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戏(民国-甜宠)》 正文 书迷 清晨的颜公馆照入第一缕阳光,莺燕小步走到房门,轻轻敲了敲。里面的吴妈轻手轻脚地开了条缝,小声道:“少奶奶还在睡着,怎么了?” 莺燕往内室探了一眼,却被一个黑色的人影遮住,吴妈已侧身问了安,颜徵北一把把门推开,沉声问了句,“什么事?” 他的声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却已经穿戴上衬衫,为颈间的纽扣纠结着,莺燕并不敢看他,怯怯地捧着一本杂志,“是少奶奶订的《郁金香》杂志,先前催着问的,今日发刊了。” 颜徵北发出一声闷笑,莺燕没听出里面的嘲讽,反倒像是兄长笑她爱带红花时的样子。只是四少爷自然不比她做木活的兄长,此时已伸手接过了杂志,扣子也不扣了,饶有兴致地翻了几页,“知道了,我拿给她。” 颜四少随手翻了翻,这本新刊的杂志,因汇集了当代女作家的文字,近日颇受信州城女眷的欢迎,这其中,自然包括他那位热爱的夫人。 靳筱尚且还睡着,她昨日被折腾地疲了,颜徵北总爱嘲笑她不爱运动,却又喜爱她摸起来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她睡着的样子比平日多了几分傻气。 自然平日也是傻气的,颜徵北笑了笑,干脆坐在她身旁的躺椅,翻看他夫人月月催更的杂志。 靳筱睡眠很好,但清晨的阳光已经有些炽烈,照在她眼睛上难免会觉得刺眼,她在睡梦中听见身旁翻书的声音,迁怒地睁眼,抱怨道:“你吵死了。” 颜徵北笑了笑,却也背了这个黑锅,“你的杂志到了,听说是你催着看的?” 靳筱揉了揉眼睛,声音还带着迷蒙,伸出一只白玉般的臂腕,“给我看看?” 她昨日被折腾地半路入了眠,也无暇穿回自己的睡袍,颜徵北的目光在她的手臂打量个来回,突然明白了男子为何最爱这种局部裸露的情致。又清了清嗓子,笑话她:“我看着杂志里多是薄情寡信的男子,夫人这是嫌自己生活过于单调了,找个乐子?” 靳筱自然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也知道他多半不会把杂志还给她,便把手臂缩回被子里,“你怎晓得我不是去寻共鸣的呢?” 初春的空气还带着微凉,靳筱在被子的余温里满足地缩了缩脖子,只想睡个舒服的回笼觉,蒙着头闷声闷气地逐客,“你今日没有公务?莫迟到了,挨了父亲的骂。” 她身旁的床垫下沉,便知是颜徵北坐在了她身边,男子剥开她有些凌乱的刘海,亲了亲,“你也知道大哥从西北回来了,父亲自然不再管我的出勤。”他有些恶趣味地摸了摸靳筱的耳垂,“倒是你,好好说说,我如何地薄情寡信了?” 靳筱被睡意袭来,也不怎么想同他斗嘴,嗡里嗡气地敷衍他,“自然没有,是我心胸太小。” 颜徵北轻笑,刮了刮她的鼻子,看她的呼吸愈发绵长,才伸手讲她的碎发拨开,“小白眼狼。” 颜老爷子膝下一女三子,小 乡村小子猎艳记:山野猎妇(乡下女人更疯狂:山野猎妇)笔趣阁 儿子颜徵北是老来得子,从小宠到天上去,未婚时为他寻亲事,自然也是寻遍了信州城的贵女,可偏偏最后向一家没落小官提了亲事。 旁人都道颜徵北是怕新媳妇家大业大,管着了他,便是靳筱自己也这样想,她在仓促间被迫和昔日竹马退了亲,又稀里糊涂地嫁进了奢华无度的豪门大家,略略惊慌了一段时日,却又看得开了。 她兄长总嫌弃她脑子总不清楚,小时候打翻了牛奶杯,没少挨兄长的白眼,她家虽然小门小户,但也是不比平民的殷实之家,兄长自然不是心疼牛奶,而是嫌她蠢笨,得知她攀上了颜家,又规劝道:“你这样的脑子,还不如嫁过去,这乱世里,也能做个米虫。” 也幸亏靳筱脑子不清楚,竟真的心安理得地做了米虫。好在颜徵北也不嫌弃她,兴许是新婚后的新鲜感尚在,又兴许是对于颜四少来言,信州城出身如何不凡的姑娘,也不过尔尔。 至于四少如何在宅子外胡来,靳筱也并不在乎,她还沉浸在零花钱陡然上涨的欣慰中,直觉得兄长说的有几分道理,譬如说每年的《郁金香》杂志,也不用从香水眼影中省下钱来,更不必每每藏着掖着带回杂志,反遭受兄长的嘲笑。 颜徵北也会嘲笑她,可他那一丁点嘲笑,同靳筱自幼受的相比,实在文雅又和顺。一开始四少还以为她沉静下来读书的样子,是恼了他。方想陪个不是,靳筱听他咳了一嗓子,迷迷茫茫地看着他:“怎么了?”,没有半点介怀的样子。 他娶了个皮实的夫人,往好了说是大气,往坏了说,便是丫鬟婆子眼里的好欺负,颜徵北不时会替她敲打一二,毕竟她脑子里只有香港富家少爷的爱恨情仇,总归看不见下人有时明目张胆的怠慢。 靳筱并不能接着睡许久,纵然她十分贪恋回笼觉的温暖,却要同大姐和嫂嫂们,去婆婆房里问安。她因脾气温顺,做这些事情十分自然得体,颜徵北总说她不像从新式学堂出来的女孩子,反倒像个天生的封建少奶奶。 尹氏是当家主母,看着靳筱低眉顺眼的样子,便嫌她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有持家的能耐,喝了口茶道:“我怎么听说,老四又同梨苑的戏子胡闹?” 她声音不紧不慢,却又有种不可名状的威严。大太太是老司令发妻,又出身大家,便是往日里能帮靳筱说上几句话的二姐,也不敢放肆插嘴。 她这样从各房流水,突然转到了颜徵北头上,着实让靳筱吓了一跳。靳筱茫然地抬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尹氏速来讨厌她这样迷迷糊糊的作态,又皱了眉道:“既然成了婚,你做妻子的,便要管管他才是。” 靳筱赶紧称是。她只想着敷衍着这位主母,便能回去接着看李二少爷和吴三小姐的大结局了,尹氏却偏不放过她,“下月礼佛,各房都抄些佛经出来,”尹氏的声音顿了顿,“大少奶奶还在西北,便由四少奶奶代劳吧。” --- 结构上微做调整,努力日更 正文 落笔 靳筱一个人分了两人的活计,却没有双份的才干,一个人烦恼许久,却也只能铺开了纸笔,去吃自己过往不学无术的苦头来。 颜徵北迈进内厅,便看见靳筱愁眉苦脸地抄着“须菩提”之类的佛语,又时不时抄错了字,或多了墨团,最后和自己生了气,干脆扔了笔趴在桌上。 颜徵北在屏风后看了一会,只觉得看她同自己生气,比戏园子里的武戏还要有趣,凑近了捡起她的纸团子,嫌弃地啧了两声,“先前说你封建,原是我错了,你这笔字,倒是比谁都新式。” “真是不公平,”靳筱气呼呼地坐起来,嘟嘟囔囔,“大太太说你同梨苑的人整日一块儿,损了颜面,却要罚我多抄佛经。” 她方才趴了好一会,才理出了前因后果,大少奶奶不在,怎么不让旁人替她抄佛经?总归是对颜徵北不满,算到了她的头上。 “哦?”颜徵北还在看她胡乱画的墨团子,没听清她的后半句,“我同梨苑的人怎么?” “我也不知道,”靳筱将炸了毛的毛笔放进洗笔池,“大约就像李二少爷和小花旦一样罢。” 颜徵北才听出了个左右,突然多了几分耐心,斜靠着桌子问她,“李二少爷同小花旦怎么?” 靳筱这会来了兴致,扭过身同他描述她幻想里的故事,“那小花旦,可是香港数一数二的角儿呢,李二少爷和她相识在堂会,哇,两个人当然就擦出了,啊,爱情的火花。” 颜徵北看她眉飞色舞地描述小花旦的身段如何地撩人,身世又是如何地凄婉,冷不丁地插上一句,“那吴三小姐呢?” “你也知道吴三小姐?”靳筱有些称奇,又觉得这故事果然着名,连颜徵北这样的公子哥都听说了,眉眼间又多了笑意,“吴三小姐当然吃醋了,去大闹了戏园子,啊,这是上个月连载的呢,可把我等坏了。” “那你呢?”颜徵北扯了扯她柔软的脸颊,“你是不是也要去大闹梨苑?” 靳筱刚要开口,又意识到了什么,她那不时出来发挥作用的小聪明告诉她,此时的回答不只是“是或不是”那么简单,而是立场问题。7k7k001. 在这乱世,立场问题十分重要,是资本,还是共产,是赤色,还是共和,都是立场问题,讲不清,是要流血闹革命的。 靳筱虽然懵懂,但也知道立场同吃饭一般重要,她自结婚以来,并没有寻得机会颜徵北表达忠心,在这宅子里,颜徵北是她唯一的靠山,决定了她每月能不能开开心心地看《郁金香》杂志。 “其实,”靳筱决心为了物质违背她内心的追随,“我是主张李二少爷同小花旦在一起的,唉,可惜作者并不这样想。” 她看颜徵北没有说话,大约像是学堂里老师,“详细讲讲”的意思,便硬着头皮讲了,“小花旦虽然是个戏子,但尚有一技之长,嗯,这样有一技之长,是很好的。” “哦,”颜徵北的脸上带着笑意,靳筱却觉得这笑意十分可怕,他的声音沉缓,问的也让靳筱胆战心惊,“那夫人有什么一技之长呢?” 靳筱整张脸垮了下来。 她当然没有一技之长,若是有了,也不必违背自己的意思,去夸赞小花旦了。 她私心里自然觉得李二少爷是个十足的坏男人,便是该和小花旦在一起,也是因为变了心的男人,再配不上纯真可爱的吴三小姐。 可她不能这样讲,颜徵北外面的小花旦不知有如何地多,可她不能说颜徵北是坏男人。 这可真是个复杂的问题,颜徵北问的不是李二少爷,是他自己,靳筱说的不是小花旦,而是梨苑的莺莺燕燕们。 她叹了口气,便是她用功的年岁,也未做过这么胆战心惊的习题。 靳筱的下巴被挑起,颜徵北的声 民调局异闻录5:赌城妖灵txt下载 音从她耳畔传来,“叹什么气,像我逼供你一样。” 靳筱的眉头皱了皱,“你不要闹我了,你想我说什么呢?我确实没有什么大的本领。” 她似乎十分丧气,便自怨自艾了起来,“我也很烦恼,我娘亲总说我只要等一等,便能找到适合我的事情。” 靳筱揉了揉鼻子,可怜巴巴的样子,“可我还要等多久呀。” 她陷入了这般的愁绪中,虽然同颜徵北期盼的愁绪不同,却也让他揪心了一把,伸手将她捞到怀里,“瞎胡想什么,有我在一天,你需要什么大的本领?” “可你刚才问我呀?”靳筱来了精神,振振有词的指控他,“可见你也觉得,这是有必要的。” 靳筱找到了自己的道理,身子被颜徵北抱起来,一同坐在椅子上,也没忘了喋喋不休。过了一会,带了点得意的神气,又有一点试探的小心,“那你,嗯,那你帮我抄佛经好不好?” 原来是等着这个要求,颜徵北眼里带笑,又装出拒绝的样子,“我这样忙,可没有功夫同你做这样的事。” 靳筱丧气地从要挣脱他,“那我今晚不要睡了,我可要抄写两份呢。” 颜徵北捞回她,点她的鼻子,“作什么不要睡?”撇了一眼她抄好的两页佛经,又笑道,“你这样的字,便是几天几夜不睡,也会被大太太打回来重写的。” 靳筱的脸微红,很有点旧时不识字的姑娘,被人嘲笑的赧然。她幼时便拿起了钢笔,鲜少用毛笔写字,颜徵北这样说她,实在让她很不好意思。 “把笔拿好,我教你。”颜四少从洗笔池里捞出那支可怜巴巴的笔,靳筱自然乖乖接过,颜徵北的手覆上她柔软的手,在那纸上落笔。 这般清逸俊秀的字迹,衬的前几行的字迹越发拙劣稚嫩,靳筱睁大了眼睛,同样的笔,同样在她手里,原来毛笔字也是要讲究这般那般的力道的。 她扭过脸喜滋滋地夸赞他,“真好看。” 没等颜徵北回应,她又转回身子,“多写一些,我要把它裱在框子里,放起来。” 身后传来男子的轻笑,“和你的字一起?” 靳筱难为情地纠结了一会,没有注意自己的左手也被男子握在手里,才垂头丧气地说,“那还是不要了。” “怎么不要?”颜徵北的笑意从她耳边传来,靳筱觉得自己的耳朵烫烫的,像是烧起来般,四少的声音也有些沙哑,“我觉得好看的很。” 四少的唇落在她的脖颈上,靳筱已不是当年的小姑娘,却还是满面通红地挣扎,“不要在这里。” 男子闷笑了一声,将她打横抱起,走进内室。 靳筱觉得四少较往日有些粗暴,像是发泄内心的火气一般,她在四少同她温存的间歇,傻里傻气地问他,“你是不是不开心?” 颜徵北没有回答她,而是撞进她的身体里,靳筱自然顾不得问他的心情,搂住他精壮的后背,很快发出求饶的呻吟。 她从来都没有骨气,床笫之间自然更是如此,可四少也不吃她的没骨气,反倒折腾地更狠了,她被抱坐在四少的怀里,那根羞人的东西直挺挺地插进她身体的最深处。可她连叫都叫不出来,颜徵北的唇舌堵住了她破碎的声音,她的舌头被迫同他纠缠,耳边是两个人的喘息声,和床垫有规律的吱呀声。 男子为何如此热衷这样的事情?杂志里只隐约的一笔带过,靳筱并不十分明白,可是她有一点喜欢带着情欲的四少,带着野性和孩子气。 可是再多一份情动,便不合适了。颜徵北将她一点点压进柔软蓬松的羽被里,靳筱不自觉的挺起腰肢去迎合他的律动。 再多一点点喜欢,她就是下一个吴三小姐。 这信州城里最不缺的吴三小姐。 正文 甜品 那佛经的事情最终不了了之,因着颜四少昨日接了命令,要前往韶关接替镇守使的位子。swisen. 韶关在两省交界,接近北地,离信州城大约3日路程,如今军阀割据,韶关便是面向临省的第一道防线,颜老司令调兵遣将,最终还是觉得兵权在自家手里才安心。 老四名为徵(音“征”)北,自然就没有让他在省政府一直做文职的意思,机会来了,就要派出去历练。 “当初是你自个儿不要姻亲的助力,”老司令话说的敞亮,“之后的路,自然得靠你自己一拳一脚打拼出来了。” 