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堕深渊(H)》 分卷阅读1 书名:如堕深渊 作者:桃山皮 简介: 杜淮霖和他流落在外的儿子重逢,以一场性交易开始。 得知真相后,他如堕深渊,却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行越远。 亲父子年上,有虐有狗血,本质甜宠。 第一章 “ROSA”正门旁的小胡同里,聚集了一群年轻的男孩儿,打扮得油光水滑,靠着墙抽烟。有相熟的在那嬉笑打闹,眼睛却无不盯紧那个灯明璀璨的场所。 这个胡同口是出入“ROSA”的必经之路。坐在豪车里的有钱人们,只消在等红灯的间歇随便暼上一眼,都能看个通透。富丽堂皇和低贱卑微,往往只一墙之隔。 他们都是挤不上台面的MB,守在这个全市最高档的同性会所,不过是指望捡人一点儿牙慧。运气好的哪怕抓住一次机会,也比陪洗浴中心的老男人打一百炮还赚。 因为低贱所以随便。比起那些正经拿乔的“高档少爷”,他们玩得更开更野,所以更受有特殊性癖的权贵欢迎——就算不小心玩残玩死了也好处理,没那么多麻烦。 高风险,高回报。男孩儿们心知肚明,却总觉得自己不会是倒霉的那个。比起虚无缥缈的危险,实打实的金钱诱惑来得更直接。 今天他们的目光除了ROSA的正门,还分了些敌意给一个同类——这男孩儿是个生面孔,没人认得他。 杜淮霖也注意到了他。 不过是无心一瞥,不知为什么心里一动。他招呼司机把车停下,降下了车窗。 男孩儿长得挺漂亮,巴掌小脸,皮肤白皙,染了头时下流行的奶奶灰,破洞的紧身牛仔裤,花里胡哨的T恤皮衣,耳朵上一排钢钉,嘴里嚼着口香糖,在那玩世不恭地东张西望。 杜淮霖摇摇头,心里叹了句“可惜”。 可惜了一副好皮相,全被气质拖累。那种底层社会摸爬滚打的灰尘簸土,那种骨子里散溢出的粗野庸俗,装得再豁达,也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露了怯。 男孩儿也注意到杜淮霖看着自己,把嘴里的口香糖吐了,手揣着裤兜,晃悠悠地过来,弯下腰,隔着车窗问:“叔叔,有兴趣吗?” 杜淮霖怔了一下——这么主动,胆子还挺大的。 他今晚还真就没有寻欢的念头。就算有,他杜淮霖也不会找这种路边的野花杂草。 他不过瞧这男孩儿有些面善,多看了两眼,没想到被人惦记上了。 杜淮霖正打算掏钱包,看有多少现金打发他,男孩儿又说:“我还是处男呢,干净。看你长得帅,算你便宜点儿怎么样?“ 掏钱包的手顿下了,杜淮霖觉得这孩子挺有意思。他问:“多少钱?“ 男孩儿直起腰,上下打量他的车,报了个价:“三万。” 杜淮霖一挑眉毛:“哦,你值这么多?” 男孩儿眼神里有一瞬间的犹疑,不过他还是意志坚定地说:“就三万。” 说完还斜眯着眼,挑衅般地挑逗:“值不值,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杜淮霖笑了,他打开车门:“上来吧。” 男孩儿上了车,四处张望,用不经心地语气说:“哟,还挺大的。” 杜淮霖看着他。男孩儿佯装的镇定,手指却有一下没一下抠着裤子破洞上的线头。 “身份证带了吗?”杜淮霖问。 男孩儿一下子紧张起来:“你是警察吗,还带查户口的?” 杜淮霖淡淡地回答:“我得确认你成年了。” 男孩儿别别扭扭地掏出手机,调出张身份证照片。杜淮霖接过来看了,名字还挺有诗意,叫奚微,刚过十八岁生日。 他把奚微带到酒店,自己先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奚微还在床边儿坐着,盯着床头柜上的套子出神。看见杜淮霖出来,有那么一瞬间的慌张。 “去洗澡吧。”杜淮霖说,“洗干净点儿。” 奚微穿着浴袍,期期艾艾地从浴室出来。杜淮霖坐在椅子上,翘着腿喝啤酒。 “脱衣服。”杜淮霖慢条斯理地说。 奚微说:“钱……我要现金。” 杜淮霖笑了:“这么晚,我上哪儿去给你取现金?不然转账给你?” “我没有银行卡。” 杜淮霖扔出张卡,报了个密码:“查查看,明天自己去取。” 奚微接过来,打了客服电话,被里面机械的女声念出的数字吓了一跳。 “做得我满意,里面的钱都给你。” 奚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杜淮霖举起啤酒示意:“脱吧。十万块可不是个小数目,至少得让我先验验货不是?” “你不会改密码吧?”奚微问。 “你知道这个酒店住一晚要多少钱?”杜淮霖没有正面回答他。 答案不言而喻。奚微放弃尊严出卖肉体,都不抵高档酒店的一张床垫儿值钱。 奚微想了一会儿,还是说:“你有名片吗,给我一张。”防人之心不可无,有钱人怎么了,一样抹嘴不认账。 “你还挺谨慎的。”杜淮霖笑着扔给他张名片,雪白烫金,上面只有一个简单的电话号码,散发着淡淡的古龙水香味儿。 电话号可以随便儿编一个,名片谁成天带个假的在身上。 奚微认命似的脱了浴袍,露出修长柔韧的身体。 介于男孩儿和男人间,有点儿青涩,还不太完美。两条白皙的长腿,淡色的性器安安静静蛰伏在腿间,阴毛颜色也很浅,并不浓密。 杜淮霖欣赏完前头风光,下命令:“转过去。” 奚微转了个身。 “弯腰,屁股撅起来。” 奚微后背僵硬,还是照做了。 “自己扩张过了?” “……没有。” “为什么?” “我不会弄……” “你出来卖,都不做好功课的吗?”杜淮霖说:“到床上去。” 奚微跪在床上,手扶着床头,膝盖分开,拿着杜淮霖扔给自己的润滑剂,笨拙地在肛门处涂抹。 “手指伸进去。”杜淮霖指导他,“你不会以为我只在外面蹭蹭就完事儿了?” 奚微顿了一下,借着润滑,中指缓慢地往里插。 “好好儿弄。你不说你是处男吗?一会儿操起来,我可没什么耐心怜香惜玉,受伤就没意思了。”杜淮霖手指按上他尾椎的小坑。奚微浑身一抖,抽出手指,闭上眼睛说你来吧。 伸头缩头,横竖都是一刀。早死早托生。 杜淮霖撩开浴袍,把自己勃发的性器套上套子,欺身而上。 奚微说他是处男,杜淮霖也无所谓信与不信。做得爽就行了,反正都要戴套。 紧倒确实挺紧,颜色也漂亮。他还真就没怜香惜玉,激烈抽插着。紫红色的肉刃开疆拓土般将层层皱褶夷为平地,撑得奚微的会阴绷紧透亮,好像随时会涨破裂开。 奚微除了刚开始惨叫一声,然后就咬住牙关死扛,身体随波逐浪,耳畔是肉体击打的啪啪声。 不知过了多久,杜淮霖突然加快了抽插的频率。就当奚微以为他马上结束时,杜淮霖却把他翻了个个儿,从正面又插了进去。 他做爱有个特点,次数不多,持久力却特 分卷阅读2 别强,不做上个把小时不尽兴。做到后来奚微像只小猫似的哼哼,实在忍不了求饶也只会喊疼,杜淮霖越听越兴奋,本来不过一场心不在焉的消遣,倒被撩拨了心火,认真而投入地干起来。当他终于射进套子拔出奚微身体时,奚微已经昏过去了。 奚微醒来后天光大亮。他晕头晕脑地爬起来,屋里已经没别人,只有地上扔着几个装满精液的套子。他跑到浴室去洗澡,对着镜子检查——肛口红肿微张,所幸没破。 果然有钱人都他妈的惜命,不戴套子不敢搞。奚微冷笑一声,用力抹了把脸。 银行刚开门他就去取了五万块钱,打车来到郊区一个小农家院。门口两个流里流气地青年正晒太阳打盹,见着他警惕地坐直了,问他你找谁?奚微冷静地说,我是奚莉莉的儿子,我来替她还钱。 守门的将信将疑把他带到地下室。奚微把黑塑料袋里的五万块钱亮出来,问地下赌场的庄家,我妈的欠条呢? 庄家拿手把那五万块钱掂量掂量,朝手下一努嘴。奚微把欠条撕个稀碎,说,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替她还赌债。下次你们要是再他妈的放她进来赌,你们尽管砍了她手脚,我不会再出一分钱。 还了奚莉莉的赌债,奚微拖着疲惫地身躯回到家。老旧小区的院子里已经被承包出去做了收费停车场,满满当当停得全是车。他穿过窄小的缝隙,踩过楼下中医诊所门口还散着热气的药渣,蹬蹬上了四楼。门口贴满了停电通知书,奚微看都不看的撕了,拧钥匙开门。 四十多平的小出租屋里乱七八糟,墙上的挂钟掉下来摔得稀碎,玻璃茶几也缺了一半。奚莉莉窝在沙发上,鼻青脸肿衣衫不整,抽抽搭搭地哭。 “……操,那傻逼又他妈来找事儿了?”奚微一股血嗡地冲上脑门,把脚边一个啤酒瓶子踢得叮啷响。 “大早上的就来砸门,进屋就要钱……我说没有,他就骂我是婊子,揪着我头发往茶几上磕……” 奚莉莉年刚四十,已经满脸风霜憔悴,只有眉眼五官还残留着点儿年轻时面容姣好的影子。 奚微忍无可忍,掏出电话要报警,奚莉莉扑过去抱住儿子大腿,说别,别。奚微难以置信:“他都把你打成这样儿了,你还他妈护着那个人渣?你是不是傻?” 奚莉莉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他就是喝多了失去理智,清醒了他会来给我道歉的,再给他次机会吧。 奚微冷眼看着他的母亲,可恨又可怜。 没有奚莉莉他就没有家,可正因为奚莉莉,家不成个家。 他长长叹了口气,拿出扫帚簸箕,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扫干净,开灶台的火,烧水下面,煮了两个荷包蛋,关火加了几滴香油,给奚莉莉盛过去。 奚莉莉默默接过来,一根一根抿着面条。奚微稀里呼噜把自己那份吃完了,放下碗,抹抹嘴,沉默了一会儿,说妈,你欠的赌债,我帮你还上了。下次别再去赌了成吗? 奚莉莉目光呆滞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还有,下次他再来找你,千万别给他开门。他要是闹,就赶紧给我打电话,要么就报警。”他从兜里掏出两千块钱,拍在只剩半面的茶几上,“后天开学,我得回学校去上课了。来年就要高考,我不能再耽搁了……" 他想说妈我求你了,你也替你儿子想想吧,你是想要我的命吗?可话到嘴边滚了一圈儿,又咽了回去。 因为他发现奚莉莉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她的目光正死死地钉在那一叠粉红色的票子上。 她没问赌债是怎么还上的,也没问这两千块钱从何而来。她不关心这些。奚微给她,她就收下,就像她依附的那些男人,只要给她钱,她万事不问。 仿佛她不问,这些事就都不存在,她还可以继续醉生梦死。 奚微看着她迫不及待地把那两千块钱揣进沙发上的小包里,叹了口气,说以后少喝点儿酒吧,然后推开门出去了。 他从赌场回来后又取了一万块,给了奚莉莉两千,把陈欠的水电煤气费都交了,预付了半年的房租,一万块钱所剩无几。 他盯着那张还有四万余额的卡,内心挣扎了许久,还是决定将它们占为己有。 他本打算开学前再出去卖上个几次,先把这半学期的学杂费凑够,赌债分批还上。现在既然卖了一次就物超所值,还纠结个屁。 他想起奚莉莉那个混帐男友骂过他:“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一个婊子的儿子装个几把清高读个几把书,将来也是个当婊子的货!” 当时他激烈地用肢体语言来反驳,被一酒瓶子拍在脑袋上,豁开道血口子,缝了七针。 现在他想,反驳个什么劲儿呢,婊子的儿子,确实只有当婊子这一条出路。 哪怕是为了装清高,为了读书,也改变不了他出去卖屁股的现实。 第二章 奚微以为这辈子都不再可能跟杜淮霖有交集了,可见他对“世事无常”这个词的认知还不够深刻。 九月开学,奚微把头发染回了黑色,耳钉摘了,换上校服,回学校报到。 高二上学期的时候奚莉莉开始迷恋赌钱,家里入不敷出,磕磕绊绊念到下学期结束,奚微再也负担不起,于是办理了休学。 他家里的情况学校没人知道,他只说自己生病了,要休学一年。 这一年他白天晚上的打工赚钱,帮人送餐送快递,还要心尖儿挤血似的挤出时间复习功课。 然而还是填不满奚莉莉嗜赌的无底洞,以及隔三差五来作个天翻地覆的人渣前男友。 债主找上门来,说奚莉莉欠了他们五万块钱,再不还就要剁她手。 奚微在家把自己关了几天,哪儿也没去,什么书都没看。奚莉莉惶惶不可终日,除了喝酒就是哭。 奚微说,别哭了,我去想办法。 然后他出去卖屁股,卖了十万块钱,还了赌债,换来点儿微薄的希望。 教导主任说:“按理你该念高三了。可你休了一年的学,还跟得上吗?” 奚微点点头,说没问题。教导主任也点头:“你成绩向来都很优异,当初休学老师们都为你可惜。这样,给你套卷子,看看你答得怎么样。” 奚微用实力证明了他的“没问题”——他的分数甚至比上学期的年级第一还高。 于是奚微被插班到了高三?二,开始了朝六晚九的冲刺生活。 他每个月给奚莉莉两千块钱。当初她卖身养儿子,现在儿子也用卖身钱养活老妈,公平。 他想四万块应该够坚持到考完大学,可惜他太高估命运对他的宠爱——两个月后的某一天,他下晚自习回去,窄小的楼道挤满人。他从来不知道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居然能挤下这么些人,像早上的公交一样不可思议。他们围在他家门口交头接耳,不好的预感像秃子头顶的虱子一样明显。他拨开人群冲进屋——地上是碎玻璃片和一大滩的血迹,以及沐浴其中的奚莉莉。 “疼啊,疼……”奚莉莉捂着眼 分卷阅读3 睛哀嚎,指缝还往外汩汩流血。 “报警啦,120也打了。” “哎哟怎么闹成这个样子,我听见喊叫出来的时候,人都跑了。” “妈呀碎玻璃直接插眼珠子里了……” 奚微脑子里嗡嗡地钻满了闲言碎语。他抖着手扶起奚莉莉,跟着上了救护车,交押金办入院手续,然后呆呆地守在手术室门口。 人推出来,却少了只眼睛——大夫说伤得太重,只能把整个眼球都摘除。 奚莉莉眼睛上盖着敷料,脸色蜡黄,像个死人似的躺在病床上。 警察来了,见人还晕着,说醒了再去派出所做笔录。 走个过场而已。人已经跑路,以故意伤害罪通缉,抓不抓得到看运气。 奚微一身的汗随着夜里的风凉透了。他恨不得把奚莉莉摇醒,再狠狠给她一个大嘴巴,说我早和你说跟他断了你他妈的怎么就不听呢!现在好了,真瞎了眼是吧! 然而他的手只是放在奚莉莉的鬓边,把一根半灰半白的头发捋到耳朵后面。 再怎么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他也一直记得小时候,有天她心情不错,买了两斤荔枝,一颗一颗,剥开喂自己吃。 那是他吃过最甜的荔枝,那时候她最像一个母亲。 兵荒马乱的一个星期过去,奚微躲在医院的走廊里,抖着手指拨打着记忆里那个号码。 手术,护理,装义眼——每一款每一项,全都张着血盆大口冲他喊着,钱,钱,钱。 杜淮霖接到电话,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奚微是谁。 赶上他替表弟余敬接风,几个朋友在夜店喝酒闲聊,他兴致正好,便说了地址,让奚微自己找来。 撂下电话,朋友都起哄,问是哪个新养的小情人吗?杜淮霖摇摇头说不是,一个小鸭子。朋友挺惊讶,说老杜你还用得着吃这口?杜淮霖说,这不是赶上了吗。 想着奚微在电话里跟他说的话,杜淮霖漫不经心地笑:“他说他是处男,被我开了苞之后就没找过别人,还想继续卖给我呢。” “哎呦,这可有点儿意思。”余敬说:“别是人家有雏鸟情结,挨你一回操爱上你了吧!” “谁知道。”杜淮霖端起手里的酒杯,慢慢啜了一口。 爱上他?是爱上他的钱了吧。 十万块,两个月,欲壑难填。 其实上次和奚微做完,他是有些愧疚的。一夜情这种事他偶尔为之,皆是遵循着克制有礼的原则,没有一次像这样粗鲁而急躁,像要把最原始的欲望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难道真的是因为身份低微所以无所顾忌?抑或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鄙视使然? 身体是爽了,心情却有点糟。杜淮霖拧着眉头,若有所思。 奚微来到夜店门口,给自己做了通心理建设才进去。进去后他尴尬地发现,包厢里除了杜淮霖还有其他人,用打量个玩物似的目光打量他。 他不知该做何反应,只能盯紧他唯一认识的人,用一种强做镇定实则错漏百出的目光。 杜淮霖眯起眼瞧他。黑头发没耳钉,穿一身普通T恤牛仔裤球鞋的奚微,看起来顺眼得多。可失去那层痞里痞气的保护色,奚微又像只碎了壳儿的软体动物,小心翼翼害怕触碰。 他招招手,说你过来。 奚微挪到他身边,欠着身子坐下来。 余敬喝点儿酒,嘴就没把门的:“哥你别是也有雏鸟情结,看这孩子长的,怎么这么像你人生中的第一个女人呢,啊哈哈哈……” 余敬的朋友们都知道他有个绝技,那就是认脸。人家脸盲是病,他这认脸绝活儿估计也是毛病,见过的脸甭管多久都能记住。人都说他是当侦探的料,偏托生错了成纨绔子弟,混迹时尚圈儿的风流摄影师,天天拿来扫描嫩模女星们那些千篇一律的假鼻梁锥子脸,屈才了。 杜淮霖暼了他一眼,嘴角含笑,眼神里却暗含着不动声色的警告。余敬一激灵,察觉自己失言了——那一次恶作剧向来被表哥视为人生污点,这也就是自己,换了别人提,估计早不顾情面给怼出去了。 杜淮霖早记不住那女人长什么样儿,听余敬往事重提难免心中不快,仔细打量奚微几眼,突然就没了兴致。他明知故问:“来找我什么事?“ 奚微到底年轻皮薄,电话里还充着气儿,见着面一下子就瘪下去。当着这些人的面儿,再也不能故作老成地讲出那些狂浪之语。 杜淮霖把他搂过来,绕过他肩膀的手指着余敬对奚微说:“既然要卖,那你不如卖给他,他出手可比我还大方。” “唉别……”余敬忙想推拒,却被朋友们的起哄给堵住了。谁不知道余敬笔直,喜欢童颜巨乳。可杜淮霖要整他,大家都乐见其成。 奚微免不了手足无措,诚然卖给谁都是卖,可潜意识里他还是想卖给杜淮霖,好像这样只卖给一个人比较高贵一样。 他不由得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杜淮霖,杜淮霖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把奚微一推,站起来说你们玩儿吧,我先走了。 朋友们知道他有点儿生气了,谁都不敢深劝。奚微不明就里,下意识地冲出了包厢,在走廊里扯住杜淮霖的袖子,用力太猛,精致的钻石袖扣掉在地上,崩飞了。 杜淮霖冷冷地看着他。奚微忍着心虚分辨:“是你叫我来的。” “所以呢?” “我不能卖给别人……” 敢情儿这还碰上他的瓷儿了。 “对,是我叫你来的,但是我不想买了。”杜淮霖掏出钱包,把里面的现金都拿出来扔给他:“这些够不够你出一次台?” “算我跟你借的成吗?”奚微走投无路,硬着头皮低三下四:“借我五万,打欠条,我会还你的。” “我为什么要借给你?”杜淮霖冷笑:“就因为我买了你的初夜?”他不是慈善家,只接受明码标价你情我愿的交易,不接受道德绑架。 “初夜”这个词儿像根针一样刺进奚微耳膜。委屈怨气马上就要不合时宜地宣泄,可一想到奚莉莉麻药过劲儿后疼得打滚嚎叫的样子,他忍住了。 他慢吞吞地蹲下来,在昏暗的灯光中,跪在地上上摸索一阵子,终于摸到崩掉的袖扣,捡起来,往衣服上擦了擦,递给杜淮霖:“对不起了,老板。” 然后他扬起下巴挺直身板儿,转身回包厢。 他想开了。卖谁不是卖,哪个也没比哪个高贵,包括他自己。 杜淮霖看着那个骄傲的背影,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儿不舒服。他刚想叫住奚微,电话响了。 “喂。”他的语气依然冷淡,但脸色却流露少有的一丝温情,“知道了,爸爸很快就回去。” 第三章 这些日子太忙,好久都没回杜宅,差点儿忘了答应骁骁今晚要回去看他的事儿。 他想奚微自己碰了钉子自然就会放弃。这种小玩意儿还犯不上他花力气打发,屋里那窝人精哪个都够他喝一壶的。 他收了 电话转过身,与奚微背道而行。 杜淮霖认为奚微顶多遭余敬他们一番戏弄,也不会多为 分卷阅读4 难他,毕竟都是直的。不至于像影视剧似的,上演什么狗血淋漓的戏码。 但生活有时还真就比电视剧狗血。他晚上关机,第二天余敬才联系到他,说出事儿了。 确实如他所料,余敬他们没多为难奚微。杜淮霖一走,他们再坐着也没什么意思,也都撤了席。奚微被当成空气,没人在意他,也没人搭理他。 他跟在余敬身后,似乎想上前,却被他的态度束住了手脚。 余敬叹了口气,回头跟他说,我不会买你,别跟着我了。 奚微有一瞬被点破的无措,然后他硬着头皮说,谁跟着你了。门就这一个,你走我也要出去,难不成还让我跳窗户。 余敬摇头,视若无睹。 就在他去取车的功夫,他眼看着奚微茫然地站在路口,没能躲开一辆速度并不快的出租。 人命关天的大事,这回看见了也不能再装没看见,毕竟人是杜淮霖招来的。得,就当日行一善了。余敬无奈地收起车钥匙,和出租车司机一起把奚微送到医院。 他左思右想,觉着这事儿还是告诉杜淮霖一声的好。管是不管,反正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杜淮霖接到余敬电话,第一个念头是:他出车祸,关我什么事? 可挂断电话,奚微的脸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在他脑海里晃悠。他想,真是邪了门儿了,他不过才见过这小鸭子两次。 “淮霖,淮霖!” 他醒过神,母亲神色不满地对他说:“骁骁和你说话呢!” “什么事?” 杜母说:“骁骁他们学校要举办一场慈善钢琴音乐会,咱们骁骁也会上台表演。” 杜骁念的国际学校都是非富即贵的孩子,时不时就会举行一些慈善义演等活动,以体现名校风范——家长当然都乐意捧这个场,反正这点儿钱九牛一毛,孩子面子上也好看,皆大欢喜。 杜淮霖说:“这种小事,妈你安排就行了。” 杜骁用叉子剜鸡蛋黄,问他:“爸爸你会去吗?” 杜淮霖拿起餐巾擦擦嘴,心不在焉地说:“有空一定去。” “总说有空,十天半个月也见不着一次,你就是敷衍我。”杜骁赌气把叉子扔在地上,努起嘴。 杜淮霖看着地上的叉子,不怒自威:“捡起来。” 杜骁到底还是有点儿怕他,乖乖把叉子捡起来了。 他又问:“你最近功课怎么样?这次阶段考试,成绩出来了吗?” 一说起功课,杜骁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可怜巴巴地看他奶奶。 杜母忙解围:“你何苦逼他这么紧,功课说得过去就行了。咱们杜家的独苗,将来还能亏着他不成!” 杜淮霖冷笑:“妈,你也别太惯着骁骁了。杜家的孩子从小怎么长大的,到他这儿您就给忘了?” 杜母的公公,杜家老太爷是民国时喝过洋墨水的世家子弟,奉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从自己的儿子辈管到了孙子辈。吃喝玩乐不要紧,花天酒地别过火,只要紧一项,那就是学业必须优秀。杜淮霖年轻的时候虽然也荒唐胡闹过,念书却一点儿没耽误,堂堂哥大商学院的高材生。 反观杜骁,年纪越大性子越骄纵贪玩,学什么都马马虎虎。他那钢琴弹什么样儿,杜淮霖又不是聋了听不出来。不看在他的份儿上,能够水准去登台表演? 他工作忙应酬多,杜骁一直跟着奶奶生活。杜母年轻时也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可俗话说得好,隔辈的人格外地疼,她就杜淮霖一个儿子,又千磨万折得这么个宝贝孙子,那就是老太太的心肝肉,哪忍心他吃一点儿苦受一点儿屈?杜骁嫌累不肯学,撒个娇卖个萌哄哄她,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混过去了。 眼看儿子管孙子,杜母来了怨气儿:“你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孙子我带着,还不许我多疼他?骁骁够可怜的,打小妈不在身边,爹又忙天忙地,奶奶再不宠着,还好意思说是杜家的孩子?” 杜骁妈妈的事儿一直是母子俩的一个死穴。杜淮霖情知理亏,也自觉太严厉了些,叹了口气,问杜骁:“音乐会是哪天?” 杜骁嘟着嘴说了个日期。杜淮霖说:“知道了,我会去的。” “谢谢爸爸!”杜骁笑逐颜开,扑上去抱住了杜淮霖。杜淮霖也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头。 虽不亲近,可终归是自己的儿子。 坐上车,给秘书打电话安排了音乐会那天的行程,杜淮霖捏着眉心,还是叫司机往医院开去。 奚微茫然地坐在病床上,头晕恶心。他有点儿轻微的脑震荡,左边髋骨也肿了,万幸当时车速不快,没折。 杜淮霖进来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意外而尴尬,无言以对。 嫖客和男妓——奚微不愿形容得如此不堪,可他们也没别的身份可以安在彼此身上。 “听余敬说,你当时没躲。怎么回事?”杜淮霖问。 他不躲?他又不是想寻死,干嘛不躲。 不是不想躲,只是躲不开。这一周时间他心力交瘁,所有的疲惫都在那一瞬间奔涌而上。他记得模糊的灯光由远而近,可当时头脑却一片空白,像被施了定身法。 不过这些也没必要和一个嫖客讲。他拔了手背上的针,忍着疼下地,边穿鞋边对杜淮霖说:“帮我谢谢你朋友,送我来医院。” 杜淮霖拧眉看他:“受伤了,不安分在医院躺着,瞎折腾什么?” 奚微系着鞋带:“我妈还在医院里躺着,我可不敢。我怕挨雷劈。”他直起腰,看着杜淮霖,“怎么,杜老板您改主意了?” 杜淮霖没说话。他也想给自己一个理由,不然他没法解释自己来看奚微的原因。 “你要跟我借钱,是急用?”杜淮霖听他说起母亲,或许真的是另有隐情。 奚微神色疲惫地说:“算了,我不和你借钱,我也不想卖给你了。” 尊严也是有厚度的,经不起一再践踏,已经苍薄如纸。 家财万贯的大老板,一时兴起的消遣。哪怕有了交集,迄今为止的事也一再提醒,他们不是同个世界的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杜淮霖问,“找个真想买你的继续卖,还是借高利贷?” 被无情揭露的现实残忍而丑陋。奚微没打算怎么办,他真的不知道。也许没等他想到之前,他已经被沉重的包袱给压垮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压垮了。他红着眼忍着泪,神情凶狠而脆弱,字字铿锵:“关你屁事?” 第四章 吼完这句,奚微像把全身的精气神儿都泄光了。他突然佝偻着腰捂住嘴,没来得及跑到卫生间,扶墙,挖心挖肺地吐起来。 奚微吐得涕泗横流,杜淮霖看床头柜上摆着瓶矿泉水,拿来递给他。没有纸巾,他掏出自己的手帕。 奚微低声道谢,去卫生间漱口洗脸。出来的时候湿漉漉的,垂着滴水的睫毛,把手帕又还给杜淮霖。 干爽,板正,他压根儿没用。 “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奚微情绪平静了些,“你是有钱,可你也不欠我什么,咱俩之间不过是交易, 分卷阅读5 你情我愿。况且十万真的不少了,替我解决了很大的问题,还得谢谢您。” 杜淮霖不置可否,把手帕接过来,说:“人要学会适时的妥协与低头。” “我还他妈的不够低吗?”奚微苦笑。 “在目的没有达到之前,多低都不算低。”杜淮霖说,“人生这么长,你遇到的不过是其中一个低谷。只要前面还有路,总有否极泰来的一天。” 奚微抹了把脸,茫然问,会吗? 杜淮霖点点头,又把手帕递过去。 奚微犹豫了一下,接过来把脸上的水渍擦干了。 杜淮霖看他擦净了脸,打电话叫司机送来张现金支票,对奚微说:“告诉我,你还需要多少,你打算用什么来换。”谈个条件,就算不得施舍,仍旧是买卖。 奚微想,除了身体,他还能拿什么来换?除了身体,他也没有任何值得杜淮霖瞧得上的地方。 可是现在不行。奚莉莉还没出院,他头晕恶心浑身疼,状况不能再糟糕。 杜淮霖说:“不急。”他在支票上写了个数字,签上名递给他,“把你的伤养好,麻烦都处理完了,再来找我。” 奚微接过支票——又一个十万。 第一次他还能梗着脖子报价,虚张声势趾高气扬,现在只剩盲目地惶恐与感激。他知道自己不值这么多,甚至为这个认知感到羞愧:“这太多了……” 杜淮霖笑了笑:“多不多,你说了不算。” 奚微捏着支票,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杜淮霖临走的时候,随口说了句“我等着你。” 虽然给了钱,其实奚微来不来找他,他并不在意。可能是奚微那双忍泪的红眼,戳中了他不知哪一窍的恻隐之心,让他借着买春的名义施以援手——也算是对他第一次莫名暴躁的一些补偿。 十来天后奚微却言而有信,自愿送上门,那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毕竟事后回味,这道小菜还挺可口的。随着年岁渐长,尝遍人间春色,他现在吃得不多,却格外的挑嘴。 奚微来的时候还背着书包穿着校服。普普通通的运动服,白衣蓝条,说不上好看,可洗得很干净,散发着清淡好闻的皂味儿,松垮垮搭在他身上,衬得他有一丝可爱洋溢的年少青葱。 杜淮霖喉头一紧,开始想象奚微赤身裸体,只披着宽大的校服被他操的淫靡画面。 奚微还不知道自己早在杜淮霖脑子里被扒光意淫,他赶得有点儿急,脑门儿一层细汗,说话还带点儿喘:“不好意思,刚下晚自习。” 奚莉莉几天前出了院。冷不丁少只眼睛,掌握不好平衡,走路经常磕东撞西。奚微用杜淮霖给他的钱雇了个护工照顾她,自己休息两天就挣着去上课——马上要一模考试了,他不能掉以轻心。 像他这样生而卑微的人,考大学,考上个最好的大学,是他唯一的出路。所以无论多艰难的时刻,他都不肯对自己放松丝毫。 他不怨恨奚莉莉的拖累,那是他妈。可他也不能再被奚莉莉拖累,毕竟他也得有自己的人生。 而不管他和杜淮霖是什么关系,他都打心底感谢这个在关键时候拉他一把的人。他不自觉收起了一身刺,本能地想向这个成熟而强大的男人交予信任。 杜淮霖等了他挺晚,本来有些不快在见着人后也散了,只想好好享受他的“夜宵”。 “夜宵”本人却自带了夜宵——奚微拎着个塑料袋子,不好意思地说:“我先吃点东西行吗?我快饿晕了。”他趁着晚饭时间,赶去一家定制义眼的工作室咨询,马不停蹄回来上晚自习,下自习又紧赶慢赶来酒店,这一晚上水米未进,差点儿连自行车都蹬不动了。 “这是什么?”杜淮霖问。 “煎饼果子。”奚微说,“路边只有这个还没收摊了。” 于是奚微在五星酒店的高档沙发上吃起了煎饼果子。他扒开袋子,想起什么似的跟他解释:“我特意和老板说,没放葱花和香菜的。” 虽然他们没接过吻,奚微也没做这个准备,但毕竟是亲密接触,怕不雅的气味熏到人。 杜淮霖看奚微狼吞虎咽地解决了那个煎饼果子,起身去开冰箱。刚想拿苏打水,想了想,又换成橙汁,走过去递给奚微。 年轻人可能喝不惯苏打水,更喜欢甜一些的果汁吧。 奚微道了谢,拧开橙汁喝了一口:“那天我要不说我是处男,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屌我?像你这样的大老板,想要啥样的没有。” 杜淮霖笑了笑:“可能吧。”不过他知道,这也不是主要的原因。 奚微抹抹嘴,装不在意又别别扭扭地说:“我真是处男。” 不等杜淮霖回应他,他就脱了外套,起身进浴室。 杜淮霖看着那件校服想,待会儿一定要让奚微穿着它干。 第五章 奚微从浴室出来,脸色绯红。上次没经验,当着杜淮霖的面儿在床上给自己扩张,简直耗尽了他的羞耻心。这次有了前车之鉴,他在浴室里辨认着那些瓶瓶罐罐,找到润滑剂,仔细替自己扩张,抹了一屁股的粘稠滑腻。 然而他约等于无的性爱经验显然不足以让他了解,羞耻心这种东西,在床上是没有意义,也没有下限的。 杜淮霖把他的校服扔给他,说,穿上。 奚微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杜淮霖是要穿着衣服搞。 他惊疑不定地把衣服穿上。他身材属于纤瘦型,高中校服为了里面套厚衣服方便一概偏大,套在他光裸的上身,更像半夜悄悄从男朋友的衣柜里偷出来的。 杜淮霖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说:“愣着干嘛,过来啊。” 奚微蹭到床边儿,被杜淮霖一把揽过去,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杜淮霖睡袍敞开,露出形状漂亮的腹肌,性器微硬,挤进奚微的臀缝,不紧不慢地磨蹭着。 奚微的阴茎也被他抓在手里,技巧地揉弄。比起自己来快感当然更强烈,奚微的呼吸渐次粗重紊乱,手也不自觉地抓紧他的胳膊。 “你是同性恋?”杜淮霖贴在他耳边问。并非所有和男人搞的都是同,还有的为了爽,为了钱。 奚微涉世未深,不懂这些套路,还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不是同,干嘛要卖给男人? 他眉毛一皱,说:“我不喜欢女人。” 杜淮霖笑着把他往怀里带了带,已经全然硬挺的阴茎抵在奚微的肛口,蓄势待发。 奚微“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套子呢,你没戴?” “刚刚你不是又强调了一次,你是处男,还只卖了我一个。”杜淮霖往里挺了挺。 “你信我?” “我信你。你不信我吧,怕我有病?” 奚微摇头:“不。” “为什么?" 奚微小声说,你们有钱人惜命,肯定得顾虑安全的。 “还挺机灵。”杜淮霖捏了捏他的脸。 “可是不戴……”奚微为难 。杜淮霖看他表情也懂他心思,低低笑了,肉刃一寸寸劈开狭窄的甬道:“没事,我不射里面。” 自重的压迫让体内的巨物进入更深。这次 分卷阅读6 润滑做得还算到位,有些痛有些胀,却没有太过难受。 杜淮霖在他体内呆了一会儿,待奚微适应了,就着他坐在怀里的姿势,开始自下而上地抽插。 过了开始的痛劲儿,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奚微的校服拉链早被杜淮霖扯开,乳头被他撕扯逗弄。奚微在他身上起伏颠簸,颜色浅淡的性器在自己与对方的腹部之间挤压摩擦,被体内深处的酥痒逼出淫液。 奚微眼里似隔着层雾气看他: “杜老师……不行了……快,快点……” 玩这一套要的不就是这个,其实他懂。就算为了对得起那些钱,他也乐意取悦杜淮霖。 杜淮霖的呼吸果然粗重了,手再度握上他的硬挺,哑着嗓子说了句“坏学生”。奚微咬他肩膀压抑呻吟,一泻而出。杜淮霖也加快速度,突然把奚微转了个儿推倒在床上,拔出阴茎,射在他小肚子上。 杜淮霖本打算搞一次就放过他,被他那声“杜老师”撩得来了兴致,俯身压住他,还想再来。奚微给他折腾得受不了,吊在他脖子上,凑近耳畔低喘求饶:“杜老师……我还有作业没写完,能不能攒到下次?” 杜淮霖以为他不过床上情趣随口一说,没想到他刚鸣金收兵,奚微瘫床上缓了一会儿,爬起来去冲了个澡,就当真披着校服跑到书桌旁挑灯夜战去了。 杜淮霖看看表,已经快要凌晨一点。他问:“你打算学到什么时候?” 奚微打了个呵欠,勉强道:“很快。您先睡吧,我习惯了。” 杜淮霖没说什么,靠着床头,拿出手机翻日程表。不知过了多久,等他抬头,奚微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后背均匀起伏,手里还勾着笔。 他把奚微手里的笔轻轻拿开,然后抱他上了床。 奚微睡得虽然晚,但长久的生物钟已经给他定下了“五点半必须起床”的闹铃。他昏沉沉地从床上爬起来,照例没有见到杜淮霖——这是得起多早? 奚微挠了挠睡得翘起来的头发,床头柜的手机下压着张便签纸,字体遒劲飞扬:赶飞机,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他捧着纸呆呆看了一会儿,然而珍而重之地叠好,撅着屁股爬下床,从书包里拿出个笔记本,把纸条夹里面。 杜淮霖那天走得匆忙,留下纸条,让他有事打电话。可奚微真有事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却没接到。 过了很久以后他都在想,假设当时他接了奚微的那个电话,局面会朝哪个方向发展?是否有截然不同的结果? 如果他接了电话,接到奚微的求助,那他可能就不会那么快发现奚微的身份。也许在他发现之前,他就已经厌倦了奚微,或者奚微不再需要他的援助。如此一来他们在短暂交汇后便各自朝着既定的轨道前行,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奚微是他儿子。 然而上帝不掷骰子。一切偶然,其实全是命中注定。 那晚是杜骁参加慈善音乐会的日子,杜淮霖进了学校礼堂,遇着几个生意场上的熟面孔,免不了寒暄几句。杜骁也在台下候场,见到杜淮霖眉开眼笑,跑过去撒娇。旁人自然夸奖小公子钟灵毓秀年少英姿,杜淮霖只淡淡一笑回了句谬赞,对杜骁说:“好好弹。” 他把手机调到震动。恰好轮到杜骁上场的时候,电话极其没有眼色地嗡鸣起来。他掏出来看,是奚微。 杜骁正在台上认认真真紧紧巴巴地弹。杜淮霖任由电话在手里震了片刻,还是没有接。 毕竟儿子还在台上卖力地演出,作为父亲,他应该给予尊重。 几分钟过后,杜骁表演完毕起身谢幕,台下响起如雷掌声。杜淮霖也跟着鼓掌,等杜骁下台,他才起身出了礼堂。 点下回拨键,对方却关机了。 直至音乐会结束,他都没能打通奚微的电话。 第六章 杜骁很少能有被父亲接回家的机会。他趾高气昂,任司机毕恭毕敬挡着他的头护他上了车,坐在杜淮霖身边,叽里呱啦地讲着方才在后台大家如何夸他弹得好。杜淮霖心不在焉地应和,时不时瞄着电话。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奚微的电话都是关机状态。杜淮霖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他仔细回忆奚微校服的样式,以及胸口上的校徽形状,跟秘书形容了一番,叫他去查。秘书应了,不一会儿就查出来是本市第七高级中学的。杜淮霖给七中打电话,却被告知高三二的奚微不知什么原因,今天没有来学校上课。 杜淮霖坐不住了。他问了奚微家的地址,跟秘书说今天下午的工作都先往后排,拎起外套就走。 司机照着指示,风驰电掣往奚微家小区开。到胡同口停下,他转头对杜淮霖说:“杜总,两边儿都是菜摊,路太窄,车开不进去了。” “你等着我。”杜淮霖下了车,穿过熙攘往来的人间烟火。路边一个卖家禽的摊贩刚谈妥了笔买卖,从笼子里揪出只活鸡,麻利地手起刀落,鸡血顺着污水淌进路中的凹坑里。杜淮霖一身与市井之气格格不入的西装革履,在众目睽睽中迈了过去。 单元门不知道坏了几百年,楼道里的灯也忽明忽亮的。杜淮霖上到四楼,在一个包边儿爬满锈迹的防盗门前停驻,抬手轻敲。 门里没人应,隔壁的门却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上下打量他:“你找这家?” 杜淮霖礼貌地回应,大妈疑虑重重地看着眼前高大俊朗气度非凡,还散着股好闻香味儿的男人:“您别是找错了吧?对门儿这家就一个女的带个儿子,才搬来一年。那女人,啧啧,不是我说得难听,听说以前是干那个的。这屋里来来往往的男人,除了她儿子就没见过重样的。整天闹闹腾腾,前些日子据说还因为这个,啊,争风吃醋,被她原来的男人挖了一只眼睛。哎呦那场面怕得哟……就是可惜了个好孩子,长得那个水灵,又知情达理的。有回我买菜碰上了,还是他帮我拎回来的呢!” 杜淮霖忽略了大妈的絮絮叨叨口若悬河,他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什么叫干那个的?” “唉你一个男人,咋还能不知道呢?”大妈神秘中带着鄙夷,如同所有良家妇女对风尘女子的唾弃,“就那个,小姐,妓女!唉,有手有脚干点儿啥不好,也不说给儿子积点德,摊上这么个妈,叫儿子将来咋找对象……” 有人上楼,脚步踉踉跄跄,撞击着铁质扶手。透彻楼道的闷响止住了大妈的唠叨,她往下瞅了眼,鼻孔里不屑一嗤,摔门进了屋。 奚莉莉迷迷瞪瞪爬上来。昨天护工放假,没人看着她喝酒。她彻夜放纵,酒精麻痹了痛觉,让她觉得自己仍然青春年少,身体健全。 她看见自家门前堵着个高大的男人,多年的习惯让她未语先笑:“你找谁呀?” 杜淮霖居高临下,看着这个枯瘦干瘪的女人——尘封十九年的记忆蠢蠢欲动,无视他的抑制,亟待破土而出。 尽管那张脸已不复当年明妍鲜媚,尽管戴着一只眼罩的面容 分卷阅读7 略显突兀,他还是认出了奚莉莉——那个朋友们往他酒里下药,起哄说“看他对女人硬不硬得起来”,恶作剧般塞给他的“公主”。 原来他不是忘了她的长相,他只是下意识地想屏蔽这个人生污点。 怪不得余敬说,奚微长得像他人生中第一个女人。 他问:“你是奚微的妈妈?” “是的呀,你找他?” 杜淮霖哑然。这是怎样的神剧情,十九年前睡过的女人,十九年后,他又睡了她儿子。 他心念一动,猛然想到了什么。 他本来就对数字很敏感。第一次见奚微的时候,他见过奚微的身份证,记下了他的生日,是8月14。那么奚莉莉怀上他的时间,就该是在头一年的十一月,正是自己和这个女人发生关系的月份。 那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自己是奚微的父亲?毕竟生日能对得上。 杜淮霖摇摇头,为这个荒唐的猜测感到好笑。这种一次就中的概率,在文艺作品中被无限放大,可这毕竟是现实世界,哪儿有那么多巧合? 即便醉眼迷蒙,奚莉莉还能辨别出这男人非常好看,好看到有点儿眼熟。她疑惑中带着点儿媚态,问:“你是谁呀?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杜淮霖脸色一白,下意识地说:“没有。” 奚莉莉也没再深究,带着三分虚浮三分故意,软软往他身上倒。 杜淮霖扶住她,直截了当地问:“奚微的爸爸是谁?” “不,不知道……不对,我干嘛要告诉你呀?跟你有什么关系?”奚莉莉迷迷糊糊地反驳。 杜淮霖心中一沉。他问:“奚微在哪儿?” “没去上学么?要不然就是在家……”常年酒精慢性中毒侵蚀了神经,让她手抖得对不准钥匙。好半天她才打开门,一室寂静,奚微不在。 “你儿子一夜未归,你都不知情?” 奚莉莉瘫坐在沙发上,在杜淮霖迫人的气势下弱了下去:“他去哪儿也不告诉我,我也管不着……”她越说声音越小,歪头睡死过去了。 杜淮霖冷眼看着沙发上睡得天昏地暗的女人,转身出门,边走边讲电话:“老何吗?帮我查一下,昨天晚上六点到九点之间,东台区的报警记录。有没有打架斗殴,或者车祸落水之类的意外,尽快。” 他也没走远,就在奚微家小区附近的派出所等。别说奚微失联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就是马上立案,他不动用关系,照旧无从查起。一旦出事,哪怕后来查到了,也为时晚矣。 市公安局的何副局长火急火燎赶到派出所,弓着腰朝他握手,连声道屈尊屈尊。 派出所所长抹着满头虚汗,不知这又是哪一路的大神,把市局领导都招来了。不敢耽搁,急急忙忙查了一通,还真就在自己的辖区发现一条不太寻常的报警记录。 年轻男孩儿的声音,语速很快,听得出非常着急。他说他在小区附近发现了伤害他妈妈的通缉犯,还报上了电线杆上的编号。 “昨晚谁当班?你们没出警吗?”派出所所长质问手下。 值班警察心虚道:“出了啊。可到地方后没看着报案人,我们巡视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以为又是有人报假案,就……” 所长心知肚明。他们警力有限,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每晚都要出警好几趟,值班警察心力交瘁难免懈怠。领导也是心照不宣,不出什么大事儿就成,马马虎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副局正要立起眉毛训斥,被杜淮霖制止了:“算了,查监控吧。” 在何副局的授权下,他们调取了监控录像。夜里光线差,事发地也没有更换新的高清摄像头,所以图像很模糊,但杜淮霖还是一眼认出了奚微。 他好像在跟踪什么人,急匆匆打个电话,应该就是在报警,然后等了一会儿,又慢吞吞地离开了监控范围。 杜淮霖看了下时间,距离他未接到的那个电话,间隔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跑不了太远,警察又调了方圆几百米内的监控,终于又在一处偏僻的地方发现奚微的踪影。这个地方更加昏暗,但影影绰绰还是看得到,有人把奚微打晕拖进楼宇间的夹缝里。 里面是监控死角,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从他报警,到被人袭击,只有十分钟不到的功夫。”查监控的警察说:“你说他报警后二十分钟还给你打过电话,那说明被袭击后人还活着!” 杜淮霖什么都没说,面无表情。 他错过了奚微的救命电话,就在他遭遇危险后。 何副局和所长也严肃起来——人命关天的大事,就算没有杜淮霖的关照,他们也得把人找着。何副局当机立断,调派了市局的警力,赶去奚微失踪的地方仔细排查。 杜淮霖也和他一起去了现场。他冷冷望着围观人群,七嘴八舌指指点点,抻直脖子翘首以盼——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有热闹就凑,反正事不干己,最好出个大新闻,好为贫乏无聊的日子添点儿劲爆的谈资。 杜淮霖从怀里取出烟,敲了一只出来,点燃。 烟他常带身上,却不常抽——三十七岁,能让他心扰神乱的事儿已经越来越少了。 他居然已经为了奚微的安危,担忧到心浮气躁的地步。 奚微到底是不是他的儿子? 越是劝自己不要理会,这念头却始终盘桓不去。杜淮霖深深吸了口烟,剩下一半,扔了。 “找到了!”前面有个警察喊。杜淮霖几个箭步冲过去,心头一紧——警察正围在个窨井口旁,往里面喊话。他蹲下来往里看,差点儿神魂俱灭—— 奚微泡在水里,脑袋垂着,已经失去了意识。 第七章 奚微是被冷水呛醒的。 后脑勺还残留着被钝物敲击的锐痛。他摇摇脑袋,慢慢回想起来,今晚都发生了什么。 今天周日,没有晚自习。他推着自行车哼着歌儿,在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后突然顿住了——奚莉莉那个人渣前男友正贼眉鼠眼地在他家单元门口转悠。 他没看见奚微。奚微心如擂鼓,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深深吸了口气。 这傻逼居然还敢回来,是想知道奚莉莉死没死? 刚才他头脑一热,差点就要冲上去拼命,被理智及时劝阻——不能打草惊蛇。这次要是侥幸让他跑了,可能再也抓不着了,他得想个稳妥的法子。 他把自行车扔在一边,躲在楼体墙的后面,死死盯着他。男人晃悠半天也没上楼,而是裹紧身上半旧的夹克离开了。 奚微松了口气,想这渣男要真敢上楼找奚莉莉,他就是拼了命也得冲上去。 他就这么走走停停,一路跟着渣男。渣男停在一个小报亭前面买烟,他也停下,抽空打电话报警。 奚微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可他那点拙稚的经验,与劣迹斑斑的罪犯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渣男习惯了东躲西藏,不走 正向,反侦察的歪门邪道练了个熟。他早就察觉自己被奚微跟踪了, 分卷阅读8 假装没发现,把奚微引到一个偏僻处,趁其不备下了手。 万幸,那个人渣没有害奚微的命。也许是一时的胆怯手软,也许是良心仍未完全泯灭,也可能仅仅是单纯时间不够了——他把昏迷的奚微匆匆扔进搂间一个没盖的窨井里,胡乱把大垃圾箱推到上面盖住,仓皇而逃。 井是市政的雨水井,深四五米,没安防护网。幸而里面存着一米多深的水,不然掉进去就算不死也得摔断骨头。 奚微撕心裂肺地咳了一会儿,把肺管子里的水咳出来,然后抹了把脸,想起什么似的,忙把裤兜里的电话掏出来,欣喜若狂——还能用! 没有任何犹豫地,他第一个拨通了杜淮霖的号码。 如同杜淮霖对他不明其然的担忧,他对杜淮霖的信任,也已经盲目地凌驾于任何人之上。 可杜淮霖没接。奚微颤抖的手指再要打,屏幕一闪,突然灭了。 他的山寨机质量太差,进了水,堪堪支撑他打出最后一个电话后,寿终正寝。 奚微慌乱地甩,拍,全无作用。 一点微弱的光顺着垃圾箱底的缝隙透进来,成了那根救命的蛛丝,让奚微死死扒着盼着,又让他绝望——井壁上没有扶梯。 他放声大喊,求救。为了节省体力,他每隔五分钟喊一次,直到他已经无法判断时间。 他浑身发抖,热度一点点流失,躯体僵硬,最后好像连血都冷了,凝在四肢百骸。 “不能睡,不能睡……”奚微哆哆嗦嗦给自己打气。他拿牙齿把贴身穿的背心咬下一条,把自己的手腕死死系在井壁的一截儿钢筋上——如果他休克,起码在冻死之前,先别给淹死了。 他会死吗?一模成绩还没出来,他觉得考得还行;奚莉莉的义眼订好了,得等她再恢复一阵子才能装。哎呀自行车没锁不会丢了吧?挺破的谁能偷,现在都去偷电动车了…… 他坚持不住了,他只想睡觉。 最后一刻他想的是:杜淮霖为什么没接电话? 消防员下井把奚微救上来。怕长久不见光刺激眼睛,他的脸给毛巾盖着,周遭一切喧哗都像隔着吸饱水的海绵,沉闷,沉重。 突然有个声音如利刃破空而来,驱散阴霾劈开混沌,化作实质,直直落入他的手中,干燥而温暖。 “没事了,我在呢。” 奚微躺在担架上,紧紧回握住他的手,在毛巾掩护下,闭紧喉咙,咽下哽咽。 杜淮霖跟着奚微上救护车前,不经意地对何副局说:“哦对了老何,像这么危险的嫌犯还在社会游荡,对市民的安全也是个威胁吧?” 何副局长自然连声附和。警方的破案效率高不高,要看投入多少。有他这句话,不出三天肯定抓着人。 杜淮霖也没再多说,道了谢,寒暄了一句“有空一起吃个饭”,上了救护车走了。 奚微伤得并不重,脑后肿了个包,无甚大碍。只是在冷水里泡了太久导致低体温症,大夫给他湿衣服都换了,盖上厚被子挂上营养液。奚微体温逐渐恢复,精疲力竭地睡着了。 杜淮霖轻轻推开病房门,在他床前坐下。天近黄昏,初冬的夕照冷淡单薄,照在奚微白净的脸上,漆出一团红晕。他的长相确实是像他妈妈更多,鼻尖很小巧,眉毛不粗不细,形如弯柳,给人一种干净秀气的感觉。 杜淮霖想,如果他没有来找奚微,他也许就这样在冰冷的井水里,悄无声息结束他尚未铺陈的鲜活生命。 他在明亮奢华的礼堂里正襟危坐附庸风雅,而奚微却在这个城市最腌臜的角落里绝望挣扎。 他情不自禁把手放在奚微的眉毛上。奚微皱了一下,好像做了什么噩梦。杜淮霖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奚微在梦里抽泣了几声,缓缓睁开眼睛,对了好一会儿的焦,才懒懒地喊:“杜叔……” 杜淮霖注意到他称谓的变化,但他没有纠正。 奚微慢慢坐起来。杜淮霖给他倒了杯热水,奚微低声道了谢,问他:“杜叔,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你电话关机,我问了学校你家地址。”他顿了顿,说,“我去过你家,见到你妈妈了。” 奚微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嘴唇还没恢复血色,苍白得有点儿可怜。 杜淮霖说:“没接到你电话,对不起。” 奚微摇了摇头:“是我自己太蠢,逞什么匹夫之勇。可惜,又让那人渣跑了。” “人跑了总能抓着,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杜淮霖说:“以后别这么莽撞。” 奚微点头。他笼着杯子,说:“你去我家……我妈干嘛呢?” 他有种坐卧不安的担忧——他不堪而可怜的身世,他醉生梦死的母亲。从小到大看不起他的人多了去,他早习惯了,也不屑和他们计较。可他唯独不想让杜淮霖知道,不想让他瞧不起。 他怕他妈妈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举动。他不愿让杜淮霖以为,因为妈妈出卖身体,儿子才有样学样。 诚然他现在后悔与杜淮霖以这种关系相识,可若不是这层关系,他们也不可能相识。所以,他连后悔的资格都没有。 杜淮霖没回答他,只是反问:“你父亲呢?” 奚微沉默了许久,才说:“我没有父亲。” “是离婚了,还是……” “我不知道我父亲是谁。” “你妈妈没跟你提过他的事?” 奚微在被子里的拳头握紧了。他努力想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一如往常,却不知落在杜淮霖眼里是更浓重的伤感—— 他想起小时候刚记事儿,看别的孩子都有爸爸,他忍不住问奚莉莉,说我爸爸呢? 奚莉莉当时风韵犹在。她穿着吊带睡衣,趿拉着凉拖,刚送走一个男人,叼着烟在那儿点钱。听见奚微问他,从艳丽的红唇里喷出一丝不屑的青烟:“跟老娘睡过的男人多去了,谁知道你他妈是谁的种。” 当年他不过四五岁。之后的十几年里,他再也没问过这个问题。 从那以后,“父亲”只是个偶尔出现在他梦里的,面目不清的身影。 “……抱歉。”杜淮霖心知这伤感从何而来,他无法再硬着心肠试探下去,几乎是落荒而逃。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没法面对奚微悲伤的表情。奚微像玉,坚硬却脆弱,却一往无前地与他撞到的一切阻碍死磕到底,毫不退缩。很勇敢,却让人心疼。 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忐忑不安地等待一个未知的结果。 他拒绝让自己接受那个可能性,所以他迫不及待要将它落实,让一切恢复如初。 生活助理急匆匆地从走廊那头赶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杜总,您要的加急。” 如果说,在打开检测报告之前,他还存有一丝侥幸,那么当他拿着薄薄一张却重逾千斤的打印纸,那感觉无异于五雷轰顶。 那些鉴定方法,DNA图谱比对,检测点位都模糊成无关紧要的铺垫,只有“鉴定意见”后那几 个字大喇喇晃着他的眼: 支持亲子关系。 第八章 支持亲子关 分卷阅读9 系。 寥寥数字,横看竖看,写的其实都是“原来如此”。 初见时吸引,再见时上心,说不清道不明的的亲近与喜爱,得知他可能遇险时的担忧失控,全都有了根由。 那本就是来自血缘的拉扯与呼唤,天经地义,顺理成章。 可笑造化弄人,却有了这么个荒谬的开始。 杜淮霖一如既往地处理工作,看不出一点儿异常。 三十五岁以后,他逐渐自律,喝酒也只是适可而止。可晚上回到家,看着酒柜里的红酒,他却有种痛饮几瓶,一醉方休的冲动。 奚微出院的时候他没去,他甚至没有给奚微打电话,而是直接派了生活助理去办。助理回来后如实回禀,说奚微问起杜总,自己跟奚微说杜总忙来不了,他什么都没说。 杜淮霖淡淡应了。助理出了门,他撂下笔,两手撑住额头,缓慢地将手指插进头发。 在厘清情绪之前,他没办法面对奚微。 但有一件事他很确定,他必须从奚莉莉手中把奚微夺回来,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给予他保护。 他的儿子,跟着个不着调的妈,十八年颠沛流离,吃的苦受的罪,他要补偿,他也该补偿。 可是让他以什么身份来做这一切?难道要他和奚微说,这个买了他初夜的嫖客,就是他的亲生父亲?他要怎么告诉奚微,他非但不是爱情的结晶,甚至连一次肤浅的你情我愿都不是,他只是一次酒后荒唐的意外产物? 这实在太残酷了,无论对他,还是对奚微来说。 奚微已经遭遇太多额外的不幸,这最致命的一击,居然是来自他的父亲。他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怎么办? 他想了很久,都没能想出个万全之策。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他心如乱麻。 奚微打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的居然是杜淮霖,有点儿措手不及。 距离上次住院至今已经过了有十来天。杜淮霖没联系过他,他也一直没敢给他打电话。他编辑了很久,删删添添,发了条措辞谨慎的道谢短信过去,杜淮霖也没回复。 奚微表面镇定,心里却有点儿着慌。他想是不是杜淮霖来找自己那天,奚莉莉做了什么,让他对自己有了什么成见? 可这种事问也不能问。如果不是,那就等于尴尬的自揭其短。就算是,他也无计可施,因为他所知道的那些,它们都是事实。 他只能任这些想法忐忑不安地打转,直到再次见到杜淮霖,转为惊喜。 惊喜过后,又有些惊慌——他的家又小又乱,杜淮霖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来了,他想收拾收拾都来不及。 手忙脚乱把杜淮霖让进屋,奚微跑进自己的小卧室,把床上一个垫子拿出来垫在沙发上,不好意思地说:”杜叔您坐。” 奚莉莉经常躺沙发上吃东西看电视,布艺沙发藏污纳垢,上面一层油腻腻的黑渍。他的坐垫儿是新洗的,很干净。 “别忙了,歇会儿。”杜淮霖没坐,而是环顾周围。 客厅没窗户,有窗户那面被一分为二隔出的小卧室占据了。焦黄的墙壁和奚莉莉的脸一样久经风霜,电视后面居然难能可贵贴了墙纸,只是年深日久开了胶,掉下来一半。 “您来得可真够巧的,正好今天没课休息。”奚微有点儿窘迫地站在墙角遮掩——那儿有奚莉莉早上刚吐过的痕迹。 杜淮霖装没看见,应了一声:“是啊,挺巧。你妈妈不在?” “她……出去了。”奚微说。 奚莉莉的义眼刚一装好,就又开始醉生梦死。她受不了奚微给她雇的护工,护工也一样受不了她,相看两厌,辞职走人了。 杜淮霖点了点头。哪儿是巧合,他早事先打探好,今天有场初中英语竞赛,奚微他们学校要做考场,全校放假一天。他也没告诉奚微,他在楼下等了很久,直到看见奚莉莉打扮得花枝招展出了单元门,他才上来。 “你们这一年……就住在这种地方?”这答案显而易见。与其说是诘问,不如说是自语。 奚微表情还挺满足:“这间比原来租那间强多了,起码我还能有个房间呢。” 原来租那间只有一个卧室,奚莉莉住。他只能在客厅支张钢丝床,耳边听着门缝里传出来的淫声浪语,窝在茶几前心无旁骛地做功课。 “我能去你的卧室看看吗?”杜淮霖轻声问。 奚微犹豫了一下,把卧室门推开。以杜淮霖的身材,空间小得都转不过个儿来。一张窄小的单人床,一张旧书桌,连放椅子的地方都没有,奚微只能坐在床上看书学习。 书桌上摊着本习题册,旁边儿有一碗泡面,里面还剩半根儿火腿肠。 “你就吃这些?”杜淮霖皱起眉头。 奚微满不在意地说:“挺好的啊,没时间做饭,热水一泡就能吃,什么口味都有。” 杜淮霖好久都没说话。他觉得嗓子像被什么哽住了。 “我前前后后给过你二十万,都做了什么?” 他心里有点儿生气,他气奚微明明为钱都能去卖身,却不肯善待自己。 他调查过,知道奚莉莉好赌,奚微是为了给她还赌债,迫不得已才去卖。可之后那十万,除了给奚莉莉治伤装义眼,应该还够,为什么还这么紧紧巴巴的? 奚微坐在床上低着头抠指甲,半晌才说:“……得存着,上大学要用钱。”他想继续念书,奚莉莉是指望不上的,她不出什么幺蛾子让他倒搭就已经感恩戴德了。 他打小穷怕了。每一分每一毛,对他都很珍贵。 “我知道我不值那么多,杜叔你是在帮我。”奚微沉默了片刻,说:“人选不了自己的出身。我这种人,注定只能靠自己。” 杜淮霖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在上完床后还要强挣着去熬夜拼命,这种执着和倔强是从哪里生发的。 奚微明明可以做温室里的花朵,无忧无虑享受青春,却吹落荒野,顽强地长成一株杂草。 他情不自禁走到床边,搂过奚微,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口。 奚微听着杜淮霖有力的心跳,感受隔着衬衫传来的厚实的温度,鼻端是被热度发酵的醇厚香气。他面红心热,情不自禁将脸贴紧了,伸出胳膊,揽住他的腰。 杜淮霖抚弄着他的头发,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他不能再让奚微过这样的日子,多一天也不行。 他把奚微的头抬起来,对他说:“奚微,有件事。” 奚微轻轻“嗯”了一声,抬起头望着他。 “我帮你解决你妈妈的问题。我给她找合适的住处,找保姆照顾她,给她优渥的生活,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你要念书,要考大学,甚至要出国留学,所有的钱,学费生活费,我都帮你出。” 奚微的手松开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杜淮霖深深吸了口气,说:“条件就是,你搬来和我一起住。” 奚微看了他好一会儿,说:“……你要包养我 ?” 第九章 杜淮霖哑然,但是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更恰如其分的形容。 “如果你要这么理解的话…… 分卷阅读10 是。”杜淮霖说。 尽管有心理准备,当“包养”这两个字从奚微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难以适应。 一个父亲要包养他的儿子,多讽刺。可基于他们之前的关系,这是能让奚微和他在一起生活,又不会暴露身份的唯一途径了。 