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寄北》 分卷阅读1 作者:微辣不是麻辣 文案 周寄北十二岁的时候被寄养到季琼宇家。 季琼宇那会也才二十七岁。 季琼宇习惯哄着周寄北、护着周寄北。 季琼宇叫他北北,说北北就是贝贝。 周寄北以为季琼宇也爱他。 可季琼宇有男朋友。 后来周寄北终身都离不开轮椅了,季琼宇似乎才开始对他不一样。 【年龄差十五岁】【轮椅攻】 偏执轮椅攻x 霸总叔受 第1章 “北北少爷,您睡吧,都快十一点半了。”王嫂绞着双手杵在一旁,她微微侧头盯着少年,眼露怜爱。少年闻言眼皮一颤,他忍不住拉高了盖在膝盖上的毛毯,左手捏成了拳,手背青筋凸凹,甚至有些发抖。 夜深露重,大雨滂沱。水柱带着强劲砸向落地窗,少年似是受了惊,手指猛地一缩,同时躬身前倾,前胸后背在一瞬间挥汗如浆。 “是不是腿疼了?!”王嫂脸色一变,她急急忙忙地蹲下,手在快要碰到少年裤腿的刹那,被一声冰冷的声音低喝住了。 “他呢......什么时候回来?”少年低垂着头,左手止不住地抖。王嫂一怔,慢慢地站了起来。 “先生,今晚不回来。” “嘭。”有东西从高处跌了下来,脆生生的,砸在泛着冷光的大理石上格外醒目。王嫂被吓了好大一跳,惊叫一声就回头看——原来是搁在饭桌边沿上的花瓶摔了下来。她忘关了一扇窗,外头粗风暴雨,狂风乱作才会把它吹落在地。 王嫂赶紧跑去厨房找扫帚,花瓶摔得四分五裂,到处都是。她弯腰曲背,小心翼翼地将碎片收拾好,再一抬头时,落地窗前的少年已没了踪影。 少年名叫周寄北。他不是这个家的主人,也不是主人的亲戚。他是一个同主人毫无关系、没有身份的人。可他却住在这里六年了。从他十二岁起,他就一直住在这里,这个家很大,有一个旋转式的红木楼梯,一楼最末的那间便是他的。 王嫂总喜欢问他:“北北少爷,卧房还有需要添置的东西吗?”他总沉默不答话,他总是这样不说话,眼睛阴阴沉沉的,浑身都透着一股古怪,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其实,他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在这里,就像一个客人。客人住客房,哪还有提要求的道理。于是他识相,他从不多话,给什么吃什么,不让干什么就不干什么。 他只会对一个人提要求。那个人大部分时间都宠着他,都依着他。可是周寄北却常常见不到那个人。那个人忙工作、忙应酬,也忙着和别人谈恋爱。 你看,今晚他不回来了。 他又不回来了。 周寄北双手费力地推着轮椅,他拼命地往自己的房间方向去,等好不容易进了屋,他又强迫自己撑着拐杖站起来。阴雨潮湿引得他腿伤复发,膝盖骨里仿佛藏了上百只蚂蚁,它们饥寒交迫,所以不得已要在他的膝盖骨里筑屋,它们啃噬着他的骨头,撕扯他的筋络。周寄北已是冷汗涔涔,以至于刚站起来的一刻,他险些摔倒。 “咚,咚,咚。”拐棍支撑着周寄北的体重,每每抬起又点地就会发出闷响。周寄北用了将近七八分钟才走到旋转楼梯前,他仰头,一眼没能看到楼梯的尽头。 他咬了咬牙,将拐棍试探性地往前挪,接着将断腿抬起。 “啊!”他忍不住痛叫出声,牙齿狠碾过下唇,瞬时破了血,可他没放弃,又紧接着走第二步、第三步........ “咣当!”一声闷,拐棍终是砸在了厚重的毛毯上。连带着周寄北也摔到了地上。他却似是感觉不到身体的疼,手掌撑地费尽力气在地上爬了两步。 “......”周寄北终于爬到了床边。他的背紧靠床脚,他微微仰脖,冷汗黏在颈脖,他急促地喘气,眼睛慌乱地挣扎。 这是那个人的房间。他刚才进来的时候腾不出手来开灯,所以此时是一片黑暗。周寄北伸出手向床上摸去,他的手瘦得和柴骨似地,看着也没什么力气。他胡乱摸索了一番,却什么都没找到。 他不过是想将那人睡过得枕头勾过来,抱在怀里嗅一回。却连这点都做不到。 周寄北忽然有些绝望。 .筑雅小院 “还不睡?” “等一下。”一双手从后绕紧了季琼宇的脖子,季琼宇直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单手抚上那只手,嘴角的笑倒是不减。 身后的人俯下/身,用脸蹭了蹭季琼宇,等到鼻腔充满了那股冷冽的味道后,他才黏黏糊糊地说:“你答应下个月要和我去日本,别忘了。” 季琼宇哼笑一声,他眼底蓦然地一沉,他突地使力,将身后人拽至前胸环住,季琼宇攥其下巴,力道并不温柔。 “你今天怎么回事?絮絮叨叨的。”怀里的人张嘴去舔季琼宇的手指,季琼宇没动,声音却是沿着喉底有意无意地抛了出来。 “又吃贝贝的醋了?” “贝贝,贝贝,都几岁了还这么叫。”男人把玩着季琼宇的手指,话里话外听着委屈,季琼宇忽然把手抽了回去,男人一下子落了空。 “你又不是第一次听。”季琼宇的声音有些冷,他眼风一剐,是在警告。 男人顿时没了声儿,季琼宇抬手关了电脑,声音劈劈啪啪的激得人心头一跳。 “季琼宇,你发什么脾气啊?”男人盯着季琼宇的背影忽然也来了火,季琼宇微侧过脸,表情有些冷淡,他睨了男人一眼,却连嘴皮子都懒得再掀,开了门就往外走。 “季琼宇!”嘶声力竭的吼声被夹断在无情的甩门中。走廊顶上的顶光映出季琼宇半张脸,他快步走至电梯旁,下到地下停车库。车灯刺眼地一闪一闪,季琼宇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他把电脑往副驾驶座随意一丢,从口袋里摸出烟盒,他抽出一根塞到嘴里,银色火机被灵活地翻了个,金属声迸出,窜出火苗星星,他微点下巴,将烟点着。 季琼宇一抽烟,眼睛就跟着眯起来。青烟圈圈熏着眼底,他的手肘撑在窗沿,右手两指夹烟,不断地往嘴边送,他每吸一口,眉头就多拧一分。 烟灰不由自主地积长了好一截,叼在嘴里都烫着嘴皮,季琼宇却没有点烟的意思,他沉默地开着车,脚在油门上踩得用力,车子在空荡荡的马路上横冲直撞,交通灯像眨眼的鬼,无时无刻地变化。季琼宇捏了捏鼻根,突感疲累。 车子终于开到了自家楼下。季琼宇下了车,开门进屋。王嫂赶忙迎了上去,她替季琼宇接过手上的东西,并将热毛巾递了过去。 “贝贝呢?” “睡了。”季琼宇接过热毛巾随意地擦了擦又递还回去,他往前刚走两步,忽然回头 分卷阅读2 问:“今天是暴雨天,给他热敷膝盖了吗?” “早上敷过了,晚上......”王嫂迟疑了片刻,季琼宇的脸顿时沉了下来,眼神沉如黑水,直逼王嫂。 “先生.....!”季琼宇一个转身就往周寄北的房间冲,到了门口又刻意放轻敲脚步,他轻敲了两下门,顺势按下门把手,扑面而来的冷气叫他一惊,季琼宇心脏漏拍,手指骨节一瞬凸立,他仓皇失措地回过头,又几乎是连奔带跑地往楼上冲! “贝贝!”门被大力推开,甚至摔到墙面,发出震天的声响。季琼宇脸色发白,冷汗险些滴进眼睫,季琼宇喘着粗气,胸口随之上下起伏,他将手指从门把手一根一根地撤下,他抿嘴屏息,脚踩在厚地毯上,轻手轻脚地往前走。 周寄北睡着了。他歪着脑袋靠着床板睡着了。他呼吸浅浅,睫毛因此微颤,两手抱着自己,这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季琼宇蹲在他面前,不禁抬手触了触周寄北的脸,他的脸因为吹了冷风而凉手,季琼宇垂了垂眼,黑夜掩饰他的真实情绪,武装成年人的虚假。 他慢慢附身,接着一把将周寄北抱了起来。周寄北长高了不少,从小不点长成了大男孩,体重也增加了。季琼宇抱着有些吃力。 床因周寄北而凹陷,季琼宇坐在床沿,将自己的被子掀开了给周寄北盖上,周寄北闭着眼睛动了动身体,季琼宇马上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背,他稍稍倾身,唇离周寄北不过堪堪距离。 周寄北似是得到了安抚,渐渐地又睡着过去。季琼宇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终于站了起来。他拉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上,立刻有雨迎面扑来,季琼宇往后退了一步,他使自己背倚门窗站定,左手又摸向口袋掏出了烟。 夜至深,指间星火点点愈发显眼。季琼宇仰脖抽着烟,胸腔也随着这闷热的天变得郁闷,他喉底干燥,舌尖发苦,吞云吐间感官加重。 他瞥过头隔着透明玻璃窗看周寄北。周寄北的右腿不自然地蜷缩着,身体时不时地抽搐,虽然幅度细微,但一抽一动间隙,季琼宇便被烟灼伤了手。 烟灰颤颤巍巍地落至指间,火星子滚烫,稀稀落落地滚到地上。 人不也这样吗?说没就没,说废就废了。 季琼宇忽然没了抽烟的兴致,他急匆匆地将烟捻灭,大雨磅礴,越下越凶,雨水渐渐打湿他的半身,让他从心底感觉到冷。 他第一次见到周寄北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雨夜。只是那会儿的周寄北完完整整的。 作者有话说: 1.周是攻。2.季有男友。3.因隔壁也在连载中,所以无法日更,可以攒哦!求海星!谢谢! 第2章 季琼宇是被冻醒的。床被周寄北占了,他就在阳台上的躺椅上窝了一整夜。手边的烟灰缸攒满了烟头,都快堆出来了。 “贝贝。”季琼宇尚未睡醒,半梦半醒间人也糊里糊涂。一睁开眼便看到周寄北撑着拐杖站在他面前,脸色僵硬。 “为什么不睡床?”周寄北冷冷地问,手因撑着拐杖而发抖。季琼宇顾不上细想他口中的责问,先一把掀开薄毯猛地站了起来,他伸出手虚抱着周寄北,两人臂膀相贴,貌似亲昵十分。可周寄北却躲开了。 “......”他一抽手避开了季琼宇的碰触,牙关紧咬着一语不发就往外走。拐杖柱着地,发出咚咚声响,他躬身曲背,每走一下连带着膝盖骨迸出咔咔声响,他吃痛却不叫唤,手背青筋愈发凸凹,根根都好像要炸开了。 “季琼宇!”周寄北发出一声低喝,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季琼宇背了起来。拐棍一抖,歪倒在地,发出惊心的声音。季琼宇环住周寄北的双腿,一步步小心地往楼下走,周寄北不得不圈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黏在他背上,混着一夜的冷风和烟草味全然呛进周寄北的鼻腔。逼得他红了眼。 楼梯不过几格,却好像走了很久。每下一格,周寄北就跟着抖一下,季琼宇眼疾手快地扣住他的身体,那股力紧得让他不能挣扎。周寄北甚至怀疑,他的大腿根都会留下指痕,一条一条,显得季琼宇多在乎他似地。 等好不容易下了楼,季琼宇已有些气喘。王嫂托着周寄北的身体让他在轮椅上坐下。刚一触到冰冷冷的座椅,季琼宇便忍不住说:“贝贝,要拿什么东西和王嫂说就是了。不要自己上楼,不安全。” “啪嗒。”一声脆响——是银叉落盘的声音。季琼宇瞬时抬起了头。 “我再去给您拿副新的。”王嫂很是机灵,她弯着身,动作利落地将周寄北面前的餐具一一收走,结果手刚碰到银叉就被周寄北按住了手。 “王嫂能替我找东西,却不能替我找人。”季琼宇本在搅着咖啡的手一顿,他咻然抬眼,眼神忽而危险,他轻勾唇角平静地问:“什么意思?” 周寄北紧盯着他的眼睛,直戳他眼底最深的那一层。他丝毫未退一步,语带自嘲地一字一顿道:“没什么,客人就该规规矩矩地待在客房,不应该乱走。” 周寄北清清楚楚地看见季琼宇的眼底是如何一沉,其中的怒气像压抑的黑云,越攒越多,越多越戾。他眼尾瞥过自己的每一眼都像是在警告。 “昨天我有事,所以回来晚了。没有提前和你说,是我不好。”季琼宇起身绕到周寄北的身后,他叹了口气,并抬手从后环住了周寄北,他裹着周寄北的双手,引着他将银叉餐具重新一一摆好。 他们贴得太近,近到彼此身上的味道又黏黏呼呼地揉在了一起。周寄北缩着手,手背被季琼宇的掌心所裹,他的掌心干燥冰冷,还嵌着成年男人惯有的烟草味。 周寄北眼睫一颤,先一步将手抽了出来。 “你昨天和姚轶在一起?” “......” 季琼宇一瞬间便抽了身,周寄北直觉后背一空,再也没有气息将他包围。 “吃了饭就去上课吧,周叔会送你。”季琼宇索性连早饭都不吃了,他打了记响指示意王嫂替他拿来包和衣服,王嫂忙不迭地将东西都拿来,周寄北忽然抬手将轮椅调转方向,横在季琼宇的面前,不让他走。 “为什么不回答?”周寄北的手指都夹进了轮子里,他也浑然不知,只是咬着牙盯着季琼宇,眼睛都快烧红了。 “对。” 季琼宇这一声答得干脆,他就站在周寄北面前,眼神自下睥睨。 周寄北在一瞬间感觉心死。他的手指愈发地往里伸,铁线刺破他的指腹,皮肉越绞越红,可他抽不出来,只能越抓越紧。 周寄北转着轮椅,手指被绞出了血痕,他也不喊。轮椅绞着自己的手,催他给季琼宇让路。 季琼宇从他身边掠过,连声再见都没有说就 分卷阅读3 关上了门。 周寄北似乎这才觉着疼,他一下子把手指抽出来,血印子更深了,周寄北含到嘴里吮了吮,像只自舔伤口的猫。 .公司内 奔驰商务车载着季琼宇到了公司。刚一踏进门,秘书就迎了上来。 “季总,三点和环青的会要挪到六点了,他们的........”秘书在一旁报着日程,季琼宇边听边打字,期间时不时地问两句,秘书又一一回答。 “好的,我知道了。”季琼宇抬了下手示意秘书结束谈话,秘书领会,带着门就走了出去。 季琼宇是个典型的工作狂,一扎进工作里,除非是天要塌了,否则是没人叫得动他的。除非—— “喂,您好,请问是季先生吗?”季琼宇一边夹着手机一边快速地浏览着报表,鼠标攥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我是。” “我是周寄北的辅导员,姓张。寄北直到现在都没来学校,是请假了吗?” 报表的某一处突然被误删了,鼠标发出短暂地空白声。季琼宇捏着手机声音一紧。 “你说什么?他没有来学校?” “是的。” “......是请假了,忘了和您打电话,抱歉。”季琼宇边说边往外走,他单手掀起挂在皮沙发上的外套,衣角甚至带过桌上的笔筒,将其掀翻在地。他也顾不上得去捡。 “小赵,我出去一趟, 今天所有的会统统取消。环青那边我亲自和他们打电话。”季琼宇弓起手指,用骨节敲了敲玻璃门,他都等不及赵秘书的反应,径直推开门就跑了出去,门被甩在身后,因着巨力而晃动。 季琼宇反手就将电话拨给周寄北,他推开电梯旁的安全门,长腿急速地下踩,声音急促焦虑,回音更显空荡。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机械的女声自扩音器里传出,季琼宇忍不住咒骂,脚下生风,他几步跑到停车场。上了车后猛地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车子超速在路上飙,轮盘压过实线他也不管不顾,尖锐刺耳的鸣笛声似除了徒增心焦,一无是处。 “喂....王嫂.....什么?!”季琼宇硬生生地踩下刹车,车子发出尖锐地尖叫,引得路人都纷纷回头。 “我马上回来。”季琼宇冷着脸挂了电话,他下颚紧绷,单手几乎快把方向盘给拗断。他不带犹豫地踩下油门,飙着更加疯狂的车速闪过下一个路口。车子一路狂颠,颠得他脸色都快青黑。 .家内 “砰!”地一声巨响,木门被狠甩至墙上,王嫂一吓,刚要说话,只见季琼宇带着一腔怒火气势腾腾地走到周寄北面前。周寄北正坐在轮椅上,低着头摆弄自己手上的伤口,他用指甲拨弄着指腹内侧的嫩肉,细密的口子顿时冒出了血珠子,周寄北将手举起,盯着血珠子竟痴痴地笑了出来。这阴惻惻的表情让季琼宇的心骤然一停。 他笑够了才回过头来。窗外薄阳透过纱帘照在他的侧脸上,映出他过白的皮肤同毛细血管。他见了季琼宇,忽而又一笑,他把手藏到背后,伸出舌头轻舔过唇后才开口。 “季叔叔,你回来了。” 这一声平平静静,再平常不过。可屋里人听来皆起了鸡皮疙瘩。半晌都没人答话。周寄北感觉到季琼宇不经意往后退的姿势,眼底咻然一暗。 “......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去上学?” 周寄北垂着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不自然蜷起的右腿,眼光锋利如刀,似乎都能将腿切开。 “去了,周叔开车送我去地学校,只不过他一走,我又出来了。”周寄北盯着腿,渐渐眼露兴奋,他眼底干涩,轻眨两下便似下了刀。 季琼宇闭眼揉了揉眉心,心下一股火直窜脑门,他一个跨步走过去,狠狠地从背后扯过周寄北的手腕,迫使他不得不抬起了头。 “周寄北,你以为世界都围着你转?你想干嘛就干嘛?都几岁的人了,回回都玩这出?” “那你不还回回都中套。”周寄北笑着扫了季琼宇一眼,他的手被强制抓着,手腕处传来疼痛,拧着他的心。 “先生!”王嫂惊叫一声,连想都不想一个猛扑去拦季琼宇,周寄北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意料中的巴掌却迟迟未落下。 “随便你去哪里,下次最好别回来了!”季琼宇伸手指了指周寄北,周寄北无声地勾了勾唇角,他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活脱脱被掐出了两道红印。 下手真狠,他对姚轶也这样吗。 周寄北在心里腹诽,眼底却愈发阴郁,眼皮被冷汗粘连,叫他眨眼间有些抽搐。 “北北少爷.....我给您上点药吧。”王嫂小心翼翼地问,周寄北回过神,发现季琼宇又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他无谓地耸了耸肩说:“不用了,我不怕疼。” “可是.....” “真不用了王嫂,留给姚轶吧。” “......”王嫂一怔,嘴张着都不知道怎么合。周寄北狡黠一笑,自己转着轮椅往客房去了。 季琼宇今晚大概又不会回来了。周寄北猜。 作者有话说: 可能有二更。看留言23333 第3章 周寄北一个人坐在长桌前吃饭。盘子里是淋了肉酱的意面,他用叉子卷起一些塞到嘴里,他克制着咀嚼声,但有意无意地还是能听到。大概是家里太空,没人陪他吃饭的缘故。 “王嫂,我吃饱了。”盘子里还剩下三分之一的面,周寄北却已经没了胃口。他扯过纸巾擦了擦嘴,刚想喝口水,门开了。 周寄北闻声看去,竟然是季琼宇。他裹着一身冷气进门,激得周寄北也吃了冷风。可周寄北不在乎,他的眼睛蓦地一亮,像寒夜里蹭然被点亮的火柴棒子,亮闪又炽热。他刚想开口喊一声季琼宇,半个音都已经脱口而出,喉咙口忽然被利爪抵住,气管一刹被剖开,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 姚轶跟在季琼宇后面也进了屋。他弯腰脱了鞋,熟练地拉开鞋柜翻出自己的拖鞋换上,接着再回身将自己的鞋同季琼宇的并排摆放好。 “贝贝,刚吃完晚饭吗?”季琼宇边解领带边在餐桌边坐下,王嫂见了姚轶客气地称他姚先生。姚轶笑着答应,他同王嫂撒娇说,想念她做得叉烧饭,王嫂掩嘴一笑说马上就去准备,转身就进了厨房。 “贝贝,琼宇说你喜欢吃这家的蛋糕,我碰巧路过,给你买了几块。”姚轶将纸袋递到周寄北面前,周寄北正低着头撕扯着手上的小伤口。闻言他抬起了头,眼尾不屑地剜了眼纸袋,声音平平。 “我不喜欢吃。” “........” “上礼拜不还吃过吗?”季琼宇把手伸进纸袋,将蛋糕盒取了出来。他掀开包装盒将蛋 分卷阅读4 糕往中间一推。 周寄北却连看都不看,他垂眼,一心只关心自己手上的口子还能挤出多少血珠子。他的食指用力地挤着伤口边缘,血珠像缺了氧的鱼,一开一合地张着嘴,拼命涌至,等快漫出边缘,他又松开手。翻来覆去几次,他像得到了乐趣,嘴角的笑越勾越深。 “上礼拜喜欢,这礼拜不喜欢了。”周寄北终于放下了手,他将些许血渍往裤子上随意一蹭,布料立刻脏了一块。 “你们吃,我回房了。”周寄北刚才还剩了半碗面没吃完,事实上他也已经饱得连半口都塞不下了。可轮椅刚推出几步路,他又折了回来,身体微微向前,将桌上的盘子抱到怀里。 姚轶拧着眉看他,眼神里透露着嫌弃同敌意。这样的眼神,周寄北每天都会受一遍。区别在于人都不尽相同,但他们都喜欢用这样的眼神,从头到脚地打量自己。虽然他们都不说话,但周寄北知道——他们都看不起自己是个残疾。 那么季琼宇呢,也看不起他吗。 周寄北转动轮椅的速度变快了,指腹更大力地蹭过钢丝,伤口便愈深。 “........” 周寄北把盘子放到书桌上,他开了盏小灯,灯光昏黄,只能照清他盘子里的面。他拿起叉子又卷了口面,刚放进嘴里,胃就突生呕吐感,叉子从指间掉落,周寄北下意识地捂住嘴,他双眼一瞪,恶心感像电钻击穿他的脾胃,他再也忍不住,抓着拐杖就冲进盥洗室。 “......”他整个人蜷缩在冰冷地砖上,右手抱着马桶使劲地吐着。电钻似乎加足了马力在剜他的胃,五脏六腑都能从喉咙口呕出来。冷汗一瞬浸没后背,太阳穴突突地跳。 周寄北闭着眼伸手去摸索冲洗钮,他的五指抖得严重,以至于他按了好几次才听到水声。残羹胆汁皆随着水冲进了下水道,周寄北抬起手肘擦了擦额头,他想撑着地站起来,可右腿无力地蜷缩,像是睡着了一样。 六年了,他还是时常忘记自己残废了。总还以为自己能走路,总是以为。 滴答,滴答。水晶球里雪花满天飞,小人跟着追。周寄北手捧着水晶球,都快将眼睛贴上去了。刚才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盥洗室爬出来,直到鼻腔吸到空气了,他身上的冷汗才蒸发掉些。可还没好一会,他又拄着拐杖往二楼走去。他揣着季琼宇以前送给他的水晶球一同上了楼。他尽可能地放轻动作,等好不容易走到季琼宇的房门口,他才松了力气,身体贴着门板缓缓下滑。 房里有声音。声似有若无地起,隔着一扇门减少了杀伤力,但周寄北还是被杀得片甲不留。 他打开水晶球的开关,雪花又开始肆无忌惮地飞。周寄北追着那雪花的痕迹,盯到眼睛发酸。透明玻璃罩放大了他的手指,密密麻麻的小口子显得可怖瘆人。 声音似乎渐平,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那声音周寄北闭着眼睛都能分辨。周寄北调大了雪花飞扬的速度,雪花如被碾碎的纸片,细细碎碎以狂速无乱地飞,就像拽着周寄北的心,从胸腔拉出体外,狠狠几爪,撕裂成片。 小人也有转累的时候,渐渐地转速越来越慢,雪花也像没了电,黏在玻璃罩上戛然而止。周寄北眼底的光咻然一暗。 而与此同时,隔着一扇门,姚轶正陷在季琼宇怀里,他裸着上/身,手指拨弄着季琼宇下巴处的细碎胡茬,他的脸还呈绯红,气息未匀。 “周寄北......对我敌意挺大的。” 季琼宇扣着姚轶的腰,左手去拧他的脸。 “贝贝性格就那样,小孩嘛。”姚轶捉住季琼宇的手握在手里,他低头摩挲着季琼宇的无名指,沉默片刻忽然说:“十八了,不是小孩了。” “不就没给你面子吃那蛋糕嘛,较真了?”季琼宇嗤笑一声,语带戏谑,手又不安分起来。 “我和他较什么真。季琼宇,我什么时候搬过来?” “你想搬明天也能搬啊。”季琼宇抬起指尖从姚轶的肩头游离到他的手臂,指尖像在弹钢琴般,每每抬起落下,他便轻笑一声说:“春慈路到站了......紫藤园到站了......” “那周寄北呢......他还住这儿?” 季琼宇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僵了。他一把将姚轶掀翻,只手扣其下颚,逼近道:“我说了,我不可能不要他。” 姚轶也毫不客气地怒视他,伸手一把扯起季琼宇的睡袍,他不甘示弱地反讽:“你都养了他六年了,还准备养几年?他都十八岁了,你该尽的责任也该到头了.....”季琼宇被戳了死穴,脸色便更加难堪。他下了床,趿着鞋冷冷地说:“你回去吧。” “........季琼宇!” 季琼宇一下子把门拉开,脚还来不及踏出去,整个人都像石块僵在原地。周寄北还抱着水晶球坐在地上,他本靠着门板,却又因一瞬间没了支撑,整个人摔到一旁。 “贝贝!”季琼宇手忙脚乱地把他扶起来,周寄北嗅到他身上粘着的气味,忽然伸手推了一把。 “.......”周寄北扯过拐棍迫使自己重新站起来,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掉头往下走,右腿无力地蜷在地上,像是拖着一尾累赘。 “贝贝!”季琼宇想去扶他,却不得空。周寄北拼了命地往下走,季琼宇想碰又不敢碰,只得跟在他身后,一双手时刻虚扶着,以防他跌倒。 周寄北下了楼又是一身地汗,季琼宇跟着他进了客房,想要说些什么,但又觉得没必要解释。他咬了咬嘴唇,一时之间竟也无言。 周寄北撑着床沿坐下,他用双手抱起右腿,喉底同时发出刺痛的哀嚎。季琼宇心一颤,连忙蹲了下来,他满脸心疼,直接撸起周寄北的裤腿,替他揉起伤腿。 周寄北眼皮微垂,就着这个坐姿,他能看见季琼宇的发顶。膝盖处渐渐传来热度,温热化解着疼痛,治愈表面的伤。 “你想要我走吗?”周寄北忽而开口,叫季琼宇猝不及防地抬起了头。他满脸的惊慌失措,让周寄北一度产生了错觉,错觉以为季琼宇舍不得他。 “不会,贝贝你怎么这么想.....我.....” “那你爱姚轶吗?” “......贝贝.....” “爱吗?”周寄北似乎不依不饶,每一字一顿的攻击性都极强。季琼宇抿了抿嘴唇说:“我和他在一起三年了。” “在一起不代表爱。”周寄北弯**直盯季琼宇的眼睛,目光之外的压迫性更像是在自焚,他抵住季琼宇的额头,不予他退路。 “......”季琼宇一下子扣住周寄北的后颈,使着蛮劲把他拉开,周寄北始料未及,想要抬手去抓季琼宇的手,却没了机会。 “睡吧 分卷阅读5 ,很晚了。” “你总是逃避问题。”周寄北瞪着季琼宇的背,声音冷然。 季琼宇本要按下门把手的动作一滞,他的喉结不由地一滚,仿佛吞下了烫油一桶。他回过头望向周寄北,声音比平日更显冷淡。 “你想知道什么?” 周寄北的眼睛一瞬不瞬,眼中仿佛射出张网,直取季琼宇,将他裹住、收敛、再扎紧独占。 “你爱我吗?” 作者有话说: 行。出来混都要还的。 第4章 “你爱我吗?”周寄北又问了一遍。他的声音平铺直叙,仿佛是在问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季琼宇闭了闭眼,他似感烦躁,手指一根一根地被迫从门把手上撤下来。他转过身,脚步似乎很是沉重,脚掌挪得拖拉,脚后跟移得不情不愿。 “贝贝。”季琼宇在周寄北面前蹲下,他双手交叉,十指似是纠结地来回揉捏,最后他犹豫着扣住周寄北的双膝,头却低垂着,不敢看他。 “贝贝......季叔叔,作为长辈当然是爱你。” “那除了长辈呢?”周寄北伸手覆住季琼宇的手背,他将季琼宇的手握到掌心里,低头细细地摩挲着他的手指,他的动作轻柔又小心,突然,他抬头轻笑一下说:“你食指边上有根倒刺,我替你拔了。可能有些痛,忍一忍。” 季琼宇刚要阻止,周寄北已经动起手来,他捏着倒刺的一头,轻轻一扯,季琼宇微皱眉头,忍不住抽了口气,周寄北将唇贴近,他伸出舌头轻轻**一口手指,然后低头朝着季琼宇弯了弯眼睛。 “不痛了吧。” “周寄北!”季琼宇一瞬间拔高了声音,他猛地抽开手,并顺势推了周寄北一下,周寄北瘦弱,吃了他这一记,差点从床上翻下来。幸好他眼疾手快抓住了床沿,才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体。他将床单抓得很紧,紧到都皱了形,五指无措地揪着,手指骨节刷白,就和他的脸色一样。 “砰!”地一声巨响,房门被狠狠拉开又决绝摔上。周寄北从门缝中看见季琼宇气急败坏的背影竟然笑出了声。 他叹了口气,弯腰抬起双手将自己的断腿搬上床。他掀起裤脚,伸手试探性地抚过断腿上的每一处伤疤。皮肤表面上的伤疤大大小小,有深有浅。有些是旧伤,有些则是新添的。周寄北歪了歪头,似乎是在思考,眼睛像把上了膛的机关枪,在有效的射程范围内毫不留情地扫射、弑杀。 突然,他的眼睛蹭然一亮,眼底死水忽被唤醒,带着濒临死亡的冷温将自己按入其中。他把手伸向了枕头底,一片薄如蝉翼大小的刀片被反握住。刀片泛着冷光,带着刻薄的力度绕在周寄北的指间。 “嘶。”周寄北还是不忍吸了口气,他转动着手腕,刀片带着锋利的力度划过周寄北的右腿。一道长约七公分的口子顿时在他的大腿根上绽开。那伤口像今晚盛面的盘子,弧度偏弯,前端翘着皮,中端冒着血,末端被血渗透,盖在皮肤上。 周寄北后仰着脖闭着眼。脑海里都是季琼宇。推搡自己的季琼宇、朝自己发火的季琼宇、和姚轶做/爱的季琼宇。周寄北想着想着便笑了出来,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盯着右边的大腿,才发现那儿几乎已经布满了刀疤。皮肤近乎已无完好之处。 下次就没地方割了。不过季琼宇从没发现过,因为他都往大腿根上割,季琼宇哪有机会看。季琼宇也懒得看。 周寄北抽了纸巾将刀片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重新塞到枕头下。他有些困难地躺了下来,大腿因辗转摩擦而渗出剧痛。 每回姚轶住在这儿,他都疼得睡不着。 一夜无话。到了隔日早晨,姚轶早早地下了楼,他裹着松垮的睡袍,胸口微敞。季琼宇正看着电视里的新闻,余光瞥见姚轶正走过来,就转头冲王嫂说道:“王嫂,煮一份小馄饨,不要葱,放点虾米。” “好的先生。” “等下你送我去老叶那儿,我得去交份资料。”姚轶习惯性往季琼宇怀里一靠,季琼宇搂着他的腰捏了两把,再将人稍稍松开。 “好,那你先去换衣服吧。” “嗯,我.....”姚轶话音刚起,就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季琼宇不明,跟着抬起了头,脸色顿时一僵,嘴角的笑已然都快挂不住了。 周寄北推着轮椅从客房出来,他只穿一件单薄的棉衬衫,身下却穿一条未过膝的休闲裤,半条腿都露在外头。 姚轶和季琼宇对视了一眼,后者率先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周寄北到身边,季琼宇抬手掩嘴轻咳了一声,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静。 “贝贝,大冬天的怎么穿那么短的裤子?” 周寄北伸着脖子望正在厨房忙活的王嫂,他吞了吞口水,感觉喉底干燥,似着了火。急需一些热水热汤的东西润润嗓。 “贝贝。”季琼宇又喊了一遍,这声听着有些严厉,迫使周寄北不得不抬头看他。 “想穿就穿啦。”周寄北随口一答,碰巧这时王嫂端着小馄饨走出来,周寄北眼尖发现,连忙抬了抬手说:“王嫂,我想吃小馄饨。” “......”姚轶连手都伸了一半,此刻进退两难。周寄北压根都没看他,只是用双手撑着下巴,声带撒娇。 “王嫂,我饿了。” “先给贝贝吃吧。”姚轶将手一缩,以眼神示意王嫂,王嫂眼露抱歉,转身便将馄饨端到了周寄北的面前。周寄北捏着汤匙凑近一闻,肉香混着虾米的香气扑鼻而来,周寄北满足地喟叹,他刚准备盛一个吃,碗却被一只手挪走了。 “王嫂,再去煮一碗。”季琼宇把腕推到一旁,顺便再将手边的椅子拉开,他扣住姚轶的手腕让他坐下。 “你先吃吧,还赶着上班呢。”姚轶倒是十分惊诧,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季琼宇,啊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瞥向周寄北,发现他正低着头玩手指。 “吃饭本来就慢,还不快吃?”季琼宇似乎是没了耐性,口吻发得很急,周寄北一句话都没说,又低头拨弄着手上的小口子。等剥调了两层皮,他忽然将轮椅调了个方向。 “上哪儿去?”季琼宇的口气不冷不热,周寄北瞥过脸看了眼姚轶面前的馄饨,嘴角带笑道:“上学。” “不吃饭就上学?” 姚轶用手肘碰了碰季琼宇,眼尾不客气地剐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埋怨。 “贝贝,这碗馄饨我还没动过,你饿了就先吃吧。”姚轶端着馄饨走到周寄北面前,他甚至细心地替他将汤匙的方向调了个面。 周寄北本来垂着眼,这时缓缓抬起了头。他歪着头紧盯着姚轶脖子上的某个痕迹,瞳孔越缩越紧,紧到都快将自己勒死。 “啪!”地一声,周寄北一扬 分卷阅读6 手将馄饨掀翻在地,滚滚热汤顿时泼在了周寄北到腿上和地上。姚轶惊呼一声,人都忍不住跳脚。 周寄北却仿佛全无反应。热汤浸湿了他的裤子,覆在他满是伤痕的大腿上,疼痛如山倒,周寄北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季琼宇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他一把将姚轶拉过,急急忙忙地检查。 “有没有被烫伤?” “没事.....”姚轶连连摆手,他不过是被溅到了些汤汁,弄脏了衣服罢了。 “啪!” “琼宇!” “先生!”这一声叫所有人都不忍叫了出来,周寄北的头偏向一边,额前的头发都被打乱了。他下意识地捂住脸,眼珠机械地转了转。 “给姚轶道歉。”季琼宇怒火中烧,几乎是怒不可遏。他扯着周寄北的手腕使劲地往前拽,周寄北那截纤细的手腕似乎都能被他拧断。 “不用了.....我没事.....” “给姚轶道歉!你听到没有!” 周寄北感觉从手腕处、大腿根传来的两种疼痛。前者是粗暴直接的,是直传神经末梢的疼;后者是入侵型的,带着火辣辣的、火烫灼心般地疼痛,是直劈人魂的。 还有一种,大概就是.....被刀子捅着心的感觉。刀子尖锐,很粗暴地撕裂着心脏,直白又血腥。 周寄北的脸肿了半边,他困难地动了动手指,企图挣扎,却被疼痛所阻挠。 “对不起。” 季琼宇气得下颚都抖,他狠咬过嘴唇,然后咻然松开了手,周寄北的手没了着力点,一下子砸在轮椅扶手上,骨头砸在冰凉金属上,听来惊心动魄。 “王嫂,把地收拾一下。”季琼宇似乎都不愿再看一眼周寄北,他忿然至极,转头就走。姚轶看了看周寄北,眉头紧蹩,一张嘴开了又合还是没说一个字。 周寄北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烫得一塌糊涂的裤子,头一回笑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其实小姚人不坏。各位母亲冷静。 第5章 季琼宇的高中语文老师叫周鹊。周鹊出生在农村,父母一辈全是靠种田为生的,连大字都不识几个。连同周鹊的名字,都是抬头看见一只喜鹊鸟后,随口扯得。但他们却知道知识能改变命运,拼了命得供周鹊进县城上学。周鹊也很争气,高考过后,变成了全村唯一个大学生。 他背井离乡,两手空空,怀揣着对未来的期许和不安只身来到S市。 往往一无所有的人,发起狠来才会有股飞蛾扑火地劲儿。每每天还没亮,周鹊已经起床学习。宿舍里靠墙最里的一张床总是空的。 他像刚刚摸到金字塔边的小人,如同跌入深海便抓住浮板的溺水者在自改命运。 后面的一切便是顺理成章的。周鹊以极优秀的成绩从A大中文系毕业,同时被市五高中递了橄榄枝。 他就是在那里认识季琼宇的。季琼宇那会儿反倒是个有些乖戾的学生。青春期的反叛在他身上格外明显。他厌烦学习,不是翘课就是睡觉。周鹊往他家打电话,季琼宇就捏着鼻子,学他老爸那故作深沉的声音说:“周老师啊,季琼宇生病啦,发烧烧到三十九度五,要变成戆大(傻瓜)了。今天不来上课啦。” 季琼宇学不来他爸的精髓。他爸说话确实喜欢上扬尾音,但他爸烟抽得凶,声音时常嘶哑。而季琼宇的声音很干净,带一股少年人独有的元气,就算是刻意压嗓,一听也就露了馅。 周鹊在电话另一头不忍一笑,他清了清嗓故意说:“这样啊…季琼宇,你爸就站在我旁边呢。” “……啪!”电话被猛然挂断,耳朵旁只剩下冗长急促的盲音。 周鹊失笑般地摇了摇头,一旁的季立文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他总是这样,一礼拜总得逃一次课。回回都得模仿您。”周鹊转身给季立文倒了杯水,季立文连忙伸手去接。 “这个浑小子,我回去就抽死他!三天就得打一顿!三天不打,第四天他就皮痒了!”季立文恶狠狠地骂,他下意识地猛喝了一口水,结果因为喝得太急,水呛进了气管里。 “咳咳…”季立文一瞬间涨红了脸,他躬身曲背,手抓办公桌沿边,剧烈地咳嗽起来。 周鹊见状连忙替他顺背,季立文几次摆手说没事。一张脸半红半白,像开了染房。 这家人都挺有意思。周鹊心想。 季立文是个真男人,说揍就揍。季琼宇经过连续两天的皮带伺候以及——不读书将来就去捡垃圾等种种言语恐吓后,忽如一夜惊坐起,再也不敢逃课,尤其是语文课。 他见了周鹊便想起被他爸支配的恐惧。如同老鼠见了猫,鸡见了黄鼠狼。一副膏药贴到痛处,变得说一不敢说二。 一来二去地,季琼宇反倒成了同周鹊最熟悉、最亲昵的人。等到季琼宇高中毕了业,仍旧与周鹊保持联系,一年总会回学校看望一次周鹊。 而周鹊在那几年里,人生也随之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他同邻校的女老师相爱了。爱情如天雷勾地火,来势汹汹,情难自控。 周寄北的出生是一个意外。随之而来的现实—地位的悬殊、家世的门户不当、飘摇不定的不安感抵过所谓的海誓山盟。在一起很难,分开却很容易。 周鹊也头一回如此深刻地体会到被生活棒头当喝的滋味。它不是平静如水的,是死水微澜的。有时候还带着滂沱大雨,狂风怒号打得你措手不及。 你以为是你在过生活,实际上你已被生活手刃数次,只剩一口气苟延残喘。 周鹊带着周寄北回了农村。他最终还是没有被这座城市所接纳,虽然人人都说五光十色潋滟好,他却只见到了冷漠同残酷。 季琼宇似乎也和他断了联系。没了手机通讯,邮政又时常将信件弄丢。时间久了,好像双方都忘了彼此。不刻意提及,也已无处可寻。 但殊途同归,相逢也许还真曾相识。 季琼宇大学毕业后,就接盘了他老爸的公司。浑小子长大了倒也拎得清了,分得清主次了。年纪轻轻,做起事来倒还有一套,摆得平下面的人,也压得住董事会那些老人。季立文宣布即刻退休,要回老府颐养天年。 季琼宇哀嚎无果,一人拆成十人用,早上刚从广州回来,这会儿又急急忙忙往别市赶。 “季总,委屈您坐这车了。农村不比你们S市,条件艰苦了些。” 季琼宇坐在大蓬车里,车子随着泥泞路不断颠簸,车内空间狭小,腿脚都难以舒展。不过季琼宇倒是一声都不抱怨,他好脾气地笑笑说:“没事,穿过前面那条路就到了吧。” “对,马上就到县城了,我们的人会送您去机场。” “好 分卷阅读7 。有劳了。”季琼宇扭过头看路边,眼睛快速地掠过。周边的电线杆东倒西歪,上头油漆斑驳,枯树横了半截在路中间,烈头烧得火辣辣的。 季琼宇刚准备收回视线,忽有一人从马路对面经过,这人穿一件有些粗制滥造的棉麻衫,人很瘦,像张纸片,摇摇晃晃地在路上走,怕是来阵风就能被吹倒了。 季琼宇歪了歪头,阳光刺着他的脸,导致他不得不眯起了眼睛。他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于是他抬手敲了敲司机的椅背。 “对不起师傅,麻烦您停一下车。”所有人都一愣,司机抬眼扫了下后视镜,确认后面安全后,推着方向盘在路边停了下来。季琼宇似乎很着急,车子刚一停,他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几步快速穿过马路,等他跑到那人面前,他忍不住惊呼:“周老师!” 周鹊猝不及防地抬头,他表情一怔,瞳孔急速收缩几下,他迟疑片刻才抖着嗓子说:“……季琼宇?” “周老师!真的是您!”季琼宇很是惊喜,周鹊也难掩激动,他扯过季琼宇的手,忍不住地上下打量他,嘴唇皮微微泛抖,眼底一下子便湿润了。 “都长那么高了…真好,都成大人了…”阔别多年,两人都仿若变了很多,却又都还存有当年的影子。 “周老师…您还好吗?” .周家 “琼宇,家里有点乱,你别嫌弃,随便坐。”周鹊颇有些慌张,他手忙脚乱地将桌上的废纸掳走,抬起袖子将缺了角的椅子擦了擦,再递给季琼宇。 季琼宇万万没有想到周鹊落魄至此般地步,他草草地扫了一遍四周,发现墙面斑驳,漆面都掉了一地,露出生锈的钢管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墙。他心里一紧,喉头似被一只铁手生生拧住。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季琼宇勉勉强强在那缺了角的椅子上坐下,椅子发出吱呀的声响,好像难以承受季琼宇的体重。 突然,屋里的另一扇门被推开,一双小脚从门槛跨了出来,他双手捧着一个瓷碗,小心翼翼地朝着季琼宇走去,待走到身边,他才将瓷碗轻轻地、轻轻地放下。 “琼宇,这是我早上刚做得酸梅汤,你喝一碗解解暑吧。”周鹊将周寄北拉到身边,怜爱般地揉了揉他的发顶温柔地说:“寄北乖,这是季叔叔,爸爸以前的学生。” 季琼宇不由自主地望过去,眼睛仿佛黏在了周寄北身上,他突然蹲下,并伸出掌心试探性地碰触周寄北的指尖。 周寄北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指,他低头看了看季琼宇的手,似乎很是犹豫。季琼宇耐着性子等他,手掌还举在半空,一动不动。 周寄北的手很小,手指细而白,在几翻纠结反复后,他把手放到了季琼宇的掌心里。相触那一刻,两人对看,忽而相视一笑。 “季叔叔…喝酸梅汤。” “诶,谢谢寄北。” 季琼宇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致命性地好看。他其实长了一张滥情的脸,眼如桃花,眼尾生出的风都有一股魅态。他喜欢轻扫别人的眼睛,每一瞥都看似不经意间,但杀伤力却有摧枯拉朽之势。 而周寄北却是唯一一个承接住其眼光的人。 “老师…没想过再回去S市吗?” “不回去了。一块伤心地。”周鹊摸着周寄北的头,眼里透露出的光甚是疲惫,那是一种被生活践踏过后的沧桑和疲惫。忽然,他搂了搂周寄北的肩说:“寄北,等下带季叔叔去逛逛吧。他从S市来,都没见过我们村呢。” 周寄北本正低着头,闻言他抬头看了眼季琼宇,然后轻声说好。季琼宇不知道为什么,心蓦地一软,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 村内小河畔 周寄北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瘦弱。同样是十二岁,看着却只有十岁那么大。他穿一件洗得发了白的T恤,四肢瘦如干柴。他似乎很拘谨,也不擅和人说话。他走在季琼宇的右手边,和他保持着安全距离。可他却会在适当的时候小声地提醒季琼宇注意脚下的路。 “寄北,这辆公交车是开去哪儿的?”远远处有一辆公车向他们驶来。周寄北抬头看了眼说:“是去县城的。” 季琼宇也不知怎么想地,随口问道:“你去过县城吗?” 周寄北沉默着摇了摇头。季琼宇再次朝他伸出手,逆光中季琼宇的脸似乎能勾人魂,很难让人拒绝。 周寄北就那么伸出了手。大手裹小手的那一刻,仿佛是交出了自己。 公车快要阖门,季琼宇拉着周寄北往前跑,他先一步跨上了车,转身将周寄北拉起,周寄北个小,难免脚步不稳,他脚一扭,险些摔倒,季琼宇眼疾手快地搂抱住他,周寄北的侧脸贴在季琼宇的胸口向下的位置,摸不到他的心脏。 车轮滚着泥泞同尘土幽幽地往前跑,车身时往左拐,忽而又往右飘,像喝醉了酒的人。 车摇得厉害,周寄北不得不揪紧季琼宇的衣角。季琼宇仍旧搂着他,他低头小声说:“寄北,那儿有个座位,你去坐吧。” 周寄北瞥了眼,把季琼宇的衣角纠得更紧,他舔了舔起皮的嘴唇说:“季叔叔坐吧,我站着就行。” 说话间,季琼宇半搂半抱地带着他往里挤。那个座位靠里,等好不容易挤了过去,季琼宇一把抱起周寄北让他坐下。 周寄北双脚离地的一瞬下意识地搂紧了季琼宇的脖子。 “寄北睡一会吧,到站了季叔叔喊你。” 车子颠得越来越厉害了,刹车油门似失了控般随意乱踩,周寄北头抵车窗玻璃,渐感困意上涌。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即使时隔六年,季琼宇仍然记得每一个细节。车轮是以多少迈的时速横冲直撞,方向盘是先以右拐三圈后,再以急速往左倒转三圈,车头以蛮力直撞断桥,车轮打滑绊过石桩,彻底仰天翻车。 而周寄北因坐在座位上的缘故,右腿被卡,一根长约三十公分的钢管以垂直的状态硬生生地嵌进他的小腿。当场血流成河。 那也是季琼宇第一次见周寄北哭成那样。 作者有话说: 谁以前还不是个小可爱小天使呢。可能有二更吧。求海星谢谢! 第6章 一侧膝关节畸形、功能完全丧失。终身不能走路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七十。季琼宇拿到诊断书的那一刹那,眼泪就没崩住,他一下子失了控,直接跪倒在周鹊的面前失声痛哭。一张轻飘飘的纸,寥寥几行黑字却几乎断送了一个少年的余生。 而这一切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季琼宇在车祸之后的每一个晚上都难以入睡。他闭上眼睛就能听见尖锐刺耳的刹车声、以及鲜血淋漓的一条腿。 他只剩下一个念头——他罄竹难书,此生赔给周寄北都不够。 所以,周寄北就是这 分卷阅读8 么跟着他回来的。初到季家的周寄北还懵懵懂懂,除了腿上还犹有的幻肢痛。他毫无安全感。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如此陌生,他从未见过听过,他连手脚该怎么放都不知道。 季琼宇那会天天都在家。下了班就回家。身上没有应酬过后的酒气,只有干干净净的杉木香。他习惯在周寄北的面前蹲下,以方便同他讲话。他亲昵地叫周寄北——贝贝。他说贝贝同北北,更好听。周寄北就绞着手看着他,不说好也但也不反驳。 他总对周寄北嘘寒问暖,生怕他冷了冻了;每个阴雨天前,季琼宇比天气预报还精准,他会亲手做好药包,在狂风急雨来临时替周寄北热敷,缓一缓他膝盖骨的刺痛。 周寄北是一个迟钝的人。他遇见季琼宇的时间太早,在接受季琼宇对他好这件事上,他往往会忽略很多细节。比如他不会去深想,季琼宇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他似乎看不见那些好下面掩藏的愧疚、救赎、忏悔。他稀里糊涂地受着,以时间模糊概念。 以至于当他发现真相的时候,他崩溃了。而让他明白这个道理的人——是姚轶。 在周寄北住在季家的第三年时,季琼宇恋爱了。他的快乐、兴奋、被情动填满的种种行为都像刀刃在捅着周寄北的五脏六腑。季琼宇回家的次数明显变少了,他蹲下来同自己讲话的机会也不常见了。可周寄北很想他,他都有七天没有见季琼宇了,实在是想得难受。就在他正准备打给季琼宇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 周寄北急吼吼地转着轮椅去接,他连看都不看就按了接听。听筒里传来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对方客气地问:“请问季先生在家吗?” 周寄北失落至极,又不好表露。他低落地回了两字,刚准备把电话挂掉,对方又追问:“季先生不在啊......那请问一下您是哪位?方不方便替我带个口信?” 他是谁。周寄北一瞬间捏紧了电话,他的双手不可控制地颤栗着,喉咙像被人捏住了发力点,如鲠在喉,他进退两难,连换气都像要了他的命。 他说谁。他也不知道。他既不是季琼宇的朋友,也不是季琼宇的亲戚。他同季琼宇毫无血缘、毫无关联、却赖在他家不走。 “啪!”地一声,周寄北将电话狠狠地挂掉,听筒因此仓皇掉落,发出闷响。周寄北心跳加速,前胸后背都沾满了汗,他惊恐地瞪了瞪眼,手以急速转着轮椅,似乎离得远些,一切就不复存在。 这种恐惧维持到半夜三点。他辗转难眠,出了一身汗,想去厨房倒杯水压压惊。轮椅刚推到客厅中央,耳边就炸开一声惊叫! “.....吓死我了。”姚轶光着脚站在周寄北面前,身上披着季琼宇的衣服。他眯着眼睛扫了扫周寄北,就准备绕开。 “你是谁。”周寄北咻然开口。干净的少年音此刻却裹着一层阴郁。他半身都掩在黑暗中,唯有轮椅扶手正泛着冷冷银光。 姚轶的步子一滞,他转过身似乎语带嘲讽。 “我是琼宇的男朋友,我叫姚轶,你不认识我吗?” 周寄北的指甲一下没入指腹。尖锐的疼痛刺着他的皮肉,并试图刺醒他有些混沌的脑子。 “不认识。你算什么?”周寄北嗤笑一声,他甚至不屑打量姚轶,扭着轮椅就准备回屋。 “但我认识你啊,周寄北是吧,老季叫你贝贝。” “......”这一声看似懒洋洋的,好像是很不经意地抛出的一句话,但攻在周寄北的心上,杀伤百里。 “小朋友早点睡觉,明天还得上学。”姚轶走到茶几旁,他随手拿起一个杯子接了些水便要上楼。 “你站住。”周寄北冷热出声,他的头低垂着,右手紧紧地抓着裤子,拳头捏得绝望。 姚轶不明所以地转过了身。 “他不喜欢你。”周寄北咬着牙,牙齿锋利如刀,捅着口腔/内/壁。他的脸上血色全无,一张脸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 姚轶晃了晃手上的玻璃杯,水滴敲打着杯面映出他自己的脸。他笑了笑,口气温和。 “那你觉得他喜欢谁?喜欢你吗?” “.......”周寄北也想答得硬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脏末端传来一阵抽搐,血液一下卡顿,让他无从张口。 “他对我很好。”周寄北低喝一声,眼睛盯着右腿似乎要把它看穿。黑暗中的右腿萎缩得更小了,看着有点恶心。 “呵。”姚轶似乎来了兴致,他半倚在红木扶手旁,姿态非常放松。他站在那里,以下往上睨着周寄北。 “怎么个好法?帮你热敷按摩?给你做饭,带你出去玩?” “.......”周寄北刚要张口,只见姚轶做了个手势,而无名指上一闪而过的一束刺穿了周寄北。 “他愧疚啊。” “他觉得对不起你,所以才对你好啊。” “如果你完好无损,你就还待在农村,连认识他的机会都没有。” “又何谈喜欢呢。哪来的喜欢呢。” 姚轶口吻平静,并未半点挑衅意味。可他话里话外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在周寄北一颗已经溃烂的心上再补上一刀。 “你骗人........”周寄北双目赤红,眼底猩红如铁,眼泪在眼底打转,却又被硬生生地压制,手将裤子都拧皱了,一条废腿竟都在微抖。 姚轶盯着周寄北的眼睛,忽然也心生怜悯。 “早点睡吧。”姚轶说完就搭着扶手上了楼,他踩着楼梯的每一声都是在宣告主动权。 周寄北机械般地眨了眨眼,他像一个坏了发条的烂玩具,一身外表就已废烂不堪,让人没有欲望。而内心亦是废墟一片。 季琼宇不爱他。季琼宇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愧疚。他在讨好自己,如果自己表现得快乐,似乎就能让季琼宇的良心过得去些。所以季琼宇拼命地对他好,这些好未必出自真心,出自爱。 其实,季琼宇又怎么可能爱他。他是一个残废,一个断了腿的废人。连正常的自理能力都缺失的废人。他除了像个累赘、像个包袱一样地拖累季琼宇,他又有什么用。 季琼宇不会爱他的,永远都不会的。 想着想着周寄北突然笑了出来,他抬手捂着胸口,五指死死地捏,仿佛是要将心脏生挖出来。 从那以后的周寄北就像变了一个人。他再也不会主动给季琼宇打电话,不会问他去哪里,更不会问他晚上回不回家。他甚至很少再主动和季琼宇讲话,惟独某日在季琼宇临出门前,向他讨了十块钱。 “贝贝要买什么呀?”季琼宇拿出钱包抽出一张钱递给周寄北。周寄北小声地说谢谢,并不再说。 季琼宇知道他不爱说话,也不勉强,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就出门了。周寄北 分卷阅读9 捏着钱,随后趁着王嫂去买菜的功夫偷偷溜了出去。 “给我一把刀片,谢谢。”周寄北将钱递给收银员,他的语气冷漠又机械,等摸到那薄如蝉翼的小刀片时,他才仿佛得了安全感。 痛不会来过就走,它会一直存在。且越来越深,深入骨髓,深到你不得不用更痛的疤来掩盖。 第7章 “给。”姚轶顺手将一瓶冰可乐递给季琼宇,季琼宇接过却没打开。他坐在石阶上,两指间夹着烟,手腕空抬,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 “在想什么?”姚轶拉开易拉罐,仰头灌了一口。他没有看季琼宇,目光盯着不远处的几张空椅,不为所动。 季琼宇不讲话。他沉默地抽着烟,烟雾迷朦眼睛,迫使眼底发酸、发干。他周身都很漠然,裹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味。以至于连姚轶都同他隔着些距离。 “这段时间先别搬来了。”季琼宇蓦然张口,他把烟塞到嘴里含着,半截烟因说话而上下挪动。 “吱。”地一下,易拉罐被硬生生捏凹了一块,可乐不慎漏出滴到了裤子上。 “季琼宇,你什么意思?”姚轶双目充血,他表情忿然,声带冷嘲。季琼宇点了点烟,他转头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姚轶。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季琼宇,周寄北不正常。”可乐粘腻在姚轶的手指上,易拉罐被踢翻在地,发出刺耳的尖锐声。 半截烟猝然掉地,星火点子蹭着季琼宇的掌心在半空飞射,灼热的滚烫烧过他的皮肉,疼得他一缩手。 “什么叫正常?对你毕恭毕敬,俯首帖耳的就叫正常?”季琼宇一把扯过姚轶的手腕,姚轶重心不稳,人往前一跌,季琼宇却没有收力,他冷着脸,将凶光直逼姚轶,他的声音狠戾,像带血的刀,对准了目标就一顿劈头盖脸地捅。 “你放手!季琼宇!”姚轶使出浑身的劲儿在挣扎,手腕处传来的剧痛叫他恐慌。 “姚轶,我再说最后一次——他正常也好,不正常也好,我都不会抛弃他;不管以后他想不想离开我,我不会离开他。” 季琼宇的眼皮不经意地一颤,他每说一个字,便觉得心脏被拎起又摔下,他喉头一滚,口腔里渐漫苦味。 “那我们分手吧。”姚轶忽然开口,季琼宇一怔,手上松了些力气,姚轶的手得以脱离掌控,颤颤巍巍地 落了下来。 “我受不了了。”姚轶垂着头,声音带着颤抖和低落,他却竭力使自己平静。 “他想尽一切办法要博你的注意,叛逆、玩失踪、搞自杀、所有在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正常表现,他一概没有;而你总是选择包庇,被他耍得团团转,还要替他、替你自己找借口。”姚轶忽然叹了口气,他觉得有些冷。今天穿少了衣服,本想早早地跟着季琼宇回去。 季琼宇绞着手,指甲刮着刚才被烟头烫伤的皮肉,他竟无动于衷。 “每次只要说到他,你就格外激动。起初我也觉得是因为愧疚。季琼宇,其实不是吧?”姚轶转过头看季琼宇。冷风剐过姚轶的身体,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他只是个孩子。”季琼宇轻轻地说。他的嘴皮似乎已经有气无力,呼出的白气都像一次底气不足的狡辩。 “唉。”姚轶长长地叹了口气,心脏却莫名其妙地感觉轻松。和季琼宇在一起的这三年,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平静的。惟独每次说到周寄北,就像踩了季琼宇的雷。他碰不得、更说不得。一根引线一下就被拉断了,说爆就爆。炸得方圆百里都能被波及,无辜受众无数,当事人还一无所知。 离开是为了自保。 “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吧,对他有好处。”姚轶撑着膝盖站了起来,目光扫到无名指上的一束光,心里咯噔了一下。 姚轶每天洗澡的时候,都会把戒指从手上摘下来。他觉着沐浴露会伤到戒指的色泽,所以每天都摘下后再去洗澡。他摘脱的动作应该是很熟练了。 可今天却不是。 他的右手许是被季琼宇捏痛了,很难使上劲儿。两指极为勉强地转了几圈,才把戒指脱下来。他大概太过用力,所以连手指都痛。 “姚轶。”季琼宇一开口,声音竟带沙哑。 姚轶顿住了脚,却没回头。他没路可回头啊。 .季家 周寄北赤裸/着全身坐在浴缸里,身后是倾泻而下的热水,热气把他围得团团转,对面的镜子映出他模糊的脸。 “啊....”周寄北仰头发出痛吼,他窄弱的双肩颤抖不已,热水打在身上,再淹过他的伤腿,像挟了斩刀的刽子手,正跃跃欲试。 早上的馄饨汤全被泼在了他的腿上。那汤水滚烫,像被生了火的油在腿上滚过。他当场竟都不觉得痛。 