张的气氛? 君宵浅笑道:“担心你害怕,活一活氛围。” 白柯抽了抽嘴角:“反正疼我是不怕的,最多怕死。但是有你在,我觉得我多半是不会死的,所以……我有什么好怕的?” 君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握着他的手指捏得紧了一些,而后沉沉应了一声:“嗯……我不会让你死。” 说完便拉着白柯朝前走去。 同上次白柯来时所见到的一样,过了三清池的门,里面的情景和外面所见到的大相径庭。他们没走几步便走进了山道。两边是笔陡的崖壁,夹着一条小路。 这小路越走越窄,很快便只能由得一人通过。君宵侧身绕到了白柯前方,整个人半侧着朝前走,一只手依旧紧紧地拉着跟在他身后的白柯。 上次白柯手里有恒天门给的夜明珠般的东西,这次余贤去恒天掌门那里摸进入望天崖的牌子时,顺带摸了一颗回来。 随着小道越走越深,整个三清池内也越来越黑,最终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君宵摸出那颗珠子,照出脚下的方寸之地,牵着白柯一步一步地朝前走。 过了好一会儿,白柯皱着眉头摇了摇君宵的手。 “怎么?”君宵手下意识地一紧,回头看他,以为身后出了什么状况。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白柯迟疑道。 君宵疑惑:“不对劲?” 白柯点了点头:“我记得我上次似乎没有走这么久。” 君宵听了他的话,又抬头看了看前面的一片浓黑,用手里的明珠晃了一下,却依旧没看到什么不同的景致,于是皱着眉摇了摇头,道:“别想太多,左右是不能回头的,朝前走吧,有我在。” 白柯“嗯”了一声,再次抬起脚跟在了君宵身后。 当这两人在一片黑暗中小心而行的时候,恒天门广场前的众门派经过一番寒暄客套已经领着弟子进了恒天殿内。众掌门长老也纷纷落了座,等着恒天掌门把那作为噱头的丹药拿出来示众。 恒天门的新 分卷阅读69 晋弟子们在入殿之后都站在了自家长老身后,不像在广场上那么井然地列着方阵了。林桀已经窜到了孟析和余贤所扮的白柯身边。 余贤一直绷着神经静观其变,心里默默计算着白柯和君宵那边的进度,觉得他们差不多该是破禁制的时候了,便分外警惕,随时准备在君宵不小心弄出动静的时候出手圆过去。 结果一直等到恒天掌门拿出了一方紫金木盒,给众门派的人看了眼里头的一粒丹药,又把药鬼亲笔的方丹在众人面前现了一圈,也没见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于是余贤暗地给林桀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君宵白柯那边八成已经顺利进了三清池。 倒把林桀弄得一阵紧张。 孟析忍不住从牙缝里低声道:“阿桀你哆嗦什么?” 林桀“咳”了一声道:“第一次参加试炼大会,我紧张。” 孟析:“……难道还有参加两次的人么?” 林桀:“……” 与这几个不正经的相比,殿内整体的氛围要严肃得多。 原本众门派还有些不大相信恒天门关于丹药得话,觉得恒天门十有八九是打着幌子想借机做点什么。 但是当恒天掌门把药鬼的方丹拿出来之后,众人反应便陡然不同了。在座的各门派掌门长老之中,自然有得见过药鬼其人的,对其极其诡异的手迹风格也印象深刻。恒天掌门手里的方丹,即便不仔细看上面的内容,光是看那方丹的字迹风格和其中隐隐流动的灵力气劲,他们也知道,这方丹是真的。 恒天掌门收起方丹和紫金木盒,冲众门派掌门拱手一笑,道:“我派有幸得此方丹,历经百年炼得此药,据药鬼所言,此丹药一经服下,能使修为翻倍,灵力大涨。但是——” 他顿了顿,扫过众派掌门长老,道:“想必诸位心中和我有同样的疑虑,单凭一枚丹药便能使修为翻倍……这,有些让人难以相信。况且,就算真的有此奇效,也不代表没有副作用。是以我派迟迟不敢轻言尝试。虽然我恒天门在炼丹方面颇有所成,但在座各派内也同样有长于此道者,譬如青云门的弘一长老、太初派的天和长老、少阳派的谢掌门……” 几位被点名的来客拱手回礼,端坐在少阳派掌门位置上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俊朗男子出声道:“掌门谬赞了,看来掌门今日要我们共聚于此,是想让各派共同鉴一鉴这炼成的丹药是否如药鬼所说的那般神奇?” “正有此意。”恒天掌门笑着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品鉴丹药还不急,待试炼大会结束再静心品鉴也不晚。况且这丹药我恒天门不止炼了一枚。我派愿以这丹药做个彩头,试炼大会上拔得头筹的弟子是哪个门派的,我派便赠哪个门派一枚此丹,如何?” 众门派掌门长老对视一眼,纷纷抚掌道:“甚好!” 余贤在人群后默默抽了抽嘴角,心道:“这帮老不死的,说话简直酸得让人牙疼。” 与此同时,三清池内,走了约莫一刻钟的两人眼前终于豁然开朗,但是所见却并不是料想中散着荧光的“冰魄”,而是一片密林。 第48章 密林 “果真不对!”白柯低声说了一句。 两人刚才走过的那段狭窄山道浓黑得只能依靠君宵手中的那一枚珠子的荧光视物,可现在,他们站在这段路的尽头,却能看到对面一整片密林。 这是一种非常奇异的景象。 身后是无尽的黑暗,身前是阳光疏漏树影婆娑的密林,他们两个人仿佛成了这两个世界的分割线似的。 君宵之前没有来过这三清池,自然不知道这里头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景色,于是收了手中的珠子,看向白柯。 白柯道:“上一回,山道没有这么长,我记得我只走了几分钟,当然,人在完全的黑暗中对时间不太敏感,这个暂且不说,但是当时从山道出来后,眼前就是那一整块冰魄,除了那块冰魄之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我只能依稀看到一点山崖的影子,模糊得几乎分辨不清。但是绝对没有这样一片密林。” “嗯。”君宵皱着眉边听着白柯的话,边看着对面的密林,而后点了点头:“看来恒天门不仅布置了九杀阵和血兽,还在这三清池内做了手脚,这是把原本通向冰魄的道路引向了别的地方。” “引向别的地方?那怎么办?”白柯语气里有些担心。 君宵握着他的手捏了捏,道:“先过了这片林子。这三清池原本是个完整的秘境,恒天门不过是在中间横插了些别的。不过是把一条笔直小径打了两道弯,别担心。” 白柯平日里和同龄人相比,要稳重淡定得多,但是在君宵面前,终究还是依赖心更强一些。于是听了君宵的话,他点了点头,便顺从地被君宵牵着朝那密林走去。 为了安抚白柯,君宵只说了其中的一方面,而隐去了另一句话——恒天门既然说在这三清池附近也布置了九杀阵和血兽,而他们在外头并没有发现异常,那么便是布置在这里头的,这么看来,究竟布置在了哪里,不言而喻。 从黑暗中走出来,他们便沐浴在了还算温和的阳光之下,离密林的边缘越近,光便越是染上了密林里浓重的翠色。 当两人真正站在密林面前,依稀能看到隐在交错的枝桠间若隐若现的小道时,君宵顿了一下脚步。 他深深地朝密林中看了一眼,而后转头对白柯道:“这林子怕是不会太简单,无论发生什么,别松手。” 白柯点了点头,跟着君宵,抬脚踏进了密林。 在这种明显没安好心的地方,按照既定的路走就是傻子。所以两人跨进密林的同时,白柯就见君宵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来,手指微动了两下,从指间搓出了一小豆明蓝色的光焰。这光焰离开君宵指间后,仿佛生出了翅膀似的,飘忽着朝右前侧的密林深处飞去,飞了好一段路,直到白柯几乎捕捉不到那一豆亮色的时候,那光焰便忽的消失了。 “这边。”君宵拉着白柯,绕过那条看似平安的小径,顺着那一豆光焰飘飞的方向走。 这一片的树丫要比别处密一些,穿梭在其中,有时候要微微矮身以免被枝桠划到。毕竟这林子里的树看似寻常,但究竟什么品种,谁也不知。 君宵一直护着白柯,提醒他脚下盘亘着的老树根以及缠结的树藤。 不过即便这样小心,白柯还是一个反应不及,被埋在半腐的落叶下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了一下。他被牵着的手一紧,拽了君宵一把,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抓了一下面前的一根枝桠, 分卷阅读70 以撑住自己前倾的身体。 整个枝桠被他的力道弄得弯了小半,松手的时候连带着整棵不算太壮的树都微微颤了颤。 白柯刚稳住身体,就觉得抓着自己的手一个使力,而后他整个人被一股力道带的闪到了一边,半个身体撞进君宵怀里。 “怎么——”白柯被弄得一惊,刚想问君宵出什么事了,就见他原本站着的地方“啪”地从天落下一个影子。 那东西显然是从摇晃着的树枝上掉落下来的,摔在地上之后便没了动静。 白柯皱着眉微微倾身想看清那是什么。可惜落在地上的这东西灵力并不强,所以落在白柯眼中只有个轮廓,看起来似乎是长着毛的,背后还拖着根细长的尾巴,只是姿态异常扭曲,以至于白柯看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它的头在哪儿—— 这东西的头似乎是断了,以一种极不科学的角度斜斜地垂落在胸前,因为灵力比较低,轮廓不清晰的缘故,它的五官也模糊不清。白柯只能在一片微光中看到两个黑洞洞的眼睛,像是骷髅一般阴森森而又死气沉沉地对着他。 饶是胆大如白柯,在看清的那一瞬间,也忍不住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正好窝进了君宵的怀里。 “别怕,一只野猴而已。”君宵这么安抚着,当然能出现在这样一片不寻常的密林中的野猴,自然也不是什么寻常种类,起码也是有几分灵力在身的。 白柯看不见,但是君宵却看得清清楚楚。 这只野猴周身干瘪僵硬,看起来似乎是死了不少时候,只是挂在枝上被风干了,于是筋肉萎缩,活像是只生了一层毛皮裹在了骨头架子上似的。眼睛也不知是被鸟儿还是别的什么啄走了,唯剩两个黑漆漆的洞阴惨惨地看着他们。 可要说这野猴当真死了很久,为什么还有看似新鲜的血液从它身体里渗出来,慢慢流淌到地上厚厚的落叶上…… 白柯虽然看不见血,但是他嗅觉还是很灵的,他抽了抽鼻子,然后皱眉道:“有股血腥气。” 君宵环顾了一圈四周,而后眉眼一动,一手搂住白柯的腰腾空而起,而后轻悠悠如同一片落叶般落在了旁边的一丛树枝上。 而他们刚才立足的那片地上,原本一片平静的落叶层下突然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落叶中蜿蜒爬行,但是速度却很快。 “蛇吗?”白柯也听到了声音,他刚把猜测说出口,就见落叶中猛地钻出三四条蛇尾一般细长柔韧的东西,这些东西几乎是顺着那只野猴流出来的血扭动着钻进了野猴已经僵硬的身体,而后一阵让人作呕的撕扯吞咽声响起,几乎是片刻的功夫,那只体型并不小的野猴便没了踪迹,甚至连一根骨头都没有剩下。 “……”白柯原本跟着君宵潇潇洒洒站在微晃的枝头,看到这种情景,抽了抽嘴角,忍不住抓紧了君宵的衣服,朝他身边又贴了贴。 如果下面都是这种鬼东西,还怎么敢落地! 地上那三根蛇尾似的东西之前动起来太快,看不清它们具体的样子,这会儿刚分食了一只野猴尸体,它们倒是不慌不忙地落了地,而后慢吞吞地滑过厚厚的落叶,一点点地缩回地里,“沙沙”的摩擦声在这种时候听在耳里简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白柯不确定这些东西是只对血腥味有感觉,还是有听觉也有视觉,便屏住呼吸,待到那三根东西彻底缩回去没了踪影,这才凑到君宵耳边低声问道:“你看清那是什么了么?” “像是树藤一样的东西。”君宵答道,顿了会儿又补了一句,“声音这么小心作甚?” 白柯疑惑:“你确定它们听不见?” 君宵摇了摇头:“如果这树藤同我那秘境里的树藤一般,因为灵气充沛而有了灵性,那便能闻能视。但这密林灵气同秘境比差得远了……” 白柯干笑两声:“我可没见你那秘境里的树枝这么凶残地吃东西。” “这东西确实邪性的很,我倒觉得,它们既不是靠听觉也不是靠视觉,而是……”君宵脚尖点了点两人踩着的枝桠,而后再次把白柯往怀里一带,脚底一踏,而后两人便如同鹞子一般掠到了空中,他边搂着白柯疾速避让开,边补完后半句,“而是能感知到一切有血肉的东西,不论是死物还是活物。” 他话音未落,就听无数“噗嗤”声响起,四周围的地上、高大的古木间、枝桠缝隙中……百十根那样的树藤猛地钻出来,像是一条条巨大的蟒蛇,扭曲着,带着破空的风声和巨大的力道,窜向停浮在空中的两人。 白柯甚至能听到无数抽藤时“哔啵”的响声,挥舞时“呼呼”的风声,以及似乎是从那树藤深处透漏出来的,仿佛饿极了似的喘息和吞咽声。 真是恶心得让人头皮都发麻。 他们刚踏入密林时反常的平静在此刻诡异而紧张的场景衬托下,简直是一种欲扬先抑的前调。 白柯只得紧紧攥住君宵以免自己被某根树藤扫下去而成为拖累。 可偏偏眼前的景象看得人简直绝望——无数根能吃人的树藤,纠缠交错,从四面八方而来,密密麻麻,简直避无可避。 第49章 阴谋 这些树藤挥舞起来速度极快,仿佛那堪比千斤的重量对它们完全起不了拖累,角度灵活而刁钻,几乎封死了两人所有的退路。 猛地面对这一切,就连君宵也没能站得了上风,他抱着白柯,一边兜起衣袖护住白柯的身体以免被某个趁机钻过来的树藤伤到,一边以极快的速度穿梭于这些挥舞着的树藤之间,堪堪穿过一个又一个的缝隙,而后终于一破冲天,带着白柯翻身到了更高空,单手数指一掐,飞速接了个手印。 黑袍在气劲带起的狂风中翻飞鼓动,君宵在那些树藤扭曲着追缠上来之前,结印的手掌一翻,而后似乎带着千钧之力一般,单膝一曲,猛地朝下压去。 就见他掌下空气巨震,金光乍开,轰然的巨响冲击着白柯的耳膜,只听见无数“嘶嘶”声响起,像是将水泼进了油锅里一般,接着是尖利到几乎变了调子的嚎叫。 带着刃的风刀飞旋着刮过,即便窝在君宵的怀里,白柯也被刮得几乎睁不开眼。 他只觉得耳朵被那尖利的声音磨得痛处万分,似乎下一刻就要渗出血来了,只得下意识地捂着耳朵,把自己的脸埋得更深一些。 片刻功夫之后,那磨人的尖利嚎叫终于少了许多,白柯这才转头,在风刀中努力想看清脚下的情景。 只见原本从四面八方而来避无可避的那些树藤此刻都被巨大的 分卷阅读71 灵力和气劲压住了势头。它们就像是被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硬生生挡着,并且往下摁似的,原本尖细如蛇尾的树藤头都被挤压得以一种扭曲得角度弯着,弯曲的地方甚至已经撕开了些裂口,似乎下一秒就要断开了似的。 君宵搂着白柯,脸色沉肃抿着唇,有些厌恶地看着下方挣扎着企图冲破屏障再度袭向他们的树藤,而后下压的手掌又一个使力,猛地朝下再压了一段,他的指尖和腕部金光流转,渐渐升腾起符文,越来越多,顺着手臂缠绕而上。 依旧在挣扎着的树藤又被猛压了一道,顿时“噼啪”声四起,那些柔韧中透着强硬的藤枝终于不堪重负,断了大半,而后耷拉着藤头,轰然落在地上,激起万千尘土和落叶。 只是君宵仍旧不打算就此放过它们,只见他不断流泻出符文的手掌猛地一抓,用力捏合起来,手背上的筋骨一根根突出出来,显得精瘦而有力。 那些倒落在地的树藤,在他这样的动作下,纷纷抖动起来,而后越抖越厉害,藤身一处接一处地爆裂开,简直有种皮开肉绽的感觉。 最后随着君宵的手猛地握成拳,遍地的树藤在一瞬间便成了齑粉,如同陡然爆开的沙砾一般,在空中迷蒙成了一片浮尘。 白柯:“……”有种随身带了个暴力打手的感觉。 所有呼啸的风声在这一刻陡然停歇,或尖利或虚弱或嘶哑的嚎叫哀鸣在此刻也瞬间无声,仿佛被谁按了暂停键一般,唯独只剩下耳边残留的余韵,还在“嗡嗡嗡”地鼓扇着耳膜。 君宵抱着白柯轻飘飘地从高空落下,在落回林间的一瞬间,他袖袍一扫,那些浮散在空中如同烟雾般迷蒙一片的齑粉便散了个一干二净。 而重新归于平静的密林此刻依旧树影婆娑,斑驳的阳光从茂密的枝桠中偶尔漏两三点下来,在地上形成一小片光亮,明晃晃的,安谧如任何一个普通的深山老林一般。 单看现在的情景,白柯甚至怀疑刚才出现的一切都只是他脑海中的幻象,根本没有真正地存在过,唯一能证明的大概只有地上新落下的一层落叶,而那层新落的叶面上还蒙着一层似灰尘又似沙砾一般的粉屑,残余的灵力使它们在白柯眼中也能依稀分辨。 白柯沉默片刻,抽了抽嘴角道:“这破林子怎么才能出去?” 君宵拍了拍他,安抚道:“找到出口。” 白柯:“……”这简直就是废话。 大概也发觉自己说了等于没说,君宵再次开口,解释道:“普通的林子,无论朝哪个方向走,终究能走到头,走到头便算是出去了,那么也就无所谓出口。但这密林不同,它同我那秘境有一些相似,不可能随意闯入,自然也不可能随意走出。” “秘境?”白柯想了想道,“你那秘境在林桀院子里开了道入口,而境内屋后的那片云竹林便是对应的出口,你还有别的入口和出口吗?” 君宵点了点头:“自然,入口和出口是相对的。” “……”白柯,“这么说来,如果这林子设置了对应不同入口的不同出口,那么我们还得找到对的那个,才能到‘冰魄’那边?” 君宵“嗯”了一声,而后环顾了一圈四周,再次搓了一小团明蓝色飞火出去。 看着那一小团光亮飘忽远去,白柯疑惑道:“那为何要落地来找?以你的能耐,直接在上面,俯瞰着找起来不是更清楚?” 他想起平日在秘境时候的情景,君宵总是直接腾在空中,脚下哪处是林子,哪处是山崖,哪里有山泉,哪里有小屋,看的清清楚楚。就像是拿了本地图册在手上似的,不但方位不容易搞错,容易兜圈子做无用功,而且要去哪里还能直接走直线抄近路,简直不能更方便了,何必在这密林里面兜兜转转? 谁知君宵摇了摇头:“我方才在空中看了一圈,这密林不但是个秘境,而且整个儿就落在一个阵法之上,专门针对的就是可御气而行的修者,在空中看,这林子非但广袤无边,且四面均是一个模样,这样一来,在空中找非但省事不了,还可能耗费更多,倒不如在这密林里寻路来得快了。” 白柯:“这恒天门真是……”怎么能这么烦人! 他想了想自己和君宵在这密林里流窜的情景——小树林急急而奔,啧,怎么想都有种麻烦不断的感觉。 “这三清池几千年了也没几个人闯过吧?恒天门浪费那么多时间在这里头布置这么块密林做什么,吃饱了撑的。”白柯一边被君宵牵着往前走,一边没好气的抱怨。 他原本过得好好的日子,虽说不见得多么闲散惬意,但至少吃喝不愁,现在却得拎着一颗心在这么个恶心人的密林里找出口,就为了弄出身体里那颗同样恶心的丹药,这过程里还意外不断,麻烦一个接一个。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恒天门。 白柯即便再淡定的一个人,也免不了对恒天门产生了一股子浓重的怨气。 君宵一边护着他往前走,一边道:“我倒觉得这密林不是专门为了三清池布置的。” “嗯?那是为了什么?”白柯环顾了一圈,也没看出来这林子有什么其他特别之处。 “这里的一切布置,都是针对修者,但不像是想置谁于死地,更像是想把修者困于其中,让他们一步一步按照恒天门的布置来通过这密林。”君宵分析道。 白柯皱了皱眉:“刚才那场景叫不想置修者于死地?!” 君宵摇头:“方才那树藤有些蹊跷……那树藤对付我或是师祖这类修者,根本没什么用,对付恒天门掌门长老那样的,也撑不住一时半刻。但是对付林桀之类入门十多年,有些修为灵力的小弟子,就算得上致命了。若是人多还能趁机逃脱一些,若只是一个或是一小波,碰上了几乎是有来无回。” “恒天门在试炼大会期间在三清池内做这种手脚,如果是为了防人……不见得只是想防这些个刚入门起不了任何威胁的小弟子们吧?真要防,防的该是别的门派居心叵测或是觊觎三清池的人,那修为肯定不会差,这么一说,这林子确实不是为了置人于死地。”白柯似乎有些明白了君宵的意思。 “嗯。”君宵点了点头。 “那……”白柯想了想,脑子突然闪过一个想法,“林桀说,恒天门的试炼大会每年都是在万潮谷举行,万潮谷内有密林,险境丛生,门派又加以布置,作为新弟子试炼的秘境十分合适……这描述,不觉得跟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林子有点像吗?” 君宵被他这么一提醒,也想起了林桀平日说过的话,琢磨 分卷阅读72 了一下,觉得确实和他们身处的这密林相像。 只是…… “如果真的是提供给新弟子试炼用的场地,为什么会有刚才那种树藤?你不是说,那对林桀他们那种新弟子来说,基本上有来无回吗?”白柯又有些疑惑,然后没等君宵开口,他便想到了一点,“这次的试炼大会,恒天门做了额外的布置,依那些长老的说法,就是放了血兽和九杀阵。刚才那树藤是跟阵有关,还是跟血兽有关?” 君宵“呵”地冷笑了一声:“不管跟哪个有关,这恒天门怕是打定主意,想要这些试炼弟子的命。” 他们正说着,君宵耳朵一动,而后冲白柯道:“这密林有其他人进来了。” 第50章 小队 “什么人?!”白柯一惊。 君宵双目微合屏气凝神,放出神识走了一遭,而后睁开眼道:“看来我们猜的不错,进来的是各门派的弟子。” 白柯皱了皱眉:“所以说,这恒天门还真是打定主意想要这些人的命了?可恒天掌门长老没想过后果吗?各门派弟子惨死在试炼大会上,其他门派会善罢甘休?!恒天门势力独大到这个地步?” “如果是只得罪他们得罪的起的门派呢?”君宵答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白柯有些疑惑地转向君宵,“得罪的起?你是说,三门六派中已经衰微到翻不起什么风浪的几家?我倒是听林桀说过,确实有那么两三个门派已经人丁稀疏到几乎跟野鸡门派没什么区别,只是空顶着曾经的名头而已……可他们怎么确定……” 他话未曾说完,自己先反应过来了——君宵说过,这密林内一切的布置,都是为了让进入此密林的修者按照恒天门安排的路线走。如果恒天门给不同门派安排的是不同的路,虽然总体相差不大,但是在某几个门派的路中设置上致命的障碍,而另外几路则同往年一样,那自然就能有选择性地牺牲某些人,况且若是真被那树藤缠上,别说尸首,怕是片刻之内就连骨头都不剩了,真可谓毁尸灭迹的一把好手! 而君宵也再次开口,证实了他的想法:“各个门派进入密林的入口不同。” 白柯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面无表情道:“所以我们恰好就踩上了恒天门埋着雷的路了是么?” 君宵瞥了他一眼,而后点点头道:“虽然他们一直自信三清池基本上无人能闯,但是多防范几道还是必要的。从三清池进来的人,如果修为不济,在进入密林没多久就会被那树藤吸食干净,连骨肉都不剩。至于能敌过这些树藤的……” 白柯还没等他说完便接了下面的话:“能敌过树藤的,后面必然还有更麻烦的事情等着,是么?” 君宵点了点头。 “先管不了这么多了,解决一个麻烦是一个。反正也是要在这林子里找出口的,走条路都是找,不如先去找林桀他们,起码给他们提个醒。”白柯说道。 “好。”君宵自然是听他的,去提个醒也不会耽误多少功夫。况且有余贤在,他若是知道了这个情况,有个堤防不说,碰到了或许还能顺带救几个倒霉的小弟子。 君宵之前放出神识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林桀他们几个的方位,于是便带着白柯飞身掠往密林东面。 “老祖……咳,小白。”林桀一开口,差点把余贤真实身份给叫出来,幸好及时住了口,毕竟他们身边有恒天门别的弟子。 依照这么多年来试炼大会的规矩,各门派会进行抽签。万潮谷前有一方试炼台,台上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扇门,分别通往万潮谷的四个不同方位。各门派依照抽签结果,分别通过这四扇门进入万潮谷,而后便是各凭本事,联合也好,分小组也罢,在这万潮谷中寻找出口,期间历经种种险关,先出来的便是胜者。 此时,林桀、余贤他们已经听完了各门派之间或真或假的一连串客套和台面之词,又看着各门派掌门抽完了签,而后从万潮谷前试炼台上的朱雀门进入了万潮谷内那无边际的密林之中。 今年抽到和他们同门而入的,还有长陵和玄微两派,这两派如今已经没落得不成样子了,招收的弟子也有限,两门派来参加试炼大会的新弟子加起来,都不到恒天门的四分之一。 可这两派的弟子之间看起来却是关系不错的样子,也不知是因为难兄难弟同病相怜呢,还是别的什么。 不过恒天门这边的显然不大看得起他们,也丝毫没打算伸出后腿让他们拖,进了密林后的第一个岔道,恒天门这边就已经发生了分歧。 这几乎是回回都会发生的现象,虽然在场的都是第一次参加这试炼大会,但是多少听过一些交好的师兄师姐说过一些试炼大会常碰到的情况。而分歧便是其中之一。 同许多门派一样,恒天门众弟子之间的感情并不算多深,同期的弟子最多能有两三个交好的,其他人之间往来非常有限。更多的弟子喜欢同师兄师姐等前辈来往,毕竟若是有那么一两个交好的前辈,修习途中说不定便能少走一些弯路。慷慨些的师兄师姐不但会偶尔提点后辈几句,甚至会带着投缘的后辈一起修习。 这样经年累月下来,不同长老座下的弟子便出现了类似抱团的现象,除开个别人,大多数弟子交好的都是同一个长老座下的师兄弟。久而久之便成了不同的势力,相互之间竞争不断,在这试炼大会上自然也没什么改变。 于是每回试炼大会,恒天门的弟子进了万潮谷之后,要不了两道岔口,便会分流成好几股,很少会有两个不同长老门下弟子在同一个小队的情况。而最终先找到出口的是哪个小队,哪个长老脸上便会增光不少,这几乎已经成了某种不成文的传统了。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很快,近五十人的恒天门弟子队伍便分流成了七个小队。不过恒天门一共只有五个长老,掌门近十年也没收新的座下弟子……那多出来的两队,一队是鸿钧长老门下分出来的,另一队是鸿贤长老门下分出来的,不过这队比较奇葩,只有三个人—— 余贤假扮的白柯、林桀,以及跟着他们的孟析。 “我怎么觉得刚才他们走那条路前,看我们的眼神跟看傻帽一样……”林桀抽了抽嘴角。 孟析弱弱地道:“难道不是吗……” 林桀眨了眨眼,结果就听孟析手指在三个人之间点了一圈,道:“三、只、菜鸟。” 林桀:“……”差点忘了余贤披着白柯的皮!这么一想这个小队看表面实力简直就是找死去的嘛! 不过他还是一脸 分卷阅读73 高深地冲孟析摇了摇手指,而后指着走在他们前面的一拨人道:“你不要忽略他们。” 他所指的“他们”正是走在前面的玄微、长陵两个门派的弟子,这两队人大概根本没有去争头筹的想法,毕竟百余年来,最后的胜者还没有出现在这两个门派中过,所以这两队弟子几乎只是单纯本着来试炼一下的心理,格外和谐地搭伙朝前走着。 而他们走的路,恰好和余贤林桀他们选择走的是同一条。于是,在下一个分岔到来之前,他们可以算是同伴。 “我以前听一个师兄提起过,万潮谷试炼的林子里,一般开头会密集地出现几个岔口,以便分散人流,之后的岔口就不那么多了。”林桀道。 “嗯。”孟析点了点头,“如果前面再出现岔路,而他们和我们的方向不同的话,我们这队伍就真的算单薄了。” “不会。”因为顶着白柯的皮,而刻意减少说话量的余贤突然开口,慢悠悠地道:“我刚才神识简单走了一圈,附近这一片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说明这障碍布置的不是隐于地下,便是来于天上。而刚才那几队恒天门弟子走的岔路中,有两条在前方会同咱们这路汇于一道。” 孟析瞪大了眼睛:“神识?!这万潮谷内的布置,正常弟子是根本放不出神识的,也无法御空而行,小白你好厉害!” 余贤一愣,然后咳了一声道:“没,我只是勉强探查了一下附近一带,再远我也看不了。” 亏得白柯因为常年较少出门的缘故,比大多人都显得白,再被这林间绿茵茵的光线一照,气色便显得很苍白。孟析看了眼,觉得他大概损耗不小,于是非但没怀疑什么,还拍着他的肩膀道:“辛苦了辛苦了,你赶紧调息一下,脸都白了。” 几人正说着,就见一旁的树后走过来两个人,径直到了林桀他们身边,穿着同林桀他们一样的恒天门弟子袍,但是样子看起来却陌生得很。 林桀愣了一下:“你们是……” 孟析也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显然也没认出来人是谁。 走在前面一些的玄微长陵两门弟子因为本身就对恒天门的人不熟,也不知他们在呆愣什么,只是扫了两眼,便接着朝前走了。 只有扮成白柯的余贤抽了抽嘴角,低声冲那个五官深刻、略高一些的少年道:“怎么扮成这样了,大了的样子看腻了,你这是想缩回十来岁的时候装嫩么?还有这闷蛋的样子……”余贤又朝旁边那个眉目冷淡的清瘦少年看了眼,一脸感慨,“千把年没见,我都快想不起来他少年时候的具体样子了,你记得倒清!” “林内突然进了这么多人,这样子方便些。”那个高个儿少年开口道,“我们顺道来提醒你们注意恒天门的布置。” 第51章 预谋 林桀看到面前这两人的样子,先是有些茫然,等他听了余贤和这两个人的对话之后,脸上茫然的神色渐渐转换,最终变成了目瞪口呆。 “卧槽……”林桀狠狠地揉了揉眼睛,而后一副恨不得把眼睛睁成两个大似的,把个头高一些的那个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抬手指着那人,指头抖啊抖,抖了半天,才结结巴巴道:“师、师……那啥……” 他本想喊师父,但是碍于孟析这个毫不知情的人在身边,不方便这么直接,于是憋了半天硬是没憋出一个完整的称呼,最后只得吞掉“父”字,直接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余贤抽了抽嘴角,抬手拍了他脑袋一下:“你刚才没听他说这样方便?” “哦哦对,我忘了,我就是有点晕。”林桀眼里一圈圈地泛着蚊香纹,又忍不住看向那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的高个儿少年,之前不知情的时候没在意,现在知道他是谁了,再看他的五官,活脱脱就是还没太长开的霍君宵。 只是……明明细看起来很像的五官,为什么刚才会一瞬间认不出来呢? 林桀想了想,而后恍然。平日里的霍君宵几乎总是皱着眉,身上冷肃的气势太重,加上那总是一身黑的衣袍,满满的都是不可接近的威压感。这使得其他人在看到他的时候,注意力更多的是在这人的气场上,而不是五官容貌上。 林桀认识他这么久,几乎没怎么敢盯过他的脸看,这会儿冷不丁换了装扮,白底烟灰色滚边的恒天门弟子服穿在他身上,使得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如果说原本的君宵给人感觉是沉肃的,现在的君宵便“轻”了许多,倒是多了几分仙气,再加上容貌也有所变化,一时认不出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至于君宵身边那个比他稍清瘦一些的少年…… 林桀抽了抽嘴角:这简直是对脸盲的虐待…… 这个少年既像白柯,又不像白柯。 说他像,是因为不论身材体型还是站在那里冷冷淡淡的模样,都和白柯如出一辙,如果就这么一晃眼看过去,绝对会觉得这就是白柯没跑了。 说他不像,是因为这个少年单看五官,真的没有一处跟白柯一样,尤其是那双眼睛——眼边血红色的胎记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说,眸子也变成了浅棕色,像一泓秋水一样,但又少了些柔和,多了些淡漠。白柯原本的肤色有些苍白,白得让人觉得似乎没什么血气,而现在,这个少年同样很白,却在枝桠间隙漏下的阳光映衬下,显得非常温润。 林桀动了动嘴唇,表情有些懵:“这是……谁的样子?” 余贤:“你猜?” 林桀:“……” 当然,林桀只是下意识地问一句想证实一下,其实就算他们不说,他也很容易能联想到——君宵改换样子是改回了他少年时的样子,白柯本身的模样被余贤占了,他若是要改换面容,最有可能的便是他原本的样子了…… 君宵记得容貌的,又跟白柯气质这么像的,除了少年时的白聆尘,还会有谁? “那么问题就来了。”林桀抽了抽嘴角,偷偷附在余贤耳边道:“老祖宗,师父为啥会知道小白……咳,师祖少年时候的样子。” 余贤呵呵干笑两声:“因为这兔崽子小时候最爱干的事情,就是翻箱倒柜偷偷摸摸地找他师父过去的东西,尤其是画像!我都快不记得了,这兔崽子还记得一清二楚。我跟你说,你别看他现在一本正经好像很严肃的样子,他以前简直是欺师灭祖里的头一号,仗着他那面团子似的师弟师妹好骗,专门带着那两个干偷鸡摸狗寻找长辈黑历史的勾当,被那闷蛋抓包的时候,溜得贼快,半点儿看不出现在的影子。” 君宵:“你以为你说的 分卷阅读74 很小声么……” “哎呦!谁小声了,我就是说给你听的啊……”余贤一脸无赖样,顶着白柯的皮相,怎么看怎么违和。 白柯默默伸手拍了拍余贤的肩膀,低声道:“老爷子,别忘了你现在顶着我的身份,能换个表情么,我一般不这么笑。” 余贤:“……”换你个仙人板板你平时根本不笑的好么!作孽,这都收的什么破徒子徒孙! 一旁的孟析双眼眨巴眨巴地看着他们,这几人说的话,有些他能听见,有些听不清……总之,听到的句子里每个字都懂,但是合在一起就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哑谜了。 