至少熬过这半年。奚微那么拼了命努力想要靠读书出人头地,他不能在这时候让他再受任何打击,再出任何差池。 半年之后,等奚微顺利考上大学,找个最恰当的时机再告诉他吧。 “我觉得,你应该接受。”杜淮霖说。 莫不如说,他盼着奚微接受。 奚微歪着头想了会儿,扯出一丝笑意:“杜总您看上我哪一点了?难道真因为我是处男?” “……不是,别瞎想了。”杜淮霖摸摸他的头:“当然是因为喜欢你。” 身处逆境却从未自暴自弃,咬牙扛起远超稚龄的重任,这样的奚微,让他倍觉心疼怜惜。 奚微听到“喜欢”二字,抿了下嘴唇,说:“我是该接受。你之前说过一句话,我一直记着,你说人要学会适时的妥协与低头。” “你说得对。要改变命运,就不得不先向命运屈服。” 杜淮霖说:“你做得已经够好的了。别想那么沉重,心安理得点儿,你值得。” “谢谢杜总的厚爱。”奚微垂下了头。 “之前不是叫杜叔吗?怎么又叫回来了,嗯?”杜淮霖双手放在奚微肩膀,弯下腰要去看他的脸。 奚微不好意思地躲开了,小声喊了句:“杜叔。” “你妈妈那边,我去安排。”杜淮霖说。 奚微没说话。他太了解奚莉莉了。有这种机会,哪怕把他拆了论斤卖,她拿了钱照样有本事装看不见。 奚莉莉不会在乎他做什么,他也顾不了奚莉莉怎么想。 这些年的生养之恩,他已经用他的尊严,身体,甚至差点儿用命,给还清了。 杜淮霖说,待会儿把你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明天该上学上学,什么都不用你管。放学了我去接你。 其实他今晚就想把奚微接走,可毕竟还有很多事得安排,奚微也需要点儿准备时间。 奚微答应了。他送走杜淮霖,临走时杜淮霖看着他的眼睛,又给了他一个拥抱。 这个拥抱却不似方才那个令奚微沉迷,而是有如当头棒喝,瞬间警醒。 他靠在门上,情绪低落。 你在想什么呢奚微?因为他帮过你救过你,你就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了吗?到头来还不是交易,杜淮霖说的“喜欢”,和喜欢个小猫小狗也没什么区别吧。 那些自不量力的痴心妄想,只剩下痴;那些不切实际的蠢蠢欲动,只剩下蠢。 他回到卧室,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张硬塑封的纸,写的是李白的,他最喜欢的一首诗。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句话一直是他的座右铭,他坚持前行的动力。 他没什么才艺,唯独这笔字写得还不错。高二那年有次在老师鼓励下,给一个杂志社投稿还被刊登了,拿到二百块钱稿费。 他身无长物,杜淮霖什么都不缺,他只能用心意来表达诚意。 本打算送给杜淮霖的谢礼,如今一盆冷水泼下来,把他烧到失去理智的热情,兜头浇了个透心儿凉。他突然意识到这礼物和他自己一样,有多么难堪和寒酸。还好刚才他没拿出来,这要看在杜淮霖眼里,这就是个笑话吧。 奚微拿出剪子,比量半天,还是没能下去手。他打开笔记本,里面夹着上次杜淮霖写给他的便笺纸。他拿出来,仔细看了一遍,把自己写的诗一并夹进去。 他会答应杜淮霖,贪恋的不是那些诱人的条件,仅仅是能接近依靠这男人的那一点儿温暖。这对他来说,已经是与他之间最合适的距离,他不该再有什么得寸进尺的奢望。 晚上奚莉莉回来了。奚微正在做饭,奚莉莉蹬掉鞋,呲牙咧嘴地揉了下脖子。昨夜宿醉未消,又打了一天麻将,头晕肩乏。奚微把番茄炒蛋端上桌,开了一包榨菜倒在小碟子里,盛了两碗米饭。 奚莉莉挑了几口菜就不吃了,翘着二郎腿吞云吐雾。奚微默默吃过饭,收拾碗筷。奚莉莉盯紧他,夹着细细的女士香烟重重吸了一口。 下午被人从麻将社客客气气请出来,她一点儿都没感到意外。这几个月,还赌债,受伤,住院,手术,雇护工……奚微一个十八九岁的高中生,哪儿能短时间弄来的这么些钱?更别说奚微出了意外过后没几天,警察就上门让她去认嫌犯。这么快逮着人,肯定有人插手。 她只是没那个心思追根溯源。现实不尽人意,总有办法逃避。像她这样的人太多了。烟熏火燎的彩票站,人声鼎沸的麻将馆,灯红酒绿浑浑噩噩,日子在混沌麻木中翻页,大把光阴全都浪费在无意义的消磨中。然后等到生命的最后时刻蓦然清醒,回过头发现一辈子好像也就这么一天。 奚微身形停顿了一下,对她说:“以后少抽点儿烟,定期到医院检查。” 奚莉莉没说话,把烟按在茶几上熄了。站起来:“行啊,没白生你,找着靠山了,比你妈强。你老娘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呀,好好混吧!”她拎起小包,拿指尖儿抿了下那只好眼睛,踩上细高跟的小皮靴,蹬蹬蹬,下楼梯时清脆的回响渐行渐远。 奚微把碗筷扔进水池子里,拄着裸露的水泥台。水泥台冰冷而坚硬,他的胳膊瑟瑟发抖。 第二天临到他去上学,奚莉莉也没回来。奚微家徒四壁,除了几件衣服和课本卷纸习题册也没什么能拿的,一个编织袋都没装满。杜淮霖让他把行李装好放那儿就行了,他派人去取。 袋子是红白蓝相间,最常见最普通的那种蛇皮袋,早就被助理送来,堆在杜淮霖家的玄关,连奚微都能察觉到那种不协调的窘迫,就像个绝世美人穿着件缀满破洞的背心。 “进来吧。”杜淮霖说。他言而有信,真的去接奚微放学了——没用司机,他亲自开车去的。 奚微犹犹豫豫地脱了鞋,蹲下身子把自己的蛇皮袋拉开。 “你干什么?” “这袋子有点儿脏,拿进屋怕把地弄脏了。反正也没多少东西,我直接搬出来,袋子就不要了。”奚微边说边往外掏衣服。 杜淮霖叹了口气,蹲下,替他把衣服又塞回去,一只胳膊就把都是书本的袋子拎起来,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重复:“进来。” 奚微换上拖鞋,跟杜淮霖进了屋。他领教过高档酒店的奢华装潢,跟这间房子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其实他眼界有限,这里的每一处细节设计都极具品味,不动声色的细腻内敛,哪儿是那些千篇一律量产化“欧式宫廷”“中式古典”风格能比拟的。那些不过是空有其表,卖相好看的花架子罢了。 杜淮霖推开一间卧室的门,把奚微的行李袋拿进去,转身朝奚微招手:“过来,看看你的房间。” 干净整洁,没什么多余的装饰。靠窗一张大床,书桌 分卷阅读11 上有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和一部最新款的手机。 “时间紧张,准备得有点儿仓促。”杜淮霖说,“以后你还有什么需要再告诉我,慢慢添。” 奚微摸着笔记本电脑流畅的外壳,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抿紧嘴唇,掩饰地说:“我想去卫生间。” 杜淮霖给他指了卫生间的位置。奚微进去了,没一会儿里面突然传来声短促的惊呼。 杜淮霖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忙冲进去,就看奚微满头满脸都是水,手忙脚乱地在那按马桶盖。看见杜淮霖,神色慌张磕磕巴巴:“马……马桶坏了!” 第十章 杜淮霖上去把智能马桶盖的清洗功能关了。奚微满脸通红,他从来没用过智能马桶,好奇心作祟不知道碰了哪个键子,水就喷得停不下来了。 杜淮霖看着他就想笑,笑他佯装老成,实则稚气未脱的可爱。他也没忍着,露出个浅淡的笑容。这笑落奚微眼里却像在嘲讽他无知,心情瞬间差到了极点。 他本来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不会用这种高档货,偏偏手还欠,也活该叫人看笑话。 杜淮霖不笑了,他拿毛巾帮奚微把头脸上的水都擦干,然后把他拉过去,仔细地给他讲解该怎么用。 “一开始是有点儿麻烦,用久了就习惯了。熟能生巧,很多事都是这样。”杜淮霖把毛巾扔进脏衣篓:“房间不用你打扫,换下来的脏衣服放这里,第二天会有家政阿姨来收拾。” 奚微结结巴巴:“那内,内裤呢?” 杜淮霖存心逗他,笑着说:“当然也可以让阿姨洗。” 奚微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能洗,别的衣服我也自己洗。” “我知道你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动手,但是这无疑会占用你宝贵的学习和休息时间。现在你有这个条件,可以不必将有限的精力浪费在这些琐碎杂事上,多出的时间用来复习功课不好吗?” 杜淮霖知道怎么能说到奚微心坎儿上,奚微果然很快劝自己接受了。 但是内裤……奚微又抑制不住好奇心,期期艾艾地问:“那个,杜叔,那你的内裤谁洗呢?” 杜淮霖一怔,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我不穿。” 奚微瞪圆眼睛,杜淮霖笑了,说:“洗个澡吧。” 奚微跑回卧室找睡衣,又撕了一页笔记,拿着透明胶到浴室,把笔记贴在淋浴间的玻璃门上,一边儿看一边儿冲澡。他想待会儿恐怕没时间复习了,这篇的最后一段他背得还不太熟,明天可能会随堂考。 洗好澡他爬上床,抓紧最后的空隙又做了两道化学题。果然没一会儿敲门声就轻轻地响起来,奚微手忙脚乱把卷子塞到枕头下面。 杜淮霖端了杯热牛奶进来,放到床头柜上,就着床边坐下。 奚微不好意思看他,垂着眼,曲起一条腿,慢慢解睡衣的扣子。杜淮霖修长有力的手指突然捏住他的手:“不用。” 奚微用疑惑的神情对着他。 杜淮霖也看着奚微,深深吸了口气,说:“今天不做了,有点儿累。咱们聊聊天。” 金主包养情人,有和他上床的权力,当然就有不和他上床的权力。但是有没有陪他聊天儿的义务?奚微不清楚,他不能也不想拒绝。 杜淮霖看着奚微把牛奶喝了,问他:“你在学校都吃什么?” 奚微回忆起他乏善可陈的日常。早上五点半起床,穿衣洗漱,骑自行车赶到学校上早自习。七点半早自习结束,随便在校门口买点儿包子油条煎饼果子之类的早餐填饱肚子,中午吃食堂,晚上再糊弄一口,下了晚自习回家,肚子饿就吃泡面。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奚微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经费不足饭量不小,要吃饱就不能吃得太好。在食堂他都挑一些便宜量大的饭菜,晚饭吃上两碗素汤面,两碗顶一晚牛肉面的钱。 高三每周只放一天假,周末隔月轮休,这个月周六,下个月就是周日。奚微在家吃得就更简单,除了泡面,要么就煮一大锅米饭或者买一堆馒头,熬点儿蛋花儿汤,就着榨菜从早吃到晚。 奚微简单和杜淮霖说了,他也有自尊心,怕得到可怜与同情,于是满不在意地说:“我对吃不怎么讲究的,也没时间弄,吃饱就行。” 饶是如此,杜淮霖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他一直握着奚微的手,听到奚微的话之后加大了力度。 思忖片刻,杜淮霖打开床头柜的抽屉,翻出一张卡。 “平时需要什么大的开销你可以和我说,里面是给你零用的钱。每个月我打给你两万,条件只有一个,你必须好好吃东西。” 这张卡把奚微从家长里短的亲昵错觉中拉回现实,提醒他别忘了,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奚微接了卡,小声说:“一个月吃不了两万……” “剩下你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杜淮霖说:“钱是为人服务的。你既然已经接受了,那就好好利用。” 奚微说“谢谢”,又问他:“杜叔,你一直住在这儿吗?” 杜淮霖很想说“当然”。但是一想到之后将要面临的状况,恐怕有的让他头疼,他还是留了一线活口。 “……不一定。” 他的居所当然不止这一处,但能称其为“家”的只有这里。要把奚微接来,他下意识就想到这儿,这个独属于一个成年男人的私密空间,就算是他的儿子杜骁也不能轻易涉足,却心甘情愿让奚微侵入。 可自己花大价钱费大力气“包养”他,却如柳下惠般坐怀不乱,一次,两次,时间长了,奚微总会起疑心。 “为什么问这个?” 奚微摇摇头:“没什么,就突然想到了。” 他只是看到那张卡,想起“金屋藏娇”的典故。虽然他耻于自称为“娇”,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 奚微想,这么豪华漂亮的房子,果然也只是他一个“行宫”而已。 那还会不会有别的“行宫”,里面也住着除他以外的人?他突然发现,自己对杜淮霖几乎一无所知。他是做什么的,他多大年纪,他的家庭情况如何。他盲目地,稀里糊涂把自己卖了,仅仅是一厢情愿地把原因归结于他很好,他很强大,总是在关键时刻给予他依靠,赢得他的信赖。 可杜淮霖图自己什么呢?其实他知道,杜淮霖一开始根本就看不上自己。他这样的人,在泥坑里挣扎打滚,在尘埃里和他相遇。除了图他个年轻新鲜,他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值得杜淮霖喜欢的。 他是棵杂草,杜淮霖是大树。他靠他遮风挡雨,可他不配站在他身边。 杜淮霖三缄其口,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只是说了句:“我不在这儿住的时候,会提前告诉你。”然后把空了的牛奶杯拿起来,和他道了声“晚安”。 替奚微关了灯带上门,杜淮霖脑子也有点儿乱。这糟心的状况,能拖就拖,且走且看吧。 奚微在黑暗里躺了一会儿,爬起来,扭亮台灯,拿出笔记本,翻出一页,标题写着“人生目标”。 他 分卷阅读12 在“考上A大”的下面,郑重其事又填上一条:做一株木棉,以树的形象站在他身边。(注1) 然后他打了个呵欠,翻出书,继续勤勤勉勉地挑灯夜战。 注1:出自舒婷的现代诗。 第十一章 奚微迷迷糊糊做了个梦。除了一堆单词公式交错着在睡眠中进行自我强化,他偶尔也会做一些隐秘而羞耻的梦。从前的梦里并没有具现的对象,而今早这个浅浅的梦境仿佛有了自主意识,让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和对方放肆纠缠。 高潮褪去,他在如水波般的舒适中醒了,梦中人不在他身边。 他在黑暗中静静回味了一会儿,才爬起来。 屋里很安静。他有那么一瞬间的错乱,坐直后打开台灯,怔忪片刻才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那面翻身都会撞到的墙,以及潮霉混杂着油烟的气味。 他揉着眼窝下床,去卫生间把沾了精液的内裤换洗了。洗完内裤他拿起崭新的电动牙刷刷牙,试探着把电钮推开,放进嘴里,怎么刷怎么别扭,干脆把电源关了,握着粗柄笨拙地切换成手动模式。 进了客厅,让他意外的是杜淮霖也起来了,正在厨房煎蛋。奚微看着他的背影,不同于日常西装革履,不苟言笑的凌厉印象,现在他穿着身合体的家居服,显得气质柔和了许多,更易让人亲近。让奚微错觉他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杜总,只是个和蔼又温柔的普通男人。 他想起刚刚的梦,慌乱中踢到了桌子腿儿,疼得他嘶嘶哈哈翘起脚。 “怎么了?”杜淮霖回头,奚微说“没事没事”,一蹦一蹦地坐到椅子上。 “我很久不在家吃早餐,随便做点儿。”杜淮霖把煎蛋和培根端过来,递给他一片涂了果酱的面包,“今天别去上早自习了,吃了早饭,我送你。” 他调查过七中的情况,高三住宿生才上早自习,走读生可以不用去。他问奚微:“你干嘛要去那么早?” 奚微说:“我习惯起那么早了。反正也得去上学,在家效率低,在学校更专心。” 杜淮霖点点头,说:“如果有时间,我会亲自接送你。但是我不见得每天都有空,可能还是要派司机去。” 奚微下意识想拒绝。他一个穷高中生,车接车送太扎眼了。杜淮霖适时打消他的疑虑:“不会送到校门口,你自己走过去。” 奚微没话可讲,默默地啃面包。 “你慢慢吃,我去换衣服。”杜淮霖擦了手下桌,走回自己的卧室。奚微嚼了几口面包,蹑手蹑脚蹭到门口。卧室门欠了条缝儿,他能看见杜淮霖舒展上身脱掉上衣,露出线条流畅的背肌。 距离他们上次做爱快一个月了。奚微不知道杜淮霖这段时间,在他之外如何解决生理问题——他会去找别人吗? 初尝情欲滋味的少年苦苦压抑着满腔绮思,为这种可能性感到抗拒和气馁。 他轻轻敲门,杜淮霖的声音传出来:“什么事?” 奚微推门进去,杜淮霖系完衬衫最后一颗扣子,正在系领带。奚微鼓起勇气说:“杜叔,你教我怎么打领带行吗?” 杜淮霖笑:“你还没到穿西装的年纪呢。” 奚微固执地说:“早晚用得上,我想学。” 杜淮霖说:“也对。”他朝奚微招手,“你过来。” 奚微走过去,杜淮霖挑了一条领带,对着镜子,从他脖子上绕过去。 “这么缠上,再打个结……”炽热的气流搔着奚微的耳膜。杜淮霖的胸膛紧贴他后背,每说一句话,他的心都被震得一颤。 “学会了吗?”杜淮霖直起身,压迫骤减,奚微才又恢复了呼吸的功能。 他不动声色地深深喘了几口气,把领带解下来,对杜淮霖说:“大致记住了。我帮您系一遍吧,练练手。” 杜淮霖说好,略微仰起头。奚微把他的衬衫领子翻起来,领带缠上去,缓慢地绕弄。他手指颤抖,几乎快捏不住。杜淮霖身上的味道让他迷醉,麻痹了他的触觉。 呼吸相闻,空气里流动着暧昧的静谧。良久,杜淮霖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了一下,把他拽开了。 他转过身,自己把领带系好,淡淡地说:“去准备一下吧,待会儿出门。” “……好。”奚微落荒而逃。刚才他差点儿就情不自禁要抱紧他温热的身躯,无论他拒绝与否都不松开。欲火能烧得人失去理智,多么可怕。 他们一起出了门。杜淮霖开着他尽量低调的车,奚微窝在副驾驶,手里拿个小本本,时不时看一眼,念念有词。 杜淮霖瞄他:“坐车不要看东西,小心晕车。你要不再睡一会儿?晚上睡那么晚。” “……没事儿。”奚微努力瞪大眼睛,他不想睡,“我精力充沛着呢,睡几个小时就够用了。” 杜淮霖叹了口气:“年轻真好。” “您也不老啊。” 杜淮霖看着他,发了句在奚微听来莫名其妙的感慨:“你都这么大了,我哪儿能不老呢?” 奚微看着车窗外,静静地说:“我一直盼着快点儿长大,尤其小时候。” 杜淮霖缓缓踩下刹车,弯身替他解开安全带:“到了。” 奚微拎着书包打开车门。杜淮霖叫住他:“奚微,今晚我……” “嗯?”奚微回头。 “算了,没事,好好吃饭。”杜淮霖欲言又止,不咸不淡地威胁,“不然我就剥夺你上早晚自习的权力,叫厨师专门给你预备一日三餐。” 奚微连忙跳下车,说“不用不用,我知道”,背着书包跑走了。杜淮霖一直看着他的身影,直至他混在叽叽喳喳的人流之中。每个孩子的脸都那么朝气蓬勃,粗服乱头也掩不住的熠熠生辉。 人人都渴求羡妒的青春年少,奚微却盼望着快点儿过去,这该过得多么艰难不如意,才会情愿放弃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 他本想说“今晚不回去了。”他怎么会感受不到今早那种暧昧的气氛,他怕晚上两人单独相处时会面临不好收拾的局面。 可奚微那句“盼望长大”让他没了章法。他是个父亲,他该保护他的孩子,让他活得像个孩子。 杜淮霖到了公司,开完高层例会,叫来生活助理,给她看手机里的照片:“照这个衣服的牌子,去买几件一样的。” 助理接过电话仔细看了一会儿,为难地说:“杜总,这件衣服是山寨货,恐怕找不到正品和它一样的款式……” 杜淮霖正写东西,头也没抬:“我知道,那就选差不多的。”他撂下笔,撕下张纸递给她,“这是尺码。顺便再挑一些年轻男孩子穿的睡衣,外套,牛仔裤,鞋子之类的。” “……明白了,杜总。”一个称职的生活助理不需要问那么多,只要照做就够了。 奚微晚上放学回家,衣柜多了很多新衣服。杜淮霖靠在门口抱着肩膀,说:“试试大小,有不合适的拿去退换。” “这,这些挺贵的吧?”奚微问。 “不贵。你自己 原来也有,就是太旧了,给你买几件新的穿。”杜淮霖指他扔 分卷阅读13 进脏衣篓的衣服。奚微看了一下上面的标志,好像自己之前确实有件一样的。他都忘了在哪儿买的,唯有不贵这件事他能肯定,因为他从来没买过超过一百块钱的衣服。 他狐疑地翻着另外几件毛呢大衣和牛仔裤:“那这些呢?” “都差不多。”杜淮霖说:“别问了,给你买你就穿。” “其实用不了这么多,反正外面也要穿校服……” “周末不是不用穿校服?再说天气越来越凉,外套是必须的。”他走过去,挑了一件出来:“穿这个。” 奚微有点儿忸怩地接过来套上。剪裁精致的学院风牛角扣大衣仿佛量身打造,非常衬他干净的大男孩儿气质,杜淮霖由衷地赞了一句:“好看。”果然人要衣装马要鞍,现在的奚微和当初那个穿得流里流气嚼着口香糖的少年判若两人。 得了他的赞美奚微也很开心,但仍有些不自信:“真的吗?” “当然。”杜淮霖说,“很合身。” 奚微扭了下扣子,说:“我当时穿成那样……你觉得很可笑吧?” 乱七八糟的奇装异服仿佛是种保护色,可以掩饰他的不安,给他一点儿豁出去的底气。可落在见多识广的杜淮霖眼里,肯定像个跳梁小丑,让他现在再去回想都尴尬万分。 杜淮霖没说话。他确实曾经在心里嘲笑过奚微上不了台面的气质,可那是他的成长环境和经历造就的,非他所愿,更非一朝一夕可以更改。 但是他会给他改变的条件和机会。奚微是块璞玉,假借他之手和时光雕琢,早晚会被打磨出迷人的光彩。 他又挑了件短款的连帽衫,刚想让奚微试,电话突然响起来。 “拿着。”杜淮霖把衣服递给他,皱着眉接了,“喂?” 他听了一会儿,面色有些凝重:“好,我知道了。在哪家医院,情况严重吗?” 他挂了电话。奚微小心翼翼地问:“有事吗?” “嗯,我得马上出去一趟。”杜淮霖到客厅去拿外套。奚微听到“医院”二字,有些担心:“那……今晚还回不回来?” 杜淮霖看着他,认命似的叹了口气。算了,反正奚微早晚都得知道。 他实话实说:“应该回不来了。”他顿了顿,说,“是我儿子病了,现在人在医院。” 第十二章 杜淮霖没来得及多交代一字半句,急匆匆走了。奚微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把衣服都板板整整地叠好挂齐,洗澡刷牙,复习功课到了半夜一点。眼睛酸涩,他用力揉了揉,感觉肚子有点儿饿。 他来到厨房,发现冰箱的保鲜层里装着不少手工小点心,放在密封盒里的粥,还有切好的水果,应该是杜淮霖吩咐家政阿姨,提前备好给他当夜宵吃的。他翻了半天,发现没什么想吃的。虽然他饿得发慌,但他还是关上了冰箱门。 杜淮霖说,他儿子病了。 其实他早该想到。他这么有钱,人帅又有气质,三十多岁了,怎么可能还孤身一人。 那他的爱人呢?既然他都结婚了还有儿子,为什么还要在外面养情人,还是男的?那自己是不是成了众人口中最不齿的那种,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不知者才不怪罪,他现在知道了,总也摆脱不了深重的负罪感。他开始后悔自己那么草率地就答应了杜淮霖被他包养的事儿,可杜淮霖会是这样的人吗?有家有室,却在外面打野食,还包养情人“金屋藏娇?” 他不愿相信杜淮霖会这么做,可又不能不在意。 奚微几乎一宿没睡好,脑子里一团浆糊,头疼得快炸了。好在第二天周六放假,不用去上学。家政阿姨六点多就到了,见奚微也起得早,礼貌地和他打个招呼,开始有条不紊地做早餐。 阿姨是广东人,麻利爽快,做得一手好早茶。奚微盯着眼前香气四溢的虾饺和牛肉粥却食不下咽,他艰难地在自己心里做了个决定。 阿姨打扫完卫生,前脚刚走,杜淮霖就回来了,带着一身的潮湿凉气——外面下雨了,很冷。 奚微正伏在书桌前做题,回头看了他一眼,勉强笑笑。 “昨晚没睡好?”杜淮霖上去摸他脸,“眼眶怎么这么青。” 奚微没有躲。他的手掌凉丝丝的,降了他心里的火。 他无精打采地说:“我没事。您儿子怎么样了?” 杜淮霖说:“哦,没什么大问题。” 昨晚杜母火急火燎给他打电话,说杜骁突然又拉又吐。他赶到医院后杜骁已经挂上水了,大夫说可能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急性肠胃炎。今天上午情况稳定下来,他想着昨天走得匆忙,知道奚微今天不上课,挂心他一个人在家,还是赶回来。 “早饭吃了吧,合胃口吗?”杜淮霖察觉他有点儿不对劲,一直找话题。 奚微撂下笔,正襟危坐,突然拿出他给的银行卡,郑重其事放到桌上。 “杜叔,我之前不知道,您还有儿子。如果您有家,有爱人,还有儿子,我,我就不能再继续被您包养了。”他低下头:“如果我的行为伤害了他们……替我跟他们道歉。您也,别,别……” “别怎么样?” 奚微一脸要哭不哭的表情:“……别再做对不起他们的事。” 杜淮霖恍然。他只顾着把奚微接过来,安排各种杂事,却始终没找到机会和奚微讲明自己的情况。 没人需要接受奚微的歉意。要说对不起,那也是他对不起奚微。 奚微死死咬着嘴唇,眼睛通红,像在等待一个裁决。 他并非舍不下这些优渥的生活,他只是不舍得离开杜淮霖。 可如果杜淮霖说确实,我有妻有子,那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这个错误继续下去。 杜淮霖看着他的眼睛,也没心思再逗他了。他从遇见奚微那一刻就发现,自己难以抵抗的并非他的坚强,而是他装成满不在乎,故作坚强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揉着他的头发说:“你这小脑袋瓜都在想些什么呀?庸人自扰。我和他妈妈老早就离了婚,我单身很多年了。” 奚微一怔,强忍了半天的泪水反而落下来。他哽咽着委屈道:“那你,你也没告诉过我……” “对不起,我的错,是我疏忽了。”说到底他还不是那么了解奚微的脾性,虽然不常表露,可奚微的心思比他想象的还要细腻敏感。他大概一直承受着道德上的压力,却不敢问。 他替奚微抹掉眼泪,奚微猛地站起来紧紧抱住他,椅子在力的反作用下哗啦一下滑远了。 杜淮霖身形一僵,却没推开他。对奚微而言此时最好的安慰,可能就是他的一个拥抱,抵过千言万语。 他缓缓把手放到奚微的后背,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您儿子……他叫什么名字?”奚微靠着他的胸口,低声问:“他多大了?” “……杜骁,骁勇的骁,今年十三,念初二。”杜淮霖想,骁骁的爷爷当初给孙子起这个名 字,一定没想到他并没有如他所愿,长成个骁勇善战的性子。 说起名字, 分卷阅读14 杜淮霖问:“你呢?你妈妈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有什么典故吗?” 他后来仔细想过奚微的名字,仿佛宿命般的豁然开朗。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注1)冥冥之中,早给他俩的关系下了一道谶语。 可他不觉得奚微的妈妈会有如此诗情画意,以辞喻名。她可能根本连陶渊明是谁都没听说过。 奚微神色黯淡:“我也不知道。不过大概是她觉得我太微不足道吧。” 杜淮霖下巴抵着他柔软的头发,半晌无语。 “我知道我不够好,所以我才这么努力……”奚微闷在他怀里,仿佛卸下心防,难得地向他示弱。 他没有一个好的出身,所以他努力想让自己长成一个更好的人,因为唯有这个是靠他的力量能够改变的。 “没有的事,你很好,不要妄自菲薄。”他慨叹道:“骁骁要是有你一半懂事……” “他再不懂事,那也是您的儿子。”奚微心酸又有些嫉妒,“当您的儿子一定很幸福,所以才用不着太懂事吧。”还有一句话他说不出口——能当您的爱人更幸福,他没资格。他只能享用现在窝在他怀里的这一倏忽的幸福,都觉得心满意足。 杜淮霖心像被扎了一下,尖锐的疼。 他也同样有一句说不出口的话——你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孩子,你是爸爸的宝贝。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你的过去我无法挽回,可你的未来,我必定要加倍给予你补偿,让你幸福。 奚微乖巧地偎着他,两人都不说话了。窗外阴雨连绵,雨滴敲在玻璃上,留下印记,却隔绝了声音,一室静谧安稳。天时地利,只欠人和。 杜淮霖身上的气味沾惹了水汽,冷香氤氲。奚微用力吸了吸鼻子,把脸埋在他胸口,贴得更紧了。他温软的身躯也抱得杜淮霖浑身燥热起来——奚微用的沐浴露还是他选的,若有若无的果香自他白皙的颈窝飘散,青涩甜美。他情不自禁收紧手臂,给这个拥抱加了力度。 奚微得到了他的鼓励,乍着胆子,抬起脸,战战兢兢地将嘴唇印在他的喉结上。 杜淮霖如梦方醒,像是被烫着了,欲盖弥彰地推开了奚微。 奚微茫然无措地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还得去医院,你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儿,别太累。晚上阿姨会再来做晚餐。”杜淮霖低低说完,急匆匆离开了。 他把车开出地下车库,停下来,打开车窗,外面混杂着细雨的风让他瞬间冷静下来。 奚微是他儿子——一直以来他只关注着这个大命题,却刻意忽略了一个既定事实——奚微是他蒙在鼓里十九年,有过肌肤之亲的儿子。 从昨天早上的旖旎暧昧,到今天的一时忘情,应该就是身体纠缠的后遗症。 这怪不得奚微,他还对此一无所知,在他那儿两人就是这种关系。怪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把握好尺度。 他苦笑着解开领口的一枚纽扣,喉结上那滚烫的触感依旧鲜明非常。他很长时间没有过固定的情人,距离上次也已经过去近一个月。肯定是禁欲太久,才会被奚微轻易撩着了火。 何止是奚微,这些日子他也把自己绷得太紧。或许是时候该放松一下,才不至于让他明知是自己的儿子,还能生出什么绮念。 注1:晋陶渊明。 第十三章 以杜骁的病为借口,杜淮霖接连几天晚上都没回来。 奚微挂断电话,情绪低落。人家儿子还在医院病着,怎么可能有心思想这些?都是他那天意乱情迷的一时僭越罢了。于情于理奚微都能理解,可心情却不受控制。 他按部就班地上学放学,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毫无罅隙地奉献给了学业,努力不给那些胡思乱想留一丝可乘之机。 自那天下了雨后气温一泻千里。奚微套上了杜淮霖替他选的那件羊角扣的毛呢大衣,远远地在校门外下了司机的车,往学校走。 “早!”肩膀突然像被狗熊袭击了似的重重搭上。奚微呲了下牙,这么虎,除了他同桌程驰那个二货也没谁了。 他休学一年,插班到高三?二,和同学们都不认识。他同桌程驰却是个自来熟,为人特别热情,有种没眼色的一往无前,二也二得耿直,反倒叫人讨厌不起来。 “你能不能轻点儿拍,体力消耗太多影响你冬眠。”奚微回头,冷冷地说。 “今年不睡了,高考前都不睡了。”程驰哭丧着脸,“昨晚我妈逼我逼一逼自己,我逼自己逼到一点半……” “……我不想再听你讲话。”奚微表情痛苦。 程驰眼尖,注意到奚微穿了新衣服:“唉奚微,你穿的这个,好像是个什么国际大牌啊?挺贵的好像!” 奚微满不在意地说:“假的,山寨货。” “……哦,看着还不错。”都是普通家庭出身,又是学生,也没什么分辨奢侈品真伪的经验。 “不过你衣架子穿上,假的也跟真的似的。要是我,就算为了抗风披塑料片子上街也没有回头率。” 奚微捏了捏袖子,没吭声。他知道是杜淮霖为了照顾他可怜的自尊,故意说不贵。即使他不认识牌子,可这衣服质量做工和他以前穿过的简直云泥之别。再者他们那个阶层的人,恐怕都未必知道哪儿才能买到地摊儿货吧?他装傻也只是为了不辜负杜淮霖的心意。穿什么对他而言无所谓,可如果杜淮霖说好看,那他就穿。为知己者死,为悦己者容,搁谁身上都是一样的,遑论男女。 可这几天杜淮霖都不回来,没有可悦的对象,奚微有点儿淡淡的惆怅。 “眼看着就要元旦啦,居然有两天的假,妈呀太幸福了!”程驰心驰神往,“我想想该干点啥。先把养肥的新番看了,再去龙悦城溜冰,溜完冰吃火锅……” 奚微说:“放假回来期末考试。” “……操,奚微我恨你!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提醒我这个残酷的真相!为什么!?”程驰悲愤异常,抓住他肩膀猛一通摇晃。奚微被他晃得头晕,“别摇了,今天的英语课文你背会了么?” 程驰瞬间萎靡了,无精打采地念叨:“期末考试呀期末考试,万恶的期末考试……我这阶段状态不行,估计要歇菜。奚微你肯定没问题,上次一模你甩第二名十好几分呢!你说你,休学一年还能这么狠,天才,天才也。” 奚微笑笑不回答。天才?这世界上哪儿来那么多天才,他只是比别人付出的努力更多而已。 还有十分钟上课,教室里乱哄哄的。今天轮到奚微值日,他拿着湿板擦把黑板抹干净,又开始拖讲台。 “奚微,后面板报墙上的标语该换了,麻烦你给写一下呗。”语文课代表龚佳妍递给他一张纸,“吴老师昨天说的,换成这个。”语文老师姓吴,也是他们班主任。 奚微把湿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接过纸条,上面写的是“天道酬勤,信念常在。以我雄心,征战未来。 分卷阅读15 ” 他蹬上椅子,龚佳妍在下面给他递板擦粉笔。 “写什么字体?”奚微问。 “上次那个就挺好。”龚佳妍抬头看他,“反正你字写得好看,什么字体都一样。”她拈出根儿红色的粉笔,奚微接过,略一思索,还是用了行书的空心字体,一笔一划,像模像样。龚佳妍用崇拜地神色盯着他看,直到奚微写完了下来把粉笔还她,她小声道谢,甩着马尾辫回座位。 “高颜值学霸真吃香。”程驰一脸羡慕,“别跟我说你没瞧出来。” “什么?”奚微不明所以。 “龚佳妍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哈?”奚微愣了,“别胡说。” “唉我的哥你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程驰痛心疾首,“白瞎了这幅好皮相,不解风情。人家明里暗里成天盯着你瞅,那爱的小电波你都没感觉到?” 奚微哑然,摇摇头说,“真不知道,再说也和我没关系。” “她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啊?”程驰说,“我是真好奇,你到底喜欢哪一款?龚佳妍挺漂亮的,头发又好。我最喜欢黑长直了,可惜学校不许披头,你看她那个头发要是披下来……” “行了吧你,要上课了。”奚微打断他。 纵然女孩儿们的世界花团锦簇万紫千红,他身处其中也宛如色盲,触目可及都是一片灰黑——除了奚莉莉那刻薄的红唇,艳丽而鲜明,让他不可自抑地厌恶。 上课铃响了。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还没来,程驰忍不住又低声问:“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呀!” 他以为奚微和往常一样对他嗤之以鼻,没想到这次奚微沉默了一会儿,居然说:“我有。” “天啊!”程驰傻了,好像比他自己的事儿还激动上心,“谁,谁?” 奚微看着他一乐:“不想告诉你。” 程驰想了会儿,突然满脸娇羞,扭扭捏捏地说:“该,该不会是我吧……虽然人家是直男,要是你的话……咳咳,但为奚微故,直男亦可弯……” 奚微恨不得一笔袋摔他脸上。 终于到了元旦前最后一天的晚自习。都还只是十七八岁的半大孩子,有点儿好事就沉不住气,导致教室里的氛围格外的浮躁。老师也知道这帮孩子苦哈哈熬着盼着,这两日假期简直久旱逢甘露,象征性动员几句也就任他们放肆了。 奚微却像他们中的另类,热闹之中独享孤独,少年老成心如止水。 可是他撂下笔的瞬间也忍不住分出一丝心神去想:元旦放假,杜淮霖会回来吗?应该不会吧。阖家团圆的日子,他肯定要回去陪儿子的,理所应当。 奚微拿笔尖点了下食指的指肚,留下一个黑色的墨水印儿。 放学后和程驰道别,奚微想起早上的事,掏出电话,犹豫片刻,还是给奚莉莉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一会儿,就在奚微以为没人接的时候,传来了被挂断的提示音。 他揉了揉冻得发红的鼻子,发了条短信:“妈,元旦快乐。” 周围叽叽喳喳洋溢着兴奋欢快,他却怀揣着只属于他的秘密,惆怅而独悲。 就在奚微做好“独守空房”的准备时,杜淮霖却回来了。 元旦家政阿姨也放假,但她还是很有职业精神地提前为奚微备好了食材,都是半成品,一热就可以吃。奚微吃过晚饭,又做了会儿题,正呆呆望着远方天空里绚烂绽开的烟花,玄关却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他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脚就跑出去。玄关的门灯开了,奚微一愣。 杜淮霖不是自己回来的。和他一起的还有个人,奚微也认识——那天杜淮霖恶作剧,要自己“转卖”的对象,又送他去医院的人,余敬。 余敬扛着人事不省的杜淮霖,正呼哧呼哧喘气,看见奚微也愣了:“……你不是那天那个,那个小鸭子?” 第十四章 奚微脸一白,看着被他担在肩膀上的高大身躯,隔老远都闻得到馥郁的酒气。 “杜叔喝醉了?”奚微皱眉问,又警惕地看余敬:、,“你怎么进来的?” 余敬捏着杜淮霖的手,做了个往指纹锁上按的动作,无奈道:“快来帮我一把,累死了我的天哪。” 虽然余敬口无遮拦,可奚微知道他跟杜淮霖是朋友,也顾不得那么多,忙上去帮余敬把杜淮霖搬到沙发上。 余敬撂下杜淮霖,看奚微忙前忙后地倒水冲蜂蜜,问:“你……你住在这儿?” 奚微嗯了一声。余敬说:“住多久了?” “一个月。” 余敬神色复杂地看看他,又看看他难得一醉的表哥,没再继续问什么。 “那你照顾好他,我先走了。”余敬犹豫着说,他今晚还另有佳人相约。奚微正专注地拿湿毛巾替杜淮霖擦脸,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正眼都没给他。 余敬心事重重地从外面带上门。 今天又再接到杜淮霖电话的时候,余敬就觉得,他表哥最近有些不对劲儿。 前些日子杜淮霖打电话给他说想聚聚,余敬很识趣地领着他们公司刚入行的一个男艺人去了。男孩儿才刚二十岁,长得白净漂亮,他自忖该是杜淮霖喜欢的类型。男孩子也极有眼色,既不过分矜持又不过分殷勤,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杜淮霖却审视地盯着对方,若有所思。结果是酒也喝了,人也带走了,他第二天在公司遇到那个男孩儿居然和他说,昨晚杜总在酒店给了他一笔钱就把他给打发走了。 那男孩儿还满脸遗憾:“有钱有品长得又帅,可惜我裤子都脱了还没攀上。眼界太高,没看上我吧?” “……没有的事,你长这么好看,看不上你的人都是瞎子。”余敬虽然笔直一根,可撩骚成性,职业病式的见谁撩谁。 他当时还奇怪都送到嘴边儿了杜淮霖为啥不吃,见着奚微才知道,原来是碗里已经有肉了。 ……不对啊,家里养着为啥还出去找?以他对杜淮霖的了解,约炮也好包养也好,他一段时间只跟同一个人,绝不滥交,这方面倒自律得很。 ……更不对,杜淮霖什么时候把小情人养到家里来了?开天辟地,史无前例啊! 余敬在心里慨叹一声。以他直觉,这次恐怕没那么简单。快十几年了吧,他就没见杜淮霖醉成这样过。而且不像自己孤家寡人浪荡惯了,杜淮霖家里有老有小,大过节的不回去陪他们,居然拉着自己喝闷酒。问他有事吗,他也欲言又止守口如瓶,只说最近有点儿烦心。这人一有心事就容易醉,哪怕酒量不错的杜淮霖也不能幸免。他本打算把杜淮霖送酒店去再找个什么人照顾他,想起那天小艺人的遭遇又怯了。今时不同往日,再搞那一套少不经事年少轻狂的恶作剧,杜淮霖恐怕会像当年那些狐朋狗友一样,也渐渐疏远他这个还算亲近的表弟。思来想去,还是主动牺牲自我,把他吭哧吭哧地送回了家,就这么撞见奚微。 这才短短不到两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奚微会在他家 ?难不成这次他玩儿真 分卷阅读16 的,爱上这个小鸭子了?余敬皱起眉头,满腹狐疑,摇摇头离开了。 杜淮霖沉沉地躺在沙发上。他个子很高,沙发几乎被他占了个满。奚微替他擦好脸,扶着他脖子,一手端蜂蜜水喂他。杜淮霖皱眉喝了几口,突然呛了一嗓子,蜂蜜水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濡湿了脖颈胸口一大片。奚微放下杯,顺着他领口一颗颗往下解扣子,指尖触着他胸口的皮肤,炽热滚烫。奚微拿毛巾轻轻替他把水擦干,一时忘了呼吸。 客厅的灯没开,只有门廊昏黄的光映过来,将这方天地笼罩在薄薄一层暖色之中。奚微痴痴看着杜淮霖的脸,仿佛着了魔入了迷。少年人的初恋往往无缘无故又没头没脑,尚且跟烈火烹油似的熊熊燃烧,狂热到宁肯为之奉上一切,更遑论杜淮霖这样的标杆与憧憬。他出现在奚微的生命中,就像这道暖光,给他照亮一个全新的世界。抛却陌路初见时的淡漠疏离,他逐渐表露的温柔可靠,润物细无声的关怀爱护,让他不能自控的陷落倾心。 奚微静静地把脸靠过去,抵着他结实火热的胸口。杜淮霖迷蒙着垂下眼,定睛看着奚微,温柔地笑了:“奚奚……” 他缓慢地抬起有些麻木的胳膊,手摸上他的头:“好孩子。” 奚微心跳加速。他第一次这么叫奚微,奚微也第一次由衷地喜欢上这个传承于母亲的姓氏。杜淮霖这么叫他的时候,声音轻柔,有种独他所属的宠溺与甜蜜。 他把他的手拉到脸颊边蹭着,小声问他:“杜叔,您喜欢奚奚吗?” “当然喜欢。”杜淮霖梦呓般低喃。奚微心中闪腾起小小的,快乐的火花,让他得寸进尺:“那今后,杜叔能多来陪陪我吗?”虽然是他喝醉了被人送回来,可新年第一天能和杜淮霖一起度过,已成为奚微迄今为止最具意义的节日。 杜淮霖同样炽热的手指自脸颊蹭到他耳后,微笑着点头:“好。” 奚微抬起头,满怀情不自禁的虔诚与爱意,吻上了杜淮霖。 嘴唇贴合的瞬间,窗外爆开了一朵巨大的烟花,明亮炫目,落星如雨。他们第一次接吻,仿佛天地都在为之祝福。 奚微伸出舌尖舔他的嘴唇——醇酒带一点烟草的味道,又混着蜂蜜的甜。杜淮霖低喘一声,突然一把揽过奚微的脖子,亟不可待地将这个吻深入。舌头纠缠碰撞的那一刹,奚微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慌忙拿胳膊撑住沙发边沿儿,才不至于软到跌倒。 脖子掐得有点儿疼,舌尖也被吮得发麻。奚微顾不得这么多,他完全沉浸在这种新奇而甜软的感观里。 杜淮霖终于松开他,仰头躺倒在沙发上,胸膛急促起伏,喉结滑动。奚微濡湿的嘴唇却没离开,他伏在他身上,着迷地在他脸上唇上亲了又亲,紧紧贴在他急遽跳动的心口窝。 杜淮霖闭着眼睛,痛苦地拿腿夹住奚微磨蹭,某处坚硬抵着他的腰。奚微面红耳赤地从他身上爬下来,视线扫过胸腹,在他高高撑起的裆部停顿片刻。 奚微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蹲下来,在他小腹上亲了亲,抖着手解开他的裤子。庞然巨物硬挺挺弹跳而出,拍在奚微脸上,留下一道淫靡的水渍。 奚微拿手轻轻揉搓了一会儿,阴茎又涨大几分。他破釜沉舟般,张嘴将它吞进嘴里。 他喜欢杜叔,他乐意这么做。 奚微全无经验,笨拙地吞吐舔舐。杜淮霖只凭追求快感的本能朝上挺腰,将自己更加深入奚微湿热的口腔。奚微被顶得发呕,眼角发红渗出眼泪。 醉酒的人射精时间会相对延长。奚微嘴巴又酸又麻,辛苦得差点儿半途放弃,耳听着杜淮霖令人脸红心跳的低喘,到底没舍得。 欲望终于在一连十几下的用力深入后释放。杜淮霖像卸下个包袱似的放松身体,踏实入睡。奚微捂着嘴跑到卫生间,又在里面呆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跑出来,去卧室拿了床毯子。 第二天凌晨杜淮霖醒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今夕何夕。他身上盖着厚厚的绒毯,下巴上抵着什么东西,毛茸茸的。他像被惊着似的把毯子一掀——奚微窝在他怀里,睡得正熟。 昨晚的记忆一帧一帧回闪,最终凑成副完整的画面。他呆滞片刻,头痛欲裂,心如死灰。 第十五章 杜淮霖一动,奚微也醒了。醒了也不睁眼睛,故意拿胳膊缠着杜淮霖,装睡打呼噜,嘴角却不自觉噙着笑。 杜淮霖挣扎了许久,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奚微。昨晚的记忆虽然混乱,触感却是真实的,他的阴茎还残存着那种美妙的温热。 他有点儿后悔那天放走那个小艺人——因为他横看竖看,总觉得在他身上能看出点儿奚微的影子,纠结着把人带到酒店,还是没能做得下去。 一旦有了心结,连欲望的宣泄也变得不那么纯粹。 如果那天能处理了累积许久的压力,昨晚或许也不至于借着酒意放纵越界。 “奚微……”他犹豫着叫醒了奚微。奚微往他怀里蹭了蹭,用鼻音软软地“哼”了一声。 “昨晚谁送我回来的?” 奚微的身子僵住了。他从杜淮霖怀里抬起头:“……你不记得了?” 杜淮霖只能继续口不对心:“喝得太多,有点儿断片。” “那你昨晚和我说的话做的事,也都不记得?” “哦,什么事?”杜淮霖假意开玩笑,“莫非是我酒后乱性?” 表面镇定自若,内心纠结忐忑。他本可以说得更口无遮拦以增加可信度,像对待一个真正的情人,完全不必费心斟酌。但他对着奚微,他的儿子,那些话无论如何也讲不出口。 “……不是,没有。”奚微从他怀里爬起来,有点儿沮丧,更多是遗憾。 即便他们曾肉体相交,做过比这更亲密的事,但昨晚的一切,对他而言有种特别的意义。 可惜杜淮霖却全无印象。 他想了想,说:“其实是……你很久没回来了,我有点儿想你。” 杜淮霖沉默。他当然想尽可能多的陪奚微——刻意阻绝的多日不见,他其实也是寝食难安,不然也不会拉余敬去喝闷酒。 奚微高涨的情绪渐渐转凉,闷闷不乐地爬下沙发:“我去给您弄点儿吃的。” “奚奚!”杜淮霖忍不了他留给自己的背影,瘦瘦的,孤寂单薄。他掀开毯子走过去,从背后把他轻轻搂进怀里,“对不起。虽然记不住,但只要我说了,肯定是真心话。”他犹豫片刻,还是在奚微侧脸上印下一个吻。 他不愿面对现实,可他更不想伤害奚微。 奚微扭过头看他,勉强一笑:“你怎么知道是真心话,你不是记不住?” “酒后吐真言,没听过?”杜淮霖松开手,语气轻快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有粥吗?想吃口清淡的,烧得我胃疼。” “有,银耳粥好吧?”奚微被他的情绪感染,打起精神,跑进厨房去热粥。 杜淮霖捋了把头发,苦笑着走进浴室。 拧开花洒,杜淮霖眯起眼仰起头。水 分卷阅读17 流顺着头发滑过嘴唇,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有种异样的甜。 他用力撑住瓷砖墙,努力驱逐着脑海中越过边境的入侵者。他们手执刀枪,一路攻城略地,抢占他的理智,引燃情欲的战火。浴室外奚微在敲门,他根本没听见。奚微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杜淮霖警惕地扭头看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怎么了?” 奚微拿着个洗发水的瓶子朝下晃了晃:“我浴室里的洗发水没了。杜叔你洗完能借我用一下吗?” 杜淮霖关了水,打开浴室的玻璃门,把自己的洗发水递给他。奚微接了,盯着他的腹肌,艳羡道:“杜叔身材真棒。” “楼上活动室里有跑步机,还有些健身器材。你学习累了,也可以去锻炼锻炼。”杜淮霖说,“别总成天到晚坐着,适当活动一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累垮了什么雄心壮志都是泡影。” 奚微点头,挺自豪地说:“我跑得快。高一运动会我参加过一百米和四百米,都是第一。” 杜淮霖笑了,笑容里不自知地带着宠溺:“真是头小豹子。”他就喜欢奚微这认准目标就要一往无前的冲劲儿。 对话突然中断了。浴室里水雾弥漫,奚微低头搓着手里的洗发水瓶子,脸上有些湿黏,就像—— 他突然抬起头,目光殷殷热切:“杜叔,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杜淮霖敛了笑容。他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粥热好了?” “……嗯。出来就能吃,那我洗澡去了。”奚微难掩失望。杜淮霖听着他推门而出的声音,良久,又拧开了花洒,把水温调凉。 杜淮霖带着身水汽出来,粥就放在桌上,还冒着热气。他没喝,悄悄走到奚微的卧室。浴室里水声哗啦啦的,他在垃圾箱里看见几团黏糊糊的纸,散发着洗发水的香味。应该是奚微把瓶子里还剩下的洗发水都挤出来扔了,制造了个借口去浴室找他。 杜淮霖哑然失笑,到底还是个孩子。 奚微也洗好澡出来,两人沉默地坐在餐桌旁喝粥。杜淮霖撂下碗,说:“还没陪你在外面吃过饭。今天有空,带你出去逛逛?” 奚微想了想,说:“那你能陪我去趟书店吗?我想买几本练习册。” 杜淮霖想,这可真是奚微特色的标准答案。 他们出了门,奚微上了车,杜淮霖问:“吃饭的话我选地方。你要去的书店在哪儿?” 奚微说了个地址。杜淮霖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假期的街道很松散,往日车水马龙都急匆匆的四处奔走,如今倒是难得看透风景般的细水长流。 “杜叔,骁骁——是叫这个名字吧?你儿子。”奚微突然问。 “嗯。”遇到红灯,杜淮霖挺稳了车,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怎么了?” “他……学习好吗?”奚微问。 杜淮霖笑笑:“不怎么样,马马虎虎的。” “那是您太谦虚了。杜叔的儿子,肯定很优秀的。” 杜淮霖目不辍珠地看了他一会儿,欣慰一笑,模棱两可:“嗯,那倒是。” 奚微垂下眼,抠着真皮座椅上的边边儿。 “……你和他妈妈当初为什么会离婚呢?”奚微鼓起勇气问。 他一直很好奇,杜淮霖喜欢男人的话,怎么会和女人结婚,还有了孩子? 绿灯亮了。杜淮霖缓慢地抬起刹车,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个原因挺复杂。” 奚微觉得是自己僭越了,把头侧过去,不再说话。 杜淮霖抽空就去看他一眼,发现奚微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昨天折腾得晚,今天起得又早。这孩子紧绷的生物钟难得偷了片刻的闲,终于小小地罢工一回。 奚微皮肤好,像珍珠磨成粉,细腻的白。冬日暖阳透窗而过,照在他脸上,一半迎着,一半陷进阴影之中,沉谧精致。杜淮霖忍不住抬起手,拇指在他脸上轻轻蹭了一下。奚微睫毛轻轻抖动——白天他很少睡,睡也不踏实。朦朦胧胧地撑开眼皮,目光失焦地盯着杜淮霖看。张牙舞爪的小豹子跑远了,来了只温驯的小鹿。杜淮霖心里一颤,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到了。” “哦。”奚微直起身,拿手背揉了揉眼窝。 这个书店是程驰推荐给奚微的,说这里的教辅材料很全。但是离奚微原来的家比较远,奚微只和他一起来过两三次。 尽管是放假期间,书店里的人也不算多。大多是些学生模样的人,还有些家长带着孩子。家长坐在长椅上专心致志地玩手机,孩子靠坐的书架旁聚精会神地看绘本。 杜淮霖很久没来过书店了,他需要什么书都是列下名单,让助理去买。他随手拿起本翻了翻,看得心不在焉,目光一直追随着奚微的身影。奚微在教辅类专区前徘徊了一会儿,挑挑选选,拿了几本,然后他的目光就似有若无地落在书店中间的展台上。杜淮霖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展台中央最醒目地位置摆着一套精装的。奚微晃晃悠悠地走过去,装作漫不经心地摸了摸,然后就去柜台结账。 “走吧杜叔,我买好了。” 杜淮霖把手里的放回原位,和奚微出了书店。等奚微上车,杜淮霖像想起什么似的:“你等我一下,手机好像落书店了。” 等他去而复返,手里却拎着那套奚微心心念念好几个月,每次来都要蹭一蹭摸一摸的。 “还挺沉。”杜淮霖把书塞进奚微怀里,“你喜欢是吧?送给你。” “我,我就是随便看看……”奚微惊喜不已。包裹在书籍外面的原木箱,漆成夜色掩映下的森林般的深绿,内里装帧华丽,散发着淡淡的油墨香。奚微爱不释手,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一套书而已。”杜淮霖说,“我不是给过你钱?想要什么就去买。” 奚微有些尴尬。他过惯了穷日子,精打细算已然渗透骨血,让他花几百块买一套精装书,在他看来简直是玩物丧志,他舍不得。 杜淮霖拉开驾驶门坐进去,手抵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一会儿,转过头对他说:“奚奚,我曾经和你说过,钱为人服务。有钱能做什么?有钱可以住豪宅戴名表,喝高档红酒,买游艇开飞机,环游世界。但我要告诉你,这些不过是表面,重要的是你要抓住机会,利用它来提升自信,开拓眼界和阅历,这才是能使你受益终生的东西。” 他曾听过一件轶闻,末代皇帝溥仪在某位大学究家中见到几件瓷器,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假的。他说:我也不懂你们那些鉴定的法子,我就知道,这和我打小在宫里见的那些东西不一样。 一句轻描淡写的“不一样”,代表的正是这种可望而不可即的“眼界与阅历”。 他懂得奚微的困境的窘迫。见多才能识广,他当然不能与从小条件优渥,浸淫其中的杜骁相提并论。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但他坚信奚微一定会,也迫切地希望他长成更加熠熠生辉璀璨夺目的样子。 奚微似有所悟——他也迫切希望自 分卷阅读18 己可以长成与杜淮霖比肩的样子。 “谢谢杜叔。”他捧着书,像孩子得了糖般心满意足地憧憬,“等高考完就可以看啦。” “哦?”感受到奚微欢快的情绪,杜淮霖心情也变好了,笑着问他,“等高考完了,你还想做点儿什么?” 奚微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想……想玩游戏,看电影,还想出去走一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从前他没这个条件,假期在他的想象里只有无休止的打工赚钱。其实他真的很想去海边看看——他生长在内陆城市,从未见过大海。他在电视里看到过一些大海的风景图,蓝得像假的一样,他难以置信这样漂亮的景致是真实的存在。 这样的未来对他来说,曾经太过奢侈和遥远,他甚至都没敢写进他的“人生目标”里。 “慢慢来。有目标是好事,代表你有奋斗的方向和动力。”杜淮霖说着,发动了车子,“想吃点儿什么?带你去吃西餐好吗?” “我没……”奚微刚想说我没吃过,想到杜淮霖刚才说的,话锋一转:“好。” 他眼前有一个崭新而庞大的世界,他愿意去尝试探索。因为,现在有杜淮霖站在他的身后,给他支撑和力量。 第十六章 杜淮霖带他来到一间装潢高档的西餐厅,从刀叉的拿法教起,再至牛排怎么切,咖啡怎么喝,勺子怎么摆,一样一样,耐心细致。 “这些西餐礼仪,有机会学学也没坏处,不一定什么时候用得上。”杜淮霖说,“很多东西都是这样,书到用时方恨少。” 奚微点头,仍不太熟练地地叉起一块牛排吃了。 “好吃吗?” 奚微很诚实地答:“不好吃。” “怎么?” “……没熟。” 杜淮霖笑了。他握住水杯,端起来喝了一口,犹豫片刻,还是问:“奚微,你想出国留学吗?” 奚微愣了一下,嘴里嚼到一半的牛排忘了咽。 “我知道你成绩不错,七中教学质量也是全市最好的,考上国内的一流大学应该不成问题,不过现在你也可以有别的选择。”杜淮霖说,“出国留学无疑是拓宽眼界,锻炼能力的最佳途径。走出去,看看这个大千世界,有这个机会,别错过。” 奚微垂下头,倔强地沉默了一会儿,抵触道:“我不想出国。” “为什么?” “从来没想过。” “坐在这种餐厅里吃牛排你不是也从没想过?” “我英语口语不怎么好。” “这都是小事,我可以帮你找最好的外教。再者到了那边有语境多开口,自然就会了。你这么聪明,肯定没……” 奚微“啪”地一声把叉子拍在桌上打断他:“对不起,我去趟洗手间。” 他把椅子一推离开了。杜淮霖看着他的背影,向后一靠,揉着眉心,神色也有些淡淡的倦怠。 他做这样的打算,当然有他的私心。夜长梦多,让奚微知道真相这件事该提上日程了,他怕等不及奚微高考——某些事情好像已经开始渐渐失控不受掌握,再这么继续下去,他也无法预知还会发生些什么。比起高考,出国留学无疑是个更好的解决办法,趁现在事态还没有发展得太严重,也许有了距离,会更容易开口。如果奚微愿意,他会以最快的速度替他办好一切手续。 可奚微从里到外都写满了抗拒,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在尊重奚微的意愿和最合适的解决方法之间,他亦陷入两难的无奈境地。 过了好一会儿奚微才回来,应该是洗了把脸,额头上一缕刘海还贴着。他坐下,默不作声地继续吃东西,杜淮霖也没再就这个问题和奚微进行交流。餐厅舒缓优雅的爵士乐流淌而过,似看不见的墙把他俩隔开了。 沉闷的一餐吃完,天已擦黑。奚微跟在杜淮霖身后上了车,系安全带。 一路无话。奚微板着面孔,路灯的光影有节奏地掠过他的侧脸。杜淮霖按动旋钮,电台里正放着首老歌,张信哲的。高亢清亮的男声深情款款地唱:我爱你,是多么清楚多么坚固的信仰。我爱你,是多么温暖多么勇敢的力量……杜淮霖目不斜视,奚微看他一眼,抿紧了嘴唇。 车子一路开进地下车库。杜淮霖说:“我晚上还有事,就不上去了,你自己小心。” 奚微解安全带的手顿了一下。 “后天我会出趟远门,可能要十天半个月。这段时间你再慎重考虑考虑,毕竟事关前途。”杜淮霖最后提了一句。 “你希望我出国?”奚微问。 “我希望你过得更好。”杜淮霖说。 “我只是你包养的情人,我的前途,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杜淮霖没说话。他掏出烟,想了想,又揣了回去。 “喜欢一个人,当然希望他有更好的前途。”杜淮霖摸摸他的头,“别想太多,我对你的感情,你早晚会知道。” 奚微盯着他的眼睛,良久,轻轻“嗯”了一声。 杜淮霖淡淡地笑:“书要拿上去吗?很重,明天我让人给你送去吧。你也别熬太晚,早点儿睡。” “知道了。书我还是自己拿吧,反正有电梯。”奚微怀里捧着那套,杜淮霖也下了车,替他按电梯。门开的时候,奚微突然踮起脚尖,在杜淮霖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拜拜。”奚微跳进电梯灿烂一笑,还没等杜淮霖反应过来,门缓缓合上了 杜淮霖看着那层层上升的数字,突然有种不顾一切将奚微拦下来的冲动。他敲了一下电梯门,闷响在空旷的地下车库里经久回荡,像把他从梦中惊醒了。 直至数字停顿在“21”,许久都没有改变,杜淮霖才回到车上。他靠着椅背躺了好一会儿,拉开车里的烟灰缸,把烟头熄灭了,缓缓驶离。 放了两天假,等奚微再回学校的时候,班上却少了个同学。是个女生,平时性格活泼开朗,勤奋好学成绩也不错,还向奚微请教过几次问题。程驰望着那个空下来的座位,胳膊撑着脑袋大发感慨:“胡欣悦啊,听说压力太大得了抑郁症,现在看见书就哆嗦,休学治病去了。真没想到,明明挺外向挺开朗一孩子呀?唉,只能说高三狗实在是苦,跟抗洪抢险的沙包似的,抗不住的就被这滚滚题海给冲走了。” 奚微沉默着打开课本。人生的苦难他可以咬咬牙挺过来,但这也不代表挺不过来的人就不坚强。毕竟谁曾经历过怎样的心路历程,从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 “程驰,问你个事儿,”奚微说,“你对出国留学有了解吗?” “啊?不了解,没关注过。”程驰趴在桌上,手指挂着水性笔在那儿转:“我成绩又不是那么好,肯定拿不着奖学金,我家也没那个财力供我出去浪。老老实实呆在国内,按部就班考大学找工作才是正途啊。” “你家要是特别有钱呢?” 程驰来了精神:“那还说啥,只要有钱这些都不是事儿!不管国内还是国外,有钱和没钱的活法可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分卷阅读19 “如果……”奚微字斟句酌,忍不住问他,“你说,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会希望对方出国留学吗?” “妈呀,奚微同学,我没听错吧?你这是问了个感情问题?”程驰掐了下大腿,“不疼,我肯定是在做梦。” “……掐你自己的。”