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 分卷阅读1 《易碎品》作者:文盲土拨鼠 文案: 骨科年下强强。(黑)忠犬X清冷 顾溟一直都没有意识到,顾烨看向他的目光,从来都不是在看一位兄长。 感情不对等的兄弟打闹酸甜日常(?) 恋爱文,骨科年下强强,不互攻,1v1,he PS:有强制情节,狗血,还有一丁丁丁点黑道元素 萌点奇怪,弟弟是切黑的深情忠犬,偏执的占有欲 哥哥强大又脆弱,淡漠又温柔,高岭之花XD 1 美国中部时间清晨,顾溟睁开眼睛,伸手去摸床头柜的闹钟,电子屏上闪烁的红色数字一下一下地击打着他的太阳穴。 5点37分。 他从床上坐起来,这才发现冷汗已经打湿了衣服。 空调温度很低,百叶窗被关得严严实实密不透光,顾溟摸黑下床,打开卫生间里的灯,正对着镜子,把头发全部拨到头顶和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深呼吸几次,仍然心烦意乱,于是拧开水龙头,双手接住冰凉彻骨的自来水一遍又一遍地拍到脸上,直到噩梦里满眼的诡谲血红从脑海里褪散干净才回到卧室。 睡不着了。 在床前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顾溟脱掉自己的白色背心扔进脏衣篓里,蹲下身从柜子里拿出叠得整齐的衬衫和黑色长裤,转身又进了卫生间。 洗澡洗到一半,听见挠门的声音,尖锐的爪子扒拉着磨砂的玻璃门。顾溟拉开门,看见警长睁着一双黑色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谁让你进来了?”他弯腰一把捞起警长,任凭它踢蹬着双腿,把它推出了门外。 洗完澡,顾溟还不觉得饿,于是抱着电脑坐在沙发上确认起新学生的信息。 Tobin,华裔家庭的孩子,12岁,需要学习数学和中文,九点开始,每次一到一个半小时的课程。 这大半年来,躲在偏远的美国城市里,顾溟只能做做这种私人教师的工作,教一教数学、中文、或者绘画。他不能去银行开户,更养不起车,平日里也都呆在家里看书,钱拿得不多,但省一点的话,吃穿住加上养猫,够用。 警长轻巧地跳上沙发,靠着他的大腿,一个翻身露出毛茸茸的肚子,伸出爪子碰了碰他的手腕,讨好地眨眨眼睛。 这只猫当初是收容所里出了名的流氓,脾气暴躁,逮谁咬谁,唯独见了顾溟就变身成小媳妇,可怜巴巴地躺在地上冲他撒娇打滚。 几个月前,同他一样在收容所里做志愿者的小哥总是怂恿他说,“这小王八蛋被送回来两次了,再没有人要,只能安乐死了。” “你不能养吗?”顾溟盘腿坐在瓷砖地上,捉住它一只白色的爪子。说来也好玩,它除了肚子和四只爪子是白色以外,毛发漆黑,就像是一只……戴着白手套的黑猫警长。 “我已经养了一只狗和一只猫了,没办法再养了。再说了,它这鬼性格,我哪里供得起。” 顾溟摇摇头,“我也不会养,就不残害生命了。” “我可以教你啊!你看看,你们这么有缘……” “我的公寓也是租的……” 小哥打断他,“你,你问问房东嘛!哎呀你怎么试都不试一下呢你这是变相谋杀你知道吗现在很多公寓都是pet-friendly的呢我跟你说……” “我……” 顾溟想说的是,我已经自身难保。 结果到最后,他还是给房东发了邮件。 房东人很好,说看他一个人住,只要打扫干净,家里没有味道就可以了。 比起安乐死,跟着他好歹也能多混点日子吧? 这么想着,顾溟就把它抱回了家,取名“警长”,因此还被小哥冠上了“口嫌体正直”的名号,虽然到现在他也不太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顾溟伸向警长温暖而又柔软的肚子,修长的五指陷入洁白的毛发之中。 顾溟吃完早饭,躺在沙发上看了会书,磨蹭了一会才出门。这个孩子住得不远,坐巴士二十分钟不到,按照社区里的地图,他没用多久就找到了地方。三层的独栋白色小洋房,门口的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顾溟走上前,按响了门铃。 “您是许安明老师吗?”开门的男子穿着西服,看起来四十出头。 “我是,您好。” “快请进,Tobin在客厅呢。” 顾溟点点头,进门的一瞬间,心跳猛然加快。 “您要喝点什么?” “水就可以了。”顾溟对于自己没由来的心悸感到奇怪,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左胸口。 “我去切点水果。”男人进了厨房,招呼顾溟往客厅里走,“您先坐一会吧。” “不用麻烦您了,我喝水就够了。”顾溟站在客厅里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小孩子的身影。 厨房里传来男人的声音,“没事,夏天嘛,多吃水果好。对了,Tobin顽皮的很,如果客厅没看到他的话,估计躲上二楼了。” “二楼?” “是啊,他老喜欢玩躲猫猫,八成藏在我和我爱人的衣柜里了。您能帮我叫他下来吗?” 虽然觉得去主卧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但顾溟看了看手表,只好走上了楼梯。二楼有两间卧室,面对着面,一间的墙上贴着海报,地上摆放着红色的小火车,另一间的双人床被子叠得平整,边缘都掖进床垫下,就像是高级酒店里的商务房间一样干净,整洁和冰冷。 “Tobin,要上课了。”顾溟站在主卧门口,伸手敲了敲门框。 他又看了看表,8点57,只好往里走去,在深褐色的巨大衣柜前停了下来。 “我带了好吃的糖果。” 没有人回应,出奇得安静。 那股心悸又从心脏的某一个角落里窜了出来,带出一股让人浑身不舒服的电流。顾溟伸出手,指尖触碰上冰凉的把手。 怎么会有灰尘? 坏了。 顾溟猛地收手转身,只见卧室门口已经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人,他正慵懒地靠着门框,黑色的短袖贴着隆起的胸肌,宽肩窄腰的躯体里蕴藏着野兽般的爆发力。 顾溟站定,搓了搓指尖,眼底写满了警惕,“你怎么来了?” “啧,本来想给你个惊喜,怎么就被你发现了?” 那人朝他走来,语气轻佻,步伐随意,气势却是咄咄逼人,顾溟本能地后退一步,后背贴上木质衣柜,面对对方压下来的高大身躯,他微微抬起下巴,直直对上那双满是戏虐的眼睛。 “顾烨,你怎么在这?” 这一个对视,便已是剑拔弩张,可顾溟的语气却平静得很,听起来好像只是两个许久没有见面的熟人在寒暄着,是哪一阵风把对方刮了过 分卷阅读2 来。 顾烨低着头,噙着笑,伸出一只手蛮横地抓住他的下颌,一双狭长的眼睛里邪气四溢,“我来接你回家,怎么样态度也得好一点吧?” 顾溟抿着唇,神情淡漠,却毫不回避几乎就要将他穿透的目光,用沉默当作回应。 此刻这双清明又骄傲的双眼里,没有显现出任何一丝狭路相逢的恐惧和惊慌,好像这双眼睛的主人完全意识不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阴狠暴戾的恶魔。 他这幅倔强的模样总是看的顾烨心里痒痒。看起来风轻云淡的,脑子里的小九九倒是多的很。一看到他这冷冰冰的样子,就想摸他,想逗逗他,想把他弄乱,想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这么想着,顾烨就动手了。 顾溟哪里想到眼前的人突然发了疯,他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双手手腕就被人锁住,身体也被死死压在衣柜门板之上。一秒钟不到的功夫,顾烨势如破竹,已然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在绝对的力量之下,顾溟毫无反抗之力。 顾烨从他的唇角,到他的唇瓣,轻柔辗转慢慢吮吸着,没有了以往强势的逼迫和侵占,夹带着浓得令人晕眩的思念,温柔得像在品尝一颗奶味的太妃糖,扣住他下颌的大掌也滑到了纤长优美的脖子上,拇指轻按着他因为紧张而滚动的喉结。 “唔!……”顾溟绷紧了浑身的每一块肌肉,细长的眉毛拧成麻花。 一个漫长的吻下来,顾溟白皙的皮肤只衬的他两片薄薄的唇瓣娇艳欲滴,看得顾烨浑身的血直往下腹涌去,铁钳一般的手也松了开来。 顾溟厌恶地扭过头,一个拳头砸在顾烨的腰上,见他纹丝不动,侧身要跑,结果刚抬起的脚还没踩到地板上便被一股大力拴住腰部,犹如被凶狠又粗壮的蟒蛇卷住腰身一般,顿时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秒,他被狠狠摔在床上,双手也再度被人抓住,压在头顶。 顾烨一只结实的小腿压上他的小腹,天生所带的压迫感将周围的空气全部冻结,“怎么总是这么倔呢?” 顾溟抬眼便瞧见他一边嘴角弯起弧度,眼神里却失了最后一丝笑意,咬紧了后槽牙,“接风洗尘也用不着这么粗暴吧?” “我本来,是想对你温柔点的。” 话刚说完,颈肩就传来一阵刺痛,鲜明入骨,突兀得让顾溟一瞬间忽视掉了疼痛万分的腹部。 操…… 他瞪大双眼,看着顾烨将手中的针剂扔到地上,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那一刻,身上的发条顿时全然崩断,无边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将他全然吞没。 与此同时,李明宇战战兢兢地蹲在这栋小别墅对面的灌木丛后,左手按着腰间的枪套,右手狠狠推了一把杜以泽。 “别抽了!你倒是说话啊,这咋回事?祖宗爷的事情不是一直是你在管吗?怎么……怎么把我也叫过来了?” “等等呗,不着急。” “还等,这都进去多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杜以泽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敲了敲表盘,“这才十多分钟呢。” 李明宇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啊?你动动脑子,什么都没通知我们,祖宗爷怎么突然就出现了?烨哥怎么随便带个人就进去了?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是要出大事!到时候要倒霉的啊,第一个就是你,我看你一会还能不能这么得瑟……”他分析地头头是道,一连串话语像机关枪似的,突突突到一半,突然卡壳了。 李明宇透过灌木丛看到对面小洋房的门被推开了,他赶紧伸长脖子,瞟了一眼,心想,完了。 靠,感情这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了? 还没来得及感叹自己命运多舛,李明宇就看见他按着耳朵里的耳机,绕过灌木丛朝顾烨的方向走去。 喂!你找死呢?! 李明宇重新躲回灌木丛,闭上双眼,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上帝保佑”。 烨哥本来就已经够难伺候了,一碰上祖宗爷的事情,嘿,更过分,直接就变态了,好像出了任何差错就能把他们俩生吞活剥了挂在市中心的大厦上暴晒风干。 碰见这两个姓顾的大爷之前,李明宇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如此狼狈,明明叫了顾溟那么多声“祖宗爷”了,结果还是要栽在他的手上! 妈的,做人真难,吃力不讨好。 可是一想到杜以泽,一想到他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一想到他就要被挂在市中心的大厦上暴晒成愤怒的小鱼干了,李明宇的肾上腺素“噌”一下就窜上来了。 美国城镇的社区街道上空旷安静,又是早晨,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已经有四辆路虎停在路边。杜以泽拉开了第二辆车的后门,顾烨打横抱着顾溟,正准备把他放进后座。 面对着终于从灌木丛后站起身昂首挺胸向他们而来的李明宇,杜以泽尽力憋住了想要大笑的欲望,顾烨抬了抬眼皮,“你怎么也来了?” “烨哥!”李明宇想为杜以泽辩解、想撒谎、想分散注意力,结果被顾烨这么一看,含含糊糊地问,“我……他……祖……顾、顾先生怎么样了?” “睡着了。” 啥意思? 什么叫睡着了? 这是没事还是有事? 杜以泽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李明宇被他的笑声吓得一怔,狐疑的脸色逐渐变得扭曲、愤怒、通红。 王八蛋!又作这种恶作剧? 他一把揪住杜以泽的衣领,目光如炬,“你他妈有病吧?多大了?耍老子很好玩?” “你该看看你刚才那副吓得要死的样子,”杜以泽面不改色心不跳,显然对李明宇的威胁置若罔闻,拍了拍他的右脸,又捏了一把,“真可爱。” 李明宇握起拳头,正犹豫着要不要把眼前这个嘻皮笑脸的sb打个稀巴烂时,一下子想起烨哥还在旁边,立马松开拳头,朝杜以泽的屁股上狠狠补了一脚,“滚滚滚!老子的机票钱你给老子报销。” “哎呀,好疼。”杜以泽装模作样地捂着屁股,完全没学到教训的样子,朝另一辆SUV小跑过去。 “不好意思啊烨哥,我……这个、跟过来添麻烦了……这……这我不是以为……以为……” “没事,你来了正好。”安顿好顾溟后,顾烨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片。李明宇立马从骂骂咧咧的地痞流氓转换为忠贞不二的狗腿子,弯腰双手接过纸片和钥匙。 “去这一趟。” “您尽管吩咐,要我做什么?我李明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上刀山下火海,绝无半点怨言……” “抓猫。” 2. 熊熊燃烧的火焰以顾溟为中心向上疯狂地蔓延生长,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明明有人在尖叫,模糊的 分卷阅读3 身形被拉扯得变形,可他竟什么也听不见,仿佛自己观看的只是一部恐怖的默片电影。 这样的噩梦,已经记不清楚做了多少次了,每次都是这样,顾溟只能极力瞪大双眼,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人的面孔看得清楚一点。他多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多年他都要受梦魇侵扰,为什么这些人总是要来找他。 顾溟就快要被这滚滚浓烟呛得喘不过气来,忽然觉得脚踝一紧,低头便看到一只被烧得焦黑的手。 那人身形扭曲,脸也被烧得漆黑一片,血和肉全部粘在一起,五官都分辨不清。他抬起头仰望着顾溟,张了张嘴,一对空洞洞的双眼里蜿蜒出两行血来。 顾溟浑身抽搐一下,从睡梦中猛然惊醒。 那人说的分明是,杀人偿命。 顾家要偿命。 “醒了?” 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顾溟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又被抓了回去。他尝试挪动身体,然而圈住自己的两条胳膊却收得更紧了。 “手放开。” “又做噩梦了?”顾烨贴紧他,一只手滑进他的睡衣里,打量物品似得捏了捏他的腰,又探到他的腹部缓慢地抚摸起来。 听到他这虚情假意的询问,顾溟冷笑一声,“谁叫我……姓顾呢。” 药效还没有完全过去,顾溟的声音听起来虽然虚弱,却是字字寒冷、强硬,一句话里尽是讥讽。 顾家看起来确实是家大业大,身名俱泰,但是顾溟清楚得很,哪双手又是干干净净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光他知道的就有不少,更不用说那些被刻意隐藏在阴暗角落里的了,不然也不至于从自己一到顾家开始就不停地做噩梦。随着年龄的增长,虽然情况稍有好转,但这满目疮痍还是时不时地在某一个安静的夜晚里蹦出来,让他惊出一身冷汗,再不能寐,仿佛在提醒他,这是他生为顾家人的原罪,这是他永远也无法偿还的血泪控诉。 “你还想怎么样?再关上我三个月?还是说,三年,三十年,关到我死?” “我确实想这么做来着。”顾烨握住他的一只手腕揉捏起来,“把你的四肢都用铁链锁上,关在地下室里养着。” “哈,”顾溟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总还有,拿到枪的时候。” “看来还是没想明白。”顾烨轻笑一声,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裸露的脖颈上,“进我家的门,怎么可能带得了枪?” 什么意思? 这一秒钟的间隙,顾溟心里蹦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匪夷所思到让他不敢去细想。 “许老师,这么便宜的studio,平时怎么可能租的到?” 这个谜底顾烨说得轻描淡写,而对于顾溟来说,却如同平地里炸起的一声惊雷,轰隆一声,炸在耳边,惊得他呆若木鸡。 顾烨不紧不慢地捉住他指骨修长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我还特意备好了护照,可惜你一点也不领情。车也不买,卡也不办,不知道的人,说不定还以为我要加害于你呢。” 如同被一双强有力的手狠狠地扼住了脖子,顾溟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当初,他费尽心力,包括其间在这座城市四处躲藏的日子里,他在黑市里兜兜转转,日常就是买装备和寻找盲点,躲了近一个月才搭黑车逃出城去,好不容易逃回美国,结果呢,自己竟然拿着人家准备好的护照,在人家的手掌心里来了个到此一游。 他无法接受这个男人竟然是自己的弟弟,是与自己朝夕相处了十年、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你……太过分了。” “哥哥,我早就越界了。” 这一句哥哥,顿时把顾溟刺得暴怒起来,“我就该崩了你!” “我给过哥哥机会,可哥哥舍不得啊。”顾烨埋在他的肩窝里,享受般地眯起双眼,像吸食毒品一样深深地嗅着他的味道,英挺的鼻尖若有若无地触碰着他的肌肤,“怎么样,这个假,放得舒服吧?” 语毕,顾烨还不觉得满足,竟然张口狠狠地咬了上去。 顾溟紧闭双眼,漠视脖颈处传来的强烈疼痛感,“我总会’不小心’摔碎花瓶,碰掉吃饭的碗,你说是不是?总会有意外……” “不会有意外的。”直到留下一个一时半会好不了的咬痕,顾烨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你要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你在美国的那些朋友遇见的,才会是真的意外。” 顾烨顿了顿,又贴上去心疼似地吻了吻刚刚烙下的新鲜印记,“顾溟,我不会再给你第二个机会了。” 顾溟的声线颤抖起来,压抑着满腔震惊,满含着不可置信,“你到底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你怎么会变得这么残忍?” 顾烨支起身子,双手撑在他的头侧,戏虐道,“谁叫我姓顾呢?” 他看到顾溟的眼里满是失望、痛苦、和不可置信。 而那么一个短暂的瞬间里,顾溟看到他眼里流露出的,是恨意。 为什么有人的眼里会有这样深刻的恨意? 仿佛被人触及到了隐秘的伤口一般,顾溟眼里的火苗竟然瞬间熄灭下去。他垂下眼皮,对于顾烨的话语显得无动于衷,他又恢复成平日里寡淡的模样,不再盛有盛怒,而是变成一汪寂静的深潭,仿佛刚才出现的几点星火只不过是短暂的错觉。 你根本不是我弟弟。 他不是你这种人,他从不会露出这种恶劣的笑容,他的眼神里不会藏着那么多玩弄人的手段。 顾烨从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读出他的厌恶,读出他的决绝,于是伸手一颗颗地解他的睡衣的扣子。 顾溟大惊,条件反射地抓住顾烨的手腕,又惊又怒地喝道, “你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哥哥再清楚不过了。”顾烨俯下身,吻了吻他颤抖的嘴角,声音沙哑又性感,暧昧又危险,“我好久没有碰你了。” 顾溟不能眼睁睁地让他解自己的扣子,使出全身的力气翻了个身,双手扒拉着床沿,艰难地往外移动,试图用手臂的力量将自己拉到床边。 顾烨直起身子,柔软的被子从身上滑落下去,露出精赤硬朗的胸膛,他眯起双眼,视线全部聚焦在顾溟裸露出的光滑肌肤上,线条明显的手臂,若隐若现的腹肌,紧绷的皮肤,弧度优美的颈部线条…… 喉头滚动俩下,顾烨没了耐心,握着顾溟的胳膊拉回身下,轻易把他剥了个精光。顾烨的手掌慢悠悠地抚摸过他的脸颊,拇指摩擦着他的耳廓,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膝盖,抬起他一只修长的腿架到了自己的手臂上,这个举动惹得顾溟一个激灵,弓起身体,两只无力的手掌推在顾烨的肩头。 “你干什么!” 顾烨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转过头,舌尖一下一下地啄着他小腿的皮肤,不急不慢 分卷阅读4 地往上探索而去,游移他的大腿根部,吻变成了啃咬,在他最柔软的地方肆意地舔弄吸吮,夹带着低低的呢喃声。 “哥哥……” “闭嘴!别叫我哥哥。” 顾烨猛地捏住了他的前端。 “……呜!!” 顾溟到现在还是浑身使不上劲,只能死死咬着下嘴唇好抵抗这股可怕的折磨。 顾烨看在眼里,心底里冒出一股无名火,一把掐上顾溟的牙关,逼得他无力地张开嘴,拇指紧跟着挤了进去,压着他的舌头,不让他再咬自己。另一只手的动作逐渐从试探变成刻意的挑逗,偶尔狠狠地摩擦过顶端的凹陷,刻意带出他一系列敏感的细微回应。 “不……唔……”顾溟双手揪紧床单,手指尖发白,手臂微微颤抖着,却仍旧抵挡不了从鼠蹊部而起的微妙感觉,如同电流一般在他的四肢流窜作乱。 停下!快停下! 顾烨的逼迫强势又霸道,浪潮渐起,汹涌而又巨大,每一次冲刷都刺激得他猝不及防,只想落荒而逃,这股情欲熏得他牙关直打颤,淹没过他的四肢百骸,渗透到每一丝骨头缝里。 终于,顾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 “啊啊——” 紧跟着的,是深深的、侵入骨髓的无力感。困倦在一瞬间席卷而来,顾溟的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意识被全然抽离出去,大片大片雪白的烟花在脑海里轰然绽放。一时间他觉得自己正在寂静的大海深处缓慢下沉,又好像正漂浮在空中浑然不知。 顾烨搓了搓手指,勾起暧昧不明的嘴角,俯下身在顾溟的耳朵旁吹起气来。 “舒服吗?” 顾溟睁着一双迷茫的眼,没有任何回应,只听见他一双柔软的嘴唇抖动着、喘着气。他实在是太累了,上下眼皮打着架,脑子里的齿轮也生锈了,空气里安静得都能听得见尘埃舞动的声音。 顾烨不再说话,一只手撑在他的头侧,直到他闭上双眼,匀称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这才伸出右手手背,轻轻地扫过他扇子般纤长的睫毛。 他尽情地触碰着这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兔子,或者说,是只有在这种时刻才会听话的刺猬。 瘦了。 顾烨的双眼里仍然闪动着情欲的暗流,他的喘息沉重而又压抑,挣扎良久,他最终还是扯回被子,盖过顾溟的肩膀。不再是从背后拥抱的姿势,顾烨让他枕在自己的一只手臂上,贴着自己的胸膛,另一只手臂则隔着一层被子绕过他软绵绵的腰,圈住他的整个身体。 这样的力量,却又这样的隐忍,就好像顾烨曾经永远地失去过他。 3. 顾溟九岁时,隔着别墅门口高耸的大门,远远地看到顾烨站在顾升身后,他身上套了件灰色的毛衣,里面穿了件白色的衬衫,熨贴平整的衣领边缘是浅蓝色的条纹,一张稚嫩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也正远远地望着自己。 呆在顾家的这些年里,顾溟被百般雪藏,他不能出席任何家庭和商业聚会,更不会被安排像顾烨那样满满当当的计划表。他又不傻,没用多久就明白了这种区别对待是源于两人的身份差距。一个是从天而降的儿子,一个是名副其实的少爷,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区别对待也很正常,不值得他腹诽。 顾升虽然负了妈妈,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尽到照顾自己的责任。 他虽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和血统,但总觉得还是欠了顾家一个人情。 可是是非之地终究不值得他留恋。 我总有一天也要走的。 是不是上辈子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要真是这样,顾烨上辈子也做了很多坏事吧?那他也挺倒霉的。 有一点点想妈妈。 顾溟总是躺在开满红色玫瑰花的后花园里思考这些问题,然而他太小,永远都想不明白,最终只会落得一个头疼。他看看万里无云的天空,看看有人把守的后门,看看围绕周身的鲜艳欲滴的玫瑰花,看看二楼紧闭的窗户。透明的玻璃窗户后,顾烨手里正拿着一本书,他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朝他看了过来,顾溟也不躲闪,礼貌地朝他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在他的眼里,这个弟弟虽然只比他小上三岁,却背负着太多他不应该背负的东西了。除了平时的课程以外,顾烨不仅需要接受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吃饭的时候还要讲究餐桌礼仪,虽然不怎么说话,也不会把心情写在脸上,明明只是一个小孩子,却显得过分得优雅和成熟,好像身体里住着一个得体的成年人一样,这让顾溟总是不自觉地冒出想要把他拉出这巨大笼子的想法。 结果,有一天,他真的这么做了。 春末夏初的午夜,顾溟趁着顾升和他夫人出国旅行的机会,蹑手蹑脚地叩响了顾烨房间的门。彼时顾烨虽刚刚进入少年时期,却已经跟他一般身高,那张英俊的脸上棱角开始分明,深邃的眉眼间却盛满了倦意。 顾溟来不及感叹,一把抓住顾烨的手腕把他拉出了房间,一边走一边愤愤地想,他怎么能长得这么快? 顾烨当然是不明所以,满脸疑惑,但心底里某个黑暗的角落里却炸起了彩色的烟花。 这个抓着自己的男孩比自己年长,虽然也姓顾,但与自己却是从来没有任何交集,哪怕上学也去的是完全不一样的学校。这般刻意,身份自然是不言而喻。 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顾烨就受到了干扰——好比说,只要顾溟呆在后花园里时,他就一页书都看不进去;好比说,在安静的餐桌上,他总是忍不住借着右手的银质餐刀时不时瞟一眼顾溟的脸。此时此刻,肌肤相贴,顾烨的心脏供血量突然加大。 “你要做什么?” 顾溟生怕他逃跑似的,把他的手腕攥得更紧,蹑手蹑脚地拉着他下楼,“一会你就知道了。” 其实顾烨要是真的想要逃跑,早就能在顾溟动作的一瞬间想出一千种方法挣脱掉了。但他没有,他任凭顾溟抓着自己的手腕,跟在他身后小跑进诺大的后花园里。 顾烨以为顾溟早有准备,默不作声地陪他蹲在树荫里,蹲了十来分钟,警卫都走完一圈了,都没见他有一点动静。 顾烨终于转头看向顾溟,这才发现他面露难色,于是给出了诚恳建议,“午夜会有几分钟的换班时间。” “啊,我知道……”顾溟讪笑着,“可是,这门也是锁着的啊……”他本就是心血来潮拉他出来,哪里想得到会有这么多阻碍,一时半会觉得面子有点挂不住。 “其实,”顾烨顿了顿,似乎在思索应不应该说出来,“我有备用钥匙。” 顾溟刚想问他怎么弄到的,心里却自动有了答案,“……好。” 他心 分卷阅读5 里还是涌出一股莫名的失落感。不过这事合情合理,在顾升的眼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惹事生非的私生子,备用钥匙交给顾家的少爷保管天经地义,怎么样也轮不到自己。 顾烨从外套的内层口袋里拿出一小串钥匙,一把一把地摸着,摸到第三把时停了下来,用手肘碰了碰顾溟,“这把。” 顾溟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等到午夜到来,顾烨踮着脚光速打开后门的锁以后,顾溟立刻化身成一匹撒欢的野马,不给他锁回门的时间便兴奋地拉着他冲了出去。他们脚踩着灰色的石板路,在黑色的树林里穿行,偶尔惊起几只沉睡的飞禽,扑棱着翅膀飞走。顾烨看到银色的月光透过交错在头顶上方的枝桠间隙洒下来,落在顾溟的肩膀上,洒在他偶尔转过来的侧脸上,仅仅是这样一个背影,一个回眸,却让他觉得在这无比黑暗又落寞的世界中,不会再有比顾溟更好看的人了。 他们穿过漆黑又茂密的树林,来到像是与世隔绝般的空旷草地,往远处看去,则又是望不到边际的绵延起伏的森林。在这一片连成一片的寂静中嵌着一条蜿蜒的小溪,横膈在两片树林之中,把天上的月亮都打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碎片,如同一条闪着银光的蟒蛇。 顾溟盘腿坐在小溪旁,拍拍身旁的草地招呼顾烨也坐下来,“现在水还太凉了。等天气热起来了,我们就可以把脚放进去了。” 顾烨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仰望着天上的弦月,“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我又不像你,我每天有很多空余时间的,而且白天门又不是锁着的。”顾溟嘿嘿笑了两声,“其实这也是我第一次晚上来这里。本来……本来我还以为出不来了。对了,我看你每天有这么多训练,能不能也教我两招?你知道的,打人比较狠的,一招制敌的那种,哈哈哈……” “爸说你聪明,成绩也好,”顾烨转头望着他神采奕奕的样子,“为什么要跟别人打架?” 顾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神色一下就变了,他转头看向面前的溪水,声音都变得僵硬,“不是我要跟别人打架,是别人要跟我打架。” “你的手是用来画画的,不是用来打架的,不好。” “我又能怎么样呢?” “让他给你转学吧,我去问他……” “转到哪去?转到你的学校吗?”顾溟突然止声,他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对他发脾气,“……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不希望你卷进来,到时候还得白挨一顿骂,多不值得。” 顾烨作罢,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袖子,“那你以后,再遇见这种事情要告诉我,我可以保护你。” 顾溟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弟弟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我比你大三岁呢,”他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柔和,一双明珠般透亮的眼睛跟着眯了起来,“被你保护多丢人呀。” 无形的夜风狭带着身后方花园里的玫瑰花香气,拨弄着木枝桠和树叶,跃过头顶,将他们裹挟在这温柔如水的夜色之中。萤火虫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闪着忽明忽暗的光,飘忽在他们的身旁,或悠闲地停留在溪水边的灰色石块之上。顾烨呆呆地看着他,心里有了从未有过的感觉,他看见那双清明的双目里仿佛装着一条银河,映着天上的星光,熠熠生辉,毫无寂寞可言。 “你的手,是用来画画的……” “你看,是萤火虫。”顾溟望着远方连绵无尽的森林,自言自语道,“多好看啊。” 4. 顾溟的这双手,对于少年顾烨来说,是个大问题。 这是双指骨修长的手,白皙的皮肤里透着粉调,握着画笔作画时反倒显得喧宾夺主,让顾烨移不开视线。 常人若有这样一双手,就算无心保养也不会像顾溟这样糟蹋。 顾烨托着顾溟的左手,沉默不语地凝视着手背和手指关节处新出现的伤痕,眉毛皱成一团。 “你干嘛呀,”顾溟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手又这么被人捏着,觉得有些不自在,于是下意识想要抽回左手,“我又不是小姑娘,不用这么麻烦。” 顾烨惩罚性地抓紧顾溟想要抽回的手,一下子又想到他手上的伤,立马减小了手劲。他低低说了一声“别乱动”,然后一边捏着顾溟的手一边蹲下身从药箱里拿出一根棉签,沾了浅黄色的药膏,涂抹在他手背的细小的伤口之上。 “哥哥,你的分数线过线四十多分。” 顾溟含糊道,“嗯……”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啊?“ “哥哥知道我问什么。为什么不去念最好的高中?”顾烨低着头,认真的样子就像在修补一件艺术品。 “在哪里学不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 “哎呀,他都没有管我,你怎么管起我来了?” 顾烨抬起头盯着他,眉眼间坚毅如刀锋,“这不一样!” 他太了解顾溟了,他知道这样的人放在鱼龙混杂的学校里会出什么事。 聪明,骄傲,不合群,不迎合也不讨好。初中的小男孩想要显示自己的力量和地位,顾溟首当其冲,因为不会有人为他站出来,再者,他这么神秘又乖张,看热闹的当然不嫌事大。 自以为有义务教训他的小男孩们自然放学后聚在一起,把顾溟堵在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子里。他们以为顾溟只是个羸弱的学霸,哪里知道学霸在野外一个人干翻了他们五个。 虽然顾溟自此一战成名,无人敢碰,但是在高中,尤其是在这种风气败坏的高中里,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小毛孩变成了交得起赞助费的、有一点闲钱的小毛孩,恰巧刚刚进入青春期,更是目中无人。像顾溟这样的人,带着这样的传闻,太引人注目不是好事。 “倒是你,干嘛来我的学校?” “想看看哥哥去了个什么好学校。” “你可千万别再来了,今天要是伤到你怎么办?” “不会的。” “这你就不懂了,小流氓打架都是野路子,万一呢?” “哥哥……”顾烨低着头继续给他上药,“是在担心我吗?” 顾溟一听这话笑出声来,“我不担心你担心谁?” 顾烨捏棉签的手突然停住了。 他本来只想等顾溟放学一起回家,没成想刚到学校就撞见他被人找茬,还没来得及上去帮忙就见顾溟像一只兔子似地冲到自己的面前,一边张牙舞爪地喊,“喂,你们有种就跟我一个人干啊!”一边扭头训道,“你来干什么?!” “你听见没有?发什么呆?”顾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别再来我学校了。” 顾烨回过神来,“你告诉我为什么选这 分卷阅读6 种学校,我就不去了。” “我……”架不住他的追问,顾溟只好说出实情,“不用跟陌生人住,离家也近一点,还能……还能每天看见你,不是挺好的吗?” 顾烨听闻抿起嘴唇,只说了一句“别沾水”便没了下文。顾溟以为他又生气了,也不知道怎么哄才好,自顾自地陷入苦恼当中,哪里晓得对方的心跳已经变成一串被点燃的、噼里啪啦的鞭炮。 顾溟的高中靠近市中心,高楼大厦此起彼伏,错综复杂的小街小巷形成了一张严密的暗网。在没有监控摄像头的小巷里,顾烨吃完最后一根关东煮,戴上了一双薄薄的塑胶手套,朝小巷尽头的店门走去。 几分钟后,他站在一条烧烤街里的店门前,找到了正在吃饭的乌合之众,他们围坐在圆桌前,桌上堆满了绿色的啤酒瓶和竹签。 进店前,顾烨在门口捡了一根旁边店面装修用剩的木料,掂了掂重量,又在掌心里拍了拍。 “哟,这不是上次的窝囊废吗?”圆桌上一个男生注意到他,立马站起来,手里的啤酒瓶一下一下地砸在桌子上,“我第一次见上门讨打的。” “我能问问,”顾烨一双黝黑的眼睛波澜不起,不知道藏着掖着什么样的心思,“你们为什么要找他麻烦吗?” 在场的人一听,哈哈大笑起来。男生更是笑地上气不接下气,朝顾烨竖起中指,“操你妈,我们想他妈打谁就打谁。” “你要是跪下来求求我们,给我们道歉……我们就晚几天再揍他!” “啊哈哈哈哈……” 顾烨一言不发,黑色的帽沿压得很低,头顶的白炽灯在他的脸上拉下长长的阴影,遮住他的大半张脸。 “臭傻逼,听得懂人话不?”见对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男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里发怵起来。可现下这么多人在场,他实在不想错过这个装逼的好机会。再加上酒精上脑,男生吸了口气,快步走到顾烨跟前抬起了右手。 就在拳头快要落到他头上的时候,顾烨轻轻一个侧身,右手腕灵活一转,木头棍“嘣”地一声,断成两半,应声落地。 吵闹的店面里顿时一片死寂,男生趴在地上,血从发际线里冒出来,他痛苦不堪地扭成一团,如同一只在沸水里挣扎的虾。短暂的片刻后,伴随着尖叫和推搡,其他桌的客人如鸟兽散,只有圆桌上的人都齐刷刷地站起来,一边撸着袖子一边把顾烨围在中心。场面顿时乱作一团,顾烨趁机一脚踢在其中一个男人的膝盖上,顺便摸了一把桌上的水果刀,转身插在正要从背后袭击他的青年的肩膀上。一分钟不到,该走的都走了,店主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只剩下原来坐在圆桌旁的人稀稀拉拉地倒在地上。男生哪里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连忙捂着破脑袋往门口爬去,一边爬一边喊,“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这一喊一下吸引了魔鬼的注意力,他肩膀立马被人踩住,头也狠狠地撞到瓷砖地上。 “都别走啊,”顾烨蹲下身来,抓起他的一把头发,提起他的头,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帮我个忙吧。” 见他仍然紧闭双眼,顾烨拍了拍他的脸,“我哥哥在学校没有什么朋友,你们平常能不能照顾他一点?” 男生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上下牙关直打颤。 顾烨以为他还不服,捡起地上的一把叉子,轻车熟路地穿过了他的左手背。 “啊啊啊啊啊——”男生像通了电一样疯狂地挣扎扭动起来,眼泪混着头上的血一起往下流。 顾烨揪住他的领子,一巴掌打得他闭了嘴,再次耐心地询问道,“你还没回答我,能不能帮我这个忙呢?” 男生被打得耳朵嗡嗡作响,他艰难地睁开双眼,只这一眼,便被顾烨眼里呛人的嗜血性吓得快要昏厥过去,这分明是只在朝他招手的恶魔。可是因为太过于害怕,他的喉咙里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机械地不停点头。 顾烨松开手,站起身,收敛起笑容,如同一个局外人一般,狼藉不堪的餐馆对他来说如同虚设,“别告诉他,我找你们帮过忙,好吗?” “听到了……听到了!”有人担心也被插上一把叉子,忙不迭地答话。 临走前,顾烨用脚尖碰了碰男生血流如注的左手,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竟然轻叹一声,“糟蹋了。” 5. 昏暗的房间内,呼噜呼噜的声音在耳边持续性地响着,顾溟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来,往声源处一摸,摸到一团温热的软体动物。他立马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灯一看,警长蜷缩在自己的枕头旁睡得正酣。 警长被他这么一摸,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撅起屁股伸展四肢,打完一个巨大的哈欠后走到顾溟身旁,用自己的身体慢悠悠地蹭着他的胳膊,柔软的脑袋顶了顶他的肚子。 顾溟这才发现自己浑身赤裸,不舒服的回忆在一瞬间通通涌入脑中,他立马抓过床尾的睡衣套在身上。这一觉他睡得出奇得踏实,梦境里一片空白,说来好笑,也许竟是因为自己再也不用过东躲西藏的日子了。 顾溟垂下头,把手放在警长的脑袋上。 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它了。 要是自己就这么消失了,也不知道它该怎么办,会不会被送回收容所里?还是不停地被赶出家门,永远居无定所,永远都在流浪?想到这里,顾溟心下突然觉得酸涩无比,两只手臂把警长圈了起来。 警长乖巧地收起自己的爪子,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顾溟的胸膛,然后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甜腻地叫了起来。 警长一般无事不叫,叫了的话,八成是饿了,所以顾溟决定下床给它找点吃的,谁料双脚刚触地就膝盖发软而打了个趔趄。 顾溟反应还是快的,立马抽出一只手来撑住床沿,只不过这一下却吓到了警长,它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两只前爪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揪着顾溟的衣领。 警长自打被领养后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再加上顾溟又宠它,在美国期间已然被喂成一只冬瓜。现下这么大一只冬瓜挂在顾溟的身上,硬是把他的衣领口都给扯大了。 “不怕。”顾溟连忙拍了拍警长的脑袋,稳了稳身子才托住它的大屁股往门口走去。 卧室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她本来在低着头发呆,被这开门声吓到,抬起头结结巴巴地问道,“顾先生,您、您醒啦?” “小雨,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 “不不不,”小雨连忙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怎么会可怕,顾先生是……很……很……” 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却又给人以强烈距离感的男人,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啊。他从来没有把她当作下 分卷阅读7 人看待,他会说谢谢,会问自己为什么不上学,偶尔会跟自己讲美国的事情,还会担心她一个人跑到离家这么远的城市里会不会不安全。 小雨只觉得受宠若惊,自己出身不好,家里又重男轻女,哪里有人这么关心过她? 掰着指头算算,距离顾先生离开这里,竟然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了。 “怎么哭了?他......找你麻烦了?” “不是的,不是。”小雨连忙低下头,“就是,有点想您。” 这句话一说完,小雨就后悔了。 明明知道顾先生压根儿就不想呆在这里,自己又说这种话,这不是明摆着给他添堵吗? “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我知道。别哭了,不好看。” 小雨两只手胡乱地擦了擦脸蛋。 “刚才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我当真变的这么可怕了吗?” “怎么会!我是想说……顾先生……是很温柔的人……”她声音越说越小。 顾溟摸着警长的脑袋,“那现在不会再这么觉得了吧?” 小雨呆呆地望着他,张了张嘴。 眼前的这个男人,在离开的那一天,手握着一把黑色的Glock 17,指向了她的雇主——顾烨。 大量警卫人员将庄园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这两位顾家的少爷,正站在一楼大厅的中心,一位手持着致命的武器,一位却将目光死死地锁定住对方。 在这可怕的静谧之中,唯独这两个正处于暴风雨正中央的人无比冷静,好像生死与他们毫无关系。 她也是第一次从那个礼貌温和的男人眼里看到了他的另一面。 原来他是那么高傲的人,带着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狠劲。 她这辈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躲在楼梯的拐角处,战战兢兢地望着大厅中央的两人。 那一刻,顾溟手里的手枪,决绝地瞄向了顾烨的眉心。 他握枪的右手臂上青筋暴起,可是顾烨又哪里是吃硬的家伙,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竟然叹口气,无奈的口气好似自己面对的是个在撒娇的孩子,“你不是会开枪的人。” 这话说得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然而顾溟接下来的举动,更是吓得她险些惊叫出声。 因为她看见顾溟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枪口却在一刹那间换了方向,顶上了他自己的太阳穴。 “是啊,”那一刻,顾溟勾起狡黠的嘴角,“我确实不是。” 光是想到那千钧一发的时刻,都让她直冒冷汗。 今天是距离那件事发生以后,第一次见到顾先生。 不,应该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昨天,她看见顾先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庄园里,只不过,是以被人抱在怀里的姿态…… 小雨今天兴奋得很,追着顾溟提问,“您在美国过得还好吗?” “养了只猫。” “噢,您有给它起名字吗?” 顾溟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冬瓜,“起了,叫警长。” 警长昨儿被带回来的时候还一直嗷呜嗷呜叫个不停,现在被人抱在怀里,一副恃宠而骄的傲娇模样,小雨觉得它着实可爱,便伸出手想要去摸。 顾溟连忙往后退一步,一只手掌护住警长的脸,以防它咬人,“它比较认生,脾气也不好……可能抓人。” 小雨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收回手来,“您要吃些什么吗?” 顾溟低声问道,“……他还在这?” 小雨摇了摇头,“顾总出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只吩咐说准备点吃的等您醒了送过来,但我也不知道您想吃什么,我又怕做早了冷了,我就……” “没事,我不饿,就是它饿了。” “顾总他们好像把一些猫咪会用的东西都带回来了,您要不要看看?我记得应该是都放在一楼的角落了,像是猫爬架啊,猫粮啊……我们也不太懂,想等您醒了再整理。” “好,我知道了。”顾溟下了楼梯,小雨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忙不迭地追问,“您真的不吃点什么吗?” “我真的不饿。” “您这一天没吃饭了。” 顾溟走到一楼大厅的角落,果真看见原来被他安置在家里的猫爬架、猫砂盆、甚至是警长的玩具——一只白色的玩具狗,都被带了回来,摆在角落里。他蹲下身来,把警长放到地上,将仅剩一点的猫粮倒进浅黄色的食盆里。 小雨站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问,“您想吃什么呀?清淡点的,还是味道重一点的呢?” “麻烦你,”顾溟抬起头,“能不能帮我买一点鸡胸肉和三文鱼回来?” “这些我们有啊!我让人去做……” “不是的,给它吃的。”? 小雨都快急哭了,“顾先生,您可不能什么都不吃啊!不然,我、我要挨骂的啊。” “那你给我做点粥吧。” “皮蛋瘦肉粥吗?” “白粥吧,谢谢你。” 见他这么固执,小雨无可奈何。此时顾烨进了家门,身后的杜以泽和李明宇正嘻笑怒骂着,一见到站在角落里的顾溟立刻噤声,互相使起眼色来。小雨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顾总”以后就往厨房一溜烟跑去,顾溟看也没看来者,坐在地上,盘起腿,看着警长吧唧嘴。 顾烨丝毫不在意他赤裸裸的无视,黑色的皮鞋踩在实木地板上,发出“踏踏”的声响,这声响直直朝顾溟逼去,在他身后咫尺处停了下来。 “一会去餐桌上吃饭。”顾烨的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弯下腰,慵懒性感的声音就吹在顾溟的耳旁。 顾溟对此置若罔闻,后颈上的汗毛却一根根地竖了起来。 “还是说,药劲没过,想让我抱你去?” 顾溟笔挺的脊梁终于动了动。 6. 狭长的餐桌上铺着一块素色台布,这桌子上原来总是坐着顾升夫人和顾溟兄弟两人,现在变成了李明宇,杜以泽,顾总,和顾先生。顾烨坐在餐桌的一头,靠着椅背,望着左前方的顾溟慢慢地舀着米色瓷碗里的粥,一勺一勺地送进张合的、粉色的两片薄唇里。 警长酒足饭饱,慢悠悠地走到顾溟的裤腿边蹭了蹭,两只后腿一蹬,前爪一扒就上了他的大腿,它想看看他在吃什么好吃的呢,伸出两只毛茸茸的肉团搭在餐桌边缘,直接站了起来。 李明宇只看见一个大毛脑袋从坐在对面的祖宗爷胸前冒了出来,吓得一哆嗦:“我当这猫是谁的呢,原来是祖宗爷的呢,哈哈,长得可真是……欺骗感情啊……” 杜以泽撑着下巴,“是啊,号称铜墙铁壁的地头蛇,竟然被一只小猫咪抓成这个样子。” “啧,”李明宇蹙眉,双手抱臂好遮掩胳膊上红色的抓痕 分卷阅读8 ,挺直腰板,“这哪里是小猫咪了?!你是不在场啊我跟你讲,那凶得跟只老虎似的,分明是神秘的西方恶霸……” 这段话说完,气氛又陷入到诡谲的沉默当中。 顾溟一只手按着跃跃欲试的警长,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一勺一勺地吃着碗里的粥。 这半年来,他想了很多——在无数个被恶梦惊醒的夜晚里,他都在想,为什么? 包括那被囚禁的三个月里,顾烨如此刻意又不露声色地显露自己的力量,把自己放了跑,跑了抓,到底是为了什么? 顾溟从来都不是屈服的人,在密不透风的围墙内,激烈的冲突、从未停止的逃跑,一直都是他在反抗,在呐喊:我不会低头。 可是他又太害怕是因为误会才导致顾烨这么恨他。好,如果是这样,那他也不是不愿意解决问题,尽管事态已经无法挽回,他也曾抱着确认的心态,愤怒地回击道:“这不是我的错!” 不是我自己选择的离开! 然而这句话换来的只是顾烨更深更激烈的侵犯。 现下,顾溟都想明白了。 顾烨本就心思过人,他明明什么都知道,知道自己私生子的身份,知道自己打小就不喜欢这座精致华美的笼子,知道自己对于顾升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 他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十年前,是顾升赶跑的自己。 常人做的选择里,都有自己的理由。但对于顾烨来说,如果他想要展示逆我者亡般的权威,就再也不需要所谓充分的理由,更不需要担心这些不可逆的、在常人看来无法想象的行为的后果。 顾溟的眼前浮现出一个稚嫩又单纯的少年的模样来,那个少年总是张口闭口地“保护你”,为什么在他缺席的十年间成长成今天这种扭曲的样子?为什么, 要揪着自己这么一个毫无威胁的无名小卒不放? 他的身份从来就不是自己选择的,再加上因为流着与顾升一样的血,总有冤魂入梦来纠缠,如果此时要再多出一个肆意妄为的顾烨来折磨他…… 那就来吧。 如果这是他应受的,那就来吧。 顾溟放下了勺子,深深地、缓慢地吸足了一口气,来支撑接下来要面对的持久战,“我们谈谈。” 顾烨迎上直直投射而来的坚定目光,“谈什么?”? “我要一份工作。” 顾烨收起自然相交的大长腿,离开椅背,身体靠近桌沿,显然对他的话很感兴趣,“可以考虑。” “我还有一些条件。” “说来听听。” “我需要自己的空间。” “你想要怎么个给法?” 顾溟顿了顿,眼神微微晃动,“我不需要这个顾姓。” 顾烨挑眉,“那你想要什么样的身份?” “姓许,名安明,怎么样?这不是你给我挑的吗?” “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主动权都在你手上。” “你怎么就有把握,”顾烨左手握拳靠在唇边,露出了在顾溟看来满藏阴谋坏水的浅笑,“我会答应你?” 顾溟一看到他这幅样子就不爽,“我怎么会有把握?顾总翻手云覆手雨的,动动手指就能把我存在的痕迹抹除干净。您不答应我,我又能怎么样?” 李明宇心想,这哪里是在谈判,这世上能跟烨哥这样说话的,祖宗爷是头一份。再者,这字里行间里分明是要跟烨哥撇清关系,烨哥能答应那就是见鬼。 结果下一秒就被打脸。 “你说的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但我也有一个条件,说话不要总是这么阴阳怪气的,也不要总是想着变着法子地刺我、试探我。” 李明宇双目圆瞪,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在呐喊,烨哥!你怎么这样毫无底线、毫无尊严! “试探?”顾溟怒极反笑,“论装模作样的手段,那还是顾总玩得炉火纯青啊。” 李明宇这次听明白了:装模作样?哦,那估计祖宗爷八成是已经知道自己被下了套……可是他自始至终都想不明白,假装成顾老的人手“救”祖宗爷就算了,为什么一定要递给祖宗爷一把上膛的枪呢?真枪实弹啊,以祖宗爷的脾气,万一一不小心擦枪走火,那…… 大概有钱人家的脑回路就是与众不同非比寻常吧,眼看那枪口都怼上烨哥的脑门了,两人的太极却打得悠哉悠哉的,硬是要把一旁李明宇急得快要心脏病发了。 结果呢,祖宗爷枪口一转,画风一变,一下就跑路了!跑就跑了吧,烨哥还千方百计地追着、护着,你说说,这是玩什么猫捉耗子的情趣游戏?折腾的可不是他们这些人嘛?? 作!真够作的! “要跟我谈条件,也得拿出一点谈条件的态度来吧?”顾烨一双凤眼眯了起来,“你知道的,顾总的手段。” 顾溟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眼里确是半分退缩的意思也没有。 可真是好看啊。 当时也是这样坚决的眼神,握画笔的手握起枪来也那么性感。他还是那么漂亮,无比骄傲,无比张扬,无比令人心动。 可也在那一瞬间让顾烨的心脏揪成一团! 顾溟以命来要挟自己,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可惜的是,唯一一次机会顾溟没有把握住,那他顾烨这辈子都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了。 这可是你自己选择留下来的。 谈判的结果是,顾溟以肉眼勉强可以观察到的幅度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粥也没吃完就抱起膝盖上的警长往二楼走,显然是不想再呆在这里了。顾烨也没有拦他,只是又让人重新做了一碗送上去。 直到听到二楼的卧室门被甩上,顾烨才开口,“说吧,我父亲那边是怎么回事?” 杜以泽看完戏,这才坐起身来,“在顾先生离开的第六个月时,也就是不久之前,这些人突然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 “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嗯,”杜以泽打开手里的文件夹,“无论是顾先生之前在美国的时候,还是在他离开的这半年内,顾老的人手与从来都是保持暗地里观察的姿态,所以我猜测,顾先生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确实是存在的。我也查了所有可以查询的数据记录,包括他们使用的频道……可他们确实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全部消失不见。” 杜以泽汇报完,一抬头就撞上顾烨的视线,心头顿时一凉。 这可真是双凛冽锋利的眼睛啊,仿佛一眼就能将人望穿,有时候真的会好奇,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主人是不是也同常人一样是有七情六欲的。 可顾烨却像获得了满意的答案似的,重新靠回椅背,“那就不查了。都幸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查了?您……” 顾烨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不查了。” “哎 分卷阅读9 好,谢谢烨哥嘞!我先走了哈!”李明宇插嘴想走,他虽然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烨哥现下下了逐客令,只怕又变成了炸药包,他剜了一眼杜以泽,好像在说,这祖宗爷的事情可一直是你在管,一切事务可跟老子没关系,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杜以泽看他这幅样子,一边打着哈哈,一边狠狠揪了一下他的大腿。 “我操,你干啥呢!” “烨哥,那我们俩先走了。” “哎我问你话呢,你为什么掐我?” “您能走快点不?烨哥要休息了。”杜以泽抓着李明宇的胳膊起身,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 硬是把他拉出别墅以后,杜以泽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恨恨地说,“你看你那推锅的怂样。” “你还有脸说?昨天老子差点就……”李明宇说到这,立马闭了嘴。 杜以泽总能在一瞬间洞察他的想法,对于他关心自己的行为非常满意,一下消了气,心满意足地在他脸上“啧”了一口。 “你他娘的恶不恶心啊?老子又不是同性恋。”李明宇嫌恶地擦了一把脸,想用手肘把他顶开,却没想到杜以泽的手臂像钳子一样结实。 操,这小胳膊力气怎么还是这么大? “怎么样,科班出生的警校生还是不错的吧?”杜以泽另一只手在他腰上掐了一下,“怎么啦?这半年来想不想我呀?” “想……”李明宇嘿嘿干笑两声,猛地用自己的额头撞向他的脑袋,“想你奶奶个大鸡腿。” 7. 上班第一天,顾溟站在衣柜前,看着面前一整柜的衣服按照运动、休闲、商务休闲、和正装整齐摆放。他身子一僵,继而上前翻开几件衣服的衣领,并且蹲下身看了看其中几双鞋子的鞋舌,发现全都是他的码子以后,浑身起了一阵恶寒。 尽管是百万个不愿意的,顾溟最终还是拿了件衬衫和西裤穿上,他站在镜子前来回磨蹭,不停地拉拢自己的衣领,纠结了半天,看了看表,犹豫地推开房门,正好碰见小雨匆匆忙忙而来,连忙叫住她。 “那个……”顾溟揪着一边的衣领,小声地问道,“有……有遮盖的东西吗?” “什么遮盖的东西?” “那个,遮……”顾溟不知道怎么描述,“就是女孩子化妆时,遮盖在脸上的东西。” “您是说遮瑕膏吗?” “是吧。” “我都是用来遮黑眼圈的,您要遮什么呀?” “嗯……”顾溟点点头,“能借我用一下吗?” “咿?”小雨凑近看顾溟的脸,“顾先生也没有黑眼圈呀……” “借我用一下,好吗?”顾溟又把领子往上拉了拉。 早上八点整,小雨提着警长站在大厅门口,她不知道下次见到顾溟会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该送上什么样的祝福,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您要过得开心啊。” “谢谢你,”顾溟嘴角向上扬起,神情温和如水,接过她手里的猫包,“希望你也开开心心的。” 小雨看着顾溟自她身旁走过,刚想补上一句“谢谢”,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一块不明物体抓住了眼球。 她定睛一看,顾溟的脖子处,粘着一块泥巴。 顾溟坐在车里,看见小雨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连忙把车窗降了下来。 “怎么了?” “呼呼……”小雨一手扒在车窗上,脸烧得通红,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顾溟的脖子,“顾、顾先生,您要把遮瑕晕开呀!” 顾溟脸色一变,低低说了声“谢谢”就迅速把窗户升了上去。结果最不想见到的情景还是发生了,本来坐在座位上的顾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贴了过来,紧靠着自己。一转头,顾烨的脸近在咫尺,近得甚至看得见对方眼里的自己。 顾烨不给顾溟反应的机会,一把抓住他的脖子,“咣”一下把他压在车门上,拉开他的衣领,轻轻一瞥就看见那块碍眼的泥巴块,二话不说,凑到他的另一侧,低头就是一口。 “唔!……滚开!” 李明宇正握着方向盘,高竖着的两只耳朵像雷达一样,察觉到后座的情况后立马自觉升起了格挡,顺便播放一首旋律优美的钢琴曲,嘴里跟着哼哼唧唧起来。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烨哥,我可啥都没看见…… 无论啥事只要跟祖宗爷扯上关系,烨哥就变成行走的大醋坛,所以抱着明哲保身的做人原则,李明宇只好选择性装聋作哑。 伴着优雅叮咚的钢琴曲,顾溟双手艰难地推着顾烨的肩膀,揪着他的外套,呲牙咧嘴一副巴不得要咬回去的样子。而顾烨作为完美肌肉线条的代言人,完全不受任何影响,直到留下一个对称的咬痕以后才松开他。 顾溟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脖子,脸冷得像千年寒冰,也没有反击,只是后背本能地贴紧了车门。 “你就这么怕我?” “正常人不都怕疯狗吗?” “怎么说话呢?定好的规矩是不是都忘了?” “……” “要不要我们现在就下车,回去重新谈谈?” “……” 沉默良久,顾溟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不要……不要对他们动手。” 顾烨明知故问道,“对谁?” “我的朋友们,不要动他们。” “哦?哪些?包括那个棕色头发的、你的小学弟吗?” 顾溟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没有答话。 顾烨知道这下抓到了他的软肋,却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脸色阴沉下来,“我说话算数,你不出’意外’,所有人都会平平安安的。” 顾烨把所有东西都打点好了。 住的公寓也有了,车钥匙也给他了。洗漱用品、一年四季的换洗衣服也都已经放在新公寓的衣柜里了。顾溟要把猫带走,他也没有什么异议。 只不过第一天上班,得自己来送。 车最后停在市中心的一处写字楼楼下。 “我的猫,怎么办?” “李明宇会给你送到家里去。” 看到顾溟明显不放心的样子,李明宇立马接话,“爷您放心!交代我的事情,肯定做好。” “帮我买点猫粮。” “没问题没问题……”李明宇虽是满口答应,其实心里也憋着气,好歹也是被人喊“大哥”的人,一贯都是别人伺候自己,靠,结果现在沦落到给小猫咪买吃买喝买玩具。 眼看顾烨也要下车,顾溟一巴掌拍在车门上,拦住他的去路。 “不麻烦你送了,你告诉我在几楼就可以了。” 顾烨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部手机,“公寓的钥匙、地址也都给你了,距离你上班的地方也不远。短信,电话得回,我的底线是三分钟。” 顾溟接过手机转身就要走,突然被人拉住手腕。他重心不稳 分卷阅读10 ,向后倒去,被人搂住腰,一下陷在顾烨身上。 暧昧危险的声音吹在耳边,吹得顾溟心里发毛,“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顾溟一把打掉身上的手臂,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低头把自己的衬衫上的皱纹理平,“我知道,也记得明白,更跑不到哪里去。” 李明宇拉着门把手,屏气凝神,偷偷地撇了眼顾烨。 看得出来烨哥自打接回了祖宗爷以后心情是真的挺好,祖宗爷炸毛这么多天烨哥都不生气。要是放在以前,早就被烨哥扛起来塞进车里带走了,哪里有这么多讨价还价的余地。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烨哥这次收网收得非常急,祖宗爷又被人耍成这个样子,还在气头上,烨哥得哄哄。 这谈个恋爱你情我愿的事情,这两人总能弄的像随时要开战一样,又是囚禁又是谈判的,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目送顾溟进了写字楼以后,李明宇坐回驾驶座准备往回开。 “都准备好了?” “烨哥您放心,我好歹也在这混了这么多年了,底下的人都靠谱得很。不过……不过您这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当初把人关得严严实实的,现下倒好,直接放出来了,还放在这么个鱼龙混杂的市中心。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 “那是啥意思?” “没什么意思。” “……” 李明宇想,这会儿要是杜以泽在这,肯定听得懂烨哥什么意思。 妈的,难不成这年头没有文凭都没法交流了? 8. “你见着新来的人没有?人家是和顾总一起坐车来的公司呢!” “是吗?!你们还看见什么了?” “嘻嘻,”几个女生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看见……他坐在顾总怀里。” “呀——” “真的假的啊?!” “真的,我发誓!我们几个都看到了。” “我今天还偷看了好几眼呢,长得可俊秀了,就是老是板着张脸,也不说话。” “看起来是禁欲系男神,唉,我都不太敢跟他讲话……”一个女孩捂着胸口,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做作地擦眼泪,“怎么办,我好喜欢啊。” “你能怎么办呀?跟你又没关系。” “你们说他也是来实习的吗?” “好像是新来的设计师……” “我今天去申主管的办公室,桌子上好像放着他的简历,我偷偷瞅了一眼,人家在国外生活了十年。” “那怎么突然回国了?” “而且既然是顾总的人,为什么还要找工作?” “你说,会不会是……小言里面不为金钱所惑,一定要自力更生的……白莲花?” “呃,白莲花是这么用的吗?” “这重要吗?哎呀!你懂的,反正是那种,哇,自尊心很强的那种,呀~好甜,嘿嘿……”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霸道总裁里的主角,这些实习生叽叽喳喳、兴奋不已,决定要多多关照许安明。毕竟白莲花都善良可爱好相处,何况这只还长得那么好看,也许以后说不定就升职加薪走上人生…… “聊什么呢?”申圆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倚着茶水间的门,声音突然拔高,“是不是嫌活太少了?” 几个女孩子立马闭了嘴,走上人生巅峰的气焰霎时被扑灭了,一个个都拿着杯子低头出了门。 申圆心想,职场小白就是小白啊,碰见点事情第一反应哪能是立马八卦起来呢?人确实是顾总塞进来的,她也不是说完全不好奇,毕竟这个人的作品大气又灵动、随性又精致,还在美国的一家知名设计公司打了好几年的工。 申圆总觉得靠关系的人一般实力都跟不上,可许安明绝不是市面上背着行话生搬硬套的伪设计师。 算了,管这么多干嘛,就算是混吃等死的,只要是顾总塞进来的,那也是高级的混吃等死的。 申圆摇摇头,踮起脚从柜子里拿了一袋黑咖啡出来。 坐在隔间里的顾溟打了个喷嚏,明明是上班第一天,他什么话都没说,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变得这么丰满。 如顾烨所说,公寓就在市中心,距离公司走路十五分钟左右。上下班高峰期堵得水泄不通,顾溟在街道上慢悠悠地晃荡,他没想到,顾烨竟真的给了他自由——虚假的自由,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肯定有哪个人正躲在哪个漆黑的角落里,或者是监控器前,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顾溟去了银行,拿身上仅剩的一点美元换了人民币,然后拿着这些人民币去了最近的菜市场。 离开的这十年,自己生活长大的城市已然今非昔比,随处可见的高架桥将这个奢侈的城市贯穿。顾溟根本不着急,一个人拎着菜走在街上,走在确保可以被看到的、监视器下的光明大街。 晃到公寓楼底下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进了大门,竟然碰见申圆在等电梯。 申圆看到顾溟和他手里的菜,觉得惊讶,“你也住这呢?” “是的,”顾溟朝她点点头,“还请您多关照。” “你这是自己做饭呢?” “是,不过手艺不精。” “挺好的,自己做饭好。我这天天吃地沟油的。” 两人进了电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上下级碰面,还是第一天上班,介于顾溟的特殊性,申圆比他更紧张。同时她也感慨万分,她打拼了这么多年才住得起这样的公寓,哎,现在的人真是年轻有为。 顾溟住的小复式楼层,南北朝向。一楼是开放式的厨房,客厅里放着一个灰色的天鹅绒沙发,地上铺着毛茸茸的白色地毯,沙发背后贴着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万家灯火。 非常简约得体的设计,所有的东西都是刚刚好,可对于顾溟来说,这只是一个冷冰冰的高档酒店,带着千篇一律的设计和昂贵设施,是一个随时可以离开的、毫不令他留恋的地方。 “我不记得公司这么晚才下班。” 顾溟转过身,手里的袋子丁零咣啷地掉在地上,“你怎么在这?” 顾烨觉得好笑,“我怎么不能在这?” “你说了,给我空间。” “你提的条件里可完全没有说到住的问题。” “……” “反悔可以,我巴不得把你关起来,喂你吃饭……” “……别说了,我知道了。” “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顾烨一只手插着裤兜,慢悠悠地朝他走去,“怎么回来这么晚?” “我迷路了。” 顾烨没有对于他拙劣的撒谎技巧做出任何点评,弯腰捡起他掉落在地上的袋子,“我饿了。” “你饿了就自己出去吃。” “我饿了。” 顾 分卷阅读11 溟看了一眼厨房的刀具,还是选择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冷静,冷静。 “我的猫呢?” “楼上睡觉。” 顾溟思考了一下自己跑上二楼连猫带人跑路的方案,然后做出了趋利避害的选择: “吃什么?”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那我可以免费给你做两斤农药沙拉。 顾溟这话当然没说出口,一言不发地进了厨房。 顾烨坐在吧台区,看着眼前的人背对着自己,还系着个蓝色的小围裙,低着头洗菜的样子刚好看得见光滑的后颈。唯一的一双家居拖鞋被顾烨穿了,顾溟只能穿着一双白色的棉袜在厨房里走来走去,九分的休闲西装裤衬得他的一双腿又直又长,露出两只纤细白净的脚踝。 他这幅干净又得体的样子,总是能让顾烨心潮澎湃,恨不得当下就把他手里的锅碗瓢盆扔掉,把他按在吧台的桌子上,蒙住他的双眼,让他也舒服几次。 半小时后顾溟端了两碗西红柿鸡蛋面出来。吧台有四个座位,顾烨坐在第二个位置,顾溟就坐在第四个位置,从吧台的一头把碗推过去。 “我想喝水。” “我没买水。” “我买了,在冰箱里。” 顾溟不耐烦地把筷子吧嗒一声放在碗上,打开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的功夫,顾烨已经挪窝到自己旁边的座位了。 顾溟站定,又思考了一下拿着碗筷,绕过顾烨坐到另一头的可能出现的惨痛结果,只好坐回原位,把水放在桌上。 “哥做的还是那么好吃。” 顾溟握筷子的手突然紧了。 有那么一刻,突然觉得眼前的人还是原来的顾烨,那个一手拿一根筷子坐在饭桌前眼巴巴地等着自己的男孩。 原来是幻觉。 人怎么可以变这么多? 同样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剑眉,凤眼,只不过头发长长了,被顾烨全部往后梳,发尾错落有致地从头顶延伸到他的后颈。本应该是侠肝义胆盖世英雄的标配,可放到他脸上,怎么看怎么像无恶不作的混世魔王。 小姑娘倒一个个地喊着帅。 顾溟端起碗,觉得有点饿了。 9. 接连几天,顾溟干脆学习申圆,在外面吃完饭才回家,不过这两人下馆子的原因倒是大相径庭,申圆是压根儿不会做,顾溟是为了躲人。 往往等到顾溟回到公寓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蹑手蹑脚地进门,一小步一小步地往里走,以保证发生紧急状况的时候,自己离门不远。然而接下来的几天,顾烨没有来,对于到底是他查岗找不到人才离开的,还是压根儿就没有来过,顾溟丝毫不感兴趣。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顾溟打开窗边的落地灯,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捞起一旁的警长放在膝盖上,随意地按着手里的遥控器,眼皮直打架。 “喵——嗷呜——” 饿了。 “喵嗷——” “你冲我叫没用,你得冲那机器叫。” 李明宇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自动定时喂食的猫粮机器,看起来挺高级的,以前自己不知道分量,再加上架不住警长撒娇,自己总是往多了喂。 “嗷嗷——” 警长从他膝盖上跳下去,轻巧地一路小跑到机器旁,趴在地上,试图把爪子伸进投放猫粮的管道里,好像是为了告诉顾溟,我已经试过了,没用。 警长又跑回来,在他的裤腿边蹭来蹭去,高高竖起的尾巴绕着他的小腿。 “喵——”它又叫起来,声音也变细了,好像自己真的只是只可怜的小猫咪。 顾溟长叹一口气,“就一小把。” 凌晨的时候,顾溟正睡得迷糊,突然觉得床的一边陷下去了,他以为是警长,眼睛也没睁,只是翻了个身,伸手准备把它搂过来。 没成想,胳膊竟然被人握住了。 这一下把顾溟直接吓清醒了,一把抽出枕头底下的水果刀来。 他虽然灵敏,但顾烨比他更快,一记手刀劈在他握刀的手腕上。这一下又狠又准,劈得顾溟的手掌顿时一麻,力气尽失。 “这是防谁呢?防小偷?”顾烨把刀从被子上捡起来,打量了两眼,只听见“唰”一声,半截刀身都没入床头柜。 “请你出去,我要睡觉了。”顾溟坐起身来,靠着墙壁,握着自己的手腕,已然进入最高的戒备状态。 “今天睡这么早?” “是的,我要睡了。” “明天是周末,你也不用上班。”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爱,哥哥,我想跟你做爱。” 顾溟下意识就从床上跳起来,一个翻身从顾烨的身上跃过去。可顾烨能让他跑了?三步并作两步,长臂一伸就将还在楼梯上的顾溟从腰截住,一把扛起来朝床上走。 “滚!放我下来!滚!!” 顾烨一只手放在他的屁股上揉了揉,“我忍了好久了。” 他这次是真的忍了很久了,从顾溟跑路那天到现在,半年。 工作也给了,条件也都答应了,猫也送回来了,现在想来讨要点甜头,却差点被划拉上一下。 结果刚好声好气地把顾溟放到床上,顾烨腹部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这一脚可不得了,带着顾溟爆裂的火气,直接把顾烨的耐心也一并踹没了。 “顾溟,你是不是总觉得我拿你没办法?” 顾烨低喝一声,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撕拉”一声,睡衣被撕成两半,紧接着绕到他的脖子后,又是“撕拉”一声,彻底把他的一件完整的睡衣变成几根布条。 裸露出的皮肤一下接触到冰冷的空气,起了一阵阵的鸡皮疙瘩,拳头、膝盖像雨点一样往顾烨身上落去。 这种拳打脚踢的攻击非常明显地反应出,顾溟慌了神。 压制变得更加轻易。顾烨翻身坐在他的腰上,用自己的重量压着他,左手牢牢抓住他的两只手腕,右手则拿着刚刚变成布条的睡衣,慢条斯理地把他的两只手腕绑在一起。 “混蛋!不行!不行!!” 顾烨绑完人,又抽出腰间的皮带,把顾溟的双手固定着绑在床边的栏杆上,伸出舌尖舔他的耳根,大掌盖上顾溟的胸膛,“没有什么不行的,我说行,就行。” 顾烨刚挤进他的唇间,就吃痛地退了出来。 “怎么这么不听话?” 顾溟咬牙切齿道,“要不要再试试?这次能把你的舌头咬断。” 顾烨舔了舔被咬过的嘴唇,邪笑着,俯下身吻上他的锁骨,温热柔软的舌头打着转、吮吸着,偶尔啃咬下去,带着几分留下痕迹的力度,熟练又色情的技巧,好像在跟他的锁骨接吻一般。 顾溟仍然在挣扎,他喘着气,双肩剧烈地抖动着,试图先把上半身直起来 分卷阅读12 。恰好这时身上的大山突然移开,顾溟以为自己来了机会,腰一挺准备反击,没成想正好顺了顾烨的意,他熟练地切进顾溟浑圆的臀瓣间,一拉、一扯,就把他紧贴的内裤脱了个干净。 顾烨不由分说地挤进他的双腿间,从口袋里拿出准备好的润滑油,将细长的管口推进对方隐秘的身体里。 顾溟只觉得身体突然被人挤进了什么,大量冰凉的液体紧随其后,刺激得他浑身一哆嗦。 “不要!” “是让你放松的东西。” 顾烨用自己身体的重量压着他,直到挤了大半管以后,才把干瘪的药管扔在地上,他抚摸上顾溟的额头,手指顺着他的发际线伸进他柔顺漆黑的头发中,安抚性地揉着他的脑袋。 这话一说完,顾溟就觉得不对劲了。明明是异常冰凉的触感,片刻之后却被灼烧感取代,身体深处像被人点了一把火一样,轰轰烈烈地燃烧起来。 “唔……”他本能地想要蜷缩起身体,然而这股烈火同时也带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渗透进黏膜下无数细小的血管中,顺着他脆弱的神经攀沿上来。 顾烨吻着顾溟的额头,温热的手掌搓揉起他胸前粉嫩的小点,在一瞬间的错愕中,顾溟只觉得腰被人突然掐紧,下一秒,最脆弱的地方被人毫不犹豫地贯穿。他只张嘴发出一声轻呼,明知再没有反抗的余地,便死死地咬住嘴唇。 顾烨强有力的腰缓缓地挺动着,整根抽出,整根插入,强行打开他的身体,每次插入都把自己巨大的火热钳进他的最柔软紧致的深处。顾溟咬着牙,忍受着对方强硬蛮横的侵犯,十根手指抓紧了栏杆,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十分明显,然而身体根本无法适应被撑到极限的强烈异物感。交合处火烧火辣得疼,明明顾溟的额头已经冒出一层细细的冷汗,他却是一声没吭。 然而药效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亲密的摩擦下带来的不再只是疼痛。 他这幅强硬的样子可撑不了多久了,在床上,顾烨可是非常有耐性的人,如果他想,他有的是方法慢慢地来,他能一点点地把顾溟的壳凿得稀碎,让他在自己面前化成蚌里一团粉色的肉,只剩下柔软和脆弱。 顾烨托着他的脑袋,埋在他的耳边,叼住他小巧的耳垂厮磨,话语轻柔,“不要咬这么紧啊……” 轻柔到哄骗人似的话语下,是他截然相反的动作。顾烨托住他的臀部,微微抬起以便自己进入地更深,最后像终于找到了靶心似的,一个精准的挺进。 “呃!……”这一下撞击直击最深处的某点,顶得顾溟猛地仰起头来,瞳孔瞬间缩小,浑身过电一般颤抖起来。 攻城掠地这种事,图的是快、准、狠,图的是一鼓作气。顾烨抓着他的膝盖,把他的双腿压到胸前,迫使他的臀部抬的比刚才还要高,然后朝着刚刚的地方猛烈地进攻起来。 敏感点就这么暴露出来,还被人如此恶意针对。在打桩机一样强劲的力量和高速的频率下,顾溟的身体被顶撞地不停向床头滑动,手肘也撞在栏杆上,就连紧咬的牙关间溢出的呜咽声都渐渐沾染上甜腻的情欲味儿。 “哈啊!……啊……哈啊……” 顾烨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溟,把他的挣扎、愤恨、忍耐、羞耻都尽收眼底,看着他的眼神一点点涣散开来,顾烨伸出手,指尖碰上他在剧痛和快感中逐渐挺立的男根。 “不要!不……不要碰……”顾溟的声音,此时已经完全变味了,像融化的糖果,和沸腾的奶油泡沫。 顾烨的攻势凶猛,语气却变得又轻又缓,像在重复什么迷人的咒语一样,埋在顾溟的耳侧,嘴里低低地呢喃着,“哥哥……哥哥……” 这场占有极度漫长,顾溟几度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搅成一团。到最后,他双手虽被释放,也再没力气反抗,任凭自己被顾烨圈在怀里,头发因为汗水粘在脸上,哪怕偶尔被赐予呼吸的机会,他张着嘴,明明身体被人猛烈地冲撞贯穿,喉咙里发出的破碎呻吟却轻得像猫叫,吹在顾烨的耳边。 “停下……停……呜!……” 哪里停得下来,从故事发生的那一瞬间起,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10. 在浴室暖黄色的灯光下,顾烨从身后环抱着顾溟坐在椭圆形的白色浴缸里,热水刚好漫过两人的胸膛,冒着一团团的雾气。顾烨一手捞着他的腰,一手分开他的双腿,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这个角度一低头就能隐约看到已经干涸的液体黏在顾溟的小腹和大腿内侧根部。 如此春光让顾烨的喉头紧了紧,一想到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在自己身下发抖的样子…… 顾烨又可耻地硬了。 他闭上眼,做了一分钟的深呼吸以后才再次睁开眼。这次他将顾溟的腿分得更开,两根手指探到他的私密处,按压了进去,转动着,一点点地向外顺出昨晚灌进去的东西。 “嗯……”睡梦中的顾溟被人这样触碰,难受地发出一声呻吟。 顾烨的动作停了停,“不洗干净要生病的。”说完这话才继续清洗起来,好像顾溟真的能听见。 顾烨小心翼翼地弄了半天,弄的全身是汗,确认清洗干净了才将顾溟从浴缸里抱出来,扯了一条浴巾将他裹成一个白色春卷抱回床上。 本来只打算做一次,也不想留太多痕迹的,可惜昨晚顾烨确实被惹毛了,一不注意,没想到顾溟承受不住,最后竟然歪在自己的肩膀上昏睡过去。 这会天还没完全亮起来,房间里无比昏暗,借着没拉严实的窗帘后的霞光,顾烨坐在床边,垂着头静静地望着顾溟,揉着他手腕上的勒痕和淤青。这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是平静温和的。 顾溟躺在床上,小脸惨白,那把躺在枕头底下的水果刀像有了生命似的,在顾烨的手指间转着圈跳着舞。 “这刀,我想你做饭还用得着,就不收了。但这是最后一次了,否则我有能力让你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的。” “……” “别老是做些对自己不好的事情。要是刚上班一个星期,就因为身体不舒服请假,不太好。” “……” “或者因为自己而牵连到无辜的人,也不太道德。” “……” “哥哥,你说我说得对吗?” “……” 这几句话说得风轻云淡,可字里行间明明白白把矛头指向了顾溟。 顾溟把他的警告听得明白,一句话都不想说,闭上了眼睛。 直到听到顾烨的脚步声下了楼以及房门关上的声音,顾溟才缓慢地坐起身来,赫然看见床头柜上漆黑的刀口,这刀口不仅让他想到那把满含着威胁意味的刀,更像是在提醒他昨晚发生的事情。 手一伸, 分卷阅读13 一使劲,床头柜上的手机就此牺牲。可是这动作也牵扯到顾溟脆弱的神经,让他一瞬间像断了线的人偶似的,无力地倒回床上。 