颜徵北衣服穿了个大概,靳筱才迷蒙醒来,四少弯下身子,逗她:“我可要去韶关了,你见不着我,会不会哭鼻子?” 靳筱“嗯?”了一声,带着惺忪的鼻音,还在想他说了什么,雪白的胳臂已乖巧地伸出来,替他扣上扣子。扣到领口,有些够不着,又努力撑起了腰,露出胸口的小片春光来。 颜徵北的目光扫过她脖颈下的阴影,多了点难舍难分的心思。 可他面上是正人君子的样子,“瞧你为抄经的事儿发愁这么久,我便同父亲说一声,让你同我一起去韶关。” 靳筱才管不得这许多,佛经二字可比韶关什么听得真切,欣喜地叫起来,“当真?” 颜徵北捏着她柔软的下巴,细细密密地亲她,含糊道,“字却还是要练的。” 靳筱躲闪着他新长出的胡茬,像躲一个刺猬,或者一团苍耳,“我知道的。” 四少最后亲亲她的唇,眉眼里的缱绻让她有点赧然,红着脸不敢看他带笑的眼睛。颜徵北笑着去追她躲闪的眸子,“等我回来?嗯?” 靳筱等他走了,便像个撒欢的小兔子,一面去翻自己的衣柜,一面唤着,“吴妈?吴妈?快将我的杂志,都收拾起来。” 至于颜四少是否对梨苑里的姑娘们也这般深情缱绻,他的唇是否也这般追逐过别的女子,这样念头偶尔会漫出来,可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在这种时时物欲涌动的家族,情爱同金钱一样任意交易玩弄。想要过得好,看得开,必然不能想明白太多的问题。与其耗时间同自个儿过不去,倒不如去想写新的打发时间的法子。 自然有的太太们消磨于麻将,舞会之类。7k7k001.靳筱既无麻将的头脑,也没有跳舞的本事,便更要找出许多无伤大雅的乐子,比如杂志,比如。 颜徵北现今还在省政府任职,中午并不回来,两个人见面多半是傍晚了。因而靳筱时常将四少奶奶看作自己的一项工作,每日找完自己的乐子,便做个恭顺良堇的贤妻。 说到底,做人少奶奶,同家庭保姆,饭店招待并无什么不同。在技术上也未见得高出多少,无非是个夜班罢了。 而每月的针线钱,就是她的高薪了,靳筱喜滋滋地翻开新的杂志,却收到莺燕的通报。 原来她要随四少远走韶关的消息已传了出去,同她交好的周小姐,约她出去吃下午茶。 所以你看,这信州城,从没有什么大秘密。 靳筱自然应允,同女子喝下午茶,也是她的消遣之一。周小姐同她一样喜爱《郁金香》杂志,往往见面,也是同她交流本月刊登了怎样怎样的故事,那故事里又有怎样怎样的人物。 见她今日有些懒散,周青替她摆上甜点,笑道:“你可莫要真像那书里的少奶奶一样,爱吃甜食,不爱走动,活活吃成了个木桶。” 周小姐说的是新连载的故事,讲的是个老夫少妻的太太,那太太不受宠,却也快活,最喜欢甜食和麻将,为人爽快,是个讨人喜欢的角色。 这角色放在靳筱身上倒也应景,她捏了捏自己脸上的肉,似乎又软了些,也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注意的。” 周小姐看她懵懂的样子,自顾自笑了笑,复又踌躇了起来,握住了靳筱的手,面容带了些伤感,“我找你,是为了四少的事情。” 靳筱微讶,看周小姐愁肠百结的样子,一时间以为是她芳心暗许了,若真是如此,她确实有些难做。 若是四少对她有意,兴许好说,若是无意,她做人太太的,难道要亲自牵线搭桥不成? 她在那里想出了千百种情节,却听见周 木匠躏艳录(九木匠)52,“四少和梨苑那位戏子的事情,信州城里的风言风语,虽不能全信,但多半也有几分真的,这满城风雨,便是我,也有所耳闻。” 靳筱听她的意思,是自己想错,有些不大好意思,又觉得自己太看低对方,更加心虚,便做出诚心倾听的样子。 那周小姐又叹气道,“你刚刚嫁给他,他便这样胡闹,实在是不给你半分薄面,如今好容易去了韶关,那戏子多半不能追过去,你可要把握机会。” 她这位好友情真意切地给她建议,让靳筱感到十分温暖,她虽私心觉得去了韶关,自然又有韶关的戏子,却还是诚恳地握住她的手,“阿青,真是多谢你说这些话,”言罢又伤感了些,“我去了韶关,你可不要忘了我这号朋友。” 周青回握住她的手,笑道:“说什么傻话,你我多通信便是了,等你回来,我再为你接风。” 言语间,周围起了些骚动,周青也不禁回头观望。原是这西餐厅门口出了位绝代佳人,初春料峭里穿着大开叉的旗袍,脚踏一双响尾蛇皮的小皮鞋,更不说肩上价格不菲的皮草了,便是女子也要被她吸引了目光去,悄悄打量。 那绝代佳人被一个英武男子亲亲密密地搂着腰肢,男子的军帽子被歪歪戴在佳人头上,两个人边笑边闹,亦不顾旁人眼光,往包厢走去,让靳筱啧啧称奇。 周青气愤地摔杯,“太过分了!他眼里还有没有你这位少奶奶?” 靳筱看够了,收回目光,“嘘”了一声,“可别让人认出来了,那我该多丢人呀。” 周青看她不争气地埋头吃蛋糕,只能叹气,若说丢人,信州城里多少人笑话她这位出身微薄的少奶奶,她却觉得,只要不被认出来就好了。 “你啊,像个鸵鸟一样。” 只要埋进沙堆里,就可以假装无事发生了。 靳筱轻轻微笑。 靳筱吃了两口巧克力蛋糕,不知在想些什么。周青自然觉得她是兀自伤心了,却又强撑着淡然,更不好去打扰她,两人便相顾无言地吃着糕点。 她低着眉,啜饮红茶的样子,实在有种隐忍的哀愁,让周青都觉得心疼。 红茶的香醇盖过了巧克力的甜腻,靳筱突然明白了昨日颜徵北的意思,原来男子在外面风流,回来时,是要靠妻子的飞醋,再度证明自己的风流的。 大概这般,又可以获得无上的优越感。 靳筱突然感到薄薄的厌恶,这厌恶虽然稀薄,确实她未尝有过的,她一向把这些置之度外,只管自己舒服,并不想管这些事情。 不过这厌恶并没有改变她旁观者的作态,纵然是厌恶,也是旁观者的厌恶,四少固然和李二少爷如出一辙,可又与她何干呢? 她只消演好自己的戏份,便能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何乐而不为? 莺燕抱着一摞子话本子,这些可是四少奶奶的命根子,四少奶奶脾气好,也不大爱指使别人,却最心疼她一套一套的话本子。 “这一套是绝版,我花了好一阵子淘到的,”莺燕想起靳筱郑重得同她交代,“旁人我信不过,莺燕,便交给你收拾了。” 莺燕高兴四少奶奶这么信任她,路上遇到了四少爷,她也喜滋滋地问了安。颜徵北点了点头,又叫住了她,“四少奶奶今儿都做什么了?” 四少爷花名在外,可莺燕觉得四少奶奶并不像传闻那样,是个挂在正房的衣架子,忙站直了身子交代,“少奶奶上午看了会书,下午同周家二小姐去喝下午茶。” “下午茶?”颜徵北想到她上回一同吃蛋糕的快乐样子,心情好了一些,打赏了莺燕几块钱,随口问道,“哪家餐厅?” 莺燕忙笑着谢过,“说是城北新开的吉事林,少奶奶还说那家的巧克力蛋糕好吃呢。” 颜徵北身形一顿,沉默了一会,莺燕正不知道是否要行礼告退,又听见他问: “几时去的?” “下午两点钟。” 四少的声音似乎低沉了些,“知道了,下去吧。” 莺燕也没在意,又谢了谢,便转身做事去。 ——- 这章讲讲靳筱的人生观 下章炖点肉 正文 韶关 走廊的时钟指上了五点钟,弹出一只报时的木鸟,颜徵北看着那只聒噪的鸟,陷入沉思。 他今日同老司令提了带上靳筱的事情,他父亲倒没有拒绝。只是过了半晌,突然缓缓同他道:“徵北,爸爸老了。” 四少自是知道父亲老了,他出生时是颜老司令建功立业,成就一方领主的时候,纵然疼他,其实也无暇顾及。两个兄长在他成长的过去二十年,各据一方,羽翼丰满,颜老司令戎马一生,突然发现最疼爱的小儿子,其实是最弱势的。 想保他一生康健无忧,便不能给兵权,可不给兵权,拿什么在这乱世立足。 日子便像这时钟一样,滴滴答答的过,颜徵北听了这报时的声音十几年,却不能再听下去了。 一般人家,孩子大了,便要分家。颜公馆的家了,分了,散的是父辈基业,不分,是手足相残。 这个道理,颜老司令明白,他也明白。 大哥已从西北回来,家里的医生进出的次数越来越多,韶关的兵权,是他父亲,百般无奈下地权宜之计。 凡事开始考量权宜,事态必然离紧急就不差几步了。 “带她走吧,”颜老司令像安慰他,又像安慰自己,“自古少年成家,便长大了。” 他咳了咳,递给颜徵北一个盒子,“去韶关吧,”老司令看着颜徵北的样子,就像小时候他打完了仗,给小儿子带了玩具小汽车,他又笑了笑,“到韶关去吧。” 颜徵北推门前边听见绳子挥舞的嘶嘶声,推门时还有些忐忑,进去时却眼前一亮,靳筱套上了学生时代的运动短衫,正轻轻快快地跳着绳。 他斜靠着柱子,一时也忘了刚才的沉思,看她扎起了马尾,一副青春向上的样子,不时露出雪白的腰腹,阳光此时倾泻在她脸上,倒是难得的明快。 靳筱偏眼看到了他,笑道:“你回来啦?”她轻轻喘着气,“周青说我胖了些,我要减下来才行。” 颜徵北看她并没有少半分的明媚,却反倒觉得不痛快,大脑里扫过她这位好友,又带了三分怒气,“周青说你便听了?前几日我要你多运动,你却当个耳旁风。” 言罢似乎十分不爽利,脱了军装外套携在手上,便往内室里走。 靳筱停了下来,看他不快的背影,暗叹了口气。 上工了上工了,高薪岂是白拿的? 靳筱泡了茶递给他,“你是受了谁的气?嗨,总归也要去韶关了,别理他们?” 她猜想大约是今日那位佳人同他吵闹了,便有些头疼,又觉得受这样的牵连,真是万分无辜,于是连带这安慰也十分敷衍。颜徵北瞥到她并未走心的神色,心中又冒了火气。 “受气?”四少没有接她的茶,嘴角带了冷笑,“你倒是说说,谁敢给我气受?” 他婚后鲜少耍少爷脾气,此时脾气上头,一张冷脸显得十分严峻刻薄。 靳筱哑然地长了张嘴,她思量了一番,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小里小气。 能在工作里受气的,大概也只有她那官职微小的父亲,靳筱叹气,看来母亲的经验并不能套用在自己的身上了。 颜徵北突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靳筱惊呼了一声,第一反应是保住那碗没递出去的茶,她被男子拥进怀里,尚没有心思娇羞,还在小心翼翼地检查有没有漏出来。 所幸没有,靳筱的眸子亮了亮,笑嘻嘻地扭头炫耀,希望转移话题:“一滴没撒,我厉害吧?” 颜徵北不动声色打量她,半晌开口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靳筱经过下午的思量,大约能理解他的意思,可又不知道从何酸起。若坦白几小时前无意间撞到,会否更加火上浇油?她纠结了一会,仍旧不知道如何合适地表达自己的醋意,只好颓然道,“那你,要不,当我是真傻?” “这么说,”颜徵北捏了捏她的下巴,“原来是装傻?” 靳筱被他的眼神吓了一激灵,眼睛润了一些。颜徵北的眼神带着审视,仿佛要敲碎她努力维持的平稳假象。 靳筱一时慌乱,不知怎么接他的话,情急之间,便拿以往对付父亲的方式对付他,开口已带了颤音,“你怎么突然这么凶?” 靳国已鲜少管教她,便是偶尔管教,只要她带了哭腔,也觉得烦了。 男人对自己不关心的女子,会觉得让她哭泣十分麻烦,赶紧收手逃脱才好。 靳筱的原意是颜徵北也这么放过她,颜四少却柔和下来了神色,捏了捏她的脸,“我哪里凶了,逗你的罢了。” 原来男子的情绪,也像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的。 靳筱偷偷看他的脸色,却也不敢同他犟嘴,只偷偷抱怨那佳人真是害苦了自己。 靳筱不敢说话,颜徵北也不同她讲,只有一搭没已搭地玩着她的马尾,顺势把她从脚到头地打量了一遍。 她今日穿着运动短衫,被他拥进怀里,露出白莹莹的大腿,发育得当的胸脯轻起伏着,别有一番青春的情致。 他方想起自己未见过靳筱上学的样子,她运动场上跑步的样子呢?自然也没有。也不知道她是否会打球,排 可人儿笔趣阁 球还是篮球? 这些答案,他一概不知。而那位所谓订了娃娃亲的青梅竹马,据说是哪位小吏的二儿子,是否对这些一概皆知呢? 她奔跑跳动的样子,阳光下的汗水,拍球时露出的后背,所有缺失的这些,都让他萌生出一种莫大的嫉妒。 这种缺席在他原本就不快的心情上又添了把柴火,霹雳啪来地难以隐忍。 “你上学时便这么穿着?”颜徵北换了话题,靳筱觉得警报转移,忙认真地点点头,“上体育课要换的呀,你们不是吗?” “哦,”颜徵北的手摸过她细腻的大腿,手感自然仍是这么好,神情却还是正派的模样,“你便这样勾引学校的男教师?” “我才没有…” 她气鼓鼓的要争辩,她才不是那样轻贱的女子,凡事可以随他胡说,女子的名节还是要维护的。靳筱的话音未落,颜徵北已欺身压了过去,那杯可怜的茶还是洒在了身上,留下暧昧的水色,直洇出她胸前的形状来。 “呀。”靳筱叫了一声,皱眉拍了他一下。她这样撅起唇气愤的样子,倒让四少笑起来,带着火热的气息,“可不是要罚你。” 他们以往交欢,多半是在夜晚,可如今还在傍晚,夕阳还没有完全落下,便这样白日宣淫,实在让她难堪。 