奚微把他的手从大腿上拍下去。 程驰兴致勃勃地八卦:“唉唉,哪个女生,咱们学校的还是外校的?是个白富美?本来和你卿卿我我你浓我浓,现在家里让她出国留学,只能狠心把你抛弃?” “跟你说正经的呢,你不好好答疑解惑,我可转投别的节目组了。”奚微板起脸。 “别,你容我想想。”程驰说,“这个嘛,从我个人的私心来说,肯定不乐意。异地恋很考验人的,亲不着摸不着,连误会都隔着时差。所以说我要真喜欢她,还是人留在身边儿踏实点儿。不过这事有两面性,一来也不是所有的异地恋都修不成正果,这也得看人,只要感情深,哪怕远离千山万水十年八年的,也能走到一起。二来,毕竟关系到人家的远大前程,因为这点儿小情小爱的一己私欲干涉对方学业,好像也不太厚道。嗯,真是,还挺矛盾的。” 奚微想了想,问他:“所以说,如果以对他好,为他前途着想为由支持对方出国留学,也不一定就是不喜欢,不在乎对方的表现?” “当然不能以此下定论。听过那首歌儿吗?” “什么歌儿?” 程驰把笔记本卷成话筒状,一脚踩椅子上,清清嗓闭着眼,摇头晃脑声嘶力竭:“如果两个人的天堂囚禁你的梦想,我愿放手让你飞翔,你的羽翼不该伴随玫瑰,听从凋谢的时光……啊!有一种爱叫做放手,为爱放弃天长地久……”(注1) “……求你了闭嘴吧。”奚微恨不得捂上耳朵,“我方应该承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首先使用你。” “……我的离去若让你拥有所有,让真爱带我走,说!分!手!”程驰毫无廉耻地扯嗓子嚎完最后两句,才意犹未尽地做出终场总结,“我只能说,这种感情实在是太崇高太伟大了,大爱无疆,令我肃然起敬。”程驰竖起大拇指。可严肃不过一秒,马上又黏上去兴致勃勃地问:“所以到底是谁?” 奚微没搭理他,默然沉思。杜淮霖对他的态度很奇怪,如云山雾绕阴晴不定。且不论奚微对情爱的认知有限,经验贫瘠,这本就是一段非比寻常的包养关系,杜淮霖的态度让他搞不懂在这段关系中,自己到底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杜淮霖对他的好毋庸置疑,可那种挥之不去的若即若离之感却让他心慌——他不想再对着杜淮霖勉强露出违心的笑容,以掩饰他内心的失落与难过。 杜淮霖的生活助理给他送来一堆和留学有关的资料,供他参考。他随便翻了翻,上面每一个字都写着“遥远”,“距离”。奚微心烦意乱地把资料扔在一边,正想平心静气地做上几道题,门铃突然响了。 离杜淮霖说的归期尚且有好几天,这么晚了,难道是哪里漏水了,楼下的找上门来?奚微慌忙跑到门口,朝监视器里看了一眼,把门打开。 门口站了个女人,一身雍容华贵珠光宝气,斜着眼,篆刀般的目光将奚微上下琢磨个通透,才气定神闲地吐出来句:“你就是我儿子新养的小情人?” 注1:歌名叫。 第十七章 奚微在反应过来访客的身份后,本能地嗅到了一丝不友好的气息。出于礼貌,他还是把人让进了屋。周馥雅对他视若无睹,细高的鞋跟踏在地板上,咯噔咯噔。她姿态高傲地往沙发上一坐,斜着翘起腿。 奚微给她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心里七上八下。 “淮霖出差了,我正好有空,过来看看。”周馥雅看着他,淡淡地说。 她的声音轻柔,却有种惹人不快地蔑视。奚微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自己是趁着杜淮霖出差才杀上门来,杜淮霖并不知情,警告他安分守己,别乱讲话。 他没吭声,周馥雅端起水杯又放下了,拿她刻薄的目光将奚微自上而下又扫了一遍。 前几天听她妹妹周馥雯说,她外甥余敬和她提过一嘴,杜淮霖在家里养了个情人。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些年了,她从没放弃过对杜淮霖“改邪归正”的期待,毕竟他结过婚,还生了骁骁。可杜淮霖吃了秤砣铁了心,离婚后就彻底在搞男人的“歪路”上一去不返,好在没正儿八经谈过什么恋爱,总算给她些安慰与希望。男人嘛,尤其是自家儿子身居高位有财有势,玩玩闹闹很正常,她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的随他去了。 可这次乍一听闻杜淮霖居然把情人养到自己家里来,这不能不让她心生警惕与好奇——杜淮霖单身多年,领地意识很强,他的家连自己和骁骁轻易也不能涉足。她倒想看看,是怎么个人物居然能把她儿子迷成这样。结果今天一见,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除了长得不错,看着也没什么过人之处。 “啧,这男人哪,都贪个新鲜,几十岁都一个德行。”周馥雯似乎有点儿嫌弃似的嗔怪,“你才多大?看起来也没比我孙子大几岁。哦,淮霖有个儿子,你该知道的吧?” “……知道。”奚微心里不太舒服,“您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和你随便聊聊。可怜天下父母心,什么时候都得挂记这个儿子。”她看着奚微,“你也有父母吧?你父母知道你……和淮霖一起住吗?” 她就差没说出“包养”二字,奚微深吸一口气,委屈怨气不可控制地上涌:“杜叔和我都是单身,我们在一起也没碍着谁。我是成年人,我有自主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不需要我父母干涉。” “哦,你这是说给我听呢?”周馥雅慢悠悠地反问。奚微脱口而出的时候并没往这上想,但他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唯有沉默以对。 周馥雅察言观色,放软了声音:“唉,你也别多心。我今天来呢,不是要为难你。淮霖的事儿他自己做主,我也干涉不了。我只是想以他母亲的身份提醒你一句:要钱呢,你就安安稳稳地图钱。淮霖也只是图你年轻好看,你们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别以为淮霖给你点儿颜色,你就能开染坊了。他那人,我当妈的还不了解,面儿上看着冷冰冰的不苟言笑,其实心肠最软,对哪个情人都温柔。越是温柔的人越无情,你也别被他的表面那点儿柔情蜜意给蒙蔽了,用你们年轻人时兴的话讲,那都是套路。他活了快四十岁,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呢!你要真上了心,想那些情情爱爱天长地久,最后受伤的还是你自己。你条件这么好,趁年轻捞上一笔,及时止损脱身才是最要紧的。”周馥雅一席话夹枪带棒又苦口婆心,表面上带着循循善诱的慈蔼,骨子里仍是高高在上的不屑。 对付这种初出茅庐毫无经验的小孩子,她使多大劲儿, 分卷阅读20 往哪儿打,简直轻车熟路。 她也不多说,从沙发上站起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这年纪一大就爱啰嗦,你看我这家长里短的,淮霖肯定也没那个闲情逸致和你讲这些吧。”周馥雅委婉地发出她的二度警告。 奚微冷着脸沉默一会儿,不卑不亢地说:“我相信杜叔,他的家事他能处理好,跟我没关系。” 周馥雅满意地笑笑,步履优雅地离开了。她不过是敲打震吓他几句,不兴风作浪当然好,就算奚微不识相跑去告状,她自然也有法子应对——这次照面让她放了心,她不信杜淮霖会被这样一个小玩意儿给“拿下”。情人和亲妈间孰轻孰重,杜淮霖还不至于分不清。 其实周馥雅多虑了。跑到杜淮霖面前跟他大吐苦水,说你妈妈来我跟前颐气指使教了我一堆“人生哲理”,和我说你只是玩玩而已,叫我别当真,捞够钱拍拍屁股走人?奚微做不来这样的事,他也有他的骨气。 他不愿相信周馥雅的话,却无法反驳——杜淮霖没有给他足够的底气。在他们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中,好像谁都可以来指手画脚,他却毫无招架之力。 周馥雅一走,奚微绷紧的那根弦一下子松了。他茫然四顾,头一次觉得这个住了一个多月的家这么空旷陌生。 他默默把周馥雅一口未动的水杯拿到厨房涮了,回到书桌前,想继续刚才未完的课业。明天就要开始期末考试,不管今后怎么安排,永远得先把眼前的事做好。他在桌前坐了半天才发现,他的手指已经抖得拿不稳笔了。 他很想杜淮霖。 拿起电话又放下,反复好几回,奚微终于忍不住按下杜淮霖的号码。 “喂?”他的声音在这样一个孤立无援的冬夜里,温暖又温柔。 “杜叔……”奚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要一个星期吧。怎么了?” 奚微怕一开口就露了馅儿,忍了一会儿,才尽量平静地说:“没什么。这几天这边儿可冷了,你回来的时候要注意多穿衣服,别感冒了啊。” “嗯。”杜淮霖也沉默了一会儿,“喝牛奶了吗?” “喝了。” “今晚吃的什么?” “牛肉面。”奚微说,“加了肉的,两碗。” 低低的笑声传来,隔着电话也能撞进奚微心里:“比没熟的牛排好吃吧?” “当然。但是牛排……”奚微停顿了一下,盯着桌子上的出国留学资料。 “我再看会儿书就睡,晚安。”奚微轻声说,挂断了电话。 但是牛排是你带我去吃的,就算不好吃,我也会笑着吃完,他摸摸地想。 期末考了两天,最后一科是理综,考完后大家都在那热火朝天的对答案。程驰唉声叹气拉着奚微诉苦,说自己好几道选择题本来都蒙对了,后来仔细一琢磨都给改成错的。 “所以说,直觉,第一印象,绝对没错!要相信自己!”程驰后悔不迭。 奚微没说话,把文具书本收拾收拾,沉默地离开了。 高三时间紧张,判卷老师分秒必争,大家还没缓过紧张劲儿,第四天成绩就出来了。程驰一如既往地稳定在中等偏下水准,最让大家意外的是,上次模拟考试甩第二名十多分的奚微,这次居然掉到了第四。 班主任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耐心地问他是不是情绪受了什么影响,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奚微摇摇头,说没有。 “一时的成绩起伏是正常的,离高考还有五个月,一定要调整好心态。有什么困难和老师说,老师能做到的话一定会帮你的。”吴老师安慰道,“趁这段时间放假,好好放松一下神经,别太紧张了。” “知道了,谢谢老师。”奚微和老师告别,推门离开了办公室。假期的走廊里难得安静,斜阳一抹透窗而入,奚微驻足望着窗外已枯黄近半的香榧树,突然想到,今年春节早,还有十来天就要过年了。 由夏至冬,风雪又一年。不管他准备好了与否,他的人生也已经因为“杜淮霖”这三个字彻底改变了。可对他来说,自己能改变他多少?还是只是他生命中一个匆匆过客? 奚微一边走一边踢着小石头。到校门口的时候突然吹来一阵风,他有点儿冷,把外套的领子竖起来遮挡。 “天这么冷,叫我多穿衣服,你自己怎么不系围巾?” 奚微抬起头,杜淮霖站在他面前,把一条格子围巾挂在他脖子上,歪着头替他系。奚微懵了一会儿,呆呆地问:“不是说要一个礼拜?” “事儿办完就提前回来了。”杜淮霖替他系好围巾,轻轻拍了一下,“怎么了,脸色不太对啊?” 奚微突然靠过去。杜淮霖穿着铁灰色的毛呢风衣,他把手伸进去搂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口。杜淮霖犹豫片刻,抻着外套把他裹紧了。 怀抱外寒风凛冽,怀抱里温暖如春。 在路人看来,这该是对儿感情很好的父子吧。父亲在安慰考得不好的儿子?虽然这当爹的看起来未免年轻了些。 “杜叔,”过了好一会儿,奚微的声音闷闷传出,“我答应你,出国留学。” 第十八章 困局解决了,奚微答应了他的要求。 杜淮霖拢着他的手却没松开。直至奚微抬起头来看他,他才从恍惚中惊醒。 “你让小安姐给我送来的资料我都看过了,想等你回来,再跟你商量一下。”小安姐就是杜淮霖的生活助理。 “毕竟你是金主嘛,你出钱,你说的算。”奚微语气轻快。 杜淮霖怔了一下。金主,奚微从来没这么称呼过他,这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先不说这个。”杜淮霖突然不想和他讨论这个话题,“饿了吧,吃点儿什么?” 奚微想了想,笑着说:“牛肉面。” 杜淮霖点点头:“加肉,吃两碗。” 牛肉面馆就在学校附近,门面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一看就专做学生买卖,左边一整面的留言墙,花花绿绿有字有画,大部分是情感宣言,“某某我喜欢你,某某我爱你,我要我们在一起。”还有一部分励志口号:“大雨哗哗下,我要上某大。”“加油!某大我来了!”杜淮霖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发现里面有一条是“牛肉再多给几块就好了!”后面跟着个小尾巴的回复:“你可以再点一份儿的谢谢。” “这个是店主回的吧?”杜淮霖说,“你写过什么吗?” “……没有,无聊。”奚微把筷子掰开递给他,“你应该没吃过这么小的馆子,其实味道真的不错,牛肉又很有营养。哦,要放这个辣椒酱,是老板秘制的,特别香。” 面上来了,热腾腾的。杜淮霖把自己碗里的肉给奚微夹过去,奚微红着脸吃了。 肉当然可以再加,添上一百份一千份,可都抵不上这一块的味道,他得好好记住了。 赶上学校放寒假,吃饭的人不多。杜淮霖拿起笔,沉思片刻,在墙上写:“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奚微惊讶:“杜叔你……你也喜欢这句诗 分卷阅读21 ?” 杜淮霖点点头:“送给你,希望你的未来能如诗中所言。” 奚微很兴奋:“这两句一直是我的座右铭来着。”他想到当初还曾写过全首要送给杜淮霖,可因为杜淮霖说要包养他,让他自卑地夹进笔记本里,至今未能重见天日。 想到这茬,兴奋转成低落,奚微垂下头默默吃面。杜淮霖不明所以,可一想到奚微的的“沧海”要远至大洋彼岸,也沉默了。 他吃了几口,撂下筷子问:“今天出成绩了吧,考得怎么样?” 奚微听他问起这个更心塞,只能装不在乎:“反正都要出国了,考啥样也所谓。” 杜淮霖闻言皱了皱眉,什么都没说。 年前公司的事儿不少,杜淮霖比平时更加忙碌。可这几天他都会尽可能挤出时间来陪奚微,给他一些意见和参考。奚微异常乖巧安静,食不言寝不语,除非必要很少跟他说话。有时候更是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反倒让杜淮霖隐隐有些担忧。他能察觉到奚微最近情绪有些不对劲儿,自从他答应自己要出国开始。貌似平静如常的氛围,绷紧了折磨人的焦虑。 这天还是,他难得能在晚饭的时间赶回来和他一起吃,奚微也只是淡淡问候了一句,就再也不吭声了。 杜淮霖刚想和他找个什么话题,电话响了。他按了接听:“喂?嗯,定在腊月二十七,在杜家老宅的别墅。” 放下电话,杜淮霖正好有了由头,主动对奚微说:“二十六那天我要去参加一个酒会,就不回来了。” 奚微听他在电话里提到“杜家老宅”,忍不住问:“是什么酒会?” 杜淮霖说:“哦,我家里的酒会,惯例节目了,每年春节前都会办一次,亲朋好友借机聚一聚。” “杜骁也会参加吧?” “嗯。” 奚微低头想了会儿,突然问他:“杜叔,能带我去吗?” 杜淮霖有点儿意外地看着他。奚微忙补充:“您放心,我不会乱说话暴露身份。你就说我是朋友家的孩子,你忙你的,我肯定不给你添乱。” 杜淮霖当然不是担心这个——拜他曾经结婚生子所赐,他的性取向除了父母和余敬,家里这边没人清楚。他只是好奇奚微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奚微说:“反正放假,自己在家呆着也无聊,想去见识见识。你不是和我说过,要多尝试不同的东西,拓宽眼界吗?” 杜淮霖没有深究奚微要求参加他家庭酒会的目的,他只是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这个可能性。出席酒会的都是杜周两家的亲属,没什么闲杂人等。恰好唯一知道奚微曾和他有“那层”关系的表弟余敬这段时间人在国外,赶不及回来,也就是说到时候不会有人认识奚微。奚微早晚要认回杜家,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先以友人之子的身份,让奚微跟骁骁和母亲打个照面也好,有了心理准备,到时候也不显得突兀。 况且奚微几乎没和他提过什么要求和愿望,他也不忍心拒绝,于是点点头:“好,我带你去。” 奚微想去,当然不止他说的那么简单——杜淮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对杜骁的嫉妒之心甚至让他时常陷入对自己的道德谴责之中。他想去见见这个众星捧月般的孩子的渴望,抵过了他对周馥雅的忌惮。 奚微想,反正她不想让杜淮霖知道她来找过自己,就算到时候躲不过见着了,大庭广众之下,顾及杜淮霖的面子,她肯定会装傻不认识他吧。也没什么好怕的,反正自己都要出国了,如她所愿,利用他儿子的钱“远走高飞”。 而离开之前见一见杜骁,就成了他的执念。 第十九章 杜家老宅远离市区,是座半山别墅,张灯结彩装饰一新,门楣上挂着红灯笼。虽然还有三天才过节,已经渲染出浓浓的节日气氛。 杜淮霖的车缓慢停下了,奚微盯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别墅,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他来之前还特意上网查过宴会礼仪之类的资料,可毕竟都是纸上谈兵,他从没见识过这样的场合,说不紧张是假的。他一紧张就喜欢抠点儿什么东西,头次上身的高档小礼服外套已经被他绞得满是褶皱。 杜淮霖想起他第一次见奚微的时候,他也是在那扯牛仔裤的破洞。这居然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这半年时光,用“恍若隔世”来形容,简直再合适不过。 他抓住奚微的手,慢慢帮他把衣角的褶皱抻平,轻声道:“没事,就当来吃来玩儿的,放轻松。” 奚微垂眼看着他修长的手指,低低地应了一声。 杜周两家都是大家,枝繁叶茂,说是家庭聚会,规模也抵得上一个小型的公司尾牙宴了。只是多了不少孩子,气氛会显得更轻松自在一些。 酒会还没正式开始,屋里已经到了不少人,看见杜淮霖进来都争相打招呼,杜淮霖应付了,抽空侧过头,在奚微耳边对他说:“那边有点心和饮料,想吃什么自己去拿。” “爸爸!”杜骁远远看见杜淮霖,欢快地飞奔而来,扑进他怀里,“你过来啦?” 杜淮霖想去摸他的头,手抬起来又落下了。他问:“奶奶呢?” 杜骁四处看了看,没找着奶奶的身影,摇摇头说:“不知道。刚才我还在二楼看她跟小姨奶和堂姑她们几个聊天呢,可能打麻将去了。”杜骁看见奚微,问杜淮霖,“他是谁呀爸爸?” “他是……”杜淮霖看着奚微,“他是爸爸朋友家的儿子,来,叫哥哥。” 奚微看着他,微微一笑:“是骁骁吗?你好。” 杜骁暼了奚微一眼,没搭茬,仰起头望着杜淮霖问:“表叔今天不来吗?上次他还答应送我一架最新型号的无人机呢。” “他在国外,过几天才能回来。”杜淮霖语气染上了淡淡的严厉,“别转移话题,哥哥在跟你打招呼。” “……哥哥好。”杜骁带搭不理地应付了一句。 奚微看着杜骁黏在杜淮霖身上恣意撒娇的样子,勉强扯出个笑容,对杜淮霖说:“杜叔,你去忙吧,我随便逛逛。”然后往点心台那边走,饶有兴致地拿了块焦糖布丁吃。杜淮霖盯着他的身影,正想追过去,却被杜家几个长辈给叫住了。他一时脱不开身,对杜骁说“你先自己去玩儿”,这边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 奚微手里拿着点心,呆呆地看着杜骁被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围在中间,拿遥控器在那兴奋地展示他的无人机。他突然莫名有些心酸,忍不住在心里冲自己苦笑摇头:奚微呀奚微,你这嫉妒和心酸来得毫无道理。那是杜叔的儿子,你早该知道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存在,生在蜜罐儿里,有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数不尽的新鲜玩具,以及关爱自己的家人。 喜欢一个人,就会嫉妒所有得到他关爱的人吗?哪怕是他的儿子?原来情爱还隐藏着如此卑鄙丑陋的一面,真让人难以置信。 奚微强迫自己的目光从杜骁身上移开。他漫无目的地闲逛,没人认识他,自然没人和他攀谈。奚微 分卷阅读22 穿梭在人群里,周遭的热闹欢欣与他无关。 宴会大厅的中间摆了台三脚架钢琴,线条流畅光可鉴人,仿佛肉眼可见的动听。奚微的注意力被它吸引了。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几乎没有过什么像样的玩具,奚莉莉没闲钱给他娱乐。有一天他在楼下废品收购站捡回来一架破旧的红色玩具钢琴。钢琴上面的盖子已经折断,有好几个键是坏的,按不响,他却如获至宝地按了又按弹了又弹,一个指尖一个指尖,磕磕绊绊地敲出的旋律。 他弹了一个多月,钢琴彻底不响了。他没舍得丢掉,把它收进装着他所有“宝物”的小木头箱里,搬家的时候被奚莉莉给扔了——连同他奢侈的,尚未萌芽就被现实扼杀的梦想一同扔进垃圾堆。 奚微紧紧盯着那架漂亮的钢琴,四处看看,发现没人注意他。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指尖,小心翼翼点了下琴键。叮,清脆悦耳如山泉流过,奚微第一次亲耳听到如此美妙的音色,激动得屏住了呼吸。 “嘭”,奚微的头顶突然被什么东西猛烈撞击,嗡的一下。头晕眼花的闷痛过后,他看见掉在地上的无人机。 “喂!你乱动什么!”杜骁拿着遥控器走过来,不满地看着他,“这琴才调好,待会儿我要弹开场曲的,你把音碰不准了怎么办?” 奚微皱眉捂着头。很疼,不知道有没有撞破,但起包是肯定的了。他用力揉了揉,杜骁捡起地上的无人机,翻来覆去地检查,举到奚微眼前:“这架飞机你给我撞坏了,我也不用你赔。你给我赔个礼道个歉,我就原谅你。” 奚微忍不住辩驳:“是你先用飞机撞了我,我没有给你道歉的义务。” 杜骁什么时候被人呛过肺管儿,别人都是巴结他还来不及。他早看奚微不顺眼了,爸爸一进来注意力就都集中在他身上,还亲自帮他整理衣服,问这问那,都没有第一时间来找自己。偏偏这小子还这么不识相,杜骁来了气:“我又没让你干别的,给我道个歉而已,你知道这架飞机多少钱?” 奚微想,多少钱跟我有什么关系?未经你允许动了你的钢琴是我不对,虽然碰一下音就不准了这理由荒谬之极,但无人机被撞坏的责任无论如何也算不到他的头上。 他冷冷看着杜骁,却最终什么也没说。惹不起躲得起,他不想再和杜骁继续纠缠下去,转身就走。杜骁却不依不挠地去抓他:“你回来!”拉拉扯扯间,杜骁踉跄着绊了个跟头,啪嗒摔在大理石地面上。他好一会儿才爬起来,转了转眼珠,借机赖在地上,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 第二十章 这边的小骚动很快引起了大人们的注意。杜淮霖朝那边看了一眼,忙对几个长辈道声“抱歉”,急匆匆地赶过去。杜骁说什么都不肯起来,几个叔叔阿姨在旁边又哄又劝,质疑的目光全打在了奚微身上——这谁家的孩子,瞧着眼生啊,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惹杜骁? “怎么了?”杜淮霖看着坐地上撇嘴抽抽搭搭的杜骁,又看了眼奚微。奚微抿着嘴唇,不发一言。 “爸爸……”杜骁在旁人那儿被惯坏了的飞扬跋扈,在杜淮霖面前全变成天真柔弱的楚楚可怜,“他把我无人机弄坏了,他不给我赔礼道歉不说,还推我!” 杜淮霖目光泠泠盯着他,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你先站起来说话,这么大了,还坐地上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你成个什么样!”周馥雅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见她宝贝孙子正坐地上哭呢,忙上去扶他。杜骁委委屈屈地喊“奶奶”,周馥雅拿手帕给他擦泪,一抬头看见奚微,脸色铁青:“怎么是你!” 按理周馥雅不会在这种场合给儿子难堪,装不认识混过去,给他留个面子就是了。可如今这小玩意儿居然能欺负到她宝贝孙子头上,理智再大也抵不过心疼。 杜淮霖闻言脸色也变了:“你认识他?” 周馥雅柔声安慰了骁骁两句,抬头看看儿子,又看奚微,脸上带着尖锐的冷笑:“我怎么不认识,我只是没想到,这种场合……”她到底顾忌着周围还有别人,不敢把家丑外扬。 奚微却突然如释重负。杜骁的污蔑,周馥雅的冷笑,让他瞬间醍醐灌顶。 他觉得这一切简直荒谬之极,实在没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会在这儿?为什么要参与进这场不该属于他的闹剧之中?这个世界有他的位置,但绝不该是这里。 他深深看了杜淮霖一眼,说:“对不起,我今天不该来的。骁骁不是我推倒的,谢谢你了杜叔,谢谢你相信我。”他又去看周馥雅,“也许那天你说得对,可我不想那么做了。” 他扯下领结往地上一扔,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奚微!”杜淮霖喊。他和周围人匆忙解释,“小孩子磕磕碰碰闹着玩,没什么大事,你们继续。”然后不顾众人疑虑的目光追了出去。 “你回来!”周馥雅把杜骁托付给别人,也急急跟他追到门口,“淮霖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还有没有你儿子!” 杜淮霖顿下脚步,回头看着她,目光透着股寒意:“你去找过他,谁跟你说的?”他略一思忖,恍然大悟,“是余敬?!” 周馥雅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旁人,才放心地升高了音调:“谁说的有意义吗?这难道不是事实?你在外面玩儿那些乱七八糟的就算了,可你居然把小情人养回家里!养就养吧,还把人带来酒会,还为他跟你亲生儿子发飙,哦,你这是跟谁示威哪你?骁骁重要还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小情人重要?” 杜淮霖怒火炽盛,用力深呼吸压下去:“第一,奚微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小情人。第二,跟他是谁,谁重要都没关系——杜骁这么大了,该学会怎么尊重别人。”他顿了顿,冷冷说道:“您也一样。”然后他打开车门,发动车子决绝而去。周馥雅气得两眼发黑却无可奈何,又挂记她的宝贝孙子,只能咬牙切齿地回去收拾残局。 天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杜淮霖心烦意乱地打开雨刷,沿路搜寻奚微的身影。奚微靠着一双脚自然走不过汽车,杜淮霖很快撵上了他——奚微的大衣还在他车里,他穿着单薄的衬衫和礼服外套,在冬夜料峭的风雨中瑟缩而行。 杜淮霖把车停在路边,拿起大衣和雨伞就下了车。 “奚微!”他几步跑过去,把仍匆匆赶路的奚微一把拽住,掀开大衣披在他身上,又撑开雨伞,语气焦急:“天这么冷还下雨,冻感冒了怎么办!” 奚微披着衣服垂着眼,身上一阵阵发抖,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 “我妈去找过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千思万虑,却料不到世事无常,百密一疏。他的母亲知道了奚微的存在,以一种最糟糕的方式,简直糟糕透顶。 如果奚微能事先告诉他,他有心理准备,那事态绝不会发展到如此程度。 可是他看着奚微低垂的 分卷阅读23 ,还在微微颤抖的睫毛,那一点嗔怪的心思全都消散了。 拿脚趾头也想得出来,他母亲对着个她看不上眼的“情人”能说出什么好话?奚微自尊心那么强,就算受了屈辱也根本不可能会告诉自己。 而奚微为什么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还要跟他来,在见到他看杜骁的眼神后,他也瞧出了些端倪。 “对不起,是我欠考虑了。”杜淮霖放柔了声音,“但我真的……” “算了吧。”奚微心灰意冷地打断他的话,“我们结束这种关系。不用你帮我,不用你送我出国……” 杜淮霖的心揪紧了。 “别这样奚微。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奚微抬起头,他的脸在黑暗中有些模糊,眼睛却异常的亮:“杜叔,我喜欢你。” 杜淮霖怔住了。 “我喜欢你,那种喜欢。我会答应你的要求,不是为了钱,是因为我喜欢你。” “你……”空气明明又潮又湿,杜淮霖的嘴里却感到异常的干涩。许久之后他才艰难地开口,“奚微你还小。你只是……” “我喜欢你,我爱你。”奚微的声音颤抖着,带着虔诚的渴求。 杜淮霖充耳不闻,舌尖发麻:“你自小没有父亲,妈妈对你又不好。你期待有人给你关爱和保护,潜意识里一直在等这样一个角色的出现。你只是把对父亲的憧憬寄情到了我身上,混淆了这两种情感。这是种错位的感情,你长大后就会明白……” “我不用你帮我分析我的感情,我只想知道你对我到底怎么想!” 杜淮霖理智的“分析”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奚微压抑许久的情绪突然爆发,哽咽着朝他喊:“我不明白,我搞不懂你的想法!我每天都在猜测,在惴惴不安中度过,就因为我的目的已经不单纯了。我在乎你的每一个表情动作,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强迫自己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学习上,因为只要我一空下来我就会在那儿想,杜叔喜欢我吗?应该是喜欢的吧,不然干嘛对我那么好?可既然喜欢,为什么还要千方百计的把我推开?我知道我的感情很卑微,可这不是它被侮辱和轻视的理由!” 奚微用力拿袖子蹭了把脸:继续道:“我不想让我的感情就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变成你眼里的一个笑话,所以我真的,我没办法再和你持续这种关系了,我过得很难受。这次你不用再推我了,我自己走!可在我离开前,我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面前告诉你了!你说的对,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喜欢一个人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所以我不会后悔!” “……”杜淮霖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 雨水混着泪水,奚微心口发堵,眼前朦胧一片。他用力摔开杜淮霖的手,转身冲入雨雾之中。 “奚微!”杜淮霖喊,如万蚁啮心,密密麻麻的疼。 他竭力维护的那层窗户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奚微捅破了。少年毫无保留地奉上满腔爱意,热烈赤诚,如山呼海啸般席卷而来,冲破他最后一道堤坝,轰的一声,倒塌,崩溃。 去他妈的。 杜淮霖一把扔了伞,紧追几步,抓住奚微的胳膊他甩进怀里,对着他的嘴唇狠狠吻了下去。 第二十一章 杜淮霖狠狠地吻上奚微。 奚微身体一僵,用力挣扎着想推开他。杜淮霖的手像钢筋似的箍在奚微腰上,勒得死紧,像要把他揉进身体,融入骨血。舌头急迫地撬开奚微湿润的嘴唇,搅动纠缠。 奚微逐渐安稳下来,手从他胸口转到他的后背,也用同样的力度抱紧了他。 他们笼罩在绵绵细雨中,在宁静无人的山路上忘情拥吻。雨水冰冷透骨,这个吻却热烈得像要把周围的湿气都蒸腾殆尽。 过了许久,他们才不情不愿地分开。杜淮霖紧紧笼着奚微,雨水也把他从头到脚淋湿了。他抹了把脸,对奚微说:“到车上去。” 他们一起坐进后排。杜淮霖打开暖风,按下座椅的加热键,把湿乎乎的大衣脱了,拿后备箱里备着的毛巾帮奚微擦头发,擦脸。奚微走了这一路,雨水从外透到里。他控制不住地打着冷颤,杜淮霖把毯子递给他:“衣服脱了再把毯子围上,都湿透了。” 奚微哆哆嗦嗦地去解衣扣,衬衫扣子有点儿紧,他手冻的都没知觉了,抠了好几次没解开。杜淮霖犹豫一下,伸手帮他解。脱完上衣,拿毯子把他裹紧了,转头开车门。奚微却一下拽住他的胳膊:“杜叔!” 杜淮霖回头,奚微小心翼翼地求证:“刚才为什么亲我,觉得我可怜安慰我吗?” “当然不是。”杜淮霖说。 “那是什么?”奚微冰冷的手顺着他的胳膊滑下去,握住他的手,“你对我好却又避着我……你害怕了吧?你喜欢上一个小你这么多的小男生,你不愿意相信,你想逃避自己的感情,所以才千方百计地要把我推开……你害怕了对吗?” 杜淮霖没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奚微的表情窘迫得快要哭了:“你告诉啊杜叔,我没说错,我没有自作多情,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他的不安表现得如此明显,杜淮霖把他拉到身前,隔着毯子紧紧抱住他:“嗯,我喜欢你,不是你自作多情。” 奚微突然伸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急迫地亲吻他的脸,嘴唇,下巴,无章无法,却像一擦即燃的火柴,所过之处火烧火燎的灼痛。奚微去扯去撕去拽,领带衬衫,丢盔卸甲。灶上的水还没冷却就又添了把柴,烧得比之前还旺,仿佛只差一度就会沸腾。杜淮霖呼吸急促,手扣在奚微后颈,强迫他离开自己的脸,低声道:“等回家……” “我想要,现在,就在这儿。”奚微围着的毯子掉了,赤裸的上身在昏暗的车顶灯下泛着暧昧的光。 杜淮霖拼着最后的理智负隅顽抗:“没准备,怕伤着你。” “我不怕,”奚微凑到他耳边,声音低哑,“让我疼吧杜叔,跟咱俩第一次那样……” 火最终烧到最后那一度,热浪翻滚,烫断了理智那根弦。杜淮霖忍无可忍,他抬手把车顶灯熄灭了,在黑暗中抱住了奚微。 像渴了很久的旅人,两人拼命吮吸着彼此的舌头津液,双手沉默而急切地和对方的裤带较劲。奚微的手指发抖,解了好几下才把杜淮霖的腰带解开,粗硬的巨物弹跃而出,被他冰冷的手掌握住,更显得烙铁一般火热。杜淮霖呼吸粗重,手绕过他后背伸进裤腰。奚微配合着抬起屁股,内裤连着外裤一起被褪下来。 奚微分开腿跨坐在杜淮霖的大腿上,杜淮霖揉搓他的臀肉,想起什么似的,摸索着打开扶手箱,从里面拿出支润唇膏,掰了一截,摸到奚微的肛口处轻轻揉搓化开,待放松柔软后,再一根根往内扩张深入——膏状的质地自然比不上水性润滑剂的效果,但聊胜于无,他不能再伤着奚微。 手指在奚微体内探索,黏腻的甘油滋润着肠壁。 分卷阅读24 奚微闷哼着,前端高高翘起,抵住杜淮霖硬热的阴茎,无意识地相互摩擦着。 “行了……”奚微侧过脸,在杜淮霖耳边小声说。 杜淮霖垫着奚微的脖子把他放倒在座椅上,抬起他的双腿,让它们搭着自己肩膀,微微俯下身,硬热的阴茎抵住充分润滑的肛口,缓慢地插了进去。奚微“啊”了一声,慌乱中抓住杜淮霖撑在自己腰侧的手腕。 “疼么?”杜淮霖进了一半,低声问。 “不疼,”奚微说,“你进来吧,都进来……” 杜淮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深深埋入,停了一会儿,才缓慢地抽插起来。奚微小声呻吟着,手勾住他的脖子。车里温度陡升,他冰冷的身躯开始变得火热,可这不是他渴求的温度,还不够。 “抱着我好吗……”奚微随着他的节奏呻吟,仰起头,竭力想朝他靠近。杜淮霖捧着他的后背坐起来,扯过毯子把他围住,吻了吻他的耳垂说:“靠着我,别撞了头。”车内空间有限,用这个姿势,他怕他会撞到车顶。 奚微紧紧贴着他,听话地把头埋进他的颈窝。杜淮霖的顶撞来得突然而激烈,奚微惊喘着想抬头,被他强硬地按了回去。奚微眼前一花,耳朵里都是激烈抽插时淫靡的水声,在安静封闭的车厢里被无限放大。羞耻成了快感的助攻,相携着汹涌而来,逼得他眼角泛红流泪,他终于忍不住哭喊:“不行,啊……太,太深了,别……” “疼吗?”杜淮霖在他耳边呼着热气,音色却像被雨打湿的车窗玻璃,充满无机质的冷静性感。 “疼……疼……不,不……”奚微脑子里如岩浆滚沸。疼吗?他分不清辨不明。但他知道他需要这种感觉,让他痛快得濒死,却又置之死地而后生。 每一次杜淮霖深入体内的某处,辗转摩擦时,他的茎口都会一阵酸胀,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不同以往的怪异强烈。他惊慌失措地想抓住点儿什么,如救命稻草般扯住车顶的扶手。高潮来临时他忍着尖叫,死死咬住杜淮霖的脖子,射出一股股的精液,打湿了两人纠缠的耻毛。 二十二 杜淮霖一直按着奚微的头。奚微射出来之后,他就停下了动作。 他始终没有看奚微的脸。脖子上被狠狠咬住的地方好像破了,有些火辣辣的痛感。他等奚微高潮的余韵过去,急促的呼吸逐渐恢复平静,才缓慢地从他身体里离开。 奚微胸口起伏,哑着嗓子道:“杜叔,你没……”杜淮霖还硬着,奚微伸手想去握,被他制止了。他环抱住奚微,裹紧了毯子。 两个人一起窝在毯子里,奚微感觉到杜淮霖抵着他小腹的那处坚硬逐渐平复。他心里有些疑虑,可又被更大的喜悦和甜蜜占满了。这一晚发生的一切都太不真实,可刚才的快感却真实得无可遁形。他仅有的寥寥无几的经历都是和杜淮霖,可今天的体验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烈到让他害怕,让他想不顾一切歇斯底里的大哭一场。 小时候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朝奚莉莉哭,是因为他捡来养的小猫某天突然抽搐着口吐白沫,他哭着哀求奚莉莉救救它。奚莉莉只是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说:“吃着耗子药,活不了啦。”然后把小猫往门口一扔,把奚微反锁在小屋里。他从那时候起就明白了,哭没用,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遇到绝境,想哭也要忍着,忍着就能过去。 他没有欢笑的条件,同样也被剥夺了流泪的权力。而这一次他终于不用再忍,因为杜淮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对他说:“想哭就哭吧。” 奚微的哽咽变成痛哭,泪珠噼里啪啦地滚进杜淮霖的颈窝。杜淮霖紧紧抱着他,一言不发,只提供可靠的肩膀任他宣泄。 过了许久,奚微的痛哭渐止,直至无声。窗外的细雨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雪珠,米粒大小,沙沙地打在车窗上,如春蚕啃食桑叶,更把车里衬托得格外安宁。奚微像把过往所有的苦难和委屈都随泪水释放了,身体全然放松。他感觉自己躺在一张舒服的床垫上,在海面任意漂浮,被透明的玻璃罩子罩住,隔绝了霹雷闪电和狂风暴雨。罩子里温暖踏实,他不用担心会飘向哪儿,再危险也能安然入睡。 杜淮霖一直抱着他,直至他呼吸均匀。他把睡熟的奚微轻轻放倒在座椅上,替他盖好毯子,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坐进驾驶位,发动了车子。 细雪洋洋洒洒,路面有些结冰湿滑,他缓慢地行进着。快到山脚下的地方有条岔路,杜淮霖方向盘一转,拐了进去。 他在路的尽头停下了。前面是一片湖泊,湖畔的灯稀稀落落地亮着。他推开车门走下来,缓步踱至湖边。 这片湖很大,他小时候经常来这边儿钓鱼。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静雪无声,落在湖水里的瞬间融化,落在他脸上的,则让他瞬间清醒。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今晚事发突然混乱无序,奚微情绪激动,跟自己表白,他得先稳住他。他缺乏安全感,他向自己求欢,他也只能顺势来安慰他…… 是这样吗,这一套说辞能说服谁? 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过是幌子。他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他对奚微有欲望。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被奚微吸引,他把这归咎于血缘的亲昵。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享用过他年轻美好的肉体,这让他回味无穷——他已经很久没有被这种蓬勃的朝气所感染了。而奚微倔强坚强的个性更让他欣赏,这欣赏在得知他是自己亲生儿子的时候加倍扩大,揉进了愧疚与心疼,像酵母揉进面粉,飞快地膨胀发酵。 这些日子他躲,他逃,他对奚微避而不见,甚至急切地想打破原计划送奚微出国,想提早认回他……奚微歪打正着地戳中关键。是,他是害怕了,他要把一个极力渴求的情人推开,换回一个乖顺守礼的儿子。 可这一切都失败了。一步错步步错,这一重套一重的误会,命中注定似的把他逼到绝路上——以前发生的一切尚可以用“不知者不罪”来为自己开脱,现在明知道这是儿子,他拿什么来解释今晚发生的一切? 他不怪奚微无意识的引诱,毕竟他毫不知情,他怪禁不起他诱惑的自己。 奚微问他喜欢他吗?他当然喜欢。他敢坦然地说出这句“喜欢”,不过是他仗着自己知道两人的关系,把这“喜欢”堂而皇之地定义成父亲对孩子的感情。 但这不过是他的自我蒙蔽罢了。他有儿子,他对骁骁的感情就是个现成的对比,活生生摆在他眼前,逼迫他面对现实——别再自欺欺人了,那根本就不是正常的父子之情。 错位的人何止奚微,他劝解奚微的那些话,又何尝不是他对自己的强制催眠?他一拖再拖,拖到今天这个局面,难道就没有刻意逃避的成分? 从他开始害怕自己会对奚微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感情那一刻起,这件事就已经陷入了僵局。而阴差阳错的推波助澜,让僵局 分卷阅读25 变成死局。 他想让奚微认祖归宗,可奚微的奶奶已经知道两人的关系了。 他想告诉奚微真相,奚微却跟他表达了决绝浓烈,炽热如火的爱意。 他无法抗拒,理智崩塌,弥足深陷。 一个连儿子是同性恋都十几年转不过来弯儿的老古板,怎么让她接受自己儿子睡了自己孙子这个事实? 而一个十八九岁爱意正浓的青葱少年又怎么能接受,他爱上的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他已经没法儿想象,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对着奚微,坦荡荡地叫他一声“儿子。” 杜淮霖从怀里掏出打火机,按了几下。微弱的火苗在风雪中摇曳,最终熄灭,他用力把打火机扔进湖里。 就这样吧,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可奚微的未来还长。为了奚微他只能继续往前走,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不能停下脚步。 第二十三章 奚微醒的时候杜淮霖正把他往浴缸里放。他迷迷糊糊地问:“我怎么回来的?” 杜淮霖说:“我抱你上来的。” 奚微慌忙挣着要爬起来,屁股打滑差点儿整个跌水里,杜淮霖眼疾手快把他捞住了:“小心!” 奚微脸被热水熏得发烫。可能是刚才哭累了,他睡得很沉,迷迷糊糊颠颠簸簸,倒也不是全无印象,但他在那个怀抱里睡得太舒服太放松,下意识地不想睁眼。 这么大还被人抱上楼太羞耻了。被人看着怎么办?不过这么晚,这栋楼房子都很大,住户不多,应该没那么巧就碰着人。反正之前下晚自习他自己回家,十有八九电梯里都只有他自己…… 他乱七八糟地给自己解着心宽,杜淮霖把袖子挽起来,拿淋浴喷头调好水温,往他头发上浇,待完全湿润,倒上洗发水,轻轻揉搓。 奚微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他听着洗发水揉出的泡沫与发丝摩擦的声音,跟雪珠打在车窗上的声音那么像,让他回想起今晚的放肆冲动,脸红心热。 “你睡这么踏实,我还以为你喝醉了。”杜淮霖指腹轻柔地按摩着他的头皮。 奚微有点儿不确定地说:“好像还真喝了酒。” 食品台上琳琅满目,有种很细的高脚杯,五颜六色,味道挺甜,他当时以为是饮料喝了两杯,后来才反应过来应该是鸡尾酒。 “你酒量怎么样?”杜淮霖问。 “以前没喝过,不知道。”奚微实话实说。奚莉莉经常喝得醉醺醺的,家里到处充斥着呕吐物的味道,他本能地对酒精抵触。 “我看应该不怎么样。”杜淮霖笑,“才喝了几杯鸡尾酒,你就但愿长醉不复醒了。” 杜淮霖很少这么调侃他,奚微心里涌起股甜蜜,又有点儿忐忑。他说:“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也许是酒精的刺激,让他压抑已久的情绪突然爆发,脑子一热冲动行事,现在冷下来想不由得有些不安。他不后悔对杜淮霖表白心迹,可这种时候杜淮霖一走了之,肯定很为难吧。宴会那边儿怎么办? “没事。”杜淮霖替他把泡沫冲干净了,又拿毛巾给他擦头发,说:“其实我偶尔也想任性一回,把问题丢给别人去头疼。” 奚微有些心疼地说:“那你一定很累,什么都得你操心。” 杜淮霖不置可否,边擦边问:“今晚究竟怎么回事?” 奚微小声把跟杜骁之间的冲突跟他讲了一遍。 “你替我跟骁骁道个歉吧,我也有错。我不该随便去碰人家的琴,也不该跟他那么斤斤计较,是我心态有问题。”奚微有点儿沮丧地说。 “你很羡慕骁骁?” 奚微坦诚道:“嗯。不仅羡慕,还有点儿……有点儿嫉妒他。”他仰起头,看着杜淮霖,“嫉妒他有你这样的爸爸。” 杜淮霖没说话。奚微想了想,连忙解释:“我这么说的意思不是说我拿你当爸爸看待,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他红着脸小声说,“想跟你上床那种喜欢。” 其实在他的成长经历里,父亲这个角色是缺席的,对父亲应该抱着怎样的感情,他也似懂非懂。杜淮霖让他觉得安稳可靠,可能这些作为父亲也能给予;孺慕憧憬崇拜,这些感情他也有。但是唯独那种让他一想起来就要涨破胸口爱意,他可以百分之百笃定,是专属而特别的。 “……我懂。”杜淮霖有些苦涩地想,他倒宁愿奚微对他只是单纯的恋父情结,可他们从一开始就搞错了位置走错了路,只能慨叹造化弄人。 他把奚微的头发揉得半干:“我也替骁骁跟你道歉,他被奶奶惯坏了。” 提到骁骁的奶奶,杜淮霖问:“她什么时候去找的你,都说什么了?” 奚微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他并不太想提这件事,如果在今晚之前被杜淮霖知道了,这么问他,他肯定不会跟他讲。但今晚杜淮霖的态度给他吃了颗定心丸,让他从患得患失的自卑敏感中解放出来,让他愿意敞开心扉。 “她说你不会对我认真,只是玩玩而已。”奚微简单说了两句,“我当时想,也许她说得是对的,但我现在不这么认为了。” 杜淮霖知道他为什么改变想法,揉了揉他的头发,对上他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爱慕眼神,忍不住弯腰在他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她还说……让我趁着年轻,拿着你的钱及早脱身。但我答应你出国留学,并不是因为这个——我只是不想让你失望。” “我明白。” 奚微的眼神换成歉意的祈求:“我其实不想出国……我不走行吗?”他拉过杜淮霖的手,把自己湿漉漉的脸贴在他手心,“我不想离开你。我留在国内也一样的,我会努力学习,努力考上最好的大学。就算不出国,我也不会比别人差,真的。” 杜淮霖说:“嗯,我相信你,我也尊重你的意愿。” 他送奚微出国本意是想让距离给他们的相认制造契机,现在这局面,再出国也没意义了。无论他去哪儿,自己已经失去了对他坦诚真相的机会。况且奚微本来也不愿意,他也没办法再把奚微远远推开,那对他俩都是个沉重的打击和伤害。 杜淮霖手伸进浴缸搅了搅:“水要凉了。你赶紧洗完出来睡吧,我去给你热杯牛奶。” “嗯。” 杜淮霖趁这个空档冲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等他热好牛奶送进奚微卧室的时候,奚微已经洗完澡爬上床了。他看着奚微把牛奶喝了,替他把被子掖好。 “晚安。” “晚安。” 杜淮霖替他带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下,辗转反侧。不一会儿门突然悄悄地被推开了。杜淮霖坐起来开灯,见奚微光脚站在门口,怀里抱着枕头,小声说:“杜叔,我能跟你一块儿睡吗?” 杜淮霖就着夜灯微弱而柔和的光芒看着奚微,许久后,拉开被子,轻轻拍了拍:“过来。” 第二十四章 奚微走过去,把枕头放好,爬上床。真丝的床单和他自己床上是同款花纹,只是颜色不一样。杜淮 霖看他背对着自己安安稳稳躺下了才关了大灯,自己也躺下了。 分卷阅读26 屋内黯淡下来,只剩下小夜灯微弱的光芒,稀星朗月般地柔和。 奚微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会儿,轻轻翻个身,不落痕迹地朝杜淮霖身边儿蠕动。 “杜叔,你睡了吗?”奚微压低声音。 杜淮霖没反应。奚微继续蠕动,直至碰着杜淮霖的胳膊,悄悄把头往他胸口上贴。杜淮霖突然一伸胳膊把他搂住,带进自己怀里。 “不睡觉,在这儿瞎折腾什么呢?”杜淮霖胸膛随着他低沉的话语震动。 “我不困,我想跟你聊聊天。”奚微脸埋在他胸口,鼻子里都是他身上淡淡沐浴露的味道,幸福得像在做梦,反而舍不得睡着了。 他从来没有过和人同床共枕的经验,前两次跟杜淮霖上床也仅仅就是上床而已。他自以为从小独立不习惯和人这么亲密,现在才知道不过是因为没遇见合适的人,没有让他安心的体温和臂膀。 他把胳膊搭上去,搂住杜淮霖的腰。 “杜叔,我一直想问你个事儿。”奚微说,“我们住的地方,其实是你家吧?” “你怎么知道?” “真是啊?”奚微有点儿兴奋。他分析道:“你看,那天你喝醉了,朋友送你回家,肯定要回你自己家对吧?你朋友应该不太可能知道你包养的情人住的地方,我当时就觉得有点儿奇怪。” “后来骁骁的奶奶来找我,她进屋后的表现很随意,看起来对这个环境并不陌生,说喧宾夺主吧也不合适,毕竟我也不是主人,反正就是有点儿那么个意思。这两个事儿一琢磨,我就做出了如上猜测。” 杜淮霖笑了:“看不出来,你还具备推理家的潜质。” 奚微安静了一会儿,才问:“杜叔,你家……还住没住过别人?” 杜淮霖垫在他脖子下面的胳膊往自己这边儿带了带,说:“没有,除了你。” 奚微没说话,悄悄把脚伸过去,缠住他的腿。杜淮霖察觉到他很开心。他犹豫片刻,还是说:“那天送我回来的余敬,不是我的朋友,是我表弟。” 奚微惊讶地抬起头,借着微光看他:“你不是说你断片儿记不住了?” “对不起,没跟你说实话。”杜淮霖手指揉进他的头发,“那晚的事儿我记得。如你所说,我确实害怕,怕自己对你动心。所以才刻意逃避,假装记不住发生什么。” 奚微心跳如雷,快被今晚接二连三意料之外的幸福给砸晕了。在更迭之日的漫天烟火中他们第一次接吻,杜淮霖说喜欢他,在自己嘴里释放欲火……原来他都记得。像件失而复得的宝物,那晚的回忆不再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他忍不住抬头,轻轻吻在杜淮霖的下巴上。硬硬的胡茬扎得他有点儿疼,他浑不在意地磨蹭,直至杜淮霖低头拿自己的嘴唇贴上他的。 两人在静谧的雪夜里接了个缠绵温柔的吻,让彼此的温度互相传染。 嘴唇分开,两人都轻轻喘着气,奚微的眼睛亮亮的,摸上杜淮霖半硬的性器:“你今晚都没射呢,很难受吧?”他毫无技巧地揉搓撸动,本来半硬的性器全然硬挺。杜淮霖低喘一声,收紧了胳膊紧紧搂着他。奚微在他耳边问:“要不要再来一次?” 他耻于说出口的是车里那次实在太爽了,跟以前的都不一样,他到现在还没回过劲儿来,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射出来的。 他松开手,悄悄褪下了自己的睡裤。杜淮霖没应声,一翻身压住他:“腿夹紧。” 奚微懵懵懂懂地照做了,杜淮霖坚硬的性器却插入他两股之间,缓慢地摩擦着。奚微的脸腾一下红了,他觉得这样比真枪实干还羞耻,大腿根敏感的嫩肉被磨蹭得火辣辣的,虽然不那么强烈,却有种异样的满足感。 杜淮霖蹭了一会儿就抽出来,握住奚微的手,让他把自己的阴茎包住,上下撸动,直至射在他的小腹上。 杜淮霖取来床头柜上的纸巾,替奚微把肚子上残存的精液擦净。奚微一直抓着他的胳膊不说话,等杜淮霖收拾干净再躺下的时候,一咕噜滚进他怀里,用力在他胸口蹭了几下。 “……奚奚。” “嗯?” “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说来奇怪,他从前以父亲的身份来对待奚微,却总有些匪夷所思的心虚,不愿跟奚微多触及这个问题。如今被逼上绝路死了心,他反而能毫无障碍地问出来,像问一个事不干己的外人。 奚微奇怪他为什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回答说:“当然想过了,但我想象不出来,没概念。”他心不在焉,“可惜我的长相随我妈,不然就能大概知道他长什么样儿。” “如果有一天,他出现在你面前了,他会跟他说什么?” 奚微笑了:“不可能。我妈都不知道我爸爸是谁,估计他连自己有个儿子都毫不知情,怎么可能找到我。” 杜淮霖心蓦地一疼,仿佛有种自虐般的自暴自弃:“只是个假设。” 奚微认真想了想,说:“他对我来说就是个陌生人。跟个陌生人有什么好讲的呢?可能会相顾无言吧,也就那样。” “但那毕竟是你的父亲……” “杜叔,”奚微突然打断他,“你知道吗我是怎么长大的?其实你知道的吧,我妈是做那个行业的,年纪越大过得越不如意,开始酗酒,迷上赌博。不喝不赌的时候还算有点儿当妈的温情,喝了酒就拿空瓶子砸我,骂我是个拖油瓶,讨债鬼,说都是因为我,毁了她的青春,毁了她一辈子。”他抓住杜淮霖的手,摸上自己的头顶,那里有一道伤疤:“有一次我和她那个人渣前男友打起来了,被酒瓶子砸的,缝了七针——你猜是谁动的手?是她,是我妈。” 杜淮霖喉咙发堵,轻轻抚过那道伤疤。 “那时候我就想,既然这么恨我,为什么当初还要生下我呢?既然把我生下来,为什么对我不管不问,还总是用那么恶毒的语言,去咒骂自己的儿子?不是说,母爱是最伟大的吗?难道你生了我,我就欠了你的?” 奚微惨淡一笑:“母亲尚且这样,何况那个不知道在哪儿的父亲。他没有参与过我的成长,在我受伤的时候也没能保护我。所以说,做这些假设也没有意义。在我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存在。” 杜淮霖盯着天花板,久久无言。 奚微枕着他胳膊,困意袭来。在睡前的朦胧中,他断续却又坚定地想:在我心里,比起奚莉莉,比起那个只是给了我生命,名义上“父亲”来说,给予我保护和关爱的你,才是最重要的人。 第二十五章 在床上睁开眼就能看见杜淮霖,和他说声“早安”——在奚微设想的场景中,这个是闯入他脑海次数最多的一个。 刚睡醒的杜淮霖有种慵懒而随意的性感,他揉揉奚微的头发,也回他句“早安”,翻身下床。奚微跟着爬起来,跑回自己卧室的卫生间,把牙刷毛巾等乱七八糟的洗漱用品一窝端过来,鸠占鹊巢地刷牙洗脸。杜淮霖倚在门口,看他手拿电动 分卷阅读27 牙刷上下翻飞,问他:“你怎么不开电源?” 奚微口齿不清地说:“我用不习惯,没手感。”杜淮霖笑了,走过去轻轻抱他一下,转身出了门。奚微手一停,然后火速地把牙刷完,洗好脸,拿毛巾胡乱擦了一把就急忙忙地跑出去。 他手里拿本英语书,杜淮霖正在活动室的跑步机上跑步,奚微就学他刚才的样子,靠在门口,看他一眼,再往书上瞄一眼。杜淮霖跑完步去洗澡,他也跟过去守在浴室门口,听着哗啦啦的水声背课文。杜淮霖擦着头发出来,奚微正念到“You‘re irrepceable”,杜淮霖看着他的眼睛,回应他:“The same to you。” “……”奚微强作镇定,磕磕巴巴地把课文背完,转身跑了。直到两人吃过早饭,杜淮霖出了门他才幡然醒悟:刚才是不是该顺势给他个吻? 他有点儿懊恼地趴在书桌上。像所有陷入热恋的小男生一样,他强加给自己少年老成的保护壳,就要被爱情的糖衣炮弹给腐蚀剥落了。 杜淮霖进了客厅,周馥雅正在那摆弄一盆兰花,抬头看是他,脸色有些不悦,却也没说什么。 杜淮霖悄无声息地坐到沙发上,问:“这个花盆这么小,怎么不换个大点儿的?” 周馥雅嗔他一眼:“你懂什么,这是翠盖荷,春兰里最小的草,就要小盆看着才美观。” “哦,这么回事,是我孤陋寡闻了。”杜淮霖说,“骁骁呢?” “昨天睡得太晚,还没醒。” “你们几点结束的?” “快凌晨了。” “我走之后没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都是家里人,又不是没见过你,有什么稀奇的。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家里的阿姨端着茶杯和点心过来,放在茶几上。杜淮霖把点心碟子推到周馥雅那边儿:“有蛋黄酥,吃两块。” 周馥雅把花放下,脸色冷冷地擦了擦手,却没动碟子。母子两人静坐片刻, 周馥雅先开了口:“昨晚是我欠考虑了,可毕竟事出有因,我这个做奶奶的心情你得理解。” 杜淮霖一走了之,她气劲儿一过也回过神来,觉得自己棋错一着。杜淮霖既然都把人带来了,她再找不痛快,岂不是为了个外人生分了他们的母子关系? 她拉不下脸跟儿子赔礼道歉,这几句话说得虽然硬邦邦,却代表她服了软。杜淮霖了解她的性子,拿起茶杯,在手上转了一圈,抬眼问她:“妈,你向来不多管我的事,这次你干嘛这么沉不住气?” 周馥雅盯着那盆开得正好的翠盖荷,幽幽叹了口气:“那天……骁骁他妈妈来电话了。”她顿了顿,才继续道,“她说,今年不打算回来看骁骁,想趁着放假,把骁骁接到美国去住一段时间。” 杜淮霖默然。离婚后扈晓华就去了美国,每年回来个一两次探望骁骁。其实在周馥雅接到她电话前,扈晓华也曾和他联系,委婉地表示过今年自己不回来,想让骁骁过去,被他拒绝了。因为他知道周馥雅肯定不会同意,也就没跟她说。没想到扈晓华后来又跟周馥雅提起这事,让她的不安和疑虑成了引燃这一系列意外的导火索。 周馥雅为自己开脱:“这边刚撂下电话,正在那儿上火呢,又赶上你二姨来,跟我说你把情人养到家里,这两厢赶成堆儿,我就一冲动找上门去了。” 她看着杜淮霖,语重心长:“我是不多管你,可以前你玩归玩闹归闹,也没听说过把哪个养到家里呀?难道你这是想确定关系了?我没敢告诉你,我知道你肯定不乐意。我也就是一时好奇,其实没说什么重话,敲打敲打他而已。你说我能跟个孩子计较什么?他年纪当我孙子都行了。” 杜淮霖蓦地被她刺中痛处,心头不由得漫过一阵绝望。他说:“妈,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放弃吗?” 周馥雅说:“这么多年了,你也没定,晓华也一直没再婚呀!”她忍不住道出自己的担忧,“她毕竟是骁骁的亲生母亲,她想孩子的心情有可原。人家也没说要回骁骁,就是想把儿子接去住上几天,总拦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可咱们杜家就骁骁一根独苗苗,让他去了美国,这万一……” 自打杜淮霖和扈晓华离婚后,她这心就一直悬着。虽然离婚的条件就是骁骁的抚养权归杜家,扈晓华拿着一大笔钱走人,可毕竟母子连心,血缘这东西,是时间和距离牵不开扯不断的。 她用商量的口吻对杜淮霖说:“所以说,你让晓华回来,你们复婚,这不就两全其美了吗?”她想,唯有把他们聚在一起,骁骁才能安安稳稳地呆在她身边,她才能彻底放心孙子不会被夺走。 “别说了。”杜淮霖再度打碎了她的幻想,“我们不可能。” 