顾溟捂着腰蜷缩在床上,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被打碎了,耳朵却极度灵敏地捕捉到一条讯息。 有人上了楼梯。 还没走? 现下身边别说刀了,连手机都被他砸了,万一顾烨折返回来,带着那部被他砸的稀碎的手机要找他算账…… 就在顾溟的脑子里疯狂地运转着可以使用的武器时,那人说话了。 “顾先生,您手机掉啦,我给您放桌上了啊……” 顾溟从被子里冒出一双眼睛,“你怎么在这?” “那个,”小雨嘿嘿地笑起来,摸了摸脸,“顾总说您身体不舒服,要我来稍微帮下忙,给您做个饭什么的。” 这是什么意思?暴行以后把挡箭牌带过来? 草泥马。 “……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中午的时候。” “中午?现在几点了?” “下午两点了,顾先生,要吃点什么吗?” 顾溟瞥到她手背上的几道抓痕,“你是不是摸猫了?” “我……”见他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小雨一下慌了神,“我错了,您原谅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摸了!” “……唉,我不是在怪你。”顾溟觉得自己渴得厉害,“你记得涂点药。” “好的好的……顾先生,您想吃什么啊?” “我不饿。” “这……您吃点什么吧……” “不用了。”顾溟闭上眼,把被子盖过脑袋。 小雨发觉这样下去搞不好他又只要喝白粥,决定化被动为主动,直接跑下楼梯去拿手机,“那我去定个外卖!我知道一家家常菜做的菜特好吃……” 顾溟又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直到外卖送到了才挣扎着下地,他的身子疼得厉害,举步维艰。小雨把碗筷都准备好了放在吧台的桌子上,等他下了楼才开始拆外卖。 顾溟坐在高脚凳上,喝了一大口玻璃杯里的水,“你这一天来回跑的,就为了准备一顿饭,太麻烦了。” “顾总说您身体不舒服,”小雨把筷子递过去,“所以让我在这里呆两天。” “那你怎么住?” “我在网上看到有人出租一个房间,刚好跟您一个公寓。我就去住两个晚上,顾总说可以报销,嘿嘿,等您身体好了,我就回顾总那里了。” “我没事。” “您嗓子都哑了。”小雨吃了两口小白菜,一抬眼就看到顾溟裸露的脖颈上几个深色的印记,一下烧红了脸,赶紧低下头。 “啊,我,您,那个,就是,啊我点的这些菜我特别喜欢,不知道合不合您胃口。” “挺好的。”顾溟又拿过桌上的玻璃水杯,“有话直说吧。” 小雨察觉到他今天特别冷淡,肯定是因为顾总的原因,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的样子,“您打算怎么办啊?” 顾溟垂着眼皮,神色疲惫,“我不打算怎么办。你也看到了,他都已经这样威胁我了。” “可是……” “这是因果报应,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不可能!顾先生明明是个好人,不可能做伤害他人的事情!” 顾溟的筷子来回地戳在雪白的米饭里,自言自语道,“等他哪天意识到这样折磨我根本没有意义,就会放我走了。” “唉……”小雨撇着嘴,低头又扒拉了两口饭,“其实……” 其实顾总把别墅后面的小路边上全都种满了玫瑰花。 可是也许顾先生压根儿就不喜欢玫瑰花,喜欢这种事说给他听,永远都不会变成告白。 小雨没再追问,她不想自讨没趣,一言不发地吃完了饭以后,把垃圾收拾好扔进垃圾袋里,准备离开。 “那我先去找房东了,您有什么事不方便做的话,给我打电话吧,我晚上再来找您。” 顾溟拿过手机,发现只是屏幕碎了,存完她的电话以后便揣进兜里,“我送你去吧。” “不用啦!您都没有吃什么东西,还是好好在家休息吧。” “走吧,别让人家觉得你一个人。” 小雨拗不过顾溟,两人坐电梯下了几层楼。她小跑到一家住户门口敲门,怯生生地喊,“您好!我是租房间的!” “来了来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顾溟定睛一看。 申圆,申主管。 11. 申圆虽然平时不讲八卦,但血液里免不了有三两个八卦因子。现下许安明和一个小姑娘站在她门口,男人的领口处隐隐约约还有几点痕迹,申圆心里不由得“哇塞”一声。 这人真是不简单,男女通吃,家里红旗不倒在外彩旗飘飘…… 要是我也能学两招,也不至于现在还是单身狗了。 小雨跟着申圆看了房间以后,跑到门口感谢顾溟,“谢谢您啊顾先生!那我晚上再去找您。” 申圆头顶直冒问号,“顾先生?” 顾溟连忙插话,“她是外地人。”转头向小雨,“你怎么还读不清楚呢?” 小雨会过意来,悄声地说,“对不起啊……许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那我先回去了,你晚上也别来了,这两天就当放假吧。” “啊?可是您还……” “我不会给你开门的。” 顾溟扭头就走,自顾自地进了电梯,留下小雨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门口。申圆看她这幅模样,招呼她进客厅坐着,忍不住想提醒她两句,“你……怎么不跟你男朋友住一起啊?” 没想到许安明长得温文尔雅的,实际上却是个渣男,还处心积虑地把小情人藏到我这里!哼! “啊?!不是的不是的!许先生待我很好,我把他当作哥哥一样。” 看着她慌慌张张的样子,申圆心里有了底。 这句散发着绿茶味的解释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呸!指不定就是渣男让她这么讲的。 本来不想多管闲事,可看着她一副傻里傻气又死心塌地的样子,申圆实在看不下去了,手激动地“啪”一下拍在大腿上,“本来我们女性在社会上就总是处于弱势地位,你不能这么……哎!现在的小姑娘为什么一点也不懂得保护自己,反而要作践自己?” “真的不是!”意识到自己的房东在想什么,小雨摆起手来,“许先生是我老板的……男朋友。只不过他最近身体不舒服,老板叫我过来照顾他一下。” “老板?” 这谎话也讲得太他妈烂了,像没上过学似的。 申圆觉得自己肩头的责任更重了,于是打算跟小雨明说。她走到厨房里接了两杯水出来,递给小雨一杯,靠着茶几,抱臂 分卷阅读14 冷笑道,“这么巧,我觉得我好像也认识许先生的男朋友。只不过,也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位老板?是男是女?” “啊?还有什么老板?”小雨一头雾水,扑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不就是顾总吗?” “噗——” 申圆这口水恨不得呛进肺里。 “姐,你没事吧?”小雨连忙站起来去拍她的背。 “拜托你,”申圆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小雨的胳膊,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你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这就是申圆为什么不喜欢讲八卦的原因。 顾溟把窗帘全都拉上,灯也都关了,他平躺在沙发上,陷在黑暗寂静的环境里睡着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顾溟再次醒来的时候听到了开锁的声音,睁开眼,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门口晃动着。 “不开灯?” 下一秒,强烈的灯光刺得他一下睁不开眼睛。 顾烨把手里的大小袋子放到吧台的桌子上,走到沙发边坐下来。 “吃饭了吗?” 顾溟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还疼吗?” 等了许久都等不到他的回应,顾烨只好站起身回到厨房把买来的鸭汤盛在碗里。他最见不得顾溟这幅漠不关心的样子,宁可他像以往一样,在被强迫了以后大发雷霆,甚至要跟自己干上一架才好,于是抱着被泼成落汤鸡的心态递过去这碗汤。 没想到顾溟平静地接过他递过来的碗,尝了一小口,推了回去,而且还说话了。 “凉了。” 这是顾烨完全没有想象到的回应。他立马接过碗,放进微波炉里热透乎了才再次拿到顾溟跟前,看着他用勺子把煮得透烂的鸭肉舀下来送进嘴里,喝了个干干净净。 顾烨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喂完了鸭汤,又送了小菜、沙拉、面包——他买了很多食物回来,因为怕顾溟吃不惯,没想到他来者不拒,不仅吃了个精光,最后还要了一小碗水果。 看来是一天都没有吃饭。 “还饿吗?” “饱了。” 顾烨忙活半天,这才靠着顾溟坐下来,背靠着柔软的天鹅绒沙发,侧着头望着他。浅黄色的落地灯光从斜上方打下来,衬得顾溟的侧脸轮廓清晰立体,睫毛纤长。他的鼻梁又细又挺,眉眼间夹带着阴柔的美感,也许反串起来比女人还要好看。 现在想来,顾溟小时候受人排挤并不是因为他不讨喜,反倒是因为太受欢迎了。他长得如此漂亮,一跃成为别人心头的情窦;可他又如此孤傲,把围过来的人全都推得远远的。找他麻烦的人因此分成两类,要么是追求不成想要报复,要么是想引他注意才出此下策。 没成想,他们并不知道顾溟也不是好惹的主。 顾烨想着想着笑起来,嘴角上翘,眯了眯眼,“哥,我今天晚上想跟你一起睡。” 这句试探让顾溟僵硬地转过头来,顾烨以为他就要揪着自己的领子破口大骂,没想到他嘴唇张合一下,也许什么就要脱口而出的话语被他吞咽下肚,过了几秒才出声,“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 “那我就过一会再问你。” 这晚顾烨侧身向着他,顾溟的呼吸平稳,黑色的碎发散在白色的枕头上。顾烨主动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只手却伸过去,越过这段短暂又遥远的距离,握着他的手腕,是年少时期他们睡在一起时的姿势,是顾烨想要触碰却又担心受怕的样子。 顾溟一整晚都是不温不火的样子,没有剑拔弩张,在被人握住手腕的时候也没有更多的话语,他显得过于平和,也过于沉默。 答案太明显了。 假的。 其实是不是假的顾烨无所谓,小的时候总想讨他欢心,于是戴着个小绵羊的面具,结果人还不是一溜烟跑没影了,找了四年才摸到尾巴。现下他觉得顾升说的没错,做事情无非靠得是手腕和能耐,博人欢心这种事情说白了是被动消极的行为,是彻头彻尾的劣势。 现在握在手里,不吵不闹,怎么样都觉得踏实一点。 12. 顾烨开着一辆黑色的918 Spyder停在公司门口,一见顾溟从门口出来车就轰隆轰隆地响起来,盖过和他一起下电梯的同事们的八卦声。 “申主管你看嘛,”一个女孩凑到申圆的耳边,悄咪咪地说,“这不是落实了传言嘛!” 申圆跟他们一起下的电梯,见到这一幕不禁叹一口气,“祸从口出啊,你们啊,这样迟早要倒大霉的……” 顾溟就是人群中最尴尬的那颗星,他斜背着一个帆布包,刚走出门口就被震天响的引擎吓了一跳,抬眼一看,顾烨一只手臂搁在降下的车窗上看着自己,脚步硬生生停在原地。 实习的姑娘还以为他害羞,笑嘻嘻地冲他拜拜,“我们先走啦,安明哥再见!” 顾溟的口袋震动了一下,他转身走到角落里好躲避众人的注目礼,一打开就看到顾烨发过来的消息。 [上车。] 顾溟捏着手机,沉默了两秒才把它塞进裤子口袋里,低着头快步走到马路边。 系安全带的间隙,顾溟想起昨晚做的梦,他梦见自己又跑了,而且就是下班以后的点,他当着顾烨的面撒腿就跑,顾烨开着车追在自己后面,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像只黑色的猎豹,自己怎么跑都跑不赢。最后他被撞倒了,摔在地上,没受伤,也不觉得疼,车也停了下来,顾烨像扛麻袋一样扛起自己塞到车里了,一路疾驶到公司,跟押犯人似的押着他把他带到上班的地方,当着所有人的面按在墙上强吻,到最后他根本无法呼吸,肺里的空气被榨干,然后他就醒了。 这梦有两个意思,一是,他不想让这事发生,二是,顾烨干得出来。 “我自己能回去。” “我就想来接你。” “……那也用不着这么高调。” 不仅仅是下班以后,顾溟就连在上班的时候也能感受到众人遮遮掩掩的的目光,这种略带侵略性的视线总是让他很不舒服。 顾烨看了他一眼,“你想多了,只是开的快点。” 顾溟觉得好笑,在这种城市,开车竟然是为了图快。还不如骑单车。 不过顾烨当然不是图快,他就是故意开过来的,以防有人心怀不轨。 “吃什么?” “随便。” “行。”顾烨一只手握着方向盘,打了个转。 这种车开到哪里都惹人注目,顾烨偏偏停在人最多的商圈,先下了车。顾溟透过车窗玻璃清楚地看见窃窃私语的行人和他们投射过来的目光,手握着安全带,突然就不想下去了。 顾烨倒好,直接走到副驾驶旁给他开了门。 猝不及防地被人曝光,顾溟抬头看向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 分卷阅读15 只脚先伸了出来,踩在水泥地上的一瞬间,又想到了自己做的梦。 他穿得非常朴素,白衬衫配深色西裤,双袖挽起,露出半截手臂,领口散了颗扣子,左胸口的口袋里挂着一个银丝边框的眼镜。明明是上班族标配,有人能穿得像男公关,可顾溟偏偏能穿出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来。 顾烨比他更休闲,黑色的背心贴着饱满的背阔肌,下半身穿了一条齐膝的运动短裤,脚蹬一双白色的运动鞋。顾溟那儿没有发胶,顾烨就把头发随意地一齐往后梳去,用墨镜压在头顶,活脱脱一个飞扬跋扈的二世祖。 这两个人明明风格迥异,并排走在街上竟然毫无违和感,反倒格外抓人眼球。 只不过顾溟误会了这种关注,眉头越锁越紧,脚步越走越快。 顾烨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显然很享受他的焦虑,凑到他耳边似笑非笑地说道,“哥哥走这么快干嘛?别摔了。” 顾溟反手扣住他的手腕。 “怎么?”顾烨抓他抓得更紧,拉到跟前,两人鼻尖几乎相碰,“这么多人看着呢,如果哥哥想打我,回去让你打好了。”然后当街低下头啄了一下他的手背。 这话说的可暧昧极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说给旁人还是说给他听的。 顾溟觉得自己好像都听到围观群众吸气的声音了,咬咬牙,低声道,“放手,不打你。” 顾烨这才松开手,他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看到顾溟的后颈都烧红了。 两人吃完晚饭,顾溟着急回去,急匆匆地走在前方,顾烨悠哉悠哉地跟在他后面,看他气乎乎的样子,突然又拉住了他的胳膊。 “这么着急去哪?散会步吧?” 顾溟推脱道,“我还要工作。” “这么喜欢工作?”顾烨松开手,一幅愿意大度放他走的模样,“行啊,去吧,万一我哪一天想不开,你可别怪我拿今天这件事做借口。” 顾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蛮横无理开始耍赖,同时耳边响起他讲过的威胁话语,这一刻顾溟并不觉得他在危言耸听,瞪了他一眼,“好,散吧,散歩。” 顾烨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一手揽住顾溟的肩膀把他往自己的方向靠了靠,示意他离自己近一点。顾溟垂着眼,被他带着穿行在七弯八拐的大街小巷里。他并不在意顾烨要带他去哪里,也懒得再关心路人在想什么,反正他要自己散步,那就散步。 两人默不作声地走了好一段路,顾烨出了一条小路后突然停下步伐,顾溟跟着一个急刹车,抬眼便看到了自己的高中。 顾烨转身握住顾溟一只手腕,发现上次欢爱留下的淤青还没有完全好,抱歉地说道,“弄伤你了。” 冷不丁回到这个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美好回忆的地方,顾溟怔怔地望着眼前已经面目全非的教学楼,没有发觉到顾烨的语气里带着内疚。 顾烨低着头,拇指来回地轻轻摩擦着他的手腕,“那个小孩儿后来还有找过你麻烦吗?” 顾溟看得有些出神,脱口而出一句,“小孩?他比你年龄还要大吧?” 顾烨低低笑了一声,换了个话题,“哥哥本来肠胃就不好,刚吃完饭不要马上工作。” 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以后,顾烨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会叫他哥哥,一种是阴阳怪气地威胁、欺压他的时候,另一种就是在床上,这导致顾烨每次叫他哥哥都让他不自觉紧张,这种紧张里甚至还带着一种本能的恐惧,因为他见识过顾烨一边笑眯眯地叫自己哥哥一边把自己折磨得直冒冷汗。这已经成为他的条件反射,因为反差太大,所以每次一触碰到,都让他浑身不舒服。 见顾溟这样警戒地盯着自己,顾烨眨了下眼,狭长的眼角里神情微妙复杂。 清脆的铃声响了起来,下了晚自习的高中生们穿着仿日式的校服从校门口鱼贯而出,他们脸上挂着青春洋溢的笑容,有的结伴而行,有的跟朋友告别以后蹿上了家长的车。 顾溟想起来自己那会儿没有晚自习,放学很早。顾升的别墅远离市区,放学后他要先坐近一个小时的巴士,然后骑着停放在最后一站地的自行车,迎着夕阳,吹着风,奋力地蹬着踏板回家,他只希望晚饭不要凉了,弟弟不要饿着了。 13. 好不容易回了公寓,顾溟一进门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书桌前开始伏案工作——这书桌只能坐一人,他觉得这么做能扼杀了顾烨围在他身边骚扰的机会。顾烨当然把他的心思看得明白,懒得戳破,进了浴室。 半个多小时后,顾烨裹了件白色的浴袍从浴室里出来。他头发没有擦干,无数透明的小水珠汇集到他的发尾尖,一滴接一滴地落在他的皮肤上,顺着他肩膀的线条往下滑进敞开大半的浴衣里。 顾烨悄无声息地走到顾溟身后,微微俯下身,两只手臂围着他,撑在书桌边缘,把他圈在中心。 “哥哥在做什么?” 顾溟一下就感受到了周身施加下来的无形压力,但他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余光扫到顾烨一边精瘦的腰线。 就在顾烨准备问第二遍的时候,他终于回答道,“画图。” “已经十二点多了。”? “我弄完就睡。” 等待几秒,见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思,顾溟又补充道,“你先睡。” 顾烨这几天连着开会,加上今儿一大早才飞到外地,下午又飞回来接他下班,确实觉得有点累了。他直起身准备上楼睡觉,踩上第一节 楼梯的时候突然说道,“记得上床睡觉。” 顾溟头也不抬,“好。” 完工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顾溟伸个懒腰,关了台灯,推开落地窗走了出去,手肘靠在阳台黑色的雕花栏杆上。此时夜色正浓,凉风习习,街上没有行人,只有孤单阑珊的街灯排排挺立。寂静的夜晚里,当绷紧的弦终于松弛下来的时候,疲倦也在一瞬间向他涌来。顾溟双眼酸胀,他想要尽情地享受着这一刻的绝对安静和天马行空,可是一闭上眼,脑海里却闪过夕阳时顾烨的脸庞。 夏天里夜晚总是姗姗来迟,太阳悬在地平线上摇摇欲坠,顾烨站在校门口,背着光,顾溟看不清楚他的脸,唯独看到他一双漆黑的眼珠幽深沉静,纯粹得像只小狗——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被厌恶以后不愿离开也不敢讨好的模样。他一句话也不说,目光落寞地停在自己的肩膀上,看得顾溟一瞬间心烦意乱。 顾溟很想发脾气,他很想揪住顾烨的领子,让他不要再装了,不要再拿出小时候的样子来折磨他,而后他立马意识到,自己才是源头,是他自己在意而已,与顾烨无关。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顿时泄了气,移开了视线。 顾溟睁开眼,觉得喉头干涩,他突然有点想抽烟。 分卷阅读16 最后他只是关了窗,拉上窗帘,拿出冰箱里一小瓶矿泉水咕噜咕噜地灌进嘴里。他抬眼看了看漆黑的二楼,然后从衣柜里拿出备用的被子放在沙发上铺开,挑了一个软一点的抱枕枕在脖子下。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顾溟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顾烨正靠着床头看合同,见他睁开眼,把文件放在床头柜上。 “醒了?” 何止是醒了,顾溟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连忙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扣衬衫的扣子一边往浴室里走。 “你怎么不叫我?” 他还没睡醒,说完这话就后悔了。人家压根儿没有义务叫醒自己,况且这话说的像同居似的,怪恶心的。 顾烨倒不嫌弃这话恶心,一本正经地回答道,“看你挺累的,抱到床上的时候都没醒。” 顾溟心里翻了个白眼,手上沾了些水把凌乱的头发理整齐,匆忙抓了冰箱里的三明治,拿了茶几上的公文包、眼镜、电脑就要走。 顾烨下了楼,眼尖看到茶几上的车钥匙,“怎么不开车去?” “没有驾照。” “哦,对,那我送你去。” 顾溟一听这话就往门外跑,“不用,堵。” 盛夏的早晨空气闷热又厚重,顾溟背着包一路小跑着,跑到公司的时候衬衫已经湿了大半,他最后一个挤进踩点的电梯里,后背贴上一侧的墙壁。 同一个公司里的老油也在电梯里,见他跑得满头大汗,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哟,许公子今儿怎么走路上班啊?” 老油这一名号是公司里的人暗地里赋他的。他已过不惑之年,小有成就,曾经也站在跟申圆现在的位置,不过格局太小,虚与委蛇油腔滑调,最终掉了下来,也就是小有成就。现下见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三流设计师,一窜窜到跟自己一样高,当然不能放过明嘲暗讽的机会。 他这话说的煞有介事,还不忘添油加醋道,“唉,我们这些普通人可就没你那么幸运了!” 言下之意暗指顾溟是只幸运的金丝雀。 整个电梯里的人——尤其是自家公司里的几名设计师把他这话听得清清楚楚。这公司可是申主管从工作室打拼起来的地方。申圆是谁?业界翘楚,纯正的一工作狂、女强人,严苛的女魔头,这会突然放进一个人来,还跟顾总同进同出,其中缘由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他们露出标准的微笑,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其实心底里也同老油一样,在等顾溟的反应。 顾溟当然也听见了,他斜着眼轻描淡写地扫了老油一眼,好像在看一只无意中飞到耳边的蜜蜂——仅仅一瞥就已经施舍了足够多的注意力。在这一瞥的一瞬间,老油看到他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顾溟嘴角微微向上,眼神里却藏着一股凛冽锋利的寒意,让他一下联想到月光下的刀刃,仿佛此时此刻出洋相的不是别人,而正是他自己。 他心头一跳,刚想看个清楚,可顾溟早已经收回了唯一的一丝注意力——他正望着对面的电梯门,显得兴致缺缺,好像刚才那句嘲讽对他来说无关痛痒。 电梯活像一个闷热的金枪鱼罐头,老油竟然觉得一股凉意从他的后脊升起。 他就这么被怼了,或者说,他觉得自己被怼了——尽管对方一句话都没说。老油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挑衅,权威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一出电梯门,手一插腰腿一岔,拦在了顾溟面前。 顾溟从头到尾正眼瞧都没瞧他一眼,还没等他开口,身子一侧就绕开他走了。 14. 申圆这几天接了大单子,一行人都跟着加班加点。顾溟虽然是新人,可没人敢使唤他,大家都觉得得罪他等同于得罪大老板。老油却恰恰相反,他觉得吃软饭的人就得有吃软饭的觉悟,所以把杂事都扔给顾溟去做。 顾烨之前轰隆隆地在公司周围这么一闹,顾溟大致也猜得出来同事们的态度转变原因。他自认倒霉,只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油让他打印、复印文件,他就安安静静地把文件都装订好放在人家桌上再去干自己的事。 老油以为顾溟懂事了,变本加厉,干脆让他去帮自己收发快递。最后反倒是罗茗茗看不过去,她趁着休息的空档小跑到电梯口,冲顾溟打招呼,“安明哥,这个我去送吧。” 他本能地拒绝道,“没事,我顺路。” 顾溟根本不擅长说谎,往往话都说出口了才意识到不对。现下一年过了大半,事情越来越多,谁有时间“顺路”出门给人送文件? 其实很多时候顾溟说谎是出于好意,因为他打小觉得自己是个麻烦体。他认为如果学会在适当的时候说聪明的谎,比如在顾升发现他和顾烨后半夜偷溜出去的时候,如果他不说“是我求他给我钥匙”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谎话,那顾烨也不至于被禁足一个月。 顾溟无奈地又按了两下已经亮起的下楼键。 电梯门一打开,罗茗茗二话不说直接拿过他手里的牛皮纸袋,“我反正是来学习的,本来就应该给大家帮忙。” “等等……我不是……” 顾溟这句“我不是在客套”还没说出口,姑娘就灵巧地钻进电梯里。他连忙去按下楼键,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只能摸着已经关闭的电梯门,有点后悔自己又因为想要保护——倒也讲不上保护,只是不想给人添麻烦,而讲了一句言不由衷的话。 顾溟知道老油是在刁难他,那就让他刁难好了,情况最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但对于那位助理姑娘来说就不一样了,她刚毕业没有多久,生活的全部中心都在工作上。 顾溟过意不去,给她发送了一条消息。 [谢谢,下次绝不能麻烦你了,实习时间珍贵。] 老油看到顾溟空着手回来,刚要上去兴师问罪,罗茗茗桌子上的手机恰巧震动起来,他煞有介事地走到她的工位,低头偷瞄了一眼。 这些天下班晚,都是公司订外卖一起吃。顾溟跟罗茗茗一群人坐在一排,不过是靠窗靠角落的位置。同事们正聊得火热,他已经吃完了,但是不想扫兴,更不想惹人注意,只好撑着下巴继续听他们聊天。在人情世故方面,顾溟实在是菜鸟,他不知道什么句子说起来好听,什么话让人开心。听了半天,无非是在聊哪里好玩,适合带家里人出去。顾溟几乎没有与人一起出门旅游过的经验,根本提不出来什么实质性的建议,到后来他拿出手机想看一眼时间,却看到了顾烨发来的一条信息。 [晚饭吃的什么?] 非常简短、问候性的话语,适用于在任何场合下、任何关系里的开场白。 顾溟给罗茗茗发完信息以后就没有再检查过手机,而这条信息是晚饭的点 分卷阅读17 发来的,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顾溟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手指悬在虚拟键盘上。他不想一会出了公司门发现李明宇杜以泽已经带了一圈人堵在楼下,随时准备压着自己去顾烨面前邀功。 他低着头,缓慢地打出一句话,点了发送。 [盒饭。公司加班,没有看到信息。] 意思是事出有因,不是故意不回复。 顾烨几乎是秒回了信息,就一个字,[好。] 罗茗茗往顾溟旁边凑,“安明哥?” 顾溟把手机锁屏,抬起头来,“怎么了?” “我们问你十一放假去哪里玩呢?” “这个啊,”顾溟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我还没想好,你们呢?” “我们刚才都说过啦,我们实习的就不去啦,他们呢要组团去大理那一边。” “不好意思,”顾溟抱歉地笑了笑,“我有点分神。” “是已经有安排了吗?” 有人问道,“安明哥结婚了吗?” 一旦有人起了八卦的头,谈话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根本收不住。顾溟直觉再呆下去可能要被扒个底朝天,站起身准备离开,“没有没有,别问啦,有点晚了,我先回去了……” “难道是已经约了心仪的人出去玩,不乐意告诉我们啊?” “哈哈哈,会是谁呀?” “除了顾总还能有谁?” 也不知道是谁来了这么一句,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这确实是大家最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他们都好奇这位哥到底是什么来头,最重要的——许安明到底是不是自家甩手掌柜的男朋友?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顾总要这么招摇地接他上下班?可要是的话,怎么总觉得许安明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呢? 顾溟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他随即想到要是没有顾烨从中作梗,自己也不至于这么难堪,便故意说道,“顾总日理万机,我一个普通员工要能沾他的光,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大家都听出来顾溟在撇关系,以此可以推断出两人估计不是情侣关系——当然,也有可能是在冷战、吵架。谈恋爱这种事情嘛,在这个期间再追问下去可就没什么意思了。可老油偏不让他如愿,高声呛道,“那也得顾总愿意吧?”明摆着不让他下台。 顾溟抬眼望过去,才发现之前那句也是老油讲的,他正端着茶杯,靠着墙,皮笑肉不笑地望着自己。 “他们啊净瞎起哄。小许啊,你说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是不是?” “看您这么有经验,沾光沾得不少吧?”顾溟模仿起他的语气,还做作地叹了口气,“这人跟人就是不一样啊。” 老油撑着笑脸,捏着杯柄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哟,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口齿伶俐的很啊!原来都是这么跟前辈交流的?” 顾溟走到他身边,弯腰把吃剩的盒饭扔进垃圾桶里,“您这倚老卖老的,我也不能吃哑巴亏呀?” 从公司出来已经九点多了,这些天来顾溟把从公司到公寓的路线转了个遍,基本上已经在脑内形成一个模拟3D地图,尤其是各种违建楼之间的小巷小道,以及烟火气浓重的小吃街道,都被他自动打上标签贴在脑内。 街灯已经亮起,偶尔遇见两个老人坐在摇椅上乘凉。顾溟从一条大路上岔了出去,向一栋居民楼走去。这一片最近就要拆迁,住户都已经陆陆续续地往外搬走,再加上常年背阴,十分潮湿,铁门槛上布满绿色的湿润青苔,基本上就是一片无人管辖的区域。他看到楼层的入口处摆着一块小木板,上面用白色的粉笔写了几句广告语,还画上了箭头,便径直上了三楼。 小饭馆明显就是用客厅改成的,门口放着一口正在煮面的大锅,正咕噜咕噜地烧着热水,旁边的木桌上放着几个不锈钢碗,里面装着做菜要用的香辛料。工作日的晚上,店面门可罗雀,空气里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霉菌的味道。 顾溟进了店,选了正中间的位置坐下,其余房间的门都关得严实,可能是卧室,或者储藏室。回想起今日来来回回发生的事情,他意识到顾烨已经将他完全特殊化了。如果为人处事也能像打游戏一样就好了,唯一需要做的事只是等待,只要等时间够了、经验够了就可以把技能自动点上。 坐在铁锅后的老板走到顾溟桌旁,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吃什么?” “面条,不加辣。”顾溟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一百推过去,“不用找了。” “不用找了?吃什么样的?”老板皱着眉,拿起钞票摸了两遍,又对着白炽灯看了两眼,这才放心塞进围裙前的口袋里。 顾溟点点头,“不用找了。哪个点的多就做哪个吧。” “几碗?” “两碗,谢谢。” 15. 叮咚。 顾烨从沙发里起身,走到套房门口开门。 “晚上好,顾总,这是酒店送您的。” 男侍者穿着一件熨烫平整的衬衫站在门口,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衣领处系了黑色的领结。他面带微笑,背脊笔挺,手中的托盘里放了一瓶红酒,纤细的瓶颈上系着一条浅黄色的缎带。 顾烨侧身让他进来,侍者便恭恭敬敬地端着托盘先顾烨进了房间,弯腰将托盘放到沙发旁的桌子上。 “我给您开瓶醒酒吧?” 顾烨站在他身后,冷淡地开口,“不用,出去吧。” 侍者的动作顿了顿,不急不慢地转身,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手里握着的却不再是银色的启瓶器,而是一把银色的手枪。 两人之间相距不过几步路,顾烨一眼看出这是Beretta92,当机立断,一个箭步上前握住枪的套筒,往后方狠狠一推,导致侍者两次扣动扳机都没有打出子弹,他接着扣住对方的手腕向内迅速一掰,枪口便瞬间换了方向。 侍者不甘示弱,一个侧踢飞上来,被顾烨一只手臂拨挡开来。电光火石之间,顾烨一脚踹在侍者的膝窝里,在将他的重心一举击垮的同时,见缝插针地踩断了他的脚踝,抬手用枪的底座一把砸在对方的太阳穴上。 顾烨的反击是致命的,侍者被打得眼前发黑,头脑嗡嗡直响,踉跄着摔在地上。 顷刻之间,形势骤变,顾烨已然从手无寸铁的受害方变成了阴狠暴戾的加害方,他握了握枪,倒不着急处理这人,首先回到门口,一只脚勾住房门将门摔上。 “你知道我的酒店什么做的最好吗?”顾烨俯视着趴在地上的男人,朝他支撑着身体的右手腕开枪,“隔音。” 子弹穿透过脆弱的血肉,嵌在红檀香地板上。 男人从头到尾一声没吭,冷汗将他的衬衫打得透湿,直到顾烨踩上他血肉模糊的手腕,这才痛 分卷阅读18 苦地“唔”了一声。 顾烨利索地给枪上了膛,瞄准了男人的额心。 就在这时,“叮”的清脆一声,顾溟的短信来的非常不合时宜。而在这个关头下,顾烨竟然没有继续动作,他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低头查看起来。 盒饭?这么不健康? 他迅速回了一个[好],把手机收进上衣的口袋里,却再也扣不动扳机了。 顾溟的打断让他寂静的记忆深潭里有了动静。 顾升也这么做过,他当着兄弟俩的面做了人,顾烨虽不是第一次见,但顾溟是,他第一次见到人的脑浆,吓得脸色煞白,逃回房间,趴在马桶上吐了起来。顾烨紧跟在他身后上了楼,默默地接了杯水,又把毛巾打湿了递过去,顾溟吐得眼眶都红了,一把打掉他伸过来的手,本能地往后瑟缩。 玻璃杯掉到地上,哗啦啦碎成无数片。 说白了,顾升敢这么做是因为他完全不介意顾溟怎么想他,但是顾烨介意,他看到的顾溟是惊恐、害怕的、想要逃离的模样。 按理来说,其实顾烨根本不必担心,这一枪下去人不知鬼不觉,永远都不可能传到顾溟的耳朵里。可是他还是犹豫了,他不想沾血,沾了血,就不能碰哥哥。 有生以来第一次,顾烨握枪的手抖了抖。他蹲了下来,卸了弹夹,放在手心里把玩起来,“又是姓王的派来的?” 此时此刻重量全压在废掉的手腕上,男人眉头紧锁,死死地咬着牙关。他不是没有听说过顾烨——就算真的没有听说过,从以往无人生还的结果来看也能猜出三分模样,他以为自己的目标是庞大可怖的,可是顾烨游刃有余,举重若轻,反而是自己,输得体无完肤,在他的毒辣面前形同蝼蚁。 “你猜猜,我查你的家人亲戚、兄弟姐妹要花多久?” 他断断续续地喘着气,“那我……还真是……不能如您所愿了……” “孤儿?”顾烨挑眉,“还真是王桓的作风。” 失血过多,男人再也坚持不住,双眼一黑,倒在地上没了声音。 顾烨这才抬脚,走到桌旁慢条斯理地取下红酒瓶上的缎带,系到男人的手臂上打了死结,然后回到沙发上坐下,拿出了手机。 没有回复。顾溟的头像框上没有任何提醒。 顾烨心烦意乱,瞥了眼瘫在地板上的男人,杀意又噌地窜起火苗,又被他强压着灭了。 也许刚才应该跟哥哥讲些好接的、有余地的话。 他回到主页面,拨了几个键放到耳边,“给我换个房间和一个早点的航班回去。” “来了?”顾溟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半个小时。 比他想象的要久。 桌上的两碗面已经凉透了,面条也被泡发,吸足了汤水粘在一块。 李明宇在顾溟的小餐桌前来回踱步,屏气凝神的样子就像一只濒临暴走的河豚。他就这么转了半晌,也不知道是不是把自己转晕了,最后想通了似的突然停下步子,坐到顾溟对面的座位上。 “不好意思,下次请你吃点好的。” “这是啥意思?” 顾溟递过去一双一次性的筷子,“就是想见你一面。” 李明宇显得非常狐疑,“您要见我,跟烨哥说一声不就得了?” “他出差了。” “我知道,我知道……” 李明宇应和着,所以这才不是以为您又要跑嘛。 他在街对面等了半个小时,以为祖宗爷在吃饭,便叫了个人去看,结果查了两遍都没找到。他一想到烨哥最近不在,又联想到自他走后,祖宗爷一下班就在附近绕圈子,当即把烟一掐,火急火燎地带着人把附近可能相联通的居民楼都给堵了。 门口站了乌泱泱一群人,把原本就逼仄的楼道堵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正往餐馆里探头探脑,老板吓得怯生生地缩在煮面的铁锅后。 “都粘了,要不重新做一碗?”顾溟见他不接筷子,朝老板招手,“我加点钱,再做一碗吧。” 见顾溟从头到尾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李明宇终于察觉到自己上当了,人家这是逼自己出来啊!他闷闷地从荷包里摸出一根烟来,“哎,不用了!我口味重,不喜欢清汤寡水的。” “就当吃个宵夜?”顾溟转头问躲在一旁的老板,“麻辣烫您会做吗?” 老板打鼓似地点头,“会、会。” 顾溟又冲店门口的人打招呼,“要不把你的兄弟们也叫进来?我请客。不过这位置实在不大,就怕坐不下。” “不用,”李明宇冲门口的人手摆摆手,烦躁地喊道,“都走,都走都走!” 虽然说这是自从认识祖宗爷以来他讲的最长的一句话了,可是他怎么总觉得这是……叫什么来着?鸿门宴? 老板哪敢掉以轻心,认认真真地把两碗麻辣烫端上来。 “其实一碗就行了,”顾溟从钱包里拿钱,“不好意思。” “您这之前点了两碗,我以为……” “我是以为还有朋友要来。”顾溟付了钱,转头向李明宇,“那位怎么不来?” “哪位?” “杜以泽,他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李明宇反问道,“啊?他为什么要跟我一起来?”见顾溟完全没有动筷子的意思,李明宇接着问,“你不吃啊?” “我不吃辣。” “哦。” 李明宇觉得场面一度非常尴尬,只能拿起筷子象征性地尝了两口,不知道老板是太紧张还是怎么的,胡椒辣椒加得特猛,呛得他猛地咳嗽起来。 “操,你这怎么做的?” 老板连忙小跑过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啊,您说您口味重,我就……” 李明宇皱着眉头让他闭嘴,把筷子往碗上一搁,“顾先生,你有话就直说吧?难不成费这么大功夫,真的就只是想跟我吃个饭?” 顾溟笑了笑,拿出手机按了两下,“扫我。” “啥?” “交个朋友,”顾溟亮出手机屏幕上的二维码,“扫我。” 李明宇下了楼,一众小弟便瞬间簇拥上来,将他团团围在中心,一个脖子后面纹着青龙的小弟见李明宇从荷包里摸烟,立马将打火机奉上去,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刚刚那个……是……是仇家吗?” “唉,”李明宇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吞云吐雾道,“是克星。” 青龙小弟看他一筹莫展,自告奋勇起来,“要不,我们几个去把他打一顿?大哥放心,保准打到他妈都不认识……” 话还没说完,李明宇一巴掌上去,直接把他打懵了,“你他妈想死,别带着我成不?” 青龙小弟捂着脸,乖乖地闭上了嘴。 “那可是烨哥的心尖尖。” 16. 嫩绿的叶片被开水冲荡地在 分卷阅读19 杯中翻了两圈,屋子里弥漫着清淡隽永的茶香味,顾溟拿着一杯泡好的明前龙井,推开落地窗,坐在阳台上的灰色懒人沙发里,警长从半合的落地窗缝里挤出来,踮着脚爬上他的膝盖,蜷成一团,收起尾巴,老老实实地屯在他的小腹上。 顾溟怕把开水洒到它身上,于是将手里的茶杯放到一旁低矮的木桌子上,“我怎么觉得你又胖了?” 他揉了揉警长的肚子,一边吸猫一边点开了李明宇的朋友圈。 李明宇的朋友圈出奇得正能量——不是说朋友圈里有正能量出奇,而是李明宇这样的人,朋友圈里都是他和敬老院里老人的合影——这件事非常出奇。 顾溟点开一条动态来看,大图里李明宇手臂上的刺青触目惊心,但显然他旁边的老太太不这么认为,她望着镜头乐呵呵地咧着嘴,门牙掉了大半,黑洞洞的一片。 顾溟心想,这掩护打得真行,不知道还真有可能误会李明宇在细嗅蔷薇,他笑了一声,还是给他点了个赞。李明宇倒好,一分钟不到就发了消息过来,显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赞吓到了。 [顾先生,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我说哈。] 顾溟低着头回复,[没什么事,就是没想到你为人这么善良。] 李明宇疑神疑鬼地读了两遍,又给旁边的青龙小弟看,“这是啥意思?是我看到的意思不?” 青龙小弟看了看信息,又看了看李明宇,又看了看信息。 “问你话呢!”李明宇往他脑袋上补了一巴掌。 小弟可怜巴巴地捂着脑袋,“是……是……不是……我、我不知道……” “他到底要干啥啊?”李明宇小声嘟囔了一句,抬头看了眼顾溟所在楼层的灯光,拔高音量说,“完事了兄弟们!都散了啊,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鬼使神差地,顾溟点开了顾烨的头像。 要说完全不关心他以往过得怎么样,那是假的。顾溟身为兄长,总是抱着一星半点的侥幸,希望能从哪窥见顾烨的生活痕迹,顺藤摸瓜地找到他性情大变的端由。 结果显示空白一片,顾溟刷新了几次,往下滑动几次,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屏蔽了。 直到确认了顾烨真的没有朋友圈以后,顾溟反倒松了一口气,他向后靠去,大半个身体都陷进沙发,只留下两支线条明显的小腿支在圆敦型的沙发外面。这在他意料之内,他没法想象,万一顾烨的朋友圈里不是一片空白,取而代之的而是密密麻麻的字,密密麻麻的照片——就像大多数普通人一样,详细地纪录下发生的事情、心情、悲伤、还是愉悦,那他应该做何反应? 是应该表示出对没有参与他的过去的悔恨,还是对于已经无法改变现状的无奈?还是说,要自作主张地打一套连环亲情牌,希望他变回原来的样子? 倒不如空白一片。这些年顾溟表达情绪的能力已经退化得十分厉害,他宁愿被动地装聋作哑,与他人一样得不到任何优待,顾烨只不过是新闻、报纸里一蹴而成的成功人士,翻云覆雨,毫无瑕疵。 顾烨可以是任何人,却不再是他弟弟。 顾溟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放到唇前浅浅地抿了一口。他今年都二十九了,不大不小的年龄,却沦落到这个地步,被别人捏着把柄拴在身边。十年前呢?他才十九。年轻,年轻多好,喜欢就不吝啬称赞,讨厌就会大声地吼叫,那个时候他会反抗,会愤怒,会声嘶力竭地斗争。 到底是他变得更成熟了,还是更沉默了。 “美国不好吗?更好的教育,也比国内更自由。” “机票已经买好了,学院也都选好了,你不是喜欢画画吗?” “你成年了,可以自立了,我也不绑着你了。” 顾溟觉得这人真是虚伪,打着为自己好的旗号,真当他听不出来是要赶自己走,“没关系的,爸,我在哪都能学,美国的学费太贵了,我实在不想让您破费。” 顾溟说这话并不是真的有意要留下来,他只是不想让顾升顺心,偏要刺上他两下。 顾升又哪里缺这两个钱,听出顾溟是摆明了要跟他对着干,脸色霎时变得严肃,“那我就直话直说了。顾烨过不了两年就要成年了,他跟你不一样,将来要做的事情、要处理的关系、要对付的媒体数不胜数,你能将你自己的曝光率降到零,不给他添麻烦,就算帮了我大忙了。”顿了顿,“顾溟,家产会有你的一份的,但是你得有点自知之明。” 眼看他终于撕破脸皮,顾溟冷笑道,“您不会觉得我是为了钱吧?早知道现在这么麻烦,当初何必要去招惹我妈?她把我送过来的时候,您怎么不知道拒绝?怎么,舍不得在她面前当坏人?”他咬紧了后槽牙,一字一顿地问,“我妈妈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让你竟然能够在她临死前都不去看上一眼。 顾升听到这话止了声,他的呼吸声沉重,胸腔都跟着痛苦地起伏,沉默了好一会,突然垂了眼,如释重负地说,“女人而已,能算得了什么?衣服?羽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想要我算她什么?” 顾溟那会是最叛逆的时候,哪里听的得这种话,握拳的手指咯吱作响,他抓过桌上的银行卡一把折了,摔在顾升面前,“我就是在外面饿死了,讨饭也讨不到你身上来!” 这是顾溟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反抗了,因为他深知自己理亏,他本来就寄人篱下。 他甩门下楼,发现顾升连车都他妈备好了,几名肩背宽厚的男人站在楼下,看样子一直在等他,“大少爷,您请这边走。” 顾溟解了领带,扔在地上,快步从他们之中穿了过去,“别叫我少爷,你们顾家,只有一个少爷。” 漫长的飞行中,顾溟从猩红色的梦境里惊醒,他在黑暗中大睁着双眼,好让自己不要再度睡着,他想起妈妈的样子,想到她手心里的温度,和湿热的汗,想到她抱着自己,央求他要听顾升的话。 他还想到顾烨,顾烨已经长得比他高了,眉眼间愈发英俊,沉默寡言时的样子就像只听话的小羊羔,今天应该结束工作见习,可以回来了吧?几乎是一想到他,顾溟就后悔了,他走得太急,身上连一件行李都没有,唯独拿了部手机。失联了十几个小时,顾烨该着急了,所以顾溟一落地就赶紧给他打电话,嘟嘟声响了两下,电话就被接通了,然而接电话的不是顾烨,是李叔叔。 一个老头,声音哽咽地跟他道歉,低三下四地求他理解顾升,别再跟家里联系了。 全世界的人都在逼他,都在说他是个累赘。 此时美国是白天,窗外艳阳高照,楼内的空调温度调得非常低,冷得彻骨,令人心寒,顾溟挂了电话,站在空落落的航站楼里,终于 分卷阅读20 意识到自己就此被人流放。 巨大的失落感向他涌来——倒不全是因为被赶出家门,而是因为顾烨。他甚至来不及跟弟弟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顾烨该有多失望、多难过啊,肯定会跑上跑下地寻找自己,弄得全身是汗。顾升又会在他面前怎么形容自己?说自己是白眼狼,说自己根本就不在乎他,顾溟越想越慌乱,于是一遍又一遍地拨着熟记的号码,却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截断了。 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他甚至希望自己当初能够听话一点,如果当时他低下头来,说不定就可以等到顾烨长大成年以后再走,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统的继承人,低一下头又有什么不行呢?真的那么难吗?自尊心有那么值钱吗? 很久之后,顾溟才知道顾升心意已决,他的目的就是要最大程度地激怒自己,哪怕顾溟当时低了头,结果也不会改变,这是后话。 然而在当时,顾溟没有意识到,顾烨早就在他心里拨了一片汪洋大海,寂静又浩大,来势虽平缓、悄无声息,却不知不觉地将人淹没。 17. 申圆抱着两大盆洗好的车厘子进了休闲区的门,高声招呼大家过来,“嗨,顾总送了水果过来,都过来尝尝,一大箱呢啊,别放坏了。” “真假啊?”球桌旁的几名男女放下台球杆,接过申圆递来的稍大一些的水果盆,跟吧台上正在喝咖啡补球赛的同事们一起瓜分了,“前所未有啊,哈哈。” “还不是听说我们这几天连着吃地沟油呗,听说是空运过来的,都别浪费了啊。”申圆走到临窗的下嵌式沙发旁,“安明,这还有一些,你吃不吃?挺甜的。” 顾溟合了书本,起身帮她接过手中的水果放到灰黑色的木质茶几上, “那个,我想问您个问题。” “你说。”申圆在他旁边坐下。 “早上的客户,您为什么不接他的活?” 申圆翘着腿,侧着头,往嘴里塞了两颗车厘子,“怎么突然问这个?” 顾溟从盆里拿了三个放进手里,“因为听说他给的钱多。” “钱多当然有钱多的条件了!”申圆被他的实诚给逗笑了,“现在的设计不再只是简单的匹配,不是只用完成特定要求就好了。”她吐了核,又捏了两个过来,“他这个人啊挑得很,去年磨了我们几个月的时间,没有一个满意的,只能说很遗憾,跟我们没有默契,我们这里没有他要找的知音,自然接不了他的活。怎么,你要试试啊?” 顾溟摇头,“就是问一问。” “你要有时间当然可以试试。”申圆从黑色的小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不忘补充说,“这人这次想做办公室,你可以去见见,不亏。” 顾溟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将名片收进了口袋里。 这天下班仍是较晚,月朗星稀,秋老虎已过,晚风有些微凉,吹得人清爽舒服,顾溟跟申圆一道儿回的公寓,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多半是申圆在讲,他答应两句。申圆是自来熟,而他是自来生,很难跟人熟络起来,哪怕是顾烨口中那位棕色头发的“小学弟”当初也花了不少力气、时间才能靠他近些。 出了电梯,顾溟快步走到房门口,发现地上有两小箱快递,快递盒不大,但是沉甸甸的,他蹲下来刚准备它们抱到楼下前台,看见上面写着“许安明”三字,只好开了房门,把箱子挪到厨房的吧台上。 取了剪刀拆开,一盒车厘子,一盒芒果。 顾溟一下猜出这是谁送的,他看着水果,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发个信息过去,告诉他收到了,后来再一想,总觉得别扭,这又不是他要求顾烨送的。 顾溟打开微信浏览一圈,给李明宇打了电话。 “现在有空吗?过来一趟吧?嗯,没什么事,你过来就知道了。”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在箱子里筛选着,最后拿了两个熟透了的芒果出来。 李明宇就在楼底下守着呢,顾溟一召唤就屁颠颠地赶上来,却莫名其妙地接了一箱来路不明的芒果。 “吃不完,你拿着吧。”顾溟看出他的犹疑,“还是说你不吃水果?” 李明宇连忙说,“吃,我吃!” 等顾溟一把门关上,李明宇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推给了青龙小弟。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啊?” “我不喜欢吃水果。”李明宇害怕被毒死,只能望着黄橙橙的芒果咽了咽口水,“送你了。” “真的吗?”青龙小弟眼里直冒桃心,开心地跟在李明宇屁股后面,“大哥,你对我真好。” 顾溟回了厨房,把车厘子倒进不锈钢的水果盆里,开了水龙头,卷起袖子慢悠悠地冲洗起来,等到洗得差不多了,又弄了点盐水泡上,这才擦干了手,从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口袋里拿出名片端详起来。 顾溟约了客户周一见面,地点就定在公司楼底下的咖啡馆里,他比提前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半个小时,点了杯拿铁,专心致志地翻看起申圆给他的客户资料。 此人姓文,名伦清,美国华裔,混血,一直在广告公司里工作,现在要回国发展,便在市中心包了两层写字楼下来,想请人给他的团队设计个办公室,经济实力,可见一斑。 文伦清提前十分钟来到了约定地点,一推开咖啡馆的门,他就注意到了顾溟,顾溟穿着简练,里面是件棉质的白色短袖,外搭一件牛仔外套,温柔的藏蓝色衬得他的脸白而干净。 午后的旭阳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给文伦清卷曲的发尾打上一层金色的光芒,他阔步走到顾溟所在的卡座,上来就是自我介绍,“你好,叫我Vince就可以了。” 作为团队领头人,他的气场坚定、强大,成功人士自带的魅力和自信表露无遗,与顾溟身上的那股冷淡气息截然不同。 顾溟取了眼镜放在桌上,站起身和他握手。 “文先生,您的中文说得很地道。” “一般一般。”文伦清客套道,“听说您以前在美国念书?” 顾溟叫住服务生,让他给文伦清拿菜单,“是的。您想喝些什么?” 文伦清摆手,“果汁就行。我还听说您之前也在那里的设计公司里工作。” 顾溟点了点头,“我在Rogers先生手下工作过,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 文伦清在对面的沙发里落座,两只长腿自然交叠,“我知道的,Rogers跟我是朋友,他一看到您的Portfolio就认出来了。” “我的Portfolio?” “申小姐已经将您的Portfolio给我看过了。” 顾溟取画册的动作顿了顿,很明显,眼前这个客户已经把他完全调查一番了,甚至跑到他的前上司面前去求证,顾溟只好把画册拿在 分卷阅读21 手里摇了摇。 “看来我没有必要再浪费文先生的时间做自我介绍了。“ “对不起,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我的设计师。”文伦清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顾溟手边的文件夹,“就像您一样,估计也将我了解的差不多了吧?” 顾溟客气地摆了个微笑,从包里拿出一本牛皮封面的黑色笔记本和一支录音笔,“那我们开始吧,您介意我录个音吗?公司要求。” 倒不真是公司要求,只是他的工作习惯。 “没问题。”文伦清笑起来,十指交叉搁在膝盖上,“您也知道,我之前一直在美国生活,这次回来发展,多少点寻根的意味,所以我也想把办公室做的特别一点,但是……”他摇了摇头,“怎么说呢?接地气是挺好的,就是离我想象中差了一点。” 大多数客户,尤其是外国客户,说自己喜欢中式设计的时候多半是叶公好龙,光门口挂两个红灯笼也叫中式。 很显然,文伦清有他自己的看法。 “我喜欢它的精髓,大气、恢弘,喜欢它的庄重和高雅,但是如果把我的办公室做成一个喝茶写字吃饭练功的地方,那就有点不太适合。” 顾溟低头在笔记本里做着记录,脑袋转得飞快,一谈到设计总是滔滔不绝,“我理解,您做的是创意类,节奏快,特色鲜明,工作场所不能喧宾夺主,更不能拖了后腿,要是您的甲方去到办公室看到这样一幅吃饭练功的场景,反倒显得有些迂腐。” 文伦清笑眯眯地说,“还是您懂我。” 一场谈话下来,顾溟在心里给这位甲方下了个定论:挑剔、严苛、很有主见。 中式风格的办公室,乍一看没有什么特别要求,但是以文伦清这种吹毛求疵的性格,想要的绝对不是浅显易懂的红色中国结,或什么古风方钢墙,因此设计的局限性就很大了,这相当于是给了顾溟一个巴掌大的小框框,让他自己“随意”作画,但得画的让文伦清满意。 桌上的果汁已经空了大半,文伦清起身,朝他伸出右手,“许先生,期待您的作品。” 这一个“许先生”从文伦清口里说出来十分刻意、古怪,顾溟刚才注意力全然放在工作之上,现下这个间隙,听他这么一叫,愈发觉得蹊跷。他在被顾烨骗回国之前,从来没有使用过任何英文名,不存在认错的可能,如果文伦清真的见过Rogers,怎么会不对他的身份起疑心? 文伦清冲顾溟眨了眨眼,主动握住他悬在空中的右手,稍稍施力将他往前拉了拉,接着身子前倾,凑到他耳旁轻声说,“嘘,我还没有告诉申小姐,你不叫许安明。” 18. 顾溟握着录音笔坐在座位上,仿佛再看久一点就能透过录音笔看透文伦清的来意,这么看来上次见面时开场的寒暄里文伦清确实是带有攻击性的,不是他的错觉。 现在又多了一个定时炸弹,万一有一天轰隆一声,他就只能在工作和许安明的身份里选择一个了。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该跑去跟人见面。 罗茗茗从门口一路小跑进来,顾溟叫住她,“小罗,你帮我看看,这个录音怎么导不出来,总说我文件错误?” 她显得非常惊慌,接过他的录音笔,欲言又止地望着门外。 “安明哥,帮帮我……” 顾溟抬起头来,“怎么了?” 罗茗茗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他要我跟他出去吃饭,我不愿意,他、他就碰我,呜……还说不让我说,不然就让我在这呆不下去……安明哥,他为什么这么对我啊……” “你慢点说,是谁?” 老油进了门,看见罗茗茗正弯着腰跟顾溟说话,恍惚间听到“骚扰”两字,高高扬起巴掌冲了过去,吓得她尖叫一声,直往顾溟身后躲。 “贱人,你瞎讲什么?!” 顾溟起身,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老油怒目圆瞪,拼命挣扎两下,然而顾溟纹丝不动,牢牢地牵制住他。 “小罗话还没讲完呢,蒋先生怎么这么害怕?难道是心虚了?” “我虚你妈,啊!松手!操!” 众人听到动静都陆陆续续地凑了过来,有人赶紧开始打圆场,“哎哟,大家都是同事,干什么呢弄成这个样子?安明,你先放开他。” 结果顾溟一松手,老油就开始恶人先告状,“来来来,请大家帮我评评理!这小姑娘污蔑我,说我骚扰她!你们说,我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要做这种自毁前程的事?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居心叵测!你说!你为什么要害我?”他揉着自己酸痛无比的手腕,指着上面清晰可见的指印,发出一声哀叹,“还有这个姓许的,莫名其妙地打我,我都多大年龄了啊?这是什么世道?啊?你们看看,这对狗男女要一起赶我走啊!” 罗茗茗委屈地直发抖,嘴唇怯怯地蠕动,“我没有……我没有骗人……” 老油前前后后的态度都透漏出心虚两字,顾溟心里有了底,要不是看罗茗茗快哭了,真想讥嘲他两句,顾溟握着她的胳膊把她拉过来,耐心地劝说,“你别害怕,刚刚不是还让我帮你把证据导出来吗?” 老油一听这话,脸色煞白,这才看到她手中的录音笔,“好啊!你他妈阴我!”说着要去夺她手中的笔,顾溟一步上前,拦在罗茗茗身前,“蒋先生,这么着急销毁证据啊?” “放屁!”老油恼羞成怒,握起拳头上来又是一下,眼看这一拳直直朝顾溟脸上飞去,他毫不露怯,也不躲闪,硬生生接了下来。 一时间惊呼四起,几名男同事立马上前架住老油的胳膊,将两人分开。 申圆听到外面的声响,一出办公室就被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老油竟然敢在她的地盘上打人,火速冲上前阵,“干什么呢!” 另一个女孩凑到她身旁,简单地把来龙去脉讲了一下。 罗茗茗正抓着顾溟的胳膊,哭得梨花带雨,抽抽嗒嗒的,这小女孩心思单纯,女人的直觉告诉申圆,她一个实习生,没有必要搭上自己的清白冤枉人,再加上老油本来就有前科,一个大老爷们,整天在这扰乱军心占人便宜,干脆趁这机会让他滚蛋得了。 申圆冷着脸站在两人中间,一对柳眉高高上挑,“老蒋,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上个助理为什么辞职?来来来,正好这次小罗有证据,不如我们一起放出来听听,孰是孰非,立马就能见分晓。” 她余光扫一眼顾溟,他这么一出倒是出乎她的意料,没想到这人看起来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的,其实倒也没有那么冷血。 申圆和顾溟其实有点相像,两人心里都有杆精致的天平,总想时刻保持客观、中立,好比拿申圆来说,她一视同仁,在“顾总包养 分卷阅读22 门”事件上她不跟顾溟亲近,也不刻意疏远他,为人温和——起码她极力让自己看起来温和,现在才能圈内左右逢源;但顾溟总是掌握不好度,他是另一个极端,淡漠得过于明显,让人望而生怯。 可是一见到弱者,尤其罗茗茗很有可能是被自己拖下水的,顾溟没法视而不见。 老油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你、你、你的你了半天,除了说两句冤枉以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顾溟决定逼他一把,作势要去拿她手中的录音笔,“小罗,蒋先生觉得我们冤枉他了,你就把录音放出来,正好让大家作证,如果真的是我们冤枉他了,就给他赔礼道歉。” 老油一下就急眼了,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啪”的一声,震耳欲聋,他指着顾溟的鼻子,恶狠狠地骂道,“姓许的,操你妈。”骂完了凶狠地推开周围的人,工位上的文件、物品全统统都不要了。 “好了好了,别看了,都去工作吧,我来处理。”申圆转身去看顾溟的脸,“安明,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顾溟侧过脸,“没什么事,用不着。”他伸手拿了两张抽纸递给罗茗茗,“你这几天晚上不要出门,注意安全。” “呜……都是我的错……”罗茗茗泪眼汪汪地望着他,“安明哥,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哭什么,我皮糙肉厚的。” 罗茗茗知道他是安慰自己,可越是明白,越觉得难过,眼泪更是掉个不停了。申圆回办公室拿了退热贴过来,招呼顾溟贴上。 “申主管,真用不着。” 申圆拍掉他摸脸的手,“别摸,你看看,都肿了,这个你先凑合用下,24小时以后再热敷,知道吗?” 顾溟点点头,任她在自己脸上贴上一块退热贴,脸上的灼烧感立刻减轻了不少。 他不知道今天这一出彻底扭转了他在同事们心中的印象,本来他们觉得许安明这人性格乖张,不好相处,但是老油这么一拳头下来,他已经被贴上了见义勇为的三好青年标签,虽然传闻有大老板撑腰,但是从这几个月的相处看来,许安明从来没有一丝恃宠而骄的意思,反倒是老油,好像总喜欢扯皮,今天能打顾总的人,明天就能踩到申主管头上,这下肯定是要滚蛋了。 申圆提醒他这几天注意休息,有事跟她打电话就回了办公室,只剩下罗茗茗还留在原地一边擦眼泪,一边道歉。 “别哭了,帮我看看怎么把这个录音导出来吧。” 她点点头,帮他接上数据线,抽泣着说,“安明哥,谢谢你。” “客气。”顾溟给她搬了个椅子过来,“慢慢弄,不着急。” 等到录音导出来了,她也哭得差不多了,理智重新飞回脑袋里,她轻声问顾溟,“您今天晚上有空吗?” 顾溟取下耳机,“怎么了?” 罗茗茗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想感激、呃、感谢您一下……” 顾溟意识到她这是要请自己吃饭,婉辞道,“这事你要谢得谢蒋先生不是个冷静的人,得谢申主管站在你这边,得谢在场的人没有揭穿我,我的功劳太少,没什么好谢的。” 她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又把头低了下去,眼眶红通通的。 顾溟看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心想,算了,别一会又哭起来,到时候更没法工作了,便答应了下来,“我有空。” 罗茗茗本来选了公司对面的西餐厅,但是被顾溟给否了,他一是觉得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二是琢磨她刚工作不久,存不了多少钱,所以随便挑了一家小巷道里的小菜馆,恰好离上班的地点也不远。 吃饭的间隙,罗茗茗看着他脸上的退烧贴,心下觉得更加内疚,“您就没想过,万一他真的要您当场打开录音,怎么办呢?” 顾溟开玩笑说,“那我们俩就只能重新找工作了。” 听了这话,罗茗茗微微一愣,接着放下筷子,“我不希望害您也丢了工作。” “你帮过我,我也不喜欢欠人人情,所以你不要觉得负担,或者亏欠我什么。”顾溟给她的杯子里倒满水,“况且今天这事解决得太过偶然,全靠运气,没有什么感谢我的必要。”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罗茗茗感动不已,她甚至有一瞬间产生了错觉,认为顾溟对她是特殊的。 结账的时候,罗茗茗被前台通知帐已经结过了,她扭头看了一眼顾溟,小声地问,“什么?付过了?不可能的,弄错了吧,你们再看看……” 柜台的姑娘又在电脑上敲了敲,回答说,“没有弄错,女士,你们那桌已经有人买过单了。” 她摸了摸耳朵,“为什么会有人付过了?能查查是谁付的吗……” 顾溟推开餐馆的大门,“既然付过了那就走吧。” 罗茗茗反应过来,跟着追出门去,“安明哥,您怎么这样啊!说好了我请客,您这样我会过意不去的。不行,多少钱,您把账号给我,我给您转过去。” “你现在有什么钱啊?等你什么时候转正了,拿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再请我吃饭吧。” “怎么这样啊,说好了,下次一定要我来啊……”罗茗茗嘟囔着,快步跟在他身后,“您往哪边走?” 顾溟说了公寓的名字。 “啊,我、我去地铁站。” 顾溟提醒她,“回家的时候小心点。” “许、安、明!” 这一声吼叫洪亮、粗犷,突如其来,惊得电线上的乌鸦都乌拉乌拉地飞走。 顾溟转过身,七八个混混模样的男子站在巷子口,手里都握着棒球棒,明显是有备而来。领头的男子自恋地捋了捋金色的刘海,又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就是你?” 顾溟侧头对罗茗茗说,“你先回家吧。” 罗茗茗不答应,拿出手机要报警。 “别打了,来不及的。帮我个忙,你出了路口就去叫人,叫大点声,会有人来帮我。” 罗茗茗不听,抓起他的手就要来一场肆意的逃跑,“不行!我不能丢下你!” 顾溟反手把她往身后一推,“别给我添麻烦了,快去。” 罗茗茗被他这么一推,踉跄地退了两步,转头看了他一眼,哆哆嗦嗦地往外跑。 黄毛讥嘲地咧开嘴,“跟我这演英雄救美啊?真牛逼啊!看你一会还能当英雄不?” 他身后的人都哄笑起来。 顾溟沉着脸,“找我有什么事?” 黄毛一双眼珠上下转动着打量他,“怎么?你把我舅舅工作弄没了,现在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顾溟的脸侧还隐隐作痛,现在脾气实在算不上太好。 “那你想怎么解决?要钱?”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几张几十的零钱扔在地上,“够不够?” “日。”黄毛碎了一口,“你他妈打发 分卷阅读23 要饭的呢?” “哦,”顾溟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来找我打架的。”他朝黄毛走过去,步伐沉稳、从容,一边脱了外套甩到路边,朝他勾了勾手,“来。” 被他这么一挑衅,混混们顿时炸开了锅,黄毛反倒扔了棍子,扬起右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老子一个就够了。”在他眼里,顾溟就是个四体不勤的上班族,而他,混迹江湖多年,当即扎了个马步,双手握拳,做好了备战的姿势。 眼看黄毛拔腿向自己冲过来,顾溟配合地停下步子,算准了时机,笔直修长的右腿突然高抬弯曲,直直地朝对方的脸上飞出一个侧踢。 这一踢如同离弦之箭,直接把黄毛给踢翻了。 19. “大哥,他这次进去好久了。”青龙小弟给李明宇点完烟,小声问,“这次我们要跟进去吗?” 李明宇依着墙,重重地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说,“不,老子再也不想吃麻辣烫了。” 话刚说完,就听见一个凄厉的女声响了起来。 “杀人啊!杀人啊!” 李明宇从街角后窜出个脑袋,看到一个小姑娘带着哭腔站在马路口惊惶无措地大喊大叫。这地段行人不算太多,但好歹也是市中心,路人听到这喊叫声大多抱着围观的心态,没人敢冒然上前。 杀人?哪个傻逼会在公共场合杀人,她这不是明摆着被人当成神经病吗。 李明宇有些幸灾乐祸,又多看了她一眼。 等等。 这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李明宇愣了愣神,叼着的烟头都抖了抖,落下零星几点烟灰。 我操,这不是跟顾溟一起下班的女人吗? 完了,我操。李明宇按灭了烟头,大手一挥,“走走走,赶紧的!” 罗茗茗无助地环视四周,果真看到一群男人从街角里窜了出来,她仔细一看,嗬,竟然比刚才看到的那些人还要凶上数倍,她也不管来者是不是顾溟所指的人手,不管不顾地抓住李明宇的胳膊,哀声乞求他,“你帮帮他,求求你。” “知道。”李明宇毫不怜香惜玉,一把推开她,风风火火地朝巷子里冲去。 顾溟虽然已经撂倒了三两个人,但是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还带着武器,他尽管抢了个棒球棍过来,其实已经撑不住了,正拼尽全力做着顽强抵抗,脚步连连后退。 此刻的场景非常戏剧化,顾溟身后的路口处瞬间涌出几十个身形高大雄壮的男人,黑压压的一片,就像黑帮片里两派火拼时的样子,稍弱的一方叫来了大腿级别的帮手救场,李明宇人手更多、更强,瞬间就翻转了局势,把以黄毛为首的几个男人按在地上。 李明宇赶到他身旁一看,心顿时凉了大半。 顾溟半跪在地上,脸色惨白,他的左小臂上猩红一片,血液正沿着他的手背蜿蜒成多条细小的分支,汇聚到下垂的手指尖,一滴接一滴地落在黄土地上,这是匕首划的,那人从顾溟身侧袭击,他躲闪虽快,本能抬手遮挡,奈何两人之间距离又极短,还是挨了一下。 李明宇看得腿直打颤,倒不是晕血,而是下意识地联想到顾烨大发雷霆的样子,“伤得重吗?怪我怪我……” 顾溟气喘吁吁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罗茗茗蹲下身抱着他的胳膊,泪眼朦胧地说,“我送您去医院。” 顾溟心情不佳,抽出手臂,“你能赶紧回家就是不给我添麻烦了。李明宇,送我去医院。” “哎,好好好!”李明宇立马架起他走到马路上,拦了辆出租车火急火燎地朝医院奔去。 多亏顾溟全程护着自己的重要器官,全套的检查结果显示,他没有骨折,内脏也没有受损,但是身上皮外伤不断,急性软组织挫伤不少,小臂上也留下一道刀伤,不过万幸的是创面不深,用不着缝针,医生给他清洗消毒完以后开始上药包扎,李明宇坐在旁边,察言观色了半天,终于惶恐不安地开口,“没想到您身手这么好……” 这话让顾溟想到自己原来一打五的情景,初中的小孩好骗,说一个一个来,就真的讲规矩,一个一个来,他又从顾烨那学了好几招一招制敌的功夫,三五招就能把他们全部撂倒。今儿个不一样,他成年好多年——都要而立了,虽然在美国的时候跟着社团里的同学学了点跆拳道的皮毛,但是鲜少与人斗殴,再加上现在的脾性跟以往也大不相同,能在这样的围攻之下支撑到李明宇赶来,已经算是幸运。 想到这些,顾溟有些漫不经心地开口,“不是我身手好,是这些流氓没你们专业。” “……” “我觉得我挺倒霉的,从小到大,老是被人堵。” “……” “你说,这是为什么?”顾溟望着手臂上的绷带,“我觉得我还算是不喜欢惹事的人吧,怎么总像个流氓吸铁石一样?” 李明宇低下头,诚挚地道歉,“……我错了,哥。” 医生给他包扎完,打印了张单子,递给李明宇,“去交费。” “哎,好好好。”李明宇连连点头,马不停蹄地付了费、取了药,给医生道了谢,然后兢兢业业地送顾溟回了公寓。 一开门,等待许久的警长就迫不及待地蹭了上来,可是一见到顾溟身后的李明宇,立马冲他露出嘴里的獠牙。 李明宇一下回想起被西方恶霸支配的恐惧,站在门口,不肯进去了。 “嘿嘿,您这猫怎么跟小狗一样,这么粘你。” 顾溟知道他害怕,于是弯腰拎起警长,把它放进门口的笼子里,“进来吧。” 李明宇这才放心大胆地往里走,“我把药放您茶几上了啊。”想了想觉得太明显,怕留下痕迹 ,被顾烨发现,补充说,“……放您茶几下的抽屉里了啊。” 折腾了这么久,顾溟衣服上的血迹都已经完全干涸,氧化成黑红色的一片,况且因为在打斗中沾满了灰尘和泥土,根本看不出布料原本是白色的。顾溟站在厨房里,取了剪刀下来,“李明宇,过来。” “啊?怎么了?” 顾溟扬了扬手里的剪刀,“过来。” 李明宇走到吧台就不敢过去了。 “站那么远做什么?我不捅你。过来,帮我把衣服剪了。” “啥啥啥?” 顾溟皱了眉,“我脱不了衣服,怕把伤口扯了。” 李明宇小心翼翼地接过剪刀,心脏扑通扑通地在嗓子眼里跳个不停,比干群架的时候还要紧张,不是那种激情澎湃、热血沸腾的紧张,而是因为害怕、担忧、惊恐、畏惧……这要是被烨哥知道他占顾溟便宜,醋坛子一翻,他还不得被活活淹死。 妈的,别说这个了,光顾溟挂彩这一出都够他受的了。 “我……我……” 分卷阅读24 “都是男人,你怕什么。”顾溟没了耐心,“快点。” 李明宇站在他身后,瑟瑟发抖地捏着他的衣角,眯着眼睛剪了下去。 咔嚓咔嚓几刀下去,冰凉的剪刀从衣服的下摆缓缓往上划去,贴上顾溟的后背,李明宇就算眯缝着双眼,也能看到几大块青紫的伤痕和淤青布在他突出的肩胛骨和肩膀上。 “您这有伤啊。” “医院里还没看够?”顾溟脱了衣服,扔进垃圾桶里,“怎么?你要给我上药?” 李明宇连连后退,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敢再直视他赤裸的上半身,“不不不不不不用了……” “你走吧,没你什么事了。” 李明宇摸了摸鼻子,犹犹豫豫地开口,“呃,这个、这话怎么讲来着,我、我有个不情之请……” 顾溟掀起眼皮,一眼就看破了他那点小心思,“就算我不说,杜以泽也会告诉他的吧。” “这个,您回国以后就由我来负责了。” 顾溟冷哼一声,“原来是轮流监视。” 李明宇讪笑两声,“这个,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嘛,我们这也是为了保护您。” “那你保护得倒是挺周全。” “我、我这不是怕打扰您吃饭的兴致吗……” “请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别啊别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李明宇左手比了个七,跟着强调说,“七级浮屠!” “你再赖在这里,我就要报警了。” “别啊!大哥!你要我怎么做才好?” “我问你,杜以泽现在在干什么?” “啊?什么意思?” 顾溟定定地看着他,“他用了些什么手段,来监视我?” “他应该没做什么吧。”见顾溟根本不相信他,李明宇解释说,“不是啊,您想想,这市中心里面的巷子、小路这么多,监控摄像头也不可能全都照顾到,再说了,要论人脉关系和兄弟,他哪里比得过我?想当年,哥可是……” 顾溟不想听他吹牛逼,打断他,“那他在做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啊,可能在搞那些高科技的玩意儿吧?我也不懂。烨哥说他忙了半年了,给他放假来着?” 顾溟低声重复了一句,“忙了半年……”应该是指他出逃的半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哥!我真没骗你,我……” “我不会说的。”顾溟摸了摸手臂上的医用胶带,“你回去吧,我挺累了。” 李明宇又呆了好一会,直到确认顾溟吃下消炎药才走,临走前他还不停地罗嗦,就差下跪赔罪了。罗茗茗的信息响了好几下,顾溟看了一眼,回了个“没事”就把手机关了。 公寓里终于安静下来,顾溟把警长放出来以后,进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又拿了条毛巾,对着镜子把身上的灰尘和泥土擦干净。睡衣是套头样式的,估计这几天是穿不了了,他只能从衣柜里拿了件干净的衬衫换上。 顾溟躺到沙发上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虽说没有内伤,可是他全身都疼着,今天这一架不知道挨了几棍子,听李明宇那么一说,估计背后的淤青也不少,可惜自己现在左手还伤着,否则还能给身上上个药。 小时候发生这种事,都是顾烨在帮他上药敷揉,一边揉一边生闷气,一边生闷气一边否决自己生闷气的事实。 现在不一样了,两人关系不比从前,甚至都不能用“融洽”来形容。 客厅里只有一盏落地灯开着,轻柔的暖色灯光下,不知道是吃了消炎药的原因,还是体力消耗太多,顾溟十分困倦,脑袋耷拉在沙发的扶手上,眼皮半睁不睁的。 恍惚中,他听到开门锁的声音,以为是幻听,没有在意,直到确切的关门声响起,厨房里的灯了亮起来,他才彻底清醒过来。 顾烨提前回来了。 20. 顾溟立马从沙发上坐起来,撕下脸上的退烧贴扔进垃圾桶里,动作一气呵成。 同时他也为这股没由来的心虚感到莫名其妙。 顾烨显然刚从飞机上下来,箱子还拎在手里,他脱了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走到顾溟跟前,“这么晚了,在做什么?” 顾溟侧着脸,淡定地回答,“没什么,睡了会。” 话说得不温不火,神情也有些疏离。 顾烨低着头看他,一只手松了松领带。 相较于中学时代里的锋芒毕露,顾溟现在已经变得十分克制、收敛,又捉摸不定。 直到现在,顾烨还是有一瞬间的不真实感,总觉得稍不注意,就要抓不住他了。 为了平息这股不安,顾烨俯下身,一只手臂撑在顾溟肩侧的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握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正过来,低头压上他有些冰凉的嘴唇。趁着他失神的片刻,顾烨顺利挤进他的口腔深处,卷着他的舌根温柔吸吮。吻热烈又强势,压得顾溟的头被迫微微向后仰去,扣在他下巴上的手也顺着滑到他颀长的脖颈,掐着他的下颚不让他合嘴——被咬过好几次,长了记性。 顾溟舌根发麻,嘴里柔软的黏膜被人挑逗似地大肆舔弄着,他不适地推挤着嘴里横行霸道的舌头,因为缺氧而脸色绯红。 晦暗又模糊的灯光下,一丝透明的津液从顾溟的嘴角里挤出来,在他下巴挂上一滴清晰可见的晶莹,寂静的客厅里偶尔响起两声唇舌交缠时的轻微水渍声,几不可闻,却让顾烨头脑发胀。 直到顾溟难耐地“唔”了一声,顾烨食髓知味地舔过他的下嘴唇,又轻轻啃咬两下,流连辗转一番才离开。 顾溟紊乱地喘着气,一边用手擦嘴,“够了吗?” “不够,怎么都不够,怎么办?”顾烨抚摸上他的脸侧,“你的脸怎么有点肿?” “没有的事。” “怎么没有?”顾烨想看个清楚,一只腿跪上沙发,不料膝盖碰到了顾溟的左手臂,让他像触电一般往后瑟缩。 “怎么了?伤着了?” 顾溟下意识地否决,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没有。” 顾烨眸光一沉,二话不说,开始解他袖口的扣子。 “你别碰我。”顾溟原本力气就没他大,况且现在受了伤,挣扎没几下就被他轻松擒着双手解了扣子,顾烨小心地将他的袖子往上挽,层层缠绕在手臂上的纱布一下就裸露出来。 顾烨周身的气压都低了大半,眼底陡然结了一层冰霜,“怎么回事?” 顾溟的眼神游移在厚重细密的地毯上,左手拳起、又松开。 “说话!” 顾溟被这声低喝惊得一哆嗦,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洗手间摔倒了,水池边缘划的。” 顾烨显然不买账,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眉眼间都是藏不住的愠怒,“带点消炎药过来,顾溟在洗手间摔 分卷阅读25 了一跤。” 顾溟连忙说,“医生开了消炎药,别叫他过来。” “你知道我叫的是谁?” “……就那么几个人,还能有谁。” “撒谎的时候,起码得看着我的眼睛说话。”顾烨看着他躲闪的眼神,耐着性子问,“李明宇弄的?” “跟他没什么关系。” “跟他没关系,难道是你自己弄成这样的?”顾烨想起那句“是别人要跟我打架”,突然伸手握住他的衣领扣子。 顾溟慌了神,拉扯着他动作的手,“你、你别……” 顾烨把他挣动的右手攥在手心里,缓缓开口,“哥哥,给我看看。” 顾溟半仰着头看他,顾烨目光灼灼,正全神贯注地等他同意,手劲却分毫未减,摆明了不让他拒绝。他了解顾烨的性情,知道他现在是铁了心要看,只能作罢,偏过脑袋,任他把自己的衣扣一个个解开。 顾烨一掀开衣领就看到顾溟肩膀上巴掌大小的一块淤青,在白得几乎可以看得到血管的皮肤下显得尤其可怖。目光顺着向下扫去,他的腰部也有一团拳头大小的青紫,伴着身上斑斑点点的挫伤,触目惊心。 这一看,顾烨觉得心脏都被撕裂了。 十年相守,顾烨一直竭力为顾溟对抗四面八方的恶意,他与顾升作对,把伤害顾溟的人全都一个不落的打到住进医院、谈虎色变。他自知方法笨拙,更不敢告诉顾溟,就像个野蛮地挥舞着刀枪的骑士,一旦从窗口看到他骑着自行车由远及近,立马谨慎地收起锋利的爪牙,生怕被他看到自己狠戾的一面。 在这些年里近乎于绝望的等待之中,顾烨以为自己已经修炼得足够强大,然而他自以为牢不可破的自制力却在见到这些伤痕的顷刻间全然瓦解,瞬间被打回原形。 原来心痛确实会带来物理性的疼痛,顾烨的手开始打颤,呼吸都变得粗重、紊乱起来。 这是他生闷气的前兆,顾溟下意识地劝起来,“别、别、别……” “别”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口。他管那么多干嘛呢,他还能管那么多吗? 滔天的内疚和自责滚滚而来,这一刻,顾烨彻底没了底气,像只挫败的老虎。 顾烨抬起头,鼻头发酸,有些哽咽地开口,“怎么……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怎么他心爱的宝贝,现在竟然遍体鳞伤。 他的情绪太过明显,以至于一下就刺痛了顾溟。 顾烨开始手足无措地脱顾溟的衣服,他现在只想确认顾溟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口。顾溟生怕被他扒个精光,按着自己的皮带,一只手搁在他的手背上,低声安抚说,“医生说,好好休息就可以了,没有什么大碍。” 李明宇捏着电话,第一反应是,烨哥怎么今天就回来了?而后他才被电话里的隐藏内容吓得脸色煞白。 他再怎么傻也能听出来,顾烨分明是要找他问话。 为了以防万一,李明宇横扫了药店里的药以后才怯怯地敲响了顾溟的门。 顾烨开了门,脸色阴沉到可怕,“药呢?” 李明宇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一盒阿斯匹林递过去,顾烨错过他伸过来的手,猛然扣上他的脖子。 “嘭”一声巨响,李明宇撞上走廊的墙壁,瞬间没法呼吸,后脑勺也受到重击,他疼得他眼冒金星,却一点也不敢反抗。 顾溟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扣子都来不及扣就追出门去,“你做什么?你想让我这明天被封起来吗!” 顾烨气得理智都下了线,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如鹰爪般有力的五指收得更紧。 李明宇呜咽一声,脸色发青,五官狰狞,刚才还能蹦出两句“我错了”,现在却只能听到他发出断断续续的尖锐的吸气声。 情急之下,顾溟什么也顾不得了,上前抓住顾烨正在行凶的手臂。 “我该换药了。” 眼见顾烨的眼底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顾溟揪住他的衣角,凑到他旁边,声音细若蚊声,“你帮我换一下,行不行?” 李明宇靠着墙壁滑落到地上,抓着胸口痛苦地喘气,“咳,烨哥,我……” “给我滚!滚!” 李明宇被这声怒喝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哪敢再做停留,爬起来捂着脑袋识趣地滚了。他从公寓里一路小跑着出来,直到坐进杜以泽的副驾驶,仍觉得头晕目眩,他心有余悸地说,“咳咳、唉,我差点就被掐死了。” 杜以泽伸出手指若有若无地摩挲着他脖子上鲜明的指印,心疼地问,“疼吗?