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之春【二战德国】》 What?!1937! 2023年夏,外企卷王陈安娜为了上司许诺的日耳曼肌肉男团,毅然决然奔赴柏林总部挨叼。 下了飞机,她拉着行李箱,边走边陷入沉思。 该怎么用她那口塑料散装德语狡辩,才能把这个季度中国区糊穿地心的业绩给糊弄过去。没办法,新能源车太过强劲,油车市场不好混。 冥思苦想之际,几位叼着烟头的披头士挡住了她的去路。 安娜抬眼一看,当即被这一代的德意志少年震得头皮发麻。 很难不怀疑他们的精神状态。 当然,安娜是个有深度的女人,她才不会以貌取人,她露出了一个得体的微笑,隐约透露出对少年的同情,抬腿就要从旁边穿过。 披头士怪叫一声,两只手指往崎岖不平的眼角一拉,扭成唐氏综合征的形状,嘴里嘻嘻哈哈,“QinggQingg。” 没教养的东西! 硬了,拳头硬了! 安娜打算给这群不知好歹的熊孩子一点小小的东方震撼,让他知道谁是妈。 但还没等安娜施展国骂,一根棒球棍从身后飞来,准确无误击在她的后脑勺上。 玛德!我还没动手! 安娜白眼一翻,不甘心陷入了昏迷。 在她的意识消退之前,视野里似乎看见了一双疾步而来的黑色长靴。 安娜在沉睡前脑中闪过很多念头,她在思考自己的死应该归咎于谁。 怪垃圾上司给她画饼,明明知道她是个普通女人,为什么还要用男色来考验她的弱点。 怪她被美色迷昏了眼,却忘记了色字头上一把刀,她真傻,真的。 怪她信了德国人均严谨守时的邪,出了机场后却被人放了鸽子,不得不自己赶路,以至于遇到这种脑子不清醒的邪祟。 当然,罪魁祸首是希特勒!该死!让她死前还被污染了眼睛!那些奇形怪状的男人是什么鬼! 她到死还在遗憾,上司许诺的日耳曼肌肉男团没有兑现。 一闭眼一睁眼。 “嘿!还好我命大,还没死!”她惊喜地喊道。 怨念太重,以至于醒来后看见一张亚洲面孔,也不管人家能不能听懂,就拉着这位无辜的女士疯狂吐槽: “该死的希特勒,把金发蓝眼的日耳曼帅哥都打没了,看看现在的德国男人都是什么见鬼的模样!素质还忒低,居然还敢打老娘!我一定要让他们吃官司!”安娜咬牙切齿。 面容温柔的女士微微动了动唇,露出担忧中带着惊恐的神情,“姑娘,你……没事吧?” 安娜思考了一秒钟,判断出她不是在阴阳怪气。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是被这位女士抱着的,她现在还躺在地上。 安娜滋溜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 脑袋还有点晕,安娜摇了摇头,“还活着,谢谢你,我叫安娜。” “不客气,我叫江婉徽。” 安娜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地儿好像有点怪。 一列火车停靠在前方,这火车的模样,安娜只在电视上看过。 女士们穿着旗袍和洋裙,男士们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人人提着手提箱,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四处巡逻,报童摇着报纸高声叫卖:“卖报卖报!” 这根本不可能是柏林。 他们的衣着,妆容,安娜只在电视上看过,还是在民国剧里。 虽然脑子里已经得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这是哪里?” 名叫江婉徽的姑娘正在看手表,看了眼四周巡逻的警察,她不想把“满洲国”三个字说出口,就随口说道:“在东北火车站呀。” 说完有点奇怪,这姑娘自从醒来后就奇奇怪怪的,“姑娘,你不也是要坐西伯利亚大铁路吗?” 江婉徽正是看见了她手里的车票,两人的目的地都是柏林,所以才格外关照她。 安娜拉着她的手,急切询问:“现在是什么时间?” “四点五十三,火车快要开了,我们快走吧。” “不,是几年?” “1937年7月8日。” 安娜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是卢沟桥事变发生后的第二天,此后,长达八年的抗日战争将在这片土地上点燃,说是一个生灵涂炭,寰宇沸腾的时代也亳不为过。 她是非酋吧,穿越也能穿到这种破时代! 几秒钟内,安娜的脑细胞死了一茬又一茬,经受不住这刺激,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等安娜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在火车上了。 哐哐作响的火车震得她头疼,眼睛干涩,喉咙就像被人放了几把火,安娜从床铺上起身,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四人间的包厢,窗外是漆黑一片的夜色。 “姑娘你终于醒了。”是江婉徽的声音。 “有水吗?”安娜捂着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有,你等等。” 江婉徽给她倒了杯水,安娜喝下,才觉得重新活了过来。 “谢谢你。” 江婉徽露出了微笑,在昏暗的车厢里,她的面容显得分外柔和,“不必客气,我们都是去柏林的,在异国他乡,以后要互相照应才是。” 安娜又想晕过去了,柏林,她讨厌这个城市! 但当她把上下文联系到一起以后,又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1937年,柏林! 二战前纳粹当道癫狂错乱的德国! 二战时被盟军轰炸机轰成饺子馅的德国! 二战后被大国瓜分蹂躏的德国! 什么地狱开局! 安娜疯狂捶地,“如果我有罪,请罚我一辈子遇到帅哥只能看不能摸,为什么要把我丢到这里啊啊啊!” 江婉徽:“……” 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微笑吧。 这姑娘长得是真的美,说是貌若天仙也不为过,但精神方面是不是有点问题? 当然这不大方便讲,只是不自觉生出了同情。 安娜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一键查询精神状态,她摸了摸饿得发慌的肚子,又蹭了江婉徽一小块大列巴,冒着牙被崩掉的风险就着热水啃了下去,才有心思整理这混乱的一天。 很无奈,她的脑子里存在另一个人过往的人生,或者说,是她鸠占鹊巢,取代了一个女孩的人生。 女孩也叫陈安娜,是山东青岛人,出身新式家庭,父亲做些生意,颇有家产,家里有一儿一女,日子美满,这投胎的功力可以说是完败这个时代99.999%的人。 但无奈,安娜不想要这份中大奖般的幸运,或者说,她有自己的追求。 安娜是家里的小女儿,今年才19岁,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上过教会学校,吃洋餐,穿洋衣,过洋节,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和德语,因为不满父亲对她婚事的安排,就偷偷申请了德国医学院的留学资格,独自拎着行李踏上了前往柏林的火车。 安娜是佩服她这份勇气的,敢想敢做,完成了这个时代很多女性难以完成的壮举。 但因为社会阅历不足,刚到火车站,就被扒手摸去了身上大部分钱财,情急之下竟晕在了火车站,再度醒来时,芯子就变成了21世纪的陈安娜。 得了,再加一个debuff,贫穷。 贫穷,女性,美貌,战争,异国他乡,啧,什么乱七八糟的牌。 还好身上有用的证件都没丢,不然真就成寸步难行的黑户了。 安娜已经佛了,睁了半宿的死鱼眼,听着咔擦作响的火车声,终于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 但火车上睡是不可能睡好的,人来人往走个不停,一个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安娜翻来覆去,觉得浑身上下都很难受,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不得不从床铺上爬起来,到洗漱间洗漱一番才感觉好了许多。 借着洗漱间里昏暗的灯光,安娜仔细端详着镜子中的这张脸。 看见这张脸,安娜终于接受了穿越的事实。 和21世纪19岁的安娜颇为相似,同样是一张极为出色的脸,只是面部线条更为柔和,静态的气质纯净高雅,与她野蛮生长、浪到飞起的19岁完全不同。 21世纪的安娜凭借出色的容貌和还算有用的脑子,每个人生阶段都混得风生水起,学业顺利,事业有成,情场得意,左右逢源,在生活享受上从不亏待自己。 只是,在这个动乱的时代,漂亮的外表可能算不上是很强的优势,有时候甚至是劣势,而女性想要凭借个人努力获得好的生活,似乎又显得非常艰难。 不得不说,19岁的安娜低估了这个时代的复杂性,把生活想得太简单,错把社会当做象牙塔,这把高端局她是撂手不管了,但接盘过来的安娜却不得不为惨淡的未来忧心。 安娜苦恼地揉了揉头发。 既然想不通就不要想。 “嗐,能不能活就是看命,21世纪的自己还不是轻易就噶了,明天和意外鬼知道谁先敲门,想那么多做什么!” 她是个乐天派,从不思考太遥远的事情,放下忧虑以后,她开始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 这个时候的德国还没被希特勒霍霍完,真的有这么多宽肩窄腰、金发蓝眼的大帅哥吗? “我不信,除非让我看看!” 她才不是那种肤浅的女人!这是她上辈子的遗愿啊,她只是想为一个无辜死去的女孩实现遗愿,她能有错吗? 什么人上人,通通给创飞 另外两个床铺还没有人,安娜和江婉徽很快熟识起来。 江婉徽是湖南长沙人,今年23岁,祖上阔过,兵荒马乱时期已落寞,如今家里只剩她和母亲相依为命。 江母出身好,眼界高,不因为江婉徽是个女孩就放松对她的教育。江婉徽也争气,考上了清华大学,得到了公费留学的资格,此次去柏林,是要去进修机械制造。 安娜看着她不显山不露水的面容,顿时两眼放光,佩服得五体投地。 别看她瘦瘦小小,但这是教科书级别的大佬啊!她何德何能,能和这种大佬同行。 “学霸!学霸!” 江婉徽明白了这个词的含义,被夸红了脸,“你也是个优秀的女孩,你的德语说得太好了,和德国人没有差别。” “你说得对,我们都是最牛逼的!我们站在时代的尖峰!此去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安娜揽着她的肩膀大声说。 安娜几斤几两自己门儿清,她这种扩招扩出来的烂大街的学霸哪能和这种真才实学的学神相提并论,德语水平还是原主留下来的遗产,但这不妨碍她自吹自擂。 刚吹完牛逼,她就立刻狗腿地表示;“晚徽爸爸,请您务必在百忙之中,关照关照一位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小女孩。” 江婉徽被她的二皮脸逗笑,也拜托她帮她学好德语,她的专业能力过硬,奈何德语水平很一般。 两人在车厢里学德语,一个小时后,火车驶入车站,车上所有人都匆忙跑出,弄得两人一愣一愣。 安娜抓住了俄国乘务员询问:“他们要去哪里?” 乘务员脾气不算好,但看她年纪小,长得伶俐可爱,态度也软和了许多,“我记得你们是要去柏林,你们最好下车补充点生活用品,车上的东西无比昂贵。” 两人闻言对视一眼。 “我下车,我力气大,能折腾!”安娜说。 “我在这看着行李。”江婉徽回道。 “我是穷鬼!”这四个字,安娜说得理直气壮。 江婉徽毫不犹豫把钱包放到她手里。 “别省着,该花花。” “万岁!爱你!” 安娜飞了个吻,拿了钱,像阵风飞了下去。 车站是一个小型市集,附近的俄国人担点东西来售卖,品类贫瘠得可怕,安娜看着一筐筐硬梆梆的大列巴和红肠都快要哭出来了,最后不得不撅着嘴搬回了两人的口粮,还高价买了些粗糙的生活用品。 她有预感,接下来的几天,她将上演荒野求生模式。 三天后,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安娜稳定发疯,用难听的嗓音大声唱“铁窗泪”。 “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手扶着铁窗我望外边~外边地生活是多么美好啊~” 都怪俄国,没事长那么大做什么!走来走去还没有走出贝加尔湖,哭。还没有WIFI冲浪,没有沙雕网友,苍了个天!要疯了! 安娜想念那个五光十色的世界,就算在网上被傻逼网友创死也无所谓。 耳边萦绕着她的魔音,江婉徽不动声色,眼镜一抬,继续沉浸在书中的世界。 旁边的车厢走出来一个红脸胖大叔,不堪忍受她的魔音攻击,粗着嗓音大声说:“东方的小姑娘,别以为你长得可爱我就不会打你!” 安娜的脑袋蹭的一下冒出来,扑闪着一双大眼睛恶意卖萌,“啊,真的那么可爱吗?有多可爱?” 江婉徽把她的脑袋按了回去,向别人道歉,“不好意思,她精神不太好,给你们添麻烦了。” 并告诫安娜不允许再搞事,否则三天一顿的昂贵热餐取消。 吃人家嘴短,安娜只好蹲在角落长蘑菇,没多久就睡着了。 这个纬度的夏天短暂易逝,空气是清凉舒爽的,江婉徽拉起她掉在地上的薄毯盖在她身上,继续看书。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声音,门板被人敲了敲。 江婉徽开门,看见了乘务员,后边跟着两个女孩,看样子是中国人,一个打扮摩登精致,皮靴手套一应俱全,一个身着粗布衫,应该是是主仆二人。 “从今天起,你们就在这里,你们的目的地都是柏林。”乘务员用英语说道,帮身后的女孩把行李搬了进来。 摩登女郎走进来,飘来一阵香风,她瞧了一眼车厢,看见有人,明显不高兴,“为什么会有人在这?” “女士,她们的车票就是这个车厢。” “我不习惯和别人住一起,我要她们离开!” 乘务员无奈,“女士,我们没有权利要求客人换位置。” 江婉徽算是看出来了,这是位不好惹的大小姐,但她的声音大而尖锐,她不得不提醒:“我的同伴还在睡觉,请你小点声。” 那女孩吊了一眼江婉徽,换成了汉语:“我叫孔令欣,是蒋宋孔陈的那个孔,你不至于没听说过。给多少钱,你们才能换到别的地方去?” 还没等江婉徽回答,床铺上躺尸的安娜立刻蹦了起来,一双大眼睛迸发出诡异的光。 “真的吗?我不信!加多少都可以?”她都要穷疯了,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大冤种不宰白不宰。 孔令欣看见安娜的长相,心中不痛快,生出敌意来,语气也更加傲慢:“那是当然,开个价吧,你们赶紧走。” 乘务员能听懂些许汉语,不得不提醒几人:“女士们,车上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安娜“哦”了一声又躺了回去,了无生趣。 孔令欣再发脾气,也不能凭空变出一张床铺,只好捏着鼻子忍了。 只是又抓着乘务折腾了好一通,把整个包厢翻了个底朝天才罢休。 晚餐,安娜啃着大列巴,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正在享用牛排的孔令欣。 我恨!嘴巴和肚子快要打起来了,一个不肯吃一个嚷着饿,都是不好伺候的主。 孔令欣瞥了她一眼,看见她的馋样,产生了优越感,哼了一声,“没钱就不要出国,丢人现眼!” 安娜全然不在意她言语中的轻视,只盯着她的牛排,“孔令欣小姐,你有钱,你能施舍点吃的吗?给点吃的吧!” 孔令欣更加轻视她,“我有钱,关你什么事?” 安娜笑得眉目弯弯,语气温柔:“当然有关系啦,你们家贪污腐败的钱,搜刮的民脂民膏,囤积居奇赚来的差价,买办垄断攫取的利润,怎么能说和我没关系。” 孔令欣立刻站了起来,气得骂道:“我劝你说话小心点,别以为出国了你就可以放肆!” 安娜做了个鬼脸,“我来咬我啊!哈哈哈!” 孔令欣快要气疯了,从来没人给她这种罪受,大喊:“爱琳,你进来,给我教训教训这个疯丫头!” 江婉徽和女仆匆匆跑进来,女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江婉徽扶额,就知道不能让这俩祖宗待一块儿。 “爱琳,快教训她!”孔令欣怒喝。 安娜决定,她一动手就立刻躺地板上碰瓷。 女仆还是不敢动,左右为难,质朴的面容出现局促不安的神色。 “对,对,打起来,打起来!” 安娜在一旁吆喝,急得都要让她赶紧支愣起来。 江婉徽连忙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安娜拉了出来。 “你家有权有势,你何必去惹她,你把她当成空气不就行了。”江婉徽无奈瞪着她。 安娜瘪了瘪嘴,泪眼汪汪,“牛排不能吃,我就看看还不行吗?”她哀嚎一声,“这是什么人间疾苦,我连看看的权利都没有。” 江婉徽听了也颇为不忍,她把她当做朋友,也当成心智不成熟的妹妹,料想她从小锦衣玉食长大,没有受过什么苦,有些孩子气也是正常的。 “算了算了,我给你点一份吧。”江婉徽忍着肉疼,咬牙说道。 三美元的牛排!真是要命了!她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贵的东西,真是败给了这祖宗! “我不要!”安娜又不乐意了。 明明可以零元购为什么要白花钱。 她决定,再去寻找新的商机,她就不信没法从这尊佛身上抠出点金子。 还真让她找到了新的商机。 众所周知,别管你高低贵贱,人都是要上厕所的,而火车上的条件不好,尤其是早上,那厕所的队长得和茶颜悦色的队没有什么区别。 下一个就轮到安娜了。 这时,孔令欣急忙奔来,憋红了脸,全然没有了大小姐的仪态,就要插队,被人指责,大小姐在这里也不顶用,看见安娜气定神闲看戏的样子,只好忍着气去求她。 “你给我让个位置吧。” 安娜鼻孔朝天,“凭什么?” “我给钱。” “好。”安娜勾唇一笑,决定给大小姐来一点小小的黄牛震撼,伸出三根手指。 孔令欣骂道,“三元,你要去抢!我是有钱又不是傻!” 安娜摇了摇手指,“不,是三十元。” 孔令欣不可置信,“你是穷疯了!” 安娜望天。 孔令欣道:“三十元不可能,我找你下一个,给他一块钱足够。” 安娜依旧是一副关老娘屁事的吊样,“那你就去找他呗,本宫不出来,你永远都是下一位。你放心,我顶多在里边待一个小时,不会耽误太久。” 孔令欣快要气炸了,又因为腹痛不能发脾气。 里边的人出来了,安娜催促她:“快点决定。” 孔令欣咬牙切齿,“好!你够狠!” 安娜立刻让出位置,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脸上笑嘻嘻的。 “Madam,thisway。” 爱撒谎的小老鼠 安娜阔手阔脚点了顿大餐,特意摆在孔令欣面前,把仪式感安排得明明白白,和江婉徽一起享用。 孔令欣咬牙切齿切着牛排,把餐盘切得吱吱作响,像是要把安娜大卸八块。 江婉徽低声询问安娜怎么回事,知道真相后哭笑不得。她怎么尽整出这些事,不过让人怪开心的。 餐后,江婉徽照常练习德语,拿着一本大部头在那背,很是刻苦,安娜瘫在床上当一个美丽废物。 江婉徽出身湖南,说话有些口音,安娜认为很有特色,但孔令欣并不这么认为,讥讽道:“我精通德语,要去学德国文学,照我说,你这口德语,还是别说为妙,安安静静当个哑巴,省得别人会猜你是哪个乡下来的。” 安娜一听,乐了,这还得了,有人居然想和她battle德语。德国和青岛的渊源还有人不明白吗?虽然有点地狱笑话,但原主可是在德式寄宿家庭中长大的,跟她比德语,那不关公门前耍大刀。 江婉徽合上了书,平静回道:“我本来就是乡下来的,我来德国留学,也不是为了铲掉自己的根,而是为了学好知识回去建设家乡。” 孔令欣最看不惯她这种模样,以前她喜欢的男生就喜欢这种看似正气凛然的调调,不屑道:“国内贫穷又落后,傻子才相信你会回去,你装什么装,这里又没有进步男青年,你装给谁看。” “随你怎么说,我受公费资助留学,以后是必定要还回去的。” 安娜在一旁边喝水边吃瓜,两只眼睛睁得很大。 能把婉徽这种温吞脾气惹毛,这女的也算是一绝。 孔令欣捋了捋头发,把头发弄得更卷,得意洋洋炫耀:“呀,那还是家庭条件不够好,我身边的人都加入欧美的国籍了,我的德国国籍也下来了,宋叔叔帮我办的,以后就由你们回去建设家乡吧,我在国外享受就行。” 安娜一口水当即就喷了出来,直接喷到孔令欣身上,引发一阵尖叫。 “陈安娜你找死啊!啊我的头发!” 安娜被水呛到了,咳嗽不停,江婉徽连忙拍她背。 缓和过来后,安娜捂着肚子,指着气急败坏狂跳不止的孔令欣,大笑不止,“你是个乐子人吧,是吧是吧,总是能整出好活来,笑死我了。” “陈安娜,你这个疯女人!你又在发什么疯!”孔令欣崩溃大吼,但她又不敢再度动手,爱琳和她加起来都不够安娜揍的,这让她更是郁闷,这女人是吃什么长大的,看起来娇小却有一身蛮力。 安娜依然狂笑不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希特勒上台实行“种族清洗”策略后,一个东方血统的女人还能加入德国国籍,这证明了孔令欣确实有很大的能耐。 但这不妨碍安娜嘲笑她。 安娜斜眼看她,“傻逼,润都不知道润美国,1937年润德国,你真是1949年加入国军啊。” 看见孔令欣的蛇皮走位,安娜非常怀疑现在国内上层的战略眼光,难道连《凡尔赛合约》“不是和平,而是二十年的休战”的本质都没参透么?欧洲大陆迟早要被打成筛子,还敢在这时候把小辈送过来。 孔令欣听不懂她的胡说八道,“疯女人!你的精神肯定有问题!你应该去看医生!在国内你早死八百次了!” “劳烦费心,我的命一定比你的长。顺便再说一句。”安娜微微一笑,换成了一口流利的德语,“大小姐,你被人捧太久了,没人告诉过你吗,你的德语水平,真的勉勉强强,对不起你能得到的资源,你想学德国文学,这很难评,祝你成功吧。” 孔令欣大发脾气,没法奈何她,转头又去折腾女仆爱琳。 天气不很热,却要爱琳一整晚给她扇风,稍有怠慢就会打骂斥责,最后还是江婉徽看不下去了,提醒她:“这里还有很多外国人,现在西方国家不兴打骂下人这一套,你注意点言行举止吧。”才稍有停歇。 安娜对这种大小姐的做派简直叹为观止,但联想到某个夫人大闹白宫的奇闻异事,又觉得这的确是她们会做出来的事。 封建买办们为了融入西方世界,似乎学了西式的“德先生”,但这个“德先生”是自我以上人人平等,自我以下阶级分明。 安娜觉得,想做军阀的姨太太,那也得看有没有那个命,好歹她穿越的是国外,如果是在国内给富贵人家做下人,生杀予夺都被捏在别人手中,还不如立刻自杀死了干脆,省得被人折腾,她这人生来就受不得气。 爱琳整夜整夜被折腾,早上还要早起帮孔令欣排队上厕所,整个人都憔悴不堪,明明自己也很急,却还要把位置让给姗姗来迟的孔令欣。 连厕所自由都没有了,这真是……让人无法评价。 看见她捂着肚子痛苦不堪的模样,没什么良心的安娜难得生出同情来。 “你先来吧。” 爱琳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低头说了声谢谢。 安娜拍了拍她的肩膀,往后排队。 火车又走了一天,抵达莫斯科。 由于火车要补充物资,她们有将近一天的时间下来透气。但据一些旅客所述,补充物资只是借口,这是这个神秘的红色政权想要对外展现形象而安排的。 安娜和江婉徽把贵重物品和重要证件收进小行李箱,随身携带。 下了车,两人同时舒了口气,“从未感觉土地如此亲切踏实!” 安娜和江婉徽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洗澡!” 简直难以想象,八天没有冲澡究竟是什么滋味,安娜觉得自己都快发霉成臭豆腐了。 找了个旅馆把全身上下都搓得一干二净后,两人才开始闲逛起来。 车站外边有旅游列车,两天买票游览,讲解员是毛妹中的靓妹,穿着时尚,妆容精致,奈何态度冷漠,整张脸都写着铁饭碗“这逼班不上也罢”的不耐烦,讲解也十分无趣,没多久,车上的人就自行溜下去玩耍了。 安娜和江婉徽也找了个地儿下了车。 一对讲着德语,穿着体面的夫妇也跟着下了车。 丈夫感慨:“我们对苏联的了解太少了,那位女导游没有帮助到我们。” 妻子也跟着点头。 安娜停下了脚步,计上心头。 她让江婉徽先自己逛一逛,而后露出职业女性的微笑,走向那对夫妻。 “先生,夫人,日安。” 夫妻俩看见一个穿着碎花洋裙的东方姑娘走来,又美又俏丽,顿时眼前一亮,“漂亮的小姑娘,日安。” “无意得知你们想要了解苏联,我恰好对此有些了解,如不介意,我可以为你们提供服务。” 在这里找到德语流利的导游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夫妻俩当即道:“那太好了!我们可以给你五美元的服务费!” 安娜开始胡说八道。 “苏联有一些专门研究人体开发的部门,其中有一个部门代号X……” 她说着,却没有注意到身旁悄然靠近了一个身影。 “这些部门会秘密潜入各个国家,寻找适合的人体载体,一旦落入他们的手中,就再也难以逃脱其魔爪。经过洗脑后改造成为苏联的完美杀手——冬日战士,这些冬日战士就像机器人一样,不知冷暖,毫无痛觉,只会执行命令……” 夫妻俩连连发出惊叹。 她正滔滔不绝胡扯,突然察觉有人靠近,眼睛一瞥,是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手提行李箱,一身西装,黑色长靴,蓝眼睛,黑头发,其貌不扬,气势迫人。 她有些发怵,向夫妇说了声抱歉,就走到男人面前。 他太高了,肩膀又十分宽阔,给人无形的压迫感,安娜不习惯这样仰视的视角,于是又往后退了两步。 她低声问道:“你是俄国人?”真是要命啊,她可不想莫名其妙折在这里,毕竟她是在公然造谣抹黑啊。 但她发誓,她绝对是精神苏联人,她还有个外国名叫喀秋莎,是她上过苏联战场的太爷爷帮她取的,她用着这个名字在德国车企里横行霸道的。 “不是,我是德国人,我也想了解苏联。”男人回答,拿出德国护照,看着她的眼神高深莫测。 安娜有了些底气,理直气壮道:“蹭听是吧,无耻,付钱!” 男人点头,“多少?” “十美元!” 她看见这张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不易察觉的裂痕,似乎是在惊叹她到底哪里来的勇气。 就算她是在招摇撞骗,但是,“我的讲解是独一无二的,错过了我,你就只能再等七十年!” “好。” 他从皮夹里掏出钱,颇有一种你慢慢扯淡我在听的荒唐感。 安娜当然不怕他拆穿,毕竟这些东西也没办法验证。 故事讲完了,夫妻俩对她的表达给予了高度赞扬。 丈夫向她眨了眨眼睛,悄声道:“很精彩的故事,不过小姑娘,这个故事可不能胡乱对别人讲,尤其是在这里,知道吗?” 安娜点了点头,厚得跟城墙一样的脸皮微微发热,别人早已看穿了她的小把戏,却体面地没有揭穿她的胡说八道。 临走前,安娜听到那男人低沉的声音:“再胡说八道招摇撞骗,你的罪名,足以被枪毙一百次,爱撒谎的小老鼠。” 她是可怕的异国尤物 等人走远了,安娜才挥了挥拳头,骂道:“尼玛的,下头男,你才是鸭脖,你全家都是鸭脖!” 她太知道在现在的德国,“老鼠”这个词究竟是什么含义了,那绝对不是某些人的自我调侃“鼠鼠我呀”,也不是什么恋爱脑脑补的可爱的昵称,而是直接就被开除出人籍了。 “高贵”的日耳曼人将其余人种都视作下水道的老鼠,犹太人就是老鼠中的战斗机,安娜作为黄种人自然也是老鼠的一份子。 因为种族歧视而挂掉的安娜对此非常敏感。 痛定思痛,安娜坚决认为这次冒险一点错都没有,她错就错在没有多宰他一笔,这不符合客观经济规律。 因为伟大的导师马克思曾说过:“如果有100%的利润,资本家们会挺而走险;如果有200%的利润,资本家们会藐视法律;如果有300%的利润,那么资本家们便会践踏世间的一切!” 她冒着那么大的危险,难道就不该多要一点吗? 江婉徽自己逛了一会儿,回来看见安娜在跳脚,有些诧异,又有些好笑。 “是谁把你惹毛了?谁有那么大的本事?” 安娜骂骂咧咧,“傻逼的沙文主义爱好者。” 安娜向江婉徽解释了这个词的含义。 江婉徽听了,若有所思,而后摸了摸她的头,道:“到了柏林,你小心点,不要任性了,德国是法西斯国家。”她微微叹了口气,“我们政府不争气,太弱小了,保护不了公民的。” 安娜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江婉徽决定还是多看着她一点,这孩子脾气暴躁,一点就炸。 “别生气了,我给你买了巧克力,你尝尝。” 江婉徽掰开一颗巧克力放进她嘴里,安娜两只大眼睛顿时眯成了两轮新月。 “好吃。” 看着她毫无阴霾的笑脸,江婉徽只觉得整个人都变得明朗了起来。 她就像是脱离了这个阴云密布的时代,独自一人阳光灿烂着,如果有太阳一样的人,想必就是她这副模样吧。 江婉徽想,她真喜欢她呀,就像喜欢生命,喜欢太阳,喜欢明月,喜欢空气,喜欢清泉,喜欢一切美好事物一样喜欢她。 两人又逛了好一会儿,才前往火车站。 火车一路行驶,到了苏联和波兰的交界地带,她们需要换乘前往柏林的火车。 换乘车辆后,安娜一下子扑在床铺上,开心地打滚。 “终于不用和孔令欣那个烦人精一起了,太开心了!” 江婉徽也深深赞同。 说好的柏林就在前方,胜利就在前方,先忍一忍不要胡乱花钱,但没到半天,安娜又受不了面包香肠的气味了。 坑蒙拐骗到的一点钱全部炫进了嘴里,不仅如此,她还把目光投向了用餐车厢。 嗯,那是有钱人才去的地方。 安娜不管,有点钱她就要先享受。 在江婉徽的摇头叹息中,她还是决定先爽一发再说。 战乱年代,说不定明天就噶了,及时行乐才是最关键。 想到她在21世纪卷出的一套房和两辆车,还没来得及享受就被发配到这里,安娜就心痛得要死。 她把自己打扮成摩登女郎的模样,皮肤嫩白透着水光的小女孩,不需要化什么浓妆,只需要涂抹点口红,把眉毛描得锋利一点,戴上蕾丝帽,稍微遮住有点幼稚的大圆眼睛,加上她芯子里的熟女气质,就可以变成一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 安娜对着镜子吹了声口哨,粗着嗓音流里流气道:“大美人,自己一个人啊,过来我这坐坐呗!” 又双手抱胸,作恐惧状,掐着嗓子说:“啊,流氓,不要!” “嘿嘿嘿,你今天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呀,你确定吗?今天手术台上也缺一具男尸呢。” “你!你这个变态女人!你是个疯子!你不要过来啊!” 江婉徽:“……” 她有病这事,不需要多说。 江婉徽完全不为她操心,她不占别人便宜就不错了,哪里还有人敢占她便宜。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成这种怪诞离奇的个性。 安娜向正在看书的江婉徽飞了个吻,“亲爱的,我出去啦,回来给你带晚餐!” 江婉徽连忙道:“不用破费!你省着点花!” “安啦安啦,我很快回来!” 安娜花枝招展地走向了餐厅车厢,心安理得接受一路的注目礼。 啧,又碰到了那个男人,晦气。 他正迎面向她走来。 过道有些窄,但安娜不打算让路,目不斜视往前方横冲直撞,男人难得生出一丝绅士精神,往旁边靠了靠。 两人错开的时候,他轻声说了句:“像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安娜当即破防。 “你好贱啊!你才小,你什么都小!” 安娜气得在他脚上狠狠踩了一脚才蹬着猫步离开。 餐厅车厢,安娜信步而行,想吃什么点什么,卖个萌就能获得比别人更多份量的食物。 她在人群中搜索位置,玛德,又看到那个烦人的男人,安娜直接避开了他,目光一转,看到一个棕色头发的中年男人也正在望着她。 男人手上戴着戒指,依着他这个年纪也不可能还没结婚,但她无所谓。 她向他笑了笑,走到他旁边,柔声问道:“介意我坐这里吗?” 男人有些局促地摆了摆手,“女士请坐。” “谢谢。”安娜摘下了帽子,露出精致纯美的东方面孔。 她慢条斯理用餐,全然不顾对面人的坐立不安。 “先生,我打扰到您了吗?”安娜轻声问道。 “不,不会。” 她也吃饱了,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默默在心里转译了一段话,幸好原主安娜的文学素养足够深厚。 接下来的演讲,她已经向很多男人表演过,早已背得滚瓜烂熟。 但这场熟戏她不能够笑场,笑场就gg了,零元购晚餐就泡汤了。 她用深情款款的目光凝视着对面的男人。 “先生,你好特别,你和我认识的男人都不一样,你给我一种疏离感,很孤独的感觉,若即若离,我听过很多人说自己孤独,但我觉得你的孤独才是真正的孤独。” 安娜听到了一阵笑声,从身后传来,不是那个男人的,但应该也是他的同伴。 她控制住情绪,顿了顿,继续说道。 “感觉你的内心深处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人,你一直在伪装自己。你想要一点刺激,一点危险,一点捉摸不透,甚至是一点折磨。你想要过度的东西,你想要不可理喻的沉迷,你想要情绪的烈火炙烤你的灵魂,你想要能够消耗你生命的爱情。你给我的感觉就像博尔赫斯那句你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男人棕色的眸子闪烁着激动的火光,似乎是在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最终,才颤抖着唇,克制地说道:“是的,女士。” “在任何时候看到你都会吸引我的目光,即使你面无表情。很多时候我想去了解你,想知道你在想什么,又觉得你的外界有一层保护膜,我不想打破。你坐在那里我感觉你都要碎了。” 男人发出痛苦的呻吟,抓住了她的手,安娜不动声色抽出来,他就像是被火烫到了一样缩了回去,“请别这么说,女士。” 妈耶,这老男人着实不太禁得起撩拨,这老房子万一着火了可不得了,她只是想骗一顿晚餐可没打算把自己搭进去。 安娜开始反思是不是做得过火了。 “可以和我说说你吗?” “我……我只是个乏味且失败的男人。” “可在我心里,再普通的男人,都有闪闪发光的优点。” 男人叫加布里尔,他有一段失败的婚姻,因为心灰意冷,想从苏联回到德国,重新经营他的事业,对了,他是个犹太人。 安娜简直想给这哥们跪了。 “我认为,你不应该回来。”能劝一个是一个吧,算是安娜给他的回报。 “为什么?” 安娜斟酌着语句。 毕竟现在战争还没打响,纳粹对犹太人的迫害还没有达到丧心病狂的程度,集中营究竟是做什么勾当的也要等战后才能揭晓,很多犹太人仍对纳粹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遇事不决量子力学,安娜神秘一笑,“我是个东方人,你知道,东方人有一门神秘的学说叫玄学,隐约可以窥见一个人的未来,我看见了你的未来,它或许在东边,或许在美国,但绝不在德国。” 她说着,看了看手表,道:“很抱歉,时间不早了,我该去找我同伴了。”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安娜随口胡扯:“当然,我叫爱丽丝。” 男人站了起来,急切地问:“你,我应该怎么联系你?” 安娜回眸一笑,如春花绽放,“女人应该有自己的秘密,下次一定告诉你。” 下次一定,就是一定不会。 男人失神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安娜走到门口,将一笔小费塞给侍者,并说道:“我的账在左边第三排男士的身上,还有,请帮我打包一份牛排意面,外加一份水果到10号车厢的1007房,不要透露我的信息,我想留一点神秘感。” 侍者看见她的打扮,以为是交际花,意会般点了点头。 安娜离开后,餐厅里的晚餐还在进行中。 党卫队二级突击队中队长古斯塔夫抽出一根烟,点上,发出一声轻笑,如果安娜在场,很容易就能听出是刚才那声嘲笑。 “犹太人虽然狡猾奸诈,背信弃义,出卖灵魂,但帝国最该防的应是这种来自异国的尤物,她们美貌绝伦,花言巧语,而且翻脸无情,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更不可预测的生物?” 他的好友,德意志国防军陆军上尉费多尔坐在他的对面。 为了执行前往苏联的秘密任务,他把金色的头发染成了黑色,受人瞩目的日耳曼容貌也通过化妆掩饰了不少,此时他坐在这里,如果忽视周身摄人心魄的、属于军人的气势,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听见好友的点评,他不置可否。 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张如花般的容颜,雪白细腻的肌肤,红润丰满的嘴唇,还有如同绸缎一样顺滑的长发,是一种与日耳曼金发蓝眼截然不同的东方之美,充满着引人遐思的神秘,仿佛那个遥远国度的一抹余晖投落到了西方。 如果忽视那双猫一样的、黑珍珠似的眼睛里的狡黠,她会是一个纯净无暇的女孩,但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分明是独属于女人的性感。 确实是种可怕的,不可预测的生物。他在心里同意了好友的观点。 也幸好他对女色不怎么感兴趣,因此杜绝了这种烦恼。 一米九的俏军官 进入德国境内,火车上的检查严格了起来。 古斯塔夫一大早就去敲费多尔的门。 费多尔的头发变回了灿烂的金黄色,露出了真实的容貌,是非常典型的日耳曼审美的长相。 回到德国境内,他就换上了原野色的军装,板正挺括的设计将军人干净利落的身体线条展现得一览无余,一双蓝色的眼睛被压在帽檐之后,正不悦地看着敲门的古斯塔夫。 “你最好有合适的理由。” 古斯塔夫作双手投降状,“兄弟,别这样,我非故意打扰你……” “什么事?” “我要开始检查了,但是人手不够,希望你来帮忙。” 费多尔表现出了德式冷漠脸,“我没有时间。” “都是为帝国服务,为元首服务,快来。” 古斯塔夫把他拉了出来,并告诉他任务很简单,“只需要排除可疑分子就行了,检查身份证明,签证,护照这些。” 两个小时候,古斯塔夫看着面色平静的费多尔,一脸惊叹,“兄弟,你应该来搞侦查,有什么伪装能瞒得住你。” “不要说废话,抓紧时间完成任务。”费多尔大步向前,敲了敲1007的门。 他站在门外等了约有半分钟,门内没有任何响动。 男人皱了皱眉,用力一推。 里边有四个床铺,却只有一个人,正蒙头盖着被子呼呼大睡。 “请起来接受检查。”他说道,看见被子里的人一动不动,他提高了音量,“请起来接受检查!” 安娜正在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下水道的老鼠,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悲伤的事实,一根木棍从天而降击中了她的脑袋,而后听到有人用德语在吼她:“该死,你还在偷懒睡觉,你这只肮脏低贱的下水道老鼠。” 玛德!都变成老鼠了,连睡觉的自由都没有,这能忍! 她一把掀开被子,怒吼道:“谁往下水道里扔东西了!我刚睡着!为什么要打扰我这个下水道的老鼠!老鼠睡觉也要打扰吗!老鼠睡觉也要打扰吗!老鼠睡觉也要打扰吗!老鼠睡觉也要打扰吗!” 空气有一瞬间奇怪的安静。 费多尔面无表情,在笔记本上写了个大大的叉,在安娜的标签一栏里加上了两个字。 有病。 这个女人总是能刷新他的认知。 安娜发完疯,痛苦地揉了揉脑袋,气恼地看向罪魁祸首。 首先看到被黑色长靴包裹着的大长腿。 往上,好腰,动起来一定很带感。 哇,好出色的肩宽。 卧槽!金发蓝眼的尤物!不下一米九的身高!顶级的日耳曼帅哥!还有制服诱惑! 她并没有发觉眼前的男人就是那个让她十分讨厌的下头男。 什么气都没有了,相反还很兴奋,安娜从下往上看,又从上往下看。 费多尔眉头皱得更深,感觉很不美妙,就像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盯着。 “女士,起来接受检查。” 安娜伸了伸懒腰,慢悠悠下床。 她穿着宽松的丝质睡衣,稍微一动,领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费多尔的视线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 安娜就是故意的,领口露出来更多了,向男人抛了个媚眼。 费多尔的动作一顿,意识到他越是表现出退意这女人就会越发得寸进尺,于是转过头来目不转睛盯着她,那非常具有压迫感的凝视让安娜不断生产废料思想的脑子卡了卡壳。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不是她前世见过的军民鱼水情,而是真正的,一台染过血的帝国机器。 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拒绝接受检查者,一律视作可疑分子,将被移交至集中营,由盖世太保处理。” “集中营”和“盖世太保”这两个词更是让她的脑壳哇凉哇凉。 费多尔没有错过她眼中闪过的恐惧。 是的,是一种本能的恐惧,她似乎知道这两个词意味着什么。这就有点意思。 安娜立刻拉起衣领站了起来,义正言辞:“我是合法公民,接受一切检查。”她顿了顿,又抬眼看着男人,“包括必要的身体检查。” 费多尔:“……” 从昨天到今天,她对他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 或者是因为他的容貌,费多尔一直知道自己的相貌很受欢迎,或是由于发现了他的身份还有些可以利用的地方,所以示好,费多尔不确定。总之,他在她的罪状上又多加了几条。 肤浅,好色,庸俗,轻佻,心机很重。 费多尔无语片刻。只让她把身份证明,护照和签证拿出来检查。 他知道了她的名字,Anna,昨晚给那个犹太男人的名字果然是假的。 非常……特别的名字,尤其德语里的-具有将名词小化的功能,通常加上去会有莫名的亲昵可爱的意味,依照德国人的性格,很有可能一生都不会给一个人加上这个后缀。 费多尔看了她一眼,非常娇小的个子,可能还不到他的肩膀。但这不能解释为什么会有人叫“小安娜”。 “你的名字……”男人的眉头从进来开始就没有松开过。 安娜的额头浮现出几根黑线。 她就知道一定会面临这种尴尬,她就知道德国人看到这个名字的感想。 就像英语区的人看见Angebaby这个名字,哪有正经人叫“天使宝贝”“小安娜”啦。 眼看他眼中的不信任快要凝结成冰,安娜连忙解释:“这个发音和德语的-不一样,这是我的姓氏,一个在中国也非常古老的姓氏,已有几千年的历史。” 她认真地解释两个发音的区别,并示意借一借笔和纸。 费多尔垂眸看她拼写文字的模样,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她纤长浓密的黑色的睫毛,一切都和西方人是那么不同,随着她的动作,一个构造奇怪的文字很快留在了他的笔记本上。 “陈。” 这是他认识的第一个汉字。 名字的问题解决了,他又对她的年龄产生了怀疑。 “你真的到了19岁?” 看相貌,他以为她顶多15岁,只是个心智早熟且坏心眼的小女孩,故意装成成熟女人的模样出来勾搭男人。 安娜气得脸颊都鼓了起来。 看见他眼中不加掩饰的质疑,她顿时觉得这个帅哥好烦。 如果她四十多岁,被别人夸赞保养得像是二十多岁,那么她会很开心。 但如果别人觉得她幼齿,那抱歉,她很讨厌这种感觉,这在职场上是会被轻视,尤其是迭加美貌的因素,她曾遭遇这种不公,因此格外敏感。 “没错!货真价实的19岁!东方人长相普遍年轻,不可以吗?”安娜昂起了头颅,老娘的真实年龄说出来吓死你! 费多尔仍旧觉得,护照上高雅纯净的少女和面前这个女人半个马克的关系都没有,但他还是没有多加询问,只在纸上留下了“检查通过”的字样。 或许有人生来就是充满矛盾和迷思,一眼望过去浑身都是破绽,但仔细观察,又难以察觉到底什么地方不对。 他在这个包厢滞留时间有点久,古斯塔夫打算过来看看出了什么事,但他刚一推门,里边的费多尔立刻察觉,下意识把门关上了。 正在这时,江婉徽回来了,看见包厢外的古斯塔夫,门却关着,不禁着急起来,敲门询问安娜的情况。 男人关好门后转头看着安娜,安娜正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他立刻冷着脸下了命令:“把衣服穿好!” “哦!”安娜慢吞吞把一条外套披上。 费多尔打开了门,江婉徽冲进去查看安娜的情况。 “你有没有事?我真是大意了,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还没有上锁。”江婉徽一脸懊悔。 安娜长得好看,涉世未深,来到这个法西斯国家,遇到一些野蛮的军官那可真是没地方说理去,身处乱世之中,江婉徽对军队的底线没有半点期待。 看见她眼中的忧心,安娜摇了摇头,“我没事,他来检查证件的。” 费多尔听不懂汉语,却能察觉出她们的意思,但他毫不在意,又检查了江婉徽的身份证件才离开。 和陈安娜处处存在疑点的身份相比,江婉徽简直是清白华裔的典范。 另一边,古斯塔夫勾搭着费多尔的肩膀,挤眉弄眼。 “你在里边做了什么?” 费多尔把他的手撂开,“你让我来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不,我看见了她没有穿好衣服……” 费多尔坚定说道:“那就忘掉!” “没想到,你居然喜欢东方女人,德意志少女联盟的女孩向你抛来橄榄枝,你都没有理会,还有那些犹太女人,她们也想搭上你,我还以为你忠诚于你妻子呢。” 费多尔知道他的本性,懒得和他辩解,把笔记本往他身上一甩,“你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 第二天下午,终于抵达柏林。 火车发出一声长鸣,宣告这趟漫长的旅途的结束。 “柏林,老娘终于到了!”安娜用汉语大吼一声,看见旁边有一家照相馆,就立刻冲了进去,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便把老板拉出来给她们拍照打卡。 于是,在行人匆匆的火车站门口,就看见两个东方女人在那里拍照。 其中一个站得端庄,另一个则七扭八扭,凹出各种古怪的表情和姿势,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安娜拍照了,打卡了,满意了,和老板约定好拿照片的时间。 “真想发个朋友圈啊!”她郁闷地蹲在地上画圈圈。 江婉徽哭笑不得,只觉得她又在胡说八道。 安娜一抬头,就惊恐地看见一个男人提着行李箱正在向她跑来。 是昨天那个犹太男人。 卧槽!他不会是来找她要钱吧!安娜脑海中闪出这个念头。 现在跑估计是来不及了,也不体面,还是勇敢面对吧! 长官,你也不想我们的事情被别人知道吧? 费多尔提着行李箱走出车站,就看见那个女人和她的同伴在拍照。 他并非故意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只是在人来人往中,她七扭八扭的姿势和难以形容的表情实在古怪,与正常的女人简直就像是有一道壁垒,比如说她身旁那个端庄娴雅的女人,这让他没办法忽视。 而后他看见昨晚那个犹太男人朝她们靠近。 就算费多尔再厌恶犹太人,此刻也不得不同情起这个可怜的男人,他遇上的是一个谎话连篇的女骗子。 站在安娜的视角。 只见男人极速奔来,停到她面前,像是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 他看着安娜,嘴唇颤抖着,棕色的眸子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爱丽丝,我应该如何联系你?请不要拒绝我这个要求,拜托。” 如何拒绝追求者这件小事,安娜处理起来简直得心应手,立刻切换成温柔似水的模式。 她的眼中溢出了悲伤。 “哦,亲爱的加布里尔,我向昨晚的失礼行为道歉,我们不应该有任何交集,我来到柏林,是为了我的未婚夫,我不能背叛婚姻,我相信你也是。让我们把昨晚的回忆,当做人生中的一次美好相遇,好吗?如果有缘,我觉得我们会在美国,在那片自由之地再度相遇。”她握着他的手,恳切地说道。 男人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安娜为自己的售后服务点了个赞,一转头,就看见江婉徽眯着眼睛盯着她。 毛骨悚然。 她脸上堆满了笑,挽着江婉徽的胳膊撒娇,“只是玩玩,没有当真。” 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句“只是玩玩”给思想观念仍旧保守的江婉徽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江婉徽不知道什么叫“渣女”,但这个时刻,安娜在她心中的形象,和那些登徒子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就算是朋友,江婉徽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她的行为是恰当的。 她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安娜的二皮脸。 安娜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跟在她后头。 两人走到一处报刊亭,买了一张柏林地图和一份报纸,她们打算找个合适的旅馆落脚再说其他。 安娜正凝神看着报纸查阅有用的信息,终于找到了一个还算合适的旅馆,此时突然听到江婉徽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 江婉徽惊魂未定,吓得脸颊惨白,“钱包被抢走了!” 安娜看见了前方飞奔的影子。 “有什么重要证件没有?” “有300马克。”不是小数目。 安娜说道:“你站在此地不要动,我速速就回。” “你要去报警吗?” 安娜呸了一声,“报个屁的警!警方能把钱追回来我脑袋当球踢!” 江婉徽只见她追着那贼跑了起来,边跑边大喊:“抓小偷,抓褐衫小偷,抓住他可以拿到100马克!”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安娜,别追了!