周馥雅眼圈儿泛红:“为什么呀淮霖,就算复婚了,你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我相信晓华也不会介意的,不然她当初也不会跟你结婚了。你就当心疼骁骁,给他一个完整的家不行吗?” 杜淮霖以沉默回应,让周馥雅彻底明白这件事毫无斡旋的余地。从前他尚且不会这么做,何况现在还有奚微。 “你这回是,你当真爱上那个孩子了?”周馥雅似乎难以置信,她擦了擦眼角,尽量平静地说:“好,姑且不论你怎么想。那孩子多大,十八九岁?还念书呢是吧?现在他图你的钱,或者还图你的人,可年轻人不定性,你这吃了秤砣铁了心,可人家没几天新鲜劲儿过去又移情别恋了,你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杜淮霖手摩挲着茶杯的边沿儿,许久才说:“也许吧。” 他放下茶杯站起来:“不过在那之前,我不会先离开他。” 周馥雅向来笔挺的身姿有些颓然地窝在沙发里,眼前的春兰荷瓣端庄,她却无端嗅出了一丝忧郁的香气。杜淮霖看着自己的母亲,突然为那个她注定被欺瞒一生的真相而愧疚心酸。 “……我上去看看骁骁。”杜淮霖低声说,转身大步迈上了楼。 第二十六章 杜骁其实已经醒了,懒得起床,窝在被里玩手机。看见杜淮霖进来,连忙坐起身:“爸爸。” 杜淮霖走过去,在他身边的椅子坐下了:“别总躺着玩手机,小心眼睛。” “哦。”杜骁把手机扔到一边。 杜淮霖说:“昨晚你干嘛要找那位哥哥的茬?” 杜骁轻蔑地哼了一声:“什么哥哥,他不就是你的……”他没敢继续说,抬起眼皮偷偷瞥了杜淮霖一眼。 杜淮霖脸色凝重:“你知道?谁跟你说的?” 他的性取向向来为周馥雅所耻,怕给骁骁做出什么不好的榜样,一直瞒着他。杜骁不跟他一起住,由奶奶带大,也有这个缘故。 杜骁说:“你们都当我是小孩子,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是吗?你和奶奶以前因为这个闹矛盾,我不小心听见的。你们瞒着我,我也只能装不知道。昨天你带他来,看你对他那个样子,我就明白他是 分卷阅读28 什么人了。我就是讨厌他,就是看他不顺眼!” 杜骁豁出去了肆无忌惮,本已经做好迎接严厉训斥的准备,没想到杜淮霖却一反常态,只是靠在椅子上,眉头微皱看着他,表情有些伤感。 杜骁敢反抗他爸爸,全凭一鼓作气,杜淮霖隐忍不发,他也瘪了回去。搓了半天手指,杜骁小心翼翼地问:“爸爸,你能不能跟妈妈复婚?” 对着杜骁,杜淮霖不忍心说出太过决绝的话,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问他:“骁骁,你是不是想妈妈了?” 杜骁扁了扁嘴巴,垂着头,半晌才小声说:“妈妈跟我说,今年她不回来了,想让我去美国陪她过年,可奶奶不同意。从去年寒假到现在,我都还没见过妈妈呢。” “那你想去吗?” 杜骁扭扭捏捏地说:“我想去。可我想跟你一起去,不行吗?” 杜淮霖只是歉然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他和扈晓华的婚姻只是个交易,从离婚起就注定不可能再复合。虽然残忍,可他不能再给杜骁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望。 杜骁虽然失望,但却很意外地没有吵闹。也许他知道吵闹也没有用,也许从昨晚到现在,这中间的某个契机让他有了些什么特别的感悟。总之,他只是安静地拨通了越洋电话,然后沉着脸,把手机递给杜淮霖。 杜淮霖打完电话,步履有些沉重地踏下楼梯。周馥雅抬起头,杜淮霖说:“你帮骁骁收拾收拾,我跟他妈妈联系过了,骁骁坐明天的飞机走。” “你同意让骁骁去美国过年?”周馥雅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想去,我们不能剥夺他见母亲的权力。”杜淮霖说,“我会安排人送他。如果您实在不放心,可以陪他一起去。” 周馥雅欲言又止顾虑重重。她本意自然是拒绝的,可她刚刚遭杜淮霖彻底粉碎了她一厢情愿的痴妄,什么心气儿都灭了,只能默许儿子的安排。 杜淮霖离开杜宅,坐上车子却没开,靠在座椅上,陷入沉思。 因为奚微,他这些日子也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跟杜骁的亲子关系。那时候年轻,结婚生子不情不愿,视杜骁为一时权宜的产物,冷漠疏离,负面情绪都加诸在他身上,这些年给他的关注和教育太少了。随着年岁渐长情况有所改善,可已经错过了他成长最关键的时期。杜骁形成今天这么任性骄纵的性格,他也要负很大的责任。 为人父母是一门学问,奚莉莉固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他这边其实也没好到哪离去。物质上丰盛无虞,情感上却亏欠良多。 他不得不承认,他不是个合格的父亲——无论对他们俩哪一个,无论从哪一方面而言。 杜骁这边他做得不够,而对奚微……他却远超出了父亲的底线。 不管是年少轻狂,抑或是年轻气盛,他今天都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 他苦笑一声,系上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到家的时候奚微没来门口来迎接他。杜淮霖脱了外套往屋里走,发现他居然破天荒地,大白天趴书桌上睡着了。杜淮霖想大概是昨晚太累的缘故,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把他抱回床上睡。奚微动了动,脸在胳膊上蹭了几下才露出来,双颊绯红呼吸粗重。杜淮霖脸色微变,忙伸手去摸奚微的额头,滚热烫手。 “……杜叔。”奚微揉了揉眼睛冲他笑,“你回来啦。” “发烧了怎么不好好休息?”杜淮霖心疼地问。奚微昨晚淋了冷雨,又在车里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性事,他就怕他会生病,回家连忙泡热水澡,可还是不幸中招了。 “是吗?”奚微搓了搓自己的脸,“好像是有点儿,我说今天怎么浑身酸疼哪都不得劲儿,我还以为是昨晚上……”他停了一下,满不在乎地说:“小毛病,吃点儿退热药就好了。” 杜淮霖找来电子体温计,在奚微的耳朵里一扫,温度显示38.2,幸而不是高烧。奚微不等他说话,自己已经乖乖跑到床上蒙住被子:“吃药喝开水发汗睡一觉就好了我不去医院!” “……”杜淮霖走过去拉开被子说:“不用去医院,还没到打针输液的程度,乱用药反而影响身体。” “本来就不用,多大点事儿。我以前发烧,吃一次药就好。”奚微松了口气。 “你这么怕去医院?” “……没有,我是怕你关心则乱嘛。”奚微说。 与其说他怕去医院,不如说他害怕生病——看病很贵,他没有保险更没有钱。讳疾忌医是根植于贫穷这块土壤上的产物,他除了祈祷自己健健康康没病没灾外别无他法。好在还挺灵验,除了那两次受伤,他胡打海摔长到现在也没因病进过医院。感冒发烧之类的小毛病,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病了。 杜淮霖摸了摸他的脸,起身出门。不一会儿拿来开水和药,还有几个冰袋,依次替他放在额头,颈部动脉,再往下摸到大腿根,被奚微连忙按住手。杜淮霖反应过来,掀开被子说:“裤子脱了,我看看。” 奚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大腿根上的嫩肉有些红肿,有的地方还被磨出紫痧。 杜淮霖看着,拿拇指蹭上去,轻声问:“疼吗?” 奚微摇头:“不疼,看着吓人而已。我皮肤就这样,轻轻碰一下都能青一大块。” 他把裤子套上,接过杜淮霖的冰袋夹住了:“正好冷敷一下,还能消肿呢,一举两得。”他裹着被子,只露出五官精致的脸,眼角泛红,含着朦胧的水汽,有种脆弱的美感,目不转睛盯着杜淮霖,盛不住的深情满溢而出。杜淮霖的喉咙像被他的目光攫住了,他隔着被子,缓缓伏在他身上,在他嘴唇上方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专注地和他对视。奚微眼波流转,嘟起嘴唇,稍微一抬头,顺理成章地跟他碰在了一起。 第二十七章 奚微的嘴唇温软火热,像入口即化的棉花糖,引诱他继续将整颗都含进嘴里。他略分开唇,把奚微的嘴唇包裹住,一下又一下,浅浅地吮吸,拉扯。 奚微在分开的空当拿额头抵住了他,小声说:“别亲了,小心感冒传给你。”他呼吸有些急促,呵出的气都是热的。杜淮霖的指腹扫过奚微眉骨的轮廓,低声道:“着凉了,又不是病毒性,怎么会传染……”他的手指顿了一下,直起身,把被蹭掉的冰袋又给他敷上,“先说好,如果不退烧,或者更严重了,我就得带你去医院。” “放心吧,保证药到病除。”奚微信誓旦旦。 杜淮霖笑了笑:“睡一会儿吧。” 退热的药里本来也有镇静成分,奚微很快抵御不住困意睡着了。杜淮霖坐在他身边,端起床头柜上的杯子,里面还有奚微喝剩的小半杯水。他若有所思地慢慢喝着,像品尝一杯致命的毒药—— 如果奚微不打断,他会继续深入吗?放任自己被这个又甜又热的吻引诱,还试图找理由开脱? 他瞒得了别人,瞒不过自己。从他决定不再抗拒奚微的热情爱意开始,他也 分卷阅读29 同样不可控制地沦陷其中。情欲的口子一开,父子与情人,主动与被动之间的界限以摧枯拉朽之势土崩瓦解。 饮鸩止渴,偏偏还甘之如饴。 晚上家政阿姨过来,杜淮霖嘱咐她做了些容易消化清淡的饮食。阿姨临走的时候说,春节期间她要回老家,如果需要,公司会另外派带班的人过来做。杜淮霖思索片刻,说不必了,又给了她一笔不菲的红包,感谢她这一年来的辛苦。阿姨千恩万谢,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杜淮霖悄然回到奚微的卧室。奚微还睡着,冰袋已经化成软软一滩。他又给奚微量了一次温度:37.2。奚微醒了,揉了揉眼睛,把温度计拿过来看,开心地说:“我就说药到病除吧?底子好,身体倍儿棒!” “别高兴得太早,万一反复呢?”杜淮霖说,“起来吃点儿东西。” “出了一身的汗,我想先洗个澡。” “不行,吃了饭再洗。” 奚微刚退烧,脚踩在地上像踩着棉花,头重脚轻飘飘然。杜淮霖拿后背冲着他:“上来。” “不用了,就这么几步路……”奚微越说声音越小,嘴不对心地勾住他的脖子,树袋熊似的扒上去。 卧室到餐厅确实只有短短几步路,奚微刚住过来的时候还嫌房子太大,现在却恨不得能再大一点儿。他趴在杜淮霖宽阔结实的后背上说:“走慢点儿,我头晕。” 杜淮霖回头看他一眼,把他往上颠了颠。 奚微有种奸计被识破的窘迫,晃着双腿转移注意力:“杜叔,你说你这么有钱,干嘛不住别墅呢?” “你昨晚去的别墅,就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杜淮霖说,“其实我不怎么喜欢。住的地方太过空旷了,孤独感也会加倍放大。” “可你这么多年都单身,我以为……你是那种比较享受孤独的人。” “不能说享受,”杜淮霖说,“大概是因为没什么人能走到我心里吧。那样倒不如孤身一人,有绝对的自由和明确的目标,不会为不相干的人事左右。” 奚微抬起拳头,轻轻在他后背叩了三下。 “当当当,快开门,放我进来。” 杜淮霖停下脚步。奚微安静地扒了他一会儿,从他后背缓缓爬下来,自己走到餐桌旁边,默不作声地喝粥。杜淮霖在他对面坐下,手背撑着下巴看他。 奚微吃完正起身要走,杜淮霖叫住他:“奚微。” “嗯?” 杜淮霖说:“你已经走进来了。” ……奚微揉揉脸,觉得自己可能还需要再吃一片儿退烧药。 饭后奚微洗完澡,又量了一遍体温,可喜可贺,终于降回正常水平。奚微痛快淋漓出了一身汗,自觉神清气爽精力充沛,杜淮霖却坚持病去如抽丝需要静养,两人在“我要看书”和“躺下休息”之间展开拉锯,最终双方各退一步,妥协的结果是,奚微躺着看书。 杜淮霖充当他的人肉靠垫,奚微窝在他怀里,后脑勺枕着他胸口,杜淮霖胳膊撂在他肚子上。两人双腿交缠着,奚微把脚翘起来,左摆右摆,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杜叔,你看你第二个脚趾头比大脚趾长,我也是!”奚微比着两人的脚,兴奋地说,“咱俩脚的形状好像啊!这是不是冥冥中的缘分?” 杜淮霖膝盖弯曲,把脚收回来:“你要是不看书,就好好睡觉。” 奚微连忙把书拿起来,继续背课文:“……娘以指叩门扉曰:儿寒乎?欲食乎?吾从板外相为应答……”(注1)他突然停顿,把书放下,问:“杜叔,你过年不用回去陪家人吗?” “我回去了,你怎么办?” “我没事啊,我去找我妈。”奚微语气很轻快,“我也挺长时间没见着她了。” “你跟她联系过?” “……嗯,联系过了,她让我过去。” 杜淮霖叹了口气,在他发旋上亲了亲:“奚奚,你不擅长说谎。你妈妈正在泰国旅游,我这边能看到她的消费记录。” 奚微局促不安地说:“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为难,你的家人也不欢迎我……” 杜淮霖说:“骁骁跟他奶奶去美国,明天的飞机。” “你不去?”奚微扭头看他。 杜淮霖抱着他的手紧了紧:“今年我陪你一起过。” 注1:出自明代归有光的 第二十八章 其实就算奚莉莉没去旅游,奚微也不可能会去找她。遑论从前春节十几年如一日,奚莉莉在与不在没区别,换汤不换药的形单影只,自从他被杜淮霖“包养”后,他们母子就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妈妈靠儿子的“金主”挥金如土,这金主还是个男人。本来就不甚亲密的母子关系,如今更加疏远。两人间像隔着个透明的肥皂泡,明晃晃的心照不宣,谁都不去吹破它,尚且还能相安无事。 他对过年的期待从来只有一个,就是又长了一岁,离他能够追求全新的人生又近了一步。而今年得到了杜淮霖“陪你一起过”的承诺,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是个节日,并且生平头一回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如此期盼这个节日。 凌晨时分,天将亮未亮,奚微翻来覆去,虽然他尽量放缓动作的幅度,杜淮霖还是被惊醒了。他以为奚微又发烧了,起身开灯,边摸他额头边问:“哪儿不舒服?” “没有没有。”奚微眼睛亮晶晶的,“我就是太兴奋了,睡不着。” “过年这么高兴?” 奚微纠正说:“不是过年高兴,是和你一起过年很高兴。” 杜淮霖笑了。他们起床后简单吃了点早餐,收拾停当打算出门。杜淮霖捏了一下奚微的外套,本来迈出去的脚又踏回来。他把奚微拉进卧室,替他挑了件更厚的:“穿这个。” “热……”奚微这年纪火力正壮,不乐意穿太多。杜淮霖却坚持让他换上:“天凉,你发烧刚好,多穿点儿。” 奚微吭吭唧唧地不想换,杜淮霖说:“听话,你想带着病跨年?” 奚微突然一下子扑过去,脸埋他外套里蹭,瓮声瓮气地说:“这样就不冷了!” 杜淮霖哭笑不得地把他拉开:“别撒娇。” “……对不起。”奚微刚才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听杜淮霖说才反应过来,忙拿手把他胸口被自己蹭皱的衣服抻平了,然后默默接过他的衣服披上。 “你干嘛跟我道歉?”杜淮霖有点儿惊讶。他完全没有责怪奚微的意思——奚微毕竟还只是个十八九岁稚气未脱的大男孩儿,只是一直活在捉襟见肘的逼仄之中,用揠苗助长般的成熟懂事来武装自己,久而久之,连任性的资格都被他强行剥夺了。 他能感觉,自那个雨夜之后,奚微正逐渐卸下负担来与他相处,可根深蒂固的敏感拘谨还是时不时的,只要他稍有纵情放肆,就蹭地跳出来给拦回去。 “奚奚,你听我说。”杜淮霖专注地替他把大衣扣子一颗颗系好,“在我面前,你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不用有那么多顾虑。”扣好扣子, 分卷阅读30 他又替奚微整理衣领,“如果在我面前都不能恣意妄为,随心所欲的话,那代表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我作为……作为爱人,很失败。” “没有的事。”奚微垂头,搓着胸口的扣子,“就因为你太好了,我到现在还难以置信,像做梦一样。你喜欢我什么呢?我只是个普普通通,一无所有的穷学生。如果说喜欢我年轻,长得好看,我恐怕还能安心点儿。” 杜淮霖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牵起他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喜欢是一件很感性的事情,有时候不需要什么理由。年纪,外貌,金钱,权势,地位,固然是吸引旁人靠近的资本,但仅仅依托在它们之上的情感是不牢固的。被外在条件所吸引,只是第一步。” 他松开手,扶住奚微的肩膀,与他对视,认真地说:“我必须跟你坦白,从前我也喜欢过一些人,但全都止在这一步。而对你……你有目标,有韧性,有面对困难勇往直前的勇气,但这些对喜欢你的人来说,也并不是最重要的。” 奚微眼睛一眨不眨地,静待下文。 杜淮霖似乎在斟酌,遣词,停顿许久:“就像我昨天跟你说过的,在我一条条罗列喜欢你的理由之前,你已经走进我心里来了。” 奚微被这猝不及防的表白打得不知所措,手不知放哪儿好,最后还是一把抓住杜淮霖的胳膊,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我也……” 杜淮霖笑了:“你那天晚上震天动地的勇气呢?把我都吓住了。” 奚微找回点儿理智,不好意思地说:“那时候确实太冲动,脑子一热就……对不起。”他是不后悔向杜淮霖表白,可事后回想起来,好像有点儿太过激烈了。 杜淮霖敛了笑,神色凝重地说:“如果需要说对不起的话,那个人也该是我。” 那是他最不愿回想起的一段往事,让他备受煎熬,折磨至今——即便那不过是场你情我愿的交易,可他仍以一个高高在上者的姿态,无意中对奚微造成了伤害。当他知道那是他的儿子,他再也不能用“人无完人”来安慰自己。 他永远记得奚微跪在他身前,摸索着找袖扣的场景,历历在目,像根钉子楔在他脑海里,想起来就尖锐的疼。 “你说那个事儿啊,我不在意的。那时候你又不认识我,咱俩只不过是……”奚微眼看着杜淮霖满含心疼与愧疚的神色,把没说完的话咽回去,小声说:“反正现在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 杜淮霖神色复杂地笑了一下。自己好吗?也许吧。但奚微不知道的是,自己就算有一万个优点,在他这儿也得全部归零。 但是在那之前,他会对他倾尽所有。 杜淮霖按奚微的要求,把他送到花市。 “过年嘛,当然要买盆花应应景。”奚微说。没人规定穷人就要被剥夺享受生活情趣的权利,趁着过年,“浪费”点儿小钱转换一下心情,也算是对自己辛苦这一年的小小犒赏。 杜淮霖把他送下车,说:“你先逛,我一会儿就回来。”家里一老一小今天的飞机,虽然安排了专人陪同,但他不放心,还是亲自赶去机场送。 等他又回到花市,一眼瞧见奚微捧着盆水仙,在路口左顾右盼。颜色光鲜气质出众的少年,在花儿的映衬下,神采飞扬眉目清朗。他落下车窗,拄着下巴朝他看,隔着老远,仿佛都闻得到空气里那股诱人的甜香。 奚微看见他的车,举手示意他不用往他那儿开,自己飞快地跑过去。杜淮霖打开后备箱,奚微把花放好了,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来。 “喜欢水仙?” “嗯,味道特别好闻,甜甜的。”奚微说,“就是花期太短。去年买了一盆,还没出正月就谢了。不过我刚才听卖花的人说,把根埋土里,等来年还能发,这回可以试试看。” “哪儿像你说得那么容易,又不是萝卜土豆。”杜淮霖笑着说。周馥雅喜欢摆弄花草,他从小耳濡目染,也略知一二:“埋进去还要施肥,对温度,阳光,水份,这些都有要求。” “那怎么办?开完花儿就扔,好像有点儿可惜啊。”奚微说。 杜淮霖想了想,“我家别墅有个小花园,专门有花匠打理,等开完了送过去,来年再开花的时候,带你去看。” 奚微掩饰着兴奋,故意用嫌弃的语气说:“几朵小花儿还得费劲打理。早知道这么麻烦,还不如买个富贵竹,发财树什么的。” “那你是想富贵,还是要发财?”杜淮霖笑他。 奚微抿着嘴唇,从衣兜里掏出一朵红艳艳的玫瑰,举到他面前。 “富贵发财什么的,我没想过。”奚微神情专注,“能一直和你在一起就够了。” 杜淮霖伸手把花接过来。他收到过玫瑰吗?好像有吧,多少年了? 他送出去的一次,倒是记得很清楚。许多年前,他交往过一个小演员,后来对方为了事业的发展攀附上圈内一个大老板,两人和平分手。他送了小演员一比不菲的分手费,就夹在一丛怒放的玫瑰里。 现在当年的小演员已经成了大红大紫的明星,还和家喻户晓的女星传出恋情。他偶尔会听到公司里年轻的小姑娘兴奋地讨论,男神女神秀恩爱发糖吃狗粮之类,谁能想到他是个同性恋? 他已经有点儿记不清当时的心情了,大概也想过跟他有进一步的发展吧,可惜终究是有缘无分。 这么多年兜兜转转,遇见奚微才明白,他的感情安静地等在那儿,只等他沿着命运的轨迹行走到这一刻时,触发这段孽缘。 他珍而重之地在花朵上亲了一下,说:“谢谢。” 第二十九章 超市里循环播放着喜庆的过年歌曲,从每条大街小巷,唱到礼多人不怪。糖果和零食礼包摆在最显眼的地方,满目铺天盖地的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这对杜淮霖也是个挺新鲜的体验——他极少逛超市,但他并不反感这样的人间烟火,俗套却喜庆,让人心生愉悦。 他推着购物车,慢悠悠跟在奚微身后。奚微挑挑拣拣,除了春联,福字,还买了一堆的菜和肉。 “你买吃的干嘛?” “做年夜饭啊。”奚微理所当然地把一颗大白菜装进袋子里,“明天就是除夕了,阿姨又放假,最起码饺子得包吧。” “你会包?” “我会啊,”奚微说,“我小学就会和面擀皮儿了。我妈又不管这些,我就想,要是大过年的都吃不上自己包的饺子,也太惨了点儿吧,就这么学会了。” 杜淮霖没跟他说,他本打算请厨师来做,带着最好最新鲜的食材,以往家里的年夜饭都是这么吃的。可看着奚微兴致盎然的样子,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帮他把装好的蔬菜拿去过秤。 “奚微!” 他们逛到冷藏区,奚微正在拿果汁,突然听到有人喊他。奚微抬头,看见龚佳妍把手里的牛奶扔回去,小跑着过来,兴奋地打招呼:“这么巧!” “是啊,你也来逛超市?”奚微心情不错 分卷阅读31 ,见到同学也礼貌地回应。杜淮霖拄着购物车,微笑看着他们。龚佳妍注意到他,问奚微:“这位是……” 奚微和杜淮霖对视了一眼。奚微说:“是我叔叔。” “叔叔好。”龚佳妍有点儿羞涩,跟奚微说:“你和你叔叔有点儿像呢。” “啊,哪儿像?你是先入为主吧,我没觉得像啊。”奚微反驳归反驳,表情却挺愉快。 “当然不是五官长相这些,就是,气质啊神态啊,说不好,反正感觉挺神似的。”龚佳妍想了想,脸有点儿红,“可能因为都是帅哥?” 杜淮霖带着浅淡的微笑开口:“奚奚,这是你同学吗?要不你们先聊会儿,我去那边儿转转。” “不用……”还没等奚微说完,杜淮霖就转身离开了。奚微急匆匆和龚佳妍说了几句道了别,在林立的货架中间一道一道的找——杜淮霖正站在相对安静的体育用品区,抱着肩膀打电话。 奚微等他打完电话才走过去,拿购物车轻轻怼了他一下。杜淮霖回头:“这么快聊完了?” “也没什么好聊的,我同班同学,跟我确认了一下几号开始补课的事儿。”奚微转移话题,“杜叔你们过年放几天假呢?” “我是老板,我想放几天放几天。”杜淮霖笑道。 “……骗人,初七就都上班儿了。你那么忙,肯定也在家呆不上几天。”奚微拿起一个篮球,轻轻一抛,把球扔进墙上钉的篮筐里。 “刚才那个小姑娘是不是喜欢你?”杜淮霖问他。 “不知道。我又不喜欢她,就是同学而已,碰巧见着了打个招呼。”奚微跑去把篮球捡起来,放回原位。 “是吗?”杜淮霖故意叹了口气,“不过可能同龄人之间会更有话题吧?现在的小男生都在想些什么,我可猜不透,有代沟。” “那完蛋了,猜不透还怎么俘获小男生的心?”奚微摇头,似乎在为他可惜。 “不如你教教我?” “你想知道?”奚微一本正经地说,“其实也不难,诀窍就是,少点儿套路,多些真诚。” “哦,”杜淮霖应了声,问,“什么是套路?” 奚微说:“我刚才送你花就是套路。” 杜淮霖笑:“那什么是真诚?” 奚微蹭过去,趁着没人注意,轻巧而迅速地在他手指上一勾:“送完花说,这辈子只想跟你在一起,这就是真诚。” 杜淮霖反手一把握住他的手,紧紧攥了一下才松开。奚微小声说:“我还有更真诚的……你想不想知道?” 杜淮霖嗓子一紧,夺过购物车就走:“结账,回家。” 一路上车厢里的空气都绷着,难以言喻的暧昧气息弥散。杜淮霖风驰电掣地开车,奚微低头摆弄安全带的锁扣,两人谁都不说话。 大包小裹拎回家,开了门,把东西往地上一撂,奚微回身抱住杜淮霖,仰起头急切地跟他索吻。 杜淮霖像要把他的腰折断似的紧紧搂着他,头向后按,从嘴唇吻到侧颈。脖子是奚微的敏感带,杜淮霖轻轻重重的吮吸,瘙痒酥麻,让他忍不住发出声音。这声带点儿鼻音的闷哼让杜淮霖从欲望的迷梦中猛然惊醒了。他强迫自己把奚微推开,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你昨天才发烧,今天就别……” “不光发烧,还有别的病,比发烧严重。”奚微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小腹,慢慢向下滑动,有点儿害羞地说:“只有你能治得好。” “你真是……”杜淮霖喉咙发火,艰难地天人争斗。奚微无知无觉,遵循本能的撩拨让他难以自持。他明知道这是个错误,父子相爱相亲,有违天理伦常。他没办法理所当然地对自己的欲望坦荡而视,故而在车里那次他用压抑克制来自我惩罚,回来后又以“没有插入”的发泄来自欺欺人。 可一旦顺着陡坡向下滑落,又哪儿有路爬得回去?他只能在挣扎中放任自流,将错就错。在这条满是泥泞的道路上,他能做的唯有紧紧护住奚微,不让他沾惹半点儿污浊。 每一次放纵都是一次洗礼,痛苦与欢愉相伴相生。 他们甚至赶不及回卧室。情欲的闸门一旦开启即成汹涌之势,杜淮霖从身后把奚微抵在浴室的墙上,手心覆上他的手背,顺着他的指缝勾进去,十指紧扣,身体相契,就连笼罩着他们的温热水流都无隙可寻的紧密。 这一次杜淮霖极具耐心,他再次让奚微感受到了那种新鲜而极致的快感。哗哗的水流声似乎掩盖住了羞耻心,让他控制不住的大声呻吟。做到后来奚微双腿发抖,眼看着站不住了,被杜淮霖拦腰捞起,翻了个身,抬起他的腿,从正面再度温柔而果决地进入了他。 后来是怎么被杜淮霖拿浴袍包裹着送回床上的,奚微有点儿记不清了。他懒洋洋地,像只餍足的猫,整个窝在他怀里,杜淮霖拿吹风机帮他把头发吹干。 “杜叔……“吹风机关了,耳边的嗡鸣声停止,奚微才哑着嗓子喊他。 “嗯?” 奚微往他怀里凑了凑,小声赞叹:“你可真厉害。” 杜淮霖揉弄他头发的手顿了一下。任何一个男人被自己的伴侣称赞“厉害”都该是件值得开心的事,但这话从奚微嘴里说出来,让杜淮霖感到五味陈杂。 “奚奚我一直想问你……”他犹豫着说,“你喜欢男人,是天生的还是,有什么契机?” 他能感到奚微的身体有点儿僵。他翻了个身,头枕在他大腿上:“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我不喜欢女人,从小就是。”从一开始的厌恶,到后来的麻木,奚莉莉的营生打碎了所有他对女人的幻想。但他觉得大概自己天生还是有这个基因。哪怕是所谓的“童年阴影”,也不见得所有人都因此成了同性恋。 他想杜淮霖问他这个问题,可能是今天遇到龚佳妍的缘故,于是解释:“今天遇到那个女同学,我不清楚她是不是对我有好感,但我对她完全没感觉,真的。” “你觉得我吃醋了?”杜淮霖笑。 “我觉得你不想,但你可能控制不住自己。”奚微笑嘻嘻地爬起来,搂住他的脖子凑上去。两人嘴唇相贴,绵绵密密地亲吻。 “被人说和我像,你好像挺开心的。”杜淮霖噙着他的下唇轻轻一扯,轻声问。 “嗯。”奚微像是想到什么,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其实他知道自己和杜淮霖五官上并无相似之处,龚佳妍可能也就是随口一说,就像见人带着儿子,知道那是他的孩子,自然会往相似之处联想。 可他还是忍不住偷偷的开心。因为传说中神奇的“夫妻相”,两个生活在一起的人,互相影响就会越来越像,这变化难以解释,却也是相爱的一个证据吧。 “糟了!”奚微先前还带着梦幻的微笑自我陶醉,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似的蹦起来,惹得杜淮霖也跟着有些紧张地问他,怎么了? “买的东西啊!”奚微痛心疾首:“有需要冷藏的鱼和肉,还有冰淇淋,就那么扔门口,这么长时间肯定化光光了!” 分卷阅读32 说完他裹着浴袍光着脚丫子往床下跳,被杜淮霖一把薅住“尾巴”——浴袍的腰带——给揪了回来:“别管了,睡觉。” 第三十章 辛辛苦苦选购的食材都报废了,第二天杜淮霖还是叫了外卖,另送了一批新鲜的过来。奚微边小声嘀咕着“浪费食物遭天谴”,边心疼地把坏掉的食物扔进垃圾桶。 杜淮霖拿出春联和福字,皱着眉想该贴到哪儿——往常过年他都回杜宅,这种小事根本轮不到他上手。 “我来吧!”奚微自告奋勇,把春联贴到正门,又在屋里每个门上都贴上福字。他还买了一对儿生肖玩偶,左右开弓吸在酒柜的玻璃门上。杜淮霖看着那两只毛茸茸的小兔子,还有那红彤彤,喜气洋溢的大福字,衬着他家前卫现代的装修风格,有种诡异的违和感。但他完全不在意——看奚微进进出出的忙活,脸上带着愉悦满足的笑,他的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了。 包饺子的时候奚微剥了颗水果糖,代替硬币放进其中一个里。 “看咱俩谁能吃着,未来一年里就能交好运,心想事成。”奚微喜滋滋地把饺子捏好。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沾着面粉,杜淮霖伸手替他蹭掉了。 结果吃到这颗糖的是奚微——他才吃第三个饺子就咬着了,糖裹在馅里已经化了一半儿。杜淮霖笑着说:“看来你今年注定交好运。” 奚微也挺高兴,他把甜橙味儿的糖吞下去说:“但愿这颗糖的威力能坚持到我考上A大。” “肯定没问题。” “你有什么愿望吗?”奚微弯着眼睛问。 杜淮霖撂下筷子,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笑着说:“当然有。” “能告诉我吗?” 杜淮霖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给他夹了一筷子清蒸鱼。 他希望奚微所有的心愿都可以实现,他希望他的未来不再有阴霾和风雨,他希望……哪怕有一天他不在奚微身边了,他也一样能拥有追寻幸福的能力。 旧岁与新历交割时分,他们一起站在阳台前,杜淮霖从后面搂着他的脖子,紧紧贴着他的脸,专注地透过窗户看烟火引燃夜空,明亮如昼。奚微想起元旦那晚他也是在漫天烟火中偷偷亲吻杜淮霖,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带着点惴惴不安的苦涩与谨小慎微的甜蜜。如今他们又一同身处此境,窗台上的水仙幽香淡雅,旁边琉璃花瓶里插着朵将绽未绽的玫瑰,馥郁浓烈。奚微侧过脸,亲吻他的嘴唇,笑着对他说:“过年好!” “过年好。”杜淮霖回吻他,收紧了手臂。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面对未知的前路,他们或主动或被迫,被时间的洪流推着走,只能如此。 自初一开始,杜淮霖把该发的红包发完,该打的电话打完,就干脆地关了机。他们在这几日难能可贵的假期里如同隔绝孤岛的情人,抛开一切俗世纷扰,专心致志地享受着二人世界。对初尝情爱滋味的奚微来说,年长的恋人沉稳温柔又不乏激情,富有技巧地教授引领,是他根本抵御不了的诱惑。从早上睁开眼到晚上睡着前,他们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腻在一起,缠绵接吻做爱,毫无节制不知疲累。 愉悦的日子总是让人可惜的稍纵即逝,过了初六,奚微该返校补课了,杜淮霖也堆了许多公务需要处理。奚微身为一个学霸,头一次不那么情愿去学校,赖唧唧地在床上打滚:“啊……啊……” 杜淮霖搂住他,吻他肩膀:“别闹,起来上学了。” “床有魔法,我被封印了,我起不来了!” “这可是你说的,”杜淮霖掀开被子,照他挺翘的屁股不轻不重拍了一下,“上次考试怎么回事,咱俩好好谈谈?” 奚微冷得一哆嗦,叽里咕噜滚进他怀里,撒娇似的蹭来蹭去:“你不要我了,我伤心欲绝,导致发挥失常。” “哦,那下次再考不好,你还有什么理由,一起说来听听?“ “那不能够!”奚微挣扎着从他怀里爬起来,边套内裤边霸气十足地说,“下次必须第一。”等他把衣服都穿利索了,才跪在床上问:“如果我二模考第一,能跟你要个奖励吗?” “当然可以。”杜淮霖毫不犹豫的答应。 “你都不问问是什么就答应我?” 杜淮霖笑道:“不用问,你想要什么都行。” “想要什么都行”这句话给了奚微莫大的动力。假期刚过,班上的同学还沉浸在散漫与松懈中没缓过来,只有他迅速进入状态,风雨不动安如山。他同桌程驰啧啧称叹:“看你这劲头,好像明天就要高考了似的。” “过年耽误了不少工夫,得补回来。”奚微头也不抬地做题。 “这是课间啊奚微同学,能不能分点儿时间给我,关爱一下留守同桌?咱俩可大半个多月没见了,你难道都不想念我的笑,想念我的外套,和我身上的味道?” 奚微撂下笔,仔细闻了闻:“好像有点膻味儿,是牛肉吗?” “厉害!”程驰从怀里掏出私藏的一包香辣牛肉干递给他,“我妈自己做的,好吃。” “谢谢。”奚微接过牛肉干,上下打量他,狐疑道,“你是不是又胖了?” “……少侠,咱们换个话题。”程驰把刚要放嘴里咬的肉干扔回袋子里,贼兮兮地说,“少侠我观你面相,春风得意红鸾星动,肯定有好事!怎么着,你的白富美不出国啦? 奚微会心一笑:“嗯,不走了。” 程驰蒙上脸:“哎哟我的妈,眼睛要被闪瞎了。这个遍地狗粮的世界啊!那你们有没有约定,双双携手奔向理想的大学之类的?” 奚微笑笑没说话,咬了口牛肉干,继续伏案疾书。 过了初八,家政阿姨也从老家赶回来。奚微假期补课不用上晚自习,晚上都是在家吃,杜淮霖给她加了工资,让她多做一顿晚餐。 这天奚微搭他顺风车上学,正开车的时候杜淮霖电话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挂断。奚微无意暼着人名是“余敬”,他有点儿好奇,忍不住问:“余敬不是你表弟吗?为啥不接他电话?” “他啊,没正事儿。”杜淮霖转而问他,“今晚想吃点儿什么?” “想吃鱼。”奚微说:“你回来陪我一起吃不?” “不一定,我尽量。要是赶不上晚饭你就先吃,多晚我都回来。” “嗯,好。”奚微亲他一下,才依依不舍地下了车。 杜淮霖晾了余敬两天,他终于忍不住找上门,守株待兔地扒在他公司前台调戏美女。杜淮霖看见他脚步一顿,余敬依依不舍和美女道别,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谄媚一笑:“哥……” 杜淮霖斜睥他一眼,话都没说,大步流星继续往前走。 “唉哥你别这么高冷!"余敬说,“我知道我错了,我来负荆请罪的!” 杜淮霖停下脚步:“负荆请罪,荆在哪儿?” 余敬把手伸到后脖颈里,掏出来根牙签。 “……这就是你的诚意?” “都是木头, 材质一样的嘛。心诚则灵,形 分卷阅读33 式不重要。” 杜淮霖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到我办公室来吧。” 第三十一章 秘书送来热茶,轻轻在外面带上门。杜淮霖替余敬倒茶,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前天。我也是刚到家就听我妈说,家宴上出了点儿小问题,这不马上就给你打电话,你又不接,我只能杀上门来了。” “怎么不去我家找我?” “得得,打住吧!就因为上次送你回家才祸从口出,我可不敢去了。”余敬说,“不过哥,我说实在的,这事儿也没那么严重吧?我嘛嘴是快了点儿,可我当时真没觉得这是什么秘密,不然打死我也不能吭声啊!咱俩这么多年兄弟你还不了解我,我是玩儿心重,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可我也没误过你正事儿吧?不然你早和我断绝关系了!” 他见杜淮霖没反驳,继续说:“大姨她又不是不知道你,都这些年了,她就算不乐意又怎么样,呲你们两句,忍忍就过去了,你们过你们的日子呗。我跟你说,婆婆和儿媳妇是天敌,平常人家尚且磕磕绊绊,何况咱们这种人家,更不用说这儿媳妇还是个小男生。而且听我妈说,那晚也没出什么大纰漏,我大姨那人处事还是有分寸的。” 杜淮霖一动不动盯着他,余敬连忙摆手:“我可不是给自己开脱啊,我这么说是给你解心宽呢。知道你这次上心了,包养出真爱也不是啥新鲜事儿。我大姨那边要是转不过弯儿,我帮你去开导开导她,将功抵过总行了吧?” 杜淮霖凝神沉思了许久,才缓缓抒出一口浊气:“这件事,和我上不上心没关系。我不接你电话,也没怪你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怎么着,听你这语气,还有别的隐情?”余敬也认真起来,坐直了身体。 杜淮霖面容严肃,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这是他在做某一项重大决定时的习惯动作。余敬更紧张了,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杜淮霖在某一瞬间蓦地停下,语气平淡:“奚微是我儿子,和骁骁一样,是你表侄。” 余敬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杜淮霖把茶杯推过去,平静道:“上好的正山小种,尝尝。” “你,这……他不是个小鸭子吗?不对,先不说这个,”余敬语无伦次,“你是同,骁骁都是人工授精好几次才怀上……你哪儿来的另一个儿子?!” “是个意外,我之前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杜淮霖说,“他妈妈,就是当年在‘锦绣’那次,你们塞给我那个女人。” 余敬已经完全懵了。他呆若木鸡,哆哆嗦嗦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好半天才舔舔嘴唇:“你等会儿,这题太,太超纲……”他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现实,“你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见过他之后不久,他出了点儿意外,我遇见了他妈妈。”他苦笑一声,“我这辈子就睡过那么一个女人,自然印象深刻。生日对得上,又做了亲子鉴定,虽然不愿意相信……但他的确是我儿子。” “……这可怎么说,怎么就这么巧,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儿啊。”余敬感慨万分。当年他虽然不是始作俑者,可毕竟也是帮凶。谁能成想,不过是十几岁精力过剩的纨绔子弟一次自以为“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却如蝴蝶振翅般造成今天这样的连锁反应。 “那奚微知道吗?我送你回去那晚,看他的表现,好像根本不知情啊。他妈没跟他说?”余敬问。 “他确实不知情,他妈妈根本就没认出来我。” “也是,我记得当时她好像喝了不少酒,迷迷糊糊的,又隔了这么长时间,记不住也正常。” “就算他妈妈不知道,我也不能告诉他,毕竟我们之前……我只能先以包养的名义把他接到家里,等时机合适了,再跟他和盘而出。” “所以说,那天晚上你带他去,是不是本打算,有机会先告诉他奶奶?” 杜淮霖点点头:“可没想到她已经通过你事先知道了我们的关系……阴差阳错,这口再也没法开了。” 余敬默默消化了一会儿,懊恼地长吁短叹:“实在没想到还有这种神展开,我真就是顺嘴一秃噜……现在说啥都晚了,早知道我该背捆柴火来。” “我说了,这事儿怪不着你。”杜淮霖说,“我告诉你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我哪天出了意外,那么在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个人知道,他是我儿子。” 余敬说:“你这是,打算要瞒他一辈子?就算我大姨那边儿不能说,你也不打算告诉奚微了?”他目光如炬,“你们俩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杜淮霖双手交叠,转头望向窗外。 “他爱上你了,是吧?”余敬问,“那你呢?” 杜淮霖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我懂了。”余敬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两人沉默以对,会客桌上造型简约线条流畅的摆钟滴答滴答,提醒时间正分秒必争地去而不返。 “我现在时常想,如果当初能早点儿告诉他,而不是顾及他的情绪,以怕影响他学业为由一拖再拖,情况是不是能更好一些?”杜淮霖开口,打破沉默。 “不会。”余敬用难得正儿八经的语气跟他说,“你想不想听听我作为一个旁观者怎么看?你现在的懊悔其实没什么意义。假设你一开始就把他认回来,你跟他的父子关系照样会很难堪——是,你们睡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你是他爸爸,他是你儿子。可你们毕竟已经睡过了,你再怎么补救都来不及了。你当初不就是因为知道会这样,才没告诉他吗?所以就算时光倒流,情况又能有什么改善?你一样左右为难。更何况……他已经对你产生了特殊的感情。” 余敬叹气:“这就是个死胡同。你说是命运的捉弄也好,上辈子的孽缘也罢,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你们根本回不了头。无论怎么做,都没有圆满解决的途径。除非……你们分手。” 杜淮霖愣住了:“……分手?”这两个字分明稀松平常,却新鲜得似乎从未在他的想法里出现过。大概是因为哪怕有了逾越父子的情感,可奚微毕竟他儿子,父子之间怎么会用上“分手”这种字眼? “对,分手,像普通情侣那样,移情别恋啊贪图新鲜啊突然就不感兴趣了之类的,什么理由都行。” 余敬推心置腹:“别拖,越早解决越好,趁着还没陷入太深,及时止损。你们要再继续下去,奚微是什么都不知道无忧无虑的了,可你怎么办?你能承受多久?乱伦的压力太大太沉重了,渣男变心才是正常画风,长痛不如短痛,人这辈子谁还没失过几次恋哪。他还年轻,伤心也是一时的,早晚会平复,你也不必继续承担这样的心理折磨了。” “我知道你舍不得,可这辈子反正注定认不回这个儿子了,就别再为难自己,放手吧。” 杜淮霖手指交叉,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凝神思索了片刻。然后他笑着摇摇 分卷阅读34 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他话没说尽,余敬却感受到他一意孤行的决心,急道:“你这是当局者迷,牛角尖越钻越深。你换个角度看,你俩年纪,阅历相差都那么悬殊,就算抛开父子这层关系,也不见得就肯定能走到最后是吧?平常两口子之间还闹矛盾吵架闹分手呢!” 杜淮霖没回应,只是站起来走到窗前,远眺朗朗晴空。 周馥雅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他不否认,也许有这个可能,未来的事儿谁知道呢?可他没法推开奚微。不管他们还能走多远,至少现在,他不能辜负奚微的感情。 奚微是他身上的血肉凝成,掐得正是他心尖儿上那一块,挂在蔷薇丛生的荆棘之中,隐秘而禁忌,又与他融合,成为他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余敬也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你放心,我会守口如瓶。以后再有什么心事,也尽管找我,我愿意帮你分担。” “……谢谢。”余敬性情跳脱不走寻常路,杜淮霖总能从他那得到些另辟蹊径的安慰。 “唉,我怎么想怎么觉着,你其实是故意报复我吧?保守秘密的压力也很大呀好吗,幸亏没生在古代,不然我非得因为知道太多被灭口不可。”余敬夸张地叹道。 杜淮霖嘴角微扯:“你觉得这就算报复了?电话给我。” 余敬不明所以,杜淮霖接了电话,边按边说:“你刚回来点个卯就跑了,二姨没来得及跟你说,特意给我打电话,千叮咛万嘱咐,让我遇着你的时候,给你带句话。”他把电话还给余敬,“这是女方的号码。24号晚八点,格薇西餐厅,你要是敢放对方鸽子,她就打断你的腿。” “……靠,算你狠!你就跟她说你也找不着我不就得了?” “我没找你啊,是你找的我。”杜淮霖无辜地耸肩,“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也老大不小了,一天不结婚,她一天安不下心。” 余敬无奈地接过电话,小声嘀咕:“整天相亲逼婚,还不如学你搞基,烦死了……” “你真没有喜欢的人?”杜淮霖问。 “看看你眼下这处境,我该庆幸没有啊。”余敬朝他摆摆手:“先走啦!有空一起喝酒。啊,也别喝酒了,哪天把奚微带出来,一起吃个饭吧。” 第三十三章 余敬这一“有空”,就空到了半个月后。奚微先前一共见过他两次,两次都没留下什么好印象。但余敬毕竟是杜淮霖的表弟,还送他去过医院,他犹豫了一下,答应杜淮霖跟他一起吃饭的请求。 日料店里,余敬殷勤地给奚微夹生鱼片,夹寿司。 “来,尝尝这个三文鱼籽寿司。”鱼籽黄亮油润,颗颗饱满,看起来非常诱人。奚微好奇地夹起来一咬,呲牙咧嘴,想吐还不敢吐,胡乱扁几下嘴就咽了——鱼籽是用清酒腌渍过的,又咸又苦,他吃不惯这个味道。 “不喜欢?”余敬又给他夹了块北极贝。奚微连忙摆手:“不用忙,我自己来。” “差不多就行了,奚奚不爱吃那个。”杜淮霖打断余敬的过度热情,从寿喜锅里夹出一块涮好的牛肉,放进奚微碗里。 奚微喜欢吃牛肉,这是他通过寒假这段时间他点的食谱中发现的,隔三差五他就会想一次牛肉吃。无论是红烧,清炖,香煎,火锅……只要是牛肉,统统两眼放光。 余敬看奚微津津有味地吃牛肉,杜淮霖坐在他身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眼神满满的宠溺与温柔,心里也不由感慨——同样是侄子,奚微和杜骁的成长经历可谓天差地别。知道真相后,连他这个当叔叔的心里都不得劲儿,更何况杜淮霖这个做父亲的? 他原本以为杜淮霖只是怜悯与补偿的心理占上风,混淆了亲情与爱情之间的界限,所以他才会劝说他“及时止损”。可感情这东西太复杂,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三言两语能理得清道得明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质疑指责,矫枉过正? “奚微,余叔今天请你吃饭,是想跟你正式道个歉。”余敬严肃地说,“以前对你有不尊重的地方,别往心里去。” 奚微想他说的该是叫自己“小鸭子”的事儿,摇摇头:“没事,都过去了。” “我跟你杜叔关系不错,你们的事我也知道。他工作忙,以后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来麻烦我。” 他这番话说得很有诚意,奚微原本绷紧的表情也柔和了许多:“嗯,谢谢你了余叔。” 杜淮霖抽空和余敬对视,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奚微的身份注定不见天日,多个可靠的亲人能给他更多关爱和照顾,总归是件好事。 奚微情绪一松,气氛瞬间活络起来。余敬妙语连珠绘声绘色,给他讲他们公司那些大小明星模特的奇闻轶事,奚微几乎不关注这些的人都被他的口才感动了,连牛肉都忘了吃。 “小奚奚有没有兴趣当明星?”余敬饶有兴致,“你这长相,放娱乐圈里也毫不逊色那些小鲜肉啊。” 奚微果断拒绝了:“从来没想过。” 余敬笑:“我就这么一说,就算你有这个想法,你杜叔也不可能同意啊!主要是侧面夸赞一下你颜好。” 奚微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埋头吃东西。余敬又问:“那将来想干什么?你快高考了吧,打算考哪个学校?” 奚微停下筷子,不假思索地说:“考A大。” “这么有信心?国内数一数二的名校,可不好考。” “我一定能考上。”奚微语气坚定,他看了眼杜淮霖,问:“杜叔是做什么的?” 杜淮霖沉思了一会儿,余敬说:“你没和小奚奚提起过?”他拿出手机,“来,给你搜搜看。”他按下几个字,把屏幕举到奚微面前。奚微接过来,是个官网页面——诺森生物,是家以研发生产销售疫苗、抗体以及基因药物为主的生物制剂公司。 “杜家原本是做房地产起家的,交到你杜叔手里的时候,他说要转型做生物医药。当时这还算是新兴产业,我姨夫不看好,觉得他是在冒险。现在证明了你杜叔多有先见之明——房地产生意江河日下,生物制药产业兴起,经过这十来年经营,诺森生物已经成了业界翘楚。” “好厉害啊。”奚微看向杜淮霖的眼神迷恋中带着崇拜,杜淮霖手上给他夹菜的动作不停,淡然道:“没他说那么夸张,现在竞争挺激烈的。” “反正刚开始那几年,又是聘请专家找实验室合作,又是并购小公司,开发新产品……你杜叔可没少忙活,有今天也是拼命换来的。”余敬慨叹,“我就当不了他这样的工作狂,太拼太虐。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轻轻松松地享受生活该多好,干嘛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呢?” 奚微说:“我不这么想。我还是觉得,真想做一件事,就该努力把它做到最好,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能退缩。哪怕付出很多辛苦,可最后得到回报那一刻的成就感才是最幸福的 分卷阅读35 。苦尽甘来才特别甜不是吗?” “唉,你俩还真是,都是较真的人哪。”余敬若有所指地看了杜淮霖一眼,“生活方式不同,这事儿没什么定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和目标,不用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做,只为自己的幸福负责就够了。”他举起装清酒的小盅,“别的不多说,祝咱们小奚奚心想事成,旗开得胜!” 奚微夹起牛肉,拿筷子跟他撞了一下,余敬喝酒,他吃牛肉。杜淮霖撑着下巴看着他,眼含笑意。 可能是牛肉吃得多,营养跟得上,过了几天杜淮霖出差回来,奚微扑上去搂住他脖子,亲完却没松手,呆呆看着他。杜淮霖奇怪,问:“怎么了?” 奚微松手,挺直腰板儿,拿手搁自己头顶跟他比量了一下,兴奋地说:“杜叔,我好像长高了!” 杜淮霖说:“你把笔和尺子拿来。”奚微一溜烟儿跑进卧室拿了根水性笔。 “靠墙站着。” 奚微屏息静气地靠着墙,杜淮霖拿尺子顶在他头顶划了一道,又从上往下,一截一截地量。量到后来一加:179cm。 “不是我的错觉,我真长个了!”奚微开心地蹦来蹦去,“上学期学校体检时候量的才176,半年多就长了两厘米!”他再度搂住杜淮霖:“原先到你下巴,现在到你嘴唇。” 杜淮霖笑着点了一下他鼻尖:“放心吧,你个子矮不了。” “我也觉得,俗话说二十三还窜一窜呢。等我二十三岁,估计就和你一样高啦。”他想了想,说:“不行,还是得跟你差一点儿。” “为什么?” 奚微搂着他脖子晃来晃去:“因为我喜欢这么晃,比你高就不能这样了。像这样,挂在你脖子上……” 他把嘴唇凑上去,两人顺其自然紧贴在一起。 “要不要进卧室去?”奚微松开唇,小声暗示。 “你作业都写完了吗?”杜淮霖松开他的嘴唇,低低地问。 “写完了,澡也洗好了……”奚微红着脸说。杜淮霖再也忍不了。他们好几天没见,内心与身体都极度渴望着彼此。 杜淮霖伏在奚微身上,由慢至快由浅入深地抽插着,动作逐渐激烈而失控。奚微扶着他的胳膊,修长的双腿勾着他的腰,拿湿润的眼神盯着他,临近高潮的时候,奚微忍不住仰起上身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地呻吟:“不行了……啊……爸爸饶了我……” 杜淮霖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奚微难耐地挺了挺腰,轻轻咬他耳垂。 “……你刚刚叫我什么?”杜淮霖气息还乱着,用尽量平稳的语气,低哑发问。 “我……”奚微有点儿不知所措。这些日子在杜淮霖的诱导之下,他已经懂得如何逐渐在床上放开拘谨,如何撩拨得杜淮霖失控。意乱情迷之际,他叫过老师,叫过医生,叫过叔叔——这种属于年龄相差悬殊的恋人间独有的小情趣,有种新鲜而隐秘的刺激。 他没叫过爸爸,但他觉得杜淮霖应该会喜欢听自己这么喊他,却没成想他是这个反应。 “我以为你喜欢……你要是不喜欢,我再也不喊了。”杜淮霖许久未动,奚微难堪得面红耳赤,正要松开手,杜淮霖却一把搂住他:“……没关系,我喜欢。” 他第一次从奚微嘴里听到喊他“爸爸”,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周身的血冷了又热,像冰水里滚了一遭又遇上沸油着了火。理智和情感拉扯,纠缠,最终屈从于被这个称谓所引燃的,欲望的本能。 他没法停下来。他抱着奚微,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像吻一件珍贵的宝物似的吻他的脸,脖子,锁骨,肩膀,边吻边自下而上的顶弄。奚微被他进入更深,声音温软濡湿,带着撒娇的口吻:“……爸爸,叫我宝贝嘛……” 他从未被人如此珍而重之地放在心上捧在手里,这一刻他卸下所有防备与羞耻,宁肯退化成脆弱而渴求关爱的孩子,可以毫无顾忌地予取予求。 杜淮霖用炽热的气音在他耳边低语:“宝贝,乖孩子……爸爸爱你……” 奚微眼眶发热,胸口像有一朵花开成了云,轻轻软软往他眼前飘。他冲不破这片迷雾,他宁愿做一架没有目的地的飞机,永远深陷其中。 许久后,急促交叠的喘息逐渐平稳。 “舒服吗?”低沉好听的男声。 “舒服……”小猫似的低喃,“唉你别碰那儿,痒痒。” “这几天想我没有?” “没。快开学了,整天看书,哪儿有时间想你……” “那我明天晚上不回来了,不打扰你用功。” “……不行!” “你都不想我,我回来干嘛。”男人低笑。 “你得回来看着我。” “你看书,我看你?” “怎么,你觉得无聊?” “当然不无聊,你这么好看。” “怎么个好看法?不许说什么秀色可餐之类的,老套,我要听个新颖点儿的夸法。” “你就像牛市一路涨停的K线,让人目不转睛。” “……妈呀这句超棒,还有没有?” “还像治疗近视手术的激光,让人移不开眼。” “……天哪!你怎么这么有想法?不行不行,我得赶紧找个小本记下来。”窸窸窣窣,皮肤与床单摩擦的声音。 “不用记。”身体陷入床垫,轻微的响动,“你想听,我每天都讲给你。” “这句最好。” “这句算不得情话吧?” “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情话。”轻吻的声音,“我爱你。” “……我也爱你。” 第三十三章 三月正式开学前两天,杜骁和周馥雅才回国。杜淮霖其实没想到他们能呆那么久,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扈晓华也一起跟着回来了。她并没有和来接机的杜淮霖一起回杜家,而是和他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杜淮霖安顿好祖孙俩后如约而至。扈晓华先到,站起来伸出手。她身量修长,穿着得体的黑色套装,发髻盘起,显得十分精明干练。杜淮霖也有一年多没见她,礼貌地同她握手,寒暄了几句。 等他俩都落了座,扈晓华开门见山道:“这次送骁骁回来,其实是有件事和你商量,电话里不好说,还是得当面谈。”服务生来送餐,扈晓华停下,等人走后,才客客气气地继续,“我想让骁骁到美国去读高中。” 杜淮霖没说话,表情平静,似乎对她这个提议并不感到意外。 扈晓华叹息道:“以前每次回来都匆匆忙忙的,这是骁骁头一次跟我在一块儿相处这么长时间。越是相处就越觉得惭愧,惭愧自己没能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职责。” “你后悔了?”杜淮霖说,“可如果当初你没做这个选择,那骁骁也不可能出生,如今你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他停顿片刻,“听起来像个悖论。” 扈晓华摇摇头:“我并不是后悔。作为成年人, 该有对自己的选择负责的魄力。至于结果,无论好坏,只能一并承担。如果没有接受你的资助,我也不可能留在美国,有今天这样的 分卷阅读36 成就。我只是觉得很遗憾,看到骁骁现在这个样子……”她欲言又止,长叹一声,“我知道这不符合我们当初的约定,但我不得不说,你,以及你的母亲,在教育孩子这件事上是失败的。想必你也清楚,他不能再这么放任自流地生长下去。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既然已经生了他,作为他的父母,就应该对他的未来负责。在希望骁骁越来越好这个大方向上,我想咱俩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让他呆在我身边吧,换个方式换个环境。我的性格你也清楚,我有信心,也有能力教育好他。” 杜淮霖思索了片刻,问:“你和骁骁提了吗,他怎么想?” “提过。他有些犹豫不决,我看得出来,他挺依恋我的,但是又舍不得你和他奶奶。可不经历些挫折,又如何成长?人这一生,不可能永远顺风顺水,什么都围着他转。” 杜淮霖端起咖啡,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撂下杯子:“你这个提议,我会慎重考虑。但是现在我还不能答应你。” “嗯,我明白。骁骁需要些适应和考虑的时间,我那边儿也得做些准备工作。我的计划是等他今年初二毕业后再去,这段时间我会尽量多回来看骁骁。至于他奶奶,还得需要你去做通她的工作。骁骁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她的孙子,这点是不会变的。” 杜淮霖笑了笑:“其实她一直都挺中意你的。” 扈晓华也笑:“大概因为我是个女人吧。”谈完了正事,气氛也轻松不少,“恕我冒昧问一句,你现在感情状况如何?” “我妈那么喜欢你,没和你提过?” “没有。她从来不跟我说你的感情生活,大概是一直存着想撮合咱俩复婚的念头,怕我知道了嫌弃你。”扈晓华揶揄道。 杜淮霖想起奚微,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不说我。你呢?没再交新的女朋友?” 扈晓华搅动着小勺子,之前满是自信的脸上有些落寞:“没有。自从和leona分手,一直单身至今。” “leona是个好女孩儿。”杜淮霖也感慨。扈晓华和leona都是他当年读商学院的同学,leona是美国人。杜淮霖也是和扈晓华离婚后才知道,两人是情侣关系。 “我知道,她很好。但是我们的观念从根本上就是冲突的。我太现实了,爱情又不能当饭吃。当时为了金钱前途和你假结婚生子,她虽然妥协了,但她不可能永远靠着对我的爱来包容我。这件事横亘在彼此之间,成为了引发各种矛盾的导火索。我们分手……也是迟早的事。” “虽然事业有成,但在感情上我是个失败者。所以面对骁骁,我不想再做一个失败的母亲。”扈晓华总结道。 杜淮霖突然与她生出了点同病相怜的意味。可扈晓华尚且有正大光明弥补的机会,他呢? 他的爱人是他的儿子。他们手虽然握在一起,却身处光与影的两端。奚微在明亮的那一面,他在黑暗之中。 扈晓华在杜骁开学后就回了美国,奚微也正式进入高考一百天的倒计时。日子乏善可陈,却又充满早春甜腻而清新的愉悦气息。 五月初的二模考试,奚微果然再度夺回了第一名的宝座。