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琢如磨》 分卷阅读1 作者:几杯 文案 宋朗辉x陈琢 陈琢和宋朗辉形同陌路很久了,久到粉丝们都以对家为最大的仇人撕得天昏地暗。 可能有狗血,可能是破镜重圆,嘻嘻。 粉丝:真情实感费心费力撕了那么久结果最后被正主大力打脸(手动再见)。 第1章 颁奖典礼后台,陈琢和宋朗辉避无可避要狭路相逢。 陈琢身边的助理贾安安刚跟他不久,是以全然不知道旧人旧事。职场新人不谙人情世故,全部心思都写在脸上。贾安安本来就是陈琢的粉宋朗辉的anti,眼前见了宋朗辉也并无好脸色,倒是宋朗辉礼貌朝他们微笑。 陈琢和宋朗辉其实戏路不同不存在竞争关系,一个好几年不温不火踏踏实实走演技派学院派,一个出身文艺世家手握无数资源一岁已经在拍婴儿奶粉广告,但二人年纪相仿,难免常常被媒体拿来比较。陈琢刚出道的时候还好,但几年来圈内同龄人大多有过友好来往,时不时晚会现场同个框或者微博上互个动,只有他和宋朗辉笔直平行无交集。三不五时又有圈内人爆料二人即使同场,也完全不打招呼表情冷淡,于是对家身份坐实,粉丝更觉得要维护自家偶像,视对方为宿敌,一有风吹草动就撕得天昏地暗,一边说“我们琢公子翩翩君子跟你们那怪脾气又没演技全靠爹妈的艺二代不约”,另一边说“辉少爷是得天独厚生来就是明星范儿不跟刚出名的路人一般见识”。 今天的奖项也算重大,陈琢去年接的电影口碑极佳,也是借着这股风开始蹿红,这次典礼有幸被提名。安安跟着他进了单独的化妆间,还不忘踩一踩宋朗辉:“老板你有提名今天来名正言顺,不知道宋朗辉来蹭什么红毯,一年拿不出手一部作品,他也不怕丢脸。” 宋朗辉过去一年半几乎淡出,娱乐圈日新月异,也难怪连小助理也能贬损他几句。 陈琢没接她的话,只说化妆师来之前想闭目养神。 陈琢在圈子里向来以好脾气出名,待人接物从无负面评价,连此刻说着赶人的话也是礼貌客气,安安关门的时候也只觉得老板更迷人几分,她去走廊另一侧联系化妆师,却见宋朗辉并没走远,闲闲靠着墙吸烟,贾安安对大长腿视而不见,只腹诽对方室内吸烟没素质应该马上被罚款才对。 她连招呼都不打算跟宋朗辉打,结果反而被宋朗辉叫住:“小贾,陈琢最近还常常头痛吗?” 如果不是整条走廊只有他们二人,贾安安会以为宋朗辉没有在叫她,陈琢也只是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这话里炸弹太多,贾安安既疑惑对方这个大人物如何知道自己一个新任小助理的名字,也想不明白他出于什么目的要关心根本不熟的同龄竞争对手,但宋朗辉礼貌地掐了烟,看着她的眼睛十分诚恳,以至于她身为宋朗辉的铁anti也说不出“要你管”,只呆愣愣没头没尾回答:“……最近好很多。” 宋朗辉闻言眉目稍有放松,道了谢转身离开。贾安安瞧见他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只是没点燃。 果然跟八卦里爆料的一样性格古怪,贾安安心里想。 休息室里的陈琢对于得奖并无期待,他进娱乐圈的理由本就荒唐,归根到底自己对这份职业其实并无什么大抱负,能有提名已经足够向经纪公司交差。这几年他也只是尽本分,不争不抢资源,落到他头上就好好演,没有的时候就休假,却反而因此给不少制片人留下好印象,大家都评价他懂分寸有礼貌,是浮躁娱乐圈难得的踏实。 陈琢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在刚刚的擦肩而过之前,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遇到宋朗辉。前几年是故意,他不知道宋朗辉的态度,但他这边遇到二人同台的场合是能推则推。一年多以前他出了个小车祸,修养回来时圈子里盛传宋朗辉隐退去欧洲修习艺术史,也有传是带着隐婚的小妻子去周游世界。大家都说宋少爷恣意,毕竟在圈子里根基厚,消失一年半载回来仍然有一席之地。 有意无意,五六年就这样蹉跎下来,陈琢拿捏不清今天算是巧遇还是故意,也不愿意去猜对方的微笑是什么意图。 今天被提名的电影,本来是宋朗辉参演,谁知任性公子违约也要暂时退隐,刚开始换角时陈琢被骂惨,戏里角色性格本就是编剧为宋朗辉量身打造,宋朗辉的粉丝和路人都觉得陈琢演不出这样的个性,谁知道陈琢完成地很好。于是八卦杂志和粉丝论坛又要把宋朗辉拎出来对比一通,大抵是天生好命不珍惜反倒让别人捡了便宜,又有公众号写文揣测陈琢捡了宋朗辉的角色意外蹿红,只怕二人更要交恶。 陈琢这次的角色完成度的确是出乎大部分人意料,杀青宴上编剧都夸他,也不怕讲真心话:“小陈基本功真是没得挑,一开始这个角色我为朗辉量身定制,刚换你我还悬着心,没想到被你演活了。要不是你俩一向不对付,我都要怀疑朗辉这小子私下给你讲戏了。” 陈琢只是一口饮尽编剧敬的这杯酒,并不接和宋朗辉有关的话茬。 陈琢不用宋朗辉讲戏,但他没法儿跟编剧解释——宋朗辉和他,曾经朝夕相对耳鬓厮磨。陈琢连宋朗辉高潮时的表情都熟悉,又怎么会演不活一个为宋朗辉量身定制的角色。 去而复返的贾安安带着化妆师来敲门,陈琢睁开眼应了声“请进”。 闭目养神并没有让他放松,和宋朗辉有关的一切念头,都只让他更疲倦。 第2章 [已修] 庆功宴上陈琢也没有获奖的真实感——酒杯虚浮,他就像拿着剧本拍戏,礼貌地跟所有来敬酒的人碰杯,在听到恭维和夸奖的时候适当地说一些谦辞。奖杯被组局的人夸张地放在餐桌转盘中心,的确是一樽好看的水晶,但陈琢看它的眼神和看一道菜没有什么分别。 四个小时前摄像机扫过台下四位提名男主角时只有陈琢笑容弧度最平,说的好听叫镇定,实际上却更像是状况外的漠然。甚至当颁奖嘉宾点故作玄虚停顿了好几次后终于念到他名字,大屏幕上他神色也无太大波动,旁边跳起来拥抱他的人反应都比他自己要迅速。 站上领奖台陈琢脑子依旧一片空白,舞台灯光打得太亮,他看不清台下众人,但他知道里面有一双阔别已久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他机械地从嘉宾手中接过奖杯,微笑合影,一套流程走完,他心里却有个不合时宜的念头:演戏和获奖都不是他的天分或欲望,那明明是观众席上某个人的梦想,他们在深夜的面馆里对坐着聊过,那个人也曾在他耳边呵气般轻声畅梦过。 如今捧着奖杯的人却是他。 短暂的沉默之后陈琢开口,三两句话里感谢了所 分卷阅读2 有应该被感谢的人,语气谦恭,但也不过分客套。 媒体对陈琢一向友善,不用猜也知道第二天报纸一定会连他在台上这段显得有点过于长的沉默都夸赞——新科影帝虚心踏实,拿了大奖也沉得住气。 没有人知道他在那一段空白里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庆功宴上陈琢以前的经纪人邱启也来了,他刚入行就被邱启带着,两个人也算是一起同甘共苦过,邱启是陈琢觉得难得能交心的人。三个月前他靠着新片大火,邱启被公司升职调走。一阵儿不见倒也不生疏,邱启搭着他的肩带他进了包厢,看他脸色平平,问他:“你小子真一点儿不兴奋?” 陈琢诚实回答:“也还好。” 拿了奖自然是件高兴事,如果没有在后台碰上宋朗辉,他的情绪或许能纯粹一点。而宋朗辉一个微笑,已经足够使得他情绪混乱。 经纪公司请来电影制片人和导演,疲软的市场上难得票房口碑双丰收,制片人甚至有意要和陈琢谈下一部戏。陈琢喝了些酒,借着酒意放松下来,几分薄醉。谈笑之间本来气氛良好,包厢里偏偏响起突兀的敲门声。 整个包厢都没人料到进来的是宋朗辉。他和陈琢二人不和的传闻传了太久,这样的报道多了,连圈内人都觉得捕风捉影恐怕事实也如此。何况这一次是陈琢顶替了宋朗辉的戏,反而靠这部戏获奖倒压宋朗辉一头,成为同年龄段第一位影帝。一时之间众人都不知道宋朗辉是真心来道贺应酬,还是要来挑刺找不痛快。 好在导演和宋朗辉父母相熟,化解了突然沉默下来的气氛,摆出长辈的身份嘱咐宋朗辉多向陈琢学习,不要浪费天分。宋朗辉笑着点头,跟导演说他父亲一直想约老朋友钓鱼,然后却是话锋一转对着陈琢讲:“那我敬陈琢一杯吧。” 陈琢觉得酒意上头,机械地站起身来,半分头绪理不出。 对面宋朗辉心里却是百转千回,他盯牢陈琢一双眼睛,想着自己有多久没看到陈琢这样平静柔软的眼神了?一开始,一开始的时候陈琢也是这样的,所有人都对宋朗辉好奇,只有陈琢不为所动,宁可把注意力分给物理题。杯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宋朗辉几乎错觉是陈琢的眼睛喝下了这杯酒,湿漉漉的。然而到底他也只说:“恭喜啊,陈琢。” 陈琢轻轻点了点头,回答他,“谢谢”。 散场时邱启把陈琢送回家,邱启知道他今天喝得比平时多,跟着他下车,问他:“真不用我陪你上去?” 陈琢摆摆手,“还没喝到这份儿上。” 但也是几分醉意,因此错过了邱启微妙的表情,是欲言又止的神色。末了邱启也只是拍拍他的肩,“陈琢,没有比你得意更让我有成就感的事了。” 电梯里陈琢还在想,邱启对他是实打实的好。 奖杯被他随便放在玄关的小几上,陈琢看着奖杯发了会呆,除了邱启,其实没有什么能跟他单独分享这份喜悦的人,他父母对他进入演艺圈并不十分支持,有再好的成绩他们也只是遗憾做什么都出色的儿子当初没选择另一条更好的路。最最喜欢这个奖杯的人,也早已不在他身边。 陈琢闭上眼,眼前一会儿是操场上穿着劣质迷彩服远远走过来的宋朗辉,一会儿是五年前宋朗辉在他面前红着眼摔碎那块玉观音,不知道是喝多了酒还是回忆纷繁错乱,陈琢觉得头痛,半醉半梦间并不踏实。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最擅长的事情还是解高中数学压轴题。 十七岁的宋朗辉因为不会写数学题泄气地趴在桌上,午后的房间里窗帘被风吹得轻轻荡,陈琢觉得眼前人做不出题的人难得的可爱,宋朗辉抬头气鼓鼓地看着陈琢的笑,起身吻住陈琢的唇,带着刚刚吃完的草莓的甜腻香气。 “……不准再笑我。” “嗯。” “你等着,虽然我不会做数列,但我会拿电影节奖杯给你看。” “好。” “等我拿到奖我就在说感言的时候跟全世界的人说你是我的。” “好……啊。” 这个梦太甜了,恍惚间他听到玉碎的声音。 那块玉是宋朗辉十七岁拍摄一部同性电影的时候从西南边买回来的。据他自己说卖玉的是缅甸人,绿莹莹一块,宋朗辉带着玉回来的时候还是夏天,他把玉挂到陈琢脖子上,又低头吻了一吻,一冷一热交织在陈琢的胸口。后来有懂玉的人见了,说这是赝玉,宋朗辉青春年少又钱多,最容易被人骗。但这块玉还是一直被陈琢戴着,当做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信物。一直到分手那天,宋朗辉让陈琢把玉还给他,抬手毫不犹豫掷地一扔。 玉的确是劣玉,裂开才发现分明是两块玉石中间用胶水黏在一起,连摔到地上也只生硬地碎成两半。 一拍两散,那才是故事接下来的走向。 陈琢清醒过来的时候晨光都已经透进来,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即使做了演员保养得宜,他也不再是十七岁了。他回忆起来草莓味的那个梦,有想起最新的剧本里他们的台词仅限于恭喜和谢谢。 陈琢无意放任自己沉浸在过去,要走出这个牢笼,也许他应该找一个新的爱人。 数理题目都会有多种解法,陈琢就势推断想要找到另一个爱人也总不至于无解。 第3章 宋朗辉周末难得回了趟父母家。 他的母亲章茵绮女士,年轻的时候横扫各大颁奖礼,影后头衔加持,又嫁给当时最红的小生宋璟。宋朗辉长到十一岁,章女士还片约不断,但却毅然决然息影。 宋璟和章茵绮虽然早就退隐山林,但以前天晚上颁奖礼的盛况,他们不可能错过。吃过早饭宋朗辉躺在沙发上刷微博,果然评论里已经有陈琢的粉丝来揶揄他,后果么,自然被他的粉丝狠狠骂回去。 他换了小号,转发了一两条跟陈琢获奖有关的新闻,顺便去自己的微博下面挑了几条陈琢粉丝夸陈琢的回复也点了赞,还跟着回复了一条“说得对,我们琢就是争气!”。 倒是章女士也有些愤愤不平:“好好的片子,本来是该你演,要不是你……唉,这下好啦,好处都让他占了。” 宋朗辉父母都知道他和陈琢过去那一段,因为旧事,章茵绮一直心疼儿子,觉得陈琢这个人心又硬又冷。 宋璟本来在看报,闻言说:“章女士,一码归一码,我看了那片子的预告,陈琢是演的很好。” 宋朗辉笑看接下来章女士生气宋先生开导加哄。 ……有人跟他讨论陈琢,他总是开心,不管是讨论什么。 他们的的确确分开很久了,年轻的网友根本不知道他们之前的事,那天在后台碰到陈琢的小助理,小姑娘看来也是一无所知。能够被 分卷阅读3 人想起他们俩之间的纠葛,宋朗辉很开心。 宋朗辉的新片最近狂赶进度,全剧组人昼夜颠倒,他离开父母家也很匆忙,章女士看着儿子最近又瘦了,心疼的不行,嘱咐他千万注意身体。 “对了,朗朗,你的定期检查时间该到了,你月末再忙也得请假,妈妈陪你去。” 宋朗辉哪里不知道母亲的担忧,乖巧点头答应。 宋朗辉赶到片场就开拍,半夜下戏回化妆室,还没开始卸妆,小助理先神色惶恐跑过来,“宋哥,其乐的方总刚刚给您打电话,让您务必尽快回电。” 其乐是一家经纪公司,方以明年长宋朗辉十岁,但只比宋朗辉的父亲晚几年出道,当时青葱少年组个了小生组合,但还没等到大火就淡出自己开了经纪公司,那年头规模化又专业的经纪公司不多,发展到现在方以明只怕比当时同期的明星还要有钱。 宋朗辉交代过助理,重要来电一定及时通知他,方以明的来电在这个范围里,无非是因为陈琢在的那家公司就是其乐。 陈琢和方以明中间隔着好几层,有交流也不过是年底尾牙,无从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定时汇报给大老板,而大老板又和宋朗辉保持通话。 电话拨过去方以明那边夜生活正精彩,宋朗辉耐心听他轻声安抚枕边人,窸窸窣窣牵开被子起身,确定对方方便讲话了,才开口调笑道:“方叔叔,您也得把握分寸注意身体啊。” 方以明出道早辈分高,平时跟宋朗辉却是称兄道弟,只时不时宋朗辉要逗他一句“方叔叔”。方以明一听这称呼就知道宋朗辉存心挑事,搁平时二人必定要打三分钟嘴仗,但今晚方以明确信自己听到的消息能坏了宋朗辉后半夜心情,也懒得跟他嬉笑怒骂,直接拿出杀手锏:“宋公子,你少他妈仗着年轻得意。” “怎么讲。” “陈琢今儿跟他经纪人说,准备恋爱了,让经纪人跟媒体打好招呼。” 这消息的的确确能拿捏住宋朗辉命门。 电话那边方以明烟都吸了一半,被阳台上凉风吹的不耐烦,刚想开口,听到那边沉沉两个字:“……跟谁?” 哈,他就知道宋朗辉好心情维持不了十秒。 “哪儿来的谁谁谁,八字没一撇,只是说有这么个打算,想接触接触合适的人,让打点好媒体近期就不要跟拍了。我说,估计现在还在海选呢,要不你也去报个名,看能不能坐上相亲桌?” “相个屁亲,方以明,人在你那儿,你给我看好了。” 方以明冤的不行,公司里艺人要谈恋爱,他哪里管得了。再说陈琢最近风头正劲,怎么可能让他管 玩笑归玩笑,方以明大概也知道宋朗辉是真伤心了——宋朗辉看来,他和陈琢不过是按了个暂停键,虽然这一暂停就是好几个三百六十五天,他没想到现在陈琢现在要关掉窗口去和别人演新故事。 “真的,朗朗,平时我俩没个正形儿,但我也算是你长辈,你叫我一声方叔叔你就听我劝,我能帮你看住多久呢?你要是真放不下,就甭再赌气了。该做什么做什么,你天天搁我这关心陈琢,陈琢哪儿知道你心思。” 方以明挂掉电话,懒得再忍阳台上的凉风只想快点躺进被窝,一转身不料该睡着的那位也起床了,眼前披着睡袍斜斜倚着门框问他:“叔叔,还有谁叫你方、叔、叔、啊。” 问句里还带着笑意,但方以明打了个颤儿。 宋朗辉很久没有喝醉过。上一次在医院里,他答应过章女士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以前的夜店小王子连酒吧都不再去,应酬的时候也不过三杯,三杯过了被骂傲慢无礼也不再喝。 但今晚他不得不醉,有些话不借着酒意,他开不了口。 本来从家里赶到片场,马不停蹄拍了大半夜戏,接到方以明的电话又喝了酒,他醉得厉害,又头痛,上一次他这么醉好像还是和陈琢分手之前,那个时候他还酷爱各种Bar和Lounge,那时候朋友把醉死的他扔回家,都是陈琢给他料理一切。 现在他又醉了,可陈琢他妈的去哪儿了? 宋朗辉记忆恍惚,陈琢,陈琢好像走了,几年前了那是?那天他没喝酒,陈琢也很清醒,陈琢只是通知他:“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对大家都好”。他觉得陈琢在放屁,但没有力气反驳,就看着陈琢把收拾好的东西一样样搬出来,又跟他交代家里药箱在什么地方,水电气费要怎么缴,最后陈琢把钥匙放在茶几上,开门要走。 陈琢收拾了一晚上,他就在茶几上坐了一晚上,越坐越清醒。 出门前陈琢微不可闻叹了口气,跟他说:“你白天别去上课了,好好睡一觉吧,自己注意身体。” 明明一切都很平和,宋朗辉却觉得自己被一把钝刀子捅了一夜,陈琢可真他妈狠,他宁愿陈琢像之前一样跟他吵,也好过这样平平静静。于是他开口:“陈琢,你走了我们就不要再联系了。” 宋朗辉不记得陈琢有没有答应他,但他们的确不联系了。 所有可能巧遇的场合,他们都遇不上。 所有应该遇见的情形,他们也遇不上。 宋朗辉数不清多少活动上,他站在台上听主持人说过“很抱歉,陈琢因为行程的原因今天无法出席我们的活动,但我们今天到场的有宋朗辉,有……”。 陈琢其实比他狠多了。 他只会虚张声势,陈琢却是言出必行。 宋朗辉决定给陈琢打电话,有的话,他已经翻来覆去想了很久了,他要说的绝不仅仅只是前几天饭局上那句“恭喜”。他拿起手机,这几年手机不知道换过几次了,通讯录里根本没有陈琢的名字,但他的手指好像有记忆,流畅地按下一串数字。 他其实并没把握陈琢是不是还在用以前的号码。 何况现在是早上五点,陈琢可能在香甜的睡梦中。 宋朗辉的心跳声几乎要盖过电话里机械的嘟嘟声。 听筒那边传来一声带着睡意的“喂,您好”。 是陈琢。 宋朗辉是真的喝大了,腹稿什么的全顾不上,他此刻甚至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干嘛,他只能顺着自己心,胡乱开口“陈琢,陈琢,谈什么恋爱你想都别想,你是我的呀,阿琢。” 那声音里是十足的委屈。 第4章 陈琢觉得自己又在做梦。 他很困,根本无法清醒分析这通电话是个什么情况,他知道那边是宋朗辉,那把声音他不会听不出来,但是他是不是又在做梦?又梦到十七十八岁了? 只有十七八岁的宋朗辉才会叫他阿琢,才会装作乖巧地耍赖。 那边絮絮叨叨说了很久,陈琢觉得这个梦太长了,做起来伤筋动骨,等到耳边终于安静下来,他陷 分卷阅读4 入更深的睡眠。 第二天一大早,他跟最近火起来的一个女编剧约了在公司见面。虽然他打算给自己放个长假,但公司和市场都打算抓住他获奖的热潮在加把火。 陈琢穿最普通的白衫黑裤,编剧见了夸他难得把庸常搭配穿出清隽。新本子里他演民国政客,表面看是文气书生,私下里却是拿枪杀人不眨眼的人。经纪公司觉得本子不错,这种角色扮相不会差,人物性格又丰富,加上编剧和陈琢最近的风头,再吸一波粉不成问题。陈琢自己也很喜欢这个故事。 编剧跟他聊完还有别的安排,离开之前特地跟他说:“陈先生,你能演我的本子我真的很开心,我表妹可是你的忠实粉丝,希望有机会能带她见见你。” 通常这种走向,接下来就要安排他和表妹相亲了。 陈琢多年来都是单身身份,狗仔跟拍他好一阵儿,除了朋友聚会半分暧昧都编排不出来。 陈琢只好客气道谢,说谢谢支持,遇上好本子也是我的荣幸。 送走编剧,陈琢站在会议室落地窗前里发了会儿呆。 他已经跟贾安安说过了报备公司他有恋爱的打算,但他对自己的新恋情并无头绪。 片刻,会议室的门被人打开,又传来落锁的声音。 陈琢转过头去——这下他不用看通话记录也能确认,昨天晚上不是自己做梦。 宋朗辉昨晚,或者说今早,挂掉电话就着尚存的清醒意识联系了司机,司机六点钟接上他从片场往其乐大楼赶。中途他找了个酒店洗了把脸,醒了醒酒,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疲惫。 陈琢其实很久没有跟他单独相处过了,第一个念头是宋朗辉这个竞争对手公司的人是怎么进这栋大楼的?下一个念头已经是宋朗辉脸色不好。 他总是不太会照顾自己。 陈琢本来想尽可能自然地打个招呼,却被宋朗辉抢先一步。 宋朗辉来的路上反复掂量方以明的昨晚的教训,他的的确确不应该再虚耗时间,也不应该再赌气等着陈琢先回头——这些比起来重新和陈琢在一起,都没有任何意义。 这道理他一年多以前本来就明白了,拖到现在再行动,已经是亡羊补牢。 他开口,没有一句废话。“陈琢,如果你在考虑找个人,能不能重新考虑考虑我。” 陈琢是有几分诧异。 这倒不是说他料不到宋朗辉找他复合——陈琢也不知道说复合是否准确,他们并不是昨天或者上个月才分手,五年时间中间隔了太多人和事,从在后台遇到宋朗辉,再到他进包间来敬酒,加上昨晚那通两个人都意识不清的电话,宋朗辉其实已经表现的很明确:他要重新加入陈琢的生活。 陈琢只是没料到宋朗辉会把态度放得这么低。 顺风顺水的小王子宋朗辉什么时候服过软,就连两人最开始在一起,宋朗辉也绝对不说“陈琢,我喜欢你,你跟我在一起吧”。宋朗辉那个时候多骄傲啊,他只是咬着陈琢的嘴唇,然后问他:“陈琢,你喜欢我,对吧。” 那个时候的陈琢点点头,但现在陈琢并不确定该如何回答宋朗辉的问题。 他的的确确觉得该谈个恋爱,虽然是下了这样的决心,但真的要付诸于行动,又觉得和宋朗辉之外的人恋爱很违和。陈琢不否认自己还喜欢宋朗辉,否则不会三番五次做梦,不会在领奖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也不怕宋朗辉知道这一点。 但陈琢并不觉得吃回头草是个更好的选择。 如果不是在颁奖礼后台遇到宋朗辉,陈琢自认为对于这一段已经平和了许多,所谓平和大概就是相逢一笑泯恩仇。去年的车祸之后,虽然受伤不重,但他也决心惜命,该拍戏拍戏,该恋爱恋爱,不必执着于梦里的死胡同。 五年,他牢牢记着宋朗辉最后那句不必联系,说是赌气也好,到最后是习惯了也罢,其实也过来了。 直到在颁奖礼后台遇到宋朗辉,他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做不到相逢一笑。 如果他们重新在一起又再一次分开,只怕他做梦要做到五十岁。 宋朗辉没等到他的回答,于是自己接着说:“……我知道之前我们分开是我做错事,那时候我不知道你动了阑尾手术……” 陈琢打断他。 没有恋人会因为可有可无的阑尾分开。 “你和我当初走到那一步,怎么会怪阑尾。我们已经试过了,不适合就是不适合,拿到错误的题目怎么可能解出标准答案。” 宋朗辉一早料到陈琢不会答应,但听了这话还是委屈。 他最近很累很累,下决心打破这盘死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此时情绪一涌上来只怕眼睛都泛着红。 如果是过去,他早就开始耍赖了,然后陈琢都会依着他。 现在这一套行不通。 陈琢本意并不是要让宋朗辉难过。回头与不回头,陈琢是理性考虑过的,他和宋朗辉之间并非没有情感了,只是他的理性更胜一筹。 陈琢父母都做科研,遗传给他天生的理科思维,如果不是宋朗辉,陈琢现在可能也坐在某个研究所里计算卫星轨道。 他觉得自己和宋朗辉就是一条串联电路上的两颗灯泡,五年前宋朗辉自己爆了灯,现在重新接线也是没用的。 应该寻找另一只灯泡。 陈琢不知道宋朗辉会这么难过,五年前他收拾东西要走,宋朗辉一句不挽留,之后也过得精彩风流。但现在他的疲倦和伤心都写在眼里,还有那么一点儿可怜。 最初吸引陈琢的,也不是宋朗辉光芒耀眼,而是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他这小鹿一样的眼睛,一个平时要雨得雨要风得风的嘚瑟混账,乖巧而委屈地看着陈琢,做不出来物理题或者不想在大夏天户外拍广告,他就这么看着陈琢。 陈琢不得不扎进这个漩涡,而眼下漩涡中心的人邀请他第二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陈琢站的离宋朗辉近了些,他们都穿白衫黑裤,站在一起整齐得像高中时代的升旗仪式:“我承认刚分手那会儿我是很生气,但是后来其实也想明白了,朗朗,其实你也明白,我们分开并不是偶然,也不是你做错事,刚开始的新鲜和开心过去了,彼此的弱点暴露出来,事实证明我们的确没能走下去。” “我不答应你,不是这一段真的过去了,就是因为我知道要放下很难,才不想重新拿起。” “如果你愿意,我们其实不必再装作不认识,做个朋友也很好。” 宋朗辉的神色像是在认真思考做朋友这个提议,虽然他直觉这烂透了,如果陈琢也像他说的余情未了,两个旧情难忘的人为什么要装模作样当朋友。 但能做朋友总比过去装路人好。 朋友也不是不能变成男朋友。 他这 分卷阅读5 才终于笑了笑,“好啊,朋友。” 第5章 陈琢新戏开拍前剧组办了个发布会,结束时在后台遇到邱启。邱启调走后被公司派去带一个双人组合,谁知道组合里两个年轻小男生完全不对付,邱启跟陈琢讲了讲过去半个月自己处理过的糟心事儿,末了叹口气:“唉,我这职升得真他妈没意思,你说这俩小子也有意思,一个组合一起长大吧,私下里处得跟仇人一样,气得我。我啊,还是带你的时候最合拍。” 陈琢笑笑,“刚开始的时候我可也不让你省心。” 这倒不是陈琢谦虚,他刚跟其乐签约的时候,心思全然不在这个圈子里。说好听叫淡然,说难听就是消极。跟他同一批进公司的人都有了小火的苗头,只有他情况惨淡。周会上邱启次次被骂。 但邱启从来不逼陈琢,是以陈琢后来难得和他交心。 说话间陈琢手机响起来,“……嗯,发布会结束了,但今晚剧组还有别的安排……改天我再请你吧。” 这通电话时间不长,邱启戏谑问他:“怎么,还有谁值得我们影帝请?” 陈琢面色倒是认真:“是宋朗辉。” 邱启神色一下变得复杂,仿佛听到这个名字从陈琢口里讲出来都是件难以置信的事情,好一会儿他才问:“你们……你跟宋朗辉重新在一起了?” 陈琢摇摇头,“没有,我们说好当朋友。” 邱启闻言像是听了个笑话,宋朗辉这一两年的心思,谁看不明白。一年前宋朗辉没说出口,没想到现在还是忍不住。邱启只是没想到陈琢会答应,哪怕是打着“朋友”的幌子。陈琢刚签其乐的时候,正好是跟宋朗辉分手那阵儿,邱启也成为难得了解当年故事的人。 “陈琢,你别犯傻,你当年狠得下心走,就知道是个人就本性难移。你自个儿这几年过不去就算了,时间长了总能放下,但你要是傻到走回头路,那真他妈蠢到没边儿了。再说了……你以为他宋朗辉突然回头求和是真的跟你一样过去几年念念不忘?那他中间这几年怎么不联系你?” 陈琢当然不指望宋朗辉中间这几年也跟他一样,毕竟报纸杂志娱乐版微博热门都记载着这几年里宋朗辉丰富的故事。宋朗辉可能的确没忘,但不至于念念不忘。陈琢事后再回想宋朗辉那天的低姿态,也不过是他一贯小孩子耍赖脾气。 大概是看陈琢五年里一次没联系他,小少爷觉得再继续比狠斗气没意思,还不如重蹈覆辙看看这次谁死谁活。 陈琢跟邱启解释,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我们说好了,就是当朋友,没有别的。” 邱启双眼都写着你在扯谈。 事实上过去这两周,他跟宋朗辉也的确是按照好朋友的剧本在演。 宋朗辉约他吃过一次饭,打过一场球,聊天也都大多聊些跟彼此无关的闲事。 饭桌上宋朗辉开了瓶酒,又跟他介绍法国的酒庄如何如何,哪里的气候最适合种葡萄,这家店毕竟招牌是中餐酒杯放得不够专业,波尔多杯和勃艮第杯不分。 陈琢打断他,也不知道鬼使神差为什么要问一个关于对方的问题:“你淡出这一年,专门为你写的本子也不拍了,就是去法国游学顺便研究葡萄?” 宋朗辉原本双眼里都是放松的笑意,听了他这个问题那笑容凝固在嘴边,低下头把刚上的佛跳墙推到陈琢这边,陈琢觉得宋朗辉这个样子好像是在难过,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刚刚那个问题,虽然是今晚难得私人的对话,但也没有逾越好朋友的分寸。 宋朗辉再抬头的时候又是一脸笑意,他说:“是啊,嫌电影拍得无聊了,就想出去找点儿乐子。不上课的时候就满欧洲玩儿,其实我也不怎么上课,你也知道,我念书嘛,就是瞎胡闹。倒是喝了很多好酒,我妈都说我那阵儿身上一股酒精味儿。” 陈琢看着宋朗辉飞扬身材,也大概猜到那应该是一段快活的日子。 “有遇到英俊的法国男孩儿吗?就像当年高中时来我们班那个交换生。” 宋朗辉笑得更开,“当然,巴黎哪里能缺漂亮男孩。” “是不是所有漂亮男孩都叫Fran?ois?”陈琢想起了高中时那个法国交换生,跟他们聊天的时候开玩笑说Fran?ois在法国是长得好看的男孩才会取的名字。 “那倒不是……小福当年就是瞎说。” “那你遇到过的长得帅的法国人叫什么?” 宋朗辉像是认真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他遇到过的法国男孩们,才回答他:“叫Lionel,眼睛特别好看,整张脸上我就看见他的眼睛了。” 那天的后来他们又聊了一些法国的事,倒真的很像是好朋友在分享之前错开的人生。 眼前邱启的担心,陈琢完全理解,但他并不觉得事态会滑向邱启的想象。与其说宋朗辉是旧情难忘,倒不如说是还憋着一口气。 如果他们还有前路,两个人早就该回头了,哪里用五年蹉跎。 发布会后剧组聚餐,送陈琢回家的还是邱启。 陈琢下车前邱启欲言又止,开口也只是说:“你到了组里开拍了跟我说一声……还是你跟那谁的破事儿,你自己把握好分寸。” 陈琢认真点点头,又跟他道了晚安。 陈琢上楼后邱启坐在车里抽了半个钟的烟。 新戏开拍后陈琢都呆在影视基地,几乎是与世隔绝的状态。宋朗辉中间约过他一两次,无非也是打球吃饭,他都以走不开推了。月末剧组放假,他记得自己拒了宋朗辉的约好几次答应要请回去,打电话过去宋朗辉的助理接的,说是在国外休假暂时联系不上。第二天宋朗辉打给他,说休假的事早早安排了不好错开,回来之后还是我请你吧。 只是宋朗辉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不像是在休假放松的样子,陈琢挂电话前还是加了句“你注意身体”。 你忙我忙一错开就是一个月,恋人是需要为了对方妥协时间表的,但好朋友不用。 陈琢的新片时间表拍得紧,假期结束回影视基地后他也没再跟宋朗辉联系。剧里演他父亲的老前辈戏份少杀青早,离开剧组前大家一块儿吃了顿饭。影视基地附近也没什么好的饭店,一群人走进去的时候服务员正在看电视,看见明星倒也见惯不惊。 服务员都是小女生,倒也是很可爱,个子高点儿的那个看看陈琢又转回去看看电视,跟另一个说:“哎呀,我觉得还是宋朗辉帅一点啦,陈琢太正经了。” 大半个剧组的人都听到这讨论,老前辈跟陈琢打趣道:“看来你还要努力打好群众基础啊”。 贾安安在旁边嘀咕:“宋朗辉那歪门邪道的,也就骗骗小姑娘。” 于是大家又开始笑贾安安这个助理 分卷阅读6 真是时时不忘维护陈琢,倒是本来活泼的服务员小姑娘紧张得脸红。 电视里放的是宋朗辉新戏的宣传片,陈琢本来只听见他的声音,跟大家谈笑间抬头扫了一眼电视屏幕。 这一眼却把陈琢带回十年前。 电视里的二十六岁的宋朗辉穿一身迷彩服,陈琢眼前却是十年前在操场上穿着劣质军训服装顶着九月份最毒的太阳走向他们方队的那个人。 第6章 陈琢升高中那一年,是省实验的传奇。原因简简单单,中考数理化生全满分。哪怕因为政治历史的后腿他总分并不是榜首,也成为新班主任高度关注的对象。 陈琢父母都在航天系统做科研,常年在西北或者南边的基地,陈琢从小就处于放养状态,但遗传了父母沉静的性格和聪明的头脑。第一天报名新班主任老周看着他就高兴得不行,心里盘算着自己恐怕是要培养出一名未来科学家。 科学家就这么被指定成了班长。新同学们看着这个理科牛人,也都很服气。 省实验高中开学前先有两周的军训。大家入学前都祈祷今年八月底可一定要多多下雨,然而实际却日日艳阳高照。休息的时候男生们聚在一块儿聊最新的网游,陈琢对网游兴趣不大,大部分时候都坐在旁边喝水静静听。一周过去大家都觉得这位理科牛人也跟数理压轴题一样,不易亲近。一群新高中生最喜欢瞎起哄,陈琢成绩好脸也长得好,虽然不爱随便搭理人,还是被大家叫做男神。 周末熄灯的时候,十几个人的大通铺开始聊天。有男生说:“嗨,你们听说了吧,宋朗辉要来咱们学校!” “不会来我们班吧?” “怎么不是来我们班,报名那天有人去老周办公室,看见宋朗辉档案在她桌上放着呢。” “啊!那我们陈男神地位不保了啊。” 陈琢听到自己被点名才稍微听了两句,男生们都很兴奋,但他只对这个名字有个模糊的印象,大概是父母都是大明星,从小就被带着在各种电视剧电影里打酱油。 陈琢家里常年就他和外公外婆,外公外婆年纪大了耳朵听不清也不爱看电视,要看也都是锁定在戏剧频道,陈琢自己对电视更没兴趣。 但陈琢很希望这个小明星快点来,他天天被大家叫男神其实觉得很别扭。小明星来了大家自然不会再关注他。 宋朗辉的的确确是人未至声已远,旁边女生宿舍早就讨论了一周这个话题。 光是宋璟和章茵绮的儿子这个头衔就足够让他受关注。影帝影后的爱情故事本来就是一段佳话,宋璟模样端正又有演技,二十多岁的时候是所有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章茵绮拍电视剧出身,第一部 电影就拿到国际电影节影后,三十六岁为了家庭息影。宋璟后来也很少亲自接戏,转到幕后做制片,但片场图或者发布会图一出来,偶尔扫到宋璟,依然被观众赞叹“赛过男主角”。 宋朗辉还在母亲的肚子里,就频频上各大杂志封面。章茵绮生产的那天有媒体潜进医院远远在新生儿室拍了张照片,随便圈了其中一张小床当影帝影后的爱子,配文是“得天独厚 天生赢家”。 的的确确是得天独厚。十八线明星求都求不来的头条,宋朗辉一举一动都被记载。取名叫宋朗辉媒体要写一笔——是因为章茵绮和宋璟相识于电影,打预防针也有媒体蹲着拍记录新手明星父母和小公子,上幼儿园学费多少钱媒体也要算一算。 可能是基因,也可能是耳濡目染。宋朗辉从小不惧怕镁光灯,相反,他表现出色。第一支奶粉广告找到章茵绮的时候,章茵绮和宋璟只是想让儿子多个人生体验,之后是否吃这碗饭全凭他自己。没料到是还没满周岁的小孩儿,在镜头面前一直咯咯笑,不怯生。结束之后导演过来跟章茵绮讲,小公子只怕天生注定是要在镜头前的。 宋朗辉上小学,宋璟的一位导演老友想请他在自己的新剧里客串。宋璟和章茵绮干脆让小朋友自己做决定。宋朗辉答应的爽快,镁光灯和镜头对他而言都无比熟悉,他有一种天生的亲近和热爱。 小孩子其实谈不上演技,但宋朗辉的确完成的很好。媒体报道一波接一波,无非是感叹宋朗辉会投胎,遗传决定要当大明星。 上高中之前的宋朗辉已经拍过四部电视剧,离开父母光环加持,也能有观众认出他是哪部剧里的小孙子。高中读省实验是第一次他父母帮他做人生决定。宋朗辉已经决定大学念电影或者戏剧,表演专业分数自然不必担心,但文化课总是要狠抓一把。宋朗辉从小厮混的星二代都去了学风散漫的私立,头一次宋璟不顾儿子的意愿为他联系好了省实验。 宋璟的话说的很简单:“你要子承父业,是你的命也是你的选择,这一点爸爸妈妈不反对。我们从小带着你也不避开媒体。但是高中三年可能是你人生中最后一段简单纯粹的日子,爸爸希望你能沉下心来读读书,之后人生如戏,但你总归要先理解自己的人生。” 多年后的宋朗辉再回头看,宋璟这个决定再正确不过。宋朗辉也的确是那一批星二代里走得最远最稳的一个。然而十五岁的他只觉得父亲过于严肃,好在手里还有个片约,他呆在剧组享受浮华而散漫的暑假,跟同组的同龄小演员吐槽未来的学校。 小演员笑话他:“你在这片儿里还演第一名,到了省实,全都是书呆子,你怕是要在榜单最尾啦。” 宋朗辉心烦意乱,这话他从小厮混到大的兄弟们也说过。同样是星二代,他们都去了不用学习的私立,暑假忙着跟爹妈躲开媒体在国外度假,知道宋叔叔的决定,对宋朗辉同情的不行。章澄阳跟他说:“正好你小子新戏里演优等生么,你摸索摸索去新学校装个样儿”。 那个夏天宋朗辉在这种焦躁的情绪里抽了人生中第一根烟。 因为拍戏,宋朗辉错过了第一周的军训。 训练到了第二周,大家都开始偷懒。一大早教官发了指令让他带着大家练习踢正步。一群人在操场上来来回回,脚永远踢不到同一个高度上。远远地有个人从操场另一头走过来,距离近了,队伍里开始小声讨论:“宋朗辉!”“真的宋朗辉!”,本来训练枯燥,这下倒是都兴奋起来。 教官站在树下看着队伍一团乱,喊了声班长整顿纪律。在这喧闹中一直沉默的陈琢只好喊了一声“保持安静,好好训练”。 平时陈琢还算有威信,但此时这话显然没有任何效果。 连教官自己看宋朗辉都觉得新鲜,也理解这群孩子,教官对陈琢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把队伍带过来。 近距离看到电视上的小明星站在眼前,女生们更激动,陈琢站在第一排,听见后面”好 分卷阅读7 帅好帅“的议论不绝于耳,陈琢也沉默地打量眼前这个扰乱队伍纪律的人。 刚换上军训服的时候陈琢已经被男生们夸过“为什么同样丑不拉不叽的衣服,男神穿就不难看”,但这劣质的军训服到了宋朗辉身上并不只是不难看,他裤脚卷的窄窄,露出一截小腿,上衣也巧妙地扎进裤子,腿长腰细,看起来潇洒挺拔。 教官看着眼前的小明星,“你,去站你们班长旁边。” 宋朗辉对大家好奇又激动的眼光当然是习以为常,他先笑着对着队伍点了点头才开口问:“哪位是班长?” 陈琢不得不在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举起手。 宋朗辉自然看得出来班长对他的到来并不激动,这倒是很有趣,哪怕对他不感兴趣的人,想到他父母也难免要多看他几眼,没想到这位班长沉得住气。 他站到陈琢旁边,伸出手,假装礼貌地说:“班长你好,我是宋朗辉。” 陈琢回了一个敷衍的握手,训练了一上午天气热的要命,陈琢作为班长喊口号已经喊得嗓子干,更没有兴趣在这个时候跟眼前的小明星对剧本,他只说了两个字:“陈琢。” 宋朗辉挑挑眉,没有再说话,跟着队伍开始接下来的训练。 中午午休的时候,老周来了一趟男生宿舍。第一次正式把宋朗辉介绍给大家。但宋朗辉已经在午餐时间跟大家熟络起来,同学们发现小明星还不如男神高冷,说起话来随和,又有八卦跟他们分享,老周进来的时候宋朗辉正被缠着问最近大火的那个少女演员卸了妆美不美。 老周也不得不在心中感叹一句这孩子情商高。说完“同学们好好相处,不要因为宋朗辉的特别身份就特殊对待他”云云之后又特意把宋朗辉和陈琢单独叫到一边。 “宋朗辉,我可不管你在外面拍戏人气多高,你到了学校就还是学生。我看过你中考成绩,要上你心仪的学校,你这三年文化课可不能放松。喏,陈琢,我们班班长,中考数理化生满分,你多向他学习学习,班里我都会安排一对一学习小组,你俩就一组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多问老师问班长。” 宋朗辉全程保持微笑点头十分听话尊重师长的样子,老周看得十分舒心。 但陈琢其实并不想跟宋朗辉组这个小组。 如果宋朗辉如老周所说文化课堪忧,那么这个小组对陈琢其实没什么用处,他变相成了宋朗辉的家教。更重要的是,陈琢常年拿第一,骨子里其实有几分骄矜,只是为人礼貌不易被察觉,虽然被大家叫“男神”也会不好意思,但年轻气盛到底还是喜欢众人簇拥,陈琢见到宋朗辉第一眼就知道对方并不把自己当回事,他猜宋朗辉刚刚听老周的训话只怕在心里狂翻白眼,但面上能演的乖巧听话。他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陈琢不忤逆师长,班主任笑着拍拍他的肩:“宋朗辉的文化课跟你还是差一大截的,你多耐心帮帮他啊。” 陈琢点点头。 宋朗辉看出陈琢的不情愿,脸上笑意却更深,他转过身对着陈琢鞠了个躬。 “谢谢小陈老师。” 第7章 宋朗辉的到来让他们班的方队变成动物园。 其他班训练休息的时候,总有女生三五结对地跑过来,虽然不敢明目张胆走得太近,但兴奋的声音和尖叫都很响亮,也有胆子大的避开教官的视线掏出手机偷拍,偶尔有一两个兴奋到忘记关闪光灯。 宋朗辉对这种关注当然是习以为常,但站在他旁边的陈琢很受困扰。陈琢本来就不喜欢拍照,但现在站在热点人物旁边,避无可避要入镜。 教官对本方队受到关注倒是很开心,越有人来看他就命令下得越狠,向左看向右看立正稍息要重复十来遍,陈琢向左看的时候可以看见宋朗辉的侧脸,很客观的讲,尽管之前他并不关注电视明星,此刻也要承认的确是老天赏饭吃这一说。再看一天之内宋朗辉已经和全班男男女女混得熟,陈琢觉得成为人群焦点这种本领可能也是天生的,换了陈琢自己就做不到这么自然地跟所有人打交道并且成为中心。 但陈琢和他没有太多的交流。宋朗辉一般跟人分享的都是各种八卦和内幕,大家都问他“最近在传离婚的那对明星是不是真的?”“你见过的真人最漂亮的女演员是谁?”种种,或者跟他聊之前他参演的电视剧的剧情和现在正在拍的这一部。这些事情陈琢既不了解、也没有兴趣。 唯一一次跟他有关系还是宋朗辉跟大家说自己新片里演全校第一,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那你多看看我们男神啊!他虽然不是全校第一,但是是我见过最有全校第一气质的人啊。” 宋朗辉问了一句:“谁是男神?” “谁让你来晚了,男神宝座已经有人啦,陈琢啊。” 陈琢虽然没有参与讨论,但也坐得不远,他之前对大家叫他男神这件事内心其实有一些小纠结,看起来冷冷淡淡但心里总还有一些中二少年魂,这种称呼很能照顾中二少年的虚荣心,不过真的天天被这么称呼,又有些难为情。尤其是现在,班门弄斧了。 宋朗辉侧身回头对着陈琢笑了笑,陈琢听见他说了一句:“好啊,向男神学习。” 话题后来又被带到到底谁是男神、新片里的感情戏……陈琢被教官叫去编黑板报,也就没再听下去。 于是在整个军训结束,全班都觉得和传奇小明星已经成为好朋友的时候,只有陈琢和宋朗辉的交情局限于向左看齐的时候陈琢看宋朗辉,向右看齐的时候宋朗辉看陈琢。 如果说军训的时候因为只有一个年级所以还只能是小型动物园,那么正式开学后场面就很难想象了。大概是想到有这么一个新闻人物,校长干脆以毒攻毒,安排宋朗辉在开学典礼上代表新生讲话,让所有学生一次性干干脆脆看个明白。 宋朗辉其实就穿了一身最普通的校服,跟全校都是同款,但一站上去立刻还是全校喧哗。他不用看稿,每句话都很得体,姿态也是落落大方。陈琢站在队伍里听着,看着台上的人明亮而飞扬的神色,如果不是老周事先跟他说过宋朗辉的成绩,他都要相信宋朗辉的确是个好学生。 好学生陈琢站上台都不会有这样的自信。 虽然在开学典礼上亮了相,大家的好奇和热情仍然分毫不减。连各科老师第一天来上课,眼神也忍不住要多看几眼宋朗辉。连陈琢都好几次在从洗手间回教室的时候被拦住,面前激动地脸红红的女生把信封塞到他手里丢下一句“给宋朗辉”然后跑开。 周围的人都如此兴师动众,陈琢才真正体会到宋朗辉并不是个普通的新同学。 第一个月里宋朗辉来学校的时间不多,他暑假拍的那部戏还没有结束。 分卷阅读8 学校对此当然是开绿灯。 老周果然把班上所有人都分配了一对一学习小组,陈琢看着他的搭档的空座位,心里想着基础差还缺课的话,大概是没救了。 宋朗辉每次拍完一段来上学,总要被大家缠着问新进展。几乎一整个班级的同学都围在他课桌周围,最爱起哄的赵彦每次都问:“这周有没有拍到和童溪溪的吻戏啊?”童溪溪是新戏里的女主角少女时代的演员,的的确确跟宋朗辉的角色是一对。 这种时候陈琢基本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写作业,他既不认识童溪溪,也不好奇同学是不是要拍吻戏了,只是想到这个人跟自己一个学习小组,但不是请假去拍戏,就是回来分享拍戏心得,等到第一次考试出结果,只怕自己又要和他一起被老周抓去谈话。 接下来的几天,宋朗辉就看着这个一向对自己冷淡的新同学,路过自己桌前的时候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陈琢的确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总不能直接问“一起学习吗?”。他本来就是不是擅长社交的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别人先跟他熟络,他再慢慢放开。而且他也没想好,是不是真的得听老周的话盯紧宋朗辉的文化课,陈琢自己觉得学习对宋朗辉来讲并不必要,他已经有足够精彩的天地。但老周那天毕竟认真下达过任务,班里其他同学也的确在午休或者课间一对一交流,比如互相抽查背诵。 陈琢还有一点小顾虑,是觉得宋朗辉大概不会配合。 无论是他答应老周,还是他说“向男神学习”的时候,陈琢明白他都是戏谑的。陈琢并不在乎他的看法,但既然已经知道是冷脸,陈琢觉得就没有必要再贴上去。 最后是宋朗辉把他叫住,问他:“陈琢,你找我有事吗?” 这是宋朗辉第一次叫陈琢名字。果然比什么小陈老师、男神好听自然多了,陈琢心想。 既然对方开了口,陈琢也不再扭捏,问他:“之前周老师说要一对一学习的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宋朗辉的表情显然表现出他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小学初中都念的国际学校,长时间请假在剧组,同学也都各有各的打算,学习并不是一件要紧的事情。那天班主任跟他说这件事,他也就是随便一听,至于乖巧点头当然只是做做面上功夫。如果不是因为陈琢理科成绩好到每节数理化生课都被老师点名,他可能都不会记得这位冷淡的班长姓陈。 那些对他好奇、想要分享他的故事的同学里,从来没有陈琢。宋朗辉明白自己对学习毫无兴趣,估计这位对他毫无兴趣的陈琢硬要跟他绑在一起,也很无奈吧,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路过他桌前,但都不开口。 这样一想宋朗辉才觉得这件事稍微有了点意思。又想起来之前别的同学开玩笑,说你要演优等生,就学学陈琢嘛,没有比他更有第一气质的人了。 宋朗辉说:“好啊,我最近拉下很多课程,如果陈琢同学你不觉得麻烦,不如我们周末来学校你给我讲讲吧?” 陈琢预想中宋朗辉最多会提出“把你作业给我抄吧”之类的合作建议,但既然大明星都愿意抽出个周末,甚至用语礼貌,他似乎不好拒绝。于是就这么确定了星期六下午在教室见。 星期六中午吃过饭,陈琢跟外公外婆说了要去学校,出门前想了想,考虑到宋朗辉的情况,又把中考时用过的笔记带上了。陈琢打算先让宋朗辉做一道高一物理题,对方显然做不出来,那么久顺势把初中的笔记丢给他让他自己看,而陈琢自己则可以安安静静研究一个下午竞赛题。事后老周要是因为宋朗辉的成绩怪罪起来,陈琢还可以讲自己练压箱底的笔记都跟他分享了。 但是宋朗辉并没有出现在教室里。 陈琢等了一个下午,或者也不能说等,他并不是为了等宋朗辉才留在教室里,他按照自己的安排写了一个下午的竞赛题,只是旁边没有看笔记的宋朗辉罢了。回家的时候又从书包里把中考笔记拿出来,真正塞进了箱底。 这个下午跟他预想中的剧情并不完全一样。陈琢不觉得生气,见到宋朗辉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个男生会演会哄,但不会认真。陈琢担心着老周分配的任务才问起他这件事,但即使他真的考试成绩不好,对着老周笑笑耍耍赖皮大概也就过去了。 陈琢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可惜,军训的时候向左看齐,的确是很好看的一张脸,但这张脸不会写高一物理题,有点像美玉蒙尘。 陈琢觉得自己可能是唯一一个关心宋朗辉会不会做物理题的人。 宋朗辉周三才出现在学校里。陈琢去竞赛培训的时候正好遇到宋朗辉被三四个男生簇拥着上楼,聊的话题自然还是童溪溪和吻戏之类。擦肩而过的时候几个男生兴奋地叫着“男神!又去竞赛培训啦!”,陈琢笑着点点头。 陈琢又下了一层楼,被人拍了拍肩。 这一次欲言又止的换成宋朗辉,陈琢问他:“有什么事吗?” 宋朗辉难得不是平时那种落落大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周六那天……你没有一直在等我吧?“ 陈琢神色淡淡,回答他:”周六?哦那天,我也忘了,下午去书店买竞赛的材料了,路过学校的时候想起来看你不在我就回家了。“ 宋朗辉从小演戏,也常常在生活里演,但现在一是分辨不出陈琢话里的真假。 他一直没说话,倒是陈琢说了句“培训快来不及了,我先走了”就离开了。 大概是陈琢语气太过于轻快,留在原地的宋朗辉反而觉得闷。 他本来是想道个歉,周六没有来,是因为临时有个电视节目。当然也不怪电视节目,是他自己本来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刚刚跟陈琢擦肩而过他才想起有这么一件事,于是甩开旁边的人追下来,因为怕对方等了自己一个下午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陈琢真的为了什么学习小组这种蠢事等他一个下午,他就可以道个歉让愧疚感退散,然后下一次见到章澄阳他们,就可以跟他们说,重点高中里的优等生都是一根筋。 但陈琢没有丝毫不快,看到他时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就跟之前每一次一样。好像他们之间没有过周六之约,也没有谁等了谁一个下午。 陈琢越走越远,宋朗辉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那个人穿着白衬衫的背影变成一个小点儿。 第8章 宋朗辉等了一周,也没等来一个道歉的好机会。 连着一周时间,陈琢一放学就早早回家,片刻不多停留。第二周的周一,宋朗辉在课间操的时候叫住陈琢,问他:“你干嘛躲着我?” 陈琢满脸莫名其妙,全然不明白宋朗辉这想法是从何而来。 上周他爸妈从基地回家,距 分卷阅读9 离一家三口上一次团聚已经是大半年以前。陈琢虽然习惯了父母职业的特殊性,但到底也还是个小男孩。放了学就只想着往家里奔。饭桌上说起来陈琢大学还是念物理好了,也算是子承父业。 陈琢之前也一直是这个想法,但上了不到一个月的竞赛班却开始犹疑。他的确是继承了来自父母的天赋,但这并不够让他站在顶端。竞赛班上有一个高二的师兄,陈琢跟他讨论过两次题目就能看出来自己的劣势。如果学物理,陈琢不会太吃力,但大概也就像他父母一样去某个研究基地或者研究所做做科研,但不会是最最顶尖的那一拨人。 一家人吃饭的时候,电视上放着某款汽水的广告,宋朗辉神采飞扬的脸飞快掠过去。 陈琢在喝鸡汤的间隙瞄了一眼,心里暗忖也的确有基因带来的天份。 然而眼下陈琢并不想向宋朗辉解释那么多,他只摇了摇头。 宋朗辉继续问他:“那你要是不躲着我,下下周就要第一次月考了,你能给我开个小灶吗?” 陈琢想了想,回答说:“那就明天放学之后吧。” 陈琢预期的“放学后一起学习”不过就是他找几道基础题给宋朗辉,他自己可以趁这个时间谢谢竞赛班的题,完事儿了大家各回各家。没料想放了学宋朗辉直接背着书包走到他面前撂下一句:“走吧,去我家。” 陈琢上一次去同学家还是小学二年级。而何况现在对方家庭之特殊,陈琢虽然不追星,但也看过宋璟好几部电影。他虽然拿宋朗辉当普通同学看待,但真的去到他家,又是另一回事,难免拘束。 陈琢眉头皱了皱:“教室里不也一样吗?去你家反而耽误时间。” 宋朗辉干脆亲手帮他整理起桌上的书本:“傻呀你,多在学校里待一分钟被偷拍的几率就大了一倍。喏,书收好,快走吧。” 这倒的确是实话。虽然班里的同学已经习惯了和这个小明星相处,学校也坚决禁止任何媒体狗仔进入,但走在学校里难免遇到手机镜头。媒体早就曝光过宋朗辉在学校的日常。 陈琢权衡了一下,他虽然不愿意瞎折腾去宋朗辉家,但更不愿意和宋朗辉的合影出现在报纸杂志上。把宋朗辉往自己家里带更不可能,公共场合难免有关注他的人。他自己家里的确是最安全的地方。 宋朗辉自然有专门的司机来接。司机看他多带了个同学,倒也没多说什么,还是惯常讲:“朗朗,你爸爸妈妈今天去电影节了,都不在家里。你回家先让徐阿姨把饭给你准备了。” 陈琢听到朗朗二字,难免还是露出每个同龄人听到同伴的幼稚乳名时会有的笑意。 宋朗辉斜了他一眼,说:“陈叔叔,说了多少次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再叫我朗朗。我不用先吃饭,这个是我们班班上,理科小神童陈琢,他去我家教我功课的。” “理科小神童”自然是对陈琢杠杠的笑意的报复。 老陈听了倒是很开心:“陈同学啊,辛苦你啦,朗朗呢什么都好,就是一直心不在学习上。他爸为了这事儿没少训他。小学的时候吧,一让他去学校就哭……” 宋朗辉急了:“陈叔叔,打住打住,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讲。” 宋朗辉平时是电视里的人,在学校也是众星捧月,陈琢和他交流不多,现在侧头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小朋友,好像是电视小人揭开了玻璃罩子,真实又鲜活。 原来广告片里的模范少年,也会因为不想上学哭鼻子。 陈琢脸上笑意更甚。 宋朗辉本来想瞪他一眼,看着这个平时清清冷冷对自己爱答不理的人眼里都是疏朗笑意,眼神也就瞪不起来了。 为了方便宋朗辉上学,他家从市郊的别墅搬到了市区。陈琢走进去发现并不像自己之前想象的那么盛气凌人,也是充满生活化的布置。玄关的柜子上还放着宋朗辉的化学练习册。 这一打量就停顿了两步,宋朗辉从厨房里拿出两罐饮料来问陈琢:“进来呀,在门口干嘛?看傻啦?” 大概是之前车里气氛融洽减轻了距离感,陈琢也有了一两分开玩笑的心思:“嗯,我以为会是至少两层楼,金碧辉煌布置奢华。” “嗨,你去我爸那帮朋友家里看看,全都你说的那样儿。就我们家吧,我爸妈呢,大家都觉得是大明星,其实吧,我爸这个人特别接地气,天天嚷着低调简洁,不然也不会把我塞到现在的学校。” “所以宋璟叔叔的表演有深度有层次啊,因为平时都在踏实生活。” 陈琢这话倒也不是拍马屁,他的确爱看宋璟的电影。宋璟多年来在媒体上风评也是一派大好,低调不做作,夫妻两人影帝影后也依然平易近人。 宋朗辉把饮料递给他,问他:“小陈老师,你见了我半点不激动,合着是我爸粉丝啊?” 这饮料正好是前几天陈琢在电视上看到广告的那一款,瓶身上还印着一个小小的宋朗辉。一真一假两张脸,陈琢第一次切切实实体会到宋朗辉的身份带来的奇妙感。 他还没来得及回宋朗辉的话,宋朗辉自己接了下去:“我知道,媒体也一直在说嘛,宋璟儿不如父,自己是有深度的演员,儿子呢就是个沾光的二世祖。去他妈的,同样一部戏,就因为我爸身份特殊,对我预期就比对其他小演员高……算了算了,跟你这个小神童说这些干嘛,我看你也只懂数理化。赶紧的,开始做题吧,考试还指着你呢。” 两个人在餐桌前坐下,陈琢没说话,从书包里找出来之前就给宋朗辉圈好的题。 宋朗辉低下头做题的时候,陈琢看着他一张精雕细琢的脸,之前一直以为顺风顺水的小王子,原来也有自己的少年烦恼。但这烦恼的少年维特,却比军训时众人捧成中心的那个小明星,让陈琢更愿意亲近。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陈琢拿出自己的竞赛题做了起来。 四十五分钟后宋朗辉把写好的题目交给陈琢,陈琢只看了前三道就觉得没有再往下看的必要。 全错。 宋朗辉察言观色,“答得很烂?算了算了,你这次也别浪费时间跟我讲了,后天就考试。你不是佛祖救不了我。就当我让你摸个底吧,你也别跟我说错了多少了。我让徐阿姨开饭吧,她今天做的蒸鱼那是一绝。” 陈琢低头看了看满篇错得离谱的答案,只觉得前路艰辛。 吃饭之前陈琢给外婆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在同学家不要担心。 饭桌上宋朗辉笑他:“小陈老师,我之前一直觉得你倍儿高冷,对谁都爱答不理的。结果在外婆面前也是乖乖巧巧回答一声“好的外婆”嘛。” 周阿姨做的蒸鱼确实不错,陈琢夹了一筷子,没抬头回了一句:“哦,朗朗。” 他也算是抓 分卷阅读10 住宋朗辉的命门。 整顿饭几乎都是宋朗辉在说话,比如“我猜你肯定不喜欢玩游戏”“你是不是业余爱好就是做题?”“哎要是你也喜欢游戏我就能跟你一起打任天堂了”“要不我下次让我爸给你签个名,赠小影迷陈琢?”“我知道你其实觉得跟我讲题吧就是浪费时间”。 真话假话都被宋朗辉二不垮五地讲出来了,陈琢没有在饭桌上开口解释。 他并不是看不出来宋朗辉心里的软弱,只是他们还没有熟到相互敞开心扉的份上。 离开之前,陈琢看着眼前这个矛盾体,好像今天宋朗辉才从2D变成了3D,陈琢系好鞋带,抬着头,非常诚恳地讲:“……我之前看了你拍的广告,你演的很好。” 宋朗辉脸上可能是今天最真的笑,就像是军训的时候陈琢远远地看着他被人簇拥着讲一些小八卦,那种飞扬又自信的神采:“老子厉害着呢还用得着你肯定。” 嗯,这才是宋朗辉。 第9章 第一次考试结束,宋朗辉和陈琢果然被老周叫到了办公室。 两张物理试卷摆在桌上。一张满分,一张三十七。对比之惨烈让陈琢都闭了闭眼。 老周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把试卷推得离他们更近,宋朗辉嬉皮笑脸凑上去,“哇,小陈老师,你太厉害了。你就是未来的居里夫人。” 陈琢并不确定宋朗辉是否具备常识知道居里夫人的性别,也更懒得纠正居里夫人研究的并不是物理。 宋朗辉的散漫窜起了老周的火,老周“啪”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还来劲儿了是吧?你爸爸把你特地放到这个学校不就是为了你在高中能多过过正常学生生活,多学点儿知识。你中考成绩我看过,怎么也不会是这个分数。高一物理这才学了两个月,能有多难?” 宋朗辉敛了笑。 陈琢用余光扫着他,一般人被这么批评,不是委屈就是生气,宋朗辉好像还是很随意,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下一秒老周的话头已经转向陈琢:“还有你,陈琢,让你来不是表扬你。军训的时候我就说过了吧,互帮互助,共同进步,你这两个月监督宋朗辉了吗?” 老周有着奇特的共荣辱观念,陈琢心想宋朗辉学不学、分数如何,一来是他自己的事,二来该管的人也是老周。强行让同学帮助同学,并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他只默默听着老周的训话,既不辩解,也不反驳。 陈琢自己一直会念书,但也不觉得分数低是什么错事。 人各有志罢了。换了陈琢站在镜头前,他未必能像宋朗辉一样感情充沛收放自如。 开口的是宋朗辉,笑意又挂在他的脸上,但这笑并不让陈琢感觉舒服,他说:“周老师,您就别怪小陈老师啦,他跟我提了好几次帮我补课都是我没答应,我深刻反省,这一阵儿我还在剧组,的确精力兼顾不过来,等下周那边结束了,我一定好好学习。向周老师保证。” 老周好一阵儿没说话,他直觉事实的确可能如此——宋朗辉并不像会配合这种学习活动的人。如果陈琢有心帮忙而宋朗辉不领情,那自己刚刚对陈琢的批评就不太恰当。他发火也是一开始看宋朗辉态度二不垮五,陈琢不过是被迁怒。 三个人就这么沉默了两分钟,老周说:“行了行了,你俩回去上课吧。下一次考试之前一定要重视,需要同学帮忙就多主动一点,别人陈琢都来找你了你还拿乔。回去吧回去吧。” 宋朗辉敬了个礼:“谢谢周老师!保证明天脖子挂绳屁股扎针认真学习!” 老周绷着一张快要被逗笑的脸,啐了一句:“你小子!” 出了办公室,陈琢一直在寻找恰当的开口时机。老周刚刚信了宋朗辉的话,虽然陈琢并不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宋朗辉,但也不意味着需要宋朗辉揽下所有责任。虽然第一次是他被放鸽子,但第二次去宋朗辉家里,他是可以帮他讲讲题的。 陈琢本来性子偏冷,一向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当那天看着宋朗辉全错的答案时听到对方说“不用讲了”的的确确是松了一口气。然而眼前却因为宋朗辉的袒护生出某种愧疚的情绪。 他还没来得及问“刚刚干嘛对老周说瞎话”也没来得及提议“不如这周开始每周都空出来周末一个下午帮你讲题吧”,宋朗辉先扔下一句“我得赶去剧组先走了”飞快狂奔消失在走廊拐角。 这让陈琢心里更不舒服。 也可能拿这当回事的、心理起起伏伏无数剧情辗转的只有他。在宋朗辉看来,这都是轻描淡写无关紧要的小事。 陈琢回教室的时候语文课都上了十分钟,他坐下来,看着前面几排宋朗辉的空座位,走了会儿神。 中午发了成绩单之后全班都在扎堆儿讨论,虽然陈琢政治历史算不上优秀,但这次考试理科难度大,陈琢光靠物理一门就补回来政治历史的短。与他的排名相悖的,宋朗辉的名字出现在页面的最下端,物理分数只有陈琢的三分之一。 有几个男生窜到陈琢座位前,笑那些来找陈琢要物理试卷看解题思路的女生:“啧啧啧,瞧你们那样儿,平时围着宋朗辉花痴,现在知道还是班长厉害吧……就知道看男生的脸,光好看有什么用,物理三十七分,蠢不蠢。” 几个女生涨红着脸跟男生们打闹起来,一大群人跑远了。 陈琢又看了看成绩单,宋朗辉物理的确是三十七分没有错,总分也全靠英语在拉了。 陈琢想起来那天在宋朗辉家里宋朗辉用一贯漫不经心的表情说出的那番话,这一刻他突然有些理解,这个从小被认为顺风顺水的宠儿,大概也有很多常人不理解的不称意。 比如现在,在那群平时跟他勾肩搭背聊八卦希望能被他带到片场见女明星的男同学心中,宋朗辉不过是空有一副皮囊。 而大多数人都喜欢这样的戏码——电视里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小男孩,离开镜头在现实中不过是一个不会写物理题的绣花枕头。 陈琢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跟很多人大概是不一样的。他打小成绩好,也的确为此有自己的小得意,但他从来不认为成绩不好是一件丢脸的事。就好像你不能说木星一定好过土星,它们不过是有着不同的轨道。 那天晚饭的时候陈琢把电视换到了广告很多的电视台,果然看见汽水广告里宋朗辉那张得意的脸。以前陈琢想过,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可惜了不会写物理题,广告晃过两三遍,陈琢忽然想,这样流光溢彩的神情,不会写物理题又怎样呢? 这是宋朗辉的轨道,大多数人站在镜头前恐怕甚至拿不到三十七分。 晚上陈琢做梦,梦里全是那瓶汽水。 第10章 宋朗辉三十七分的坏运气 分卷阅读11 似乎延伸到了片场。 他今天的戏一直过不了,导演总说他演得太“劲儿”,一看就是装模范生。 拍第五条的时候宋朗辉也不耐烦了,导演看着他长大,又不是不知道他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他怎么可能本能出演模范生?去省实验抓一个模范生来只怕在镜头前手脚僵硬得都不知道怎么放。 倒是摄像脾气好,提醒他:“朗朗你别急,想想平时接触的同学,他们是怎么样的,自然一点儿别太刻意。” 平时的同学是怎么样的?头低得快要挨上桌子奋笔疾书、写字姿势别扭用力带着整个桌子都在晃动、或者被老师点到讲台上展示解题思路的同学一手蹭着裤子边不自然地扭动涨红着脸……宋朗辉心里白眼翻了三百遍,真实的优等生有几个好看? 然后他想到了陈琢。 他们的接触说起来也不过就是去他家写作业那一次,宋朗辉自己题写不下去,小心翼翼抬头打量对面的人,也是厚厚的一本习题集,但陈琢姿势倒是很随意,表情也平静,有了思路写字的时候又得意从容。 这么多的解读让宋朗辉疑心自己已经患上演员的职业病,但抛开他自己过度的脑补,陈琢写作业的确是随意又自信的,既不局促也不着急。甚至不像是在完成作业,而是棋逢对手在破局。 这么享受写作业还真是个怪胎。 宋朗辉耗完一个下午从片场回家,难得他爸妈都在。章茵绮见他回来第一句就问:“朗朗,下学期还是转到国际学校好不好?” 宋璟平时对妻子一向娇纵,这时却是立刻反驳:“瞎胡闹,暴露出问题当然要解决,哪儿能就想着逃避。” 宋朗辉还没明白这一出一出的是哪儿跟哪儿,直到看到茶几上摆着的成绩单。发成绩单的时候他已经去了片场,于是直接被送到了他爸手里。他之前念国际学校,成绩一直中游,偶尔还能偏上,于是宋璟和章茵绮都没有太过于担心儿子的成绩,没想到换一所学校,大喇喇成了最后。哪怕并不要求儿子念书多优秀,页面底端的名字也着实是种刺激。 宋朗辉拿起成绩单仔细看了看,上午老周叫他去办公室只说了物理,他想着物理本来就是弱项,三十几分也不是不能接受,现在一看总分,比排第一的同学一半还要少,这才觉得有些不妙了。跟他关系好的星二代里,他之前成绩还算领先,换了一个池塘,想过会下沉,但没料到直接沉到底了。 于是那位总分比他两倍还多的陈琢,就忽然变得刺眼起来。 宋朗辉这下有一些理解这个人之前为什么对他毫不在意也不好奇。毕竟莱布尼茨再牛逼,宋朗辉也没有兴趣去了解他的生平。 说白了,道不同不必为谋。 这一认知让宋朗辉有些不舒服,大概是今天没能在片场演好一名好学生,意识到自己跟好学生泾渭分明之后,他的确有一些沮丧。 以及不甘心。 不就是会写几道物理题吗,就可以得意到无视他?没错的确是无视,既不凑热闹跟他讲话,今天被抓去训话看到他一塌糊涂的成绩也没有丝毫波动,甚至没有看不起,因为根本就不看。 宋朗辉心里一股劲儿上来,跟章茵绮说:“我爸说得对,凭什么转学,这一阵儿我忙着跑剧组,你等我下次测试再看,不就是学物理吗,能有多难?” 宋璟觉得让儿子去省实验的决定是对了,章茵绮却怕儿子今天是吃错了药。 饭桌上章茵绮突然问起来,你们班上成绩最好的那个,叫陈琢的,是什么样的人? 学校里的领导把成绩单给宋璟的时候特意补充了一下这次物理特别难,压轴题是高三水平,言下之意是对宋朗辉也不必过多苛责。宋璟怕老师特殊袒护,随便指了指排在第一行的同学的分数,说再难也有优秀的同学,说到底还是怪宋朗辉自己。 那位领导有些激动,“哎呀这比不得的,这么说吧,小宋公子天生吃演戏这碗饭,第一名这个孩子呢,怕是DNA里都带着物理好三个字。” 回到家章茵绮看了成绩单,也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的很。 宋朗辉专心吃完一块糖醋排骨,漫不经心回答:“嗨,就一书呆子,一米六多一点儿,眼镜估计得八百度,题做多了一脸青春痘,去洗手间的路上都在看书。” 章茵绮于是咽下“叫这位同学来家里做做客跟你多交流”的想法,转而跟宋璟说:“看到了吧,这样子的小孩也很可怕,还是要全面发展,你不要给朗朗太多压力。” 宋朗辉因为凭空编造的陈琢的负面形象开心了一阵儿,直到坐在书桌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在学陈琢转笔时,情绪突然垮下来。 这个人简直就是他的胡诌的反义词。 物理练习册开了又关,宋朗辉发现自己的确难以下笔。他连基本的公式都模糊,更不要说综合应用。沮丧这个词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生活中,而现在因为陈琢这个人沮丧来得好像有点儿密集。奇怪了,他以前从来不觉得会念书多么了不起,但想起陈琢坐在对面转这笔写物理题的样子,好像又的确是春风得意。 趁着宋璟和章茵绮出门散步,宋朗辉跑到客厅里翻座机的拨号记录,找到那天下午陈琢拨出去的号码打了过去。 电话那头的声音是一贯的平稳,“喂你好。” 电视背景音有点大,宋朗辉觉得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大概是之前拍的某只广告?发现陈琢也会看到他的广告这件事一时让宋朗辉莫名有些尴尬,直到那阵声音过去了他才开口:“嗨陈琢,我是宋朗辉。” “……嗯。”果然是毫无波澜。 “老周说了你得帮我,你明天放学以后能给我讲讲这次考试的试卷吗?” 陈琢并不是没有波澜。无论打电话的人还是电话的内容都在他意料之外,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说:“嗯,我明天下午有竞赛课,你放了学直接到竞赛辅导的教室来找我吧。” 宋朗辉听到竞赛班三个字翻了个白眼,但话里还是堆着笑意,“好的呀小陈老师。” 陈琢挂了电话,又把压箱底的初中物理笔记翻了出来。 第11章 宋朗辉绕了两幢楼才找到竞赛辅导班的教室,学校里的大家现在见了他也基本稀松平常,只有少数大概真的是他粉丝的女生会表现得激动。 路过高三某个教室的时候,走廊上一位学姐满脸通红跑到他面前:“我,我真的很喜欢你……以前你演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你了,我……” 宋朗辉超出平时耐心地听她讲了几句才打断,“谢谢你,我之后还有物理辅导,先走了。” 学姐一愣,“……那,那你要加油!” “好啊。” 宋朗辉心想,学物 分卷阅读12 理大概也不是一件太无聊的事。 他到的时候竞赛辅导已经结束,教室里剩下疏落落几个人。陈琢和一个男生并肩站在黑板前,脸上表情十分生动,见了他进来也只是远远点点头眼神示意,两个人继续讨论黑板上的题目,说话间旁边的男生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又写了几行,潇洒地掷下粉笔后两个人相视一笑,宋朗辉站在教室后排也能把陈琢脸上的崇拜看得清清楚楚。 男生收拾了书包离开,陈琢的声音比平常要清亮:“师兄再见!” 宋朗辉走到第一排坐下,看着恢复一张古井无波脸的陈琢,:“原来居里夫人也会崇拜爱因斯坦啊。” “他叫李决。” 宋朗辉并不料陈琢会跟他介绍那位师兄,又想起来之前陈琢脸上夹着钦羡的崇拜,于是问:“他很厉害?” 陈琢沉默了一会儿,大概自己也没想过会讲出来接下来那段话,何况是在宋朗辉面前,“我来竞赛班认识他以后,其实就觉得我之后大概不会走物理这条路了,所有人都觉得我好像生来就适合念物理,我一直也以为是,认识了李决我才发现大概之前想错了。跟李决讨论几次题目,我就意识到我是有天花板的,第一次培训课测验,有一道题只有我们俩写出来,我当时还很得意,后来一讨论才发现我解题思路很吃力而他根本不费力。之前我对自己学物理很有信心的,可是李决这个人太强大太聪明了,出了这个学校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李决,而继续往下走我大概也就是跟我父母一样去个研究所。但能认识他也特别好,跟他讨论起题目来,只有服气和崇拜。你知道吧,就武侠里一个段位低的人有一天跟绝世高手过招的感觉。你刚刚说的话,李决大概可以成为爱因斯坦,但我不是居里夫人。” 