周寄北颤着身子去看伤退,大腿根上有一滩明显的烫痕,它们呈团云样,横在他的皮肤表面不肯消。是周叔后来带他去的医院,王嫂替他敷得药。 季琼宇连个电话都没打给他。 周寄北泡着泡着感觉浑身都痛,身上的冷汗去了又来。周寄北伸手抹了把脸,然后转头关掉了开关。 他费劲地从浴室里爬出来,脚一落地,人又摔了下来。下巴磕地,牙齿差点将舌头咬破。周寄北嘶了声才慢慢吞吞地撑着地站起来。 他小的时候,全是季琼宇给他洗澡。等洗完了,季琼宇就会用一块大浴巾将他包住,再抱出浴缸。谈了恋爱后,就再也没有过了。所以周寄北常常会摔跤,摔多了,他倒也习惯了。 周寄北好不容易换好了衣服裤子,一手推着轮椅出了浴室,一抬眼就看见了季琼宇。 季琼宇情绪压抑,一个人站在客厅中间理东西。周寄北看见他,弯腰把沙发上的睡袍给拾了起来。 那是姚轶早上穿得那件。 季琼宇抱着衣服刚一转身就看见了周寄北。周寄北倚在酒柜旁,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季琼宇的心猛地漏跳了几下,手上的衣服一下子皱了皱。 “......季叔叔,您回来了。”周寄北咧着嘴笑。他早上挨了季琼宇一巴掌,脸还有些肿,眼睛因笑而眯了眯,看上去人畜无害。 “嗯。”季琼宇不自然地应了声,他似乎不太敢多看周寄北,脚步走得匆匆忙忙。周寄北也看出他迫不及待要离开的样子,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轮椅。 “姚轶没事吧?”周寄北幽幽然地说,季琼宇却不寒而栗。 “.......没事。”季琼宇答得僵硬,周寄北听了点了点头。右腿处时不时传来的刺痛攻击着他的全身,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嗯,他要住过来了吗?” “.......我和他分手了。”季琼宇深吸了一口气,胸口憋着的那股气儿终于还是要得以发泄 分卷阅读10 。他知道瞒不住,索性直说了。 周寄北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高扬,狂喜同兴奋几乎难以掩藏。他高肿的侧脸竟也因笑而显扭曲。 “你们分手了?!” 季琼宇心里顿感不舒服。周寄北紧抓着轮椅,他挑着眉毛,口角的笑愈来愈深。 “那你们......” “贝贝。”季琼宇粗暴地打断了周寄北的话,他闭了闭眼,很是疲倦地捏了捏鼻根。 “不要多想不可能的事。” “你不爱他。”周寄北仿佛全然听不见。他越说越兴奋,声音里透露着的情绪像条蛇,阴阴冷冷地爬进季琼宇的心里。叫他浑身难受。 “那我也不会爱你。”季琼宇咻然睁眼,声音冷酷无情。他慢慢地抬了抬眼皮,半张脸像是被封冻的冰雹,能冻伤人心。 周寄北嘴角的笑骤然一滞。 “我们之间,除了长辈关系,不会再有其他。” “你总说我逃避问题,那么我现在直面问题。贝贝,我们之间什么都不会发生。”季琼宇大概真是伤了心,怎么又忘了要蹲下和他说话。他抬着脖子很不好受,仰望他很累。 周寄北低头摸了摸自己的伤腿。他总算记着现在是冬天,他应该要穿长裤。长裤能遮住他的伤疤,也能多添一分他的自尊。 “为什么呢?你对我......都没有一点爱吗?”周寄北仰头看季琼宇,他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笑,声音轻而柔,并不压迫。 季琼宇又沉默,周寄北犹豫着伸出手,他像一条小虫子歪歪扭扭地爬向季琼宇,等触到了季琼宇的手背的那一刻,他甚至都还来不及摸一摸季琼宇的手指骨节,就落了空。 “.......”季琼宇闪得狼狈,他捏紧手里的睡袍,人不断地后退。 周寄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待到他站定后,他才吐出那两个字。 “....没有。” “以后....也不会有。” 周寄北闻言低下了头。季琼宇也垂眼,他咬了咬嘴唇,刚要转身,只听周寄北小声地问:“是因为我是残疾吗?” 轰。某根引线不扯自曝。爆破现场触目惊心,四肢百骸都被炸成了泥浆。连一点残骸都找不到。 “不是的!贝贝!”季琼宇一下慌了神,他蹲下/身环住周寄北的轮椅,一张脸血色褪尽,就连嘴唇都泛了白。 “贝贝,对不起.....我......” “干嘛总和我说对不起。”周寄北笑着替季琼宇捋开额前散落的发,他的指尖描摹过季琼宇的侧脸,季琼宇下意识地拉过他的手。 “我不想听对不起。”周寄北附身抱住季琼宇,他同季琼宇贴面,声音微而轻。 “不爱我也没关系,我爱你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害,咋搞啊。 第8章 季琼宇手一抖,继而很快将周寄北拉开。他的表情似乎已经隐忍到了极点,周寄北的话像被拉开了环的手雷,刹那爆开,所有人都无处躲藏,只能站着等死。 “贝贝!”季琼宇低喝一声,他垂着头,眼睛死死地盯着周寄北的腿,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每一呼一息都是在苟延残喘。 周寄北眼底一黯,他像站在云梯顶端的小孩,被人允许在上面肆意妄为。可云梯不打一声招呼就被撤走,他一下子摔下来,摔得浑身碎骨。 “不说了,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周寄北的手已经伸了出去,可眼角瞥见季琼宇气到发抖的手,他退缩了,手指犹犹豫豫地又缩回了袖子里。 “我去睡觉了,您也早些休息。”周寄北主动退让,掌心覆在冰冰凉凉的轮椅上,他费了狠劲儿才推动,车轮带着刺耳的吱呀声拐过一个弯。周寄北当着季琼宇的面进了客房,并且顺手关上了门。 季琼宇倍感压抑,他曲着背,十指都插进了头发里。手指揪着发,牵扯着头皮的疼。 周寄北仍旧坐在轮椅上,他仰脖头抵门板,忽然觉得冷。他刚想拉过床上的衣服披上,门突然被叩了几声。周寄北一惊,急急忙忙地去开门,季琼宇站在门口。 “季叔叔,有事吗?” 季琼宇跨了一步走进房里,他反手关上门,眼神很是疲惫。 “贝贝,我们聊聊。” 周寄北顿时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他有些紧张地揪了揪裤子边说:“聊什么,刚才不都......” “贝贝,我答应你,从今天起我每天都回家;那你能不能好好地过日子?”季琼宇再次在周寄北面前蹲下,他轻搭住周寄北轮椅两边的扶手,眼露恳求。 周寄北一怔,手下意识地隔着布料去抠腿上的伤。他舔了舔起皮的嘴唇,说得很轻。 “我有在好好地.....” “贝贝,做一个正常人。”季琼宇似乎很难以启齿,他抓紧冰冷的扶手,也不能缓解他的一分压抑。 周寄北的眼皮以微弱的程度在抽搐,他抠动伤疤的手蓦然滞留在腿上,眼神刹那枯萎。 “.......什么叫正常人?” “不要逃学,不要玩失踪......更不要.......”最后两字似乎要了季琼宇的命,他狠狠地咬过嘴唇,手指都似乎要将手柄掰下来。 周寄北在养成惯性自残前,有过一次自杀。那是在两年前,在数个日日夜夜的辗转反侧后,他确认自己爱季琼宇。爱他那张显得滥情的脸,含有威慑力的桃花眼、和两指间的烟草味。他发了疯地爱,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季琼宇看。逮着机会就表白,字眼用得直白又露/骨,情感浓能将自己烧死。 季琼宇不下数次地拒绝他。起初是逃避、故意装作看不见,演变到后面便是索性不回家。他们曾有长达两个月没有说一句话。周寄北想要赌一把,他赌季琼宇心里有他,只是碍于他的年纪、他的残缺。 当他用刀片将手腕划损,皮肉绽开,白骨甚露的瞬间,他笑了。他还记得季琼宇是如何地惊慌失措,痛心疾首,抱着他在救护车上痛哭。周寄北被他抱得死紧,紧到骨头都快散了架。周寄北虚弱地半睁着眼,贪婪着这短暂的温度。 当时,他觉得自己赢定了。 “好,我答应你。”周寄北沉默许久后,忽而抬头冲着季琼宇弯眼一笑。 “我做正常人,不逃学,不玩失踪,也不会再自杀。” 季琼宇感觉心被人狠狠地拧了把,他猝然抬头,声音竟然不自觉地抖了一抖。 “真的?!” 他那么激动,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原来自己在他的眼中,一直都是个麻烦,在拖累着他的生活。 周寄北面上并无任何异样,他双手绞着袖口边,嘴角的笑容越扩越大。 分卷阅读11 “真的。” 季琼宇顿时松了口气,肩头像卸了担松弛下来。他抬手摸了摸周寄北的脸,但又很快就放下。 “晚安,贝贝。” “晚安,季叔叔。”季琼宇其身走了出去,周寄北始终含笑目送,等到那扇门终于被阖上,笑容一刹凝固。 一夜无话。 “先生,北北少爷已经去上学了,老周亲自把他送进学校的。” “好,知道了。”季琼宇挂了电话,转头又忙起了工作。 一早起来,周寄北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餐桌前吃早饭。他吃王嫂煎得鸡蛋饼,季琼宇当时还说:“贝贝喜欢吃小馄饨,王嫂,你替他煮一碗吧。” 周寄北连连摆手说不用了。他捏着鸡蛋饼小口小口地吃,他甚至对王嫂客气地道谢,表现得像个来访客人。 季琼宇却欣喜他这样的转变,似乎这样的周寄北才是正常人,正常地叫他安心。 . 季家 季琼宇记着他说过的话,早早地就下了班。刚一到家,王嫂便上去替他接过手中的电脑,她顺口说:“北北少爷在客房做作业呢,今天很乖。” “是吗?”季琼宇欣喜地反问,他几步走到客房门口,抬手扣了扣门。周寄北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季琼宇推开门走进去,他轻手轻脚地生怕打扰了周寄北。 “贝贝,在做作业呢?” “嗯,过几天要交篇论文。”周寄北无暇顾及季琼宇,一双眼睛紧盯电脑屏幕,手在键盘上打个不停。季琼宇瞥了瞥他,抬手捏了下他的肩膀,声音难掩开心。 “好,别太累了,早点睡。”季琼宇刚要转身,周寄北喊住了他。 “季叔叔,我周末能出去玩吗?”季琼宇侧过脸,表情面露意外。 “出去玩?你想去哪儿玩?” 周寄北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挠了挠头轻声说:“我同学约我去博物馆,说是最近有个展览还挺好看的。” 周寄北是没有朋友的。从小到大都拒绝与人社交。他活在一个封闭的世界,将自己锁在里面,外人无一能踏足,他也从未想过试着去接纳。 所以季琼宇非常惊讶,甚至是不敢相信。 “哪个同学啊?”季琼宇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句话,略显多余。 “就同班同学。你要不同意,我就不去了。”周寄北口吻平和,他拨弄着桌布,指甲因焦虑被啃得歪歪扭扭。他低下头,好像有些失落。 “同意啊!你去!我叫周叔送你们,周末几点?在哪个博物馆?”季琼宇不由地拔高了音量,他甚至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在原地无措地转了几圈,一会儿说外头不安全,一会儿又说外面冷,一定得多带件衣服。 周寄北盯着季琼宇的脸,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往日他总把季琼宇的紧张当成爱他的错觉。今日,他又开始犯同样的错误。 “不用啦,同学会打车来接我的。”周寄北柔柔地说。眼神尽量不往季琼宇那儿瞟,手却快把桌布给拧破。 “还是谢谢谢季叔叔。总是给您添麻烦。”周寄北微微曲身,人缩在轮椅上更显病弱。 季琼宇一愣,心里一下子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他再想深究,周寄北已经转过身继续写起了论文。 季琼宇没了说话的机会。 眨眼到了周末,还真有一个男同学打着车来找周寄北。季琼宇推着周寄北出去,将他小心地扶进车内后,又反复叮咛道:“同学,麻烦你多照顾他,千万要小心,不要让他着凉。” 季琼宇说话的时候附下了身,衬衣又贴着周寄北的身体。身上那股杉木香似有若无地冲进鼻腔,显得依恋。 ”好的。”男生答得爽气,周寄北朝季琼宇挥了挥手以示告别。季琼宇亦是,车子渐行渐远,卷起的尾气扑着面。 周寄北透过后视镜仍能看见季琼宇。季琼宇在镜中变得很小很小,小到都快看不见。 “停车。”司机抬眼扫了眼周寄北,坐在副驾驶座的男生重复了一遍。车子才逐渐降速,在路边停靠。 “麻烦您把后备箱开一下,我要拿轮椅。”周寄北的声音又变得冷漠,他从口袋里摸出钱分别递给两个人。 “周寄北,需要我帮你吗?”副驾驶座的男生忽然回过头。 “不用。你回去吧。”周寄北睨了他一眼,不屑再多说半字。 作者有话说: 害,你贝还是你贝。 第9章 司机帮着周寄北将轮椅从后备箱拿出来,周寄北拉开车门下车,他拒绝了搀扶,一手搭在门框,拼了全力地撑起自己的全身。太阳穴因此而突跳,眼睛因吃痛而发颤。 “谢谢你,你回去吧。”周寄北拖着腿走了半步,背后的冷汗顿时如泥浆狂涌。他咬了咬牙,好不容易才坐下。 车里的男生想喊住他,嘴张了一半又闭上了。周寄北的背影透着一股冷漠,他的后背覆有一层屏障——那是他与世界的楚河汉界。他不踏出,也坚决不允许别人踏入。 敏感又古怪。 “师傅,走吧。”男生拍了拍驾驶座的后垫,催促着司机快走。车子卷着尘蹭着周寄北的身边飞速掠过。 周寄北不忍咳嗽了一声,他拢了拢身上的外套,眼露漠然。出门的时候,季琼宇给他在包里装了件外套,却忘了装手套。寒风簌簌刮着他的手背,冷得直哆嗦。周寄北抬手挠了挠手背,皮肤很快就红肿了。一个个似蚊子包的硬块突兀地乍现,按一按,还有些疼。 又是冻疮。周寄北冷冷地瞥了眼,并不理会。他的手半缩在袖子里,包着轮椅的边儿慢慢地推。往前直走两百米的拐弯口便是街心公园。从前,季琼宇常常带他去那儿玩。 手推轮椅最危险、最困难的地方便是过马路。交通灯总是快速眨眼,不断倒减的秒数加剧着紧张感。两旁行人步履匆匆,他们蹭着周寄北的肩,时而碰撞,时而轻撞。周寄北拧着眉,表情难堪,却也无处可躲。 绿灯开始频繁闪烁,周寄北抬眼一瞥——秒数只剩下十五秒。他忽而像憋足了气同力,双手使劲地绞着车轮,车轮碾着柏油马路,发出刺耳的声音。 十,九,八.......有一个声音在周寄北的耳边徘徊,周寄北一紧张,手指又绞进了车轮里,他倒也不觉得疼,卯足劲就不停往前。 “嘟!”就在快要接近公园口的时候,交通灯刹那变红,右手边的汽车发出警告的鸣笛。那声音急促又嚣张,迫使周寄北不得不转头看了它一眼。 汽车根本不予理会,闪着方向灯,车轮利落扭转,绕过周寄北就径直开了过去。马路两边突然川流不息,车子一辆接着一辆地自周寄北眼前、身侧一闪而过。周寄北像个被孤立的个体,蜷在一张冰冷的轮椅上,无力亦也 分卷阅读12 无能与其抗衡。 他只能被桎梏在原地,等待下一个绿灯的到来。 .公园内 这个点的公园不少人,多数是一家三口或是牵着手的小情侣。周寄北推着轮椅在服务窗口排队,在这一群人中略显突兀。 “我要一张票,谢谢。”周寄北将钱递过去,服务人员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周寄北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倒也不以为意。 “残疾人可以免票。”服务人员又将钱从窗口里塞了出来。周寄北一怔,服务人员用眼神示意他看墙上的海报。 “最近新出的政策,你直接进去吧。” “.......”周寄北抓着钱的手刹那一紧,纸钱被他拧得发皱。钱是出门前季琼宇给他的,说要是路上饿了渴了,就买些吃的垫垫肚子。没想到,他连门票钱都省了。 周寄北垂下头,一语不发地推着轮椅往回走,检票口的保安特地将他引到另外一边的进口,周寄北很是机械地跟着,推动着轮椅的手速都变慢了。 他初到季家的时候,季琼宇几乎每周都会带他来一次街心公园。他会推着自己从门口一路逛到静心湖边,一路上总是想着法儿地和他说笑话。他记得那会,街边上还有卖泡泡棒。季琼宇每回都会给他买。他一个农村来的孩子,什么都没见过,玩什么都新奇。 他没见过世面,从小到大的世界里除了爸爸,就剩一个季琼宇。然而现在大概什么也不剩了。 “泡泡棒多少钱一根?”一旁的声音吸引了周寄北的注意,他转过头,发现一旁倚着一对小情侣,男生正掏钱给女生买泡泡棒。 周寄北的心脏骤热一缩。等小情侣走过了,他才推着轮椅慢慢吞吞地走过去。 “我要这个。” 泡泡棒的按钮被推开,无数的幻彩泡泡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周寄北抬眼盯着透明的管身看,小泡泡被劲风一刮便碎了,周寄北都还来不及细看。 .季家 季琼宇有些坐立难安。短短一个小时,他已经反复看了十次手机。手机屏幕始终呈暗,没有一条消息,也没有一通电话。周寄北甚少出门,更从未和别人一起出过门。季琼宇的心像悬在钢索上,时晃时摆,险险便能掉落。 “......”季琼宇拿起手机按下解锁键,手指刚拨下几个号码,又迫不及待地按了删除。季琼宇深吸一口气,胸口压着的担忧被强行压制到底,他不想前功尽弃。 季琼宇拉开抽屉拿出烟盒,刚一打开,手指便尴尬地无处可落。他方才已经将烟盒里的烟全抽完了,自己却浑然不知。 “啪嗒。”一声,烟盒咻然关紧,夹了手指,他才慌里慌张地回了神。 都快七点了,还不回来么。 .公园内 周寄北把泡泡棒里的肥皂水都玩完了。他挥着一根空棒子叹了口气,转身把它扔进了垃圾桶里。肚子里发出一阵咕噜声,周寄北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却没什么胃口。 公园里的工作人员也在催促着他的离开,周寄北推着轮椅默不作声地往前走,一想到又要穿过那条马路,等过数个闪烁的交通灯,他顿感烦躁。 天色越来越晚了。冬天的晚上总是暗得很快,周寄北有些难辨前面的路,他的手都快被冻僵了,长着冻疮的手泛着刺疼,让他忍不住缩了缩手。 季家已经近在眼前。周寄北伸长了手臂使劲勾,终于是够着了门铃。他才按了一下,王嫂便从里面打开了门。 “北北少爷,您回来了!”王嫂一见周寄北,立刻从后绕过,将他推进了屋。屋内开着热气,化解了周寄北身上的寒气。可冻疮在这一热一冷间,立刻痛痒了起来。周寄北忍不住用手去挠,指甲刮得用力,以至于他嘶了声。 “手怎么了?”王嫂闻声立刻心急地问,周寄北将手伸进外套口袋里。他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眼神却下意识地往楼上看。 季琼宇一听到门铃响,人就像触了电似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往门口冲。可手刚一碰到门把手,冰冷的温度一瞬间将他昏头昏脑的情绪浇灭。他慢慢地,慢慢地缩回了手。脚步迟疑着往后挪,最后又滞留不动。 他何必如此紧张。 周寄北没有看见季琼宇。也没有听见有开门的声音。他垂了垂眼,自知无趣。于是又畏畏缩缩地伸出手,将轮椅往客房带。 他以为季琼宇会出来问一问他。问一问他“展览”好不好看?问一问他晚上吃了什么。问一下无聊又平常的问题。然而,并没有。 周寄北回了屋,他拧开了写字台上的小灯,发现手背上的冻疮红肿严重。他想问王嫂讨支药膏抹一抹,念头刚起,又被掐断。 往日那些伤痛都能忍,这次不能忍? 而门外,季琼宇正待在他的房门口。一只手抬起又落下,反反复复数次还是没叩下。他说服自己,这不过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社交罢了,他没有什么好盘问的。过度紧张反而又要挑起贝贝的那根弦。 算了吧。 季琼宇抿了抿嘴唇,手指捏成拳后又落下。 他们在试着保持距离,在试着归位,归于正常。他们都应该努力才对。季琼宇闭了闭眼,终于还是转头走开了。 作者有话说: 您俩慢慢保持。求海星呜呜呜 第10章 “北北少爷,早饭您想吃什么?”王嫂搅着双手站在一旁,季琼宇正低头看手机,并没说话。周寄北看了他一眼,才转头看向王嫂,他客气又克制地说:“都行,您看着办吧。”王嫂点了点头,转身便进了厨房。 周寄北推着轮椅,在季琼宇的对面停下。他们之间横着一张红木长桌,两人各自占据一头一尾,距离颇远,显得生分。 季琼宇蜷了蜷手指,眼神慢慢收敛,犹豫片刻后,他抬起头看向周寄北。 “贝贝,昨天的展览还好看吗?” 周寄北的双手藏在桌子底下,所以季琼宇看不见他手上的冻疮。周寄北闻言和季琼宇对视,指甲有意无意地刮着疮面。 “好看,虽然人多了些。之后,我们还去了博物馆旁边的餐厅吃了饭。”周寄北对答如流,腹稿仿佛打了数遍,字字句句都吐露流畅。他说话的语气又过于自然,以至于季琼宇信以为真。 “挺好的,我昨天看你那同学也挺友善的,没事就多和他出去玩玩吧。”季琼宇霎时松了肩,心里吊着的一桶水七上八下地摇了一晚上,怎样都不舒服。此刻终是松了弦,能吐出口气来。 “.......嗯。”周寄北闷闷地应了声,碰巧这时王嫂端了汤面上来,周寄北伸手扶住碗,一手拿起木筷卷起了面。 “手怎么了?”季琼宇一眼瞥见周寄北高肿的手背,眉头一拧。周寄北连看都 分卷阅读13 不看便不以为意地说:“没事。” “给我看看。”季琼宇不放心,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搁,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绕到周寄北身边,拉过他的手仔细地看。 “又是冻疮?!疼吗?”季琼宇抬手小心地碰了碰,周寄北反射性地缩了缩手。季琼宇顿露心疼,他抓着周寄北的手不肯松,转头就喊王嫂拿药膏来。 “我没事。”周寄北的脑子里还绷着最后一根弦。他试图挣扎,却被按住了手腕。 “贝贝乖,涂完药就不疼了。”季琼宇将药膏挤在他的手背上,他一手捏着棉签,一手扣着他的手腕。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替周寄北上药,嘴里变着法儿地哄着他,每一声都带温柔,每一声都透着关心。每一声也都让周寄北更加失控。 “放学回来让王嫂给你用姜片擦一擦。”季琼宇抹完了药一瞬间抬起了头,他们两张脸离得太近,近到呼吸可缠,鼻息都能勾于一起。 “.......”季琼宇刹时慌了神,他急匆匆地撤退,动静之大让人无法无视。周寄北盯着他像触了电似地反射动作,垂下了眼睑。 “吃完饭让周叔送你去学校,我先走了。”季琼宇拎起挂在衣架上的大衣搭在手臂上,他没再看一眼周寄北,拉开了门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走。 他慌了。周寄北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眼底忽而闪过尖锐的笑容,他的瞳孔都因此收缩,嘴角不由勾起。他伸出一指狠狠地按了按手背上的冻疮,疮面因挤压而红,疼痛顺着静脉而爆开,周寄北却随手抽出一张纸巾,将手背上的药膏全部擦掉。 擦什么药?慢慢愈合不更好么。 .学校内 “北北少爷,需要我被您上楼吗?”周叔扶着周寄北在轮椅上坐下,周寄北摇了摇头,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书包。 “周叔您回家吧,辛苦了。”周寄北朝他挥了挥手,他将书包放在腿上,双手推着轮椅,迫使自己前进。 上课的教室在二楼,周寄北还得乘电梯才能上去。他按下电梯的按钮,接着耐心等了起来。 “等下谁的课啊?老王的我就翘了。”身后渐渐传来了说话声,他们在周寄北的周围停下,话头又诡异地顿住,沉默了几秒后才又继续。周寄北充耳不闻,更视而不见。他冷着眼,盯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嘴唇紧抿。 电梯狭小,光是他一人携一辆轮椅都快将空间撑满。一旁的几个女生小声嘀咕了两句,并未进入电梯内。周寄北向来不管他人,他抬手按下楼层键,电梯门缓缓地阖上。 就在两扇门快要关上的刹那,一只手突然从外伸了进来,硬生生地将门给阻止了。 “不好意思,请等一等。”一个男生挤着缝隙钻了进来。他朝周寄北抱歉地笑了笑,顺手按下楼层键。周寄北瞥了他一眼,没搭话。 那男生同样也在打量周寄北,但他的目光并没有探究冒犯之意。不过是陌生人目光相触之下的自然反应。那男生看着看着忽然眼睛一亮,声音雀跃地说:“你是周寄北吗?” 周寄北诧异,那男生见了他的表情更加确定了心里的猜测。他主动伸出手说:“你好,我叫白晏,上周的口译课,我坐你旁边。” 周寄北不识人,或者说他懒得识人。他对于身边人长得是圆是扁,是男是女都漠不关心。更别提记着名字了。 “哦。”周寄北冷淡地应了声,碰巧这时电梯开了门,周寄北手搭车轮就往外走。白晏细心地替他按着电梯的按钮,等到周寄北出了电梯后,才默默地走了出来。 “周寄北,论文你写完了吗?”刚一进教室,课代表李文就抓着周寄北问话。周寄北点了下头,低头拉开书包拉链将论文找了出来。 许是他松手太快,也许是对方没拿稳。论文像二月飘雪,飘飘然地落到了地上。并且不偏不倚地被压在车轮下。周寄北和对方相视一眼,都没有动。 “你干嘛啊?”李文的声音不由地拔高了,他面露不爽,眼神颇为挑衅地剐过周寄北。 周寄北人缘不佳,他总是一副冷冷的拒人千里的样子。来学校的次数也不多,旁人总是念着他褪疾不变,要予他方便。可这一切周寄北并不领情。他每回都找一个角落坐下,别人同他搭话,他一概不理。除了点头摇头外,没有别的反应。 时间久了,他渐渐就被孤立了。全班都想不起来有他这号人。大家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都不会予以眼光。似乎他并不存在。偶尔他那碍人的轮椅横在半路中,大家才会皱着眉从后绕行。他周寄北就像个路障。 周寄北懒得搭理李文,他推着轮椅掉头就走。轮子碾过论文,纸张顿时皱成了一团,几道压痕带着些灰尘蹭到纸上。 “傻/逼。”李文弯腰将论文捡了起来,他嘴里不干不净地嘀咕了一句,恰巧落入周寄北的耳朵里。周寄北推着轮椅的动作忽然一顿。他悄然转过脸,眼神幽暗。 “你说什么?”这句话说得平平静静,似乎并没有什么起承转合。 所以也让人低估了其背后隐藏的杀伤力。 李文白了他一眼,手上的论文夹被他带着力掠过周寄北的侧脸,就像是不经意地扇了他一巴掌。 文件夹的塑料片也锐利,带着力的时候,就在周寄北的脸色划出了一道血痕。周寄北的眼睛像尝过了血的狮子,带着腥风血雨咻然睁开。 “.......啊!” “周寄北!” 周围人的尖叫声像被扼住了喉的鸡,除了无用的刺叫,一无是处。 “你刚才说什么。”周寄北以单手扣住李文的后颈,他使猛力将李文的头往讲台上砸,又因头坐着的缘故,使起暴力来就更方便。他睨着眼看被迫躬着身的李文,手下一点情都不留。 “啊!”李文尖叫着嚎了一声,周寄北的指甲都嵌进了他的肉里,他面无表情地抓着,按着他的头砸了一下又一下,他似乎都看不见血,闻不到气味。 “周寄北快放手!”周围同学都吓傻了,几个男生上前,从后面去掰周寄北的手。周寄北死掐着李文的后颈,一时半会竟然松不开手。一个男生情急之下,操/起讲台上的石膏像就往周寄北头上抡。 周寄北直觉眼前一黑,后脑勺受到了前所未有地重创,耳朵忽然失了聪,什么也听不见了。有人拧着他手背上的冻疮,迫使他不得不松开了手。眼前似有金星在冒,眼皮抽搐异常,有股热流正往脖子里淌。 周寄北想抓牢轮椅的扶手,指尖却没了力气。他踉跄一下,人直挺挺地摔了下来,却没人接住他。 .公司内 “那后续市场这块......”季琼宇正坐在会议室里开会,他手里转着一支笔,时不时低头记下两笔。 “季总!”会议 分卷阅读14 室的门忽然被大力推开,所有人抬头看向门口。秘书的脸白得像是断了气,她僵硬地看着季琼宇,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口。 “怎么了?”季琼宇拧眉不悦地说,秘书举起手里的手机,声音像被切割机剖析过,断断续续又提不上气。 “北北......北北在医院抢救......” “啪嗒!”一声,圆珠笔被活生生捏断在掌心里,季琼宇用了几秒钟才消化了这句话,末了,他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跟着一同倒下。 .医院内 “后脑勺受到重击!检查一下颅内出血情况。”医生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眼睛紧盯着心电监护仪一刻不敢挪。周寄北紧闭着双眼躺在病床上,头顶那刺眼的灯光似乎也吵不醒他。他戴着氧气面罩,呼吸却微弱十分。领口至胸口都染着一大滩血,它们干涸了,但腥气仍未散去。 季琼宇一路狂奔,一颗心都快从喉咙口奔出来。他终于跑到了手术室的门口,刺眼冰冷的三个字在提醒着他——周寄北此时生命垂危,可能会随时离开。 季琼宇双膝一软,右手撑在门上,浑身都在发抖。他惊恐地睁着眼睛,第一下竟然没能说出话来。 “......怎么回事......” 李文同另一个男生都被吓得不敢说话,他们浑身发颤,面面相觑,眼泪鼻涕都糊了一脸。 “周......周寄北......”李文颤颤巍巍地张口,声音晃得根本让人听不清。季琼宇机械的转过脸,发现他额头前绕了几层厚厚的纱布。 季琼宇的心被一瞬拧紧,他双眼猩红,都能吞人。 “他怎么了?!他怎么了?!为什么会躺在那里!”季琼宇一把扯过李文的衣领,其力量之大差点把人撂倒。李文顿感呼吸不畅,他根本不敢看季琼宇的眼睛。双手讨饶似地去扯自己的衣服,季琼宇杀气太重,逼得李文痛哭出声。 “........我们起了些争执......不小心......石膏像不小心就砸到了他的后脑勺......是不小心的.....” “......”季琼宇的手指不可控地抖了抖,他的喉结自下滚动,心脏像被数把尖刀捅得稀烂。季琼宇渐渐松了手,李文刚想松口气,下一秒就被一拳抡到了墙上。 “季总!” 季琼宇发了疯地抡起一拳又一拳,他的眼睛红得能滴血,手指骨节凹立,能把人的喉咙都掐断。 “不是故意地.....他从来不主动挑衅!他都这样了.....碍着你们什么了?!”季琼宇气得竟声带哽咽,手下的动作却毫不客气。 “季总!您冷静一点!”司机同迷失纷纷上前按住他,季琼宇无法动弹,一提气心脏就跟着俱裂。 “报警。”季琼宇声音一凛,目光狠辣地剐过面前的两个人。 “季总.....” “我说报警。”季琼宇转头盯着手术室上头亮着的红灯,声音残酷。 作者有话说: 老季战斗力可以。 第11章 周寄北躺在病床上。他双眼紧阖,面色苍白如纸,脑袋上被缠了好几层厚厚的纱布。他换了一身病号服,右手露在被子外面,手背上的冻疮被人拧破了,流出些脓水。 季琼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开地腿,他双膝都在抖,膝盖难以支撑他的全身。他的视线也很模糊,他看不太清病床上的人,那真的是贝贝吗?不是吧。 季琼宇终于撑着床头柜坐了下来。他抬眼去看床上的人,床上的人毫无反应,就像永远睡过去了一样。季琼宇的视线落至他搁在被子上的手,一下子没能绷住。 双手不可控地颤栗,他想碰又怕碰痛了周寄北。手指探出又缩回,最后还是极其小心地将那只手捧起。 “贝贝.....贝贝......”季琼宇开始语无伦次,嘴里翻来覆去就是这两个字,越说他喉咙便越紧,就像被人掐着咽喉,他想说话却发不出声来。 这就是他放手的结果。这就是他逼他的结果。 季琼宇握着周寄北的手,以额头抵着他的手背。额角旁的青筋都忍到凸立。他死死地咬着嘴唇,恨不能将自己都咬死。 “叩叩。”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季琼宇充耳不闻,坐着一动不动。没一会门从外被推开,护士从外探出身来。 “先生,刘医生想和您聊聊。”季琼宇的眼皮不由自主地一颤,他有些惊恐地回过头,周寄北的手仍旧被他攥着。 “.......来了。”季琼宇答得轻弱,他轻轻收力,周寄北的指尖就再次无力地垂落在白被上。看上去孤零零的。 门被轻轻关上,又只剩下周寄北一人。就像他在季家的大部分时候。 季琼宇敲开了医生办公室的门,刘医生抬头看了眼季琼宇,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季琼宇的心瞬时被提了起来。他的指甲瞬时掐进了掌心,他别扭地问:“医生.....他怎么样?” 刘医生翻了翻手上的病历记录,他咳了一声才说:“后脑勺受伤不是小事,他受创的创面不算小,所以不排除有脑震荡的可能。等他醒来后,如果只是呕吐、恶心那还不算严重;但如果颅压增高.....严重时就会引起脑疝而死亡。” “.......”季琼宇站在那儿,他忽然无助,他不太明白医生的话,每个字要消化起来,就像有把电钻从喉咙口伸进了肺腑之中,开足了马力在捅。 五脏六腑都血溅成泥,他步履维艰。 . 病房内 周寄北的身体如坠悬崖底,从肩膀、手臂、到大腿都疼得难以伸展。他皱着眉,双手慌张地抓着床单,床单被捏皱了,皱出一道道痕迹。 “......啊!”周寄北破了嗓,他的声音因疼痛而嘶哑,他的眼珠都快从眼眶里掉落,红血丝布满了眼底,一道添着一道,像可怖的蜘蛛网。 “贝贝!贝贝!”季琼宇听到他的声音后,几乎是一下子扑到床边,他单膝跪地,眼睛片刻都不敢离开。 周寄北还在喘息。他做了个噩梦,梦里季琼宇又骂了他,他用厌恶的眼神盯着自己,叫自己滚出季家。梦里季琼宇的脸太过清晰,连同声音都十分真实。周寄北怕极了,迈开腿就要去追季琼宇,可是忘了自己不会走路,摔得鼻青脸肿,季琼宇也没回头。 “贝贝!你怎么样?!”季琼宇用手轻触周寄北的脸,周寄北像是受了惊,浑身都抽搐般地抖了一抖。季琼宇一怔。 周寄北浑身都冒出了汗,病号服都开始粘在背上。他机械般地转过头,瞳孔骤然瞪大,而下一秒,便撑着身体使自己坐了起来。 “.......”周寄北紧紧地环着季琼宇的颈脖,他把 分卷阅读15 自己蜷得很小,手臂弯曲着挂在季琼宇的身上。他感觉胸口发闷、空落。人的魂都被恶人拿捏走了。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周寄北轻轻地说,他每说一个字,手臂就连着收得更紧。声音更像是被盐水浸泡过,干涩难听。 季琼宇的心被刽子手剁碎了,连碎片都没剩下。他晃一晃,只能挤出些血来。他伸出手回抱住周寄北,他渐渐收力,声音亦哑得快发不出来。 “不会.....没事了,贝贝,没事了。”周寄北感觉胃里被放了一把火,烧得他又烫又痛。他勉强吞了吞口水,将恶心的反胃感强压而下。 “还疼吗?”季琼宇稍稍松开周寄北,他满心满眼地心疼。周寄北苍白着脸去摸后脑勺,忽而一笑说:“不算很疼。” 季琼宇想像他一样轻松,可他实在是笑不出来。 “我已经报警了,等晚些时候我去次警局。” 周寄北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又很快恢于平静。他没说话,只是低头拉过季琼宇的手,仔仔细细地摩挲。 “我没事,我不疼。” “可是......” “相比之下.......我更想知道......你心疼我吗?”周寄北垂着头,手指温柔地像在碰易碎品。他摩挲过季琼宇的指尖,抚过他因为长期使用钢笔而积的厚茧。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里的情浓得化不开。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季琼宇,盯到季琼宇心口发毛。 “........”季琼宇咻然将手抽走,他仓促又狼狈,额前的散发遮住了他的眼。 周寄北的手再次落空。就像往日地数次一般。 “贝贝,是我没保护好你,对不起。”季琼宇的声音低沉,他搅着双手,虎口都已经被掐得青紫。 “我.......我对不起你。” 周寄北垂眼看着季琼宇,他忽然伸出手覆住季琼宇的。他稍微用了些力气掰开季琼宇的左手,勉强使自己有了着落点。 “没有别的话能和我说吗?”周寄北轻轻地说,他眼睫颤动,恶心的感觉又不断翻涌。 季琼宇甚感压抑,周寄北的话叫他压力倍增,他越是温柔,越显可怜,季琼宇那些拒绝的话便不忍吐出口。 “.....如果你不想去学校上课了,告诉我,我替你重新找一间学校。”季琼宇仰头与周寄北对视,他的喉结困难地上下移动,似乎每一个词都经过了斟酌,并在以最小的杀伤力输向对方。 周寄北的眼睛咻然一黯,他慢慢地抽开手,脸色忽然如冰覆。 “我断腿了,就得适应坐轮椅;我被人打了,就得转学;我爱你,却要克制自己,告诉自己不可以。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都是我去迁就所有人,为什么没有人可以为我迁就一次?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周寄北侧过头盯着窗外,宽大的病号服更衬得他瘦弱。周寄北是个不太哭的人,季琼宇一直觉得他是个挺坚强的孩子。他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很乖,心事很多,却不爱跟人讲。 季琼宇从来没有听过他讲这番话。 “贝贝......” 周寄北抬手飞速地擦了擦眼角,他吸了口气,双手抱着双膝,下巴搁在上头。 “......可是大家其实也没有义务要迁就我。谁都没欠我。” “季叔叔,这么些年给您添了太多麻烦。也花了您不少钱......等我身体好了.....我就搬出去,不再麻烦您了。”周寄北慢慢转过头来,他朝季琼宇露出一笑,那笑疏离又陌生。 季琼宇一下子慌了神,他咻地一下站起来,双手发颤地捏住周寄北的肩膀,他一张嘴,声不成形。 “贝贝!没有!你从来都不是我的麻烦!我养你也好都是心甘情愿的,我.....”季琼宇急于解释的样子叫周寄北笑意更浓。 “如果我不是个残废呢。” “你还会心甘情愿吗?” “你不会,因为你不爱我。” “季琼宇,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甚至比你自己还清楚,你不爱我。” 周寄北的声音平稳,稳得像杯白开水,无起伏无波澜。季琼宇像被当众扇了一巴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想反驳,却无力反驳。 周寄北最后对着他笑了笑,这一次,没再像往日那样,去捉他的手。 作者有话说: 我宣布老季完了。 第12章 “幸好不算很严重,你现在觉得恶心吗?”刘医生仔细询问周寄北,周寄北摇了摇头,季琼宇站在一旁,很是惴惴不安。 “还是多睡觉,什么都不要去想,小伙子。”刘医生嘱托了两句后,看了一眼季琼宇才离开。季琼宇将医生送出门,门刚一阖上,只听周寄北幽幽地说:“以后.....我会不会留疤啊。”季琼宇一听他这话,心立刻就紧了紧。他快步走到周寄北面前,接着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不会的,不会的贝贝。”季琼宇想要去捉周寄北的手,可周寄北却把手缩在袖子里,让他没法紧握。 周寄北本来垂着眼同季琼宇对视,他看见季琼宇脸上一闪而过的痛心,竟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季琼宇一怔。 “有疤也没关系。”周寄北对着季琼宇展一笑,眼睫也随之颤动,笑意深达眼底,看起来真实度极高。 “......”季琼宇觉得周寄北大概就是长在他的痛点上。他很清楚如何拿捏自己,他不需要费太多力气,只一眼,或是一语,就能控制季琼宇的情绪。这是别人做不到的。 “贝贝.......” “季叔叔,您去上班吧。您呆在这儿也是浪费时间,还是去忙您的工作吧。”周寄北又朝季琼宇笑了笑,他讲话不疾不徐,好像和从前一样,又好像不是。 “我没事,我在这里陪你。”季琼宇心里空落落的,极其不安。他的右眼皮从昨晚起就乱跳个不停,心里有股压抑同憋闷始终不能散。 “对不起。”周寄北忽然道歉,季琼宇一吓,连带脸色也变了,他咻然抓紧床沿,人都难以站稳。 “你好像总摆脱不了我。”周寄北伸出手轻抚过季琼宇的脸颊,触感似有若无,快得像风。 季琼宇的手渐渐握拳,双手剧烈地震颤,他直觉浑身都难受,压抑、痛苦、自责像一台绞肉机,将他塞/到里面,马达转速极高,手段极其残忍。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说过.....” “那就不说了。”周寄北收回手,他背对季琼宇侧过身躺下,他自顾自地拉高了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被子遮挡住了从窗外渗进的光,只留眼前黑暗一片。 季琼宇把脸埋在掌心,他的双肩无措地垮了下来 分卷阅读16 。周寄北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亦一动不动。 背后是一片死一般地寂静,只能听见墙上挂钟走动的声音。时针同分钟交叉着走,走过多久后,季琼宇终于放下了手。 “贝贝,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才十二岁,而那时我已经二十七岁了。你现在十八了,我都三十三了。我看着你从小长长到大,在我心里,你就是一个小孩。一个我很疼的小孩。” 周寄北困难地眨了眨眼睛,眼皮像被胶水粘连,很难撑开。他抬手缩了缩被子,眼前便愈发地暗。 季琼宇盯着那团白被子,眼神柔软。他似乎是在回忆,回忆记忆中的周寄北。 “你还记得小时候学校里开家长会,每回都是我去;你被同学欺负了,那小王八蛋的家长还不讲道理,我冲上去就和人打了;你第一次梦/遗,害怕得不得了,也是我发现的。” “我始终.....始终站在监护人的位置看着你、守着你,我也.....我也打算守护你一辈子。不管你以后愿不愿意呆在我身边。” “你在我生命中很重要,一定比你想象的更重要。但是我从没有想过我们之间会发生别的,我觉得如果我有那样的想法......我就是个龌龊下流的小人。”季琼宇的双手抵在嘴边,声音隔着手指慢悠悠地发出来。 周寄北眼眶渐湿,好在有白被子做掩盖,才不至于暴露于日光下。 忽然,他浑身一僵,整个人连带白被都被季琼宇抱住,季琼宇在病床上沿边坐下,床因此凹陷,而自己则被卷入季琼宇的怀里。季琼宇的下巴抵着自己的发顶,他的味道萦绕在鼻息间,是让周寄北留恋又熟悉的味道。他魂牵梦萦、梦寐以求的味道。 周寄北再也无法克制,转过身伸出手就抱住了季琼宇。他抓得那么紧,连带牙齿都在咬季琼宇的肩,他不敢出声,想叫也不敢,可他浑身都抽搐,导致喉底发出了怪异的呜咽。季琼宇使了全力抱住他,一双手箍住他的背,指尖不停地安抚。 “贝贝,我会一直爱你,一直爱你。” 周寄北什么都听不见,他像个被判了死缓的犯人,本来已经对人生没有半点期待,觉得一切都是惘然。这个人又将他拉上了岸。 在乎就好,他在乎就好。 周寄北在医院足足躺了一个多礼拜。季琼宇每一天都来,有时候带着王嫂做的饭来。有时候下了班直接过来。周寄北就会和他凑在一起分吃一碗饭。周寄北困了就睡,季琼宇就将就着躺椅在一旁陪夜。 等到出院的那天,季琼宇请了一天的假早早地就来了。周叔将轮椅搬下楼,季琼宇办完了出院手续,就折回了病房。周寄北坐在床边看着他。 季琼宇对着他笑了笑,他走到周寄北面前蹲下,轻声说:“贝贝,上来。” 周寄北伸出手环住季琼宇的脖子,季琼宇反手拉紧了,再将周寄北的身体托了起来。季琼宇使了猛劲站起来,膝盖骨因此发出一声脆响。他皱了皱眉头却没吱声。周寄北却顺势摸了摸他的胸口,他失笑道:“季叔叔老了,背不动我了。” “还不是你长高了,小时候可轻了。”季琼宇侧过头假装抱怨道,可托着周寄北身体的手却很紧。他的步子迈得稳又慢,生怕周寄北摔着嗑着。 周寄北的眼睛随着两边泛黄的白墙而移动。六年前,季琼宇背着自己在这条一模一样的路上走过一遍。 那会儿季琼宇工作很忙,加班到深更半夜是家常便饭。碰巧那段时间,王嫂家里出了事,必须即刻回老家一趟。周寄北就不得不一个人呆在家。季琼宇那会自然而然地认为,一个十二岁的男孩,也不算小了,不会怕黑,也不会害怕一个人在家。 于是他只留了一张字条给周寄北——上面写着他的手机号及办公室座机。他叮咛周寄北,要是有事就打电话。周寄北那会拘谨又胆小,只会说好。季琼宇走之前会替他将家里的灯都打开——从卧室、厨房、客厅、厕所,所有大大小小的灯全数被打开。 灯光会驱散黑暗,减少恐惧。电视机里传来无聊的对白声,周寄北却看得心不在焉、忐忐忑忑。他把自己蜷在小床上,怀里抱着季琼宇买给他的大白熊。他的眼底全是不安,电视音只能缓解心里百分之四十的恐惧,大多数时候,他都坐立难安。 自己在心里安抚自己数百遍都无果,就只能颤着手去拿电话听筒,每一声盲音的等待都更添焦虑,周寄北的小手都能将听筒给捏断。 等了十多秒,季琼宇终于接了电话。他刚喂一声,周寄北便急吼吼地喊他,季琼宇问他有什么事,他话到嘴边又笨拙地说不出口。只能随口撒个谎,季琼宇会和他闲聊几句,他说话的声音顺着电话线安抚着周寄北。周寄北忍着眼泪听,连口都不敢张。 挂了电话,他就抱紧怀里的熊,似乎这样,安全感便能多一些。直到有一天,他吃坏了肚子,整个人疼得满地打滚,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他咬着牙拨了季琼宇的电话,其实都使不上力气说话,他只喘息两声,电话那一头的人就变了声音。 迷离之中,周寄北半阖着眼只能看见季琼宇跑得急匆匆,家里的门被大力甩开,自己被他一把抱起,身体莫名一轻。 季琼宇作为一个同他无血缘、无瓜葛的“长辈”,十分称职。而周寄北太年轻,一个从未被如此珍视过的人,是很容易迷失的。所以他爱上季琼宇,是必然。 作者有话说: 老季也很矛盾。 第13章 季琼宇在征求了周寄北的同意后,替他办了休学手续。校方同时予李文等几个男生记过处分。季琼宇的意思是要追责到底,但被周寄北阻拦了。 他不想季琼宇与那帮人有过多纠缠,他们不配让季琼宇去耗时分心。季琼宇以为周寄北是心软,于是更加心疼,铁了心要那几个小王八蛋付出代价。周寄北垂着头不讲话,他习惯性地拨弄着指甲,撕掉一层皮后,他才抬起头。那眼底湿润润的,一眨一抬间,像是沾了水。 季琼宇心里莫名一拧,他不由自主地放软了口气,对着周寄北说:“......贝贝......人做错了事情就要付出代价。他们伤害了你,我要为你讨个说法。” “我已经不疼了。”周寄北拉过季琼宇的手,让他去摸后脑勺上的伤。周寄北的手指冰冷,但柔软。掌心带着凉温裹着季琼宇的所有指尖,季琼宇一缩手,指腹便蹭过周寄北的伤口。他忽然僵硬,一动不敢动。 周寄北的后脑勺有一道长约八公分的伤痕,伤痕是新长的,呈色猩红。摸上去有些刺手。季琼宇心如刀割,他的手似乎粘住了离不开。他内心的归罪源体已打开,随着每摸一下,便归罪于心多一条。 “ 分卷阅读17 不疼了,就算了。”周寄北拉下季琼宇的手,没有过多地留恋便松开了。他克制自己如律,让人挑不出错。 反倒是季琼宇一愣,掌心里一空,一时内没能反应过来。周寄北冲着季琼宇安抚性地笑了笑,那笑叫季琼宇心痛如绞,换息间就很难捱了。 “你不疼,但我心疼。”季琼宇与周寄北对视,他的声音温柔但不容抗拒,周寄北的眼神刹那迟疑,瞳仁里的犹不敢置信灼伤了季琼宇。他的手不着痕迹地往回缩,等到缩进衣袖里再也看不见,等到他的手指抓住衣袖,他才克服那一瞬的失重感。 “.......”周寄北刚想开口,季琼宇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当着周寄北的面接了起来。 “叶意啊,找我干吗?”叶意是季琼宇的发小,也是一富二代,人挺逗的,和季琼宇不是一个路子。却奇迹般地对上了眼,成了朋友。 “你这度假村空了都得有两年吧?再不开业,你老头真得抽死你。”季琼宇语带嫌弃地调侃了一句,手倒顺势拿起沙发上的毛毯给周寄北盖上。他低头仔细地替他将毛毯捋直了,把皱起的角一一顺平,周寄北感觉到膝盖上被覆以热度,季琼宇仰头对他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你全权买单我当然有空啊。”季琼宇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他往旁边走了几步,手搭在桌上,又同叶意扯了几句,周寄北刚想转身回房,忽然听到耳后飘来一句:“我们贝贝怕冷,你订间朝南的房,听见没?” “......”周寄北推着轮椅的手一顿,同时肩膀被人从后拥住。季琼宇的气息如网从天而降,将周寄北束之。 “贝贝,叶意开发的度假村终于开张做生意了,我带你玩玩,顺便散散心吧。”季琼宇俯**,声音在周寄北耳边徘徊。周寄北感觉耳后痒,耳尖都渐渐薄红。他如芒在背,坐如针毡,脑袋里压根儿都是一团泥浆。 “.....就我们两个吗?”周寄北盯着袖口上的横条纹发愣,声音轻如蚊叫。 季琼宇抬手捏了捏周寄北的后颈,那力道不轻不重。 “嗯,就我们两个。”季琼宇重复着,他的声音像四五点落山的夕阳,余晖暖暖洋洋的,被分成一束或是几束均匀地分摊到周寄北身上。季琼宇有股魔力,能够软化周寄北身上的玻璃罩。那层玻璃本是极冻极硬的。只有攻击能力,没有治愈能力。 但季琼宇能将其感化,且是心甘情愿地感化。 叶意效率奇高,当天晚上就给季琼宇发了消息。隔天一大早,季琼宇去敲周寄北的房门。他叩了两声,门便从里被打开。 “.......”逆光像折了脚的管子,透过白纱窗帘游到周寄北侧身。他半张脸都陷在光晕里。过白的皮肤,一双很难让人忘记的眼睛。一眨一勾间,震慑力都十足。他就算是沉默不语,也不能削弱他半分存在感。 “......”季琼宇猛地转过身,周寄北敞着半胸,睡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他的锁骨凸立显眼。因刚洗过澡的缘故,皮肤白里透粉,上头还冒着点点水珠忘了擦干。 “......我等下进来。”季琼宇有些急促地咽了咽口水,他的手无措地搅在一起,手指勾手指,像在打结。他盯着面前的门板说得轻声。 周寄北的腋下夹着拐杖,他整个身体都因此被撑了起来,他似乎长得和季琼宇一般高了。周寄北撑着拐杖往季琼宇走去,他每走一步,拐杖就连带着发出声响。地板是红木实心的,声声落心,越是接近,越是清晰。 “为什么要背对我?”周寄北伸出一只手从后搂过季琼宇的腰,季琼宇瞬间屏息,连眼睛都不敢眨。额角青筋突兀地狂跳。 周寄北的左手还在游离,他像一条灵活的鱼,扑腾着尾巴在游。指腹游到季琼宇的胸口下,他轻捏几下后又问:“你怕什么?” 周寄北裸/露的皮肤贴在季琼宇的肩胛骨,他轻蹭,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滚烫的热度,像烧开了的沸水,除了冒泡儿,还带吃人的声音。 季琼宇反射性地握住了周寄北的手,周寄北把下巴往他肩窝里搁,他说话像含了口冰水,声音是冷的,但尾音是带着勾引的。他的声音里有一只手,抓着季琼宇不准他逃。 “怕我吃了你啊?”周寄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神讳莫如深,同方才那副沾了水、楚楚可怜的样子截然不同。 “贝贝!”季琼宇低喝一声,他几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却不敢看周寄北。 季琼宇伸出手替周寄北系扣子,他的手指很笨拙,圆纽扣捏在手里好几次都对不准洞,周寄北好整以暇地盯着失控的季琼宇看,他也不挣扎不抵抗,就是撑着拐杖盯着季琼宇看。 他用的沐浴露带一股似有若无的奶香,有一下没一下地冲进季琼宇的鼻腔,挑衅着他的脑神经。季琼宇深吸几口气,眼睛都快看不清楚,才勉勉强强将纽扣给扣上。 衣不蔽体的周寄北让他无法面对。 “我刚洗好澡,还没来得及扣扣子,你就来了。”周寄北攥紧季琼宇的眼睛,语气平常。可他却几乎黏在季琼宇身上,堵住他所有的退路,把他缩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 “.....以后把扣子扣完再出来,否则要着凉。”季琼宇眼睑下垂,情绪因此被掩盖。他的薄唇不知所云,他的手垂在身侧握得极紧。 “好,叔叔说得都对。贝贝都听您的。”周寄北的眼神诡异地一暗,他面带微笑,酒窝因此凹陷更深,像郊外不知名的山湖,冷冽,也叫人发怵。 作者有话说: 我很担心他们出去玩会发生什么。 第14章 叶意派了司机专程来接季周两人。季琼宇将周寄北打横抱上了车的后排,周寄北搂着他的脖子,指甲似有若无地刮着他侧颈上的肉。季琼宇手一抖,才勉强把人稳住了。 “.....”两张脸仅仅相隔一掌,周寄北的手仍旧紧环其脖,他眨眼,呼吸似黏了蜜,软而甜。屏息间仍难掩情/欲。周寄北的眼神像沾了血的刀,刀在手,吃人便迫在眉睫。 “.....贝贝!坐好了。”季琼宇慌不择路,手十分慌张地扯过安全带给周寄北系好。插孔对了几次还没对准,金属插片碰撞的声音如火花迸进。 “季叔叔.....插/这里才是。”周寄北按住季琼宇的手掌,带着他的手指往里拐,十指又缠,金属插片贴于掌,像被带着走的傀儡。 “.....”季琼宇的呼吸顿被腰斩,他咻然抽开手,动作之大,手背直接砸到了驾驶座的后垫。司机闻声回过头,目带疑惑地看着季琼宇。季琼宇之面红白交替,眼下肌肉诡异地抽跳,青筋若隐若现。胸口起伏明显,怒气、难堪都混合一体,正 分卷阅读18 难舍难分。 “砰!”地一声巨响,连带门框都为之震颤,夹带而起的短风一刹而过。 “师傅,走吧!”季琼宇口吻冷冷,侧脸掩于背光中更添无情几分。周寄北的眼底像是镶嵌了洋钉,尖锐又锋利。他只以此力度碾过季琼宇的全身。欲/望,赤/裸,贪恋都没有保护色以假,它呈现地露骨,甚至不屑掩饰。 周寄北心里有个恶魔,恶魔住在心口,割着他的心头肉,肉都是季琼宇。 W市离这儿不远。加之路况顺利,几乎没有堵车的时候。季琼宇坐在副驾驶,一路都心神不宁,他自始自终拧着眉,手机被捏在手里,都快捏变了形。他转头望向窗外,周寄北的脸却从玻璃窗里透了出来。 周寄北头靠着窗正在小睡。他双眼紧闭,双手交叉着抱着手臂,他把自己蜷得很小,甚至都快融进角落里。季琼宇又捏了把手机,掌心立刻红了起来。他抿了抿嘴唇,牙齿在口腔里挣扎许久,最终还是咬破了皮肉。 他转过身,右手趁机松了松安全带,他得以空,终于能将外套往周寄北身上罩。 外套较厚,被盖到周寄北身上的时候,惹得他动了动身体。季琼宇就像是被抓了包的贼,瞬间一动不敢动。只见周寄北把自己蜷得更小了,半张脸都快埋进季琼宇的外套里。他似是闻到了外套上沾着的烟草味,人越埋越小,渐渐地又不动了。 季琼宇舒了口气,肩头刚要松,转念又想到刚才周寄北的眼神,心忽然又被绳索吊起,无一可依。 车子驶过最后一个加油站,又往前开了几公里后,终于停下。 叶意远远地就在候着了,见了车就抬起长臂使劲挥。司机将车停好,季琼宇先行下了车。 “老季!”叶意哥俩好地搂住季琼宇的肩,季琼宇还念着周寄北,无心和他扯淡。他抖了抖肩膀,将肩上的手甩开后,自顾自地先拉开了后排的车门。 “贝贝,贝贝,我们到了。”周寄北还在睡,他一手抓紧季琼宇的衣服,只露出半张脸来。 “唔.....”周寄北将外套拉高了,他拧着眉,喉底发出不耐烦地声音。季琼宇长得高,一米八几的高个弯着腰很是难受。可周寄北似是叫不醒,他根本连眼皮都没有掀开,人发出黏糊糊的声音后,索性背过身不搭理季琼宇。 “.....”季琼宇无奈至极,一双手想碰又收回。指尖先是触到周寄北的肩,刚一触到又像是出了电似地缩了回去。 “老季!你干嘛呢!”叶意见季琼宇磨蹭了半天,也没站起身。他嗓门一开,就从后头走了上来。他使劲儿拨开季琼宇一看,立刻嫌弃地瞪了季琼宇一眼。眼中嘲讽之深,像被大雨淹了的积水潭。他一个巴掌挥开季琼宇,手往周寄北一搭就把他往外拽。 “你丫没吃饭啊?寄北那么瘦一小孩都抱不动啊......磨磨唧唧地,不行还不张口......”叶意对准季琼宇一顿噼里啪啦地骂,语速像上了膛的机关枪。对准季琼宇像筛子般地打。 “闭嘴吧你!谁让你碰了?!”季琼宇毫不示弱,同时伸出手搭住周寄北的肩。两人僵持不下的档口,周寄北忽然睁开了眼睛。 “......”几人面面相觑,季琼宇的脸蹭地一红。叶意倒是不以为意,立刻变了张笑嘻嘻的脸说:“寄北,你醒啦?哥背你上楼吧。” 周寄北还有些睡眼朦胧,眼底水汽迷蒙,不同于往日的设防,刚睡醒的他更显无辜。