杜淮霖一直记得他跟自己的约定,他之前偶尔会猜测,奚微想跟他要些什么。他想应该不是些物质上的奖励,但是当奚微说出“想让他去开家长会”的愿望时,他还是有些莫名的心酸。 “从小到大,我妈几乎没参加过我的家长会。这次是高考前最后一次动员,以后上了大学恐怕也没机会了——所以,能以我叔叔的名义,替我参加家长会吗?”奚微满怀期待。 杜淮霖郑重其事地答应他:“好。” 不同于参加杜骁的家长会时虚伪的逢迎和客套,这些各行各业三教九流的陌生人在此刻都为同一个质朴的希冀集合,互相热烈地探讨着自家孩子的分数,想要报考的学校,交流经验。奚微无疑是其中最亮眼的,当老师带着由衷的赞叹将焦点引到“第一名的家长”身上时,其他家长投来的艳羡目光,头一次让他感受到这种陌生的自豪感。 他自豪,奚微比他还自豪。毕竟是少年心性,杜淮霖在所有家长里鹤立鸡群丰姿英伟,满足了他暗戳戳的一点虚荣。他做梦都想让杜淮霖参加一次他的家长会,但一想如果成绩不好的话根本没脸提,好在这次终于得偿所愿。 散会后他们一起在校园里闲逛。刚下过一场小雨,操场上新剪的草坪混着水汽,散布着有点儿青涩的香味。 奚微把杜淮霖手里的院校宣传单拿过来,卷成筒状举到他跟前:“这位家长,采访您一下,参加家长会感受如何?” 杜淮霖表情严肃地配合:“孩子成绩好,当爸爸的面上有光。” 奚微被他逗得前仰后合。操场上有低年级地男生在踢球,球正飞在他脚边。男生冲他喊了一句,奚微抬起脚,把球踢还回去了。 “再有一个月就毕业了。”奚微看着操场上活蹦乱跳的学弟,感慨道:“要是考上A大,就不能天天跟你在一起了,怎么办?A大又离得那么远。坐飞机也要三个多小时呢。” “能怎么办?只好放假的时候见面了。” “什么,不是才三个多小时吗?你可以趁周末坐飞机来看我啊!” “这么理智气壮?”杜淮霖的声音带着笑意,“真是恃宠而骄。” 奚微知道他不生气,故意问:“那你愿不愿意宠我啊?” “再宠,你就该得意忘形了。” 奚微喜滋滋地说:“唉,忘就忘了吧,是谁说的,我要是在他面前还不能随心所欲的话,那是他的失败来着?” “……你真是被我惯坏了。”杜淮霖拿纸卷敲他的脑袋,“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还有一个月高考了。等你考完试,我也有个奖励要送给你。” “是什么?能提前剧透一下吗?”奚微提起兴趣。杜淮霖却卖个关子:“不行,你都没告诉我让我来参加家长会的事儿,我也得保密。” “随便你,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他们正好走到一棵盛放的木棉树下,一簇簇火红的花朵,沐浴夏初的细雨后格外明姸。奚微说:“这棵树可有年头了,是咱们学校的镇校之宝。往常这时候该谢差不多了,今年可能是天气热得晚吧?还这么多花儿。” 他突然想到什么,兴致勃勃地拿出手机:“咱俩还没一起照过相呢,在这儿照一张行吗?树太高了,照不全,离远点儿。”奚微拽着他走到合适的距离,把手机举起来。杜淮霖有点儿别扭,问:“这时候是不是该喊茄子?” “喊茄子太没创意。”他回头,映入满眼的红,“不如喊人比花娇。” “……”杜淮霖自然喊不出口,但他脸上的笑却抑制不住,在手机里定格。两人合照完,奚微又缠着杜淮霖给他照了两张单人的。 “等我再开学,咱们就去A大门口合影。”奚微摆弄着手机,有些好奇,“说起来,杜叔你年轻时候长 分卷阅读37 什么样?有照片吗?” “我平时很少照相,只有些出席商业活动的照片。要说年轻时候……多年轻?” “比如像我这么大的时候。” 杜淮霖带着怀念的笑容:“那可真是非常久远了。” “手机里有吗,能给我看看吗?” “十几年前有能拍照的手机?”杜淮霖失笑,“家里有相册,回去给你看,不过看了你可别笑。” 奚微当时还没理解这句“看了别笑”是什么意思,回家杜淮霖给他翻开相册后,他才明白过来。 里面有不少是他和余敬还有其他人的一些合照。杜淮霖本人除了比现在更年轻点儿,几乎没什么变化,他说的“别笑”另有所指。 “……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杀,杀马特?”奚微憋得脸都红了。 十几岁的余敬,活脱脱一个驻马店失足少年的模样,五颜六色的长发,化着浓妆穿着皮裤,身上一堆链子,摆着酷脸凹造型。 “那个年代这打扮算前卫潮流,来源于什么日本视觉系吧?你余叔向来是走在时尚尖端的男人。后来还玩过cos,可惜我这没照片。” 奚微拍了拍胸口,把手机拿出来:“不行这张实在太经典了,必须留个底儿。下次再见余叔的时候,得让他给我讲讲当年的光辉事迹。” 奚微一张张往后翻,手上的速度却逐渐慢了下来。他放下相册伸出手,一寸一寸,着迷地描摹他脸部的轮廓:“为什么时光对你格外优待?你看起来好像永远都不会老。” “有个秘密没告诉你,其实我是吸血鬼。”杜淮霖难得和他开起玩笑。 “那你也把我变成吸血鬼吧。”奚微穿着衬衫,他解开领口的扣子往下拉,露出脖子,优美的线条绵延至肩膀,“是不是咬这儿就行了?” 杜淮霖伸手将他揽过来。奚微身上依旧是那股好闻的果香,却不再如当初那般青涩,带了些成熟的甜美。他忍不住伸出舌头舔舐他的耳垂和侧颈,温润滑腻。 奚微轻声呻吟,同他耳鬓厮磨,梦呓一般:“把我也变成你的同类,我就能永远陪你……” 杜淮霖胸口一窒。 “永远”,他知不知道,这个字眼有多沉重? 时光再如何优待,它的公平之处就在于,它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等速流逝,并不因相爱或不舍而在谁的身上慢下分毫,容其等待。 他们不仅是父子,还是相差十九岁的恋人。 哪怕他们不因世俗而分开,时间也会将他们分开。虽然这一刻为时尚早,他却已经开始患得患失了。 正因为如此,他反而不敢承诺这个“永远”。他只能先假装无视,无视“终将失去”与“注定离别”的奋起直追。 至少在那之前,至少这个五月温柔静谧的夜晚,他们正在拥抱,亲吻,储备抵御严冬的温度与力量。 第三十四章 最后一个月的冲刺,奚微卯足了十二分的力气打拼。即便成绩优异,他也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掉以轻心。累的时候他就会偷偷翻出那本写着人生目标的笔记本,就如风鼓动着船帆,又有了前行的动力。 高考前三天,开完动员大会,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空落落的教室里,程驰和奚微依依惜别:“你考场在五中是吧?我在铁中。唉,可惜不能随爱卿一同出征了,爱卿你加油啊!考完一起滑冰去,我答应当你老师的。可算有个能碾压你的项目,还不得让我得瑟得瑟。” “好啊,给你这个机会。”奚微笑着拍了拍程驰的肩膀,“你也加油。” 程驰壮士断腕,易水萧萧般的悲壮:“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道别。难得一阵清凉的风吹散夏夜灼热的暑气,奚微深深吸了一口。出校门看见杜淮霖,他惊喜地跑过去:“今天怎么有空亲自来接我?” 这些日子杜淮霖忙一个项目,每天很晚才能到家,都是派的司机接送奚微。 “这该是最后一次接你了吧?”杜淮霖说,“以后再想来接你也没机会了,当然不能错过。” “是啊,毕业了。”奚微怅然,“虽然日盼夜盼,但真盼到这天了,还是有些留恋感慨。” “离别嘛,总会让人感到惆怅。” “但是有句挺酸的话怎么说的来着,离开是为了下一次相见?”奚微说,“这么一想,分离也不那么痛苦了,反而让人有所期待。” 杜淮霖笑,从兜里掏出个小盒子:“这个送你。” “什么啊,你不是说考完才有礼物吗?”奚微接过来。 “这个不算,这是给你求的护身符。” “你还信这个呀,太唯心了。”奚微嘴上这么说,手里动作却没停下,兴高采烈地打开,里面是个红色绣金线的小袋子。 “是上清宫的符?”奚微很惊讶。 杜淮霖点点头。其实他并不是个迷信的人。可今天下午路过上清宫的时候,他突然心念一动。 每年高考前夕,上清宫都人满为患——据说这里求升学特别灵验,家长们带着诚挚的心意,为孩子祈祷一个好前程。 他叫司机停车,独自走进去,替奚微求了个护身符。 “快高考了,人挺多吧?”奚微拿起符捏了捏,“袋子里有东西?” “不能看,看了就不灵了。” “那等我考完再打开。”奚微郑重其事地把符戴好,藏进胸口里。 “这三天我得沐浴焚香,清心寡欲,为考试做准备。”奚微上了车,一本正经地说。 “……好。” “你这就答应啦?” “高考这么重要,我哪儿儿敢不答应。” 奚微撇了撇嘴,趁其不备偷亲了他一下。 杜淮霖腾出一只手来摸摸脸,笑道:“不是说好清心寡欲吗?” “我可以亲你,但是你不能亲我。等我考完了你才能亲回来。”奚微霸道地说。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杜淮霖无奈地笑笑,正想说话,奚微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皱了皱眉:是奚莉莉。 这段时间他们几乎没怎么联络过,唯二两次还都是奚微打给她的。这么晚了接到她的电话,奚微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把电话放到耳边,听筒里传来陌生而焦急的声音:“是奚微吗?我是你梁阿姨呀。” “……梁阿姨?”奚微歪头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梁阿姨名叫梁莹,是跟奚莉莉相识多年的朋友,偶尔会来他家找奚莉莉,奚微也认识。只不过自打他们搬家后就没怎么见,奚微一时有些陌生。 奚微和她说了几句,面色凝重地放下电话。杜淮霖问:“怎么了?” “我妈摔伤了,现在人在医院。”奚微有点儿为难地垂头。 “哪家医院?我可以派人过去。”杜淮霖说,“你什么想法,要亲自去吗?” 奚微思前想后,有些为难地说:“我……我想还是得去看看。” 杜淮霖能理解他的心情 。奚微的善良就体现在这种嘴硬心软的温柔上,他的母亲再不称职,他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置之不理。 “你别急。哪家医院?我送你过去。” “这 分卷阅读38 么晚了,你还是先回去吧,我自己打车。”事关奚莉莉,奚微下意识不想让杜淮霖有所牵扯。 “不行,正因为这么晚了,你自己去我才不放心。” 奚微只能把医院的名字告诉他。杜淮霖方向盘一转调了个头,风驰电掣往医院赶。 他们进了病房,奚莉莉头上缠着纱布,梁莹正守在她病床边儿,看见奚微忙站起来,歉意道:“哎呀这都怪我。这不是逛商场的时候正巧遇着你妈,咱姐俩挺久没见着都有点儿兴奋,光顾着说话了,没注意脚底下扶梯,莉莉这一不小心踩空就咕噜下去了……“梁莹连珠炮似的说了半天,才注意到奚微身后还站着个身材高大英俊,气质沉稳的男人。她漫不经心扫过去,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微妙,情不自禁多看了好几眼。 旁人,尤其是女人对杜淮霖的瞩目司空见惯,奚微早就习惯了。他心里正着急,追问道:“伤到哪儿了?” “啊?哦……莉莉这一下摔得,脑袋磕了个口子不说,脚脖子还崴了。莉莉不让我告诉你,我是抢了她手机才给你打的电话。你也别怪我啊莉莉,你说这么大的事儿咋能不跟你儿子说呢?真要出点儿啥事儿咋办?” 奚微看了眼奚莉莉,奚莉莉也扫了他一眼,默默地歪过头,闭目养神。 奚微听得出梁莹的弦外之音。执意要给他打电话,估计是怕惹麻烦吧,人之常情。他礼貌地朝梁莹道谢,梁莹说应该的,就是还没来得及去办住院手续,办完才能做进一步的详细检查。奚微点点头,说那你先在这儿陪会儿我妈,我这就去办。 梁莹目送杜淮霖替奚微开门,两人离开后才转向奚莉莉,一脸了然地对她说:“我说你现在出手咋这么大方,一身名牌,刚才那男的,是奚微他亲爹吧?看那气质打扮,啧啧,有钱人。你说你苦了这么些年,可算是苦尽甘来啦。你也真厉害,都这些年了,咋找到的?” 奚莉莉睁开眼,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说什么呢?” “跟我还装什么傻呀你!当着奚微的面儿我没好意思提,有钱人家的私生子说着也不好听嘛。”她看奚莉莉表情不对,犹豫道:“……难道不是?那我记错了,不是他?” “不是谁?什么意思,你以前见过他?”奚莉莉打起精神,坐直了身体。 梁莹见她这个反应,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他刚一进来我就瞧着眼熟,后来仔细一想当年咱俩在锦绣上班儿的时候,我好像见过他似的……我,我不确定啊,可能是我记错了,毕竟这么些年了都。” “……锦绣?你在锦绣见过他?”奚莉莉惊讶。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但是那件事儿你不记得了?也是,当时你刚从别的台下来,喝了不少酒,迷迷糊糊的,可能没印象了……” “到底什么事?”奚莉莉确实不记得了,可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杜淮霖时,那一闪而过的,觉得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当时也没往深了想,兴许是长得像哪个电影明星?反正她记不清的事儿多去了,不差他一个。 可梁莹居然也说他眼熟,这不能不让她在意。 “这个……”梁莹眼珠一转,突然笑靥如花道,“哎呀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我根本记不清了。你都不知道,那肯定不是啊!我随口那么瞎猜的,怪我嘴快。奚微这孩子长大了,瞧这出息的……”她忙不迭掩饰了过去——看着奚莉莉的表情她转过弯儿来,自己认错人了,杜淮霖并不是奚微的父亲。可两人举手投足给人感觉又很亲密,她也是风月场出来的人,往那个方面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气氛已经这么尴尬,再提当年的事儿也没意义,梁莹又东拉西扯了几句,借口还有事,有空再聚,脚不沾地儿地离开了。 她也算从小看着奚微长大的,谁成想长成了个同性恋,还傍了大款?这孩子挺正常的也不娘呀,那大款看着也一表人才的。真是……她呲牙咧嘴地呸了一声,觉得有点儿恶心。 梁莹人虽走了,可她的口无遮拦却如醍醐灌顶般点醒了奚莉莉。 奚微的性取向她影影绰绰有点儿眉目——家里来来往往衣着暴露的姐妹不少,他从来就没表现出过一个青春期男孩子该有的兴趣来,直至杜淮霖的出现证实了她的猜测。她一直以为奚微运气好攀上个金主,从来也没往别的方面想过——主要连她自己都记不清奚微是谁的种,嫖客又哪儿可能找回自己的儿子? 她思来想去,一直以来被她刻意忽略的疑点被这个猜测放大了——即便对小情儿再上心的金主,也不至于连他妈妈的衣食住行都大包大揽吧? 可如果奚微真是他的种,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奚微从来没跟自己提过?他们俩到底……是不是那种关系? 她甚少思索这么复杂的事,脑子里像搅了团浆糊,本来被磕伤的地方更疼了。她忍不住扶住脑袋,奚微推着轮椅进来:“你怎么了?” “没事儿,头有点儿疼。”奚莉莉说。 “我推你去做脑CT。”奚微把轮椅搁在床边,扶着奚莉莉下床。 “……他呢?”奚莉莉问。 “正在给你联系特护病房。”奚微没什么表情。 轮椅吱吱呀呀,衬得夜间稍显寂静的走廊格外空旷。奚莉莉垂着头,小声问:“快高考了吧,几号来着?” “你还记得我要高考呢?”奚微嗤笑了一声,听起来更像自嘲。 “好好考吧。”奚莉莉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语气干干巴巴。 “……嗯,知道了。”奚微轻叹一声,到底也没能说出什么重话。 “你俩关系……处得怎么样?“奚莉莉犹豫了一会儿才问。 “挺好的,他对我很好。”奚微不想跟奚莉莉多谈杜淮霖的事,淡淡回应。 奚莉莉咬着刚做过保养的指甲。好奇心一旦开了个口子,就有如蚂蚁嗅到滴落在地上的蜜,引诱她去一探究竟。 这太荒谬了……可万一是真的呢?她该如何去证实?直接问?绝对不行,事情还没确认的时候,不能打草惊蛇;偷偷搞来那男人和奚微的头发,还是什么东西,去做DNA验证吗?也不可行。她一共都没见过杜淮霖几面,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只知道他姓杜,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一无所知,根本近不了身,这个方案实施的难度太大了。 她笨拙地啃着指甲,绞尽脑汁——梁莹不肯细说,但是她们当时都在锦绣……对,锦绣,当时全市最高档的夜总会。她年轻貌美的资本在那段日子里达到顶峰,在怀了奚微后又跌落低谷。 当时的姐妹都劝她打掉,哪儿有干这行带个孩子的。她却没舍得,一念心软留下奚微。离开锦绣生了孩子,她的职业生涯再也没什么起色,生活一落千丈。 当年她在锦绣认识的不是只有梁莹,只要能再找个人求证一下,杜淮霖那段时间去过锦绣,那他如今出现在这儿就绝对不是个巧合。 她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当务之急, 分卷阅读39 是先把杜淮霖的照片搞到手,让对方去辨认。 她把嘴里的碎指甲吐掉,拿出手机鼓捣几下,用尽量自然、不惹人生疑的语气说:“手机没电了。你电话借我用一下,我上网查点儿东西。” 奚微手机里除了几张照片和搜题的APP也没什么值得保密的,他把密码解开,递给了奚莉莉。 奚莉莉接过来,趁着奚微和大夫说话的功夫,低头拨弄——奚微的手机太干净了,连微信都没有。她点开相册,快速翻动,有几张人相,还有些风景,花草,路边偶遇的小猫小狗。 ……太好了,这里有杜淮霖的照片,她不用冒险去偷拍了。 奚莉莉偷偷把自己的手机从兜里掏出来,照着杜淮霖的照片悄悄翻拍,然后若无其事地将电话还给奚微。 第三十五章 在杜淮霖的安排下,奚莉莉优先做上了检查,所幸都没什么大碍。奚微隐隐松了口气——眼看高考了,他真的不希望奚莉莉出什么事让他分心。 高考那天奚微早早就起来了,他把准考证,身份证,文具之类的东西又检查了一遍。杜淮霖洗过澡,擦着头发说:“你妈妈昨天下午出院了。” “哦。她脚能走了?” “应该是吧,不是没骨折吗?” “没,就崴了一下有点儿肿。”奚微便说边套T恤,“今天不用你送我去,我会有压力的。” “你跟我说过。”杜淮霖说,“我在附近给你订了酒店,中午好好休息。” “嗯。” “进考场前给我打电话。” “赶上你正开会怎么办?还是发短信吧。” “没事,打电话。”杜淮霖再度强调,“我得听到你的声音。” “行,行。我都这么大了难道还能叫人拐走?”奚微弓着腰套裤子,小声抱怨,“唉这上了岁数的人就是爱操心,终于明白那些成天被念叨穿秋裤的都啥心情了……“ 杜淮霖眯起眼,不轻不重拍了一下他挺翘的屁股:“听话。” “知道啦。”奚微穿着停当,摸了摸胸口的护身符,笑眯眯地说,“放心吧,有它呢。” 不能亲自送奚微去考场,开早会的时候杜淮霖有点儿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抬手看表。虽然奚微才跟他通过电话没几分钟,他却感觉像过了好久似的。奚微早上吃饱了吗?今天天气这么热,考场闷不闷?…… ……怎么突然这么神经兮兮的,杜淮霖自嘲一笑。现在他终于能理解考生家长的心情了——就像家乡的父母牵挂上战场的儿女,虽不是亲自披挂上阵,却比孩子更紧张。 他并没有经历过国内的高考。他质疑过这种选拔的合理性,但对奚微这样的孩子来说,这是唯一相对公平的竞争方式,也曾经是他唯一的出路。所以他尊重,并为奚微的这份执着肃然起敬。哪怕他可以给予奚微一切外在的优渥条件,都敌不过他自身这种持之以恒的劲头。 终于在度秒如年中等到第一科结束,奚微很快给他打来电话,声音轻快,说自我感觉考得还行——杜淮霖也松了口气。语文算是他相对比较薄弱的一项,顺利考过了语文,对奚微来说,剩下的科目更有信心了。 下午的数学奚微也发挥的很好。晚上他们并没有过多的谈论今天考试的内容,但杜淮霖能看得出来,奚微内心的雀跃已经没法被表面的淡定掩盖。他笑着问:“明天用我送你吗?” “你这么想送我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吧。”考程过半,奚微心情也轻松了不少。他俩一起在床上躺着,奚微头枕在杜淮霖胸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计划:“等明天考完就放暑假了。你陪我出去玩儿吧?” “你想去哪儿?” “有海的地方就行。” “喜欢大海?” “喜欢,但没亲眼见过。想去看特别特别蓝的大海,在海面飘着晒太阳——可我不会游泳。” “不会游泳?那我们只能去死海了。”杜淮霖笑。 “我不会,你不是会吗?有危险你可以跳下来救我。”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还是先教你游泳吧。”杜淮霖抚摸他的头发,“这样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 奚微翻了个身,仰头看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杜淮霖笑笑:“技多不压身,游泳挺好学的。” “……嗯。”奚微复又躺下,安静地趴在他身上。窗户开着,夏夜的微风与窗帘轻轻摩擦,如同情人间的呢喃低语。在平静的甜蜜中,奚微满怀憧憬地睡着了。 第二天杜淮霖在离考点挺远的地方停了车——门口人山人海,车根本开不进去。杜淮霖陪着奚微一路步行,趁着奚微进去前,他轻轻抱了他一下:“最后一天了,加油。” “嗯。”奚微也回抱了他一下,转身进去。杜淮霖不知为什么突然一阵气闷,情不自禁叫住他:“奚微!” 奚微回过头,杜淮霖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说:“我等你回来。” 奚微笑容灿烂:“等我好消息!”挥挥手道别。 他进了教室,坐在自己的考位上,盯着窗外出神。不同于昨日的阳光普照,今天的天儿有点阴沉。天气预报说,下午或者晚上,有可能会下大雨。 监考老师开始发卷纸了。奚微回过神,把笔帽打开,认真地投入到他的战斗当中。 奚微在考场奋笔疾书的时候,奚莉莉悄然来到了郊区的市第三监狱。 虽然有规定非直系亲属和配偶不能探监,但总有些灰色地带是令行不到的。奚莉莉打点了狱警,顺利见到了正在服刑的王毅成。 王毅成就是那个废了她一只眼的前男友,小她一岁,当年在锦绣当服务生,两人因此相识。后来奚莉莉怀孕离开了锦绣,一度与他断了联络。前几年在酒吧一次偶遇才再度勾搭成奸。 狱警把王毅成的手脚铐好,他蔫头巴脑地问:“你来干什么?” 他再傻也知道自己是得罪了什么人物。他又没搞死奚微那个小兔崽子,审讯的时候居然那些鸡零狗碎的前科全都被翻腾出来,数罪并罚判了他十三年!这才一年就在号子叫人收拾得没了脾气,对着一身名牌珠光宝气的奚莉莉也横不起来了。 奚莉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来找你帮我认个人。”探监不能用手机,她把洗出来照片亮出来给他看。王毅成问:“谁啊,你新姘头?长得倒挺帅,就凭你还能钓到这种货色?” “你仔细看看,对这人有印象吗?” 王毅成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这人我认识?” “你往十九前的十一二月想,就是我在锦绣呆的最后那两个月。你见过这个人吗?” “操,快二十年的事儿我他妈上哪儿能记住去!”王毅成骂了一句。 奚莉莉其实也没报什么希望。她不过来碰碰运气,看来王毅成也记不清了。正要收照片,王毅成突然说:“你等会儿!再让我瞧瞧。”他皱起眉头,又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这人个子高吗?” “高,得将近一米九 。” “你让我想想……你要说在锦绣的话 分卷阅读40 ,可能是他?” “……你也在锦绣见过他?”奚莉莉紧张起来。 “应该见过吧?这么长时间我也不太确定,不过还真就是你离开前不久的事儿。要不是有那件事儿,再加上他个子特别高,我也记不到现在。” “当时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奚莉莉忙问。梁莹也说,当年有事发生,偏偏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王毅成歪着头回想:“他们是一伙儿好几个人,都是生面孔,跟荣少不知道因为啥杠上了。荣少你应该记得吧?当时最有号的黑帮大哥,在锦绣横行霸道的,谁见着他不得绕着走。这伙人敢惹荣少,肯定也不是什么善茬。眼看就要干起来了,还是经理出面给调停的——其中有个人个子特别高,长得也挺帅的,我就多瞅了两眼。” “个高的人多去了,到底是不是相片上这个?” “那谁敢保证啊!都这么多年了,我瞅着挺像的。”王毅成不经心地说,“不过他们那伙儿人里有个小子我印象可就深了。那打扮,啧啧,头发跟野鸡毛似的,浑身滴里当啷乱晃,脸上的妆比咱们领班还浓,把我给吓的,差点儿以为是人妖呢。” 奚莉莉灵光一闪。 她突然想到,前几天晚上翻奚微手机的时候,她见过一张照片,和王毅成的形容分毫不差。她当时注意力都在杜淮霖身上,也就没太关注这个奇装异服的陌生人。 这个“野鸡毛”也在奚微的手机里,证明王毅成说的,个子特别高那个男人,就是奚微的“金主”。 “你不记得?不可能啊。当初这伙人还瞧你长得漂亮,点你作陪了,你怎么能不记得?”王毅成疑惑道。想了想,一脸讥讽:“我知道了,该不是又喝迷糊了吧!你说你酒量不行,一喝就醉,当时叫人占了多少糊涂便宜呀。唉不对,本来就他妈是做鸡的,给男人占便宜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哈哈……” 奚莉莉已经顾不得反驳王毅成的讥嘲,她只接收到了她需要的关键信息—— 十九年前,在她怀上奚微的时间段里,杜淮霖去过锦绣,还点了她作陪。 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多巧合,杜淮霖肯定就是奚微的生父。什么金主,什么包养,都是奚微串通着他亲爹诓她的!怨不得她每次问奚微,他都语焉不详不愿多谈。那孩子根本不会撒谎,是怕说多了露馅儿吧? 她总算打通了其中关窍。不外乎就是有钱人碍于面子,瞒着家里的老婆孩子——说不定是个女孩儿,偷偷把流落在外的儿子认回去养,再瞒着她这个当妓女的妈,好吃好喝供着,就是怕她知道后找上门去闹! 当年知道自己怀孕后她也试图找过,可别说她记不住,就算她记住了,她又不知道人家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人海茫茫,上哪儿去找?没想到十九年后得来全不费功夫,人家自己送上门来了。 她曾经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年糊涂心软留下奚微,可如今看来这决定反而做得英明极了。男人哪儿有可靠的,要真是金主,过不了三两年就会喜新厌旧甩了奚微,她也得跟着落魄遭殃。私生子可就不一样了,这可是能拿捏一辈子的摇钱树,说不定还是她彻底翻身的筹码! 她掏出电话,兴奋的手指都在哆嗦。保险起见,她得先稳住奚微,再慢慢套出姓杜的更多信息,从长计议。 她调出奚微的号码,响了几声后,没有人接。 她挂断,想要再按,却发现怎么都点不上手机屏幕。 怎么回事?手好像不听使唤了——她茫然而迟钝地想。突然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天旋地转,电话摔落在地。 第三十六章 高考不能带手机进考场,有专门的老师看管。等奚微从考场出来,看见手机上的通话记录打回去,急匆匆赶到医院时,奚莉莉刚刚结束抢救。 “你是患者的……哦,儿子?你母亲这种情况,属于迟发型颅内出血。之前应该是受到外伤导致脑血管轻微的破裂。可能因为当时的出血量太少,做脑部检查看不出来。大部分这种情况的患者会在伤后七十二小时到一周内发作,一般都是慢性渗血。她发病时可能情绪比较激动……哦,还有烟酒史和高血压病史吗?那就怪不得了。好在出血量还不算太大,已经暂时用药控制住了。不过还没度过危险期,随时随地都会有继续出血的可能性,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如果再严重,我们只能做开颅手术……” 奚微在医生略显冰冷的交待中,看着病床上那个枯瘦的女人。 她是个失败的母亲。她将自己不如意的人生迁怒给无辜的儿子。她粗暴,酗酒,嗜赌,没有耐心,拒绝沟通。可她也曾年轻过,温柔过,也用她曾经细腻洁白的手指将莹润的荔枝果肉喂到他嘴里,让他将那份甘甜铭记至今。 他自以为和奚莉莉两不相欠,可从没想过,要让她以命来还。 电话响了好几遍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从考场出来就直奔医院,还没联络杜淮霖。他连忙接通电话,把这边的情况告知他。杜淮霖说:“没事的宝贝。你先等等,我马上就去。” “……嗯,路上小心。”奚微疲惫地挂断电话。傍晚时分浓云密布,隐约有闷雷滚滚,似乎正在酝酿一场疾风骤雨。 他环顾四周,拉过一把椅子,刚想坐下,手腕却被紧紧攥住了。 “妈……你醒了?你松手,我去帮你喊医生。” 奚莉莉置若罔闻,用她那仅存的一只眼睛死死盯住他,枯瘦的手指像要抓破他的皮肤,抠进血肉之中:“他……他……你,爸爸……骗,骗……”她磕磕绊绊,艰难地一字一句往外吐。连接她生命的仪器滴滴乱响,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兵荒马乱间奚微无措地回握住她的手:“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杜,杜……是你,爸,你们,骗,骗……” 奚莉莉猛然瞪大的眼睛,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再也说不出话。 然而她说得已经够多了。刺激她病发的关键字牢牢占据她的本能,她愤怒地“控诉”让奚微如遭雷击,浑身僵硬。 她说,杜,是你爸爸。 ……她这是病糊涂了吧,说的什么胡话。 杜淮霖是他爸爸……杜淮霖怎么可能是他爸爸?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拉远了——仪器的噪响,病房的喧哗。耳畔只余奚莉莉机械而嘶哑的声音。 他双手抱住头,大脑一片空白。 杜淮霖赶到的时候,奚微正失魂落魄地守在ICU门口,手里捧着病危通知书。外面刚刚开始下雨,他连伞都没来得及打,直接从停车场冲了进来,身上还湿着。 奚微缓缓转过脸,看见杜淮霖,没有表情。 杜淮霖步履沉稳地走上前,把他紧紧搂在怀里。 奚微安静异常,没有哭,也没说话。 “她怎么样了?” “刚做过手术,人是救回来了……还不知道能不能醒。” “等她情况稳定些,咱们就帮她转到更好的医院。你累了一天,回去好好睡 分卷阅读41 一觉,一切有我呢,别担心宝贝……”他低沉的声音似有魔力般安抚人心。 奚微却一语不发。杜淮霖有些奇怪,他的安静太过异常。 “你怎么了?”杜淮霖搭上他的肩膀。 奚微抬起头,看了他很久才问:“杜叔,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杜淮霖哽住了,不安在心头扩散。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你知道吗?”奚微的声音已经染上一丝颤抖。 杜淮霖的手松开了。 说来奇怪,他的心绪出乎意料地宁静。就像潜逃的罪犯东躲西藏不见天日,最后被抓获那一瞬间,反而卸下了心头重负。 悬于头顶的铡刀彻底落下,他终于可以安心地引颈就戮了。 “你知道了。”他说,“你妈妈告诉你的,是吗?” 他不清楚奚莉莉是怎么想起来的——为什么隔了这么长时间才想起来?如果她一开始就认出自己,他没有任何自主选择事态发展的权力,那现在又会是怎样的局面? 没有如果。假使命运开够了玩笑,打算用一个最具戏剧性的方式,为这出精彩的人间闹剧划上句点的话,那么任何人都无力阻挡,任何人。 他也不在乎这个如果,无论奚微怎么知道的都不重要了。因为他一直有种预感,就算他已经决意要欺瞒一生,可这柄利刃或早或晚,总有一天会掉下来。 与其说是预感,不如说是他潜意识里一个又怕又盼的结局。他瞒着奚微扛下这个秘密,一面享受着偷来的片刻欢愉,一面被被情与礼之间的纠葛折磨。 他没能做到发乎情止乎礼。有礼者无情,有情者无礼。二者哪能兼顾,偷来的两全,始终得还回去,他早有觉悟。 “我不相信,她肯定是因为这个病……她胡说八道……”奚微抓着他的胳膊,“她骗我的是吗?你不是……” “……对不起。”这句道歉早该说,如今终于有了机会。这是他欠奚微的,最沉重的一句“对不起。” 奚微的手一寸一寸顺着他的胳膊滑下,肩膀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真的认为奚莉莉是在胡言乱语,或者是他误解了,她说的其实是杜淮霖有他父亲的线索。他多希望杜淮霖能当场给他一个解释,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被残忍打破的幻想。 杜淮霖这辈子没体会过这样难熬的沉默,像被延迟的审判。他无从自辩,只能被动而消极地等待裁决。 “是把我从窨井里救出来之后?” “……是。” 这对话没头没脑,可当事人都知道说的是什么。 并不久远的往事,记忆仍然鲜活。 他被从窨井里救出来,在医院,杜淮霖第一次问他和他父亲有关的事。 他来家里找他,跟他说:你的一切,我来负责。 说是包养关系,可每当自己想要亲近他的时候,他都有意无意地,把自己推开。 元旦时趁着他酒醉逾矩越礼,他清醒后情绪复杂,急于否认。 想要把自己送出国,恐怕也是被逼无奈吧。他当时又做的什么打算? 奚微一直记得他陪自己去书店时,说过一句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你都这么大了,我怎么能不老呢?” 原来如此。 那些七散八落的线索,话里有话的试探,欲言又止的推拒……那些当时看来莫名其妙关怀备至,分明想亲近却怪异的疏离,如今在真相的反射下,全都有迹可循。 因为他们是父子。 可是之后呢?在杜家别墅那一晚,冬夜寒冷的细雨之中,他忘情而火热的吻,他们如情人般紧密相拥身体相合……又该如何解释? ……他怎么忘了,他当时情绪激动,他说他不出国,他要结束这种关系,他要离开他,杜淮霖才把他拽住,吻了他。 在车里,他说回家,是自己主动贴上去,杜淮霖甚至都没射在他里面。 他搜肠刮肚的回忆,杜淮霖没有主动对他说过一次“我爱你。” 他问:你喜欢我吗?他说,当然喜欢。他问他:你爱我吗?他说,当然爱你。 哦,对,除了那次在床上,他喊他“爸爸”,他说“爸爸爱你。” 那些自以为情深的甜蜜,全都变成了不堪回首的尴尬。 杜淮霖说喜欢,说爱的时候,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人?他的爱护与宠溺,到底掺杂了怎样的成分? 他们那些如恋人般的亲吻,缠绵,情话,都是杜淮霖的权宜之计,是他不忍拒绝,为了留他在身边的手段吗? 不,他不相信,他不愿意相信。 毕竟一个父亲再爱自己的儿子,再不忍心拒绝,也不会想要和他接吻上床的不是吗? 距离希望被彻底摧毁尚存一线。奚微已经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慌不择路——他怎么不想想,如果杜淮霖承认他的喜欢和爱超脱于亲子关系之上,这种感情该有多不合理多惊世骇俗? 可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只想拼命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但是杜淮霖什么都没说,在奚微带着最后的希冀问他“你明知我是你儿子还跟我上床,说明你像恋人一样爱我对吗”之后。 他用长久的沉默来折断了这最后一根稻草。 奚微的世界终于彻底崩塌了,泪水夺眶而出。他不愿再去思考任何事情,他喘不上来气,只想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环境—— “奚微!”杜淮霖焦急地喊,不顾走廊里寥寥无几的患者家属疑虑的目光追上去。奚微跑得很快,他想起奚微曾自豪地跟他说,自己在校运动会得过百米冠军,他还笑着夸他,真是头小豹子—— 恍若隔世。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起已呈倾盆如注之势,砸得人抬不起眼。奚微跑出医院,跑上街道,直至他耗尽所有力气,扶着路边一棵树停下。他绝望的哭声被雨声湮没,佝偻的腰身却更直观地冲击杜淮霖的心,如被刀刃豁开胸膛。 他远远地望着,却没上前。 他们之间的追逐角力都发生在雨夜。上一次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跳下车把他抱在怀里安慰,可现在呢,他该以什么身份去给他遮风挡雨? 一个问心有愧的爱人,还是一个德行有亏的父亲? 他没法回答奚微的问题——他爱他儿子如同恋人,这话要他如何宣之于口? 杜淮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掏出电话。 暴雨如注,街上已经没有行人。偶尔有车经过,溅起的水花和雨水一起泼在奚微身上。衬衫被水淋透贴紧他皮肤,像一层脆弱的保护膜。 杜淮霖一动不动地站在远处。雨幕隔绝了世界,隔绝了一切。他的眼里,只剩下奚微单薄的身影。 在同一场大雨中,他们站在无形的,透明的墙壁两端,分别体会着交错的锥心之痛。 二十分钟后,一辆大红色的保时捷911在他身边猛然停下。余敬从车里窜出来,对着奚微喊了几句,生拉硬拽把他塞进车 里。 余敬的车驶离很久后,杜淮霖才把僵硬的双腿从原地挪开。 他只能躲在阴影里,路灯照不见的地方,眼睁睁地目送他的宝贝离他而去,却没有任何 分卷阅读42 挽留的资格。 第三十七章 “快进来。” 余敬打开门灯,把奚微拽进屋。 “你还是先洗个澡吧?”他说。那么大的雨,奚微浇得跟个落汤鸡似的,虽然是夏天,可身上黏着冷雨也难受啊。 奚微无动于衷,裹紧浴巾,双手抱膝窝在沙发上,发梢的水一滴滴顺着鼻尖落下来。 余敬无奈地叹气,去厨房又冲了杯热可可递给他:“喝点儿。” 奚微仍旧未动,像尊塑像,无知无觉。 余敬在他旁边坐下,有点儿着急地说:“你这样,让他知道了不心疼吗?” 杜淮霖在电话里没来得及说太多,他也不敢多说,只能拿这个来劝,他觉得奚微应该听得进去。 果然,奚微凝滞的目光恢复了些生气。他抬起手背揉了揉眼睛,接过杯子,说了句“谢谢”,小口小口地喝着。 余敬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劝和?劝分?对他俩来说,好像哪个都不合适。他就没遇见过这么复杂这么为难这么拧巴的感情,谁都没有错,谁也不好过,真让人挠头。 奚微笼着手里的杯子,终于开了口,他小声喊了句:“表叔。” 余敬听他这么叫自己,简直百感交集。他说:“你别怪他瞒着你,这种情况,实在是迫不得已。你放心,这事儿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告诉我也是怕……” “怕什么?”奚微抬起眼。 “……没什么,他是想以后多个人照顾你。” “照顾我,”奚微喃喃自语,“他是真把我当儿子看,才对我那么好吗……” 余敬想说当然不是。“好”分很多种,杜淮霖对奚微的“好”显然并不单纯。也许有对儿子的“好”,还有更多别的情感掺杂其中。谁知道呢?又不像药物说明书上的成分表,人的感情本来也不是能条条罗列,界限分明的。 可他不敢以此来安慰奚微。奚微估计已经乱了,杜淮霖现在什么打算他也不确定。这层窗户纸一破,他们的未来该怎么走? 他无能为力,只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静待后续。 “总之你这段时间先在我这住着,等你们都冷静下来,再好好谈一谈。”余敬又给他递了条新浴巾,“去洗澡吧。” “……嗯。”奚微默默接过浴巾。 接下来的三天,他们没联系过。 奚微安静地窝在余敬家里,除了吃饭,洗澡,大部分时间都坐在窗台边发呆。程驰打过好几个电话约他去滑冰,都被他拒绝了。 本该阳光灿烂的暑假,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余敬看着他瘦削的身影,止不住在心里叹气。他刚去找过杜淮霖,他也没比奚微好到哪儿去。余敬一进屋就看见茶几上堆着好几个空酒瓶,烟灰缸里也挤满烟头。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烟与酒啊。”余敬婉言相劝。他从没见过杜淮霖这样,空气里都闻得见焦躁颓唐的味道。 杜淮霖苦笑一声,示意他坐下。拿起根烟要点,想了想又扔了回去。 “他……怎么样了?”杜淮霖嗓音有些嘶哑。 “挺好的。有我呢,放心。”余敬说,“现在的问题是,你打算怎么办?” 杜淮霖没说话,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 “你心里其实已经有决定了吧。” 啪嗒,打火机打开,又扣上。 “不管什么决定,我都希望你能放过你自己。”余敬临走前说。他太了解杜淮霖了。在这段关系中,他千思万虑,可能唯一没想过的,只有他自己。 杜淮霖确实已经做好了决定。这几天来他无数次拿起手机,想拨通奚微的电话,却无一例外地放下了。 他想听他说说话——他肯定会自信地笑着说“今天的题不行,没一道能打的”。他还想抱抱他,亲吻他……可他该做的不是这些。 他最终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熟悉的铃声隐隐约约,他难以置信地循着声音走到门口,猛然打开门—— 奚微手足无措地捧着电话站在那儿,像闹脾气离家出走的孩子幡然悔悟,脸上挂着讨好的笑,讪讪地解释:“我刚回来,真的。正想按锁……” 杜淮霖沉默地看着他,他脸上的笑挂不住了,踏前几步,紧紧抱住杜淮霖。 “对不起,我不该问你的,我错了。你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好吗?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奚微埋在他怀里,语带哽咽,“我想通了,我爱你,这件事我没办法忽略,也无关你的身份。不管你对我是怎样的感情,拿我当儿子也好,当什么都好……我都能接受。”他的祈求甚至有些卑微——在所爱之人面前,他宁愿放下尊严。 这几天他一点点从混乱中梳理思绪,才发现他对杜淮霖的思念已然排挤掉得知父子关系时的震撼,抢占上峰。当他见不到杜淮霖的时候他才发觉,他是那么想他,他如此渴求他的怀抱,渴求他的安慰,渴求他给予自己的一切。 就算他是自己的父亲又如何,他不在乎。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他不在乎! 杜淮霖的手抬起又落下,他没有回应这个拥抱。 “先进来吧。”他按住奚微的肩膀,轻轻推开,转身进屋。 奚微默默跟着他走进去。这几天家里好像没人收拾,他最后考试那天早上匆匆换下的背心还扔在沙发上,维持着当初的模样——杜淮霖说,天要下雨会很闷热,叫他别穿T恤,换一件轻薄透气点的衬衫。他当时已经穿好鞋不想再脱,是杜淮霖替他把衬衫找出来的。 不过三五天的工夫,他却有种物是人非的错觉。 “坐。” 奚微乖乖地坐下了。 杜淮霖沉思片刻,将前因后果,不疾不徐娓娓道出。从他是如何成为奚微的父亲,到他如何发现奚微是他儿子。 奚微默默听着。尽管他不愿将杜淮霖和“父亲”这个身份联系在一起,下意识地抗拒,自欺,不想就不存在。但是他不能永远偏安一隅,他必须迫使自己去面对这个事实。 “我从没想过,你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如果我们能有个正确的开始……” “所以你觉得,这是个错误?”奚微从沙发上站起来,来到杜淮霖跟前跪下,脸伏在他的膝盖上,轻声说,“错就错了,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一件事,就是我爱你……” 奚微看不见杜淮霖眼里那种很浓重的悲伤。他把手放在奚微的头发上,问:“你爱我什么呢?” 奚微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这世上并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你爱上我,是因为我强大,在你看来无所不能。对你好,给予你无条件的关爱,让你感到安全,踏实,进而依赖,迷恋——你爱上的这些,本来就是我在事先知道你是我儿子之后,刻意的补偿和施与。我们的地位从一开始就不平等,在这段感情里,我始终处于强势的一方,利用年纪,阅历的优势来诱导你,这对你不公平……” “不公平……”奚微声音发抖,“那之后呢?你 的补偿和施与,也包括和儿子上床吗?” “……我说了 分卷阅读43 ,这是个错误,是我利用了你的不知情,才会让你……”杜淮霖顿了顿,说:“有些事情可以弥补,有些事,错了就没法回头。这条路,我已经走错了,我没有回头的机会,但你可以。你还年轻,你未来的路还那么长……” 他艰难地吐出这些话。像有一柄刀子在舌尖上跳舞,在伤害奚微之前,先把他自己割得血肉模糊。 是的,奚微还那么年轻,他才十九岁。一辈子那么长,他怎么忍心,又有什么权利将奚微囚于这段畸形的情感中,一直背负着乱伦的罪孽? 这罪恶感几乎要把他击垮,同样的痛苦,他绝对不能再让奚微去品尝。 他的人生才刚要展开。他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千奇百怪的事。他应该坦坦荡荡地站在阳光下,迎接崭新的未来,而不是蹲在井里只仰望着他,就把眼前这一小片天空,当成整个世界。 “人生的路很长,我不希望你选择一条歧途,想回头的时候,却发现早已退无可退。趁着现在还来得及,别让自己后悔。”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奚微心底涌起一阵恐慌。他好像明白杜淮霖想要说什么,做什么,却无力阻止。 杜淮霖把他扶起来,正视他的眼睛,像要把他此刻的表情凿入心墙,铭刻一生。 “所以,纠正这个错误吧……离开我。”杜淮霖说,“离开我,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他想起了余敬劝说过他的话。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才斩得了乱麻。如果他心软留下一线希望,奚微会情不自禁渴求更多,他也一样。事态又会陷入之前的恶行循环,绝望,混乱,在情欲伦理间纠缠沉沦,罪恶的甜蜜与痛苦交替,看不到尽头。 所以无论是作为父亲的殷殷期许,还是爱人的苦心孤诣,他都应该断得干干净净,放得彻彻底底。 奚微听懂了。 从“爱我什么”到“离开我”,一字一句,分毫不落地,全都听懂了。 杜淮霖说,他需要一段“正常”的,平等的爱情,而不是被这段“不公平”的背德之恋缚手缚脚,一念执着越陷越深,将来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他要他走回人间正道,见识更加广阔的大千世界,踏着似锦前程,迎着鲜花繁盛,随时光淡却这段深刻,最好彻底忘掉,就像这段扭曲的情感从未出现于他的生命之中—— 都是他深思熟虑的良苦用心。 奚微没有争辩。他当然可以争辩,他大可声嘶力竭地向他展露自己的决心,告诉他,你那些担忧都是多余的。我爱你,不因你的身份和岁月而改变。我无畏禁忌,不惧风雨,我可以同你一起承担这份沉重,永远坚守,陪伴一生,绝不放弃—— 但是这没有任何信服力。杜淮霖说的没错,他还年轻,他现在没有任何资格,给予任何承诺。他虚夸的决心一文不值,他除了满腔热忱一无所有。 自己的一切都是杜淮霖给他的,他又能给杜淮霖什么?一句空口白牙的承诺,还是一通歇斯底里的表白? 说得再多,也不过是年轻人狂妄苍白的海口,杜淮霖不会相信,更不会接受。 杜淮霖曾经对他说:人要学会适时的妥协与低头。他回应说,要改变命运,首先要向命运屈服。 如果这是他的命运,那么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妥协与低头不是最终的目的,向命运屈服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最终的目标只有一个:不想被命运打败,就要变得强大。 而唯独时间,可以滋养和见证这份强大。 从这个节点,到下一个节点,这期间如果说有什么是自己能为他做的,那就是为他变成更好的人。 如果不能成为一株木棉,那他就不配同他站在一起。 奚微沉静下来。 “我想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奚微说,“不管你对我什么感情……你都是爱我的,对吗?” 杜淮霖沉默许久,却没犹豫:“是。” 他可以劝奚微离开自己,却不能再次欺骗他。 他爱奚微。正因为他爱,才不能拉着他一路堕入这无尽的深渊之中。 奚微淡淡地笑了。有他这句“是”就足够了,足够他熬过这段注定难逃一劫的别离时光。 他点点头说:“如果这是你的希望……好,我答应你。” 奚微答应了。他就知道,奚微是那么骄傲要强的孩子,这才像他。一旦决定,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杜淮霖却并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他仿佛听得见心一点点死去的声音,奇异地伴随着痛苦的欣慰。 奚微没再说什么,平静地走进他的卧室,整理东西。杜淮霖坐在客厅,耳畔传来开关衣柜,书本摞进纸箱的声音,有条不紊。 不一会儿,奚微出来了。他扔拎着那只破旧的蛇皮袋,就像他来时那样,善始善终。 奚微把口袋放在门口,到厨房去找了个垃圾袋,蹲在茶几旁,把空酒瓶扫进去,又把烟灰缸倒了。他边收拾边用平淡地语气说:“你不年轻了,少抽点烟少喝点酒,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你也是。” 奚微收拾好垃圾,起身,站了一会儿,说:“那我走了。” “……奚微!” 奚微走到门口的时候,杜淮霖突然喊住他:“能叫我一声爸爸吗?”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可以正大光明地听奚微喊他一声“爸爸”。 奚微的身影停顿了一下,却没能如他所愿。 他只是轻声说了句“再见”,然后头也不回地关上门。 天还亮着,可杜淮霖却觉得周遭暗了下来。可怕的安静一点一滴侵蚀他麻木的神经,许久,突然一阵门铃声将他惊醒。 他猛地站起来,几步冲到门口—— “杜先生家吗?我们是雅韵琴行的,您之前订购的琴到了,来给您送货。” ……他差点忘了,是他要送给奚微的礼物,一架钢琴。他一直记得,奚微跟他提起小时候那架玩具钢琴,眼神里的遗憾和一闪而逝的向往。 他想给奚微一个惊喜,一直没跟他说。如今礼物到了,他却再没告诉他的机会。 琴行的人把钢琴装好调音,留下电话离开了。杜淮霖看着那架崭新的Steinway,手指轻轻敲了几个音。 琴音清越,更显得这间屋子空旷寂寥。 他把琴盖合上,走进奚微的卧室。 桌面上原本摆放的几本书不见了,还有那套。他打开衣柜,大部分衣服还挂在原处,像在等候主人挑换一样。 可杜淮霖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是他亲手推开了奚微,却不能后悔。 他在床边坐下,想起之前的无数个夜晚,奚微伏在桌前写作业,自己靠在床头,捧着笔记本处理公务。偶尔抬起眼,看见奚微在台灯下聚精会神拧起的眉毛,他就会不自觉地微笑。 他站起身,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卡在书桌与墙壁缝隙间的什么东西受到震动,掉了下来。 杜淮霖捡起 来,塑封的一首诗词,笔锋飘逸行云流水,有种特别的韵味和姿态。 分卷阅读44 是奚微的字迹。看落款上的日期,正是自己刚刚得知奚微身世那段时间。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他却没收到这份礼物。是奚微觉得不好意思,送不出手吗? 杜淮霖从头到尾,以指代笔,仔仔细细描摹了一遍。写得真好,他怎么会不喜欢。 以后他肯定会得到更多的喜欢,喜欢他的人,喜欢他写的字。岁月无情,他早晚会忘记自己,接纳新的感情。 他希望奚微能拥有一如既往的坚强和勇气,永不失去爱与被爱的能力。 他会重获幸福,一定会。 奚微离开杜淮霖家。他下楼把垃圾扔了,拎起蛇皮袋,脚步轻快,脸上甚至带点儿笑意。没关系,离别是为了再度相逢。杜淮霖以为时间有冲淡情爱的效力,但他会向他证明,时间同样会坚定一个人的信念。没关系,只是暂时见不到面而已…… 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在路人诧异的目光中,他伸手摸了摸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泪流满面。 他们分别了。 他从前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这种事发生,他觉得那很矫情。既然相爱,哪怕有再多困难再多阻碍,只要努力一起克服就好了,怎么能成为分手的理由? 如今他终于懂得了。他懂得命运的无情和无奈,他懂得相爱并不能成为相守的唯一条件。 他懂得了人间至苦其实并非离别,而是明明舍不下,偏要放开手。 他再也忍不住,捂着脸痛哭失声。 爸爸,我爱你。你等着我。 等我长大,等我回来。 第三十八章 奚微暂时在余敬那安顿下来。 “你托我给他的卡,他收了。”余敬说,“他没问,我也没提。”两人心知肚明这钱是谁给的,余敬以为奚微会纠结一番,甚至不肯收,没想到奚微却毫无芥蒂地接了过去,然后平静地继续吃饭。 杜淮霖松了口气。这钱他没法亲自交给奚微,说出那些话已经耗尽了他的决绝。 他不知道奚微怎么理解这些钱。补偿给他的抚养费,还是分手费? 不管怎么想,奚微能接受最好。这么多年,他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奚微从小到大都在为金钱所累,至少从今以后,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他不必再有物质上的后顾之忧。 那之后又下了几场雨。C市的夏天就这样,日子在反反复复的潮湿与闷热中交替行进。 高考成绩出了,余敬说奚微考了687分。杜淮霖查了一下,这届全省理科状元是696分。 这个成绩可以稳上A大了,奚微离他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报过志愿一个星期,在ICU昏迷了大半个月的奚莉莉最终宣告不治。 余敬帮奚微操办了她的后事,简简单单冷冷清清。她生前没什么朋友,奚微几乎找不到几个能来参加她葬礼的人。他从没听奚莉莉提起过老家在哪儿,家里还有什么人。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曾是奚微唯一的亲人。虽然他没从她那得到过多少爱,但至少得到了降生于世的机会。 这个他叫了十九年“妈”的女人把纠缠她一生的后悔,怨怼,把她最后也没能彻底搞清楚弄明白的秘密,永远带进了坟墓。 奚微站在她的墓碑前,将一瓶酒缓缓倒在地上。 “最后一瓶。”他轻声说,“以后再也别喝了。” 七月下旬,奚微接到了A大的录取通知书。与此同时,扈晓华也从美国赶回来,和杜淮霖商讨带杜骁去美国读书的事儿。 杜淮霖同意了。他对周馥雅说:“妈,还记得小时候你和我说过一句话吗?你说慈母多败儿,娇宠无孝子。我知道你疼骁骁,但他也这么大了,该放手就放手吧。” 周馥雅默然,她知道杜淮霖说的都是对的。从过年时他答应让杜骁去美国,她就已经预料到今天的结果。 这半年她也在反思。因为从小觉得骁骁可怜,给予了过度的怜惜和加倍的溺爱,让骁骁的生长逐渐脱离了掌控。她也明白不能这么继续下去,道理她都懂,可情感上仍旧是难以接受的。从小带到大的宝贝孙子,她舍不得。 “如果您想骁骁,可以随时来美国看他。”扈晓华安慰。 周馥雅抹了抹泪,依依不舍和杜骁道别。舍不得也得放手,都是因为爱,搁谁身上都一样。 杜骁离开不久,奚微也走了。虽然还有半个多月才开学,他还是提前踏上了去A市的飞机。 杜淮霖之前曾设想过他送奚微离开的场景,该是多么的不舍惆怅却又满怀期冀。不成想世事无常,如今这个场景里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境。 奚微离开这天,恰巧赶上他生日。杜淮霖订了只蛋糕,小巧精致,是奚微喜欢的巧克力口味。 “你……真的不去送送他?” 杜淮霖把盒子递过去:“别说是我送的。” 余敬接过蛋糕,点点头离开。 下午送机出来,余敬不出意外地在停车场见到了杜淮霖。他站在自己那辆911旁,靠着车门,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 余敬在心里叹了口气,走过去:“他已经登机了。” 杜淮霖问:“蛋糕吃了吗?” “嗯,吃了。”奚微看见余敬送他的蛋糕就笑了,什么都没说,坐在候机大厅,一口一口,仔细地把蛋糕都吃了,吃得干干净净。然后他把写着“生日快乐”的小牌子珍而重之地用纸巾包好,放进双肩背里。 余敬从裤兜里掏出个小盒子:“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 杜淮霖接过来打开,是他送奚微的护身符。 为什么还给他呢,是想向他证明自己羽翼已丰,不再需要他的庇护了吗? 杜淮霖心中满是酸楚的欣慰。刚好一架飞机呼啸而过。不知道这是不是载着奚微,奔赴未来的那一架? 当奚微彻底离开他所踏足的土地,分别的质感才真切地清晰起来。 C市到A市,两千公里,三个小时,一个简单的地域限制,却成了他无法逾越的距离。 他拿起护身符,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对着碧蓝如洗的天空说:宝贝,生日快乐。 暑热初散,秋风渐起。从余敬的角度来看,似乎一切又回到了从前。杜淮霖依旧是个他眼里的工作狂,有空打打球游游泳,唯一可算得上是休闲放松的活动就是偶尔和他一起喝点酒,问一问跟奚微有关的消息。 “你们真的没再联系过?”余敬问。 杜淮霖摇头。他们分别几个月,奚微已经逐渐适应了他的新生活,更加不需要他的干涉和打扰。 “可是抛开那层关系,你们毕竟还是父子。你既然这么挂念他,那就像对儿子那么对他嘛,何必一刀切呢?搞得这么痛苦。” “我们不可能抛得开那层关系。”杜淮霖盯着眼前的酒杯,晃了晃,“如果做得到,事情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所以,只能干脆地一刀两断,这 是唯一的选择。” 他故作轻松地笑:“你当初不是还劝我们分手吗?现在终于如你所 分卷阅读45 愿了,怎么感觉你还有点儿遗憾?” “当初他不是不知道嘛!此一时彼一时。”余敬说,“奚微那么好的孩子,我当叔叔的心疼啊。突然间喜欢的人变成自己的亲爹,这打击已经够大了。偏偏这爹又不能认,有还不如没有呢!我有时候想想都眼前一黑,天塌地陷似的,哪个孩子经得起这个?奚微真是……够坚强了。” 他看了眼杜淮霖的脸色,像笼罩于霜雪之中。他慨叹:“算了,我能理解你的决定。这么大的压力,感同身受。奚微确实还年轻,你想给他更多的选择机会也无可厚非。” 他虽然早就在杜淮霖做决定的时候劝过他“放过你自己”,但杜淮霖做不到的,他心如明镜,奚微也是如此。如果他们都能自私自利,只为自己着想,哪儿还有这么多烦恼? 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哪。 “不说奚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余敬暼向他,“你也不过才三十八岁,这么好的条件,不可能这辈子就这么孤孤单单的过了吧?” 