宋朗辉认识陈琢以后,第一次听他讲这么大段的话,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声音好听。原来物理分数三倍于他的人,也会有这样的软弱和遗憾。宋朗辉自己对学术研究毫无热情,但他能感受到陈琢的热爱,以及发现热爱与天分之间的缺口后的失望。宋朗辉想起来小学的时候一起拍过戏的几位童星,那时候大家起点都一样,但到了现在也有两三个已经泯然于众人,他在片场甚至见过小时候被公认灵气足的男孩被导演骂“不会演就滚回家”。 宋朗辉和那位男童星曾经关系很好,后来那部戏效果平平之后男童星回了二线城市的老家,只偶尔在童星盘点中会闪回以前的旧视频。小时候一起演戏的时候,宋朗辉都不如他,但后来说黯淡也就彻底黯淡了。 虽然陈琢转着笔写物理作业和去老周办公室看到他们分数对比时眉目间藏不住的骄傲很惹人讨厌,而眼下一副可爱可怜又很好欺负的样子,宋朗辉觉得还是比较想看到得意而招人讨厌的陈琢。 宋朗辉怕陈琢因为不小心讲出心事难为情,也理解陈琢需要消化情绪的时间,在一阵得体的沉默之后,他开口:“李决有李决的江湖,你有你的江湖,反正在我的江湖里,你就是牛逼的居里夫人啊。” 对于这句不知道是不是安慰的话,陈琢的反应是难得忧心忡忡地看着宋朗辉问他:“你不会真的搞不清楚居里夫人的性别吧?” 宋朗辉心想,陈琢这个人脱离了那位李师兄的支配,还真的是很招人讨厌啊。 也是从这个时候起,宋朗辉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要做一些灿烂的、牛逼的事情,让陈琢看他也能有像看李决的时候一样的眼神。 在一起之后的高三暑假,宋朗辉跟陈琢说,那天你在我面前突然讲了很多心里话,我就感觉很奇怪,我发现我好像不太喜欢看你失意的样子,就觉得李决真的是个妖怪,你想想,你分数都是我的三倍,还有人能如此让你受挫,这不显得我更傻逼吗。而且你看他的时候,脸上的神情特别生动,我当然不服气,多少人在电视前看我这张脸啊,我就想一定要让你有一天也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宋朗辉一直觉得这是他对陈琢的不正当心思的开端,虽然当下可能并没有意识到那种别扭的情绪是因为什么,但他不介意事后理清后把自己心动的初始日期回拨到那一天。 明明是一段浪漫的对话,陈琢却说,那时候我真的挺担心,长得端端正正看起来智力正常的一个高中男生,好像真的蠢到不认识居里夫人,也不知道你现在知道不知道,居里夫人虽然也研究物理,但更主要还是化学领域。话说到最后,眉目里都是笑。 宋朗辉看着陈琢,心想他后来当然得到了曾经希望得到的,甚至是比那好看数十倍、温柔而充满爱意的生动眼神。然后他说,我说过的吧,你再瞎嘚瑟一次我就亲你一次。 但在彼时竞赛辅导班的教室里他们还没有在一起,面对嘚瑟的陈琢宋朗辉也只能在心中默默翻白眼。陈琢给宋朗辉布置了一张典型题试卷,两个人坐在深秋下午的教室里各自奋笔疾书。 到了陈琢设置的一小时交卷时间,宋朗辉抬头看着身侧头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的陈琢,静态的陈琢是柔和的、好看的。光把他侧脸的轮廓投在墙上,宋朗辉不明白这个人在李决面前有什么好受挫的?就凭这张胜过他认识的一半同龄男明星的脸,也没什么必要为了解题思路不够灵活而沮丧。 陈琢睁开眼问:“你看我干吗?” 宋朗辉当然不好意说以专业眼光审视了一下觉得你去学表演应该也不错发展前景搞不好胜过学物理,只能随口乱答:“你衬衣洗得很好,特别白。” 陈琢已经拿起他的物理试卷:“嗯,谢谢你,你刚刚答完的试卷也是,特别白。” 第12章 课后辅导的时间和模式就这样固定下来。 章茵绮好几次晚上进宋朗辉房间送水果都被对着物理练习册冥思苦想的儿子吓一跳。 章茵绮怕他是之前考试打击太大,说:“你也别包袱太重。我看你语文英语都不错,到时候选文科就好了。” 宋朗辉对着他妈粲然一笑:“我觉得物理很有趣啊。” 章茵绮这下相信儿子怕是真的受了刺激。 有意思的当然不是物理。 有时候他早去竞赛班,总能看见说着要放弃物理的陈琢跟李决讨论题目。宋朗辉原本以为陈琢是无欲无求,平时八卦从来不多问一句、到了“喜欢的男演员”宋璟家里也不多看一眼,但却对一门无聊的学科抱有极大热情。 宋朗辉于是也想踏进去看一看。 更何况粉跟陈琢一起学习并不如想象中的无聊。他们俩看似没有共同话题,但真要说起话来又不会冷场。陈琢不关系演艺圈的男男女女,倒是对学校里的猫猫狗狗了如指掌。 他向宋朗辉认真介绍了学校里他最喜欢的那只猫, 分卷阅读13 说下次要是题做的顺利结束得早也可以带他去看看。 宋朗辉看着神色诚恳又认真的陈琢笑了好一阵儿。 陈琢问他:“看猫有什么好笑的?” 宋朗辉光是想象就已经觉得那画面有趣非常:“你去看猫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傻兮兮地’喵喵喵’假装跟猫对话?” 陈琢没有回答,只一张脸通红,慢慢蔓延到耳廓。他虽然不至于幼稚到“喵喵”,但的确偶尔会跟猫进行一些奇怪的对话。譬如他曾经跟猫探讨过,一个脸长得很好的人,物理三十七分是不是太寒掺?还是这个人好看到根本不需要什么分数? 陈琢脸越红,宋朗辉笑得越开心,一阵气喘之后说:“你可太有意思了陈琢,平时板着个脸像个运行稳定的机器人,哦不,除了在遇到比你代码更高级的李决的时候。我哪天可得偷偷尾随你,听你喵喵喵跟你的爱猫对话。” 类似于小猫叫的声音,宋朗辉后来也的确听到过,只是那是在其他场合的事了。 快到期末的时候,宋朗辉试卷上的留白已经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变成陈琢帮他总结题型和举一反三。宋朗辉问他:“小陈老师,我这么牛逼,你都不夸夸我?” 陈琢的确也在心里暗暗感叹过这个人得天独厚,一副好皮囊之外,认真念起书来也进步很快,如果不是在表演方面太有天分,只怕在正常的轨道上也会有不俗的表现。陈琢说:“你本来就聪明,应当还可以更好。” 陈琢这句话说得诚恳而认真。 宋朗辉没笑,也没插科打诨,他低着头,神色也是较平常更严肃,只是抬头的时候又挂起那张吊儿郎当的脸,“我一直以为你会觉得我很弱。” 这并不是宋朗辉的真心话,他不知道的并不是陈琢不觉得他差,他能感受到陈琢的礼貌和尊重,但他并没有想到过陈琢会说他聪明,毕竟不久前他还在被质疑是不是不知道居里夫人的性别。 方才的沉默其实是他很郑重地想要说一些话,但是又没能说出口。但宋朗辉心里知道,能得到陈琢的认可,是一件十分令人开心的事情。 期末考试的时候他们不在一个考场,考物理之前陈琢上楼的时候绕了平时并不走的另一边楼梯,路过宋朗辉的考场,全教室的人都还在最后抱佛脚,只有他闲散的双手撑在后脑勺左顾右盼。 左顾右盼的人很快看到窗外的陈琢,陈琢本来要加快步伐想假装自己只是路过,但两个人实现仍然短暂交汇。宋朗辉也没出来叫他,只是粲然一笑右手比了个ok的姿势。 陈琢很想比个三十七提醒他,又觉得比了才是跟宋朗辉一样幼稚。但这幼稚之外又有一些……好看和可爱? 英语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的时候,寒假来了。 一到假期宋朗辉必然要跟着父母去探望定居南半球的爷爷奶奶,陈琢等到大年三十也能跟父母团聚。物理考试前那个对视就是这一年两人见的最后一面。 宋朗辉爷爷奶奶家隔壁的邻居也是华人移民,周末带了家里念初一的小朋友来做客。小孩儿小学在国内念,到了新西兰数学基础比班上同学好一截,最近又开始学物理,很是踌躇满志。 他听爸爸妈妈讲过隔壁爷爷奶奶家的孙子是个小演员,心里有些不以为意。这天来串门还带着自己的作业,大概是要无声标榜学霸身份。 宋朗辉见了这阵势,心里暗忖,同样是走到哪儿都离不开物理,为什么陈琢就可爱很多? 看小孩儿这么傲,宋朗辉也懒得扮温柔大哥哥搭理他,倒是小孩儿先沉不住气,把手里的习题册摊开又关上,跟宋朗辉搭话:“我的新西兰同学都说物理很难的,我觉得还好。我以后想当物理学家。” 宋朗辉说:“是吗,那我还认识居里夫人呢。” 小朋友分辨不出来是宋朗辉智力有问题还是宋朗辉在嘲讽,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干脆自己真的开始做题。 过了十五分钟,宋朗辉站到他身后:“你这里公式写错了。” 本来被无视就已经很气,眼看着宋朗辉自己送上门来,小孩儿当然要好好抓住这个把柄。 宋朗辉递过来一张纸的时候他刚好翻完答案,三个数字里,宋朗辉的纸条和答案一致,他自己的是错的。小孩儿对小演员的印象本来是不学无术,这下呆愣愣的,不过在国外待久了情绪变化也很直接,很快就服软:“好吧,你物理很厉害。” 宋朗辉不知道老周听到这句话会不会晕过去。看小孩儿一脸沮丧,又觉得自己一个高中生凭着一道初中物理题欺负人,实在不太好。毕竟陈琢平时也不会和他比做竞赛题。 宋朗辉体验了一把这种智商碾压的感觉,才觉得陈琢能忍住只偶尔流露那点小骄傲,实在是很厉害了。 他这才换上温柔大哥哥的笑容,拍了拍小朋友的头:“成为物理学家要加油,你知道,在遥远的东方有一群物理厉害到可怕的人。我在那里是物理最差的人。” 小孩儿还是觉得一个搞艺术的人也能有这样的水平实在可怕,眨巴着眼睛问:“可是你也很厉害了,我们学校初三的同学也做不出来这道题……你说的是真的吗?还有比你更更更厉害的人?” 宋朗辉懒得解释他念高一,又想起陈琢和李决华山论题的风采,点点头:“当然,真的有这么这么这么厉害的人。” 能用陈琢来吹牛逼恐吓小朋友,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啊。 第13章 陈琢父母大年三十晚上才到家,家里人都习惯长期异地,难得一家五口一起包饺子倒也温馨热闹。 饭桌上陈启生和秦艺问起儿子在学校的事,例行问了一些诸如“高中还习惯吗”、“压力会不会太大”之类的问题后,难得转向了一个平时不太被提起的话题:“阿琢,你在学校有朋友吗?” 父子之间很少进行这种情感上的对话,小学之后陈琢也没太听过父母叫”阿琢”。 陈启生问这个问题之所以小心,是还记得陈琢六年级的时候,他回来休假,正好赶上家长会。陈琢念了六年小学,第一次是爷爷奶奶之外的人去开家长会。陈琢成绩好,班主任也尊重陈启生的科研工作者身份,话里不停表扬陈琢,只在最后有点儿难开口似的提醒了一句:“陈琢各方面都还挺优秀,就是偶尔有些……孤僻,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我们觉得还是应该多和同龄人接触。” 陈启生夫妇都是偏内向的人,从学校出来就进研究所,一路人际关系也很简单。被老师这么一说,才好像觉得儿子跟同龄人是有一些不一样,楼下小孩子们聚在一起吵吵闹闹的时候,陈琢都在自己房间看书或者搭乐高。 于是过了几天陈启生回研究所之前偷偷到学校看陈琢上体 分卷阅读14 育课,观察了半节课心又放下来:虽然陈琢偏沉默,但这小子成绩好脸皮也好,并不会没人理他。他又想想自己以前念书也是班里内向的人,后来研究工作和家庭也一样顺利美满。 之后陈琢的初中三年是陈启生两口子最忙的时候,三年里见面的时间加在一起还不到三个月。中考结束陈琢去了一趟西北,陈启生只觉得好久不见的儿子越来越不爱说话,以前放下的心又悬起来:难道真的是自闭? 于是在大年三十的饭桌上,陈启生小心地问起了这个问题。 陈琢漫不经心,“有啊。” “你们班同学?” “嗯,叫宋朗辉。” 陈启生对这个名字不熟悉,倒是秦艺平时也看看国产电视剧,插进爷俩的对话中追问了一句:“是宋璟和那个影后的儿子?” “嗯。” 一时之间饭桌上沉默下来,陈启生和秦艺想的是,这孩子怕真的是有点社交障碍了,凭空编了一位朋友来安慰父母,即使他们相信宋朗辉会跟陈琢成为同学,也不觉得这两个人有丝毫可能成为朋友。陈琢说出口也在想,他虽然平时的确没有结伴行的朋友,但也有熟悉的同学,比如李决,但为什么刚刚不过脑子地就蹦出宋朗辉三个字?他们不过是一个学习小组,偶尔在写作业的间隙聊一聊这个年纪的少年维特都会有的烦恼。 倒是陈琢奶奶乐呵呵地:“是那个小演员不,最近电视上老放他汽水广告那个?快请你朋友来家里玩儿,让奶奶瞅瞅。” 话题就这么稀里糊涂绕过去,后来话题又变成爷爷奶奶劝他爸妈早点想办法调到本市的研究所,虽然不在一线,但也不能完全不顾孩子。 吃过饭已经快九点,一家人都在客厅看春晚。陈琢虽然觉得节目无聊,但又不能完全不参与这难得的团聚时光。聊天的话题也总绕着陈琢,陈琢心不在焉偶尔搭一两句话,直到陈启生说:“你物理竞赛有在认真准备吧?要不要我联系一下在这边当大学教授的同学再帮你强化强化?要是过年之后的的比赛你能拿到名额就至少有个保底,不然赌注都压在高二一年风险太大了。” 陈琢安静地听完,陈启生说的很随意,但陈琢能感觉全家人其实都在关注这段对话,他突然觉得困惑,于是问:“爸爸,你有没有想过……我以后不是一定要念物理?” 陈启生当然没想过。事实上上高中之前陈琢也没想过。他从小就被人说遗传了他爸妈的脑子,事实证明也的确学得不差。但他认识了李决,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天分,也认识了身份顶顶特殊的宋朗辉。陈琢有时候觉得这条路走下去是什么样,看看他父母就知道——诺贝尔和昂萨格是李决那种人才敢做的梦,并且很可能只是梦罢了,而陈琢会跟他父母一样,大学毕业去某个研究所,结婚生小孩,一年跟孩子见两次。 这不是在遗传物理天分,是在遗传人生。 陈琢话音的尾声伴着窗外的鞭炮,不知道陈启生是真的没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总之他自顾自地继续规划,国内哪所学校的研究强项是天文,北京的一流学府核物理收分底但太危险还是算了,研究所的同事的儿子去了马普所念博士等他回国可以安排陈琢去见个面……云云。 陈琢此刻是真的希望鞭炮声大一些。 倒数前的最后一个节目还在载歌载舞的时候家里的座机响起来。离得最近的陈启生接起来:“喂?你好……找陈琢?同学你等等。阿琢你同学找。” 陈琢站起身,面对室内四双充满好奇的眼睛和过分嘈杂的电视背景音,他说:“鞭炮太吵了,我去房间里接分机。” 拿起电话来,那头就是一句戏谑的:“新年好啊阿琢。” 听音识人,他也用对方的小名回敬过去:“你好朗朗,新年还没到。” 宋朗辉说:“我跟你不在一个时区,我这里早就是新的一年了。” 于是接下来就是宋朗辉介绍在澳大利亚的散漫生活,他奶奶是如何天天致力于催肥他,以及隔壁那个讨人厌的小孩。陈琢心里兜着事,心不在焉地听,听着宋朗辉比平时略快的语速和上扬的声调,他突然打断他问:“你觉得如果我要是以后不学物理会怎样?” 陈琢以为他也会表示自己的震惊和好奇,但宋朗辉一秒没有停顿,上一秒还在讲“很奇怪吧明明在同一个时空你是冬天我是夏天”,下一秒已经回答他的问题:“不会怎样啊,你聪明,脸也不差,学什么不一样?你吧,就是什么都不想学来跟我念表演也能胜过现在好多圈内人。” 陈琢没说话,外面的烟花声愈演愈烈,陈琢觉得自己被隔在一块真空范围内,安安静静地想:为什么这个连居里夫人做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不问一句前请后果,好像随时都比我还要肯定我的光明未来? 外面的尖叫和鞭炮声把陈琢拉回现实,认真打电话没注意时间的宋朗辉在那边问:“发生什么了?” 陈琢回答他:“新年到了。” “……陈琢。” “嗯?” “年年有今朝。” “好啊。” 新年到了。 第14章 新学期第一天,宋朗辉给陈琢带了从南半球带回来的礼物。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聊一聊寒假见闻,已经有同学凑过来问宋朗辉:“小宋小宋,听说你又接了一部新片,是苏励大导演的作品?!” 最近的确有八卦论坛在讨论这件事,说宋朗辉要出演苏励的新电影。以苏励在圈子里的地位,所有人都觉得宋朗辉年纪尚小就有出镜机会,不过是“好风凭借力,送他上青云”。 宋朗辉没正面满足同学的八卦心,只说:“你等着看新闻不就知道了。” 周围的同学都散了,陈琢才开口:“……你又要去拍戏?” 陈琢这句话其实并没有责怪,只是习惯了上学期期末那阵儿宋朗辉像所有普通同学一样规律地上课放学,一下子意识到这个人的的确确在学生之外又还有另一重身份。 宋朗辉倒是解释地认真:“其实之前我爸妈都跟我说好了高中就不接其他戏和活动了,本来么,还继续演中二病的高中生就没什么意思。但是这次是苏励的作品,我知道大家都觉得这是我爸妈的面子,但其实我爸妈在苏导面前还不至于能说上这话。好多年轻演员入行三五年在苏导的片子里都只有个上群像的机会,苏导愿意选我很难得,我不想错过。” 陈琢点点头,说:“我明白,你多加油。” 就像他自己突然开始抗拒念物理,一方面是意识到自己的局限,另一方面也是不想重复父母的人生。而选择和和父母一样站到镁光灯前的宋朗辉,其实并不轻松,更何况宋璟和章茵绮都站得如此之高。 分卷阅读15 果然开学后宋朗辉待了一周就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周末的时候他给陈琢打了电话说要去附近的乡村体验生活。晚饭的时候陈琢爷爷换台晃过娱乐频道,正好也在讲这件事情,苏励的电影总是从开机仪式开始就备受关注,三秒钟的停顿里宋朗辉的脸一晃而过。 宋朗辉不在学校,陈琢的生活其实也没什么不同,不过是竞赛课下课之后不用再多待那两个小时。班里总有女生买娱乐杂志,媒体也一直在跟进这部电影的进程,只是这次保密工作做得好,小半个月过去了也没人知道剧本。 周五放学的时候老周把陈琢叫到办公室,现实例行公事问了他近期学习情况,然后拉开抽屉拿出一叠练习册和试卷,说:“是这样的,我看你跟宋朗辉关系不错,上学期你俩也是一个小组,你对他的帮助嘛效果也很明显……昨天呢他父母跟学校这边的领导们吃饭,他爸爸特意提出来他现在在剧组学习也不该完全丢,这周末啊你就帮老师把这一叠资料给宋朗辉送过去,他们剧组这周末刚好在你家附近的师范学院取景。” 陈琢没反驳这个安排的不合理之处,点点头答应了。 老周给了他宋璟助理的名片,说先跟助理联系时间地点就好。陈琢暗忖往片场送作业和资料这件事恐怕宋璟还没跟自己儿子讲过。 陈琢跟助理约在周六的下午,师范学院离他家的确不远,剧组借了一栋废弃的教学楼,陈琢到的时候助理已经等在楼下。说是助理,但宋璟的助理在圈子内也算是能说上几分话了,见了陈琢态度倒是很客气,说:“实在是不好意思辛苦你跑着一趟,朗朗在上面化妆,要不我带你上去吧,这资料你直接交给他比较好,你啊就拿学校的名头压一压他,要是我给啊只怕转身就丢了。” 化妆间在三楼,在拐角就能听到房间里几个男孩子吵闹的声音。陈琢他们站到门口的时候化妆师正在给闭着眼的宋朗辉上眼妆,助理本来想叫宋朗辉,化妆师比了个嘘的手势,怕宋朗辉听到声音乱动一套又得重来。助理做了个手势,跟陈琢一起站在门口等。 宋朗辉人不能动,但嘴没闲着。化妆间里还有一两个也在上妆的男孩子,陈琢不关心娱乐圈,但也能认得出这两位应该也是圈内某明星的下一代。一个男孩儿开口问:“老宋啊,你老实说,你被送去那学霸校是不是快憋死了。” 宋朗辉不敢面部动作太大,含糊回了句“还行。” 结果那两个男生一听反而很激动,一个妆也先不化了,凑到宋朗辉旁边:“你他妈不是也被洗脑了吧,爱上学习啦?” 陈琢能听出来,在这一群人的逻辑里,喜欢学习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他以为宋朗辉对学习这件事已经不再那么抗拒,上学期的学习小组发展到最后宋朗辉主动要求进步的时候也很多,但宋朗辉说:“操,你才爱学习呢庄飞予,一个两个都跟学习机器一样,自己学就算了,还热衷于帮助同学进步。” 这就让等在门口的学校机器陈琢很尴尬了。如果待会儿再进去一介绍身份,陈琢只怕自己要像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被人参观。他并不觉得生气,只是有一些难过和失望,他本来以为宋朗辉会给出不一样的回答,但宋朗辉又做回那个不会写物理题空有一张漂亮脸蛋的人。 旁边的助理一脸不好意思,陈琢把手里的资料递给他,说了句:“资料就麻烦您转交给宋朗辉了,我三点还有个辅导课。” 助理追出来,喊了一声“诶,同学”,陈琢挥了挥手没回头。 助理拿着一叠试卷回化妆间的时候宋朗辉已经化好妆,见他进来打了声招呼:“纪叔,您刚刚跟谁打招呼呢?” 纪锋没给他好脸色,把试卷放到他面前没说话。 宋朗辉一脸疑惑地翻了翻:“这什么?我们学校月考卷?这是从哪儿来的?” “你同学刚刚给你送过来的,就你说你们学校的同学都是学习机器那会儿。” 宋朗辉其实已经有了猜测,但又怕猜测成真:“什么同学?” “叫程卓吧好像。” 宋朗辉没有去纠正前后鼻音的问题,他冲到走廊上,已经没有人了,又飞速往楼下奔。但这栋楼离学校大门太近,他连陈琢的背影都没看到。 他觉得茫然。看到了又能怎么样呢?追上去解释刚刚那番话不是真心话,陈琢会相信他吗?还是要跟他从头剖白,他只是在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这个圈子里混久了,他当然做不到像一个普通的高中生那样单纯真诚。 认识陈琢以前他周围的朋友都是这样的星二代,他们并不是觉得好好学习是错的,但是觉得好好学习的人不是自己的同路人。宋朗辉跟着他们瞎玩过一阵,也是怕玩野了收不住车,宋璟才会在他高中时强行要求他换学校念。 宋璟的担心不是没有缘由。比如今天宋朗辉看到庄飞予的时候,后者已经在跟他分享从哪里可以买到大麻。 宋朗辉觉得自己其实是个骑墙派。他其实并不真正喜欢庄飞予他们的人生态度,但也做不到像陈琢或者其他高中同学一样认真。有时候在陈琢面前,他会觉得陈琢的确太直接太年轻了,但跟庄飞予这一波装大人的厮混在一起,又觉得太不正经。 宋朗辉几乎怀疑有毛病的是他自己。 他不觉得陈琢会生气,陈琢这个人情绪好像一直没什么起伏,他的那一段胡说大概并不会激怒陈琢,最大的可能是陈琢不再搭理他。就跟刚认识的时候一样,陈琢自己上自己的竞赛班,跟李决讨论题目,放学回家不会看娱乐新闻娱乐杂志,宋朗辉没有半刻出场机会。 这比陈琢生气和自己在庄飞予面前跌份儿还要让宋朗辉沮丧。 在可能要失去陈琢这位朋友的边缘,宋朗辉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想失去这位朋友,非常不想。 第15章 宋朗辉回到化妆间,庄飞予和许楚还在,见他一头汗又脸色不好,庄飞予凑上来一脸疑惑地问他:“怎么?你们学校的傻逼们又来督促你学习啦?” 庄飞予刚刚趁他出去,就拿过了桌上那一叠资料试卷,跟许楚讨论说宋朗辉真是惨的没边儿了,拍戏还要被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热心肠同学监视学习。 见宋朗辉面色沉着没答话,庄飞予又挥着手里的资料:“哟,你真不来看看?你的好同学可是认认真真给你写了小半本儿笔记呢。” 宋朗辉抢过他手里的一叠笔记本和试卷,前几张是课堂测试和月考的试卷,接着是学校统一订的教辅资料,然后是一本带笔记的课本。 庄飞予还在一旁说个没完:“喏,你看,你的学霸好同学真的是雷锋,写得清清楚楚呢,’我借了聂倩倩的书给你抄了一份笔记’ 分卷阅读16 ……哈哈哈哈这他妈傻逼还真以为自己是学习小天使呢。” 宋朗辉火气一直往上窜,皱着眉头冲着庄飞予就是一句:“你他妈有完没完?” 庄飞予是这群人里头最跋扈骄纵的一个,他大伯父在市里文化部门任职,大家平时对他也都多忍让。听了宋朗辉这么一句吼,庄飞予下意识要怼上来,许楚看出来宋朗辉是真的生气,怕闹大了收不住场面大家难堪,硬生生把庄飞予拽住。 宋朗辉抱着资料先离开化妆间。这栋废弃的教学楼一共六层,他跑到楼顶的天台,周末学校里的人都很闲适,他站在天台上可以看见一个个女孩儿坐在男孩儿的自行车后座晃过林荫道,也有三三两两的男生抱着篮球走着路偶尔来一个上篮的动作。 高中之后是大学,大学的他和陈琢是什么样呢? 宋朗辉觉得答案显而易见,就好像他之前一直处在一个轻视读书的价值共同体而陈琢从小是物理科研的接班人,他们的交集来自于宋璟的强硬决定和老周随机分配的组合,他们其实根本不是一路人,哪怕曾经有个一两个瞬间觉得对方是难得能理解自己的人,最终也还是要走上不一样的路:陈琢会念正常的大学,继续认真读书,谈一段认真的恋爱;宋朗辉无非是去两所顶尖戏剧学校中的一所,继续拍片儿,狐朋狗友灯红酒绿,服从经纪公司安排炒炒绯闻。 今天的火甚至不能怪庄飞予。附和庄飞予的话的人是他自己,这话也并非不是真心。如果不是因为陈琢是一个值得相处的对象,换了任何另一个人,一起学习这种事情宋朗辉早就不待见了。 他的的确确是喜欢陈琢的那个世界,干净、简单,相信物理定理和人的努力,没有乱七八糟的嗑药抽烟喝酒泡妞。但宋朗辉不是第一天入行,哪里会不明白太干净的人在演艺圈无法立足。就好像宋璟有意识要给他三年纯粹的高中生活,但也不会彻底阻止他跟庄飞予和许楚他们联系——因为那是一个圈子,圈子背后是无数的资源和人脉。 宋朗辉低头看手里那本物理书,第一页夹着一张小纸条,“我平时不记笔记,借了聂倩倩的书给你抄了一份,先看书理解再试着做题。陈琢。” 陈琢字写得好看,笔记整整齐齐写了半本,每一个知识点旁边还标了对应的练习册页码。这总不是抄聂倩倩的。 宋朗辉在天台只待了十分钟,很快被片场的助理抓下去拍戏。那天下午他演的角色拿到了心仪的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导演要求他演出发自内心的兴高采烈。 他拍的很顺,两条就过了,苏励甚至垮了他好几句。宋朗辉回忆起来这个下午的情绪震荡和镜头前的伪装,前所未有的觉得累。 他是演员,现实里经历天大的难过,镜头一打开也要演出虚拟人物的春风得意。 晚上宋朗辉给章茵绮打了个电话,他已经很久不在父母面前表露小孩子的情绪,这一次却在挂电话之前问:“妈妈,你说我要是不拍戏了,做个普通人会怎么样?” 章茵绮过了一阵儿才回答他:“朗朗,妈妈对你的期望一直是做一个平凡、快乐的人。” 章茵绮息影的时候,尚处于自己职业生涯的巅峰,急流勇退没有一丝犹豫,宋朗辉第一部 戏签约的时候她一直不愿意,宋璟说这是儿子自己的选择也可能是命。 宋朗辉挂了电话,即使章茵绮愿意给他无限的退路、给他人生的选择买单,但他今年已经十六岁不是六岁。他踏入这一行已经十年,消耗并经历了太多。更何况他对这一行并不是没有热爱,这个圈子当然有它的龌龊和身不由己,但也有那些发光的瞬间。 入睡前想了很久,宋朗辉也没有拨出给陈琢的电话。他既不想嘻嘻哈哈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也没做好认真解释或者道歉的准备。 陈琢其实也没睡。 前一天抄了半宿笔记的陈琢下午在外面待够了一部电影的时间才回家,进门的时候奶奶看他兴致不高,问他:“怎么回事?刚刚出门不还兴冲冲说要去看特别好看的新电影?” 陈琢回答她:“之前想象太好了,电影其实不太好看。” 一整晚他都在想,这部电影是哪里不对劲? 他想起来在竞赛班一起写作业的那些下午,从南半球打过来的跨年电话,与这些温柔的、干净的时刻形成对比的是汽水广告里的少年、化妆间里上妆后过分精致的眉眼和那句非褒义的、戏谑的评价。 宋朗辉在他面前是简单的。这种简单是隐藏了原本的世故。就好像有一个下午宋朗辉从书包里拿昨天写好的试卷,不小心带出来一盒万宝路,然后动作很快地把烟盒收进去,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叫陈琢“小陈老师”。 这个人在辅导班的教室里、在汽水广告里、大导演的新电影里分别饰演着不一样的角色。 但陈琢并不讨厌。 即使他被按上学习机器的名头,他也不觉得说这句话的人讨厌。因为这个人经历的生活的确比他精彩太多了。连陈琢自己都怀疑过所行之路的枯燥和无意义,在舞台和镜头前长大的宋朗辉又怎么会不觉得这种生活机械。 他掉头离开,觉得失望和沮丧,也不过是因为他以为有过那些交心的时刻,宋朗辉会对他机械的生活比旁人多一点点理解。但下午听到的那句话让他意识到,他跟聂倩倩、跟那些宋朗辉或许都叫不上来名字的同学一样,不过是流水线上的一颗螺丝。 第16章 陈琢接到宋朗辉电话的那个晚上,宋朗辉片场的新闻已经在学校传过一轮:现场布景出了问题,拍着戏一个高架子倒下来砸中了女主角齐苏,整部戏的拍摄已经中断。课间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报道里提到宋朗辉受了轻伤,有同学问来主持班会的老周会不会组织大家去医院看他。 放学回家陈琢把电视换到播娱乐新闻的频道,视频记录了事故发生的一刻。宋朗辉不在那场戏的中心,但架子倒下来的时候还带下来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物,宋朗辉大概是被四散的硬物擦伤了额头。主持人说目前只知道受伤最重的女主角还在医院抢救,剧组人员还没有接受任何采访。 宋朗辉之前给陈琢留过自己的号码,陈琢吃过晚饭,犹豫是不是该打出电话的时候,宋朗辉先打了过来。 宋朗辉在医院做完检查和包扎好伤口,一一回复完手机里各种询问,里面甚至有来自老周的短信。宋璟和章茵绮刚下飞机正从机场往医院赶,剧组的人都等在齐苏手术室门口,门口守着一堆媒体和粉丝,一片慌乱之中也没人顾得上他。他在走廊上来来回回转了好多圈,以能有的冷静处理完他能顾得上的事项,看着走廊另一头的“手术中”三个字,留给自 分卷阅读17 己一片恐惧和软弱的空间。 然后他在这样的情绪里想起来陈琢。 那个尴尬的下午之后,他其实拿不准陈琢是不是还把他视为朋友,甚至之前他也一直拿不准陈琢是不是把他当做朋友,但至少他确定他们曾经有过非常快乐的相处。大抵是事故带来的劫后余生感,借着此刻的软弱,宋朗辉反而蓄了些打出这个电话的勇气。 陈琢在电话那边的声音倒是比平时急一些:“我看到新闻了,你还好吗?” 宋朗辉确实受伤不重,但当时他离女一号并不远,心理的后怕更为明显。听着陈琢的关心很自然地讲出软弱:“我只是额头上划了道口子,但当时眼睁睁看着架子倒下来,齐苏姐就离我五步远,那场戏是我慢慢走近她,如果……架子再晚一分钟倒下来,现在在手术室里的可能就是我。” 宋朗辉并不是有意要使苦肉计,彼时他甚至没理清自己的感情,这样一番话不过是最自然的对亲近的人的剖白。 陈琢看过视频画面,能够想象到事故现场的宋朗辉的后怕。哪怕不是自己受伤,看到流血也总是不好的。 陈琢说:“朗朗,都过去了。” 这通电话的情绪里没人去纠结这个称呼是否恰当,宋朗辉也只是继续往下说:“齐苏姐现在还在抢救,导演拒绝了所有媒体采访,我当时就眼睁睁看着她被砸中,然后倒下来,流了好多好多血,真的,就差那么几步,我要是走过去,就是我。” 宋朗辉声音里流露出的脆弱那样明显,陈琢几乎能想象他脸上微微蹙眉的表情。他并不擅长安慰人:“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再胡乱假设,你还好端端在这里,我也还在”,顿了片刻又生硬地打趣道:“你回家喝杯热牛奶好好睡一觉,要是实在睡不着你就看看历史书吧,你历史课老犯困。” 宋朗辉还没来得及问陈琢怎么知道他历史课犯困,助理已经来通知他给他安排的心理辅导师到了。这通潦草的电话收线之前他终于开口以极快的语速说了翻来覆去想了很久的话:“那天下午那番话,对不起。” 大概是他语速太快了,也可能是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样一个话题,陈琢沉默了几秒,语气倒是比之前轻快了一些,说:“我知道,什么也别多想,今晚好好睡一觉吧。” 心理辅导师来也就是跟宋朗辉聊聊天,虽然每句话可能都在对宋朗辉暗中观察,可能是辅导师每句话都带着引导作用,也可能是困扰他几天的心事终于了结,谈话结束的时候他确实放松了不少。 见到章茵绮,他情绪已经自然很多,还能宽慰章茵绮不要担心。 过了两天,额头上贴着纱布的宋朗辉出现在教室里。 陈琢早上一进教室,就看到空了好一阵儿的那个座位周围围满了人,走廊上还有其他年级闻讯赶来的吃瓜群众,陈琢暗暗挑挑眉,心想这个人出场方式永远兴师动众。 齐苏已经醒过来,但是有漫长的复健过程,导演也在重新考虑剧情的走向。拍摄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宋朗辉就被宋璟扔进学校。 物理课之前宋朗辉走到陈琢面前:“这是你上次带给我的资料,我看书自己瞎学了一遍,题都写好了。” 陈琢抬头看了宋朗辉一眼,翻开练习簿,的确满满当当写上了不知道正确与否的答案。 除了之前那通电话,这是宋朗辉能想到的道歉方式。在片场的休息时间他都用来看书和做题了,庄飞予来找过他一次,看他全神贯注看一本物理教材,笑他真他妈魔怔了,宋朗辉没搭理他。 陈琢把练习簿合上放进自己的抽屉里,说:“那你还是明天放学到竞赛班找我吧。”想了想又问,“怎么突然这么要求上进?” 宋朗辉坐在陈琢前桌的椅子上和他平视,神色是难得的正经,他看着陈琢的眼睛回答说:“怕你不理我。” 陈琢笑起来,是放松又疏朗的那种笑。 他看宋朗辉的练习簿看得仔细,连解题过程都认认真真看,一道道综合起来分析宋朗辉自己学懂了哪些没学懂哪些,半知不解的是在哪儿出了岔子。如此耐心细致,已经全然没有听到老周要求组学习小组时的不耐烦。 入睡的时候已经两点,春末的气候是很舒适的,陈琢想起来下午宋朗辉看着他的眼睛说话的样子。 谁能够拒绝或者不搭理这样子的宋朗辉呢? 第17章 竞赛课上陈琢比平时精神要差。老师又提了一遍下学期一开学竞赛时间就近了,这学期和暑假是冲刺的最关键时刻,大家都已经站在大学的门口,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 陈琢在这番话里走神得厉害。过年的那段对话后,爸妈跟他通电话的时候都避开未来专业这个话题。竞赛班他继续在上,也保持着下课后再跟李决多讨论半个小时的习惯,只是他的确感觉并不复从前的热爱,他甚至怀疑,从前所谓的热爱,也不过是因为能轻松拿到好看的分数,加上家庭环境影响,自以为是热爱。 李决这节课就坐他旁边,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下了课问他:“最近有心事?” 模模糊糊的心事当然也有几桩,只是并不能都与人分享,他只捡了跟李决有关的说:“没,就是老师说到下学期比赛的事儿。” 李决以为他是压力大,说:“你担心什么,你才高一,今年成绩不好明年还有机会。” 陈琢摇了摇头,转而问李决:“师兄,你是下定决心要念物理吗?” 李决心想奇怪,如果不是要走这条道的人,谁会现在还来念竞赛班?固然也有物理竞赛保送但选了别的理工甚至社科专业的,但毕竟是少数。何况他知道陈琢的父母也是做这一行,陈琢的前途在他看来清晰无比。至于他自己,李决脸上的表情黯了些许:“我是一定要去北京的,念不念物理其实无所谓,只是念物理是比较简单的一条路。” 陈琢还没搭话,他又像是自言自语往下说:“物理有什么不好,北京之后可能还有马普所,总之可以离这里远远的。” 陈琢猜他大概也有自己的心事,不好贸然搭话或者揣测,于是把话题引回自己身上:“其实我最近挺犹豫的,跟你讨论题目我就能感觉到,大家都说我有天分,因为我爸妈就是做这一行,但是跟你们比起来,其实是不够的。我再往前走,也只能越走越窄。” 李决从自己的思绪里抽身,拍拍眼前困惑的小师弟的头,“你才高一,还有的是时间和选择让你做,何况你也没什么其他顾虑。”李决往陈琢身后的走廊看了看,“行啦,别瞎想,物理没什么不好,至少能让你交朋友,这不你的好丽友来了。” 陈琢回头看,果然是宋朗辉松松垮垮背个书包站在窗边,只是脸上的表情 分卷阅读18 没有多好看。 刚刚那番话宋朗辉在窗外应该也是听到了,陈琢心想很早前已经跟他分享过心事,现在也没什么可尴尬的。李决拎着书包挥了挥手走了,陈琢从书包里拿出昨天给宋朗辉改好的练习簿。 他改得有多认真,红色水笔的批注反映得十分清楚。宋朗辉脸色还是不好看,但看着上面细细密密的字,也没说什么,陈琢说:“你先自己把错了的题都看一遍,对应的知识点我都写在旁边了,你对着教材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来问我。” 见宋朗辉不搭理他,陈琢以为他的新戏出了什么岔子,于是又说:“其实你自学效果挺好的,错的题目都集中在平抛运动,我在例题旁边给你写了写关键知识点,你很聪明,看一看应该就知道了。” 宋朗辉还是不说话,只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陈琢批注得认真,宋朗辉心里憋着气儿也不敢随便。他看完整本练习簿的批注,问了陈琢两个问题,算是解决了之前拉下的课程。 趁他整理书册的时候,陈琢抓紧时间写完手里的题。宋朗辉侧头看他,陈琢思考问题的时候左手习惯拿着笔帽来回轻轻敲桌面,有了思路下笔就会非常快。刚刚问陈琢问题的时候,宋朗辉瞥了一眼他在做的题目,看不懂,彻头彻尾的看不懂,比他不会写的平抛运动不知道复杂到哪里去了。 想到这里,之前那股烦躁好像又回来,宋朗辉突然开口说:“你也会去德国吗?” 他刚刚在走廊上的确听到了陈琢和李决的对话,陈琢愿意对李决讲自己的困惑就让宋朗辉不开心,他本来以为这是他们之间分享的秘密。后来李决又讲到北京讲到德国,还有什么马普所,最后竟然还拍了拍陈琢的头。陈琢平时高冷地不行,在班上的还不如他宋朗辉随和,对着李决倒是温柔客气,“师兄”叫得也自然亲切。 宋朗辉觉得气儿不顺,他巴不得陈琢对谁都是一副情商低的样子,只在他面前像个正常的青春期男生才好。 陈琢不知道宋朗辉内心已经绕过这么多戏,只是回答他的问题:“不知道,我连要不要学物理都还没想好。” 宋朗辉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去北京他们或许还能一块儿,但德国他是没办法去了,德国可以念戏剧,但毕竟已经不是现在的主流。 陈琢写完了最后一题也收好书包叫他走,宋朗辉看着眼前人的背影才想到:我是为什么觉得以后要一直跟他一个城市才行? 第二周宋朗辉跟着全班参加了一次月考测验,除了物理和英语,其他科目的分数都没眼看。老周又把他跟陈琢叫到办公室,先是夸了夸他们的学习小组卓有成效,再顺势把陈琢的数学化学生物也托付给陈琢。宋朗辉在老周面前还是皮,听了这话对着老周和陈琢各鞠一躬:“那就谢谢周老师和小陈老师了。” 陈琢懒得跟他瞎闹,只是放学的时候一脸温和的笑,递给他数学化学生物各两本练习簿。 宋朗辉被司机接走前还在跟他瞎闹:“好啊小陈老师,算你肚子黑,我头悬梁锥刺股,也绝不丢师门的脸。” 第18章 宋朗辉本来以为这个学习就这么在学校,念念书,逗逗老周和陈琢也就过去了。没料到投资人宁愿改剧本也不愿意就这么凭空等下去,苏励找来编剧开了两天会,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苏励亲自给宋璟打电话,交代接下来的安排和剧情可能的转向。宋璟明白苏励的艺术追求,但最后也只是说:”朗朗已经快成年,这件事最后我还是交给他决断,如果他不愿意,也还请您多担待。“ 宋朗辉放学回家,还在愁云惨淡地想今天陈琢新留的练习题也太多了,而且还有他最不喜欢的化学。宋璟直接把他叫到书房,开门见山讲:“你们苏导刚刚给我打电话了,后天就得恢复开机。” 宋朗辉也没料到这么突然,下意识问一句:“这么快?” 宋璟也没跟他解释投资人在其中的种种纠葛,把下一个炸弹抛给他:“齐苏现在还拍不了,既然制片人不愿意再等,苏励心里不舒服也不愿意换演员,就只能改剧本。苏励的意思是,你的角色会被改成同性恋,他打电话给我,想知道我同不同意,但我觉得这个决定还是得你自己做,你也到了有所判断和选择的年纪。” 宋朗辉的确是愣住了,脑子里无数念头飞快闪过,宋璟没说话,把思考的时间留给他。一阵沉默之后,宋朗辉问:“如果演了,会有什么不好吗?” 看到儿子上一次露出这样懵懂和茫然的神情,大概还是宋朗辉五岁的时候问恐龙为什么会灭绝。宋璟神色非常郑重,他以成人的方式来回答这个问题:“没有什么不好,这并不是什么有对错的事情,只是可能有人无法接受。苏导也说了,这部戏改下去,甚至可能无法再国内上映。” 这番话宋朗辉记了很久很久。过了一会儿他回答:“我后天就回片场。” 第二天宋朗辉在学校也心不在焉。陈琢以为是前一天给他留的作业太多,他真的悬梁刺股到夜深。体育课下课他俩一块儿去还器材,陈琢说:“给你留的题,时间不用太赶,这周写完就好了。” 宋朗辉看着陈琢,觉得前一天那些想抓又抓不住的念头和心绪又来了。陈琢上完体育课出了点汗,前额的碎发被他往上捋,露出额头来。宋朗辉觉得夏天估计是真的要到了,否则不会这么热,他说:“没有这周了。” 陈琢没听明白,“嗯?” “之前那部戏,明天就要复拍了,我得回片场。” 这次换陈琢楞到,大概是最近宋朗辉出现得高频又稳定,他也习惯了一三五给宋朗辉布置作业,二四六批改的节奏。陈琢将之定义为惯性,他想起来宋朗辉之前插科打诨那些话,于是说:“那你要早点回来啊,期末考试你得参加的,不要丢师门的脸。” 宋朗辉的情绪被拨回正常的频道,笑得很开心,没想到陈琢还真以师傅自居。明明知道什么时候戏份能结束并不由他控制,还是信誓旦旦又语气轻快地回答说:“好啊。” 陈琢低头数球拍,额发就滑下来一点点。站起身的时候宋朗辉鬼使神差地伸手帮他抚上去。 “你头发滑下来了,怕你热。” “嗯。你一路顺风,好好拍戏。” 这一次宋朗辉回片场跟之前的不同是他开始每周跟陈琢通电话。 他的戏份时间不定,但因为初夏的天已经很热,中午固定会有两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陈琢周六有竞赛班,宋朗辉的电话就总是在星期天中午打来。 这样的电话一共打了五个,一个多月,也无非是聊聊彼此的日常,学校和片场像是两个平行世界。宋朗辉讲男演员女演员导演,陈琢讲数 分卷阅读19 学物理化学,每次竟然也能坚持讲上两个小时。 直到最后一个电话里,宋朗辉在讲完片场的八卦后说:“……现在所有的媒体都还没有收到消息,但其实复拍之后,导演改了剧本。” 陈琢一开始并没在意,以为他只是要像透露某个配角的秘密男友一样分享圈内的隐秘消息,直到宋朗辉说:“齐苏姐拍不了了以后,其实导演情绪也受很大影响,以前这个本子是轻松向的,导演和编剧达成共识把它变成了一个压抑的故事。好在这个本子不是改编,走向可以随意变动。现在的剧本里,我演一个同性恋。” 宋朗辉讲的是最正式的用词,最后一句话语速比之前要快。陈琢顺着他的思路本来在琢磨中途改戏的合理性,听到最后却思维打结,也没法儿像之前回复其他八卦一样问一句“是吗?”。 宋朗辉却没有停下来:“因为内容变得比较敏感,之前的备案都得重来,也可能国内就不上了。导演说宁可不在国内上,也不想倒回去粉饰太平拍原来的本子。剧组这边马上又停了,大家要去过审批的事情,如果真的上不了,导演想把剧本改得再大胆和边缘一些。” “我演的那个角色,暗恋自己的老师,就是男一号。” “导演不想隐晦地一笔带过,所以我们接吻的戏会实打实的来。” 陈琢久久没有说话。艺术家们的思维跳跃无法用规则来解释。他应该有很多话要对宋朗辉讲,宋朗辉的那番话有无数个可以衍生开的关键词。但一开口也只是说,“嗯,你多加油。” 陈琢怀疑宋朗辉只是想自说自话,或者他想让陈琢听明白什么,他根本不理这句加油,继续往下说:”其实我挺紧张的,我还没有跟人接过吻,也不知道能不能演出导演要的感觉。不过好在马上停拍了,我也能自己捋一捋,快期末了,我要是再不回来学习一阵儿,之后就该彻底跟不上丢你的脸了。” 那通电话打到最后陈琢几乎没怎么说话,他怀疑宋朗辉是有意为之,但这个意他却揣测不准。 陈琢夜里做了一个绮丽的梦,梦里的人有一张好看又熟悉的脸。 陈琢觉得好像有人在对他下指令,他总听见接吻两个字,好像再不接吻就来不及了,陈琢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来不及。那个人眼里漾着笑看他,像过去很多的片刻一样,眉眼好看,笑意也好看,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连温度都恰如其分。陈琢于是凑过去咬住他的嘴唇,然后是轻吮,又软又甜,那一双好看的眼睛就那样温柔地注视着他。 第19章 陈琢梦遗了,正常生理现象的反常之处在于梦里是宋朗辉。 陈琢之前并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对宋朗辉的感觉,但最后捅破窗户纸却是因为突然转向的电影剧本和一个春梦。 从小形成的思维模式,让他处理这个问题也非常科学精神。早上起来他坐在床上放了会儿空,然后正常的洗脸刷牙早饭出门上学。放学他去书店,抱回家一堆弗洛伊德、金赛和李银河,读完他关注的章节之后,得出了结论。 第一是他喜欢同性,第二是这个同性是宋朗辉,第三是这不是病。 他还记得宋朗辉在电话里讲的,回来过完期末这一个月就要去拍最后的戏份,他演的角色有吻戏,为此章茵绮和宋璟还特地问过他自己的意愿,他的荧幕初吻,和一位男演员。 以至于陈琢在梦里都十分着急,唯恐错失先机。 多年以后宋朗辉承认,跟陈琢说起来这件事的确是他有意为之。宋璟跟他的一番谈话,让宋朗辉心里起了涟漪,于是他也要让着涟漪所及之人也跟着震荡,虽然他并没有意料到陈琢会如此坦率。即使后来两人有过争吵、难堪和分开的几年,宋朗辉也觉得那个断断续续拍电影的高一下半学期,是最好不过的日子——他跟陈琢心意相通,在彼此意识到对对方的喜欢这件事上节拍一致,整个初夏都充满桃子的香气。 陈琢的确受到震荡。晚上吃饭的时候又有些走神,接到父母例行打过来的电话也只敷衍了几句。陈启生在电话里又讲到了同事那个在马普所做研究的儿子,陈琢这次并没有反驳,也没有再试图跟父亲探讨人生的另外一种可能。 挂了电话回到房间,金赛还在书桌上放着。陈琢心里其实有几分恍然,如果他通过读书得出的三个结论是对的,那么前路并不只是不念物理那么简单,只会难上加难。 喜欢同性这一点父母并不一定能痛快接受,这位同性是宋朗辉而他拿不准宋朗辉的模糊态度,即使已经有越来越多人认为这不是病但也无法改变另一部分人根深蒂固的思想。 三个结论都不积极,但其中最大的变量仍然是宋朗辉。 陈琢之前并不太读人文类的杂书,昨天买李银河,腰封上推荐她和王小波的作品,那句话现在在陈琢脑海里翻腾: “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的军旗。” 连着两个晚上陈琢都睡不好,宋朗辉简直像聊斋里的妖精,陈琢怕那瑰丽的梦反反复复出现。 梦里不见,周一总还是要见。宋朗辉还是跟以前每一次片场归来出现在教室里一样,早自习的时候座位周围围着一圈打听八卦的人。陈琢进教室的时候视线正好跟他对上,陈琢打算点点头打个招呼,宋朗辉却撇下周围围着的一圈人走到他旁边。 陈琢之前的理智和冷静,皆因为现在的近距离变得面红耳赤。宋朗辉还是一派潇洒的样子,全无之前那通电话里流露出来的古怪和困惑,他笑着说:“小陈老师,今晚我得回家做个电话采访,没法儿等你上完竞赛课。你能不能翘一节课去我家?之前拉下的数学课我都不太懂。” 陈琢心里有鬼,当然点头答应。 宋朗辉不料他答应的如此爽快,竞赛课说不上就不上了,转身回他的八卦圈之前笑眯眯说了句:“阿琢乖。” 宋朗辉本来以为陈琢要因为这种大不敬的玩笑话冷脸,没想到对方只是面红红的样子,跟乖这个字更沾边了。 晚上还是老陈来接宋朗辉回家,陈琢内心乱七八糟的想法翻腾,但又找不到什么话可以跟宋朗辉说。宋朗辉翻出手机鼓捣一阵往陈琢旁边移了移,把屏幕亮着的手机递给陈琢看。 屏幕上是一个男演员的照片,陈琢没什么太大印象,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就问了句:“怎么了?” 宋朗辉说:“祁扬,我们那部戏男主。” 陈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脸上写满疑惑看看手机屏幕再看看宋朗辉。 “嗨,就是要跟我拍吻戏的。剧里我就喜欢他。” 陈琢这下知道了。 陈琢没说话,初夏的天还不算太热,车里也开着冷气,但那股燥热烦 分卷阅读20 躁的感觉好像又来了。 倒是老陈听见了,这两天也听宋璟跟章茵绮在车上讨论这事儿,开口问道:“朗朗,你真想好了要拍啊?” 宋朗辉说:“拍啊,当然拍。为艺术献身。” 老陈也算是看着宋朗辉长大,看着这小子还是小孩子脾气,转眼也到了在戏里谈情说爱的年纪。老陈乐呵呵又有些感慨地开口:“你小子,现在说不怕,看你现在还没跟人打过啵儿吧,镜头前可别怂。” 宋朗辉没有再说话。老陈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后座的两个人,陈琢看着窗外,宋朗辉倒是一脸高深莫测又得意的笑,露出小时候干了恶作剧之后的表情。 陈琢看的是窗外,心里却全是刚刚手机屏幕上那张脸。 到了宋朗辉家照例跟往常一样,宋朗辉看陈琢的笔记,陈琢自己做题。只是陈琢全程心不在焉,不用对答案也知道正确率堪忧。中间阿姨进来送了一次水果,跟他们说家里中央空调系统坏了,要是热就跟她说她拿空调扇。宋朗辉拿了个桃子,放下手里的数学书,咬了口桃子,愁眉苦脸地讲:“我真的毫无立体思维,我活的好好的干嘛非得去算没意义的二面角?” 陈琢说:“你学会几种画辅助线的方法就好了,实在不行我再教你建坐标系解。” 宋朗辉一个桃子啃完,还是被立体几何绊住脚,他说:“小陈老师我要求助!” 陈琢把自己答得乱七八糟的习题放到一边坐到宋朗辉旁边,宋朗辉的确没什么立体思维,画个四棱锥也歪歪斜斜。陈琢把他之前瞎画的辅助线擦掉,认认真真在旁边重新画图。 “你把图画准了看起来就比较直观,辅助线来来回回就那么几种画法,这里画一条平行线……” 宋朗辉一张脸上还是委屈兮兮的,他打断陈琢说:“太难了,我真的想不明白呀。不行我得先睡一觉。” 宋朗辉说着就侧头趴下闭上眼睛。陈琢还坐在他旁边,手里握着铅笔,辅助线刚画到一半。 宋朗辉像是真的很快睡着了,他闭着眼,陈琢能看到他淡淡的黑眼圈。比起在学校里念书的同学,看起来风光十倍的宋朗辉大概也承受了十倍的累。陈琢一点声音不敢出,花了十五分钟把宋朗辉不会写的题一一画好图写好步骤。 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陈琢放下笔,侧头打量熟睡中的宋朗辉。 宋朗辉是好看的,这一点陈琢很早就承认。无论是汽水广告里的飞扬少年,还是第一天到军训基地就成为众人焦点的少女偶像,但陈琢觉得最好看的还是他闭着眼安安静静趴在桌上的此刻。没有剧本和镜头,也没有要和他接吻的男演员,宋朗辉是真实的、可触碰的。 空调坏掉的夏天太难熬了。陈琢用食指轻轻擦去宋朗辉鼻尖的汗水。 明明宋朗辉家在市区,陈琢却觉得可以听见蝉鸣声,这种安静让他想起来童年的夏天,他早上睡一个懒觉起来奶奶已经买好了豆浆油条,茶几上也是桃子,晚上会换成西瓜。这些纷杂的念头飞速掠过,他想起来那些,大概是因为此刻氛围太好。 陈琢觉得此刻自己的三感格外灵敏,高温、桃子香气和他自己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撺掇他做一件事。 然后他轻轻地探向前俯身,用手掌覆住宋朗辉的眼睛,嘴唇碰上宋朗辉的嘴唇。 或许只有一秒。 陈琢心跳得太厉害了,他坐回原来的位置,想要继续写刚刚解到一半的物理题,却还是一行字都看不进去。该打的仗他已经打过了,却偏偏还是这样心神不宁。他只好继续看着眼前的人,像是想要看出个答案。 宋朗辉睁开眼,就看到陈琢的眼神。那眼里有太多东西,宋朗辉的视线从模糊到清明,两个人就这样看着对方,谁都没有移开眼。 桌上的书页被风扇乱吹,宋朗辉心想,空调坏了还真是要命,太热了,他觉得自己脸都在发烫。 空气都是热的,隐约流动着的还有残留的水果香气。 宋朗辉把桌上的书册一一合好,又叠整齐,他看到了陈琢帮他写好了所有题目,也细心批注了解题思路。他心里的燥热还是下不去。看起来陈琢已经敛了目光低着头开始写作业,但耳垂泛着红。 宋朗辉没有忍住,叫了一声:“陈琢?” 陈琢微微皱着眉从题目中抬起头,看着宋朗辉。 宋朗辉起身复制了陈琢五分钟前的动作,只是这一次是在两个人都十分清明的情况下。他也没有用力,只是嘴唇贴上嘴唇,温柔的触碰。 短暂的停顿之后,他稍稍退开,看着脸比之前还要红的陈琢问:“陈琢,你喜欢我,对吧?” 大四那年的一节试听课,陈琢第一次看完宋朗辉高一那年拍的那部电影的全片,也看到了被称为宋朗辉银幕初吻的那场戏。那时候他们俩已经分手了,但看着大屏幕上宋朗辉十六岁那张脸,陈琢好像还是能想起来当时帮宋朗辉画的四棱锥、空调坏掉的房间和初夏的桃子香气。 那部电影在国外参加了不少电影节,宋朗辉的表现也获得业内好评,有位法国影评人直接写,他演出了少年人的干净情欲。 但那场吻戏在陈琢看来是宋朗辉演艺生涯最烂而没有之一。 接吻时的宋朗辉和陷入情欲中的宋朗辉,明明比电影里还要好看迷人上百倍。 第20章 陈琢很多年不吃桃子。大概是十六七岁的夏天桃子香气太盛,他怕一不小心又掉进甜腻的过去。 于是此刻贾安安带着一袋据说是从淘宝热门水果店买的桃子送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也只是摇了摇头。小助理显然觉得浪费网红水果十分可惜,但也知道老板不是可以轻易说服的人,于是她转而八卦兮兮地汇报另一件事:“老板,苏励导演也在隔壁拍片儿呢,您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他没演过苏励的电视电影,但几年前的一次颁奖礼后台遇到,媒体采访的时候他提了一句“感谢苏导当年的点拨”。于是观众自然认为二人私交甚笃。贾安安也不清楚内情,拿捏不好陈琢跟苏励的私教是否好到了需要打招呼的程度。 陈琢跟苏励其实算不上有私交,虽然他决心进入这个圈子的确有苏励的肯定和指引,但他们真正有过的所谓交流,还是六年前的片场。那部电影里十六岁的宋朗辉演一个暗恋自己老师的同性恋,整个电影的基调边缘又压抑,国内最终没能上映,但在国外电影节却收获颇丰。苏励当时会跟他说话,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跟宋朗辉的联系。 陈琢还没来得及去,倒是苏励先来他们片场。苏励跟陈琢这部戏的导演本来也是多年老友,大家现在又都在拍民国戏,串串场子十分自然。苏励来的时候正好轮到陈琢的戏份,陈琢看着 分卷阅读21 他在导演旁边坐下,也认真看着监视器。 拍完这一条陈琢有三十分钟的休息,他跟苏励问了好,苏励起身跟他一起绕到休息室后面的一块空地。苏励掏出烟盒来,也递了一根给陈琢,陈琢摆摆手:“苏导,我没抽。” 苏励看着他笑了笑,“你小子还是跟以前一个样儿。” 苏励说的以前当然不是在后台偶遇的某个时候。当年的拍摄阻碍重重,断断续续从宋朗辉的高一下学期拍到高二下学期才正式收尾。拍摄时间连续比较长的时候,陈琢会固定去给宋朗辉送讲义笔记和练习题。一来二去,跟片场的人也大概认识。 也是有一次偶然碰到了苏励,那时候陈琢跟宋朗辉刚刚接完一个吻,听见脚步声两个人分开装模作样地做题,苏励走进来看着陈琢就问:“小朋友,你这么分散我演员的注意力合适吗?” 苏励指的是做题,但宋朗辉听起来却觉得心中有鬼。他注意力当然分散,却不会是为了几道题目。倒是陈琢一贯的镇定自若,也不管苏励是什么身份,不卑不亢地答:“宋朗辉是演员,但也是个学生。” 苏励盯着陈琢没说话地看了好久,连宋朗辉都开始紧张,苏励才说:“你这同学骨相和声音不错,很适合镜头。” 宋朗辉之前只觉得陈琢好看,样貌不输自己的星二代朋友和童星朋友们,但苏励如此专业的肯定让两个人倒也是一愣,一时间宋朗辉也有几分与有荣焉的感觉。等苏励和其他闲杂人员都离开了,宋朗辉才搬了凳子坐回到陈琢面前,细细打量他的脸,过了半天开口:“阿琢,老天真是赏了好多口饭给你吃。” 宋朗辉见识了好多从小一起拍戏的朋友长大后样貌走形再也无法上镜,陈琢的骨相的确是一张上镜脸,这是多少童星求都求不来的。 后来陈琢做出逆转自己人生方向的决定时,也的确在脑海中反复想过苏励的话来证明自己选择的正当性。 此刻陈琢无意抗辩自己眼角也已经皱纹连连,当然不可能和十七岁一样。陈琢只礼貌温煦地笑,苏励倒像是想起了以前的趣事,继续说道:“那部片子,拍到后来整个剧组都很压抑,就见你小子隔三岔五正正经经来送作业和笔记,现在看那是大家最放松的时候了。看着你俩小孩儿似的,大家都被剧情搞得心情低落,片子也前途不明,你俩还能在休息室里讨论物理题。宋朗辉那小子也逗,没戏拍的时候真的就老老实实看书做题,拍戏吧恨不得加班加点一天拍两天的份,一通知停拍跑得比谁都快,说不能荒废学习。嘁,那小子哪儿是什么心思在读书上的主儿。” 宋朗辉心思哪里是读书,要读书大概也是爱屋及乌。 那时候宋朗辉是真的辛苦。剧组气氛不算太轻松,他又总惦记着陈琢,一部戏拍拍停停,辗转好多个城市,他总是见缝插针地回学校。两个人见面多数时候也真的是在学习,接个吻就已经是最大的尺度。宋朗辉有时候太累,总是题做到一半就睡过去,醒过来之后一张懵懵的脸,看着坐在一旁看书的陈琢问:“下次我回来能不能不写作业了就光见面?” 陈琢想了想说:“可以啊,你先把物理化学生物数学都考到及格线或者同意转去文科班。” 高二分班的时候宋朗辉铁了心要读理科,他父母都觉得奇怪,明明初中开始数学就堪忧的人现在却还要继续挑战数理化。陈琢也觉得宋朗辉读起文科来更轻松,劝了好多次宋朗辉都不听,只说背台词就够痛苦了,不愿意背无聊的政治。 宋朗辉四门里有三门都离及格线尚有距离,脸上的表情还是没睡醒:“我一个物理三十分的人怎么偏偏跟你在一起?行吧及格……你别想赶我去文科班啦,我可不会跟你分开。” 陈琢并不太习惯跟并不是十分熟悉的人回忆那段过去,何况苏励还算长辈,于是转了个话题说:“那时候也的确是您的那句话,让我看到另一种可能。要不是您,现在我应该也接我父母的班在做科研。” 苏励一根烟差不多要吸完,摆摆手说:“你小子长得好,又肯努力,我刚刚看了你的那条戏,你算是没有辜负你这张脸。多少跟宋朗辉一样早早进这个圈子的人,后来都伤仲永了,他小子倒也算争气。继续好好做吧,以后还有的是你们得意的时候。” 陈琢认真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苏励看了看时间要回自己片场,临走前一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问:“你跟宋朗辉那小子,现在?” 苏励话只说了一半,宋朗辉就知道当年他俩的猫腻怕是没有瞒过敏锐的导演。于是也只话说一半先问了一句:“您是怎么?” 苏励说:“我还能看不出来?你想想那部戏讲什么。就你俩在休息室写作业那气氛,我都想问你要不要干脆直接换你来跟他演对手戏。他戏里也就演出那状态的百分之七十,还能拿那么多奖被夸得跟个天才似的。见过他那个样子,拍起戏来我总不满意,每次反反复复好几条他都问我哪里不对,他不捅破窗户纸,我总不好说演出你跟你同学那感觉就成。” 陈琢和宋朗辉当时都以为瞒天过海,没料到知情人并不在少数。但网络如此发达的今天,好像还是没人扒出他们这一段,粉丝依然觉得正主势不两立每天撕得天昏地暗。 陈琢笑了笑,对苏励说:“我们不在一起了。”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主动四处宣告,陈琢本来朋友也不多,除了当时的经纪人,知情的就李决一个。刚分开的时候他寄住在李决家,李决自然知道这件事。是以中间这几年,尽管内心清楚知道已经分开了,但陈琢并没有机会对谁明确讲过“我和宋朗辉已经不在一起了”。明明是已经接受了多年的事实,但刚刚要明明白白宣之于众仍然觉得酸涩十分。 苏励觉得自己听到了一声叹气声,但看陈琢还是一张笑容得体的脸,苏励还记得在休息室里感受过的那种氛围,是他的镜头也框不住的青年人之间最简单又最炽热的恋慕。苏励又点了一支烟,说:“可惜了。” 第21章 陈琢在片场又待了快一个月,只在一个周末回了趟北京。飞机刚落地还在跑道滑行,宋朗辉的电话就打过来约他吃饭。 陈琢的的确确只有半天的停留时间,又有个很早就定下来的约要赴,只能说下次。 宋朗辉听他拒绝,情绪倒没什么太大的起伏,只轻轻叹一口气:“那空运过来的大闸蟹真是可惜了。” 秋天当然是最好的吃蟹季节,只是隔天陈琢又要返回片场,新戏只怕要一直拍到初冬。两个人要一起吃正当季的螃蟹,可能要等到下一个秋天。陈琢等行李的时候没来由地想到 分卷阅读22 苏励那天也说“可惜了”,错过当季的螃蟹和挥别青春时代的爱人,桩桩件件,说起来不过一句可惜。 宋朗辉挂了电话,倒也没多失落,他知道陈琢回北京的时间紧,而他没什么特殊身份自然不在陈琢的优先列表上。陈琢在片场的这一阵儿,宋朗辉每天紧密关注着八卦动态。正好他最近也不拍戏,每天有大把时间在微博上搜陈琢,偶尔会有粉丝探班发发repo,宋朗辉都切换自己的小号上去悄悄收藏。连陈琢回北京都不是方以明透露给他,是他刷到黄牛发的明星票务信息,也是从票务信息里,他知道陈琢明天又得走。 宋朗辉当然知道这种鬼祟行径不是什么上策,毕竟他的志向是要重新成为陈琢的爱人而不是后援会会长,暗地里花的心思再多也没法儿让陈琢知道。是以他昨天就找人订好蟹,打算适度当面增进感情,没想到飞机还没停稳陈琢就把他拒绝掉了。宋朗辉给章茵绮打了个电话,把一桌好蟹转赠给爸妈,想了想又拿出手机登上小号刷了刷微博,存了两张刚刚机场粉丝拍的接机图。 陈琢要见的是李决。李决后来顺理成章念了物理,也进了最尖端的研究所,做卫星发射。李决的工作常常要到西北的基地,两个人同时在北京的空闲时间少之又少,这个约于情于理都不该推。 两个人约在李决他们研究所附近一家小店,位置偏所以人不太多,周围活动的大部分都是研究所的人,对明星没什么大兴趣。陈琢一直不习惯过高的关注度,也不喜欢见个朋友都小心翼翼,但好在他对媒体态度一直很好,圈内风评不错,于是相互理解娱记狗仔们也能保持适当的距离。当然,陈琢所不知道的是这中间也有宋朗辉拜托了方以明在为他打点。 陈琢打算谈恋爱的风声宋朗辉听得到,别人自然也听得到。陈琢没料到李决跟他见了面,三言两语就讲到研究所里有一位新来的同事是个不错的人选。 陈琢也没直接拒绝:“师兄,我最近拍戏太忙了。你就是帮我把人约到了,见面时间估计也得排到明年。” 李决知道他是兴趣不高,逗他说:“没事儿,他也常年都在基地里蹲着,你俩刚好牛郎织女一年见一次就行了。” 陈琢怕被误以为是苦守寒窑的王宝钏,解释道:“我真不是不愿意见,这样吧,等这部戏拍完我回来大家一起出来吃个饭。” 陈琢心想,连宋朗辉都能重新变成朋友,再认识一位新朋友应该也不太难。 李决和他都不是朋友多多的人,两个人的关系能从竞赛班保持到现在也是难得。李决还是习惯跟他讲一讲工作上的课题、学术界又有什么新动态,陈琢打断他:“师兄,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了。” 理论研究浩如烟海,陈琢好几年不接触这一块,除了还能在过年的时候辅导辅导家里小朋友的功课,其他的的确是门外汉了。陈启生一看他跟小孩子讲物理题就憋气,觉得自己儿子本来好好一个物理学家候选人,现在只能做高中物理题。倒是串亲戚时七大姑八大姨都不理解陈启生的气,陈琢的大姑最爱讲:“有什么不满意的?做物理的几个人能做到阿琢这么出名的?我们单位的同事都可羡慕我了,还有问我要签名照的、要把家里小姑娘介绍给阿琢的。” 见完李决陈琢还得去一趟经纪公司。回北京来也主要是为了办这件正事。公司打算给他接一档真人秀节目,陈琢个人比较抗拒,也想当面跟领导说清楚想法。 结果公司派出来的领导就是邱启。陈琢见他轻松不少,表情也放松,笑着说:“邱哥,我还以为有场硬仗,你来就简单了,这个节目我是真不想接。安安也不跟我说清楚,早知道是你负责,我连北京都不用回。” 别人不了解他,但邱启足够了解。陈琢甚至觉得以自己的性格上真人秀只怕会起反作用。邱启还是试图说服他:“你现在粉丝虽然越来也多,但你给人的距离感太明显了,好多人做演员呢,边边角角都在演,你呢给人感觉就是只把这当一份职业。” 这个批评陈琢虚心接受,他对演戏态度认真,但并不是全然的真心热爱。要论热爱,他只怕还比不上十六七岁的宋朗辉。 陈琢说:“我还是这个想法,公司要让我年内再接戏我没问题,或者因为我拒了真人秀有什么违约费用上的考虑我也愿意分担。” 邱启没有继续为难他,这也是跟更上层通过气儿的结果,说:“公司呢对你不配合其实是不太满意的,但考虑到你刚拿了奖,这一次也就算了。但很有可能还有下一次,下下次,到时候来的就不是我,结果可能也不太一样。” 陈琢点点头,道了声谢。 临走前邱启叫住他,问:“宋朗辉还在找你吗?” 陈琢没多想,照实跟邱启说:“今天约我吃饭来着,实在抽不出时间就没去。” 陈琢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不太看得清邱启的表情,邱启说:“你……注意点儿,别跟他走太近。” 陈琢揣测中间应该是有什么隐情,比如公关宣传上公司的顾虑,但他也拎得清交朋友是他自己的事情,他跟宋朗辉之间如何往下走,不由任何人干涉。他没有直接回答邱启,也没有追问原因,说:“明天早班机,先走了。” 邱启独自会议室里又坐了十五分钟,脸上全是焦灼和烦躁。 陈琢自己开车回家,路上微信弹出来一条新的好友申请,宋朗辉三个字清清楚楚。等红灯的间隙陈琢点了接受。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还不是微信的年代,以前的聊天记录都还存在企鹅里。 宋朗辉发完好友申请,又点开微博搜了搜关键词。然后他看到他的特别关注里一个陈琢的炮姐粉发了一张高糊的照片,配文是:“小陈今天跟朋友吃饭刚好被我姐姐碰到了,立刻拍图给我。不知道这位朋友是小陈什么人,两个人都敲好看的(悄悄说我觉得敲配!),大家看看就好不要转发,给我们小陈一点空间。” 好多粉丝都不会带偶像大名以免被搜到,如果不是宋朗辉之前看她分享接机图关注了她也要错过这一条。 宋朗辉把这张高糊的图放大又放大,认出来那位朋友应该是李决。一时间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上窜,但他既没立场要求陈琢把自己放在李决之前,也没胆量去问他们俩是不是真的发展出了什么新故事。于是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回复了一条“超!级!不!配!”,接着取关并拉黑了这位炮姐。 他退出微博,找了张大闸蟹的图发给陈琢。 陈琢开车遵规守纪不看手机,二十分钟后到家在电梯间才看到这条莫名其妙的消息,图片上一群大闸蟹,他回了一个“?”。 宋朗辉回消息很快,电梯从一层升到二十 分卷阅读23 二层。 “阳澄湖里大闸蟹是很多的。” 对方正在输入中。 “见不到你比较可惜。” 第22章 陈琢自然没有回这条微信,这在宋朗辉意料之中,他并不失落,只要清楚明白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就好。 第二天宋朗辉叫来自己的助理,助理听他主动想接戏激动地不行,手里头本子堆了一叠只等他选。宋朗辉也没看剧本没问角色,直接挑了一个跟陈琢在同一个拍摄基地的本子。 山不说话,那他就去就山。 片子还有一周才开拍,章茵绮知道他接了新戏,催他回了一趟家母子俩又一起去了趟医院。陈琢那个片场离北京远,宋朗辉已经有一阵儿不接京津冀之外拍的戏,章茵绮担心他的身体,说:“朗朗,你觉得不对劲一定立刻联系我跟你爸。” 好在宋朗辉这几次检查指标都正常,只是章茵绮想起来儿子受过的罪,还是后怕。 宋朗辉跟章茵绮道别前,看到章茵绮眼角几条皱纹,章女士二十岁出头就用最好的保养品,小半辈子没操过心动过气,媒体随时拍到路透都要夸一句“驻颜有方”,偏偏因为不争气的儿子,白费了花出去的护肤钱。 这一次的体检报告比以往都要好,宋朗辉抱住母亲,小声说了一句:“妈妈,都过去了。” 宋朗辉在飞机上读完了小半剧本,虽然选剧本时的心思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歪打正着选到个他喜欢的好本子。片子不是什么主旋律或者流量片,他演一个逃犯,三年前被人骗被人指使错杀了人,逃亡途中遇到一个姑娘坠入爱河,女孩子后来知道了他的过去想要帮他找回清白,最后却死在狙击手的枪下,逃犯夺过旁边警察的枪饮弹自尽。 不是一个好故事,但宋朗辉偏偏喜欢。他已经过了喜欢演那种酷帅男主角的年纪,有时候看到小时候拍的广告或者画报还会暗骂一声蠢。他在南法那一年见过的光怪陆离魑魅魍魉,让他喜欢上这些不够好看的故事。 谁的人生没有一段烂账呢?既然他已经从那摊烂泥里走了出来,体检报告上一切正常,他就要重新走回陈琢身边去。 他下了飞机第一件事是致电陈琢,陈琢的那个小姑娘助理接的,告诉他陈琢现在在拍戏。小姑娘语气不太好,大概是被网上的粉丝掐架洗了脑,觉得跟他立场不同。宋朗辉挂了电话,点开微信找到陈琢发了个实时位置。 陈琢晚上才回电话过来,先解释下午在拍戏,又问他定位是什么意思。 宋朗辉回道:“影视城这么多好戏,也不妨多我这一出,还请小陈老师多多指教。” 很多年不用的称呼一出,两个人都是愣了一会儿。 陈琢那边还是维持着朋友的分寸,说:“那正好,之前约了好几次吃饭都没碰上,等你有空我在这边请你一顿。” 宋朗辉顺杆子上爬,直截了当就把这顿饭的时间定在了明晚。 宋朗辉第一天戏份不多,主要时间导演都给主创们彼此熟悉。收了工他打算直接去陈琢片场接人。 影视基地是开放式的,偶尔有粉丝探班媒体采访,宋朗辉不好大摇大摆站着等,助理开着保姆车直接把他送到休息室。没料到休息室里碰见一位老熟人。 宋朗辉跟童溪溪拍戏还是高中的事儿了,那时候童溪溪是全班男生最关注的少女明星。两个人多年没见,熟悉劲儿还是没丢。 童溪溪正独自在休息室里卸妆,见了他就是一声调侃:“哟,跟娇妻法国蜜月回来啦?哎说真的,你娇妻谁啊?藏得太好了吧。” 宋朗辉不接她这茬儿,打量童溪溪不带妆的一张脸,叹到:“你现在卸了妆皮肤可不比十六岁了。” 童溪溪白眼要翻上天,啐他:“你来我们剧组休息室干嘛?出去,没看见门上写着呢闲杂人等请勿入内。” 宋朗辉说:“等人。” 剧组的人童溪溪都熟,没看出来哪个是能让宋朗辉等的,童溪溪一双最受称赞的大眼转了转,说:“你要来找我叙旧?” 宋朗辉懒得笑她自作多情,心里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想昭告天下的感觉,于是他说:“等陈琢。” 宋朗辉说出这个名字有三分紧张,怕童溪溪往下问,也怕自己忍不住要往下讲。没想到童溪溪根本不信,接了个电话答应助理马上出去,撂下一句:“你他妈当我不看娱乐新闻呢?” 宋朗辉心想媒体连他百日宴的照片都能挖出来,可笑是一段真正发生过的爱情却完完全全没有痕迹。 