攻击力尚未唤醒。 “......”季琼宇朝着周寄北伸出了手,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摊着掌心,五指微曲,手指微微蠕动,像在盛情。 周寄北慢慢地扭过头,季琼宇的手仍然举着。他似乎耐心十足,心垂在半空一动不动。周寄北没有动,他的身上仍然罩着季琼宇的外套,衣服虽然下滑,可那股淡淡的烟草味似乎黏进了鼻腔,他挥之不去,记忆难消。 勾引从来都是相互的,谁都不无辜。 周寄北对着季琼宇伸出了手,季琼宇反射性地一笑,他似乎胜券在握,早已预料。周寄北借着季琼宇的手撑起身体,季琼宇默契地以手扣其腰,周寄北左腿落地,轮椅自面前推来,他撑着扶手坐了下去。 “叶意,房间在几楼?”季琼宇双手紧握轮椅,将周寄北往里推。叶意啊了声才反应过来,季琼宇翻了个白眼,下一秒,一张门卡就被甩到了面前。 “十八楼朝南的总统套房,够意思吧?”季琼宇接过卡撇了撇嘴,结果刚走两步,似乎是反应过来了。他扭头,挑眉道:“就一间?” “你要几间?两个人睡四间吗?”叶意嗤笑一声,无不讽刺地瞥了季琼宇一眼,以此嘲笑他的智商。 “.....” 直到门卡将房门刷开,门锁悄然落下之瞬,空气忽涌别样气味。周寄北微仰着头,以肩靠门板,喉结浮现,吞吐饥饿的口水。 “季叔叔,我好热。” 作者有话说: 我实在太困了。我明天白天给你们他们是怎么热的。 ao3 第15章 季琼宇正背着身理东西,行李箱被打开了横在地上,他半蹲着,手上抓着周寄北的衣服。周寄北的声音嘶哑,还透着扭曲的兴奋,但又因此而略显低沉,以至于季琼宇刚开始并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仍旧在理衣服,周寄北的衣服被他一件件拿了出来,他一一放到一旁,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正在接近。 轮椅在双手的推动下缓缓向前,车轮悄然无息地压过厚重的地毯,除了连带着被卷起的些许毛,什么都感觉不到。 周寄北觉得喉咙很干,他忍不住又咽了咽口水,抓着轮椅的手都放不下来。他的掌心热出了汗,升了温,却还是觉得空虚。 “贝贝,等下我们去楼下吃.....”季琼宇边说边回过了头,剩下半句话被堵在了喉咙口,进退不得。 周寄北眼底晦暗,浪潮已掀至顶点。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唇,附身凑近季琼宇,目光就像鹰爪直取其心。 “季叔叔,我好热。” 情/欲像绸缎,以柔克刚,将人的肉身锁紧,以此祭奠被压抑的情感。 季琼宇心脏漏跳一拍,眼睛慌乱地眨了眨,他低头瞥了眼行李箱,接着急忙去翻,翻出一件又扔掉一件,周寄北目不转睛地锁着季琼宇,他忽而抬手伸出食指放到嘴边,他微微张嘴舔/舐,他滋出声响,眼睛停在季琼宇脸上,片刻不移。 “.....嘶!”季琼宇猛地站了起来,仓皇中撞到了桌角,他吃痛忍不住倒吸了口气。周寄北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的手腕,季琼宇重心不稳,他下意识地向周寄北靠去,企图借他的力站稳。 “.....”一拽一扯间,季琼宇 分卷阅读19 又重新稳住了身体。周寄北使劲拉住了他,才让他没有摔倒。可同样地,周寄北在过程中使了心机,他把控住了方向,以至于季琼宇站在他面前,且站在他两/腿之间。 周寄北穿一条牛仔裤,牛仔面料硬,贴在季琼宇的西裤上,有些突兀。周寄北垂眼,忽而感慨——爱能让人生来死去。 下一刻,世界天旋地转。一切发生地太快,又好像是慢镜头在不断回放过往。身体太真实,触感太生动。 “.....周寄北!”季琼宇惊叫一声,那三个字咬牙切齿至极,似乎恨极了他。周寄北捂住季琼宇的嘴,一手以极快的速度解开季琼宇裤扣,深黑色的内裤一览无遗。周寄北不假思索地低头就舔。 季琼宇惊恐地瞪大了眼,周寄北捂住他的嘴,并以他无法摆脱之力扣住了他的腰,他的嘴唇冰冷却灵活,他隔着内裤用口水从顶端浸润,,舌尖像灵活扭曲的蛇,他扫得快而急,快感刚起又覆灭。 “周!.....”季琼宇拼命推拒着周寄北的脑袋,却无法推动。他抬起手对准周寄北的脸就扇,周寄北没躲,嘴下更是没停,他的左脸立刻红了一片,他的眼睫因此颤栗,却不退缩。 周寄北顺势一把扯下季琼宇的内裤,某物再不可蔽体,周寄北瞪大了眼睛,近乎是虔诚般地张口就含。 他根本没有经验,更没有技巧可言。舔舐全靠本能,他的脸因被填满而鼓起,也因季琼宇的愤怒而红。 季琼宇仰头发出痛苦的喟叹,他抓住周寄北的头皮不遗余力地往后撤,下体传来的快感叫他害怕,而为他口交的人更是叫他几欲昏厥。 “啊!”这声惨叫是周寄北发出的。季琼宇的手在案桌上慌乱地摸索,好不容易抓着一个相框,他想都不想,对准周寄北的脸就抡了上去。周寄北没想到季琼宇会对他出手,疼痛让他本能地松了松口,可手上的力他没敢松。他仍旧攥着,就连十指都泛了白。 “周寄北,我杀了你!”季琼宇刚要趁着空档转身,周寄北从后按住他的背,同时以轮椅的车轮堵住季琼宇的路。季琼宇因此跌倒,落于周寄北的怀中。 “好啊。我等下给你刀。你要剁我的左腿也好,双臂也好,我都给你。”周寄北伸出舌头舔弄着季琼宇的耳后,同时左手向下探去,他伸出一指伸入后穴,季琼宇浑身紧绷,全身都在抗拒,后穴更是干燥,难以进入。 周寄北耐心十足,他强行掰过季琼宇的下巴同他舌吻,两舌交缠,口水都滴了下来,季琼宇拼命去咬周寄北,周寄北吃痛,嘴唇很快就破了。 周寄北早就硬了。他解开自己,扶住季琼宇准备硬来。而季琼宇似乎是怒火攻心,轮椅太小,周寄北又锁住了踏脚板,以至于季琼宇没法站起来,因此也没法躲避。 “......”进入的那一刹那,周寄北哭了。他的呜咽积攒了多年,终于得以释放。后穴包裹住的温暖,是他梦寐以求许久。 就算季琼宇现在掐着他的脖子,盼望他死去。 “啪!”地一声巨响,周寄北的脸被甩至一旁,季琼宇似乎是调用了浑身的力气,在抽他耳光。周寄北因疼痛而发怔,然而第二记耳光又猛地落了下来。 这是季琼宇第几次打他。周寄北记不太清。又是第几次抽他巴掌,周寄北也记不太清。他的记忆里,只有季琼宇对他好的份儿。季琼宇对他太好了,好到他可以忽略这些疼痛,甚至不会将这些纳入为伤害。 “砰!”地一声响,季琼宇仓皇落跑。他随着摇晃的门一并消失在周寄北眼前。周寄北来不及喊他,他落荒而逃的身影像在摆脱病菌,仿佛他周寄北是沾上了就要会要了命的毒虫。他唯恐避之。 周寄北茫然地抬手摸了摸脸,但并不觉得疼。他又抬手往耳后、脑后摸去,掌心一股热,他低头一看全是血。 周寄北不哼声也不喊疼。他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然后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掌心,接着又在冒血的地方使劲地按了按。纸巾很快被染红,卷起的边儿都带着腥。 “滴......滴.....”茶几上的手机咻然发出震动,屏幕一闪一灭。纸巾也随之被撕得烂碎,白色纸屑全散落在他的腿上。 “喂。” “寄北。” 周寄北的眼睛蓦地一黯,手机都差点脱了手。他如鲠在喉,喉底疼得像被灌了热油一样疼。 “.....爸。” 电话那头的周鹊似乎很是犹豫,他好像攒了一肚子的话想和自己的儿子说。腹稿打了无数遍,事到临头却还是很难启齿。 “寄北,你最近好吗?”周寄北边听电话边转动着轮椅,他把自己推进了浴室,就着天花板上温暖的黄光打量着自己。 镜子里的人瘦得过分,一张脸瘦得都快凹陷,眼睛里好像看不见光亮,总被一片阴暗潮湿的沼泽所覆盖。也不爱笑,偶尔露出的笑容旁的人都说变态。然后都躲得他远远地。周寄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上头还存有几道红印,于是显得整张脸更加可怖。 “很好。季叔叔对我很好。”周寄北对着镜子勾起了唇,嘴角才咧开几秒,他又急于收回。他慌里慌张地用袖口去擦镜子,五指全缩在里头,发力便更狠。 他又试着对着镜子笑了笑,尽量使眼睛眯起来,沼泽不见了,是不是看上去就阳光些。 “寄北....你回爸这儿吧.......老是呆在琼宇那儿不合适......人家没有义务养你......”周寄北刚露出的笑容就瞬时凝固成冰。镜子里又渐渐浮现出他那瘆人又变态的眼神。 “寄北......琼宇有自己的生活,你已经拖累他很久了......”周寄北忽然转了转眼珠,他把手机放到盥洗台上,周鹊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我也觉得我是他的累赘,是他丢不掉的烂包袱。”周寄北机械地眨着眼睛,目光本是枯竭的,却在收纳盒里发现一把剃须刀后,蓦地一亮。 “.....爸,老家我不想回......我还想在这儿把大学读完.......但是,我会离开季家的。这您放心。”剃须刀上嵌着刀片,薄如蝉翼,又泛着冷光。 他捏着刀片,同时又撸起了袖子。 “嘶.......”血痕足足占了九十公分,血迹飙出来,周寄北却连眉毛都没动。他垂下手臂,伤口自上臂内侧一路顺延,周寄北发着抖将刀片扔掉,脸色愈发惨白。 外头华灯初上,车流穿梭不息。季琼宇踩着油门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好几次都被身后的车按了警告的鸣笛。他却仿若充耳不闻,一个劲儿地往前冲。他冷着脸,牙齿都快把嘴唇给咬破,某处传来的疼痛更是叫他觉得耻辱。 “他 分卷阅读20 /妈的!”季琼宇一个暴怒,抡起拳头就往方向盘上砸。鸣笛声一响接一响,惹得路人纷纷侧目。他的手机也在疯狂地叫嚣着,他僵着脸把手机拿了起来。一解锁全是周寄北打来的电话。他脸色一变,打开窗户就将手机忿恨般地扔了出去。他低声咒骂数句,接着手换拍档,车子在马路边甩过一个大弯,接着往s市开去。 而周寄北在房间里足足等了季琼宇一个晚上,他呆坐在轮椅上,一手拼命地打着电话。直到听到几声急促的盲音后,他才挂掉。 他想和季琼宇说声对不起。但季琼宇却连他的声音都不想听见。被人厌弃至此,他还有什么自尊可言。 该走了。 作者有话说: 害。 第16章 导航显示前方路段拥堵严重,屏幕上全是一片红点。车子前进如同龟速,刹车就没松开的时候。季琼宇越来越烦躁,浑身像着了火似地,一片滚烫之余,攻击力也十足。他的心里憋着一股从未有过的痛苦、纠结同疲累。它们像一股绳儿,绞得他透不过气来。 身后传来催促不耐的鸣笛,季琼宇手一抖,方向盘差点歪了方向。他背脊一凉,急忙抬手攥紧了,车轮偏过一旁,压到了黄线。 “轰隆隆!”天本沉如黑洞,忽又闪过惊雷一道,面前的挡风玻璃骤然一亮。季琼宇的心莫名一吓,继而开始心慌。 下雨了。 .度假村内 这是周寄北第五次看手机。时间已经显示——凌晨三点十二分。他仍旧没能联系上季琼宇。周寄北的眼神有些木讷,他把手机轻轻地放下,双手推动着轮椅,车轮撞到了横在地上的行李箱,他一怔,继而低头,他微微倾身,用两指夹起衣服,他抖了抖,然后将衣服摊平在腿上。 周寄北垂着眼,一双手从衣服的领口顺到下摆。周寄北目光专注,眼露眷恋。衣服是季琼宇的,领口有股淡淡的木质香。周寄北拿到鼻下嗅了嗅,眼皮因动情而颤抖,衣服被绞得很紧,紧到变了形。 可是他没有东西可以带走。周寄北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底似是浸了刺激液,又酸又疼。他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然后将叠好的衣服重新放了回去。 他推动着轮椅往门口去,抬手抽走房卡的一瞬间,整个房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总是在暗黑中,好像一直看不见阳光。 周寄北费力地推着轮椅,他坐着电梯下到大堂。就在他要推门而出的瞬间,前台工作人员叫住了他。 “先生,您要出去吗?外头正在下大暴雨,需要我帮您叫车吗?”周寄北稍稍瞥过头,却没有转过身。 “不用了,谢谢。”周寄北回得冷淡,一旁的人欲言又止。 “那您带把伞吧。”一把折伞被递到眼前,周寄北以眼尾瞥过,他搭在车轮上的手在微动。 “谢谢。”周寄北接过了伞,手却在刻意地保持距离,避免接触。 刚一出门,暴风疾雨就扑面而来,周寄北下意识地闭了闭眼。他撑开伞,伞挺大的,可是罩住了上身就罩不到别的地方了。裤子很快就湿了,但周寄北也不管不顾。 雨势过大,周寄北一个劲儿地抖。手臂上还尤有自残留下的刺痛,他咬了下舌头,试图转移疼痛。 “喂,打车吗?”面前停下了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外头朝周寄北喊。周寄北抬头,半身都湿透了。 而另一头的季琼宇,刚把车拐进了第一个休息站。他匆匆忙忙地下了车,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季琼宇骂骂咧咧着进了商店。他刚才一冲动,把手机丢了出去,这会万分后悔,人急得像只无头苍蝇,四处乱窜。 “不好意思,请问能借您的手机打个电话吗?”季琼宇很是窘迫,他脸色薄红,声音一时都有些别扭。 商店老板瞥了他一眼没答话,季琼宇更尴尬了,刚想转头就走,老板将手机递了过去。 季琼宇颇为意外,连忙道谢,他接过去先是拨给了叶意,说自己临时有事急着回去,叶意嗯啊两声,忽然声音一拔说:“你俩回去了,连行李箱都不要了吗?派头真大啊。” 季琼宇一怔,脑经还没转过弯来。 “什么意思?” “寄北不和你一起回了吗?他去前台退了房,服务员去打扫的时候,发现行李箱还横在地上。” “......”外头又劈下了一道雷,这声比刚才还吓人。像张大了嘴的狮子,发出了激烈的怒吼,震怒连连,都能将人连骨头都吞了。 季琼宇甚至来不及再多问一句,反手就将电话掐断,老板刚伸出手,季琼宇又迫不及待地按下周寄北的号码。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按数字的动作就像条件反射,指尖不受控地发抖。 每一声忙音都要了季琼宇的命。 “喂.....” “贝贝!你在哪里!”季琼宇几乎是嘶声力竭,喉底疼得厉害,阵痛密密麻麻在扎着喉管。 “对不起,对不起,季叔叔。”电话那头的周寄北在哭,他的哭声很低,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哭嚎,听上去是低微的呜咽,呜咽声像被煮沸的水,冒着滚烫的泡,碰一下就灼人。 季琼宇在那一刹那就心软了。他倾注心血带大的小孩,六年的时间,足以归于他生命中的一部分。而要将周寄北从生命中撇除,就和从心头割下一块肉是一样的。痛觉是呕心抽肠的。 “贝贝!你在哪里!我.....” 电话挂了。 周遭的一切声音全被季琼宇屏蔽了。他突然耳鸣,什么都听不见。刺耳的忙音像孤魂野鬼伴在他身,顷刻被覆灭。 车子冲出去的一刻,季琼宇已经觉得把命豁出去了。 .火车站 周寄北抬手抹了把脸,掌心就沾了水。他用蛮力揉搓了一把,抬眼看向窗外,倾盆大雨已经快将窗户淹没,周寄北根本看不清自己在哪里。司机沉默地开着车,车里静得诡异。 “师傅,火车站还没到吗?”周寄北忽然开口,司机蹲了几秒钟才说:“拐过一个弯就到了。” 周寄北把钱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司机加重了油门,车子微晃,周寄北重心不稳,人不由往前跌,他习惯性用左手撑了撑驾驶座。 “到了。”虽是大雨,但火车站仍旧熙熙攘攘。车子不方便继续往前走,于是提前靠停了。 “.....师傅,麻烦您把后备箱开一下。”每回到类似的场景,周寄北都要被迫向人张口,主动张口承认自己的残缺,无疑又是一次自残。 司机瞥了眼后视镜,才打开了车门。周寄北有个诡异的技能,他能够在人们的脸上清晰地见到他们的肌肉走向。每回自己与他们对视,他都能无比清楚地看见他们下垂的嘴角、不耐的眼神以及 分卷阅读21 欲言又止的脏话。 “.....谢谢。”他今天对陌生人都格外礼貌,谢谢说了无数遍,却对他最爱的人说了对不起。 “.....吱!”地一声刹车声,急迫得快要冲破了天。周寄北单手撑着伞,一手狼狈地推着轮椅,全然听不见周围的其他声音。 季琼宇在马路对面停了车。车门被大力甩上,他焦急地四处寻看,人在钻出车子的一刹被淋湿了,头发黏于额前,雨滴子从下颚角淌到了领口。 “贝贝!”季琼宇扯着嗓子喊,周寄北的背影被伞挡着,似乎并没有听见。 “贝贝....啊!”季琼宇忽然发出一声惨叫,接着,人被一股急速带着往下拽!周寄北原本推着轮椅的手蓦地一顿,他僵硬着身体,突然皱了皱眉。 好像有人在叫他。 周寄北眨了眨眼,鬼使神差地回过了头。而瞳孔在刹那差点夺眶——季琼宇被一个飞车贼拽在地上拖,车速极快,而季琼宇死死地拉着手里的包不肯松手! “琼宇!”周寄北失声大喊,伞在瞬时脱了手砸在了地上,而他几乎是本能般地以双手奋力搅动车轮!季琼宇已在地上被拖了接近五十米,幸好本就离得不远,周寄北在以快要接近季琼宇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 他的右腿神经已经坏死,彻底没有行走能力。而猛力站起的结果,是以双倍的疼痛刺激着大脑。可周寄北来不及喊痛。 “琼宇!” “.....!” 周寄北用自己的肉身护住季琼宇,他仅用身体在与冰冷的狂速在对峙,他的左臂与后背在湿润的青沥马路上碾压,他死抱住季琼宇,同时去掰他的手,季琼宇被迫放手,两人才得以解救。 “......你没事吧?”周寄北仰躺在地,而他的双手死死地环着季琼宇,不敢松了一分。季琼宇浑身颤栗,他颤颤巍巍地在周寄北的怀里抬起了头,周寄北连嘴角都嗑青了,转头都困难。 “.....”周寄北望着季琼宇笑,笑里藏着的死心塌地不可胜数。 作者有话说: 妈求你们了,别闹了。 第17章 周寄北又住院了。从小到大,他每回进医院就像闯鬼门关,每一次都提心吊胆,命悬一线。他大概和医院八字不合,不是要了他的腿,就是想要了他的命。 季琼宇握着他的手一步不敢移,眼睛只敢黏在他身上,眼底猩红如铁,都能逼出血水来。周寄北的手套在病号服里,显得单薄无措。 “啪嗒。”水渍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掉在周寄北的手背。周寄北手背上的青筋不由地**,虎口处肿了一块淤青,连带着蹭掉了好大一块皮。季琼宇的鼻尖都淌着泪滴子,都忘了擦。 周寄北慢吞吞地转过头来,他的手指一动,把手从季琼宇的掌心里抽了出来,季琼宇顺势抬起头来。 “......”周寄北蜷起手,手指骨节轻蹭过季琼宇的脸,他强撑着牵了牵嘴角,笑得勉强。 季琼宇一怔,下意识地要去捉周寄北的手,周寄北却把手绕到了他的脖子上,他的眼皮轻阖,声音竟有些颤抖。 季琼宇俯**,试图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季琼宇的脸都快贴上周寄北的唇,气息在鼻尖徘徊,热气在嘴角游离,喘气之间,周寄北搂紧了季琼宇。 “抱抱我。” 周寄北眼角发红,声音像受了伤的鹿,带些呜咽同脆弱。 “......”季琼宇的手一下子揪紧了,他的咽喉被不知名的气体堵住了通道,他喘不上气来,一抽气就疼,痛心切骨。 季琼宇试探性地伸出一只手,手腕先搭上周寄北的后肩,接着手指收力,将他箍紧。周寄北得到回应,气息便喘得更急切。他撑起半身死命地箍住季琼宇,声音愈发颤抖。 “抱抱我.....你抱抱我......” 季琼宇内心回肠百转,乱箭攒心,身体急速下坠,痛到不能张口。他抬起双臂紧紧地箍住怀里的人。下巴抵着那人的发顶,他反复性地蹭着,掌心摸着周寄北的脸,心里失魂荡魄,根本都不敢回看。 “......对不起,对不起。”周寄北哭得泣不成声,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疼痛像把生锈的刀,一下一刀地捅着周寄北。季琼宇感觉肩膀处都湿了,心也拧作一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想哄哄他的孩子,想像小时候一样叫他不要哭,说你不管做错什么事,季叔叔都原谅你。可是这次,他说不出口。 “贝贝。”季琼宇稍稍将周寄北拉开些距离,他垂着头盯着有些泛黄的床单,过白的被子上染着一股消毒水味,冲进鼻腔里倒是叫季琼宇清醒。 周寄北被季琼宇捏着肩,他感觉到肩上传来的力道,很紧甚至是有些疼。不像平日里的季琼宇,但是他忍着没说。 他满是期待地看着季琼宇。他了解季琼宇,知道他心里的死穴在哪里,也知道怎么利用自己博取他的同情。他要季琼宇,这种欲望在几年前就埋下了火种,每一年都比前一年烧得更旺,他没有一天放弃。姚轶在的时候,他会挑衅,会想尽一切办法,怎么极端怎么来。 姚轶不在了,他原本以为季琼宇理所当然地就会属于他。千算万算,却遗漏了季琼宇的心。这颗心可以被他所控,表现出地心疼、愧疚、纠结给了周寄北错觉。 他竟然遗漏了最重要的一点——季琼宇不爱他。 要接受这一点很难,他也从来打算就此被撂倒。于是一错再错,极端失了控。他的泪是真的,歉疚也是真的。可他对那个人还抱有一丝丝的奢望。 “贝贝,我们该分开了。” “.......”季琼宇抬起了头,他盯着周寄北的眼睛,眼底似乎比刚才还红。可声音却比刚才残酷。 “.....等你身体好了。你要还愿意住在季家,我就让王嫂把主卧收拾出来。”季琼宇松了手,坐着离周寄北远了些。他不再看周寄北,声音刻板而公式化。眼睛盯着对面的窗,一眨也不眨。 周寄北的后背因保护季琼宇,而在沥青马路上狠狠地碾过了一遍,从后肩、后腰、到脊椎骨全部受了伤,伤口遍体,全呈紫红,一道又一道相互交错。右腿更是因紧急发力二度损伤。疼得到现在都伸不直。 “....不要我了?”周寄北直着身体看向季琼宇,他问得很轻,像是自己问自己。 季琼宇的手刹时捏紧,他似乎已经隐忍到了极点。引爆迫在眉睫。 “你为什么每一次都要装的那么可怜?!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别人的错!明明十恶不赦的人是你!为什么每一次都要装得无辜!好像所有人都欠你!都该顺着你!贝贝,你不应该这样,是,老天爷对你是很残 分卷阅读22 忍,你没得选择,但也不代表你可以肆意妄为,伤天害理啊!” 季琼宇一下子炸了,他浑身的炸点都被点着,火势过大,直接将对面吞灭。他选择了一个不明智的方法和对方一起同归于尽。 过了很久都没有人说话。周寄北像是没了生命体征,瞳孔紧缩,心跳近乎趋于直线。他试图咳嗽了一声,可心里太憋闷,一牵动而引全身都痛。 他的眼神像是突然老了十岁。 “对不起.....我....我不...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恨我。”季琼宇眼皮一跳,而周寄北故作轻松地说。他的眼神仍然盯着季琼宇,好像挪不开一样。 “从小大家都不喜欢我,小时候还没断腿的时候,大家说我性格内向怪癖,要么说我没有妈,没人要;没了右腿以后,恨我的人就更多了。有时候,我连自己都唾弃我自己。” “我.......我是个怪胎,变态。但我从来....从来都没想害你,我只想对你好。” “其实压根儿都配不上你。也不知道在痴心妄想什么。”周寄北低头自嘲,眼睛却在失神。 “对不起。”周寄北掀开了被子,在季琼宇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撑着拐杖站了起来。 “把我抓起来吧,送到牢里去或者是精神病医院。”周寄北双手握拳,他手腕朝上送到季琼宇面前。面色平静。 作者有话说: 我的意思是 熬过去就是糖了。 第18章 周寄北走了。在季琼宇对他说出那样的话后,他终于再也无法替自己找借口。他终于无比清晰地认清了自己。那层虚假自我包裹下的真实自我,无比肮脏,不堪入目。甚至比阴沟里的老鼠还恶心。泛着恶臭,扭着畸形的身体招人厌恶。 他甚至连出院都等不到。他已经没有脸面再面对季琼宇。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为季琼宇设想一切,却都被弃如敝履、不屑一顾。 他从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啊。 于是周寄北趁着季琼宇睡着的时候,留下了一封信。纸笔还是早上问护士讨的,他趴在床头柜写的,手臂上的伤还疼着,所以字迹歪歪扭扭。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将轮椅极为小心地拉了过来。周寄北深吸一口气,接着又强迫自己屏住,他绷紧了裤子,心里默数了几个数后,将自己的右腿搬下来。 “......啊!”周寄北发出一声低吼,此声共振着心口一并发出巨痛。刹那间的肌肉撕裂同骨头脆生的双重伤害,逼出了他满背的汗。周寄北的脸瞬间发白,心脏以不正常地频率在狂跳。他下意识地捏紧了膝盖骨,同时抬起左臂,蹭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季琼宇仍旧没醒。 周寄北折腾了半天,终于让自己坐上了轮椅。他推动着车轮至门口,手指又下意识地掐进了车轮里。他瞥过脸去,就着昏暗的光,贪恋般地看向季琼宇。他用力地睁着眼,季琼宇的眉目、鼻子、嘴巴同骨相,他都不敢忘。 周寄北真的很想再吻一吻他。可是他没有。他缩了缩身体,将自己尽可能蜷缩进阴影里,不再存在。 路上人烟稀少。此时已近凌晨两点。周寄北在路边打车,他的手都举酸了,还不见一辆车。他只得边推轮椅边张望。不知不觉地越走越远,而身上的衣服单薄,不足抗寒。周寄北禁不住地抖了抖。 “小伙子,去哪儿?”司机侧过头问周寄北。周寄北怔了怔,他抬手碰了下嘴角的淤青,声音低落。 “长途汽车站,谢谢。”周寄北绞着手,气场一下子变得低迷不振。他望着窗外,窗外的交通灯闪烁着光,红绿交错折射到窗上,迷蒙着周寄北的眼睛。他忽然记起来,去年刚高考完的时候。 那会正值六月,天气渐热。周寄北的旧伤在夏天很容易复发。季琼宇生怕他难受,高考几天都不去公司上班,留在家里,每天亲手给周寄北热敷,看他热着了,就买冰淇淋哄他。 “考完了.......你能带我出去玩吗?”周寄北眼巴巴地望着季琼宇,一把汤匙有一下地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冰淇淋。 “当然没问题啊,贝贝想去哪儿玩?”季琼宇垂着头,手上的动作温柔又细腻。周寄北顿了顿才轻声说:“.....其实不出去也没关系.....你在家陪我一天也没好......” 季琼宇听了抬起了头,周寄北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他直勾勾地盯着季琼宇,把爱意掩藏在底,却在不经意间全然流露。 “那我们在家看电影吧,正巧有些新碟,还没来得及看。” 周寄北听了拼命点头,眼神刹那就亮了。他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冰淇淋球都被压成了泥。他挖了一勺喂到季琼宇嘴边,一双眼睛笑意横生,爱慕倾倒如山,压在季琼宇敏感的神经上,他心惊肉跳。 季琼宇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硬生生地将脸撇向另一边,有些尴尬地说:“.....我不吃冷饮。” 汤匙停在半空没处去。周寄北悻悻然地把手收了回去。但他很快收敛起情绪,并没往心里去。 隔日考完最后一门试,季琼宇倒是遵守承诺,亲自开着车来接周寄北。周寄北那张万年冰封的脸出现了鲜少见的笑容,季琼宇见他心情好,心也不自觉地一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很快便到了家。季琼宇半搂半抱地将周寄北抱下了车,一进家门,王嫂赶紧上前搀扶。 “王嫂,我感觉我这次考得特别好!”周寄北搭着王嫂的手臂兴奋地说,王嫂顿露欣喜,她掩不住地笑,连连称北北少爷聪明。周寄北竟然红了脸,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皮。 “滴。”季琼宇的手机忽然响了,所有人循声望去。季琼宇一怔,赶紧把手伸进口袋里摸。他一摸出手机,来电显示的名字已经叫周寄北的脸色一僵,同时心起不好的预感。 季琼宇瞥了一眼周寄北,特意将手机拿远了些接。周寄北的目光追逐着他的背影,这种下意识地追随很要人命。 “.....我在家呢.....晚些吧.....我这会儿走不开.....”季琼宇刻意压低说话声,他甚至有些紧张兮兮地瞥着周寄北,表情有些为难。 周寄北低着头,手无措地绞着衣角,一声不吭。 “.....别闹.....一会就来。”季琼宇最后那半句温柔尽显,带着延绵不尽的柔情,哄着电话那一头的人。他挂电话的动作好像也依依不舍。 “咳。”季琼宇左手握拳作势咳嗽了一声,他招呼着周寄北坐下看电影,周寄北却没动。 “你要出去吗?”周寄北沉闷着开了口,他的头依然垂着。 “啊?不是现在,晚些时候。”季琼宇好像 分卷阅读23 不以为意,他说得云淡风轻,右手捏着遥控器,目光盯着电视机,看得专注。却没肯将目光娜给周寄北一分。 “.....不是说好陪我一天吗.....”周寄北终于快把衬衣给揪破了,他仍旧站着。其实双腿已经不足以支撑身体,但他还是站着。 电视里的音量键忽然变大,震得季琼宇下意识地蹩眉。 “我晚些时候再去,大概要晚上十点多了,贝贝。” “.....可是一天就是二十四个小时,少一个小时都不行!”周寄北忽然爆发,他猛地抬起了头,浑身因难过而发抖,他说话的声音带着股歇斯底里的劲儿,眼眶都因此而凸显。 “周寄北,你发什么脾气啊?”季琼宇忽然连名带姓喊他,那声音平静。可周寄北知道他生气了,周寄北一愣,下颚都止不住地抖。 他不能生气吗。 “我说了,我晚些时候再走。”季琼宇面露不耐,他甚至用指腹使劲地按了按眉心。 “可你......” “姚轶需要我。”季琼宇冷酷无情地出声打断,他缓缓地转过头,那个决绝又冷热的表情,周寄北在往后的日子里才看惯。 “......”亲耳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的缺口才会被猛力撕开。血才会汩汩而流。 他需要你。我也需要你啊。可是我没有资格挽留你,也没有资格争抢。我又算什么呢。 周寄北被一击毙命,哪还有反驳的可能。 作者有话说: 妈决定让你们分开一会。各自美丽。再度邂逅,重新找回爱情。 第19章 季琼宇忽然动了动身体,他的手不自觉地往床铺中央摸了摸。床上空落落的,季琼宇拧着眉没睁开眼,指尖不小心触到信封,他才缓缓地睁开了眼。 季琼宇最近严重缺觉。总是休息不好。眼睛适应了黑暗,忽而睁眼,只觉眼前白点重重,光影忽绿忽红,刺痛极了。 “....贝贝?!贝贝!”季琼宇手忙脚乱地去抓那团白被,白被弓成了一座小山,抱下去的刹那却是空的。被窝里是冰冷的,什么都没有。 季琼宇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他的心如从云端坠落,摔成了重伤。伤痕累累,呼吸在刹那被夺走,五脏六腑都被狠狠对待,没留下一口气。 “.......”白信封落在床铺上,黑暗中没落。季琼宇缠着手拿了起来,他拧开床头的灯,一封信在手里颠三倒四,死活找不到封口。他焦急地咒骂了一声,指甲都在信封上划出一道印来。 一张白纸,没有四线三格,那有米字格,就只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白纸。字迹是染着蓝墨的圆珠笔写得,字迹娟秀,不像周寄北。 “我有三件事,一直没和你说过。第一件事:我走了,但我不会自杀,不必担心。第二件事:车祸和你无关,你不必歉疚,更不用为此补偿我什么。第三件事:我整个人生都很黑暗。未来也只会越来越黑暗。你是我唯一的一束光。” “伤害了你,对不起。所以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见你。离了我,你的生活就能走上正轨了。真好。” “好好生活。就当我从未出现过,就当六年都是一场噩梦。” “对不起,对不起。”书信没有修改过的痕迹,仿佛是打过无数遍的腹稿。只不过是再誊写到信纸上罢了。昏暗的灯光照在信上,将字字拆分拆解,杀伤力就莫名上升。 信纸渐渐被捏烂,季琼宇的手背都爆出了青筋,他再咬牙也忍不了疼,他再自我麻痹也忍耐不了。季琼宇绝望地闭上眼睛,他将信盖在眼睛上,没一会信纸的中间便凹了下去,季琼宇的双肩止不住地抖动,呜咽从喉底袭来,一阵盖过一阵。 他的男孩被他亲手赶跑了。不会回来了。 .汽车站 周寄北使劲地推动着轮椅。凌晨三点半的火车站,依然有不少人。有些人拖着蛇皮袋枕在脑后就睡了;有人挤在长椅上打瞌睡。周寄北的轮椅很碍事,车轮要穿过人群很是不易,有人不怀好意地打量周寄北,有人责怪周寄北挡了路。 周寄北一言不发,他埋着头推动着自己快走。终于推到服务窗口时,工作人员许是因为值着夜班,顶着一张困意十足的脸,态度不耐地说:“地点、时间!” 周寄北一愣,心里本来就没想好去哪儿,被这么一呛声,更不知道该去哪儿了。他又不善言表,嘴唇倒是被咬得一阵阵地麻。 “去哪儿啊到底?!没看到后面人排队呐?!”工作人员狠狠地瞪了周寄北一眼,声音透过对讲更显不耐生硬, “去w市吧,最快的一班。”周寄北的声音也像嵌了铁的铠甲,他将自己与外人隔绝。所有的言语到面前全部被拒之。 工作人员白了他一眼,继而转过头,抬手在键盘上啪啪地打了几下后,一张票被野蛮地推了出来。周寄北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钱递了过去。 他还没工作,自然也就没有收入。季琼宇每个月都会给他一笔零用钱。他离开之前,将这个月的钱全数还给了季琼宇。只拿了周鹊寄给他的一些生活费。 “下一个!”后面的人蜂拥而上,周寄北的后背受到了强烈的撞击。他蹩着眉,手里死死地攥着票,就像抓着救命稻草。 周围全是嘈杂的说话声、叫嚷声。周寄北连容身之处都找不到,只得缩在一个角落里。他转头盯着窗外的天,天黑如幕布,像是无尽的深渊,在疯狂地朝着周寄北招手。周寄北感觉心口泛酸,他的手不小心将手机点开,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未接短信。 安静地让人害怕。 周寄北竟然讥笑般地勾了勾唇角,继而索性关了机。他推着轮椅,顺手将手机扔进了垃圾桶里。黑色塑料袋像张贪婪的狮子口,将周寄北与季琼宇的联系一并吞尽。 现代人,没了手机就能断了联系。多么可笑。周寄北忍不住搂了搂自己的手臂,忽然觉得冷。 .季家 王嫂紧张地搅了搅手,她十分担忧地看着季琼宇,想说话但又不敢。最后还是只能默默地替他关上了门。 季琼宇一晚上抽掉了足足两包烟。烟头都已经从烟灰缸里扑了出来。他的嗓子都被熏哑了。一咽口水就疼得厉害。疼痛钻心却又比不上心里被牵扯得三分之一。 那份信被浸湿了,字迹都被化开了,有些难辨。季琼宇反反复复地读了好几遍,每读一遍,脑子里就记起一次周寄北。他甚至都能想象到,他是如何忍着疼,趴在那不高的床头柜上写字。又是怎么写得出这么捅心窝子的话。 季琼宇心里被堵住一口气,就快闷死了。他的手机不下数次地企图拨出那个号码。而每一次接近结尾又被他自己掐断。 接通了说什么?说不 分卷阅读24 好更是把人往死里推。季琼宇头一回感到绝望,那种脉络贴连,动一动就哀毁骨立。 可是他会不会遇到危险?他从小到大都没出过远门,哪一次离开自己了?想到这里季琼宇又咻然睁开了眼,他脸色极差,血色倒退尽,他捞起桌上的钥匙,猛地站了起来。 “先生!” “先生!”王嫂大吃一惊,急急忙忙在后头喊,季琼宇仿佛没听见,摔了门就往外冲。车子没几秒钟就发动起来,尾气冒成一团烟,一眨眼就没了影。 .汽车站 “前往w南站的乘客请注意......”广播里在催促着周寄北,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票,黑子粗体又冷酷又无情,一张那么小的纸票儿就能带着他离开这座城。 周寄北抿了抿嘴唇,单手缓缓地推着轮椅,朝着那辆停靠着的大巴走去。他在与他的生命做告别,告别季琼宇,伤害是等同的。 再也没有人会在冬天替他热敷膝盖,也再也不会有人对他嘘寒问暖。更不会在他要上车的时候,替他拿过拐棍。 往后,都得是一个人了。 周寄北终是上了车,车门同时掩上,而身后传来急促的车胎摩擦声,被隔绝在外。 作者有话说: 追是不可能追上的。 第20章 “周寄北!”季琼宇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喊,那一声绝望随着绝尘而去的大巴一并被淹没。周寄北的心莫名颤抖,紧接着冷汗狂涌,紧迫感同压抑感如芒在背。他挺直了背,却没有回头。 这座城市从未容下过他,他最想带走的人,也容不下他。 周寄北搂紧怀里的背包,他拉开拉链,在里面一通翻找,包里有件厚外套,他抽出来裹到身上,发着冷汗的身体有了些许回温。他转头盯着窗外看,不断后退的街景迫使周寄北瞪大了眼睛,瞪到眼睛都发酸,生理性眼泪粘在睫毛上。 他像是牙膏管里最后剩下的半点牙膏,被人不耐地挤压,最后遗忘。 “小兄弟,小兄弟!”周寄北的头撑手撑着,肩膀被人轻拍了几下。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瞥过头去。 “到站了,快下去吧。”售票员催促着他快走,周寄北揉了揉眼睛,强迫自己清醒些。 “.....”周寄北咳嗽了一声,他将怀里的包反背到身上,然后拿起倚在窗边的拐杖。 “你的腿.....”售票员脱口而出,周寄北没吭气,他颇有些困难地从座位上挤了出来,车轮砸在老旧的车厢内,发出吱呀难听的声响。 司机也正准备交班,他瞥了周寄北一眼,然后走到门口,拎起脚踏板形成滑坡,以便周寄北下车。 “谢谢。”周寄北的声音轻闷,他将拐棍搁在腿上,左手护住,右手费力地转着轮椅,他必须得很小心,下坡的时候,车速会变快。自他车祸以后,他就没坐过公交车。季琼宇怕他有应激障碍,对此很是避讳。只要出门全是汽车代替,季琼宇会抱他上车,会收起他的轮椅,然后附身替他系好安全带,依在他的身边就像在保护他。 “.....”周寄北的心像被拧过头的皮肉,钻心地疼,疼又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地,像路边的枯树叶子,乱七八糟地互相交叉,多到数不过来。 .长途汽车站 季琼宇都快把长途汽车站翻了个底朝天,从休息室奔到候车室,每掠过一排,他的心就漏跳一拍。心头越跳越慌,广播室播报的声音听上去格外冰冷,不带一丝人情味。季琼宇有一刹那的绝望,那种绝望比他第一次发现周寄北自杀还深入。 他养了周寄北六年,他无比清楚也无比了解,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周寄北骨子里的狠劲、执拗都带着一股扭曲,打定了的主意就算撞死在南墙上,也不会改变。多少次血流成河,都快断了气了,也不见得回头。 他既然说要走,那一定不会让自己找到。 季琼宇一下子没能撑住,双腿打颤,差点在大厅中央跪下。大冬天的折腾出了一身汗,心里悬着的那把刀终是掉下来,把自己砍得四分五裂。 “.....想办法.....找不到也要找......”季琼宇的手机响了,他才听了几秒就脸色发青,拿着手机的手都在抖。 “......我说了想办法!......我现在就给老于打电话!让他调监控!”季琼宇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像摔碎了的玻璃窗,看上去惨不忍睹,支离破碎的。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季琼宇都快拿不住手机,手指头不听使唤,始终按不准想按的数字,反复按错后,他急得咒骂连连。 手表上的指针指向六点,离周寄北失踪的时间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他还不能报警。可他哪里还等得了,再多一个小时、哪怕是多等一分钟,他都快活不了。 .w市 汽车站的附近都有廉价小旅馆。周寄北身上还有伤未愈,体力上已经支撑不了了。他也顾不上仔细看,就近选择了一间旅馆住。 小旅馆破旧不堪,潮湿又阴冷。更没有电梯,全得靠爬楼。周寄北瞥了眼漆黑幽幽的拐弯楼梯,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就住二楼吧,我看你腿脚也不方便。需要帮忙吗?”前台的老板娘倒挺和气,她将房门钥匙递给周寄北,用询问的眼神打量他。 周寄北摇了摇头,他捏着钥匙,搁在腿上的拐棍都将他压疼了。他拿了起来,舌头舔过干燥的嘴唇,他迟疑着问:“我能将轮椅放在这里吗?我.....腿脚不便。” “可以啊。”周寄北舒了口气,他谢过老板娘,接着将拐棍分开,他屏住一口气,腰腹及左腿拼命使力企图将身体支起来。拐棍踩在斑驳的地面上,发出诡异的声响。伤腿二度发力牵引到皮肉之伤,周寄北不忍发出痛叫。 “.....”周寄北低着头,汗滴就落进了眼底。他想擦擦,都腾不出手。他艰难地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往楼上去。 老板娘盯着他的背影忽然面露怜悯。 “......”周寄北喘着粗气,终于是走到了房间门口。楼道里灯光昏暗,周寄北看不清钥匙扣,一把钥匙三番五次地在手里倒腾了好几回才对上。他扭动着钥匙,将门打开。扑面而来的冷气同幽暗叫人窒息。周寄北伸出手向墙上摸索,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出延迟的跳动声,黑暗中花火迸发而出,几次闪烁后,终于亮了起来。 周寄北撑着拐杖走进去,他一靠近床边,就迫不及待地坐了下来。单人床狭小,床垫老旧,一坐下去就发出吱呀的声音。周寄北将拐棍收好,人呈大字状往后仰。 天花板上的吊灯昏黄,连房间里的陈设都照不清楚,更不要谈会让人觉得温暖。周寄北歪着头打量着吊灯,忽然低低地笑了出来。 分卷阅读25 小时候,他还和爸爸住在一块的时候——家里的天花板上就悬着这样的灯。灯泡总是支撑不了就坏了,爸爸就会踩在一张小椅子上换灯泡。他记得有一回村里停电,家里一片漆黑,他吓得不轻,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电,醒来的时候,季琼宇站在他旁边。 季琼宇长得高,不需要踩凳子。他一手拿一只灯泡,一手拿一把钳子。昏黄的灯光下仍然不能掩盖季琼宇过人的五官。 周寄北在农村的时候,穷得连县城都没去过。季琼宇把他接到身边以后,他来到s市,看什么都新鲜,也看什么都陌生。班里的小王八蛋们嘲笑他的出生,嘲笑他没眼界,没见过世面。 他是没见过世面,他的世界如此封闭狭隘,小到只能放下一个季琼宇。 作者有话说: 老季啊,妈是不会告诉你贝贝在哪里的。 第21章 “......!”这是季琼宇今晚第三次踩下紧急刹车。车子一度失控,车速从他的掌控中脱离,堪堪地撞上防护栏,差点翻了车。 身后是一窜急促的鸣笛声,季琼宇心惊肉跳,吓出了一身汗。他白着脸,十指都快将将方向盘生生拗断了。季琼宇双臂交叠,将脸埋在方向盘上,胸口像被绞入碎肉机,功率过大,速度不带怜悯,将他活体解剖。 手机又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季琼宇一秒不敢耽搁,颤着手去按接听,扩音器里的声音叫他绝望。 “琼宇......几个主要道路的监控都查了,没有发现寄北。” 季琼宇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眼底猩红如铁,已经能逼出血来。 “马局.....能不能查一下长途汽车站、火车站的进出记录.....他应该不会去机场的....” “琼宇,这不太好办啊......”手机信号不好,扩音器里的声音断断续续,更显公式化同冷漠。季琼宇绷了一夜的弦终在这一刻被挑断。 “马局,他才十八岁.....腿脚也不方便.....六年了都没离开过我身边.....我不敢想他会遇到什么......万一有人欺负他,他连逃跑都做不到啊!”季琼宇原本攒着的怒也好、纠结也好。此时此刻都化为对自己的谴责,他恨死了自己,恨死自己这张贱嘴,逞一时痛快,却把他的男孩往死里逼。 “马局,我求您.....我求求您想想办法。”季琼宇仰脖往后靠,眼角泛酸,他一眨眼就有东西要滑下来,他只得拼了命地倒吸气。可惜,脆弱难掩。 .w市 小旅馆的浴室没有暖气功能。周寄北一把澡洗得瑟瑟发抖。他洗澡本就费劲,动作又慢,这一来一去,都能冻出病来。周寄北冻得牙齿直打架,他抖着身体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撑着拐棍走出来的时候,天都微微亮了。 周寄北抬手摸了摸肚子,果不其然地发出了一声咕噜声。他一晚上都没顾得上吃,体力近乎全被消耗光了,嘴角除了空气能吞噬,别无所有。 他拄着拐杖到床边,微微俯**将背包捞起。拐棍已经融入他身,载着他辅助着他下楼。前台的老板娘正趴在桌上打盹,听到动静后惺忪着睁开了眼,蓬松卷着的发型都被压乱了,也顾不上理,愣是惊醒了。 “小朋友,你去哪儿啊?” 周寄北一怔,他长得高瘦,人又白白净净,看着比实际年龄还小。 “......我去买点吃的。”周寄北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他瞥了眼轮椅,发现被掩在角落堆里,他抿了抿嘴,还是把话打碎了吞进肚子里。 “饿了是吧?出门右拐隔着两个铺子就有一家面馆,味道还挺好的,你可以去那里。”老板娘很是热心,她站起来走到门口,伸出手给周寄北指了个方向,周寄北低垂着头轻声道谢,接着更是用力地屏足了气往外走去。 天微亮的w市同s市截然不同。它更有烟火气儿,路上多的是推着自行车的人,他们不紧不慢地走着,兜里全装着热乎乎的早饭。他们的脚步不似s市的人那样急促焦虑,他们笃定而悠闲。往日,周寄北都很烦于穿梭在人群里,他厌恶和生人的碰触,更恐于他们匆匆掠过的脚步声。 这里,似乎不太一样。 “妈妈,我还是吃番茄鸡蛋面。”一对母子擦着周寄北的身边走过,周寄北循声望去,抓着拐棍的手更显用力。 面馆里还真有不少人,一时半会竟还难找到一空位。周寄北在那对母子后排着队,他的右手捏着钱包,指腹来回摩挲,似是紧张。 “吃什么?”收营员刚撕下一张小票,头都不抬地问。周寄北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菜单,眼光缭转迅速。 “葱油拌面吧。” “要加荷包蛋吗?” “不用了,光面就行。”周寄北连犹豫都不曾有,他打开钱包,抽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递了过去。收营员接过去后,迅速打了单,一并将找零推了回来。 “下一个。” 后面的人马上贴了上来,周寄北皱着眉赶快旁边闪。他捏着小票,眼睛像机关枪似乎地来回扫,终于在一个角落里被他看见一个空座。他拄着拐杖走路的样子,很是努力也很是吃力。伤腿总还是疼的,撑着桌沿坐下的瞬间,膝盖内侧往里弯,痛感更加强烈。 “......唔....”周寄北因痛而惊呼,他忍不住弯下腰用掌心去捂膝盖,手微微抖揉了几下后,才坐直了身体。忽然,桌上一个魔方引起了他的注意。 周寄北也不知怎么地伸出了手,他将魔方拿起来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圈,接着十指上下转动,魔方的某一面便开始转动。周寄北眼神专注,浓密的睫毛聚成阴影将攻击力减半。 “U.......u1....u2......”周寄北嘴里念念有词,手速比嘴皮子转得更快,他迅速地翻转,蓝色面逐渐全被翻出...... “......呼。”周寄北将魔方轻放回原位,顺势抬头瞥了眼挂钟,秒针刚过十二秒。 “葱油拌面。”服务员将面端了上来,周寄北点了下头,他扭头从竹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来,刚绞了下面,对面忽然坐下一人。 “这你拼的?”周寄北抬起了头,只见一个男人正在把玩着他刚才拼完的魔方。 周寄北没搭理他,低头卷了筷面吃。男人饶有兴趣地掂了掂魔方,并撩开了衣袖,露出一只表来。 “从我进门到入座,扣除几秒钟的时间。你大概用了十二秒左右的时间拼完了一个六阶魔方。” 周寄北卷着面的手顿了顿,而男人紧盯他的动作,抓住机会便不遗余力地进攻。 “别误会,这个魔方是我刚落下的。我前面坐在这儿吃饭,走的时候忘了拿。”男人 分卷阅读26 比季琼宇年轻,大概二十七八的样子。周寄北不过瞥了眼,就发现他穿得不菲。居然在这样一个小破面馆里吃饭,哪儿哪儿都觉得不对劲。 “我叫乔琰之,交个朋友呗。”乔琰之主动伸出手,然而周寄北似乎连看都没看,一心盯着碗里的面,不紧不慢地吃着。乔琰之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他倒也不恼,利利落落地又收了回去。接着从外套的内侧袋里摸出一名片盒。 “我是做金融的,我手下......” “服务员,面打包。”周寄北径直打断了对话,他打了个响指,示意服务员过来。乔琰之见谈话无效,便不再多说。他主动站了起来,给服务员让出路来。 周寄北的脸色冷然,眼尾更是冰封无情。乔琰之不着痕迹地打量他,再见着他拄着拐杖时,心里更是一动。 作者有话说: 我们贝是个天才。 第22章 周寄北拎着打包盒刚想站起来,乔琰之一个跨步冲到他旁边,并朝他伸出了手。他朝上的掌心微微弯曲,掌心纹路颇深,一道两道交错复杂。 周寄北有一瞬间的晃神。 季琼宇也总做这个动作。每次自己要站起来的时候,他就朝自己伸出手。季琼宇的手指带着干燥的温柔,指甲总是修剪得整齐,他的掌心有股力量,裹住自己的时候,那股电流会像通了电一样,从脚底刺到天灵盖。 “....你.....”周寄北愣是没搭理,他撑着桌沿强行站了起来。拐棍像救命浮板被他瞬间抓住,分担了大半的体重。乔琰之不得不垂下了手。周寄北晃着打包盒一瘸一拐地挪动着,乔琰之拧着眉盯着他的背影,竟不自觉地跟了上去。 进面馆吃饭的人越来越多了,周寄北走路的困难程度增加了一倍。迎面而来的陌生人越来越多,尖叫着胡乱奔跑的小孩围在他身边,弄得拐棍没了着落点。惊慌失措之下,他竟然险些摔倒。 “小心!”乔琰之眼疾手快地伸出了手,他牢牢地抓紧了周寄北的手臂,他使的力足够,却又不会捏痛周寄北。 “……”周寄北的不耐已经抵到沸点,责骂的话都要脱口而出了,再瞥见乔琰之的脸后,又把话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别跟着我!”周寄北垂下眼睑,匆匆撂下一句便迫不及待地往外走去。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看上去狼狈又孤独。乔琰之只得目送,眼睛不由地眯了眯。 “……”周寄北能听见自己粗重不匀的换气声,塑料袋勒红了他的手指,打包盒晃里晃荡,摇摇欲坠。 他的腿到底还是伤残严重,来回这些路,已经疼出了一身汗。周寄北脸色难堪,就连指尖都发了抖,拐棍开始难以抓牢。无措之下,他只能撑着身后空落的花坛沿边坐了下来。 大冬天的大理石透着股侵人的冰冷,周寄北刚一坐下就直打颤。他将打包盒放在一旁,转头将塑料袋解开,面已经有些糊了,粘稠地缠在一起。周寄北皱了皱眉,心下无奈,却也无解。他抽出塑料筷,端起一次性打包盒,挑了一筷子面食之无味地咀嚼起来。 拐棍被他搁在一旁,他嘴角的淤青尚未消退,嘴唇一牵一扯间引得伤口发痛。但他全然不顾,一心盯着碗里的面,旁人的眼光时不时挟着打量、审视和怀疑。周寄北一筷接着一筷地吃,他太饿了,胃里肚里空了太久,都不知道吃饭是什么滋味了。 周寄北都嚼不出这面的味道,胡乱地往嘴里塞,吞下就算完事。他顺手往口袋里一摸,想掏张纸巾出来擦擦嘴,殊不知连带着一张名片跳了出来。 周寄北一愣,眼看小卡片像雪花飘飘然地落下,掉在他的鞋面上。周寄北垂眸,目光下至,停留在某两字上。周寄北的手本来放在腿上,这下不由自主地揪紧了裤子。他甚至不敢乱动,眼睛盯了半天,最后弯下腰将名片拾了起来。 指腹反复捻过上面印着的字,像是要把油墨都蹭掉。 .旅馆内 “喏,你打吧。”老板娘将电话机调转了方向,周寄北接过听筒凑到耳边,他的手指紧张地缩了缩,指甲盖蹭过脸颊,惹得眼皮痉挛地抽跳。 他有些紧张地偷瞄了一眼老板娘,四目相接,尴尬油生。老板娘不以为意,怂着肩笑了两声后,转头抓了把瓜子拿到手里嗑。 名片还被攥在掌心里,都皱成了一团。周寄北照着名片拨下那窜号码,刚通两响,他便急匆匆地把电话撂下。那一声砸得人一吓,老板娘吃着瓜子都忘了吐壳。周寄北忽然将名片揉作一团,看也不看就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他白着脸迫不及待地转身,拐棍刚刚点地两下,前台忽然响起了一阵电话铃。 周寄北背脊一僵,筋脉皆被针刺过了一遍。老板娘抬手接起电话,刚应了两句,一个转头看向周寄北。 “......刚才不是我打的电话.....是....那个谁.....小朋友!”老板娘扯着嗓子喊周寄北,周寄北忽而犹豫,他抓紧了拐棍不想回头,继续笨拙地往前走。 “小朋友,找你的!”老板娘又喊了一遍,周寄北觉得鼻根发酸,心下更是一阵烦乱。眼看是躲也躲不过去,只得慢慢吞吞地转过了身,他被迫结果电话,耳朵甚至连贴上听筒都不愿意,他放远了些,赶在对方开口前先发制人。 “对不起,你打错了......” “我是乔琰之,我们刚才在面馆见过的。” “......”周寄北一瞬间特别懊悔,牙齿在匆忙之中咬到了嘴角,疼得直抽气。 “我觉得我们可以谈一谈,您在什么地方?我来接您。”乔琰之似乎很怕周寄北会挂了电话,语速像开了机关枪,逮住就一口气说到底。 “......你找别人吧。”周寄北将听筒拿开,电话那一端传来惊呼,老板娘转头盯着电视里无聊的肥皂剧笑个不停,忽然,手机响了起来,老板娘接起来便说:“外卖啊?我在会元宾馆,就长风路两百三十号......” “.......”周寄北的思维有一刹那的迟滞,听筒像个烫手山芋,横竖没地儿可丢。 乔琰之下了车,快步穿过马路来到长风路。他四处仔细地看,眼神扫射快速,直到见到某个门牌号后,他欣喜地瞪大了眼。 “叮咚。”一声响,廉价的门铃声预示着有人进了门。老板娘反射性地抬起了头,看到来人顿时喜笑颜开,她努了努下巴问:“你好,住房吗?” “不好意思,我找个人。”乔琰之朝老板娘做了个手势,他面露抱歉,一双眼睛好脾气地露以一笑。 “哦,你找小朋友吧?他在二楼最里间。”乔琰之谢过老板娘,转身踩着楼梯上去。老旧的楼梯因他急速的奔跑而发出噪声,不堪负重的陈 分卷阅读27 旧却承载不过他的兴奋。 乔琰之很快找到了周寄北住的房间,他深吸一口气后才抬手叩门。一声过去,无人应答。他又开始敲第二遍。敲门声并不急促,一响接一响,间隔适中的节奏,也不叫人恼。 “啪嗒。”门忽然从里被打开,乔琰之敲门的手瞬时一空,他不及反应,以至于手还滞留在半空。 周寄北的眼神透露着极强的防备心,那一眼一瞥间像个竖着刺的小刺猬。他并没有直接让乔琰之进门,而是抵在门口警惕地问:“你到底是干嘛的?” 乔琰之用余光扫了一遍周寄北身后的屋子。他的眼神不着痕迹地缭动,又嗅到四周那难以形容的潮湿怪味,他的心里已有了雏形,对周寄北这个人有了三两分的基本判断。 他缺钱,很缺钱。 乔琰之抬眸对着周寄北展笑,他比季琼宇高,两眼相望的瞬间,似乎都能在对方的瞳孔里见到自己。 “你听说过博/彩公司吗?” “了解赛马、足球吗?” 周寄北的瞳孔在一瞬间紧缩,乔琰之知道自己吓着他了,不由地放软了口吻。 “我们聊聊?” 作者有话说: 数学好还是有用的。 第23章 “不需要。”周寄北面无表情地吐出几字,一手作势就要关上门。乔琰之眼疾手快,伸出手抵住了门板,他拼命往前挤了挤,语气很是诚恳。 “不会耽误你很久的,十五分钟之内我就走。”周寄北夹着拐棍不便再腾出手来,犹豫之间,力道就被卸下了许多。乔琰之顺势小心地推开了门,走进了屋子里。 周寄北抓紧了拐棍,站得离乔琰之很远。