杜淮霖没有回应他。他从前谈过几次不走心的恋爱,不过鲜花与皮相,红酒与欲望,全情投入的对象他遇不到,他也不觉得人生必须要什么缠绵悱恻。而今,这段如烟火般绚烂而短暂的感情仿佛透支了他的一生,让他只能陷于对奚微深切的怀念之中,再用年深日久的内疚来惩罚自己。 第三十九章 这一年,C市的冬天没有下雪。专家老早就预测,今年是个暖冬。杜淮霖特意下了个天气预报的App,排在第一位的就是A市。 今天有雪,明日降温,奚微穿得多吗?北方雾霾日益严重,空气污染指数又爆表了。奚微出门戴没戴口罩?…… 阴晴云雨,日出日落,他习惯性地对着上面那几个单调的名词联想,好像它们每一个都与奚微息息相关。 寒假来临,奚微没回C市。余敬正好去A市参加一个时尚盛典,抽空约奚微见了一面。 这半年余敬都和他电话联系,猛然见了面,余敬眼前一亮,第一反应就是哪里感觉不太一样了。 倒不是说外貌如何,除非整容,成年人再怎么也不会有太多改变。大概是气质方面,有什么东西日积月累,积攒到某时某刻,突然发生质变。 奚微剪了个精神利落的发型,打扮得干干净净恰到好处,既不失做为学生的朝气清新,又没有时尚太过到浮夸。他身姿挺拔,眼里蕴着点儿笑意,步履坚定地走过来。余敬恍惚从他身上看到些杜淮霖年轻时候的影子。 “表叔。”奚微打招呼。 余敬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由衷道:“我大侄子真帅。” “是吗?”奚微毫不在意地笑笑,拉开椅子入座。 余敬说:“当然了!我玩儿摄影的,眼睛又比别人毒,看人都自带黄金比例分割线的。你别看现在娱乐圈各色小鲜肉扎堆,能经得起镜头审视的可不多,你这水准绝对够用了。” “也别那么说。干哪行都不容易,不管长什么样,抛头露面供人品头论足,也是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的。”奚微笑着回应,拿起餐牌招呼服务生点餐,举手投足间,自然又自信。 “唉我大侄儿真是,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要靠才华。”余敬感慨,“上大学感觉怎么样?学业忙吗?” “忙啊,当然忙。”奚微说,“放假也闲不着。” “放假又没课,你忙活什么呢?”余敬疑惑。 奚微顿了顿,说:“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时间不够用。” “那你……过年也不回去了?” 奚微沉默片刻,才说:“不了。我现在在C市也没有家,在哪儿过不一样。” 余敬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奚微喝了口水,问:“他呢,最近忙吗?” “忙。他们公司正准备新建一个生产基地,选址谈价,敲定设计和施工公司,引进仪器设备,大大小小的事儿一堆,哪个不得他做主,忙得脚不沾地儿,我都快一个多月没见他了。”余敬说,“我早就劝他,我说你聘个职业经理人帮你打理公司,你就安安心心当你的董事长多好,何必自己兼任,事必躬亲这么辛苦!没办法,天生劳碌命。” 奚微说:“他就是这样的人,你不懂。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余敬没好气儿地说:“是是,能者多劳,你们父子连心,你最懂。” 奚微笑了笑,突然问:“表叔你有微博么?” “当然有啊,还是加V的呢。”余敬掏出手机,把自己的微博号给他看,认证信息是“资深媒体人,新锐时尚摄影师”。 “瞎扯淡的,都是些工作相关的东西,没什么实际内容。” 奚微也拿出手机,点了关注。 余敬说:“你还玩微博?” “随便搞搞,偶尔上去看看。”奚微淡淡地说,随即撂下电话,像撂下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转头饶有兴致地切起牛排来。 余敬点开新粉丝提示:晨光熹微814。他看了奚微一眼,抬了抬眉毛,顺手回了关注。 不管奚微是有心还是无意,余敬都毫不犹豫地把他微博号告诉了杜淮霖。 杜淮霖没有微博,他特意注册了个小号登录,拇指一点点往下浏览,嘴角带着不自觉的笑意。 奚微的微博很简单,版面都是最初始的,没做什么改动,粉丝数和关注数四舍五入等于零。内容上五花八门,但都言简意赅,有时候干脆就放张图,大概两三天更新一次。 “放假了,继续加油。” “考得不错,能拿奖学金了。” “累……”还有个流泪的小人表情。 “学校附近都没有好吃的牛肉面,照我高中那家差远了,怀念。” “行胜于言,自勉。”下面的配图是张日晷。 杜淮霖查了一下,是A大一处标志性建筑。 “A市很大,提前半个月来也没逛完。” …… “每一个明天,都是全新的。” 拉到这一条拉不动了,这是奚微发的第一条微博,发博时间正是去年8月14,奚微生日那天。 杜淮霖目光柔和,仿佛透过屏幕,能够看得见奚微的一笑一语,一言一行。 他看了好一会儿,点了“悄悄关注”。 接下来的两年时间,从微博里窥探奚微的生活边角片段,已经成为杜淮霖生活里的一部分,跟随他的喜怒哀乐前行,充当他的精神寄托。 唯一遗憾的是,奚微从未放过自己的照片,杜淮霖手机里存着的,还是高中时期他们在学校木棉树下的合影,当初奚微传给他的。余敬见奚微的次数也有限,开玩笑似的提过一次想帮他拍套时尚大片,毫无惊喜地被奚微拒绝了。 “所有长得好看又不爱拍照片的人都是暴殄天物。”余敬有些忿然。他无法形容奚微这两年的变化,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几乎每一次见他,余敬都有不同的感受。他敏锐地察觉到,奚微正在努力一点点把他骨子里那些劣势剔除,再用各种优势 来充实填补,日臻完美。 他原本就很好,只是他 分卷阅读46 的成长经历和生活环境使他蒙尘,而经历时光和阅历的拂拭雕琢后,他固有的质地就会彻底显现。 “如果你想见他,其实也不是没机会啊。”余敬在那绞尽脑汁,“我趁他不注意,偷拍张照片给你看?要不然你就去他学校,在宿舍门口守着,别叫他发现嘛。” 杜淮霖笑着摇头:“算了。知道他过得好就行。” 他并不想像个偷窥狂那样,事无巨细地监督奚微。奚微从微博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再有限,也是他唯一有资格获取的渠道。不去打扰奚微的生活,这是他的底线和原则。 他当然想见奚微,但是不能。就算在脑子里想象一下他都知道,他的宝贝有多好看,多么招人喜欢。他怕自己见到后,压抑许久的心魔又要蠢蠢欲动,徒增烦扰。 “你这个儿子真是,聪明,长得乖,性格又好。怨不得……”余敬赞到一半,突然闭嘴。 “怨不得什么?”杜淮霖问。余敬吞吞吐吐说没什么,开始东拉西扯。杜淮霖盯了他一会儿,说:“我正有件事想问问你。奚微他最近不怎么发微博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从大二起,可能是课业太繁重,他更新的频率变成了三五天一次,两年来一直如此,杜淮霖也早已习惯了这个节奏。可最近一个月分明是暑假,他却只发了两条微博。 “可能太忙了?我也不是很清楚……”余敬心虚地敷衍,在杜淮霖怀疑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唉,我实话跟你说吧。就是奚微他可能……交男朋友了。” 杜淮霖俯身要拿烟的手停顿了,像穿行山谷时被突如其来的冰雪瞬间冻住,冷而僵。 许久,他才收回手直起身,淡淡应了声:“嗯。” 然后他神色如常地问:“你见过?” “见是没见过,听奚微提起过。”余敬用探究地眼神看着他,继续说,“应该是他的同学,从大二开始追求他。当然我觉得追他的人肯定不止一个……咳咳,不扯别的,就说这个。开学大四是吧?那就是追了奚微两年。我前几天跟他通话,听他意思,是和这个同学一起出国旅行去了。他虽然没明说,可关系近到能一起出国玩儿,那不就是已经定下来了吗?” 怪不得。杜淮霖想起奚微最新一条微博的照片,蔚蓝如洗的晴空,连接着碧如翡翠的大海,写着句西班牙文“el hijo del mar”。杜淮霖查了一下,是“海之子”的意思。 他们曾在高考前夕约定好,毕业了一起去看海。奚微延迟了三年才满足这个愿望,陪他一起实现愿望的却另有其人了。 也不知道奚微学会游泳了没,如果没有,他身边的人能不能保护好他? “你没生气吧?”余敬犹豫着问他。 杜淮霖笑了笑:“这是好事,我为什么要生气。” 奚微总会长大,这一天迟早要来。从他放手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奚微如此璀璨耀眼,有人被他的光芒吸引,疯狂而虔诚地爱上他,再正常不过了。 奚微自己也不可能永远困在一段错误的感情里,他终究要走出来,才不枉他们遭受过的,硬生生撕裂的痛苦。 余敬说得对,情伤早晚会平复,而让伤口加速愈合最有效的药物,莫不如一段新感情。 第四十章 余敬的猜测很快得到证实。自那张照片后,奚微的微博有很多都微妙而隐晦地,牵涉到感情方面。 比如他会放上一朵玫瑰的照片,上面写着,“for you。” 杜淮霖记起来,奚微也曾送过自己玫瑰。他说,能一直跟你在一起,就够了。 当时自己怎么想的?是不是当真有那么一刹那的荒唐,希望时间能够就此停止? “他有无数次想要拥抱我的念头,却总是顾虑重重,我后来才知道。” 余敬说那个男生追了奚微两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最终用坚持打动了奚微的心吧。 “所有使人强大的动力中,唯有爱是永恒的。” 爱也许是永恒的,但爱的人却不一定。 杜淮霖放下了电话。他每次看奚微的微博都像一场心甘情愿的自虐,再配上翻阅回忆的相册,所有过往摊开,历历在目,明晃晃刺着他的眼。 只是这些微博并没有什么人转发评论。他点开奚微的关注列表和粉丝列表,也没发现有疑似他男朋友的账号。或许他男朋友没有微博,也或许不知道。按奚微的个性,他并不是那种喜欢高调秀恩爱的孩子。再者,他们恐怕也不需要用微博这种方式来传递情绪,毕竟有什么话都可以当面说。 他男朋友是个怎样的人?外貌品性如何?看样子应该对奚微很好,不然奚微为什么会答应他?他觉得以奚微的眼光应该会选择一个优秀的伴侣,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这世间恐怕没人能配得上他的宝贝。 他就这么一面自虐着,一面努力劝说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可是在一年后,大四即将毕业之时,奚微却在某天突然发了首歌,歌名叫。杜淮霖点开听了,旋律忧伤,缠绵悱恻。 配词也只有两个字:想你。 “我好想你,就当做秘密。我好想你,就深藏在心。” 杜淮霖看着那些带着孤独伤感意味的歌词,有些心绪不宁。出了什么问题吗?闹矛盾还是分手了?…… 三年多了,奚微还是头一次在微博里流露出这种悲伤难过的情绪,这让杜淮霖有些担忧。 他思来想去,还是把“悄悄关注”取消,点了“关注。” 正犹豫着怎么措辞发评,奚微却突然给他发了条私信。 晨光熹微814:你好。[微笑] 杜淮霖愣了一下,没想到奚微刚好在线。他第一次在微博上和人交流,对象居然是自己的儿子。 SCB130126145E:你好。 晨光熹微814:啊,竟然是真人,你这名字看起来好像僵尸号[惊讶] SCB130126145E:是吗?我随便起的。 晨光熹微814:有什么意义吗? SCB130126145E:没有,是一份合同编号。 晨光熹微814:……那真的很随便。 杜淮霖一时不知该回什么。好在奚微很快又发消息过来。 晨光熹微814:你怎么会关注我的? 杜淮霖思索了一会儿,回复:偶尔看见的,觉得你的微博很有趣。 晨光熹微814:有趣?[疑惑] SCB130126145E:就是……喜欢你的文字。 晨光熹微814:和你的名字一样。 SCB130126145E:什么? 晨光熹微814:随便写的。 SCB130126145E:我没觉得随便,看得出来,你是个挺热爱生活的人。 晨光熹微814:这也看得出来啊。 杜淮霖也顾不得是否唐突,顺着奚微的话回复:当然看得出来……但是 看你最近的微博,感情好像不太顺利? 奚微很长时间没回复他。杜淮霖忐忑地等着,消息又跳出来。 分卷阅读47 晨光熹微814:是因为那首歌吗? SCB130126145E:翻了翻你从前的微博,感觉都挺甜蜜的。这首歌有些伤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晨光熹微814:哦,谢谢你的关心[亲亲]。其实没有,就是我们现在暂时分开,离得比较远,我很想他。 SCB130126145E:你应该是学生吧,看你提到奖学金什么的。 晨光熹微814:嗯。 SCB130126145E:那你们为什么会分开,因为毕业吗?分隔两地。 晨光熹微814:算是吧。他出国读研,我们很长时间没见面了。 杜淮霖打字的手停顿下来。 奚微真的交男朋友了,那些暧昧的暗示确有其人。 他们的感情也并没有出现变故,仅仅是年轻人抒发离别的情愁。 消息提示音又响起,杜淮霖点开: 晨光熹微814:我觉得你的微博也挺有趣。 杜淮霖猛然意识到不妥——他这个小号专门只用来看奚微的微博,上面根本什么内容都没有。更关键的是,他只关注了奚微一个人。 晨光熹微814:你到底是谁? 杜淮霖正不知如何回应,奚微的消息接踵而来: 晨光熹微814:是你吗? 这个“你”指谁,明白的人自然会明白。 杜淮霖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他也不打算掩饰,平静而坦然地回复:是。 片刻后,电话突然响起。 杜淮霖拿起手机看。这号码他烂熟于心,四年来却没有拨过一次。 他深深吸了口气,按下接听键。 电话接通了,他们俩却谁都没说话。 在这个温润的初夏夜里,他们听着彼此温柔的呼吸声,宁愿用沉默来代替更多不知从何说起的话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那头传来奚微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爸爸。” 杜淮霖心中一颤。爸爸,奚微这样称呼他。 四年前他说,想最后听奚微叫他一声“爸爸”,奚微什么都没说地离开了,只留给他一个倔强的背影,与他的期待对抗较劲。 今天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声迟到四年的“爸爸”。 这是否代表,奚微已经彻底从他们那段错位的感情中解脱出来了? 杜淮霖露出个欣慰而苦涩的笑容。 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轻快平常:“嗯,肯叫爸爸了?” 奚微那边安静了一会儿,笑着说:“这么多年了……当时太年轻,不懂事。现在上了大学,也交了新的男朋友,想通了很多东西。其实一直想给你打电话来着,却不知该怎么说。我怕你以为……以为我还那么固执,拒绝接受我作为儿子的感情。” 杜淮霖想,今天该是自己给了他一个契机。那些无奈的欺骗,那些混乱的深情,都一一随时光和解。借由这声“爸爸”,他们割裂过往,冰释前嫌。 “没什么可顾虑的。不管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你永远……”杜淮霖停顿了一下,说:“你永远是爸爸的儿子。” “真的吗?” “当然。” 奚微似乎挺开心地笑了一声:“那太好了。近期我会回C市,咱们见面再说好吗?”他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杜淮霖沉默片刻,说:“好。” “一言为定。”奚微的语气听起来很雀跃,“我还有点儿事要忙,回头联系。”然后他道了再见,挂断电话。 话筒里的忙音响了很久,杜淮霖才把电话从耳边移开。 他想起他们刚分开不久时余敬曾说,就算抛开那层关系,他们还是父子。他说他做不到,所以宁愿切断所有关系。可对奚微来说,他的血脉毕竟与自己相连,这是命中注定逃不开割不断的牵绊。现今奚微已经摆脱了伦理困境,如果他只向自己渴求父子亲情,那么他没理由拒绝。 自始至终,在他的内心里,从来都没能真正成功地拒绝过奚微。 奚微大概真的挺忙,他说“回头联系”,可在那之后半个多月却没再发过微博,也没给杜淮霖打过电话。杜淮霖正想要不要打过去问一问情况,却没想到与奚微的重逢是如此迅速和意外。 一个没有任何征兆的早上,杜淮霖如往常般进了公司。HR主管正领着几个员工等电梯,边等边和他们说些什么。杜淮霖没有在意——赶上毕业季,公司每年这时候都会招聘一些新员工,应该是在领他们熟悉公司环境。他随意地扫了一眼,目光突然停顿下来。 周围的一切渐渐模糊,淡化,直至无物。HR主管的招呼介绍,众人恭敬的附和,他根本没听到。他从眼到心,全都黏在其中一人身上。 奚微一身得体的西装,丰姿斐然,挺拔峭立,迎着他的目光望过来。他带笑的眸子似有星辰,迷人而深邃,直要把他吸入其中。 他就用这样一双眼睛盯着杜淮霖,嘴角微扯,落落大方的语气中带了点只有他意会得到的亲昵:“杜总好。” 第四十一章 累积四年的思念瞬间冲破封印,如出笼的野兽,围猎而上,冲撞撕扯他的心。 奚微回来了。像全然盛放,滴着清晨露水的花,散发着甜蜜清新的气息,站在他面前。 他的身量似乎比四年前更高了些,依然修长,却脱离的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青涩单薄,有一种蓬勃欲出的美感。 杜淮霖暗中捏紧了手指,强迫自己恢复常态。 电梯到了。虽然公司的人都知道杜总不喜欢搞什么特权,但谁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和他共乘一梯。杜淮霖公式化地回应了几句,状似无意地又扫了奚微一眼,在众人的瞩目下,和身边的行政秘书一起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杜淮霖从渐窄的缝隙中,贪婪地描摹着让他魂牵梦绕的轮廓——在暗夜中,在内心深处,一遍一遍,无数次。 门彻底关上了,绷紧的肩膀松了下来。他闭上眼睛,感受那点失重的晕眩。 只此一面,如碎石投入湖心,击碎了伪装平静的止水。 电梯停了。杜淮霖睁开眼,对秘书说:“待会儿叫林经理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HR主管林珊刚把奚微他们安排好,就急匆匆带着一堆打印简历敲开杜淮霖办公室的门。她有些奇怪,杜总为什么突然要看新入职员工的简历。这次招聘的基本上都是中层以下的普通员工,按惯例由人力资源部负责一面,各部门经理联合二面,最后由总经办在劳动合同上盖公章,并不需要他亲自过问。否则公司这么多员工,一人看一遍,杜总也不用干别的了。 杜淮霖慢慢翻着,翻到奚微这份,对着他的照片,盯了很长时间。 林珊察言观色,暼了一眼,介绍说:“哦,他叫奚微,就是今早您看到的,个子高高,长得很精神,A大生物工程专业,还辅修了工商管理的双学位,成绩非常优异。” 杜淮霖有些惊讶,无论是 余敬还是微博,奚微都从来没透露过他修双学位的事儿。 “他在哪个部门?”杜淮霖问。 “市场部和 分卷阅读48 研发部都想招他,按他自己的意愿,去了研发部。” 杜淮霖有点儿意外地抬起眼:“研发部也想招?为什么?” 研发部是他们公司的核心部门,负责管理包括立项,进度控制,临床试验,新药申报等项目研发的全过程。因为专业性比较强,部门经理关同舟选人标准很严,通常只招收硕士以上学历的员工。 林珊说:“这个新人特别合关经理眼缘。虽然是本科毕业,但到底是名校出身,面试时思路清晰,表达能力强,专业知识过硬,也没有一般新人那种夸夸其谈好高骛远的毛病。更难得的是英语不错,口语非常流利——您也知道的,研发部经常需要关注跟进欧美那边的申报法规,对英文水平的要求会高一些。像奚微这样综合素质这么全面的人才凤毛麟角,关经理很欣赏他,认为比起学历来,他的能力更重要,于是就破格录用了。” 杜淮霖的指尖点着奚微的照片,若有所思。他想起奚微高中的时候,英语书写能力不错,但口语表达一直都是弱项,因为没自信张不开嘴,杜淮霖还曾经给过他一些鼓励指导。 今非昔比,现在的奚微甚至可以流利到为人称赞的地步了。 他终于明白奚微假期也那么忙,都是在忙些什么——他在使自己变得更加优秀的道路上飞驰前行,他的努力和坚持从未改变。 杜淮霖笑了笑,把简历还给林珊。 接近公司下班的时间,杜淮霖接到了奚微的电话。奚微说想请他吃饭,约在了杜淮霖第一次带他去吃牛排的西餐厅。 杜淮霖到的时候,正赶上餐厅的表演时段。奚微单手撑着下巴,出神地望着舞台上身着晚礼服的小提琴手。在钢琴的伴奏下,琴弓在琴弦上游走出悠扬的旋律。 他的侧脸在餐厅柔和的灯光下显得尤为精致,睫毛很长,微微垂着,有种缱绻温柔的意味。 杜淮霖放缓脚步,远远观望,等一曲演奏完毕,才走过去坐下。 奚微回过神,盯着他的眼睛。杜淮霖也没说话,他们就这样,相互对视了很久。直至另一曲开始,奚微才率先开了口:“爸爸。” 虽然已经在电话里叫过,可当着他的面,亲耳听奚微喊自己爸爸,杜淮霖还是受到了一刹那的冲击。 他们分明有过超越亲密之上的关系,却只能像离家出走的孩子与久未谋面的父亲重逢,由餐厅的一顿饭开始寒暄。 “什么时候回来的?” “给你打电话之后不久。”奚微说,“在那之前我就投了你们公司的简历,后来通知我去面试,我就回来了。” “投了爸爸的公司,怎么也没告诉我一声?” “想正式通过面试后再和你说来着,给你个惊喜。”奚微笑道,“这万一要是没过,该多丢脸啊。” 杜淮霖想,是挺惊喜的,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的儿子成了他的员工。 “当初怎么会想到报考这个专业的?”生物工程这种学科针对性很强,难说奚微是不是受了他的影响。 奚微却垂下眼,搅了搅咖啡,淡然道:“我本来就对生物化学这一类科目感兴趣,报考的时候也没想太多,看分数差不多够这个专业就报了。快毕业的时候一想,正好对你们公司的口,就投了简历。” 杜淮霖点点头。是自己想多了,奚微报志愿的时候,他们已然分手决裂,他怎么可能在当时就谋划到这么久远之后的事? 杜淮霖心中酸涩。他突然想起奚微说的,出国读研的男朋友。 “既然感兴趣,为什么没有再继续深造?以你的条件,和你……男朋友一起出国读书,也并非难事吧。” “男朋友”这三个字,字字重逾千斤,压得他舌尖发麻。 奚微怔了一下,拿食指挠了挠额角:“呃……我们的想法和目标不同。我还是想早点出来工作,自力更生。” 既然谈到“男朋友”这个话题,接下来的话也就没那么难开口。奚微反问:“爸爸你呢,有新对象了吗?” “……还没有。” 杜淮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奚微在听到自己说“还没有”后,好像放松了某些之前绷紧的东西。 “为什么没有呢,是没遇见合适的吗?”奚微追问。杜淮霖没有回答,恰巧服务生来上餐,及时将杜淮霖从这个话题中解救出来。 杜淮霖看着奚微熟练地用刀叉切牛排,问他:“现在能接受半生不熟的牛排了?” 奚微摇摇头:“接受不了。牛肉一定要全熟才好吃,可能我的口味就是这么固执吧。” 杜淮霖笑了:“那为什么还要点七分熟的?” 奚微撂下刀叉,看着他:“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吃过的牛排。”他怀念似的笑了笑,“刀叉怎么拿,还是你教我的。” “你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还没和你说过谢谢。”奚微说。 “父子之间……说什么谢不谢的。”杜淮霖淡淡地笑了笑,“安顿好了吗,现在住哪儿?” “我提前让表叔帮我租好房子了——你别怪他,是我不让他告诉你的。” 杜淮霖摇摇头:“不会。” 奚微看着他,突然一笑:“以后也不能埋怨他啊。” 杜淮霖有些奇怪地说:“这有什么好埋怨的。” 奚微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喝了口咖啡。 表演早已结束,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买单的时候奚微坚持要付账:“说好我请你的。”杜淮霖也只好由着他刷了卡。他们一起出了餐厅,门童将杜淮霖的车开到门口,恭敬地将钥匙递还给他。 杜淮霖捏着钥匙,犹豫一下,问:“怎么过来的?” “打的。回来这段日子一直忙活,还没来得及买车。” ”……我送你回去吧。” 奚微笑了笑:“好啊。” 车子驶入街道。杜淮霖开得很慢,奚微侧着脸,出神地望着车窗外,喃喃自语:“四年了,好像也没什么变化,还是我走时那个样子。” “四年而已,不会有太大改变。”杜淮霖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你住哪儿?” 奚微却没回答,而是说:“能带我到江边逛逛吗?天气太热,想去吹吹风。” “当然可以。” 他们来到江畔,沿着狭长的木桥,缓慢地并肩而行。 夏日天长,黄昏将晚,一抹红霞渐行渐消,天幕染上深深的紫蓝。桥面上的小夜灯渐次亮起,绵延向前。 他们谁也没开口,静静享受着水面习习的夜风,和它裹挟而来惬意的安宁。 四年前,奚微课业繁重,他们很少有这样闲适的时光,可以不必计较时间流逝的,悠然漫步。 他们走了很远,远到一般散步的人都不会走到的地方。夜色已经很晚,紫蓝的天空变做深黑的幕布,放映着城市红彤彤的万家灯火,悲欢离合。 奚微的脚步突然顿了下来,杜淮霖也跟着停了。奚微转过身看着他,他的眼睛很亮,糅杂着一些更为复杂的东西。 他们静静对视片刻,奚微深深吸了口气,似在压抑呼之欲出的情绪。然后他伸出胳膊,轻 分卷阅读49 轻环住了杜淮霖的肩膀。 “爸爸,”他的声音很轻,“这些年……我很想你。” 第四十二章 杜淮霖的身体僵住了。 一股热意从胸口直达四肢百骸,驱使他想要回抱住奚微,对他说:我也很想你。 想这样的抱着你,吻你,抚摸你,然后…… 可是奚微很快松开手,仿佛这个拥抱仅仅是个礼貌的寒暄。夜风又恢复实感,将杜淮霖的妄念吹醒。 “虽然现在如你所愿,我有了新的生活,也开始了……新的感情,但我还是忍不住想你。”奚微倚着栏杆,凝视对岸的灯光,“对于父母之爱,我并没有太过深切的感受。你也知道的,我和我妈妈之间的关系,我自小又没有父亲。直到我遇见你……你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帮助我,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救了我。你安慰我鼓励我,给我安稳的生活,教导我人生的道理……”他直起身,郑重其事地看着杜淮霖,说:“你给了我这一生中遇到过的,最好的感情。” 他的表情即便在不甚明亮灯光中也那么认真,杜淮霖被震慑住了。 “所以其实我一直觉得不安。虽然已经不再纠结了,但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像当年那样……愿意给我无微不至地关心。” 他垂着眼,语气有些失落:“我真的很怕你拒绝,毕竟我们曾经因为那些……” “没有哪个爸爸会拒绝接受自己的儿子。”杜淮霖打断他的话。 他知道奚微想说什么。如果说之前他还有那么一丝犹豫,那么在听到奚微这番话,目睹他失落的神情后,他的犹豫被彻底击溃了。 他犹豫是因为,在他时隔四年,再见到奚微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然了悟,自己根本没有一刻放下过奚微,他对奚微的渴望从未消失,他怕自己重蹈覆辙。可如果奚微仅仅是需要他身为父亲的关怀照顾,他根本无法对这份请求置之不理。 不舍得,不愿意,不应该。 他在心里默默叹息。就这样吧,时刻保持距离,只可远观,不能靠近。奚微的另一个身份已经不属于他,他们是,也只能是父子。 “在电话里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杜淮霖拢过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不管发生过什么,你永远都是爸爸的儿子。” 奚微却顺势撞上他的胸膛,一反方才的虚浮短暂,紧紧地,长久地拥抱他。 “抱歉,情绪有点……”奚微放开胳膊,似乎卸下个极大的心理负担,大大呼了口气,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他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往回走吧?” “嗯。” 他们沿着来路折返。杜淮霖问了个一直疑惑的问题:“那个账号,你怎么猜到是我?” 奚微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大概这就是父子间的默契吧。”他反问,“你又是怎么找到我微博的,是表叔告诉你的吗?” 杜淮霖没有否认。奚微说:“当时猜到可能是你,我真的特别高兴,因为这证明你还是关心我的,才让我有勇气给你打电话。” 杜淮霖想,若非奚微的感情有了着落,大概他也没有勇气去回应他的私信,不然他们四年的分别与坚持就要功亏一篑了。 说起感情,杜淮霖问:“你们相处得怎么样?异地恋挺辛苦的,那么长时间见不到面。” 奚微在黑暗中轻声笑了笑,语气坚定:“对我来说,距离和时间根本不是问题。” 杜淮霖知道奚微的性格,他认准了就会坚持到底。但对方是否也抱着同样的心思? 年轻人耐不住寂寞,隔着万水千山,变数太大了。 “他是哪里人,你们未来有什么计划吗?” 奚微简单地回答:“他也是C市人,我们同乡。未来么,没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 杜淮霖敏锐地察觉到,奚微好像不是很愿意跟他谈起他的男朋友。他有些疑虑担心——他不想干涉奚微的感情生活。可如果有任何人敢伤害奚微,伤害他放在心尖上疼的宝贝,他绝对不会饶了那个人。 “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我说。” “嗯。但是我有信心,我们一定会有个圆满的结局。” 杜淮霖没说话,俯身替奚微系安全带,一如四年前他习惯的那样。奚微似不经意地动了动,下巴蹭过他的头发。杜淮霖稍作停顿,继续将安全带系好。 奚微租住的小区离江边不算太远,很快就到了。院子里不让进车,杜淮霖在小区外停了车,一直送他到楼下。 “要上来坐一坐吗?屋子还没收拾完,有点儿乱。” “……不了,你早点儿休息吧。” 奚微也没再劝,笑着说:“那我上去了,开车小心,再见。” “再见。” 杜淮霖盯着他进了单元门,仰起头,逐层逐窗地望。许久,才转身离开。 奚微站在窗台边,透过挑起的窗帘缝隙往下看,直至杜淮霖的身影消失。 他没有开灯,窗外光源投射在他的半张脸上,专注而深情。 放开窗帘,奚微垂下眼。 不能着急,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好不容易才让杜淮霖重新接纳了自己,哪怕仅仅是以儿子的身份,这机会也已经难能可贵。 距离和时间都不是问题,这一点他从四年前就笃定了,坚定不移地走到今天。而今天的自己,也再不是四年前那个一无所有束手无策的毛头小子。 也许他仍旧年轻,还不够追赶上他的步伐,可他这些年拼命地汲取各种养分,以最快的速度长成一棵树的样子。至少现在,他已经有站在他身边的资格。 他们一定会有个圆满的结局。所有他做过的努力,一点一滴试探,一分一寸靠近,都是为了实现它——只要给他们接近和相处的机会。 奚微将衬衫领口扯到鼻尖,贪婪地,迷恋地闻着上面的味道。 他用力地拥抱过杜淮霖,衣领沾惹了他身上淡雅的男香。有一点冷的木质调,混着点温热的汗,发酵出优雅而厚重的性感。 仍旧是他熟悉的,令他思念多年,目眩神迷的味道。 这味道萦绕着他,就像杜淮霖就在身边,用火热坚实的身躯将他包围,亲密无间,气味交融。 奚微靠坐在墙边,紧紧揪着衣襟,手沿着裤子的边沿,缓缓向下。黑暗中,他的呼吸声逐渐粗重,最后是带点儿哽咽的急促呻吟: “爸爸……我爱你。” 我爱你,我想你,这四年来,没有一时一刻不想你。这思念已经铭心刻骨,成为我的惯性与生活。 你也还爱着我,我知道。不然在我抱着你的时候你身体不会那么僵硬,谈起男朋友的时候,你的表情不会那么复杂。 你爱我,因为这份爱把我推开,又因为爱不忍拒绝。 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为我隐忍付出,这回换我来吧。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决心无往不利,坚韧绵 长,可以替你打败那些你在意的纠结的。血缘也好伦常也好,抑或是岁月时间,都不是阻拦我们 分卷阅读50 相爱的理由。 奚微躺在床上,胳膊枕着后颈,一手打开电话,一张一张,慢慢翻看里面的照片。 这是过去四年里,他每天临睡前必须要做的功课,像信徒每晚都要虔诚祷告才能安心睡去一样。 照片里的杜淮霖并没有看镜头,姿态角度各异。这是两年前春节家宴上,余敬偷偷拍下来传给他的。 “亲爱的,晚安。”奚微喃喃自语,然后在屏幕上,久久地吻了一下。 四十三 新员工有一个月的实习期,熟悉一下工作环境和流程。研发部这次招了六个人,一个在基因工程室,三个去了纯化分析,还有一个在菌种室,奚微则被安排进了项目管理组。大家很惊诧——新来的本科生直接去了项目管理,莫非是哪位高层的亲戚才备受优待? 然而过了一段时间后众人就都明白关经理为什么对奚微欣赏有加——这个新人确实担得起这份青睐。奚微条理清晰思路敏捷,无论大小,对上司交给他的每项任务都认真对待。当然认真的人多去了,哪个新人刚上班不勤快,装也要装几天。关键是奚微的工作能力很强,刚出校门的学生,在学校学的和实际工作中遇到的问题肯定会有所出入,他却能以最快的速度融会贯通,理解要领。而且他性格又很招人喜欢,不骄不躁谦逊有礼,就算受领导赏识也不卑不亢,没有刻意地逢迎巴结,该怎样还怎样,同事们对这个长得像明星似的俊小伙儿都颇有好感。 杜淮霖原来的生活助理已经辞职,公司没人知道奚微和杜淮霖的关系。他们碰面的机会也不多,偶尔遇到了,只能装不认识。奚微恭敬地微笑颔首,杜淮霖微微点头回应,目不斜视擦身而过。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浪涛汹涌。 午休的时候,杜淮霖接到了奚微的消息。 晨光熹微814:今天的领带很好看[可爱]。 SCB130126145E:是吗?[微笑] 晨光熹微814:真的,看起来特别衬你。 晨光熹微814:其实你穿什么都那么好看,不是衣装衬你,是你衬衣装[亲亲] 杜淮霖无声地笑了笑。不知是不是有种近乡情怯之感,自他们那天见面后,这十来天里两人没再打过电话,都是通过微博私信联系。对于杜淮霖来说,与奚微隔了四年的光阴再度重逢,这种想要亲近却需要保持距离的状态,反而是以此沟通比较合适。有些话言传不能尽意,更适合通过文字来传达。 SCB130126145E:今晚有空吗?一起出来吃个饭。 他自上次吃过饭不久后就接连出差,跑了好几个地方,昨天刚回C市。十余天没见,早上的偶遇就像被钉子勾住的毛衣,将这思念绵绵地牵扯出来。 晨光熹微814:今晚啊,恐怕不行,我要加班,估计得挺晚了。 SCB130126145E:你实习期还没过就加班? 晨光熹微814:我自愿的。有很多东西还不熟悉,得尽快进入角色[加油] 晨光熹微814:今晚算了,明天周六休息,你能陪我出去一趟吗? SCB130126145E:去哪儿? 晨光熹微814:我能不能明天再告诉你?[亲亲] 杜淮霖看着后面那个表情,不由想象如果这动作奚微亲自做,撅着嘴唇,多可爱。 他会心一笑,回道:好。 第二天杜淮霖开车去接他,远远看见奚微戴着墨镜塞着耳机,正低头看电话。白色的运动鞋踩着路边的隔离砖,随着节奏前后一晃一晃。他穿一件白棉T,下着深蓝牛仔裤,简简单单干干净净,却让杜淮霖移不开眼。 他忆起四年前的春节捧着水仙那个略显拘谨的少年,恍惚中和今天褪去青涩,青春逼人的身影重合。 岁月流逝,人事更迭,他却依然美好如初。 路边有几个小姑娘,嘁嘁喳喳交头接耳,眼神时不时偷偷往奚微这边飘。杜淮霖下了车,走到他跟前,轻轻拍他的头发。奚微摘下墨镜,抬头看着他,露齿一笑。 他们上了车,杜淮霖说:“刚刚那几个小姑娘在看你。” 奚微顺着窗户往外看:“是啊,刚开始在看我,等你一下来,视线都转到你身上了。” 杜淮霖失笑:“我?” “你这款更受她们欢迎。”奚微笑着把耳机摘下来,垂在颈边——他今天的白T是不规则的大领口,松松地搭在肩膀上,正露出他白皙的脖子和形状优美的锁骨。 那里的皮肤温润细腻,像上好的甜白瓷,嘴唇划过,带着微凉的触感,他知道。 杜淮霖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奚微身上移开,故作镇定地问:“说吧,去哪儿?” 奚微歪头看了他一下,笑着报了个地址。杜淮霖顺着他的指引开到地方,是个家居店。 “刚搬新家,缺不少东西,之前一直忙也没倒开空,趁今天休息过来看看。” 赶上周六,人挺多的,不少家长带着孩子来逛,家居和沙发床品展示区几乎被他们占领了。 他们绕过展示区,直奔卖品部。奚微买了一对绣着猫头鹰图案的靠枕,一套床单,一盏小台灯,两个垃圾桶,还有些锅碗瓢盆勺子筷子之类的厨房用品,满满当当一大堆。 “想买的东西太多了,一个人搬有点儿费劲,所以找你来当帮手。”奚微歉意地说。 “没关系。”杜淮霖分明看到墙上贴着有送货上门的服务,但他什么也没说。 奚微也注意到了,抬了抬眉毛,假装没看见。 结账排队的时候,奚微又从旁边的玩偶货架上,拿了只可以套在手上的小猫头鹰玩。 杜淮霖问:“喜欢猫头鹰?” 奚微手指控制着猫头鹰的翅膀,一会儿左摇右晃,一会儿捂脸,玩儿得不亦乐乎:“喜欢,猫头鹰多好玩儿啊。”他把猫头鹰凑过去,在杜淮霖推着购物车的手背上,小心翼翼地啄了一下。 “啾。”奚微还配了一声,啾完自己也觉得幼稚,情不自禁笑起来。 杜淮霖的手背一痒。屋里冷气很足,他心里的火却眼看着烧成燎原之势。 脱掉西装,穿着休闲的奚微,卸掉几丝稳重成熟,一如他年少时的清纯,却又多了种似有若无的,活泼的性感。 像是阳光下晶莹的蜜糖,又甜又透亮。 杜淮霖帮奚微把东西搬上车,送他回家。奚微顺其自然地问:“待会儿上楼坐坐?” 杜淮霖点头,他这次没有理由再拒绝奚微。那么些东西,他不帮忙,奚微自己也搬不上去。 “快进来!”奚微把手里的大购物袋往地上一堆,东西哗啦啦摊满了玄关。他蹬掉鞋子,光着脚忙忙地跑进屋,把空调打开,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拧开,咕咚咚喝了几口,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 “爸爸喝吗?”奚微把手里的水递给他。他脸上的汗还没干,眼睛亮亮的,微微喘着气。 杜淮霖接过水,就着沾上奚微唇温的瓶口,一饮而尽。 “先坐会儿吧,要不要吃了午饭再走?”奚微 分卷阅读51 笑眯眯地问,“现成的,煮一下就好,很方便。”杜淮霖还没来得及回应,奚微已经从冰箱的冷藏室里拿出个餐盒,里面码放着整整齐齐的馄饨。 “我自己包的,牛肉馅儿,味道应该还不错。”奚微一边说一边烧上水。 杜淮霖坐在餐桌旁,看奚微在厨房忙活。屋子不算大,奚微自己住也够用了。陈设不多,除了些生活必需品外别无他物,收拾得井井有条。 天气热,奚微拿矿泉水把馄饨过了,加上糖,醋,酱油,芝麻酱,又撒点儿花生碎和香菜,做成凉拌的。 “来尝尝。”奚微把馄饨端上桌。杜淮霖夹了一个送进嘴里。 “好吃吗?”奚微期待地问。 杜淮霖一边吃一边点头:“好吃。” 奚微笑得很开心:“我也觉得挺好吃。” 他自己也夹了一个,问杜淮霖:“听关经理说,你前几天出差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哦,昨天。” “是为了CRO(注1)公司的事儿吧。”奚微把自己碗里的一颗馄饨夹给杜淮霖,“咱们公司的临床是外包给CRO的是吗?” 杜淮霖“嗯”了一声,放下筷子:“原本那家设计方案有问题,整个三期临床实验做下来,比预算高出二百多万。所以虽然CFDA(注2)的生产批文下来了,我还是决定终止跟对方的合作,打算再多考察几家公司。” 奚微点点头:“现在的CRO也是良莠不齐啊。不过诺森生物的重点一直在研发上吧,关经理带我去实验室看过,无论是抗体筛选技术,还是动物细胞培养的工艺,在国内都属于领先水平。” 杜淮霖摇摇头:“再领先也只能做仿制。国内百分之九十的抗体药都是仿制,专利都垄断在国外的大公司手里,原研药难度大成本高——也不仅仅是生物药,化药类也如此。国内药企大环境就是这样,起步还是太晚了。” “不过我觉得,以诺森的实力,应该是有资本做原研的。”奚微说,“毕竟实验室水准那么高,关经理也很有能力。” 杜淮霖向后靠着椅背:“说起来,关同舟和你还是校友,本科也是A大,后来在美国宾大读的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博士,在外资药企做过五年技术总监,组织研发过不少项目。现在有两个实验室的负责人,都是他当初带过来的。” 奚微瞪大眼睛:“这么厉害,那怎么被你挖的墙角?” 杜淮霖笑着说:“大概是我给的薪水高吧。” “不可能,我觉得他还是被你的人格魅力吸引了。”奚微说。 杜淮霖没回应,看着奚微:“所以他会招你,我挺意外的。虽然你是名校毕业,但毕竟是本科生,实验室的经验必然没有学历高的多。这个没办法,只能靠时间累积。但是我没想到,”杜淮霖欣慰一笑,“他直接让你去了项目管理,看来他确实很欣赏你。” “大概因为我博学广识,能力出众?”奚微倒也不谦虚,笑嘻嘻地回应,“所以读到本科就够了。” 考研读博,他不是不能去做。可那样太浪费时间了,他等不及。 他这些年的努力,见缝插针地充实自己,都是为了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杜淮霖身边。 在他身边,就像向日葵开在夏天,努力的方向也更为明朗——朝着太阳生长就是了。 注1:CRO,合同研究组织, tract Regutory anization的缩写,是一种承接制药企业包括方案设计,法规注册,临床试验等等项目的外包服务公司。 注2:CFDA: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的英文缩写。 第四十四章 两人聊着聊着,空气陡然陷入沉默——生活中偶尔是会有这样的情况,明明头一秒还聊得热火朝天,突然像商量好似的,大家同时停下话题,就此冷场。这种情况大多会让人觉得尴尬,可有时候却微妙地融混进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比如现在,此刻。沉默归于沉默,他俩谁也没有再起话头,静静地看着对方。 空调吹出的冷风声,水龙头没有拧紧的滴水声,楼上装修时断时续地电钻声…… 各种细碎而单调的声音,反衬着这份温柔得甚至有些旖旎的安静。 过了很久,奚微刚想说什么,电话突然响起来,抢在他前头打破这份凝滞的暧昧。 奚微暼了一眼,歉然道:“稍等,接个电话。”他把手机拿起来,走进卧室才接听。卧室门没关,杜淮霖循着声音看过去,奚微面朝里站在窗边,喁喁低语。杜淮霖听不清楚他说什么,但能听到偶尔传来轻快地笑声,还带着点儿撒娇似的俏皮。 十分钟后奚微出来,脸上还有盈盈地笑意。杜淮霖装作无意地问:“是你男朋友打来的?” 奚微怔了一下,犹疑着答:“是。” “你男朋友长什么样,帅吗?” 奚微看着杜淮霖,半开玩笑似的说:“照你可差远了。” “怎么能跟爸爸比。”杜淮霖勉强笑了笑,“我相信你的眼光,肯定差不到哪儿去。” 奚微摇摇头:“这世界上没人比得了你。起点太高,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他表情戏谑,却闪过一丝落寞,没能逃过杜淮霖的眼睛。他站起来,手搭上奚微的肩膀。奚微稍稍仰头,疑惑地望着他。 “奚奚,爸爸并不是想干涉你的私人生活。”杜淮霖斟酌着恰当的言语,“爸爸只是希望你能拥有一份纯粹的,坚定不移的爱情。如果……这份感情有任何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希望你不要勉强自己。” 他忍不住将手绕过去,抱紧奚微:“爸爸只想要你过得幸福,快乐。” 奚微值得最好的人,最好的爱,这份爱必须凌驾于自己之上,他才能安心。 “要是遇不到呢?”奚微说,“承诺也好,誓言也罢,即便当时发自真心,可时过境迁,又有多少能经得起一辈子的考验呢?” “没关系。”杜淮霖在他脸颊轻轻吻一下,“遇得到遇不到,爸爸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杜淮霖亲了他,可奚微的内心却很平静。他明白,这个吻是杜淮霖向他证明,唯有骨肉亲情,才不会为承诺与誓言束缚,真正做到无条件的永恒。 可是爸爸,我很贪心。我要你全部的爱,无论是对儿子的,还是对爱人的,我都要。 送走杜淮霖,奚微收拾了厨房,然后脱光衣服,走进浴室。 他靠在墙上,仰起头,闭着眼睛。温热的水流倾泻,砸着他的眼皮,脸颊,脖子,胸口……像亿万个亲吻。 爸爸,多希望是你在给我这些吻——不是方才那种安慰的,节制的,轻描淡写的吻。 他要他带着浓重的爱欲,不可自控,要把他吞吃入腹的,凶猛的亲吻。 奚微垂下头,重重喘息着。他快撑不住了。他不能只靠着对杜淮霖的遐思绮念纾解饥渴,他要他实实在在地占有,深入,全身心地填满。 奚微抹了把脸上的水——忍 不了多久的,他必须加快速 分卷阅读52 度了。 半个月后,奚微顺利度过实习期,正式成为诺森生物公司研发部的员工。正好关同舟原来的助理辞职了,奚微各方面都合他心意,他使唤得挺顺手,开始把原来助理的活儿分给奚微去做。奚微跟他也渐渐熟稔了许多,毕竟是校友,一草一木都有共同话题,两人从A大的食堂谈到他的履历,奚微忍不住问:“关经理在默克做了那么久,为什么会跳槽到诺森生物?” 作为全球有名的药企巨头,关同舟能在默克做到技术总监的位置,个人能力可想而知,来诺森肯定不仅仅是杜淮霖说的,因为薪酬的缘故。 关同舟当时并没有回答他。没过几天,他却突然叫奚微跟着他一起去开会。 “这是会议资料。”关同舟扔给他一叠文件,“大概看看,开会的时候帮我做记录。” 奚微跟着关同舟一起进了大会议室。这次会议是全司第三季度例会,几乎公司所有中高层人员都要出席。再加上副手助理文秘,黑压压一屋子的人。 杜淮霖大步流星,在几个副总的簇拥下,准时走进了会议室。他一进来,强大的气场就像止住涟漪波动的寒流。众人都停止了闲谈,偌大的会议室顿时鸦雀无闻。 杜淮霖入了座,不经意地环顾四周,突然一顿——奚微坐在关同舟的下首,手里握着笔,同在座的每个人一样,静静地望着他。 杜淮霖的视线在他身上短暂停留片刻,若无其事地移开,继续扫下去。 奚微晃了晃手里的笔,垂下眼。他们几天前才见过——他约了杜淮霖教他打网球。 从握拍的姿势,发力的角度,杜淮霖耐心地给他讲解,他却总是不得要领。杜淮霖只能从他身后,握住他的手腕演示。奚微的后背贴着杜淮霖火热的胸膛,他能听见两人混杂在一起的,杂乱无章的心跳。 会议开始,奚微收回心神。 杜淮霖简单地说了两句,首先由财务总监开始做季报。杜淮霖略微歪着头,凝神听着。 “……合并利润表,本期营业收入两亿两千三百二十四点三六万,比去年同期增长12.27%,营业成本一千零七十五点七九万,销售费用三千五百二十七点三万,管理费用两千八百六十点五三万,财务费用负二百六十……” “等一下。”杜淮霖打断他,“今年上半年营业总收入有四亿五千四百九十二万,管理费用却只有两千六百三十二万。一个季度的管理费比半年还多,怎么回事?” “哦,这一季主要多在生产支出和研发上。”财务总监谨慎地回答,“第一,八月份中试车间进行了生产线改造,又采购了一批新型的仪器设备。第二就是在‘诺肽德’的改造和新增适应症项目上加大了投入。” “主营业务的营业收入是多少?”杜淮霖问。 财务总监翻着报表:“一共是一亿七千五百八十七点三六万。其中诺肽德一亿零一百九十二点四三万,诺明舒七千三百九十四点九三万。” 杜淮霖略思索片刻,转向市场部经理:“上一季度诺明舒的营业收入是七千六百零八点七七万,这一季反而下降了二百多万?” 市场部经理说:“现在做神经损伤修复类药物的公司很多,竞争越来越激烈激烈。光今年上半年新上市的就有三种,抢占了一定的市场份额。” 杜淮霖点点头,没说什么,示意财务总监继续。 奚微惊讶看着他——杜淮霖手里什么都没有,眼前的笔记本电脑开着,目光却根本没放在上面。那他是怎么能把这些数目知道得如此准确详尽? 奚微连忙翻着手里的材料,里面就有上半年的财报。 “不用查了。”关同舟似乎很得意于奚微的惊诧,面带微笑,小声对他说,“杜总能记住公司每一年,包括季度,半年,全年,所有报表里的各类数据。” “……” 奚微怔怔地看着杜淮霖。杜淮霖并没有意识到他的视线,他正专注地继续听着下属的汇报,时不时提出一些问题。依旧没有任何参考,数据却是信手拈来的精准。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沿着桌面无意识地敲打,腕表藏在露出西装外的一小截衬衫袖口里,随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奚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工作中的杜淮霖,他不得不承认,那是种直击人心的认真与性感。 他终于明白,关同舟为什么会选择来诺森,选择跟随杜淮霖。这个男人审慎勤勉,优雅睿智,岁月沉淀给他成熟与强大,如醇酒入喉。 那是他的父亲,他一直以来追随的,迷恋的,崇拜的……越来越深爱的男人。 第四十五章 散会的时候,杜淮霖似乎有点累,闭着眼揉眉心。奚微恋恋不舍地看了他一眼,觉得很心疼。 他想起高三那年,自己伏在案头用功,杜淮霖有空就搬把椅子坐在旁边,捧着笔记本处理公务。这四年里不必陪着自己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早点睡觉,好好休息? 临近下班,奚微关了电脑,正抓心挠肝想今晚以什么理由约杜淮霖见面,关同舟无意间给了他个机会。 “奚微你在啊?”关同舟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他,“那你帮我送到杜总办公室去吧,我还赶着下趟车间。” 奚微接过报告:“杜总没下班?” “没有,我刚跟他联系过,去吧。” “谢谢关经理。”奚微笑着说。关同舟怔了一下,送个文件而已,这有什么好谢的? 他当然不知道奚微和杜淮霖的关系。不过换个角度想,有这样一个赏心悦目,大方得体的新人出现在杜总面前,忙活一天的杜总心情应该也会好一点儿。 奚微在秘书室登了记,杵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杜淮霖正在写什么东西,抬头看见他,撂下笔。 “杜总好,我是研发部项目管理组的奚微,关经理让我把这份文件交给你。”奚微一本正经地说,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 杜淮霖隔着桌子接过来,翻开看了看,随手放在一边。 他没说让奚微走,奚微也没动,安静地站在那儿。杜淮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你之前和我提过,诺森有做原研的能力。”他双手交叉,撑在下巴上,“假如让你来决定,做,还是不做,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奚微怔了一下,周遭空气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好像经历一场最正式的面试。他垂着眼想了一会儿,大胆地说:“我觉得应该做。” “为什么?” “因为没有创新就没有核心竞争力,只能永远跟跑,亦步亦趋,处在被动状态。” “话是这么说。可是做原研的难度很大,投入大,成本高,临床周期长,有效性也得不到保障,CFDA难过审。明年有几百亿美元的生物药专利到期,比如一月份的西妥普单抗,做这个首仿风险小,收益也能得到保障,我们为什么要放弃这个机会,去做难度更高的原研?” 奚微说:“但是想必杜总您也应该  分卷阅读53 知道,国内现在拿到西妥普单抗临床批件的公司,已经有七家之多,届时竞争肯定是非常激烈的。单抗药是生物制药的一个盈利趋势,全国做单抗的公司有一百多家,都盯着这块大蛋糕。只不过百分之九十都是仿制,如果我们能有个叫得响得原研药,肯定在市场上有极大的优势。” “这么肯定?那我们就以市场说话,有没有什么成功的先例?”杜淮霖问。 奚微思索了一会儿,说:“康弘药业的朗沐,也就是康柏西普眼用注射液,全自主知识产权的一类生物新药,CFDA批准上市不过才两年,今年头半年的净利润已经达到了2.2亿。和它同领域的国外类似药雷珠单抗专利还没到期呢,在国内的售价已经被倒逼下降百分之二十八了。” 杜淮霖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赞赏:“看来你做了不少功课。”他放下手,继续问道:“那你觉得,如果要做,应该从哪方面入手?” 奚微沉吟片刻,说:“从技术难度上来说,主要壁垒在于国内现在缺少自主知识产权的细胞株和动物细胞大规模培养技术,但诺森在这方面处于领先水平,这是我们的优势所在。成本高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纯化工艺水平比较低,百分之六十的资金都投入到下游纯化工艺上去了。所以,提高纯化工艺,压缩这部分的成本,就可以大幅提高生产效率……” 奚微不疾不徐,侃侃而谈。杜淮霖食指的指节抵住下巴,唇角带着一丝笑意,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奚微真的长大了。 曾经那个敏感而拘谨,骄傲又倔强,被智能马桶盖喷一脸水,连电动牙刷都用不惯的孩子,终于脱胎换骨,长成了自信洒脱的模样。他大概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落在旁人眼里,是何等熠熠生辉,光彩照人。 奚微注意到杜淮霖的眼光,停顿下来,一改方才的自信满满,难得显出少年时那一点不知所措地羞涩:“随便说说的,我的想法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 杜淮霖是什么人,自己能想到的,他怎么可能想不到。自己在他面前夸夸其谈,无异于班门弄斧。 “不能说不成熟,只是太过理想。实际操作起来,总会遇到很多问题和困难。但是你的思路和方向其实是对的。”杜淮霖宠溺地看着他,“你还年轻,年轻允许适当的理想化。” 奚微轻轻嘘了口气,抬起手腕看表,笑着说:“下班时间到了,爸爸。” 杜淮霖也笑了。他边掐着太阳穴边说:“等我一下。想想晚上要吃什么?” 奚微没回应,绕过桌子走过去,拉住他的手,把他拽起来。 “坐这儿。”奚微把他按在真皮沙发上,自己挨着边上宽大的扶手坐着,手从后面轻轻放在杜淮霖的头上,替他按摩。 “这个力道怎么样,”奚微一丝不苟地按揉,从风池到百会,“舒服吗?” “……嗯。” 杜淮霖闭上眼睛。奚微的指尖有点微微的凉意,力道刚好,不轻不重,很舒服。 他看不见奚微。奚微抿了抿嘴唇,小声说:“以前……他读书读累了,我也是这么帮他按……” 杜淮霖睁开眼,心里蓦地漫过一阵刺痛。 奚微手上的动作慢慢停顿,手指顺着他的耳际滑下来,绕过脖子,紧紧从背后抱住了他。 “你怎么了?”杜淮霖察觉到奚微有些不对劲。他的手张开,收回,反复几次,终于还是抓住奚微垂在自己胸前的手腕。奚微什么都没说,下巴抵住他的肩膀。 杜淮霖想要转头去看他。两人脸颊相贴,耳鬓厮磨的意味。 “告诉爸爸……有什么心事吗?”杜淮霖的声音融进不自知的深情——无论在别人眼里变得多么成熟强大,奚微仍是那个只会在他面前显露出脆弱不安的孩子,“……是不是和你男朋友有关?” 奚微叹息一声,默默收紧了胳膊,却依然不发一语。 第四十六章 那天无论杜淮霖怎么问,奚微都不肯透露分毫。但是杜淮霖渐渐发现,自那天以后,奚微的情绪有些许微妙的低落。他们见面的时候,奚微经常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吃饭吃到一半,突然就拿出手机看,然后默默陷入沉思。 杜淮霖忧心忡忡。他很少有这样心浮气躁的时候——焦急,担忧,疑虑,甚至嫉妒。 是的,他嫉妒他儿子的男朋友。那个他素未谋面,却能够左右奚微情绪的男人。 他其实不想知道任何跟那个男人有关的消息,却总是忍不住向奚微问起。每当他的欲念因为一时忘形而蠢蠢欲动时,就借此泼几桶冷水,划上几刀,自虐似的来平息不该有的想法。 然而奚微不再给他这样的机会,他旁敲侧击也好,直言相问也罢,奚微只是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然后三缄其口,一个字也不再跟他多谈。 奚微和他远在异乡的男朋友,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杜淮霖想。 奚微为什么不想和自己说?杜淮霖苦苦思索个中缘由。也许是他的骄傲让他不愿意继续跟他示弱,也许……他们之间尚有隔阂,奚微难以对他全然敞开心扉。 曾经尴尬混乱的关系,仓促决绝的分离,一别四年的障碍,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冰消雪融,一霁晴空的。 他们牵扯太深,有些东西可能反而不好开口。 杜淮霖想起了余敬。这些年奚微和余敬的联络算是密切。奚微有男朋友的消息,他还是通过余敬才知道的。回C市也是,奚微没跟自己说,却让余敬帮他租房子。 对自己说不出口的,奚微会不会告诉余敬? 他单独约了余敬见面,开门见山地问:“奚微是不是和他男朋友闹矛盾了?” 余敬张大了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啊?”他迎着杜淮霖疑惑的目光,支支吾吾地说:“你问我啊,我怎么能知道……不是,你们联系应该比我多,有啥问题也该跟你说才对吧?” 杜淮霖一直盯着他:“我觉得他有心事,应该跟感情有关,最近一直神情恍惚心不在焉的。问他又不肯讲,我以为跟你多少会透露一些。” 余敬说:“半个月前不是还一起吃过饭的,当时看着挺精神,也没什么不对劲儿啊。” “这半个月呢?”杜淮霖问,“他没跟你提过什么?” 余敬顾左右而言他:“这个……要我说你也别太操心了,奚微都这么大人了,他自己的事就让他自己去处理嘛。” 余敬看着他,犹疑地问:“哥你跟我说实话,你现在对奚微,到底怎么个想法?” 杜淮霖抬头暼他一眼:“什么想法?我是他父亲,现在他也拿我当父亲。” 所以,他也只能拿奚微当儿子——杜淮霖想。 “可你们毕竟不是一般的父子关系。”余敬说,“要真当是儿子,怎么没见你对骁骁也这么上心过?” 杜淮霖沉默一会儿,说:“他人在美国,好歹还有他妈妈陪在身边。奚微才刚毕业,男朋友又在国外,孤身一人……他需要照应。” 余敬在心里翻 分卷阅读54 了个白眼。奚微回来这两个多月他们也见过好几次,杜淮霖那隐忍克制的情愫他看在眼里,一清二楚。这种自欺欺人的理由他也就能骗骗自己了,真是当局者迷。 “你到底知不知道?”杜淮霖目光锐利,里面满满的怀疑。余敬有些顶不住,期期艾艾地说:“那个,是和我提过一点……不过他不让我告诉你,你也别去找他问,再把我给卖了。” 杜淮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余敬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奚微跟我说,他觉得,他男朋友好像……在那边出轨了。” 杜淮霖眼皮一跳,心猛地抽紧。 “当然他说这是他的直觉,还不太确定。不过奚微那孩子你也知道,稳妥得很,不是那么轻易就疑神疑鬼的性格。他要是有怀疑,那肯定就是有什么线索。比如不回信息啊,态度冷淡之类,具体怎么回事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恋爱中的人嘛,对这种细小之处的直觉是很敏感的。” 杜淮霖默然许久,语气冰冷地说:“你见过他长什么样?“ 余敬搓了搓脖子:“呃……算见过吧。看过他照片,挺帅的……不过归根结底,这是奚微自己的事。你要真想搀和,还是亲自和奚微沟通一下比较好。” 