陈琢半小时之后下戏,休息室里见了他也没有过多的震惊。刚在一起那时候黏人的也是宋朗辉,两个人约了学校食堂见面,宋朗辉总是忍不住要先去找陈琢再一起去食堂。 宋朗辉助理还等在门外的保姆车里,接上他们直接去了宋朗辉订好的饭店。影视城人小,大家又都是一个圈子低头不见抬头见,哪怕对着童溪溪宋朗辉有把往事托盘而出的冲动,也懂得这种场合还是要选个隐私性好的包间。 两个人饭桌上也不是没有话题聊,共同熟识的导演、今年贺岁片有哪几个本子、最近影视基地主要流窜的狗仔车牌号是多少。宋朗辉点了梅酒,度数不高,两个人边喝边聊,倒真的像是十几年的好朋友,有交情但不逾矩。陈琢问他新戏,宋朗辉就把剧情概括一遍。 陈琢皱一皱眉,倒也不是不赞同,只是好奇问他:“怎么想到要接这个本子?” 宋朗辉不好直接答为了跟你天涯共此时,就只好讲自己另一层心事:“年纪上来了,就不想接以前那种套路轻喜剧,也算是接触接触不一样的人生,跟二十岁以后的这几年一点交代吧。” 陈琢看着眼前这个人,的的确确怎么看都跟十六岁不一样了,跟他们分手那一年都不一样,甚至跟几个月前冲到会议室来找他时表现出来的那个人都不一样。分手前那一阵儿,宋朗辉还在一部校园剧里演校草,主要剧情就是两个女孩子为他争风吃醋。 十六岁的宋朗辉是个青春洋溢的好看的花瓶,现在这花瓶里也积淀了东西。在陈琢没有参与的那几年,宋朗辉大概真的是长成了。 但陈琢没有立场去问他经历了什么。 宋朗辉又接着说了一些自己对新戏的理解,陈琢比以往都要确信,这个人大概是天生适合并且热爱表演。宋朗辉讲戏的时候的神情,让陈琢看到以前把自己吸进去的光,晚间娱乐频道的汽水广告里,活泼自然的小男孩。 宋朗辉不是初初让他心动的那个时候的样子了,可是现在的宋朗辉好像仍然是他会钦慕的类型。 第23章 [已修] 讲完戏里的事情两个人的饭桌上突兀地安静下来。陈琢想起来前几天在片场瞥见的一 分卷阅读24 位称不上朋友的故人,于是问:“前两天我好像看到庄飞予了,不知道是不是在这儿拍戏。” 庄飞予并不算真正做了演员,虽然偶尔也在戏里有客串。陈琢跟他后来再无交集,却也能在饭桌上听人谈到这一位如今大部分时间都跟着一群公子哥们儿混迹声色场所,名目上说的是做投资,实际上无非挥霍度日。 陈琢一向跟庄飞予不对付,庄飞予当年知道他们俩在一起也没给过陈琢什么好脸色,陈琢自己的理解是在庄飞予看来他跟宋朗辉自有一个圈子,而陈琢是这个圈子外的人。连陈琢在场庄飞予都不避讳地问过宋朗辉:“你就是跟那小子玩玩儿是吧?”。 庄飞予甚至是当年他们争吵的一环,如今提起来也无非是个招呼都不用打的路人。陈琢甚至有些后悔开启了这个话题,怕宋朗辉误解为他还在介怀以前那些不愉快,何况以宋朗辉和庄飞予的交情,对方的行踪哪里用他在这里提点。 但宋朗辉眼中是陈琢看不懂的情绪,好像庄飞予三个字是什么不好的词,宋朗辉自顾自又抿了一口酒,拿着杯子的手微微有些抖,一口酒咽下去才回答:“我和他已经不联系了。” 在彼此挥别的那一小段人生,果然是发生了各种各样的故事。 陈琢本来也不愿意提这个人,转而说:“最近在这儿的熟人不少,那天苏励导演还来了我们片场,休息的时候跟他聊了会儿天。” 宋朗辉神色恢复得快,像是故意在掩饰心事的样子,他点点头,“说起来当年也算是他把你带到这条路上。” 陈琢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不再那么严格去分辨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人比之前要放松几分,听到宋朗辉话里的“当年”二字,一句话不过脑子就说出来,“苏导好像知道我们当年的事。” 宋朗辉并没料到陈琢会借着苏励突然讲到旧事,说了做朋友以来两个人无论是电话还是见面,谈话内容都不咸不淡。连宋朗辉腆着脸撩人,也不敢以过去做筹码,只能真正假装是一段没有过去的好朋友。 陈琢话里带着几分酒意,宋朗辉分不清楚他讲起这个当年是带着眷恋怅然,还是觉得过去不过是平平谈资,说起两个人在一起就好像说昨天下过雨那样自然。 宋朗辉拿不准陈琢的心思,他自己心头却是惊心动魄。从陈琢提到庄飞予开始,他心里就乱的很。苏励让宋朗辉想起来那个剧组,散漫压抑的剧情,四面八方取景,还有陈琢来给他送作业的时候两个人在休息室里十分热情而又十分隐秘地接过的吻——宋朗辉只觉得那时候是真正春风得意而又不识愁滋味。喜欢的人和他心意相通,两个人的告白都双向且迅捷,他自己的演艺事业算是正式起步,未来充满无限期许,章茵绮的眼角还没有皱纹,他也还没听到一向冷静稳重的父亲在半夜在他病床边的叹气声。唯一的烦恼不过是陈琢总是要求他数理化要及格,或者好不容易不去剧组的周末陈琢却要去竞赛集训。 宋朗辉不愿意以前的一段好故事就被当年的事四个字一带而过,也明白眼前的场合和两个人目前的进展都不是讲从前的好时机。何况看陈琢现在一脸薄醉而纠结后悔的表情就知道在自悔失言,再说下去只会难堪。 说好从朋友做起,宋朗辉就不打算打出过去这张牌,于是他没绕开话题,却换了个切入点,说:“当初苏老师见到你就夸你是张电影脸,没有想到你后来不但真走了这条路,还走得这么好。” “不过是捡了你不要的本子,”陈琢自顾自摇摇头,他以为宋朗辉这句感慨是针对他替补他出演而拿了奖的那部戏:“本子本来就是写给你的,你拍只会是更好。” 陈琢的粉丝听了这句话只怕要气得脱粉,宋朗辉的粉丝也大概要骂一句装特么什么白莲花。但宋朗辉却感受得到,眼前这个人是真心实意,哪怕在他还没什么演技的过去,陈琢也从来不看轻宋朗辉在戏剧上的天分和成就。 宋朗辉想到陈琢拍那部戏的那一年他在做什么,也轻轻摇了摇头,神色却是自嘲。他举起了杯子起身跟陈琢放在桌上的杯子轻轻一碰,单方面完成了一次干杯,话里也是实打实的诚恳:“你比我好,真的祝贺你,年轻的影帝。” 宋朗辉并不是有意复制过去,但相似而熟悉的场面还是让两个人俱是一怔。 分开的时候靠数着回忆度日,而现在却觉得过去的故事太多了也不是一件好事。宋朗辉再有意小心避开,也处处碰到过去的暗礁。 上一次差不多的对话发生的时候他们互相碰的还是北冰洋的玻璃汽水瓶,那时候他们的身份要调换,说这话的是陈琢。 两个人都十七岁吧,在夜里街边随便一家暖气充足的小面馆,陈琢拿手里的汽水瓶跟宋朗辉一碰,脸上的笑比平常要疏狂几分:“敬未来的影帝。” 他们都已经很多年不喝北冰洋了。 那时候他们在一起小半年,两个人地下恋情偷偷摸摸倒也别样刺激,明面儿上还是好朋友和学习小组好搭档,老周没少拿他们当典型表扬。年末陈琢刚刚参加完竞赛,打完一场大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宋朗辉之前参演的一部戏提名了某个电影节奖项,刚好颁奖典礼就在同城,离学校也不远,宋朗辉就兴冲冲撺掇陈琢放学一起去看颁奖礼。 陈琢那时正是高中前两年最放松的时候,一松口就答应了。宋朗辉拿着入场券没打算跟剧组的人汇合,本来他也只是演演男主角少年时期,戏份都集中在前三集,这次纯粹是带陈琢去看个热闹。颁奖礼观众席除了明星们也有普通观众,于是两个人自然什么造型也没做,脱了校服的运动外套,干净挺括的白衬衣配着也还是运动风的校服,胜在两个少年都俊朗挺拔,在那样的大场合也不觉得违和,反而显得干净清新,甚至还有人以为他们这是刻意照着某部校园戏里的角色打扮,没人料到他们书包里装着货真价实的课本和习题册。 宋朗辉带陈琢坐在内场靠后的位置,颁奖的时候照例会放提名影片片段,宋朗辉的脸在大屏幕上停留了五秒钟。 要宣布获奖名单前是全场最安静的时刻,也算参与者之一的宋朗辉心跳都比平时快几分。陈琢在这一片安静里突然开口问他:“刚刚你写作业的姿势是不是在学我?” 方才的片段里宋朗辉的镜头就是在书桌前写作业,五秒的镜头里他倒拿铅笔戳在草稿纸上的动作没有骗过陈琢。宋朗辉想起来当初在片场被导演批评拿不准好学生的调,最后只能依葫芦画瓢模仿陈琢。他想着陈琢是好学生,把陈琢写作业的样子模仿出来总没有错,导演要是再跟他找茬,他就跟导演说我们学校最会读书的人就是这样学习的。 分卷阅读25 他们那时候还不算熟,宋朗辉还处于觉得热爱写作业的陈琢是个怪胎在饭桌上兴高采烈跟章茵绮诋毁陈琢的阶段。在这一片全场人都屏息凝神等结果的气氛里宋朗辉回想起来,只觉得恐怕那个时候陈琢的一举一动就映在他眼里。 宋朗辉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陈琢的手,会场暖气足,两个人手都发烫。下一秒台上的嘉宾念出获奖名单,全场的人都在鼓掌庆祝获奖影片,不是宋朗辉他们那部戏,宋朗辉感觉到陈琢反握紧了他的手,这是陈琢的安慰。 宋朗辉当然是有几分失落,但到底年轻,何况这也算不上他的片子。散场之后两个人随便找了个还开着门的面馆补上错过的晚饭,各自点了一碗面和一瓶北冰洋。 面馆里基本没有其他客人,宋朗辉也不用有任何掩饰,那年头他还不用担心门口会蹲着狗仔。他坐下来就开始跟陈琢讲起他父母在颁奖典礼上的故事。以前的旧杂志都写过好多遍了:当年正当红的小生宋璟向章茵绮告白是在获得影帝奖杯的颁奖礼上,章茵绮宣布怀孕也是在拿到影后的颁奖礼上。两个人这一出出戏次次盖过其他获奖者的风头。要不是宋章二人早早就因为拍了而打算给宝宝起名朗辉,观众们都开玩笑猜这个孩子应该叫宋礼。 陈琢跟他开玩笑:“那我回去搜阿姨当年的获奖照片,是不是算是看到你最小最小时候的样子?” 宋朗辉说:“都不用你费心找,我家相册里就有。但你可别想看出我来,我妈当年腰身还是一尺九,穿一身紧身旗袍,要不是她自个儿领奖时宣布,媒体根本都猜不到她已经怀孕。” 章茵绮当年一身绸缎旗袍在台上公布喜讯,台下的宋璟也被拍下来,笑得比当年的男影帝还要春风得意。 陈琢心里默默想,还没出生的宋朗辉就已经存在于一段好故事里。 面吃到一半,宋朗辉还在想颁奖典礼的梗,他想到刚刚陈琢握住他手的时候的悸动,明明吻都已经接过,却还是在那种大场合下因为恋人的亲密而心动不已,如果全场观众里有谁的注意力不在台上而分散于他们,就会知道他们是相爱的一对。他看着陈琢被室内暖气熏红的脸说:“阿琢,等以后我拿到影帝,我也一定会对着台下的你讲,”他清清嗓子,用一把比平时要成熟的声线:“谢谢我的另一半陈琢先生。” 宋朗辉大概是遗传而来的思路,理所应当觉得公开爱人的场合应该是最最万众瞩目的场合,所有人都屏息凝气等嘉宾念出获奖者的那一刻,获奖者站上台,握住奖杯说一句谢谢,然后把心上人公之于众,把盛大的喜悦跟所有人分享。 大概是竞赛结束心情轻松,或者那天晚上气氛太好,又或者宋朗辉父母的故事太甜,陈琢没有用他一贯现实的思路去提醒宋朗辉大多数男演员都拿影帝都已经年过三十五了。且不说宋朗辉是不是有天能获得这个头衔,等他拿影帝的时候他们是不是还在一起或者在一起而敢不敢能不能公开都没有定数。陈琢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拿起喝了一半的北冰洋跟宋朗辉放在桌上的那瓶一碰,玻璃瓶子撞击的声音清脆,“那就敬未来的影帝。” 宋朗辉以为他这个动作只是调笑,怕他不信自己以后会成为影帝,神色严肃地补充:”我是说真的,阿琢,我一定一定会拿到影帝的。“ 陈琢的笑意和爱意都混在一双眼睛里,他说:”我知道啊。“ 两个人在那时都没有想过陈琢先成为了未来的影帝。 是以小半年前,在后台避无可避碰到宋朗辉的那个颁奖典礼上,陈琢站在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奖杯拿在手里没有丝毫的真实感——他明明该是坐在台下为人生得意的恋人鼓掌的那一个,而现实里握奖杯的人却阴差阳错换成他。陈琢十分恍惚,他只会机械地说谢谢、礼貌地微笑跟人合照,他怕说的再多了,就会把心底的话不合时宜地讲出来。 告白恋人或者是宣布喜讯,这种戏剧性的场景最终当然是没有的。陈琢回到家嘱咐小助理打点媒体近期不要跟拍、放话说他打算谈一段恋爱,也不过是因为站在台上那一刻察觉喜悦没有办法跟任何人分享,讲完谢谢两个字,后面没有一个可以具名的人。 十七岁的陈琢,在那个小面馆里举起北冰洋的那一刻,也是真正期待过有一天坐在台上,听台上得奖的那个人,眼里的光比奖杯还要亮地对所有人讲:“谢谢我的另一半陈琢。” 第24章 瓶子从北冰洋换成酒,装的心事却好像还是一样的。 陈琢从回忆里抽身,非常自然地再把杯子举起来说:“奖杯早晚会是你的。” 梅酒只是小打小闹,但他今晚喝得也要比平时多一些。这句话全然出自真心,不管宋朗辉跟他是什么关系,他对这个人对戏剧的那份热爱和努力的信任是从来没有变过的。 宋朗辉虚虚跟他一碰,梅子酒酸酸甜甜,笑着说:“我当然知道。” 眼里三分得意三分嘚瑟,还是那个宋朗辉。 这话让媒体听了只怕又要被说狂妄骄傲,明明到现在一个大奖没拿还能信心满满。宋朗辉自己心里清楚,如果年轻几岁还有不知天高地厚,而现在要拿奖的想法全然是他给自己的一个交代。 宋朗辉买单的时候大堂经理提醒他他父亲的一位朋友在隔壁包间。在这个人脉管用的圈子,出于礼貌宋朗辉去打个招呼是必要,他问陈琢:“詹立江导演在隔壁,我去打个招呼,你要不要一起?” 詹立江主攻古装戏,陈琢没跟他合作过,也不喜欢应酬的场合,何况喝的酒已经到了他的量,再去碰上三杯太过勉强。他摇摇头,“我就不去了。”顿了顿又说,“我在这儿等你。” 宋朗辉一直到了走廊上嘴角都挂着笑。 詹立江那边也是私人的饭局,没有多留宋朗辉,三杯酒就放过他。 宋朗辉回到包间叫上陈琢离开,陈琢本来打算叫贾安安来接,宋朗辉劝他不要浪费时间,影视基地酒店就那么几家,顺路送一载并不麻烦。 宋朗辉的司机不是多话的人,看着老板跟八卦新闻里的宿敌一起走出来也没多问什么。上车宋朗辉接了个电话,助理在那头跟他过明天的拍摄事项,宋朗辉找出来剧本一条条记重点。挂了电话他怕气氛尴尬想让司机放首歌,司机看一眼后视镜小小声提醒他:“陈先生睡着了。” 宋朗辉这才侧头看身边的人,头稍稍歪着靠着椅背的确是睡着了。梅酒的度数不至于喝倒陈琢,有醉意也不过三分,大概还是最近行程仓促又快节奏拍戏太累了。 车又开出去一段,宋朗辉跟司机说:“你下车打车先回酒店休息吧,我自己来开就行。” 他换 分卷阅读26 到驾驶座,没发动想了一会儿。晚餐快结束的时候他听陈琢助理打电话过来确认过明早的拍摄改到下午三点。陈琢刚刚跟他提过酒店的地址,离现在不过三分钟的车程。宋朗辉不忍心叫醒陈琢,但又跟自己解释说只是为了避免待会儿把陈琢送回去遇到楼下偷拍的记者或者陈琢那个小助理过于震惊。 宋朗辉把车往附近的一个小镇开,二十来年前章茵绮就在这里拍戏,那时候还没有成规模的影视城概念。这地儿山清水秀又僻静,章茵绮喜欢,宋璟当年就在附近买了套小院。宋朗辉拍戏也一直住在这里。 半小时的车程宋朗辉开了四十五分钟,陈琢在后座偶尔变变侧头的方向,但始终没转醒。宋朗辉自己做这一行,完全理解他的累。到了地方他熄了火又坐回后面去。 宋朗辉静静地就着车厢里昏昏暗暗的灯光细细看着眼前人。即使演员比一般人要更重保养,陈琢卸了妆的眼角也是细细的皱纹,上了妆也不再是能演青春少年的年纪。 跟陈琢相处起来宋朗辉常常觉得两个人并没有分开过,好像上一个夏天还在过暑假,所有的感情和依恋都可以无缝衔接到过去。而眼前这一道道细纹在提醒他,中间却是许许多多年过去了,两个人因为种种必要的不必要的原因,这许多年的的确确是凭白浪费和蹉跎了。 宋朗辉小声叫了一声陈琢,陈琢也没有反应。 宋朗辉想我已经叫过了就当是拿到了默示的同意,接下来也不算是非礼而动。 他把陈琢抱出车厢,再背到背上,以陈琢现在的身板和宋朗辉现在的身体其实有些吃力。宋朗辉腾出手锁好车往宅子里走,陈琢趴在他的肩头,头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颈窝,轻轻呢喃了一句:“朗朗。” 宋朗辉心酸又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把陈琢一直背进卧室,从宅子门口进来这一段距离的负重让他有点儿喘。宋朗辉想起来以前他们角色对调,总是他喝了酒回来一番折腾陈琢照顾他。这个人对他的信任还是跟从前一样,敢在他的车上直接睡过去、趴在他肩膀上叫他小名,这一觉深沉又香甜。 宋朗辉低下头,轻柔地、几乎没有停留地吻了吻陈琢的嘴角。 宋朗辉走到没开灯的客厅,想着明天可得好好训一训陈琢那不负责任的小姑娘助理——陈琢没回酒店竟然也没有一个电话来问问情况。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想到刚刚那个擦边的吻,好像多一分都是僭越。他要和陈琢重新开始,就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重新开始。这个吻就当是他在回到陈琢身边这条路上望梅止渴。 分开的几年,陈琢的人生在宋朗辉面前基本是透明的,除了因为有方以明的定期联络,陈琢本来就是一个简单干净的人。而宋朗辉重新站在陈琢面前,却比当年背负了更多的心事和秘密。 宋朗辉觉得,从法国回来这一年他所以为的成长和他连夜赶到其乐去找陈琢的冲动,根本上可能还是不堪一击——如果是十七岁,他一定叫醒陈琢问“你想跟我打个啵儿吗”。 从颁奖典礼的后台相遇以来,这半年他跟陈琢的距离在重新拉近,他在其乐的那一番直白,两个人后来维持朋友身份的相处,陈琢今晚靠在他肩头那一声“朗朗”,甚至这个人现在就睡在他昨天睡过的床上。 但在饭桌上陈琢提到以前他却鬼使神差不敢接茬、连一个偷偷的吻也只敢落在嘴角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懦弱比从前更甚。 上一次想要跟陈琢在一起,他厚着脸皮跟陈琢讲自己马上要把初吻献给一位男明星把陈琢绕进圈套里彼此表白了心意,这一次方以明随口一句陈琢要谈恋爱的话可以给他冲动不管不顾抛下过去几年的纠葛空白站到陈琢面前,他可以每天切换小号关注陈琢的动态厚脸皮打着朋友的旗号约对方见面,然而宋朗辉突然意识到,真正重新走到陈琢旁边,再往前一步,并不仅仅只在是过去几年他脑子里的想象,这还意味着早晚要向陈琢摊开过去几年的一切,所有的,好的一切和坏的一切。这份坦白的代价和结果,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承受的住。 原来在南法经历的一切还不是最最可怕,这份突然的退却和懦弱才是过去那段坍塌的人生对他最大的伤害。 宋朗辉对自己讲,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陈琢带着酒意一夜香甜无梦,宋朗辉却是整宿没合眼,一支没点燃的烟在手里翻来覆去都揉皱了。陈琢多年来生活规律,即使昨晚薄醉今早也能靠准时的生物钟醒过来。他走到客厅里,看见宋朗辉站在床边的寥落背影,好像跟之前在微信上插科打诨现实里嚷着请考虑他的那个轻松明快的人有一些不一样。 宋朗辉转过身,那层寥落好像又不见了。他道了声早,招呼陈琢吃早饭。 一顿饭吃的安安静静,陈琢都怀疑昨晚自己睡着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宋朗辉如此沉默。他还没开口问,宋朗辉终于先说话。 “你昨天晚上睡着了。” 陈琢倒也没有不好意思,解释了一句:“最近太累,给你添麻烦了。” 宋朗辉置若罔闻,继续说没说完的话:“我背你回来,你趴在我耳边叫我朗朗。” 陈琢一杯牛奶喝完才开口:“你昨天晚上没睡好。” 宋朗辉想说的当然不是面上这几句客观描述,陈琢也明显是在答非所问。僵持着谁都没有再开口的时候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第25章 门外等着的不是宋朗辉觉得该批评两句的贾安安,邱启站在门外,脸色并不好。 陈琢醒过来的第一秒的确不知道身处何方,但旁边小茶几上放的一张宋朗辉和父母的合影很快给他答案。他清楚自己昨晚没醉,但过去一周每天睡不到四个小时,实在困意汹涌。这一觉安安稳稳,既没有做梦也没有半夜转醒。 大概是刚醒脑子有点儿发懵,陈琢有些怕推开卧室的门。走出去下一步会得到什么,他不知道。 但正事总是不能误,他打了电话给贾安安让她立马带着司机过来,贾安安对老板夜不归酒店的事全然不知,一大早被吵醒情绪还是很积极:“您在哪儿?我马上安排司机过来。” 陈琢语塞,他十分钟前才在这个陌生的房间清醒,地址说不出来一个字。陈琢觉得安稳的一觉之后依然头疼,挂了电话给贾安安在微信上发了定位。 然后陈琢又把头埋进被子里——陈琢爱把自己往被子里藏这个习惯一度是宋朗辉最喜欢羞他的地方。陈琢的性子在一群青春期男孩里偏老成,宋朗辉除了叫他一声小名其他地方都讨不到好。两个人第一次上床的时候,完事儿了陈琢就把自己往被子里藏,根本不理宋朗辉的“是不是还痛”这种不要脸 分卷阅读27 的问题。宋朗辉难得见到陈琢这番情态,钻进被子里又把人该亲的不该亲的地方都好好亲了一遍,被子一掀,陈琢一张脸通红。 这一刻的枕头上也还是陈琢曾经熟悉万分的气味。宋朗辉的洗发水数十年如一日,大概长久钟情一种洗发水,比钟情一个人要简单。 陈琢起身洗了把脸才走出卧室,宋朗辉站在窗边来来回回颠倒一根没点燃的烟。宋朗辉犹如电影旁白一样讲陈琢昨晚叫他朗朗的时候,陈琢心想推开门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 邱启到的时间巧也不巧。陈琢也不料给贾安安派个任务,邱启会亲自过来。看邱启表情不虞,陈琢先开口:“邱哥,你要不要先吃点儿东西。” 宋朗辉虽然不开心一段兴许能得出什么结果的对话被邱启的到来打断,但对陈琢这种主人翁精神还是很满意,那股消沉过去了,现在又是噙着笑闲散的样子。 越是两个人岁月静好,邱启面色越难看:“陈琢你现在也分不清轻重缓急了是不是?酒店不回还闹到这里来!” 宋朗辉不乐意了:“邱老师这是什么意思?我这儿好山好水好宅子陈琢为什么来不得?” 邱启根本不搭理他,一番话还是讲给陈琢:“现在媒体和粉丝怎么写你和他你又不是不清楚,昨晚要是有记者跟过来公司怎么帮你解释?你拿了奖跟以前不一样,众矢之的,都希望看着你出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你先下楼,贾安安在车上,下午的戏改了本子她都打印好了,剧组还在等你回电话” 陈琢一向敬重邱启,剧组的事情也不好耽误,没多争辩。转身要跟宋朗辉道别。 宋朗辉一碗皮蛋瘦肉粥喝到一般,说:“我送你出门。” 贾安安跟司机等在院子外,见了陈琢出现一直挥着手里的手机示意有电话找。陈琢先上了车,邱启在后面终于对着宋朗辉开口:“宋公子就送到这里吧。” 宋朗辉没勉强,遥遥跟车里打电话的陈琢挥了挥手。 邱启又说:“怕你不明白,不只是现在,你和陈琢就到这里吧,再往前你确定你敢毫无保留把过去摊开?” 宋朗辉这才敛了笑,神色里带着一点儿狠,盯住邱启说:“邱启,你可能没明白,就算有谁要判决那一段过去,也只有陈琢有裁量权。” 宋朗辉的戏拍起来也忙,一周过去他就跟陈琢通过一次电话,没了那天早上陈琢刚醒时那种氛围,两个人隔着电话讯号好像又退回分寸极佳的朋友。 宋朗辉不愿意就这样进进退退原地踏步,于是问:“你有没有觉得现在这样很熟悉?高中我拍的时候,也每周在剧组给你打电话。” 陈琢空白的间隙宋朗辉自顾自说下去:“有时候我觉得我可能在拍一出长戏,我们中间那几年不过是漫长的转场,这通电话与上一通电话之间隔的时间长了一点。你早点休息吧,晚安。” 宋朗辉并非不明白陈琢的沉默,一旦他翻回高中的旧账,陈琢大概就以大学发生的故事在心内反驳。但两个人又都不愿意再拿那一段来使彼此难堪。宋朗辉只捡故事好听的部分讲,偏偏那个听众对不好的部分一清二楚。 陈琢挂了电话正好有人敲门。童溪溪的粉丝刚刚给她送了一箱车厘子,她正四处跟人分。 童溪溪跟他明天正好有感情戏要拍,陈琢出于礼貌请人进门小坐,为了避嫌开着房门。 两个人聊了聊戏,陈琢把一兜车厘子洗好,聊开了一点,童溪溪也难免八卦一把,问他:“对了,那天碰见宋朗辉来着,你跟他认识?” 陈琢说:“我们是高中同学。” 童溪溪一脸不信:“真的假的?我一直听人说你是大学霸,本来要当科学家。宋朗辉那种不读书的人跟你是同学?” 陈琢笑了笑,“真的,那时候他还在跟你拍戏,每周回学校都被男生追着问你在现实中美不美。” 童溪溪叹口气:“我啊也就那个时候还说得上少男杀手,这年头的小男生都得叫我阿姨。行了我回房间了,明天可是跟你有近景,年纪大了睡不好不上相的。” 没想到这事儿第二天就上了热搜。宋朗辉半天的戏拍完刷了刷微博就看到陈琢跟童溪溪挂在热搜上,一开始他以为是剧组炒新戏,点开来看倒并不是预告片,的的确确是八卦号,发了几张低清图,配文是童溪溪夜会陈琢,假戏真做房间独处。 陈琢从来没绯闻,这头一遭还加上看似是实锤的图,加上新近拿了影帝,微博发出来一个小时已经转到了四万条。热门转发里两边的粉丝都在控评,也立刻有CP粉出来带节奏。 童溪溪童星出身,观众基础一直不错,下面的评论还是以祝福居多,八卦号预告了之后还有视频实锤也被说是下一轮发糖。下面越是叫好,宋朗辉越窜气儿。 宋朗辉猜到邱启有动静,但以为最多是对陈琢耳提面命,没料到使出来这种不够磊落的招数。 他打了个电话把方以明骂了一通,方以明看他炸毛心情好得不得了,说:“哟,现在就不叫我方叔叔啦?我看这新闻挺好的,没啥负面影响,粉丝也没闹着脱粉,路人都觉得挺配。我这儿刚收到他俩今天下午对戏的视频,可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宋朗辉听了这话就确定其乐上下对这次炒绯闻心知肚明,他问:“所以你们这次不插手了?” 方以明这才正经起来,说:“我知道你想什么,但我也得在商言商,你混这圈子时间不比我短,真真假假能带来关注度就好,已经有好几家珠宝大牌看了今天的新闻在联系陈琢。再说,你也知道这是假的,新闻瞎写一写又有什么关系?” 宋朗辉挂了电话想笑,可能是一报还一报,差不多的话他以前也对陈琢说过。等到风水轮流转,他连陈琢成为八卦事件男主角这事儿都很难忍。 他觉得他得感谢邱启折腾这么一出,如果说一周前他还在纠结踌躇,现在看到陈琢和别人被大众祝福,他才清清楚楚自己最怕什么。 比起把过往和盘托出,他更怕他愿意讲的那一刻那个人已经不再听。 宋朗辉心里再躁也要收拾好情绪把下午的戏拍完。等他再有时间刷微博,陈琢和童溪溪的事儿又爆了一轮。 大概得了两边经纪公司默许,剧组也很快出来顺势炒热度,下午他俩本来就有亲密对手戏,官方微博放了一段现场视频。之前爆料的八卦号也的确放了视频,拍摄角度之巧妙让人看不到陈琢一直开着门这个细节,所有人满意的看着童溪溪敲门进去,过了半个小时笑着出来。两个人的CP站一天粉丝涨到了六位数。 宋朗辉登上自己的大号,搜索陈琢,点下了关注。 第26章 宋朗辉自己有工作室, 分卷阅读28 关注谁不关注谁没人管他,只有助理在微信上发来一串感叹号再加一个黑人问号的表情包。 宋朗辉没解释,回了一条“早点睡,明早六点来接我。” 而他在这边点关注的时候,陈琢正在邱启房间里。 陈琢下了戏贾安安咋咋呼呼来汇报他才知道热搜上这件事,他清楚这种乌龙不会是狗仔看错瞎写,只会是得到了两边经纪公司同意的一桩交易。 休息室里还碰到童溪溪,见了他也不尴尬:“得,我这儿又多一绯闻男友,不过你可比上一次传的那位港岛富商好多了。” 尽管童溪溪是老江湖,陈琢也爱惜女孩子名声,话里带着歉意:“昨天是我欠考虑,以为开着门就万事大吉。” 童溪溪安慰他:“这哪儿能怪你,本来就是我去找你的,没写自荐枕席写两情相悦也算是给我面子。你这是头一次闹出这种新闻吧吧,还真是我荣幸。不过你也别放心上,这种事热度散的快,明天哪位出个轨我俩也就被遗忘了。” 陈琢离开片场,让贾安安直接去找邱启。 邱启今天心情倒是不错的样子,陈琢去的时候他在接电话,大概是国内某个广告代理在过来问新闻真假,陈琢听见他说:“真假?我们哪儿知道,都是大明星嘛,谈恋爱了也不会跟我们汇报的。” 这太极一打,听众都会觉得没否认就是承认了。 陈琢等他挂了电话才开口,“邱哥,我没打算拿这件事炒。” 邱启根本不把他话听进去,说:“陈琢,公司签了你我做你经纪人开始你说不愿意炒绯闻,我们都尊重你的意思,这一次是你自己不够小心落了人话柄,曝光了你也运气好,到目前舆论也积极,广告代理的电话我都接了三个全来问你和童溪溪的情侣代言,公司以前不强迫你,你也不该强迫公司这时候放着好不要。” 陈琢略一思忖,说:“本来童溪溪跟我也不是真的,现在找你谈的这些广告之后都是空。就算公司真的有什么损失,我愿意补上。你也说了我以前不愿意,我以前是什么态度,现在还是什么态度。” 邱启看他执拗,积了好一段的火气窜起来,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对陈琢拍桌子:“你以为什么都跟以前一样?你当年签约说不炒绯闻,理由是不想另一半不开心,你他妈现在还有什么另一半?你当时心心念念护着的另一半这几年又有过多少真真假假的新闻?你看童溪溪对这事儿有没有半点意见,换了任何一个人,看着这么好的舆论形势都不会像你这么蠢。” 陈琢签约的时候还没跟宋朗辉分手,最开始公司本来打算先炒他和一个女子组合队长的绯闻给他开道,签合同那天邱启还只是个一般的经纪人,那时候觉得陈琢这种类型圈内稀缺,打算带着陈琢干一番大事业,就提前给陈琢画饼,讲了接下来的一番打算,结果陈琢把手里头合同一推:“我有另一半了,如果真要靠炒这个,那我不签了。” 邱启当时误会了他意思,以为这小孩是不是到了年纪就早婚了,问下去才知道所谓另一半是同性,陈琢不愿意透露姓名。 直到陈琢割阑尾住院,邱启听他打电话才知道那个人是宋璟和章茵绮的儿子,从小就熟悉闪光灯的宋朗辉。 邱启这才明白当时把新签的演员是同性恋这事儿汇报到方以明那儿去,方以明为什么半点意见也没有。同性恋虽然敏感,但陈琢的另一半绝对不会是随便暴露自己的人,宋朗辉只怕比陈琢更需要这段感情不被公之于众。 陈琢进这个圈子一直是邱启带,中间两个人分手到后来宋朗辉出事,邱启知道的内情大概比当事人陈琢还多。陈琢跟宋朗辉分了手也没什么别的朋友,又特别信任他,陈琢跟他相处起来心里没鬼,但他自己对陈琢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感情,他不愿意正视。 邱启自问不求站在陈琢身边,但见过陈琢跟宋朗辉在一起的喜怒哀乐,也只希望那个人不是宋朗辉。 邱启并不想跟陈琢吵,亲自带陈琢那几年他为陈琢做的妥协也不少。但几天前他照着贾安安微信上那串地址找过去,开门的是宋朗辉,陈琢在里头安安静静吃早饭的时候,他就觉得刺眼。 偏偏是宋朗辉。 邱启再开口,语气是平静了一些:“我不是要冲你发火,只是你要在这条路走得更远,总得有所选择。宋朗辉给你打着做朋友的幌子,你就自己骗自己,这几年除了刚跟他分手那会儿你在李决家里,你还在哪个朋友家里留过宿吗?有些事可能隔得久了,你觉得他不一样了成熟了,但你当时割阑尾在医院联系不到一个人的时候我见过,你不要天真,人都是本性难移。再有,我知道所有人都觉得你低调认真不重名利,但你扪心自问,你当初选了曝光度最高的这一行,对名对利可能是看得淡,但总有追求,不然你做这一行干吗?” 分崩离析的那一段,陈琢跟宋朗辉都没有一起回忆的,但邱启作为旁观者也算见识了当时的全程。在邱启看来陈琢完全是那一段关系的受害者,以至于后来宋朗辉的事故也无法为之正名,伤害与伤害并不是能这样自然抵消的。 陈琢刚想开口,去补正当年邱启或许不够清楚的前情,贾安安从门口举着手机风风火火冲进来,“老板老板,紧急事件,宋朗辉刚刚关注了你微博,现在热搜上乱成一片了。” 邱启和陈琢都掏出手机上了微博,热搜上挂着“童溪溪夜会陈琢”“宋朗辉关注陈琢”“陈宋童 三角恋”“宋朗辉童溪溪 青梅竹马”一串混乱的关键词。 陈琢和童溪溪炒一炒还是一手好牌,宋朗辉插进来局面就复杂了。邱启的手机又开始密集地震动,记者、广告商都闻风而动。 邱启一个电话没接,像是刚刚那番话又有了新的论据,他下巴点了点还在震动不停的手机,说:“他要是真的为你想,会来把这一池水搅浑把你推倒风口浪尖?” 陈琢起身要走,是不愿意多谈的意思。邱启往常的风度都没了,还在后面继续说:“陈琢,你第一次看错人还可以叫天真,第二次就叫蠢。” 贾安安已经被字里行间的那层意思震惊到,陈琢接下来的一字一句让她差点尖叫出声。 陈琢之前压着的那番话还是说出来了,开门之前他转过身说:“现在回答你之前那个问题吧,我当初选择这一行,从头到尾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了我自己和宋朗辉。” 第27章 跟升高中那年一样,陈琢毕业的时候也是一个传奇。 他当时的风头甚至要盖过那一年的文理状元,全校人最乐意讨论的话题不是宋朗辉的分数,也不是那年状元选清华还是北大,而是之前的状元种子之一陈琢,去了戏剧学院念戏剧史 分卷阅读29 论。这种消息一传开,各种真真假假的故事就来了,有说亲眼看到来学校拿录取通知书那天他父亲在教室里扇了他一耳光,或者说他跟宋朗辉同班平时关系还不错估计是也想走走近道。 传言交织在一起,有看戏的有佩服勇气的,秋季新入学的女孩子站在录取榜前看照片也讨论这个据说能去清华的学长,陈琢跟宋朗辉同校,照片也贴在一起,小女生跟自己朋友吵起来:“他长得明明就不比你家宋朗辉差,当然有底气爱念什么学校念什么学校,才不是学你们宋朗辉。” 再之后过了几年学校又开始传,之前去戏剧学院念理论的那个学长,也开始拍戏了。 当年在照片墙前吵过架的两个小姑娘都念大学了,天南海北只能用企鹅聊天,当年为陈琢辩护的那一个发了新闻链接过去,说:“你看我眼光好吧,我就说这张脸不会被浪费,念理论也不比念表演的差。这下承认当初不是学你们宋朗辉了吧。” 好朋友过了一会儿才回:“帅帅帅!我早就脱粉宋朗辉啦。” 陈琢再回头看,也觉得是一个奇妙的夏天和转折。那时候的同学、老师、他父母甚至之后演艺圈里知道他念书成绩的圈内人,每个人都为他找了一个理由。 跟宋朗辉在一起之后,除了在写作业的时候增加接吻这项活动,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宋朗辉一年多都在断断续续拍苏励的那部电影,见不到面就只能打电话,两个人都青涩得要命,电话里偶尔还是在讨论题目,宋朗辉都只是在挂电话前语速极快地讲一句“想你了”。偶尔周末下午陈琢总是去宋朗辉家给他补课,宋璟和章茵绮很少在家,但徐阿姨每次都会准备好水果,一个下午够陈琢给宋朗辉讲完两套试卷,然后偶尔他们交换一个带着水果香气的吻。 两个人都不怕关系见光,但也不必是太过稚嫩的现在。 高二的冬天陈琢跟着李决一起参加了那年的物理竞赛,考完他也没太大感觉,不觉得发挥得好也没有觉得太差,只觉得暂时了结了一件事,说不出的放松。如果这次顺利,他可以提前拿到保送名额,即使成绩一般,明年他也还有一次机会。 陈启生为了这事儿没少给家里打电话,比赛结束第三天电话又打过来,陈启生已经做全了功课,一条一条跟陈琢分析,拿了一等奖怎么选二等奖怎么选云云。陈琢没出声儿,脑子里还在想昨晚宋朗辉讲过的他父母领奖的画面。等到陈启生一番话讲完,陈琢说:“爸爸,如果这次拿了一等,我就听你的走保送,如果没有,我不想再念物理了。” 不想再念物理的话陈琢大年三十的时候就试探着说过,陈启生以为只是暂时的。但陈琢此刻的话里透着郑重,陈启生只发了一通脾气,却没有跟儿子好好谈一谈。 宋朗辉这周末不拍戏,见面的时候陈琢把这番话也跟他讲,宋朗辉先问他:“不是明年还有一次机会吗?你说李决很厉害他不也是高三才参加比赛的。” 陈琢跟他解释:“李决是去年这时候正好手骨折才没参加,这一年对他根本就是白费,要不是骨折他早拿到保送。我不知道,我好像对这个学科越来越没有兴趣,小时候觉得学物理是很自然的事情,我爸那段时间还没去基地,偶尔送我上学,就总考我背各种常量。好像这么多年学着学着就习惯了,却没想过是不是真正想要。而且学得越深我越能看见自己的短板,我父母碰到的天花板到我这里是一样的,我小时候一直被人夸,说他俩基因好我是物理神童,但我自己知道不是。” 宋朗辉一向是从心所欲,没有体会过这种纠结,陈琢偶尔在他面前流露出来的这一点点软弱,让他既恨不得把他揉在怀里,又怕没法儿好好安慰到他,也轻轻叹了口气才说:“选你想要的吧,我妈妈说我小时候她和我爸其实不太想让我也进这一行,你也知道这行乱,即使他们俩能给我资源和庇护,也总难免要出淤濯清涟,但我妈说我那时候话都说不清楚,拍广告的时候看到闪光灯就激动地不行,又听话,让做什么动作做什么动作。但我也见过小时候一起拍戏的小朋友,爸爸妈妈对捧红孩子积极地不行,但那个小姑娘一见到镜头就僵硬,导演发火好多次说光一张脸蛋可爱镜头前就傻掉撑死只能拍拍硬照,她爸妈就跟导演道歉,在后台骂她。我不知道物理对你来说,是闪光灯一样的东西还是爸爸妈妈强加的愿望。” 宋朗辉少有这么认真大段大段讲话的时候,陈琢觉得心里软乎乎的,看着宋朗辉微微皱着眉的一张脸,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就问:“真的随我?学物理我要念到博士的,国内念完了要去国外念,还可能在德国找个研究所读博后,等我念完回来大概都三十多岁了,你愿意等我?” 这问题是宋朗辉从没想过的,他没想过倒不是说他觉得跟陈琢长不了,而是他总觉得就这么拍戏上学上学拍戏跟陈琢厮混的时间还长。眼下这问题被抛出来,他才发现他们也就还有一年多的同窗时光,于是眉头皱的更深,像是慎重思虑了一番才回答:“念大学我们总归可以在一个城市,之后你要是去德国去美国,也都有不错的表演学校,我可以去找你,去德国大不了就学布莱希特那一套……” 他磨磨唧唧一番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琢吻住。 初初相识的时候陈琢就觉得宋朗辉这个人小孩子气又骄纵,比如第一次跟他约了学习小组的时间又不赴约。但这个幼稚的人此刻却在认真思考两个人的人生,并且愿意做努力和妥协的那一方,兴许还是天真,陈琢也觉得甜。 比赛结果出来李决是那一年一等奖里的最高分,陈琢只拿到二等奖,学校找了他问他愿不愿意保送到上海。李决晚自习约他去操场散步,也问他。陈琢说:“师兄,我大概不念物理了。” 上午他跟老师也是这么回答,老周以为他一次比赛受挫太严重,还劝他要调整好心态。他跟老周说:“周老师,其实我有这个想法很久了,也不是因为这次比赛。这次比赛就当是最后一个关卡吧,大概证明我的确不适合这条路。” 老周一脸难以理解,还是语重心长地讲:“你中考成绩大家都是知道的,我也知道你父母都做这一行,要说适合不适合,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了。” 陈琢没有反驳老周的话,却在这时候讲给李决听:“所有人都觉得我好想理所应当该走这条路,我爸妈那时候选专业都是因为调剂,其实哪里来的什么基因。只是他们做了这一行,也没什么别的生活,小时候就总教我这些,我稍微表现的得心应手一些,他们就觉得是天赋。他们见识过这一行真正厉害的人,总觉得我能站到比他们更高的地方。” 陈琢这份困 分卷阅读30 惑其实很早就开始,但把自己的思虑付诸实践大概还是在认识宋朗辉以后。即使他们还没有成为恋人的那会儿,宋朗辉这个人也让他看到一个自由快活的世界。陈琢的生活虽然也有自己的乐趣,但总体来讲枯燥单调,从小都念尖子班,周围的同学虽然也有可爱有趣的,但总还是绷着一根弦。第一次换台看到宋朗辉的汽水广告,陈琢心想,一个念书不厉害的人原来也有这样的得意和精彩。 李决听完他的这番话,停下脚步翻到跑道边的双杠上,俯视着陈琢笑,说:“你就是不够疯和狂热,学物理学到最后总是疯子,第一次在竞赛班老师夸你,我看你黑板上解题就知道你不行,你对物理根本没有求胜欲。” 陈琢自己想的明白,但被旁人这样直白评价还是有些难堪,李决不在意他的反应,继续说:“这没什么好丢脸的,你敢说不走物理,是因为你还有别的路。我除了物理也没什么拿得出手,你跟我不一样,四面八方都是你退路,你说你爸妈期望高,但做科研的人都呆,我赌你爸最后也拿你没辙。花花世界在你面前,所以你没那股狠劲儿。” 陈琢去年隐约听过有人议论,李决错过去年的竞赛是因为打架骨折,跟他打架的对象是他父亲。 李决利落地从双杠上跳下来,拍拍陈琢肩膀:“真的,你看你小男朋友的眼神都比你看物理题的眼神来的炽热。” 陈琢之前一直没说话,听到这里下意识解释:“我跟他……”,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他和宋朗辉没有打算要公之于众,但被人发现了似乎也没有否定的必要,他们彼此喜欢,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 李决看他脸都急得有些红,笑他:“好啦,我知道,puppy love嘛。” 演员发唱片歌手拍电影的时代,陈琢进了娱乐圈一直都只拍戏,只有一次在一档综艺节目上宣传新戏被要求和女主角一起唱首歌。陈琢选了一首,主持人和同场女嘉宾都笑他老派。 陈琢粤语咬词不准,也没受过正规声乐训练,本来是一档搞笑的综艺节目,唱完了女嘉宾脸上的笑没了,把收音话筒从胸前摘下来,也不看陈琢,只对主持人说:“我刚刚应该是初恋了又失恋了”。 第28章 陈琢拒绝了保送到上海的名额,也跟学校申请退出了竞赛班。 老周把电话打到陈启生那里去,放学回家陈琢奶奶正在接陈启生的电话,陈琢听见奶奶提高了声音讲:“你敢凶他!你跟秦艺自己选这么份职业天天不着家就算了,这么多年你们不觉得亏欠儿子,还非得逼他。阿琢也是个大人了,选什么他自己心里有数,你跟孩子一年在一起超不过一个月,现在又要帮孩子决定人生?行了,阿琢回来了,你自己跟他好好说。” 陈琢结过电话,抢着先开口说:“爸,保送的名额我放弃了,也跟老师说了不参加竞赛班了,也就是明年的比赛也不会再参加了。” 也许是被李决说准,陈启生这种人其实本质木讷,又或者是被陈琢奶奶那番话影响了,陈启生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干笑了两声,没跟儿子起正面冲突:“哈,这样啊,这次的保送机会本来就一般,不上竞赛班咱们正常高考也是可以念物理的嘛。” 陈琢不想再给父亲任何自欺欺人的安慰,说:“爸,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学物理了,用什么方式都不会选。” 陈启生有些急,但发现儿子并不像小时候一样听话好管后也说不出什么来,于是就扔下一句:“时间还长,你也别把话说死”,然后撂了电话。 陈琢想起来李决那番话,自己的父亲一辈子跟实验室打交道,却连怎么管教儿子都不会。 陈琢坐到沙发上陪着奶奶看了一会儿电视,奶奶突然问他:“真的不读物理了?” 陈琢也不愿意骗奶奶,轻轻嗯了一声,又问:“奶奶觉得不好吗?” 奶奶拍拍他手:“你也不是小孩子,奶奶相信你自己的选择。念物理像你爹妈一样整天不着家,就把你扔给我,你小时候生病总哭着要爸爸妈妈,为这事儿我以前没少跟你爸妈吵架,他们无奈,谁不无奈呀?我孙子就不无奈?我知道,说大了这是为国家在付出,但奶奶年纪大了,也俗气,没有那么大的情怀,奶奶就希望你开心,以后有个自己幸福的小家。” 陈琢听得有些酸涩,他做这一番决定说到底也是有青春期的冲动和叛逆,自己都拿不清楚对错。他甚至觉得本质上只是不希望重走父母的路,也不想继续安然接受父母安排好的命运。奶奶宠他,总觉得他一切都对,但他毕竟只十七岁,对未来总有茫然和重重顾虑。 奶奶看他一脸心事重重,开玩笑道:“你看现在电视上这些染着绿头发的演员,我们阿琢比他们好看多了。不学物理是什么大事,我孙子去拍电影都可以。” 陈琢听到这里,突然想跟奶奶讲一讲宋朗辉,就说:“我同学里有一个就是拍戏的。” 奶奶说:“我知道,那个叫宋什么的小朋友嘛,总打电话找你那个,以前可没看你跟哪个朋友这么要好。你小时候总不爱跟别的小朋友玩儿,我还一直担心,现在我们阿琢也有朋友了,可真好。奶奶年轻的时候特别喜欢看他爸爸拍的戏,是叫宋璟对吧,特别好看一个小伙子。等哪天我也看看他的,看小朋友俊还是爸爸俊。” 陈琢笑着,心里就想,总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把这个人带到你面前,让你亲眼看看帅不帅。 宋朗辉的电影就要拍到尾声,剧组也终于转场回来。在老周那儿他们俩还是学习小组的关系,宋朗辉最近一阵儿也老请假,但考试分数却往上走。老周早忘了因为竞赛那事儿跟陈琢的不愉快,拿着宋朗辉的试卷好好把陈琢表扬了一顿。等把宋朗辉的作业本和最近的试卷交给陈琢,老周又补充说:“宋朗辉这小子分科表上填了理科,你劝劝他,虽然在你帮助下分数是提高了,但还是学文对他来说容易嘛,再说等你高三了,哪儿还有空管他。” 到了片场一说这事儿,宋朗辉问陈琢:“学理科不是挺好吗?” “老周只是觉得你念文科会轻松很多。光看分数也的确是文科稍微有优势一点。” 宋朗辉一脸不在意的样子,说:“分数高低对我来讲又没太大所谓,过线就行了,”停顿了一会儿,才讲出自己的心里话:“我其实就是想跟你一起多待一会儿。要是以后你真去德国读博士了可我没能去呢?你还要去研究所,我知道,那得很多很多年啊。再说我也不喜欢背政治。” 陈琢看着眼前的人,心想这个人他何止管到高三呢,他愿意管到七十三,但事关未来的决定的确是不能儿戏,于是面 分卷阅读31 上还要板着脸:“那你可得把物理考及格了,像你这种小红人,高考分数可是全国人民都会知道的。” 宋朗辉看陈琢一脸正经,就想凑上去吻他,接吻这件事情上宋朗辉学得很快,几乎是无师自通,时时都想在陈琢身上试验。一边吻还一边含混不清地讲:“知道了,小陈老师”。 他一喊老师,陈琢就被提醒了,陈琢把他稍稍推开,两个人脸上都有些红,陈琢问他一个关键问题:“你在这戏里和你老师的吻戏拍了没?” 宋朗辉快忘了之前用过这件事来撩过人,后面也跟陈琢打电话汇报片场日常也自动把这段儿跳过去。 那场戏其实上周就拍过,想到现实里已经吻过喜欢的人,拍的时候宋朗辉也没什么心理障碍,就当纯工作,跟男主角嘴唇碰了碰,苏励理解他年纪小也没多要求,有个大概画面就行,只要求他俩把前戏后劲儿都做足,演出那个感觉来就行。后面有场戏是宋朗辉夜里躺在床上想着这个吻自慰,但拍的其实非常模糊隐晦,镜头只会带到他的脸,导演嘱咐他演的欲一些,到底考虑他还是个小朋友,又不好多讲。开拍的时候宋朗辉的的确确想着老师,但却不是戏里那位,是小陈老师。 眼下他也不能再糊弄过去,等电影拍出来陈琢去看看就知道有没有吻戏,于是宋朗辉小小声讲:“拍过啦。” 宋朗辉打小在这圈子里长大,非常习惯拍戏跟现实分开那套,偶尔看看老电影,还能看到他爸跟别的女人谈恋爱的戏份。但他也听过有演员的另一半受不了这种情况的,于是他想陈琢如果要发火,他也认了。 陈琢倒没发火,他甚至一句话没说,他只是起身有些用力地吻住了宋朗辉。 以往两个人接吻都是宋朗辉主导节奏,陈琢耳濡目染其实也学会不少。这吻里的确带着一些怒气,尽管他理解宋朗辉拍戏特殊,但少年心性还是不愿意自己喜欢的人跟别人有半分亲密。 接完吻宋朗辉还是委屈巴巴地解释:“我知道这种事情你会不太开心,但是……我爸说以前他刚跟我妈在一起,有部戏尺度大了一点,我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要跟他闹分手,后来他俩就说好有这种爱情戏份的剧,我爸接一部我妈就接一部,这样就扯平了。我觉得其实也挺傻的。后来他们都演正剧,也没什么这种戏份,但我现在才算刚刚开始,一开始总得拍这些。你不生气,好不好?” 陈琢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就笑问逗他:“你的意思是我也应该去找人拍拍吻戏?” 宋朗辉急了,他大概才是那个不讲理的州官,这次换成他主动上前吻,虽然心急却也是轻轻柔柔的。这种事做多了也许有瘾,开心吻,不开心吻,听到对方讲不想听的话也吻。好像只要眼前的人对了,做多少遍也不会腻。 仲春天气是恰到好处的舒服,青春少年在静悄悄的休息室里接吻,一切都和煦又干净,眼前的人这样好,一分一毫都不愿意和别人分享。宋朗辉说:“你亲我就好啦。” 第29章 陈琢总去片场,也就逐渐跟工作人员熟悉起来。偶尔去的时间宋朗辉还没下戏,就坐在休息室里边写作业边等,宋朗辉进来之前走能听见门口工作人员逗他:“你的小老师在里边儿等你呢。” 宋朗辉一直喜欢陈琢在等他这个说法。 陈琢还是照例先带他简单过一遍这周落下的课程,宋朗辉听得也认真,不愿意拜拜浪费陈琢的心思和时间,况且他也答应了陈琢物理要及格。 讲完了就开始做题,陈琢等他那阵儿已经写的差不多,就在旁边翻书看。他俩的补课时间这间休息室一般也没别人,陈琢没有在写字,宋朗辉就用自己的左手握住他的右手。 陈琢侧头看他,问:“干什么?” 宋朗辉倒是理直气壮:“你也不写字,右手不用就借给我用用。” 陈琢也不破坏气氛,两个人就这样牵着手,一个写题一个看书,宋朗辉没有左手压习题本,几行字写得歪歪扭扭。 那天宋朗辉的正确率不高,陈琢有些着急,问他是不是这周戏份太多,没空看书。 宋朗辉嬉皮笑脸,回答说:“你不能对我要求太高,我现在就是个没脑子的人。” 陈琢以为宋朗辉在自己讲自己蠢,本来还自责是不是不该太打击他,打算开口解释,宋朗辉又继续说:“我没脑子呀,因为我是恋爱中的人。” 陈琢干脆也接着他的不要脸玩笑讲:“我倒不觉得你没脑子,但你最近血糖的确是不太正常。” 宋朗辉以为血糖不正常是什么高端生物笑话,就没接茬儿,一张脸上写着问号,陈琢说:“你最近说话太甜了。” 宋朗辉觉得真是越来越喜欢陈琢。平时清清冷冷的样子,不要脸起来也能真的不要脸。正如当时他打电话讲出自己要拍吻戏的消息来撩人,其实也没料到陈琢会丝毫不拖泥带水不忸怩。 宋朗辉从善如流,抿了抿嘴唇说:“我的嘴比我的话更甜,你要不要试一试?” 等到苏励敲门进来,两个人才分开。 高二快要过去的时候宋朗辉终于拍完了高中时代的最后一场戏,回到学校做一年只读圣贤书的学生。虽然学校里不好搞小动作,但好处是可以天天见到陈琢,而不必借助电话。 暑假补课以外的时间陈琢也常常去他家给他开小灶,宋朗辉推了庄飞予不少约。庄飞予问他:“哟,我们朗少爷要考清华啦?” 宋朗辉懒得跟他多说,就怼回去:“总比你没地儿读书好。” 宋璟看儿子读书越发上心,成绩单上的分数也逐渐上升,更觉得当初让他转学是个正确决定。饭桌上还说起来,“近朱者赤,你看看你跟你那个新朋友,叫陈琢是吧,比你以前跟庄飞予他们瞎混的时候强多了。” 庄飞予他爸跟宋璟虽然有交情,但宋璟一直对这位朋友的一些作风不敢苟同。庄飞予有样学样,初二的时候就试过教宋朗辉抽烟,结果刚好被那天行程取消提前回家的宋璟看到。 宋朗辉虽然同意陈琢是好,但也不愿意被父亲说自己以前是瞎混,何况庄飞予虽然有时候混一些却也是他好哥们儿,就开口维护到:“老庄也不是什么坏人,我知道你不就觉得他天天抽烟打架不读书嘛,但他也就是瞎玩儿,有分寸的。” 宋璟虽然持保留观点,但也尊重儿子交友的自由,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讲,章茵绮岔开话题说:“什么时候我跟你爸爸正式地请陈琢吃个饭吧,他来的时间大部分我们也不在。那天我在电梯间里见到一次,根本就不是以前你形容的样子,挺好看的一小孩儿。” 宋朗辉几乎忘了以前他还蓄意抹黑过陈琢。他本来已经打算好高考完就跟父 分卷阅读32 母坦白他跟陈琢的事情,于是觉得现在不是吃饭的好时机,陈琢也不是什么喜欢跟家长打交道的性子,就含混说:“现在大家都忙着呢,老师说了我们现在就是高三生,哪儿有空坐下来慢吞吞跟你俩吃一顿饭”,后面一句他不敢讲的太明白,就降低了音量提高了语速:“再说以后你们一起吃饭的机会多着呢。” 宋朗辉记忆里真正的学生时代,其实也就是高二暑假开始到高三的那一段时间。他不去片场,班里也没有人再找他讨论八卦,大家都希望用最后的努力奔一个最好的前程。他在陈琢面前都不再浪费时间开玩笑,他理解陈琢的压力只会比他更大,没有竞赛加分,要去最最顶尖的学校,容不得任何的失误。 倒计时变成两位数的时候,班里的同学接水都变成小跑。宋朗辉现在的成绩过文化课分数线已经不是问题,明明没什么负担,在这种气氛下也不敢松懈。 放学两个人道别的时候还什么事没有,第二天有数学测验,陈琢嘱咐宋朗辉今晚多找找今天评讲试卷时讲过的数列的题型看,宋朗辉也乖巧答应了。 吃过晚饭陈琢在房间里看书,奶奶敲他门说有电话找。 电话那天宋朗辉的声音比平时要低沉,一句话里有很多停顿,他问:“陈琢,我现在在你家附近的7-11,你能不能出来一趟?” 陈琢到的时候,宋朗辉站在7-11门口灯照不到的地方,脸上没什么神采。上一次看到这样的宋朗辉,大概还是剧组出事故那次,陈琢了然应该也是没多问,先牵着他的手走到附近公园的长椅坐下,过了九点,这里已经没什么人。 宋朗辉稳了一会儿情绪才开口:“今天出新闻那个,赵赫,小学的时候我跟他拍过一部戏,前两天庄飞予还说有空约他出来一起玩。” 这条新闻陈琢的确也留意到,但没想过和宋朗辉有什么联系。新闻已经不仅仅占据娱乐版面,年轻男明星赵赫飙车意外身故,连刚刚那家7-11电视上也正在播放这条新闻。 宋朗辉双肘撑在膝盖手,手捂住脸,继续往下讲:“……他其实不是没有缘故的飙车,他们那个是个比赛,圈子里好多人都玩这个,一开始只有几个人,朋友带着朋友就多起来,庄飞予以前也去过,那时候他连驾照都还没有。” 陈琢以为他是担心庄飞予,就安慰道:“你可以跟庄飞予谈一谈,以后不要玩这个了。” 宋朗辉摇摇头,“我不是担心老庄,小时候赵赫跟我一起拍戏,就是一个特别简单的小哥哥,他父母都不做这一行,他也没什么背景。庄飞予有个哥们儿叫周流深,他们家比庄飞予家里还厉害,愿意给他找门路,但就是让他跟着他们一块儿瞎混。周流深自己不喜欢飙车,但喜欢看人飙,就找人教赵赫,然后就让赵赫跟人比赛。” 陈琢看到新闻的时候也不料后面有这样的故事,多数路人也会跟他有一样的思维,为这位不惜命的小明星惋惜一下,也就过去了。飙车是咎由自取,娱乐圈也由数不清的后辈可以补上来。 宋朗辉抬起头的时候,两眼都是红的,“赵赫出了事,周流深他们根本不会被提及,周流深想看飙车了还是会有人飙。我现在都记得赵赫小时候拍戏,导演都夸他特别乖巧,我们在片场都会闹脾气,他永远是最听话的一个。这个圈子,要想让一个人迷失太容易了。周流深他们有背景有资源,即使没有资源可给,也有最高级的玩法,总能让你陷下去。” 陈琢没说话,只是把宋朗辉揽进怀里,温柔地一下又一下拍他的背,哄他:“我相信你,你不会。” 宋朗辉头埋在他胸前,这句话并没有安慰到他,反而触到他最最害怕的部分,“我不知道,陈琢,我不知道,老庄带我去看过一次他们飙车,我其实也觉得很刺激。那种快活,我感受的到,老庄一直劝我也试一试,我没直接拒绝他,我跟他说等我拿到驾照……所以我说,太容易了,你在当时根本感觉不到这是错的。” 陈琢把他揽得更紧,手伸到自己的胸膛和宋朗辉的脸之前,触到宋朗辉一脸的泪水。后怕和心疼齐齐涌上心头,陈琢用了自己最最柔和的声音,贴在他耳边讲:“你不会的,我会看住你,我们会一起做一些快活的事情,你就不再需要这些危险的快乐。” 宋朗辉仰头看他,一双通红的眼,写着内疚脆弱委屈害怕,他说:“阿琢,你管住我吧,以后你都一直一直跟我在一起,每天都在一起,好不好?” 陈琢两手还在帮他擦眼泪,牵起一个安抚的笑,说:“好啊。你不要怕了。” 宋朗辉讲出这句话,仅仅是在这个软弱的夜晚,想得到恋人的一点安慰。正如陈琢那句“好啊”在他听来也不过是当时语境下的安抚。他心里清楚高中毕业了他和陈琢是没有办法每天在一起的,即使在同一座城市也各自有各自的课业和生活。他甚至早就查过戏剧学院和那所理工院校的路线,走北二环不过半小时的车程,盘算着他们一周也许能见上三次。 这一晚过去,陈琢还是专心读书,监督宋朗辉做错题本,第二次调研考试陈琢理综又拿了全校第一。宋朗辉消沉了两三天,打电话跟庄飞予吵了一架,又把心思转回到书本上。 高考完那天,考完英语大家散场,隔壁班的老师看到陈琢离开的背影还在跟老周讲:“这次理科状元又被你捡啦?” 那个七月份一直在下雨,宋朗辉要跟着父母先去南半球看爷爷奶奶,再去太平洋上据说连电话都不畅通的小岛帕劳潜水。出成绩那天他第一时间给陈琢打越洋电话问分数,陈琢报了一个合乎他想象的高分。他想问陈琢是不是报了那所理工科学校,又怕讲出来就不灵验了,于是问:“你填的是北京的学校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宋朗辉又假装很无奈地讲:“好吧,不用猜也知道了。那以后只能我天天往海淀跑了。” 陈琢没有再往下讲。 陈启生也打电话给陈琢,问他第一志愿填什么,又说你妈前两天列了一张单子,排了数学和物理学科最厉害的几所学校,还有其他一些就业前景好的要不要让妈妈跟你说说。陈琢拒绝地很快,说第一志愿填了香港的学校。 那学校不输北京的两所,虽然离家远了些,但陈启生也没什么不满意,他也理解儿子可能更喜欢香港那套教育方式,这一点上的让步他愿意做。陈启生自信以陈琢的成绩自然第一志愿就能录取,于是就没往下问二三志愿,语气很轻松地像是为了向陈琢重新证明自己也是个开明的家长,讲了一些他对港城教育方式的赞同,以及这样更方便之后出国甚至可能在香港拿到永居身份云云,又问陈琢等通知书这一段想不想去研究 分卷阅读33 所玩玩,陈琢拒绝了。 对着这两个人,陈琢都没有说谎。他志愿表上前两位分别是北京和香港。 第一志愿的确是香港的一所大学,只是这所学校要求必须参加面试,陈琢收到了面试的时间地点,却根本没去。陈启生不知道,这是一个作废的志愿。 第二志愿在北京,戏剧学院戏剧史论专业。 第30章 陈琢刚走红那会儿就有粉丝八出来偶像念书的时候是个大学霸,还抛出当年的竞赛成绩截图当做锤。粉丝的立场本来就不客观,抓到爱豆一个优点可以吹得天花乱坠,那一阵儿刷了一堆话题,无非是“我们小哥哥本来可以成为Ph.D大概是觉得太简单了没有挑战性选择来拯救我们这些颜狗!”云云。陈琢做访谈节目被问到过好几次,都只解释说并没有传闻中那么优秀,高考时第一志愿落榜,都是机缘巧合。 其实媒体一开始也报道过他跟宋朗辉是高中同学,但没有记者会在访谈里问到这件事,一开始不知道怎么传起来的,后来就成为业界的共识,不能在这两个人面前问对方,据说昔日同学早就反目成仇王不见王。陈琢对媒体一向客气,没有媒体会故意找他不痛快。 于是这一段过去在大众的印象中就变成“难得有位有脑子的演员”,在一个明星高考分数都比较尴尬的时代,陈琢最初的确靠这个吸引了不少人的好感。几年前在学校里流传的“乱填志愿被父亲打了一巴掌”或者是“陈琢眼红宋朗辉”之类的传言反而没有了。 况且那时候的传言大半做不得准——陈启生陪儿子到学校领完材料办好相关手续,并没有一巴掌呼到陈琢脸上。通知书往家里寄,这个结果昨晚全家人就知道。即使要发难,也不至于非要选在一个公共场合。 陈启生只是叹了很多口气。 陈启生的火从头到尾都没发出来,他只是看着儿子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心里想他是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明明不久前还坐在他自行车后座听他讲牛顿在苹果树下的故事。陈琢那时候还在幼儿园,陈启生就问他:“阿琢以后也做个牛顿一样的人好不好?” 陈琢对牛顿和物理都毫无概念,关注点都在苹果上,听着爸爸带着期待的声音自觉是件好事,就回答:“好!” 晚饭也吃得安安静静,陈启生实在太意外。即使不是物理,陈启生也不料是这么天马行空的专业。一直到很晚,陈琢快要回房间睡觉,陈启生才问他:“你告诉爸爸,到底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陈琢自己也回答不好。那股子冲动过去了,再回看就是非常复杂的情绪。因为想走一条跟父母的预设完全不同的路、因为在听到父亲说按就业前景列好了一张数理专业的大学排名清单又自以为观点先进地讲香港教育和永居身份时感到前所未有的感到厌烦和抗拒,因为答应宋朗辉要每天在一起、因为奶奶和苏励导演的玩笑话……因为不想再做大家都觉得他理所应当会做的选择,想找一个有趣、鲜活而又不那么世俗的世界看一看。 陈琢一时没有说话,陈启生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挫败,如今唯一可能的转变机会就是陈琢复读,但他说不出口,陈琢或许也不会听。陈启生于是开始为儿子找借口,试图弄清楚到底是哪一环错了,他问:“是不是因为小时候老师本来要选你演话剧,你想去,但我没答应?” 这件事情陈琢其实都快忘记了。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话剧团到他们学校选小演员,陈琢因为乖巧白净被老师看中,他自己本来没什么特别大的去或不去的意愿,但同学们都很羡慕他,说:“陈琢那你是不是可以不上课不写作业还可以做个小演员啦?” 升了四年级之后陈启生已经开始给儿子讲物理,也会布置课外的作业。最开始学新学科的新鲜劲儿过去了,陈琢的确已经有些抵触。不写作业和同学们羡慕的眼神,让他觉得这大概真的是件好事,连班主任都很开心,说没想到能教一个小明星学生。 陈琢一回家就开开心心把这件事告诉了陈启生,陈启生跟妻子一商量,直接打电话给陈琢的班主任拒绝了这件事。陈琢那时候跟陈启生还没那么疏离,就问陈启生为什么。陈启生跟他说:“你放学回来爸爸要单独给你讲物理的,现在学在前面,以后才能领先别的小朋友啊。” 事情过了很多年,陈琢此时只有一点稀薄的感觉,他当时似乎的确很开心得到那个机会,而陈启生的拒绝也快而直接。陈琢到底不愿意让父亲自责,或者承认自己的确因为童年的一件小事收到长远的影响,他做出这个选择,不是因为某件小事或是某个人,也许是经年累积的抵触和叛逆,或者是对未来不切实际又少年意气的安排。 陈琢回房间之前,只跟陈启生说:“海蒂·拉玛不也是个演员吗?” 宋朗辉在奶奶家还能通过越洋电话和陈琢保持联络,每天汇报一些日常,比如“今天隔壁那嚣张的小子又来做客,我说我好朋友以后要去马普所,他眼神立马软了现在特别服我”,陈琢在那边只说他幼稚,宋朗辉问:“你就不夸夸我?我以前哪里知道什么普朗克,都是为你做的功课。” 话题后来又被带偏,宋朗辉没有察觉出来什么异样,还是每天都用“我那个很牛逼的朋友”来吓隔壁的小男孩。 宋朗辉一家三口之后又在太平洋小岛上潜了一周水,少年人,风景再好看也比不过心上人。帕劳电信信号落后,他跟陈琢彻底失联。算算时间这时候应该开始发录取通知书了,虽然他对陈琢有十分的信任,还是想早一点知道确定的答案。 章茵绮看他心不在焉,还打趣他:“你是不是偷偷交了小女朋友。” 小女朋友宋朗辉是真没有,就理直气壮回:“那可没有,我就是思乡心切,不想再吃大海鲜了。” 他一回国还没来得及联系陈琢,就先听到陈琢的消息。 宋朗辉父母在机场走VIP通道,但不愿意宋朗辉小小年纪就搞特殊化,赶他自己去普通通道。那几年还不流行媒体和粉丝在机场接机,宋朗辉一定棒球帽帽檐压低,看起来也就是个普通的叛逆少年。结果被拍拍肩膀,看到一位不太熟的高中同学。 那同学见了他是很开心:“要不是你背着这书包上学,我可认不出你来!哎,我跟你在一起不会被拍吧。” 宋朗辉在公共场合是能低调就低调,就示意他声音别太大。 虽然对方点了点头,但声音并没有压下去:“我知道,不能喧哗,可是这消息可太爆炸了,你还不知道吧,诶不对你们俩那么熟,你是不是事前就知道了?” 一番话说的颠三倒四,宋朗辉毫无头绪,就打断问了一句:“到底什么消息?” 分卷阅读34 “陈琢啊!他拿到录取通知书了,跟你去一所学校,现在全校都传遍啦。老周今年奖金可是要少一份了,真不懂,没人懂他在想什么。” 宋朗辉一直没接话,男同学根本不停,这件八卦最近同学之间碰到了总要讲上半天:“真的邪门,好好的突然就跑去念戏剧了,有人猜是他跟你走得近,嫉妒你这种生活,但他又念不了表演,念戏剧史。你说是不是天才都是疯子?真的难以理解,对吧。” 回家的车上宋朗辉一句话没讲,章茵绮还开玩笑:“你怎么在外边儿天天思乡心切,现在这傻呆呆的是近乡情怯啊?” 宋朗辉都没像平常一样附和这种玩笑。章茵绮从回头看一眼儿子,脸上的常有的散漫都不见了。 他回家就给陈琢打电话,拿着听筒的手势抖的,连声音也有些抖。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开心激动疑惑惊讶难过恐慌好像都混杂在一起,他想起来那个晚上那句玩笑话,忽然怕陈琢是把那句玩笑话当了真。他当然开心能够继续跟陈琢念同一所学校,但也不愿意陈琢凭白放弃大好前程。 那时候的宋朗辉和陈琢都太年轻了,站在人生的岔路口,十分大意又十分小心。 宋朗辉一直知道陈琢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人,竞赛班说不念就不念了,但没想过他主意这么大,做了这样一个决定,在跟他讲电话的时候还是平平常常的语气。 就连这一刻陈琢接起电话声音也是稳稳当当,先开口问他:“朗朗,回国了?” 宋朗辉不说话,心里头的念头乱的抓不住,陈琢以为信号有问题,又叫了几声他的名字,声音听起来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宋朗辉开口只问:“为什么?” 他一说这三个字,陈琢就知道他知道了。除了一声极其轻的叹息,陈琢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一派轻松,他说:“我们见一面吧,”宋朗辉又沉默,陈琢就接着往下说,但因为不常说这样话,声音压得比平时要低一些:“我们半个月不见了,朗朗,我很想你。” 第31章 陈琢再去宋朗辉家,书包里却不用装着任何课本和习题。这一点比英语考试结束时的铃声更让他真正意识到高中时代是彻底结束了,甚至不仅仅是眼前没有数学理综和完形填空,以后的人生中也不再有。 尽管在一个月之前所有人都还期待充满忐忑与不确定的高三能够快快过去,陈琢此刻却有点怀念起来和宋朗辉一起写作业的那些下午,不管是宋朗辉用不写字的左手拉他右手害得他只能用左手翻书,还是宋朗辉因为不会写题而气鼓鼓的样子,都是难以再复刻的片段。 宋朗辉来给他开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着急,都不顾周阿姨还在客厅里,直接拉着他的手往卧室里走。 宋朗辉都没心思给陈琢展示他从南半球和太平洋岛国带回来的礼物,他得先把事情问个明白。尽管已经从旁人口里听到了,也知道没人会瞎编这种玩笑,但好像一定要陈琢自己明明白白讲出来宋朗辉才真的相信。明知答案疯狂,宋朗辉开口问的时候不自觉加了一些不必要的铺垫来缓冲,他说:“我听他们说你的录取通知……” 陈琢背靠着宋朗辉卧室的门站着,比平时都要随意放松,他笑着直接打断宋朗辉的犹豫:“朗朗,我答应过我们不会分开。” 陈琢投下一枚炸弹,人却还是惯常的从容平静,宋朗辉看着他,在机场的时候跟不熟悉的同学还是应付两句“是吗?”“真的?”,此刻一时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这并不只是一段传言,或者某个不相关同学的传奇故事,而是事关他们的一个没法儿反悔的决定。 陈琢因为物理纠结时,他安慰过陈琢如果要去念博士他也可以去同一个国家留学,但他心里清楚这本质上只是一句没有效力的甜话,他只是在那一刻讲出来,对未来并没有什么约束。五年八年是很远的,何况他现在对自己的未来全无预期和把握。而陈琢今年也不过十八岁,背着父母师长的期望,事先什么也没有跟他说过,却实实在在重新选择了自己的人生。 陈琢见他不说话,就接着解释道:“但你不要多想,我做这个决定是很多因素堆积导致的,并不仅仅是因为你,所以你千万不要有负担或者多余的顾虑。我不觉得这条路一定更好或者更不好,其实都只是一个选择而已,戏剧史也可以当做一种理论研究,我想我应该不会学得太差。” 宋朗辉其实全没有听进去,他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陈琢在为他做选择,他们接下来的四年还会一直一直在一起。宋朗辉心里的困惑和担心其实还很多,比如近在眼前的陈琢父亲的态度或者更长远的未来安排,光做戏剧史理论研究总是很难做一辈子的。 但他最后一句都没有问出口,到底是年轻,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好,也想当然觉得愿意抛弃一条康庄大道跟恋人在一起是爱意的最高级表达,那倒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于是他笑着,几乎要笑出声来,“我就知道,都说你们这些搞物理的都是疯子,爱因斯坦是疯子,你也是,可我他妈真喜欢你这股劲儿。” 宋朗辉甚至想给庄飞予打电话,跟他说,你最看不上的孬种好学生,其实比我们还要更酷更狠。 陈琢自己不愿意念物理,但还是尊敬这门学科和在这个领域留下传奇的人物,他也一向不喜欢大家评价科学家学到最后都是疯子,或者拿他们缺乏生活常识的小故事作为笑他们不能自理生活的理由。他解释道:“说爱因斯坦是疯子只是因为很多人要么神化要么妖魔化量子物理……” 他们今天好像都缺乏听对方把一句话说完的耐心,宋朗辉用吻吞下他后面的那些话。 宋朗辉不明白陈琢怎么能够这样平静,为什么还能够什么没发生一样站在他面前跟他解释什么量子物理不应该被魔幻化,他不想再听陈琢说话,好像试图就这样轻飘飘把这一页揭过去了,轻描淡写的像是这个决定不过是冰淇淋要香草味还是抹茶味。 不应该是这样的平静,这明明应该是他们俩的史记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陈琢靠着门站方便了宋朗辉吻他,有门的支撑,可以比平时还要用力。这个吻和之前都不一样,也许是因为他们都不再只是高中生了,也许是宋朗辉突然意识到他们都已经到了自己主导人生的年纪,宋朗辉觉得自己从没这么情动过,心里又很躁,唇齿相依也压不下心里那股劲儿。 察觉到陈琢在回应他,宋朗辉的最后一点自持也没了。陈琢今天穿一件白色的T恤,干干净净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坠饰,他的手掌探进陈琢的T恤下摆,陈琢的身体有些僵,却并没有制止。宋朗辉来回轻抚陈琢 分卷阅读35 的背脊,从肩胛骨一直往下,摸到腰窝的时候陈琢微微颤了一下。 两个人贴的那样近,一点一毫的反应都感受的清清楚楚,甚至连对方变快的心跳、急促的呼吸好像都可以感知。 宋朗辉就是这样不要脸,在一起的时候不说“陈琢我喜欢你”,要问“你喜欢我对吧”,此刻自己的欲望也显眼的不行,偏偏要羞陈琢:“阿琢……阿琢,你大了。” 声音里沾着情欲,发出的声音都不似平时,在夏天的湿热空气里却更显得缠绵。 陈琢没有说话,这种话也没法儿回答,一张脸却是通红。 宋朗辉于是更大胆,他的手从陈琢的衣服下摆里出来移向那个变大了的地方。被握住的那一刻陈琢到底没能忍住轻哼了一声,宋朗辉的手握住陈琢的前端,用平时自己那点经验让陈琢舒服快活,他感受着手心里的跳动,看着陈琢一点一滴的表情变化,像是陈琢此刻的情绪全在他掌控之中,一切一切都任由他拿捏。