他拧着眉回头望了望门口,继而转头,语气不善。 “我连你的名字是真是假都不知道。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 乔琰之忙不迭地将钱包从大衣口袋里翻了出来,钱包是两折的,卡位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卡。乔琰之将身份证抽出来,递了过去,周寄北瞥了一眼后,伸出两指夹住了身份证。 这个动作是在刻意避免接触,他内心警惕性及防备心非常重。乔琰之不动声色地分析着周寄北的一举一动。将他一瞬间的微动作无限放大,在那极为短暂的一秒里,将他捕捉。 周寄北将身份证仔细地看了看,忽又嗤笑,他将身份证不经意地抛给乔琰之,后者抬起手精准接过。 “身份证是真的。我叫乔琰之,澳门人,三年前毕业于美国理工学院高等数学系。我家三代都在澳门开赌场。运作成熟,我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就借家里的资源开了家博彩公司。” “因为我自己是球迷,各大俱乐部我也钻研了不少。我们公司已经是万唯俱乐部的白金赞助。你要是看球的话,应该有所听闻吧。” 周寄北抓着拐棍的手松了松,他倚靠着身后的椅子坐了下来。乔琰之低着头摆弄手机,没一会,他将手机调转面向周寄北,屏幕上清清楚楚地印着乔琰之的照片,一旁的简介也同他的自述一字不差。 周寄北的眼神稍显丁点放松。他抬了抬下巴,眼尾颇有审视之味。 “为什么找上我?” 来了。乔琰之就等着这句话。他不由地往前凑了凑,背部下弯,双手紧握搁于膝上。这个略显下风的姿势,是为了让周寄北更加放松。 “也不是刻意找上的。碰巧看到你的身上,有我想要的天赋。不想错过,同时也想彼此都能双赢。”乔琰之从下抬鄂望进周寄北的眼底。他不仅精通统计概率学,同时整日研究赌徒心理,阅人无数,他很清楚人性为何物,也知道如何拿捏交往分寸,又该在何时一击必中。 周寄北同样也在观察乔琰之。他的脑子像高速旋转的陀螺,转个不停。脑中仿佛有张蜘蛛网,一铺开就自动卷起边边角角,每一寸吐丝都不放过。 周寄北不讲话,乔琰之知道他在思考。他用余光瞄了一眼时间,眼见时间将至,再多说就适得其反了。于是非常自觉地站了起来。他经过周寄北的身边拉开了门,冷风顺着缝隙灌进来,钻进乔琰之的脖子里惹得他缩了缩脖子。 “你再考虑考虑。有问题或是想法随时找我。要我带你去澳门实地看一眼,也没问题。”乔琰之刚跨出一只脚,周寄北忽而转过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去澳门?” .w市内 季琼宇以不要命的车速在国道上横冲直撞,原本同他并排的车子都被甩到了身后,他的右手搭在方向盘上没离开过,掌心暴躁地按着,刺耳的鸣笛声在耳边叫嚣,像是有人提着斧子在割着他的耳朵,他仿佛失了聪,七孔都失去了知觉。 一早上,马局就来了电话——说是文长途汽车站调了进出记录,发现了周寄北的踪迹。确定他到达w市。季琼宇听到这话,连外套都顾不上拿,径直从家里奔了出去。车子火急火燎地发动了好几次,才点着。急得他心口发痛。 前方的绿灯急速地频闪,季琼宇卯足了力,将油门踩到了底。车子像是一道惊雷咻然闪过,都还来不及辨认。 他很快下了国道,车子闪过两条丁字路口后,车子就乍现在了长途汽车站的对面。季琼宇是屏着一口气开过来的,这回缓过神来,胸口的疼才后知后觉涌现。他颤抖着将手机从口袋里摸了出来,手指在上面快速地翻动。 周寄北腿脚不便,不太可能会选择离车站太远的地方住下。他又是个节省的孩子,从不乱花钱。所以他可能活动的范围顿时被缩小了很多。 “喂您好,请问.......”季琼宇心里像火灼一样焦虑,他连呼吸都感到窒息,一颗心不停乱跳,像被人拿着棒槌在敲,四肢都痉挛,难以伸直。 季琼宇不停地打着电话,屏幕上的数字都叫他看花了眼。季琼宇下意识地闭了闭眼,手也跟着推起方向盘来。 .宾馆内 周寄北将背包甩至肩上,乔琰之扶着他到轮椅上坐下。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宾馆,乔琰之微微附身,示意周寄北在这儿等他一会,他去把车开过来。周寄北淡淡地应了声,双目无波无澜地盯着马路对面光秃秃的树。 “......”周寄北的左耳里正涌来车轮碾过沥青的声音,周寄北垂下头,双手又下意识地绞了起来。他每每听到这样的声音,心里就没来由地一紧,也不知道是在不安什么。大概车子对他而言,都是不能踩踏的禁忌岭。所以才会一朝被蛇咬,余生都害怕。 “寄北。”乔琰之忽而出现,周寄北一抖,指甲嵌进了肉里,疼得他一蹩眉。 “上车吧。”乔琰之下了车,伸手替他揽过拐棍,顺手再搀起他的胳膊。 “......”周寄北听到左耳边的叫嚣声愈发地响,他有些痛苦地拧 分卷阅读28 了拧眉,下意识地朝声源望去,瞳孔却在一瞬间紧缩! 那辆银色车身挂着一张周寄北能够倒背如流的车牌。从驾驶门狂奔而出的男人,他看了第一眼就没能忘。来了这里的每一夜也都不能忘,反而越想越厉害,想到他都出现了幻觉。 “贝贝!”那一声隔着刀刃般地强风一并而来,割在周寄北心上,将他瞬间撂倒。 作者有话说: 很抱歉那么久没有更新。因为同时隔壁的也在更新。所以望大家包涵呜呜!明天也会更新! 第24章 周寄北连一眼都不敢再看,他抓紧了乔琰之的手臂,急不可耐地背过身去。他的动作过于操之过急,以至于右腿的肌肉跟不上扭转的速度,伤残处一度被强力挤压,刺痛急速而来,像一只巨手拧着周寄北的头颅,有摘胆剜心之兆。 乔琰之感受到手臂上骤然传来的压迫感,他下意识地看向周寄北。周寄北的脸勃然变色,下颚紧绷着,连同牙齿都在磕绊。乔琰之觉得不对劲,刚想开口问问,只见迎面而来一个男人,挟着一股气匆匆而至,他从后抓住周寄北的肩膀,张口第一句就没稳住。 “贝贝!”周寄北仍然背对着季琼宇,右肩上传来的那股劲儿叫周寄北发抖。箍得他心疼,仿佛多么不舍得他。 周寄北的眼睛在一瞬间被逼红了。捏着乔琰之手臂的手都在抖,手背青筋全然凸起。他的喉结也因此而快速吞/咽。他将手一根一根地从乔琰之的手臂上撤了下来,人不由地一晃,有两只手同时朝他伸去,季琼宇却落了空。 “小心。”乔琰之轻声说,顺手将拐棍递给周寄北。周寄北看了他一眼,虽没说话,但眼神渐柔。 “季叔叔。”周寄北这一声冷淡至极,他甚至都懒得抬眼,眼皮慵懒地剜了一眼季琼宇。季琼宇的心跳蓦地一漏,明明也没多久,季琼宇却觉得这几天过得像一辈子那么长。好像才几天,他的男孩就瘦了好多,脸颊似乎凹陷了,肯定是没吃好没睡好。 季琼宇的心在一念之间就差点成了灰。星火点子从心尖上开始烧,火势过大,他根本控制不住。殃及无辜,连带五脏六腑一并被吞噬。 “贝贝.....我们回家好不好?”季琼宇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带着哀求,他的手还搭在周寄北的肩上没撤下。他害怕一松手,周寄北就跑了。 周寄北垂了垂眸,眼皮将眼底一瞬间流露而出的心软彻底扼杀。他再次抬眼时候,先将目光投至右肩,只扫了一眼后,又带到季琼宇身上。季琼宇不知道为什么,心忽然一紧,直觉那眼神中透露警告,他手一晃,竟松了手。 季琼宇刚一松手,周寄北就抬手拍了拍肩膀,动作随意,仿佛只是在弹灰尘。可这一动作,却叫季琼宇一瞬溺毙。 他完全始料不及。 周寄北盯着季琼宇的眼睛,他本来冷着脸,此时却咧嘴一笑。他勾着唇,语气彬彬有礼,无一刺能挑。 “季叔叔,我不跟您回家了。” “......”季琼宇的眼角生理性地抽搐了几下,眼皮没有征兆地跟着跳了一跳。周寄北明明是站不久的,可是他强撑着站了很久,右腿又开始抖,冷汗渐冒,从后背发出细密的一层。他却佯装无碍,表现得得体。 乔琰之悄悄地打量着季琼宇,猜测他大概三十出头,又从他的穿着、说话口吻出推测他是个领导者,可能是某公司的高管或是老板。乔琰之同样发现周寄北的背脊绷得很紧,肌肉似乎很紧张。对话中,这俩人是熟识,应该是长晚辈的关系,但又似乎不完全是。 周寄北说完便转过了身。他屏住了气儿,用仅存的一点意志迫使自己瞥过脸去。而就在那一刹那,他佯装的不改之面才崩塌于前。 “我们走吧。”周寄北对乔琰之低声说,乔琰之很快反应过来,他点了点头,伸出手再一次虚扶着周寄北。这一下便是点着了那根导火索,季琼宇浑身像被浇了汽油,一根不经意的火柴棒子就让他炸开了。 “你谁啊?!”季琼宇一个箭步冲上前,强行要拨开乔琰之,同时自己拽着周寄北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身侧带。 乔琰之一怔,季琼宇的劲儿用得不小,甚至是带着明显的敌意同攻击性。他被季琼宇一推搡,脚往后一撤,有些狼狈地踉跄了几下。 “你想干嘛啊?带着他去哪儿啊!你信不信我报警?”季琼宇一把揪起乔琰之的衣领,口气十分咄咄逼人。 乔琰之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他放软了语气,降低了语速。以此来快速安抚季琼宇。 “别误会别误会,我没有恶意。我碰巧.....” “他是我朋友。”周寄北打断了乔琰之的话,他撑着拐棍有些困难地走到乔琰之身边,他口气生硬,甚至带着些不耐。 季琼宇一愣,似乎是没听懂。他转过头望向周寄北,拧着眉惊呼:“.....你说什么?” 周寄北抬起一只手覆住季琼宇的,他加重力气,指甲甚至都掐进了季琼宇的虎口,季琼宇吃了痛,不得不松开了手。手滑落的瞬间,他瞥见虎口处红肿的印记,他忽而有些晃神。 周寄北又往前挪了几步,继而将乔琰之挡在了身后。他个子长得快,已经窜得快和季琼宇一般高了。 “季叔叔,别动我朋友。” “......”路边仍旧有呼啸而过的快车,带着刺耳的喇叭声经过这群人的身边。但每一声都像是在嘲讽,他们成群结队,在季琼宇的耳朵旁边讥笑。 季琼宇的嘴张了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字半句,他有些无措,大脑一片空白,像是被人灌了浆糊,思绪全部糊作一团,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们走吧。”周寄北这回都没有再看一眼季琼宇,而是径直拉开了车门,他收起拐棍,单手扶着车门,慢慢吞吞地上了车。而车门轰然关上的刹那,也像是给了季琼宇一记耳光。 乔琰之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季琼宇,想再说两句,想想还是作罢,绕过车身准备上车。季琼宇心里的那团火快要燃成火海,器官肉身皆殒,就只剩下一副空架子吊着一骷髅。他冲上去就拉车门,无奈却被周寄北反锁上了。 “贝贝!”“贝贝!”季琼宇抬起手猛拍窗户,周寄北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张了张嘴冷冷地吐出两字:“走吧。” 乔琰之瞄了眼后视镜,右手同时发动车子,脚踩油门,车子往前跑了起来。 “贝贝!”季琼宇感觉到车子的跑动,身如坠崖底,像是被人切了绳索,他彻底慌了!手掌已经追不上了,而周寄北的侧脸如覆冰薄,无情无义。 他哪里敢回头,他早已没有后悔路。 作者有话说: 拜拜老季。求海星呜呜! 分卷阅读29 第25章 乔琰之一直在透过后视镜偷瞄周寄北,周寄北将头扭向一边,眼睛一顺不瞬地盯着窗外,他的侧脸像嵌了冰的冷池,似乎被凝固住了一样。他连眼睛都不眨,薄唇紧咬着,能看出下颚角在发抖。牙齿一定在咬着口腔内/壁,说不定都咬出了血。 乔琰之是个极其聪明的人。纵然肚子里一团疑问,他也没有贸然张口。车子不快不慢地往前走着,直到驶过一个路口后,他才幽幽然地张口。 “寄北,你叔叔的车一直跟在后面。”这一句话像是一把重斤锤砸破了周寄北冷凝的脸。他像是受了惊的兔子,整个人都忍不住抖了起来。他一瞬间就抓紧一旁的皮座椅,指甲在皮面上划出一道道印子,指甲因过分用力而弯曲。 周寄北没有回头,他闭了下眼,感觉喉/头发紧,血腥味上涌,皮座椅都快被他揪下一块。 “开快点.....”周寄北感觉呼吸钝痛,胸口像是中了一枪,子弹深入心脏,血喷涌而出。 “....甩了他。”周寄北再度睁眼,眼底愈发阴惻惻,瞳孔中的阴冷绝情像入了夜的坟墓,极具恐吓。 乔琰之抿了抿嘴,手搭上排挡利落换档后,他才加重了油门。车子顿时似挣脱缰绳的野马,不顾一切地直往前冲,后轮碾过沥青,发出刺耳的声音,乔琰之同时迅速转动方向盘,车子连超两部,堪堪地贴着虚白线就蹭了过去。 周寄北因惯性而往前冲,他不得不抓紧前面的座椅,脸色逐渐发白。 乔琰之很快将季琼宇的车甩在了身后,两辆车拉开了大段的距离,一时半刻很难追上。乔琰之心知肚明,于是逐步将车子降速,拐进了一条小巷中,他停了下来。 “你没事吧?”乔琰之拧开一瓶水从前往后递给周寄北,周寄北的脸上全是汗,脸色更是难看至极,他都快将衣服绞烂了,外套皱成一团,上面还沾了挥之不去的冷汗。 周寄北看了一眼,手微微抖地接了过去。他仰头便是好几口,他喝得着急,吞咽速度抖跟不上灌水的速度。周寄北垂着眼,眼皮随之一起颤抖。 “没事。”周寄北抬起左臂,用手背用力地蹭过嘴角,他似是缓过一口气来,说话的中气也足了。眼底虽还猩红但逐渐清醒。 “我们走吧。”周寄北将瓶盖重新拧好,他轻努了努下巴以示乔琰之。乔琰之的左手搭着方向盘,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敲击了几下后,他忽而一笑说:“你确定你想好了?” 周寄北挑了下眉,眼尾甚有不耐地剜过乔琰之,随即按下解锁键,将车门拉开。乔琰之见状,反倒一急,喊着了他。 “我确认一下而已嘛。” “这不你叔叔来了,我怕你.....” “他不是我叔叔。”周寄北出声打断,眼神又涌上那阴郁之色。 “我做任何决定都不会因任何人而改变。我选择跟你走,是我的决定。你也不必把自己当救世主,你也没那么大能耐。” “你也不必好奇他是谁。你知道我叫周寄北就够了。”周寄北的手还停留在门框上,他的语气不咸不淡,有种和他年纪违和的成熟感。眼神又过于冰冷,叫人心生不适。 乔琰之耸了耸肩,他面露抱歉,周寄北盯着他看了一会后,将车门又用力关上了。 车子二度跑了起来,周寄北依然因惯性而往前跌冲,两边迅速倒退的风景,缭乱了他的眼,却不曾被他记载心里。 一路畅通无阻,到达机场仅仅用了二十多分钟。乔琰之下了驾驶座,绕到后备箱的位置,替周寄北将轮椅拿出来。周寄北拒绝搀扶,宁可一个人夹着拐杖慢慢吞吞地走到轮椅旁。乔琰之一再领会周寄北的脾气,心里有意避开。 “你没有港澳通行证,所以我们先回深圳。我家的一些产业也在那儿。等办完了手续,我们马上动身。” 周寄北闻言冷淡地点了下头,背包被他抱在腿上,露出外衣的一角。他低下头拉开拉链,将衣服重新塞好才抬起了头。 “身份证。” .深圳 周寄北推动着轮椅跟在乔琰之地身后。乔琰之时不时转头看看他,周寄北倒是比他更不耐烦,反而一直催促他快走。乔琰之停驻,抬手在机器上输入一窜密码后,只听“咔嚓”一声,紧闭着桃木门咻然被打开。乔琰之伸手一推率先走了进去。 周寄北转着轮椅,他的眼睛在不停打转,每一处的摆设、陈设都在几秒内烙在他脑中。他推动着自己走到乔琰之面前。 “刚才你也看见了,穿黑毛衣的就是我哥。这里明面上是技术公司,实际上也算是个地下博彩公司。”乔琰之随性地倚在办公桌旁,他拿起桌上的一副纸牌,指尖从前段开始拆,新开的牌都带一股扑面而来的油墨味。 “寄北,一开始我也和你说了,我们家三代都是开赌场的。赌场从某些意义上和博彩公司是一样的。我们都是玩赔率的,不管是足球、赛马还是百家乐,如果对赔率保持不了一个动态平衡,我们就没有钱赚。”乔琰之边说边开始洗牌,他洗牌的姿势老练,纸牌像是有生命般在他掌中翻转,一闪而过,尚未看清花色便已没入牌堆中。 “你猜下一张是什么牌?方块七还是方块八?”乔琰之似笑非笑地说,他的右手撑着太阳穴,牌像粘连在他指间,一上一下间却怎么样都看不见正面。 周寄北拧了拧眉,他的手指快速地在大腿上敲了几下,似在演算。 “方块八。”乔琰之听了无声地勾了勾唇,他以两指将牌飞出,薄如蝉翼的纸牌在半空摇摆两下后,飘到周寄北眼前。 是方块七。 周寄北的手不由地握了握拳。乔琰之俯**,用两手臂撑起上身,他凑近,同周寄北面对面。 “在我问你话之前,我已经设想出了两个结果。一种是方块七,一种是方块八。如果按1.8的赔率,就算你分别以300元投向两个结果,最后开牌是方块七,你猜对了能赚540而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净赚了60.” 周寄北的食指快速地在大腿上划过,潦草几笔后,他猛地抬起了头。乔琰之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已经明白。于是含笑着将纸牌一一翻开推至他面前。 “寄北,加入我吧。 作者有话说: 贝哥!大佬! 第26章 “放开我!”“放开我!拉着我干什么!”季琼宇连路都走不稳,他左脚绊着右脚,脚步踉跄,身体像是一滩水,软得都快化了。 “季琼宇?!”姚轶本晃着手中酒杯,才刚抿了一口,眼尾不经意地扫过身旁,眼睛蹭然一亮。季琼宇压根儿没听见他说话,他一手握着杯子,一手拿着酒瓶,酒瓶晃晃悠悠地对着杯口 分卷阅读30 ,可手一抖,酒液全洒在了虎口上,季琼宇发出生气地低吼,人往旁边一歪,眼看就要摔倒。 “季琼宇!季琼宇!”姚佚急急忙忙站了起来,他几步穿过去,弯下腰去扶季琼宇。喝醉了酒的人特别重,季琼宇都喝到神智不清,他一感受到手臂被人拉扯,顿时怒从心起,一抬手就乱挥,被姚轶精准抓住,后者使出更大的一股力掐住季琼宇的手腕,季琼宇感觉到疼痛,张口大骂起来。 “你他妈谁啊......你....” “你爸。”姚轶冷冷地吐出两字,手下丝毫没有留情,甚至用指甲掐了掐他手腕内侧的嫩肉,引得季琼宇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站起来,腿断啦?!”姚轶扶着季琼宇的腰将他吃力地拉扯起来,季琼宇人醉了,耳朵倒是尖得很。他大半的体重都倚在姚轶身上,刚跟着他走了几步,忽而扬高了声音喊道:“你....你说谁腿断了.....腿断了.....贝贝吗.....贝贝坐轮椅了.....”季琼宇本来急赤白脸的,声嘶力竭的样子像个疯子,可说着说着忽然带了哭腔,牙齿磕绊着下嘴唇,疼得直抽泣。 季琼宇喝大了,舌头都捋不直了,吐字发音像含了一口水听不清楚。姚轶不得不凑近了听,季琼宇的嘴里满是酒气,姚轶拧着眉满是嫌弃,好不容易听清了季琼宇那颠三倒四的话,忽然目露嘲讽。 “怎么?小朋友又气着你了?” 季琼宇感觉鼻腔酸涩,冲得他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他抓紧姚轶的手腕,手指害怕地颤抖,他再次开口,眼泪就糊里糊涂地往下掉。 “不是.....贝贝,他....他跑了.....这孩子不讲....不讲道理.....”季琼宇哭的稀里哗啦,嘴一张一合,词句组织琐碎,连唤气都困难。 姚轶一愣,没见过这样的季琼宇。失控、脆弱、不堪一击。 姚轶扶着季琼宇站在马路边上打车,好不容易上了车,他又费了老大劲儿才将人弄上去。季琼宇把自己蜷在角落,额头抵着窗角,双手紧抓裤子,手指骨节因失控而欲爆裂。姚轶没有贴着他坐,同他隔着些距离。 司机把油门踩得用力,一踩一松间丝毫没有考虑乘客的感受。季琼宇随之而晃,额角磕到了就痛叫,嘴里叽里呱啦没个停。 “我.....我就是说了他几句......小时候我也说他啊,怎么不和我发脾气.....” “贝贝....贝贝肯定要被人骗了.....骗子....我杀了他......”季琼宇几度抽噎,酒精作祟摧残着胃,顶着他的喉底,他一瞪眼就要吐。 姚轶眼疾手快招呼司机把车停下,车速刚减下来,都还没完全停稳,季琼宇就迫不及待地拉开车门冲了下去,他根本来不及再挪两步,人一弯腰,对着草丛堆就开始吐。他揪着衣领,脖子上的青筋因此而凸起。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简直是狼狈至极。 姚轶睨着眼看季琼宇,一只手本来都抬起来了,想要替他顺顺背,中途又放了下来。 “我原本只觉得周寄北不正常,现在发现你比他还不正常。”姚轶不屑地嗤笑一声,那声轻哼从鼻腔飘出,十分讽刺。 草丛中留着污秽残酒,季琼宇吐完了,胃倒也解脱了一半。冷汗还黏在额头上,一点一滴粘在眼皮上。季琼宇的酒似乎也醒了些,他慢慢地直起身,眼神渐渐找回聚焦。 “你说什么?” 姚轶瞥了眼季琼宇,然后低头从口袋里摸出烟盒,他抽出一根递到嘴里,打火机推到一半才想起来问季琼宇要不要也来一根。 季琼宇摇了摇头,姚轶便自顾自地抽起烟来。他用右手夹着香烟,星火点子在指间一息一灭。 “我最开始接触周寄北的时候,觉得他挺拘谨的,和人很有距离感,但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慢慢地,我才发觉他的偏执。季琼宇,你没有资格怪他,因为这一切就是你自己造成的。” “他不是完整的,心里也跟着残缺,是正常现象。他极端,自杀也好,自残也好。他要透过你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季琼宇,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会突然变成这样。”姚轶点了点烟,烟灰从指间掉落,落到鞋面上,姚轶眯了眯眼,有些不耐。 “都是你的纵容。”姚轶慢慢地转过身来,他抬着手腕,将烟凑到嘴边抽了一口。吞出的烟雾不由地往前跑。 季琼宇一怔,似是没反应过来。他握了握拳,指甲都因此而深掐进肉里。 “胡说.....” 姚轶又吸了口烟,肩膀因此耸动,烟雾微扬,竟露出怜悯来。 “人都是得寸进尺的。底线都是试探出来的。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自残啊,先从晚回家开始,再进化到失踪......每一次,每一次你都是对着旁人发一肚子的怒火,开着你那破车火急火燎配合着他的游戏。每次找着了人,从来不舍得发火,都是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哄。这要换了我,早一耳光上去了。” “贝贝他小,他不懂事......”季琼宇下意识地维护着周寄北,姚轶听了没有打断他,而是继续点着烟灰,等着半截烟都烧了差不多了,他才松了手。 烟从指间掉落,像是泄了气的气球,没了影儿。 季琼宇说着说着,没得到反应,也觉着不对劲,渐渐地收了声。姚轶两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季琼宇的心像天上的天平,砝码其实没有变,但是却在诡异地往一边倾斜,他竭力摆平,好像还是很困难。 姚轶擦着季琼宇的肩往前走,他不打算再送季琼宇回家了。这个人已经醒了。 “两个病态抱团取暖,别祸害比人了。” 这句话像是把刀扎进季琼宇的心脏,扎得不偏不倚,正中命脉。将他一直试图逃避的遮羞布公然揭开,且撕得粉碎,连借口都找不到。 “姚轶!”季琼宇猛地转过身大声地喊,姚轶背着身挥了挥手就算作别,步子却没有顿下的征兆。 他在第五个路口跟丢了周寄北,任凭怎么追都追不上。他像丢了魂的人再回到s市,已经如同行尸走肉,好像活着也没有意思。 在临死前被姚轶拉了一把,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作者有话说: 想小姚的第一天。 第27章 “老细,两份炒牛河,一份叉烧同菠萝油,唔该。”乔琰之说一口流利的广东话,他将桌上的茶壶拿了起来,替周寄北斟上茶。 不一会,服务员便将菜一一端上,乔琰之从筷筒里抽出筷子递给周寄北,周寄北又是一怔,他猝不及防地抬起头,乔琰之冲他安抚性地笑了笑,那眉眼含笑的样子似曾相识。某一张脸在面前猝然出现,五官莫名地重叠 分卷阅读31 ,引得他心脏抽搐,忽然漏跳一拍,刺痛顺延进心脏尖儿。 要遁逃好难啊。 周寄北轻声道谢,他抬起手接过那副筷子,埋头卷起一筷子河粉就往嘴里塞。乔琰之跟着他一块儿吃。乔琰之带周寄北来的餐厅并不豪华,甚至是看上去很不起眼的小店面。四周的说话声熙熙攘攘的,长桌横七竖八地歪着,椅子是不带椅背的塑料圆椅,坐着也不是太舒服。 乔琰之不经意地往对面瞄了一眼,周寄北吃饭很安静,几乎听不见咀嚼声。本来就不怎么爱说话,吃饭的时候就更静了。他的左手小心地护着盘,手指往内蜷缩,他小口小口地嗦着河粉,吃得很慢,但好像又很珍惜着吃的样子,连牛肉丝都不放过。 “好吃吗?” 周寄北的手一顿,他闷闷地应了声,乔琰之心里一松,继而又把别的菜往他面前推。 “那就好,我还怕你吃不惯。” “我吃什么都行。”周寄北将筷子放下,然后拿起搁在腿上的书包,他将拉链拉开,从里头翻出了钱包,他有些犹豫地捻了开了两张钱,然后抽出来放到桌上。 乔琰之看见周寄北的动作很快反应过来,急忙拿起钱推回过去。 “不用,寄北,这顿算我的。”周寄北完全没有伸手的意思,他直接抬头喊来服务生,乔琰之急了,周寄北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那一眼无声无息,但乔琰之竟然一时半刻忘了做反应。他手一松,周寄北就趁机伸出两指将钱抽走了。 “.......” “你这双手,培养一下还能出千。”乔琰之如鲠在喉,一口气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周寄北微微抬眼,嘴角竟凹陷,一闪而过一抹笑。乔琰之感觉晃眼,周寄北也察觉到自己上扬的嘴角,急急忙忙地低下了头。 “寄北,筷子拿反了。” “......” 一顿饭毕,乔琰之带周寄北上了车,乔琰之本想带周寄北回自己的住处,但设想了一下他可能的反应,就又把话咽了下去。 这个小孩满身是刺,一不小心就被扎一手血。他需要慢慢接近,乔琰之直觉周寄北的雷区很多,他不敢贸然揣测,只得养足耐性慢慢解开。 “带我去赌场看看吧。” “......你要去赌场?”乔琰之因过于惊讶而踩歪了刹车,车子不听使唤地往旁边甩,乔琰之急忙抓紧方向盘,才险险地将车子控制住。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你的年龄进不了赌场啊.....” “.....”这会轮到周寄北如芒在背了,他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嘴,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不是老板吗.....这都不能通融吗......” 乔琰之无奈至极,他抬起双手做投降状,连连讨饶说:“行,行,我带你去。等下要有人问你,你得说你22岁!” “被我哥知道打死我.....”乔琰之喃喃自语着,眼睛又不经意地扫过周寄北。 “可你看上去像个未成年.....” “??” 周寄北生得白净,一双眼睛似鹿眼,眼尾微微下至,看上去很无辜。他又瘦,一双手臂掩于长袖外套下,都没几两肉。说他只有十六七,乔琰之也信。 车子驶过两个街口后终于停了下来。乔琰之将车停稳后,推着周寄北往赌场里走。门口的安保见了乔琰之后,纷纷恭敬地喊他琰哥。乔琰之轻点下下巴算是回应,周寄北坐在轮椅上不发一语。安保几乎不见场子里出现这样的客人,不免好奇,多看了周寄北几眼。 “呢个系我朋友。”乔琰之出声阻拦安保探究的眼神,后者闻之立马点了点头,顺势替两人拉开了大门。乔琰之推着周寄北继续走,兴奋的低吼声,嘈杂的起哄声又混着推牌声一拥而上。富丽堂皇的穹顶以及镀了金的长/柱渐入周寄北眼中。 他一没入陌生环境便会紧张。这会也不能幸免,手又不自觉地揪紧了。况且他的轮椅实在过于突兀,经过的人都向他投以不明的目光。 “那是什么?”周寄北用眼神示意十六号桌,乔琰之瞥了一眼后倾身说:“二十一点。” 周寄北正好处于荷官的左手边,能够将发牌动作一览无遗。乔琰之在旁边同他讲着游戏规则,周寄北不动声色地听,目光却追随着荷官一刻不移。 “继续拿牌。”在这张赌桌上坐着三个人,由左至右分别是黑衣男、红发女同白衣男。三人各明牌两张,而其中黑衣男的明牌已有一张10,他却还在继续要牌。 周寄北同乔琰之对视了一眼,虽未语,但已在对视中迅速交换了信息。乔琰之搭着周寄北轮椅的手挪到了前头,他微摊掌心,周寄北便抬起了手,食指被乔琰之半握在手心里,从远处看,就只是在握手而已。 乔琰之感觉到周寄北的食指在挪动,指甲有意无意地刮过,指腹贴合带着滚热。 乔琰之没有低头,他却感觉到了周寄北在写什么。 3或是4. “叮!”地一声响——买定离手。荷官戴着白手套的手幽幽然地抬起,以示意各位开牌。而输赢就在一刹那间,黑衣男翻牌的动作像是被高速慢镜头逐一回放,头顶那悬着的黄光倾斜而下,将数字照亮,甚至是力透纸背。 是一张黑桃3. 周寄北的手在一瞬间被乔琰之紧握,周寄北竟也没忘了挣脱。荷官淡淡地一声:“恭喜老细。”就将筹码盒里的筹码挑出几个推向对面。 黑衣人面露难色,红衣女兴奋地揽过面前的筹码,接着又加上两个说:“再一次。” 而之后的每一次,周寄北都快于荷官先将底牌算出,乔琰之的掌心成了他们沟通的庇所,而他几乎都猜中了。 第28章 “琰哥。”一个男人忽而从身后叫住了乔琰之。乔琰之回头冲其一笑,然后微微附身于之耳语几句,男人听后即刻转身,很快又走了过来。乔琰之摊开手掌,从男人手中接过托盘。他用手肘轻点周寄北的后背,然后将托盘递到他面前。 “玩一把吧。” 周寄北垂眸,视线扫向托盘里排放整齐的筹码。天花板上嵌着的黄光碾着水钻一并投射而下,周寄北犹豫半晌,手在袖子里缩了缩,掌心在棉麻衬衣上紧张地蹭过一回,他才伸出了手。 “我哋也玩。”荷官抬头一瞬发现是乔琰之,惊得急急忙忙地要站起来,被乔琰之用眼神制止。他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对方领会,抿了抿嘴,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周寄北用左手挪了挪轮椅,待凑近了,他才将左手肘撑到台面上,右手则是夹着两枚筹码,将其推上。 圆桌上的两男一女不免地打量了周寄北一番,周寄北视而不见,仿佛身裹铁 分卷阅读32 布衫,将所有探究的目光一并自动隔绝。他只专注地盯着发牌机洗牌的频次,大拇指同时有意无意地点着食指指腹,似在算着什么。 纸牌如同多米诺骨牌刷然倾倒,纸牌切割完美,没有多余的边线。荷官抬手摸过牌,并以顺时针方向开始逐一发牌,周寄北连动都未动,而是微微瞥眼扫向周围的人。黑衣男的嘴角微勾,视线始终向下,盖牌的手压得严实。周寄北的瞳仁随之转动,又将目光瞥向红衣女,女人原本叼着烟的动作顿了顿,在看牌的一瞬间,她抽烟的动作有所迟疑,烟雾吞到一半就散了。 最后剩下的白衣男面无表情。周寄北继续用大拇指敲着指腹,他的大脑深处犹有一马达,转速极高,此时正在拼了命地往前倒。 周寄北缓缓地摩挲着两指,眼睛不由地眯了起来。他好像听不见周围的声音,眼中只有那台亮着红灯的发牌机。它忽而倒退,洗牌的速度骤然减速。 “咔嚓。”“咔嚓。”洗牌机发出细微的滚动声,每一张牌都以极慢地速度在翻动, A,K,Q......周寄北的心里有一个声音,正清晰无比地同他复述着洗牌后的顺序。 “叮。” “老细,拿牌仲系停牌?”耳边渐回声响,嘈杂声同叫嚣声一并窜入,周寄北咻然睁眼,眼底暗潮渐涌,底色愈发浓黑。他始终敲打着的手指也停歇下来。 乔琰之刚想低头同周寄北说话,只见他点了点头。 乔琰之颇玩味地挑了挑眉,他双手环胸立于周寄北身后,可将他的牌一览无遗。 荷官听闻眨了眨眼,随即摊开手示意在座各位明牌。乔琰之充满好奇,不由地往周寄北那儿挤了挤。 周寄北将牌依次揭开,旁人也跟着看了过来。周寄北的手指细长白皙,搭在牌面上格外醒目。轮到最后一张暗牌,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起来。 而此时赌桌上所有牌面相加已达18点,周寄北最后这张牌爆点的可能性高达90%,就连乔琰之也紧张起来,他紧咬下唇,双手不由地握成了拳。 周寄北的拇指还盖着牌,天顶的黄光开始晃眼,周寄北的半张脸掩藏其中,映出他半透的毛细血管。 指腹渐移,左上角渐露底纹,黑色印刷体勾勒出一横,接着往上移,显现出一弧度——黑桃2 。 “.......” “恭喜老细,20点,双倍。”荷官微微一笑,同时低头在一旁的隔层中挑出两枚筹码,并拱起手背,将筹码嵌着绿毯推了过去。 周寄北伸手将其拦近,他摊开手心时一怔,筹码在短短七八分钟内翻了两番,那筹码掂在手里轻飘飘的,可上头标着的金额数字却叫周寄北乍舌。 “老细,还嚟咩?” 周寄北一愣,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乔琰之俯身问他还玩不玩,周寄北捏紧了筹码摇了摇头。 而同时坐在监控室里的男人,眉头一蹩。 “我去帮你换现金。”乔琰之将周寄北推到一空桌旁,他从周寄北的手里拿走了筹码,接着往柜台走起。周寄北手里一下子空落,他又习惯性地将手蜷进了衬衫里,像是很冷,又像是很不安。 “你好,身份证。”忽有一男人踱步至周寄北面前,他脚踩一双乌黑的皮鞋,视线渐往上移,便是一身笔挺的西装套,周寄北啊了声,对方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 周寄北猛然想起乔琰之的嘱咐,他本来摸着衣兜的手一僵,继而换到裤兜。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粤语。”周寄北语速平缓,口气淡然,面目不见丝毫慌乱。 对方也一怔,不得不用普通话再说了一遍。周寄北装作恍然大悟,双手同时插进裤兜,开始一番寻找。他时不时地用眼神往乔琰之的方向看,而对方背对着他,压根看不见。 周寄北翻完了两个裤兜戴后才将手伸向了外套兜,他的手指一下子抓住了身份证。他抬起下颚与对方对视,对方逐渐不耐,语气也略显僵硬,步子也不禁向前迈。 “给你。”周寄北将身份证掏了出来,以背面朝上递给了男人。两手交接一刹,周寄北先一步松开了手,两指从身份证上抽离,不偏不倚地掉落在地。 两人几乎是同时弯下了腰,与此同时,乔琰之转过了身,目光触及这一幕,便疾步向他跑来。 “寄北!”周寄北的眼底一暗,蜷着的手指利落地将身份证勾起。 “琰哥。”周寄北这一声叫得极其自然,乔琰之很快反应过来,走近了将他的轮椅转了个面。 “琰哥?您怎么来了?”男人一见乔琰之面露惊喜,乔琰之淡然地应对了几句,而周寄北趁机将身份证重新塞回口袋。 “回来看看我哥,他不在吧?” “在,在二楼包间呢。”乔琰之不过随口胡说,结果一听到这句话,后背就冒了汗。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皮,攥着轮椅手柄的手都凸立。 “琰哥,我想出去透口气。”周寄北转头看向乔琰之,乔琰之忙不迭点头说好,同身边的人又交代了几句,就推着周寄北挤过人潮走出了门。 吞云吐雾渐消,方才混着的香精气味也从鼻腔消散。扑面而来的冷风钻进周寄北的后颈,冷得他不忍哆嗦。乔琰之解下自己的外套,从身后盖住他。 乔琰之的外套上没有烟味。不像季琼宇,从领口到袖口都沾着一股烟味。他惯抽的万宝路还带冰珠,指尖和.....口腔里都会残留一股薄荷味。 周寄北的眼底愈发黯淡,这件外套能在生理上驱寒,却不能驱他心里的寒。 周围全是点点霓虹,这儿的夜似乎比s市更加绸黑,他也离得季琼宇越来越远。不用多久,他们就会彻底天各一方,在季琼宇的脑海中不会再有他周寄北三个字,连带他这个人也会逐步模糊,最后,被彻底遗忘。 “我不冷了。谢谢。”周寄北将外套褪下了还给乔琰之,乔琰之问他,他就说不冷。乔琰之也不多说,只管把信封递了过去。 “诺。” 周寄北伸手接过,一摸厚度吓了一跳。 “这么多?” “双倍加注就那么多。”周寄北捏紧了信封揣到怀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乔琰之看了他一眼,斟酌了一番还是决定问出口。 “寄北,你真想好了?” 周寄北抬眸,眼神暗忖,他忽而勾笑,声带戏谑道:“红包都收了,我总不能赖账吧。” 乔琰之盯着周寄北,面前的脸同黑夜融合一二,身上的少年气诡异地收敛,其实他长得很好看,尤其是一双眼睛,眼皮褶皱深邃。 但是却不能让心生亲近感。甚至容易让人萌生退意。 乔琰之还在摸索同周寄北相处的界限,他的界限不够鲜明,伏雷设得隐蔽,踩雷没有征兆。稍有不 分卷阅读33 慎,便会引爆。所以他千万个小心。 “这哪能算红包,等手续办下来,我给你包个大的。”乔琰之朝周寄北轻笑,肩头轻松地耸了耸,巧妙地将话题带过。他推着周寄北到车边,准备送他回去。 “你先在酒店将就两晚,等过几天就能搬进公寓住了。” 乔琰之又在和周寄北说着些细碎,周寄北偶尔出声,算作应答。他的眼底被灯光映射,其中星光斑驳陆离,却略显落寞。 .某维修店内 乔琰之将周寄北送回酒店没一会儿,周寄北又独自一人偷跑出来。刚才在车上,车子一闪而过一间十坪大小的手机维修店,周寄北心下一动,于是找了过去。 此时已近午夜,老板正打着呵欠,有一搭没一搭地揿着遥控板,电视屏幕上放着无聊的球赛,信号时好时坏。周寄北转着轮椅的手一顿,他的视线落到透明展示柜上,琳琅满目的手机叫他一下子迷乱了眼。 “.....请问,这个多少钱?”周寄北说话的声音太小,被电视机的杂音全然覆盖。老板完全没有搭理他,周寄北不得不提高了嗓音。 “.....”老板这会终于回过了神,他一个激灵回过头,只见周寄北伸手指着一个款式老旧的直板机。 “那个啊,四百块,呢款太老土了,唔适合你哋后生啦。”老板嗓门粗大,他挥挥手略显不耐,周寄北紧了紧手,喉底有些干燥。 “还有没有更便宜的?” “什么?”老板不敢置信,连尾音都不禁拔高了。周寄北十分笃定,没有一丝尴尬,声音轻轻冷冷,像泛着冷光的透明罩。 “后生都爱买iphone啦.....” “我要这个。”周寄北伸出手指指了指某一款手机,老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堆在角落很久的诺基亚老式直板机,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块黑色板砖。 “.....” 周寄北将手伸进口袋里,他拿出那个红包,用手指将纸币捻开,然后抽出三张递了过去。老板一怔,还想说些什么,一瞥见周寄北冷冰冰的脸,一句话到了嘴边也硬生生吞了下去。 老板接过钱后,转身捞起钥匙将玻璃柜打开,他把手机从里面拿了出来。 “......你要电话卡吗?”老板这才注意到周寄北似乎有些异于常人,店里灯光昏暗,加上被展示柜阻挡着,他没有发现周寄北的异常,这会仔细一看,才发现他坐着轮椅。 一瞬间心生怜悯,也自作聪明地对他报以同情。 周寄北点了点头,就在手刚触及手机的一刻,老板又抓了几张零钱塞到他手里。周寄北眼底晦涩,敏感如他,心几乎是反射性地散出抗议,他的身体不是刀枪不入,而是一刺就破。言语亦或是不经意的小动作,在他眼中都是带刺的利器,招招不怀好意,刀刀要他性命。 作者有话说: 今晚还有二更哟! 第29章 周寄北不发一语,抓了电话卡和手机就往回走,老板不明所以,拧着眉在背后喊他:“算你便宜点啦,二百八就够啦.....喂!” 周寄北头都不回,他抓着东西的手都在抖,似乎竭力在隐忍。背后的声音置若罔闻,他咬紧牙关,手拼了命地转着轮椅,手指都快绞进车轮里,他也不怕痛。 “……”周寄北重重地喘着粗气,心脏像被打桩机戳着,前端尖锐又尖刻。他的手指无法自控地颤抖,周寄北不得不将手指从车轮里抽了出来,指腹被勒出一圈红印。他也顾不上细看,低下头去拆电话卡的包装,接着拆开直板机,他小心翼翼地将电话卡塞了进去,一按开关,屏幕骤然变亮,反射性地照在他脸上,显得苍白。 周寄北捏着手机,指腹在键盘处来回摩挲。 “爸,是我。”周寄北有意无意地捏着电话卡的包装,声音听上去很是平静。 “寄北呀,这么晚来电话是出什么事了?!”周鹊很是紧张,周寄北垂眸淡然地否认,他顿了顿才说:“没出事,别紧张。爸,我上回和您说,我要从季叔叔家搬出去.......现在,我已经搬出去了......和您说一声而已。” “.....琼宇倒是没和我说,你在哪儿啊?要不回来吧,爸来接你........” “爸。”周寄北这一声尤为冷漠,他粗暴地打断,连带裤子一同揪了起来。 “我不会回来的。我什么名堂都没闯出来,我回来干什么。” “寄北,爸只想你.......” “爸,我不想一辈子都被别人看不起。不想别人看见我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他是个坐轮椅的,他好可怜;我受够了,我受够他们总是自作聪明,把健全当优越,把愚蠢当爱心。 “......爸......我想做个正常人。至少......至少我用不着羡慕别人。”周寄北眼底猩红,血丝铺了一层又一层,血丝多如厚茧,他的眼睛一眨一闭间就好像能逼出血泪来。他的声带嘶哑,受了冷风吹,更是吐字困难。 周鹊在电话那一头沉默来很久,除了冗长及微弱的电流声,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周寄北知道他在听,于是把电话攥得更紧,紧到胃部出现筋挛,他甚至开始犯呕。 “寄北......对不起,爸没保护好你。” 人性中携带着一个基因,叫作归罪。指人在遭受意外,必要替其寻找一个能够发泄或是怪罪的源头。就算意外可能是不可抗力的。但人都不能接受,遭受了痛苦却无人能为其负责。于是必须要找一个人来怪罪,以此来发泄内心的苦痛。周寄北在遭遇车祸的伊始,就被季琼宇领回了家,那会儿年纪太小,又因为进入了一个陌生环境,这种归罪行为便得到了压制。 时隔几年才逐步被唤醒,可是,他和别人不同,他归罪的对象是他自己。他爸因为他的出生被迫回到农村,放弃了在大城市发展的机会;而季琼宇又因为一场本不该由他承担责任的车祸,而背上负累。又是因为自己的搅合,不得已和男友分手。 好像他就是个扫把星,沾了他就像沾了霉腥,所有人都会倒霉,所有人都会不幸。其实,他也不想的。 “爸,我从来没怪过你。” 周寄北在那一刻,浑身有生一股从未出现过的脆弱感。盖在他身上的铁布衣衫不起作用了,挡不了攻击,阻不了荆棘。他还是平凡肉/身/一体,还是会流血,还是会受伤。他到底还是只有十八岁,又能坚强到哪儿去。 周寄北意识到自己逐步显露的脆弱及内心的不安,他急急忙忙地调整自己,拼命想要强压。他抬手,用手背蹭了蹭眼睛,抹去些水渍,接着轻咳一声,故作轻松地说:“爸,我手机快没电了,改 分卷阅读34 日再和您聊,您注意身体,我挂了。” “寄北!寄北!”周鹊的声音逐渐被拉开,他离开了周寄北的耳膜,消失在他的周围。周寄北闭着眼睛将通话键按掉,一阵盲音过后,世界安静了下来。 周寄北深吸一口气,感觉到胸口那些压着的气儿散了些,他又低下头,准备拨第二个号码。那个号码无比清晰地印在周寄北的脑海里,烙在他的骨头里。他哪怕是闭着眼睛,也能倒背如流。 周寄北按下第一个数字,屏幕开始显示,周寄北又磨磨蹭蹭地按下第二个.....才刚显示,他又火急火燎地按了删除,反反复复一来二去,终于将那窜手机号拼凑完整。 周寄北垂眼盯着屏幕,觉得刺眼,他不得不眯起眼睛,手上粘出了一层汗,迫使他按键盘的手都不利索。 “喂......” “.....是我。” “......”耳膜周遭有一刹那的爆破,射程过大,殃及过大,连带彼此一起同归于尽。 “贝贝!你在哪里!”季琼宇的声音恍如隔世,听来心急如焚,坐立难安,周寄北甚至觉得他大概咬破了舌头,疼痛逼得他倒吸了一口气,耳膜里还有椅子被绊倒的声音。周寄北心里有座楼,季琼宇的声音就像引爆器,大楼在顷刻之间轰然坍塌。 周寄北将轮椅转了个面,面前是一排围栏,拦着的是一汪潮水。水呈暗色,暗潮汹涌,伤痕难挡。 “我在深圳。”周寄北抓紧了围栏,他边说边将目光眺望出去,天空亦是一片墨黑,像他同季琼宇之间拉锯许久的鸿沟,冗长、坚固、攻不克破。 “贝贝,回来好不好?我去接你,外面太不安全......”季琼宇生怕周寄北挂电话,语气是无与伦比的温柔,他是如此小心翼翼,字句明显用得小心谨慎,声音中透露出的担忧,甚至已经不太像季琼宇。 “.....我回不来了。”周寄北轻轻地说,电话那头的季琼宇顿时刹住了车。风刮得越来越猛,似乎有沙子飞进了周寄北的眼底,迫使他不得不眯起了眼睛。他抬起左手揉了下,立刻又红又疼起来。 “如果你永远都只能是季叔叔,只能是长辈,那我就不回来了。” 电话那头的季琼宇仿佛被刀架了脖子,在这个电话到来之前,就已经被凌迟折磨,血痕一道贴着一道,怎么止血都不得。他已经失眠许久了,每天盯着白墙发愣,就着香烟咖啡活命,试图理清他同周寄北这种畸形的依存关系。姚佚的话一语中的,逼得他不得不正视。他一直竭力为他和周寄北的关系找一个符合道德标准的外衣。 即使是他们上了床,即使是周寄北逼迫,他也在试着将其描摹,将其软化。但是现在,这掩耳盗铃一样的行为,已经包不住火了。 “贝贝......我......我这几天想了很多。”季琼宇的声音听上去很嘶哑,烟抽太多了,以至于厚底像盖了风沙。 周寄北眼皮一颤,搁在他腿上的卡袋包装都被吹跑了。周寄北来不及去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卷入车轮底下。 “我们之间,问题出在我。” “所以,我来解决。我来想办法。” 周寄北忽而闭上了眼睛,他捏着手机的手一顿,再开口时,直板机的后盖都差点被拧碎。 “你还不明白吗?季琼宇,只要你爱我,这件事情就解决了。” “别的什么都不管用。”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 第30章 电话那头的季琼宇似乎再一次被鱼骨头卡住了喉咙。骨头太大,吞咽下去的瞬间,还割破了气管,情况危急,他吞不得,也吐不出。周寄北压根没心存奢望,他也不觉得季琼宇会在短短几日,幡然醒悟,如梦初醒想起来是爱他的。 一个从未把你放在心上的人,你又指望些什么呢。周寄北垂下头盯着旧裤子看,旧裤子被洗得发了白,虽然褶皱,但还是很干净。周寄北忍不住抬手去摸,指尖隔着料子描摹出了一个圈,指腹触碰着软弱无力的大腿,周寄北觉得时间到了,他该挂电话了。 “.....我没有不爱你。” 周寄北已经将电话拿开了,手指都已经搁在键盘上了,他的耳朵里似有若无地飘进了这句话,听上去没什么分量,像南方潮湿的天气,以及连绵不断的阴雨。 “贝贝,我没有不爱你。”季琼宇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听上去还算冷静。周寄北都能幻想出他在电话那头的样子,下颚紧绷,捏着手机的手背都快被青筋撑爆。 这大概是季琼宇能对他表达感情的极限。但爱与不爱,两个微妙的字眼就多了一层截然不同的意味。周寄北心细如发,又敏感可怖。换做从前,他一定会追问,问到季琼宇无话可说,问到季琼宇最后用别的字眼来搪塞他。但现在周寄北不会了,已经没有意义了。 “季琼宇,这话我和我爸说过一遍,我和你也说一遍。” “我出车祸,这是命;怨不得任何人,我也不恨任何人。我本想在黑暗里过一辈子,但是因为你,我想努力做一个正常人,我现在说再多,都没有和你对谈的资格,也没有保护你的能力。所以,给我一些时间。” “接下来的几年,你要一人也好,要重新接受别人也好,我都尊重你。” “我爱你。” 电话撂得匆匆,季琼宇还来不及张口,对面就只剩下一片盲音。季琼宇大声地喂了几声,却再也没有回音,明明刚才还贴着耳朵,还听得见他的男孩熟悉的声音,怎么刹那间就没了声响。季琼宇被挂了电话,一阵茫然,继而心口一阵惊恐,季琼宇撑着扶手要站起来,脚骨发软,一个踉跄差点摔下楼来。 “深圳.....深圳.....对,深圳.....”季琼宇喃喃自语,他发了疯地往楼下冲,满脑子铺天盖地只有这两个字,他像个疯子,生命跌跌撞撞,走到这一步,竟一点没有而立之年的沉稳,反而比十八岁的时候还疯。 直到季琼宇坐上最快的一班机,他仍然心慌,人像失了重,直线下坠,手却无处可抓。 一夜无话。 .赌场内 “寄北,手续下来了。后天我们就动身。”乔琰之将港澳通行证递给周寄北,周寄北伸手接过,一张银行卡大小的通行证上印着他的照片,照片上的他面无表情,眼神泛冷,多看一眼也不会讨人喜。周寄北拉开书包的拉链,将卡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寄北,趁着白天场子里没什么人,我想带你做个训练。”乔琰之带着周寄北进了赌场,安保见了他又是客客气气地点头躬身。目光再落到周寄北的身上,倒也不含恶意。 “什么训练?”周寄北被推至到一张空桌前,乔琰 分卷阅读35 之在荷官的位置坐下,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副纸牌,动作利索地将包装拆开。 “快速记忆和口算能力。”乔琰之边说边洗起了牌,新牌偏硬,油墨味重,凹牌时声音明显。乔琰之明显是个中高手,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平整,牌只掀起一角,便能立刻竖起,两指间点过一圈后,完成切牌。 “寄北,赔率关乎赌局的成败。你必须要对数字非常敏感,不仅要过目不忘,还要能在短时间内排除无用数字,迅速找出规律,才能拿下。”乔琰之将纸牌反盖,拱成半圆后展现在赌桌上。 周寄北表情略显紧张,他眉头一蹩,盯紧乔琰之的一举一动不敢眨眼。乔琰之瞥了眼周寄北,接着按顺时针方向快速将牌依次翻开,周寄北目光如炬,手指轻敲台面,视线像机关枪,在短短十几秒里将所有牌面逐一扫过。 乔琰之几乎是同时将牌面反过,说话语气紧迫感十足。 “第四张是什么牌。” “黑桃六。” “第八张牌往后数三张是什么花色?” “是红心10.” “如果赔率是1:28,压4500赢多少? 周寄北眨了眨眼睛,眼睛与乔琰之对视,后者咄咄逼人,纸牌甚至都被捏皱一角。周寄北舔了下唇角才说:“121500.....” “啪!”地一声巨响,纸牌因猛击而翻面,乔琰之露出欣慰的笑容,他紧绷着的肩忽而得以松懈。他微微往后仰,拾起两把筹码隔空抛了出去。周寄北眼疾手快抬手捉住。他摊开掌心忽而挑了挑嘴角。 “再来两把。”乔琰之又将纸牌一把撸到手里。两个人泡在赌桌去整整一天,周寄北盯牌盯到眼睛疼,再一抬头看钟点,时间都已过了八点。场子里陆续有客人开始进场,乔琰之不打算让周寄北在这里久留,就推着他的轮椅往门口走。结果途径十五号桌时,只见荷官面色难堪,双眉紧拧呈川,手指手忙脚乱地翻着筹码,经理杵在一旁,伸手拦着情绪激动的客人。 “我一开始给了她三万的筹码牌,加注后双倍,第一把赢了十万,第二把输了,可她只给了我一万!你们赌场吞钱呐!”这人气势汹汹,唾沫星子乱喷,经理人高马大,以手臂抵住他,耳机里同时传来声音,保安即刻就位。 “怎么回事?”乔琰之走上前明示身份,他彬彬有礼,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幅模样倒是叫对方一怔。 “你们场子吞钱呐!还是荷官算不来账啊!” 乔琰之一听,面不改色,眼神一瞥荷官,后者吓得面色发白,血色尽褪。经理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乔琰之便心中有数——这是个来闹场的千。 “第一把双倍,你最多赢三万,哪来的十万。”周寄北幽幽然地开口,所有人一并转过头,周寄北坐于轮椅上,双手交叠搁于腿上,下颚微抬,眼神自下而上打量着那男人。他目光平静,一瞥一刮间,有种超乎年龄的气场。乔琰之眼睛一眯,目光带到一旁的显示屏上,显示赔率一比二,他心里咯噔一下。 那男人被呛声,面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他吞吞吐吐地说:“我....之后跟注了一把,加起来是十万!”周寄北左手的大拇指时不时地在摩挲着右手虎口,他闻言无声勾唇,露一讥笑。再度抬眼时,眼露冰冷嘲讽。 周寄北推着轮椅往前走,旁人自动为其让路,车轮碾过地砖,发出细微的声响。接着,他停驻盯着男人的脸忽而一笑:“好,庄家前把双倍,第二把也必定是双倍,既然你输了,那就该是十万全收。我们确实有问题,多算了一万给你,实属抱歉。” “......“男人的脸像被烧穿的锅底,一片焦黑。乔琰之低头掩饰笑意,周寄北好整以暇地盯着男人,他努了努下巴,荷官也终于在这时理清了账目,她朝乔琰之点点头,后者带笑望着男人,语气友善。 “先生,麻烦这边坐一下。”周寄北不发一语,只冷冷地瞥了男人的后背几眼,接着调转轮椅车头,往别处去。经理摘下耳麦,眼睛有些直愣。乔琰之挺起身向他看去,心里忽而感慨万千。 .某市区路段 季琼宇下了飞机便开始拨周寄北的电话,电话却始终不得以接通。季琼宇心急如焚,只得改发短信,字里行间语气甚是软化,但也还是石沉大海没有半字回复。季琼宇打了车往市区走,他依稀记得周寄北上次住过的那家宾馆,他决心从那里开始找起。 “靠边停吧,谢谢。”季琼宇急匆匆地从口袋里掏出钱来,他也顾不上细看,开了门就往外冲。这个点的宾馆还亮着昏黄的灯光,老板娘依旧无聊地嗑着瓜子。季琼宇推门而入,他环顾了一圈后,走到前台,语带礼貌地问 :“不好意思,想跟您打听一个人。” 老板娘闻言抬头,瓜子仁还粘在嘴角来不及吞下,她一见季琼宇,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接着抬手猛擦了一下嘴,态度立马热情了起来。 “你要找谁啊?”季琼宇将手机解锁,点开相册翻出周寄北的照片,他很是焦急地说:“请问您见过这个人吗?他腿脚不好,坐轮椅的。大概几天前在这附近住过。” 老板娘将手机拿近了,她眯着眼睛看了会说:“这不是那个小孩吗?” 季琼宇立刻瞪大了眼睛,声调都不由自主地拔高了。 “您认识他?!” “是啊,是不是长得白白净净的,话不多...你是他的谁啊?..” 季琼宇一怔,继而觉得嘴里泛苦。 “.....我是他叔叔。他叫周寄北。” 老板娘点了点头,她依稀记得周寄北的名字。她忽然说:“那天也有个男人来找他.....” 季琼宇的脑中一闪而过某日站在周寄北身旁的黑衣男,他眉头一紧道:“那个男人有留下电话之类的吗?” 老板娘转了转眼珠,她将电话拿到面前,接着按下来电显示记录。她边按边说:“来我这里的人不多啦......上次小孩用电话打了电话,但我不记得那天是几号了......” “应该是8号或者9号!”季琼宇紧张地手抖,他凑过去,鼻翼不忍翕动。巧的是,来电记录里8号至9号的来电中,只有两个手机号码,季琼宇忙拿出手机记下,他千谢万谢,告别老板娘后,反手就将电话拨了出去。 没几声对方便接了起来,那一张口的声音,季琼宇已经怒从心起。 “喂?哪位?。” “......我找周寄北,他人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明天是好一个修罗场啊。求海星呜呜!谢谢大家! 第31章 乔琰之一愣,没反应过来。他不解地看了眼手机屏上的号码,接着试探性地问道:“. 分卷阅读36 ...您是哪位?” 周寄北正推着轮椅朝着乔琰之过来,乔琰之眼疾手快拦住了他,周寄北抬眼面露疑惑,乔琰之赶紧捂住手机,附身在他脸旁耳语。 “你叔叔找你。说是姓季。” 周寄北的眼角微妙地抽搐了几下,他启唇,唇角线因此下抿。他举手勾了勾手指,示意乔琰之将电话拿给他。 手机刚贴上耳朵,季琼宇的声音就由此而至,周寄北垂眸继而又抬眼。 “是我。” “贝贝!我到深圳了!你在哪里!我马上来找你!”季琼宇说得急促,电话那头信号不佳,总有些沙沙的声响,以至于季琼宇的声音听来一卡一顿。周寄北沉默,他盯着对面张张人头攒动的赌桌以及那有些刺眼黄光,他抬颚,眼光微沉。 “沙奥路博通公司地下二楼。” “我马上到!你等我!”季琼宇撂得匆忙,甚至来不及说再见,他就把电话径直挂断。周寄北将手机还给乔琰之,后者有些担忧,表情甚是凝重。周寄北不想解释过多,他只自顾自地推着轮椅往外走,乔琰之紧跟其后,周寄北却仿佛背后有眼,冷淡地说:“琰哥,我一个人就行了。不必跟着我。” 乔琰之语塞,周寄北连头都没回,单手推着轮椅费劲地往前走。乔琰之感觉心脏漏跳一拍,继而后背发汗,有黏腻感。周寄北时而表现得平易近人,便会叫人忘了他身上裹着的金钟罩。