靳筱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眉眼,自然知道对方的眉眼里能看到什么,羞的不知如何才好。她的手被高举在头顶,身体陷在沙发里,四少将她湿答答的短衫卷起,露出里面一双丰满的白兔,她从未在白日里这般裸露自己的身体,低头看到男子的唇舌在她的乳首流连,又吞吃入口中的样子,只觉得身体涌起异样的情状。 靳筱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多半她不喜欢的时候,是不去想这样的问题的,于是她更不敢细想,只求饶般地喊他:“四少……” 她越这样软绵绵地唤他,便越让他有了欺负的心思,伸出两指在她胸前的花蕊揉捻。一朵粉红在他唇舌的吮吸下泛着莹莹的水泽,另一朵在他粗暴的刺激下敏感的立起,靳筱像个喂奶的妇人,又像个缺氧的娇弱少女,在他身下难耐地喘息。 她胸前那颗黑色的脑袋,吃也吃不够一般,大口大口地舔吮着,仿佛里面真的有甘甜的奶水。靳筱的饱满浑圆,在他的指缝间变成种种形状,她却不觉得痛,反而是一种异样的酥麻,将她往他的怀里推。 可她深陷在柔软的羊皮沙发里,像个迷茫的小鱼精一般扭动着自己的身体,这般天真的色情更让颜徵北情动。带着松紧带的短裤被轻轻一扯,便露出卷曲可爱的耻毛来,躲在他的身下,遮下三分春色。 靳筱的臀被他抬起,直露出羞人的地带,四少的手从她的股沟,顺带划过了那片潮湿,落日的余晖将四少的身形投在她映的发红的身体上,靳筱害羞的捂住自己的眼睛。 她这般掩耳盗铃的样子,又衬的泛了红的皮肤十分动人。颜徵北有些急躁地解开自己的扣子,他突然很想拥抱她,把她柔软的身体揉进自己身体里。 靳筱微微睁眼,偏眼看到他被解开的衬衫内侧出现一抹红色,方迷蒙地想着怎么受了伤了,才多看了几眼,扣子一颗一颗解开,领口处慢慢在靳筱的视线里,一个完整的唇印出现在她眼前,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突然通体发凉。 四少的唇还在她的敏感处流连,可她再不感到是火热了。 以往靳筱还能以交欢的快乐来欺瞒自己,可她突然感受不到这份快乐,而是万般的悲凉。四少进入她时,她感到自己是被欺侮的,轻贱的。她是四少贪恋的青春肉体,是任他发泄欲念的女子,她跑不开,更逃不掉,哪有什么资格提什么忠贞。她原来同那戏园子里的戏子,是没有两样的。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那鲜红的唇印随着四少身形的起伏,一次一次在她面前闪着,仿佛示威,又仿佛怜悯。 她在男子的身下承欢,身子被他一次次进入,腿也让人分开架起,她方察觉这姿势的羞耻。 可笑她才知道羞耻,觉得自己像个风雨中飘摇的小船,如此又添了身世浮沉雨打萍的凄凉苦楚,便是做戏也无法强颜欢笑。 颜徵北去梨苑,还是回家,去同那绝代佳人亲热,还是同她亲热,只有口味喜好,哪有云泥之别。如今更是连遮掩都懒得遮掩,兴许是也觉得无什么必要。她年少无知,只知道苟且偷安,如今才知道这大宅少奶奶除了争风吃醋的苦楚,还有卑到尘埃里的自尊,同戏子争宠,与歌女抢怀,做学生时的清高自负都让人践踏个干净,才看到她自欺欺人的世界之外,是何等光景。 颜徵北察觉到她的僵硬,刚想用唇去安抚她,又觉得不对,蓦然抬头,对上一张泪流满面的小脸,鹿一般的眼睛水莹莹的,不知道在想什么。靳筱被他察觉了,十分丢脸地想要背过脸去,四少温柔的哄她,亲她,问是不是弄痛了她。 她的头乱哄哄的,也感受不到这些,过了许久,她才定了定神,轻声道:“我不去韶关了。” 她吸了吸鼻子,陡然生出了万丈的勇气:“你一个人去吧。” ---- 这个应该不算虐吧? 正文 生病 她终归还是去了韶关,颜徵北那天发了很大的火,诸如“我已同父亲说了,你要他怎么想”,“我是把你宠的太过了”之类的话,夜凉如水,靳筱却仍穿着运动短衫,她身上披着他随手给她盖上的军装外套,似乎还是下午搂着绝代佳人的那件,也连带着她的心一阵一阵的发冷。 她自幼虽受尽了漠视,可从未受过轻贱,颜徵北字字句句,似乎都在讽刺她,“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 呀,原来我同戏子,是真的没有两样的呀。 她轻轻的想。 靳筱红着眼眶,抑制不住地发抖,却从未生出指着那红色唇印质问的勇气,想必她私心也觉得这实在正常不过。 无非是从耳朵听得,变成了眼睛看的,你便这么没用。靳筱嘲笑自己。 颜徵北大概把新婚以来没有泄过得少爷脾气,都发泄够了,方才提了衣帽出去,大约去找他那位红粉佳人去了。 他换了件衬衫,因而那件沾了唇印的衬衫,被扔在地上,袖口刚好盖住她不想看见的地方。 眼不见心为净。 男人呀,都是这个性子。 这是那天尹氏教导她的。 “我说你呀,还不如留在信州城呢。” 靳筱在车内突然明白了尹氏的意思,这信州城里,尚且还有宗族礼法,可韶关有什么呢? 她抱紧里了手里的话本子,才后之后觉地看到人生的微茫来。 原来蠢人不是看不清。 而是看清的太晚。 靳筱入了韶关城,没几日便大病了一场。 吴妈看她发了高热,赶紧寻了医生来,却除了水土不服也说不出什么。 靳筱的梦里颠三倒四,自幼被父亲的无视,兄长的厌弃,混杂着这些日子同颜徵北的冷战,总归让她不能再自欺欺人的世界里自持。 颜徵北从军中赶来看她,便看她一张惨败的小脸,再也没有平日的明朗和血色,一时间只能迁怒到医生,“都是什么庸医!去寻最好的大夫来!” 他是军中带来的气派,不仅将医生吓的冷汗涔涔,也将靳筱从噩梦中唤醒,她的眼里没有平日里的迷糊,倒看着有几分清冷。 “我吵到你了,是不是?”他坐到她床头,懊悔起自己的莽撞来,又轻声问道:“好些了没有?” 吴妈带着医生退下,这房间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靳筱以往圆润的小脸,此刻也瘦削了些,颜徵北一面心疼,心中骂了自己万般的不是,又伸出手想去摸她,被她轻轻躲过了,也没有说什么,只换了方向,替她掖了掖被角。 “我是不该装傻,”靳筱轻声开口,颜徵北的手抚着她的脸,“她叫姚嫣然,是不是?” 四少的手在被子处骤然顿住,又轻声哄她,“先不要说这些。” “你想我吃醋,是不是?”靳筱疲惫地合眼。 “我自幼受父亲兄长厌恶,在男子这桩事上,并未期盼过自己遇上什么良人。”她的声音冷静无波,像在说旁人的事情,“我从未向他们表达过不满,自然也不知道如何向你表达不满。” “更何况,我也并没有不满。” 颜徵北的笑堪堪挂在嘴角,却也只能是挂着,他没想到她就这么坦白,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开口回她:“我知道。” 靳筱轻声咳了咳,又轻声道:“你在外面那些人,我不在意,可还是劳烦四少,给我几分尊重。” 她从未正经要求什么,似乎这些话花去了她极大的气力,话音落了几秒,便又昏昏沉沉地在高热里睡去了。 颜徵北看她睡梦中还皱着的眉头,只觉得呼吸都沉重了几分。门外的吴妈听见军靴的声音,四少从靳筱房间里出来,“去寻全城的医生来,”他顿了顿,似乎终于难抑内心的慌乱,“去找省城,去把省城的医生也找来。” 靳筱只觉得一场大梦,梦醒了似乎又有了活力。 旁人生病是难得糊涂,靳筱大约是难得清醒,病好了又一并当作是梦里的事情,欢欢喜喜开始自己的生活。 吴妈送来了新的《郁金香》,原来是销量太好,给改成了半月刊,新增了不少新奇的故事,靳筱在庭院的秋千上翻着书页,便觉得十分快活。 极乐(第一部)5200 四少自打她病后,对她客气了不少,靳筱虽然觉得奇怪,却也只当他近日上了绅士课程,要在她身上演练。 可到了夜晚便有些苦恼,四少连带到了床上也十分绅士,虽然仍旧宿在她房里,却不再做那样的事情,以往她被折腾地疲了,自然而然便睡了去,如今四少也不折腾她了,她在他怀里,倒不自在了些。 她偷偷翻了个身,身旁的呼吸声仍旧平缓,似乎是熟睡了,靳筱定了定神,想要挣开他的怀抱,爬到床那一边去。 刚刚使了一点力气,又被颜徵北搂了回去,他的声音一点睡意都没有,“睡不着?” “唔,”靳筱含糊地应了一声,四少的下巴在她的头顶摩挲,弄的她痒痒的,她突然想到什么,“我饿了,饿的睡不着。” 靳筱立落地爬起来,“不如你先睡吧,你去吃些东西。” 她轻巧地跳过四少身边,只打算等他入睡了再回来,却听到身后男子起身的声音,“是吗,刚巧我也饿了。” 男子拉过她的手,“一起。” 夜已经深了,靳筱没有让他按铃,“我去厨房拿些就好了,不必麻烦他们。” “那便吃客厅的糕点吧,”四少随手开了电灯,“昨日带给你的。” 四少自来了韶关,总爱送她糕点,大约也想将她养成那木桶般的少奶奶。可韶关的西点师傅总归不比信州城,靳筱多半也只是收着了,便分给莺燕她们。 他昨日带回了一个朱古力蛋糕,包装的倒也精致,靳筱“咦?”了一声,抬眼去看颜徵楠,对方倒笑了,“怎么?” 靳筱歪了歪脑袋,“韶关也开了美吉西点?” “吴妈说你喜欢,我便从信州城请了师傅过来,”他替她拆开盒子,散出香浓的气息来,“你喜欢,便专做给你一个人吃。” “怎么好只做给我一个人吃呢?”靳筱喃喃道,眼睛却早被蛋糕上的小狗脸吸引去了,左看看右看看,又舍不得吃掉的样子,“真可爱。” 颜徵楠看她左右为难的样子,忍不住逗她,“我饿了,不给我切一块吗?” 靳筱这才下了决心,为他切下了巧克力小狗的一只耳朵。有了第一刀自然便有了第二刀,靳筱巧克力入了嘴,便也顾不得小狗的可爱,陷入巧克力带来的浓香愉快中。 她容易讨好,更容易满足,这会子和四少坐在沙发上,腰肢被揽在男子的怀里,四少的目光扫过她唇上的棕色巧克力酱,忍耐了一会,也只是多吃了几口手中的蛋糕。 “是不是很好吃?”靳筱回头问他。 四少自然不是第一次吃美吉西点,也觉得今日风味有些不同,大约是请师傅为她订制的。 靳筱看他嘴角沾了巧克力,总觉得碍眼,便随手替他细细擦去了,四少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那张小脸大病过后,还有些清减,却也不同以往懵懂的样子,倒是张难得认真的神色。 仿佛眼前的事只此一桩一般。 的确难得,自她病后,同颜徵北生疏了不少,一并的客气小心,四少也没有同她计较,颜徵北忍了再忍,终于还是欺上去,吻上她的唇。 果然她唇上的巧克力更好吃。 好不容易的亲近,他吻得情动,却又堪堪忍下了,靳筱红着脸轻轻喘息,又被他亲了亲,“回去睡吧。”他轻轻将手攥成了拳头。 靳筱只觉得他最近奇怪的很,又想起杂志上丈夫不回家“交公粮”的暗话,大约猜想了一下,便了然又乖巧地点头,起身同他往卧室走。 甜点之后多了些困意,靳筱的头埋在四少的臂弯里,迷迷蒙蒙地蹭了两下,她这样迷糊又依恋的样子,像只找到了避风港的花栗鼠,让颜徵北只觉得听能见自己心跳如鼓的声音,和化成一滩水的柔意。 他的下巴轻轻蹭在靳筱的发顶,柔软的芳香一并让他的心也轻盈起来,颜徵北轻轻合眼,朦胧间似乎听到靳筱发出“四少”,“糕点”之类的梦呓,才带着笑意沉沉睡去。 ---- 多说几句 四少其实很清楚靳筱怎么想的,有时候脾气来了一则少爷脾气,二则有点心急 樱桃写文图个顺理成章,20岁的人其实都不成熟 感谢小伙伴们的支持 正文 依恋 颜四少连着好几天没有“交公粮”,靳筱暗地里偷笑了一阵,又得意自己读杂志万卷,眼界开阔,才能看开这些。 吴妈倒还没有和她嘀咕什么传言,反倒喜庆了许多,平日总说什么“姑爷夜夜回来留宿呢,您可要把握机会”,又或者“这毕竟是来了韶关了,没有信州城那些腌臜货色。” 夫妻夜里如何,吴妈自然不知道,至于新欢是谁,大约只是没传到吴妈的耳朵里罢了。靳筱暗自惊奇他新欢来的如此之快,她夜里窝在颜徵北怀里,又觉得男子真是精力充沛,若是换她八成分身乏术。 她这些惊奇与感叹,多半也有一星半点的嘲讽,她往日将这些念头压在心里,一副乖顺的样子,替他宽衣,准备梳洗。私心又觉得自己没准能开个副业,去演个电影,连带也觉得自己十分两面三刀,十分可笑。 可她做戏做惯了的,并未不自在。让她不自在的反而是自那夜迷迷糊糊地睡着后,她似乎十分喜欢上了颜徵北的怀抱。 自靳筱记事以来,她便没有被母亲拥抱过。母亲虽然待她不如父亲冷漠,却也仍然更疼爱两个儿子,难得父亲出差,有机会和母亲同睡,母亲两边的臂弯,也不会留给她。 她只能缩在兄长的背后,去嗅枕头上母亲的味道。 可颜徵北的怀抱全是她的,全部,不管外面如何,此时此刻,长夜如水,这张柔软的榻上,这个怀抱是她一个人的。 靳筱像是第一次拥有一条全新的裙子,一块完整的蛋糕,情不自禁地埋进去,去感受属于自己一个人的臂弯到底是什么气味,颜徵北会被她难得的依恋柔软了心,自然会更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如此她更觉得无法控制自己的沉沦,发丝上每一寸被温柔抚摸的地方,都给她一种异样地,被温柔对待的感受。 