他怎么下手这么狠。” “能不疼吗?”李明宇对着镜子看了两眼脖子上的指印,“我跟你讲,今天要不是祖宗爷罩着,我已经横尸街头了,幸亏我运气好啊……” “这还叫运气好?”杜以泽发动了引擎,捏紧了方向盘,“……你有没有想过,别跟着烨哥干了?” “我跟你说,烨哥那是刀子嘴豆腐心,不过……唉,不过豆腐心好像也不是向着我们的。”李明宇低头把安全带系上,“这混社团,不就是讲究一个义吗?他救过我,所以我这条小命都是他的。怎么,突然问我这个,你不会是不想干了吧?” 杜以泽目视前方,淡淡地开口,“那倒没有,就是问问你,怕你受委屈了。” “嘁,我一个大老爷们有啥委屈不委屈的,不会是你委屈了,不想干了吧?”李明宇想到什么似的,继续说,“对了,顾先生今儿问我,你最近都在做什么,你说他怎么突然关心起我俩来了?” 杜以泽实在是为他的智商感到堪忧,“他上次引你出来时,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问什么奇怪的问题?” “啊?我想想,”李明宇挠了挠脑袋,“他说他还有朋友要来,我还纳闷呢你说他有啥朋友啊……”说着突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喔!对对对,然后他还问我你怎么没来,原来他以为我俩是一起的。你说说,他这到底是在图什么呢?” “图个知己知彼呗。”杜以泽耸耸肩,隔着车窗看了一眼顾溟阳台上严丝合缝的窗帘,“估计是又有什么动作了,所以先来打探消息呗。你这么弱,可别看丢了,免得到时候又得挨揍。” 李明宇挥舞着拳头,大声嚷嚷起来,“操,你什么意思?!” 21. 顾烨打了一小盆水,取了条毛巾,又把冰箱冰盒里的冰块都倒了进去,叮铃桄榔了好一会,才把医药箱和小水盆齐齐放到茶几上。 顾溟沉默地摸着警长的尾巴,他还在回想自己刚才讲过的话,正沉浸在巨大的后悔之中。 顾烨握着顾溟撸猫的手往回拉了拉,“还想感染吗?” 警长扭头看了一眼顾烨,站起身冲他呲牙咧嘴,没想到被他喝了一声,眼看顾溟丝毫没有袒护它的意思,只好夹 分卷阅读26 着尾巴跑到墙角里蜷成一团。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晚饭以后。” 顾烨没有追问细节,只是说,“我今天先给你敷一下,明天再给你上药。给我看看你的后背。” 顾溟警觉起来,“不用这么小题大做,我这过两天就好了。” “哥哥,我不碰你。”顾烨半蹲在顾溟身前,声音变得温顺、平缓,带了一丝恳求的意味,像在诱哄,又像在撒娇,“给我看看。” 放在以前,顾溟见不得他这样,只要一旦从自己这里求而不得的时候,顾烨就会苦着一张脸,任凭谁叫都不说话,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是现在,对于这种过于亲密的接触——尤其是与顾烨的,他是拒绝的。 顾溟没说话,捏着扣子坚守着最后一道防线。 顾烨握住他微微发抖的手,“你在害怕吗?” “没有。” “我不会偷看你的。” 顾烨这话说得十分诚挚,好像顾溟真的是在介意被他偷看。 “我自己能敷。” “背上的你怎么敷?” “我后背没有青。” “那你得先给我看看,要是真的没有,你就自己来。“ 顾溟又捏着扣子沉默了半分钟,知道该来的躲也躲不过,还是把衬衫褪了下去。 没了衣服的遮掩,伤痕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顾烨的心又跟着紧了紧。 “能不能转过身给我看看?” 顾溟咬着嘴唇,缓慢地在沙发上转过身跪着,背朝着顾烨。 他后背的伤痕没有前面多,就是突出的肩胛骨上有一块暗红色的挫伤,已经有点水肿。 顾烨从水盆里取出冰凉的毛巾拧干,叠成方块状,然后曲起右腿,一只膝盖跟着搁上沙发,紧挨着顾溟的小腿,他的左手撑在靠背上,将顾溟拢在自己和沙发之间。 身后的气息不再像以往那样具有压迫性,可是因为顾烨离自己实在太近,顾溟紧张得身体微微前倾,腹部都贴上沙发,脑袋深深低垂下去。也许是因为室内的气温较高,他的后背蒙上了薄薄一层细汗,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细密的光泽。 虽然有过心理准备,可是水温还是比顾溟想象得要低得多,毛巾一盖上发热发胀的伤处,他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顾烨看到顾溟绷紧了后背的皮肤,流亮的脊柱沟也深深凹陷下去,他的头垂得更低了,像只懵懂的猎物,无意识地暴露出自己的弱点。 顾烨被这触手可及的春光晃得意乱情迷,忍不住微微靠上前,在嘴唇快要触碰上他裸露出的后颈时,猛然暂停了动作。 他差一点就要在顾溟脖子上咬一口。 顾烨屏住呼吸,取了毛巾,让顾溟转过身来。 此时两人面对面坐着,顾溟的眼神又变得慌乱起来,“我自己来。” “别动,听话。”顾烨将毛巾浸湿、拧干,拍掉他欲要争夺毛巾的手,自顾自地把冰凉的方巾盖在他的右肩膀上。 旧日的场景重现,谁都没有讲话——主要是顾溟没有开口,针锋相对的关系没法让他挤出任何寒暄。 敷完淤青,又要换药——没办法,这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顾烨一手托着顾溟的手腕,撕了医用胶带,慢慢地揭开手臂上的纱布,生怕又碰疼他了。虽然想过有可能会是什么样子,然而等到亲眼见到已经伤口处已经凝结成黑红色的血块时,顾烨还是低低地叹了口气,“糟蹋了。” 不仅是小臂,顾溟手肘处也擦破过了一块皮,细腻干净的手背上都是细小的伤口。 相比于顾溟,顾烨的手则不一样,他自小就被人严格要求,舞刀弄枪的,手掌、指腹上早都结了一层茧,加上刚才一直泡在冰水里,现在有些冷冰冰的,肌肤摩挲时的触感瞬间被放大数倍。 眼前的顾烨眉头紧锁,查看他伤势的样子竟然与小时候的模样重合起来。 “画画的手,是不能受伤留疤的。” “不就破了点皮嘛?又不疼。” 顾烨气得直喘,眉头拧成一团,“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笑嘻嘻地把手揣回荷包里,“难道你还想被禁足啊?” “哥哥怎么这么不懂得爱惜自己?” “我要等你回来一起吃饭。” “哥哥,这幅画能送给我吗?” “我给你报仇去了。” “很疼吗?我给你吹吹。” 顾烨跟他说话时,满心欢喜藏也藏不住,从眯起的眼梢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 这股回忆来势凶猛,如同扑面而来的大团雾气,朦胧,湿润,却比刀锋还要凌厉,在顾溟无坚不摧的透明屏障上破开了一道口子,这一瞬间,透过顾烨专注又温情的眼睛,顾溟突然启动了最高级别的自我保护机制,猛地把他推开。 顾烨愣了愣神。 “是我冷到你了吗?” 顾溟有些发懵,喉头艰难地滚动两下。 如果…… 没有那么多如果了。 顾烨低头对着冰凉的手掌心哈气,又来回搓了搓手指尖,这才捏着镊子,温顺地靠到顾溟跟前,继续给他的创口上抹药。他把顾溟的情绪变换尽收眼底,猜到他估计是想到了什么。 一想到很有可能跟自己有关,顾烨的心情舒缓了那么一丁点,起码没那么想杀人了。 等到换完药,已经接近凌晨三点。顾溟正在确认明天早上的闹钟,突然被人夺过手里的手机。 “你明天不用去上班了。” 顾溟以为自己被开了,站起身要去抢,“你怎么这样!我们说好的……” “我会帮你请假,等你好了再去。” “用不着,我伤的只是左手。” 顾烨捏着他的手机威胁道,“你要么请假,要么永远都不用去了。” 顾溟被他这一席话气得语塞,当下很想甩手走人,但是他已经约好了要去文伦清的地方量尺,哪能现在突然撂挑子。 他需要这个单子。 “我最近接了新项目,明天约了客户见面,要去看地。”顾溟看着他,忍气吞声地说,“真的。” “不行。” “我真的只是看看地,真正量尺都是助理在做。” 顾烨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看完场地,这周都得呆在家里休息。” “……好。” “几点?” “下午两点。” “先去睡觉。” “我不能爽约,否则会连累申主管。” 顾烨心想,申圆的信誉跟他何干,但嘴上还是答应了,“可以,明天我送你去。” “客户说他会来接我和助理,不用麻烦你。” 顾烨重复道,“我送你。” “我已经答应了。” “那你就干脆别去了。” 顾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分卷阅读27 在公司前这样就算了,用不着去自己的客户面前耀武扬威吧? 只可惜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筹码,拿什么跟人家谈判? “……我明早会跟他打个电话。” 跟顾烨对抗实在是太消耗能量了,顾溟终于拿回了自己的手机,准备上楼睡觉,不料在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顾烨突然下蹲,一手搂住他的膝盖,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 顾烨像对待瓷娃娃一样把他温柔地抱起来,这姿势摆明了是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顾溟哪里敢坐,半趴在他的肩膀上,生怕摔个倒栽葱,“我不是走不动路,你放我下来。” “不行,你现在是病号。” 顾烨固执地把他抱上楼,放到床上,叮嘱说,“要是晚上疼的话,就叫我。”他怕顾溟睡不着,把仅剩的一盏廊灯也关了,“你能守我一晚上,我也可以。” 顾溟刚要拒绝,听到后半句话,蹭蹭直冒的火气顿时被诧异盖过大半。 顾烨约莫十岁的时候,有一次碰上病毒性发烧,短短一个晚上就烧到了四十度,顾升虽然让人来看过了,也吊了水、吃了药,但是顾溟还是搬了个板凳,坐在床跟前,帮着给顾烨定时擦拭身体降低体温。 他记得顾烨双眼紧闭,明明是夏天,却躲在厚重的被子里,蜷成小小的一团,脸都烧得通红,唯独一只打着点滴的小手紧紧地握着自己。 “哥哥,我好冷啊。” 那会顾溟跟着爬上床,侧着身子躺在他旁边,捂着他烧得热乎的手掌,“我在这里,别怕,别怕。” 他以为顾烨烧得昏昏沉沉的,况且这事年代久远,顾烨不应该记得才对。 想着想着,顾溟说,“我不是小孩。” 顾烨答非所问,“我不介意。” 顾溟侧头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顾烨,尽管只看得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可是也许因为看不清楚他的脸,顾溟不再觉得心慌意乱,他想,顾烨原来个子才那么小,比自己还矮,现在竟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自己扛起来了…… 顾溟发现自己的所思所想正朝着诡异的方向驶去,觉得自己果真是困到精神恍惚了,于是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又睁开来,“你别看着我,我睡不着。” “那我能怎么办?” “你可以去睡觉,我不舒服的话会叫你的。” 顾烨低声问,“……我能睡哪?” 顾溟看着他黑漆漆的脸沉默了一会,自暴自弃地翻个身,烦躁地裹紧了被子,“随便你。” 顾烨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望着裹成一团的顾溟的后背,说,“哥哥,我没有被子了。” “那你去沙发上睡,衣柜里有备用被子。” 顾烨说,“算了,不用了。” 22. 醒来的时候,顾烨已经不在床上了,顾溟看了看钟,十点,立马起床往楼下走。顾烨正坐在一楼的沙发里,手里拿了一叠待办的文件,他看见顾溟从楼上下来,说,“早餐在冰箱里。” 顾溟“嗯”了一声,进了洗手间洗脸,对着镜子,他发现脸侧明显肿了起来,按压的时候有痛感。顾溟倒了杯牛奶放进微波炉里,等待加热的时候从冰柜里拿出一个冰袋,用一条小方巾包着,贴在脸上。 顾烨放下手里的文件,“脸也肿了?” “嗯。” “要不今天就别去了。” 他这么一提醒,顾溟才想起来还要给文伦清打电话,连忙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喔,许设计师啊,”文伦清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轻松,“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 “就是想跟您说一声,这边公司派了人送我去您那看地,所以下午就不用麻烦您来接了,实在不好意思,现在才告诉您,我也是……刚知道的,实在抱歉。” “没问题。这有什么好道歉的?那到时候见啦。” 顾溟挂了电话,一转身,顾烨正靠着阳台的门。 “说了?” “嗯。”顾溟侧身进了客厅。 顾烨跟在他身后,走到吧台旁坐下,“哥哥怎么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是我昨天弄疼你了吗?” 顾溟拿了片吐司,往上面抹草莓酱,“没有,昨天麻烦你了。” 顾烨没有接话,他不喜欢跟顾溟打太极,更不喜欢他这幅客套的样子,看起来温和有礼,其实是在隔离他人,索性岔开了话题,“中饭有什么想吃的吗?” 顾溟估计自己是切不了菜了,况且冰箱里的东西也所剩无几,“你有什么想吃的么?” “我都行。” “那我随便点外卖了。” 顾溟在手机上看了一圈,被满目琳琅的菜品晃得犯了选择恐惧症,只好按照销量排列出新的顺序,点了两个套餐。 到了中午,顾溟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节目是随便换的,正在播放国内最近大火的综艺,几个明星组队做任务,中途会碰到各种各样的情况,还会被人恶作剧,顾溟跟着乐两下,总觉得里面有几个人看起来有点眼熟,其实压根认不太清楚。 顾烨尝了两口刚送过来的菜,不禁皱眉,“哥哥,你在美国上学时也都是吃外卖吗?” “吃食堂,偶尔自己做。” “什么时候把肠胃弄坏的?” 顾溟不知道他为什么老是钻牛角尖,慢悠悠地说,“因为食堂太难吃,吃坏了。” “你以前没有这个毛病。” “难道我现在就很菜吗?” 顾烨笑着摇头,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尝试打探顾溟的生活情况了,他了解顾溟毕业以后的所有动向,唯独缺失了大学四年间的细况。 只不过短短四年,顾烨再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哪怕只是隔着照片,都能察觉出他的不一样。 可是顾溟摆明了不想讲。是纯粹因为乏善可陈,还是因为过得狼狈,无话可说? 顾烨越想越觉得胸口沉闷,“要不请个厨师过来……” “不,不用了。” “只是吃饭的点过来做菜,不会打扰你。” “我不太喜欢外人在这。” 顾烨突然话锋一转,毫无预兆地宣布,“我以后就住在这里了。” 得益于顾溟在外打的那一架,给了他一个足够的理由留下来。 顾溟僵硬地放下碗筷,“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我会付你房租的,你用不着跟我挤在这。” “也行。”顾烨靠在沙发上,“当初为了给哥哥找个地方住,费了不少冤枉功夫。”他从手机里调了个文档出来,假装大度地说,“不过我也不要利息,你把这上面的钱还给我,就可以享受你的私人空间了。” 顾溟接过手机,看着一连串的数字和逗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哪里是房租,分明是一 分卷阅读28 整栋楼的价钱吧? 要不搬出去住?住哪?地下室也不是不可以。 然后顾烨再把地下室买下来? 顾烨根本就不是在找自己要钱,看着他志在必得的样子,顾溟把手机还给他,像个泄气的皮球,“你想住哪住哪。” 下午一点,顾溟把本子、笔、卷尺和电子尺放进包里,准备出门。顾烨已经穿好鞋子,站在玄关处等他。 “你别开那个跑车,还要接人。” 顾烨说,“我知道,开的是你的。” 车库里停着一辆黑色的卡宴,本来是给顾溟开的,但是他没有国内的驾照,别说开车了,回国到现在连车库都没进过。 顾烨对着手机里的导航,先开进一个小区里接了小董,然后又开到三条街道外的路口接了罗茗茗上车。 罗茗茗十分关心昨晚的事情,屁股还没坐热就发出一连串连珠炮式的提问,“安明哥,您现在觉得好点了吗?医生怎么说?严不严重?您今天为什么不在家休息?” “我没什么事了,都是皮外伤,歇两天就好了。” 小董接着说,“茗茗都告诉申主管了,我们也都知道了……” “我看完地就会回去歇息,下周再回去上班,你们不用担心我了。” 罗茗茗握着拳头,声音打颤,“那些流氓,欺人太甚……” 顾溟看她仍旧闷闷不乐的,在副驾驶上转过身跟她讲话,“你看,我不是没什么事吗?而且我也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别被我分心了,一会要工作了。” 罗茗茗惊叫道,“不是第一次碰到?” “我上学的时候脾气不好,所以总是被别人堵。” 小董显然也非常吃惊,许安明这么平和的一个人,脾气能差到哪里去? “那您都怎么办啊?” “当然是以暴制暴了。”顾溟半开玩笑地说,“我现在身手没有以前好了,打不过了。”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气氛终于不再严肃沉闷。 “你看看,这个客户竟然开卡宴来接安明哥呢。” “等我们俩什么时候转正,说不定也可以坐啦。” “那不一样,安明哥那是大客户呢,我们可能只能自己打车去……” 小董说着说着朝存在感一直都很低的驾驶员看了一眼,只不过一眼,她便立马噤声,只剩下罗茗茗还在畅想自己的光明未来。 小董连忙用手肘撞了撞她,使了个眼神。 罗茗茗坐在驾驶座后方,看不见前面,只好把屁股挪到座位中间,伸长脖子看了一眼。 妈耶,这哪是客户的司机,分明是自家的老板。 后座突然变得死一般寂静,顾烨毫不受影响,神情自若地握着方向盘,反倒是顾溟有些如坐针毡,有种仿佛被人捉奸的尴尬感。 到了写字楼底下,顾烨才开口说话。 “快结束了就给我发个消息,我来接你。” 顾溟点了点头,下了车,正好看到文伦清从一楼大厅里走出来。顾溟看了一眼手表,一点五十。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没有没有,这不还没到两点吗?我啊是个闲人,所以到得早了点。” 文伦清上前热情地与顾溟握手,带着他们往写字楼里走,他无意中看到卡宴里的人,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惊异。 相较于上次见面时候的穿着,文伦清这次穿得非常随性,灰色的涤纶短袖配水洗牛仔裤和白板鞋,像个初出茅庐的学生,身上的那股阳光和活力劲无处掩藏。他穿着虽然简单,手上的表却是Vacheron stantin的,顾溟想起来,上次他衬衫上的袖扣也许是Dunhill的。 顾溟自己是不买大牌的,只是做设计这一行,他得投其所好,有些人不喜欢明明白白地把条条框框摆出来,他就只能从细节里猜他们的喜好。 到了场地以后两个助理立马忙活起来,顾溟拿着本子和图纸跟在她们身后,文伦清就在他身边站着,偶尔补充两句,比如会议室能坐多少人,休闲室里可以放个小影厅,都是上次见面时谈过的话题,然而对于要把它们安排在哪里、做成什么样,文伦清又说“都行”。 中规中矩的地,采光算不上得天独厚,但也不差,文伦清包的是倒数两层楼,顶层有个大露台,顾溟琢磨着也许可以在这上面动动脑筋,拍了几张照片,又拿笔在本子上画了几下。 临走前,顾溟又问了一遍,“您还有没有什么其他要求?” 文伦清微笑着摇头,“没有,我都可以,办公室嘛,都差不多。您现在是不是有些想法啦?” 顾溟摇摇头,非常诚实地说,“抱歉,请您给我一点时间。” “不着急,我有时间,愿意等。” 量尺并不是什么有趣的活,加上场地不小,文伦清竟然全程陪同,丝毫不觉得无聊。完工的时候,落地窗外已经华灯初上。 等电梯的间隙,文伦清看到顾溟小臂上露出一小截纱布,立刻关切地问,“您这是受伤了?” 顾溟将袖口往下拉了拉,“不小心划到了。” 文伦清捕捉到罗茗茗欲言又止的眼神,“其实您要是不舒服的话,我可以……” “我可以的,没有问题。”顾溟打断他,“无碍。” 文伦清又笑起来,嘴角里都是和煦的温度,“我只是说,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您大可以跟我说。” 出写字楼的时候正好赶上下班的点,顾烨把车停在了大门口旁的路口处,他正在等人,背靠着车门,双手抱臂,一条深蓝色的休闲卫裤被他穿成九分裤。只不过在烟火气浓重的来往人群中,顾烨脸上写着加粗的“生人勿近”,宛如鹤立鸡群,显得格格不入,引得涌动的行人纷纷侧目。 几个跟在文伦清身后出来的女孩子交头接耳地讨论着,推测“这肯定是来接女朋友的”,艳羡的目光不时往顾烨身上落去。 两位助理率先爬进后座里坐下。可能因为顾烨无论从穿着还是气质上都不像商务人士,文伦清笑眯眯地问,“这位是?” 顾溟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公司的人。” “这样啊,原来是许先生的司机。” 文伦清讲话虽然世故,却不轻浮、随便,他现在来了这么一句,反倒让顾溟觉得奇怪,下意识往顾烨那边看。 顾烨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倒是看到顾溟局促不安的样子,突然玩性大发,装模作样地甩出一句信息量极大的话,“许先生,顾总说您要是回去晚了,得扣我工资了。” 一边是赶顾溟上车,一边是要文伦清滚蛋。 文伦清依旧保持着温和如水的态度,“不知道您说的顾总是哪一位?说不定我认识呢。” 分卷阅读29 顾烨自然是不认识他的,他瞥了文伦清一眼,连句客套话都懒得讲,转身回了驾驶座里。 顾溟想要解释,文伦清冲他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许先生,有事联系。既然有朋友在等您,我也不好意思再占用您的时间啦。” 顾烨把助理们送回她们各自的小区以后,径直开回了车库,等到他熄了火,顾溟开口说,“你怎么那么幼稚。” 他指的是顾烨对文伦清说的那句话。 “我都给哥哥当司机了,现在倒变成我幼稚了?” “司机不是我说的。” “那你下次想让我怎么说?你的弟弟?还是说,是你的做爱对象?” 顾溟没法跟他交流,解了安全带要下车。 顾烨握着顾溟的胳膊把他拉回来,咄咄逼人地说,“哥哥,总得给我个标准答案吧,你说,下次我该怎么介绍自己?床伴?会不会不太好听?” “你他妈闭嘴!” “怎么还生气了呢?难道我做的不够好吗?”顾烨刻意压低了声音,“我不是每次都伺候哥哥到高潮了吗?” 顾溟一个拳头砸了过来。 顾烨揉了揉自己的下巴。 又惹他不高兴了。 23. 顾溟已经闷闷地看了近一个小时的工程图,顾烨猜他不想出门,走到阳台上给私厨打了电话,吩咐说不要辛辣、油腻,不要发物,对方问他还有没有喜欢的口味,顾烨说,做点甜的吧,做好了再送过来。 他这个私厨动作麻利,八点不到就送来了几道经典的江浙菜:一道鱼羹,一道龙井虾仁,一道煮干丝,一盘糯米糖藕,两碗文思豆腐和两碗清炖狮子头。 顾溟胃里空空如也,被香味牵着鼻子走到厨房里,私厨正将菜品一个个地摆出来。 “这是什么?” “狮子头吧。”顾烨递给他一双筷子和一支勺子。 顾溟在吧台边坐下,望着白瓷碗里的清汤,心想,狮子头难道不都是油腻腻的吗? 面前还盛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文思豆腐,软嫩细腻的豆腐被厨师切成发丝粗细,合着同样被切成细丝状的香菇冬笋,浮在浓稠的汤汁中,清香四溢。 顾溟忍不住尝了一勺。 很鲜美,几乎是入口即化。 “怎么样?”顾烨看他吧咂两下嘴,问道,“不合口味吗?” “不是的,我就是觉得你是不是点得多了点。”顾溟跟着夹了两只虾仁放到盛饭的碗里。 他是真的饿了,现在被这道汤开了胃,又用勺子切了一小块鱼羹出来。最主要的,顾烨发现他还跟小时候一样,吃到甜食心情会变好,话也变得多了。一盘糯米糖藕,顾烨就只吃到两片。 “下次可以让私厨来家里做。” 顾溟摇摇头,“我这工具都不全,算啦。” 他这顿饭吃得着实满足,饭后在水池边洗着碗,顾烨靠过来要帮忙,被他拒了,理由是顾烨毛手毛脚,容易摔盘子。 “我怎么就摔盘子了?” “你原来还摔得不够多吗?” “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 顾溟占着水池的位置不让他靠近,“你会洗碗么你就洗。” 顾烨不置可否,看到水池旁的水果篮里只剩下一小半车厘子。 “怎么只有这么一点了?送人了吗?” “没有。”顾溟往手里的海绵按了一泵洗洁精,“挺甜的,你吃吧。” 洗完碗,顾溟去浴室里小心又快速地冲了个澡,匆匆裹了个浴衣出来,继续啃起图纸。灵感总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弃他而去,顾溟抓耳挠腮了半天,先是望着窗外发呆,无果,后来干脆去厨房里泡了杯茶叶。 顾烨坐在沙发的另一头看最近的收购案,效率同样低下,顾溟来回走动时美好的躯体总是在松垮的浴衣里晃动,晃得他心神摇荡,一直在分神。 好不容易才把他哄了回来,顾烨不想再栽跟头,熬到快十二点才关了电脑,进了浴室。 顾溟毫无头绪,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的照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多遍,茶几上的都是揉成一团团的草稿纸,反倒是酱色的糖藕时常在脑袋里沉浮。 没过多久,顾烨就端了一小盆热水出来。 “我下午去买了药。”顾烨坐到他身旁,从口袋里拿出一管药膏。 “啊?” “我昨天说过,今天要给你上药。” 顾溟还在回忆顾烨是否说过这话,下一秒就被他拉开了肩膀上的浴衣。 淤血已经凝固得差不多了,颜色也比昨天看起来更深,成了一团乌黑的青块。 顾溟抢先拿到毛巾拧干,盖在肩膀上,表示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 顾烨纯当看不懂他的意思,一只手掌自顾自地盖上他肩膀上的热毛巾,微微向下按压,好让更多的热度传递到皮肤上。等感觉温度降了下来,他又将毛巾重新打湿、拧干,这样来回敷了一刻钟。 “好了好了。” “好什么好?”顾烨把药膏挤在手心里来回搓热,覆上顾溟的肩膀,不给他拒绝的余地,“可能会有点疼。” 话音刚落,顾溟发出一声轻哼,还是不免皱了眉。 顾烨掌心很烫,绕着圈地来回按压着,有规律地在每一圈的第一下加重力度,揉开淤血。 顾溟温顺地侧着头,裸露出大半个肩膀和胸膛,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嘴唇微张,轻轻喘息。 他自小对疼痛较为敏感,向来不喜欢这种疗法,宁可慢慢地等,可惜顾烨不喜欢他身上的青紫,总说对身体不好,然后摩拳擦掌地要来上药。 现在这块淤青比以往的都要严重一些,顾烨的掌心每每在上面滚过一圈,顾溟就觉得又被人打了一闷棍。他专心致志地转移注意力,脑内天马行空,全然没有意识到顾烨偷偷解了他系在腰上的带子。浴衣下,他只穿了件平角内裤,凌乱的下摆延伸出两条白净的大腿,绷紧的腹肌连绵起伏,两点乳珠也因为疼痛微微颤抖。 顾烨另一只手往下摸索着,来到顾溟微微鼓起的裆部揉了一下,暗暗笑道,“哥哥,你怎么有反应了?” 顾溟呼吸一滞,瞪了他一眼,匆忙拢回浴衣,“别揉了。” “还没好呢。”顾烨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起身,声音像一把低音提琴,“是因为疼痛让哥哥很有感觉吗?” “你别胡说八道!” 顾烨另一只手从浴衣的下摆向上探去,摸上顾溟的内裤边缘,“我帮你,好不好?”他轻松扯开顾溟的内裤,手顺着扶上微微挺立的性器,在顾溟就要挣扎起身的时候,握着他肩膀的手猛然使劲。 顾溟被他这么一捏,疼得大喘气,顾烨半蹲着,嘴唇贴上他白玉似的分身,从根部亲上来,一个吻叠着一个吻,然后张嘴含了下去。 男人最脆弱的地方 分卷阅读30 突然被裹进潮湿高热的口腔里,顾溟猛地屈起身子,颤声轻哼,“啊……” 这是顾溟第一次被人口交,对于习惯性禁欲的他来说,无论是身体上还是视觉上,刺激都无疑是强烈到恐怖的。 顾烨只轻轻含了一口就退了出来,他歪着头,闭着眼睛,温热柔软的舌头绕着柱状的物体打转,像一只动物一样来回舔舐、吸吮。 顾溟的腰压得很低,赤裸的小腹贴着顾烨的头顶,松散的浴衣挂在胳膊上。他全力压抑着几乎就要溢出口的呻吟,脚背都跟着绷紧。 顾烨揉着顾溟的臀瓣,看到他反应青涩,一想到这是因为他只有自己,更觉得兴奋。他握着顾溟的膝窝往前一拉,把他一只腿架在自己的肩膀上,顺势又含了进去。 “不行!出来,快出来……”顾溟的喉头发紧,明明是拒绝,此时染了情欲的味道,反而变了味,像欲拒还迎。 顾烨置若罔闻,耐心地卷动舌尖,不紧不慢地吞吐着,有时故意用牙关摩擦着脆弱的性器,似乎在警告他不要乱动。 顾溟被这断断续续的电流刺激得无力招架。羞耻、愤恨一股脑地涌了上来,他被自己的弟弟口交,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确实有了反应。 到最后,顾烨高热的舌头环绕着他的分身来回卷动,贴着上面的脉络,紧密地、缓慢地摩擦而过,灵动的舌尖偶尔往顶端的缝隙里刺去,快感一波接着一波,顺着顾溟的脊髓向上攀爬,直冲大脑。 顾溟掐着自己的掌心,双眼里氤氲了一层厚重的雾气,他慌乱地蹬动着双腿,牙关打颤,“不行、不行……” 顾溟再怎么忍耐,高潮临近时总是非常抗拒的,他在这个关头最没有办法相信自己能在顾烨的强迫下产生即将绝顶的快感,这股羞耻感就犹如乍现的洪水猛兽,让他无法直视,恨不得钻进地缝里躲起来。 顾烨熟悉他这突然而起的挣扎,另一只手扣着他胯部不让他往后缩,突然将他的整根性器都含了进去,狠狠地吸了一口。 顾溟脑袋里轰隆一声巨响,像被一道高亮的闪电击中,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声轻软的闷哼,腰瞬间就软了下去。 片刻前的罪恶感被这漫天快感冲刷得荡然无存,愉悦的泡泡从湖底里接连冒了出来,顾溟一时间竟然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他有气无力地搂着顾烨的头,低低地喘着气。 顾烨扶着他的腰把他往靠背上推,然后跟着上了沙发,跨坐在他身上,一转眼变成居高临下的姿态,顾烨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顾溟瘫在沙发上,骨头都变得酥酥软软的,目眩神迷了半天,模模糊糊地看见顾烨用掌心擦掉嘴角旁的液体。 等到顾溟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的时候,他也终于从高潮后的余韵中回过神来,前一秒还有些放空的表情瞬间结了冰,除却一张脸上泛着红晕,格外不协调。 “哥哥,能不能也帮我摸摸?” 顾溟眼睛都瞪圆了,“怎么可能!” 顾烨低着眉头,声音暗哑,“哥哥自己舒服了,就不管我了。” 顾溟的牙齿磨得咯吱直响,舌头打结,“你怎么、怎么这么……这么不要脸……” 顾烨听到这话像听到什么赞赏一样,竟然露出笑脸,凑上前吻了吻他的嘴角,握着他的右手按到自己胀痛的性器上。 顾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解了皮带,只感觉突然摸上一个硬挺炙热的物体。他不想碰这个,身体拼命往后躲靠,可是顾烨的手掌牢牢地包着他的手,毫不受阻地上下抚弄着,像在手把手地教他自慰。 每一次亲密的摩擦都能让顾溟感受到顾烨分身上清晰深刻的脉络,他只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做了鸵鸟,扭过头好躲避对方投来的灼灼视线。顾烨垂下头,额头抵上他的太阳穴,英挺的鼻尖若有若无地刮过他的脸侧、碰了碰他小巧的耳垂。吐纳气息时温热的气流吹在顾溟的脖颈上,酥麻刺痒,甚至还带着一点自己的味道,让他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哥哥,你好漂亮。” 手里的物体好像还在涨大,顾溟无处躲藏,巴不得咬舌自尽。顾烨额前的头发蹭在他脸上,很痒,但他没法用手去拨。 顾烨的呼吸很刻意,吹在顾溟的耳旁、滑进他的脖子里…… ——就好像,他是在闻着顾溟的味道自慰。 这是赤裸裸的调情,又是蛊惑人心的勾引。 顾烨眯着眼睛,湿热的舌头覆上顾溟的眼皮,把他颤抖个不停的睫毛都舔得湿漉漉的。他并不是主动禁欲派,禁欲是因为以往意淫对象都不在面前。 顾溟简直要被气得头顶冒烟了,这人怎么这么厚颜无耻,可以堂而皇之地在自己面前打飞机。结果一抬头就撞上顾烨的视线,谁能想到平日里一双冷冽锋利的双眼,现在竟然变得纯良无害。 下流!变态! 看我不把你给捏废! 顾烨依旧我行我素地嗅着顾溟的发丝、脖子,明明沉醉其中,却像能察觉到他的内心活动似的,在他手背上不重不轻地掐了一下。 “哥哥,你最好别动什么歪心思,否则不是摸摸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顾溟听闻汗毛直竖。 自讨苦吃总是愚蠢的。他确实打不过他。 顾烨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山峦般的胸膛贴顾溟贴得更近,磨蹭了这么久,终于在他手里释放出来。 顾溟只觉得手里顿时湿热一片,立马把压在身上的山一样的顾烨掀开,直往卫生间里冲。 顾烨靠在沙发上缓了缓神,顾溟洗了三遍手,刚出卫生间又被人扛了起来。 “放我下来!”顾溟倒挂在他身上,血液直往脑袋里涌,没忍住爆了粗口,“我操,顾烨,放我下来!” 顾烨另一只手拎起茶几上的医药箱上了楼,把他放到床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板消炎药递过去,“吃了。” 顾溟接了药,闷闷地吞了下去。 “手。”顾烨从医药箱里拿出碘酒和棉签,“拿过来。” 顾溟不情愿地把左手伸了过去。 换了药,眼看顾烨跟着上了床,顾溟直往墙边缩,“你真的要住在这?!” “不然呢?还是你把钱准备好了?” 顾溟气结,“没有钱!” 24. 顾溟早晨起来抱着电脑在论坛里逛了一圈,看了看今年国内下半年的设计博览会场次,结果被人安利了一个设计空间的博览会,他仔细看看了展区,发现这个设计展除了家居类展区以外,还有独特的办公室设计展区,而且博览会地址就在紧挨着的C市。 地图显示开车过去要三个小时,展览会虽然五点关门,但是因为今天是最后一天,很有可能会提早收场,顾溟如果想要赶上展会,现在就得出门,他来不及多想,先把本 分卷阅读31 子图纸和相机一股脑往背包里装。 顾烨抓着他的背包带子阻止他,“你是不是答应过我,这周都不出门了?” “我真的有事,最后一天了。” “能有什么事?” “看个展会。客户比较挑,我想去看看。”顾溟强调,“就是逛一逛,不是工作。”他一想到约车还得等时间,有些着急,“你能不能送我过去?”说完又自己否定掉,“算了,太远了。” 顾烨看他慌慌张张的,答应了。 “你没事情吗?” “没有。” 顾溟出乎意料,“怎么可能?” “我刚出差回来,董事会给我放假。” 顾溟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背起背包。 一坐上副驾驶,他登时有些后悔。这路程得有三个小时左右,两人在空间有限的车内独处,能有什么好聊的呢?顾烨一路驶上高速,顾溟从包里拿出本子想要再看两眼,被他一只手按住了,“别晕车了。” 话一说完,卡宴拐到快车道上,“噌”一下提了速,引擎声嗡嗡作响。三个小时的路上,顾烨开了两个半小时就开到了。 顾溟本来想直奔展馆,但是考虑到已经中午了,顾烨又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先找了附近的一家茶餐厅坐下。 “你不是赶时间吗?” “吃饭重要。”顾溟把菜单递给他,“你点吧,我请客。” 顾烨在招牌里挑了几样做起来快的菜式。 “怎么突然请客?” “那个,就当酬劳吧。” 这个酬劳未免又有点太低了,顾溟补充说,“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话只说了一半,他便觉得自不量力。顾烨能有什么缺的? 没想到顾烨说,“晚上你得再请我吃一顿。” “什么?” “一顿饭只够我开一次车的。” 这个博览会汇集了几百个顶尖设计品牌,将商业灵感和创意结合成一体,涵盖当下热点和趋势。不过顾溟不是抱着找参照物的心态来的,只是灵感匮乏的时候,出门走上一圈偶尔会带给他新思路。他在美国工作的时候,公司坐落在一线城市的繁华商区,艺术展区层出不穷,碰到文伦清这种客户时,他就在周末或者放假的时候买张票,跑到博览会或画廊里逛上一圈。 只不过国内对于艺术设计的需求也许没有发达国家来得大,能在中国举办的国际展会更是少之又少,他现在能赶上这个尾巴尖,全因为顾烨的车技野。 现在全国各地的设计师们都赶来参加这场盛会,顾溟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带着顾烨从入口处挤了进去。 “哪个客户这么挑?上次说我是司机的那个?”顾烨被挤得一身汗,解了领口的两颗纽扣,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 “是啊,上次你见到的那个。”顾溟上了扶梯,直奔二楼的办公室展区。 “你是不好意思拒绝他吗?我可以帮你说。” “不是。”顾溟甚至可以想象到顾烨在电话里狂怼文伦清的场面,他不想被顾烨砸了饭碗,只能说,“我们这一行都是这样工作的。” 场地大多按品牌划分,各式各样的办公室放在一起开放展览,供看官在其中穿行和感受设计理念。办公室的风格多种多样,有的色彩鲜明,用了大量的波动条纹,有的工整严肃一丝不苟,像是专为强迫症打造的。 文伦清喜欢中式的庄严内敛,却不喜欢它的传统和过于明显的标志性符号,喜欢它的大气,但他这个人又格外精致。 顾溟开始在脑内自问自答起来。 他会喜欢活泼的暖色吗? 会偏爱后现代的设计吗? 极简能满足他的需求吗? 办公类展区不算太大,东西也比顾溟想象中得少,一个多小时就逛完了。趁博览会还没关门,他又去一楼看了看家居。 顾烨跟在他身后,从头到尾都没表现出任何的疲惫或不耐烦。走到家具区的时候,顾烨望着满目琳琅的餐具问,“哥哥做过什么有趣的设计?” 顾溟正兴致勃勃地观察一个玻璃球状的夜灯,透明的玻璃外壳下包裹着无数细小的晶体,从正中央呈爆炸状延伸开来,像个毫无瑕疵的蒲公英。他觉得这个灯具实在有点可爱,思绪也被带进相似的记忆里,“原来做过一个富豪家的别墅,在山里面,看地的时候发现有颗百年的大树从中贯穿而过。后来我们在客厅的地板上空出一块地留给这棵树,在它碗口粗的枝桠上做了一个小秋千。” 顾溟发现自己话讲得有点多了,索性抢在顾烨评价前说话,“其实只是因为他家有两个孩子,因地制宜而已,算不上什么有趣。” 顾烨跟着摸了摸一个小号的蒲公英夜灯,他刚刚看到顾溟的眼里带着几点星光,也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在他眼睛里形成的倒影。 他们都是没有什么童年的人,顾烨被关在金碧辉煌的笼子里,顾溟则被放养在一望无垠的红尘之中,唯一相同的一点是,物质无法填补孤独所造成的大窟窿。顾烨甚至想不起来上一次是什么时候看到顾溟神采奕奕的样子。 “你要是下次还想来,提前跟我说一声。” “下一次可不一定开在这了。” 出了博览会,顾烨看到顾溟往一家小画廊门口多看了两眼,于是扶着他的背往里推,“让我看看这都画了些什么。” 顾溟不好意思再占用他的时间,说,“太晚了,回去吧。” “哥哥还不能陪我看个画展吗?”顾烨说,“我都陪你看了一天了。” 画展的作者是一个近八十岁的老头,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短式大褂,手拿一把蒲扇,笑眯眯地坐在门口前的摇椅上。 展出的都是水墨画,山水鱼虾,古镇船只。山为阳,水为阴,老先生用深浅不一的墨色洇出大片绵延的山峦,他没画山前的静谧湖泊,只在留白处点了一只小船,小船上勾了一位头戴笠帽的人。 越往里走,挂在墙上的画也不像一开始得那样精雕细琢,有一副画上画了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躺在街上睡觉,有的画上只有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四不像的轮廓就停笔了。顾溟盯着四不像看了两眼,发现这幅画没有标题,也许是个半成品。 “老先生,这是什么?” 老头戴上挂在脖子上的老花镜看了一眼,眼角的皱纹都堆了起来,“我忘啦。” 顾溟忍俊不禁,跟他道了谢,从画廊里出来时已经七点多了。 “我饿了。”顾烨跟顾溟并肩走着,突然伸手在他后脑勺的头发上摸了一把,“我想吃东西了。” “知道了。”顾溟拿手机搜索了一下申圆在微信群里推荐过的居酒屋,发现这里也有分店,而且就在江边,便提议起那里吃晚饭,吃完再回去。 从艺术区开过 分卷阅读32 去又花了二十来分钟。店铺不大,藏在一片葱郁的小花园里,青石板小路一直延伸到店门口,路旁安着一串高低不齐的小灯泡作为路引,店铺门口挂着青色的布幡和两个写着日文的红灯笼。 他们在临窗的榻榻米上坐下,夏季的尾巴变得愈发得短了,夜色从天际边缘渲染开来,窗外的江水望不到边际,余晖一照,波光都被染上金色。 店主为了营造出原汁原味的居酒屋,在墙上挂满了写着菜名的小木板,墙侧的架子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清酒瓶。一位身穿黑色印花和服的姑娘拿着菜单走了过来。 除了主食以外,顾溟还点了一盘三文鱼刺身拼盘,又要了两瓶冰镇汽水。顾烨觉得这些生冷性凉,可是汽水只有冰镇好的,就让她换成热茶。 “用不着吧。”顾溟叫住了她,“不用换,汽水就行。” “不准喝。”顾烨说这话时,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 姑娘慑于顾烨的压迫,抱着菜单迈着小碎步走了。 “你吓她干什么?” 顾烨往碟子里倒酱油,“我没有。” “我看见你瞪她了。” 顾烨垂着眼睛,说,“……胃得慢慢养。” 顾溟没再说话,撑着下巴看着花瓶里的一簇满天星,食指轻轻地敲在桌面上。 等到菜都上齐了,顾溟在酱油碟里挤了一小勺芥末拌匀,用筷子夹了一片三文鱼放进去沾了沾,送进嘴里。也许是因为还没拌匀,不小心夹了几块碎芥末进去,顾溟还没来得及嚼上两下,浓烈的芥末味直冲鼻腔,呛得他捂着嘴咳嗽,眼眶也跟着红了。 等到顾溟顺过气,顾烨握着他的手腕,拿着纸巾给他擦着手心,一边擦一边说,“你怎么跟个小孩一样。” 顾溟第一次被人这样教训,揉了揉鼻子,把拼盘推到他跟前,“这么多菜还不够填满你的嘴吗。” 顾烨嘴角漾起一抹笑意,学起孔融,又把拼盘推了回去,“哥哥先吃,我吃哥哥吃剩下的。” 一口一个“哥哥”的,叫得可真够甜的。 顾溟蹙眉,“你要是真的把我当哥哥,就不会……” 话说到这就断了,顾溟的眼神黯淡下去,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热茶。 25. 微醺的晚风一吹,顾溟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今天这一行,几个灵光乍现的片段都被他记在了本子上,虽说不等于彻底解决了问题,但是起码也提供了几条思路供他参考。他心情舒畅,降下车窗,随手按了个电台听起音乐。 卡宴不疾不徐地行驶在高架桥上,夜色已经将城市完全笼罩,顾溟一只胳膊架在车门上,排排路灯从眼前一晃而过,江面上有暗色的绰绰船影堪堪远行。 电台里正在播放Radioactive,是个翻唱的版本,编曲也做过修改,相较于原唱刚性的声线和末日狂欢的氛围,这位男声更加沙哑和慵懒,有时故意翘起几个性感的尾音,一首摇滚乐竟然被他唱出一点爵士的风味。 顾溟把脑袋伸出窗外,风从耳边呼呼刮过,他看着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的C市,竟然看不出跟他现在居住的城市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得灯火辉煌,一样得锣鼓喧天、没有特色。 一首歌播完,翻唱者出来自我介绍、感谢歌迷,并且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即将上映的新电影。 顾溟觉得这个人的名字听起来非常耳熟,问,“这人最近很火吗?” “还行吧。”顾烨侧头看了顾溟一眼,“上次我们看的综艺里有他。” 顾溟这才想起来,这个男孩在节目里话也不多,被人欺负时也只是笑,毫不记仇,不禁夸了两句,赞赏的意味明显,“年龄也不大吧?又能唱歌,又能演戏。” “他是带资进组的,”顾烨意味深长地说,“带的别人的资。”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有人愿意捧他,但不是白捧。” 意思就是包养。 顾溟又问,“可是他长得挺好看的,实力也不差,为什么要靠……靠别人?” “想要走捷径,总得拿出一点诚意来啊。哥哥怎么这么单纯?” 顾溟觉得有点可惜,盯着顾烨看了两眼,突然冒出一句,“你也可以火的。” 纯粹是从样貌上给出的评价,顾烨从小就长得英气逼人,要是去演戏,绝对可以驾驭亦正亦邪的角色。顾溟很难得跟他这么进行交流了,两人好像终于变得平等,毫无芥蒂,相谈甚欢——本该是这样的,他们俩的关系本该是这样的。 “哥哥这是夸我吗?” “你觉得是就是吧。”顾溟摸了摸鼻子。 顾烨咧嘴笑起来,“我没有哥哥好看。” “我不是在跟你比谁长得好看……”许久,顾溟叹了口气,“谢谢。” “什么?” 顾溟抿了抿嘴唇,“我说,谢谢你,今天……” 顾烨打断他,“别说麻烦,不好听。” “不好听?” “生疏,不好听。” 顾溟想,这好像不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评价他。 顾烨见他突然不说话了,问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的性格确实不讨人喜欢。” “为什么这么说?” “原来那些喜欢打架斗殴的小孩谁都不找,偏偏找我,不就是因为他们讨厌我吗?” “那不是你的原因。” “为什么不是?我那会又没有什么朋友。” 顾溟这话说得风轻云淡,好像离这个世界很远。 “不是的。” “如果不是讨厌我,为什么会故意伤害我?” 顾烨捏紧了方向盘,这话在他听来如同质问。可是他确实明明白白地把顾溟不喜欢的事情都做了个遍,触碰、拥抱、亲吻、甚至是上床,哪次不是他强迫的他的? 顾烨没法告诉他那是因为他们笨拙又愚蠢,他很心虚,但不后悔,只能干巴巴地重复,“我说了,不是的。” 顾溟望着窗外,侧脸被融进深蓝色的夜幕之中,他觉得顾烨没必要安慰他,于是说,“有什么好否决的呢?我也不介意他们怎么想。” 气氛又冷却下来,只剩下电台里的摇滚乐还在重复播放,橙黄的路灯急速倒退,江面已经变成黑漆漆的一片。 顾溟拼尽全力,也只不过为了能够拥有一个普通人一样的生活,他原本希望顾烨是一个可以互相串门、可以一起为节假日做大采购的亲人,而不是不停过界的。 如果他们只是普通人家里出生的兄弟就好了。 他可以看着顾烨结婚、生子,过一个普通却不孤寂的人生。 两人虽为一家血脉,却有云泥之别。他是根无依无靠的草,顾烨则要继承家业,继承家业没有什么,但是家业却不清不白:顾升做枪支生意起家,在边境区域和灰色 分卷阅读33 地带交易枪支,草菅人命,干的全都是违法的勾当。 顾溟原本以为上天垂怜他,好歹给了他一个弟弟,让他觉得这大千世界中,也有自己能够守护的人。 可惜顾烨也是个疯子,相比于顾升的狂傲不羁,顾烨是只笑面虎,绵里藏针才是最可怕的。 等到自己陪他闹完这一出,也许就可以自由了,哪怕一个人也好,孤单一点也罢。 顾烨发觉顾溟身上又开始散发出一种冰冷又疏离的气息,这种气息就像个能够吞噬一切的大黑洞,顾溟总是毫无预兆地陷入这种情绪之中,给自己身上套上一个玻璃罩,无论什么样的躁动、喧嚣,到他这都蓦地断了线。 “下个月的第一个周五晚上有一个私人聚会,你也去吧。” 顾溟回过神来,淡淡地问,“什么样的聚会?” 顾烨思考片刻,说,“地下太子党的。” 顾溟一听这话,乐了,“那你去不就够了吗?” “别人都是携伴而行。” “我不太适合吧。” “就当是陪我去,行吗?” 顾溟当然是不想去的,但是他转念一想,顾烨今天又当司机又当陪同,其实是自己欠他人情,便不再好意思拒绝他。 “……有什么着装要求吗?” “随意一点就行。”顾烨笑盈盈地说,“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聚会。” 凌晨时分,顾烨开回车库,顾溟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头歪歪地偏向驾驶座。顾烨熄了火,解了安全带,不忍心吵醒他,就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他。 在别人眼里,顾溟身上总是裹着一层流光溢彩的琉璃,然而只有这个时候,顾烨透过这层坚硬的壳,看到顾溟不再总是皱着眉头,他毫无防备,甚至还有点脆弱和无辜。 顾溟呼吸平稳,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胸膛缓慢地起伏。顾烨屏住呼吸靠上前,伸手把他额前散落下来的头发拨开,然后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顾烨靠回椅背,没由来地涌出一股心酸,大概夜晚总是让人多愁善感,他知道他已经把那块琉璃摔碎了。 26. 隔天就是周五,顾烨还在床上睡着,顾溟难得起这么早,小心翼翼地跨过他下了床。冰箱里已经空透了,顾溟拿了钱包出门,现在这个点蔬菜刚运来没多久,都是最新鲜的。 清晨的气温还有些凉,乌云压得低低的,是大雨将至的信号。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寥寥几个起早锻炼散步的老人。 一位穿着花短袖的大妈正往小油菜上喷水,她看见顾溟,招呼他过来,“今天来这么早啊?” “嗯,我这几天休息。” “你们年轻人现在真是忙啊……”大妈往塑料袋里轻车熟路地装了一把小油菜,又拿了一个西红柿。 顾溟一般都在这个摊位买菜,他不常下厨,一次只买一两顿的量,图个新鲜,吃完了再来。 “麻烦您再多装一点吧。” “好呀,今天不是一个人吃饭啊?”大妈将袋子放到电子秤上称重,“一个人在大城市打拼,要注意身体呀,不要天天在外面吃啊,自己做多健康呀,是不是?” 顾溟笑着接过袋子,又买了点鸡胸肉和牛奶才回了公寓。 顾烨已经起来一会了,衣服没换,脸也没洗,头顶翘出几撮飞扬的发丝,一副颓败的样子。他看到顾溟开了门,从沙发上“噌”一下站起来。 “你去哪了?” 顾溟在玄关处弯腰脱鞋,“买菜。” 警长跑过来贴着他的小腿打转,顾溟摸了摸它的头,“小胖子,我给你买了鸡肉。” 短短几十分钟,顾烨经历了失而复得的巨大落差,他甚至还没缓过神来,快步走到顾溟跟前,伸出两只手臂将他环抱。 顾溟刚直起腰就被人抱个满怀,他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也没说什么,纯当顾烨又在发神经。 难得顾溟没有挣扎,顾烨抱他抱得久了点,顾溟身上有股淡淡的薰衣草的味道,是沐浴露的味道,也可能是衣服上带的,他比顾烨瘦一点,但经常跑健身房,肌肉结实,打起人来劲也不小,直到顾烨意识到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时,他才松开顾溟,一言不发地进了卫生间里洗漱。 这些天顾溟请假在家,李明宇还在面壁,顾烨就寸步不离地跟着。几十分钟前,他刚刚醒来时,身边是空的,摸上去还有一点余温,公寓里安静得不可思议。 顾烨一下就清醒了,他跳下床,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楼,一遍又一遍地推开各个房间的门。到最后,他站在阳台上,捏着顾溟落在桌上的手机,甚至都不知道该从哪开始找。 这种空落落的感觉他之前也体会过一次,但是足够刻骨铭心,当时他捏着一条酒红色的领带,在大街小巷里漫无目的地奔走,他知道顾溟已经离开了,却好像哪里都有他的痕迹,好像他其实无处不在,只不过偷偷地躲了起来。 顾烨洗了个冷水脸出来,脸上的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 “我今天打算随便做点面条吃,”顾溟把吧台上的抽纸推过去,“你不介意我就一起做了。” 顾烨一听他要给自己做饭,一扫之前的愁云惨淡,兴冲冲地跑到厨房里,顾溟正在淘米。 “不是吃面条吗?” “我先给猫做点吃的。” 顾烨没法跟一只猫争风吃醋,“我来洗,你别碰水了。”说着把顾溟挤出去,自己霸占了水池前的位置。 顾溟只能作罢,告诉顾烨过三遍水就行,警长粘他粘得紧,他想把它抱起来,结果一蹲下身,恰好看到顾烨小腿上新鲜的三道抓痕,已经出红,冒出一两滴血珠。 “这是怎么回事?猫抓的?”顾烨还没来得及回答,顾溟立马拎起警长的脖子把它提到顾烨跟前,训道,“你看看,怎么回事?”他转身把它塞进笼子里,“我说过多少次了, 你就是该罚。” 警长在笼子里转着圈,委屈地喵喵直叫。 惩罚警长这一出,顾溟有三分是演的,他怕顾烨一个不高兴把它踢出门外,只能先代警长演一出苦肉计。 顾烨也没告诉他,警长抓他那是因为自己在房间里跑动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它的尾巴尖。 顾烨淘完米,把内胆放回电饭煲里,看见顾溟正在换鞋,“你要去哪?” 顾溟一边穿外套一边说,“去打针啊。” 顾烨一听要打针,顿时心里发毛,但他不动声色地说,“这么一点抓痕,哪里用得着打针?” “不行,都出血了,你要是又发狂犬病……” 到处咬人怎么办? 顾溟把后半句话含在了嘴里。 “什么叫又发狂犬病?” 顾溟搪塞道,“你听错了。” 顾烨慢吞吞地换了衣服,顾溟就一直在门口耐心地 分卷阅读34 等着,顺便用导航搜索了一下最近的疾病预防控制中心。 他们来得早,几乎没有排队就进去了。顾烨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医生正在给他的胳膊上擦碘伏和酒精,他面无表情,颇有点大义凛然的样子。 顾溟知道他这是在强装镇静,不禁发笑,“要不要我帮你把眼睛捂上?” 顾烨转头对护士说,“能不能让他在外面等着?” 护士直翻白眼,“你当这是你家啊?”末了还不忘嘲笑两句,“害不害臊。” 顾烨只能自己扶着额头,佯装揉着眉心,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针。 回来的路上,顾溟看着他手臂上方块型的迷你创口贴,故意问,“疼吗?” 顾烨有点生气,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蛋。 顾溟被顾烨的反击整得有点懵——怎么被他莫名其妙地捏了一下。 本来今天时间充裕,但是因为来回这么一折腾,回到公寓时已经快中午了。顾溟卷起袖子,把菜放到砧板上,打算晚点再给警长做拌饭。 顾烨凑到跟前,“我来弄。” “你连碗都不会洗。” 顾烨夺过他手里的两个西红柿,说,“这能有什么难的,你告诉我步骤就行。” 顾溟想了想,说,“那你先把皮去了吧。” 顾溟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把鸡胸肉切成薄片冷水下锅,又拿了点三文鱼切成碎末装在碟子里。一套程序忙完,他转头一看,顾烨竟然在徒手剥西红柿的皮,他明显被弄得有些恼怒,手上全都是西红柿的汁水。 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二代,顾溟上前拿过西红柿,用刀在两面划上十子,然后烧上一锅水,把西红柿放了进去。 顾烨无话可说,他确实没有做过饭,但又不服气,“不是让你教教我吗?” 等到水烧开了,顾烨偏不让顾溟靠近,顾溟只能站在一旁提醒他把火关掉,握着锅柄,不要摸到锅,倒掉开水,不是倒掉西红柿之类。 忙活了半天,警长的拌饭都做完了,西红柿才刚刚腌好、下锅,水在油锅里噼里啪啦地一溅,顾烨连忙拿着锅盖去挡,像个笨拙的骑士。炒完西红柿,顾溟往锅里加水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水开了下面条和菜。”顾溟说完就去开门,“……您怎么知道我住这?” “上次那个叫小雨的女孩跟我说的。”申圆看到虚掩着的门后面,顾烨竟然在厨房里做菜。 申圆小声问,“顾总不是还有好几天才回来吗?” 顾溟把房门带上,走到走廊上,“我也不清楚。” 申圆嘿嘿笑了两声,“我就来看看你,给你带了点水果。” 顾溟接过她手里的一小袋梨子,“谢谢,其实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太麻烦您了。” 没想到申圆这一趟是过来道歉的,她叹一口气,犹豫不决地说,“我是没想到老油本来就精神有问题,不然早就能避免这事的发生了。” “什么精神问题?” “你不是被他的人打了吗?” 顾溟点点头。 “他今早来办离职手续的时候直接被一群人给扭送到精神病院里去了,说是因为一直精神都有问题,而且还暴躁、焦虑,所以才会故意伤害你。如果什么时候筛选制度能变得完善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顾溟道了谢,关上门,桌上已经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他坐到跟前,说,“送精神病院会不会有点过了?” “是吗?”顾烨没听见似的,把瓷碗推到他跟前,“尝尝,怎么样?” 起码没有粘成一团浆糊,顾溟低头吃了一口,说,“挺好的,挺清淡的。” 清淡? 顾烨跟着尝了一口,发现忘了加盐。 27 自从有了私厨送饭以后,顾溟的生活质量得到了质的飞跃。 顾溟本来不想麻烦那位私厨,可是等到真的吃过了好吃的东西以后,尤其跟他平日里随便打发的饭菜,以及那碗没有味道的鸡蛋面一比,他实在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顾烨放完假又回去工作了,晚上也经常有局,对于他到底在忙什么,顾溟兴致缺缺。顾烨虽然回来得比他晚,但上班时间也晚,往往顾溟都到公司了,他还躺在床上。总之,除了睡觉的时间以外,顾溟基本上都是一个人在家,碰到周末不得不四目相对的时候,他就不咸不淡地回应几句,如果两人都不忙,还会一起坐在沙发上吃饭看节目,中间隔着一座山一样的警长。 头几晚的时候顾溟还会眯着眼睛躺在床上假寐,生怕顾烨动手动脚,但是他只是开着手机的手电筒轻手轻脚地上床,生怕吵醒自己似的。顾烨可能忙了一天,总是很快就入睡了,有一次竟然轻轻地叫了一声“哥哥”,顾溟犹犹豫豫地应了一声,而后才意识到顾烨在做梦。 希望他此刻做的梦不是噩梦。 顾溟盯着天花板自暴自弃地想,这种心照不宣的互不打扰看起来也很平和,只是不知道这股涌动的暗流什么时候会爆发成洪流。 十月初,申圆一行人准备组团去大理游玩,最后一天上班刚好是周五,大家难得清闲,工作兴致全无,全都拿着手机刷着攻略。这期间,顾溟又跑到文伦清的场地看了几次勘察,然后针对性地做了两种风格的初步方案,过几天应该就可以跟文伦清约一次见面。 下班的时候,顾烨又开着那辆猎豹似的跑车过来了。 顾烨说穿得随意一点,顾溟就真的穿得非常随意,天气已经入秋,除了平时上班的那一套衣服,顾溟只不过多套了件灰色的开衫。 顾烨拍拍副驾驶座,说,“哥哥,快上来。” 顾溟上车一看,顾烨穿了一套雅致的灰色手工西装,内搭了一件黑色中领的羊绒线衣。 “我是不是该回去换个衣服?” “不用,你很好看。”顾烨说,“我们不会呆很久,露个面就行。” 车停在了一家西餐厅门口,顾溟跟着他下车,问,“聚会开在这里吗?” 顾烨笑眯眯地回答,“不是,聚会九点半才开始,我们先吃饭。” 餐厅里坐着的都是一对对男女,顾溟觉得有些奇怪,这里的装饰未免过于浪漫,墙上还贴了粉色的气球,哪有两个男人坐在点着蜡烛的餐桌上吃饭的道理?但是顾烨显然不在意这个问题,他已经预定好了座位。 直到侍者拿着薄薄的一张菜单过来,顾溟才知道餐厅今天在做情侣活动。 “你是不是订错地方了。” “营销手段而已,哥哥要是不喜欢,我们就换个地方。” 顾溟摇头,“我没有不喜欢,你想吃就吃吧。” 顾烨指了指情侣套餐里的惠灵顿牛排。 侍者抱歉地说,“先生,今天我们做活动,惠灵顿牛排只能按 分卷阅读35 照套餐点。” “不能单点?” 侍者摇了摇头,“不好意思,不能单点。” 顾烨转头对顾溟说,“哥哥,我想吃这个。”说着又指了指菜单,“你愿意吃套餐里的另一份牛排吗?” “我都可以,你要吃就点吧。” 等到侍者离开了,顾烨双臂搁在餐桌上,身体前倾,顾溟以为他要跟自己说事情,跟着靠前。 没想到顾烨把酒水单背面的甜品页递过去,“今天的甜品也在做活动。” 顾溟看到上面写着今日购买情侣套餐的情侣可以获得餐厅增送的两块草莓厚芝士蛋糕,拼在一起刚好是一个爱心的形状。 “你什么时候喜欢这么肉麻的营销手段了?” 顾烨一手撑着下巴,眼角都带着笑意,“没有,只是听说刚换了厨师,甜品做得不错。” 吃饭的间隙,顾溟想到一会要去的私人聚会,问道,“你怎么不带你以前的人去那个聚会?” 这个问题他一直都想不明白,如果顾烨要想找个伴,大可以在他的圈子里随便问两声,一定多的是想要陪他去的人。如果说是为了面子,那更说不通了,自己社交性不高,性格也不够圆滑,不可能是最合适的人选。 “什么叫以前的人?” “你以前都带些什么人去?” “我去的少,去也是一个人去。” “不是要求携伴而行吗?” “那怎么办呢?没人愿意陪我去。” 顾溟像听到漏洞百出的故事一样无奈地笑起来,“你的女朋友,或者情人,或者随便什么人,不都可以带过去吗?” “没有。”顾烨慢悠悠地切着牛排,“找不到这样的人。” 顾溟打趣地问,“难道你以前都是一个人过的吗?” “是啊,我过得很惨的。”顾烨眯了眯眼,“哥哥呢?人缘不会比我差吧?” 顾溟觉得顾烨根本就是在自己面前撒谎卖惨,大集团的顶梁柱,人缘怎么会差?所以故意顺着他的话说,“我啊,在宿舍里晕倒了,爬起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顾烨眉头一紧,捏着餐刀的手顿了顿。 多少真话以玩笑的方式说了出来,即幸运又不幸的日子,对于顾溟来说乏善可陈。 顾烨问,“然后呢?” 顾溟耸耸肩,“没有然后了。” 聚会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里举行,顾烨是稀客,聚会上的富贵名流他大概认识一半,有的是做生意认识的,有的是世交。当初顾升的灰色产业几乎呈垄断地位,后来没想到被顾烨玩砸了,有人说他是没本事,也有人说他是故意的,没人知道真正原因,尽管在圈内落了个乖张古怪的名号,可是没了黑产业的支撑,顾烨仍然把集团做得风生水起,后来也就没人敢戳他的脊梁骨。 当然,大新闻不是这个,是他今天要带人来,这种消息往往一传十十传百,明明是言盛庆祝自己从继承人转正的,却有一半的人都是赶过来看这位神秘对象的。 这些年来从未见顾烨身边有过任何一个人,搞得大家都以为他是性冷淡。 今儿倒好,终于能见识下能把他迷倒的人了。 是男是女?是明星还是哪家的千金? 顾溟一进大厅就觉得被骗了,顾烨是不是要放他去出糗的。 男人都穿的一身周正的西装,女士也都是小礼服配高跟。自己倒好,西裤都是休闲款的,还卷了裤脚。 言盛看到顾烨进门,大步走上前,笑容满面地调侃道,“哟,没想到顾总竟然屈尊驾临。” 尽管顾溟跟顾烨长得实在不像,但言盛的直觉一向很准,他面露惊喜,主动朝顾溟伸手,“你好你好。” 言盛跟顾烨刚认识那会顾溟刚离开不久,顾烨兄控得严重,整日坐在顾升的二楼窗台上等人,言盛就站在楼下的喷泉旁边喊,“大兄弟,你没有毛病吧?”一般喊完这句话就被丢出去了,后来才从顾烨嘴里听说了这么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兄长。 顾烨代顾溟握住他的手,“你好。” 言盛勾了勾嘴角,啧啧,手都不给摸吗? 顾溟看到言盛身侧站着的竟然是上次在电台里唱歌的男孩,他也是一身精致的西服,看到顾溟在看自己,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顾烨跟言盛客套完,转头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哥哥,别跟陌生人讲话。” 言盛搂着男孩的腰,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耳朵,嘱咐道,“你带着这位先生转转。”然后拿了两杯香槟带着顾烨往露台上走,看起来似乎有事要谈。 两人被留在了原地,男孩率先开口说,“您好,我叫季昊扬,您叫我小季就行了,先生贵姓?” 顾溟点点头,“你好,免贵姓许。” “言先生今天请了俄罗斯的分子料理厨师过来表演,一会就要开始了,我们去占个好位置吧?” 季昊扬带着顾溟横穿了大半个宴会厅,一路都有人有意无意地往顾溟那儿看,直到走到甜品桌附近了,季昊扬才小声地问,“许先生,您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我不常来。”可以说是根本没有来过。 “他们都在看您。”打从顾溟一进门,季昊扬就注意到一整个宴会厅的注意力都汇集到了门口,跟聚光灯似的。 顾溟显然也注意到了大片试探性的目光,于是侧着身子背对着他们,“可能是我穿得太随意了,不太礼貌。” “没有的事,本来就是私人聚会,穿什么样都可以。”季言昊思忖了一会,说,“其实我也不喜欢这种场合。” 顾溟抬眼看他,季昊扬生得眉清目秀,虽然看起来还是个男孩的模样,但是经历的肯定比同龄人要多得多,估计也是个被迫长大的孩子,他想起顾烨提过的“非白捧”事件,突然说,“你唱歌很好听。” 因为言盛的关系,季昊扬见多了各式各样的阿谀奉承,虽然顾溟神情淡然,话也说得直白,但是是不是真心实意,季昊扬一眼就能看出来。 “谢谢,其实好多人都是看我上综艺才认识我的。” “我觉得Radiohead的歌曲应该也很适合你。” 季昊扬一听这话,高兴得眼睛都弯了,跟找到知音似的,“您怎么知道的?我确实很喜欢这个乐队,小时候拿了零花钱,我都省吃俭用地用来买专辑了……” 顾溟跟着笑了笑,诚实地补充,“我对音乐了解甚少,也是随便说说的,就不在你这里班门弄斧了。” 期间有人上来找顾溟攀谈,都被季昊扬应付了过去,顾溟低声说了“谢谢”,终于承认了自己确实不喜欢这种场合。 季昊扬得意洋洋地说,“我就知道。您来这凑什么热闹呀?” “还个人情。” 还人情?季昊扬若有所思地摇了 分卷阅读36 摇酒杯,站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多少想要攀关系递名片的人挤都挤不进来,顾溟在这里无所事事的,竟然只是为了还个人情,有点说不过去吧? 顾溟猜测季昊扬来这很可能是因为他身边的男人的关系,所以没有问他为什么也要来赶这种名利场。他看到季昊扬自顾自地陷入沉思当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一不小心终结了话题,让人觉得自己不好相处,于是满脑子筛选着话题,然后说,“我有个朋友也姓季。”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顾溟简直要被自己的聊天技能噎死了。 这不是什么稀有的姓氏,不足以作为话题的开场白,但是季昊扬知道顾溟能对他这么一个陌生人说这种话,最起码代表着顾溟不讨厌他。 尽管大多数人以“我有个朋友……”开头的时候,都期望对方能够顺着往下问,可是根据顾溟的反应,季昊扬猜他并不意在讨论这位朋友的详细信息。 “想必他是您很重要的朋友吧?” “是啊。”顾溟微笑着看他,眉眼间都变得柔和起来。 28. 宴会厅的另一边,言盛已经去招呼其他人了,顾烨靠着墙,目光牢牢地锁定了在甜品桌旁游走的顾溟。 王桓刚跟别人实力互捧了一波,正是得意洋洋的时候,一转头就看到顾烨,假笑着走上前,“顾总,别来无恙啊!” 王家原本是给顾家打下手的,顾升去世以后,顾烨本意不打算做他的老本行,但是王桓他爸觊觎这些资源多年,巴不得一举独吞了这份生意,他趁着顾烨脚跟都没站稳,一个劲地使绊子,把顾烨那儿弄得鸡飞狗跳,软硬兼施地逼他把渠道和名单都交出来。后来有一天,顾烨就把这些资源一股脑地送给了王家,名曰感谢他家多年来的扶持,结果一转眼就联合政府把这些买卖枪支的一锅端了,导致王桓他爸现在还在牢里面蹲着。 这种事外人是完全不知晓的,王家只能往肚子里吞。 “言盛怎么什么样的歪瓜裂枣都往这请?”顾烨眼里的一点柔情转瞬即逝,只剩下丝丝寒光。 王桓冷笑一声,“我们两家好歹也是世交,顾总怎么一点情分都不讲?” “情分?”顾烨看不惯他这幅虚情假意的面孔,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说来真是惭愧,王总总是隔三差五地往我这送东西,又是文件又是礼物,上次的酒也是好得不得了了,实在让我承受不起,可惜我这也没多少拿得出手的东西,只能选了点小礼物作为回礼,不成敬意,不知道您收到没有?” 王桓的笑脸逐渐变得僵硬,他目光如炬,恨不得把顾烨生吞活剥了。 怎么会没有收到? 他的人手被五花大绑塞进箱子里送到了自家门口,王桓拆开一看,险些吓得尿了裤子。 “您这三番五次地来找我,想必是因为令尊的缘故吧?”顾烨背靠着墙,眼睛看着手里的酒杯,一手插在裤兜里,一副慵懒的阔少作派,“你要是那么思念他的话,不如我帮你跟他见面,让你们好好叙叙旧?” 王桓咽了咽口水,顾烨这是在警告他如果再耍花招,铁定就要去陪他爸把牢底蹲穿了,摇曳的自尊心支撑着他尽量不露出惧色。言盛应付完了一拨人,站在露台门口招呼顾烨去透风,顾烨这才挺直脊背,把空酒杯放到路过的侍者的托盘里。与王桓擦肩而过的时候,顾烨偏过头,不动声色地说,“我能把你爸碾碎,我也能把你碾碎。” 王桓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握拳的手指指关节咯吱作响,在原地站了半晌仍然无法平复心中的怒火,尽管周围的人不知道他们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但是他们都不想成为王桓的发作对象,自动给他让出条道来。 王桓径直走到桌旁,怒气冲冲地冲背对着他的男子喝道,“喂,给老子拿点酒过来。” 顾溟还在听季昊扬分析各类摇滚乐的不同,他转头看了王桓一眼,伸手拿了杯香槟放到他跟前。 王桓手一摆,酒杯摔下桌子,浅色的香槟瞬间洇金厚重的地毯里,“谁他妈喝这种东西?” 顾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跑来找茬,弯腰捡起酒杯放回桌上,准备和季昊扬换个地方说话。 王桓大为光火,“老子让你走了吗?” 顾溟掀起眼皮,淡定地开口,“先生,这酒都排排摆在这里,您有手有脚,要喝什么自己去拿不就行了?” “嗬!言盛就雇了你这么个欠管教的人?” 敢情是把顾溟当服务生了。 季昊扬连忙出来打圆场,“别,王总别动怒,我给您倒去。” “你这个婊子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 季昊扬被刺得心里猛然一紧,动作都顿了顿。 “你怎么这样说话?”顾溟蹙眉,转过身正视王桓,然后扬了扬下巴,“你得给他道歉。” 王桓是出了名的自大狂,以往碰到这种事大家要么打哈哈应付过去,要么捧捧他的臭脚让他开心,顾溟是头一个当着众人的面咄咄逼人地让他道歉的人。 王桓怒极反笑,“看来言盛没有调教好你,我来替他好好教育你。” 顾溟本能地后退一步,侧身躲过王桓冲过来的拳头,顺势扣着他的手腕,左脚一伸,借力将他绊倒在地。 “咣”一声,近两百斤的肉往地上一撞,王桓摔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哎哟喂”地叫着,顾溟站在一旁,一手扶额。 顾烨闻声立马朝这边走来,他长腿一伸,跨过还躺在地上的王桓,关切地问顾溟,“伤着哪了吗?” 第一次被人这样蔑视,王桓捂着鼻子,厉声喝道,“你什么意思?!” 纨绔子弟往往携伴而来,但是说白了,大家各取所需,男伴女伴出现在他们身边的次数往往不超过三次。 王桓的意思说得明白,人后再怎么过不去,也没有谁会为了个服务员得罪我。所以,你什么意思? “王总不是动气了吧?你这一身肌肉的难道还能摔疼了?”顾烨冷眼看向王桓身旁吓呆了的女人,示意她扶他起来,转身要带着顾溟走。 王桓一看他对顾溟这么关照,顿时心生歹念,“哟,没想到顾总口味独特,您这是喜欢扶贫还是怎么的?” 旁人跳出来说,“哎呀,大家出来玩不都图个开心吗?顾总也先别着急走啊,难得来一次,您也不介绍介绍这位小哥?”说得像打圆场,其实都是为了看热闹。 顾烨停下步子,突然伸手揽着顾溟的肩膀,正色道,“介绍一下,这是我爱人。” 现场一片死寂。 王桓是震惊的,跟过来的言盛是震惊的,甚至是顾溟,也是震惊的。 顾烨这话说得太认真,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是像在告诉所有人,希望大家以后照顾照顾他,最 分卷阅读37 好见到他都绕着道儿走,别去招惹。 季昊扬是明白人,一下就意识到顾烨是专程跑过来宣布主权的。 顾溟侧头去看顾烨,这词儿是天生的严肃、正经,是在场的大部分人绝对不会说出口的一个词,已经完全超过了玩笑的限度。他猜不透顾烨的意图,因为这根本不是在打趣,这实力派的演技差一点就让他相信顾烨是在陈述一件事实,连眼神里的专注都拿捏得那么精确。 疯了。 真他妈疯了。 以前怎么没觉得他这么能演? 还是说,他只是从来没有见过顾烨的另一面,顾烨把他的专横、决绝、阴险,包括现在这副扮演深情款款的技能都隐藏在稚嫩的面具之下,现在好了,他知道从自己这儿再也拿不到糖果了,就索性把面具撕碎。 言盛找了个代驾送顾烨他们回去,两人坐在后座,空气里都是一股浓郁的尴尬味,从酒店里出来以后顾溟就没说过话了,顾烨时不时地转头看他两眼,顾溟只是安静地坐着,神情寡淡,顾烨猜不透他心中所想,首先打破了沉默,“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顾溟终于有了点反应,抬头看着顾烨,似乎在等他继续。 “进门跟我握手的言盛,言家的公子,是这次聚会的东道主。还有被你绊倒的那人,王桓,虽然他的娱乐公司已经快倒了,但我要不这么说,他们说不定以后会找你麻烦。” 顾溟被他唬得团团转,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又被卖了一个人情。 顾烨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 “哥哥今天替我出气了。” “怎么,你跟王桓有仇?” “算是吧。”顾烨的眼睛里都是缱绻温柔,“你今天太鲁莽了,万一那人带了刀,或者身手比你好,你该怎么办?” 顾溟摇头,“我没想那么多。” “要是有一天我也碰到这种事情了,你也会护我吗?” 顾溟没有直接回答他,“你还用得着我护吗?” 顾烨不假思索地说,“我会护你的。” 顾溟沉思了好一会,按照顾烨那个道理来说,他已经护到自己了。 “绊腿那一招是我教你的吗?” 顾溟慢吞吞地回答,“嗯,没想到真把他绊倒了。” “我教的,当然能绊人了。”说得颇为骄傲。 “我以为不是真的……” 顾溟小时候性子急,总是没学上几分钟就要跟顾烨比上两下,争着出师,结果顾烨总是一绊一个准,他往地上一倒,顾烨就立马跨坐在他身上,抓着他两只挥动的胳膊挠他的腰。顾溟咯咯地笑个不停,只能连连求饶,导致他一直以为顾烨为了赢他,故意教了个假把戏。 “那我下次给哥哥放水。” 顾溟摆摆手,看向窗外,“又不是小孩,不比了。” 29. 公司里组团出去旅游,好不容易碰上集体放假,顾溟这几天就呆在公寓里看书和画图,顾烨像往常一样不定时回来,时早时晚。 有一天中午,顾烨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他前脚刚出门,顾溟后脚就拿出了手机。 顾烨一路开到言盛家门口,季昊扬正在打扫卫生,看见顾烨进了门,叫了声“顾总”。 “言盛呢?” “这儿呢!”言盛站在楼梯上,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上楼,“你哥这一绊绊出名了你知道不?听说王桓的鼻子都给摔断了。” “也不知道是谁让他来的。” 言盛两手一摊,领着他往自己的房间里走,“这锅我不背啊,真的不是我请的,估计是贴着谁来的吧。”他刻意地“哎”了一声,说,“你这个人啊,护人护成一大传奇,干嘛在我的地方抢尽我的风头啊?” “所以我专门来给你赔礼道歉。” “屁。”言盛站在电脑屏幕前,一手叉腰,“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告诉你,查到了。” 言盛握着鼠标按了两下,一个灰色的视频从文件夹里跳了出来,里面显示顾升的人手像往常一样离开了顾溟躲藏时所居住的公寓附近,完全没有任何看似意外的情况出现。 “这不是源数据,源数据已经被销毁了。” “所以这就是个覆盖过来的假视频?” 言盛关掉了视频,点了点头。 顾烨食指一下下地敲在桌上,“慢就算了,你就给我查了个这个?” “喂,帮你就不错啦,要是被我爸知道了我偷他的人脉干这种事情,他得打死我的好吗?”看到顾烨这么不领情,言盛翻了白眼,“你不是说这些人手是你爸的吗?” 顾烨点点头。 “我真是想不明白,他们就这么守着?守这么多年?” “应该是在防我。” “那是该防,你爸说不定早就看出来你对你哥心怀不轨。”言盛笑嘻嘻地说,“可惜人家守得这么严,最终还不是被你骗回来了。” 顾烨皱着眉头,“说正事。” “好好好,说正事。”言盛清了清嗓子,“他们说查询的时候层层受阻,要么系统进不进去,要么数据加密,就好像有人在故意掩盖一样,否则也不可能这么慢。” 言盛看顾烨难得严肃,追问道,“你监视你哥的那些年,难道没跟你爸那些人打过照面?” “什么叫监视?只是看看而已,我这边也跟他们没有交集。” “啧啧,到底是你惹了事,还是你哥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人啊?你爸的这些人手当年可都是’榜单’上的前二十啊,怎么可能就莫名其妙地没了踪迹呢?” “不知道。” “话说如果不是出了这么件事,你是不是原本没打算再把他接回去的?” 顾烨抿着嘴,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本来都打算放他走了?” “别问了。”顾烨直起身,闭着眼揉着太阳穴,“先把东西做了吧。” “还真做啊?” “做。” 顾溟约了李明宇在一家咖啡馆里见面,说是要请他喝咖啡。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李明宇过意不去,坚持这次自己来请,可惜他又喝不惯这些东西,只能要了个水果拼盘。 李明宇坐在对面,用牙签戳了块哈密瓜送进嘴里。顾溟握着咖啡杯的杯柄,所思所想很多,问出口的却是,“你跟着他多少年了?” “唔,九年多了,快十年了吧?” 顾溟望着咖啡上浅浅的一层泡沫,淡然地问道,“王桓是谁?” 李明宇一听王桓这个名字,抬起头来,“你知道烨哥不做枪啦?”?顾溟一惊,“他不做那种交易了?” “不做了。哎?那你怎么知道王桓的?” “我只知道他们俩关系不好,”顾溟沉着气,继续问,“王桓跟他不做枪有关 分卷阅读38 系吗?” “有!当然有!”李明宇是真的跟了顾烨很久了,这会谈到他的英雄事迹,不免手舞足蹈。他滔滔不绝地从顾烨如何立足、如何端人、讲到如何把王桓他爸送进牢里,末了不免感叹,“清理这种黑产业,烨哥铁定惹了一屁股麻烦,因为牵扯的利益实在太多了。” “所以王桓才跟他结下梁子吗?” “是啊,那孙子就知道玩阴的。” “玩阴的?” “背地里搞啊,花钱买杀手啊,跟他爸一个怂样。”李明宇连连摇头,“烨哥腰上有块枪伤你知道不?” 顾溟心里咯噔一声。 李明宇看他这反应就知道他不知道,说,“这是王桓他老子第一次暗算烨哥的时候弄的。打从他进了监狱,就变成王桓断断续续地钻空子了,小半年前还出过一次事,就是烨哥出差的那段日子,听说是装成酒店的人员混进去的……怎么了?怎么今天突然问这个?”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这么多选择里,他为什么要走这种路?” 为什么要走一条后患无穷的路? 李明宇低下头,小声嘟囔着,“还不是因为你不喜欢啊……” 顾溟手里的咖啡杯几不可查地抖了抖,他的内心五味杂陈,如同有人往寂静得如同死水一般的深潭里砸下一块巨石。过了很久,他才开口说,“是他自己做的选择,不要拿我做借口。” 李明宇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双手握拳搁在桌上,仿佛压抑着一股火气,“顾先生,你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我理解,但是总有人得替你背负这些,不是每个人一生下来就是清白的、轻松的。”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对牛弹琴,气呼呼地准备买单走人,“哎,您就当我在放屁吧。” 顾溟只是沉默不语地听着,小心翼翼地平复着那些不停波动的情绪。 李明宇看他自顾自地发呆,于是从裤兜里掏钱,“要没事我就先撤了哈。” 顾溟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差点忘了正事,话锋猛然一转,“从现在开始,你得按我说的来。” “啊?啥意思?” “你怎么听他的,就怎么听我的。” 李明宇直接笑出声来,嬉皮笑脸地迎合着,“哈哈,好好好,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否则我又无缘无故地摔了一跤,对你我都不太好。” 李明宇正在低头找钱,听到这话动作一顿,僵硬地抬起头,一下就焉成一颗萎靡不振的小白菜了。 来真的? 恶魔!姓顾的都是恶魔! 他咽了下口水,丝毫没了片刻前的气焰,含糊地求情,“这……顾先生,不是说好做朋友的吗?我刚才就是随便瞎说的,您大人有大量,嘿嘿……” “我不会让你做撞他枪口的事情,”顾溟慢条斯理地帮他收拾着桌上的残渣,“但你麻辣烫也尝过了,水果也吃过了,最好也别拒绝我了。” 李明宇被他噎得哑口无言。 这是什么操作?这顿不是自己结账的吗? 靠,这是让他夹缝中求生存啊! 还不如当时被烨哥掐死算了。 回去的路上,顾溟看见十字路口处新开了一家小蛋糕店,他望着排排摆放好的奶油小蛋糕,有些走不动道儿,忍不住推门进去,犹豫了一会,还是买了两个黑森林蛋糕带走。 刚到公寓没多久,私厨就送来了饭菜,顾溟帮着把菜拿出来,一边问,“我差点忘了,这钱我怎么付给您?” “付过啦付过啦。”私厨看起来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总是面带微笑,平日里来这送菜也不会主动找顾溟攀谈,只顾低头做事,分寸感拿捏得刚刚好。 他想到什么似的,接着说,“顾总说您喜欢吃甜的,我下次给您带个甜品单过来,您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不用了。” “您是不喜欢甜味吗?” “也不是。”顾溟就是莫名其妙地过意不去,“我最近要控制一点糖分的摄入了,下次吧,下次再说。” 顾烨回来的时候顾溟正抱着饭碗看季昊扬的新节目,他见顾烨进了门,说,“我以为你今天不回来,就只点了自己的。” “没关系,我吃过了。”顾烨手里拎着一小袋新鲜的车厘子,他打开冰箱,看到里面有两块黑色的小蛋糕。 “这是哥哥给我买的吗?” “……买一赠一。” 顾烨转过身看着他,另一只手伸进外套的口袋里,握紧了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拇指在绒面革上来回摩挲几下。 “我可以吃吗?” “吃吧。”顾溟低着头往碗里夹菜,“我一个人吃不完两份。” 凌晨时分,顾溟躺在床的一侧,顾烨自觉地睡在另一侧,床很大,中间还有余地翻身,从来不会出现谁挤谁的状况,只要顾烨不动手,两人就可以相安无事,顾溟也能一觉睡到天亮。 顾溟现在却一点也不困,他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无法克制地回想起了李明宇今天说过的话。 他很难确认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毕竟每个人在做选择的时候都不是平白无故地走一条崎岖的路,一定是因为尽头处的补偿大到可以让他们忍受路途上的折磨。可是这条路,对于顾烨来说,补偿几近于无,顾升做了几十年的“生意”,上下家都稳定好了,黑白道的关系肯定也打理好了,顾烨这么做无异于是要掀动整个严密交织的系统。 