锋芒倒刺不会凭空消失,他只会选择性地针对。 季琼宇倒是没叫周寄北久等。 “贝贝!”季琼宇隔着一条马路高声喊,左右来回的车子川流不息,堪堪险险地擦着季琼宇的身体一闪而过,季琼宇无心细看,一心只有对面那个人。 周寄北的手无意识地蜷紧,指甲扒拉着轮椅的扶手,险些将胶皮从扶手上剥下。他就眼睁睁看着季琼宇朝他狂奔而来,好似多年以前一样。 “......”终于到了眼前,季琼宇喘着粗气,一时半刻竟说不出话来。他直勾勾地盯着周寄北,只一眼,就红了眼眶。血丝如炸开的红墨水洇在眼底。 周寄北也望着他。表情没有片刻松动,可手指却硬生生地将胶皮扯了下来。指甲发出脆响,怕是裂了。 这一下刺痛倒是戳醒了周寄北。他咻然握拳,将手指藏进掌心。 “贝贝,我.....” “去里面说话吧。”周寄北打断季琼宇,转头引着他往回走,季琼宇如鲠在喉,只得刹住了车。这确实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于是便跟着周寄北走。他下意识地要去帮周寄北,手都伸出一半了,却没能搭上。 周寄北推着轮椅的速度,他头一回没能追上。 “先生,身份证。”推开一扇门,保安便伸手拦住季琼宇,季琼宇不明所以,周寄北侧过头看了眼保安,那一眼也不过平平淡淡,毫无攻击之意,可那保安竟出奇地放下了手,还超周寄北笑了笑。周寄北点了点头,没发一语。 越往里走,季琼宇慢慢嗅出不对劲来。他快步上前强行拽住周寄北的轮椅,迫使他停下来。 “这是什么地方?” 车轮因此发出尖锐的叫嚣,周寄北因惯性不得不往前一冲。他转头看季琼宇,同时侧身处的大门被人由内向外推开——不加以掩饰的长桌一一横入眼中,伴着几欲刺破耳膜的狂欢一并灌入季琼宇的感官中。 “......赌场?!”季琼宇声音翻颤,他抓着周寄北的手不由地一歪,周寄北被他捏痛了手腕,却没吭声。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季琼宇本已是赤红了双眼,这会更是能滴处血来。他没意识到自己的口吻急冲,听上去责怪意味甚浓。周寄北盯着季琼宇的反应,猜测他下一秒会不会对自己扬个巴掌。 “寄北。”乔琰之碰巧正往外走,一眼看见了周寄北。季琼宇听见这两个字,就像是被电击刺到了皮肉,反应之大,直接跳脚。 “又是你!”季琼宇往前几个大跨步,一把扯过乔琰之的衣领,乔琰之反射性地去挣脱,却不料,季琼宇绞得他死紧,甚有窒息感。 “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季琼宇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硬是从齿间蹦出,乔琰之还来不及解释,下一秒便被一拳打翻了面门,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季琼宇还不解气,抓着他的肩就往墙上撞! 保安听到动静,立刻围了上来,掏出电击棒对准季琼宇的后腰就上。季琼宇毫无防备,只觉后腰处一阵过电般地麻痛,由腰部传至四肢,他不由地痉挛,双膝更是没了力,几欲跪下。周寄北脸色巨变,连想都没想,就伸手接住季琼宇,季琼宇脸色苍白,血色在一瞬间褪尽,他抓着周寄北的手,不小心撸开了他的长袖,手腕内侧老旧的刀疤便露了出来。 “琰哥,这人.....”乔琰之捂着鼻子摇了摇头,他看了周寄北一眼后,顺便替他打开了一旁休息室的暗门,周寄北脸色发青,一张嘴抿到发痛。季琼宇如筛糠发抖,他小腿打颤,电击的伤害浸透了衣衫,他前脚刚进了休息室,暗门便被合上。 季琼宇还在冒冷汗,他每走一步后腰就跟着剧痛一阵,像是几十把刀顺着纹路绞进了肉里,五脏六腑,从小肠开始打结。 “贝贝,他是谁?”季琼宇走到周寄北面前蹲下,他本就发着抖,这会体重更难以支撑。他不得不抓紧轮椅扶手,人微微前倾,将周寄北半圈在胸口。周寄北将眼皮掀起,目光如束冷光投射而出,他盯着季琼宇猩红的眼睛,听到他竭力克制的声音,却渐渐目露冷淡。 “一个朋友。” “贝贝,你了解他吗?你才认识他几天?才认识这么些日子能称得上朋友吗?”季琼宇拧着眉,身体随之而晃,他的肩不免蹭过周寄北的上臂,周寄北感受到季琼宇偏冷的体温,眼瞥见他逐渐失色的脸,忽然前倾身体,季琼宇避而不可避。 “那要怎样才能称上朋友?” 季琼宇被呛了声,他忽而慌张,继而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至少他不该带你来这种地方......乱七八糟的,三教九流...” “我不也是个下九流吗。都把你强上了。要是还有机会,我还会这么干。”周寄北面露讥讽,他抬起手腕,露出半截伤疤,天顶的灯光投射下来,照在皮肉上,才显现出他新添的那条刀疤。季琼宇骤然变脸,难堪、愤怒、甚至是一闪而过的恨意全部在脸部肌肉上清楚展露。周寄北笑意不减,那玩味的笑容甚至带着调侃,季琼宇的眼底渐起愤恨,他一把掐住周寄北的脖子,周寄北被迫被拉近,脖子上瞬间添上红印,他也不反抗。 “周!寄!北!”季琼宇几乎要把舌头给咬破,他一字一顿地把这三个字逼出。来之前,他多少个晚上没能睡着,好不容易 分卷阅读37 鼓足勇气,将他们之间的一切剥茧抽丝后,却被这寥寥几字彻底激怒,所有打完的腹稿都在刹那被撕得粉碎。 而这就是周寄北的目的。 周寄北挑衅地瞪着季琼宇,气定神闲地说:“这不是事实吗?”季琼宇终于忍无可忍,他扯起周寄北的衣领,心脏被戳了几百个洞,鲜血直流。 “...别激我!周寄北,这么些年我还不了解你吗?”季琼宇扯着他衣领的手都在抖,他不住磕绊的牙关叫周寄北忽而眯眼。 “.....!” 季琼宇只觉后背一阵巨痛,接着人一阵天旋地转,就被按在了地板上。他惊慌失措,还来不及起身,又立刻被一根铸金的拐杖按住了腿。 “你还是不够了解我。还不够了解我多下/流。”周寄北用左腿勾/过季琼宇的裤/腿,同时抬起拐杖抵住,他俯身,领口因此而袒露。 “季琼宇,我没有一天放弃,也没有一天打算放弃。我所有的服软、臣服都是装的。否则......你怎么肯来找我呢?”周寄北眼底晦暗,拐棍在他手中灵活地翻过,季琼宇被禁锢着身体不能动弹,他的表情一变再变,满脸的不可思议。周寄北戏谑兴起,他转动手腕轻叹道:“季叔叔,你输给贝贝了。” 季琼宇那一刻感觉人有灭顶之灾,他养了六年的小孩成了一匹狼,还算到了他的头上。他感觉疼,心脏连着身体一起疼,疼得像被塞进了绞肉机里,血肉模糊。 “记住我,永远不要忘了我。” “几年以后,我还要来找你。” 作者有话说: To老季:没想到吧。都说了病娇了。我明天开个che 第32章 “琰哥。”“琰哥好。”乔琰之快速穿过人群,他顾不上同手下人打招呼,搭着扶手径直几步迅速上了二楼。他拐过右转角,在一扇桃木门前停驻。 “叩叩。”乔琰之抬手叩门,两三响后,他按下门把手推门而入。一张床上躺着一人,黑冰丝浴袍垂露至膝,露出一截小腿。腿裹着好看的线条,皮肤白而年轻。听到门口的声音后,那条腿蜷了起来。乔琰之放轻了脚步,鞋底踩在厚毛毯上,悄然无声。 “秦三武来了。” 乔琰之话音一落,床上还是没有反应。乔琰之便走到了床边,他就着床沿坐下,床顿时凹陷了下去。他将视线垂下,便看见那人紧致的下颚线以及颈部处隐隐透出的血管。乔琰之刚想覆上他的眼睛,那人咻然睁眼。 他的眼皮刻着深邃的印子,一掀之间便显得愈发明显。乔琰之被迫收回了手。 “.....让他等一会。”周寄北撑着床坐了起来,他前胸的带子微敞,胸膛的肌肤若隐若现。 “嗯。”乔琰之的表情看不出变化。周寄北坐在床边,他低头去解腰带,三两下便从肩膀处滑落,天花板上嵌着几盏半圆状的小灯,灯光昏黄如雾,照在周寄北赤/裸的后背上。他的后背有几道伤痕,右肩胛骨上的看起来最可怖,呈长条形,颜色偏暗,结痂的地方有些紫红。周寄北却若无其事,他抓起落在床上的白衬衫就往身上甩,衬衫掩盖其伤。 乔琰之将镶着银边的全黑拐棍递给了他。周寄北自然地接过,拐棍落地,发出闷哼,周寄北站了起来。他就着拐棍的辅助往前慢悠悠地走,乔琰之等周寄北走到门口时,才伸手替他将门打开。 周寄北没看他,只是掠过其面时,带着一阵冷洌的气息剜过乔琰之的脸。 乔琰之心里发紧又发痒,一只爪子挠着他,挠了好些时候。 “北哥。”“北哥。”周寄北拄着拐棍下了层楼,暗门一推,旁人忙不迭恭敬地唤他。周寄北施施然地踱至长椅旁,长椅被人从后拉开,周寄北便轻轻入座。 “寄北。”对面的男人隔空抛来一只烟,周寄北抬手精准抓住,他将烟在指间翻了个身,裹着过滤嘴的一面被叼进嘴里,烟往下点,窜着的火苗顿时将烟点着。周寄北习惯性地眯眼,他抽烟的姿势老练,烟夹在指间,嘴唇一吸一吞间,烟雾便呼了出去。 “多谢三哥。”秦三武摆了摆手,周寄北就着手抽烟,他衬衫的纽扣没系好,露了两三颗出来。 “明天拜豪对爱唯,让球盘贴水总和1.9,如果净胜球有两个以上,上半盘口就会全部输掉,这有点冒险吧?”秦三武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他满脸横肉,眼角全是皱纹。 周寄北继续抽着烟,他吞了下口水,喉结因此而上下滚动,烟雾如团龙,冲到半空,继而又被风吹散了影。周寄北轻笑一声,听不出来是嘲讽还是无意,他抬腕点了点烟,烟灰簌簌而下。 “三哥是觉着拜豪实力不够,还是觉得信不过我?”周寄北似笑非笑,一根烟燃了半截还剩二分之一,他却还没有灭烟的意思。 秦三武的脸一闪而过一刻阴险,但他却很快掩饰而过。他大笑两声后啧了一声说:“说什么呢?我要不信你,我还信谁啊?寄北,这几年好歹有你啊,不然我们早就倾家荡产了。”周寄北没搭腔,就朝着秦三武笑了笑。果不其然后者突然说:“寄北,明天哥请你喝酒,我们一起看场球吧。” 周寄北的脸上仍然挂着笑,他瞥了眼烟头,忽而觉得烫手,他转了下手腕,把烟狠狠地捻灭。 “三哥,我从不看我开盘的球,您忘了吗?” 秦三武的脸上顿露尴尬,他下意识地再次摸出烟盒,抽出两根烟,企图抛给周寄北一根,被周寄北含笑着摇了摇头。 周寄北不说好但也不拒绝,这不上不下的态度叫秦三武微微不安。周寄北顺手玩起了桌上的筹码,筹码翻过两个指位后,他才将筹码捏住。他自下而上看向秦三武,他面目表情,骤然凝结的冷酷竟叫秦三武不由地捏紧了手。 “不过明晚是决赛,三哥要是想看,就在楼下包间房吧,算我的。”周寄北边说边做了个伸手的动作,一旁的下手急忙将拐棍递给他,周寄北接过后用力一撑站了起来,他刚走两步,秦三武又从后面叫住了他,周寄北侧过头低声说:“明晚见。” 周寄北亲眼目睹秦三武的情绪由低到高,由他亲手掌控,仿佛提线木偶在一拉一扯间就得以控制。周寄北脸上的笑意也在转身的一刹那消失殆尽,他推门而出的瞬间,眼瞥见乔琰之,他经过其身边,用眼神示意他跟上。 “秦三武约我明晚在这里看球,他明明知道我从不看我自己开的局。”周寄北往赌桌上一坐,长腿点地,乔琰之倚在墙边看他。听到这话拧了拧眉道:“...你打算叫上叶昀?” 周寄北低头解开手腕上的扣子,他的眼神渐露冰冷,嘴角挑衅地勾了勾。 “最近的盘口那么乱,我想除了叶昀,也没有别人了。” “ 分卷阅读38 叫上王付一起来,让他看看他不在的日子,市场被搅和成什么样了。” 第二日晚上十点,秦三武只身一人而来,他一推开门,便看见了周寄北。包厢昏暗,周寄北被掩于黑暗中,他又生得白,灯光交织间叫人心惊。 “三哥,我准备了三个酒杯,一打啤酒,够吗?”他说话的姿态笃定无比,长臂搭在沙发上将一方领地圈起。秦三武的脸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周寄北含着笑看他,不催不急。 秦三武跨进门槛在周寄北对面坐下,周寄北拿起酒亲手给他倒上,周寄北顺势打了个响指,手下立刻俯身,周寄北却不避讳,淡定地说:“去把叶先生也请进来。” “?!”秦三武的脸猛地一变,周寄北摩挲着酒杯杯沿佯装正常。不一会包厢的门被推开,叶昀跟着乔琰之一同走了进来。秦三武面色难看,紧张地喝了口酒。 “北哥,王老板在vip25,他说想见您一面。”手下又俯身与周寄北耳语,周寄北手指一顿,抬眸看着对面这些人戏谑地说:“今晚都是贵客,王哥也来了,我去请他一起过来,人多热闹些。”这下秦三武和叶昀的脸更是像开了染坊,乔琰之刚想站起来,就被周寄北按住了肩,他用手指轻点头他的肩头,四目相接,深意颇浓。 周寄北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往外走,25号门微掩,周寄北轻叩一声后,推开了门。周寄北踩着上等实木,鞋底因此擦出声响,他慢慢抬起头,眼光瞥向王付。 王付也是一家博彩公司的老总,同周寄北交情不错。他也听说了最近盘口市场混乱,听周寄北说寻找了罪魁祸首,本正和好友吃着饭,饭吃到一半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王付觉得很不好意思,于是说今晚他做东,不管玩多少都算他的。于是人就跟着他来了。 而王付的朋友正是周寄北阔别四年未见的——季琼宇。 两人明明只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长相上在几年里也都没有太大改变。可彼此竟都觉得陌生。 周寄北转了下镶着银边的拐棍,手心在一瞬间就出了汗,幸好,拐棍没有脱手。否则他直挺挺地就会摔下去,摔在季琼宇的面前,像往日一般没有尊严。 作者有话说: 恭喜重逢。明天有事请假哦。 第33章 季琼宇在某一瞬间产生了晃神,电流由指尖开始流过掌心,接着直扣心脏。有一只手插/入他的心脏,在里面粗暴地翻翻找找,找那个几年里都不曾消失过的那个名字。 他长大了。比分别时壮了些,从前瘦得像根竹竿。白衬衫也掩盖不住线条分明的肩胛骨。季琼宇下意识地去看他的右腿,而周寄北似乎与他心有灵犀,他悄然扭转拐棍的方向,而手下紧跟其后,替他拉开座椅,周寄北先挪左脚,再借由拐棍转移重心,优雅且不紊地落座。旁边的人附着身,自觉地替周寄北收起拐棍。 “寄北。”王付上手就给周寄北发烟,季琼宇惊诧地看着王付,脱口而出道:“王付!他不抽烟......” “......”王付一怔,接着很快笑了起来说:“你怎么知道他不抽烟?” 季琼宇一瞬尴尬,他咬了下嘴唇,继而窘迫,不知如何解释。周寄北盯着季琼宇,眸子里像是投射出一张巨大的捕网,勾抓剜过季琼宇的脸,像是打了他一巴掌。 周寄北连眼睛都没眨,他用指尖勾过香烟,然后低头含住,微微侧头由着别人帮忙点火。周寄北叼着烟,烟雾随之跑出飘到季琼宇面前,那味道辛辣,足够呛人。季琼宇拧眉,一张嘴就吸了口气,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周寄北眯着眼笑得揶揄,烟不离手,一口接一口,抽到第三口的时候,他把烟从嘴里撤出来,烟灰颤颤巍巍地挂着。 “我抽烟,而且是老烟枪。” 季琼宇的脸上腾然冒出一股火,他脸上的忿然同恨意揉在一起,像一道闪电忽而降至,劈在其面,忽明忽暗,难堪至极。 “哎呀,我都忘了介绍。琼宇,这位是近几年博彩圈里的赌神,叫周寄北。他开的局,稳赚不赔。这人也长得帅,寄北,还没女朋友吧?” 周寄北的眼神打从进门就没离开过季琼宇,此刻王付一言叫季琼宇一瞬间抓紧了桌沿,手指骨节隐隐作痛。周寄北睨了他一眼,继而勾笑,眼神攥取霸道又压迫。 “没呢。” “我一朋友女儿特漂亮,和你年龄相当,下回介绍你们认识。” “好啊。”周寄北垂眸,将烟灰点进烟灰缸,火星子像雀跃的红点。跳进底部。 季琼宇的手开始不可自控地颤抖,他没讲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寄北。也不知道是灯光关系还是别的,他的眼圈发红,像融了的铁锈,化为滚烫泥浆,填满干涸眼底。 “王哥,叶昀和三哥都来了。”周寄北佯装正常,视线又瞥向王付,王付本还想给周寄北介绍季琼宇,被这话骤然打断思路,他果然脸色一变沉声道:“兔崽子!我一不在,就他妈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他咻然站起,周寄北一伸手自然地接过拐棍,他也跟着站了起来,那腾然而生的气场似阴影笼罩在季琼宇身上。 “阿文,给王哥带路,我一会就来。” “是。” 随着关门声落,包厢静得诡异。除了墙上挂钟走动的声音,只能听见季琼宇那呼之欲出的心脏蹦跳声。周寄北摸起桌上的一枚筹码,他动了动手指,由着筹码在指间滚过一圈后再掉落在地。 “啪嗒。”一声,筹码滚到长椅底下,季琼宇终于如同惊弓之鸟,他迫切地想要逃离,椅脚在地板上划破一声响。周寄北目光缭转,他拄着拐棍一步一步慢慢地接近季琼宇。 “好久不见,季叔叔。” 周寄北在离季琼宇只剩半只手臂的距离时停了下来。拐棍分量十足,敲在红木上仿佛逐步接近猎物的猎豹,对方还在试探,但已箭在弦上,随时可发。 季琼宇的心一拧,继而发疼,疼得他喉咙发苦。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一开口便没稳住情绪。 “四年了。” “四年零三个月。”周寄北脸上的笑容一闪而过,季琼宇更是一怔,他不得不往后退,几步之后便背抵墙。周寄北又往前近了一步,他的衣料不可避免地贴上了季琼宇,他刚才抽过的烟还残留在领口。 “.....”周寄北刚一贴上来,季琼宇的身体便紧绷如石,他好像忘了动作,又好像不知所措。周寄北的腿不能久站,故而他紧抓拐杖,同时又抬手撑住后墙,季琼宇便被圈在他的范围内。 “这四年过得好吗?”周寄北说话的热气似有若无地洒在季琼宇脸上,季琼宇盯着周寄北的眼睛忘了躲闪。 “挺好。” “生意还是照做,钱 分卷阅读39 也没少赚。”季琼宇的口吻听来冷静,泛红了的眼眶也渐渐退潮。周寄的目光像铁钳,一刻不松。他听后忽然将手垂下,且拄着拐棍往后撤退了两步。 周寄北就着长桌的沿边坐,他将拐棍拿起来,凑到眼跟前看,拐棍上镶着的银边翻着冷冷的光。 “贝贝,你好吗?”季琼宇走到他身边,他想走近,却又似乎有所顾忌。周寄北闻言翻了个面,冷光映出他那双无情的眼睛。 “你觉得呢?”周寄北侧过脸,他勾起一抹笑,眼角却毫无折动。 “我现在不愁吃穿,欲/望也能跟得上收入。穿一身体面的衣服就算是拄着拐杖,也没什么异样。”周寄北往后反撑身体,天顶的灯光照进他眼角里,有些刺眼。 他自言自语的样子还能依稀看见十八岁时候的影子。那颗敏感至极、尖锐、极端的心在面对季琼宇的时候还是会不经意地展露。季琼宇也同样敏感地察觉到了,也就是在这一刻,他心软了。再面对周寄北无数次之后还会心软。哪怕过去四年也一样。 “别说我了,你呢?找人了吗?”周寄北问这话的时候,又嘴角带笑。他的眼睛微弯,遮掩住了眼底最真实的某些情绪。 季琼宇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视线落到周寄北的手腕,灯光偏暗,他不太能确定周寄北手腕上的伤痕是否有新添加。 “哪有那么好找。”季琼宇望向周寄北的眼底,说得轻声。 “是吗,人生不能太执拗,很多事情不能强求,对吧季叔叔?”周寄北盯着季琼宇的胸口,他目露倦怠,似乎要把它看穿。 季琼宇的心猛地一跳,继而觉得压抑与不安。 “季叔叔,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哪怕只有一次。” 季琼宇何止是想过一次,他日想夜想,想到心脏发痛,想到都快发了疯。 但他不知道从何张口。 作者有话说: 爱你在心口难开。 第34章 “嘭嘭嘭!”门外忽然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季琼宇即将说出口的字眼。周寄北瞥过头去,出声允许对方进门。门咻然被推开,站在门口的阿文面露难色,他快步走到周寄北的身边,俯身同他耳语。周寄北不露声色,只不过抓住倚在长桌旁的拐棍站了起来。 “贝贝!”季琼宇下意识地喊住了他,周寄北的背影看上去像座黑山,高挑的轮廓中又泛着拒人千里的冷漠,不好接近。 “你等我一会好吗?我马上就回来。”周寄北的侧脸被掩在光影之外,更显漠然。季琼宇抿了下嘴,然后点了点头。周寄北垂眸,某种情愫一闪而过,他拄着拐棍加快速度往前走,季琼宇盯着他的右腿,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喉头似是被倒流进了胃酸,难受得很。 “叶昀疯了,一直在反咬您,琰哥压不住了。”阿文的手虚护在周寄北身后,却不敢碰触。周寄北出了门才终于变了脸。 “刀。”终于走到二十五号包厢前,周寄北朝着阿文伸出了手,阿文反应极快,立刻将瑞士军刀从裤兜里摸了出来。周寄北掂了下,握紧了才推开虚掩着的门闯入。 屋子里灯光昏黄,照不清屋子里的人。周寄北刚一踏入,便将手摸向墙壁。 “啪嗒!”一声响,包厢顿时亮如白昼,所有人下意识地闭眼。拐棍砸在地板上发出声响,周寄北施施然地走进来,阿文紧随其后。乔琰之一见他,立刻站了起来,周寄北在他的对面坐下,他以眼神示意乔琰之,转头对着沙发上的人露以一笑。 “刚才有些事来晚了,寄北先自罚三杯。”说罢,他就拿起了桌上的烈酒往空杯里倒,他举杯仰头就灌,喉结随着酒液而滚动,他的嘴唇贴在玻璃杯杯沿上蠕动。包厢诡异地静谧,无人敢出声。周寄北连灌三杯后,脸色依旧,他放下酒杯,嘴唇被酒液浸润。 “寄北,上个月月底英莱对冰岛,贴水总和可以到2,你却只算到1.8,为什么?”王付这话问得不算特别冲,但是眼神微沉,鹰钩鼻略显精明。周寄北一手插裤袋,脸上笑意倒是不减,他微抬下颚,但视线却看向叶昀。 “叶哥,英莱对冰岛那场,你下了多少?”周寄北问话的口气就像是在问叶昀吃没吃过饭。叶昀反倒显得紧张不安,他咽了咽口水,眼珠鬼祟地转过一遍后,他才犹豫地说:“....记不太清了,五千来万吧......” “贴水总和你记得住,自己下注多少倒是忘了。”周寄北又跟着笑,睫毛因此交叉遮掩眼底狡黠同嘲讽。此话一出,王付也一愣,叶昀与秦三武对视了一眼,无言中在快速交换着信息。 “上个月比赛前两个小时,我得到的消息是英莱的前锋恩洛斯旧伤复发,所以从首发名单中被剔除了。”周寄北往椅背上靠,左手藏在裤兜里,已经悄然推开了军刀。 叶昀的脸色忽如白纸,眨眼之间就没了血色。 “照理来说,这种消息我应该在比赛前六七个小时就得知。两小时,我的局都开了。”周寄北说到这份上才敛了笑意。白光衬得他的脸愈发地白,他渐倾身,混着烈酒的气息开始在短距离里弥漫。 “这本来就是突发事件,根本就来不及通知!”叶昀突然扬高了声音,他脸色通红,眼露恨意。周寄北挑着眉看他,末了,他打了个响指,唤来阿文。 “阿文,去我办公室,把第一个抽屉里的文件袋拿过来。” “是!北哥!”乔琰之看着周寄北,他也心有疑虑,不知道他卖着什么药。阿文推开门走出去,门刚一开,季琼宇急忙闪进了拐角。阿文没瞧见他,快步就往楼上冲。季琼宇待其走远了,才往前走,眼睛贴着门板往里瞄。周寄北正巧落于他视线范围中。 阿文很快折返,季琼宇等他重新进入包厢后,才找准了位置往里看。门虚掩着,并未关牢,季琼宇能听到些许对谈声。 “北哥。”阿文将东西递给周寄北,周寄北用两指解开,他抽出一沓文件往茶几上随意一丢。王付拧着眉去看——白纸黑字上清楚地印着恩洛斯的就医记录和伤病报告。而时间节点则是比赛前十六个小时。 王付的眼神顿时狠戾,如尖刀有破纸之势。王付抬眼瞥了眼周寄北,周寄北努了努下巴,示意他接着往下翻——是一张转账记录的水单,金额正是五千万。 “......”叶昀仿佛被抽干了血,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他的双脚开始不由自主地抖,脸色趋向死灰,秦三武先行崩溃,他不住地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 周寄北终于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连带着瑞士军刀一并甩了出来。刀刃泛着冷光,散着血腥味。 “王哥!我错了!” “北哥北哥!”叶昀几下便摔倒在地,他骤 分卷阅读40 然跪倒,人如同筛糠止不住地抖! “他妈的骗我?!”王付直接抡起一脚直踹叶昀胸口,他一个不稳直接背撞茶几,茶几上的酒瓶因此而晃动,发出叮叮咚咚地碰撞声,周寄北的酒杯不免被撞在地,脆响更像是添了把火。 “我他妈几天不在,就他妈想敲盘子了?!”王付是更急脾气,发起火来不计后果。他按着叶昀的脑袋就往地上碾,玻璃碎片碎了一地,叶昀的脸被按在上面,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我不敢了!王哥,我真的不敢了!” 季琼宇听着里面的声音忍不住皱眉,他抓紧门把手,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不关心旁人如何,他担忧周寄北。 “寄北,你说怎么办?”王付气不打一出来,按着叶昀的脖子就掐,叶昀扯着手去掰,可那股劲儿像铁钳,都快把他绞死。 周寄北本正耐着性子拨弄手腕内侧的疤,疤是刚结痂的,有些痒,他闲着无聊,又动起手来。刚撕下一小块来,指尖上就沾了血。 周寄北用两指对搓了一下,他抬头面露无辜。 “规矩还是王哥说了算。” 王付指了指周寄北气势汹汹地说:“以后澳门东区的盘子你说了算!规矩你来立!”秦三武这会是真坐不住了,他低垂着头恨不得一头撞死。 周寄北垂眸,不着痕迹地将袖子拉下,他勾了勾唇角笑道:“那谢过王哥了。” “我腿脚不好,走几步路都像是要了命。叶哥大概不能体会。”周寄北撑着拐杖站了起来,他睥睨地看了眼叶昀,就像在看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叶昀听后,差点咬破了舌头。他撕心裂肺地吼:“周寄北!你不得好死!” 周寄北此时已背过了身,闻言他转头,薄唇微勾,嘴角梨涡凹陷,少年感忽而迸发。 “可你快死了。”他说得轻轻松松,眼睛连眨都没眨,可残忍同狼性已布满全身,张满血管,凑近了闻都吓破了魂。 阿文将门推开,周寄北悠悠然地往外走,季琼宇猝不及防地与之面对面。周寄北一怔,下意识地瞥了眼身后的包厢,惨叫声开始不加以掩饰地外露,季琼宇脸色难看,半晌都没说出话来。周寄北上前,接着伸出手臂揽过他的脖子与之贴面。 “...你脸都冰了,吓着了?” 季琼宇本该一下子将他推开,可他的右脸随之而来的温度叫他心脏痉挛,纠结成了一滩烂泥。烂泥也都是周寄北的啊。 作者有话说: 可以追老公了,不要犹豫了。 第35章 周寄北仍然摩挲着季琼宇的脸,他的力道轻柔至极,似安抚又似试探,爱意缱绻。他因为喝了酒,面颊稍许泛红,温度偏高,裹着季琼宇的瞬间就像拥住了他,与之亲昵,与之缠绵。 “.....”季琼宇闪躲狼狈,他的挣扎无用且无力,也不知道是他顾忌着周寄北的伤腿还是别的,周寄北被他轻轻一推肩膀,也顺势放开了手。 “我送你回去。”周寄北抓住季琼宇的手腕,季琼宇困难地咽了下喉咙,他眼神慌张,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周寄北见他不响,就当是默认了。他拄着拐棍往前领着路,走姿已不像从前那样,虽还有些一瘸一拐,但他背景倨傲,挺拔如松,看着比往日自信地多。 “你住哪儿?”周寄北的手刚将车门拉开,季琼宇几乎是神经反射般地扯住他的手臂,在肌肉记忆先快过脑子反应的时候,他开口道:“小心。” 拐棍本被攥在掌心,谁料忽而一歪,掉落在地,同时刮蹭了车门,爆出闷声一响。周寄北和季琼宇同时垂眸,几乎同时要伸手,季琼宇却更快一步,他一手抓着周寄北的手肘,一边弯下腰将拐棍拾了起来。 而这一幕同周寄北记忆深处的某个片段重叠在了一起。他刚学着用拐棍走路时,还掌握不好平衡,拐棍一旦硌着石子,他便会踉跄,一个重心不稳就会往前跌。可他一次都没摔着过,总有一双手在底下护着,那种安全感就像靠着墙安放的床、床头柜上的灯以及加满油的车。 可是季琼宇老了。周寄北能明显感觉到他微凹的脸颊,以及突增的眼周细纹。他的反应动作也慢了,蹲起速度不如从前。 “没磕伤吧?”季琼宇问周寄北,口吻关心备至。周寄北摇了下头,季琼宇握着他的拐棍扶他往车里坐,他甚至不忘将手挡在车框,以免周寄北磕到了头。 “老板,我们去哪儿?”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周寄北去看季琼宇,后者并未与他紧贴,与他相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两条腿也无相蹭的可能。季琼宇靠着车门,他看了眼车窗外才回过头。 “.....麻沙路三号湾。”季琼宇说得迟疑,司机倒是立刻就踩下了油门,车子稳妥地往前走了起来。车厢昏暗,后排与驾驶座指隔着一道隔音板,在车子发动的刹那升了起来。后排的空气刹时被凝结,只能听见口水的吞咽声。季琼宇瞥过头没去看周寄北,可是眼睛却停留在透明玻璃上,试图偷看他一眼,再多一眼。 周寄北的眼睛片刻不曾离开过。他的视线范围好像被定格了,只能投射在某段范围内,其他都是盲区。纵然是在黑夜中,他的目光仍然如炬,像迸发的星火点子,被火柴点着了。先是顺着导火索开始烧,接着开始四处波及。 车子拐过几个弯后开始往山上开,季琼宇坐如针毡,他不得不坐直了身体。周寄北突然张口说:“到了吗?” 季琼宇不自然地嗯了声,司机踩下刹车将车速减下来,季琼宇急急忙忙地去开车门,第一下没能拉开,第二下才将它拉开。 “.....琼宇。”季琼宇下了车,刚探出半个身体就被周寄北喊住。他如芒在背,手指贴在裤腿旁不知所措。 “我腿疼。”这一声说得隐忍,但细辨之下听得出轻微颤抖。季琼宇胸口一抽,继而万箭穿心,他咻然转身,在周寄北面前蹲下,他微微侧过头说:“上来,我背你。” 周寄北陷在座椅里,他盯着季琼宇的后背,发现他瘦了不少,小时候他也总趴在季琼宇的背上,那会他人小,总觉得季琼宇的背宽阔似宇宙,他趴在他的背上,被他牢牢地圈住腿,那种一刻不敢松手的样子,叫周寄北掂念。 “不了,你快回去吧。”周寄北出乎意料没有攀上季琼宇的背,他往里挪了挪身体,手不得不按在伤处,他勉强笑了笑,换息间已经呼吸不稳。 季琼宇这会一刻不得容忍,一个回身直接扯过周寄北的手腕将他拉到身上,周寄北惊呼一声,便被背了起来。季琼宇已经四年多没有背过人,突如其来的重量,他竟一下子腿软。但是他咬着牙,迫使自己站起来。 此时夜雨飘摇,冷风簌簌,上坡的路更添难度。 “.... 分卷阅读41 .”周寄北搂紧了季琼宇的脖子,他嗅到从颈部处隐约透出的香水味,冷冽,清爽,一如既往。雨有越下越大之势,渐渐地浸透两人衣衫,周寄北右腿的膝盖骨像钻进了成千上万只蚂蚁,咬着他的神经,破坏他的肌肉群。 季琼宇喘着粗气,他前额的散发已被浸透,黏在眼前有些挡视线。周寄北忍不住替他撩开,指尖轻蹭过的瞬间,叫季琼宇眨了眨眼。 好不容易爬上了破,终于在某栋房前停驻。季琼宇伸手解锁,大门咻然打开,他根本都来不及换鞋,就先背着周寄北往屋里走。鞋印烙在地板上,他也来不及管。 “小心,贝贝。”季琼宇小心翼翼地将周寄北在床沿边放下,周寄北的满脸是水,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季琼宇一眼瞥见,心像被车轮子狠狠碾过一圈,连残骸都不剩。 他慌乱着往盥洗室冲,抽了条毛巾又迅速跑了回来。他将毛巾对折,扶着周寄北的肩就替他擦了起来。 “.....嘶。”周寄北倒吸一口气,季琼宇不敢再耽搁,单膝跪地在他面前,伸手就将裤脚撸起,季琼宇的眼睛是一点点红的,先是看见他小腿上密密麻麻的小伤口,接着上移,看见他红肿的膝盖骨,季琼宇紧捏着他的裤料,差点一把撕烂。 四年来,周寄北不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但最近他的病症开始有炎症,对阴雨天的抗痛性降低了,他甚至不得不在包里也备一份盐包。今天出来得急,没能拿上。 “....别忙活了,我用毛巾敷一会就行。”周寄北的脸色逐渐发白,他佯装轻松,可指甲却已经掐进了肉里,每每刺激一遍,就好像能以痛抵痛。 “......”季琼宇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似地,径直拉开了床头柜,周寄北顺着他的动作看去,瞳孔却在骤然紧缩! 床头柜里躺着不下五包盐包,包括他复健时所用的外敷药、绷带、棉片、替换巾,一个不落,全部整整齐齐地摆成了一排。季琼宇先是拿起棉片擦拭周寄北的膝盖骨,接着又将盐包抽出来,动作利落,好像他每天都会如此操作。 就在他将绷带缠到半档口,盐包都还没扎紧的时候,他感觉到手腕处有一股蛮狠的力量在拉拽他,季琼宇一个不当心,被迫脱手。他啊了声,一个翻身被拽到了床上。 “你在澳门呆了多久?还是你根本一直在跟着我?”周寄北眼底晦暗,眼神阴暗如鬼,他紧逼着季琼宇,单手攥着他的下巴,他的力道野蛮,丝毫不客气,季琼宇被他盯得无路可退,脸色也一瞬难堪。 “我没有......” “季琼宇,你要是骗我,我就再强/你一次。” 作者有话说: 小周还是小周。 第36章 季琼宇全身僵硬,血液从头凉到了脚,从喉头开始泛出血腥,腥味一股脑地往前冲,几次三番就要忍不住。周寄北压着他,扣着他的手腕, 他动弹不得,又因顾忌他的腿伤更不敢动。他不得不和周寄北对视。发现这双眼睛阴郁又偏执,投射出的目光咄咄逼人,眼神亦很尖锐,像上了膛的机关枪,瞄准了目标就发了疯地扫。任凭目标千疮百孔,血烂成泥,他也不会收手。 季琼宇没答话,他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周寄北,那只没被扣住的手忽而一动,手指仿若弹钢琴般在枕头旁轻点。指腹与床单碰撞无声,只能感受自己抬手三次,待到最后,他才抬了起来。 “......”周寄北的情绪不是一瞬间爆发的,他就像个储蓄罐,当一点一点的爱意与柔情向他靠近时,他并不会有感觉。可是当爱意逐渐被拉长,他慢慢慢慢地逐步被填满,他便负荷不能,人就在瞬间失控。 季琼宇的手落在周寄北的发定,掌心由内往外收力地摩挲着,然后再慢慢地落下,落到他的脸,先由指尖描摹过他的轮廓,额角、眉骨、脸颊至下颚角。接着再由下往上,描摹过他的嘴唇、鼻梁骨同眼睛。 季琼宇手抖,指尖又因为淋了雨而显冰冷,他面前的人是活生生的人,是真真实实的周寄北,不是他午夜梦回出现的幻影,也不是他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的信件。 季琼宇笑了笑,鼻腔发出示弱,他的眼角被水浸湿,以至于他一眨眼就滑落。而那一刻,周寄北彻底心碎。 “.....我想你,我好想你。”季琼宇把脸埋在周寄北的肩窝,他闭着眼睛,刹那间就闻到周寄北身上的味道。冷淡,带着冰冷雨渍的残留,陌生却又无比熟悉。季琼宇死活不愿抬头,他止不住地摩挲着周寄北的侧颈,他汲取,就像断了氧的鱼,一刻不敢停,也一点不敢放。 周寄北双目愣神,视线也逐步模糊,床头柜的灯在墙上透出忽明忽暗的影子,周寄北看不太清,他被迫眯起眼睛,感觉心口泛酸严重。 吻落下的刹那,窗外夜雨愈发瓢泼,如同水柱重重地打在窗户上,窗户发出簌响,却也没能打断一切。周寄北扣着季琼宇的后颈俯身,他觉得天旋地转,脑袋中缺了氧,就连嘴角止不住流露而出的呢喃都小心翼翼。 他从少年期开始爱季琼宇,爱到眼睁睁地看着他爱别人,再爱到分别。他拖着残缺不全的身体爱季琼宇,用不真实的躯壳和营造出的自信追逐季琼宇。他也是想得到回应的,到底还是肉/身凡体。 “还疼吗?”季琼宇侧躺在周寄北身旁,手还搭在他的膝盖上,他轻轻柔软地按摩着,满心满意皆是心痛。 “不疼了。”周寄北反覆住季琼宇的手背,季琼宇支起身体来,他俯身撩开周寄北额前的发,他轻声说:“晚上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做点。”周寄北笑着点了下头,季琼宇就翻身下了床。 季琼宇趿着拖鞋往厨房走,周寄北瞥了眼倚在床边的拐棍,他随手拿起,一咬牙也站了起来。 这间房子不大,没几步就走到了厨房。季琼宇背着季琼宇在灶台前忙活,周寄北撑了下椅背慢慢吞吞地坐下,他盯着季琼宇的动作,忽然开口说:“在这儿住多久了?”季琼宇一吓,他转过头看了眼周寄北,小声说:“吓我一跳。” 周寄北的心里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他转了下掌心里的拐棍半开玩笑地说:“怕什么?” 季琼宇已经瞥过了脸,闻言他捞馄饨的手顿了顿,却什么也没说。 “吃吧,小心烫。”季琼宇在周寄北的对面坐下,他将汤勺递给周寄北,两指又是亲昵地触碰。周寄北翻了翻馄饨,然后舀起一个吹了吹,他往前一送凑到季琼宇的嘴边。 “我不饿,你吃吧。”季琼宇摆摆手,周寄北纹丝不动,还保持着这个动作。季琼宇看着他,心里忽地一软,微微张口,咬下一口。周寄北喂了季琼宇吃下一整个馄饨后 分卷阅读42 ,才舀了一个给自己,季琼宇双臂交叠,他往前凑了凑说:“好吃吗?” 周寄北将汤勺含在嘴里,舌头舔过勺背几下后,他才嗯了声。季琼宇离得他近,将他的舌尖都看得仔细,季琼宇蹭地一下红了脸,眼神闪躲狼狈,右手匆忙中握成了拳,放到嘴边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 “晚上你就睡这儿吧,外面雨太大了,不安全。”季琼宇十指相绞,指甲在指腹中划出一道道印子,他低着头,紧张地拨弄着手指,头也不敢抬。周寄北只能看见他的发顶。 “好。”周寄北答得利落,他把碗一推,放松地往后一靠说:“可我没换洗的衣服。” “有新的,我给你拿。”季琼宇顺势抬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周寄北的眼睛里。他呼吸急促,心跳不由遗漏。 “这儿是热水,往右开就是冷水。”季琼宇指着花洒,周寄北往浴室里瞥了眼,发现角落里有一张椅子,他目测了一下高度,正是自己坐下时最舒服的高度。季琼宇替周寄北将花洒打开,水顿时扑面而来,飙到季琼宇的手臂上,水点子浸透了衣衫。 “你洗吧,我.....我出去了。”季琼宇将换洗的衣服往旁边一搁,一刻都不敢再耽搁,埋着头急匆匆地往外赶。他擦着周寄北的肩膀,周寄北没拉他。 没一会,水声渐起,季琼宇一人站在阳台上,双手紧握着沾了水的围栏。雨没有停的迹象,卷着狂风狠狠袭来,季琼宇垂着头,眼看着雨点噼里啪啦地往手背上砸,青筋因寒冷而凸显。他忽然撤下手,手忙脚乱地往裤兜里去摸,却没摸到烟盒。他戒烟四年了,照理来说都没瘾了,可喉咙口正发痒,舌苔也觉得苦,两指有些难耐地摩挲。 “嗡.....嗡”置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发出震动声,屏幕一闪一暗。季琼宇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响了,于是折回去,手刚碰上手机,屏幕蓦地一亮,屏幕上“乔琰之”三个大字犹如激光刺痛了季琼宇,他手一抖,手机差点脱了手。 手机还在不屈不挠地震动着,而盥洗室的水声还在继续。季琼宇瞅见这个名字就莫名地来火,心里像憋着一股劲儿,像一把螺丝刀被钻尖了,顺着心尖口往里捅。 季琼宇深吸了一口气,不快却一点没散。此时此刻盥洗室里的水声渐停,季琼宇看了一眼,便把手机放了回去。盥洗室的移门被拉开了,季琼宇一个健步就那儿冲,周寄北身子微晃,季琼宇眼疾手快将他半搂半抱住。 “慢点,贝贝。”周寄北的身上犹有清爽的沐浴香气,他一凑近,季琼宇便闻到了。周寄北穿着新衣服,这些衣裤在季琼宇的衣橱里躺了好久,他按照记忆里的周寄北去商场买得,尺寸竟还是短了不少,季琼宇心生不安,扣着周寄北腰的手也紧了些。 两个人一瘸一拐地往床边走,季琼宇将铺好的被子掀开一角,让周寄北小心地半躺。季琼宇搭着床沿边坐下,又将被子给周寄北盖上,他垂眼轻声说:“我去热牛奶,你喝了好睡觉。” 周寄北刚想应声,手机又响了,他按下接听键,声音平静偏柔。 “喂,琰哥?” 季琼宇本要按下门把手的动作一滞,下颚线也跟着紧蹦。 “不回来了,外面下雨了。”周寄北说话的语调像团白气在往耳朵控里跑,其实也不是多亲密,但听来却亲近。季琼宇强忍着不回头,可那三两句话却好像说不完似地。 “我累了,不说了,明天来接我吧。”周寄北最末两个字终于崩掉了季琼宇的那根弦,他猛地拉开门,门板撞上后墙又弹回来,周寄北拧着眉抬头,却已经看不见季琼宇。 季琼宇置身黑暗中,心脏憋闷,氧气都被抽了光。 他们......难道? 作者有话说: 出来混都要还。求海星啊!谢谢! 第37章 周寄北一个人躺在床上,右腿的伤残导致他每晚只能往左侧卧。心脏被压迫着,胀痛又压抑。身侧无人,也没有多余的枕头,周寄北将手伸出去,床单一片冰凉,无一皱褶。他忽然想起什么,拧开了床头灯。黄灯隐隐约约投射,他翻下床,撑着拐棍走到衣柜前,然后抬手打开。 衣柜里的衣服不多,大多数竟还是新的。周寄北俯身翻了翻,并无异样。而就在他打算关上衣柜的刹那,某衣角从抽屉里遗漏而出。周寄北瞧着眼熟,伸手将抽屉拉开。 抽屉里层一隔为二,左半边全是折叠整齐的衣服,右半边则是外裤。周寄北拿起一件抖开——白T恤洗得有些发白了,领口松垮,袖口都起了球。 “.....”周寄北有些茫然,他将衣服放到床上,又去翻第二件......不一会,床上便堆了六七件衣服,每一件都很旧,有些甚至都变了形,皱得一团团。周寄北抓紧那些衣服,他的手像没了力气,手腕活动困难,连衣服都抓不牢。 这些衣服全是他的。有些是十七岁时候的,有些是十八岁时的。有睡衣,有衬衫,还有外套。周寄北腾得一下跌坐在床沿边,他双眼放空,眼底干涩,好像眨眨眼睛都会痛。他抓起一件外套往身上套,手臂穿过袖子,明显短了好半截。镜子照出周寄北的模样,过小的衣服穿在身上显得滑稽,周寄北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竟然笑了出来。 袖口太短了,手腕一览无遗,意味着曾经自残留下的刀疤也一览无遗。一旁的灯光昏暗,投射到镜中,将他的疤痕放大。周寄北将手抬起来,发现有些疤痕已经变深了,它们粗粝,从他的静脉一路霸占。周寄北忍不住去摸它们,嘴角挑衅地勾起,他忽然低头添了一口,牙齿磕过表层,又留下点点痕迹。 其实四年以来,他没有丝毫长进。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病态与残忍流在他血液里不停循环。只不过他懂得了隐藏,在面对乔琰之,面对无关紧要的人时,他表现得体,像个正常人。而季琼宇就像鱼线,一拉一扯间就能将他炸成废墟。 而季琼宇又好到哪里去了。不过碎片碰瓦砾,血肉碰残骸罢了。 季琼宇就靠在周寄北的屋外,他坐在地上,头往后仰。四周很黑,伸手不见五指般地黑。季琼宇像个傻子一样,他连肩膀都酸疼了也不愿意站起来。屋内的动静叫他心惊,他克制不住要冲进去,手都摸到手柄了,还是咬牙松开手。时间一分一秒地走,随着屋内渐渐静默。 季琼宇都热出了汗,明明下了夜雨温度偏低,可是他的后背却发了汗。季琼宇使了些劲儿才站起来,他心跳超速,手指游离片刻,黏上又轻按下。 门开了,迎面而来一阵风掠过季琼宇。床头灯被关了,周寄北背过身,似乎已经睡着。季琼宇紧张地抿了抿嘴,他屏息,放轻了脚步一点一点轻轻地接近。季琼宇 分卷阅读43 不敢坐床,他就蹲在床边,凑得周寄北近些。房间内的光线着实昏暗,也照不清楚周寄北的脸,可季琼宇却渐渐湿了眼眶。 他的睡姿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习惯往左侧卧,左手会压在脑袋下,脸埋得很深。季琼宇一眼都不舍得挪开,他太久没好好看他,他太想念,太贪恋。季琼宇从前觉得自己是个有些狂妄的人,他不喜表达,很多话他都觉着矫情。从前和姚轶在一起的时候,情情爱爱的他也不挂在嘴上。 季琼宇蹲久了腿都麻了,眼角也疼得厉害,眼皮像是金鱼眼,肿得充了血。他也不敢碰触,更不敢放肆,就那么痴痴地看,看到都快睁不开眼。 .卧室内 周寄北醒得早,等他洗漱完后走到客厅时,季琼宇已经做好了早饭。餐桌上摆着皮蛋瘦肉粥,周寄北一摸碗,发现温度都正好。此时,季琼宇端着一碗面向他走来。 “贝贝,你要喝粥还是吃面?”季琼宇问得轻柔,周寄北瞥了眼他的碗,忽而一笑说:“我喝粥吧。”季琼宇诶了声,又把手边刚煎完的蛋饼递了过去。 “多吃点,不够还有。” “看着我干什么?”周寄北感受到季琼宇灼热的目光,不由地抬头。季琼宇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不迭地垂下了头,他用筷子绞了一筷子面,却忘了吹热气,一张口便烫着了。他脸色一变,手忙脚乱地舀了一勺汤喝,结果被烫得舌尖发麻。 “.....咳....咳.....”季琼宇脸涨通红,不得不放下汤勺咳嗽了几声。周寄北刚想开口,手机又响了起来。 “喂,我在吃早饭呢,你到了?”周寄北的声音勾起了季琼宇敏感的神经,他下意识地去看周寄北,后者有一下没一下地舀着碗里的粥,眼光柔和,声音听来也极有耐性。季琼宇的心咯噔了一下,差点把竹筷给捏断。 “贝贝,你要去哪儿?等下我送你吧。”周寄北刚挂电话,季琼宇就忍不住说,周寄北摩挲了把手机,好似很不经意地拒绝道:“不用了,琰哥已经到了。” 季琼宇如鲠在喉,面色顿时尴尬。周寄北的碗里还剩着三分之二的粥,他把碗一推,撑着拐棍站了起来。季琼宇慌了,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吃了?” “不吃了。”周寄北慢慢往门口走,季琼宇面色难看,他也腾然站起,看着一桌子的早餐忽然束手无策起来。 “我给你装起来,你路上拿着吃。”说完,就往厨房跑,季琼宇心口发慌,手上的动作跟不上思维,柜门开得砰砰作响,打包盒费了老劲才掀开了盖子。 季琼宇夹蛋饼的手势有些发抖,他默不作声,把头埋得很低,周寄北此刻已经穿好了鞋,他看不见季琼宇的表情,于是拉开门说:“不用麻烦了,我不吃了。” “那怎么行.....”季琼宇一下子扬高了声调,却又在回眸的刹那噤声。 乔琰之半蹲在周寄北面前,他掀起周寄北的裤脚,将已经热好的盐包绑在他的膝盖上。他的双手从后穿过,动作无比熟稔,仿佛已经重复过成千上万次。周寄北也没拒绝,他由着乔琰之,等到裤腿再次被放下,乔琰之伸出了手臂,周寄北顺势搭上,手背微拱紧紧抓着。 “有三格台阶,寄北,慢点走。”乔琰之说得体贴,他侧头与周寄北说话,两张脸仿佛没有距离,周寄北贴着他也近,拐棍反而成了辅助,那人倒成了依靠。 “贝贝!”季琼宇从背后叫住他,周寄北不明所以地回过头,季琼宇脸色苍白如纸,眉目间却染着忿然,他几步冲过去,一把抓住周寄北的手臂。 “我背你下去,这下面的路都不好走。”季琼宇说得僵硬,声音里像蹩了股气,很是不爽。他说完也不给周寄北反应的时间,自顾自地扯着他的手就蹲了下去。 “快点!”季琼宇瞥过头,两字撂得匆匆,极其冲动又强势。 “不必了,我自己能走。”周寄北用了点力气将手抽了出来,他睨着季琼宇的背,语气不温不火。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不更哈,忙工作,周天见哦!老季又受到了暴击。 第38章 季琼宇一怔,背脊以肉眼可见的变化而趋于僵硬。季琼宇能感觉到周寄北的目光以下而上地扫着自己,他如芒在背,脊椎骨如针刺般扎疼,腿也像泄了气的游泳圈,忽然发软。 “膝盖还疼吗?”乔琰之的声音里透着担忧,隐隐约约地还带着点心疼。 “不疼。”周寄北的手还搭在乔琰之的手臂上,他借着力走了一步,拐棍敲地的声音在季琼宇耳边放大,季琼宇呼吸闭塞,喉结发烫,似乎一下子失去了行动力。 “…琼宇,你回去吧。”周寄北的声音轻飘飘地,他掠过季琼宇的身边,手不经意地轻点过季琼宇的肩,又很快收走。季琼宇不得不抬起头来看,却只能看见周寄北的背影。冷漠且颀长,他倚着别人,他宁愿倚着别人也不朝自己张口。 季琼宇顿感痛苦,苦楚顺着心脏缺口冲向口腔,他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而乔琰之似乎比他更加了解周寄北,他甚至不需要刻意调整步伐,就能和周寄北保持同行。同时抬起又落下的脚踝似乎是在讽刺季琼宇。 他已被替代。 “来。”他们已经走过了几阶台阶。因为昨晚的一场大雨导致积水无数,水潭过深,周寄北无法再往前走。乔琰之早早预见,便在他面前蹲下,周寄北垂眸,不带犹豫地俯身下去。他的左臂从后勾住乔琰之的颈部,下巴陷在乔琰之的肩窝里,侧脸相贴。亲昵非常。 季琼宇人一晃,险些摔倒。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越走越远,他却连留都留不住。他的喉咙被一只铁手钳住,钢筋残暴地被捅入,血将舌头抵住,失去说话功能。 乔琰之已经将周寄北背到车旁,他单手将车门打开,小心翼翼地俯**,周寄北的身影愈来愈小,慢慢地逐渐看不见。而乔琰之细致入微,他微蹲在车旁,一手替周寄北系好了安全带,同时凑近,又与之耳语后,才关上了车门。 “......”乔琰之正准备绕到驾驶座时,目光与季琼宇相碰。季琼宇似是被按下开关的机器人,眼皮在刹那间一颤,眼神咻然泠冽,那神态竟酷似周寄北。 乔琰之与季琼宇对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乔琰之亦是一个敏感的人,察言观色是他的饭碗,嗅于人性之味几乎是他的本能。他在四年前第二次见到季琼宇的时候,已经敏感地嗅出一丝不对劲,而这个答案,他没有花多少时间就解开了。 对于他而言,答案无意是失落地,失落之中还带着难受。 “琼宇,我先走了。拜拜。”周寄北将车窗按下,他微微探出半身,朝季琼宇不咸不淡地挥了下手。 分卷阅读44 “贝贝.....”季琼宇慌里慌张地开口,一着急牙齿都嗑破了嘴唇。他几步追下去,呼吸气喘,他扒紧车窗沿,语速急促:“贝贝,晚上我来.....” “晚上我挺忙的,就不过来了。”周寄北一言打断季琼宇,他甚至面带微笑,肌肉从容地不像他。季琼宇语塞,手指猛地一缩,指甲嵌进车窗沿边,不幸一拐,硬生生翘翻来半片。同时,乔琰之发起了车子,车子开始往前,季琼宇明显感觉车动,他手一动,就垂了下来。 车子擦着季琼宇而过,周寄北的表情也在转头的刹那巨变,眼底一瞬阴郁,瞳仁紧缩,而下颚紧绷成线,指甲也在一瞬变色,褪尽了红,变得死白。 乔琰之从后视镜打量周寄北,他抿紧了嘴,手在方向盘上不安地攥了又放。 “.....昨晚怎么住过来了?” 车子里一下子没了声响,忽然诡异地静默。 “嘭!”地一声,拐棍重重地往旁边一砸,重响激得乔琰之一震,他不得不抓紧了方向盘。 “....对不起。”乔琰之垂眸,他答得轻声,声音里又透着憋闷。 “我以为你记得我说过什么。”周寄北眼神凌厉,他一瞥一剜间已经将气氛降至冰点。乔琰之的心里拧着一股痛,那痛像火烧得旺,烫得他张不了口。 周寄北瞥过头往外看,脑子里都是季琼宇刚才一闪而过的失落。他眼底一黯,目光落在手腕内侧的疤痕上。 “琰哥,送我去医院吧。” .医院内 “最近天气转凉了,你得注意保暖。身体也不能太累了,我看着,炎症很严重。”医生捏了捏周寄北的膝盖骨,他疼得变了脸,牙齿迅速咬住嘴唇,手将床单拧成了团。 乔琰之的脸色更加难看,他下意识地要搂住周寄北,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 “先消炎吧。”医生开了单,乔琰之接过,他不放心地看了看周寄北,后者似是宽慰他,勉强笑了笑。 “躺下吧。”医生拢了拢口罩,顺势将低频脉冲电流仪推了出来,周寄北撑着手臂慢慢往下躺,他的额头上全是汗珠子,视线逐渐模糊,眼前开始出现叠影。 “脉冲电流挺疼的,一般人熬不太住。你咬着毛巾,会好些。”医生将厚毛巾卷了卷递给周寄北,周寄北伸手接过咬在嘴里,而此时仪器在渐渐加热,电流声如同绵延的河灌在耳边。周寄北颤了颤眼皮,而在下一瞬,眼珠便夺了眶—— “啊!——啊!——啊!”周寄北的脸一秒涨红!膝盖在触碰瞬间便蜷了起来!明明是电流,可体感却如无数排的针头在剜着最烂的肉,一针深过一针,疼痛如山倒,仿佛海啸地震迎面而来,攻击力轰然而至,他就算穿着铠甲圣衣也会被瞬间毁灭。 “啊!——啊!——”嘴里的毛巾都快被咬烂了,抽丝都断了层,口水不能控制地顺着嘴角流下,他双目赤红,血丝在眼底爆管,他终于感觉眼角酸涩,幻影无数。 乔琰之手持着缴费单在长廊上狂奔,缴费单花白,像洋洋洒洒的雪花。周寄北的理疗室处在角落最里面,乔琰之越跑越近,周寄北嚎痛声也顺着门缝一并漏出。 “啊——季琼宇!”乔琰之要推门的手蓦然一收。 周寄北泪流满面,而膝盖被强制性在仪器上碾轧,他哭着喊着叫着的样子,和他十二岁第一次接受低频脉冲电流治疗时一摸一样。不,甚至可能更加撕心裂肺,因为那时候,季琼宇在他身边啊。 作者有话说: 唉。 第39章 周寄北刚坐上轮椅那会儿,右腿隔三差五就会发炎。季琼宇不舍得周寄北去三甲医院挤一身汗,受苦受难的。就开车带他去市中心的私立诊所。周寄北很敏感,一踏进那地儿,就直觉不同。他那会形销骨立,瘦骨嶙峋,人像片枯叶子,蜷在轮椅上格格不入。 “季先生您来了。”王医生亲自将他们迎进门,他伸手同季琼宇握了握手,接着便蹲了下来。 “寄北今天怎么样?”王医生口吻温柔,目光柔和。周寄北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手下意识地往后伸去,季琼宇赶紧包裹住他的手,他俯身,嘴唇就擦着周寄北的耳朵。 “贝贝别怕,和王医生说说。”周寄北攥得季琼宇很紧,他的手指甚至在抖,季琼宇不停地摩挲着他的手,从指尖到手指骨节,以温度和亲昵试图让他放松。 周寄北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别人。他好像生来就比别人敏感,仿佛生了一双透视眼,别人不经意地一眼,他似乎就能看出端倪来。他害怕,也自卑。更恐于和季琼宇以外的人说话。 周寄北还是不说话,王医生也习惯了。他示意季琼宇将周寄北推入理疗室,季琼宇弯身并张开手,周寄北勾住他的脖子,身体紧紧地贴住,季琼宇将周寄北抱上床,周寄北紧张地揪起他的衣领不肯松手。 季琼宇任凭他揪着,并在床的沿边旁坐下。他将周寄北环抱在胸前,下巴抵住他的发顶,他垂眸,声音就贴着耳朵钻进去。 “贝贝放松,一下子就好了。”仪器正在加热,王医生将热毛巾递给周寄北,季琼宇替他又卷了卷才让他咬住。周寄北的裤腿被撩了起来,裤子掩盖下的肌肉明显萎缩无力,周寄北下意识地一抖,突然眼前一暗,双眼被一只掌心覆住。 周寄北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眨了眨眼,睫毛在季琼宇的掌心里挠,季琼宇微微发烫的掌心软化着他的眼周。 而季琼宇则是死死地盯着低频热电流机,他亲眼目睹那机器是如何在周寄北的膝盖上游走,恐怖的声音又是如何在耳朵边放大。周寄北不断挣扎的身体被自己用双手紧箍,挣扎之中,毛巾总要掉落,痛叫声就像锯子在对季琼宇进行解割,而不断被浸湿的后背也开始在季琼宇的胸前黏腻。 季琼宇记得他陪着周寄北一共做过六十次低频热冲,每一次做完,他都会背着周寄北哭,每一次都是。而第七十二次的时候,季琼宇已经缺席太久了。 周寄北仰头躺在病床上,刚才记忆在一瞬间错落。十二岁的事情竟都历历在目,周寄北厌恶这样的自己,显得他无比贪恋,多么难以忘怀。他抬手胡乱地摸了把脸,手还是冰的。医生将仪器关掉,他看了眼周寄北,四年多来,不是第一次同他打交道,久而久之也拼凑出了他的性子。故而他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走去饮水机边替他倒了杯水,就默默地出去了。 周寄北强撑着坐起来,他瞥了眼膝盖骨,红肿已消退,但乌青还残留在四周。他颤了下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裤子卷下。乔琰之还站在门外,他背抵门板,手里贴着就诊记录,直到听见拐棍落地的声音,他才推门而入。 “回去吧。”周寄北说得 分卷阅读45 轻巧,脸上泪痕已消,他又带起了面具,佯装起了坚强。乔琰之伸手要扶,又被躲开。 “晚上爱尔要开局了,回去再盘一下贴水吧。”周寄北轻咳一声,他自顾自地往前走,后衣好在有外套所盖,而遮掩汗水。 .季家 季琼宇行尸走肉般地回到屋子,整个人魂不守舍,他踏入昨晚周寄北睡过的卧房,床单上一尘不染,被子折叠整齐,没有躺过的痕迹,好像昨晚就没来过。