这钱不重要!”江婉徽担心极了,奈何在嘈杂的环境中她的声音太小,收效甚微。 江婉徽被这变故给惊呆了,吓得六神无主,又气又急,她哆嗦着手想要想办法,报警,对报警,正要询问店主怎么报警,余光看见一个身量挺拔的男人,她记得他,是火车上检查的那个军官。 江婉徽人生地不熟,社会经验也不够丰富,看见一张还算熟悉的面孔,就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她向费多尔求助,她的德语不很好,费多尔勉强听懂了她的意思。 哦,是那只小老鼠遇到了麻烦。 但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费多尔漠然地看着江婉徽,只用冰冷的语气和她说报警的方法。 江婉徽没有放过他,声泪俱下,只说着:“先生求求你。” 路过的人纷纷侧目,投来隐晦的目光,费多尔皱眉,不得已答应了她的恳求。 费多尔追踪人有一套,加上熟悉柏林的城市规划和道路情况,没有多久就赶上了安娜。 但他看见了什么。 安娜正把那个子瘦小的抢劫犯往地上摁,抓着他的头猛捶。 “你跑啊,倒是跑啊!”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你不知道穷鬼的钱不能动吗?” 那抢劫犯哀嚎不止,“女士痛痛痛!请不要打了!我知道错了!” 安娜仍不解气,左勾拳右勾拳把他打了一顿,发现他口袋里还有什么东西,就顺手拽了出来,哦,是一块手表,又把他浑身上下摸了个遍,挖呀挖呀挖,还有几个钱包,想必也是抢来的。 安娜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就直接荣誉没收了。 “这些东西我就收走了。下次再看见你,哼!”安娜踹了他一脚,抢劫犯发出痛苦的哀嚎。 她拿了赃物所以不打算报警,正要起身离开,后脖子就被人拎了起来。 转头就看见了费多尔冰蓝色的眼睛,眉头皱得好像可以夹死蚊子,看着她仿佛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安娜往地上一指,哭诉:“长官!他抢劫我!嘤嘤嘤!” 地上那坨还不知是死是活,为了增加可信度,安娜只好硬着头皮踹了他一脚。 别装死啊!刚才不那么能跑么! 费多尔不跟她多说废话,直接把两人拎到了车上。 安娜一路上还在试图解释:“长官,我真的是无辜的。” “长官,我弱小可怜又无助,我是被逼无奈的。” “长官,我还是个学生,真的不能进警察局呀。”一去就露馅了。 安娜欲哭无泪,“长官,我把身上所有财物都给你还不行!” 费多尔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在德国,贿赂军官是非常严重的罪行。” 安娜立刻闭了嘴。 眼见这男人油盐不进,她干脆趴在车窗上看着外边的街道,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落到今天这境地。 她是一个非常会反思的人。 “我有错吗?我没错!错的是这个世界!” 她瞪了一眼一旁的抢劫犯,气势汹汹,瘦小的男人打了个哆嗦,往离她更远的地方缩了缩。 “这个世界,从东方到西方,从亚洲到欧洲,抢劫犯、强奸犯、杀人狂、战争狂、资本家就像是吸血的魔鬼一样贪婪无耻,我这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女孩,只是迫不得已犯了点小小的错,为什么要把这个错误放大!上帝啊,你看这悲惨的人间,还有比这更加疾苦的事情吗?耶稣啊,你来到这人间都得再自杀一百遍!” 费多尔打断了她的吟唱:“下车。” 安娜惊喜道:“啊?长官,你真是个好人!长得好看又善良!就像天使一样!” 面容冷峻的男人难得露出了一丝微笑,安娜瞅着这笑容觉得不大妙,警铃大作。 费多尔下了车,把两人揪了出来,“从这条路穿过去,可以到柏林警察局。” 安娜:“……” 显然费多尔是个还算有名的人物,虽然没有身着军装却有不少人认识他,警察局里的人一看见他立马站了起来敬礼。 “希特勒万岁!” 费多尔右手一抬回礼:“希特勒万岁!” 警察局长海因茨从办公室走出来,询问费多尔来这里的原因。 费多尔把两个当事人丢给了他,并说道:“发生了一些小事,我可能也算一个证人。” 咳,有一个上尉军衔在这里,显然就不是一件小事。 海因茨亲自坐镇,看了看娇小柔弱的安娜,又看了看鼻青脸肿的抢劫犯。 “怎么回事?”海因茨问道。 安娜指着抢劫犯:“他抢劫我!” 抢劫犯捂着脸哭着说:“她打我!” 安娜不屑,“打你就打你了,还要挑日子么!有本事出来抢钱,没勇气挨打么?窝囊废!还敢告状!” 警局里所有人都围在外边八卦,闻言发出了阵阵笑声。 局长海因茨也觉得摸不着头脑,想笑却又要维持局长的威严。 抢劫犯又哭着说:“你还反过来抢劫了我!还威胁我看到我一次就打我一次,还把我……呜呜呜把我浑身上下都摸了个一干二净,我不干净了呜呜呜。” 周边的笑声更大了。 “没想到你还是个纯爱战士。”安娜诧异,觉得歪楼了,又正义凛然说道,“我……你污蔑我!没有的事!我打算把你身上的赃物都交给警察!” 局长问费多尔什么情况。 费多尔说基本情况如两人所述,“不过……”他顿了顿,看向了安娜。 他很确定,当时她的行为是抢劫而不是收缴,她做的事情谈不上什么正义。 安娜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神色之间有一丝色厉内荏的威胁。 或许是因为警局里越来越放肆的笑声,费多尔竟觉得今天的事情有点匪夷所思,有点无厘头,也有点好笑,他怎么会扯到这么莫名其妙的事件里。 他刚在莫斯科杀完人,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杀人,还没来得及消化那种不良情绪,出来就卷进一连串无厘头的事件中,还都和一个奇怪的女人有关,简直匪夷所思。 似乎所有摊上她的事,就没有一件不离奇古怪的。 海因茨也没想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扩大化,把抢劫犯关进了看守所,又因为安娜打人,不好不处理,所以象征性地拘留了她两天。 安娜刚到柏林,喜提牢饭两日游。 费多尔离开前,安娜伸出了尔康手,“长官,长官,请留步!” 费多尔不说话,只用眼神示意。 安娜拱手赔笑:“拜托你,帮我跟我同伴说一声吧,让她别担心。” 费多尔闻言,转身就走,仿佛摊上了什么大麻烦。 “长官,长官,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是个人美心善的大美男!” 费多尔继续走。 安娜气急,跳脚痛骂:“如果你不帮我,我发誓,你和我在火车上发生的事,将传遍警局里的每一个角落,包括每一个警察,每一个犯人,每一条警犬,都将知道我们的故事!” 费多尔终于转身,挑眉问她:“我们之间能有什么故事?” 安娜吹着口哨,望天,“只有上帝知道我能编出什么故事。” —— 希望大家投猪支持~ 贫穷使我不得开心颜 旅馆里,安娜捂着脸哀嚎一声:“柏林人民也太无聊太八卦了吧!就这点小破事也值得一个版面的报道!” 吃了两天堪称欧洲中世纪的黑暗料理后,她被放出来了,但是她的麻烦还远没有结束。 江婉徽生气起来有种不顾她死活的美,拿着报纸大声朗读她的光辉事迹。 “最终,该小偷被羁押十日,该女士被拘留两天。望各位市民遵守法律,请勿盗窃,请勿动用私刑,有事请报警。”江婉徽终于读完,合上报纸,笑道,“我发现德语也不是那么难学,温故而知新,经常拿出来念一念,想必一定会有收获。” 安娜直接给她跪了,“婉徽姑奶奶,我知道错了!” 江婉徽确实非常生气,气安娜的淘气,更气自己的大意,以至于让安娜陷入陷阱,幸而没有发生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否则她将如何自处。 但她又是个温柔的性子,看见安娜可怜兮兮的模样,满腔怒火就立刻消失了,她叹了口气,想敲敲她的脑袋让她长长记性,最终还是改成了抚摸。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我相信你做事有分寸,以后别让我担心了。” “嗯嗯!”安娜捣头如蒜。 她上次也是这么保证的,但事实证明,她的保证连厕纸都不如。 她们落脚的地方离柏林大学很近,是个中等价位的旅店,一位服务生上来敲了敲她们的门,告诉她们楼下有人找。 两人都有些疑惑,但还是下楼一探究竟。 服务生指了指角落里穿西装的亚洲男人,“是这位先生。”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她们的注视,也站了起来,朝两人走了过来。 是个气质儒雅的男人,带着金丝边眼镜,有一种书卷气息,看起来就很聪明很博学的样子。 安娜一看,得,仿佛是从课本上抠出来的民国大佬。 男人率先用汉语向她们打招呼:“我是柏林大学的留学生曹鑫予,比你们早两年到这里,听闻两位新同学在此下榻,特来叨扰,希望你们别介意。” 曹鑫予是个热心的人,兼具这个时代纯朴的素质,出门在外,恰好听到两个国内女生的消息,就立刻赶了过来,希望能帮助到她们。 找到国内的组织,安娜和江婉徽当然很兴奋,有人帮忙引路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德国的冬季开学时间大约是在10月份,离开学还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她们有很充裕的时间去安排接下来的生活。 曹鑫予许诺:“我可以帮你们找房子。” 安娜和江婉徽是要住一起的,房子的地点要靠近江婉徽的柏林大学,也不能离安娜的医学院太远,价格不能过高,同时治安也不能太乱,曹鑫予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一处合适的。 “房东太太怎么是位犹太人啊。”安娜立刻萎了。 曹鑫予诧异,“怎么,你也歧视犹太人?” 安娜趴在桌子上,郁闷道:“哪里是我歧视犹太人,是纳粹歧视犹太人。” 曹鑫予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他只是笑了笑,并不以为意,“欧洲很多国家,当局对犹太人的态度都不算友好,从古至今都是这样,不必想太多,日子照样过。” 但落榜美术生是不一样的烟火,他将燃烧自己,把整个犹太民族送上天。 安娜还能说什么,不满意就自己找呗。 她拉着江婉徽四处找房,门口挂着“房屋出租”的公寓便是她们要寻找的目标。 结果,一些人看见她们人生地不熟,就漫天要价,简直到了离谱的程度。更多人则一看见他们的东方面孔,什么话都没有说就立刻关了门,平白让她们碰了一鼻子灰。 安娜忿忿说道:“搞毛线!不租就不租!有必要一副避瘟神的模样吗?” 江婉徽自嘲:“在他们眼里,我们不就是和犹太人、斯拉夫人一样么?” 终于有一家朝她们开了门,是个留着胡子的男人,盯着两人看了好长时间,才露出了微笑,“可以,我们的条件很好,你们一定会满意。” 安娜见多了这种猥琐的东西,只需一眼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拉着江婉徽就要走,这时,一盆水就泼了出来,差点淋到两人身上。 江婉徽好脾气,安娜就没那么好说话,气得破口大骂:“有病吧!有病就去治!” 房屋女主人骂道:“肮脏的黄种女人,离我丈夫远一点!不要妄想勾引他!” 安娜哪能受这气,朝她竖了根中指,“肮脏的贱男人就留给你吧,感谢你收容垃圾,这是你对社会唯一的贡献,告辞!” 周边的公寓传出来一阵阵窃笑声,可能也算是被这奇葩的夫妻祸害的受害者。 在这对夫妇发疯之前,安娜立刻拉着江婉徽闪了。 两人面面相觑,终于还是拿出了曹鑫予圈出的地址,七拐八拐才到了目的地。 开门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名叫伊蕾妮,动作利索,态度友好,两间客房收拾得井井有条,房间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十分妥帖。 更重要的是,价钱可以说是非常实惠,每个人一个月30马克,包早餐和晚餐,穷鬼安娜快要掉下眼泪。 这条件,比起那些漫天要价的日耳曼人好多了。 唯一的缺点,她是犹太人。 江婉徽不明白安娜的顾虑,她非常喜欢这个地方,看着阳台上呵护得很好的花,心情就很明朗。 “要不咱就定下这里吧。”江婉徽摸着七色堇说道。 安娜还在犹豫,一只黑色的小东西嗖的一下就跳到了她的脚上,安心把她的脚背当做窝,竟然就开始呼呼大睡了。 安娜弯下腰,把小东西拎起来。 是个煤球猫,乌黑的毛发糙糙的,浑身圆滚滚十分可爱,被她拎的时候七手八脚扭成了一团。 房东太太道:“它叫朱迪,非常淘气,我相信你们会喜欢它。” 江婉徽笑道:“你看,它舍不得你,要把你留下。” 好嘛,猫主子卖萌强留,还能怎么办,伺候着呗。 安娜才不是因为贫穷而选择这里,绝对不是。 就这样,她们住进了这个公寓。 一切都很美好。 伊蕾妮太太每天都会擦地板,给扶梯打蜡,清洗她们的衣物,帮她们迭好被子,擦拭保养皮鞋,清理卫生间。就算是五星级酒店,也没有比这更舒服更贴心的服务了。 除了一点。 餐食。 土豆面包香肠黄油,安娜和江婉徽快要被这几样支配疯了。安娜曾经以为,大英的食物早已是欧洲的地板,没想到还能有地下室。 终于有一天,两人都受不了黑面包的气味了,捂着嘴避免自己干呕出来,连忙找个借口飞速溜了出来。 安娜看着江婉徽说:“我的那份留给你了,别浪费。” 江婉徽:“你好狠的心肠。” 江婉徽也没想到,打脸居然来得这么快。 她在国内过着苦日子,虽不至于饿肚子生活水平却也不高,来到德国后,看见这里的人都能吃上奶酪和肉类,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她曾对安娜说过:“吃一辈子都不会腻。”没想到还没到一个月就坚持不了了。 她们打算在街上找点能吃的,但找来找去都是那些让她们感到恐惧的食物,有些的口味比伊蕾妮做的还要差很多。 一整条街,就是没能找到一家中餐店,就算是日料店也好,反正只要东亚料理都行,可就是没有。由此可知,现在的德国,东亚人是少得可怜的,柏林没有唐人街,只有汉堡集中了一些从事海运的华人工人。 也就是说,她们现在想喝碗正宗的白粥配咸菜,是无比困难的。 两人囧囧有神地看着对方,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生无可恋。 安娜眼珠子一转,大腿一拍,道:“我们去找曹鑫予吧,我就不信他的中国胃能放过他,他铁定知道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曹鑫予当然知道怎么应对,他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解决这个老大难的问题。 他带着两人七拐八拐,终于停在了一家小店门口,没有招牌,里边乌漆麻黑的,但凭着空气中的香味,安娜早就猜到了:“这是粤菜!是广式烧腊!”说着急忙冲了进去。 她要爱死这位老乡了! 安娜一下子点了好多菜,样样都是粤菜中的经典,而后风卷残云般席卷了桌上的大半食物,看得曹鑫予和江婉徽一愣一愣的。 餐馆的老板是广东籍华人,名王汉林,现年五十五,有一个德国人老婆。 看见安娜点的菜,就知道是行家,他说粤语,曹鑫予和江婉徽听不懂,但对于21世纪的安娜来说是乡音,这下可以说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了。 “老板,看在老乡的面子上,打个折呗?我漂洋过海来的,钱都被人偷走啦。”安娜泪眼汪汪拉着王老板的手。 玛德,这顿饭死贵死贵,都抵得上吃五顿正经的德餐了。在深圳早已烂大街的口味何以如此高贵!安娜不服! 但王老板表示,老乡见老乡,一分钱,也别想少花。 安娜把感动的眼泪憋了回去,气得骂死老头小气,被人轰了出去。 第一天,安娜感谢老板救她狗命。 第二天,她觉得这餐馆的味道勉强尚可。 第三天,她挑剔了起来,对某些菜色指指点点。 第四天,她就敢拍着桌子破口大骂老板做的什么菜,狗都比他会铲。 王老板气得骂她:“放下碗骂娘!” 这下梁子结大了。 —— 喜欢的朋友可以收藏投猪~ 帅哥名叫弗雷德里希 如果不是江婉徽的收留,安娜早就饿着肚子了。但江婉徽也是个靠公费才能留学的穷学生,安娜总不能一直理所当然当腿部挂件,她自然是要另寻出路的,况且她的学费还没有凑够。 两人正讨论着她能够做的事情,伊蕾妮抱着朱迪从浴室出来,擦了擦手上的水珠,道:“亲爱的孩子们,你们讨论的事情都不能成立。” “为什么?” 伊蕾妮遗憾道:“1935年元首颁布了新的劳工法案,现在几乎所有文职类的工作都需要工作簿啦,上边会记载你的所有工作经历,但问题是,不是德国人很难拿到这本工作簿。而且,德国对待出版刊物的态度也是非常严格的。” 安娜想要靠玛丽苏杰克苏走上人生巅峰的梦想被戳破,她一下子瘫成了一坨咸鱼。 也就是说,她现在只能打零工,还是偷渡客才会打的那种零工,被老板剥削压榨也不会有人去管的那种黑工。 江婉徽拧眉思索,突然拍了拍手,“安娜,你可以去应聘王老板的中餐馆呀,你的厨艺不错的!” 安娜的爸爸是大厨,她耳濡目染,厨艺是不错,江婉徽只吃过一次就念念不忘,奈何安娜太懒,真的很懒,连犒劳自己都懒得动手,又怎么能让她去给别人做菜。 好吃懒做的女孩咸鱼瘫,两眼生无可恋,“我的厨艺不是用来打工的!”她皱了皱精致的鼻子,满脸嫌弃,“谁耐烦厨房里的油烟味。” 江婉徽奇道:“那你的厨艺是用来做什么?” “当然是……”额,用来钓领导和男人的,她在事业上和情场上春风得意未免没有这个因素,可一旦得偿所愿,她就不愿意再花功夫维系这虚假的面子工程了。 安娜的爸爸总是评价她,无利不起早,功利心太强,玷污了纯粹的厨艺。 但她才不管什么工匠精神,让传承啊匠心啊信念啊通通都去死吧,她才不要蹲在厨房给别人做饭,就算是帅哥也不行。 但现实容不得她挑三拣四,没过几天,她就蹲在中餐馆外边,眨巴着大眼睛,跪求王老板打发她一份工作。 “王老板,我觉得你缺一个聪明伶俐,可爱美丽的服务员。” 这死丫头骂人毫不留情,王老板还生她的气,这会子居然还有脸跑来找工作,他把鼻孔往天一指,看着她的小胳膊小腿嫌弃道,“我家不养闲人,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要你何用?” 安娜装出来的好脸色没了,气得脸歪鼻子斜,冲进厨房,扬言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否则这半个德国佬就不知道什么叫正宗的粤菜。 她把锅铲得叮铃当啷响,王老板一吃,味道果然不错,他把整盘咕咾肉吃得一干二净,在安娜傲慢不屑的眼神中大手一挥:“请你出去,小店容不下你这尊佛。” 当时,安娜差点没把锅铲往他头上扣。 “死老头,你白吃我一碗肉,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你要不给我个解释,今天别想了事!”她挥舞着铲子,那样子实在不像正经应聘的,反倒像是个强收保护费的。 王老板一个劲摇头,心疼道,“用料实在,那么多肉那么多油往里边放一点也不心疼,还配那么多调料,这都是好不容易进货过来的,败家子,造孽啊,谁家禁得起这么折腾!” “难道不该反思反思是你太抠门了吗?你明明可以抢钱偏偏还要给几块肉,你真的,我哭死。” 王老板一脸诧异,“这柏林哪里还有第二家中餐馆给你们吃,那我不得使劲节约成本,反正多难吃你们都不能嫌弃。” 安娜:“……” 她笑老板太抠门,老板笑她不懂垄断主义,难怪他这么肆无忌惮缺斤少两,做得那么难吃还有人捧场。安娜怀疑,某天吃出老鼠头和菜青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软磨硬泡他就是不肯招聘这么一个优秀的员工,见他敬酒不吃,安娜只好给他上罚酒,“王老板,我仔细算过了,你偷税漏税,每日的营业额在……呜呜呜!”放开我! 王老板左右看了一眼,把脚一跺,“姑奶奶,我招你还不行吗!把党卫队那帮鬼佬招来就完了!” 安娜软饭硬吃,成功竞聘上岗,这是她努力得来的。但王老板足够抠门,把老乡当成黑工来用,那么她就敢让他知道,便宜没好货。 王老板成功get一枚好吃懒做又辞不掉的员工。横竖使唤不动,无奈之下只好给她安排服务员的工作。 也不知是不是她长得好看的原因,留学生们就餐的次数明显变多了起来,客单价也有所上涨,王老板总算略有欣慰,安娜的饭碗暂时保住了。 孔令欣这个烦人精居然也来这里吃饭,还想借机对安娜呼来喝去,这让安娜很不爽,全程都在摆脸色,爱搭不理,把服务精神给抛到了脑后,仿佛她才是用餐的大爷。 不仅如此,她还学着奢侈品店里拽上天的SA翻白眼,主打一个阴阳怪气,“哟,大小姐怎么也来这种不入流的小店吃饭啦,难道是家里大发良心贪得少啦?” “陈安娜!你!” 孔令欣气得让老板辞掉她,王老板两手一拍,说:“有本事你帮我把她辞了,我还得感谢你嘞姑奶奶。” 从店长到店员的脾气都非常炸裂,服务体验基本为负,别说孔令欣怀疑这家店到底是怎么开下去的,就是安娜也在怀疑这点。 孔令欣走后,安娜问老板为什么针对她。 王老板回答,窃国者,虽远必诛。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一张瘦长的脸上满是皱褶。 安娜的服务精神基本上是零,但奈何老板传承了华人的内卷精神,一定要成为这条街上最晚关店的仔,无奈之下,只好舍命加班。 步入九月份,空气中已稍微有些凉意,老板到汉堡去谈食材进货了,安娜坐在店里打着瞌睡,在睡梦中捶打黑心老板和傻逼顾客。 突然听到一声德语:“你好!” 安娜下意识用德语打招呼:“你好!” “还有吃的吗?” 安娜冷淡地拒绝:“没了没了,打烊了,老板脑子有病,不许我下班。” 来人似乎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声。 她后知后觉,这里基本上不会有德国人光顾的,都做的华人和留学生的生意。 她抬起头来,背着光,看不大清来人的相貌,只看见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姿,穿着宽松的衬衣,领口微松,露出脖子下白皙的肌肤。 “你好?”来人又问了声好。 安娜打了个激灵站了起来,才看清楚他的相貌。 相当出色的一张脸,金发蓝眼的日耳曼人标配,轮廓立体,深邃的眼睛犹如一片蓝色的海,年纪似乎不大,气质清澈干净,仿若一缕清风吹进松林。 安娜决定,她要为这位帅哥破一次例,毕竟这是一张难得的帅气的脸啊。 她扬起笑脸,态度当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尽管已经下班,我们也要尽力为顾客提供周全的服务,这是传承自东方文化的服务精神和工匠精神,请您稍等。” 安娜跑到厨房,发现还有一些剩余的食物,她把这些残羹冷炙都扫到了一旁。开玩笑,怎么能让帅哥吃这种东西,她也会被减分的好吗。 都说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但做什么,怎么做,也是很讲究功夫的。给没有准备的老外上一炉热辣辣的川菜火锅,那么就会死翘翘,而如果为了繁复的花样全程都蹲在厨房,没有时间撩骚,则得不偿失。 安娜一拍案板,下点拉面得了。 拉面,是要花功夫醒面的,再好不过了。 她走出厨房,看着青年,一脸歉意,并真诚地说:“为了给您呈现最地道的中国美味,可否介意留半个小时给我呢?” 青年微笑着回答,令人如沐春风:“不介意,我今晚有时间。” 如果不是害怕失态,安娜真想捂着心脏大呼受不了。 这男的是妖精转世吧,真是要了老命。 夜风很凉,吹得安娜打了个哆嗦,青年看见她单薄的衣服,提醒她:“德国的夏天是短暂易逝的,秋天即将到来,你需要做好准备,会非常冷。” “谢谢你,我叫安娜。” “弗雷德里希。” 他的声音柔和清亮,如同一汪清泉,素以冷硬而闻名的德语从他口中说出也别有一番滋味。 安娜穿来这么久,总算见到了一个绅士温柔的美男子,简直就要哭出来。 “弗雷德里希?”安娜故意歪着头,“能教一教我你的名字怎么写吗?” 青年随身带着钢笔,安娜拿来一张记账的纸,看见他在上边留下名字,她也在上边写上了自己的中文名。 装不过几分钟,安娜就原形毕露,撑着脑袋看他,做出最好看的表情,“弗雷德里希,请问你有女朋友吗?” 直球派从不打诳语,向来都是开门见山单刀直入直切要害。 万一人家有了心怡的对象她岂不是自找没趣。 青年正在喝水,闻言差点没把水喷出来。 东方的小姑娘思维都是如此跳跃?话题怎么一下子进展这么快。 他连忙掩饰自己的失态,“小孩子不要问这个。” 安娜脸上完美的表情皲裂了。 特么的媚眼都白抛了,混蛋!外国人都是瞎吗?一个个的都拿她当小孩。 安娜的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张欠扁的脸,并惊讶地发现这两张脸有相似之处。可能长得帅的千篇一律,长得丑的才千奇百怪吧。 好好的帅哥怎么就瞎了呢。 她翻了个白眼,气呼呼道:“我看你长得像小孩,我已经19岁了!”还是往嫩了说。 她再次感觉一个成熟女性的灵魂被装进一个少女的躯体里究竟是多么尴尬的一件事。 硬件根本带不动软件,顶着这张精致纯美的脸庞,她以往的撩汉经验完全施展不开。 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弗雷德里希惊讶于她的年龄,连忙道歉。 安娜哼了一声,回到厨房做面条。 因为心里郁闷,她甩面条的声音非常大,引来弗雷德里希的围观,青年看见一坨面团从她手中逐渐变成细长均匀的条状,惊呼出声:“这是什么?” “来自东方的魔法。”让你见识见识老娘的厉害!快爱上我吧! —— 喜欢就投喂猪猪哦~ 长官,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正如弗雷德里希说的,德国的秋冬很快到来,伊蕾妮也在催促着她俩去购买厚实的衣服,看见安娜那副穷鬼相,还表示:“可怜的小姑娘,如果实在没有钱,下个月的房租可以先别交。” 这个世界上,只有贫穷和咳嗽不能掩饰,尽管她力求保证体面,却也难以掩盖没钱的事实。 安娜郁闷不已,她的穷酸都快要溢出来了,她大手大脚惯了,哪有机会受这种苦。 但无论如何,冬衣是必须要购买的。两人遵照伊蕾妮的指点,到一条平价街上扫货,果真是物美价廉,江婉徽这样节俭的性子都忍不住多置备了好几件。 摸着舒适厚实的面料,江婉徽感慨万千:“在国内,这样一件衣服少说也要几十块大洋呢,这样的面料我们造不出来,只能进口西方的。” 德国宽阔大街上,随处可见穿着这种衣服的人,这不得不让她生出羡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也能这样,大家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我家还算好,还有好多人受冻呢,一家子只有一条裤子的家庭比比皆是。” 希特勒上台后采取的一系列经济举措都让德国经济迎来了腾飞时期,如果忽视暗流下的涌动,这时候的德国说是“上国”也不为过,普通人确实能够以更低廉的成本过上更好的生活。 安娜拿着衣服比划,随口说道:“当然会啊,以后衣服多得是,物美廉价,行业内卷,商家打折促销都不想看。” 江婉徽习惯了她的胡言乱语,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两人大包小包拎着走,疯狂剁手。 大街上,随处可见希特勒青少年团和德意志少女联盟的孩子们在街上游行,他们大多是十几岁的孩子,对政治一知半解,以希特勒为偶像,青春飞扬的脸庞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江婉徽免不了一番感慨,感慨德国的富足和强大,以及青少年昂扬向上的精神面貌。 安娜只微笑,并不搭话。 有时候,她会用一种局外人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因为她知道,这些鲜活的面孔,很大一部分终究会被战火葬送。 两人转了转,路过高档街区又忍不住进去瞅了瞅,日耳曼血统的店员冷淡傲慢的态度都无法阻挡女人爱美的天性。 从店里走出来,安娜气得撅起了嘴,用汉语嚷嚷着:“总有一天,我要在这里买买买,让店员单膝跪地给我穿鞋!” 转过一个街道,在一家药店前,两人遇到了一个抱着孩子哭泣的女人,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她,看样子十分无助。 看到她的面部特征,再看看她的情况,两人就知道这是个犹太妇女。 “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个文明国家。”江婉徽愤怒又无奈地说道,这些事情把她对德国的滤镜打碎了一地。 现在的柏林,几乎每家门店前都会挂着一个牌子,“犹太人不得入内”,这让江婉徽无法理解,也无法认可,让她想起了国内的“华人与狗不得入内”,安娜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安娜捂着头,晃了晃身子,故意用德语大声说:“啊亲爱的,我头好晕,可能是发烧了。” 江婉徽只看一眼就知道她在搞什么鬼,当下面露忧心,把她搀过来,“你看起来不太好,我们进去开点药。” 两人十分默契地走进了药店。 店里有穿着黑色制服的党卫队,个个大长腿,就是气质阴沉,令人生畏,江婉徽第一次做这种事,非常紧张,安娜握住了她的手臂,示意她莫慌。 安娜不是学表演专业的,演技可能不够出色,唯独表演生病那是十分在行,从学生时代到变成社畜,只要她“生病”,就没有人敢质疑她,连她爸妈都被糊弄过好多次。 药剂师只是有点疑惑,她的症状和发烧似乎不太像,但看见她真情实感难受的模样,只好给她开了些磺胺。 江婉徽把她搀扶出门。 路过那个犹太女人时,安娜面不改色踢了她一脚,幸好这个女人足够聪明,犹豫了片刻,还是抱着孩子跟上了两人。 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安娜把药丢给了她,“这是磺胺,看着说明书使用。” “谢谢,谢谢!”女人抱着孩子轻泣。 两人赶紧闪了。 走到大街上,却有几个黑色制服的党卫队上前盘查。 “刚刚接到举报,说你们把药给了犹太人,这在德国是不被允许的。” 安娜在心里暗骂一声傻逼,骂多管闲事的自己也骂无聊爆炸到举报的人,这个时候的德国人都是人形监视器吗。 但她不敢表现出来,面上带着笑容,小心翼翼地说:“抱歉长官,我朋友和这件事没有关系,我是外乡人,初来乍到,不清楚德国的规定,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再也不触犯法律。” 几个党卫队对视一眼,“你跟我们走一趟。” 江婉徽连忙说道:“不,长官,这和……” 安娜立刻打断了她的话:“长官,非常抱歉,非常抱歉。” 看着他们那副阴沉沉的模样,安娜哪里敢跟他们走,说不定就会被投进集中营了,那才是真正的芭比Q,“念在我们初犯,我们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他们不依不饶,刻板的面孔写满了不容拒绝的冷酷,安娜已经绝望,似乎又要喜提牢饭的样子,转头一看,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面露狂喜之色,大声喊:“长官,长官,我在这!” 费多尔听到熟悉的声音,就知道她又惹上了事。 但他不愿意停留,迈开大长腿加快离开。 安娜发出凄厉哀婉的声音:“费多尔,你忘记我们的事情了吗?”她早向那群警察打听到他的名字了,今天他别想撂下她就跑。 几个党卫队看见她喊出费多尔的名字,也没敢怎么拦着她,就这么任由安娜冲到了费多尔面前。 被人拦住,费多尔停住了脚步,军帽帽檐下一双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她,仿佛在看什么奇葩的东西。 安娜讨好地笑,“长官,帮个忙呗!” 费多尔依旧凉凉地看着她,摆明了想要袖手旁观。 安娜靠近他,抬起眼睛认真地看着他,“长官,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麻烦你吗,因为你是个好人呀,我不敢麻烦其他人,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敢如此。” 七分真三分假的谎言才有杀伤力,尤其是在一个直觉敏锐的军官面前,撒谎更是毫无意义,安娜说得半真半假,她确实直觉费多尔算是个正直的人,他性格冷傲,不屑于和一般人计较,不嗜好杀戮,对暴力的使用也很克制,所以才会再三踩着他的雷区疯狂跳舞。 换成其他一看就陷入癫狂的纳粹军官,安娜不一定有这份勇气。 费多尔理了理黑色皮质手套。 这个女人真是诡计多端,一般男人还真招架不住这种可怜兮兮的凝视,夸赞一个男人更容易让他膨胀,更何况是这种看似全身心依赖的夸赞和肯定。 在她眼里,每个男人都可以是“独一无二”的,但那仅限于当她对他们有所求时,她极具欺骗性的外表很容易让人相信这点。 换作其他男人,可能早已把她视作生命中的光。 但很可惜,费多尔对这一套并不感兴趣。 眼见费多尔并不买账,安娜扁了扁嘴,哼哼唧唧,“长官,你就帮我最后一次吧,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关系了。”她把“没有关系”这句话咬得很重。 几个党卫队看着两人在那里拉扯,终于还是决定上前询问情况,走到费多尔面前,抬手一礼,“希特勒万岁!” 费多尔冷淡肃然回礼,“希特勒万岁。” “上尉阁下,这个女孩触犯帝国法律,擅自给犹太人提供药物,这是不被允许的。” 当然,这种“不被允许”的操作空间就很大,会不会被处罚全看执法者的心情,无论什么地方,大树底下好乘凉都不是一句虚话。 安娜期待地看着费多尔,厚着脸皮道:“长官,你是知道我的,我从来不做好事,这件事真的只是个意外。” 费多尔难得认同她这个观点,她确实没干过一件好事。 他只简单对党卫队说了几个字:“她没有问题。”并未解释缘由。 那几人也不再多问,只敬了个礼就离开了,显然对于这种事情习以为常。别说是中国人,就是正经的犹太人,只要有后台,大清洗中一样能过得不错。 几人走远后,安娜感谢费多尔。 费多尔头也不回,只留下一句话:“记住你说的话,没有下一次。”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安娜做了个鬼脸。 真把她当成瘟神了,避之不及。 —— 喜欢请投喂~ 暴打小日子同学 这个时代,能够出国留学的,多半是两种情况。 一种是确实有真才实学,才能在激烈的竞争中分得一杯羹,以江婉徽、曹鑫予为例。 另一种是有钱人家的纨绔子弟,出国留学只是为了镀金,留学几年,尽数消遣日子,终日闲逛,连当地语言都弄不明白,更不用说学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以《围城》里的方鸿渐之流为例。 随着开学时间日渐迫近,柏林的中国留学生圈子也渐渐热闹起来,安娜在中餐馆工作,可谓是见到了各种奇葩事。 多角恋,你爱我,我爱他,我爱你,但更爱她,出轨,劈腿,不是在谈恋爱就是在街上闲逛,更有甚者,中国老家孩子都有仨了这里还处着两个情人,美其名曰,婚恋自由。 或是在公寓里昏睡打麻将赌博,更有权势地位的人,写几首酸不拉几的小诗就能获得整个圈子的捧场。 女人剁手买买买,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参加各种沙龙,男人则流连于红灯区,专门找金发蓝眼的女郎,还有一些人染上了吸食精神药物的陋习,简直是乌烟瘴气。 物欲横流,纸醉金迷,不只是在十里洋场。 安娜之前一直以为民国留学生的风气应该挺不错的,毕竟“先生之风,山高水长”,他们似乎抱着觉醒民族的希望来求取真经,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捶打后,她的滤镜碎了一地。 她就说每个时代都有垃圾吧,有些渣渣的格调甚至还不如她这个混日子的渣女。 她长得好看,又在餐馆里当服务员,自然被人当成了可以随意冒犯的对象,但安娜哪能受这种气,通通给打回去了,她也在这个圈子里留下一个外号“西施河东狮”。 安娜是看不起他们的,就算她活不下去了要卖身,那也不会考虑这群没本事,长得丑又自我感觉良好的东西。她享受了那么多好日子,真心觉得钱重要但也不是绝对重要,老娘乐意才是最重要。 三番两次亮出獠牙之后,那群男人也不敢再随意骚扰她。 但有一个例外,一个名叫洪瑞平的留学生,国内的长辈官做得大,他也跟着鸡犬升天,深得整个圈子的追捧,多次被安娜拒绝仍穷追猛打。 考虑到他家在青岛有些根基,是直管工商的,为免给原主家庭带来麻烦,安娜咬咬牙还是没有出绝招,忍着恶心和不耐和他周旋。 但偏偏,这个洪瑞平之前和孔令欣有过一段眉来眼去的时间,孔令欣看不上他,他转头看见安娜就把孔令欣抛到了脑后,这让孔令欣非常不满,旧恨迭加新仇,连带着把所有过错都扣到了安娜头上。 安娜真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有些女人的脑回路就是全世界都得给她让路。 随着孔令欣的努力,继续“西施河东狮”之后,安娜在留学圈里又有了一个绰号“狐狸精”。 得罪了留学圈里两个呼风唤雨的人物,安娜自然是被整个圈子孤立的,只有江婉徽和曹鑫予不顾非议,还坚定选择和她往来。 安娜当然乐得清闲,如果没有那俩逼人总是时不时整出幺蛾子,女的总是来店里投诉她的服务质量害得她被黑心老板扣钱,男的总是要顶着那张油腻的脸来性骚扰,她就要谢天谢地了。 安娜的这点零工是没法筹够学费的,她也试图去找过其他工作,但非常无奈,中国面孔在这里所能找到的体面且待遇尚可的工作几乎等于零。 现在德国经济蒸蒸日上,各种外资引入、国家基建带动了就业增长,倒是出现了用工荒的现象,但前提是她得进厂,像犹太人和斯拉夫人一样接受黑工待遇,从早到晚卷生卷死。 临近开学,安娜愁眉苦脸,都要考虑要不回原主家算了,夹着尾巴当个乖乖富家女不好么,却意外在行李箱的夹层里发现了一笔钱,暂时可以供她度过眼下的难关,这下她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虽然以后欧洲会爆发战争,但身为东方人,只要她行事小心点,苟一苟猥琐发育,总归不至于遇上什么大问题,纳粹对华人更多采取的是无视的态度,几年后从医学院毕业,她回到国内都能横着走,谁的脸色也不看,说不定还能捞个行业开山大佬当当。 安娜虽然习惯性摆烂,总是怀疑会不会飞来炸弹把她炸没了,但她深知,只要她还活一天,就不能不为以后的生活着想。 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同时也是一个最好的时代,动乱带来了满目疮痍,打破固有秩序同时也隐藏着无限机遇,而读书是提升阶层的最好捷径,身为21世纪卷王她没有理由错过这个机会。 当然,前提是她得有那个运气,不被盟军从天而降的炸弹给炸死。嗯,这需要一个稳固可靠的地下室充当防空洞,刚好现在所住的公寓就有。安娜的心暂时放到了肚子里。 等她终于筹够了学费,秋冬季开学也如期而至,此时,柏林街头已落了一些红色的枫叶,清冷的空气宣告短暂盛夏的结束,最寒冷的季节即将来临。 安娜套上了一件棕色呢子外套,背着她特制的书包,与江婉徽和伊蕾妮道别后出门,她要去学校报到。 一路走来,确实很难看见黑发黑眸的东方面孔,更不用说,当下德国的教育政策对女性十分不友好,在希特勒的理想宏图里,女性的主场是在家庭,高校里的女学生往往只占比一成左右,像她这样的外国女性面孔更是罕见中的罕见。 所有人都不自觉多打量她几眼,又对她显得格外稚嫩的东方面孔感到疑惑,一位日耳曼男生主动上前,一脸好奇中带着友好和她攀谈:“小姑娘,你是不是迷路了?” 安娜:“……” 真的,她非常确定以及肯定,德国男人都眼瘸。 今天她特地挑了一件色调大气的外套,把头发放下来,烫成微微卷的模样,还化了个清淡的熟女妆,为的就是让自己显得成熟稳重一点,没想到还是被人误以为是小女孩。 安娜一脸生无可恋,“我是医学前期的新生,如不介意,您可以带我去报到。”她承认她是有点路痴在身上,不算大的校园愣是找不着北。 男生更加诧异了,“您看起来……”他斟酌语句,“非常年轻。” “谢谢,我19岁。”当然,即便是19岁,对于留学的医学生而言也是一个非常小的年龄,若不是原主安娜德语足够优秀,可以做到无障碍交流,她还需要特地学习两年的预科,其中就包括德语的考试。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来吧,我叫鲁道夫,是二年级的学生,比你高一级,我带你去报到。” 一路上,安娜都在迎接别人好奇的视线,已经见怪不怪了。新生有特别欢迎仪式,这是为了让他们尽快熟悉起来,鲁道夫带她去报到以后,又把她领到了礼堂。 乌泱泱的一片,一整个年级的新生大约有两三百人,女生的面孔屈指可数。护理那边女生人数应该多一些。 她居然在人群中找到了一张亚洲面孔,还是一张亚洲女性面孔,安娜忽然产生了一阵他乡遇故知的激动,鬼知道在一群金发蓝眼的男人中看见一个黑发黑眸的女孩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情。 安娜主动上前攀谈,“您好,我是今年的医学前期新生,我叫陈安娜,来自中国。” 女孩长着一张圆脸,大眼睛,皮肤白皙,原本表情还算平和,听到“中国”两个字,眼神就立刻变得冷漠起来,整个人都非常具有攻击性,“支那人?” 安娜立刻明白了她的成分。 原来是来自小日子的同学。 安娜曾经去日本旅游,非常喜欢那边的二次元文化和卡哇伊的樱花妹,但显然,眼前这位并不在她喜欢的范畴之内。 面对女孩眼中不加掩饰的敌意,她乐呵呵地笑了笑,“在我们中国,都是称日本人为日本鬼子,因为你们就像未开化的野蛮人一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东亚人什么都可以卷,什么都可以斗,互相伤害,来啊,谁怕谁。 女孩脸色顿时大变,冷冷地看着她,用恶毒的语气说:“支那贫穷又落后,我们帮助你们实现东亚共荣,帮助你们建设满洲,你们却不知好歹,不知感恩,都是因为你们的愚昧无知,我的亲人才死在了满洲,你们就应该被西方国家侵略。” 安娜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说:“死得好哈哈哈!” 女孩跳起来就和她打了起来,但她显然低估了安娜的战斗力,没到两分钟就被安娜推倒在地。 女孩打不过安娜,只好满脸愤怒地看着她。 周边已有不少人往这个方向看过来,显然,女孩子之间的撕逼其实非常吸引男生的关注。 哼,居然敢对她动手,也不打听打听她是谁。安娜人也打了,心也爽了,脸上还带着笑容,低垂眼眸观赏樱花妹的衰相,但当她留意到周围视线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副屌炸天的模样,简直就是影视作品里霸凌同学的恶毒女配。 有点不妙的样子,这才开学第一天就树立了这种形象。 她立刻调整好面部表情,调成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一边用最温柔的语气骂着“八嘎”,一边面露忧心地看着女孩,用茶里茶气的德语说:“同学,地上凉,你还是起来吧。” 樱花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快要气哭了,又凶又恨地盯着她。 这时,全场立刻变得肃静起来,一位身材健壮的中年女士缓缓走到台前,她的着装虽然朴素却极为讲究,头发梳得非常齐整,眼镜后的褐色眼睛藏着智慧,当然,那智慧的光芒也是非常凌厉迫人。 她往台下看了一眼,很快就移开了,安娜不确定是不是在看自己,在那种凌厉的注视下,只感觉不太妙,就好像自己干了坏事被人抓包了。 她听到了有人窃窃私语,“居然是索尼娅·霍迈尔教授!” “上帝啊,我听说她十分严厉,她不会是带我们这一届的吧……” “听学长说过,宁愿落入撒旦的手中也不愿意和她打交道……” 索尼娅站在台上,扫视一圈,全场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她扶了扶眼镜,低而沉稳的声音响彻整个礼堂:“我叫索尼娅·霍迈尔,擅长解剖学,你们可以从其他途径了解我的风格,从今天起,我将是你们整个医学前期生涯的导师,我不希望在解剖室里看见你们任何一个人的尸体。” 所有人:“……” 安娜左顾右盼,看见所有人的表情都凹成了不知所措的呆样。 天哪,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学前发言。 —— 喜欢多多投猪哟~ 帅哥原来是学长 索尼娅进行了一通恐吓式的发言后,没多久就离开了。 一群学生坐在礼堂里闲聊,互相认识,樱花妹虽然不待见安娜,却和其他人相处得还算愉快,安娜更是个社交恐怖分子,而且德语又优秀,各种德国人的冷笑话都信手拈来,没多久就把主要的人物都摸得透透的。 于是,整个学院的新人都知道这一届有两个东亚的女孩。 一个是中国人,叫Anna,有一个很奇怪的姓氏,另一个是日本人,叫井上惠子。虽然同样来自东亚,两人之间的关系却非常僵硬。 比较关注东亚局势的同学很快就猜到了两人产生矛盾的原因,但还是有人不解,其中一个叫海因里希的男生偷偷询问安娜:“你们都是东亚人,为什么看起来关系不大好?” 他询问原因的时候,井上惠子正在暗中狠狠地瞪了安娜一眼。 安娜耸肩,说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可以理解为一个法国人和一个德国人之间的关系,最令人讨厌的往往不是远亲,而是离你最近的无理取闹的邻居,有时候你真想绑着炸弹和他们一起去见上帝。” 海因里希瞬间理解。与此同时,他的心中也产生了对未来的期待。 嗯,在一个充斥着男性荷尔蒙的环境里,他也非常想看女孩子吵架打架。 安娜正和其他人闲聊,忽然礼堂又陷入了安静,她抬头一看,就看见一个非常眼熟的帅哥站到了台上。 那英俊迷人的模样,不是弗雷德里希又是谁。 弗雷德里希显然也看见了人群中的安娜,面带微笑朝她微微颔首,而后用清润的声音自我介绍。 安娜这才知道,他也是医学院的一份子,比她大两届,因为成绩优秀,成为了索尼娅的助教。 也就是说,以后他们有经常见面的机会。安娜很快get到了重点。 散会后,大家各走各的,弗雷德里希显然没有忘记她这位“老朋友”,省却了安娜主动勾搭的功夫,他邀请安娜一同到校外的餐馆用午餐。 无论是情感上还是经济上,安娜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医学院旁边似乎是个军官学校,周边人来人往,有好多穿着军装的学生。 安娜站在餐馆门口,认真看完告示上的提示。 看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弗雷德里希笑了笑,显然知道她经济条件不太好的事实,就主动说:“这一顿算我的。” 安娜指着告示,指了指弗雷德里希,又指了指自己,说:“从今天起,我是你妹妹。” “什么?”弗雷德里希发现自己总是跟不上她的节奏。 “是的,未满十六岁的妹妹。” 弗雷德里希认真看完告示,摇头失笑,餐馆告示里写着,没满十六岁的孩子可以享受五折优惠,显然安娜打算运用这个规则。 安娜见他不语,不禁撅嘴控诉:“难道我不像十五岁的小女孩吗?” 她的脸长得嫩,表演起无辜的女孩子来毫无违和感。嗯,她相信,以德国人的眼瞎程度,她完全有可能拿下这个诱人的折扣。 她总算体会到了幼齿的美妙,可以毫无负担蹭吃蹭喝。她有灵活的底线,嗐,和吃吃喝喝相比,钓男人算个屁。 弗雷德里希皱眉,委婉说道:“可我爸妈,似乎很难生出黑发黑眸的妹妹。” 安娜睁眼说瞎话:“严谨的德国人,这个世界上还有还存在一种情况,那叫基因突变,高贵的雅利安基因变成我这漂亮的模样,这不过分吧?” 弗雷德里希:“……” 眼看她坚持,弗雷德里希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仍旧是同意了她的主意。 餐馆里坐满了军官学校的学生,乌泱泱的一片,整齐的军装,看起来颇有压迫感,弗雷德里希把她带到了一个角落,把菜单拿给她点单。 安娜依照他的推荐,点了一份苹果派,一根香肠,几块面包和一杯黑啤。 她这中国胃显然不打算屈居于德国菜的淫威下,尽管这家餐馆用料都很实在,做得还蛮不错,安娜还是没能吃完,戳了戳餐盘里剩下的食物,撑着脑袋看弗雷德里希用餐。 和同龄人相比,弗雷德里希向来表现沉稳淡然,不骄不躁,这也是他被要求苛刻的索尼娅看重的原因,但在这样毫无掩饰的注视下,也渐渐觉得棘手起来,颇有些无奈,只好放下餐叉和她闲聊起来,以避免越来越尴尬的气氛。 “这些学生都是隔壁军官学校的,我的哥哥在这所学校里有一份职务,所以我比较了解他们的情况。虽说普鲁士向来军纪严明,但……” 他顿了顿,隐晦地看了一眼四周,继续道,“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最好不要落单出行,也不要去太过隐蔽的地方。” 这些学生看起来确实是帅气十足,气质里尚有清澈的愚蠢,但日后九成九是纳粹军官的命,不是在杀人就是被人杀,安娜才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 不说这群人在希特勒的洗脑下种族歧视观念已经深入骨髓,就算是正常交往,鬼知道要是处不来提分手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安娜是好色,但她更惜命。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一顿午餐结束,餐馆的老板亲自来结账。 