这是奚微自己的事。 余敬的话连同嫉妒和心疼一起,交替咬噬他的心。他的宝贝默默承受猜疑和委屈,他却只能如旁观者一般束手无策。 可是做爸爸的到底该怎样对待自己的儿子?他到底该怎样对待奚微?一辈子将其纳入自己羽翼范围之下,保护他不经世事锤炼吗?他的安慰,是否是奚微需要的? 奚微已经长大,正要开始铺陈自己的人生。他是他的儿子,不是他的所有物。父子关系又能怎么样,于爱情上来说,他就是个旁观者。 杜淮霖在红灯亮起时猛然踩下刹车,脸色阴沉,突然重重地砸了一下方向盘。 他来到奚微住的地方,站在楼下,望着他家窗户的位置。一丝暖黄色的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泄露出来——奚微在干什么?读书,洗澡,看电影,或者……在为他的男朋友黯然神伤吗? 杜淮霖从怀里掏出烟盒,烟拿在手里,翻来覆去,还是点燃了。 他从没主动来过奚微的家,都是奚微邀他才回来,还都是在白天的时候。他冷静地恪守着这道防线,以奚微的家门为界。可是今晚他有好几次冲动,想要突破这道界限,给奚微一切他能给予的安慰。不管这是否是奚微需要的,他都想这么做。 可是不行。奚微的一切对他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尤其是这样心神激荡的夜晚。如果他掌握不好这个度,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将毁于一旦,无法收场。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长时间。直至天光微明,他才揉了揉僵硬的脖颈,把车里塞满烟头的烟灰缸取出来,倒进垃圾箱,然后驱车离开。 这天是周五,一周最后一个工作日,并不算太忙碌。杜淮霖趁着午休补了个眠,然后打开手机翻奚微的微博。他自上班后就几乎没怎么更新,可是杜淮霖已经养成了没事就要上去看一看的习惯。 奚微的头像是一只小猫头鹰,眼睛溜圆,表情呆呆的,很可爱。杜淮霖刷新了他的主页,笑意凝固在嘴角。 暌违许久的一条新微博,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逆水行舟。 杜淮霖看了下发博日期,今天凌晨两点多钟。 奚微昨天一夜没睡吗?为什么这么早,发了这样一条微博?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奚微这是什么意思? 杜淮霖坐了起来,挪动手指,发了一条私信过去。 SCB130126145E:在吗?[微笑]。 等了很久,奚微都没有回复,如石落枯井,寂无回音。 杜淮霖察觉到有些不对,拨打了奚微的手机号码,关机。 他马上又往研发部打电话,却被告知奚微今天早上临时请了病假,没有来上班。 肯定出问题了。 杜淮霖心急如焚,他把下午的工作都推迟了,拎起车钥匙就走。 他飞了一样往奚微家里赶,心里是无尽的懊悔——昨天晚上他为什么没上楼?早上为什么不给他打个电话?也许那时候他还没关机…… 杜淮霖灵光一闪,按下车里的电话键,给余敬打过去。 “喂,奚微今天上午联系过你吗?”杜淮霖焦急地问。 余敬似乎愣了一下:“怎么了?” “他没来上班,电话一直打不通,微博私信也没有回复。” “……啊,怎么会这样?我以为你跟他在一起呢!他没告诉你吗?” “到底出什么事了!”杜淮霖几乎是吼了出来。 余敬说:“你别急。早上他给我打电话,语气还挺平静的。昨晚他和他男朋友摊牌了,他男朋友确实有了外遇——他们分手了。” 第四十七章 挂断电话,杜淮霖的脸同车窗外的天空一起,阴沉下来。 真奇怪,又下雨了。 杜淮霖心烦意乱地打开雨刷器——他们大概前世跟雨结下过什么莫可名状的缘分,为什么每次令人刻骨铭心的场景里,都有雨水作陪? 这个荒诞的念头很快被他抛之脑后,转而被余敬提供的信息占领。对于那个背叛奚微的男朋友,他的愤怒还是指责其实无关紧要——不懂珍惜奚微的人甚至不值得他正眼瞧上一眼。他最揪心的是,这是奚微的选择,最终却遭受了这样的打击。他该如何替奚微驱散他周遭的阴霾,抚平他所受的伤? 他眼里只有奚微,他关心的只有奚微。 杜淮霖几乎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刚想抬手去敲,发现房门是虚掩着的。 他握住把手,轻轻打开。下雨的午后,天色本来就很阴暗,客厅的窗帘又拉着,不大的屋子有种与世隔绝的窒闷,让杜淮霖的心思更添沉重。 他走进卧室,奚微抱着双腿蜷在床上,呆呆望着窗户。冷雨粘上玻璃,折射出一点黯淡的光,如同坏掉的灯泡隔着灯罩,映在奚微的脸上,有种灰败的苍白。 “宝贝……”他们重逢后,杜淮霖第一次这样称呼奚微。奚微转头看见他,沉默地注视了许久,喊他一声,爸爸。 明明是很平静的语气,只不过有一点压抑不住的,脆弱的颤抖,听在杜淮霖耳中却如惊涛骇浪冲破堤坝,迅速淹没到他胸口,呼吸困难—— 他几步冲上去,单膝跪在床上,一把搂过奚微,像要把他揉进血肉里。 “别难过宝贝……答应爸爸,别为了不值得的人,跟自己过不去。”杜淮霖的手在奚微头发上摩挲,低声道,“你还年轻,总会遇到更好的人。你这么优秀,这么可爱……如果谁不喜欢你,不爱你,这绝对不是你的问题。” “不是我的问题……那为什么要离开我?”奚微喃喃道。 杜淮霖把他抱得更紧:“因为他不配爱你。” 奚微之前还安静地任他搂着,听到这句话却忍不住身体一颤。他从杜淮霖怀里挣脱 ,支起上身,深深看着杜淮霖的眼睛,仿 分卷阅读55 佛地老天荒都已成为过去,他才开了口:“这世界上配得上我的,只有你一个。” 他挺直了腰,捧起杜淮霖的脸,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爸爸,我爱你。” 然后他不给杜淮霖任何回应的机会,义无反顾地吻了下去。 “我爱你……爸爸,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我没有男朋友,什么出国读书,什么分手……都是假的……我爱你……我想你想得快疯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奚微方寸大失,一边毫无章法地在他脸上,唇上胡乱亲吻,一边委屈地,语无伦次地向他倾诉隐瞒许久的深情。 他那些曾设想过的,有条不紊的计划,步步为营诱敌深入,抽丝剥茧表露心迹,先借着“被分手”的戏码寻求同情和安慰,待一切稳定后,再徐徐向他坦白解释,自己之所以伪造男朋友的理由…… 所有想法,在他的嘴唇触到杜淮霖的一瞬间统统支离破碎,荡然无存——他无法继续他的伪装和表演。什么狗屁的克制冷静,心机套路,都敌不过这一刻末日重生般的悲壮甜蜜。 杜淮霖在奚微吻上来那一瞬间,脑子里嗡地一下,只剩下一个念头在打转—— 奚微没有男朋友,没有。他从始至终都是他的宝贝,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体内窜动着如火的愉悦,冲破最后的负隅反抗,烧得他不想去深究奚微的谎言。他只知道,他曾经拥有过的,又被迫失去的,那一遍又一遍在虚空中描摹的轮廓,终于从这业火之中款款而来,幻化成实质,唤起那些他从未淡忘,只是被强行封存在内心角落里的旧日光阴。所有回忆一哄而上,在他脑海里重映。 奚微在抱他,吻他。嘴唇的贴合,肌肤的摩擦,身体的温度……暌违四年,他终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爸爸,你看着我,你看清楚。”奚微的手一直捧着他的脸,用那双湿润的眼睛,坚定地,毫无躲闪地直视着杜淮霖,“现在在你眼前这个人,他叫奚微,他是你的儿子。他现在长大成人了,终于有资格有底气站在你面前,亲口对你说他爱你,从四年前到今天。他用时间向你证明,他对你的爱从未改变,自始至终坚定不移……你信了吗?你现在能相信吗?他不再是当年那个人微言轻的孩子了,他长大了…他清楚他想要什么,清楚他再做什么,你呢爸爸,你接受吗?” 杜淮霖与他对视,眼神里包容了许多复杂的东西。 “爸爸,相信我,我能和你一起承担。”奚微看着他,语带哽咽,“你在乎的那些,我统统不在乎。你是我爸爸也好,是谁都好,都不能改变我对你的爱,从前不能,现在不能,以后也不能。你也不能再逃避,不能再拒绝我,不要再把我推开……” 在他们分别后,奚微每每回忆才深切地领悟到,他们过往的每一次肌肤相亲,耳鬓厮磨,杜淮霖都背负着极大的心理压力,被道德伦理约束,恐怕从没有一次放开过身心。就算再怎么幸福甜蜜的时刻,都始终蒙着一层自我惩罚的阴影,不敢尽兴。 年岁渐长,他逐渐理解了杜淮霖那些深沉的爱与隐忍。他一再强调就是为了让杜淮霖知道,父子关系根本阻拦不了他们相爱,他要他彻底抛开那些负担,他会陪他一同守护这个秘密。血脉亲缘牢牢牵缚住他和杜淮霖,他们的感情生发于此,却又超脱于此。如两堆乱麻纠缠,谁也挣扎不出来,干脆融成一团。 杜淮霖心神激荡。四年前,他为了奚微的未来,亲手割断了这段错误的感情,可奚微却执拗地将这个错误发扬光大,延续至今。哪怕历经四年的蛰伏洗礼,他仍不思悔改,大言不惭地对他说:我爱你一如往昔,从未改变。 那么斩钉截铁,坦荡又自信。 这个不听话的孩子,非得绕过那些宽阔平坦的康庄大道,踏上这条布满崎岖的不归路。 他痛苦的坚持被奚微滚烫的一腔深情侵蚀瓦解,理智崩塌,天地失色。失而复得悲喜交加,这一刹那的救赎甚至跨越了生死。 他对自己的谶语精到准确。他从来都拒绝不了奚微,从来都不能。 “宝贝……爸爸爱你。”他终于可以坦然地说出口,在奚微知道他是他的父亲之后。 奚微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强忍许久的眼泪却落下来,杜淮霖也红了眼眶。两人紧紧拥着,双手都在彼此后背上摸索,像贝壳需要攀附在岩石之上。他们变换着角度亲吻,嘴唇甫一分开,又像缺水的鱼一样极度渴求地黏在一起,相濡以沫,相呴以湿。混进舌尖的泪水咸涩,他们却在纠缠中品出一丝甘甜的味道。 哪怕一起干涸至死,他们都再也不能相忘于江湖。 不知是谁先带动了对方,也不知什么时候,他俩倒在床上,衣料与床单都被蹂躏得皱巴巴的。杜淮霖翻身压在奚微身上,堵住奚微的嘴,舌尖引逗挑拨,绵长激烈地吻。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从奚微上衣的下摆伸进去,顺着他光洁的胸膛逡巡而上,在乳头附近反复撩拨。奚微急促地低声喘息着,隔着衣服抓住他的手。 “宝贝……”杜淮霖嗓音沙哑,“爸爸想要你,可以吗?” 他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他爱奚微,他要奚微,无论身心,彻彻底底地占有。 奚微眼圈儿还红着,温热的触感滞留在他嘴唇上。 以往杜淮霖在他们的性事上,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主动过。 奚微勾起嘴角,弓着膝盖在他裆部磨蹭,边喘边说:“都这样了还问……我要说不可以呢?” “那我就……只能犯罪了。”杜淮霖抻着他的衣角向上,奚微配合着他举高双手,用最快的速度把衣服脱了。火热的吻旋即落在他的耳廓,脖子,在性感的锁骨窝儿稍作停留,就势含吮他的乳头。奚微头向后仰,修长白皙的脖颈拗成一道好看的线条。牙齿轻轻重重地厮摩片刻后,杜淮霖松了口,顺着他结实的小腹啄吻而下,把他的裤子褪至膝盖处,吮吸大腿内侧绵软的嫩肉,然后一点点向中间移动,直至将他的阴茎纳入口中。 奚微像受了惊吓的猫一样弹起上身,惊喘:“啊,爸爸不……” 他只来得及喊了半句,就被突如其来的快感腐蚀了心智。奚微张大嘴巴,舒服得要喘不过气来。杜淮霖在替他口交,他的阴茎正被杜淮霖含在嘴里,光是这个认知就已经让他激动得快要射出来。 “啊……”奚微捂着嘴,断续地闷哼从指缝间流泻出来。吞吐的过程中他不自觉地挺着腰,想把自己送入更深。直至快要射的一刻,他慌忙想退出来,杜淮霖却死死钳住他的髋骨,将奚微的精液尽数吞进去。 奚微用手背蒙着眼睛,胸膛急遽起伏着。杜淮霖直起身,擦了擦嘴角,突然拉住奚微的胳膊,把他翻转过去,俯身而上,从背后贴紧了他。 杜淮霖吻了吻奚微的肩头,在他耳畔呼着热气:“宝贝,有润滑剂吗……” 奚微脸埋在床单里,高潮的余韵尚 分卷阅读56 未平息。他闷闷地嗯了一声,伸出胳膊,指了指床头柜。杜淮霖起身,拉开抽屉,把里面一管润滑剂打开。他的中指顺着奚微的尾椎骨,将润滑剂涂抹至股缝之间,指节一点点的埋入。 奚微在手指插入后穴的瞬间,带着点儿撒娇意味地扭了扭腰。他后腰的线条流畅紧实,腰侧有小小的腰窝,一边一个,性感得要命。 杜淮霖情不自禁在他腰窝的地方舔弄一下,又挤进一根手指。 “你这里很软……你自己处理过了?”杜淮霖浅浅地抽插,按压,低声问道。奚微的甬道里面柔软湿热,直要把他的手指吸进去一般。 “……嗯。”奚微小声回应。他早已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和杜淮霖彻底地打碎这层束缚,然后什么都不必考虑,他们只需要深入,契合,紧紧相连。 杜淮霖肆虐的手指仿佛按到了那个极致快乐的开关,奚微猛地弓了一下腰,摸索着抓住杜淮霖的手,喘息着哀求:“不,不要弄了,进来,快点……” 他要杜淮霖深深地填满他,以这样的方式占有彼此。 一股热意顺着度淮霖的胸口直奔下腹而去,火热的硬挺又涨大几分。他抽出手指,直起身,胀得发痛的阴茎抵在他的穴口,克制地问:“要谁进来?” 奚微支起上身,扭头看着他,眼里是滢滢的光:“要爸爸进来……” 如同疾风骤雨前的静谧,杜淮霖沉寂了片刻,然后紧紧抓住奚微的腰,用力顶开穴口,一下子全根没入,一插到底。 第四十八章 “……”奚微完全没有准备,被这突如其来的深入哽住,狠狠憋了一口气。还没等他缓过劲儿来,杜淮霖已经开始了猛烈地抽插。 “不要……啊!太快了,不行……”奚微猝不及防喊出声。 虽然事先做了准备,可毕竟久未经性事,紧窒温热的甬道被强行撑开,粗硬火热的阴茎在他体内进出摩擦,涨满的,火辣辣的疼痛感侵袭而来。 “宝贝,忍一忍……”杜淮霖的在进入奚微身体后,几乎完全失去控制。他肖想了四年的人,如今实实在在地被他侵入,用他温暖湿润的内壁将他紧紧包裹。他用力地顶撞着,手自尾椎骨开始,沿着奚微光滑的脊背,逐寸向上滑动,向左盖住他的蝴蝶骨,在一阵激烈的抽插后绕到前方,突然捏住奚微的下巴,拇指强硬地掰开他的嘴唇伸进去,按压舌头,把他陡然升高的哀鸣锁在喉咙里。 “呜……”奚微强行忍耐依然忍不住泄露出的呻吟,牙齿紧咬他的手指,舌尖卷缠舔舐,不及吞咽的口水顺着唇角流在他手背上——这一切都让杜淮霖欲望高涨。 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来自自己深爱的,全身心都在渴求的人的诱惑。那简直是一切罪恶的源头,激发他强烈的占有欲,甚至想把奚微吞吃入腹,全都变成他的所有物。 杜淮霖用力将奚微的头向后拗,一手死死禁锢住他的腰身,好让每一下都能最大程度地深入奚微的体内。 “不行啊爸爸……太深了……“奚微忍不住大声哭喊,试图向前爬行,脱离这让人窒息的占有——杜淮霖的每一次深入都能精准地找到那个位置,毫不留余地,疾风骤雨般的凌虐,让他爽得浑身颤抖,从头皮麻到脚趾,脑子里除了极致的快乐什么都没有。他已经射过一次的下身再度硬挺起来,顶端不住地渗出透明的粘液。 “宝贝,别怕……”杜淮霖短促地出声提醒,加大了手劲儿,阻止他逃脱自己的挞伐。奚微脑海里一片混沌,尚未全然领悟到他的意思,突然就迎来了一阵急促而可怕的节奏,把他的哭喊逼成尖叫,累积到极限的快感一下子爆发,精液一股股地,以流淌的状态射了出来。 他已经喊不声音,身体还随着高潮的余韵微微地抽搐颤抖。这欢愉的折磨却还没完,杜淮霖还没有射。他在奚微体内停留一会儿,似乎在平息着什么,然后轻轻抽离,把奚微翻转过来,与他正面相对,欣赏他的宝贝还挂着生理性泪水的眼角,和因高潮而染成绯红色的脸颊。他俯身贴上奚微剧烈起伏的胸膛,尚未得到满足的凶刃再度抵住奚微红肿微张的穴口,一点点地劈开,深深埋入,开始了新一轮的贯穿。 奚微的阴茎被压在杜淮霖结实的小腹之下。后穴深处的挤压,身前的磨蹭,双重刺激给予了他成倍的快感,刚刚射过的阴茎很快再次坚硬充血。 “不行,真的不行……受不了了,爸爸饶了我……”奚微彻底抛开了尊严矜持,绕过杜淮霖的腋下,胡乱在他后背抓挠,修长的双腿紧紧攀住他的腰,大声哭喊求饶。他真的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从未经历过如此激烈地,仿佛濒临死亡一般的性爱,他终于知道这个男人压抑四年的欲望一旦爆发,可怕到了什么程度。 “要来了宝贝……”杜淮霖给了他一个吻,低语暗示。奚微眼角红彤彤的,眸子润湿,抽噎着回应:“宝贝爱你,奚奚爱你……” 杜淮霖低吼一声,随即一阵猛力地抽插,凶狠地,不计后果地,再度把奚微带上巅峰。然后他把阴茎的根部毫无缝隙地抵住他的肛口,热烫的精液全都深深地射了进去。 奚微到后来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经历了几次绵长与激烈交替的高潮。他们变换各种姿势,无休无止地做爱,最后奚微实在忍不住尿意,哭着哀求杜淮霖抱他去了卫生间。即便是这场短暂的休战,杜淮霖也没放过他——他们在浴室又做了一次,杜淮霖展现出他多年如一日坚持锻炼的惊人体力,奚微被他托着双腿抵在墙砖上,利用自身的重力,狠狠贯穿至从未达到过的深度。在水流的遮掩下,他只能像抓住根救命稻草似的死死攀着杜淮霖,神志不清地喊,叫,失声哭泣,似乎还被杜淮霖逼着说了一些羞耻的话,他已经没有回想的余力了。 身体紧密交叠,纠缠。大千世界中的这一方小小的天地,被隐秘的情爱和尽情释放的,最原始的欲望充塞,至死方休。 后来杜淮霖怎么帮他清洗干净,怎么把他抱回床上,又怎么替他吹了头发,换了床单,奚微几乎全无印象。雨停了没有?似乎还没停,奚微也不太确定。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他感到身边悉悉索索,床铺陷入,弹起,依稀听到房门开了又关,从厨房传来些响动。又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人去而复返,温热的身躯俯在他身上,额头有温柔地大手轻轻抚摸,耳畔是低沉地耳语:“宝贝,起来吃点儿东西再睡。” “……几点了?”奚微勉强动了动,撑开眼皮,一开口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声音嘶哑得不像样,像吞了铁块。 “快两点了。”杜淮霖说,“凌晨。” 奚微呼了口气,现实世界的实感逐渐回归。太疯狂了,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性爱。从下午至深夜,他们疯狂占有彼此,一次又一次地,忘记时间不知饥馁,好像过了今天 分卷阅读57 就没有来日。 精神一松,疲惫和饥饿感席卷而至,奚微按了按空落落的肚子,挣扎着要爬起来。杜淮霖按住他:“别动,躺着吧。”然后他从床头柜上端过一碗蛋花粥,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小心地喂到他嘴里。 奚微抓着被子边,乖乖地张开嘴,一口口吃粥,眼睛盯着他浴袍中间若隐若现的,结实的胸肌。 浴袍是新的,他早早备好的,藏在衣柜里。杜淮霖怎么找到的?翻床单的时候看见的吧。衣柜里还有好几件适合他穿的衣服,包括内裤,袜子——他会怎么想?他一定猜到自己那些小心思了吧? 奚微刚要说话,被杜淮霖制止:“别说话了,养养嗓子。” 奚微想起自己刚才的声音,确实太费劲了,于是干脆放空自己,安安静静地享受杜淮霖的服务。 吃过粥,杜淮霖又喂他喝了半杯果汁,摸了摸他的脸:“先睡吧。”他端起餐具起身离开,回来的时候却看见奚微正撅着屁股往床下爬,脚在那儿勾拖鞋。他问:“宝贝你要干嘛?” 奚微回头看着他,憋红了脸,忸怩了许久,指了指自己的下身——他还想去卫生间。 杜淮霖笑了,走过去扯了条毛巾被,把奚微整个包住,然后蹲下来,后背冲着他:“上来。” 奚微慢慢爬上他的后背。杜淮霖直起身,往上颠了颠,说:“沉了。” 奚微没做声,脸贴着他的肩膀,内心百感交集。他还记得四年前第一次,杜淮霖背着他,他想要敲开他的心门,杜淮霖告诉他:你已经走进来了。 他走了进去,杜淮霖又何尝不是早已驻扎在他心灵深处,那个最重要的角落。 杜淮霖背他到卫生间,把他撂下来,却没有离开,而是从背后搂着他的腰。奚微红着脸小声说:“你能不能先出去……” “怎么,刚才不是还当着我的面儿……现在倒害羞了。”杜淮霖有些调笑似的说。奚微经他提醒,方才在浴室里胡天胡地的回忆蓦地清晰,当时不管不顾被欲望冲昏头脑,杜淮霖的所有要求他都乖乖照做,现在理智一恢复,简直羞耻得要死。 杜淮霖也不再逗他,在他快要烧着的耳朵上轻轻吻了一下,笑着从外面关门。等里面的水声停止,他才又进去,把奚微背回床上,自己也脱了浴袍关了灯,搂着奚微,小声说:“睡吧。” “……嗯。”奚微的嘴唇贴着他火热的胸膛,低声说:“爸爸,我爱你。” 杜淮霖吻着他柔滑的头发,回应道:“宝贝,我也爱你。” 第四十九章 奚微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天色还很黯淡,他以为时间尚早,就又窝在杜淮霖的胸口沉沉睡了过去。等他从漂浮在云端的梦境中再次清醒,才意识到天色依旧黯淡的原因是外面根本没有放晴。 杜淮霖也醒了。幸而今天是周六,可以不用上班。他当然会有些琐碎杂事,可现在任何事都没有奚微重要。 “嗓子好点儿没有?”杜淮霖问。奚微咳嗽两声,试探着开了口:“雨还没停?” 声音仍然粗粝嘶哑,但比昨天晚上强多了。 “没停。”杜淮霖拿起手机看了一下,他们这一觉睡到了上午十点。 “肚子饿吗,出去吃点儿东西?”杜淮霖问。 奚微摇摇头。这样阴雨连绵的日子,可以不用上班,和恋人一起窝在舒适的被窝里喁喁低语亲密无间,听着窗外嘀嗒的雨声,实在太惬意了,让人根本舍不得起床。 “今天不打算出门了么?”杜淮霖问。 奚微突然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是之前买那只猫头鹰玩偶,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套在手上的。他拿猫头鹰把自己的脸挡住,冲杜淮霖摇头晃脑地卖萌:“下雨啦。猫头鹰最讨厌下雨,羽毛打湿了,飞不起来,只能窝在树洞里睡觉。” 杜淮霖侧身躺着,胳膊撑着脑袋,忍着笑配合他:“那树洞里有吃的吗?” 猫头鹰的翅膀在肚子上划圈:“有之前攒的松子,还有小鱼。” 杜淮霖失笑:“你又不是松鼠,为什么会有松子?” “……这个树洞原来是松鼠先生的家,松子是他搬来的。”猫头鹰晃悠悠地爬到杜淮霖肩膀上,轻轻啄了又啄,“是不是呀松鼠先生?” 杜淮霖捋了捋猫头鹰的头毛:“对。你真可爱,我都要爱上你了。” 猫头鹰害羞地拿小翅膀捂脸:“奚奚也是,奚奚最喜欢松鼠先生和他的松子啦。” 杜淮霖实在被他可爱到了,忍不住伸出长腿,把奚微拦腰勾住,夹进怀里,劈头盖脸地乱揉一气。奚微浑身痒痒肉,笑得不能自已,慌不择路地去吻他。 杜淮霖的动作渐渐停下,本来玩笑似的吻逐渐深入,变质。待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嘴唇时,杜淮霖的眼里浮现出一丝克制的危险。他的手绕过奚微的后背,在他略微红肿的穴口轻轻按压,小声问:“疼吗?” 奚微下意识地摇头,想了会儿,又小声说:“有点儿疼……” 他按住杜淮霖的手,押着他的中指,一点点往里挤进去,红着脸:“里面还软着呢……” 杜淮霖深深吸气,手指顺着他的引领深入,在他体内搅动片刻后抽了出来,低声道:“宝贝转过去。” 奚微听话地转过身。杜淮霖也侧着身,手绕过奚微的胸膛,将他拉近,让他整个后背都紧贴着自己胸膛,然后将硬热的阴茎抵住他微张的肛口,缓慢地插了进去。 历经过之前的拓张,奚微的甬道里确实柔软湿热,杜淮霖几乎没什么阻碍就探了进去,如同包裹着他们的被子一样,轻软舒服。 杜淮霖没有像昨晚那样激烈地动作,而是放缓了速度,极富技巧地,深深浅浅,变换角度地磨蹭抽插。奚微随着他的节奏摆动身体,有如荡漾在水波之上,偶尔发出几声低哑的呻吟。 杜淮霖从身后吻他的头发,手指揉捏他的乳头,下身有节奏地耸动着,将自己一次次送入那湿软的肠道深处。 “舒服吗,宝贝?” “嗯……” 有别于急风骤雨的强烈快感,这样和风细雨般的节奏让他更加细致入微地体会到了性爱的奇妙之处。射精的时候奚微向后仰头,枕着杜淮霖的肩膀,闭起眼,好像在跟他撒娇似的,轻声呻吟。 又结束了一场温柔的性爱,奚微享受着高潮的余韵,懒洋洋地靠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呼吸才渐渐平稳。杜淮霖以为他又睡着了,奚微却突然动了动,语带犹豫:“爸爸,我想问你件事。” “什么事?” “这四年……你真的没跟别人做过吗?” 杜淮霖没有立刻肯定或否定,而是问:“你想听到怎样的回答?” “当然是实话。” 杜淮霖沉吟片刻:“如果我说有,你打算怎么办?” 奚微贴着他的身躯不明显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他语气洒脱地说:“没打算怎么办,我就是随便问问。毕竟我们当初已经分手了,这些年你是单身状态,想找什么人,想跟谁做……都是 你的自由。” 他相 分卷阅读58 信杜淮霖对他的感情,可他们当年的分手是既定事实,他怕杜淮霖的负罪感真的压过了这份感情。虽然他决心等待时机成熟,变成更好的人,再回来向杜淮霖证明他的爱,可这决定归根结底和杜淮霖无关,仅仅是他对自己的承诺。杜淮霖并不知道他的计划,如果以此要求他为自己守身如玉,无异于道德绑架,这对他不公平。 四年时间不算短。看不见摸不着,除了无休止的想念一无所有,无数次濒临崩溃的边缘,只能靠着对过往的回忆和对未来的盼头咬牙坚持,他深知这种煎熬有多艰难。更何况对于杜淮霖来说,他们之间只有回忆,根本看不见未来。 他既然选择离开,就要有承担由此带来的风险的觉悟。 “小傻瓜。”杜淮霖揉着他的头发,“你是不是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 奚微垂着头不吭声。杜淮霖叹了口气,说:“如果在这段时间里,我跟别人做过,那么今天我不会碰你一根手指头。因为在我心里,我从来没放下过你,不是对儿子……是对爱的人。”杜淮霖紧紧拥着奚微:“以恋人的角度来说,这样的行为等同于出轨,这份感情也就打了折扣。我不会把一份不纯粹的爱伪装成多么深情的样子,拿到你面前,再毫无芥蒂地跟你亲热,这对你的诚恳而言,是一种践踏与轻视。” 奚微回头看着他,眼神闪动,悬浮于心的忐忑,如缓缓下降的飞机般踏实落地——他终于得以窥探杜淮霖的内心世界。这个爱得深沉内敛的男人,亲口承认自己是他的爱人,而不是像他之前刻意表现的那样,给予他的,仅仅是来自父亲的爱——父爱亲情必然是有的,这局限于他们的身份,就像自己对他也有类似对父亲的孺慕和崇拜一样。 可这些都不能掩饰他爱他这个事实。是的,原来他也如此深爱自己,爱了这么多年,始终未曾改变。 奚微红着眼,带着浓浓的鼻音问:“可是如果我真的放弃了怎么办?真有男朋友了怎么办?我把你忘了,去过我的新生活了,你呢?你就打算这么孤独一生吗?” 杜淮霖没有回答,笑着说:“你不是没放弃吗,所以这个假设不成立。既然不成立,就别想那么多了。” 假设的事情没有发生,奚微对他的感情深沉依旧,甚至变本加厉。这一次他既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给了他热切的回应,就要负责到底,绝不能再患得患失,犹豫不定,给奚微造成二度的伤害。 从他下定决心抓住奚微的那一刻起,他就绝不会再放开手。 奚微从杜淮霖避重就轻的回答中,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也许他就是这样打算的。如果自己当真按他所安排的那样,走上所谓的“正途”,离开他忘了他,那么杜淮霖真的可能以这种自我惩罚的方式“赎罪”。 他这样一个万众敬仰,光彩夺目,强大而优秀的男人,却要堪堪守着一段不伦之情的回忆,孤独终老,命运对待他是多么的残酷不公。 奚微从他怀里翻过身,脸埋进他胸膛,肩膀微微抖动。杜淮霖能感到从胸口传来的湿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捧起奚微的脸,拿手指替他把眼泪蹭掉,笑着说:“这么大了,还跟爸爸哭鼻子。先别哭了,我还有账没跟你算呢。” 他不想让奚微陷入这样伤感沉重的情绪中,语气尽量地轻快:“为什么要骗爸爸,说你有男朋友了?” 他心里隐约知道答案,但是他想听奚微亲口对他说。 奚微抹了抹眼睛,小声说:“如果我不虚构出一个男朋友做挡箭牌,以儿子的身份让你放下戒备放松警惕,你根本不可能给我再度接近你的机会吧?你肯定又会抱着为我好的心态,想方设法把我推开,就像当年一样……如果连重新接近你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能向你证明我的决心,让你相信我的爱有多坚定呢?” “……其实你可以编得再像一些的。”杜淮霖笑着调侃。奚微设得这个骗局实际上并不高明。现今得知真相后再往前回溯,许多线索都是有迹可循的,他不该毫无察觉——微博上那些表白似的的话语,都可以与他俩的往事相互对应,那分明是奚微在对自己倾诉。后来见了面,奚微说他有男朋友,却从来没给他看过照片,没提过他的姓名。每次问起,他都语焉不详,很快转移话题,这个神出鬼没的男朋友更像活在他嘴里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他之所以选择相信,下意识地自我蒙蔽,全都是因为只有如此,他才能踩着这个台阶靠近奚微,哪怕是以父亲的身份。 “我也明白应该把这个谎言编的再圆融些,明知道找个人来伪装会更让人信服,可是我做不到。”奚微说,“就算是假的,我也不忍心编得太过真实。因为……那样会让你更难过吧。” 杜淮霖沉默。奚微说得没错,光是听说奚微有男朋友这个消息,他都像钝刀子割肉般,心痛得难以忍受。如果让他见到那个所谓的“男朋友”,他真的无法预知自己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得知真相那一瞬有多欣喜若狂,他勉强压抑的自欺欺人就有多不堪一击。 奚微在杜淮霖的胸口蹭了蹭,轻声道:“对不起爸爸,原谅我骗了你。可是你之前也骗了我一次……咱们扯平了好吗?以后不会再骗你了,什么都跟你说。” “是吗?”杜淮霖笑,“那你告诉爸爸,余敬到底知道多少?” ……奚微哽了一下,方才有些哀伤的氛围荡然无存。他咳嗽两声,从床上捡起猫头鹰,自己往一边儿蹭:“啊肚子饿了,回去吃小鱼……” “回来。”杜淮霖揪住猫头鹰的尾巴,“刚刚还说,什么都告诉爸爸的?” “我说的是今后,表叔的事儿是以前发生的不算。”奚微狡辩,“再说你早就答应过我的,你可不能怪他啊。” “我什么时候答应……”杜淮霖突然一顿。他想起来了,他和奚微重逢后第一次吃饭,奚微别有深意的那句“以后你也不能怪他。” ……原来奚微当时就预料到今天这个结果了。这么看来,余敬根本就对奚微没有男朋友这件事心知肚明,他这是跟奚微串通好,来了个引君入瓮? “别打岔,你表叔他……唔!” 杜淮霖话说一半。奚微丢开猫头鹰,一翻身猴在他身上,拿自己的嘴,堵住了他的嘴。 第五十章 这场针对余敬的拷问最终被化解在奚微的怀柔政策下。奚微的吻又撩起杜淮霖的火——刚才他只是取悦了奚微,自己并没有急着满足。这一把火烧起来,杜淮霖也没客气,奚微最后又是被他抱去浴室的。 两人腻腻歪歪地胡闹,靠着外卖草草解决了余下两餐。绵延两天两夜的细雨不知何时悄然停止了,翌日清晨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溜进窗子,踏在床上。杜淮霖强行把奚微拽了起来:“再这么窝着该发霉了。走,出去晒晒太阳,吃点儿东西。” 奚微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被 分卷阅读59 灼眼的阳光晃到,夸张地“啊”了一声,头一歪又靠倒在床头上。 杜淮霖宠溺地笑笑,拉过他的双腿,抱在怀里,替他把袜子穿好,再依序套上内裤,裤子,上衣,像照顾没有自理能力的宝宝似的,替奚微穿戴齐整。 大概这就是爱情与亲情的相通之处,恨不得什么都亲手替他去做,给他没有边际毫无原则地宠爱,给他所有能给的,最好的一切。 “吃什么?”杜淮霖问。 “牛肉面。”奚微回答,“加肉,两碗。” 杜淮霖看着他,会心一笑:“好。” 七中门口的牛肉面馆重新装潢过了,门面焕然一新。好在签名墙还没取消,只是多了很多新的留言,一层盖一层,年深日久的都已经模糊不清。奚微找了老半天,才找到杜淮霖当年写的那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你的祝愿,我今天算实现了一半。”奚微笑着撑起下巴。 “为什么是一半?” “因为沧海没有尽头,另一半永远在路上。”奚微说,“未来还要继续乘风破浪。” 杜淮霖笑了笑,突然问:“你当年说没写过,真的没写过?” 奚微抿着嘴唇摇摇头,拿着笔尖在墙上一点点地辨认,终于找到一条。 “写过的,当时不敢告诉你。” 杜淮霖循着他的指引看去,一眼辨认出奚微的字迹——奚微那幅他反复地看了无数遍,外面的塑料封套都磨破了,他又重新压了一层。 奚微写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也不是什么文艺青年,想不出新颖独特的句子。读诗经特别喜欢这句,当时心里想的都是你……有点儿酸唧唧的是吧。”奚微不好意思地笑。 杜淮霖定定地看着那行浅淡的字迹。墨水堙没挥发在岁月之中,落笔的力道却深深铭刻在他心里。他仿佛能透过随光柱飞舞的灰尘,看到当年的奚微是如何认真而又满怀憧憬地写下这句祈愿。 曾经他并不在意年纪。岁月优待他也好,不优待他也罢,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谁也不能违抗。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为了奚微,他不敢变老。如果时光的流逝注定不能停驻,那他会以最大的努力与之对抗。 在最好的年华陪伴他,即使无法永远,也要尽量延长。 杜淮霖伸出胳膊,越过桌面,紧紧覆盖住奚微的手,用力握紧。奚微怔了一下,马上反手抓住他,眼含笑意。杜淮霖盯着奚微的眼睛,说:“宝贝,跟爸爸回家吧。” 奚微也看着他,点点头,说:“好。” 他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除了尽可能多地陪伴在彼此身边,没有更好的方式来弥补他们曾经错过的那些光阴。 时隔四年,杜淮霖家里的格局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在阳台的地方多了一架显眼的三脚架钢琴。奚微一进门就看见了,不由瞪大眼睛:“施坦威?” 他走过去,绕着钢琴欣赏了一圈——真漂亮。钢琴做到这个份上已经不单单是乐器,是件艺术品。 “爸爸你干嘛买了架钢琴啊?”奚微边看边问。 杜淮霖淡淡地笑:“你还记得高考前,我不是答应过你,考完试要送你件礼物?” 奚微当然记得,可惜他当时还没来得及收到就离开了,原来杜淮霖说的礼物,就是这架钢琴。 “你说过你小时候……很喜欢。当时就想着,趁假期可以学着玩儿。”杜淮霖说。 奚微抚摸琴身,百感交集。他不过是和杜淮霖提了一下小时候捡玩具钢琴玩儿的事,这么一件区区小事,他居然一直放在心上。 他不知道,对于杜淮霖来说,所有和奚微有关的,没有一件是小事。 “来而不往非礼也。”奚微坐在琴凳上,掀开琴盖,十指交叉活动关节,跃跃欲试。杜淮霖惊讶道:“你会弹?什么时候学的?” “我只会弹一首,死记硬背的。”奚微笑着说,“我大学有个室友,喜欢音乐,从小学钢琴,带了架电钢琴在寝室,这首歌是我让他教我弹的。” 奚微手放在琴键上,先胡乱按了几下找感觉,然后深吸一口气,一段简单的和弦倾斜而出。 杜淮霖听出来,他弹的是一首老歌,信仰。 奚微的指法很生涩,速度也慢,还有好几个错音。他却没有受到干扰,继续往下弹,神情认真而专注。 杜淮霖出神地听着,奚微的演奏可谓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却流露出只有他能接收到的情深意挚。 最后一个音阶停顿,奚微收回手,抬头问杜淮霖:“好听吗?” “好听。” “骗人。”奚微低低地笑起来。他站起来走近杜淮霖,两人在这个温度适宜,阳光正好的初秋午后,接了个温柔闲适地吻。 一吻而毕,杜淮霖扶着他的肩膀,左看右看,迟疑道:“你是不是又长高了点儿?” “大概吧……没仔细量过。”奚微下意识地往一边儿墙上看,突然发现新大陆似的跑过去,拿手去抹上面的一道黑线,“天啊,这个还在呢!” 那是他高中时候有一次量身高,杜淮霖替他划的道道,这间屋子简直到处都是惊喜。 他靠墙站着,杜淮霖从CD架上翻出一张碟,盖在他头上,又划了一道。两条线一对比,差了两厘米。 “那你现在就是181?” “哦,也没高太多。”奚微顶着CD勾住他的脖子:“差了你7厘米,没能青出于蓝啊。” “我看你还挺开心的,没什么表示遗憾的意思。” “当时我就说过啊,不想长得太高了,我喜欢这样吊着你的脖子。”奚微抱着他晃,脑袋上的CD滑了下来。杜淮霖把它捡起来放进CD唱机,柔和舒缓的旋律顺着HIFI音响流淌而出。 “会跳舞吗?”杜淮霖搂着他的腰,低声问。 “不会。”他俩都光着脚,奚微踩在杜淮霖的脚背上,“你教我嘛。” 杜淮霖笑着亲了亲他的额头,带着奚微,随音乐慢悠悠地摆动身体。 “你知道吗爸爸,我曾经去过西班牙的一个海岛。” “是你微博上发的那张照片吗?” “嗯。很漂亮吧?” “很漂亮。你自己去的?”他当时以为奚微是和男朋友同行,现在知道了,奚微根本没有什么男朋友。 “是的。一开始去了些热门景点,后来听当地人的介绍,才知道这个小岛,在耶罗岛附近,名不见经传,岛上居民还不到五千人。但是当地的一个传说,让我印象很深刻。” “什么传说?” 奚微靠着他肩膀,陷入回忆之中:“大概多少年前?没人清楚,反正几乎所有的传说都是从‘很久以前’开始讲起的吧。很久以前,岛上的居民都以打渔为生,虔诚地信奉海神。可不知为什么,接连好几艘渔船都遭遇狂风巨浪,葬身海底。渔民们惊慌失措,谁也不敢再出海了。岛上的祭师某天忽然在梦中接收 到了神旨,说因为他们曾在出海时做出大不敬之举,亵渎神明,冒犯了他的 分卷阅读60 威严,需要将岛上最年轻俊美的青年献祭给他,才能平息震怒。 “岛上公认最美的青年叫安索斯。祭司找到他,向他传达了海神的旨意。安索斯安慰他哭泣的母亲,答应了祭司的要求。于是在落潮之时,人们将他牢牢绑在悬崖下的木桩上,涨潮的时候,海水逐渐把安索斯淹没了。等到又一次落潮,只剩下木桩,安索斯消失不见。大家都说,是海神享用了他的祭品。 “安索斯消失后,接连下了好几天暴雨。雨过天晴,岛民鼓起勇气再次出海,果然风平浪静,很神奇的,再也没遇见过海难。就这样又过了一百年,岛民的后裔在一次出海时遇见一个让他们终身难忘的景象。一个全身赤裸的青年,骑在海豚上,如神祗般俊美,金子般的头发在阳光下绚丽夺目,让人无法直视。海豚在海面上飞速游过,飞溅的浪花打在甲板上变成金色的珠子,等人们捡起来的时候,又变回水滴,从指缝间流下去。 “大家啧啧称奇,回去讲述这段奇闻。岛上的长者曾听自己的父母讲过安索斯的事迹,于是大家就把青年骑着海豚的场景做成雕像,这个‘海之子’的故事也代代相传。” 杜淮霖听奚微讲完,久久没有说话。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奚微配的那句西班牙文,写的是“海之子”。 “爸爸,你知道我听了这个传说后在想什么吗?”奚微跟着他的节奏微微晃动着,“这真是个浪漫而残酷的故事。海神一定是爱上了安索斯,所以才会用献祭的方式来得到他。他把安索斯纳入自己的胸怀,给予他无尽的寿命,永葆青春。也许人们见到的那次,只是青年一次随性恣意的游玩——在海神的纵容之下。” 奚微停顿片刻,继续道:“同样的,安索斯也被大海吸引了。他就是大海的儿子,虔诚爱着自己的父神……他可能再也没法回到岸上,但是海神给了他一片宽广的海洋。” 杜淮霖停下脚步。奚微抬头看着他,万千情愫在两人眼光之中流动。 “爸爸,你就是我的海神,我是你的祭品。”奚微说。 他想像安索斯那样对他的父神说:我深爱着你,敬畏着你,我情愿被你吞噬,远离世俗,只在你的怀抱里徜徉。 “四年前的那天,我们一起去吃牛排,你说要送我出国。回来的路上,我们谁也没说话。当时车里放着一首歌,就是我刚刚弹的那一首。”奚微平静地看着杜淮霖,“当时没来得及告诉你——你是我的信仰,过去,现在,永远都是。” 少年时的情感浓烈纯粹横冲直撞,如今转为内敛,却如平静海面下暗流涌动,更深沉更坚定。 杜淮霖被这静水流深的表白再次震慑。他捧着奚微的脸,低声说:“我的宝贝……你在我怀里,我也一样被你囚禁了。” “那我们谁都逃不开了。”奚微抵着他的下巴,“爸爸,你之前送我的那个护身符还在吗?” “在。” “我当时把他还给你,你是不是以为,我要挣脱你的保护,切断和你的所有关联?” 杜淮霖不置可否,他当时确实有这样的想法。 奚微摇摇头:“其实不是的。我把它还给你,是为了告诉自己,早晚有一天,我会回来,在你面前亲手打开它,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这个念想与其他众多对杜淮霖的执念一起,形成了支撑他走到今天的动力。 杜淮霖把护身符找出来,还给奚微。奚微小心翼翼地打开,把里面的一张叠成小块儿的纸拿出来。 上面是杜淮霖的字迹,只写了四个字:万事遂心。 万事如意,万事遂心。谁能?谁也不能。 人生总有缺憾。正因为不能,才会作为最美好的祝愿,口口相诵,才会成为奋斗目标,驱使人们孜孜不倦地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好奇了四年,终于看见里面写的什么话了。”奚微把护身符珍重地挂在脖子上,笑着说,“先说好,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再陪我去一次海边啊。” “嗯,一定,我保证。” 这晚他们在杜淮霖的床上做爱。奚微的眼里是无需再掩饰的深情与迷恋,杜淮霖一遍又一遍地吻他,温柔而坚定地进入他,不停地在他耳边火热地倾诉:宝贝,我爱你。 春宵苦短,一夜旖旎。第二天一大早,杜淮霖看着奚微挣扎着要爬起来上班,犹豫片刻,还是说:“你不是和关同舟请了病假吗?”言外之意,可以继续请。 这还真是从此君王不早朝了。奚微苦笑着摇摇头:“请不了了,我得出差。” “出差?”杜淮霖皱眉,“出什么差?” 奚微回头亲他一下:“杜总真是贵人多忘事。不是您亲自派咱们关经理去参加这一届的PEGS?(注1)” “……他要带你去?” “是啊。关经理的助理不是辞职了吗,现在也没招到合适的,我就兼了一部分他助理的工作。” “你才上班多长时间,他就要带你去出差了。”杜淮霖脸色有些不好看,“研发部不是还有那么多老员工,他不能带,干嘛非要带你?” 奚微侧过脸看他,忍着笑,一脸严肃道:“杜总,您这是嫌弃我这个员工太新呢,还是嫌弃关经理眼光差?”他俯下身,笑盈盈盯着他的眼睛看,“还是……爸爸你舍不得我呀?” 杜淮霖揉了揉额角,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注1:中国蛋白与抗体工程及研发峰会的英文缩写。 第五十一章 奚微说中了杜淮霖的心事,他确实舍不得。 热恋中的人本来就没有理智可言,更何况两个互相渴望的人忍了这四年,又迂回试探了两个多月,局势刚刚明朗,才踏实了这两天,猝不及防又要忍受离别。 想把奚微牢牢绑在自己身边,视线所及都是他——从前的杜淮霖根本预料不到,自己有天会产生如此不可理喻的占有欲。 但是他也没理由插手奚微的工作。派关同舟参加PEGS是一个月前就定下来的,他要带什么人去也是他职权范围内的事儿,杜淮霖不是公私不分的上司,不可能越级干涉下属的安排。 “去几天?” “峰会在A市开,一共两天。连去带回,最多也就四天,很快就回来了。”奚微安慰着,俯身吻他。杜淮霖勾住他脖子,加深这个吻。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奚微抵着他额头,柔声说:“不能再闹了爸爸……上午十点的飞机,我还得回家收拾收拾行李,再晚赶不上飞机了。” 杜淮霖这才不情愿地松开他,商量道:“那你多待会儿,用不着收拾行李,电话钱包拿着,缺什么到地方再买——钱够花吗?不够跟爸爸说。” 奚微忙不迭地回答“够花够花”,忍不住最后吻了他一次,狠狠心说:“真该走了。”行李什么的是小事,他怕他再不走,今天就迈不出这间屋子了。 何止杜淮霖,他一样舍不得离开,恨不得四天赶快过去。 送走奚微,杜淮霖环顾四周,心中有些怅然。 分卷阅读61 明明之前那么些年,自己都是这么孤身一人地住过来的,偏偏在奚微回来又离开后,怎么看怎么显得格外的空旷寂寥,缺乏生气。 也许该换间再小点儿的屋子,杜淮霖想。 他按部就班去了公司。快下班的时候,接到了余敬的电话——没等他“兴师问罪”,余敬倒是“自投罗网”了。就是不知道这回要插几根牙签? 杜淮霖怀着戏谑的心思赴约,没想到余敬来了个釜底抽薪,主动掏出整整一包的牙签,豪爽地往桌上一拍。 杜淮霖装没看见,淡定地问余敬:“今天怎么想起来约我?” “这不是我侄子出差不在家嘛,要不然你也舍不得出来啊。”余敬讪笑。 “哦,你知道奚微出差?”杜淮霖的笑容有点儿别样的意味,“他还真是,什么都不瞒你。” 余敬用力抽了抽鼻子:啧啧,这酸溜溜的。 “哎,奚微身边也没什么亲戚朋友,遇事儿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我做叔叔的,当然要时常帮他排忧解难了。”余敬语重心长地说。 “哦……这么回事。”杜淮霖意味深长地拉长声音,“那想必他之前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什么时候给他‘男朋友’打过电话,又说过些什么,你也都帮他排过忧,解过难是吧?” 余敬哽了一下。他就知道,逃得过千难万险也逃不过这关,那天下午和奚微一通话,听见奚微跟他笑着说“对不起了,撒个娇,爸爸在我家”就知道要坏菜,这肯定是奚微这小狐狸牺牲他叔,给他爹下套呢。 还没等余敬辩解,杜淮霖叹了口气,说:“算了,过去的事就过去吧,我也不是来找你算账的。我答应过奚奚,不追究你的责任。” ……余敬被他噎了个半死,忍不住腹诽,心说我的哥,我不过是看奚微的份儿上,给你个面子罢了。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看你那餍足的样儿,这两天快吃撑了吧?明明干了个爽还装什么大度,没我这个中国好叔叔(弟弟)的助攻,你们能这么快守得云开见月明? 他何罪之有啊,为这爷俩操碎了心,需要的时候还得伪装成关键道具,到头来还得被人家不计前嫌地“原谅”。奚微是主犯,被杜淮霖捧心尖儿上疼,他这个从犯就得负荆请罪,做人要不要这么双标啊! 余敬实在是无力吐槽,干脆好人做到底,把牙签往杜淮霖身前一推,没好气儿道:“你也别不追究,我配合奚微欺骗你,确实是我不对。来吧,插几根随你处置,想问什么,知无不言。” 杜淮霖拿了根牙签,扎在果盘里一块西瓜上,吃了。 然后他撂下牙签,缄默片刻,说:“我只想知道,他跟你说了什么,你答应帮他。” 余敬也严肃了起来。他明白杜淮霖的意思——他和奚微不是普通的情侣闹别扭,或者误会之类。如果奚微说,想让他帮忙,认回杜淮霖这个父亲,那他肯定会乐见其成,责无旁贷,毕竟他们当初分开的时候,他就劝过杜淮霖,抛开那层关系还是父子。可奚微要的不是这个,他要以恋人的姿态重返杜淮霖身边,这种事本来就冲击着普通人的三观,即便他这个知情人,心态恐怕也是复杂的。 可是奚微的心劲儿实在太执着了,执着到余敬都为其动容。 “我可以告诉你,可是你得先给我表个态。”余敬正色道,“你现在是不是打从心底,彻底的接受奚微,接受你们这段不同寻常的感情了?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杜淮霖坚定地摇摇头:“没有。我爱他,我不会再让他受到伤害。这回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放手。” 余敬被他的气势震慑住,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其实一开始他加我微博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他有点儿企图,直到后来他问我,有没有告诉你他的微博,让我帮忙的时候我才知道,他早就已经计划好这一步了。他从来没放弃过,从你们分开那时候起,他就一直在殚精竭虑的谋算,怎么回到你身边。” 如果这样一份感情都不能打动他,那他就是这世界最铁石心肠的人。 奚微是坚强而坚定的,这点毋庸置疑。但是让余敬印象最为深刻的,反而是他偶尔流露出的那一点脆弱和不安。 “只有一次,是他跟我说起他的计划之后不久。”余敬回忆,“那天他好像心情不太好,约我到他们学校附近一家小饭馆喝酒。你也知道,他很少喝酒,酒量也不怎么好,那天却喝了不少。” 小饭馆的墙上挂着个电视,里面正放着的电视剧。正演到陆家庄宴席,郭靖要把郭芙许配给杨过,杨过拒绝,小龙女说自己要嫁给他那一段。宋代礼教大防,师徒私情有违伦常,杨过和小龙女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震惊四座,郭靖更是神色悲戚,对杨过说:“……过儿,我宁愿你死了,也不愿你做错事,你知道么?” 奚微呆呆地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喃喃道:“表叔,你也觉得,我爱上自己的亲生父亲,是十恶不赦,死不足惜的大错吗?” 余敬愣住了,还没等他回答,奚微垂下眼,哽咽道:“就算是错的……可人这一生,难免爱错人做错事。爱错了,可就是爱,又有什么办法能不爱呢?我们没有违法犯罪伤天害理,也没影响到别人,难道就因为是父子……就要经历更多的磨难,背负比别人更沉重的包袱?” 那时候余敬才知道,原来奚微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毫无障碍地全盘接受了,他也会像杜淮霖一样,有挣扎,有顾忌;也会抗议命运的不公,抱怨世俗的无奈。 可是好在他还年轻,年轻意味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意味着他有赴汤蹈火排除万难的资本,意味着他能够很快地走出迷惘,坚守自己追求的目标。 因为年龄,阅历,身份的差异,他和杜淮霖选择不同的行事方法。可唯有一点相通——他们都深爱着彼此。 也许正因为这一点,才能让他们兜兜转转殊途同归,注定要以这种方式相守一生。 “我后来仔细一想,奚微说得一点儿都没错。你们都是有自主能力的成年人,即便当初奚微不知道,可他知道后仍然坚持对你的感情没有动摇。你们双方自愿,没违法没犯罪,也没碍着谁,管他妈的那么多呢!人生已经如此艰难,对得起自己就够了。”余敬顿了顿,说,“归根结底,人这一辈子,总要为自己而活啊。” 杜淮霖舒展眉头,坦然地笑了:“对,为自己而活。” 他的心情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时般坦率而愉悦。 他这一生,为家人,为责任,条条框框,太多束缚。其实有时候人自私一点,反而是为自己所爱之人负责的表现。 他不愿再看到奚微为他痛苦神伤。如果千帆过尽,奚微还是觉得只有爱着自己才开心,那么他的包容和宠爱将永远为他敞开,直到他不需要为止。 “既然你们这回彻底定下来了,那……姨妈和骁骁那边儿怎么应对,恐怕你心 分卷阅读62 里已经有数了吧?” 他们俩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就算与旁人无干,总不能永远瞒着他们。 杜淮霖沉思片刻,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确实已经有所决定。也许这对他们都不公平,可却是唯一的办法了。 杜淮霖没和余敬聊太晚就回来了。刚进屋,他就接到了奚微的电话。 “爸爸,干嘛呢?”奚微的声音很轻快,有点儿撒娇的甜腻意味。 “和你表叔聚了聚,刚回来。”杜淮霖止不住嘴角上扬。 “……哦。”奚微只是应了一声,没再多问。有些事,两人心照不宣灵犀相通,没必要多浪费言语。 “几点到的,累不累?”杜淮霖拿出耳机,边换衣服边聊。 “飞机晚点了一个小时,下午三点多到的,不累。晚上关经理带着大伙儿吃了顿大餐——可贵了呢,你到底给他多少差旅费预算啊爸爸?” 杜淮霖笑:“你这是背着自己直属上司,跟我打小报告?” “反正你也不会告诉他的嘛。真要是被发现了,大不了不干啦!爸爸养我。” “…你喝酒了?”杜淮霖敏锐地察觉到奚微有点儿不对劲,异于寻常地兴奋黏人。 “喝了一点点,没喝太多。”奚微说,“爸爸,我想你。” “我也想你。”杜淮霖放柔了声音,“要不要开视频?” “……不要,我会害羞的。” 杜淮霖笑:“又不是没见过,害什么羞啊。” 电话那头停顿片刻,奚微的声音才继续传来,低沉而蛊惑:“……爸爸,你猜猜看,我在干什么?” 第五十二章 杜淮霖怔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奚微想要做什么。 他喉咙一紧,勉强控制着情绪:“宝贝……你自己住一间吗?” “是啊。只剩两个标间,让给四位女同事了。我,关经理,还有另外一个男同事,三人不好分,一人睡一间大床房。”奚微小声说,“关经理就住在我隔壁……” 杜淮霖捏紧手里的杯子:“喝了酒就别闹了,洗个澡,早点休息。” “已经洗白白啦。爸爸你要不来检查一下,洗的干不干净?” 杜淮霖眼睛用力合上又睁开,从心里想像着奚微的醉态。酒后的状态受心情影响,从余敬那儿听来的过往是满腹失落借酒浇愁,今天呢? 刻意放肆的天真,释放出不自知的诱惑。就像玩儿火的小孩子,往往不知道后果有多危险。 杜淮霖笑了。他扯开领口,以很慢地速度,喝了一大口冰水,静静听了一会儿,然后压低声音:“宝贝,你在自慰吗?” 奚微稍微停顿,才用鼻音应了句:“嗯”。 “手拿开。” 奚微听到这句有些强硬的指令,瞬间茫然过后,突然生出点儿隐秘的兴奋。 他听话的把手从自己的下身拿开了,轻喘着唤他:“爸爸……” “不让你碰不许碰,明白吗?” “嗯。”奚微的声音异常乖巧,“爸爸说什么,宝贝做什么。” “是么?”电话里的声音醇厚而性感,“那先把手指舔湿了。” 奚微照做,舌尖卷着手指,濡湿舔舐,啧啧有声。 “除了不能碰前面,你想做什么都行。” “……”奚微难为情地喘息着。 “你现在在摸哪里?” “乳头……” “左边还是右边?” “左边……” 杜淮霖喉结鼓动——奚微左边的乳头比右边更敏感,每次揉捏都会换来他更强烈的反应。 “另一只手呢?” 奚微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在后面……” “插进去了吗?” 奚微没说话,喘息的声音愈发急促。 “告诉爸爸,插进去了吗?” “嗯,插进去了……”想象的空间放大了快感,再加上酒精刺激,最大限度降低了他的羞耻心,平日里说不出口的话也没了遮拦。 “好舒服……啊……碰到那个地方了……” 杜淮霖没再说话,静静听着。奚微断续的呻吟,灼热的喘息透过电话,搔着他的耳朵。 “爸爸,受不了了,宝贝想要……”奚微的忍耐到了极限,带着哭腔地哀求。 “要什么?” “……要爸爸舔我,含着我……”杜淮霖给他口交的体验太过深刻,奚微光是想像那个画面就兴奋得发抖。 “还想要什么?” “还要爸爸插进来,插进宝贝身体里来……用力干我……”奚微已经彻底放弃了矜持,鼻音浓重地告饶:“想射……求你了爸爸,让我射吧……”充血坚硬的茎身胀得发疼,亟待纾解。 “……可以了。” 奚微终于得到赦令,手握住阴茎快速地撸动。自后穴累积的快感瞬间爆发,在他压抑而微颤的呻吟中,最终结束了这场漫长的折磨。 奚微整个人瘫在床上,平息了一会儿,餍足地小声说:“爸爸……我射了……你呢?”他得意地轻笑,“你也在自慰是吗?” 回应他的是杜淮霖粗重的呼吸,然而他什么都没说,突然挂断了电话。 奚微迷迷糊糊地听着话筒里的忙音,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对着话筒轻轻“啾”了一声,低声咕哝句“晚安”,随即陷入了香甜无梦的睡眠之中。 第二天醒来,奚微晃了晃脑袋,想起昨晚的事,热度直直攀升到脸上。他只是微醺,并非失去理智——今天还要开会,聚餐当然不会喝太多酒。他不过仗着酒力为所欲为罢了,没想到这种言语挑逗实在太过刺激,比真刀真枪的做爱更让人羞耻。 他跟着关同舟参加峰会,做记录,整理材料,忙活了一天,晚上拖着疲惫的身躯回酒店,想给杜淮霖打电话,昨晚的事还历历在心地臊着他。他犹豫半天,还是不太好意思,换成了信息:“一切顺利。还有一天,后天就回去了。”后面跟了个笑脸的图案。 杜淮霖过了一会儿才回复他,言简意赅的一个字:嗯。 奚微对着这个“嗯”字琢磨半晌,心里有点儿不安。他回想自己昨晚最后那句话之后,杜淮霖什么都没说,就把电话挂断了——他一时得意,戳穿了他那看似镇定自若的爸爸同样被自己引诱的真相,他会因为这个觉得没面子吗?毕竟昨晚主导一切,掌控一切的是杜淮霖。 奚微勉强自己集中精神参加完第二天的展示会,想着要不然自己买机票,晚上连夜飞回去得了,两人面对面的说清楚。如果爸爸真的是因此而感到不满,那就好好补偿他吧——顺便也给他一个惊喜。 他越想越觉得应该这么做,于是当真订了晚上九点的机票。他没跟关同舟和同事们一起吃晚饭,说家里有事着急回去,匆匆赶到酒店打算收拾行李退房。掏卡开门的时候,突然被人从身后猛地抱住了。奚微吓了一跳,刚要挣扎,一股淡淡的,熟悉的味道传来。奚微僵住 了,难以置信:“……爸爸?!” 身后的人收紧了胳膊,在奚微的耳畔低声说:“宝贝。” 奚微平定心神,迅速地打开了房门:“先进去再说。” 他刚把门关上,还没来得及插电卡,就被杜淮 分卷阅读63 霖按在墙上。淡雅的香味在黑暗中冲近鼻尖,火热的吻随即落下,舌头辗转侵入他的口腔,嬉闹纠缠。 两人忘我地亲热了一会儿,奚微终于从他怀里把胳膊挣出来,摸索着把卡插上了。 灯一亮,杜淮霖也松开他。他们进了屋,杜淮霖打量四周,脸色有些不满:“我给关同舟的预算是不是都花在吃喝上了?就住这种地方。” “……这是准四星,条件已经很好了。”奚微笑了笑,从冰箱里拿出瓶水递给他。普通员工出差当然不可能和杜淮霖比,他大概压根儿就没这个概念。 “爸爸你怎么来了?”奚微坐在床上,无奈地看着他,“也没事先告诉我一声,还来酒店找我,万一被同事看见怎么办?” 奚微现在想来还有些惊魂未定——同事几乎都住这层,如果今晚他没打算提前回去,而是和他们吃过饭一起回来呢?万一撞上了,他怎么解释大晚上突然跑到员工出差地这种行为? “不会。”杜淮霖也在他旁边坐了,说,“我一直坐在大堂角落里等你,知道你是一个人回来的。” “那也太冒险了。”奚微心底一软,歪着脑袋靠在他身上。进公司这段日子,从同事口中听说的杜总是个私生活低调神秘的男人,除了工作,连些捕风捉影的传闻都没有——所以他俩的关系不能曝光。杜淮霖的身份太过特殊,一旦不小心暴露替他出了柜,自己只是个普通小员工倒罢了,大不了辞职,杜淮霖是公司总裁,对他的影响可大得多了。 杜淮霖却揽过奚微,半晌说:“看就看见了,没关系。” 奚微抬头看他眼睛,再三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 杜淮霖没多言,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谁知道了都无所谓,爸爸会保护你。” 奚微突然觉得眼眶发热:“爸爸,你理智点儿啊……” “理智?”杜淮霖自嘲似的笑了笑。 他没言尽的意思奚微明白。明明还有不到一天就能见面了,他偏偏这个时候冒着风险出现在自己面前,早就没什么理智可言,就跟他今晚的飞机票一样。 理智,要什么理智。爱情不在乎万无一失,每一分钟都是迫不及待,情之所致无可规划,冲动又盲目,只忠于本能,绝不妥协于其他。 忠于本能的还有欲望。对奚微来说,杜淮霖如春药般让他不能自持。他的声音,他的味道,这个男人的一切都让他迷恋,宁肯背负血缘罪孽也要纵容自己沉沦,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他们跌得粉身碎骨,至少血肉会碎在一起,辨无可辨,分无可分。 