季琼宇心里难受得很,他就着床边坐下,手试探性地摸过那只枕头,他忽而鼻酸,人轻轻后仰,躺了上去。周寄北的身上一直有一股冷冽的味道,他从不用香水,惯用的沐浴露也是清爽的木香味,那味道此时沾染在枕头上,季琼宇不得不闭眼,他侧过头去汲取,将脸全部埋了进去,手不由自主地往枕头底下伸去,忽然,季琼宇的手一顿,接着将他摸着的衣服抽了出来。 “......”那是季琼宇几年前穿过的一件旧衬衣,他刚搬来澳门的时候装了一箱周寄北的旧衣服带过来,不小心夹了件自己的旧衣服,也没发现。可是这衣服怎么会落在枕头底下?季琼宇的心跳顿漏半拍,他腾然从床上跳起,想都不想就往衣柜前冲,他猛地拉开门,然后将第三层抽屉拉开,他眼角的青筋骤然凸起,瞳孔紧缩,手差点将抽屉拆下。 抽屉里原本叠放整齐的衣裤被打乱了,胡乱地堆叠在一块。明显是被翻过的痕迹。季琼宇想起昨晚好像是听见了些声响,他的心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眨眼就要跳出来。季琼宇像只无头苍蝇在房间里乱窜,他不知所措,而血液一个劲儿地倒流,让他理智全无。 “贝贝.....贝贝....!”季琼宇忽然惊叫,他抓了手机夺门而出,脚步踉跄,险些摔跤,他急吼吼地上了车,油门发了疯地踩,同时方向盘死命调转。他开车的手都在抖,目光甚至来不及细看两旁的后视镜,手忙脚乱的样子像是第一次开车。 .赌场内 “阿文,把贴水表拿给我。”周寄北呆在自己的房间内,他洗了把澡,换掉了浸满冷汗的衣服,他披一件长到小腿的开衫,人坐在轮椅上,头发上仍旧挂着水。 “是,北哥。”阿文听命出去了,周寄北闲着无聊,摸起桌上的烟盒,他抽出一根烟往嘴里塞,下巴微低,将烟点着。尼古丁有时候能替代止痛片,他吸上两口,膝盖上的痛就散去些。 “叩叩。”门外响起敲门声,周寄北连头都不回,张口就说:“上周的也一起拿过来了?”他正抽着烟,嘴里含着雾,说得不清不楚。 背后没有声音,只有渐渐走近的气息。周寄北点了点烟灰,手腕呈弯,他正要回头,双肩忽然被人从后拥住,而那人身上皆是冷气,包裹住的瞬间,周寄北震颤。 “贝贝.....” “.....昨晚你翻了抽屉对不对?”季琼宇的声音颤抖,他的手臂肌肉非常紧绷,呈不自然的状态。 “我们......我是说......还有没有可能?” 周寄北一度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那种不真实感就像他今天躺在病床上,脑中突然侵入过往记忆,叫他迷茫又恐惧。 “......季琼宇,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 明晚让我们一起追溯季叔叔的心路历程。 第40章 周寄北一时动弹不得,从肩膀处传来的禁锢量力硌着他,他从颈部开始发僵发硬,再游移到四肢,膝盖无着力地,小腿仍旧发软发疼。他不得已捏紧了手,眼下因睡眠不足而青黑,他极为勉强地动了动肩,季琼宇手一抖,就放开了。周寄北感觉呼吸不畅,他被迫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肺部得以喘息,他才搭着轮椅转过了身,手指在慌乱中插/进车轮内。 季琼宇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出门太匆忙,连外套都忘了拿。此时被冻得发抖,整个人驼着背,微微蜷缩在周寄北面前。他仍旧半蹲着,没站起来。周寄北一垂眸就能看见他,看见他冻得发白的脸,凹陷的轮廓,同那双已显眼纹的眼睛。 他双手交叠,好像很无措,两只手反反复复地摩挲,似乎都出了手汗。他从下而上缓缓抬起下巴,目光几近渴求般地望着周寄北。 季琼宇中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好像一想到周寄北,满脑子就是他小时候躺在病床上做低频脉冲时候的样子,抓着自己的手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哭得通红,可怜极了。季琼宇每每从梦里惊叫着坐起,越想越心慌,心里和被千刀万剐了一样。 周寄北与季琼宇对视,他的手仍旧陷在车轮里没有抽出,他无意识地转了转手腕,指腹立刻被勒出了一条红印。 “....你先坐。”周寄北好不容易把手从轮椅里抽出来,一瞬间疼得紧,他不忍一抖。季琼宇这才意识到小腿蹲得发麻,他眉头一蹩,才想着站起来,身子刚一动就疼得吸了口气,他撑了下地才站起来,他一瞥过身旁的椅子,才撑住扶手勉勉强强地坐下。 “贝贝,其实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没敢认。你变了,长高了,比以前胖了些。以前太瘦了。”季琼宇不太敢看周寄北的眼睛,他就盯着周寄北的膝盖,睫毛微微颤抖,双手绞得骨节发白。 周寄北不出声,他一贯沉默,目光深远,而眼睫遮其眼神,很难透析。 “我....那会儿你执意要留在这里,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小时候我能端着长辈的架子管着你,你都听我的。你从小就敏感,从不和我张口要任何东西,就算是用完了零花钱,饿了肚子也不开口。疼了冷了都不说,一开始我急得很,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 房间内灯光昏黄,照在季琼宇的侧脸,显得他愈发温柔,他说话娓娓道来,不安的手指显得他焦躁紧张,但声音还算平稳。 “我一直心怀愧疚,它们始终压在我心上,我一直喘不过气来。我说我这辈子都会照顾你,不会不要你。我的确负罪感累累,一开始这么做,也的确是想让自己好过些。” “可是一年过去.....两年过去.....直到姚轶提醒我,我对你所有的保护、相处的方式方法其实都不正常。是我在我们关系的天平上偏了尺度。”季琼宇说到这里,忽然口干舌燥,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才得以继续。而周寄北的眼神逐渐失控。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才十二岁,六年以后你也不过十八。愧疚占据我对你的全部感觉,我们之间......至少在那个时候......什么都不会发生。也不能发生。” 周寄北预感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对他建设好的防火墙造成重创,他的眼神咻然 分卷阅读46 一变,不由地变得生硬和生冷。 “贝贝,你记不记得有一回我出差回来,因为太累了发烧了。”季琼宇逐渐将自己解刨,他的眼神陷入回忆中,周寄北听见针尖落在心上的声音,他咻然将瞳孔睁大,手不得不抓紧了轮椅。 “我睡了一天,整个人也稀里糊涂的。好像贴了降温贴也不管用。我就记着我半夜醒了,有个人趴在床沿边睡着了。他躲得远远地,我随手一甩,好像还是打到了他。” “我当时神智不清,也没听清声音,以为是姚轶。第二天退烧了,醒来的时候,床头柜上放着热水和熬好的米粥。我下了楼,看见姚轶从门外进来,便顺理成章地以为是他照顾了我一夜。那天晚上你没有回家,我和姚轶把附近都翻了底朝天,也没找到你。” “最后你回来的时候,刚一进门,我就给了你一巴掌。”季琼宇说到这里的时候,把脸埋进了掌心里,他的声音因此而憋闷。肩膀有些微抖,显得无助。 “贝贝,四年前你要离开我,我非常慌张。我觉得我做错了太多事情,才逼走了你。我去看过心理医生,做过所谓的排解和倾诉。医生说,要治愈伤口就要先撕开伤口。最后我选择留在澳门。” “澳门也不大,我在这儿也有些朋友。更巧的是,王付也认得你。我刚知道的时候,恨不得立刻让他安排和你见面。可是我觉得我们之间最根本的问题没有解决,见了也无解。所以,我让他带我离你近些。贝贝,你的场子我都去过。只不过每一次都坐在角落,有时候你在,我看着你在一群陌生人当中应付自如,笑容比从前更多。可我心里很难受。” “我知道你长大了,你可以独当一面。可是我却不想你长大。”季琼宇终于把脸拿了下来,他眼底通红,血丝攒了一层又一层。 “我直到那时候才敢面对自己。敢在所谓伦理道德之上承认对你的非分之想。”季琼宇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心里憋着的那股痛终于得以发泄。他终日在自我逃避、纠结、愧疚中寻找解脱,而最后发现,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他躲避过的答案。 他爱周寄北,很爱他。 周寄北一丝不动,人像被钉住了似得。周寄北是一个以细节来填充记忆的人。他对季琼宇所有的勾勒都源于细节。而周寄北实际上也在改变。曾经的他偏执疯狂,一心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他有多阴暗,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可慢慢地,他也长大了,他开始理解季琼宇,逐渐体会曾经地那些并不叫爱。他没有共情能力,亦无理解别人的能力,偏执同占有也是一种伤害。 “....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我躺在大巴车的车轮底下,右腿飞了出去,躺在我的手边,满地是血,恶心的很。” “但我发现我没死,我还活着。好在我还年轻,只有二十二岁。腿废了也没什么,我还能过别的生活对吧。” “而季叔叔呢,将近四十了岁了。我坐在这里都能看到你额角隐约的白发。你觉得我还会爱你什么?” “爱你已经逐渐衰老的脸,还是会越增越多的白发?” 周寄北双手交叠搁与腿上,他脸带笑意,下颚微抬,而眼微弯,亦如十八岁时一样。 作者有话说: 小周不想拖累老季。我猜哈。 第41章 季琼宇似乎一下子失了聪,他对于语言的消化能力退化了,他面露茫然,眼睛因此凹陷,光影照在他脸上,更显憔悴。他的右手竟开始不自觉地发抖,左手不得不抓紧了,他抓得很紧,紧到五指都扭曲,手腕骨有些细微的声响,在黯然无语的两人间,显得响亮。 周寄北的裤子咻然褶皱,从大腿开始,皱不成形。他的两手仍旧相搭着,他瞥了一眼季琼宇,又很快将目光撤离,他挪了下手,手臂被迫垂落,他转动着车轮,将轮椅调头。 “季叔叔,我感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无论如何,责任也好,同情也好,施舍也罢,你都尽到头了。往后余生,你该过自己的生活了。”周寄北盯着窗外,他发现天暗得越来越早了,他从医院回来的时候,也才三点多,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天又黑得彻底。 他好像就没怎么见过白天。晚上不是算着下场球赛的比分,就是呆在厂子里。赌场是看不见白天的,时间久了,他也觉得自己看不见了。身于黑暗,陷于黑暗,也活在其中。 “贝贝,你爱上他了吗?”季琼宇终于开口,但那声音嘶哑,季琼宇不得不清了清嗓,他蹩着眉,声音也还是暗哑。周寄北的心像松软的皮筋,一头被理智拉扯,一头被自己攥着。而季琼宇的话无疑在自己这一头又压了重重一码。 季琼宇盯着周寄北沉默的背影,愈发按耐不住。他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几步冲向周寄北,他抓着轮椅把手,上身微躬,下颚已被绷得死紧,他说话颤得厉害,后背因害怕而冒汗。 周寄北眯了眯眼,他们距离太近,以至于他很难聚焦季琼宇的脸。他只能看见他满脸的慌张,以及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如此近距离,杀伤力暴增。 “爱上谁?”周寄北的表情依然轻松,口吻淡然。季琼宇的目光紧如铁钳,一刻不挪,他那颗岌岌可危、摇摇欲坠的心就快抓不住。 周寄北转了转眼珠,他忽然晃神,意识从身体内跳脱出,从后审视自己。他已经认识季琼宇十年了,整整十年。从十二岁到二十二岁,从孩子到少年,从少年到成年。从痴心妄想到今日亲耳听见他说爱自己。四年前,他为了这三个字,甘之若饴。他想季琼宇照顾他一辈子,赖着他一辈子。愧疚也罢,施舍也好。 那么现在谁变了?周寄北觉得自己心软了,他一见季琼宇就心软,心软到会心疼他。他在这几年才反应过来,姚轶说得是对的。 “爱。”周寄北抬起头同季琼宇相视,他的眼底波及不明液体,鼻腔莫名泛酸,喉管里像被浇了一锅热油。 “叩叩!”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那声打断了他们。周寄北不动,嘴唇倒是掀开了。 “进来。”门从外被拉开,乔琰之走了进来。他一抬头就看到面前的画面,脸色顿时一僵,但又很快收敛。季琼宇感觉有人,转头看去,眼睛都被逼红了。 乔琰之进门是想给周寄北做护理。今天膝盖做了低频热冲,晚上还得回固一番才行。他进来的时候,手里提着袋子。可眼一瞥季琼宇,他又缩了缩手。 “琰哥。”周寄北朝着他柔柔地笑了笑,那声让季琼宇被迫直起了身。乔琰之猝然抬头,周寄北仍旧望着他。乔琰之便迈开脚朝周寄北走去,他的肩无意碰到季琼宇,后者不得不让开路。 “季叔叔,我不方便送您了。”周寄北在下逐客令,他的眼睛弯成半 分卷阅读47 弧状,口吻相敬如宾。乔琰之也看着季琼宇,他挨着周寄北,虽不言语,但表情也不算多友善。季琼宇看着周寄北,试图再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可是他已经瞥过了脸。 季琼宇苦笑一下,脚步踉跄地往后退,摔门声砸得梆梆响。周寄北不过瞥了一眼后,便收回了视线。他撑着轮椅的扶手站起,又在瞬间坐回床上。 乔琰之单膝跪着,他撩起周寄北的裤脚直至露出膝盖来,他眼底的心疼瞬间流露。他伸手覆盖,掌心微热,带着颤抖。 周寄北垂眸看向他,忽然伸出手拨了拨他额前的发。乔琰之一怔,忍不住抬起头。周寄北目光渐柔,露出为数不多见的笑容。 “这些年辛苦你了,琰哥,谢谢。”乔琰之原本把这一切视为理所应当。他认识周寄北四年,却在意识到可能爱上他时,变得沉默。两个人似乎也达成了默契,对此一切三缄其口。那层纸似有若无,隐隐约约,却始终没有捅破。这就是成年人的默契。 “和我客气什么。”乔琰之想说的有很多,但也不过是假装毫不在意地一笑过之,低头继续做着手头的事情。周寄北在那一刻觉得自己残忍。 “早点睡吧。”乔琰之替周寄北调暗了床头灯的亮度,之后,他走出了房间,而关门落锁的那一秒,周寄北睁开了眼睛。 .马路边 季琼宇没走。 他就坐在博彩公司对面的马路边发呆。他也不知道自己看什么,只是很茫然地看着来回的车流,有些不知所措。 “炒河粉二十五一份!”耳边忽然响起响亮的吆喝声,季琼宇循声望去,恰巧于那人对视,那人挑眉问道:“老板,要不要来一份?” 季琼宇有些神形不一,等到回过神来,手上已经端着那碗河粉了。他捏着竹筷搅了搅纸盒,接着卷起一筷塞到嘴里。油腻一刹间卷上舌尖,季琼宇不禁皱眉。肚子发出空落落的叫声,他必须得吃得再快些,于是他顾不上油腻的恶心感,一口接一口,大口地吞。吃着吃着,水滴子从他脸上往碗里掉,他还没意识过来,还是低头吃着河粉,直到那水滴子越砸越多,多到纸盒里的牛肉开始有了重影。 乔琰之正站在对面二楼从窗边往外望,他看见季琼宇那使劲扒着纸盒的样子,手蓦地一紧。 黑夜愈暗,睡不着的又何止是周寄北一人。 作者有话说: 预告:明晚周爸爸上线,追更的爸爸表示看不下去了。 第42章 “小心走路啊!“ “我在这里!” 港澳出口外站着许多人,周鹊背着大包在推推搡搡中,被迫跟着人群往前走。他头一回坐飞机,机场的一切陈设对他来说都很陌生,他茫然,不知所措,大包不时刮蹭着周围的人,便惹来不满的抱怨声。周鹊诚惶诚恐,急急忙忙地把包摘了下来。 “周先生。”忽有一只手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周鹊一惊,咻然回头,只见一人身着黑色正装,手戴白手套,面带微笑,一副得体的样子。周鹊一时半刻反应不及,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那人自然地替周鹊接过手里包,右手掌朝着某一侧方向指引着,周鹊啊了声,继而脸一红,他俯身想要去抓包的带子,却被男人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您请。”男人替周鹊将后车门打开,他抓着门沿,一只脚在要跨不跨间犹豫,男人依然带笑,态度恭敬地说道:“周先生,小心脚下。” 他这一声,周鹊倒是不犹豫了,他小心地弯身钻进车里。男人体贴地关上车门后,才绕回驾驶座。车子刚一发动,周鹊就紧张地抓紧了前面的椅背。男人目不斜视,车子稳稳地走着。车子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周鹊侧头看向窗外,路旁色彩鲜亮的房子看得他眼花缭乱,它们不尽相同,又各有不同,周鹊的瞳孔中映射出陌生的街景。那些线条鲜明的建筑错落有致,这里的人都穿得时髦,三三两两地并肩亦或是相携着在路边走,周鹊不禁捏紧了椅背,手指用力地扒拉过,椅背因此凹陷,又很快突起。 “周先生,到了。”车子先是慢慢降速,接着稳妥地在路边停下。周鹊还陷入沉思中,遂被打断,他的脸上划过一刹愣神,接着匆匆忙忙地推开车门下车。 “包我自己拿就好,谢谢你.....”周鹊声音温柔,声音不大,虽然身着朴素棉服,但难掩身上的书卷气。就在这当口,有一人从里而出。 “爸。” 周鹊手上的动作一顿,他慢悠悠地直起身,头往右一瞥,眼睛瞬间一亮。 “寄北!” . 客厅内 “够了够了,爸够吃了,你自己个儿吃。”周鹊用筷子压了压碗内小山堆式的饭菜,忙不迭地说。周寄北夹菜的动作才敛住,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搁,双手交叉着抵在唇边,他望着他父亲,眼神渐柔。 “好吃吗?” 周鹊正嚼着虾仁,他就着一口白饭咽下去,抬头冲着周寄北猛点头。 “好吃,可好吃了。” “哦对了,爸给你带了些东西。”周鹊猛然想起什么,放下碗就站起来去拿包,周寄北追着他的背影看去,只见周鹊扛着大包折了回来。 “桂花糕,手擀面,还有枣糕,我都给你带了。都是你小时候喜欢的。”周鹊将这些东西一一摆在桌上,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周寄北垂眸,看着桌上那些有些破烂的包装,裹着风尘仆仆不远万里而来,他把头垂得更低了。 “还有这个。”周鹊拉开大包内最里层的拉链,取出一个包着块手帕的小盒子。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纸盒,周鹊将它抽了出来——黑色绒布盒里躺着一只黑色的钢笔。灯光下,笔帽发出微微金闪,纯黑的笔身也泛着光。 “这钢笔,我是托人去县城买来的。这家钢笔有好些年头了,做工特别好。绝对要比商场里卖的那些都好。爸知道你现在啥也不缺,但还是.....还是想.....”周鹊捏着纸盒,也不太好意思直视周寄北,周寄北盯着那支钢笔,睫毛忽而一抖,他抠着虎口的指甲更加地用力。掐出了印子也似乎无动于衷。 “还有热敷药包,也是县城的医生给配的。说是效果挺好的....”周鹊还在埋头找东西,饭菜都快凉了温度,他压根感觉不到。一个大包里装的多半都是给周寄北的东西,铺得餐桌都快放不下。 周寄北几次想出声打断,嘴皮都张开了,可就是发不出声音来。他如鲠在喉,喉咙像是闭塞了,就是说不出来。他只是惊诧地发现,岁月和时光是多么地无情,在他爱的人身上都留下了不可逆转的痕迹,他们的苍老似乎是加速成倍的,在周寄北看不见的时间里,他们已全然变成了另外的样子。 “爸,别管了,您也累了,早点洗澡睡 分卷阅读48 吧。”一顿饭终于吃完,周鹊又习惯性地收起了碗筷,周寄北阻拦,他只一个劲儿地说顺手洗了,一点都不累。周鹊弓着背站在洗碗池边,除了水声,两人之间忽又沉默。 周寄北在四年里只见过他爸三回,电话打得也不多,不过生活费倒是每个月都会寄回去。他当初那么决绝地逼迫自己,斩断了一切后路,而时间在推移中,使得两个人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不能说冷淡,但也绝不亲密。 水龙头的开关被拧紧,周鹊双手沾着水滴,周寄北刚想张口,他已经顺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爸,您就睡这儿吧,被子床单都是新的.....“周寄北坐在轮椅上,他前倾着身体,俯身整了整被角,周鹊没应声,周寄北觉得奇怪,回过头去,看见周鹊捏着一张纸条走了过来。 “寄北,这个地方离你这儿远吗?”周寄北接过一看又推了回去。 “不远,怎么了?”周鹊点点头,然后将纸条仔细地对折了一下才放好。 “我听人说这地方买东西好,想去给你买些吃的,我看了看你的冰箱都是空的.....”周寄北心里一紧,牙齿下意识地咬了口嘴唇,他再张口,声音竟都不受控。 “不用买了,我叫人送就行。” 周鹊听了直摆手,他说:“还是要自己挑过的才放心,没事,我自己去就好。” 周寄北匆匆低下头,手推着轮椅像是要逃离似地往外跑。直到他头靠门板,感觉到胸腔内呼吸胀痛,心脏收缩猛烈,他才敢闭上眼睛。 黑夜漫漫,而一夜长过后,就到了早上。周鹊醒得很早,他轻手轻脚地走去厨房,拆了带来的手擀面给周寄北做早饭。周寄北几乎一夜没睡,膝盖处的疼发作了一晚上,他不停冒汗,无奈之下只得半夜爬起来,拄着拐棍去浴室擦身。这几次三番地也根本睡意全无了。 他面色难看,眼下青黑严重。他慢慢吞吞地推着自己去餐桌旁,周鹊一见他的脸色,立马蹩紧了眉,周寄北几句话就轻飘飘地带了过去,话题一转又说:“爸,我已经叫了车,等一下师傅会送我们去。” “别去了...寄北.....” “没事,我陪你去,我也正好想逛逛。”周寄北仍然面上带笑,但口吻却不容拒绝。 “换个衣服,咱就走吧。” .市场内 今天是工作日,所以人流并不多。周鹊在身后推着周寄北走,他怕周寄北冻着,特意拿了块毛毯盖在他的膝盖上。周寄北很久没有来过这儿了,平日里,他缺什么,下面的人都会替他买齐。乔琰之也会每周来一次,所以他感受不到这些烟火气,他始终还是躲在自己的金钟罩里,不与人触碰。 “寄北,这个好不好?”周鹊搭着周寄北的肩,样样都拿来问他。周寄北是一个多么冷淡的人,此时却沉足了耐性,有问必答。他们推推走走间,时不时低声说上几句,关系似乎在很短的时间里被拉近。 “我要半斤面粉。”周鹊刚伸出手的刹那,和另外一只手不经意地碰触在一起。周鹊抬头,眼神蓦然一亮,音调都不自觉地上扬道:“琼宇?!” “.....”周寄北猝不及防地抬头,直挺挺地撞进了季琼宇的眼底。 “啪嗒!”一声,是钱包甩了地的声音。周鹊和季琼宇同时伸出手去捡,季琼宇直起身来,钱包反倒着捏在手里。他痴哀哀地看了眼周鹊,可目光又不自觉地往周寄北身上飘,他的眼底晦暗,疲倦不堪,里面是被辗转伤了的心。 “你也来买东西啊,好巧。”周鹊很是雀跃,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高兴,周寄北将目光转向别处,并没有看他。 “.....周老师,您什么时候到的?”季琼宇勉强稳住情绪,强颜欢笑扯了扯嘴角。 “昨天到的,哎呀,咱别站着说,找个地方吃个便饭慢慢聊吧。”周鹊这话一出,两个人同时变了脸,季琼宇抢先一步说不用了,周鹊却一反常态,拉着他不让走。 “寄北,这附近有吃饭的地儿吗?”周鹊回头问周寄北,后者和季琼宇对视了一眼才一字一顿道:“有,在新街口。” “那走吧。”周鹊折回去推周寄北,季琼宇咬了咬唇,还是没能将拒绝的话说出口。他的身体先快过了脑子的反应,走上去搭住轮椅说:“周老师,我来吧。新街口都是坡路,您推着可能吃力些。” “啊,谢谢琼宇。”周鹊让开了位置,季琼宇便抓紧了俩把手,周寄北挺直着背,他微微撇过头,却没有转过头来。他身上的气息直白而露/骨地迎面而来,后背的温度透着衣料要灼伤他的手背。 周寄北始终抓着膝盖上的毛毯,被他揪得一团皱,他坐如针毡,甚至感觉后颈被一束目光紧盯,皮肉有烧焦趋势,却连带着心脏也一起灼痛。 .饭店内 新街口的饭店不算豪华,就是卖些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周鹊把菜单递给季琼宇,让他点菜。季琼宇推脱说老师您点吧,周鹊怎么说也不肯,季琼宇只好将菜单拿回,他翻了翻,顺嘴朝服务员报了几个菜名。 “琼宇,你点些自己爱吃的菜啊,别尽点寄北爱吃的。”周寄北本扯着毛毯的手又是一僵,他从见到季琼宇开始就像得了失语症,语言组织能力彻底中断。他应该拒绝来吃这顿饭,应该转头打电话给乔琰之,可是怎么就坐在了这儿,和对面的人面面相觑。 季琼宇甚至都没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习惯了,那些菜名就像刻在他脑子里,他脱口而出,条件反射的程度让人起鸡皮疙瘩。 “....我都吃,不挑。”季琼宇将菜单一合,还给服务员。 “琼宇,你没开车吧,喝点啤酒吧?”菜还没上,酒先上了。周鹊拿起酒瓶给季琼宇倒酒,季琼宇忙不迭地拿起杯子接上,橙黄色的液体泛着白沫,他仰头便是一大口,周寄北冷冷地看着他,并不出声。 “来,琼宇,我敬你一杯!”周鹊也给自己满上了,他腾地一下子站起,引得季琼宇诚惶诚恐,连忙也站了起来。 “周老师.....” “.....我们家寄北,那么多年,给你添麻烦了。”周鹊攥紧了酒杯,十指贴在玻璃杯上逐渐被放大。他声音不稳,细辨之下,竟还带着颤抖。 季琼宇差一点就站不住了。他的心血淋淋,被撕成烂泥也还得踩两脚。啤酒顺着他的虎口被摇出来,渗到了桌上。 周寄北沉默地转着手里的杯子,就像转着当年的那只水晶球。 “周老师,您这话是要我命啊。”季琼宇没绷住,杯子放下的瞬间还是倒洒了,酒液沿着桌面淌下,滴到地上。 周鹊在那一刻,鼻腔涌酸,他飞快地抹了下眼角,然后扯出一笑说:“不说了不说了,看我弄得 分卷阅读49 。” 气氛一时变得凝固。幸好开始陆续上菜,才有了碗筷碰撞的声音。 “前几年寄北和我说要留在澳门的时候,我急得不得了。人生地不熟的,我真害怕。还好你说你公司的业务正好也迁了过来,我才放心。这孩子不听劝,却听你的话。”周鹊夹了个鸡腿给季琼宇,他刚才酒喝得急,脸都红了。 “咣当!“一声,是筷子落地的声音,周寄北一动不动,直愣愣地看着季琼宇,季琼宇盯着他的嘴唇轻轻地说:“贝贝,再拿副新的。”周寄北一句话不说,脸色越来越沉,那股压抑着就要爆发的怒火,季琼宇再熟悉不过。 周鹊起身去找服务员拿筷子,他起身走开的瞬间,整张桌子只剩下两个人。可是没人说话,他们只是望着彼此,可眼神对峙强烈,无一人退缩。 “琼宇结婚了吗?也老大不小啦。”周鹊拿着筷子折回,周寄北却没有将目光收敛半分,他仍然死死盯着,让其不得后路。 季琼宇的眼底亦随之一动,变得柔情,他看着周寄北,字句轻而软。 “没有。他大概不再爱我了。” 作者有话说: 爸爸:我看不是。明日忙工作没时间更呜呜!周日补给大家么么! 第43章 周寄北本在拨弄碗里的瓷勺,瓷勺与瓷碗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季琼宇话音一落,那瓷勺就跌落地生猛——“咣当”一响,直接砸在碗里,要不是瓷碗结实,否则一定摔得稀碎。 周鹊吓了好大一跳,不禁回头看周寄北,周寄北连眼皮都没掀,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季琼宇,眼底被红血丝填补,他的眼珠黑黝,从里投射而出的目光凛然而含怒。 季琼宇没有丝毫闪躲之意,他抬颚,与之目光触之。季琼宇始终觉得,他要比周鹊更了解周寄北。了解他每一个眼神背后的含义,透析他每一句话延伸而出的弦外之音。从前,他把面前的人,当成一个不成熟的小孩,他轻敌,甚至轻视,以自己年长为筹码和其对弈。他坚信不疑,更是从未料想,他会一度输得一败涂地。 周寄北在自己没有意识的时候,拽着自己入局,并且在最开始就把控着全局。然而现在,身心皆陷入,季琼宇身处劣势,再坐以待毙,那就提前出局了。 他们就像棋盘上的两枚黑白棋,赛点已至,过招之间,必须小心处之,谨小慎微。而恰逢他们又太过熟悉彼此,对方的痛点、弱点和致命点几乎可以脱口而出。 那就比谁先撑不下去了。 “爸,我下午还有事。”周寄北根本没有一点胃口,他语气泛冷,一句话说得心不在焉。周鹊啊了声,急急忙忙地将筷子放下,又看了看季琼宇才说:“急吗?这.....这还没吃完呢.....” “嗯,公司里催得急。”周寄北已经从口袋内侧里掏出了钱包,他刚要招来服务生,话头就被季琼宇截断了。 “单我买过了。”季琼宇勾一微微笑,他背往后靠,手正折着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唇角,他将搭在一旁的外套拿了起来,朝周寄北温柔地说:“那我送你去。” “不是,我.....”周寄北的脸上一闪而过一丝慌乱,周鹊的脸上更是一阵红一阵白,他尴尬极了,憋着眉,说话都开始不利索。 “啊呀,这孩子!你什么时候买单的呀?” 季琼宇已经站起来了,他将衣服重新穿好,大衣轻轻一甩,衣角甩在腿/间,他低头,十指慢悠悠地将扣子系上,服务生恰巧走来,将几个尚未动筷的菜打包装好,周鹊又没了说话的机会。 “不用了,我让司机来接。”周寄北推着轮椅往外走,周鹊赶紧握住轮椅把手帮他调转车轮方向。 “我的车子就在对面,寄北。”季琼宇说得游刃有余,他柔情满盈的眼神是周寄北十二岁至十六七的宝藏,之后就渐渐被淹没。 如今再见到,恍如隔世。 “寄北.....”周鹊不好表态,他转头问周寄北,周寄北的手机上已经打了一窜号码,他垂眸,指腹仍在移动。 “王先生还得特意赶过来接我们,要不.....”王先生是周寄北的司机,周鹊说得客客气气,季琼宇也不催,只是看着周寄北,那目光过于炽热,攥得周寄北不得不抬起头来。 “那就麻烦季叔叔了。”周寄北将屏幕上的号码一并删除,他迎上那目光,就像是迎战。 “不麻烦。”季琼宇又是一笑,随即转身往外走,周鹊推着周寄北跟在后面,季琼宇体贴地为周寄北拉开玻璃门抵住,两人擦身的瞬间,一股冷风也随之而至。 季琼宇将车门打开,周寄北想拄着拐杖站起来,手摸向旁边时才想起来——拐杖不在身边。他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难堪,但是手掌很快又落向轮椅扶手,他手掌发力,右腿开始不自然地蜷起,就在这瞬间,他的身体忽而腾空,他惊呼一声,却在下一秒落入季琼宇怀中。 那股熟悉的古龙水隐约窜鼻,周寄北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抓紧了他的衣领。这种反射在几秒后才被理智驳回,但又为时已晚。季琼宇已经抱着他钻入了后排。 “........”周寄北像是被噎了一下,继而怒从心起,咻然出手,想要抓住季琼宇的衣领。而季琼宇仿若有了预判,人微微后仰就躲开了。 “老师,上车吧。”季琼宇又将轮椅收好了放进后备箱内,才绕回了驾驶座。周鹊赶紧点了点头,他本都一条腿跨到了周寄北身边,眼神瞥见季琼宇身旁空落落的位子,犹豫了一下,又把腿收了回来。 季琼宇有些惊讶地看着周鹊,周鹊只笑笑,他笨手笨脚地拉着安全带,也不知道该怎么系。季琼宇捏紧了方向盘又蓦地松开,他倾身,替周鹊将安全带扯过后,再系上。 “老师,去哪儿?” “去......” “伦沙路三百五十号。”这回是周鹊截去了周寄北的话,周鹊一股脑将周寄北的住址一口气说了出来,周寄北连拦都不来不及。 季琼宇的眼神微妙地一挑,继而将车子调转了方向,驶向另外一条道。周寄北一路沉默不语,连敷衍的场面话都懒得多说一字。周鹊倒是一直在和季琼宇聊天,这才让车厢内不至于冷场。 季琼宇应答自如,好像这些腹稿他都打了无数遍,只不过都借此说给了某个人听。他趁着红灯间隙通过后视镜偷瞄周寄北,却只能看见他瘦削的侧脸和冰冷过白的皮肤。 “老师,到了。”季琼宇将车子停稳,周寄北也一并伸出手去推门,他拉扯两下,却没能拉开。周鹊推开副驾驶座的门,他弯腰对季琼宇道谢,又假意数落他,说后天请他吃饭,绝对不许再偷偷买单。季琼宇一个劲儿地说好,那态度一副学生样,周寄北 分卷阅读50 忽而觉得好笑。 “我也要下去。”周寄北蓦然出声,季琼宇看了眼后视镜没搭腔,先是踩下油门让车继续往前走。周寄北眼神一冷,又说了一遍:“季琼宇,我要下车。” “我送你去公司,就快到了。”季琼宇答得毫不逾矩,他像是一个称职的车夫,不过从起始点开往目的地,期间不过问隐私,不问多余的问题,甚至连音响都不开。除了偶尔的起步声,再无其他。他们甚至看不见彼此,隔着一座椅靠背,像是隔着万千距离。 周寄北知道多说也无意义,索性闭嘴不言。 周寄北这几年只坐得惯两个人开得车。一个是乔琰之,另外一个便是王傅。但是这两个人一开始也并不能找准开车的节奏,周寄北的身体要比常人敏感,再加上多年以前的应激障碍,使得他心理上很排斥坐车,头晕头痛连带膝盖痛那也是常有的反应。他倒现在也没有完全克服。 但今天一点不良反应也没有。 今天车况不错,路上并不堵车。季琼宇开得顺畅,没多久就开到了博彩公司的楼下。他松开刹车,将车子熄火,然后推开门下车,遂又绕到后排,替他打开门,季琼宇把轮椅从后备箱取出,推到周寄北面前,周寄北已经将两条腿跨出了车门,季琼宇半蹲在车旁,朝周寄北伸出手,他手掌摊开,周寄北瞥了他一眼,没把手伸过去。 他撑着车沿将身体撑起来,接着将手迅速移向轮椅,左腿承载浑身重量,在几秒间火速坐下。他重喘一下,冷汗从眼角冒出。 “........”周寄北感觉眼下划过一触感,是指腹碾过皮肉的感觉。那指腹微热。连带指甲酥酥麻麻地刮过,周寄北再度抬眸,季琼宇已经收回了手。 “我走了。” 作者有话说: 季叔叔要恢复霸总了2333 第44章 周寄北惊骇,心里掀起狂风急雨,哄然倾塌,伴随雷声轰鸣,三魂六魄都快出了窍。季琼宇已经转过了身,他孤傲颀长的背影同十二岁初见时,别无异样。 那对周寄北来说,是一种永久有效的吸引力。他痛恨也无解。 周寄北突然出手抓紧轮椅,他似乎是憋着一股闷气,带着一股蛮力快速地转过轮椅,一回过头,乔琰之就站在不远处看他。周寄北抬眼扫了他一下,就再无丝毫留恋,直接将目光收回,掠过了他的身边。乔琰之依然倚在门边,他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手指蜷在掌心内侧里敛住。 季琼宇的车并没有开走,他独自一人绕着街区开,绕了三圈后又不知不觉地开回了博彩公司对面。他下车去便利店买了包烟同打火机,之后才返回到车上。季琼宇低着头拆烟盒的包装,他抽出一根来塞到嘴里,打火机被按下,他低着下巴,嘴巴微翘,将烟点着。 “咳咳.....”第一口吸进去的时候竟然被呛到了,那烟辛辣,直接冲着咽喉吞进肺里。他戒了有几年了,就连烟味都闻不惯了。 季琼宇夹着烟,将车窗摇下半扇,手肘撑着窗沿,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吸着烟,就着这过角度,他能看见博彩公司二楼的某间套房。那儿被白色的薄纱帘所遮掩,窗户前看不清是否有人影,但季琼宇就是挪不开眼。他忽然想到,他们分开后见的第一面,周寄北也是夹着一根烟,他眯着眼睛朝自己吐出烟圈,那声音似笑非笑,眼微微带弯。 “我抽烟,而且是老烟枪。”他的声音因吞了烟而沙哑,他的眼神因烟熏而迷离。他夹着烟的两指细而长,喉结因吞/吐而动。 季琼宇在那一刹那的回忆,迫使他的身体有了最诚实的反应。它甚至比他手里积着的烟灰都烫,细细碎碎地落下,落到虎口,再落到窗沿边。季琼宇微微后仰,后靠颈枕,他闭了闭眼。 “嗡.....”手机突兀地叫了起来,季琼宇咻然睁眼,拧着眉去摸电话。他没看来电显示就按了下去,翁洋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在哪儿混呢?” 季琼宇失笑地摇了摇头,他掐了掐眉心,人稍稍坐直了。 “这大白天的,我上哪儿混去?” 翁洋在电话里笑了,他调侃季琼宇这几年活得和尊**一样,还行不行了。季琼宇嗤笑一声说:“你操心的事也太多了。”翁洋哈哈大笑,接着话锋一转说:“说正经的,后天有个局快开盘了,冰莱对博文,开盘2:1,让球2个,贴水总和到2 ,别说哥没给你赚钱机会。” “周寄北,你知道吧?有一次我们去亨利人场子里见过的那个,腿断了,坐轮椅的。他开盘很准的。”翁洋说得漫不经心,似乎很不屑。他字字句句吐得飘飘然,带着一根嵌在骨子里的鄙视链,就那么直接地甩在了季琼宇的面前。像是一条嵌着铁钉倒钩的长鞭恶狠狠地直甩到他脸上,相当于甩了他一个巴掌。 “......你什么意思?”季琼宇快将手机给捏碎,他的手指关节都显然凸显起来,他气得下巴直颤,牙齿几次三番咬过下唇,却也抵不上他心里一瞬间的刺痛。 “啊?”翁洋有些茫然,还没深究他声音里的表情,就被径直挂了电话。一阵盲音急促地响起,翁洋一脸莫名。季琼宇把手机生气地往副驾驶座一丢,接着打着方向盘,右脚一个猛踩就往外冲,他绷着脸,车速飙得肾上腺素持续上涨。车轮贴着柏油马路飞速碾过,方向盘差点偏离,又被季琼宇死死箍住。 “........吱!”一声嚣张的刹车声在天际划破,季琼宇一个前冲,差点磕到下颚,他蛮力地将钥匙拔掉,开了车门就往下冲。 “季先生,您.....”秘书一见季琼宇就站了起来,可是季琼宇气势汹汹,她竟被吓得不敢上前,人如同虚设,连带声音都结巴了。 季琼宇一脚踹开翁洋的办公室,门因暴力而弹到白墙,翁洋猝然抬头,脸色一变,刚要开口,季琼宇眼神凛然,眼里含刀,他一开口,声音冷如冰窟。 “小赵,你出去吧,我找翁总聊聊天。”季琼宇的眼睛直攥翁洋,后者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率先冷静下来说:“小赵,出去吧。” 小赵有些不安,她绞了绞双手,犹豫之间还是退了出去。门轻轻地被带上,空间忽而压抑又尴尬。翁洋转了转眼珠,他轻手轻脚地站起来走到季琼宇面前,手刚要碰到季琼宇,脸忽而一偏,肩膀被猛撞到墙上,翁洋感觉侧脸疼得火辣,接着衣领被强力紧攥。季琼宇直逼翁洋,眼底是一片铁猩,眨眼之间就染红了眼睛,他一张口,血沫就顶着上来了。 “翁洋,别仗着自己四肢健全就不把别人当人。”季琼宇咬牙切齿,每说一个字,他的心上就像是**了把刀。攥着衣领的手骨都要被粉碎。 周寄北以前小的时候 分卷阅读51 ,被他护在羽翼之下。外界对他的伤害、侵入、恶意。季琼宇会帮他阻拦,他能蒙住周寄北的眼睛。可是在他不在的这些年数里,周寄北孑然一身,遭受的一切,他不敢想象。 那些傻/逼是如何眼露藐视地看待他,颐指气使地同他说着话。一边瞧不上,一边又白嫖着他的智慧赚着钱。就算他已登顶,仍然受着歧视、受着不公。他要的白天,还是没有来。 季琼宇在那一刹那溃不成军,鼻酸根本无法控制,眼睛都像是被血水浸透了。他松开翁洋,人在松手的瞬间,不忍踉跄。他感觉恍惚,人被剥了皮抽了筋,心摇摇欲坠,承接不住。 季琼宇转身往外走,手一开始都没能按上手柄。 他要回去,现在就得回去,他得抱一抱贝贝。抱一抱他的男孩。他的心被捅得一塌糊涂,也懦弱得一塌糊涂。 季琼宇坐上车,手发动车子的那一刻竟还在抖。他的一颗心在狂跳,证明他还活着,为周寄北而活着。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快甜了哦。老季像个少年。求海星! 第45章 “我送你回去吧。”乔琰之拿了车钥匙问周寄北,周寄北手里夹着烟却没点,他呆坐在落地窗上,右腿耷拉着,右手垂在腿上,手指僵硬。他压根没听见乔琰之说的话,眼神空洞,眼角因长时间不眨而泛酸泛光。 “.......”周寄北仿佛触了电,他回过头来,手腕已经被乔琰之扯了过去。乔琰之轻攥着他的手腕凑到嘴边,将打火机握在右手里,乔琰之微微点颚,他张嘴将烟含住,就着这个姿势,将烟点着。烟雾轻轻绕绕地窜了出来,飘在鼻腔之间,化在脸上。他吸了一口才将周寄北的手腕推了回去。 周寄北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举着手抽了一口,眼睛随之眯了起来。两个人沉默着,一个看着另外一个抽烟,却各怀心思。周寄北抽了几口,觉着没劲,重新把烟塞到嘴里,他捞起外套往身上披,他撑起拐杖站起来,乔琰之陪在他身边,两人慢慢悠悠地出了门。 季琼宇已经在车里坐了快两个多小时,烟抽了两根就不再抽了,他始终仰着头看二楼的某间房,看里头的灯光昏黄,看到白纱帘里透出人影来。忽然,黄灯一暗,季琼宇跟着心头一跳,他下意识地抓紧了方向盘,不一会,周寄北就跟着乔琰之走了出来。他想都不想就要推开门下车,手都将车门拉开了,周寄北却已经上了车。乔琰之半扶着他,右手又护着他的头顶生怕他撞到,车门在一刹关上,季琼宇只能瞥见周寄北的半张脸。 车子往前开了起来,季琼宇心里没来由地慌,他也赶紧跟了上去。黑幕中,两辆车保持着一部车身的距离,乔琰之驶过两条街后察觉不对。 “寄北,后面有辆车跟着我们。”周寄北正阖着眼,嘴里的烟还在燃着,烟灰积长了,随着轻微地颠簸而抖。闻言,他掀开了眼皮,眼神像又后视镜投去,他本慵懒地靠着,可视线隔着有些远,他不得不往前凑了凑。 “......”直到他辨认出那辆车,眼神便猝然一暗,烟灰因他狠咬嘴唇的动作而颤落,落到他的裤子上,星火烫手,又顺时就湮灭。 “寄北......” “是季琼宇的车。” “.....!” 乔琰之踩重了刹车,车子急速往下降,周寄北的身体也随之往前跌,他抓紧皮椅沉声道:“继续开。” “寄北.....” “继续开,往我家开。”周寄北的声音逐渐冰冷,听来平板僵硬,乔琰之抿了抿嘴,不再多说。踩了油门继续开。周寄北盯着后视镜的车眯起了眼睛,烟雾有愈浓趋势,他努动着下巴,半截烟忽灭忽亮,阴晴不定。 终于开到了家。周寄北抓着拐杖落了地,乔琰之要下车被他拦住。 “琰哥,回去吧。”乔琰之面露难色,半是担忧半是焦虑,眼神中又带着乞怜,那鲜少出现的脆弱叫周寄北的心一拧。他施施然地走过去,手想抬起却又放下。他与乔琰之对视,发现他紧张地捏着方向盘,周寄北垂眸,将燃着的半截烟撤出,递给到了他的唇边。乔琰之一眼不挪,周寄北的指腹蹭过他的唇,那温度凉薄,没有余温。 是他能给的极限。 乔琰之知道他在给自己台阶。他应该有自知之明,乔琰之微微启唇,将烟含住,周寄北的手指抽了出来,那亲昵暧昧的动作甚至没有回味的余地。 乔琰之将车身调头,尾灯刺眼,闪过季琼宇的眼睛。周寄北隔着挡风玻璃窗同季琼宇对视,他不过冷淡瞥之,继而拄着拐杖慢悠悠地往回走。季琼宇急了,他火急火燎地下了车,几步小跑着追上去,恰逢周鹊开了门,周鹊扶了扶周寄北,抬眼瞧见季琼宇,顿露惊喜道:“琼宇?你怎么在这儿?你送寄北回来的?” 周寄北挑了挑眉没答话,季琼宇尴尬十分,他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才说:“不是......周老师,我车没油了,开不了了......” “.......”周寄北这下回过头来看季琼宇,他唇角微勾,表情微妙,眼角眼底皆是讥笑。季琼宇脱口而出后就后悔了。还想张口强行扭转局势,周鹊径直侧过身说:“那快进来,在我们家住一晚吧,明天再说。” “啊?这不方便吧。”季琼宇惊诧,他瞪了瞪眼睛,下意识地看向周寄北,表情惴惴不安,小心翼翼。 “是不方便。”周寄北幽幽开口,他的眼尾剜过季琼宇,目光自上到下不着痕迹地碾过一遍后,他才收回目光。 “.....”季琼宇如鲠在喉,脸色顿时半白半红,他尴尬地摸了下鼻子,结结巴巴地开始自找台阶,周鹊拧了下眉说:“哪儿不方便了?寄北,咱不是还有空屋吗?” 周寄北耸了下肩说:“季叔叔,空屋的床不大,我怕你不习惯。”这话意味深长,他说起来又带着笑,眼睛微弯,看起来人畜无害。 季琼宇心里警铃大作,像是嗅到了触雷的气味。对手开始出招了,进攻带着试探,并没有直戳致命点。季琼宇眼神悄然一变,他忽而冷静,语气亦变得笃定。 “不会,这几年我都睡单人床,习惯了。”周寄北嗤笑一声,笑容又转瞬即逝,他转过身,拐杖落得有力,砸在地板上,像是在置气。季琼宇又轻声说抱歉,周鹊拉着他进门。季琼宇的目光却追着周寄北。 “琼宇,我去找床新被子给你,你等会啊。”周鹊说罢就出了屋,季琼宇点了点头,却在下一刻就拐进了周寄北的卧室。 周寄北又在抽烟。他斜坐在书桌上,左腿无意识地摆动,他听到声音回过头去,季琼宇反手将门关上。 周寄北看见他的动作,抽烟的动作没停。季琼宇走到他面 分卷阅读52 前,周寄北吸了口烟,然后冲着季琼宇的脸就将烟雾吐出。白烟浓烈,味道呛鼻,季琼宇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车没油了都能跑一路,你开得电瓶车?” “......”周寄北身体一僵,他被抱住了,腰被一只手扣住了,季琼宇的脸和他相贴,烟雾朝着季琼宇的脖子跑,烟灰微烫,火星勾人,激得季琼宇起了鸡皮疙瘩。 周寄北没回抱,他轻笑,鼻翼翕动。他将烟抽走,手指捏住烟尾,然后隔着衣料描摹季琼宇的手臂,星火点子颤颤巍巍地掉落下来,落到季琼宇身上,他被烫到,继而松开了手。 “季琼宇,你自找的。”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他们....... 第46章 季琼宇不禁往前一跌,脖子被周寄北单扣着,他不得不低头。两//瓣相贴的瞬间,季琼宇的脑子里如同烧进了一把火,从神经末梢一路烧到额叶,火势过旺,吞噬理智的速度快到猝不及防。没有水源可救,只能被覆灭。 周寄北闭着眼睛辗/转,他左手使的力气很大,五指扣紧季琼宇的脖子,骨节因此而凸立,他吻/人的力气也很重,带着强势难以抵挡的力量,他不予换气,季琼宇微感窒息,就下意识地揪紧周寄北的肩,周寄北一顿,左手一个灵巧翻动,将烟碾灭在烟灰缸内。 接着将空出的手摸向季琼宇的脸。书桌因此而震动,发出叮咚声响,笔筒猝然倾倒,数支笔散乱在台面上。 “琼宇?琼宇?”周鹊的声音在门口游离,季琼宇猛地掀开了眼睛,他下意识地推了推周寄北,周寄北微微后仰,两人即刻分开。他单手撑在桌上,右手攥住季琼宇的衣领,他张嘴舔过唇角,表情挑衅而微妙。他抬/腿,蹭/过季琼宇的裤腿,努了努下巴说:“叫你呢。” 季琼宇异常狼狈,他眼底晦黯,眼神猩红,似乎还透着些委屈。周寄北心里一软,面上却未表露。他不过眨了眨眼,手指在桌面上发出催促的声响,他敲得漫不经心,细长的手指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情/色。季琼宇捏紧了手,又无奈地松开。他转过身慢慢吞吞地朝门口走去,手第一下还落了空,第二下才将门拉开。 “周老师。” “原来在寄北这儿啊,被子给你找出来了。”周鹊的怀里抱着一床棉被,他往季琼宇的面前拱了拱,然后往客房走。季琼宇捏紧了门把手,他回过头看周寄北,后者朝他勾了勾唇,左腿踩在地,右腿呈开,掌心扣着拐杖,心不在焉地转着。 顽劣程度堪称变本加厉。 季琼宇在心里哀叹了一声,无比郁闷地跟着周鹊回了客房。待他躺下后,新被子上沾染着的气味扑鼻而来。那是保存剂的味道,带点淡淡的柠檬味。季琼宇翻了个身,被子也连带着被压到身/下,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嘴唇上还透着些许疼痛。他的面前即刻浮现出周寄北的脸,阖眼时长密的睫毛,柔软的嘴唇,口腔里淡淡的烟草味,以及强力粗暴的力道。 季琼宇感觉到身体明显地变化,他的脸色蹭然一变,猛地抬手将被子盖过脸,一瞬之间的黑暗像块遮羞布将他盖住了。 而一墙之隔的另一间房里,周寄北半倚在床边。他仰着脖,头抵床板,右手忽而伸向被子里。他感觉后背在发汗,又从前胸、锁骨逐渐冒出。周寄北忽而呼吸急促,眼皮随之颤动,他直愣愣地盯着对面的墙,人也随之而瘫软。 一夜漫长,无人入眠。 第二日一早,周鹊便又忙着做起了 早餐。周寄北同季琼宇同时开门走出,两个人面面相觑,季琼宇明显没睡好,眼睑下的黑眼圈都快积成了山。他一见周寄北,条件反射想起某些画面,脸色顿如浸透的西红柿,透红中还泛着尴尬。 “俩人愣着干嘛呢?快过来吃饭。”周鹊端着热乎的米粉从厨房走出来,他一声惊得季琼宇一吓,他啊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周寄北垂眸,率先转着轮椅往餐桌走,他的手臂有意无意地轻撞过季琼宇,又仿佛一切都未发生,一语带过,一笑而过。 季琼宇不好发作,心里憋闷着的气儿都快比白烟还浓。周寄北在季琼宇对面坐下,周鹊挨着季琼宇坐,季琼宇搅着汤勺,好半天一口没吃。 “琼宇,不合胃口吗?”周鹊碰了碰季琼宇,季琼宇猛然回神,他赶紧摆了摆手,赶紧低头急匆匆地舀了一勺往嘴里送,谁知道汤汁烫嘴,嘴皮一下子受不了,汤勺差点脱了手。 “啊呀,快喝口水!”周鹊站起来手忙脚乱地要去厨房去倒水,周寄北却将自己的杯子单手推了过去。玻璃杯里盛着半杯凉水,因推动而轻晃。季琼宇抬头,周寄北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季琼宇伸手去拿玻璃杯,五指搭在周寄北手背上,指腹不经意地抚过骨节,而周寄北又在刹那撤退,暧昧被迫中断。 季琼宇轻咳一声以饰尴尬,周鹊这时端着水走过来,季琼宇脸上红如火灼岩石。反观周寄北正笃定地用筷子卷着碗里的米粉吃,他一咬一断,汤汁浸润双/唇,他抬眼,与对面人再度相视,他舔了舔嘴上的残汤,忽而又一笑。 他就像是老虎的爪獠,在没有进攻之意的时候,收起獠牙,或偶尔撩拨猎物心脏,在其怒火中烧时又悄然退出。季琼宇在这一局中又落了下风,他气急败坏。 “我的车没油了,寄北,这附近哪有加油站?”季琼宇忽然开口,周寄北听闻,拿汤匙的手一顿,他抬头,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说:“下了山就有。” “我不认识。”季琼宇似乎就等着他这句话,一言紧跟其后,周寄北将汤匙松开,瓷器碰到碗底叮当响,他将后背往后一仰,姿态放松。 “寄北,你带琼宇去吧。”周鹊出声,周寄北盯着季琼宇看,季琼宇一步不退,两个人在无声中对峙激烈。一来二去,谁都不肯让步。 “好。” “油箱里的那点能撑到加油站吧?”周寄北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袖口因此而上移,露出一截旧伤疤。碰巧周鹊看向他,他火速抬手将袖口撸下。 “能。”季琼宇瞥见了他这个动作,心在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儿,声音也开始不自然。周寄北垂眸,将轮椅往后推。 “那走吧。” .车内 周鹊扶着周寄北上了车,季琼宇攥着方向盘小心地往前开。周寄北坐在副驾驶,车内的一半空气被他所裹。 “正好送我去公司吧。”周寄北幽幽然地开口,言简意赅,声音冷然。季琼宇瞥了他一眼,也不反驳,就改了路线往市中心开。 今天车况不佳,一路堵得厉害。所以导致季琼宇踩刹车的频率变高了,车子加加减减,震动一旦增次,周寄北便不舒服起来。他的手不得不覆在伤腿处,面上却在 分卷阅读53 强忍,没有显露。 季琼宇早在上一个路口就察觉出不对劲来,他加重了油门,等车子驶过路口后才停下。 “.....季琼宇,你干什么?”季琼宇下了车,走到后备箱,没几分钟后,他又绕了回来,手里多拎了一个医药箱。 他将箱子打开,从里头取出热敷袋,俯身撩起周寄北的裤腿就盖了上去。每一回近距离观察这些伤痕的时候,都是季琼宇崩溃的时候。他潜在的那些愧意都在此时爆发,他仍然俯身,腰已弯到不能再弯,他张开颤抖的/唇,轻轻地,轻轻地吻了上去。 “贝贝,别和我闹了。算我求你了。”季琼宇在那一刻红了眼睛,他一个将近不惑之年的男人,在一次次面对眼前这个小孩儿时,一无所有。他人生所积攒的经验阅历,完全可以拿捏对方的技巧全部都溃不成军。他以为他还能再耐着性子和对方继续耗,耗到灯枯油尽,耗到生命终止。 但是他发现他错了,他等不了了,来不及了。 周寄北抬手,抚过季琼宇的红眼睛。他手腕内侧的疤痕也顺势露了出来,那是他爱过的证明。 他还爱着,一直爱着。 “季琼宇,你会后悔。” 季琼宇扣住周寄北的手,他以脸贴着,蹭着他的掌心,周寄北不由地蜷起脸手指。 “我是后悔,我后悔和你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也害怕再浪费下去,我真的老了。周寄北,我快四十了,才意识到我爱谁。我不敢再等了,我真的不敢。”季琼宇的眼睛逐渐猩红如铁,他眨眼间有些水冒了出来,连带周寄北也是,周寄北狼狈地抽回手,颤抖地去护伤残的腿。 “你老了,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说: 你们再不在一起,妈也老了。我宣布可以开始恋爱。明天不更么么 第47章 季琼宇意识到自己不再年轻的过程,是第一次在镜子前发现眼角细纹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逐渐变老的时刻,是背起周寄北不再感觉轻松的时刻。周寄北十八岁的时候,季琼宇背起他,已经稍感吃力。而时至今日,季琼宇甚至是咬了牙才将他背了起来。膝盖吃力严重,双手紧环周寄北的腿,他已发了些汗,可目光始终紧盯脚下的路。他走得小心谨慎,时不时回头同周寄北讲话。 周寄北俯身与其贴面,嘴唇落在季琼宇的侧颈,他单手环住季琼宇的脖子,另一只手去撩他额前的发。他将嘴唇覆在季琼宇的耳边,说话声音低沉,热气挠着发痒的耳朵。 “我不疼了,放我下来吧。” “快到了。”季琼宇温柔地对答,他终于踩上最后一个楼梯,接着抬手用指纹解了锁。门在推开地刹那发出一声吱呀,周寄北伸手将门抵了抵,季琼宇还背着他。他甚至来不及换鞋,踩着皮鞋径直往卧房走。 “小心,贝贝。”季琼宇半蹲身,将周寄北轻放在床沿边,周寄北撑着坐了下来,季琼宇回身,他仍然蹲在地上。 “先好好睡一觉。我去做饭。”季琼宇握着周寄北的手反复摩挲了几下,他刚要起身离开,又被拉住了手。 “陪我一起睡。”周寄北直接掀开了被子,他放下右手边的枕头,轻轻地拍了拍。季琼宇明显一怔,继而脸蹭然一红,他被攥着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下。周寄北仅仅只是抬着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眼底覆有的爱意深厚如海,成千上万块石头都难以填壑。季琼宇心尖颤栗,手忽而无力,周寄北再一拉,他就不由自主地往前跟着走。 床/因有人躺下而凹陷,而柔软的白被/裹/着两个人的身体。左右枕摆放亲昵,而彼此的气息近在咫尺。周寄北稍一转头,便与季琼宇额头相抵。他的手指掩藏在被子下,小拇指先一动,接着再是无名指.......手背相触地刹那,两人皆感一股电流/从皮肤/表层开始分解,延伸至四肢百骸,人竟都不免抽搐。 “......”季琼宇反握住周寄北的手,周寄北稍稍松开些力气,指缝中有了空隙,季琼宇顺势同他十指相扣。掌心相贴,带来的热温超乎想象,季琼宇不禁感觉头晕眼花,喉咙干燥,掌心更是黏腻,手汗刹那被逼出。周寄北轻笑,笑声包着的热气/全洒/在季琼宇的耳/垂上。他微微张嘴,嘴唇轻轻蹭/过,季琼宇霎时颤栗,手指反射性地箍紧了周寄北的。 “你紧张什么?”周寄北用大拇指摩挲着季琼宇的食指骨节,他的语气里带着狡黠的调笑,力气时轻时重地揉搓着季琼宇的手,季琼宇如芒在背,舌头/因紧张而打结,他甚至不敢看周寄北,眼神无处可躲,只能四处乱窜,他用空着的右手抓紧了被子。他咳嗽了一声才故作镇定地说:“没有啊。” 周寄北嗤笑一声,肩膀都因此而抖动,他的眼神一暗,猛地一个翻身/,俯视着季琼宇,他的眸子就像饿了三天的野狼,眼底红而狠,他拱起的背身已经蓄势待发,他会毫不客气地进攻,毫不留情地将对手撕裂成片,然后拆骨入腹。 “没有?” 季琼宇被他盯得心脏胡乱地跳,周寄北无声地勾以一笑,然后扯过季琼宇的手腕将他带入怀中。季琼宇一吓,脸贴周寄北的胸口,根本不敢动。 “我十二岁刚到季家的时候,因为不习惯席梦思床,经常性睡不着觉。你就会想现在这样抱着我,我靠在你胸口,听到你平稳的心跳,你轻轻地和我说着小话。