他是个啤酒肚红脸大叔,还不等安娜戏精上线表演一番,他就粗着嗓子大喊:“弗雷德里希,你为什么要给一个小姑娘点黑啤,你应该给她点牛奶,天哪,她看起来好小,还不到十二岁吧!瞧这可怜的姑娘!我给她打三折吧!” 安娜:“……” 就真的很离谱。 虽然老板的折扣非常诱人,但安娜还是有种把餐盘扣在他头上的冲动。 特么的她虽然身量娇小但那是相对德国人而言啊,一米六七的身高一点也不矮好吗,而且胸是胸屁股是屁股啊!脸庞虽然稍显稚嫩,但一看就有一种将熟未熟的妩媚,一看就是向着成熟发育的女子。 德国男人,一个个的,都祖传眼瞎。她更加坚信这一点。 等老板走后,安娜咬牙切齿,把餐盘切得吱吱作响。 弗雷德里希忍不住笑出声,看见她恶狠狠的眼神,他止住了笑意,出言宽慰:“老板的眼神不太好,你虽然看起来显小,但绝对不会如此夸张。” 弗雷德里希又和安娜说了学习上的注意事项, 他说必修课大概有病理学、药理学、微生物和卫生学、局部解剖学、病理生理学、内科学、外科学、妇产科学、儿科学、神经精神病学、眼科学、耳鼻喉科学、皮肤性病学和法医学……安娜听到这一连串的词汇,就有一种要晕过去的感觉。 安娜瞬间理解了那句话:劝人学医天打雷劈,专业选得好天天赛高考。她现在只想收拾收拾跑路回去当千金大小姐,好好经营富婆的事业。 偏偏弗雷德里希还在凡尔赛,安慰道:“医学前期所学知识比较浅显,非常容易,临床后期的难度才会陡然大增,你先不要灰心,以后有不懂的问题都可以询问我,我会尽力为你解释。” 安娜:“……” 安娜一下子趴在桌子上,瘫成了一个生无可恋的咸鱼饼。 虽然得到了学霸带着飞的友好指示,但却觉得未来前途无亮是怎么回事。 德国的下课时间很快到来,也就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就散学了。 安娜领取了很多价比天高的课本,以及几套用作特殊场合的制服,通通放进书包里,以龟速挪着回家。 但她是个路痴,这里的路段又七拐八拐不成样子,柏林的建筑风格还都长一样,严谨又无趣,实用性极强但千篇一律,很快她就迷路了。 她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处,思考人生。 她记得,好像刚刚才来过这里,不止两次。 “唉,怎么又绕回原地啦!累了!毁灭吧,赶紧的!”她干脆放弃挣扎,蹲在路边,愁眉苦脸,托腮看着随风飘舞的落叶。 一位年轻的女士恰好路过这里。 她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蹲在路边,皱着眉头,苦大仇深,背后还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就像是乌龟在背着她沉重的壳,顿时觉得有点好笑也有点可怜。 女士靠近她,蹲下身子直视她的眼睛,柔声细语:“可爱的小姑娘,你怎么了?你爸妈呢?” 安娜抬起头,看见了一张美到冒泡的脸,金色的卷发泛着阳光的色泽,碧绿的眼睛犹如春泉,只是脸色有点不健康的苍白,神情略显忧郁和疲倦。 她这个老色胚差点就没忍住蹭上去“姐姐贴贴”。 虽然这位美女的话槽点满满,似乎把她当做了无家可归的小女孩,但想到那对不靠谱的夫妻,安娜更加愁眉苦脸:“我爸妈把我丢了,他们一准在策划去哪里旅游,自己的女儿死活不管。” 美女摸了摸她的头,微笑着说道:“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安娜报了一个地址。 一路上,美女都在教她怎么辩识路段,非常有耐心。 送到目的地,安娜厚着脸皮臭不要脸冒充小孩,要和漂亮姐姐贴贴,美女也没有拒绝她的心愿,安娜欢呼一声就把头埋进了她博大的胸怀里。 软乎乎的,全身上下都香香的美女。 安娜快要幸福晕了,急忙询问她的名字,美女回答:“我叫汉娜。” 安娜又臭不要脸地攀关系,“我叫安娜,你叫汉娜。姐姐,我们的相遇一定是上帝的安排。” 她守在门口,呆呆地看着美女离开,然后后知后觉,她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哎呀,抓住美女的心就要抓住她的胃,我怎么没把刚做老婆饼给她!”安娜跳脚,一脸懊丧。 —— 喜欢请投喂~ 淑女不应该做出的举动 安娜的留学生涯总算是开始步入正轨。 她和王老板提出了兼职的需求,毫不意外,本就不多的薪水又被砍掉了一大半。 幸好这个时代柏林的物价水平还算可以,加上她也能借机在中餐馆蹭点吃喝,否则辛辛苦苦打份工都养不活自己,她能直接和黑心老板battle,让他知道什么叫整顿职场。 在开学前,她励志要好好学习,争取回国混个开山大佬的头衔乱杀一通,但真正学起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对于一个摆脱了校园生活的社畜来说,想要静心静气、集中精力去应对枯燥乏味的课堂和考试究竟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光是应对走神看帅哥美女这事,她就已经废了很大的劲了。 没多久她就彻底摆烂了。 总归脑子不至于太笨,加上人美嘴甜,总是厚着脸皮凑到老师面前刷存在感,分享一些经过改良的中式点心,老师们出于关爱智障孩子的原因,以及不可明说的吃人嘴短,勉勉强强让她的成绩保持在中等的水平。 如此,安娜也心满意足了,不堕落到与吊车尾为伍是她最后的倔强,毕竟她也是曾经的一代卷王。 唯有解剖学这门课,安娜是真心没辙。 索尼娅软硬不吃,要求严苛,嘴巴又毒又辣,能噎死个人,别说是她这种混日子的,就是那些勤勤恳恳的学生都不一定能获得合格。 但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索尼娅似乎格外“关照”她,每次课堂几乎都会点到她的名字,这让安娜压力山大,连带着看弗雷德里希这张帅气的脸都觉得不满起来。 她根本不想反思是不是自己混吃等死的原因,开始无理取闹,质问弗雷德里希:“是不是因为你,所以索尼娅才针对我,是不是?” 她的脑海里已经幻想出索尼娅化身恶毒婆婆,想要拆散她和弗雷德里希的情境,她发誓,无论什么情况都不会放弃追求优质的帅哥。 除非索尼娅给她的试卷和论文都打上优秀。 那么,她将摸着良心发誓,她会立马把弗雷德里希踹到火星。 和绩点比起来,男人算个屁。 面对她蛮横无理的质问,弗雷德里希哭笑不得,“索尼娅虽然严苛刻板,但她是一位品德高尚的老师,从不因为个人情感做出幼稚的报复行为。” 安娜瘫在桌子上,像一块咸鱼饼,把嘴撅得老高,显然是不满意他这种和稀泥的说法。 直到听到弗雷德里希无奈的声音,答应给她的作业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笑容才重新回到她脸上。 嗯,索尼娅布置的局部人体骨骼图就交给他啦!不仅如此,安娜还要督促他做得隐蔽一点,毕竟索尼娅那双眼睛可不是摆设,万一被发现作弊那就糟糕了。 也不管弗雷德里希有没有接受她的追求,激动的安娜直接跑到人家面前,跳到凳子上亲了亲他的脸颊。 这是一个轻到近乎无的吻,就像冬日一抹易逝的阳光轻柔落在脸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就已经结束了这场心血来潮的特殊行动。 看见青年呆滞的模样,安娜哈哈一笑,顺势薅了薅他的金色头发。 她又跑回原位,双手托腮,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为了赞扬你的互助美德,这是一点小小的回报。” 青年脸上的微笑变得不自然起来,脸颊微微泛红,正襟危坐,如临大敌,竭尽全力保持肃然的神情,“但是你没有询问过我的意见,没有询问过我需不需要这份回报。” 他想让她明白,这种行为是不被认可的,显得轻佻,一位淑女不应该有这种无礼的举动。 安娜才不管他绷着的脸色,捧着脸笑嘻嘻,大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想拒绝超级无敌可爱的美少女吧!” 依照正常情况,弗雷德里希的教养不允许他做出一些粗鲁的举动,尤其是对女士,但或许是她笑得过分灿烂,半点也不在意他的感受,调戏他的模样贱兮兮的同时又可爱得像一只晒太阳的猫,他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他想看看这张漂亮的脸蛋背后是不是藏着一只猫,却捏到了细腻温润的触感,迎着女孩眸光里的盈盈笑意,他立刻像触电般缩回了手。 他掩饰自己的失态,说:“现在天黑得很快,我送你回家。” 安娜还是在笑。 真的,她没想到这样一位受到欢迎的“校园王子”居然还是个纯爱战士。 弗雷德里希显然明白她在笑什么,她是个惯会揣测人心的东方女巫,她将一举一动都摆在明面上,就是不怕别人的“知道”,也不在意别人是否会因此尴尬,她只顾自己的快活。 在他变得恼羞成怒之前,安娜终于停止了放肆的笑,允许他暂时逃避,“好吧,骑士大人,美丽的女王陛下允许你送她回家。” 一路上,安娜故意把步子放得很慢。弗雷德里希也明白她的意图,却仍旧选择配合她。 到了公寓,安娜在进屋之前,笑嘻嘻地问他:“弗雷德里希,你觉得空气冷吗?” 弗雷德里希摇了摇头,他的表述十分严谨科学:“现在不冷,冬天来了后会越来越冷。” “但是我觉得,秋天的风真是好冷啊。” 她说完这句话,立刻就扎进了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埋在他怀里深深呼吸,在他未反应过来之前立刻跳回来。 仿佛兔子一样不可捉摸,他永远也猜不透她下一步的举动。 弗雷德里希只看到她一路跳进屋子的背影,还听到了她清脆的笑声。 “有了弗雷德里希温暖的怀抱,我再也不怕冷啦!” 弗雷德里希的局部人体骨骼图画得非常优秀,他模仿安娜的绘图习惯,并结合了她的易错知识点,故意留下一些失误,任安娜看了,都觉得这是她亲手画的。 她稍作调整,信心满满地把作业交到了索尼娅手中,以为事情到此结束,她将有一段的自由时间。 第二天,就被索尼娅叫到了办公室。 索尼娅眯着眼睛看她,“这是你画的?” 安娜面不改色,“当然!” “撒谎!” 知道这位老师的疯狂程度,安娜不知道她掌控了什么证据,不肯承认,但再也不敢否认,只好闭嘴。她怕明天躺在解剖台上的是她自己。 索尼娅点了根烟,嗓音略微嘶哑,“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 安娜仍旧不说话,但她眼中不怕死一样的好奇早已出卖了她。 “你过来。” 安娜乖乖靠近。 索尼娅抖了抖烟灰,“这幅图太完美了。” “明明有很多失误!”这是她最满意的杰作!她以为自己的伪装足够好,弗雷德里希交到她手里的时候,她还特意改了一些原本正确的地方,以符合她平平无奇的人设。 “就是因为有太多失误。”索尼娅眯着眼睛看着她,“你们中国有句话,大致的意思是画了一条蛇,又把脚加上去,你的作业不可能不求助弗雷德里希,但依然出现那么多失误,只能证明你是故意的,你在用微小的失误掩饰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作弊。” 安娜真的要给她跪了,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真的,索尼娅不去做侦探和明星公关可惜了。 就这样,安娜喜提人体全身骨骼图绘制任务。 回到教室,她哇的一声就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撕心裂肺,寸草不生。 偶然瞥见井上惠子脸上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的笑,安娜抹了抹并不是很明显的眼泪,把小日子摁在桌子上酱酱酿酿了一番,直到成功把东亚的邻居欺负到哭,心情终于好多了。 看见小日子不开心,安娜就开心了。 从此以后,她发现了一个很解压的方式,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安娜哭完了,又去找弗雷德里希的茬。 弗雷德里希无奈了,这真是百口莫辩。 安娜哭唧唧,控诉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别额外修改?” “我以为……”他斟酌语句,“你可能不太乐意修改。”他几乎是把整个任务都揽了下来,可以说是把饭都喂到了安娜嘴里。他预料到了索尼娅的反应,也结合了安娜的性格特点,唯独没料到她真的有那份心思去修改,反而留下更多痕迹让索尼娅发现。 安娜哭得更绝望了,比起被发现作弊,她更不能忍受的是自己的愚蠢,弄巧成拙,画蛇添足,她真是把这两个成语演绎得淋漓尽致。 更糟糕的是,这一次,弗雷德里希这个外挂基本上是废了,再顶风作案,估计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躺在解剖台上。 她必须跪着走完剩下的路。 索尼娅这个大变态,这可是个拿着放大镜查看作业的女人啊! —— 喜欢请投猪猪哟~ 得不到他的心就推倒他的人 好长一段时间,安娜都在盼着那位美女再次出现,但现实让她失望,自从那次以后她再也没有看见漂亮姐姐。 但生活就是这样,心心念念的事情说不定就会在不经意的瞬间实现,这天放学,在熟悉的街道,她又遇见了汉娜。 这次汉娜不是一个人,她的身旁还跟着一个青年,瘦削的身姿,棕色的头发,英俊的面容苍白得过分,浑身上下流露出一种忧郁的气质,同时看起来也十分具有才华。 安娜看着两人漫步在枫叶满地的街头,竟觉得有种奇异的岁月静好。 他们身上的忧郁和才华似乎是互相点染的,分开的时候,会给人一种支离破碎的苍白感,但当他们走到一起,这种忧郁和苍白就会化作心照不宣的默契和从容,仿佛彼此依靠就能走过漫长岁月。 安娜也算是混迹情场的老手,她很难相信会有人将另一个人视作生命一样去爱护,至少她遇到的案例很少。 她相信荷尔蒙爆发的激情却不相信永恒的真爱,她见多了貌合神离的模范夫妻,一看就知道那些人心里的弯弯绕绕,但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对的情况,超出了一般的伴侣。 唔,漂亮姐姐已经心有所属,不知是该失落还是该祝福。 安娜瘪了瘪嘴,闻到了恋爱的酸臭味,这让她有点不爽,弗雷德里希那个家伙也太难追了,确认关系倒还在其次,安娜不玩这些虚的,但他明明心动得不得了却连小手都不肯给她拉一拉,她好孤独寂寞冷。 她蹲在街边,托着下巴发呆,虽然很喜欢和漂亮姐姐贴贴,但这个时候去打扰别人是不大好。 但嫉妒使她面目全非,她好想在别人的爱河里尿尿啊。她的心在撕扯中挣扎。 汉娜很快发现了愁眉苦脸的女孩。 嗯,那张精致的脸比上次更加纠结了,都皱成了一团,脑袋拉耸着,像一只无精打采的猫。 汉娜向身旁的男伴说了声抱歉,“扎克,我失陪一下。” 青年微笑着点头,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缱绻,温柔又深情。 汉娜走到安娜面前,摸了摸她的头发。 “小姑娘,你又迷路了吗?” 安娜注意到那个青年的目光,他正皱着眉头,神情似乎对她不太满意,仿佛在谴责她破坏了他的约会。 看见他满眼的戒备,安娜更加不爽,于是她把头埋进了漂亮姐姐的胸怀里,像只猫一样发出吭吭唧唧的声音,余光瞥见那青年的脸色变得乌云密布,醋意大发,安娜趁机对他做了个鬼脸。 那棕发青年的脸色完全臭了,他沉不住气,连忙走上前,把八爪鱼一样的安娜从女伴的怀里掏出来。 “汉娜,天色已晚,让可怜的小姑娘回家吧,她的父母需要她,就像我需要你一样。” 他的声音温柔似水,忧郁的眼神认真凝视一个人的时候,显得十分多情,汉娜脸颊一红,瞪了他一眼,“扎克,当着小朋友的面,不要说这种话。” 安娜心安理得装嫩,毫无压力。 趁着漂亮姐姐不注意,安娜暗中翻了个白眼,这男人果然是个绿茶。 她不甘示弱,又把青年挤了出去,揽着汉娜的手臂摇啊摇,“漂亮姐姐,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今天我又迷路了,你送我回家吧!” 棕发青年的脸果然更加难看了,安娜心情舒爽,揽着汉娜的手臂向前进。 那青年还想跟着,汉娜对安娜说了声抱歉,又把人拉到了角落里说了一通什么,最终,在青年哀怨的眼神中,安娜美滋滋地怀抱美人而归,把忧郁的青年丢在了一边。 路上,安娜旁敲侧击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只看到了汉娜黯然的眼神,“我们的相爱不被允许。” “为什么?”安娜皱着眉头,虽然她不太喜欢那个男绿茶,但不得不承认他还算是个难得的有情郎。 她在脑海里思考应该如何运用她聪明的大脑,复杂的情史,去帮助一个陷入苦恋的女人解决她的精神危机。 汉娜沉默了一段时间,才涩然道:“他是个犹太人。”她实在是心情苦闷,却无法和身边的人倾诉,所以才和一个孩子说这些。 在1937年的德国,“犹太人”这几个字足以杀死N多场恋爱。 原来又是一个爱情悲剧,这下安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别说是她的家庭反对,就是安娜也不希望她去坚守一段如此艰难无望的恋情。 在这个时代,除非两人义无反顾跑出纳粹统治的范围,否则十有九悲。 两人沉默着走完了这段路。 汉娜温柔地看着她,轻声说:“你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我是个懦弱的女人,我没有勇气直面我的感情,只能藏头露尾,在阴暗的角落埋藏我无处安放的心。” 安娜点了点头,“当然,我始终相信,爱本身没有。” 见汉娜要离开,安娜赶紧把她拦下,蹭蹭蹭跑进屋里,将一盒巧克力曲奇拿出来送给她。 “甜点能增加人的幸福感哦。”安娜眨巴着大眼睛。 汉娜尝了一口后果然很喜欢,忧郁的眼神绽放出喜悦的光彩。 “非常美味的点心,我的下午茶有着落了!” 一天后。 安娜痛苦地发现,她的身边真的到处都弥漫着恋爱的酸臭味。 江婉徽这个保守的闷葫芦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居然一声不响的就坠入了爱河,对象正是律政才子曹鑫予。 看着江婉徽脸上洋溢着的春光,安娜更加痛苦了。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死追弗雷德里希追了那么久,那货连手都不让她碰一下,比清朝的裹脚闺秀还保守,碰一下就和要了他的命似的。 谁能料到一声不吭的江婉徽居然率先攻陷了爱情这座堡垒。 “这不公平!我认认真真答卷,凭什么是这个结果,我不服!” 安娜悲愤地哀嚎一声,把江婉徽抓过来审讯一番,逼问她的恋爱技巧。 她觉得自己的方向可能有点问题,不太符合这个时代的需求,可能这个时代的男人喜欢相对保守的那一类,嗯,她要好好填充恋爱技巧的空白。毕竟她是个恋爱小达人啊,怎么能就此认输。 江婉徽红着脸,眼神躲闪,并不敢和她对视,支支吾吾的,“就,和他聊学习上的事情……就这样了。” “谁先告白的?” 江婉徽一脸诧异,很是不解,“这种事,难道还会有女孩子主动吗?” 安娜面无表情:“……我就是主动的那一个。” 江婉徽连忙找补:“抱歉,我认为可能男孩子主动的情况比较多,不不,我的意思是,现在是新社会,女孩子也可以主动,毕竟女追男隔层纱……” 她越说越乱,安娜生无可恋脸,瘫在桌上变成了咸鱼饼,“别说了,别说了。”悲愤了两分钟,她又恢复了斗志,两眼放光盯着江婉徽,“除了学习呢,你还有哪些方法?” 江婉徽老老实实摇头,“没了。” “真没了?”安娜怀疑。她实在不能相信靠学习就能聊出爱情。 “真没了,我们的感情很简单,我们只是聊学业,聊理想,聊未来,我们有共同的志向。”江婉徽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极为柔和,眼睛里闪烁着温暖的微光。 安娜托着腮,思考走江婉徽的路线的可能性。 这似乎是弗雷德里希会喜欢的路线,毕竟他是个非常认真的人,无论是对待学业还是对待感情都是如此,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亲和温润,内里的底色却是严肃的。 如果走这个路线,以后她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戒掉不良嗜好,努力变成一个学霸。 要在学业上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尊重师长,不要欺负…咳,不要和同学起冲突,包容井上惠子这种傻逼。 还要努力提升精神境界,变成一个高雅知性、充满智慧的淑女和才女,才配和弗雷德里希成为精神上的伴侣。 最后她决定,“爷会了,明天就去推倒他!” 安娜猛然站了起来,振臂高呼。 “既然无法从精神上征服他,那就从身体上占有他!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爱情会有的,男人也会有的,陈安娜,加油,你可以的!” 她已经想好要怎么把弗雷德里希酱酱酿酿了,她会很多花样,保证不重样,就算弗雷德里希精神很抗拒身体也会很诚实。 一转头,就看见了江婉徽惊恐的神情。 她连忙收起满脑子的废料思想,向江婉徽道歉:“我说玩笑的,你别当真。” 江婉徽早已接受了她是个“渣女”的事实,面对她惊世骇俗的言论倒没有表现得很惊讶,她只是一脸纠结,张了张嘴,最后说道: “安娜,在德国,违背男性的意愿强行实施猥亵行为算什么罪?为了得到一个男人的身子,你打算坐多久的牢?德国的牢饭都是硬梆梆的黑面包和馊掉的泔水,监狱里到处都是不洗澡不刷牙的犯人,你能忍受多少天?” 江婉徽是有点劝降的本事在身上的。 安娜亢奋的电子牛牛立马萎了。 —— 喜欢请投猪猪~ 她捧着花束落到他怀里 几天后,曹鑫予生日,邀请江婉徽和安娜一同庆生,安娜不想当电灯泡,十动然拒,但江婉徽是第一次参加这么正式的约会,实在紧张害羞得不得了,未免她还没出门就晕倒,安娜只好跟着她蹭吃蹭喝。 曹鑫予家境富裕,是个名副其实的公子哥,这次的生日宴特地提前两个星期预约,选在了一家高档德餐厅。 安娜不想让江婉徽落了下风,特意帮她精心打扮了一番,直到天色将黑两人才出门。 “我这样穿,没关系吧?”到了门口,江婉徽紧张兮兮地看着安娜。 安娜帮她选了一件温柔的旗袍,闻言知道她的紧张,直接把她推了进去,“安啦安啦,什么都没漏,好看的!一个男人而已,瞧瞧你这点出息,男人还会比微积分更难搞定吗?” 江婉徽终于放松了紧张感,忍不住笑出声,“真要比,那还是微积分简单。” 学神的世界,安娜看不懂,但她大受震感。或许这就是智商碾压吧,安娜简直羡慕哭了,她快要被索尼娅折磨疯了。 曹鑫予已经在里边等候,看见两人,连忙起身到门口相迎。 他们来得不算晚,餐厅里人还不很多,灯线昏黄,装饰富有意趣,还有乐队在演奏乐曲,不像是正宗的德国餐厅,反倒有法国餐厅浪漫的情调。 安娜“哇哦”了一声,对曹鑫予的大手笔啧啧称奇。 要知道,希特勒上台后,对德国国内非必要的享乐项目都砍掉了不少,更是不允许法国奢侈品进来赚外汇,这种格调的餐厅能存在,背景也不会简单,价格想必也是十分昂贵的。 安娜心安理得坐下来享受,江婉徽则有些不好意思,曹鑫予让她不要有心理负担。 看见菜单,安娜就知道这果然是一家挂着德国菜旗号的法餐厅,德国的传统菜能有这么丰富,她把头拧下来当球踢。 安娜是个享受家,她看中了一瓶香槟,口感极好,顺滑如同绸缎,她在上辈子只喝过一次就念念不忘,但菜单上的价格着实让人望而却步,她也没敢狮子大开口让江婉徽难做人。 三人点了一些食物,曹鑫予点了瓶红酒,却不允许安娜喝,“你还小,不能喝酒。” 安娜哪里能接受,不满:“我都成年了,我是个酒桶,我千杯不醉!” 在她的强烈抗议下,江婉徽只好给她倒了一杯。 吃饱喝足,安娜有些醉意,略微靠在软椅上。 这时,餐厅开始热闹了起来,衣香鬓影,暗香浮动,靡靡之音响起,纸醉金迷不过如此。 安娜突然有些诧异,她问曹鑫予:“这种餐厅华人能订到吗?” 华人在这里虽不至于像犹太人一样人人喊打,但作为东方人种,某些无形的壁垒还是存在的,比如说纳粹会限制他们去一些象征身份和地位的地方。 曹鑫予笑道:“我找德国的同学用了一些方法才得以进来,不过话说回来,近期纳粹和中国的关系还不错,进口矿石原料,出口军火生意,样样都是合作,所以对华人还算友好。” 安娜扁了扁嘴,哼了一声,“现在是蜜月期,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尤其是德日意成立轴心国以后,和东边的小小日子狼狈为奸,那才是在德华人比较难受的时候。这么一想,安娜觉得明天该揍一揍井上惠子了。 酒过三巡,安娜再也不想再当一个闪亮亮的电灯泡,平白被他们喂一嘴的狗粮,于是提出想要离开一会儿,“外边的河景很不错,我出去吹吹风,你们先吃。” 她选了一个僻静的位置,边喝酒边吹风,让贝多芬的曲目宛若月光流淌在耳边,顺便婉拒了一些人的邀约。 她的异域风情极具东方神秘色彩,确实是会吸引一些西方人的关注。美是超越阶级种族,超越某些概念而存在的,就算他们再以高贵的雅利安血统自居,嘴上说什么不与日耳曼人之外的人通婚杂交,身体上却很忠诚于原始的视觉欲望。 被拒绝的男人也不恼火,只是微笑着离开,祝福她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安娜为这家餐厅的平均素质点了个赞。虽然不知道这些男人都是什么成分,可能加入纳粹的也不少,但在战争爆发前,个个都还算是衣冠楚楚的文明人。 她刚作出好评,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密斯陈,你也在这里!” 安娜眯着眼睛看声音来源,中等个子的华人,梳着三分油头,穿着西装革履,还算端正的面孔是油腻而不自知的笑容,不是纠缠她已久的洪瑞平又是谁。 看见了脏东西,真是晦气,这么美妙的夜晚都被毁了。 安娜偷偷翻了个白眼,打算假装听不见看不见。 奈何洪瑞平对她念念不忘,又因为安娜的学业两人减少了见面的机会,这次看见她,自然是没有那么容易就离开。 男人拿了一杯酒,自以为风度翩翩走到她面前。 “美丽的女士,可否允许我和你一同享受这美妙的夜晚?” 傻逼,别逼老娘扇你。 安娜酒喝得有点多,她发现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脾气。 她冷冷看着他,并不理会。 洪瑞平依然喋喋不休,又是摆阔,对侍者呼来喝去,全然拿这里当成在国内一样为所欲为,总归想让她看一看自己的实力。 为了显摆浪漫,这大冷天的,他竟然不知从何处带回了一大束鲜花,直接送到了安娜怀里,还高声叫嚷:“最美丽的鲜花,应该送给今晚最美丽的女孩。” 河岸边也有不少人在用餐,他的高调行为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很多人都在用好奇的、异样的眼光看向这边。 安娜甚至听到了窃窃私语,包含“中国”“支那人”“黄种人”的字样,总之平价很不好。 安娜不怕出名,但害怕和傻逼一起捆绑出名。自己的国家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就开始在异国他乡显摆,和傻逼暴发户又有什么区别,平白让人看不起罢了。 安娜不想被人查询精神状态,不由得提醒他:“我们在国外,还是别那么高调。” 洪瑞平不以为然,“这有什么,我有钱,他们管得着吗?” 面对这样一个让人心烦的傻逼,安娜决定宰他一笔。 她斜靠在座椅上,睨着洪瑞平,目光高傲中带着挑衅,发出娇滴滴的声音:“洪先生,你我素不相识,你何必做这些事?” 见惯了她的冷脸,此时突然被搭理,洪瑞平心中喜悦,笑容满面,“不认识就多接触,接触多了就认识了。” 安扇动浓密的睫毛,眉间微蹙,“我朋友今天生日,我也没有什么礼物送给他,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如果我能像洪先生一样有本事,那该多好。” “这有什么困难,亲爱的,你想送什么礼物?” 安娜抬起眸子看着他,“真的可以吗?” 洪瑞平早已喜不自禁,“可以!” 安娜立刻拿起菜单,指了指室内江婉徽那桌,告诉身旁的侍者:“请来两瓶黑钻香槟,一瓶送到我这里,一瓶送给那桌子的先生和女士,告诉他们,今天全场消费由洪公子买单。” “好的女士,请您稍等。” 侍者连忙回应,心中早已笑得乐开了花,今天开了这两瓶酒就是好大一笔收入。 洪瑞平听到“黑钻香槟”这个词,脸色抽了抽。 他家里是有权有钱,但家教严格,对于他的花销也是控制得厉害,以避免他出国在外沾上吃喝嫖赌的恶习,这两瓶黑钻香槟对他而言也是很大的一笔支出,可以说掏空了他未来几个月的积蓄,更何况他还有两个情人要养。 但既然夸下海口,就不能让佳人瞧不起,他咬咬牙,笑道:“以后你若喜欢,我们可以经常来这里吃饭。” 安娜笑得眉眼弯弯,“谢谢洪先生,感谢您的慷慨大方。” 令她开心的是,洪瑞平付了钱以后就有事提前离开了,没能再恶心她。 江婉徽和曹鑫予拿到黑钻香槟后有些不明所以,特地跑出来询问她怎么回事,安娜略做解释,只迎来两人不赞同的目光。 她年纪小,仍是一团孩子气,本是该好好教育一顿,曹鑫予却不好批评她,江婉徽就不会那么客气,“安娜,他们纨绔子弟的便宜岂是那么好占的,我们看看能不能把香槟退了吧,把钱还给他。” 安娜睁大了眼睛,把酒抱在怀里,“退?为什么退?我凭本事挣来的为什么还给他?” 看见她满脸通红、两眼盈润的模样,江婉徽扶额,“你真是喝糊涂了!就知道不能放任你一个人,准会出事!” 安娜撅嘴不满,“我才没有喝多,我是个乖宝宝,才没有闹事,是他闹事,丢中国人的脸,我给他点颜色看看怎么了,这叫替天行道。” 江婉徽叫来侍者,侍者说不能退单,她只好和曹鑫予商量着该怎么解决,最后曹鑫予决定亲自付下这笔钱,以后找机会把钱还给洪瑞平,让他不要找安娜的麻烦。 江婉徽看着曹鑫予苦笑:“给你添麻烦了,以后我挣了钱再还你。” 曹鑫予是个宽厚的绅士,微笑着安慰她:“今天说好了我请,这笔钱自然也被我考虑在内,你不必多心。” 两人要把醉鬼带回家,但是安娜是个穷鬼,她还记得她有一束花没拿,虽然送花的人是恶心的,但花是无罪的。 她把花捞到了怀里,紧紧抱着香槟,跌跌撞撞往前走。 她寻思着,这大冷天的,现在也没有很高明的栽培技术,这花肯定不便宜,于是她决定,得把花卖出去。 这是个高档餐厅,有钱人不少,她随便停在一张桌子面前,也没看清这桌子的客人到底是男是女,就把花捧在胸前,露出盈盈笑意,“女士们先生们买束花吧!” 然后她听到了低沉而冷的声音,有些耳熟,宛若冬日的月光流淌而过:“Anna。” “我不是Anna。”安娜摇了摇头,继续吵吵嚷嚷,“我是卖花朵的小女孩,先生买束花吧!买束花吧!买束花吧!” “看清楚我是谁,你的承诺。” 安娜迷迷糊糊抬起头来,撞进了一双冰蓝色的眼睛,深沉似海。 她打了个激灵。 然后白眼一翻就不省人事,直接倒进了费多尔的怀里。 费多尔下意识接住了她,她的花落在了他的身旁,那瓶昂贵的香槟也险些掉落在地,费多尔及时捞了一把才幸免于难。 他看见了女孩紧闭眼睛的模样,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白皙的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她的脸颊因为酒精而染上了两抹红晕,如同夏日天边的晚霞。 晚风吹过,她绵长的气息软软地吹在他的军装上,似有若无。 她轻得像是一片云,也纯净得像是一片云,但她的所作所为和她的外表何其相悖。 这件事也就发生在瞬息之间,江婉徽和曹鑫予赶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安娜倒在一个军官的怀里不省人事的模样,吓了一大跳,连忙把安娜接过来,并用德语道歉。 费多尔把安娜送到了江婉徽的怀里,冷淡地说:“看好她,别让她出来惹事。” 江婉徽这才发现是那位帮过她们的军官,不免又是一番感谢。 安娜被江婉徽扶着走,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手里的香槟不见了,不禁瘪嘴哭唧唧。 “我的酒呢?” 江婉徽冷着脸,“还回去了。” “真还回去了?” “还能有假!呵,千杯不醉,我信了你的邪!” “呜呜呜把我的酒还给我!” 见她发酒疯,江婉徽只好返回拿酒。 买都买了,不拿还能怎么办。 安娜跟在她身后,也不在意费多尔,直接从桌子上夺走了那瓶酒,心满意足抱在怀里,满足的表情如同一只猫得到了小鱼干。 隐约察觉前面是个德国男人,她恶人先告状,用德语对费多尔说:“这是我的,你无耻,居然想抢我的东西。” “抱歉,抱歉。”江婉徽连忙向费多尔道歉,实在受不了她,咬牙切齿把她拉走,“赶紧走吧你!” 安娜一路骂骂咧咧走了。 等她走后,费多尔静坐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看着流淌的河水。 时间已经很晚了,餐厅里已是人影散乱,他才起身离开。 侍者过来结账,提醒他:“上尉阁下,您还有一束花没有拿。” 他理了理帽檐,把军帽端正,“不是我的。” 从归属上说,这花也不是她的,是一个中国男人的。 侍者点了点头,“好的,我会处理好这束花。” 侍者拿起花就要走。 正在这时,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她捧着花脸颊通红落入他怀里的模样,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出声:“等等。” 他惊讶于自己的反应,把花拿在手里,纠结片刻,还是带走了。 他觉得,自己似乎无法忍受这束花落入垃圾桶的模样。 —— 喜欢请投猪猪~ 弗雷德里希,你会帮助我的是吗 弗雷德里希一进来就看见安娜在欺负井上惠子。 他握着门把手,略作思索了两秒钟。 按照他受到的教育,以及他身为导师助教的职责,他应该制止一个女孩欺负另一个女孩,劝导她们和谐相处。 但是他还是选择遵照本能的求生欲,把门关上了,他有一种预感,一旦打扰到安娜的好事,那么接下来迎接他的将不会是什么好事。 比起牺牲自己,那还是牺牲别人吧。 愿上帝原谅他的选择。 正直的青年弗雷德里希如是想。 安娜把小日子同学按在桌子上恐吓了一顿,逼迫井上惠子给她写作业,井上惠子虽然气愤不过,但面对安娜的淫威却不得不屈服,只能憋着一口气给她做作业。 来自日本的同学,卷起来也是相当厉害的,她的作业质量和工匠精神,安娜很放心。 安娜并不觉得自己是在霸凌同学,相反,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 嘛,小日子被军国主义洗脑了,居然认为侵略他国是正确的,这样不好,不好,安娜身为她的同学,本着帮助同学树立正确三观的精神,自然是要身体力行,让惠子同学明白什么叫独裁,什么叫军国,什么叫霸权主义,只有经历切肤之痛,她才能深刻地认清军国主义是错误的。 把烦人的作业外包出去,她的周末将完美无缺。 她把电子木鱼敲得咚咚响,为自己的善举点了个赞,吹着口哨,推开门的时候顿时神清气爽,只觉得昨晚的酒气和疲倦都消散了。 虽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但今天一早醒来看见江婉徽满脸铁青的模样,就知道事情好像不太妙,她都快要好奇死了,但又不敢多问。 她哪里知道,昨晚她撒酒疯,江婉徽被坑惨了,有气撒不出,又不好增加她的心理压力,只好把这件事埋在心里,自己生闷气。 若是安娜知道他们把钱还给了洪瑞平,高低也要撕破脸皮亲自打上门去讨回那笔钱。 安娜推开门之后,看到了在走廊外等待的弗雷德里希。 柏林的秋天多雨又潮湿,他站在屋檐下,微微仰头,看着灰蒙蒙的雨雾落下。 帅哥就是帅哥,宽肩窄腰大长腿,搭配褐色风衣,一个侧影就能让人神魂颠倒,安娜小跑到他身边,一把扑到了他的后背。 “哈哈,抓住你了!” 弗雷德里希无奈地把她从身后揪下来,后退几步,和她划清界限,不让她近身。 安娜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看上的是一个裹了小脚的大家闺秀,扭扭捏捏不像样。 现在德国上上下下都提倡早婚早育,还发放了不菲的婚育补贴,鼓励青年为帝国生孩子,甚至希特勒还会亲自为多生家庭颁发“帝国母亲”的殊荣,依照弗雷德里希这年纪,很多德国男人的孩子都打酱油了,就他还是个纯爱战士的模样。 她真的好想吃肉啊,再素下去都要变成尼姑了。 安娜不满地撇了撇嘴,旋即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我在教室里……你看见了什么?” 自己欺负别的女孩子这件事,让他知道了怪不好意思的。他不会对她产生什么不好看法吧?嗐,虽然她真是在霸凌同学,这点没法洗白……呜呜呜她果真是个坏女孩,她不配得到爱。 弗雷德里希露出诧异的表情,“我刚来,刚站在这里,你就出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安娜的脸色立马阴转晴,她坚信,像弗雷德里希这么诚实正直清澈的男青年是绝对不会撒谎的,她把悬着的心放进了肚子里。 嗯,只要把所有缺点掩盖,她就还是完美无缺的女神形象。 “没事,没事,我和同学进行了友好沟通,双方深入交流了意见,最后完美打成了合作协议。”安娜笑眯眯地说道。 弗雷德里希微笑,“哦,那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安娜觉得他这个笑容有点意味深长,但她还是厚着脸皮凑到他跟前自卖自夸,“哈哈,小意思啦,大家都很喜欢我的,毕竟我是个漂亮聪明又善解人意的好女孩,还会做很多好吃的哦。” 这点弗雷德里希倒是承认,他从未见过一个女生这么受到欢迎,尤其还是一个来自东方的女孩子。 大家都非常喜欢她,就算是那些秉持着日耳曼人种至高无上论的同学也没法对她产生太大的恶意。 他不止一次听过那些男生私下对她的评价。 漂亮,可爱,与德国的刻板严肃是如此不同,却又像一颗小太阳一样,如此耀眼,如此吸引人的目光,就算是盛夏也没有她的笑容来得热烈。 那么他呢? 弗雷德里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摇头,微微一笑,即将走进雨中之前举起伞撑开,一大半都倾斜向了她这边。 她就像是只松鼠,走路都不安分,总是蹦蹦跳跳的模样,全然不在意是否会因此淋湿。 他曾经提醒她注意天气,免得生病,她无所谓地晃了晃脑袋,笑嘻嘻地说:“因为我是小太阳呀,小太阳怎么会怕雨天呢?美少女会驱散一切阴霾!”她显然知道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也很明白自己的优势所在。 弗雷德里希从未见过这么真诚的人,她不屑于隐藏自己的意图,把一切都摆在了别人面前,又十分自信他们能够接受一个真实的她。 但他有时候又觉得自己看不透她,包括她对他莫名其妙的喜欢,如果喜欢他的外表也算是一种喜欢。 只是弗雷德里希并不认可这种喜欢。因为这种喜欢,和喜欢一束漂亮的鲜花,一只可爱的小动物没有什么区别。 那么他想要什么样的喜欢?他似乎也说不出来。 两人在餐馆里用餐。 安娜向弗雷德里希疯狂吐槽:“为什么还有选修课?是嫌弃每周二十节课还不够忙是吗?况且还有那么多作业那么多考试那么多论文!医学生的命也是命啊!” 她说话的时候,顺手把不喜欢的火腿叉到了弗雷德里希的餐盘里,又顺手捞出自己喜欢吃的培根,全然不顾对面青年的感受。 弗雷德里希并未有什么表示,她放进来什么就吃什么,“因为德国奉行全面发展的教育理念,我们的生活不能只有职业技能,还需要有健康的体魄,要有审美的能力。” 不得不承认,作为现代教育的发源地,德国在搞素质教育这方面确实是领先于这个时代的。 安娜看了看四周的军校生,她还是非常怀疑这是小胡子的一个阳谋,素质高、体格棒、长相好的纳粹军官什么的最受小胡子的青睐了。 嗯,非常惭愧,她有看过一些希特勒×党卫军的同人文,辣眼中带着一丝丝离谱的合理性。 当然,这种脑洞现在说出来绝壁是要被拉去集中营枪毙的,她戳了戳餐盘里的黑面包,郁闷道:“可是我没有什么才艺啊!” 她的同学都太卷了,明明是医学生,却个个都会弹奏乐器,贝多芬啦巴赫啦通通信手拈来,还读高深的哲学着作,康德啦尼采啦黑格尔啦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东方来的惠子同学也会弹奏两样乐器,这让无才无德的安娜很是郁闷,她觉得自己好像刚进城的村里人。 弗雷德里希提议:“你的身体条件不错,可以选择赛马,击剑,或是拳击这样的体育课,也比较容易拿高分。” 安娜突然不想谈自己了,她两眼放光盯着对面的青年,“弗雷德里希,除了医学知识,你还会什么?” 弗雷德里希笑道:“会点钢琴,手风琴,萨克斯,游泳,击剑,拳击,赛马……”迎着安娜越发狂热的注视,他顿了顿,“就这些吧。” “弗雷德里希,我要报钢琴选修课!”她发现弗雷德里希就是一个薅不尽的羊毛库,挖不完的宝藏男孩啊! 青年脸上完美无缺的笑容微微一僵。 他曾听过安娜的歌声,那时候是在标本室里,怎么说呢,那是一种相当特别的感受,穷尽他毕生所学也无法形容那种感受,他只知道他的经历中从来没有人敢用那种恐怖的声音放歌,搭配标本室这个场景,那种诡异真的是无法形容,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 只能庆幸当时索尼娅不在,不然她一定会被当堂赶出去。 面对安娜狂热的模样,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委婉地提醒:“中国有句古话,叫尺有所长,你应该发挥自己的优势,我觉得体育课程可能更好。” 安娜不乐意了,她可听不得别人的不看好,“弗雷德里希,你也听过我的歌声,很有音乐天赋不是吗?只不过还有待开发而已。” 弗雷德里希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他难以想象她怎么能得出这个可怕的结论。 安娜越想越觉得合理,她中二病犯了,相当膨胀,“我要开发自己潜力!我要迎难而上!我要与人生中的缺陷做斗争!我要变成完美无缺的安娜!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路过的军校生不小心听到她的神经病式的发言,投过来的目光相当复杂,又以一种质疑的眼光看着弗雷德里希,仿佛在谴责他怎么把病人带出了。 安娜全然不在意,她目光炯炯有神盯着弗雷德里希,趁着他不注意赶紧握住了他的手,“弗雷德里希,你会帮助我的是吧?” 弗雷德里希很少对一件事情感到后悔,但他此刻很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现在非常后悔,后悔和她说了他会钢琴这件事。 上帝啊,如果他有罪,请直接惩罚他下地狱,而不是用这种方式来折磨他。 安娜不等他回话,就立刻信心满满地敲定了她的选修课方案:“我决定了,我要报钢琴课和拳击课,能文能武说的就是我!我的天哪,这可真是个天才般的计划!” 钢琴课可以更好钓到男人,拳击课可以在战争中更好教训男人。 她说着,突然捂住了脸,“天哪,以后我也要变成一个气质高雅,富有才华的淑女啦,嘻嘻嘻。”她把手放下来,托着腮,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弗雷德里希,你会更喜欢升级版的我吗?” 弗雷德里希:“……”他更在乎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活命。 —— 喜欢请投猪猪~ 弗雷德里希,你还说不喜欢我! 安娜果然报了钢琴课和拳击课。 钢琴课老师是个日耳曼美男子,留着长而卷的金色头发,具有寻常德国人身上难以遇到的优秀品质:温柔,乐观,博爱,极具浪漫的艺术气息。 一段时间后,钢琴室里。 安娜正在忘我地弹钢琴,或者说,她的举动和棉花田里的采摘工人无异,教室里所有人都躲她远远的,仿佛在逃离什么可怕的污染源,但她毫不在意。 哼,这群炮灰,不知道什么叫先抑后扬吗,等她任督二脉打通了,炮灰逆袭,给他们好果汁吃。 她就是如此自信。 她沉浸在打脸全场的yy中,钢琴老师朔尔茨拍了拍她前边的钢琴盖,面带温柔的微笑询问她:“安娜同学,你为什么选择我的课程呢?” 的确,有几个钢琴老师,安娜为什么选他呢? 这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今天他必须得到答案,否则他就立刻辞职,立马跑到慕尼黑大学应聘,这鬼地方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上帝啊,如果你听见这可怕的声音,就算违背教义,我相信你也会心甘情愿走上绞刑架自杀而亡。朔尔茨在心里发出痛苦的呐喊。 安娜全然不理解他的痛苦,还一脸理所当然,“选课学习,陶冶情操,我当然要选择最优秀的老师啦!”顺带拍了个马屁。 朔尔茨是一个懂得循循善诱的老师,“我想,你一定是受到了谁的推荐,从而做出了这种选择。” 安娜重重点头,“嗯,老师您真聪明,是弗雷德里希把我这么聪明的学生推荐给了您!我们都应该感谢他,因为他才有了我们的相遇。” 朔尔茨眯着眼睛,“弗雷德里希·冯·赛克特?” “嗯嗯,是他,老师您还记得他?” 朔尔茨微笑着点头。 “他是我引以为傲的学生之一,我怎么会记不住呢。” 下课后,朔尔茨连西装外套都没有穿好,立刻跑去找弗雷德里希。 被安娜评为儒雅随和的钢琴老师直接破口大骂:“弗雷德里希·冯·赛克特,我和你没有任何恩怨,指导你的时候还十分尽心,你的课业我都给了优秀,你为什么要加害于我,这就是你给我的回报?上帝啊,瞧瞧你都做了什么!你把一个魔鬼引入了我的音乐殿堂!” 弗雷德里希看见朔尔茨怒气冲冲跑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东窗事发,他乖乖低头挨训,没有任何一句辩解,仿佛叛徒引颈就戮。 他也是没办法,他真的没办法,安娜一直在追问他以前的老师是谁,他的谎言她能轻易看穿,只好把朔尔茨给供出来了。 朔尔茨骂够了,气消了,又骂骂咧咧离开了。 而此时,安娜正在上拳击课。 比起朔尔茨的崩溃,她的拳击课老师倒是非常喜欢她。 这个从一战战场上退伍下来的大块头名叫汉斯,一开始看见安娜细皮嫩肉,细胳膊细腿,那是相当的嫌弃,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指导,他发现她的速度,力度和灵活度都可以说是女性中的佼佼者,之后,就收起了轻慢的心思,认真指导起来。 安娜在他的指导下,也学会了不少保命的技能。 看见她一记重拳出击,把沙袋捶得深深凹陷下去,汉斯拍了拍手,喝彩:“天哪,安娜,太可惜了,你居然不是德国人,否则你一定会是帝国最优秀女特工之一。” 安娜拿起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谢谢,我想,医生这个职业比较适合我。” 她可不想和黑寡妇,美国队长还有冬日战士在以后的苏联战场上相遇,也做不到把命挂在钢丝上游走,那才是真正的魂在天上飞人在后边追,刺激。 到了对战环节,他们需要和队友组队训练。 安娜带着不怀好意的笑靠近井上惠子。 小日子同学似乎格外喜欢暴力美学,居然也报了这门课。 当初看见安娜也在,井上惠子被激发了无限的学习的斗志,每节课都异常拼命,大有不把安娜打死誓不罢休的劲头。 奈何安娜就是个开了挂的,身体素质着实出色,井上惠子没能打败她,倒是在一次次训练中总是被安娜打趴,又一次次不甘心地站起来,这种小强一样的精神,让安娜不得不敬佩。 她尊重每一个努力的对手,所以,安娜立刻上前鞠了一躬,“井上君请接受我的挑战吧!” “陈安娜,我警告你别过来!这是课堂,不是你能胡来的地方!” 安娜歪了歪脑袋,“啊,上课不能胡来,那下课就可以胡来吗?” “你你你!你无耻!” 井上惠子似乎有点被打怕了的趋势,又惊又怒,大声骂她不要脸,无耻,趁机欺负同学,有本事去找男生对练云云。 安娜津津有味地观赏了好一阵樱花妹破防的姿态,才慢悠悠离开。 嗯,还是不要欺负得太狠了,惹哭了汉斯还要勒令她去哄好,真是无语,她只想一拳打哭一个嘤嘤怪好吗。 男女之间的力量差异注定了她的身体素质虽好,但也不是能够达到随意单挑男生的程度,因此,只是选择了一位实力较弱的男生进行对练。 剧烈运动让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当弗雷德里希和她碰面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短袖且大汗淋漓的女孩。 青年立刻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接过她手腕上搭拉着的外套,就要给她披上,被安娜拒绝。 弗雷德里希皱紧眉头,他发现自从认识她以后,自己皱眉的次数就变多了,“现在空气那么冷,你是想生病吗?” 安娜累得不想说话,“让我歇一歇吧,我好热,也好累,亲爱的。”她的亲昵用语真的是……像喝水一样自然,弗雷德里希也是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略微适应这点。 她固执起来那确实没人能劝得动,弗雷德里希只好把她拉到了一处避风的地方,并到校外给她带回了热咖啡和糕点。 “弗雷德里希,你对我真好!你真是世界上最出色的男青年!” 安娜欢呼一声,拿起咖啡猛吸,温度刚刚好,没有烫嘴,还是意式的拿铁,还加了点糖,是严肃无趣的德国人不常喝却是她最喜欢的口味,她开心地眯起了眼睛,鼓着脸颊猛喝。 吃饱喝足,她觉得自己又可以了,“弗雷德里希,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几乎是每天必须上演的曲目,青年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没有!” 安娜吭吭唧唧,“哼哼哼,你骗人,不喜欢我,你能记得下我的口味。” “我能记住很多细节。” 安娜盯着他,“啊,这么说,你能记下所有女生想要什么?” 