林桀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事儿比较复杂,说来话长,回头好好跟你讲讲,现在你只要记住,一定要跟紧我们,我在恒天门里这么多年,跟其他人也没什么接触,真关心我的朋友就你一个,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次试炼大会没那么简单,可能会出事,我身边的这几个都是值得依仗的好人,跟紧了,至少能保你平安无事。” 孟析又眨了眨眼,而后看向走在一旁的君宵、白柯和余贤,那三个人差不多也听到了林桀的话,在林桀说完后冲孟析点了点头。 “噢好。”孟析迷迷糊糊地应下来。 “前面那拨人是何门派?怎么衣袍样式不同?”君宵开口问道。 余贤抱着手臂,一边悠哉悠哉地朝前走,一边懒洋洋道:“一个是玄微,一个是长陵。他们现在穿得跟当年还是大派时料式不同,这两个门派的弟子倒是好,没有什么争斗的心,大概单纯来试炼一遭,验一验自己的水平差距,所以反倒比其他门派和谐团结得多。” 君宵眉头一皱:“玄微?长陵?” “嗯。”余贤点了点头,随即又发现君宵这表情不对,“怎么了?” 白柯虽然样貌有所更改,看起来眼睛似乎跟正常人没区别,但实质上他所看到的同他以往所见依旧没差别,还是或模糊或清晰的轮廓。他眯眼看着走在前头的那些人,拍了拍林桀道:“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不是说过,现在的三门六派里,玄微和长陵已经没落得几乎比不上一些野鸡门派了?” 他们声音压得挺低,而且余贤还布了层音障,倒是不用担心前面的人会听见,不过林桀还是下意识地瞄了那些人一眼,这才道:“唔……确实是这样,这两个门派高手凋零,玄微派内坐镇的掌门长老里只有掌门一个是南华末期的修者,现在也老态毕现,感觉时日不多了。至于长陵,更是惨淡,门派内的高手都是近百来年的,说实话,真拼不过一些野鸡门派。现在的三门六派聚首,这两个门派基本上就是个摆设,来走个过场,说的话根本没分量,以前听门派里一些师兄师姐背后闲扯,说是就算哪天突然把这两个门派从三门六派里除名,他们怕是也只能默默地退场回自己门派窝着,不会有什么异议。” 白柯皱着眉同君宵对视一眼,冲林桀和余贤问道:“你们在这密林里的路线是安排好的?” “是,也不是。”林桀答道,“是按照抽签结果来的,抽到哪个门,就从哪个入口进,走的就是哪条路线。同一个门进来后虽然小道有分岔,但是总的方向差不多。但是要说是安排好的,抽签想动手脚也不是不行,即便是在这么多门派在场的情况下。” “嗯……”君宵点了点头,“恒天门想做到暗中控制抽签的结果而不被发现,虽然有些麻烦,但也不是不可能。那这么说来……” 白柯脸色有些难看:“坑别的门派已经很龌龊了,居然把自己门派下的弟子一起坑进去,恒天门真是……” “什么?”林桀有些摸不着头脑。 余贤倒是皱了眉:“你们发现了什么?” 君宵沉声道:“你们难道不好奇,我和他二人明明是去探三清池,为何会在这密林里同你们会面?” “难不成……三清池被恒天门的动了手脚,内有乾坤,把入口通到这里来了?”余贤倒是很快反应过来。 白柯“嗯”了一声,道:“不止这样,我们进了林子没多久,就遇到了一波树藤的攻击。那树藤诡异得很,密密麻麻地从地底下钻出来,眨眼就能吸食干净一只野猴的血肉皮骨,连一点儿肉星都不留下,还偏偏到处都是,要不是君宵,我们哪能活着过来见你们。” “这里是万潮谷,回回试炼大会都在这里进行,在这里埋伏这种树藤……有几个刚入门的弟子能对付?!”林桀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所以,我们猜想,恒天门大概想把各个门派的路线有预谋地分开来,然后在其中某一两个门派必经的路上埋伏这些东西,为的是促进他们养的血兽尽快长熟,好去压制三清池内的冰魄。而三门六派里,即便被动了,也不会给恒天门带来太大的麻烦的,自然只有已经没落得掀不起什么风浪门派。” 林桀这下懂了:“玄微和长陵!” 白柯点了点头:“可现在,恒天门却是和玄微长陵一个路线……” 林桀倒抽了一口气:“这是要用自己门派弟子的命,来堵住玄微和长陵的嘴?!” 这边话音刚落,余贤突然一个转身,手臂一捞,揽住几人,而与此同时,君宵已经一个闪身,没了踪影。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后,白柯他们就听见前面不远处传来了满含恐惧的惊呼声。 第52章 蹊跷 余贤几乎是在瞬间便落下了一个阵,将白柯他们圈在其中。他的动作快得简直有些粗暴,白柯被推进阵中的时候踉跄了两步差点撞到孟析身上去。 这边三个不知情的手忙脚乱推搡成一团,那边已是白光乱闪,强大的气劲威压震荡开来,期间还夹杂着一堆不明所以的惊叫和呼喊。 等白柯他们站稳身形,抬头朝前方看去的时候,就见一个又一个穿着门派袍的少年像沙包一样,从那一团混乱中被丢了出来。 君宵和余贤的配合无疑是很默契的。那边丢几个,这边余贤长袖一挥便拦下几个,统统扔进布好的阵中。一堆平日里或腼腆或清傲的少年此时仿佛变成了被挑好装进笼中的鸡崽子,嗡嗡闹闹地挤作一堆,站在这带有保护性质的圈牢里。 有几个被扔出来了还没搞清状况,挠着头发一脑门的茫然,还拱了拱身边的师兄弟问:“诶?怎、怎么回事我们就被丢到这里来了?!” “前面有异动,我看到好像是蛇之类的东西突然从地里冲出来,速度很快,不过还没看清就已经被人挡在前面,拎着衣领丢过来了。”回 分卷阅读75 答他们的那弟子一脸愧对祖师爷的样子,他大概是觉得作为被保护的一方有些丢人并且过意不去,匆匆回答完,便想出阵去帮把手,结果被后脑勺长了眼睛的余贤抬手拦了下来。 “我去帮忙!”那弟子急道:“我们都被拦在这里,前面不剩几个人了,那东西来势汹汹的不像好对付的,我们怎么能在这干看着!” 显然被丢进阵里的大多数玄微和长陵的弟子都跟他一个想法,纷纷想绕过余贤赶到前面去帮忙。 “啧——别逗!”余贤活了太多年了,这些弟子虽说跟白柯林桀他们岁数差不了多少,不是已经成年的就是快要成年的,但是在他眼里还只是一群熊孩子。他一贯喜欢清净,这么多人围着他嗡嗡的说个没完,简直要把他头皮都说麻了。 他像是哄孩子似的说了一句,而后便不再搭理他们,直接改用暴力镇压,身形一震衣袖一甩,最后几个被君宵丢过来的小弟子便成了人肉镇纸,连带着吓人的威压,横着冲阵内丢来,不偏不倚恰好丢在那一堆企图出阵去帮忙的弟子身上,被撞回原地不说,差点还被压出一口老血。 好不容易踩头踩脸地从地上爬起来,这些弟子相互间看了看……得,全齐了,一个没落。 再抬头一眼,前面满天的尘雾和光影后,只剩了一个人的身影。 “天啦!这个恒天门的弟子是想不开还是想不开还是想不开?!”当中有一个人呆愣愣地叹了一句。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除了白柯林桀他们之外,阵中的众人心中几乎都冒出了这个想法。因为前方尘雾之中,如同蛇尾般的黑影依旧若影若现,速度快到众人只能捕捉到它的某个瞬间,而留在那里的那个人则在尘雾和蛇尾中翻飞不息,几乎是出来一条便碾碎一条。 可谁知道他能撑到什么时候?谁知道会不会一个大意没挡住,那人就会被那蛇尾抽中,血肉模糊?! “不行!”玄微、长陵的弟子依旧不甘被圈在这方圆之地中做围观者,正以手代刃画着符咒打算强冲过去。 结果符咒画了一半,就听“轰隆隆——”一声闷响,他们所站着的地面微微震颤了一下,接着,无数条他们以为是“蛇尾”的东西从四周围的地底下钻出,瞬间腾起数丈高,密密麻麻如同陡然而起的参天密林。它们扭曲翻转,在空中如同绞肉机一般,挥动的时候带着巨大的力道和“呼呼”的风声,似乎根根都有千斤重一般,随便一根抽下来便能将人拍成肉泥。 放眼看来,周遭除了他们所站着的这一方法阵,居然真的没有一处安全的地方,全都是都占了个满满当当。 在这些东西窜出来的那一瞬间,阵外的余贤已经腾身而起,“忽”地掠到了数十丈高的空中。 那些从地底钻出来的东西,就像是饿了几百年的狼终于看到了肉似的,翻搅着朝余贤和君宵两人所在的地方一哄而上,瞬间便将他们淹没,再看不到一丝身影。 阵中的众人:“……” 有人一脸呆滞地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疯狂扭动着的东西,声音恍惚地道:“这特么真的只是试炼大会不是屠宰场么……” 另一人也同样恍惚道:“被抽一下,就该当场横尸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吧……” 白柯适时地接了一句:“不会。” “嗯?”众人依旧维持着一脸呆滞的样子转头看他,“怎么不会?” 白柯指了指阵外那些东西道:“我们刚才在另一条路上碰到过,一整只野猴,几根这样的树藤涌过去,几乎就是两秒钟的功夫,皮肉骨血一点儿都不剩了,除了血腥气,那野猴躺着的地方空空如也。” 众人:“……”我了个大槽! “那、那他们两个岂不是、岂不是……”有人猛地反应过来,指着那无数树藤簇拥过去的地方,一脸惊恐地结结巴巴道:“有去无——” “回”字还没出口,就听见无数声炸裂的声音骤然响起。 就像是四周围上千的气球此起彼伏地被扎破了一般,“噼噼啪啪”生脆扎耳,炸得人脑袋都跟着嗡嗡作响。紧接着原本大力扭动纠结着聚往一处的藤条如同承重墙被抽掉的巨大高楼,在那一瞬间,轰然坍塌。 之前白柯被君宵带着浮在空中从上往下看,只觉得这样的场景分外壮观,但并不吓人。但现在他和其他人一起站在这阵中,以一种仰视的角度,看着无数粗壮沉重如数层楼高的树藤在头顶塌落下来,那简直是一种对心脏强韧程度的考验。 阵中的人那一瞬间心底大约都有千头神兽狂奔肆虐,这阵虽然能混淆视听让那些树藤发现不了他们,但是特么究竟能不能经得住砸啊!!! 上百根树藤兜头砸下来,那真的不是闹着玩儿的啊!!! 阵里呆着的人已经开始不管不顾地将各种保护性、防御性、抗打击性的符咒法阵往自己身上套了,边套还边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以便在那树藤真的砸上脸的时候,破开一条路杀出去。 “卧槽!” 眼看着纠结缠绞在一起的树藤黑压压地落到了头顶,众人正准备有所动作,就听“轰隆”一声闷响,那些树藤在顷刻间便散成了齑粉,雾蒙蒙地悬浮着笼在了林间。 在浓重得可见度极低的尘雾中,两道依稀的身影悠然落地,站在了白柯他们呆着的法阵前面,而后就见个高的那人长袖一拂,带起“呼——”的一记风声,满满的尘雾便散了个干干净净。 玄微、长陵众人:=口= 余贤看着这一窝傻不愣登的鸡仔就糟心,连忙收了法阵,把这一窝给放了出来,而后继续笼着袖子站到了白柯他们身边。 君宵也无视了众人呆滞的目光,拍了拍林桀的肩膀,冲他和孟析道:“走吧。” 他边走还边无比自然地拽着白柯的手腕,把他往自己面前拉了拉道:“走这里,别太靠近两边的树。” 白柯默默瞥了眼握着自己手腕的修长清瘦的手指,一脸正经目不斜视地跟了过去。 自此,原本打头的玄微、长陵两派弟子默默地成了尾巴,跟在了白柯他们几人的后面,不远不近地缀着。 一开始他们还积极地冲君宵和余贤表达了崇拜和感激之情,但无奈“余贤”除了“啊哈哈”这种明显带着敷衍性质的笑外,便再没别的回应。至于君宵,那是连“啊哈哈”都没有,没什么表情地冲他们点了点头,就再没搭理他们。 林桀在旁看得默默捂住心口,心道: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这才是书中辣种高人该有 分卷阅读76 的距离感。 众人跟在君宵、余贤他们身后,各怀心思地走了好一段路,这才发现……哪里不对! “我们这是……朝哪儿走?”林桀扫了一圈四周,忍不住出声问道。 这明显不是事先安排好的路。 虽然之前君宵和白柯说过,他们猜测恒天门会在玄微、长陵以及恒天门弟子所走的这一带布置下杀招,好引得他们羊入虎口,以便喂养恒天门所饲的血兽。刚才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他们的猜想十有八九是对的。可即便知道了,他们也只能在这杀招中破一条生路出去,否则那所谓的出口岂不是更难找了? 但是看君宵和余贤走的这路线,却和安排的不太一样。 白柯也忍不住拽了拽君宵的袖子:“你们知道通向出口的路?” “不算是。”君宵顿了一下又开口道,“不过方才我和师祖对付那些树藤时,刻意同它们纠缠了片刻,发现了一些蹊跷。” 第53章 困乏 “怪不得……”白柯心道之前那一波几乎瞬间就被君宵给解决了,这次和余贤两个人却还周旋了片刻,原来是为了找线索,“发现了什么蹊跷?” “这树藤乍一看是从地底猛地钻出,无根无源,似是恒天门想在哪处落杀招,就事先将这东西布在哪片地下。但据我和师祖刚才所见来看……”君宵摇了摇头,“恐怕并非如此。” 白柯一愣:“不是这样?那是——” 君宵斩钉截铁:“它们有根。” “有根?”白柯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有根算是蹊跷?” 君宵答道:“并非咱们先前所想的根。” 白柯听着有些一头雾水。 “咱们先前以为这玩意儿是直上直下的,但我和这小子发现,不是这样,它们有个统一的来源。”余贤在旁边接过了话茬,他笼着袖子,走起路来飘忽悠哉,让人怀疑他的脚究竟有没有落过地。总之十分没有真正的“白柯”应有的样子,即便披了张少年人的皮,他的行为举止和气质都不像是个刚满十八的少年。 经过刚才那一场缠斗,在场其他不知情的人也多少对他和君宵的身份产生了一些疑惑,觉得他俩绝不是如同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只是玄微、长陵两派弟子本就是比较规矩的风格,总体偏软,在被余贤和君宵救了一命之后,即便心中有疑,也会本着感激的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沉默是金,把各种想法和猜测都按捺了下去。 他们如此识趣乖巧,余贤自然也乐得放松,不那么刻意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像不像白柯。这一放松,简直就有些肆无忌惮了,基本上除了外表,言谈举止都能看出来不是个寻常的恒天门弟子。 “统一的来源?”白柯皱眉,低头略一思忖,道:“所以你们所说的根,就是那个来源?” 君宵“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我和师祖看到,那些树藤在不经意的攻击和躲避中,方向有些偏重。如果当真只是无根无源地布置在某一片区域之下,不会出现这种普遍的偏重。” 白柯想象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地面上的树藤看起来似乎杂乱无章,雨后春笋似的四处冒尖,但是只有它们地底下来自于同一个地方,才会在动态的情况下出现偏向某个方向的情况。比如在缩回的时候,就算上面依旧在扭动挥舞,在根部也会有个倾斜的趋势。 他们当时大多数人被圈在阵中,又是以仰视的角度来看,视野太过片面,所以难以发现。而之前君宵和白柯单独遭遇的那一次,则是由于君宵下手太快,还没想到这一层,单纯本着不能让白柯受到一点伤、早解决早完事的态度,直接秒了那成片的树藤。 但是当再次遭遇树藤,并且不用担心其他人安危的情况下,君宵自然留了个心眼。 他和余贤从上方俯视大片的树藤时,刻意寻找的情况下,自然容易得多。即便单个树藤的方向偏差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并不算明显,但是当数百树藤同样出现,那样的偏差就会被放大很多。 “这林中方向和日光位置都不是正常的,不能以常理的方向来判断,需要以某点作基。若是以我们从三清池进来这密林的那处为准,那么这些树藤的来源约莫在西北边。”君宵给白柯解释道。 西北边…… 白柯根据君宵所说大致推断了一下方向,结果却是一愣。 他本以为,既然君宵和余贤发现了这些树藤的来源方向,那么他们现在更改路线是为了避免频遭险境,那应该让开西北方才对。 可现在他推算完,却发现他们正不偏不倚地朝着西北方行进…… “我们难道不该避开这个方向吗?”白柯忍不住道。 君宵摇了摇头:“不,这树藤来自何处,我们就更该去往何处。恒天门布下这些不过是为了取这些弟子性命。他们本就缺少可以横加利用的人,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出此下策,但又迫于更多的考虑,只能选择玄微、长陵以及自家门派的弟子动手,这已是减少了许多,如果在这之中再时而分离出几个小队,绕到别的路,顺利找到了出口,侥幸避免了他们布置好的这些陷阱,那他们最后到手的人数则更少,这对他们来说,显然是亏了。” “嗯……老夫、咳、我也这么认为。”余贤一开口就说错了话,不过也没在意,反正玄微长陵那些弟子听不见他们说的具体内容,能听到的人里面不知情的也就孟析一个,以他那软萌好捏的性格,就算余贤现在直接恢复原本样貌,他大概也就是惊奇一顿,便会继续乖乖跟在众人身后。 “恒天门想要避免太多的人逃离他们所避免的陷阱,会怎么做呢?”余贤冲白柯眨了下眼。 不等他说出下一句,白柯已然反应过来—— 要想更少的人从虎口逃脱,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不论怎么走,都得自己乖乖回到老虎面前。 所有人都知道,历年以来,大多数门派在进入密林之后,内部多多少少会出现一些分歧,导致同一个门派的弟子分为不同的小队,探寻不同的路。有人喜欢走看着像路的地方,但是保不齐有那么些人喜欢走别人想不到的路径。 在众多不确定的因素下,即便提前布置,也很难保证每个分队所经的路途中都会埋下他们想埋的陷阱和危机。 于是……最好的能在最后保证小鱼悉数落网的办法,便是给小鱼一个目的地,让他们不论选哪条路,都会自发地聚到这个目的地。而恒天门只需在这个目的地再设个最终关卡,便能一网兜进所有小鱼。 而这个所谓 分卷阅读77 的“目的地”在此时,便意味着出口。 从朱雀门进来的三个门派,不论在这密林的这块区域走哪条路,不论分成多少个零零碎碎的小队,都得寻找那个对应着朱雀门的出口。 这树藤光是分枝都够这些新弟子们喝一壶的,何况它们的“根”?将那“根”设在出口处,自然是最适合最有保障的了。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只要找到了那些树藤的根,十有八九就能找到出口,是这个意思么?”白柯道。 “嗯。”君宵点了点头,又补充道:“或许还有通往冰魄的路。” 这回白柯不用余贤提醒,只是愣了一下便顺着之前的思路理了下来—— 恒天门虽然在这个密林中最主要是为了收这部分小弟子的性命为它所用,恒天掌门和长老们也并不认为真的会有人会打“冰魄”的主意,但是既然已经做了布置,物尽其用当然更好。 在朱雀门这片区域布置的杀阵和陷阱,在对付这些小弟子的同时,顺带意思性地给“冰魄”加一道防御,也算是充分利用。 所以,这些树藤的“根”所在的地方,不止可能找到真正的对应朱雀门的出口,很有可能也能找到真正通向“冰魄”的入口。 这密林中虽然设置了诸多限制,但这也就是针对这些新弟子有很强的作用,比如他们无法御空而行,许多能给他们提供很大便利的符咒阵法在这密林中也生不出效果;至于对君宵和余贤来说,这些限制的作用就非常有限了。 所以他们这一路赶得很快。 但是这密林的规模也大得令人发指,他们走了好一阵,白柯林桀他们却依旧没发现前面西北方有什么特别之处,倒是在途中又碰上了另外一队恒天门的弟子。不过他们走的路径同白柯他们有些偏差,几乎只是打了个照面便又分道扬镳了。 若是真找到了那些树藤的“根”,灭其源头,那么那些从地底延伸到各个岔路的分枝自然也就吹灯拔蜡作不了孽了,也算是救了这一干同路或是不同路的弟子们的命。 因为有君宵和余贤的存在,白柯他们以为在他们找到那些树藤的“根”之前,路上也不会碰到什么更危险的事情了,毕竟类似树藤类的各种险境对君宵他们来说,解决起来也并不算费劲,不过是多几次停顿罢了。 谁知这想法冒头之后没多久,他们就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尾巴一般缀在后面的玄微、长陵的弟子中有人开始觉得困倦,这本身不算是什么古怪的事,毕竟他们为了确保不被君宵他们甩得太远,一直在拼死拼活地努力跟紧他们。时间久了,觉得乏累很正常。 但是糟心的是,困乏这种事情似乎是会传染的,原本只是有个别人嘀咕着,结果慢慢蔓延到了大部队。他们吃力地跟在缀在君宵他们的后面,明明腿脚还在保持速度,但是脑子居然就已经开始犯迷糊了。有些人甚至开始打起了哈欠。 这一打就更不得了,哈欠一个传五个,五个传十个,最后甚至传到了领头走在前面的白柯他们这里。 直到白柯自己也莫名觉得脑子里头“咕嘟咕嘟”泛了两下泡,反应开始变得有些迟缓混沌,思维一个不注意就散到天边的时候,才觉得这状态似乎有点古怪,毕竟他一直被君宵带着,可没花什么力气,根本谈不上困乏。 第54章 迷途 在白柯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一阵更为浓重的困倦感猛地席卷而来,头脑中像是灌进了一大桶泥浆一般搅和不开,眼睛也变得酸涩热胀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能打出哈欠,沾上枕头就能睡过去似的。 而原本光线斑驳的密林内不知怎么的突然弥漫起了一片雾气,并不算浓郁,却带着一股浅淡的香气。 这股香气不像花香那么浓甜,也不像草木香那么清冽,倒是更像远远闻到的一丝若有似无的药香,带着点清淡的苦味,和着雾气的微湿感,缭缭绕绕地浮在鼻端。 白柯在这股清苦的香气中摇了摇头,想把脑中的那种凝滞感晃荡出去,有那么一些效果,不过微乎其微。 他正想捏捏君宵的手,问问他是怎么回事,却在有些迷糊的意识中想起自己刚才和林桀说话的时候,忘了君宵在进密林之后的提醒,不小心松开了他的手。 白柯心里突地跳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在有些犯迷糊的状态下想法不过脑的缘故,他想起来自己松开了君宵的手的瞬间,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幸好还没出什么事”,而是“不知道君宵会不会不高兴”。 这个想法在他本就凝滞迟钝的大脑里囫囵了一下,便被他自己扫了出去,而后看向身边君宵的手,想稍作解释一下:“我刚才一时没注意……” 君宵偏头看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心里在想什么似的,抿了一下薄唇,一边重新握住白柯的手,一边道:“别再大意了,这林子可不止有那些树藤。” “嗯。”白柯点了点头,道:“你有觉得不对劲吗?我刚才那一会儿觉得特别困,而且你看他们——” 他说着示意君宵看看被余贤带着和他们并肩而行的林桀,又指了指后面缀着的玄微、长陵弟子,道:“他们好像也特别累的样子,越拉越远了。他们跟我们之间拉远还可以理解,但是他们之间本应该修为相差不大,赶起路来也不会落下太多,可现在,原本一群人现在都快拉成一条细线了。” “困?”君宵摇了摇头,看向余贤,“这我倒不曾注意,你呢?” 余贤听到他的问话,也摇了摇头,随后扫了哈欠连天的林桀一眼:“没,怎么会困?这才走了多会儿路啊,这么娇气怎么成?” 都说哈欠会传染,林桀原本还刻意憋着,能不张嘴就不张嘴,唯独眼睛里一阵一阵地泛上水光,这会儿被戳破了,他也索性放开了狮子开口似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睁着泪汪汪的眼睛冲余贤道:“哎呦妈诶,我快憋死了。老祖宗啊,不是我娇气啊,我听到孟析也偷偷打了几个哈欠呢!” 君宵皱起眉头,和余贤对视一眼,然后放慢了速度,最后停了下来,回头等着身后那一串尾巴跟上来。 “困乏我倒不曾觉得,但是这林子里雾气越来越重,不得不长个心眼啊。”余贤扫了一眼四周,又指了指正在朝这边赶的玄微、长陵弟子,“你们看,方才说话间还能看清人呢,这会儿反倒被雾笼得一个个跟个葫芦似的。” 白柯一瞬间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想不出究竟是哪里有些怪异。 玄微、长陵两门派的弟子,花了些功夫才陆陆续续地赶上白柯他们 分卷阅读78 ,一到面前就一个个地撑住膝盖喘了一会儿,似乎十分疲累。 “怎么会累成这样?”君宵皱眉。 “不、不知道……”玄微那个看起来是领头弟子的少年开了口,“就觉得困得不得了,手脚虚软,感觉使不上什么劲似的,而且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压在上面似的,很闷,总觉得有点喘不上气。” 他这一说,其他玄微、长陵的弟子也纷纷点头附和:“对,就像是有个锅盖当头罩着。” “锅盖吗?我觉得简直快成真空袋了,我感觉我都快透不过气了。”长陵有个弟子嘶哑着声音,抱怨着。 “等等——”林桀冷不丁开了口,然后深呼吸了两下,又锤了锤胸口,“被你们这么一说,我怎么也觉得有点闷……啧,不行!深呼吸也不行!感觉气吸不到底。” 白柯:“……” 你们能闭嘴吗…… 他们这一个接一个地说闷,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白柯也开始觉得有点气短。 似乎吸进来的气很少,呼吸频率也变快了,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压着。他也忍不住跟林桀一样,深呼吸了一下,却和林桀出现了同样的问题——感觉一口气吸不到底。 这就像是你张开了一个很大的口袋,等着接住很多东西,结果包住了一大块却发现外面都是虚的泡沫,中间实打实的只有几颗糖而已——你深深吸了一口气,吸到连胸口都紧绷绷的地步,却始终没有那种被氧气充满的感觉,总是缺了那么一点。 白柯皱着眉,发现这样非但没能缓解胸闷的感觉,反倒觉得胸口压着的东西更沉了,而且随着几次深呼吸都吸不够气,甚至开始变得有些焦虑起来。 他性格本就比很多人淡定,一般情况下碰到许多事情,他都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很少有特别激烈的情绪出现。 但是这种焦虑却越来越重,让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简直控制不住,就快要溢出来了。 他转头看向君宵和余贤,在场的人里头,如果要说可以依赖的话,也只有他们两个了,一路走来碰到的麻烦他们解决起来似乎都并不算费劲,白柯本以为这次也一样。 可谁知,君宵只是同样皱着眉然后抬手抵掌心覆在自己心口,然后冲白柯缓缓地摇了摇头:“怕是进了恒天门布下的什么阵里头了。” 白柯曾在闲聊时听余贤说过,阵法这东西十分玄妙,博大精深,不论是谁,哪怕再叱咤的大能,都不敢夸下海口说自己能破的了任何人布的阵。哪怕翻阅经卷无数,哪怕对所有经卷里提到的阵法都有所了解,也做不到这一点。 因为布阵法时,每一个步骤,每一道符咒,甚至每一个手势,都必须十分精准,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这其中的关窍太多太繁杂,哪怕只有一丁点的不同,整个阵法就变了。 所以即便是一个大能,在对付某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时,面对他布下的阵,也不能大意,因为他只要对其中某个关窍稍微更改一点,就可能会布下对大能来说十分陌生棘手的法阵。 白柯在看到君宵和余贤的反应的瞬间,心里便是“咯噔”一下,这回碰到的,估计就是恒天门自己钻研出来的“连大能也觉得陌生棘手”的法阵了。 余贤和君宵都在环顾四周。 白柯看到君宵那乌沉沉的眸子微动,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周围的草木白雾……乃至在场的每一个人。 “当碰到棘手的法阵时,慌是肯定不行的,破除法阵的方法很多,但是万变不离其宗,所有方法的根本目的都是要找出阵中的门,找对了这阵便能破,而这门也并不会让人完全没有头绪。因为阵毕竟是人布下的,不是自然所生。只要是人布下的,就无法做到尽善尽美得同真实世界一模一样。”白柯冷不丁想起余贤曾经说过的破阵的方法。 当时老爷子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最后君宵在旁边一句话就给总结了:“在阵中找破绽便可。” 现在看君宵和余贤这番举动,应该也是在找破绽。 不过……恒天门可不是什么野鸡门派,绝对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小人物,它建派也已数千年,如今更是一家独大。 这么多年来,他们想必对阵法的研究绝不会少,他们布下的阵法,想要把君宵和余贤这样的人困杀在其中不太可能,但是给他们造成些阻碍还是不成问题的。至少,要想把这阵彻底破了,可能也不是举手就能办到的事情。 可在场受困其中的人这么多,能撑到君宵他们把阵破开的,不知道究竟能有几个…… 也不知是不是缺氧的问题,白柯脑中闪过的想法一样比一样消极。 然而,现实却比他所想的更为糟糕,尽管君宵已经提醒了众人控制自己的吐息,但是已经被这沉闷的感觉弄得越来越焦虑的众人根本做不到。 白柯就觉得自己呼吸声越来越重,原本还在用鼻腔呼吸,片刻之后,已经忍不住口鼻一起了。 他只觉得自己心跳在闷得缺氧的情况下,随着深重的呼吸,“扑通扑通”地越跳越重,越跳越快,连带着整个胸腔甚至喉咙都在跟着震动。他感觉自己眼前的景物在逐渐变得模糊,脑中的混沌感越来越强,思维越来越凝滞。 透过他那双有异于常人的双眼,他看到轮廓模糊的玄微、长陵众人也被焦虑折磨得十分痛苦。 他看到有人重重地捶着胸口,那力道,似乎想把自己的胸腔捶穿似的,咚咚的闷响声和他急速的心跳在恍惚间重合在了一起,震动着他的意识;他还看到有人急得倒在了地上,极为痛苦地抓挠着自己的脖子胸口,呜呜嚎叫着在地上翻滚…… 林桀的声音在这一片混乱中隐约传进他的耳里:“不行……我、我流鼻血了。” 这一句话仿佛一个序幕。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白柯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更多的哀声模模糊糊断断续续地传进他耳中,他在这一片哀嚎中迷蒙着,天旋地转,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肩膀重重地砸到了地面,震得他胸腔火辣辣的一阵痛,接着喉头一阵腥甜,呕出一口血。 他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在无限飘离,越来越渺远…… 深沉的睡意笼罩着他,他抽搐了一下,呕出了更多的血沫,然后在一片血腥味中努力咬住自己的舌尖,提醒自己不能睡。 因为这一睡,说不定就醒不过来了…… 他的脑中各种纷杂的声音穿插回响,有近的,有远的,散乱而没有逻辑—— “在这密林里,不论碰到什么,抓紧我的手,不要松开。” 分卷阅读79 “怕是落进阵里了。” “走着点路就喘,这么娇气怎么成。” “孟析也打了几个哈欠呢。” “在阵中找破绽即可。” “你们看,方才说话间还能看清人呢,这会儿反倒被雾笼得一个个跟个葫芦似的。” …… 等等—— 在耗尽最后一口气之前,白柯猛地想起来究竟是哪里不对了。 第55章 异客 白柯觉得这接连发生的事情始终有些诡异,但是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也分辨不清。 只是在这命悬一线的关头,他的脑中浮光掠影般闪过旁人说的那些话时,注意到了两处不对劲—— 一是在他们说困的时候,君宵当时停下问了余贤一句:“你呢?” 在白柯的记忆中,君宵从来没有这样直接跟余贤说过话,不是叫师祖就是叫咸鱼师祖。 虽然余贤偶尔提到过去的时候会描述君宵曾经多么棒槌,简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个标标准准的熊孩子,还把本身根正苗红的师弟师妹给带歪了,搅得门派里鸡飞狗跳。但是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君宵从骨子里都很敬重余贤,但凡开口跟余贤说话,即便是调侃,也会带上“师祖”俩字。 从“你呢”两个字一出口,白柯就觉得有些别扭,但是当时思维因为困顿变得几乎凝滞不动,就这么略过去了。直到现在想起来,才发现究竟别扭在哪儿。 二是在周围雾色渐起的时候,余贤回头看着跟在后头的长陵、玄微两门弟子,冲白柯说了一句“方才说话间还能看清人呢,这会儿反倒被雾笼得一个个跟个葫芦似的”。 单说雾这种东西,挡挡普通人的视线还可以,但是对于修者,尤其是有了一定修为傍身的人来说,是起不了什么阻挡视线的作用的。更何况余贤这种大能,怎么可能就因为起了点雾,看长陵、玄微两门弟子就看不清了,还“笼得像个葫芦”? 正如君宵说过的:“找到破绽即可。” 一旦意识到了这其中有破绽,白柯陷入泥潭般混沌的意识瞬间清明了许多。