枪伤呢?顾溟也没有亲眼见过。顾烨出差时遇到的事情呢?他也没有跟自己讲过。 就好像顾烨也不是像自己想象中的一样翻云覆雨、一帆风顺,就好像他也是有秘密、有弱点的,只不过那些秘密被他埋在泥土里,从未见过天日。 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讲过呢? 大概是不屑于分享这些伤疤或奖章,又或者是因为觉得会被误认为是在博取同情。 有一瞬间,顾溟认为自己也许是有那么一点冷漠了,那股久违的内疚感又在哪个黑暗的角落里冒出了嫩芽,让他不知不觉地冒出一句,“我睡了。” 颇有些画蛇添足。 顾烨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顾溟太温和了,好像只是在等他放松警惕,其实早已经做好了一走了之的万全准备。 “你是不是很想走?” 顾溟一愣,“什么?” 顾烨垂着头,望着他,“你是不是很想走?” “你好好说话,行不行?” “回答我,你是不是巴不得离我离得越远越好?” 顾溟总算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停顿了一会,缓缓说道,“你难道不知道答案吗?” 房间里没有灯光,只有银色的月光被百叶窗切割成一条条细长的矩形,顾烨看到一个灰色的轮廓静静地躺在床上,他猜不透顾溟说这话时会是 分卷阅读39 什么样的表情,无奈还是嘲笑,平静还是讥讽,顾溟又变得像梦里一样朦胧和模糊,如同一只摇摇欲坠的纸鸢。 “就不能呆在我身边吗?” “你到底想听什么样的回答呢?”顾溟的声音波澜不起,好像在讲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在你做了那些事情以后,难道你还觉得我们能回到过去吗?” 顾烨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震耳欲聋,哀伤在他的血液里滚动,他沙哑着声音问,“哥哥,你觉得……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过了半晌,顾溟叹了口气,“龌龊的关系。” 30. 顾溟不知道为什么情况就变成了这样。 顾烨将他折成跪趴的姿势,握着他的一只手腕反扣在他身后,从后方强硬凶狠地贯穿他。 因为重心都压在手腕上,顾溟的腰也被压得很低,他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床单,指关节都泛着青色。 撞击的力度很大,每次都是挺到紧致的深处。顾烨没用什么技巧,似乎只是为了满足最原始的欲望,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溟,目光在他光滑的后背上来回游移,手指忍不住跟着覆上他脊椎的线条,顺着骨节轻轻摩挲。顾溟的腰很窄,每次被他猛然插入时身体都会往前微微滑动。明明是激烈的性爱,到顾溟这却被他的隐忍吸收了大半,这反倒激起了顾烨的施虐欲,他也想看到顾溟做爱时动情的样子,听到他高亢的呻吟。顾溟越是忍耐,顾烨下手越狠,他眯了眯眼,喘口气,一只手掰开顾溟的一片臀瓣,又往里狠狠挺动一下。?顾溟被撞得痉挛一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然而他一声不吭,脸埋在床单里,几乎只有在顾烨刻意作弄他的时候才会因为承受不住而发出一声闷哼。 顾烨俯下身,炙热的胸膛贴上他冒着薄汗的后背,毫不留情地咬住他的后颈,就像猎豹咬住自己的猎物。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顾烨身下的动作却没停,他掐着顾溟的腰,这个姿势让他进入得更深,方便他停留在最深处狠狠碾磨。 顾烨知道怎么做让他疼,怎么样让他舒服,但他故意把这场性事拖得漫长,总是在顾溟即将高潮的时候突然将速度放慢,甚至完全退出去,故意等上好一会才再次插进湿热的甬道里。 顾溟咬紧了后槽牙,尽力憋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你要做,就快点。” 顾烨这才松开嘴,眼角带笑,满是玩味,“哥哥,我持不持久,你难道不清楚吗?” 说着在顾溟身下摸了一把,“怎么这么硬了?” “是因为跟我做爱很舒服吗?” “你怎么能对这种龌龊的事情起反应呢?” 顾烨故意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将顾溟最讨厌的下流词吹在他耳边。 顾溟很不好受,如同被人吊在半空中,上不去下不来,被贯穿时很疼,可是同时所带出的欲望也将他煎得满头大汗。 顾烨吻着他的肩膀,蛊惑道,“想射吗?要不要求我试试?” 顾溟只是咬紧了床单。要他低头屈服,不可能。 顾烨早就料到他的反应,又退出大半,玩弄似地浅浅地抽插着。 “每次顶到这里,哥哥就会把我咬得很紧。”说着往顾溟的腺体上恶狠狠地顶弄一下。 顾溟被他这么一刺激,高热的甬道猛地紧缩,贴合着巨大的性器,摩擦时的感觉更甚,甚至都能感觉分身上的脉络直挺挺地刮擦过脆弱的黏膜。顾溟被这滔天的快感刺激得直哆嗦,原本紧咬着床单的牙关都使不上劲了。 顾烨舒服地叹了一声,火热坚硬的枪管像找到了靶心,来回地挤压着他的敏感点。 顾溟受不住这种折磨,低低地呜咽起来,前端溢出几滴透明的液体,滴滴答答地砸在床单上。他已然觉得眼花耳聋,揪着床单的手指都变得颤微微的,唯独顾烨所带来的快感却一阵比一阵剧烈。铺天盖地的刺激直冲他的脊椎、他的神经、他的四肢百骸,就在他快要高潮的时候,顾烨突然掐住了他的性器,拇指堵住了他的铃口。 “啊!……啊……”顾溟忍不住从嘴里迸出一句难耐的呻吟,大脑即刻断了线,只剩下一片嗡嗡嘈杂。 顾烨附在他耳边说,“不要着急,我会慢慢地把你操到高潮的。” 顾溟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终于颤抖着说了一句“不要”。 “刚才怎么不说话呢?”顾烨直起腰,又恢复成原始的抽插频率和力度,“今天,我们有的是时间。” 这场欢爱也许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顾溟像只被人放在油锅里的小鱼,被火烧般的欲望来回地反复煎烤,他满头大汗,到最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烨的另一只手在他身上来回游走,缓慢摩挲,偶尔恶意地拉扯几下他胸前的红豆。顾溟伏在床上,半睁着眼睛,几度觉得自己正在经历可怕又淫靡的噩梦,只有身上传来轻微的痛感时他才能意识到这不是做梦,而是顾烨正在故意往他身上留痕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烨才终于停留在他的体内射了出来。顾溟被迫跟他一起到达了高潮,身上的皮肤早已被情欲染成淡淡的粉色,膝前的床单都被洇湿了浅浅的一小摊。 顾烨一松开捞着他腰的手,顾溟就倒回了床上,他的手腕因为被制压得太久,稍微动作便会牵连着整根手臂上的神经,他只能一点点地挪动着手臂,摸索到被子,然后慢吞吞地拉扯过来,裹在身上,缩成一团。他的腰很酸,后面也很疼,腿间都是粘腻的一片,一动也不想动。 顾烨突然开了一盏床头柜上的灯,顾溟用胳膊遮住眼睛,脸转向没有光的一侧,耳边传来窸窣的动静,过了一会,悉悉索索的声音停止了,他却感觉有人摸上了自己的右耳,略微粗糙的指腹顺着耳廓来回摩挲,又在耳垂上来回揉了揉。 还没有结束吗? 而后顾溟闻到了酒精的味道,冰凉的棉花擦上了他的耳垂。 顾溟心里警铃大作,挣动起来,要去挡顾烨的手。 顾烨立马扣着他的脸,固定住他的头,冷冷地说,“别动。” 下一秒,顾溟耳朵上传来一阵猛烈的刺痛感。 顾烨强势地按着他的头,又在他耳朵上拨弄了一分钟才松手。 顾溟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连忙坐起身来,摸上自己的右耳。 他摸到一个冰凉的小物件,好像有什么东西紧紧地夹在耳朵上,隐隐作痛。 这是一枚黑色的耳钉,小巧精致,像颗黑曜石。 顾溟抬起头看着顾烨,怔怔地问,“这是什么?” 顾烨一言不发地望着他的双眼,手里捏着一个一次性穿耳器,一个黑色绒面革的小盒子半开着放在洁白的床单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的沉默瞬间点燃了顾溟的 分卷阅读40 情绪,顾溟声嘶力竭地吼起来,“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肯满意?!你是不是巴不得全天下的人知道我和你的那些狗屁关系?” 顾溟伸手就要去扯耳朵上的耳钉,顾烨一把握住他两只挥动的手腕,“不准取下来。” “滚!你给我滚!” 顾烨泻完火的声音低哑、慵懒,威慑力却丝毫不减,“你要是敢取,不怕后悔,你就试试看,哥哥,你大可以试试看,试试我的能力。” 顾溟咬牙切齿地盯着顾烨,肩膀剧烈地耸动,漆黑的瞳仁里掀起狂风骤雨。 很疼,疼得彻骨。 他真的,差一点就忘了有多疼。 怎么能忘了呢?顾烨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他还不够清楚吗? 顾溟觉得自己就是个傻逼,竟然以为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是不是因为自己真的太缺爱了、太可怜了,导致认知都出现了问题,还以为一切都可以重来。 心软可真不好啊。 要是能做个机器人该有多好啊,只要按下开关,他就可以与所有的疼痛绝缘。 仅仅在一瞬间内,顾溟就极其克制地将那些裂缝用粘土严丝合缝地堵上,他不再悲愤,不再盛怒,眼神也变得晦暗不明,像蒙了薄薄一层灰,最终疲惫不堪地闭上了眼。 顾烨的声音从容又冷静,这一刻听起来却决绝得如同利刃,“哥哥,其实只有你自己想要回到过去。” 顾溟听闻却咧嘴笑了起来,自嘲的意味太重,嘴角都挂着悲凉,原来连顾烨都比他了解自己。 31. 顾溟再一次站在别墅门口的时候,顾烨恍惚间还以为时光倒流,回到了二十年前。 他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顾溟,隔着一道大门,一个难以逾越的十年,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像座孤单的雕像。 顾溟长身鹤立,眉眼淡泊,远远地朝顾烨走了过来,柔和的阳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了温柔的金边。 “抱歉,飞机晚点了,”顾溟的嘴弯弯的,像勾月,牙齿皓白,“回来得晚了点。” 短短一句话便足以四两拔千斤,那些难以承受委屈和绝望让顾烨如鲠在喉,却又在将要吞噬他的须臾间融化成无尽的思念和爱意。 他自以为支撑他度过这么多年的愤怒,却在见到顾溟的那一刻,变得不堪一击。 “怎么了?”顾溟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不记得我了?” 顾烨机械地伸出两只胳膊,小心翼翼地将他环抱,喃喃自语道,“哥哥,我好想你。” 他原谅得这么轻易,好像他的愤怒一分不值,毫无意义。 顾溟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他很紧张,还有些意料之外的害怕。李叔叔的信息让他不知道应该做何感想,顾家似乎终于愿意向他敞开了大门,然而对于他来说,这个邀请函未免来得有些太晚了。 但他还是来了,不为别的,只是想见见顾烨。他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两人再次相见时的情景,也包括现在这种样子,平淡又温和,好像他只是出了趟远门而已。顾溟心里堵得慌,他很想问问顾烨过得好不好,可是又觉得自己早已经没了资格,怕自己的惺惺作态惹他讨厌,最终只是犹豫地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顾溟静静地让他抱了好一会,然后半开玩笑地说,“你是不打算带我进去了吗?” 顾烨这才松开他,自然地替他拿过手中的行李。顾溟跟在他身后进了别墅,一边上楼一边环顾四周,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除却打扫服务的人都是新面孔。路过自己原来的卧房时,顾溟的脚步不免顿了顿,顾烨转过身问,“要住这间吗?”说着便把门推开了。 顾溟忍不住往房间里看去,他惊讶地发现装潢竟然完全没有改变,床头柜上还放着两人的合照,一切都是干净整洁的,看来是经常有人打扫,时间似乎就在他离开的那一刻静止,永远是十几岁的夏天。 “不用了,”顾溟微微摇了摇头,“我住客房就好。” 顾烨握着门把手问,“哥哥时差倒过来了吗?要不要睡一会?” 顾溟只打算在这呆上一天,所以倒不倒时差对他来说都一样,但他还是说,“不睡了,否则晚上会睡不着的。”他局促地笑了两声,“我也没什么事做,你有什么建议吗?” “哥哥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顾溟曾经的活动范围只限于在市中心附近,然而学校也没有带给他多少值得纪念的回忆,顾烨知道,哪怕是这栋占据了两人大部分童年时光的房子,对于顾溟来说可能也没有任何吸引力。 顾溟想了想,说,“你能带我去后面看看吗?” “花园后面吗?” “可以吗?还是说……”顾溟试探性地问,“填掉了?” “没有填掉,还跟原来一样。”顾烨对他发出了邀请,“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当顾溟再一次踩上这条儿时走过千百遍的青石板路时,他早已没了当初的悸动和欣喜,他跟顾烨并肩走着,步伐平缓,像一位正在主人家参观的宾客。 已经过了玫瑰花开的季节,顾溟没有看到记忆中花繁叶茂的场景,小路旁的树林好像长得更高、更茂密了,直挺挺的树干直冲天际,墨绿厚重的叶片遮住大半个天空。 走到小溪边,顾溟没像小时候一样迫不及待地脱鞋下水,只是盘腿坐了下来。眼前的绿地还是一样得望不到边际,鹅卵石层层堆叠在溪边,光脚踩上去的时候会感觉滑滑的,冰凉的溪水往往漫过脚踝,急匆匆地就从脚趾间穿流而过。 “这块地你打算用来做什么?” 顾烨跟着坐在他旁边,“哥哥想拿来做什么?” 顾溟望着潺潺流动的溪水,说,“我就是问问,这么大一块地,你就打算放在手里吗?” 顾烨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问,“你不喜欢这里吗?” “怎么会呢?”顾溟笑起来,却没继续往下讲。这么大一个城市里,他留恋的也只不过是这一小块秘密基地,但是就算顾烨要填要卖,也轮不到自己说话。 “现在还有那么多萤火虫吗?” “没有多少了,”顾烨自言自语地说,“晚上也不会那么好看了。” 顾烨还是很熟悉,又有点陌生,他已经完全退去了稚嫩的孩童模样,经过时光雕琢后的侧脸和眉眼都锋芒毕露,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凛冽。 “那也没办法呀。”顾溟的手掌拂过柔软的绿草坪。 顾烨半严肃半认真地回答,“所以我抓了很多萤火虫过来。” 顾溟以为他在开玩笑,自顾自地笑起来,他满腔温柔,眼带桃花,脸颊左边盛着浅浅的酒窝,却让顾烨有些醉了,原来他费心尽力所还原的夜色,那些如 分卷阅读41 同舞动的星辰一般的景色,这一刻还比不上顾溟眼里的一点星火好看。 相较于几乎没有变化的环境,他们两人的身份和经历却已经大不相同,顾溟心底还是不免生出一些物是人非的感叹。 一起坐在餐桌上的时候,聊得也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一些旧事的细枝末节,比如市中心附近的巷子被开发成美食街,明明卖的都是三无产品,却变成旅游景点了;比如顾溟当初上的高中已经评上重点高中了,不会再有奇怪的社会少年打架闹事了…… 顾烨兴致勃勃地追问,“你在美国还会跟人打架吗?” 顾溟无奈地摇头,“不打了,否则会被遣送回国的。” “哥哥也毕业好些年了吧,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我啊,就在公司里给客户做做设计,都是些朝九晚五的普通工作。”顾溟抬眼看他,“你呢?在做些什么?” 顾烨耸肩,“老本行。” 他们都很有默契地对十年前的事情绝口不提。 尽管无论顾溟如何努力,他都没法像个局外人一样心如止水地问出一句“你过得好不好?”但是今天这一行他很满意,很高兴,起码顾烨现在看起来很好,很健康,很丰富。 顾溟以前哪里奢望过这样的场景呢?现在竟然还能和顾烨说上两句促狭的话,对他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种恩赐。 但是总有梦醒时分,总有事情要了结,他不能一辈子都背着沉重的负担。 餐盘已经收走,小雨断断续续地往桌上端着甜点。顾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深蓝色的银行卡,放到桌上,推给他。 虽然钱还不太够,但是最起码的,他终于不用再亏欠任何人。 面对顾烨的时候,他终于不用心存愧疚。也许遗憾,但这个兄长的身份,终于不会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 顾烨当即放下叉子,“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欠的钱,也就是我留学这些年,从顾家借的钱,利息是按照国内银行的利率算的。只是我刚工作没有几年,虽然本金已经凑得差不多了,但是利息还是差一些。” 顾烨觉得顾溟推过来的,分明是一把尖刀。 他等了六年,等来这样一个结果,哥哥要跟自己划清关系。 顾溟看到他脸色突然阴沉下来,补充说,“如果着急的话,我也可以先把车卖掉……” “这是要跟我断绝关系么?” 顾溟连忙否认,“不、不是的,我……” 顾烨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还要走吗?” 顾溟的眼神在白色的瓷盘上游移了两圈,他缓缓开口说,“顾烨,我总归是要离开这里的——哪怕当初没有出国。” “为什么?因为身份吗?” 顾溟垂着眼皮,被人说中了心事,多多少少有点心虚。 “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顾烨不动声色地接过他的卡,收进上衣的口袋里,挑眉道,“什么时候的飞机?” “……明天早晨。” 顾烨勾起嘴角,眼底却一点笑意也没有,“原来只打算呆一天啊?”他起身往酒柜走,“那既然是最后一顿饭,我们喝点酒吧,哥哥,就当是我给你送别。” 32. 这顿晚餐之后,顾溟就会回到美国,顾烨也要继续他自己的人生。好像从一开始,他们就注定要分道扬镳。可哪怕是告别,顾溟也想做出一点仪式感来,好作为一种他认为隆重的纪念。顾烨面前的酒仍然是第一杯,但是顾烨给他敬的每一杯酒,顾溟都不声不响地喝光了。 顾烨还在不间断地向他抛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顾溟已然头晕眼花,呼吸困难,但他仍然硬撑着想要和顾烨吃完这最后一顿饭,拿叉子的右手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敲在陶瓷盘的边缘。 顾烨早已经发现了他的不适,放下刀叉,轻声问,“哥哥,怎么了?不舒服吗?” 顾溟使劲闭了一下眼睛,甩了甩头,“没事,我还好……” “你看起来并不好。”顾烨握住他的右手,没想到顾溟像被火烧到一样,猛地抽回了手,叉子掉落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对不起,我先去洗个脸。”顾溟艰难地站起身,膝盖一软,向旁边栽下去。 顾烨长手一伸,把他接个满怀,“哥哥,你很烫。” 顾溟觉得身体像被放在炙热的炭火上烤,他的心脏因为承受不住负荷,正在剧烈快速地跳动。顾溟知道自己酒量算不上好,可是这样未免也太夸张了,他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可能确实喝得有点多,但是三四杯红酒后劲也不至于这么快速、这么猛烈,他以为自己好歹可以坚持到回到房间里再吐,不至于连几十分钟都撑不下去。 顾溟抬眼看他,脸色绯红,嘴唇微张,虚弱地喘着气,“不好意思,你能不能扶我到卫生间?” 顾烨眸底一沉,继而移开视线,一手搂着他的腰,另一手架着他的肩膀,将他扶到到卫生间门口。顾溟踉踉跄跄地往里走,双手撑在水池边缘,顾烨则回到空落落的客厅里,呆呆地出神。 其实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 顾溟是个才华横溢的人,大概会与某人相知相爱,前途无量。顾家,包括顾烨他自己,可能只是顾溟人生中一道清浅的笔墨。 可是方才顾溟身上的味道还停留在他的鼻尖上,挥之不去,瞬间燎原。 顾烨终于意识到,原来他对顾溟是有欲望的。 是想要亲吻、拥抱的欲望。 他不想要兄友弟恭。 也无法想象要放顾溟去过一个没有自己参与的人生。 不如说,他无法想象没有顾溟的、自己的人生。那样的人生是黑白色的,一眼就能望到头。 他宁可顾溟恨他,最好破口大骂,最好气得跳脚,这样总比一张礼貌的、漂亮的、毫无瑕疵的表情要好。 顾溟弯着腰,一遍遍地将凉水拍在脸上,仍旧觉得温度丝毫未减,他抬起头,透过朦胧的视线,从镜子里看到顾烨正站在自己身后。 顾溟胡乱擦了擦脸,转过身抱歉地说,“扫你的兴了。” 顾烨靠着门框,冲他摇了摇手里的红酒瓶,“再喝点吧,哥哥?” 顾溟脚步虚浮,连连摇头,“不用了,我真的不能喝了。” 顾烨堵在门口,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 顾溟被酒精烧得头晕脑胀,根本没有思考的能力,只是本能地想要侧身从间隙里挤出去,没想到顾烨突然抓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卫生间里狠狠一推。 顾溟一个踉跄,摔进诺大的椭圆形浴缸里,后脑勺和后背也狠狠地撞在了坚硬的亚克力上。他不知道为什么顾烨突然变了脸,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结果顾烨反手锁了门,抬脚跨进浴缸,握着他的肩膀把他按了回去。 分卷阅读42 顾烨跨坐在他身上,一只手掐着他的下巴,使了狠劲。 “再喝点吧,哥哥。” 顾溟只觉得下颚传来一阵剧痛,迫不得已张开嘴,大量的红酒紧跟着灌了进来。 被人故意参了烈酒的红酒一路从顾溟的鼻腔、气管、食道里一路灼烧着流进去。 顾烨的手如同钳子一般死死地扣着顾溟的下巴,纹丝不动,直到把剩下的酒全都硬生生灌进他嘴里。 尽管大部分酒都浇到顾溟的身上、脸上,他还是吞进去不少。 酒流进他的眼睛里,刺激得他的眼泪跟着一起涌出来。 “咳、咳咳……” 直到红酒瓶都空了,顾烨才松了手。顾溟的胃里翻山倒海,被烈酒烧成一团疙瘩,他本能地干呕起来,双手扒着浴缸边缘,他的头发都被红酒浸透,湿成一缕缕的,粘在额头上,整个人像在红酒里泡了一遍,连睫毛上都带着一股醇香的酒味。 顾烨拧开花洒,冰凉的水哗啦啦地洒在两人身上,他捏着顾溟的下巴,扭过他的头,低头贴上他的嘴唇,毫不犹豫地挤进他的嘴里,在红酒味弥漫的唇齿间啃咬吮吸。顾烨热烈地深入,缠绕、推挤着顾溟的舌尖,另一只手扶着他的后颈不让他往后躲避。 顾烨的欲望早就浓郁得过了阈值,现在被这个吻瞬间点燃,像碰上火花的引线,一发不可收拾。 顾溟咬了一口在嘴里乱窜的舌头,拼命地推着他的肩膀,“你在做什么?!” “你怎么能这样?!” “放手!放开我!” 顾烨两手揪着他的衣领向反方向用力一扯,几颗扣子立刻断了线,滚落到浴缸里。 在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时候,顾溟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吞没,好像手里心捧着的玻璃球被人生拉硬拽地抢走,即将在他眼前摔个稀巴烂。 “我是你哥哥!”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顾烨笑了起来,眼角上挑,却面露阴狠,“哥哥,我有个问题很想问你。”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想我吗?” 顾溟毫无快感可言,到最后,他对于肉体上撕裂般的痛楚已经感到麻木不仁,唯独胸口的疼痛却源源不断,永不停息。顾溟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了,心脏像被人插上层层叠叠细密且锋利的刀片,缓慢地推进去,然后再上一层新的,刀片挤着刀片,刀片推着刀片,如同凌迟一般。 实在是太疼了。他真的受不了了。 “我是你哥哥……” 顾溟的嗓子都哑了,话说得很轻,几不可闻。 同样一句话,这一刻说出来却只剩下凄凉。 顾溟的眼神失去了焦点,原本抓着顾烨的手也垂了下去。 如同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顾烨怔了怔神,手忙脚乱地把顾溟从浴缸里抱出来,明明花洒里的水已经变热了,顾烨却感觉自己抱着一块铁。他把顾溟抱到床上,用被子裹好,连私人医生的号码都按错了好几次,而后他才意识到,这是因为他的双手一直在抖个不停。 顾溟先是被送到医院里洗胃,然后又因为急性肠胃炎住了两天医院。顾烨把他接回家的时候,顾溟还在发高烧,一直昏睡不醒。因为胃疼难忍,顾溟紧闭双眼,脸色惨白,在床上蜷成一团,如同一只小虾米。 顾溟梦到小时候,梦到很多很多个顾烨,可是这些梦都大同小异。他梦到顾烨坐着扶梯慢慢地往上升去,电梯看起来很长很长,根本望不到尽头,他想要拔腿狂奔追赶上前,双腿却像被人灌满了铅,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停留在原地。顾溟拼命地撕扯着嗓子,却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对着顾烨的背影无声地喊叫。 也不知道为什么,顾烨突然回过头来,冲他露出稚嫩又单纯的笑脸,他一边笑一边朝顾溟招手,像在冲他告别。有一个间隙,顾溟梦见自己趴在马桶上吐得上气不接下气,顾烨在旁边伸出一只手托着他的额头,他发现顾烨又长大了,连忙抓着他的手腕问,“你去哪了?跑什么?” 顾烨的声音也没有记忆中清澈,反倒多了些许磁性,分明已经是个成熟男人的声音了,他说,“哥哥,我就在这里。” 一层一层的梦境缠绕在身上,逐渐收紧,如同一个铁网兜,勒得顾溟喘不过气来,终于,他从梦魇中挣脱出来,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呼吸。 顾烨几天都没有睡了,神色黯淡,眼眶都凹陷进去。他看到顾溟醒了过来,身体跟着一震,想要凑上前来,却像被什么拉扯住了似的,动作戛然而止。 顾溟疑惑地望着他,片刻后他脸色一僵,坐起来就要往床下跳。 “想去哪?”顾烨抓住他的肩膀把他压回床上,“你哪也去不了。” 33. 顾溟是被右耳痛醒的。 倒不是说多疼,主要是压在枕头上的时候很不舒服,刺痛感一阵一阵地传来。 顾烨已经跨过了中间那条隐形的线,从背后抱着他,一只手臂挂在他的腰上。 顾溟睁开眼,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抓着床头柜上的灯座轻轻地拿了起来,然后缓慢地翻了个身,面对着顾烨。 他在想,要是这一刻顾烨醒了,他就把这个灯砸在他脑袋上,铁定砸个脑震荡出来,让他去医院里度过余生。 但是顾烨没醒,他像个小孩一样安静地沉睡着,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不好的梦,眉头皱成“川”字。 顾溟握着灯,看着他的脸,沉默了半分钟,最终还是把灯放回了床头柜上,艰难地下了床。 算是又见识了一次顾烨发疯时的模样,顾溟膝盖发软,腰也酸痛无比,手臂动作到某一个角度的时候肩膀也会跟着抽痛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下了楼梯,对着洗手间里的镜子,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右耳,然后用手碰了碰,觉得耳垂似乎在发热,红通通的一小片,估计有点发炎。 顾溟捏着耳钉,小心地转动起来。 “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在心里骂了两句脏话,回去取了医药箱里的酒精和棉签过来,对着镜子一点点地上药。 上完药,顾溟给警长切了点鸡胸肉就走了。今天是交方案的日子,他打了个的士,直奔文伦清家。 相较于顾溟闹中取静的住所,文伦清住在地图对角线顶点上的公寓里,距离稍远,而且还有点堵车,顾溟下车的时候已经十点了,他对着手机地图在诺大的小区里转了三圈,才终于在靠山的一侧找到了文伦清的小别墅。 文伦清打开门,一眼就看到了顾溟右耳上的耳钉。 “快进来快进来,我刚刚在做奶昔呢。”文伦清穿着拖鞋和家居服,一转眼又进了厨房,“要喝什么味的?我这有草莓、芒果、蓝莓……” 顾溟跟在他身后进了门,“我喝温水就好了,谢谢 分卷阅读43 。” “好。” 文伦清往滤水壶里灌了点水,搅拌机又轰隆隆地响起来。 顾溟低头从文件夹里拿出图纸放在沙发前的小茶几上,然后暗地打量了一下文伦清的住所:极简风的,家具大多是木制,干净整洁又不失质感。 文伦清拿着一杯芒果味的奶昔走了过来,坐在顾溟右边,趁机又近距离地扫了一眼他耳垂上那颗小巧的黑耳钉。 好看是好看,而且只打了一边,竟然有点性感,只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他的风格。 文伦清将另一杯温水递过去,望着桌上的图纸,不动声色地问,“我能看看吗?” “当然。” 文伦清抽了张餐巾纸把手擦干,拿起一张图纸端详起来。 这是一张手绘的效果图,尽管没有电脑绘图来得真实,却格外生动,彩铅的色彩变化恰到好处,房间的空间感和材料的质感也完全没有因此减分。 顾溟端着温水,却没喝,跟着讲解起来,“我认为,创意类的工作虽然看起来无拘无束,其实工作环境和氛围会更为紧张、压抑。人在睡眠和夜晚的时候,大脑最为灵活、放松,所以相比于刺眼又高强度的白炽灯,如果用黑色作为主色,员工也许会觉得更舒适。” 顾溟的设计理念是中国的传统水墨画,空间格局上的设计则稍微偏西方化。他虽使用了大量的留白,可是下陷式的沙发、讨论区上方恰到好处的玻璃天窗又无一不显得精致且特别。 他用高大弯曲的透明玻璃墙将会议室隔开,让工作区显得紧凑,却又不压抑。走廊上清一色的黑色天花板顶部垂下错落有致的白色小灯,像点缀在夜空里的星辰,这样来看,黑色的办公室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冰冷。 高低错落、虚实结合、中西合璧,极简的外表下包裹着的才是水墨画的核心。 一个作品就能看出他心灵澎湃,大胆又骄傲。 文伦清什么也没说,继而拿起了第二张图。 这是中式和工业风的混搭产品,复古又刚硬。它不像之前的设计一样拥有那么多的玻璃墙体作为分隔,顾溟想要将两层楼打通,让空间看起来更加宽敞,流动性更强。他还在露台上花了点小心思,将墙改成带有中式风格的青砖,又配备了满足娱乐活动所需的一系列设备。 为了平衡这些裸露出的墙体和交错穿行的灯管所带来的强烈的阳刚性,顾溟为通往二楼的楼梯做了灰色的抛光地板,又在墙面上安了一排隐藏的暖色小灯泡,不仅显得温和,同时还弥补了采光上的些许不足。 “唉……” 文伦清摇了摇头。 顾溟跟着紧张起来。 而后文伦清说,“我都不知道选什么好。” 顾溟局促地笑了两声,准备从施工成本上提建议,结果文伦清转头看着他的双眼,微笑着问,“你觉得我会喜欢哪个?” 第一次碰到这么随性的甲方,顾溟愣了愣,实话实说道,“我个人觉得您也许会偏向第一种选择。” 文伦清没有立马回答,顾溟被他看得有些不安,移开眼神,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的温水。 就这么一低头,文伦清便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后颈上的半块牙印。文伦清眯了眯眼,似乎在确认自己所见,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很喜欢第二种方案里的楼梯,不知道可不可以改一改,做到第一个方案里?” “嗯,可以的,我再改改。”顾溟从衬衫胸前的口袋里拿出圆珠笔,低头在笔记本上写起来。 文伦清视线下移,这才看到顾溟一只袖口下的手腕上似乎也有几个鲜明的指印。 他往后靠向沙发,冲顾溟扬了扬手里的奶昔,像在敬酒,“这段日子麻烦你了,应该很辛苦吧?申小姐可是根本就不想接我的活呀,说我这个人龟毛,唉……” 顾溟只顾着思考如何做得更好,一边做笔记一边回答,“没有,一点也不麻烦,我也很享受设计的过程。” 大半夜的时候,言盛被顾烨叫到国道上比车技,结果被他那股玩命的劲吓得不清。言盛拼命地追在他的车屁股后面,用顾烨肯定听不到的声音大喊,“我操,你能不能悠着点啊?” “日,你听得见我说话不?” “我输了,我认输,不比了!” 好不容易把顾烨逼停在路边,言盛立马拉开他的车门,拔下他的车钥匙攥在手里。 “怎么了?这么颓废?” 顾烨握着方向盘,怔怔地望着前方,眼神有些放空。 “难道你给你哥安上那个耳钉了?” “嗯。” “所以你这是被赶出门了?”言盛以为顾烨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做了,“唔……但是你换种方式想想,以他那个性格,他竟然没有打死你,我觉得说不定其实他也喜欢你呢?” 顾烨摇头,告诉言盛那时因为自己威胁顾溟说,如果他敢摘,就把一直以来跟他有交集的所有无辜群众揪出来做掉。 “……你可真够牛逼的。”言盛听得瞠目结舌,嘴巴都张成圆形,“那你不回去下跪道歉,跑来这里跟我飙车干什么?” “他把门锁换了。” 言盛不禁连连摇头,门锁怎么了?门锁能拦得住你吗? 可是他头一次看到顾烨跟个知道自己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沮丧,忍住了调侃的心思。 顾溟不仅换了门锁,还用衣柜把门给堵上了,怕的就是顾烨砸门,所幸顾烨似乎非常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连顾溟想象中的连环call都没有发生。 但是顾溟仍旧高度紧张,画图的时候不免有些分心,门外稍有响声时他都以为是顾烨回来了。 忙到凌晨时分,顾溟在浴缸里放好热水,抬脚跨了进去,软软地靠在浴缸边,因为昨晚睡得太差,今天又忙了一天,突然这么一放松,他猛然觉得疲惫起来。 顾溟晕乎乎地眯着眼,转过头,伸手在布满水雾的镜子上慢悠悠地擦了一把,自己的脸便瞬间变得清楚。 他像看到什么似的,皱了皱眉头,又拿着毛巾在镜子上擦了一把,赫然看到自己的后颈上有大半块牙印。 一想到今天文伦清极有可能看到了这个,顾溟立刻没了泡澡的心情,他直起身来,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腰侧有几块青紫,肩膀上似乎还有几点深色的吻痕。 一声闷响后,顾溟的拳头砸在了镜子上。他怒气冲冲地从浴缸里爬出来,随意裹了条浴巾,在柜子里找了一大块膏药贴在后颈上。 第二天,顾溟起了个大早,一到公司就埋头改起图来,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同事们热烈讨论的话题愣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直到申圆出现在门口,嘈杂的聊天声才逐渐变小。 “想必各位都知道,之前我们的职位一直有一个空缺,幸 分卷阅读44 运的是这次我们招到了一位能力非常强的新朋友、新伙伴,大家来认识一下……对了,安明,你是不是跟他一个学校的?那这位还是你的学弟呢!咦?他人呢……” 顾溟这才依依不舍地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准备礼貌性地说两句话,结果一抬头,手一抖,圆珠笔掉到地上,骨碌碌地滚了两圈。 季池的理智也在与顾溟目光相接的瞬间掉了线。 “学长?……” 季池怔了怔,如若无视地穿过围绕他的同事们,快步走到顾溟跟前,生怕他一转眼又消失了。那张他日思夜想却无处找寻的面孔,此刻近在咫尺,甚至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 顾溟显然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呆呆地望着他,什么反应也没有。 季池一下就红了眼眶,伸手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颤抖着嗓音问, “你到底去哪了?” 34. 话卡在喉咙里,如同一根鱼刺,顾溟怎么样都无法说出那句“你认错人了”。 “哎呀,你们认识啊?真好。”申圆走到他们跟前,却发现顾溟的脸色不太对劲,“怎么了?安明,你怎么脸色这么差,不舒服吗?” “我有点头晕。”顾溟答道,“可能是缺氧,我出去透透风,一会就好。”他没有再看季池的脸,朝门外走去,一路小跑下楼,在公司附近绕了一圈,最后在对街的一家杂货店里买了包烟和打火机。 顾溟戒烟很多年了,上大学那会烟瘾最厉害,心理依赖比身体依赖要严重得多。 顾溟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念旧的人,旁人都觉得他自命清高,其实只有他明白自己内心狼狈。 他只是不愿意让人看见这狼狈。 后来遇见季池,才慢慢地把烟戒了。 顾溟站在路边,低着头,一只手挡着风,微弱的火焰一瞬间照亮他的脸。可能因为太久没有抽烟,顾溟只吸了一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不停地咳着,咳到最后缓缓地蹲了下来,稍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的整张脸都咳红了。 顾溟托着下巴,望着眼前的车水马龙,脑袋里哗哗地闪过无数默片,比如寂寥的夜色,红色的教学楼,一望无际的湖泊,还有季池…… 还有顾烨那张单纯无害的脸庞,那会还是少年的模样。 ……怎么又是他? 顾溟捏着烟头,觉得头又疼起来了,他觉得绝对不能把季池拉到这趟浑水里来。 抽完一根烟,顾溟一回头,季池竟然站在他身后,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 “你……不上班吗?”顾溟愣了愣神。 “主管说今天让我熟悉一下环境就行了。”季池说,“我很担心你,所以出来看看。” “我没什么事,回去吧,不然会扣工资的。”顾溟不敢看他,转身要走。 “学长,”季池抓住他的胳膊,“你为什么突然消失了?” 季池的脸无比干净,带着一股小男孩的温和与美好,相比之下,顾溟觉得自己相形见绌。他无法坦然地告诉季池这些发生在他身上的种种荒谬的事情,这只会成为二次伤害而已。 顾溟欲言又止,季池抓紧他的手臂,哀声问道,“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惹你不高兴了?” “不、不是的,不是,我、我……”顾溟没法坦白,却也无法对季池说谎,最终只是认栽地叹了口气。 他们去了公司楼底下的咖啡馆,选了个露天的餐桌坐下。顾溟急匆匆地从公司里出来,工作时常戴的那幅眼镜还来不及取,他穿了件简单的衬衫和黑色毛线衣,乍一看还以为是二十出头的学生。只不过从气质上看,却怎么都不像学生了。 顾溟不知道如何为接下来的话题开头,他从荷包里摸出打火机,还想要点第二支烟,季池按住他的手背说,“别抽了,好不容易才戒掉。” 顾溟说了声“好”,把烟放回烟盒里。沉默良久,他抬起头,撞上季池小鹿般的眼神,顾溟的指甲暗暗地掐着掌心,他艰难地说,“我不是故意闹失踪的。” “我知道,你跟我说,你要回去一趟。” “我没有骗你。” “名字也变了,学长,到底哪个才是你呢?”季池垂着眼,手里捧着一杯滚烫的美式咖啡,“你知道吗?警察局、大使馆的人都已经认识我了,他们跟我说查无此人。导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掉到了平行世界里。”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不联系你的。”顾溟望着灰色的水泥地面,满心内疚,“我不想骗你,但是也无法告诉你这些前因后果,让你担心了这么久,都是我的错,季池,我……” “学长,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季池摇头,“没关系,我都不介意,只要你没事就好。” 顾溟不住地摇头,“对不起……” “不要道歉啦,学长,我不会追着你问的。”季池露出微笑,然而这种无法靠得更近的心情仍然让他感到几分苦涩,就好像对顾溟来说,他跟同学群里的那些同学并无差异。 “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很有缘分?在这里都能遇见。”他看向顾溟,顾溟还是跟以前一样,距离感太强,难以交心,按理来说会是个跟他永远都不可能有交集的人,顾溟才应该是那个平行世界里的人。 但是季池仍然清清楚楚地记得,在他距离顾溟最近的那一天里,顾溟是什么样子的。因为对比过于强烈,他对此印象深刻,难以忘怀,甚至觉得,心里从此留下了一道与顾溟相关的凹痕。 顾溟在念大学期间回了一趟国,也是唯一的一次,说是父亲去世了,要去参加他的葬礼。季池一直觉得顾溟家里条件不好,因为他太拼命了,而且这个从未在被他提及的亲人,看似根本就没有参与过他的生活。 很多时候,季池觉得顾溟活得像个孤儿。 参加完葬礼以后顾溟就回来了,他变得更加沉郁,却什么也不说。季池认为他这种处理方式简直就是在自残,却又怎么都撬不开他的嘴。 后来多亏了美国拔牙时的全麻技术,季池才得以窥见一点缘由。 他记得他刚把顾溟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顾溟的麻药劲还没过,整个人神智不清,话也变得格外多,明明是大白天,一直吵着要看星星,好不容易把他塞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他却双手扒在窗沿,大喊着“他们要把我抓走啦!” 后来渐渐的,顾溟嘀咕的声音渐渐变小。季池以为他睡着了,转过头一看,便再也忘不了他把头伸到车窗外迎风流泪的样子。他的脸还肿着,几条明显的泪痕蜿蜒而下,泪腺上的水龙头好似被人拧开,一大颗一大颗的眼泪接连不断地从他的眼眶里滚落。 旁边有司机降下 分卷阅读45 车窗问他,“Are you alright(你还好吗)?” 顾溟大着舌头回复,“I am sorry(对不起).” 司机连忙说了两句安慰的话,“Hey, do not apologize. It’s not your fault(别道歉了,这不是你的错).” “It is my fault, I am sorry(是我的错,对不起).” 司机见交流不成,冲季池招手,问他是不是喝醉了。 季池抱歉地摇摇头,把车窗升了上去,然后把车停在路边,解了安全带凑上前去,“学长,怎么了?” 顾溟转过头怔怔地望着他,张了张口。 “我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季池拿起一张纸巾给他擦嘴,“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 顾溟颤抖着伸出一只手,用手背在他脸上碰了碰,难过地说,“原谅我。” 从那个时候季池就明白了,原来顾溟心里一直都藏着一个人,但他不知道是谁,也从来不敢过问。自此以后,季池就这么守着一个薛定谔的盒子,哪怕到后来他已经变成了顾溟最亲近的人,他仍然选择不知道答案。 季池却不觉得可惜,更不觉得后悔,他扬起笑脸,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眼睛弯成温柔的月牙,“学长怎么都没有变老?” “……我都要三十了。”顾溟无奈地笑了笑,捏了捏手里的咖啡杯,“你也有二十七了吧?” “学长竟然记得我的生日。” “我怎么会不记得?”顾溟脑子里冷不丁闪过一个念头,那顾烨也已经二十七了。 季池指了指他的右耳,眨了眨眼,“学长什么时候打了耳钉?” 打在右耳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盒子似乎被打开了一半,季池觉得,这可能是唯一一次知道答案的机会了。 趁着顾溟局促不安、不知道如何作答的时候,季池突然站起身,弯腰凑到他面前,轻声问,“我还有机会吗?” 还有机会成为知晓你所有秘密的人吗? 顾溟的嘴唇有点冰凉,非常柔软,就像天上的云朵。 “我喜欢你。” 35. 季池对顾溟的第一印象其实并不太好。 他跟顾溟是室友,两人念的同一个专业,平时互不打扰,偶尔在客厅里遇见了也就是点个头的关系。 顾溟独来独往,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烟味,学校里的举办的各类社团活动和重大节日里,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的身影。 同一个专业里的中国学生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大多相互认识、照应,然而别人在提及顾溟的时候,也不过形容他为“那个经常在打工的学生。” 人家打趣着问季池顾溟是不是有自闭症,季池只是摇头说:不清楚,不太熟。 直到有一次起夜的时候,季池看见顾溟在阳台上抽烟。 夜色很浓,瑟瑟秋风吹的烟头的火光时隐时现,顾溟神情落寞,两指间夹着一只烧了一半的万宝路。他整个人的重心都放在栏杆上,双臂架在上面,背也弓着,风掀动他的薄外套,让他看起来如同一只摇摇欲坠的展翅的鸟。 季池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阳台的玻璃门,自此踏入了顾溟的生活之中。 顾溟作息极其不规律,昼夜颠倒,总是睡到中午才起床,下午上课,晚上去打工,整个人每天都在连轴转,经常忘记吃饭,深夜里才回到宿舍里开始写作业赶项目,忙到天亮算是家常便饭。 季池每次上完课,中午回来午休的时候都会给顾溟多留一份饭,逼着刚起床的他把饭吃完再出门。 留学费用不低,生活费加房租折合成人名币,一个月最起码也得要一万五,再加上他们上的是私立的设计学院,学费更加高昂,能进来读书的学生家里大多条件优厚,但是顾溟不一样,他的钱是从顾升那借的——他单方面认为,自己欠顾升这些钱。 第三年,顾溟拿了半奖,在这种几乎不给国际学生设立奖学金的学校里,学校发给他相当于一半学费的奖学金。 有一天,季池在厨房煮饺子的时候突然对顾溟说,“你过得太辛苦了。” 顾溟坐在客厅里一边剥橘子一边看上课的视频,“我怎么会苦呢?这世界上有些人温饱都无法满足,我算不上苦。” “学长,你不能纵向比较,这是比不完的。” 顾溟抬头望着季池笑,“非要横向比较的话,有人一边上学一边还贷,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呢。” 顾溟拼了命地读书赚钱,忙到不可开交快要抑郁的时候,就会在半夜里跑到阳台上透风。 后来有一天,顾溟正在阳台上抽烟,抽到一半突然晕倒了,把一旁的季池吓了个半死,连忙叫了救护车来。 顾溟刚上救护车就苏醒过来,立即吵着要下车,说拉一趟就是一个月的生活费。 季池气得不行,按着他的胳膊,“能有多少钱?我帮你出!” 顾溟抓着床边强撑着要起来,“不要!我不要欠你东西!” 顾溟签了免责书,又从车上颤巍巍地下来了。 季池拗不过他,只能扶着顾溟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骂他因小失大。上楼梯的时候顾溟不想要他扛,但是季池仗着顾溟虚弱,不管不顾地搂着他的肩膀,发现自己的手掌轻易能够握住他骨骼的轮廓。 过劳,再加上作息不规律,铁胃也经不住顾溟这么糟蹋,后来他就落了个肠胃不好的毛病,容易反胃,一旦昼夜颠倒就会吐胃酸。 季池知道他这个毛病,冬天出门一定要裹好厚厚的围巾,最好路上也不要说太多话,否则冷风灌进嘴里,顾溟一整天都不舒服。 顾溟一毕业就找工作去了,季池还留在原来的城市准备读研。节假日的时候季池要飞过去看他,顾溟就会在电话里说,“我已经买好机票了。” “什么啊?我也有钱啊。” 顾溟打趣道,“你有什么钱?等你自己赚了钱再来看我。” 季池从没越界,他站在一定的距离以外,远远地看着顾溟,静静地陪着他往前走。 直到顾溟失联的那一天,季池才惊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喜欢了他这么多年,他自己甚至都说不清楚其中缘由,难道仅仅只是顾溟对他特别吗? 单方面的等待最是绝望,没有人知道顾溟飞向哪里,季池甚至开始分不清楚顾溟到底存在于现实里还是幻境中。这一年,他过得很不好,浑浑噩噩,行尸走肉,但是他没有与顾溟诉说这些故事的必要,喜欢是纯粹的,不应该成为道德绑架和负担。 所以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觉得无比轻松。 顾溟捂着嘴,脸色铁青,双目圆瞪,满眼的惊慌失措。 分卷阅读46 “我喜欢你。” 顾溟愣了半晌,怔怔地反问,“怎么可能呢?” “学长,我喜欢你。” “闭嘴!”顾溟压抑着激动而颤抖的声音,“我已经搞砸过一段关系了!” “我知道。” 季池低眉顺眼的模样竟然让顾溟一时间发不了脾气,“你知道个什么?” “没人习惯孑然一身,也没人真的喜欢孤独。”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多时候是靠着互相帮助、扶持来得以变得亲近,可是顾溟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跟他很像吗?” 顾溟的一只手背上隆起青筋,“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些我听不懂的话了?” “学长,我又不是傻瓜。”季池抬起头,“可不可以让我留在你身边?可不可以不要一声不响地消失了?哪怕只是让我来分担你的痛苦?哪怕……让我活在别人的影子里……我也可以保护你啊……” 这话似曾相识,坚定又温柔,顾溟心里咯噔一声,巴不得落荒而逃。季池一双漆黑的眼睛里盛满真诚,无论是谁,一旦对上这对眸子,都无法质疑这话的真实性,好像连顾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于季池的亲近并不是毫无缘由的。 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呢?他就不该这样接受季池的善意,他就应该早一点把他推开才对,他这种注定会把事情搞砸的人,不配拥有这样的温柔。 过了许久,顾溟伸出两只手,捂在脸上,他的声音穿透过手掌,听起来失真又悲伤,“对不起,是我让你抱有幻想。” 季池对于他的答复毫不意外,歪着头问,“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拖累了你。” “学长对我最为亲近,何来拖累一说?” 顾溟头垂地很低,不知道是在害怕面对季池,还是面对自己,“爱人之前,得先爱自己,不要做这么掉价的事情。况且我不值得你这样,”他疲惫地重复道,“我不值得。” 这不是好人卡,季池明白,顾溟不是在推脱、婉辞,而是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不值得。 隔着那层厚重的自卑的外壳,季池望尘莫及,“那你很爱自己吗?” “……嗯。” “骗人。” 顾溟老是改不了这个毛病,一旦有人想要触碰他的禁区就总是想要逃避,可撒谎技巧又差得不的了。 这好像已经变成了他的应激反应,顾溟习惯了把自己的期望值降得很低,习惯把话说的很死、很决,他给自己建起自我保护的堡垒,好像如果在警铃响起前把人隔离开来,就永远都不会有人受伤害。 说实话吧,说一次实话又怎么样呢? 这意味着他要自揭伤疤,要暴露脆弱,顾溟很紧张,很不舒服,心脏咚咚地跳个不停,有些语无伦次,“我知道我性格是什么样的,冷漠、没有人情味——我知道大家都是怎么想的。但是很不幸的是,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不值得被你喜欢。” “不是这样的。” 顾溟苦笑出声,“到头来说真话也没人信了。” 这场意外的重逢参杂了太多的多愁善感,顾溟满心自责,季池却止不住得心疼,他很想帮帮顾溟,很想让他开心起来,可心结不在他这里,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能为力。季池一时间憎恨着这位不知名的人物,一方面又忍不住羡慕他,他既是顾溟的软肋,又是锐利的刀刃。 沉默被无限延长,顾溟扶着额头,头垂得更低了,白皙的手指穿过柔软的黑发,暗暗地收紧,揪着头发,扯着头皮,顾溟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你们就这么在老板的眼皮子底下旷工吗?” 这句玩味话突兀又刺骨,如同黑夜里突现一道惊天闪电,一瞬间击中顾溟的神经。顾溟猛然抬起头,全身的寒毛都一根根地竖了起来。 36. 顾烨自顾自地走到顾溟身旁坐下,伸展腿脚,另一只手臂自然地架到了他的身后。 顾溟本能地抬眼看向季池,季池却误会了他的恐惧,冲他笑了笑,眉眼间却满是失落,好像在说,我知道了,学长。 那只放在顾溟背后的手慢慢地抚摸上他的脖子,手指缓缓抚摸过肤色的膏药。 “最近很累吗?” 见顾溟不说话,顾烨用指甲轻轻地拨弄着膏药的边缘,颇有一把撕下的趋势。 顾溟抓着他的手拿下去,低声答应道,“嗯,最近颈椎不太舒服。” 顾烨得寸进尺地再次伸出手,搁在顾溟的肩膀上,手指指背故意摩挲着他耳后的皮肤。 顾溟被他这么一摸,鸡皮疙瘩直起。 “聊什么呢?聊得这么热烈?”顾烨侧着头问。 “老朋友了。”顾溟心跳得剧烈,脸色发白,“叙旧而已,我们马上就回公司。” “着什么急?翘班而已,我又不会怪你,不如给我介绍一下?”顾烨笑眯眯地看向季池,“老朋友了?” “您好,我叫季池,我跟学长是大学里认识的。”季池站起身想要与顾烨握手。 “哦……”顾烨脸上挂着笑,懒洋洋地望着季池,大半个身体却仍然陷在沙发里,根本没有与他握手的意思。 季池笑了笑,收回右手,坐了回去。 顾溟暗暗调整着呼吸,镇静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我啊……”顾烨故作思考了两秒,说,“路过而已。”他握住顾溟一只收紧的拳头,“怎么,不希望我过来吗?” 大概是他们的相处模式太过于奇怪,顾溟紧张得太过于明显,季池问顾烨,“请问您是?” 从顾烨进门到现在,顾溟终于转头看向他,眼里参杂着恐惧的意味。 顾烨一眼就读出他的求救信号,顾溟是在害怕季池知道他们是兄弟关系,他有些火大,恨不得当下把顾溟拖到卫生间里,好好地帮他回忆一下,他们都做过什么不正当的事。 然而顾烨只是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这种场景,以及可能导致的并不美满的结果,他看到顾溟右耳上的那颗精致的耳钉,耐着性子回答道,“你的老板,”然后扬了扬下巴,指向顾溟,“和他的恋人。” 顾溟眼前发黑,终究什么也没说。季池以为他默认了,抿了抿嘴唇,说道,“我跟学长是室友,他那个时候……” 顾烨打断了他,“我认识他可比他认识你久多了。” 所以还轮不到你在这里多嘴。 光是顾溟与季池亲近这件事情就足够让顾烨感到无比焦虑,但正是因为亲近,顾烨没法在顾溟在场的时候按着季池的脑袋揍他。 让他更加暴躁的原因,追根究底是因为顾溟刚离家的那四年里,顾升藏他藏得紧,顾烨得不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而季池区区一个外人,能够跟顾溟住在一起,比他还要了解,比他还要更近,如同一人独占的特权,光 分卷阅读47 是想想就足以让顾烨气到爆炸。 火药味太重,顾溟心惊胆战,生怕误伤到季池,握住顾烨的手腕,说,“我要回去上班了。” 顾烨反手握着顾溟的手背,“手怎么这么凉?” “……我没带外套出来。” “要穿我的吗?”顾烨说着要脱外套。 顾溟挣脱开顾烨的手,站起来,“不用了,我和他马上就回去了……” 顾烨跟着站起身,搂了搂顾溟的腰,觉得他总算长了点肉,“下班后我来接你。”然后他降低了音量,贴着顾溟的耳朵,用季池听不到的声音说,“哥哥,你可别跑了。” 顾溟揪着自己的衣角,硬生生憋出一个“好”。 顾烨护送顾溟到公司门口,冲他笑眯眯地告别。直到电梯的门彻底关上,顾溟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他发现自己的手心都被冷汗浸湿。 一整个下午,顾溟效率奇高,仿佛一时间回到大学时期,好像只要不停下日程,就不需要思考无法解决的难题和未卜的人生。等到他给文伦清发完一封邮件以后,顾溟才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忙到了下班的点,他从椅子上起身,揉了揉肩膀,拿着杯子去茶水间里接水,没想到刚好碰到了季池。 季池也有点意外,打从咖啡店以后顾溟就没跟他讲过话了,他还在担忧是不是自己的告白给他带来了烦恼,立马抓住这个单独相处的机会说,“对不起,我中午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学长,你别那么紧张,我不会缠着你的。” 顾溟连忙说,“别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 “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是,季池,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诺大的休息室里只有烧水壶在咕噜噜地响着,顾溟面对着水壶,垂着眼,他的睫毛纤长,眼镜挂在上衣的口袋里,衣领都熨贴整齐,看起来干净得体,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形单影只的原因,总是带着一种不自知的孤单。 “学长,我还是有一个问题很想问你。” “你说。” “他说他跟你认识很久了,”季池停顿一下,“那你看向我的时候,是在看他吗?” 季池话说得太过于直率,以至于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一把撕开了顾溟的面具。 顾溟怔怔地望向他,根本不知道如何作答。相较于顾烨的所作所为,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自作多情,他怎么原本竟然还会觉得对不起顾烨? 没想到季池率先打破了沉默,跳过了话题,也许是又犯了以前的毛病,“唉,我怎么感觉自己还没恋爱就失恋了。”结果他被自己的这句俏皮话逗得笑了两声,“学长,我不知道你受过什么样的伤害,但你总得让人进来。” 你总得让人进到你的心里来,哪怕不是我。 “所以,如果你真的感到开心的话,我会祝福你的。” 顾溟跟季池一同出的公司,老远就看见顾烨站在街边,正在靠着车门玩手机。 “学长,那我先回去了,要有什么我能帮忙的,记得给我打电话。”季池冲他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顾溟背对着顾烨所在的方向,问道,“你现在住哪?” “我在对街租了个公寓,很方便的。”季池指了指对面,“就是有点贵。” 顾溟踌躇不决,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季池笑得单纯,像个小男孩一样真挚,让他自惭形秽,反倒一句解释也说不出来了。 季池见他不说话,问道,“怎么啦?学长是要跟我说什么吗?” 顾溟摇摇头,“没什么,我回去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哎哟,学长这话讲得好腻哦,会让我误会的。”季池也看到了站在街边的顾烨,想起对方冷漠又尖刻的视线,问道,“他对你好吗?” 顾溟脑海里突然闪过被顾烨压迫得直咬手背的片段,同时也意识到马上就要与他独处,不觉感到焦虑和紧张。 季池自顾自地说道,“好羡慕啊,我要是能早点认识学长就好了。” “你很好,你跟他不一样。”顾溟说,“你很特别。” 季池冲顾溟摆手,挤出一个笑容,自己的特别也不过来源于顾烨的特别,“回去啦,我刚搬过来,还有好多东西没收拾呢。” 顾溟跟季池说了再见,这才慢吞吞地朝顾烨走来,似乎根本不想靠近顾烨,又怯于回头看季池。 顾烨看到季池根本没往回走,而是站在原地,正往这边看,于是故意在顾溟走近的时候靠上前,贴着他的耳侧,呼吸吐纳出的气息都洒在他的脸上。 “我以为你会跑了呢。” 季池以为两人在接吻,落寞地转过头,压着满腔的失落,转身过了马路。 顾溟很是疲惫,看都没有看顾烨一眼 ,坐进副驾驶,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我说话算数,希望你也说话算数。”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顾烨一脚踩下油门,不客气道,“倒是你,总是阴阳怪气。” 37. 顾烨紧跟在顾溟身后挤进公寓,“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我没有抽。” “我早上都闻到了。” “重要吗?” “我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顾总不是把我调查得很仔细吗?怎么会不知道我抽不抽烟?” 眼看顾烨的眼神变得冰冷起来,顾溟没有力气跟他吵架,打开冰箱弯腰拿了瓶水,“我已经不抽了,戒了。” 顾烨两手一撑,把顾溟截在自己和吧台间,“大学吗?肠胃也是那个时候弄坏的?” 顾溟不耐烦地转过身,“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在这些无聊的细枝末节上钻牛角尖。是的,都是那个时候的事情了,没什么好讲的。” “怎么了?生气了?因为那个学弟?” 顾烨不提倒好,一提顾溟的眉头瞬间紧蹙,“你就真的不怕我跟你拼个鱼死网破吗?” “我倒是没想到原来他重要到可以让哥哥跟我拼个鱼死网破。”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把他弄过来吗?”顾溟一把揪住顾烨的衣领,厉声问道,“耳钉我也没有取,你还想怎么样?你到底要怎么样才满意?”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歇斯底里,顾烨垂着眼看他,从容地回答道,“哥哥,你实在是太冤枉我了,申圆也算得上是业界翘楚了,他回国想往她的公司里面挤,难道不是正常的吗?” 顾溟冷哼一声,攥紧了他的衣领,“那你今天来公司敢情是巧合了?” “有人跟我说你翘班跟人出去了喝咖啡了,没想到啊,原来是去见你的情人去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些狗屁不通的话?” “该发脾气的应该是我吧?”顾烨反倒笑起来,掐着顾溟的手腕,逼他松开自己的衣领, 分卷阅读48 “你以为我什么都没看见?嗯?你是不是觉得我瞎?” 顾溟不知道顾烨到底看到了些什么,只觉得那股隐形的侵略气息猛然突增,将他层层环绕。 他的心脏噌噌直跳,脚步直往后退。 顾烨步步紧逼,“我可是给你留足了面子,怎么反倒怪起我来?” 顾溟被挤到无路可退,后背贴上坚硬的墙面,他微微抬起下巴,眼神却有些许晃动。 “他胆子倒是够大。”顾烨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扣住他的下巴,拇指来回搓揉着他的嘴唇,“你不是挺能咬的吗?怎么没咬断他的舌头?” 顾溟还没来得及反驳,嘴就被人堵住了,这个吻令他措手不及,湿滑的舌尖已然探了进来。顾溟大睁着双眼,抓着顾烨的肩膀想把他推开,可惜顾烨把他牢牢压在墙上,顶着他的脑袋,蛮横无理地掐着他的下巴。 顾烨足足吻了一两分钟才放开他,一只手往下探去,绕过他的腰线,捏住他的臀部,像验货似的揉捏起来。 “他还碰过哪里?” 顾溟气喘吁吁地用袖子擦嘴,“你发什么疯!” “你们俩不是住在一起么?”顾烨一只膝盖挤进顾溟的双腿间,隔着裤子顶了顶他的下面,“他碰过这里吗?”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 顾烨的眼色由淡转浓,他挑眉道,“我怎么了?” “说话啊,我怎么了?”顾烨扣着他的脸,“你宁可他以为我们是恋人关系,也不是兄弟关系,是不是?” 哪怕是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况,顾溟也毫不露怯,他怒火烧得正旺,直勾勾地盯着顾烨。 顾烨跟他对视了几秒,似乎被他这股宁死不屈的气势折服,最后竟然松开他,后退了一小步。他勾起嘴角,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他笑得人畜无害,顾溟却觉得大事不好。 顾烨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佯装按了几个键,放到耳边,“有个活给你,做的干净点……” 料到他要抢手机,顾烨拿手机的手往后伸,另一只手顺势抱住了扑过来的顾溟。 “这事跟他没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看你挺喜欢他的。” “我没有!我已经、我已经拒绝他了。” “人家在你周围转了这么多年,你怎么会舍得拒绝他呢?” “真的!我没有骗你,你要是想拿这种借口羞辱我,就不要去伤害别的人。” “羞辱你?”顾烨听得大为光火,又把手机放到耳边,“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人么……” 顾溟两只手扯着顾烨的袖子,迫切地喊道,“不要!快挂了!” “挂了可以,”顾烨捏着手机,靠近他的脸侧,却在四片唇瓣快要相触的瞬间停了下来。顾烨贴着顾溟的嘴角轻声细语道,“那你也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顾溟不管不顾自己现在正挂在他身上,忙不迭地答应,“好!我都答应你,你挂了。” “先把钥匙给我。” 顾溟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顾烨是在问他要公寓的钥匙,他立马小跑到鞋柜旁,把藏好的备用钥匙拿了出来。 顾烨拿到了钥匙,一股妒意却猛然窜起三尺高。这姓季的有什么资格让顾溟这样护着他? 顾烨越想越火大,他按了锁屏键,把黑屏的手机扔到角落里,然后坐在沙发正中央,一只手臂搭在沙发的靠背上。 “过来。” 顾溟咽了口口水,艰难地挪动步伐,移动到他跟前。 “我让你过来。” “我已经过来了。” “是叫你坐上来。”顾烨左手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这怎么坐?没法坐。” 顾烨突然抓住顾溟的手腕将他往怀里拉,“分开腿,坐上来。” 顾溟眼疾手快,立即伸出两只手撑在顾烨身侧的靠背上才不至于倒在他身上。 “我说最后一次,坐上来。”顾烨也不再伪装出温和的笑意,话里满是不容人拒绝的压迫感。 顾溟慢吞吞地把一只膝盖移上了沙发,接着是另一只,他的双腿打开,全靠四肢支撑自己的重量,这样的姿势,他根本坐不下去。 顾烨“啧”了一声,胡乱扯了领带,抓着顾溟的两只手腕扯到背后,慢悠悠地绑了起来。 “不……”顾溟还没挣动两下,顾烨就已经牢牢地绑住他的两只手臂,顺带系了个死结。 没了双手作为支撑,顾溟自动倒在了顾烨的肩膀上,对方肩窝里的、不属于自己的气息瞬间充满了他的鼻腔。 顾烨一只手绕过顾溟的背,抓着他后脑勺的一把头发往后拉扯。 顾溟被迫抬起头来,流亮的线条从下巴一路延伸进衣领里,他咬着牙看着顾烨,仍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睫毛却抖动得厉害。 顾烨仰着头,湿滑温热的舌头极其缓慢地卷过顾溟的下巴,双唇也落到他圆润的喉结处,若有若无地吮吸着,极具挑逗意味,“我明天又要出差了,好一阵子见不到哥哥了……”顾烨拦住他腰的手臂逐渐收紧,慢慢地把他往自己的大腿上压,“哥哥,你能让我射一次,这事我就不追究了。” 顾溟惊得差点弹跳而起,“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顾烨意有所指地舔了舔自己的嘴角,“我想让你自己摆着你的腰,用你的屁股把我做到高潮。” 38. 顾烨一只手握着顾溟的大腿根,将他整个人往自己怀里带,另一只手正在给他润滑扩张。顾溟身体前倾,脑袋架在沙发的靠背上,他眼冒金星,胃被顾烨的肩膀顶得着实难受。 “三根了。”顾烨实时直播道,“哥哥里面好热。” 伴着大量冰凉的润滑液,顾烨在顾溟的身体里来回转动着,有时故意屈起手指,引得他止不住地打颤。 “这可比平常进得要深,我这是在帮你适应,否则一会有的你疼的。”顾烨说着突然将手指全部没入到他体内,在那一点上狠狠搓了一下。 顾溟猛地弓起腰,从紧闭的唇缝里挤出一声闷哼。 顾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也不管顾溟听没听进去,故意从言语上刺激他。 “你知道吗?这还不是最深的姿势。”顾烨侧过头在顾溟的腰上亲了亲,不疾不徐地说,“我还想把你压着跪在墙边,从你的双腿间挤进去。我会抓着你的手腕,从后面抱你,最好把你的眼睛蒙上,这样你才会印象深刻。因为面前就是墙,所以不会有缓冲的,哥哥,我还会固定着你的腰,所以每一次都会比以往更深、更疼。” 顾烨顿了顿,接着说,“但我不会这么做,因为你会受不了的。” 做完工作,顾烨抓着顾溟的腰把他拉回到自己的大腿上,他仰着头看着顾溟,满是不怀好意的笑,“要不下次试一试?干脆疼死 分卷阅读49 你算了,让你一星期下不了床,长长记性。” 顾烨的性器犹如一柄烧得滚烫的铁棍,从本不该用作性用途的入口处缓慢地推进,任人宰割的状态使顾溟全身僵硬,反而让被进入时的触感被无限放大。 “呃……” 顾溟的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他从来没有这么刻意地感受过被顾烨撑开的感觉,兴许是因为顾烨就在眼前,还正在用审视的目光看他,顾溟觉得自己的人格都要跟着一起消逝了,然而他仍然奋力地支撑着腰肢,保持平衡,忍耐着将对方容入进自己的身体里。他双手被缚在身后,白色的衬衫被扯了大半下来,松松垮垮地挂在两只手臂上,白净的胸膛全都裸露出来,右边肩膀上印着顾烨刚刚留下的吻痕,还是淡红色的。 已经快要入冬了,天黑得格外早、格外迅速,顾烨来不及开灯,只能借着窗外射进来的昏暗光线看他,顾溟鼻尖上的汗珠摇摇欲坠,浅色的潮红从脸颊延伸到他的太阳穴,然而他右耳上的那只耳钉,却在他细微的动作间散发出迷离的光泽。 顾烨目眩神迷,陷在沙发里喘着气,伸出一只手抚摸上他赤裸的胸膛,顾溟的皮肤现在是紧绷的状态,却很光滑,蒙着一层薄汗。顾溟被他一摸,哆嗦了一下,想往后退,才发现自己无路可逃。 顾烨另一只手暗暗地揪着沙发,他也不太好受,眼前一副性感到要爆炸的画面,自己却不能动手,他后悔了,干嘛提这种变态的要求,受折磨的根本就是自己。 他眯着眼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顾溟,强装镇定地说,“这才一半。” 顾溟觉得自己已经做到极限,他不答话,扭过头回避着顾烨赤裸又直接的视线,耻辱、羞愤将他的两只耳尖都烧红了。 “太慢了。”同样的,顾烨觉得自己也已经忍到极限了,他从沙发里直起身来,一手搂过顾溟的腰,嘴唇贴上他因为紧张而不停滚动的喉结,“要不要我帮帮你?” 话刚落音,顾烨另一只手已经攀上顾溟的腰线,揽住他腰的手臂也猛地收紧,往怀里狠狠一带。 “呃啊啊!!……”顾溟毫无防备,呻吟的声音都抖了抖,他力气尽失,顷刻间便倒在顾烨身上。 顾烨揉着顾溟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这不是都进去了?”他又陷回沙发里,仰着头,使劲眨了眨眼,命令道,“动腰。” 顾溟沉默着,颤抖着牙关,慢慢地直起腰,他用额头抵在顾烨肩膀上,作为唯一的支撑,艰难地动作起来,可是因为幅度很小,频率又低,而且退的多进的少,磨蹭了半天,几乎快要整个退了出去。 “什么都要我教你。”顾烨被他撩拨得快要抓狂,两只手抓着他的大腿根,将自己坚挺的欲望重新往里送。 没想到这一下又刮擦到顾溟深处,让他本能地收紧了身体,这一紧,差点紧得顾烨早泄了。 顾烨“唔”了一声,立刻皱紧了眉头,他掐着顾溟的腰,停在原处缓了好一会才继续往里挺动,“我看哥哥也挺喜欢他的嘛?宁可自己委曲求全,也要保着他。”顺便在他臀上大肆揉了两把,“你也该适应了吧?毕竟我们做了——那、么、多、次。” 顾溟一句话都不说,仍然靠在他的肩窝里,任他为所欲为。顾烨变本加厉道,“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你说他要是知道你能被你弟弟操到尖叫,会有什么反应?” 隔着衣服,顾烨突然感觉到肩膀上有些湿热,他心里一惊,立马抓着顾溟的肩膀把他抬起来。 顾溟低垂着头,黑色的发丝全都往前散落,凌乱地遮住他的大半张脸。 “我……我做不到……做不到,我做不到……” 顾烨立马从他身体里退出来,仅剩的一点火气也熄灭了,连忙拍着他的背说,“好,算了,算了,不做了。” 顾溟弓着腰,吸了吸鼻子,断断续续地重复着这句话,顾烨看到几点晶莹的泪光在他的眼眶里打转。 “我不行……做不到……” 顾烨一下没了发泄的出口,原来击溃顾溟的心理防线并不会给他带来任何的成就感,他把顾溟放倒在沙发上,去厨房拿了剪刀剪断了绑住他手臂的领带。顾烨接着进了浴室,脱了衣服,站在浴缸里,将花洒开到最大。水温凉得彻骨,以至于让他一瞬间便清醒过来,他靠在墙上,捂着脸,重重地喘气。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这一切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不希望顾溟逃跑,不奢望他的原谅,却也不想要他的服从。 他最初的、最年幼时的想法,也只不过想让哥哥开心一点而已。 结果他才是把哥哥给欺负哭的凶手。 顾烨的胸腔痛苦地起伏着,他在努力回想着偏轨的结点,到底是顾溟温柔地笑着说飞机晚点了的那天,还是两人坐在溪边分蛋糕的夜晚,还是二十年前,顾溟站在他家门口的那一刻?如同摧枯拉朽的蝴蝶效应,顾溟跟他之间已然面目全非,顾烨根本就找不到那个改变一切行进轨迹的枢轴了。 顾溟在沙发上躺了好一会才意识到顾烨已经不在跟前了,他爬起来,穿上裤子,上楼梯,走进卧室,然后缩进柔软的羽绒被里,一系列动作完成得非常机械化,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他的眼皮直打架,现在应该还很早才对,怎么就想睡觉了呢? 大概是因为梦里的顾烨还是少年的模样,他不会张口闭口都是这些可怕的话。 顾溟缩在被子里努力地修复着坍塌的堡垒,一边告诫自己,你早该区别对待,不要再做个心软的傻逼了。 “睡了吗?”顾烨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顾溟便立马往后缩。 动作这么机敏,看来是没睡。 “还疼吗?” 顾溟的脸藏在黑暗里,模糊不清。 顾烨二话不说钻进被子里,蛮横地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到怀里搂着。 顾溟生怕他还要继续刚才的事情,心脏又狂跳起来,他拳打脚踢地想要推开顾烨,反倒被人抱得更紧,顾烨坚实的胳膊搂得他压根儿喘不过气来,顾溟发觉他身上的皮肤是冷的。 “我又不吃人。” 你他妈咬人啊。顾溟皱着眉头,“松开……” “还跑不跑了?” 顾溟推着他的腰。 “说,说你听话。” 要不是被他勒得慌,顾溟真想劝他少做点白日梦。 “你是不是害怕我?”顾烨低头看向顾溟,尽管看不清楚他的脸,“我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顾溟放弃了挣扎,闷声说,“难不成还是我逼你的吗?”声线都是冷冰冰的。 顾烨自顾自地抱他抱了好一会,突然说,“我不会再强迫你了。” 顾溟沉默了很久,说,“我知道了。” 分卷阅读50 “知道了?”? “嗯,知道了。” 顾烨反问道,“知道什么了?” 顾溟虽然琢磨不透顾烨说这话的意图,但是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保护季池,“……确实,我们俩认识很久,但是他还很年轻,什么都不懂,不是真的对我有感情。”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只是隐约觉得可能跟季池亲他有关。 顾烨没想到顾溟这会展现出和平谈判的姿态来,伸手在他脸侧摸了摸,顺着鬓角往后揉着他的头发。 “你怎么还在为他说话?” 顾溟字斟句酌道,“我不是为他说话,我是不希望你伤害别人。” “不喜欢?” “不喜欢。” 顾烨沉吟了一会,说,“我不会伤害他的。那你呢?还跑吗?” “我很累了,而且我也没有跑过。” “说话算数。”顾烨握着他的手,“你得跟我拉勾,不准骗我。” 顾溟被他掰开手心,握住手掌,顾烨的手掌心也是冷的。 “拉勾,哥哥。”顾烨勾紧他的小拇指,晃了两下,“骗人怎么办?我们原来都是怎么说的?” 每当顾烨拿这些小时候的故事出来说事的时候,都无异于将顾溟的伤口撕开。顾烨的脸近在咫尺,又熟悉又陌生,近到顾溟差点就要问他,你到底把我弟弟弄到哪里去了。 “说呀,哥哥,骗人是什么?”顾烨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他的发梢。 顾溟闭了眼,说话声轻得像在叹气,“……是大猪头。” 39. 顾溟睡得很熟,顾烨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在床上睁着眼,直到顾溟的呼吸平稳以后,才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 他怕拖鞋踩出声音,所以光着脚下了楼。客厅里的窗帘还没关,沙发上还有一条断了半截的领带,自己之前穿的灰色外套还挂在靠背上,沙发上有两块坐垫都是皱巴巴的。 顾烨打开了一盏书桌上的灯,桌上还堆着厚厚的图纸,两个白橡皮已经要被用完了,满桌的橡皮屑都还没有清理。顾烨拉开了顾溟平时上班时用的公文包,借着柔和的灯光,翻出了那包烟和打火机,扔进了垃圾桶里。 警长睡醒了,一双大眼睛在黑暗里发着绿色的荧光,它走到离顾烨几步路的距离之外,警戒地盯着他看了一会,也许是回想起被顾溟拎着脖子挨骂的情景,警长直觉这人不好惹,卷起尾巴,不吵不闹地走了。 顾烨推开阳台的落地窗,坐进懒人沙发里。月色很美,城市也变得寂静和乖巧,冷风吹得他鸡皮疙瘩直起。 顾烨又无法克制地回想起了几个小时前的情景,当时他不仅心软了,下面也跟着软了,而且从刚才到现在,脑袋里就像装了个卡壳的放映机,来来回回闪过的都是顾溟低垂着的脸庞和湿到结缠在一起的睫毛。 顾烨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要一条道上走到黑了,没想到顾溟的眼皮一耷拉,他立马就后悔了。 还有,还有在顾升的老房子里,他把顾溟按在浴缸里的时候,顾溟分明也是掉了眼泪的。 操,他怎么当时就没看到呢? 顾烨觉得自己的胆子突然一下就变小了。 他这么一坐就坐到了大天亮,直到天边翻起鱼肚白,潮湿的雾霭散尽,他才回到卧室。顾溟还在睡觉,蜷在蓬松柔软的被子里,只露出几缕黑色的头发,听说这种姿势睡觉的人都缺乏安全感,顾烨站在床边,弯下腰,碰也不是,不碰又忍不住,最终捏住顾溟的一缕头发,在食指上缠着圈圈,绕了两下,然后才松开手,轻手轻脚地出门了。 顾溟难得落了个清静,顾烨一连两个月都没有联系他,甚至连个信息都没有,如同人间蒸发,只不过自个公寓门口总是定时摆上一小箱新鲜的草莓或山竹,有时候他吃不完,就跑到楼下送给申圆。 顾溟不知道顾烨要玩什么花招,李明宇也学会了打太极,他即请不出来他,也打探不到任何消息了。 有天下班回去的路上,顾溟捏着手机站在十字路口想,要不在这假摔一下,把李明宇逼出来得了,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时候没到。 新的一年就要来临,公司里的各项工作都进入了尾声,顾溟跑了几遍场地和工地,又跟文伦清见了两面,改了几遍效果图,终于拿下了这位大客户,以及除尾款外的最后一笔账了。 文伦清低着头在核对文件上迅速签了名,“年后再开工吧,图个好彩头,中国是不是都这么说的?” 顾溟点了点头,双手接过文件,收进了包里。 “上次那位先生,不会真的只是司机吧?我虽然刚来中国不久,但是消息还是灵通的。”文伦清的话题转折得突兀,说出来却极其自然,好像只是在跟亲朋好友聊聊家常便饭,“况且他还是贵公司的大股东。” 文伦清掀起眼皮,顾溟的表情已经变了。 “恕我冒昧,Rogers先生说,您去年的时候突然从美国消失了,临时辞职,毫无征兆,没想到是跑到中国来发展了,招呼也不打一声,他倒是怪担心的。” “我是因为家里有点事情,就提前回来了。”顾溟回答得极其僵硬,他生怕文伦清提起自己的名字、身份,抢先摆出了防守的姿态,“文先生,您在见我之前都把我调查得彻彻底底的,弄得我倒是受宠若惊。” 文伦清一听笑了出来,没想到顾溟突然冲他亮出了浑身的刺,可惜自己的母语又不是中文,拐弯抹角他即不喜欢,也不会说。 “许先生,您不是被人要挟吧?还是现在在躲人?” 顾溟没有作答也没有否认,他望着文伦清,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反应,看起来波澜不惊,然而红色的警铃已经在他的脑袋里乌拉乌拉地响了起来。 文伦清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Rogers待您不薄,而且您也已经积累了一定的名气,为什么突然撒手不干,改名换姓地回国从头再来呢?”他盖上钢笔的笔帽,收进上衣的口袋里,“其实我愿意支持您做一个工作室,就是害怕委屈您了。” “您为什么这么帮我?” “您就当我是惜才吧。”文伦清觉得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小盒名片,抽出一张白底蓝字的私人名片放到桌上,推到了顾溟面前,“我也不是爱八卦的人,我只是觉得,如果您有什么难处,需要帮忙——如果我可以帮的上您的话,我乐意之极。” 顾溟没有接他的名片,依旧挺着背脊,冷静地谢绝他,“您能帮我介绍几个客户过来,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这时有位男子推门进来,俯身在文伦清耳边说了几句话,文伦清看了看手表,将杯中的最后一口咖啡喝完,“哎呀,快到年底了,事情总是忙不完啊,看来我得先走了 分卷阅读51 。”他站起身笑容满面地说,“很高兴认识你,许先生。” 顾溟的态度相比之前也明显冷了许多,他与文伦清握了握手,客套道,“这也是我的荣幸。” 男子率先走到门口为文伦清撑着咖啡店的门,文伦清回头冲顾溟摆了摆手,施施然坐进马路边的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里。 直到轿车完全消失在视野里,顾溟才转过头,接过桌上的名片,谨慎地收进口袋里。 天气已经凉透了,这座南方的城市总是稍显潮湿,哪怕还没到下雪的日子,十二月仍旧能把人的膝盖都冻得冷冰冰的。 顾溟出了咖啡馆,裹紧了外套,快步回了公司。尽管这段时间还有许多繁复的收尾工作要做,公司里的氛围却变得格外轻松。顾溟身边很多同事都是出来打拼的,盼头就近在眼前,怎能不愉悦、轻松? 已经过了下班的点了,季池正在休闲室里泡茶,三两个同事聚在里面闲聊八卦,谈的大多是过年的安排。顾溟接过季池递过来的一杯茶水,捂在手心里,不免关心起来,“你过年要回去吗?” “我妈听说我回国工作了,特开心,说今年要请所有的亲戚朋友过来吃饭,说是给我接风洗尘。”