他可以让他十足快活、也可以让他压抑难受——这个人喜是他的,哀是他的,连前程都搭给他。 除了换气他们一直在接吻,宋朗辉辗转于陈琢的耳廓、颈窝、下巴和嘴唇。陈琢释放出来的那一刻为了憋住羞耻的声音差点咬破宋朗辉的嘴角。 宋朗辉手心都是陈琢的黏腻,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每次周阿姨拿水果盘进来,你总是选桃子,我以为这个也会是桃子味的。” 射精之后陈琢整个人都没有力气,也懒得去搭理他这些胡话,宋朗辉揽着他把两个人掉了个个儿,向前两步直接把人压倒在平时他平时天天躺的那张大床上。 他压在陈琢身上,停了亲吻,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对方。 宋朗辉的欲望就挺立在陈琢的两腿之间,再往下会发生什么两个人都心知肚明。陈琢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是是一半欲望一半赤澄的矛盾交织体,跟他梦里一样。陈琢犹如受了蛊惑,明知道这时候说了就是纵容就是点火,就像他一笔一笔填志愿表的时候,虽然此前有过千思百虑也有一套自圆其说的解释,但落笔的一刻也是凭着一股冲动。 现在这种不知道是否正确的冲动又在他脑子里炸开。 他开口时声音都还有点儿飘,听在宋朗辉耳里却勾人之极,他说:“我梦到过你,”片刻停顿又说,“我做春梦。” 宋朗辉一刻不想多忍,他在片场看过大人们拍激情戏,知道哪种声音最能撩拨人,他也换上那种气声,带了一点点儿抖,“阿琢,我们要不要再来一起做梦?” 这份冲动来的又快又猛,他们甚至没有时间做好事前准备。宋朗辉只找到平时用的身体乳,陈琢感觉得到宋朗辉身上常有的气息被抹进他身体最隐秘的地方,宋朗辉的手指在那里转圈,他自己的身体在慢慢被打开。 宋朗辉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比如不要怕,比如他会很轻很轻。钝刀反而更磨人,陈琢全身皮肤都在泛红,不愿再一直维持这个羞耻的静态姿势,小小声说了句:“你来。” 的确是痛,两个人毫无经验,也毫无技术可言,只好莽莽撞撞一起试探。陈琢初初踏进这样的漩涡,他感受得到宋朗辉在自己体内,这是最具象的两个人亲密的证据。他听不清宋朗辉在说些什么,又不好意思发出令自己脸红的声音,只能侧头紧紧闭着眼,却总还是有一两声过重的喘息。 他眼角的生理泪水和深陷情欲的表情只让宋朗辉更兴奋,宋朗辉加快了抽插的速度,连最开始承诺的温柔也忘了,他其实毫无技巧与章法,只希望和眼前的人无限紧密的贴近,恨不得两个人都变成对方的身体另一半,此刻以及未来他们都要在一起。 宋朗辉觉得自己的兴奋不仅仅是来自纠缠的下半身,生理的极致快乐以外,他清醒的那一部分意识也在因为眼前人而颤动。 高潮到来之前他俯身吻住陈琢咬得紧紧的嘴唇,他的声线里都带着紧绷的激情,他在陈琢的嘴唇和耳边来回。 陈琢听到他讲,“阿琢……你睁开眼看看我。” 陈琢于是睁开眼,明明这种时候的人应该充满了动物性,但宋朗辉的表情却并不狰狞,还是那样好看的一张脸,眉目都含情,少年气和欲望交织在一起。 这比梦还要美。 颤栗之后宋朗辉仍然把他搂在怀里,宋朗辉从小到大要风得风,却也很少这样身心快活过,怀抱里的陈琢仍然两颊通红,宋朗辉在他耳边说话,“我巴不得天天跟你这样快活做梦。” 地上碎掉的玻璃瓶子是章茵绮送给儿子的成人礼,柑橘调不张扬的香,适合夏天和青春正当年的男孩,新鲜又青涩。混乱之中不知道被宋朗辉还是陈琢从床头柜拂到地上碎开,橘子香散了一地,混着空气里两个人的荷尔蒙,腥气和香气充斥于夏天午后的密闭空间内,一派暧昧的混乱。 —————— 一个跟本文没有关系的段落(只是人物刚好跟本文同名同姓 因为我憋文的时候试图听打开思路(那当然是失败了 ******** 若干年后。 宋朗辉办事前打算先跟陈琢分享一下最近听到的隐晦小黄歌,以营造一种让陈琢更放得开的气氛。陈琢也就乖巧地听着,任由宋朗辉跟着歌词双手作乱。 直到听到“扭曲那万有引力倒海翻波”。 陈琢:“这种歌还是不要听了,你要不要我跟你再讲一讲牛顿三定律?以前你力学这块儿学得就有点乱。” 第32章 九月份陈琢刚入学,就被班主任找去谈话。班主任手里头拿着他的成绩单,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欲言又止,跟他聊完基本情况才说:“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用这么高的分数选择了这里,但既然选了就好好做吧。我也知道来读咱们这个专业的人到底还是想有镜头前的机会,你外形条件不差,自己好好把握机会,多在学校里参加些活动。” 陈琢的高考分数也就只带来这一点多余的关注,他的同学们对彼此的过去毫不在意,即使知道了也不会觉得是会读书多了不起的事情。读戏剧史的大多都是考表演专业分数不够的,进了学校也只顾着跟表演系的人交朋友以建立资源和人脉,在他们想要迈进的那个圈子里,人脉是远比智商更重要的事情。。 陈琢宿舍里的男生都是这一类,之前也都学过表演,却没能过专业复试,不死心于是只好冲一把文化课念戏剧史,寄希望于未来四年内能够在学校里找到自己的伯乐,把自己提携到镜头前。 陈琢是宿舍里最不张扬的一个,有个室友因为之前上过艺考培训班的缘故,在表演系有熟人。大家也都乐得跟着他混,开学不到两周,几乎天 分卷阅读36 天都有酒局可赴。陈琢从来不参加他们的活动,这天晚上室友出门前问他:“陈琢,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玩儿?今天约了几个读表演的哥们儿喝酒。” 宋朗辉八月末进了一个短片剧组,要拍的是戏剧学校的宣传片,于是来学校的事也就灵活的延后。陈琢最近都是等室友出门再给他打电话,何况第二天就正式上课,陈琢并没有什么跟不熟的人喝酒的想法。 室友听他拒绝,大概是觉得他老不开窍,颇有些语重心长跟他讲:“你个呆子,咱们那破专业读下去只有饿死,现在多认识点儿朋友,以后随便互相介绍一个龙套角色也是好的。就咱们班主任那工资,还不如在一剧里演个男十八号。你在这圈子里没朋友怎么混?不是靠人介绍哪个导演会到我们系来挑人?”这室友当时收过他的个人信息表,突然想到了一条关键信息问他:“诶你和宋朗辉是不是一个高中的?” 宋朗辉念哪所高中这学校里恐怕无人不知,甚至连他那尚算可看的高考分数都在新闻上写了好几天。陈琢的否认没有任何意义,但也不愿意在室友明显有所意图的问题下让室友感觉出来他和宋朗辉有交情,于是说:“不太熟。” 室友一脸早料到的表情,说:“我看也是,你要跟他熟现在还能在这儿?唉要是搭上他就不得了了,操,你说我们还在这儿巴巴儿的希望能有个出镜的机会,人家没入学已经在拍学校的宣传片。以他们全家的资源,随便给你个什么机会都够你吃了。” 睡前跟宋朗辉打电话,两个人的对话还是那样普通,陈琢也没有把和室友的那一段讲给他听。 宋朗辉在电话那边叹气:“从小到大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盼望开学,我可太想见到你了阿琢。” 这个学开得并不如陈琢想的顺利。要学的东西彻头彻尾地变了,也没有人监督你一定要学习,甚至陈琢所习惯的努力或者分数高就会有所收获的一套也不太行得通。 陈琢失去了主场作战的优势,难免有些落差。 然而即使是在这样一个造星的地方,宋朗辉依然是众人的焦点。片子拍完到学校的第一天,陈琢就从室友口中听到了三次宋朗辉的名字,讨论的语气里有骄傲有嫉妒,也最后还是服气:“我就看到他一面,也没穿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但你就是觉得这个人跟周围的人都不一样。真他妈是老天爷赏饭。” 另一个看了看一直没说话的陈琢,以为他是因为跟自己高中同学之间的差距在沮丧,就说:“我觉得陈琢也挺好看的,就是可惜了没有那个从小培养的资源。” 就算都是好看,但陈琢明白这是不一样的。宋朗辉的气度来自影帝影后血脉的遗传,也是多年在镜头前的锻炼使然,他的自信是发自内心,而陈琢自己的自信要寄托于好看的分数或者是旁人的认同。 明明三个月前还是宋朗辉在向他撒娇题目太难,现在两人的身份却颠转来。陈琢后来一直觉得,他愿意为演戏这件事情付出努力,说到底并不是因为热爱。其一是因为要对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其二则是想要做一个跟宋朗辉并肩的人。 宋朗辉下午到学校收拾好宿舍就跟他打电话,跟他咋咋呼呼介绍刚刚在宿舍楼里看见小时候一起拍过戏的谁谁谁,他们宿舍里住的几个人有分别来自哪儿谁以前是学唱京剧的。 陈琢本来就不热衷也不擅长交朋友,开学之后也只是跟室友熟悉,还常常不参加室友组的活动。宋朗辉踏进校门半天,已经比他这小半个月都要热闹。他没接话,宋朗辉那边自己讲的差不多了,就问他:“我们待会儿一起吃晚饭吧!” 陈琢难得犹豫,想了想还是说:“我们是不是不太能像以前那样见面?” 高中的时候大家想法都简单,他俩高三最后天天在一起大家也只以为是陈琢好心帮宋朗辉补课。何况那时候两个人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没有人会觉得他们关系好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眼下他们俩在旁人眼中大概本来并不熟识,陈琢更是谈不上引人注意,处处充满八卦的探灯,学校里走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日后成为公众人物,如果留下什么故事或者传说那也会从学校蔓延到大众。 宋朗辉有些沮丧:“高中的时候觉得念了大学就可以总跟你一起,自由自在爱干嘛干嘛,没想到现在见个面都得小心翼翼。” 宋朗辉明白陈琢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手机网络也开始流行,宋朗辉还没到学校,在学校系统新生联络簿里的个人信息就被人传到了网上,处处都可能有看着他的“老大哥”。宋朗辉竟然也怀念起高中来,那些不那么酷的同学,心里只装着学习,却是最最单纯的人。 陈琢说:“不然我们去小礼堂?前几天路过那边都空荡荡没有人。” 迎新活动过了小礼堂倒是真的停下来。之所以叫小倒不是因为面积,而是学校后来新修了一座礼堂,原来的也就算半废弃。 七十年的建筑还留着时代的特殊印记,他们翻窗户进去,里面的味道并不够好闻。宋朗辉初中就来过,熟门熟路,打开了舞台上最侧边的一盏灯。 他坐在舞台边沿,两条腿晃荡着,笑着看台下陈琢:“上来,我教你跳华尔兹,秋季舞会会用到的。” 宋朗辉坐在光源下,笑意荡漾的一张脸,陈琢心里头那点失落就更明显。 他走上台去,什么话也没说,坐在宋朗辉身边,轻轻把头靠上宋朗辉的肩膀。 这是一个明显的示弱姿势,陈琢以前也跟宋朗辉分享过自己的困惑,却并没有流露过这样程度的脆弱。宋朗辉脸上的笑也敛了,伸手握住陈琢的手,他问:“怎么了阿琢?” 陈琢心里头有犹豫,前十八年他也算是顺风顺水,到了新环境不到一个月就感觉如此挫败也是头一遭体验。但他也不愿意瞒宋朗辉,如果这是一个关卡,他希望他们是能携手打怪的一对。 陈琢对自己讲向喜欢的人示弱并不丢脸,恋人本就是分享心事的关系。他回握住宋朗辉,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开口说:“我……我怕我自己做不好。好像在这个地方,我变成最跟不上节奏的那一个,我原来以为专业课学好就可以,可是专业课老师都在迎新大会上鼓励大家走到镜头前,不要拘泥于书本专业和学校。” 宋朗辉一直明白陈琢有的那份骄矜,虽然他不张扬,但一直被老师和同学捧着的人总是习惯云端的那种飘然。而在这里他所熟悉的那一套规则不适用了,那些高考成绩不及二分之一的同学却可能比他更是人群关注的焦点,以前的高中同学对宋朗辉好奇,心里却也更服气陈琢,而现在宋朗辉却是绝对的宠儿,陈琢当然不愿意大庭广众跟他见面,一旦被同学看到,陈琢第二天就 分卷阅读37 会变成“宋朗辉旁边那个人”,他们俩就是“宋朗辉和他朋友”而不是“宋朗辉和陈琢。” 在宋朗辉看来陈琢并不是没有资本,光凭脸他在学校里获得关注也是早晚的事,但他理解陈琢并不习惯以皮相作为获得关注的方式。 陈琢这一腔心事宋朗辉并不觉得是软弱或者自怜,相反他喜欢陈琢这份直白。至少这意味着在陈琢看来,他也是能够依靠的另一半。 宋朗辉稍稍侧头抵着陈琢的头,两个人是偎依的姿势。他说:“我其实很高兴你愿意跟我讲,你失落你迷惑我都不怕,我会陪你,但我怕你跟我装没事儿。我妈说我这个人天生脸皮厚,所以我是那种从小拍什么都不怕的人,就跟你打小成绩好。但我也见过第一次在镜头前吓得直哭的小朋友,哭得伤心到让你觉得拍戏是全世界最痛苦的事情,可有一些人慢慢适应了,后来也成为很出色的演员,你看他现在的表演自然流畅哪里能想到他以前会哭。你现在其实就是个第一次走到镜头前的小朋友,这个环境对你来说太陌生了,你得忘掉以前在幼儿园拿过的小红花从头适应。你记得吧?连苏励导演见你一面都夸你,我倒不是说他夸一句就能为你护航,但至少证明你具备在这一行发光的底子,你只需要自己坚定,有所努力,其他就交给时间。” 陈琢把话都听在心里,但并不如他乐观,诚实地讲:“我甚至都没有交到新朋友。” 陈琢没有什么亲密新朋友,在宋朗辉看起来正常,这里的大多数同学跟陈琢本来就不是一挂。而且这对宋朗辉反而是好事,他巴不得陈琢天天跟他在一起。这想法下一秒又让宋朗辉自责,陈琢应该有自己的交友圈,何况太过孤僻难以在这个圈子里生存。 陈琢今晚委屈巴巴的样子实在让宋朗辉想蹂躏眼前人,但他知道陈琢并不在这个心情里,接吻也没有办法疗愈陈琢此刻的困惑。他想了想:“我知道有一个人,你跟他一定能当朋友,他也是你们系的,比你大两届,周末我带你去找他。” 过了一会儿宋朗辉又说:“有我呢,别怕。我们的未来都会很好的,你信我。” 第33章 [已修] 宋朗辉说的师兄叫许明见,跟陈琢同专业。周末宋朗辉把陈琢带到一家越南菜馆,两个人又从充斥着香茅和咖喱味的后厨的楼梯下到地下。 地下室是许明见的实验剧场。许明见父亲是业内出名的编剧,凭借着几部历史大戏被观众熟知。偏偏许明见大学不念科班的编剧专业,坚持要读戏剧史,一到大三就办了自己的小剧场,排一些实验戏剧,也不图赚钱,只招呼合眼缘的朋友来看。 宋朗辉心里觉得这个人跟陈琢有非常相似的地方,两个人都在追求一些多数人看不懂的纯粹的东西,关键时刻又真的能打破所有人的语气,说白了就是拧巴。许明见当年编剧专业复试全国第一,结果考完文化课填志愿愣是瞒着他父亲选了看起来最没有前途甚至不需要专业分数的戏剧史。就算后来也做了小剧场也开始编本子,编的故事却都是他父亲看不上的也不赚钱的小剧场话剧。 宋朗辉和陈琢到的时候台上正在排练,许明见坐在观众席中间的位置,椅子的扶手上还放着一碗干拌河粉。许明见今天的排的这出戏改编自黑塞的,一个关于寻找自我而又不仅仅局限于自我的故事。陈琢和宋朗辉都没说话,默默站在入口的位置看完他们演完上半场。地下室里观众不超过十个人,现场甚至没有话筒,一切表演都非常粗糙、未经修饰而又彻底真实。 这跟陈琢以前见过的表演不一样,原来在这样一个不张扬的空间,不需要灯光舞美,也可以演绎一个精彩的故事。本来就不是有完整起承转合时间地点人物的故事,许明见还特意把故事掰得更碎。陈琢以前几乎没在现场看过话剧,尤其是许明见这种先锋的实验,这比精致包装的电视剧和电影更能让陈琢着迷。 许明见手里拿着的笔不断在根据演员在台上排练的情况改剧本,间或地吃一口粉。他看到宋朗辉也没有过分寒暄,甚至没对宋朗辉旁边的陈琢表示好奇,只笑着朝宋朗辉打了个响指说:“你小子可还欠我一个男主角。” 陈琢和宋朗辉把那天的排练看到最后,许明见的这个小剧场顺理成章成为陈琢为自己选择的大学活动。小剧场的人大多数都跟陈琢同校,性格都随和,陈琢头一次这样快融入一个小团体并且有归属感。剧团里每个人对这件事都严肃认真,是真正喜欢戏剧表演,陈琢跟他们待久了慢慢的也的确热爱起来戏剧和地下的这一片小天地。 一个月不到,除了上课的时间陈琢都泡在这里跟着许明见排戏,学着改本子和写故事。做编剧还是他主动开口跟许明见提的,许明见没答应也没不答应,挑着眉看看他问:“真想好了?愿意浪费这么一张脸不演只写?” 陈琢倒不是打算不演只写,他自己觉得,既然没有宋朗辉那种从小锻炼而成的记忆,似乎也并不是在镜头前有自然天分的人,那即使要演,最好的方法应该也是从理解戏开始。况且在许明见这里写东西,自由不受拘束,不像高中作文。陈琢是理科思维占主导的人,高中的时候作文总是达不到语文老师的要求,前呼后应排比段之类的他都很难熟练运用,但他跳脱的思维却跟许明见很合拍。 许明见跟他投缘,主动给他划拉了一大张书单,让他一本本找来读,对学校里的考试对写本子都有帮助。 宋朗辉也算这个剧团的一份子,但因为他多数时间有正式的戏约在身,平时各种各样的活动又多,也就只是偶尔演个龙套角色来助助兴。有一次聚餐的时候许明见又说起来宋朗辉以前答应过他要出演一次男主角,宋朗辉笑着揽上陈琢的肩膀:“那我也只给我们阿琢的本子当男主角。” 剧团里的人知道他们关系好,揽个肩加个“我们”也不是多大的事。这些人也不是张扬的性格,一起疯狂只局限于那间常常充满越南菜味道的地下室,何况能被许明见招进来,都有些跟常人不同的地方,也不会因为宋朗辉的身份对他如何关注。 学校里半废弃的小礼堂和排练结束后的地下室也就成为宋朗辉和陈琢约会的地方,以前讲物理数学,现在就讲各自在写的剧本和在拍的戏,牵手接吻,是一段温存又快乐的回忆。宋朗辉显然是老师讲的那种周旋于各种社团和活动的人,学校里的学生活动和学校外的商业活动他都愿意参加,比起来陈琢就单调许多,除了学校就是小剧场。 那时候两个人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宋朗辉不会要求陈琢也参与到他的热闹里,陈琢自然也不会让宋朗辉推掉活动。分开的 分卷阅读38 时候各自有各自的专注,在一起的时候眼里就都是对方。 夏天里尝过一次性事的美妙,有时候约会就难免擦枪走火,但陈琢到底面薄不习惯在这种半公开场合亲热,宋朗辉努力平复了下喘得有些重的呼吸,发烫的手掌还放在陈琢那也比平时温度要高的腰侧,嘴唇碾过陈琢的侧脸,一直到耳边才停下来,问他:“那你搬出来和我一起住好不好?” 宋朗辉在宿舍只住了一个月就搬了出来,原因是他有一个室友总爱跟八卦周刊卖他的新闻,一度媒体连宋朗辉形体课迟到这种新闻也登。宋朗辉虽然从小就习惯了被关注,但也烦这种事无巨细的报道,何况他还需要隐秘空间去见陈琢。他从小就在各种剧组混,宋璟和章茵绮对他搬出来住也没什么不放心,至多要求他除了有拍摄不能晚于十二点回家。 陈琢并没有立刻回答,事实上宋朗辉放进他衣服里的手让他现在很难冷静时候。他竭力平息心绪想了想,尽管他现在心也跳得不正常的快,还是说:“再过一阵子吧,好吗?” 陈琢愿意考虑宋朗辉就已经够高兴,何况两个人同居是一件认真严肃的事情,宋朗辉问完都觉得自己冲动了,这件事情上给自己和对方多一点考虑的空间都不是坏事。 宋朗辉没答话让陈琢以为他不高兴了,刚刚就微微皱着的眉这一刻又添了一抹委屈和小心,脸红红地又说:“……你别生气,我现在帮你打出来吧。” 宋朗辉本来没有这个想法,他说出同居也不只是为了这方面的事,但陈琢愿意他也不会拒绝——这本来就是恋爱的一部分,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就好像那个带着水果香气的下午,他相信陈琢和他感受到的是一样的快乐。 陈琢的动作算不上灵活,也可能是紧张,但宋朗辉看着他微微低着的一张有些害羞的脸还是兴奋地不行。他把手从陈琢的衣衫里退出来,覆上陈琢的手带着他动。 陈琢那天还是跟宋朗辉回了他的房子,他出了一身汗,宿舍过了十一点没法儿洗澡。两个人洗了澡什么也没做,接个吻,搂在一起安安静静睡着了。早上陈琢先醒,宋朗辉迷糊间听到陈琢洗漱的声音,他心头涌起来一股宁静和踏实,宋朗辉把头埋进枕头里蹭了蹭,心想着大概这才是他想和陈琢住在一起的原因。 陈琢除了上课以及跟宋朗辉约会,生活的重心正式转移到小剧场里,连自习都在观众席找个角落里的位置看书。楼上的越南餐馆老板跟许明见熟,遇上午饭或者晚饭的大部分时候都去楼上吃火车头河粉。第一个学期末的时候许明见已经让陈琢自己动手写本子,还给陈琢画饼剧本合适的话过了年来就可以开排。 陈琢那个喜欢扮演知心大哥的室友知道了他跟许明见混在一起,痛心疾首劝他:“陈琢,我不是骂你,但你可真傻逼,你不看看许明见他爸是谁,他以后不玩儿这些文艺了一样有大把商业片找他写。他们那个剧团里要么就都是这种公子哥,宋朗辉这种在里面玩一玩也无所谓,人家天之骄子么都这么玩,其他的就都是些没戏演没出路的怂包。” 陈琢自然是被归到了怂包那一队。这个室友前一阵儿沾表演系那个那哥们儿的光在一部贺岁电影里跑了个龙套,镜头就拍了不过五分钟,后期是不是全剪也还未可知,但已经觉得有了资历可以教育陈琢。陈琢知道他没有坏心思,也懒得跟他争辩,干脆跟他说自己后悔读这所学校了打算考研学物理。室友觉得他的想法不可理喻,就放弃了教育他。陈琢乐得清静,在宿舍里的时间都一本接一本看许明见推荐给他的书。 书本可以让他最快的从前人的叙述里了解戏剧,这其实和物理一样,除了依靠体验,其实也有一个理论体系。 陈琢有时候会觉得,戏剧是地球上最接近平行世界的存在。他把这个体会分享给宋朗辉,宋朗辉正在去录制一档谈话节目的路上,电话里跟他说:“那当然,不是只有爱因斯坦才能研究平行世界的。我就记得我三四岁对表演还没什么概念,看了我爸拍的一部古装片,差点给我吓哭了,怎么长得跟我爸一样的脸,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后来大一点明白了,就觉得这个行当挺好的,你可以过上好多种不同的人生。” 陈琢打算写的剧本里正好有个人的人设是多重人格,他问宋朗辉:“那你最喜欢演过的哪一段人生?” “哪一段能遇到你我就喜欢哪一段。” 期末考试前陈琢把自习场地换到图书馆,许明见知道他是那种对自己的分数有追求的人,给他传了一堆历年考试题。陈琢有一次被邻桌的女生偷拍,女生把照片放到了学校的论坛上问“求问这个小哥哥是表演系哪一级的我必须要认!识!他!” 那张照片只拍到陈琢的侧脸,光线其实也不算好,他靠窗坐,二楼窗外的树上还堆着昨晚的积雪。 下面一堆回复骂楼主怂,敢偷拍不敢上去认识一把,就这么水了三四页才终于有点有用信息回复说这位小哥哥不是学表演的是读戏剧史的。本来就有几个回帖的人也一直好奇着在等答案,看了这个回复又开始刷“我就说表演那群自恋巨婴没有这样的气质”“戏剧史和小哥哥太配了!简直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之前回复陈琢专业的那个人乐了,又追了一条:“真巧了,这哥们儿就叫陈琢。” 陈琢于是就这么奇妙的小范围火了一把,走在路上偶尔也会有大胆的女生跟他打招呼,最有意思的一个女孩儿大老远喊他:“啊你是如琢如磨温润君子!” 那时候许明见正跟他走在一起,平时对这种事儿漠不关心的老许也觉得搞笑。晚上宋朗辉下了戏直接奔赴小剧场,许明见不厌其烦地第五次复述下午的场面,宋朗辉笑意盈盈,比自己被女生追还开心,说:“阿琢你看吧,我说只是时间问题,我看中的璞玉怎么可能会蒙尘。” 一群人闹闹哄哄,除了他旁边的陈琢也没人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陈琢在这一派热闹中跟他交换一个最真心的笑。 陈琢期末考的不错,回了家也开始认真写答应许明见的本子。除了年夜饭上比以往要沉默的父母,生活好像又上了一条好的轨道。陈启生还是没死心,一家人坐在一起看春晚的时候突然开始说起来联系了之前的某位大学同学,现在在一所国外高校教物理,学校排名一般,但如果陈琢愿意申请过去,他同意帮忙,高中毕业和申请中间这一段时间可以找中介机构编一段实践经历。 陈琢心里其实也有一丝酸涩,他已经自己度过了这个选择带来的困顿期,但这个选择到底是辜负了父母,陈启生承受的后遗症只怕比他还要重。念大学之后连妈妈给他 分卷阅读39 打电话的频率都比高中低,三两句话说过了就总是叹气。 陈琢明白父亲跟他一样都是不愿意交际的人,他不知道轻描淡写一句“愿意帮忙”背后陈启生是如何联系上的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又是如何为了他能走回所谓的正途拉下脸去求人。 但这话的时机不对。陈琢已经体会到戏剧带来的快乐,如果在九月份陈启生跟他这样讲,或许他就挣扎一番妥协了。但他从许明见推荐的那些书、从充满越南河粉味的那个地下室已经看到了一个更精彩的世界,陈琢等到电视节目里观众的鼓掌声停了才说:“爸爸,这条路也许不一定对,但我现在很快乐。” 他说完,又觉得这句话也像是在说他跟宋朗辉的关系。一次专业选择半年过去了尚不能让父母接受,陈琢无法想象要怎么跟他们坦白自己跟宋朗辉的事情。他在电视里观众的笑声和鞭炮声的掩护中重重叹了口气。 陈琢写的本子叫,开了学许明见跟他讨论了小半个月,又大改了一遍才正式开排。宋朗辉自觉主动来认领男主角,嬉皮笑脸讲:“那就请陈编剧多多指教了。” 那是陈琢回忆里最漂亮的一段大学时光,他和心爱之人一起把他所写的故事变成立体,剧团里的大家排练也都很认真,陈琢能感觉得到他们都能明白这个故事,明白他要讲什么,每一次排练完他都有非常多的思路去不断完善这个剧本,而在不断地磨合中所有人的表演也更纯熟。陈琢靠第一学期的成绩领了奖学金,排练之后就包了楼上的餐馆请大家吃饭。 陈琢甚至比以前喜欢和宋朗辉一起写作业的下午更喜欢现在和他对戏的每一刻,以至于连他们因为一句台词争吵都喜欢。 那时候陈琢甚至想过,也许就做一个编剧,一直一直给宋朗辉写故事也不错。宋朗辉想要体验怎样的人生,他就都写给他。 剧团每年五月有一次公演,但场地有限观众也上不了三位数。宋朗辉参加算是个大噱头,那一年公演也一度一票难求。正式演出那天一张门票没有浪费。全团的人最后对剧本的完成度非常高,结束的时候小小的地下室里掌声一直回荡,他们谢幕了三次,陈琢和宋朗辉站在中间,鞠躬的时候亮堂的灯光和全场人的瞩目下两个人手紧紧牵住。 这一刻是光明正大。 庆功宴也还是吃越南菜。老板笑他们不怕腻,干脆自砸招牌给他们做了一道麻辣水煮鱼。陈琢不太能吃辣,沾一点儿就脸红,嘴唇也红,那天全场人都在一种飘忽而松弛的快乐里,宋朗辉一个没忍住就当着众人吻了下去。 他们那一桌的人愣了十秒,然后迅速开始起哄,别桌的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直接围上来,十分流畅,有叫“Encore”的有叫“Bravo”的,青春恣肆,没有人觉得他们俩接吻不对,所有人都在这一方小剧场里为他们鼓掌起哄,而宴席散了走出去又对他们的事守口如瓶。 这一桌人算是他们这一段感情的见证人,大概被陈琢的室友说中,那天在座的大部分人最终都没能真正踏进这个圈子,大学毕业以后再漂了一阵儿大都回家了,做的行当和戏剧也没什么太大关系,连许明见也真的去接了他爸的班开始写不动脑子但赚钱的情景剧,一写就是八十集。 陈琢一直留着那场表演的光盘,每年五月的时候会把这盘带子找出来回看,画面其实不够清楚,收音也很一般,甚至有一些台词现在看来实在太过矫揉造作。但陈琢知道里面有二十岁青春正好的宋朗辉,有台下捏着剧本表面镇定内心紧张的他,也有一群志同道合爱做梦的善良朋友,每一个人都充满了灵气和才气。连最后他们的那一吻和大家的起哄都被吃饭时也拿着DV的许明见录进去当做花絮。 故事里的人们都不在镜头前了,而他和宋朗辉的故事也匆忙潦草地收了尾。 许明见前几年在一个时尚晚宴上和陈琢碰到过,许明见写的情景剧正火,周围围了一圈年轻女演员。陈琢在洗手间里碰见他,他脸上却全无开心和得意,陈琢都还记得在那个逼仄又光线差的地下室,许明见耳朵上夹着烟脸上永远夹着漫不经心的笑,左手捏着剧本,右手拿筷子夹一口河粉。 他们打了招呼,但也找不回原来的熟络。上一次他们俩对话,还是许明见骂陈琢孬种结尾。 陈琢洗完手出门前,许明见没头没尾地讲了句:“有记者之前问我跟你们熟不熟来着,问你们是不是加入过我创办的小剧场,又问你和宋朗辉是不是以前就交恶,有没有你们以前的故事可以分享。” 许明见把烟头摁灭了:“我他妈一句话没说,我说我他妈混过屁的小剧场。” 第34章 [已修] 陈琢写剧本的事情学校里也越来越多人知道,那部戏的录像带流出来一个小段落,虽然画质和收音都很糟糕,还是沾宋朗辉和许明见的光在网络上小火了一把,打出的噱头无非是编剧二代许明见和演员二代宋朗辉的强强联手。 有圈内人联系到许明见想要这个剧本的版权待时日成熟拍成真正的电影。许明见诚实回答这个剧本实则并非他所写,对方一听反而更是来了兴趣:一早知道许明见是绝对请不动,这个许明见训练出来的学徒倒是可能谈一谈合作,编编二三线的广告和电视剧本都不错。 许明见把这个橄榄枝如实转达,陈琢立即反问许明见的意见。 许明见自己本人对这种商业邀约是半点兴趣没有,但也设身处地帮陈琢分析:“现在就开始写电视剧本子实在是费手,你得知道,有的灵气没了就没了,不会再回来。但这次机会不错,这公司在圈内也正规,如果他们有广告本子你也可以接了试试水。”许明见说完,又有些欲言又止,像是怕得到一个不愿意听的答案,吸了口气才继续问陈琢:“我刚还说了,他们想要你的版权,你怎么想?” 陈琢半分犹豫没有,摇摇头:“我不会把这个本子给别人。” 这个剧本对应的除了铅字和台词,还有横置于其中的一段时间,充满激情而快乐的一群人,排练的日日夜夜,以及谢幕时他和宋朗辉交握的手。 许明见是松了口气,还要装作一副早就料到了样子,啐了句:“算我没看错你小子!” 陈琢一个学期也就写了两个电视广告的剧本,一个卖牙膏,另一个卖巧克力。其他的时间依旧泡在小剧场里,写新故事排新戏,如果是许明见写了好故事,陈琢也会领一个配角的角色演。 也许是熟悉的环境给人带来安心感,也可能是之前排戏学到的经验,他初次登台虽然略有些僵硬,但该有爆发力的地方也能完成的十分出色,总体而言瑕不掩瑜 分卷阅读40 。 第一次完整演完一场下来许明见夸他:“你小子可真是能写能演”,顿一顿神色又稍稍郑重起来接着说:“不过你他妈可千万别去演戏,能演的人太多了,你随便找个剧组,门口能蹲十几个群众演员,个个都带戏。但现在能写好故事的人却太少了,你不要浪费你的笔。” 陈琢那时候压根儿没想过演戏的事情,这话也只是听进去,并没有什么想法和延伸。 宋朗辉在剧场里待的时间却越来越短,许明见明白宋朗辉志不在此也不多留,在他看来宋朗辉要的还是太俗太正统了,也是因为这一点,许明见更是欣赏宋朗辉介绍他认识的陈琢。在许明见看来,宋朗辉和陈琢是完全是不一样的,喜欢的东西想要的东西统统都不一样,而这样的两个人也能凑成一对,许明见觉得真他妈是见了鬼的爱情。 陈琢跟宋朗辉于是又换成在小礼堂见面,小礼堂的拆迁翻修计划贴出来好久,却一直没动静。 陈琢从剧场回学校的时候一般都过了十一点,这一天还要更晚,他新想到一个故事的大纲,跟许明见讨论起来就忘了时间,一看钟十一点四十,只怕宋朗辉等得急,陈琢几乎一路冒雨小跑回学校。 宋朗辉的确已经在小礼堂,但并不像等了很久的样子,头上还有淋过雨留下的小水珠,他似乎也不像是一直待在学校或是从剧组过来的样子,两颊有些泛红,陈琢没多想,见到宋朗辉就兴冲冲地讲:“我今天想了个新故事叫,我觉得比还要好看,可惜了你不演男主角。” 他说这话才跟宋朗辉挨近了,空气里浮着一股烟酒混杂的味道,陈琢急刹车停下原本想要跟他讲述的剧情,转而有点茫然地问:“你去喝酒了?” 宋朗辉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值得问的问题,随口解释道:“老庄最近不打算念书了,他爸给他砸钱开了个酒吧,今天开业请了一群朋友过去,没喝多少,就是给他凑个热闹暖暖场子。” 陈琢一向不太喜欢庄飞予,更不喜欢宋朗辉沾烟酒,但他也明白这些也都谈不上错,他自己不做不代表能要求宋朗辉也不做。他们都已经不是十八岁,宋朗辉会有饭局有应酬,他们不会再坐在一起写一个晚上的作业而消遣只是汽水和果盘。 陈琢原本因为新剧本而雀跃的情绪慢慢沉下去,他说不上来自己现在的心绪,是失望吗,可是这有什么好失望的呢?陈琢到底什么也没说,话题被岔开讲了一些不咸不淡的事情,那天分开之前他只说:“你抽烟喝酒……我不是说这个不对,但一定要有度,千万注意身体。” 宋朗辉一直在吃薄荷糖,半小时里吞下去小半盒,吻上陈琢的时候也没有烟酒味了,他虽然觉得陈琢有一点过分操心,却也觉得陈琢的关心让他很受用,接完道别吻笑眯眯回答:“知道啦宋太。” 暑假陈琢回家,宋朗辉留下来拍戏,他在剧组里一待就接近两个月。陈琢不在,他的休息时间大部分就厮混在庄飞予的酒吧。二十出头的男生对酒和酒吧都没什么抵抗力,庄飞予自己的地盘又安全隐秘,在狗仔已经开始流行随处跟拍的时候这里难得是片真空地带,他们想干嘛干嘛,庄飞予又是个会玩的,随便想要玩什么他都能提供。 宋朗辉觉得久违的放松和舒服,他甚至都怀疑自己叛逆期来得迟,跟陈琢在一起的时候固然也很舒服,但和这种气氛下是不一样的,在这里更多了一份随便和痛快。高一跟陈琢做朋友之后,以前跟着庄飞予他们闹腾的野性子都敛了,他在陈琢面前甚至都尽量不说粗口,哪怕大学彻底脱离父母的管束也好像还是换了被陈琢管着。加上现在关注度高,公共场合总要注意十分规矩不能有任何出格。突然有了这么一个可以随意放纵的地方,加上酒精和音乐,也就变本加厉的百无禁忌,好像十三四岁跟着庄飞予他们去看飙车偷着学抽烟和说话必带你他妈的那一段时日又回来了。 宋朗辉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并不酗酒,也绝对不沾黄赌毒,甚至因为有戏在拍怕脸肿他偶尔都不碰酒。他就是图这么一个气氛,不需要规矩方圆,也不需要照顾另一半的感受。 于是一整个暑假,宋朗辉下了戏基本就直奔庄飞予的酒吧,庄飞予一开始还会找两个漂亮妹妹陪着喝酒,见宋朗辉一脸不耐烦就让妹妹们出去,一脸坏笑着问宋朗辉:“不要妹妹啊,那是要几个弟弟还是哥哥?” 宋朗辉笑着捶他一拳,骂庄飞予:“又他妈瞎说,看你天天姐姐妹妹哥哥弟弟的,让你妈给你生一个。” 庄飞予坐得更贴近他,手臂抬起来放到沙发靠背上,像是圈住宋朗辉,面上若无其事地讲:“怎么,你那个倍儿会读书的小爱人,不是哥哥弟弟难道是姐姐妹妹啊?在床上穿女装给你操的那种妹妹?” 宋朗辉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愿意在这种场合提到陈琢,更不喜欢庄飞予说关于陈琢的胡话,但他不想坏了气氛,就回一句:“关你屁事,少他妈在那儿给我碎嘴,你知道我是你哥哥就行。” 庄飞予顺势倒进他怀里,趴在他大腿上开玩笑一样仰头笑着问:“那好哥哥想不想操我啊?” 宋朗辉没多想,只当庄飞予是玩笑开得没边儿了下限也越来越低,他把庄飞予推开:“滚,睡你的民族舞妹妹去。” 庄飞予偏偏不依不饶,也不恼宋朗辉推他这一把,坐起来喝口酒继续问:“你怎么不带你的好学生也出来玩玩儿?是不是好学生到了晚上都还得在家写作业?而且喝了牛奶就要准时睡觉连上床也只能用固定的姿势?我说,他跟你上床的时候是不是会背元素周期表?你一使劲儿顶他就氢氦锂铍硼那种?” 带颜色的笑话甚至是和另一半床上的事庄飞予那圈朋友讲起来都很稀松平常,宋朗辉自己都听过庄飞予那个最不着调的朋友周流深讲和舞蹈学院的女孩儿上床的销魂滋味,甚至连如何事先让女孩用嘴给他带套、柔软的身体如何折叠成各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姿势都讲的清清楚楚,只差直接播放视频给大家看。周流深描述的具体用词又下流,饭桌上有被他刺激得开始发情的哥们儿直接拉过旁边的女孩就开始吻,手也探进衣服里去。宋朗辉自己对男女之间那点事倒没什么反应,这种时候也就喝口酒。 宋朗辉做听众的时候不觉得刺耳,他不会说这些话也不赞同他们这么做,但他理解这群人的尺度。平时大家一阵笑闹伴着点酒精下肚也就过去了,但现在被调侃的人换成陈琢,尤其是庄飞予一而再再而三揪着说,宋朗辉十分厌恶,一分钟不想再跟庄飞予多待下去。 他的阿琢哪里是应该被放进这种对话里被下流揣测的人呢?宋朗辉也没顾庄飞予的面 分卷阅读41 子,他忍了又忍才没把拳头挥在庄飞予脸上,但一桌子的酒瓶和玻璃杯都被拂到地上,叮呤咣啷一阵脆响。小半个场子的人都安静下来看着他们这一桌,宋朗辉一步没停,只扔下一句:“你他妈神经病。” 庄飞予当下没拦,等宋朗辉走出去还能笑着站起来冲着场子里都朝这边看的好奇眼神举一举杯。第二天一早庄飞予就打电话给宋朗辉赔礼道歉,说:“知道了那哥哥是你心尖尖上的人,不是我们这些人能随便开玩笑的。等他回来我一定请你们俩吃饭。宋朗朗,你要为了美人不要兄弟,我也是很伤心的。” 庄飞予难得姿态放低,又打出多年友谊这张牌,宋朗辉也就不好追究。电话里虽然没什么好语气,冷了两三天还是又重新开始天天去他酒吧报道。 有时候酒局结束或者从哄闹的音乐里出来,宋朗辉会有些空落和迷茫,他迷恋这种放纵和沉浸于其中的快活,但他静下来想一想,却也说不好这些是不是他真正想要的。去酒吧的事情和这些纷杂的心绪他没跟陈琢提起过分毫,他找下戏和去酒吧路上的空档给陈琢打电话,或者有时候忘了就第二天解释说拍戏太忙,陈琢也没怀疑过,只是次次都提醒他好好休息,太累的话不必记挂电话。 骗得多了宋朗辉也就麻木了,他跟自己说我只是不想让陈琢多想。 宋朗辉心想着大概陈琢回来了他就能戒掉了,跟陈琢在一起,虽然被框在规整的生活里,但偶尔也能找到酒精带不来的那种快活。 八月中旬的时候陈琢买了笔记本,他们就从打电话变成视频,宋朗辉都尽量在十二点前回公寓,但对于作息正常的陈琢来说也是很晚的时间。陈琢依旧不知道他其实每天七八点就下戏,十二点是从酒吧回来。陈琢看宋朗辉黑眼圈重,以为他拍戏辛苦天天都赶工到十二点,陈琢也明白拍戏时间演员无法自主,于是每天都强忍着困意在十二点多跟他视频,还次次都怕多聊影响宋朗辉休息。 陈琢本来生物钟极准,到点就困,有一次看宋朗辉脸色发红,以为他是为了赶回来跟自己视频,就撑着眼皮讲:“你收工回家一定要注意安全,别那么着急,车千万别开太快。我又不着急睡觉的,十二点视频跟一点两点没什么分别,我等你的时间正好写写剧本了。” 宋朗辉看着陈琢一张明显泛着困意还坚持每晚跟他视频又处处体谅他的脸,心里头有几分愧疚,又希望陈琢能快点回来他或许就可以摆脱放纵生活,于是就趁机撒娇:“那你开学了和我一起住好不好?和你在一起我睡得特别好。” 大二一开学,陈琢拖着两个箱子搬进了宋朗辉的房子。 一开始两个人刚刚开始同居,什么都是新鲜甜蜜的样子。陈琢刚刚搬进来那天宋朗辉就压着他好好做了一番,宋朗辉一整个暑假在庄飞予的酒吧里听到的那些香艳情节,恨不得都一一实验在陈琢身上。他比以前更爱讲各种胡话,尤其喜欢陈琢一听他各种荒唐话后一张羞耻又迷惘的脸,混着情动时的那股子媚和荡,最是让宋朗辉兴奋。 宋朗辉的床上的声音要比平时低,还喜欢喊陈琢的名字,刚刚进去寸许就吸着气说:“阿琢,你在吸我。” 陈琢又羞又恼,想堵住他的嘴让他别再讲这种话,就稍稍向上挺身吻他,这却把下面交合的地方也主动往上送了一寸,宋朗辉进的更深,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激逼得射出来。陈琢一紧张好像下面就咬得更紧,宋朗辉被他绞得也丢了之前的节奏胡乱用起力来,手掌在陈琢胸前的红点来回磋磨,他就是要陈琢为他失序又失神。 陈琢在床上虽然不会附和他各种下流话,身体却其实非常放得开。宋朗辉变换着姿势来来回回,夏末的雷雨天,两个人连空调都没开,就这样折腾了半宿,为了陈琢搬进来而新换的床单一片狼藉。 宋朗辉抱着陈琢去清理,陈琢意识已经很涣散,也没什么力气,就乖乖软软地趴在他肩膀搂住他的脖子,全身重量都寄托在宋朗辉身上,像个小朋友一样,宋朗辉看着柔情蜜意地不行,就用下巴轻轻蹭蹭他的额头,用气声说一句:“阿琢乖,阿琢今天又紧又软”。 陈琢困极但也还要点脸皮,侧着头埋进他胸膛不理他,心里却是十足的平和安宁,愿意把一切都交付给宋朗辉,也全身心依赖宋朗辉。 宋朗辉最后一次射在了里面,宋朗辉躺在浴缸里,让陈琢背对着自己趴在浴缸上,两个人还是寸寸肌肤相贴,宋朗辉的手指从褶皱处翕合的小眼儿里一点一点伸进去,混着水流,名为清理实则作乱,碰到那一点的时候还坏心按压了起来。情事之后陈琢的身体是最为敏感,太累太困,于是连呻吟和嘤咛也不再忍。 看着自己的白浊体液从陈琢那泛红的小口里流出来本来就已经十分香艳刺眼,加上陈琢此时情动的声音,宋朗辉下面又硬起来,浴缸就那么点有限的空间,硬起来的分身直直抵在陈琢的臀缝里。 宋朗辉就着温热的水和之前的黏稠把陈琢那一处揉的更湿软,他动作越是细致温柔,陈琢反而越是受折磨,那一处反复收缩着。宋朗辉估摸着差不多了,就直接把陈琢身体翻转过来,带起来的水溅到浴缸外面,他对准地方压着陈琢的肩膀让他直直坐下来,粗长的性器就这样毫无过渡的插了进去,被一团温热的紧致包裹住。 陈琢还没受到过这样的刺激,后穴又紧又热,也早早立起来的那根顶端的小孔处不断分泌液体。陈琢生理泪水淌了满脸,手臂却还仅仅揽着宋朗辉的脖子。宋朗辉这次也不说荒唐话了,只觉得怎么都喜欢不够眼前的人,只能一直一直吻他,下面冲撞的激烈上面的吻却温柔至极,浴缸里的水流声混着交合处的声音和两个人的轻哼和叹息,荒唐又缠绵。 宋朗辉此刻哪里还需要酒精,恨不得永远永远沉浸在这样的温柔乡。 第35章 [已修] 宋朗辉升大二这一年,班主任下了命令不准他再接戏。 学校历来有这项不成文的规定,但已经多年无人遵守。班主任跟宋璟有些交情,对宋朗辉也是格外照顾,怕他总在剧组耽误课业而没有办法系统地学习表演,才在跟宋璟通过气之后做了这个决定。班主任找到他谈话,言辞恳切,大意是不愿意他之后的演艺生涯一直靠吃老本而没有真正的专业训练支撑。 宋朗辉有些年轻气盛,内心对这个决定不太服气,他一直相信演戏是实践出真知的行当,他自问多年拍戏经验累积的心得不输给现在大四的师兄师姐们。但班主任资历比宋璟还深,带过的大牌明星也多,宋朗辉不好忤逆,只能答应下来。 他从老师办公室收了这个通知出来就给陈琢打电话,陈琢那 分卷阅读42 边估计在上课,掐的很快,宋朗辉心气不顺,皱皱眉改发短信。对着陈琢语气自然没有在班主任面前的克制,“我靠!服了!林总居然串通了我爸给我下了禁令不让我演戏非得让我蹲在学校里读书学理论,没劲儿透了。” 陈琢的确正在上课,视听课的老师正在放电影选段,教室里关了灯,陈琢怕手机屏幕的光过分显眼,就小心翼翼用桌上课本悬空的部分挡住,一字一句慢慢回:“那你要不要我借书给你看……” 他一行字还没打完,短信又进来一条:“说真的你也知道这是无用功,像你那样天天看书琢磨出什么演戏的心得了吗?根本纸上谈乒瞎费力气嘛!” 太久没有输入手机屏幕已经自动黑下去,陈琢顿了几秒才重新解锁,他退出收件箱,返回草稿箱里那条还没写完的信息,手指按住退格键一直到光标退回最左边闪烁,他想了想,写了一句:“庄老师也是为了你好。” 陈琢锁了手机放回裤兜里,视线重新放回教室前方的屏幕。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有新消息来的震动,他没有再看。 宋朗辉虽然彻底退出小剧场,但陈琢的大把时间还是消耗在那里,宋朗辉没戏拍了,于是陈琢反而变成回家晚的那一个。宋朗辉试过研究做饭,但基本每道菜都是半途而废,做了两三天就觉得费力又没劲。偶尔实在没事就去小剧场找陈琢,陈琢在剧场里是全情投入,也没什么时间搭理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戏份要演,剩他一个人在观众席上发呆,时间长了也觉得无聊。 宋朗辉从初中就习以为常的剧组生活一下子没了,他又不能开口让陈琢也退出小剧场在家两个人消磨时光。宋朗辉无所事事,正好有个下午庄飞予约他打球,于是他干脆就又开始赴庄飞予的各种约。 球打了饭也吃过了就自然而然往庄飞予的酒吧走。庄飞予招呼酒保给这位好久不见的哥哥开最好的酒,绕进包厢里笑宋朗辉从良生活果然过不下去。宋朗辉懒得理他这些话,就只是喝酒,庄飞予都不心疼好酒,他当然不会客气。 酒吧里新添了不少设备,桌球乒乓球保龄一应俱全,但运动也不是纯运动,乒乓球桌前都是搂着妹妹打球的男人,打着打着球拍就往不该打的地方打。 宋朗辉对这些自然没什么兴趣,庄飞予不死心跟他提过需要弟弟酒吧里也提供。宋朗辉在公共区域也见过一个看起来近四十岁的油腻中年人搂着一个嬉皮能肉的小男孩儿喂酒,陈琢总觉得那男孩儿表情不对,视线往下一点看到他大腿根中间把西装裤撑出一块奇怪的突起,庄飞予站在他旁边,小小声声讲:“保龄球。” 公共区域本来就吵,宋朗辉没听清楚,庄飞予贴近他,又解释:“小朋友后面塞了只保龄球。” 宋朗辉倒没什么别的想法,只觉得还好没碰过庄飞予酒吧里的运动设施。庄飞予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在浮想联翩,问他:“是不是看的血脉贲张?” 这是真的没有,平心而论这个年轻人长得不错,虽然隔得远看的不是特别清楚,偶尔光线扫过去也能看见他一张媚红的脸,但宋朗辉心头半点波澜没有。他思路衍生开想一想,好像除了陈琢,他也没对哪个同性有过特别的感觉。 宋朗辉懒得理会庄飞予的揣测,只想用一句玩笑堵住他的嘴:“是,不如今晚就找你来伺候我。” 庄飞予玩笑开得比他大,笑得好像真的十分愿意:“好啊,哪儿用你开口,我毛遂自荐任凭你操。” 庄飞予一向不要脸,宋朗辉都懒得再跟他瞎扯。 宋朗辉除了喝酒也就只是在庄飞予搞来的一台古董游戏机前打超级玛丽。虽然在酒吧里打超级玛丽有点荒谬,但宋朗辉觉得总比自己在家要好玩。而且庄飞予的场子热闹,不像他在家把电视声音开得老大也还是觉得冷清。他正经拒绝过好几次,于是他在的时候庄飞予也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陪着他喝酒,偶尔来一两个圈内的所谓投资人,庄飞予也都为他引荐。 宋朗辉本来就是为了打发时间,顺便也积攒积攒圈子里的人脉,他虽然内心对那些俗鄙投资人瞧不上,但面上是半分看不出来,他能维持笑脸和客气,兜里揣着钱的那些哥们儿也愿意结识他,毕竟他们有的只是快速累积的资本,被人视为走了狗屎运的暴发户,而宋朗辉宋公子,牛逼吹大了那叫文艺世家。宋朗辉喝得不多,也不会待到太晚,差不多算准陈琢剧场排练结束就回家。宋朗辉知道陈琢跟庄飞予不对付也就跟陈琢没提过这件事,陈琢闻到酒味也只以为他晚上有同学聚会或者圈内应酬跟人吃饭喝了点酒。 只有一次喝得太多,庄飞予把他送回家,到了家门口庄飞予在他身上动手动脚摸钥匙的时候他才有点清醒意识,说了句:“别瞎摸,敲门有人在。” 来开门的陈琢并没料到门外还站着庄飞予,庄飞予看到来开门的陈琢脸色并不好,反而笑了:“哎呀,没打扰我们陈老师写作业吧?” 陈琢不喜欢这个人,但也尊重他是宋朗辉朋友,他把宋朗辉的手臂驾到肩膀上想带他进屋,偏偏庄飞予抓住宋朗辉另一只手臂不方。陈琢没说话,庄飞予也沉住气,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刚刚稍微清醒的宋朗辉好像又醉过去,最后还是庄飞予先放了手。 陈琢一分多余的表情没有,但到底维持基本礼貌讲了一句“麻烦你了”,关上门带着宋朗辉进了屋。 宋朗辉喝了酒睡得沉,陈琢却是失眠了大半宿。早上醒过来宋朗辉直嚷头痛,陈琢也不是爱钻研厨艺的人,只能熬了锅白粥,吃早饭的时候问宋朗辉:“你最近就一直跟着庄飞予天天喝酒?” 宋朗辉宿醉的不适还很明显,揉着太阳穴说:“老林不是这学期不让我拍戏吗,我晚上也没什么课,你又不在家,去小剧场吧也就我一个局外人。我没事儿干就去跟老庄他们坐坐,昨天是喝的稍微过了量,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跟他们乱来。” 陈琢清楚他不喜欢庄飞予是他的事情,但宋朗辉有交友的自由,又想到昨晚也的确是宋朗辉第一次醉酒,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小题大做,只建议他:“不然你回小剧场来?许明见最近在改,大家都说你来演最合适不过。” 宋朗辉放下手里的碗,“我不会回去了,本来一开始就是图个新鲜,演点不一样的东西。阿琢,说真的,你也别老把时间耗在那里,那地方对许明见来说也就是玩个票,只不过他爸现在还懒得管他,要管起来他自然就走正道儿去了。这种剧场戏剧学院每年能有十个新的,每年也能死掉十个,谁都做不了一辈子,也给不了饭吃。你们现在天天开心爱演什么演什么也不用对外售票,还不是因为许明见有钱烧, 分卷阅读43 等他爸对他动真格的把钱断了,他哪儿来的能力养活你们?不是有正规片子在找你写吗,你也认真考虑考虑。” 陈琢没说话。过去一年宋朗辉介绍给他的这个小剧场几乎是他业余生活的全部,但他的全部也不过只是宋朗辉千万兴趣爱好中的一个。他知道宋朗辉这一番话没有错,小剧场里每学期都有人离开,理想世界总会坍塌。 宋朗辉的话没说错,但他并不喜欢宋朗辉说出这番话。 如果那条删掉的短信草稿,陈琢又一次用不痛不痒的话来避开这种不愉快,他低着头讲了一句:“快吃吧,粥该凉了。” 这么醉酒一次,宋朗辉有几天没再去庄飞予酒吧混。一周多以后庄飞予打电话给宋朗辉说要请他和陈琢吃饭,还约在一家正正经经的餐厅。宋朗辉觉得这个约来的正式,庄飞予也不会搞什么幺蛾子,带另一半见好朋友也是一件平常事,就代表陈琢答应了。 陈琢其实是希望跟庄飞予能够保持至少不难看的关系,他甚至有些后悔上一次庄飞予送宋朗辉回家他表现的太没有礼貌,赴约前还特地跟宋朗辉一起给庄飞予选了只领带夹。一顿饭吃的倒的确没什么大问题,庄飞予说话都比平时礼貌客气,陈琢话少,但场面也不算尴尬。宋朗辉都还开玩笑:“老庄,你看看跟我们阿琢在一起都近墨者黑了吧,你那点流氓痞气都镇住了。” 庄飞予也笑,“是啊,来敬一杯陈琢,谢谢你及时拯救了宋朗辉,免了他跟我们同流合污。” 离开之前宋朗辉去上洗手间,包间里就剩下两个人。庄飞予还是面上一派和气,说话也礼貌,说:“诶,陈琢,我能看看你的表吗?你刚刚夹菜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最近我哥快过生日,我正在给他挑表。” 陈琢没多想,今晚接触起来以为庄飞予这个人也有正常可相处的一面,就干脆地解了表递过去。 庄飞予接过去,像是真正在研究表的样子正面反面看了半天,还给他的时候说:“江诗丹顿艺术大师,小一百万一只表,陈老师真是好品味。” 这表是宋朗辉送陈琢的生日礼物,宋朗辉没说价钱陈琢也没问,他本来想在网上查一查,结果被宋朗辉发现了立刻从背后捂住他眼睛把他乱亲了一通,一打岔后来也就忘了,平时他也很少戴。他以为宋朗辉自己有分寸,毕竟他们日常都不挥霍,宋朗辉穿着打扮也不夸张,出门吃饭两个人也找隐秘不起眼的小馆子,陈琢哪里料得到宋朗辉随便买只表就是快七位数。 陈琢内心震动,面上倒还维持一派镇定把表扣上。 到宋朗辉回来庄飞予都一脸笑容,今晚心情很好的样子,问宋朗辉:“要不去我酒吧坐坐?今天第一次跟陈老师这么认真聊天,难得投缘,不如一两杯酒助助兴。” 陈琢没说拒绝,宋朗辉也觉得今晚难得氛围好,只是小声提醒庄飞予:“把你那儿乱七八糟的都看好了别到处乱窜。” 庄飞予给他比一个OK的姿势。 说喝两杯就真的只是单纯喝两杯,连公共区域那些妹妹弟弟们都不见了,保龄球被放在合适的位置。庄飞予忙着招呼朋友,宋朗辉带陈琢到他天天蹲守的游戏机前,说:“不骗你吧,我就是到这儿来见见朋友跟人聊聊天,不然总在家等你会闺怨的。我就每天玩儿超级玛丽,除了喝的是酒不是奶,我在这儿简直就是个小学生。” 陈琢本来不宁的心绪也被宋朗辉的“闺怨”逗笑,看他打了几盘超级玛丽送了两条命,突然问:“你送我的表很贵是不是?” 宋朗辉虽然奇怪他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但也没多想,以为他到底没忍住去搜索了品牌和价格。宋朗辉手里还忙着按键躲乌龟,视线都没移开半分:“是花了我拍两个广告的钱,但我大学之后我爸妈就不管我钱了,你知道我也不签公司,片酬都我拿着,给你买东西我总是舍得的。你放心,今年过了明年再开始接戏,一个手表的钱很快就回来了。”宋朗辉看陈琢不搭话,以为他是不高兴自己乱花钱,又说:“放心吧我不会乱挥霍,我一青春少年还没到用奢侈品那岁数,但男人总得有只好表。你要是怕我乱花,以后我把钱都给你管就是了,我们宋家的正房太太。” 庄飞予端着酒进来,陈琢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但心里有了决断。 那天到散场气氛都还算正常,三个人喝了两杯,临出门的时候宋朗辉停下来跟一桌圈内人打招呼,旁边桌一股味道窜过来,陈琢和宋朗辉都回头看一眼,宋朗辉稍稍退后不动声色地挡住了陈琢的视线。 回家的路上陈琢没说话,看着窗外沉思。宋朗辉以为他有几分薄醉犯困。 进了客厅陈琢开灯在沙发上端正坐着,宋朗辉去厨房里泡了两杯蜂蜜水,等他也坐下来陈琢才说:“……刚刚,在庄飞予的酒吧,隔壁桌是不是……在吸大麻?” 宋朗辉知道他那一瞥是看到了,何况那味道也太明显,就解释道:“老庄的场子里偶尔是会有这些东西。他那帮朋友都从美国回来,说在那边飞叶子飞习惯了,来一点儿能激发灵感,就图个放松,他们也不沾别的。” 陈琢看着宋朗辉,神色认真地问:“那你呢?你也会碰吗?” 宋朗辉见他皱着眉一脸忧心忡忡,反而觉得这样的陈琢显得可爱,笑着弹他脑门儿一下:“想什么呢小陈老师。庄飞予自己场子里不提供这些,都是那帮人自己玩儿。我跟那桌人没什么交情,他们那帮人的核心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周流深,我本来就不喜欢他,而且毒这种事儿我要是碰上我爸会把我打死的,你也知道老人家是德艺双馨的典范嘛,我哪儿能给他丢这种脸。吸了这种东西上镜气色不好看,我不会犯这种蠢。我发誓我在老庄那儿就喝喝酒打打游戏,绝对绝对不做出格的事儿。” 这番话并没有安慰到陈琢,看到那一幕对他还是震撼太大,宋朗辉真的可能在那种场合坚持每天只玩小学生超级玛丽吗?一个月也许可能,但如果三年五载呢? 陈琢想起来高三时那个演员飙车出事的夜晚,还是把心头的担忧讲出来:“朗朗,你以前跟我说他们有一万种有趣玩法,人很容易就沉下去了,你打超级玛丽也总有觉得无聊的一天,万一哪天突然也觉得这种事有趣了呢?我过完年不打算去小剧场了,你在家不用再怕无聊,我们可以一起在家里踩蘑菇踢乌龟,以后你别再去了,好不好?” 陈琢喝了酒的眼睛本来就有点泛红,此刻微微皱着眉跟他打商量,宋朗辉心都软下去,当然用一个吻答应。 第36章 [已修] 十二月最后一次公演结束,陈琢在楼上餐厅找到正在吃粉的许明见。许明见为了这场演出熬了 分卷阅读44 不知道多少个夜,气色也不太好,见陈琢坐在他面前有话要讲的样子就说:“你要是没有十万火急要紧事,先放我吃完饭回家补个觉。” 陈琢知道这大概不算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但觉得还是有必要把话说下去:“师兄,过完年以后我可能就退出小剧场了。” 许明见头都快埋进汤里,又吸了一口粉才问他:“为什么?” 陈琢不愿意瞒他,何况这个对方负责人一开始就是许明见这边牵的线,就说:“有个剧组找到我,他们要改一本,但原作者自己改不好剧本,所以想找我去试试看,大概过了年就正式开拍了。我怕这边兼顾不过来,耽误了大家。” 有人要走对许明见来说是常事,他虽然一向看重陈琢,但也不阻碍陈琢往更好的地方走,就问:“是什么剧?这一两年好的书都改得差不多了,这次改谁?你小子第一个商业作品可别砸了招牌。” 陈琢声音低下去:“不是什么严肃文学……就是一个网络,找了前一段时间选秀出来的前几名,几个男生追一个女生这种剧情,拍个用来稳住粉丝的偶像剧。这个网络和这几个主演都还算挺有人气的,所以写出来一定能拍成。” 许明见这才把勺子往碗里一扔,抬起头看他:“他们跟你说清楚了吗?如果这种网络原作者知名度高的,他们都会对外宣传是作者亲自改剧本,不然怕书粉要闹。陈琢,一来,这个剧本你很可能没法儿署名,当然这种本子也不值得署名,二来,这种剧情这种班底,你这是在浪费自己。” 陈琢低着头不跟他对视,执意把自己的想法讲完:“师兄,我明白你的想法。你说的署名和题材的问题,我都考虑过了,但我有我自己的顾虑,这个是我目前能够选的最好机会,你说的好本子可遇而不可求,现在至少有个让我先路露头角的机会,观众也许不知道是我改的,但圈子里的人知道就可以了,这一部不行,总有下一部能署名的。” 陈琢跟许明见有很多相似之处,但他有一点跟许明见不一样,陈琢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彻底的理想主义者。就像当年他决定不学物理,最最客观的原因也是看到自己的局限,不愿意浪费时间而最后却以碰到天花板告终。宋朗辉两部戏的片酬够送他一只小一百万的表,而且往后宋朗辉的片酬只会越来越高,他没有办法再一直跟许明见耗在地下室做零收益的试验。再往远了看,他总需要向父母有个交代,有写商业剧本的机会、能挣到钱,至少能从某个意义上说明他当初看似冲动的选择并不算全错。 许明见最不喜欢这种自废武功的剧情,尤其陈琢的确有灵气,按理说他的家庭环境和教育背景都没有为他提供任何剧本创作的优势条件,偏偏他能讲好一个故事。许明见还想劝他:“你知道刚开始宋朗辉跟我说想把你介绍到我的剧场,我没当回事儿,宋朗辉那个人太适合演艺圈了,我也知道他在我这儿就是图个乐。一开始我以为你跟他是朋友,你也是来这儿瞎混混。我给你拉书单也就是想唬唬你,谁知道你这个傻子真的一本本地看,第一个本子写出来就漂漂亮亮,说真的,我当年第一个作品根本没法儿跟你比。陈琢,我不是第一滴讲了,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种灵气。” 陈琢没再多解释,倒了杯许明见面前的米酒敬他:“师兄,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是那时候遇见你们,我可能就听我爸的话申请国外的学校去念物理了。这两年承蒙你照顾跟大家一起做了好多场开心痛快的梦,你就当我现在梦醒了。” 许明见看他固执不听劝,根本不接他这杯酒,筷子往桌上一拍比陈琢还要先走,就扔下一句:“你他妈就是个孬种。” 陈琢是真的开始编偶像剧。宋朗辉回家看他捧着本封面俗烂的震惊得不行,他以为陈琢那天说过了年不去小剧场只是一句不走心的话,没料到陈琢还是那么说到做到。宋朗辉自然知道陈琢不会只为了不让他喝酒就放弃小剧场,但也没有再追问原因,只说:“我说过离开小剧场是早晚的事,就是许明见自己也待不了一辈子。虽然你现在接的这个本子不算好,但以后总能有好的。慢慢来,我陪着你。” 陈琢在家里写剧本,宋朗辉晚上也很少再去庄飞予那儿报道,就坐在陈琢旁边戴着耳机看老电影。冬天暖气开得足,陈琢写累了就关上电脑趴在宋朗辉肩膀上陪他看电影。期末的时候两个人停了剧本和电影一起复习考试,宋朗辉的理论课少,书看完了就突发奇想:“阿琢,不如我们养只猫吧?” 陈琢本来就喜欢猫,两个人现在大把时间在家,多一只小猫也不是问题。于是有了想法就付诸实践。宋朗辉四处跟朋友发信息,看谁家最近有新生的小猫,倒也还真的有一个回复他让他且再等等,自家猫最近可能真的怀上了。 年末两个人各有各的应酬,陈琢既然算是正式做了编剧,偶尔也有饭局要赴。宋朗辉在这种应酬场合都是如鱼得水,但陈琢一概不喜欢,真正去过了也只是更不喜欢。回家跟宋朗辉说起来,宋朗辉就一副过来人的做派说他还是太少年意气,应该要学一些虚与委蛇。 这种话题一说两个人的观点就碰不到一块儿去,争到最后难免都有些不愉快,陈琢不愿意跟宋朗辉解释他所见的丑陋龌龊,实在话锋不对就岔到别的话题上去。 寒假两个人都要回家,宋朗辉打算这次过年就跟家里出柜,省得各种导演叔伯再跟他介绍女朋友。他们家风气开明,想来不会有太大阻挠,但也总归要做好打一场硬仗的准备。晚上睡觉前他随口问陈琢:“我打算这次过年趁着气氛好就跟我爸妈讲我们俩的事儿,你要不要跟我回家一趟?” 出柜这种事在宋朗辉预期不过一句告知,但陈琢看来却严肃数十倍。他不觉得现在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时机,他们都还太年轻,尽管彼此都抱了长远的打算,但在父母看来仍然可能不过是小孩儿把戏,何况过年时间特殊,万一不愉快就容易闹大成真的不愉快。 陈琢躺得比宋朗辉稍微低一点,在被窝里就着床头的灯光抬头看着宋朗辉,跟他商量:“是不是有点儿太早了?至少也等到我们大学毕业,这样长辈们才不会觉得只是荷尔蒙作祟瞎胡闹。” 陈琢的犹疑是出于谨慎多虑,但宋朗辉听起来却像是仗还没开始打战友先问能不能过几年再打。宋朗辉要出柜并不是头脑发热,他们两个要继续走下去他必须得到宋璟的认可然后借助宋璟的资源来堵住媒体。宋朗辉过了大二当然会继续开始拍戏,而且只会越拍越多关注度只增不减,陈琢自己也迈进这个圈子,媒体现在处处跟拍的风气越来越重,演艺圈对于同性练这种事情又敏 分卷阅读45 感,他们如果被拍到就不只是向家里出柜那么简单,甚至可能搭上两个人的前程。宋朗辉甚至都想好了,如果宋璟和章茵绮反对,他就搬出自己的前程来跟宋璟搏,他必须要确定自己的父母能够跟自己达成共识,他和陈琢才可能才镜头前有一片坦途。 宋朗辉不愿意解释这么多,这个柜陈琢在不在场他都得出,他关了灯,说:“我会再想想,快睡吧。” 宋朗辉转过身去,陈琢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 宋朗辉的出柜时间选在大年三十,的确是一个原本气氛极好的日子,他们今年没去南半球,章茵绮和宋璟自己在家包了一下午饺子。饭桌上宋朗辉抛下的一句话听在宋璟和章茵绮耳里比窗外的烟花还要响。话音落下跟随的是持久的沉默,跟宋朗辉此前预期不太相符。 宋璟握住妻子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朗朗,你告诉爸爸这是不是因为当时拍了?” 宋璟第一反应是自责,甚至开始后悔是不是不该当时让宋朗辉做决定,宋朗辉当年才十六岁,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因为一个虚拟的故事却可能改写了真实的人生。 宋朗辉与父母直视,希望他们能看得见他眼里的认真和坚定:“拍那部戏之前我其实就喜欢他了,那时候你跟妈妈都很开心我比以前认真念书,其实我不喜欢念书,我只是想跟他待在一起。开拍之前,我记得你跟我说这不是一件有对错的事情。阿琢,我是说陈琢,他是一个特别好的人,比我懂事,我喜欢他。爸爸,这不是错。” 虚拟的故事里一段相爱的故事没有对错,但现实里总有世俗的判断。宋璟看着已经有个成年人样子的儿子,并不确定这条路的代价他是否能承受。如果宋朗辉不在演艺圈或许还好,但宋璟比谁都明白镁光灯前的世界行差踏错就是万丈深渊,宋朗辉本来在他的庇护下可以有最坦荡的前程,现在却偏偏要为自己埋下一枚定时炸弹。 宋璟回了房间,他说:“你总要给爸爸一点时间思考和接受。这不是错事,但也不是一件好事。你现在的一举一动都是万众瞩目,我们总得想个办法。” 章茵绮没说话,她好像还有点儿难以置信,当初还被自己抱在怀里拍奶粉广告的宝贝,怎么忽然就到了谈恋爱的年纪? 客厅里的电视已经开始放热闹的晚会,宋朗辉原本还激动的心情此时也完全冷下来,主持人的混乱开场白之后是第一个歌舞节目。宋朗辉脸上的笑早就垮下去,一颗心直直沉下去,勉强开口讲:“妈妈,对不起。” 章茵绮的眼泪几乎一瞬间就掉下来,她明白相爱并非错事,只是不愿看见儿子吃苦。她不愿意像宋璟一样瞻前顾后分析利弊,就当她妇人之仁,她只希望儿子平安快乐。 那一年大年初三,宋璟宴请圈内媒体和经纪公司高层。他息影以后鲜有这样的大动作,带着妻子亲迎客人,还邀了几位圈内颇有话语权的前辈和制片人坐镇,一餐饭从中午吃到傍晚,只为给儿子铺一条坦途。 第37章 [已修] 宋朗辉这个柜出得并不如想象轻松,连章茵绮和宋璟假期最后一天送他到学校,车里一家人都反常的沉默。 回学校第一晚他拉着陈琢做了一场,下午的沉默延续成床上的寡言。陈琢察觉出来宋朗辉心情不好,事实上今晚这一场性事两个人都不够投入,宋朗辉憋着劲儿,而陈琢不明白他在为什么较劲儿。结束之后并肩躺在一起,陈琢问:“你今天不开心?” 宋朗辉没有直接回答陈琢的问题,而是趁他开口问直接把心头犹豫良久的话讲出来,也没有给任何铺垫:“这次回家我跟我爸我妈说过我们的事了?” 放假前宋朗辉提的时候,陈琢以为他并不是急于这一时。加上假期电话里宋朗辉也根本没有提过这件事,陈琢哪里料到他不声不响就把这么大件事儿给做了。宋朗辉今晚的心事太过明显,陈琢猜测中间大概是发生了一些不愉快,在被窝里牵住宋朗辉的手,却也想不到什么可以安慰,只能把身体贴的离他更近一些。 宋朗辉动作上并没有回应陈琢,继续说:“他们已经知道了,那你呢?你什么时候愿意以我男朋友的身份去见他们?” 宋朗辉问出这句话是因为他心中还是有芥蒂。之前陈琢推辞的时候,他倒没觉得什么大不了,但真正自己回家面对一切,又还是希望那种时刻身边能有陈琢。 这个问题上陈琢的确是为难,他心里梳理了一遍自己这学期的时间表以及目前在谈的各种剧本约,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等我们大四我就正式去见你爸爸妈妈,好不好?” 他们离大四也不过还有一年,陈琢觉得这个时间线并不算不合理,何况他高中就去过宋朗辉家,对于宋璟和章茵绮来说并不是全然陌生。他不愿意也不敢说现在,是不想站在宋朗辉父母面前时自己还是一个一事无成的三流偶像剧编剧。 陈琢明白高考分数、会做多少竞赛题这些对于另一半的父母而言是毫无用处的,在现在的恋爱关系里,宋朗辉才是那一簇高枝。他至少需要向宋朗辉父母证明,虽然性别不够恰当,但他有资格和宋朗辉并肩。 那时候的陈琢太在意跟宋朗辉势均力敌这件事了,而宋朗辉所希望的却只是陈琢能真真正正时时刻刻站在他身边。 一旦有了罅隙,就好像多了很多争吵的由头,人容易对各种小事敏感。陈琢不愿意再跟宋朗辉窝在一起写剧本,宋朗辉如果在书房里看电影,他就关了门在卧室里写。宋朗辉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吃饭的时候问陈琢:“是不是我耳机开太大声音会吵到你?” 陈琢摇头,“我最近思路不太顺,写东西容易焦虑,不想影响你的情绪。” 这是真的,要把三流偶像剧写出彩其实也难。陈琢最近写东西极易暴躁,他知道问题在哪里而又知道无法解决,他太急于求成了。 但这话宋朗辉听在耳里只觉得是敷衍,没有灵感也不代表一定要避开他关上门,闭门造车难道不是更思路枯竭。明明以前他们也有非常多的他陪陈琢讨论剧情走向的时刻,而且他不喜欢陈琢把他们的情绪分开,他分明愿意为陈琢分担。 于是一个模糊地说出焦虑却没有得到安慰,一个问出困惑却不相信答案。 两个人最默契平和的时间反而变成在床上的时候,身体还是那样熟悉和契合,人堕在最原始的欲望里,也没有多余的烦恼和情绪。 庄飞予生日那天打电话来约宋朗辉,宋朗辉虽然答应过陈琢不再去庄飞予的酒吧,却也不好在生日这天拂了老庄面子。他跟陈琢这一段时间关系缓和了一些,也许真的是陈琢度过了创作的瓶颈。宋朗辉不 分卷阅读46 愿意节外生枝,就提前给陈琢报备,陈琢这次全然无阻拦,只叮嘱他十二点前回来有惊喜,两个人道别的时候也开开心心。 陈琢的剧本今天收尾,他晚上能有一大段时间空出来制造个小惊喜来弥补前一阵儿的不愉快。本来以为宋朗辉晚上在家,他订好了餐厅和音乐会,现在宋朗辉有约要赴,他打算改做一个宋朗辉喜欢的抹茶千层。 陈琢八点半交完剧本去超市买好原料,在厨房里一道一道耐心煎可丽饼,每一张都需要十足的耐心和时间,他火候把握地没那么准,失败了好多次,好在原料准备得充足,时间又足够漫长。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陈琢正在撒抹茶粉,来电是宋朗辉的号码说话的却是庄飞予的声音,庄飞予语气还是惯常的二不垮五:“陈老师啊,你怎么没跟宋朗辉一起来啊?今儿我生日,陈老师不拿我当朋友了是吧。” 宋朗辉把电话抢过去,找了个背景音乐安静一点的地方,跟他说:“阿琢,你写完剧本要不要过来一趟?老庄过生日,几个朋友喝点酒,他们没见过你,好不容易今天这个机会,大家都想见见你。” 陈琢交完活心情舒畅,也觉得去一趟还能顺便把也许有点醉的宋朗辉接回来。撒了一半抹茶粉还没完全成型的蛋糕被收进冰箱,他简单地收拾了自己就打车去宋朗辉去的地址。到了坐下来先接了三杯酒,他跟宋朗辉这帮朋友不算熟,本来也不多话,基本的寒暄之后就鲜少开口。桌上的人还在讨论庄飞予新换的女朋友,夸庄飞予女朋友质量芝麻开花节节高,数量也是和平共处五个起算,说到后面就说到床上的事去,都吆喝着要庄飞予讲一次睡三个妹妹是什么感受。 陈琢开始写商业剧本以来也见识过应酬场合,但到底不习惯这种露骨的话,何况这尺度还不是一般的大,就打算离席去洗手间避一避,侧头一看宋朗辉倒是笑意满脸淡定从容的样子,不参与,也不疏离。 陈琢在洗手间洗手洗到一半,庄飞予推门进来。什么也不做,就靠着墙站着,陈琢于是明白他是冲自己来。 庄飞予一脸诚恳好奇的样子:“陈老师啊,我想请教你一下,你看起来文文弱弱,是怎么受得了宋朗朗这个野兽的?”他说着站到陈琢旁边,手指擦了擦自己的嘴唇,打开水冲手,轻轻“嘶”了一声又说:“你看刚刚玩个游戏,好巧不巧抽中我和他,咬我一嘴血。” 陈琢饭局来得晚,没听到前半段,之所以聊到庄飞予女朋友,开端还是因为大家关心他嘴唇上的伤口,他回答是昨晚双飞有个妹妹性子野爱咬人。 尽管不知道前情,但陈琢也知道庄飞予这个人一向鬼话信不得,真要为这事儿跟宋朗辉翻脸才是着了他的道。他不愿意在庄飞予面前跌份儿,面上还是维持冷静和礼貌:“庄先生,生日快乐。您三番五次跟我讲这些话没什么用,您要是对宋朗辉有心思,应该直接找他讲。” 一直到陈琢回到包间坐回宋朗辉旁边,他心里还是为那百分之十的可能性不好受,甚至视线瞥了眼宋朗辉的嘴唇看会不会也有个伤口。陈琢越是看宋朗辉自如地跟一群狐朋狗友调笑,就越觉得心浮气躁,恨不得马上拉着宋朗辉走,回家吃千层蛋糕再接着做爱,陈琢甚至想,宋朗辉想把蛋糕抹在他身体上吃都可以。 庄飞予后陈琢一步回来,一桌人又闹了一圈他是不是出去找刚刚的美女服务员打野炮。庄飞予由着他们胡说一阵,突然举起杯子要敬陈琢,“我必须敬陈老师一杯,陈老师跟你们这些流氓都不一样,你们看看宋朗朗被管得多乖,今天我打电话邀他来,他还要先征得陈老师同意。真希望我女朋友也能学学陈老师,这样我也可以做个好人了。” 陈琢忍着心中的不快,喝了这杯酒。 一群人看开了这个头,也跟着起哄。