胸口那股简直要把他最后一口氧气也挤干的压力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是被放在蒸笼里蒸透了所有空气,热闷得快要熟的时候,被人一把掀开了蒸笼盖似的。 重新获得新鲜空气的白柯下意识狠狠地吸了几口,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他的耳朵好似塞了两大团棉花,他听见有谁在叫着他的名字轻轻拍着他的脸,只是仿佛隔了万重山似的,声音飘摇渺远。而后随着他意识渐渐清明,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最后他才发现,是有人抱着他在试图叫醒他。 白柯皱着眉,挣扎着动了动手指,随着他逐渐恢复对身体的控制权,一片漆黑的视野才渐渐有了些身影。 果然,第一个落入眼里的便是抱着他的霍君宵。 见他醒了,君宵原本紧蹙着的眉头倏然散开,像是终于松了口气,却依旧有些担忧道:“可有哪里不适?” 白柯动了动嘴唇想回答他,却尝了满口的血腥味。 所以,即便刚才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伤害却还是有实效的?那如果刚才没能找出破绽,没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从那场幻境中醒过来,那么……是真的会死吧?! 饶是再淡定的人,在经历了堪比死亡的那一瞬之后,也会心有余悸。 白柯咽下满口血腥味,在君宵的搀扶下靠坐起来,然后用手背蹭了下嘴角,果然蹭到了一些血迹干涸后有些微微发硬的痕迹。他冲君宵道:“现在已经没事了。我刚才怎么了?” “哇——刚才尿都快被你吓出来了!”站在一旁的林桀捧着脸狠狠地搓了两下,似乎是在缓和之前吓僵了的脸部肌肉:“赶路赶得好好的,你突然一软晕了过去,幸好师……嗯,那什么反应快,把你接住了。我们吓一跳就紧急刹车了,结果就见你先是含含糊糊地哼哼说了些什么,反正听不清,然后就突然没了呼吸,怎么弄都不见回气,师……嗯,那啥最后没法子了,只得给你渡气,结果非但不进气,你还突然抽搐起来,哇地吐了一大口血,卧槽我们整个儿都不好了!你嘴边还一直朝外溢血,总之很吓人。” 他一句话两次差点对着少年版君宵蹦出“师父”两个字,又两次都生硬地跳过。技术之差,是个活人都能猜出其中的一些关窍,站他旁边的孟析就一脸懵地看了君宵好几眼,最后又觉得有些不礼貌,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视线。 “诶?小白?你怎么没反应?”林桀说完发现白柯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居然完全没有要开口接话或是发表感言的样子,忍不住手欠地在他眼前晃了晃,“小白回魂了~~~” 白柯回不了魂了。 他在听到“渡气”这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整个人都不好了! 白柯神色复杂地看了君宵一眼,心说:对着一嘴的血,你是怎么渡得下去的……壮士? 他头一次想把林桀那倒豆子般的话唠属性借过来,狠狠吐槽一番,哪怕在心里也好,但是同时又想发掘一下自己潜在的鸵鸟精神,把头埋进沙地里,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就在他内心尴尬与复杂交汇,面上还得保持装逼本性,正愁怎么开口,开口第一句要说什么的时候,一个天籁般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切—— “呼——终于赶上了,诶?你们怎么停在这里了?”那是一群小鸡仔一溜儿滚过来后,领头的那只气喘吁吁说的第一句话。 白柯立刻冲他投去了赞许的一瞥,当然,他那双看似正常的眼睛实则是个装饰,就算赞许了,别人也看不出来。 极其容易被带偏话题的林桀冲鸡崽子们招了招手:“赶路辛苦了,我们在中场休息。” 虽说是中场休息,不过玄微、长陵那些人看到白柯的状态后,就知道是出事了,只是不知究竟是怎么了,于是便冲白柯问道:“发生什么了?又碰到像之前树藤那样的东西了吗?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白柯摇了摇头,开口用被血浸得有些干哑的声音道:“已经好了,没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究竟是碰到了什么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君宵一手抵在他的后心给他送着灵力,一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先前因为白柯苏醒而放松一些的脸色又慢慢沉郁下来,他似乎是在克制着什么,抓着白柯的手无意识地越收越紧,简直攥得白柯骨头都有些疼了,眸子一转不转地看着白柯,里头藏了许多东西,复杂得让人根本看不清,更别说双 分卷阅读80 眼本就异于常人的白柯了。 可是当那双眸中的所有迷蒙成一片,如同深秋的雾一般笼在上面,便显得有种极为深沉的痛楚在其中。 他似乎是想抱一抱白柯,但是周围有太多的人,况且现在也不是时候。 白柯被他的眼神弄得愣了一下。他看不懂那里头藏的其他东西,倒是看出了那一层浓雾般蒙在上面的痛楚,于是动了动手,拍了拍君宵攥着他手腕的手,让他松开一些,然后仰头看了君宵一眼,翻转手掌,改成和君宵手指交缠相握的姿势,低声道:“这样就不容易丢了。” 离得近的林桀、孟析:“……”嘶——突然有点哪里不太对的感觉。 余贤挠了挠腮帮子:“……”突然觉得哪里都不太对。 一般这种情况下总有那么个不识相的出来破坏这种“哪里不对”的气氛——野鸡崽们跟他们还不熟,不太好意思乱插话;家养鸡崽林桀脑残粉当然更不会出声给他师父打岔;于是这种重任便交到了唯一一个有资格插嘴的余贤身上。 余贤自然不负众望,咳了一声开口问道:“闷蛋,你方才在昏迷中看到了些什么?” 白柯这才把注意力拉回来,简要地把碰到的幻境跟众人说了一下,然后道:“破绽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可以确定都是幻境,但是在那之前,我现在依旧不太确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你们有觉得困么?还有雾气和那种苦香味你们有人闻到么?” “困?”玄微和长陵的弟子们听了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然后齐齐摇头,“没有啊,只是追起来有些赶不上,所以有点累,但是没有觉得困。” 就连林桀也摇了摇头:“没感觉到,咱们就是一直在赶路。还有苦香味也没闻到,你们呢?”他说着又看向那俩门派的弟子们。 众人齐摇头:“没有。” 白柯又看向君宵和余贤,这两个五感要比他们敏锐得多,不过他们也冲白柯摇了摇头。 君宵开口道:“雾气和苦香味都未曾出现过。”他说着,伸手抚了抚白柯皱着的眉,道:“别皱着,我们——” 他这话还没说完,突然周身一绷,抬手抓住虚空轻轻一拽——就听一个清润的男声“哎呦”叫了一声,而后一个黑影不知从何处被隔空抓了过来,咕噜噜在地上滚了两圈,然后姿态有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这个男声一出现,白柯便是一惊,这个声音对他来说熟的简直不能更熟,因为他听了整整十八年。 “爸,你怎么会在这里?!”白柯猛地站起来,看着面前一身狼狈的白子旭,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56章 苦香 白柯见白子旭揉着膝盖蹭着手掌“哎呦”直叫唤,就把惊讶什么的抛到了脑后,忍不住想上前去扶给他。谁知他刚有动作,就被君宵长臂一伸,给拦了下来。 “怎么?”白柯被拦得一愣,不过瞬间便明白了君宵的顾忌—— 白子旭按理说应该正和胖姨他们好好地呆在君宵的秘境里,他虽然整天神神叨叨地觉得自己根骨清奇,不飞升简直就是老天没长眼。但谁都知道他压根一点儿修为的底子都没有,唯一异于常人的也就是灵力有些不寻常。 但不管怎么不寻常,胖姨、粽子、铁扇三个人看他一个,还是完全能看住的,哪怕他临时发癫非要往外跑。 更何况白子旭自从住进秘境之后,发呆的时间多,发癫的次数倒是几乎为零,如果没有受什么影响的话,也不会好好地突然失常。 所以,现在白子旭突然出现在这密林中,实在是怎么看怎么蹊跷,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八成又是恒天门搞的什么鬼。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白柯看着眼前的白子旭,心里忍不住起了疑惑:恒天门搞鬼也应该是针对在这密林中试炼的弟子,怎么会弄出个白子旭来针对他们?恒天门又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计划!再者说,恒天门根本就不认识白子旭,又怎么凭空捏造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正当他有些犹豫的时候,君宵不知是也想通了这一点,还是看出了白柯的心思,迟疑了片刻后,居然把拦着的手臂又收了回去,而后没待白柯动作,他先上前去把白子旭扶了过来。 “谢谢啊——哎呦我的老腰!”白子旭边走边哼哼着撑着他腰揉了揉,然后冲君宵数落:“你说你拽人就拽呗,你下手这么重做什么?我又不是属秤砣的,用得着那么大力?” 在场的这么多人,敢这么和君宵说话的,大概除了余贤,他是头一份了。 听得白柯都忍不住嘴角一抽。 好在君宵完全不在意他的口气,事实上,在相处的那么多天里,比起对待白柯他们,君宵对白子旭亲近不足,但是恭敬有余——一方面是因为他是白柯这一世的父亲,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体内八成有着白聆尘失散的那一魂。 所以不管他说什么混账话,君宵都默默听着,从来没有表现过一点不快和介意。 “爸,你还没说呢,你怎么会在这里?”见君宵解除了防备,白柯赶紧上前,想看看白子旭有没有被拽得受伤。 结果白子旭的回答一如既往地不靠谱:“我不知道啊!”他边说边伸出自己的两只手,手掌向上平摊着,往君宵和余贤面前一送,十分不见外地道:“手破了,有法子么?” 看得一旁站着的玄微、长陵弟子一愣一愣的。 君宵和余贤倒也不含糊,直接一人抓住他一只爪子,捏住中指,而后在他手掌受伤处虚抚而过,那两片被蹭破了皮正朝外渗血的伤口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除了手上还有哪里有伤口?”白柯拽着他问道。 “没了。”他摇了摇头。 白柯看了看他身后,没见到别的身影,于是又问道:“胖姨他们呢?” “哦——”白子旭应了一声,拖长了调子翻着白眼,似乎在回想,过了一会儿,道:“我出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后面追着呢,后来两个圈子一转,他们就不见了。” 白柯:“……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本事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白子旭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白柯的头,道:“我可没乱说啊,反正我踏进这林子的时候,他们没跟上来,不知道去哪儿了。” 白柯:“……”你甩了看着你的人跑出来还一脸自豪是要怎样啊亲爹…… “从秘境到这里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你是怎么踏进来的?”余贤挠了挠腮帮子,一脸地不解。 分卷阅读81 其实君宵也想问,只是他每次跟白子旭说话都有些犹豫,因为实在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好,若是跟着白柯喊,白子旭就成了他的长辈,一个活了上千年的中华鳖精把一个几十岁奉为长辈,别说君宵自己了,白柯听了都得别扭死,也不知道是喊的人折寿还是被喊的折寿。可是要君宵什么也不称呼直接说话,似乎又有些不够尊重,毕竟他身体里还有白聆尘的一魂。 但余贤就没什么顾忌了,白子旭也好,白聆尘也好,对他来说都是晚辈,他自然没什么讲究。 “其实我也有些晕。”白子旭探头张望了一下四周,“这林子是怎么回事,我只是先前听到有人在喊我,很急切的样子,有点像小柯你的声音,我有点担心,就匆匆跟着声音走,结果不小心从你们那什么秘境里出来了……路上的事情我有点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想睡觉,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就跟有人拿着几根棍子和绳儿拎着我走似的,嘶——现在这么说着我还有些后怕。哎——反正当时是不怕的,我就顾着想追上那个叫我的声音了,最开始还能听见你胖姨他们叫我呢,不过他们没追上我,好像还被我越帅越远了。等我再回过神来,就站在这林子外面了,回头也看不到其他人,我就干脆进来了。” 他说着又斜斜地看着君宵,揉了揉自己的手肘:“结果前脚刚踏进林子,就感觉有人拎着我的衣领,给我甩到这里来了。” 听了他的解释,白柯想吐槽两句,但是又忍不住皱了眉,因为这里头的古怪太多了点—— 那个召唤白子旭的是谁?为什么会像他的声音? 而且从白子旭的描述来看,他并不是自己闯进来的,更像是被人操控了,穿过重重禁制,找这里来的。而操控他的人修为怕是不低,甚至比很多人都要高,因为连胖姨、粽子他们三个都没能追上,还被彻底拉开了距离,以至于跟丢了白子旭。 可是会是谁呢 有哪个能算得上是高人的,会认识白子旭,并且知道他正呆在秘境中,还知道白柯他们此时正在这个密林里,于是带着白子旭找了过来……先不论有什么目的,是善还是恶,单是前面那些条件一限制,就根本列不出个谁来。 不过这虽然是个问题,却不是当务之急。 于是白柯他们暂时先按下了心中的疑惑,带上白子旭接着赶路。 只是没走多久,先前那股子苦香味又幽幽地散了出来,若隐若现。 有了之前那个幻境的经历,白柯一闻到这个味道就立刻绷紧了神经,拽了拽君宵的袖子,仰头道:“那个味道又出现了。” “你先前所说的苦香?”君宵一听,搂着白柯的手也下意识地收紧了,他皱着眉嗅了嗅,而后冲白柯缓缓地摇了摇头,他还是没有闻到。 带着林桀和孟析,同他们并肩而行的余贤也吸了吸鼻子:“闻不见。你试着找找那股苦香源自于哪个方向,我们多加注意,避开点。” 白柯点了点头,又仔细地嗅了两下,试图捕捉那股味道的来源。 可那股味道太过清淡,而且时有时无,实在太难分辨方位。 白柯皱着眉,先前那场幻境中的种种景象又浮现在脑海中,搅得他有些心烦意乱,更加急切地想找到那股香源。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终于听到了他的心声,打算遂了他的愿,就在他心情变得越来越急切的时候,那股子苦香味居然渐渐浓郁起来。 味道一旦变浓,想找出来源就要容易得多。白柯转着头,一点点地琢磨着方位,结果在朝向左侧的时候,那股苦香最为浓烈。 可是……他左边拽着的他左边拽着的,正是刚才误入密林的白子旭。 白柯的心在那一瞬间猛地窜了一下,而后又重重地砸了下去,砸得他整个胸腔都震了一下。 他面色苍白地沉默了片刻,而后有意识地朝白子旭凑得更近一些,那股苦香果然变得更浓了。 那一瞬间,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君宵和余贤开口说这件事了。不过以君宵对他的了解,也一向不用他开口。 果不其然,在他周身僵硬面色苍白的时候,君宵疑惑地低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叫了余贤一声,便停下了赶路的步子。 “嗯?怎么停了?”白子旭依旧一脸茫然的样子,看起来和平日似乎真的没什么差别。 可跟他相处了太多年的白柯,却还是发现了一丝不对劲,因为在众人停下步子的瞬间,白子旭便无意识地挣开了被白柯拽着的手。 如果是真的白子旭,黏白柯还来不及,从来不会在白柯松手前自己挣脱出来。 看着他的脸色和视线方向,君宵和余贤似乎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于是开口冲白子旭道:“你究竟是谁?” “我?”白子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然后似乎很是不解道:“我是小柯的爸爸啊,还能是谁?你们在说什么啊?” 白柯却沉着脸摇了摇头:“你不是。” 第57章 云浮 “我不是吗?”白子旭的表情就像是被放慢了的镜头似的,从惊讶变成茫然,又渐渐转为镇定淡漠。随着表情的变化,他在白柯眼中的轮廓样貌也越来越清晰,到最后简直快和君宵差不多了。 而和清晰度一起变化的,还有白子旭的样貌。 白柯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最熟悉的模样轮廓一点点转变,眉眼,鼻梁,嘴唇,似乎每一处的调整都不多,但是最终成型的脸却和白子旭相差很多。 不过面前这张脸白柯却并不算太陌生,因为……他自己现在顶着的就是这张脸。 准确地说,这是白聆尘的脸。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一个是少年时期的,一个是青年时期的。 “你……”白柯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换谁看到这样古怪的情景都会有一瞬间的反应不及。 而站在他面前的人却比他更反应不及,他似乎能感觉到自己五官的变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脸上的表情是属于白聆尘的淡漠,可一张口,出来的依旧是白子旭的声音:“我……那我是谁?我变成了什么样子?我是谁……” 他的语气茫然中透漏着诧异,和淡漠如水的面容形成了极为诡异的对比。 而随着他语调越来越高,他的模样便如同卡了带的录像,不停地在两个画面之间闪烁,一会儿是白子旭的样貌,一会儿又是白聆尘的脸,晃得白柯完全不知作何反应,整个人愣在那里。 “你怎么了?!”此时的白柯不知怎么陷入了一种半恍惚的状态,他朝 分卷阅读82 面前的人伸出手,像是想拽他一把,又像是想扶着他。 可他手刚碰到面前的人的衣袖,那人便如同被搅浑的水中倒影一般,扭曲模糊起来。 而在最后一刻,他抬头看向白柯的时候,面容又换回了白子旭的模样,在白柯愣神的那一瞬,从眼窝里淌下两行殷红的血泪,然后如同被抽了房梁和承重墙的屋子似的,整个人坍塌倒下。 “爸!”那一瞬,白柯的理智就这么丢了。 他忘了面前这人应该是别人假扮的,只觉得白子旭七窍流着血,轰然倒下的模样,简直是他不可承受的。 “怎么了你?!”白柯几乎站立不住,整个人想扑过去看看,却被身后的人拽住了手腕。 他急切回头,想撇开那只拽着他的手,谁知他下意识地一挥,碰到的依旧是一片水一般的质感。 “君宵?!”白柯愣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就见原本拽着他手腕的霍君宵也和白子旭一样,像是水中被打散的倒影,晃动了一会儿,而后同样从眼中、从嘴角、从耳边溢出了殷红的鲜血。他深深看了白柯一眼,张口无声地说了句什么,便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紧接着,余贤、林桀他们就像是被传染了一般,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同样的征兆。 他的耳边有微弱的叹息、有痛苦的呻吟、有哀嚎、有尖叫…… 一切又开始变得混乱不堪。 可是随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白柯却逐渐从空白茫然,变得慢慢镇定下来……因为他不信。 如果说最开始,他还会因为看到白子旭和霍君宵在他眼前倒下去,而变得理智混乱。那么现在,他已经重新将理智找了回来,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一个片段都不信! 君宵和余贤会这么简简单单地就送了命?甚至送命前连原因都这么模糊不清?简直开玩笑! 有了先前一次幻境的经历,白柯这次几乎没做多想便在心中认定,这还是一场幻境。 只是这次的幻境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他再次闻到那股苦香味的时候?还是从白子旭出现开始?亦或是更早时候,从上一个幻境中醒来后,就已经落入了这个幻境? 甚至……他根本就一直在同一个幻境中不断地挣扎,从未醒来过。 上一次幻境被识破的时候,白柯还并没有很深的担忧,毕竟自以为已经顺利从幻境中出来了,但是这一次,即便已经知道这是幻境了,他却并没有觉得有丝毫的轻松感,因为他不知道他是会彻底从幻境中醒来,还是会继续落入下一个幻境…… 而最可怕的,大概就是幻境一个套一个,当他麻木的时候,他就再也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了。 他突然想到了恒天门所说的“九杀阵”,那个连余贤也只是猜测并不算了解的法阵,会不会就是导致他现在不断地在幻境中轮回的原因? 如果这“九杀阵”所谓的迷惑阵中人是这么个迷惑法……有多少人能在无数真真假假的纠缠中保持清醒,找到破阵的法子? 白柯在深深的担忧中再次变得意识不清,就如同上一次脱离幻境的那瞬一般,渐渐沉入了一片黑暗中…… 不知在黑暗中沉沦了多久,一个含着稚气的童音依稀传来,悠远得仿佛响起自清晨的高山之间,那声音懒洋洋的,十分地漫不经心,哼着某个不知名的调子—— “仰可以观天,俯得以聆尘,俯仰之间,云征千里,山河万年……” 云征千里…… 山河万年…… 白柯皱了皱眉,手指抽动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不知浮沉了多久的意识正在慢慢回来,五感也渐渐恢复…… 这一次,他是在一片安静中醒来的,听觉变得清晰的那一瞬间,他除了淅淅沥沥的细小流水声,一点儿人声也没听见。 他直觉这次醒来的地方不太一样,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究竟哪里不一样。 不过下一秒,他就愣住了—— 以往只要他意识逐渐清醒,哪怕不睁眼,周围景象的轮廓也会慢慢浮现在他逐渐清晰的视野中,待到睁开眼,会变得更清晰一层。可是这一次,他没睁眼的时候,眼前却是一片黑暗,只是黑得并不彻底,有些微微泛红。 白柯迟疑了一会儿,心中浮出来一个他有些不敢想的猜测。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 长空,流云,活泉,远山……周遭所有的景物一个不落地都被他纳入眼底,清晰且有色。 这一切证实了他的猜测,他能看见了,以正常人的方式,至少在这一刻,在这幻境多过真实的当下,他的双眼恢复了正常。 白柯翻身坐起,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发现了异样——他居然能透过自己的手掌,看到下面的衣褶。 他诧异地低头看了看手脚,又一脸茫然地从躺着的地方站起来,这才确认,他周身确实是透明的,并非实实在在的个体。而在起身之后,他原本躺着的地方,却依旧躺着一个人。 这人容貌清俊,长发如墨,一身雪似的白衣,清瘦的双手交叠在腹部,如果不是面色过于苍白,嘴角还含着一丝血迹,简直就像是安然入睡了一样。 白柯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袍,从上到下连同滚边上绣的暗纹都和躺着的那人身上穿的一模一样,仙气十足,完全不是他昏迷前身上的那件恒天门弟子装。 而躺着的人,白柯虽然不认得他的装束,却认得他的脸…… 正是白聆尘。 白柯愣了一下,便了然了他目前的状态——很显然,他现在正在以白聆尘魂体的身份站在这里,只是不知道旁人能不能看见他。 这个疑问几秒后便有了答案,因为从诧异中回神的白柯发现,他所站着的位置,是一方圆形石台,石台上刻着深深的图纹,上面符文交错,每一道沟壑上都有浅淡的金光流转,而在这石台之外不足半米的地方,他最为熟悉的余贤老爷子正浮在虚空中,双臂并举,手掌朝外,缓缓地朝这石台的阵上源源不断地输着灵力,那些流转的金光正是源自于他。 余贤眉头紧蹙,睁眼面色沉重地看着石台上的白聆尘,而后极轻地叹了口气,而后又缓缓地阖上双目,整个过程都完全无视了白柯的存在。 连余贤这样的修为都看不到白柯,想必除了他自己,这里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的存在。 可这是哪儿?白聆尘为什么会带着伤躺在那里人事不省? 白柯低头思忖片刻,便抬脚走下了石台,如雪的衣 分卷阅读83 摆从石台边上轻扫而过,却没有沾上半点尘土。 这似乎是在某个高崖之上,白柯明明没来过这里,腿脚却好像认得路似的,穿过几根高柱,走出这祭台般的地方,又径直穿过了一片树林。 不过短短几分钟的功夫,他眼睁睁地看着方才还一片葱绿的枝叶随着他的步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转黄,变枯,而后在忽起的风中纷纷飘落,像是下了一场淋漓缤纷的雨,而在他走出树林的那一刹那,大片大片的雪已经落了漫天。 在这个像是幻境的地方,随着他的脚步,时间正以分秒为计,一切似乎都在以快进的方式进行着。 出了树林是一片开阔的崖顶,远远地可以看到一块嶙峋的巨石立在崖端。 明明飞雪漫天,几乎能迷住人的眼,更别谈看清数百米外的那块巨石上刻着的东西了。可白柯却在看到那巨石的瞬间,脑中便浮现出了上面刻着的字—— 仰可以观天,俯得以聆尘,俯仰之间,云征千里,山河万年。 在这段文字的末端,在巨石的左下角,还刻着另外两个字,那是这座山的名字,叫做“云浮”。 一切都清晰得仿佛是真的入了他的眼。 在这一刻,白柯像大梦初醒的人,在惶然中发现自己并不是真的看见,而是记得…… 他记得这里…… 记得高入云端的崖顶,记得那块玄色神石,记得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记得这云浮宫…… 第58章 猜想 白柯在漫天的雪影中几乎感受不到任何寒意,他就像是一个不小心误入这个时空的人,看的却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戏。 大概没有比这个更古怪的经历了。 可他却觉得自己的久未触动的心绪正随着脚下的步子,一点点地震颤起来。 就像从某个被遗忘了多年的角落里翻出了满是灰尘蛛网的木箱,箱子是自己亲手藏的,可多年后的自己却忘了它的存在,忘了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在掸开灰尘拨开旧锁的那瞬间,心里也会有这样莫名的紧张、期待,以及夹杂在这两种情绪一股莫名酸软的难过。 白柯无意识地在漫天飞雪中朝着那块玄色神石走过去。 他很难在杂乱无章的回忆中理出头绪,一时也想不起来当初的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来过什么人。他不知道自己朝前走会看到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他应该再朝前走几步,离那神石近一些。 就在他披散着墨色长发一路行至巨石面前时,从云海翻涌雪絮飘飞的高崖之下突然翻上来一个人。 那人穿着比那巨大神石还黑沉的衣袍,劲风吹过,能看出那人精悍结实的身材,他的头发束得一丝不苟,一点刘海都没有留,衬得轮廓有些硬的脸更为英气。 “君宵……”白柯下意识动了动嘴唇,却发现那人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从崖下翻上来的君宵还属于数千年前的这个时空,这时候的他虽然眉头紧锁,也是一脸心事深重的样子,却同千年之后的气质并不一样,少了一份沧桑,多了一丝还未褪尽的少年气。 以至于白柯在看到他表情的刹那,竟然有种上前去拍拍他宽慰一下的冲动。 白柯眸子一转不转地盯着他。 只见君宵在落地的一瞬右手臂的姿势僵硬得古怪,像是不太能动一样。八成是右手臂受了伤。只是君宵似乎根本顾不上这些,他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脚尖刚点地,就匆匆顺着另一条小道朝崖下掠去。 要是在平时,白柯想要追上君宵的步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他现在是白聆尘的魂体,追起君宵来便不费什么力气。 他跟着君宵掠下高崖,落在了下一层的云浮宫前,几乎连个停顿都没打便闪进了殿中,直奔后殿东边的房间。 白柯以为作为魂体的自己既然发不出声音,感受不到寒冷,那应该五感都丧失了,谁知在进房的那一刹那,居然还是闻到了一阵清苦的药味。 那药味里混合着某种浅淡的冷香,扑面而来,扑得白柯产生了片刻的恍惚。 这味道很是熟悉,像是在哪儿闻见过。 他晃了会儿神,才想起来,这和他先前在恒天门的密林中闻到的那股苦香十分相像。每次闻到这味道,他就会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幻境之中。 这明明只是十几分钟之前发生的事情,对现在的白柯来说,却恍惚地好像是很久以前一样。 而这房间里的苦香对白柯来说却又与密林中的有一丝丝区别,这股苦香更像是他记忆深处散发出来的,勾起了各种翻涌的情绪,他看着眼前的房间,闻着这股味道,就觉得自己似乎曾经在这样的环境里睡了很久。 “师祖,材料都找齐了!”君宵突然响起的声音把他从深陷的情绪中拉出来。 白柯稳了稳心神,定睛一看,就发现之前还在石台上躺着的白聆尘此时正躺在这房间的床上,床边拢袖站着的是先前给白聆尘输着灵力的余贤。 他在君宵落地开口的刹那便从雕塑状活了过来,一把抓过君宵手里提着的绣着暗纹的绸制兜儿,打开朝里看了一眼,点着下巴喃喃着数了数兜里的东西,而后抬头拍了君宵一把:“齐了!好小子,这么些上天入地才能薅来的材料,居然都让你给找齐了,受伤了没?!” 君宵连连摆手:“我能受什么伤!齐了师祖你就赶紧开炉炼药吧,其他事小,先把师父救过来要紧!” 余贤显然也知道现在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耽搁不得,于是一抽活绳,收紧了口袋,拍了君宵一把,丢了句:“你在这护着他,我灵力刚撤,缓三刻之后你得接上,我这就去开炉!” 说完,他便一阵风似的没了影子。 余贤一离开,君宵一直紧绷的身形这才松了下来。他先是抬手搓了两簇火,说了句:“药材已齐,速回!”而后便把那两簇明蓝色的火苗丢了出去。火苗化作两只飞鸟的样子出了殿,转眼便消失了。 白柯看着君宵朝床边走了一步,然后屈下单膝,跪在床边,轻轻抓起白聆尘平放在身侧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在白聆尘手被握住的那一刹,白柯的右手也莫名感受到了一阵并不细腻的触感和温热的暖意。 他看见君宵握着白聆尘的手,朝自己脸颊边靠了靠,似乎是想贴上去,但是又克制住了。毕竟这房间里不只是他们两个,还有云浮宫的侍童。 君宵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嘱咐侍童:“明远,帮我打些水来。” 脸圆一些的那个侍童 分卷阅读84 点了头,便跑了,眨眼功夫便端着盆清水闪回房里。 白柯看着君宵坐在床边,解下半边衣袍,露出右手手臂,露出里面淋漓的血肉。 他的上臂被扯掉了一块肉,伤口一片紫黑,边缘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灰,显然不是什么正常的伤。听余贤之前的问话,估计是取某个药材的过程中被什么难对付的毒物给扯咬了。 就连白柯这个旁观者看到那伤口都忍不住咬了下牙,君宵却像是在处理别人的手臂是的,面无表情。 站着的侍童显然没想到他身上还带着一块伤,愣了一下,赶紧翻出药和丝帛,想帮忙,却又被君宵抬手挡下了:“毒性大,我能抗着,你们可不能碰。” 他说着,用清水处理了一下伤口,把边缘的血迹都洗掉,又用左手手掌覆在伤口上,弓成爪型,黑色的血便被他的手掌吸了出来,从指缝间淅淅沥沥地漏下,滴在了水盆中,很快便染了一盆的水。 