抚摸真是可怕,它给你被爱的假象,然后渴望更多。 她像个第一次找到港湾的小动物,渴望抓住点什么,渴望留下点什么,偏偏又不得法,四少被她这样亲昵地依赖着,只觉得这般斯文是正确的,更加不会教她,她便一夜夜溺在一种没有安全感的甜蜜里,在生怕下一秒便被流放回从前生活的忐忑里入睡。 而每一次睁眼,确认枕边的那个人变成了一种冒险,她在清晨的阳光里,抬头看他英俊的侧脸,突然觉得心轻轻地塌下来一块。 她抚摸心脏的样子十分傻气,四少醒来时看她眉头紧蹙的样子,还以为她不舒服,要拉铃喊医生,靳筱忙制止了,说并没有什么。 “原来是东施效颦呢?” 他笑她,带着初醒的沙哑,靳筱眨了眨眼睛,轻轻蹭进他怀里,撒娇又申辩的样子, ”我才不是。” 四少有时晚上会陪她吃完饭,赶巧来了西式的厨子,连上了几个菜,她也觉得十分有趣,刚刚开动,吴妈送来了信,落款是她父亲。 靳筱也不避,便这样展开读了,并未遮掩。 拆信的间隙,她已猜到了信的内容。果然同先前几封信并无什么不同,靳国已再一次催她为兄长谋职。靳筱嫁入颜家之后,靳家几个男人,虽有升迁,却大多不是要职,同他们一开始的期盼,实在有所出入。靳国已在信中嘱她好好伺候四少,“你家世微寒,更要恭顺良谨,切勿忤逆丈夫”,信末称政府有个职位十分适合她哥哥,家中已经在走动,却还是差些火候,希望得四少助力。 这类信她往往回复以“勉力为之”,或称自己在颜家处境十分艰难。母族荣华虽与她的状况亦有关联,靳筱却不乐意求这类人情。倒不只是觉得丢脸,而是她兄父便是居了高位,大抵也不会关心她的情状。 陌上初熏by佛吟最新章节 世间多见靠姻亲攀附飞黄腾达的父兄,却少见因此被感恩关怀的女子,若是共和以前,多半家中还会送个妹子过来,来维持夫家的宠爱。 这般状况,她看得清楚,并没有打算淌这个浑水。 颜徵北见她神情不变,并非像寻常女子收到父兄信件的思念样子,反而眉宇间有些若所思,又想起几日前信州城来的消息,思虑之间,轻轻敲了敲她另一只握着叉子的手背,笑道:“想什么呢?不开心吗?” 靳筱轻轻抬头,那信里字里行间全是冰冰冷冷的要求和命令,却无只言半句问她,嫁了这颜家,入了这韶关,开不开心? 自幼相伴的父兄,倒不如他这位新婚的丈夫。 说不觉得温暖,也未免太假了些。 他虽浪荡,却也真的照拂她,自她大病之后,家中行事全问她的意思,韶关的家仆再也没有信州城一般的轻慢。 如此也便罢了,尚有几次,颜徵北想要亲她的额头,都会绅士地征询她的意思。 她不傻,自然不会觉得他只是一时兴起转了性。 靳筱虽警惕心较旁人重些,却也因幼时被冷落,更珍重旁人的善意。他待她的好,无论里面掺了多少新婚燕尔的新鲜感,她都是受着的。 思及此,靳筱缓缓向他展颜,“也没有什么,家中琐碎罢了。” 她鲜少笑得如此,平日里不过是装傻卖娇,如今平平淡向他扬起嘴角,眉眼中清淡的温和却让颜徵北心脏猛挑了几拍。 四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靳筱的样子,那时她尚且年幼,却已经知道如何用一张懵懂天真的脸,去让人掉以轻心。那时她同势利的保姆周旋,同八卦的邻居胡扯,却唯独对他,是那样清淡温和,笃定轻柔的样子。 唯独对他那样。 他停留在她手背的指头,顷刻转移,便将她捞进怀里。靳筱的手里还握着叉子,轻声叫了一声,脖颈却已被他贪婪地攻城略地了,靳筱能听见他沉缓用力的呼吸声,仿佛要把她的气味,都揉进自己的吐纳里去。 靳筱并不知道他突然发了怎样的疯,却也只能由他去,她在他炙热的呼吸里,偷偷跑了神,不一会却又回了神,颜徵北张口咬住了她的脖颈,像叼一只无辜的野兔。 其实也并不痛,他的牙齿只是轻轻磕了上去,便很快换湿润的唇吮上,她听见四少在她耳边呢喃,恨铁不成钢一般的语气,“你这狠了心的小东西。” 靳筱的目光回到自己那封信上,以为是他扫到了信的内容,可她并未觉得有何不妥,甚至觉得一些好笑,连声音都带着半分轻快,“我如何狠心了?你可不要胡说呀?” 四少轻声嗤了一下,他轻轻抬了头,那片细腻的脖颈已经被他蹂躏的不成样子,红色的吻痕在湿润的脖颈上格外显眼。 他突然理解了读书时对兽性的注解,原来破坏真的可以满足占有欲,四少轻轻握了握拳,终究又放开,又温和地开口道:“有没有想家?” 一边又随手为她舀了一勺蛤蜊浓汤,靳筱也不急,就着他的手吃了,才轻轻慢慢回他:“没有呢。” “那便好,”颜徵北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近日瘦了,要多吃一些。” 她饭后将那封信随手塞回了抽屉里,吴妈见了想说什么,靳筱先她一步打发她温牛奶去了。吴妈欲言又止,但看她毫不在意的样子,也只能转身听命。 世人皆贪婪,父兄贪她的婚姻,颜徵北贪她的青春,靳筱自己什么都不想贪,只想平日多几个乐子,顺顺当当的过这一生。 可这人情,她不去求,自然有人去求到四少那里。 正文 沉梦 四少照例只是亲亲她,便由着她睡去了。靳筱缩在他的怀里,她的鼻息里有四少的味道,是须后水清新的气息。 薄荷味儿的,像她小时候吃的糖果,带一点甜味。 她带着淡淡甜味的薄荷气息,缓缓入睡,恍惚间自己已置身另一处。 大约是杂志中描述的香港,靳筱打量着宴会中的布置,她此时朦朦胧胧,一时间觉得自己不是吴三小姐,一时间又觉得自己便是。 若不是,她怎这么清楚这地界,是她姑妈举办的宴会呢? 吴三小姐靳筱很快便被桌上的布丁吸引了,她刚拿起,要转身去找勺子,却听见一声闷笑。 那闷笑实在太过熟悉,让她在梦境里也不由自主地猛然回头,那青年的脸也十分熟悉,原来是颜徵北的脸。 啊,原来颜徵北就是李二少爷? 她这样朦朦胧胧地想着,也顺着杂志看过的情节问他,“你笑什么?” 颜徵北笑得文雅,并没有冒犯的意味,“抱歉,只是你吃布丁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家里的小猫。” 可我还没开始吃呀……靳筱想,但她却开口问道:“你家中是什么猫?” 颜徵北的笑意却微变了,靳筱的身子被男子拥进怀里,是他往日里时常做的事情,四少的唇暧昧地在她耳边吐气,“是只波斯猫,”他的声线带着危险的沙哑,“粘人的不得了。” 周遭场景瞬息变化,转眼间靳筱已被四少抵在了床头,布置还是他们新婚时候的样子,靳筱此时已不知道自己是谁,又觉得自己是没有出阁的吴三小姐,四少的手已经从后面探进她的身子,她忙忸怩地拒绝他,“不要……” 男子在她耳边闷笑:“不喜欢?” 靳筱也不知道说什么,一时间只能拼命地躲着,口里也只能模糊地喊着,“不行……” 四少似乎也乏了,声音带了厌倦,“真的不喜欢?那我找别人去了?” 靳筱微怔,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只觉得身体里涌出一种复杂的冲动,待她反应过来时,她已从后面搂住了四少,不让他走,“不要……” “又不要?”四少偏脸,他的声音冷峻的很,“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靳筱再一次陷入了恍惚,待她反应过来时,她已脱尽了衣服,在红色的帷幔里,直直地跪在四少面前。 她丰满挺立的乳头被四少吮吸着,靳筱顿时满面通红,可她的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竟恬不知耻地按着四少的头,仿佛是主动送上自己的身子,她的胸脯挺的高高,似乎是努力将它送进四少的嘴里。四少的唇舌挑逗着她的敏感,靳筱害羞地低头,却对上四少的眼神。 她以前从未在欢爱时同四少对视过,可如今男子的目光,三分色意,三分深情,竟然让她涌动出万分的情潮,迷迷蒙蒙地喊出了声,“好舒服……舔的好舒服……” 她其实喜欢四少对她身体欲罢不能的样子,这世间还没有谁是无她不可的,哪怕四少像个小孩子一样痴迷她的乳肉,她也从他大口大口的吮吸中,觉得就算只是身子,她此时给他的快乐,也是独一无二的。 若是往日她自然羞于出口,但此时她是为爱发了狂的吴三小姐,自然要有吴三小姐开放浪漫的作态,便大了胆子地呻吟出声。她的手指穿梭在四少的头发里,另一只手摸索着四少精壮的背脊——那也是她一贯喜欢的地方。 四少的手顺着她挺直的小腹游移,直到她的私密地带,一点点地摩挲着,靳筱在他的 山村春色笔趣阁 吮吻里越发放浪形骸,甚至岔开了腿方便男子的探索。四少的手指在她的花心打转,靳筱只觉得热浪一点点地盖过自己,又觉得里面万般的空虚。 四少的手指揉着她的花穴,原来微闭的花穴被轻轻打开,场景再次变化,四少从她身后架开了她的腿,她的私密被大大地撑开着,而对面,是一面光洁的镜子。 靳筱看着镜子里双腿大张的自己,两朵乳头直挺挺地在空气中挺立,而她的脸上却是羞耻的沉沦。可她来不及羞耻,四少的三指手指快速地揉弄着她的花穴,两瓣阴唇已经微微展开,靳筱在他的抚弄下难耐的喘息,男子的声音从她身后传出:“喜不喜欢?” 她那里早已湿的的厉害,是以四少的抚弄,像在搅弄一滩春水,此时她觉得自己也确实融化了般,若没有融化,淫水怎么会一股股地从那里流出来? “好喜欢……”靳筱的手轻轻覆盖住了男子的手,似乎玩弄她身体的,变成了他们两个人,她的身体被奇怪的情潮包裹着,早已失去了理智,“里面想要……进去……呜呜……” 四少在她耳边轻笑,她的臀部被轻轻拖起,靳筱看见那硬挺可怖的东西,已爆了青筋,可她的花穴像她一样恬不知耻,湿哒哒地收缩的要去引诱他,巨大的昂扬一点点接近她的花穴,龟头一点点地探进去,便只是此,靳筱已舒服的颤抖,又流下两股滑腻的淫水。 那镜中女子的身子被一点点插入,脸上是销魂的满足。她看着镜子中自己沉沦的神情,她的身体一点点吃掉一个不属于自己的部位,一个来自另一个男子的器官,这个外来物又热又硬,给了她无限的满足感,她的臀被一点点放下,多么神奇,原先被抬起的高度,变成了她身体里的深度,他顶地太深,靳筱满足地叹气。 她便这样睁着眼,看着那个硬挺的巨龙在她的身体里进进出出,视觉上的冲击带给她更多奇妙的感觉,靳筱觉得自己的身体如此美妙,她仿佛在被四少玩弄,又仿佛是自己玩弄自己,她不由自主地去摇自己的屁股,让四少更好地进入她,带给她无限的快乐。 靳筱的头被轻轻掰过,四少的唇吻上她的,靳筱的舌头被他引导着,缠绵着,像是身体另一处位置的交合,这些事情四少都同她做过,可她那时候只知道顺从和害羞,突然间换了吴三小姐的身份,她多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大胆,伸出舌头去挑逗四少的,她的身子原来如此放荡,一边被进犯着,一边又不知足地去勾引来更多的爱抚。 水渍声和肉体的交合声让温度变得更高,下一秒四少将她推在了床上,她已像个动物一样高高撅起自己的臀,四少却还抬起了她一只腿,让她的私密处更好地承受欢爱。那镜中的女子在欲望的煎熬里早已失了神智,四少的火热一次又一次地插进最深处,阴囊重重地拍在她的花穴上,靳筱在梦里被他一次次快速地进入,忍不住尖叫,又一次次渴望更多。 热度一次次累积,她突然感受到了一阵痉挛。 她在这痉挛中突然惊醒,黑暗中她听见自己的喘息声,也许还有咚咚的心跳声。 她的身子竟就这样到了敏感的高潮,她在高潮的余韵里颤抖,身旁的男子却尚在熟睡,对这番春情一概不知。 靳筱的脸红了彻底。 她轻轻啐了自己一口,却又红着脸儿搂住了四少。 她身下湿的很,亵裤凉凉地贴着身子,如此又有了哀怨,“还不是怪你呀。” 全是让你教坏了。 --- 成功更新! 撒花! 正文 来客 昨夜一宵梦醒,靳筱十分不好意思,连带四少见她睁开迷蒙的眼睛,笑着喊她帮忙扣扣子,也被她装作困极躲了去了。四少只道她又犯了懒,去亲她的耳朵,靳筱又激灵一般地卷起被子躲开,他笑道:“怎么,还不到一年的功夫,你便对我不耐烦了?” 他自然只是说笑,可四少哈在耳边的热气让靳筱手足无措,她缩在被子里,听见自己咚咚如鼓的心跳声,四少却没有同她纠缠,只亲了亲她露出来的头发,便自顾自穿了衣服。 ”你莫要睡太久,我让吴妈一会便喊你。“ 靳筱在被中嗡里翁气的答应,又竖起了耳朵,去听他的脚步声。似是走的远了,她才慢悠悠探除了脑袋,又蹑手蹑脚掀开了薄被往浴室走。靳筱穿着白丝绸的睡裤,里面的水泽尚且凉凉地透在上面,难保四少看不出什么端倪。 若真让他知道她昨夜梦见了什么……靳筱脸又红了几分,忙不迭脱了睡衣下来,也不敢再看,丢进脏衣篮,便开了浴池的水,淅淅沥沥地水声在浴室中响起,靳筱轻轻打了个哈欠。 她实在无聊,又转过身去拿沐浴剂,偏眼正好看到镜中自己的胴体。她原本发育的便很好,婚后双峰似乎更加浑圆坚挺了一些,难保不是得益于四少从前夜夜的疼爱…… 靳筱思绪翻飞,想打断自己,却又唤起更多的记忆,昨夜梦中,她也是这般看着镜子,那镜中的自己在与男子的交媾里失去了神智,身下被填的满满当当的,想起当时的情境,竟又真的觉得有几分空虚。 