你会像现在这样,轻轻地抚着我的背,从上到下。”周寄北的手在季琼宇的背上轻拍,他的下巴抵在季琼宇的发顶,他在回忆,又好像没有,因为这些事熟悉地就像昨天。 季琼宇仰头,他看向周寄北,忍不住抬手去摸那脸,周寄北垂眸,朝他轻笑。 “贝贝,不要再伤害自己,永远不要了。”季琼宇翻开周寄北的袖子,露出那一截截陈旧狰狞的伤疤,他凑过去亲吻,声音颤抖。 “你怎么对自己下手那么狠?还不如一刀直接捅死我算了。”季琼宇开始失控,他抱紧周寄北,不敢松一点力气,生怕一松手,他就不见了。 周寄北倒是轻巧,他不过摸了摸季琼宇的后颈,语气云淡风轻。 “我很乖的时候,你就不常回家。想要找你,却连电话都不敢打。也找不到理由让你回家。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拨通一个电话,没说到两句就挂了。我想多见见你,想让你关心我,姚佚有你,有朋友,有家人。而我,爸爸不在身边,妈妈也不知道在哪里。没有朋友,空落落的大房子里只有王嫂能陪我说几句话。我没办法。”周寄北说到后面,声音有些低落,他拉扯着袖子,将瘆人的刀疤遮掩住。 “我答应你,我不再伤害自己。”周寄北笑起来的时候,两眼微弯成月,瞳孔投射而出的光芒竟还饱含少 分卷阅读54 年感。季琼宇扣住他的颈,在他额上印下一吻。 “我爱你,贝贝。” 两个人腻歪了半天才糊里糊涂地睡了。季琼宇睡不踏实,心里始终惦记着周寄北还没吃饭。半梦半醒间他摸黑爬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要往厨房走去。结果他刚一落地,后腰就被周寄北从后扣住。周寄北攀上季琼宇的后背,他从后面一把揽过季琼宇的肩,下巴抵在他的肩窝里。 “干嘛去?” 季琼宇覆上周寄北的手,他转头轻声说:‘做饭去。”周寄北转头亲了一口季琼宇的侧脸,他捏了捏季琼宇的肩说:“饿了?” “我怕你饿。” 周寄北盯着季琼宇,忽而沉身道:“我是饿,但想吃的是你。” “......”季琼宇感觉身体一轻,有一只手横过他的腰,五指如铁钳般地将他扣住。他惊呼一声,整个人便被带到周寄北身上。周寄北单凭一条腿便将季琼宇分开,重力全部向膝盖施压,周寄北微微拱腿,膝盖顺势蹭过季琼宇的下身,季琼宇一颤,人在倾倒瞬间,又被扣住。 “坐稳了。”周寄北的声音在季琼宇耳边吞吐,声音低沉如隐没的鱼线,刁钻地勒住季琼宇的耳朵。他一动不敢动,好像只要胡乱一动,那根鱼线就会被瞬间引爆,太过惊心动魄。 “贝......”季琼宇刚喊一声便没了声音。他的呼吸全被堵住,从嘴角遗漏的是周寄北的气味,那气味像漩涡,在季琼宇的口腔内壁里旋转。 “唔.....嗯.....贝.....”周寄北抬起左手扣住季琼宇的后颈,季琼宇俯身同他热吻。周寄北的手开始下移,虎口摩挲过侧颈,接着游离到季琼宇的下巴。他忽而用力,一把攥过,同时用舌头撬开季琼宇的牙关,扯出他的舌,从顶端开始搅动,周寄北吸吮,力道由轻至重痛,牙齿像是利刃,毫不客气地啃噬,季琼宇吃痛,故而吸气,周寄北嗤笑,笑声滚进季琼宇的深喉,周寄北悄然掀开眼皮,舌头灵巧地将季琼宇的下唇全部含住,他故意往后叼,嘴唇咻然变色,水声滋滋。 季琼宇喘着粗气,他的性器与周寄北相抵,热吻中开始逐渐变硬,裤料阻碍摩挲的亲密度,也难以填补饥饿空白。季琼宇忍不住蹭,可周寄北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仍旧吻着季琼宇,吻从嘴角延伸至脖子、锁骨。他沿着颈线开始舔,又时不时叼起一点点皮含到嘴里,当季琼宇意识到一丝疼痛的时候,他又以舌尖打圈来安抚。 季琼宇搂紧周寄北的脖子,手指难耐地摸着他颈脖上的皮肤,指甲似有若无地刮着,似在催促,又似在紧张。周寄北的吻终于落到季琼宇的胸口,他张嘴,用牙齿咬磨着衣领纽扣,纽扣发出细微声响,周寄北眼尾一勾,眼神继而一暗。 “啪哒。”——是纽扣绷落的声音,线头顺势也被拉扯出,周寄北一刻不停,继续往下挪。 “啪哒。”“啪哒。”纽扣一颗颗地绷落,散落在周寄北与季琼宇性器相贴之处。那纽扣呈白,不大,偏小,一颗颗掉落却像已经射出的精液。 季琼宇浑身发烫,他整个人心跳超速,从脖子到胸口红了一片,乳头坚硬挺立。周寄北垂眸,感觉连接处逐渐湿润。他眼底笑意加浓,腰如同水蛇黏腻地贴上季琼宇。 “琼宇,我要进来了。”这句话如同引爆器,将爆点点着。季琼宇骤然睁眼,太阳穴边的青筋凸立,他一下子夹紧了周寄北,手忙脚乱地去抓周寄北的手,可为时已晚,他已仰脖,汗滴从下颚滑落,滴到周寄北的大腿上。 “唔......”周寄北猛地一个挺身,用腹部力量将季琼宇顶起,季琼宇人一晃,失重的惯性迫使他往前,周寄北趁机抬起季琼宇的臀,以野蛮的力道将裤子一下脱下,裤料在空气中爆出撕裂的声音,而一瞬间的衣不蔽体让季琼宇在心理上失了衡。他一下子惊慌,不由扭动,而周寄北的手指在一瞬间就插了进来。 “......”季琼宇猛地收缩,一瞬之间夹紧了周寄北。周寄北感觉从神经末梢传来的刺激感及生理性温热感,他不过一动,季琼宇就绞得更紧了。周寄北同时蜷起腿,用膝盖去顶前端,季琼宇的性器坚硬如铁,随着周寄北手指蠕动的频率而颤抖。 “......啊!”周寄北咻然抽开手,那一瞬间的空虚让季琼宇不忍呻吟,他腾空身体,而又很快坐下,进入的瞬间两人同时呻吟,周寄北单手扶着季琼宇的腰,左腿抬起加以支撑,周寄北眼底渐红,眼神因情欲而打结,他动了一下,内壁发出情色声响,季琼宇一下子哭了出来,疼痛与欢愉交织不下,而内里正紧密收缩,欢迎着他的男孩。周寄北腰腹硬挺,力量持久,他掐着季琼宇的腰带着他,前后挪动。 季琼宇有几年没有做爱了。口变得很紧,异物感侵入明显。他原本以为会很痛,可周寄北一吻他的瞬间,下身的湿润比想象中来得快得多。那种迫切的想要被刺入的瞬间,让他的五脏六腑都被拧成一团。他适应得很快,快到他面红耳赤,甚至是恨不能羞愧至死。 水渐渐地越冒越多,滴到周寄北的腿上,周寄北将自己撤出一点点,他盯着季琼宇的眼睛,又猛地挺进,季琼宇的指甲硬生生地掐进了他的肩里。两股疼痛一并而来,而水声越来越响,季琼宇越来越抓不住周寄北的肩,周寄北拥紧他,开始加速。 “啊!”季琼宇猛地夹紧周寄北,双脚因此而蜷缩,周寄北用左腿抵住他,声音更有诱惑力。 “琼宇,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我想明天在ao3告诉大家具体发生了什么。谈恋爱就是不容易哈。 第48章 “右边没刮干净。”周寄北努了努下巴,季琼宇回头看向镜子,他挑了下眉说:“哪儿呢?”周寄北推着轮椅转向季琼宇,他招了下手说:“过来。” 季琼宇朝着周寄北走去,他蹲下,周寄北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剃须刀,他抬起左手,用两指挑起季琼宇的下巴,迫使他仰头。 “.......”周寄北眼神专注,他微微前倾,与季琼宇保持仅一指之隔。剃须刀带着微电流在季琼宇的下巴周围游走,周寄北的眼睛一瞬不瞬,左手指甲时轻时重地刮着季琼宇。季琼宇难忍,他不禁闪躲,被周寄北扣住了后脑勺。 “别乱动。”周寄北声带温柔,他格外专注,手下的力气轻轻。 “贝贝!”季琼宇惊呼一声,伸手推了把周寄北,周寄北坏笑着后仰,剃须刀在掌心里灵活地绕了两圈,他撑着下巴盯着季琼宇,后者面红耳赤,正抬着手背擦下巴。剃须刀刮过他的下颚角,带点酥麻的微痛感,而周寄北在关掉开关的那一刻,张嘴/裹住了季琼宇的下巴,舌 分卷阅读55 /尖/迅速扫过,温温热热的/触感叫季琼宇一瞬间腿/软。 “干净了。下次让我帮你刮。” “不要!”季琼宇从周寄北手里一把抢过剃须刀,他转身就走,脚步因太过仓促而踉跄。周寄北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掌心相贴的瞬间,季琼宇又像是踩了惊雷。他咻然抽开手,嘴里还结结巴巴地说:“还送你去公司呢....快....快点.....” 周寄北笑着嗯了声,他顺手拎起拐杖,单手往前推着自己走。 .公司内 “晚上我来接你。”季琼宇侧过身摸了摸周寄北的手,周寄北转头同他相视一笑,继而解开了安全带。季琼宇忙不迭地也下车,他绕到副驾驶座,朝周寄北伸出掌心,周寄北将自己交给他,借着力终于是下了车。 “别送了,都到了。”周寄北催促着季琼宇,季琼宇执拗地要送他进门,两人相互依靠,肩膀不时轻撞。季琼宇已经会刻意调整自己的脚步,使之与周寄北保持一致。 “寄北。”乔琰之自二楼楼梯走下,他轻轻地唤了声周寄北,两人同时循声望去。季琼宇的眼神悄然变化,由动至静,由雀跃至沉默。他攥着周寄北的手也不由一紧。那种变化是不由自主的,如同嗅到了危险的野兽,灵敏感同警惕性一触即发,等同本能。 “琰哥。”周寄北扫了他一眼,他拄着拐杖往前挪了一步,他预备抽开手,第一下竟没能挣脱。 “琼宇。” 季琼宇还在愣神,他直勾勾地盯着乔琰之看,眼神之中竟显冷冽,一瞥一抬间抵触非常。他盯得过于直接,以至于没有听见周寄北在喊他。 “琼宇。” “啊?”季琼宇猝然转头,周寄北用眼神示意他松手,季琼宇忽而犹豫,手指很是不舍地在周寄北的手腕上紧了紧,才一根一根地撤走了。周寄北这才得以解放,他抓紧了拐杖,往乔琰之的方向走。乔琰之习惯性地伸手扶他,手指搭在他的外套上,很是显眼。季琼宇心里莫名地泛酸,心尖上似是有只手在拧,那股劲儿狠戾无常,搅得他疼。 周寄北同乔琰之相携着进了办公室,门刚关上,周寄北便倚着书桌一坐。乔琰之望着他,面色难堪,周寄北却假意看不到,他转头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他推开笔帽,在新的贴水报表上圈画出一行数字。 “这场比赛有些特殊,一小时以前,赛文的主力受伤了,十字韧带撕裂估计排不上首发了。这场比分可能要反压,琰哥。”周寄北将贴水表推了过去,乔琰之却没接。 “寄北,我想和你谈谈。” 这句话迫使周寄北的手僵在半空。他顿了下将手收了回去。 “怎么了?” 乔琰之抿了抿嘴唇,似乎是很难启齿。他看了周寄北一眼,又很快将目光撤走。 “.....你来的这几年,公司也越来越好了,一直盆丰钵满。所以......”乔琰之紧了下手,他终于肯抬头看向周寄北。 “所以.....我想了想,这里就交给你。我可能要回美国了。” “.......”周寄北呼吸一顿,手里的贴水表竟被捏皱了大半,笔帽甚至都从两指间飞了出去。那声落在地上,几乎闻不可闻。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仿若禁止,亦不知过去几分几秒,周寄北率先打破僵局,他露出一抹不太好看的笑,低声说:“怎么了琰哥?怎么突然要回去了?” 乔琰之盯着周寄北,瞳孔中的身影在逐渐被放大、倒回。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周寄北的场景,在深圳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里,他吃一碗面,手里转着自己落下的魔方。他万万想不到往后四年是现在这番情况。 他第一眼被他惊人的天赋所吸引,而日积月累,开始被他这个人所吸引。抛弃一切标签,摈弃一切世俗之见,单纯地爱上这个人。 可惜,他差了一步,往后无论怎么奋力追赶,都追不上。 “没怎么,美国那块,我哥在管,想我过去帮手。”乔琰之忽而一笑,他脸颊处的酒窝因此而凹陷。周寄北隔着些距离都能看见他不自然蜷起的手指。他忽而想起来,乔琰之也三十一了,他比刚认识那会儿瘦了,也比刚认识那会儿沉默了。 “这边也需要你,琰哥。”周寄北撑着拐杖从书桌上下来,他一步又一步施施然地走到乔琰之的面前,他垂眸,继而去拉乔琰之的手,乔琰之一缩手,却被周寄北紧握。 乔琰之低头——白色贴水表正被塞在手心里,上面一道又一道圈圈画画的痕迹刺痛了他的眼睛。 乔琰之反射性地抓紧了纸,他抿唇,牙齿用力地啮着下唇,血色顿时尽失。有一句话他憋在心里太久了,他以为自己憋到麻木不仁了,但这样温存的片刻叫他脑中绷着的那根弦摇摇欲坠。 乔琰之抬头,手里的报表在一念之间被揉成废团。 “......你需要我吗?” 作者有话说: dbq今天实在没空开车!明日加长林肯!指路微博!我发44444 第49章 “那么你需要我吗?” 这句话寥寥几字,弦外之音却极度容易听。乔琰之几乎一瞬间就后悔了,他不该开这个口,他三缄其口到如今,功亏一篑。 周寄北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手掌反撑着台面,借力下来。他抓住拐杖往前走,乔琰之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走越近,气息越来越近,身上的味道开始似有若无地撩到鼻息间,他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周寄北看着乔琰之。他看人的目光很专注,但眼神过于凌厉与冷漠,被盯久了的人会开始不适,继而心里慌乱。 “…和我去个地方。”周寄北掠过乔琰之,与其并肩。乔琰之一怔,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他转过头,周寄北盯着他的眼睛,又说了一遍。乔琰之恍神,周寄北伸手拽了他一下,他才傻傻地跟着走。 “阿文,去黑沙海滩。” “.....”乔琰之一惊,手指抓紧了皮座椅,周寄北倚着车门没有解释。拐杖隔在两人中间,有些空档的距离。阿文一向不多话,抓紧了方向盘就往目的地开。车身平稳,周寄北坐着一动不动,他的脸始终向着窗外,玻璃窗隐约映出自己的五官。车厢里沉默到压抑,乔琰之的眼底渐暗渐沉,瞳孔中透出些痛苦。他两手空空,想要绞紧,亦无力可抓。 “北哥,琰哥,到了。” “好,你去附近转转吧,等一下打电话给你。”周寄北推开车门下车,阿文伸手去扶他,被周寄北伸手阻止。阿文伸出一半的手缩了回来,他点点头,识相地走开。周寄北施施然地往前走,脚陷在黑沙里,一瘸一拐地走得更慢了。乔琰之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耳旁同脸上顿时被盖过一阵冷风,黑沙似龙 分卷阅读56 卷风咻然刮起,弹到手背上,竟有些锋利。 “坐这儿吧,能看见日落。”周寄北指了指某一块礁石阶,乔琰之瞥了一眼,挪着步子走了过去。礁石阶窄小,勉强能坐下两人,肢体相碰不可避免。两人大腿相/贴,衣料相隔,却不尽暧昧。浪潮作涌,狂风渐啸,周寄北从衣兜里摸出烟盒来,他抽出一根来塞到嘴里,然后推开打火机将烟点着,烟头微点,他吸了一口便着了。 “......”乔琰之感觉手肘被撞了下,他低头,犹豫着伸出两指将烟夹住。 “我刚到澳门的时候,有一回你开车载我四处兜风,正巧开到了这儿。”风有些大,吹乱了周寄北的头发,他不得不眯起眼睛眺望远处,右腿无力地蜷缩,左手搭在腿上。 “以前在我老家,也有一片海。叫白云沙。我常常一个人跑去海边,抓一把沙在手心里,就能呆一天。” 乔琰之继续抽着烟,他沉默不语,眼神晦暗,叼着烟的手微抖。 “十二岁之后我就没见过海。我不经常出门,也不知道s市有没有海。”乔琰之手一抖,烟灰抖下半截,迫使他不得不把烟撤走了。 周寄北垂眸,他盯着自己的膝盖看了半天。裤料包裹着的是被掩盖的坏死的肌肉。 “时间久了,倒也不想了。” 乔琰之的手一歪,烟灰在刹那间点进黑沙里。乔琰之的一颗心被吊在喉咙口,不上不下,而又在此时此刻被抽干了那丁点天真。 “琰哥,留下来吧。”周寄北忽而靠近,他的气息如同脚底黑沙,生硬又残酷无情。 乔琰之是一个多么敏感的人,敏感到当筛盅多摇了一次,他都能听出骰子堆叠的顺序发生了哪些变化。而心细如发如他,又会如何听不出言下之意。 他就是黑沙海,不是白云沙。黑沙海不能填补白云沙。他能替补,却不能替代。黑沙海也兴风作浪,也能保驾护航。可那艘船不曾停留。 “琰哥,别走。”周寄北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变得轻弱了些,听上去有些缱绻,又有点示弱。乔琰之忽而鼻酸,一低头,差点落泪。烟都因此而掉落,落到泛着微亮的黑沙砾中。 “.....”乔琰之感觉有一只手轻轻地覆在了他的额角,那手指凉薄,覆在皮肤上竟感灼热。周寄北目视前方,感觉到目光所触及之处开始发烫,太阳顺着地平线渐渐下落,黄昏降至。乔琰之在那一刻溃不成军,他咬紧牙关,却仍然难忍酸楚,一阵巨痛过后,血腥味就泛了上来。他身子一歪,靠进了周寄北的怀里,而那只手似乎早有准备,紧紧地搂住了他。那只手臂带着凉温,掌心亦是如覆薄冰,碰在乔琰之身上,激得他四肢发麻。他把脸埋在周寄北的胸口,他双眼紧阖,脸色一度发白,他一闭上眼睛,全是周寄北的脸,冷酷的声音,无情的眼尾。他忍耐了那么久,这个人对自己仅存的一丝温情,在这一刻被赠予。 周寄北转了转眼珠,心里的某根弦如履薄冰。在季琼宇羽翼下的那些年,他是封闭的。而在乔琰之身边的这四年,他渐渐被打开。乔琰之比季琼宇小上一半岁数,他身上没有季琼宇那种霸道专制的气息,更多时候,他更愿意放低姿态和自己讲话。他是温柔的,是柔情的,同样,也是脆弱的。周寄北不是个温情的人,也不是个会手下留情的人。但他对乔琰之很克制。或许更多的,他感激乔琰之,感激,故而会温情,但也别无其他。 他的爱在更早的时候,就被一个人消耗殆尽,没有力气了。 .周家 夜幕降至,山路变得难开。阿文闪了几下闪光灯,终于才将车停下。周寄北转过头去拿拐杖,乔琰之仍然先一步下了车,他绕到另外一边,替周寄北开了门。周寄北借着他手腕上的力站了起来,乔琰之反射性地扶了他一把,周寄北低声说谢。 “小心点。”乔琰之陪着他跨过台阶,将他送到门口。而就在乔琰之要抽开手的那一刹那,周寄北握住了他的手掌。 “明天见。”乔琰之看了他一眼,眼波微动,喉结因此亦动,他嗯了声,才渐渐松了手。 周寄北又目送着他上了车,才转过头进了门。他拄着拐杖往里走,拐杖敲地的声音落得分明,周鹊闻声赶紧出来接他,周寄北不着痕迹地躲开,不咸不淡地表示无事。一抬头,就看见季琼宇抱着热敷袋倚在楼梯间,他见了周寄北,出乎意料地没有开口打招呼。他脸色不太好看,嘴唇有些发白,手里的热敷袋被捏着,好像不知所措。 周寄北在心里叹了口气,撑着拐杖朝他走去,季琼宇竟转身进了房间。待到周寄北进屋,反手关上了门,他还背着身。 “怎么了?”周寄北终于走到季琼宇身后,季琼宇将热敷袋一一排开,他抬起手背试了试温度,声音有些低闷。 “.....没什么,你吃过饭了吗?” 周寄北无声地勾了勾嘴角,他往书桌旁一靠,眼神剜过季琼宇的脸,略有丝挑衅地说:“吃了,和琰哥一起吃的。” “啪哒!”一声响!热敷袋不慎掉落,季琼宇垂眸,低声骂了一句后,弯腰将他拾起。他拍了拍热敷袋上粘着的灰,又在掌心里翻了个身。 “周寄北!你!”季琼宇忽然脸色一变,继而怒火攻心,他的呼吸被堵住,下颚被捏得发痛,他一张嘴,根本连讲话的机会都没有,周寄北扣着他的后脑勺就是蛮不讲理地吻。季琼宇气急了,张嘴狠狠地咬住周寄北的下/唇,周寄北呻/吟了一声,逐渐放柔了力气。 “......” “吃醋了?”亲吻的空隙间,周寄北用大拇指亲昵/地蹭过/季琼宇的嘴唇,他的声音像根低声弦在季琼宇的耳朵边厮磨,季琼宇的心漏跳了一拍,继而更是恼羞成怒,他一个反手去抓周寄北,却被反扣住了手。 “季叔叔,慢半拍了啊。”周寄北挑了挑眉,眼露出似笑非笑地挑衅之意,季琼宇横眉一竖,顿露怒意,他猛地用力要抽开手,竟没能抽开。 “小兔崽子,反了天了啊!”季琼宇挣扎起来,手腕渐红,周寄北始终含笑,他翻过季琼宇的手腕,他凑到嘴边,舌/尖慢慢吞吞地舔/舐而过,他嗤笑道:“可不是嘛。” 作者有话说: 可不是嘛,还得来个ao3 求海星呜呜呜! 第50章 季琼宇面红耳赤,由指尖到手腕都不由发抖。他拧着眉,心里发酸,于是发力便狠了些,他咻然收回手,周寄北没了支撑点,人不由一跌,幸好他眼疾手快,先抓紧了书桌边沿。季琼宇的指尖略微发抖,他抬起右手用力地捏了把,然后深吸一口气,继续低头整起了热敷袋。 “过去点!”季琼宇重重地低喝一声,周寄北不得不往旁边挪 分卷阅读57 了挪位置。季琼宇垂眸,手上的动作因过激的情绪而不稳,他用一条条干毛巾将热敷袋包好,动作熟练,而泛着的烫温在暖着他的手。周寄北用手背贴了贴温度,眼神不紧软化。 “你怎么了?”周寄北自后抱住季琼宇,两只手横过他的腰,他收力,那股力道强而禁锢,季琼宇一时半刻挣脱不了。 “怎么了嘛。”周寄北放软了口吻,那低低又轻轻的声音带点小时候的呢喃,他在撒娇,又似在服软。叫季琼宇心里本来憋着的一股气儿,奇迹般地被融。他低头,周寄北的那双手还攥着他的衣角,就像小时候想看电视,却又害怕他不同意,就靠这双手捏着他的衣服,手指犹犹豫豫地进退,季琼宇却早已举起投降的白旗。 “啪。”季琼宇将热敷包放下,他转过身,轻轻地挣开周寄北的手。周寄北同他额头相抵,眼睛相视着,睫毛似有若无地碰触。季琼宇一动,鼻尖便相互蹭之,周寄北眨了眨眼,用额头摩挲季琼宇。 “我哪里不乖,惹季叔叔生气了?” “周寄北!”季琼宇的脸如同被碾烂了的番茄泥,红得彻彻底底,不留余地。他扣住周寄北的颈脖,拉开俩人的距离。周寄北一脸无辜,微弯的双眼透着少时的神情。 周寄北小时候就坏,蔫坏。这话最开始是谁说的,季琼宇不记得了。但小区里的人都那么说。季琼宇那会每每听见,都尤为光火。他才多大一小孩,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被人指指点点。加上心理上本就愧疚自责至极,季琼宇对周寄北,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完全没有起到教育作用,相反是极度纵容与溺爱。在他看来,周寄北只要愿意,干什么都行。姚轶劝过,压根不顶用。 有一回下雨天,周寄北忘了带伞。本身这也不算是个事,周叔每天都会按时来学校接他,就算是没带伞,他也淋不着雨。但是周寄北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乘着电梯下到教学楼底层,望着外头漂泊大雨以及越来越深的积水潭,他试探性地往前挪了一步。大雨顺势倾落,落在他的裤面上。他却仿佛收到了鼓舞,他搭在轮椅上的手蓦然施力,车轮忽而向前,车速猛然提升!而坡近在眼前,周寄北忽然松手,车速一下失控,他坐于轮椅上,人随之而颤。雨势加大,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狂喷,周寄北难以睁眼,索性闭起眼睛。 车轮还在失控下滑,雨声夹杂霹雳轰雷倾泻而下,周寄北竟勾起了笑。他睫毛微颤,嘴唇微微上扬,表情柔和。 “咣当!”一声巨响!轮椅的制动彻底失去平衡,四轮向一边叉开,金属声犹如刺刀在天划开,而失重不过眨眼间,周寄北感觉身体一轻,仿佛插了翅,继而腾空。但仅仅是下一秒,他便被甩出轮椅,其力凶残无比,几乎将整个人抛开。他摔落在地,四肢如同摔破的瓷器,发出震响。疼痛是一瞬地窒息,缓过来几秒后,便是数以千计地剧痛。周寄北趴在雨池中,下巴也蹭破了皮。他吃痛,倒吸了一口气,疼痛阴魂不散,他撑着地迫使自己撑起身,衣裤全湿了遍。 校门口依然空无一人,熟悉的车子还没有踪影。周寄北就蜷着身体,痴痴地盯着看。他的身体开始发冷,人不由自主地抖,嘴唇同脸皆呈白,指甲也一块变色。 还不来,还不来。 周寄北渐渐快昏迷,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了的时候,一辆黑车终于停下,车门甩得仓促,一人远远地向他奔来,水花溅得到处都是,迷蒙了眼。 季琼宇将周寄北抱入怀中,摸到他冻得冰冷的身体,那一刻先行而死。周寄北虚弱地浑身无力,唯有转动头颈,将薄唇贴在他的侧颈。 之后周寄北一度高烧至四十一度,从手肘、膝盖、腰部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季琼宇足足一个多月不敢离开他身边,日日夜夜都守着、哄着周寄北,要什么给什么。周寄北什么都不说,他就白着一张脸,顶一身伤无辜地说:“季叔叔,您能多陪陪我吗?贝贝会很乖的。” 季琼宇心碎得一塌糊涂,字字句句都像把刀把他千刀万剐。他何止是自责,他恨不能杀了自己。周寄北望着季琼宇,眼睁睁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是如何变幻,又是如何被他戳中死穴而一击毙命。 他知道今天是季琼宇来接他,故而才玩得这一招。唯有示弱,才可以直打季琼宇的心窝。周寄北很早就摸清了,于是屡试不爽。 而那么多年过去,这一招他还是玩得转,甚至玩得炉火纯青。 “周寄北!”季琼宇到底好面子,无法坦荡荡地说出那些矫情话。他羞于在周寄北面前示弱,心理上那关还是过不去。 周寄北无声地笑了笑,他弓着背,将自己蜷得小小的。他拉过季琼宇的手,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他的手指骨节,他低头亲一口再度仰头。 “我到深圳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琰哥。他觉得我有些天赋,就带我进了这行。他与我,是伯乐,是很重要的朋友,或者是家人。”周寄北说得真挚,眼神似乎陷入回忆中。 “我有今天,他功不可没。我对他,心存感激,也心存温情。他有任何困难,我都全力以赴,这是我欠他的。” “但除此以外,我没有东西能给他了。”周寄北用侧脸蹭了蹭季琼宇的掌心,忽而一笑。 “我爱你,从小到大,到我死,我都爱你。” 季琼宇又感觉眼前一片模糊,他抽开手,一把揽过周寄北,周寄北阖眼,将自己埋入季琼宇的胸口。 “我也爱你,周寄北。” 作者有话说: 3P是什么鬼啊姐姐妹妹们! 第51章 周鹊要走了。周寄北坐在床边替他收拾东西。 周鹊总共也没几件衣服,摊在床上的那几件都洗得发了白,袖口都起了球。周寄北皱着眉去扯衣服上的线头,他将衣服对折,手轻轻抚过领口,低头将纽扣一粒粒仔细地扣上。 屋子里没人说话,两人各占据一边分别理着东西,灯光不够明亮,偏昏黄,周鹊看不清针线的距离,他抿了抿嘴,将脸凑地更紧,指尖捏着细细白线,左手不可自控地发起抖来。他挂在脸上的眼镜也开始往下掉,周寄北转过脸来就看见这一幕,他扣着纽扣的手一歪,毛衣从掌心遗落。 “.....给我吧。”周寄北朝周鹊伸出了手,周鹊抬头,眼睛又从鼻梁上下落,他憨憨地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将针线递过去。周寄北离得有些远,故而将身体微微前倾,他伸长了手臂,指尖不经意的碰蹭过周鹊的手背,竟感陌生。 周鹊推了推眼镜,他有些痴愣地看着周寄北,忽然晃神。周寄北低含着的下巴、削瘦的侧面以及那不带弧度的唇角,都让周鹊的视线逐渐模糊,目光因昏黄的灯光而柔。他有些无措地抓紧了 分卷阅读58 床被,眼神闪躲匆忙。 “好了。”周寄北将针线递回去,周鹊忙不迭地去接,他的手愈显苍老,虎口因冰冷而裂,手背纹路粗糙,并不再是从前那副执着笔杆的手。周寄北心里一动,他忍不住抬头去看他的父亲,发现他一垂头的刹那,婆娑白发就一并垂落,他躬曲的背,忽而老态尽显。 周寄北下意识地去摸膝盖,他紧张地时候就这样,那块残破不堪的废肉反倒是他的救命浮板,他的手指因此蜷缩,喉结不自然地滚动。 “....我去给您那些吃的,明天路上带着吧。”周寄北的眼皮颤动异常,他抓紧了轮椅,手指抖抖索索地嵌在车轮里,车轮碾压地快速,闷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开门的一刹那,他快速地扭转了轮椅的方向,拐进了黑漆漆的厨房里。他忽而窒息,感觉胸口喘不过气来,他抓紧轮椅扶手,人不由地躬身,大口地喘起气来。 “.....”有一只手从后背抚了上来,周寄北一颤,后背立刻绷紧。他猝然抬头,季琼宇即刻拥住了他。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黑暗中季琼宇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好辩,他因担忧而加急的语气听上去草草,周寄北的耳朵变得敏感,他反手扣紧季琼宇的手腕闭了闭眼。季琼宇看不清他的脸色,心急如焚,只得用手指去摩挲周寄北的脸,力道渐轻到重,由眼梢至侧面,他只得如此安慰。 “....我没事。”周寄北慢慢地睁开眼睛,感觉胸口憋着的气儿散了些,他感觉眼角粘连酸楚,手就从季琼的怀抱中撤了出来,他推了一下季琼宇轻声说:“我拿些吃的。” “我准备好了,我拿进去吧。你去换身衣服,等一下做热敷。”季琼宇索性蹲下了/身,他将手探进周寄北的裤/腿里,被那冷温吓了一跳。 “......周寄北!”季琼宇压抑着声音低喝了一声,他第一反应便是回头往卧室看,周寄北低低地笑,他倾身,吻落得错落,他转着轮椅,就着季琼宇的蹲/姿,将他抵在橱柜。轮椅恰好堵住了季琼宇的路,他被迫后仰,双手撑住轮椅扶手,语带警告。 “贝贝!” 周寄北的眼睛像寒夜篝火,季琼宇难以挪开。他眼底炽热滚烫,好像一眨一合都真情流露,季琼宇闪躲不能,又何以招架得住,他明显感觉四肢百骸/都被魂牵,膝盖骨/抵挡不住/身体,臣服不过开头。 周寄北吻住了他。在他意志薄弱之时,没有征兆地说吻就吻,季琼宇即刻举手投降,碗柜/因撞击/而发出声响,每一声都击在心尖上。 季琼宇揪紧了周寄北的领口,他也难以/喘息。 “......我爸还在等呢。”周寄北贴/着季琼宇的/唇,说得呢喃。季琼宇如梦惊醒,他猛地站了起来,忽而头晕目眩,他撑了下碗柜,才稳住自己。 季琼宇一把捞起桌子上的袋子就往卧室里冲,周寄北抬手蹭了下嘴角,眼神渐浓。 .卧室内 “周老师。”季琼宇敲了敲卧室的门,他清咳一声以掩饰尴尬。周鹊站起来迎他,季琼宇快步上前,他将手里的东西一并塞给周鹊,他将马夹袋解开,伸手翻了翻说:“周老师,我买了些吃的,有饼干、糕点之类的,您路上带着吃,明天我送您去机场。” “啊呀,那么多呀,吃不完的。”周鹊连连推拒,又盛情难却,只得接过东西往包里放。季琼宇帮着他拉着背包的拉链,两个人齐心协力才勉强将拉链拉上。周鹊抬眸,瞥了瞥季琼宇的脸,他忽然哽住。 “琼宇,这些年,麻烦你了。” 季琼宇心头一跳,他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牙齿甚至微抖,咬住了舌头。 周鹊将眼镜拿了下来,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镜片,拭去些灰后,他才重新戴上。 “他跟着你的时候才那么点大。”周鹊比划了一下,手带着股苍老劲儿还泛着抖,季琼宇的手反射性地握了握拳,他撑了撑床沿,在周鹊身旁坐下。 “现在比我还高了。”季琼宇的表情渐柔,他似在回忆,眼光里流露出的宠溺一如既往。 “是啊,长大了。”周鹊绞着双手,他不禁打量季琼宇,记忆中他还是二十多岁时候的模样,怎么这会也变了,岁月如刀,竟这般飞快。 “他刚来的时候特闹吧?”周鹊转头摸着怀里的衣服,忽而轻笑。季琼宇一怔,又很快摇头。 “不闹,一点都不闹。话特别少,不太敢看我,也不太敢和我说话。问什么都答好,都喜欢。”季琼宇低头摩挲着指腹,他说得轻声,而回忆轻巧,仿佛昨日的事。 “阴雨天腿就会疼,疼了就默默地哭,也不喊人。好几次后背都给浸湿了才张口。”周鹊的眼底忽而湿润,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影子——穿着棉衣的周寄北,小小瘦瘦的,蜷缩在床上,侧躺着抱着自己的膝盖,因疼痛而抽泣的背影。 “其实,我一点都不舍得他跟你走。”周鹊忽而崩溃,一度绷着的心忽然千疮百孔,他双手掩面,几乎泪如泉涌,肩膀止不住地狂抖。 季琼宇的表情痛苦油生,他手足无措,从天灵感至五脏六腑都痛不能忍。他鼻翼翕动,嘴唇抖之又抖,而无数歉疚终日难消难抵,在此时此刻一起卷土重来。 “周老师.....对不起.....我.....” 季琼宇几欲下跪,而周鹊急急忙忙地扣住了他的手。他哭得稀里哗啦,毫无半点克制,他抬起手背胡乱地蹭过脸,带下鼻涕眼泪一把。 “我没有怪你......我只是心里.....我心里难受.....”周鹊深吸一口气,而话音里始终断断续续,带着抽泣。 周寄北隔着门板在外,他原本企图敲门的手忽然像泄了气般,垂落下来。袖口在一瞬间翻出,露出了陈年旧疤。 他看见了吧,他一定是看见了。 作者有话说: 小周长大啦 不会伤害自己啦 第52章 一段关系中,看似更强势的那个或许反而是更脆弱的那个。 周寄北一直都是捏着天平的那个人,而季琼宇往往时时刻刻都在失控,用空壳般的长辈架子伪装强势,虚掩害怕。 周寄北十八岁生日那年,季琼宇提前好几个月就开始精心准备。邀宾请客、布置场地、安排人赶去农村接周鹊来,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 “贝贝要不要请些好朋友来家里玩?”季琼宇蹲在周寄北身旁,他问得温柔又有耐心。周寄北原本拨弄着绿箩叶的手指顿了顿。 “我没有朋友。”周寄北缩回了手,指腹上沾着露水,他垂眼瞥了瞥,并没搭理。 季琼宇一时语塞,面露难色及尴尬。他不安地偷瞄了周寄北一眼,咳嗽了两声才说:“....那 分卷阅读59 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周寄北还是没有转头看季琼宇,他的眼睛灰蒙如雾,眼底像是积着厚厚的几层沙,里面暴风骤雨、戈壁荒漠,没有亮光,黯淡呈黑。 “你忙吗?” 长时间的沉默开始让季琼宇出神,他蹲得脚麻,索性站了起来。 “怎么了?” 周寄北垂眸,他抬头看着窗外,阳光折成三折映在他脸上,他反射性地眯起了眼睛,感觉阳光火辣,照得侧脸发烫。 “我想出去玩,带我出去玩好吗?”周寄北转过脸来看向季琼宇,季琼宇发现他日渐消瘦的脸,同愈发苍白的脸色,心里渐升不好的预感。他盯紧周寄北的眼睛,脱口而出道:“好。” 周寄北牵了牵嘴角,眼角却没动。 “贝贝,我们走吧.....”季琼宇边整衣领边走向周寄北,他抬眼不过一瞥却怔住了。周寄北挑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从领口到衣末扣得整齐,衬衣一尘不染,袖口微长,被他细心地卷好。而毛毯仍被盖在膝上,将腿遮盖。 季琼宇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心脏跳动异常,带着强烈的不安。周寄北不过笑着看他,却看得他心里发毛。 “我们走吧。”周寄北推着自己,掠过季琼宇面前,才像是叫醒了他。季琼宇猛然回神,伸出手去抓轮椅,才止住周寄北前进的速度。 “你想去哪儿?”上了车,季琼宇伸手扯过安全带扣上,周寄北却瞥过脸看窗外。 “贝贝?”季琼宇催促,周寄北抿嘴,眼神亦如僵硬冰河,无一封动。 “我想去商场。”周寄北答得像温吞水一样慢,季琼宇见他情绪不高,声音有气无力,担心地说:“贝贝,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周寄北有些吃力地回过头,眼底还泛有失眠存留的红血丝。 “没有啊。”季琼宇拧着眉,仍觉他不对劲,他伸手去抓周寄北的手,抓紧了一下又很快放开。 “要是身体又不舒服,我.....” “我没有不舒服!”周寄北甚至有些生气地吼了出来,他双手捏拳,肩胛骨因此而抖成了筛。他睡不好,声音故而沙哑,嗓子干涩。季琼宇一愣,鲜少见到发脾气的周寄北,周寄北也自觉失态,脸上一闪而过懊悔之色,于是揪紧了安全带,将脸瞥向另一边。 车子里忽然陷入一种尴尬的气氛中,季琼宇推着方向盘,脚在刹车和油门间切换,他不时用余光打量周寄北,发现他眉头紧皱,嘴角向下,眼神空洞无光,他紧了下手,想张口又作罢。 再拐个弯就是商场了。季琼宇借着绿灯开了过去。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库,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周寄北蜷起了身体。季琼宇将车停稳后,周寄北就自行解开了安全带。季琼宇绕到后备箱将轮椅拿了出来,周寄北撑着车沿强撑着站了起来,季琼宇朝他伸出手,周寄北才有了力气挪走至轮椅。 周末的商场全是人,季琼宇推着周寄北挤得慌。经过他们身边的人大多侧目而视,季琼宇拧着眉,手下意识地护着周寄北的肩。周寄北瘦弱,肩胛骨柔软,季琼宇保护欲强,手无意识地加重了力道。 “贝贝?”季琼宇一个转身,发现周寄北没跟着往前走,他忍不住喊了一声,周寄北仍旧没动。他呆在某玻璃橱窗前看得入神,眼皮撑着似乎都忘了眨。季琼宇跟着凑过去——橱窗里摆着许许多多个做工精巧的水晶球,水晶罩子里全是小人。 周寄北把脸贴得很近,透明的玻璃窗映出他的脸。 季琼宇抓紧轮椅扶手,悄悄地带着周寄北往店里走。门刚被推开,迎面而来的热气让季琼宇皱眉,服务员迎上前,季琼宇轻声说随意看看,营业员笑了笑便往后退了几步。 周寄北的眼睛一瞬不瞬,他盯着水晶球,手指骨节因为捏着毯子而凸立。季琼宇俯身,说话的气息在周寄北耳边喷洒。 “喜欢吗?” 周寄北似乎没听见季琼宇说的话,他的瞳孔被眼前的水晶球所填满,玻璃罩子里的小人在追组另外一个小人,他们之间隔着仅仅几步,却始终追逐不上。转盘带着他们绕过一圈又一圈,他们不知疲倦地跑着,好像不会停下。 “吱!——”音乐戛然而止,雪花片亦贴在玻璃罩内,突然黯了色彩。 周寄北抬头看向季琼宇,眼底流露出沉默的渴求。季琼宇的心蓦地一软,他把声音放得更软了。 “贝贝喜欢吗?” “可以吗?”周寄北问得犹豫,手下意识地去摸膝盖以掩饰紧张。 “当然。”季琼宇抬手揉了揉他的头,掌心留有余温,力道温柔而克制。 “麻烦您,把这个包起来。”季琼宇从钱包里掏出卡来递给营业员,周寄北的眼神追随着季琼宇,手扣着膝盖的力道愈发地紧,他忽而呼吸失调,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 “给,贝贝,生日快乐。”季琼宇在周寄北面前蹲下,将包装细致的礼盒递给周寄北,周寄北抬眸,唯独只能看见季琼宇。 他的视线范围全呈灰,一切皆无生命力。唯独这个男人的一双眼睛里透露着的光叫他安心,他下/蹲的姿势诚意十足,足以让他交出灵魂。 “谢谢季叔叔。”周寄北伸出双手去接,他低垂着头,将声音埋进怀中的口袋里。季琼宇又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才推着他走了出去。 周寄北紧紧抱着怀里的水晶球,任凭季琼宇带着他在人潮人海中穿梭,那些探究的目光似乎都变得和善。他们极快速掠过的步伐化作有趣的踢踏声,抚平周寄北潜在的不安。他的手指蜷了又伸,一抬二放后绕过扶手去捉季琼宇。 “.....贝贝?” “我怕走丢了,找不到你了。” “不会,我不会弄丢你的。”季琼宇反手勾住周寄北的手,握住他柔软而略带冰冷的手指,声音之柔像三月春江水,柔绵延延。 作者有话说: 男人。 第53章 “……叮。”水晶球的转速开始下降,小人也跑不动了,他们一卡一卡,再拐过一个弯后,最后堪堪地擦过轨道,方才停下。 “贝贝,我们走吧。”季琼宇轻轻地叩了叩门,周寄北的瞳孔骤然紧缩,眼底在眨眼间回温。他垂眸,眼皮遮掩情绪,他转过轮椅看向季琼宇,忽而一笑。 “好。” “周老师,您上车吧,东西我来拿就行。”周鹊的手上还提着大包,季琼宇替他接过,催促着他上车。 “爸,您上车吧。”周寄北推着轮椅挪到周鹊身边,周鹊抬头看他,周寄北又说了一遍,他只得作罢,嘴里始终谢着季琼宇。他一步三回头,突然两手空空,似乎很是不适应。步子挪得很慢。 “贝贝!”周寄北弯腰去拾地上的包,那大包沉重,双臂吃力,便引 分卷阅读60 得膝盖也发力。季琼宇深知这点,心惊肉跳,脱口而出两字试图劝阻。 周鹊就离他们几步远,那两字他听得清清楚楚,他惊诧地抬头看向季琼宇,而后者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习以为常地亲昵,他上前一步,些许弯下腰,一把捞起那包,周寄北手一松,就被季琼宇拿了去。 “疼吗?”季琼宇反射性地去摸周寄北的膝,周寄北有些疼,却没说。季琼宇心疼又不忍指责,起身的刹那抚了下周寄北的脸,作是安慰。 “......”转身一刻,季琼宇同周鹊对视,季琼宇这一刻才回过神来,耳朵尖诡异地升红,眼神不自觉地闪躲。周鹊亦觉得微妙,先行上车。季琼宇咬了下嘴唇,表情像是被抓了包的小偷。周寄北推着轮椅经过季琼宇身边,悄悄伸出手拧了一把他的腰,季琼宇如同踩了惊雷,一下闪至一旁,他背过身,警告性地瞪了周寄北一眼,后者似笑非笑,手指掩在季琼宇后背勾着他的腰。 “别闹!”季琼宇压低声音狠狠地说,周寄北垂眸轻笑,他弓手,待指甲刮过后腰肌肤,他才慢慢悠悠地撤回手。 周寄北和周鹊并排坐着,一路上,两人并无过多交流。周鹊倚着车门坐得远些,反倒是季琼宇一直在起话头,周鹊性子内敛,话比周寄北还少,一问一答间就像在挤牙膏。 周鹊时不时回过头看周寄北,嘴唇紧张地抿咬,还是没张口。 “周老师,快到了。”季琼宇突然出声提醒,周鹊啊了一声,顿时坐直了身体,四肢紧绷,如芒在背。 车在机场前停稳,周鹊并没有立刻下车,他回身,右手无措地摸索,周寄北转头,周鹊终于将手衡过中线,抓紧了周寄北。 周寄北的眼皮不由一颤,他没动,任凭周鹊紧握。掌心骨节纷纷突立,力道由松至紧。 “好好照顾自己,爸.....过一阵再来看你。”周鹊那带着沧桑感的手掌微感粗糙,周寄北眼神一动,他的喉结吞过,发出不自然地一声应答。 季琼宇早早地就下了车,绕到后备箱替周鹊将东西一一拿出。他站在不远处等,突然烟瘾犯了,手摸向口袋的一瞬,又作罢。 “砰。”地一声,周鹊小心翼翼地将车门关上,季琼宇迎上前,帮着他将行李往前推。 “不...不要送了。”周鹊轻轻地搭住季琼宇的手,季琼宇沉默几秒后才说:“保重,周老师。” 周鹊仰头去看季琼宇,还是觉得他和十几岁的时候分别不大,他感觉视线逐渐重叠,变得模糊不清。 “我走了。”周鹊拎过大包行李慢慢别过头去,他的背影孱弱,衣料质朴无华,甚至边角料都起了毛边。行李包围着他,竟显得孤独。 季琼宇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走越远,心里也开始难受起来。眼角渐渐泛酸,呼吸亦变得错乱。他突然觉得自己残忍地像个刽子手,手起刀落,骨肉被硬生生分离,他难辞其咎。 “琼宇。”周寄北将车窗放下,他轻轻地唤,季琼宇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快步跑向周寄北,就像急着上岸的流浪汉,那丁点曙光是唯一指向,自由意志有了去向。 他们该相依为命。 季琼宇载着周寄北往回开,期间周寄北接了个电话——是乔琰之打来的,让他不要忘了晚上的球赛。 周寄北应得爽快,挂了电话,季琼宇忽而说:“晚上我陪你去吧。”周寄北转了转手机,忽而凑近说:“干嘛?” 季琼宇捏紧了方向盘,他不看周寄北,一心只看路,他装作不经意地说:“这不是闲着没事嘛。” 周寄北盯着季琼宇的侧面,他咻然出手,把手伸进季琼宇的领口里,那温度冷得骇人,季琼宇本能地缩了缩脖子,他低喝一声:“兔崽子!” 周寄北笑得东倒西歪,眼神里狡黠之意不减,他用手肘撑着太阳穴,手指描摹着季琼宇的轮廓,他的指尖柔软,引得季琼宇发痒,张嘴就咬。 .包厢内 周寄北到底没让季琼宇跟来,他潜意识里深知季琼宇不喜这样的场所,也不想让他见到自己穿梭于那票人中觥筹交错的样子,最后还是独自一人前往。 “北哥。”阿文远远地迎了上来,周寄北拄着拐杖施施然地往前走。阿文替他打开门,乔琰之等人已在等候。 “寄北来啦。”“寄北。”众人纷纷同他打招呼,阿文替他拉开座位,周寄北瞥了他一眼,继而在乔琰之身边坐下。 “寄北,晚了啊。”王付搂着一个小姐,手指卷着女人的头发,他闭着眼睛嗅了嗅女人的发香,才慵懒地掀开了眼皮。 周寄北无声地笑笑,拎起已经开了封的黑方,对着空杯就往里倒。液体呈棕黄,颜色暗浓,他端起杯子一声不吭地仰头就灌,喉结发出吞咽的声音,一杯瞬间见底,又马不停蹄地灌下第二杯。到了第三杯,乔琰之伸手搭住了他的手腕。 “王哥,女人还比不上酒香?”乔琰之用眼尾剜过王付,语气不真不假。王付哧哧地笑了出来,他搂紧怀里的女人,伸手摆了摆说:“行,寄北别喝了啊。” 周寄北握着酒杯,他的嘴唇贴着杯沿摩挲,却始终未沾一口。 “等赢球了,再把这杯酒敬王哥。” 王付笑意横生,眼神在天顶的灯光下忽而尖锐。电视机里开始传来球赛开场的声音——今夜是世界杯小组赛的第一场,东道主对战美国队,结果几乎毫无悬念,东道主会以2比0碾压美国。周寄北本对这样的比赛毫无兴趣,就连贴水表看来都无爆点可算。 不过每年第一场这帮人总要聚在一块看,仿佛是为开局而开战,第一战拿下便是好兆头,讨了口彩。他们凭着周寄北近乎95%的准确率已稳赚四年。 灯光昏黄,包厢内烟雾围绕,烟味呛人,辛辣非常。周寄北手里捏着烟,软烟在指间里翻腾。 他倒腾地不耐烦了,便把烟重新塞回嘴里。他自顾自地点火,喉咙一吞,烟便跑了出来。 “进球了!美国11号选手格雷锐穆以一人单刀,铲过两人后,将球正中网心!” 周寄北夹在指间的烟蓦然一颤,烟灰烫到他的大腿上,星火雀跃,又快速碾灭。 作者有话说: 搞事了。 第54章 说话声戛然而止,气氛在这一截点悄然冰凝。周寄北猝然抬头,眼睛被烟熏得辛辣,不得已而眯了起来,他的手从嘴边撤走,燃至三分之一的烟叼在嘴里,它在嘴皮上下挪动。 “美国队今天一反常态啊,控球率高达78%.....后防紧跟......”俩解说的声音也透露着不可思议的语气,一搭一和间前锋11号又用一脚铲球,将球截断,连跑带回,迅速闪过两人后,将球传出,队友点住顺势攻破对方防守。 分卷阅读61 “操/他/妈!”一声咒骂连带着一击重响在包厢里炸开!烟灰缸被一股蛮力狠敲在茶几上,玻璃面骤然裂成几段碎痕,被掐灭了点烟头纷纷蹦落到地,周寄北眼皮一跳,眼下跟着抽搐几下。 “啊!”王付怀里的女人惊恐地大叫一声,整个人都忍不住跳了起来。王付眼神一凛,眼露古怪,他眼瞥周寄北,见其仍然直着背,肩膀舒展自然,半根烟还抽得稳妥。他同旁人对视一眼,无数暗涌在短短数秒中交换。 下半场已近尾声,球又一次被截断,被美国队拦至,双方拼抢凶狠,一路将球带至禁区!包厢内的所有人连带王付都如芒在背,纷纷坐直了身体,瞳孔因紧张而收缩,天顶吊灯都诡异地变了色。周寄北没有抬头,他微含下巴,眼皮因吸烟而抖。 “......” “进球了!美国队在最后倒数三十秒中绝杀!8号温格以一脚长传破门!” “啊!裁判吹哨了,比赛以2比0反杀,美国队爆冷获胜!”包厢内咻然冷冻,连带墙壁上镶着的墙纸都有冻裂之势,天顶灯光又转了个弯,在周寄北的脸上停留片刻后终又快速掠过。他终于抬手,把烟给掐灭了。 “妈的踢的什么烂球?!操!”茶几被人重重地踹了一脚,台面上的黑方随着暴力而摇晃,瓶瓶罐罐碰得叮当响,酒液顺着茶几淌下,玻璃碴子散落了一地,踩在鞋底下响得脆声。 乔琰之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从一开始怀揣着的不安感终于得到确认,心里隐隐地发怵。他刚要开口,周寄北终于掀了眼皮,其目光收敛,被拧成一段绳。 他抬颚,嘴角仍然带笑,眼角却笑里藏刀。 “今天赔率是多少?!” “连赔率都不记得,大哥心胸开阔啊。”周寄北嗤嗤笑过两声,眼底中目光缭转,讥笑浓厚。 “你.....!” “寄北,不应该啊。”王付使了个眼神,怀里的女人站起来知趣地往外走。门声落下,携进来的冷风带着一股强劲的冷冽。 王付假意说得漫不经心,他眼角一挑,刀刀见血。周寄北没出声,右手摸着无名指,他不禁皱眉,感觉指尖空落。他捻了捻手指,心想还是套个戒指更好。 周寄北这副敷衍的样子惹得王付怒火中烧,嘴皮刚张开,周寄北慢悠悠地说:“比赛输赢本就无定,王哥紧张什么。” 王付本要脱口而出的话忽而如鲠在喉,他变脸迅速,声音沉而低,带着深意不咸不淡地说:“也是,那我们再等下一场好了。”王付抬眼瞥了瞥挂钟,指针正走向午夜12点。他倾身,从桌上拿起两个空杯,右手拎起一瓶酒,将空杯填满,烈酒浓稠,冒着气泡,王付又拖来冰桶,夹了几块冰扔进杯子里。酒液因此溅了出来。 “咚。”地一声,夹子被用力地重新扔进了筒中,他用两指推了把杯子,杯子带着冰块的咚响轻轻地晃了晃。 “王哥,下一场.....” “琰之,你要赶着回家睡觉就走吧。寄北一向是夜猫子。”王付直接打断了乔琰之的话,乔琰之这会终于是坐不住了,脸色巨变,忿然之色难挡。 “四年一次陪王哥看球的机会,我当然珍惜了。”周寄北端起桌上的杯子,眼睛盯着王付,其中笑意横生,狡黠如狸。他仰脖,喝得痛快,喉结滑动,吞吐声在耳膜旁逐渐放大。 “.....”乔琰之双目赤红,周寄北在王付看不见的盲区,悄悄地对乔琰之伸出了手。 “......!”乔琰之的手忽而一颤,他感觉周寄北的食指在掌心游走,指腹划过一横一撇,乔琰之瞪着眼睛,睫毛颤到打结。周寄北面色如常,嘴里仍旧流利地吞吐着场面话,语中带刺,刺微难查。 乔琰之的掌心反射性地卷起,周寄北写过最后一横,才将手指撤了出来。他转头看向乔琰之,一语不发。 乔琰之的指甲用力地刮过沙发,白痕绽在沙发上,他撑着站了起来。 “....我去下卫生间。” 周寄北微微后仰,以便让路。乔琰之跨了一步,刚刚掠过周寄北,就听后背想起慵懒尖锐的声音。 “这儿不是有吗?” 乔琰之身体一绷,手背青筋凸立,他回过头,看了眼王付,后者挑了挑眉,横在沙发后背上的手显得狂妄。 乔琰之不发一言,他慢吞吞地往厕所走去,手按下门把手,黑色之门厚重,他推得吃力,闪身进过一瞬间,门就因吃不住力而顶不住。 卫生间内灯光昏暗,几盏零星的灯嵌在天花板,他急急忙忙地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来,顺手先拧开水龙头,水流如柱,一泻而出。乔琰之低着头,手指在屏幕上快速闪过,终于在某个名字旁停顿。他匆匆按下,眼睛下意识紧张地看向门口,又转过头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灯线昏暗,更显脸部肌肉僵硬。 “黎哥,是我。” 周寄北叉着果盘里的蜜瓜吃,银制叉在指间灵活翻转。他半陷在沙发里,脸上不见丝毫慌张。酒喝了一半被搁置了,他摇摆着小叉,甚至面露调笑。 “嗡....嗡....”手机屏幕忽然一亮,连带着震动声四起。王付同周寄北一起看过去,周寄北勾了勾手指,将手机攥到手里。 “喂,还没完呢,还有一会。”周寄北语调温柔,眼睑下垂,他转着银叉,银叉离眼睛的距离不过堪堪。 电视里还在播着比赛,解说声吵杂,一阵阵地在耳边回响。周寄北不过抬眼的功夫,球又险些入网。乔琰之在这一瞬,推门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周寄北同他对视了一眼,手指不免蜷缩起来。 “快睡吧,别等我了,阿文会送我回来。琼宇。”最后两字落得微妙,声调带点哄人的意味,恰好完完整整地落入王付耳中。他惊诧地转过头,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他微张着嘴,仿佛能吞下整只鸡蛋。 “啪嗒。”一声响,惊得王付再次侧目。周寄北两指一敲,将银叉随意一置,银叉泛着冷光被扔到盘中,那脆响惊得王付眼光一凛。 周寄北倒是笃定,他反手将电话挂了,随手将手机往旁边一丢。俯身捞起酒杯抿了一口,他朝王付举杯示意,余光不经意地瞥向电视屏幕,忽而一笑道:“冰岛后防摆大巴都能进一个。” “我猜.....1比1平。”周寄北咬着杯沿,舌尖舔/舐过一圈,眼中笑意不减,始终横穿。乔琰之咬着牙一直没说话,而比赛已至后半场,沙发上的人开始坐立难安,烟灰缸里的烟头不知何时堆积成山,咒骂声不断。 这场戏做到现在,也该到头了。 周寄北抬手按了按发僵的颈脖,他闭眼揉了揉眉心,再度睁眼,他抓住倚在一旁的拐杖握到掌心下,借力站了起来,乔琰之 分卷阅读62 见之,立刻也跟着站起来。 “王哥,我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阿文机灵得很,急忙伸手扶过周寄北,只是右脚刚迈出不过两步,王付就拿起遥控将电视掐掉。 解说的话被拦腰截断,随着“砰”一声响,整个包厢陷入诡异地死寂中。 “寄北。” 来了。周寄北的五指又不自觉地翘起,骨节节节凸立的瞬间,他又悄然放下。他的眼中戒备终起,像等待对手出招的狼,背身已弓,要入刀山。 周寄北点着拐杖回过身来,王付的脸半掩在黑暗中,稍显可怖。眼底的笑皆调换成算计。周寄北的眼睛快速地扫过他及周围的人,他讥笑一声道:“王哥,您憋了一晚上,气儿还顺吗?” “周寄北!”“你他妈说什么?!”这话挑衅意味甚重,引得众怒,王付倒是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他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他挥了下手,左手中指上套着的金戒指亮得刺眼。 “寄北,王哥四年来没亏待过你吧?池子就那么大,我让你吃到了鱼,还条条是好鱼。”王付打了个响指,招来旁边的女人给他递酒,他喝了一口,觉得辣得很,表情古怪。 “自然,没有王哥,乔业哪有今天?”周寄北仍旧站着,他站得笔挺,右腿不带弯曲,背脊倨傲,一瞥一抬间眼下带风。 “呵,你啊。”王付听了哈哈大笑,他手指周寄北,笑得肩膀乱抖,周寄北也跟着笑,只是眼角冰封,一刻未动。 “吃里扒外的狗。搞到老子头上。”王付眼神一变,冷冽至极!只见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酒瓶冲着周寄北的面门直挺挺地砸了过去!周寄北眼色一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拐杖,酒瓶被猛力砸在拐杖上,发出叫嚣,而碎片割过周寄北的袖口后纷扬而下。 “......”周寄北缓缓地放下手,身形因一时而晃,但还是稳住了。他隐忍至此终于不再克制,眼神瞬暗,杀意竟升。 “叩叩。”门外突起敲门声,如同钟摆响得突兀。而不等有人去开门,门把手已被人从外按下,冷风一簇而进,露出一截细长脚踝。 乔琰之转过头去,那个身影便侧身进了屋。乔琰之看见来人后,心里那摇摇欲坠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的肩膀因此微松,那人走进来的时候,肩头与乔琰之相蹭,气息伴在颈脖。 “一起看球也不叫我,不够意思啊。”男人身材偏瘦,套一件宽松的飞行外套,他往沙发边上一坐,两**/缠在一块,显得修长。 王付的脸部肌肉趋于崩离,他在几秒间就明白了如今的局面,面目甚至开始变得狰狞。他狠狠地咬着牙,皮肉都快被咬下来,他勾一唇角,露一阴冷之笑。 “黎络,这个局不关你事。” 黎络闻言友好地笑了笑,他双手插袋,右手在口袋里摸了摸,他忽然摸出一张纸甩了甩,轻笑道:“那么,操纵球赛扰乱市场总和我有关了吧。” “王付,胃口太大容易撑死。”黎络一抬手,白纸如同柳叶带着劲风甩到王付面前,纸片锋利,差点割破他的鼻子。 作者有话说: 1. 明天还有哦 2.我宣布小黎是我们小乔的老公。 第55章 王付因吃痛而蹩眉,视线因突如其来地攻击而模糊,白纸落到身上,他费力地睁眼,右手胡乱地一挥,将白纸抓紧。他手忙脚乱地将白纸打开,黑字排列整齐,刷刷几行看着冷漠,在昏暗的灯光下变得难辨。但某几个字凸显出来。 乔业所持股份分配一栏多了一个名字。 “......!”白纸咻然变皱,接着被捏成废纸团,王付的手背全因此抖,青筋如同数条交缠的恶虫,散着恶臭,黏黏糊糊地蠕动。 “我操/你......!”王付彻底失去了理智,他爆着难听至极的脏话,腾然其身几步上前就往前冲!乔琰之脸色惨白,反射性地挡在了周寄北面前。而距离不过咫尺,危险就在眼前。 “黎哥!”料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来,但那一声破音自乔琰之的喉头逼迫而出,他眼底被血丝包围,浑身的血液随着那振聋发聩的巨响而被迅速抽干。后背被冷汗彻底浸湿。 黎络就站在乔琰之的面前,他站得笔挺,修长的身段完全将乔琰之挡住了。