季池这段时间跟着申圆接了两个小单子,学习了不少,今天刚刚处理完毕,他背靠着墙,舒服地叹了口气,顺口问了一句,“学长打算怎么过啊?” 以前在国外上学的时候,每年过年都在学期中,他们这个专业又忙,谁都没时间回国,只能在公寓里搓一顿火锅。季池会打开电视,并且将音量调高,醉翁之意而已,赶不上春晚,看看其他比赛也是好的,他还会跟家里视频,顾溟就坐在他旁边,礼貌地送上祝福。 但是现在他都已经回国了,哪有不回家的道理?哪怕是那位站在顾溟身边的那个男人,也是要回家的吧?可是他看起来就是一玩世不恭的富二代,又怎么会把顾溟带回家呢? 季池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低头咕噜咕噜地喝了两大口绿茶。这要是放在以前,他会邀请顾溟一起回去,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问不出口,怕唐突了他。 顾溟毫不介意,似乎早有计划,“我回来这么久,一直都在工作,到时候我要去把那些好吃的餐厅和大排档都给吃一遍。” “哇,学长能不能也带我去吃一遍啊?” “好啊,过完年带你去吃。”顾溟用自己的杯子碰了碰季池的杯子,佯装在敬酒,“回家的票买了吗?” “早买啦。”季池心里开心地直冒泡泡,眼睛都眯起来,“对了,怎么最近都是学长一个人回家?” 顾溟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含糊地应付道,“……他出差了。” 顾烨今晚用不着陪人吃饭,打包了一份沙拉提早回了酒店。他握着手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双目聚焦在显示屏上的红色信号源上,这个信号源每天三点一线地在公司和公寓之间移动,现在已经在公寓门口来回转悠了好一会了。 顾烨看了看手表,已经七点了,他这是要出去吃饭吗? 顾烨的拇指还悬在上方,屏幕却突然变了,显示是李明宇的来电。他接通了电话,放到耳边,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却不是李明宇的,而是另一个匆忙又陌生的男声。 “喂?喂!顾先生这边出事了!” 40. 李明宇跨坐在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身上,弓着腰试图用自己的重量将对方制约。自家的两个小弟也冲了上来,抓住男子的胳膊和腿,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 “操你妈。”李明宇往他脸上咣咣揍了两拳,“真他妈什么人都敢碰呢?” 男人冷眼盯着李明宇看,嘴巴像上了条拉链,他不言不语,嘴角还沾着新鲜的血迹,是条够忠诚的狗。 顾溟心有余悸,抱臂站在一旁,远远地看着地上扭成一团的四人组。 青龙小弟站在他身旁,对着电话连连应声,“好像是王桓的人,我们已经抓住他了,好的,您放心……”他挂了电话,转头对顾溟说,“烨哥说会叫人来接您。” 他话刚说完,顾溟手里的手机就立马震动起来,顾溟盯着屏幕上的名字看了一会,接通了电话。 顾烨话说得像连珠炮,“你怎么样?受伤了吗?别害怕,哥哥,我会处理这事的,我会保护你的。你现在走到南门对面的马路上,那里人多,你在那里等着,不要乱跑,就在那等着,言盛已经在路上了。” 顾溟听他嘱咐了半晌,才应了一句,“好。” 顾烨追问,“你到底受伤没有?” 顾溟逃命的时候就在想,他要是能跑出来,铁定要顺着电话线把顾烨揪到跟前,毕竟这些麻烦事都因他而起。 “没有。” 这个不咸不淡的回答听得顾烨气急败坏,“我马上回来检查,你得把衣服脱光给我看。”他停顿两秒,似乎也意识到有哪不妥,解释说,“你上次就骗我。” 可是也许是因为是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也许是顾溟想起顾烨可能遇到过的、比这还要凶险百倍的情况,顾溟将对面焦急的喘息声听得清清楚楚,他侧过身,背对着青龙小弟,平静地说,“没有,我跑得快。” 等到顾溟挂了电话,李明宇伸长脖子叫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护送他出去。 虽然这片住宅区地处繁华嘈嚷的市中心,但它贵在闹中取静,每栋楼之间相隔甚远,以往鲜有围观人群,不过也许因为今天是周五,又是傍晚,还接近年底,来往走动的居民比平时多了一倍有余,不时有人停下步伐试图了解这栋公寓门口的事态发展。杜以泽姗姗来迟,他也带了一波人手过来,一下车便高声招呼道,“哎哟,不好意思,我朋友酒品不好,总爱闹事,太麻烦您了。” 杜以泽说着阔步走到李明宇跟前,他蹲下身,假装要扶男人起身,却顺出袖口里藏着的一管针剂,推进了他的脖子里。 “够重的,哎,再来两个人。”杜以泽招招手,“站那干嘛?过来帮帮忙啊。” 两个小哥立马小跑着过来,一人驾着男人的一只胳膊,把他抬进一辆银色的商务车里去了。 李明宇站起身摸了摸胸口,长叹一口气,“可他娘的吓死老子了。” 杜以泽问道,“又是王桓?” “操,还能是谁?敢情他现在换了个目标。”李明宇搓了搓手掌上的灰,揉了揉眉心。 “顾先生呢?他怎么样?” “没出事,刚走,我让人跟着呢。”李明宇从青龙小弟那接过自己的手机,“我问问他上车了没。” 杜以泽凑上前来,看着他的通讯录问,“你是怎么有他的联系方式的?” 李明宇的脸色由红转白,“……一言难尽。” 杜以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烨哥要是知道你跟 分卷阅读52 他结成’同盟’,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什么同盟?别瞎说!”李明宇嘟囔道,“这是和平协议。” 此时华灯初上,暖黄色的街灯将城市点亮,顾溟在三两个凶神恶煞、满身刺青的男子的护送下过了马路,他站在人行道边上,大脑嗡嗡地转动起来。 他今个跟季池聊得久了点,下班后还去周围的商场买了点东西,导致他回去的时候已经将近七点了。出电梯的时候他还在低着头一边走路一边拿钥匙,等到他找到钥匙以后,他抬起头,看见一个黑衣黑裤的男人端着一个小礼盒站在他的公寓门口,礼盒是黑色的,上面系了一条玫红色的缎带。 知道他住址的人不过只有顾烨而已,顶多再加上一个申圆,谁会在周五晚上大费周章地请人送东西过来? 男人也转过头来,显得过于冷静和刻板,他冲顾溟笑了笑,说,“你是许先生吗?” 此时两人之间隔了十来米的距离,顾溟拔腿就跑,直奔紧急出口,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跑什么,可是肾上腺激素猛然飙升,他的第六感好像在推着他逃命。 男人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现在目标突然向外逃窜,他也本能地跟了上去。 顾溟钥匙也不要了,塑料袋也扔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下逃窜,不时推倒几个垃圾桶挡在路中央。顾溟丝毫不敢回头,双手一次又一次地撑上楼梯间的扶手,一个接一个的翻身,连跑带跳地跃到下一层的楼梯上,可是他住三十几层楼,这么跑下去不是办法,于是他开始脱外套,脚步却一点没停,等他跑到二十五层的时候,他一个转身出了楼道,反手关上防火门,并且用外套拴在门把手上绕了两圈,系了个死结。 隔着防火门的玻璃,顾溟看见追赶而来的男人从腰侧摸出了一把扇着寒光的匕首。 顾溟只瞄了一眼便立即往电梯口跑,红色的数字正在慢慢上升,他从荷包里摸出手机,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都在打颤。 防火门被来回地推开、弹回,撞击声响了两三下,顾溟猜测那人估计是在用刀割衣服了,低头给李明宇发了一条短信。 [sos,男,185,黑衣,有刀,我在下电梯。] 红色的数字渐渐升高到二十五,防火门突然发出剧烈的一声碰撞声,身后的脚步声紧密得如同鼓点,顾溟看见即将合上的电梯的门缝里,闪过一张男人的脸。 电梯正在迅速地下降,顾溟的后背紧贴着墙壁,现在他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束手无策的处境不仅让整个密闭的空间显得压抑和沉闷,甚至让顾溟觉得自己活像个等待凌迟的犯人。大概他命该如此,他这不太普通的出身和身份给他带来的似乎从来都只有毫无缘由的灾祸。 他甚至开始自嘲地想,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在自己的墓碑上刻上两个字:倒霉。 在这众多麻烦之中,顾烨能排上第一了吧。 在这短短几十秒的等待之中,顾溟在脑内完成了一遍人生的走马灯。两扇厚重的电梯门终于徐徐打开,他已经准备好跟他拼个你死我活,没想到三人碰了个正着,李明宇带着人正堵在电梯门口,刚从逃生通道里蹿出来的男人一个急刹车,脚底直打滑。 男人迅速瞟了一眼李明宇,大概觉得已经打草惊蛇,转身朝门口逃去。 李明宇紧追不舍,跟着冲出公寓大门,一个飞扑,抓着他的腰把他压在地上,顺便一脚踢了他的刀,几个小弟迅速包围过来,抓着他的胳膊,按着他的腿,这才把他制服了。 顾溟不知道今天这事到底是福是祸,但肯定是百分百的意外。现在顾烨还在外地,李明宇他们也不在跟前,顾溟打量了一下站在身旁的几个喽啰,觉得自己不一定毫无胜算。 他环顾四周,正准备跑路,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言盛来得那么快。 言盛开着一辆白色的SUV,毫无征兆地停在了路边,漆黑的车窗缓缓降下,顾溟看见言盛坐在驾驶座上冲他招了招手。 顾溟沉默着上了车,言盛说,“我已经知道什么情况了,人没事就行,走吧。” 季昊扬也坐在后座上,他侧着头,小心地问道,“您还好吗?没事吧?要不这几天就住我那里去吧……” 言盛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季昊扬,“什么住你那?”他捏着方向盘转头看了一眼顾溟,“我现在送你去顾烨家呆几天,他会处理这事的。”言盛接着说,“他那最近下大暴雨,飞机全都延误,这几天肯定是回不来了。” “我可以住在外面的酒店。” “顾烨那边的安保人员比酒店的强,他那更安全。”言盛耸了耸肩,“您就委屈几天吧。” 顾溟没有说话,“委屈”这两字在他听来有些刺耳,他往车窗外看了一会,才发现车一直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进。 “您这是要去哪?” 言盛说,“当然是顾烨家啊。” 顾溟立马抓着门把手拉了两下,发现门被上锁了,“言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干嘛啊?跳车啊?”言盛扭头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难不成我还要害你不成?都说了是去他家了。” 顾溟的脸色冷得像冰块,“那您也该用个导航吧。” 言盛听得一头雾水,“我都去过多少次了。”而后他才回想起来,顾烨那会好像是把他哥关在他爸的房子里,他哥可能压根儿就不知道顾烨自己住哪。 言盛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是我没说清楚,我们现在去的不是令尊的住处,是顾烨自己住的地方,在城东那一片。” 顾溟的态度这才稍有缓和,但他仍然将一只手搁在门把上,似乎随时都有跳车的可能。 言盛直觉得无语,他通过后视镜,偷偷看了一眼顾溟,以及他右耳上的耳钉,心想,这都什么兄弟啊,怎么跟陌生人似的? 啧啧,言盛又想,顾烨可不就是活该吗?他要真喜欢他哥,干嘛做那么多人家不喜欢的事。 41. 顾烨的房子就在城东区的半山腰上,算不上太远,只不过顾溟从来没有在这一带活动过。言盛在山脚下刷了个脸就进去了,天色已晚,平整宽阔的山路被路边的LED街灯照亮。隔着一个车窗,顾溟得以俯瞰整个城市,他看到城市边缘的筒子楼上挂着五彩斑斓的霓虹灯招牌,这跟他在市中心里的公寓时所看到的风景截然不同——它好像突然有了一点人情味。 相比之下,远处的树林层层堆叠,几栋别墅的轮廓若隐若现,显得寂静又不食烟火。 言盛把顾溟安全送进门以后,给顾烨打了个电话、报了个平安就带着季昊扬走了。 顾烨家有两位打扫卫生和做饭的阿姨,她们似乎收到了消息,早早等候在门口,一见到顾溟就热情地将 分卷阅读53 他往里领,问了问他想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其中一位阿姨给他倒了杯热水,就风风火火地干活去了。 顾溟捧着这杯热水,打量起这栋两层楼的别墅,这里的书柜、装饰架都擦得一尘不染,客厅的沙发垫被整理得服帖平整。他在一楼大致走了一圈,然后上了楼梯,顺便摸了摸扶手,似乎在看质地。到了二楼,他又靠着木质的雕花栏杆看了看一楼的布置。 这是个上等的住宅,顾溟不知道设计师是谁,却不免为他感到惋惜。 对于顾溟来说,设计是一项双方共同理解、合作的创造过程,最令他愉悦的时刻莫过于看到自己能在满足客户的需求同时完美填充对方的想象空间。可是顾烨家空荡荡的,不像是经常有人居住的样子,完美得像个样板房。 手机叮铃铃地响了起来,顾溟低头一看,又是顾烨,他犹豫了一下才滑动屏幕,接通了电话。 “我这在下暴雨。” “嗯,我知道。” “可能要下一周。” “嗯。” “哥哥,我会尽快回来的,但我得先处理点事情。”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顾溟再怎么迟钝,也能察觉出这不是这通电话的本意,“你是要说什么吗?” “所以我可能要晚一点回来了。”听筒里传来清晰的雨声,这雨声持续了好一会,顾溟才再次听到顾烨的声音:“……我怕来不及给你过生日了。” 顾溟愣了愣,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淡的笑声,“我都忘了。”他摇了摇头,然后才意识到对面根本看不见,“我已经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了。” “我会给你补的。” “没有关系。” “我会给你过生日的。” 顾溟听他这股耍赖的脾气又上来了,只好说,“好了,知道了。我挂了?” “等等。” “怎么了?” 顾烨握着方向盘,黑色的轿车在倾盆大雨里疾行,哗啦啦的雨点声几乎就要覆盖过他自己的心跳声。 顾烨喃喃自语道,“哥哥,我真的很快就回来。” “我听到了,你还要说什么吗?” 两个月,不长不短,对顾烨来说却如同煎熬,现在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他只觉心里突然被燃了把烈火,烧得他的血液都跟着沸腾。 顾烨低低地说,“……我很想见你。” 他的声音很轻,很小心,生怕惊动了顾溟。 然而顾溟什么也没听见,他正在思考自己的事情,踌躇道,“我一会想出门把我的猫接出来。” 顾烨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不行!在我回来之前,你想都别想出门。” 面对他的专制,顾溟没有说话。顾烨心里直打鼓,他沉默了几秒,还是放软了语气,“哥哥,现在外面不安全。猫我会叫人去拿的,你不要乱跑。” “好,我不出去。”顾溟说,“放在附近的宠物店就可以了……谢谢。” 直到听筒里的嘟嘟声响了好一会,顾烨才回过神来,他随后联系上了李明宇,前一秒的温情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周身一股蒸腾的杀气。 “王桓呢?” 李明宇连连答应,“您放心,就算他跑到国外,我们也能把他抓回来。” 顾烨言简意骇,“不要弄死了。” 李明宇转过头对杜以泽说,“赶紧的,烨哥说要活的。” “要活的?”杜以泽从后视镜那看了眼后备箱,尽管看不见里面的人,却不住为他摇头,“那可有得受了。” 有时候人在做梦的时候,是可以察觉到自己正在梦境之中的,好比说现在,顾溟正在蓝天白云之下阔步行走,他一回头,顾烨正不远不近地跟在自己身后,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模样,跟自己一般身高。 “你跟着我干嘛?” “你又跟爸爸吵架了。”顾烨转了转眼珠,试探性地看了顾溟一眼。 “我没有。”顾溟甩手说,“别跟着我了。” “哥哥,别生气了。”顾烨追上前来,却始终小心翼翼地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我都说了别跟着我了。”顾溟现在非常清醒,他能够清楚地意识到周围的一切不过是虚无的幻想,眼前的顾烨也不是真的,可自己却无法漠视他。 顾溟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无可奈何,突然拔腿就跑。 顾烨愣了一下,立马紧跟其后,一边跑一边大喊,“哥哥,你别跑那么快。” 顾溟越跑越快,以前是因为生闷气,然而在梦境里的缘由却大不相同了,他不想看见那张无辜的脸。他跑得越来越快,似乎就要冲破梦境的边界——直到他听到身后爆发出一声带着哭腔嘶吼。 “哥哥!别扔下我——” 像撞进一张无形的网兜,顾溟的听觉神经被重重地拨动,他终于放慢步子,调转过头。 顾烨见他终于不跑了,雀跃着追上前,贴到他身旁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 顾溟看他眼眶泛红,却强硬地抿着嘴,打趣说,“你是不是答应过我要做男子汉的?” 顾烨点头。 “那你哭什么?” “我没有。” “还说没有?”顾溟捏着他的脸,“那我以后要是走了,你是不是要天天哭鼻子?” “哥哥去哪,我就去哪。” 顾溟笑了笑,“这么喜欢当跟屁虫啊?” 顾烨摇头,“只当哥哥的跟屁虫。” 客房的窗帘被拉得严实,伸手不见五指,顾溟从床上坐起来,望着眼前的黑暗发呆,这些记忆都太过于鲜活,以至于让他心底里突然涌出一股莫名难过的情绪。 许久,顾溟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气声,这声叹气被拖得极长,像个延长音符。 四周极其安静,安静到他开始变得焦躁不安,甚至冒出一股恐惧。 顾溟一直都不喜欢夜晚,尽管以往这都是他效率最高的时间,无限放大的情绪虽然让他颇受烦扰,却也能推着他往前走。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生活一团乱麻,毫无重点。 虽然顾溟现在无比清醒,情绪的边缘却被模糊化了。为什么别人的回忆都是美好的,可到他这里却如同一个负担、一个千斤重的乌龟壳。 顾溟一时间又觉得自己有点可悲,他还想起了那些三尺高的火光,顾升的漠然,还有妈妈委曲求全的泪水。 顾溟下了床,出了房间,打开了走廊的灯,慢慢地摸索起来。他一间一间地推开每个房间的门,假意了解同行的设计理念,其实只是想做一些机械、繁琐的、重复的动作来帮助他分心。 有一间卧房是个套房样式,靠近门口的地方放了一个办公桌,桌上堆了密密麻麻的文件。顾溟猜测这是顾烨的卧房,不知不觉地走了进去。 顾溟知道自己这么做挺不道德的,但他翻了翻 分卷阅读54 顾烨桌上的文件,发现看不懂以后,又鬼使神差地拉开了他办公桌下的抽屉。 最上面的抽屉里装了些草稿纸和订书机,中间是些文件夹,最下层的抽屉格外宽大,看起来储物空间最大。顾溟拉开最下层的抽屉,里面塞了一个巨大的牛皮纸袋,上面还零碎地摆放了一些物件,跟上面两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溟背负着被人抓包的负罪感,拿出了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的礼盒。 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酒红色的领带。 顾溟不明所以,继而拿出了一个正面朝下的小画框。 这是一小幅油画,右下角的日期是十几年前的,画面中央是一条小溪,湛蓝的夜幕中有一道绿色的光绸——那是极光。顾溟没见过极光,那个时候他信誓旦旦地说以后要带顾烨去看极光,顾烨问他极光长什么样子,顾溟调了点绿色,画笔一甩,说,“喏,就长这样。” 顾溟放下画框,去取最下面的纸袋,可是因为纸袋里的东西繁多又厚重,抽屉被填得满满当当的。顾溟在取的过程中不小心将它卡在了抽屉口上,他使劲扯了扯,力没使对,手一滑,纸袋“嘣”一下拔出来的时候,朝下的开口里悉悉簌簌地掉出几十张彩色相片。 顾溟蹲下身要去捡,手却在即将碰到照片的时候猛地停住了,他用力眨了眨眼,似乎在确认自己所见。 顾溟没有捡那些照片,而是撑着膝盖站起身。他捏着纸袋的边缘,头皮一阵阵地发麻,好似自己抱着的是一个已经点燃了引线的炸弹。 顾溟做了几个深呼吸,又闭了闭眼缓神,才终于鼓足勇气打开了纸袋—— 里面装着成百上千张自己的照片。 42. 照片是按照时间顺序摆放的,里面有顾溟蹲在街边系鞋带的照片,还有在图书馆里小睡的照片,再往后还有他居住的公寓、上班的公司、和他平时喜欢去的展览会……无一例外,都被详细地记录了下来,这就是一本用照片记录下来的日记。 显而易见,顾烨老早就摸索到了他的踪迹。 原来他一直都生活在天罗地网之中,可他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顾溟直觉得后怕,手都有些发抖,这才把地上的照片捡了起来,这些应该是最初的照片了,他抽出压在最底下的那张,翻了过来。 照片上,顾溟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站在一栋正在修建的教堂前,似乎像在等人。 那栋新教堂是他大四那年的冬天开始盖的——也就是说,顾烨在他大四的时候就得到他的消息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顾升在他离家后的第两年去世,是那个时候暴露的吗? 顾溟开始抽丝剥茧,一年前是顾烨伪装成李叔叔给他发了消息,他才因此回的国。 那么是李叔叔吗?距离上一次他们俩联系已经过去了七年,顾溟记得很清楚,大四刚开学没多久,公寓的暖气坏了,他只好和季池跑到对街的咖啡馆里蹭暖气,也是在那个时候接到李叔叔的电话,李叔叔只说了短短几句嘱咐的话,无非是让他好好照顾自己,一定注意安全。 顾溟当时还觉得莫名其妙,现在想来很有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李叔叔被顾烨辞退了,也可能是迫于顾烨的威逼利诱,也许是被他威胁……还是说,李叔叔那个时候其实是想要旁敲侧击地提醒自己? 那栋新教堂确实是冬天才开始盖的,照片里,教堂旁还围了一圈保护带,明显是刚刚开始修建。 仅仅因为那次联系,两条平行线硬是被顾烨生拉硬拽地打了个结。 原来顾烨在得知他的行踪以后,又等了六年。 为什么? 是因为他这些年来一直在计划如何报复自己吗? 然后找一个他认为合适的契机,好给予自己致命一击吗?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顾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拨通了小雨的电话。 小雨没想到有人半夜给她打电话,懒洋洋地喂了好几声,顾溟才慢慢地开口。 “顾烨有自己的房子。” 小雨一听是顾溟的声音,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啊?什么?……您是说城东吗?” “对。” 小雨不明所以,“唔,顾总确实是在城东有房子的……不过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情吗?” “我只是有问题想问你。” “您说。” 这下轮到顾溟语塞了,他有很多问题,却不知道应该问些什么,他只是认为这些照片是一切闹剧的起源,或许可以解释顾烨的动机。 可是小雨又能知道什么呢? 顾溟有些后悔自己打了这个电话,支支吾吾了一会,又问,“他一般都住在哪?” “住在城东的房子呀。” “怎么会?”顾溟觉得奇怪,“他不是住在爸的房子里吗?” “不是呀,顾总以前都只有年底才会回来。” “每年的年底吗?” “是啊,每年十二月份的时候。” “为什么?” 小雨抱歉地说,“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顾总白天工作,晚上就去花园后面的小树林里面坐着,有时候一呆就是一夜,也不让人过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顾溟沉默良久,直到小雨在对面“喂”了好几声才说话:“抱歉,这么晚还打搅你。” 朦胧的灯光下,顾溟将照片一张张地按照顺序放回牛皮纸袋里,试图恢复成原样,当他准备把牛皮纸袋塞回抽屉里时,浅黄色的纸袋上却冷不丁洇开了几滴水渍,像一小团一小团的墨点。 十八岁那一年的寒流来得极其迅猛,寒冬腊月的日子里,鹅毛大的雪花纷飞错杂,兄弟俩坐在小溪边分了一个杯子蛋糕,蛋糕是奶油味的,裹着香甜的气息。 顾烨捏着半个小蛋糕,目光灼灼,脸蛋都被冻得红彤彤的,他不好意思看向顾溟,小半张脸埋在灰色的羊绒围巾里,轻声说着世界上最真诚的誓言。 祝你生日快乐,哥哥,你余生的所有生日,我都想陪你一起过。 第二年,还没到满十九岁的日子,顾溟就被人从一个滚滚红尘抛到另一个滚滚红尘。 顾溟抽出一张抽纸,手忙脚乱地盖在大小不一的墨点上,他只是觉得有点难过,还有点痛,到最后,他抱着纸袋跪在地上,背也弓着,额头紧贴着地毯,看不清表情,发不出声音,压抑又克制,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台风来势汹汹,刮得接连几所城市都受了影响,当晚便开始接连不断地下雨。顾溟在顾烨家呆了一个周末就回去了,周一下班以后言盛开车来接他,顾溟却怎么都不上车,言盛只好将车停在马路边,试图劝他回去。 “我并不是想困你啊,只是顾烨还没回来,保险起见,你还是在他那再呆两天吧 分卷阅读55 。” 顾溟冲他礼貌地笑了笑,“李明宇说已经找到王桓了,况且我还要上班,住他那太远了。” “不远,不是有我接送吗?” “你也不住在那,我哪能这么天天蹭你的车?”顾溟低头看了看手机,“我约了七点去取我家的猫,这些天谢谢你了。” 言盛无话可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总不能把人绑上车吧? 今晚是跨年夜,顾溟没有任何安排,季池约他去吃宵夜,他觉得累,也没有答应,反倒是花了一晚上的时间给公寓做了个大扫除。 凌晨的时候顾溟正抱着警长看电视,歌舞喧嚣让他昏昏欲睡,几度就要阖上眼皮,新的一年即将来临,主持人正握着话筒激情澎湃地倒数着,言盛却突然打来了电话。 “你联系得上顾烨吗?我联系不上他了。” 顾溟从沙发里坐直,“一直都联系不上吗?” “快七点的时候我给他打过电话,没人接。”那个时候言盛是想问问他需不需要把顾溟绑回去来着。 “会不会在飞机上?” “不可能,现在这天气航班全都停了,就算是真的在飞机上,也不至于飞这么久。”言盛皱着眉头,叹了口气,“算了,我再去打听打听。你要是联系的上他跟我说一声。” 浑厚的钟声按时敲响,电视机里的舞台上洒下满天飞舞的彩色纸片,群众开始欢呼沸腾,季池也发来了新年祝福,顾溟看了眼短信,却丝毫没有庆祝的心情。他尝试着给顾烨打了两次电话——这也是他第一次给顾烨打电话,果真没有人接,于是又拨通了李明宇的电话。 “你知道顾烨在哪吗?” “啥?烨哥不是在外地吗?” 李明宇听起来比他还要在状况外,顾溟说了句“好”就挂了电话。 顾溟今夜又有些失眠,虽然窗外电闪雷鸣,轰隆隆的雷声间隙却又安静得不可思议,他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就闪过顾烨书桌里的那些照片,它们接连不断地自动播放着,如同连贯的无声默片。 顾溟盯着天花板想,顾烨其实是没有变的,骨子里还像小时候一样偏执,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恨自己,恨到能够花六年的时间来筹备这一系列的伤害。 那个时候顾烨能有多大?二十?放在美国他还没成年。顾溟本以为他只是缄默,其实早该意识到他那股誓不罢休的劲在日积月累的堆积下,是很有可能造成悲剧的。 顾溟开始后悔了,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后悔什么,大概后悔自己是个无能为力的兄长,好像故事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到注定会变成事故。 手机又响了起来,来电是个陌生号码,尽管现在已经凌晨两点多了,顾溟还是接了电话。 顾烨的声音沙哑得像个老旧风箱,“哥哥,你能来接一下我吗?” “你在哪?” 顾溟没等到顾烨的回答,只等到一声闷响,一声惊呼,他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对面传来窸窣的声响,随后一位女生接起了电话。 “他晕倒了,”电话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唤声,“先生?先生?” “在哪?你们在哪?!” 女生蹲在地上,一手扶着顾烨,不知所措地问道,“这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顾溟吼道,“位置告诉我!” 女生立马报了一个外环高架上的便利店地址给他,顾溟也不管自己有没有驾照,立马跳下床去拿车钥匙。 顾溟机械地踩着油门,紧紧地握着方向盘。在这半个多小时的车程里,他理应寻找最近的医院,或可能需要联系的人,然而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新年的曙光就要降临,这一天的夜晚却比以往都要暗淡,重重叠叠的云层像被人切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大雨瓢泼,倾盆而下,顾溟在大团阴暗的雾霭中急速前行,路上空无一人,唯独两束笔直的强光坚定又刺眼,像要奋力穿破这无边无际的黑暗。 顾溟将车停在便利店门口,急匆匆地拿了把伞跳下车,店面里只有一个小姑娘,她扛不动顾烨,只好暂时拿了一条浴巾盖在他身上。 顾溟推门而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怎么回事?” “这位先生说他车抛锚了,手机也进了水,想打个电话……结果、结果就晕倒了。” 顾溟二话不说,蹲下身扛着顾烨的肩膀站起来往外走,女孩连忙撑着伞送他们上了车。顾溟把他横放在后座上,又买了条厚毛巾裹在他湿漉漉的脑袋上,将暖气开到最大,跟女孩道完谢以后,立马调转车头往市中心开。 啪嗒的雨点声震耳欲聋,顾烨中途哼哼唧唧地叫了一声“好冷”,他的声音微弱,顾溟却听得清清楚楚。 “马上就到了,”顾溟将油门加大,“马上就到家了。” 开回地下车库的时候已经将近四点了,顾溟将他扶下车,一手抓着他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臂驾着他的肩膀往回走。顾烨整个人昏昏沉沉,重量都压在他身上,顾溟中途打了几个踉跄,险些摔个人仰马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顾烨带回公寓,放倒在床上。 顾溟在旁边歇了两口气,又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支棱起来,开始解他的扣子。顾烨连里件的毛衣都湿透了,尽管被暖气烘烤了几十分钟,摸起来还是冷冰冰的,像在游泳池里泡过一遍。 顾溟把他的湿衣服湿裤子扔到地上,给他盖上了羽绒被,又去取了条干毛巾擦干他的头发,垫在枕头上,手碰到他的脸时,才发现他的体温高得厉害。 “你发烧了。”顾溟说,“我去给你拿点药。” 顾溟下楼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穿着拖鞋就出门了,白色的毛绒上沾满了泥水,结成一团,简直脏得不像样子。地板上都布满了泥脚印,看来大扫除是白做了,顾溟干脆踢了拖鞋,光着脚在厨房里烧了壶热水倒进保温杯里,又兑了些凉水以防烫嘴。 等到顾溟回到卧室里的时候,顾烨似乎清醒过来,正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望着他。 “醒了正好。”顾溟将药送到他嘴边,贴着他发白的嘴唇,“张嘴。” 顾烨却紧闭着嘴,不吃。 顾溟见状放下水杯,“你是开回来的吗?能有什么事这么急?” 两城相距三千多公里,怎么也得开上两天,顾烨的大衣吸足了雨水,拎起来都沉甸甸的,也不知道他在暴雨里走了多久。 顾烨怔怔地看着他,以为自己在做梦,痴痴地说,“对不起,我太想你了。” 43. 想我? 顾溟猜不透顾烨的意图,也不想接这句话,又把药送到他嘴边,“吃了。” 顾烨头疼欲裂,抬眼看了看四周,“我在哪?” “你自个买的公寓,不记得了?” 我怎么会在这呢?然后顾烨 分卷阅读56 才迷迷糊糊地意识到,原来他在做梦。 “吃了再睡。” 顾烨的感官都被弱化了大半,顾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顾烨反应了好一会,才慢慢地转过头,直直地望着他。 “怎么了?不舒服?”顾溟在床边坐下,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脖颈,“你这不行,赶紧把药吃了,多喝点水。” “我不想吃。” “为什么不吃?” “苦。” 顾溟将手心里的胶囊拿到他眼前,“你看看,不苦,就像喝水一样。” 顾烨固执地抿着嘴,侧过头。 顾溟“啧”了一声,站起来,一只膝盖跪在枕头旁,准备撬他的嘴,却没想到顾烨在突然笼罩而下的阴影里受惊似的往后躲了躲,“我吃,你别生气。”说完就挪动屁股,凑到顾溟跟前,扬起下巴。 顾溟愣了愣神,把药推进他干得有些起皮的双唇间,又拿着保温杯递到他嘴边。 “都喝了。” 顾烨含着药,“那你别生气了。” 眼前的景象说不出来得怪异,但顾溟还是答应道,“我没生气。” 公寓里的暖气已经开到最大,温热的水从顾烨的食道一路流进胃里,他咕噜噜地喝完水,把杯子交还到顾溟手里,掀了掀被子,却被顾溟一把按住了手。 “好好盖着。” “哥哥,太热了。” “那……我给你擦下?” 顾烨迷糊地点了点头。 顾溟一路小跑着下楼接了盆凉水上来,他有些心慌慌的,顾烨看起来不太对劲,千万别把脑袋烧坏了,要不赶明还是送医院去吧。 顾溟端着小水盆回到卧室,把毛巾拧得半干,一只手扶着顾烨的脑袋,擦了擦他的额头,又压在他的脖子上敷了一会,一旦毛巾的温度升高了,顾溟就又放进水盆里甩了甩。 顾烨温顺地仰着头,试图将视线聚焦在他脸上,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眼神有些涣散,明明很努力了,看起来倒像在发呆。 “好点没?” 顾烨定定地望着他,也只有在梦里哥哥才能这么对待自己了,他实在不想醒来,果断地说,“没有。” “那你翻个身。”顾溟推着顾烨的肩膀把他翻过去,跪在床上,将毛巾摊开,盖在他背上,顺着肩肌和隆起的肩胛骨往下擦拭,试图给他物理降温。 顾溟来回洗了几遍毛巾,擦到他的后腰时却突然停顿下来。 那是李明宇提过的枪伤。 顾溟望着那块伤疤,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手指摸上去。子弹应该是从腰后穿进去的,现在已经完全愈合了,摸上去凹凸不平的。小小的一块增生,却如同一个可以轻易吞噬生命的漩涡。 从这穿透而过,里面都是重要器官。这一枪顾烨挨得够呛,他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顾溟扭头看向顾烨,这个角度是看不见他的脸的,顾烨只是安静地趴着,一动不动,可能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顾溟将毛巾放回水盆里,坐在床边,“好好睡。” 顾烨晕了半晌,听到这话一下睁开眼,“哥哥能不能陪我睡?” 这话好像触动了他脑海里某一部分不能触碰的记忆,顾溟沉下脸,盯着他看了一会,冷淡地说,“够了吧?” “……什么?” “你还要跟我装到什么时候?” “哥哥,怎么了?” 大概生病的人总是格外脆弱,顾烨撑着上半身转过头来,半梦半醒地望着他,整个人都是迷茫的状态。顾溟撞上他的视线,看着他这一无所知的样子,既痛苦又愤怒,一下站了起来。怎么了?你发个烧而已,自个儿做过的事情就可以抛到脑后、选择性失忆了?像你这种人,是不是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耻辱、愤恨一股脑地往外涌,“你已经成功伤害到我了,这不是就是你想要的吗?” 顾烨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想起来些什么,原来梦里的他也是这么愤怒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这样。”他使劲闭了闭眼,喘着粗气,“哥哥是不是讨厌我了?” “难不成我还应该喜欢你?” 顾烨握着拳头,指甲掐进自己的手掌心,“别讨厌我。” “三个月,”顾溟试图冷静地叙述这件事,但怎么也控制不住打颤的牙关:“你把我关了三个月,像个犯人一样。” 顾烨的眉头都拧在一起,喉头滚动两下,“你总是跑。” 顾溟再也崩不住了,他怒极反笑,腔调都变了,“每次都被人五花大绑地抓了回来。好不容易出去了呢?我过得心惊胆战的,结果竟然一直住在你的陷阱里。”顾溟眯着眼,冷笑了一声,“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要不从今往后,你提前告诉我一声你想要什么反应,我演给你看,好不好?” “不好!” “不好?你在这里装什么无辜?!” “别讨厌我……别讨厌我……” “那你还想让我原谅你?你是不是还想要什么皆大欢喜?” 顾烨缩成一团,头低垂到胸前,捂着自己的耳朵,“呜……别说了,哥哥……” 顾溟尖声质问,“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哥哥?!” 他不能跟顾烨永远这样耗下去,人要学会及时止损,维持外人眼里的平和已经足够让他疲惫。 “我以前跟你说,我从不后悔生在了顾家。现在我后悔了,不是后悔做他的儿子,而是后悔做你的哥哥。”顾溟早就做好了切断一切的准备,然而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无可避免地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难过。 他跟眼前的这个人分过一块蛋糕,踢过球、打过架。顾烨欠他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要打碎这个玻璃球,为什么要把这一切撕扯得面目全非。 顾烨蜷缩着跪在床上,近乎自虐地扯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大叫了一声,顾溟被惊得突然止声,只听到他撕扯着嗓子喊道,“那你怎么不开枪?!” 顾溟瞪大了双眼,什么枪? 那团黑影发出两声压抑又沙哑的呜咽声,如同绝望的悲鸣,“——你不是想要我去死吗?” 顾溟愣了愣神,而后当他回忆起自己当时大喊的那句让他去死之后,气得手背上的青筋爆起,一把抓着顾烨的肩膀将他直起来。 “操,你威胁我?你真觉得我不敢?!我会把你的脑壳打个稀巴烂。” 要是放在以前,顾溟真的很难忍住揍他的欲望。顾烨双眼都有些放空,空洞又委屈,他烧得太厉害了,整个人软得像团面团,如同一条濒死的鱼。顾溟气势汹汹地瞪着他,却看到他眼眶里泛着光,光里映着自己的脸。明明怒气值即将爆表,他却怎么都没法对一个病人下手,最终只是在顾烨脸上不重不轻地拍了一巴掌。 “你这个疯子,到此为止吧,顾烨,到此为止。 分卷阅读57 ”这话反倒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桌上的保温杯空了大半,顾溟想一个人待会,拿在手里转身要走。 顾烨哑着嗓子大声问道,“你要去哪?” 顾溟没好气地说,“去楼下拿把刀帮你完成你的夙愿。” “你要去哪?为什么要走?”顾烨拖着透支的身体从床上踉跄着爬起来,一把抓住顾溟的手腕。 “你他妈耍什么脾气?”顾溟只感觉自己的一整只手臂都被牵制住,顾烨突然爆发,往回一个拖拽,一个翻身,将他压在床上,牢牢禁锢在身下。 保温杯“咣当”摔在地板上,骨碌碌地往外滚了两圈,撞到墙边,停住了。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顾溟双手按住顾烨的肩膀,准备把他掀翻让他自生自灭得了。 “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说……”顾烨揪着他的衣领,断断续续地呢喃着,“我都等了你六年了……你怎么都不回来找我?” 六年,与他猜想的一样。 顾溟屏住呼吸,挣扎戛然而止。 44. “什么六年?这是什么意思?” 顾烨垂着头,一只手探进顾溟的领口,手掌按在他的锁骨上来回摩挲,“你怎么就这样扔下我了?你是不是都把我忘了?” 原来还是因为那次分别,顾溟张口辩解道,“我没有,我没有能力做选择……” 顾烨语无伦次,又像在自言自语,两只手跟着绕上顾溟的颈项,“你知不知道爸的人一直都在防我?不过你看我,没几年就爬上来了,我都给你打点好了,没有人会阻止你回来了。” 顾溟抓着顾烨的手腕,挣扎着憋出一句话,“你明明知道我在哪,为什么不跟我说?你到底在等什么?如果你来找我的话,也许……” 也许这一切也不会错得这么离谱。 顾烨缓慢地眨了下眼,困惑地问,“你是我哥哥,难道还要我请你回来吗?”他接着苦笑道,“……结果还是要我求你回来。”十指逐渐收拢,“你这个骗子。” 顾溟心头一惊。这一句“骗子”顿时搅得他五味杂陈。 顾烨说他是骗子。 他又怎么不是骗子? 答应顾烨在他成人礼的时候带他去看极光,承诺他就算自己念了大学也会经常回家,还跟他保证每年的生日都会跟他一起过……结果自己哪样都没做到。 “我每天都在等你回来,每天都在家里等你,像只狗一样,像只狗。” 顾溟握紧他的手腕,指甲都要嵌进肉里,“顾烨,松手……” “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呃……” 顾烨俯下身注视着顾溟,似乎想从中窥出真心,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哭腔,“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顾溟张开嘴,艰难地喘着气,强烈的钝痛感从他的胸口处蔓延开来。他望着那双盛满哀伤的眼睛,突然意识到,既然他曾经承受过这种切割所带来的生活的崩塌,那么顾烨也是。 他终归还是欠顾烨一个道歉。 “对不起,小烨……” 这一声“小烨”如同一盆凉水从顾烨头顶直直浇下,他这才发现顾溟的眼神已经有些混沌,猛然松了手,捧着他的脸低低地哀求着,“别走,看着我,别走……”顾烨低下头,高温的额头贴着他的脸颊,“妈妈从来都不管我,我也没有爸爸了。天大地大,我就只有你一个哥哥……你别走……好不好?别离开我……” “我都说了,不强迫你了……我听话……” “我求求你,求求你别走……” 没人教过顾烨怎么爱人,顾升只教过他如何得到,并且告诉他,伤亡是在所难免的。 顾溟还陷在缺氧所带来的巨大晕眩中,他视线模糊,却明明白白地看见顾烨哭了。 愤怒的,悲伤的,绝望的,太多的情感夹杂在一起,混合成苦涩又委屈的泪水。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顾烨哭。 从小时候没有自由,到后来的各种魔鬼体能训练,到顾升和他妻子离婚,再到顾升的葬礼,顾溟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流过一滴眼泪。再大的事情到了顾烨身上,也就顶多让他皱皱眉头。他以为顾家的少爷无坚不摧,在漫长艰难的日子里,泪腺早已经枯竭了。 为什么要哭? 明明自己才是受害人,他凭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他凭什么……哭得这么委屈? 顾烨将顾溟压在床上,双臂将其紧紧环抱,他埋在顾溟的肩窝里,发出几句断断续续的呢喃般的话语,除此之外,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顾烨没有发出任何像在哭泣的声音,他哭得太过于压抑,太过于沉默,连哭都不像哭,只有滚烫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地砸在顾溟的身上,烫得他的皮肤都燃烧起来,烫得他的心都跟着痛苦起来,扭成一团疙瘩。 黑夜里,这沉默掐着顾溟的喉咙,他觉得胸口剧痛难忍。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质问他,是不是真的是他做错了。 我做错了吗? 我从不属于顾家,顾家也从未接纳过我。 可是,真的是我做错了吗? 顾溟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抚上顾烨滚烫的背。 这一摸让顾烨失控了,他一把揪住顾溟的领子,“嘶拉”一声,扣子接连蹦出,上衣被硬生生撕扯开来。他按着顾溟的肩膀,突然低下头,一口咬上他的脖颈。 顾溟的手本能往回一缩,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推开他了。 急不可耐地亲吻,一个接一个地烙下去,每一次都吮得皮肤发疼。一口下去,顾溟咬紧下唇,额头都渗出冷汗。 顾烨的动作一如既往地霸道,今天却很粗鲁,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急躁,吻落在顾溟的肩膀、锁骨上,从乳尖到紧绷的小腹,夹杂着重重的吮吸和野蛮的啃咬,像是在标记什么。 顾溟从喉咙深处里憋出一声呻吟,抓紧床单的指关节用力得发白。 顾烨的眼里都写满了占有欲,极度蛮横的动作却分明在说:他在害怕。 他在害怕,害怕得直发抖,双臂愈发紧紧地抱住顾溟,一丝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伤到他,却又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力度。 太害怕了,害怕自己留不住他。 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 强力退烧药让顾烨仅有的一点力气也消耗殆尽,在昏昏沉沉地睡去之前,他捉着顾溟的一只手,捂在自己的心口上揉了揉,似乎觉得很疼,哀求说,“哥哥,你别不要我。” 原来这世界上,不只顾溟他自己,还有很多人都挣扎在过去的泥沼里,有人为了缅怀,有人想要弥补破碎的自己。 顾溟总以为等到不亏欠顾升了,就能大大方方地回来,他以为那张银行卡意味着平等、自由,代表着他能够带着尊严地与顾烨相 分卷阅读58 处,他不再亏欠顾家,也不再低人一等。 说到底,他拼了命地赚钱,只不过是为了他自以为昂贵的自尊心,然而在顾烨眼里,这就是变相得绝情。 顾烨哪里只等了六年?顾溟甚至都可以想象到这种等待是多么地让人绝望。 他太了解顾烨了,就好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等家长来接,等到天都黑了也没等到人来。老师问,要不要我送你回去?总有那么一个孩子会说“不要,我要等他们来接我”。要是问他“要不要我帮你打个电话”,这种孩子则会坚决地拒绝,他不会打电话,更不会哭哭啼啼地寻求关注,他只会一个人站在角落里,耐心地等待着,试图证明自己在对方心里是重要的。 还没有来?没关系,是外力因素,所以没关系。 顾烨就是这种人,他一直都在跟自己赌气,等自己回去给他赔礼道歉。结果他这个哥哥一点也不称职,他就跟那些冷漠的大人一样,可以轻易地找到借口离开,可以用冠冕堂皇的理由为自己的自私开脱。 可是明明等到相见的时候,他却没有从顾烨的眼里看到丝毫恨意。 ——原来那个时候,顾烨都已经原谅他了,他却还在等价交换地衡量他们之间的关系。 顾溟也终于意识到,在饭桌上将银行卡推过去的时候,对顾烨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才会逼得他作出那样的举动。 一时间顾溟怨恨着自己。 顾升都去世那么多年了,他跟一个死人较什么劲? 值得吗?为了一点他自作主张地跟尊严划上等号的一百来万,值得吗? 太不值得了。 他都把弟弟弄丢了。 顾烨等了,他也回来了,只不过过程和目的大相径庭,结局自然是两败具伤。 顾溟低头去看他,顾烨早已经陷入昏睡,体温高得吓人。顾溟用手背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而后仰起头,他的视线穿透过漆黑一片的天花板,来到开满玫瑰花的小花园里,看到如同银蛇一般的小溪、直冲天际的茂盛树林、惊起的飞禽,看到顾烨沉默不语地跟在自己身后的样子,和他眼角带笑的样子。 “你已经是成年人了,犯了错误,总要承担后果的……”顾溟觉得眼眶开始发酸发胀,他如鲠在喉,“我也一样。” 只可惜这世界没有重生,没有穿越,更不允许他轻佻地搅动时间的洪流。 如果时间真能重来,顾溟问自己,我还会走吗? 会。 但我只求十九岁时,能够好好地跟你告别。 45. 顾溟一整晚都没有睡着,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灯也不开,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坐姿,除了中途给顾烨换了几次毛巾,接近清晨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顾溟回到卧室里查看情况,他把窗帘拉开一小半,又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通风,房内瞬间亮堂了许多,蓬松的羽绒被被顾烨卷在身上,活像一条肥胖的虫子。 顾溟拿起桌上的温度计搁在他的额头上停留了一会。 38.5度。 还在烧,但是已经比昨晚好了一些。 顾溟又用手背贴着他的额头测了测温度。 兴许是他体温太低,顾烨本能往被子里缩了缩。顾溟怕冷着他,立马收回手,打算转身接点热水过来。 “哥哥……” 顾溟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又走到床头边,俯身看着顾烨。 “哥哥?” 顾烨声音哑得厉害,蒙在被子里,如果不是顾溟弯着腰靠得近,根本听不清楚。 “在这呢。要喝水吗?” 顾烨一动不动地蜷在被子里,眼睛也闭得紧紧的。 看来是在做梦。顾溟看了看表,推测顾烨这一觉起码得睡到中午了,于是回沙发上补了个回笼觉。 等到手机闹铃响起来的时候,顾溟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洗了把冷水脸,然后精神抖擞地进了厨房,准备开火煮饭。 以往顾烨生病的时候吃什么都没胃口,咽不下白粥,又不能喂他大鱼大肉,顾溟就只能做些皮蛋瘦肉粥给他。 警长看他在从冰箱里拿了些肉,一路小跑到他脚边,绕着他直打转转。 “我不是早上刚喂过你了吗?” 警长冲他可怜巴巴地叫了两声。 “你怎么总是饿?是不是肚子里有虫子?” “喵呜——” 顾溟坚决地拒绝道,“不行。” 警长在厨房里转了老半天都不见顾溟喂他,气哄哄地要往楼上跑,顾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它的后颈抱回来,往它嘴里塞了一小块鸡胸肉。 “别闹了,有人在睡觉呢。” 顾溟一边用木勺搅着稀饭一边提醒自己,顾烨饭后得吃退烧药,记得一定给他灌一瓶水下去,如果晚上还没退烧,干脆送进医院得了。 叮铃桄榔了好一会,顾溟捧着满满一碗浓稠的瘦肉粥上了楼,胳肢窝下还夹着个兑好温水的保温瓶,他推开门,牢牢地盯着手里的稀粥,生怕一不小心泼了撒了,结果一抬眼,顾烨正坐在床上。 “醒了?”顾溟小心地在床边的懒人椅上坐下,将水瓶放到桌上,“做了点粥,吃吗?” 顾烨怔怔地望着顾溟,他隐约记得自己在暴雨里快步疾行,却不记得之后的所有事情了——除却睡梦中反复出现哥哥三番五次作势离去的场景,那种恐惧感太过于真实,以至于让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你不吃我这也没有别的东西了。”顾溟将碗送到他跟前,示意他拿着。 然而顾烨毫无反应,他正试图拼凑记忆的碎片,无果。 完了,顾溟心里咯噔一声,真的烧傻了。 这可怎么办? 顾溟放下碗,站起身严肃道,“跟我去趟医院吧。” 顾烨置若罔闻,终于伸出手,指向他的脖颈,“这是我弄的吗?” 顾溟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什么?” “指印。” 顾溟又坐了下来,“你都不记得了?” “记得一点,我找人借了电话。” “然后呢?” “哥哥来接我了吗?” 顾溟点了点头,“嗯。” “怎么来的?” “开车啊,还能怎么去?” “脖子是怎么弄的?”那几个指引十分明显,顾烨心虚地问,“是我掐你了吗?” “呃……”失忆总是比失常要好,顾溟不认为以自己的能力可以编造出令人信服的理由,无所谓地抓了抓脖子,“没什么大事。”然后把碗送到顾烨跟前,“快吃了。不吃就该凉了,我还得重新弄。” 顾烨刚醒不久,四肢都使不上力气,他伸手想接,试图捏住勺柄,手腕却抖个不停。顾溟生怕他把粥泼在床上,索性拿回 分卷阅读59 碗,舀了一小勺稀饭,勾了两块瘦肉进去,送到顾烨嘴边。 “发什么呆?”顾溟用勺子碰了碰他的嘴,“吃呀。” 顾烨盯着粥咽了咽口水,又抬起眼皮看着他。顾溟这才从他的双眼里看到自己喂饭的倒影,当即就后悔了,却又骑虎难下。 好在顾烨乖乖地张了嘴,没有像以往一样耍赖发疯。 “咸吗?” 顾烨摇头,“刚好。”他看着顾溟低头盛粥,低声说,“对不起。” 顾溟没想到他突然这么认真地道歉,无奈地摇了摇头。相较于其他的,这个又算得了什么呢? “哥哥不上班吗?” 顾溟自顾自地用嘴唇试了试粥的温度,“我看你真是烧糊涂了,今天是元旦。” “难得放假,也不出去玩吗?” “你都烧失忆了,我哪能出门?” 顾烨不再说话,一口一口地吃掉顾溟送到嘴边的粥。这理应是碗咸粥,顾烨却常出一丝甜味来,好像这么久以来,他才终于第一次拥有顾溟。 顾溟喂完饭和药,将满满一瓶温水递了过去,“喝完再睡。” 顾烨温顺地接过水瓶,喝了一小半又还了回去。 顾溟接回瓶子,发生里面还剩一下大半,“你才喝了多少?” “撑了,不想喝了。” “撑了也得喝,这样退烧才退得快。” 顾烨一听更不想喝了,侧过头,固执地抿着嘴。 情况僵持不下,顾溟只好盖上盖子,“行吧,那你睡吧,不舒服话叫我。晚上如果还烧的话,我们就去医院看看。” “我还有做什么吗?” “什么?” “昨天晚上,我还做了什么?” “没有了。”顾溟垂下眼皮,“你睡得很熟。” “还疼吗?” 顾溟觉得有些好笑,“只是比较容易留印子而已。小时候打架可比这严重多了。” 他早没了昨晚那份冲动,顾烨也已清醒过来,他没法将那件事搬上桌面,一方面是恐惧二次伤害带来的疼痛,另一方面是因为有些事情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也许就不值得费劲。 “好好休息。”顾溟弯腰准备收拾碗筷,顾烨却突然掀开被子要下床,“我睡够了。” “睡够了?”顾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兴许是意识到他早已不是小孩了,说了句,“随便你吧。” 顾烨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下了楼,坐在吧台旁的高脚凳上。 顾溟站在水池边洗着碗,挤了挤手里的海绵,问,“你这两个月都在忙些什么?” 顾烨没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搭话,坐直了回答,“最近有个收购的案子,我打算在年底前处理完。” “那你处理完了吗?” “差不多了。”差得有点多,他把客户晾在会议室里,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回来了,到现在也没回个音信。 “你其实不用这么急着回来。李明宇已经找到王桓了。” “哥哥,不是因为他。” “我在电话里也告诉过你了,我跑得快。”顾溟把碗放进橱柜里,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我高中时可是学校里蝉联百米冲刺的冠军。”尽管已经知晓部分内情,他还是问道,“这个王桓怎么会这么针对你?” “我们两家原来是合作关系。爸去世以后,他们的’发展’理念跟我的有一些冲突。” “所以他才三番五次地来找你吗?” “我们这一行里,不是我吞他,就是他吞我。” “我以为你已经不在‘这一行’里了。” “哥哥,你都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顾烨皱眉,“李明宇?”这人废话怎么这么多? “他很崇拜你,总是念念叨叨的。”顾溟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坐到顾烨身旁的位置上,“爸的关系网那么广,门路也多,清理起来不会轻松吧?”他看向顾烨,“也不知道哪里会突然窜出一个人冲你放冷枪。” 顾溟本意不想聊得这么深入、详细,却又停不下来,“严重吗?我看到你的伤疤了。” 顾烨受宠若惊,继而摇了摇头,“没有伤到重要器官,我恢复得也很快。”感染和各类并发症让他躺了很久,医院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结果连个签字的人都没有。 顾溟点了点头,往咖啡里加了点香草味的炼奶,他知道顾烨没有说实话,至少李明宇的原话是“差点就死掉了”。 有什么好骗他的呢? 有什么必要去走这条最不可能的路呢? 他喜不喜好顾升的所作所为,跟顾烨又有什么关系? 顾溟还在沉思之中,迷你的塑料盒被他捏得咯吱作响,顾烨叫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嗯?你说什么?” “哥哥是怎么发现王桓的人的?” 顾溟搅了搅咖啡,“没有几个人知道我住在哪,更不会有人往我这送礼物。” “是我的不对,把你牵扯了进来。” “我既然姓顾,或早或晚都会遇见这种事情。”顾溟想到了什么,突然笑起来,“不过我比你运气好一点,没人知道顾家还有我这么个儿子。” 顾烨想问问他,如果还有重来的机会,哥哥还想不想姓顾。 但他问不出口。 毕竟顾溟从头顶到脚趾头都写着拒绝。 顾溟跳下高脚凳,去冰箱里拿出一只处理干净的小乳鸽,“这个跟山药一起煮吧?”说着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掏出一个红褐色的小砂锅出来。等到食材全部下锅,顾溟擦干了手,招呼他去沙发上靠着休息。 顾烨望着顾溟忙活了半天,一听他要换地,立即跟着往客厅里走。他的手机进水了,电脑也没来得及带回来,收购这事估计要黄,不过他显然并不在意。 他不知道顾溟为什么产生了变化——至少完全不是那副疏离又紧张的神态了,好像他们两人的关系突然变成了多年未见的熟人,而不再是针尖对麦芒。 今天这顿晚饭吃得比以往都要早,顾溟将大半只乳鸽都分给了顾烨,反倒吃了很多自个不太喜欢的山药。他望着顾烨舀汤,发觉这一年多以来,自己从来都没有体会过这种平和的心情。 他知道天就要破晓。 顾烨毕竟还病着,晚上顾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发觉他昏昏欲睡,就把他哄到卧室里去了,顺便喂了他两颗强力退烧药下去,又烧上满满一壶开水灌进保温瓶里搁在床头柜上以防他夜晚口渴。 顾溟拿着温度计仔细看了看,37点3,顿时松了口气,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好好躺着,明天应该就不烧了。” 顾烨半睁着眼皮问,“哥哥现在要做什么去?” “我去拖地,还得把你的衣服给洗了,然后公司还有点收尾的工作没做完。” 顾烨看他要走,突然抓住他的手臂 分卷阅读60 。 “怎么了?” 顾烨只是望着他,也不说话,就像一只明知主人会出门的宠物狗,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没用。 顾溟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将懒人沙发挪到床边,顺手将灯调到最暗,“那我坐在这吧,等你睡着我再下楼。” 这个举动完全出乎顾烨的预料,他很想让顾溟留下来,让他别走,想告诉他自己已经反思过了,知道错了…… 还想问问他,这些年来到底有没有想过自己。 但顾烨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这梦太甜腻了,以至于顾溟的眉眼都变得柔和,都只装着他,让他怯于戳破,很快便陷入深沉的睡眠之中。 顾溟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突然仰起头,发出一声延长的叹息。他的心中卷起滔天的风暴,说话的声音却很轻柔,“我走了。” 人们都说告别的时候要足够用力、足够认真,顾溟还是在试图弥补某种无法被弥补的遗憾,他甚至都不知道用力到什么程度才能变得郑重其事,才能变得足够认真。 为什么自己认真的时候,只会觉得酸涩,反倒腐蚀得他一点也用不上力了? 顾溟又坐了好一会,理智的线才终于被接了回来。他转身出了卧室,关上门,拿起手机直冲阳台。 如果李明宇上次说的是真的,那么杜以泽并不在追踪自己。 擒贼先擒王,现在只剩下李明宇这一个头目。 顾溟关上阳台的玻璃门,将自己与室内彻底隔绝开来,背对着身后的万家灯火,拨通了他的电话。 “我找到顾烨了,他烧得不轻,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46. 李明宇到达公寓的时候,顾溟已然穿戴整齐,风衣的领子都被他竖了起来,遮住下半张脸,一副后脚就要出门的样子。 李明宇不急不慢地进了门,一边脱鞋一边打量他,“您这是要去干什么啊?” “元旦了,公司同事都在聚会,我可不想显得很难相处。”顾溟冲他摇了摇手里的手机,“天亮之前我会回来的。” 李明宇一愣,操,果然有诈,还好叫了杜以泽过来,却仍然一脸认真地配合着,“是吗?烨哥是出什么事了?” “病了,发着高烧呢。”顾溟侧身,示意他上楼看看。 李明宇心想,烨哥明明还在外地,出个鸡巴事,但他明面上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迅速上了楼,打算应付完事赶紧跑路。 一推开卧室的门,李明宇揉了揉眼,暗骂了一句“我操”,急吼吼地冲到床边,活像一个探望小孩的家属。顾烨脸色很差,眉头也皱着,估计是不太舒服。 李明宇转过头小声地问,“这怎么可能呢?” “他开车开回来的,中途抛锚了,走了些路,淋了雨,就成这样了。” “严重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需要有个人看着。” 李明宇一听这话嘴里立即跑起火车,“您可不能走啊!您看看,烨哥都病成这样子了,正是最需要照顾和陪伴的时候!而且我也没照顾过人,万一……” 顾溟笑了笑,“他烧已经退了很多了,你在这看着,隔一段时间量一下体温就行,有什么事就叫我。”他又加了把劲,“我们不是说好了互利互助吗?况且我只是让你照看他一下,又不是让你害他。” 李明宇欲哭无泪,我只是负责盯着你,不是盯着烨哥啊。 顾溟显然很理解李明宇的“苦衷”,“这退烧药的药效很强,他下午没有怎么休息,能睡上一晚上的,不会醒的。” “等等!”李明宇看他往房外走,忙不迭地跟出去,试图说服他留下来,“别走,你等等,我真的做不来……” 顾溟脚底摸油,一路走到玄关处弯腰换鞋,“我都告诉你了,只是照看个人而已,不是什么精细活。” 李明宇继续含糊道,“我、我这……” 顾溟看不惯他磨磨叽叽的,突然抬头正色道,“量体温你会不会?” “……会。” “带手机了吗?” “……带了。” “知道我的电话吗?” “……知道。” 顾溟眉头一软,笑吟吟地握着门把手,“那今晚就麻烦你了。” 李明宇瞠目结舌,他的职业操守让他立马给杜以泽打了电话。 “他现在下去了,你可给我接好了。” 挂了电话,他紧张兮兮地抬头朝卧室门口看了一眼,好像里面关着一头猛兽。 顾溟匆忙地下了楼,生怕李明宇追上来,结果电梯门一开,嚯,杜以泽正带着三两个人堵在门口。 “哟,顾先生,好久不见呀。” 顾溟的眸光暗了暗,施施然道,“真巧,没想到在这都能碰到你。” “我是受人之托,得安全护送您到目的地才行。” “那我要是不想麻烦你呢?” “那我可真不好交代啊。”杜以泽做作地摆了个“请”的手势,露出狡黠的笑容,“走吧?” 顾溟跟着摆了个礼貌的笑脸,跟着他往车库走,“今天晚上真是谢谢你们俩了。” 杜以泽开了辆银灰色的越野车过来,剩余几个小喽啰则挤在一辆小本田里哼哧哼哧地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 “地址在哪?” 顾溟从微信里调出一个位置共享。 同事聚会是真的有,公司群里从晚饭以后就一直在凑局,消息震动响个不停,震得他手机电都快没了,只不过他今天一天都在照顾顾烨,根本没来得及回复信息。 [来不来啊安明?] [差你一个了啊。] [这么不给面子呢?] 群里闹哄哄的一片,有人发了几个几十块钱的小红包,瞬间就被哄抢光了。罗茗茗也在群里凑着热闹,季池给他发了好几条私聊,大意是问他元旦要不要一起吃饭,申圆还一连艾特了他好几下,[不来就不发给你奖金了啊。] 杜以泽看了眼地址,笑嘻嘻地踩下油门,“哇,还真看不出来您是喜欢去夜店玩的人。” “……” “我又不会告诉他。”杜以泽冲他摆了个“嘘”的手势,“您这些朋友都着急您去呢。” “……他们拿我打趣罢了。” 现下正巧是节假日期间,市中心堵得水泄不通,眼前一条长龙似乎望不到尽头,原本二十分钟的车程,杜以泽开了半个小时才挪了一半,他降下车窗透气,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动作一气呵成。就在他要点火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顾溟还在车上,刚准备作罢,没想到顾溟转过头说,“也能给我一根吗?” 杜以泽犹豫一下,将烟盒递了过去,“好啊。” 顾溟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捻出一根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低着头靠上杜以泽奉上的一星火光, 分卷阅读61 烟草被瞬间点燃,橙红色的一小片。他靠回座椅,含了一口又浓又苦的烟在嘴里,也降下车窗,一只胳膊架在车门上。 “没想到您还抽烟。” “以前抽,现在不抽了。” 杜以泽来了兴致,给自己也点上一根,悠哉悠哉地聊起天来,“你看看,他们都不知道被挤到哪儿去了。”接着叹了口气,“真够成的。” 顾溟看了看后视镜,发现那辆本田已经不见了,指不定已经被赶到长龙的尾巴上去了。他刚目睹了几次杜以泽猛踩油门插队别车,说,“晚点也没关系,不用这么赶,本来就是临时凑的局。” “这时候可不能让,否则能堵到半夜去了。”杜以泽从车窗里探出上半身,朝车屁股后面对他骂骂咧咧了十来分钟的男司机竖了个中指,又坐了回来,“我这都是跟我妈学的,”他看一眼顾溟,继续说道,“她是个普通人,很普通的人——我也是,夹缝求生,不能退让,什么都要抢在最前。我们这种人啊,不做第一名的话不晓得会烂在哪个角落里。”他顿了顿,熟练地吞云吐雾,“您是不知道,筒子楼里连上厕所都得抢,所以我才练就了这么一身挤人插队的本领。”说完自己都乐了起来。 顾溟踌躇着问,“我听说,你之前是读警校的。” 杜以泽勾起嘴角,“对。” “……那这种’私活’应该是不能接的吧。”他指的是给顾烨干活。 杜以泽耸肩,“我早就被开了。哎,不讲啦,普通人的生活没什么好听的,都是些芝麻大小的琐碎。”他伸长脖子看了看前方,“可算是动起来了。” 顾溟没再说话,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并且惊异地发现自己连她的面庞都记不清楚了。到现在他们竟然连一张合照都没有,母亲的五官变成了一团漂浮的云雾。 她是个温柔的人,握着他的手教他一撇一捺,凑在他耳边说:妈妈不求你金钵满钵,更不求你名扬四海,做个谦恭的普通人,快快乐乐的就好啦。 可是妈妈,我该怎么做? 顾溟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杜以泽吞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按灭,踩下油门,直视着远方,“顾先生,你不是。” 顾溟将脑袋从车窗里探了出去,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印着前车闪烁的尾灯——他的眼珠很黑,杏仁一样的瞳仁,也很深邃,像能盛下一片星河。 这根烟烧得很慢,朦朦胧胧地缠在他的指尖上,晚风一吹就散了。 47. 夜生活才刚刚开始,顾溟一进夜店就被音响震得头皮发麻,舞池里的彩色激光灯刺得他眼睛睁都睁不开。走廊上的男女看起来刚刚pre-game完,手里还拿着酒杯,互相搂着腰拦着肩,雀跃欢呼加尖叫。他避之不及,额头上布了一层汗,低着头避免被人看到自己的脸——尽管环境昏暗,比肩接踵,根本不可能看得清谁是谁。 夜店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来的路上顾溟根本不敢脱外套,贴身穿的衬衫早都湿透了。他贴着墙朝里挤,一个转弯拐进卫生间,躲进最后一个隔间,这才把风衣脱了下来。 他解下藏在外套下的鸭舌帽戴在头上,把帽檐压低,又将腰上缠的围巾取了下来,在脖子上缠了两圈,遮住大半张脸——装备实在不多,他热得慌,干脆把衬衫外的毛衣也脱了,跟风衣一起扔在地上。 杜以泽将车停在了夜店后门门口的露天停车场,他正靠着一颗梧桐树接电话,万万没想到顾溟竟然换了身行头从后门走了出来——骗骗外人就算了,这都是什么装扮?他眯了眯眼,对着话筒对面几个还堵在半路的小弟说,“到了到了。我看着呢,你们可以回去了。” 气温早已跌破零点,南方城市不比北方城市干燥,冷起来的时候冻的人骨头都疼。寒风好似刀片,从顾溟的袖口和裤管里灌进去,刮得皮肤刺刺地疼。他走了三条街,觉得刚才不应该脱毛衣的,于是跑进一家超市里买了件运动外套穿上。 顾溟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街头,把拉链拉上,抱着臂裹紧外套。他的心脏自从他下了杜以泽的车以后就刹不住车似地疯狂蹦跳着,甚至让他有些承受不住——原来并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紧张,只是紧张,也许人在做重大决定的时候,总会感到不舒适。 顾溟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围的人流,他们脚步匆忙,如同不停向前滚动的海浪,脸上大多挂着笑,只一眼便能看出心中的欢喜。他却在原地停下,犹如一颗固执的石砾。 他望着天空想,那个时候,顾烨怎么就知道他在哪,还能精确到门栋? 明明李明宇没有机会通报任何消息。 他伸手去摸右耳上的耳钉——那颗黑色的小耳钉,还有点沉,摸上去的时候仿佛能够唤醒被刺穿时的疼痛感。 这股凭空而来的疼痛感突然将他唤醒,顾溟手忙脚乱地取下耳钉,扔在地上踩了几脚,发现踩不碎以后,气急败坏地将它踢进了下水道里。他捂着胸口,压着那颗扑通扑通的心脏,好像终于摆脱了那条尾随自己的恶龙。 眼前的高楼大厦此起彼伏,灯如白昼,他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了十年,这些记忆曾经柔软得像棉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吸足了水,变成沉甸甸的,压得他无法呼吸。 他已经存了好一笔钱了,现在顾烨生病,正是最不清醒的时候,李明宇他们也已经被他支开,再加上文伦清也明确表示过愿意提供帮助,他大可以再冒一次险,而且这一次不比上次,成功的几率很高。 就算是躲起来,他也能够继续完成文伦清的单子;申圆他们本就与自己关系不深,不会受影响;李明宇也许会挨顿打;季池早已是个成年人了,他能够保护自己。 顾溟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警长呢?警长该怎么办?它无依无靠,只会被赶出家门,变成脏兮兮的一团,毛都结缠在一起,靠别人的施舍过活,在屋檐下的角落里躲雨——它甚至连这个冬天都捱不过。 顾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他低垂着头,望着灰色的水泥地,脑海里全都是顾烨无助地落泪时的模样。 他从来没有见过顾烨那样脆弱、崩溃、那么声嘶力竭,就好像……就好像他也只是一个可怜的普通人,他也会难过、会受伤,有血有肉,也有七情六欲。 这世界这么大,顾溟万事俱备,却在这一刻发现自己无处可去。他都三十岁了,辗转迁徙,跋山涉水,孤零零的,仍然找不到一处落脚的地方。 “大哥哥,你怎么啦?” 顾溟抬起头,眼前站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厚厚的毛衣撑着她黑白色的小羽绒服,让她看起来就像一只水灵的小企鹅。 她声音稚嫩,甜得像 分卷阅读62 棉花糖,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珠看着他,“你怎么不回家呀?”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呀?迷路了吗?” 小女孩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塑料袋,上面印着连锁超市的商标,“我在等妈妈过来。” “你妈妈呢?” 她回过头,伸出手,指了指街对面的超市,“她把东西落在那里了。” “那你怎么乱跑呀?还跟陌生人说话,你就不怕我把你拐跑了?” 小女孩用力摇了摇头,“因为你不开心。” “我怎么会不开心呢?” “你就是不开心。” “瞎说。”顾溟摸了摸她被风刮得发红的脸蛋,“冷不冷?”他脱下了围巾,给她松松垮垮地围上一圈,生怕勒着她。 小女孩看他的围巾都被拖到地上了,连忙拿起来小心地攥在手里。 有位女人从超市门口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她看见女儿竟然在马路对面,在司机的叫骂声中闯过斑马线,一边跑一边大喊她的名字。 顾溟牵着她的小手,把她带到女人跟前,“你妈妈都着急了,下次可别乱跑了。” 女人看顾溟形单影只,明明是冬天,却只穿了件单薄的外套,生怕碰上了人贩子,想要骂上几句,又怕周围藏有他的团体,僵硬地说,“快,把围巾还给这位哥哥。” 小女孩慢吞吞地取下围巾,递给顾溟,被妈妈连拉带拽地拖着往前走。她回头对他说,“大哥哥,你也早点回家呀,不要一个人在外面,不然会被坏人拐跑的。” 手机又嗡嗡地震动起来,只有百分之一的电了。几杯啤酒下肚,申圆正是兴奋的时候,“哎哟,可算是接电话了,我以为出什么事了呢。”电话里的背景声很嘈杂,有酒杯的碰撞声,申圆似乎转头跟同事说了几句话,跟着笑了两声,又问顾溟,“来不来呀?安明,真的就差你啦,不要这么宅,不健康的!” 顾溟拿着电话发了一会呆,说,“来。” 杜以泽躲在街对面的黑色树荫里,歪着脑袋用侧脸和肩膀夹着手机,一边给烟点火一边说,“你那边怎么样了?” 李明宇小声地说,“烨哥还在睡呢,哎,我今晚估计都得呆在这了。祖宗爷要是有什么动静,你得赶紧跟我说。” 杜以泽吸一口烟,换了只手握住电话,吐出一个小烟圈,“早进去了,我都在门口守了半天了。” 他挂了电话,正准备上前,却看到顾溟从长椅站起来,转身往回走。 顾溟回到夜店,直接走向酒吧区,这一块不比舞池聒噪。申圆穿了一条酒红色的包臀裙,一个人坐在吧台边,冲他激动地挥手,“来啦?电话也不接。” 顾溟在她身旁坐下,抱歉地说,“我的手机没电了。他们人呢?” “都回包间了,我等着接你呢。” “不好意思,让你们等这么久。” “你怎么只穿这么一点?”申圆拦住调酒师说,“再来一杯威士忌酸。”又转头问顾溟,“你要喝什么?” “伏特加,谢谢。” 调酒师在杯里放了几块冰,调了点伏特加加干姜水推给顾溟,他没喝过伏特加,只知道是烈酒,试图用它暖暖身子,结果一大口下肚,呛得他差点吐了出来。 申圆乐得直拍桌子,“你要不行就换个度数低一点的得了。” 顾溟一只手捂着嘴缓劲,另一只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没事。 “对啦,你多大啦?” 他喘口气,答,“快三十了吧。” “怎么看起来完全不像呢?”申圆摇头道,“太不公平了,凭什么女人总是衰老得这么快?唔……我三十三了,虽然没比你大多少……总之,男人和女人真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生物啊……” 顾溟看她真的有点上头,问,“您要不要回包间坐一会?” 申圆咧嘴哈哈大笑了两声,“你知道我年轻的时候叫什么吗?夜店奶妈。”她眨了眨眼,神情突然变得黯然起来,“我前半辈子都在爱人,现在就只想要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人,可是来不及了,我都没有资本了……唉,说多了矫情,但我可真是羡慕你啊。” 顾溟不置可否,含了一口伏特加到嘴里,这酒烧得他舌头都疼。他第一次见到申圆如此失态,原来夜店奶妈也有喝大的时候,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羡慕他呢? 申圆突然靠到他身边,伸长胳膊,给他看自己的左手,“你看看,你看我的戒指。” 然而她的无名指上只有一个浅淡的戒指印,昏暗的灯光下,不努力找的话根本不可能看见。 “挺好看的,而且挺贵,不过已经被我扔了,因为我的自尊心更贵。”申圆在他耳边说,“我不知道你跟顾总之间有什么摩擦,我也不会八卦。就事论事,我都是羡慕你的。” 听到这声“顾总”,顾溟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请不要再拿我开玩笑了。” 申圆以为许安明在否定老板对他的感情,连忙说道,“我可是女人哎,怎么会看不懂?” 他心下觉得女人确实和男人不一样,可又完全没有向她没有解释来龙去脉的必要,伸手去拿她手里的酒杯,“您还是歇一会再喝吧。” 申圆立马将酒杯护在怀里,“我是不是真的运气就很差?”她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就等不到老板那样的人?” 她虽然满口顾烨,顾溟这才意识到原来她并不是意在讨论他,或者那位前夫——顾烨只是她眼里一个飘渺的象征符号。只有在酩酊大醉的时候,申圆才有机会承认自己也是需要关爱的,这样她才能在清醒过来以后潇洒地断片,将自己的脆弱归结于酒精。 顾溟争不过她,更没法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跟一个醉酒的人争论事实真假注定会是白费劲,他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讲,“真要就事论事的话,这些人也可能会成为你的负担。”他望着玲琅满目的酒柜,说,“会打破你的幻想,会让你为你的自作多情后悔。” “道理是这么讲,可是我不是小女孩啦。再说了,女人嘛,无论是十八岁还是二十八岁,都是一样的。要是真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比起把人家推得远远的,我倒是乐意试一试……我不能再冒险了,我只能找爱我多过我爱他的人——否则就会很疼。”酒精上脑,申圆开始抒情起来,她挥舞着左手,望着自己的无名指,大着舌头说话,像在描绘一幅蓝图,“只不过,人与人的相处又实在是太难了。有时候我觉得大家骨子里都一样,可能我是块玻璃,你是片琉璃,他是屋顶上一块枣红色的砖瓦,看起来漂亮又坚硬,其实根本经不起碰撞,都是易碎品。两人相遇,总有一人会受伤害,但我觉得这样也不差,总好过麻木不仁。安明啊,你离我们的世界太远了,一个人站在山顶上,不冷吗 分卷阅读63 ?” “冷啊,”顾溟的食指摩擦着杯沿,侧头冲她笑了笑,淡淡地说,“很冷的,不要变成我这样。” 可是比起两败具伤下去,他宁愿选择继续麻木不仁,一个人回到寒冷的山顶。 申圆以为许安明会反驳、会否认、抑或是保持沉默。这个礼貌又冷淡的男人总是恰到好处地与人划清界限,此时虽不是第一次坐在他身旁,她却觉得实实在在地离他近了一些。然而这惊鸿一瞥,却让申圆心里莫名其妙地难过起来,一发不可收拾。这个人藏着太多的心事,却带着一股不食烟火的心气。她不再说话,一口又一口地抿着杯中的威士忌酸,一时间竟然有要落泪的冲动。 孤单吗?活了这么多年,申圆以为自己已经独当一面,然而今天当她第一次向自己抛出这个问题,她犹豫了。 因为她知道她的答案一点也不坚定。 生而在世,谁又不孤单。 48. 申圆喝得有一点多了,趴在吧台上睡着了。顾溟陪着坐在她旁边,又找酒保要了杯她点过的威士忌酸,此时他已经喝完了两杯伏特加,想要换换口味。 “这位是您的朋友吗?”酒保在吧台后面拿了瓶威士忌,倒了一点在银色的小杯里,又往摇酒器里加了点糖浆和柠檬汁摆弄了几下。 “嗯。”顾溟的脸被酒烧得通红,体温也愈发高了。 “她喝了好一些了——”酒保拿着摇酒器摇晃起来,“您也少喝点吧。” “我只是有点酒精过敏。”顾溟指了指自己的脸,说,“所以看起来会像醉了一样,其实我很清醒。” 酒精过敏不就是容易喝醉吗?酒保暗自决定这杯以后不能再给他上酒了。他在酒杯边缘放上一片薄薄的柠檬,推给顾溟,又转头应付其他客人去了。 这酒口味酸甜,且没有伏特加浓烈,杯里装了许多冰块,将浅橙色的酒液衬得晶莹通透。 顾溟在伸手去拿酒杯的时候感到了一阵头晕目眩。 完了,开始上头了。 好好的点什么伏特加,又不是俄罗斯人。 顾溟捧着杯子,用胸膛靠着吧台的边缘,努力寻找一个支点作为支撑。他环顾四周,红男绿女都开始变得有些重影,面前的酒柜散发着夺目的光彩,世界在他眼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万花筒。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要醉了,试图镇静下来,于是闭上眼,喧嚣也瞬间被他拒之门外。 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顾溟的视线正中央却出现了一张床——一张纯白色的床,他看见床上面躺着一个小男孩,右手还打着点滴,控制不住地抬脚走上前。 那男孩睡得安详,周围断断续续地出现了几个半透明的、一晃而过的人影,只有那张床是实实在在、非常饱和的。相较之下,周围的一切都被严重虚化了。他走到床跟前,发现洁白的棉被边缘竟然延伸出了另一只胳膊。 原来还有一个人半跪在床边。 然而当顾溟看清那张脸的时候,他猛然睁开眼睛,五感也瞬间恢复。 他想,这一切都乱套了。 周围乱哄哄的,一片嘈杂,顾溟摸出手机,想给李明宇打个电话,然而无论他怎么按始终都是黑屏。尝试了好几次开机以后,顾溟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早已经没电了。 他失落地将手机放回口袋里,重新捧着自己的酒杯。这杯子怎么轻飘飘的?他伸出另一只手在空气中挥了挥,似乎凭空掂量了些什么。 那些照片分量十足,拿在手里都沉甸甸的,厚厚的一沓,如同一本详细记录了他六年生命的日记本。 尽管手段太不好看,顾烨他……也许只是在思念自己罢了。 顾溟揉了揉眼眶,耳畔响起他沙哑的声声哀求。 他只剩下自己可以苛责。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去敲顾烨的门,去摆出救世主的心态,尝试拯救与自己一样无法选择出生的兄弟。 他连自己都救不了,怎么能奢望拯救别人? 顾溟又开始机械性地往嘴里灌酒,试图堵住胃里那些翻腾的酸楚。 可是他又怎么能不管?顾升总是在忙,阿姨又喜欢在外花天酒地,卧房那么大,那么空旷,顾烨才那么小一点,烧得迷迷糊糊的,一边发抖一边说冷。 他怎么能忍住,怎么能甩手走开? 