如此她连镜子都不敢再看,忙不迭地跳进水里,氤氲的水汽反倒让她更加迷蒙了,一直到她擦着头发出了浴室,尚且都有些浑浑噩噩。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兴许是对四少动了心,兴许只是爱上了四少的身体,四少自幼军营里长大,自然不是寻常男儿的体魄,她会迷恋上四少的肉体,实在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否真的只是肉体?她隐约想否认,却又没有那个胆量。这样纠结又惆怅,她甚至没有听到吴妈的说话,直到吴妈抬高了嗓音,她才听到,“柴家嫁来的那位二嫂子,已到了韶关城了。” 靳筱迷茫地眨眨眼,方才找回一些神智,好在她以往反应也并不机敏,因而吴妈也习以为常。 兄嫂柴氏,去年同靳筱的哥哥成的婚,靳筱在记忆里搜寻了一圈,可算找到这号人物,思虑了几秒,又轻描淡写道,“知道了,我吹了头发再与我说。” 吴妈是家里带来的人,却是从前家中佣人里少有的忠厚恭顺,靳筱在房内吹着头发,吴妈便在房门外等候,等吹风机的声音慢慢停息了,靳筱轻轻慢慢地喊了声“吴妈”,她才抬脚往卧室走。 靳筱此时已换了新的睡衣,披散着头发,翻着昨日到的杂志,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说吧。”吴妈才道,“二嫂子还带了自家的妹妹来,说是两个女人住在客栈, 默狱(高h文)帖吧 也没有带什么钱,不如,带到家里招待来?” 新更的让她有些入了迷,靳筱又翻了一页,才露出为难的神情:“可我还没有同四少说,不敢做主,你便先拿些钱给她,带她们住个宽敞的客栈,等四少同意了,便接过来。” 吴妈自然称是。 靳筱又嗑了几个瓜子,叫了莺燕来,“去问问四少,我兄嫂来了,晚上要不要回来一起吃饭?” 柴氏这个节骨眼来,所图何事,靳筱自然清楚,可她不想给柴氏面子,也要考虑四少的声誉,如此干脆拿他做挡箭牌,凡事由他做主。 没多久来了回信,四少倒很给她这个面子,要她好生准备,晚饭时便回来。靳筱难得做一回当家主妇,去厨房问了几句菜式,又吩咐丫鬟们用心布置。 她往日窝在房间里,厨房等处的丫鬟婆子她并不熟悉,多半也都靠吴妈监管,靳筱各个环节都嘱咐到了,又觉得仅是例行公事便已让她十分不耐烦,便同莺燕说了声,“去看看花房如何了。”便往厅外走去。 除了待在卧房,往日靳筱便喜欢庭院的秋千,和花房的花花草草。莺燕同她庭院里查看花房的摆设,总觉得四少奶奶看起来不如往日的懵懂,她今日穿着西式的蕾丝长裙,随手提壶为一株海棠浇灌,看不出喜怒。 以往娘家来人,主妇往往是卖力布置,方体现自己在夫家的地位才好,二来女子同娘家人,总是更加亲近,吴妈来通报柴氏和她的妹子已到了正厅了,靳筱也只是应了声知道了,却没有动弹。莺燕自然乖顺地候着,等靳筱不紧不慢,一步一步,仍浇完了一溜的花草,才动身去前厅。 柴氏在正厅坐了好一会,这所公馆虽远在韶关,可其中的大家气度,仍非信州城普通官员家可比。柴氏看桌上的羽毛花有趣,忍不住想凑近看看,身旁的丫鬟笑道:“这是朱鹮鸟的毛,拔下来染了色做成的,靳夫人看着可好看?” 柴氏暗暗称奇,又觉得靳筱果然命好,往日里只觉得这妹子呆傻,也难怪不受她丈夫待见,如今看来,可见傻人也是有傻福。 可再有傻福,也没有享福的能力,信州城都知道颜徵北不过随手找个好欺负的媳妇,好在外面胡闹罢了,便是看靳国已多次写信给靳筱,小小的采办位子,都揽不下来,便知道靳筱在这家里,可说不上什么话。 柴氏暗暗拍了拍自家妹子的手背,这世间的福气,还是给聪明人才知道如何享受。 两人相视微笑间,丫鬟已通报:“四少奶奶到了。” 柴氏抬眼,便看到靳筱的身形,“嫂嫂来了。”靳筱的声音带着孩子气的懵懂,柴氏不禁上下打量了靳筱的衣着,这套蕾丝裙虽看起来精致,却没有珠宝相搭。靳筱身上没有什么贵重的首饰,手上只带了个碧玉的镯子,似乎还是嫁妆里的。柴氏站起身来,笑道:“妹妹好久不见,快让我来看看,瘦了没有。” 正文 寒暄 柴氏一边说着一边凑近她打量,靳筱自然能看出她眼里的关注不是她的胖瘦,而是那蕾丝长裙的面料如何,身上的首饰可还有别的。 仅是这条长裙,便被她摸了七八遍地不住夸赞,“可真是好料子呢,妹妹真是好福气。” 柴氏眼里的艳羡和不屑交织在一起,她今日不过穿着紫色绒呢的旗袍,样式尚新,面料却大大不如了。她又忍不住轻蔑靳筱毫无持家的头脑,要知道女子的身家靠的是金银细软,珠宝首饰,再好面料的衣服,到了要紧时,又能值几个钱? 靳筱自然能看得出柴氏眼里的计较,这位二嫂急不可耐地想要通过她的装扮,来洞察她的生活,衡量她的地位,其中市侩与迫切让她忍不住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仍是无辜的样子,只轻轻侧了测身,看向站在一旁的女子,面带询问。 柴氏又招呼那的女子,“傻站在那里做什么,快来给四少奶奶问安。” 那女子梳着学生头,穿着整齐的白袜子,面上带着羞怯,却仍走近了,轻声喊了句:“靳筱姐姐。” 她穿着荷叶袖的蓝色短衫,陪着黑色短裙,十足十的学生模样,靳筱轻轻笑了笑,“妹妹怎么称呼?” “是我家里的小妹子,”柴氏替她回道,她拉了拉那学生气质的女子,亲热地笑道,“叫她静琴就是了。” 柴静琴偷偷抬眼看向靳筱,她俩其实在姐姐的婚宴上打过照面,那时靳筱是个唯唯诺诺的样子,因没有按时送来苹果,被大哥训斥,柴氏那时同她讲,这样小家小气的女子,过了几年,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 如今不过阔别一年,便已是不同的境遇了,而靳筱却似乎并不记得她,这让她微微恼火。 哪怕是柴氏做主角的婚宴,她的姿色也是受到关注的,如何在展露矜持,和表现自己的美貌之间,取得一个微妙的权衡,是她自小做的功课。如何受到其他女子的艳羡嫉妒,而不动声色,也是她自幼习得的技能。 可如今在这颜公馆,明明是在离省城遥远的韶关,柴静琴却觉得局促不安,唯恐自己身上多了一个褶皱,或是发饰有了一丝凌乱。靳筱只是随意地坐在沙发上,同柴氏话着家常,却已不是当年那个唯唯诺诺,不受重视的靳筱了。 她的气度与这豪华的宅子早已融合在一起,仿佛她天生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一般,即使是面上带着天真的微笑,也似乎是自幼受这优渥滋养出来的天真,带着不同以往的从容。 柴静琴轻轻拉扯自己的裙角,心中泛起异样的情绪,你明明只是个不如我得宠的黄毛丫头,如何便做出这般作态了呢? 她们扯了几句客厅的装潢布置,从布局到家具,靳筱大约也觉得对方不多耐烦了,便换了话题。 “家中可还好呢?真是劳烦嫂嫂照看。”靳筱吹了吹手中的茶,干脆帮柴氏开了题。柴氏自然接下她的话茬,“妹妹是知道的,马上要换届了,就那采办的位置,怎么着也该是你二哥的,唉,可是这世道,总不是一个人能力说的算的。” 靳筱轻轻点头,纵使她听到她二哥能力这件事,十分想笑,却没有置评,柴氏又接着道,“若是往常,这位子落这家世更大的人手里,咱们小门小户的也就认了,可妹妹你都嫁入了颜家,我们再这么任人欺负,咱们家里被嘲笑事小,莫不是让人笑话了颜家?” 靳筱轻轻抿了口 忘初(粗口H)吧 茶,柴氏说的采办位置,并非一般政府采办,而是军需采办,颜家把控军权多年,怎会轻易将这个位子,交到外人手里,靳家和颜家的姻亲,不过靠靳筱一层薄薄的纽带,这也是为何靳筱不屑开这个口。 家中人胃口太大,念头打到了军火上,若是一般的要求,自然早就绕过靳筱,向颜家求来了,靳家会一次次要求她,无非是正路走不通,希望她能靠枕边风或者撒泼闹事让四少就范罢了。 靳筱轻轻叹气,一副为难的样子,“我每次同四少说,他便会生气,说我妇道人家,不要管这些事,”她对上柴氏的目光,“嫂嫂也知道,我在这里,其实也说不上什么话……” 柴氏眼里的窃喜并没有被遮掩的很好,靳筱自然能猜出,作为二哥的妻子,她兴许希望靳筱能帮上忙,而作为一个女子,她巴不得靳筱过得毫无地位,不过表面光鲜。 靳筱见多了这样的女子,一生见不得别人好过,总想着拼命为自己谋求,不过是偷别人的,还是抢别人的。 柴氏窃喜又轻蔑的作态,让靳筱觉得恶心,她且想着不如装病算了,又听见一串脚步声在走廊响起,门口的丫鬟通报道,“四少来了。” 话音未落,颜徵北已踏着军靴进来。他今日大约刚从校场回来,手里拿着军帽子,头发有些凌乱,却显得英姿勃发,不同往日稳重的样子,倒带了少年气。柴氏和柴静琴赶忙站起,柴氏有些慌乱地抚了抚旗袍的下摆,笑道,“四少爷回来了。” 颜徵北笑了笑,“听靳筱说二嫂来了,便提前回来了,”他将帽子递到靳筱的手里,顺带握了握妻子的手背,又道,“二嫂几时来的韶关?” 四少往日回来,若是她在庭院或者客厅,大多将她拦腰抱进怀里,一边走着一边问她一日过得如何了。如今家里来了客,四少自然礼貌地寒暄,他家教很好,让人感觉自己是被礼遇的,款待的,心里十分舒服。 如此看来,四少同她实在是不同的。哪怕是自家的嫂子来,靳筱也未能像他这样亲切地聊天。他日日泡在军营里,竟也能聊几句新兴的款式,和电影圈的八卦,时不时让柴氏捂着嘴笑他“太会说话。” 四少倒未曾同她这样风趣过,靳筱想,他的打趣不过是围绕她的兴趣罢了,想来也是她自己太无趣,每天只有杂志,四少也没有心思同她开别的玩笑。 靳筱低头抿了口茶水,四少问她身旁那女子的学业学到哪里了,可学了现代诗,她只觉得心里升腾起的不快,甚至盖过了刚刚同柴氏周旋。可她面上是平静无波,只在必要的时候插几句话,既不显得生疏,又免得显得小家子气。 柴静琴一一的回答了,靳筱放下茶碗间,柴静琴耳边的红霞刚好刺进她的眼睛里,她瞟到柴氏如何看这两个人之间的对话的,那眼里的赞许和鼓励,让靳筱的手轻轻抖了抖。 纵使那轻微的颤抖十分微小,实则她心中已百转千回了许多,仿佛她鸵鸟了许多了日子,老天终究看不惯她的闲适,再一次把现实摆在她眼前。 四少大约是喜欢女学生的,比如她上次运动衫的那次,柴静琴全身上下无一不散发着文静气质,兴许正和四少的胃口。 靳筱是傻气的,是不是四少更喜欢睿智有学生气的新女性? 她无从得知,却只是淡淡笑道,“厨房已经备好菜了,不如一同去西厢用晚餐吧?” 正文 雷暴 靳筱堪堪定了定神,努力平息心绪。 她往日并不会想许多,如今失了看客的心态,着实让她慌乱。杂志中千万种失意女子,无非都是丢了心所致,是以靳筱往往规劝自己不要用心,更加不用动心。 他的确是个很好的男子,受人爱慕似乎是他的天分一般,然而这种天分是同靳筱八竿子打不着的,这世间能让这般男子收了心的,大抵的结局也是家世相对的俊男靓女,而非一个躲在家里看书的少奶奶。 你总是看的这样清,她在心里嘲弄自己。 连自己的心情都看的悲观又清楚,靳筱伸手舀了一碗冬瓜汤,她的手腕十分细腻,连带舀汤的姿态也十分婉约,四少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多了一丝温柔。 四少又抬头,笑着问道,“二嫂在韶关城住的可还好?” 柴氏放了碗筷,轻叹了口气,”劳烦四少关心,原些是小了些,四少奶奶带我们换了旅馆,宽敞了许多,”她又皱着眉,露出哀怨的神情,“宽敞归宽敞,昨夜竟有老鼠,我们姐妹俩,可吓得不轻。”柴氏望向自家妹妹怜爱道,“静琴都没有睡好。” 她说这些无非是想说明靳筱的苛待,指望四少干脆留他们在颜公馆住宿,这样大的房子,自然不缺几间客房。靳筱顺带接了话茬,“是我疏忽了,我总以为韶关城最大的旅馆该条件好些,竟也有老鼠吗?” 四少拍拍她的手背,“韶关毕竟不比省城,这边的旅馆都年代久了,有老鼠也是正常的,”他沉吟了一会,又道,“原本应当留二嫂在家中住,只是我们刚搬过来,还没来得及打扫干净客房,只勉强把东厢打扫了我们二人住了,还请二嫂不要见怪。” 靳筱并不知道他为何要编这样的瞎话,兴许是心中有自己的计较,又听他道,“二嫂不嫌弃,韶关军部里有一家新盖的旅馆,受我直接管辖,也更安全,不如搬过去?” 柴氏自然不想搬到军部去住,又忙笑道,“四少不必费心,我早上已与前台交涉,已答应同我们换房了,想来今夜就会好的。” 靳筱幼时上学时,柴氏长她几岁,其实要喊一声学姐,那时她是学校交际花般的人物,之后嫁到靳家,似乎还大哭大闹了几场,再后来便听说兄长已被她收的服服帖帖的了。7k7k001. 如今看来,与人交往的言辞手段,实在是个技术活,靳筱含笑听他们又闲扯了几句,只觉得十分无聊,想早些结束回到房里。 柴氏却也是突然想到她了般,温柔道,“少奶奶每天呆在家里,又没有娘家人在身边,想来寂寞的很吧,”她拉过柴静琴的手,“不如把静琴留在身边作伴?平时也能说说体己话。” 