他抬手,技巧性地锁住了王付的右手,同时以脚尖踹向其后膝,后膝受到攻击,被迫跪下。 “黎哥!”“黎络你!”整个包厢顿时炸了锅一样乱,王付的朋友纷纷起身,要一拥而上。 “王付,你还记得我们家是干什么的吧?”黎络倾身,一条长腿抵着王付的背,他的手肘搁在腿上,宽松的外套遮掩了他的手腕,却没掩住他积着厚茧的虎口。黎络张着五指,指甲修剪整齐,他盯得仔细,两指不经意地摩挲,他忽而蹩眉,仍明显感觉到厚茧摩擦过的触感。 那是一双握枪的手。 王付两边的鬓角都开始倘汗,汗仿佛失效的阀门,一旦开流就止不住了。他的身体也难以自控般颤抖起来,黎络的声音像吸附在背的磁铁,磁性中附带致命的警告,在磨着王付的心脏尖。 “......黎络,凡事好商量。”王付眼珠一转,声音在竭力驱于冷静。 “规规矩矩遵守游戏规则,自然就好商量。人人都想分一杯羹,无可厚非。但池子本来就不大,硬砸也砸不出,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啊,王哥。”黎络皮笑肉不笑,他说话的气息在王付左右徘徊,讥笑之中,冷意不绝。 王付感觉口腔里血腥味甚浓,牙齿死咬着舌头,那股憋屈快要将他的五脏六腑内给戳烂了。 “王哥!”“王哥!”王付感觉后背一空,接着一个踉跄差点头撞茶几。黎络转头瞥了眼周寄北和乔琰之示意他们走。 “谢谢黎哥,辛苦你跑一趟。”一出门,周寄北就朝黎络伸出了手。黎络与他握手,肩膀顺势撞了撞说:“跟我客气什么。” 周寄北笑笑,余光一瞥乔琰之似乎还没缓过神来。他刚想张口,黎络已经松开了自己的手,他往前跨一步,贴得离乔琰之很近。 “琰之,还好吗?”乔琰之脸色半白,他惊慌失措,眼神慌里慌张地同黎络对视,目光下移,忽而更加紧张了。 “黎哥, 你的脖子......” 黎络一怔,低头伸手摸了把脖子,他再度垂手,只见指腹上粘连着一点血痕及细碎微小的玻璃碴。 “黎哥,赶快去医院处理一下吧,别破伤风了。”周寄北亦是脸色不佳,他沉着声,摸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没事,就蹭破点皮,估计是刚才给溅着了。”黎络按住了周寄北的手腕,他不以为意地怂了下肩,深邃的眼眶因笑而凹陷,其中光芒难以磨灭。 分卷阅读63 “走吧,我送你们。”黎络手插袋,他轻扬下巴,逆光中透着要命的吸引力。 “黎哥,我陪您去医院吧。还是处理一下比较好。”乔琰之很坚持,他眉目间担忧十分,又有几分焦虑。黎络眼神一动,他盯着乔琰之的眼睛,目光中的侵略性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目光趋于滚烫。 “琰哥你去吧,阿文送我。”周寄北点了点拐杖,阿文立刻上前,轻搭着他的手臂慢悠悠地往前走。 黎络的视线还在乔琰之身上,他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轻笑道:“走吧。” 乔琰之喝了酒,不能开车。他坐在副驾驶座,眼前的路已经黑暗无边,路灯寥寥几盏照在挡风玻璃上,映出两人的身影。黎络推着方向盘,车子又闪过一条道,进入下一个路口。 “黎哥?!”乔琰之眼尖发现这是往他住处去的方向,忽然焦急起来。而碰巧正逢绿灯,车轮不偏不倚地拐过弯,在某栋房子前停驻。 黎络双手交叉环抱住方向盘,他瞥过脸,将下巴搁在手臂上。车厢里灯光昏沉,只能看见黎络的嘴唇在微动。 “晚安,琰之。” 车门的锁被他解开,随着“啪嗒”一声,似乎是在说再见。乔琰之心头一跳,黎络的声音在过于安静的车厢内叫人紧张,一张一合的薄唇是光源唯一所触及之处。 “黎哥,你的伤口.....” “不碍事,安心睡觉吧。”黎络催着他,乔琰之不知为何,心里一个咯噔,有一种说不出的憋闷。他抬眸看了眼乔琰之,伸手抓住黎络的手腕。 “.....”乔琰之的掌心没有厚茧,触感柔软,他的力道也温柔,攥着黎络示意他下车。 他分明没用多少力,温温柔柔的样子和他整个人一样。黎络投递叛国,败得如此之快。 .屋内 黎络踩在厚实的地毯上,他就着沙发边沿坐下,抬眼环视四周,发现周围打扫地干干净净,茶几上放着一本金融书,看了一半,被一只铅笔夹着其中。 乔琰之蹲在柜子去翻找医药箱,没一会他又折回来,在黎络的身旁坐下。两人隔着些距离,乔琰之将医药箱打开,拿出创可贴同消毒药水。 “黎哥,我替你上点药。” 黎络没动,乔琰之觉着离得有些远,便往前挪了挪,他拧开药水瓶,用棉棒蘸了些药水,就凑了上去。 “.......”衣料就不明就以地贴在了一块儿,发出细微的静电声,而衣领挡住了锁骨,棉棒带着凉意游走到某处不便再下移。乔琰之探出左手将衣领微微下拉,血腥之气倒是散了去,嫩肉上残留的味道反而勾人想入非非。 “....黎哥!” “琰之,我本来不疼不痒,现在倒被你弄疼了。”乔琰之后背贴于沙发,感觉到黎络逐渐放大的脸,他心惊肉跳。 作者有话说: 我希望他们ji情一夜。 第56章 黎络的手横在乔琰之的后背,把他压在身/下,黎络凑得更近了。他的衣领因前倾而敞,刚才涂在锁骨上的药水还未干透,药水成滴,在锁骨凸起处流下一条线。黎络单膝跪着,右腿着地撑着上/身,他身上的味道扑面而来,像张严密的捕网。乔琰之根本不敢动,他瞥过脸去,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黎哥,对不起.....我.....”乔琰之的呼吸戛然而止,全被没入进黎络口/中。他不可置信地瞪着眼,下巴亦被黎络攥住,他的掌心粗燥,磨在脸上亦有些细微的痛感。 黎络没有抽烟的习惯,口/腔是清新的薄荷味,带些冷冽的气息。反倒是乔琰之烟抽得凶,两者之间互相包围,彼此在进退两边徘徊。 吻到极致,黎络的手也始终放在乔琰之的脸旁,他的手指轻轻柔柔地摩挲,小心翼翼又十分克制。留恋的情绪像他锁/骨/处挂着的药水,一时半刻都没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待时间冷却,随机蒸发。 “.....”乔琰之颤颤地睁开了眼,眼皮还带着不自然地抖动,一眼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黎络的伤口。他感觉呼吸急促,体温直线往上飙,他紧张地吞/咽/口/水,连带眼下都有抽搐之势。 “.....”黎络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手自乔琰之的脸边划向颈脖,他拥住乔琰之,将下巴陷在他的肩窝,一转头,薄/唇就能/贴/在乔琰之的动脉上。黎络一吸/一叹/间,那动脉便骤然/急缩,颜色青蓝交织,又因滚烫/热气而趋红。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黎络说话的热气洒在乔琰之的耳边,而一字一句像是惊天巨雷在他耳旁炸开,炸裂声带着残留碎片一并割伤,血一瞬溅出。 黎络第一次见到乔琰之,是在美国理工学院的门口。当时正逢秋天,他穿一件干净的白衬衫,衬衫外套着一件浅咖色的针织马甲,肩上背着一个包,正站在车站旁边等车。 黎络裹紧了外套正加速往前赶路,黎络裹紧外套加紧了步伐,他眼神警惕,双手插在口袋里,鞋底磨出簌簌之声。身后仍还有脚步在跟随,每一声追得紧,追得压迫。 车快开进站了,车站簇拥着的学生也越冒越多。乔琰之背着一双肩包退到了最旁边,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一边耐心地等待。 “……”刀刃已经从裤兜露出半角,冷光和杀意并行。黎络微微侧头,余光已经捕捉到后方意图,他眼光一凛,身如闪电一下挤进人潮中。后方的脚步声顿时急促起来,距离骤然缩短! 公交车止住了刹车,车门随着吱呀一声而开。人头攒动,人们纷纷先行下车。乔琰之抓紧了书包带子正准备上车。 “嘭!”乔琰之感觉到从后背传来的撞击,从肩胛骨延至腰椎,背包替他阻挡了一部分力量,但重心仍然不稳,不免踉跄。 “对不起。”黎络撂话匆匆,肩膀又轻撞过乔琰之,以体形力量侧身置于乔琰之前面,先一步上了车。 乔琰之刚想开口,忽感颈部后有一阵莫名凉意,一身高一八零左右,一身黑衣外套的精壮男人飞速两步跨过台阶,掠带起一阵冷风,刮到乔琰之脸上。 不知怎么地,他心里忽而一沉,继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司机开始催促,门又渐合趋势。乔琰之一个机灵,两步跨上了车。车厢稍显拥挤,不过仍未到人贴人的地步。彼此之间仍保留较大的距离。黎络在人群的空隙中快速横穿,他也穿一件黑色连帽卫衣,眨眼间好像就没了影。 “别动。”乔琰之站在某角落,背贴车厢面。黎络站在乔琰之面前,与他近乎贴身,没有距离。乔琰之一怔,抬眸间嘴唇差点蹭过黎络的下巴。 “.....”车子忽而一个急刹,车轮在柏油马路上发出刺耳的 分卷阅读64 叫嚣。乔琰之一个重心不稳,撞进了黎络的怀中,黎络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他,而就在这当口,杀手已至,杀意逼近。 “小心!”乔琰之紧张地大喊,手指紧扣黎络的手臂。黎络眼风锋利如刀,他猛地推开乔琰之,一个回身抡起腿直踹杀手腰腹,那人吃痛,但刀锋没偏,依然吃准了方向就往黎络的脖子劈去!黎络眼神一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闪躲,刀刃贴着他的侧颈而过,黎络抬起手臂反挡,疼痛在一瞬间传进神经末梢。 车厢内乱作一团,尖叫声不断在耳边放大。黎络的手臂在淌血,但他似乎完全不受影响,发力仍旧精准。 后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乔琰之和黎络同时抬眼,对视之中,似有某个声音在空中对炸,两人的目光相触至处,言意深不可测。 “.....”纵身跳下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在跑,场面一度混乱,尖叫声不断,人们互相推搡,乔琰之几次三番差点被撞,黎络回头的时候,杀手就在乔琰之的身后。黎络眼神一紧,却也不敢停下奔跑的速度,他侧过身,对着乔琰之伸出手。 “拉紧我!”乔琰之脸色难看,此刻却也顾不上别的,想都不想就伸出了手,攥紧了黎络。黎络一用力,将他拉近,而受伤的手臂一路在滴血。 “这边!”乔琰之摇了下黎络的手将他带进一条小路,两人跻身而进,拐过两个弯口后终于停了下来。 乔琰之的腿跑得快瘫软了,他弯着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却在顷刻之间被黎络堵住了嘴。 “你....”黎络抬起左手,掌心死捂着乔琰之的嘴,他微微前倾,两身相贴,眼神不见一丝放松。 “嘘。”黎络的唇贴在自己的手背上,他的声音低沉压抑,透露着温柔的安抚。 乔琰之有些僵硬地扭了扭脖子,目光被墙堵住,看不清楚。但是他的听觉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带着厚底鞋钉的马丁靴在逐步靠近,一声又一声,接踵而至,又戛然而止。 他来了。 作者有话说: 祝福你们。 第57章 阿文陪在周寄北身旁,周寄北点着拐杖,右腿借力往前走着,走廊两旁摆着数株富贵竹,拐杖偶尔敲甩至富贵竹的盆底,发出闷声。周寄北抬腕,拐杖撩拨开富贵竹,他微微侧头,瞥见竹丛中吊着一红袋,他忽而一笑说:“步步高升啊。” 阿文也转头看过去,拉门同时被拉开,拐杖点着几个楼梯往下,不远处的一辆车忽而跳闪着黄灯,灯光刺眼,一闪一顿间似乎闪烁急促。 周寄北抬眼向对面看去,车门似有感应般被推开了,半个身影探了出来,不过一眼,周寄北就柔和了眼神。 “冷吗?”季琼宇加紧了步子,两三步跨上台阶,冲到周寄北面前。他下意识解下围巾,围在周寄北的脖子上,周寄北垂眸,一低头就从领口嗅到了股似有若无的木质香。周寄北微微抬头,半张脸被埋在围巾里,露出一双眼睛,眉目间情绪外露,像丛林中裹着五彩斑斓外衣的小鹿,眨巴着带点湿润的眼睛,眼神中的曾经尖锐已消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温柔,就像无垠的草原宽广,一眼无边。 阿文默默地往回走,周寄北还在同季琼宇说话,也压根毫无察觉。 “冷。”周寄北缩了缩脖子,感觉皮肤被温暖的布料所围,他上前一步,抬起左手插/入季琼宇外衣的口袋里,他的手指攥得紧,稍稍使用力,就将季琼宇扯近了。 “抱我。”周寄北明明已经高过了季琼宇,他微垂下巴,就能点到季琼宇的额头,他说话的时候,气息就如同白雾成团,带着勾/引的企图,在季琼宇的眉心徘徊。 他讲话的声音和小时候不太相像,可那话里话外的撒娇之意像湖畔里透出的浅浅影子,不够明显,但足够了解又能辩出那影子是谁。 季琼宇瞥头笑了下,路旁两盏昏黄的灯隐隐约约闪烁,暖黄的灯罩似烤熟的蛋糕,铺着松软的绵绵,咬一口都能填饱肚子。 “还冷吗?”季琼宇问得轻柔,嘴唇轻贴着周寄北耳朵,呵着他因为受冻而泛冷的耳廓。他们面面相贴,互相依偎在彼此的肩颈里。周寄北的右手还撑着拐杖,要稳着自己,不得失控。故而只能用一只左手抓住季琼宇的口袋。季琼宇察觉到周寄北微妙的变化,他的手横过周寄北的腰,他搂紧周寄北,将体温分给周寄北。 “不冷了,回家吧。”周寄北嘴角含笑,他低头与季琼宇相抵,薄唇相碰,气息相交,难舍难分几回才分开。 对面的车还亮着黄灯,灯光像金鱼缸里的金鱼,张着大嘴,水泡不断吞吐,迎接着两人远远而来。 . 周家内 屋子里的空调已经预设过了,周寄北刚一踏入,就感觉到一股热风扑面而来。季琼宇半搂着周寄北,让他在轮椅下坐下。 坐下的那一刻,周寄北发出一声舒服地喟叹,季琼宇推着他在餐桌边停驻,转身就进了厨房。周寄北追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从橱柜里翻出一个餐盘,然后在桌子旁边来回忙碌,没一会就折回了身。他端着盘子朝着周寄北一步一步地走去,圆盘中放置着一块三角蛋糕,蛋糕外圈包着一层塑料纸,上头还沾着奶油。 季琼宇在周寄北面前小心翼翼地蹲下,蛋糕上插着一根黄色的蜡烛,半根蜡烛被嵌入蛋糕里,烛火呈团,亮得簇簇。季琼宇将蛋糕拿近,烛火映进周寄北的的眼睛,衬得他双仁发亮。 眸子里的季琼宇趋于柔化,周寄北自下至上打量他,他轻托起季琼宇的脸,他眼睫微颤,眉目中深情不减,他抬手,先是伸出指尖触碰季琼宇的眉毛,从眉头到眉峰一并描绘,手指渐渐下滑,游离至他的下嘴唇。指甲有意无意地摩挲着他的唇形,季琼宇眼皮发抖,目光与周寄北相触,犹如陨石地球相撞,爆出的星火点子都溅伤了彼此。 “十年了,认识你都十年了。”周寄北目光不移半寸,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周寄北发现季琼宇眼角的细纹在随着岁月的增长而深,而初见时的模样忽然恍惚重叠在眼前,而爱意叠了又叠,始终挥散不去。 “所以,十周年快乐。”季琼宇又将蛋糕往前送了送,他下/蹲的姿势显得瘦弱,周寄北看着他的眼睛,张嘴将蜡烛吹灭。 “呼。”蜡烛在一瞬间被熄灭,烟自蜡烛芯往上飘,黄色的蜡烛体在蛋糕里晃了晃。季琼宇抬手将蜡烛从蛋糕上拿起来,他拿起勺子挖了一勺送到周寄北嘴里。 周寄北望着季琼宇的眼睛,将蛋糕吞进嘴里,他细细地吞,舌/尖/舔过蛋糕碎,他忽而瞪大眼睛欣喜地说:“这是.....” 蛋糕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那一款,是s市的本地品牌。以前放了学总是周叔来 分卷阅读65 接,到了家,等到季琼宇,有时候就能等到那块蛋糕。 自从他到了澳门,就再也没有吃过了。有时候午夜梦回,他会想起,连带想起关于季琼宇的一切,想起季家,想起王嫂,想起一楼底下的那间房间。 桌上的水晶球、长而宽的床、始终靠在角落的拐杖......他闭上眼睛都能描绘地出。 “......”周寄北将蛋糕喂给季琼宇,季琼宇就着他的手吃下去,银勺残留着周寄北含过的味道,有些热度,又有点湿润。季琼宇的眼睛敛出一股光,似海中漩涡,它转得飞速,甚至操纵着周寄北的身体。 蛋糕渐溶,唇/齿/相/依,而最后半块在口/腔里融化,带着香浓的芝士味,甚至颇有催/情/的味道。 “咣当!”银勺从两指间掉落下来,勺柄对着周寄北的脚尖,他的目光渐暗渐浓,手肘搭在轮椅扶手上,十指交叉,微压的下巴,带着睥睨的意味。 “......”声音连带着银丝从嘴角渗落,呼吸不过眨眼间就被剥夺。周寄北的身体微倾,左手带着欲望不明的劲儿,季琼宇的脖子被卡着,膝盖因长时间蹲麻而发抖,周寄北的吻开始从上下唇挪移,挪到耳后,热气开始湿润,舌尖一起乱跑,从耳垂卷到耳廓,水声黏齁,足够让季琼宇跪倒。 “唔.....”呻吟声细碎又低沉,像是酒窖里安放许久的老酒,浓厚而入味。这种感官过于刺激,从神经感官破入至彼此的手臂、指尖、下身、到脚趾。季琼宇不得不下跪,背脊弓曲,像是臣服。他感觉外衣正被解开,不同往日地,周寄北今天的手势有些粗暴,他撕扯外衣的速度,像是饿了三天的人。他饥肠辘辘,迫不及待要填饱肚子。 季琼宇上身赤裸,周寄北的手像过了火的电流,一路随手随燃,好像每一寸皮肤都滚烫,都能燃成了一簇火。 手指渐游,刮过乳头,而乳头刺痛,坚硬又发烫。季琼宇趴在周寄北的膝头,他的脸埋在臂间,他面目赤红,而跪地的姿势似乎是在迎合。 “......”皮带渐渐被抽走,而拉链似乎也承受不住了,他拉下的瞬间,就已经在掌心涨开,裤子被半褪而下,移在大腿根,季琼宇的大腿根透露着粉色,血管明明青蓝,但还是滚烫,周寄北觉得自己像是喝醉了,觉得大腿根上都烙着他的名字。 墙纸透着磨砂的光泽,灯光下泛着半亮的光泽,俩人的身影交叠始终,而光影如影随形,又渐趋小。 周寄北一口一口地喂,季琼宇不拒绝,一口跟着一口地咽。四目相对,两人不自觉地抱在了一起。 蛋糕渐溶,唇/齿/相/依,而最后半块在口/腔里融化,带着香浓的芝士味,甚至颇有催/情/的味道。墙纸透着磨砂的光泽,灯光下泛着半亮的光泽,俩人的身影交叠始终,而光影如影随形,又渐趋小。 “下个月,我爸七十岁生日,我们一起回去吧。”季琼宇摸着周寄北的脸,周寄北的脸在他掌心里蹭,他低头亲了亲季琼宇的掌心,表情慵懒。 周寄北忽而一怔,他扣着季琼宇的脖子,手指有意无意地拨弄,忽而停留在锁骨处,他摸了一下才说:“....回s市?” “嗯。” 那个城市和农村一样多雨,经常下夜雨,下了雨,才有了他。 回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说: 白天搞个车? 第58章 天色渐黑,空中出现断层,星光点点亮亮,迎接着即将降落的波音737,滑轮高翘,声音发出叫嚣,光亮甚闪,跑道渐近,周寄北侧头往外看,云层下掩着的建筑亦越来越近。 季琼宇耐心地等人全走了才站起来,他取下背包,朝周寄北伸出手。周寄北抓紧了他也站起来,季琼宇将手心反握,手指相裹,他摩挲一下,似亲昵体贴,他摩挲第二下,似至死不渝。 机场的人不少,季琼宇搂紧周寄北的肩,半搀半抱地带着他往前走。周寄北倚着季琼宇,嗅到他身上的味道,像那晚裹在他脖子里的围巾,柔软、温暖、贴肤。周寄北目不转睛,他盯着那侧颈上渐凸的青筋,呈蓝紫,他忽而感到饥肠辘辘,于是凑近,张嘴便咬。 “周寄北!”季琼宇猛地一缩脖子,鸡皮疙瘩瞬起,被咬过的地方顿时发红,带着黏腻的湿/润留在脖子处。季琼宇下意识地去捂脖子。脸色像被蘸了番茄酱,血红血红,引得脖子也发烫,耳尖似被炭火烤过。 周寄北露出得逞的笑,他半弯着眼,瞳仁聚拢着狡黠的光,他像只小狐狸,灵活乱窜,尾巴仿佛小扫把,有意无意地扫过季琼宇,而每处他都意有所指,季琼宇哪里能招架,一招一式都抵挡不了。 周寄北伸出手从后搂住季琼宇的腰,手指如同水蛇,不一会就游离至背脊中线。虽隔衣料,但仍然能翻山越岭,抵达山顶。季琼宇感觉血管逐步软化,有一把火将皮肉神经一并融化,他甚至想呻/吟,莫名地想要颤/抖。 “兔崽子!当心我揍你!”季琼宇咬牙切齿,眼底都因容忍而红。天顶灯光一并投射而下,似乎都将季琼宇照出水光来。 周寄北又哧哧地笑,他本一身素黑,气场应当凌厉,可此时满脸调笑,与这一切都不匹配。两人就快走到门口,周寄北转了下拐杖,忽而背靠玻璃门,他抬颚,眼皮稍掀。 “四年没回来了。” 周寄北还记得四年前的自己,一身狼狈地坐在轮椅上,除了手里捏着的破手机,口袋里揣着薄薄的几百元便是他仅有的。他仍旧记得半夜昏黄长灯下的长途汽车站,随处可见的蛇皮袋、睡得东倒西歪,仿佛喊也喊不醒的人。 东边好像有一个服务窗口,售票员不太耐烦,他就夹在那中间稀里糊涂地买了票,捏着那张半个巴掌大的车票,绝尘而去。 周寄北垂眼,眼睫遮掩一涌而上的情绪。他转身抬手推开门,随着那吱吱一声,携着冷风卷过,他踏出了半步。 “轰隆隆!”天上劈过几响,带着刺眼的光亮,和转瞬即逝的叫嚣。周寄北和季琼宇一起抬头,肩上顿落水花小小,天又震动几分,雨忽倾盆而落,声音稀里哗啦,前面还是试探性的雨滴,眨眼间就磅礴如柱。 季琼宇扣紧周寄北,将他拉近了,以防被淋。周寄北顺势后退,他盯着这突如其来的疾风骤雨,心里那点心思也跟着活泛。 “你带我回来的那时候,也下大雨。”季琼宇扶着周寄北让他在一旁的长椅里坐下,他习惯性地攥紧周寄北的手,掌心像着了火地摩擦,试图让他热乎些。 季琼宇本低着头,闻言动作一滞,他抬头,眼前的瓢泼大雨与十年前如出一辙。季琼宇这几年一直觉得自己老了,记性也变得不好。什么事儿都 分卷阅读66 得用手机备忘录记下来,要不然过五分钟就忘得一干二净。 而独独,他记得周寄北,记着关于他的每件事,好像点点滴滴都像自然界的雨,落了就感觉地到。 他犹记得,从农村回s市是没有直飞航班的。他不得不带着周寄北坐着轿车赶到县城中心,再一波几折,才能坐上飞机。季琼宇那会极其害怕,嘴唇甚至无力支撑他讲话的力气。他的心被那次残忍的车祸一碾而碎,他连眼睛都不敢闭,一闭上就是侧翻的大巴、触目惊心的魄力碎渣、以及周寄北痛苦求助的眼神。 周寄北那会也是头一次坐飞机,他被季琼宇抱上飞机,身体陷入高级质感的皮沙发内,稍稍后仰,全身即刻放松。可他坐如针毡。 空姐问他喝些什么,他盯着餐车架上列着的饮料,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盒、他从不曾见过、听过的所有,他不知所措。 季琼宇眼尾瞥见他紧绞着的双手,心就被狠狠地撕了数片,鲜血淋漓。他根本不敢多看周寄北,转过头压着嗓子请空姐倒来一杯热牛奶。 而传递牛奶的过程里,他们的手指不经意触碰,在蹭过彼此的温度后,周寄北双手紧握杯身,他瞪着眼,眼睫因强忍而发抖,他以极慢极慢的速度将牛奶挪到自己的跟前,生怕洒出一点。 季琼宇在那一刻捏紧了拳,竭力克制,才没有失控。 “是,那天的雨比今天还大。”季琼宇的手微颤,他抓紧周寄北,像是急于抓住回忆。周寄北反握以示安慰,他盯着面前的雨忽而一笑:“我刚来的那天,它哭;我现在回来了,它也哭。” 周寄北慢慢地将手抽开,改为轻搭季琼宇的后颈,季琼宇被他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头微垂,力渐松,便靠在了周寄北的肩上。 “它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它。所以.....我不走了好不好?”周寄北的侧脸点着季琼宇,他的声音不大,被滂沱大雨所掩,甚至显得轻。他说话的声音也轻轻柔柔,像初见时柔软。他像换了个人。 周寄北没有得到回答,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只能感知到霹雳雷声同潮湿水气。雨还是下得太大,还是溅到了他的身上,周寄北转头,发现季琼宇枕着的肩头比刚才还湿。 “贝贝.....” “嗯。” “贝贝。” 周寄北无声地笑了,他忍不住解开大衣的外扣,然后将季琼宇一并裹住。季琼宇感觉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每一声都在答应。他的视线就比前一分钟更模糊。 作者有话说: 离完结不远啦!会再多开几次车。都在微博哦。话说等完结以后我会专心更隔壁的2333 第59章 “来啦来啦!”从门内传来的声音由远及近,由模糊变清楚。门被推开,露出一张久违的脸。 “啊呀,小宇回来啦?!”门被全然拉开,面前的女人和王嫂差不多年纪,眼周肌肤干燥,雀斑横生肆意,皮肤泛黄,随意扎起的辫子有些松散,耳鬓边有些散发垂落,以至于她说话的时候,手会不自觉地将头发别到耳后。 “欸,陈妈,我回来了。”季琼宇脸上的笑容跟着加深,他抬臂扬了扬手里的大包小包,眼神又一并扫向周寄北,他努了努下巴说:“陈妈。” 陈妈跟着季琼宇的视线顺势一瞥,她先是一怔,歪着脑袋打量着周寄北,她的眼神有些陌生,似在回想,在拽着记忆深处里的线索,她翻找、自证、隐隐约约有一个名字能与这张脸挂钩。她抓紧了门框,犹豫不决地说:“你是.....寄.....寄北?” 周寄北闻言一勾唇角,他的瞳仁散着孩童时期亦少见的雀跃,他张嘴轻笑着说:“是我,陈妈,好久不见。” “啊呀,快进来,快进来!”陈妈一瞬之间眯起了眼睛,眼角的鱼尾纹都因此而深刻,因日渐年老的斑竟也显得可爱。她甚至紧张地搓了搓手,季琼宇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季琼宇虚扶着周寄北坐下,周寄北就着矮凳子坐下来,他将拐杖往旁边一搁,微微弯腰,自行将鞋脱下。季琼宇又朝他伸出了手,周寄北瞥了他一眼,攥着他的手慢慢地站了起来。 “呀!是寄北吗?!”周寄北刚刚站起来,手就被另一人紧拉住,他人一晃,急忙将重心稳住,才不至于踉跄。季琼宇急忙伸手去扶,指尖刚划过周寄北的袖口,还来不及抓紧他。 “季伯伯好。”周寄北转身对着季立文腼腆地笑笑,手任由他握着,眼光接触后又很快撤走,似乎有些紧张。 “爸,您先让贝贝坐下。”季琼宇的手始终衬在其身后,手掌粘连在周寄北的后背,生怕他摔倒。 季立文啧了季琼宇一声,转头又笑盈盈地望着周寄北,他拉着周寄北,忍不住上下打量他,季立文嘴里始终念念有词,声音有些细碎难辨,周寄北亦是同他对视。季立文几乎是雪鬓霜寰了,人近古稀,神采倒还是奕奕。 “外头肯定冷死了,这手怎么这么冰。”季立文拧着眉,心疼地捏了捏周寄北的手,领着他往客厅走,边走嘴里还念叨:“快点开饭!快点开饭!给孩子都冻着了,肯定也饿坏了!” 陈妈忙不迭地迎上前说:“菜都准备好了,都热乎的。” 季立文将周寄北拉到身边坐下,季琼宇想要坐,都没了位置。他像根木讷的电线杆儿杵在周寄北身边,他张了张嘴,没发半个音,但也不肯走,磨磨叽叽半天,也还没入坐。 周寄北被季立文拽着说话,一双眼睛无暇可挪,他感觉到季琼宇的气息,心里渐软,像脚踏棉花堡,脚心被团云包裹,温暖、且绵绵。他虽膝已无力,能跨步之数寥寥无几。但感身侧之人,亦不惧。 周寄北的眼神渐渐柔和,同季立文交谈的语气也更耐心柔和。 “我说,季琼宇你站着干什么?那么高站着也不嫌挡路……”季立文话说一半,眼神一斜,瞥见季琼宇,声音不由地提高了些。老爷子老当益壮,中气十足,训起季琼宇来,舌头不打一丝结,顺溜地很。 “……哪来的座啊?”周寄北的左手边坐着季老爷子,右手边说是给季琼宇叔叔留的,即是空着也坐不了人。 季立文闻言横眉一竖,他左右看看,伸手一指说:“这么多座还没座?你要坐地上吃饭呐?!” 季立文同季琼宇向来如此,两人一来二去,十句话里九句怼,像是说相声似地。周寄北初来季家那会儿,见此场面还会浑身紧张,以为他们在吵架。 而自己同父亲却客气地彬彬有礼,讲话之间分寸感不忘保留,一进一退间仍相敬如宾,像是不熟悉的亲戚。 周寄北垂眸,他稍稍前倾,执起水壶,壶嘴对准了季立文的茶杯,周寄 分卷阅读67 北抬高手腕,茶如一眼泉,倾流而下,水声叮咚,砸在杯底。等水盖过杯中三分之一,他咻然收手。 “季伯伯,您喝茶。”周寄北将茶杯往季立文面前轻轻一堆,季立文立刻被带了过去,他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眼神蹭亮,周寄北顺势将话题一转,右手从桌上的食盒里抓了一把开心果,他剥了几粒,嘴里也时不时地应和着季立文。季琼宇有些哀怨,不情不愿地往周寄北对面走过去。 “.....”季琼宇感觉掌心忽被握住,他翻看一看,掌心里多了一把褪了壳的果仁。他猛地抬头看向周寄北,周寄北表情平常,不过淡淡抬眼扫之。季琼宇的目光投到了周寄北的手上,他十指纤细,灯光下的骨节分明,带着一股朦胧的温柔。 “.....”周寄北抬手将一粒果仁塞进嘴里,舌/尖/轻/探出,将果仁卷走,牙/齿发出闷闷的声响,嘎吱一声,口/腔里仿佛爆出花火。 季琼宇已在周寄北的对面坐下,一抬眼就看见周寄北眯着眼睛朝自己笑,手指上还粘着开心果残留的果衣,左手手肘撑于桌面,手指靠近唇边,他稍稍启唇,又快速将其扫走。 季琼宇感觉肚中犹有邪火,一度再往上烧,火势非但不灭,甚至还被添了把油。他忿忿地盯着周寄北,下颚也不由绷紧,咬牙切齿着。 “寄北,现在几岁啦?”季立文伸手搭住周寄北的肩,眼神因陷入回忆而深。 “二十二了,季伯伯。” “啊....都这么大啦....你再看看他!三十七了,还老光棍一个!”季立文话锋一转,又怒拍长桌两下后,对着季琼宇就是一记白眼。 “上次吧,我有个老朋友的小女儿喜欢他,长得很漂亮的.....有一回一起吃饭,我叫他主动一点,他呢?和条咸鱼一样!拨一拨也不知道动一动........”季立文说得义愤填膺,开心果捏在手里,老半响都没放嘴里,果衣倒是被搓了一地。 周寄北眼神一凛,不动声色地转了转眼珠。他轻轻撤手,果仁就在弹指间轻跳回果盘里。周寄北拍了拍手,企图将手上残有的果衣拍干净,他将背往后仰,姿态显得放松,手指微勾,呈弹琴状,食指与大拇指忽而微动,发出轻响。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呀?” 作者有话说: 好一个吃醋现场。 第60章 季琼宇汗毛一竖,心脏蓦地漏跳一拍,他本来衔在嘴里的鱿鱼丝都掉到了桌上,季立文丝毫未感之,他拿出手机远远地看,手指在屏幕上扒拉了两下后,将手机挪给了周寄北。 周寄北稍许前倾身体,双手将手机接过来,跳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先是一泻而下如墨如泉的黑长发,已过肩的长度,落在浅棕色的一字领毛衣上。微露的侧肩显现削瘦的肩骨,而将目光再上移,便露出了那一双眼睛,盈盈秋水,波波澜澜。 “季琼宇!”季立文瞪眼盯着季琼宇,他下意识地拍了下桌子,残置在桌上的开心果壳也一跃而起。周寄北的手空了,手机被季琼宇不打一声招呼就掠走。季琼宇置若罔闻,低头就把手机掐了,接着没收搁进口袋里。他佯装若无其事,双手往口袋里一插,朝对面努了努下巴说:“有您这么八卦的嘛,啥事没有,还存什么照片呀。” 季琼宇一脸哀怨,嘴巴嘟囔着不满地嘟囔,他下意识地偷瞄周寄北,发现后者正手持茶杯,低头品茶,指腹在杯沿边游离,他垂眸的动作遮住了真实的眼神,季琼宇看不见他的表情,心里有些惊慌。 “那还不是你没本事嘛!都几岁的人,都当寄北叔叔的人了,还一单根老黄瓜!”季立文眼神一凛,犀利如刃,嘴皮子灵活上翻,吐出的话像枪杆子里的子弹,上了膛扣了扳机就咻然射出,全然一齐射在了季琼宇的心上,他张了张嘴,都能吐出口血来。 “嘶!”地一声响,周寄北挑了袋果脯,两指慢慢将包装撕开。这声像烫了火的钢丝线在挠五脏六腑,季琼宇感觉口干舌燥,手指不由蜷缩,手背青筋也一凸而起。 “季伯伯,我会盯着季叔叔的,让他早点有着落。”周寄北眯着眼笑,果脯被他咬出了甜汁,在唇/齿间余留。他又转过头去看季琼宇,探出了舌/头快速扫过嘴/唇,似在施压,又似在挑衅。 季琼宇气得肋骨疼,身体仿佛被撕开一角,冷气从喉咙口灌入,他一吸气,就气得发昏。 “是吗?寸步不离地盯着我吗?”季琼宇瞥过头去,说得咬牙切齿。周寄北两指捏着果脯开始慢慢地撕,他将半条放入嘴里,半真半假地笑。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路上堵车。”陈妈听到门铃声赶去开门,来人是季琼宇的叔叔。周寄北跟着打招呼,季立文同他聊得热络,季琼宇趁机坐到周寄北的身边,周寄北用余光捕捉到季琼宇,他刚要讲话,就被季琼宇偷偷抓住了手。 “不许赶我,兔崽子!”季琼宇使得劲儿很大,狭小黑暗的桌底下很难挣脱。周寄北一动,季琼宇就攥得更紧。周寄北饶有兴趣地睨着他,同时手腕悄转,以巧力摸到季琼宇的大腿/根,周寄北弓起手,指甲像攻击力十足的利器,轻易地划开季琼宇的防御,抓住他的致命点。 季琼宇的身体在逐渐发胀、发痛、趋于发硬。周寄北的手像即将捕食的爪钩,锐利、敏感、危险。他以季琼宇不可抵抗的力道覆上他,手指不过三两下就拉卡了他裤前的拉链,那声音细碎,伴着轻微地咔嚓声而逐渐解体。季琼宇仿佛提线木偶,浑身上下从内到外,都不由自己。他阻止不了周寄北游走的手,连抬手腕的力气都没有。 周寄北的指甲刮着他已被拉开的拉链,那声音像刀磨骨,叫他整个人都提心吊胆。 “......”周寄北弓着手,食指指甲刮过季琼宇的内裤,内裤布料单薄,哪里禁得起这样的挑衅。他挪动的速度又有些刻意,似在剖析季琼宇的皮肉。季琼宇喉结滚动,他终于难忍,一下子抓住周寄北的手腕,周寄北无声地勾勒起唇角,空着的左手抚摸着高脚杯,他紧盯杯中酒,酒液随之而晃,他垂眼,眼神一暗,忽而加快速度,加重力道。 “.....唔!”季琼宇身体一晃,险些抓不稳椅子,他不敢将两只手都放到桌下,只能用一只手去拽,可他浑身都在发抖,青筋已经从脖子处炸开了,就快将身体都炸成灰。而始作俑者衣冠楚楚,仍然能面上带笑,和旁人谈笑风声,一笑一颦间都若无其事。 周寄北似乎厌倦了隔靴搔痒,他抬手举杯,一仰头就将酒都饮尽。随着他不断吞咽的口水声,他的手也一并插入那致命处。 季琼宇的眼珠都几乎要夺眶而出,手在一瞬之间抓紧了桌沿,桌子因 分卷阅读68 突如其来的施力而震颤,玻璃杯发出叮当响,酒液差点倒翻,周寄北睨了那杯子一眼,眼光因此而投射。周寄北回味着嘴里的酒,酒液辛辣犯冲,也足够湿润。 但,哪里有这里湿润。 周寄北已经手握那坚挺许久,从逐渐发烫到硬挺,他从顶端开始爱抚,力道轻柔,甚至带点哄,他捏住顶端,漂亮的手指衬着那嫩肉,他以匀速套弄十下,嫩肉从干涩趋向湿润,水开始冒出,滴滴答答地黏在指间。 “......”季琼宇的喘息声开始变大,甚至到了有些难以自控的地步,周寄北能够明显感觉季琼宇的大腿在晃,腿内的皮肉在震颤。周寄北似乎攒够了水液,水液顺着指缝滴答流下,他忍不住反手一蹭,激地季琼宇腿部抽搐,筋脉像受了惊吓,浑身都开始发抖。周寄北用力地拧了一把大腿内侧的肉,他凑近,嘴里含着酒不清不楚地说:“这就要射了?” 季琼宇眼里浸里水,在天花板的炽黄灯光下竟有些可怜。 他眼角发红,从脸颊到嘴角都在发红,而在周寄北看来,是在发情。 “......”季琼宇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手一颤,力气就被卸了一半。宾客开始入座,周围谈笑风生,声音不绝于耳。周寄北仍然左手持杯,酒液跟在酒杯里轻轻地晃,被甩至杯壁,他的嘴唇粘在杯沿,而右手仍躲在桌下。 季琼宇的脸开始呈红,由绯红趋于通红。眼皮像阖了的开关,带点微熏的神态以及难以掩藏的反应。 “琼宇喝了多少酒啊?已经上脸啦?”有人拿着酒杯对季琼宇扬了扬,季琼宇一听到自己的名字,浑身如触了电般战栗,他有些晃神地抬起了头,声音里带着颤抖,意志混沌,逐渐剥离。 “......喝多了,喝的是混酒....混了红的....白的......啊!”季琼宇失控般地叫了一声,眼神彻底散乱,脸色又比方才更红更透了。他感觉周寄北抽回了手,但气息仍在徘徊,好像张着口的猛兽,他已饿坏了胃,胃液淌下,也还不够。 桌上的人都陷入觥筹交错的高/潮中,一言一语在无缝衔接对穿,似乎没有人发现季琼宇的异常,不过匆匆一眼后又很快挪走了目光。他的低喊好像只是喝多了发出的呢喃,无人在意,也无人注意。 季琼宇仍然低垂着头,十指紧抓着桌沿,指甲因用力而变色,喉结顺带滑动,胸腔因呼吸而起伏。周寄北举起酒杯,仰头将剩余的酒一并吞下。 高脚杯被放下的时候,与桌面碰出轻轻的声,又在几秒内就消失。他抓牢身边的拐杖让自己站起来,季琼宇感觉到了有些恍惚地抬头看他,周寄北却瞥过头,俯下身同季立文耳语。他讲话的声音好轻,亦或许是周围的杂声太多,季琼宇什么也听不清。 季琼宇觉得奇怪,明明没有喝什么酒,可脑袋像被惯了千斤海,万吨河,他要睁眼都困难。他感觉手臂被周寄北搀了起来,他足足迟钝了两三分钟,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摆脱,捞了外套就跟着周寄北走,他爸好像在背后念叨,话里话外好像都在挤兑他。具体说了什么,他也没听清,他的视线范围连带脑中的神经都被面前领路的人所控制、所牵制。 . 季琼宇家 电梯门刚一打开,周寄北一个回身将手摸向季琼宇的外套内侧袋里。季琼宇像是得了应激障碍的病人,周寄北的手就像启动他障碍症的开关,还未凑近,他就失控。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背直接往冰凉的墙上一靠。周寄北往前走了一步,又走了第二步,拐杖放大了他前进的声音,更显欲望、控制、及压制。 “......躲我干什么?”周寄北的声音很低,用气声靠着鼻腔呢喃的时候更致命。他的脚尖往前,以至于季琼宇无路可退,鼻尖都已经相贴,一说话就摩挲。 季琼宇双眼通红,他抬眼的瞬间,眼底泛腥。他忽而被激怒,抬手就揪周寄北的衣领,声音因怒而碎。 “前面你在饭桌下干什么呢?!” 季琼宇一张嘴就将热气洒在了周寄北的面门,周寄北离得他太近,近到一切都在相连。他感觉到明显的变化,忽而一笑,那眼睛跟着弯,像衣冠不整的痞子。 “干/你/啊。” 痞子撩起爪牙,不带一丝怜悯,命在瞬间就交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一个播报:今明两天告诉大家桌下具体何事。老地方见。 第61章 他们半推半挪着进了屋,房子因空惯了而冰冷,扑面而来的冷气如同深海漩涡,由内而外泛出黑心,凉意深深。季琼宇将手摸向墙壁,指尖按下开关,天花板上的灯光一泻而下,周寄北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等到光源滞留在脸上,周寄北才慢慢地把眼睁开。 家里没变。 家里的气息没变,味道也没变。周寄北侧头看了眼鞋柜,倚着鞋柜旁的矮凳子和记忆中重叠。周寄北喉结一动,口水因此而吞咽。他继续往里走,鞋子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咬和声,映出周寄北虚虚晃晃的身影。季琼宇望着他的背影,眼神渐柔。周寄北拄着拐杖往自己的房间走,他脚步说是匆匆,可右腿显然跟不上速度,又颤又晃。 “.......”周寄北喘息厚重,离得那门越紧,他的呼吸便越急促。慌忙之中,他竟是抬起了左手将门柄拉下。他憋足了力气,谁料不过轻轻地一推,门已被自然而然地打开。 周寄北走了进去,季琼宇不知什么时候追随其后,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抬手摸向开关。两只手在黑暗中一触,一个冰冷,一个温暖。 光将房间照亮,一并将寒意带走。周寄北在原地停滞了近一分钟,他才抬颚,牙关咬着舌尖,感觉到一丝疼痛。周寄北点着拐杖,膝盖骨隐隐作痛,右腿发抖的情况并没有得到缓解。他只能捏紧拐杖,凭借一点本能的力气让自己拖到书桌前。 书桌是白色的,因为时隔已久,桌面微微发黄。周寄北微微垂眼,不忍抬手,指腹轻轻点过残留的微黄的斑驳。周寄北忽而吸气,眼神挪移至书桌的左上角——一摞书被堆得半高,他翻开书页,书页有一股墨香味,淡淡的,凑近了才闻得见。周寄北的目光被不太明亮的灯光所掩去半寸,表情不明。季琼宇却眼尖发现他攥着书角不松的手,食指和大拇指摩挲了很久。 那是一种留恋。 “你的东西,我都没动过。都好好地放在这儿。”季琼宇悄然走近,他与周寄北并肩,说话像奶锅里冒着点点气泡的热水,不灼人,火候刚好。 周寄北没说话,他轻轻地将书页合上,封面上“高中数学”四个黑体字对他来说恍若隔世,陌生到想不起一点曾经的联系。他收回手,却在收 分卷阅读69 手的瞬间,发现指腹上未沾一丝灰尘。它们没有被封存,也未曾留下岁月之痕,仿若新书,仿若昨日。 “......”周寄北感觉五脏六腑有液体开始倒流,他又忍不住吸气,胸腔就跟着一起震。 他只感觉眼前骤然一亮,暖黄光就成团聚拢。季琼宇捧着水晶球站在他身侧,那束光就在周寄北的余光周边徘徊。周寄北全身僵硬,后背似被覆上了石头,他动弹不得。目光是痴滞般地移过去的。季琼宇的眼睛被黄光衬得像夜中星,无棱无角,唯有无垠暖意。 透明玻璃罩内的小人跟着雪花追,他跑动的轨迹,周寄北已经反反复复看过千千万万遍,他的手指甚至能够完全追上小人跑动的节奏。 两个人面对面,一个小小的玻璃罩子分别映出两双眼睛。他们对立,离得如此之近,呼吸一张口就能交换。 周寄北是眼睁睁地盯着季琼宇,亲眼见到那眼底是如何一点一点地被笑意所填满。就像本是空白的沙坑被填出了一片海。海意温柔,浪花层层叠叠,而爱意缱绻,深刻到不忍怀疑。 他是爱自己的,周寄北深信不疑。 床凹陷了下去,周寄北仰躺而下,天顶的灯光悄悄地变暗,最后陷入一片漆黑里。季琼宇和他一起仰脖,天花板上有些细微的星光点点,不仔细看很难看清,但又确实存在。 “这是你第二次陪我一起躺在这儿。”周寄北的睫毛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而扑闪,他的手外露在被子外,手指抓着被沿,手腕被掩藏在被子里,样子像怕冷的兔子,只是探出很小一部分。 他们看不见彼此的脸,天花板上微弱的光似若无,连自己的手都照不清楚。季琼宇只能摩挲,当他的手靠过来的时候,周寄北反射性地缩了一**体。但他很快反客为主,将手心上翻,与其十指相扣。 “我记得。第一次是你十二岁的时候,隔日要跟着学校去秋游。你有些害怕,事已将近,忽然反悔不想去了。”季琼宇的声音带着不由自主地温柔,放软渐轻的语音语调由气音所组。他每说一个字,他的虎口就被周寄北摩挲一遍。 “我知道你很无助、对那些探究的深意眼神心系抗拒。但你又不想说出口,怕我觉得你麻烦。”季琼宇的手指被周寄北牢牢攥紧,不便挪动,只能悄悄地弓起手指刮蹭他的掌心,以示亲昵。 周寄北无声地笑了,他嘴里衔着道不明的情绪,他慢慢地转过脸来轻笑着说:“那天你加班,回到家都快一点多了。” “贝贝,你不会撒谎,连装睡都不会。”季琼宇也翻过身,他凭着感觉摩挲到周寄北的脸,感觉他细腻皮肤下触感。 “你听见了我开门的声音,就赶紧翻身装睡。眼皮因为紧张而颤抖,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手指就像现在这样,会紧抓着被子。”周寄北感觉盖在身上的被子空如摆设,季琼宇随时随地将他看穿,明明如此黑暗,他们连彼此的脸都看不清,他怎么心如明镜。 “贝贝,我尽全力想要保护你,无论你长到几岁。”他们隔着柔软厚被相拥,脸庞相贴,而气息一触即得。曾经翻山越岭也捉不到的人,现在就近在眼前。周寄北感觉从颈部传来的重量,是他一生所爱之承。 “小时候,是你保护我;长大了,你可以靠着我。”周寄北吻季琼宇的额角,他的嘴唇因情而颤抖,其他的字眼亦毋需再言,他们早早地参入进彼此的人生,没有早一步、晚一步,就是刚刚好。 窗户没有关紧,透着一道小小的缝。光与月交织相携而入,全部照在周寄北的脸上。原本人人都说冰冷无情的脸,因此而柔,好像光辉熠熠。 一夜无话。第二日周寄北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人。他蓦地睁开眼睛,放作从前,他又会因恐惧而惊起湿了衫。季琼宇听见动静,从外面探出了头。 “贝贝,起床吧,等会还去超市呢。”季琼宇正低头打着碗里的蛋,筷子在碗里搅拌着,发出叮当碰撞声。蛋液渐稠,气泡也开始渐小,季琼宇没有听到周寄北的回应,便将碗放下了往床边走。 “.....贝贝?”周寄北不知什么时候又躺了回去,脸埋在被子里,季琼宇附身摸了摸他的脸,周寄北嘴里小声呢喃,身体不自觉地扭动。季琼宇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能凑近了听,周寄北闭着眼偷笑,季琼宇无奈,只得拉着他的手臂,试图将他拽起,周寄北一晃,便靠在了季琼宇怀里,他仰头,脸上还带有些惺忪和鲜见的稚气。 “抱我起来,琼宇。” 作者有话说: 谁不撒个娇呢。 第62章 周寄北还在不停地往季琼宇的怀里拱,他把自己拱成了白团子,季琼宇环抱着他,感觉到他趴在自己的胸口,季琼宇伸出手将周寄北架起,周寄北便顺势攀上季琼宇的脖子。他的下巴搁在季琼宇的肩窝,侧脸同他相贴,温度相融,周寄北的声音听上去嗡嗡的。 “我还没睡醒呢.....”周寄北像是没醒酒的人,嘴里含糊不清,季琼宇只能收紧横在他腰上的手,微微侧头道:“都睡到中午啦.....早饭中饭都合一顿了。” 季琼宇就像是凑在玻璃鱼缸里人,想要伸手去拨水浪,却又害怕戳破,所以极其小心翼翼,温柔无尽。 周寄北动了动身体,他环着季琼宇,手指有意无意地刮着他的侧颈,接着贴着他的耳朵悄悄说:“那你抱我去吃。”他说话的热气挠着季琼宇,季琼宇因痒而躲,双手却是片刻不敢松。他的脸悄然变红,忽而一把背起周寄北,紧紧抓牢了他的手腕,周寄北的身体因此而颠,他惊呼一声,绷紧了身体。 季琼宇背着身,红色开始布满全身,延伸至前胸后背,周寄北贴着他,感觉他都快热出了汗。 “贝贝!”季琼宇慌里慌张地低喝一声,眼神无处可躲。周寄北不过抬起右手抹了把季琼宇的额头,掌心挪动迅速,很快又放开。季琼宇刚想斥责,感觉就骤然消失。 周寄北若无其事,眼神里犹有惺忪的湿润。 “大冷天的,你怎么出汗了?” “.......”季琼宇心里翻江倒海,组了成千上百句话可以回怼,涌到嘴边又咬牙切齿地吞了下去,他甚至听到了血液咕咚流淌的声音,又气又无奈。 周寄北咯咯地笑,鼻息之间都能闻到季琼宇的味道,他空出一只手摸了摸肚子,发现确实快饿扁了。 从卧室到客厅不过十几步,季琼宇用脚勾了勾椅子,长椅在地上蹭出一道短暂的刺耳声。季琼宇慢慢蹲下,让周寄北摸到桌沿后,才敢彻底松手。 “你的蛋呢?”周寄北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忽而慢悠悠地开口。季琼宇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人一晃,手忙脚乱地搭住周寄北的腿, 分卷阅读70 周寄北转过头,眼尾睨着调笑。 “.....你说什么?”季琼宇感觉脸快烧成火烧云了,温度高过一层又一层,由表面的火势进攻进展到心脉血管。他就快把持不住。 周寄北拿起搁在碗上的筷子,他夹了半块培根放进嘴里嚼,眼尾慵懒地睨过去,又转过头去,夹了半块,他用左手托着,转过身来喂给季琼宇。 “啊,张嘴。”培根就在嘴边,香味开始游走。季琼宇有些懵,眼神忽闪,他懵懵懂懂地张开嘴,周寄北笑着将筷子往前送,季琼宇就着他的手把培根吃下,周寄北微微用力,笑得更加肆意。 “我说你放在碗床头柜的那碗蛋。”周寄北将筷子抽走,顺势也舔/了一口。季琼宇不由地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周寄北被他捏疼了,不禁哎哟一声。 “你怎么这么坏。”季琼宇不忍垫脚,上身微倾,他拧着季琼宇的裤子,发出轻微声响。周寄北不过轻扬下巴,微微附身,他反手覆上季琼宇的手,轻笑道:“我哪儿坏?” 季琼宇凑近,忽而张嘴咬了一口周寄北的下巴,那感觉不痛不痒,更像是调情。周寄北垂眸嗤笑,将季琼宇拦进怀里。 “我本来就坏。” .超市内 超市里人不多。季琼宇推着周寄北往里走,周寄北在腿上放了个购物筐,他双手环着,紧抓着筐沿,他的目光扫过一排排的货架,伸手指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袋。季琼宇低头同他耳语,时不时地反驳他指着的东西。季琼宇就像是周鹊,细碎地念叨着这个那个,周寄北不过淡淡地扫了他几眼,眼波里隐藏着无声无息地撒娇,季琼宇哪里顶得住,多看几眼就软化了,手指在薯片的包装袋上留恋,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拎起一包递给周寄北,周寄北顺势接过放进购物筐内,然后抬眸轻笑说:“谢谢季叔叔。” “.......”季琼宇手一抖,手落在购物筐内吃了痛。周寄北假意没看到,一心只盯着筐内的薯片,好像什么都没说,表情无辜。 “嘀....嘀.....”周寄北忽然感觉口袋震动,他伸手去掏凑到耳边。 “喂......黎哥?” “行啊,我看看最近的航班。”周寄北拨弄着购物筐里的零食,季琼宇忽然没了声音,他慢慢地推着周寄北,莫名地屏息凝神。 周寄北又低头说了几句才将电话收起。季琼宇转过头在看冰柜里的酸奶,冷气扑面而来,他把手里的酸奶反反复复地看过几遍,仍然没等到周寄北说话。 过了片刻,他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去说:“什么航班呀。” 周寄北的手指仍在手机屏幕上游走,他按了几下才说:“黎哥约我回澳门,今晚世界杯总决赛了,想我回去看一场。”季琼宇翻着酸奶的动作一滞,他垂眼看了看,最后还是将酸奶放了回去。 “哦,那你要回去吗?”季琼宇说这句话的时候,听不出什么情绪。周寄北眼睫一颤,他伸手阻止轮椅再往前挪,仰头勾勒唇角道:“你和我一起去吧。” 季琼宇一怔,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周寄北的眼睛里盛满光影投射,侧面看来无比柔和。 “回去一趟,也算告别。” 三三两两的人形成一股流自他们身边涌过,柔化了灯光,降低了噪音。一时片刻,好像只有彼此,只剩彼此。季琼宇喉结一动,上身顿僵。 “贝贝.....” “我说好会留下来,我就不会骗你。”周寄北又笑了,他面部肌肉因此而显得温柔,他笑的次数在逐次递增,与以往太过不同。而声声柔柔,叫人想多听几次。 季琼宇本感觉早已与面前的人系了终生,不知是什么时候系得,他们就像一根线上的共同体,两头都被彼此紧攥,此生不能再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车哈哈哈 第63章 (完) 周寄北同季琼宇下了飞机就直奔乔业。到的时候,包厢内已经一片闹腾,昏黄灯光嵌在天花板上,几束攒着泄下来,将几人聚拢。门被人从里拉开,周寄北刚刚踏入,便听见一阵雀跃。他循着声音望去——电视屏幕上正投着世界杯的总决赛,裁判手握球,正在同两边的队长讲话,硬币顺势往上空一抛,又在眨眼间落到虎口处。 “寄北。”黎络感应到了门口的动静,他抬起下颚扫了一眼,继而扬了扬手里的杯子。 “黎哥,乔哥。”周寄北笑着应了一声,拐仗敲着黑砖摸进来,季琼宇依在他身旁,衣服贴着周寄北,与他并肩而至,气场开合间全然不输。他的眼睛快速扫向对面的乔琰之,眼底在一瞬间悄然变沉,又很快幡然归于平和。 乔琰之同样惊诧,不过眼皮一凛,看向周寄北。后者已然在黎络身旁落座,黎络挨得乔琰之极近,手肘无意识地相碰,膝盖亦不免碰撞。 黎络微微倾身,随手拿过两个干净的杯子,他握着酒瓶,手腕力气控制地恰到好处,酒液呈棕黄,落在杯中叮咚,黎络用眼神示意,周寄北拿起两杯,一杯分给季琼宇,季琼宇刚刚接过,只听黎络不经意地问道:“酒有些烈,要是喝不惯,多兑些绿茶吧。” 季琼宇本来轻晃着酒杯,液体挂壁,他咻然顿住。 “谢谢,我喝得惯。”季琼宇抿了一口酒,顺着吞咽的动作一饮而尽,酒浸润了他的喉咙口,他才放下杯子。黎络不置可否,捞起桌上的香烟盒,抽出一根,隔空抛给季琼宇。季琼宇伸手接过,塞到嘴里,并顺手掏出打火机朝黎络示意。 “琼宇,黎哥应该听过。”周寄北看着两人互相点烟,幽幽然开口。乔琰之绕过黎络的后背,塞给周寄北一把筹码。黎络仿佛背后长眼,夹着两指吸了口烟,眼睛盯着花花绿绿的电脑屏幕不咸不淡地说:“我的筹码呢,琰之。” 乔琰之像是被抓了包的小孩儿,手指一缩,差点掉出两个筹码。他下意识地看了眼黎络,吞了吞口水才说:“在这儿呢。” 乔琰之将桌上的一叠筹码拢进了掌心里,他刚要抬手,黎络的手已经落了下来,与他相贴,他的温度倒是温热,包裹住乔琰之的瞬间,让他头脑一片发白。黎络的手指自是从年轻时就玩起了牌骰,灵活得很。乔琰之还不够回想,黎络已经抽回了手。 而筹码已稳妥入手。 幸而包厢内灯光昏暗,人影叠叠,面目表情可匿可藏,才将乔琰之一涌而现的赤红所掩盖。 周寄北就着季琼宇的手偷抽了口烟,烟雾迷漫之间,他灵敏地嗅到了一丝丝暧昧。 “14号伊万以一脚长传率先破门!但是这球有犯规嫌疑,裁判申请vr回看......”立在电视两旁的音响忽而爆出解说的声音,周寄北攥着两枚筹码在指间翻转,筹码上下翻动几下后,蓦 分卷阅读71 然静止。周寄北瞥了季琼宇,忽露狡黠之笑,像是丛林深处的小狐狸。正摆着尾巴攒着小狡猾。 “黎哥,赌一把吧。” 黎络正往烟灰缸里点烟,星火点子燃了半点又灭,剩三分之二被搭在烟灰缸上。他饶有兴味地撇头看向周寄北,下巴跟着一努道:“怎么赌?” “我们猜猜,等一下的点球大战,哪队先进三球。”周寄北将手上的筹码推上桌,黎络双手交叉搁在腿上,他的脸上始终似笑非笑,看不出什么波澜,更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他的眼睛因电视的折射而晶亮。 “行啊,赌注是——” 周寄北的视线略过黎络落到乔琰之身上,碰巧乔琰之也在看他,周寄北的视线不由渐柔。他忽而发现乔琰之也变了,不似初见时意气风发,眼神中带有疲惫。这种感觉在最近几年尤为明显,可周寄北今天刚一看见乔琰之,便觉得他不一样了。 他似乎能够看到一丝往日时光。周寄北垂眸收回视线,将目光盯于筹码上,他终于心安。 “我要是赢了,就收你这几枚筹码;输了......”周寄北感觉腰腹发酸,他便往后仰,而肩与季琼宇的碰之,他忽而伸手轻握住季琼宇的手腕,指腹撩拨几下后才笃定道:“我就不回来了。” 电视上的解说仍然激情澎湃地嘶声力竭着,为即将开始的点球大战而叫喊。几人几乎随着周寄北的话同时沉默,乔琰之隔着些距离看向周寄北,后者没看他,手攥着季琼宇一动未动。 “寄北。”不知道过了多久,黎络站到了自己面前,他单手举着酒瓶,酒只剩了一半,他灌满了杯拿给周寄北,他冲周寄北挑眉,周寄北面目放松,嘴角不动声色地勾了勾。他将手指一根一根地从季琼宇的手腕上撤走,然后手落皮沙发上,撑着力站了起来。 “碰。”酒杯同瓶口相碰,发出脆生生的声音。黎络不等周寄北,仰头就灌,他吞得湍急,这些烈酒像是白开水在喉咙底下跑,他只能用余光与周寄北对视,想说的话又无从说起,只得埋在这一口口酒里,喝完就算说尽了。 周寄北不胜酒力,脸色逐渐发白,可他没有拒绝。一口一口给足了面子,等到黎络先放下酒瓶,他才勉勉强强地放手。 “谢谢你,寄北。”周寄北感觉耳边呼吸一热,他被黎络揽进怀中,感觉到他低沉温柔的说话声在耳边徘徊,环着自己肩膀的手有力温暖。他又抱以一笑,继而抬手回报住他。 “是我该谢谢你,黎哥。照顾好乔哥。” “法国队已进三球!再进一球的话,大局已定......”电视里解说的声音传得断断续续,周寄北正对着电视,倒是听得一清二楚。他抓紧了黎络的外衣,手指骨节甚至因此而凸立。 乔琰之忽而泪流满面,全然不能自控。酸涩直冲鼻腔,他都不敢眨眼。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作者有话说: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我缓缓就准备写番外拉!就想看的梗可以留言或者去微博留言呢。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有很多不足,也有很多稚嫩的地方,有用力过猛的地方。但是还是开开心心地写完了!感谢大家!我要去填隔壁的了,过几天开始写番呢。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