都要站起来敬陈琢,陈琢不愿意再喝,敬酒的人就把宋朗辉拉进来:“宋少爷你这爱人可是看菜下饭啊,只喝老庄的酒不喝我们的。” 宋朗辉知道陈琢酒量不好,也不爱这种瞎胡闹的场合,但这群人就是图个好玩儿,大家一起光屁股长大他们第一次见着宋朗辉藏着掖着的陈琢,瞎闹几杯也正常。今天这场面只怕他自己出面挡也挡不住这群人,再一想今天庄飞予生日,场面不好搞得太尴尬,至少眼前这一杯是不好推掉。 宋朗辉的语气是陈琢陌生的轻佻,却符合饭桌上的氛围,他牵着陈琢的手碰上对面的酒杯:“阿琢,别不懂事儿,就给他们一杯的面子,这一杯喝了谁再来灌我可翻脸了啊。” 这已经是宋朗辉能想到的最好的折中方法,陈琢却是一股子燥意直接爆了表,挣开宋朗辉的手站起来就往门口走。 陈琢这一不给情面的离席宋朗辉也突然一股火窜上来,前些时日那些不快好像有了个爆发的由头。众人看场面闹成这样,也就悻悻地拿着杯子回去坐下,宋朗辉自己倒是连喝了三杯。 庄飞予心情好的不得了,简直觉得这是他今年生日最快乐的一刻,他庄飞予得不到的、不痛快的,旁的人也不要想得到和痛快。他冲着面色沉沉的宋朗辉讲:“朗朗啊,你这陈老师跟咱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你说你何必强人所难呢?指不定陈老师现在心里怎么怪你呢。你想把他介绍给这些老朋友们,大家也都愿意见你看中的人,但人家愿意吗?人家可能根本上不上我们这些人。太干净的人啊,我们是留不住的。” 庄飞予这番话里有几句戳到宋朗辉跳动的神经,宋朗辉不愿意细究和反驳,原本竭力压住的火气先冲着庄飞予撒:“庄飞予你他妈闭嘴,你少他妈再挑拨我跟陈琢。” 这一下饭桌上是彻底安静下来,大家没料到宋朗辉这么不给寿星面儿。宋朗辉站起来直接踹翻了椅子,也推门走了。 宋朗辉看到门口穿着一件羊毛衫大概是在等着打车的陈琢觉得自己简直可笑,刚刚明明自己都已经气成那样儿了,走出来的时候还记得找前台帮陈琢取大衣。 宋朗辉心头一股莫名的酸涩,这竟然已经是他们俩认识的第五年,宋朗辉连陈琢总忘记拿寄存的大衣这种事都记成了一种自然反应。 宋朗辉站到陈琢旁边,臂弯里挂着他的大衣,刚刚那三杯酒喝得猛了,现在劲儿有点上来,他放缓语气叫了一声:“阿琢。” 陈琢没应声。 宋朗辉继续说:“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场合,但老庄今天生日,总归不好闹得不好看。你现在跟我进去打声招呼,我们立刻就走,好吗?” 陈琢站在冷风里吹了五分钟,人吹的越清醒,对里面的一切也越反感,这种反感甚至不是因为庄飞予那一番胡言乱语,而是他不喜欢宋朗辉恰当自然地融入这种场合。 分卷阅读47 他转头看着宋朗辉,一晃五年过去了,宋朗辉当然不止穿着迷彩服的十六岁,就连现在的天气也和当时的烈日截然相反。陈琢明白他们当然要做游刃有余的社会人,但他原本也以为宋朗辉可以有那么点点不一样。陈琢冷得有些微抖,他觉得自己可能也是受了酒精的影响,理智清醒状态下可能会做的妥协他此刻一点不愿意做,开口讲出的话十分坚定:“我不会再回去。” 宋朗辉过去十五分钟内一直反反复复在爆发又压抑的火终于忍不住了,他为了陈琢怼了今天最不该怼的庄飞予,也丢下一群朋友追了出来。甚至他见了陈琢也还努力压着火,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但陈琢却半分不让步视他朋友如洪水猛兽。 宋朗辉酒劲儿和火气都往上涌,情绪好像也不太受自己控制,他问:“行,你不回去,没人逼你回去。但陈琢,你他妈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排斥什么?见见我的朋友跟他们说说话喝一杯对你来说有这么难吗?” 陈琢看着他,或许是因为冷,说话几乎一字一顿带着颤音,“我嫌不干净。话不干净,酒也不干净。” 宋朗辉开始笑,这一句不干净就是把所有人一网打尽了,看来庄飞予刚刚那一番疯话也不是全盘说错——他自己热脸贴上去,却没想过可能人家根本就不愿意。他知道陈琢对庄飞予有偏见,但老庄今天都能表现地礼貌配合,为什么陈琢就不能也让让步?维持一顿表面和平的饭局、喝两三杯他朋友敬的酒有那么难吗? 宋朗辉觉得自己的确是蠢,活该只有他自己牺牲,陈琢不愿意他去庄飞予的酒吧他就不去,陈琢不愿意出柜他就自己去出假装听不到父亲的叹气声。陈琢呢?凭什么陈琢还他妈站在这里像个局外人一样指责他? 宋朗辉是气极反笑,笑过了说话也不过脑子,只觉得自己的难过也活该让对方体会到才算痛快:“你干净,全世界就你他妈最干净最清高,出柜喝酒跟导演演员吃饭应酬都是脏事儿,活该我们这些不干净的人做。” 陈琢表情都已经冷下去,一动不动地盯着宋朗辉,他想捂住宋朗辉的嘴,怕他讲出更可怕的话,但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冻僵了似的动弹不得。 宋朗辉这时候根本看不见陈琢眼里的难过和失望,也许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讲什么,只是想这一刀还应该要戳得更深,不然陈琢怎么能体会到他的不痛快呢?宋朗辉把语速放缓,就像是以前说情话那样问:“那陈琢啊,你他妈嫌不干净当初来念什么戏剧学院?你清高你他妈写什么三流偶像剧?你他妈干净清高来跟我搞什么对象当什么同性恋?” 陈琢脸上的被暖气烘出来的不正常的红这时候都褪下去,他把手背到背后不想让宋朗辉看见他明显在发抖,虽然宋朗辉现在是注意不到这种细节了。他甚至期望现在气温可以更低一些,如果他下一秒就失去知觉,也许就感觉不到难受了。 即使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明白陈琢为什么放着物理不念来学戏剧,陈琢曾以为这个人除了自己就是宋朗辉。他们明明曾经交换过彼此的困惑软弱,也约定过漫漫前路共同度过。陈琢还想起来自己初初怀疑性向时的挣扎和迷茫,现在他知道了,那时候的痛苦并没有结束,他正在加倍承受。 那些漂亮的话和水果味的吻原来都是不作数的,错只错在他全都信了。 陈琢甚至不愿意再开口争辩——如果连宋朗辉都问出这句话,那么他当年志愿表上写的那一笔、他故意错过的面试、他被许明见骂的那句孬种以及他遇到宋朗辉之后的一切一切,就都没有任何意义。 何况陈琢没有办法跟宋朗辉解释,他在这个圈子里能见到的脏和宋朗辉能见到的不一样。有一些东西不会被带到宋朗辉面前,而陈琢只是刚刚开始做编剧,几场饭局下来已经见识百鬼夜行,这些鬼,和刚刚饭桌上那些太像太像了。 陈琢转身就走,脚步又快又急,好像是怕再多停一秒就会听到更可怕的话。他的大衣还挂在宋朗辉的臂弯,他不敢回头,只想快速离开这个噩梦的现场。 陈琢现在知道了,宋朗辉的喜欢就像皇帝的新衣,是陈琢自己把自己溺在漂亮话构建的虚像和温情里。等到那个说真话的小朋友一跳出来,才发现依然不过孑然一身。 宋朗辉再是冲动清醒,也知道刚刚口不择言说了最最不该说的话。他看着陈琢的背影不敢追,想叫住他好像也根本开不了口。宋朗辉甚至回想不起来自己刚刚那一番激动的情绪之上到底说了什么,那些可怕的话,他都讲了吗? 宋朗辉想搓一把脸让自己清醒,却沾了一手水,明明撂了狠话的人是他,淌了满脸泪水的人却也是他。臂弯里酒店暖气充足的储物间里拿出来的大衣还留有余温,他却看不见陈琢的背影了。 第38章 [已修] 宋朗辉开门的时候一颗心跳得极快,脚步却十分踌躇。他既不知道怎么面对陈琢,更怕陈琢连面对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打开玄关的灯,客厅里空空荡荡,没有陈琢的身影。他坐在沙发里发了会呆,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惑和迷茫,他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好好儿的,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宋朗辉只觉得嗓子烧得厉害,他起身去厨房里给自己倒了杯冰水。 冰箱里冻着一个抹茶千层的半成品,还没真正成型,看起来也只是糟糕的一团。他记起来以前跟陈琢提过一次想去超市买原料自己做,还兴冲冲地在网上找过制作方法。陈琢放下手里的笔记本侧头看他,问他知道不知道做一个需要多少层饼和耐心。 宋朗辉本来是来喝水,却被这只蛋糕打断了在厨房里抽起烟来,点烟的时候他又想到,对他抽烟这件事陈琢也是不喜欢的,他知道陈琢不喜欢,但也不想改,年轻男孩子谁还没点不健康的瘾头,他再喜欢陈琢也不代表他要跟陈琢一样获得像个养生的老年人过那种没滋没味的生活。 冰箱暖黄的光映着蛋糕上绿色的抹茶粉,和猩红的烟头一起成为厨房里的光源。宋朗辉抽烟一向图个消遣快乐,此刻难以名状的难过却不断往上涌,但这份难过好像也不只是为了错过的那只蛋糕。 宋朗辉抽完烟又打开窗吹冷风散散厨房里的烟味并试图让自己冷静,他脑子是懵的,陈琢不见了他该去哪里找呢?他知道陈琢生活简单到了无聊的地步,介绍他去许明见的小剧场那个小剧场就成为陈琢全部的消遣。但就是这样子单调的生活,宋朗辉都拿不准该去哪个地方找陈琢。 宋朗辉走进卧室想带一件陈琢的大衣再出门,进了房间才发现陈琢其实就躺在床上,他没来由喉头一哽,觉得今晚的自己一直在犯各种愚蠢的错误。他没开灯,在床的另 分卷阅读48 一边躺下来,感觉到陈琢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他知道陈琢大概没睡着,但也不敢把身体靠近陈琢, 就那么蜷在床的边缘,在一屋子黑暗里小声说:“阿琢,对不起。” 陈琢没有回答他。 天快亮的时候宋朗辉是被热度惊醒的,他四点多才睡着,心里兜着事睡得也不稳,醒来看时间也才七点半。 他们在睡梦里头倒是一派毫无罅隙的样子,自然而然就睡成宋朗辉把陈琢揽在怀里的姿势。陈琢的身体烫得吓人,宋朗辉用额头抵一抵他的额头,明显的高温度,想来是晚上回来路上没穿大衣吹了一路风。 宋朗辉开了灯,又找出来陈琢的大衣和毛衣,坐在床沿轻声叫他:“阿琢,阿琢,醒醒。你发烧了,我们得去一趟医院。” 陈琢睁开睡眼,眼睛还不太适应突然的光线。宋朗辉贴在他耳边小声讲:“快起来把衣服换上,我们去看医生。” 陈琢发着烧,又极困,意识不清醒也提不上来任何力气。宋朗辉把陈琢架起来给他换好衣服,拿了帽子围巾帮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背他出门。陈琢就趴在宋朗辉的背上,滚烫的额头贴着他的脖颈,既不知道现在在哪里,也想不起来几个小时前的不愉快,只是无意识得呢喃:“朗朗,我不舒服。” 宋朗辉开车一路红灯也不顾,到了医院也是一路狂奔,直到陈琢在病床上躺下输上液他才靠着墙喘了口气。快要下夜班的年轻护士认出他来:“诶诶诶,你就是那个宋璟的儿子吧!” 陈琢少不了需要护士招呼,宋朗辉于是勉强打起精神挤出来一个微笑,可惜笑得并不好看。小护士看他神色疲惫又一脸忧心,以为他担心病人,安慰他:“担心朋友是吧,放心吧他就是着凉了发烧,年轻人恢复得很快的,今天吊完水就没事儿了”,临出门前还夸他:“四十五床是你学校里的同学吗?我看长得也挺好看的。你同学要知道你这么照顾他,会很感动吧。” 这话听在宋朗辉耳朵里像讽刺,宋朗辉脑子里回溯着昨晚发生的一切,不知道自己哪里配得上陈琢的感动。 宋朗辉回到病房里,扎上针的陈琢闭着眼像是又睡着了的样子。即使他是装睡,宋朗辉也不敢拆穿。宋朗辉只好每隔十五分钟就摸摸他的额头,四瓶药输完三瓶半的时候陈琢睁开眼,宋朗辉也知道这时候温度已经退下去。陈琢脸色还是有些白,宋朗辉一宿就只睡了三个小时此刻也是两眼通红,陈琢醒了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两个人一时无话,最后还是宋朗辉先开口,依旧是那没头没尾三个字:“对不起。” 他还想往下讲,陈琢却打断他,声音有些沙哑但语调平常地说想喝粥。 陈琢不愿意再提,宋朗辉也就不再说。他买了粥回来陈琢已经拔完针,粥自然也没喝。回去的路上陈琢恢复了些精神,还主动说起来剧本交了过两周开拍他也要进组的事情,稀松平常的话一讲,好像昨晚的事伴着这场退掉的烧也一起翻篇了。 两个人再没讲起过那天晚上的事,陈琢既没有解释当晚的抗拒,宋朗辉也没有把道歉讲完,彼此默契地选择不回看,试图假装争吵并没有发生过。 陈琢那场感冒一直没好利索,烧退了也还总咳嗽,宋朗辉在网上搜了一阵发现大家都说喝梨汤好。宋朗辉自然不会是亲自削梨炖汤,他划拉了一圈外卖软件,比外卖要多做的一步无非是把塑料饭盒里的汤倒进家里的瓷碗里。没有人计较这种细节,两个人在暖黄灯光下的每一餐饭倒也温馨。庄飞予再打电话来约宋朗辉就都推掉,庄飞予也不纠缠,只在电话里阴阳怪气感叹实在羡慕陈老师,御夫有方。宋朗辉心情好懒得计较他这些怪声怪气,就笑着骂一句滚。 陈琢咳着嗽也得进组。导演见他第一面还以为他是演员,知道他其实是编剧后还大叹可惜了这张脸。虽然的确是部三流偶像剧,但也是正规的制作流程,陈琢以前没有接触过真实的剧组,如今所见处处都是学习的机会。 拍了一个多月,有场戏的临演行程有冲突,导演就抓了陈琢去顶。 导演在剧组对陈琢一向照顾,两分钟的镜头陈琢也不好拒绝。可能是在小剧场排练那一段时间积累的经验,他到了镜头前表演虽然不算纯熟但也没有大多数人第一次上镜的僵硬,最后拍出来的效果不错。剧组一直有实时制作各种拍摄花絮同步传到网上,陈琢这一段虽然最后未必会被放进正片,但被剧组社交账号的运营剪进当天的花絮里,还打了个#最高颜值编剧的tag。 剧虽然是三流,但因为男主角也算有些流量,平时关注这个账号的粉丝不在少数,陈琢出镜的这个小花絮带着那个tag小火了一把,还有神通广大的网友挖出来之前学校bbs上那张帖子。其乐经纪部的人看到这一段,隔天就打了电话给陈琢要跟他签约。 陈琢没拒绝。其乐算得上规模最大的经纪公司,老板方以明最早也是演员出身,在圈子里吃得开,旗下的艺人从来不愁资源。像陈琢跟许明见说过的一样,他不是永远做梦的那种人。要跟宋朗辉势均力敌,他总得从地下走到地上,幕后走到台前,眼前其乐抛出的橄榄枝甚至超出他的预期,不知道戏剧学院和电影学院有多少人希望其乐能成为自己演艺生涯的起点。 陈琢签完约的当天订了餐厅跟宋朗辉吃饭,打算正式地跟他分享这个消息。没料到一进餐厅就看到庄飞予跟着一群朋友也在,同桌的还有连宋朗辉都不喜欢的周流深。庄飞予大老远走过来跟他们打招呼,有宋朗辉在的场合他对陈琢还是收敛的,无非耍宝鞠躬叫一声陈老师。 话说到一半,跟他们没什么交情的周流深也莫名走过来端了两杯酒,一杯酒他自己,另一杯却不冲着宋朗辉而冲着陈琢,一双上挑的丹凤眼笑得邪:“陈先生,前几天在方以明办公室里看到你的资料就惊为天人,你长得太像我初恋男友,这一杯敬你,以后……” 以后怎样周流深自然不会明说,这以后即可以是工作场合见,也可能是床上见。宋朗辉和陈琢虽然没公开,但周流深不会看不明白,他只是疯起来谁的面子都不给,偏偏他也有这个底气。 这番话陈琢听得不舒服,又加上听过宋朗辉讲这个人的劣迹,冷着脸并没有伸出手接这杯酒。 宋朗辉虽然也听得憋火,但知道周流深是惹不起的主儿,连庄飞予这种疯子在周流深面前都只能伏低做小,陈琢既然已经签了约正式踏进这个圈子,就不能一开始就树这么大的敌人,否则方以明都难说能不能保得了他。他忍住心中的不快,打破此刻的僵局主动接过周流深手里的杯子一口干了,笑吟吟讲:“周先生,阿琢不懂事,不如我陪周先生喝。” 分卷阅读49 庄飞予见了他这个动作神色古怪在一旁着急想说话的样子,周流深一个眼神过去让他噤了声。周流深看着眼前三个人,突然意兴阑珊,好像刚才那处不过是一时兴起:“宋公子是个情种,跟令尊血脉相承。” 陈琢和宋朗辉这一餐饭还没开始吃却已经毁了个彻底,但既然已经来了,又不可能让庄飞予周流深看了笑话就立刻离开。侍者把他们引到陈琢订好的位置,桌上还放着两朵玫瑰,却显得几分不合时宜。 点好菜侍者离开,宋朗辉先开口问:“为什么签约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跟我商量?” 他以为他有最基本的知情权,没想到最后还要被庄飞予和周流深告知。如果陈琢跟他讲,他至少能够帮他挑一个最合适的公司,而且他们关系特殊又暂时见不得光,在签约前两家经纪公司应该要达成某种共识——某种意义上,他们现在其实已经成为一个共同体。 陈琢不喜欢他这种质问的口气,何况精心筹划的这一餐本来就是为了亲口告诉他,只是遇上庄飞予打岔。他心里还积着周流深带来的不快,于是也没什么好语气地反驳道:“我以为我还有一些做人的自由,不用事事向你申请。” 火药味儿其实已经开始漫开,二十出头的两个人也都不懂忍让,宋朗辉对着上菜的侍者还能礼貌道谢,笑着回答陈琢的却是:“你连基本的人情世故都处理不好,我难道还不该担心你签约的事情?” 人际的确是陈琢的短板,就像他刚刚在周流深面前的不知变通。他以前向宋朗辉坦陈过的弱点,现在却成为宋朗辉现在用来刺他的刀。陈琢觉得自己陷入一种可笑的境地,其中最可笑的是这把柄是他自己主动交出去的。 陈琢没有再接话,话讲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一餐饭吃得无滋无味,回到家里自然而然陷入冷战,也可能并不是没话讲,是怕这种情绪下说出的话让彼此后悔。 两个人的关系在短时间里频频陷入僵局,宋朗辉只能又寄托于酒。他要喝酒必须找个低调隐蔽的去处,跟系里那帮同学约,总能碰上一两个明里暗里谄媚讨好希望借他人脉的。想来想去也还是只是庄飞予的酒吧正合适。宋朗辉还算记得陈琢不喜欢庄飞予,于是哪怕现在陈琢不理他,他去了庄飞予的酒吧也坚持把庄飞予赶走自己打着超级玛丽喝酒。 宋朗辉看着已经掉了两条命的超级玛丽又觉得自己在犯蠢,他做这些事,陈琢既不会知道也不会感动到。 庄飞予这几次倒是很有眼色地不再凑上来,但今晚有个大导演在场,庄飞予真心想要给他引荐,笑兮兮跟他说:“我够意思吧?天天热脸贴你这冷屁股。郑导你也知道现在多难见了,过去喝几杯,等你这拍戏禁令过了难道还用不上郑导?” 郑志飞导演的确是棵人人都想抱的大树,庄飞予今天难得干件人事,宋朗辉起身去洗手间让庄飞予原地等他待会儿一块儿去郑导包厢。 庄飞予就立在那儿抽烟,面上带笑,看不出来更深的情绪。过了没一会儿吧台上宋朗辉留下来的手机振动起来,庄飞予走过去,看到“阿琢”两个字,庄飞予没动,表情比之前冷了几分。手机屏幕明明灭灭一共响了五次,第五次暗下去之后他嫌碍眼,直接抓过来按了关机键。 宋朗辉回来的时候庄飞予还是笑着抽烟,宋朗辉拿过桌上的手机装进裤兜,被庄飞予带着去见郑导。他觉得今晚自己眼皮跳得厉害,就问庄飞予:“到底是左眼跳是凶兆还是右眼?” 庄飞予吐个眼圈侧头看他一眼:“我只知道漂亮妹妹们穿的是胸罩。” 总是打不通电话的陈琢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手机里的快捷通话键还是宋朗辉当时设置的。陈琢当时还问他:“你号码我倒背如流,设置这个有什么意义?” 宋朗辉捏他的脸:“当然是证明我在你心里的排名,而且要是有危急时刻哪儿还来得及输11个数字,你得立刻能联系上我。” 陈琢忍着痛,快捷拨号和完整的号码来来回回拨,一直拨到对面传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陈琢在痛意里竟然还分神想,快捷通话键本身的确没有任何意义。 他痛得流了满脸泪水,也许不仅仅是因为生理上的痛,人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根本不必要的身体组织痛成这样?他最后尚且记得应该拨给120,或者说明明一开始就该拨给120,有谁能比120更可靠呢?陈琢几乎是抖着声音说出地址,又提前一步一步挪到门口打开门,只怕自己在救护车来之前就痛得昏过去。 一路上护士都在问他各种身体反应,又问他有没有亲友能够到医院,救护车的鸣笛声和痛感一起刺激他,陈琢其实听不太清,他太难受了,最后只剩下无意识的呢喃。 护士是个年轻小姑娘,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大的漂亮男孩儿痛得如此狼狈,也心疼他自己一个人受苦,俯下身下去听了好一会儿,有些着急地问他:“联系谁?你说兰兰还是说奶奶?” 第39章 [已修] 宋朗辉回家的时候是早上五点,庄飞予把他扔到家门口,帮他用钥匙开了门。这个时间,陈琢没有等在客厅也是正常,但庄飞予偏偏要讲:“你的小陈老师也有不等你的时候啊,一盏灯都不留给你。” 宋朗辉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他尚且还想的起来陈琢大概不会喜欢庄飞予踏进他们的家半步,于是笑着转头对庄飞予骂了一声滚。庄飞予根本不在意的样子,潇洒地挥一挥手转身就走。 宋朗辉走到客厅里打开灯,屋子里比平时要乱,茶几旁边碎了一个玻璃杯子,宋朗辉心里没来由的乱,但又想不出个缘由。卧室的门大开,他走过去摸到墙上的开关又开了一盏灯:陈琢的确不在。宋朗辉有些迟钝地拿出手机,屏幕黑着,他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关的机,一开机明明又还有电,红色的小圈里一个刺眼的数字五,他点开来,都是来自陈琢的未接来电。 宋朗辉对这一串电话无知无觉。 他莫名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陈琢并不是那种黏人的另一半,也绝对不会因为要叫他回家就打这一连串的电话。宋朗辉走回客厅里,站到那一地碎玻璃旁边愣了愣神。他回拨过去,接电话的不是陈琢而是医院的护士。夜里医院是很安静的,护士说的话都好像带着空旷的回音,宋朗辉一听到护士报出医院的名字就觉得腿软,对方一直一直在说,说病人独自在家打120多么危险,说现在各大医院的床位有多挤,说你们做家属太不负责根本找不到人签知情同意书。 宋朗辉等对方说完,一句话想问又不敢开口,一直到护士以为他掉了线“喂喂喂”好几声,他才问突 分卷阅读50 然回过神来一样问:“谢谢您,我……他是动什么手术?” 接电话的护士大概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讲的一堆话里独独忘了说清楚病人的病情,但看病人家属隔了这么几个小时才打来电话,一时也有些没好气地讲:“现在知道关心了是吧,要真是大手术我看你们都没地儿哭去。阑尾炎!手术已经做完了,你们快找人来医院缴一下费用,你们要不来,只能病人顶着刀口自己去办入院了。” 哪怕只是切除一个可有可无的组织,宋朗辉也并没有觉得提起来的心放平稳了。他在电话里跟护士道歉,电话都还没挂就立刻就冲下楼打车。 整座城市都开始亮起来,平时二十分钟的车程今天却格外堵。宋朗辉一宿没睡,但即使还带着后涌的酒意,此刻也极其清醒。他克制不住地去想护士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他想到那个碎掉的玻璃杯,手机上的未接来电,还有那份也许最后是进手术室前的陈琢自己签的知情同意书。他们同龄,平时陈琢是更成熟,更会照顾人的那个,但说到底陈琢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男生,陈琢自己是怎么一遍遍打他的电话然后一遍遍失望最后只能自己拨120的呢? 宋朗辉想得头疼,他想哭,但又哭不出来,两眼是熬过夜后的赤红。他在这里哭又有什么用呢?陈琢昨晚体会的痛,生理的心理的,他并没有察觉到分毫。陈琢被鸣着笛 的120的救护车载走的时候,他正在酒精和吵闹的音乐中短暂自我麻痹。在陈琢最最需要最最难受的时候,他不在场,那现在在这里掉眼泪未免也太可笑了。宋朗辉把的手肘撑到车窗上挡住自己的眼睛,摸到自己额头上一手冷汗。 在宋朗辉之前已经有人先一步赶到了医院。宋朗辉的电话拨过去没多久,陈琢麻醉就彻底过了醒了过来。护士对着他态度倒是很好的,大概是见过了他昨晚的狼狈有些心疼,温声跟他说不要担心,已经有朋友打过电话来马上过来给他办入院手续。陈琢道过谢,接过来手机,看到通话记录里宋朗辉的名字,其实是一个三位数的短号,刚入学的时候新办理入网,宋朗辉非要把两个人办到一个家庭套餐里。 陈琢等到护士出去了才拨通另一个电话。邱启来得很快,签过合同已经有人为人助理和经纪人的自觉,宋朗辉到的时候邱启已经缴完费办完手续,正在问陈琢怎么昨晚宿舍的同学也不来搭把手。 宋朗辉带着一身酒气走进病房,到底是跟病房的酒精不一样的味道。陈琢和邱启一时都没说话,陈琢是不知道能说什么、该说什么,邱启则是全然的震惊。倒是又来换药水的护士打破这一片沉默,护士对着这两位病人家属是没有好态度的,她也懒得去辨认眼前的人是不是某个未来的大明星,站得近了闻着宋朗辉一身酒气眉头皱地更是厉害:“家属注意一下,朋友自己在家生着病你们还出去瞎喝酒就算了,别现在再来影响医院环境,要是照顾不来抓紧时间去请护工。” 护士一出去,病房里又安静下来,宋朗辉一瞬不瞬看着陈琢,陈琢的视线却挂在输液的小管上。数到第十滴的时候,陈琢开口跟邱启说:“邱哥,你先下楼吃点儿早饭吧。” 邱启在一旁视线本来就无处安放,他看到进来的是宋朗辉的时候额角一跳,他哪里料得到陈琢口中的同性爱人是这样的来头,宋璟和章茵绮的独生子,陈琢哪里用签其乐,宋朗辉手头的资源匀一些给他就已经够吃。 只是邱启看着这两个人现在这幅样子,一点不像陈琢签约那天说起来另一半的坚定执着。他早上赶过来的时候值班医生也先训过他一顿,说陈琢自己在家打的120,联系不上亲人朋友,自己咬牙签完知情书才被推去打麻醉。邱启还以为以陈琢那天说起来另一半的那劲儿,这种时候旁边应该会有人寸步不离照顾他才对,但一听医生描述的那情况,邱启都觉得心疼。 邱启识趣地退出去关上病房的门,他突然有点想明白把陈琢的事报给方以明的时候方以明为什么云淡风轻,只怕是方以明早早就通过宋璟那边知道这个人。 一旦知道了那个人是宋朗辉,邱启就觉得陈琢之前的信誓旦旦怕是天真了,邱启跟宋朗辉没有过直接接触,但同在一个圈子里,邱启看得到听得到宋朗辉的故事。摆在宋朗辉面前的好东西太多了,哪怕是他挑剩下的,邱启手头那些没背景的小艺人也求都求不来。邱启带艺人录节目的时候在电视台化妆间遇到过一次宋朗辉,你不能说他态度傲慢不尊重人,相反,他有一套自己的礼貌和客气,但那种距离感和骄矜,依然自然地存在。邱启听到他在跟化妆师聊自己的戏约,每一部都是无数新生代男艺人愿意以各种体面的不体面的方式去争取的,但宋朗辉的语气是漫不经心,说自己可能一部都不会接,因为想演一个不那么常规的正面角色。 宋朗辉不懂珍惜,甚至有种近乎天真的随意,这不是贬义,情感和物质匮乏他都没有经历过,他不用去学习珍惜。 邱启还不知道病房里两个人恋爱故事的全貌,但却能揣测其中的罅隙,刚刚短短的会面,他已经能够感觉出来,两个人都对对方有爱意,但爱意的重量是不对等的。邱启并不觉得陈琢能吃得住宋朗辉,如果真的吃得住,也不会一边在用酒精消毒准备手术的时候另一边正在享受酒精带来的快乐和麻痹。他没去吃早饭,走到住院部楼下的小花园抽了支烟,查完过去半小时的工作邮件还是忍不住去猜病房里的两个人现在是什么样。邱启叹口气,心想跟宋朗辉这样的人在一起,陈琢怕是要吃一些苦。 陈琢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悲。短短一个月,同样的场景出现第二次,他还是这样子软弱地、狼狈地躺在病床上,甚至比上一次更甚。他还记得昨晚自己用最后的意识和力气打开家门等救护车,痛到几乎是倒在地上,他放弃了,不再给谁打电话了,痛到眼泪一直流一直流,直到护士抬着担架上来。上一次他挂完水两个人假装什么事没发生过一样回家,这一次也还要这样粉饰太平吗? 陈琢太累了,这不是一场多喝糖浆就能过去的咳嗽。手术切除掉了身体里某一部分,虽然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但它带来的痛感太清晰了。陈琢一想,好像新年以后他们一直陷在各种各样的不愉快里面,两个人都不快活,陈琢不明白是为什么。 宋朗辉没有坐下来,他在病床旁边几乎是半跪半蹲下,握住陈琢的没有扎针的那只手,说是握其实更像只是轻轻触碰到,他不敢用力。开口的声音有些干涩:“阿琢,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我……” 陈琢现在只能平躺,头甚至也不再侧过去看他,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进枕头,却好像自 分卷阅读51 己都无知无觉:“其实哪里有什么需要对不起的事情?生病的是我,本来也是突发状况,即使昨天你在,你送我来医院遇上红绿灯也只比救护车更慢。我们也不是医院认可的能帮对方签手术同意书的关系。你不在这里,有什么关系?” 这一番话不好听,但陈琢讲得十分平和,话里没有讽刺也没有怨气,不知情的人听起来大概还会觉得温柔体谅。 宋朗辉拼命摇头,他想反驳事情不是这样的,如果他在至少可以在陈琢痛的时候抱住他,他可以陪着陈琢坐乌拉乌拉叫着的救护车去医院。但宋朗辉说不出口,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怀抱是否真的能分担陈琢的痛,又或者,陈琢是否还会需要他的怀抱。 陈琢还是那副平平静静的样子,他把眼睛闭起来:“我有点累,想睡了,邱启上午会在这里照顾我,你方便的话回家帮我取几套换洗的衣服吧。” 接下来的时日陈琢住在医院里宋朗辉就守在医院,陈琢很少说话,过了麻醉刀口还痛了几次,陈琢宁愿捏着床单也不去握宋朗辉的手。除了每天回家收拾自己外加拿换洗衣物的时间之外,宋朗辉几乎是寸步不离守在病房里,他天天去护士站报道问陈琢的情况和注意事项、吃什么合适或者刀口恢复是不是太慢。连知道最开始的情况的那个护士都不再批评他了,以为只是当时的偶然让自己错怪了这个善良又负责任的年轻人,护士们一直以为他们是同学,还调侃很久没看见过这么善良的小朋友了。 没有人知道他做错了什么。 宋朗辉心里难受,这几天都是他问什么陈琢答什么,陈琢出院前一天晚上他终于没忍住拉着陈琢的手委屈巴巴地讲:“阿琢,我们和好好不好?我以后都不再喝酒了,这学期过了我就可以开始接戏,我认认真真拍戏好不好?我们还可以演同一部戏,一直演到我们都在颁奖典礼上拿到奖杯。” 陈琢躺在病床上看他,他印象中几乎没有见过宋朗辉落拓的时候。明明是他生病,他却觉得宋朗辉瘦了,天天陪床熬夜,两眼也是红红。宋朗辉晚上睡在病房里窄窄的陪护床上,陈琢被刀口折磨总是很难睡得安稳,夜里断断续续醒过来,他知道宋朗辉也并没有睡到一天好觉。有时候宋朗辉察觉到陈琢被痛醒,就小小声问他需不需要叫护士或者喝水,陈琢痛得没什么力气回答,就背转身去朝着病房靠窗那面,过了片刻也总还能听到宋朗辉尽管十分克制小心仍然会有的窸窸窣窣翻身的声音,辗转反侧也就是这样子了。 宋朗辉这个人明明是明亮又快活的,现在脸上却都是失落和困顿,这是陈琢最不愿意看到的样子。宋朗辉有什么必要来遭这份罪呢?陈琢看着他,只觉得宋朗辉应该有一个势均力敌的、和他一起快意人生的爱人,而不是像陈琢自己一样心思重重又不够坦率。 陈琢忍住心中的酸涩,喊了一声:“朗朗”——这个幼稚的称呼其实已经有些不合时宜,他们早就过完了二十岁的生日,高中更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成年人叫叠字总是显得别扭,但宋朗辉在陈琢这里,却一直都还是刚认识那一年的感觉,陈琢放学回家带着好奇又假装不经意地一瞥电视上那只宋朗辉做主角的广告,十六岁的男孩儿朗朗。陈琢看着宋朗辉,把思绪稳在此刻的现实里,叹了口气继续讲:“你看,我们都不是十七岁了,不可以考试遇上不会写的题往后跳就行了。” 陈琢不愿意再去回避问题,他们试过一次粉饰太平,事实证明并没有任何意义。 宋朗辉固执,“我们不用往后跳,我不会写的题你教我就好了,好不好?” 陈琢当下没有回答,宋朗辉以为他至少愿意考虑。 陈琢出了院宋朗辉只是换了个地方照顾他,除了上课的时间都待在家里,跟医生保持定期沟通、研究各种食补的方子,但最后还是放弃自己动手,电话打到全城最好的药膳店订外卖。陈琢手里头还有个之前就答应好的本子要写,身体一恢复工作和学习上的事也都重新启动。除了两个人交流少一些,晚上睡在一张床上,宋朗辉觉得和以前也没有什么分别。 他们的确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有些过分安静的时间,以至于陈琢要走的那一天也没有任何预兆。 宋朗辉下课回家的路上都还惦记着应该联系庄飞予给他搞点儿好的天麻,他回了家先习惯性去书房里看陈琢,怕陈琢一写剧本就忘了该站起来多走走。 陈琢不在书房里,他又检查了厨房和阳台,最后才走到卧室。卧室的地上陈琢的箱子敞着,一半已经放满了衣服,陈琢站在衣柜前听到他的脚步声才回过头,手里的衬衣折到一半。 宋朗辉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儿抖,他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这么害怕,他以为已经过去的事情原来并没有真正过去,原来陈琢的平静并不是原谅,而只是一个缓冲。宋朗辉知道是明知故问却也还是要问出口,他甚至还挤出一个笑来:“阿琢,你在干嘛?” 陈琢把手头的衣服放到床上,在靠近门这一侧的床尾坐下来抬着头看他:“我打算搬回学校。” 陈琢要走。 宋朗辉脑子里都是这四个字,折磨着他每晚没法儿睡个好觉的隐忧终于变成现实,从陈琢口里讲出来。宋朗辉觉得自己说的话没什么逻辑,“为什么要走?我都往这里固定预定了一个月的药膳,你出院出得急,本来就还有术后调养,回学校怎么办?” 宋朗辉几乎是说完就后悔,这样子的理由怎么留得住陈琢。 陈琢何尝不知道他在找借口,他试图劝慰看起来已经十分急躁的宋朗辉:“朗朗,我们应该各自冷静一段时间。从高中到现在,很多事情可能都变了,我们总得停下来想一想,暂时分开去过过没有对方的生活也许不是一件坏事。” 宋朗辉跳得厉害的神经终于被“分开”两个字彻底点着——他以为他在病房里已经服过软了,他从来众星捧月,何时对着谁把姿态放得那么低过?陈琢出院回来他们的生活明明也平静无波,他为了陈琢学了不知道研究了多少食补良方,为什么陈琢还是要搬走?不不不,陈琢不仅是搬走,陈琢想要结束的并不只是他们的同居人关系,陈琢要的是没有他宋朗辉的生活。 宋朗辉的动作不受意识控制,只觉得一股劲儿直往上窜,他上前两步把陈琢已经叠好放进箱子里的衣服悉数扔到床上,然后不说话地气鼓鼓地看着陈琢,他呼吸剧烈到几乎在喘气,手也是抖的。 陈琢不受他的影响,还是那副平和的样子,他甚至笑了一下,这笑里带着几分怅惘:“你看,你还是十六七岁的样子,莽撞冲动,遇到不称心的事情撒个娇发个脾气事情就过去了。宋朗辉,但我不是十七岁 分卷阅读52 ,不是你对着我笑一笑我就心软答应你不写作业了。你把我衣服扔出来,我也可以再收拾好装进去。我们这个样子,我早晚是要走的。” 陈琢话讲的柔和,话里的意思却是决绝。他每多讲一句,宋朗辉的怒气就更盛一分,末了气极倒也在陈琢的感染下笑出来,宋朗辉觉得现在脑子里现在像喝了酒一样乱,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但额角跳得厉害,哪哪儿都不对劲儿,陈琢越是平静他越是难受——凭什么从头到尾都只有他的喜怒哀乐浓墨重彩,而陈琢淡漠平和得像一个看客。 宋朗辉口不择言,说话的嗓音都有些变调,一句话说得极快:“陈琢,你如果走了我们就不要再联系了。” 宋朗辉以为的狠话和威胁在陈琢这里一点用也没有,至始至终陈琢的表情没有多流露一寸情绪,他还是笑着回答宋朗辉:“好。” 陈琢有自己的意气和自尊,除了“好”他没有别的答案可以选择。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宋朗辉看着陈琢,陈琢低头坐着,宋朗辉其实看不清他的表情。宋朗辉看到他后颈露出的那一小截黑绳,像是终于找到了发难的缘由:“你要走,你把我的玉还给我。” 玉是赝品,不值钱,这一出无非是宋朗辉存在找不痛快。陈琢抬头看他一眼,宋朗辉不愿意跟他对视,也不想再去揣测里面的情绪。陈琢双手绕到颈后去解绳子,从衣领里把玉拉出来递给宋朗辉。 宋朗辉接过来没有停顿地就把玉往地上一掷,赝品就是赝品,碎开的声音是清脆的,却并没有碎成玉碎会有的样子,大概原本就是内部靠胶水拼合成的,一块玉硬生生裂成两块,多一分碎渣也没有。 宋朗辉笑着退出去,除了笑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他早该猜到陈琢会答应的,陈琢这样的人,看起来柔和没有杀伤力,其实处处都是棱角,陈琢决定了的事情是没有商量可言的,糖果和炮弹都没有用。宋朗辉都快忘了,陈琢其实就是这样淡漠的一个人,军训的时候全校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偏偏只有陈琢是毫不关心。 宋朗辉走到客厅里也茫然,他应该干什么?他下意识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来早上外送过来的汤,他已经习惯了每天这个时候开始煨汤,汤虽然是现成的,但一天两餐需要加热一次,宋朗辉怕外卖的塑料餐盒加热不好,汤都被盛到精致的容器里。宋朗辉打开火,一时愣怔,汤是给谁的呢,喝汤的那个人说他要走。 陈琢收拾好行李的时候,宋朗辉的半只乌鸡都还没热好。陈琢拎着箱子站在厨房门口喊他:“朗朗,我要走了。” 宋朗辉头都不回,专心致志往汤里加盐,他多加了一些水所以需要加盐调调味,汤太淡陈琢喝汤的时候会皱眉头的。他忘了他已经加过盐了,不过无所谓,这锅汤本来也没人再喝。宋朗辉想让自己声线稳住,近乎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啊,今天的汤太咸了。” 陈琢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句话,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他:“钥匙我放在玄关的篮子里,汤炖好了你记得关火。” 宋朗辉这才回过头,脸上已经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牢牢盯住陈琢讲:“陈琢,你走了我们不会再联系。” 陈琢也看着他,双眼泛着红,转身之前再应了一声“好”。 陈琢的确是骨子里性格极硬的人,哪怕现在心里十分难过,面上也十分克制。他在玄关换好鞋,厨房在视线的死角,但他还是往厨房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把钥匙放进了鞋柜上的小盒子里,想了一想,把揣进衣兜的那两块碎玉也放了进去。 一直到关门声响起,宋朗辉也还在厨房里热他的汤。他觉得自己思维是僵掉的,除了这碗汤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可就连今晚的汤他也热不好,温度不对,盐也加的太多。 宋朗辉的手机一直在震,响了两次他才接起来,是之前那位家里的小猫怀孕的朋友打电话给他,语气轻快地讲:“我们家猫生啦,小猫倍儿可爱,什么时候给你送过来?” 年前他还兴冲冲想着怎么跟父母出柜,跟陈琢商量着一起养一只猫,还没有到夏天,他们的剧情却急转直下。 宋朗辉靠着冰箱坐下来,这个电话好像让他突然卸了全身力气,他声音极轻:“不用送了。” 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挂掉电话,像是怕对方没听清,过了一会儿又说了一句,“以后都不用了。” 第40章 陈琢从邱启的房间里出来,还因为自己刚刚那句不够冷静的话而面上发热。电梯里的镜面映出他的脸,他对着自己看了十秒,一张常常被夸波澜不惊的脸,换个角度想就是不够坦率。 数年之后,他对着邱启和贾安安都能吐露的心声,在当时却从来没有对另一位当事人坦白过。从高三的夏天到之后每一次访问,每每有人问起他当年的第二志愿为何忽然大转向,他都能为自己找到一套完美的说辞,出于叛逆、出于对自我的寻找、出于冲动。甚至当时对着宋朗辉,他也要故作理性告诉对方,这不仅仅是因为你。 直到他刚刚对邱启吼出那句话,他才像是诚实地回过头去看清楚自己的软弱与虚伪,看清楚没有表情的脸孔之下的挣扎——他不愿意承认宋朗辉是他选择的主要诱因之一,找了无数理由为自己正名,甚至还能安慰宋朗辉不要在意。但心底深处他却觉得宋朗辉是要和他一起负担这个选择的人,他理所应当的认为宋朗辉应该理解应该一起吞咽苦果,而最后没有说出口的期待落空,陈琢自己收获一份彻底的失望。 他在其乐的那个早上跟宋朗辉说的话都出自真心,一段感情不会失败与阑尾或者某一方,陈琢自己在这段关系里也处处是弱点。 当年说不出口,或许是少年意气的骄矜,觉得为爱人改写人生太过于幼稚。刚分开那阵儿,他赌着一口气,又赶上第一次拍戏,关在剧组里瞎忙,每天对着剧本饰演虚拟人物的人生,好像脑子里什么念头也没有了。等到再回到学校试图寻找一个转机的时候,宋朗辉的精彩生活已经天天刊登在八卦头条,陈琢去小剧场里抽了半包烟,宋朗辉偶尔会抽的那个牌子,他翻来覆去地想,第二天开始继续认真读书、接戏,跟宋朗辉有关系的一切都割舍掉了,甚至后来所有人都当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一盘棋下成残局,面上已经全剧终,陈琢自己知道他根本还没离席,就这么枯对着一盘残局,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陈琢出电梯走到酒店大堂,平时安安静静的前台此时围满了记者,见到他出来齐齐涌上来:“陈琢,我们想请问你一下对于宋朗辉关注你有什么看法?”“琢哥你会回关他吗?”“……之前传你们 分卷阅读53 不和请问现在这个关注是破冰的迹象吗?”……陈琢顶着这一串问题向前走,他表情不太好,过去几年对媒体一向客气,鲜少有这样黑脸的时候。贾安安倒是反应快地追下来了,从人群中气喘吁吁跑到他旁边对媒体回了一句“不好意思现在不接受采访”,跟着陈琢上了等在门口的车。 陈琢让司机送自己回片场拿剧本,贾安安坐在副驾驶一句话不敢说。她从邱启房间离开的时候邱启摔了个杯子,贾安安自己倒不会考虑陈琢和宋朗辉的事儿对公司的影响,她纯粹是震惊,明明大半年前在颁奖典礼后台碰到的时候两个人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谁知道有这样一段隐秘的过往?贾安安试图回忆当天的细节,然后才想起来那天宋朗辉捏着烟古古怪怪问了一句陈琢的头痛好些了没。她自己在脑海里为这两个人脑补了十万字的爱恨情仇,恨不得马上跟闺蜜八一八或者去网上跟网友们八一八,但又清楚这件事半个字都往外讲不得。 陈琢的手机页面还停留在微博,他点了刷新,八卦账号已经实时推送了他刚刚在大堂里的图片,文字解释说这还是多年来陈琢首次对媒体黑脸,看来宋朗辉的关注带来的不是破冰是困扰。 陈琢的粉丝在下面控评,一方面维护自家偶像的形象解释说黑脸是因为最近赶戏太累,另一方面嘲讽宋朗辉先撩者贱,自家实力派偶像不愿意和关系户多说关系户偏偏自己捧着脸来求打。 这么一闹,陈琢跟童溪溪的热度倒是下去不少,营销号都开始做他和宋朗辉的大盘点,有“九张图带你回顾宋陈二人强行不同框现场”,也有所谓的“圈内导演爆料:王不见王”,还有人八出来多年前陈琢的一个小采访,连画质都模糊得像打了马赛克,陈琢对询问他对宋朗辉恋情看法的记者回了五个字:“不关我的事”。 陈琢的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他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宋朗辉三个字,宋朗辉的头像还是里的一张剧照,陈琢盯着十七岁的那个人出了会儿神,点下了关注,图标一跳,变成“互相关注”下面配一个双箭头。然后他退出微博,把邱启的号码拉近了黑名单,给自己一个清净。 贾安安的手机震动一声,显然是收到了推送。她抱着随便刷刷手机的心情点开,却是吓得立刻转头看后面的始作俑者。陈琢闭着眼靠着椅背像是已经睡着了,什么都没发生过。 邱启的电话直接打给贾安安:“你他妈犯什么傻?他的密码账号不是被你管着呢吗?你马上给我取消,我联系人发通稿说手滑。” 贾安安不敢说自己连陈琢的登录邮箱都不知道,何谈密码,她从后视镜里看陈琢闭着眼一张云淡风轻的脸,只有嘴角微微上翘,一副不自知的迷人派头。 贾安安被今天这一重重戏刺激得想捧脸尖叫,她自动把陈琢和宋朗辉想象成她看的乱七八糟里的一对真爱,而今天下午一直在大暴走的邱启自然就是反派,于是作为一个正义路人她直接对着电话喊回去:“邱总,我不觉得一定要取消,你也可以联系人顺势发一发破冰的通稿,前面记者来了我先挂了。”不等邱启回话就就直接挂了电话关机。 贾安安也懒得去管得罪了邱启的后果,只想着要回去注册一个小号开个宋陈CP站,等到有一天他们公之于众,不知道有多少幡然悔悟的新CP粉要成为她门下走狗。 网上一片沸沸扬扬,偏偏风暴中心的两个人都十分平稳的样子,没有进一步互动,也没有半句回应。 陈琢窝在酒店看剧本,贾安安跟他报告过邱启回公司跟公关部开会去了,他也就更懒得管外面的纷扰。他的新戏本来月底就能拍完,拍到后面又新加了四集的戏。童溪溪下个月有新电影开拍,档期调不过来只能寄希望于这部戏拼命往前赶。陈琢宁愿自己辛苦做牢功课,也不愿意因为仓促就放低对质量的要求。 剧本看的困了他就小憩一会儿,桩桩心事他今天好像放下一件,觉睡得也比平时沉。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有点发懵,他拿过床头柜上静了音的手机,认识的不认识的未接来电占了满屏,他一直滑下去,只看到一个需要回拨的电话。 李决跟他也是又有一阵儿没联系,平时李决也不是八卦的人,加上又知道他们那一段前情,没理由为了这件事就给他打电话。 李决的确不是来问八卦,他说:“陈琢,我要离开北京了。” 陈琢知道他工作的原因长期也不在北京的研究所里,一有项目就往西北或者南边儿奔,没想到李决说:“我辞职了,不在北京的意思是以后都不在北京了。” 他说的要去的那个小城的名字陈琢甚至没有听说过,陈琢问他:“师兄,是发生了什么吗?” 李决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好像是在电话那边想了一会儿,跟他讲:“我看到今天的新闻了,陈琢,能够回头的时候就回头吧,不要真的耗到了对方婚礼现场才后悔没有早一点重拾旧好。” 陈琢不知道李决是不是经历了这样的婚礼现场,也不好过多揣测,他今天已经解开一个结,隔着电话对着过往为数不多的知情人,突然有继续往下盘活残局的冲动,他说:“师兄,旧的确是旧的,但既然失败过是不是就证明这谈不上好?” 李决在那边轻轻叹一口气,语气像是以前给陈琢讲他的简便解法:“陈琢啊,你算物理题、竞赛得奖、拍戏成名、甚至到拿到影帝,我都没看到过你的眼神像你以前看宋朗辉那样含情又快乐。” 李决还有半句话没说出口:我明白是因为我也曾经住在这样一双眼睛里。 挂了电话陈琢叫了客房服务送来一份瑶柱粥,他只喝了一小半,想到剧还在拍必须要克制碳水化合物的摄入,不然只怕明早贾安安又要对着他一张脸大呼小叫“肿了肿了肿了肿了”。 临近农历十五,月色极亮。陈琢点开微博,前面几条都是剧组发的当日现场花絮,因为这两天一出出热搜闹得关注度也比平时高,时间轴一直翻到半个小时前,宋朗辉发了张玉观音的图。 宋朗辉作为今天的热点人物,下面的评论半小时已经破万。排在前面的有所谓的玉器鉴赏专家评价这块玉恐怕只值三百块,宋公子当年怕是看走眼,粉丝在下面撕了一大串,无非是“我们朗朗买个三百万的玉犹如我买三块的玉米”“拿出证书再说自己是专家谢谢:)”,有个顶着“宋陈邪教吃不吃”的ID回“夭寿!隔空表白啦!大家跟着我一起复习诗经: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是宋少爷在以玉表白琢公子啊!”,但下面立刻有宋朗辉的粉丝也站出来当福尔摩斯:“瞎几把拽什么诗经。我们宋宋特别选了这一块绿白 分卷阅读54 相间的玉观音,意思是要观音来鉴他清(青)白,一个关注而已请大家不要过分解读过分脑补,靴靴。” 陈琢热门评论都看了大半,好像还有点儿不习惯宋朗辉的日常又这样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他以前只偶尔看看自己微博下面的评论,不知道原来处处都有这样的一千个哈姆雷特。 宋朗辉发这个玉是要证清白还是要赠阿琢,他并不知道,但他知道那个专家鉴定的没错,这块玉三百都不值。那时候最远跑到云南取景,宋朗辉没戏拍的时候就跟着组里的本地小孩儿出去瞎玩,赌玉看完了又去玉器城,宋朗辉彼时片酬还不由自己支配,能花的不过是压岁钱,这个玉观音花了他八千,带着他玩儿的小孩子本来也不靠谱,一直跟着店家骗他:“绿白分明就是好玉。”他当晚就给陈琢打了电话,“他们跟我说男的要戴观音,等我回来就送给你。” 宋朗辉还没回去,回程飞机上收拾书包,这玉就被旁边的苏励笑了。苏励问他花了多少,他说八千,绿白分明是块好玉。苏励笑着跟他说,这块玉八十不能再多。 他们不可能再飞回去找玉器行,宋朗辉见到陈琢的时候还是气鼓鼓的,也不愿意把这块八十块钱的玉拿出来送人。陈琢看他一脸气特别可爱,就戳戳他的脸说:“你送的,八十我都当八万宝贵。” 那块玉后来就被陈琢一直戴着,配了根最普通的红绳。分手的时候他把玉也留下来放在钥匙旁边,以宋朗辉的脾气,要摔要扔都是他自己的事了。 抛开附丽于其上的感情,这不过是一块劣玉。 陈琢还看着图片上那磨损得有些褪色的红绳发呆,宋朗辉的电话就打过来。玉观音没有了,屏幕上只有宋朗辉的名字。 陈琢任由手机在桌面上震了一会儿才接起来,宋朗辉在电话那头不提热搜,不提关注,也不提这块玉,隔着话筒都能感觉他心情极佳,他问陈琢:“阿琢,你是不是在看我?” 陈琢还以为微博显示了什么浏览痕迹,一时紧张不知道怎么接话,宋朗辉却只是开场讲个玩笑话:“今晚月亮真好,朗月清辉,你该抬头看一看。” 陈琢也被他的轻松感染:“我看过了,月亮是比你好看。” 宋朗辉不放过他任何一次松动,顺势就问他:“我知道还有个地方,月亮更好看,大后天农历十六,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月亮?” 农历十六是下个月一号,陈琢在那之前还有四集的戏份。 大抵是今晚月色太好了,陈琢偷懒不愿意再条分缕析,心想不如这一次就交给机缘。 看个月亮而已,不需要经历精密计算。 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的的确确一片朗月清辉,他说:“好啊。只是我的戏本来月底拍完,好巧不巧又新增了四集。如果有了这个变数还是赶得上原来的时间表,我就跟你去。” 宋朗辉一笑,一块观音在手里来回颠倒,捂得玉都有些发热,他也跟陈琢打暗语:“阿琢,好事多磨殊途同归,我明白。” 第41章 童溪溪那句话没有说错,再是翻天覆地的事情,三两天热度就降下来,大众的目光永远在追随下一件新鲜事。 没有新鲜事也要创造新鲜事。方以明夜宿圈内著名御女明星深闺疑似准备二次迈入婚姻殿堂的消息及时冲散了这一圈三角风波的热度。 陈琢和宋朗辉固然关注度高,但这件事本质上也不过是几个未婚明星兜兜转转你关注我我关注的小打小闹,既不超越道德底线,也没什么大尺度视频照片,除了粉丝还想深究理清楚其中的关系,路人看看也就过去了。但方以明角色早已不止艺人,他握着资本,又有话语权,这类人的桃色新闻最受关注,他随便牵牵某个女明星的手八卦杂志就能盖章权色交易写出一篇香艳报道。 方以明自打离婚以来已经好一段时间不上八卦杂志,这次一爆出来故事细节就在长焦镜头下一览无遗。女明星脱到只剩内衣,方以明倒是衣着整齐,图片只拍到他走到女明星身后,更多的据说就是尺度不宜公开。 看客在关注女明星的内衣的同时都要忍不住叹息,方以明真真一副好皮相,长焦镜头无限放大的模糊像素下面也没折损半点气度,可惜了早年就转到幕后,没有留下太多影像作品。 新闻出来的当晚宋朗辉打电话给方以明领这个人情,他还记得几年前大年初三宋璟和章茵绮为他设下的宴席,也清楚这几年如果不是有方以明这些叔叔伯伯照拂,他跟陈琢的旧事不可能藏地这样好。 明明当年所有关卡都已打通为他俩创造一条坦途,偏偏是两个人自己走散了。 方以明连续睡了两天单人床,心里憋的火儿正愁没处发,宋朗辉就自己送上来。 方以明连他带着笑的一声“方叔叔”都懒得理,开口直接骂:“宋朗朗啊宋朗朗,你他妈还二十岁出头跟你爸妈弯儿都不绕大年三十出柜那会儿一样冲动啊?追个人也能追出这么大阵仗,本来你们俩这几年势不两立的形象都深入人心了,你是觉得网友顺藤摸瓜找到你们过去那些事儿很精彩是吧?要不是当年喝了你爸那杯酒,我他妈疯了才去演这么一出戏来搅这浑水。” 宋朗辉知道方以明自己哪里是在乎一点八卦绯闻的人,他刚成立其乐那会儿手里头也没什么资源,为了保旗下的艺人什么脏水都敢往自己身上泼,结婚这种事情也随随便便做得出来。宋朗辉知道他的痛点,于是直接拿捏他软肋:“方叔叔,这次真的是抱歉了。小少爷为这事儿跟你赌气了吧?” 一提到关键的人,方以明的火都变成叹息:“瞎叫什么瞎叫,哪儿来的小少爷?他发发脾气我也无所谓,我只是担心他心脏。”方以明在电话那头顺了顺气,又说:“真的,朗朗,你也体谅体谅你爸妈和这些叔叔们,这些年来被你这么一惊一乍的,折寿。你自个儿也不痛快。” 宋朗辉知道方以明这个人平时混不吝,其实心里门儿清又重感情,他语气真挚:“我知道。这次是真的没想到大家的反应会这么大,但我不想再让大家觉得我跟他王不见王。方以明,这一次,还有之前和再之前很多次,都谢谢你了。” 方以明比他大不了几岁,但也姑且能说是看着他长大,眼见二十岁以前顺风顺水的人,二十岁之后却尽尝自己种下的苦果。方以明在工作场合偶尔能见到陈琢,永远云淡风轻的一个人,看起来没有任何杀伤力,方以明打量他好久都想不到宋朗辉这一刀怎么会挨得这么狠。 反正八卦杂志也登了,宋朗辉姿态放这么低来找骂,方以明到底还是心软,想了想问他:“你真的认定了这么多年就是同一个人?” 宋朗辉说:“一直是 分卷阅读55 他啊。” 方以明不得不提醒:”你们往前会很难。“ ”我知道。“ 宋朗辉挂了电话,在微信上找到陈琢,思前想后也只发过去一句话嘱咐他降温多加衣。 宋朗辉的电影拍得慢,有时候一天也就一场戏,他想着跟陈琢的月底之约,不敢在那之前胡乱打扰,实在闲的没事儿就去各种剧组串串门。影视基地就那么小,他跟庄飞予碰到过一次,庄飞予一脸欲言又止想要过来打招呼的意思,宋朗辉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掉头就走。 他跟庄飞予,朋友很早之前就没得做了。庄飞予问过他是不是没法儿原谅,宋朗辉没有办法回答出口。庄飞予问这话的时候他有大把时间什么也不做只发呆,他想到很多事情,想到三岁记事就认识庄飞予,勾肩搭背一起胡乱混过的少年时代,一起打架一起拍戏庄飞予教他喝白酒,又想起雪夜的陈琢和他最后留下来的一串钥匙和一块玉,想起宋璟两鬓的白发。 对与错到后来都没有意义了,只是宋朗辉的确连一个招呼都不想再敷衍。 宋朗辉几乎是百无聊赖数着分秒到月底,陈琢的戏份却紧张到不行。 导演夸他跟童溪溪两个人专业素养好,前一阵儿乱七八糟的八卦导演也有所耳闻,导演懒得去求证真假,就想当然以为三个人之间应该的确存在什么爱恨纠葛,没想到戏一拍童溪溪和陈琢还是该干嘛干嘛,情绪丝毫不受影响。 童溪溪童星出身,也算是老江湖,对八卦绯闻都是驾轻就熟,但这次事态的走向让她也有些好奇。宋朗辉关注陈琢冲淡了陈琢和她绯闻的热度,一团乱的时候方以明又亲自下场直接吸走所有关注。 中场休息的她视线悄悄落到陈琢身上,童溪溪自认跟陈琢和宋朗辉都交情不错,也难得想做一次吃瓜群众。她跟宋朗辉自小认识,也知道他和庄飞予那圈人是好朋友,在陈琢讲他们是高中同学之前却从来没听宋朗辉说过他跟陈琢认识。陈琢怎么请得动宋朗辉这种大神来给他转移绯闻视线,又在场面一排混乱的时候引出方以明。 她跟陈琢挨得近,陈琢察觉到她的视线,主动问她:“发生什么了?” 童溪溪还在寻找自己的记忆碎片,突然想到一件小事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问陈琢:“你就是那个巨牛逼的高中同学对吧?” 这话没头没尾,陈琢一脸疑惑的表情看着她,童溪溪脑子里的各种事串起来了,就想起来宋朗辉的确不具名地提过陈琢,解释道:“宋朗辉高中那阵儿不是跟我有戏拍吗,他在里面演一个特别完美的高中男生,脸好看成绩也好性格也好每天都有其他班的女生假装路过他们教室看他。那时候我们小演员聚在一起,就笑编剧玛丽苏,说现实生活里从来没有这种男生。宋朗辉偏偏反驳我们,说他认识一个人就是这样,物理好到以后要冲击诺贝尔,脸也好看到随便进娱乐圈,我们当时都笑他瞎说。我记得有媒体报道过你物理当年是参加竞赛拿奖的水平,他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其实就是你?” 陈琢一时没有说话。宋朗辉跟童溪溪那部戏是很多年以前了,他和宋朗辉当时连熟悉都谈不上,甚至第一次的学习小组,他还空等了宋朗辉大半个下午。 他并不知道宋朗辉那时候就对他有这种近乎天真的信任,甚至在此刻听起来觉得荒谬,但陈琢就是相信宋朗辉当时一言一语都出自真心。 陈琢站起来准备去卸妆,笑着跟童溪溪讲:“我离诺贝尔现在是十万八千里了。” 三十一号那天,陈琢小半天时间休息的时候都在看手机,贾安安都感觉出来他的心神不宁,自觉地克制了平时的聒噪。午饭过后剧组收音的话筒出了问题,最后一场戏的时间又往后延,贾安安确定她在休息室里听见陈琢叹了口气。 宋朗辉的电话在傍晚如约而至。 他声音里一丝焦灼和忐忑都没有,还是闲闲地问:“怎么样,听天由命,你的戏份拍完了吗?” 陈琢坐在休息室里,正对一排玻璃镜面,似乎连心事都照得清清楚楚。他说:“很巧,这个时间刚刚好,我收工了。” 宋朗辉絮絮叨叨开始讲订哪一班飞机应该带什么温度的衣服,贾安安推开休息室的门咋咋呼呼跟陈琢讲:“老板!导演说十五分钟之后开拍,化妆师马上过来补妆。” 贾安安声音大,哪怕最后陈琢掩耳盗铃捂住手机听筒,对面的人应该也听到了。 陈琢一时赧然,站起身对贾安安打了个手势,语气略显急促说了一句:“那明天见。” 宋朗辉不拆穿,但声音里都是笑意,“明天见。” 第42章 宋朗辉说的好地方甚至都不能说是人迹罕至,几乎就是没有人。 地方偏僻,下了飞机还得转三个小时的车。去程航线上人也少,头等舱空荡荡只他们两个人。宋朗辉看起来心情不错,满足了空乘合影的愿望又签了名,空乘懂眼色地没有再打扰,也没有对这两个前几天一起出现在热搜上的人共同出行表达过分的惊讶。 陈琢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开始还能勉强打起精神跟宋朗辉聊天,他打趣刚才的空乘大概是宋朗辉的粉丝他的anti,聊圈内人,聊新上映的电影,却依然不分享分开的几年里的故事。 他答应了宋朗辉,此刻也坐在了飞机上,两个人却默契地没有问为什么,也不问要怎么样。 陈琢的戏紧赶慢赶拍了好几天,昨晚凌晨下戏剧组聚完餐他还赶着回去收拾行李,几乎是一宿没睡直接到了机场。飞机飞得平稳之后没忍住还是睡了过去。 宋朗辉本来正在讲山上寺院的菜地里种着哪些蔬菜,听到旁边的人“嗯”了一声后就再没动静,他侧头,陈琢已经闭眼睡着了,一层薄薄的胡茬都还没来得及刮,被高空的阳光照成淡金色。宋朗辉动作极小心地探过身,轻轻拉下陈琢身侧的遮光板。 好像几年以后在一起的时间里,反而是他清醒的时候多。以前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他拍了戏或者拍了广告回来,夜里两三点也要把陈琢叫醒,兴致勃勃跟睡眼惺忪的人分享自己最近的见闻。分开以后陈琢再坐回他身边,他明明兜着满腹心事想讲想问,这一刻却也只希望身边的人能睡个安稳的甜觉。 宋朗辉自己都觉得这种心态奇怪,以前在一起情浓时分,却还要争分夺秒,好像觉得用来睡觉都是浪费。现在他们还不算作在一起,宋朗辉心里却自有一份笃定觉得来日方长。 他们早上就出发,到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宋朗辉盛荐的观月圣地在山里,空气干净海拔稍高,不是什么旅游地,甚至连本地住户都少。绕过一圈又一圈盘山公路,途中只看到一座寺庙。车停在半山,眼 分卷阅读56 前宅子的风格倒是跟影视基地附近宋朗辉住的小院子如出一辙。 陈琢路上休息得不错,加上山里空气好,又安静,下了车倒真有点心旷神怡的意思。他笑着伸了个懒腰,跟宋朗辉开玩笑:“你们家是不是走到一处就在一处占山为王?” 宋朗辉正拿钥匙开大门,闻言笑着回头看陈琢:“我们家就三处地方,你都去过了。” 陈琢是真的喜欢这个地方,空旷清静,也不用担心无处不在的镜头,“说真的,你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 宋朗辉领着陈琢进屋,寺庙里的小沙弥会定期过来打扫,屋里整洁干净。他把自己的行李箱放进卧室,又把陈琢带到隔壁的房间,说:“我妈以前拍过 一部戏,是在寺庙里取景,那时候在离这儿不远的山上。后来好多游客去拍过照,你应该也知道。我妈妈一直跟住持有联系,四年前泥石流,那座庙毁了,好在人都没事儿,后来就在这座山上重新修葺,但外人都不知道了。我妈妈之前有一些不开心的事情,就到这儿弄了这么一个宅子,图个空气清净不被打扰,我们全家来这里长住过两个多月,我跟小师傅们也熟。” 陈琢知道演艺圈里的大部分人有时候都有些迷信,他问:“那你现在信佛吗?” 宋朗辉摇摇头:“我不信这些,我父母其实也都不信。我在云南买那块玉的时候,还有一些这种想法,那时候年纪还小,其实根本不懂,后来发现那块观音也没留住你,我就不信了。只是有时候人太过软弱,做不到求诸己,也难免会把心事托付给神明。” 宋朗辉站在窗边,脸隐在明明暗暗的光里,这一番话说得十分诚恳,甚至提到过去也是平静而清淡的语气。陈琢停下脚步看着他,心里头忽然觉得报纸和营销号上这几年写的宋朗辉也许都不对,他未必如报道里写的那样光鲜快乐,即使见面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他还是活跃气氛的那个,讲话也一直带笑,但陈琢并没有再瞧见他露出从前的恣意,以前也没听过他这样的语气。 长大成人,这是一件好事,但陈琢私心觉得可惜,宋朗辉好像应该永远是那种春风得意的样子才对,这样漂亮光彩的一个人,没有人会不原谅他的不成熟。 陈琢想要开口问,过去这一段到底有怎样的隐情或故事,稍一思忖又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时机。宋朗辉邀请他,是一同来观赏漂亮的月亮的。既然他不愿意跟宋朗辉说透他为什么要来,那也没理由在旅途之初就要求宋朗辉把心事全盘托出。 陈琢在飞机上睡过去也没怎么吃东西,两个人规整了行李,宋朗辉带着陈琢去寺里找晚饭。山里的果蔬都来自寺庙自己圈的一块田,之前宋朗辉全家住过来,也是每天去寺里拿新鲜的蔬菜。 宋朗辉走在前面抄了条近道,不是汽车上来的路,小路走起来不是那么平顺,有的地方继续就是一个斜面。天色暗下去,陈琢稍微有些夜盲,对路也不熟悉,到了坡度大的地方总要先试探试探才敢迈步。 走了四分之一,宋朗辉也不急,只是时不时回头看他,神色里有几分犹豫,右手在裤兜里攥紧,都微微出了些汗。他在一块稍平的地方停下来,盯着远方下沉的夕阳发了个呆,往回两步走到陈琢身边伸出了手。 “牵着我。” 陈琢视线一直看着脚下,两脚都站到平地上才分出视线抬头看宋朗辉,宋朗辉脸上干干净净一丝多余情绪没有,好像只是真的同路人帮个忙。 陈琢的确有些空腹感想快点走到寺院吃完饭,加上也不愿意再被这种怕踩空的惶惶支配,山里清净,如果一旦有意外也只会麻烦加倍。这些念头一一在陈琢脑海中晃过,于是他又恼恨起自己的不干脆和虚伪。明明宋朗辉伸出手的时候他就条件反射想牵上去,理智却还是要在脑海中为他运行无数条客观原因。而宋朗辉似乎毫不介意陈琢的这一段犹豫和考虑,伸出的手没收回半分。 陈琢想拉住他,并不是因为饿或者怕摔断腿。但他都无法诚实地向自己承认。 陈琢伸出手去,两个人的手牵住,不松不紧。时隔太久,其实已经没什么熟悉感,牵手也不是适合他们这个年纪的人的活动了。但陈琢还是觉得自己心跳在加快,甚至比之前因为担心踩空而还要忐忑。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的时候还能不咸不淡地聊天,牵手并肩后却反而沉默下来。坡陡的地方宋朗辉就握得用力一点。他带着陈琢,脚步也加快起来,十分钟之后就走到寺院门口,小沙弥是他的熟脸,笑着跟他打招呼。 寺院里的人见他带来个陌生人也不会有多余的好奇心,不过是添两双碗筷。斋饭清淡,倒也适合舟车劳顿的两个人。 住持给他们单独找了一个地方吃饭,两个人对坐着,窗外的天都黑透了,能听见昆虫窸窸窣窣的声音和隐约传来的敲钟声。 陈琢看着斋饭也吃得自如的宋朗辉,笑他说:“谁能料到你也能不沾荤腥。” 四五年前的宋朗辉和所有二十出头的男生一样,无肉不欢,小剧场的人聚餐或者是他俩单独吃饭,陈琢顿顿都得提醒宋朗辉记得吃蔬菜,但凡宋朗辉要出门拍戏,陈琢都把维生素准备好装进小盒子里放到他行李箱。但眼前的人对着一餐无油无味的菜也能吃得适然,陈琢回想起来前几次他们吃饭,宋朗辉好像也主要吃素,食量也不大。 小沙弥正好进来给他们送茶水,听到陈琢这半句话先是念了两句阿弥陀佛,笑着说:“这位施主就不知道了,宋施主以前还跟着我们打坐。” 这倒的确让陈琢惊讶,哪怕忍得了不食荤腥,但宋朗辉从来不像是能有十分耐心的人,高中的时候一节课45分钟他都觉得受不了。陈琢问宋朗辉:“你不信佛打坐干什么?” 宋朗辉正专心吃手头的一小碟豆腐,头也不抬就回答:“想你啊。” 这话倒是不假,礼佛的人要求得大光明,宋朗辉却只惦记儿女情长。 他打坐虽然是为了锻炼忍耐和克制,但陈琢的确是当时诸多支撑他的原因之一。宋朗辉彼时正处在混乱的漩涡中,每一天都是自我挣扎,心头无数欲念滚过,他羡慕那些小沙弥,衣食住行都简单,七情六欲全放下,整天一派无欲无求的样子,比谁都快乐。 而他想要的太多了,实在难捱的时候,他甚至想过要是有时光倒流术就好了。 陈琢没说话,倒是小沙弥听不得宋朗辉在佛门重地讲这些话,念着阿弥陀佛退了出去。 一餐饭还没吃完,雨先下起来。太厚的云层遮住月亮,宋朗辉有些遗憾,倒是陈琢安慰他:“月亮不会跑掉的,还有明天。” 宋朗辉再是叹气也换不来月亮出现,干脆皱着眉头不要脸地开玩笑:“没有月亮你看 分卷阅读57 我好了,反正我也是朗辉。” 陈琢脸上的笑舒展开,喊了他一句“宋月亮”,两个人并肩站在屋檐下听雨声,宋朗辉忽然觉得没有月亮其实也很好。 宋朗辉问住持要来雨伞和蔬菜,返回的时候没有再走近道。上坡的路段多,他走得有点儿喘。 回到家里宋朗辉烧水泡了从寺里拿的茶叶,从厨房里出来看陈琢坐在沙发上又是一脸将睡未睡的表情,下雨天的确适合睡个好觉,他把茶叶放到玻璃茶几上,拍拍陈琢的肩膀说:“阿琢,困了就回房间里休息吧?” 陈琢的戏一部接一部排得满,很久没有过这样彻底休假的时间,而这里的一切都太令人放松。他坐在沙发上抬头看宋朗辉,好像真的是看月亮的角度。他听宋朗辉的话,决定今晚彻底顺从自己的睡意。 宋朗辉跟他一起回房,叮嘱他如果夜里降温冷就去柜子里取被子,渴了的话厨房里有水。快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宋朗辉叫住他:“我今天是故意的。” 陈琢还以为自己太困没听清,问了一句:“嗯?” 宋朗辉这种时候就还是像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他说:“我今天带你走小路,是故意的,我想牵你的手。” 陈琢带着困意脑子里那些精密运算的分析就都没了,他懵懵地看着宋朗辉,耳廓不自觉的红了。在宋朗辉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陈琢才说:“我知道啊,我也是。” 如果是五年前这个时刻宋朗辉就该吻下去了。他最见不得陈琢明明害羞假装一脸镇定的样子。但他最终一步都没有上前,只是笑着跟陈琢道了一声晚安。 他们并不是分开两三天,一起躺在床上就聊三十分钟的天就能分享完分开这一段时间的经历。横亘在中间的那一段空白有种不动声色的力量,在他们靠近的时候又把他们微微拉扯开。 宋朗辉躺在床上,大半天的奔波身体其实已经很疲惫,精神却没法儿冷静下来。除了做梦和几周前那一个晚上,这是他和陈琢时隔五年在夜里挨得最近的时候,宋朗辉明白他和陈琢中间隔着的并不只是这道物理意义上的墙,但至少现在他知道了陈琢也想要和他牵手。 宋朗辉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十几岁的时候在一起,表完白就是接吻,现在两个人的年纪加起来快过半百,却从牵手开始脸红。 他拍的电视剧里,主角们无论分开多久,三四集也就重归于好了,如果是电影,甚至可能压缩到十五分钟。现实里的人却进退犹疑,唯恐行差踏错,连牵手都要犹豫半个太阳掉下山的时间。 宋朗辉知道一墙之隔的陈琢听不到,但还是有些傻气地坐起来对着陈琢那边的墙讲了一句:“阿琢,我爱你,好梦。” 第43章 [已修] 陈琢一觉好眠睡到太阳挂起,起床的时候是好久没有过的舒畅,一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 宋朗辉已经在厨房里做饭,山里没什么好东西,早饭也不过是昨天从寺里拿的荞麦馒头,宋朗辉一一切成片,又从冰箱里找出来果酱显得稍微丰盛一点。寺里连活禽都没有,自然也没有鸡蛋,宋朗辉只能拿剩下的菜拌了个沙拉,琢磨着下午还是得下山一趟。 见到陈琢出来,宋朗辉道了句早安,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请你来这里倒真忘了太过简陋,这就勉强算顿brunch吧,我下午得下山一趟,你要是懒得折腾就在家里等我,只要你不觉得无聊。” 陈琢这一趟出门背了好几本剧本,所以也不至于找不到事情打发时间。他拿了影帝之后他不愁没有本子接,相反他选戏比以前更为慎重。为了跟宋朗辉来这一趟他推掉了一个广告拍摄,贾安安知道他这次是跟宋朗辉一起出门,也没多话,只是打印了一摞剧本给他让他务必认真挑选。 