靳筱看她俩亲热的样子,心底升起一层冷意,对方兴许真当她好拿捏,刚想开口,四少已回了她,“韶关不比省城,静琴这个年纪,还是学业要紧。” 他又看向柴静琴,一副长辈语重心长的样子,“要同靳筱姐姐学习,她可是代数和英语满分毕业的。” 靳筱微怔,她并不知道颜徵北如何得知这些的,她的学业成绩,实在也没入过谁的眼,好些的功课,也无非是自己喜欢才用心去学,柴静琴已低头称是,柴氏又开口道,“那可不是要多和四少奶奶多学习……”’ 四少已微笑着开口,“怎么听着雨声了,吴妈,去看看外面。” 吴妈笑着答应,又笑道,“四少爷,今日怕是有雷暴呢。” “呀!”柴氏惊呼,侧过身要向窗外张望,“这可怎么办,下雨打雷的,也不好坐车的呀?” 她回过神也忘了让静琴留下的事,张惶道,“昨日才见了报,有一家人打雷时开车出门,竟让雷活活劈中了呀。” 四少的微笑并没有变,靳筱却从他轻轻敲击的手指,看得出他已然不耐烦了,四少笑了笑,却还是体面地回她,“是么,那我喊人去把客房收拾出来,二嫂不要嫌弃。” 靳筱偏头看他的神情,被他回过头安抚地微笑,也没有动过自己的目光,她突然想明白什么,又有点不确定,她听见柴氏欢天喜地娇笑,“我同靳筱妹妹可是自幼一同上学的,今夜真想一起说几句体己话,四少,你借不借人呀?” “哦?”四少 平民官场sodu 已强忍了怒火,看向靳筱,“夫人想同二嫂说些体己话?” 有些东西似乎是呼之欲出的,兴许四个人都心知肚明,靳筱轻轻笑了,笑意慢慢散开在她的嘴角,似乎真是同二嫂关系极佳,她的眼神里有些说不清的东西,“二嫂说的是,的确有许多话要讲。” 颜徵北看着她,眼神里却是突如而来的神伤,仿佛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一般,他又调整了自己的神色,却也难掩内心的黯然,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只能借人了。” 这世家里可多得是丈夫和小姨子乱搞的事情,靳筱只觉得兴许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头上,她的心病会稍稍好转,她又劝自己颜徵北无非是皮相好些,家世好些,实在也没有什么值得挂念的,总是和寻常女子喜欢一样东西,实在没趣。 可她躺在床上却十分难受,柴氏同她并没有这么多话可将,若听也无非是听柴氏絮叨一些家中琐事,哪家被哪家欺负,哪家觊觎了哪家的家产,靳筱却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半句听不进去。 事情发展到这里,柴氏为何一定要留宿,柴静琴今晚会去哪,柴氏心知肚明,靳筱也心知肚明,兴许四少更是心知肚明。可她能挡吗?兴许是能挡一时的,可她能挡得过多时呢? 她干脆同自己打赌,若真是发生什么,所有的悸动和情愫都埋起来,这样她才能安安稳稳过好这一生,便是这一点点悸动,便已让她饱受嫉妒的煎熬,若是再多,她保不齐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爱上不该爱的人,同吸食鸦片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凡所有走的下去的,都是有底气的。每个大着胆子把自己亮堂着活着的人,都是有自己的底气的,而她没有。 她是自幼靠做戏过活的人,是在阴影里才敢剖出自己样子的人,这世间做人的底气,是靠家底,靠父母的疼爱,靠命的,她怨不得。 她一边这样强撑着解剖自己,又一边轻轻呼出气,那是她小时候痛急了,却又不能哭出来吵着了父母兄长,缓和自己痛苦的法子,如今她觉得自己心里某处也是如此的疼,她又告诉自己,但凡割舍便是如此,自然会疼。可凡事都有痊愈的一天。 她这样想着,吴妈却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少奶奶!您快去看看!要出了人命了!” 靳筱一惊,下了床忙不迭穿了睡衣往卧室跑去,柴氏在她身边慌张着“怎会出人命”,“到底怎么了”,她也半句没有回,她此时只想着莫不是柴静云是邻国派来的奸细,来刺杀四少来的,如此她半个身子都要瘫了去,只想着去看清楚状况。 吴妈倒没有领她到卧室,反而是在书房,想来四少睡前还有文件要看,看到颜徵北好端端站在那里,见她进来,也只是冷哼了一声。靳筱松了口气,又偏眼看到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子。 那女子衣衫凌乱,缩在那里,额角全是鲜血,靳筱只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同她刚才的担忧相比,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性子里的凉薄都在那一眼里显了去。似乎又觉得场面是有些惨烈了,才作出慌张的语气来,“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吴妈快找医生来。” 便是她这故作慌张的声调,实在也透着十二万分的事不关己,让颜徵北尽数捕捉,他怒极反笑:“这等爬到姐夫床上的东西,还看什么医生,不如充了军营去。” 柴静琴方才还在嘤嘤哭泣,这时慌不迭跪爬过来磕头, 靳筱又觉得有些不忍了,花季的少女,军营实在是炼狱般的地方。她更不想去火上浇油,才多了两分恳切地劝和,“家里的丑事何必闹到外面,若说教导无方,也有我的错。” “夫人也有错?”四少似乎听到新鲜的乐子,她往日什么包袱都甩的干净,今日倒大包大揽,还未他开口奚落,柴氏也跪了下去,她嗓子尖细,哭诉起两姐妹童年如何孤苦无依,又更加刺耳,哭闹间又爬了过去,说静琴不过羡慕姐姐得遇良人,这才犯下大错。 靳筱这回倒笑了,这世间人抢别人东西,似乎都要打着喜欢和羡慕的由头,如此她也觉得十分无趣,挥挥手道,“吴妈,把这丢人的东西送回去吧,”她想了想又笑道,“便是被雷劈中我也管不得了。” --- 来自一个每次只能靠狂更来度过虐段的作者 正文 戏弄 她方才嗓音中的笑意,更加让四少不快,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随手将东西扔在桌子上,沉声道:“你似乎很开心?” 靳筱定睛去看,原来是个手枪,如此她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而她此时确实十分愉快,甚至懒得遮掩,“怎么,一个小小的女孩子,都劳烦你用枪了?” 颜徵北难得被她笑话,竟然带了羞涩的薄怒,又转了身指着她道,“你便这样喜欢我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便这样急着把我推走?” 他未问出的许多话,其实是你这般毫不在乎,会否是因为并不喜欢我,会否我做什么都让你生厌?你同我一起,开心的不开心地,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可这般的话,他没有脸面问出来,饶是他今天这么质问,已觉得自己十分没有男子气概,一面唾弃自己,又一面同自己生气,气自己没有出息又让她气到心肝肺疼。 四少话音落后,书房里安静了几秒,靳筱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着看着他,看不出在想什么。 她原先尚且有三分狐疑四少是不愿意招惹柴家的女人,如今四少的样子,却八成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若说的精准些,像个给出了糖,却让人丢下来的小孩子。 “你最近是不是不大舒服?”靳筱终于开口,“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她这样突然问询,颜徵北只觉得胸口一口闷气要憋到他气死,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脸也有些发青了,“你是说我脑子有问题?” 她看他生气的样子,也举得十分可爱,甚至想逗他,是不是因为身子不好,不宜行房,才将姑娘赶走。 可她尚且没有这个胆子,只是为难地看他,“那大约是肝火太盛了,我让吴妈找人给你贴几服药吧。” “靳筱!”颜徵北大步向前,钳住她的腰肢,低头对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你要给谁配药?” “你这人真是奇怪,”靳筱的眼睛里闪过困惑,“你我这些日子以来,想来你是对我的身子没有兴趣,如今有女子主动献身,你又同我生气,你也未免太挑剔了。” “四少,”靳筱认真求教,“你到底要我怎样才好?” 她鲜少如此认真地同他说话,身上的幽兰气息,也让他内心平静了一些,颜徵北冷哼了一声,手上的力气稍稍放了些,“我自然挑剔,不然什么阿猫阿狗都来爬我的床?” 他这样少爷脾气的时候,倒有几分傲慢的可爱来,活像个逞能的男孩子。靳筱忍不住又带了笑意,声音也是细细柔柔,“你看,你真要同谁睡,我也管不着你,你不想同谁睡,天王老子也无可奈何,”她的手指轻轻敲着颜徵北的领口,“四少,你便放过我罢。” 他盛怒在头,她也不怕,反倒这样亮着眼睛求饶,大约也是吃准了四少如何待她,颜徵北突然觉得她也并非这样木讷,他对靳筱的好,她自个儿也知道如何恃宠而骄。 颜徵北这么想着,又觉得心里泛起了一点点甜,他这才静下心去看靳筱,方看清楚她眼里的温和的戏弄,如此他干脆伸出手将她抱起,一手拖住靳筱的臀,将她架在自己的身上,靳筱自然而然地搂住他的脖子,男子的气息在她耳畔火热地氤氲,“那我今天要是睡你呢?” 靳筱没有回他,只轻声在他耳边笑了两声,纵来她的心思向来难以揣摩,颜徵北也能一丝一毫地揣摩了数月,是以她难得的笑声,而非羞涩的抗拒,更让他像个毛头小子般难以自持,一脚踢开了门,向卧室走去。 来韶关以来,两个人第一次交欢,长久没有亲密,都有些情动,靳筱来时穿着宽大的纯棉睡衣,颜徵北的手便顺顺当当地伸进去,描摹她里面的曲线。靳筱斜躺在他怀里,她方才从失意和惊吓中缓过神来,四少的抚摸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敞开肚皮的猫。 她也确实像个敞开肚皮的猫,因确认了一些东西,而多了一点胆量。她喜欢四少手掌里传递的依恋,仿佛她的身体是怎样精致的东西,要他一寸一寸地摩挲,如此她更亲昵地蹭了蹭四少的胸膛,轻轻笑道,“痒……” 四少的低头蹭她的鼻尖,一面摸索着她敏感的小腹,一面啄她的唇,“痒吗?” 他们俩倒鲜少这样温情,靳筱亮着眼睛,拿手指戳他的胸膛,“你怎么这样坏?” 四少轻笑,“你知道我可以更坏一点的。” 猎艳大秦sodu 他的唇吮上她的,缠绵悱恻地煽情,一开始尚且温柔自持,渐渐地便难以抑制地急切地掠夺。靳筱自然难以招架他唇舌的火热,轻声嘤咛,他们这些日子的亲昵,实在不过蜻蜓点水,而四少今夜却是要把她拆开吃了一般,大口大口地吸吮她口里的津液,甚至无视了她轻轻地推搡。 靳筱的脸涨得通红,可四少这样失去自制的样子,又让她觉得十分心动。如此甚至伸出舌头同他纠缠,四少自然感受到她难得的主动,两个人被长久搁置的情欲冲昏了脑袋,仅是唇与唇的亲昵,靳筱便已感受到四少的坚硬抵住了她的身子,而她亦好不到哪里去,身下也已湿漉漉的了。 四少很快便发现了她的情动,他的手强硬地分开了她两条滑腻的腿,饶是她羞涩的阻拦也没有用,四少的手掌仅轻轻抚上了她的羞耻,便了然了她身体的诚实。他轻轻抬头,对上靳筱因羞涩躲闪的眼睛,轻轻去啄她的鼻尖,笑道:“你已这么湿了。” 他的声音带着情欲的沙哑,让靳筱羞的要躲进他怀里。可四少修长的中指恶意地揉弄起她的私密,她便不自主地弹起身子,流露出迷醉又抗拒的神态。四少自然不会这么放过她,修长的手指一次次恶意地揉弄这她,靳筱无助地撑着他另一只手臂,像一只弹起了身子的鱼儿,无力地喘气,一股股电流自她身下传到四肢百骸,她的身体不自主地轻轻扭动,她这般情状皆入了颜徵北的眼里。靳筱在情欲里煎熬的样子,让他一边怎么都看不够,一边又想看到更多情致。 颜徵北揉着她的身下,一股股露水时不时涌出来,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睡袍被撩起一角,露出轻轻卷起的耻毛,四少的手便这么侵犯她,唇在她的脖颈处留恋,不时将她的喘息和娇嗔吞吃入腹。四少追着她诱哄,沙哑着嗓子问她“快活不快活?”,靳筱只想含糊着糊弄过去,四少却惩罚她般的加快了速度,让她带着哭腔求饶。靳筱此时已顾不得许多了,卧室里皆是她带着哭腔地呻吟声和身下的水声,这样混着快活和痛苦的声音,仿佛不是她的。