直到指间淋漓而下的血重新变成红色,他才收回了手,抽了条丝帛擦了擦手,接过侍童手里的药瓶眼都不眨地就将那些药粉洒在了皮肉翻开的伤口上,用剩下两条干净丝帛简单包了一下就又套上了衣服。 他冲要端走水盆的侍童摆了摆手,然后自己闪身出去处理了毒血水,又净了手,才回到床边。 君宵沉默地注视着白聆尘,等到余贤所说的三刻一过,见白聆尘手指抽动了一下,周身旋起一股子强劲的吸力,便赶紧起了阵,给白聆尘输起了灵力。 几乎一刻也没得歇。 白柯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因为和白聆尘相系,君宵闭着眼在阵中输送灵力的时候,白柯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灵力的涌动感,就好像躺在床上的是自己一样。 就在他静默着的时候,就见眼前景象如同水波般晃荡了一下,晃得他一阵晕眩,下意识地闭了眼。 再睁眼时,眼前的景象又变了样—— 躺着的白聆尘还在,给他输着灵力的君宵还在,只是看君宵的模样似乎已经维持了很久很久。而相比之前,房内又多了三个人——先前说要去炼丹的余贤,一个颀长俊秀有股子书生气的男子,还有一个面容明若桃花,却一身白衣装束素淡的年轻女子。 明明是白柯从未见过的人,却有种莫名的亲切和心疼感。就好像看着自己宠惯着的人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露了满面愁容。 余贤看了眼床边的君宵,哑着嗓子冲另两人道:“药不起作用,有些麻烦了。你们师兄妹在这儿先撑着,也看着点君宵,那小子从小逞能到大,估计就算不支也不愿意丢手,你们看着差不多了就赶紧换他。我再去药炉想想办法,试试最后那张方子。” 他说着有些恼怒地叹了口气:“留神着点儿外头的消息,那长得跟冰块儿似的糟心玩意儿只是暂时被打回去消停一会儿,刚出来就折了数十个无辜小门派进去,要再被不长脑子的祸害弄出来,可就没有第二个玉生门替他们接着这祸端了。” 余贤话音落了,三人俱是沉默。 片刻后,那个女子眼里笼着雾,冲余贤道:“师祖……最后一张方子能成吗?若是不成,师父他——” “师妹!”一旁斯文俊秀的男子突然开口喝断她的话,抿着唇朝君宵和白聆尘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沉声道:“师父不会有事,必定会有法子的。” 白柯听了这些对话,差不多猜到了两人的身份,应该就是君宵曾经提过的师弟邬南和师妹沈涵。 只是邬南说出最后一句话后,同沈涵对视了一眼,这一眼余贤并没有看到,却落入了白柯的眼里,像是这两人默默地约定了什么似的……白柯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联想到了一些事情。 那想法一冒头,他的心就漏了一拍,一点儿也不希望他所想的成真,可脑中杂乱而没有头绪的记忆却在含混地叫嚣着,隐隐表明,他大概真的猜想对了。 第59章 禁术 眼前的景色再一次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渐渐变得模糊。 在视线再次恢复清晰的那一瞬间,白柯突然恍悟,这一个接一个的幻境,药物法阵大概都只是辅助。它们从根本上来说并不是别人编织出来附加在法阵中引诱他的,而是他自己给自己编造的一场颠沛的梦。 他在密林中潜意识里担心自己会同君宵走失,落入恒天门的套而不小心丧命,于是有了第一重幻境;他从自己身亡的假相中醒来,潜意识里又忍不住会担心君宵、余贤他们的安危,所以又陷入了第二重幻境。 两重幻境加成之下,意志再强大性格再淡定的人,心中的不安都会被加重,会开始担心原本不会担心的人或事,比如呆在秘境里理应不会有危险的白子旭。 而现今他所见到的一切,是因为潜意识一次又一次地被挖掘翻耕,覆在上层的硬壳被撬开,掩埋尘封在最底下的那些陈年记忆便急流似的迸溅出来,翻涌进脑海中,就像是被迫在顷刻间接受另一个人千年的记忆一样,乱得毫无章法,也消化不完。 他只在脑中一把攥住了最深切最鲜明的一些回忆,杂合着平日里从君宵和余贤那里听来的一些只言片语,揉成了一重新的幻境。 和之前唯一不同的是,这幻境里的事并非完全出于臆想,而是真的。 沦陷者是他自己,操控者也是他自己。 当他想到了某件事情的时候,那些相关的片段便会从脑中被挑拣出来,在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情况下,化作幻境,呈现在他眼前。 所以,当视线再一次恢复清晰时,他看到的,便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之一—— 他发现自己又站在了先前那个刻画着法阵的石台旁边,只是这次那石台上躺着的人并不是白聆尘,而是邬南。 一身素衣的沈涵跪坐在他身边,明若桃花的脸上挂着的却是浓重的苦意,她的双眼肿的像核桃,也不知是哭了多久。她抿着唇,咽下喉底的哭音,哑着嗓子问邬南:“师兄,你可想好了?” 邬南舒缓了一下蹙着的俊眉,抬手弯起食指在她眼角轻抹了一下,道:“最后一张方子也没抵上用,师祖在药炉那儿疯了似的,冒险闭关一试的法子凶多吉少。君宵师兄快把自己熬成人干,命都快搭上了,却连手不都敢撤,硬是撑着那个阵,师父现今的状态,连换人的间隙都熬不住,我们也插不上手。我自记事起便没有亲人,跟一群乞儿过了几年与猫狗抢食的流离日子,若不是师父将我领回来,或许在街巷苟延残喘地活个十数载,命数就尽了。我邬南此生性命都 分卷阅读85 是师父的,以命换命尚且不辞,何况这阵也并不会要人性命。” “你说的轻巧,既然不会要人性命,那你为何不准我来启阵?!” 邬南轻扯了一下嘴角:“你的本事在炼药上,这阵启了,虽说不至于丢掉性命,但损伤多少还是有的,让你启阵,子时过后师祖药成出关,你还怎么去帮他?” 沈涵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什么反驳的理由,只拽着他的手,死活不松。 “行了,别哭了。放手让师兄开阵,时间不多了。”邬南闭上眼,抽回自己的手,有些冷情地抬袖一扫,将沈涵划出石台圆阵之外。 白柯看到他的动作,心头一紧,想上前阻止,却只听“嗡——”的一声,巨大的风刃在瞬间旋转翻搅起来的声音骤然响起。一股巨大的阻力环绕在整个石台周围,围着正中躺着的邬南,避免石台外的人闯进去。 白柯堪堪顶着风刃,死死地盯着邬南的举动,就见他闭着的眉目一紧,放在身体两侧的手猛地攥握成拳,朝上的手腕间青筋暴突。 在他上方的虚空中突然出现了五枚玄色长钉,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显得古朴而厚重,上面刻着的符文散着金光,在旋转中将整枚长钉包裹起来。 邬南周身流泻出金色的符文字样,源源不断地缠绕着他的身体,随着他一声轻喝,五枚玄色长钉猛地从空中钉下来! 左手手腕、右手手腕。 左脚脚踝、右脚脚踝。 ……还有一颗正对着心尖。 五枚玄色长钉包裹着流转的金光,穿透了邬南的皮肉筋骨,从这五处,将他钉在了石台之上。 在长钉入肉的一瞬间,白柯余光中可以看到沈涵捂着嘴猛地颤了一下,像是把惊叫咽进了喉咙里。 可他顾不上沈涵的反应,他只觉得自己的四肢以及心脏都感同身受似的剧痛起来,就好像那长钉没入的是他的皮肉一样…… 他宁可是他自己的皮肉。 随着长钉入地,整个石台像是启动了什么机关一样,嗡嗡震颤起来。 邬南脸色苍白,却一声不吭,紧咬牙关的一瞬,可以看到他脸颊边的虎爪骨都抽动了一下。可他并没有停止这有些骇人的行为,只见他嘴唇无声地微动了两下,被长钉钉穿的五处便汩汩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那些血液积聚在他四肢周围,和他极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得刺眼的对比。 他微阖双目,轻叫了一声:“师妹。” 石台外的沈涵猛地一震,这才如梦方醒般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运气打坐,虚浮到半空,就着旋转的风刃,将沉厚的气劲和灵力从双掌中推送出去,而后食指微弓,以虚空为纸,笔画牵连刚柔并济地在风刃中刻下了繁复的符文。 最后一笔落下,她轻叱一声,就见汩汩积聚在邬南四肢周围的温热血液突然像活了一样,开始在石台上游走出蜿蜒的纹路。 鲜红的血像是灵蛇一般,朝四方以不同的步调延伸,弯曲扭转。 很快……无数条血线在邬南头顶处汇集,牵连成一线。 从白柯的角度可以看到,四散蜿蜒的血迹在石台上绘制出了巨大的符文,将邬南整个儿圈围在其中。 可这却并不是结束,邬南的血也并没有停止流出。 只见这符文组成的法阵正中,陡然出现了一方水似的镜面,镜面里头却和外面并非同样的场景—— 那是一间石室,石室正中是一张散着寒气的冰床。白聆尘正面无血色地躺在冰床之上,几乎看不到一点生息。而病床边抬掌坐着的,正是君宵。只是此时的君宵瘦的几乎脱型,就连白柯都差点没能认出他来。 他的嘴唇干枯,裂了数道,脸颊都瘦的几乎凹陷下去。挡也挡不住的疲累从他的脸色中泛出来。他耗干了心神和灵力,几乎分分钟就要倒下不省人事。 可即便这样,他却依旧笔直地抬着双掌,流动的气劲泛着淡金色,依旧源源不断地从掌中输出,运送至白聆尘身下的法阵上。 沈涵在护阵过程中忍不住睁开双目看了一眼那镜中的情景,眼睛便又变得通红。 掌中的气劲跟着情绪微微颤动了一下,她这才强行按捺住心头的难受,再度闭上眼,稳住气劲。 石台上鲜血流动不息,汇聚起一股巨大浑厚的灵力,从邬南的心尖处涌出来,源源流进阵中的镜面中。 冰床边坐着的君宵似是有所感应,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皱起眉头。 可邬南他们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一旦起了头,整个阵便如同疯了似的运转起来,鲜血一直未曾停止涌动,反倒越转越快,从邬南心尖涌出去的灵气和气劲也越来越汹涌,渐渐的,居然有种收不住的架势。 禁术之所以称之为禁术,自然有它的原因。 这点邬南懂,沈涵其实也懂。 邬南说,这阵若依常态并不会要人性命,可如果能依常态,还怎么叫禁术? 他早已做好了一旦有差便是豁出性命也要护师父一程的准备,只是没说出口。沈涵也早已做好了稍有差池便要以命保师兄师父一命的准备,也没说出来。 这大概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心照不宣了。 血失得多了,邬南整个人都变得恍惚起来。白柯看见他被钉在石台上的手抽动了一下,嘴唇开合几次,却依旧没能发出什么声音。 只是已经这样了,他却还在撑着,因为这阵法还没完成,在血将尽未尽之际,还要有最后一步,才算是阵成。可他几乎已经意识不清了,手指努力了很久也没能再抬起来一些。 沈涵睁眼看到的便是气力将尽的邬南,只怔愣了片刻,便抿着唇抬掌重新在虚空中以指为刃,画起新的符文。 虽说师兄妹三人中最擅阵法的是邬南,最不擅长的是沈涵,可在这一刻,她仿佛万顷成竹在胸,似乎这符文已经准备了许久,只待这一刻能助他们一臂之力。 笔落符成,原本意识恍惚的邬南周身猛地一震,诧异地睁开眼,就见劲厚的灵力和气劲从沈涵身体中抽离,一股脑儿涌进了他的经脉里。 第60章 梦靥 邬南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沈涵,张口想说什么,却根本没有一丝力气,发不出一点声音,他脖颈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看口型似乎是叫了一声“师妹”,可惜,此时的沈涵已经看不见了。 灵力和气劲流泻得太多太快,已经超出了她的负荷。 邬南动了动手指,想中断这个法阵,可也已经为时太晚了。在场的两个人都已身陷 分卷阅读86 囫囵而不可拔,没有回头倒带重来的余地了。 法阵越转越快,所需要的灵力和气劲也越来越多,像是从高坡冲下去的马车,想刹也刹不住了。 白柯站在困局之外,双眼里满是血丝,他和阵中的邬南一样,眼睁睁地看着沈涵明艳如桃花般的容颜一点点地黯淡下去,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精魂,迅速地枯萎下来。 那个就被师祖、师父以及两位师兄宠大的丫头,那个被师兄说句长得像毛猴就能哭得肝肠寸断,蹭破一层皮就能嚎出三里地的小姑娘,在这种时候,居然一声都没有哼过。 白柯突然闭上了眼。 浓黑的眼睫颤动着,上头还沾着之前的雪,只是已经凝成了水,晕开成湿漉漉的一片。 后面的画面他已经不像再看下去了…… 可是即便他闭上了眼,脑中被牵连而起的片段却依旧恍如昨日,残忍地继续放着最后的画面—— 沈涵佝偻如老妇一样的身子在最后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睁开的双眼依旧青白分明,如同少年时一样,只是整张脸已经变得干瘪老迈,满是皱纹,而眼泪,就从她那双眸子里漏了出来,沿着眼角的沟壑,落在了地上。 在她倒地的瞬间,阵中的邬南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一个岔神,没能稳住法阵,以至于沈涵最后被抽出来的大股灵力和气劲直接灌进了他的身体里。 一时间,只见他周身筋脉暴突,眼睛里一片血红,痛苦地哀嚎了几声后,彻底失了正常的神智。他抑制不住周身乱窜的气劲,像头疯了的狮子一样,用尽力气从渐弱的法阵中挣脱出来,眉心闪过一阵血光,而后一个闪身,便再不见踪影。 一切都历历在目,在白柯的脑海中自动地反复地回放着。 他一时想不起来当时昏迷在云浮殿中的自己,为什么会看到这些画面,或许当时魂体也有过一瞬的脱离,追随两名弟子来到这石台,看到了这一切,而后变成了长长久久难以忘怀的一场梦靥。 他从丁点儿大便捡回来养了百年的弟子,最后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一个死了,一个疯了,还有一个…… 白柯缓缓睁开眼,眸中隐隐含着一片红。 这一场颠沛的幻境似乎是想带着他把他那漫长的一生最痛苦的回忆一一回顾一遍,不把他逼疯不罢休似的。 他几乎不用睁眼,也知道他即将看到什么景象—— 那大概是他上一世最后的经历了…… 当时,被他豁出半条性命封住的“冰魄”沉寂了不到百年,居然被新起来的一个无名小派给重新翻搅了出来,闯下大祸。 那“冰魄”再出世后,势头比之前还盛,一时间竟然没有大能可以将其压住。 那伤人害命的邪物就像是饥饿了千百年一样,从苏醒起便开始疯狂地吸食灵力和精血,上到高人大能,下到平民百姓,但凡被那邪物沾上,瞬间便会被抽成一具空空的皮囊,最终化为一摊血水。 一时间简直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即便想明哲保身不蹚浑水也不抵用,因为那邪物逸散出来的黑气简直无孔不入,躲都躲不开。 况且别人保身可以,他白聆尘却不行。 因为那新冒头的无名小派的创派者是个疯癫之人,那疯子不是别人,正是从他玉生门下出去的邬南。 别的门派可以龟缩,玉生门却不得不横身挡在前头。 可在那样的情况下,挡在前头的门派死伤惨重,窝缩在后的却也好不了多少。 他不可能就那样坐视那邪物继续肆无忌惮为祸人间。 所以,他也做了曾经他那小弟子做过的事情,动了禁术。 余贤常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白聆尘捡回来的一干弟子别看性格千差万别,骨子里却和他一样,有股子一脉相承的疯劲,拉都拉不住。 白柯在陡然而起的风啸声中睁开眼,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样。 眼前的情景是一片血海,有哀嚎和惊叫,有哭喊和垂死低吟,那是怎样的一番混乱战局,在他漫长的一生中都极为少见。 他虚浮在半空之中,脚下是那块巨大的冰魄,冰魄上是他刚落下的符文,禁阵的纹路正在迅速结起,最终首尾相连,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八卦型的法阵。 法阵结成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一阵烈火焚身般的痛楚伴随着五马分尸般的撕裂感在体内翻涌。 接着,他听见自己轻喝一声,三魂六魄被强行分离开来。 两魂两魄从体内剥离,化作两点,落在八卦型阵的两眼中。 剩下四魄跟着分离出来,分别落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最后一魂,作为阵引,落在了巨阵正中。 山河色变,万灵嚎哭。 那个曾经在他脑海中出现过的模糊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魂为引,魄为眼 七星将成,血契已生 山河为鉴,天地为媒 以吾之魂魄骨血 葬此至邪至秽之物于百千荒魂之中 永世不得翻身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也是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七星迷仙阵,可诛天地人神一切有灵之物,代价就是魂魄具散,永不入轮回。 在烈火焚身般的痛楚中,他看到邪物肆虐的黑影被巨大的天网一样的法阵笼了回来,诛杀殆尽,散发着耀眼光芒的冰魄终于慢慢暗淡下来,他也终于看清了冰魄之外的人。 他看到了满地的血迹,殒命的人千千万万,却什么也没剩下;看到各门派所剩无几的人在挣脱死亡之爪后,颓然力竭的样子;看到了一身是血的余贤愕然的脸; 还有……君宵。 他仅剩的这个亲传弟子疯了似的扑了过来,甚至不顾未散尽的邪气割得他周身鲜血淋漓。 他身后的余贤也反应过来似的,长吼一声,联合君宵一起,强行冲进七星迷仙阵中,带着无尽罡风,强行收了他二魂六魄,禁阵开道,急急送入轮回。 唯独作为阵引的一魂还是被封进了冰魄。 白柯眼前的景象随着那一魂的沉寂,而变得渐渐暗下来,陷入漆黑。 可就在他彻底陨灭之前,他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君宵。 准确地说,是君宵的一魂。 闪着微光掠至他身边,而后抬手一送,将他即将寂灭的一魂推出了冰魄。 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觉得眼前一花,被开着禁阵的余贤捞过这一魂,也送入了轮回。 当初的他没有机会去想最后接 分卷阅读87 连发生的一串事情,但现在,重新在幻境中历经一遍,他却终于弄明白了—— 是君宵一魂换一魂,将他封入冰魄的那一魂送了出去,而君宵自己,却折了一魂在这冰魄上,跟着这邪物,被镇压了几千年。 当时的七星迷仙阵如果真正完成,这冰魄便是真的永世不得翻身,不会再有见天日的一天了。 不过,终究还是没能彻底落成。 好在,半成的七星迷仙阵对冰魄也有作用,再加上君宵镇在其中的一魂,也换了数千年的安定。 只是,那一场祸事,白聆尘拦到最后以命相抵,也没能给玉生门留下几个苗子,几乎全军覆没,君宵丢了一魂,余贤因为禁阵开得太急,完全没顾得上反噬,导致后来时不时会散一次气劲。 当然,这都是白柯从君宵和余贤平日里偶尔提起的只言片语中得来的。 至于他自己,已经和这人世间错过了数千年。 他在这一场短暂的幻境中,几乎走完了一生最为痛苦的一段路。 接二连三地看着自己珍惜的人老去、疯癫、魂魄流散…… 这样密集的痛苦和打击让一向淡然的白柯再也平淡不了,周身血液在脉络中奔涌,激荡得几乎要扯裂他的神经,乱窜的气劲近乎走火入魔般毫无章法。 那一帧一帧的定格画面在他眼前一一闪过,一遍又一遍。 他只觉得头痛欲裂,体内似乎有无数刀锯相互拉扯。 终于,他忍受不了地清啸一声,抬袖一挥。 强大得骇人的气劲犹如风刀,横贯整个幻境,劈开了天地,将他从痛苦的幻境中扯离出来。 可他体内火灼似的剧痛却并没有消失。 周身都涌进了一股源源不断的,几乎能撑爆经脉的灵力。 连太阳穴都跟着经脉突突直跳,声音大到震颤耳膜,除此以外,他便再听不到其他动静了。 第61章 血兽 恒天门万潮谷密林深处,终于从最后一重幻境中脱逃出来的林桀重重喘了口气。 在幻境里他看到了太多他不愿意见到的情景,有真实发生过的,有虚幻的,最后一重直接惊出了他一身冷汗——他所珍视的人一个个都死了,倒在他面前,胸口被那会吃人的树藤捅了个对穿,汩汩流着血,而后被吸成了一具空壳。 他顺着那一具具空壳看过去,有孟析、有白柯、有师父霍君宵、有老祖宗余贤……以及排在最后的那个姑娘。 那是他失去音信已久的姐姐。 幸好,在极大的恐惧和心寒之间,他还有一丝理智尚存,想起白柯说过,那树藤杀人的时候,根本不会留下什么空壳。 别说皮囊了,最后能剩一小滩血水就算多的了。 更何况,他的君宵师父和咸鱼老祖宗怎么可能被区区几根树藤弄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于是,冷静下来的他才得以从那一重幻境中出来,只是在出来的那一瞬间,他几乎都不敢睁眼,因为一重又一重的幻境已经搞得他分不清真假,辨不明自己是在幻境中还是在幻境之外。 不过现实似乎根本容不得他有片刻迟疑,因为他才刚喘了两口气,扑通直跳的心脏还没平静下来,就依稀听到了接二连三的惨叫。 好不容易从虎穴中出来的林桀就是一抖,猛地睁开了眼。 幻境交错中,他的耳朵嗡嗡作响,似乎被塞住了一半似的,听不大清楚声音,视线也像是刚睡醒一样,模糊得几乎看不清面前的情景。 他正努力眨了两下眼睛,想让视线清晰一点,就感觉自己手臂被人抓住,整个人被猛地拽到了旁边,动作之突然,速度之快,惊得林桀“妈呀”叫了一声,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发什么呆!”拽他的人低喝了一声。 低沉的嗓音对林桀来说简直不能再熟悉了——是君宵师父! 在幻境的惊险中沉浮了许久的林桀听到这声音,简直要泪流满面了,一边拼命揉着眼睛一边嚎道:“哎哟卧槽师父你总算来了!我刚才莫名其妙陷进了一段又一段的幻境,差点就出不来小命不保啊啊啊啊!” 眼睛被他揉了两下,又拼命眨了眨,视线这才终于清晰起来,就见霍君宵已经不再是他故意伪装的少年样子了,而是恢复了成年后一身黑袍的模样,俊眉皱得死紧,一脸沉肃,怀里还紧紧搂着一个人。 就算不用看,林桀也知道那是白柯。 不过再仔细看看,白柯好像也变了点模样,只是他并没有像君宵那样恢复成原本的样貌,而是跟他伪装的少年模样有些类似,只不过稍微成熟了一些,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似的。 “诶?小白他——”林桀见白柯一脸苍白,血色全无,忍不住担心道。 “都一样,中了恒天门的招,入了幻境了。”君宵沉声道,“一睁眼便已身在此处,怕是在幻境中被恒天门的法阵引过来的。” “引过来?”林桀诧异:“引到这类来干嘛?” 君宵瞥了他一眼,还未答话,便眼疾手快地一个闪身,捞住林桀急掠了数十米,而后冲前方一挑下巴:“引过来喂邪物。” 被乱七八糟的变故搞得一头雾水的林桀顺着他的动作朝前看过去,顿时腿就软了,差点没直接跪下——只见数十米远的地方,一株树似的邪物坐镇在那里,粗壮的主干估计十个人都合抱不起来,高得叫人心惊。 在那主干之上,长着无数分岔,延伸出无数的枝桠,每一条枝桠都如同灵蛇一般,在空中挥舞甩动。 而那些枝桠林桀眼熟得很! 因为和先前他们在密林间碰到的那些树藤长得一模一样。 林桀倒抽一口凉气,就见那邪木半裸露出土地的根部也在扭动,而后猛地从地底窜出来,可谓上下夹击,让人简直避无可避。 显然恒天门在这林中设置的法阵不止一处,并且似乎都是以幻境为辅助,将人引到这一处。 因为不远处的林间,又有三五个神志不清的弟子跌跌撞撞地闯了过来。 他们简直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有两个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幻象,直接相揪着扭打在了一起,十分狼狈。 只见那硕大的邪木周身抖动了两下,近百条枝桠便直冲那几个弟子而去,一副饿疯了的模样。 君宵立刻抬手祭出长剑,紧搂着白柯,化作一阵剑光,直直朝那百条枝桠掠起,只见一阵扎眼的金光,数百条枝桠被君宵的长剑剑气彻底刺穿,断了个彻底,滚落在地,而后瞬间化作了一团黑气,又重新涌 分卷阅读88 进了那株邪木主干中。 君宵长袖一扫,带着那三五个神志不清的弟子朝林桀这处掠过来,落地之后转头一看,却见那被斩断的数百枝桠已经又长出了新枝,丝毫无恙。 林桀:“……”卧槽这特么怎么打?! 君宵也没想到这邪木居然如此古怪,一副不死不灭的架势,顿时紧紧蹙起了眉。 可情势紧急容不得他们有片刻喘息,新的弟子还在不断闯进这里,君宵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出手将他们救下来。 然而那邪木也并不是个傻的,最开始林桀他们站在这里,那邪木只顾着揽自己脚底下的猎物,懒得顾这边,可当它发现脚下送上门的猎物都被人搅合了,一口没迟到的时候,那邪木便有些疯癫了。 只见它周身逸散出萦萦袅袅的黑气,缠在它每一根枝桠上,顿时,整株邪木便疯了似的扭动起来,长而粗的枝桠如同灵蛇一般,四处攻击,几乎无孔不入,连躲都难躲开,而那邪木的主干,更是甩动着直接奔着林桀他们所待的地方而来。 君宵既要顾着怀里人事不省眉头紧皱的白柯,又要顾着一群得了鸡癫疯似的崽子,只得大包大揽地圈了所有人一再退散。 就在他分身乏术的时候,余贤终于从一旁的密林中闪了过来,上来就对着那邪木一顿砍削。 顿时人影重重,剑光直闪。 余贤顺着邪木的边遛了一圈,而后飘然落在君宵身边,一边道:“臭小子,你什么时候砍个妖树也这么磨磨唧唧的了?” 可他话音刚落,还没等君宵开口,那邪木就现身说法地给他解释了一下“君宵为什么磨磨唧唧地没把邪木砍干净”—— 只见所有落地的枝桠再次瞬间化作无数团黑气,一股脑儿地涌进了树干里,接着,那些断了的枝桠就再次长了出来,仿佛从来没被砍断过。 “……”余贤吹胡子瞪眼地看着那邪木,道:“这是个什么糟心玩意儿?!” 林桀哆哆嗦嗦地指着那邪木道:“这就是那树藤的根源?那就是说——恒天门在万潮谷里养着的所谓血兽,就是这个东西?” “恒天门这帮欠收拾的,果然一个个脑子都不好使,这他娘的怎么看怎么也不是兽啊?!”余贤被这邪木弄得忍不住要骂娘,“又是幻境又是这劳什子玩意儿的,孽做多了也不怕平白遭雷劈。” 可偏偏这株让人束手无策的邪木是他们避不开的。 因为照他们之前的猜想来看,不论是密林出口,还是通往冰魄的入口,大概都和这邪木有关。不把这邪木彻底解决了,林桀他们出不去,君宵也没法带着白柯去找冰魄。 而白柯现在的状况…… 君宵和余贤都皱着眉低头看了一眼——只见白柯似乎还在幻境中挣扎,眉头死锁,薄唇紧抿,额头甚至还渗出了细密的一层冷汗。 恒天门布了九杀阵的寓意,大约就是制造幻境,而后在幻境中将打算牺牲的弟子一点点地引至这邪木所在之处。所以不论是君宵、余贤,还是林桀乃至其他修为低浅的小弟子,陷在幻境中的时候,并不会彻底昏迷,而是陷入一种混乱的状态,一路跌跌撞撞地朝这里来。 只有白柯…… 君宵无比庆幸即便陷入幻境,他攥着白柯的手也没有放开,所以当他从幻境中挣脱出来的时候,能够第一时间看到白柯的情况。 只是在他睁眼的时候,白柯也恰好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似的,整个人倒了下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丝毫要清醒的迹象。 周围修为再浅薄,看起来再木讷的小弟子,在被君宵救下之后,都已经逐渐从幻境中挣脱出来了,除了白柯。 君宵不信以他的思虑会弄不清自己正现在幻境里,更不信他找不到破绽无法破除,除非是他所历经的幻境太过不寻常,耗尽了他的心力,又或者,和体内的七星丹也有关系…… 不管是哪一样,当务之急,都是将这邪木摧毁,而后尽快将白柯从这里带出去。 第62章 人面 这一干人等对着这不死不灭的邪木颇有些束手无措的意思,可那邪木却丝毫不会考虑这点。只见它越来越疯,大有搅乱这方圆百里的密林,吸干林内一切生灵的架势。 那无数错落的枝桠力重千钧,甩在地上总会发出“啪”的一声炸响,接着便是无数沙石被击碎的声音,简直像是一栋栋房子在耳边接连不断地被爆破了似的。 响声惊心刺耳且接连不断,听的人心扑通直跳,简直逼得人神经衰弱了。 这对君宵、余贤这样的大能来说倒没什么威胁性,只是苦了一帮鸡崽子似的弟子们,他们一向窝在各门派里修习历练,还没碰到过这样的场景。 他们只本能地觉得君宵和余贤要比他们厉害许多,但是没有具体的概念,也不知道他们对付起这看起来十分骇人的邪木能有几分把握,所以一个个即便被二人护在身后,也还是一副想帮忙又不敢帮模样,同时还要惴惴不安地担心自己会被那邪木拍死吸干,可谓十分忙碌。 恒天门招收的新弟子一向众多,除了个别有特殊情况或者意外的,几乎都来参加了试炼大会,和其他门派比起来,队伍简直能算得上庞大了,再加上玄微和长陵两派的弟子,零零总总算起来。通过朱雀门走上这条道的弟子一共有泱泱近百人。 因为在各种岔道口一波一波地分流,分成了数十撮儿小队,所以此时被恒天门布下的九杀阵以幻境一诱,便分得更加零散。几乎每隔不到一分钟,就有刚从幻境中脱离还未完全清醒的小弟子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有时是一两个,有时三五成群。 余贤和君宵便不得不一直重复做功——斩杀掉一片邪木枝桠,救起被引诱过来的弟子,刚丢进鸡崽子堆里,后头新的枝桠就已经长出来了,而新的弟子也闯进来了。 只是这样却只能维持一时的安全,因为那邪木似乎还在不断生长。 随着这一片区域里人越聚越多,生灵气越来越重,那邪木对付起来就越来越棘手,速度愈加快,枝桠也愈加长。 有两个误闯进来的小弟子作死,自作聪明地想落法阵对付那邪木,结果把自己更快地送到了那邪木脚下,余贤君宵这边刚送完一大波还没来得及赶过去,他们就已经被两根粗壮的枝桠缠上了。 君宵一个闪身过去,把两人揪回来的时候,那两人的一条手臂已经被吸食掉了,淋漓的鲜血流了满身,痛苦地嗷嗷直嚎,肩膀处的断口那里皮肉翻卷,已经快烂了,露出来的骨头都遭到了破坏。 分卷阅读89 看得其他小弟子毛骨悚然、心惊肉跳,一个个耸着肩背仿佛随时准备开跑的兔子。 一边得看顾着大部队,不断抵挡着扫过来的刚劲枝桠,一边还得不断地把新闯入地弟子捞过来,余贤忙得脑仁都开始疼了。 折腾了好一会儿,看着后头乌泱泱的一片人头,负责计数的林桀冲君宵叫了一声:“还差两个人就齐了!” 他这话音刚落,空中的君宵长长的剑气轰然落下,金光忽闪,将那邪木劈成两半,整个人从当中飞身跃过去,捞起对面两只鸡崽子又一阵风似的掠回来。 那两只鸡崽子落地,林桀伸长了嗓子叫到:“这会儿齐了!” 余贤和君宵一边剑光不停,挽成了一道剑墙,一边相互使着眼色。 “不成!这连落道禁制的时间都没有!”余贤皱着眉,死死地盯着不断攻击过来的枝桠,冲君宵道。 君宵同样面容冷肃,答道:“总得想个法子,让它长不出新的,愈合不了断枝。” 被他们的剑墙斩断的枝桠总是在瞬间变成一团团黑气,而后风卷残云似的被拢回那邪木的主枝干中,再源源不断地生出新的枝桠。 冷眼看了片刻之后,君宵冲余贤道:“咸鱼师祖,咱们若是能阻挡那些黑气回邪木的主干,或许它就生不出什么新的枝桠了。” 余贤瞧了两眼,点头:“若是想将所有黑气笼住——” “对,师祖你来斩断枝,我来聚黑气。”君宵说完,瞥了眼那邪木,转身将怀里一直没撒过手的白柯放下,让林桀护着。 而后,便和余贤两人十分默契地同时腾空而起,如同两道白日流星一般窜了出去。 余贤连个起手都懒得起,直接抬手凭空以剑尖为笔,虚空为纸,大开大合地画起了符文,剑尖游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耀眼的金光,笔走龙蛇一般,绕着整株邪木上下翻飞,一瞬间,无数断枝纷纷掉落。 同先前一样,那些断枝在下落的过程中便“嗖”地化作了无数团黑气,一齐朝主干涌去。 只是这次,一道快得几乎看不清的身影穿行在无数黑气之中,如同鬼魅一般,行动如梭,他身上的长剑挥舞得极快,直接绕着巨大的邪木主干,形成了一道包围状的剑墙,将无数黑气挡在了剑墙之外。 而后,只听君宵一声低喝,金光耀眼的剑墙猛地发力,发出金石相击的尖锐声响,将那愈发浓郁的黑气轰散至数十米之外,而后剑墙一拢,驱赶着将那外围的黑气全都聚拢到了一起,最终形成了一个硕大的球。 君宵和余贤配合着,将那黑气形成的巨球越滚越大,滚到近乎可以碾压一大片密林的时候,那邪木的长而有力,如同钢鞭一样的枝桠终于被斩了个干净,并且没有一根能成功再生,只留下一根光秃秃断了半截的主干,再没法作怪。 “成了!”余贤这才狠狠甩了一下自己的长剑,甩下一地黏腻的树汁,那汁水褐红得有些发黑,散发着一股熏人的恶臭和腐尸气以及一股子铁锈般的血腥味,实在令人作呕。 余贤有些嫌弃地丢了道符,把自己的长剑清了一遍这才收回,而后一个闪身赶到了君宵身边。 君宵正抬着一只手掌,源源不断地用气劲化着这硕大的一团黑气。 