陈琢本来就喜静,这个地方待着舒服,他能一动不动待好几天。他把手头馒头片上的花生酱抹匀,跟宋朗辉说:“我就留在这儿帮你看家。” 宋朗辉并不勉强陈琢同行,心中暗忖这家里他能看入眼的贵重物品也无非眼前抹着花生酱的这个人。 宋朗辉吃过饭收拾好开车下山,陈琢从行李箱里翻出来两本剧本,贾安安夸张地在封面上写了一行大字:“一定要看这本!!!”。他看剧本有习惯拿笔批注,宋朗辉不在他也不好意思到处乱翻找,只好打电话给刚刚出门不久的宋朗辉,问:“家里有笔吗?” 宋朗辉喜欢听他说家这个字,心情愉悦地回答他:“你在客厅茶几下的抽屉里找找看,我妈应该是把东西收到那里面了。对了,都忘了问你晚上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陈琢对吃喝素来没什么特别偏好,心里还惦记着找笔的事情,就说:“你看着买吧,选你喜欢的就行”,说完又怕这话太敷衍,于是补上一句:“你山路开车注意安全。” 他挂了电话就去找笔。抽屉里东西多,陈琢连直尺和橡皮都找到也还是没看到笔,他手往里探了探才摸到铅笔头上橡皮状的东西,大概是滑到了抽屉里放的文件下面。陈琢也没多想,把那一叠牛皮袋抽出来,才终于触到被压在最下面的一只铅笔。 陈琢之前视线都放在抽屉深处,这时候把文件袋放回原位才注意到上面写着体检报告,患者姓名是宋朗辉。同样的信封有四封,最下面的一份文件封面上写着法语,陈琢看不明白,这能从宋朗辉的名字拼音判断这应该还是他的文件。 陈琢心里头有疑惑,但也克制好奇没有打开。他还记得宋朗辉之前不拍戏那一阵儿有媒体报道过他去了法国,至于原因就众说纷纭,有说携新婚妻子度蜜月,也有说是游学修习电影,之前某一次的饭桌上他还跟宋朗辉提到过,宋朗辉的回答也不咸不淡,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如此多份体检报告还是显得奇怪了些,陈琢又想起来宋朗辉明显减少的饭量,拿在手里却从来没点燃过的烟,还有昨晚回家时几段上坡路就气喘吁吁。 无数疑问交织在他心头,陈琢却不知道是不是该解开这团团迷雾。 手里的铅笔在他无意识的动作之下在体检报告的牛皮纸袋封面上划下一条突兀的线,陈琢盯着那条线愣神。他承认自己一直在逃避和宋朗辉交心,哪怕是昨天能对宋朗辉说出口也想牵他的手,却也没有再往前一步愿意与对方敞开心扉。而即使是坦荡如宋朗辉,也只是在那个早上突然站到他面前,突然和他做朋友,邀请他来看月亮,对过去几年发生的变化只字不提。 陈琢明白自己是怕,却不明白宋朗辉是因为什么而克制犹豫。 陈琢怕自己如果认真地跟宋朗辉讲起来过去现在和以后,脑子里就会不由自主地跳出那些所谓理性的念头束缚住他,警戒他不可再往前多行一步。倒 分卷阅读58 不如现在这样模模糊糊不闻不问,假装过去未来都没有不快乐和不确定,两个人安心坐在这个远离尘嚣的地方吃一餐粗茶淡饭。 陈琢也清楚这种不闻不问并不是长久之计。他对那层窗户纸视若无睹,于是也忘了应该要问一问宋朗辉,比如你是不是生过什么病为什么现在几步上坡路就那么喘?又或者我相信你当然没有像报纸上乱写跟新婚娇妻同游法国度蜜月,但是不是和其他什么人,漂亮的男生或者女生在巴黎有过一段甜蜜旅程?而这两个问题,陈琢甚至分不清自己更怕哪一个的答案是是。 思绪纷乱,陈琢也只是把那一叠文件重新放回抽屉里规整好,拿起笔翻开了剧本,看得却极慢。 前一阵儿太累,拿的第一个本子故事也没劲,贾安安在封面上向他力荐的这个剧本是部爱情戏,阔别多年的男女主角在法庭重逢,一个针锋相对,一个踌躇犹豫。陈琢边看边走神,看了小半本就又觉得困,于是干脆靠在沙发上小憩。 昨天晚上睡得好,他这个盹儿也就打了半个钟,醒过来的时候宋朗辉正在给他搭毯子,大概是刚刚回来,连外套都还没来得及脱,见陈琢睁开睡眼,细声问他:“是不是吵醒你了?” 陈琢身体坐正,摇了摇头:“剧本太无聊了,就眯了一会儿。” 宋朗辉买回来几大袋蔬果肉类,先去厨房里洗了一盘枣。陈琢看过抽屉里那袋文件,再看他就觉得的确是比以前瘦了,但光看一个人的外表看不出来是不是和女朋友共度过愉悦假期。陈琢把摊在膝盖上的剧本放到茶几上,装作不经意地说:“我找笔的时候看到抽屉里有一叠文件,写着法语,还有几份体检报告。” 宋朗辉之前接陈琢电话的时候只顾着高兴陈琢把这一处地方称为“家”,也没多想章茵绮可能往抽屉里面收过他的一部分病例。宋朗辉脸上的笑都僵住,他们还没有一起看到满月,他也还没有鼓足勇气现在就告解一切。 宋朗辉还在考虑适当的说辞和解释,倒是陈琢话锋一转,也许是看到宋朗辉僵硬的表情,担心问题的答案超出他们现在的关系所能承受的范围,转了个弯玩笑似地问他:“不会真的是去法国度了蜜月做了婚检吧?” 这不是陈琢心里头真的疑问,宋朗辉也知道陈琢根本不会相信报纸上那些无聊传闻。他未尝不希望自己此时能够坦荡诚实,这或许也是陈琢玩笑话背后的希望。但他静了静,最终也只是顺着陈琢这个玩笑回答:“那都是媒体瞎写,哪儿有人跟我度蜜月,我要是真的有过另一半,哪里能平稳藏到现在。” 宋朗辉语气低下去,不再看着陈琢,声音和语气都像是自言自语:“你说过的啊,新婚旅行应该要看富士山。” 富士山的确是陈琢曾经说过的话,陈琢都不太记得起来以前怎么会大言不惭到跟宋朗辉提到“新婚”。陈琢那一段时间喜欢各种各样的山,他们从亚丁的仙乃日央迈勇讲到Mont Bnc,最后陈琢说还是富士吧,既然没法儿拥有,去看一眼也是很好的。 有一年冬天宋朗辉拍戏,剧组去日本取景。那时候他和陈琢已经分开有一阵,他特地找了个下午从东京坐电车去湖口,想要拍一张富士山的照片,将来有一天给陈琢看。但那天到了终点他才知道,富士山并不是刻刻都能看到。剧组的日本演员知道了这件事,以为他特别喜欢富士山,就在拍摄结束的时候送了他一座富士山模型,东西不小,接近一米高,送他的时候跟他讲:“宋,你没有见到真正的富士也没关系,这是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富士山。” 宋朗辉费了点力气才把这种富士山搬回国,但他知道,这不是他们说过的、要一起去看的那座富士山。 两个人俱是沉默了一阵,宋朗辉看他放在桌上的剧本,换了个话题问他:“下一部准备拍什么戏?” 贾安安塞剧本给他的时候说过公司希望他接他下午看的第一个本子,一个俗烂破镜重圆的爱情故事,女主角已经定好圈内目前人气最旺的一个女子组合成员,粉丝非常会宣传造势也舍得为偶像砸钱砸时间,陈琢接了这部戏不愁没有流量,但陈琢看过剧本却实在没有兴趣,他并非对剧情有什么意见,而是实在忍受不了台词的矫揉造作。 陈琢摇头示意不知道,“公司和市场喜欢的戏,有一些我实在接受不了。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你的运气十六岁就能遇到那种好剧本。你呢?你那部戏拍的怎么样,就你之前说演逃犯那部。” 宋朗辉说:“也跟你一样,你也知道现在市场喜好就是越简单快乐越好,大家生活就已经够苦够累了,不想看个虚拟的故事还是那么致郁。本来我那戏本子不错,剧情梗概在网上传开以后观众不乐意了,说不接受这种主角都死掉的剧情。导演现在被资方逼着呢,要改个大团圆结局,导演当然不接受,所以戏拍得慢,就想慢慢耗。” 宋朗辉拿起陈琢觉得不满意的那本剧本翻了翻,台词的确幼稚俗气,他想不出来陈琢怎么演。他翻了两页,乐得不行,笑着问陈琢:“你们公司真的要接这个?我看看,这句这句,“他清清嗓子换上肉麻语气:“‘你知道吗,你是我的心肝,我的天上地下,我的一切’,你要是演这一段我一定准时收看。” 陈琢也被他即兴发挥的那一句逗笑:“我看你是挺适合的,都不用试戏,不如我跟导演推荐一下你。” 宋朗辉把剧本合起来摆摆手,眼睛看着陈琢说:“别,除非你演对手戏,不然我讲不出我的心肝。” 宋朗辉总是这样,在偶尔陈琢不明白的克制犹豫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不要脸,陈琢继续鸵鸟地无视他这句话,想起来出发前剧组聚餐时听到的传言,就问宋朗辉:“我听说苏励导演的新戏在找你,题材导演都不错,你不打算接?” 苏励的新片是个官方背书的题材,讲西南边缉毒的故事,资源剧本都不错,也有成功的同类型先例,圈内人都觉得这部电影拍出来必然卖座,尤其是男主角的人设塑造得极好,又正面又有故事,谁拍谁爆。那天聚餐时说起来,有人说听说剧组已经接洽了宋朗辉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最后没谈拢,言外之意是鼓励陈琢也去争取争取。 陈琢同意这是个好机会,他觉得宋朗辉不应该错过这根橄榄枝,又补充说:“禁毒的题材这两年特别卖座,我听人说后面的投资人是下了大心血,这部戏要全方位冲奖的。” 明明之前他们的谈话氛围还很好,陈琢下午没怎么喝水,声音是那种微微沙哑的好听,任谁听这番话都只会觉得熨帖。这时候是下午光线最好的时候,屋子里一派亮堂,而陈琢眼见着宋朗辉脸上的笑一寸一寸淡下去,他 分卷阅读59 感觉宋朗辉心事重重似乎是在酝酿一席长言,陈琢几乎是屏着呼吸等。 但最终宋朗辉也只挤出来一个笑,这个笑和几分钟前他真心而放松的笑相形见绌,甚至显得难看,他开口只轻声说了四个字:“……我拍不了。” 宋朗辉说完就起身往厨房走,那一个转身近乎仓皇,他走到厨房里,故意把装菜的塑料袋子弄得响,又拿出菜板打开水龙头一派忙碌的样子,过了一会儿陈琢才听到他明显提高的声音说:“菜买太多了我得赶紧开始做,你再看看剧本,我很快的。” 陈琢走到厨房门口,看宋朗辉脸色不好,到底忍住心头的追问,尽管任谁都知道“拍不了”背后必然有一番故事。 也许他们都需要时间。 陈琢只好装作若无其事,温声地问宋朗辉:“要不要我帮帮你?” 宋朗辉一直低头只顾着把塑料袋里的菜往外拿,抬起头还是那种僵硬地笑,故作轻松跟陈琢说:“不用,你在这里我反而分心。” 陈琢当然知情识趣给他空间,点点头:“嗯,那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叫我。” 宋朗辉等陈琢回到客厅,人还是僵在原地。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手却抖得厉害。流理台上摆着零乱的蔬菜,他脑子里根本想不清楚下一步该干什么。他机械拿拿起一块土豆放到菜板上,不知道该切成片还是丝,一刀下去,刀锋擦过他的左手食指。 宋朗辉心里一派恍然,好像也感觉不到痛。他把手放到水龙头下面,就这么任由水混着血流。 第44章 陈琢不知道宋朗辉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但一个半小时以后他的确神色如常地端出了一桌子菜。除了手指上那道明显的伤口,其他看起来都像是个熟练的厨师。 宋朗辉买的酒是桃子味,陈琢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陈琢看到他盯着酒,就说:“以前周阿姨端水果来,我看你最常吃的就是桃子,心想你应该是喜欢。” 陈琢说不好自己喜欢的是什么,是桃子,还是因为桃子的香气充斥着他们之间那些关键时点。他问宋朗辉:“周阿姨现在还在你家做吗?” 宋朗辉摇摇头:“她女儿前几年生了小孩,她就去女儿身边帮衬了。” 宋朗辉以前吃东西重口,做起饭来味道却偏淡。两个人偶尔碰杯,一瓶酒也很快见了底。陈琢正在小心吃一块鲫鱼肉,窗台“哗啦”一声,跳进来一只猫,一边耳朵上没有猫。 陈琢吓了一跳,宋朗辉却熟悉眼前猫,放下碗筷走上前蹲下去抚了抚猫,跟陈琢说:“这猫是寺里的,之前火灾的时候烧掉了一边耳朵的猫,就再也没有长出来。这山里没什么人,平时也没人看管它,它就四处乱溜达。” 宋朗辉还记得陈琢高中的时候就喜欢去看学校里那些猫,他还为此笑过他,觉得逗猫跟陈琢一贯严肃的形象不符。他把猫抱起来,坐回饭桌前给陈琢看。 陈琢对小动物的确有超乎平时的兴趣和耐心,他夹了碗里一块鲫鱼肉,又把鱼刺挑干净,放到手掌上让小猫舔,一边问宋朗辉:“它叫什么?” 宋朗辉脸上有些尴尬,讷讷说:“小猫。” 陈琢反应了半分钟,大声笑出来,宋朗辉强行解释说:“反正这整座山上就这么一只猫,你叫小猫它就知道是在叫它了。” 陈琢还是笑,点点头:“是,没有比小猫更适合猫的名字了。” 小猫舔干净了陈琢手心的鲫鱼肉,从宋朗辉怀里跳到餐桌上陈琢的碗边示意要更多。陈琢夹了块的大鱼肉耐心挑刺,小猫在旁边打转,等不及了,咬住陈琢放在碗边的东西就跳下桌往外跑。 宋朗辉和陈琢都还没反应过来,宋朗辉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小猫刚刚叼走了你的……手机?” 两个人放下碗筷就往外跑,小猫已经不见踪影。山上处处都是树木,提供了无数隐藏地点。他们往山下走,试图碰碰运气。走到山脚再折返往上,也没有见到小猫的半分踪影。 他们一直都到寺里,前一天端茶的小沙弥正在门口扫地,扫帚旁边团着一只猫。宋朗辉跑过去叫了一声:“小猫!”,仔细一看猫的嘴里也并没有手机的踪影。 小沙弥见到猫的时候猫嘴里就没有手机了,大概是被随意扔到山上某处。小沙弥建议他们:“今晚就别找啦,山里的路你们也不熟悉,小猫到处乱窜放到哪里都有可能的,还是白天再看吧。” 陈琢不是离了手机不能活的人,被一只猫叼走手机,这更像是天意要他清净。紧急情况他还能拿宋朗辉的手机跟外界联系。 陈琢对着正在试图跟小猫对话的小沙弥摆摆手,示意不必在意。 宋朗辉在旁边用手肘轻轻撞他,示意他抬头看,天上一轮明月。 他们找了块台阶坐下来,静静地看起月亮,连云的游移都看得一清二楚。 寺院里安安静静,只有远处小沙弥扫地的唰唰声,敲钟的声音不规律地响起,小猫就跟着那钟声的频率叫。 宋朗辉伸出手握住陈琢的手,侧身看着陈琢,眼里的光不逊于月色,他说:“阿琢啊,本来我们也有一只属于我们的猫。” 他们的确说过要养一只猫的事情,宋朗辉甚至想好了,那只猫应该叫爱因斯坦,如果陈琢不同意,就试试普朗克。还没有等来猫,他们先分手了。 陈琢的视线没有离开月亮,他竟然在想宋朗辉这句话放在英语里就是一句标准的虚拟语气了。他明知故问:“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让我来看月亮。” 宋朗辉反问他:“那你呢,没有人会为了月亮来一趟旅行。你为什么答应我?” 也许是月光太亮,或者是下午宋朗辉的仓皇让陈琢看见自己与之相似的懦弱,他突然积攒起把心事合盘托出的力气,陈琢说:“你知道吗,邱启前一阵问我,如果不是图名利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这一行。” 重逢以后他们的相处里大部分都是宋朗辉主动,哪怕不把话点破。宋朗辉料想到这一趟旅途必然会讲起从前,却没想到陈琢会回溯到高三。他说:“是我辜负了你。” 陈琢听了这话却笑出声来,“我知道我从头到尾说我的选择不只是为了你,你都不信,以为我只是嘴硬。以前我也以为我是在骗自己,表面上说与你无关,心底却觉得你应该分担这个选择带来的后果。庄飞予过生日那次,你那样质问我,我觉得失望透顶,但这不怪你,因为我从来没告诉过你我的寄望,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了,没有谁应该负担谁的人生,这会让彼此太累。” 关于那个晚上的争执,他们从头到尾没有开诚布公地讲过。陈琢顿了顿再继续说:“我最开始在意你,甚至也不是因为你好看,我只是想,这个物理三十多分的人怎 分卷阅读60 么也会这么快乐,我羡慕你,你真正喜欢自己在做的事,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种想要不是任何人强加给你的。我当初做那个决定很疯狂,但我觉得很痛快,我不知道我的选择对不对,我只想要自己做这个选择,不是我爸觉得我该干什么或者周围的同学觉得我该干什么。” 宋朗辉问他:“那你告诉我,这么多年,你有没有后悔过这个选择?” 陈琢看着他,“当然,我是凡人,桩桩件件事情都有让我后悔的理由。” “但我最最后悔做了演员,是在看到听到你新闻的时候。如果我去念了其他任何专业,我们分手之后就是彻底结束了,我要是像我爸一样天天待在偏远地区的研究所里,大概真的能很快就把你忘了。但我也在这个圈子里,我周围的人每天都在讨论这些事,我没有办法不看。你知道吗,前几年,我俩不合的传言还没那么厉害的时候,还有你的粉丝到我的活动现场来见我,说他们在征集圈内人对你和宣璐的祝福,希望我能拍一段小视频给他们。我当时表情应该不太好吧,那天好多人在现场,媒体也没散,我跟她说“这不关我事”,后来我们不合的传言好像就越传越广。” “我一直后悔,如果当初不是念了电影,我就不会看到这些新闻,也就不会觉得难受。” 这也是为什么陈琢一直抗拒绯闻,如果他所惦记的人也惦记着他,他不喜欢对方受这种苦。哪怕他和宋朗辉形同陌路久久,他也还在为对方考虑。 宋朗辉握住陈琢的那只手没有放开,但也不敢再用力。陈琢语气非常平静,他知道陈琢说这番话也不是为了苛责他,但越是这样平静,宋朗辉越是难受。他甚至都想不起来宣璐是那部戏的女搭档,他刚跟陈琢分手那一阵儿的确过得混乱无比,每天晚上独自在家里觉得气闷,就去庄飞予的酒吧。同剧的女演员要来找他炒绯闻,他也不拒绝。也许是他幼稚,他当时的确存着要让陈琢难受的心思。 等到他明白这是一种伤害,他在媒体那边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了。于是任何正常的接触也会被捕风捉影拼凑成一段恋情。他决定要脱离这种荒诞混乱的生活的时候,生活却由不得他选。 宋朗辉从来没有坦白过自己的不成熟,但今晚或许是一个好时机:“你当时物理说不念就不念了,我很高兴,其实也很害怕。我觉得太突然也太突兀了,就算我是这段关系的当事人,我也不觉得这样做是合理的。后来我想明白,我害怕,是我怕你有一天会后悔,会怪我,明明你可以有另一段大好前程。你那时候比我成熟,但我其实并没有和你一样把这段感情看的如此重也想的如此深。我就是觉得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在这两个条件都成立的时候我们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我没有想过,除了喜欢之外,两个人要能够恒久地在一起,还需要很多很多的努力。” 过去的几年,他们一直在虚耗和自我较劲。宋朗辉也并不好过。 宋朗辉再去南半球,隔壁的小屁孩都还记得他讲过的那个将来要去马普所的同学。小朋友长大了也变得有礼貌,乖巧地问他,你们都长成大人了,你说的那位同学去德国了吗?他会跟你来这里玩吗? 宋朗辉摇头,只能打开谷歌搜索陈琢的照片给他看,跟他解释说那位同学没有去德国,但也在所选择的领域变成了很优秀的人。 小朋友就叹口气,说,fihat’s cool,我都怀疑你是骗我了,我还是觉得学物理更酷。 他想说他没有骗人,可他不知道如何说服。宋璟打过招呼,没有媒体会爆出他们的事情,于是他们逐渐演变为众人心中的一对仇人。宋朗辉甚至还回高中参加过同学会,希望能够听到有人说起他们,但那群同学当年是真的单纯,还有人来问他:“我们都看新闻了,所以陈琢当年从该志愿开始是不是就是为了跟你较劲?” 不是这样的,他们没有较劲,与之相反,明明那是他们之间最好最快乐的时候。 可是没有人知道了。 五年里,一开始宋朗辉是赌气,年轻气盛,总觉得不过只是失去一个爱人,他在这段感情里总是不够成熟的那个。等到他醒悟过来失去爱人并不只是丢掉手机再买一个新的这么简单,他却没有脸面站到他面前。他困于病床,反反复复地昏迷与呕吐,宋璟就是在那个时候白了两鬓。最最难捱的时候,他抖着手给陈琢打电话,故意不加国际长途代码,电话永远接不通,一个机械的女声讲一串他听不懂的法语,他只敢做到这样。 他知道陈琢一直自律上进,在这个浮躁的圈子里走得又稳又好。而他已经深陷泥淖。他连电话都不敢拨通,自认没有资格拖陈琢与他一同受罪,陈琢值得一个健康的大方的爱人。 宋朗辉也把目光移回月亮上,声音极哑:“我做错很多事情,非常非常多,并不只是高中的时候考试错两道题那么简单。后来我去过富士山,还去过马普所,我一直一直想你。等到我想明白,人一辈子只会看到一座富士山,我却不敢再找你。跟你分开之后,我浑浑噩噩,八卦头条的常客,甚至后来还有更大的错。我想去见你,但我不敢。我知道你喜欢我什么,有时候我觉得那些东西我已经没有了。陈琢值得一个二十岁以前的宋朗辉,年轻骄傲,热烈但又干净,永远快活而不识愁。连我也喜欢他。” 他花了很多时间重建自我,过程近乎折磨,直到现在他也不敢说完全完好。于是第五个年头之后,他才敢假装一切如常地站到他面前。 “我请你来,不只是想让你看月亮,但我明白也许我们都需要一个堂皇的借口。我打过一场非常艰难的仗,我跟我自己说,如果我能赢下来,我就一定要重新站到你面前,哪怕是死棋我也要下活。阿琢,这一次决定权交给你,你选什么我都接受。我知道,喜欢上你是再容易不过的一件事情,你的好你大概自己都不知道。你要找一位新朋友也很简单。我跟我自己讲,你会喜欢上别的人,我也会,我们会各有所爱,旧爱只成为一段故事,这没什么不好啊。可是梦见你,梦那么甜,想不好比这更好的事情了,我没法儿过去真的过去。做梦醒来,我总是想,明明我们在一起是更好的事。” 陈琢不知道自己是被两个人吐露的这些纠缠心事蛊惑,还是他喝的桃子酒后劲上来,宋朗辉说的那种美梦,他何尝没有做过。他微微探身吻住宋朗辉,很短的一个吻,分开的时候他说:“我的身体想要吻你,但我的大脑会组织它,你给我时间,我来说服我自己。” 宋朗辉喜欢他到现在还表现得像个科学怪人,一半在情欲里,一半极度清醒。他重新加重刚刚那个吻,去他妈 分卷阅读61 的大脑。小沙弥扫完地回来撞见他们“哎呀”一声,“使不得使不得,非礼勿视”。 他们起身往家走,步伐又快又急。陈琢甚至不记得他们是怎么走进宋朗辉的卧室的,大概是外面的月光太晃眼,宋朗辉一直不停地吻他,好像要一个晚上把过去五年错失的都补回来。然后他们褪尽衣衫,齐齐倒在宋朗辉柔软的大床上,做了一场快活事,月影在他们身上晃动。 宋朗辉没有说错,这里的月亮真的很漂亮。 第45章 山上的日子好像离群索居。小猫把陈琢的手机叼走以后陈琢直接跟外界脱离联系。除了吃饭的时间,陈琢翻剧本,宋朗辉研究菜谱,中间两个人开车下了趟山,在山脚小镇的市集上买蔬菜和水果。自从前一晚讲过了过去,分开五年里发生的事情也不再是禁忌话题,两个人聊天就分享过去五年里见过的风景和趣事,那么长的一段时间,足够他们聊了。 陈琢偶尔甚至觉得分开也不错,甚至觉得没有分开这件事情,只是两个人去到了不同的旅程。五年里他们去到不同的城市有着不同的经历,两个人讲起来如同分享了另一段人生。 宋朗辉唯独不太愿意分享在法国的故事,陈琢都要怀疑他大概真的在那里跟某一位Lionel坠入爱河而现在不愿意承认。 宋朗辉把话题往富士山带:“真的,我去的那天阴天,我站在那里看了好久好久,连轮廓都看不到。你什么时候跟我去富士山?我们一起,心诚则灵,它一定会显形。” 陈琢向来着迷于宋朗辉这种莽撞的天真气,明知人无法决定天气,却还是把话说得像真的一样。 陈琢觉得眼前这座山就很好,于是随口跟他背歌词:“爱意又不能让富士山私有。” 宋朗辉于是就开始哼歌,粤语发音极为蹩脚,后面干脆切成普通话唱粤语歌词。 陈琢笑他,他就反驳说:“我看过你唱粤语歌,也很烂!” 陈琢唱粤语歌的公开画面就那么一次,综艺节目上四分多钟的片段,跟一个长相甜美的女星对唱。宋朗辉把歌切到陈琢唱过的那一首,却反反复复只唱一句:凝望你含情眼眸。 他们笑着对视,伴着宋朗辉荒腔走板的歌声,傻里傻气的,眼里所见都是自己的puppy love。 宋朗辉正色说:“我们找一个冬天去富士山吧,可以对着富士山泡汤,我会一直一直吻你,就好像太阳融掉富士山头的积雪。” 宋朗辉讲情话的本领让陈琢头大,陈琢起身去厨房拿水,留下一句:“我还没答应你。” 过了一会儿他声音遥遥地从厨房里传来,“还有,你要是再乱用电影台词跟我说话,我就不会答应你了。” 宋朗辉和陈琢明明不是初坠情网,也不是十六岁的懵懂少年,却还是能从对方身上获得比一只桃子还要多的糖分。宋朗辉自己坐上沙发上傻笑,心想没有名分也认了。 五年里无数次擦肩与回避,路人眼里的南极和北京,而那些不为人知的时刻,他看过他唱歌,蹩脚的粤语都学得一样,他也看过他的每一部戏,熟悉到一句台词都记得。 宋朗辉觉得之前唱的两首歌大概都不是最应景,最恰如其分的,应当是“分开也像同度过”。 山里这种生活像是偷来的浮生半日。第五天下午宋朗辉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本来正跟陈琢一起下围棋,说是围棋,其实山里这套房子根本没有这种娱乐设备,两个人拿白纸画好格子,用不同颜色的笔画圆点当棋子。 来电话的人是宋朗辉经纪人,也是章茵绮的挚友,宋朗辉一向高度自主,经纪人等闲不会出现,宋朗辉知道但凡出现就是发生了大事。他接起电话站到了窗边。那个电话很长,但宋朗辉几乎没说什么话。陈琢菜是宋朗辉工作上的事情,干脆自己拿了两个颜色的笔自己跟自己下起来。 玻璃窗几乎可以倒映客厅的全貌,宋朗辉挂了电话,对着反光的画面看,窗明几净,桌上放着新鲜的水果,陈琢拿着笔在那尺子画的棋盘上跟自己对弈,他简直想不出来比这还要美好的画面。 他双手放在身侧用力攥成拳,免得让自己抖,竭力稳定住心神。他转过头看,确认这一切是真实的存在而不只是镜面的虚像——陈琢的确好端端坐在茶几前,他都还清楚地记得几天前的那个晚上他们去捉猫,在小和尚的碎碎叨叨中接吻,他们回家,月光在陈琢光裸的背脊上打出一条明暗分界线,他的手沿着那条线一直一直往下,月亮摇晃个不停。 此刻桌上的热茶还在飘散热气,厨房里放着正在解冻的肉,他晚上答应了陈琢做糖醋排骨。 宋朗辉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哪怕陈琢还没有在口头上给他一个定义,但他们早晚是要一起去富士山的。因为是真的,所以他有面对前方荒诞的勇气。 他走回陈琢身边坐下,右手与陈琢的左手相扣,陈琢抬眼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宋朗辉说:“我们大概得回去了,导演说戏又复拍了,有些急。” 陈琢神色间倒是有几分失落,哪怕除开宋朗辉这个因素,他也是的确喜欢这个地方,但他也是演员,理解人在剧组的身不由己,他把手里头的笔放下,“那我待会儿得收拾行李了,得抓紧时间吸吸这里的空气。” 宋朗辉看桌上那张棋盘纸,陈琢已经一个人把一盘棋下完,宋朗辉的颜色赢了。宋朗辉低头去吻陈琢的颈侧,安慰说:“山又不会不见,以后你想来,我们随时过来就是。” 陈琢说:“手机被猫叼走了,只能先用你的手机订机票,顺便得联系一下贾安安明天在机场怎么安排,我把号码给你你给他打电话吧,我不想听她在电话里的尖叫。” 宋朗辉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他知道根本不用联系贾安安,贾安安明天也会跟着邱启甚至方以明等在机场。陈琢那只被小猫叼走的手机,如果还没有因为电量不足而关机,那么上面应该已经布满了未接来电。 宋朗辉几乎想要亲自跟小猫道谢,那只莫名消失的手机,至少给了他们在这座山上的最后安宁。他还来得及耐心等排骨解冻,再给他们淋上糖醋浇头。 宋朗辉和陈琢第二天一早就开车到机场,山里雾气中,陈琢不知道为什么心头也一片茫然,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坐在副驾驶跟宋朗辉说:“不知道为什么,今早起来总想叹气,这么好的风景,不到一周就离开,真正是好景不长。” 宋朗辉心头琢磨着好景不长四个字,明知前方山有虎,但看着陈琢坐在身侧心内却十分平静。他笑着打趣:“那不如你现在就答应我。” 宋朗辉说着话想用没有把方向盘的右手去牵陈琢,陈琢认真 分卷阅读62 又严肃:“好好开车,遵守交通规则。” “知道啦,我不催你,你慢慢考虑。” 他们这样不是恋爱又是什么,偏偏宋朗辉愿意陪他玩这种幼稚的游戏,纵容他的别扭。他一天不说,他们就一天是好朋友,例外之处只是可以接吻和牵手。 到了机场才发现宋朗辉买的是中转航班,他们只一起飞到中转城市,然后各有各的航线。陈琢以为这是指为了隐蔽,如果他们往返航班相同的记录泄露,就难免会有人觉察隐情。他们现在的关系且不说两个人还没有一个明确定义,即使有也不是能立刻公开。 要离开这处世外桃花源,陈琢才觉得前几日大概是真的被这种隔绝的氛围迷惑。他们的前路哪里是他一句话那么简单,两个人都是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仇人变爱侣,这种故事在银幕上或许观众会欣赏,到了现实中却没人能猜得到后果,圈内并不是没有因为恋情曝光而从天坠地的先例。 前头是风暴滔天,宋朗辉在风暴前的天气里却是十足平静。这一次的航班上不再有前来要合影或者签名的空乘,甚至空乘几乎没有出现。 宋朗辉握住陈琢的手,下午的航班一直向东边飞,不停地经过日落,偶尔也有颠簸的气流。每一个下坠的瞬间,他都把陈琢的手握得更紧。 换乘时他们都走VIP通道,除了引领地勤也没有旁人。在空旷的登机口前面宋朗辉拥抱住陈琢,陈琢今天一颗心总是莫名惴惴不安,此刻对这个怀抱也多出几分依恋。 宋朗辉在他耳侧问他:“等我下一次见你,你就告诉我一个明确的答案,好不好?” 陈琢稍稍退出他的怀抱,点了点头。 宋朗辉笑了,分别前他说:“再见阿琢,等我把事情料理好了就去找你。” 后一段航程上独自一人的陈琢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又理不出来头绪。飞机遇到气流颠簸,他下意识往旁边一握,却落了个空。他侧头看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上一段航班里晃过的那些落日,好像只是一场漂亮的梦。 飞机落地,他被空乘先领着单独坐了摆渡车走VIP通道。他看到入口处的贾安安,旁边站着以往只在年会上才能见到的方以明,陈琢心想自己的不安恐怕不是没有来由。 贾安安都比以往要正经,一脸凝重,甚至没跟他打招呼,稍往后站把位置让给了方以明。 方以明的表情陈琢看不懂,但他能感觉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大概会很棘手。方以明转身示意陈琢跟上,步子迈得又大又快,风衣衣角都带起风来,边走边跟陈琢说:“机场来了很多记者,我们从这里出去到停车场难免碰到,你记住,千万一句话不要说,也不要问。” 陈琢心里有猜测,如果如他所想,他倒并不很怕,他斟酌语气把握分寸,小心问方以明:“是我跟宋朗辉的事情曝光了?” 方以明脚步都未曾停下半分,只侧头扫他一眼:“陈琢,只要你跟宋朗辉不愿意见光,就永远不会有人敢在太阳底下讲你们的故事,这是所有在这个圈子里说得上话又赴了宋朗辉出柜宴的人,给出的承诺。” 陈琢想起来很久之前那个春节,宋朗辉希望他跟他回家见父母,他则想把这个时间延后到至少他有一部拿得出手的戏的时候。那一年过完年回来,宋朗辉对家里发生了什么只字不提,他们做了一场比平时沉默的爱,没过多久就他们就陷入一些无意义的纷争,然后他搬了出去,宋朗辉跟他说再也不要见了。 他并不知道那一年宋朗辉回家,是真的在为他俩长远的打算,以父母对他的爱做筹码给两个人换了一条坦途。 他们本可以毫无负担地相爱,做尽一切快乐的事情,而隐秘无人知。 陈琢还来不及向方以明追问,到底有什么比这更为劲爆可怖的事情等在前面,通道出口已经有举着话筒的记者涌进来,执勤人员拦在前面,纷纷攘攘,一派混乱。 方以明三两步上前,方才还没有表情的脸言笑晏晏站到一排话筒前面,暂时让所有人噤了声。他手背在后面打了个手势,示意贾安安带着陈琢换一条路走。 陈琢转身的那一刻,听到有反应快又胆大的记者在后面喊:“陈琢先生,我们想听一听您对宋朗辉被爆出吸毒史的看法!” 第46章 陈琢并不是唯一被波及的对象。在他们下山前媒体几乎开始各处采访所有跟宋朗辉有过合作的人,甚至有记者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校服混进宋朗辉的高中采访老周。 老周已经升了教导主任,早上正在巡视教学楼就被记者堵住。他还没跟上新闻热度,以为眼前的记者跟之前那些一样,不过是来问一些宋朗辉或者陈琢在学校的趣事。他乐呵呵,也没追究记者是怎么混进学校,“宋朗辉啊,这小孩儿当年调皮,但是个特别好的孩子。” 后面的教室窗台后挤着一群凑热闹的学生,有个男孩大声喊了一句:“周主任,记者不是问这个,宋朗辉吸毒啊!” 记者看到后面的学生都很激动,跟摄像师打了个招呼把镜头转过去,决定忽视愣在原地的老周转而采访宋朗辉的学弟学妹们如何看待曾经的明星师兄落下神坛。 男孩子们明显激动很多,也不怵镜头,有一个抢着发言:“哎呀我们班那些女同学以前特别迷他,这几天新闻一出来她们都傻掉了,哈哈哈哈,我同桌强行忽视这些新闻,我就念给她听,看她又气又呆太有意思了。” 摄像把镜头拉近,男孩子手指的方向的确有个女同学趴在桌上的背影,男生在一旁小声补充道:“真的你们自己看,不骗你,她还偷偷哭了。太脑残了吧我靠。” 越是犀利的话记者越喜欢,又问这个男生:“那你们觉得这个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 男生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证据都放出来了嘛,只要不瞎都会觉得是真的,也就那些脑残粉会自欺欺人。而且以前周校长也经常说嘛,他读高中物理二三十分,我妈天天教育我三岁看到老,不学无术的人基本混到后面都是这样的,不奇怪啦。” 老周以前跟学生们讲起来宋朗辉的成绩,也不过一句玩笑,何况还会紧跟上他后来的突飞猛进。宋朗辉自己也在采访时自嘲过自己不太是块读书的料,物理成绩是班里第一名的三分之一。只是那时候的学弟学妹和所有观众都觉得这是一个亮眼的人身上微不足道的瑕疵,他们喜欢看他的脸、看他演一个又一个迷人角色、也骄傲于总有记者因为他来学校采访,这个人的物理分数对他们来讲根本不重要,反而因为这点缺陷更显得他率真和可爱。而眼下宋朗辉已经被视作禁毒画报上瘦骨嶙峋的妖怪,近十年前的一次测验分数从一个跟他并 分卷阅读63 无半分交情的高中男生口里讲出来,却成为他必定会吸毒的一种佐证,引导人们得出“早就料到必然如此”的结论。 在负面新闻出来以前,有媒体或者节目组到学校拍 摄记录宋朗辉的母校时,争先恐后抢在镜头前的男生跟眼前的也是同一群。而以前羞羞怯怯躲着镜头但又想小声跟记者表达自己对宋朗辉的喜欢或者想拜托记者转交礼物的那些女生,此时沉默而纠结地坐在座位上,哪怕觉得心中的偶像也许的确在崩塌,也不愿意对着镜头口出半句恶言。 早读下课铃都响过了,老周还呆呆站在走廊上,忘了要继续巡楼,也没去阻止面前的乱象,自言自语说:“吸毒?怎么会?多好的一个孩子。” 陈琢所在的机场不是媒体唯一的战场,但陈琢恐怕是受访者里与宋朗辉最休戚与共的一个。 贾安安跟着陈琢在地勤的带领下不断换路线到停车场,千方百计躲避也早有记者蹲在保姆车前,闪光灯乱到晃眼,一个个抢着提问:“陈琢,您知道宋朗辉吸毒的事情吗?”“之前传你们不合,后来你们微博互相关注,您能评价一下对宋朗辉吸毒的看法吗?”“吸毒事件爆出您觉得对小生格局会有什么影响吗?是不是觉得两个人差距更大”。 贾安安前所未有的镇定和抗事,她挡在陈琢前面,大概是刚刚跟方以明学了几分气势,竟然也能微微镇住场子,平时的大嗓门在这里派上用场,“停!不接受采访。谢谢。” 陈琢连手机都没有,山里的几天几乎跟外界彻底断绝联系。他心头的疑问只怕比记者还要多,一坐上保姆车立刻问贾安安:“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吸毒事件?” 陈琢下意识拒绝把吸毒和宋朗辉联系在一起,连“宋朗辉吸毒”这种词组也不愿意讲出来。贾安安从副驾驶侧过身,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把手机递给他。 贾安安何尝不郁卒。她刚刚饭上的CP就这么虐:经纪公司阻挠,一方出丑闻,糖都没有发过就是要BE的节奏。两天前新闻的苗头一出来,方以明就亲自打电话让她务必联系上陈琢回公司,而陈琢犹如神隐,她即心系工作又记挂这对旧情人,急的爆了好几颗痘。 陈琢再回想前一天下午宋朗辉接的那个电话和今早那种隐约的惶惑不安,觉得一切都有预兆。他还记得宋朗辉贴在他耳边讲把事情收拾好就去见他,陈琢没有料到是这样一件大事。 贾安安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帖子对宋朗辉吸毒事件的完整梳理,从最开始的爆料、实锤到宋朗辉过往三年的行程和各个时期的照片,细致到有人连他手背的针眼都圈出来。 一开始是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留学生论坛,楼主本来是来寻求感情建议,男友家里有钱有权但沾了毒品要不要分手。下面的回复自然都是劝分,楼主自己犹豫,又持续更新说男友家里已经给他联系好了国外最好的戒毒中心,她想再给他一个机会。本来一直直播的是两个人的感情进展,某天突然提到有护士透露曾经收治过一位非常出名的中国明星,楼主没有说全名,但留了一系列线索供大众猜。无数福尔摩斯上线,最后指向宋朗辉。 营销号把这件事情转到微博,爆料这种事通常都是有一就有二,事情水花扩大以后各路知情人就纷纷涌现,宋朗辉粉丝多对家也多,多的是人乐见他楼塌了,于是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他行程里的那段空白、去欧洲不知道度蜜月还是游学的八卦,以及在国内医院体检中心的路透照都被翻出来。他去欧洲的那段时间正好和爆料里的时间对上,所有人恍然大悟,不是游学也不是蜜月,凭白丢下演艺事业让陈琢捡了个好本子拿了影帝,其实是因为去戒毒。 真正的实锤是有媒体神通广大买通了那个康复中心的内部人,拿到了一张宋朗辉当时的照片,虽然只是背影,但也足够证明穿得沸沸扬扬的故事。 下面仍然有政治不正确的粉丝在夸帅,或者质疑吸毒的人不可能是图上这个看起来还不错的状态。凡是任何表露出质疑和理解的回复,都被嘲讽得很惨,有说“建议你省下你上网的网费再给你偶像买两斤白粉”,也有说“我看你是喜欢地也中了毒建议也去那个中心戒一戒”。 这已经是还算礼貌和俏皮的回复,更难听的话多的是。陈琢的粉丝甚至是这些留言的主力军。 不止宋朗辉在舆论的中心。因为宋璟和章茵绮的身份,最后发展成连坐。普通艺人犯了错,没有媒体会去打扰艺人的父母,但是宋璟和章茵绮却瞬间被推上风口浪尖。 媒体一直蹲在宋家的公寓门口,陈琢一点一点往下滑网友总结的事态进展,看到无数媒体围在他去过的那套公寓门口。虽然记者还没见到宋章二人,新闻却已经出了不少,如果不是宋朗辉之前提到过周阿姨走了,陈琢也要以为新闻里说的“采访了宋朗辉家的阿姨说情况属实甚至在家毒瘾发作过”是真的。 这给了陈琢些许安慰,这至少说明媒体所谓的真相并不完全是真的。 网上的讨论也逐渐从一个人转向一家人,有叹息好好的两位艺术家被混账儿子连累坏了名声,也有马后炮说一直就觉得宋朗辉这种顺风顺水的太子爷要出事,还有的说散了散了影帝影后只手遮天会给宝贝儿子扫清路障的你们凡人还是看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吧。 最后的更新截止在一个小时前宋朗辉出机场,媒体拍了无数图片,他没有给出半个字的回应。 陈琢两班飞机飞下来身体极疲惫,此刻强打着精神想要理清头绪,却根本对这件事的真相一无所知。他退出网页,调出了通话界面。他并不惊讶自己能流畅地拨出宋朗辉的号码,而对面的声音也在他预料之中,“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贾安安大概猜到,安慰他:“老板你不要多想,这种时候选择关机是正常的。” 陈琢甚至有冲动直接让司机去宋朗辉家,稍一冷静又明白这种时刻半分不可轻举妄动。好在记者还不至于蹲在他家楼下,他在停车场跟贾安安道别,交代了贾安安去帮他补手机和电话卡,拎着行李上了楼。 他坐在客厅里等贾安安,无数念头从心头掠过。比如重逢以来宋朗辉从来没在他面前点燃过一根烟,比如宋朗辉找他喝酒不是梅子就是桃酒,又比如他在抽屉里看到的那份写着法语的文件和体检报告以及他们之间无数个欲言又止的瞬间。 陈琢并不是没有感觉,以往最是利落坦率的宋朗辉如今也平添几分踌躇犹豫。陈琢一直以为这是因为宋朗辉也和他一样困于这段不知进退的关系,却忽略了或许另有隐情。 但陈琢也不信现在传的沸沸扬扬的就是真正的故事。 贾安安速度极快,除了新手机 分卷阅读64 和卡还给陈琢带了一份海鲜粥。陈琢是真的一点胃口没有,只急着设置手机。贾安安叮嘱他千万记得吃饭,临出门前没忍住小小声问他:“老板,你觉得这是真的吗?” 陈琢反问她:“你呢,你以前不是老跟我说他坏话,你信吗?” 贾安安一脸纠结,讲出自己的心里话:“以前都说你们俩不和,我确实看他不顺眼,后来知道你俩的事儿看法又不一样了,总觉得老板你喜欢的总有值得喜欢的理由。而且,即使不谈这些,就算他跟你什么关系也没有,我其实不喜欢看墙倒众人推,他那么骄傲嘚瑟的人设,现在这样太不好受了。” 陈琢对贾安安温柔地笑一笑,“安安,我知道我这么说会显得我偏私,但我不相信现在爆出来的是故事的全部。抛开我过去跟他有过的和将来可能有的关系,我也知道他骨子里不坏。” 陈琢甚至都还记得高三的那个晚上,一个男明星飙车身故,宋朗辉约他见面,跟他讲自己的恐惧和担忧。陈琢不相信宋朗辉会把自己置入相同境地。 一整夜陈琢都睡得极为恍惚,他联系不上宋朗辉,只能等宋朗辉来找他。白天陈琢还是不停刷新手机,新闻热度还在持续上升,虽然不再有新的证据出现,但解读却越来越多。宋朗辉一家三口的受众上至老年人下至小朋友,于是讨论度前所未有的广,话题甚至能从吸毒衍生之明星家庭教育问题。 陈琢自己都受到亲友的信息,向他打探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只有有一阵儿没联系的李决问他“还好?”,陈琢没心思搭理这些好的坏的信息,又不敢关机怕错过宋朗辉的电话。 一整天下来陈琢既没能联系上宋朗辉,也没能从新闻上看到他半分回应。他甚至辗转把电话打给方以明,方以明只跟他打太极,说这件事他没有资格和权利替宋朗辉讲。 陈琢反反复复看宋朗辉的微博,最新一条消息还是之前那块玉的图片。下面点赞最高的评论却已经不再是之前粉丝之间可爱的争执,清一色都是“玉是从东南亚批发毒品的时候顺带的吧”“宋朗辉,行走于金三角的男人”“我吸毒,我玩玉,我是个好男孩”。 来电震动吵醒是早上六点,他失眠得厉害,折腾到四点才睡,看到这两个字倒是很快清醒,接起来就叫了一声:“朗朗!” 电话那头却并不是宋朗辉。 第47章 陈琢上一次见宋璟的时候还在念高三,那时候他跟宋朗辉的关系还没向家里公开,但哪怕是对着儿子的普通同学宋璟也没有什么架子,一向礼貌客气。等到宋朗辉真的向家里出了柜,他们却再也没机会见过面。 清早那个电话来自宋璟。宋璟约他在一间茶室见面,老板应该是宋璟的朋友,难得在沸沸扬扬的舆论里为他保留一块清净的地方。早上店里没有其他人,宋璟坐在屏风后面那张桌前等他,看上去似乎毫不受最近风波的影响,一派淡然闲适。 高中那会儿但凡被媒体拍到宋璟和宋朗辉的合照,都在讲两人形似兄弟而非父子。茶室里光线暗,陈琢坐下来,看到宋璟的一张脸仍然能经受镜头考研,但两鬓已经全白了。 陈琢连着几天都睡得不好,山上修养好的精气神都没了,尽管出门前已经为了礼貌收拾了一番,也掩不住面上那层黯淡和隐忧。 宋璟给他倒了杯茶,开口却是先问他:“最近休息得不好吧?” 陈琢十分坦诚,“宋先生,我担心他。” 陈琢反复斟酌的称呼让宋璟朗然一笑,摆摆手道:“不必见外,我一直跟那小子开玩笑,要不是他自己瞎折腾,现在我也应该有两个儿子了。当然今天我请你来不是说你们的事,你们的事以后咱们慢慢讲,不急这一时。现在新闻铺天盖地,你们回来之后,朗朗一直想联系你,是我没让。热度太高我们这边也没给出半点回应,这时候让你受牵连不是好事。但我作为他父亲,我总得代他先给你一个解释。” 宋璟脸上的笑逐渐隐下去,神色也郑重起来,他问陈琢:“去年你拿了影帝,他回家来跟我和他妈妈说要跟你重修旧好,但我看他不争气,现在也没得到个明朗答案。你不必忌惮我是长辈,你说你的真心话,你还愿意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宋璟五十而知天命的年纪,没想到还要出面为自己的儿子争取爱情。 陈琢神色也认真,之前在山上宋朗辉软磨硬泡也得不到的答案,他对着宋璟反而能自然地讲:“我从来没有不愿意过,我只是怕。” 他怕他们也许是真的不那么适合,怕耽误了宋朗辉去找更好的伴侣,也怕再来一次也是重蹈覆辙,于是这一次万分小心,希望在说服自己重拾信心后给宋朗辉一个确定的答案——如果他答应宋朗辉,那他希望心中已无半分犹疑只有确信。 只是突如其来的新闻没给他这个时间,一派混乱与仓促却反而坚定了他的心意。 “怕并不是问题,”宋璟打断他,“我刚跟他妈妈在一起的时候也怕,我不是她的追求者里最富裕的一个,那时候拍戏腿还受过伤,你喜欢一个人,就难免患得患失。你还愿意跟他在一起,那我接下来那番话可能才有点意义,否则实情到底如何就只是他自己的事。” 宋璟也抛给陈琢那个被问了好多遍的问题:“你觉得他吸毒是真的吗?” 陈琢的答复也不变:“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会有自己的底线。” 宋璟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笑了笑:“他选朋友的眼光实在不行,能遇到你真是个意外了。接下来的这番故事,即使我原原本本讲给媒体,观众也未必全信。我不是要美化事实,但事实就是,朗朗他不是吸毒,是药物滥用。” “他那一年春节回来跟我们出柜,我不怕你笑话,我的确是花了一点时间才接受。小朋友总说希望做父母的理解,看似父母有的选择,但其实我和他妈妈那么爱他,再不理解也只能理解,何况他那时候那么认真,我以为他是在为一段成熟的感情考虑。他说你以后也可能拍戏,两个人太打眼了,需要我帮忙。那年我请了所有有交情的老朋友,求他们卖我一个面子,给你俩创造一个真空世界。谁想到没多久他打电话回来,跟我说和你分开了。我其实很生气,之前费尽心思,结果却还是只是他一番小孩子冲动,他妈妈劝我说,小孩子第一段感情难免不成熟。没多久他就开始混,一两年里天天有他的新闻,媒体那边的朋友还记得我之前打过的招呼,打电话来问我说“只有令公子一个人的新闻应该可以登吧?”。说他真的交那么多女朋友,我是不信的,他出柜以后我也学习过,性向这种东西不是见风使舵。他回家来我跟他妈妈都说他,他进这个圈子是因为我们 分卷阅读65 的影响,但我们没教过他要去沾这个圈子的浮华散漫,每次一说他就闹头疼。” “后来有部你拍的电视剧热播,他回家来家里电视正好在放,我和他妈妈都没说话,家里周阿姨过来叫我们吃完饭扫到一眼,问他那是不是以前总到家里来的同学。他没答,就那么瞧着电视机发呆。那一阵儿他新闻少了很多,我还想一段感情能带来成长倒也不算坏事。他接了一部认真的戏,去山里拍,打电话回家给他妈妈说头疼好了很多。没多久我们就接到剧组的电话说他进了医院。” “他是在拍戏的时候直接昏过去了,剧组的人以为是血糖低,就随便找了家公立医院送,我们到的时候记者在门口围了一圈。导演也在,看到我们表情凝重得很,我当时心就紧了。进了医生办公室,医生年轻时爱看我跟茵绮的戏,也算是给我们留了几分薄面没有先在媒体面前讲,医生说做了血液检测,怀疑是药物滥用突然停药后导致的戒断反应。” 导演显然也没料到这样的局面,原本以为只是演员太累晕过去,知道被工作人员从片场叫到医院听了医生的诊断,才打了电话给宋璟。 药物滥用和吸毒机制没有区别,不过是使用的药品尺度不同。宋璟跟章茵绮只想的起来儿子过去一段时间总闹着头疼,却怎么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原因。 章茵绮那么一个永远漂亮骄傲的人,在医生办公室里就直直跪下去,清丽的脸上满脸泪,跟医生讲:“求你千万不要公开这个诊断结果,求求你啊。” 外界不会去区隔药物依赖和吸毒,宋朗辉当时才二十三岁,前途一片坦荡,这样的新闻哪怕只是捕风捉影,也足够毁了他。 宋璟把妻子扶起来,他没有这样的妇人之仁,他心心念念捧在手心二十多年的爱人,为了不成器的儿子伤心至此,他和章茵绮想法不一样,如果宋朗辉的确能做出这样的混账事,那他在享受药物带来的安慰和快乐的时候,应该也要准备好面对苦果。 章茵绮跟他在病房里大吵一架,宋朗辉打着点滴在床上还没醒。直到医生到病房里来劝慰他们,眼下最关键的或许不是名声和媒体,而是宋朗辉的健康,如果的确是药物滥用,要停药,他只会承受更多更严重的戒断反应,医生说:“坦率讲,之所以很多人认为这和吸毒没有区别,是因为戒断的难度和过程,和戒毒其实没有太大差别,你们有一场硬仗要打。” “看到自己的儿子那样子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我当然心疼,他妈妈一直催我联系各种朋友、联系国外的医院,但我不愿意替他遮住这件丑事,这是他自己折腾出来的后果,我为他挡住了,那对演艺圈里那些干干净净认真拍戏的演员不公平。直到当天晚上他的朋友,也许你也认识,主动找到医院里来,跟我们说朗朗自己其实可能毫不知情。最开始,药只是偶然搀到酒里,一次不足以上瘾,只是后续身体会有反应,那时候戒断了并不大碍。偏偏朗朗找他玩儿,跟他说头痛,他就拿药片给他。吃了头不再痛,朗朗以为真的有用,根本不知道其实那不是一般的头痛药。形成了药物依赖自己也不知道,他去拍戏,以为自己头痛彻底痊愈了,结果因为戒断反应昏迷。 “于是最后他进医院的事情在新闻里也出来也就一句“炎夏拍戏过分投入宋朗辉昏迷入院”,我替他撒了谎。这件事说到底也是他自己交友不慎,但我没法儿再怪他。他醒过来的时候呆呆的,还和小时候一样乖,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二次反应来得特别快,不是晕倒,他头痛,痛到去撞床柱,想找药片,他妈妈才哭着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后来我们找到了法国的一家疗养所,花了近一年的时间,很难也很痛苦,好在他办到了。” 陈琢自己都怀疑此刻为什么还能面无表情地坐在这里,宋璟语气平和,好像是当时的伤痛和混乱都已经被封存起来了,说起来不过是一段过去。陈琢想喝水,却杯子都拿不稳,他也想像那个时候的宋朗辉一样发狂,他甚至好像也开始头痛。 他跟贾安安说过他不相信那是故事的全部,他心存侥幸,想过可能是宋朗辉在的某一个场子涉毒他没沾,或者他去法国是治其他的什么病,他查过那个疗养所还收治其他类型的复健病人,甚至他想过最最最差也不过宋朗辉年少轻狂偶尔碰了一次但及时止住为了以防万一去做了治疗。 他并没有想过宋朗辉是在全无所知的情况下沾上了瘾,然后要清醒地去承受戒断带来的一切痛苦。 宋朗辉一切的欲言又止好像都有了理由,明亮色彩后偶尔的黯淡也有了解释。宋璟的话把戒断治疗那一年一笔带过,宋朗辉再出现在他面前,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是那么亮堂的一个人,问他能不能先考虑他,还答应他做朋友。陈琢心想,我做了什么呢,我竟然还问他为什么不接禁毒片去演那个人设不错的缉毒警察。 陈琢开口,声音全是哑的,他有满腹的话想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只能说:”他现在……身体还有影响吗?” 问出口又觉得是明知故问,那么多蛛丝马迹,他并不是没有察觉。以前一千五百米能跑全年级前三的人,现在背着他走一段上坡路就气喘得不行。 宋璟从容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这些故事他从来没跟人讲起过,所幸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也终于找到了可以负担他人生的人。宋璟说:“他妈妈盯着他定期检查,也有医生定期配餐配药,光看指标是不错了,但损耗总是不可逆的。这几年媒体一直安安静静,已经算是给我面子了,为人父母,我的确做不到完全客观公正,我看到过我自己的儿子受那样的痛苦,说我是包庇纵容,我也不否认。我只能说,他的确受了苦,如果他愿意,他自己会讲给你听。这些话不该我来讲,甚至我也讲不出来,哪怕我是他的父亲,我也只是个旁观者,所有的苦都是落到他自己身上。” 他说着抽了一张桌上的茶单,写下一串号码和地址:“你如果想见他,我们全家现在都在这里。” 第48章 陈琢捏着那张纸出了茶室,心里一片茫然,不知道是这几天睡眠饮食不规律,还是宋璟的话给他的冲击太大,他有些脱力和反胃,脑子里总是反复想象宋朗辉犯起疼来去撞床柱的画面。 他当然恨不得此刻就立刻去到宋朗辉身边,问清楚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受过怎样的苦。但陈琢想到或许在那之前还有另一个人需要见。 陈琢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这辈子还有主动去找庄飞予的一天。他即刻找了人辗转打听到庄飞予现在的电话。宋璟的话包含了太多信息量,他脑子里乱成一段也理不出个头绪,只知道故 分卷阅读66 事的另一部分在庄飞予手头。 庄飞予发过来的地址陈琢并不陌生,以前夜夜笙歌的酒吧现在一派萧索,在周围一圈店铺里显得格格不入。陈琢走到门口,大白天里边儿一片黑,一丝人气也无的样子。 地址没变,但店里的摆设不一样了。偌大的空间变得空空荡荡,唯一令陈琢熟悉的是宋朗辉以前总玩超级玛丽的那台游戏机,庄飞予此刻就坐在游戏机前,见到乌龟也不跳,反反复复送命。 直到屏幕上又跳出“Game Over”,他才闲闲转头,剃了寸头的一张脸比以前还要邪,腕上一串格格不入的佛珠,笑着道:“好久不见了小陈老师,稀客。” 陈琢懒得跟他做无意义的寒暄,单刀直入:“最早给宋朗辉酒里掺东西后来又胡乱给他药的人是不是你?” 庄飞予对这个问题似乎毫不意外,起身去吧台后面的酒柜里拿了最后一瓶酒,对着瓶子直接喝下一口才说:“是我啊,明知故问干什么,宋叔叔见过你了吧。” 陈琢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庄飞予这个人即使再坏,也跟宋朗辉是从小的交情,他也看得出庄飞予再飞扬跋扈在宋朗辉面前也是百般忍让和维护。陈琢没什么这种打小玩到大的朋友,心想庄飞予或许只是不喜欢他,但对宋朗辉不会有恶意,是以他再不喜欢庄飞予,也没想过要让宋朗辉跟他断了往来。 陈琢是真的感觉气血都在往上涌,庄飞予越平静他越是情绪激动,以往的从容温和都没有了,问庄飞予:“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宋朗辉是你朋友!” 庄飞予不知道是被哪个词刺激到了,朋友或者是有病,他纵声大笑起来,笑声在这光线晦暗而空旷的空间里回荡,他把酒瓶往吧台上一放,站到陈琢面前:“朋友?你也知道我跟他是过命的朋友,他四岁我就跟他认识了。他要是喜欢哪个女孩子,我帮他抢也要抢过来,可他喜欢男人。男人?我不就是吗,我让他喜欢就是了。要有谁能有那个胆儿不顾性别站到他旁边陪他疯,那也应该是我。我怕过什么?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他玩儿的那些他从小混得圈子,你懂么。他一遇着你就不着四六,读书买醉什么都为你做了,结果呢,你他妈头也不回地走,我庄飞予捧在心尖上的人啊,他像条狗一样天天来喝酒。” 陈琢觉得自己应该是受到巨大震动,从早上宋璟讲的事到现在庄飞予的一番话,每一件都在挑战他的想象力。但他整个人好像又很麻木,潜意识里他甚至觉得并不意外,这至少说明了庄飞予对他的恶意不是无来由。 庄飞予说的这些,并不是从来没露出过半分征兆,喜欢一个人总是要露出马脚的。也许以前他只是刻意忽略庄飞予对宋朗辉存着这样的心思,因为太过于离奇。 陈琢没有接他的话,他想转身离开却动弹不得,他知道庄飞予的话还没讲完。 庄飞予一番话憋了很久找不到人讲,有一阵儿他每晚都窝在这片黑暗空间里自言自语,连一盏灯都没有,只有永不断电的游戏机上闪着超级玛丽。今天陈琢自己找过来了,他要讲的话除了陈琢再没有更好的听众。 “你知道你走了他是什么样子?真以为就跟杂志上写的一样潇洒公子游戏人间左拥右抱?他天天到这里来喝酒,一句话不跟人讲。你他妈多狠啊,陈琢,以前我跟他说你是只懂学习的孬种,我真是看错你了,他还走不出去,你已经能开始进剧组拍偶像剧演甜蜜恋爱的戏份被人夸演艺新星。他没几天就开始头痛,喝了酒就吵着痛,头痛不是问题,何况我还知道他头痛的原因。但我见不得他难受。那些药片能给他带来快乐,又不犯法,我为什么不给?我多怕他痛啊,一快乐他就不用想你了,他快乐我也能快乐,这多好,你说是不是?没多久他清醒了,要好好做人,觉得这么混下去这辈子跟你就真没戏了,他不来喝酒了,只是还是头痛。他不想搭理我嘛,我知道,他觉得你跟他分手有我在里边儿搅和的原因,但他自己买的药止不住他的痛啊,只有我的可以,哈哈哈哈哈,所以他还是没法儿跟我断了联系,我骗他啊,我骗他我从日本买的药,比国内的都有用,他真蠢是不是,他那么天真善良的一个人。” 庄飞予边说变笑,说到最后眼泪都笑出来,在黑暗里透着光,看上去十分怪异。 陈琢是彻底无法理解庄飞予的思路,庄飞予是疯的,他甚至怀疑庄飞予对宋朗辉或许根本不是爱,爱不应该是这样畸形的。 他甚至都要佩服庄飞予颠倒黑白的能力,明明知道后果是药物依赖,却还能讲得像是在治疗心病,庄飞予恐怕是陷入了自己的一套逻辑里。 陈琢没有打过架,但拳头挥到庄飞予脸上的角度和力量分寸不差,手背的痛意让他定了定心神,声线冷厉而沙哑,他问庄飞予:“这就是你喜欢他的方式?让他依赖药物然后依赖你?你真是个废物。” 庄飞予破了的嘴角在流血,他没有还手,甚至没有动怒,只在听到“废物”两个字的时候笑得鼓了鼓掌,“小陈老师我可太喜欢跟你聊天了,你永远知道我想说什么。你以为这件事就只怪我?小陈老师,你也跑不掉的,我们都是戴罪之身。你以为他好端端的为什么头痛,要怪就怪你太招眼了,吸引谁不好偏偏钩住了周流深的心神。周流深给你敬过一杯酒,你不给面子不接,你多么单纯干净,谁的面子都不用给,但宋朗辉知道得罪周流深的利害啊,他帮你喝了。” 陈琢的确记得有那样一个晚上,他刚跟其乐签了约,本意是想借一顿饭缓和他跟宋朗辉那时候稍显紧绷的关系,哪料到刚一进门就看到庄飞予跟周流深,周流深端了酒要过来敬陈琢,说了一番不好听的话,陈琢冷着脸没接,宋朗辉打圆场代了这杯酒,庄飞予神色古怪欲言又止地站在一旁,却被周流深笑着一个眼风扫过去忍住了。没几天陈琢在家犯了阑尾炎,从医院回来他心灰意冷跟宋朗辉提了分手。 庄飞予看陈琢的神色,知道他是想起来了有这么一件事情,或许陈琢从来没放在心上过。他站得离陈琢更近了,脸上的邪笑半分没松,贴着陈琢放慢了语速讲:“陈琢啊,最开始的东西不是我下的,也不是冲着朗朗去的。那酒里掺着东西,你刚刚那句废物应该跟周流深讲,是他想让你依赖药物再依赖他。” 庄飞予讲出多年隐藏的心事,宋璟之后陈琢是第二个听众,甚至比宋璟更妙,陈琢是可以跟他分享这场噩梦的人。他痛快地想要再转回吧台喝一口酒。 庄飞予跟周流深早就分道扬镳,最后一次见面他跟周流深打了一架,打到最后明明是他占上风,却眼泪掉了一脸。周流深还是那么不疾不徐:“老庄,我知道宋朗辉出了 分卷阅读67 事儿你心里不痛快,我让着你,但你想清楚了,一直给他药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庄飞予不如周流深狠,却比周流深长情和执着。药物对周流深不过是一开始的钓饵和助兴,陈琢不上钩也就算了,天下年轻漂亮的男孩子多得是,周流深后来包养的小情人里的确也有和陈琢肖似的,却再没找过陈琢。但庄飞予和宋朗辉相处二十载,他找不到别的替代。 “我不过就两个选择,要么趁还没上瘾帮他戒断要么给他药。他那时候太伤心了,我以为继续给他药能让他快乐,他不用再想你了。我选错了。他出事以后这个店我就不做了,我也没什么正经事好做。没人信我后来开始信佛,我去了西藏去了四川还差一点去印度,我跟着藏族人叩头,三步一叩,从四川走到西藏。这是我在赎罪,我欠他的,不,我从来不向佛祖祈求洗清我的罪过,我每一跪只求他后半辈子平安无忧。只要宋璟愿意,我随时可以到媒体面前讲出真相。哈,宋璟也狠,宋朗辉身边怎么都是你们这种狠人,他连事情真相都不跟宋朗辉讲,我连在他面前下跪的资格都没有。” 陈琢看他手腕上那串佛珠,并不觉得佛祖会真正把这个恶劣纨绔的话听进去。 痛苦造成了,任何形式的赎罪和后悔都没有意义。陈琢理解不了他的喜欢,也理解不了他所谓的赎罪。 无论他跪下多少次,这一切对宋朗辉来讲都没有任何意义。 庄飞予根本不在乎他面上的鄙夷,笑着,从未有过的好态度问他:“我知道,你觉得赎罪这种事我不配。那你呢,小陈老师,还是应该跟他一样叫你阿琢?你又拿什么向他赎罪?高尚圣洁的小陈老师,一定觉得自己何罪之有,要怪都怪我们这些人的把戏,是宋朗辉自己交友不慎,怪我是个烂人。陈琢啊,但凡你见过一刻他在病床上的样子,你就知道自己逃不掉的,他受的苦太多了,我们都欠他的。他要是那时候指名道姓怪罪我一句,我愿意为他去死,但他永远只提三个人。他清醒的时候就只有头痛和呕吐,反反复复说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阿琢,他太痛了,想起你们只有更痛,脑子不清醒只能不停地用头撞墙,医生怕他伤到自己,只好把他捆起来,像个牲畜,半点尊严都没有了,打了针睡过去, 迷迷糊糊也还在叫你“阿琢阿琢”,陈琢,那个时候你在干什么呢?” 庄飞予从来没在陈琢面前这样礼貌客气过,一番话说的不疾不徐,甚至好像根本不带指责,他只是把那一段过去摊开给陈琢看,你不杀伯仁,但你真的能对伯仁的苦痛无动于衷吗? 陈琢不愿意在庄飞予面前掉眼泪,他有应该哭的时候,但不是这个时候也不是对着眼前这个人。他甚至说不出话,无法回答也无法辩驳,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哽咽。 陈琢转身离开,双腿发软却还是尽力以最快的步伐,背后传来庄飞予砸酒瓶的声音,玻璃四溅到地上,他没有回头。 深秋白日的阳光让陈琢一时觉得晃眼。 他站在路边,突然像是失了全身力气,周围一切忙忙碌碌都感染不到他。庄飞予最后那个问句还在他心里回荡,那个时候他在干什么呢? 他不会想不起来,他太记得那一段时间了。 宋朗辉辞演了为他量身打造的剧本,剧组找到陈琢,他入了组开始拍戏,第一场下来导演夸他有演技能驾驭好一个性格跟他真人迥异的角色。其实他根本不用发挥演技,他只需要在头脑里温习过去,把他回忆里的宋朗辉表现出来就好,镜头里他那些张扬而磊落的神情,甚至是私自加的一些小动作,都是宋朗辉的。 于是那一阵儿开始他晚上反反复复做梦,梦里一会儿是十六七岁两个人在一片水果气里牵着手写作业,一会儿是下雪的冬天他们吵架和好和好吵架约好了要一起养一只猫。没过多久媒体开始写宋朗辉出国名为游学实为携未婚妻提前度蜜月,新换的助理贾安安特别喜欢这类新闻,咋咋呼呼跟在他旁边念,末了还要感叹南法真是好天气好风景,虽然这新闻多半是假的但宋朗辉真是个花心大烂人。 陈琢夜里还是做梦,但早上起来总要告诫自己,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何况也许早已不是同一条河流了。再之后他凭借那部戏拿了影帝,宋朗辉在后台碰见他,冲他笑,南法啊蜜月啊什么都没有了,他问他能不能重新考虑考虑他。 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一个笑,好像永远永远是那个顺风顺水的演艺世家少爷。谁看到那个漂亮又意气风发的笑容,都没法儿把宋璟和庄飞予讲的故事和他联系到一起去。 陈琢站在路边愣怔着,秋阳是和暖的,路边金黄的树叶簌簌往下掉,对街的推车上糖炒栗子的香气可以飘老远。陈琢想起来自己演的俗气戏剧里也有为在远方受苦的恋人突然心悸的桥段,恋人之间好像总有某种心电感应,也痛都可以一起当糖分食。 但事实是,这明晃晃的璀璨人世,他对宋朗辉受过的苦痛无知无觉。 ———— 顺便说一下周流深吧,唉周流深这种人设才是我想写的嘛,又邪门又冷情,不是什么好人的样子。下午编新一章的时候顺便想了想周流深这个人会有什么故事,然后觉得可能就是那首。 随便编了一段随便不知道为什么地放上来,跟本文没有什么关系没有什么关系。 ********************** “来让你一生最喜欢和珍惜那人,也摧毁你一生完全无半点恻隐。” 第负一章 庄一是周流深这么些个小情人里头,最乖顺听话的一个。 庄一以前不叫庄一,叫庄一桥,说是被养父母捡到的时候在一座桥边,养父母没什么文化就改了庄一桥这个直白的名字。 那时候他俩第一次上完床,周流深的性器都还在庄一桥身体里没退出去,那天周流深兴致好,操完还附送一支事后烟的时间,听庄一桥趴在他怀里转着一双大眼睛讲完名字的来历就漫不经心说了一句:“把桥字抹了,我不喜欢。” 庄一桥听话,根本没争取,古时候还有为尊者讳,现在为了金主的喜好改改名字也不是大事,即使周流深让他改姓大概也不会拒绝。隔天庄一桥就联系了周流深的秘书陪他去派出所办改名。 周流深这个人,人尽皆知的混账纨绔,让小情人改名字并不是多不得了的事。稍微看一点八卦的都知道,前几年盛传他还做出过让情人整容这种夸张事,之前有一个十八线小明星飙车出车祸好像也跟他有点关系,只是家里关系够硬,这种事都影响不到他。 即使周流深风评再差,也多得的是年轻男孩子扑上来, 分卷阅读68 他出手阔绰,在金主里又难得有一副好皮相,跟过他的男孩子们暧昧地心照不宣:他活儿还好。 以前的庄一桥现在的庄一在周流深怀里抬头,软软趴趴地问:“周先生,你不会也要我去整容吧?” 周流深今晚心情好,也没动气,笑他道听途说,整容的事传得玄而又玄把他讲得犹如暴君,其实不过是他让那个男孩儿去点掉了眼角的一颗痣,年轻人不懂事对着媒体乱讲想增加关注度,隔了几天周流深给了一笔钱就把他遣散了。 周流深就着床头的灯打量一遍庄一的脸,白白净净的,是他喜欢的模样,眼角下面有一道细长的疤一直斜入鬓边,倒也不难看,他温热的指腹触上去,庄一赶紧解释道:“周先生,这是小时候不懂事跟人打架伤到了,你要是不喜欢我明天就去做祛疤手术。” 祛疤的事情庄一老早就咨询过,那时候他没什么钱随便找了家诊所,医院看他疤痕位置太靠近眼睛,没敢给他做。庄一想着现在跟着周流深,钱到了位,总该有技艺精湛的医生愿意接这个活儿。 周流深觉得眼前人是真乖巧伶俐,一个吻落在他的疤痕上,说了句:“没什么不喜欢,你不用瞎费心思。” 庄一得了好,懂事卖乖地挺了挺腰夹住周流深,下边儿的穴上下一动一紧,周流深埋在他体内那根迅速大了起来,刚刚那点旖旎没了,两人之间又只剩下情欲。周流深看他主动犯贱,比之前还要狠,压着他翻了个身成背入的姿势,就着那又翘又白的一双臀操干起来。 第49章 傍晚夕阳最好的时候,陈琢逆着晚霞开着去宋璟留给他的那个地址。 陈琢平时出门并不过分乔装,行的正坐的端也不会避讳记者,但这一次出门前还是翻出来一件帽衫,又从茶几上翻出来贾安安之前硬塞给他的防霾口罩,选了平时根本不用的那辆车开。他不愿意给宋朗辉添任何一分麻烦。 那个地址有些偏僻,陈琢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媒体还没有神通广大跟来这里,宋璟光明正大在门口的花圃修剪杂草,见到他来也没有半分意外。 这正巧,陈琢的确有满腹疑问要问宋璟,至少早上宋璟告诉他的只是真相的一部分,而根据庄飞予所讲,宋璟明明知道故事的全貌。 陈琢还记得礼数周全先问好,宋璟笑呵呵看着他:“朗朗跟他妈妈应该在里面看电视呢,你直接进去吧,门没锁。” 陈琢却没往里走,说:“我有几个问题想先问您。我今天去见过庄飞予了……” “那小子又把那堆胡话跟你说了一遍吧?”宋璟一听他提庄飞予就打断他,“是不是什么一开始是有人想害你,朗朗阴差阳错帮你喝了那杯酒,后来他鬼迷心窍将计就计?胡说八道。” 陈琢问:“您不信他的话?” 宋璟剪杂草的动作都没停:“我信啊。但这一不能洗清他和朗朗自己的错误,也不能证明你有错。 陈琢语气却有些急促:“但如果当初没有那杯酒,可能……” “你看,这就是你中了他的套钻牛角尖了,”宋璟再一次打断他,“那要追根溯源还要怪我因为和庄舜尧认识而让他的儿子害了我儿子?这不过是那小子的混账话,他不好过,就让所有人不好过。我不会给他一个求得朗朗原谅的机会,也不会给朗朗一个找借口的理由,他俩犯的错他俩自己受着。我没有告诉朗朗这件事情,这是我私心,算是让他自我惩戒,知道底线应该在哪里,从头到尾我没在他面前提过庄飞予三个字,但他回国以后自然就知道不再跟庄飞予联系了。你知道了也不必跟他提起半句,我想即使他知道,也不会怪你,反而会庆幸当年喝那杯酒的是他不是你。” 陈琢其实并没有从宋璟的话里得到宽慰,庄飞予只有一点赌对了,他那番屁话没有任何逻辑和道理,但只要陈琢带着感情,就一定会自责愧疚。 宋璟把剪下来的残叶都归拢一处,看着陈琢说:“我并不是没有私心,当初没有跟庄飞予死磕,无非是这件事闹大了对谁都不好,朗朗还年轻,远不到急流勇退的地步,那这件事瞒一天就算一天。我是他父亲,不偏颇是不可能的。我不怪你,但我拦着朗朗赶在他之前把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全部真相告诉你,并不是存着什么光明心思。我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不是你的错,但我也的确想要利用你的心软为他争取和你重归于好的机会和筹码。” 宋朗辉小时候宋璟跟他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比起圈内那些一心扑在工作上一年有三百天在剧组的同行,他已经尽可能舍弃部分职业规划去陪伴妻儿。他不算慈父,但心底却总是对儿子留着最温柔的情感,宋朗辉是他和他最心爱之人用血脉孕育而成,成长过程中又付出诸多心血,无论什么时候接受采访,他都对记者回答对儿子唯一的期望就是快乐顺遂。他当然也会说过分顺遂不是好事,儿子应该受一些必要的挫折,但这个挫折太大,超过他的承受。 宋璟在法国拿到过影帝奖杯,和章茵绮当年的蜜月也是在巴黎度过,但陪着宋朗辉在南法一年的治疗经历,让他半分不愿回想那个本该是充满罗曼蒂克和喜悦的国度。 