性爱是如此奇妙又纠结的东西,她想要逃开,却被牢牢包裹住了,她羞耻于自己被四少把玩,却在他的指尖里获得前所未有的酥麻销魂。 里总爱写女子在这桩事上是如何隐忍,仿佛舒爽的只有男子一般,可四少实在带给她从未有过的快活,四少的手在她私密处,靳筱的一呼一吸似乎都被他的动作左右,身子也随着他的揉弄颤抖。 她身子长久未经欢爱,十分敏感,便只是一根手指,一次次刺激她的小核,便让她不自觉收缩了花穴,重重弹起了身子,四少在她高潮的瞬间吻住了她,靳筱的惊呼被他吞吃入服,她那一刻的失神像个被他玷污了的纯白花朵,让他禁不住去吃掉属于自己的果实。 都是属于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声呻吟,都是他一个人的。饶是她这般敏感的时候,四少的手指也没有放过她,便这样一直刺激着她,让她像个荡妇一般在他怀里疯狂扭动,脸上带着痛苦的快意。 四少原本的睡袍早已散开了,露出里面结实的胸膛和肌肉,他将靳筱的衣衫脱去了,又脱掉身上碍事的睡袍,如此他们倒是坦诚相待,是真正的肌肤之亲。 靳筱待他做完了这些,像个餍足的猫一边躺在他怀里,她刚经历了一次高潮,夜里的凉风吹到她的身上,让她忍不住往四少坏里缩了缩,又伸出手摩挲四少的胸膛。颜徵北觉得她的小手凉凉的,是一番煎熬的撩拨,却又舍不得破坏了它。靳筱将自己喜欢的地方都摸够了,方想收手,四少的手去覆盖了她的,引导她去一路向下。 靳筱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红着脸要将手缩回去,四少却强硬的带她覆盖住了他的阳物。她的身子被抱坐的高了些,如此那根狰狞的东西,便在她白嫩的腿边。四少在她耳边哄骗她,“摸摸它……乖……和它打个招呼,嗯?” 靳筱从未这样观察过男子的物件,被他这样诱惑着,也就着他的手摸了,四少的的吐息越发的火热,“唔,好舒服,你的手,同你那里一样舒服。” 他今日这样好没廉耻,靳筱被他抓着手,强迫着去撸弄着他的阳物,空气里散发着他的味道,“就是这样,宝贝儿,”他伸出舌头吮住她的耳垂,气喘吁吁地撩拨她,“我放开手,你自己来,怎么样?” ---- 来自一个疯狂赶进度的作者 正文 心绪 四少忍耐了这些日子,自然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靳筱竟也真的生涩地撸弄了他的阳物。她也因此看清楚了从前欺负她的那处东西,直挺挺地爆着青筋。巨大的龟头因她的抚摸分泌出粘液,一点点蹭进她的手掌里。四少在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因她的抚弄而粗重的喘息。他俩倒像个互相慰藉的人一般,仿佛床笫之间主控的那一方,并不只是四少,也可以是她。 靳筱坏心眼地用食指揉了揉四少的顶端,男子身体的陡然绷紧,也让她知道了许多刺激他的法子,她学习的十分快,很快便让四少喘着粗气呢喃,“你这个坏孩子”,她也全然不顾。她今日便是十足的坏,十足的不矜持,她的内心被一种放纵地欲望驱使着,去冲破经年累月的屏障。 四少被她刺激地不行了,才将她推在床上,她这样一丝不挂地躺在柔软的被褥里,衬的皮肤白皙细嫩。四少分开了她的腿,那里早已湿的一塌糊涂,进去并不花费多少力气。靳筱感到自己被一点点撑开,又胀满,眯着眼睛满足的叹气,禁不住绞住那滚烫的物件,四少额间滑过了一颗汗,她也不知怎么想的,起身吮了去,却被四少半路追着亲吻,仿佛她做了怎样撩拨的事情。 他今日不同寻常地热切,仿佛是得了糖吃,又闹着得寸进尺的孩子。四少一次次贯穿着她,靳筱经过了一次高潮,漫长的性爱变成一点点煎熬,热度一点点在她的身体深处累计,却又不到那个点,靳筱的身子随着他的动作起伏,四少跪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的双腿被大大的打开,身子像一个浪中的小船,她的双峰在他一次次的冲撞中摇晃着,而她却不知道如何着力,只能无力地伸手去抓身下的床单。 四少便这样贪婪地看着她,看着她细腻的皮肤被情欲染得通红,看着她微张的樱唇吐出美妙的的喘息,她一切的失神都因为他,这种认知让他暴涨了男子的占有欲,又不可抑制地满腔柔软。m4xs. 四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神色变了变,进犯地却更加凶狠了,甚至俯下身子去咬她的锁骨,他这样身体的下倾,让靳筱更加难耐,四少惩罚一般地狠狠咬她,他沙哑的声音配着她迷茫的喘息传进耳朵里,“再不许不在意我。” 靳筱怔了怔,可下一刻四少突然疯了一般地抽插让她尖叫出声,他从前从未这样疯狂过,靳筱被他紧紧抱进怀里,像是一块被溺水者抱着的浮木,她甚至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呼吸。靳筱能听见疯狂的,肉体拍打的声音,她眼前是朦胧的,似乎隐约能看到四少疯狂耸动的背脊。 颜徵北的胸膛贴着她心脏的位置,心跳如鼓,她痉挛的时候四少还在她身体里抽动,直到一股股东西射入她身体最深处,靳筱缩在颜徵北怀里,嘤咛了一声,眼睛里露出迷茫的水泽来。 颜徵北从靳筱身体里出来,看她乖巧迷茫的样子,将她揉进怀里,温柔地亲她的头发和耳朵。她身体的回应比她本人诚实又直白,直让他心都软了下来,想要死在她的温柔乡里。 靳筱依旧入睡的十分的快,四少见她餍足又迷蒙地将头埋在被子里,禁不住拿指头轻 耽美神体争夺战之柴犬受孕记5200 轻刮了她的鼻尖,又想起了什么,起身开了床头灯。 他鲜少在靳筱面前抽烟,此刻却觉得心绪澎湃的很,可终归放回了打火机,只从抽屉抽了根香烟轻轻嗅了嗅。 烟草的气味让四少的心绪稍稍宁静了一些,他今夜格外的暴躁,连做爱都鲜少地没有克制自己,思及此,颜徵北又愧疚地摸了摸怀中女子柔软的头发,许是刚刚伤了她,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总是这样迷糊,四少想,旁人伤她,也不上心。 也许是故意地不上心,四少地眸子暗了暗。自同靳筱大婚以来,他总想着豢养她,许她一个相对自由简单的环境,信州城兴许难了些,终归也到了韶关了。 他起初想着,这样的日子长了,靳筱兴许能真正快活起来,忘了什么大家规矩,城中流言,舒舒坦坦地同他过日子。 喜欢杂志便去为她买下来杂志社,若是半月刊还不够看,便多请几个人手为她写就是了。她怪他从前亲热时欺侮了她,四少便忍了这许久,只盼着她看清楚自己的真心,不再装傻卖乖。 可四少终究势单力薄,便是他自己,为了争权夺利,都难免要违心做戏,何况靳筱? 他护不了她,给不了她安稳周全,没有流言蜚语的生活,哪怕远在韶关,他仍做不到掌控全局。柴氏姐妹的出现让四少突然认识了一点,这世上的无力感着实有许多,有的能勉力为之,有的不能。 他做什么又气她时时隐忍违心呢?四少幼时丧母,若说起来,靳筱没有势大的娘家,和他没有显赫的母族,实在没有什么不同。颜徵北侧过身,埋入女子柔软的头发,深深吸入她的气息。 你看,你一定不知道。 这个世界上,我是最懂你的人了。 你隐忍的样子,故作呆傻的委曲求全,你轻轻颤抖的指尖,微微皱起的眉间,哪怕是笑着的,哪怕是懵懂的,我都看得见。 他的心里泛起万般的酸楚,仿佛是掏了心又被无视掉,又想起小时候父亲征战回来,将他抱在怀里,问他腿上的淤青哪里来的,他虽年龄小,却也知道一时的告状并无什么用,只装作快乐地样子地同父亲说,是自己昨天爬山摔着的。 那些小儿子被宠上天的传闻,多少是父亲真的宠爱他,多少是大太太散出去的流言,从而掩盖自己持家时故意为之的苛待,颜徵北心知肚明。 这般家庭里,并非父亲的庇佑便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在漫长的,没有娘亲的童年岁月,每一个新的把戏后面都是万般的酸楚,靳筱每每同他的那些伎俩,他实在熟悉的很。 所以才会愤怒,才会委屈,我是想对你好的,同大太太暗地里的欺辱,势利眼的佣人明目张胆的怠慢,怎么会相同呢? 万般柔情成了单相思,难以抑制的爱欲变成欺侮,可他都忍了。 就像他在颜家忍了这些年一般。 好在不断积累的力量不会辜负他的隐忍,四少微微抬眼,剑目微寒,却又转了柔意,只轻轻地亲了靳筱的耳朵,呢喃道,“你也一样。” 正文 虽然没有更新还是厚脸皮发一下微博吧 谢谢小伙伴们的支持! 这两天一直是炼狱模式,所以大概会忙到5月2号左右,然后就可以快快快更新了 欢迎大家关注我的微博“冬日樱桃666” 欢迎催稿勾搭hiahiahia 感恩的心 鞠躬~ 正文 花房 靳筱今日起的倒早,因是《郁金香》发刊的日子,便早早地去客厅煮了茶等着了,反倒四少多睡了一会。好在是双休日,随行的士官也没有叫他,靳筱得了杂志,一时也顾不上管他,四少便一觉睡到了晌午。 他做了很长的梦,关于童年的,关于第一次拿枪,第一次杀人,梦中他在某一个决定格局的战场,策马奔腾间,却在敌军看到了靳筱。 她不同往日的打扮,一身劲装,面色冷酷,颜徵北变了脸色,想要开口喊她,靳筱却举起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他。 四少愕然,又猛然睁眼,从梦中醒来,却恍惚地觉得眼前才不真实。晌午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到他的眼睛上,四少不适的眯起眼,看到窗户边一个蹑手蹑脚的身形。 他面上还有冷汗,心里却忍不住柔软起来,嗓音还带着慵懒,“我说是哪个丫鬟这么大胆,都将我照醒了。” 靳筱见他醒了,便干脆拉扯那厚重的窗帘到了一边,她身材娇小,这样费力地拉扯着,像个同大石头闹脾气的小羊羔,一边又嘟囔着,“怎么这么重?” 四少起了身,将枕头提了提,干脆靠在床上看她又拉又推地同窗帘置气,靳筱好容易将窗帘拉好,已出了一头薄汗,倚在窗前,轻轻喘气,阳光从她的发间穿过,到了四少眼里便带了柔光,这是哪种光学的效应,四少已不记得了,只觉得她侧头看窗外风景的样子十分好看,像西洋画展中的某一幅。 那画中的女子又回了头,笑道:“今日阳光这么好,你不出去走走吗?” 四少轻轻微笑,伸手同她招了招,哑着嗓子喊她:“过来。” 靳筱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过去了,她没有坐在他身旁,而是往下一点的脚凳,生生矮了他一头,想来是昨夜的亲昵让她害羞了。四少此时裸着胸膛,上面还有一层薄薄的汗,被衾搭在身上,靳筱扫了一眼他的蜜色的皮肤,便红了脸。7k7k001. 四少并没有笑话她缩在那里,却也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靳筱只觉得空气里的有种东西在轻轻发酵,让她好不自在,她想躲闪四少的目光,又担心太小家子气,只好轻轻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这个样子,倒很像伯内特里不能起身的小少爷。” 她开了口又觉得后悔,很怕四少觉得她学究气,脑子里只有这本或那本的。靳筱虽从来说话都是谨慎小心的,却又没有这样畏手畏脚过,一时间又丧了气,只觉得四少必然觉得她十分无趣。可她听见四少动了动身子,又偷偷抬眼去看四少的神情,很有点交了考卷,又偷看答案的意思。 四少似乎躺的累了,稍微换了个姿势,歪着头问她:“那你呢?要带我去找小花园吗?” 她这样从矮处抬头看他,听他这样说,眉眼突然有了色彩,眼里亮晶晶的,倒真像书里那个无意间闯进他房间的小姑娘,如此四少的嘴角笑意更浓,“唔,你把花房确实打理的很好。” 靳筱觉得心里的喜悦一点点的散开,像一滴墨落了水,又像她小时候在厨房,厨娘往汤汁加的最后一调味,突然让她麻木无趣的内心变得五彩斑斓起来。 她轻轻捂住心脏,原来喜悦是这样,忐忑是这般,这些都是她很少会有的情绪。四少看她傻乎乎的样子,轻轻挑了眉,他听见靳筱小心翼翼地开口,“诶,那你要不要去看看?今早开了一些木芙蓉。” 她鲜少这样邀请他,他们在一起这么久,靳筱却守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杂志,她的,她的花房,四少从来没有打扰过,可是不等于,他没有这样等她的邀请。 如此四 宠溺无罪笔趣阁 少微微颔首,仿佛极郑重的样子,“好。” 这花房的玻璃和材质,自然都是上好的材料,从各地运来的。靳筱却并没有种那些名贵的花种,甚至在花房外还栽了一株桂,枝头虽小,却也开了细细密密的小花,稍稍靠近便能闻见甜香。 “齿丹桂很好养活,所以不用放进花房里,”靳筱凑近了去闻它的花香,又回头笑道,“说不定明年便能吃桂花糕了。” 