那黑气就像是见了太阳的雪球一样,越融越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消弭着,最终被君宵消化了个干净。 在那黑气彻底消失的瞬间,那邪木像是失了最后一点精气一样,瞬间枯萎。 巨大的主干顿时变得干枯生脆,生生落了一层树壳下来。 这时的邪木,看起来更像是在蜕皮的妖蛇,倒是和所谓的“血兽”之名相合了一些。 只是那一层蛇皮似的树壳脱落在地之后,露出来的里头的芯子却叫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原本被圈在一边的鸡崽子们见那邪木被斩成了秃子,又缩着脖子安静观察了片刻,见没什么新的要命动静,这才试探着朝君宵和余贤所在的地方聚拢过去。 林桀刚半架半抱着白柯挪到君宵身边,就被君宵把白柯接了过去,护得好好的,似乎怕再生出什么变故。 这一群人刚站定的时候,那干枯生脆的树壳发出“哔剥”的脆响,刚好脱完,整个儿碎裂成块,落在了地上。 于是他们便近距离地和那邪木的主干芯子来了个面对面,只那一眼,就吓傻了一干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鸡崽子。有些承受力不太好的,在一脸惊愕地愣了片刻后,更是转头吐了个翻天覆地。 一时间干呕声此起彼伏。 那邪木的芯子要比它之前抱着树壳的样子看起来柔软许多,更像是长得粗壮缺皮肉柔韧的粗藤,似乎划一刀就能流出浆液来。 只是这粗藤表面并不是光滑的,也没有什么正常树藤会有的纤维似的经脉或是毛刺,而是长满了圆圆的凸起,密密麻麻,勾得人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成片成片地落到地上。 若那凸起只是圆圆的类似肉瘤的东西,上头什么也没有,那倒也罢了,最多引得人密集恐惧症发作三天食欲不振,也不至于当场吐得那么厉害。 可那凸起不是别的,而是人脸。 那邪木的芯子,肉质状的粗藤之上,密密麻麻挤满了凸起的人脸。 那是怎样一种可怖的情景,即便是比普通少年经历多得多的各门派弟子们也从来没见过这样骇人的邪物。 长陵和玄微两个小门派连对弟子的修习都抓得不那么紧,更像是搜罗一窝无父无母的孤儿或是穷苦孩子过日子的门派,从这两个门派里出来的这些少年,平时连稍微凶残一点的试炼都没经历过,看到这邪木都纷纷下意识地背过身去,不敢再看第二眼,似乎多看一眼,日后长久的一段时间里,都要被噩梦缠身似的。 而恒天门的弟子们,平时也曾经在师兄师父的带领下来万潮谷历练过,虽然只是划一小块特定区域,凶残程度跟这次试炼大会不能比,但好歹也是经历过一些风浪的,所以并没有长陵、玄微两门弟子反应那么大。他们在看到的第一眼确实有些缩退的意思,但是随即想起自己是第一大派恒天门出来的弟子,不能表现都那么怂,所以都硬生生地忍着种种不适,愣是看着那邪木没有转身。 只是多看了几眼之后,恒天门的一众弟子都纷纷瞪大了双眼,一个个脸上露出的表情都极为惊悚,比起长陵和玄微,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一阵死一般的沉寂之后,终于有一个弟子开口打破了那种让人窒息的安静。 “那、那、那张脸!是子 分卷阅读90 敬师兄吗?!阿启你过来看看!是子敬师兄吧?!我没认错吧?!天啊!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子敬师兄的脸会长在这种邪物上头?!他……他不是失踪好几个月了么?!” 这一句结结巴巴的话,就像是落进滚油锅里的一滴水,瞬间溅起无数沸腾响声,一干恒天门的弟子顿时像炸了窝似的,纷纷惊叫起来。 “那是阿漓师姐!宇辰!我看到阿漓师姐了!” “还有子息师兄!” “我也看到了!” “这边,还有这边,你们来看!这不是咱们入派的时候,前一拨进门派的弟子吗?我叫不出名字!但是看着都很眼熟!” “这是怎么回事!” 各种各样的名字在纷乱的话语中闪现着,每叫出一个,总会引起一部分人的惊叫。 随着熟悉的人脸一个接一个地被认出来,数量越来越多,沸水般的嘈杂反倒渐渐变小,最终安静下来。 所有恒天门年轻的新弟子都陷入了一种惊惧而毛骨悚然的状态,有一个弟子喃喃了一句:“这邪木芯子上的人脸,好像、好像都是我派的弟子……有同期入门后来失踪的,也有早期入门的,你们、你们还记得曾经有一拨弟子,被收入我派门下之后,传说就再没人见过他们了,你们说,他们会在哪儿呢?会不会……就在这里呢?” 这小弟子的声音很轻,带着惊恐导致的颤音,说得断断续续,仿佛随时气力就接不上吐不出下一个字似的。 可在场所有的人,包括长陵和玄微两门的弟子,都听到了。 一瞬间,寒意顺着一干小弟子的脊背爬了上来,没有一个人能出声回答他最后那句问话。 只有余贤背着手,一脸哀切地看着那一树的人面,幽幽地叹了口气,老迈低哑地声音像是风中的回响,说了句:“这恒天门……作孽啊……” 在一众人默默看着这邪木,骨子里凉飕飕地冒着寒气,惊惧不定,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有一个弟子突然动了动,脱离人群,一点儿不避讳地看着那邪木上的人脸,仔仔细细,从上看到下,一边看着,一边面无表情地迈着步子,沿着那十人都合抱不过来的粗壮芯子缓缓地走着。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林桀。 此时的他,面色如死灰一般,血色全无,表情沉郁至极,和他平日里嘻嘻哈哈吊儿郎当的样子相去甚远,简直就像是被人夺了舍,换了魂似的。 不过说是换魂,不如说丢了魂来得贴切。 他整个人就像是飘在这邪木旁的一缕亡魂,眼里再也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只有那满树惨白得有些骇人的人面,也不知在寻找着什么。 终于,在绕着整株邪木走了大半圈后,林桀停下了步子。停步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仿佛连抬起和落下的力气都没有了,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艰难。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邪木上的某一处,整个人在树下站成了一座坟碑,沉寂悲切。 君宵和余贤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那邪木一人半高的地方,有一张女孩子的脸,那张脸和无数尸体的脸一样,毫无血色,惨白得几乎泛青,嘴唇干裂微微张着,嘴角还有已经干涸掉的血迹。 如果没死,那应该是个长得很灵动的姑娘,因为她有一双杏核儿似的双眼,形状漂亮,像猫儿一样。 若不是那双眼的瞳孔已经扩散,看起来有些骇人,应该会是一双欣喜时会发光,笑起来时会弯成一双月牙儿的眼睛。 而这姑娘不论是眉眼,还是微微上翘的唇角,都和林桀有着七分相像。 君宵、白柯以及余贤都听林桀提过他的姐姐——那个少年时候因为根骨不错被恒天门收了,却再没了踪迹的姑娘。 他们听林桀提过不止一次,而他每每提起他那姐姐,总是一脸担心地絮叨上半天,再忍不住讲几个他小时候姐姐怎么照顾他的片段,然后会红着眼分析找到姐姐时可能看到的情景,或许生、或许死,他都说过,但即便希望很小很小,他始终带着一份忐忑的期待,期待看到姐姐的时候,她还侥幸活着——哪怕只剩了一口气,能救过来就好,受了重伤影响未来的生活也没关系,他可以养她照顾她,就像她小时候照顾他一样;当然,如果能健健康康和以前一样,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也想过最坏的情景,就是找到姐姐的时候,她已经化成了白骨一堆,那他或许会扑过去嚎啕大哭,把这近十年来的担心和思念都发泄出来,然后他会替姐姐收敛尸骨,入土为安。 无数种场景都在林桀的脑中浮现过,好的、坏的,欣喜的、悲伤的,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但在此时,他却还是失了声,连反应都做不出来。 他的大脑就像被格式化了一样,刷成了一片空白,于是他的表情落在君宵他们眼里,便是满满的茫然,就好像认不出邪木上的那张脸似的。 林桀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几乎都感觉不到双腿存在的时候,他那双一直瞪着连眨都不敢眨一下的双眼终于动了一下,甚至都没合上,就有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里滚了出来,他张了张口,却只发出了一阵气声,低声叫了句“姐姐”,就哽住了喉咙,再也说不出第三个字了。 第63章 收魂 他在眼泪滚下来的同时,匆匆回头看了君宵一眼,那一眼近乎是仓皇无措的,像是在求证又像是在询问。 君宵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而后深深看了眼那枝干粗壮的邪木,缓缓地摇了摇头:“无骨无肉可敛。” 林桀想过的那么多种相遇情形中,从来没有包含进这样的情况,哪怕最坏的那种也不是这样——无骨无肉……他连帮姐姐收尸都收不了。 其实看到姐姐的脸出现在邪木上的一瞬间,他就该想到君宵说的这句话了。毕竟那邪木光是枝桠,碰到生灵都能瞬间吸食干净,连具空壳都剩不下,这些出现在主干上的人面,又怎么可能还有尸骸留下呢? “那这……”恒天门里跟林桀关系最好的孟析看到他那样子,有些不忍心,但这时候一切安慰的话语都会显得格外苍白无力,因为无法感同身受。他只能在旁低声问余贤:“无骨无肉,这主干上人面都是什么?” “魂魄。”余贤回答道:“都是被这邪木吸食成为它的供养者魂魄,在树干上结出了这些人面。” 林桀一听这话就是一激灵,而后红着眼紧紧咬了会儿后槽牙,把那股子哽咽感强压下去,哑着嗓子问君宵和余贤:“也就是说这些魂魄被羁留在这邪木里头,一直 分卷阅读91 没有投生转世?我能不能——”能不能把我姐姐带回去。 这话还没说完,就哽得又接不下去了。 只是不用别人说,君宵和余贤也不会坐视不理这造孽的邪木平白困住这么多无辜人的魂魄。 君宵皱眉看了眼整株邪木,而后抬手拍了拍林桀的肩,道:“后退。”说罢便和余贤两人同时上前一步。 林桀一看他俩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可能是要彻底毁掉整株邪木,把这当中羁留的魂魄放出来,于是回头看了他姐姐好一会儿,才后退开了一些,只是目光依旧不愿意挪开一点儿。 余贤冲其他小弟子摆了摆手道:“这些魂魄被羁留在里面……恐怕不是很好受,一会儿放出来的瞬间,可能怨气冲天,恶意不比这邪木少,你们退开些,免得误伤。” 这话说完,一直气氛沉寂的众人都默默地朝后退让开了一点,孟析更是拽着林桀,生怕他过会儿想不开,看到姐姐理智全无直接扑上去。 君宵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白柯,他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面色苍白得近乎没有血色,嘴唇泛着病态的灰,似乎是耗尽了精气的感觉,额头上的汗始终一阵一阵地朝外渗,薄薄地在额上覆了一层,濡湿了额侧的头发。 于是他一手将白柯搂得更紧,同时掌中源源不断地朝白柯身体内灌注着灵气,助他在幻境中支撑下来。另一手则握着长剑,在余贤抬手做了个起势开始布阵的同时,在空中极快地画着符咒。 剑尖落在虚空,却硬生生地划出了金兵相击的铿锵之声,发出流转的金光,那些符文太过复杂,一旁围观的那些弟子被晃得眼花缭乱,别说画符了,笔画都几乎看不清楚。 余贤直冲虚空,而后行云流水地在东南西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各方以剑气落点,八道耀眼的光如同系了千斤坠一样,从空中嗖嗖落地,重重地砸落在那邪木周围,将那邪木各方围了个严严实实。 在八点落地的瞬间,金光在八点之间迅速流转,结成一个巨大的法阵,各点之间发散牵连,交织交错。如同蛛网牢笼一般,将那邪木笼罩了个严严实实。 法阵结成的瞬间,君宵在虚空中所画的符咒也恰好收起最后一画,笔落符成,一道狭长的裂缝如同眯着的眼睛一样,竖在了虚空之中。 那眼睛随着余贤法阵金光越来越强,也越睁越大,终于成了一个深洞。 洞的那一头连接着何处,一旁围观的小弟子们不知道,但是从他们的角度,可以隐约看到洞中有橙红色的火光闪过,可从里头漏出来的风却阴冷得惊人,离得老远也能感觉到有寒意从那洞中逸散出来,呜呜咽咽的哭声夹杂着潺潺的水流声若隐若现,听起来简直像是身处黄泉底下一样。 余贤法阵画完,一个闪身落到了法阵旁边,而后抬手做了个抽拽的姿势,那法阵上无数的金线便猛地一收,紧紧地缠在了那邪木之上,顿时金光大盛,晃得人近乎睁不开眼,更遑论想要看清那光中发生了什么了。 只是在金光大盛的同时,一直半晴的天陡然风云变色,一时间乌云骤聚,阴沉沉地笼在天上,将整个密林笼了个密密实实,泛着紫光的雷电从远到近,一道接一道劈落下来,发出爆裂的炸响,听得人心惊胆战,连地面都跟着震颤起来。 一帮没见过这种架势的小弟子已经被吓得发了傻,一副恨不得要抱成团,生怕那电闪雷鸣落到自己身上似的。 如果说之前动的都是那邪木的枝节,现在动的,那就是邪木的根本了。 只见金光包围中,有浓黑的雾团挣扎着想要从里头出来,膨胀的一瞬间,竟然生生挣断了数十根金线。 那黑雾越盛,天地间的惊雷就越响,闪电一道接一道就落得更勤,一路朝这里聚来,最后更是直接一道接一道地劈在余贤落的法阵之中。 一时间飞沙走石迷人眼,巨大的撞击声和爆裂声惊得那一帮小弟子连连后退。 余贤不断地在那法阵上画着新的符咒,一道一道的符文如同硕大的网,一张接一张地覆盖到那邪木上。 那黑雾越挣扎越激烈,到最后简直疯魔了一样,可惜终究还是没能敌得过余贤不断落下的金色符文,被笼了个结结实实,而后越收越紧。 余贤一看时机已到,迅速画了一道新的法阵,当空落下,套在了原本的法阵之上,在法阵重叠的那一瞬间,那一团硕大的黑雾就像被勒爆了的气球,整个炸开。顿时,无数闪着幽光的黑影从那当中飞窜出来,如同四射的子弹,因为数量实在太多,黑色的薄雾一般的尾影几乎在那一瞬间将半空都笼罩住了。 有数道黑影流星一般蹿进密林中,所过之处,树木尽腐,瞬间枯焦萎缩,最后变成一地烂枝碎片。有些更是直扑一旁的小弟子们而去。 有几个慌忙之中忘了躲开的小弟子险些被扑到,倒是红着眼一直死死盯着那黑雾的林桀眼疾手快地落了道符,堪堪将那团黑影挡了回去。只是力道和君宵余贤他们那种相比,实在有些微弱。 但就这一点反抗,也救了一条人命。 只是林桀却丝毫不惊不喜,面无表情红着眼在那些黑影中逡巡,因为在刚才抵挡的一瞬间,他隐约在那黑影中看到了人脸,赫然就是那邪木主干上长着的那种。 他在等他的姐姐,即便她变成了一团毫无意识只剩怨气的黑影,他也想再见一见她。 那些黑影四散的方向太过分散,速度又极其快,快得许多人都反应不及,不过君宵和余贤对付起来倒不算太吃力。只见他们一个闪身,如同流星一般一南一北,眨眼的功夫绕着密林各兜了一圈,捞了一干蹿进密林的黑影回来,而后毫不犹豫地送进了君宵在虚空开的那道裂缝里,就像是投入了睁眼的黄泉之中。 而法阵之中,依旧有黑影前赴后继地朝外扑过来,扑一波,就被君宵和余贤送进裂缝中一波。 那些之前手忙脚乱的小弟子们,在林桀反抗成功一次后,也纷纷找到了节奏,终于有了点修者的样子,开始帮君宵和余贤挡起那些黑影来。 眼看着黑影越来越少,林桀的眼眶也越来越红,终于在眼泪滚落的那一瞬间被糊住了视线,一个打偏,让一道黑影钻了空,直扑林桀门面。 速度快得其他人都来不及帮着挡一下,孟析已经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了,可他的剑只撩到了拿那黑影的一点尾巴。 林桀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心如死灰的同时,脑中浮出的还是他姐姐毫无生气的脸。 可是,那股带着阴寒之气的风最终却并没有扑 分卷阅读92 上他的身将他腐蚀为白骨一堆,而是在他面前骤然顿住了。 林桀眼皮动了两下,缓缓睁开,就看见那个黑雾一般的影子停在他身前,微微颤抖着,像是想朝前进,却又被什么力量拖住了似的。 在那一片黑雾之下,有人面的轮廓若隐若现,但看不清楚五官。 林桀在那一瞬间突然想到了什么,身体一僵,而后死死地盯着那黑雾之下模糊不清的脸,犹豫了片刻之后,张口有些迟疑地叫到:“姐……姐?” 那黑雾在听到这一声的时候,立刻就停止了想要朝前的那股子挣扎,静止在那里,比林桀矮了大半个头。 林桀红着的眼中突然就滚落下大颗大颗的眼泪,他努力睁了睁眼,然后在眼泪中,冲那黑影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我找了你十年啊,你躲得太偏了,费了我好大的功夫,找得我都长大了,你居然还认得出我……” 第64章 阵开 那道黑影挣扎着颤抖了许久,终于还是在林桀哗哗的眼泪中,伸出了像手一样的一片阴影,努力抬了抬,停留在林桀的头顶,犹豫了很久,却终于还是没有落下去。 它就那样和林桀的头发隔着一小段距离,凭空轻拍了两下。 一旁余贤探头朝空间裂缝中看了一眼,而后不得不催促林桀道:“小林子,轮回不等人,这阵可谓半个反天道的禁阵,开久了你姐姐可就入不了了!” 林桀看了眼那个空间裂缝,又看了看面前连人形都十分模糊的黑影,满脸的不舍。 但是毕竟这事不能拖,最后还是君宵十分干脆一挥衣袖,将那道黑影招了过去,瞥了林桀一眼后,抬手在那黑影额中点了一下,而后将它送入了裂缝的轮回道中。 最后一道黑影一进去,君宵立刻抬手做了个收势,那道眼睛一样的裂缝就那样忽地合上了,半空恢复成原本的模样,有风有飘过的叶子,再也找不到一丁点儿那裂缝的痕迹。 见林桀还傻傻地盯着那一片虚空发呆,余贤抬手在他眼前招了一下,道:“君宵小子方才在你姐姐的额心点了一指,转世之后便于寻找,到那时你可以去看看她,也算了个生能相见的心愿。” 他说完这话又抬袖轻描淡写地一挥,笼罩着那邪木的法阵便彻底消了。 法阵中原本应该是邪木所生长的地方,变成了一截枯瘦干瘪的细枝,在风中颤抖了片刻之后,突然爆裂,散成了齑粉,在空中氤氲起了一片尘雾。 在尘雾乍起的那一瞬间,笼在天上的滚滚乌云顿时更为阴沉,闪电雷鸣像是昭示着什么似的,非但没有减小的趋势。反倒越来越骇人,一道道劈落在密林间,劈毁了一片又一片的老树,惊得整个地面都一阵接一阵地震颤着。 那震颤连接着地底根基,似是有滚滚闷雷在黄土之下也滚了一遭似的,大有一种要地动山摇的架势。 万潮谷之外,恒天门秘境入口的祭台之上,各门派的掌门长老坐在四道门之间,一边静候着各派弟子归来,一边聊着现今的发展门派状况,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有礼。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举行这样的试炼大会,对于各门派弟子会在什么时候开始陆续从万潮谷出来,心里有个大致的估算,照以往多次的经验来说,一般头一个不是恒天门的也是青云门的弟子,偶尔有几次少阳派占了鳌头,其他门派登顶的次数少之又少。 而第一拨出来的弟子一般不会多于五个,但也不会少于两个,十有八九是在太阳刚有些西斜的时候从门里出来。 少阳派的人说话做事一向比较坦荡直接,不像恒天门和青云门那么喜欢端着,少阳的长老在聊天间隙看了眼正中案台上的香,又看了眼太阳,道:“看来差不多了。” 这话一落,大多门派的注意力便落到了东西南北四扇门上,唯独占了大半头筹的恒天门气定神闲的样子,又和青云门的掌门说了几句,这才缓缓将目光移过去。 果不其然,正如少阳派所预料的,没过多久,白虎门那里波光一闪,三个身着青云门弟子服的少年相互扶持着出来了,一出来就立刻站直身子冲众门派长辈行了个礼,刚要开口说几句门面话,就感觉地下一阵晃动,震得人几个毫无准备的少年一个踉跄。 祭台上一众掌门长老倏然皱眉,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不是他们大惊小怪,而是晴空万里的恒天门上方,乌云骤起,大团大团地聚拢过来,将整个恒天门都笼了个严严实实,一看就是要出事的征兆,而且还未曾合严实的白虎门内,泄露了一些妖邪之气。 那妖邪之气并不寻常,当中除了浓郁的煞气和怨气,还夹杂着浓得惊心的灵气,简直比各门派灵气最足的那些地方漏出来的还要浓郁。 其他门派心里惊疑不定,搞不明白恒天门万潮谷内能有什么有这么冲的气息,但是恒天门的掌门长老心里却门儿清。 在嗅到那股子气息的一瞬间,恒天门众人心中俱是“咯噔”一下,因为那股子味道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每回血兽养成,送入三清池献祭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三清池周围会一直弥散着这样的味道,那是血兽和三清池内冰魄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一时间,恒天门几位长老迅速对视了一眼,而后齐齐看向掌门,其他各门派的人也都将目光投向了恒天门。 恒天掌门脸色冷到了极致,皱着眉盯着那刚合上的白虎门——在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万潮谷内的布置了。 理应只有恒天门的弟子和玄微长陵的弟子会碰到血兽,而毫无疑问,那些弟子被九杀阵引到血兽面前必然是没有还手的余地的,更别说伤到血兽了。 可如果不伤到血兽,那种味道根本就不会蔓延开来,别说白虎门了,就是打开朱雀门都不应该闻到密林深处的血兽味。更何况那血兽味中还夹杂着冰魄的气息! 他虽然令人把冰魄和万潮谷的密林连在一起,说是以防万一留个清理漏网之鱼的后手,但是不管是他还是恒天门各个长老心里都清楚,那万一说干脆点根本不可能出现!如果那些弟子能灭到血兽,到冰魄面前,那也不用再他恒天门里呆着当个不出名的小人物了! 恒天掌门和各个长老心怀鬼胎,正各自琢磨如何让其他门派的人不起疑心,却感觉脚下又是一阵山摇地动,大有要震毁整个祭台的架势! 震动还未平息,就听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扇门中荡漾起水波一样的涟漪,而后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激荡,几乎要掀起千层浪一样。在浪头起来的那一瞬,就听四声震 分卷阅读93 耳的炸裂声接连响起,回荡在整个祭台之上,余音还未萦绕开来,就见四扇门轰然倒塌,无尽的妖邪之气裹挟着极其强劲的灵力从四面直扑过来。 同一时间,万潮谷密林深处,邪木化作的齑粉形成了一片朦胧如磨砂玻璃一样的尘雾,浮散在空中,就像是一道凭空而起的屏障。 君宵和余贤皱了皱眉,几乎是同时抬手,两道剑光自上而下将那屏障劈作两半。尘雾被搅散之后,就像是打开了某扇肉眼看不出来的入口,那尘雾之后不再是之前众人看到的密林叠嶂,而是一片巨大的明蓝色湖泊。 “怎么突然多出来一片湖?”有小弟子诧异地叫了一声,引得所有不知情的少年都睁大了眼睛,纷纷盯着那嵌在地上的明蓝色湖泊看,就连林桀和孟析也不例外地表现出了诧异。 只有认得那东西是什么的余贤和君宵面色凛然,抬袖将所有探头的少年猛地扫到了身后,沉声警告:“别动!那可是要人命的东西!” “要人命?”见识过君宵和余贤的能耐,这些鸡崽子毫不犹豫地为他们马首是瞻,让往东不往西,说什么就是什么。纷纷识相地呆在两人身后,不再探头探脑,只是依旧有人满心疑惑,“难道又是个跟刚才那巨树一样的邪物?!” 提到刚才的邪木,在场所有的鸡崽子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谁知却听余贤开口道:“当然不,这比那邪木难对付千百倍!多少大能葬身在它上头,就是你们掌门来了也不够它填肚子的!” 一听这话,鸡崽子们瞬间惊成了一排木头鸡,一个个瞪着眼睛话都说不出来了。 各派掌门来了都对付不了,那得是多逆天的邪物! 他们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就听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骤然响起,整个大地开始不断震颤,轰隆隆的声音犹如一条地龙在脚下翻滚游走,四周的密林突然刮起了狂风,风力之大,生生刮断了一片又一片枝干粗壮的老树,那风就是从那片明蓝色中凭空生出来的。 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拼命地吸食四周的密林,以及里头可能存在的一切东西。 无数老树在断裂的瞬间,都被卷进了漩涡中,落在了那块明蓝色的冰魄上,在碰到那冰魄的一瞬间,就瞬间枯萎老死,像是被吸干了所有精气。 一整片密林,万千树木,几乎在顷刻间就被吸了大半过去。 无数断截的枝干在空中绕着冰魄高速旋转着,就像是以冰魄为风眼,平地乍起的龙卷风。 天上笼着的黑压压的乌云也被带着在冰魄上方形成了巨大的旋涡云,电闪雷鸣都被聚拢到了那漩涡云的中心,一道道朝下劈着,每落一道在那冰魄之上,就会顺着冰魄给它笼上一层玄雷电网,而后在四周蔓延开来,所过之处,地面纷纷裂开叶脉似的幽深缝隙。 君宵余贤两人二话不说,给身后的一群鸡崽子落下三道禁制,堪堪将他们笼罩在其中。 可这禁制落下的瞬间,君宵只觉得手里一直紧抱着的白柯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而后陡然化作一阵金光,直奔那冰魄而去…… 第65章 黑爪 白柯闪身的那一瞬间,君宵只觉得自己被一股气劲震开,那股子气劲十分不稳,就像是完全控制不住倾泻出来不分敌我地打上了君宵一样。 只是那股子气劲透着一股子熟悉感,熟悉得君宵整个人都愣住了,因为他已经太多太多年没有碰到过这样熟悉的气劲了,一时间居然没来得及出手抵挡开,被震了个正中,没拦得住白柯。 五千多年苦苦等待的光阴在君宵脑中产生了一瞬的恍惚感,他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地喃喃了一句:“师……父?” 可他下一秒就反应过来,那气劲虽熟悉,却太过杂乱,他虽然不知道白柯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但他能肯定,即便有所恢复,白柯现在的灵力气劲也不到白聆尘的百分之一,几乎只是恢复了浅浅的一层皮而已。 这样的状态落到冰魄上,根本不可能留下命来。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如一道流星般直追白柯而去,一瞬间便闪至冰魄前,紧紧拽住了白柯的手。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白柯半身已触及冰魄形成的飓风,一下子便被瞬间增强的吸力拽进了风眼里,连带着君宵也被拽了进去,吸进了冰魄中心,和众多被吸干精气的密林灵树一样,落在了冰魄之上。 余贤顾着一干无辜弟子,只是一时不察,自己的徒弟徒孙便已卷入冰魄之中,在乌黑的飓风中,不见踪影,顿时两眼血丝密布,长喝一声! 在场的其他人不知道这冰魄的威力,他却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一时间,千年前血流成河的情景再次涌入脑海中,再厉害的大能在措手不及间碰到这冰魄都是一个“死”字,何况现在跟普通弟子没什么区别的白柯?即便君宵在,也不能保证能活着出来。 可若是他此时收手不管不顾跟进冰魄,以他这极易散功的体质,进去给君宵再添一个负担不说,外头这一群无辜少年更是要性命不保…… 整个密林瞬间被那冰魄吸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从地面折断后裸露那短短木桩,一截截,带着被撕扯断裂的狰狞断口,急速干枯委顿,最终变成了一撮一撮的木灰,被旋转着的飓风,卷得一干二净,丝毫未曾剩下。 万潮谷中的这一整片密林就这样消失了。 没了密林的迷绕遮挡,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扇门中分别进入万潮谷的各门派弟子便不再被分流,相隔的法阵被冰魄那巨大的吸力和震慑直接震毁,一起暴露在了光秃得简直贫瘠的一片巨大山谷之底。 众派弟子遥遥相觑,除了围观了全过程的恒天门、玄微、长陵三派弟子,其他门派的弟子还停留在风云突变的惊愕中,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现在的状况。 可现实却并没有仁慈地给他们搞清楚一切的时间,天地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飓风不息,极盛的妖邪之气和强大得让人心惊的灵力以冰魄为中心,水波一样震荡开来,迅速朝四周扩散。 余贤长剑一挥横于身前,浑厚的气劲在身前由剑身骤然三开,将那顾醇厚得惊人的灵力震挡在剑前,护住了身后一干弟子。 只可惜,长剑再长,也无法挡住所有地方一丝一毫都不漏出。 荒凉的巨大山谷内,站得偏一些的门派弟子直接被那股子灵气打了个正着,瞬间便灵肉具散,化作了一摊血肉,在飞溅之前被一股吸力卷住,吸入了冰魄之中,再无痕迹。 因为余贤的出手,得以逃过一劫的各门 分卷阅读94 派弟子虽然没化作血泥,却眼睁睁地看着部分同门丧命,尸骨无存,一个个都吓得面色惨白,简直比死人还难看。 密林吸尽,那冰魄没了精气来源,顿时更为疯狂,毫不犹豫地将魔爪伸向了万潮谷中精气更足的生灵——那些弟子。 一时间,乌云更加黑如湿墨,劈落在地上的雷电更加疯狂吓人,没一道都劈出了一条万丈深的裂缝,大有要将整个万潮谷劈毁的架势。 当然,变化最多的还要算以冰魄为中心的那股子吸力,那一瞬间,那股吸力简直堪比黑洞一样不可拒绝,不可阻挡。 余贤抵挡得也渐渐有些吃劲,顿时脚下步子一动,踩着地面缓缓朝旁画了半个圈,岔开后,双腿在地上站成了一个八字,而后带着一身千斤坠似的力道,将人朝下一沉,稳稳地扎在了地上,简直如同在地底千丈处生了根一样。 而他脚步滑过的地方,则留下了极深的脚印,将地面生生压下去了半尺,落下了一条深坑。 众门派弟子正陷于画风突变的惊愕中回不过神来,实在搞不明白好好的一个试炼大会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副样子,居然转瞬就损失了这么多人。 可这一阵惊愕还未曾有果,新一波惊愕又至,砸得他们简直要换不过气了—— 只见万潮谷秘境上方的天空突然一阵震荡,就像一层玻璃被人骤然打碎了似的,在炸裂声中,无数灼热的火团从天空中落下,一团团落在地上,荒火点点,将本就慌了神的各派弟子困在其中。 接着,数十人影跟着那些天降之火砸落在万潮谷秘境内。 各门派弟子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影踉跄着在万潮谷底站定,而后惊疑不定地扫视着谷内的情况,一张张面孔对各门派弟子来说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了…… 因为那些人不是别人,正是各派的掌门和长老。 他们散落之处十分不巧,不在余贤长剑抵挡的范围内,所以还没等他们扫视完谷内的情况,就觉得一阵巨大的吸力包裹着他们,将他们猛地朝某个方向拉。 各派掌门瞬间沉下气劲,脚生千钧力,将自己扎在地上,以免毫无形象地被那股子妖力吸走。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中一些修为稍逊一筹的,也被吸力拽着朝前奔走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剩下的虽然顺利将自己钉在原地,却并不觉得轻松,甚至十分吃力。 这一来,众门派掌门长老心中俱是满满的震惊!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门一破,他们便再也坐不住了,不等恒天门的几位开口,便想自破开的入口进入秘境查看一番,想看看那股子极为浓重的妖气和灵力究竟是怎么回事,谁知他们还没动身,就已经先被一股极为巨大的拉力拽入了密境,就;连恒天门的掌门长老也没有例外。 没进秘境之前,众掌门长老心中还有疑惑,这会儿被强拉进密境,又感受到了那股子恨不得将天地万物全吸食入口的贪婪之相,加之远处泛着明蓝色光芒的巨块,心中众多猜测有了上下,最不愿意相信的那个瞬间排掉了其他,霸占了他们的脑海。 一时间,大半经历过当年那场劫难的掌门长老面如死灰,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句话——那邪物又现世了! 