那一年里,章茵绮还可以在他面前流露软弱,宋朗辉在清醒与混乱之间徘徊,他却必须时刻保持坚强:于是他要忍着恶心和愤怒见庄飞予听他讲背后的丑陋心思,于是他要无数次做是否同意把宋朗辉绑起来的决定,于是他要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在没有清醒意识的状态下边哭边叫“阿琢”。宋璟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可以满足幼年宋朗辉对所有昂贵玩具的渴求,但唯独这件事他帮不到半分。 陈琢推开门的时候,章茵绮和宋朗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灯光是暖黄调的,节目也是那种开心搞怪的综艺,母子俩脸上都漾着笑,这里一切都这么温馨平和,好像全然不受外面风起云涌的半点干扰,这一切的背后好像也没有他和宋璟对话里那些充满哭声的故事。 这样的对比,就好像过去几年他和宋朗辉各自的人生。 宋朗辉看到他,几乎是有点急切地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开口却也只是喊出一声“阿琢!” 陈琢摘了帽衫的帽子,站在玄关稍微背着光的地方,一张脸就更显得轮廓鲜明,哪怕宋朗辉和他机场一别不过寥寥几日,也看得见他的清减。 陈琢被他带到客厅里,礼貌地跟章茵绮打了招呼,章茵绮也看得见他脸上的瘦削和憔悴,这让章茵绮想起来几年前病房里的自己。 刚刚空气里那种温馨的气氛好像凝滞住了,宋朗辉在这片沉默里又挂起笑容,说:“我们去我房间吧,我有话要跟你讲。” 宋朗辉没有避讳章茵绮,直接牵住了陈琢的手往 分卷阅读69 房间走,陈琢的手心都是冰凉,宋朗辉只能比平时牵地要更用力,好像可以借此分享一些热量。 章茵绮心思已经回不到电视节目上,两个年轻人牵着手离开的背影的确很合衬,当年宋朗辉过年回家出柜,她也没有对陈琢表露过半分埋怨,但当宋朗辉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她却是真正有过怨恨。 那个时候她刚听到丈夫转述的那番故事,看着病床上不见好的儿子,愤怒于同样经历一段感情为什么对方可以全身而退,她的宝贝却要经历漫长的后遗症。宋璟一直开导她要她理清其中利害,后来宋朗辉也向她坦陈过在那一段感情里的不成熟和错误,此刻她看到陈琢萧索的神色也有几分难过和不忍。 章茵绮想起来儿子前两天回家来,也是在一个稀松平常的时刻突然就着电视里打打闹闹的背景音跟她讲:“妈妈,过去几年并不是只有我在受苦。” 宋朗辉有好多好多话要对陈琢讲,他相信陈琢来见他也是为了这一番话。 这一番话他想讲很久了,却一直欠缺勇气和时机开口,他隐藏地不够好,偶尔其实也表露出怯懦,陈琢问他禁毒宣传片那件事的时候,他差一点就要坦白一切了,但还是躲进厨房里开始收拾蔬菜。从山里回来下飞机之后在无数闪光灯的包围中走出机场的那一刻,他就决定好跟陈琢坦白一切了——陈琢理应在无关痛痒的路人之前得到他的解释,他最需要寻求的也是陈琢的原谅。 只是宋璟把他拦住,上一次宋璟这么严厉,还是他还躺在病房里的时候,宋璟问他:“你贸然联系他去找他,有万全准备自信能够让他在媒体的追堵下全身而退吗?” 于是过去几天他们全家人待在这处避风港,也不只是每天修剪花草看看电视。方以明都往返这里三趟,关于陈琢下飞机之后的状态也是方以明告诉他的。他会给公众一个交代,宋璟能够帮得上忙的朋友都在帮他想一个最好的方案。他犯了错误,他愿意承认,虽然知道不是所有错误都值得谅解,甚至可能之后的职业生涯都会被打上“吸毒犯”“瘾君子”的烙印,但他希望至少能够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他还年轻,犯了错,罪不至死,北冰洋玻璃瓶子碰撞声里陈琢说过相信他会实现的那个梦,他还没有实现。 房间里安安静静,客厅里电视的声音被彻底隔绝,宋朗辉看着陈琢,陈琢在高中时代大部分时间就穿衬衫,很少有帽衫这种少年气的打扮。 在这个只有他们的空间里,陈琢刚刚硬生生维持的礼貌克制都没有了,被宋朗辉握住的手开始抖,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的感觉竟然是愤怒。陈琢是出了名的好脾气,除开多年前相互折磨至分手那段时间,宋朗辉都几乎不见他发脾气。 但此刻陈琢眼里有怒火,更深一点是后怕,怒意也是只是用来掩盖恐惧,他先问宋朗辉:“你他妈出这么大事瞒着我,是想有个万一让我后悔至死是不是?” 他一说话,两颊就显得更瘦了,宋朗辉见他这样失态,止不住的心酸。 宋朗辉没忍住,上前一步抱住陈琢,他动作很轻,几乎不用力,只是虚虚把陈琢圈在怀里,他在陈琢耳边说话,尽量维持了最轻松的语气:“……我不愿意一开始就告诉你,不是因为我想骗你,更不是想要增加你的负疚感。我有我的懦弱,而且……我不愿意你为了这件事才跟我重新在一起。”他停顿了一会儿,甚至还开了个玩笑:“好吧,虽然你现在也没答应跟我在一起。” 宋朗辉明明处心积虑想了无数办法想要跟陈琢重新在一起:他假意答应当朋友,接了跟陈琢同一个拍摄基地的剧本,约陈琢去看月亮……宋朗辉何尝不知道这也许是他最好的筹码,他大可以把一切推给庄飞予那个渣滓,再不经意讲讲戒断治疗的折磨,陈琢总会心软。 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前二十集你可以无所顾忌地伤害你的爱人,只要在重逢的时候你告诉他分开以后的惨痛经历,一点天灾人祸,哪怕并不是对方的过错,也可以轻而易举地重修旧好,因为喜欢你的人总不会愿意你吃半点苦。但凡陈琢对他还留有余情,这就是他打出去必赢的牌。 宋朗辉语气又轻又柔,说出个开头之后他好像真的已经平静下来,本来以为要积攒好多好多勇气才能讲出这番话,现在真的开口却十分平静:“阿琢,对不起,你不用说没关系,也不用原谅我。我好多次想要开口,话到了嘴边讲不出来,我怕说完了也得不到你的谅解。犯了这么大的错,还让你伤心难过,对不起。” 陈琢一直一直摇头,他想说话,却哽地开不了口。陈琢甚至觉得该跟宋朗辉打一架,这个人可真他妈狠,这一次是真的逼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时间并不如宋朗辉所想能减轻陈琢在得知真相时的痛感。 是我对不起你,就凭你受过的苦比我多,对不起的那一个就应该是我。 重逢以后宋朗辉还是以前那派散漫倜傥,跟陈琢喜欢上他的时候的模样没有分别,谁不喜欢那种明亮又发光的存在呢。就连软弱和不开心,也是偶尔暂时。陈琢以为是人随着时间过去成熟,总不能时刻做一个快乐少年,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人经历了这样的一段故事。 可也是经历了这样的故事的这个人,还能站在他面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撒娇耍赖约他看月亮,在他耳边讲话要他原谅。 他们之间的纠葛亏欠是一笔烂账,但无论如何宋朗辉并不欠他这一句对不起。 陈琢自认不是那个有资格说原谅的人。 “阿琢,我接下来要说的故事可能会很长,也不好听。我告诉你不是要博同情,也不是要你难过,我完完整整地告诉你,是代表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我们都不用再怕。它的确带来了阴影,但不会把我击溃。我们是要共患难的人,在暴风雨天气里也可以坐同一条小舟的人,我还有好多好多美妙时刻要和你一起度过。” 第50章 “我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我爸就直白地告诉了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宋璟的话没有半分缓冲,“药物滥用”“药物依赖”这些词一个个往宋朗辉脑子里蹦,宋朗辉已经回想不起来当时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开口说出口的第一句话是呆呆地问宋璟:“我这是毒瘾吗?” 他不蠢,很快能反应过来是庄飞予那所谓的日本止痛药有问题,他也自问过很多次,到底有没有怀疑过庄飞予给的东西其实不是单纯的头痛药片。 他没有答案。 陈琢走了没多久他重新开始拍戏,但状态前所未有的差,永远达到不了导演要的效果。那些药片能够镇痛,能够给他一个安稳的睡眠,让他不必在痛感之下被陈琢和明天的戏 分卷阅读70 份所折磨,他从中获得平静和安慰。也许的确是他潜意识在纵容庄飞予的胡作非为,但他也一直以为庄飞予在他面前是有底线的。 宋朗辉没有在父母面前辩解过,也没有再联系过庄飞予。 全家人一起飞法国那天,他手机的日程提醒他他本来预定了这天飞一座南方城市的机票,陈琢在那里拍戏。 他本来已经准备好了要去找陈琢,跟他说能不能忘了他那天的气话,那不是真心的,他并不希望他们永不相见,他巴不得天天见到陈琢。 那时候离他们分开已经一年有余,诚实地讲,陈琢离开后他的情绪中间一度演变为不甘心。 一开始难过,去庄飞予的酒吧图个热闹。庄飞予的酒吧里所有人都卖他面子,他仍然是那个一呼百应的人,没有人会对他提要求也没有人对他失望。刚开始那一阵儿他不喝酒,后来吃了药头痛好一点也就重新开始举杯,跟各种不认识的人捧杯,所有人都愿意结识他。酒吧的喧闹里他也会想,离开陈琢也一样潇洒人生处处得意,天后的歌里都唱过,世界大生命长不止与他分享。 这种生活过了不到两个月就失去了一开始的兴头,他这样子赌气,陈琢又看不到,那个傻子只会记得他说这辈子不要再见面。回到他们一起住过的屋子,他还是一个人,没有人跟他说不要再喝酒,也没有人给他兑蜂蜜水。即使那时候天天和庄飞予厮混,宋朗辉也没同意庄飞予迈进那套房子一步。 万一哪天陈琢想通了回来了呢? 陈琢没有回来。荒唐的那一阵过去了,他新接了一部戏,打碎之前的自己,重新学习做一个演员。他甚至开始想通,山不就我我就山,赌气瞎耗没有任何意义,他还走不出陈琢,他愿意先回头。 宋朗辉是逐渐才懂得,陈琢走了并不像是他小时候丢掉某个最喜欢的玩具那么简单,玩具只提供一时的新鲜和乐趣,但你愿意和他共度人生的人世上不会有几个。 剧组进山拍戏之后,不知道是山里空气清新还是怎么样,他觉得很久没再头痛过,庄飞予之前塞给他的一盒药几乎没动。那部戏他的戏份都很苦,受伤是常有的事,但拍起来很投入,跟剧组的人配合也好。 宋朗辉感觉人生好像又走回原本顺畅的轨道,他还想着这一次山里的拍摄结束回去就可以找个合适的时间去见陈琢,他做好了去见陈琢的准备,身体恢复健康不用再天天吃药,也不再喝酒,闲下来的时候都用来拉片,找老电影一部部认真看,重新学习表演。 宋朗辉订好了机票,盘算着耍耍赖服个软不要再说根本不真心的狠话,陈琢应该能被哄回来。 然而他晕倒过去再醒来,世界就颠了个个儿。 陈琢刚答应他重新做朋友那阵儿问过他淡出的一年是不是畅游异国开心十分,他的回答其实也没有骗陈琢:名叫Lionel的男人是他的主治医师,整日戴着口罩只露出眼睛;医院里都是酒精的味道;每天都是打针;反反复复的呕吐、做噩梦或者根本无法入睡。 Lionel眼里有同情和悲悯。他见过比宋朗辉更严重的病人,他们的疗养所收治真正的吸毒者,他也诊治过那些因为病毒或者海洛因而瘦骨嶙峋在毒瘾发作时生不如死的病人,宋朗辉在医学上不过是最轻的药物滥用。 只是这个二十岁出头的东方男孩,Lionel也知道他是东方人里好看的那一拨,护士们聚在一起悄悄在Youtube上搜索过他的视频,有人上传他的电影片段集锦,从童年到最新一部作品,也有年末的跨年节目,护士们听不懂中文,但也能看出来台下粉丝的疯狂。 Lionel经过时只是一瞥,那张脸并不是他认识的Song。 拥有这么多喜欢的男孩子整日躺在病床上,眼里写满后悔和痛苦。他的依赖性发作的时候,没有疯狂或者吼叫,他只是躺在床上没有声音地掉眼泪,身体缩成一团,他想要克制,却无法与之抗衡,身体的反应并不能靠心力去抑制,于是反复呕吐和昏迷。他对药物成了瘾,而自己却毫不知情。有时候宋朗辉意识不清楚,半梦半醒就反反复复讲,妈妈对不起……妈妈不要伤心,然后又叫阿琢,阿琢这题我不会写,不做题了好不好? 最令人绝望的是不生理上的反应,而是永远不知道瘾头会在什么时候发作。忍过三四天,以为已经有所克制了,却在第五天功亏一篑,逐渐的半周、半个月,哪怕是在状态稳定的阶段,也永远活在恐惧之中。第一次的情况坚持了八天,八天里风平浪静,宋朗辉甚至找护士讨来的明信片,想要写一张给陈琢,写什么呢?“阿琢,我病了,病好了就去见你,我要重新跟你在一起”。 明信片还没寄出去,他经历了第一个周期。头从来没有这样痛过,无法缓解,他只能不停地撞墙。那几天他状态好,章茵绮和宋璟也就比平时放松,回公寓给他带换洗衣物的时候也没通知护士帮忙留意,半个小时之后回来,他前额都是血,床头的墙上也是血迹,只会喊“妈妈我痛啊,救救我”。 章茵绮从前拍戏不是没演过悲剧,影评人说起来她的哭戏都讲梨花带雨,连伤心不狼狈只娇俏,但这一刻她几乎是嚎啕大哭。她拍过那么多虚拟的故事,演过孤女寡妇,却是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心如刀割。 这也是宋朗辉第一次被绑绳子。医生征求了宋璟的意见,宋璟搂住妻子签了字。宋朗辉被四个人固定住,手臂绑在背后,医生给他注射了丁丙诺啡。整个过程宋璟和章茵绮都被隔绝在病房外,再走进去宋朗辉闭着眼乖乖地躺在病床上,看起来健康、无害,如果不去看手臂反绑在后背的异常,和四五岁时睡午觉的那个小朋友没有什么分别。 他醒过来,就把枕头下面那张没寄出去的明信片撕了。 戒断的第三周期是宋朗辉最难捱的一段时间,那时候逐渐减剂量和换药已经反复好几次,一段相对平稳的时期以后情况急剧反弹。失眠头痛呕吐甚至被绳子绑住宋朗辉都已经不再怕,他知道是可以忍过去的,但他开始大小便失禁。护理人员和医生对这种场景都习以为常,宋朗辉躺在病床上,意识清醒地看护理人员收拾,从没有比这一刻更意识到自己是个废物。 宋朗辉不是没有过放弃的念头。彻底的放弃,不是重新用药,而是更极端的直接了结生命。这种事情在这个疗养院并不是稀罕事。护士和亲人看管的再细,也总有人战胜不了心内的猛兽,或者戒断反应过重猝死。比宋朗辉先入院的一个法国男孩,年纪比他还小,十六七岁的样子,一头金发,眼睛那么干净,正常额时候就是一个漂亮的年轻人。最后趁着他母亲给他切完水果去洗手时的一个空 分卷阅读71 隙,拿着母亲疏忽留下的水果刀刺向了自己的颈部大动脉。 这种时候陈琢也只是遥远的一个念想,他不再抱着能和陈琢重归于好的希望,他有什么脸面呢?陈琢喜欢的那些,他都没有了。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陈琢在他身上投射过多少期待经历过多少失望。 宋朗辉甚至冷静想过他不在了,陈琢应该也会继续大好人生,陈琢还会遇见下一个懂得他的好的人,比自己成熟比自己值得。他以前怪过陈琢心冷心狠,这种时候却反而有一些庆幸。然后他又想陈琢会来给他扫墓吗?这念头让他觉得自己蠢,陈琢来不来,他都已经不知道了啊。 但宋朗辉看得到父母,他父母是一直在眼前的,他受多少苦,宋璟和章茵绮也都受着。章茵绮和宋璟在法国的生活并不好过,语言不够畅通,大部分时间都耗在疗养中心陪他,接过病危通知单,也见过他自己用头撞墙的疯样。除了明显的头痛和呕吐,戒断反应的另一个表现是失眠。很长一段时间宋朗辉整宿整宿地睡不着,精神已经十分疲惫在坍塌边缘,却无论如何无法进入睡眠,他不敢让父母担心,就闭着眼控制自己不眨眼,假装睡着了,于是白日章茵绮拼命克制的叹息声在以为他睡着后都清晰可闻,每一声叹息都落在他心上,他想哭,又怕章茵绮发现他睡不着。他要忍一整个晚上,等到章茵绮趴在床边睡着了他才敢哭,哭是很懦弱的,但他没有办法再忍。章茵绮通常夜里只睡两三个小时,五点就要叫医生来测今天的数据,天亮了到了他可以假装醒过来的时间,他睁开眼对章茵绮说:“妈妈,对不起。” 宋朗辉都忘了哪一天,宋璟帮他掸床单上的头发,弯下腰的时候,他才注意到父亲的两鬓全白了。 二十一岁已经不是小朋友的年纪,他人生一路顺流,到了这里才像是真正长大成人。 章茵绮的眼泪和宋璟的白发宋朗辉都看在眼里,他从小的顺风球都是父母为他铺垫好的,他对父母做的一切却不止是辜负二字可以盖过。他变回一个小朋友,每天认真吃药,听医生的所有话,不去想失禁的狼狈,睡觉之前提醒自己一定要醒过来,像是小朋友写作文一样,每天跟自己默念,希望妈妈不要再掉眼泪,希望爸爸不要再长白头发。 他花了非常多的时间让自己变回一个正常人,可以睡觉,不必时刻提心吊胆下一秒是不是又会被瘾所控制,然后又花了非常多的时间让自己变回宋朗辉。 他从小习惯镜头,宋璟那些导演朋友们在饭桌上最爱讲的故事就是他婴儿时期拍广告对镜头就毫无畏惧,三五岁有了更明确的意识也从来不在镜头前流露半分不自在。戒断成功后,宋朗辉有很长一段时间怕光。 这更多应当是他心理上的原因。他不喜欢晴天,也不喜欢过分明亮的场合,原本有的社交圈子差不多都断掉了,他很长一段时间不出门,在家的时候只要章茵绮和宋璟不在,他白天黑夜都不开灯,窗帘是最遮光的款式。他们全家一起从法国回来那天,明知道行程绝对保密不会有媒体出现,在停车场旁边一对道别的朋友拍照时没关闪光灯,白光一晃而过,宋朗辉上车以后全身都在抖,他怕。 他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是没有办法回到陈琢身边去的。 宋朗辉想了很多办法,在向心理医生寻求帮助前,他甚至试过强行看发光的灯泡,白色的光晃得刺眼,他忍住生理和心理的难受一直看着那点光。 他重新做回宋朗辉,媒体口中含着金汤匙不知人间疾苦的宋公子,重新开始拍戏,定期做体检,搬出去父母家自己生活。于是才有了颁奖典礼后台那几秒钟的擦肩而过,他才可以自信明朗地对陈琢笑,他给自己打分,至少百分之八十和以前一样吧,那陈琢应该是看不出来异样的。 宋朗辉眉目认真,甚至还含着一丝笑意,好像刚刚讲的那个可怜人并不是他,“你不要生气,我并不是想瞒着你,更不想你难过。中间好多次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也想过不敢再去找你了,你演的那些电视电影上过的节目我都看过,你没学物理,还是可以那么厉害,一定会有特别多特别多人喜欢你。但我真正好起来了,我又想,再难我也要把死棋下活,你就当我是重新活过一次的人,我们重新认识,重新再喜欢上对方。” 陈琢是一个很少哭的人,拍哭戏是他最大的挑战。即使当年和宋朗辉分手,他也无非是失望,搬出去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非常自闭,不愿意跟人说话,李决和邱启是那时候他唯一愿意开口的两个人。陈琢表达失望的方式也无非是让自己更冷冰冰,既然宋朗辉说不再相见,那他宁愿夜夜受美梦折磨也不回头,微信微博的签名档都只有一句: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满脸都是泪水。 陈琢双腿都发软,这一天对他来说太过漫长了,不同人不同视角对那段故事的重述把他推进相同的痛苦之中。这些故事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靠着墙坐下来,手撑在膝盖上掩住面颊,即使有支撑还是微微颤抖。事实上他的确差一点就要永永远远地失去眼前这个人,或者宋朗辉没能赢下来那一场不够美好的仗,败给自己的瘾头,没能走回他面前。并且他可能一直不知道真相,还以为宋朗辉眼前都是锦绣前程。 宋朗辉坦然而轻松地在他面前讲这一番故事,好像那些伤痛都过去了。宋朗辉蹲下身拉起他的手轻轻落下一个吻,眼里还是笑,手指温温柔柔地一点一点拂去陈琢脸上的眼泪,又紧紧握住陈琢。 陈琢的手被宋朗辉牵住,一双通红的眼茫然地看着宋朗辉,痛到想撞墙是什么痛法呢?被绳子绑住手的时候会想什么?陈琢不知道,他感受不到,他失眠过很久就已经觉得非常难受。他喜欢的这个男孩儿,哪怕分开以后他也永远祝福他的人生的这个人,他体会过的那些痛苦是什么样子呢? 陈琢突然向前俯身吻住宋朗辉,他膝盖发软没有力气支撑自己以至于慢慢跪了下来,他很少这样主动而汹涌地献吻,他像是现在才从后怕中清醒过来,除了唇齿相依,没有更好地证明眼前人存在的办法。 第51章 陈琢留在宋朗辉家吃晚餐,他两眼还带着一点儿红,已经尽了全力收拾自己的情绪。 宋璟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在这一晚的饭桌上调节气氛根本不在话下。敏感的话题统统避开不问,桌上四个人都是同一份职业,也不会真的找不到话题。光是讲讲同行们的故事和如今娱乐圈的怪现象就够聊上好久。末了又说这是四个人第一次正式吃饭,以茶代酒大家碰个杯。 陈琢情绪转换没法儿那么快,也没什么胃口,一餐饭下来说的话不 分卷阅读72 多,吃的也很少。但氛围太好,喝了点酒,他觉得比开饭前放松了一点点。 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宋璟不紧不慢地讲:“这件事儿说好了还是开个新闻会跟大家说说情况,刚刚你方叔叔打电话过来商量过来,打算就定在这几天,再拖下去我们反而就被动了。” 陈琢此前并不知道他们想出来的解决方案是新闻发布会。虽然这种形式并不少见,但这也不是唯一的办法。至少到目前为止曝光到媒体上的都只是间接证据,宋朗辉现在接受尿检是毫无问题,直截了当轻轻松松就能驳倒吸毒的传言,大众根本不必知道药物滥用的事情;又或者干脆就一直不发声,新闻热度总会过去,观众忘性大,娱乐圈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不了了之了。 客观的来看,直接向媒体开诚布公说明真相是下下选,但这的确又是最磊落的做法。 不磊落也就不像这家人了。 一餐饭过去之后,明明知道前面还是可能是暴风天气,既无法预估新闻发布会上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效果会如何。但陈琢的心却是莫名定了不少。他有个奇怪的念头,觉得即使他和宋朗辉就此退出演艺圈也没有什么不好,也学宋璟和章茵绮找个僻静的地方买个宅子,两个人在昏黄灯光下吃一顿饭,跟他们在山上过得日子一样赛神仙。 陈琢觉得那句话还是对的,无欲则刚。 知道宋朗辉经历过的事之后,他更是别无他求。 陈琢暂时还不方便久留,吃完餐后水果就起身告辞。宋朗辉送他出去,今晚月亮不圆但月光也足够明亮。真是要感谢宋璟和章茵绮夫妇能够四处发现这种隐蔽的小宅,他们居然还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享有片刻温存。宋璟修剪过的小花圃在月光下整齐好看,桂花树也传来一袭香意。 两个人走得再慢,到大门口也就这么短一段距离。 陈琢的车就停在路边,停下脚步来,宋朗辉温热的手心半握住敷住陈琢的眼睛,说:“眼皮有点儿肿了,你回家记得自己敷敷,别影响工作。” 宋朗辉今天一直情绪稳定,这反而让今天反复被他安慰的陈琢有一些后知后觉的羞赧。宋朗辉放下手来轻轻抱住陈琢,这对陈琢来讲是疲惫又漫长的一天,他纵容自己把重量往这个怀抱里靠,两人就这么抱着站了一会儿,陈琢千丝万缕的情绪最后也只说出四个字:“万事小心。” 陈琢在路上打了个电话给贾安安,让她清点一下目前手上还没结的合约,广告综艺电视剧电影杂志采访都整理一遍。他回家从书柜里找出来当年跟其乐的经纪约,又重新读了一遍合同的解除条款。 陈琢接下来两天都在家里研究药物滥用的事情,捡起来很久不用的英语看了两篇英文文献,甚至还辗转联系到了学医的高中同学旁敲侧击地问,了解之后心情才真正平静许多。 好的不好的都过去了,倒不如珍惜眼前每一餐饭。 宋朗辉的新闻发布会没有再拖延,做好了准备工作之后自然是越早回应越有利,三天之后几乎全部主流媒体都收到了邀请函。 宋朗辉和父母都坐在台上,情态真诚从容,毫无畏缩和局促。真正的风浪他们一早人早就一起捱过了,展示伤疤并不会比疗愈的过程痛,面对公众说出真相与宋朗辉戒断治疗中经历的噩梦比起来要温柔太多。 发布会流程简单,宋璟请了一位医学专家先阐述药物滥用和吸毒的区别,在场的娱乐媒体其实并不太懂专家口里的术语,但这不妨碍他们实时直播一句话概括“专家称宋朗辉非吸毒仅为药物滥用”,方以明联系的公关团队找好了一些医疗界大V,及时转发说明,但分寸拿捏的非常好,在明确药物滥用和吸毒的界限同时也并没有直接正当化药物滥用,而是在最后也说明这并非良行好在宋朗辉及时回头,这样显得不会太像在洗地。宋朗辉的粉丝自然见好就上,一方面疯狂转发这些医学专家的微博,另一方面开始刷#知错能改宋朗辉#这种羞耻话题,甚至有走自黑式洗白,粉丝们P了一张纯文字的图,黑底白字拆成三行,写着“不是吸毒/只是/吃多了药!”。 第一手牌打出去,宋朗辉本人还没开口,但舆论的风向已经略有转变。至少在实时时间线上开始出现了一些正面的评论。 宋朗辉开口之前先是对着台下和直播镜头鞠了一躬,标标准准的角度,看起来认真不敷衍。他以往一向是那种骄矜人设,这次一低头,记者们大多数都非常受用。他虽然鞠躬,但接下来的言辞里却并没有什么自轻的意思,于是没人觉得他的鞠躬是示弱,而只是一个礼貌的开端。 宋朗辉的发言并没有卖惨,也没有隐瞒事实,除了没有直接透露庄飞予。他言辞十分恳切,抛开以前常常挂着的漫不经心,眼神都十分认真,受过的痛苦都轻描淡写代过,更多时间在讲自己的歉意、对父母的辜负和对未来的期许,快结束的时候他说:“……我知道很多人会觉得这毕竟是一件丑闻,如果心怀歉意就应该彻底告别舞台。我想跟大家说说心里话。我对演艺事业的确还抱有无限的热忱和期许,这是我今天坐在这里的原因之一。这不是名利上的考量,也不是我留恋花花世界。我还在我母亲肚子里就已经站到了镜头前,我今年二十六岁,很多人还会说我还年轻,但我第一支正式作品拍摄于一岁零两个月,这一行我已经做了二十五年。镜头一直厚爱我,我也不该辜负它。” 宋朗辉今天讲的话自然不是所有人都信,场内的记者也有的瘪瘪嘴觉得是在作秀,但也有的是真的被打动。直播镜头转向台下一两个心思细腻这时候已经开始掉眼泪的女记者,画面一交叉看线上直播的网友看到的就是经过渲染的情绪。 现场的特写图也及时传到网上,大家好像又开始记起他小时候拍过的那些广告,从奶粉纸尿裤到碳酸饮料,以前最火的影帝影后伉俪的宝贝儿子,受老天眷顾一直有这样一副好皮相,那双眼睛好像一直没变。 观众是看着宋朗辉长大的,这个事实被提点出来,大家好像又心软了一点,网络直播有阿姨辈的粉丝留言:“他好小就出来拍广告,我们看着他一天天长大的嘛,我儿子跟他差不多大,那时候都是他和他妈妈代言什么产品我就给我儿子买什么。哎呀就跟看着自家孩子犯了错一样,哪儿能一棍子打死。” 还有有颜狗在微博上带路:只要不是真的沾了毒,长得好看的人当然值得第二次机会。 贾安安也在看发布会直播,听到宋朗辉这一番话擦掉眼泪登上了自己前一阵儿注册好的那个CP号,虽然现在还是只有强制塞给她的几个僵尸粉,但她也转发了娱乐记者的文字直播,转发栏里写了一句宋朗辉刚刚讲到的 分卷阅读73 “失而复得是再好不过的事”。 贾安安心想后来的粉丝看到这一句一定会赞叹“博主神人那个时候就知道了求问皮下到底何方大神?,再一想,她这个账号可能永远见不了天日。 那她这个为数不多的观众,也要为他们献上祝福。 发布会加上记者提问环节花掉了一个上午,陈琢自己在家跟着看了一个上午。调侃的安慰的讽刺的评论他都看了,虽然也还有人觉得这是影帝影后在陪着儿子作秀,一般小明星犯了这种事哪里还敢出来蹦跶,也就是仗着家里背景非但不知道闭嘴还要跑出来大肆宣扬,但总体而言这此发布会效果不错,他在微信上给宋朗辉发了个笑脸的表情。 直播结束之后,陈琢几乎是立即转发了一个官方娱乐账号的最新一条总结性微博,大意是知错能改的人应该值得下一个机会。 那条微博原文语气其实很客观,陈琢也只是转发没有任何其他言语,但下面的评论还是瞬间爆了。 毕竟宋朗辉出事之后没有任何一个明星这么及时跳出来转发站队。这年头人人都爱惜羽毛,何况吸毒这种事件太敏感,在嫌疑彻底洗清之前也没有任何一个艺人的经纪公司会允许艺人对此发表任何评论。所有人都没料到,在发布会刚结束,还不能完全看出公众的态度的时刻,及时出来站队的竟然是跟宋朗辉传了多年不和的陈琢,而陈琢原本还是一个甚少参与圈内八卦事件的人。 陈琢自己的粉丝也分裂成不同立场,大部分都是积极的,鼓励宋朗辉的同时外加吹一吹自己偶像是真君子,当然后者才是重点;也有的是宋朗辉的铁anti,多年来奋斗在撕逼第一线,看到自己偶像第一个站出来给宋朗辉洗地觉得之前的逼都白撕了,嚷着要脱粉。还有的粉丝把过去几年里媒体关于他们不和的报道的标题拼到了一张图里加上陈琢这条转发,表示看不懂。 有粉丝在那张图下面留言:“那些年我们一起白撕过的逼(手动再见)。” 贾安安当然也关注着陈琢的评论区,虽然她还是没按照邱启的吩咐拿到陈琢的微博账号密码,但也时刻在下面监视着走向控评,只要下面评论风向好,邱启就没法儿找她茬。看到一批比较密集的脱粉的言论,她给陈琢发了条安慰的消息:“老板别在意,就当是一次洗粉行动了。” 回头一想,陈琢哪里是会认真看自己微博评论的人。 这事儿热度还是好几天不退,一直到一周后,突然有人传了一段视频,画面昏昏暗暗有些模糊,看得出是一个人冲进夜店包间找人对峙,一分多四五十五秒的时候那个人掏出刀,但刺向的是自己的腹部。画面戛然而止的时候清晰地拍到他的正脸,也是这张脸让这个视频取代了宋朗辉事件成为人们热议的焦点,宋朗辉终于从热搜榜上消失。 那张脸是某部副部长的侄子也是著名制片人庄顺尧的儿子,庄飞予。 镜头没能照清楚他对面的人,那个人却自己跑到媒体前认领,知名混账周流深在镜头前还是一脸人畜无害,毫不在意地笑着讲:“我也不知道啊,小庄进来也没说什么话就直接捅自己,我们正经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包间里还有女士,都快吓死了,画面你们看过了,太血腥了,”他语气无辜,恰当的时候还能耸耸肩示意自己是真的不知情,“有精神疾病的话还是要早治疗的,祝福他早日康复。” 周流深讲完就带着新认识的男伴离开了,步调从容心情愉悦,他今天本来是来出席一个剪彩仪式,路过会场的摆放着的整齐花篮,还记得从里面抽一支玫瑰递给男伴。 第52章 [已修] 发布会之后一直到庄飞予的视频传出来,宋朗辉都在忙着接受各种各样的采访。 宋朗辉明白现在不是能像以前一样随着心性儿随便不搭理媒体的时候,态度诚恳一点,配合记者摄影师的要求,能把媒体为我所用,舆论的风向很可能就不一样。递到他面前的问题除了千篇一律地再让他讲讲戒断过程、获得的教训,还常常被问到的一个问题就是“对于之前盛传的死对头陈琢给你站队有什么感觉呢?” 宋朗辉就对着镜头笑得十分好看,那双眼睛却好像并不是在看面前的记者:“荣幸之至,谢谢。” 他对着记者这么说,看似平和熨帖,私下却给陈琢发了一条带一串儿感叹号的微信让陈琢不要再冲动千万别再淌进这摊浑水。 陈琢回他:“今天看你采访特写镜头黑眼圈都有些盖不住,早点睡。” 宋朗辉采访正告一段落,新闻势头也逐渐变小,得空就给陈琢打电话,不相干的事情都讲了半天才支支吾吾说:“你来我家吧。” 宋朗辉想见陈琢,每次听到记者提起来陈琢的名字就想,收到陈琢的短信也想。但他们现在都身份特殊,不再是十七八岁走在路上也不用太担心路人关注的那种情况,想来想去还是他的公寓最合适。陈琢本来也不喜欢热闹,宋朗辉盘算着让助理去超市买菜买酒,两个人一起做饭吃饭看看电影是最好不过。 陈琢下午刚拍过一只广告,跟贾安安确定完接下来三周没有其他拍摄安排,心情轻松就难得小孩子气,非要逗宋朗辉一句:“去你家干吗?” 宋朗辉自然不能再编看月亮这种拙劣的理由,他本来躺在沙发上,这时候坐起身来,脸不要了,声音也明快了几分:“来跟你男朋友我约会。” 陈琢只好又拆了一个贾安安之前给他买的口罩,把自己的下半部分脸遮的严严实实,要是被贾安安看到了,一定会夸他“终于有了做偶像的自觉”。他换好鞋站在门口想了一会儿,又折回去挑了瓶冰箱里的桃子酒。 宋朗辉穿着居家的衣衫来开门,这还是陈琢第一次到他家,房子不算太大,装修风格也是硬朗简洁,电视柜上放着两个相框,一张是全家福,另一张是他们大一在小剧场的时候许明见用胶卷相机给他们拍的一张合影。 也不是头一回恋爱,这一阵儿亲密事也没少做,偏偏此时两个人却都有几分局促,想不出来约会应该干什么,最后竟然是靠聊许明见的摄影技术来打开场面。 宋朗辉想起来自己跟陈琢提过的那次日本行和失败的富士山之旅,他把自己的相册翻出来,找到在日本拍戏时候拍的照片给陈琢看。他不是细心的人,这本相册里却细致地标上了每张照片所在的景点和日期,比如“金阁寺,2月16日”,“上野公园,3月7日”,中间有一张空白,只写着富士山,没有日期也没有照片。 两个人翻到这一页都停下来,宋朗辉也没说话,从茶几上拿了支笔,在富士山三个字已经有点褪色的字后面用新鲜的墨水写:阿琢说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 分卷阅读74 去。 陈琢也在桌上找了一张小纸片,接过宋朗辉的笔,画了一条二次函数的抛物线。千篇一律的抛物线自然是看不出来任何指代的,陈琢也学宋朗辉写:宋朗辉的富士山。 陈琢把小纸片塞进那处空白,往后继续看奈良的小鹿和京都的岚山,一直到看到宋朗辉捧着剧本跟日本演员的合影,一抬头却看见久未出声的宋朗辉拿了一把药片往嘴里吞。陈琢都没来得及想,几乎是下意思地撞了撞他的手,还没吞的那部分药丸掉出来一两粒。 宋朗辉本来仰着脖子准备喝口水下咽,被陈琢突然的动作吓到,呛得干咳了一阵儿,看着陈琢迅速皱起的眉头和有些抖的手才知道陈琢应该是误会了。 他把药片捡起来放在手心摊开给陈琢看:“别担心,常规的维生素而已。” 陈琢其实动作完就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杯弓蛇影,看到听到“药”字都非常敏感。哪怕这几天心情看似已经平复轻松非常多,心底还是留着一层后怕。 宋朗辉给了他冷静的时间,等陈琢脸上的仓皇和焦急都平静下来,才继续说:“你别担心,我现在真的很健康,不然我可不敢去找你,”他从茶几上拿过来一叠文件:“你看我最新的体检报告,所有指标都很好。说真的,这体检比婚检都严格了,你就算是跟我结婚都不用担心。” 宋朗辉虽然说到后面就是玩笑,但话的确是真的。艰难的战役结束之后,他不会再拿自己的身体儿戏,何况还一直有章茵绮盯着,提醒他体检比新闻联播还要准时。 陈琢放下相册真的开始认真看起体检报告来,他这副样子就有点像以前做物理题的时候了,进入自己的小世界里,也不跟宋朗辉说话,边看还要边拿铅笔圈那些虽然在正常值范围内但是偏高或者偏低的指标。 宋朗辉就坐在旁边笑着看陈琢,陈琢看完第一张单子才抬头看看他:“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先去做,我得仔细看看这几份报告。”说完还真的拿出手机来找到前几天联系过的当医生的同学的号码,打算就那些被他圈出来的指标做个即时咨询。 宋朗辉看着眼前认真严肃的人觉得可爱的不行,但到底拿这种事打扰不熟的同学不太合适,他说:“你就别麻烦同学了,这体检特别全面,也不是随便一个医生就能给你解释清楚,你自己先看着,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让我医生跟你讲。” 他说完没忍住单方面亲了亲全神贯注于体检报告的陈琢的脸颊,起身到厨房里开始做饭。 陈琢借助着维基百科看完手里头的报告,这才确定即使有个别数值在临界点,但宋朗辉的各项指标的确没什么大问题。他本来想去厨房帮忙,结果被宋朗辉以会分心为由把他赶出来,于是只好坐回沙发上刷刷微博。他平时不怎么用这种社交媒体,最近一段时间为了关注舆论动向才养成这个习惯,上线频率之高让时刻关注他动态的粉丝都闹不明白。 时间线上关于庄飞予的新闻陈琢都直接掠过,无论庄飞予这一出戏的目的是什么,都与他和宋朗辉不相干了。他滑到下面,有个官方新闻账号发起了一个投票问大家如何看待宋朗辉的解释,选项分别有相信、不信和不关心。舆论热点的顶点早就过去了,但这种来路不明的投票参与度仍然很广。 陈琢点进去选了相信。按投票之前下面有一行小字问“是否分享到微博”,他想了一会儿,没有去掉那个默认的小钩。陈琢不傻,清楚这种时候随随便便一条消息都会引起无数解读,但他想要让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粉丝,至少明白他的立场和态度。 他缺席宋朗辉的治疗过程,也不能光明正大接受媒体采访或者跟他一起参加新闻发布会,但他至少能够在适当尺度内公开表达自己的信任。种种理由在陈琢脑海中略过,甚至想到如果邱启来骂他他还可以抗辩这也是蹭热点的一种方式,想来想去,末了又承认:他大概就是固执幼稚,这哪里是一个理性的判断,但事关宋朗辉,他不想考虑利弊。 宋朗辉在厨房里叫准备吃饭,陈琢带来的桃子酒也被宋朗辉倒在了玻璃杯子里。陈琢退出微博按下锁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邱启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们正在饭后运动玩Wii里的体感游戏。从吃饭开始到现在两个人都没看手机,宋朗辉甚至不知道他刚刚发了这样一条投票微博。 邱启的声音听起来急得不行,声音大而语速快:“陈琢你他妈到底在想什么?你傻一次也就够了这么接二连三的公开背书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的故事?你要投票就投,好,我管不了也不管了,但你匿名投行不行?何况宋朗辉现在的污点根本没洗清,也不可能洗干净,你看看还有谁出来站队?”一连串的问句之后邱启才平静下来一点:“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我也没时间等公关组的同事出方案。你自己先把微博删了,我会联系媒体发通稿就说是盗号。” 邱启的火气不是没有来由。陈琢上一条转发他没说什么,下面的评论走向不差,甚至还有人觉得陈琢以德报怨是真君子,邱启也就挡挡打算约采访的媒体,其他一句话没多说。他以为陈琢表个态就够了,见好就收,没想到还给他整出了一套连载,最关键的是第二次的舆论跟第一次大有不同。 陈琢发微博到吃完饭也就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下面的评论快到两万条,但跟他一贯热评前排都是表白或者夸赞的情况不同,这次热评里的前几条都不太正面。 如果说陈琢第一次还能被解读为随便吃个瓜,但第二次维护的意思就太明显了。这一点让他的一些死忠粉特别不好受,于是控评的力量就弱了许多。宋朗辉原本跟他们无冤无仇,无非是因为媒体一直报道不合的事他们才明的暗的去撕,撕来撕去真的撕成了粉圈对家,哪里想到正主之前没否认过那些不和传闻,这次却自己打脸——还不是一般的打脸,为宋朗辉雪中送炭简直就是抡他们大嘴巴。陈琢两次三番来这么一出,那他们之前撕过的那些逼算什么?何况上一次转发之后就有一小撮宋朗辉的粉丝非但没有心存感激反而嘲讽陈琢是在作秀和蹭热度,那时候他们还能反驳只是礼貌和善良使然,这第二次转发简直就是把脸送上去给对方打。 饭圈的一个现象大概就是对对家的仇恨值到最后可能反而大于对自家正主的爱意,于是跟上一次不同,这一次的这条微博下面点赞最高的就是脱粉言论。 陈琢回复邱启的话不长,但话里没有犹豫:“我不会删。” 邱启在那边气得跳脚,“你知不知道你的粉丝都吵着要脱粉?这些以前最支持你的人,你就这么对他们?” 陈琢觉得邱启思路不对。做明星的收益的 分卷阅读75 确很大程度来自于粉丝都喜欢,但也不意味着为了留住这份喜欢需要去逢迎粉丝的喜好,粉丝和明星各取所需,并不存在一方为另一方单方面付出和奉献。但他眼下并不觉得需要跟邱启讲这么多,继续言简意赅:“以后和我生活在一起的不是粉丝。” 宋朗辉听到他说“删”就猜到他应该是发了什么东西,他右手还在操作游戏手柄,左手拿出手机先检查了一遍陈琢的朋友圈,然后才打开微博,往下滑了没几条就看到陈琢的投票分享。 宋朗辉手头的动作都停了,错过一个大好的杀敌机会,他看着一脸执拗还在跟邱启通话的陈琢,心疼又心软。他明明告诉过陈琢不要蹚这滩浑水,此时看陈琢冷冷静静跟邱启打电话的样子又觉得这话说了也是白说。陈琢总有他和常人都想象不到的胆量和固执,这一点在陈琢改高考志愿的时候他就体会到了。 他俩的游戏其实还没停,一开始陈琢接电话分心让宋朗辉占了上风,但宋朗辉也不开枪了,操纵自己的角色傻愣愣地跑到陈琢面前,被陈琢一枪击中毙命。 邱启知道陈琢固执起来怎么都讲不通,只好继续撂狠话,以前的情面也全都不顾了:“你跟其乐只要还有一天约你就应该听公司的,这是你的本分。你现在不在乎的这些粉丝,也是把你碰上这个位置的人。公司已经三番五次容忍你,你要是再这么胡闹下去就他妈带着蠢货贾安安滚蛋!” 这话陈琢就更没所谓了,除了他不喜欢听邱启骂贾安安,邱启这番话看似狠,却一句没落到他痛点上。他并不是偶像艺人,粉丝暴增是突然拿了影帝之后,他把表演和生活分的很开,不希求粉丝喜欢现实里的他。 陈琢左手操作游戏柄对着莫名上来送死的宋朗辉开完枪,不疾不徐跟邱启讲:“我可以付违约金解约,我算过了,现在解约只用付公司370万。” 这话一出邱启那边愣一愣直接摔了电话,连站在他旁边的宋朗辉都敛了笑意看着他。 宋朗辉把游戏手柄放下来,等陈琢挂了电话问他:“你解约是说着玩儿的吧?” 陈琢去年拿过奖,现在还是风头正劲的时候,宋朗辉都知道有好几个大导演的本子有意接洽他。而且陈琢的粉丝里很多是演技粉,虽然不一定会参与网络互动,但有他的剧一定会追。其乐靠着方以明,几乎是圈内资源最好的经纪公司,即使宋朗辉出来自己成立工作室,也未必能拿到其乐有的资源。 陈琢说:“我没想好。” 他是真的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但解约也绝对不是刚刚随口讲出来吓邱启。手里头还有的戏约广告约他都清点过了一点,那天从宋朗辉家里吃完饭出来,他就动了这份心思。他不需要完全退出,但可以开始转型,转到幕后重新开始写剧本就是一条出路,事实上过去几年他仍然有在使用其他名字写剧本。又或者也可以考虑成立自己的工作室,招一些年轻的艺人,他自己慢慢往投资的方向转。 陈琢自己本来对抛头露面就没什么兴趣,一开始念戏剧学院再到走到镜头前,都是事出有因。 在机场的时候方以明跟他提到过宋朗辉当年回家出柜的事情,陈琢以前一直以为,坦陈性向只是因为宋朗辉自己外放的性格和自由的家庭氛围,他没想过那时候看起来幼稚莽撞的宋朗辉竟然是认真为两个人谋划过以后,甚至或许他这一路能和狗仔娱记的镜头保持距离、无论娱乐杂志怎么写都不会写出他和宋朗辉的旧情,也都要得益于宋朗辉当时的一时冲动。 这一次陈琢其实已经想了很久,他们都不是当年的小朋友了,两个成年人谈恋爱不需要再麻烦到父母。如果他和宋朗辉都继续活跃于镜头前,显然不是上上策。陈琢自认为他转到幕后应该是更好的选择,这样即使以后公开,他不再是焦点人物,也能有所缓冲。 陈琢看宋朗辉听得表情凝重,就安慰他:“你别多想,你妈妈当年不也是生了你之后在演艺事业最高点就谢幕。” 宋朗辉被陈琢这漫不经心里表现出来的他是认真动过这个念头的心思吓到,一时有点懵,惶然间把陈琢这句话的重点抓错了,有些幽怨地讲:“我倒也想跟你生个孩子。” 陈琢又羞又笑,拿游戏手柄轻轻拍拍宋朗辉的头,“说什么傻话。本来我也没打算一辈子在镜头前,不拍戏了虽然也不能倒回去学物理,但至少可以套个假名字写写剧本。” 陈琢顿了顿,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看着宋朗辉的眼睛继续说:“‘我会一直一直吻你,就好像太阳融掉富士山头的积雪。’这句话是我写的,承蒙你看得上。” 宋朗辉在日本拍的那部戏,陈琢就是那个从头到尾没出现的编剧,写的时候他其实也没料到那么巧会找到宋朗辉演。那个剧本是在陈琢大把失眠的时间里完成的,写的是虚拟人物的故事,但投射了多少他自己的心绪他也讲不清楚。故事里宋朗辉的恋人其实从头到尾没有实际的戏份,于是也没有具体的性别年龄职业等等,恋人只活在宋朗辉的叙述里。台词都很甜,但却一直是在跟自己记忆里的人说话,宋朗辉独自漫游日本的剧情和他恋爱的故事是两条完全不重合的时间线。因为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甜蜜爱情故事,虽然有好看的演员和风景,受众并不广,但喜欢的那一部分观众是非常喜欢。 陈琢以为这件事他永远不会告诉宋朗辉,无论他们是不是重新在一起。宋朗辉出演男主角,比谁都清楚这个剧本要写的感情,陈琢自己曾经不敢说出口的,都借着男主角的口说了,他不希望宋朗辉知道他一直担着这样繁重的心思。但这一刻他觉得,他告诉宋朗辉,至少可以让过去没那么苦。 陈琢偶尔反省,之所以最后会跟宋朗辉分开,也许是因为自己凡事看得太重,于是就有诸多强加的期待。如果有下一次恋爱,无论跟谁,都要学会举重若轻。 直到陈琢听到宋朗辉的故事,看到他妥善收藏的照片和富士山,陈琢又觉得这些心事也不算什么了。在他失眠的时候、耽于回忆的时候,也有人和他一样,因为惦记他说过的一句话而坐很久的车去看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风景。 宋朗辉把陈琢压在沙发上接吻,不小心撞到了游戏的开始键,人物又重新复活,背景声里传来一阵混乱的枪响,也不知道是谁的角色死了。他的沙发极软,两个人一起陷下去,明明亲密事都做尽了,离第一次接吻都过了九年,宋朗辉还是觉得怎么都吻不够,他要是能够回到陈琢失眠写剧本的那些夜晚去吻一吻陈琢就好了。 根本不用什么太阳融掉积雪,一片虚拟的枪声里他们的身体寸寸相贴,陈琢软得像一滩水,甜丝丝的。 第53章  分卷阅读76 不知道是前一天在沙发上的放肆,还是因为后来他们睡着时忘了关卧室的窗户,陈琢在这一股降温潮里染上久违的感冒。 明明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都还没有半点不适:如今崇尚健康生活的宋朗辉生物钟在早上六点半,他也没吵醒陈琢,健完身就到厨房开始准备早餐。陈琢八点多醒过来,体力消耗大又哪哪儿都酸,想到昨晚的荒唐事,陈琢又把自己埋进被子难得赖了会儿床。 好在他出卧室的时候看到客厅已经被宋朗辉收拾过,茶几和沙发上的东西都整整齐齐复归原位。宋朗辉神清气爽正往餐桌上摆早饭,问他:“喝咖啡还是牛奶?” 尽管宋朗辉已经表现出来很多次,但陈琢还是不习惯他这种居家气。倚在厨房的门框上打趣:“明年粉丝见面会你要不要表演做早饭?” 宋朗辉这些手艺纯粹是被章茵绮逼出来,那时候他想搬出去自己住,又不愿意找阿姨天天在家跟着,章茵绮愣是把他留在家里学了一个月炖汤做饭,他身体底子消耗大,只能这样慢慢调理。宋朗辉以前觉得别扭,这样的早上却觉得这副手艺能用来照顾陈琢也很好。毕竟陈琢这个人看起来细致,其实并不太会照顾自己。 宋朗辉坦荡得很——陈琢面前的盘子里放着吐司和煎蛋,旁边的小碟里盛着一串钥匙和陈琢熟悉的那块玉。玉是赝玉,但几年过去了也没什么变化,色泽还是跟以前一样。 陈琢并不推拒也不说破,离开的时候自然地把玉和钥匙一起收进包里。他们之间已经耽误了好一段时间,两个成年人恋爱,没必要再在暧昧不明里角力。 宋朗辉中午有访谈节目。陈琢回家,又跟贾安安打电话沟通了一遍接下来的工作,贾安安提醒他新来的几个本子已经发到他的邮箱,公司的意思是希望他优先考虑接那部禁毒片。 宋朗辉到底是回绝了那部戏约,或者也可能是新闻爆出来之后片方改了主意,陈琢思考的时间都不用直接就在电话里回复贾安安:“我不接那个本子,我没有立场接。” 宋朗辉不是吸毒却也承受过相似的苦楚,陈琢无意做一个站在对立面隔岸观火的人,哪怕是在戏里 宋朗辉的早饭准备得丰盛,午餐时间陈琢也还不觉得饿,干脆在阳台的躺椅上打了个盹儿,醒过来就觉得嗓子疼。强行喝了两杯热水也没有缓解,倒是感冒的其他症状也一起上来。 他本来不准备跟宋朗辉讲,一来感冒的原因极有可能是二人在客厅里那一番胡闹,陈琢都能回想起来自己光裸的背脊贴到茶几的玻璃面上时那股凉意,早上醒来到离开宋朗辉家他都没好意思多看那张茶几一眼;二来他知道宋朗辉的免疫系统受了影响,抵抗力大不如从前,跟宋朗辉一讲他难免要来,来了就容易被传染。 晚饭前宋朗辉打电话给他,本来是要给陈琢视频直播宋璟做小龙虾,宋朗辉现在巴不得把自己生活的边角余料都跟陈琢分享。 陈琢看着屏幕里的油烟都觉得呛,憋了好一阵儿到底没忍住咳嗽。宋朗辉听他声线就觉得跟平时不一样,一咳嗽更清楚了:“你感冒了?” 陈琢也不再忍,咳完这一阵儿才答:“不是什么大事,安安已经给我带药了。” 宋朗辉没答话,他应该是和章茵绮宋璟一起在厨房里,背景里隐约听到章茵绮讲:“阿琢感冒啦?你给他带点儿鸡汤过去。” 章茵绮心里那道坎儿过去了,再看陈琢就是喜爱万分。抛开陈琢跟宋朗辉的关系,即使单纯从前辈看后辈的视角,陈琢也是她欣赏的。她这两天找了一些陈琢的电影来看,越看越喜欢。早上还问宋璟:“老宋,我这怎么有点丈母娘看女婿的意思?” 陈琢在这边有些着急,边咳边讲:“你真别过来,好好陪叔叔阿姨吃饭,我吃过药睡一觉就好了。” 宋朗辉那边换了个相对安静的空间,躲开了章茵绮和宋璟他就好意思没脸没皮地问:“怎么会突然感冒?是不是昨天茶几太凉……” 要是他在陈琢面前陈琢就该跳起来捂他嘴了。当时做是一回事,事后回放又是另一回事。陈琢知道宋朗辉不会听,还是及时打断他说:“你真别过来,这季节感冒很容易传染,我有事儿会联系安安。” 宋朗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半小时后门铃响时陈琢是毫不意外。 这半小时足够宋朗辉带着汤驱车赶来,也够陈琢给宋朗辉下单一张新茶几。 陈琢几乎是打开门的同时就把口罩递给宋朗辉,口罩当然还是贾安安之前买的那些。 宋朗辉反应了五秒陈琢这个突然的动作,接过口罩也没戴上,笑着带上门跟陈琢讲:“放心好了,我忍住不亲你就没事的。” 本来今晚宋朗辉回父母家吃饭,宋璟难得做一次小龙虾。小龙虾陈琢是吃不了,章茵绮嘱咐他带来一罐鸡汤和几个梨。陈琢病着没什么胃口,就着汤吃了两口饭。 陈琢一感冒嗓子就容易发炎,说话都觉得费力气和不舒服。吃过饭宋朗辉干脆就把他CD柜上的碟片拿出来放,陈琢做事细致,地区时代整理得整整齐齐。 陈琢从柜子里拿了张毯子,两个人一起蜷在沙发上。宋朗辉选的香港电影,没有字幕两个人都不太看得懂,陈琢问他:“怎么不拿个国语片?就很好。” 是宋朗辉去年的一部新片,里面有大量和女主角的吻戏,甚至有粉丝专门做了吻戏cut,足足长达十分钟。 宋朗辉就笑,一点儿被抓包的不好意思都没有,低头凑到陈琢耳边,陈琢怕呼吸传染就稍稍侧着头避开,宋朗辉追过去贴着他笑嘻嘻讲:“你不用看,我可以现场跟你演。不止十分钟,整出戏都拍吻戏都可以。” 陈琢跟着电影里的粤语对白笑着骂他:“痴线!” 电影的一开场,刘嘉玲演的玫瑰在颁奖典礼上大方地对爱人告白,那一句他们俩都听懂了:“Sam,I love you!” 宋朗辉跟陈琢缩在一张毯子里靠在一起,没头没尾地说:“我也要做玫瑰这样的。” 陈琢吃了感冒药本来就容易犯困,靠着宋朗辉的体温又刚刚好,连听不懂的粤语念白都很催眠。他没一会儿就靠着宋朗辉睡过去。 宋朗辉右边胳膊被陈琢靠着,只能用左手来回章茵绮的微信。章茵绮在微信上问宋朗辉陈琢的情况,又发过来一张炖冰糖雪梨的方子。 宋朗辉等陈琢睡得熟了,动作极轻地扶着陈琢的头让他靠到沙发垫子上,又把电视的音量也调小,去陈琢那几乎不用的厨房里炖梨。 二十岁的宋朗辉决计想不到这样的画面,而此刻宋朗辉身处其间只觉得安心舒适。他甚至头一次有些感谢之前那些糟糕的经历,那至少让他学会 分卷阅读77 了如何照顾自己以及如何成熟地去爱人。 快一个小时过去陈琢也没醒,宋朗辉盛了一碗梨汤放到茶几上,他尝了一口,是清甜不腻的。他坐回沙发上把陈琢的头重新靠回自己的肩膀,陈琢裹在毯子里的手还是有点凉,宋朗辉掌心还带着梨汤的余温,他的手也伸进毯子里,轻轻地扣住陈琢的手。 电影正好放到张国荣和袁咏仪在钢琴前唱歌,九十年代的电影了,现在看起来还是足够动人。张国荣演的家明边弹边唱:“这一生也在进取,这分钟却挂念谁。” 降温之后冬天就快来了。陈琢住的楼层比宋朗辉低,窗外能看见树,被秋天染成不同层次的黄绿,天黑了在路灯的昏黄灯光下又是另一片风景。 宋朗辉人生有有好多得意时刻:上幼儿园懂事有了点概念知道了爸爸妈妈都是很值得骄傲的人,六七岁就参演大导演的贺岁片,每一次开学典礼总能获得全校师生的关注,娱乐圈里所有人争破头的资源他唾手可得……宋朗辉看着窗外,昏黄路灯下的树,陈琢闭着眼安静而依恋地靠在他的肩头,他熬好的梨汤在茶几上飘着热雾,连电影里的人都快要迎来大团圆结局。 比那些耀眼的时刻,宋朗辉更希望时间停驻的魔法可以用在这里。 真正的冬天还没到,宋朗辉却有种深冬的感觉,这时候即使下雪,也不会觉得冷。 宋朗辉再侧头看一看陈琢的睡颜,低头极快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陈琢的感冒不重,但拖得时间长,最开始的嗓子发炎过去了就变成断断续续的咳嗽。宋朗辉连着四天天天来报道,陈琢干脆也学他,把家里的钥匙默不作声放到宋朗辉装梨的水果篮子里。 陈琢的确不否认两个人在一起,连感冒都不再是烦心事。贾安安那边帮他推了这一周的工作,他就每天跟宋朗辉窝在一起看看老电影,感冒的人本来就懒倦,现在又有人贴身照顾,怎么想都称心如意。宋朗辉每天忙着炖梨汤,今天加枣,明天就加银耳。连晚上陈琢睡觉发了夜咳咳醒过来,宋朗辉都能及时扭开床头灯递过来一杯温水。 唯一美中不足是宋朗辉偶尔打个喷嚏陈琢都紧张地不得了,新闻里又提醒广大市民这轮降温潮带来的流感传染性极强请大家做好防护。到了第五天宋朗辉之前那部戏复拍不得不走,陈琢竟然都高兴大过离愁。 宋朗辉为了争取分秒和陈琢一起的时间,前一晚就把行李带过来准备第二天直接从陈琢家去机场,晚上重新理了一遍行李,陈琢在看天气预报,影视基地那边纬度高海拔也高已经开始飘小雪,航班这两天都是大面积延误。 宋朗辉收拾好东西又去厨房教陈琢自己煮梨汤,陈琢心思不在这上面,学得也很敷衍,皱着眉问他:“你真的不用改签早一点的航班?” 陈琢生病以来就温温软软的,家里开了地暖,陈琢今晚穿一件柔薄的白色的绒衫,连问问题也比平时多一丝稚气。 宋朗辉给他尝了一口汤,叮嘱完甜度不够就自己加冰糖,又假装生气,问他:“你就巴不得我走?” 陈琢不是黏人的那种另一半,这次在病中难得表现出一些依赖,宋朗辉其实很受用。 陈琢摇摇头,“我总担心你被传染。” 宋朗辉侧头看他,陈琢刚刚沾过梨汤的嘴唇还是晶亮的,脸颊被地暖和厨房里的热气熏得微红。宋朗辉这几天对着温驯柔软的陈琢时刻都在锻炼自己的克制力,怕他被传染了就没人照顾陈琢。一想到有一阵儿见不上了,这一刻终于忍无可忍。 他吻住陈琢,嘴唇和嘴唇温柔地触碰,他尝到梨汤的甘甜,陈琢上一秒还在催他改签更早的航班,在这个拥吻里却也诚实地遂心搂紧了宋朗辉。分开的时候宋朗辉说:“现在你不用再担心了。” 炉灶上的梨汤还在咕噜咕噜冒泡,客厅里的香港电影从九十年代放到千禧年,外面气温越来越低,两个人之间却是什么都恰到好处。 第54章 陈琢不知道宋朗辉大学寒假回家跟父母坦白性向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那时候他们都还更年轻,未来也充满更多不确定,即使是一开始就奔着一辈子去的陈琢,当年也只能抱着好一天算一天的心态,谁知道宋朗辉什么时候会走呢? 那一两年,他没有资本也没有底气去向家人坦白,于是也不愿意跟宋朗辉回家。那时候的高考志愿已经是离经叛道,家里奇怪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陈琢大学毕业。再添上这一桩事,陈琢无法确定还能否保持家里紧绷的平静,只怕传言里那一巴掌也会成真。 他俩都不是能随时向公众公开恋情的身份,但陈琢想起来都已经和宋璟夫妇吃过一餐又一餐温馨的饭,觉得宋朗辉也应该得到某种程度上的承认。眼前虽然他们正式复合的时间不算长,但想起来中间的事情却觉得已经过了很久。比起他们经历过的失去和困顿,向父母坦白显得不再那么可怕。陈琢觉得自己在这段感情里更胆大了——他现在依然无法保证两个人的关系是长久永续的,但他愿意为之做一些冒险和出格的事情。 陈琢是在宋朗辉到拍摄基地时隔多日他又恢复独自入睡的夜晚做出这个决定,他心情远不如之前想象的沉重,十分平静,他甚至在家又给自己熬了两天梨汤才订了回家的机票。 陈琢爷爷这两年身体状况不佳,于是陈启生和秦艺就在秋冬带着两位老人住到海南。他在候机室里还回复了宋朗辉的微信,看宋朗辉发过来的拍摄基地的初雪,想了想还是没告诉宋朗辉他要去一个还在过夏天的地方。 骑车去书店买李银河和弗洛伊德的时候,他尚不确定恋慕的人能不能给他确定的回应,无法向父母以及友人寻求帮助,更不敢去想两个人的关系能够维持多久,最后只好心浮气躁战战兢兢落下一个吻。即使是大学热恋的时候,他也没有现在这样的安心:现在尽管宋朗辉距离他千里之遥,气候都一南一北,陈琢却觉得有了一位亲密而坚定的战友。 有很多人在成年之后能跟父母达成和解,剔除青春期的隔阂的斗争,形成一段亲密的家庭关系。但陈琢跟父母之间到底还是没有那种温情,陈启生和秦艺一辈子做科研,本身也不是会表达情感的人,陈琢有童年情感缺失,在父母面前永远骄纵不起来,而往往能起到调和作用的孙辈也注定不存在。 圈内这几年流行亲子类真人秀,陈琢有一个夏天回家,发现陈启生自己每周五准时坐在电视机前收看。他陪陈启生看过一次,母亲和奶奶都关注里面一个中年男影星的八卦,只顾着问陈琢一些内情,陈启生反而是最投入的一个,看着小朋友们的童言童语也跟着乐呵。节目快结束的时候,陈启生问他:“记不记得 分卷阅读78 小时候有一次你妈妈出国,也是爸爸一个人带着你去基地过暑假?” 陈琢其实不记得了,对于陈启生后来描述的他们之间也有过的快乐和温情,陈琢全无印象。 靠海晚饭自然吃海鲜。陈琢心里兜着事,一餐饭就吃得慢。奶奶还是饭桌上负责调节气氛的那个,看他气色好,脸颊也不像之前瘦削,夸他懂得照顾自己了,陈琢听得脸微微发烫,却又无法这时候就不管不顾讲明背后的功臣。 陈琢一直等到晚饭后奶奶带着爷爷出门散步,秦艺跟陈启生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陈琢回完贾安安的电话才走到他们旁边。客厅的灯光比餐桌要亮,陈琢看到陈启生的头顶,他想起来之前宋朗辉常常因为宋璟两鬓的白发而觉得有愧,陈琢这样一看,陈启生头顶白发也十分显眼了。 为人子女,好像总是不得以要欠账。陈琢没有太多的过渡,也没有再犹疑,电视剧播出中间的广告时间一到他就开口:“爸,妈,我找到另一半了。” 也许是因为陈琢的表情并不是讲起恋爱时会有的喜悦,也可能意识到单纯坦陈恋情不应该是这样严肃的气氛,陈启生和秦艺都没开口,等着陈琢说下去。 陈琢继续开口之前先找到遥控器把电视换到电影频道,也是广告时间,每天同一时段的广告基本雷同,他的声音盖住画面里念广告词的宋朗辉的声音:“他是个很好的人,从小认定的事情做了很多年,有天分,也做得很好,有特别多人喜欢他。唯一有什么你们可能觉得不好的地方,”陈琢略略停顿,直视陈启生的眼睛:“他和我性别一样。” 真正开了口,跟陈琢之前想的沉重与轻松都不一样,陈琢更多的感觉是心酸:无论接下来父母的反应是什么,他到底亏欠了他们。他把视线转到电视上,宋朗辉这支广告的最后一个镜头是在前行的火车里看窗外,一直到退出画面边缘。 陈启生神色里并没有多少震惊和愤怒,更多的是惶惶和呆愣,好像多年担心的事终于还是来了。秦艺眼里几乎是瞬时蓄满泪水,除了泪水却也没有丝毫意外的感觉。 陈启生给妻子递了两张纸巾,开口第一句话并没有对着陈琢讲,而是有些着急地说:“你哭什么哭!”,他转向面对陈琢,却没有刚刚那种急气,一番话讲得断断续续,像是很艰难,永远找不到下一句合适的表达:……我,我跟你妈妈其实之前也有这个想法了。你高中买的书,在之前的家里我看到过你房间里的几本书……我不是故意要翻你东西,之前,就一年多前,你表姑他们来玩儿的时候我只能去睡你房间,我当时就想,好端端的应该不会买那么多讲那方面的书。这一过年你都二十九了,也还一直没恋爱,我就觉得,八九不离十。都知道,我和你妈妈其实都知道,没敢问你,也不敢跟你奶奶讲。” 陈启生以前有那种大家长思维,希望管控下一代的人生,直到陈琢高三的志愿表击碎他的美梦。好在后来陈琢在演艺圈的发展也不错,他跟儿子那种无声的角力才缓和下来。陈启生甚至想试图建立更亲密放松的父子关系,知道他翻到那些书。 他最开始有这个猜想的确是偶然,陈琢买的那些书并没有锁起来,家里来客人陈启生睡到陈琢的房间,他入睡前保持着看书的习惯,随意去看陈琢的书柜,一开始只觉得有些怪异。一翻开,相关的章节有明显的折痕,几本书里折起来的书页讲的又都是相同的内容。 一开始陈启生还有些想笑。是他一直教导陈琢有疑问要去书本里寻求答案,他并不知道儿子在多年前都从这些书籍里完成了自我确信。 陈启生那天晚上没睡。他并不是开明的人,理应该震怒才对。但他一直尊重科学,尽管情感上他当然觉得这不是一条对的路,但理智上他也无法说这是一种错或者病。何况陈琢已经不是任由他用数学题困住的小学生,昨天来做客的亲戚还在讲陈琢现在有多当红,微博粉丝多少千万,陈启生清楚自己的反对和愤怒都是无效的,他已经无法再和儿子势均力敌地抗争,现实一点讲,他和妻子乃至他的父母如今的优渥以近奢侈的生活,其实也是靠陈琢供给的。 陈启生不愿意说自己和妻子对儿子有亏欠,但他愿意把这个契机视作一次和解和示弱。 陈启生是靠一夜未眠陈琢以前读过的那些书和抽掉的两包烟来逼迫自己去冷静面对。他有了这个猜测自然躲不开秦艺,秦艺在陈琢成长和教育问题上的介入并不如陈启生,在陈启生批评陈琢的时候她也总是维护儿子,但这一次她却比陈启生反应更大。一起退休的女同事,哪怕大家之前都是科研上钻研高精尖、攀比学术水平,退休之后注意力却也都转向孙子孙女,这下她对小孙子小孙女的想象被戳破了。 到最后是陈启生说服秦艺,在陈琢以为父母还不知道的时候,两个已经不年轻的人默默地完成了一场心理建设。陈启生比陈琢当时买的书还要多,把关键的部分都标注好给秦艺看,秦艺一开始以为陈启生糊涂了,怎么会纵容自己儿子走歧路还接受地毫无心理障碍,直到她有一次半夜醒过来发现丈夫不在身边,找到书房,陈启生还在看相关的书籍和研究报告,从理论转到对这个群体现实生活的调查,秦艺听到丈夫的叹气声。 隔天早上吃完早饭,等陈琢爷爷奶奶出门散步,陈启生收拾碗筷,突如其来讲了一句:“我们就宝宝一个孩子,他想要什么难道我们还拦着他?” 陈琢小时候没有特定的小名,但陈启生和秦艺都叫他宝宝。这个称呼经年不用,秦艺走神开始想什么时候开始不用的呢?是不是陈琢四岁被他们摁在书桌前开始预习小学数学课本的时候?再之后她跟丈夫去了西北的研究基地,一年里大部分时间跟儿子不见面,见面就聊功课与前途,直到陈琢违背所有人预期去做了演员。 陈启生比陈琢当年的资料还多,最近一段时间他看的是同性恋生活现状研究报告,抛开生理和心理,他试图去理解这些人的真实生活,然后他发现这条路比他想象的还要难。他还在网上找到一些论坛,有同性恋父母交流的版块,他顺着上面的介绍申请了一个新微信号加了一些家长群,里面有父母讲自己儿子的经历,有因为性向暴露被单位开除,有中学时代因为性向被同学视为变态殴打,也有因为同性伴侣去形婚受了刺激开始穿女装。最后一位的母亲在群里发了儿子的女装照,后面跟了一条语音,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我不觉得丢脸,我习惯了,他有什么错,不过是爱的人性别不太对,而且又爱错了人。怪我,我没本事把他生成女孩,他哪里有错,他遭罪啊”,话说到后面是明显的哭腔。 分卷阅读79 陈启生把那张照片和那条语音给秦艺看和听,秦艺看着向来情绪平稳的丈夫毫无征兆地流下眼泪,陈启生几乎是自言自语:“太难了,还有好多这样的,社会接纳不了他们的,他还每天受那么多关注,他要受苦的呀,说了么,是遭罪……我跟你都不接受,他还能被谁接受。” 那一天之后他们没再提过这件事,面对陈琢的时候也毫无异色,直到今晚陈琢自己把实情戳破。 陈启生和秦艺这样的平静让陈琢十分难受。他预期过父母的责骂、震怒甚至冷漠,却没料到他们早就自己触到了真相,并且现在如此平静听他直白陈述。陈启生讲完那番话甚至还想挤出一个笑,他是很少笑的人,笑起来总让人觉得不够自然。 他们这时候应该要一起说一些心里话,那些温柔的、感情上的东西,可以消弭这一刻三个人的伤心。但一家三口却都是沉默,广告放完了又开始放电影的下半场。 陈琢在脑海中排练是否应该给父母一个拥抱,但到最后也没能张开双臂去拥抱陈启生或者秦艺,哪怕他之前对着戏里的父亲都可以做到。他试图开口,却只讲出来一句艰涩的“对不起”,虽然这的确是他此刻的真实心意。 陈启生摇摇头:“你觉得对你觉得开心,爸爸妈妈也就放心了。如果太难了,就不要勉强自己,也有很多报告说,这种东西不是那么绝对的,也可能就是一时着迷。你想明白,你自己想明白最重要。” 这一晚看似平和顺利,其实没有一个人能安稳入睡。明明陈琢不费力地得到了父母的理解,陈启生和秦艺也按照之前所想向儿子表达了尊重,却没有一个人好过。 早上四点多的时候陈琢在微信上问宋朗辉,当年出柜是什么心情? 陈琢连自己现在的心情都说不明白,更猜不到二十岁的宋朗辉在这种时候会想什么。他并不觉得在更轻松和睦的家庭氛围里成长起来的宋朗辉,能在这种情形下比常人少一分伤心。 宋朗辉大概早就睡了,陈琢等到天快亮困意袭来也没有收到回复,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又想,宋朗辉的答案或许也不是那么必要,毕竟宋朗辉的经验和心情他都无从复制。 他们是一起同行的人,但到底各自有各自的负重。 第二天的早饭时间都比平时要沉默,这反倒显得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很大。 陈琢奶奶看着脸色都不太好的儿子儿媳和孙子,她给陈琢爷爷剥好一个鸡蛋,突然问陈琢:“你什么时候也带喜欢的人回来给奶奶看看?” 陈琢并不知道奶奶是不是如此敏感,这其实不过是一句长辈最爱问的话,但他能察觉到他和父母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他勉强笑了笑,问奶奶:“什么人您都愿意见?” “你喜欢的我就能见”,奶奶指指身后的电视,一大早地方台在重播老电影,“宁采臣的对象连人都不是,你还能比他出格?” 第55章 海南的房子虽然不是住过多年的家,但所有亲人都在这里,熟悉的气氛还是让陈琢偶尔恍惚回到还在读高中那几年。陈启生和秦艺那时候还是隔着电话线的人,爷爷身体比现在要好,奶奶却没怎么变。 陈琢在想陈启生提到的那些书——他还记得自己初初看书确定自己性向时的焦虑,以及那些做着离奇而美妙的梦的夜晚,燥热又瑰丽。那时候一切都还模糊而混沌,他对性向的理解需要借助书本和理论。陈琢回想起来才觉得,一直是宋朗辉在帮助他自我确信,从他对性向以及恋爱有了模糊的认知开始,宋朗辉就是那个认知的具象。 前几年他失眠的时候偶尔会琢磨其中的因果,到底是因为这个标签所以才会注意宋朗辉,还是因为宋朗辉才打上这个标签? 他回答不出来,十七岁恋爱,二十岁出头分开,兜兜转转到连影帝都拿过了的二十七岁,他的感情经历也还只是和宋朗辉相关,宋朗辉和同性恋不是鸡与蛋,是一枚硬币的两面。 陈琢想见宋朗辉,以前恋爱的时候他都少有这样的强烈冲动。 宋朗辉持续地在微信上跟他分享北方的雪。视频的时候他能清楚地看到宋朗辉呵出的雾气,过一会儿又把镜头反转过去照窗户上结的冰花给陈琢看。陈琢这里还是穿短袖的天气,奶奶买回来好多椰子冻在冰箱里。 陈琢说:“我想来找你。” 他们俩之间说情话的那个人一向是宋朗辉,但陈琢“找你”这两个字就让宋朗辉很受用了。镜头转回去对着他冻得发红的笑脸,他也没问来由,只说:“好啊,我来机场接你。” 陈琢借着这股冲动自己订完去影视基地的机票,斟酌半晌又打电话给贾安安让她联系媒体放一条他在考虑接新戏的消息。媒体和粉丝都敏感,看到他的航班动态再联想他最近并没有在那个基地的拍摄计划,难免容易有一些猜想。陈琢并不惧怕和宋朗辉见光,但也知道这还远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他希望他们之间的每一步都踏实、坚定,经过深思熟虑并能为长远打算。 贾安安在电话里却有点着急,她虽然知道陈琢这次出行是见谁,吃过糖了却也还得回到工作上:“老板,公司一直在催你接新戏的事情,你这四处飞能不能有空也挑挑剧本?邱总那边给我打了好多电话了,做舆情监测的同事也说最近网络上评论不如以前,他们都不联系你,我这边可扛不住了。” 以前是邱启对他好,尊重他的意愿,后来又拿了影帝有了正当的自主权,陈琢在这方面十分顺利,他几乎没有过被公司逼着接不喜欢的戏的经历。也是因为自主,陈琢拿了奖以后一年多里就只拍了前一阵杀青的那一部戏,粉丝们都觉得后劲不足,偏偏媒体又爱报道有多少新戏和名导意欲接洽年轻影帝却最终未能合拍。真真假假之间有的虽然只是溜粉,但粉丝们却真的觉得也许有很多好机会被陈琢自己错过了。 陈琢拿影帝有偶然因素,任何一个人获奖都有偶然性。他又年纪轻,跟以往中年加冕的男明星显得不一样,很多人觉得不过是运气加成,其实实力还配不上。拿奖之后他好一阵儿没有新的作品播出,而今年的新任影帝已经趁热打铁加入了一档真人秀并翻出消息签约了大导苏励的新片,对比之下陈琢更让人觉得昙花一现,于是影帝也成为不喜欢他的路人用来嘲讽的词语。 陈琢对演艺圈的热情的确不如很多圈内人,跟邱启在电话里讲过的退意也不是作假,但他并不随意对待自己的事业,只要还在这行就不敷衍。何况走到今天有那么多人喜欢他,无论如何不应该辜负。 他答应贾安安一定在年前选好剧本,还顺便同意了出席十二月的几场晚会和典礼,电话里跟贾安安开玩笑说:“你再给我打印之 分卷阅读80 前那些不合格的年轻人恋爱剧,我可真的一部不接了。”他说这话倒不是看不起爱情剧,而是知道自己年龄和戏路都不适合再演恋爱中的大学生。 挂掉电话他想起来跟宋朗辉在山上一起看那些俗烂剧本宋朗辉念那些糟糕的台词的时候,有情人做什么都是那样快乐,难怪爆米花戏也永远卖座。 陈琢之前只告诉宋朗辉自己到达的时间,宋朗辉在手机上查了机场大屏才判断出他应该是从最南边飞过来。他们没法儿像普通情侣一样,一个站在到达出口抱着花等另外一个并且在相见时拥抱。 宋朗辉等在地下车库,口罩和帽子都戴的严实,好在天气冷也不奇怪。