如果他们俩不姓顾——顾溟又一次想到了这个问题,那么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他不会错过这十年,顾烨也不会中枪,不会变得这么拧巴,更不会以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来接近他。 如果他们只是普通人家的兄弟,他可以毫无顾虑,可以不用费心尽力地去赚那些钱,可以不用为了自己的自尊心,而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 这一切都已经脱轨,没法重来了。 申圆在休息了一会之后,酒已醒了大半——她新陈代谢总是极快,否则担当不起“夜店奶妈”这一名号。 她从臂弯里抬起头,拍了拍自己的脸,又揉了揉自己的胃,确认自己还能再战三百回合以后,正想站起来将膀胱排个干净,结果一转头,嗬,许安明什么时候趴下的? “安明?安明?” 酒保一边擦杯子一边调侃说,“他还说他喝不醉。” 顾溟被她在胳膊上掐了一把,摇摇晃晃地抬起脑袋,睡眼惺忪。 “还行不?你等等,我去叫个人来。”申圆拍了拍他的背,一路往包间小跑而去。 然而顾溟什么也没听清楚,他把面前的酒杯推远,撑着吧台边缘跳下高脚凳。拥挤的酒吧里空气不太流通,让他胃里翻江倒海似得难受。他摸着墙,努力地挪动步伐,踉跄着进了卫生间,眼前本应横平竖直的地砖边缘都变得扭曲起来。 顾溟本想去隔间里吐,强撑着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趴在洗手台上,“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他边吐边咳,气都喘不上来了,胃里筋挛般地绞着疼,只能死死地抓着洗手池的边缘,生怕一松手,双脚又悬空起来。 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季池跑到跟前,连忙打开水龙头,“学长!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顾溟总是克制又理性,不会拿酒寻欢或者故意买醉,这是季池第一次见他喝成这样。 等他吐完一阵,季池打了杯水给他漱口,扶着他的肩膀,弯下腰用纸给他擦嘴,“好一点了吗?” 顾溟头也不抬,打掉了他拿着纸巾的手,扭过头侧身往外走,然而他脚步虚浮,幸亏季池眼疾手快,在他即将摔倒的那一刻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拉了回去。 他吐得肾上腺激素都跟着飙升,反而精神了一点,两手并用地想要推开季池,还软绵绵地踢了他一脚。 季池握着他两只手臂,耐心地劝说,“别耍酒疯了,我只是想要扶你回去而已。” 顾溟哑着嗓子吼道,“你来干什 分卷阅读64 么?又不是我逼你回来的。”他用手掌揉着额头,闭着眼,断断续续地说,“我不想、不想看见你……” “好,好,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季池答应着,伸手帮他取下弄脏的围巾,赫然看见他领口处的几个指引。他心头一紧,问, “……这是他干的吗?” 顾溟先是满眼迷茫,然而当他看见镜子里自己脖颈上的痕迹时,他像被人突然点燃了导火索似的,气得双目圆瞪,“你现在又要跟我装不记得了?你怎么能不记得了!”他一把抓住季池的衣服,攥紧手心,脖子上猛然突起青筋,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不会原谅你的,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季池有些发懵,而后他才意识到,顾溟将他认错了。 顾溟咬着牙关,胸腔剧烈地起伏,呼吸间吐出的气息夹带着一股浓重的酒气,直直地吹在他的下巴上。 季池眉心一拧,心也跟着绞痛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伤害,才能让顾溟痛成这个样子? “学长,我就不行吗?” 他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顾溟潮红的脸颊。 顾溟望着他,嘴唇颤了又颤。为什么你又要露出这种悲伤的表情?不要这样看着我,不要道歉,也别来祈求我的同情,我一个字都不会听的。 顾溟失神地移开了视线,这几句话似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身体一软,步履蹒跚地直往前倾,如同一根绷紧的音弦,在断裂前发出一声短促又刺耳的高音。季池连连后退,又怕摔着他,伸出一只手护着他的背,直到后背撞上瓷砖墙。 顾溟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摇着头,苦声说,“我那么珍惜你,怎么原谅得了你。” 他不再说话,只是费力地呼吸着。 季池小心翼翼地伸出胳膊,圈住顾溟的腰,仅仅是圈住而已,就像空摆了个姿势出来,他怯于用劲的搂抱,生怕碰碎了他。没想到顾溟抬起头,咧嘴对他扯出一个笑来,“哈哈,你要不要听一个秘密?” 他伸出一只手,挡在脸的一侧,生怕别人偷听到一样。 季池一怔,配合着靠上前。他听到顾溟小声说,“我的心硬得像颗顽石。” 凌晨十二点多的时候,顾烨突然醒了。 他做了噩梦,出了一身冷汗,侧头就下意识地要去找顾溟。他看到床边的小沙发上坐着一个人,这人的身形比顾溟要壮上三分,显然不是他。 顾烨眯了眯眼,试图聚焦在被蓝光照亮的脸上。 李明宇正低着头玩手机,听到声响,一抬头就看见顾烨撑着身子准备起床。 “你在这干什么?” 低沉且带着磁性的嗓音,此刻哑了许多,听起来更具有威胁性。 操,说好的强力催眠呢?李明宇被惊得原地石化,跟顾烨大眼瞪小眼了半天,讪笑两声,畏畏缩缩地说,“嘿嘿……烨哥……是我……嘿嘿嘿……我、我来提前恭祝您新、新年快乐……嘿嘿嘿嘿……”他看不太清楚床上的人,却寒毛直竖,只感觉黑暗之中好似有一只黑色的猎豹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 那只猎豹则从黑暗中一跃而出,目带寒光,揪住他的衣领,一字一顿地质问道,“他人呢?” 49. 顾烨的脸近在眼前,线条坚毅分明,整张脸上的五官却都处于绷紧的状态。李明宇的舌头直打结,心里发虚,小声回答道,“他、他、他跟……跟……跟同、同事、玩……聚会去了。” 顾烨心里咯噔一声。怎么可能? 他一把推开李明宇,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楼梯,在客厅里来回翻找起来。李明宇从没见过顾烨这么焦虑,小心地问,“您……您在找什么啊?” “手机。”话一说完,顾烨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机早就因为进水坏掉了,他朝李明宇伸出一只手,道,“手机给我。” 李明宇立马双手奉上自己的手机。 顾烨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另一只手握拳放在唇边。 他很紧张——就连李明宇都能看出来。一会抓着自己的头发,一会又揉着眉心,在客厅中央来回绕着圈圈。 然而顾烨只得到了关机的提示音,他捏着手机,用劲到发抖,手背上隆起分明的骨节。 李明宇插嘴也不是,沉默也不是,最终还是凑到他旁边,踌躇着告诉他,“您放心,顾先生真的只是出去放松、呃、出去玩了……杜以泽看着在呢。” 一股凉意从顾烨的头顶直冲脊椎,他眉头一紧,立刻给言盛打了电话。 “查一查他在哪!” 言盛在对面疑惑地问了一句,“顾烨?”继而骂道,“你他妈到底去哪了?还知道给我打电话了?……” “快一点!”顾烨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查一查,他去哪了。” 言盛本想反问一句“你自个儿没有手机么”,但是顾烨听起来实在不太对劲,慌慌张张的。得,肯定跟他哥有关。 顾烨听见细碎的键盘敲击声,时间被无限延长,拉伸成望不到尽头的银丝。他急于得到一个答复,忙不迭地追问,“怎么样了?在哪里?” 言盛小声呢喃道,“怎么会呢……” 顾烨心里一空,两手握紧电话,像抱着一根救命稻草,“告诉我!他在哪?” 然而这不是救命稻草,而是压垮他的那根稻草。 言盛沉默片刻,说,“……定位不见了。” 如同遭受了钝物的重击,顾烨眼前直发黑,踉跄着走了两步。 言盛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将所有有用的信息都报给他,“他的手机信号最后在一家夜店里出现过,定位则是在距离那家店两个街区的十字路口消失的。” 这再也明显不过了,顾溟极有可能已经逃走了。 听筒那边传来细微的呼吸声,言盛犹豫着还想说点什么,顾烨却挂了电话。 李明宇站在距离顾烨几步远的位置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顾烨垂下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明亮的街灯照亮落地窗外的一半天际,他背对着光,看起来就像一只可有可无的影子。 “怎么办?”顾烨失神落魄地说,“他又不要我了。” 这比顾烨发火揍他还要吓人,李明宇愣了愣神,鼓足勇气走上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怎么、怎么会呢?我跟您保证,”他将两指并拢,指向天花板,“他真的还在店里,啥事都没有!” 然而顾烨什么反应也没有,他呆滞地望着李明宇的方位,视线却压根儿没有聚焦在他身上。他实在是太失落了,承载情绪的身体机制已经超过负荷,任凭李明宇推着进了电梯,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人塞进车里。 李明宇给自个系上安全带,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偷偷通知手下在店门口集合。 现在早已过了最热闹的点了,顾烨安静地坐在后座上 分卷阅读65 ,他的眼前晃过彩色的LED招牌,几家中式的餐厅门口都挂上了手工的油纸灯笼,尽管街上空了大半,不似印象里一样攘往熙来,仍然能够轻易嗅到春节热闹的氛围,车内暖气十足,可顾烨却觉得自己深陷冰窟。他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仿佛被人按进冰冷刺骨的海水里,被迫面对了这一事实:顾溟当时望着的不是他,而是自由。 也是,哥哥要不是早有打算,他何德何能能让他对自己这么温柔? 然而这种心知肚明的打击对于顾烨来说却是毁灭性的,他就如同一个在沙漠里濒临渴死的人,有一天终于尝到了一滴水的滋味,现在夺走这杯水不说,还要告诉他,其实这里根本就没有水源。 他不会死于饥渴的。 这一路上,顾烨的心情已经变了,他变成了一只盛怒的螃蟹,不甘心地挥舞着钳子,自暴自弃地想要发泄、破坏,哪怕他知道顾溟很有可能已经离开他,离开了这里。 顾烨用双手捂住整张脸,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他想要去找,可是怎么找?再把他抓回来绑着,拴上锁链,关在密不透风的围墙里,好让他更加憎恶自己吗? 杜以泽看着纷沓而至的十几辆车,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他从驾驶座里跳下来,笑容满面地大步走上前迎接他们,“你们怎么全都来了?” “把这给我封了!”顾烨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咬牙切齿地说,“给我一个一个的找!” 年前最后一次狂欢,包厢里的大屏幕上播着苦情歌,申圆一巴掌拍上“切歌”,脱了鞋踩在沙发上,高举着酒杯庆祝这一年的业绩突破新高。 她托着下巴思考良久,想不出几句领导应该说的话——那种听起来全是华丽丽的排比,实际上没什么意义的话,只能笑嘻嘻地说,“……希望来年风调雨顺!”她原本想说天下太平来着。 “哈哈哈,好!说得好!”他们屏气凝神,这一刻破了功,爆发出一阵哄笑声,“主管,你这话怎么说的像插秧的似的。” “就你话多。”申圆从桌上的甜品盘上拿走一根叉子,敲了敲杯沿,“我请客,不醉不归啊!听到没?” 大概难得有这么一个聚在一起的机会,这些人一个个都喝得满面通红,将热闹的缝隙间堆满了琐碎的家常。 “你今年回家不?” “回啊,能不回嘛!”说话的人嘴上抱怨着,脸上仍然漏出几分的欣喜之情,“一天到晚问我有没有找到对象,有没有买房,有没有加薪……” “我也是啊,”有人兴奋地指了指自己,“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接受七大姨八大姑的拷问,谁想回去啊?”说完吹了手中的酒,舒服地打了个嗝。 申圆跳下沙发,正准备祝贺顾溟今年拿下了文伦清,找了一圈在却在沙发的角落里找到了紧闭着眼睛的他。 “怎么回事呀?”申圆走到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就看见他跟前隔着一杯空的了果汁杯。 “他喝什么了?果汁?” 坐他旁边的男人还在跟朋友扯淡,抽空回应道,“不是啊,他说口渴,我就把我的长岛冰茶给他了。” “他一整杯都喝完了?” 男人仔细打量了两眼顾溟,这才意识到他喝醉了,打趣道,“不至于吧?一杯就倒啊?” 长岛冰茶,又名失身酒。申圆黑着脸说,“……他之前还喝了些杂七杂八的。” “那不行,还得锻炼。” 他的同伴嘲笑起来,“哈哈哈,你行吗?” “就你牛逼。” 申圆环视一圈,连季池的影子都没见着,“才刚吐完,怎么又喝了?季池人呢?”她摇了摇顾溟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安明,你家住哪?” 这样叫了他好几声以后,顾溟终于抬了抬眼皮,迷迷糊糊地回答,“我没有家。”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好赶上切歌的间隙,声音不大,却被周围的几个同事听得一清二楚,“这都醉得神智不清了。” “季池怎么也不见啦?有人知道他去哪了吗?” 有人补充,“他好像去上厕所了。” 申圆思考了一下叫老板来送他回去的可能,还是觉得不妥。人俩的关系毕竟没有实锤,反倒显得自己怪八卦的,况且她刚才还冲许安明说了那么多奇怪的话。 “那一会让他送安明回去吧。”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包厢的门被人踹开,众人一惊,霎那间全都停下了说个不停的嘴,一齐往门口望去。为首的男人披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脸色阴沉,目如鹰隼,直勾勾地锁定了角落里的顾溟。 申圆吓了一跳,看清来人之后,自觉地靠到一边。这下算是实锤了。 顾烨没想到自己竟然找到了他,就像珍藏的宝藏失而复得。他径直快步走上前,俯下身,伸手摸了摸顾溟的脸,顾溟的脸蛋热乎乎的。“哥哥?”他轻声呼唤,却没等到顾溟的回应。 “怎么回事?”顾烨方才刚消了一点火气,看到顾溟这幅烂醉如泥的样子,又像被人泼了筒汽油,刚想发作,还是憋下了这股劲。 他拉着顾溟两只手绕过自己的脖子,长臂一揽,勾住他一双大腿,像抱小孩一样把他抱了起来,让他趴在自己的肩膀上。 李明宇拉着门,看着众人懵逼的脸,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啊!祖宗爷出来玩玩而已,至于这么大动干戈的么?这样下去真的不行,改天一定要去找高人算算,是不是自己八字跟他不合,实在不行花点钱,看看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改个命格什么的……唉……夭寿,真是夭寿。 季池没想到自己上个厕所的功夫,一回来就看见这幅诡异的情景——同事们都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着你,谁也不说话。他往角落里一看,一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立马转身往外跑,留下申圆在房间里大喊“你要去哪啊——喂——” 顾烨健步如飞,周身的气压低得李明宇大气不敢出,灰溜溜地跟在他身旁。走廊上路过的男女看到这幅黑社会出窝的景象全都退避三舍,绕道而行。 “你带他去哪!” 身后传来一声怒吼,顾烨接着空出了原本扶着顾溟腰部的手,转身对着冲过来的季池就是一个迅猛的出击。 季池肉眼都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被人掐着脖子按在了墙上。 “你管的太多了。”顾烨面似冰霜,已然起了杀意,这是一条发动了进攻的毒蛇,死死地咬住了猎物的致命弱点。他的手指越收越紧,几乎就要勒断季池的脖子,冷冰冰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嚣张的恨意,和妒忌。 季池的肺里的空气迅速被抽空,他抓着顾烨的手腕,拳打脚踢、奋力挣扎却也不能撼动他分毫。 “烨哥!那个……天干物燥……”人容易生气 分卷阅读66 ,“还是早点回去吧……”李明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赶忙帮着顾烨消气,他可不想在这个关头出人命。 就在季池快要昏厥过去的那一刻,顾溟突然动了动——旁人是没有看出来的,顾烨感受到了,他往自己怀里蹭了蹭,这么一个轻微的动作,却让他立马收了手。 顾烨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就像一个生怕被家长发现自己做了坏事的小孩。他又扶上顾溟的腰,迅速往外走。 季池靠着墙滑落,摔在地上,缺氧让他头痛欲裂。想到顾溟也是被这么对待的,季池一时间怒火攻心,冲着顾烨的背影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你说你认识他比我认识他久,那你为什么从来都没帮过他?!” 李明宇瞠目结舌,这人是不要命还是怎么的? 没想到这句话拦住了顾烨的脚步,他转过身,目若寒星,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你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他在美国那么多年,过得像个孤儿一样!” 顾烨的脸色由红转白,他想说些什么——可能是想说给顾溟听的,然而一股没由来的无力感却让他张不了嘴。 季池越说越气,爬起来欲要冲上前来,李明宇这回机灵了,一把抓着他的胳膊反手压在墙上,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你能不能闭嘴?”老子这是在救你啊! “你这个混蛋!不就是仗着他心软才能这样为所欲为地伤害他!” 李明宇当下真想把他敲晕了。 顾溟耳边嗡嗡直响,似乎有人在吵架,他头昏脑胀,努力睁了睁眼,却被走廊上明晃晃的灯光刺得双目干涩。鼻腔里都是熟悉的味道,熟悉到让他想冷不防地想起了,顾烨给他做宵夜的那一晚。 那个时候,顾烨听说别人过生日的时候都吃长寿面——尽管他们俩都没吃过,就在半夜里把他推到厨房的椅子上坐着。顾烨在橱柜里翻找了半天都没找到面条在哪,只好从冰柜里翻了一袋三鲜饺子出来。他捏着塑料袋的边角,眼底里尽是藏不住的失落,小声说,我……我下次再给哥哥做。 看着顾烨那副委屈的样子,他乐得心痒痒,说,饺子怎么了?饺子也是面食呀。 饺子也只剩下小半包了,还是佣人忘记扔掉的、即将过期的那种。顾烨没想到他想吃,高兴得紧,也不解冻就把饺子倒进锅里,踮着脚,照着包装袋上的指示往里加水,顺便将火调到最大,手上还被煮锅边缘烫出一个小水泡。 结果出锅的时候,面皮已经脱光了,水里漂浮着肉馅。顾烨愧疚地捧着一碗烂糊糊,怎么也不好意思端给他。 记忆总是格外鲜活,而且永不过期,如同跳动的脉搏,在这一刻提醒他:你无法将我忘却——哪怕是酒精也不行。 顾溟的心窝霎那间被一股柔软的暖意浸透,仿佛寒冬腊月里突然跳进了热气蒸腾的温泉。他抓紧顾烨的肩膀,安然闭上眼,说,“我想回去了。” 50. 言盛赶过来的时候撞见门口这么大阵仗,还以为顾烨把店砸了,正准备进去一探究竟,恰巧碰见他抱着顾溟出来,暗自说了一句“真行”。他瞅见顾溟右耳上的耳钉没了,问道,“他这不会是出门跑了一圈,自个儿摘了又回来了?” “不知道。”顾烨一心只想回去,“改日再谈,谢谢你了。” 看他这幅冷淡样,言盛气就不打一处来。喂,你兄弟就不是人了吗? “得得得,不打扰你们花前月下。”他开腔嘲讽了两句,正打算离开,又回头补充道,“对了,还要我再做一个吗?” “不用了。”顾烨摇头,升上车窗。 言盛望着逐渐远去的一排轿车,抱臂思考起来。这人不是找到了么?他怎么看起来还是魂不守舍的? 与此同时,顾烨搂着顾溟死不撒手,顺手帮他把额前翘出来的两缕发丝理到耳后,一边轻揉着他的胃,生怕他不舒服。 难得顾溟不吵不闹,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 这情景似曾相识,一年多以前,顾烨跟个动物园里的管理人员一样,趁顾溟一不注意往他脖子上扎了一剂麻药才把他带回来。 李明宇心里还有一点委屈,转头刚想抱怨说烨哥你怎么能不信我呢,却一眼注意到了顾溟的外套,瞬间脸色煞白。 顾烨明显也看到了什么,他将衣角处掉出来的标价牌捏在手里摸了摸,竟然什么也没说。 顾溟还是想跑的。 至于为什么没跑,他不知道。 李明宇紧捏着方向盘强装镇定,偷摸着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顾烨,却什么也没琢磨出来——烨哥这人就是这样,笑的时候不一定是高兴,冷着脸的时候,八成在想怎么把自己千刀万剐了。 车内非常安静,飘着一股清淡的香水味,顾溟呼吸终于通畅许多,他勉强睁开眼,正好碰上了身旁人灼热的视线。 顾烨说,“我梦到你又走了。”听来不咸不淡,无关痛痒。 顾溟望着正在开车的李明宇的背影,缓慢地开口,“我要是走了,他不得被你打死。” “哥哥,”顾烨从紧抿着的双唇间憋出几个字来,“这么好的机会。”似乎还在为他感到可惜。 顾溟大脑转动了好一会才处理完这句话所含的意义,他无奈地眨了下眼,呢喃道,“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放我走,我也不再追究你的所作所为。从此,我们两个人再无纠葛牵连,好不好?” 顾烨没有应声,顾溟便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手心,“你看看,”手指顺着生命线的纹路轻轻划过,“我不求财,更不求顾家儿子的身份——你知道的,你都知道的。你何必要这样抓着我不放呢?”酒精让他泪眼朦胧,控制不住情绪,心中的酸苦从声音里漫溢出来,“你已经不是我那个弟弟了,我也已经……我早不是当年的顾溟了。你这样做,对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他说完就闭上眼睛,似乎难受得很,脑袋也斜斜地歪在顾烨的肩膀上。 连顾烨自己都说不上来这样做到底会有什么好处,他又侧头去看顾溟,好像从小到大,很多时候,他也只是想有一个这样看着哥哥的机会,也只是想站得离他近一点而已。 以前的顾溟也很骄傲,但更叛逆,更张扬,带着一身刚烈的刺,却又比谁都温柔,总爱冲到他前面,对着以为要伤害自己的人凶巴巴地挥舞着拳头,“喂,你们有种跟我干啊!找我弟算什么本事?” 如同一颗转瞬即逝的星火,顾烨的目光一触及他便觉得惊艳夺目,自此沦陷,再也挪不开眼。然而等到他把顾溟抓到手里的时候,星火已经不会发光了。 十年流放,对于一个人类的灵魂磨损太大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我不介意。”顾烨咬咬牙,像在宣誓,带着一股 分卷阅读67 子的偏执,“哪怕你坏掉了,我也不介意。” 顾烨像托着小孩一样单臂抱着顾溟回了公寓,进了门,正准备送他去睡觉,走到卧室门口却被一股不自然的力量拉住了脚步,他转头一看,顾溟两只手正死死地扒拉着门框。 “我想看电视。” 顾烨只好回到客厅,把他放到沙发上,开了一盏落地灯,低头找起遥控器,一眨眼的功夫,顾溟就从沙发上骨碌碌滚到了柔软厚重的地毯上。 “想看什么?” “春晚。” 顾烨低声说,“还没过年呢。” 顾溟没听见似的,重复道,“我要看你们过年会看的节目。” 顾烨把瘫软的顾溟从地毯上拉起来,让他靠着沙发坐着,低头看了看手表,“太晚了,节目已经放完了,去睡觉吧,我们明天再看重播。” “不,你放开……”顾溟推掉他的手臂。 顾烨只好松开手,跟他肩并肩地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 那一瓶长岛冰茶已经开始起了作用,顾溟喘着气,手脚发软,软绵绵地冒出一句,“我很想她。”他咳了两声,顾烨便给他顺气儿,拍着他的背。 “可我为什么连她长什么样都记不起来了?我想我妈妈了。”顾溟弓着背,两只手捂着脑袋,颤声问,“私生子是不是注定什么都得不到?我是不是注定就得是残缺的?”他断断续续地诉求着,“我也想有个家……你能不能帮帮我?” 顾烨心下一软,顾溟总是高昂着头颅,他以为顾溟对这个头衔从来都不顾一屑。 可是顾烨也没有家,顾烨只想要他,“好,我帮你。” 顾溟听闻抬头看他,满眼惊异,随即变成欢欣,眼前的人跟记忆里的另一张稚气未脱的脸蛋逐渐重合,他伸出一只手顺着顾烨的脸捏了捏,又摸了摸,傻呵呵地笑起来,“小烨?” 如同被一道凭空的闪电劈中,顾烨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随后顾溟向他靠去,两只手环上他的脖子,紧紧地搂着他,脸贴着脸,说,“我好想你。” 顾烨听闻却差点掉下眼泪,他心里很清楚,顾溟想的不是他,而是那个另一个乖巧又单纯的人。 可惜那个人根本不是他——他只不过是顾溟最厌恶的人的儿子,如果不装得无辜,顾溟又怎么可能看着他。 这一刻,顾烨觉得自己卑劣无比,他就是一只下水道里的老鼠,早已习惯生活在黑暗之中,却还是忍不住觊觎,控制不住地伸手触碰。没想到此刻上天竟然还能分他一点雨露——尽管是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他却自欺欺人般地想着,哥哥已经主动向他靠近了。 很有可能会扑个空。顾烨想,没关系,那也是我活该。 顾溟两只手捧着顾烨的脸问,“你还烧吗?”接着用自己的额头贴上他的额头,“好像差不多了。” 他真得醉了,懵懵懂懂的,做什么都有股天真劲,睁着迷朦的双眼,歪着头,盯着顾烨看了好一会,又问,“你怎么长这么大了?” 而后他好像意识到这不是小烨,松开顾烨的脖子,坐了回去。 再说话的时候,语调已经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我总是会梦到大火……火红的火海在烧,尸横遍野……” 顾烨知道顾溟再说那个缠绕他许多年的噩梦。 “是顾升烧过别人家的房子吗?”顾溟语调平缓,眉眼柔和,好像真的只是提出一个平常的询问,“这些梦魇……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来找我呢?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 “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你的错。”除此之外,顾烨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他一直都希望这份报应降临在自己头上,而不是顾溟身上。 可是相较之下,他们俩之间的那十年难到还抵不过他的清白和骄傲吗?让他宁可远走高飞,也不愿意回来看自己一眼。 那股不甘心又从某个黑暗的角落里窜了出来,堵在顾烨的喉咙,然而他脱口而出的句子里却又带着一股发酵的委屈,“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这个问题被他埋在心底里藏了太久,已经生根发芽,面目全非,让他没有办法轻易地放手了。 “找你?”顾溟撑着眼皮,两只手掌推着地毯,努力坐直,“我怎么……怎么没找过你?我跟你打过好多电话……都被李叔叔截了……没人想见我,没人希望我回来……” 顾烨的喉头滚动着,“我希望你回来,我一直都在等你回来。” “啊,”顾溟突然兴奋地伸手指了指前方,“你穿着、穿着黑色的西服,还有很多人围着你,你长高了……”他想到了什么,眼里的光又蓦地暗淡下去,踌躇着收回了停留在空中的右手,“那个时候,你都成年了,我还想带你去……但是你是成年人了,应该可以照顾自己了吧?” 顾溟垂着眼,望着地上的地毯出神,像是能够透过它看到更多让他感觉温暖的回忆一样,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后来我就不找你啦。” 他在说葬礼,顾升的葬礼。那是顾溟离家两年后的事情了,那会顾烨还没摸索到他的动静,哪里知道这个他日思夜想的人,竟然就站在人群之外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顾烨只觉得胸口像被人打了一记重拳,震惊得无以复加,一时半会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以为自己被人抛弃,到头来却是他使错了劲。 “我回不去……”顾溟喃喃自语着,“那里没有人喜欢我。” 顾烨脑海里突然分裂出另一个小人,气喘呼呼地奔跑着,激动地挥舞双臂,热烈地喊着“看看我呀,看看我呀。”他翻身双膝跪在地毯上,与顾溟面对着面,眼里盛着化不开的渴求与深情,“可是我喜欢你。” 顾溟笑了起来,脸颊染着两团红晕,“真的吗?” 顾烨顿时将他抱紧,搂在怀里,头也靠在他的肩窝里,哽咽着回答,“真的,哥哥,真的。” 51. 今夜,这个能轻易将人生吞活剥的繁华城市终于不再用灯火鸣笛来装腔作势,只有深邃的天幕上悬着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窗外有风刮过,还有树枝相蹭的沙沙声,从窗缝里挤进来,像凑在你的耳边说悄悄话。 等到顾烨从顾溟的肩窝里抬起头的时候,顾溟已经闭上眼睡着了,他的嘴角噙着笑意,眉头也不似以往一样拧着。顾烨直起腰,右手手臂撑在顾溟肩旁的沙发坐垫上,将他圈在自己的领地里。他离顾溟离得很近,是鼻尖几乎就要相碰的距离,瞳仁深处装着一股暖意,藏着一丝小火苗在徐徐燃烧。 顾溟的鼻尖圆圆的,眼皮很薄,睫毛尾部结缠在一起,像两把浓密的小扇子,被他呼吸的频率扯得微微抖动。他不喝酒的时候白得透亮,现在酒精已经侵入他的每根神经,在他脸上 分卷阅读68 抹上红晕,接连染上他的脖子。 顾烨伸出左手,食指的指腹从顾溟的下嘴唇摩挲而过,接着略过他的耳垂。那颗耳钉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个几不可见的小孔。顾烨像找到了一个令他爱不释手的玩具一样,害怕弄坏了,却又忍不住凑近了摸一摸、看一看,仿佛要将每个精致的细节都揽入眼里。 顾烨想起了季池说的那几句话,他知道哥哥在美国过得不容易,可是那个时候他以为那些彻夜通明的窗口代表了他想要离开的决心。 谁能想到,那份决心里还有他自己的位置。 顾烨垂着头凝望,目光晦涩、深沉,像要把顾溟的五官和线条都深深刻进心里一般。他五味杂陈,明明人就近在眼前,心底却又冒出一股熟悉的思念,好像这个人还是不真实的,只存在于照片里的,还是横跨了半个地球,与他隔了一个十年的沟壑。 这种思念太沉重了,外壳上裹满了变了样的欲望,层层叠叠,就像失落于深海底部的藏宝箱一样,早已被墨绿的苔藓与铁锈包裹。现在藏宝箱突然被人撬动,一连串后悔、内疚、怄气的泡泡缝隙里接连冒出。 为什么总是要自己死撑? 回来的话就不用那么幸苦了。 以前也是,什么都不告诉我。 为什么不告诉我? 就是因为我比你年龄小吗? 我不是都说了,我能保护你吗? 光线昏暗,一片寂静,赤诚的心意逐渐变得赤裸,如同布在透彻的潭水底部的颗颗鹅卵石,清晰、触手可及。这一刻,万籁俱静,静到可以听得见尘埃落地的声音。到头来顾烨一句话也不忍说,他沉溺于这场幻觉里。这场美妙的幻觉里,顾溟会叫他的名字,会对着他温柔地笑,还会伸手摸他的头发,让他只希望这一刻能被无限延长。 然而美好总是短暂的,警长暗中观察了许久,从书柜上跳下来,一双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幽绿的光。它绕过顾烨,走到顾溟身侧,伸出爪子一下接一下地按着他的大腿,仿佛在召唤他陪自己玩。 顾烨伸手一把提起警长的脖子就往门口走。警长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在半空中呆立了几秒,立马张牙舞爪地扑腾着,凶狠地“嗷嗷”嘶吼起来。 假流氓遇见真恶霸,被塞进笼子里也只能认命。警长软硬兼施,先是隔着笼子冲顾烨伸爪子,巴不得撕烂他的袜子,而后又原地打着转,仰着头冲他“喵喵”叫。 “闭嘴。” 警长发现眼前这人无动于衷,压低耳朵,委屈地蜷在笼子的一角。 顾溟还是被吵醒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个趔趄,撞个满怀。 顾烨环着他,眉眼间都是温柔,“要去床上睡觉吗?” 顾溟被他坚硬的肌肉撞得头晕眼花,发起火来,“我都说了我不要睡觉!” “那哥哥想做什么?” “我要喝水。” “我去给你弄。” 顾烨打杯水回来,顾溟又栽在地毯上了。他连忙蹲下身把顾溟扶起来,让他重新靠上沙发,接着将玻璃杯递到他嘴边。顾溟这才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醒过来,乖巧地张开嘴,咕噜咕噜地吞咽起来,却没喝进去多少。大部分水都从他的嘴角里漏出来,沿着细长的脖颈,淌过滚动的喉结,流进衣领里。 顾烨看他喝得困难,又不想他呛着,拿回水杯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固定住他的下颚,对上他的嘴,一点一点地将嘴里的水过给他。 嘴上的物体柔软冰凉,几度离开又覆上,顾溟仰着头温顺地吮着源源不断地送进口中的水,用舌头浅浅地推挤着顾烨的嘴唇,身子还在顾烨离开的时候跟着往前靠,似乎还想喝,毫不自知地望着水杯舔嘴唇。 顾烨喂完大半杯水,帐篷就支起来了。 顾溟衬衫被水打湿的部分变得半透明,紧贴着他的胸膛和小腹,随着呼吸的频率微微起伏。春光乍泄,顾烨低头一瞥,不禁浮想联翩,忍不住又朝着他靠近了。他用手背贴上顾溟的脸颊,觉得自己像在摸一个剥了皮的、熟透的鸡蛋。 微凉的手背贴上滚烫的皮肤,顾溟低垂着眼皮,不由自主地往他的手背上蹭了蹭。 顾烨脑袋里那根本就脆弱的理智的弦蓦地崩断了,像被一把锋利的匕首断然割裂。 炙热的吻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长驱直入,挤入顾溟的唇间抚弄、挑逗,压着他的舌头热烈交缠。顾烨将他放倒在地毯上,急切地挤进他的双腿间,连扯带拽地解开他衬衫的扣子,双手跟着揽上他紧实的腰线。 肌肤相亲,温香软玉抱了满怀,顾烨的胸膛里像有一团烈火在烧,烧得他的血液跟着沸腾。 顾溟被他吻地措手不及,喘不过气来,无力地揪着顾烨肩膀的衣服,试图争夺一点呼吸的权利。然而顾烨不管不顾地开疆扩土,他闭着眼热烈地求爱,一只手极不老实地攀上顾溟的胸膛,故意将他的乳尖夹在指缝间搓揉,直至乳尖都挺立起来。 顾烨另一只胳膊绕到他的后背,掌心在他光洁的皮肤上游移,手指一个接一个地按压过他的脊柱关节,接着手臂一搂,将他抬了起来。 顾溟本是躺在地毯上的,现在被人微微抬离地面,极度没有安全感,本能地伸出双手勾上了顾烨的脖子。 顾烨的动作只停顿了一下,吻便顺着顾溟的脖颈往下坠,滑到他的肩窝,烙上他的锁骨。顾烨另一只手熟练地解开他的皮带,探进紧贴着胯部的内裤里。 顾溟轻呼出声,打了个哆嗦,搂他更紧,颀长的双腿夹住了他的腰。 顾烨紊乱地喘息着,心跳也跟着乱了,他伸手胡乱从沙发上抓了一个靠枕,垫在顾溟的腰间。 敏感的部位被人不住地抚摸着,顾溟觉得难受,却又奇异般得舒服,他被揉得没有力气反抗,依旧像八爪鱼一样扒在顾烨身上。 顾烨的声带都要被这股烈火给灼伤了,“我好想你,哥哥,好喜欢你……好想要你。” 顾溟睁着迷茫的双眼望着他,眼前英俊的脸庞看不清楚,边缘似乎也将与背景融合成一体,唯有一双漆黑的眼睛清明又隐晦,闪动着意味不明的暗流。 顾烨轻啄着顾溟的肩膀,急躁地扯了他的内裤,另一只手在桌上摸索着,不小心打翻了玻璃杯。玻璃杯从边缘滚落,一声不响地掉在了地毯上,撒了他满手的温水。顾烨就着这些温水,切入顾溟的臀间,两根手指绕着隐秘的地方打着转,然后挤了进去。 他只觉得腰间的腿猛然将自己夹紧了。修长的手指没入顾溟圆润的臀瓣里,缓缓地抽插、旋转,直到觉得他适应了一点,顾烨才加入了第三根手指。 顾溟头脑一团浆糊,只觉得异物感强烈,身体本能地拒绝起来,搂紧了顾烨,小声说,“唔……不舒服……” 分卷阅读69 “放松一点,哥哥。”顾烨的一只手臂从顾溟的腋下穿过,抱住他的半个后背,牢牢地抓住他的肩膀,让他紧紧贴上自己的胸膛,安慰道,“只是扩张,不会疼的。” 顾溟的眼神都有些放空,身体竟然真的逐渐变得柔软起来。只不过这种柔软持续不了几秒,顾烨就忍不住了。 那颗炸弹的引线烧到了尽头,他已经到了生理上的忍耐极限。 顾溟感觉有根炙热硬挺的东西顶着自己,磨蹭着灼烧过他大腿根部的皮肤。他反应慢了太多,半睁着眼睛。然而下一秒,他突然揪住顾烨头发,眼底里有了一丝从未展现过的恐惧。 “啊……痛……好痛!” 以往不管顾烨怎么动作,顾溟宁可咬破口腔都是不吭声的。这是他第一次喊疼,看来是醉得厉害,以至于全身的防备都卸下来了。 顾烨这种尺寸,现在也只不过才挤进一个头部,顾溟就疼得直抽气。顾烨懊恼地喘着气,安抚性地揉了揉顾溟的后颈。以前都没听他说过疼,自己只顾一个劲地占有,以为只要把他做到高潮就好了。 可是顾烨现在很矛盾,箭在弦上,他实在是停不下来,又怎么舍得放手? 他不容顾溟退缩,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环在他背后的手臂就是为了防止他翻身逃跑。 现在顾溟身体悬空,身体的入口被人打开一道口子,可除了抱着顾烨,没有其他的办法。 “没关系,别害怕,哥哥。”既然他喊疼,那顾烨就得停下向他身体深处压迫的动作。顾烨温柔地揉捏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再度握上他因为疼痛而倒下的性器,缓缓地撸动起来。 手上的速度变得时快时慢,顾烨吻了吻顾溟的耳垂,惹得他缩了缩脖子,往顾烨怀里躲。 “一会就舒服了。”顾烨开始刻意地蛊惑,一点点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不要那么紧张,哥哥,放松一点。” 顾溟仍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人强行撑开,可是伴随着哄骗小孩似的话语,以及前方传来的断断续续的电流,他的神智变得更加模糊。 “慢一点……” “好。”可顾烨压根儿没放慢速度。望着顾溟潮红的脸,看着他突然咬着下唇隐忍的模样,顾烨将速度加到最快。顾溟夹着他腰的双腿都开始颤抖,唇齿间溢出的呻吟声包含着干涩的甜美。 顾烨突然低下头堵住他的嘴唇,粗糙的指尖恶狠狠地摩擦过他的铃口。 “呜呜呜——”被人从顶端猛地推下,顾溟的尖叫都被人堵在嗓子里,发出被欺负到哭泣的声音来。 顾烨捞着顾溟面团一样的身体,一边慢慢地、重新收紧他的腰,并且提前道歉。 “哥哥,忍一忍。” 劲腰一挺,势如破竹,一贯而入。 “啊啊啊!!……”顾溟还处在高潮后的晕眩中,身体极其敏感,哪怕是轻微的抚摸都能带起他的一阵颤栗…… 更不用说,顾烨这极其剧烈的一个大力插入了。 “出去……呜……好疼……”顾溟被他锁在怀中,被迫接受了这一次毫不留情的完全进入。狭窄又敏感的身体被人如此强硬地挤了进来,体内每一个细小的褶皱都被撑平,紧紧贴合着巨物,仿佛分毫动作都能将身体撕裂开来。 顾溟被这股强烈的疼痛感袭击,无助地发着抖,眼眶一下就红了,泫然欲泣,丝毫没了平日里清冷的样子。他不停地揪着顾烨的头发往后拉扯,仿佛这样就能让他离开自己的身体。 “不疼了,哥哥,没事的。”顾烨也很疼,顾溟太紧张绞得他疼,欲望得不到抒发一直强忍着也很疼。 顾溟甚至都能感知到体内的异物的形状,“不要,我不要……太大了……好疼……” 在这个关头说这种让人血脉偾张的话,简直就是在火上浇油。 “不疼了,我这就出去。”顾烨掐了把自己的手心,原本扣住顾溟肩膀的手托住他的后颈,慢慢地从他的身体里退出去。 坚硬的性器缓慢地摩擦着顾溟内部的黏膜,紧密相贴的摩擦带起他一阵又一阵的颤抖。直到硕大的头部都快要全部退出时,顾烨察觉到他放松了警惕,于是不紧不慢地再一次掐紧了他的腰。 顾烨想,我可真是个混蛋。二话不说又是一个深深地挺入,狠狠插进顾溟高温的体内,这一下直接插进他的最深处,撞得他猛然呜咽出声,唇间迸出一声高亢的呻吟。 顾溟第二次被人推上欲望的巅峰,这一下凶猛得猝不及防,他弄脏了顾烨的小腹,指甲刮伤了他的后背,腰本能地向后弓成夸张的弧度,如同一条跃出水面的鱼,肌肉僵硬得如同石头。 顾溟后仰着头,头发凌乱地抖动着,瞳孔收紧,张大嘴无声地尖叫。片刻后,他浑身上下的每一根骨头都变得酥软,仿佛一碰即碎,瞬间瘫软成一滩池水,任顾烨捏扁搓圆。原本还眼眶里滚动的眼泪跟着叭嗒叭嗒地往下掉,砸在毛茸茸的地毯上。 顾烨搓了搓顾溟湿漉漉的性器,又顶了顶刚才的地方,俯在他耳边,咬着他的耳垂,似笑非笑地说,“哥哥,你这次光靠后面就射了。” 顾溟无力又急促地喘息着,参杂着变了味的音调,听起来像在啜泣。他觉得自身的壳被人撬了开来,四肢百骸流过酥麻刺痒的电流,十根脚趾头也跟着蜷起来。 顾烨也舒服得要死了,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高潮过后的顾溟紧紧地咬着他,随着喘息剧烈收缩着,吮吸着他的性器,像是在迎合他一样。 顾烨揉着他汗湿的头发,轻咬着他的下巴,找好支点,重重地撞击起来。 顾溟的睫毛都被打湿,沾着两滴小泪珠,却又紧闭着眼睛,忍耐被顾烨持续性地来回贯穿,被迫接纳着性器的深入顶撞。 顾烨保持着令人发指的频率,偶尔装做无意一样重重撞上顾溟那一点,听到他突然紧张的呻吟,低声询问,“哥哥,是这里很舒服吗?” 双手却压住他的胯部,在他的最深处玩弄地转着圈。 “呜……”顾溟勾着他的脖子,大颗的眼泪源源不断地从眼角里掉出。 顾烨挺腰抽动着,捧着他的脸,亲吮着他的嘴唇,舔掉他眼角的泪珠,“哥哥,看着我,知道我是谁吗?” “哈啊……哈啊……” 顾烨的声音里全都染上了赤裸的情欲,像一只吐着鲜红信子的毒蛇,“告诉我,嗯?我是谁?”说着用劲往里顶了一下。 “呜!”顾溟一下咬伤了他的嘴唇,轻微地唤道,“顾烨…… ” 他被人捣着软肉,被这个人捣痛了。 52. 这可是顾烨这辈子过过的最快乐的元旦了。 他在地毯上解决了一次以后,把顾溟打横抱进了浴室,正准备给他清洗干净,结果一开灯,看 分卷阅读70 见他眼眶红润楚楚可怜的样子,一个没忍住,扯了条浴巾叠了两层,垫在冰冰凉的大理石洗手台上,又把他按了上去。 顾烨深吸一口气,抓着顾溟的两只膝窝将他的双腿压至胸前,好让他的臀部高高地撅起,接着从红肿的入口处再次挤了进去。 顾溟仍旧难以适应,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难耐的闷哼,“够了……” 乳白的精液从紧密的结合处挤出来,顺着顾溟的臀部往下滴。顾烨置若罔闻,俯下身舔着他的脖子,一只手摸上他的小腹往下按压。 “呃,”顾溟弓着腰弹起来,抓住他的肩膀,“好胀。” 顾烨将部分重量压在腰上,开始卖力地挺动腰杆,以便达到更深的地方,“再做几次就挤干净了。” 顾溟扭过头闭上眼,他无法抵御一波又一波酥麻的快感,也不明白为什么顾烨突然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拉着他在深渊里堕落。 “不要做了……不要了……” 顾烨把顾溟从洗手台上抱起来,在他的鼻尖上落下一吻,“哥哥,最后一次。” 醉酒,加上纵欲无度,加上顾烨在床上说的话总是不可信的,顾溟被他从洗手台上抱进浴缸里,洗到一半又被驾着腿压在镜子上做,最后还被带回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宿。他这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快到晚饭的点才清醒过来,又渴又饿又疼又累,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爬起来,裹着床单一瘸一拐地走出卧室,快要走到卫生间身子猛然一顿,马上折返回去。 着火了? 顾溟的神智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他火速跑下楼,只见厨房里烟雾迷漫,顾烨赤裸着上半身,手里拿着一把锅铲,头发蓬乱,像被人狠狠蹂躏过,这里翘出一撮,那里翘出一撮。 “你做什么!”顾溟以为他要烧公寓,急急忙忙拖着床单跑进厨房关火,打开抽油烟机,又“噔噔噔”跑到阳台推开落地窗,转过身张嘴正要骂人,犹如五雷轰顶,呆立在原地。 醉酒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不是伤害大脑中枢神经,不是断片闹事,也不是第二天宿醉头疼欲裂,而是事后清楚地记得自己耍了什么酒疯,做了什么事情。 只瞧见顾烨背上都是暗红色的抓痕,一道一道的,对称似地分布在他的肩胛骨上,右侧肩膀上还有一个完整的齿痕,可见是狠狠咬上去的。 顾烨起床后神清气爽,寻思着做顿饭,做到一半正在思考怎么清洗这些全部粘在锅底的焦炭菜叶子,就见顾溟突然从楼梯上冲下来关火开窗,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好不容易等他看见自己了,刚想问问他头疼不疼,却见他倒带一样,脚步连连后退,动作僵硬地倒退着上楼,回了卧室,关了门,还上了锁。 顾溟回到床上躺平,用床单盖住脸,催眠自己赶快醒来。他想到昨晚的夜色,想到根本不是自己口中会说出的话,想到顾烨如鹰一般的双眼,想到他炙热的心跳,还有那些暧昧的喘息声…… “哥哥?”顾烨站在门外敲门。 顾溟从床上跳起来,而后才想起来门是锁的,顾烨进不来。他抱着臂坐在床上,心里被人撒下了噼里啪啦的跳跳糖。 他听到顾烨下楼的脚步声,正准备躺下,没想到他又上来了。 “哥哥,开门好不好?” 顾溟看着抖动了几下的门把手,在床边坐了好一会,还是裹上床单开了锁。 一开门,正好看见顾烨在给枪上膛。顾溟瞠目惊舌,“你这是要杀人灭口?” 顾烨害怕顾溟想不开,正准备把门锁给崩了,看到他开了门,讪笑着收回了枪,“……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用。”他挤进房间,反手关上门,把顾溟往床上送,“要不要再睡一会?” 顾溟立即慌张地拒绝,“不用!” “怎么了?哥哥脸色怎么这么差?” 顾溟莫名地心虚,直想把他赶出去,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种情况下——醉酒醒来,明明什么都发生了,他又没法装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说什么都很奇怪,都很暧昧,且诡谲。 顾烨凑近了问,“哥哥怎么都不看我了?” 顾溟坐回床边,一只手捂着太阳穴,烦躁无比。 该死,妈的。 “头还很疼吗?” 顾烨一碰上他的胳膊,顾溟脑海里自动弹跳出昨晚被他握着双臂进入的记忆。他像被火烫到一样,猛然缩回手直往后躲。 顾烨的眸光暗了暗,随即又亮堂起来,接着像个在将军面前炫耀丰功伟绩的士兵似的,指了指自己的右肩膀,“这是昨儿哥哥第三次高潮的时候咬的。” 顾溟的脸色先是变得惨白,而后又烧得通红,他怒骂道,“你给我出去!” “我昨天确实做得太过火了。”顾烨诚恳地说,“是不是还是弄疼你了?今天吃点清淡的好不好?” “不吃,不吃!”顾溟裹着床单哆哆嗦嗦地下床,欲要离开。顾烨故意踩住床单一角,他一个踉跄,床单滑落在地,身上立刻没了遮拦。顾溟狼狈地弯腰去捡,顾烨长臂一伸,从身后将他揽进怀里,“哥哥要去哪里?”他揉着顾溟的腰,在哪若有若无地按了一下。酸痛感席卷而来,顾溟膝盖发软,眉毛都拧在一起。 顾烨看他身上光溜溜的,肩膀上还留着好几个痕迹,扯过床上的被子将他包裹起来,“别着凉了。”他把顾溟放回床中央,说,“我估计是做不了什么人能吃的东西了。一会我叫人送点饭菜过来。送到了叫你起床。” 顾溟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惴惴不安。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是不是被他发现了? 可他要是真的发现了,这也不是他以往的脾气。 以往什么样?大发雷霆,铁定会打个你死我活的。 好像自从前天晚上他把高烧的顾烨扛回来以后,这一切就变了,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又觉得有哪里截然不同了。顾溟心想,这真是个怪毛病。无论是谁,一旦在他面前展露出软弱的一面,哪怕是顾烨,他好像都没法继续强硬下去了。 也许是不想辜负他人的信任,也许只是希望自己曾经在孤立无援的时候,也有人能拉他一把。 他又自嘲地想,大概不是没有人想要拉他,而是他自己站在井底,望着冲他伸出援手的人说,你别管我了,我不想拖累你。 顾溟脑海里交错闪过不同的片段,包括自己被烈酒软化后的样子,这让他耳根子泛红,巴不得钻进地缝里。顾烨帮不到他,他却冲顾烨伸出求救的手了。 冲谁不好,偏偏冲他。 然而当顾溟回忆起顾烨说的那句“可是我喜欢你”时,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炸了开来,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耳鸣,如同高分贝的汽笛在他的耳畔拉响。 那种神 分卷阅读71 情不应该出现在兄弟之间。那样的求而不得,和小心翼翼,真切又悲伤,微妙且不容置疑。 顾溟的眼神都有些恍惚,他终于意识到顾烨的动机与他所想的截然相反。 这样的原因放在别人身上不合常理,放在顾烨这样的偏执狂身上却什么都说通了。顾烨的世界里只有占有,喜欢就该占有,无所不用其极。 他宁可顾烨是恨他的。他不喜欢亏欠,不喜欢辜负,不喜欢自己一意孤行以后发现早已经全盘皆错。 这让顾溟又无可避免地感到了心痛和自责。他憎恶自己迟钝和愚蠢。他身为兄长,早该发现,早该意识到这些微妙的不同之处,早该引导和改正。可是他从未尽过一次责任。 原来不是顾烨在拉着他堕落,他自己才是黑洞。 尽管身份毫不光明,他仍然是顾家的长子。他得及时止损,得把顾烨拉回正轨,得推着他往前走,让他直视着前方,而不是对过去流连忘返。这种残缺的过去对于顾溟来说如同泥泞的沼泽地,他已然拔不出双腿,却无论如何都想把顾烨推出去。 顾溟心底里有一个愿望是从未变过的:他希望顾烨好,种种他自己得不到的好,他希望顾烨能拥有。 他只不过是顾烨生命线里一只飘渺的风筝,理应被他遗忘。 这种喜欢顾溟从未想象,也无法想象,更承受不来。 他伸出一只手捂住双眼,断了线一样瘫倒在床上。 房间里还弥漫着一股糊味。 有什么变味了。 53. 顾溟下楼的时候顾烨还在琢磨怎么洗锅,只顾着往里冲水,握着锅柄来回晃动,好似在摊一张空气饼。暖气已经调低了,顾溟看他只穿了件短裤,于是从衣柜里翻了一件宽松的白色背心。 “衣服穿上。”顾溟往水池边挤,顾烨便听话地接过衣服套在身上,自动给他腾出位置。 顾溟穿了件黑色的圆领毛线衣,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肩膀,袖口高高挽起。他戴上乳胶手套,正试图将锅底糊成一团的菜叶子扒拉下来。顾烨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低头埋在他的肩窝里。 顾溟手里的锅都险些没有拿稳。顾烨炙热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两只胳膊绕过他的腰。 这个姿势表现出拥抱人依赖和索取的姿态。一时间时光倒流,顾烨又变回那个缄默的男孩,唯一不同的是他比自己高、比自己壮了。顾溟第一次如此清醒地意识到,顾烨是需要关注的——他就像一个学校的小男孩一样,明知故犯,大吼大叫,却还是渴望一丁点的关注。 那些关注和关爱他们俩都没有从自个儿的父母身上得到过,这似乎也是让他们朝对方迈出第一步的契机。他们俩之间唯一的区别在于:顾烨一直都生活在笼牢之内,顾溟则站在笼子外,他们俩俩相望,隔着道道铁栏,明明踩在同一片土地上,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像隔着一个春秋,一片无尽的荒原。 相较之下,顾溟是无拘无束的。 可哪里又有绝对的自由呢?他的岛屿上一片沙漠,寸草不生,春风刮不起暖意,他却从这个深沉的拥抱中感受到了顾烨心脏的跳动,真实,鲜活,仿佛与他血脉相通,共享着一套生存系统。 要是放在顾升的“教导”下,这套生存系统迟早会萎缩干净,但顾烨却没有,也许他的领地里布满荆棘。 那是顾溟不愿意看到的荆棘,起码对于一个少年来说,它们成长得太快了,快到过早地撑出了顾烨的外壳。 离家的那十年间,顾溟无数次地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我赚够了欠顾升的钱,我会不会回去? 放在刚离开的那一天,他还是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内心笃定。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银行卡里数字的增长,他变成了一个成年人,犹豫不决,瞻前顾后。 如今,他大约明白自己为何那般瞻前顾后,他的瞻前顾后来源于惊慌。 惊慌于改变,惊慌于面对顾烨的失望与失落。他从未为顾烨做过些什么,无论是牺牲还是两败俱伤的冲劲,他都没有过。十年变迁,他是一潭死水。 顾溟垂头望着这双手,这双手的手背上有他熟悉的老茧。顾烨拿过刀握过枪,这一刻却将他环绕,掌心的热度甚至穿透了他的毛衣。相较之下,他自己的手却是干干净净的。也许就如李明宇所说,总得有一个人出来背负这些,所以顾烨的手上也早已添了新伤。顾溟伸手想碰,然而面对这些很有可能令他心碎的故事时,他还是做回了缩头乌龟。 “……怎么了?”他打开水龙头,平心静气地问,“你手擦干了没?别把我衣服弄湿了。” 顾烨只是用鼻尖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坚实的胸膛也跟着离开了。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顾溟转了转眼珠。地上都是前天晚上留下的一串泥脚印和污渍,两只泥拖鞋杂乱地堆在门口的角落里。他一边刷锅一边说,“那你把地板擦一下,拖鞋也帮我扔了吧。” 顾烨去卫生间里取了一条抹布,打了一小盆水出来。这些泥土已经全干了,固执地粘在地板上,渗透进缝隙间,顾烨就从玄关起开始往地板上倒水,想着先弄软了再擦。 顾溟余光扫到他正在奋力擦地,说,“你的大衣晾在阳台上了。” 恰巧门铃响起,私厨在门口敲门:“顾先生,您点的餐送到了。” 顾溟取下手套往门口走,不料光脚踩上泡水的地板,脚底一个打滑,身体直往后仰。顾烨见状连忙伸手抱他,搂住他的腰以后却也失了重心,打翻了水桶。一声闷响过后,两个人全都栽在浅黄色的泥水里。 “唔……” 顾溟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大半个身体压在顾烨身上,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顾烨皱着眉,头冒冷汗,捂着自己的胳膊肘。 顾溟慌了神,“怎么样?很疼吗?会不会骨折了?” 顾烨紧抿着嘴唇,什么话也没说。他撞到了手肘,除却一瞬间的剧痛之外,整个手臂发麻,一时半会还没缓过神来。 顾溟扶着他的手臂,半跪在地上,离开也不是,呆着也不是,“你别动,我、我去打120。” 大概很少见他这样六神无主,明明私厨就站在门外,他大可以开门求救。顾烨说,“别打,我不想去医院。” 顾溟一站起身,顾烨立马抓住他的小腿,重复道,“别打。”他已经恢复了一些,舍不得顾溟离开,故意在他往前走的时候发出忍耐的一声闷哼。 顾溟以为自己扯到了他的手臂,退了回去,有些着急,“多大的人了,别那么幼稚行不行?你是想做杨过还是怎么的?” 顾烨抱着他的脚踝不松手,逼得顾溟蹲下身来,又无奈又担心。顾烨仰着头看他,心里一阵窃喜,正准 分卷阅读72 备偷袭,不料顾溟却先一步察觉了他眼里狡黠的笑意。 顾溟眼疾手快,头往后缩,一巴掌泥水拍在他嘴上,“你装够了没!” 顾烨挨了一巴掌,这才从地上慢吞吞地爬起来,揉了揉手肘,“刚才是真的疼。” 顾溟抽出腿,冷着脸从他身边而过,走到门口开门。 私厨听见里面叮铃咣啷地响,心想什么事呢,开门便看见眼前这一副狼狈的景象。两个男人浑身上下水淋淋的,像是厕所里发了洪灾。 顾溟领了饭,道了谢,脸色铁青,看都没看顾烨一眼,挑着干净的地往客厅里走。 顾烨想跟上去,结果又一脚踩进水里。 顾溟听到“咚”一声回过头,看见顾烨正双手撑着地板试图爬起来,脸上脏兮兮的,像个泥孩子,“我鼻子要摔塌了。” 他一下没绷住,又气又好笑,“哪有你这么泡地板的?你这些年都怎么过来的?都是谁给你擦的屁股?” 顾烨大言不惭道,“都是我自己擦。” 顾溟连连摇头,将手中的保温袋放到吧台上,一把握着他的手臂将他拉起来,顺势往卫生室里推,“脏死了,去洗澡。” 顾烨风风火火地冲了个澡以后眼巴巴地守在门外。等到顾溟洗完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先将自己的头发吹干了。 顾溟用干毛巾揉着自己的头发,斜眼道,“哟,你还会用吹风机?” “我给你展示一下。”顾烨走上前,顾溟伸手想推,“……我自己来。”结果被直接按在了凳子上。顾烨站在他身后将吹风机调至中档,一只手插入他的头发中揉了起来。 顾溟的头发被他擦至半干,挠过顾烨的掌心有冰冰凉的触感。他的头发一直都乌黑柔软,容易打理,不像顾烨的发质一般硬,现在已经长得有点长了,顾烨的手背几乎都没入发中。 顾烨凑近了说,“我给你剪短点吧。” 小时候顾烨偷顾升的理发器给顾溟修发,结果刚接上电源,哧溜一声,就给他脑门上弄了方正的一块秃皮。 顾烨用手比划着,“就修一下,修一点点。” “别!我不想再戴两周的帽子了。”顾溟捂着头想起来,又被顾烨按了回去。 “你以前总是有两缕鬓发,像女孩子一样,薄薄的几根。”掉下来痒痒脸,顾烨会给他拨到耳朵后面去。 “是吗?”顾溟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根,什么也没摸到。 酒足饭饱,顾溟有些困乏,抱着警长陷在沙发里。顾烨给他沏了壶茶叶,放在茶几上以免他渴。电视里的元旦晚会歌舞升平,一片太平盛世。 现在又到了夜晚,顾溟完全可以想象到市里的锣鼓喧天和人山人海,他没什么心思出门,顾烨也没有。距离他们莫名其妙地发生了禁断激烈的关系也才过去了不到二十四小时。 顾溟捏了捏自己的耳垂,仿佛在确认这事的真实性,可是他的耳钉确实不见了。 顾烨安静地坐着,总觉得他会突然揪着自己的衣领破口大骂,骂自己“强奸犯”什么的。 夜晚不仅让人多愁善感,还让人变得胆怯。他们俩都不知道对方心里想的什么,只以为爆发的时候才可能交流两句,崩溃的时候才有机会向对方敞开一丝缝隙。 楼梯的扶手上还挂着那件超市里新买的运动外套,顾溟虽不明白顾烨心里所想,一时间却觉得如释重负。这种感觉很微妙,他明明还停留在原地,雾蒙蒙的尘埃中却好似突然照进一道光亮。 顾溟心里有了打算。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冷不丁开口道,“我能跟你请假吗?毕竟你是老板。” 顾烨竖起两只耳朵,紧张兮兮地问,“请假做什么?” “我想去阿拉斯加。” 顾烨追问道,“和谁?!” 他虽然喜欢顾溟宁静谦和的样子,然而这又是顾溟最为捉摸不透的时候。 这样说来其实挺矛盾的,因为顾烨也喜欢他暴怒时的模样,虽然句句带刺,却有力量,力量意味着他也是在意自己的。 大概他什么样顾烨都喜欢,哪怕千变万化。 “和你。你想去吗?我的客户说年后再开工,所以我想,我是有一点时间的。”顾溟握着遥控器,一只胳膊抱着屈起的双腿,“以前就答应过你的,然而一直没有办到。钱也应该足够……如果不坐头等舱的话。” 顾溟住了嘴。他想,唉,我怎么又提到钱了呢?跟钱有什么关系呢? “你那边忙的话也没关系,下次再说吧。” 顾烨心猿意马,他看到顾溟眼里装着一池寂静的湖泊,温情,波澜不起,“……不忙,不忙。” 顾溟笑起来,笑不露齿,那一小片湖泊上随即映起斑斓的星光。 “Fairbanks很美,我们去看极光吧。” 54. 元旦假期共放三天,其中两天还是周末。李明宇一伙人是不受假期限制的,他们只受顾烨支配。补休那天下了一整日的中雨,天被压得低沉,乌云连绵,潮气又重,粘在皮肤上擦不干净。当天晚上李明宇办完事没有直接回他自个儿的住处,而是先去找了杜以泽。 杜以泽捏着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笑眯眯地侧身示意他进来。 “今个儿怎么想起找我来了?喝什么?果汁咖啡茶叶,还是热巧克力?”杜以泽进了厨房,从橱柜里拿出一个银色的罐头,“朋友给我从国外带回来的,尝一尝?”他一拉拉环,劲没使对,罐子没打开,拉环给他拽了下来。 “烨哥今天把王桓处理了。”李明宇一闭眼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他不愿再浪费时间寒暄扯淡,直截了当地发问,“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杜以泽将拉环弹进垃圾桶里,拉开抽屉,手指划过里面泛着寒光的刀叉,停在了深红色把手的开罐器上,“告诉你什么?” 李明宇猛然拔高声调,音量几乎就要掀翻整个屋顶,“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他两阔步迈到杜以面前,高声质问,“他那是明明白白地要跑!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杜以泽嘴角的笑意瞬间被收了回去,他将罐头放回柜子里,转过身面对着李明宇,一手撑在桌沿,过了半晌,说,“他当时已经走过了两条街。” 李明宇目眦欲裂,握着拳头,似乎随时就要爆发。 “我正准备上前的时候,他接了个电话,然后就回去了。”杜以泽绕过李明宇,打开冰箱拿出两听啤酒,递给他一听,“不是我故意不告诉你,我只是不想惊动烨哥,毕竟他还病着,你要是咋咋唬唬地一吵,只会添乱。” 李明宇站在原地不接,杜以泽便把啤酒往他怀里塞,“我还以为你这大半夜的跑来是想我呢,原来是怀疑我。” 李明宇刚想说“没有”,却又噎了回去。虽然不愿承认 分卷阅读73 ,他被杜以泽说中了心事。 他与杜以泽认识二十多年了,是从小一起提着鸡鸡撒尿,到初中里插科打诨,到后来见面了也还要在厕所里比比枪法的关系。他怎么也不愿意怀疑杜以泽,这才一完事就赶了过来。现在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李明宇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你想想,万一烨哥风风火火地带人来抓,万一顾先生还很清醒,不像上次那样烂醉,以他的脾性,你觉得情况能好到哪里去?”杜以泽开了啤酒往嘴里灌,辛辣的酒味直冲鼻腔。 “那你也不能这样啊!”李明宇被他无所谓的态度弄得直冒火,真想一拳头把他揍清醒了。“王桓!”李明宇手凭空一挥,指着半空中说道,“他身上连块完整的皮肤都没了。万一顾先生出了点什么事,你以为你的下场能比他好多少?” “你不相信我。” “不是我不相信你,我……”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姓杜的,你……” “你不相信我。”杜以泽摇头。 “我他妈相信你!”李明宇愤然打断他,“但那又有什么用?烨哥不会相信你。我才知道他给顾先生安了定位。定位啊,什么概念?” “定位?” “要不是因为他回去了,你现在八成已经……” “要真是安了定位,那说明烨哥也不相信你。” 李明宇愣住了,他一心放在杜以泽身上,从没考虑过自己。 “这、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俩干的事不都差不多么?” “你不一样……你以前是警校的。” 这话听来多少有些讽刺,警校背景的来路不好,李明宇这个地头蛇身份反倒成为了优势。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况且那儿可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杜以泽用手背拍了拍李明宇的胸膛,“我这口饭可还是您赏的呢,哪能撂挑子跑了?” 他们俩的家庭情况相似,挤在筒子楼里,门对着门,一起上的小学中学。杜以泽聪明,能力强,身上还有一股倔强劲,跟头牛似的,打小带着李明宇跑街窜巷,小手一指天,道,“我将来要过得比谁都要好”。 街坊领居都知道杜以泽以后肯定过得比谁都要好。他成绩优异,志向远大,后来被招到警校去念书,反侦察能力尤为突出,学校说要着重培养,李明宇便极少见他回家。 李明宇过得并不咋地。他高一时碰见一男同学欺辱女同学,一个箭步冲上前把人按在地上暴打了一顿。谁知道他打的是一富三代,人家长说我给你学校交了这么多赞助费,敢情你们就让我儿子鼻青脸肿的。最后校长又赔钱又陪笑,李明宇也滚蛋了。临走前,他将课本一股脑扔进校门口的垃圾桶里,脱下裤子对着学校露出自己的光腚,结果被保安追了三条街。 他没有对不起自己,只是有些对不起他妈。他本就是孤儿,养母盼他好好读书好好工作,可他怎么都不是块念书的料,赞助费也交不过人家。退学以后他没脸呆在家里,只能跟她谎称自己出去打工了。 那会李明宇还是个脾气暴躁的小年轻,一路招惹了不少人,唯一一处优点是他够义气,宁可自己饿着也要给兄弟们分口吃的,从单打独斗到后来一呼百应。直到有一年两派火拼的时候受了重伤,奄奄一息,底下人也都没得差不多了。当时他就只剩两条路可选,要么蹲一辈子号子,要么被仇家追杀一辈子,横竖都是一眼望到头的一辈子,没想到顾烨把他捡了回去,不仅给他治伤,还给他吃,给他住,条件是当他的一条狗。 李明宇拿着卖身契,心想,这文化人就是做作,还签合同。他原本只是想表表忠心,告诉顾烨不需要合同绑着他也心甘情愿,况且这违约金他十辈子都赔不起。 “我也不值钱,您这……” “怎么不值钱?”顾烨靠在椅背里,翘着腿,心不在焉地说,“你这一身器官好歹能在黑市上卖一点钱。” 李明宇闷闷地点了点头。原来顾烨是怕他跑了。 李明宇初愈以后才知道他妈在他躺在病床上的那段日子里病逝了。事发突然,老太太脑溢血倒地,身边更没人照应,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臭了。他火急火燎地往回赶,还是没赶在火化前看上最后一眼,只拿得了一个褐色的小盒子回来。后来他就隔三差五地往养老院里跑,大概只是为了图个念想,图个安慰。 那时他已经跟杜以泽失去联系好多年了。他会经常想起杜以泽,并为他感到高兴。他认为这是好事。杜以泽有他自己的大好未来,那样的光明前途他想都不敢想。 两人一别近十年,再次相逢的时候,他才知道杜以泽早已被踢出学校,成了社会待业人员,没份正经工作,整日晃荡来晃荡去。 当年杜以泽可是“别人家的孩子”,耀武扬威的,风光无限,谁都想不到他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也不知道究竟是他命数如此,还是点太背。 李明宇拼了命地想要拉他一把,死乞白赖地将他当成小弟带了进来。好在杜以泽会捣鼓高科技,警察的套路也知晓不少,在王桓他爹的那件事上帮了不少忙。他巧妙地将对方的事捅给警局,少走了不少弯路,事也打点得干净。 可是李明宇总觉得他仍然是躁动不安的,还是那个手指天,脚踩地,口中念念有词“我们俩一起叱咤风云”的人。顾烨不会想要自以为可以掌控一切的左右手,不是说李明宇怀疑杜以泽不够忠诚,他认为烨哥更喜欢听话的。 “烨哥都不相信你了,你何必还要跟着他干?” 看,这就是他们俩之间的区别,这种危险的问题李明宇连想都不会想。 “我告诉过你,他救过我一条命,所以他信不信我都不影响我做事。” 江湖规矩,义字最大,李明宇虽然时常油嘴滑舌拍错马屁,背信弃义的事他怎么也做不出来,“可你不一样,你也不亏欠他什么,顶多……顶多只能算雇佣关系,拿钱做事。你赶紧走吧,别在这呆了。” “你是不希望我背上莫须有的罪名?” “差不多吧,”李明宇挠头,“你也知道的,烨哥这个人,碰上顾先生的事,总是很那个的……” 杜以泽揽过他的肩头,冲他耳边吹气,“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跑?我们俩一起浪迹天涯。” 李明宇嗤笑两声,“得了吧,我已经在浪迹天涯了。” “那我陪着你一起浪迹天涯嘛,多好?” “这是两码事。”李明宇直叹气,“我是绝对不会走的,我也不希望你出事。你是我好兄弟,我……我很重视你。” “我也很重视你,所以我也不会走的。” “你怎么不懂啊?到时候你想要我怎么做?一头 分卷阅读74 是你,一头是烨哥,你想让我怎么做?” “不会的。你想想,以前我哪次逃课被抓过?” “操,你还有脸说?那是因为每次都是老子在给你背锅。”李明宇说到一半发现话题跑偏,皱眉“啧”了一声,“不是,这跟逃课能比吗?你跟我扯什么淡呢?” “你腿那么短,”杜以泽用拇指和食指比了短短一截的距离,“给你脚底垫了两块砖都没用。” “你可闭嘴吧你。” 杜以泽搂着他的脖子带着他往阳台走,正色道,“我现在手下没有一个人手,等于说我毫无威胁。烨哥疑心病不会那么重吧?我就是一赖吃赖住的小蚂蚁。” “烨哥还在给你放假?” “是啊,我都长胖了。”杜以泽撩起自己的家居服,露出里面线条分明的腹肌,“腹肌都要掉两块了。” 李明宇瞅着他的腹肌暗自羡慕,怎么我就只有一块呢?他喃喃自语起来,“真好,真好……”不知道是在夸他假期长,还是在夸他的腹肌好,“你是不知道顾先生有多难搞,这段日子里整天炸我,逼我跟他合作,否则就自残。你说他要是真伤到哪了,我找谁说理去?找烨哥?”他指指自己的脖子,“那可不只是皮毛伤了。” 杜以泽笑嘻嘻地冲他扬了扬手里的啤酒罐,“有事干多好?多少人盼望一个充足、美满的人生!” “你他娘的别给我跑火车了,我跟你说正事呢。哎,我说你这人怎么总是唯恐天下不乱呢?” “好啦,我知道你担心我。别愁眉不展的了,大不了到时候我跑快点。”杜以泽在他青色的寸头上摸了摸,“喝呀,怎么不喝?还要我给你打开?” 李明宇低头望着手中的啤酒,唉声叹气地拉开了拉环。 杜以泽伸出空着手的胳膊,指向阴雨连绵的天际,“新年快乐,阿宇。希望新的一年里,我们能赚更多更多的钱。” 李明宇无奈地与他碰杯,道,“新年快乐。” 55. 年前事务繁多,顾烨这一病,一失联,又耽误不少。他这些天忙得晕头转向,白天安抚完客户,晚上要去处理王桓,赶明还得给言盛去赔罪,但多少有个念想,他一想到顾溟,心情就止不住的好,想着要和他去天寒地冻的阿拉斯加看极光就心里冒泡泡,连轴转了好几天也丝毫不觉得累。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顾烨脱了手套,在浴室里洗了个澡,换了套干净的衣服便兴高采烈地走了,留下李明宇去清理满房间的烂摊子。 顾烨将油门踩到了底,顺便将车顶的天窗打开,冷风呼呼地往里灌,仍旧平息不了他内心的燥热。 公寓里的地板最终还是顾溟叫家政阿姨来弄干净的,顾溟下班以后顺路买了两双棉拖鞋回来,一双他自己穿着,还有一双摆在门口,留给刚进门的顾烨。 顾烨换了鞋直奔书房,顾溟穿着一套灰色的棉质睡衣坐在桌前,听到声响转过头,取下眼镜,揉了揉脸和酸胀的双眼。 “回来了?”顾溟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我明天要去跟施工队交接一下。” “我送你。” 顾溟也没像以前一样来一套流利的拒绝三连,“好啊。”他瞟了顾烨一眼,“过来看看。”接着抱着桌上的笔记本坐在靠墙的小沙发上,顾烨跟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我可以拼个春节小长假出来,能有一周多。”顾溟调出了收藏的几个页面,“兴许可以呆得久点,那里还可以泡温泉,冰钓,还有拉雪橇。” “你有什么感兴趣的活动吗?”顾溟的鼠标滑过帝王蟹的图片。 “哥哥喜欢就好。” 顾溟转头便撞上他的视线,顾烨分明就没有在看屏幕,“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顾烨摸了摸鼻头。 顾溟盖上笔记本电脑,侧坐着,“公司出事了吗?” “没有。” “那你要说什么?”顾溟扭头,“你今天怎么有点奇怪?” 话音刚落,“崩”的一声爆响,顾溟书桌上的台灯崩了,连带着将屋内所有的灯都崩灭了。 顾溟放下电脑,摸黑走到书桌边按了两下开关,俯身看了看灯泡,说,“估计是跳闸了。”他直起身子,顾烨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身后,吓得他一个激灵,腰后顶上桌沿。 “你吓着我了。” 笔记本屏幕也因为没有人操作而进入睡眠状态。顾溟目及之处一片漆黑,顾烨站得离他极近,只能看得出一个黑影。他觉着顾烨今天似乎有话要讲——他们总是要把话讲明白的,不能再这么不明不白地相互伤害。顾溟以为自己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才意识到其实根本没有,光是顾烨站在他面前都让他不自觉紧张,不知道如何开口。此时此刻他感谢这片黑暗,他不用面对顾烨那双深沉的眉眼,而这片遮掩或者能够让他理智、清醒,能够让他在必要的时候有足够的力量推开顾烨。 “其实我在重症室里躺了好久。”顾烨顿了顿,“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觉得我坐在一只小船里,在黑色的大海里漂浮。那里没有海浪,没有声音,全都是黑色的,什么也看不见,我不知道我要漂到哪里去,我就那么坐着,也不会觉得累,不会觉得渴,不会感到困。” 顾烨本来根本就不想告诉顾溟这些,否则也不至于一直藏着掖着。但他离顾溟太近了,近得他以为顾溟愿意向他伸出双臂,近得他巴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对方看一看。 寥寥几句平淡的描述却在顾溟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他颤抖着答,“我不知道。” “可我知道,我知道你过得并不顺利。”顾烨说,“哥哥,我了解你。你宁可在外流浪也不愿回到这里。我知道是爸赶你走的。”他有些释然地笑了下,“我只是以为我对你很重要。” 顾溟瞪大眼睛,急切地发声,“你……” 可惜他已经习惯一个人过了,不会示弱,更不会表达,活像个咿呀学语的小孩一样,艰难地说,“你……你重要……” 你重要。 大约还有很多话想说,很多老旧的思念值得倾诉,可顾溟的下巴却像生了锈,张张合合,除了这一句“你重要”以外,再无其他。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感到抱歉。” 如果这一刻环境没有那么黑暗的话,顾烨就会发现顾溟的眼里有流光在转。黑夜更容易让人卸下心防,兴许是因为说话的时候也不会被人看到自己的羞赧与脆弱,而四目相接的缺失却又在每个字眼里盖上一层薄纱。这句结结巴巴的“你重要”,在顾烨耳里听来只是出于歉意,只是出于一个兄长应该说的话。 就好比顾溟会站在他前面,做出保护的样子,会关心他、照顾他,而这些都不是出于喜 分卷阅读75 欢,不是出于那种喜欢,不是出于他想要的喜欢。 “哥哥,我知道我没有那么重要。如果我的消失能让你高兴……那我就消失。” “别!……”顾溟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腕,“我不是让你消失。” 顾烨曾经想要他的全部,现在却觉得如果能得到一半,如果换一种方式就可以留下他,哪怕无法靠得更近,那也是好的。 “我们就只做兄弟,行吗?” 听到这句话,顾溟猛然握紧了拳头,喉结来回滚动着,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们俩本就是兄弟,你到底是怎么样看待我的? 顾溟以为黑暗能够帮助他,没成想反倒让他想象出顾烨脸上更多的可能性,可能是失落,或者是忍耐,哪一种都不会是高兴,听起来只像是委曲求全。 他们对对方的期待是完全不一样的,又怎么可能携手往下走。 察觉到眼前的黑影靠了过来,顾溟抬起下巴,心跳到了嗓子眼,他反手抓住桌沿,十根手指的指腹紧压着实木书桌的桌面,鼻尖上都沾了湿润的汗。顾溟雕像一样定在原地,他感受到顾烨的鼻尖刮过自己的鼻尖,男性的气息拂过自己的嘴角。 顾烨微微侧着头,在亲吻之际顿住了动作。他垂着眼,问,“我们还能从头开始吗?” 从头,怎么从头开始?哪里才是头?以什么样的关系从头开始?顾溟没法反问回去,他带顾烨去看极光,也不是为了从头开始。 顾溟不答,顾烨也没有靠得更近,而是直起身子走出房门。过了一会,房内的灯全然亮了起来。 顾烨脸上笑意盎然,丝毫不见任何沮丧之情,“订机票吧。我们要在那呆多久?” 顾溟木木地答,“……你想呆多久都可以。” “那就把你的假期全都用掉吧,正好我以前攒了许多年假。” 顾溟点头,“好。” “我来定房间。” “不用,本来就是我带你……”顾溟刚想说酒店都看好了,结果被顾烨噎了回去。 “亲兄弟都是明算帐。”顾烨抱着电脑一顿操作,“我什么都没做,哥哥都把行程和机票看了,就当是我跟你AA。” 顾溟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怎么将话题继续下去,现在顾烨说什么他都不好拒绝。他盯着自己的衣角发呆,完全没有意识到顾烨定的几乎都是大床房。 按照计划,他们将在旧金山转机。飞机上空间狭窄,空气不流畅,顾烨刚上去没几个钟头就开始感到眩晕。顾溟以前从来没有跟他出门旅游过,哪里知道他会晕机,看他脸色苍白,无精打采的样子,连忙拦住一个空姐问能不能升舱。 空姐抱歉地表示,飞机已经客满了。 顾溟只好要了点晕机药喂他吃下去,又伸手在他脖子上摸了摸,发觉他在出汗,便拿了条消毒的湿毛巾擦他的额头。 “睡一会吧。”顾溟把自己的枕头抽出来垫在顾烨腰间,接着关上了头顶的灯。 机舱内顿时暗了下来,机翼从风中切割而过,耳边传来不间断的引擎隆隆声。 顾烨挪了挪枕头的位置,与顾溟肩膀靠着肩膀,手臂贴着手臂,“以前也是,只有哥哥关心我。” “说什么傻话?爸关心你,我们都关心你。” “爸才不关心我。”顾烨有点喘不上气,喝了两口水,继续说,“他只在乎他的事业,他的那些交易。” “你是’被选中的人’,得继承’家业’的。”顾溟笑,“难不成你还想跟我一样,家里一有点什么活动聚会就被关在房间里?” “我不想继承家业,可是我没得选。你知道我学的都是些什么吗?” 顾溟感受到他呼吸时肩膀的起伏,毛衣摩挲,机上又干燥,偶尔带起两点噼啪的静电声。 “都是些置人于死地的技能。” 顾溟心里咯噔一声,他不是猜不到顾升教的是什么,然而听到顾烨亲口说出这些,他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顾溟沉思了一会,说,“你听说过’布理丹之驴’的故事吗?两堆一模一样的干草摆在它面前,它却因为不知道选哪堆而饿死了。况且你不是已经不做那些交易了吗?” “这种阿Q精神只是自我安慰。” “我也没得选,可我没有觉得后悔。” 顾烨接道,“不后悔离开家里吗?” 顾溟望向窗外连绵起伏的灰色山峦,若隐若现的云层铺在飞机底下,像撕扯开的白色棉絮。 “是不后悔认识你,不后悔做你的哥哥。” 56. 大床房这事,顾溟是到了美国以后才发现的——准确的说,是到了目的地以后才发现的。 旧金山的时候顾烨定的还是双床套房,顾溟也就默认接下来的都是这样的套房。 顾烨在飞机上睡得不少,顾溟怕他吐,全程保持清醒,导致机场明媚的阳光一照,他立刻就困了。 同房间就同房间吧,顾溟趴在柔软的床上昏昏欲睡,硬是被顾烨握着胳膊拉起来。 “你现在睡怎么倒时差?” “你是睡舒服了。”顾溟迷迷糊糊道,“就让我睡一会,十分钟……” “倒时候晚上可就睡不着了,明天还要飞一趟。” 顾溟不年轻了,最起码不够年轻,没法儿通宵以后第二天还能生龙活虎,被人拽着胳膊也能稳如泰山地闭着眼睛。 “一小时。”顾烨说,“那我定个一小时的闹钟。” 顾溟喉咙里发出两声轻微的呼噜声,纯当回答了。顾烨只好将他翻过身,给他盖了条毯子,回到客厅给言盛打了电话。 言盛正在夜店里左拥右抱,一看名字,接了电话便是劈头盖脸地一阵挖苦,说顾总可真是会享福,嗬,和心上人看极光去了,把我一个人留在这湿冷冷的地方挨冻受饿。 顾烨听出他心中的苦闷之情,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去厨房里冲了冲水,回敬道,“我听说你那位小明星最近事业发展蓬勃得很啊,有他陪着你还不够么?” “呵呵,可不是吗?”言盛冷笑一声,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边,一旁立即有人弯腰给他点火,“录节目去了,录到春节。” “你这么想他,抓回来不就行了?” “谁想了?谁想了?”言盛翘着二郎腿,“抓什么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说正事。”顾烨笑了两声,将苹果咬得嘎嘣脆,“你不是挺了解’榜单’的吗?你能给我搭个线么?” “榜单”,说白了就是一杀手榜,一个暗网,一切交易都由虚拟货币隐秘进行,是非法交易者的天堂。上榜者大多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雇佣兵,只要钱到位,要他们发动政变都没问题。当年顾升的人手全都来自于这份榜单,当顾烨发现这些人的 分卷阅读76 时候顾升已经去世,他不知道他们对顾溟到底有何想法,也不敢轻举妄动,最后就变成了两拨人手绕着顾溟干打转。 “榜单”上的排名粗鲁直接,全靠佣金多少排列,佣金与能力成正比。当时他们的消失还曾引起过不小的骚动,不过成王败寇,大家猜测他们是任务失败,现在这些排名自然也都易主了。 不过暗网也不是有钱就能用,顾烨得找人引路。 言盛抖了抖烟灰,故意嘲笑他,“哟,你爸没把这线给你搭上啊?” “搭上了也不至于一直麻烦您。” “怎么报答我?” “你说。” “嗯……”言盛眼珠子一转,“先欠着吧。不过搭不搭的到我可就不知道了。你要这些榜单的人干嘛?你人手不够?” 顾溟中途被尿憋醒,半睁着眼睛走出卧室,“你在跟谁打电话?” 顾烨笑眯眯道,“我定晚上的餐厅呢。” 因为还在倒时差,两人第二天醒得特早,在酒店里吃了早餐以后就去赶飞机了。机场没有直飞Fairbanks的航线,他们只得先飞到阿拉斯加的Anche。到了Anche以后,顾溟在机场找了个租车公司,租了辆车。他们将从沿着3号公路一路开向目的地。 考虑到单程近七小时,顾烨取了行李以后便在机场里买了两杯咖啡,“这些天我就仰仗哥哥了。” “记得系安全带。”顾溟发动了引擎,从包里拿出两个眼镜盒,“墨镜带上。” 顾烨接过墨镜盒,“为什么冬天要戴什么墨镜?” “一会路上周边可全是雪,你眼睛会受不了的。”顾溟的墨镜是圆形的,大到有些夸张,遮住他半张脸。他的头发没有来得及仔细打理,随便用手抓了个三七分。顾烨系上安全带,说,“你看起来像个港星。” 顾烨则将头发全部往脑后梳,顾溟看了一眼他的脑门,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你看起来像个算命的。” 中午时分,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实际上气温却低得不得了。顾溟将车窗开了点缝,以防顾烨晕车。 3号公路路况平坦开阔,人烟稀少,路边的云杉参差不齐地向上生长,自成一片葱郁的森林。还有些不知种类的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直冲天际。偶尔碰上一两辆旅游大巴呼啸而过,大概老司机总是艺高人胆大,顾溟一两年没摸过车了,有点手生,尽管买了全险,仍旧不敢开太快,有些路面结了冰,他可不想一个打滑扎进路边的雪堆里出不来。 