这想法刚冒了头,那冰魄上泄出来的吸力便猛地又加了一层,连余贤都死死皱了眉,给自己脚下又加了一道千钧力,双眼依旧死死地盯着那被黑色漩涡挡住的冰魄中心,几乎要将那黑色漩涡瞪穿,想看清那冰魄中白柯和君宵情况,生亦或死。 可那两个人的身影却依旧看不见分毫,那黑色漩涡也不见又任何异动,就好像白柯和君宵一进去就已经消失了似的。 余贤能撑住,不代表其他人也能撑住,只见两个修为不够的长老咬碎了一口牙,拼尽了一身气劲不过多坚持了几秒,最终哀嚎一声,便被那股力道吸进了黑色漩涡中,进了冰魄的中心,没了踪影。 一见又长老被吸,那些被余贤挡住的各门派弟子顿时更慌了,剩下的掌门长老面色也难看了几分。 可那冰魄却并没有就此收手,吸力再度加重之后,又有了新的动静。 见过当年惨状的掌门长老们眼睁睁地看着当年被称为炼狱的景象再次上演——黑色的雾气从那冰魄上源源不断地涌出,逸散出来,就像是妖魔的鬼爪一样,以极快的速度,朝众人扑来,几乎晃成了虚影。 这黑影各门派掌门长老都还有印象……准确地说,他们忘了什么也不会忘了这鹰爪一样的黑雾,因为正是这黑雾,当年抓到谁,谁的一身修为灵力就会被吸食得干干净净,人萎缩成干,最终连皮肉骨都留不下来,上到修界大能,下到无辜百姓,几乎无一幸免。 那黑爪如同死神倒计时,从离开冰魄的那一瞬间开始计时,偏偏没有人腾得出手来阻挡,松开气劲是死,不松气劲被黑爪沾到还是死。 雾气一样的黑爪直扑众人而来,就连余贤也瞳孔紧缩地看着直奔而来的黑爪,众掌门长老更是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第66章 翻天 他们下意识闭上了眼,几乎毫无抵抗之力,只能等待死亡。 可就在那一刻,眼看着就要触到众人的黑爪却在半空突然停了下来,如同被勒住了缰绳的万马一样。维持着奔散的姿态,被定格在了那一瞬。 闭着眼的众人等了片刻,却感觉不到任何灵力血肉被吸食的痛苦,愣了一会儿后,终于纷纷试着睁开眼。于是无一例外地,都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跳。 “这、这是怎么回事——”有人喃喃着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引起了无数人的共鸣。然而他话音刚落,空中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定格住的黑爪突然开始疯狂扭动起来。 它们一动,刚有些迷茫的众人顿时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抱着一颗垂死挣扎的心纷纷祭出武器和法阵,一时间,几乎被夷为平地的万潮谷内光芒四起,混乱异常。 可众人抵抗了一会儿后却发现,那些黑爪虽然扭动得异常疯狂,却似乎并不是奔着他们来的,那架势,倒更像是被强行勒住了的缰绳的马在疯狂甩头企图摆脱牵制一样。 似乎有某种力量在努力和这无数黑爪抗衡,企图收住它们的奔势。 少阳派的一名长老突然指着冰魄上那黑色的飓风风涡道:“快看那里?!天——那是怎么回事!” 被他这么一提醒,众人这才发现那冰魄上的飓风此时万分不对劲,横着长剑的余贤盯着那处看了片刻后,紧蹙着的眉眼间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情——  分卷阅读95 只见那几乎扫尽了万潮谷内一切生灵草木的飓风也和那无数黑爪一样,先是被凝固了片刻,而后突然开始朝反方向旋转起来,扭着的黑色飓风在反向的旋转中,渐渐变淡,居然有了要散开的架势。 而在飓风渐渐变淡之后,飓风风眼中的人便隐约显现了出来,风眼中有两个身影,单单轮廓落入众人眼中就已经让他们吃惊到了极点——被困在冰魄之上居然没有当即变成血水一摊,还形容完好?!这样的人,在场的的众人可从来没有见到过! 尤其是当年经历过那场炼狱的掌门长老,更是满脸的不敢置信。 可接着,冰魄上的两人就再次惊掉了众人的下巴,因为他们不但没被吸食干净化作一摊血水,更吓人的是,他们居然还活着! 被冰魄吸到中心,居然还形容完好地活着?!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余贤在看到飓风中的人还有动作的时候,悬着的心终于稍稍安了一些,眉眼间的神情松快了一点,但忧虑依然还在——因为那冰魄毕竟是个吃人不长眼的邪物,当年给众人留下的阴影历经千百年也不曾消弭,即便此刻君宵和白柯还侥幸活着,谁知道下一秒他们又会怎样,唯有赶紧从冰魄上脱身才是真。 众人被君宵和白柯还活着的事实震得完全忘了该作何反应,那么一瞬间,连话都不会说了,更别提费脑去看清他们两人究竟什么情况了。 然而当震惊的劲儿稍稍缓了一些,君宵和白柯的状态就真真实实地落进了他们的眼里。 余贤刚想催促他们设法从冰魄上脱身,就诧异地发现,围绕在两人周围的黑色飓风并不是自己散开的,而是被他们两人吸进去了!那黑色飓风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冰魄上的两人吸入体内,以至于整个漩涡逆转,黑色变淡,越来越稀薄。 而紧接着,在黑色飓风彻底消失的那一瞬,众人却发现在那二人的上方,还有一个人影正悬在虚空之中,那人两手张开,十指成爪型,而被他拽在手里的,正是无数奔腾着在空中挣扎的黑爪根源。 他正在以一人之力,勒住整个冰魄上四散的黑雾,阻止黑雾肆虐,夺人性命。 “可、可他——”有人张了张口,喃喃道:“他徒手控住了那些黑爪,也碰到的黑雾,为什么没有被黑雾吸食?” “因为他根本不是人……”青云门的掌门看着那处,沉声答道。 “什么?!”众人在听到这答案的瞬间都惊异极了,然后当他们定睛仔细看向那个人影的时候,却发现青云门的掌门说得一点儿也不错,因为那人根本就是个虚影—— 一道道闪电劈过,泛着紫色的电光居然能透过那个人影映透过来!怎么可能是个活生生的人? 天际间依旧狂风不息,电闪雷鸣,那道虚影穿着长长的袍子,衣袖翻飞,头发极长,被风吹得扬散开,两手拽着无数狰狞的黑爪,如同握着千军万马,重得惊人的威压从那人身上一层层荡开来,压得万潮谷内的众人胸口一阵沉闷,双耳嗡嗡作响。 在这万潮谷中的人,除了那些来参加试炼的新入门弟子,剩下的这一波可都是各门派顶尖的高手,凑在一起,可以说是当世至高的修者也不为过,可那一层接一层的威压袭来的时候,就连他们都觉得有些不适。 何况那还只是一道虚影,并非活人,如果是活人,那修为该有多高?!能达到这样修为的总共才几个…… 一众掌门长老几乎有些不敢想,他们满脸都是惊疑不定的神情,纷纷在心中猜测这道虚影的身份。 只有余贤清清楚楚地知道那道虚影是谁—— 当年君宵为了把白聆尘最后一魂从冰魄中救出来,不惜以自身一魂换那一魂。最后白聆尘终于入了轮回,君宵却有一魂被留在了冰魄内,带着那道半成的禁阵,镇住了冰魄,只是作为代价,冰魄也困住了那一魂。 那一道命魂在冰魄中呆了数千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成了冰魄的一部分,所以肆虐的黑爪对他并不起作用。而同样的,也正因为冰魄对他的影响持续了数千年,那一道命魂要保持和君宵的一致性极为艰难。 此时,也不知道君宵是耗了多少心神才能控制那道命魂做出这样的行为,施出这样的威压,将无数黑爪限制在空中,挣脱不开,既不得向前伤害万潮谷内众人性命,也不得退后伤到冰魄上白柯的性命。 可这样和冰魄抗衡的结果,就是冰魄越来越不稳定,灵力激荡越来越浓。 那冰魄早在数千年前就吸食了无数人的性命,里头大能修者不在少数,其余不闻名的小修者更是数不胜数,那些修者的灵力统统化为了冰魄的灵力,尽管当年白聆尘一道禁阵伤了冰魄的根本,灵力散了大半,但所剩依旧骇人。更何况这数千年来,恒天门依旧不断地在养血兽喂食冰魄,直到现在,这冰魄虽然不比当年最盛时候,灵力却仍旧厚足。 此时灵力动荡,简直比数十个大能叠加在一起的威压还要盛,一时间,震动的不再是万潮谷,而是整个恒天门。 门派内地动山摇,惊雷滚滚,乌云密布,门派四方地界处所设的重重禁制在这剧烈的灵力激荡中开始出现裂痕,渐渐的有些抵抗不住,最里头的一层在坚持了几分钟后,便彻底崩溃。 地界禁制崩溃所造成的动荡惊天动地,几乎要动到整个恒天门的根基。 万潮谷四周高山顷刻间碎石滚滚,在剧烈的震荡中一点点坍塌。万潮谷内恒天门的长老一见这动静,顿时惊呼一声:“不好!禁制要破!” 他们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谷内其他各门派顿时从惊骇中稍稍回神,终于琢磨出其中的古怪——参加试炼大会的都是各门派新入门的弟子,不论修为还是应对危险的意识都还在起步阶段,可以说还不能算真正的修者,万潮谷作为试炼大会的场地,内部再怎么惊险也有限,怎么也不该出现这样的邪物。大能碰到这冰魄都九死一生,何况这些刚入门的小弟子?! 更重要的是,这冰魄当年被玉生门的白聆尘以命镇下,早该深埋地底,如今却又出现在了世间,出现在了这里…… 恒天门安的究竟是什么心思自然不言而喻。 各门派掌门长老想通这点,顿时怒上心头,被恒天门长老这么一提醒,纷纷想起来要找罪魁祸首兴师问罪。这么多年来,暗地里看不惯恒天门的门派可不止一个两个,只是无奈恒天门一直居在首位,不论是规模还是势力都不是其他某个门派可以单独抗衡的,然而此时却不一样。 在冰魄这个邪物 分卷阅读96 面前,其他各门派不约而同地站到了恒天门的对立面,这么多门派立场一致,对付起恒天门来,胜算可就大得多了。 于是一时间,禁制破裂,高山崩塌,惊雷不断! 冰魄的人命悬一线生死攸关,而冰魄外的众门派也剑拔弩张,跃跃欲战……俱是一副要翻天的架势。 第67章 道别 冰魄之外,已经是天崩地裂。 冰魄之上,霍君宵单膝跪地,将瘫软着依旧意识模糊的白柯牢牢护在怀里。 浮空的那道命魂在他的控制之下死死地困住那些吃人的黑爪,然而冰魄却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对付的。它的灵力厚得就是十个大能叠一起也抵不上,君宵凭一人之力又怎么可能敌得轻松。 他只觉得一开始控制命魂还不算难事,可后来随着冰魄散出来的灵力威压越来越强,压迫在他周身气穴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强,几大关窍似乎被堵了个严严实实,胸口闷得就像压了一整座山,偏偏他还不得不加大灌注在命魂上的灵力和气劲。 内外夹击之下,要换任何一个修为稍低些的人,早就爆体而亡了,他却只是抿着唇,面沉如水,将白柯整个包在怀里,而后眸色一沉,又朝命魂里灌注了一道气劲。 可那冰魄就像是个源源不断的无底洞一样,他所费的力气越多,那冰魄逸散出来的灵力也就越厚,一层又一层,不断叠加,那黑爪也永不停歇地在同君宵那一道命魂对抗。 随着冰魄逆天的架势越来越重,所引的天雷便越劈越多越劈越密,几乎一道寒光未歇,另一道就已经落了下来,劈得整个恒天门都快散了架。 地上是一道道焦黑的裂口,群山已然崩塌,依山而建的恒天门各个建筑已经跟着群山,崩塌成了残垣断壁,然而恒天门的人却顾不上了,他们一面避让开天雷的范围,一面同众门派的人打得不可开交。 法阵一个套一个地落下来,宝器也纷纷祭出,恒天门这么多年的龙首没有白当,不论是修为、符法还是宝器上都压众门派一头。 三门六派,除去已经不在的玉生门,早已没落成野鸡门派的长陵、玄微,能跟恒天门交上几手的,总共也只剩下五个,其中还有三个实力悬殊。于是,真正交手起来,人多的一方却并没有占明显的优势。 反倒是恒天门,他们布置下的圈套如今成了泡影,建立了千年的门派在山河动荡中毁于一旦,养出来的邪物血兽已经被人斩杀,一直藏在门派中的冰魄如今一副谁也制不住的架势,所有他们能依仗的都已经没了个彻底,他们反倒放开来打,一招一式都带了浓重的杀意。 他们这门派作风本就有些不正,此时真杀起来,邪招一个接一个,对抗了一阵之后,居然越战越勇,从下风逆转成势均力敌,最后居然渐渐居了上风。 加上门派屋宇倒塌,禁制俱毁,原本被隔绝在外的恒天门众徒刚奔抵此处,就看到了一场混战,于是根本来不及搞清楚事情始末,就站到了自家掌门长老一方,立刻加入了混战之中,更给恒天门加了一道筹码。 冰魄外唯一能力压恒天门的大概只有余贤,可余贤现在根本顾不上去参与那场混战,他一方面要护着一群被无辜牵连进来的少年弟子,一方面,作为了解冰魄又多深不可测的人,他知道以君宵一人之力绝对撑不了多久,便从冰魄之外帮君宵一起抵挡冰魄的威压。 可就算有他们两个大能,也依旧没能轻松多久,冰魄上逸散的灵力依旧在不断加厚。即便被余贤护在翼下,那群少年弟子们也纷纷觉得筋骨被碾压般剧痛不已,这还是因为他们有修为加身的缘故。要换做普通人在这,早已被威压碾成了齑粉,连大点儿的骨头渣都不剩。 这些弟子毕竟还小,少年心性还重,他们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余贤拼尽全力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于是一个接一个,不约而同地以自己不成气候的修为,凝出了一道道细弱的气劲,帮余贤一起抵抗着冰魄。 可即便有这些人帮忙分担,君宵也丝毫没有变得轻松一点,因为冰魄的灵力还在加厚。 他们就像是一群赌徒,不断增加着筹码。他们朝桌上推一堆,冰魄便能跟着推一堆,他们加码,冰魄也能跟着加码。直到他们把所有筹码都堆上去,再无可加,冰魄还能再朝上叠一堆,更可怕的是,它手里所剩还多得很。 多到根本测不出来。 冰魄外的余贤终于整个人一震,所有伪装在一瞬间都褪得干干净净,露出他最原本的面貌,长发在风中扬散,巨大的威压从他体内猛地一波推出,和冰魄的力道在空中相抵,磨出兵刀相击的尖锐声音,金光刺目。 那威压扑得混战中的人胸口俱是一痛,口吐腥甜,大部分更是直接被打落在地。 可他们却并没有急着继续投入混战,年纪小些的不知道,几个从南华末期便在的,几乎都有些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看向余贤的方向,就连恒天门的掌门都有一瞬间的晃神。 这股威压所代表的修为深度,惊得在场的人心一抖——当世能修者最高的高手都已经集中在了这里,可连这些人都无一例外地被扑出了满口血,那得是什么级别的人?! 他们搜罗遍了脑海,也只拎得出那么几个名字,都是南华那时候响当当的风云人物。 这人究竟是谁?!混战中的众门派掌门长老一边抵挡着攻击,一边忍不住在脑中跑起了马,可想到的名字却一个比一个惊悚,差点弄得他们手一哆嗦,抓不住法器。 偏偏他们当中从南华期过来的几个人也只见过终日装成老头子的余贤,没人见过他真正的本貌,所以即便想破了头,也没和余贤这个名字对上号。 这边还没弄明白究竟是哪尊神,那边又一道吓死人的威压扑了过来,那方向,俨然是从冰魄中的人影身上来的。 继余贤祭出全力之后,君宵也终于眸色一沉,散出了最大的威压,他黑袍衣袖翻飞,束着的头发一瞬间散了下来。那股子威压比之余贤,毫不逊色,甚至还更强劲不少,毕竟余贤还没彻底从散功期恢复完全。 混战中的众门派长老一口血还没吐完,又被扑了个措手不及,“哇”地吐了一大口血,差点要跪。 这威压一出,众人直接瞪大眼睛不约而同停了手,一边躲着天雷,一边朝冰魄中望去。 南华期的风云人物很多,但修为对他们几乎碾压性的,板着指头数也不过那几个。 修者一向不讲究穿着,几乎都是一身素衣,清一色的白,仙气个顶个儿的足。板着指头数过来 分卷阅读97 的那几个早期也都是一身白衣,但是当中有一个到了后期,便换上了一身黑袍,气质瞬间变得沉郁霸道起来,每每出来都压得人透不过气…… 所以众人在看清冰魄上的人之后,几乎瞬间便叫出了声:“老天——我没眼花吧?!云征真人?!” 就在他们愣神的这片刻间,冰魄的灵力又更上了一层,引下的天雷几乎比渡劫飞升时候的九天玄雷还要骇人,有两个修为稍逊些的长老躲避不及,当即被玄雷劈下,滚落在地。 一旦被击落,那玄雷更是接二连三不要钱似的直直落在他们身上,叠加所产生的光刺得众人都有些睁不开眼,几乎不敢看那两个被劈的人。 几十道玄雷一口气劈尽,那两个倒了血霉的长老已是血肉模糊一片焦黑,再救不回来了。 众人悚然一惊,被君宵搅出来的那么片刻暂停又被这玄雷打断,他们不得不再次祭起法器,再度投入混战中,还得提起十二分精神躲着玄雷。 可他们能躲,甚至连余贤也能让一让,唯有冰魄上的君宵避无可避。 那玄雷本就是被逆天的冰魄引出来的,落在周遭不过是误伤,劈的就是冰魄,只不过冰魄根本劈不碎,独独苦了被锁在冰魄上的人。 君宵把白柯护得更深,一道道玄雷落在他身上,几乎劈得他筋骨俱裂。 他一方面扛着玄雷,一方面还要控制着命魂同冰魄抵抗,只觉得已经绷到了顶,只攥紧了拳,眉头深锁,嘴里却依旧一声不吭。 余贤在冰魄之外看着玄雷一道一道落在冰魄上,劈在君宵身上,一道比一道劲烈,劈到后来,白光几乎吞没了整个冰魄。 渡劫飞升不过要扛九九八十一道九天玄雷,这冰魄引下的虽不是渡劫之雷,力道却更胜。 近百道劈下来,饶是君宵也扛不住了,血沫沿着嘴角溢出,黑袍即便灌注了全身灵力,也依旧被劈成了条缕,他死死护着白柯,乌沉沉的眸子头一次涣散开来,显得有些神智不清。 他在天雷中张了张口,却只发得出低低的气声。 先是叫了一句“师父”,过了许久之后,他才艰难地抬起手,托住白柯的头,稍稍让开一些,目光涣散中带着专注,将白柯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而后低低地道:“替你挡了这……这么多道雷,我能不能……咳咳……要一个奖励,就当是最后的……” “道别”两个字被他隐在了喉中,他在玄雷之中勉强牵起嘴角,贴上了白柯的嘴唇。 第68章 结衣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未醒、意识不清的白柯突然颤动了一下。 一开始君宵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他的双眸本就开始涣散了,即便近在咫尺,也几乎有些看不清白柯的样子。他皱着眉,强撑着最后一点精神,从白柯的唇上离开,刚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就感觉怀中的人突然挣扎起来,激烈得君宵差点都制不住他。 挣扎了两下之后,白柯突然整个人都蜷缩起来,眉头死死蹙着,薄唇紧紧抿着,光看他脸颊侧边的虎爪骨,就知道他牙咬得有多紧,似乎在忍受着某种难熬的痛苦。 君宵一下子变急了,他承受着背上的天雷,将白柯搂得更紧,喘了口气,咽下嘴里的一口血,道:“师父,醒醒,怎、咳咳、怎么回事——” “嗯……”白柯揪紧了胸口,溢出一声闷哼,整个人蜷缩着微微颤抖,他在意识不清中似乎听到了君宵的问话,含糊地从唇缝里吐出两个字:“七星……” 君宵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白柯体内的七星丹发作了。 他们最初来找冰魄的目的,便是为了体内的这颗七星丹,因为它结衣时,想要在保住白柯的前提下把它取出来,必须得有翻倍甚至更多的灵力压制,而那翻倍的灵力不是一个两个大能联手就能足够的,也只有靠灵力深不可测的冰魄搏一把。 只是它迟迟没有动静,以至于君宵都快护不住白柯了。 现在它突然发作,算算时间,也该到丹药结衣的时候了。君宵眉间一锁,强撑着精神,目光一转不转地看着白柯的变化—— 就见白柯紧紧揪着的胸口突然探出来无数道金线,蚕丝一般,一根一根探出头,落在冰魄上,将白柯和冰魄链接在一起。 随着金线越来越多,白柯整个人就像是被裹在了一个金色的蚕茧中一样。 冰魄之上情势陡然一变,冰魄上不断散出的灵力突然转了方向,逆流而行,又统统涌回了冰魄上,而后顺着那无数金线,一股一股地涌进了白柯的身体里。 金线还在不断增加,越延伸越远,渐渐将君宵也笼在了其中,而后继续扩展。 就像是蚕食桑叶一样——整个一块硕大的明蓝色冰魄之中出现了一块金色的斑点,而后迅速朝四周蔓延,一段时间之后,那无数密密麻麻的金线便笼罩了整个冰魄,将它包住了。 冰魄中深不见底的灵力还在源源不断地朝白柯体内涌。 正如君宵他们所预想的,七星丹成熟所需要的大量灵力,压制七星丹所需要的翻倍甚至更多的灵力,都来自于冰魄。 那源源不断的灵力都被七星丹吸收了,所以暂时伤不到白柯,只是七星丹成熟的过程中,白柯会因为它的躁动不安而痛苦不堪。 因为冰魄不断外泄的灵力又被收了回去,一时间,众人身上的威压猛地一松,就连被冰魄引来的惊天玄雷都少了些,不断挣扎的黑爪力道也弱了些,这些变化,让君宵得了半刻的喘息,倒是缓了一分过来。 他见黑爪松懈,周身气劲再盛一层,操控着那一道命魂猛地一发力,只见那悬浮在虚空之中衣袖翻飞的君宵命魂两手猛地一拉,无数剑气从手中飞散而出,将他牢牢牵制着的无数黑爪刺了个烟消云散。 飘散的黑雾在空中凝成了黑色的雨点,落在地上,将一片片地面都灼得焦黑,散发着阵阵白烟,一时间,平地都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雾,过了片刻才彻底散开。 一见黑爪被灭,威压略减,惊雷稍停,众门派掌门、长老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似的再次混战起来,只是这次,和恒天门相比,其他门派在刚才那场惊雷和威压中死伤更重,于是劣势显得更加明显。 渐渐有些门派已经抵不住恒天门的攻势,败下阵来。 一时间血雨漫天,恒天门掌门长老本就邪气重,搭上了血雨,简直有种从修罗场出来的感觉。 众门派本就靠着人多这一优势才有胜算,当中一部分人一旦抵不住,简直兵败如山倒。小门派的几个长 分卷阅读98 老直接毙命,掌门重创,大门派也好不到哪里去,最终唯一还能撑着的便只有青云门一位掌门一位长老,以及少阳派的掌门。 可他们能撑的时间却也有限。 然而他们急,恒天门掌门长老比他们更急。养了千年的镇派之物,现在被不知名的金线裹在了其中,状态反常得诡异,怎么能让他们不担心,毕竟恒天门几大核心人物的修为之所以远高于其他门派,和冰魄离不开关系。 这么多年,他们研究了无数能在冰魄沉寂期利用它助长修为的方法,在这方面对冰魄的了解,怕是比余贤、君宵他们还多。 恒天门掌门意识到冰魄上出了大变数,不能再拖,于是攻击愈发邪气,杀意更重,招招狠厉,很快便将硬顶着的三人打得招架不住。 这边战局一旦明朗,恒天掌门冲其他几位长老喝到:“布阵!” 他们便立刻闪到了该站的位置上,而后祭出宝器,照着掌门的指示布起阵来,那阵也不是怎么研究出来的,邪气冲天,每落下一个阵点,冰魄上的金色丝线便是一阵震颤,眼看着撑不住,隐隐有了要断的趋势。 偏偏此时君宵和余贤分身乏术,根本腾不出功夫去阻止他们。 恒天门落下了最后一个阵点,阵成风气,邪气四溢,惊雷重新聚集,冰魄上的金色丝线发出“嗡嗡”的剧烈震颤声,而后只听几声脆响,有金色丝线突然崩断,那就像是一个开始,而后崩断声便接连不断,越来越密集。 就在这时,就见远处天空突然急速掠过来一个身影,巨大的威压直接震荡而来,那人一声轻喝,就见一道剑气带着巨大的气劲破空而来,准确地直插法阵阵眼。 只听一声山崩地裂般的轰然巨响,恒天门布好的法阵便被彻底粉碎,巨大的冲力将恒天门诸位长老直接拍在了地上,拍得他们胸骨俱碎,掌门也被法阵的冲力和反噬拍得重重砸在了一块山石之上。 他偏头猛地咳出一口血,揪着胸口,急喘了两口气,皱着眉惊骇地看向急速掠来的身影,张了张口,刚说了句:“是谁——”声音便戛然而止。 因为那道身影已经准确地落在那道剑气所落的地方,那人一身藏蓝色袍子,广袖一甩,连口都没开便祭出一把长剑,干脆地钉在了恒天掌门的身上,将他牢牢钉在了那块巨石之上。 而后,那人掠至余贤身边,低头沉声道:“师祖。” 他的声音有些哑,就像是太多年没有开口说过话似的。 “阿南小子!”余贤看到他,只有惊喜没有责怪,连道两声:“好!好!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不枉我特地去望天崖走一趟,看来那花确实有效。” “徒孙……耽于虚幻五千多年,实在——” 余贤打断了他的话,道:“过去的事不提了,回来就好!没人怪你!” 这位及时赶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走火入魔一梦五千年的邬南,他的脸依旧如同当年一样斯文清俊,只是周身的气质经过五千年的磨练,沉郁中带着股沧桑。 恒天门的邪阵被邬南一破,冰魄上的金线便不再崩断,惊雷又渐渐小了些,源源不断的灵力涌进冰魄的正中间——白柯所在的地方。 过了片刻,护在白柯身边的君宵就见包着他的金色蚕茧突然出现裂缝,一道道散开,露出了当中的白柯。 此时的白柯体内剧痛稍缓,蜷缩着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君宵瞳孔猛地一缩,就见白柯胸口的位置,逐渐浮出来一枚金色丹药的影子。 君宵死死盯着那枚丹药,眉心一跳,心中明白,这便是最关键的时候了——因为七星丹已经结衣了,在冰魄灵力的压制下,正在一点点地从白柯胸口结出来。 只要在它离体的那一瞬,将它取走,并及时护住白柯心脉,便是大功告成了。 君宵掌中蓄起剑气,死死地盯住那枚一点点浮出来的丹药,只等它离体的那一瞬,一剑将它挑开来。 眼看着丹药最后一点也要浮出来了,君宵抬起手掌,正要发力,却见已经浮出来的七星丹突然被一道猛的吸力一拉,整个儿滚落在了冰魄上,瞬间便被冰魄吞没了,再没了踪影。 “怎么——”君宵收回掌中剑气,一时间被这预料不到的情况弄得有些反应不及。 他眉头刚锁,就感觉到冰魄上气息骤变,整个儿变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第69章 恢复 原本冰魄最大的威胁就在于它仿佛黑洞一样,会吸尽周遭一切生灵的精气灵力。 可现在,当那枚七星丹被冰魄吞入之后,整个冰魄的气息有了一瞬间的i凝滞,而后便整个扭转翻倒过来,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风机在骤然停止之后,突然反向飞转起来。 冰魄之上护着白柯的君宵只觉得那股锁着他们的巨大力道一松,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让人几乎有些承受不住的灵力便从冰魄中流出,灌涌进他的身体里。 厚重中带着一股子邪气,涨得他周身经脉都疼痛难忍,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被人塞了一大口饭,不上不下地噎在胸口,涨得胸口都要撕裂了,偏偏还有人不断地把更多的食物塞进你的口中,逼着你硬吞下去。 可紧接着,他就发现并非他一个人出现了这样的状况,他强忍着那股剧痛一边迅速运气,将疯狂涌入体内的灵气强行顺开,引导着它们沿着正确的经脉顺序一遍遍地走着。同时手指沿着白柯周身各大要穴走了一遍,光是触摸,甚至都不用集中精神,他就已经感觉到了白柯皮肉之下,静脉内疯狂涌动的灵力。 君宵修为本就很高,体内灵力也本就足够充盈,此时再有更多涌入,便显得格外凝滞。可白柯不同,他虽也有些修为,但比之君宵、余贤,他的修为就像是在一个巨大的水桶底覆了一层薄薄的水皮一样,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这些奔涌的灵力涌入他体内,便丝毫没有遇到阻塞,简直如同百川东到海般自如。 冰魄之外,余贤和刚赶来的邬南也碰到了同样的情况,包括被余贤一直护着的那群少年弟子,也感觉无数灵力当空而来,不由分说灌进了他们体内。 一旦感受到经脉中涌进的那些灵力,余贤便皱了眉,他和君宵做出了同样的反应,开始强行将那股子源源不断的灵力引导成一股,而后顺着经脉一遍遍流转着。 莫名被补了这么多灵力,乍一看并不像坏事,反倒是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意味。 可余贤的脸色却并不好看,因为这股灵力之中,有着冰魄中含有的污秽邪气,心性稍有不稳 分卷阅读99 的人,就极容易在灵力大涨的过程中走火入魔,入邪道。他们这些有经验的也就罢了,那一群少年弟子可没这个意识,谁知道会有几个出现这种状况。 林桀是第一个出声的,他努力控制着体内疯狂涌动的灵力,冲余贤叫到:“老祖宗,这是怎么回事?我感觉有点儿控制不住了。” 邬南也眉心一敛,看向余贤。他曾经有过走火入魔的经历,而且一疯就是数千年,对灵力入体这种事情简直有点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警惕。 余贤正要回答,却听得不远处有些动静。他转头看去,就见之前被邬南重伤废了一身功体的恒天门掌门长老此时突然挣动起来。 他心道不好,这灵力既然能触到他们这里,那自然也能到达恒天门众人那里,这几个作孽的好不容易消停了些,要真纳入这么多灵力,体内灵台气海重新充盈,指不定就要恢复了,何况这灵力中还饱含着冰魄的邪气,涌进恒天门那些人身体里,简直邪上加邪,不作孽才有鬼! 于是余贤长剑一横,抬手便祭出一道屏障,硬是将充沛的灵力挡了下来。 他硬生生撑下,而后冲林桀道:“还记得在君宵那小子的秘境里,咱们商议出来的结论么?” 林桀一时间没记起来,摇了摇头,邬南则更不清楚了。 “具体的以后我再同你讲清楚。”余贤冲邬南说了一句,接着道:“总而言之,当时咱们发现自打那闷蛋进过三清池之后,那冰魄便开始有了异动,而那闷蛋身上唯一特殊的,便是体内那枚七星丹——既然如此,便知七星丹是有那能耐影响冰魄的。” “怎——”林桀强行把阻塞在经脉中的灵力顺引好,道:“怎么个影响法,那七星丹药性本就很邪,难不成影响就是邪上加邪,不按常理出牌,一会儿收一会儿放?” “那七星丹连成后的功效是什么?是使宿主前期灵力翻倍,达到一定的程度之后,便会经脉逆转,气血倒行。”余贤死死稳着手中的长剑,道:“这冰魄从头到尾,都不像是死物,说是七星丹此时的宿主完全不为过。而那七星丹的特点就是修为越高受影响越大,修为越低,受影响越小。这冰魄作为宿主来说,灵力太盛,修为太高,自然影响极大,所以——” 邬南虽然不知前情,但是听他这么一说,却立刻领悟了个中道理:“所以这七星丹直接跳过了最初的步骤,带着整个冰魄经脉逆转,气血倒行?” “对!”余贤点了点头:“我正是这么觉着的,所以此时的冰魄,就是完全反了,本是吸灵之物,这会儿成了泄灵之物了。” 林桀叫到:“那不是皆大欢喜?!等它灵力泄尽,就再也作不了孽,变成废石一块了!” 邬南微微皱着眉,摇了摇头:“并非如此简单。” “嗯——”余贤道:“说来轻松,可这冰魄的灵力至今无人知道深浅,何时才是个头。若是任由它这样四散,反倒要出问题。那都是寻常百姓的世间,可不像这处处是禁制的恒天门,承受不住这番折腾的。唯有把这无尽灵力圈在这一处……” 没等他说完,邬南便飞身到了空中,靛蓝色的袍子翻飞不息,他祭出灵笔,挥毫画起了符文,但凡笔尖落处,便是金光流转。 他以极快的手速一气呵成一道符文,而后当空拍出,将那道繁复的符文拍向一处,而后冲余贤叫到:“师祖!” 余贤不用他开口便领悟了他的意思,飞身至符文落下的地方,作为法阵一点。 邬南见他到尾,手里笔画不停,再次画好一道符文,拍至另一处,而后连口也不开,直接灵笔一扫,将林桀他们一干少年弟子都扫到了符文落处。 两点已定,他还在挥毫,将第三道符文拍向第三处,而后自己飞身落在了那一点上。 法阵一成,以这三点为准,上至天,下至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倒扣金钟,将他们以及冰魄牢牢地圈在其中。 邬南这法阵十分切合当下的局面,三道符文落处,都需要极大的灵力支撑,才能维持住这倒扣金钟,而这灵力正源自他们身上,这恰好和不断涌入体内的汹涌灵力形成了一个平衡。 只是这平衡并不绝对,只是相对之下的平衡。 因为法阵消耗灵力的速度,绝没有冰魄涌出灵力的速度快,所以也只能暂时维系一阵,给他们一个缓冲。 而冰魄之上,最浓郁最汹涌的灵力依旧在不断朝白柯体内疯狂涌入,锁困住他们的力道一松,君宵便打算带着白柯离开这冰魄中心,只是当他护着白柯心脉,正要起身时,他却发现白柯之前紧锁着的眉渐渐松了开来。 周身紧绷的肌肉也慢慢放松了,于众人来说有些难以承受的灵力对他来说,却像是一道舒缓剂。 他这样的反应使得君宵停下了动作,毕竟他最在乎的便是白柯的生死安危,如果这汹涌的灵力暂时对他是有利的,君宵完全不介意忍着剧痛在这里陪着他。 白柯就像是要把千年前毁在这冰魄之上的一世修为全都吞回来一样,灵力越吸越多。 到后来,君宵只怀疑是否是七星丹曾经在他体内呆过的缘故,留下了一部分药性,以至于越到后来,白柯越像一个活体七星丹似的,将满冰魄的灵气都朝自己的体内搂。 在他身边的君宵明显觉得涌进体内的灵力缓和了许多,经脉不再鼓胀得剧痛无比了。 不过他却顾不得这些,只一边强行运着体内的灵力,一边一转不转地盯着白柯,只打算白柯稍有异动,哪怕只是皱一下眉,他便将他带离冰魄。 然而随着白柯体内的灵力越来越充盈,他的样貌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君宵之前将他伪装成了少年白聆尘的样子,虽说林桀他们看不出来问题,只觉得白柯跟真的换了张脸似的,可君宵自己却看得出那是术法叠加的效果。 