他们拉上窗帘,赤身相拥,皮肤紧贴,数不尽的吻几乎遍布彼此全身。杜淮霖给奚微口交,满足他电话里的所有遐思。他宠溺而细致地舔弄,湿热的口腔包裹着他的宝贝,连那浑圆可爱的囊袋都毫不吝啬地施以疼爱。奚微咬着手腕忍住大叫,几乎完全失控射在他嘴里。射完他气喘吁吁又害羞地问,爸爸你以前也含过别人吗?杜淮霖的阴茎对准他柔软的后穴,俯视他的眼睛,缓慢地说:“从来没有。”然后以和他慢条斯理的语气不相符的速度,却同样坚定的力度狠狠进入了奚微。 灯没全关,留了一盏,暖而暧昧。纠缠的两具肉体,一具是年轻赐予的柔韧修长,一具是岁月淬炼出的精壮完美。他们面对面凝视着对方,眼里都是深爱之人沉溺的样子,心也被幸福塞满了。 第五十三章 第二天奚微早早睁开眼,急忙从杜淮霖怀里爬起来穿衣服——昨晚都说好先走了,他不赶在关同舟之前退房,一会儿他和同事们下了楼,前台一结账发现自己还没退,那场面可就非常尴尬了。 杜淮霖枕着胳膊,打量欣赏他套衣服时拉伸的修长轮廓,问:“这么着急做什么?” 奚微动作一停,说:“得赶在关经理他们前面啊。”他系好腰带,坐在床沿,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烦劳杜总屈尊起床,先出去避一避。咱俩分头行动,我退完房给你打电话再汇合——你不在乎我在乎,走晚了该让他们撞见了。” “……干嘛搞这么麻烦?多等一会儿,等他们走了再退不是更安全?”杜淮霖揉搓他后颈上滑腻的肌肤,哑着嗓子说,“昨晚不累吗?给关同舟打电话,就说你有事多留一天,让他们先走,咱们晚上再回去。” “晚上回去倒是没问题……但是现在必须得去退房。” “为什么?” 奚微鼓着腮帮子看他,在他炯炯的目光中,嘴一撅泄了气,老实交待:“……我订了昨晚的机票,跟关经理说提前回去了。” 杜淮霖愣住了。他急三火四地赶来,不成想奚微也打了主意回去——两人的心思碰在了一起,果然是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他猜奚微该是因为他的态度庸人自扰了,奚微也证实了他的猜测。杜淮霖含笑亲他:“嗯,是有点儿生气,所以昨晚特地赶来找你算账。” “……算什么账?” “你撩的火,你不负责给灭了?” 奚微抵着他额头,笑着问:“所以叫我说中了……你当时真的在自慰是吗?”杜淮霖顿了顿,抬头回给他又一个热烈缠绵的吻。 杜淮霖最后还是顾全了奚微的“大局”,依他的嘱咐先行离开了。奚微跟搞地下工作似的偷偷到大堂退了房,又学他爹在角落偷偷潜伏,确认关同舟他们都走了之后,才长舒了口气,给杜淮霖打电话汇报。 杜淮霖在附近一家咖啡厅等他,他们简单吃了些早餐。奚微看着窗外人来人往,感慨道:“在A市读了四年书,这边儿还真就没来过——爸爸你经常来A市吧?” 杜淮霖点头。他时常出差,全国各地的跑,A市来过多少次,他也记不清了。 奚微垂头咬了口三明治,慢慢嚼着。咽下去后,他问:“那这四年你来A市……会不会想起我?” 杜淮霖回想着当初的心情,胸口沉闷。当然会,一定会。可是他不能去找奚微,甚至连偶尔路过A大校门口都会下意识别过头——当你决定的方向在另一端,对这边的东西越是渴望,越要逃避。 奚微深深看着他,突然用轻快地语气说:“出差忙工作,估计也没什么时间放松。今天趁这个机会,一起逛逛吧。”他站起来,笑着说,“走吧,咱俩还有个约定没完成呢。” 杜淮霖当然记得这个约定,他们在A大门口留下第二张合影。暖阳,微风,落叶,深秋碧蓝如洗的天空,花坛里绽放吐蕊的大波斯菊,眼前他深爱的男孩儿——这些场景像一针强心剂,让杜淮霖笃定他们所有美好的愿望,都能够兑现。 他们在铺满金黄银杏叶的校园路上信步并肩而行。奚微给他讲述着他们经过的每一座建筑的典故,以及他在此期间发生过的轶事——这个阶梯教室因为暖气故障,大冬天只能戴着手套帽子上课;班里有个同学在喜欢的女生宿舍门口摆蜡烛表白,被宿管大妈拿灭火器喷了;每次赶上考试周,图书馆前都会 分卷阅读64 排起蜿蜒的长队……那些他留有深刻回忆的地方,杜淮霖没能参与的过往,他都想事无巨细地说给他听。 “二食堂有家东北饺子特别好吃,我最喜欢吃酸菜馅儿的。”奚微踢着脚下的落叶,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待会儿去吃怎么样?” 杜淮霖停下脚步,问他:“这几年春节,你都是怎么过的?” “……哦,就那么过呗。”奚微含混其辞,“爸爸你是不知道,春节期间去旅游特别爽,那才叫看风景。有一年去泰山,年三十儿在山上住了一宿,大年初一的日出映着山顶的雪,壮观极了。” 尽管奚微描述得轻松自然,杜淮霖心里却隐隐地,尖锐地疼痛,后悔油然而生。当初他以自己方式给了奚微更加合理的选择权力,他以为奚微能够接受,能够最终走出去,海阔天空另有一番天地。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这四年他又怎么忍心让奚微孤零零一个人,在万家团圆灯火辉煌的时刻,置这世间喧哗于不顾,独自在异乡漂泊游荡? 可是如果未经这一场磨砺,他们也不会看得如此清楚,彼此是命中注定的不可分离。 他只能安慰自己,凡世间万物,花开潮涨,鸟飞鱼跃都有它的规则,只要走过,必有收获。 “宝贝,”杜淮霖说,“今年春节……” “奚微!” 杜淮霖话没说完,被一声招呼打断了。 一个年轻人大跨步走过来,走近了,惊喜道:“还以为我看错了,竟然真的是你!” 奚微看见他也很讶异:“……邵俊宇?你不是在英国?” “哦,回国办点儿事,顺便来看看陈教授。”邵俊宇目标全在奚微身上,这时才注意到他身边的杜淮霖,溢于言表的喜悦之情收敛了一些,“这位是……” 奚微看了杜淮霖一眼。杜淮霖脸上有一抹不太明显的笑意:“同学吗?你们聊,我到前面等你。” 他刚要离开,奚微一把拽住他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落落大方地向邵俊宇介绍:“杜先生,我爱人。” 邵俊宇脸色有些微妙的变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杜淮霖,停顿了一会儿,才向他点了点头,淡然而客套地说:“你好。” 然后他转头看向奚微,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所以你当初说的那个人就是他喽?” “是。”奚微毫不犹豫地回答。 邵俊宇顿了一下,轻声问:“之前给你发的邮件,你都看了吗?” 奚微看了他一会儿,还是果决地摇头:“没有。” 邵俊宇被他噎了一下,无奈地苦笑:“……要不要这么耿直啊。” 奚微歉然道:“对不起。” “没事。”邵俊宇笑着摆摆手,“等我明年毕业回C市,找你出来吃饭,你可别再拒绝我了。” “嗯,没问题。”奚微回答,“到时候把C市的同学们都叫上,大家一起聚一聚。” “……行。”邵俊宇苦笑更深,咬着牙应了,又寒暄了几句,和奚微挥手道别。 他们目送邵俊宇离开,杜淮霖问:“你说的那个出国留学的男朋友,原型就是他吧?” 奚微没想到会这么巧在这儿碰见邵俊宇,只能坦白:“嗯,借了他的身份经历。凭空虚构一个人物漏洞太多,怕你问到什么,一时没编好露馅儿了。” “身份虽然是借的,但他喜欢你是真的吧。”杜淮霖说,“你跟他介绍我的时候,如果是一般关系的同学,第一反应应该是惊讶,他却表现得很淡定。所以,他该事先就知道你的性取向的。” “那就不能是关系比较好,可靠稳重的同学吗?”奚微歪着头反问。 “你没注意?他看我的眼神,敌意明显得都快要冒出来了。” 奚微笑了笑,手揣进外套兜里。一度被打断的校园漫步又再继续,他们肩并肩,慢慢前行。 “邵俊宇是我同学。他确实在大二的时候跟我表白过,但我当时就回绝了。我对他说,我有喜欢的人。” “但是他并没有放弃。”杜淮霖说,肯定的语气。 “我不太清楚……其实除了他,也有几个人和我表白过,有的很热情,有的很隐晦。他应该属于后者吧,我拒绝后他并没有死缠烂打,只是偶尔给我写信,出国后也继续发邮件。” 杜淮霖沉默地慢下脚步,从背后看着他优秀的,令他骄傲的儿子。 刚才的年轻人,与他同龄,年轻英俊,充满活力,看着奚微的眼神分明也是一腔深情。 如果奚微选择他,或者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未必不会得到幸福,或者更甚也犹未可知。 他连试都没试过,就如此决绝地截断了所有道路。它们通向哪里,他连窥探的欲望都没有。 如果他愿意尝试一下…… “你为什么不看他的邮件?”杜淮霖忍不住问出口。 奚微突然停下脚步。杜淮霖这才注意到,原来他们不知不觉走到日晷那里了。 “爸爸你说,”奚微手按在日晷上,答非所问,“人真的有转世轮回一说吗?你相信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我害怕。”奚微曲起手指,“我曾经恨时间过得那么慢,我为什么还不长大。可是现在,我长大了,一回想时间过得那么快,这太可怕了。” 他看着杜淮霖的眼睛,里面有深沉的恐慌:“我怕你转眼就老了……而我这辈子爱你的时间不够多,下辈子又遇不到你。” “下辈子……”杜淮霖喉咙发干,无意义地重复着。呼吸和阳光,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所以我的时间不能分给任何不相干的人,不能浪费在那些毫无意义的纠结之中。他们再好,再喜欢我,他们都不是你。”奚微的手从日晷上移开,走近他的父亲,仰视道,“爸爸,如果真的有来世的话,我们还做父子吧,这样就不会错过了。不管还能不能相爱……至少我们有一生的时间在一起。” 无论现世因为这个身份承受了多少痛苦,来生宁肯重复这痛苦,也不愿意错过彼此。爱有这样的力量吗?还是奚微赋予了它这样的力量? 杜淮霖无言以对。他拽过奚微,把他紧紧圈在自己怀里。他们在太阳的影子下拥抱,无视周围有意的无意的,惊讶的还是冷漠的侧目。 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可在乎的了,除了与自己的胸膛紧贴,调谐心跳的这个人。 第五十四章 回到C市,他们身体力行地贯彻了什么叫分秒必争的形影不离。赶上休息的日子,两人可以赖在家里一整天,哪儿都不去。天气好的时候,躺在阳台上晒太阳。奚微枕着杜淮霖的腿,随便拿本什么书读,偶尔读到一半就睡着了。午后的阳光斜斜映进来,照在他随匀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口。杜淮霖温柔地垂眼凝视他,手指在他头发上缠绕,一下一下,不厌其烦地轻轻抚弄着。 赶上天气不好,外面阴天下雨,他们窝在沙发上,拉了窗帘看电影。杜淮霖拿绒毯把两人裹在一起,奚微曲起膝盖窝在他怀里,聚精会神盯着 投影屏幕。他们看《了 分卷阅读65 不起的盖茨比》,当盖茨比对着远处黛西家门口码头上的绿灯默然凝思,奚微也随之喃喃低语:“……盖茨比信奉这盏绿灯,这个一年年在我们眼前渐渐远去的,极乐的未来。他从前逃离了我们的追求,不过没关系,明天我们跑得更快一点,把胳膊伸得更远一点……总有一天……”(注1) 他看过这本书,还在高中的时候。结尾这段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他反复诵读许多遍,直至刻印在他记忆里,经年不忘。盖茨比信奉那盏绿灯,一如他信奉着那个跑得更快的明天。希望的本体原是虚无缥缈的,因为寄托在某种事物上,它便有了实质。对盖茨比来说是那盏绿灯,对奚微来说,就是杜淮霖,这个点亮他所有未来的男人。 “总有一天……”杜淮霖搂紧奚微,下巴抵在他头顶,声音不疾不徐,“于是我们继续奋力向前,逆水行舟,被不断地向后推,被推入过去……” 奚微回头看他:“你也看过?” 杜淮霖笑了笑:“这段很经典。”然后把他拥得更紧些。投影机轻微的噪音,衬着电影里深沉苍凉的女声唱: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iful?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g soul? I know you will, I know you will I know that you will…… 歌里的人坚信爱人依旧会爱着自己,哪怕年华老去,容颜不再。他们被时间的洪流推入往日那些灯火辉煌,彻夜狂欢的回忆之中。当他去往天国之时,他祈求神明为他的爱人留门,好让他们之后也得以继续相聚。(注2)。 而在那之前,他们更不愿意分开哪怕半刻。对方的皮肤,体温,味道,一切的一切,都有种致命的吸引力。这真是件奇妙的事。他们原本都是个性很独立的人,奚微是从小到大的经历使然,杜淮霖的领地意识更是让他容忍不了私人空间被全然占有。曾经在他的设想里,如果出现那么一个人,最好的相处方式应该是成人式的、有所保留的分享。甚至不一定要住在一起,可以相爱,但需要保持一定的空间和距离。 然而现在那些设想通通都已成过眼云烟。半夜醒来,看着身边沉沉熟睡着的,他的男孩儿,他的心都会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侵占——那是他迎接翌日最温柔的一道晨光。 同居生活自然甜蜜而惬意,唯一比较麻烦的是上班问题不好解决。奚微不肯搭杜淮霖的顺风车去公司——这要被同事看见了,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可是让他赶着去挤早高峰的地铁公交出租,杜淮霖又老大不乐意——他的宝贝有条件享受最好的,干嘛非得吃那个不必要的苦? “不然我买辆车吧。”奚微妥协。 “用不着买,你表叔一堆新车闲在那儿吃灰,喜欢哪辆随便开就是了。再不然,我那儿也有。” 奚微笑:“不用,你们的车都太惹眼了,我一个刚毕业的小职员可开不起。” “也不都是名车,有很平价的,适合你开。”杜淮霖说。 “我知道,我记得。就你送我上学那种是吧?” “差不多。” 奚微笑着摇摇头。那辆他所谓很“平价”的越野都要百十来万——他又想起杜淮霖嫌弃他们出差住的旅馆不好,果然这些资本家是一点儿概念都没有。 “还是买一辆便宜点儿的。”奚微拍板。 于是杜淮霖陪他逛了几个4S店,最终选了辆白色的英朗,不算贵,十来万。奚微看来看去很喜欢,问杜淮霖怎么样?杜淮霖说,白色的很衬你。 “新手司机带你回家,敢不敢坐啊?”奚微挑衅地问。杜淮霖笑着给自己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来取自己的车,然后二话没说坐上了奚微的副驾驶。 “还是上大学的时候考的车票,有一阵子没开了。大学有绿色通道,练车很方便。”奚微话这么说,但手法挺熟练。 杜淮霖靠在椅背上,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我年轻的时候在美国念书,有一阵子还玩儿过地下飙车,真是黑历史。” “不是吧,你说真的?”奚微惊讶不已,“我不信!” “干嘛不信?”杜淮霖笑,“我不仅飙车,还经常拿冠军呢。当时有个名号,用余敬的话来说,特别‘中二’——这词是这么用吗?他们都叫我‘midnight prince’。” 奚微差点没踩住刹车。他赶忙在红灯前停下,笑得忍不住:“……我的天啊,为啥是prince?” “大概因为我长得比较handsome。”杜淮霖一本正经地说。 “嗯,确实特别的handsome。”奚微真情实感,“那会不会有hot girl给你助阵?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金发,大波浪卷,穿着紧身背心和超短裙,嘴里叼根棒棒糖。” 杜淮霖看他一眼:“当然没有,要有也该是穿着T-back的hot boy。” “……你喜欢T-back?”奚微挑了挑眉,“那你觉得你身边这个boy够不够hot,有没有机会坐在你身边感受一下当年的fast&furious?” 他是以玩笑的口吻来说的,没想到杜淮霖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断然拒绝:“不行。” 奚微扭头看着他。杜淮霖目视前方,隔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现在我惜命。” 奚微笑容渐收,扶着方向盘的右手腾出来,握住杜淮霖的手,与他十指交扣。 他想起那个俗套的比喻,爱是铠甲,也是软肋。他们活着已经不是为了自己,照顾好自己,是为了有尽可能多的时间来陪伴对方。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当初他导师一直为他没有继续深造觉得可惜,捶胸顿足。他没有过多解释,只说来不及。导师不解,说什么来不及,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来不及了,想要赚钱以后有的是机会,目光不要那么短浅。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选择和这些无关。 绿灯亮了,奚微收回手,从N挂到D档。车子缓缓启动,杜淮霖的电话也同时响起。他拿起来接了,第一反应却是下意识看了奚微一眼。 “……知道了,你先回去,我晚上再回。”杜淮霖言简意赅应了几句,挂断电话。奚微专注地盯着路面,漫不经心地问:“晚上有事?” “……骁骁回来了,今晚我得回家一趟。”杜淮霖没有隐瞒。 奚微沉默了。重逢以来,唯一横亘在他们之间,刻意绕开的话题,唯独这个。杜淮霖的家人,也是奚微的家人,他的弟弟和奶奶。 “骁骁今年该有十八了?”奚微问,“听表叔说,他这些年一直在美国。” “嗯,跟在他妈 分卷阅读66 妈身边。”杜淮霖犹豫了一下,说,“感恩节放一个礼拜假,回来看看。” “回来看你的吧?”奚微趁着空档瞄了他一眼,“明天你生日。” “是。”杜淮霖没否认,“正好和感恩节假期赶在一起,以往每年他都会借机回来呆两天。” “看来他很在乎你。” 杜淮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奚微心念一转,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 “他在乎你是应该的,你也一样,他是你儿子。” “你也是我儿子。”杜淮霖说。 “放心吧爸爸,我不会因为这个不高兴。”奚微笑着说,“以前年纪小不懂事,还嫉妒过骁骁,觉得他能够得到你的关心和爱……现在想想,实在太幼稚了。” 他明白杜淮霖小心翼翼地顾虑从何而来。大概是怕自己心怀芥蒂,在儿子这个身份上,尽可能地想要平衡自己和杜骁之间的关系。 “宝贝,关于这个事,咱们找个机会好好谈谈……晚上吧,等我回来。”杜淮霖说。再怎么逃避,这终归是他们避不过的一个关坎,总得有个契机来让他们面对。 “爸爸,”奚微喊了他一声,在又一个红灯前停下,“咱俩的关系,是不是永远都不可能让他们知道了?我是你的儿子,是骁骁的哥哥,是奶奶的孙子……这些,都不会有机会告诉他们了吧,已经。” 杜淮霖默认。如果他们想继续以恋人的姿态走下去,这必将是他们要保守一生的秘密。 “别等晚上了。”奚微说,“我想陪你一起回去。” ps:1、注1:奚奚和杜爸爸背诵的是书中的最后一段,出自巫宁坤的译本。 2、注2:本段英文歌词为2013版的电影配乐歌曲,LanaDelRey的“Young Aiful”。注解前那段话是我根据歌词自行理解拓展而来。 第五十五章 杜淮霖有些迟疑。自四年前周馥雅因为奚微的事接连在自己这儿碰钉子,杜骁又远离她身边去往美国后,她大概彻底死心了,对他的感情状态再无过问。她是表过态,说随你去吧,你是玩玩儿也好认真也罢,眼不见为净,我管不了也就不管了。可态度是一回事,要她亲自面对接受又谈何容易。虽然当着他的面,母亲不可能会有太过份的举动,可即便是些勉强敷衍的漠视冷语,对于已经知道自己身份的奚微来说也无异于雪上加霜。 在他本来的计划里,这一场会面固然不可避免,也得是他做好万全准备之后,让母亲知道奚微有多重要,明白他的坚定决心,不给奚微任何受到为难和轻视的机会才行。 “今天……还是算了,等以后有机会再见好吗?”杜淮霖说。除了母亲,今天还有杜骁在。母亲的态度他好歹还有个眉目,杜骁是个什么想法,见了奚微又会做何感想,杜淮霖其实也没底。 “你是怕我受委屈?”奚微给了他一个放心的微笑,“没事儿,我有心理准备。我知道他们不会轻易接受我。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这一步总得迈出去的不是吗?” 杜淮霖知道他说得是对的,但还是不太想让奚微这么早去应付那个尴尬的局面。 “放心吧爸爸,我有分寸。怎么说我都能接受,就是真的很想见见他们。”奚微最后平静地说。 杜淮霖妥协了。他明白奚微绝不是示威或挑衅,他想见他们只是因为,那是他永远不能相认的亲人。或许在他的内心,不仅没有怨忿责怪他们曾经的不友好,反而会觉得这样被蒙在鼓里更加可悲,叫人于心不忍。他就是这样的孩子,坦荡,勇敢,悲悯而良善,他一直都知道。 “好,咱们一块儿回去。”杜淮霖说。 奚微会心一笑,说:“给奶奶带个见面礼吧。她喜欢什么?” 杜淮霖说:“她什么都不缺。” 只缺个和杜家相得益彰的,体面的儿媳妇,可惜他没法给。 “她缺不缺是她的事,我总不能空着手上门,这是心意。”奚微说,“时间太仓促了,你帮我参考一下嘛。” 杜淮霖笑着说:“好。” 奚微说的时候挺无所畏惧的,真站在杜家别墅门口,那点儿紧张就掩饰不住了。他忐忑地抱紧怀里的花盆,杜淮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有我呢。” 奚微嗯了一声,深吸口气,跟杜淮霖进门。 “妈,骁骁。” 周馥雅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拉着杜骁的手嘘寒问暖,满脸笑容在看到儿子身边的奚微后渐渐隐去,静默了老半天,才平淡地说:“哦,回来了啊。” “爸爸。”杜骁从沙发上站起来,毕恭毕敬喊了一声,目光在他和奚微身上转了一圈,没说话。 奚微看着他们,内心百感交集。上一次见,他还只是杜淮霖身边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情人的身份,再见面却是桑田沧海,另有一番心境。 十八岁的杜骁早已不复当年的稚气,个子窜高不少。周馥雅依然珠光宝气容姿焕发,只是脸上到底熬不过岁月摧残,多了些不易遮盖的细纹。 “你们见过的,这是奚微。”杜淮霖郑重地介绍,看着杜骁说,“爸爸的爱人。” “……哦。”杜骁想和奚微握手,奚微连忙把怀里捧着的一盆兰花撂茶几上,伸出手又收回来,有些歉意地拍了拍:“手脏,都是土。” 杜骁突然笑了起来,说:“没事。” 有些冰冷僵硬的气氛在他的笑声中似乎活泛了一些。他们礼貌地握了握手,奚微心里隐隐松了口气。周馥雅的目光落在茶几那盆兰花上,杜淮霖说:“奚微给您选的,看看喜不喜欢。” 周馥雅摆弄着兰花的叶子。什么奚微选的,这一看就是杜淮霖的主意,投她所好罢了。 她冷笑一声:“知道是什么花儿吗?就乱买。” 奚微说:“卖花的人说,这叫‘大雪素’。” 周馥雅慢悠悠地说:“大雪素?也就唬你们这帮外行。这是小雪素,价格可比大雪素便宜多了。” “怎么,买假了?”杜淮霖惊讶地说,“卖家说这花儿要春节前后才能开,妈你光看草就能分出来?我瞧那些叶子都长得差不多啊。” 周馥雅略有些得意:“要不说你们是外行,这么明显的区别都看不出来。大雪素的叶片儿可比小雪素宽上一倍,草也高,用不着开花,看草就知道了。” “那是您慧眼独具,我们就瞧个热闹而已。”杜淮霖笑着说。 “虽然是小雪素,但品相也不错。都是花中君子,无贵贱之分。”周馥雅神色松弛了些,招呼家里的阿姨过来,把花儿搬走了。 她用余光瞥了奚微一眼,奚微只是默默抿着嘴对她微笑,略显羞涩,却有种发自内心的诚恳亲近。她对着这个微笑恍了一下神,总觉得这孩子哪儿不一样了似的。好看是更好看了,即便本能地抵触奚微,这点她也不得不承认。让她觉得神奇的是,当年那种束手束脚的小家子 分卷阅读67 气好像随成长消弭了一般,更加沉稳挺拔,站在她儿子身边,也没有被比下去的感觉,真是脱胎换骨。 伸手不打笑脸人,周馥雅站起来,懒懒地说:“来都来了,一起吃个饭吧。” 杜淮霖看了看表:“都这个时间了,一说我也有点儿饿——今晚有鸡肉酿芦笋吗?” “当然,骁骁最喜欢吃这道菜了,给他接风怎么能不做。” “那太好了。”杜淮霖笑着对奚微说,“我们家厨师这道招牌菜是家传秘方,外面吃不到的,今天你可有口福了。” “嗯,借骁骁的光。”奚微说,微笑着看向杜骁。杜骁挠了下脑袋,什么都没说,转身去餐厅。 他们围坐在餐桌旁,杜骁挨着他奶奶,杜淮霖和奚微坐他们对面。等上菜的工夫,杜骁拿出一个包装好的小盒子,隔着桌子递给杜淮霖:“爸爸,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杜淮霖接过来,说,“我可以打开吗?” “Of course。”杜骁满怀期待。 杜淮霖拆开礼物,是一枚银白色带暗纹的领带夹。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用打工攒的零花钱给你买的。” “打工?”周馥雅有些不满,“你妈也真是的,不给你零用钱?” “不是那么回事儿,自己赚的钱才有意义嘛,我都已经成年了,可以自食其力。”杜骁说。 杜淮霖把领带夹收好,笑着说:“很漂亮。谢谢,爸爸很喜欢。” 菜陆续上齐了,奚微等他们都动了筷,自己才开始慢慢吃。气氛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尴尬,也许是因为奶奶和杜骁虽然没有多余的热情给他,却也没刻意找不痛快。还可能是,杜淮霖时不时在桌子底下握住他的,温厚有力的手,给他吃了定心丸。 “快要开始申请学校了吧,有没有理想的大学?”杜淮霖和颜悦色地问杜骁,一面给奚微夹菜,动作自然而熟练。 “当然最想上bia,爸你不就是哥大毕业的嘛。”杜骁说,“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得多投几所大学,现在正在写论文。” “你上次Sat的分数不错,应该没什么问题。” “Reading的分低了些,math还可以,反正尽力而为吧。”杜骁回答。突然他问奚微:“鸡肉酿芦笋好吃吗?” 奚微没想到话题突然引到自己身上来,怔了一下,点头道:“嗯,好吃。” “…那多吃点儿。”杜骁笑了笑,埋头继续对付碗里的虾仁。 一顿饭吃得安宁平静,饭后阿姨送了茶过来,杜淮霖拿过一杯,径直递给周馥雅:“妈,喝茶。”周馥雅却没接,对杜淮霖说:“淮霖,到我房里来一下。”然后扫了奚微一眼,施施然离开了。 杜淮霖跟着站起来,奚微有些紧张地抬起头。 “在这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杜淮霖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奚微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之上,不安地捏紧手里的茶杯,无意识地转动杯沿。偌大的客厅只剩他和杜骁,分别坐在沙发两端,杜骁拿着手机靠着垫子,心不在焉地乱翻。谁也不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那个……” “我说……” 沉默了同样的时间,他俩几乎同时开口,话赶话撞到一起,双双一愣,都下意识地笑了起来。 “你先说吧。”奚微说。 杜骁停了会儿,才说:“对不起。” 奚微惊讶:这无缘无故,突然道的什么歉? “就是……五年前,咱俩头回见面儿那次。”杜骁恳切地说,“那时候太任性,恃宠而骄飞扬跋扈,也不知道个轻重,看你不顺眼就想找你茬。实在没教养,愧对我爸,现在我都不好意思回忆……” “你说这个,”奚微笑着摇摇头,“这算什么事儿啊。都是打叛逆期过来的,谁没点儿黑历史。再说当初我也有错,想亲口和你道歉来着,一直没找到机会。”因为吃杜骁的醋而犯倔的陈年旧事,如今想起来,简直幼稚得可笑。 “不不,都是我的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不用你道歉。”杜骁连忙说。 “算啦,都过去的事儿了,别再纠结了。”奚微起身走到杜骁身边,这回换他先伸手,“就此揭过吧,同意吗?” 他们已经把曾经的自己丢在穿越时光隧道的车厢中,像蜕皮的蛇,将过往层层褪却,成长为今天全新的面貌。是好是坏,都已成为弃他们而去的,不可留的昨日之日。那么今日之日呢?对于各自成长的两人来说,一定会有冰释前嫌的机会。 “好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相逢一笑泯恩仇。”杜骁也站起来。两人握手言和,那些少不经事的恩怨误解,尽数融在这一握之中。 “那个,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杜骁犯难。 “我大你五岁,不介意的话,叫我哥就行。” “这个,不太好吧……”杜骁有点儿别扭。和自己父亲的爱人称兄道弟,总觉得不太礼貌。但是他和奚微年龄相仿,好像也没别的更合适的称呼了。 “没事,我们两个单独论,和你爸爸无关。”奚微说。 “……嗯,哥。”杜骁略显拘谨地叫了一声。 奚微看着杜骁,惘然若失。你本来就是我的弟弟,可是我知道这声“哥”的涵义,你却不知道,永远都不会知道,多残忍。 “我叫你骁骁,行吗?”他的声音很温柔。 “当然可以。”杜骁挠了挠头,“那个……你跟我爸,你们,挺好的吧。” “嗯,很好。”奚微回答。 “那就好。我爸爸那人……嗯,怎么说呢?其实我一直都不太了解他。”杜骁陷入回忆,“小时候他不怎么和我亲近,还对我很严厉。所以我当时心里总是怀疑,觉得他根本不喜欢我。” 奚微说:“如果他不喜欢你,他不会对你有更多要求,更不会在意你的任何感受。”他垂下眼睛,“你知道吗,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父母都能无条件的爱着孩子,没有那么多天经地义。”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杜骁总觉得奚微说这话时,有种淡淡的落寞与沧桑,这种情绪照理说不该出现在他那张年轻的脸上。 “是啊,所以说年纪小不懂事。直到这些年我出了国,他对我的关心反而比在他身边时还多。这时候我才明白,并非不喜欢,只是表达的方式有所不同。” “你不是也一样在意他,会亲自打工赚钱给他买礼物。”奚微笑着说,“你们是父子,迷信的说法,上辈子肯定很有缘,这辈子才能成为父子,一定要好好珍惜。” “我当然会珍惜。但是,我们能给他的爱,和你能给的……终究是不一样的。”杜骁说,“他是个独立的人,有他的选择。感情也好生活也好,在这些上面,即使是亲人,也是不容置喙的。但是说实话……你这么年轻,你们年纪差这么多,我其实有些担心。” 奚微没回话,静静地看着他。 “我爸是个很好的男人。我也看得出来 ,他真的很爱你。希望你们能幸福,也希望你 分卷阅读68 别辜负了他。当然我不是非得要求你怎么样,感情的事谁也勉强不了,只有你们自己才有权做决定,这只能说,算是我一个不情之请吧。”杜骁的语气非常诚恳。 奚微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仿佛透过他,看向一个更遥为远的未来。 “我不会,你放心。”奚微很久之后,才轻飘飘地应了一句,没有挖心掏肺,歇斯底里地赌咒发誓——什么山无棱天地合,海枯石烂永不变心,语言所能表达的都太过苍白,力所不及。如果说有什么算做誓言的东西,也只能被他深埋于心。这个誓言他不会违背,更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杜淮霖在内。 他对自己说:哪怕是死亡,也不可能将他们分开。 第五十六章 杜淮霖下楼就看见奚微和杜骁正在聊天,他问:“你们聊什么呢?” “爸爸。”杜骁叫了声,看起来挺高兴。 “骁骁教我打游戏,叫什么来着?哦,王者荣耀。”奚微举起手机。 “哥特别厉害,上手快,一讲就通。”杜骁说。 杜淮霖听到杜骁这声“哥”,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他若无其事地走近了,笑着对奚微说:“是吗?没想到你玩儿游戏也这么有天分。” “玩游戏还不积极,证明思想有问题。”奚微调皮地回了他一句。杜骁往楼上张望:“奶奶呢?她没跟你一起下来?” “奶奶有点累,已经躺下了。” “哦,那我上去看看她。”杜骁刚要往楼上跑,回头迟疑着问,“你们今晚要留下吗?” “不了,我们这就走了。在家好好陪奶奶。你不是还能待四天吗?我抽空再回来看你。” “嗯,好。”杜骁应了,对奚微说,“哥,你也一起来啊,回头咱们微信联系。” “没问题。”奚微给他一个温暖地笑容,杜骁有些害羞地扭过头,蹬蹬跑上楼。 “奶奶没事吧?”奚微有些担心地问,“你们……她和你说什么了?” “没事,随便聊聊,没说什么。老人家作息规律,熬不了夜,上十点就困。”杜淮霖轻描淡写地说,看了看时间,“咱们也走吧。” 他们一起离开杜宅,奚微把他新买的小英朗开出名车林列的车库,笑着说:“这车开到你们家,让我想起一个典故。” “什么典故?” “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你不是刘姥姥,这儿也不是大观园。” “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没有妄自菲薄。就是觉得,眼界这东西,没有止尽,这世上需要我学习见识的太多了——刚才跟骁骁聊了些他在美国生活的见闻细节。不同的环境,不同的文化氛围,对人的影响还是非常大的。” “看来你们聊得挺投机?” “嗯,骁骁长大了,懂事很多。” “他妈妈的功劳。”杜淮霖说,“当初把他送去美国是对的。奶奶太娇惯他,我又……我从小对他太严厉,时间一长,反而不懂该怎么跟他交流。” “但是骁骁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啊,你依然是他最崇拜,最挂心的父亲。”奚微笑着说,“要单论长相的话,还是骁骁比较像你。小时候还看不太出来,现在眉眼长开了更明显——我就没那么像。” “你觉得像?那是因为你没见过爷爷——与其说像我,不如说更像他。”杜淮霖后来也想过,周馥雅这么宠爱这个孙子,可能跟这个也有些关系。 “爷爷,”奚微低声重复,“爷爷是个怎么样的人?什么时候……” 提到离世多年的父亲,杜淮霖也陷入片刻沉默。 “他是世家子弟,虽然从商,却很有文人风骨,写得一手好字。骁骁两岁那年,死于肺癌——如果他还活着,今年该有六十九岁了。” 车厢里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儿,奚微才轻声问:“你能跟我讲讲,你和骁骁的妈妈,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吗?” 五年前他曾经问过一次,当时杜淮霖只对他说“情况有点复杂”,就此截住了这个话题。奚微想,大概是因为当时以他的年纪阅历,不足以接受杜淮霖所说的“复杂的情况”,他才没有告诉自己。 “我跟他妈妈是协议结婚,骁骁是通过人工授精怀上的。”杜淮霖陷入久远的回忆之中,“二十年前,社会远没有现在这样开明,爷爷奶奶个性又很古板,接受不了自己唯一的儿子是同性恋的事实。当时我也是年轻气盛,固执地僵持了一阵子,直到你爷爷查出患了癌症。” “那时候我刚从美国回来不久,不得不提前接手了家里的公司。我计划转型做生物医药,你爷爷以此作为交换条件,要求我娶妻生子,给杜家一个脸面——我妥协了。” “你妥协应该不止是因为公司吧。”奚微说,“知道爷爷病了,也是为了成全他的心愿,对吗?” “嗯,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所以……其实我对骁骁是有愧的,我并没有准备好怎么做一个称职的父亲,仅仅是为了给家里一个交代就生了他。” “但是你生了之后并没有不负责任啊。”奚微说,“没人天生就会。如果说为人父母是个职业的话,从入职到晋升,一样需要经验和历练。在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在于,是否打从心里爱他,接受他。” “宝贝你是在安慰我吗?如果是的话,你成功了。”杜淮霖笑着说。他透过挡风玻璃,定睛看了一眼,“前面岔路拐一下,带你去个地方。” 奚微顺着他的指引,把车开到湖边。他一下车就被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致惊住了,欢快地跑过去:“这儿居然还有个湖!” 夜色深沉,一层薄薄的水雾荡漾在湖面之上,像半凝的烟,笼住微风,月影,湖边垂柳掩映的一艘破旧小船,任昏黄的灯光交融其中,如梦似幻。 “漂亮吗?”杜淮霖问。深秋时节,水边凉意犹甚,他从身后,敞开外套紧紧包裹住奚微,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漂亮,晚上看,有种静谧朦胧的美。” “你来过的,这里。” “我来过?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等等,难不成是那回?”奚微话说一半才想起来,热度悄然爬上耳根。 “当时你睡着了,所以不知道。”杜淮霖替他确认。就是那个混乱挣扎的寒夜,奚微在车里昏睡,他迎着风雪站在这个湖边,做了改变他们一生的决定。 “湖畔这些灯还是我念高中时建的,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杜淮霖慨叹。 “高中啊,十六七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爸爸那时候有喜欢的人吗?我猜猜看,应该是个学霸,长得清秀白净,性格内向,暗恋你又不敢说。终于有天鼓起勇气在放学后把你约到这儿,趁着夏日黄昏的湖光山色跟你表白说我喜欢你,你说好巧啊我也是,然后你们激动地抱在一起接吻了,对不对?”奚微陷入天马行空的想象中。 杜淮霖哭笑不得:“对对,宝贝怎么这么厉害,猜得真准。我们接过吻还去划船了呢,喏,就那艘小木船。划到湖心,趁着四下无人来 分卷阅读69 了场船震。因为动作太激烈不小心把船弄翻了,我们光着身子掉进湖里,在水里又吻成一团——背景音乐参考。”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奚微笑得停不下来。杜淮霖自己也忍俊不禁:“别笑。你该庆幸,现在不是夏天。” “我庆幸什么?夏天怎么了?” 杜淮霖压低声音:“如果是夏天……我可能会干得你上不了岸。” “……那咱们来年夏天试试?”奚微不甘示弱地挑衅,“不过,那艘船是不是得先修好了?” “嗯,一定修。”杜淮霖忍不住亲了他一下,“我都已经老实交代了,宝贝你的初恋呢?比如,高中暗恋你那个小姑娘?” “我啊,”奚微悠然一笑,“我十八岁那年,家徒四壁,妈妈又欠了赌债,简直雪上加霜。别说书念不下去,还不上钱,连命都快没了。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我遇到一个男人。” 杜淮霖收起了玩笑的心思,静静听着。 “虽然我们的开始不那么愉快,但是很奇怪的,我并不讨厌他,甚至渴望接近他,哪怕我们的关系……只是一场交易。” “我以为,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他给了我帮助,这只不过是种感恩之情。直到那天,我从漆黑冰冷的井水里逃脱,躺在担架上,眼睛蒙着,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对我说:别怕,我在呢——那一瞬间我就想,我大概是爱上这个男人了。在他之前,我没有爱过任何人,甚至包括我自己。” 奚微深深吸了口湿凉的水汽:“爸爸你呢?你爱上我,又是什么时候?” 杜淮霖紧拥着他。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什么时候?大概从他第一眼见到奚微那一刻起,这段孽缘就已经悄然种下,等待破土萌发,长成参天之势。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如果说别人的恋情都有一个固定的模版,那他们就是世所不容的特例。 一开始的莫名吸引,一瞬间的怦然心动,然后就是一辈子也磨灭不了的铭心刻骨——血缘给予他们旁人无法企及的加持。就像叶片上交错分明的脉络,像冰消雪融万物复苏的春天,以及顺应季节南北迁移的大雁,他们相爱浑然天成,可以不问缘由,也没有任何附加条件,死心塌地,顺理成章。 “什么时候不重要,你只要知道,爸爸一直爱你,而且会永远爱你。” 他语气自然,就像讨论今天的晚餐,明日的天气那样稀松平常。但是他知道像这样浓烈的感情,从前没有过,今后也不会再有了,奚微就是他的终点。 今时今日,他终于敢承诺永远。无论是注定离别还是终将失去,都已经被他远远抛诸脑后。人生不满百,唯独爱能给人勇气,忘却那些千岁之后的烦忧。 他的手背在奚微侧脸反复摩挲,奚微在听到他的“永远爱你”之后,轻轻“嗯”了一声,转过身,钻进他怀里。 “怎么了,觉得冷?很晚了,咱们回车里吧。” “不,再待一会儿。”奚微的脸埋在他领口,“我想起高中有一次你去学校接我,也是这么围着我。你可能不知道,当时我突然冒出个想法:如果我有爸爸,多 希望是像你这样的人——一个当我觉得冷的时候,能随时给我温暖的父亲。” “那现在算是得偿所愿吗?”杜淮霖心里一酸。 “嗯,得到了,还是双倍的。”奚微汲取着自他颈部动脉搏发的热度,问他,“假如一开始你就知道有我这么个孩子,爸爸,你会把我认回家吗?” “当然会。”杜淮霖毫不迟疑。 “可我并不是你主动想要的,只是个意外。我母亲的身份也……如果按你们的阶级观念,恐怕没那么好接受吧?” “宝贝你听好了:你母亲是谁,什么身份,这和你没关系。你是我的儿子,是我的血脉,不管你是怎么来的,既然已经来了,我就得负责任。”杜淮霖说,“你不比别人差在哪里。像奶奶说的,大雪素还是小雪素,也许出身不同,但都是花中君子,没有贵贱之分。” 奚微似乎哽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说起这个我才想起来,爸你也是老奸巨猾,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他们买花儿的时候,明明就有大雪素卖,杜淮霖偏偏买了盆小雪素,还给奚微出了个指鹿为马的主意。 “好歹也是商场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的人了,没点儿心机手段,怎么混到今天,早就破产了。”杜淮霖笑,“把慧眼如炬这顶高帽子给她戴舒坦了,她心情一好,哪儿还好意思为难你。” “是是,知母莫若子,你最会哄她开心了。”奚微也笑,“老狐狸。” “……我是老狐狸,你就是小狐狸。”杜淮霖捏了捏他的鼻子。 奚微蓦地仰头看天空:“流星!” 等杜淮霖目光追过去时,流星已然转瞬即逝。 “看来这是颗只属于你的流星。”杜淮霖遗憾地说。 “真的?”奚微凝视天空,“这么说的话,也许真是这么回事也说不定呢!北半球的深夜,即使有人醒着,就算他们也在看天吧——在这颗流星划过去的一瞬间也不见得就能恰好看到。也许我真是这个地球上唯一见过它的人。” “所以说,只属于你。” “用唯心主义哲学的观点来看,如果没有我这个观察者,这颗流星根本就不存在。那么作为它曾经存在过的唯一见证人,我不能浪费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得跟它许个愿。” “我头一次见人把对着流星许愿这件事讲得这么超凡脱俗。”杜淮霖惊叹。 “你都这么夸我了,那就把这个机会勉为其难地让给你吧。”奚微说。 “你确定?” “当然。你可以把天空当成一大块生日蛋糕,这颗流星就是蛋糕上的蜡烛,是天上的风替你把它吹灭了。所以说这是个跨越宇宙的愿望,一定特别灵。” 奚微的表情很认真,杜淮霖也跟着认真起来。大概是无欲则刚,往常他没给自己许过什么愿。可是在时钟悄然跃过十二点,他四十二岁生日来临的时刻,在这颗只属于奚微的流星之下,他虔诚地盼望,自己能在未来的岁月里,陪伴他久一点,再久一点。 “爸爸,生日快乐。”奚微拥紧他,眼光闪烁。 他们拥吻在一起,许久才松开。杜淮霖抵着他的额头,问:“有没有生日礼物?” “把我自己当礼物送你,要不要?”奚微低声说。 杜淮霖笑了:“要。” 宝贝,你就是我今生得到的,最美好的礼物。 第五十七章(END) 说把自己送给他当礼物,奚微其实还是有所准备的。 “我本人长期有效,这个算赠品。”回到家,奚微笑着把事先预备好的礼物交给杜淮霖。也许是兄弟俩冥冥之中的默契,杜骁送领带夹,奚微送的是条领带。 然而比起赠品,杜淮霖显然更中意他这个“长期有效”的礼物——准确点儿说,是附带着“赠品”的“礼物”。 分卷阅读70 奚微软绵绵地摊在床上,翻身的力气都没有。折腾了一夜,不仅后面还酸着胀着,阴茎也一跳一跳地闷疼。杜淮霖已经起来了,出去不知道忙活些什么,回来后悄然坐在他身边,手刚放到他脸上,就被奚微一巴掌给拍掉了,有气无力地嚷:“别碰我……” 奚微居然跟他他发飙,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杜淮霖反省自己昨晚是不是闹得有些过火,试探道:“对不起宝贝……累吗?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水放好了,爸爸抱你去洗澡?” “不洗。”奚微气哼哼地扭过头看他,“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不喜欢我送的领带?” 杜淮霖愕然:“怎么会不喜欢呢?当然喜欢了。” 奚微看着摊在凌乱的床铺上,皱皱巴巴,遍布已经干涸的白色污渍的领带:“这就是你说的喜欢?乱七八糟的……搞成这样还,还怎么系……” “正因为喜欢,所以更要物尽其用啊。”杜淮霖听他可爱地结结巴巴,知道他没生气,笑着把他拽起来,搂进怀里。 这可真是尽得不能再尽了,奚微红着脸想。绑了眼睛眼睛绑手腕,绑完了手腕……反正就是没用在正地方。 他昨晚不过开玩笑似的说了句“听说送老公领带就能把人套牢”,也不知道哪儿戳中了他兴奋点,在床上简直变了个人似的,换着法儿折腾他。 昨晚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提醒奚微自己是怎么哭着哀求他把紧缚下身的领带解开,杜淮霖又是怎么逼他喊“老公”…… 终于得到解脱的那一瞬,他啜泣着,听到杜淮霖对他耳语:“你是我的,宝贝,是我一个人的……”不容反驳的坚定炽热。奚微迷迷糊糊地想,原来爸爸的力气有那么大,禁锢自己的大手坚如铁镣——如果这个男人下定决心不让他反抗,那么他根本反抗不了分毫。 奚微仍清楚的记得他们还是陌生人的第一次,杜淮霖居高临下,有一点冷冷的霸道和掌控欲。可能这本来就是他秉性里固有的一面,只是后来因为隐瞒身份的愧疚,过分在意他的感受,才刻意地压抑掩藏,小心翼翼,生怕伤了自己。重逢之后他才逐渐放开,终于借着昨晚的契机达到顶峰。奚微被他狠狠操弄,哭着喊老公,喊爸爸,我是你的,宝贝是你的。 同样地,他想,你也是我的。这段爱情里我们互相拥有,地位平等,谁都有权从对方那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仅仅是杜淮霖一味地单方面付出,任由他予取予求。他可以坦然接受他的宠溺娇纵,杜淮霖自然也可以坦然享用爱人给予他的满足。 没什么可纠结的,他们相爱无需掩饰。杜淮霖的一切他都喜欢,温柔还是霸道照单全收。这个男人,他的父亲,就像一本需要慢慢翻阅品味的书,字里行间写满了深邃迷人,他愿意天长地久地读下去,肯定会有更多不为他所知的惊喜。 相爱真好。奚微情不自禁笑了起来。怨不得人说,这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我爱你,恰好你也是。 杜淮霖拥着他,笑问:“不生我气了?” “没有的事,气头上呢!别惹我啊。第一次正儿八经送你礼物,就这个待遇。” “第一次?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字写得不错。” 奚微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东西,惊讶道:“在你那儿?我还以为丢了,到处都找不到……” “嗯,掉在书桌后面的缝隙里了。”杜淮霖说,“你本来就打算送给我的不是吗?上面有落款。所以这个礼物才是头一份。” “我还是……我重写一篇送你吧,那个太拿不出手了。高中时候的习作……” “不行,那一篇我天天看着,已经誊进我脑子里了——你的笔迹我都能模仿。” 奚微有点难以置信,说真的?那你写一个我看看,到底像不像。杜淮霖说,等我一下。他去了趟书房,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精致的长形小盒。 “什么东西?”奚微疑惑地接过来。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四支钢笔。 “你的生日礼物。”杜淮霖说。 “我的?”奚微疑惑道,“我又没过生日……再说为什么是四支?”他看着那些精致的钢笔,随手拿起一支,发现上面刻着数字:20。 “这又是啥意思?”奚微拿起另一支,同样的位置上刻的是21。 奚微隐约有了个猜测,而剩余两支笔证实了他的猜测:没错,这些数字代表了他的年纪,从20到23。 “每年你生日,爸爸都会准备一支钢笔。四年,刚好四支。”杜淮霖说。 他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把这些笔送出去,预备这些钢笔对他来说像个仪式,在漫长岁月里聊以慰籍的精神寄托。 这个数字会逐年增加,从23到24,到30,到40,甚至50,60……直至他再也没法为它们编号为止。 “你准备这个干什么,我都没在你身边,你送谁啊……”奚微突然一阵心酸。如果他没有坚定不移地回来,这些送不出去的礼物就是自我伤害的武器,笔尖变成钢针,一根一根扎进他爱人的血肉里。 杜淮霖拧开其中一支的笔帽,写下那句风浪与沧海的誓言。笔触,顿挫,风骨,行迹,与奚微那张故书分毫不差。 写完收笔,杜淮霖把笔帽套上,等墨迹稍干,拿起来递给奚微,对他说:“你是没在我身边,但你在我心里。” 一直到杜淮霖的拇指拂过他眼角,奚微都未曾发觉自己居然流泪了。真奇怪,他没想哭,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像有它们自己的生命一样,不由他控制地往下落。 “别哭啊。”杜淮霖替他擦拭眼泪,“爸爸心疼。” “你也……你也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奚微哽咽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个男人见过他所有的窘态,相逢于他最卑微落魄的微时。如果仅仅是因为羞于表达,怕他看笑话而隐瞒自己所有的心意,他将后悔一生。 奚微抹了抹眼泪,拿过手机打开微博,给杜淮霖看他的“仅自己可见”。里面的内容远远多于发表出来的,一字一句,不循章法逻辑,只有最难以启齿的爱欲和思念,曾偶尔混乱动摇的负面情绪,这四年最真实的思绪轨迹,如开腹剖心,完完全全袒露在杜淮霖面前。 没有人天生无畏。那些展露人前的坚强,都是他踩着怯懦,绝望,脆弱,无助,这些被他一一击败的敌人尸骸,才走到顶端摘取的,胜利的果实。 杜淮霖拿着手机,一条一条,缓慢地翻看。奚微安静地靠在他身边,终于彻底放下什么负担似的,闭着眼睛,呼吸均匀。杜淮霖看了很久才看完,手指微微颤抖,薄薄的电话重逾千斤。 他终于看到他的男孩儿是怎么长大的。面对生活的种种繁难,他没有退缩,甚至比他更有勇气和毅力。他自惭形秽,却又倍感欣慰。 奚微又眯了一小觉,醒来后在床上躺着,杜淮霖不知去向。但是他并未觉得不安,他知道杜淮霖一定没有离开,他感觉 分卷阅读71 得到。 收拾停当,奚微推开门出了卧室。这一整日已经过半,华灯初上,给了喧嚣归于沉寂的信号。杜淮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凝神屏思。四周很安静,他没有开灯,外面的光从玻璃映进来,照着他英俊的侧脸。 奚微赤脚踩在地毯上,猫一样轻盈,走到杜淮霖身边。然后像四年前离开那天一样,他跪下来,伏在杜淮霖膝头。 只是这一回,再没人需要强忍伤痛与别离了。哪怕付出再多的代价,他们也只能固执地爱着彼此,一意孤行。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杜骁踏上了返程的飞机,那之前他们又在杜宅一起吃了顿晚饭。周馥雅虽然冷淡依旧,但是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明显的不快与反感。杜骁更是一回生二回熟,比上次放得开,同龄人也更有话题,随便聊个什么都能扯上一堆。总而言之,气氛还算融洽和谐。 奚微已经很知足了。日子还长得很,他不奢望周馥雅能够马上完全地接受他,那不现实。但从这一步开始,虽然是以另外一种身份,他也同样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给奶奶带来快乐,让她健健康康地长命百岁。 十二月中旬的某天,关同舟在开完公司高层会议后,一脸兴奋地带回来一个重磅消息:杜总决定要做原研,来年公司的重点将放在对“抗VEGF人源化抗体”项目的研发上。 “其实这个项目立项也快两年了,但是在诺森所有的在研产品里,这个项目的难度是最高的,所以一直处于初步研发阶段,没有什么大的投入和进展。”关同舟说,“国外同类型的产品贝伐单抗专利没到期,目前国内的公司,还没有类似药品上市。” 奚微问他:“关经理您怎么看这个项目,会不会太冒险?” 关同舟毫不犹豫地说:“冒险也要做,我支持杜总的决定。近年来诺森的主打产品市场占有率在逐步下降,这是不争的事实。现在竞争这么激烈,做原研才是公司长久发展的唯一出路。” “但是公司其他股东不会有意见吗?”有人问。 关同舟点头:“这个确实,对于股东们来说,稳稳当当赚钱是第一位的。毕竟原研周期长,风险大,投入高,他们会顾虑反对也情有可原。所以说杜总能顶住董事会的重重压力做这个决策,真的很有魄力。” 奚微坐在自己位置上听着,想起早上他替杜淮霖打领带,杜淮霖仰起下颌,在他把衬衫领子翻好后,突然对他说,爸爸今天要做一个重大的决定,关乎公司未来的命运。 他语气平淡,但是奚微从中听出了一丝凝重。再怎么成竹于心,胸怀丘壑的人,对无常的世事都会怀有敬畏和疑虑之情。 奚微淡定地替他把领带整理伏贴了,在他胸口轻轻拍了拍,说:“我相信你爸爸,你决定要做的事情,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想做就做吧,我支持你。” 杜淮霖在晨光中深深望着他。五年前,这个可爱的孩子以“教我打领带”为借口,笨拙地试探,小心翼翼地靠近。五年后的今天,他站在同样的位置,熟练地替自己系好领带,以一种笃定的深情对他说:我相信你,支持你,给予他莫大的信心和勇气。 元旦过后,诺森生物公告并通过了增资议案,对其全资子公司蓝天佳诺增资五千万,用于提升纯化技术的资金成本,以求缩短建设周期。这一公告也标志了诺森生物抗VEGF人源化抗体的立项终于正式启动。 日子忙忙碌碌转瞬即逝,又是一年春节将近。这年周家惯例的家宴上,人们的注意力都被杜淮霖和他身边那位长身玉立,容貌出众的青年吸引了。他们站在一起,神态自然,落落大方,若忽略性别,还真称得上天造地设。对着众人或惊讶或了然的目光,杜淮霖也毫不避讳,拉住奚微的手挨个介绍说,这是奚微,我的爱人。 什么家族荣光门楣体面,他早已不在乎这些。跟旁人的非议相比,在奚微曾经留下不快回忆的地方,堂堂正正地给他一个身份,对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事。 周馥雅在楼上冷眼瞧着,无奈地默默叹气。 那天她把杜淮霖单独叫了过去,说淮霖,这几年你都和他在一起? 杜淮霖说,是。 没别人? 没有。 周馥雅沉寂片刻,说别的该劝的我也劝过无数回了。最后再问你一句:他真能和你过一辈子?你可想好了。 杜淮霖语气坚决:他能,我也是。 周馥雅还记得他当时那笃定的神情,摇摇头,认命似的转身。这两个多月奚微又来过几次,接触多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孩子,诚恳,聪明,大方,对他儿子一心一意。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杜淮霖这二十年来对她适当的妥协,其实不过仗着自己是他母亲的身份罢了。如今他这是动了真格,谁又管得了呢? 再者她也老了,管不动气不动了,还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开开心心地打她的麻将要紧。 出柜什么的,出就出吧。这些年过去,时代早不一样了。就算知道了又如何,红楼梦里不是有句话说,谁管谁筋疼,不过个人干个人的就完了。 杜骁两个多月没看见奚微,热情地把他从父亲身边拽走。两人聊了一会儿,杜骁要去看周馥雅,硬是拉着奚微一起闯进了活动室,笑嘻嘻地搂着他奶奶的脖子撒娇,哄得老太太眉开眼笑。奚微站在一旁看着,也跟着淡淡地微笑。 可以毫无顾忌地在长辈面前嬉闹任性,是隔辈人独有的特权。这就是世人所谓的“天伦之乐”吧,承欢膝下,其乐融融。 “站着干嘛?坐吧。”周馥雅胡了把好牌,被杜骁好一通吹捧,心情舒畅,和颜悦色地拿眼神瞄着沙发,向奚微示意。 “谢谢……伯母。”奚微有点儿生硬地称呼。周馥雅似乎也听不顺耳,皱起眉头说:“叫什么伯母。”他又不是她正儿八经的儿媳妇,年纪和杜淮霖又差了那么多。自己眼见奔七十的人了,奚微才二十三,和她孙子年纪相仿,喊伯母总像差着辈儿,怎么听怎么别扭。 “我听骁骁喊你哥,你就随着他,也喊我奶奶吧。” 奚微百感交集地看着她,轻声喊道:“奶奶。” 周馥雅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手里已经码好了牌,又开始新一轮战局。奚微内心激荡,强装平静,悄无声息地开门退了出去。 他背手靠着门,闭上眼睛,听着门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这欢声笑语可以属于他,但是又不属于他。以另一种身份,无论再如何亲近,他与他们都是疏离的。他们不知道,他们不会知道。 这天地间能完全属于他的,可能只有杜淮霖的爱了。 杜淮霖神色匆匆地上了楼,看到他的一瞬间脸色稍霁,“在这儿呢。” “嗯,和骁骁一起过来的,跟奶奶打个招呼。”奚微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杜淮霖看着他,目光深邃。他明白,对奚微来说,这一声奶奶同杜骁那一声“哥”一样,意义全然不同 分卷阅读72 。 想到这儿,他突然遏制不住想要抱住奚微的冲动——于是他真的这么做了。 他紧紧抱着奚微,仿佛有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吐不出一个字。 奚微为这段感情牺牲太多了。普通人轻而易举,光明正大就能拥有的东西,他却只能偷偷摸摸遮遮掩掩。有奶奶有弟弟,却不能相认,明明是他儿子,也不敢让人知道,甚至没法在公共场合坦坦荡荡地喊他一声“爸爸”…… 但是他们用这样的代价,换来一份死别无生离的深情。他不后悔,他也不会给奚微后悔的机会,永远不会。 杜淮霖松开手臂,拽住他的手,轻声说:“走,带你去个地方。” 他们一起去了别墅后的独立花房,烟火和喧嚣都被隔绝在外。满室春色,奇花异草,奚微的目光却被地上一丛水仙吸引。 “这水仙……” “就是你买的那盆,那年春节谢了就埋在这儿,第五个年头了。”杜淮霖说。 奚微弯下腰,馨香透骨,扑鼻而来。 他深深吸了一香气,抬头看着杜淮霖,笑道:“又开了。” 依旧似当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