弗雷德里希不清楚为什么话题突然转到这里,但他本能觉得这个问题很危险,所以回答得也很谨慎,“我不经常关注其他女生,这是无礼的举动。” 安娜露出得逞的笑意,立刻扑到他面前捏了捏他的脸颊,“所以我不是其他女生,是吧?因为我是安娜,所以你才会特别记住我的喜好,你还说不喜欢我。” 安娜用尽了手段,还是没能从他嘴里套到那句“喜欢”,她真是又气又恨,恨不得把他摁下来捶一顿再说。 她真的素了很久了,天哪,有帅哥在身旁却不能吃是什么体验,快死掉了。 她发誓,弗雷德里希绝对是她经历过的最难搞的一个人,没有之一,她从来没在一个男人身上花那么多时间和精力。 但是谁叫她又馋又挑剔,就喜欢这张脸还有这身材呢。 虽然弗雷德里希严防死守,就是不肯松口,也时刻警惕她的突袭,但安娜还是占到了一些便宜,两人分开前又在他下颌处落下了调戏般的吻。 安娜回到公寓,刚到门口,就看见江婉徽和曹鑫予在含情脉脉对视,亲密无间地交谈。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想到那么久还没拿下弗雷德里希,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把嘴撅得老高。 “你们吵到我的眼睛了,为了惩罚你们在公众场合秀恩爱的危险举动,我决定,我要在你们的爱河里尿尿!” 曹鑫予笑着摇头,“小孩子不可以随地尿尿哦,那不是文明的习惯。” 安娜气呼呼的就要走,曹鑫予叫住了她,从包里拿出一封信件。 “你家来信了。” 安娜有一瞬间的疑惑,“我家?”旋即立刻想到是原主的家。 她讷讷问道:“他们怎么找到我的……” 江婉徽笑骂:“真是糊涂,你会德语,不来德国还能去哪,你爹妈还不了解你。” 安娜露出尴尬的笑容,把信拿回房间,直到入睡前才决定翻开来看。 这是一封很简单的信,里边还有一些钱,没有催婚,没有逼迫她回去,只是以父母的口吻叮嘱出门在外的孩子照顾好自己,既然想完成学业那就好好学习,别让国内的亲人担心。 说实话,她是有点抗拒这封信,或者说,她不知道应该如何与原主所拥有的一切相处,那会让她更加清醒意识到,自己是占据了别人的人生,而她在21世纪的人生也无疾而终。 那些还未来得及告别的人,她很少去思念,因为思念只会带来更多烦恼,如果带着遗憾过生活,那可能会很沉重,沉重到无法继续走下去,这不符合她的生存美学。 这也是她不想回国的重要原因,她想和过去告别,不必背负原主的情感,也不必复盘自己的往生,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她的心就像大润发的杀鱼刀那样冷 索尼娅的解剖课如期而至。 今天他们要解剖的是兔子。 班上为数不多的女生看见可爱的兔子,都不约而同露出不忍的神色。 安娜的心就像大润发的杀鱼刀那样冷,别说是兔子,食用鳄鱼和蛇类她都杀过,倒是没有什么心理障碍,拎起兔子两只耳朵,抬起手术刀就要给它一个痛快。 她的手法极为娴熟,井上惠子忍不住嘲讽她:“你真像个粗鲁野蛮的屠夫。” 安娜举起手术刀,阴沉沉地朝她笑了笑,直把井上惠子笑得头皮发麻,才歪了歪脑袋,捏着夹子音说:“真奇怪,你居然心疼兔子,不像我,我只会心疼人类。” 井上惠子被她的夹子音恶心到了,“兔子是可爱无辜的动物,有些人则是卑劣肮脏的小人。” 嘛,小日子的中二病果然很严重,安娜立刻转向索尼娅的方向,大声告状:“报告老师,惠子同学说用兔子来解剖是屠夫行为,她觉得你的指令是不人道的,她拒绝动手。” 索尼娅一记眼刀飞过来,全班顿时噤若寒蝉,却不约而同竖起了耳朵听戏。 有安娜在的地方,世界就充满了戏剧效果。 眼看安娜把天雷引过来,还添油加醋篡改一番,小日子同学脸色一变,怒气冲冲:“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你有没有说我是屠夫?” “你本来就是!” “你有没有同情动物?” “全世界正常的人类都会同情动物,除了你这个野蛮的屠夫!” 安娜两手一摊,得出结论:“看吧,你想违抗索尼娅的指令。” 井上惠子气得要死:“我没有想违抗老师的指令!你别诬陷我!” 索尼娅不管谁对谁错,她的时间很宝贵,不想听她们的极限拉扯,她扫视了一周全场,严厉地说道:“谁不想上这门课就给我滚出去,这里不需要同情心泛滥的医学生,有谁同情这些动物,我想请他躺在解剖台上代替!” 面对盛怒的老师,惠子不敢吭声,只好憋着一肚子的气完成课堂任务。 不过正如惠子说的,安娜确实是个优秀的屠夫,她在解剖上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下手又快又狠又稳,没有泛滥的爱心,解剖出来的标本竟然足够接近教科书级别。 也正是因为这点优点,索尼娅才会对她稍稍有了点宽容的意思,没有再揪着她的小辫子使劲折腾。 解剖课结束,安娜流窜到各个同学的解剖台前,恳请他们把兔子的尸体留下,她还有用处。 所有人都很奇怪,“你拿来做什么?” 安娜面不改色:“我想带回家研究一番。” 这个理由很扯淡,但没人会拒绝,只是觉得她想带几只血淋淋的兔子回家,这个行为多少有点匪夷所思。 只有井上惠子一眼就能看穿这个女人的真实意图,当众揭露她的阴谋诡计:“她是个邪恶的女人,她想吃掉这些兔子!” 所有人不约而同露出惊恐的神情,“安娜?” 有同学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安娜同学,如果你有困难,我们会尽量帮助你度过难关……” 未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安娜露出一脸奇怪的表情,“兔兔那么可爱,我想带回去给他们举行一个盛大的葬礼,有问题吗。” 当然,这个葬礼是给它们放锅里,让它们发光发热发油,尽最大限度让它们的死更有价值。安娜把电子木鱼敲得咚咚响。 兔肉鲜美,油脂丰富,用来红烧,干煸,怎么做都好吃,嗐,好可惜,柏林人没有吃辣椒的习惯,市场上怎么都找不到,不然麻辣冷吃兔也是极香的。 任何浪费食物的行为都会遭受一个中国人的唾弃,尤其是一个连福建人都要吃的广东人。 但安娜带回家后,只做了一点就把剩下的兔肉都毁尸灭迹了。 没有东方香料腌渍入味的兔子简直就是一种生化武器,伊蕾妮和江婉徽看见她在厨房捣鼓,本以为她又在弄什么好吃的,闻到这个可怕的气味瞬间就从楼下客厅冲了上来,甚至惊动了旁边的邻居。 他们都以为卫生间管道爆炸了。 安娜沉痛思考这次的厨房灾难,她得出一个结论,这不是她的问题,缺少香料也不是问题,问题是那些兔子没有经过阉割。 第二天,她把弗雷德里希拉过来,说悄悄话。 “弗雷德里希,我们用于解剖的兔子是从哪里进货的?” 弗雷德里希简直惊讶于她的脑回路,昨天他才听说她背了好几只血淋淋的兔子回家,今天他又不理解她的小脑袋瓜子又在想什么了。 但他还是如实回答:“我们学校有专门的养殖场,用来进行医学研究或是兽医实验之类的。” 安娜两只眼睛放出诡异的光芒,“快带我去!” 当弗雷德里希听到她请求养殖人把所有用于解剖的兔子都进行阉割之后,不说养殖人沉默,就连他也沉默了。 养殖人如遭雷劈,等他缓过来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后,他觉得自己的两腿有点凉飕飕的,于是干脆利落拒绝了安娜野蛮又无礼的请求。 “这是不可以的事情!” 上帝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女孩子,她是撒旦派来的魔女吧。 这时,几位兽医学的学生正好过来。 安娜狂喜,拉着他们胡扯,告诉他们东方人让动物保持长寿的诀窍是实施阉割。 “有一个人,叫东方不败,为了实现长生不老,获取强大的能力,他甚至亲自把自己阉割了。”安娜信誓旦旦说道。 几位兽医学的学生将信将疑,在安娜的鼓动下还是向那些兔子伸出了魔爪。 长寿的秘诀,多么有吸引力的一句话,他们也想见识见识所谓的“东方的魔法”。 安娜催促他们快去拿消炎药和手术用具。 看见他们磨磨唧唧,动作不利索,她干脆接过他们的手术刀亲自阉割起来。 手起刀落,十分果断,兔子的鸡鸡和蛋蛋就掉落在地。 这一天,兔子窝里的几十只公兔子都没能幸免于难。 事后弗雷德里希思考了很久,几乎一整晚都没睡着,脑子里一直萦绕那个诡异的画面,他想,这是他此生经历过的最荒诞最离奇最不可思议的事。 他想,那些兔子惨遭飞来横祸,其实也应该有他的一份罪责。 他太纵容她了,以后不能让她再这么继续膨胀下去了。 安娜把兔子阉割了,心情非常舒爽,她已经看见了N多种兔子的吃法向她飞来。 这天的解剖课,很多人早已注意到了今日的兔子似乎格外不同。 “我的兔子,缺少了……嗯,雄性生殖器。” “我的也是。” “我的好像也是……” 所有人面面相觑,“怎么回事?”怎么兔子都变成太监了。 这天的课弗雷德里希也在,他正在帮索尼娅记录实验数据,闻言向安娜投去了隐晦的一瞥。 却只见罪魁祸首抬起兔子一看,捂着小嘴惊呼一声,“天哪,究竟是谁这么变态,把兔子的鸡鸡给割掉了!” 所有人都点头赞同,“真的很变态。” 安娜用斩钉截铁、毋庸置疑的语气说:“一定是那群学兽医的学生,他们会在动物身上做各种奇怪的实验!哦,可怜的兔子,遭受了无妄之灾。” 大家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弗雷德里希扶了扶眼镜,又抬头看了看慷慨陈词的安娜。 他瞬间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感觉,仿佛看见一个犯罪分子重新游走犯罪现场,做出诱导警方的举动。 她是真的很放心他啊,仿佛笃定了他不会拆穿她的谎言。 解剖课结束,安娜开开心心地把阉割过的兔子尸体搬回了家。 江婉徽,伊蕾妮,以及沙发上的黑猫朱迪看见她梅开二度,都露出惊恐的神情,安娜赶紧安抚她们,让她们别怕,这次一定成功,她们就坐等吃美味吧。 果然,被阉割后的兔子,用中国的烹饪技法处理,可以做得非常美味,一整条街都飘着兔肉的香味,连邻居都被吸引了过来。 为了补偿上次他们遭受的无妄之灾,伊蕾妮非常大方地给每个上门的邻居都分了一些兔肉,收获了邻里的一致好评。 安娜把兔肉打包到学校吃,还邀请大家品尝。 井上惠子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阴谋诡计,“这是昨天的兔子,陈安娜,你好恶心。”在安娜的友好调教下,她不敢再用“支那人”这个词来作为攻击武器。 安娜笑得和颜悦色,“你要吃吗?” 可井上惠子看穿了她的狼外婆本质,“我就算是死,也不要吃这东西!” 安娜本就是诱导她张嘴说话,趁着她不注意,把一块兔肉塞进她的嘴里并死死捂住,“兔兔那么可爱,你就说好不好吃吧!” 井上惠子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然后满脸悲愤地动嘴嚼了嚼。 别说,还挺好吃……呸呸呸她才不要吃这个邪恶的女人做的东西! 从此以后,解剖课一结束,所有人都争先恐后把兔肉往安娜怀里塞。 “我的这只肉质很嫩!” “我的已经处理干净了!” “我的兔子非常肥美!” 索尼娅沉浸在自己的实验事业中,听见周遭吵吵嚷嚷的声音,终于后知后觉。 这里不像解剖室,倒像变成了一个杂乱无章的肉铺。 看着这群学生不太对劲的模样,她也陷入了沉思。 她不太理解年轻人的世界,于是转头问弗雷德里希:“他们在做什么?” 弗雷德里希扶了扶眼镜,镜片上闪出一抹奇异的光,“可能是在进行友好的学术交流吧。” —— 感谢大家的喜欢,作者看到鼓励也会非常有动力更文~ 给自己一点更文压力吧,每满五十收就暴更咋样【思索.jpg】 圣诞修罗场预告 安娜无论哪个人生阶段都不乏追求者,在医学院也不例外,甚至不乏一些德国贵族家庭出身的男孩子也对她表示了爱慕。 但她明显发现,这些男生对她的感官很复杂,他们是喜欢她的,同时又觉得喜欢她是一件很不好的事,仿佛沾上了她就是沾上了什么精神毒品。 在这种纠结的心态中,他们似乎做出了很大的忍让和妥协,经历过一番痛苦的挣扎,不得不在理智与情感之间屈服于自己的感受,所以连带着对她的告白也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意味,仿佛是居高临下的施舍,施舍一个弱国的女孩一份来自高等种族的爱。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瞧不起她的出身,却又难以避免被她吸引,非常矛盾的心态。 当然,他们的追求也是有限制的,也即想要和她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但是未来的婚姻选择,她从未被纳入考量范畴。 很多男人都会将“现实”这个罪名安在女人头上,但其实,男人是一种更加现实的生物,女人还可能会有为爱头脑发昏的时刻,但他们是完全的,以生存为目的的一个群体,所有举动都是为了掠夺生存空间。 安娜倒没有那么强烈的自尊心,她并不介意他们的想法,毕竟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如果可以,她倒想和他们玩玩,只是非常抱歉,这群追求者的长相和气质都没能戳中她的G点,这才是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再度婉拒了一个男孩之后,安娜陷入了沉思。 总要给弗雷德里希一点危机感吧,看他胜券在握的样子,她就很不爽。 于是,第二天,学院里传出了她和另一个男生的绯闻。 安娜故意和那个男生成双成对出入,表现亲昵,还拒绝了弗雷德里希的午餐邀约,并和那个男生大摇大摆出现在小餐馆,当着弗雷德里希的面暧昧不清。 整顿午餐,弗雷德里希都在看着她,却没有做出什么举动。 下午下课,安娜刚走出学校,就看见弗雷德里希在外边等着她。 他非常自然地接过了她的用于装书的包包,拎在手里,两人并肩同行。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走着走着,就发出一声低沉的笑。 安娜憋了一整天,忍不住问:“你在笑什么?” 她迫不及待想要验收成果。 他想了想,说:“你今天的行为很幼稚。” 安娜不满意他的回答,紧紧盯着他,“什么?” “不,我的意思是……”他顿了顿,迎着安娜不怀好意的目光,“很可爱。” 被他夸可爱,却一点高兴的情绪都没有,安娜快要气到冒烟了,“我在向你示威,你没有发现吗?” “嗯,发现了。” “我可是有很多追求者的!你难道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吗?”比起弗雷德里希平淡的反应,是她怀疑自己的魅力下降了,这可真是一件要命的事。 青年转过头来看着她,眼含笑意,“但是你不喜欢他。”他想了想,又加了一个词,“他们。” 安娜翻了个白眼,气道:“对我来说,关了灯,男人都一样。” 弗雷德里希被噎住了,他知道她一向……不同寻常,但还是被这句话给震惊到了,短短一句话就把他的大脑给干到停止运行,缓了一段时间才找到自己的思路。 他定了定神,说道:“你宁愿饿着自己也不宁愿多吃一口黑面包,面对生存是如此,面对享乐又怎么会降低标准。” 他用了“享乐”一词,在某种程度上解释了他对这段关系犹疑的原因,可惜安娜并未发现这点,她现在非常生气,“你很自信吗?谁给你的勇气?” “是你。”他轻轻说了这个词,并在心里微微一叹,正是因为她的另眼相看,他才会如此笃定。 “你又怎么知道别人不比你优秀?” 弗雷德里希小声道:“他们迷信纳粹,迷信血统论,你不喜欢这些,更不用说和他们在一起。或许连你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你对他下意识的肢体语言是抗拒。” 安娜确实对加入纳粹党的同学,以及深受种族观念洗脑的同学保留几分警惕和疏离,但她十分小心,表现得并不明显。 真是要命,弗雷德里希居然还能观察出这点来。而她之所以喜欢他,也正是因为他在政治上表现出的疏离,他不热衷于参与这些事情,对安娜也没有任何歧视,他看着她的目光和所有人都没有区别。 这也恰恰是安娜无法理解的一点,既然对她没有任何负面的看法,为什么始终不肯接受她的追求呢。 男人心海底针,但谁叫她就喜欢这样的,继续追着呗。 安娜只能把他不接受的原因归结于傲娇,既然她的男人想玩,那就玩玩嘛,她也暂且歇了那份想要肉体接触的心思。 又过了一天,学校又传出安娜的绯闻。 这次传的是“高年级的弗雷德里希正在追求低年级的安娜”。 弗雷德里希询问她知不知道是谁造的谣,“这有损于我的名誉,毕竟这不符合事实,事实上是你在追求我,而我还没有答应。”他的表述依然非常具有德国人的严谨较真。 安娜气到吐血,忍着不发作,白眼望天,“我怎么知道是谁造的谣。你和我成双成对出现那么久,没有绯闻才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吧,要么是你在追求我,要么你是个玩弄漂亮女孩的渣男,你自己选一个。” “问题在于,为什么传言不说你在追求我?” “弗雷德里希,我劝你不要太过分!” 本来弗雷德里希还存在一丝不确定性,这下他终于确定了到底是谁在造谣。 眨眼间,圣诞节即将到来,学院的长假也如期而至。 对于德国人而言,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但对于中国人而言,这就是借机吃吃喝喝的节日,凑凑热闹得了。 趁着节假日疯狂促销,安娜和江婉徽也加入了疯狂扫货的行列,买回来一大堆生活用品。 房东伊蕾妮太太信仰犹太教,不过圣诞节,但看见两个东方女孩兴高采烈的模样,也买了一棵小巧的圣诞树回来装饰,并准备了一些可口且昂贵的食物。 节假日就是爽,怎么睡都没人管,更何况是在寒冷的冬天,窝在被窝里不用出门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当然,最值得珍惜的是见不到索尼娅的美好时光。 安娜美滋滋地抱着棉被翻滚,扭成一条毛毛虫,就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几秒钟后,江婉徽推门而入。 安娜第一次在这位好友的脸上看见了促狭的表情。 很难想象一本正经的江婉徽怎么会有这种表情,安娜把头从被窝里掏出来,揉了揉凌乱的头发,好奇道:“大清早的怎么了?” “猜猜楼下谁来找你?” 安娜脑海里浮现出好多人的脸,毕竟她是个社交恐怖分子,有人来找再正常不过,但结合江婉徽的表情,一个人的脸出现在了她的选择中。 她睁大了眼睛,“是他?” 两人早已有默契,江婉徽点了点头,“是他。” 安娜连忙跳下床,四处捣鼓,刷牙洗脸,弄好头发,穿上美美的衣服才出门。 果然是弗雷德里希在楼下,他今天穿了立领针织衫,坐着的姿势也十分标准,整个人显得修长挺拔,此时他正抱着朱迪在壁炉旁取暖,喝茶。 听见楼上的动静,他回过头来看她,还抬起朱迪的黑爪子打了个招呼,“早安。” 用最严肃的表情一本正经卖萌的德国人,画面有点难以直视,但安娜还是微微扬起了嘴角,“早安,找我有什么事?” 她已经准备好了,她都想好了如果他接受她的追求,那么将要发表什么获奖感言,到时候直接扑到他怀里落下假惺惺的感动的眼泪算了。 就算是没有接受表白,这时候上门,给一份圣诞礼物总不过分吧,她也不吃亏。红包小能手安娜如是想。她觉得,这件事比谈情说爱这件事更重要。 弗雷德里希把朱迪放到一边,任由它自己舔毛,“你平安夜有空吗?” 安娜坐到了他对面的沙发上,昂起了高傲的头颅,嘴角上扬的幅度变大,“我确实有其他安排,不过,如果是你邀约,我勉强可以给你空出一些时间。” “到我家一趟吧。” 这句话直接引起了安娜的惊讶。 啊?这就见家长了?这,是不是有什么步骤不太对,难道是文化差异的原因? “弗雷德里希,在我的家乡,见家长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我希望你能明白。” “抱歉,我并不清楚这点。” 弗雷德里希解释,他想在圣诞期间请她到他家做客,如果可以,做一些地道的中国美食。 安娜非常严肃:“弗雷德里希,我的厨艺是有价值的,就算是朋友,你也别想白嫖,但我可以给你打个友情价。”现在还没确立关系就想蹬鼻子上脸,想骗她做免费保姆,没门。 白嫖……弗雷德里希总是能轻易理解她的一些奇怪的表述,有些很贴切生动,但有些就很……粗俗野蛮,他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适应她这种说话方式。 “当然,我会给你报酬,你做的菜一定会受到我家的欢迎。” 他没有说的是,她那么可爱,就像一颗小太阳,一定能为他家沉闷的气氛注入一种新的活力。 时隔多年,他开始期待这个即将到来的圣诞节。 “那好吧。弗雷德里希,你今天来,就没有别的事情吗?”安娜眨巴着眼睛。 弗雷德里希摊手,“没了。” 安娜不满地嘟嘴,“我的圣诞礼物呢?” 弗雷德里希微笑,把藏在身后的礼物拿出来,放在茶几上。 “圣诞快乐。” ——— 喜欢请投猪猪~ 欢迎来微博@姐弟恋给我锁死玩呀,作者好多脑洞没有人分享快憋不住了哈哈哈。 给费多尔一个大惊喜 弗雷德里希这人看起来一本正经,似乎没有多少接触女孩子的经验,但选的礼物还挺用心。 一个很大的圣诞礼盒,里边有一条红色的针织围巾,一瓶香水和一只口红,都非常符合安娜的时尚品味。 平安夜这天,为了赴约,安娜穿了一件圣诞主题色的裙子,开开心心地把红色围巾围到脖子上,化了一个淑女妆,唇膏的颜色都泛着甜蜜的滋味。 她在镜子前转了一圈,捂着脸尖叫。 “魔镜,魔镜,谁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 “天哪,镜子里的女孩真漂亮,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女孩!” 她顾影自怜,沉浸在自己的盛世美颜中,把在楼下等待的弗雷德里希都抛到了脑后。 弗雷德里希被迫在楼下听了很久她的自吹自擂,最终不得不上楼确认情况,他刚要出声,就被安娜制止。 “仙女的事情你少管!” 然后他站着围观了很久女孩子的发疯日常。 不得不说,她确实是非常漂亮,外表的漂亮还在其次,眸子里洋溢着的春光,脸庞上绽放的光芒,无论何时都活泼快乐的情绪,都灿烂得让人难以忽视。 她仿佛一树玫瑰,盛开在永恒的春天。 安娜玩疯了,才有心情放开可怜的镜子,拎起包包和弗雷德里希一起出门。 出门的时候她还沉浸在水仙的世界中无法自拔,于是恶狠狠地瞪了弗雷德里希一眼,“如此漂亮的我,你凭什么获得我的青睐?” 弗雷德里希:“……” 这种感觉,就真的很奇妙。 今天弗雷德里希开了车过来。安娜作为曾经的德国车企的一员,非常兴奋在坐在后座蹦来蹦去,简直没有一刻安分的时间,还一直叽叽喳喳问这问那,弗雷德里希负责在前边开车回答。 她想观察现在的车和几十年后的车体验感有什么不同,但没多久就玩腻了。 现在的油车在造型上是具有古典韵味的气派,看起来非常拉风,但在性能和舒适度上却是远远不如她的第一辆小破车。 她打了个哈欠,靠在后座睡着了。直到听见弗雷德里希的声音,她才知道到达目的地了。 这么一看,弗雷德里希的家离学校真的不算近,但他一直没有使用代步工具,安娜姑且自恋地认为他是为了和自己一起走吧。 他们把车停在了一棵雪松下,安娜打开车门,看见了一处冷色调的别墅,庭前的花园很大,庭院里落满了洁白的雪,到了春天,百花盛开,这里一定很漂亮。 “弗雷德里希,你的家好豪气,我喜欢!”安娜欢呼一声,在雪地里蹦哒了几下,“我的男朋友居然这么有钱!” 弗雷德里希提醒:“不是男朋友,我还没答应你的追求。” “闭嘴!” 弗雷德里希提醒她注意脚下的积水,别打滑,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示意她暂且“安分”下来。 安娜意会,放下了使劲撒欢的心思。 等他们敲门的时候,她就已经装出了一副温柔的淑女样。 弗雷德里希垂眸,看见她娴静文雅的模样,嘴角微微抽了抽。 和一刻钟以前判若两人。 她真的好会装啊。 开门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仆,面容洁净,头发梳得很整齐,给人一种干净利落的感觉,她脸上虽然是在笑,但安娜觉得她并不怎么欢迎自己的到来。 弗雷德里希介绍:“这是马特太太,她已经在我家工作很多年。” 安娜看出女仆眼中的不友好,但面上的礼仪还是要做好:“马特太太,日安。” “安娜小姐,日安,欢迎您的到来。” 马特太太把两人沾雪的风衣挂在壁橱上,领着两人到客厅用茶点。 正在这时,别墅的女主人从房间里出来,声音十分温柔:“非常抱歉,我迟到了,没有亲自迎接客人。” 弗雷德里希起身相迎,“嫂子,我们刚到。” 安娜立刻转身,露出惊讶的神色。 女主人的穿着正式得体,挽起高高的发髻,雪白的脖子上戴着祖母绿的宝石项链,苍白得略显忧郁的面容依然美到冒泡。 “汉娜?”安娜惊呼一声,立刻站起来蹦到了女主人面前。 女主人略显无神的眼睛一下子聚焦到了安娜的脸上,柔美的面容绽放出灿烂的笑意,那是弗雷德里希未曾在她脸上看到过的颜色。 从她嫁到这个家庭以来,笼统有三年,弗雷德里希从未见过她笑得如此开心。 汉娜的声音包含喜悦:“安娜!我没想到是你!” 事实上,在此之前,弗雷德里希已经把安娜的情况和家里两个女人说了一遍,但只有马特太太听进去了,并对这个黄种人女孩产生了不喜,而汉娜当时心不在焉,只知道圣诞节当天会有人来做客,她无需做什么,只需要美美地打扮好自己就可以了。 两个女人激动地抱在了一起,安娜顿时原形毕露,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弗雷德里希看见了安娜得逞的笑容,她的动作,怎么说,明明是两个女孩子的亲昵,他硬是看出了一种她在占别人便宜的荒唐感。 为了甩掉这种奇怪的感觉,他把活泼过了头的女伴从汉娜怀里拔出来。 “原来你们认识,那更好了,我就不用介绍了。”弗雷德里希笑着说道。 汉娜也笑了,看着面前这对可爱的年轻人,“弗雷德里希,我知道她是安娜,但你还没介绍她是你的谁。” 安娜趁机发动攻势:“他是我的……呜呜呜!”却被捂住了嘴,两只眼睛不满地瞪着弗雷德里希。 弗雷德里希不顾安娜的抗议:“安娜是我的朋友,我们都在医学院。” 汉娜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人的互动,只觉得有意思极了。 生活没什么值得期待的,除了可爱的女孩子。 汉娜带着安娜溜了一圈,两人凑在一起说话。 原来这就是贵族家庭的气派,穷鬼安娜两眼放光,叽叽喳喳个不停,一会儿摸摸这,一会儿摸摸那,最后瘫在沙发上打滚:“富婆,我不想努力了,看在我这么可爱的份上,你养我吧!” 弗雷德里希依旧严谨:“从成绩上来看,你从来没有努力过,一直都是我在替你努力。” 安娜被人揭老底,把枕头丢到了他脸上,“闭嘴!” 汉娜笑个不停,“让弗雷德里希养你,一样的,这里也是他的家。” 安娜郁闷死了,捂着脸发出鬼叫:“我也想啊,他不肯负责,呜呜呜,渣男,流氓,欺骗女孩子的情感。” 弗雷德里希把她捞起来,“你再不进厨房,圣诞就要过了。” “嘤嘤嘤,你看他,他只会把我当成保姆使用,他接近我只是馋我的中国菜,他从来没付出过真情实感!” 弗雷德里希面无表情,“如此说来,你接近我只是馋我的美色。” 安娜无言以对,但她还是嘴硬,拍了拍他的胸膛,“胡说,还有你的才华!你要自信点,日耳曼男人!” 汉娜坐在沙发上捂着肚子笑。 弗雷德里希把安娜推到了厨房。 说真的,每次走进德国人的厨房,看见各式各样的厨具,安娜都会由衷惊叹:“德国厨房的设计是我见过的最科学,最现代化,最人性化的厨房。”后世风靡全球的开放式厨房就是德国人设计出来的。 弗雷德里希在一旁打下手,他不会做菜,但清洗切菜还是可以的,手法甚至非常专业严谨,听见安娜的赞扬,他点了点头,“你说得非常正确,德国制造非常优秀。” “所以我很疑惑,为什么德国人能用这么先进的厨房,做出来那么难吃的东西。” 弗雷德里希试图为日耳曼美食辩解,最后他放弃了,在美食方面,南欧的意大利、希腊、法国都足以吊打德国,“起码比北欧的品味要好,你也不想接触他们的鲱鱼罐头。” 安娜嘀咕:“或许这就是差生文具多吧……” 弗雷德里希若有所思,“有趣的说法,你之所以成绩差,原来是因为文具多。” 安娜差点没把刀往他头上砍。 “文具多怎么了,吃你家面包了吗?” 修罗场 弗雷德里希切菜是一绝,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切菜机,但如果说让他帮忙做菜,安娜宁愿上吊自杀,又一次因为他的失误而炸锅之后,安娜忍无可忍,把他轰了出去。 马特太太适时进来给她打下手。 有一个靠谱的帮手,安娜总算能歇了一口气。 “听说你是中国人?”马特太太问道。 安娜把四喜丸子倒进油锅里,“是的女士,我是中国人。” “哦,我在汉堡的码头见过一些中国人,他们多半是小偷,抢劫犯,言语粗俗,长相丑陋,眼睛里闪烁着贪婪邪恶的光,很多男人留着猪猡一样的头发,身材瘦小得像野狗。” 安娜放下了特制的筷子,认真地看着旁边这位太太。 她弯着眼睛笑了笑,“马特太太,您认为我漂亮吗?” 马特太太一愣,冷淡地点了点头,“你很漂亮,只是日耳曼人一般不欣赏东方的美,我们认为很怪异,弗雷德里希能和你成为朋友,这让我感到意外。” 安娜挺直了腰板,微笑着说:“中国是一个很大的国家,有四亿人口,在中国,和我一样漂亮,以及比我漂亮的中国人有很多。” 她把鸡汤从锅里捞出来,继续道:“我和我同伴初到柏林,就在火车站被一个小偷摸走了300马克,但我并未因此把所有德国人都视作小偷。越接触德国人,我越发现以前对这个国家有诸多偏见。” 她眨了眨眼,“马特太太,您应该走出家门,适当放下家务,多认识像我这样可爱的中国人。” 马特太太沉着脸,刚想说什么,安娜就把一碗鸡汤端到她面前,“马特太太,请上菜吧。” 没有多久,四喜丸子也出锅了,安娜摘下厨衣,宣告大功告成。 她走进卫生间,洗漱一番,把身上的油烟洗去大部分,才走到宴会厅。 桌上已经摆满了菜。 今天的菜色很丰盛,马特太太提前做了德国传统猪肘子、圣诞烧鹅、圣诞鲑鱼等硬菜,摆上了姜饼、面包、香肠、炸蘑菇等食物,加上安娜做的四喜丸子、三杯鸡、咕咾肉、红烧牛肉、鲜肉饺子等菜式,浓郁的香气引人食指大动。 最令安娜开心的是那盘水灵灵的葡萄,只有上帝知道为什么德国的水果那么贵,就连苹果和梨也贵得离谱,她已经好久没有吃过好吃的水果了。 安娜从水果自由一下子沦为水果奴隶,别提有多心塞。 弗雷德里希和汉娜帮忙布置餐具。 餐具摆好,安娜和弗雷德里希坐在一起。 汉娜坐在另一边,对弗雷德里希说道:“刚刚我给你哥哥打了电话,他应该很快就到。” 弗雷德里希看见安娜一直盯着那盘葡萄看,就摘下一颗送到了她嘴里。 安娜嚼吧嚼吧,一双大眼睛弯成了新月。 “好甜!” 汉娜看她一脸开心的表情,也摘下一颗葡萄放进嘴里,还是和原来一样的味道,但看见她吃得那么甜,她觉得今天的葡萄好像变得格外甜了起来。 她又试着摘下一颗葡萄送进安娜嘴里,果然见那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弯成了两轮新月。 真可爱,她终于理解了弗雷德里希为什么喜欢投喂她,太有成就感了。 弗雷德里希又摘下一颗投喂给她,安娜张开嘴咬了进去。 这可是德国冬天的水果诶,那个价格贵得离谱好吗,不吃白不吃。 这时,门被人敲响,马特太太出门相迎。 身着挺括军装,风尘仆仆的男人迈开黑色长靴走了进来,他的身上还带着冰雪的气息,走过安娜身旁的时候,带来一丝凉意。 费多尔进来的时候,就看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如同黑色绸缎的长发垂落到身后,他不确定,只是感到非常疑惑,等他终于走到她旁边,看见她柔和的侧脸,才发现果然是她。 久不归家的男主人好不容易回家过圣诞,家里的另外两人却没有任何表示。 他们沉浸在了投喂的乐趣中,被投喂的人也沉浸在了被投喂的乐趣中,你一颗我一颗,来者不拒,被投喂的女孩弯着眼睛笑,活像一只吃了小鱼干的猫。 这种幼稚的游戏,几人玩了将近一分钟,费多尔也看了将近一分钟,没有出声打扰。 汉娜是最先发现不太对劲的那个人,她终于意识到氛围似乎有点诡异,自己的丈夫正在一旁看着他们奇怪的互动,神情高深莫测,深邃的蓝眼睛里不知隐藏着什么情绪。 作为妻子,她应起身相迎。 “费多尔,你回来了。” 弗雷德里希和安娜也停止了投喂活动,看向来人。 弗雷德里希也站了起来,“哥哥。” 安娜撞进了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她很确定,在场的三个人里,他就是在看她,他太过深沉,把情绪敛得很深,以至于她很难分辨出他的情绪,只觉得有一种静谧深邃的冷意萦绕。 身为客人,安娜也站了起来。 出于不可明说的原因,她并不打算表现出认识他的样子,毕竟他们的认识经历说起来也不令人愉快。 只是…… 安娜看了看汉娜,又看了看费多尔,大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 她眨了眨眼睛。 一声“喔”在她心里炸开,脑袋里有一群小人在疯狂擂鼓。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费多尔的脑袋。 他今天把军帽脱下了,露出金色的头发,头发非常浓密。 嗯,不是绿色的,但,也是绿色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幸灾乐祸地扬起了嘴角。 这一桌子可真是热闹极了,别看只有四个人,但这个瓜那可是一箩筐都装不完。 没错,她这个缺德路人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看出殡不嫌殡大。 费多尔察觉出她奇怪的情绪变化,一记眼刀子飞过来,安娜立刻放下乱飞的嘴角,立正站好,只是大眼睛里的笑意还是出卖了她。 弗雷德里希给两人作介绍:“安娜,这是费多尔,他是我哥哥。费多尔,安娜是我在医学院的朋友。” 不仅是安娜表现出不认识的样子,费多尔同样也表现出了初识晚辈的客气。 安娜扮演好一个乖乖女学生的人设,“平安夜快乐,费多尔先生。” “平安夜快乐。”男人顿了顿,低沉的嗓音滚过她的名字,“安娜。” 几人入座,晚餐正式开始。 弗雷德里希说道:“桌子上的中国美食,是安娜亲自制作的,安娜非常具有天赋,她的手艺一定能让大家满意。” 他的付费内容包含了安娜亲自介绍菜式的服务,于是安娜拿起一根长勺,为每个人盛了一碗鸡汤。 “这碗鸡汤用的食材是来自中国广东的走地鸡,运输非常麻烦,损耗极大,但味道鲜美,肉质鲜嫩,与德国的鸡相比别有一番风味。” 若不是磨着王老板给她匀出两只鸡,他们还吃不到这美味。 接下来,她又一一介绍了四喜丸子,三杯鸡,咕咾肉、红烧牛肉、鲜肉饺子等菜式,这些菜色她结合了外国人的口味做出了改变,因此得到了很高的评价。 汉娜更是连连惊呼她简直是天赋卓绝,把她的手艺都吹到了天上,弄得安娜满脸黑线,要说她这业余的能做得有多好也不见得,那是德国人做菜实在是太废了。 吃到一半,桌上的中餐已经快要见底了,马特太太精心准备的圣诞晚餐却没有动多少,安娜已经预感到,她的膝盖又要中枪了。 她尽量阻止这种情况发生,于是切了一小块猪肘子放进餐盘里。 只吃了一口她就发现,在场的三个人不动那些食物,是有先见之明的。 正吃着,汉娜突然说道:“我朋友送了我一瓶年份极好的红酒,我拿来给你们尝尝。” 红酒开了,她给费多尔倒了一杯,给弗雷德里希倒了一杯,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看了看安娜,有些犹豫要不要给她来一杯,却看见了女孩期待的表情,她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满眼都写着“快给我倒一杯吧”的神色。 实在不忍心拒绝,汉娜拿起高脚杯,想给她一点点尝尝滋味,却被费多尔制止了。 三个人都看向了费多尔。 费多尔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她看起来太小了。”事实上,是他想到了那天晚上她发酒疯的事。 弗雷德里希也点了点头。 安娜人菜瘾大,连忙说道:“不不不,我不小了,我能喝,费多尔先生,我能喝。”她说着,抬起眼睛,可怜兮兮看着汉娜,满眼都是渴望,“汉娜,求你,给我倒一杯吧。” 这狗狗眼真是可爱到让人无法拒绝,汉娜忍不住笑出声,就要给她倒,就听见了费多尔清冷的声音,“只能喝半杯。” 安娜真是给这个封建专制大家长跪了,“费多尔先生,我真能喝!” “四分之一杯。” 安娜气急,一下子忘了掩饰,“干干干,倒!半杯就半杯!” 看见她破防的模样,费多尔的眼中溢出细微的笑意,仿佛坚冰被融化,又消失于无形中。 喝了酒,几人去客厅就坐。 弗雷德里希又开始了他的投喂。 费多尔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看两人的互动,神情深邃,不辨喜怒。 弗雷德里希是什么样的性格,没有人比他这个做哥哥的更清楚。 他怀疑他们的关系,可能不是普通的同学。 吃饱喝足,平安夜晚宴也宣告结束。 安娜要回家了。 但是她发现,这个时代的人根本就没有不要酒驾的意识,他们刚刚还喝了酒。 安娜坚决拒绝弗雷德里希送她回家,她让他把脑袋弯下来,凑近他的鼻子,捏了捏他的脸颊,“你闻闻,都是酒味,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你还是学医的,不知道酒精有麻痹神经的作用吗?” 弗雷德里希皱眉,“没有这种说法,德国人从出生开始,血液里就流淌着美酒,就算喝了一桶,我照样能保持清醒。” 和任何一个酒鬼讲科学都是讲不通的,他们自有一套全方位立体防御的神逻辑,安娜的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是是是,德国人不用呼吸空气也不会死,德国人已经掀开了牛顿的棺材板飞向了火星,GermanistheGodoftheworld。” 汉娜和弗雷德里希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时,费多尔突然开口:“我送你回去。” 安娜惊讶,“啊?” 费多尔靠近她,垂眸凝视她的眼睛,用低沉的声音询问:“需要测试我有没有喝酒吗?” “不不不,费多尔先生,您肯定不会骗我。”安娜哪里敢去“测试”他,不要命了吗,她想了想,刚刚费多尔确实没有怎么动酒杯,他似乎对于酒精格外克制。 但她怕的是他有喝酒吗,她怕的是和他独处她就没命了。但这会儿又找不到适合的理由拒绝,真的难搞。 费多尔拿了钥匙,回头,就看见弗雷德里希帮安娜捂紧毛巾。 他皱了皱眉,心情不知为何有点不愉,觉得眼前的画面刺眼得很,便沉声道:“还不走吗?” 弗雷德里希笑了笑,向安娜说了声“圣诞快乐”,“快回去吧,晚安,我们今天都很开心。” 汉娜抱了抱她,有些不舍,“安娜,我希望你能常来玩。” 安娜回抱她,重重点头,“嗯嗯,我会的,这里的葡萄太好吃了!” 她磨磨蹭蹭跟随费多尔上了车,步伐要多沉重有多沉重。 —— 谢谢大家的喜欢,作者上完班回来码字太晚啦,可以先睡觉等晚上再看哦,如果喜欢,猪猪记得留给作者就行哈哈哈。 大家都要早睡早起身体棒棒! 费多尔,或许有一天我会爱上你 安娜立刻跑到后座,坐好,关门,坐姿端庄乖巧,目不斜视,一气呵成。 然后她听见了恶魔般的低语:“坐到前边来。” 她连忙摆手,拒绝三连,“不不不,费多尔先生,在我的家乡副驾驶座一般留给女主人,我坐这里就好了。” 开玩笑,她恨不得有多远跑多远好吗。 费多尔没有说话,转过头,将手臂搭在座椅上,盯着她看。 车里太黑,安娜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那双蓝眼睛里的情绪必定是冷凉沉静的,没有很严肃冰冷,但也不容拒绝。 安娜慢吞吞地下了车,坐到了副驾驶座。 费多尔也不催促,就看她不情不愿以龟速慢慢行动。 她的不爽和不满已经表现得非常明显了,但他就是喜欢看她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车灯打开,车子缓缓驶出庭院。 安娜盼着今晚就这么过去吧,谁也别说话,就让夜晚静悄悄溜走,但她的期望注定落空,车子开动没多久,费多尔就主动开口:“今天的晚宴,你在笑什么?” 安娜明明知道这人不好惹,也明明知道现在这情况她应该猥琐发育,但想到一张桌子四个人,结出的瓜一箩筐都装不下,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又在笑什么?” 安娜捂住了嘴,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我想到了高兴的事。” “什么高兴的事?” 安娜脱口而出:“我老婆生孩子了。”说完又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她在心里乐开了花,补了一句,你老婆出轨了哈哈哈。 费多尔侧头看她,仿佛在看一个精神病。但面对与弗雷德里希还有点“关系”的安娜,他不得不收起以往轻慢冷傲、不可一世的态度,变得温和体面许多。 所以此时两人的交流,有点像长辈和晚辈的对话,虽然这个长辈不怀好意。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言行举止很怪诞?”他看着她说道。 安娜歪头,黑头发黑眼睛红围巾,像极了可爱的洋娃娃,“没有吧,学医的哪里有不疯的,硬撑着罢了,比起那些医学怪人,我很正常的。” “精神病院的患者都认为自己很正常。” 安娜气成河豚,放弃了淑女的外壳,彻底暴露本性,她恶狠狠地瞪了费多尔一眼,“你骂谁呢?” 这个时代的精神病,尤其是德国的精神病可是和犹太人、同性恋者共享同一待遇的,安娜可不能平白无故被扣上这顶帽子。 费多尔目不斜视开着车,“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会把自己当成下水道的老鼠,会幻想自己有一个怀孕的妻子,我很难说服自己这是一个正常人的精神状态。” 安娜一脸复杂地看着他,叹了声,“那你应该多看看,见证世界的多样性和物种的丰富性,你就会发现我很正常。”和那些随时随平等创死每一个网友的互联网恐怖分子相比,她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费多尔挑眉,“如此说来,你似乎见证过世界的多样性?” 安娜靠在座椅上,被激起了闲聊的兴趣,语气中带着怀念,“是啊,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越人山人海,见过非洲的动物大迁徙,见过北极的极光,见过喜马拉雅山的皑皑白雪,见过洛杉矶四点钟的凌晨,见过节假日中国长城上恐怖的人群。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她转过头,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他。 “在梦中?” 安娜“唔”了一声,点了点头,“或许吧,梦中的世界真是多姿多彩。中国有个成语,叫庄周梦蝶,讲的是一个人在梦中变成了一只蝴蝶,逍遥自在的同时他也在思考,身为人的那段经历是不是一场梦境。” 费多尔非常有耐心地听她讲了一堆话,不得不佩服她的想象力,同时更加确认她的精神状态有点问题。 他铺垫了一通,终于图穷匕见,迎来今晚的正题:“你之前答应过我,那是最后一次和我有关系,我认为你应该遵守约定。”他重点强调了“最后一次”。 话说得很体面,但内容却不怎么体面,和恶毒婆婆拆散有情人的所作所为没有什么区别。 安娜解释:“我正在追求弗雷德里希,当前阶段他还没答应我,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费多尔先生,我没有违背诺言。” 费多尔挑眉,“如果他答应了你呢?” 安娜两手一摊,“非常简单,到时候我把他踹了,这样依然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费多尔先生。” 费多尔冷峻的表情也有点绷不住,他都已经想好要怎么盘问这个狡猾的女人如何勾搭上弗雷德里希,并思考应该用哪些威逼利诱的方式劝诫她离开,却没想到今晚的试探居然是这种结果。 果然,精神病患者的世界正常人着实难以理解。 他定了定神,又问道:“你追求他的意义何在?” 安娜惊讶地看着他,“你认为追求一个人,必须达成什么样的目标才算有意义?” 费多尔的回答掷地有声:“结婚。”他又看了她一眼,“很多外国女人,来到德国的目的就是为了找一个男人结婚,如此一来,她们可以享受到更好的待遇。” 安娜笑出了声,乐不可支,“如此无趣的意义,不要也罢。” 她突然理解了汉娜给他戴绿帽的原因。 一个生存主义至上的男人,固守着这个社会最坚固的传统,每一步都在按照社会对公民的期待交出满分答卷,所有的举动都必须要有意义,以最快速的方式达成预定的目标…… 就像上了发条的钟表,总是精准无误的人生。 确实有权有势,看起来也英俊非凡,是世俗意义上的模范丈夫,但这并不是一个追求自由意志的女子想要的。 车子缓缓停下,抵达安娜所住的公寓。 在下车前,安娜露出甜甜的笑容,歪着脑袋认真地看着费多尔,说:“费多尔先生,您大可不必担心我和弗雷德里希的事情,等过一段时间,我就不喜欢他了,女人就是这样,别问我为什么,就像口红包包和鞋子都是按月度抛弃。做无用功只会增加您和兄弟之间的嫌隙,这是我不愿意看见的,毕竟弗雷德里希是我非常喜欢的人呀,他受到伤害我于心不忍。” 一边说喜欢,一边又说不喜欢,一边谈月度抛弃,一边又谈于心不忍,真是奇怪又矛盾的一段话。 但费多尔并没有纠结于此,他只需要达成目的,眯着眼睛观察她,“你如何保证这点?” 安娜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笑嘻嘻地说道:“保证?没有保证。女人和男人不谈保证,我们只谈善变。” 她开门下了车,却没有急于走进公寓,而是隔着一层玻璃窗对着他笑。 费多尔也没有急于离开,他想看她在搞什么把戏。 雪花飘落下来,落在她的红围巾和黑头发上,那张雪白的笑脸也因为寒意而越发晶莹,她弯着一双大眼睛笑,变成了两轮明月,黑色眸子里似乎蕴藏着神秘的星光,惯会蛊惑人心。 她向他眨了一只眼睛,生动得如同雪中精灵,同时,把手掌上的雪花轻轻吹落,就像做了一个飞吻。 “费多尔先生,我只谈善变,或许有一天我会爱上你也说不定。” 说完这句话,她在结霜的车窗上画了一个爱心,然后立刻转身走进公寓,半点也不在乎他的反应。 费多尔眯着眼睛,透过画了爱心的车窗看那道纤细窈窕的背影,冰蓝色的眼睛里不知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他开始疑惑,一个女人究竟可以有多少张面孔。 她谎话连篇,她欺骗成性,她凶残易怒,她虚荣拜金。 一天之内,她是平安夜晚宴上可爱的少女,一言一行轻易就能掌控所有人的快乐,她是面对长辈时品性乖巧的女孩,静坐娴雅,与正常淑女无异。 她也是描绘想象与精神世界的女子,是雪中宛若精灵般不可捉摸的女人。 她看穿了他的意图,但从未因此慌乱,并轻易化解了这场危机,就连费多尔也不得不承认,她说得非常有道理,比起逼迫她和弗雷德里希分开,弄得兄弟之间有嫌隙,她的方式才是最合理的方式。 她不遵守时下淑女的潜规则,看中了某个男人一定会主动出击,不能惧怕流言蜚语。 在追求一个男人的同时还能对他的哥哥表示暧昧不清的情绪,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似乎只是坦诚了自己的想法,你们认不认可无所谓,后续造成的后果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只在乎自己的感受。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古斯塔夫的话: 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更不可预测的生物? 但与那些他未曾深入接触的“异国尤物”相比,她的恐怖恐怕要更甚于其百倍。 费多尔从未遇到过如此复杂难懂的女人,她浑身上下都是谜团,初遇时他就已确认这点,现在,他心中的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半分,反而与日俱增。 他惊讶地发现,对于这些谜团,他非常有兴趣去探索其中的奥秘。这非常奇怪,他一向不是一个有好奇心的人。 看老男人破防 此后,到弗雷德里希的家做客就成了安娜生活中的一部分。 她的到来仿佛一抹光,照进了女主人汉娜忧郁单调的生活,这位贵族夫人每日的期盼就是盼着她的到来。 汉娜的整个生活似乎都围绕着一个可爱的女孩子转了起来,每日话题都离不开安娜。 整个家里,只有马特太太对于女主人超出寻常的喜爱表示不解。 马特太太就像是一个误入了明星超话的黑粉,每天都活在极度心塞之中,想逃但逃不掉,一定要吃下脑残粉的洗脑包,随时随地都能看见女主人捂着脸发出“天哪好可爱”之类的怪言怪语。 那个东方女巫有什么好的,她一定是对这个家施展了什么可怕的魔法。 弗雷德里希听见汉娜提起安娜的时候,也总是要跟着说一些话,为汉娜沉闷的生活带来一些欢乐。 汉娜生性温和成熟,自小和他们家亲近,弗雷德里希将她视作姐姐,他知道这位嫂子的心中有很多苦闷无法倾诉,而在解开妻子的心结这方面,他的哥哥费多尔显然是一个极度糟糕、极不负责、极端冷漠的丈夫。 于是,分享有趣的瞬间成了这个家庭的一部分。 “她总是用尽各种方法逃避作业。”弗雷德里希说道。 汉娜被挑起了兴致,迫不及待催促他:“哪些方法?你快说!” “我听过的理由,包括但不限于她的作业被狗咬了,被猪拱了,被老鼠叼走了,被水淹了,被火烧了,被风吹走了,被壁炉吞噬了,落在电轨上了,以上是逃避作业的借口。如果无法逃避,她将进行下一步计划。” 汉娜笑了好一阵,才继续问道:“什么计划?” 弗雷德里希委婉说道:“你也知道,她会做很多美味的食物,学校里的老师都很喜欢她,她会以此讨好老师们。” 