但是此时,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种术法感一点点消退,而白柯的变化却并不是翻天覆地的,他那双盲眼以及眼周血迹似的红痕都没有出现,在君宵看来,他的样貌变化,就像是在那张带着少年气的脸上作了些微调。 眉目成熟了一些,也深刻了一些,黑发白肤,脸颊瘦削清俊。 他脱了一丝少年意气,多了一股子冷冰冰的气质…… 让人想到云浮宫的山巅那漫天的茫茫飞雪。 这样子君宵哪怕闭着眼也能描摹出来—— 那是白聆尘的脸。 第70章 残局 当脸上的术法感完全消退,白柯已经彻底变成了白聆尘的样 分卷阅读100 子,丝毫不曾掺假。 君宵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他盯着那张脸看了很久,才开口道:“师父……”他的声音满是涩意,几乎有些听不清。 冰魄上厚沉的灵力依旧源源不断地朝他体内涌去,君宵搭着他的经脉,发现那灵力居然有越涌越多的趋势,而白柯体内却有一股子力量,在将那灵力顺化开来。 与此同时,冰魄本身也越来越疯。它就像是个已经逐渐失控的巨大风扇,越转越快,流泻出来的灵力也越来越厚,只是十分不稳定,仿佛下一秒就会把所有灵力全都倒出来似的。 可光是冰魄中的灵力就似乎是个无底洞,如果骤然间统统倾泄出来,这空间内的众人估计没一个能承受得住。 只是就现在这越来越多的灵力,钟罩中的几人除了白柯,其他也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维持倒扣金钟罩所消耗的灵力能抵消的部分越来越少,多余的灵力越来越多,而多出来的灵力,除了灌进白柯体内,便是源源不断地涌进其他人经脉里。 最开始支撑不住的,是那一群少年弟子。 他们本就不善于将体内厚重的灵力推顺开来,体内暴涨的灵力挤在经脉中,几乎要将他们整个人撑爆,好几个人已经变得脸色苍白,虚汗如雨似的顺着额头直往下淌。 很快,那群少年弟子便撑不住了。 三角本身是最稳固的,一个点崩塌,另两个点便没法继续支撑,况且就算继续这倒扣金钟罩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照着冰魄这灵力流泻的速度,硬撑下去,只会导致所有人都爆体而亡。 可如果这倒扣金钟罩不持续下去,就这样任其散掉,那满盈的灵力便会直接涌进寻常世间,遭罪的可就不是这么些人了。 在那群少年弟子忍受不住,泄劲的瞬间,君宵一个抬手,将自己那道命魂拉了过来,护在白柯身边,而后一个闪身,直接落在了那群少年弟子所在的符点上。 有了他的支撑,倒扣金钟罩内的压力瞬间小了一些。 可正如先前说的,即便君宵抵着,这金钟罩也撑不了多久,毕竟君宵之前替白柯挡了近百道天雷,内损十分严重。 眼看着整个钟罩即将撑不住的时候,冰魄中一直躺着的那个身影突然立了起来,而后慢慢浮空,一身白色的袍子在巨大的灵力流泻中翻涌不息。 稳在三点上撑着的君宵、余贤、邬南此时都死死盯着那浮在虚空中的人,这么远的距离并不会导致他们看不清浮在虚空中的那人的脸—— 他一头黑发束得高高的,就像是数千年前一样,五官清俊中带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就像是云浮山巅最冷的雪。 只是他的双眼依旧闭着,还未曾真正地醒来。 君宵已经受过一次冲击了,余贤和邬南冷不丁看到白聆尘重新出现在眼前,差点傻了。 张了好几次口,却始终没能发出声音。 就在众人愣神的时候,从符点上卸下劲来的林桀一边忍着体内剧痛,一边面色苍白中带着诧异地抬手指了指一个方向,道:“他们怎么出来了?!” 那三人的注意力全都被白柯这边拉着,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动静,此时听到林桀这么说,才悚然一惊,注意力拉回后,立刻感觉到金钟外面来了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三个人。 只是一个人已经直奔金钟而来,在可视范围内,另外两个还跟在后头,没进入这片区域。 可当他们转头看清楚来人的时候,余贤和君宵就又是一愣。 那人靠近金钟附近的时候,身上那股子强劲灵力挡也挡不住,只是有些乱,就像是来人不太能收敛控制似的。 就凭那股子灵力,来人修为不说是高手大能,起码也能和一些门派的小长老齐平。 然而……来的人却是白子旭。 他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直冲金钟罩,简直快赶得上小半个余贤了,也难怪身后的人追不上。 可他此时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应该正在君宵的秘境里喝茶看书甚至小憩……怎么也不应该以这样的状态出现在这个地方。 除非—— 白聆尘真的要醒了,而白子旭体内属于白聆尘的那一道命魂受到了震荡,也跟着醒了,所以带着白子旭直奔这里。 而金钟之外的白子旭看起来也确实神智混乱,一举一动看起来都带着三分茫然。 他眼看着就要撞上金钟罩了,撑着三个符点的人却同时一个踉跄——冰魄上不断倾泻的灵力在瞬间到了最大值,巨大的力道几乎直接要将金钟撑开,在符点上支撑着的三人是最先受到轰击的。 闪着金色符文的钟罩发出一声轰然巨响,而后整个钟罩上开始遍布裂纹,俨然下一秒就要尽毁。 而冰魄却还未曾消停。那枚七星丹逆转的效力几乎发挥到了最极致,非但灵力从吸收转化为倾泄,曾经被困在冰魄中的无数怨魂,也因为困锁的力道松懈,转而被推了出来。 无数突然获得自由的怨魂如同黑压压的云一般,从冰魄中升腾而起,而后突然四散分离,想脱离这个地方。 于是本就将崩未崩的倒扣金钟被无数怨魂猛地撞上,顿时再无力支撑,在空中炸裂开来。 符点上的三人被金钟的反力狠狠击中,几乎呕出血来。 就在被罩在金钟中的灵力要以山洪暴发的势态直奔而出的时候,浮在虚空中已经恢复了本貌的白柯倏然睁眼,只见他广袖一扫,将要奔散出去的灵力瞬间笼住,而后飞快地捏了个手决,数百道金光一跃而出,编织成网,将四散的怨魂圈在其中。 只有两道从里头漏了出来,一道直奔白子旭而去,另一道直奔负伤的霍君宵。 白柯只是看了一眼,却并没有阻止,就见那一道魂影直直撞进白子旭的额心,却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反倒直接进入了他的体内。 而后另一道魂影从他心口钻了出来,像是被一句巨大的磁力吸着,直奔虚空之中的白柯,倏地融进了他的眉心。 经过这一来一去,白子旭总算停下了那些混乱的举动,在原地呆愣了片刻之后,两眼一翻就要朝地上倒去,幸好被随即赶到的胖姨粽子两人接了个正着。 一时间魂魄归位,白柯修为再上一层。 他抬手划下四个符点,地上的君宵、余贤以及邬南瞬间便懂了他的意思,十分默契地各归各位,占了东南西三点,白柯自己落在北边。 而后沿着四点划出两个符阵,那团暴胀的灵力被送入阵中,四人以气劲将其死死 分卷阅读101 压制住,另一边白柯直接抬手从虚空中划了一道直通轮回的裂缝,将被金线网住的那无数怨魂送进其中。 在最后一缕怨魂也入了轮回之后,白柯长袖一扫便合上了那道裂缝,而后将周身气劲灌注在那团灵力之上。 四人同时发力,只见山河色变,风起云涌,无数道惊雷直劈下来,一道接着一道,一道比一道凶狠。 脚下的冰魄在万钧压力之下,在苟延残喘地延续了千年之后,终于开始一点点地龟裂开。 裂纹很快遍布整块冰魄,大团的灵力也随之开始溃散…… 终于,就听一声惊天的炸响,连带着地面都震颤起来,那块祸害了千年的冰魄终于碎裂成块,被碾成了齑米分,四散在空中,连带着那团溃散的灵力,被四人镇入了大地之下。 力道一旦松下来,一直和冰魄纠缠着的众人都露出了深重的疲态—— 那群少年弟子头一次试炼便碰上了这样的场面,之前的镇定都是强装的,此时终于装不下去了,再加上体内被强行灌注了那么多灵力,有些把控不住,刚松下口气没多会儿,就咕咚一声倒了一片。 邬南疯了数千年,此次恢复神智也多依赖胖姨的那株花,然而毕竟千年都在混沌中过,一时醒神,太多的事情都涌进了他的脑中,换谁也负荷不住,也十分干脆地睡了过去。 余贤就更别说了,上一回散功过去并不久,就算说起来恢复了,却依旧伤根底,此时又从头跟着出力到尾,一时没得过闲,好不容易解决了心头大病,也不客气地撒手不管,休养生息去了。 至于君宵和白柯,一个之前灌了部分灵力给白柯,本就不是巅峰状态,又受了这么多次重创,再加上回归本体的那道命魂里掺杂了太多冰魄的邪气,消化磨合也需要费些功夫;另一个体内更是灌满了冰魄的灵力,邪气更甚,再加上数千年丢失的记忆重新归于脑海,伤人又伤神,又和君宵一样,又一道命魂归体需要磨合,于是这两人也都直接昏睡了过去。 一片狼藉的残局之上,只剩胖姨和粽子两个人,面对着一地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昏睡的昏睡,横生出了一股子“遗世而独立”的味道来。 粽子抽了抽嘴角,看向胖姨道:“这……怎么收拾?!” 胖姨无奈地看了一圈,道:“搬呗,还能怎么收拾。” 第71章 玉生 云龙境深处,两间简单的小屋前,乌压压的人头连成了片,有个儿高的,有还没长开的,年纪小的才十二三,年纪大的……有几个看起来比余贤平常的样子还老。 他们站在那里却都很安静,只是安静之余他们的表情还有些紧张,像是在等待什么。 距之前的那场混乱已经过去了三天,君霄、邬南、余贤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白柯也已经醒了,只是因为他吸收了太多冰魄的灵力,依旧有些不稳定,每日朝暮都需要打一会儿坐,调息一遍。 那场混战中各个门派都有伤亡,但是大多门派根基都还在,毕竟来参加试炼大会的不是全部门徒,所以都纷纷回自己门派去了。 只有玄微、长陵以及恒天门这三个门派的弟子例外—— 玄微长陵本就弟子不多,早已没落到了底,这次一番混战里,掌门长老重伤,每个百八十年都调理不好,更别说继续当顶梁柱护住一个门派上下所有的弟子了。 这两个门派的掌门自然是知道余贤他们几个的大名的,顿时上演了一把托孤的戏码,想带着徒子徒孙投奔到余贤他们门下,潜心问道。 恒天门倒是弟子众多,但是掌门长老作为这次混乱的始作俑者,被灭了个干净,一个不剩。一个门派所有的支柱都没了,光靠底下的弟子撑起空架子,实在有些困难,更何况恒天门还被毁成了残垣断壁。 也正因为弟子众多,所以他们在何去何从上产生了很大的分歧。最终,一部分弟子直接散了各自选择适合自己的散修路,另一部分,尤其是当初在万潮谷密林深处被余贤护着的那一批,都纷纷选择改投余贤他们这边。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幅景象。 在这些三派混杂的弟子面前,邬南坐在石桌边,拿着一套茶具,十分安静地泡着茶,乌压压的人头在他眼前仿佛就是一茬儿茬儿的萝卜白菜,丝毫没有存在感。 一天前,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师兄的秘境里四处找温泉,然后跳进去泡了一整天,把手指肚的皮都泡皱了,这才出来,将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他脱下了疯癫时常穿的靛青色衣服,换上了竹青色长袍,外头罩了一层烟白罩衣,配上他眉清目秀的脸,透着股满满的书生气,斯文温和。 和泡茶的这股子安逸劲格外搭调,丝毫没法把他和传说中望天涯上的疯魔头联系到一起。 人群中恒天门的弟子们总忍不住朝他瞄两眼。 毕竟他们从入门起就被各种门派内的传说和经卷洗脑,说望天崖上住着的魔头有多难以对付,疯起来有多草菅人命,所过之处简直横尸遍野。现在冷不丁告诉他们这些都是恒天门编来骗人的,而真正的“魔头”居然是这幅样子,简直碾碎了他们的世界观。 而他们当中大部分人又都跟林桀差不多,受过“余世轩”写的那些玩意儿的荼毒,对当年的云征、云深、云遥三人很是崇拜,现在得知被他们奉为天人的云深居然就是他们口中常八卦的魔头,简直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君霄依旧一身黑袍,抱着手臂倚在门边,离这边不远不近,一副“我就看看,别把我扯进去”的模样,给屋里打坐的白柯守着门。 于是被推出来管这事的,就只有余贤这个倒霉催的师祖。 余贤盘腿坐在体型硕大的花生米背上,一手欠兮兮地揪着花生米缎子似的毛,一手挠着腮帮子,糟心地看着下面这一溜排的人,道:“我想你们也多少听说过,我玉生门早已不在了,现在就剩我们这几个光杆儿,你们可想好了,真要入我玉生门下?” 那些老老少少齐刷刷地点头应了一声。 余贤抽了抽嘴角,不死心地继续劝:“我跟你们说,我们师徒几个穷得叮当响,门派里什么灵丹啊妙药啊名品啊宝器啊,一概没有,比野鸡门派还野鸡,你们真的不改主意?” 老老少少又齐声应道:“不改!” 这里头大半是当初在密林里被余贤护过的小弟子,其中有几个话本看得不多,对过去的事情知道的少,对余贤的地位也没什么直观感受,胆子又有些大,便直接开口道:“要是没您在,我们现在 分卷阅读102 就不可能活着站在这里,我们的命都是您的,哪里是灵丹妙药名品宝器可以比的,就是替您铺一辈子被子,泡一辈子的茶我们都乐意!” 邬南头也不抬,道:“可别抢我的差事。”说完,端起一杯茶手腕一甩,便将茶盏扔向了余贤。 余贤抬手稳稳接住,细细闻了闻道:“就是这个味,可怜老夫我多少年没喝到了。” 偏偏他现在还没恢复平日里老头儿的扮相,眨着那双桃花眼说着这样的话,简直违和极了,听得花生米都忍不住抬起尾巴抽了他一下。 那几个有点二愣子的少年小弟子大概还没能把面前这几个人的真实身份和人对上号,顶着一脑门的雾水,偏偏一腔热血。生怕余贤不收他们,一听邬南说别抢差事,直接就冲余贤行了个大礼,喊了声师父。 邬南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差点儿被这称呼惊得呛进气管里。他咳了两声,总算抬了眼,看向那几个脑子有点迷糊的小弟子。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后面倚着门的君霄面瘫着一张脸,幽幽地开了口:“管他叫师父,你们就和玉生门的掌门同辈了,我跟邬南还得管你们叫师叔……” 言下之意——逗我们呢?别做梦了! 其他人一听这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那几个小弟子默默算了算辈分,总算知道自己说了句多蠢的话,顿时吐了吐舌头,默默蹭到后面去猫着,不再乱开口了。 余贤品着茶,看着人群里几个看起来比自己平日那模样还老的,一想到以后可能要听这些人管自己喊老祖宗,就觉得一阵牙疼。 正愁这人怎么分呢,身后的屋里,调息好的白柯走了出来。 他已经彻底恢复成了白聆尘的模样,过往千年的记忆都恢复了,当然,作为白柯的这十多年也没忘,记得清清楚楚。 他一头黑发束得高高的,面容清俊,表情总是冷冰冰的,看着不太容易亲近。他本是想出来看看情况怎么样了,结果刚出门就听见余贤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来了一句:“哎呦!闷蛋来了!你是掌门,老让我这个退居闲位的来帮你琢磨算是怎么回事!诶——等等!臭小子你别跑啊!” 白柯听一半发现自己出来简直是往枪口送,实在不太明智,顿时长袖一甩,丢下一句清冷冷的“还不曾调息完,极易走火入魔,我去温泉那里调理一会儿。”便如同一片云似的,渺然远去了。 一看他走了,倚着门的君霄也瘫着脸站直身体,道:“师父刚恢复,我不太放心,跟去看看,这里就交给师祖你了!”说完也长袖一甩,化作一团乌云跟了过去。 邬南一看四个人转眼跑了俩,默默起身收了茶具,温声道:“我疯病还未好全,去瀑布那儿静会儿心。”说完也脚底抹油,撒丫子跑了。 余贤:“……”收徒弟的时候怎么没把眼珠子抠出来洗一洗,怎么经收些欺师灭祖的坑爹玩意儿! 他看着面前乌压压的一群人,最后没好气道:“行了,愿意投奔的就来吧,我玉生门一向实行放养政策,你们好自为之。今天先回去收拾收拾,把该安顿的安顿好,明天跟我回玉生门。” 一群人这才被打发走,陆续散去,独留了本就住在这里的林桀。 听了余贤刚才那话,林桀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愣了好一会儿,才道:“等等老祖宗!你刚才说回哪儿?” “回玉生门啊!”余贤答道,“怎么?” 林桀眨了眨眼:“不是说玉生门早就不存在了么?!我也没见你们提过它还在,我一直以为已经毁了……” 余贤摇了摇头:“还在,只不过空壳一具,我跟君霄小子这些年又一直在找闷蛋他们的下落,也就没怎么回去。统共就两个人,住秘境比住在玉生门方便多了。” 秘境西面的山下瀑布里,邬南刚坐定就听到余贤传过来的话。 与此同时,秘境另一边山崖上的温泉池里,白柯和君霄也听到了同样的话—— 明日辰时,开玉生山门,咱们回家。 邬南坐在瀑布之下,被兜头落下的水帘浇了个湿透,而后无声地笑了。 至于温泉这边…… 君霄沉声道:“师父,听见了么,明天就回家了。” 白柯顶着张冰渣子似的脸,在温泉池边迎风站了好一会儿,开口道:“听见了……既然如此感慨,你可以面朝东北方预先感受一下我玉生门的气息,感受到我泡完温泉为止。” 君霄丝毫没朝东北方挪一下脖子,依旧抱着手臂看着白柯,一本正经道:“玉生山不过空壳而已,我看着掌门感受就够了。” 白柯:“……” 第72章 坦白 千年以前的白聆尘,就是个纯种的冰渣子,他在修行问道上天分极高,反应极快,别人花几百年才能突破的境界,他费个十几二十年甚至几年就能达到,少年时候,不知道引来过多少艳羡嫉妒的目光。乐文网但是同样的,他在另一些方面则迟钝得令人发指。 可能是因为他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他最专注的那些事情上,以至于在一些日常的琐碎事情上他近乎是一窍不通的,更遑论让他去观察体验别人并不明显的情绪变化了。 当年他收了君霄、邬南、沈涵三个亲传弟子的时候,尤其是最开始还没相处成习惯的那阵子,直接弄疯了除他以外的一干人,受害最严重的就是余贤。 说是他的亲传弟子,实际上大多数时候都是余贤和云浮宫的几个侍童在帮忙照顾。 他唯一做的,就是时不时给这三个剑都抓不稳的小弟子比划一段剑法,然后转眼就又没影了。 说实话,以白聆尘当年的方式去照顾狗,狗都嫌弃他。 可偏偏那三个小弟子吃错了药似的,一个比一个粘他,要是放到现在来说,那真是个顶个都是脑残粉,大概是年少的时候总爱在自己面前立个标杆吧,太亲近的不够有距离感,太远的又太过陌生,所以就都盯上了这个甩手掌柜似的师父。 几乎很难看出他们三个谁把白聆尘这个师父看得更重,若是非要较一个高低的话,打头的自然还是霍君霄。 余贤一贯认为这位徒孙大约是脑子不大好,因为小时候被白聆尘罚得最多的就是君霄。 三个小弟子里,白聆尘罚其他两个还多少有些顾忌,罚起君霄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一点儿都不手软。 最开始,余贤以为白聆尘对这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大弟子有些不待见,所以罚得狠。 可后来,时间久了,余贤才发现,白聆尘其实和 分卷阅读103 这个大弟子相处得最为自然,该训就训该罚就罚,有时候看到君霄跟个棒槌似的找揍,他还能顺口逗君霄两句再处置,师父的角色感并没有那么重。反倒是在面对邬南和沈涵的时候,白聆尘会带着不远不近的疏离,师父的这层身份十分突显。 这大概也是性格所致。 但当初的白聆尘就算和君霄再亲,相处再没距离感,也绝不会想到他这大弟子大了以后,心里居然对他怀着那样超越师徒关系的心思。 那时候的白聆尘看不出来,君霄又因为伦理纲常极为克制,不是心细如发的人绝对捕捉不到他心思的变化。 可现在不同了。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千年前的那个了,准确地说,他现在是白聆尘和白柯的复合体。 白聆尘是他过往千年的记忆,弥足珍贵。而白柯的记忆虽然年代短,却也并不比过往轻多少,他也不可能丢掉。 这二者缺一不可,才是现在的白柯。 而现在的白柯比起当初的白聆尘,心情要复杂很多—— 因为在他碰到君霄之后,到恢复记忆之前,这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里,一向克制得很好的大弟子君霄仗着他没有记忆,偶尔间流露出来的关切早已超出了师徒之前该有的度。 有些时候,君霄的眼神情绪和话语甚至没有丝毫的掩饰,仿佛赤裸裸地在脸上刷了一行大字:“我对你别有想法,动机不纯。” 白聆尘当初迟钝是因为他站在红尘之外,而白柯还在红尘当中,对七情六欲的感受自然要比白聆尘敏感许多。 他就是再瞎,也能感觉到君霄时不时流露出来的心思。 甚至,当他还没有记忆的时候,他并不排斥君霄的这种心思。相反,在经历了一件又一件事情之后,他自己心里也有些东西在蠢蠢欲动,想要冒出头来。 而他和君霄就在这种双方默认的、带着些若有似乎的暧昧的氛围下,相处了好一阵,直到如今他彻底恢复。 白聆尘心中的师徒伦理,白柯心中的蠢蠢欲动,这两者相缠相交,在现如今的白柯心里汇成了两个字:作孽。 其实这种时候也不是完全无法挽救,只要双方克制住这份隐隐要冒头的情愫,继续回归到千年前师徒的位置,该干嘛干嘛,尴尬自然就能慢慢化解掉,那些不能说出来的情绪和心思也自然会慢慢淡化,最终消失掉。 双方复位,一切如初,皆大欢喜。 多简单的法子。 可偏偏另一方当事人这时候反骨出来了,跟他唱起了反调。 自从白柯醒来恢复了记忆,君霄就大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什么隐忍、什么克制、什么师徒伦理,都被他干干脆脆地丢到了脑后,似乎是再也不打算考虑了。 白柯运气调息,他就在旁边守着,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白柯,赶也赶不走,偏偏存在感又强烈得无法忽视,白柯只觉得自己没有调到走火入魔就已经算是幸运了。 白柯泡温泉,他就在旁边呆着,依旧不转开目光,说的话直白得不能更直白,弄得白柯脱衣下水也不是,掉头走人也不是。 白柯走到哪里,他就坦荡荡地跟到哪里,一来二去,倒显得白柯自己放不开了…… 短短一天一夜的时间里,他跟君霄就像在打一场拉锯战,看谁先耗不住投降甘拜下风。 一夜过去,连余贤都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古怪,忍不住拽了白柯道:“闷蛋,你跟君霄小子怎么回事?” 白柯有苦说不得,只得蹦出几个字将这件事含糊过去。 眼看着辰时将至,众人就要重新开玉生山,回玉生门了。 白柯终于绷不住找了君霄,想借此机会委婉地跟他说一说——人既然要回玉生门了,就把这些有的没的收一收,一切都回归到当初在玉生门的状态,师徒和睦,多好。 他身着一袭滚银边白衣,站在秘境深处一片云竹林边,墨似的长发束得高高的,一丝不苟,在竹林的沙沙声中,有股子自然透露的仙气。 见君霄来了,他手里把玩着的竹叶一停,神色淡淡地转头就要开口,却被君霄抢了先机。 他大概能猜到白柯的意思,看着身前的万般竹林,道:“不知师父你在冰魄上时是否意识全无。” 白柯不知道他卖的什么药,迟疑着摇了摇头。 君霄“嗯”了一声,转眼就在白柯面前丢了一颗重磅炸弹千年以前的白聆尘,就是个纯种的冰渣子,他在修行问道上天分极高,反应极快,别人花几百年才能突破的境界,他费个十几二十年甚至几年就能达到,少年时候,不知道引来过多少艳羡嫉妒的目光。 但是同样的,他在另一些方面则迟钝得令人发指。 可能是因为他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他最专注的那些事情上,以至于在一些日常的琐碎事情上他近乎是一窍不通的,更遑论让他去观察体验别人并不明显的情绪变化了。 当年他收了君霄、邬南、沈涵三个亲传弟子的时候,尤其是最开始还没相处成习惯的那阵子,直接弄疯了除他以外的一干人,受害最严重的就是余贤。 说是他的亲传弟子,实际上大多数时候都是余贤和云浮宫的几个侍童在帮忙照顾。 他唯一做的,就是时不时给这三个剑都抓不稳的小弟子比划一段剑法,然后转眼就又没影了。 说实话,以白聆尘当年的方式去照顾狗,狗都嫌弃他。 可偏偏那三个小弟子吃错了药似的,一个比一个粘他,要是放到现在来说,那真是个顶个都是脑残粉,大概是年少的时候总爱在自己面前立个标杆吧,太亲近的不够有距离感,太远的又太过陌生,所以就都盯上了这个甩手掌柜似的师父。 几乎很难看出他们三个谁把白聆尘这个师父看得更重,若是非要较一个高低的话,打头的自然还是霍君霄。 余贤一贯认为这位徒孙大约是脑子不大好,因为小时候被白聆尘罚得最多的就是君霄。 三个小弟子里,白聆尘罚其他两个还多少有些顾忌,罚起君霄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一点儿都不手软。 最开始,余贤以为白聆尘对这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大弟子有些不待见,所以罚得狠。 可后来,时间久了,余贤才发现,白聆尘其实和这个大弟子相处得最为自然,该训就训该罚就罚,有时候看到君霄跟个棒槌似的找揍,他还能顺口逗君霄两句再处置,师父的角色感并没有那么重。反倒是在面对邬南和沈涵的时候,白聆尘会带着不远不近的疏离,师父的这 分卷阅读104 层身份十分突显。 这大概也是性格所致。 但当初的白聆尘就算和君霄再亲,相处再没距离感,也绝不会想到他这大弟子大了以后,心里居然对他怀着那样超越师徒关系的心思。 那时候的白聆尘看不出来,君霄又因为伦理纲常极为克制,不是心细如发的人绝对捕捉不到他心思的变化。 可现在不同了。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千年前的那个了,准确地说,他现在是白聆尘和白柯的复合体。 白聆尘是他过往千年的记忆,弥足珍贵。而白柯的记忆虽然年代短,却也并不比过往轻多少,他也不可能丢掉。 这二者缺一不可,才是现在的白柯。 而现在的白柯比起当初的白聆尘,心情要复杂很多—— 因为在他碰到君霄之后,到恢复记忆之前,这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里,一向克制得很好的大弟子君霄仗着他没有记忆,偶尔间流露出来的关切早已超出了师徒之前该有的度。 有些时候,君霄的眼神情绪和话语甚至没有丝毫的掩饰,仿佛赤裸裸地在脸上刷了一行大字:“我对你别有想法,动机不纯。” 白聆尘当初迟钝是因为他站在红尘之外,而白柯还在红尘当中,对七情六欲的感受自然要比白聆尘敏感许多。 他就是再瞎,也能感觉到君霄时不时流露出来的心思。 甚至,当他还没有记忆的时候,他并不排斥君霄的这种心思。相反,在经历了一件又一件事情之后,他自己心里也有些东西在蠢蠢欲动,想要冒出头来。 而他和君霄就在这种双方默认的、带着些若有似乎的暧昧的氛围下,相处了好一阵,直到如今他彻底恢复。 白聆尘心中的师徒伦理,白柯心中的蠢蠢欲动,这两者相缠相交,在现如今的白柯心里汇成了两个字:作孽。 其实这种时候也不是完全无法挽救,只要双方克制住这份隐隐要冒头的情愫,继续回归到千年前师徒的位置,该干嘛干嘛,尴尬自然就能慢慢化解掉,那些不能说出来的情绪和心思也自然会慢慢淡化,最终消失掉。 双方复位,一切如初,皆大欢喜。 多简单的法子。 可偏偏另一方当事人这时候反骨出来了,跟他唱起了反调。 自从白柯醒来恢复了记忆,君霄就大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什么隐忍、什么克制、什么师徒伦理,都被他干干脆脆地丢到了脑后,似乎是再也不打算考虑了。 白柯运气调息,他就在旁边守着,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白柯,赶也赶不走,偏偏存在感又强烈得无法忽视,白柯只觉得自己没有调到走火入魔就已经算是幸运了。 白柯泡温泉,他就在旁边呆着,依旧不转开目光,说的话直白得不能更直白,弄得白柯脱衣下水也不是,掉头走人也不是。 白柯走到哪里,他就坦荡荡地跟到哪里,一来二去,倒显得白柯自己放不开了…… 短短一天一夜的时间里,他跟君霄就像在打一场拉锯战,看谁先耗不住投降甘拜下风。 一夜过去,连余贤都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古怪,忍不住拽了白柯道:“闷蛋,你跟君霄小子怎么回事?” 白柯有苦说不得,只得蹦出几个字将这件事含糊过去。 眼看着辰时将至,众人就要重新开玉生山,回玉生门了。 白柯终于绷不住找了君霄,想借此机会委婉地跟他说一说——人既然要回玉生门了,就把这些有的没的收一收,一切都回归到当初在玉生门的状态,师徒和睦,多好。 他身着一袭滚银边白衣,站在秘境深处一片云竹林边,墨似的长发束得高高的,一丝不苟,在竹林的沙沙声中,有股子自然透露的仙气。 见君霄来了,他手里把玩着的竹叶一停,神色淡淡地转头就要开口,却被君霄抢了先机。 他大概能猜到白柯的意思,看着身前的万般竹林,道:“不知师父你在冰魄上时是否意识全无。” 白柯不知道他卖的什么药,迟疑着摇了摇头。 君霄“嗯”了一声,转眼就在白柯面前丢了一颗重磅炸弹:“若是有一点残留的意识,应该就能记得,我在最后的关头亲了你一口。” 白柯指尖一抖,整个人都僵硬了。 君霄:“若是有一点残留的意识,应该就能记得,我在最后的关头亲了你一口。” 白柯指尖一抖,整个人都僵硬了。 第73章 梦靥 冰魄被镇,一切本应该尘埃落定,回到玉生门过从前安平祥和的日子就好。 可因为君霄这么一搅合,白柯怎么也无法完全定下心来。 他吸收的冰魄灵力是最多的,受到邪气的影响也是最大的,这段时间即便一直在调息休养,心境也一时难以回到当初古井无波的状态。 其实不止是他,所有参与混战的人,包括君霄、余贤、邬南……甚至那些新弟子,都有着同样的问题。 君霄这几天的表现也和这个不无关系。 白柯和君霄对这点其实都心知肚明,但有些窗户纸一旦捅破了,就修补不回去了。 于是即便回到了玉生门,回到了这天底下最能让他们安心的地方,两人却没能安心下来,依旧僵持着…… 准确地说,君霄已经破罐子破摔了,是白柯单方面僵持着。 而这僵持本身就说明了一些问题——要是真的一丁点儿心思都没有,那还用僵持么?直接把君霄打发了一了百了。 正因为此,这事才成了白柯心里的一块心病——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心里并非毫无波动,却又很难朝前再迈一步。 玉生门的一切都一如当年,灵池灵洞遍地都是。 众人在这里调养起来简直事半功倍,只除了白柯。 心绪不平,只会导致邪气入侵,心神难控。 他总会在调息的过程中突然陷入一些梦境里,梦里有提着酒壶四处逍遥的余贤、年少的沈涵和邬南,还有皮猴一样的君霄。很多很多年以前,几乎记不清的那些琐碎事情会在梦境里翻涌出来,应和着现在的玉生门,几乎让人难以分辨是真是幻。 他每每从那些不受控的梦境中挣脱出来都要费好半天来平缓气息,只是面上依旧淡淡的,平静得让人看不出端倪。 可事实上,那梦境一天比一天重,一天比一天难挣脱。 日子就这样看似平静地滑过,转眼就过去了两个月。 两个月后的某一天清晨,轻薄的雾气在玉生山中缭 分卷阅读105 绕,间或夹着几声悠远的鹤鸣。 余贤和君霄早早地等在了玉生门地界的禁制旁,不消片刻,白柯和邬南也飞身掠了过来。 “师祖急召我们来是——”邬南落在君霄旁边,低声问道。 “带你们去见一个人。”余贤掸了掸衣上并不存在的尘土,道:“我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了,跟我走吧。” 邬南不知怎么的左眼皮突然跳了两下。 他疯了太多年刚恢复没多久,所以许多事情并不清楚,但白柯却想起了之前在君霄的秘境里,余贤说过的一句话——等一切尘埃落定,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正如他所猜测的,众人跟着余贤出了玉生门的地界,穿过了好几个省市,落在了一片老旧的居民区前。 这居民区都是几十年前的建筑,一条条巷子七拐八扭的,极容易迷路。 白柯他们边跟着余贤穿过几条巷子朝深处走,边听他解释道:“我算了算,今天恰逢涵丫头这一世满月,能在这处看到她。所以带你们一起过来。看她过得好不好,若是好我们——” 这话还没说完,他们就止住了步子。 因为前面不远处的小巷子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有些轻又有些急,听起来慌慌张张的。 下一秒,一个年纪看起来有些小的女人从巷子拐角处转过来。 她生得高而瘦,面色不太好,像是刚生了一场大病似的。衣服普普通通,颜色很素,走在街巷里十分不起眼。 那女人手里还抱着个襁褓,里面裹着个睡着了的孩子。 她走到一个独院前左右环顾了一下,迟疑不定了好一会儿,然后蹲下身,把手里抱着的襁褓轻轻放在了院门口。 