顾溟哼哧哼哧地开了一小半的路程后,将车停在路边稍作休息。 距离Anche不远的地方有一处湖泊,湖很大,沿着公路向前延展,一眼望不到尽头。现在室外零下二十多度,湖已经被完全冻住了,冰都被冻出几种不同的颜色,分了层一般。顾烨跟着下了车,走到驾驶座旁跟顾溟并肩靠着车门喝咖啡,远远地眺望,连绵起伏的雪山坐落于湖泊之后,白色的山峰一个比一个高,绵绵长长。 顾烨喝了两口咖啡之后,将纸杯放在车顶上就往雪里走。他们虽然住在南方,冬日里也会下雪,但腊月里地上能铺上薄薄一层了就不得了了,下成阿拉斯加这样是绝对不可能的。 顾烨穿了双黑色的高帮靴,裤脚收进鞋里,用鞋带系紧,衬着他一双小腿修长结实。他转身望了顾溟一眼,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雪里踩。 没想到地里哪里有个坑,顾烨只觉得脚底一软,“噗”一下陷了进去。高帮靴再怎么高也高不到膝盖,雪瞬间没过他的大腿。 看着顾烨拔萝卜似地拔着自己的腿,顾溟玩性大发,放下咖啡,一个助跑冲进雪里,冲着他的背就是一个猛撞。 顾烨猝不及防地栽进雪地里,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敷了一层雪面膜,五官都看不见了。 “给你提个神。”顾溟捧腹大笑,嘴里冒出团团潮湿的雾气。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坏事做多了也会遭报应的。顾溟笑到一半,才发现因为刚才那个助跑,现在自己陷得比顾烨还深,立马笑不出来了。 “哥哥。” 顾溟一抬头,一个紧实的雪球落在他脑门上,哗啦一下散了一身。他不甘示弱,随手抓起一把雪往顾烨身上撒。雪挥了满天,顾烨近在咫尺,朦朦胧胧的,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说是南极探险队的人必备用品,站在一片雪白之中,如同一只巨型企鹅。 两人你拖我,我拽你地将对方从雪中拉出来,手套被雪浸得透湿,膝盖也被冻得透心凉。他们躺在雪地上,呈大字型。顾烨率先四肢乱摆,在原地划起圆圈,说,来,比比谁划的圆圈圆。顾溟说“你幼不幼稚”,也跟着划起圆圈。 “三点了,”顾溟玩累了,也不划了,望着天空飘过的两朵棉花云说,“再过一会就要天黑了。” 这里白天只有几个小时,天亮得晚,黑得早,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天空中看不到什么光线,夜晚即将来临,天又像蒙蒙亮。 他们爬回车里才发现裤子都湿透了,顾溟将暖气开大,从后备箱里搬出行李箱,挑了两条干净的防水防寒的户外运动裤出来换上。 一过下午四点,天就黑得格外快,几乎是顷刻间就暗了下来。路边没有路灯,唯有一束强光灯在公路上徐徐前行,像只迷途的萤火虫。 Road Trip的迷人之处大概就在这了,逼仄有限的空间里只够坐两人,后座上堆着没清理好的行李和湿掉的衣服。温柔的爵士乐在耳边缠绕,鹅毛大的雪花纷纷扬扬,引擎盖上都盖了三层。车窗外的冻土平原一望无垠,这里没人来过,荒凉,可它不觉得自己荒凉,不觉得自己孤独,它美得无与伦比。 到了Fairbanks,顾溟才发现接下来所有的行程都是大床房。 在家还睡在一张床上,现在反倒觉得尴尬起来。 两人风尘仆仆地站在旅店前台,面前摆着两张一模一样的房卡。顾烨老早就想好了说辞,他伸出双手做投降状,面露无辜,一副“我一定老老实实”的模样,“这儿没有双床套房,现在又是旅游旺季,订不到标准间,而且我钱都提前付好了。” 条理分明,有理有据。 身后的队伍里有些游客已经开始探头探脑。 “先生,您是要换房吗?” 顾溟腆着脸接过房卡,“……不麻烦了。” 顾烨自愿当苦力,全程拎包拎箱,屁颠颠地跟在他身后,“这儿还有个温泉,露天的。” 在到达旅店之前,顾溟去附近的超市里买了点姜,蟹腿,牛肉和速冻米饭。荒郊野岭的,附近鲜有餐馆,食材都得自己准备。 买姜是怕感冒,买蟹腿是因为——这可是帝 分卷阅读77 王蟹蟹腿啊。 姜汤配蟹腿,就跟威士忌泡枸杞一个作用,强行健康。 时针就快指向八了,顾溟拿着手里的新鲜食材去厨房里捣鼓起来。牛肉先洗净切片,用胡椒,盐,和酱油简单地腌了一下,蟹腿架在碗上,放到锅里蒸。恰巧旅店的房东送来了芝士南瓜汤,满满两碗高热量正是他们最需要的。 吃完晚饭,房东领他们去了旅店正后方的露天温泉。高大的灰色巨石将温泉围在中心,石头上铺满了雪。顾溟挑了个人少的角落坐着,肩膀以下都浸泡在温泉里,只露出个脑袋,脑袋上顶着块方巾。 这家旅店在郊区,更容易看到星星,此刻天已经黑透了。顾溟仰着头,屏住了呼吸。满天幕的星星闪呀闪的,银河从他们的头顶横跨而过,又近,又远,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溢出一两颗星星,噗通一声掉进眼前的温泉里化掉。 六七十度的温差让顾溟的脑袋冰冰凉,身子却暖烘烘的。顾烨从他头顶上抚下几点六角雪花,说,“哥哥,你头发都结冰了,粘了一层雪。” “你也是。怎么眉毛都能结冰了?”顾溟凑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顾烨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睫毛颤了颤。 顾溟开了七个多小时的车,脑袋里那根紧张的弦也跟着绷了七个小时,现在在温泉里一泡,一下就泡松了,泡得他晕晕乎乎的,倦意一阵阵地袭来,回到房间,一碰枕头便起不来了。 顾烨坐在小木桌旁打开笔记本,连着不太稳定的无线网络,言盛已经发了邮件过来,看来是搭上线了。等到顾烨回完消息,顾溟已经睡着了,蜷成一团,像只刺猬。 旅店用的中央暖气系统,常年恒温,也许是他们的房间在走廊最里面,暖气供不太上,还没有大厅里暖和。顾烨钻进被子里摸了摸,才发现顾溟手脚冰凉,于是将他那件“南极科考队标配”的羽绒服盖在被子上。 顾溟睡得迷糊,梦中觉得脚底板痒痒,还没睁眼,意识率先清醒过来。 顾烨侧躺着,在被子里弯着腰认真地捂着他冰凉的脚底板。大概自己很少被人温柔以待,或者只是不好意思,顾溟脸一红,耳根子发烫,心脏扑通扑通地推着血液加速循环。他望着顾烨的头顶,想起了那片星河,不是阿拉斯加的星河,是自家花园后面的那一小片星河。 那片星河更为特别,只有在夜半三更的时候才会出来,它们抖着翅膀,发出忽明忽暗的金色光芒。当初也是因为那点星光,他才想学艺术,想着做设计,想着以后要带顾烨去看更美更大的世界。 是啊,这世界真大啊,大到可以装下几百个国家,几万座城市,七十亿人口,大到可以容纳一整条银河,无数颗星球。 可这世界怎么又这么小?小到他连自己的容身之所都找不到。 57. 阿拉斯加不刮风还好,风一旦吹起来,寒冷得像刀片。顾溟脸上带了面罩和围巾,无法遮住的眼眶周围的皮肤先是被刮得生疼,后来干脆没了感觉,风再吹上去,只觉得些微发麻。 森林里专门开了条道用来滑雪橇。两旁皆是笔挺的云杉树,枝条都被雪压得弯曲,直往下坠。 房东选了八只雪橇犬出来,其中两只白的,六只黑的,正撒开丫子在雪野里狂奔。 顾溟坐在白色的雪橇上,顾烨坐在他身后,两人视线低矮,看什么都觉得高大。 路程颠簸,顾溟的屁股两次要被颠离雪橇,两旁张牙舞爪的枝桠快速地向后倒退,他迎着风,半闭着眼睛,尽管已经将自己裹成一头熊,冷风却像长了眼睛,总能找到缝隙直往衣服里钻。 顾烨倒没觉得有多冷,一是因为他正隔着外套抱着顾溟,正是高兴的时候。二是因为顾溟首当其冲,无论是狗踢的雪还是是风刮的雪,全都一股脑地往他脸上砸。 顾溟觉得自己定是蓬头垢面,狼狈不堪,一时觉得好笑,想要看看顾烨现在什么模样,声音被风打成细小的碎片,“顾烨!顾烨!” 没人应声,也可能顾烨回应了,他没听见。 顾溟像个在山里喊魂的老母亲,将音调拖得老长,“顾——烨——啊——” 顾烨凑到他脑袋旁,大声问,“怎么啦?” “好冷!” “什么?” “好冷啊!” “嗯?” 顾溟伸长脖子,终于舍得从围了两圈半的围脖里露出自己的下半张脸,“冷啊!!冷!” “那要回去吗?” 顾溟转头想要看他一眼,奈何行动实在困难,他怕自己被颠出雪橇,只看得见顾烨头上那顶灰色的雷锋帽,“不,不回去。” 这儿天寒地冻,爱斯基摩人却能将日子过得悠哉悠哉,自己发展出一片独到的产业。顾溟很少这么没头没脑地疯玩了,巴不得把这儿所有的项目都试个遍。时间流逝得缓慢,所有烦恼在这都抵不上一头栽进雪地里划圈圈。 这项在顾溟嘴里“幼稚”的活动,他们两人每天都在比,尤其是在穿了防水防寒的运动裤以后。有时傍晚在森林里闲逛,顾烨原地一个起跳,树懒一样挂在顾溟身上,顾溟瞬间失去重心,一头栽进雪里,像倒在柔软的稻草堆上,他嘴上说着“什么毛病啊”,却能立即把顾烨反扑在雪地里,按着他的肩膀,利索地翻身坐在他腰上,抓起雪就往他的领口里塞。 顾烨被他的体重压着,直缩脖子,伸出双手推搡,“哥哥偷袭我!” “你可真好意思。” 如此你来我往地打闹了好一会,顾溟的围巾从脖子上滑落,松松垮垮地拖在雪地里,露出半截白得发光的脖子。他也不再往顾烨脸上抹雪了,喘着粗气,脸颊泛红,两只手套按在他的胸膛上。 顾溟下巴圆润,线条柔和,换身装扮便能让人猜不出年龄。顾烨平躺在雪地里,任他骑在自己身上。从这种角度看他,顾溟竟然也没有死角,只有鼻头冻得红通通的。 顾溟与顾烨对视两秒,大约觉得有点尴尬,笑容逐渐凝固,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来。顾烨看他手忙脚乱原地打滑,便跟着起身,伸手扶了一下。?两人皆不再说话,顾溟快步走在前面,低头整理自己的羊绒围巾,顾烨跟在他身后一起回到木屋里取暖。厨房里的公共餐桌上放着房东特意煮好的热可可,顾溟接了两杯,递给顾烨一杯,然后靠着墙边的暖气休息。 很遗憾,他们前些天都没有等到极光。监测软件显示那段日子的极光活动低于平均值,幸运女神极有可能不会降临。好在这儿冰雪活动不少,不至于无所事事,不过更多的游客就是奔着极光来的。室外太冷,他们宁愿呆在室内挑选纪念品,或者在附近毫无目的地散步。 “贴上,一会我们要在户外待上好一会。” 分卷阅读78 顾烨接过暖宝宝,掀起衣服,正准备往自己的腹肌上招呼。 “哪儿能直接贴肚皮,这是贴衣服上的。”顾溟哭笑不得,“你是喝露水长大的么。”又从包里掏出两块迷你版递给顾烨,“膝盖和脚底也贴上。” 今个儿的计划是冰钓,工作人员在冰面上支个了小帐篷供他们取暖,接着在帐篷里嗡嗡嗡地钻了个碗大的窟窿眼,捞出碎冰,手一指说,好了,玩得开心。 顾烨帮着架好鱼竿,将两个塑料桶倒放在冰面上当作板凳。顾溟将手缩进袖子里,隔着袖子支着鱼竿。 顾烨耐心地盯着冰孔看,似乎能用眼神捞鱼,偶尔抖动鱼竿吸引路过的鱼客。 两人在冰面上静坐了半个多小时,无鱼上钩。顾溟腿脚发麻,又不敢跺脚热身,生怕把鱼儿吓跑了,寻思着找点话题聊,不要只是这么干巴巴地坐着,“据说在这儿一年有两百多天都可以看见极光。” 他明显变得比以往活泼,体内的少年劲儿正在逐渐复苏。顾烨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表示,“你鼻子都红了,像只麋鹿。” “你想说驯鹿吧?”顾溟与他分享起自己以前看过的奇闻逸事,“阿拉斯加还有驼鹿,能有三米多高,晚上开车要是不注意,它能把你的车踩扁。” 顾烨想象了一下开车撞到驼鹿膝盖上的画面,垂着眼笑,“这些鹿有什么区别?” “驼鹿很高大,”顾溟比划了一下,“鼻头很大……”还没说完,他便感觉到手中的鱼竿被一股神秘力量牵扯,立马拽着鱼线往上拉,冲顾烨喊,“愣着干嘛?帮忙啊!” 顾烨扔下手中的鱼竿,跪在冰面上帮着去拉鱼线,好似底下正有一只鲨鱼在与他们做殊死搏斗。 不过顾溟的期望值设置得未免有些过高。拉出来一看,是一条细长的阿拉斯加三文鱼,比手掌长。它嘴巴大张着,身子挺得笔直,睁着一双圆不溜秋的眼睛,与顾烨小眼瞪大眼。 天黑的时候,顾烨拎着两条三文鱼回了旅店,两条都是顾溟钓上来的。 房东知道他们等了好些天的极光了,在顾溟烤鱼的时候特意告诉说今天没有下雪,又指指天空,说没有云,你们今天晚上肯定能看到极光。 时间似乎过得更慢了,尤其是在有了期待以后。七八点钟的光景,顾溟就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天空。 为了打发这漫长的夜晚,两人开车去了当地出名的冰雕博物馆。博物馆里有个极光酒吧,中央有座冰桥,四周摆着冰雕,挂着彩灯,冰雕被照得五彩斑斓。 酒吧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了,脖子上挂着相机,兴许都听说了今天会碰上极光爆发。 他们俩可能是唯一一对出来看极光不带相机的人了。 顾溟本来在网上找了个玻璃小屋——蒙古包一样的圆顶,房顶安有透明的玻璃,喝着红酒、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便能看到极光。不过那地方实在太火,位置又少,他根本预定不上,后来看攻略时说没那么复杂,只需要找个空旷的高处,周围能停车就行,还不用扎推。 两杯鸡尾酒下肚,顾溟从铺着驯鹿皮毛的冰凳上站起来,手一挥说,“走吧!” 顾烨有些担忧,“能行吗?要不我来开?” “小声点。”顾溟拍了拍手套,招呼顾烨跟上,“快点!” 适量的酒精让顾溟由内而外得暖和起来,他钻进驾驶座,踩下油门,一路向北,向着没有光源的、未知的远方驶去。 顾烨揪住自己的安全带,说,“哥哥,你这可是醉驾。” “没有,那鸡尾酒里其实都是果汁。” 先是雪地中的房屋变得更加稀少,再是周围半天都看不见一辆路过的车辆。顾溟向北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停下,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向森林深处。 四周黑黢黢的,雪将所有声音消弭,仅能听到窸窣的脚步声。顾烨看着前方的背影,恍惚间看到了摇曳的树影,看到顾溟肩膀上银色的月光,耳边响起遥远的翅膀扑棱声。 顾溟找了块平坦的高地,顾烨找个了舒服的姿势躺下,两只手枕着脑袋。天变得忽远忽近,满天的钻石熠熠生辉。 一切归于寂静,风都被消音。两人中间仅隔着一截胳膊的距离,顾烨便伸出胳膊,隔着两层手套,挨着顾溟的手指尖,痴痴地望着他。 顾烨的眼窝深,将他的鼻梁衬托得更加高挺。他的眼角微微上挑,不笑的时候英俊冷酷。笑起来得时候就格外明显了,怎么看怎么邪气,藏着股让人怯于试探的狠戾劲。 顾溟也是那天才意识到,顾烨看向自己的目光与他看向世界时的目光是截然不同的。顾烨的城池总是固若金汤,高高在上,而当自己站在城池前时——顾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城池仿佛变成了一扇虚掩的门,轻轻一推便能进去。 过了一会,顾溟望向天空,小声地问,“顾烨,你看到了吗?” 顾烨也很小声地答,“看到了,哥哥。” 58. 极光是绿色的,隐约带着一抹妖艳的红调,像帷幕一样在半空中徐徐展开,缓慢地穿梭于的天际之间。它有抚慰人心的力量,顾溟瞬间就失去了感知深远的能力,怔怔地伸出手,似乎能够摘下星辰。 这是极光爆发的一刻,这道薄薄的光墙范围巨大,巨大道甚至让他开始怀疑,它是否横跨了半个地球,是否也有无数人同他一样,也在这一刻看到一模一样的天空。 听说爱斯基摩人将极光视为厄运的化身。人类第一次仰望天际,发现极光的时候,一定是无比震撼,而面对如此惊艳却又无法解释的景象时,也只能将此奉为神灵的脚步。 哪怕现在北极光成理已经不再成谜,顾溟还是觉得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有位未知的神明正在俯瞰这白色的雪野,他大概是位宽容的神明,被人当作厄运的象征也毫不介意。 四周没有虫鸣,没有鸟叫,只有脑袋里的时光机在轰隆隆地运转。顾溟觉得自己正在深海中沉浮,而造物主在海面上扔下一条绿色的丝绸,他向上仰望,一片朦胧,光怪陆离。他忍不住热泪盈眶,忍不住开口问,“你还记得你来我高中的那一次吗?” 顾烨说,“记得。” “后来那个领头的男孩请了好几个星期的假,每次见到我都像见到鬼一样。”顾溟感叹道,“时间过得好快啊,你那个时候才到我肩膀。” “那个时候我已经跟哥哥差不多高了。” “真的吗?”顾溟觉得不可思议,“没有吧?我怎么记得你比我矮半个头?” “也许稍矮一点,”矮半个头应该是刚见面的时候,顾烨说,“但不至于矮半个头。” 顾溟戏谑道,“什么叫不至于?丢人啦?”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那天是怎 分卷阅读79 么来的?你不是一直有人接送的吗?” “我问司机能不能去接你,他说他只负责接我。” “然后呢?” “然后我就跑了,从他的胳肢窝下钻了过去,一路跑去你的学校。” 顾溟笑了两声,“你小时候本事就这么大啊?”他支棱起脑袋看了顾烨一眼,又平躺回去,“我时常觉得你还是个小孩子,还跟原来一样,什么也不懂,也不喜欢说话。原来我跟家里人吵架,我从家里跑出去,你就在后面追着。” “其实我该知道,你早已经长大了,我不该抱着以往的期待和要求。”顾溟重复道,“你已经很不一样了,我早该知道。” “那对哥哥来说,我是好的不一样,还是坏的不一样?” 顾溟沉默着,以至于顾烨正准备再问一遍的时候,终于回答说,“我不知道。”他思忖半晌,犹豫半晌,然而怎么也想不明白,只是模棱两可地说,“有时候觉得你变了很多,可有时候又觉得你没有变化,我……我不知道。” 顾烨一直认为顾溟对于自己的疏离多半来源于他对顾升的反感,于是问他,“你是不是挺讨厌我们家的?” 顾溟不再望着天空,而是捧起一小把雪,他握拳,大半松软的雪花便被挤出手掌心,“说不上讨厌吧,那个时候我只是想快点长大。” 想要快点长大,快点独立,快点自由,顾溟也曾有哪吒之心,想要削骨还父,以得自由之身。 “可长大以后我也没觉得自己有多么自由。”顾溟说,“我九岁以后就再没见过我妈妈了,十九岁又被扫地赶出家门,哪怕我后来工作了,一旦碰上人多的场合,我都会本能地冒汗。我会恐惧,我害怕被他们发现我是不一样的。”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其实并没有人在意这件事,但我无法控制——这就像是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 “你不一样。” “你的母亲曾经一直在你身边。” 顾烨却说,“她不爱我。” 尽管顾升早已与那位女子离婚,顾烨多半也与她没了联系……尽管她并没尽过多少母亲的责任,顾溟还是很想告诉顾烨,你是被人爱着的。 他自己从未体会过被人用力爱着的感觉,这让他谈到感情的时候总是觉得力不从心,没有底气。 可他希望顾烨能有这份底气,他不希望这种原生家庭对顾烨来说也只是形同虚设。 顾溟不会讲这些安慰人的话,干巴巴地说,“也许只是她爱你的方式不同,也许只是她不会表达……怎么会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呢?” 顾烨却一下听出了弦外之音——他自小就机敏,知道什么时候顾溟说“没事”是真的没事,什么时候是不高兴。他从雪地里坐起身靠过去,一只手掌撑在顾溟身侧,“那你呢?以前也是爱我的吗?” 还没等到他回答,顾烨就俯身贴上了他柔软冰凉的嘴唇,停留片刻才离开。 一个普通的干吻,意味却全都变了,像瓶腐蚀神经的毒药,顷刻之间便渗透进顾溟的神经里,带着苦艾酒的回味,让他心慌意乱。 喜欢这种感情对顾溟说是一种奢望,尤其是顾烨的喜欢,这在他看来好像无论如何都没法成立。 如果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把他讨厌的事情都做了个遍? 可如果不喜欢,那顾烨担心时收紧的眉头,偶尔的窃喜,那些求而不得时的焦急,被拒绝时的落寞,和那些潜藏在眉眼里的缱绻温柔,未免演得又过于逼真。 也许顾烨讲过的那些故作亲昵的古怪话,都是真话。 顾溟望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心口的那顶洪钟被咣当撞响,钟声绕梁,难以停歇。 你是喜欢我吗? 可你怎么能喜欢我? 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的?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当初只是觉着季池熟悉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对季池好,也只是为了不那么内疚,为了能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里不那么难受。 可这与喜欢终究是两码事,他没想到这会让季池误会。 顾溟原本想说“我希望你幸福”,又或是“这场闹剧该结束了”,他甚至可以想象到顾烨痛苦的表情,可长痛不如短痛,人心虽软,时间总是良药,自身的愈合机制总能让千疮百孔结痂愈合。 顾烨背对着伶俜的夜色,像是对身后的美景毫无兴趣。顾溟一直都不喜欢顾烨这样看他,以前还好,他只当顾烨是内敛,如今才觉察出那份沉甸甸的苦楚和隐忍。 顾溟两瓣嘴唇张张合合,他本是铁了心要斩乱麻,却在与顾烨视线相撞的时候,一头栽进对方的城池里,脱口而出的话却是,“顾烨,你是喜欢我吗?” 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湖面,顾烨却觉得心底里那块肮脏的石头被人大刀阔斧地挖了出来,摆在面前质问这是不是真的。 四周寂静无声,顾烨心里却是电闪雷鸣,山崩地裂。 “不止是喜欢你,哥哥,”顾烨咽了咽口水,试探似地顿了顿,“我……我好爱你,二十年,二十多年来都很爱你。”他八面玲珑,面面俱到,这短短两句话却说得十分生涩、干瘪,“所以我没法再去爱别人了。” 顾烨什么事都能做得不偏不倚,唯独喜欢这件事,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生怕顾溟生气似的,心中抱愧,小心翼翼地问,“我的方式是不是也太不一样了,是不是只会让你感到痛苦?” 顾溟几乎是一听到这句话就流下了眼泪,他本能抬手去擦眼睛,眼泪却越揉越多。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憎恨自己的。他恨自己是顾烨的哥哥,这意味着顾烨对他的所有期待到最后都只会变成黄粱一梦。如果这诺大的宇宙里真的存在平行世界,那么所有的平行世界里,他们都不会是兄弟。总有那么一个世界里,他们可以心无芥蒂地彼此相拥。 顾烨一愣,手足无措地伸手抹掉他的眼泪,“怎么了?哥哥,怎么哭了?” 顾溟拍掉他的手,再也控制不住,扭过头,失声痛哭起来。 顾烨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一个骨子里都透着淡漠的人,难过的时候却可以这么绝望,他哭得声嘶力竭,好像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一次性流光。 顾烨跟着蜷在他身旁,不停地道起歉来,“是我错了,对不起,哥哥,是我强迫你,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个混蛋、王八蛋,一切都跟你没关系,都是我的错。别哭了,好不好?”他怯于再说“爱”,斟酌再三,最终克制地说道,“我……我只是很喜欢你。” “我知道。” 顾烨一怔。 顾溟泣不成声,“可我是你哥哥。” 命运何其残忍,将他们放在峡谷的两侧遥遥相望,却又偏偏拴上锁链。顾溟反抗无效,顾烨 分卷阅读80 却宁愿冒着摔个粉身碎骨的危险,也想要离他的哥哥近一点。 顾溟已经在高山上待了很久了,他知道这里很冷,空无一物,所以不能再把顾烨拉进来了。 “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旁人若有十分的感情,到我这也许只有百分之一。”曼妙的极光在他眼里变得模糊,星星的尾巴也被晕染开,“未来,家庭,哪怕只是一段关系……我都没法给你……” 那些翻腾汹涌的海浪几乎就要将顾溟吞没,他挣扎着在窒息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眼,“我有什么好的?一贫如洗,什么都给不了你。” “你别赶我。”顾烨靠着他的肩头,低声下气地说,“你说的那些我都不需要,我不需要。” 顾溟在雪地上艰难地翻过身,他泪眼朦胧,用力睁大眼睛,伸出一只手摸上顾烨的脸颊,抚过他的鼻尖,视线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从他的额头扫到下巴,好像这是分叉路口上的最后一眼。 顾烨看到顾溟眼角蜿蜒而下的泪痕都被冻成了条条细长的冰霜。 皑皑白雪将周遭洗刷得毫无瑕疵,这漫天席地的绝美光景对于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无动于衷,仍然在无垠的天际间缓慢漂浮。顾溟想要挤出一个微笑,想要说,我已经可以与你告别了,希望还能弥补多年前的遗憾,所以你不要再难过了,快往前跑,大步跑啊,别回头了。 然而他努力半天还是失败了,他的嘴角止不住地下撇,眨眼的时候反而挤出更多的热泪。 “忘了我吧,顾烨,我不想再伤害你了。” 59. 回国时,顾烨直接叫了架私人飞机过来,一同到来的还有顾烨的助理。顾溟从未见过这位助理,那男子看起来约莫三十左右,一身笔挺的西装,精神干练,向顾溟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以后,便向顾烨递出一沓文件,看样子是件急事。 顾烨刚上飞机便从文件夹中抽出一沓起来,助理耐心地坐他旁边,偶尔在顾烨侧头询问的时候附过来补充几句。顾溟坐在顾烨对面,十指交叉搁在大腿上,闭眼假寐。 中途用餐的时候,顾溟若有若无地朝对面瞟了一眼,顾烨一手撑着太阳穴,神色严肃,看起来竟然有些一筹莫展。全程两人竟是一句交流也没有。 那天晚上,顾烨强颜欢笑,还想装傻,“说什么伤害?不是说做兄弟吗?做兄弟也不行吗?” 顾溟摇头,闭上眼,又摇了摇头,“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你能甘心吗?” 他自认为话说得够绝,将那层兄友弟恭的幌子也扯了。 顾烨不愿意跟自己说话,哪怕是气急败坏,他都能理解。 回国之后,顾烨从未回过公寓。顾溟忙得昏头转向,尽管是外包施工队,他仍然得在现场盯着,每天早出晚归,一碰着枕头就能睡着。 顾溟觉着侥幸,万一顾烨跟以往一样吃住全都在这,那就意味着他们总得相处、交流。 他到现在也没想好应该在什么时机询问顾烨到底有什么打算,主要是不知道如何能将对方的负面情绪的可能性降到最低。当初倒好,是他自己说要一刀两断,现在反而开不了口了,关系僵得上不去下不来,反倒还有点暗自庆幸着,还好顾烨没回来。 这设定远大目标总是简单,一旦落实起来,连开口都难。 与此同时,顾烨也忙得焦头烂额。当时的酒店收购案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就差走个流程签个合同了,公司巴不得连庆功宴都准备好了,谁都没想到顾烨那晚直接人间蒸发了。 那客户哪里受过这种侮辱。煮熟的鸭子不仅飞了,还跑到对手那儿合着咬他一口。 但这事总归是顾烨理亏,他忙着安抚董事会,一边与对家周旋,公关也得亲力亲为。外界传他那几天压根儿就联系不上,还一度搞出什么资本主义阴谋论,说董事会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大动作。 顾烨以前从未出过这么大的纰漏,有人推测原本今年开发度假村的计划都会受到影响。 他开会从早开到晚,正好避开了顾溟,有时候干脆就在办公室后面的休息室里过夜,生怕一见面他又提起那晚的事情。 顾烨又觉得这么躲下去不是办法,万一人家有一天给他打电话,张口就说,我已经订好去xx的机票了,现在已经在飞机场了——顾溟不是干不出来,那他到时候拦都拦不住。 为了防止这事发生,李明宇现在每天三班倒,一有点风吹草动都得给他报备,黑眼圈一个能顶俩。 李明宇头疼得不行,一边舔着苦涩的咖啡一边想,这怎么出去旅游一趟还能把关系弄差了? 顾烨中午路过文伦清的场地,忍不住在马路对面停下,想着说不定能看看真人解馋,总比照片要强。人是等到了,只是没想到一同出来的还有文伦清,两人一同过了街走向对面的商城。 顾烨眉头一拧, 恨得牙痒痒,一拳头砸在方向盘上,把一旁正在报备情况的李明宇吓了一大跳,他见顾烨气势汹汹地就要下车,连忙拉着他的胳膊,“他们只是吃饭去了。我都给您看着呢!大哥!大哥!您想干啥?突突情敌啊?啊呸,不是,不是情敌。”李明宇打了下自己的嘴巴,“这么多人呢!您也考虑一下自己行不行?” 顾溟听到一声突兀的鸣笛,转头往这看。顾烨一把按下李明宇的脑袋,跟着低头躲在方向盘后。 顾烨公司的事情,顾溟还是从文伦清嘴里听说的。这些天文伦清时常过来给工人送水送盒饭,偶尔邀请顾溟吃个午饭,顾溟也不好推脱。 文伦清回国这么久了,还是不太会点菜,顾溟便接过菜单,点了一荤一素一汤。 等菜的间隙,顾溟刚想跟他说一下露台的进度,文伦清摇摇手说,“吃饭就吃饭,不谈工作,不然以后我在圈内落个压榨他人的名声,多不好听。” 顾溟跟着笑了两声,说,“您那儿租期是到什么时候?” “今年年末吧。” 顾溟点头,“那完全来得及。” “我知道。”文伦清两只手臂交叉,搁在胸前,“都说不谈工作啦。” “抱歉抱歉。” 文伦清招手要了一壶茉莉花茶,漫不经心地问,“您那边最近也够忙的吧,顾总出这么大的麻烦,肯定忙得脚不沾地。” “什么麻烦?” 文伦清目不转睛地往紫砂茶杯里倒茶,挑眉道,“您不知道?那您就当我多嘴了。” 顾溟疑惑道,“您方便跟我讲讲吗?” “隔行如隔山。”文伦清放下茶壶,“我说不明白,等我给你找找……”他从手机里挑了条简明扼要的新闻递给顾溟。 顾溟接过手机,逐字逐句地读起来,看了不过三行字便下意识捏紧了手机,“这事……我大概知道。” “喔 分卷阅读81 。”文伦清单刀直入,“那您有考虑过我的建议吗?” 趁着顾烨正是无头苍蝇之际,文伦清大约是在暗示他仍然愿意为自己提供帮助。顾溟当初在紧要关头确实想过这事,不过现在不想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利落干脆地谢绝了他,“其实我已有打算,文先生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说到这个,有件事情还是希望您能帮忙……” 文伦清伸出食指比了个“嘘”的手势,心领神会地笑了笑,“我知道,我不说。”接着夸张地叹了句,“唉!”手指跟着划过茶杯的边缘,“我还跟Rogers打赌说能把你挖出来呢,可输死我了。” 顾烨不是没听李明宇说过这两人进出饭店的频率,但是自从他中午见到那张衣冠禽兽的脸时,他就如坐针毡,脑补出了千万种可能性,晚上一开完会就回了公寓,走到门口又彷徨起来,犹豫再三,才将钥匙插进锁孔里,轻手轻脚地转动起来。 一开门,顾溟不仅没睡,而且就站在玄关处,双手拿着扫帚高举在空中。 一见是顾烨,他明显愣了愣,继而将扫帚放回角落里,“我以为是撬锁的小偷。” 顾烨“嗯”了一声,一言不发地拿了几件干净的衣服进了卫生间里洗漱。顾溟径自上楼回到卧室,今个儿他得早睡。 以前他们也会吵架,吵架的理由五花八门,但从未有过隔夜仇。顾溟脾气虽爆,但只要顾烨拿着点心盒去找他,再稍一低头,什么事都能过去。 顾溟心想,顾烨这次大概是真生气了。 这事搁谁身上不生气?他在顾烨的兴头上泼下一盆冷水,话里话外都在赶他走。谁能高兴的起来? 顾烨洗完澡以后拿着追风机站在客厅里吹头。顾溟平躺在床上,闭着眼,楼下嗡嗡的风声不一会就停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顾溟感觉床头灯亮了,床边陷下去了,灯又接着灭了。他睁开眼,双眼已经适应了黑暗,发现顾烨还没闭眼,“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不想在公司里睡了。” “是因为在忙收购的事情吗?” 顾烨揉了揉眉心,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呼气声,“已经不再是收购的事情了。” “你那天真的用不着回来,公司出这么大的乱子不说,你自己不也弄病了吗?” 顾烨听的火气直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换做那天如果是我给你打的电话,说我被人堵了,你怎么做?” 顾溟换位一想,不免喟叹,他自然会做出同样的举动,风雨无阻地赶回来。 而且他也确实这么做了,暴雨夜里在高速公路上飙车。 以前更是,别说是顾烨被人堵了,一旦有人表现出对顾烨的敌意,他都得扑上去揪着人家的衣领揍,因此他没少挨过顾升的骂,没少被禁足。 “对不起,”顾溟想了想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不懂这些商业法则,更没有建议可提,只是说,“别太累了。” “说不定我这次真的栽了。” 顾溟看不见他的表情,紧张起来,“那该怎么办?难道一点补救方法都没有吗?” “还能怎么办?破产,流落街头,都有可能。到时候我无家可归,哥哥打算养我吗?” 顾溟丝毫没有怀疑他流落街头的可能性,果断地回答,“好。” 顾烨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你原来也这么答应过我,那个时候你还不会一口一个’对不起’、’谢谢’,不会整天想着如何推开我。”他顿了顿,“哥哥,你确实变了很多,讨厌我这个弟弟,嫌弃了,烦了,也正常。对我好——也只不过是觉得亏欠而已吧。” 顾溟呼吸一滞,心里很不是滋味。别人嘲笑他、轻视他可以,不理解他也无所谓,可这话轮到顾烨说出来,等同于将他这十年间的牵挂全盘否认。 顾溟不是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他喜欢诚挚的季池,喜欢墩圆的警长,喜欢在画展上见到的正在做访谈的意大利画家,他也喜欢顾烨,无论是那个小不点,还是现在这位,顾溟都无可救药地在意,可这种喜欢似乎与之前的种种喜欢都不一样。 他不会因为想到季池而难过,不会在想到警长圆溜溜的肚子时而难过,不会在想到那位画家的惊艳一笔时而难过。 “我这些天想了很多。” 顾烨也不问他想什么,“那你想明白了吗?” 顾溟侧过身去,面向顾烨,“没有。” 自此一别,相逢何期?第一次他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告别,一别便是十年,别得物是人非,别得他这个弟弟都跟全世界一起站在玻璃罩外质疑他。 顾烨不理解他,这让他隐隐觉得哀痛。 “我不在的那些年,你过得好吗?”顾溟自顾自地说,“我过得很清醒——我一直都很清醒,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什么,我很清醒……所以也很痛苦。” “有时候我看着别人追求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梦想时,我很不理解。” “很久以后我才发现他们其实并不在意结果。哪怕什么都得不到,他们也总是兴高采烈的。” “其实我没有什么野心,也没有什么大的追求。” 顾溟被自己这番乱七八糟的话逗得禁不住嘴角上扬,“我以为我宁可你讨厌我,其实不是。别人都说我假清高,可能我就是假清高吧。” 他觉着自己第二天起来一定会捶胸顿足地后悔,颇有些自嘲地说,“事后我竟然觉得有点高兴,你不讨厌我,我挺高兴的——你说我是不是假清高?” 之后的发展完全超出了顾溟的预料,顾烨一个翻身半跪在他两侧,像只一跃而上的猛虎。周遭漆黑一片,顾溟却将他眼里的炙热看得清清楚楚,那两团火焰俞烧愈旺,几乎就要将他融化。 很久之后,当顾溟再度回忆起这一天的夜晚时,他仍然会感到一阵莫名的心动。那两团扭曲的火焰张牙舞爪地向上生长,烫得他口干舌燥,却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摸,忍不住告诉自己,原来这世界上有人这么喜欢我。 顾烨握上他两只手,与他十指相扣,手心贴着手心,额头抵着额头。 顾烨的手心很热,他自小体温就偏高,抱起来像个小火炉,夏天就更不用说了。 直到顾烨的唇贴上来的时候,顾溟还在想着怀里的小火炉。你现在不是小火炉了,是个大火炉。 鼻息交错,扑撒出的气息也不再如以往一样满是侵略性,顾溟局促不安地缩了缩脖子,脖子后便挤进一只手掌,揉着他的后颈。他似乎还尝到一丝清淡的薄荷味。 直到顾溟缺氧“嗯”了一声,顾烨才结束了这个温柔绵长的湿吻,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哄着,“我不碰你。”又握着顾溟紧揪着床单的手,让他搂上 分卷阅读82 自己的脖子,“哥哥,抱抱我。” 顾溟微喘,主动揽上他的腰背,抚过他的伤疤,想象着他躺在病床上的时候,约莫比自己还要孤独千万倍,一时间心里的潮水泛滥,溃不成军。 理智和氧气一同被抽离出去。顾溟闭上眼,心想,我可能真是疯了。 60. 顾烨再也不想把人吓跑了,跳下床,一溜烟跑进了浴室里。顾溟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嘴,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有点发烫。 顾烨冲了个澡才敢回来,蹑手蹑脚地爬上床,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你刚刚不是洗过了吗?”顾溟从被子里伸手过去,碰了碰他的胳膊,冰冰凉的,“怎么还是凉水澡?” 顾烨说,“……我热。”又问,“我能靠你近点吗?” 顾溟没说话,他不说拒绝就是对顾烨最大程度的接受与退让了。顾烨把他的答案听得明白,这才大胆地挪过去,蹭上他的枕头角。 顾烨离他离得很近,近到可以嗅到停留在他头发尖上的薰衣草洗发露的味道。以前顾溟被顾升禁足,顾烨怕他生闷气,总是半夜溜到他的房间找他。那时他们人小,枕头又柔软又大,大到足够垫上两个小脑袋,顾烨也像现在这样,侧着身子,明明看不太清楚,还是抬着眼皮,想要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跟他说上两句话。 顾烨的视线落在他的侧脸上,像有温度。顾溟直视着天花板,咽了下口水,“别看了,快睡。” “我没看。” “睁眼说瞎话。”顾溟瞄了他一眼,“这么黑能看得见什么?” 顾烨小声地请求,“哥哥,我这些天能住在这吗?” 顾烨话说得柔软,顾溟一向禁不住他这样示弱,答应了,“这本来就是你的地方。不过你要是想住公司,我也拦不住你。”又说,“我以为你这些天都住在城东。” “嗯,是住在那。” 顾溟想起那个时候被他翻出的牛皮纸袋,还有那一小幅油画,明明不想触及到他的隐私,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发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住在那里的?” “爸去世以后吧。”话题变得有些沉重,顾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这件事好奇,“否则没法做事,不是想到他,就是想到你。” 有些人会在至亲之人离去之后将他们存留过的证据全部封存,甚者会直接更换自己的生活环境,就是怕睹物思人,无法走出伤痛。顾烨虽然选择离开,却不愿捣毁这个空壳,他将顾升房子里的所有东西刻意保留,包括顾溟房间内的床单、书桌,甚至只是床头柜上的一张儿时合照。 他这个弟弟还是一声不吭地、以自己独有的方式进行怀念。 没人理解顾烨为什么只会在年底回去,没人理解他为什么会跑到小树林后坐着,一坐就是一整晚,也没人理解当他裱起那副油画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可是城东的房子也是空荡荡的,顾烨只是将它当作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 顾溟想着想着,悄悄揉了揉苦闷的胸口,“不过多一双碗筷。” 顾溟难得跟他讲这么多话,还顺带将他的饭都承包了!顾烨乘胜追击,伸出一只胳膊想要搂住他的腰,结果手刚伸到半空中就被拍掉了。 “不能抱着哥哥睡吗?”顾烨有些委屈,“我都说不碰你了。” “不能。”顾溟今晚终于拒绝了他一次,“冬天冲冷水澡容易着凉。你身子骨虚,容易感冒。” 被人发现自己冲澡的真实意图,顾烨心虚道,“我没有感冒啊。” “你上个月不是才刚生过病么?怎么记忆力也变差了?” 顾烨干巴巴地反驳道,“那是失误,小概率事件。我经常锻炼的,哥哥要不要看看我的腹肌?” 顾溟觉得好笑,“谁要看你的腹肌?” “那摸也行,哥哥要不要摸摸?”说着就要脱睡衣。 顾溟制止道,“你自己摸吧。” 顾烨又问,“肌肉我也有啊,哥哥要摸我的肌肉吗?” 顾溟有点无语,“我要想摸,摸我自己的不就行了。” “那我能摸摸你的吗?” “……不行。” “那哥哥想摸什么?” “喂,我不想摸。” 眼看顾烨不说话了,顾溟以为自己多少伤到了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叹一口气,强行转移话题,“你知不知道我在去阿拉斯加前做了多少调查才搜罗了那些装备?别说防水鞋和运动服了。行李箱里还有一堆感冒药、肠胃药……我就怕你这小身子骨在那冻着了。” 被一个骨架显然比自己小的人叫“小身子骨”,顾烨也啄米似地点头应声,“哥哥关心我。” 顾烨这晚没怎么睡着。美人在旁,毫无防备,挨着他的肩膀,他却连手指头都碰不着。 顾烨终于在即将按耐不住内心欲火的清晨从床上爬了起来。介于上一次的失败经验,他让李明宇去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了吐司和烤面包机过来。 昨晚灯光昏暗,顾烨还没发现,现在才注意到玄关的墙角处摆着一个素色纸袋,纸袋中央印着品牌logo。 顾烨拿起纸袋,从里面拿出一件白色的长袖。 这公寓里的衣服鞋子都是他一手置办的,况且顾溟不会买这种价位的衣服。 顾烨摸了摸材质,也没摸出什么门道,又扯了扯。这是什么?贴身穿的?内搭? 一想到这极有可能是那个古怪的斯文败类,又或是姓季的送的,反正谁送都不行,顾烨随手将它甩进垃圾桶里,片刻后又觉得不妥,从垃圾桶里翻出来,非要扔进楼道里的大垃圾桶里才安心。 顾烨这晚虽然吃没吃到,但章盖了不少。闹铃响后,顾溟套了件中领的毛线衣,从二楼下来,裸露出的脖子上印着两个浅粉色的吻痕,像是蚊虫叮咬所留下的包。他急匆匆地往卫生间里走,看到厨房里的烤面包机,随口问,“从哪弄的?” “我不会做饭,”顾烨把功劳全揽了,“所以早上出门买的。” 顾溟弯着腰洗脸,“怎么起这么早?在这里睡不好吗?” 顾烨跟着走进卫生间,伸出两只胳膊,从背后抱住他。 “不是的,睡得特好,所以才醒得早。” “睡得好怎么还醒得早了?”直到顾溟擦干脸以后,顾烨还没撒手,他将大半张脸贴在顾溟的顾溟后肩上,湿热的鼻息穿透过他的毛衣,洒在他的肩头上。 此刻顾溟感觉到顾烨的胸腔里装了一面小鼓,鼓点密集,不重不轻地敲击着他的后背。 “怎么了?”他手往后伸,拍了拍顾烨的腰,“怎么不说话了?你个小火炉。” 不知怎么的这个昵称就脱口而出了,顾溟脸上瞬间就有点发烧。 顾烨的耳朵动了动,像是听到脚步声的小狗一样, 分卷阅读83 他抬起头,“你以前都没这么叫过我。” 顾溟打着哈哈,又拿湿毛巾擦了擦脸,“是吗?” 从此,在顾烨的心仪昵称排行榜里,“小烨”可能只能排第二了。 顾溟洗漱完毕,出了卫生间的门便发觉门口似乎少了样东西,自言自语地问了句,“衣服呢?” 顾烨急于摆脱嫌疑,“不知道。” 顾溟走到玄关处,“我昨晚就放在门口了,总不会凭空消失了吧?” 顾烨怪声怪气地说,“什么东西那么重要?” 顾溟抬起眼皮,投去审视的目光,“你扔了?” 顾烨不答,一点小心思展露无遗。 “场地里脏,我蹭了一身灰。那是客户塞给我的。”顾溟摆了摆手,“算了,扔就扔了。”他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两只虾和鸡肉搁在砧板上。旅游的这段日子里,警长一直被他寄养在宠物店里,这些天刚接回来,脾气大得很,每天一只猫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顾溟想摸都不给摸,一摸就往床底下躲。 现在顾烨来了,警长更生气了。顾溟只好变着花样地给它准备三餐,求个原谅。 这最后一句“算了”,顾烨怎么也没听出其中的意味,他看顾溟背对着自己,一言不发地在厨房里忙活。以往不是顾烨揪着这事不松口,就是顾溟被他干到松口。可现在不一样了,顾溟是块软豆腐了,他不想拿刀尖试探他了,别扭地抱怨道,“生什么气啊?” “我没生气啊,本来也没打算穿。” “没打算穿?” “码都不对,怎么穿?” 顾烨“喔”了一声,心情瞬间就好了,他总是在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上感到高兴,对他来说这就像是一种独占的特权,一种难以言状的的优越,和微妙的虚荣感。 他敲着碗,说,“我送你去上班。” “你最近不是挺忙的吗?我那挺近,走过去就行了。” “那我陪你走过去。” 顾溟想着你走到你的公司还不知道要多久,说,“那你还是开车吧。” 早高峰时堵车总是常态,顾溟心里盘算了一下,这开车比走路慢多了。天气回暖,空中飘着零星几点茸茸的雪花,他将车窗开了条缝,缝隙里便挤进两点冰晶。出国时他们刚好躲过了雪最大的那几天,尽管跟阿拉斯加比起来仍然是小巫见大巫。 寒冬已经结束了。 顾溟捏了捏自己的耳垂,也不知道这个耳洞是否已经长合了。 “其实你要是偷偷在我扣子里、手表里装几个芯片,我也发现不了。但是我还是想问,你能不能把监视我的那些东西都撤了?”他顿了顿,“我……也想相信你。” 顾烨捏着方向盘,满口答应,“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溟挑了挑眉毛,语气平淡,“你这话讲的,好像我在无理取闹。” “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撤了,都撤了。” 明明堵得要死,顾烨却觉得今天的路程格外得短,他将车停在路边,顾溟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下头发。 “我晚上来接你。” “我这还不知道几点完事,到时候再告诉你。”顾溟推开门,回头望了他一眼,下了车,“走了。” 顾烨从驾驶座里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喊了一声“哥哥”,含糊不清地说了句“等等”却又止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叫顾溟等等,好像只是遵从本能。 “我快迟到了。”顾溟嘴上这么说着,却转身走到车窗前,垂着头望着他,“怎么了?” 空气清冷,万里无云,两片细小的雪花落在顾溟的睫毛上,他眨了下眼,雪花便被抖落。金灿灿的朝阳给他身上镀上了温柔的光,又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他像个本来坐在云端,凌驾于烟火之上的人,一不小心跌落下来,跌在顾烨面前。 不过顾溟哪里是跌下来的?分明是他生拉硬拽,用尽手段弄下来的。 可顾溟现在好像也不生他的气了。 顾烨绷着肩膀,张了张嘴,十根手指头前后摩挲着方向盘,明明什么露骨的话都讲过了,流氓事也干过不少,可光天化日之下,他那股唯我独尊的气势顿时灰飞烟灭。 顾烨被人打回原形,他变成了一个笨拙羞赧的男孩,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哥哥再见。” 61. 不远处的李明宇随后收到了顾烨的来电,他“嗯嗯嗯”地点头,接连问了好几个“真的吗”才舍得挂掉电话。 “怎么啦?大哥?” 李明宇长舒一口气,扔掉了手中的咖啡,“放假了!” 几个小弟面面相觑,“那是什么意思?” “傻啊你?意思就是可以休息了。”李明宇打发人似地挥手,“散了啊散了啊,说你呢,别堵这儿了。” “那、那我们怎么办啊?” “爱怎么办怎么办。别跟着老子了,老子要先他娘的睡个昏天地暗。” 中午休息的间隙,顾烨打开了聊天框,他实在不是个想话题的好手,否则也不至于时不时地和顾溟陷入刀光剑影的境地,最终不能免俗地输入,[哥哥在干嘛?] 过了五秒钟,顾烨看到对方显示正在输入,立即从靠背椅里坐直。 [工作。] 还破天荒地发了一张场地的图片过来,图片上还有几个戴着施工帽的工人。 顾溟来回检查了几遍已发送的短信息,确认没有不妥后将手机收回口袋。这些天他不是没想想个答案出来,可他想的脑袋都疼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觉得自己也许又开始钻牛角尖了,那么多人糊里糊涂地活着,不也挺正常的。 也许安于现状不一定就是自甘堕落,况且万一将来有一天顾烨突然想通了,那也挺好的。 顾溟心想,找什么借口呢?我不就是自甘堕落么? 雪中送炭,难免动摇,想要取暖。 文伦清分发完盒饭后,又来邀请他去吃饭。顾溟想起来他给自己送的衣服早上才刚被顾烨给扔了,于是婉拒了他,借口说自己这些天都没回公司,一会去跟几个同事吃午饭。 他倒不是觉得文伦清对自己令有企图,只是不想顾烨知道了又不高兴,他一不高兴,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态度傲慢,活脱脱一个行走的狼牙棒,随意误伤他人。 顾烨又发了消息过来。 [你晚上几点下班?] [我也不确定,露台的进度有点慢。别来接我了。] [那你回来吃饭吗?] [我可能在外面吃了。]隔着一个屏幕,顾溟想起他小时候在饭桌前等着自己回家的样子,说,[你早点吃饭,我争取明天早点回来。] 顾烨想了想,明天就是周末了,早就答应说要给他补生日的,拖到现在都拖了快两个月了,不如就趁他今天加班,赶紧准备起来。 什 分卷阅读84 么样的惊喜才能算得上好?顾烨思前想后,给私厨打了个电话,约了下午在公寓见面。 一会还得买点气球和蜡烛,那种写着“生日快乐”的金色气球最好,红酒也弄一瓶吧,他有点恶劣地想着,如果哥哥喝了酒,说不定就能允许自己跟他亲亲,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有负距离的深入交流。想着想着,他又想到元旦的那晚,自己分开哥哥的双腿用力进入他,以及被哥哥紧密包裹时的令人上瘾的窒息感。 还有哥哥喘息时剧烈起伏的胸口,以及高潮时耸起的锁骨…… 这种被顾溟需要的感觉实在让他心情舒畅。 “顾总,想什么呢?” 身后传来言盛的怪笑,顾烨被人抓包一样猛然转身。 助理领着言盛站在办公室门口,微微欠身后便离开了。 “你脸怎么红了?”言盛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疑惑道,“靠,不会是忙到生病了吧?” 顾烨摆手,“不至于。” 言盛手里捏着个苹果,靠上他的办公桌,“怎么样?跟你哥出去玩,玩得开心吗?” 顾烨禁不住嘴角上扬,“还行。” 看着这无比明显的笑意,言盛调侃道,“啧啧,那就是非常开心了。” 顾烨笑了笑,“言少爷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 “大哥回来了呗。” “哦,难怪过年都不回家。” “哎呀,不说这不高兴的。”言盛凑到他身旁,神秘兮兮地问,“跟那边联系上了?” 顾烨点头。 “嘿!你这动作够快的啊。不过同行查同行,能行吗?” 顾烨只是说,“钓大鱼,得要好一点的渔具。” “哎哟喂!那您这是嫌我这里只能查到假视频了。” 顾烨讽道,“你大哥管你管得比你爹妈还严,我这不是怕牵连你吗?” “得了吧你。”言盛翻个白眼,“你买了多少人?” 顾烨比了个数,“这些是已经开始的。” “排名呢?” “前二十里收了一些没有任务在身的。” “有钱有钱,惹不起。”言盛咬了一大口苹果,呱唧呱唧地嚼起来,“你干脆让他们顺便恐吓一下那群老头子,指不定就不会给你施压了。” “哪能一天到晚暴力解决问题?” “哇,我们顾总谈恋爱能谈开窍了!”言盛夸张地喊了句,“我以为你就会强抢民男。” 李明宇没有如预想的一样睡个昏天暗地,事实上,晚上七点钟的时候,他刚刚醒来,睡眼朦胧,兀自坐在床上发呆。回想起今天的事情,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突然一个灵光乍现,抓起外套跳下床,急吼吼地出了门,一路飙到了杜以泽家,“咣咣咣”地敲门。 “怎么那么久才开门?”李明宇挤进屋里。 “什么事这么急啊?” “烨哥把我给辞退了。” 杜以泽呼吸一滞,“他把你开了?” “不知道啊。”李明宇挠了挠头,“烨哥今天突然说要给我放假,这……这我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啊,你说他是不是跟着怀疑起我来了。” 杜以泽消化完这一连串的信息,走到厨房里开始烧水,“对了,上次都没来得及给你尝尝。” 李明宇气急败坏,“你怎么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啊?哎你赶紧跑吧,到时候万一烨哥要对你下手,那……” “我知道了。”杜以泽泡了两杯热可可,递给李明宇一杯,“这事是我拖累了你。” “别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我不爱听。你也没做错什么。”李明宇碎了一口,“我最近总是心慌慌的,好像会有坏事发生。” “不要乌鸦嘴。”杜以泽从卧房里拿了包烟出来,往阳台上走,他家虽有地暖,阳台上还是稍显寒冷,两人抱着有些烫手的热可可,靠在栏杆上。 “我真是想不明白,听说烨哥他老子的人都是职业杀手,你听说过吗?” “是啊,都是些地下的人。” “操。”李明宇舔了舔屏嘴唇,甜腻的巧克力一路滑入他的食道,“也对,这事之前都是你在调查。你说这一群职业杀手,怎么能说消失就消失了呢?”他紧张兮兮地分析起来,“况且顾老原本不是想让烨哥继续做枪的吗?怎么又看起来什么都没跟他讲过?” “我要能查得到,也不至于被架空了。” “架空?”李明宇惊道,“你不是在放假吗?”当他意识到杜以泽的潜在意思后,忍不住连连摇头,感叹道,“靠,我现在看着你,就像看着我的未来。” “大概是嫌我没本事吧,什么也查不到,还惹人怀疑。”杜以泽笑了起来,“看来我今晚得开始打包行李了,”他从荷包里抽出一包烟,从中挑出一根,递给李明宇,“哥们儿今天要跟你告别了。” 李明宇实在是舍不得杜以泽,但又别无他法,万般不情愿地接过了那根烟,愁云惨淡地望天。杜以泽先给自己点上烟,接着将火苗拢在手心里为他点火。 李明宇连吸了几大口,试图将烦恼一同吐个烟消云散,弄得自个儿还有点缺氧。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杜以泽说,“谁知道呢?” “你跟家里还有联系吗?” “没有了。”杜以泽摇头。 李明宇心想,杜以泽大概也是不愿意让家里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尽管赚得不少,但总归不是正道。 他好不容易把杜以泽拉了起来,没想到还是变成了这样。 “你有空还是回家看看吧,他们说……很想你。” 杜以泽苦笑,“等到回去被烨哥抓吗?” “也是也是,唉,我这脑袋。”一根烟抽完不过三分钟的功夫,李明宇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捻灭了烟头,转身往屋里走,“我不能呆太久。你要是有什么困难,记得来找我。” 杜以泽的声音远远地从身后传来,“不再呆一会吗?” 走了两三步,李明宇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停下脚步,揉了揉太阳穴,嘴上还不忘嘱咐道,“你保重。” “怎么了?阿宇?” 李明宇膝盖一软,打了个趔趄,随后被人及时扶住。 “没事没事,我没事……我……我就是有点……” 最后一个“困”字还未出口,他闭上眼,全身的重量朝杜以泽身上倾去。 杜以泽揽住他的肩膀,将他扛到沙发上放倒,两只手捧着他的脸,眼色愈转愈浓,深不见底。 “原谅我。” 顾烨的私厨大概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没有天分的人,做饭活像打仗,必须得手把手地教着,才不至于放任他将蛋糕烤糊。 “您这长寿面一会再下吧,否则放太久会粘在一块。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水煮沸,放进去,闹钟响了捞出来就行。 分卷阅读85 ” “那我就先回去了。”私厨望着满屋子的彩色气球,忍不住问道,“是……那位要过生日啊?” 顾烨洗着手上的面糊,一边点头,“嗯。” “真好。”他嘿嘿笑了两声,“请您也代我祝他生日快乐。” “好的,那我也先替他谢谢您了。” 送走私厨以后,顾烨兴致勃勃地给顾溟打电话,“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已经在路上了,大概还有十分钟吧。你吃了吗?” “吃过了。” “那就好。”顾溟站在蛋糕店里,“这儿的蛋糕店出了很多新品,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顾烨一愣,他想说不用买了家里有,但又怕毁了惊喜,支支吾吾道,“都行,都可以。” “那我看着买了。”顾溟挑了两个水果慕斯打包带走。 “你在那里等我,别乱走,我现在来接你。” “用不着。”顾溟温柔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等我一下,马上就回来。” 春节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星期,城市里的慵懒气息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天仍旧黑得格外早,八九点钟的光景,街道旁的路灯下漂浮着被光线染黄的雪绒花。 出了蛋糕店以后,顾溟没有像以往一样笔直向前,而是拐了个弯,过了两条马路。这一带最近正在修路,蓝色的护栏横七竖八的围在马路边,两旁的店面拆了不少,地上堆着乱石砖瓦,行人大多不愿在漆黑的泥地里行走,生怕把自己弄个灰头土脸。 顾溟快步走到一辆银色的小轿车旁,坐进副驾驶后,发现驾驶座上的人不是李明宇。 “怎么是你?他呢?” 杜以泽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实在是没有您的联系方式。李明宇说今天烨哥给他放假了,正在家睡觉呢。” 顾溟点了点头,“你有什么事情吗?” “其实也没什么,”杜以泽递过烟盒,有一根烟已经被抽了出来,“要来一根吗?” “不了,谢谢。” “那我就跟您直话直说了。”杜以泽将烟按回烟盒里,捏在手里玩弄起来,“您知道您在美国的那段日子里,是由我来负责……”他斟酌道,“……照看您的吗?” “我知道。” “这件事我一直都过意不去……”杜以泽遗憾地说,“可是雇佣关系,拿钱做事。” 顾溟摇头,“都是一样的,无论是顾烨……还是我爸。” “您说令尊?”杜以泽疑问道,“这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顾溟不咸不淡地说,“只是有这种感觉而已,否则也不至于那么轻易地相信,还真的有人来变着法子地来救我、给我送枪。” 杜以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顺势问道,“那您现在还相信,那些人会来救您么?” 顾溟看向他,一双深邃的眸子里起了涟漪,“你不会是想要告诉我,你是那些人之一吧?” “如果我说是呢?” 顾溟揉着手里的塑料袋,发出细微的摩挲声,“你打算把我带去哪呢?” “这个您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后续的安置地点也早都选好了。” 顾溟喃喃重复道,“万全准备……”他抬起头,“对我来说,去哪都是差不多的。况且我实在无法相信他这么做是为了我好。”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杜以泽不动声色道。 “哪儿又有绝对的自由呢?大家不都是苦中作乐?要没什么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顾溟笑了笑,“我得赶紧回去了,家里还有人等着。” 他侧身去开门,无奈车门被锁,“麻烦您将车门开一下吧。” “你不是一直都厌恶这种被人圈养的生活吗?” “请您开一下门。” “我也只是拿钱做事。”杜以泽无奈摇了摇头,“对不住了。” 顾溟狐疑地回过头,口鼻立即被人覆上冰凉的湿毛巾,刺鼻的化学药品味直往他的鼻腔里钻。 顾溟大脑当机,眼前一黑,手中紧攥着的蛋糕滚到脚底下,奶油撒了一地。 杜以泽刚踩下油门,四周漆黑的小道里便接连窜出三辆车,其中一辆紧跟其后,另外两辆直接将他夹在其中。 车里的人接了命令,不能伤害副驾驶上的人,不敢盲目使枪,隔着车窗冲杜以泽喊道,“把人放下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杜以泽冷笑一声,发了狠劲,车头一拐,竟然撞上对方的车身。轮胎滑动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马路狭窄,那人骂了一句“操你妈”,还是无可避免地撞上了蓝色的防护栏。 没人能比杜以泽更为了解这一带的路径,他将油门踩到底,猛打方向盘,漂进一栋居民楼旁的菜市场里,碾过一片狼藉的摊位,作支撑用的竹竿被撞地撒了满地,红白相间的塑料棚被风鼓起,如同一个小型降落伞,灰色的空油桶被撞到,咕噜噜地朝紧追不舍的两辆车上滚去。 冲出菜市场后,杜以泽从车窗里探出头,对着被他甩开一截,正试图加速追赶的第一辆车的轮胎接连开了几枪,黑暗中几点火光闪烁,消音后的枪声也被湮灭在两车相撞的高音里。 顾烨一直等到十点钟,也没等到顾溟回来。 今天他哼哧哼哧地花了小半天的功夫在家里打气球,忙着往天花板上贴胶带。这是他第一次给顾溟正儿八经地过生日,怎么样都想弄个最好的出来,尽管这些“最好”都是从电脑上看的,也不知道到底是最好,还是俗套。 秒针滴滴答答,不慌不忙地向前走动。蛋糕上还插着“三”和“十”,书桌上的香薰蜡烛都快烧光了。 警长蹲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毯上,耳朵偶尔抖动两下,黑色的尾巴来回敲在地板上。它在等顾溟回家,仰着脑袋,竖起耳朵,盯着大门,等待着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就像一只小狗。 很难过,又失望,其实算得上排练许多次了,要让他接受事实似乎也没有那么想象中那么困难了。 可就算这样,心还是会痛的。顾烨说,“别等了,他不要你了。” 62. 当年顾烨将李叔叔辞退以后,在南边较为安静的地带买了一栋小别墅,顾了佣人照顾他的日常起居。 李叔叔作为顾升的亲信,在顾溟的事情上三缄其口。顾烨足足等了两年才等到李叔叔主动联系顾溟,也就是因为这么一次联系,他才得以发现顾升的秘密。 顾烨暗地里观察许久,没想到连个结论都没得出,这些人就人间蒸发了。事出突然,怎么看怎么蹊跷,他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立即冲到美国把人带了回来。 杜以泽有问题,八成只是个木偶,幕后黑手像是冲着顾溟来的。 他网都撒好了,可没算到杜以 分卷阅读86 泽硬是能将三辆车都甩了,从窟窿眼里逃了出去。现在顾溟下落不明,电话里的人只会一个劲地说“还在查,还在查”。 顾烨双眼里布满血丝,手臂上青筋暴起,漆黑的跑车如同一只急速奔跑的猎豹,从人迹罕至的公路上呼啸而过,混乱的轰鸣声响彻云霄。 李叔叔正准备休息,一听说顾烨来了,立马下床更衣,将头发都梳理整齐才去客厅里见他。 顾烨闭着眼,脸色阴郁,头后仰靠在沙发上,焦躁不安地捏着沙发的扶手。 “少爷。” 这一声毕恭毕敬的称呼触动了顾烨脑袋里的某根神经,他从沙发里站起身,正色道,“李叔叔。” 李叔叔仰着头看他,一时间思念泛滥,眼眶也有点红。顾烨已经与童年时的模样大相径庭,气场与顾升更加贴近,且还要冷上三分。 李叔叔轻拍了下他的胳膊,招手唤人去泡茶。 顾烨说,“我马上就走,今天来只是有问题想问您。” “您说。”李叔叔邀请他坐下,却始终不见他动作。大概是多年养成的老习惯了,顾烨不坐下,他便安静地站在对面,等着他开口吩咐。 顾烨背着光,半低着头,视线仿佛能将他穿透。 “我把哥哥接回来了。” 李叔叔猛然瞪大眼睛,“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快有两年了。” “两年?!”李叔叔的身形顿了顿,顾烨立即上前扶住他,接着说,“我爸的人也跟了他好久。” “……你怎么知道的?” “我什么都知道。” 李叔叔反手抓住他的胳膊,磕磕巴巴地问,“你、你到底要问什么?” “哪怕在我把哥哥接回来以后,他们也从未出过手。”顾烨的视线终于聚焦到他脸上,“有件事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他们要是真的想防我,不至于一直都无动于衷。” “怎么会呢?你为什么去接他?”李叔叔喃喃自语了几句,突然从彷惶中惊醒,质问道,“大少爷呢?他现在在哪?他安全吗?” 顾烨的眼神瞬间黯然下去。 “……我不知道,他被人带走了。” 犹如中了晴天霹雳,李叔叔几乎就要跌倒在地,他眉头紧皱,嘴角却下撇,悲痛又气愤,胸口中央堵了口气,怎样都无法压制,变成喷薄而出的火山岩浆。 他生平第一次如此盛怒,一只手高高扬起,双肩颤动,最终还是没有挥下这巴掌。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要害他!” “您打我骂我都好,但您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顾烨吸了口气,“一直以来,爸防的根本就不是我吧。” 李叔叔张了张嘴,颓然陷在沙发里,两行清泪从眼角滚下。 杜以泽选了个大众车型,没上牌照,尽管拖延不了多长时间,油即将耗尽,但好歹他撑到目的地。 野外的地况不怎么好,一路颠簸,杂草丛生,月黑风高的,仅能看见不远处的荒地上有影影绰绰的人形晃动。杜以泽拐了个弯,驶到荒地上停下,对面几辆车的强光瞬间照亮小半边天,刺得他一时睁不开眼。 “人我带来了。” 杜以泽下车,双手举过头顶,有人走过来对他搜身。 “你迟到了。” 车灯强度降低,杜以泽才终于看清对面的阵容:六辆车,十几个男人穿的一身黑衣黑裤,明显是有备而来,唯有正中间的男人穿了一身周正的灰色西装,头上戴顶礼帽,系着领带,穿着皮鞋,手里还握着一根手杖,一副优雅工整的斯文模样,与这荒郊野岭太不匹配。 他向前走了两步,伸出胳膊,朝露出的一截手腕上指了指,慢悠悠道,“太晚了。” 杜以泽这才发现原来他有一只腿是瘸的。 “有人盯着我,不方便。” 男人摇摇头,说,“上次呢?” “那么多人同时消失,难保不会打草惊蛇。您总得有点耐心吧?” “我够有耐心的了。”男人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却像没看见杜以泽似地绕过他,来到副驾驶旁边,弯着腰打量了一下里面的人,用手杖上的龙头轻轻敲了敲车窗。 “睡着了?”男人随后直起身,说,“带走。” 后方立即跑来一个男人,正准备坐进驾驶座里将车一并开走。 杜以泽制止道,“这大晚上的,没有车实在不好走。” “我可以让人送你。” “不劳您费心。” “怎么了?”男人眯了眯眼,“难不成这车里还有什么秘密不成?”他手一扬,又有几人围了过来,打开后备箱一看,还有一个人躺在里面。 “怎么还有个人?” 杜以泽冷眼道,“这个是我的。” “哦,这样啊,那你开走吧。”男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将顾溟弄出来。 “人我给你带来了,我也该拿到我的那份吧?” “办事不力,怎么还跟我谈起条件来了?”男人脸上的笑意更浓,颇有些自信地环顾四周,更像是展示自己的人力,“其实我有件事挺好奇的,你这么单打独斗的,我要是在这把你包抄了,也不是不可以——前三的人头,应该还是挺值钱的。” 杜以泽彻底没了耐性,“我想那位先生的价值可比我高多了。”他亮了亮手腕上的表,冷笑道,“你费这么大心思才把他弄过来,万一真的伤了、死了,实在是不划算。祁连波祁先生,您说是不是?” 话音刚落,十几个黑黝黝的枪口齐齐对准了他。 祁连波挑眉道,“打听客户的身份可不是好事。”他摆了摆手,让他们将武器收回去,“你在那儿呆了这么久,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们这一行哪能自证清白?”杜以泽说着握住了手腕上的手表,“您要是不信我,那只能说很遗憾,交易失败,我也只能销毁’赃物’了。” 祁连波高声呵道,“住手!” 杜以泽的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他知道自己赢了,冷静地问他,“考虑好了么?祁先生?” 祁连波的拇指指甲刮过手杖上的花纹,脸上难得露出一点烦忧的表情,他侧头对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那人便钻进车里,过了一会从车窗探头出来说,“先生,好了。” 祁连波便提高音量对杜以泽说,“好了。” 杜以泽听闻从口袋里拿出一次性的手机,看了两眼,又揣了回去,随后解下自己的手表,甩到车底。 一人上前打开车门,驾着顾溟的肩膀将他扶出来。祁连波说,“很高兴与你合作。” 杜以泽眼皮都没抬,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另一人立即跑上前捡起手表递给祁连波,他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下,觉着这跟普通手表无异,又对后座上的顾溟搜了个身,也没搜出想 分卷阅读87 象中的炸弹。 祁连波评价道,“年轻人,火气怎么这么大。” 交易完成,一行人朝着与杜以泽相反的方向驶去。 狡兔三窟,祁连波在邻城郊外有一栋一千多平米的别墅,明面上是度假休息时才来,其实是为他的人研发产品提供场地。 这儿离交易地点最近,祁连波打算先在这儿过夜。他留了两人在身边,剩下的则被分配到出入口及别墅周边守着。 车库里,祁连波从车上下来后,拉了拉自个儿的袖口,隔着车窗朝顾溟脸上扫了一眼。他让人抬顾溟回去,直到他们将他放在床上以后,才在床边坐下。 以前倒没仔细注意,现在才觉着这双眉眼不仅仅只是熟悉,简直就是按照他记忆里的模子刻画出来的。 这人是另一个男人的骨肉,还是白芸一的心头肉。祁连波对他恨之入骨,可这份恨意里,竟然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妒忌。 “好久不见。” 顾溟没有回应,他闭着眼,毫无防备,宁静,柔软,祁连波微微俯下身,两只手环上他的脖颈,他只要那么轻轻一捏,这只雀鸟便能咽气。 可他望着这张脸,却觉得自己掐着的人是白芸一。 祁连波被自己的想法惊到,触电似地收回手,又盯着顾溟看了半晌,才重新握住手杖,转身出了房间,取下礼帽挂在衣架上,一边吩咐道,“把他洗干净点。” 63. 顾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换成了棉质的白衣白裤。空气里似乎还有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当然也有可能是残留在他鼻腔里的化学药品。这房间不大,临时塞进了一张床摆在中央,四周也没有桌子衣柜,不像是常年有人居住的样子。 ——更像是专门用来监禁人的。 顾溟的右眼皮跳个不停,他刚坐起身就看见自己的左脚踝上拴了一条手腕粗细的铐镣,一根结实的铁链被焊接在铐镣的侧端。他盯着侧端的锁眼看了一会,觉着只能用蛮力解决问题,于是双手并用地去拽铁链,去掰镣铐,最终只是将自己的脚踝勒出红痕。 顾溟光着脚下床,顺着铁链找到了被固定在床底下的底座。铁链的长度有限,虽然不短,但足够限制他的活动范围。接着顾溟站起身,一只手攥着链条,另一只手握住了门把手。他不清楚这门外会是怎样的景象,也不知道绑架他的人意欲何为,但百叶窗外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顾烨现在会在哪? 顾溟本来还在思考可能的逃跑计划,但一想到顾烨极有可能又去哪儿闹了个天翻地覆,立马变得坐立难安。这里凶多吉少,可千万别找我来了。 他鼓起勇气推开房间的门,守在门外的两位身材高大的男人听到声响后斜着眼看了看他。其中一位向前走了两步,回过头用命令的语气说,“走!” 顾溟快步跟了上去,长长的铁链在地上拖拉,刮擦的声响都被地毯收音。另一位男人跟在顾溟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将他夹在中间。 房间在走廊的最里面,顾溟跟着拐了两个弯,来到一扇日式推拉门前。那两人将门向两边推开,率先走了进去,面对面站着,脊背挺得笔直。 门是日式的,里面的桌椅却都是西式的。祁连波正在一张方形的小餐桌旁吃饭,身上还是昨晚那套西服。他看起来四十岁不到,生得一副笑相,眉眼却凌厉,下巴上故意留了点胡茬,打理精致,毫不邋遢。餐桌旁倚着一只棕色的雕花手杖,手杖的末端盘踞着一条龙,龙身上的每片鳞片都是精雕细琢而成,龙头的花纹繁复,细长的胡须上镀了一层金。 祁连波抬了抬眼皮,问,“怎么不进来?” 顾溟抬脚踏了进去,却也只向前迈了一步。 “怎么了?站在那干嘛?” 顾溟举起了手里的铁链,“这是什么?” 祁连波耸肩,“链子啊,明知故问。” 顾溟将链条攥得更紧,手指骨节发出咯吱的弹响声,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缓慢地深呼吸两口后才说,“你找错人了。” “嗯?”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 祁连波拿起膝上的餐巾擦了擦嘴,斩钉截铁道,“没找错。” 顾溟语塞,脸色也愈发得不好看。 “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应该拿你怎么办。”祁连波说,“坐过来。” 顾溟没有立即上前,而是在原地定定地站了一会,等到他决定好的时候,他向前迈了两小步,就像探路似的,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一个守卫身后,两手抓着铁链套在他脖子上,紧接着又缠上一圈。 “呃!”男人措手不及,向后仰去。两人双双跌倒在地,顾溟后背着地,迅速收紧铁链向后拉扯。 另一个守卫想要上前帮忙,却被祁连波挥手制止,他看了看祁连波,又看了看在地上扭成一团的两人,最后退回原位。 “钥匙!”铁链越收越紧,顾溟死死盯着祁连波,怒喝道,“钥匙给我!” 祁连波停下用餐的动作,就这么风轻云淡地坐在餐桌对面,看戏一样说,“你闹够了吧?” 顾溟吼道,“把这个给我解开!” “你这个姿态不对,求人的态度太恶劣了。”祁连波显得兴致缺缺,“他真的没有钥匙,你把他弄死了也拿不到。” 男人奋力踢蹬着双腿,脸色青紫,喉咙里蹦出几个沙哑的音节。求生的本能让他两手抠住缠绕在自己脖颈上的铁链,巴不得连自己的血肉一起扯下。 这种力量上的高度爆发对于刚刚苏醒的顾溟来说体力消耗太大了,他的视线都有些重影,祁连波在他眼里分裂两人,竟然还重新拿起刀叉,似乎乐意就着眼前的这一幕品尝起餐品。 顾溟最终还是松了手——当他试图拧断守卫的脖子时,他的脑海里闪过顾升的脸。他不是顾升,无法做到视人命为无物,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等到祁连波的回应,地上的守卫就已经抢先爬了起来,怒骂着在他太阳穴上砸下一个结实的拳头。 顾溟身子一斜,踉跄着摔在地毯上,接着腹部又被人踹了两脚,内脏顿时搅成一团。他一声不吭地屈起身体,额头渗出一层冷汗,半天都爬不起来,只能维持着跪趴的姿势来缓解疼痛,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头骨说不定都给人打碎了。 直到一双程亮的皮鞋映入他的眼帘。 祁连波蹲下身,握住他的胳膊把他提起来。 “你看看,没礼貌的话就会挨打的。” 顾溟读不懂祁连波脸上那种没由来的同情,一时间恶心得想吐,下意识地偏过头。 祁连波笑了一声,松开他的胳膊,“别人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得看着他的眼睛。”他改为揪住顾溟的头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分卷阅读88 相较于刚才的那两脚,拉扯头皮的疼痛已经算不上什么了。顾溟后仰着头,眯着眼喘气,眼里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我不认识你。” 祁连波疑惑地拍了拍自己的脸,“不至于吧,我觉得我这些年应该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他转头问一个守卫,“你说呢?我长变了很多吗?”守卫立即回答,“没有变化 ,先生。” 祁连波转头看向顾溟,“你不会是玩什么选择性失忆,全都一股脑地忘了吧?” 顾溟冷淡地重复道,“我不认识你。” “看来是真忘了,搞不好现在心里只有姓顾的。” 顾溟心里咯噔一声,终于拿正眼去看祁连波——原来他的目标是顾烨。 “我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没有什么关系你这么紧张干什么?”祁连波冷笑一声,调侃的意味烟消云散,他一把扯开顾溟的衣领,锐利的眼神扫过他的锁骨,“这叫没什么关系?” “关你屁事。”顾溟跟着冷笑,“操你妈的。” 祁连波眉头一皱,一巴掌扇在他脸上,“看来顾升没有好好教过你礼仪。” 这巴掌力度不小,顾溟被打得偏过脸,耳朵里传来高频的鸣响声。祁连波揪起他的衣领,往餐桌对面的椅子上摔。顾溟的后脑勺撞到椅子的棱角,随后又被人抓着胳膊拎起来,按在椅子上。 “铐上。” 顾溟头晕眼花,两只手腕被人抓紧,贴上了冰凉的手铐。 “明明长得这么像,为什么性子却没有继承芸一的呢?” 这一声“芸一”犹如在一枚深水炸弹,一道平地惊雷。顾溟全身上下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抬起头,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你到底是谁?” “你猜猜?” “你到底是谁?!” “那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祁连波搬了个凳子坐在顾溟对面,从西装裤的口袋里拿出一个钱包,那是顾溟的钱包,祁连波从中掏出了一张身份证,冲他晃了晃。 “许安明?怎么又多了个新名字?” 顾溟上下牙关的叩响声清晰可闻,“为了躲你这样的人渣。” 祁连波听闻竟然笑了起来,像是在笑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你这性格,哎,比我哥还令人讨厌。”他对旁边的守卫说,“你去实验室看看,成品也该出来了吧,给我拿一份过来。” 等待的间隙,祁连波用两根手指撩开自己一侧的外套,抽出别在腰间的一把大马士革刀握在手里。这把刀的刀身被红褐色的意大利头层牛皮所包裹,刀柄尾端挂着一串手编刀穗。 “这原本是我哥的宝物,削铁如泥,他都随身带着的。”祁连波凭空比划了一下,“不过我挺喜欢的,就拿来用了。” 顾溟充耳不闻,仅是眯着眼喘气。 祁连波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小跑过来的守卫手中接过盒子,紧接着从里面拿出一管针剂,“新产品,混合型,一次就能成瘾。” 顾溟终于有了点反应,开始本能地往后躲靠。祁连波使了个眼色,两人立马上前按住顾溟的肩膀,扣着他的脖子压在椅背上。手铐撞击着扶手,铮铮作响。 祁连波拔掉半透明的针盖子,露出明晃晃的细长针头,“看看,多少钱也买不来的,你算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 “不!我不要!住手!”顾溟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祁连波卷起自己的袖管,将那管浑浊的液体扎进胳膊上的静脉里。他的指甲在扶手上刻下痕迹,咬着后槽牙嘶吼道,“你这个人渣——” 祁连波皱了皱眉头,“你们没吃饭啊?按紧点。” 其中一人忍不住提醒道,“先生还是小心为上,剂量太大会死人的。” “只打半管死不了的。”祁连波抬眼问顾溟,“以前试过白面儿吗?” “无论你想要什么,你都无法从我这里得到。”顾溟的眼神狠戾得犹如剜人心骨的刀刃,“行不通的,王八蛋……” “你又不知道我想要什么。”祁连波拍了拍他的脸,“一会看你还能不能这么犟。” 祁连波恶劣地又多打了点进去,他扔掉针管,转身回到餐桌旁,拿起一张消毒过的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起自己的手指。隔着几步路的距离,祁连波面无表情地望着在椅子上扭动的顾溟,像在欣赏一件他无法读懂的藏品。 顾溟只觉得大脑里凭空多出一把透明的锥子,一把凿在自己的中枢神经上,然后朝着一个方向开始拧动,一边拧动一边向里扎,将他的神经连根拔起,凿进脑袋中央里的黑洞里。 不一会他就开始出汗,手脚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心脏上的发条被越上越紧。 “这个你真不记得了?”祁连波又拿出那把匕首晃了晃,“你偷它玩的时候,还被你爸揍过呢。” “我不认识你……”顾溟的嘴里依旧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没关系,我帮你想起来。”祁连波说,“还是小时候比较乖,原来还叫我叔叔呢。” 64. 顾溟愈是挣动,手铐收得愈紧,房间里的重力似乎正以几倍的速率增长,他觉得自己被挤出了肉体的躯壳,影子飘在空中,天花板的角落里绽放出艳丽的、猩红色的花朵。祁连波的身形被拉长又压扁,顾溟看见他手杖上的龙活了过来,越长越长,膨胀到挤满了整个大厅,盘旋在他的身后。一只锋利的爪子也越过他的头顶,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顾溟的理智非常清醒,感官被无限放大,以至于祁连波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能轻易地划伤他的耳膜。 “顾升藏你可藏得真够用心的,你说你何德何能让他这么护着你?” “白小姐与老爷是青梅竹马,形同兄妹。一位母亲在经历那么大的变故之后,只想求她的孩子平安。” 李叔叔所说的每句话的末尾都跟着长时间的空白。 这空白下掩盖的骸骨几乎就要被腐蚀干净。 白芸一一早就觉得丈夫的弟弟总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一个极端利己主义,掺着阴郁与诡计,故意趁着祁家大哥不在的时候登门拜访,在她面前顾影自怜,有意无意地提及自己的能力,哀叹自己不被人理解的苦衷。 白芸一变相地提醒过自己的丈夫,仅仅谈及祁连波的性格,隐去了他向自己求爱的经过。祁家大哥只当是祁连波性格孤僻,不好相处而已,哪里知道自己的弟弟竟然一直都在为贩毒集团制毒。 直到事情败露的那天,祁大哥大发雷霆,祁连波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只是冲着一旁的白芸一阴测测地笑。祁大哥当着祁连波的面将他的制毒工具与原料一并当场销毁,却没有告发他。 而祁大哥大概从未想过自己会死在他从未防备过的、唯一的弟弟手上。 他 分卷阅读89 还以为这个弟弟改邪归正,乐得欢迎他来参加自家公子的生日。 祁连波的人也混进了宴会里。 “我可不打无准备之仗。”祁连波冲顾溟笑笑,“你那天还穿着小西装呢。” 当火苗顺着窗帘往上疯长的时候,当器械的乒乓声盖过哭喊声时,母亲的本能让白芸一从祁连波的桎梏中挣脱,她冲进火海里,抱起手足无措的顾溟趁乱从暗道里逃了出去,路边锐利的岩石划伤了她的脚底,荆棘刺进了她的胳膊,她躲在山间的树林里,失去了感知白天黑夜的能力,可她不敢停下,她甚至没有时间悲伤,一路辗转奔波,终于将儿子交给顾升。 在这起故意纵火案里,最大嫌疑人祁连波却至此失踪。 白芸一大病一场,儿子变成了她唯一的心理支柱。她知道顾升护一个孩子不难,可她不想成为暴露儿子行踪的拖累,她苦求顾升帮帮她,求他给自己的孩子一个普通的、正常的人的生活。 “老爷又怎么会拒绝呢?”李叔叔的眼神空落落的,“哪怕身份不好听,好歹不会引人注目。”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芸一,她好歹也是个富家小姐,怎么竟然落得一个在外流浪的下场?”祁连波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都有些微的自满,好像根本就意识不到自己才是罪魁祸首,“还好我收留了她。” “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你死了。可后来我觉得不对啊,她肯定是把你藏起来了。” 李叔叔抬头看向顾烨,几乎撕裂眼眶,“祁连波要斩尽杀绝啊,抓了白小姐以后,还在四处搜寻大少爷的踪迹。” “老爷早些年还能藏着他,病了之后就不行了,他满脑子就想着赶大少爷走,赶到国外去,最好别回来了。” “芸一心里就只有你,我一提及你,她就会听话地吃饭喝药。”祁连波叹着气,捏紧了扶手上那头精致的龙头,“只可惜整天都病怏怏的,我已经竭尽全力去治她了。” “你也是,竟然连你妈妈都能抛弃,难道换了个姓,就认不得祖宗了?” “我劝过老爷啊,我说您这样做他会恨您的啊。”李叔叔咳了两声,悲恸的哭声撞击着顾烨的耳膜,“可他不忍心撕开大少爷的伤口。他不忍心啊——” “老爷走之前,还让人一直跟着大少爷,就是怕他出事。老爷不是刻意阻止你们俩联系,大少爷无法和你一起站在灯光下。” “可你怎么能接他回来了呢?”李叔叔握着拳头,一下下地、重重地锤向自己的胸口,“老爷好不容易把他赶走了,你为什么把他找回来了?为什么啊——” 顾烨终于从长时间的沉默中抬起头来,他掐着自己的手背,才不至于被这片无人知晓的阴暗所淹没。 他的哥哥,那个永远抢先挡在他前面的、高傲的哥哥,原来与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那根他曾暗自庆幸的、将两人绑在一起的纽带也应声崩断。 顾烨的音量低到几不可闻,“哥哥是不是什么也不知道?” 李叔叔捂住自己的脸,肩膀剧烈地抽动着,“那个时候大少爷受的刺激太大,有很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老爷实在没有办法,请了人过来,给他服用了镇静催眠药,与他交谈、说话。尽管年龄很小,我们还是为他治疗了很长时间才在他的大脑里植入了虚假的记忆。”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老爷很久之后才知道,那种治疗方法是很危险的。” “你见到他的时候,他已与正常人无异。可我知道他不开心,我知道他一直都不开心,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我是看着他走的。”李叔叔就像当年的白芸一一样,迫切地抓着这唯一一根稻草,“你救救他吧!他也只是个可怜的孩子,你帮帮他好不好?看在你们这么多年的情谊的份上,你帮帮他吧……” 原来这些年顾溟所做的噩梦,都是他失去的一部分记忆,在他沉睡的时候,在他的潜意识里疯狂作乱。 他梦到的,从来都不是顾升欠下的债。 而是祁连波将他的人生撕裂的证据。 那顶原本戴在他头上的金色的纸皇冠被眼前翻滚的火海瞬间吞噬,顾溟的鼻尖嗅到了浓烈的烧焦的臭味,耳边响起遥远的尖叫,犹如再次被人扔进那场让他家破人亡的大火中来回煎烤,伤得皮开肉绽,万箭穿心。 以前他不喜欢顾升,以为自己生来带着原罪。 现在他真的不姓顾了。 “我倒是没想到,你能跟芸一长得这么像。” 白芸一病逝以后,祁连波郁郁寡欢,原本只是出于报复心理,可现在看着这张脸,却又下不了手了。 “我昨天还在想要不要把你做成标本,可是人死了以后就会变样。”祁连波说,“芸一从来都没有看过我。难道因为我长得跟我哥不像,她就连一点点的爱都不愿意分给我吗?” 眼泪从顾溟的眼眶里源源不断地溢出,他瘫软在椅子上,身形萎顿,如同一根老树上颓败的枝桠,衣裤被汗水打得透湿。他突然猫叫一样轻轻“唔”了一声,嘴一张,咳出一大口鲜血,衣襟被瞬间染红。 祁连波急忙走近,紧张地问了一句,“不会是打多了吧?” 两个守卫摇摇头,没说话。 顾溟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沙哑的声音。 “嘟囔什么呢?”祁连波凑近了问,“说大点声。” “为什么要伤害他们?为什么……” “伤害谁?芸一?我已经将她的生命延长不少了。”祁连波反问道,“难道顾烨就是爱护你了?” 这句话好似踩到了顾溟的尾巴,他几近虚脱,却猛然自残似地试图挣脱手腕上的束缚,坚硬的锰钢嵌进皮肤里。 在他自以为无比操蛋的人生中,顾升是好好对待他的,母亲也没有放弃他,李叔叔也不是故意不让他回家。他原本正常的家庭与人生,都被祁连波的一把大火烧成了灰烬。 “想起来了?哭什么?你没被烧死,运气已经够好的了。” 顾溟仰着头,眼神失焦,精疲力竭,在这席卷而来的尘封的记忆中苟延残喘,止不住地呜咽。 “别他妈哭了。”祁连波掐着他的下巴,“说到顾烨,我还得感谢他。”他滔滔不绝地讲着,“我只听说顾升突然多了个儿子,结果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到。” “没想到竟然是他帮我找到你了。”祁连波笑吟吟道,“我就知道顾升有问题,不过你说说,他把芸一的儿子、我的侄儿藏起来,是不是太不人道了?” “杜以泽——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无所谓,反正也是假的。你应该见过他了,不过这人的能力实在是配不上他的排名,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有软肋。” “你知道怎么样才能变强吗?你不能让人抓住你的软肋。” 分卷阅读90 “那位姓顾的小朋友也有。” “我都没打算杀你了,你怎么还这么倔?”祁连波微微弓着腰,视线与顾溟齐平,另一只手擦了擦他嘴角上的血,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说我要能抓住顾烨,是不是也算抓到了你的软肋?你是不是就能听话一点?” 顾溟瞳孔紧缩,毒品的后劲让他的脊背不受控制地筋挛着。在失去最后一丝意识之前,他气若游丝,咬字模糊,却无比坚定,“你不要动他。” 65. 祁连波制造的毒品生理依赖性强,戒断困难,没人知道他的配方,就连集团的毒枭也不知道他如何捣鼓出这些轻易让人五迷三道的粉末,这让他在集团内的地位变得难以取代。 尽管祁连波行踪不定,性格古怪,可念在从他手中产生的一本万利的各式花样,上头也没有将他过多约束。 毒性如此猛烈的毒品给顾溟带来了很大的副作用。他时常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醒来,毒瘾发作时的记忆却被擦去了大半,只有手臂上留下了一个细小到几乎看不见的针孔。 祁连波似乎改变了计划,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把他当成了实验品。 顾溟好似对外界的环境失去反应能力,哪怕是看见祁连波走进房间,他也一动不动地、失神地望着前方,活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只剩下身体萎靡地贴着椅背。 祁连波不想饿死他,让人掰开他的嘴往里灌粥。可他实在是咽不下去,每吐一口出来,祁连波就让人再做一碗新的灌下去。 滚烫的粥流进他的食道里,弄脏了他的衣服,祁连波就解开他的手铐,让人给他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再拷回来。 顾溟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弄,可当他看见祁连波手上的盒子时,他的眼神还是微微晃动。 他知道,又要到一天中的这个时候了。过不了一会,他就会开始出汗,记忆会像断片一样变成狼藉的碎片。 顾溟是不想要的,可那一小管针剂代表着他可以做梦,可以高飞,那里没有大火,只有一片一望无垠的森林,感官被扭曲,他甚至可以闻到一丝雨后的土腥味。 祁连波看着他微微抖动的肩膀,侧头道,“记一下时间。”接着他坐在顾溟跟前的椅子上,弯下腰,将盒子摆在顾溟的脚尖前面。 顾溟的眼神几乎就要将贴着自己脚尖的盒子烧穿,汗水刺痛了他的双眼,他想要一脚将它踢开,却连移动分毫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解放,祈求他放弃,逼着他下跪求饶。 “求我呗?”祁连波又拿出了腰间的那把大马士革刀——他每次都要这么做,炫耀似地向顾溟展示着自己从兄长那掠夺而来的宝藏,不过这次他将刀从刀鞘中抽了出来,借着窗外夕阳的光线欣赏起来。 顾溟被反射过来的光线晃了晃眼,他艰难地将自己的视线从盒子上移开,然后在印着水波状花纹的刀身上看见了自己被拉扯到变形的五官。 顾溟想到自己上班之前所见到的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那是他看顾烨的最后一眼。 顾烨显然有些局促,这很少见。 他大概是有很多话想跟自己说的。 顾溟咬着自己的下嘴唇。还好他看不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祁连波在等他屈服。刚开始的时候,顾溟还能咬着牙,忍得大汗淋漓。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反应越来越严重。一旦无法及时得到解脱,剧烈到恐怖的疼痛感几乎能够瞬间压弯他的脊梁。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疼,从头顶到脚尖都疼,骨头像被千万条虫子同时啃咬,像被泡在滚烫的硫酸里腐蚀。他的思维变成一团爆炸开来的金属丝,生生刺进他的每一个脑细胞里。 祁连波就坐在顾溟对面不紧不慢地等着,反正控制权在他手上,他就喜欢在顾溟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自以为就要熬过这一轮以后,当着他的面将针剂内的液体推进他的胳膊里,然后目送他乘上一辆致命的过山车。 “跪下来,舔我的鞋,请求我的施舍……兴许我现在就给你了,怎么样?” 顾溟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气泡声。 祁连波前倾身体,问到,“说什么?” “唔……” 祁连波将自己的椅子往前挪了挪,用空出的一只手甩了顾溟一巴掌,“怎么还不会说话了?” 顾溟低垂着头,眼里闪过一丝凌厉的光。他突然使出全身的力气,朝祁连波身上撞去。 这无异于是拿鸡蛋撞石头。 祁连波大惊失色,弹簧一样向后躲去,匕首咣当落地。 顾溟的侧脸被划下一道三寸多长的伤口,顷刻间血流如注。鲜血染红了他的颈项,从他的下巴一串串地滴落。 “你不就是喜欢这张脸么?”疼痛鲜明入骨,顾溟终于恢复了一丝意识,这些天来他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都变得生涩,“那你拿走好了。” 祁连波暴跳如雷,踉跄着站起来,抓起一条消毒毛巾按在顾溟的脸上,一边冲另外两人怒吼,“拿医药箱过来!快点!” 顾溟挣动两下,祁俩波立马掐上他的脖子,“你在寻死!” “你杀了我吧,”顾溟含糊不清地重复着,“你杀了我……” “闭嘴!闭嘴!!”祁连波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按着!给我按着!” 一个守卫立即上前按住毛巾,祁连波手足无措地在医药箱里翻出一瓶双氧水,拧开盖子直往顾溟脸上浇。顾溟被人按着头,冰凉的双氧水犹如油锅里的热油,沁进他的伤口里,疼得他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去医院!赶紧去医院!我会治好你的。相信我,不会留疤的……”祁连波紧抓着顾溟的肩膀,近乎于癫狂地喃喃自语着,“没事的,不要害怕,没事的……” “你不如杀了我……” 另一个守卫从对讲机里接收了几条讯息,他三步并两步地走到监控前看了一眼,接着迅速折回。 “先生,先生!” 祁连波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往顾溟脸上按上两块纱布,慌慌张张地扯着医用胶带往他脸上粘。 “备车!”祁连波大吼,“备车啊!备车!!” “先生!外面有情况!” 祁连波一愣,转头看向说话的男人。 “对方人手不多,目前还不知道是否会有其他同伙。” 祁连波来不及作答,口袋内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这手机是他的私人通讯设备,通道都被加密过,况且这次出行他已经提前跟上头打过招呼,没理由会是集团内的相关事宜。 祁连波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怔怔地看着屏幕上的一串零。 屏幕亮起又暗去,直至第二个电话打进来时,他才接通了电话。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房间里安 分卷阅读91 静得可以听到银针落地的声响。 话筒里传来一声遥远的试探。顾溟猛然支棱起脊梁,目不转睛地盯着祁连波。 那个声音说: “你把他放了。” 祁连波挂断电话,僵硬地扭过头,“好,真好。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来,祁连波一个都没接,他冲顾溟咧嘴笑起来,表情狰狞可怖,“你觉得他会不会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命?” 顾溟双眼里流露出的是再明显不过的恐惧。 祁连波像能洞察人心似的,拄着手杖,一瘸一拐地、在不间断的电话铃声中朝顾溟走去,“我本来对他不感兴趣,但我现在倒想看看,你这个情人能为你做到什么地步。” “让我跟他说话!” 顾溟急切地抻着脖子,脸上的纱布都被血浸透。祁连波细细打量着他,问道,“我很好奇……如果我要求他一个人进来,他会不会进来——送死?” “我、我听你的话,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跟他说话……” “为什么?” 顾溟目眦欲裂,“他肯定是带了人来的……” “正面交锋……一定会有死伤……” “我帮你赶他走……” “你让我跟他说话,我赶他走……” 顾溟仰着头看他,嘴唇张张合合,终于拼凑出完整的几个音节: “求你……我求你……” 祁连波又换上那副看不出情绪的嘴脸,他接通了电话,按了免提,将手机放在顾溟耳边。 顾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很想听顾烨说说话,但又怕等到他真的开口,自己就会崩溃。 听筒对面的男声断断续续,正试图冲破杂乱无章的杂音。顾溟在顾烨的声音变得清晰之前高声说道——“你怎么跟块狗皮膏药一样,一天到晚黏着人不放?” 片刻后,杂音消失得干干净净,看来是有人做了调整,对面却没有人回应。 “我早就想走了。”顾溟觉得自己的喉头里泛着一股铁锈味,“多亏了你,我现在终于找到了我的亲人……” “我以前对你好……只不过因为我们是兄弟……” 他用力掰着自己的指头,以疼痛作为镇定剂,“只不过因为……我以为我们是兄弟。” “现在不一样了……我们俩互不相欠……” “你对我来说就是一陌生人。” 顾溟绝望地闭上了眼,“所以你快滚吧,别再来打扰我了。” 他什么苦痛都能忍受,顾烨却是发生在他童年里仅剩的一件不那么糟糕的事情了。 他不想让这个人赤手空拳地站在门后。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他希望顾烨再也不要喜欢上他了。 顾溟终于听到了几声沉重的呼吸,这几秒钟的等待对他来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他在沉默中受尽煎熬。 他还想说,你别自作多情了,我真的特讨厌你,我一直就想让你滚。真的。 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害怕得不得了。 他祈求上苍,好歹也让我也尽一次兄长的义务,好吗? 可是上苍没有回答他。他听到顾烨说,“对不起,哥哥。” 顾溟呼吸一滞,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重心瞬间就垮了。 66. 祁连波拿回手机,做作地鼓了鼓掌,“演得真好。”他关了免提,将听筒放到自己耳边,以毫不在意地口吻说,“你一个人来,否则我可不保证他能活着见到你。” “我什么都做!你不要动他!” 祁连波掐断了电话,“他自己要来,我有什么办法。”他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要是跟芸一长得不像,我会留你吗?” “你不能这样!我什么答应你!你不能这样!”顾溟从椅子上弹起来,被两个守卫抓着肩膀按了回去。他眼睁睁地看着祁连波走到门口,打开了可视对讲机,“一会有一位客人要来。” “不行!!我们说好了的!” “说好什么了?”祁连波意识到什么似的,舒展开皱着的眉头,“哦,看来我还真是抓着你的软肋了。” “你敢动他!我杀了你——” 祁连波对他激烈的反应尤其感兴趣,“太聒噪了。你对他也这么凶吗?” “你敢动他!你个王八蛋——” 这时,门外响起三下叩门声。 有人在外面说,“人带到了。” 顾溟立即噤声,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紧闭着的推门,他的身体几乎就要承受不住因恐惧而起的、急速飙升的肾上腺激素。 祁连波抬了抬下巴,其中一个守卫从腰间拔出一把枪,顶上顾溟的太阳穴,另一个守卫快步上前,伸手将门往两边推开。 顾溟看到顾烨单枪匹马地站在门后,失控地吼道,“你来干什么?你来这里干什么!你是不是有病!”而后他顿时失了所有气势,半垂着头呜咽,“我都跟你没关系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顾烨一眼便看到顾溟脸上贴着纱布,胸前的衣服还沾了半干的血迹。他心如刀绞,几乎就要丧失理智,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来。 “别这么猴急。” 顾烨被那名守卫往后狠推了一把,脚步硬生生停在了原地,他盯着黑漆漆的枪管,握紧拳头,浑身发抖,僵硬地转头望向祁连波,“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顾烨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他宁愿那些伤痛全都以十倍的量放大在自己身上,也不想顾溟皱一点眉头。 “他往自己脸上划了一刀,所以我也要往你身上划一刀。” 顾溟尖叫道,“——不行!!” “好。”顾烨喘着气,答应道,“那你得放他走。” “不行!!” 祁连波耸肩,对顾烨说,“你还不够谈条件的资格。”语毕,他又抽出那把片刻之前才沾过血的匕首,转头冲顾溟报复性地调笑道,“这是你自找的。” 那把削铁如泥的刀刃闪着寒光,刺得顾溟双目干涩。 “你别动他!别动他!!你冲我来!你有什么都冲我来!”顾溟疯狂地扭动着肩膀,如同一只即将折断双翼的鸟,拼命地向顾烨的方向拉扯自己的上半身。恐惧让他的心理防线瞬间坍塌成碎片,当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阻止祁连波前进的脚步时,他爆发出一声悲戚的呐喊,“求求你!叔叔——” 他红着眼眶,卑微地、毫无自尊地哀求他,“我求求你,放他走好不好?都是我的错……我错了……别动他……求求你……我什么都做……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听话……求求你……叔叔……我听话……你让他走……” 然而祁连波无动于衷,他背对着顾溟,又将这一件发生在顾溟身上的,不那么糟糕的事情撕碎了。 祁连波回过身的时候,手里的刀刃 分卷阅读92 被鲜血染红,血液从刀尖滴滴答答地滚落,在地板上砸出一串红色的血珠。顾烨捂着自己的小腹,失神地抬起头,仅隔着几米的距离与顾溟对望。 他张了张嘴,发出一声微弱的呼唤,微弱到根本听不清楚,但顾溟却读出他说:“别看”。 顾溟看到他如同一片悬挂在枝头上的树叶,摇摇欲坠,最终跪在了自己面前。 与此同时,别墅外的言盛从热感测距仪里看到顾烨红色的人影倒在了地上。 “说话!说话啊!发生什么事了?” 言盛推测祁俩波所在的房间内屏蔽了信号,他刚摘下耳麦,便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 这悲鸣远远地传来,穿透了坚硬的砖瓦、水泥,撕裂了血红色的晚霞,难以想象发出这声悲鸣的人该有多么悲恸。 言盛心想大事不好,招呼着身后几名全副武装的人手一起往前冲,“不管了!走走走!” 祁连波人手虽多,到底抵不过能够以一打十的雇佣兵,一名手下见形势不太乐观,立即跑到祁连波跟前报告情况。 祁连波骂了一句脏话,让他去后门备车,吩咐剩下两人将顾溟带走。 两个男人解开手铐,架起瘫软的顾溟,跟在祁连波身后打算从后门逃走。 顾溟朝后扭着头,直直地望着蜷缩在地上的顾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直到视线里再也看不见顾烨,直到他看到了祁连波腰间的那把匕首。 电光火石之间,两名守卫被一股爆发性的力量推开,顾溟扑向前方祁连波,一手勒住他的脖颈向后转,一把从刀鞘中抽出匕首,刀尖顶在他的动脉上。 祁连波被迫转身面向两名守卫,手杖滚到一边。面对着齐齐指向自己的两只枪口,他颤巍巍地将双手举在空中。 “你们谁敢动一下,我就把他的喉咙切开!” 守卫们不敢轻举妄动,额头上滚下豆大的汗珠。正在情况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黑色的人影从一名守卫的身后跃起,两只手奋力抓住守卫手里的枪管,只听见“砰”一声爆破般的枪声,天花板留下一个漆黑的弹孔。顾烨虽夺下了第一把枪,另一名守卫却已经瞄准了他的脑门,正要扣动扳机的千钧一发之时,他的身体却被撞向一边,枪口也被推开,这一枚子弹则擦着顾烨的太阳穴而过。 顾溟握着那把滚烫的枪管,一刀快准狠地划开了守卫的脖子。他看到另一名守卫对着顾烨又踢又踹,试图夺回手里的枪,冲上前抓着那个男人的领子将他从顾烨身上推开。 顾溟一低头便看到顾烨腹部上大块的伤口,双眼顿时被染得通红。 他的第一颗子弹从守卫的锁骨穿过,男人瞬间失去了反抗能力,躺在地上,四肢抽搐着,嘴里咕噜咕噜地冒着血泡。顾溟骑在他身上,将枪口顶上他的眉心,枪声紧接着连续不断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直到子弹都被打光,顾溟还在机械性地扣动着扳机,半根枪管插在被打得稀烂的脑壳中。 顾溟捡起顾烨手边剩下的一把枪,朝已经爬起来了、正在朝后门奋力走去的祁连波快步冲去,跟着一只手肘压上他的肩膀,将他压在墙上。 祁连波的后背重重地撞上墙壁,他“啧”了一声,继续说道,“怎么?你现在还想杀掉自己的叔叔?” 顾溟将枪管顶上祁连波的额头,他看着这张丑恶的嘴脸,想到曾丧命在祁连波手下的无数亲人,几次三番就要扣动扳机,却禁不住咬牙痛哭。 “你想想,你要是开了枪,可不就跟我一样了?”祁连波讽刺道,“哦,不过你现在也杀过人了。” “我跟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宝贝,我们流着一样的血。” “地狱,会下地狱的。”顾溟语不成句,握枪的手抖动得厉害,“你会下地狱的。” “你也是,”祁连波冷笑,“你我都是要下地狱的。” 这是顾溟所开的最后一枪,白净的墙壁上留下一朵四射着炸开的烟花,祁连波靠着墙壁滑落到地上,临死前还不可置信地大睁着眼睛。 顾溟的五指颓然松开,他转身往顾烨的方向走了一步,双膝一软摔在了地上,连滚带爬地来到顾烨身边,抱起他的肩膀将他翻过来,然后脱掉自己的上衣,按在他的小腹上,结结巴巴地说,“我给你按好了……我给你按住伤口了……没事了,没事了……” 顾烨努力掀起眼皮,“你快走。” 顾溟抱着他的脑袋,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他的脸上,“不会再流血了……你再撑一会……我去叫人来……” 顾烨想要帮他擦掉眼泪,却提不起力气,只能艰难地动了动食指,“别哭……” “别睡,别睡了……看着我,顾烨,看着我……”顾溟宁可方才那一刀是扎在他自己身上,“你看看我,我们重头开始好不好?你不是想重头开始吗?我们从牵手开始好不好?” 顾烨扯出个狼狈的笑容,“你是不是又要骗我?”说话时也只有出的气儿,“到时候……到时候又……又不要我了……” 顾溟摸着他的脸,结果把他的脸越抹越脏,忍不住失声痛哭,“我没骗你,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别睡,我求求你……” 顾烨的双眼有些放空,他喃喃自语道,“哥哥,我会死吗?” “不会的!你别说胡话……” 顾烨的视线从顾溟脸上移开,转而投向头顶的天花板,“我好害怕,来生就认不得你了。” “那就认不得我吧。”顾溟用自己的额头贴上他的额头,泣不成声,“我不想再做你的哥哥了……我就做一个路人甲……我会向你介绍我的名字、我的一切,我都会很详细地告诉你,好不好?” 顾烨闭上眼,嘴角带笑,有气无力地问,“真的吗?” “真的,我说得都是真的。”顾溟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小烨,小烨,你看看我啊,你怎么不跟我说话了?”转而又去摸他的手,可惜小火炉已经没法发热了。 “小火炉,看看我,你看看我,好不好?”他号啕大哭,“——你别把你哥一个人留在这。” 言盛一行人循声而来,一推开门,赫然看见顾溟浑身是血地跪在地上,屋内还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具尸体,一片狼藉,血流成河。 顾溟甚至还没看清来者是谁,挪动着膝盖,狼狈地爬到对方跟前。 “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每一声“求求你”都跟着一声额头撞击地面的闷响。 言盛高喊一声“先救人”,继而蹲下身去扶他。可顾溟像生在了地上一样,站不起来,只是一个劲地抓着言盛的裤管,嘴里说着“求求你,我听话”。 言盛先将他们两人火速送往了医院。顾烨失血过多 分卷阅读93 ,情况不容乐观,他也一直在劝顾溟去做个检查,奈何顾溟只是摇头,寸步不离地跟在顾烨的病床后。 直至顾烨被推进手术室,顾溟才没继续跟着,他抬头看了眼亮起的“手术中”的红色灯光,转头想要去椅子上坐一会,刚扶着墙走了两步,突然倒了下去。 67. 所幸顾溟所受的大多是皮外伤,除了脸上的伤口稍深,加上稍有感染,会不会留疤还很难说。做了个缝合的小手术之后,医生又给顾溟手腕上的伤口消毒上药,之后他就被推回了病房里,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 顾溟睡得极其不安稳,睡梦中他又置身于那场无边无际的大火之中,而祁连波的五官被无限放大,诡异的笑容浮动在他的眼前。顾溟转身想逃,却拔不动双腿,唯独听到祁连波在他身后咧嘴大笑,一边笑一边说,“你跑不了的——” 话音刚落,顾溟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他手脚并用,想要爬起来,一低头,祁连波匍匐在地上,满脸是血,抓着他的脚踝对他说,“你连你的叔叔都能杀。” “你跟我有什么区别?” “你我都只能呆在地狱里。” 顾溟猛地睁眼,他看到白色的天花板,闻到消毒药水的气味,惊得立即从床上坐起来。 言盛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玩手机,听到动静放下手机,“醒啦?”看着顾溟紧张兮兮的样子,他安慰说,“你现在在医院里呢。伤口都给你处理好了。” 顾溟心有余悸,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一低头便看到自己双手手腕上缠着白色的绷带,十根手指尖上还残留着没有来的及洗干净的凝结的血迹,他用力在被褥上蹭了蹭,没能蹭下来。 顾溟又觉得脸上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感,刚想伸手摸,被言盛一把握住了。 “别摸!刚缝好的。” 顾溟听闻缩回手,又在床上愣愣地坐了一会,突然跳下床就往门外跑。 “喂!别跑啊,你才刚醒!”言盛拎起地上的拖鞋追了出去,“鞋穿上!” “他呢?手术做完了吗?怎么样了?医生说什么了?”顾溟望着人来人往的走廊,转头问道。 “手术做是做完了,血流得有点多……但是还没醒过来。” “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他?”顾溟请求道,焦急的心情不言而喻,“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我就偷偷看一眼。” “哎,多大点事,”言盛无所谓地摆摆手,“你想住在他那儿都行。” 言盛给顾烨准备了个单独的病房住着。两人坐电梯上了两层楼,顾溟跟在言盛身后,轻手轻脚地进了顾烨的病房。 顾烨脸上戴着氧气罩,手上打着点滴。几乎是一看到他,顾溟就要控制不住地冲到跟前,他向前跑了两步,却硬是在半路停下,改为双手抱臂,远远地看着病床上的顾烨。 “怎么啦?”言盛在他旁边停下,“不去看看吗?” 顾溟的声音都有点发抖,“是不是很严重?” “没什么大事,没伤到器官。” “你说的是真的吗?”顾溟问,“不是在骗我,是吗?” “没骗你。否则他现在应该躺在重症室。” “你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吗?” “唔,快了吧。”言盛想了想,趁机说,“他出院前都得让人陪护照顾,不过我毛手毛脚的,肯定会帮倒忙。我想要不请几个人过来看着好了。” 顾溟的目光在顾烨脸上停留了好半天才收了回来,他侧头小声对言盛说了几句话,言盛便满脸狐疑地跟着他出了病房,足足过了好一会才重新回到病房里。 言盛快步走到顾烨的病床跟前,叉着腰说,“别装了,现在就我一人。” 顾烨这才睁眼,尽管已经苏醒过来,他脸上仍然没有一丝血色。 “他要出院。” 顾烨眉头一皱,问道,“你让他出院了?” “你都拦不住你哥,你觉得我能拦得住吗?”眼见顾烨的脸气得由白转红,就差从病床上爬起来了,言盛才笑眯眯地补充道,“好啦,他说他会呆在你这儿的。” 顾烨本意还想装睡的,但是当天晚上就没忍住。 他在黑暗中大胆地睁开双眼,顾溟坐在他病床边的椅子上,趴在床边,脸埋在双臂里。顾烨心猿意马,动了动手指,摸了摸搭在他床单上的发梢,下一秒却听到他发出断断续续的、啜泣的声音。 那是一种无法压抑却又克制的哭声。 顾烨现在还不能动,但他被顾溟哭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伸手便去握他的胳膊。 顾溟猛然抬头,睫毛上还挂着眼泪,“你醒了?”他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用袖口胡乱擦了把脸,“怎么样?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现在就去叫医生……” “不用!”顾烨的声音有点哑。 “那你想喝点水吗?” 顾烨点了点头,于是顾溟从烧水壶里倒了点温水出来,然后捏着病床的手摇把转动起来,好将他的上半身支起来。 顾烨乖巧地张开嘴,顾溟弯着腰,握着水杯贴着顾烨的嘴唇往里送水,一只手接在他的下巴底下。 等他喝完水,顾溟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局促不安地捏着空水杯。 “坐呀,哥哥。”顾烨轻握住他的手,心疼地摸着他手腕上的绷带,“对不起,让你受这么多苦。” 顾溟立马瑟缩着抽回手,他在椅子上坐下,抱着臂,弓着背,一副恨不得将自己蜷起来的模样。 察觉到顾溟似乎不愿意让自己触碰,顾烨垂下眼帘,说,“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你就不会碰到这些人,更不会遇见这些事。”他失落地抬眼问顾溟,“哥哥,你是不是更讨厌我了?” 此刻病房里只剩一盏小夜灯还亮着,顾溟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你不用再这么叫我了……”这一声声亲呢的“哥哥”听得他心里又酸又涩,他自己才是所有灾祸的起源,哪怕顾烨仅仅只是与他挂上一个兄弟的名分,也差点因此而丧命,“我已经不是你的哥哥了。” 顾烨听闻却急了眼,“我就知道,你是不是不想认我了?你是不是就巴不得我们俩没有关系呢?”说着就要拔手里的针头,“行啊,那你也别管我了!” 顾溟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乱动,“你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我是死是活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自己都说了,反正我就是一陌生人。”顾烨一字一顿地加重了“陌生人”这三个字眼。 “——你明明知道是假的!”顾溟吼道,他拧着眉头,咬着后槽牙,然而怎么看都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明明知道那句话是假的。” 顾烨看着顾溟额头上的擦伤和淤青,想到言盛说他求救时 分卷阅读94 的情景,想到自己生病的时候他忙前忙后的样子,一下子就慌了。 “没有,不是的……你别生气……”他伸手去揽顾溟的腰,仰着头道,“我错了,哥哥,我说的都是气话,我不是以为你不喜欢我吗?” 顾溟一手撑在他枕侧,眼里盯着不远处的床头柜,摆明了不想看他。 “别生气了。”顾烨腆着脸往顾溟身上贴,隔着袖子亲了亲他的胳膊,“你还答应要跟我牵手亲嘴的。” 顾溟嫌弃地“哧”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亲嘴了?” “不是说可以不做兄长吗?那不就是可以做其他的事吗?” 顾溟一把将他的脸按回枕头上。 第二天言盛推开病房的门时,正好撞见顾溟在给顾烨喂饭。他反应迅速,努力配合惊讶道,“哟,醒了!” 顾溟转头说,“昨天晚上醒的,我怕你已经休息了,没敢打搅你。” 顾烨被塞了满口的饭,趁着顾溟转头的功夫冲言盛竖了个大拇指。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言盛双手插着裤兜,晃晃悠悠走到顾烨跟前,打趣道,“免费陪护,真好。” 顾溟刚好喂完一碗鸡汤,收拾了碗筷说晚上再来。 清晨的时候,医生跟顾溟嘱咐说这些天应该让病人多吃点有营养的,不要吃外面餐馆里的盒饭,味道又重又油腻,他一听连忙跑回公寓,找了些食谱,扛起了负责顾烨一日三餐的重任。 顾烨倒好,晚上还能灵活地伸展胳膊吃人豆腐,一到白天就没力气了,抬不起碗,握不住勺子,恬不知耻地大张着嘴,像只嗷嗷待哺的小鸟。清汤寡水的,他却吃得可香。 言盛上了报纸,总算给家里耀武扬威了一次,报道上说他带人剿灭毒窝,而且被当场击毙的贩毒人员里竟然还有多年前一起灭门惨案的嫌疑人。 文伦清的案子已经由季池交接,顾溟请假说自己家里出了事故,但他清楚自己的病能不能治好都不知道,兴许以后都没法回去正常工作了。 警长被送到了小雨那儿养着,整日被她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肚子又圆了一圈,体型也从冬瓜成长为圆滚滚的大西瓜。 顾烨的董事会自从知道他住院以后也没再继续施压。李明宇与杜以泽两人则下落不明,从顾烨的雷达上完全消失了。 顾溟每到早中晚的饭点就会出现在顾烨的病房里,就算不在医院里,顾烨给他发的信息、打的电话,他也都会回应——除却偶尔他会消失一整个下午。 有一天晚上顾烨问他,“你是不是在躲我?” “没有。”顾溟往他嘴里送饭。 “那你怎么今天白天都不理我?” “当然是在忙着给你做饭了。”顾溟强打起精神,“我厨艺不精,耗费的时间长,没来得及看消息。” “你有好好吃饭吗?怎么脸色这么差?”顾烨想要摸摸顾溟的脸,结果被他侧头躲了过去。 “没事,我都是吃完了再过来的。” 十天后,顾烨腹部的伤口拆线,他没提前通知顾溟,让言盛开车送自己到公寓底下,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结果当他看到顾溟嘴唇发白,眼神恍惚的模样时,顾溟却疯了一样地抓着他的胳膊将他往门外推。 顾烨反手握住他的手掌,顾溟看到自己的手指尖上生长出黑色的藤蔓,它们缠上顾烨的手指、胳膊,撕裂了他的五官。 顾溟眼里参杂着恐惧与厌恶,他颤抖着骂道,“……滚!滚出去!” 顾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整个推了出去。 顾溟爬回卧室,将门反锁,接着捡起地上的皮带将自己的手绑在床柱上。 他拒绝正规的治疗,像只害怕见到阳光,害怕被人知晓自己黑暗秘密的蝙蝠。 这一回顾溟足足在地上躺了三个多小时,其间他掐着自己的喉咙,几度神智不清,疼得在地板上打滚。等到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得湿透,冷得他直发抖。 顾溟瘫在地板上有气无力地抠着皮带的扣子,扯了半天才扯下来。他踉踉跄跄地下楼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正准备给顾烨做饭时才想起来刚刚他已经来过公寓了。顾烨已经出院了。 顾溟在厨房里失神地站了一会,心想今天大概不用再给他做饭了,于是机械地打开一扇橱柜的门,准备找点泡面吃,没想到却在装泡面的箱子里翻出一包彩色的生日蜡烛。 公寓早已被保洁人员清理过了,坏掉的蛋糕与红酒也被扔掉了,只剩下一包还没使用过的蜡烛被人顺手塞进橱柜里。 他捏着这一小把蜡烛,突然掩面痛哭。 “哥哥——” “开门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开门好不好?” “别哭啊……” 顾溟听到敲门声,还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他跑到玄关处,从猫眼里看到顾烨正猫着腰,贴着门侧耳偷听。 顾烨没料到门突然被打开,身体往里一倾,随即站得笔直。他看到顾溟抿着嘴,侧着脸,站在巨大的阴影里,肩膀微微抽动着。 顾烨抬脚踏进屋里,在一片漆黑中将他紧抱。 “怎么这么冷?没开暖气吗?”发觉他身体冰凉,顾烨问道。 顾溟生怕撕裂他的伤口,手忙脚乱地推他的肩膀,彩色的生日蜡烛从他手中滑落,散了一地。 “快松开!” “我不!”顾烨不管不顾地收紧双臂。 顾溟着急地拍着他的背,“快松手!松手!伤口裂开了怎么办!” “不要!我已经拆线了。”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顾溟挣脱不开,放弃了抵抗,爆发出一连串带着哭腔的责备,“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啊!我不是叫你走吗?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啊?你知不知道你是在送死?你是不是成心要气死我?” 顾烨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于是开始一个劲地向他道歉。 顾烨道歉道得顾溟一点脾气都没了,拳头像尽数落进棉花里,他抓着顾烨后背的衣服,绝望地哭道,“他给我打了毒品,怎么办啊——怎么办——” 顾烨关上门,一把将他抱起来,放到客厅的沙发上,“没事的,很快就能戒掉的,我陪着你戒。” “我做不到,好疼啊,我坚持不下去了……”这些年来的苦痛早把顾溟压变了形,他自暴自弃地搂着顾烨的脖子,一股脑地朝他宣泄着所有的负面情绪,“怎么办啊……我连句谢谢都没跟他说过……” 顾烨拍着他的背,“爸会理解的,他就是故意气你走的,不是你的错。” “我还杀过人了……” “那是正当防卫,哥哥是为了救我才这么做的,都是因为我,不要怪你自己。” “我就是个灾星……” “怎么会呢 分卷阅读95 ?我还觉得自己特别幸运。” “我是不是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了?” “我会保护你的,哥哥,我会保护你。”顾烨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又扯了张纸巾,擦着他的眼角,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脸上的纱布,一边小声询问他脸上还疼不疼。 顾烨的手掌如往常一样热烘烘的。隔着层层叠叠的纱布,顾溟都能感觉到有源源不断的热量渗透进他的血管里,涌向他几近衰竭的心脏。他没了力气,呼吸跟着平缓下来,软塌塌地趴在顾烨的肩膀上出神。有那么一刻,他觉得好像他也是有人可以依靠的,好像在这诺大的世界里,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流浪。 只有顾烨会这样谨小慎微地看向他,哪怕他只是一株生在悬崖峭壁上的野草,在顾烨眼里,他却好像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没有人这么看过他。 68. 顾溟觉得自己特别没出息,毒瘾都能扛住,却扛不住顾烨一个紧实的拥抱,他觉得自己被束缚在一个炙热的茧里,小小的空间却很有安全感。 顾烨从小到大传递给他的信息都是:我就在这里。 社会总是赋予男性兄长于更多的责任与义务,大概正是因为这样,顾溟一直都将这句话当成孩童间的玩笑话。放在二十年前,他肯定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因为可以依靠顾烨而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的这一天。 可是如今顾烨已经二十七了,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了。这世界上所有的人事物都在变,怎么唯独顾烨还跟以前一样,毫不害臊地在他面前摆出骑士的姿态来,好像他是个需要被安慰、被保护的人。 顾溟极少体会到被人所认真珍惜的感觉,一生中难得的几次机会也大多来自于这个弟弟,无论是顾烨小时候故意替他背锅,还是到现在笃定地朝他张开双臂。 这种感觉很微妙,顾溟心头有点发酸,又有点暖烘烘的。 原来是他自己色厉内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顾溟的思绪飘来荡去,缓了好一会才从神游的状态中收敛起大半情绪,仅是说话还有点喘,“你连自己都保护不好,住院住得比我还久。” 顾烨难得见到顾溟情绪失控的一面,这在他眼里无异于是哥哥朝他敞开心扉,投怀送抱了。顾烨觉得自己这一刀挨得真值,“这不是情况不一样吗?难不成我还打不过他吗?” “不要一天到晚打打杀杀的。”隔着顾烨的毛衣,顾溟伸手覆在他的小腹上,抬眼问他,“我能看看吗?” 顾烨一手抓住毛衣的下摆,掀了起来。 顾溟摸着墙上的开关,打开了头顶的吊灯。 顾烨腹部上还残留着缝合的痕迹,初愈的伤口看起来如同一条蜿蜒的蜈蚣,从他的肚脐下方爬到腰线。 顾溟止不住地从唇间发出叹息声,他伸手摸了摸顾烨腰上另一侧的枪伤,“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我是个男人,这点伤算什么。”顾烨凑近了问,“倒是哥哥,脸上还疼吗?” 顾溟摇头,“不疼,已经结痂了。” “言盛说会不会留疤得看恢复情况,”顾烨问,“哥哥,能让我看看吗?” 尽管伤口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顾溟仍旧不愿意取下纱布,“算了吧。” “让我看看,哥哥。” “有什么好看的?”顾溟懊恼地侧过身,想要挤下沙发,“你怎么老喜欢看这些?” 顾烨撇了撇嘴。他自小没怕过事,唯独就怕见到顾溟青一块紫一块地回家。以前顾溟洗完澡,穿着短裤躺在床上看书时,顾烨偶尔会在他露出的一截小腿上看见几块新鲜的淤青。顾溟书看得津津有味,浑然没有发现顾烨已经爬上床,跪在自己的膝盖旁边。直到腿上传来冰冰凉的触感,他才看见顾烨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盒跌打损伤的药膏,正往自己的腿上摸。 顾烨像对待柔弱的女孩子一样对待他,这总是让他格外不好意思,只想往被子里缩,往往都会被顾烨握住脚踝拉回去。 顾烨哪里是喜欢看这些呢?分明就是心疼,就是无可奈何。他身子往前一倾,堵住顾溟逃走的路线,伸手去撕他耳根的医用胶带。 顾溟被他堵在沙发的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他撕掉了一条胶带,跟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顾烨撕完最后一条胶带,捏着纱布一角的手停在空中。一条明显的刀疤从顾溟的脸颊延伸至他的耳根,深褐色的痂严丝合缝地覆盖在伤口之上。 你说为什么顾烨巴不得想要护在手心里的人却总是受着风吹雨打,不被人珍惜,也不被人爱护,他倒好,口头上吹着“保护你”的牛皮,一见面就往人嘴里灌酒,把人做到发了一个星期的高烧。 顾溟以为顾烨又要开始莫名其妙地生闷气了,没想到却听到几声吸鼻子的声音。一抬头,顾烨红着眼眶,拧着眉头,神情别扭,像是气愤,又似乎是委屈。 头顶昏黄的灯光在顾溟脸上刷下大片的阴影,他偏过头,缩着脖子,故意遮掩自己脸上的伤疤,眼里流露出一点落寞的神情,“是不是很丑?都……把你丑哭了?” “不是的。”顾烨揉了揉眼角,“哥哥一直都特别好看。” “我又不是没有对着镜子看过。” “哥哥,现在的修复技术已经很发达了,不会留疤的。” “所以你也觉得我很丑了?” “不是……我不是……”顾烨总觉得自己越抹越黑,干脆不说话了。 顾溟将纱布粘回脸上,说,“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 顾烨又吸了吸鼻子,“明明你也才哭过。” 顾溟模仿顾烨的语气道,“这不是情况不一样吗?” “那还有之前,元旦的时候,你也哭过。” 顾溟在脑海中搜索着元旦的记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疑惑地否认道,“我可不记得发生过这件事。” “因为哥哥喝酒了,而且是高潮的时候哭的。” 顾溟再一次被顾烨底线之低的程度所震惊了。 “就在这张地毯上。”顾烨补充着,像是在回忆学术细节,“而且哭了不止一次,而且……” “没有而且了!”顾溟一把推开他,起身快步走到厨房里,想着要么找点事做,要么赶紧换个话题,否则顾烨得寸进尺来可没有个度。他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蜡烛,小声嘟囔道,“有没有点廉耻了……” 顾烨跟了过来,在顾溟起身的时候从他身后将他环抱。 顾溟再度被裹进熟悉的茧壳里,他捏紧了手里的蜡烛,心跳声震耳欲聋。顾烨比他高小半个头,得低下头才能埋进他的肩窝,温热的鼻息贴着他的肩膀而过,酥酥麻麻的。 顾烨缓慢地呼吸着,声音压得低低的,“我对哥哥是一见钟情。” 分卷阅读96 顾烨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说出这句话的。顾溟一愣,两只耳朵尖唰地红了,他紧张得像盘玩佛珠一样盘玩起手里的蜡烛,“你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 顾烨像倾慕一位高高在上、不食烟火的人物一样仰望着他,偏偏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叛逆,爽朗,自由自在的人,有一天突然跑到他的房间门口,敲他的门,宣称“我要来救你于水深火热之中”,结果竟然是带他跑到后花园外的小树林里看星星。 顾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一本正经,反倒是顾溟一手捂着脸,小声说,“我什么时候这样做过?没有的事……” 顾烨拉住顾溟的一只胳膊,将他转过身来,面对自己。顾溟脸颊有些泛红,他“哎”了一声,眼神躲闪,伸手按住顾烨的脸,意思是别看了,顾烨却顺势捉住他另一只手,往自己怀里拉了拉。 “哥哥,你得以身作则。” 顾溟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就突然被人架住大腿抱了起来。顾烨将他放到身后的吧台上,仰起头,认真地望着他,“你得对我负责。” 顾烨厚起脸皮来的时候总能噎得顾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溟把手里的那把生日蜡烛塞进他手里,转移话题时说话都有点磕巴,“我、我怎么找到一把蜡烛。” 顾烨一手撑在顾溟的臀侧,将他拢在双臂之间,低头望着手心里的蜡烛,过了好一会才说,“也没来得及给你尝尝。”他将蜡烛放到吧台上,“算了,万一吃坏肚子了也不好。” 顾溟突然意识到其实顾烨也是一个人手无寸铁地生活,不比他完整,不比他幸福,可为什么望向他的时候,眼里却总能冒出亮闪闪的光,像是从未受过伤害,从未被人抛弃。 “好吃吗?” 顾烨笑,“我不知道,我也没吃。” “我喜欢甜一点的。” “我知道。” “奶油味重一点的。” 顾烨抬头看他。 “什么时候做给我尝尝,否则蜡烛不是白买了。”顾溟说,“蛋糕是不是也得做大一点,你这些蜡烛能有三十根吗?” “有的。”顾烨喜笑颜开,“不过做蛋糕可是很累的,我是不是可以讨点奖励?” 顾溟盘算着问,“那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怎么弄得我跟土匪一样,我又不劫财。”顾烨挤进顾溟的双膝间,双手搂着他往自己怀里推,像抱着一座幸苦努力而得来的大奖杯,“我只劫色——可以亲你吗?就当是预付。” 顾烨调起情来直白又赤裸,明明羞耻得要死,顾溟听了却禁不住发笑,“你都是跟谁学的?” 顾烨笑而不答,抬起下巴,用自己的鼻尖去碰顾溟的鼻尖。顾溟忐忑地将视线下移,却没向后躲靠。他没想到顾烨的嘴唇竟然也是高热的,这股甜腻的气息将他包围,泡得他四肢发软,头脑昏聩。 69. 自打没了工作,顾溟每日多出了大把的时间。顾烨除了公司开会时需要往外跑,其余时间都呆在顾溟身边,哪怕人家出去买菜也要跟着。 顾烨知道自己做的饭简直有毒,也不再嚷嚷着帮忙,只是搬个笔记本坐在吧台对面,偶尔在工作间隙往顾溟那儿瞄上一眼。 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除了顾溟毒瘾发作的时候。顾烨没法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加上他也不知道顾溟什么时候会不舒服。往往等到顾烨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被锁在了卧房外,无论他怎么敲门呼唤,房内的人都无动于衷。 通常顾烨一等就是一两个小时。顾溟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总是出了一身的汗,顾烨问他什么都不答,只是神情疲惫地摇摇头,然后默不作声地去楼下的浴室里洗澡。 除此以外,顾溟对他一点不差,包了他的三餐,也不赶他走了,睡觉的时候还能让他抱着。 有天周末顾溟正在琢磨着什么时候把警长接回来,不能再麻烦小雨的时候,顾烨突然回了公寓。 顾溟头都没抬,百无聊赖地翻了翻手里的书,“你今天不是加班吗?” “哥哥,你看看谁来了。” 顾溟抬起头,有一瞬间的惊异,随即立马放下书本,大步迎上前道,“李叔叔,您怎么来了?” 李叔叔站在门外,和蔼地冲着顾溟笑,又冲他挥了挥手,然后才小步迈进门来,准备弯腰脱鞋,“打扰了……您这有拖鞋吗?” 顾溟生怕他闪到腰,一把扶住他,“您直接进来就行,别客气。” “不不不,”李叔叔连忙摆手,“万一把您这弄脏了多不好。” 顾溟弯腰从鞋柜里翻出两只一次性的鞋套,又搬来椅子给李叔叔坐着,半蹲在地上给他换上鞋套。 李叔叔双手捏着板凳边缘,缓慢地抬脚,“我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您以前还给我系鞋带呢。”顾溟给李叔叔换上鞋套,然后将他领到客厅里坐下,顺便给顾烨使了个眼色,让他去烧水泡茶。 李叔叔双手摆在膝盖上,颇有些紧张地说,“不好意思啊,我这给您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我本来还想着过段时间就去拜访您。”顾溟在他身旁坐下,“我真的好久都没有见到您了——得有七八年了吧?” “是啊,”飞逝的旧日时光拉扯着李叔叔的思绪,“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您还是个学生呢。” 顾溟从顾烨手中接过茶水,放到茶几上,说,“我知道您喜欢喝茶,不过我这的茶实在算不上上乘,您别介意。” “您别这么客气,”李叔叔双手接过茶杯,捧在手心里,暗暗地唤道,“大少爷……” 顾溟一愣,自己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以前他对这个称呼厌恶得很,总觉得自己像是生在暴发户家里的二世祖,现在听来也仅仅只是觉得恍若隔世,情感上的喜好早已被时间的长河冲淡,变得无足轻重。 李叔叔望着顾溟脸上那道突兀的浅色伤疤,还是没忍住揉了把眼睛,又用拇指擦着眼角。 “我年纪大了,一点用没有……尽是让您受苦。” “您这为什么跟我道歉啊?”顾溟忙不迭地抽了张纸巾塞进李叔叔手里,握着他手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还难过起来了?我这是不是还让您不开心了?” “您别怪他……您别怪他。” 因为年老,李叔叔手背的皮肤像脱过水的树皮,干巴巴地贴在骨节上,摸起来棱角分明。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护我。” 李叔叔的脸憋得通红,他话都说不完整,只是一个劲地喘气,偶尔咳出两声夹带痰音的咳嗽。作为唯一的知情人,他被这份无能为力地歉意压弯了腰,这种以保护之名而带来的伤害让他多年来都遭受着良心上的谴责。 分卷阅读97 “我没有怪他。”顾溟拿纸巾接住李叔叔咳出的一口痰,包起来扔进垃圾桶里,“真的,我不怪他。如果我要是他,我也会这么做的。李叔叔,我还得谢谢你这些年来的照顾。” 李叔叔听闻却难过更甚,“就这么一件事我都没做好,牵连您受这无妄之灾。” “千万别这么说,我感谢您都来不及。”顾溟用力地握着他的手,希望能够向他传递些热量,“我这不是好好地坐在这吗?什么事儿都没有。” 顾溟当然想过另一种可能性,如果不是因为祁连波,他的选择一定大不相同,人生的走向也会将朝着另一个方向前进。 那样的未来会是什么样,顾溟当然想像过,他会是芸芸众生里的一粒尘埃,他的人生里不会出现这些枪支毒品,不用颠沛流离,也不会存在这么一个对他造成如此大影响的顾烨。 尽管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可他好歹也想拥有剩下的选择权。 顾溟收拢起心绪,邀请李叔叔吃顿午饭再走。 李叔叔推辞了两句,最终还是在顾溟的强烈挽留下留了下来,他局促地坐在沙发上,不敢胡乱走动,看着顾溟在厨房里忙活的情景,暗自感叹自己竟然还有这种福气。 吃完午饭以后,顾烨准备送李叔叔回去,顾溟也跟着进了电梯。到达大厅以后,顾溟紧跟着李叔叔,后脚刚要出去,顾烨却突然凑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一脸得逞地关上了电梯门。 顾溟用手背擦着脸上的口水,转头就看到李叔叔正望着他,嘴唇微张,一愣一愣的。 顾溟的脖子都烧红了,他走上前低声道,“他去车库了,我们在门口等他把车开出来。” 等车的间隙,李叔叔也没怎么说话,只是望着灰色的水泥路面,似乎已经接受了刚才的所闻所见。反倒是顾溟的内心遭受了好几个回合的道德拷问和鞭打,他最终踌躇着问道,“我们……是不是挺奇怪的?” 顾溟没想到李叔叔竟然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都堆在一起,“我哪有什么资格评判这些?您要是能过得开心,那比什么都强。” “我只是没想到……原来少爷他是这样的心思。”李叔叔用力捏了捏顾溟的手,“您刚走的那两年——您是不知道,少爷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的。老爷对他又严,该给予的关爱也没给过,夫人又不闻不问……估计得委屈您照顾他了。” “不委屈。”顾溟说道,“您也注意身体,下次去看望您的时候我一定给您带点好茶叶。” 顾溟本意是想一同送李叔叔回去,但是顾烨怕他不舒服,没让他跟着。顾溟只能目送他们离开,之后便回家收拾起碗筷。过了大半个小时,顾溟听到敲门声时还以为是顾烨回来了,心想他是不是忘带了钥匙,没想到却见到了季池。 季池拎着水果篮,在门口站得笔直,“学长,我不知道你住在哪,所以只好去问申主管要来了地址——你别介意啊,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我怎么会介意呢?”顾溟心想今天家里好热闹,带着他往屋里走,“怎么样?客户那边还好吗?” “设计和大部分交接工作都是学长做的,我就是捡个漏,乘机学习一下。”季池将水果篮放在茶几上,“学长,你以后还会来上班吗?” 顾溟站在厨房里给他倒水,“我当然想了。只是不知道主管还会不会让我回去,毕竟我这假还不知道要请多久。” “出了什么事?这么严重吗?” “严重倒算不上。” “你是生病了吗?” 顾溟犹豫了一会,说,“算是个慢性病吧,得慢慢治。” 两人在沙发上闲聊了没一小会,顾烨就回来了,他一边脱着外套一边往屋里走,刚将衣服挂到衣架上,扭头便看见季池坐在沙发上,就坐在顾溟身旁。 “这是我学弟,看我来的——”顾溟补充道,“你见过的。” 季池望着顾烨,眼里没有什么温度。顾烨则像樽木桩一样钉在原地,盯着季池,眼里冒着火花。 顾溟的直觉告诉他顾烨的状态不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季池就站了起来,“那我就先走了,学长,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请一定要告诉我。” 顾溟跟着站起来,客套道,“不再坐会吗?” 顾烨毫不客气地抢先打断,“不用了!” 这一下把顾溟弄得无地自容,只好送季池离开。季池屁股都没坐热就被赶走,落得个跟顾溟站在门口寒暄的下场。顾烨则抱臂在两人身后等着,气压低得可怕,像只正在守卫自己领地的呲牙咧嘴的雄狮。 季池问了问顾溟脸上伤疤的由来,顾溟再度使出了自己糟糕的撒谎技能,说是摔倒了刮伤了。季池听闻却摇头,也许是不买账,他伸出食指指尖,大概只是想指一下,不料顾烨一个箭步上前,一巴掌把他的手拍掉了。 “不准碰!” 两人皆是一愣,顾溟反应迅速,立马对季池说,“他……那个……”顾溟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抱歉地冲他笑了笑,“人比较奇怪,你别介意。” 季池收回手,说了句“没事”,同时向顾溟道别,“对了,申主管说她欢迎你回来。” 顾溟点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关上门,转过身,脸上已然阴雨密布。 “有你这么对待人的吗?” 顾烨一愣,高声问道,“你怎么还帮他说话?” “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做得还挺对的?” “你为什么这么帮他说话?” “我不是帮他说话,我是就事论事!” 顾烨抻着脖子道,“你不是忘了他上回亲你的时候吧?我没揍他算是好的了。” “哟,你还想打人呢?!”顾溟怒目圆瞪。 “那是骚扰!” 顾溟反问道,“难道你骚扰的还少了?” 顾烨顿了顿,咕哝着,“那我不是也给你揍了吗?” 望着那张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的脸,顾溟突然叹了一口气,“我都说了,他只是我一个学弟,是当年同住的室友,要不是多亏他照顾……” “别说了,我不感兴趣。” 顾溟语塞,无可奈何地问,“你为什么总是对他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因为我吃醋了。”顾烨大言不惭道,“我生气了。”一边提示道,“快哄我。” “我凭什么哄你?”顾溟又气又好笑,在他脸上拍了一下,“你说你这么帅的一张脸,怎么总是说不要就不要。” 顾烨根本没抓住重点,咧嘴笑道,“嘿嘿,我很帅吗?” “不准再这么做了,听到没?”顾溟说着边往客厅里走,“否则我下次真的会揍你。” 顾烨浑然听不进一句训诫,只是笑嘻嘻地追在顾溟身后问,“ 分卷阅读98 我真的很帅吗?” 顾溟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说,“不帅。” 顾烨做作地“唉”了一声,紧接着双臂一捞,圈他在怀里,“哥哥,诚实一点。” 顾溟连忙用手肘顶他的胳膊,“烦不烦啊你。” “你再夸我两句,我就松手。”顾烨的另一只手往下游移,隔着睡裤握住了顾溟软绵绵的敏感器官,若有若无地揉弄起来。 “别闹了!”顾溟打了个颤,奈何双手被顾烨的胳膊牢牢绑着,他无力地抓着顾烨的手腕,却无力阻止他套弄的动作,“……别摸了!” 顾烨用自己的鼻尖去蹭顾溟挣扎时裸露出的一小块肩膀,偶尔张嘴在他脖子上轻咬两口,“哥哥是不是一直都没有解决过?怎么摸两下就站起来了?” “我没有!” 这段日子里顾溟虽然给他亲给他抱,但一旦顾烨露出点想要继续深入的贼心,顾溟就给他推开了。 顾溟对这事多少有一点恐惧,毕竟最初几次的记忆与愉快压根挨不上边,况且顾烨在床上的时候总是格外霸道强势,这总是让他生出一种自己被顾烨捏在手心里的感觉。 顾溟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他自认为自己一向都很克制,顾烨却总能将他推向一次又一次的失控。 70. 顾烨已经不再满足于隔着布料抚摸,而是仗着顾溟没有使尽全力反抗,大胆地伸手探进他的睡裤,滑进他的内裤边缘。 顾溟被顾烨的两只胳膊环住,腰也被顾烨顶在桌沿,半趴着伏在吧台的桌面上,两只手既没有机会去推身后的顾烨,也没有空间去制止正在桌沿下的乱来的手。 一声轻笑钻进他的耳朵里,“好硬啊,哥哥。” 都说饱暖思淫欲,顾溟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这段日子过得太清闲了,导致欲望累积成灾。他将额头贴在冰凉的桌面上,愤愤说道,“摸够了没?摸够了就放手……” “我帮你解决还不好?”顾烨贴着顾溟的背道,“哪像你,每次只顾自己舒服。” “你还好意思说?你哪一次……”略有粗糙的拇指滑过顶端的凹陷处,顾溟的肩膀突然绷紧,鼻腔里喷出一声轻微的闷哼,他闭了下眼,还想把下半句话说完,不料顾烨开始攻城略地,抚弄的幅度大了起来,另一只手掌贴着他的大腿根处来回磨蹭。 顾溟的上半身贴得离桌面更近了,他试图抵抗这股浪潮,弓着背,身体却止不住地战栗。顾烨听出他正努力压抑着紊乱的喘息声,于是换了只手继续,原本那只沾了些溢出的体液的手指却来到了隐秘的后方,转了个圈便挤了进去,直直往那一点上按了一下。 顾溟触电一般地抖了一下,睁大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别闹!” “我没闹,哥哥,我这不是怕把你弄伤吗?” 湿滑的手指缓慢地在身体里进出,顾溟一想到顾烨的话中含义,以及接下来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惊慌失措道,“别!我不喜欢……” “不喜欢?” “拿出去……” “真的不喜欢?”顾烨直起腰,加快了手下的动作,以一种下结论的口吻说,“骗人。你好不诚实。” 顾溟双手握拳搁在桌上,口中断断续续道,“够了……快拿出去……” “你是不是都不记得了?” “可以了……” “上次你光靠后面就射了。” 顾溟仰起头,微微张着嘴,“啊……啊……” “我不在家的时候,哥哥摸过自己吗?摸的是前面还是后面?……” 顾溟甚至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在顾烨前后夹击的进攻下,他双膝发软,在最后一秒突然绷紧肌肉,脊柱僵硬,片刻后才软成一团泥水。 顾烨诡计得逞,这才慢悠悠地松开桎梏,手也从顾溟的睡裤里拿了出来,还不忘将对方因为推挤而被压得皱巴巴的衣服下摆给抚平。 顾溟仍旧半趴在桌上,一时半会站不起来,他明明还穿着睡裤,却在这种情况下高潮了。顾溟扭过头,皱着眉头,似乎想要骂上几句,可他下眼睑的睫毛都湿了,鼻翼还在急促地翕合,薄薄的眼皮都被情欲熏成浅淡的粉色。 这一幕看得顾烨心潮澎湃,他握住顾溟的下巴,将他的头往后转,低下头去吻他的嘴唇。 顾溟望着突然贴近的脸,一愣神的功夫嘴巴就被人用舌尖撬开,鼻腔里顿时充满了男性的荷尔蒙味道。直到他的两片唇瓣被顾烨吸吮得泛红,顾烨才回味无穷地咂了咂嘴,然后扛起他马不停蹄地往客厅跑。 一时间地板转到了头顶上,顾溟分不清东南西北,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沙发上。顾烨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用膝盖顶开他的大腿,跪坐在他双腿之间的沙发上,盯着他浅灰色的睡裤看,顾溟顺着他的视线往下才发现自己裆处的布料颜色因为不明原因深了一圈。 顾溟面红耳赤,扭着腰想逃,顾烨便趁着他抬腰的时候,手往他腰下一伸,一把扯下他的睡裤。 顾溟眼疾手快,立即去抢夺自己的裤子,无奈两人在力量上毕竟存在一定差距,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烨握住他的手腕,然后再一根根地掰开自己的手指。顾溟倒是从来就不认输,被人掰开五根手指以后,立马跟着附上另外五根手指,牢牢地揪着睡裤不撒手。顾烨这样两边各掰了一次以后,叹了口气,说,“我明天再给你买条新的。” 话刚落音,顾烨揪住顾溟侧腰处的布料,“呲啦”一声把他的睡裤给撕了。 顾溟大惊失色,裸露出的腿部皮肤起了一阵阵的鸡皮疙瘩,又被人按着肩膀推回沙发上。 “哥哥,是你自己脱衣服,还是我帮你脱?”顾烨将手里的一团棉布扔在地毯上,麻利地脱掉自己的上衣,双臂撑在顾溟身体两侧,肩膀处的肌肉高高隆起,腹部下陷的线条将排排腹肌衬得结实紧绷。 顾烨恶劣地笑了笑,“我不喜欢搞破坏,要不还是你自己脱吧。” 顾溟在他肩膀上落了一巴掌,“……你想得也太美了。” “可是我也一直没有解决啊。”顾烨的眉毛微微下垂,故意冲顾溟露出一副有点可怜的模样,“哥哥要是不愿意,推开我就行了。”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一只手却极不老实地解起顾溟的扣子。顾溟早就看透了他的把戏,拿手去挡,顾烨就捉住他的手送到嘴底下亲一口,再按在沙发上,继续扯着他的衣服。 顾烨的眼神在碰到顾溟赤裸的小腹后随即变得火辣,他抓住顾溟的两只大腿往自己腰上拉,顾溟便立马感觉到顾烨顶上了自己的大腿根,脑海里也跟着闪过自己酒后被他扣着腰时的场景,以及被那根火热的枪管毫不受阻地凿进身体里时的可怕快感,顿时紧张得额头冒汗,不由自主地绷紧了浑身的肌肉 分卷阅读99 。 “就一次嘛,好不好?”顾烨欺身压下,附在顾溟耳边说,“一次也不行吗?哥哥怎么对我这么坏?”他一边揉着顾溟的腰,帮着他放松,一边吻着他的肩膀,小声蛊惑,“我想把哥哥弄得乱七八糟的。” 直到顾烨闯进来的时候,顾溟“啊”了一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顾烨顺势伏在他的脖颈间,湿热的舌头舔着他来回滚动的喉结,落下一个又一个颇有些黏腻的亲吻,“很疼吗?” 眼看顾溟没有搭话,顾烨又向甬道深处压了大半进去。 “唔!”顾溟这才从嗓子里冒出一句软糯的呜咽,“慢点!你慢点……” 顾烨十足珍惜这一次机会,等到顾溟从高潮的余韵中醒来时,窗外天都快黑了。顾烨的大半重量压在他胸口上,沉甸甸的,一脑袋浓密的头发顶在他的下巴上。 顾烨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哥哥”,抬头在顾溟下巴上啄了一口,又倒回他身上,章鱼一样缠着他的腰腿,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地毯上散乱着凌乱一团的衣服,沙发上的枕头都滚了四个到地上。此时落地窗外的阳光变成火红的一片,大片的彩霞被染成粉色。华灯初上,一连串橙色的路灯接连亮起,延伸至城市的边缘末端。顾溟的耳朵似乎捕捉到遥远的蝉鸣声,飞鸟在天际盘旋,从寒冬中苏醒的干枯树木上也终于重新长出了繁复茂密的枝叶。 公寓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以及顾烨刚刚起身按下的烧水壶里传来咕噜咕噜的水声。 在这片沉静之中,顾溟的视线从天花板来到墙角的书柜,从客厅的吊灯来到墙壁上的抽象油画。这是个高级的酒店式公寓,时常还有人来打扫,只不过空荡荡冷清清,千篇一律,不会是顾溟想要长久居住的地方。 顾升的房子比这个要夸张得多得多,上到大厅吊顶,下到卫生间里的装饰珠宝,无一不显露出主人的雄厚财力。在顾烨审美观还没发育完全的时候,顾烨觉得金碧辉煌就是好的,顾升的生活方式才是对的。顾溟才看不惯这种金钱主义,从网上搜了一大堆国外设计师的模拟图打印出来,铺在书桌上,手唰唰唰一指,对顾烨说,“又不是只有贵的才是好的。等你以后结婚了,你哥给你做个更好的。” 他想起来自己原先只是想给顾烨一个家而已。 顾溟伸手在顾烨的脑袋上揉了揉,就像揉怀里的猫猫狗狗一样,把他的头发揉得蓬乱。 “我不想住在这了。” 顾烨支棱起脑袋,从沙发上爬起来,低头望着他。 顾溟也心平气和地看着他。 顾烨的喉头滚动两下,就在他忐忑不安地等待审判之际,顾溟问,“我可以搬到你那里去吗?” 顾溟在他眼里看到了长时间的错愕。 “……哪里?” “城东,我去过的。还有房间给我住吗?”顾溟觉得自己后半句话有点多余,顾烨会允许他单独住吗? 顾烨黑溜溜的眼珠在眼底转了半圈,似乎不太相信,过了好一会才再次确认道,“这是要跟我同居吗?” 看着他紧绷着的五官,顾溟一时有点想笑,“你现在住在这就不叫同居了吗?” 顾烨心里哗啦一声炸开五彩斑斓的烟花。 71. 隔天顾溟就开始收拾东西,收拾了大半天,其实也只装了个小行李箱出来。顾烨虽然拍胸脯说自己那里的生活洗漱用品一应俱全,可他看着没有装满的行李箱,还是忍不住问顾溟为什么东西只有这么一点。 顾溟将箱子拉链拉上,背上笔记本电脑,起身说,“你绑我的时候也没打过招呼,我自然什么东西都没带回来。” 顾烨没有接话,只是接过了他手里的箱子。 两人一路沉默着下了电梯,进了车库。今天这程他们并不是打算直接去城东,而是先回一趟顾升的老房子里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这是顾溟提出来的要求,他的私心是想接警长一起走。 直到轿车行上高速公路以后,顾溟才发现顾烨闷闷不乐的。 顾溟问他,“怎么了?” 顾烨直视着前方,两只手却捏紧了方向盘,手掌摩擦着压过方向盘上的皮革,“你是不是还是很介意?” “介意什么?” “我骗你回来,关着你,绑着你……”顾烨咽了咽口水,表现得像个意识到自己做的不对,却又不愿意承认,只好气急败坏地找理由为自己辩护的小孩,“你要是早点回来,不跟我断绝关系,也不整天想着逃跑的话,我也不至于……”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断绝关系了?” “那你给我什么银行卡?” 顾溟知道自己这件事做的不对,可他没想到顾烨竟然认为这是自己要和他断绝关系的信号。他张口想要辩解几句,可一想到两人现在的关系,却又觉得没有必要。 反倒是顾烨这边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将顾溟的沉默当作了默认。 “你可真够天真的。你以为那些钱就能一笔勾销吗?” 顾溟反驳道,“我已经承担过后果了!” “后果?”顾烨冷笑一声,“在你眼里,我就是你要接受的惩罚?” “别说了。”顾溟沉下脸,“我不想跟你吵架。” “因为全都被我说中了吗?” “别跟我挑架。” “我跟你挑架?”顾烨冷笑一声,“那你不也已经作出自愿承担后果的准备了吗?” “够了!”顾溟愤而打断,“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义,但我没想过跟你断绝关系,从来都没有,可是我找不到办法来证明,你要是不相信的话……你出了高速以后还是把我放下吧,就当我没有说过搬过去的话。” 顾烨吼道,“不可能!”他在扶手处果断按下了锁门键,“你想都别想!我管你跟不跟我断绝关系,你别以为自己能跑,你能跑那是因为我给你机会跑。别说美国……你就算跑到南极我也能把你揪回来……” 顾烨眼里漏出少有的慌张,顾溟从这几句话里听出他完全没有悔过之心。顾烨从头到尾都没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之前听来好似认错的话也只不过是为了在自己这里博得一点同情。 放在以前顾溟踹也要把车门踹开,可他看着顾烨这幅魔怔的样子,却一下子泄了气。他跟顾烨较个什么劲呢? “你个疯子。” “是啊,我就是个疯子。”顾烨愤愤接道,“我……疯狂地想要独占你,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顾溟摇头,“我想不通,你以前才没有这么疯。” 顾烨眉头紧锁,“我以前就这样。” “那你还想要什么呢?无论是我的精力,还是时间,喜欢或是讨厌,以前还是 分卷阅读100 现在,你不是已经全部都得到了吗?”顾溟轻轻叹了一声,抬起眼皮,语气无奈,却又有点释然。顾烨带给他的——无论是不是疼痛,他都全盘收下了。 顾溟看着窗外涌动的车流,手指指关节轻轻叩了叩车窗,“结果我现在竟然还想搬去跟你住,大概我跟你一样疯吧。” 小雨没想到顾溟今个儿过来了,而且还是顾烨陪着来的,也不知道这一年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两人看起来也不再是针锋相对的立场了,她高兴得围在顾溟身旁打转,跟他分享说警长最近脾气变好了,没再冲她亮出爪子,还愿意给她摸了,一会又说自己已经攒够钱了,想要以后出去上学读书。 “我今天就是来拿点东西。”顾溟打算为顾烨那儿重新添置点家具,弄点生活气息出来,想着这里说不定有些东西能派上用场。 小雨看了看墙上的钟表,请求顾溟他们吃完晚饭再走,说完就蹦跳着去厨房里为其他佣人帮忙。 顾溟径直来到自己的卧室里,站在中央环顾四周、仔细打量。他看到自己以前爱看的作品集被放在书架上的固定位置,校服也挂在衣架上,尽管颜色已经发旧,不再白暂如新,原主人却好像随时就会从哪里窜出来似的,带着一身的汗味,像是刚刚骑着自行车穿越了小半个城市。 回望到门口的时候,顾溟撞上了顾烨的目光。 “你在笑什么?” “我有吗?”顾溟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只是感觉我们突然穿越到了过去。” 回忆起这二十年来的种种,顾溟感到惆怅,他看到自己与顾烨在房间内嬉笑的影子若隐若现。那个时候的他无知也无忧无虑,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有点自负,又有点自卑,还有点愤世嫉俗,巴不得一夜长大,以为未来总比当下更好。 然而当他今天再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十几岁时的自己才是最好的。可是他已经回不到过去,那种裹着青春的荷尔蒙味道的夏天也早已经消逝在云烟之中,变成了深井里几颗偶尔闪动两下、晃一晃眼睛的玻璃珠。 “造化弄人啊……”顾溟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框,仔细打量着合照里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年,又瞄了眼顾烨,对比道,“怎么长成你这么个混蛋了呢?” 顾烨大步上前,夺过相框,收进外套内层的口袋里,“好了,不准看了。” “我得带走的,”顾溟伸手道,“还给我。” 顾烨抱臂,护着胸前的口袋,“我帮你拿着。” “喂!”顾溟想要激他,“你怎么连自己的醋都吃?” 不过顾烨不吃这招,“……我不挑食。” 各种各样的醋都吃。 顾溟盯着他看了半晌,才慢悠悠地说,“你好难哄。”顾溟弯腰将不知何时跑上来的警长抱起来掂了掂,宠溺地责问它为什么比原来还重,说不定有一天就抱不动了,说着转身去楼下收拾起警长的玩具。顾烨则偷偷从口袋内拿出相框,隔着玻璃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张明朗的脸庞。 顾升这儿能用的东西不多,顾溟带过来的纸箱子连一半都没填满,只装了些旧照片和儿时的几样小玩具,除此以外全都是警长的生活用品。 大概是因为顾烨难得来老宅参观,晚饭的菜式花样繁多,两人都吃了个十分饱。顾溟感觉自个儿胃的负担比以往重了许多,于是提议走一走再回去,毕竟这里离城东还有一段距离,加上时候尚早,天还未黑透,正是下班的高峰期,不堵车也得开上一个多小时,他便鬼使神差地往后花园里走。 花园被人精心打理过,顾溟目之所及看不到一根杂草,临近花期的玫瑰挤出大颗饱满的花骨朵,好像一夜之间就能生出一片红色的海洋。顾溟朝着那道早就无人看守、也不再挂着厚重的铁锁的后门走去,他曾经以为自己的余生都要深陷背德负罪感之中,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同情他的遭遇,给他指了条道儿出来,所以当他踩在那片松软的草地上时,当他望着眼前一连串灰色的石板路时,他突然感到如释重负。 “这些树看起来还没以前高。” “那是因为哥哥长高了。” “哪有这么夸张。”顾溟笑了一声,加快了脚步,顾烨跟在他身后,保持着短短一小段距离。脚步声踢踢踏踏,顾溟的头顶上闪过两只飞禽,顾烨的眼前晃过银色的月光,树林变得愈发高大、茂盛,悉悉嗦嗦地摇摆交缠,几乎就要遮掩住整片天空。 当顾溟站在那一小片桃源前时,他的脚步只停顿了一下,接着他便迫不及待地跑到溪边盘腿坐下,扭头招呼顾烨也快点过来。 顾溟扬起头,半眯着眼睛,双手撑在松软的泥土之上。自由的风沁人心脾,撩动着他的碎发,钻进五脏六腑,让他从骨头里感到舒服和自在。直到余晖将整片天际的云朵染成火红,他才注意到小溪对面的树丛里窜出了几点金色的星光,摇摇晃晃如同喝醉的酒鬼,在空中划着大大小小的圆圈。随着时间的推移与夜晚的来临,原本只在树丛里出没的星光几乎将整片渐变的天空填满。 顾溟心下惊异得不得了,他望着这片舞动的星空,想起上一次在这里时顾烨对他说所的玩笑话,于是问道,“你不会是真的从别处抓了这些回来吧?” 顾烨点头,“是啊。” “你知道在运输过程中,大多数萤火虫都会死在路途上吗?”顾溟停顿一下,接着解释道,“我不是想要煞风景,但是你别再这么做了,毕竟对它们的伤害太大了。” “我以为你会喜欢,哥哥,我以为这是你唯一喜欢的地方。” 顾溟承认道,“……我是很喜欢,可我并不是因为这些萤火虫才喜欢这儿。”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顾溟将尾音拖长,“因为这里的溪水。”他脱掉自己的皮鞋和袜子,摆在身后的草地上,然后挽起裤腿,伸出一只脚试探着碰了碰水面,发觉不凉以后便大着胆子一脚踩在了光滑的鹅卵石上。透明的溪水刚好漫过脚踝,顾溟忍不住将两只手也泡在潺潺而过的流水之中,搓了搓指间的泥土。水温稍低,但冰凉得舒服,带着夏天的味道。 “到底因为什么?”顾烨低声问道,“难道是因为我吗?” “别那么自恋。” 顾烨坏笑起来,“我很喜欢这里,不过不是因为萤火虫,也不是因为溪水。” 顾溟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哥哥猜一猜?” “不猜。” “哥哥就不好奇是什么吗?” 顾溟抿了抿嘴,“不好奇。” “——因为你。”顾烨自顾自地说,“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他侧头用自己的下巴蹭了蹭顾溟的肩头,“真的,哥哥,跟你姓什么名什么没有 分卷阅读101 关系,只是因为你。” “好了!我知道了。”顾溟的视线就没敢往顾烨脸上去,他望着银色的水面,心想这人怎么总是一本正经地说这种不害臊的话,佯装敷衍道,“别再重复了,你好肉麻。”他像寻乐子一般几次翘起、蜷起自己的脚趾,又摸了摸小溪底部嵌着的一颗鹅卵石的光滑边缘,在试图将它拔出来的时候问道,“我能把我的猫也接过去吗?接到你那里去?” 顾烨却说,“我听说小雨养它养得不错。” “……我不好意思一直把警长放在她那。” “可是它对我又抓又咬的。” 其实自从顾烨元旦那天拎着警长的脖子塞进笼子里以后,警长一直对他避而远之。 “是我太宠着它了。”顾溟试图说服他,“我会训练它,不会再让他咬你。这样可以吗?”顾溟又说,“或者给它空一间小房间出来,你回来以后我就把它关进去。” 顾烨沉思片刻,仍旧说,“不行。” “好吧。”顾溟没有强求,他虽然理解有些人就是不喜欢猫咪,但多少有些失落,接着又开始自我催眠,想着警长这一年多来跟着他过得也不安稳,时常有陌生人来拜访,又隔三差五地被自己送到宠物店里寄养,也许在小雨这里养着也不是件坏事,毕竟它的活动范围不知道大了多少倍…… 顾烨趁着顾溟正想得出神的时候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 “除非你亲我一口。”顾烨指了指自己道。 顾溟有点懵懂地看向他,久久才反应过来,一手扶着额头,视线飞到对面的萤火虫身上,“亲什么……亲……脸吗?” “亲嘴,你在医院里答应我的。”顾烨把自己的脸凑上前,催促道,“我准备好了,哥哥。”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甜蜜地笑起来,“伸舌头更好。” 眼看这一口逃不掉了,顾溟只好说,“……那你把眼睛闭上吧。” 顾烨听话地闭上眼,伸长脖子。 顾溟终于舍得将自己的手从水中拿出来,在衣服上擦干,准备往顾烨嘴上贴。 顾烨像是头顶长了眼睛似的,就在顾溟的手背快要碰到他的嘴唇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了顾溟的手腕。 顾溟惊叫道,“你怎么偷看!” 顾烨将他往自己怀里拉,“你怎么耍赖!” 顾溟被抓了个现行,愣了一下,立马咯咯笑了起来,“我没有!……我就是……哎!我没有……” “哥哥耍赖,”顾烨垂着眼皮,“你得双倍奉还……”他用劲圈住顾溟,眼角带笑,深情款款,盛了蜜糖一般。顾溟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顿了一下,顾烨抱他抱得可紧,可他今天却觉得这种几近窒息的感觉似乎也不像他以前认为的那么差,起码不会再让他恐慌,不会再让他想要落荒而逃。 此时小雨正怀抱着警长东倒西歪地跑出门来,她想要告诉顾溟:它竟然让我抱了!这算不算我跟它之间的重大进展?她的步伐松软,额头被汗水打湿——论谁抱着一个十几斤的西瓜奔跑都会出汗的,结果等她穿过树林,她一个急刹车,停在原地一动不动。不远处的小溪边,顾烨一手捧着顾溟的脸,顾溟则微微仰起头,两只黑色的剪影边缘变得模糊,几乎融为一体。 都说月有阴晴圆缺,今晚的月亮格外圆,往往月亮又圆又亮的时候,星星则会变得暗淡。可这满林子的萤火虫飞呀飞的,自成漫天一片星海,原来夏天都快来了。 小雨不忍心打扰,一把捞住警长的大肚皮,转身轻手轻脚地回去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