汉娜拍手叫好,“好聪明的女孩!” “如果该计划仍行不通,她将采取下一阶段的计划。” “什么?” 弗雷德里希依旧微笑,但笑容中带着无奈,“从精神上折磨我,或是以强悍的力量威胁一位可怜的日本女同学,逼迫我们为她服役。” 汉娜拍着桌子笑了出来,“安娜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弗雷德里希,我想和她成为亲人,你有什么办法?” 她仍是不忘促成这对可爱的年轻人,这是她近期最大的乐趣。 但还没等弗雷德里希说话,一直边看报纸边旁听的男主人就冷不丁开了口:“弗雷德里希,你那位朋友的所作所为,着实不像是个合格的淑女。” 马特太太抱着被子路过,连忙为费多尔的发言点了个赞。那兴奋的表情仿佛在汪洋的粉丝大海中捞到了一枚志同道合的黑粉。 现在这个家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家了,汉娜和弗雷德里希已经被那个邪恶的东方女巫迷得团团转,唯有男主人费多尔还保持着极度的清醒和理智。 汉娜听见他的评价,顿时有点受不了这个丈夫,面上露出了不愉快的神色,碍于情面没有发作。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自打平安夜那天起,费多尔回家的次数就变得多了起来,简直比过往一年中回家的次数加起来还要多。 汉娜知道他是一个十分传统、十分固执的德国男人,是雅利安血统至上论的忠实拥趸,一向对除了日耳曼之外的其他民族抱有警惕和疏离,但她还是非常不满意他对安娜的批评。 “费多尔,安娜是个可爱的女孩,她还是个孩子,你对她的要求太严苛了。” 男主人放下报纸,闲闲靠在椅背上,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声音有些嘲讽的意味。 “无论是在哪个国家,都没有19岁的孩子这样的说法,这个年纪已经足够承担相应的社会责任,我们的军队里也不乏优秀的青少年军团,他们为捍卫德意志的荣誉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汉娜忍他很久了,冷着脸,肃然道:“费多尔,你真的太刻薄了,如果你不想听关于安娜的话题,那请你离开我和弗雷德里希的交谈,我不允许你诋毁她。” 弗雷德里希也赞同汉娜:“费多尔,你对安娜的偏见太大了,她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学校里的同学和老师都很喜欢她,她身上的缺点正好是她的优点,相信我,你越接触她就会越喜欢她。” 费多尔不知是被戳中了什么痛点,冷峻的神情变得更加阴沉起来,他的语气更加刻薄:“喜欢一个东方女人?弗雷德里希,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说完,立马拿起报纸拉开,唰的一声立在面前,隔绝所有人的视线。 那双藏在报纸后的冰蓝色眼睛却变得严肃起来。 他意识到,名为“安娜”的病毒已经在他的家庭里掀起了一场风暴,他的弟弟,他的妻子都不可避免染上了这场来势汹汹的精神病毒,就连他自己也会时不时想起一张眉眼带笑的漂亮面孔,并不由自主思考起她身上的谜团。 他的妻子甚至非常乐意想要促成安娜和弗雷德里希的事,这是费多尔无法忍受的。 他们家族根本没有这样的先例,允许一个非日耳曼血统的女人堂而皇之出现在他们的谱系中,更何况还是一个东方人种。 身为一个军人,他一向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对手,因为他知道,有些地方你不去占领就自然会有人填补真空。 正如1936年他们将国防军开进了莱茵非武装区,对《凡尔赛合约》亮出獠牙,但这并不是停止的妥协,而是前进的号角,1938年才刚开始,元首已经将目光转向了合并奥地利,近日他们在军事上的行动也是为了这个政治目标服务。 那个狡诈多变的女人那天向他承诺,从未考虑和弗雷德里希产生过分的关系,但如果,她在试探中意识到她的胜算很大呢,她会不会生出贪婪之心,进一步蚕食他的家庭。 费多尔相信,任何承诺都是一纸空文,就像《凡尔赛合约》,没有人会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就算为此发动战争、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更何况那是个谎话连篇、狡诈阴险、蛮横凶残的女骗子。 这真让他难以忍受,因为他发现他那完美的家庭秩序正在处于一种崩溃的边缘,非常危险,他这个一家之主正在被排斥出话语权中心,而这都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安娜丝毫不知道有一场战争正在一个家庭中酝酿,而原因居然是她这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女孩。 今天没有课,她做了一些老婆饼,打算给汉娜送过去,汉娜很喜欢她做的甜点。 她留了一些,放在茶几上,留给江婉徽和房东太太,而后摸了摸朱迪黑乎乎的小脑袋,给它塞了一只小鱼干就跑出了门。 到了别墅,安娜看见费多尔正坐在沙发上看书,脚步一顿,却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真晦气,出门没看黄历。 她在心里骂得欢,但在表面上却不敢放肆,于是只能乖乖站好,用最乖巧最礼貌的声音问好:“日安,费多尔先生。” 费多尔今天难得没有任务,难得没见他穿军装,而是换上了比较居家的针织衫和棉裤,坐在壁炉旁看书,整个人显得很松弛,他闻言抬头看了安娜一眼。 她套上了一件咖啡色呢子大衣,把头发放了下来,整体打扮成熟了很多,显得温柔而知性,只看外表,就是个乖巧漂亮的淑女。但他知道她没那么简单。 费多尔点了点头,没有打算表现出异样的情绪,只是态度稍显冷淡,“日安,安娜。” 安娜把点心盒子放在桌子上,说道:“这是我给汉娜做的点心。”她希望他要点脸哈,别来蹭吃蹭喝。 费多尔点头,没有再说话,安娜得到允许,立刻跑上去找汉娜。 安娜和汉娜聊了一会儿天,汉娜就朝她眨了眨眼,透露机密:“弗雷德里希正在钢琴房。” 安娜眼前一亮,意会,捂着嘴悄悄咪咪往钢琴房爬去。 她偷摸着爬进琴房,看见弗雷德里希正在检修钢琴。 她立刻向他身后扑过去,两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给你两个选项,1,美少女,2,超级无敌可爱的美少女,请答题。” “我选3。” “3是什么?” “作业尚未完成就四处溜达的女学生。” 安娜松开手,跳到他面前,气鼓鼓的,“什么啊!” 弗雷德里希微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安娜。” “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你了,你就是这样迎接我的?” “对不起,超级无敌可爱的美少女,是我的错,但我不得不提醒你,我们只有一天没见。” “一天,整整一天,24小时!你居然觉得很短暂!我不管,我生气了,你要哄我!” “怎么哄?” 安娜一下子扑到他怀里,“补偿我!” 弗雷德里希只好把她抱住。 伴随着安娜锲而不舍的努力,弗雷德里希已经不再那么拒绝和她的亲密接触,她也越发得寸进尺起来。 弗雷德里希把她带到一处绝佳的观雪点,这是一个室外的亭台,能避风又能看见漂亮的雪景,在安娜的强烈要求下,他只好拥着她观赏外边的雪景。 白茫茫一片的大雪覆盖整个大地,旷野寂寥,长夜漫漫,确实能让人感觉到无限的严寒和冰冷,但如果是与心爱的人相拥,那么这种难能可贵的温暖就会让人忍不住耽溺其中。 弗雷德里希摸了摸她的头发,又离她近了一些。 安娜才不管他答不答应她的追求呢,她要的是实质上的好处又不图什么虚名,眼见气氛烘托到位,她立刻趁着他不注意的功夫在他唇上印了一吻。 她正为自己的机智乐不可支,却没有注意到暗中已有人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轻佻!无礼!不检点!”费多尔真后悔为什么要心血来潮拿望远镜看远处的世界,以至于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他变得暴躁不安,感觉有一种强烈的愤怒和不甘在心里酝酿,不只是因为弗雷德里希。 这种不明缘由的失控的情绪让他又难堪又无奈,面对那个狡诈的女人的时候,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隐秘的欲望【3p】 费多尔放下望远镜,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他想让自己静一静,看会儿书就好了,手已经伸向安娜带过来的点心,却发现里头的老婆饼已经被他吃得所剩无几。 他没有领会安娜婉拒的意思,当然,就算明白她的意图也无所谓,毕竟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这是他的地盘,吃了又有什么问题。 但未免汉娜询问原因,他把盒子关上了,他讨厌喋喋不休的询问,女人最好还是要闭嘴为好,不要叽叽喳喳个不停。 他拿起俾斯麦的《思考与回忆》,这本铁皮封面的回忆录他已经翻了不下二十遍,几乎每一行字都烂熟于心,他将这位“铁血宰相”视作德意志最杰出的英雄人物与最光辉灿烂的灵魂偶像,每当他陷入困惑,翻一翻这本书或许会遇到启迪。 但如今,他的注意力却完全没有在这上边,他的心思完全被另一桩事情占据了。 那个轻佻的女人又对弗雷德里希做了什么? 想到望远镜里两人相拥的身影,他就觉得有一万条毒蛇在他心头啃噬,那个女人究竟对他的家庭做了什么事,以至于让他如此难受。 他感到难以忍受,站立起来,在客厅里踱步,想要以此缓解这种坐立难安的情绪,但焦躁难言的情绪又促使他重新走进书房,拿起那个望远镜再度观察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放肆地观察她,开始是因为对她毫不在意,后来则是出于长辈的教养,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任由自己眼神肆无忌惮游走在她的身上是一件多么痛快的事,至少他不用再遮遮掩掩,只能在暗中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揣测她难以捉摸的意图。 她无疑是漂亮的,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之一,这种美已经超越种族,超越国籍,超越阶级,明明晃晃摆在那里,毋庸置疑,就连他这种日耳曼血统至上论支持者都不可否认这点。 他见到的东方面孔不多,但多数东方人给他的印象就是毫无印象,他们似乎拥有同一张脸,都是平板单薄的五官,瘦削的身材,头发和瞳孔的颜色单调寡淡,多数中国人的灵魂还十分孱弱麻木,对世界一无所知,与一个孱弱的国家和民族相契合。 但她是如此不同,以至于第一眼就再也难以忘记这张面孔。 他很难形容那种感觉,那时他才堪堪摆脱杀人的不适,在火车站旁边就看见这张面孔,青春俏丽的女孩神采飞扬,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如同太阳般明亮的光,正在胡说八道诓骗别人的财物。 那是他第一次感知到一个东方人的相貌,不是那些模模糊糊的,麻木不堪的,平板单薄的,宛若行尸走肉的形象,而是一个闪烁着光芒的漂亮模样,精致美好得令人驻足。 他知道火车站附近会有苏联特工游荡,所以用威胁的方式提醒她“不要胡说八道”。 她似乎不太领情,脸颊鼓起,眼睛圆瞪,让整张脸更加生动活泼。 他想,如果这张脸就此消失,其实是一件遗憾的事。 但这与他无关,他刚才的提醒不过是出于一种回报,因为她身上的光把他从黏糊糊的血泊里拔了出来,让他再次感知阳光的美好。 望远镜向下。 他看见了她的脖颈。 其实她捂得足够严实,一方面可能是出于怕冷,一方面可能是来朋友家做客所以只能穿着体面,只从冬日的衣物里漏出来的一点点雪白的肌肤,但也就是这点肌肤也已足够他联想起那天火车上的情形。 真奇怪,为什么会有人把东方人种笼统称作“黄种人”,她的肤色其实一点也不黄,甚至比大部分欧洲人更加白皙,泛着淡粉的水光,轻柔细腻,如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月光,他当时就怀疑,不用粗暴对待,仅是在那上边稍稍一握,是不是就会留下青紫的痕迹。 回忆一位女性的躯体不是一件道德的事,也有损一个男人的体面和教养,这是那些好色无耻之徒才会做的事,他一向反感这种事情,他应该立刻放下望远镜,走出这间书房,忘掉这个可怕的女人,停止满脑子信马由缰的废料思想,但他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想法一路往下走。 忽略她稍显稚嫩的面孔,她其实有一副女人的躯体,将熟未熟,宛若蜜桃般的气息从单薄的丝质睡衣里流露出来。 她有纤长优美的脖颈,纤细的手臂和腰肢,一切都和西方女人健壮高大的体格不同,当她刻意做出勾引的动作,身上的线条就会立刻暴露无遗,他能观察到她微微起伏的胸脯,是成熟女性的弧度,柔软,神秘,引人遐思。 不能再想下去了!立刻停止! 他把望远镜往桌上一扣,双手紧紧抓着桌子边缘。 他再度惊骇于那个女人的魔力,但他依旧不肯相信她有那么大的能量影响到他。 于是他又站起来,深呼吸,忽视胸腔中的鼓噪,再度拿起了望远镜。 这次,他看见了相拥的两人。 她让弗雷德里希弯下了腰,而后伸手环住他的腰线,她似乎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紧接着,她微微仰起头,手轻柔拢在他的脑后,将自己的唇覆上了他的。 他看见了拥吻的两人。 一开始是轻柔的吻,如同落在夏夜玫瑰上的月光,充满了温柔的诗意,带着少女般欲说还休的情思。 她拥抱着的青年逐渐沉浸在这甜蜜的吻里,他看见了那双抱着她的手臂逐渐收紧,将那不盈一握的腰肢掌控在手。 同为男人,他能感受到他在竭力克制心中那股暴动和破坏欲,他想要更加粗暴地对待她,同时满腔柔情又促使他将她视作珍宝,只是在亲吻中逐渐掌控了主动权,温柔又不容抗拒地加深了这个吻,轻轻啃咬她的唇,让唇齿相接,让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染上了情色的意味。 他观察到她的呼吸逐渐局促起来,胸脯剧烈起伏,白皙的脸庞染上醉人的红晕,眼睛紧闭,睫毛勾勒出卷翘的弧度,如同一抹新月,因为青年不断收紧的手臂,她的腰肢往后仰,黑色的长发飘舞在空中,留下不可捉摸的轨迹。 一吻毕,两人分开。 她捂着脸颊愣了一会儿,突然转向了他这个方向。 他看见了她的正脸,脸颊潮红,眉目浸润着春泉,唇瓣流露出被蹂躏的欲色,那双漆黑的眸子仿佛隐藏着神秘的星光,就这么直勾勾地穿透遥远的距离,穿透他手中的望远镜落入他眼中,深邃,静谧,深情,且缱绻温柔。 她似乎离他很近,近到他以为是他们刚接完吻,而她的接吻对象正是他。 他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就像是被炸弹炸开,所有思绪都化作尘土,甚至来不及思考这件事情的荒谬性,就慌不择路地扣住了望远镜,阻隔那道令人心悸的视线。 虽是大冷天,他却因为体内不断翻滚的热浪而沁出了一身的汗水,他侧头往旁边的穿衣镜一看,看见了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 急促的喘息,满脸的汗水,通红的眼睛,血气上涌的面部,潮湿得如同夏天的燥热。 从未有过任何一刻,像现在这般,让他清晰感受到自己的欲望。 他在极力遮掩着难堪的身体反应,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的男性特征已经背叛了他的思想和理智,高高昂起、坚硬灼热、不容拒绝地指向她的方向,只想伺机攻击,挺进柔软的腹地,以安抚躁动不安的心。 他等了一段时间,那股强烈的欲望还是没有消除,只好自己动手解除这令人恼怒的窘境。 在自己家里做这种事,他也是要压抑住声音的,因此,整个书房里只有一种细微的响动,男性低沉难耐的喘息。 在到达高潮的瞬间,在这股令人恼怒的欲火倾泻出去的时刻,他仿佛看见了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正温柔缱绻地凝视着他。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她距离他如此遥远,根本不可能看到他糟糕透顶的反应,他所有的愤怒,幻想与欲念,都与她毫无关系。 这让他感到庆幸,同时又有一股难言的失落。 他居然不是性冷淡?! 安娜哪里知道有一个人正在暗中偷窥她意淫她,她只知道自己快要开心疯了,弗雷德里希这个保守的闷葫芦终于让她酱酱酿酿了,虽然只是一个吻,但踏出了第一步,还愁不能把他搞上床吗? 她在心里非常猥琐地想,并不觉得自己只想把人搞上床的念头有什么不对劲。 她和弗雷德里希回到别墅门口,弗雷德里希告诉她要继续去忙他的钢琴检修,她只好去找汉娜。 刚走进客厅,就看见汉娜在敲书房的门。 汉娜和这个丈夫虽然没有夫妻间应有的感情,但总归一起生活多年,听见马特太太说他已经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有一段时间,敲门也不理会,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但里边的人不开门也不吭声,她似乎也没有太多办法,只能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安娜了解清楚情况,问汉娜:“他的副官叫什么名字?” 汉娜并不知道她的意图,却如实回答:“埃尔温·斯佩勒,他的副官。” 安娜在她耳边出主意,汉娜听完,露出犹疑的表情,似乎难以决断这件事是否可行,安娜赶紧推了她一把,“快去,别担心!” 汉娜站到门口,深呼吸了一口气,而后敲了敲门,“费多尔,埃尔温来找你,说是元首对于奥地利的军队部署有最新进展。” 门一下子被人拉开,费多尔面无表情从里边出来。 看见他没事,汉娜终于松了口气。 安娜看见费多尔这副模样,虽然和平时好像没有什么不同,但以她敏锐的嗅觉,她还是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细节。 比如,他的眼睛变得更加深沉,如同怒海奔腾。 他的脸泛着诡异的潮红。 头发也显得湿漉漉的。 最重要的是,隐约可以闻到一股男性荷尔蒙的气息,并不明显,她这个狗鼻子比较灵敏才能闻到。 海王安娜混迹情场多年,早已养成了一身八卦的本领,帮领导抓奸啦找出轨证据啦也不是没有过,哪里还能猜不出他在里边做了什么,当下有些尴尬。 诶,她似乎,呃,打扰到了他的好事?会不会被揍?算了,虱子多了不怕痒。 同时,她的心中也被一种惊异覆盖,那种心情,微妙得就像是看见了猪在爬树。 这个男人居然也会亲自动手撸,而且居然还是在书房这种严肃的地方撸,似乎有点骚啊,这出乎她的意料。 他看起来就很像性冷淡的样子,总是一副全天下没有任何女人能够配得上老子的高贵吊样,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她觉得汉娜出轨说不定就是因为他那方面不太行。 要知道,夫妻之间的性生活也是非常重要的嘛,你不满足就别怪人家来满足咯。 费多尔从书房走出来,扫了一眼客厅里的人,没有发现副官埃尔温的人影,反倒是看见那个女人站在那里无辜地眨着眼睛。 他略微思考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眯着眼睛盯着安娜看了几秒,才哑着嗓音对汉娜说:“我没有事。” “哦,好的。”汉娜尴尬地笑了笑,明白过来自己想太多。 安娜适时上前搭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向费多尔问了声好,就要脚底抹油偷偷溜之大吉。 一只大手从她身后揪住了她的衣领,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安娜一下子想到了牢饭两日游,立刻下意识举起手来投降:“长官我知道错了!” 汉娜连忙说道:“费多尔,安娜没有坏心思,她只是想让你出来,你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我们都很担心你。” 费多尔看了汉娜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你先离开,我找她谈谈。” 作为一家之主,费多尔一向是这个家庭里的权力中心,当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汉娜就很惧怕他的威严,却因为担心安娜而不愿意离开。 气氛陷入短时间的僵持,安娜只好让汉娜先离开,再三保证不会出什么事。 费多尔把安娜拎进了一个小茶室,顺手关上门。 安娜顿时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 他不会真要动手吧。 她立刻站好,乖乖求饶:“费多尔先生,我真的没有什么恶意。” 费多尔看见她左顾右盼的表情,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不断闪烁着,仿佛一只松鼠在寻找着安全出口。 但她胆子太大了,永远为所欲为,永远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危险。 费多尔坐了示意她坐好,他也坐在了她对面,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对望。 他面容冷峻的模样仿佛一块坚冰,加上身材高大挺拔,光是坐在那里就压迫感十足,眼前这情况,不亚于一场审讯。 安娜哪里经过这么大的场面,坐立难安,两只眼睛乱飘,手指都扭成了一团。 还知道害怕,证明还有救。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沉沉地盯着她,“你是否知道,你刚才的行为已经构成哪些罪行?” 安娜眼巴巴的,“长官,别那么严肃。” 事实上,何止是她不愿意待在这里,费多尔一刻也不想停留,他现在只想离她远一点。 男人下意识扯了扯衣领,表情难得有些烦躁。 面对她时,闻到她身上的气息,他体内的燥热会不由自主喷涌出来,他讨厌这种不受控的情况,却不得不完成这件事。 “谎报军情,无论是在哪个国家,这都是一项非常严重的罪行,我想你应该明白这点。” “费多尔先生,您太严肃了,这是在家里,不是在军部。” “只要在德意志境内,对军官的汇报就时刻具有法律效应,谎报军情,贻误军机,造成严重后果……”冰蓝色的瞳孔深处陡然放出的光,犹如一道冰刺,他的声音十分严厉,“你应该上军事法庭。” 安娜惊愕于他的严厉程度,她也有点慌了,低着头,讷讷不语。 费多尔眯着眼睛看她慌乱的模样,知道她终于知道情况的严重性,心中悄然松了口气,将浑身凌厉的气势收起,声音也沉稳平和了很多:“没有下次。”他又加了一句,“更不要随意对军官撒谎,后果你无法承担。” 安娜把自己藏得像一只鹌鹑,“是是,保证不会再犯。” 但事实证明,她的胆子加起来比几百头猪都要大,她的保证可真是比《凡尔赛合约》还要脆弱。 “希望你能做到。”男人顿了顿,又眯着眼睛看她,神情深邃莫测,“你如何知道奥地利的事情?” 安娜一愣,眼巴巴看着他,“费多尔先生,我是个成年人了,也是会看时事新闻的呀,元首对于奥地利的……” 她顿了顿,把“野心”换成了“期盼”,“元首对于奥地利的期盼,是大家共同知道的事情,位于奥地利萨尔茨堡山的德国政府驻地,总不会是摆设吧?” “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什么?我们要进军奥地利?” 安娜哪里还敢说话,她把头摇得厉害,一副天真单纯的模样,“费多尔先生,我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您不应该问这么高深的问题,我听不懂。” “呵。”男人发出一声冷笑,没有在意她的装糊涂。 有事小女孩无事成年人,她的底线可真是够灵活的,这个狡诈的女人,她一定有什么事情藏得很深,从他在火车上盘查她的身份开始,费多尔就确定这点,这并不是出于切实的证据,而是出于一个军官敏锐的直觉,外加他对她的了解。 无论她的意图何在,他都会把这个秘密挖出来。 但这件事不必操之过急,他有时间慢慢陪她玩下去。 达成了今天的目的,费多尔起身,伸手就要把她拽出茶室。 安娜连忙后退几步,在男人不悦的神情中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厉害,“费多尔先生,我自己走,我自己走。” 费多尔没说什么,不顾她的反对,又要伸手拎起她的后衣领。 安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惊恐的声音:“你的手!你的手是不是还没洗!”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他的手刚刚做了什么,一点也不想!啊啊啊她真的不想沾上他的精液啊卧槽!她是好色但她真的没有这个变态的癖好! 男人停下了动作,静静地看着她。 那紧紧皱着的精致的眉头,那纠结得扭成一团的五官,那双漆黑大眼睛里的尴尬、惊恐、不满、嫌弃,是如此明明白白,和她这个人一样不加掩饰,就这么明晃晃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费多尔感到一阵眩晕,下颌线紧绷得厉害,一种毁天灭地的尴尬犹如毒蛇一样紧紧吞噬着他的心脏。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他在书房里做的事。 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他不愿多想,只觉得再和她多待几秒下去,他整个人可能就会像炸弹一样炸开。 他迈开长腿匆匆离去,脚步略显踉跄狼狈。 他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整个背影绷得笔直,声音也是十分严肃冷硬:“停止你所思,毫无意义。”顿了顿,他继续道,“我的书房配备齐全,你不必关心我的卫生问题。” —— 首发:ρ○⑧.space「Рo1⒏space」 万一他恋爱脑发作了呢? 安娜捂脸哀嚎一声。 这下梁子又结大了。 但八卦触达敏锐这件事能怪她吗,这不能吧,所以都是那个老男人的错,就是他不检点,居然在书房里做那种事,而且还没藏好,居然让她发现了,她也不想发现这种事情的好不好。 她是一个会反思的人,没多久就把自己的过错全部摘得一干二净,并迅速把这件尴尬的事抛到了脑后。 柏林的街头依然沉浸在节假日的氛围中,医学院的课程却不顾医学生的死活悄然而至。 和中国的学制不同,德国是没有寒暑假的,原则上来说只要你的课程足够多,你就可以永远忙得像一条狗,医学生就是那条毫无人权的狗。 安娜哀嚎,她又要告别美妙的假期迎来索尼娅的死亡凝视了,这与末世灾难片何异。 无论如何,日子似乎一成不变,所有人都在沿着既定的轨迹往前走,安娜也得背着书包瘪着嘴哭唧唧继续去上学,并斥责江婉徽的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居然那么早就逼迫她起床。 在所有人眼中,今年的冬春之交和以往任何一个都没有什么不同。 柏林市民感慨德国经济蒸蒸日上,纳粹党的成员、希特勒青少年团和德意志少女联盟的孩子们收听纳粹控制的电台节目,他们赞美元首的伟大,带领他们摆脱了经济危机,摆脱了战争赔款,摆脱了可恶的犹太资本家,在重重废墟之上重塑辉煌强大的帝国。 而正当所有人安然享受美好生活的时候,德国的国家机器正处在高速运转中,随着希特勒对合并奥地利的关注日益增加,军部也不可避免忙碌起来。 费多尔回到别墅的时间减少,与此同时,安娜偶尔也会在军官学校附近发现他的身影,他在这所学校的职务似乎还挺高,那些拽得不可一世的纳粹党学生看见他,都要放下不可一世的头颅乖乖敬礼。 但看见归看见,安娜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她才不要自找没趣,每次都是一脸摸瞎糊弄过去,仿佛一个没戴眼镜的高度近视仔。 但她有时候会感觉一道似有若无的视线往她这个方向瞥来,显然,费多尔敏锐的直觉在这件事上起了大作用。 不管,通通不管,只要人没有打到眼前,她就可以视而不见,只要她没有礼貌就没有任何人能绑架她。 她是想和弗雷德里希谈恋爱又不是想和他结婚,没有道理要去讨好他的家人,况且就费多尔这个老顽固,你讨好了他反倒会引来更多怀疑,怀疑你是不是心有不轨。 在医学院,安娜偶然间听到了美国学术交流名额的事情,她听到了弗雷德里希的名字,于是就趁着午间休息的功夫询问怎么回事。 弗雷德里希回答:“目前美国的医学研究发展十分强劲,在某些领域已经超越了欧洲,我们学校设有北美学术交流基金会,只有高年级的学生有资格申请名额。” 安娜托着腮看着他,“弗雷德里希,你会去吗?” 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一种类似于失落的情绪,仿佛一条活泼快乐的狗狗即将失去她的同伴。 看着她的眼睛,弗雷德里希突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确实对医学研究领域有更高的追求,从低年级开始就已经在筹划这件事,他想去往更广阔的天地看看,但面对眼前的女孩,他却罕见地没有坦诚自己的想法。 他说:“我需要再想想。” 是的,他陷入了迷茫。一直筹划的事情如期而至,他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乐。 安娜点了点头。她看出了他的犹豫,难得体贴,没有再三追问他会如何选择。这是他人生中至关重要的决定,没有人能够给他提供答案,只能让他自己想。 安娜只是非常遗憾。 追求弗雷德里希,是她人生中最认真的一段感情之一,似乎换了一个年轻的躯体,她的感情也难得纯粹了起来,虽然没有对天长地久抱有期待,却难免付出了真情实感。 出国留学的异地恋,别说是这个时代,就是在交通和通讯都很发达的21世纪,都意味着99%的无疾而终。 等弗雷德里希回来,她可能已经踏入了新的生活,可能正在苦哈哈熬过战争,也可能已经回国,回到那个对于他来说十分遥远十分陌生的东方国度。 无论如何,每个人的生活都要继续向前走,没有人会永远停留在原地等待,她是如此,弗雷德里希同样也是如此。 他们的相遇本来就是镜花水月,露水姻缘,不必奢求过多。 安娜emo了两天,看见江婉徽和曹鑫予秀恩爱,更是觉得自己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狗突然被踹了一脚。 但第三天她就想通了。 也不知道躲在被窝里悟出了什么道,总之她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太正常,不不,平时已经很不正常,现在是不正常中的不正常,和她一同组队的井上惠子难免一键查询队友的精神状态,犹犹豫豫,还是拿出笔捅了捅她的胳膊。 “喂,你没事吧?” 安娜一看,乐了。 严肃刻板的索尼娅在分配队友这件事上表现出了难得的恶趣味,一定要把她和井上惠子两个冤家凑在一起,美其名曰“友好睦邻”,也不怕她们两个人在解剖台上就干起架来让病人流血而亡。 小日子同学被迫和她当队友,明面上不敢反抗老师的指令,却在私底下画了一条三八线,威胁她要是敢踏过,就一定会给她好脸色看看,幼稚得要死。 但安娜这种校霸当然不把她的威胁当一回事啦,肆无忌惮越过名存实亡的三八线,捏了捏樱花妹圆嘟嘟的脸颊,歪嘴邪魅一笑,“怎么,爱上我了吗可爱的小妖精,居然这么关心我。” 那油腻的表情,油腻的腔调扑面而来,井上惠子如遭雷劈,手术刀差点没往她身上捅。 樱花妹忍无可忍拍桌而起,大吼:“Anna你有病吧!你恶心死了!” 索尼娅阴沉沉的声音响起:“谁有病?躺在解剖台上,我想我可以治一治。” 弗雷德里希往安娜的方向看过来,非常认真地看着她。 他看见了一个笑容明媚的女孩,大眼睛里扑闪着恶趣味的笑意,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她寻求快乐,没有哪片乌云能遮挡住她内心的阳光。 他看了很久,镜片下的眼睛看不见情绪。 他只是恍然,无论缺少了谁,她的生活都会一样精彩,她一向如此,正如她总是挂在口头的:“Tomorrowisanotherday。” 那么他呢,离开了她,他还会再有快乐可言吗?他的心中是一片茫然。 索尼娅对弗雷德里希寄予很大的期待,得知他没有提交申请的消息,就立刻想明白了缘由。 她把安娜叫到办公室。 以严肃刻板着称的老师点了根烟,示意安娜坐好,她想和她谈谈。 “你是否知道为什么我一向对你严格?我想你应该思考过这个问题,并得出结论,是因为弗雷德里希。” 安娜眨了眨眼,明白了这次谈话的目的。 但随着谈话的深入,她发现目的并非她所想。 “然而很遗憾,这不是原因。”索尼娅站了起来,走到一副人体骨骼前,她看着这副骨骼的神情,如同看着一束盛开的玫瑰,充满了痴迷。 “在这所医学院里,职员共有489名,其中,女职员只有17名,占比不足百分之四,我很幸运成为其中之一。学生共有3473名,其中,女学生只有278名,占比仅有百分之八,而你,有幸成为其中一员。” 索尼娅转头看她。 “在德意志的高校,女性占比不足百分之十,而你,是其中之一。我见过很多女孩,她们有十分强烈的欲望,想要继续学业,她们的能力并不比在座的任何一位男性更差,但她们依旧没有机会,因为该死的纳粹剥夺了她们的权利,将她们的躯体关进了家庭里。” 安娜左顾右盼,“老师,慎言!” 索尼娅吐出烟圈,不屑地嘲笑:“得了吧,你的眼睛可不是这么说的,狂妄的女孩,你的叛逆是我生平所见之最,若是思考有罪,你早就被纳粹枪毙一百次。” 安娜干巴巴地为自己辩护:“没,没,我是个乖女孩,我遵守和平共处的外交原则,从不妄议他国内政……” 索尼娅点题:“如果你喜欢他,请堂堂正正地,和他站在同一条线上,唯有精神世界高度一致,爱情才能持之以恒,聪明的女孩,我相信你能做到。” 安娜无辜地眨巴着眼睛,“但,但是,我没有干涉他的选择呀。”她摊了摊手,“万一他恋爱脑发作不肯走,偏偏要折服于我无与伦比的魅力,那似乎也不是我的问题吧,难道太过美丽、太过可爱也是一种错误吗?老师,您不能因此怪我,这不公平。” 索尼娅:“……” 她吐出一个烟圈,陷入沉思。 她开始怀疑弗雷德里希的眼光,他应该是瞎了吧,否则怎么会看上这种自恋狂。 德意志版宅斗 受到汉娜的邀请,汉娜来到别墅做客。 今天人很齐全,一家三口都在,但费多尔延续了一贯的沉默寡言的风格,坐在那里像一个背景板,手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军事着作,只偶尔参与他们的话题。 马特太太看不惯安娜,却还是为她准备好了可口的姜饼,别说,这位太太虽然做硬菜不行,但做点心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安娜品尝后对她竖起大拇指,“非常美味的点心,马特太太,谢谢您的劳动。” 听到她的夸赞,向来看她不惯的女仆也觉得她看起来似乎顺眼了一些,这位东方女巫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当她真心实意夸赞一个人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惊喜与赞叹很容易给人带来喜悦。 但这种好感是具有实效性的,过了一会儿,马特太太就用一种极度兴奋的表情,迎来了一位金发碧眼的漂亮淑女。 和安娜装出来的娴雅仪态不同,这位女孩是一个真正的淑女,白净的脸蛋带着涉世未深的纯洁,目光纯净无暇,如同一朵纯白的茉莉花,是一种富足和安逸才能养出来的气质,安娜再投胎几辈子都不可能养成这种气质。 汉娜身为女主人,起身相迎,带着温柔的笑意欢迎来客,“莉莉娅,日安。” 名叫莉莉娅的女孩仪态得体,“赛克特夫人,日安。” 接着又一一向客厅里的人问好,轮到弗雷德里希的时候脸颊微微泛红,轮到安娜的时候脸上有些疑惑,显然一张不寻常的东亚面孔让她感到诧异。 “这位是安娜女士。”马特太太匆匆略过安娜,却迫不及待向安娜介绍对方,“这位是莉莉娅·冯·曼陀菲尔女士,她和弗雷德里希自幼相熟……” 弗雷德里希打断了她的话,“马特太太,姜饼太甜,我想来一杯手磨咖啡,您能替我效劳吗?” “哦,当然可以。” 马特太太退下了。 一直不语的费多尔这时候突然开口:“莉莉娅,您的父亲最近如何?” “劳烦您费心,我的父亲他很好。” “替我向他问好,他深受我们的爱戴。” 费多尔的语言十分简洁,每一句话似乎都在闲聊,却每一句话都能传递出有用的信息,他在交谈的过程中还特地看了一眼安娜,这让安娜万分确认这番对话的目的是她。 他是在向她传递一种信息,这个女孩出身教会家庭,父亲是一位富有声望的主教,慷慨仁慈,深受爱戴,女孩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上流社会的淑女,和她这种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野人是不同的。 结合马特太太的话和女孩面对弗雷德里希的反应,安娜哪里还能不知道眼前究竟是个啥情况。 嗯,似乎是强有力的“情敌”来了。 她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很抱歉,要让费多尔失望了,她心中毫无波澜,对于他明里暗里的示威还觉得有点好笑。 别说弗雷德里希对这位女孩一点看法都没有,就算对方真是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她和她又不属于同一个赛道,她只想尽情享受恋爱的快乐和激情,又没有奔着当贤妻良母而去,何必在意这些。 更何况,弗雷德里希还没做好要不要去美国的决定,没有针对性的争风吃醋,最后男人都跑了还争个几把,那岂不是一出黑色幽默。 想到这里,她眼睛一弯,露出愉快的笑意。 男人宅斗起来,那可比女人精彩多了,瞧这三言两语之间的刀光剑影,闲聊之间暗藏的机锋,啧啧啧,不愧是在军政届混的男人,瞧这利索的嘴上功夫。 都说有勇无谋,但安娜从来不会认为一个混到中高层的军官会是省油的灯,人家打仗的功夫一流,但谁说武夫就是莽夫呢。 费多尔窥见她眼中的笑意,隐晦地向她飞来一记眼刀,安娜乖乖收起放肆的微笑,露出愁眉苦脸要哭不哭的表情,仿佛天塌了一样生无可恋,似乎即将失去弗雷德里希的宠爱是一件五雷轰顶的事。 嘛,有时候,形势比人强,该配合男主人的演出,还是不能视而不见滴。 看见她装出来的凄风苦雨的模样,费多尔又不高兴了,脸色更加难看。 安娜快无语死了,这老男人逼事怎么那么多,烦不烦,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他到底还要怎么样,看在弗雷德里希的份上,她都那么在乎他的感受了。 眼见他横竖不买账,安娜偷偷翻了个白眼,干脆直接摆烂,作壁上观,百无聊赖观摩德意志版的宅斗。 费多尔不想让她看戏,更难以忍受她置身事外的态度,于是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莉莉娅,我听说您有前往美国进修学业的打算?” 安娜终于来劲了,八卦之心熊熊燃起,盯着莉莉娅看了一眼,又盯着弗雷德里希看了一眼,发现弗雷德里希也在看着她,嗯,是在观察她,他似乎对于她的反应格外在意。 看见这个眼神,安娜心中大喊这一把稳了稳了姐妹们。 哼,本宫不死,尔等终究只是妃。 任何妖魔鬼怪都别想让她破防,费多尔想挑拨离间,但她安娜就是不吃这一套。 莉莉娅偷偷瞄了一眼弗雷德里希,发现对方的眼神没有落在她身上,纯净无暇的眸子流露出黯然的情绪,但还是非常有教养地回答了费多尔的问题:“赛克特先生,是的,我正有留学美国的意图。”至于最终要去美国哪个城市,她想,她会一直追随心爱的男孩。 费多尔露出了一丝微笑,“如此,倒是非常凑巧,弗雷德里希也正有此意,届时你们应该互相照应。” 弗雷德里希却在这时突然出声:“费多尔,我还没有做好选择。” 费多尔冰蓝色的眼睛看不出情绪,“我认为,你的目标一向是探索医学领域。” 弗雷德里希看了安娜一眼,解释:“是的,但我想,德意志的医学研究也十分出色,也不是非要去往美国不可。” 安娜看着两兄弟battle看得不亦乐乎,但这句话着实让她震惊了,不会吧不会吧,弗雷德里希不会真是个恋爱脑吧,恋爱脑是要被送去挖野菜的啊!更何况他还没答应她的追求呢,这都算什么事啊,气! 费多尔的语气变得严肃许多:“虽然我一向以德意志为最高荣耀,但不得不说,近些年美国各方面的发展有目共睹,是当今世界第一流大国,我们也正是靠着美国的资金流入才实现了国家重建,弗雷德里希,在人生最关键的求学阶段,你不应该放弃探索广阔天地的机会,这与赛克特家族勤奋好学的精神不符。” 弗雷德里希沉默不语,费多尔又把目光投向了安娜,“安娜,中国是一个古老的国家,我听说,那边的有志之士也在探索现代化强国的道路,你来到德国,想必也是抱着这样的理想?” 安娜歪头,皱着眉头,不满地瞪了一眼罪魁祸首。 真是尴尬死了,为什么要把她拉下水啊,这个封建老男人真是讨厌死了,活该他老婆给他戴绿帽子,谁受得了他。 原主确实是个有志青年,来到德国说是躲避包办婚姻,但未尝没有学成归来报效祖国的赤子之心,可她这个半路夺舍的冒牌货是个混吃等死的咸鱼啊,为什么要提醒她这件令人心塞的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安娜扁了扁嘴,不情不愿道:“我的家乡,确实有很多有志之士在探索世界,以实现现代化强国的目标,但这可能不包括我。” 她边说边用威胁的眼光看着费多尔,她希望他有点眼色,就此闭嘴。 但费多尔非但没有接受她的威胁,反而兴致勃勃地追问:“为什么?” 安娜笑里藏刀,真想把抱枕糊他脸上,“费多尔先生,责任越大能力就应越大,我的能力不足于此,能照顾好自己,不给祖国添麻烦就已经很不容易。” 费多尔点头,深表赞同,“那倒也是,你的成绩确实不足以体现建设国家的能力,你有自知之明,我对东方古国的未来总算有了期待。” 安娜顿时气成了河豚,两眼冒火,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了她身上源源不断冒出来的黑气,但罪魁祸首毫不在意,看见安娜破防的姿态,脸上装饰性的微笑真诚了许多。 在安娜暴走之前,弗雷德里希赶紧为她辩护:“安娜是个聪明的女孩,她的成绩可以轻松保持在中等偏上的水平,若是她发奋努力,一定能取得优异的成绩。” 汉娜也连忙说道:“费多尔,你太无礼了,你不适合参与我们的聊天,你快去完成你的工作吧。” 他爱她至深,却难以言说 天色渐晚,今日的会客结束,弗雷德里希送她回家,一路上两人闲聊其他事情。 把她送到公寓门口的时候,弗雷德里希把她叫住了,他认真地看着她,说:“我和那个女孩没有关系。” 安娜左顾右盼,装傻充愣,“什么女孩?” 弗雷德里希无奈,“别装了,你知道是谁。” 安娜把嘴高高撅起,表示不满,“哼,我生气了!” “对不起。”他道歉并解释,“我们的家庭有往来,我只把她当做一个普通的女性朋友,从未有什么过分的举动,至于她对我的感情,我不能接受。我认为这件事不重要,不值得放在心上,所以没有和你坦白。我保证我身边只有这一个例子。” 安娜双手抱胸,继续哼哼唧唧,“你还没答应我的追求,我管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见她对于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弗雷德里希沉默了片刻,才微微叹了口气,“安娜,你知道我有可能会去美国吧?” “所以呢?” “如此,确立关系这件事情还重要吗?” “明天去美国的你,和今天在我眼前的你,有什么关系?弗雷德里希,我从来不想那么多。” 青年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复杂,“你总是问我为什么不接受你的追求,实际上是你从未接受我的追求。” 见他倒打一耙,安娜哪里能忍受,她直接炸毛了,“什么?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我每天都有向你表白!如果条件允许,我还要每天向你说亲爱的早安午安晚安,亲爱的我爱死你了,我要亲亲抱抱举高高,还要和你分享日常中的每一刻。弗雷德里希,你太荒谬了,是你一直拒绝我!” 弗雷德里希哭笑不得,她的告白总是如此直白,根本不顾别人是否尴尬,是否因此躁动不安,是否会因此耳根发热,是否会在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不管,她只在乎自己是否开心。 他沉思片刻,说道:“你不觉得,一段关系如果只是思考眼前的欢愉,没有对未来有过半点期待,那这段关系就应该慎重开始吗?” 安娜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PUA他:“谈恋爱不就是这样吗?弗雷德里希,你应该适当放弃一些严肃的想法,尽情享受生命中的乐趣,去遇见人生中更多可能。” 天色已黑,那双温柔的眼睛凝视着她,如同沉静的月夜落入海中,似乎可以包容她的所有优点和所有缺陷,同时,也盈着数不尽的悲伤。 安娜看得一愣。 “去遇见更多可能,去享受更多欢愉……”他轻轻咏叹,低沉的声音染上了莫名的感伤,“安娜,我也会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是吗?” 安娜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这个充斥着战争、动乱、偏见、压迫、种族歧视的时代,谈一场异国恋,想要说长相厮守那太艰难了,她知道弗雷德里希是一个认真的人,也有所猜测他不肯轻易开始的原因,但当他把事情摊开来讲,将原因摆在她面前,她还是失去了辩解的能力。 她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伸手抚摸他的脸庞,踮起脚尖去亲吻他,亲吻他的嘴角,亲吻他的眼睛,他的嘴角时常含着笑意,眼睛如同落满了温柔的月光,但此刻他看起来是那么悲伤。 可能她的撩拨一开始就是一种错误,因为两个人想要的爱情根本就不同。 她久历情场,对稳定关系不抱有任何期待,更经历生离死别,对诸多未来得及实现的事情抱有遗憾,她知道战争即将开始,只想要快乐和欢愉,只想今朝有酒今朝醉,因为没有人会预料到明天会不会突然卷入战争的漩涡。 但他是个感情经历一片白纸的青年,他对未来糟糕的世界一无所知,仍存在传统的家庭观念,向往美好纯粹的爱情,或许还渴望一段稳定的关系,坚信爱情可以战胜现实。 她捧着他的脸,轻柔地吻去他脸颊上的泪珠,眼中含笑,“弗雷德里希,你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我很后悔让你感到伤心,以后再也不会了……” 弗雷德里希突然紧紧拥住她的腰,以吻封缄。 不断流下的晶莹的泪水沾湿了她的脸庞,他看起来又脆弱又无助,全然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冷静。 但他嘴上的力道和手中的力度却是又凶又狠,急切地寻求她的回应,又啃又咬,唇舌迫切地与她共舞,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安娜被他抱着啃了一段时间,脸上嘴上都是湿漉漉的,顿时感觉自己被什么动物啃了一脸,她顿时满脸黑线,“喂,弗雷德里希,你是狗狗吗?” 他依然不肯撒手,把头埋在她颈窝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你是个谎话连篇的女骗子,只有在伤我心的时候最真诚。” 安娜抚摸他黄灿灿的头发,“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我不允许你和我说对不起,陈安娜。”他生气地用中文喊出她的名字,居然是字正腔圆的发音,显然下了一番功夫,“你既然招惹了我,为什么不肯负责到底?” 她对弗雷德里希的拒绝有疑惑,弗雷德里希同样也对她的玩世不恭感到疑惑。 安娜斟酌好久,说道:“因为我不相信永恒,我经历的一切都在告诉我,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一成不变,我们必须学会在失去和告别中继续前行。” “可你才19岁!甚至比我还小!你的经历根本不足以支撑这个观点!” 安娜哈哈一笑,扯了个鬼脸,“少年,在东方,有一个人叫天山童姥,几百岁了还是一副孩童的模样,你看我像不像她。” 弗雷德里希绷紧了脸,“陈安娜,我是在很严肃地和你谈论事情。” “好吧,好吧。”安娜无奈地摊了摊手,她一脸好奇地看着他,“弗雷德里希,你认为所谓的负责的感情应该是什么模样?” 弗雷德里希毫不犹豫地回答:“以缔结婚姻为目的的交往,相伴走过漫长的人生,无论贫贱富贵生老病死。” 真是俩兄弟,回答居然都能做到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一个人认为她应该认真对待感情,另一个人则时刻揣摩她是否不怀好意。 