他独自琢磨了好一会儿海南才反应过来陈琢这几天在干什么。 宋朗辉想到了陈琢跟自己讲过一到秋天家里人就去海南住上半年,再一想某个夜里没来由问他之前出柜的事情而之后又没了下文,丝丝缕缕连在一起,陈琢去海南做什么就变得清晰。宋朗辉虽然下意识觉得这种事情应该两个人一起面对,但再一转念,他相信陈琢是经过理智和成熟的思考做出的决定。 陈琢也是口罩围巾帽子傍身,在地下车库对着车牌找,走到一辆路虎旁边,副驾驶的门从里面打开。 宋朗辉自己开车,陈琢坐在副驾驶也并不是一个适合拥抱的姿势,宋朗辉下了戏就往机场赶自然也没有时间买花。他没急着发动,右手握住陈琢的左手,什么话也没说,把暖气调得大了些。 陈琢靠在座椅上,在这片安静和暖意里感到了一种安慰和可靠,这是二十岁出头的宋朗辉所不能提供的。时间和分离都很残酷,但也是这残酷的存在让他们都长成了。 宋朗辉没有放开陈琢的手,轻声问他:“叔叔阿姨都知道了是不是?” 陈琢无意瞒他,点点头:“比我想象的要顺利,但太顺利反而不太好受。” 陈琢要比以前更愿意坦白地陈述自己的心情,哪怕是软弱和负面。 宋朗辉没说话,他自己经历过,哪怕如今宋璟和章茵绮是真心乐见其成,但他也还记得当时饭桌上的阻滞和那个春节异于往常的气氛,何况即使到今天宋璟和章茵绮也不准他把这件事告诉住在澳大利亚的奶奶。 宋朗辉当然不是以前那样的天真,十七岁跟陈琢,说谈恋爱就恋爱了,什么顾虑和思考都没有。跟陈琢分开以后才知道这条路其实很难。他高中的时候圈子里还有导演拍同性电影,虽然国内没能上映但也没有完全封锁,到现在却连一点边角余料都不能有。他也在关注这个群体,知道可能会有的生理心理以及社会接纳度上的种种问题,但现在他知道了,陈琢和他都在努力。 宋朗辉稍微探过身去吻住陈琢,恋人之间还有什么比吻更能表达心意呢?语言不能表达的心思都在吻里面了。陈琢也轻轻回应他这个安抚性质的吻,除了安抚,也有感同身受的焦虑和难受。宋朗辉怀疑陈琢受了海南水土的影响,嘴唇湿软,他都不敢用力。 吻能证明这一刻他们是在一起的,唇齿相依,艰难困苦都没有在怕。 陈琢住到宋朗辉在影视基地附近的宅子里,僻静无人打扰,是最好的地点。 陈琢不是哄贾安安,这一次的剧本读得十分认真。这次手头两个本子,一个角色是古装剧的帝王,要从夺嫡演到中年;另一个是普通人的平庸生活,纯粹意义上的普通人,一位三线城市的钢厂工人被开除之后的故事。 剧本看了几天,公司跟他开了很多次电话会讨论,他也初步接触了两部戏的导演。邱启现在虽然跟他生分了,但该交代的还是交代给他:“第一部 是要冲奖的,而且肯定是大男主戏,第二部就是小众文艺,男主角只是串故事的线,要讲的核心不是这个人,当然演好了业内评价肯定也不错。” 陈琢自己心里的确有偏好,睡觉前还是要问宋朗辉,如果是他他选哪部。宋朗辉不满意他把工作的事带到该做其他事的床上,嘴唇流连在他颈侧,手也探下去作乱。宋朗辉的手从前往后,陈琢的呼吸也逐渐加重。 皇帝和普通人都被抛在脑后,他眼里、身体里都只容得下宋朗辉。 宋朗辉在床上不正面回答,第二天早上烤吐司的时候却一直哼那句:“你我皆凡人。” 陈琢把戏接下来,贾安安还有点小失望,她读书时喜欢上陈琢就是陈琢在某部古装戏里的惊鸿一瞥,这两个选择都不差,只要他愿意选一个演公司都没意见,邱启和其他同事都下线了,贾安安还不死心地问:“老板,演皇帝不好吗,现实里可当不了皇帝。” 陈琢笑一笑,说:“你就当我是不想剃头吧。” 说完他又面上一热,昨晚宋朗辉在床上倒也不是没回答他的犹豫,陈琢在高潮里失神的时候,宋朗辉的确一只手抚着陈琢后颈的头发没头没尾说了句:“跟小和尚就不太好做这样的事了。” 新戏接下来倒是有个没想到的人给他打电话,许明见跟他上一次对话还是某个典礼,那时候许明见写的情景喜剧再卖座心底也是失意,再上一次对话许明见骂他孬种。许明见好像全然不在乎之前的失意和罅隙,电话打过来就讲:“我就跟老孙说一定要找你演,不然我这本子也懒得给他改了。” 陈琢倒并不知道许明见已经彻底告别了情景喜剧,又回到他钟爱的冷门戏上。许明见问他:“不是听说有个皇帝戏找你,搭现在最火的小花,你怎么还看得上我们这个本子?” 陈琢不能再说不想剃头,他说:“没人见过真的皇帝,你怎么演观众都觉得对,反正大家都是靠想象,但太多人都是普通人,要演出观众认识的普通人其实才难。” 许明见骂了一声“操”,说:“你他妈这觉悟这装逼劲儿哪儿还用我来给你写这个本子!” 陈琢听他那标志性的粗口,觉得待小剧场的时候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们凭着热爱做一些事情,陈琢没来由地想跟许明见说他和宋朗辉的事情,就好像那时候全世界都不知道但整个小剧场都心知肚明,隔着一句孬种和许多年,陈琢依然觉得许明见是可以分享这份快乐的人:“我跟宋朗辉又在一起了。” 许明见自然还是一句“操”,比之前的要拉的更长。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操”变成句与句之间断句的标志。 陈琢挂了电话,去翻冰箱的冷冻柜,今天的晚餐在牛肉和虾仁之间选择了虾仁。 宋朗辉拍摄进度安排的紧,但也像个第一次谈恋爱的年轻人一样,巴不得时时刻刻挤出时间和陈琢在一起。有时候下午的戏份和夜戏之间隔着几个小时,也要开车回家跟陈琢吃一餐饭。 陈琢怕他来回奔波累又影响入戏的感觉 分卷阅读81 ,劝他说:“时间紧你就在剧组凑合吧,我在这儿又不会跑,又不是小朋友第一次谈恋爱,哪里还用争分夺秒。” 宋朗辉不听:“别管我,我这是初恋啊。” 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只是初恋的时间过长。 两个人都不喜欢旁人打扰,于是也没叫阿姨来打扫做饭,没有戏拍的那个自然而然地负担起做饭的活儿。陈琢虽然不像宋朗辉有那些花里胡哨的手艺,但做出一餐能吃的饭也不是问题。 越南餐馆里的香茅虾球太复杂了,陈琢的水平只够黄瓜炒虾仁。算好宋朗辉回来的时间下锅,虾仁装好盘摆上餐桌,陈琢边等边想许明见电话里那番话。 “操,你们真分得开才怪了。我他妈早就看明白了,宋朗朗多傲多牛逼一个人,对着你就是一傻逼。以前大家在楼上聚餐的时候有时候你从学校过来晚,操,他非他妈得一定给你留个香茅虾球,谁多吃一个他跟谁急,操这不傻逼么,一个虾球也能入他眼?盯得死巴巴的,就他妈一个虾球也非得给你留着。” 宋朗辉喜欢陈琢在家等他的感觉,有钥匙也坚持按门铃。许明见要是知道了,只怕是又要骂一声“操”。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陈琢还盯着虾在想,演皇帝大概是没法儿体会这样傻里傻气的快乐。 第56章 陈琢没等到宋朗辉的戏拍完就先走。宋朗辉的戏份还剩一个星期,陈琢新戏已经通知入组。 离开之前他去了一趟影视基地看宋朗辉拍戏。这个圈子关注度高,但好处是处处都是熟人社会,附近两三个剧组里都有陈琢的熟人,他贸然出现大家也并不奇怪,只当他是和某个导演或者编剧有合作或者以为他来客串。 他跟宋朗辉剧组的导演也的确认识,虽然没有认真合作过,但曾经一起作为某本杂志的年度人物接受过采访,也跟他笑言过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合作。导演见了他来也只以为他在附近有戏拍,还主动招呼宋朗辉:“人家陈琢之前可是站出来帮你说话的,你这当面儿得好好感谢人家。” 没有人知道他们几个小时前还躺在同一张床上,宋朗辉的衬衫下面大概还留着他吻过的痕迹。导演是十分坦荡地为他们引荐对方,两个人都感觉到还没见光的感情倒也另有一番刺激。 宋朗辉一向爱演,客客气气跟他握手:“当然当然,久仰小陈老师,也谢谢小陈老师之前的帮助。” 下一条戏正好轮到宋朗辉。陈琢跟着导演一起坐在监视器后面,刚刚还吊儿郎当的人到了镜头前就换了个人。陈琢还记得宋朗辉在这部戏里演逃犯,今天拍的这场是在他再次开始逃亡之前最平静美好的一段生活,平静到连院子里的落叶他都有心思一片片捡起来。 拍戏时的宋朗辉是不一样的,陈琢说不清楚具体是哪里不同。陈琢手里有这一幕的剧本,拍对手演员的戏份时他也会假设如果他是宋朗辉,下一步他会怎么演。观众和媒体都爱说陈琢是学院派的表演,陈琢也知道自己是以训练过的思维在思考戏剧表演。宋朗辉不一样,陈琢假设的演绎方式甚至是念台词的语气都跟宋朗辉实际演出来的不一样,但没有人会觉得宋朗辉演的不合理。 宋朗辉的表演是流畅自如的,陈琢有一点明白戏中的那个人是哪里不一样。大多数人面对镜头多少会有不自然,即使是经过长期训练的演员,也难免偶尔流露紧绷。但宋朗辉在镜头前比现实里还要自信,如果说这几年的经历把他打磨成了一个更持重成熟甚至有阴影和畏惧的大人,那镜头能够把他还原到不知天高地厚的以往:他在现实中经历过痛苦失落,但在戏剧世界里却有一番不被惊扰的天地。 陈琢走之前宋朗辉找了间闲置的化妆室跟他道别。剧组本来人多,男主角突然消失一阵儿也不是大事。 牵手和拥抱都不急,宋朗辉只是看着陈琢,带着点期待和羞涩地问:“我刚刚演的怎么样?” 虽然陈琢方才一直在感叹宋朗辉的自信放松,但宋朗辉自己才知道在陈琢眼皮底下演戏有多紧张,担心出错的程度甚至超过小时候第一部 戏宋璟亲自盯场的时候。 现实里反而不如镜头前自信,却多了一分真实可爱。陈琢笑他像小朋友,又转而语气认真地讲:“特别好,所有人都看得到你的热爱。”陈琢想起了退出的物理竞赛班,也想起有前辈私下批评他“把拍戏当工作完成得特别好,但做不到把戏当生活”,他叹口气:“我对什么好像都没有这样的热爱,高中的时候看你说起来表演,我就知道了我对物理绝对谈不上真心。” 宋朗辉一直明白陈琢这个心结,大概是从小一直在正道儿上被培养,家庭气氛也总体偏严肃,陈琢心底会羡慕和向往那种偶然的脱轨和尽情恣肆。 陈琢看宋朗辉神情也凝重的样子,不愿意让自己的心事搅合了临别前的戏份,刚想要开口说不用担心,就听宋朗辉假装正经用商量的语气问:“不如你考虑考虑热爱我?”讲完自己都绷不住笑出来,笑眼里也倒映着陈琢的笑。 陈琢永远喜欢他这样的得意和快乐。 陈琢在候机室里想起来之前他们在影视基地碰到的时候——宋朗辉后来坦白过他分明是故意选了这部戏,那时候他们还挂着朋友的名头,各怀心事地见面吃饭。并不是多早的事情,陈琢却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了,快乐的时刻总是短暂这个定理在他们之间好像不成立,他同宋朗辉共处的时候总有种时间永驻的感觉,即使是读者剧本等宋朗辉回家的下午也令他沉湎。 登机前他收到宋朗辉的微信,委屈巴巴的三个字加一个表情:舍不得:( 陈琢回:我同意热爱你了:) 他们俩的年龄加在一起,比十六七岁的两倍都还要大了,荷尔蒙最旺盛的时候恋爱也没有现在谈得热。 陈琢甚至想贾安安如果这时候丢给他一个男主角只负责谈恋爱的青春爱情剧的剧本,他兴许也能演的很好。 陈琢走的第一天,宋朗辉下午的戏份结束下意识要开车回家,车开出去一小段,反应过来了又再开回剧组。这一周多每天四五点踏着夕阳往回赶,连半明半暗的天色宋朗辉都熟悉无比,通常他快要到家的时候,夕阳也快完完全全地落下了。 宋朗辉一时有点沮丧这部戏拍摄拖得时间太长,转念又想起来当初是为了来追陈琢才接的这部戏。那时候心里还想着多见一面是一面,能厚着脸皮多月一顿饭也是好的,而现在他是真的巴不得一刻都不要再跟陈琢分开。 陈琢的新片没有在专业拍摄基地取景,导演找到市郊的一处废弃工厂和附近已经没什么人住的单位楼房。三个半小时的车程就好像穿越了经济发展的年代和广阔地域,陈琢 分卷阅读82 当然知道贫穷落后依然存在于一些偏远地区,但这里离聚集所有资源的城市不到四小时车程,陈琢看着杂草和空地上废弃的钢筋,一时有些不真实感。 演员都入了组,但其实戏还没开拍。陈琢被要求在单位宿舍住了一个礼拜,同一层楼十个房间只有三个还有人住,都是以前工厂的员工,找不到更合适的居所就留在这里。附近几个厂的子弟小学合并成了一所,陈琢住的这层楼有一个读五年级的小女孩,是整栋楼里唯一对剧组的人有好奇心的人 陈琢早上下楼去工厂熟悉环境的时候,小姑娘蹦蹦跳跳跟在他后面,也不说话,走到开阔的空地上,陈琢以为小朋友是想要签名或者合营,就主动停下来转过身问她:“小朋友,你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就笑,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你,你是不是大明星呀!” 唯一一个有好奇心的人其实也不认识陈琢。她只是看这些新来的人,扛着摄像机走来走去,住他们家隔壁的这个哥哥看起来跟家里贴的画报上的人一样——家里画报上还是九十年代的那些明星。 语文从来不是陈琢喜欢的科目,但陈琢这时候也能想起来那句“何不食肉糜”。他想到自己几分钟前揣测小姑娘要跟他合影,他见惯了粉丝在机场在片场在晚会现场拿着比专业摄影师还要高档的设备拍他,不是粉丝的路人偶尔在机场偶遇也会下意识掏出手机拍个小视频。陈琢根本没去想手机和相机都不是这个小姑娘会有的玩具。 剧本里那些离他很遥远的生活,他这一刻才开始有些真正触及到了。 剧组不赶工,演员倒是无所谓,大家手头的片子不止这一个,何况还可以见缝插针拍广告拍杂志,女一号女二号都请过假去拍时尚杂志。但陈琢知道这种小众片子一向很难拉到投资,导演年轻又没什么家庭背景不像是能随便拿钱砸的样子,按道理整个剧组绝对不该这么气定神闲。 试拍第一天晚饭的时候正好灯光师也跟陈琢一个时间吃饭,陈琢以前就跟祁俊在一部电影里合作过。陈琢没忍住,还是问:“祁老师,我们这戏的进度,钱经得起这么烧吗?” 天气冷,虽然有暖气但管道陈旧热度并不高,祁俊吸了两口烟才答他:“有投资公司看影帝都加盟就投了点儿呗,导演自个儿出了点,剩下的都许明见包圆了,制片编剧其实都是他。” 陈琢清楚再是投资人看重影帝招牌对冷门片的投入都有限,这部片的大头和未来可能增加的开销只怕都归到许明见名下。 祁俊烟只吸了一半就摁灭了,视线放到窗外,虽然看不清楚,但应该是导演和许明见还在说戏,“许明见就是个疯的,头几年写情景喜剧赚得盆满钵满,这年头编剧像他那么赚的也不多了。这下都砸进来,怕是还要倒贴。这电影说实话没有卖座儿相,稳赔。” 陈琢晚上去找许明见,许明见也住在这栋楼,房间里暖气温度比陈琢房间还低,陈琢去的时候他正在煮方便面,见了陈琢还炫耀:“来点儿吗?我新学的煮面方法,时间得掐准,一秒都不能多”。 陈琢摇摇头,也没铺垫,直接说:“师兄,这部戏我就不要片酬了。” 师兄这个称呼很久不用,一叫起来就有点恰同学少年的意思。 许明见脸上的笑敛了,也没再盯着手表看时间,表情严肃地跟陈琢说:“你小子少在这儿犯傻啊。你又不是自己单打独斗,你还有公司在后头呢,你说不收钱就不收钱啊?方以明又不是做慈善的。” 陈琢想解释:“公司那边如果觉得不行,我自己补上就行了,待这一行这么多年我总还是有点儿积蓄。我知道你砸了不少钱进来,你就当我跟你共担风险共享收益,本来我以后要转型做制片做投资,也得现在学起。” 许明见打断他:“你要学你找个正常项目慢慢学,找个赔钱货你学个什么劲儿。” 陈琢于是就明知故问:“那师兄你明知赔钱为什么还要做?” 大概是时间到了,方便面的味道慢慢飘出来,像是以前那间充满了香茅味或者咖喱味的地下室。许明见说:“……在地下做过的那些事,我想把它们摆到台面上来。” 小剧场里的人即使算上宋朗辉,如果也只剩四个还在这个圈子里混着。许明见写了几年自己不喜欢而观众很喜欢的剧本,陈琢阴差阳错成了影帝,剩下的那一位在电视台做编导勉强也跟这个圈子擦个边。其他的人,有天赋的、有热爱的、天赋不足而努力十分的,都已经过上了和戏剧全然不相关的生活,甚至很多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 许明见何尝不清楚钱往这里面投下去就是打水漂了,但他想要试一试,溅起来的水花里能不能让他捞起来一个旧梦。 最佳煮面时间早就过了,许明见揭开盖子的时候面已经软了,他当然还是先骂一句“操”,对着陈琢摆摆手:“行了我还没破产呢,方便面都吃的进口货。你早点儿回去休息吧,你好好演我这钱也就不算白砸了。” 陈琢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说:“有空叫上你们家那傻逼一起找个地方喝酒吧,有我在路人狗仔也看不出来你俩的猫腻。” 陈琢以为这一晚到这里已经算心情激荡,宋朗辉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还在想该怎么让许明见统一他多投一点钱。 宋朗辉的片子已经在收尾,他打给陈琢是因为刚刚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于是也省略了以往插科打诨的开场:“阿琢,之前你问过我的那部电影,我接了。” “但我不是缉毒警察,我演吸毒的那个。” 第57章 陈琢并不觉得这对宋朗辉而言是一个好决定。 连知道这个消息的章茵绮都立刻打电话给儿子问:“朗朗,我听你许叔叔说你接了部新戏?是你自己选的角色吗?” 宋朗辉自然没有告诉母亲剧组一开始来接洽的时候并不是希望他出演这个反面人物,他把跟陈琢说过的话又跟章茵绮说了一遍:“妈妈,你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陈琢和宋朗辉的担忧并不是无来由,电影选角的消息一出,宋朗辉出演吸毒犯就立刻上了热搜。不怕事大的一家媒体甚至把新闻标题改成。 连粉丝都分成两派,一派痛心疾首他的任性,觉得宋朗辉简直是在自己提醒观众自己的黑历史,甚至有个在粉圈小有名气的小分头发微博表示正式脱粉:“服气了,我每天恨不得催眠自己忘记的事情,太子爷自己正面gang,服气服气,毒瘾人设屹立不倒,只能溜了”,可能真的气得厉害,过了一会儿又转发了自己这条微博写:“现在想想当初为了让他的丑事热度快过去,我还买了 分卷阅读83 一堆小号炒陈琢的黑料,我他妈在这里给陈琢鞠躬跪下道歉了。”大部分粉丝在最初的冲击之后倒也还能冷静,表示戏剧和生活是两码事,何况敢于不顾流言接这样的角色,正能说明宋朗辉既问心无愧又敢于面对过去犯过的小错。 陈琢还被许明见关在工厂体验生活,倒是许明见每天泡着他的进口方便面刷微博看热点,贱兮兮地问陈琢:“心疼吧?我看宋朗辉就是一直过得太顺,现在犯太岁了吧。” 陈琢知道许明见没有恶意,但既然宋璟选择了不公开庄飞予在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宋朗辉自己在各种采访里也对戒断经历只字不提,陈琢又无法向许明见解释说宋朗辉早就体会过真正的不顺。和许明见一样的大部分不知道事件全貌的人看来,负面的新闻报道和粉丝评论就是宋朗辉人生中经历的唯一坎坷。 许明见果然下一秒就变豆腐心,吸几口面正经地问陈琢:“真的,我有个哥们儿搞了个水军公司,掌握着一溜儿微博号,需要帮忙你尽管讲。” 又一次掉进舆论漩涡里的宋朗辉反而是最不疾不徐的一个,从拍摄基地回来的机场路透里都是好心情好脸色。知道陈琢还被关在郊区工厂里,宋朗辉直接回了父母家吃晚饭。 宋璟和章茵绮虽然不是那么关注网络动态,但这几天的新闻热度高到他们也有耳闻。章茵绮饭桌上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叹气埋怨宋朗辉非得自己找不痛快。宋朗辉还没来得及堆着笑开导,宋璟先说:“你啊,活糊涂了,戏和现实是两码事。我也演过反面人物,跟你谈恋爱那阵儿还正拍那部演请帮大佬的戏,戏里杀了不知道多少人,那你还愿意嫁给我啊。”末了又转头叮嘱宋朗辉,这部戏卡司一流,导演到参演的老戏骨都是值得学习的良师。 晚上跟陈琢打电话,也还在说这件事。宋朗辉讲到新戏的语气总是郑重:“阿琢啊,我是真的特别想演好这部戏。反面角色也是个有血有肉人,而且,我之前那些事……我看过剧本了,我总觉得我真的能理解这个角色的挣扎。” 陈琢一开始的顾虑并不是因为角色的优劣,而是因为话题的敏感性担心舆论的影响。他在工厂里已经待了小半个月,他将要饰演的角色也谈不上人性好坏,但他能理解宋朗辉想要说的,投身到一段生活里去,演盛世蝼蚁的惨淡人生。 二十二岁以前的宋朗辉,适合演古装戏里的东宫太子,现代剧里的有钱少爷,哪怕是在冷门的同性电影里,他也是汁水充沛朝气热烈的一个。但陈琢相信现在的宋朗辉能够去演一段真实的人生和真实的挣扎,可以去演一个失败而平庸的不快乐的人。 陈琢于是没有再讲其他的担忧,他说:“我知道,你好好拍。” 城郊没有那么亮的路灯,星光月光都可以看得很清楚。陈琢抬头看一眼今晚的月亮,和宋朗辉一起在山间看过的月圆固然好看,今晚半残的上弦月也自成一种风景。 朗月也要经历圆缺盈亏,陈琢并不觉得宋朗辉的人生无法经历风浪。何况,再是艰难险阻,两个人同行也不会再像以往觉得苦了。 又过了小半个月,在同一座城市的两个人才见上面。宋朗辉正在为戏减重,脸颊都清减了不少,拥抱的时候陈琢能感觉他体重掉得明显。陈琢再是支持他的演艺事业,也永远把他身体放在第一位,想到他现在身体素质大不如从前,忧心忡忡地问:“你是在节食还是运动?身体受得了吗?” 宋朗辉有专门的体能师,饮食上也不过是减少碳水摄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折腾过一次之后他不会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何况现在还有陈琢在为他悬心。 一周没见他实在是很想陈琢,他先把吻落在陈琢皱起来的眉心,沿着挺直的鼻梁一直往下,直到咬住陈琢的上唇。两个人身体靠的近,他那硬起来的分身就抵在两个人之间,宋朗辉知道陈琢感受到了,就回答他的问题说:“我可是血气方刚,不用戒之在色。” 物理三十多分的学习困难户竟然也能在床笫之间引用孔子,宋朗辉这个人就是永远能有一股不自知的莽撞和天真。等他完整进入陈琢的时候,陈琢才后悔起来方才的关心——减重十斤的人体力锻炼得比之前还要好,而真正需要缩缩水的地方却半点不受影响。偏偏宋朗辉还记得陈琢的话,不依不饶地,每冲撞一次就要在他耳边问一次:“身体受得了吗?” 宋朗辉自己顿顿吃沙拉和白煮菜,但只要是他亲自做饭,陈琢永远有炖汤喝。冬天房间里暖气本来就足,一碗热汤下肚陈琢都有些微微发汗,陈琢把汤都喝出酒的感觉来,只觉得一股松弛的幸福感涌上头。 陈琢回剧组的时候许明见拉着他哇啦哇啦怪叫几声:“你怎么发福了?你的角色是个落魄失意男工人啊,怎么会是这么好的气色!” 许明见不提,陈琢都快忘了戏和真实生活之间的泾渭分明,以至于走进工厂的时候还有点儿恍惚。说是发福也不至于,他不过是脸部的线条稍微圆润了一点,回家跟宋朗辉除了在床上又没做别的运动。现在回到剧组没了宋朗辉的汤再坚持喝几天黑咖啡消水肿,三两天就能恢复原状。 宋朗辉也入了组,新电影虽然最后定了名字叫,但宋朗辉的戏份并不需要真正跑到大西南拍摄,热带雨林里卧底跟毒枭的对峙跟他是没什么关系的。拍摄的地方离陈琢家近,他就光明正大地行使对陈琢家钥匙的使用权,陈琢住的小区明星多隐秘性好,对曝光也并不需要太担心。 尽管陈琢家和宋朗辉自己家一样都只有宋朗辉一个孤家寡人,但在陈琢的房子里他就是能少一分冷清感。比如他特意不带自己的睡衣,洗过澡在陈琢的衣柜里扒拉一件,穿上睡了一夜好觉。 他跟陈琢都是偶尔需要住在剧组,两个人回家的节奏也纷纷错错。有时候陈琢夜里三点回来,宋朗辉七点就要出门去剧组。见不到面的时候两个人就只能写小纸条留言,或者陈琢回家打开冰箱拿水,却能收获一锅莲藕龙骨汤。 刚开始拍摄的剧情还正常,再是瘾君子也是有日常生活的,下戏之后不管在剧组还是回家,如果陈琢住在剧组,宋朗辉还能有心情跟陈琢讲电话,聊一聊今天的戏份。第三周过半的时候,导演觉得把他的角色在全剧里最重要的一场戏份提前拍摄。说是最重要,对于一个瘾君子而言,也无非就是毒瘾发作的时候。 比起陈琢倚重理论,在表演上宋朗辉的确是更相信体验派的。他很少刻意去回忆戒断治疗的经历,上一次跟陈琢全盘托出的时候是个例外。而现在,他的确要时不时去回忆,如果瘾头发作表情应该是怎样的,是痛苦多一点还是对药物或者毒品的渴望多 分卷阅读84 一点。 宋朗辉以为他把情绪克制得好,能够分清楚过去现在戏里戏外,但好几天晚上却反反复复做噩梦。打给陈琢的电话频率也降低,陈琢在电话里都问他是不是最近拍戏压力大。 正式开拍前那一晚他没睡好,但不够好的脸色反而很适合第二天的这场戏。到这一天他已经减重十五斤,两颊微微凹下去,化妆师把他的皮肤画得更黄了一些,平时他都会跟化妆师闲聊几句,这天却非常沉默。 宋朗辉这一天拍的片段在后来被疯狂转发,既是影评人提到宋朗辉必提的一场演出,也是多数观众对这部戏最深刻的印象,以至于盖过了热带雨林警匪对峙场面的风头。 这场戏他其实没什么大段的台词,大多是一些无意义的喊声或者零碎断续的“求求你了”,他也没有演对手戏的演员,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困兽之斗。他演毒瘾发作的三分钟,痛苦崩溃疯癫和漠然在这三分钟里往复交织,画面上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一张床和一张矮柜,一番歇斯底里之后他的手臂和额角都擦破了,画面定格在他侧躺回床上,发着抖面无表情流泪的脸。 宋朗辉接下来这部戏的时候就猜到他能演得好这个角色,但没料到演得好的代价是他重新被绕回那些他以为已经走出去的痛苦里。导演喊他的时候,他还是躺在床上没动,剧组的人都知道他的情绪需要缓冲,也没人打扰他。 宋朗辉以为自己已经不再怕了,他能够坦然而镇定地跟陈琢讲起来,甚至还能安慰陈琢,也能自如地面对媒体,接受一个个采访,向公众道歉。但比起在众人面前讲述或者自己偶尔回忆,扮演这个角色却好像是真的昨日重现。需要演绎的绝望、疯狂、自我轻蔑、悲伤和崩溃,宋朗辉自己都一一体会过。 他一时分不清楚,摄影机关掉后他继续流着的这些泪水,是为那个虚拟的角色,还是为他自己。 宋朗辉并没有当天跟陈琢讲这件事情,讲出来也无非是两个人受折磨。陈琢在电话里说下一次回家估计要等到圣诞节了,宋朗辉想着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恢复了。没料到周末因为导演要去领奖,剧组放了一天假。陈琢见到宋朗辉,第一眼就看到他额头上的伤口,伤口不深,已经结了痂,但在他白净的皮肤上还是显眼。 宋朗辉解释是拍戏受了伤,陈琢就顺着这个话题开始聊最近剧组里的事,比如方以明的进口方便面吃完了,现在网购了一堆最火的螺蛳粉,天天被导演骂吔屎啦你。陈琢特意挑了这些好笑的事情讲,却发现宋朗辉的情绪明显比往常要低落。他收住方以明的笑料,指腹擦过宋朗辉的伤口:“朗朗,任何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讲。” 之前好一阵,连同陈琢生病那会儿,都是宋朗辉在照顾陈琢。今天换过来,好像才更符合他们的相处模式。 宋朗辉于是又多一分新的沮丧,他叹口气,说话像小孩子:“之前我还想,从今往后都换我照顾你了,没想到我还是这么不让你省心”,顿一顿把视线移到地板上才又说:“我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拍的戏,有点儿太真实了,我来梦到以前的事情。” 大概是宋朗辉此刻的语气和神态都太像小朋友了,陈琢回到十八岁,宋朗辉皱眉撒娇他就认命地帮他重新画辅助线的时候,陈琢把演员的职业道德戏剧和生活的边界全抛到脑后了,说:“朗朗,实在难受我们就不演了。” 他见过宋朗辉在他面前在记者会上镇定地讲那一段过去,但他并不会天真到以为那一段经历是真的过去了。很多事情的后遗症比事情本身还可怕,排在所有准则和规范之前,陈琢最在意的是宋朗辉的健康,身心都是。 宋朗辉当然没有答应,他不愿意对陈琢不坦诚,但说出口了又觉得像是在撒娇。这到底是他要自己迈过的砍,如果他现在演不了,以后也演不了,这会是他一辈子走不出去的牢笼。不破不立,这也是他要给自己和陈琢的未来的一个交代。 尽管解铃还须系铃人,宋朗辉还是从陈琢身上获得非常多的安慰。至少这个人此刻在他身边,什么话都不讲,也足够他暂时从过去和虚妄中抽离。 圣诞节两边剧组都放假了,陈琢回家的时候,宋朗辉正往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圣诞树上挂姜饼人。中间这一段时间他们还是每天靠电话联络,电话里宋朗辉听不出来什么异样,今天再见面似乎也没有上一次的阴郁失落。 宋朗辉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几张红红绿绿的卡纸,非要拉着陈琢一起写愿望。等陈琢写完他又忍不住好奇心想问,陈琢挡住小小的卡片:“说出来就不灵了。” “陈老师你可真是封建迷信”,宋朗辉像是忘了是谁出的写愿望这种迷信事的主意:“你问我,我就不怕不灵。” 陈琢于是握了个空气话筒,问:“那请问宋朗辉先生的愿望是什么?” 宋朗辉也就着他的手势,假装陈琢真的握了个话筒,凑上去讲:“那当然是,靠在里的精湛演出拿影帝。”说完还在陈琢举话筒的那只手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陈琢看他这不要脸的架势,心想之前的低落大概是真的过去了。 剧组的假期都是从圣诞放到元旦,两个人难得同时有假期却也各有各的忙。年底处处有尾牙,颁奖典礼和晚宴也多。即使两个人被邀请参加同一场活动,也没法儿一块行动。陈琢除了拍戏之外的商业活动贾安安都跟得劲,自从她知道老板和宋朗辉已经半同居,感觉每天都是提心吊胆在过日子,她奈何不了陈琢的私生活,据说是方以明亲自打的招呼,连邱启现在都不管了。贾安安只能在参加活动的时候跟紧陈琢,只求在公共场合两个人能形同陌路。 一直到了跨年那天,两个人才推了所有活动安安心心待在家里。他们买了面粉自己擀皮儿包饺子,陈琢总觉得不太对,问:“这是不是农历新年才会有的习俗?”本来磨磨蹭蹭折腾了大半个下午饺子已经包得差不多,为了不违和于是干脆又外卖了一桌正常菜品,陈琢还找出来许明见送他的铁观音米酒。 吃过饭宋朗辉跟父母视频,非得拉着陈琢也一起入镜,陈琢礼貌地问了好,宋璟邀请他什么时候有空去家里做客,大部分时间还是宋朗辉在讲毫无条理的废话,连陈琢吃了多少个饺子都要跟父母分享。 视频结束宋朗辉问:“你呢,不给你爸爸妈妈打个电话吗?” 陈琢的亲子关系当然也不至于僵到节假日不打电话的程度,但电话的内容也绝对不会像宋朗辉刚刚那个视频里那样温馨琐碎。而且电话通常是奶奶打过来或者他打家里的座机,大部分通话时候都是跟奶奶在讲,陈启生和秦艺排在后面也不过随便一两句显得有些 分卷阅读85 过分客气的祝福和寒暄。 宋朗辉在鼓励陈琢打电话,陈琢这次直接拨陈启生的手机,电话那边陈启生好像还有些意外,陈琢跟他一个来回说完新年祝福,习惯性地想说把电话给奶奶,看到宋朗辉在旁边挤眉弄眼又鬼使神差加了一句:“爸,我今晚吃的饺子,但是不是元旦的传统不是吃饺子?” 难得陈琢主动找话题,虽然陈启生觉得这话题有些奇怪,还是接了下去,讲了元旦讲腊八,说完饺子还要说南北差异,絮絮叨叨间又引出来几个新话题,挂掉电话的时候陈琢扫了一眼,通话时间17分钟。 宋朗辉笑着看他:“你看,不是也很容易。” 挂掉电话陈琢才觉得的确没有想象的难,虽然也有一些尴尬的空白,但毕竟以前的潦草对话已经好了太多。他点点头:“是,你要是个女孩儿,一定特别擅长处理婆媳关系。” 电视里在放跨年晚会,娱乐圈其实很小,台上唱歌跳舞的换来换去都是他俩共同或者各自的熟人,于是无聊的晚会也能变得不无聊,童溪溪出来唱歌的时候宋朗辉撞撞陈琢的手肘:“你绯闻对象。” 陈琢当然有的反击:“你青梅竹马。” 隔了几个节目背景大屏幕上轮放今年在这档卫视播过的电视剧片段,正好有一部是宋朗辉的。这次他伸手揽住陈琢的腰,在他的镜头再一次出现的时候,朝着电视抬一抬下巴说:“你对象。” 陈琢绷住一张严肃的脸:“嗯,我对象。” 零点的那一刻,他们在烟火声和跨年晚会主持人聒噪的主持声里接了一个安静的吻,唇齿间都还是米酒里铁观音的香气。 “新年快乐阿琢。” 烟花把夜景都照得亮堂,新的一年到了。 第58章 元旦假期一过,两个人又分头回到剧组。苏励的戏一向严格执行时间表,宋朗辉的戏份十天后就能杀青,而陈琢待的随性剧组,进度全依仗于许明见会不会心血来潮突然改剧本。于是临别的时候宋朗辉有些愁眉苦脸:“一月底我就得飞南半球去奶奶那儿过农历新年,我们假期前还能见到吗?” 陈琢笑着安慰他:“你可以打电话给许明见让他请你喝酒,顺便叮嘱他带上男主角给你潜规则。” 宋朗辉并不觉得这是个好建议,一想到许明见那张刀子嘴能说出来的话他就头痛,他选择的解决方案是把陈琢抵在玄关的墙上吻够了一个月的分量。 有新作品在拍,自然就会有配套的采访和宣传。陈琢有一段时间没录谈话节目,这次贾安安给他接下的是圈内一档多年收视稳定的访谈类节目,女主持人经验老道,话题也不会过分出格。 录制比想象得还要顺利,主持人专业又做过功课,访问的重点都在他的新戏上,也都能问到陈琢愿意分享的点上。最后快要收尾的时候主持人例行问一句:“新的一年了,在感情生活上对未来的另一半有什么期待吗?” 陈琢甚少有绯闻,唯一一次闹得大的童溪溪最后还被宋朗辉掺和进来搅成一滩浑水。各种采访时他口风又极紧,感情生活十分神秘。 陈琢想了想,眼睛看住一号机位的近景镜头,笑着答:“希望他身体健康吧。” 节目还没有正式播出,节目组的官方微博先剪了一个预告,这一个问题自然被包含在内。陈琢镜头感已经十分熟练,回答这个问题的画面像是真的对着电视机前的某个人在说话。 字幕里这句话被打成“希望她身体健康”,乍看起来并无不妥之处,但有粉丝在评论里猜测:“怎么感觉这个答案怪怪的?陈老师不是一向都回答感情的事情天注定?而且身体健康也不像是对另一半的要求啊??”。这条回复热度很高,转发链里很快有人附和:“没错!感觉指向太具体了,视线也没有在看主持人,感觉根本就是在跟电视机前的人互动!这明明不像是期待更像是祝福,难道是已经有了某个具体的人?” 陈琢虽然有颜值,但一直走的也不是爱豆路线,粉丝对他潜在恋情态度大多是祝福。关于陈琢那“身体健康”的另一半的猜测在热搜上待了一晚上热度就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新戏的拍摄路透。陈琢一开始以为是粉丝的自然反应,后来又觉得不对劲:他们拍戏场地封闭,按理说媒体和粉丝都不可能拿到剧组的路透图。 方以明隔天跟他说:“我哥们儿那水军公司还真的挺好用,你看,我这一招好风凭借力,现在热度都转到咱们的片子上了。你通知宋朗辉去结一结水军钱。” 宋朗辉自然没空去买单。虽然最重磅的戏份已经拍过,但越是拍到后面全剧组的弦甭得越紧。宋朗辉这天几乎连轴拍了十四个小时,八点手工也没回家,开到一家隐秘的私房菜馆。 宋朗辉今晚难得有应酬,他见的是几年之前有过交情的一位煤老板,人称老钱,也谈不上朋友。彼时他厮混于庄飞予的小酒吧的时候,庄飞予带着他结识过各种来路的导演、投资人和制片,大部分后来都没有再保持联系。 今天这位老钱也是当年兜里揣着钱的,老钱不像大多数煤老板排斥这个标签,他从来不避讳自己的发家之路,也不介意在这些文艺人面前放下身段承认自己的粗鄙。跟大部分拿着钱就觉得自己是大爷的投资人不一样,老钱愿意投钱不是为了捧红自己的小情儿或者为了利诱某只金丝雀,老钱对演员导演都有一份尊敬,他来结识这些圈内人也是因为他向往仰慕这一行。宋朗辉记得他讲过,十八九岁的时候也想去学表演,演会武功的大侠,结果被自己的爹一脚踹下矿里。时也命也,老钱的李小龙梦碎了,在矿里却掘到金,一直到后来煤矿业萧条了,才抱着挣来的钱又开始做文艺梦。宋朗辉前不久辗转知道老钱现在也还对投资电影电视维持着兴趣,投过几部三流电视剧,收益一般却也没放弃。 乌烟瘴气的投资人圈子里老钱这个人难得真诚,甚至有一些天真和傻气,也是因为此,宋朗辉才第一个想到联系他。 宋朗辉这个约突兀仓促,但老钱没推脱,欣然前来,几年没见,老钱发福地更厉害,笑起来还是一双小小的眼睛挤在脸上,见了宋朗辉先握手:“好久不见了,宋演员。” 宋朗辉起身迎一迎他,招呼他坐下来,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老钱双手接过直嚷:“使不得使不得。” 等服务员上冷菜的间隙,宋朗辉也不再打太极,开门见山跟老钱讲:“钱先生,我联系您是因为知道您还对影视投资有兴趣。是这样的,我有一部作品打算自己做……” 跟老钱的这顿饭吃了快四个小时,开始的就晚,散场已经过了十二点。出门的时候才发现下雪了,雪下的大,但也许是刚开始下 分卷阅读86 没多久,路边的雪还没积起来,零散的行人走得都比平时要慢。老钱上车前跟宋朗辉说:“我觉得这事儿能成”,他指一指天上还在飘的雪花,“瑞雪兆丰年。” 宋朗辉想要给跟陈琢分享这一刻的快乐,手机微信里却有一条来自陈琢的未读消息,陈琢一个小时前给他提前道了晚安,解释说因为明早四点有早戏为了避免上镜太没精神得先休息了。 宋朗辉把握着手机的那只手伸直了,簌簌的雪花落在屏幕上,他按了二十秒语音输入才松开手发送过去。 宋朗辉自己回听,只能听到风声和电流的声音,下雪是没有声音的。于是他又再补上一条:“阿琢,下雪了。” 陈琢现在应该已经在香甜睡眠里,宋朗辉说话呵出的温热雾气融掉了屏幕上那几片雪花,他收了手机坐上车。 宋朗辉今晚说了太多话,这时候坐到暖气充足的车上也开始觉得困。他闭着眼,思路却一点没停,今天见了老钱,就是真的迈出万里长征第一步了,接下来还有无数待办事项要一一跨过。宋朗辉想一想,这份礼物不急于现在让陈琢拆。 宋朗辉从城西到城东,今晚他回了自己的公寓。下车的时候花坛边已经有地方积起来一小片雪。宋朗辉想了想,解了领带围成一个圈,以手掌为底,作为盛积雪的容器。他双手捧着一滩雪一路不便地坐电梯、开门、再打开储藏室的柜子,手头的雪还剩下一半。 他要找的是从日本带回来的富士山模型,模型顶端虽然做成了白色模仿积雪,今晚的雪却让宋朗辉觉得这一座微缩富士还可以更逼真。他有些傻气地把辛苦搬运回来的积雪覆到山顶,大部分都顺着斜面滑了下去,还剩下一点点白垒在顶峰。 宋朗辉就这么盯着这一点点白看了一分钟,在和陈琢的对话框里点了四次录制小视频。 这四个十五秒里,富士山头的积雪全部融化了。 宋朗辉戏一杀青就跟父母飞去南半球,陈琢则要一直待到大年三十前一天才结束拍摄回家。每一年过年好像都没什么不同,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一顿饭,听奶奶讲讲陈琢小时候的事,看越来越无聊但又习惯性关注的晚会。 大年初三全家人在家里流水线包饺子,陈启生厨艺不精,但做面食还算拿手。陈琢在厨房里陪着他和面的时候,陈启生突然问:“小宋……你没让他跟你一起回来?” 这问题跟在“饺子想吃什么馅儿”之后,陈启生问得突兀语速又快,陈琢都要反应三秒“小宋”是谁:“他奶奶现在住在澳大利亚,过年的时候全家人都去南半球。” “他家里人都知道你们的事了?” 陈琢出柜的时候并没有把他跟宋朗辉之前的情况一一回报,于是现在解释道:“他爸爸妈妈几年前就知道了,我们也一起吃过饭,叔叔阿姨人都挺好的。” 陈启生没再说什么,沉默着揉了一会儿面才开口:“小宋要是回来了,他自己愿意的话,你带他来家里吃顿饭吧……爸爸妈妈也不能给你跌份儿。” 如果要问陈启生的真实想法,可能的情况下他自然是不愿意见。他接受了这件事的存在,但不代表能正面应对。两个人不在他眼前,他看不到,也就不会多想,眼不见心不烦。但既然对方的父母已经坦然接受,他不希望让陈琢的另一半和他的家人觉得陈琢是孤军奋战。 陈琢发誓自己在视频里跟宋朗辉提到这件事的时候觉得是再轻描淡写不过的语气,没想到宋朗辉还是大年初六就登上回国的飞机。 年初七中午,宋朗辉正式登门,他脸上还带着长途飞行的疲色,被陈琢领着先招呼奶奶:“奶奶你好,我是宋朗辉,陈琢的高中同学,这次刚好有机会来看看您。” 奶奶对以前总往家里打电话的这个汽水广告男孩有印象:“我知道你,爸爸也是一位帅哥的小帅哥,总在汽水广告里扭来扭去,以前高中天天给我们阿琢打电话的那个,是不是?” 宋朗辉的社交礼仪一向无可挑剔,他是那种很容易让人喜欢上他的人,陈琢怀疑自己跟奶奶聊天都做不到如此亲昵。宋朗辉在陈启生和秦艺面前要严肃很多,四个人站在一起谁也没把话说破,但又谁都心知肚明。 陈琢不知道爷爷奶奶是怎么揣测这位突然登门的知名高中同学,一顿饭快吃完的时候,奶奶一左一右拉着他们的手讲:“奶奶啊对你们小辈也没什么别的期望,就希望你们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 陈琢心想,这应该会是很好的一年。 的后期制作极快,一月初拍摄结束,四月就登陆院线上映。 有知名导演和各种实力演员加持,所有人都知道会是部出彩的戏,但没有人料到上映前被怀疑演技一定会被老戏骨们吊打的宋朗辉在里面的表演会如此出彩。卧底警察本来是里面要主要塑造的形象,但108分钟的电影放完,放映厅里的观众都在想那个年轻的瘾君子。 铺天盖地的两极评论几乎是瞬时就席卷网络。有影评人认为这是有着文艺天赋和拍摄经验优势的宋朗辉奉献出的最好的表演,这部戏才让观众真正认可他没有辜负父母给他创造的一切先天和后天条件,如果宋朗辉能一直保持这种高质量的表演水平,一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宋朗辉的粉丝们积极组织翻译各种外媒和外国影评人的评论和报道,几乎也都是一面倒的溢美之词,“爆发力”、“全情投入”、“充满力量的表演”以及“忘我”成为各种评论里的关键词。 但另一种声音也很快涌现:演得好不代表这个人物值得理解和同情,瘾君子的光环和关注度要是盖过了警察,那这部戏就不对劲了。甚至有人解读“宋朗辉通过他的表演术夸大了这个人物的挣扎,他违背了故事的初衷和最基本的价值判断,用他的表演细节去博取观众对这个人的同情,这对剧本是一种偏离,也对观众是一种干扰。宋朗辉自己的东西添加的太多,使得观众无法客观地看到这部戏原本的样子。” 之前的好评的确都是集中针对片子里的几场戏,而现在恰恰是那些被宋朗辉演活了挣扎、矛盾的几场戏,引发了“该不该这么演”的争议。 如果说到这里舆论的关注点都还在争论电影和表演本身,争论剧中这位瘾君子是否也有值得可怜和同情之处,争论电影是不是一定要服务于某种价值观,很快的话锋就彻底转到宋朗辉个人身上。 有相似经历的宋朗辉出演瘾君子一开始就是这部戏秘而不宣的卖点。虽然宣发没有正向拿这件事宣传,但也在部分报道里提过或默许第三方媒体提过这是“宋朗辉勇敢面对往日错事”。 于是有声音说,宋朗辉演得好,换了其他当红小生的确 分卷阅读87 未必有次表现,但不需要表扬,因为其他小生也没有药物依赖这种不光彩的经历,没经历过的人肯定没法儿演的像经历过的人那么好。之前平息的关于宋朗辉当年药物滥用事件的种种揣测又热闹起来,路人们开始积极搜集各种蛛丝马迹,把宋朗辉当时那场新闻发布会的视频拿出来反复分析,细致到每一个微表情,甚至有猜测“他演的这么像,当年碰的可能就是毒品,只是家里在圈子里话语权大,强行洗成药物依赖”。 宋璟初初看完儿子的表演,欣慰之余也有隐忧:反派人物喧宾夺主,在主旋律电影里是大忌。再加上宋朗辉个人经历和这部戏反面人物经历的关联性,只怕宋朗辉的一腔热血要被辜负。 宋朗辉还是一如往常,做风暴中心里最反而风平浪静的那一个。“药物滥用”的旧账被翻出来他毫不意外,甚至关于他该不该用表演放大反面人物的可怜与挣扎他都当做是观众在跟他进行学术探讨。宋朗辉并不因为负面评论影响心情,他知道自己在里交出了自己迄今为止最认真、最真诚的、不会耻于回看的表演,也得到了国内国外圈内人的认可,昨天跟苏励见面,苏励还跟他说剧组在想办法沟通,希望他和饰演警察的那位男演员能获得今年大奖的双提名。 宋朗辉觉得这就够了。 宋朗辉没同意陈琢去电影院买票,他给陈琢的是昨天苏励给他的未公开导演剪辑版,片长比公映版本多出来一个小时,故事更圆融连贯,也更多细节。 客厅里所有的照明设备都关掉来营造一种电影院的氛围,一百九十分钟过去,字幕表开始缓慢滚动的时候,陈琢在一片黑暗里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转头看着宋朗辉。 他们的手一直牵在一起,两个人这个时候眼睛都亮亮的,陈琢说:“你特别棒,真的。” 像很多段似曾相识的对话一样,这一刻的宋朗辉是电影里那个软弱、潦倒角色的反义词,他坚定自信得欠揍,连下巴都微微仰起,笑着挑个眉回答:“我知道啊。” 第59章 宋朗辉飞了两次欧洲宣传电影,片子偏主旋律,跟各大电影节都没有太大关系,能去走个红毯也是主办方看苏励的面子。更多时候他被邀请去秀场看秀,品牌方照例会在结束的时候提供提前预定Runway款的机会,以往宋朗辉都兴趣不大,他的服装行头都有专门的助理打点搭配,这次却在清单上勾勾画画,末了还不忘叮嘱衣服腰身都改小两寸。 他回酒店的路上还在回想刚刚男模特身上那款三件式套装,格纹马甲西裤配铅灰长大衣,套在陈琢身上,大概只会更禁欲挺拔,他几乎是第一眼就相中。衣服的风格和陈琢平时的装束一致,而且宋朗辉熟知那个牌子的剪裁和面料精良,宋朗辉几乎能立体想象它们紧贴陈琢的身体,而他可以一寸一寸解开马甲的纽扣。 宋朗辉想陈琢想得紧。 隔着时差,两个人白天又都有工作行程,好几天了连视频的时间都没能挤出来。宋朗辉只好去微信上可怜巴巴地给陈琢留言:“想你了:(” 国内应该是晚上九点,陈琢没有回他信息,宋朗辉于是又找出跟贾安安的对话框,问:“你老板在干吗?” 贾安安是一刻不离手机的人,宋朗辉一发完就看到“对方正在输入中”,贾安安噼里啪啦敲了一长串回他:“回你俩的学校参加个讲座,你们学校领导太能讲了,老板在台上都要坐成雕像了。” 做公众人物有公众人物的不便,但宋朗辉这一刻无比感激陈琢是个受关注的公众人物。他退出微信打开微博,切到自己的小号,果然关注的几个陈琢粉丝都在发活动现场的图透。礼堂的主席台上坐了一排人,大概是比较放松的交流会形式,几把椅子串成一排,面前也没有桌子。 台上只有陈琢一位男演员,其余男性有导演、有学校的领导、也有文化部门的负责人,外形上陈琢自然成为最清俊夺目的一个,衬衫西服穿得规规整整,微微侧着头礼貌地听旁边的人发言。发图片的博主把预览图放大又放大,单独截出来一张露出的脚踝,配了一串:“苏苏苏苏苏苏苏到炸。” 宋朗辉觉得自己才是要炸的那一个,好像大脑服用了跳跳糖,恨不得立马飞回国去。 宋朗辉还没回国,电影节的提名先公布,奖杯正好是陈琢捧过的那一樽。苏励还在欧洲,但已经先飞到威尼斯独家,比媒体还要早拿到消息,就立刻打电话给宋朗辉。 宋朗辉今天还有最后一场秀,门口的记者应该后一步知道了提名信息,话筒凑到他眼前问问题之余不忘说声“恭喜”,宋朗辉笑起来是极亮眼的,今朝心情漂亮,更是不吝啬对着各种镜头散发荷尔蒙。 这一日的照片即使影成黑白都还是流光溢彩,有几个人能想到照片上这个人曾经一度惧怕镜头惧怕光线到了要求助心理医生的地步?宋朗辉在回程航班上一个人静静看了好久的云,笑意都收起来,这一次他重新去到欧洲,每天接受闪光灯的包围,靠一个吸毒的角色获得影帝的提名,以往和此刻好的事情和不好的事情交织在一起,值得庆幸的是现在此刻握着的是好的。 宋朗辉下飞机走了VIP通道,没有接受任何采访,在停车场上了一辆之前没开过的车。他车开得比平时要快,几乎是压着限速的上限,一直开进他住的公寓地下停车场。 宋朗辉熄火下车的瞬间,几乎是同时,对面的停车位也下来一个人。那个人斜斜倚在车门上冲他笑。 宋朗辉脚步近似小跑,公寓本来隐秘性就好,地下车库也区隔开,此时也没有其他人。他把笑着的陈琢压在车门上,开门见山,一个吻落在陈琢的嘴角。 直到两个人的呼吸都有点儿乱了,陈琢才稍稍推开他:“别着急,我答应了你今天听你的。” 宋朗辉把气息喘匀了,讲出来这几天一直在想的话:“我可太想你了。” 宋朗辉牵着陈琢的手进电梯,门卡一划,电梯直接入户。之前好长一阵儿他们都住在陈琢家里,上一次陈琢来宋朗辉家,好像还是宋朗辉说要跟他约会。 家里的布置跟以前有一些不一样,原本被宋朗辉存放于储物室的那座小富士山,现在也被摆到了客厅显眼的位置。陈琢想起来之前收到的四段不知所谓的小视频,粲然一笑,手指头轻轻碰上山顶的小尖。 大概也只有宋朗辉这种人,会在一座假山上放一捧积雪。 李决之前知道陈琢决定和宋朗辉复合的时候曾经在电话里笑过他太过专情。陈琢此刻几乎想要回电话给李决,告诉他世界上专情的并不单单只他一个,也有人数十年如一日的奉献天真、可爱以及一切值得被人喜欢的特 分卷阅读88 质。 晚饭的时候陈琢摆出来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北冰洋,还是那种透明的玻璃瓶子,瓶身相碰的时候还是那种清脆的声音,陈琢说:“敬我们提名的影帝。” 宋朗辉简直要怀疑现在北冰洋也是酒精饮料,不然为什么这一顿饭吃得他发晕,原来那种飘忽又柔软的快乐,并不仅仅只有酒精可以供给。眼前的陈琢、灯光温暖的房间、客厅里的虚拟富士山以及不久后的电影节……宋朗辉以为中乐透也莫过于这样的快乐了。 一餐饭很快就吃到床上去,宋朗辉远在欧洲的时候心急得不行,真正见了人却又耐住性子抵死缠绵耳鬓厮磨,扩张都比往常细致,也比往常折磨人,良夜还长,是陈琢教他的不急于这一时。 陈琢其实第二天还有通告。早上七点虽然已经不算早,但昨晚体力消耗太大依然没睡醒,怕迟到他又走得急,在还不熟悉的宋朗辉的衣橱里随手抓了一件外套就走,上了保姆车坐到后排就开始睡,贾安安在副驾心急火燎地搜索“消除清晨浮肿大法”,一到电视台也是推着陈琢往里走生怕迟到,陈琢直到化完妆才发现椅子上搭的那件风衣是宋朗辉的。 他们身材相仿,互换衣衫并不会出现尺寸上的不合适,风衣于今天的场合也是合适的打扮。陈琢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同样的衣衫会不会暴露端倪,转念一想这款风衣也算是大众设计,圈内不知道多少人撞衫,于是就从容套上风衣准备进录制大厅。衣服上沾着宋朗辉的味道,陈琢坐下来侧头嗅了嗅,这一个笑被现场的镜头追到,成为网上同步上传的录制花絮的第一幕。 结果还是有人注意到陈琢的风衣。陈琢哪里料得到宋朗辉这个人,大众款也要穿限量,风衣袖口的搭扣和常规款不同,是去年的季节限定款,之前宋朗辉的机场路透穿着一身还被人八过搭配。 陈琢穿同款的视频一出,评论的热点就变成“两大男神撞衫”,还有时尚博主跑出来点评两个人谁穿得更好看,比来比去当然又变成粉丝的掐架。偶尔也有一两条评论猜“开一下脑洞这难道是两个人穿同一件衣服??!”“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这根本就是一件衣服吧!”,但都被打成邪教。 宋朗辉用自己的小号给这些邪教评论点了一轮赞,晃进卧室里干了一件特别幼稚的事情。 陈琢晚上洗澡,才发现自己昨天带过来那套睡衣被人晾在了阳台上,一摸,湿冷的。宋朗辉眼神无辜,话倒不无辜:“你继续穿我的吧。”说完还指指沙发上早就准备好的一套。 陈琢哭笑不得,想要解释风衣事件真的是因为早上不清醒,宋朗辉根本不接他额茬,坐在沙发上抬头看陈琢,神色委屈叹口气说:“我今天特别羡慕我的风衣。” 这句话倒也是真的,他的衣衫都能够光明正大和陈琢出镜,他却还不能。就连一件限量款出现在两个人身上这种事,大众的反应竟然都只是撞衫,猜测他们是一对的都被达成冷门邪教。宋朗辉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他想了想,做了个重大决定似的问陈琢:“如果下个月……,我能把你写进我的感谢词吗?” 如果后面的话他没说,下个月是电影节的颁奖典礼。宋朗辉想过了,哪怕还不能直接说出“我的另一半陈琢”,至少也可以隐晦地致谢优秀的同辈。观众只需要听台词,而陈琢在台下可以接收到他的视线和眼神。 陈琢也没有把他的那句如果说破,只纵容地点点头。 谁都没料到,根本没有那个如果。 网络上突然开始请愿,或者说叫投诉,一开始只是一个论坛里的一张帖子,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传播和行动,诉求是取消宋朗辉的提名。 理由有很多种:有药物依赖史(且尚不清楚实情是否为吸食毒品),出演与自己经历相似的角色使得他获得比其他提名者更多的优势,把反派人物认定为主旋律电影的男主角是政治不正确。 如果说一开始还只是文艺界的小打小闹,到投诉电话开始打到文化部门各机关,才渐渐表现出来这并不只是某几个黑粉或者对家为了演艺圈地位资源的行动。一如宋璟在电影播出之初所想: 反派人物喧宾夺主,在主旋律电影里是大忌。 宋朗辉自己不方便直接跟组委会沟通,采访也都推掉,只出门见了一次老钱。 老钱这个人做事还是以前开矿那一套,直接而莽撞,几张银行卡丢在桌上,跟宋朗辉说:“我之所以一直没给你个准信儿,是因为我手里头真的没有现金了。之前矿里淘出来的金都用来买楼了,最近这阵儿房价又长得玄,我买的楼又都单价高面积大,出手花了我一点时间。” 宋朗辉本来想建议他还是按影视投资的一般流程走,老钱摆摆手:“我以前,在我们县里,电影翻来覆去就那么几部来来回回方,不是你爸爸演的,就是你妈妈演的,我回家跟我爸说我也要做宋璟,被我爸一脚踹到矿上。你是艺术世家,你能跟我合作,已经是我老钱的荣幸。” 宋朗辉于是不再说那些虚的,招呼老钱吃一碟萝卜糕,老钱看他状态不受影响,没忍住好奇问他:“网上都在传大家要联名搞掉你的影帝提名,你还这么气定神闲?” 宋朗辉笑得云淡风轻,“老钱,表演是表演,现实是现实,我相信大家这点还是拎得清。” 电影节正式开幕前一周,官方最后还是出了新闻,宋朗辉凭借获得的提名被取消。新闻稿里没有提到关于演员本人经历的争议,用词委婉,只说在与剧组协商之后认为“这一角色是否应被认定为男主角”存在争议。 本来等着看戏的人就多,这个决定一出,热度又往上涨了不少。有影评人立刻转发,认为这是电影节最大的耻辱,艺术被政治和民意绑架,也有人叫好,感慨父辈力量再深厚也总有手伸不到的地方,王子落难才是这出电影节最好看的一幕戏。 陈琢回家的时候,宋朗辉已经在。他在厨房里用搅蛋器打蛋,见了陈琢也是平常的招呼,一点异样都没有。反而陈琢是沉默和犹豫的那个。 陈琢走到厨房,发现宋朗辉在做抹茶千层。同样的蛋糕,几年前陈琢也做过,虽然没有做到最后。宋朗辉转头笑一笑:“你以前说的对,做这个大概真的需要一万分的耐心。” 陈琢并不打算任由他粉饰太平,他一开口语气有点急:“现在还不是最后的结果,我碰到方以明,他说苏励还在跟组委会交涉,电影协会的副会长也愿意帮你说话,事情还有转机……” “阿琢,没有了,这就是今年最后的结果。”宋朗辉打断陈琢,“你也知道,提名取消已经足够戏剧化,再加回去只会更令人发笑。” 陈琢还想解 分卷阅读89 释:“电影不是现实,更不是政治,你在里的表演每个人都看得到,一个以电影为核心的奖项不应该做出这样的决定。那么多人都说过了,你的天赋和努力,在这部戏里大家都看见了,不该被辜负。” 宋朗辉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想,也是因为这样,过去一周他过得云淡风轻,面对老钱的关心还能答一句“现实是现实,戏剧是戏剧”,该怪什么呢,怪他之前太过于自信骄傲,于是一夕天上地下。陈琢回来之前他坐在客厅里发了好久的呆,接了宋璟和章茵绮的电话,挂掉了一串娱乐记者的来电,一直坐到窗外太阳一点一点掉下去,春夏的天气,太阳没有了,他觉得冷。 宋朗辉比谁都清楚自己付出了什么,也比谁都更期待这个奖赏。 他都还能记起在欧洲听到提名时的雀跃,就像那天早上面对跟他道贺的记者们他笑得晃眼,他本来以为这是过去与未来,虚拟与现实之间的一道分界符。甚至他已经打过无数遍腹稿要如何在台上致谢,担心自己会不会控制不住掉眼泪,该如何把陈琢放进他的感言里。 甚至他为了颁奖典礼预定的西服都快要送到家里。 但他现在竟然要反过来宽慰陈琢,他把手头的器皿放到流理台上:“电影节每年都有,不过是今年的错过了而已,再说,提名了也不一定见得最后会拿奖。你要对我有点信心啊,明年还有可能,明年不能还有后年,大后年……” 这番话一开始宋朗辉还笑着,说到后面只觉得喉头哽住,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他把下巴靠到陈琢的肩膀上,他比陈琢要高,这个姿势其实有点难受,陈琢下意识双臂揽紧他的背脊,宋朗辉全身力气都倚靠在陈琢身上,贴在陈琢耳边闭着眼小声讲:“让我靠一下,好不好?” 陈琢能感觉到有液体流到他的颈侧,这一刻他是被依赖的那个,于是他要竭尽全力忍住自己的眼泪。 宋朗辉所有的失意、软弱和伤心都托付在这个拥抱里了,陈琢手臂揽他揽得十分用力,宋朗辉如此依恋这个怀抱,至少他还有这个怀抱,在心碎之时还有人可以倚靠。 这一个晚上,他们分着吃了一块抹茶千层,入睡前身体相拥,接了很久的吻。 宋朗辉以前有好多甜言蜜语要讲,不管是恰到好处的还是不合时宜的场合,而现在他才觉得,有什么多余的话好讲呢?他的吻从陈琢红透的耳垂一直吻到颈侧,气息与气息交叠,不沾情欲,所有的爱意、依赖、失落都在这里面了。 成长背景的原因,宋朗辉一直是情绪外放的人,但经历过治疗带来的消沉,他原本以为情绪最激烈,喜怒哀乐最明显的应该是十几岁的尾巴上,再往后,一个成年人无论如何不会有当时那样激越的情绪。 但他这刻与陈琢相拥,在一个得到了并不那么好的消息的夜晚,却只觉得心头的爱意日复一日更胜。 他大概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激烈地表达:焦灼的夏天接一部吻戏逼陈琢承认爱意、贸然向父母出柜或者对着那明明不受他把控的奖杯口出狂言。但如果往他心底看一看,能看到盛着爱意的一片深海。 宋朗辉自然醒的时候才早上七点半,本来不应平静的夜晚他却一夜安眠无梦。 早上的光有些晃眼睛,宋朗辉睡在靠窗那侧,身体姿势来回变换,曲起双腿把被子顶高,又不停调整高度和角度,直到确认能够为陈琢挡住多余的光线才停了下来。 陈琢仍然在他创造的黑暗里安眠,他却可以借着微薄的光看到陈琢。挨得这样近,他能看到陈琢的头顶掩着一根违和的白发,在松软的头发之间,映到宋朗辉的眼里。 宋朗辉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他并没有什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的感慨或者喟叹,相反他心中一派温柔和踏实。这一丝白在提醒他,从笑得再开眼角也没有一分细纹的十六七岁到现在,已经过了很多年了,而在这很多年之后,他们还在一起。两个人在一起,是可以与时间抗衡的。 宋朗辉觉得自己心头那片海,水位又上涨了好几寸。 第60章 完结章 电影节颁奖典礼这一天,宋朗辉和陈琢在富士山。 陈琢其实对富士山并没有什么执念,一座山只是他人生某个阶段的一些寄托。他得到了曾经失去的东西,人生圆满是不必再往上攀登的,自然也不再执着于拥有某一座山。但陈琢把自己的活动行程调了又调,还是把这趟旅行作为礼物送给宋朗辉。 起飞的前一个晚上陈琢接到陈启生的电话。即使出柜的事情已经说开,陈启生和秦艺依然循着惯性不太主动给陈琢电话,大多数是奶奶打过来,或者陈琢打回去,父母二人排在爷爷奶奶之后简单寒暄几句,关心都表达得很克制。 陈琢并不确定自己的职业选择和形象选择是否真正得到了陈启生的理解,还是陈启生只是做出某种意义上的妥协,但曾经如履薄冰的父子关系,至少看起来达成了和解。 陈琢在电话里汇报了接下来的去日本的行程,他没有明言同行的另一半是谁,反而是陈启生在挂电话前扔下一句:“那个片子我跟你妈去电影院看过了,他……”陈启生顿了一顿才把话说完:“他演得挺好的,就是可惜了。” 陈启生依然不会点名道姓,更不可能喊一声“小宋”,这一句话已经被他说得犹豫又犹豫。 陈琢一下子听得鼻子发酸,这股酸涩来得莫名其妙。陈琢猜不到陈启生现在对儿子的同性爱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赶在电影快要下线前去电影院里看到宋朗辉又是什么感受。这几天陈琢在网络上看了无数为宋朗辉说话的人的言论,却都不如这一句只有人称代词的话更令他动容。他清了清声线才回答:“爸,谢谢你。” 父子之间由来已久的距离感和克制让他只能讲出这四个字,但这四个字的真诚和感慨,陈琢希望陈启生能感受到。 提名取消之后有怎样一段难捱的情绪,大概只有他和宋朗辉最清楚。纵然宋朗辉情绪是大收大放的人,又有着天生的自信和乐天,但也总需要时间去消化落差。陈琢陪着他在家里打了好几天wii,两个人也暂时抛开形象管理,深夜里点冰可乐和炸鸡,陈琢顾念宋朗辉身体,总要在订单备注里写不要冰。一喝可乐就像回到燥热的高中夏天,情绪气氛都适合的时候就做爱。 直到宋朗辉某个晚上放下手柄忧心忡忡摸了摸自己的腹肌,转头问陈琢:“我现在脸上线条是不是圆了?会不会影响上镜啊?” 陈琢知道这就是差不多已经好了,这个人还是时刻在为镜头做准备的——宋朗辉当然还是要回到镜头前去,他是为演戏而不是为奖杯而生。 陈琢于是顺势给他看 分卷阅读90 了自己订好的机票,宋朗辉眉头皱得比方才还要紧,欲言又止地问:“我当然是很想和你去富士山,但你是不是订票前没有搜天气预报?” 两个人于是开始查天气,出行的一周东京全线降雨,伴有大风和暴雨预警。陈琢不死心,电话打到订好的那家酒店,酒店前台对支付了昂贵住宿费的客人当然客气,礼貌用中文回答:“先生,未来一周气象条件的确不够良好,但我们酒店会为客人提供丰富的有东瀛特色的室内活动……” 陈琢打断她:“那我有没有机会看到富士山?” 对方依然维持礼貌贴心态度,说的话却泼给陈琢一盆凉水:“抱歉先生,根据我们的经验,这种天气富士山可见度非常低,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两个人就是在这样不可能见到富士山的预期里踏上了一趟为了富士山而进行的旅行。 常年驻扎在剧组,出国都是为了出差,旅游对于两个人而言都是好久没有过的感觉。在贾安安的好说歹说下两个人才同意买不同时间但间隔很近的航班。贾安安为了说服他们,几乎是威逼利诱,她知道宋朗辉脸皮厚,就把重点转向陈琢:“老板,你也不想草率公开对吧?” 陈琢笑着答她:“我无所谓啊。” 这话一半是逗贾安安,一半却也是真心。 陈琢到底不愿意为难贾安安,他看着贾安安,回想起来以前最开始和邱启的合作非常愉快的时候,邱启曾经是他最能交心的朋友,却不知道为什么在宋朗辉这件事上一直不能给予应有的理解和支持。陈琢觉得可惜,却也无疑修补,只觉得不如当下对贾安安好一点。 陈琢的航班比宋朗辉早二十分钟降落。到了日本倒是放心一些,不会像国内需要全副武装,他穿帽衫的气质本来就跟平时不太一样,再戴个口罩,额发长了一点点垂下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平时那股成熟儒雅没有了,背着双肩包拖个箱子,像个读人文类专业的男生。 宋朗辉落地就发消息给他在出境大厅的便利店见,陈琢慢吞吞推着箱子往便利店走,今天没下雨,但便利店的白板上写着24小时天气,陈琢看到了下雨的标志。他买了两只水,谢绝了收银的小妹妹推销雨伞的好意,看着便利店人越来越挤,回复宋朗辉不如在出口见。 陈琢还在慢吞吞地拖着箱子看手机有没有新消息,箱子被一股力气带着往前划走脱离他的掌控,那个人左手接过他的箱子,右手牵住他:“一起走啊。” 两个人就像是最普通的游客,每天出门在便利店买包装好看的水,坐地铁把景点挨个去一遍,最多只是比普通游客多一分遮掩,雨天不适合戴墨镜,就轮流用口罩和帽子。也好在是雨天,行人躲在伞下视线看向积水的地面,他们可以放心地手拖手过马路。 虽然已经尽量不引人注目,但难免有人会注意到,第二天下午从浅草寺回酒店的时候赶上上班族涌动的高峰期,宋朗辉跟陈琢被挤成面对面站着,近似于一个拥抱的姿势。人群的缝隙里宋朗辉的视线和一个女孩惊奇的眼神对上,女生捂着嘴,感觉下一秒就要尖叫,宋朗辉抬起手做了一个“嘘”的姿势。 女孩子得到偶像的互动,捂着嘴用力点头,脸都涨得通红。 宋朗辉没发出声音,对口型讲了一句:“谢谢”,想一想入乡随俗,又补上一句“阿里嘎多”。 他们选择在一起,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就早晚是会被众人知道的。宋朗辉并不十分担心,如果可能,他们当然不急于在这一时潦草公开,但如果那个女孩不能保守这个秘密,也并不值得惧怕。在宋朗辉看来,跟陈琢在一起,是一件既不用向世界宣告也不用遮掩的事情,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已经不会再有任何变数。 在东京待了三天,两个人挑了一个不下雨的早上坐车去富士山,到了这一刻也是不抱能见到富士山的希望的。也许是因为出发前的未来一周天气预报都显示有强降雨和大风,游客都避开这不巧的时节,列车比平时还要空荡。 虽然接受了看不到的事实,宋朗辉还是上火车前闭着眼祷告又祷告,陈琢笑他,他就反驳“万一呢万一呢”。车程过半,万一真的发生了,陈琢笑里都是不可置信,他戳一戳又进入新一轮闭着眼念念有词的宋朗辉。 宋朗辉睁眼,窗外是晴空万里,没有雨没有云,能见度优,甚至此时已经能瞥见富士山的淡影。 他们不打算登顶,于是选择最适合远眺的地方下车。宋朗辉不知道这叫做运气还是机缘,歌里唱过戏里演过的富士山就在眼前,“万一”真的出现了他反而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见过急转直下,也见过化险为夷,于是对着这好天气,也不过是先张开双臂伸个懒腰,然后在一脸疏朗笑意里大声骂了一句:“操他妈的!” 两个人牵着手静静看了好一会儿,四下无人,于是安心地交换了一个分寸恰好的吻。头顶是无数雨天之间的阳光,身后是顶部一簇雪白的富士山,吻的是钟意了好多年人。 离开之前轮流拍了照片留恋,宋朗辉掌镜,拿的是胶卷相机,拍过好多本时尚杂志的封面的陈琢也僵硬地像小学生,没人在的场合宋朗辉是很不要脸的,想着即使有人大概也听不懂,就放心大喊:“笑一个啊陈琢!我爱你陈琢!笑一个!” 回国之后照片洗出来,是一张害羞又宠溺的笑脸。 旅途也是考验人的意志和体力,这几天玩起来并不比工作轻松。路途的车程中最适合睡觉,去酒店的车上陈琢靠着宋朗辉的肩都快睡着,意识最是懒散模糊的时候他听见宋朗辉说:“我也有一个礼物要送你。” 他的礼物叫做,在他们还是大学新鲜人的时候,陈琢曾经写过的一个剧本。 宋朗辉事先联系好了所有人:不再拍情景喜剧的许明见这一次回归小剧场的统筹角色,投资用一捆一捆现金的老钱卖了房子筹好了够随便烧的资金,甚至是陈琢合作过好几次的灯光师也被招揽来了。那几乎是一个已经成型的剧组,也有了完整的企划,剧本是多年前就写好的,男主角是陈琢曾经试图邀请过却没有邀请到的宋朗辉。 陈琢想不起来那个故事的全貌,却也还记得大概。他那个时候觉得宋朗辉是最适合的男主演,恐怕是因为他在写的时候就在不停带入宋朗辉。 宋朗辉的的确确是永远不按套路出牌的,他永远找得到比富士山还要更好的礼物。 陈琢心里有关于这部戏的一千个想法,但他只是从宋朗辉肩头抬起头来轻轻吻了吻宋朗辉的下巴。他打算放心地、舒服地先在宋朗辉肩头睡一觉,富士山、今晚的月亮以及都会一直一直在那里,他们不用只争朝夕 分卷阅读91 。 晚上七点半是颁奖典礼开始的时间,一个小时的时差,日本是八点半。 宋朗辉想象过很多次,拿到奖杯的时候要如何在万人瞩目之时向陈琢致意。陈琢感冒那次他放电影放到,玫瑰在台上张扬地向家明示爱。这本来是宋朗辉一直以来的价值观:要爱人,就要大方而热烈的爱,从喝北冰洋的年纪他就这么想。 但是今天的剧本不太一样:他们住独栋的日式庭院,晚上没有多余的灯光,也没有观众,颁奖典礼现场的一切热闹都与他们无关。陈琢打开电视,这里根本就收不到颁奖典礼现场的直播,所有频道挨个儿换过一遍,唯一的中文台在放二十年前的电视剧,他们换台的时间不巧,正好一集最后两个镜头播完,那首语速极快词又拗口的主题曲开始响起来:“天阔阔雪漫漫与谁同航,这沙滚滚水皱皱笑着浪荡。” 宋朗辉心头一点芥蒂都不再有,这一室风光比从前迷恋的盛大现场要更让他眷恋。自负一点想,他和陈琢的事情,并不需要任何外界的认可和共鸣。两边的粉丝,圈内的导演编剧,其他更多的人,知情与不知情,赞同与不赞同,好像都无所谓了。 宋朗辉二十多年的人生剧本一直顺风顺水,但做错事总要付出代价。宋璟两鬓的白发和章茵绮和眼泪,他和陈琢分开的那几年,还有没能如期上演的颁奖典礼剧本。宋朗辉逐渐尝到遗憾的滋味,但比起当下所拥有的,连遗憾都变成试炼英雄延长主角戏份的关卡。 电视不够好看,陈琢邀请宋朗辉去小院里只属于他们的露天汤池泡汤。 这邀请十分生动,还在温暖而灯光昏黄的室内,陈琢就神色正经而动作自如地背朝宋朗辉解开了仅有的那一层浴衣。那浴衣面料近似绸缎,柔软而无声地滑落坠地。 宋朗辉都想不起来他们是怎么交缠着走到汤池里,身体相贴的体温和情欲地热度让他们一路吻到室外都没有感觉到温差,事后细究,宋朗辉甚至怀疑两个人根本就是跌落到汤池里的。 陷入爱河原本就是一种跌落。 此刻汤池里的水温刚刚好,雾气蒸腾又很快被冷空气吹散,汤池能够容下两具紧紧相贴严丝缝合的身体。情动过去了,高潮后的身体仍然交合在一起,宋朗辉安静地、温柔地吻住陈琢,汤池里的水汽是热的,两个人的身体和呼吸也都是热的,宋朗辉几乎想要抬头瞧一瞧,富士山是不是真的会融化一点点? 所有说出口的没说出口的爱意,被珍惜和浪费过的时间,过去的遗憾和此刻圆满,热汤和雪山,赝玉和月亮,他都妥善交付予陈琢了。 夜里是看不见富士山的,可他们都知道富士山还好端端地在那里。 这就很好很好了。 愿你们这场爱能避免麻烦。 愿你在最后也能踏上雪山。 (完) 就结束了,第十个月的最后一秒。退到主楼改标签的时候,一个恍惚。这中间想了至少八百次写完了要说什么结束语,有七百次觉得肯定是要坑的根本不知道怎么编下去了。十个月,现实和故事里都跨越了非常多,如果要回顾心境,我大概有整整一章话可以讲。但不讲了,说得多一分就不酷一分,真的写完了反而觉得是已经跟我不相干,故事是故事里的人和看故事的人的。 不算一个好故事,但总之,非常感谢,非常。 附上一张歌单,晚安。 ** 01. 禁色( 陈琢的第一个春梦) 02. 不要说话(小剧场的牵手谢幕時分) 03. 再见puppy love (陈琢上综艺节目了) 04. 皇后大盗 (陈琢以为“珍重过”就是结局) 05. 不愿一个人 (从前是你与我也唱过也爱过最动听的爱歌) 06. 月半小夜曲(不知名的山里看月亮的晚上) 07. The oisseur of great excuse (宋朗辉的坦白时刻) 08. 难念的经 (日本电视台放的古旧武打片) 09. 富士山下 (“万一呢”) 10. 洁身自爱 (Happy E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