也不知是年纪太小还体会不到骨肉相连的难过,或是所有心情都被慌张盖住了……那女人放下襁褓,几乎没有多看一眼,就忙不迭离开了,一直跑到了巷子的那头,快要拐弯了,才突然顿住步子,回头朝襁褓望了一眼。 以白柯他们的目力,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女人几乎毫无预兆地红了眼睛,面色有些茫然地呆站了片刻。 有那么一瞬间,她看上去几乎要迈步重新走回来了。 可也不知哪里突然传来了石板被踩的响声,把女人从茫然中拉了回来。 她猛地一颤,如同惊弓之鸟似的跑过拐角,再没了踪影。 白柯他们在原地站了会儿,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了地上的襁褓上。 邬南嗓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道:“这是……师妹?”仿佛再大声一点点,那襁褓中的孩子就会被吵醒似的。 余贤皱着眉,沉声“嗯”了一声。 他们一个没想到欢欢喜喜赶过来看到的确实这样的情景,一个大约有太多回忆在脑海中翻涌,居然都愣在了那里,不知作何反应。 倒是君霄二话不说抬手一招,那个小小的襁褓就落入了他的手中。 可当这小小软软的奶娃娃真的落在他手里的时候,他却不知道怎么抱才好,半点经验也没有,真是白瞎了五千多的岁数。 白柯看不下去他那别扭的抱法,拍了拍他的手,把奶娃娃接到了自己怀里。 可他也忘了,虽然当年沈涵刚入门下的时候,也是后不足他膝盖高的小娃娃,可他这甩手掌柜还真没抱过她几次。 所以他抱得不比君霄好多少,手都僵硬了。 被这两人连番刺激了一下,余贤这才反应过来,他一巴掌拍开邬南的手,自己伸过去从白柯怀里接过了襁褓,道:“没一个指望得上的!” 小娃娃实在太小,肉嘟嘟的,身上每一处都是软的,几乎连骨头都摸不到。隔着襁褓都生怕把她捏坏了。 众人将她围在其中,看了好一会儿,就听余贤笑了笑道:“看来你这丫头注定还是要跟我们回去的……” 当年的一大家子,至此终于齐全了,历经了千年的生死别离,现在重新聚在了一起,回到了玉生门,一个也不曾少。 所有人在那一瞬间都觉得心里忽地放下了一个隐形的担子,欣慰无比。 可也正是因为一直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最后一个担子也撤掉了,所以众人都有些过分放松了,如此的后果便是被体内没有彻底清除干净的邪气影响了一夜。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梦靥,每个人都有不愿意再次回想的经历。 而这其中,在梦靥中陷得最深的便是白柯…… 第74章 惊醒 所有在心底深处蛰伏着的心病都一一被翻搅了出来。 他梦见小时候白净乖巧的邬南整日抱着经卷,坐在云浮宫的门槛上,小小一团,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半懂不懂的东西;会在他回到云浮宫的时候,抬起头乖乖地叫一声“师父”。 那是他最听话最懂事的弟子,就像云浮宫边成片的青竹,总是温和有礼,带着股天生的谦恭。 而邬南身边总跟着一个小丫头,从小就爱哭,哪怕被抢了口吃的,也像是碰到世间最令人伤心的事情似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转眼间,就又屁颠屁颠地跟在了师兄后头。 那是他最小最娇惯的徒弟,从没吃过什么苦头,就像人间四月满枝的桃花。 可在梦里,他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小小的身影笑嘻嘻地冲他喊了声“师父”,而后便被迅速拉长了身影,在一片金光和血色的交织中,变成了一具老皱的尸体和一个满眼通红杀气四溢的疯子。 巨大的令人揪心的对比被这样连接起来,让陷入梦靥的白柯怎么也挣脱不出来。 这样的场景一遍一遍地回放,每多回放一遍,就会变得更狰狞可怖一些,到最后,那具尸体满是皱纹的脸,和疯子通红的眸子如同扭曲的妖鬼一般,绕着白柯一圈,将白柯围在其中,不论转向哪个方向,都无法避开。 而后在那些扭曲的场景中,又多了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那声音冲白柯喊着“闷蛋”,却时远时近,而且极为模糊。 接着,余贤吐着血功力全散的场景也出现在了场景之中,老去的沈涵以及疯掉的邬南一起,一声声喊着白柯。 他们三人的声音交错着,时高时低,身影时明时暗,如同鬼魅一般。 白柯头痛欲裂,可又无法将这些场景从梦中清除出去,只难受得脖颈间的青筋都突了出来。 他摇了摇自己的头,好像这样就能将围绕在他四周的那些都摇散似的。可随着他的挣扎和摇晃,那些场景也只是变得更为扭曲,声音变得更像鬼魅而已,中间还夹杂着小时候的 分卷阅读106 邬南软软的说话声,沈涵的哭声,余贤肆意的笑声…… 白柯在梦靥中只觉得自己周身脉络都胀痛无比,像是又无数股气流如同无头苍蝇似的乱撞着,连喉头都是腥甜的,张嘴就能呕出一口血来。 可梦靥似乎根本不打算放过他…… 先前的场景还未消散,又一个身影浮了出来—— 那是长发披散着面色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君霄,他身上的黑袍松松的搭着,看起来似乎大病缠身一样,眼下的阴影很重,额间也有股萦绕不去的黑气。 但是他看着白柯的表情却是难过而温柔的,深不见底。 这样的君霄白柯真正切切地看到过,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君霄被困在冰魄上的那一魂。 当初刚见到的时候,他还并不知道其中的曲折,也不懂为什么会在冰魄上碰到和君霄一模一样的身影,现在记忆全部恢复了,再在梦靥中见到当时的君霄,还有他的目光,白柯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手猛地揪紧,再也没有放开。 他被心脏那股乍然的剧痛搅得忍不住弯下了腰,目光却依旧停在前方,迷离得有些空茫了。 邪气侵体,未散完全,之所以会害无数人走火入魔,就是因为会在这种时候放大人的情绪,让人分不清现实与幻境,干扰人的神思。 白柯刚开始还能不断告诫自己这是梦靥,倒后来便渐渐有些混乱了,现实和梦靥的区分变得越来越模糊,而被围困在扭曲的情境中的白柯,眼神也越来越茫然、空洞…… 而随着体内邪气占了上风,扭曲场景又变了。 所有的事情都在朝最坏的方向发展,所有人都落得了最惨的结果。 沈涵干枯的尸体突然消散成了齑粉,消失不见,连一点念想都没留下;邬南狂性难抑,最终爆体而亡; 余贤功体散尽,五感尽失,血已经流干了; 三个他珍视的人一个消失,两个化作尸体,睁着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天,死不瞑目。 白柯只觉得巨大的哀潮朝自己涌过来,将他淹没,可这还不是结束—— 仅剩的君霄就那样披散着长发,赤脚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每一步,踩下的都是带血的脚印,黑袍拖在地上,扫出一片血痕,他却恍然不觉似的,只是用深得看不见底的目光看着白柯。 当走到白柯面前的时候,他苍白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他站了好久,久到黑袍上的血已经串成了珠,滴落在地的时候,白柯甚至还能听见声音……而后,君霄伸出带着血迹的手,轻轻抬了抬白柯的下巴,然后俯下身来。 在两唇相贴的时候,他听到君霄变得低哑的嗓音轻轻地道:“五千多年了……我很想你……每日每夜,一刻都不曾停过……” 可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白柯甚至还没好好看他一眼,他就如同一缕再也撑不住的幽魂,被风呼啦一下,彻底吹散了。 白柯猛地伸手,想拽住他,却只抓了一手凉丝丝湿漉漉的东西,等他收回手摊开,就发现,那是一手的血。 脑中有什么东西突然间绷断了,接着,极盛的悲哀和怒气翻涌而出,无数气劲从他体内流泻出来,猛地将那一圈扭曲的场景打散了。 就在他要祭出长剑让剑气肆虐的时候,一股清淡的幽香不知从何处而来,飘到了他的面前。 那香气有些凉,就像是云浮宫外面竹林里带着寒气的风,一下子就将他从梦靥中拉拽出来。 白柯猛地睁开眼,熟悉的布置便落入了他的眼中,那是云浮宫里他的卧房。 房中亮着荧荧的光,一个身着黑袍的身影正站在桌案前轻轻拨着香台。那一缕在梦中出现的冷香正从香台上静静地飘散过来。 白柯怔怔地看着那个身影,张了张口,低声叫了句:“君霄?” 霍君霄这才站起身来,他的脸色中也透漏着一股子疲惫,似乎也刚从梦靥中挣脱出来,他见白柯醒了,先是朝前急迈了两步,又在白柯的床前生生顿住,停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然后想起什么似的解释道:“刚才被梦靥住了,好容易醒过来,就想来看看师父你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沉沉的,很轻,就好像白柯是个影子,他声音稍大一些,就会把白柯惊散似的。 这句话以及他在昏暗灯火下有些空茫的眼神,莫名让白柯想起刚才梦中的情景。那股子被他竭力压了很久,压在内心深处差点永世不得翻身的情绪突然间翻涌了上来,捂也捂不住。 白柯目光一转不转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眼前活生生的霍君霄彻底将梦中那个随风散掉的幽魂替代掉,这才张口低声道:“过来。” 君霄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朝前又走了一步,站在了白柯面前,膝盖碰到了床边。 白柯坐在床上,仰起脸看他,而后抬手招了招。 君霄听话地俯下了身,低头靠近白柯。 灯火映照出来的昏黄的光在两人之间微微晃着,君霄看着白柯的脸,又将头朝下低了一些。 白柯没有让开。 君霄呼吸突然就急了一些,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低头贴上了白柯的双唇。 第75章 霍君霄这人年少时候横冲直撞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大有股混世魔王的调子。沉稳下来后做事又一向干脆,很少拖泥带水。 在他这漫长的一生里,只有这么一个人,唯一的一个,让他变得如此小心翼翼。 就连亲吻,也不敢直掠城池,而是先试探着、蜻蜓点水似的在白柯的双唇上碰了几下,好像他在做一个极为清浅的梦,稍微用力一点,梦就会破,他就会醒来重新跌入现实中似的。 可当他试探着碰了几下,发现白柯并没有躲闪开来之后,他便再也克制不住了—— 他朝思暮想放在心尖上几千年的人,和他之间隔着一层伦理关系的师父,居然接受了他超越师徒关系的亲吻和触碰,这世间找不到另一件更容易让他发狂的事情了。 或许是因为念想积攒了太久陡然爆发有些势不可挡,或许是因为邪气入体还没有完全清除,又或许是梦靥中那些令人揪心的场景放大了许多情绪…… 君霄的吻从小心翼翼的试探,慢慢变得开始深入,攻城略池,甚至带了一点侵略性和兽性……到最后,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钳住了白柯的双手手腕,将他抵在床内侧的墙上,吻得白柯呼吸声变重了起来。 在这漫长的五千年里,君霄想过很多次这个问题——或许他会一直克制到最后一天,或许 分卷阅读107 他会忍不住捅破这层窗户纸将心剖给师父看。 而对于师父的态度,他只想过两种——要么忍受不了这样一个逆徒将他扫地出门,要么留下他然后冷处理直到他放弃不再说混账话。 最开始白柯的表现让他觉得事情十有八九是要往第二种发展了,谁知在这样一个夜里,却有了反转,而且转了个彻底,直接颠覆了君霄的两种预想,奔着第三种结果去了。 而这第三种,却是先前的他怎么都不敢想的。 他几乎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了,所以每一个深入的吻中,都带着一丝急切,急切地想要证明眼前这个被他抵着的人是真的接受他了,而不是他独自的妄想。 这样的亲吻白柯几乎有些招架不住,可是他却并没有推开君霄。因为他从这狂风暴雨般的吻中尝出了珍重,以及满得近乎要溢出来的甜得发苦的心意。 这些和梦靥中的君霄混杂在一起,让白柯忍不住有些心疼。 他在被君霄压在床里,抵在墙上吻了许久之后,忍不住从君霄手中挣脱出一个只手,而后搭在了君霄肌肉紧实的后背上,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 这一拍,君霄顿时疯得更厉害了—— 双唇顺着白柯的嘴角、下巴、脖颈一路吻下来,每流连一处便是在点火,点燃一处换下一处。 白柯身上的长衣本就是简单系着的,又因为梦靥中挣扎的缘故,只是松松地搭在身上……更何况即便穿得再繁复,对于君霄而言,除却干净也不过是一挥手的事…… 烛火昏黄,在极深的夜色中微微摇晃着。 床帐内不断漏出极重的呼吸声,一下比一下急促。交缠的身影在光影明灭中有些朦胧不清,仿佛连帘帐都蒸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湿哒哒的,拧一拧就能滴出水来…… 许久之后,一条结实的手臂从床帐中伸出来,凭空扫了一下,云浮宫内所有烛火便在一瞬间同时抖了抖,而后“噗”地熄了。 在灯火彻底消失的前一刻,能透过帘帐,隐约听到被压在下面的人急急喘了一声,而后半仰起了头,又被人一口叼住了脖颈…… 灯落人静,只有香台上未尽的青竹气还在静静地散开,浮了一室冷香。 凌晨,离天色将亮未亮之际还有好一段时间,玉生门忘尘峰上的温泉里已经有了两个身影。 尽管除尘之术对修行之人来说简直如同关门落锁一样简单,但白柯还是执意来忘尘峰的泉池里泡一会儿。 这温泉不是什么普通泉水,而是活灵泉,在这里静心调息,能疏通脉络,安定心神,贯通灵力。有事半功倍之效。 白柯和君霄来这灵池,一方面是因为之前的梦靥和体内的邪气,另一方面…… 另一方面就不用说了。 术法清理终究不如温泉水让人舒坦。 白柯坐在温泉中阖目调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让他困扰最多的一块心病被拔除了的缘故,体内一直未曾除尽,分散着凝滞在气脉各处的邪气突然变得容易控制了。 他凝神将那些凝滞之处一一打通,将邪气汇集在一处,顺着脉络一点点地移除出来,最终,化作一注黑血,顺着白柯双手中指指尖流了出来。 待白柯将最后一滴黑血排尽的时候,受邪气侵体少一些的君霄已经调息完毕了。 不过他没有睁眼,依旧静坐着,又走了一遍周身经脉,直到确认再无异常,这才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可他这口气刚吐完,就感觉自己光裸的后背贴上了一个温热结实的胸口。 接着,细密却轻柔的吻便一下一下地落在了他的肩背和脖颈上,一双肌肉漂亮的手臂将他松松圈住。 白柯:“……” 什么叫蹬鼻子上脸没完没了?看君霄就知道了。 那一瞬间,白柯差点都觉得小时候那个不要面皮的霍君霄又重新在他体内苏醒过来了。 白柯面无表情地抬手掬了一掌水,头也不回地朝后面波过去。 君霄被糊了一脸,却半点不恼,反倒挑起唇角笑了笑。 “快天亮了,调息好就回去,别忘了你今天还要教一众新弟子入门剑法。”白柯说着便一个闪身,从君霄面前消失了。 下一秒他落回岸上的时候,衣袍已经完好地穿在了身上。 君霄说了句好,便也要上岸。 谁知他还没有动作,就有两个人影接连落在了忘尘峰的温泉旁,离站在岸边的白柯不到两步的距离。 君霄抬头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余贤和邬南。 心里有鬼的白柯:“……” 牙有点儿疼的余贤:“……” 没搞懂状况的邬南:“……” 第76章 山风 邬南也不是真迟钝,只是当年他整日手不释卷,除了书还是书,以至于对外界对其他人的变化感知并不是很深,当然看不出他师兄的那点儿心思,何况他师兄越大心思藏得越深,论“憋”功,他师兄属第二就没人能称第一了。 而后来的邬南又一疯几千年,跟师门几乎彻底没了联系,直到一个月前的混战才又重新见面,自然不知道这些时日里发生了什么弯弯绕绕。 于是,当他在温泉池边,看到岸上头发还有些湿的白柯,以及池中刚要上岸的君霄,根本没往别处想,反倒十分坦然地叫了声师父、师兄,道:“你们也被梦靥缠住了?” 白柯直接扭头,一脸装逼地看了看远山模模糊糊的轮廓,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不过他不论前世后世,话一贯不多,所以邬南丝毫没觉得异常,点了点头。 倒是余贤,挠着腮帮子抽着嘴角,“嘶——”地吸了一口气,一脸蛋疼地看了眼白柯的后脑勺,又看了看破罐子破摔横竖不怕烫的君霄。 “师祖你牙又疼了?”邬南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的表情古怪无比。 扭脸看山的白柯转过头来看了眼,恰好和余贤的目光对上。 对了一会儿,白柯又面色淡淡地扭过去了,一脸“相信我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就是来泡个温泉”的模样。 但余贤对他太了解了,毕竟是从小养到大的徒弟,就算不小心养成了个冰渣子,也能从他一举一动的细节里看出名堂。一看白柯这比平时还要高冷的表情,余贤就知道他心虚了…… 顿时便又一阵牙疼。 他和邬南不一样,要说这师徒三代里谁最精,除了余贤就没别人了。只是他一贯优哉游哉的,很少真的操心什么事情,所以看起来似乎懒洋 分卷阅读108 洋的什么都不知道。 君霄之前藏得太好,那点儿心思是从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余贤并不清楚。 但自从门派散了,师徒三代只剩下他和君霄两个人,彼此相依了五千多年后,他要还看不出君霄那点想法,他就真傻到家了。 尤其当他们找到白柯,住进云龙境的那一段时间,君霄的表现就更加明显了。 不过对此,余贤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经历了太多繁荣衰败,看过太多人的生生死死,余贤早就看开了很多事情,甚至包括修行本身。 从找回自家徒弟转世的时候开始,余贤便想着:“还能再见已是最好,其他的……随他们去吧。” 只是他一直以为君霄藏了那么多年,即便现在找到了白柯,也还是会长久地藏下去,毕竟他们早已是一家人,说开了说不开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惜……一世没踏进过红尘情爱的老人家是不能理解子孙们的想法的—— 前几天还各种别扭着,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两个人,现在居然能深更半夜一起来泡温泉了?! 余贤觉得这跨度太大他血压略有点不稳。 不过他转念便想到了这一晚众人所遭遇的梦靥,虽然他不知道其他几人都梦见了什么,但是猜也能猜个大半。联系梦里的内容来想,这两人能有如此发展也可以理解。 于是他揉了揉腮帮子,而后端起他从没有过的“师祖架子”,一脸高深地从君霄和白柯身上扫过,来回扫了好几圈,最后背手踱到了另一个泉池边,咳了一声道:“泡完了就让位置啊!光溜溜在这杵着格外好看吗?!” 温泉里烟雾水汽十分浓重,君霄即便这样站在温泉池里,也只露出了肩背胸膛和一点隐约的腰线。 余贤这话大半是挤兑,但是不论语气还是内容,都说明他并不是站在两人对立面的,选择对此事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让他撞见类似今天这种让他牙疼的画面就成。 老人家……刺激不得。 得了余贤这句话,君霄自然不会继续在池子里赖着,转眼便已经落在了岸上,溅起的水花甚至还没落回水面,他就已经一身黑袍立在了岸上。 白柯一见他上来了,转身便化作一片白影遥遥远去了,君霄冲余贤和邬南招呼了一声,也立刻跟了过去。 留下温泉池边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瞪了好一会儿,邬南转头看了看师父、师兄远去的方向,再想想之前十分诡异的气氛,以及师祖抽搐的嘴角,总算回过味来了。 但是回过味来的同时,他整个人也不太好了。 邬南指了指天边,冲余贤道:“师父、师兄……他们……这……” 余贤摆摆手:“别想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还能不认他们?” 邬南立刻道:“那自然不会。” “那不就行了,随他们去吧。”余贤说完,便钻进了一个泉池里,静心调理起来,阖上双眼的时候他又提醒了一句:“抓紧调理,你可不止是邪气侵体的事情,而且再过一会儿沈涵那丫头就该醒了。没人哄又得哭声震云天!” 沈涵这一世被接上玉生山的年纪实在太小了,还满月而已,几个大老爷们儿根本照料不过来,只能向跟上玉生门的胖姨求助。 但是这小丫头大概天生和余贤他们亲近,光是昨天一个下午的工夫,就养成了一个坏毛病——只要睁着眼,连着二十分钟看不到余贤他们,就开始扁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于是几个人只得轮流着在她面前晃两下。 虽然无奈,却架不住被小娃娃一看,心就软了。 尤其这里面还有一个心格外软的—— 邬南一听余贤这话,二话没说便进了师祖隔壁的一个池子里,立刻凝神调息起来,只剩竹青色的长袍悠悠落在一旁光滑高突的山石上,和着山间偶尔流过的风。 大概每一场尘埃落定之后,都是这样由各种琐碎事情组成的日子,安宁平静,却又总能琢磨出一些滋味来。 第77章 醒来 玉生门不愧是当年三门六派之首,这里面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池,都极具灵性,无一不能被称为宝物。 白柯他们因为冰魄而带入体内的邪气,在忘尘峰的灵泉池里调息了几次之后,已经彻底清除了个干净,在没有什么影响了。 而新入门的弟子,经过这一个半月的适应,也渐渐习惯了玉生门的生活节奏,认真修行起来。 转世后的沈涵被众人接回玉生山也已经半个月了,有胖姨这样爱操心的人悉心照顾着,有一群半仙似的师祖、师父、师兄逗着,再加上玉生门内萦绕不散的灵气,小丫头长得比普通孩子快不少。 眼睛乌溜溜的跟黑葡萄似的,又大又亮,看谁都是一副认真又灵动的模样,像只猫仔。 邬南几乎一有空就抱着她满哪儿晃悠,差点要把玉生门的山山水水转遍了。 他和沈涵接触更多,所以沈涵最先能认出来的人就是他。回回被他抱着,那丫头就会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好一阵子,然后突然咧开没牙的嘴,笑得有些傻兮兮的。还会晃晃悠悠地伸出软哒哒的爪子,抓住邬南的一根手指头。 比起不务正业的徒子徒孙们,倒是余贤更关注着一群新弟子的进展,时不时指点上几句。 虽然他一向吊儿郎当优哉游哉的样子,勾着酒壶坐在屋顶上看人练剑的模样也实在不够正经,但是一众新弟子还真个顶个地怕他又敬他。唯一和他亲近的就是之前已经和他们混熟了的林桀。 只是林桀再跳脱,也还是带着层崇敬在里头。 当年君霄、邬南、沈涵那种敢坑师祖的弟子,估计是很难再碰到第二批了。 有时候余贤喝着酒,倚在屋脊上看着一干新弟子练剑的时候,忍不住还有些怀念千年前,只是想想如今,徒子徒孙们都好好地在他眼皮子地下晃悠着,虽然净搞些他没眼看的小动作,但已经很圆满了。 对他这个自认为是老人家的来说,简直不能更圆满了。 而白柯和君霄这两天,则总往无方洞跑。 无方洞是玉生门的一大灵洞,位于仅次云浮山的第二高山山顶,终年温度低寒,洞内有一张天然冰床,是修行养伤调理内息的宝地。 而如今呆在这洞里的,是白柯这一世疯癫又不着调的爸——白子旭。 若是在平常,白柯要知道自己散掉的那一魄在白子旭的身体里,他是绝对不会将那一魄收回来的。 可 分卷阅读109 在一个半月前的那场混战中,因为冰魄自行紊乱逆转的缘故,两人错位的魂魄,在他们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居然重新归了位。 不过巧的是,被困在冰魄之上的万千乱魂中,恰好有和白子旭想和的,将好填补了他魂魄中空缺的那部分。 也算是万幸了。 不过他的底子毕竟不能和白柯君霄他们相比,所以不论是冰魄中的邪气,还是还魂导致的不适应,都对他有着相当大的影响。 自从被胖姨他们从恒天门里扛回去至今,一直没有醒过来。 为了助他早日恢复,白柯便把他安排在了这无方洞内,历经七七四十九天,才会恢复意识。 而这天,距离他被安放在无方洞那日,恰好过去了四十九天,该是白子旭醒来的时候了。 白柯虽然恢复了千年记忆,但是白子旭对他来说依旧是相依为命照顾他十几年的人,他对白子旭的珍视,不比对余贤他们轻。 所以在白子旭睁眼前,他心里竟然有一分忐忑。 毕竟白子旭身体里换了一魄,不知道对他的性情影响大不大。 无方洞口落了数重禁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上来的。 但白柯和君霄来等着的时候,也把一直担心白子旭状况的胖姨他们带了上来。 日近正午的时候,一直躺在冰床上,面无血色得简直毫无生气的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在众目睽睽之下盯着洞顶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一脸茫然地撑着身体坐起来。 白柯一个闪身到了床边,伸手想要扶他。 谁知白子旭却下意识地朝后让了一下,看着白柯的表情也有些怔怔的。 白柯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别是换了一魄连儿子都不认了。 其他人看着也是一阵担忧,胖姨忍不住出声道:“诶——老白,你怎么连小——” 她那“柯”字还没说出口呢,就见白子旭突然晃了晃头,像是总算从茫然中清醒过来似的,然后仰头看了眼白柯,便一把抱住白柯的胳膊,干嚎:“哎呦小柯啊——儿子!你爸我刚才做了好长一串梦,怎么都出不来,比渡劫的天雷还唬人,可吓死我了!” 白子旭一直挺粘白柯的,放在以往,这样拽着儿子的胳膊干嚎的事情他干得十分纯熟。只是后来在君霄的秘境里,因为灵气的影响,导致他体内白柯的那一魄有些动静,勾得他总想起一些莫名的片段,以至于长久地发呆,话反倒越来越少了。 现在冷不丁突然回到几个月之前的模样,倒是搞得白柯有点猝不及防,几秒的不适应之后,心里居然还泛起了一股怀念感。 他像以往一样无奈地拍了拍白子旭的背,道:“你梦见什么了?” 白子旭嚎着的嗓子一顿,眨着眼思考了约莫半分钟,而后十分干脆道:“哦,为父想不起来了。” 白柯:“……” 一听这乱七八糟的自称和没头没脑的话,白柯就知道自己不用担心了,白子旭就算换了一魄,也还是那个性子,半点儿没变! 旁边的胖姨显然也是了解白子旭的,一看他这模样,也舒了口气。 醒过来的白子旭依旧有些体虚,出了无方洞后,白柯、君霄轮着帮他运气调息,花了一周的时间,终于将他体内的一魄彻底稳下来。 重新活蹦乱跳起来的白子旭和以往一样,心心念念着要渡劫飞升。 以前的白柯总得看着他,以防他趁人不备,在雷雨天往外跑,现在却不用操那份心了。 玉生门里可不会平白乱劈雷,即便落雨,也是那种丝丝绵绵的细雨,倒是下雪更多一些。而且这本就是修行的圣地,白子旭在这里,兴致来了就跟着花拳绣腿练三两招剑法,闲着的时候,更多是被余贤拐带着四处悠哉逍遥把酒话平生去了。 倒是比过去十几年都快活得多。 而他过得恣意了,白柯便彻底安了心。 所有他珍视的人,都被一一安放在了最妥当安逸的生活里,还有比这更满足的吗…… 第78章 终章 再淡定的人,也会在某些情景面前产生一种五雷轰顶的焦麻感,觉得不是自己眼瞎了,就是别人脑抽了。 现在的白柯就有了这样的感觉。 这是回到玉生门之后的第一个冬天。 一如千年前一样,每到这个季节,玉生门内总是飘雪不断,那雪落得又大又密,真真堪比鹅毛,顺应着山巅的风,倾斜着从空中落下,漫天都是,因为这里山高地险,周围没什么遮挡,所以仰头看起来,更觉得这雪来得声势浩大。 这样的景色对新入门的那一批弟子,尤其年纪比较小的来说,是个稀奇景色。对白柯他们来说,也是久违了。 只是他们这些人有厚实的修为傍身,这点寒冷自然是不怕的,一个两个的依旧身着薄薄的长袍,在漫天飞雪中从容来去,自如得很,也仙气十足。 但是对白子旭这种只会点花架子的人来说,就没那么抗冻了。 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整日抱着白柯给他的一枚铜烘手,上面刻着灵符,终日都是暖烘烘的,不燥不烫,热得恰到好处。 揣着这么个东西,白子旭倒也不显得狼狈,依旧整天跟着余贤瞎鬼混,连白柯都不是天天能见到他。 这天,白柯刚落回云浮宫前,就见不远处下山的台阶旁站着两个人,一黑一白。 黑的那个一身长袍,满玉生门找不出第二个颜色这么深的,自然是霍君霄。 白的那个就显得臃肿厚实不少,显然没少裹衣服,满玉生门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个款式的,显然是白子旭。 这两个人虽然相互能算熟悉,但很少会单独聊天。今天这样顶着大雪,站在台阶前说话的情景还真不多见,白柯便有些好奇地朝那边走了两步。 当然,以他的耳力,就算不迈那两步,也能清楚地听到那两人的话语内容,于是,这么两句话便十分突兀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白子旭:“你对我家小柯还真是没的说,要是个姑娘,就干脆嫁过来算了。” 君霄笑了笑,难得和他调侃:“不是姑娘也能嫁。” 白子旭:“哈哈哈哈哈!” 白柯:“……” 他想了一圈也想不出这对话有什么好哈哈哈的,真不知道白子旭又想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被莫名戳中了笑点。 结果下一秒就听白子旭又接了一句:“也对,反正不吃亏。” 早就亏了不知道多少回的白柯:“……” 眼 分卷阅读110 看着对话越来越诡异,白柯忍不住直接掠了过去,打断了两个人十分无厘头的聊天。 君霄自然早就能感觉到白柯落地,所以神色半点儿不惊讶,倒是白子旭,一看白柯来了,立刻一把薅住白柯的胳膊,道:“小柯你来啦,正说你呢!” 白柯生怕他又来一句“君霄这小子要是个姑娘就嫁你”之类的鬼话,连忙岔开话题道:“你抱着烘手炉这是要去哪儿?” “哦!余老爷子喊我去寒江垂钓。我还没试过这大雪天钓鱼的滋味呢。”他说着,拍了拍白柯的手,道:“不跟你们闲扯了,我先走了。”说完便一阵风似的顺着楼梯跑了。 在玉生门呆了大半年,别的没学出什么名堂,就脚底生风这招越来越溜儿。 白柯看着他遥遥远去的背影,莫名有种“爹大不中留”的感慨,不过还没感慨完,就被君霄一手揽住了腰。 “你——”刚说了一个字,他就感觉眼前一花,再定睛,就发现已经被君霄掳到了云浮宫的卧房里,他倒不是真对付不了这逆徒,只是在玉生门里,他很少绷着戒备心,于是就总被这混账东西钻空子讨便宜。 白柯几乎是被君霄压着吻,从眉间眼角一直吻到嘴唇下巴,又一口叼住脖子,轻轻地磨着。 君霄这方面的天赋简直比他修行练剑时候的天赋还要高,白柯在这种时候,基本连还手的心都提不起来,就被磨得软了筋骨。 麻麻痒痒的滋味顺着后腰一路窜上来,白柯只得连连后退,没几步,后膝弯就顶到了床榻边沿。 君霄一个使力,便将他压得倒了下去。 屋外是漫天白雪洋洋洒洒,屋内的桌台上点着热香,暖烘烘的,烘得床榻上的两人热得厉害。纠缠间已有细密急促的喘息声漏了出来。 压在上头钳着白柯双手的君霄回手一点,银钩叮当两声轻响,床帘应声而落,挡住了一榻春意。 被逗弄了好一会儿,早已一身薄汗的白柯翻身趴在床榻上,额头抵在手背上,闷声重重地呼吸。 君霄压在他身后,顺着他光裸的脊背一下一下地吻上去,吻到后脖颈,而后贴着白柯的耳朵沉声道:“你之前也听到了,长辈都同意了,让我嫁……” 白柯耳根都麻软了,痒意更重,说不出的难受。他忍了忍,道:“你就是这么嫁的?!” 况且你一个五千来岁的,管一个四十出头的叫长辈,哪来的脸…… 不过白柯即便想冷声噎他一句,也没那个本事了,因为他下一秒就被君霄弄得彻底哑了火,绷着身体,抵着手背,半天没能发出一点儿声音。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弓起腰,从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床帘微微抖晃着,屋内热香不散,反倒更愈发浓了。 而屋外依旧雪落漫天,远远望去,整个玉生门都是一片纤尘不沾的白,安宁,平静,随着漫长的岁月,静静向前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