安娜非常好奇他的精神世界,怎么会有人堂而皇之说出这么永恒的誓言呢,“但是,弗雷德里希,我们还很年轻呀,而一生是一个漫长的话题,或许我们都需要时间去探索更多可能。” 弗雷德里希严肃地看着她,“不要像观察稀有动物一样看我。陈安娜,是你对待爱情太轻率。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遇见你以后,我十分确定我想要与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 他在心里悄悄补充了一句,她对于他来说,不仅是爱情那么简单,但她并未意识到这点。 如果未曾见过光明,他尚且可以忍受黑暗,而一旦曾经拥有又再度失去,享受片刻的欢愉而后又迎来漫长的凄苦,那么他的人生将面临灭顶之灾。 他没有表露心迹,因为她不需要知道这些,这是一份太过沉重的感情,他对她的爱早已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范畴,而她是个喜欢轻松喜欢享乐的坏女人,一旦遇到未知的领域,她很有可能因此望而却步。 她总是说他固步不前,没有探索更多,但其实,她才是最小心翼翼的那一个,就像兔子,看似蹦蹦跳跳了很久,跑了很远的路,可一旦察觉风吹草动,本能感受到危险,她就不愿意再向前迈进一步。 安娜承认自己有点被吓到,她露出了纠结的神色,本来她不应该再继续问下去,鬼知道会得出什么更加惊悚的答案,但她还是按耐不住好奇,真的,渣女对于这类纯爱战士的精神世界太好奇了,就像乖乖女天然会吸引校霸一样。 “弗雷德里希,你真的打算……嗯,以缔结婚姻为前提与我交往?” “我认为这是最基本的共识。”他看了她一眼,暗含锋芒,毫不留情地说道,“只想享受肉体之欢而不想付出更多,我认为这不是正常的交往方式。” 他的眼神,怎么说,其实依然清澈干净,但安娜就是看出了一种谴责,他在谴责她想要白嫖的想法。 安娜就差在脸上纹一个问号了,“嗯……和一个中国女孩?”不说在现在,就是在21世纪,突破国籍、突破人种观念、突破宗教信仰的跨国婚姻也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吧。 “从人类学角度而言,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不同。”青年凉凉地看着她,“况且,我有对你的身份产生过任何看法吗?” 安娜想了想,确实没有。不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可我是个穷鬼,你是个贵族呀。” 她嘴上是这么说,却在心里悄悄补充,要是他胆敢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冒犯了她这个长在新社会的高贵花朵,她就会让他明白什么叫尊贵的QQ黄钻会员的威力。 弗雷德里希成功被她逗笑,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他再次喊了她的中文名。 “陈安娜。” 安娜也用中文回答:“干嘛?” “要不,你再仔细想想?” “想什么?” “你可真是敢说,我这个贵族快要被你这个穷鬼骑到头上了,你什么时候认为自己很卑微?就算是德意志的皇帝复辟,你也不会感觉自己比他更低一等吧。” 野兽般的欲望 两人互相坦诚了恋爱观,但对于未来,却没能达成共识。暂时无法解决的事情,安娜一向习惯交给时间去处理。 她承认她是有一点鸵鸟的心态在身上,对于弗雷德里希的诉求,她无法办到,但也不愿意就此失去那么一枚优质的恋爱对象,只能把头埋在沙子里等待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个季节的天气依然非常冷,偶尔会夹带冰冷的雨滴落下,又刮风又下雪又下雨的,真是服了柏林的破天气,一年到头似乎就没有一天是好的。 安娜以前学地理的时候就只记住了一句话:欧洲是温带海洋性气候,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全年气温温差小,由此她就对欧洲国家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真的,你要是常年被广东的太阳折磨,就非常容易向往一些气温凉爽的城市。 但来到德国以后,她快要被这反复无常的天气给折腾哭了,开始向被误解多年的广东道歉,如果有机会,她一定马不停蹄滚去广东享受太阳的毒打也不愿意待在这个不得见天日的鬼地方。 偏偏她又是个丢三落四的家伙,江婉徽为她操碎了心,在她包里放了三把Knirps折迭伞都不足以拯救她这个超级马虎大宝贝,再一次,她因为突如其来的下雨天被困在了校外的小书屋。 书屋只有不到二十平方米,卖的都是一些面向学生的读物,老板小店经营,没有多余的伞外借,安娜只好在里边看书,等待雨停。 多半是一些纳粹的宣传读物,还有一些则是面向女学生和家庭主妇的报刊,教家庭女性制衣技巧、烹饪技巧等生活技能,安娜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一本能打发时间的消遣读物。 每当这时候,她就无比怀念诸如故事会之类的地摊文学,鸡零狗碎,但非常生动,想象力丰富,描绘的都是市井百态,极具生活气息。 实在找不到,她干脆就坐在那里百无聊赖翻阅画报。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欧洲人搞艺术就是在行,就算是在号称欧洲文化荒漠的德国,也照样有两把刷子,落榜美术生为了募兵而推出的德三军服不一样在后世引起一群人嗷嗷叫么。 安娜顿时两眼放光,越翻越觉得自己找到了宝藏,这画家真是个淫才啊淫才。 啧啧啧,这画报还是非常有功底的,要露不露,欲说还休,主打的就是把擦边进行到底,让人有一种感觉,这程度,报警吧,你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费多尔走进这间小书屋的时候,店里几乎没什么人,学生们都早早回家了,只看见一个昏昏欲睡的老板,他没有出声,径直往里边走,想买一份最新的报刊。 政治军事类的报刊最不受学生的欢迎,即便是军校生。 这个年纪的男学生,打发时间的方式从来不会是收看收听当局的照本宣科,而是一些未经官方许可印刷的带点黄色的地下刊物。 书屋的老板也足够聪明,既然不能拒绝当局的指令,必须进货并售卖党政类的报刊,那么就把这些如同黑面包冷硬难啃的玩意儿挪到最冷僻的地方去,把最热门的东西摆到前边。 费多尔走到最里边,惊讶地看见了一个人。 她坐在角落的位置,因为身量娇小,藏在书柜的后边,如果不注意,非常容易忽视她的存在。 费多尔不得不承认,她是他见过的最会伪装的女人,她静态的模样非常具有欺骗性,柔弱无害,一张白净的纯美脸蛋藏在柔顺如同绸缎的黑发里,正在那里安安静静地读书,乖巧的模样让人不忍心打扰。 但他显然不在“不忍打扰”的范围内。 男人挑了挑眉,迈开步子,悄无声息向她靠近。 安娜翻到了一个丰满美艳女郎,金发碧眼,前凸后翘,非常具有诱惑力,她还没来得及发表一通感言,就察觉一团阴影笼罩在了头顶上方。 她抬起头,看见了身着挺括军装的男人,帽檐下的一双蓝眼睛正冰凉凉地睨着她。 她的第一反应是,啊?刚才还在想的德三军装从脑子里跳出来了? 然后才是,我去,怎么在这都能遇到这尊大佛。 她眨了眨眼睛,语气带着困惑,“费多尔先生?” 她向上仰视他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藏着的是疑惑,红润的唇微微张开,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这是一个危险的视角。 她的唇刚好可以对准他隐秘不可启齿的位置,即便两人的距离不算太近,他也似乎能感受到她一呼一吸之间吐露的气息。 这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燥热,从鼓噪的心脏蔓延向四肢百骸,最终汇聚到了腿间的部位。 真是见鬼,他刚从冰冷的雨中走来,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热意,就好像没有缘由,以不容抗拒的力量袭来,让人毫无招架的能力。 他感到身体紧绷,似乎越是想要掩盖某些身体上的变化,这些变化就会越发加剧,如同失控的火车坠入悬崖。 如果她此刻平视前方,那一定会察觉到某些他极力掩盖的,令人难堪,极为惊人的事实。因为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长辈”,竟然会在这样的地方对她显露如同野兽一般的欲望。 他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来“打扰”她,她没有任何被打扰到的感觉,即便看着不良刊物,被人抓包,她的表情依然是坦荡的、清澈的,反倒是他平白无故弄出了一身的尴尬。 庆幸的是,她似乎也不喜欢这样被人俯视的视角,一开始的疑惑之后,她就站了起来,与他平视,这让他松了口气。 “你在做什么?”他的嗓音低沉而沙哑,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如同贴着她的耳边,带来一阵灼热的气息。 她终于反应过来,难得露出一丝尴尬,但她不确定他有没有发现她手头的内容,所以还是极力掩饰,努力装出一副乖巧天真的模样,“我在看书,费多尔先生。” “什么书?”费多尔经历了一轮难熬的狼狈,他不想让眼前这个罪魁祸首轻飘飘揭过,至少他也要让她感到尴尬。 那双大圆眼睛一转,悄悄把书藏到了身后,“就,一些和学习相关的,费多尔先生,您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她开始把话题转到他身上。 她把书藏了起来,以为他不能奈何,却见他直接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和她手中一样的画报,带着微笑询问她,“是这个?” 安娜卸下了乖巧宝宝的表情,换上了一身新皮肤,大圆眼睛不满地瞪着他。 这人怎么这样啊,平白无故让人难堪,偶然发现别人看簧片,当作没发生不就好了吗,还要专门指出来,真是无语死了。 她脸颊气鼓鼓的,挺起胸膛,一脸正气凛然,“是又如何?” 对于她的反应,费多尔简直叹为观止,她完全颠覆了他关于“淑女”的认知。 一般的女孩不会来这个专门面向男学生的地方。 一般的女孩不会随便翻阅这种画报。 一般的女孩不会在别人发现后,还能做出一副正大光明,正气凛然的模样,对自己的行为没有半点尴尬和局促,仿佛喝水一样自然。 一般的女孩也不会倒打一耙,面对别人的质询,不仅没有半点懊悔的意思,还要把过错扣到他的头上,仿佛他打搅了她的好事,罪该万死。 他平复思绪,挑了挑眉,“在你们国家,淑女允许看这种画报?” 安娜理直气壮:“没错!我们国家的女性都很了不起,妇女撑起半边天!伟大的哲学家孔子说,食色性也,既然你们男人能看,为什么女人就不能看?” 她说的也不算假话,哼!只不过不是在现在的中国。 她可是[海棠搜书]的忠实粉丝,每天都要给喜欢的太太打call的好不好,不打call是要被太太关小黑屋的好不好。嗐,唯一的槽点是还要爬墙,否则只能忍受绿晋江满屏的口口口口。 想到这里,她皱了皱眉,把藏在身后的画报一扔,语带嫌弃,“为什么画报上只有女郎,男模呢,我也想看男模。费多尔先生,您位高权重,能和文化传播部门反映一下吗,要他们多关注关注妇女的文化消费。” 费多尔:“……” 饶是他的脑子还算好用,但这段话的信息量着实太过丰富,以至于一时半会有点懵,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所以只能面无表情。 对于费多尔来说,遥远的中国是一个极为陌生的国度,那里生活着一群与西方人种截然不同的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文明和习俗,由于闭关锁国,数十年来一直落后于西方世界,备受战争、奴役、压迫、饥饿和灭亡的威胁。 但自从认识了安娜,他就有意无意去了解那个国家,他想知道究竟是怎样一片土地才能孕育出这样的灵魂,他相信,一个地方的印记都会牢牢打印在每个个体的精神上。 但越了解,他的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越加感到费解。 她真就是,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那里的女性地位比之德国,甚至还更加糟糕,但她身上完全看不见这样的印记,她的灵魂是自由的,看待这个世界的角度也是平等的,无论贫富,身份,地位,性别。 非常神奇。 等他思考完她话里的含义,明面上没有什么表示,却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当然,他会向文化传播部门反映情况。 建议严查一些低俗色情的画报,尤其是一些画着裸露男模的画报,不能让这些画报落入某些色胆包天的女学生的手中。 幸亏安娜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否则她一定会大喊一声:举报狗不得好死! —— 作者的风格是10万字以后收费,千字35po,快到收费的节点啦。 小镇做题家,眼界窄,能力低,性格差,时代沉浮中勉力自保已是不易,遭逢大难,家里人靠不上,写文为母亲筹点抗癌费,挣得碎银几两,希望她的生活质量能好一点,如获支持,不胜感激。 后期会在爱发电APP@姐弟恋给我锁死账号上传去污版,无法翻墙的朋友可以去围观,爱发电取钱更容易,作者很喜欢。 喜欢的朋友可以投猪支持,多多评论,如果更更喜欢,作者非常乐意大家推文,毕竟性癖太冷,自然流量起不来。 大半年来经历亲朋的重病和离世,写作是压抑的生活中难得的喘息间隙,感谢诸位的陪伴和支持,你们的声音对我而言至关重要,愿你们身体康,生活幸福美满。 不必同情,正常看文即可。 我会努力讲好故事,我始终坚信,这些故事曾发生,那些人物也不是我手中的傀儡,我只是负责讲给你们听,如果讲不好,可以批评,花钱的是姑奶奶。 她唇边的滋味 雨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但是天色已经不早。 安娜蹲在屋檐下,望着宛若破了洞的天空,愁眉苦脸。她已经预感到,回去又要挨骂了,江婉徽一定会再三盘查她的雨伞又去了哪里,但这件事只有天知道了。 费多尔在一旁站着,他低头看向愁眉不展的女孩,很快他就理解了她滞留于此的原因。 他看了看她鼓鼓囊囊的书包,“你的伞呢?” “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长官,如果您知道我的伞在哪里,烦请告诉它们我很担心,让它们快点回家。” 面对粗心的女孩,费多尔建议:“可以适当多一些准备,柏林的天气变幻无常。” 这个封建老男人不发神经的时候人还是蛮OK的,就算再看不惯她,但该有的教养依旧没少,安娜谢过他的提议,郁闷地撑着脑袋。 “长官,一个星期前,我的包里一共有三把伞,已经做到pnC了,我也很绝望,或许这就是命吧。”。 身为一个具有完美主义倾向的指挥官,费多尔实在无法理解在有三个备选方案的情况下,为什么还可以做到没有方案可用,就像是准备了三把枪,到了战场上却说没有一把能派上用场。 他看着生无可恋的女孩,心想,或许这就是命吧。 “如果你一直如此,那么就要接受这种粗心带来的不便,生活是如此,考试也是如此,你的成绩太差或许有这方面的原因。” 有毒吧还不忘扎心。 “长官,你不粗心,不也一样和我一起在这等雨么?”安娜心里把他骂了个遍,脸上却笑嘻嘻,“唉,有一位长官和我一起等雨,那可真是一件难得的好事啊。” 男人冷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需要。” “什么?”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一辆汽车缓缓驶来,停在书屋门口,一个身着军装的男人从驾驶座走出来,快步跑到费多尔面前敬礼。 “希特勒万岁!” “希特勒万岁。” 费多尔低头看了她一眼,眼含笑意,“我说过,我不需要带伞,但你就不一定。” 安娜的脸颊顿时鼓了起来。 可恶,被他装到了! 但很快,她就换上了新的皮肤,露出讨好的笑。 “长官,麻烦捎我一程呗,我占地面积和耗油量都很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抬起手做了一个足以痛失韩国市场的手势。 来接费多尔的军装男笑了起来,费多尔看了他一眼,军装男连忙肃然神情。 费多尔说道:“很抱歉,这是军车,非必要不搭载外人,尤其是女人。” “不是外人,是内人……”在他的死亡凝视中,安娜改了口风,“是半个内人,好歹也一起吃了那么久的饭,长官,别这么冷漠嘛。” 军装男瞅了瞅安娜,又瞅了瞅费多尔,一张严肃刚毅的面孔愣是让安娜看出了八卦的感觉。 她干脆把话头转向他:“这位长官,请问你们有这个规定吗,不允许搭载外人。” 军装男全当没看见长官的眼神,“原则上来说不允许。” “那就是允许。” “一切以长官的意志为主。” 安娜痛心疾首,捂着心脏发出声音:“费多尔先生,您真是太过分了,为了把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女孩扔在这个荒凉凄清冷落的雨夜,居然找出这么烂的借口。” 军装男又有点没忍住,还好在长官的死亡凝视下绷住了。 眼见他费多尔不肯帮忙,安娜撇了撇嘴,彻底暴露本性,把头颅高高昂起,脸上带着傲慢和不屑。 她贯彻了得不到就诋毁的原则:“不给坐就不给坐,哦其实也没有很想坐,这个车一看就是又颠簸又摇晃的,笑死,真的很一般的车,那么有能耐为什么不开奔驰和宝马……” 军装男再也绷不住,抹了把脸,“女士,军车的造价远远高于普通民用车。” 费多尔静静看着她演戏,等她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才对军装男说:“埃尔温,把钥匙给我。” 安娜这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副官埃尔温。 “长官,不用我开吗?” “不用,你不必跟随。” 安娜趁机挑拨离间:“不会吧,不会吧,你居然把队友丢在这里,你这个长官好逊色哦,要是在战场上,我一定也要把你丢下自己跑。” 埃尔温已经完全忽视了费多尔,笑个不停。 费多尔看了一眼某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人,就往车子的方向走,“他和你只有一个人能坐在这个车上。” 安娜立刻蹭蹭蹭跑到车上坐好,把自己焊丝在座位上,“那当然得是我,是军人就该为市民服务,这是给他表现的机会。”她向窗外的埃尔温招了招手,“拜拜长官,感谢您的慷慨。” 费多尔对于她的无耻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副官埃尔温说得没有错,军车的外表很质朴,没有商用车那么花里胡哨,但内部功能非常顶,使用效果非常巴适,作为曾经德国车企的一员,安娜自然又要问东问西。 “你对汽车行业的了解很深入。”费多尔说道。 安娜眯起了眼睛,语气略带得意:“那是自然。”不然怎么画PPT圈钱啊。 “以你的经历,你不该如此。”甚至为了卖弄一番学问,她还对汽车厂的生产链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认知。 安娜脸色一僵,有些心虚,“咳,我聪明好学,了解点相关方面的知识怎么了。” “我一直很好奇,弗雷德里希为什么……”他顿了顿,采取了另一种让他更舒服的说法,“和你做朋友。”包括他对她不同寻常的生理反应,也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这件事困扰了他很久,他想了解她的看见法。 “我有很多优点,费多尔先生,难道您没有发现吗?” “洗耳恭听。” 安娜罗列了一堆自己的优点,比如聪明,可爱,善良,善解人意,最后使出杀手锏:“当然,和我的美貌相比,以上的优点完全不值一提。” 费多尔无语片刻,才说道:“漂亮的外表不值一提,弗雷德里希见过不少漂亮的女孩。”包括他,也见识不少漂亮的面孔,但为什么唯独对一个东方女孩另眼相看,这件事尤其费解。 “费多尔先生,漂亮很重要的。”安娜说着,从包包里掏出小镜子欣赏自己的盛世美颜,发现唇妆有点脱落,她又从包包的小夹层里掏出蜜丝佛陀的口红涂上。 费多尔从未观察过女人梳妆打扮的过程,此刻看着她的举动,他感到有些惊奇。 她原本的唇色偏向柔软甜蜜的粉色,这款口红眼色则更深更热烈,仅一个唇色的改变,整个人的气质就从一个天真单纯的女孩变成了雪肤红唇的摩登女郎,甚至不需要易容,就能改变一个人的特点。 无法判断哪一种更适合她,或许百变对她来说才是最佳风格。 作为一个军官,他的观察可以做到很隐蔽,安娜当然没能发现他隐秘的窥视,不然也不会如此自然地在一个军官的视线中化妆。 她抿了抿唇,看见优秀的色泽,满意地笑了笑,“能获得我的青睐,弗雷德里希才是走运的那一个吧。” 费多尔发现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审美不尽相同,但应该没有人比你更有信心。” 安娜连忙点头赞同,“喔对对对,自信也是我的一个优点,这么大个优点我居然漏掉了,谢谢您帮我补充。” 费多尔:“我收回以前对你的评价。” “什么?” “当时我认为你的成绩不足以体现建设国家的能力。” “哦。” “如果你们的政府慧眼如炬,应该把你招进外交部门,毕竟盲目的自信是外交成功的必要条件之一。” 安娜回味过来,这人是在拐着弯骂她死皮不要脸呢。 她气成河豚,把头偏向另一边。 把她送到公寓,费多尔才离开,车子没开多久,就在她的座位上发现了一只口红,正是她刚才使用的那只。 一星期之内丢失三把雨伞的女人。 随便一个地方都能丢失东西的女人。 谁还会认为女人天然就具有细腻的性格呢?她的神经恐怕已经粗得和钢索一样了,就是那些军营里的糙汉都没有这样马虎的,毕竟战场上稍有疏忽是要人命的。 她还是学医的,成为她的病人,是一件多么不幸的事。 费多尔无语片刻,把口红收好。 当他拿起那只口红时,脑海中却浮现出她看着镜子涂抹的模样,不可否认,确实是一个非常美的场景,像一只优雅的猫在慢条斯理打理自己的毛发。 他开始无意识把口红拿在手里把玩。 口红有一股香气,是一种玫瑰的芬芳,一种工业合成的香气,不讨人厌,但她自身的体味不是这样,和多数西方人浓郁的体味不同,她身上的气味很轻,只隐约散发出一种似有若无的果香,他说不清是什么水果,但就像她这个人,泛着一种甜蜜温暖的滋味。 他的思绪宛若信马由缰,不自觉产生了一种想法。 如果亲吻那宛若花瓣形状的唇,会尝到什么滋味,是玫瑰的芬芳还是水果的甜蜜? 等他回过神来,就立刻把那只口红丢到了车上的匣子里,仿佛在躲避着什么。 他急了他急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弗雷德里希还是没有提交留学申请,费多尔实在无法忍受不在他掌控范围内的事情发生,更无法忍受自己的弟弟为了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东方女人放弃美好的人生规划,他必须要做些什么事情以阻止最糟糕的情况发生。 在和弗雷德里希交谈之前,他先把安娜约出来见了一面。 他把地点安排在了一个高端餐厅,包厢的空间私密性很强,格调高雅,如果忽视今日的目的,安娜一定会非常开心能够来到这样的地方蹭饭。 看见怒气冲冲而来的女孩,费多尔面带微笑,起身相迎,表面功夫做得相当不错。 “临时约你出来,希望你喜欢这里。” 安娜把包甩在椅子上,两眼冒火,“约,你这叫约?你对约的定义是不是有所误解?所谓的约就是你的副官,在学校门口不顾我的意愿强行把我请上车吗?费多尔·冯·赛克特,你也是个体面人,要点脸好吗?” 费多尔看了埃尔温一眼,埃尔温向他投来无辜的视线。 埃尔温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临时接到长官的电话,说是让他去医学院“请”那天那位女孩到这个餐厅来。 语气十分冷峻深沉,似乎是一个必须执行、不容拒绝、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军令,但安娜死活就是不肯跟着来,他能有什么办法,当然是动用一些非常规手段。 嘶,这个看似娇娇弱弱的东方女人还踢到了他的小腿,现在还痛着,估计是青了一大片。偏偏这女人在车上还向他补刀,告诉他这是他运气好,闪得快,否则就不仅是小腿的事了。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到两腿之间的位置有点凉飕飕的。 天哪,严肃刻板的长官向来对女色敬而远之,军部不少同僚甚至对此有过多种猜测,怎么一招惹就惹到了这种可怕的女人!难道他真的有点特殊的癖好,比如说,让女人在床上对他这样那样…… 埃尔温面无表情,脑子里的废料思想却信马由缰,他还想留下来看八卦,但费多尔很快把他赶出去了。 费多尔没有说什么,而是给安娜一段冷静的时间,等她明显不再像吃了火药桶那样可怕以后,才把菜单推向她。 来都来了,安娜还能有什么想法,当然是使劲宰他一笔啊。 她拿起菜单就随便指指点点,那豪横的姿态,把服侍生都整懵了。 没见过这样点单的,刷的一排点下去,这? 看见她的目光落到了一份牛排上,费多尔适时提醒:“这种牛排不好吃,硬度较高,你不会喜欢。”他有观察过她的口味,发现她对纤维粗糙的食物并不感兴趣,她比较喜欢质地细腻的食材。 安娜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点,听见他的提醒,立马指着这份牛排,对服侍生表示:“这个。” “好的女士。” 她伸出两根手指,“两份。” 就连服侍生也不得不提醒:“女士,该品种的肉牛从南美洲进口,肉质粗糙,纤维较高,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能吃完两份。” “但是它很贵。” “是的,是我们这里最贵的食物。” 安娜微笑,伸出三根手指,“那就来三份。” 服侍生把目光转向了费多尔,显然,他是在征求买单人的意见。 费多尔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向他点了点头,“遵照女士的意思。” 服侍生带着看不懂这个世界的表情离开了。 安娜看见某人的钱包哗啦啦出血,她开心了,脸上的笑容也真切起来,还假假地道谢:“费多尔先生,感谢您的慷慨。” 费多尔实在困惑:“损害我的利益,却不能让你增加半点益处,这让我感到费解。” 安娜笑嘻嘻地说:“看见你不开心,我因此收获了开心,这不好吗?” 费多尔挑眉,“很抱歉,我没有感到不开心,钱财对我来说只是一串数字,我只是觉得费解。” 可恶,又被他装到了! 安娜差点没绷住表情,“是是是,你清高,你了不起,你对钱不敢兴趣。”你甚至不知道你妻子的美丽! 玛德,在1938年居然还能听到“对钱不感兴趣”这种鬼话,真是气死她了!可恶,为什么她没能穿成万恶的资本家或是地主贵族!嫉妒使她面目全非。 费多尔仔细观察她脸上的表情,他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为什么会有人如此直白地将情绪袒露在脸上呢,而且还如此生动活泼。 男人微微摇头,用淡淡的语气说:“并非如此,在我的少年时代,我对钱非常感兴趣,那时正值德国经济崩溃的时期,几百万马克买不到一个面包,整个德国,从上至下,都处在一种极度贫困和饥饿中,对钱不感兴趣的人早已经死了。” “哦,可你是贵族,在我们国家,某些人上人可是趁着大灾大难大发国难财呢。” 费多尔微微一笑,“你说的可能是犹太人。” 安娜眨了眨眼,“我愿称之为资本家。” “犹太资本家。” 安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资本家不分国界,不分种族,不分信仰,犹太资本家是其中有钱没权的显眼包罢了。”希特勒挑着软柿子捏罢了。 男人冰蓝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你信仰马克思的学说?”他知道她不信教,很神奇,他一直在思考不信教的人会信仰什么。 安娜喝了一口红酒,托着腮看着他,眼中笑意盈盈,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这个话题很危险,因为共产主义在纳粹看来是必须脚刹的歪理邪说。 “中国是一个世俗化国家,我信仰很多东西。我最信仰的是财神,他能保佑我早日成为暴发户,遇到考试,我信仰全世界所有的神明,路过都要参拜一番,祈求他们保佑我获得一个好的成绩。” “你的信仰不虔诚,人不应该向神明有所祈求。” 安娜一脸莫名其妙,“我对他们无所求,那我为什么要拜他们?你会无缘无故讨好上司么?如果不能保佑我获得好的成绩,那下次就不要去参拜了。” 费多尔:“……” 他再度确定,她的底线确实非常灵活,可以说是没有底线。和这样一个狡诈的女人谈信仰也未免太过可笑,她只信仰对她有用到东西,一旦对她没用很快就会被踢开,就算是她口中所谓的“神明”也如此。 他在心里轻轻一叹,我亲爱的弟弟,弗雷德里希,你爱上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魔鬼。 费多尔并不否认自己对她有某种异样的欲望,但他认为,这不过是美好肉体的吸引罢了,这种欲望不值一提,他更警惕的是弗雷德里希对她的感情,如此热烈,如此浓郁,甚至可以为了她放弃自己的人生规划和职业理想。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的话不无道理。”费多尔点了点头,“有时候,信仰不足以帮助我们解决尘世的问题。我们假设,你在神明的保佑下获取了成功,你是否愿意和别人共享这份来之不易的财富?” 他希望她能明白,他和弗雷德里希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奋斗得来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一个异国女人不要存在寄生于这个家庭的想法。 安娜却会错了意,警惕地看着他。 她没有买彩票。 也没钱投资股票。 也不像简爱小姐一样有一个富有的死了的亲戚让她继承遗产。 综上所述,她现阶段暴富的机会很小。 除非……她兴奋地大叫:“哦,上帝啊,感谢财神爷,我暴富的机会就要来了,费多尔先生,你打算用多少钱来收买我?” 收买! 费多尔的脑子被这个词搅得乱七八糟,冷峻的脸色难得狠狠一抽,他无法理解她怎么会产生如此匪夷所思的念头。 他咬着牙说道:“我并无此意。” 用钱来收买她或许是一个方法,但绝对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这对弗雷德里希而言会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毕竟没有人会乐意被人当作货物来出售,尤其是交易双方还是他最亲密的两个人。 安娜一下子萎了下去,“没钱,没钱还谈什么?” 费多尔的语气严厉了很多,“Anna,弗雷德里希对你很好,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这个女人真是无可救药!她可以为了钱抛弃任何东西! 他眼中的愤怒、伤心和难过不似作假,情绪复杂得一批,冰蓝色的眼睛好像沸腾狂啸的海洋,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掐死她。 激动得好像是他自己被出卖了一样。 安娜肯定,就算是弗雷德里希本尊坐在这里,听见她这番怪言怪语都不一定会产生太多的想法,甚至非常有可能只会一笑而过。 他一个做哥哥的,也用不着表现得这么激烈吧,她只是开个玩笑啊,怎么搞得好像她背叛了他一样。 安娜直接惊呆了。 她十分郁闷,“我做什么了?我就想知道你能给多少钱把自己的弟弟赎回去,我也没开始实施犯罪啊。” 费多尔铁青着脸,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他现在仿佛装满了火药的桶子,“你存在这种想法,就已经是最大的亵渎!” 安娜睁大眼睛看他,表情不可思议,“哈,亵渎什么?爱情?” 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天真的不解彻底激怒了他。 她谈论爱情的时候,似乎和谈论今天的天气很糟糕没有任何区别。 男人再也控制不住心中躁动的情绪,直接站起来,靠近她身边,用手牢牢按住她的肩膀,一双冰蓝眼睛紧紧锁定她,似乎她给不出满意的答案就立刻把她掐死。 “你一向如此对待……”他顿了顿,“爱情?” 费多尔先生,您应有自己的人生 安娜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她抬起眸子,望进那双盛怒的冰蓝色眼睛。 被人俯视着,肩膀还被他紧握着,尤其是以这样一个具有控制性的姿势,他的表情还那么凶,她本该害怕,但或许是出于某种莫名的信任,相信他不会伤害她,她的胆子也变得大了起来,“费多尔先生,您确定,要和我谈论爱情?” 这感觉也太奇怪了,和这个性冷淡的封建老男人谈论爱情观,这事儿给安娜的冲击不亚于看见德国佬创作出了经典笑话,看见英国佬做出了风靡全球的餐饮,看见意大利人在发誓永不当二五仔。 真特么奇怪的世界,她居然要和一个性冷淡谈论爱情观。 但她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点暧昧的意味,费多尔显然发现了话里的歧义,脸色有点不自然,迅速否定:“我不和你谈爱情。”似乎意识到不妥,他又补充,“作为弗雷德里希的长辈,我有必要知道你对爱情的想法,爱情在你看来就是一种可以讨价还价的物品吗?” 安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但他是个习惯性将情绪埋藏得很深的人,除却一开始由于激动使某些异样浮出水面,他现在完全缓和了情绪,恢复一潭深水的感觉。 他们靠得如此近,近到呼吸可触,但她再也无法从他的表情中捕捉到任何信息。 费多尔注意到那双漆黑的眸子正一寸寸扫过自己的脸,他们的姿势如此亲密,以至于给人一种错觉,她在认真地,深情地凝视自己的恋人。 这种凝视似乎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魔力,让他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仿佛什么东西在轻柔抚过全身的肌肤,带来一种难言的酥麻。 显然走进来的服侍生也误以为打扰到了他们的好事,不禁发出一声惊呼:“哦上帝,非常抱歉,打扰到你们了。” 费多尔很快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不妥之处,他把她放开,回到原来的位置。 他的脸上有尴尬的情绪,对服侍生的态度也差了好多,声音冷冷的:“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你不必如此惊讶。” 既然不是那种关系,为何如此急着否认? 服侍生显然看多了这种场面,一位国防军军官和一个美丽的东方女人,在一个私密性很强的高级包厢里还能做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但一般情况下,这些军官都会选择保密,他们可不想因为美丽的地下情人而沦为别人口中的谈资,更不想因此徒增家庭破裂和仕途止步的风险。 服侍生觉得自己做对了题,带着了然的微笑,拿出十二分的服务精神安抚恼羞成怒的高端顾客:“长官您放心,我们尊重每一位顾客的隐私,就算是美国的总统和他的女秘书来到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曾发生过什么。” 这家店的服侍生是会扎心的。安娜看了一眼费多尔极度难看的脸色,差点没笑出声。 费多尔面无表情:“……你可以出去了。” 服侍生带着满脸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微笑离开,并非常贴心地为他们关上了门。 费多尔一转头就看见了安娜托腮看戏的模样,笑意盈盈,恍若一只美丽的猫,分明是另一个当事人,她却全然置身事外,作壁上观,对于他的尴尬和恼怒视而不见。 和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女人谈判,他又有什么优势呢,他放弃了拐弯抹角的试探和毫无意义的提防,直入正题:“弗雷德里希还没有提交申请,你知道,他最大的顾虑是你。” 安娜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红酒,“您想让我做什么?” “你应该劝导他选择最适合自己的路,不要成为他追求理想路上的阻碍。” “费多尔先生,选择权在他手上。您虽是他的哥哥,但我认为您对他了解并不全面,他是个有能力做出独立选择的成年人。” “你不可否认,他之所以迟迟没有做出有意义的选择,是因为你。” 安娜微笑,“是的,我知道是因为我,但这也是他的选择,我从未干涉过他的选择,至于有意义与否。”她耸了耸肩,“您说了不算。” 费多尔眉头紧紧皱着。 “一个受到良好教育且明事理的淑女,应该劝导一个……”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不情不愿开口,“爱着她的男人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应让他无后顾之忧,成为他最坚实的精神堡垒。” 安娜笑眯眯地说:“费多尔先生,您不想我成为赛克特家族的一员,要求一个情人承担一个妻子的责任未免也太过分。” 她的身子微微向前倾,眼中闪烁着恶趣味的光芒,“费多尔先生,如果您允许我成为弗雷德里希的妻子,我想,我会好好履行劝导丈夫的义务哦。” 费多尔怒极冷笑:“不要做无意义的妄想!只要我还在这个家,你永远无法成为他的妻子!” 安娜耸肩,作无辜状,“费多尔先生,您见过哪位情人劝导一个男人走向正途呢?情人是如此邪恶的存在,虚荣,拜金,狡诈,无情,引人堕落,不做一些坏事岂不是有损于我的威名?” 男人下颌线紧紧绷着,脸色已经不能够更加难看,似乎是在克制想要揍她的冲动。 安娜见好就收,“综上所述,要求一个情人,去劝导弗雷德里希追求他的理想,这件事情既不合理,也不应该发生。” 费多尔无奈妥协:“你想要什么?提出你的条件,或许我可以满足你。” 安娜看着他极度难看的脸色,突然笑了一下,“以弗雷德里希对我的了解,我如果做出这种不合常理的举动,明天他就能去找你谈心,他一定会怀疑你用什么方法收买了我,要求我去做你的说客。费多尔先生,想必您也不希望看见这种场面?” 费多尔再度确认,这个可怕的女人是一个邪恶的魔鬼。 她披着柔弱美丽的外皮,游荡于尘世间寻找她的猎物,一旦被她盯上,就完全没有逃脱的可能性,她善于操纵人心,玩弄感情,游刃有余,引发厮杀后悄然离场,带着邪恶的微笑观看秩序的崩溃。 男人的愤怒,不安,甚至对她超出寻常的关注和欲望都只是她的调味剂,她不追求尘世意义上的金钱和地位,这些都只是附赠品,她真实的意图是看着他们落入欲望的深渊痛苦挣扎,面带胜利的微笑离场。 弗雷德里希究竟爱上了一个什么样的魔鬼。 而他自己,又对这个魔鬼产生了什么可怕的欲望。 看见费多尔难得露出颓丧的表情,安娜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这个老实人。 他是挺封建的,也很固执,还很专制,毒舌得一批,浑身上下一堆的缺点,但同时,他不屑与弱者计较,对亲人的关心是别扭中的周到。 他具有一种不肯认输的精神,体现在气质上,就是一种不可一世的冷傲,这种气度在这个社会中非常难得,安娜见多了卑躬屈膝的模样,她承认自己很欣赏不跪的模样。 他身上有很多令人讨厌的特质,但安娜并不讨厌这个人。 她难得良心发现,收起了一身的攻击性,把目光和声音放得柔软许多。 “费多尔先生,弗雷德里希曾和我说过您。” 男人看着她,眼神带着疏离的警惕,他似乎在提防着她耍什么花招。 安娜并不理会他的敌意,斟酌片刻,简短说道:“您从战争年代成长,经历战争的动乱和社会的动荡,身为家族的长子,您曾遭受很多苦难,为了赛克特家族做了很多事情,背负了许多牺牲,承担了很多责任。时至今日,即便弗雷德里希已经长大成人,您也依然不自觉将他纳入羽翼保护。但是……” 她认真凝视那双略显呆滞的冰蓝色的眼睛。 “弗雷德里希已经长大了,他自然会找到属于他的路。您也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不同于家族长子的人生,适时卸下一部分沉重的枷锁。有时候您看起来太疲倦了,满身的攻击性也会给您带来沉重的负担,尽管您在极力掩饰这点。” 她说完这段话,起身告辞:“费多尔先生,感谢您今晚的招待。” 她以为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会产生类似于恼怒的情绪,就是那种“你什么档次也敢来教训我”的情绪,所以说完话就要提前脚底抹油,却听到身后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我送你回去。”似乎是她的错觉,他的声音是格外温柔。 安娜转过身来看着费多尔。 喔,他居然没法发飙,还要送她回家,情绪是蛮稳定的,要是其他纳粹军官早就掏枪了。 她开始得寸进尺。 眼睛盯着排得满满当当的桌子。 造孽哦。 点单一时爽,但浪费粮食是要遭天谴的! 有没有什么办法把这一桌子都打包带走?好贵的呢。 费多尔看见她两眼发直,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赶紧把她拉走。 见她磨磨蹭蹭就是不肯离去,眼睛都钉在了桌子上,费多尔只好解释:“这个餐厅的所有食物都不能外带。” 安娜对着满桌食物伸出尔康手,悲愤地叫了一声:“我还没吃完!都怪你,为什么要拉着我闲聊!我都没能好好吃饭!我肚子好饿!” 她话音未落就打了一个嗝,连忙伸出捂住嘴。 呃,好撑。 扶朕起来朕还能吃!穷鬼安娜发出呐喊。 费多尔冷酷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没有任何办法能弥补过错,你是个成年人,应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他侧头看她,嘴角微微上扬,“况且,你今天已经吃了一块牛排,两根香肠,两片面包,半杯红酒,一盘水果,一碗奶油浓汤,猪的食量也不过如此。” “喂!你骂谁是猪呢!” 安娜一脸不爽地和他走了,把嘴撅得很高。 一路上都没什么话。 安娜到了公寓,吭吭唧唧说了声:“再见,费多尔先生。”然后就立刻像兔子一样溜了。 他送她回来也有好多次,每次她说完这句话,他都会直接把车开出去丢给她一脸汽车尾气,什么绅士风度贵族精神全都丢到了太平洋里,安娜吃了很多次亏,早已做好了准备,提前跑出危险区,不给他折腾她的机会。 所以她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再见。”他停顿了很久,她的名字才缓缓从他喉间滚过,“安娜。” 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费多尔很忙,有时候一连叁四个月都没办法休假,但他还是在百忙之中抽空和弗雷德里希见了一面。 他们驱车往一处丛林而去,带上了钓鱼工具,初春的天气还很冷,树林还未染上春意,已有不少鱼儿浮出水面来吃东西,他们的目标就是这些鱼。 他们把车停靠在一处湖面旁边,摆弄好钓具,两人并排而坐,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耳边似乎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和积雪落下的声音。 弗雷德里希偶尔会想,他和费多尔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兄弟,还不如说是父子。 他们的父亲死于1915年的伊普雷斯战役,这场战争的正义性与否自有历史评说,它是世界大战的一部分,当然,整场大战谁都知道德国以战败告终,自此签订《凡尔赛合约》,他们发动战争,又为战争付出了相当沉重的代价。 时代掀起惊涛骇浪,成为无数家庭的磅礴大雨。 从此,赛克特家族就失去了唯一的男主人,弗雷德里希从母亲的子宫里出来时就未曾见过自己的父亲,他的童年,印象最深刻的是母亲脸上郁郁寡欢的微笑,她总是捧着父亲的黑白照片长久出神,似乎对于尘世已然失去所有兴趣,她的灵魂已死,留在世间的只有一个躯壳。 费多尔比他年长10岁,从弗雷德里希记事开始,就从未见过自己的哥哥有过非常开心的时刻,但与母亲的郁郁寡欢不同,费多尔更多的是一种被迫成熟的老成。 在那个萧条的年代,岌岌可危的魏玛政府尚且自顾不暇,急着维持稳定,急着赔偿战争赔款,急着加大赋税,急着印刷钞票,哪里还会有什么能力去安抚战争遗孀和遗孤,售价高达几百万乃至上千万马克的面包摧毁了无数家庭,用车子运输回来的纸币连厕纸都不如,抛到壁炉里供暖都比买东西更强。 很遗憾,作为所谓的“贵族”,他们的经历并不像安娜所想的那么光彩,贫困、饥饿、疾病和死亡始终如影随形。 他那素未谋面的父亲是一个狂热的爱国者,或者说,是一名坚信德意志必胜的赌徒。战争爆发时自愿报名参战,誓死捍卫德意志的荣耀,甚至将家族留下来的大部分钱财和土地都无偿赠予了政府,在他死后,其余钱财则被他所信任的犹太人律师卷跑,这也是他们母子叁人战后生活如此窘迫的根源。 为了生存,身为家中长子的费多尔被迫承担起更多家庭重任。 他在街头替人擦鞋,卖报,当苦力,因为模样漂亮,被选中成为高级餐厅里的服侍生,又因为不肯屈服于一些贵族的特殊癖好而逃离,之后,他跑到鲁尔矿区成为一名黑矿工,经历了诸多磨难,被犹太人老板欺凌压迫,目睹同伴因为人祸死去却无法得到半点伸张。 但迭加沉重的战争赔款和1929年前后经济大萧条的危机,一个人的劳动想要保证一家叁口的生活实在过于艰难。 一次偶然,费多尔撞见了自己的母亲与一位犹太佬苟合的场面,为了生存,他们的母亲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身体以换取生存资源,又因为被孩子撞见这桩丑事而羞愧难当,不久后竟跳河身亡,留给整个家庭难以磨灭的阴影。 费多尔的前半生,几乎都在颠簸飘摇、支离破碎中度过,但他心智坚定,从未放弃过自救和自学,才得以在魏玛政府执政的后期进入军校就读。 希特勒上台后,凭着父亲“为国捐款”和“为国捐躯”的光芒,费多尔成为了一名荣誉军官的典型,也因为他能力出众,心智坚韧,很快平步青云,接连拔擢,成为军部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 与费多尔惊心动魄的人生经历相比,弗雷德里希的人生简直单纯得像一张白纸,在最艰难的时期,他也照样有食物吃,有衣服穿,有寄宿学校读。 费多尔沉默着供养了一个干净的少年,从未有过怨言,弗雷德里希就像是他的另一种投射,他似乎是在这位至亲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另一种人生,平静,干净,只为了一个简单的目标前进。 他愿意为这种干净付出一切代价。 兄弟俩的人生,几乎可以说是聚少离多,在最艰难的时代,由于火车票太贵,他们甚至一年到头都见不上一面,仅有一封简短的书信作为链接的桥梁,说的话也无非就是几行字“我很好,勿念”。 他们很少交谈,很少告诉对方自己做了什么,很少向对方袒露自己的心迹,有时候他们坐在一起,就像是两个最陌生的熟人。 他们陌生至极,他们亲密无间。 整个森林只有雪落下的声音和风吹过的声音。 弗雷德里希钓到了一条大鱼,但他手法不太利落,险些让鱼溜了去,费多尔及时稳住鱼竿才得以把鱼捞上来。 “今晚可以做煎鱼,或许,可以邀请安娜过来,春天里,这种鱼的味道最鲜美。”费多尔说。 提起那个女人时,他难得表情如此平和温柔。 “我决定去美国。”弗雷德里希回答。 他是他的眼,应该要带着他的意志去观看这个世界,尽管他的心中有太多遗憾和不舍。 似乎是牛头不对马嘴的两句话,两人却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费多尔达成了目的,但他依然不太开心,说不清缘由,只觉得另有一种思绪沉甸甸压在他心头。 “我承认……”费多尔顿了顿,继续道,“她并非毫无可取之处,但是,你很快离开,你打算如何处理这段关系?” 弗雷德里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费多尔,我并不知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实在无法做出决定,对她的存在不知如何安排,那么,你或许可以考虑先留下来,不至于日后后悔。” 费多尔太知道那样一个人究竟是怎样一种难得的存在,就像天上的太阳,人的一生何其短暂,还会遇到多少个太阳?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无法遇到,只能在暗无天日的严冬了此残生。他不是弗雷德里希,但只要想想,这对年轻人曾经有过那么多美好的回忆,放弃那样一个人会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他就觉得身为兄长理应劝诫他深思熟虑。 尽管这种劝诫也会让他自己感到异常痛苦,仿佛有什么东西硬生生被他割舍出去,碰不得,想不得,思考不得。 弗雷德里希望着湖面,低声道:“费多尔,你也被她吸引是吗?” 湖面有他们两人的倒影。 他们都不约而同看向两个倒影。 他们是如此相似,外貌和身高都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就像一面镜子的表和里,区别在于,费多尔更加成熟深沉,弗雷德里希更加清俊挺拔。 面对镜子里的自己,无需撒谎,谎言毫无意义,费多尔点了点头,“是的,我承认我被她吸引,你如何发现这点?” 弗雷德里希带着一抹微笑,“很多人都被她吸引,不被她吸引的才是极少数,所以你的反常才会特别引起我的关注,而一旦仔细观察,就会轻易发现你的伪装。” “是吗?我以为我隐藏得很好。” “爱和咳嗽一样,是没有办法隐藏的,费多尔。”弗雷德里希发出一声叹息,“当你爱着一个人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出现在任何她出现的场合,会不由自主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会不由自主去探索她身上的迷思,为了引起她的注意还会做出一些幼稚的举动,比如引起她的生气和不满。你的整个灵魂已经落在了她身上,想要挣扎却只会越陷越深,越想说服自己她浑身上下全是缺点,越会发现她身上难以掩盖的光芒。” 费多尔淡淡一笑,“很痛苦的感受,我仿佛再也不是自己的主人。” 弗雷德里希摇摇头,“我不认同这点。只有爱一个人的时候,或许才是我们的生命最真切的时候,就像她常说的,每个人都活在一瞬间。费多尔,往日的光阴在你身上徒留年岁的痕迹,但我感觉,在她的世界里,你终于活过来了。” 弗雷德里希把鱼饵抛向远处,继续说道:“就像漫长严冬终究会过去,春天悄然来临,冰雪消融,万物复苏,费多尔,你能拒绝春天吗?” 费多尔低声回答:“我不能。” “费多尔,我亦是爱你,正如你爱我。你劝诫我不要后悔选择,我同样给你一句话,不要惧怕她,她拥有无穷的力量,能把你拖出深渊,给你带来幸福,让你成为一个真正活着的人。我希望我所爱的你是一个幸福的,活着的人,你已经为这个家庭付出太多,你需要拥有自己的人生。”弗雷德里希轻声呢喃。 “你和她说的一模一样。” “我会给你时间,如果你不能抓住她,届时她心里还有我,我将带她远走高飞。” 费多尔问道:“如果我抓住了她?或是她在你离开期间爱上了其他人?” 弗雷德里希自嘲一笑,“我的心里没有任何答案,我不想假设这些可能,你就当我是在逃避问题。” 他在心里悄声补了一句,如果失去她的爱,我此生将永无春天。 他并非绅士【微h】 知道弗雷德里希做出的决定,安娜虽然感到遗憾,却十分理解他的选择。 毕竟为了恋爱耽误学习,耽误前程,无论在哪个国家,在哪个时代,都是要被打上恋爱脑的标签然后发配去挖野菜的好吗,嗯,或许还要被赠送一碗白粥。 想到弗雷德里希挖野菜的模样,她忍不住笑出声,踩着地上的积雪蹦蹦跳跳起来。 弗雷德里希问她在笑什么,安娜回答:“你躲过了挖野菜的命运。” 他又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安娜向他解释了这个词的来源,青年思索片刻,说道:“如果我在你身边,你不会有机会让我……嗯,挖野菜。” “你对我的人品很信赖嘛。”居然认为她这个渣女不会做点什么出轨的事,嗯,就连她都保不准自己会不会喜新厌旧,然后送他去挖野菜。 “我并非信赖你。”青年摇头,看着身旁蹦蹦跳跳的女孩,目光温柔缱绻,“我只相信我自己,我能留住你。” 安娜耸耸肩,“但现在你要走了,假设太多也没用,弗雷德里希,你知道,我不会因为任何人停留,等待是毫无意义的。” 弗雷德里希眸光瞬间黯淡,苦笑,“我知道,但你能否不那么直白?” 安娜弯起了眉眼,快步跳到他面前,大眼睛眨巴着,闪烁着恶趣味的光芒,“虽说如此,但你仍有一个机会,可以在我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记。” “什么?” 安娜张开双臂,毫无顾忌地大喊:“弗雷德里希,请和我做爱吧!” 青年连忙上前捂住她的嘴,耳朵通红一片,湛蓝的眼睛里是罕见的羞恼的情绪。 他咬牙低声说:“陈安娜,这是在大街上!你想当显眼包吗?”显眼包这个词还是她教的,此刻弗雷德里希却觉得无比合适,她就是一个不顾人死活的显眼包。 怎么可以在大街上乱说这种话! 安娜呜呜了两声,眼睛流露出不满,直到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会整出幺蛾子,弗雷德里希才放开她的脸。 但她显然色心不死,被松开后立刻展开攻势,扑进他的怀里悄声说:“在大街上不能说,那在宾馆里总该可以了吧?” 弗雷德里希脸颊已是一片通红,但他仍严词拒绝,“不行!陈安娜,不可以做那种事!” 安娜不满地嚷嚷;“为什么?” 青年的声音有点崩溃:“你还小!不要总想那种事情!” “弗雷德里希,我小吗?”她立刻扑到他的怀里,用前胸蹭了蹭他的身体,感受到对方的僵硬,满意地勾起了嘴角,“我抱了你那么多次,你还觉得我小吗?我明明很大的,你可以亲自感受到。”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猥琐,就像性骚扰。 弗雷德里希整个人都很凌乱,他想推开她,却被她抱得动弹不得,担心用力过猛会伤到她,所以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 是的,他可以感受到她的躯体,不只是在今天,而是每一次靠近,每一个夜里。 她有迷人的女性的曲线,身体柔软无比,带着一种温暖清淡的芬芳,凭着他出色的人体知识,轻易就能看出她各方面的参数。 一具非常具有女性美的躯体,各方面都无可挑剔。 饱满的胸部弧度和臀部曲线总是被藏在厚厚的冬季衣物里,说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总是喜欢与他亲密接触,弗雷德里希总想提醒,却又难以对那张纯美无邪的面孔说出什么责备的语言,只能任由她得寸进尺,并在每一个无眠的夜里独自发疯。 他并非心思纯正的绅士,他的内心远没有表面那么干净正派,在那些她没有参与的夜晚,他也曾像欲求不满的野兽那般生出难以消除的欲望,并在对她日复一日的幻想中达到高潮。 但她不理解这些。 天真叛逆的女孩总是幻想着与男人来一些亲密的肢体接触,她对偷尝禁果有着别样的热情,但在她的设想中,或许亲亲抱抱已是极限,但一个生理成熟的男性对她的要求远远不止于此,他早已在无数个梦境中将她剥得干干净净,无数次抚摸她柔美的弧度,无数次进入她柔软的躯体。 那么她还会认为这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吗? 他可不想吓坏她,他希望在她心里,他的形象是光辉纯净的。 “安娜,不可以这样……”他紧紧抱着她,哑声说道。 安娜气得脸都歪了,她都那么热情主动了他居然还能拒绝,这让她的魅力何处安放? 她非常生气,后果很严重,“弗雷德里希,你都硬成这样了,你还能骗谁?你不和我做,我就去找其他人!”她说到做到!她是个正常的女人啊,她也有生理需求的好不好,老是憋着也会坏的好不好! 他放开她的后脑勺,垂眸看她,“你想找谁?” 安娜翻了个白眼,“喜欢我的人好多呢,也不是非你不可。” 他眯着眼睛看她,向来温润的眸子染上了危险的光芒,“希望你不要因此后悔。” 他说完,也没有关注她的反应,立刻拉着她的手奔向药店买了避孕套,在安娜意味深长的目光中让店员拿了最大型号。 安娜偏偏还嘴贱:“亲爱的,我们没有必要逞能,毕竟高矮胖瘦一会儿就见分晓,这种事不像写作业,是无法作弊的。”嗯,虽然她早就用咸猪手试过了,很大,很长,还很硬,但这个贱她还是要犯一下。 看见店员八卦的眼神,弗雷德里希又再度捂住了她的嘴,边拉着她出门边恼怒地说:“适不适合,你一定会知道!” 弗雷德里希拉着她奔向附近的宾馆。 他给过她逃离的机会,但既然她选择无视,他也没有必要再让步。他的心中充满了一种“终于如此”的亢奋,仿佛一直期待的事情终于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他太爱她了,早已想她想得发疯,迭加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再也见不到的不安,以及不知未来将如何变化的情感,这些情绪再没有出口得以宣泄,他会立刻崩溃,他想得到她,哪怕是只有片刻的欢愉。 酒店前台的女招待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两人,这年头偷情的人很多,但一个日耳曼男人和一个东方女人的搭配,着实不太常见。 弗雷德里希敲了敲桌子,“办好了吗?”温润清澈的声音里含着罕见的焦急。 女招待在他的催促中办理好入住手续。 安娜被他拉着跑。 她在他身后哈哈大笑。 弗雷德里希停下,问她在笑什么。 她回答:“弗雷德里希,你好像很着急诶!”接着用诡异的目光盯着他的下半身,“它好像还没消退,真的有那么急吗?” 被她这么看着真是要命!青年再也忍不住,拉开门把手,推门而入,把她狠狠抵在门上亲吻,吻得她头昏脑胀,唇膏被人吞入腹中,满头乌黑的头发不堪重负,悄然滑落,宛若帘幕低垂,遮住满室旖旎春光。 燃烧着的壁炉释放热量,将整个房间烘得十分温暖。 弗雷德里希在意乱情迷中想,所谓的东方之美便是如此了吧。 整个房间只能听见两人急促的喘息,一个娇媚入骨,一个低沉嘶哑。 “我想……或许应该洗个澡。”身为医学生,他很讲究这方面的卫生,他知道女性的内部环境需要干净。 安娜迷迷糊糊抬起脑袋,又把脑袋埋到他胸口,“不要,我洗完才出门的。”柏林的春天又冷又潮,洗完她都要萎掉了好吗。 “你先等等我。” “弗雷德里希,你脏吗?” 他却会错意:“我很干净,我没有碰过其他人,你知道的。”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嗯,我身体很干净,如你所愿,清洁度很高。” 安娜拍了拍他的胸脯,用中文说了句:“男德典范。”被他追问是什么意思,安娜胡扯了一句是在夸奖他,并拉着他一同坠入情海。 但她很快就不行了。 男人在情事这方面的天赋真不是盖的。 “亲……亲爱的,停一下,停一下,我快呼吸不过来了……”安娜头昏脑胀,终于能暂时摆脱他绵密的亲吻,连忙举起白旗投降。 她恨自己的肺活量没有他高,否则高低让他知道什么叫长到窒息的法式热吻。 弗雷德里希抱住她,两人贴得很紧,亲密无间,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变化,下身的性器正昂扬抵着她。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安抚道:“别怕。” 安娜得以喘息,平复急促的呼吸,觉得自己又可以了,又开始作死,扭着身子去蹭他勃起的性器,笑吟吟说道:“我怕什么,可是……你似乎很着急诶,它胀得好大哦。” 弗雷德里希眯着眼睛,“陈安娜,我可以在多数时间容忍你的放肆,但是……” “什么?” “千万不要在这时候挑衅一个男人,无论他看起来有多么温和无害。” 话音刚落,安娜发出一声惊呼,感到天旋地转,就已经被人扔在了床上。 弗雷德里希欺身上前,压住了她,那双蓝色的眼睛犹如一片深沉的大海,正深深凝视着她,沉默,却也危险。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安娜睁大眼睛看他,不可思议地说道;“弗雷德里希,你还是不是男人,你该不会是有早泄的问题吧?” 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不信任的情绪。 弗雷德里希是一个有耐心有教养的人,却也被她折磨得两眼一黑,他咬牙切齿说道:“很快你就知道我是不是男人!” 他的手游走在她的躯体上。他向来手稳,研究医学可不能手抖,但此刻他发现自己颤抖得厉害,她身上的衣物一件又一件被他去除,同时也胡乱地撕扯自己身上的衣物,全无半点游刃有余。 他在梦中和她做过很多次,他以为自己能够给她留下好印象,但实操起来仍是手忙脚乱,溃不成军。 等到只剩下最后的里衣时,他发现自己再难以进行下去。 察觉到他的犹疑,她把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部,声音轻柔,带着蛊惑:“弗雷德里希,你不想看看我吗?我允许你对我做任何事,任何过分的事。” 眼前的一切和梦境重迭,她是引诱他的魔女,他的所作所为没有半点可以指摘的空间。 他终于找回了一点主场优势,伸手轻轻解下她的内衣肩带,又在她的引导下将两人身上的遮挡全部剥离。 神秘而美丽的女性躯体终于完全展露在他面前。 那一瞬间,他忘记了呼吸。 她比他想象的还要美。 —— 明早9点加更,尽量不卡肉~ 捂脸,为了他们的性福,作者都要虚了。 变态而隐秘的私心【h】 弗雷德里希的生活非常单纯,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里度过,那里只有一群同龄男生,回到家中,他接触最多的女性也只有自己的母亲与汉娜,偶尔还会有莉莉娅这样的贵族女孩。 躁动不安的青春期男生,有诸多方式满足自己的欲望,找同龄女伴,或是流连于红灯区,甚至有一些人选择成为贵妇的情人。 弗雷德里希从未参与过这些活动,一方面他不想堕落于肉体之欢让费多尔的苦心白费一场,另一方面,他对女性并无幻想,是的,他曾短暂困惑于此。 被众多贵族男孩视作珍宝的莉莉娅,他也没有任何感觉。 女性的裸体,不存在于他的性幻想中,只存在于他的课题研究中。 弗雷德里希曾观察过费多尔,发现自己的哥哥似乎也有类似的情况,他便归因于,对女性的冷淡是一种家族传承,以至于赛克特家族传到他父亲这一代只剩一人,到他们这一辈,也只有他和费多尔,并无旁亲。 这个问题无解。后来因为学业太忙,他也没有太多心思去理会这件琐事。 那些男生曾问他,他要求如此高,以后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妻子,不会要孤独终老吧。 弗雷德里希心里没有答案,只是笑着回答,一个温柔、纯洁、教养良好的淑女吧。 男生起哄,那不就是莉莉娅吗? 弗雷德里希告诫他们,不是莉莉娅,不要败坏女孩的名声。 他曾拒绝莉莉娅的表白,因为他没办法给她所需要的爱意。 他曾想,如果那个女孩未曾表白,未曾对他有过期许,或许等到最后一步,他们会在双方家长的同意下步入婚姻殿堂,他会尽一个丈夫的责任维护好这个家庭,除了没办法给她所期待的爱情。 娶一个温柔的淑女,共度一生,这不就是大部分日耳曼男人的人生吗?就连他哥哥这样冷峻的性子,最后也都要娶一个妻子,无论这个妻子和他之间有没有爱意。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这样度过。 然而,这种想法止步于他遇见安娜。 她和他想象中的妻子形象截然不同。她不温柔,她很野蛮,我行我素,她的思想不纯洁,每天都在幻想和他做一些肉体上的事,并对此毫无羞耻,她的教养……嗯,若隐若现,十分朦胧抽象。 以他所受到的教育来看,她浑身上下都是缺点。 但他没办法抗拒被她吸引,明明知道她秉性易变,游戏人间,只想寻欢作乐,对爱情毫无忠诚可言,他还是热切地迷恋着她,并在心里苦涩地期待着她能回应他一点,哪怕只有他爱她的十分之一。 他心里清楚,并清醒地沉沦,无论他在她心中有什么样的地位,她都没办法寄予他所需要的爱意,更不用说,和他共度一生。 既然如此,那就在她身上留下难以磨灭的烙印吧。 他的紧张不安缓缓平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汹涌澎湃的欲望。 他将自己裸露的身体覆上她的躯体,俯身凝视她因为欲望而娇艳的容颜,深深凝视她的眼睛,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安娜……” 她似乎快要哭了,大眼睛湿漉漉的,让弗雷德里希想起了林中迷路的小鹿,但她的思想显然没有小鹿那般纯洁,“弗雷德里希,我难受死了!你快点行动好不好!” “好。” 弗雷德里希给自己的阴茎套上避孕套,很抱歉,安娜没能看笑话,尺寸非常吻合。为了安抚她的躁动不安,他深深亲吻她的唇,手也不知不觉间在她的乳房流连,触碰她的敏感点,柔软丰满的触感让人极度着迷。 在她越发急促的喘息中,他放开她的唇,目标下移,吻过她的下巴,脖颈,锁骨,停留在她的胸部,叼起她的乳尖轻轻啃咬。 她的手抓着他的头发,敏感的身子扭动着,双脚蜷缩,脚尖不安地在床单上抠弄。 他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压着她的下半身,却还是被她挣脱开来,她将双腿分开,盘在他的腰间,用湿润的下体磨蹭着他昂扬肿胀的性器。 很快,两人就像是水里的鱼,黏糊糊汗涔涔地抱在一起,有彼此的汗液,有她下体流出的液体,也有他性器前端沁出的液体。 她的声音越发无助起来:“弗雷德里希,我好难受,你快来好不好……” “再等等!” 事实上他忍得也很痛苦。青年深呼吸了一下,边亲吻她的唇和乳房的敏感点,伸手抠弄她的阴部和阴蒂,他的手已经被她的体液淋湿,但他却深知时机还未成熟,东方女性的躯体如此娇小玲珑,易碎得仿佛一个玻璃娃娃,他的手指甚至都没能伸进一根,贸然闯入一定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再等等……安娜,亲爱的,放松一点,你太紧了。”他深吻着她,并用低沉嘶哑的嗓音在她耳边轻声说。 安娜被他吻得意乱情迷,迷迷糊糊,虽是情场老手,但由于双方体力的差距,只能跟着他的节奏走。 她像是一条鱼被巨浪抛到了岸上,又如同一叶孤舟在惊涛骇浪中穿行。但她知道,她应该配合他,于是,她努力让自己更加放松,终于能让他伸进来叁根手指。 但他只是浅浅拓宽她的阴道,力度十分轻柔,没有用手继续深入下去,身为医学生他自然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他有些担心会因此破坏她的一些结构。 他有一种变态的隐秘的私心,想让自己的男性特征率先进入她的躯体,帮助她实现从女孩到女人的转变,就连自己的手都不能代劳做这件事。 男女之间的情事如此纷繁奥妙,但他莫名认为,她会深深记住那个用男性生殖器进入她的男人,深深记住那给她带来痛苦和欢愉的男根。 他亲吻她迷蒙的醉眼,将自己昂扬的男性欲望抵住她湿润不堪的下体,低声说:“亲爱的,我要进去了。” 这是他有生以来说“亲爱的”最多的一天,他想,他一定是和她学坏了,居然如此油腔滑调,偏偏还乐在其中,当他叫她“亲爱的”,自然会有一种蜜一样的甜涌上心头。 安娜睁开迷茫的醉眼,这时居然还有心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发出吭吭唧唧的控诉:“快进来!都怪你磨蹭,我要难受死了!你到底行不行!” 她似乎还没能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浑身上下每一个弱点都暴露在一个成年男性的欲望下,还对自己的危险处境一无所知。 听见她不合时宜的抱怨,弗雷德里希嘴角露出一丝奇怪的微笑,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这个微笑有种莫名的变态感,他就缓缓挺身而入,将她的骂骂咧咧堵在嘴里。 “弗雷德里希,好痛!” 她痛得眼睛都要沁出眼泪来。 要死了!谁能想还会有第二次破处的机会呢!但这次的破处显然给她带来了更加深刻的感受——疼!为什么那么疼! 她骂骂咧咧叫他暂停。弗雷德里希箭在弦上硬生生被她叫停,虽然忍得十分辛苦,却也不敢违抗她的指令,但他有一点私心,没有按照她的命令撤出她的身体。 安娜挣扎着起身,眼前的场面差点没让她昏死过去。 她刚刚光顾着躺着享受了,没有看清他的尺寸,这尺寸是人的吗,亚洲人和欧洲人果然无法匹配,他堪堪插进一个龟头就让她疼得死去活来,但那还未插进去的,特么的又粗又长,还有将近二十厘米吧! 眼前的场景又黄又暴力,但这女主人公是她,这种滋味就不好受,谁特么的好端端的就想挨一刀啊,她已然萌生退意,讨好一般亲吻他的脸颊,下颌,“亲爱的,我们改天再来好不好,今天不方便呢。” 然后她就看见向来对她百依百顺的青年沉下了脸,蓝眼睛里迸发出危险的光芒,“陈安娜,你的无耻简直超出我的想象!你只想享受而不想付出半点代价,你为所欲为,我就要时刻配合你吗?被你叁番两次撩拨又你被抛弃,我就要忍受你的反复无常吗?” 安娜自知理亏,想了几秒,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还是决定咬牙坚持吧,他都硬成那样了,被她硬生生抛弃,指不定要产生点什么心理问题,她是个渣女,但她不是个没有床品的渣女。 她扁了扁嘴,凑上前去亲吻他的嘴角,继续讨好他:“抱歉,亲爱的,我错了。那,那你一会儿小心点哦,我很脆弱的哦。” 然后她又乖乖躺好了,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看似弱小可怜又无助。 这个女人就是爱演,占优势的时候恨不得骑在他头上,理亏的时候又要装出一副无辜小女孩的模样博取同情。她不肯背负没品的罪名,就想用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他自行撤退。 弗雷德里希眯着眼睛静静看她演出,若是平时他会默默迁就她,但现在他不想配合。凭什么要一直让他退?他不退!他决定,面对她时要把道德底线降低一些,千万不能同情心泛滥,否则他将永无出头之日。 他无视了她的诉求,俯下身亲吻她的脸庞,察觉到她虽然忐忑但没有多少抗拒,他决定将这场性事进行到底,他缓了缓情绪,安抚她:“别害怕,我会很温柔。” 她扑闪着眼睛,乖乖点头,“嗯嗯。” 刚说要狠下心,但看见她乖巧的模样,柔情蜜意又如同潮水泛滥成灾。 “别怕。”他温柔地看着她。 她小声说:“你轻轻的,我就不怕。” 他继续刺激她身上的敏感点,亲吻她的乳房,用手撩拨她的私处,直至春水泛滥,听见她娇媚的吟哦,才继续完成刚才的事情。 他将身体缓缓下沉,温柔,却不容拒绝地推进她的体内,男性生殖器接触到那层名为“处女膜”的阻碍时,他再度亲吻她的唇和乳房,让她更加放松以容纳他的进入,而后势如破竹般冲破这层阻碍,缓缓抵达她的身体深处。 丝丝血迹和透明质的体液从两人性器交接的地方缓缓流出,趁着她意乱情迷的时刻,他看见了这副淫乱的图景,心中竟然产生一种变态般的满足和安宁。 无论她以前的经历如何,也无论以后两人将走向何方,他都是这辈子第一个进入她的男人。 性压抑【h】 他进入了她的深处,两人紧密连接在一起。 但察觉到她因为撕裂而造成的痛苦,他只能忍着汹涌的欲望停止动作,并极尽温柔地安抚她,亲吻她的唇,抚弄她的乳。 他不曾做过这些事,但自从和她在一起后,就有意无意去了解这些事,他不想让她在性事上的体验感是糟糕的。 安娜终于缓解了不适,“弗雷德里希,你快动一动吧。” 他仿佛得到了什么指令,湛蓝的眼睛仿佛燃烧着一团火焰,掐紧她那纤细的腰肢缓缓行动起来。 他终于知道某些人为何沉迷于性事了。 女性的躯体是如此深邃奥妙,尤其是一个东方女性。看起来娇娇小小,进入的时候也是十分艰难,开始他是十分忧心的,总怕把她弄碎,而一旦深深埋入,她就拥有更旺盛的情感,更丰沛的体液,更具有韧性的阴道容纳他,吸附他。 弗雷德里希感到万分惊讶。 直至此刻,他无法认同“男人征服女人”这个观点,那些傲慢的男人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一个所爱的人,所以只能以“征服”来形容男女之间的性事,但他的亲身经历明明白白告诉他,如果与所爱之人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他不会认同“征服论”,而只会认为自己被她所“同化”了。 看似他用阴茎进入她,占有她,攻城掠地,但其实,他的阴茎,他的情感,他的意志,他的灵魂,从此都成了这个女人身上的一部分。无论以后他在哪里,他都必将深切共享她的欢欣,以及她的痛苦。 如果能与所爱之人做这种亲密无间的事,通过肉体去感知她真实的存在,听到她的呻吟,闻到她身上温暖甜蜜的滋味,看见她的明媚的眼眸浸润春光,他想,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爱一个人太深,有时候也会产生一些可怕的占有欲和破坏欲,他偶尔会想把她揣进口袋,随身携带,不让别人看见,也不让她有机会逃离,看见她裸露在外的白皙躯体,有时候只是手臂,或是脖颈,他都有一种吞噬的欲望。为了掩盖这些令人不安的欲望,他会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但他发现,这种欲望是不可能消失的,也无法被理智压抑。 此时两人的性器官深深交接,但他已经不满足于慢慢律动,他有点不想太在乎她的感受。 她是如此娇小可爱,白皙的肌肤透着粉色的盈光,看起来宛若枝头的蜜桃,精致而脆弱,如此纤细的腰肢,如此细窄的缝穴竟然能容纳他胀大到极致的欲望。 再深入一点,速度再快一点,她会不会就此坏掉? 欲望被放大到无数倍,理智就没有了任何声音,他猛然收紧掐着她的力度,下身迅速发起攻击,以越来越快的速度贯穿她的阴道。 初次就这么激烈,还是和一个尺寸不兼容的欧洲男性,安娜被撞得声音有些破碎,“弗雷德里希,慢一点,慢一点……” 他亲吻她潮红的脸颊,语气十分柔和,“我的女孩,慢不了。”下身的力度和速度却未曾放缓。 她被狠狠撞击的模样,越来越像春日里被暴风雨打击的玫瑰,七零八落,带着一种无力的颓丧感。 他的性器官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心中生起万般柔情,只觉得她这样子无比可怜可爱,他一边觉得心有愧疚,是他把一个活力十足的女孩变成了这般狼狈的模样,一边又觉得,将她拉入欲望的深渊,看着她为他绽放,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撞击到她的一个敏感点,察觉到她浑身颤抖达到小高潮,他仍未停止动作,而是把头埋进她的颈窝,使得两人的身体更加贴近,任由灼热的,充满情欲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身体上。 他曾想对她说一些什么,但都是在梦里,在梦里他可以肆无忌惮,如今他觉得自己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那些被他压抑到心底深处的话,全都因为这样激烈的肉体之欢放肆地浮出水面。 他想告诉她一些不为她知道的事情。 “安娜,我的小安娜,我很想很想你,想得发疯。” “现在我这样对待你,在我的梦境里,我曾做过很多次,一次比一次过分。拥抱,亲吻,脱下你的衣服,任由目光在你的裸体上停留,后来是进入你的身体,梦里的你任我为所欲为。唯一的区别在于,梦里的你没有现实的你更加漂亮,我也想象不出来比真实的你更生动的细节,比如说,在我进入你时你的真实反应。” “亲爱的,你为我流了好多水,吸得我好紧,你好热情,一切都令人欣喜,你看,我们是那么契合,你的性器官吸着我的时候,我们简直没有任何距离,仿佛天生如此。” “我有时候不允许你靠近,并没有什么特殊原因,你知道的,我那么爱你。你总是抱怨我保守得像中世纪的清教徒,连手都不给你牵,但你不知道,一旦任由你靠近,你就会轻易发现我的伪装,每当你靠近,身体上的欲望不知何时会突然来袭,真是让人难堪又恼怒,但又无可奈何,为免丑态毕露只能隔绝一切干扰,你有时候真像一个污染源。” “我感觉自己有点不太好,有时候真想一口吃掉你。”他说着,觉得现在有践行的条件,心头的恶意被放大,顿时变得兴奋异常,又凶又急切地啃了一口她唇,又在她脸上舔舐,留下满脸湿润的水渍,一只手则在她的乳房上狠狠揉捏。 安娜被他糊了一脸,胸部传来痛感,顿时发出一声惊呼,“弗雷德里希,你是狗吗?” 青年望着她的眼睛,似乎是在走神,呢喃:“不,我不是狗……当然,如果你希望,偶尔我也可以是你的狗,只要你愿意……” 安娜两眼诡异地看着他,只觉得趴在自己身上的这男人有点变态,就像是未曾被她认识一般。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情话啊!他话里的炸裂程度,放在某些敏感的网站上是要被打码的好吗? 她追求他的时候,最绝望的时候都快要给他打上性冷淡的标签了,哪里知道他有那么多骚话压在心里,该不会是压抑太久了所以变态了吧。 陷入迷茫的青年缓缓回过神来,似乎意识到自己在无意识间做了什么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情,眸中的情欲尽数消散,他撤出她的身体,开始懊恼,不安地向安娜道歉:“抱歉,安娜,我不是……”面对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下去,颓丧感和失落感浮现在他脸上。 他看起来难过得快要哭了,怎么会有这么纯情的男孩。 安娜浪迹情场已久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触动了一下,她向来只上男人,和他们调情,却从不怜爱他们,因为怜爱男人是一个女人倒霉的开始,但她可以为他破例,因为遇上她这个渣女,可能是这个纯情青年倒霉的开始。 他其实,可以拥有一种很平静的,符合这个社会预期的恋情,有一个或许可以相爱的妻子共度一生,但被她掺了一脚以后,他或许很难回到那种状态。 他似乎有点性压抑了,性压抑这东西,安娜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她只知道为所欲为,这种情况,直球派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想了想,只好薅着他的头发顺了顺。 她没办法给他所需要的东西,但她想,她会尽量给他一些安全感,帮助他树立正确的性观念。 她捧着他的脸,柔声说:“弗雷德里希,看着我。” “安娜?”青年湛蓝的眸子湿漉漉的,仿佛做错了什么事,有些无措地看着她,忐忑不安。 “不必对此感到抱歉。”她轻抚他的脸庞,微笑,“今天的性事我很满意,你很温柔,给我带来了很多快乐。” 得到她的认可,那双蓝眼睛里流动着一种喜悦光。 她继续说道:“其实,不仅是你对我有幻想,我也曾对你有幻想。” 她摸了摸他的腹肌,看着他出色的男性躯体,捂着脸闷声说,“嗯,我在梦中也和你做过,这么美好的肉体,如果没有产生一点欲望,我就是修道院里的修女。” 两人都真枪实弹上了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对方最真实的欲望都看在眼里,但弗雷德里希还是被这句话给弄得满脸通红,心潮澎湃。 被心爱的女孩当成性幻想对象,无论何时,他都会由衷产生一种受到认可的喜悦。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一直相信一个人的梦境是最真实的欲望、最真实的心理的投射,他存在于她最真实的欲望中,或许,有可能还在她心里留下了一点什么。 “弗雷德里希,在爱情里,你可以不必那么约束自己,压抑自己,你要相信,我喜欢你,就能接受你的一切,包括一些负面的情绪。”她黑色的眸子闪烁着神秘的,充满诱惑的星光,“你的爱意可以适当被我感知,无论是在平日里,还是在……”她顿了顿,凑到他耳边轻语,“我的身体里。” 做好避孕措施了吗 事后真的后悔,非常后悔。 她错了,错在不该撩拨一个刚开荤的青年,弗雷德里希把她的劝导当做了冲锋的号角,又把她按在床上反反复复做了好多次,总之什么姿势都有。 搞得安娜都有点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童子鸡,不然怎么会那么多花样。 弗雷德里希听到她的质疑,略做解释,他认为一个医学生熟知相关方面的知识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而且她不应质疑一个成年男性原始的本能和学习的能力,不过,对于她的不信任,他决定对她实施严厉的惩罚。 惩罚的结果是安娜又在床上耗了一整晚,等到她能下床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的事情了。 她真的很虚,感觉身体被掏空。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会再想着男人了,只觉得吃完这顿,就再也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了。 安娜在家整整修养了两天,是弗雷德里希帮她请的假,她非常好奇他用的什么借口,尤其是面对索尼娅那关。 对于她的询问,弗雷德里希眼神飘忽不定,边开车边脑子急转弯想着理由。 他当然用的是病假,甚至还找医生有模有样开了个单,上边写着感冒,但索尼娅是一个直觉敏锐到恐怖的老师,一眼就看了他的把戏,直言:“男女之间的事情不可耻,但你们要记得戴好安全套,当然我相信你有分寸。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类似的事情我没见过一百次也有五十次。” 当然,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和安娜坦白的,万一她恼羞成怒,却无法索尼娅算账,那么遭殃的就会是他,弗雷德里希还想过好留在这里的最后一段时光。 由于他很快就要离开,汉娜找到安娜,商量着怎么给他饯行。今天弗雷德里希开车过来接她,就是要把她带去别墅。 两人很快到了别墅,得知她要过来,又从弗雷德里希处得知她生病了,汉娜早已叮嘱马特太太把壁炉烧了起来。 马特太太心里嘀咕,都已经开春了,还这么娇贵,东方女人体质就是不行,太弱了,哪像她们西方女人,壮实得连牛都比不过。 壁炉烧得正旺,室内暖洋洋的,安娜窝在沙发上,浑身懒洋洋的,汉娜看见她无精打采的模样,怜爱之情泛滥于胸,“宝贝,你感到不舒服吗?医生诊断了什么病?” 这时,男主人费多尔走进来,将军帽和军外套挂在橱柜上,闻言看了安娜一眼,又看了弗雷德里希一眼。 弗雷德里希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 安娜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罪魁祸首,没什么好气,她翻了个白眼,卷到汉娜的怀里,像一只猫一样吭吭唧唧打滚,撒娇,求抚摸,“我没有生病,我就是身体有点难受,汉娜,你抱抱我,抱抱我就好了。” 她的性格和内敛的德国人简直是两个极端,在德国,就算是性格活泼的女孩也很少会有这么直白的撒娇,而她简直把撒娇这件事当成饭吃。 汉娜怜爱不已,连忙把她抱到怀里,安娜得逞,窝在美女的怀里大占特占便宜。 弗雷德里希虽然觉得她的行为举止非常诡异,但出于心虚,他不敢再过多行动,只能忽视心中奇异的感觉,任由这件怎么看怎么怪的事情发生。 安娜心安理得享受美女的怀抱。 美女的身体香香软软的,胸大大的,还很温暖,真舒服,可恶,她想魂穿费多尔,搂着这样的美女睡觉做梦都能笑醒,这老男人真不识好歹。 忽略汉娜出轨的事实,难道他就一点错都没有吗?安娜得出结论,都是他的错,因为美女可以为所欲为。 但她很快被人拎了起来,放到一边,离汉娜远远的。 她感到莫名其妙,一转头就看见了费多尔面无表情的脸。 卧槽!“我没有说你坏话!”她立刻大声说。 费多尔眯着眼睛看她。 他确定,她一定在心里说了什么关于他的坏话。 但他不打算计较这些,他只想知道:“你在做什么?” “什么?” “你在对汉娜做什么?” 安娜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不是吧sir,男孩子和女孩子亲密你看不惯也就罢了,女孩子之间的亲密,你也要管吗?整个欧洲都是你家啊?” 没有理会她话里的讽刺,费多尔依旧眯着眼睛盯着她。 如果不是披着一张柔弱美丽的女性的外皮,就她刚才的举动,和军营里某些色胆包天、举止浪荡的下流胚没什么区别,天知道他进门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精神到底遭受了多大的冲击。 费多尔突然想起,魔鬼是没有性别的,他们的喜好也很混乱随意,随心所欲,为所欲为,谁规定她就一定只会喜欢男人呢?依照她过往的表现,似乎是长得好看的人都会得到她的另眼相看,无论男女。 费多尔突然有点不淡定。 她轻易迷惑了他们兄弟二人,难道还要把家里唯一的女性也拉下水,汉娜对她超出寻常的关心和怜爱非常值得警惕。 这种想法很荒唐,若是看见另外两个女孩子亲近,费多尔虽然会觉得女子之间的友情太过腻歪,却一定不会凭空萌生出这么荒唐这么诡异的念头。 但是她,什么样不符合常理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费多尔不敢放下戒备,只担心稍不留神她又会给他来点什么更大的刺激。 他和弗雷德里希的事情,他一点也不想和汉娜再度上演,那会让他怀疑这个世界是否真实存在。 他收敛思绪,略微带着点警告意味,“你知道,你们之间超出寻常的亲昵,很有可能会被党卫队判定为……”他顿了顿,没有说出“同性恋”这个会引发误会的词,但他相信,她的知识面如此之广,一定会明白他的意思,“为免惹祸上身,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安娜一脸吃惊,“啊?这就判定了?我可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 “你还想做什么?” 当然是回去施法,魂穿到你身上搂着你老婆睡觉啦!安娜在心里不爽地呐喊。 但给她几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挑衅费多尔的权威,一语不发,只不满地盯着他。 汉娜在一旁观战,她真是服了费多尔。 一年到头见不得回来多少次,但每次回来都要找小姑娘的茬,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这让她这个女主人很难办。 汉娜认为,费多尔对安娜产生敌意的原因在于弗雷德里希,她尚未能发现更深层次的东西,因为费多尔向来把情绪掩藏得很好,她虽身为他名义上的妻子,却从未能参透过他的内心世界。 更何况,在她看来,费多尔是一个极有原则极有道德感的传统男人,恪守着最坚固的道德信条,给汉娜一百个脑洞,她也料想不到这样一个男人竟然会对弟弟的恋人产生超出寻常的感情。 她只觉得这个固执的男人总爱挑事,给可爱的小姑娘难堪。 这是一对多么可爱的年轻人,费多尔真是太无礼了。 看不惯费多尔的没事找事,汉娜起来说话:“费多尔,我认为你最近会很忙,今天你回来让我们感到意外。” 费多尔解释:“我的确很忙,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弗雷德里希就要离开了,我想抽出点时间为他饯行,顺便说一些事情。” 听见他很快就走,汉娜松了口气,“今天需要用餐吗?我让马特太太准备。” “不需要。”费多尔说完,看了弗雷德里希一眼,“你可以到我书房来一趟。” 弗雷德里希点头,放下手中的书,跟随他到了书房。 费多尔率先进入房间,示意随后进来的弗雷德里希把门关上。他的书房隔音效果极好,里边可以听到外边的响动,外边却听不到里边的声音,就算是商讨机密性的公事也没有什么不妥。 他一落座,就看着弗雷德里希,表情不辨喜怒,用沉静的声音说:“你们做好避孕措施了吗?” 弗雷德里希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嗡嗡作响,似乎快要炸开了,这究竟是怎样一次令人尴尬的谈话。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决定忽视内心奇怪的感觉,用平常的心态去讨论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这点,我是医学生,我有分寸。” 费多尔露出一抹奇怪的微笑,“男人从不在这种事上有分寸,无论他是什么背景什么职业。”他在军部也有所耳闻,生性严谨的军官突然之间冒出好几个私生子,这种事情并不罕见。 弗雷德里希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费多尔,我认为我们之间谈论这种事情不妥,就算她是我们共同爱着的人,私下谈论这种事也有损于绅士风度。” “我从未认为自己是一个合格的绅士,你的话不能成立。” 费多尔的声音夹着些冷意,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凝视着眼前的青年。 说到底还是阅历不足,面对他带着压力的质询,即便已经在竭尽全力控制场面,却仍旧落了下风。 年轻有年轻的好处,但坏处也显而易见。 最大的坏处就是冲动行事,容易头脑发热,不计后果。 “你想知道我如何发现?”费多尔问道。 弗雷德里希沉默不语。 “我有很多种方式得出结论,只要我想知道答案。但在一些表面上的事情,依照你的性格,你原本可以做得更好,如果不想让她在你走后背负流言蜚语,请你稍微克制一点。”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在她身上留下可以被人察觉的印记,比如说后脖子,我想,这种事情应该可以杜绝。” 把她关进精美的笼子里 安娜和弗雷德里希度过了好几天荒唐的时光,但快乐的日子总是会很快过去,有再多不舍,离别到来之时也要带着微笑告别。 弗雷德里希需要从柏林搭载火车到西边的港口城市,坐船横渡大西洋,抵达马萨诸塞湾,辗转到达目的地波士顿。他们没时间将他送到港口,只能跟着到火车站饯行。 在离开之前,弗雷德里希一一抱住汉娜,费多尔,最后轮到安娜时,他凝视她黑色的眼眸,向她道别:“我……再见了,安娜。”他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娜抱了他一下,又从他怀里跳出来,笑眯眯地说:“少年,你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快带着全村人的希望出发吧!” “如果,你的心里依然给我留下位置,无论你在何方,我都会找到你。”他在忐忑中期待着她的回答,仿佛在等待一个渺茫的幻想。 “美国是一个花花世界,兴许你几天以后就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给迷昏了!快去享受生活吧!别想着我啦!” 安娜认为太过遥远的承诺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种负担,当然,主要的负担会落在弗雷德里希身上,他身上有更沉重的道德枷锁,兴许他会在美国遇到他命中注定的女孩呢,她嘛,有些承诺就和喝水一样自然,但是其效力能保证一个月就不错了。 她总是能很快moveon,否则她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突然穿越到一个战争年代的落差。 “那是你,只有你。”看见她两眼放光甚至恨不得替代他远走高飞的模样,弗雷德里希无奈了。 安娜捂脸憧憬,“难道你不喜欢热辣美艳的好莱坞女星吗?我也好想去看看那些英俊迷人的男明星!你替我去看看他们好不好?” 尽管他要去的波士顿和好莱坞相距十万八千里。 安娜倒没有夸张。这个世界破破烂烂,没什么好期待的,但她是真的好想去看看现在的灯塔国。 现在的灯塔国无愧于人类之光的称号,在全球战争阴云密布的当下,真就那边风景独好。连好莱坞都弥漫着一种香甜自由的气息,各种风靡全球的经典作品、绝代明星都集中在这个阶段涌现,不是后世那些扯着政治正确大旗的废物点心所能比拟的。 这时,火车发出一声长鸣。 费多尔上前拥抱了一下弗雷德里希,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沉稳的声音说:“你走吧,家里的一切都别担心。” 他们的对话总是如此简短,但总是能直切对方关注的重点。 兄弟二人互相对视。从那相似的蓝色眼眸中,都能看出对方真实的想法。费多尔所谓的“家”,并不仅是只汉娜,还有另一个他们共同爱着的人。 弗雷德里希将承载费多尔的意志去观看这个世界,而留在柏林的费多尔将守护好他的灵魂栖息地。无论以后他们的情感将如何归属,他们所爱的女孩又将做出什么选择,在这一刻,他们是一个利益共同体,不可分割。 弗雷德里希上车前又抱了一下安娜,甚至不顾周围人来人往,颇为出格地在她唇上亲吻了一下,抚摸她细软的发丝,认真叮嘱:“要好好完成学业,以后要靠你自己,如果有问题,可以找索尼娅,她是个认真负责的老师,将成为你医学前期的领路人。” 安娜瘪嘴看着他。 这感觉好怪异,怎么感觉像诸葛亮在写出师表呢。下一句不会就是“临表涕零,不知所言”吧! “我到了波士顿,会给家里打电话,你要记得我的电话号码,我希望你常到别墅,那里有座机,有时间就可以联系我。” 他知道,她没心没肺,是不可能花太多时间主动联系他的,更何况她还是个穷鬼,穷鬼怎么可能舍得花钱打跨国长途电话。 安娜乖乖点头,“哦。” 弗雷德里希又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息一声,“安娜,我走了。” 安娜举起爪子,“那,拜拜咯?” 火车开动,弗雷德里希站在窗边,目送他们的距离越来越遥远。 费多尔把她们两人送回家,一路上,车子里的气氛都有点沉默。 日子一天天过去,安娜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每天按时上学放学,去学校就欺负小日子井上惠子同学,和索尼娅玩躲猫猫的游戏,顺便和男同学调一些无伤大雅的情,回到家就江婉徽做各种好吃的,抱着黑猫朱迪使劲撸。她也会去别墅,给汉娜送好吃的。 除了缺少一个人。 小餐馆里的午餐再也没有他的身影,遇到不喜欢吃的东西再也不能放到他餐盘中,学业遇到难题,再也没有人给她提供如此便捷周到的帮助,放学路上,再也没有人陪同她穿过长而寂寥的街道,下雪的夜里,再也没有人给她弹奏一曲月光。 他会在另一个国度展开一段新的生活,一段完全没有她参与的生活,或许他还会遇到一个令他另眼相看的女孩,渐渐的,她的影子会从他的生命里淡去,只留下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成为他年轻时的一个注脚,或许可以称得上是一段美丽的回忆。 也只有在缺少这个人的时候,才会明白他在她的生活中占据了多大的比重。有些思念是猝不及防的,她以为自己会很快moveon,但在某一瞬间,想起那个人的时候情绪就会突然陷入低落。 她想,她应该是失恋了。或许,她比想象中还要喜欢他。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人生又不是只要喜欢就能一直在一起。 唉,她谈了好多段走肾不走心的恋爱,已经很久没有失恋的感觉了,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非常奇妙,这让她回想起很久远的时光,那时,她失恋时是如何度过的呢? 旅游,在这个乱糟糟的时代,是不可能的,而且她身上也没什么钱。 撸串,这里又没有正宗的街边烧烤摊,西式牛排吃多了简直想吐。 她倒是想唱一首歌,不顾别人死活的那种,但没有KTV,她也不熟悉现在的音乐。 最后她决定,喝点酒吧,黑啤就好,啤酒和失恋天然搭配。 小餐馆的红脸啤酒肚大叔看见她无精打采的模样,拒绝给她提供啤酒,“天哪,弗雷德里希真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他居然抛弃了你去了美国。小安娜,看看你憔悴的模样,你不应该喝啤酒,我给你来一杯热牛奶,免费的。” 安娜更加无力:“……雷奥,我没有被抛弃,我不要牛奶,只要啤酒,谢谢。” 雷奥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她,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小安娜,他已经和一个贵族女孩订婚了,他们去美国完成学业,以后就定居在那里了,你快点把他忘了吧,他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安娜心好累,“……雷奥,给我来杯啤酒。”谣言真特么离谱啊。 雷奥摸了摸啤酒肚,让她等等,安娜看见他端着啤酒走出来,她刚要付钱,就被这个八卦的老板拉到了另一边。 雷奥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小安娜,弗雷德里希已经和那个女孩有孩子了,他们是一家三口一起去的美国,你没有希望了,放弃吧。” 安娜面无表情,“谁说的?” 雷奥拍了拍啤酒肚,说得好像是真的:“我老婆的朋友说的,她听到了传闻,据说这个传闻是一个医生说的,孩子由他接生,这个消息非常可靠。” 谁说德国人严谨的,出来我不打死你! 安娜的脸凹出了地铁老人手机的同款表情。 这一天天的,柏林人民是没有值得关注的事情了吗,怎么造出这么离谱的谣言。 再说下去都要快进到她是苦情戏里被贵族少爷无情抛弃的贫民窟女孩了,还是带球跑的那种。 她直接在餐盘上丢了40芬尼,拿起两瓶黑啤就跑。 跑了一会儿,她停在河畔,坐到岸边的位置上。今天的风没有很猛烈,是一个难得的舒服的日子,她可以逗留很久。 她喝完了一瓶,觉得有点上头,把瓶子丢到一边,正要打开另外一瓶,忽见一双黑色长靴停在了面前,她抬起头,看见了身着军装的费多尔,仍旧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冰蓝色的眼睛正目不转睛看着她。 “费多尔。” 她打了个嗝,连忙捂住嘴,只用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费多尔冷淡说道:“天色已晚,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安娜目光游离,“呃,思考人生,嗯对,思考人生。” “他难道没有和你说过,军校附近不要逗留?” 安娜歪着头,她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是谁,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 “你喝醉了。” 安娜皱眉,“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只喝了一瓶。”虽然这一瓶的量真的很大,而且浓度不低,非常符合德国人粗糙但实在的饮食风格。 她不服气,她曾经是个千杯不醉的酒桶啊,怎么可能被一瓶啤酒撂倒,拿起另一瓶就要继续吨吨吨。 费多尔抢过了啤酒,当着她的面就扔进了垃圾桶里。 “军校附近逗留,还喝酒,Anna,你欠一些教训。” 安娜被人硬生生从手里抢走东西,还当着她的面销毁,气得两只眼睛都发红了,但摄于费多尔身上恐怖的气势,敢怒不敢言。 费多尔更靠近她一步,居高临下的姿势更具有压迫感,他把手放在她的头上,安娜乱扭乱晃的脑袋终于停住了,她头铁,不服,想动,却发现真的动弹不得,她真像一只被压在五指山下的猴子。 费多尔冷冷说道:“你的力量太弱小了,军校里任意一个学生都能把你打倒,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再让我看见你在此逗留,你不会想知道结果。” 尤其是一个柔弱的,美丽的异国女性,在醉酒之时,遇到一群正值青春、躁动不安、被灌输以种族观念的军校生,若是某种邪念和恶意被放大,会发生什么事情,费多尔不敢多想。 他视若珍宝,想触碰却不敢触碰的人,在其他人眼中,可能只是一件用过就丢的玩具。这让他感到异常忧心和焦躁,因为他发现,就算他获取再多成功,也无法时刻保全她,数不清的危险依然萦绕在她身边,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除非,把她关进精美的笼子里。 —— 渣作者:安娜宝贝,轻轻松松的校园恋爱结束了哟,接下来就是和硬汉老男人battle了哟,从小清新转向重口味,希望你能受得住。 安娜:呜呜呜呼叫弗雷德里希,歪,你的小宝贝有危险。 还在海上漂的弗雷德里希:谁在叫我? 费多尔:谁来都救不了你。 可恶,为什么不脱光光 费多尔并不经常回家,多数时间他都在军部办公,或是在学校附近留宿。自从在这所军官学校领了一分教职以后,他就在学校外边买了一套公寓,用作临时居所。 他今天带领一群士官上了坦克,在冰冷的天气里出了一身汗,腿部也有些擦伤,他一向喜爱清洁,这个时候不太适合乱跑。 他想,或许可以先把醉鬼带去他的寓所,等他先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再送她回去,而且,他也想有一个隐蔽的空间好好教训她,让胆大包天为所欲为的女孩心存一点防范意识。 他把安娜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看见她东倒西歪不成人形的模样,费多尔冷声轻斥:“站直了身子!” 安娜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的军训现场,打了个激灵,立正站好,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 “遵命,长官!” 一个不伦不类的军姿。 费多尔从未见过这么奇葩的军姿,站着观赏了好一会儿,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奇怪。 他研究了一下,才示意她跟上。 走了几步,突然发现不对劲,转过身,发现她还站在原地呆愣愣的不动,于是只好退回来把她带走。 安娜边走边嚷嚷:“你要带我去哪里?” “一个惩罚你的地方。” 她撂开他的手,“啊,那我不去!” “你必须去!” 安娜蹲到地上,抱紧了一棵树,“我不去!” 费多尔皱眉看她。 别说淑女会做出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就是没受过教育的猪都没法做到这么无耻。 “这种树在春天开花,会吸引一种虫子,如同细丝,它们会寄生在人的身上……” 伴随着他波澜不惊的声音,安娜立刻放开并远远逃离了那棵树,蹦得叁尺高,甚至还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挂到了他身上。 她很轻,挂在他身上的重量甚至不及一个军用背包,但柔软芬芳的躯体攀附着他,这就让人难以忽视。 费多尔面无表情,“下去!” 安娜是怕他冷着脸的模样,但她更怕奇奇怪怪的虫子啊,她的寄生虫课可是吊车尾的啊卧槽,闻言立刻把头埋进他的胸前,并发号施令:“你快走!快离开这里!”她发出哭腔,“我的鞋好像也沾到了那种虫子!啊啊啊好恶心!” 费多尔:“……下去!” 安娜瞪着他,凶神恶煞,理直气壮:“说到底是你的责任!如果你不告诉我这种树有虫子,我就不会惧怕,不惧怕就不至于走不动路,所以你要对此负责,把我背出危险区!快走!” 费多尔不想和她僵持,像拖着一只树袋熊一样把她拖了一段距离。 安娜觉得自己已经安全了,就示意他停下来,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但她感觉自己有点晕,她扶了扶脑袋,“诶,我的头呢?感觉头不见了,费多尔先生,你看见我的头了吗?” 她满地找头,行为十分诡异,慢慢离开费多尔能控制的范围,然后撒腿就跑。 笑话,乖乖接受批评这种事她能干吗?必须不能啊。 拐过一个路口以后,她觉得自己非常牛逼,居然摆脱了一位军官的视线,她十分得意,嘴里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然后下一个拐角就看见了一张带着微笑的脸,费多尔正靠在墙上,姿态悠然地等着她。 卧槽!有些人笑起来简直比面无表情更加可怕。 真的,这场景不是恐怖片她都不信好吗。 安娜立刻退出这条巷子,刚要撒腿就跑,后脖颈就被人拎住了。 “长官,长官,我跟你走。” 还能怎么办,只好乖乖挨训咯。 安娜跟随他到了公寓,两只大眼睛充满了好奇。 这里的位置非常好,交通便捷,视野宽阔,十分清净,公寓的面积很大,但里边很空旷,客厅仅有一张沙发和几张椅子,壁橱里整整齐齐挂着一排军装,日常衣服极少,此外,还有一些军事用品,手枪啦地图啦望远镜之类的,都堆放在一张桌子上。 嗯,他这个性格,搞出这种性冷淡风挺正常的,简洁是简洁,就是看起来不像人住的,不知道的还会以为是某个军事据点。 但安娜就不一样,她认为生活就要有一种信念感,无论在哪里,无论在什么年代,临时住的旅馆都要再叁挑选,更不用说长期住的小窝,她要把自己的地盘布置得漂漂亮亮的,才能抱着心爱的小枕头安心入睡。 当然,这种嫌弃是不能表现出来的,她坐到一张椅子上,坐姿端庄,目不斜视,就像一个乖巧宝宝。 费多尔警告性地看了她一眼,告诉她别乱跑,否则后果自负,然后随手摘了两件衣服到浴室里。 安娜等他进去后,打开书包,掏啊掏啊掏,掏出来一盒老婆饼,摆好,又掏啊掏啊掏,终于掏出来了自己好不容易淘到的画报,翘着二郎腿,边吃东西边美滋滋地看。 和上次的女郎画报不同,经过她的不懈努力,终于在地下市场淘到了男模画报。插画师用上了古典的技法,使得画报里的男模颇有雕塑的美感,每一根肌肉线条都非常干净利落,有些图里的男模鸡鸡还处于勃起状态,看起来就像是男性荷尔蒙在飞。 她听见浴室里的水声停了,连忙把二郎腿放下来,把所有东西都收好,关上书包拉链,坐姿端庄乖巧,目不斜视。 很快,费多尔就出来了。 他的头发还没擦干,下半身是一件西裤,一根腰带缠出诱人的腰线,上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罕见的没有把扣子扣到最后一颗,所以她能看见一些有颜色的内容。 安娜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无处安放,理智和欲望都要互相打起来了。 她虽然嘴上总说禁欲系让人合不拢腿,但其实对这个男人没有什么幻想,她不太喜欢太过教条刻板的男人,而且还是个老男人,嗯,她承认她很庸俗,永远喜欢气质清澈的年轻帅哥。 更何况费多尔还是弗雷德里希的哥哥,挑战兄弟3P什么的还是算了吧,她渣归渣浪归浪,脚踏两条船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干过,可还是稍微有那么一丢丢的底线的,搞这俩亲兄弟,赛克特家族的长辈们能掀开棺材板给她戳出满身的窟窿。 理智虽然如此。 但这时候,这场面,耐不住她眼睛背叛了理智啊,这身材好顶,肩膀线条好顶,锁骨好顶,胸肌好顶,腰好顶,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优雅的力量感,没能看见的腹肌想必也很顶,可恶,漏都漏了,为什么还要遮遮掩掩,弄得她心痒痒的,干脆脱光不好么,真小气。 费多尔察觉到了她的视线。 他突然想起来了在火车上的事情,那时她也是用这种视线打量着他,从下往上,再从上往下,一开始他只是觉得非常诡异,后来逐渐意识到,这种视线,和军营里某些兵痞的并无不同,区别在于一个看男人一个看女人。 那时他只是觉得她无礼至极,但现在,不可否认被心怡的女孩这么看着,那犹如实质性的目光落在身上,感觉依旧很奇怪,但不会很糟糕,只是更加不自在,毕竟他没有在另一个人面前赤身裸体的习惯——他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子,落到她眼里似乎和脱了没什么区别,她的视线实在是太露骨了。 一个好色的魔鬼。他再度在她身上盖上这个标签。 他有些焦躁地正了正衣领,尽量忽视她诡异的注视,用上公事公办的精神。 但当他把目光聚焦到她的脸时,发现了一些小细节。 “你刚才做了什么?” 安娜眨巴着眼睛,无辜,“没做什么呀长官,就乖乖坐着。” 他举起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左脸,靠近唇边的位置,用一种十分肯定的声音:“你偷吃东西了。” 安娜赶紧擦了擦脸颊,“偷?什么叫偷?我吃自己的东西光明正大!” 费多尔:“我饿了。” 安娜赶紧说:“没有了!” 费多尔眯着眼睛看着她,“是吗?” 安娜不知道这个男妖精究竟有什么火眼金睛,她决定不再撒谎:“不不,还是有一些的。” 她打开书包,然后,刚刚塞进去的画报和点心盒子就一股脑儿流了出来,半点时间也不给她反应,费多尔就捡起了那本画报。 安娜连忙抓住了画报,和他极限拉扯,她用点心盒子和他换,“费多尔,这个点心非常好吃哦,你赶紧拿去吃吧,这本书还给我。” 费多尔没有理会她的意图,如数没收。 他鸠占鹊巢,心安理得过上了安娜的美好生活——翘着二郎腿,边吃点心边翻画报。 安娜:??? 这是人干的事? 费多尔把画报翻完了,合上,思考人生。 看起来要建议文化传播部门加大审查力度。 当然,在此之前,他向色胆包天的女学生露出了讥笑,“就这,有什么好看的?”他把画报丢在了桌子上,“画师想必没有看过优秀的男性躯体,画出来的东西不仅有违客观事实,还全无美感。” 安娜不服,他可以侮辱画师的技巧却不能侮辱她的审美,“别胡说,明明画得很好!我也是有审美的!你这是在嫉妒!” 她说完,就看见男人露出微妙的笑意,他靠在椅背上,悠然惬意地放松着身体,整个人如同一头优雅的豹子,衬衫下的肌肉线条就已足够引人遐思。 他盯着安娜,脸上微妙的表情似乎是在说。 嫉妒?要不你再想想。 咳,安娜承认,在男性身材审美这件事上,这个半老徐郎确实有发言权。 她的失落,和他无关 今日训练,费多尔的腿略有擦伤,吃了两块点心缓解饥饿,他从柜子里拿出医药箱,摆到安娜面前。 安娜警惕地看着他,“干嘛?” 他把椅子拉到她旁边,坐下,掀开西裤露出小腿,安娜叫了一声,大喊“我可是有原则的人”,半捂不捂着脸,一双眼睛却顺着手指缝隙往外偷看,目不转睛,似乎很期待他接下来的举动。 费多尔再次感到无语,“……过来,帮我擦药。” “哦。”安娜挪了挪步子,听声音还有些遗憾的样子。 小腿上方有一处擦伤,看样子是利器所致,创口看起来还挺严重的,但他这么久了愣是没吭声,拎着她走了一路又追着她跑了一路,似乎没有半点感觉。 安娜学医的,虽然是个半吊子,但依然养成了医生的一些毛病,最讨厌这种不知轻重我行我素的病人,边给他处理伤口边嘀咕:“你是没有痛觉的吗?”她切菜一不小心切到手都会嗷嗷叫好几天呢。 费多尔倒是很平静,似乎司空见惯,“很细微的创口,稍微处理即可。” 把伤口处理好,他又把椅子挪到安娜不远的地方,与她形成对峙的状态,他面无表情开口:“我认为,一个正常的女人不会在傍晚之时在军校附近游荡,尤其是以一种醉醺醺的状态。” 安娜瞪大眼睛,这人怎么翻脸不认人,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儿的功夫就来训人。 她狡辩:“长官,我可没喝醉呐,风一吹,酒就醒了,你看我像是醉酒的人吗?我是个有脑子的成年人。” 费多尔用冷峻的目光看着她。 “你可能不知道军校附近发生过什么,因为这些事情不会见于新闻报道。过去一年,军校附近共发生8起命案,均系在校生在夜间所犯,其中,7名受害者为女性。” 弗雷德里希顾及女孩子的感受,所以在对她讲述一些恐怖案件的时候不会太过仔细,只会匆匆略过,十分隐晦,但费多尔则认为,她必须清楚周边环境究竟有哪些危险,有什么地方不能靠近,否则以她胆大妄为的风格,他非常担心会出什么乱子。 他面无表情的叙述让这些惊悚的命案更加惊悚,他停下来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在她脸上看到了震惊和忧心,才继续说下去,“那些女性受害者死前曾遭受诸多痛苦的折磨,我不详细叙述,你身为医者,应该会知道更多。” “你是练过一些拳击,身体素质也比一般女性更加优秀。但是……”他走到她面前,伸出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把身体微微向前倾,俯视她的目光深沉而威严,“男女天生的力量差距,让你在面对一般男性时毫无胜算可言,不要盲目自信。” 那些故事跟鬼故事似的,安娜觉得有点害怕了,忙不迭点头。 对于自己的小命她还是很爱惜的。想到那么多令人毛骨悚然的命案就在她周边发生她却半点都没有收到风声,不得不佩服纳粹对言论的控制,她决定,以后要离那些纳粹军官远一点,再远一点,个个都是凶残的货色。 看着她惴惴不安的模样,费多尔的声音缓和了许多,“弗雷德里希在时,你可以不用关注这些,他会帮你把所有危险隔绝在外,但现在只有你一人独行,你必须更加谨慎以对,敏锐评估周边环境的安全性。” 安娜点头,并感谢他,她问了一句:“是弗雷德里希拜托您跟我说这些的吗?”她看着他的眸子亮晶晶的,带着几分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期待。 费多尔突然沉默了很久很久,他似乎是在出神,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安娜也看不懂的失落。 她不明所以,只好小心翼翼地说:“费多尔先生,是我提起弗雷德里希让你难过了吗?” 费多尔依旧不语。 他和弗雷德里希聚少离多,早已习惯离别,又怎么会因为他的外出求学而感到难过。 令他感到失落的不是弗雷德里希,而是她。 他收敛思绪,将所有情绪都埋藏在如同海一样深沉的眸子里,“是的,是弗雷德里希拜托我的。” 而事实上,没有人叮嘱他做这件事,他只是察觉到了潜伏在她周边的安全隐患,所以才会非常忧心地提醒她千万小心。这不是弗雷德里希的托付,而是他自己的本能,但他的关心,似乎没有弗雷德里希的关心更让她高兴。 安娜眉眼舒展开来,emo了很久的心情仿佛阴转晴,她捂住了脸发出幸福的嘟囔,“哎呀弗雷德里希这个家伙,关心我就直说嘛,害我今天平白难过,还喝了那么多的酒。” 费多尔问她:“今天的酒是为了他而喝?” 安娜反倒有点不好意思,“我以为我们的恋情结束了,酒精能让人暂时忘掉这些。” 他斟酌片刻,试探着询问:“我以为,你对他的感情,并非刻骨铭心,他似乎只是你生活中很小的一部分,弗雷德里希也有此感受。因为他的离开而伤心至此,这似乎与你的风格不太相符。” 人就是这么贱,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安娜撑着脑袋,郁闷地叹了口气,“只有上帝知道人为什么会如此矛盾吧,他在身边的时候并不觉得很重要,他离开了才会觉得难以割舍。费多尔先生,你会很想他吗?我发现我很想他,非常非常想。” 她在感情的事情上坦诚得如同清澈的泉水,向来不隐藏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无论这种感受是否让人接受。 提起远在天边的弗雷德里希时,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犹如蕴藏着一条星河,“费多尔先生,如果你有喜欢的人,就会理解为什么想念,又为什么借酒消愁。希望我能尽快习惯没有他的生活吧。” 把她送回了家,费多尔又回到了临时居所。 他把车停靠在路边,独自在车子里坐了很久。 车上放着一盒烟,是好友古斯塔夫留下来的,费多尔并不经常抽烟,但此刻,他觉得尼古丁或许能让他暂时摆脱当前不佳的情绪。 他抽出一根烟,打火机点上,任由烟雾缭绕,有一口没一口抽着,但他发现还是不能摆脱这种负面的情绪,或许,正如她所说的,酒精会是个好的玩意,可以让人暂时忘掉一些烦恼。 他驱动车子,到达附近的酒馆。 在德国,酒馆的生意总是很热闹,夜间比白天更甚,就算纳粹下了宵禁的命令也无法阻挡一群酒鬼寻欢作乐,费多尔不喜欢这种杂乱无章的热闹,他让老板给他装上几瓶酒。 老板问他拿什么酒。 依照他的口味,他更喜欢威士忌,但脑子里却浮现出某个醉鬼酡红的脸,脱口而出的是:“黑啤,五罐黑啤。” 他把黑啤带回了居所,开罐自饮。 每个德国人的血液里都流淌着酒精,酒精伴随着他们从童年至老年,陪伴他们度过人生中的每一个严冬,每一次战争,每一场经济危机,每一次生离死别,极尽温柔抚慰他们的痛苦,或者说,是麻痹他们的痛苦。 但费多尔不喜欢酒精,是因为他宁可直面惨淡的现实,也不愿沉浸在虚妄的美好的想象里,有时候,痛苦也是一种帮助他直观感受到活着的力量。 但现在,他急需酒精麻痹他痛苦的心情。 他在极度疲倦麻木之时发现了一种有别于痛苦的力量,弗雷德里希说那种力量叫幸福,可以取代痛苦,成为一个人活下去的丰沛源泉。 幸福可遇不可求,是神的恩赐,是非常幸运的人才能够遇到,从未被命运眷顾的他居然有朝一日也能看见这种耀眼的光。 但这束幸福的天国之光,并未落在他的身上,只是因为他太靠近弗雷德里希,太靠近一个清澈的,值得任何人去爱的青年,所以才会产生被光眷顾和拂照的错觉。 而事实上,那个女孩关心在乎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弗雷德里希就算离开,也在她心中留下了难以取代的位置。 此刻,无边无际的夜里,他的心是如此痛苦煎熬,他既希望弗雷德里希拥有美好的人生,却在察觉到她的真心时感到难言的失落。 他仰头喝了一口酒,轻声叹息,“弗雷德里希,你说给我时间,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她的思念,她的关切,包括她的借酒消愁,以及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的如同星河的光芒,她迟到的后知后觉和懊恼情绪,都和他无关。 他想要抓住属于自己的人生,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却平白蹉跎了两个年轻人的人生,剥夺了本应属于他们的快乐,而就算如此自私,有些东西终究还是不属于他的,届时他将还回去。 他的耳边仿佛响起她的话,她谈起借酒消愁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一种罕见的黯淡和失落,仿佛乌云遮蔽了太阳的光芒。 他淡淡一笑,“什么叫想念,什么叫借酒消愁,我或许应该知道吧。” 我将成为你的监护人 安娜再度把作业丢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但因为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丢在了哪里,所以回答索尼娅的质疑时,亳不心虚。 “没错,我已经完成了作业,但这份作业就是丢了,我也没办法,回答三百遍,答案依旧如此。”她耸了耸肩,一副我非常老实的模样。 所有同学都拍起了桌子,这是一种表示“彩”的意思,他们在为了她不知死活的勇气点赞,当然,他们就是在把安娜放火上烤,有点不顾女同学死活的美。 索尼娅果然非常生气,拿一根粉笔往她头上丢,厉声大骂:“我从未见过你这么无耻的学生!这个月你的作业已经丢了三次!Anna,你给我适可而止!” 安娜捂着脑袋,郁闷道:“前两次是假的,但这次绝对是真的!我保证!” 拍桌子的声音快要掀开这间教室的屋顶了。 索尼娅怒极反笑:“你最好给我一个更好的理由!否则你就上解剖台!” emo了好久的安娜被指着鼻子骂,不开心,她决定,与其精神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 “因为我是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我爱弗雷德里希,爱他爱得要死,他走了,我的心也跟着死掉了,还能顾得上什么作业。”安娜张开了双臂作英勇赴死状,“来吧,你来解剖我吧,看看我这具行尸走肉的心是否还在跳动。”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群人不仅是拍桌子了,有些甚至站起来鼓掌吹口哨。 “无耻!无礼!粗俗!” 好好的一堂课被她弄成了脱口秀,课堂威仪全无,索尼娅气得发狂,跳脚痛骂,就要下来把她拎出教室揍一顿。 这时,一个竭尽全力绷住表情的军官走了进来。 埃尔温真是快绷不住了,他快憋出内伤了,但为了维持军部的威严,他不能在这种公众场合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 安娜看见他出现在这里,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 埃尔温向索尼娅敬了个礼,告诉她原因:“霍迈尔教授,我们长官捡到了一本作业,他猜测应该是您的学生的,让我来交给您。” 安娜的不好预感果然应验了。 索尼娅接过作业,看到上边的字迹,问:“在哪里捡到?” “在河边。” “呵!”索尼娅冷笑一声,转向安娜,“你前一次也是说落在了河边!” 安娜:“……老师,这次真不是故意的……” “闭嘴!” 索尼娅接过作业翻了翻,就把这本书扣在了桌子上,指着安娜厉声骂:“Anna,物证在此,你的作业甚至没有完成一半,你有什么话想说?” “老师,你听我狡辩……啊不是,解释!” 当天,安娜哭唧唧领着厚厚的作业回家了,索尼娅还特地警告小日子同学不许给她提供任何帮助。 小日子同学井上惠子捂嘴偷笑,毫不掩饰幸灾乐祸,安娜哪能给她看戏,摁着她捶了一顿,事后还非常嚣张地丢下一句话:“我治不了西洋人我还治不了你小日本?” 晚上。 安娜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怎么想也想不通,费多尔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咸吃萝卜淡操心吧他怎么会有心情管这点破事,他怎么就偏偏遇到了她丢失的作业,他什么时候认得她的笔迹了,她又没在作业上署名,难道真是靠猜测? 想了半天实在想不通,她一把掀开被子,垂死病中惊坐起,得出结论:“不是,他有病吧!” 举报之仇不共戴天! 她在这个老男人的缺德簿上添了一笔。 然后良心发现,决定给他的绿帽事业添一些功德:“阿门,佛祖,菩萨,求求了,保佑汉娜顺利出门约会快活,和情人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她诅咒完了,觉得心情舒畅,连厚厚的作业也不管了,搂着心爱的小枕头安心入睡。 而在国会大厦,被她诅咒的人正迎来一个无眠的夜。 在今天的第十四次会议结束以后,费多尔终于得以从议会厅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满脑子都是会议上的各种明争暗斗,预算拉扯,军事部署,拉帮结派,整颗大脑仿佛要炸开。他稍作梳洗,用冰冷的水擦拭面部,让精神得以恢复,就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 “进来。”他说道。 副官埃尔温走进来,照例给他敬军礼。 费多尔回礼。 埃尔温向他汇报了一些工作上的内容,费多尔点了点头,又进行了一些调整和叮嘱。 工作汇报完毕,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埃尔温看了看他,抬起右脚重重扣了一下左脚,做了告辞的行动。 费多尔叫住了他:“你等等。” 埃尔温肃着脸,目不斜视,“长官,还有何指示?” 费多尔没有什么表情,“你再想想,没有其他事情需要汇报?” 埃尔温油盐不进,“报告长官,工作上的事务已尽数汇报完毕!”他说完,偷瞄了一眼费多尔,察觉到冷峻的凝视,又立刻移回了视线。 费多尔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声音更加冷,“好,你出去。” 埃尔温急忙说道:“报告长官,是有一些私事,但私事似乎不方便在这里谈。” 费多尔:“方不方便,你应该清楚。” 察觉长官身上的气压越来越低,埃尔温求生欲上线,立刻回答:“我想应该是方便的!” 然后他就把今天的所见所闻重复了一遍,眉飞色舞,把安娜和索尼娅还有在场所有人的反应都演绎得活灵活现,很难让人不感慨,谁说德国没有喜剧人。 埃尔温再也顾不得纪律,拍着桌子发出狂笑,“长官,一般情况我不会笑,但这情况我实在忍不住。” 他说着,偷偷瞄了一眼费多尔。 居然发现这位素以冷峻闻名的上司居然也微微上扬嘴角,冰蓝色的眼睛不再是一片冷硬的空白,宛若春回大地,冰雪消融,带来一种流动的生机。 埃尔温能混到这地位,察言观色的能力不容小觑,他当即决定,把那位东方女士列入观察的重点,嗯,重中之重。急长官之所急,想长官只所想,忧长官之所忧,是副官存在的意义。 费多尔收获了今天的快乐,感觉满身的倦意都被这个小插曲给抚慰了,终于允许埃尔温回去。 一个理不直气也壮的无赖。 想必她已经用尽各种词汇辱骂他好多遍了。 想到那个人气急败坏,怒目圆睁,忍不住跳脚,却又不得不抱着厚厚的作业回家的委屈模样,费多尔觉得自己更开心了。 他想,他变得这样无聊,无礼,恶趣味,不顾绅士风度去捉弄一个女孩,只想看她气鼓鼓的模样,这不能怪他。 那么,该怪谁呢? “怪她。”他毫无负担地把责任推到她身上。 有时候,表现得太过可爱,也会引发一些邪念。他小时候就很想把一些可爱的东西给破坏掉。 几天后,安娜又在校门口见到了费多尔,她想无视过去,费多尔叫住了她,安娜拔腿就跑,但她跑到半路,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我跑什么?我不虚啊!” 她立刻停住了脚步。 上次的账她还没和他算呢! 她心中的怒火熊熊燃起。 费多尔慢悠悠从后边跟上来,显然对于她的逃窜毫不在意,安娜并未察觉这点,她朝他勾了勾手指,把他引到一个略窄的巷子里。 安娜跳上一个高台阶,这样她可以俯视他的躯体,拷问他的良知,折磨他的灵魂,让他道歉,忏悔,流泪,赎罪。 她从背包里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卷成话筒的模样,质问他:“上帝啊,你的良心被魔鬼收走了,居然百忙之中还不忘抽出时间来为难一个可怜的小女孩!” 费多尔用手扶了扶军帽,微微抬头仰视她,帽檐下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折射出春日的微光,显得越发晶莹剔透,也美得摄人心魄。 即便处于下位,被她俯视着,他也丝毫没有落了下风。 他缓缓道:“我认为,帮助一个不慎丢失作业的学生找回她的作业,这是一件值得全社会称赞的事。除非,她是故意弄丢的。” 安娜毫无被人揭穿的羞耻心,蛮横地说:“我不需要这样的帮助!听见没有!以后,这种事情你少管!无论是在哪里找到这东西,河边,石头上,电车里,咖啡厅,总之,都不允许你再把它送到我面前!” 费多尔挑了挑眉,“我并非为了你考虑。霍迈尔教授德高望重,学识渊博,一个不完成作业的学生,显而易见,将会成为她职业生涯中的滑铁卢,我在阻止这个可怕的灾难性后果。” 安娜无言以对,但她还是胡搅蛮缠,做出最凶残的的表情警告他:“你如果来折磨我,我就去折磨弗雷德里希,互相伤害,谁怕谁。” 像一只猫,张牙舞爪,却毫无威慑力,落在他的眼里只剩喵喵叫。 他觉得好笑极了,“事实上,如果你和弗雷德里希通话,就会知道这也是他的意图。”他理了理黑色皮质手套,告诉安娜一个惊天噩耗,“很抱歉,弗雷德里希在离开前,就委托我代为监督你完成学业,以后的时间,我都将直接与你的各科老师对接。” 安娜震惊到失语,她惊悚地看着费多尔,竟然发现他全无开玩笑的意思。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费多尔·冯·赛克特。”她面无表情地叫了他的名字,然后悲愤地大喊一声,“你是我爹吗?你就敢这么做!” 费多尔眯着眼睛看她,对于这个称呼感到不适。 他看起来年龄很大?虽然,他确实比她大了很多,这是事实,但被她直白指出,并从她的语气中察觉出一丝嫌弃的意味,这让他感到非常不痛快。 他看着安娜,冰冷冷地宣布一个残酷的事情:“我不是你的父亲,但我将成为你学业上的监护人,毫无疑问。” 他对无耻的力量一无所知 安娜不敢相信,来到这个破时代自己居然平白多了个爹,不仅给她的爱情之路添堵还要给她的求学之路增加压力。 这俩兄弟是魔鬼吧!怎么一个个的都盯紧了她的课业!是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了吗? 她摇了摇头,呓语:“一定是我幻听了,一定是!” 是恶评,不听不听。 她要借机脚底抹油,费多尔从背后揪住了她的衣领,像拎着一只不听话的猫,把她带回了校外居所。 然后把她按在一张椅子上,逼着她掏出作业,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完成。 费多尔则在他的办公位处理自己的事情。 似乎相安无事,气氛一派和谐。 当然,那是因为高压之下,敢怒不敢言。 在费多尔的淫威下,安娜不敢有什么太过分的举动。 刚开始还装模作样地在那学习,看似非常专注的样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开始走神,咬着笔杆摸鱼,神游八方,最后,她干脆摆烂,瘫成一坨咸鱼,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睡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听到什么发出咚咚响,她一脸茫然地睁开眼睛,看见了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敲着桌子,视线往上,看见了费多尔冷淡的模样。 “写完了?”他问。 安娜起身,趁机把书本全部收进书包,“写完了。” 费多尔按住了即将被收到书包里的书本,“我看看。” 安娜和他极限拉扯,最后眼睁睁看着作业落入他手中。 费多尔把所有作业都翻完,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似乎早已预料到结果。 他不仅指出她作业尚未完成一半的事实,还指出了她的一些错误。 安娜这个半吊子医学生表示不服:“你一个外行的,居然敢质疑我的专业水平?” 然后迎来显而易见的鄙视,“你有专业性可言?” 她气得鼻子都歪了,她拿出教材翻阅,看来看去,发现笔记还真是这么记录的。 事实不容许她狡辩,于是她说道:“你一定是偷看了答案!” 费多尔把书本还给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基础医学课程,尤其是护理学,是每个军官的必修课,你的知识水平甚至达不到最低级的层次。” 安娜快要气疯了,“你是说,我的水平比不上那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流氓军官?” 费多尔肃然说道:“他们是日耳曼的骄傲。” 安娜控制住翻白眼的冲动,“是是是,请你约束好他们,别让他们再对医学院的女孩子吹口哨了,透露着一种奇怪的愚蠢,就像未开化的猩猩。” 费多尔无奈,“普鲁士向来军纪严明。”他没有说完,但一个庞大的群体里谁能保证没有一些蠢蛋呢,不过他还是向安娜保证,“我会尽我所能。” 安娜皱着眉头,紧紧盯着他,“我读书少,你别骗我,我真比他们更差?”她人都傻了,她的专业课居然比那些看起来就很蠢的男生还要糟糕,和傻逼沦为同一水平,她很不爽。 费多尔点了点头,表情很平静,“事实上,任何保命的措施都会激发人类学习的欲望,他们的基础医学知识非常扎实。” 安娜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变成悲伤蛙的模样。这年头的学生怎么都这么卷,还要不要人活命了。 费多尔带着微妙的,略带嘲讽的笑意“安慰”她,“你不必担心,你的知识水平再低,最后受到伤害的也不是你自己,至于那些病人,就任由他们接受上帝的安排吧。” 安娜震怒:“你骂谁庸医呢!你等着,我一定会拿到学业优秀水平!”她说完,一下子意识到自己掉入了他的激将法陷阱,但是夸下海口了再收回岂不是很没面子,于是她又说道,“至少我的水平一定会比那些满脑子都是肌肉和黄色废料的流氓更强!” 她撂下狠话,摸了摸肚子,理直气壮指使费多尔:“我饿了,快给未来的班级第一名带点好吃的,我要好吃的牛排意面,还有奶油蘑菇汤,最好还要来点水果。你答应过弗雷德里希,要好好照顾我的!” 她又不需要一个白捡的爸爸骑在头上,他想当她爹,就必须要出点血,否则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费多尔:“……”无论何时,他都会由衷惊叹于她的无耻程度。原来无耻这件事,没有下线。 面对颐指气使的女孩,他耐心地向她解释:“我只是你学业上的监护人。”意思是叫她不要蹬鼻子上脸,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安娜依旧十分霸道:“吃不饱还怎么学?你们吃不饱也能打仗吗?我要吃东西,不然就立刻死掉!” 她说完,立刻像一坨咸鱼一样瘫在了桌子上,摆明了要罢工。 遭遇强者,费多尔可以变得更强,遭遇弱者,偶尔他也会产生同情,但面对蛮横无理的无赖,他没办法。 费多尔无言以对。 他走出公寓,刚把门关上,就听到里边传来一阵可怕的鬼叫,时而中文时而德语,诡异极了。 “接受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吧嘎嘎嘎!” “你们的卷王爷爷来啦,我要好好学习,卷死你们卷死你们!” “呜呜呜我亲爱的弗雷德里希,我终于决定,要把对你深深的爱,全部都转移到学习上。以后,学习就是我的最爱,解剖学就是我的大老婆,药理学就是我的小情人,外科学就是我的暧昧对象,内科学就是我的crush艳遇……我很博爱,雨露均沾!” 费多尔:“……” 这时,他的邻居也刚好出来。 这是一位面容和蔼的老太太,戴着老花镜,气质文雅,老太太教养很好,经历过了一番纠结,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问费多尔:“病人出院了吗?精神方面的症状,可能需要多费心思。” 费多尔小心解释:“……她没有问题,只是学习压力有点大,请多担待。” 事实上,他也很难说服自己里边那个鬼哭狼嚎的家伙精神没问题。 老太太带着一脸微妙的同情离开了。 他毫无顾忌压在了她的身体上 就这样,安娜被他抓着做了好一段时间的功课。 安娜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他每次都能精准知道她究竟会从哪个门口溜走,几点钟溜走,就算她和那些男同学取经,采取了爬墙、爬栏杆,甚至爬狗洞的鸡零狗碎的办法,也会被他逮个正着。 要不是现在没有卫星定位系统,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她身上安装什么追踪器了。 安娜被他薅着认真学习,她想逃,却逃不掉,真就随身揣着个爹地系统。 这感觉真特么的奇妙又离谱。 这俩兄弟都逼着她学习,但风格是截然不同的,若说弗雷德里希是温柔宽厚的男菩萨,她撒撒娇卖卖萌就能混过关,那么费多尔就是冷酷无情的大魔王,软硬不吃,铁面无私。 在此过程中,她采取了包括但不限于迂回,求饶,示弱,威逼,利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等反抗手段,但均宣布失败,最后,她干脆孤注一掷,向他提出了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要求。 “费多尔,我们决斗吧!”她冷着一张柔弱美丽的脸说道。 费多尔听见这个奇怪的要求,表情很微妙,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对此做出反应,略微低头看了看身前的女孩。 她终于长到了他的肩膀,比刚认识的时候变得高了一些,但还是太娇小了,纤细窈窕的身姿,风一吹就飘走了,白皙细腻的皮肤仿佛一张脆弱的东方纸,似乎稍稍用力一碰就会被戳破。 总之,是精致却脆弱的模样,有时候他都会不自觉放轻说话的声量,就怕惊碎这看似不堪一击的女孩。故而他对弗雷德里希一些行为保留意见,自诩“绅士”的弗雷德里希在面对她时实在是有点莽撞和粗鲁。 但是,他听见了什么? 决斗? 是他所想的那种决斗吗? 不要说答应这样一个东方女孩“决斗”的要求,就算是身量高挑富于力量感的日耳曼女人,他也不会轻易答应。因为男女之间的力量是悬殊的,除非特殊情况,一般女人绝无可能击败他。 他可能是出现了幻听,于是询问:“你们女孩子,习惯用什么方式决斗?很抱歉,我对此一无所知。” 他所理解的决斗是通过军刀,或是手枪,或是其他武器,在众人的见证下完成的暴力仪式,以解决双方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但女孩子所理解的“决斗”或许和他所想的不太一样。 安娜把一根红色头巾绑在了额头上,两只爪子被厚厚的保护套裹着,闻言狠狠地瞪着他,摆出拳击的姿势,“决斗还分什么男女,来吧,今天决一死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失败,以后你就是我爸爸,你失败,别把自己当成我爸爸!” 她的每句话都踩在了他最介意的地方。 在她看来,他真的有那么老成吗?他也是军部的青年才俊呀! 费多尔的脸色阴云密布,“……我不想成为你的父亲,我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 “我不想被你逼着学习,这件事能否成立?” 费多尔断然拒绝:“只要你的成绩未达到优秀水平,我的监护权依然生效。” 安娜用破釜沉舟的语气说:“来吧,那就决斗,我如果成功了,你就不能随意支配我的课余时间。你敢不敢答应?” 决斗的要求,费多尔也不是没有应过,但那是他认为对他有利的决斗。 他感到非常好笑,冰蓝色的眼睛里是细碎的笑意,“你确定要用这种方式?” 安娜两只爪子互相碰了碰,“没有办法了!你拒绝和平沟通,只有通过发动战争解决问题!” 费多尔觉得好笑,又匪夷所思,用一种勉为其难的语气说:“那好吧。”他在思考应该用什么方式,才能在迅速撂倒她的时候不至于伤害到她。 但他发现,这真的有难度。他以往面对的都是一群皮糙肉厚的家伙,怎么折腾都无所谓,但是面对她……他真怕把她弄碎了,就算只是把她弄哭了,他觉得也非常有问题。 安娜开始提要求:“你是个男人,所以你只能用一只手!” 费多尔:“好。” 安娜得寸进尺:“先让我三招!” 费多尔:“好。” 这个老实人看起来好好欺负的样子,再要求下去就有点不太礼貌了,不讲武德,安娜见好就收。 一般情况下,她是能通过这种作弊行为撂倒一个男人的。 但她显然低估了两人的实力差距,她的三招都像是砸在了厚厚的城墙上,他的表情甚至没有半点变化,等她优势全失,他才扬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蓝眼睛里流露出一种“轮到我了”的跃跃欲试,仿佛某种被笼子压抑着的欲望终于得以悄无声息释放。 安娜刚察觉到危险,浑身汗毛林立,一只硬得如同钢铁的臂膀柔柔地落在她的肩膀上,却以不可阻挡的力量把她撂倒在地,下一秒天旋地转,她没有感受到疼痛,就已经躺在了地上,脑袋还被人用手掌揽着。 他用自己浑身的重量压着她的躯体,放任滚烫硬挺的男性肌体肆无忌惮接触对方温暖柔软的女性肉体,半点情面也没留,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凝视着她的面容,嘴角的笑意带着罕见的猖狂与得意。 这一瞬间,他不再是承担家族重任的长子,也不再是一个背负深重苦难的男人,他似乎往上追溯到了那些失去的光阴,飞扬的力量重新回到他不再青春的躯体,一种流动的、旺盛的生命力悄然焕发在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 他再也抑制不住一种宣告胜利的冲动,宛若青春期的毛头小子,迫不及待和在乎的人分享一种成功的喜悦。 那是一种不同于军衔晋升、夺回家产、亲手将仇人送入监狱的成就感,而是一种从内心深处涌动着的快乐,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头跳舞,振动,演奏华美的乐章,令人头晕目眩,浑身战栗。 “你输了。”他说,“以后你得听我的。” 19岁的巨婴是他的天罚 江婉徽也跟着抿唇笑,气氛总算没有那么沉重了。 安娜捂着脑袋傻乐,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阴森森的声音:“撸起袖子加油干?我还要撸起袖子打死你!陈安娜,你皮痒痒了是不是!那么多客人等着你就在这躲懒!” 安娜转头,就看见王老板撸着袖子气到冒烟的模样,那挥舞着的锅铲非常危险,下一秒就要铲到她头上了。 她撇了撇嘴,蹭的一下站起来,脾气简直比老板还坏,“干干干!这就去干!老头你凶什么凶,黑了心肝的尽瞎折腾老乡,忙得脚底都冒烟了还不让人歇一歇!” 王老板真是气到两眼昏花,直嘟囔自己这哪是请了个服务员,这是请了个小祖宗啊。 小祖宗安娜第二天背着书包上学,刚放下书包,看见井上惠子走进教室,二话不说,把曹鑫予的叮嘱抛到了脑后,直接把她摁到桌子上捶了一顿。 井上惠子怒:“我都帮你做作业了!” 安娜:“这是另外的价钱。” “什么价钱?” “你惹到我了。” “我明明很安静,我根本什么都没做!” “你很安静地惹到我了。” “陈安娜,你横行霸道,你蛮不讲理,你欺负同学,你蔑视校规,我要告诉索尼娅!” 安娜翻了个白眼,一副屌炸天的霸凌姐模样,“切,还告状,告啊,你去告啊,我怕你啊。” “那你怕不怕我?” 索尼娅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生气的意思,似乎只是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她这个老师,说实话,是有点好奇这个问题了。她一向被视作整个医学院的噩梦,那些学生宁愿落入撒旦的手中也不愿意和她打交道,但在安娜面前,她的恐怖程度似乎呈现直线下降的趋势。 到底是谁给她的勇气?这点深深迷惑着索尼娅。这女孩仿佛天生没有恐惧感。 鉴于费多尔对安娜的监督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安娜的作业不丢了,成绩也好了,这些天来,索尼娅也已经认同了家校合作的观点,将费多尔视作安娜的学业监督人,所以,她欺负同学这件事,是要联系监督人处理的。 费多尔从军部出来,接到索尼娅的电话,不得不趁着难得的空余时间去处理这件事。 他一路上都在思考为什么他要处理这么离谱的事。 这件事的离谱程度已经超出了他经历过的所有事情。 弗雷德里希一向让他非常安心,学业方面从未让他有过这方面的烦恼。一个小小的孩子,才几岁,就已经懂得处理自己的问题,从不给他添任何麻烦。 所以费多尔理所当然认为所有孩子应当如此。 或许是他以往带孩子的经验都太顺遂了,所以上帝要派一个魔鬼来惩罚他。 一个19岁,差不多要到20岁的巨婴,在学校欺负同学,公然挑衅校纪校规,被老师当场抓获,还拒绝悔改。他现在要处理这件事情。 他到了学校,看见某人在角落站着,姿势非常乖巧端庄,一双大眼睛眨巴着,一副十分无辜的模样。 就是这样无辜的模样,居然做出了那么多恶劣的事情,还屡教不改。 索尼娅站了起来,跟费多尔说话:“我十分赞同你的教育理念,弗雷德里希太过温柔仁慈,我认为你的铁血无情更适合用在一个屡教不改的女孩身上,经过你的努力,她的成绩和性格已有所改观,接下来你应该加大力度。” 费多尔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霍迈尔教授,谨遵您的教诲,让您费心了。” 安娜弱弱地表示:“我想,在我的教育问题上,我应该对此有点发言权……” 费多尔和索尼娅同时看向她,“闭嘴!” —— 本章2007字。 感谢各位小伙伴的鼓励,冷门作者昨晚发了个牢骚,让正版读者担惊受怕了,很抱歉。虽然有点羞愧但这也是窘迫的现实,以后想办法积极解决盗文的问题吧~ 另,作者已经在微博,lofter,小红书,爱发电这些平台有账号啦,希望更接近读者,大家真的别去找中介买文了,盗文赚钱赚流量作者来挨骂,真的好难过。【痛苦面具】 冷门作者是真的很需要正向的鼓励,向一切支持正版的读者致以敬意,因为你们的呼声才有我们的创作。 费多尔,我与你断绝关系 严肃,“费多尔,你太过介入我的生活了,我不喜欢。” 费多尔:“你输给了我,记住你的承诺。” 安娜有点烦躁,“是的,但我认为我的声音同样重要。” 费多尔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在某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上,他从不花费时间认真追究原因,他一向认为时间不应该浪费在解释上。 但他没有办法不去追问这件事的根源,为什么她的态度突然转变,如此令人难以琢磨,她在办公室里的时候还是正常的。 他想知道她的真实想法,一个善变的女人的想法。 “你是在责备我没有在索尼娅面前维护你?”如果她的回答是,那他下次会注意沟通的方式,偶尔放任她撒野也不是什么大事。 安娜跺了跺脚,她感到一种无处释放的烦闷萦绕在她心头,但同时,她也无法解释这种烦闷的来源,她不回答他的问题,转身就快步离开。 他跟在她身后,三两步就追到她面前,高大挺拔的身躯立刻挡住了她的去路。 “让开!” 安娜绕道走,他又靠了过来。 他的声音染上了一丝焦躁,“安娜,作为你的监护人,我必须知道你的想法。” 安娜跺脚,气恼地说道:“忘掉弗雷德里希给你的枷锁,你自由了,别再管我,我都已经成年了,学业就交给上帝来安排!” “这种解释我不接受。” 安娜抬头凝视他的眼睛,“在你们看来,我弱小,我看起来幼稚,我的课业不合格,所以我想法不重要是吗?就像你们不顾中国的反对,为了笼络日本人而宣布伪满洲国成立是吗?我是该感激你们的鞭策还是该愤怒于你们的无视?” 自从确认自己的心意以后,远东的消息费多尔也会多加关注,他想离她曾经生活的世界更近一点,但他想不到他们第一次矛盾爆发居然是因为这些消息。 他轻轻叫了她一声:“安娜。”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想为自己辩解,这件事情和他毫无关系,他也是从报纸上得来的消息,她不能因此而疏远他。 如果他是一个足够聪明的男人,为了安抚心爱的女孩的情绪,他应该坚定表明自己与此事无关,因为国际局势从来不会因为个人的情感和意志而转移,他们都是时代中的一粒尘埃。 但他同时又绝望地发现,自己毫无辩解的能力和立场,因为他是一个德国人,一个德国的军人,既然享受了这个国家带来的好处,就无法与其不利于他的地方做出切割。 安娜看了他一眼,她显然意识到自己的迁怒毫无意义,也没有道理可言,总的来说,弗雷德里希和费多尔对她都挺好的,而且今天这事说来就是她有错在先,费多尔不过是来捞她一把罢了。 但这时她的情绪乱糟糟的,又没有心情再多说什么。 她向他说了一声“抱歉”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