四少“哧”地笑出来,望着那棵一阵风便能吹的瑟瑟发抖地小树,嗓音带着笑意,“夫人还是放过它吧,让它多长几年,”他话音刚落,眼里带了深意,“再过几年成了大树,自然就能做桂花糕了。” 靳筱回头斜睨了他一眼,以表示自己听出了他的嘲笑。四少今日只随手套了件长袍,同平日的西服或军装相比,实在让她很不适应。四少脸上若再加副眼镜,兴许还能冒充学校里的先生。 靳筱总归忍不住,扯了扯他的长袍,“你从哪里来的袍子,我怎么没有见过?” 四少低头看了看,“上次回家父亲找人做的,其实做的有些大了。”他又抬了头,笑道:“我听说旧式家庭,妻子都会为丈夫量体裁衣,你呢?有没有这个手艺?” 靳筱不敢看他,咳了咳嗓子,“木槿,唔,木槿也开了。” 她逃一般地钻进花房,自然看不见四少在身后的笑脸。四少一脚迈进去,便看见高高低低摆放的花花草草,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靳筱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都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看着舒服罢了……” 四少瞥见拐角处的藤椅茶几,干脆迈步过去坐了,后面的靠枕十分舒服,他随手拿了本茶几上的书,翻了几页,“你倒很会享受。” 他上次独自进来便看到这本,今日多翻了几页,果然是那位北部的家的新作,靳筱见他翻这书,看得十分入神,开口道:“周青上回写信推荐给我读,连同信一起寄给我的。” 四少嗯了一声,又翻了一页,“你那位朋友,交友倒广的很,听闻同苏联都有关系。” 靳筱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上前推了推他手中的书,“这本不过讲讲北边那些大学生如何混日子的罢了,让你想到这么多?” 四少随手将书放回茶几,面色却有些不快了,“也幸亏她没有喊你看别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书。” 靳筱看他闭目养神,似是想起了什么烦心事,她想了想,又还是开口,“也不必她喊,我自然也看报的。” 颜徵北睁眼,没有说什么。靳筱看不出他面上的情绪,却还是堪堪收了口,信州城的学生运动已轰轰烈烈了,她自然知道颜徵北嘴里的“苏联”是什么,“杂七杂八的书”又是什么,可有些东西,她了解,或者不了解,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没有一个军官会想家中的夫人同他争论共和或民智,而靳筱又并非有周青那般的热情。 他们俩沉默了一会,靳筱也不知道如何打破这沉默,四少敲了敲藤椅,才开口道:“听说城南的舒家要办聚会,给你发了请柬?” 靳筱微怔,似乎是有这桩事,四少又轻轻闭眼,“回头和我一同去吧。” 靳筱歪歪脑袋,他突然来这一出,让她觉得十分奇怪,四少一向是不管她回绝聚会之类的,她又绞了绞手指,“哎,我好像,将请柬用来给厨房的小猫扫猫砂了。” 四少冲她挑眉,似乎也觉得她这借口十分拙劣,靳筱抿了抿嘴,气馁地松开手指,“好了好了,那我再去厨房看看就是了。” 四少轻笑了一声,闭了眼养神,不再管她。 正文 挑食 舒家的宴定在下周,靳筱时不时想起这回事,便觉得头疼,她初来乍到,总该要做些功课的。哪怕是这北地的韶关,世家大族盘根错节起来,也能算到香港,算到广东,算到中华革命党的财政次长那里去,靳筱想要层层盘问下来,自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一座城的关系网络,就算是几条内部消息,都要么靠人,要么靠财,而这些都不是她所擅长的。可昏头昏脑地便随四少去赴宴,似乎也不是道理。 在信州城里尚有周青为她讲解,此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孤独无助了。早知道前段日子有几家军官太太拜访她,便不该推掉。 靳筱这样想着,随手扔了请柬在茶几上,往藤椅一躺,抱怨道,“什么这家那家,好好的过日子不行?”说罢随手拿起一本书,接着翻到上回看到的地方 她身边吴妈瞥了一眼请柬,笑道:“少奶奶平平火,我平日同下面的丫鬟片子打交道,一个个嘴都碎的很,倒让我知道一些,兴许管用呢。” 靳筱听吴妈开了这个口,自然让她说了,却也未见得有多迫切,只点了点头,“那你便讲讲看。” 吴妈细细同她讲了那舒家的远方表亲是谁,背后又是何等的依仗,靳筱虽听着,手里的书页仍翻个不停。她昨儿从莺燕那里得了本新的《推背图》,其中胡说八道也好,乱世警醒也罢,都让她觉得十分有趣,一边听着吴妈同她理着韶关的这家财主,那家大户,一边又喊莺燕再拿些奶糕来。 越是乱世,越有人用尽路数去钻研下一步在哪里,是以一本薄薄的画册如何解答了形形色色的疑惑,实在很有意思。靳筱自然也有靳筱的疑惑,可有的疑惑她解不出来,吴妈却能解了个透彻明白,就十分蹊跷了。 就好比她读书时的同桌,26个字母还没有认全,却突然工工整整地写了篇英语习作,遣词造句精致优雅,先生一看,果然抄的是新刊的诗集。 若是豪门秘辛都在丫鬟嘴里,那政府的情报部门都该将工装改成围裙才对。 她这边听吴妈也说够了,才示意莺燕同她递了口茶。吴妈谢过她,靳筱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将那一页图的注解看完了,才道,“从前倒没有发现,你有这样的本事。” 她的声线没有赞赏的意思,吴妈倒也不慌不忙,只福了身子笑了笑,“我是随少奶奶来的,哪怕是少奶奶一时没想到的,我也要先着想到才是。” 她这样一幅忠厚的模样,八面玲珑,却还是差了一份为仆的忌惮,让人察觉出不同。靳筱却没有说什么,只在藤椅上斜了斜身子,躺地更慵懒了些,“那你倒说说,四少做什么突然要喊我去舒家呢?” 吴妈方才分析这韶关的家家户户,恨不得各家都点评了一份,这会倒语焉不详了,两只手抹了抹身上的绿底锦缎裤子,脸上堆出一张恳切的笑容:“姑爷自然有姑爷的道理,我这个老婆子哪里懂什么?” 靳筱也不在意,只喝了口茶,“是么,那我就更不懂了。” 四少自然从来都有四少的道理,靳筱虽囿于这所宅院,没有什么机会出门,却不等于不知道四少的谋略。比如韶关,比如娶她,便是这两件事,其实都有万般的计较。 旁人眼里四少是目光短浅的二世祖,为了风月的便利,去娶小门小户的女子,连前程都不要了。可但凡四少娶了个正经的世家女子,老司令都不会将韶关的军权分给 堕落的护士【完】全文 他。这年头多的是祖业败落,只能随妻子回娘家讨生活的男子,若是子女成群的大家族,可不少见要靠皮囊换取好联姻的小少爷。 然而四少娶的是靳筱,靳国已自己芝麻大的小官都没有坐稳,自然不可能再匀出来一个芝麻小官给女婿来当。 如此在这两位兄长各自拥兵一方的颜家,四少娶她,确乎是极好的谋略。他给自己扣一顶无德无才二世祖的帽子,逼得老司令给他小儿子谋条生路。一桩便宜婚事,换韶关的兵权,真是很好的买卖。 想明白这些并不是什么难事,哪怕这座省界的城池再微不足道,也从没有哪个军阀会将军权三分的。可靳筱也未觉得有什么凄婉,为了风月便利娶她,和为了兵权娶她,并没有什么区别,总归四少不会是在大街上撞见她,同她一见钟情了。 可她有时候实在很好奇,争权夺利的方式万般种,颜家手里的城池百十个,四少作什么非要韶关的兵权不可。 靳筱的目光回到了书页上,再没有抬起过,吴妈见她没什么好问的了,便行了礼退了下去,靳筱颔首,又补了句,“四少今晚不回来吃饭,让厨房不许做胡萝卜了。” 前些日子靳筱夜里从花房出来,四少便发现她看不清东西,原本以为是她看看伤了眼睛,狠心禁了她一段日子的闲书,又去寻了医生来。城里的中医给她开了一堆明目的东西,也未见得有什么用,请了西医才知道是她过于挑食导致,已得了一段日子的夜盲症。 靳筱自幼虽然家教甚严,但并未有人管她的吃食,自然也没有人管她营养均不均衡。饭菜吃多少剩哪些,不过是佣人收拾的事情,并没有人去在意。她讨厌吃肝脏和胡萝卜,从来都是偷偷扔掉,自被四少发现之后,却被要求每晚吃一小碗,让她十分痛苦。 撒娇也好,任性也罢,都没什么用,哪怕是真的难以下咽地泛了盈盈泪光,四少也狠了心要看着靳筱吃掉。她昨天受不了做了小小的抗议,推开碗不平道,“你便没有讨厌的东西吗?做什么这样为难我?” “唔,”四少倒很喜欢看她这样气愤的样子,撑着脸同她笑,“我确实很不喜欢到了夜里你便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说这些话一派气定神闲,“你不是很喜欢摸我吗?摸得着看不见,不遗憾么?” 靳筱不记得自己如何红着脸去吃那一碗胡萝卜,总归十分的丢人,四少看着她红通通的耳朵,不住地闷笑,让她更觉得同此时的困窘相比,胡萝卜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想到这些,靳筱用餐前特地审视了一下餐桌,她的神情十分严肃,很有点女王阅兵的意思,仿佛这碗胡萝卜关乎着她的话语权。自古君王都要同最细小的礼仪计较,从而维护君威,她从胡萝卜着手,也十分妥当。 好在她的话语权是被维护了的,餐桌上果然没有出现那个碍眼的小钧瓷碗——通常放她最讨厌的东西。 靳筱满意地点点头,开始执箸用餐,这一餐饭吃的她神清气爽,连笋似乎都比往日有滋味些,甚至连她素来不爱的熏肉,她都多吃了几口。上一回她这么有胃口,还是跟先生谎告了病假,偷偷去城北喝羊肉汤的年岁。 可等靳筱揉着圆滚滚的肚子,看着餐厅的时钟开始往九点走,又觉得十分心虚,并不敢回卧室等四少回来。以靳筱的胆量,实在难保四少稍稍威逼利诱,她便缴了所有械了,她这样想着,又换了方向,往四少的藏书室走去。 正文 藏书 女子寻常读些情爱故事,无非是被嘲笑几句没有头脑罢了,但古往今来,若去读了兵法和政论,却往往被看作乱了纲常的事情。7k7k001.林黛玉看《西厢》不打紧,但若是把《资治通鉴》挂在嘴边,兴许就打紧了。 放到今时今日也是一样,哪家的小姐满嘴民族民权,家人仍要捂紧了嘴,怕吓走了未来的新郎官,学生运动开始兴起的那几年,隔壁班的女孩偷偷带了传单回家,第二日便退了学,家里人说是不敢再让她读下去了,早些嫁人才好。 靳筱这种家境的,并进不了最好的学堂,自然学堂的同学,也是同阶层家境的女子,无法与信州城一等一的女子中学相比。听闻那里的学生自治做的很好,女子也能自由演讲。说来也好笑,仿佛这世间的自由,都是最自由的那群人在争取。 是以哪怕是嫁了人,杂志可以无限量地订阅,有些书籍却不适合靳筱自己去买。周青上回不过寄来一本,四少便老大不高兴,若靳筱真去研究起苏维埃的政体,美利坚的分权,四少指不定要如何同她置气了。 可靳筱仍能找到书看。四少自己藏书室门类繁杂,虽不知道他是不是本本都看了,可有些晚清翻译的版本,都能在那里找到。靳筱轻手轻脚地探进四少的藏书室,她上回只看了一点点《群己权界论》,四少便回来了,如今正好可以将余下部分给读完。 她这样轻轻拉了灯,顺着上回的记忆去找,似乎那书是被她藏到了那一大摞子《永乐大典》的后头。可这回却怎么也找不着了,靳筱又开了旁边的一扇书柜,往深处翻,摸到了一处冰凉,抓过来看,居然翻出了一小坛酒。 靳筱掂着那一小坛酒,十分新奇,她这位夫君,平日里连情爱都能同她聊上两句,上回提到几本译着也皆有涉猎,想来这藏书室的书,他是真的看了的,却不知道,里面竟然藏得有酒。 四少平日难道是要一边喝酒一边看书的?靳筱实在难以想象那该是个什么样的情境,平日里四少批阅公文,也是正襟危坐的,他一手字十分好看,自然衬的他更加正义凛然。 喝酒阅卷,那是诗仙才做的事情。 靳筱摇摇头,又往里翻了翻,却冷不丁碰到了最上面的厚书,洒落了一地的报刊杂志。 她看那杂志落在地上,露出了某一页的广告美女,还以为四少同她一样,喜欢鸳鸯蝴蝶派,可再仔细看了封面,才发现不同。 若只是《民报》丶《大公报》也便罢了,四少的这摞报刊里,还有《工人画报》丶《国耻画报》丶《反帝画报》,靳筱越翻越心惊,直到看到了几大本《新青年》,看日期,都是近几个月的东西。 军阀割据,颜家的势力恰巧比邻着桂系,越往南,思想就越激进。四少这类书,就好像是乾隆看起了《人权宣言》,实在让她心惊肉跳。 自俄国变了政体,连天平天国都有人去往俄派的渊源里去联系。可世间哪来什么全然正确的革命者,揭竿而起的兴许能翻天覆地,收拾烂摊子,稳住局势的又是另一群人。想来四少也通晓这个道理,可他一边下了禁令,不许她读这些书,一边自个儿偷偷摸摸地读,靳筱惊恐之余,又十分生气。 如此她干脆大着胆子开了那一小坛酒,四少每每不许她与周青往来,说周青“赤色”之类的话,她都忍了,如今可算抓住了他的小辫子,靳筱往日不敢出的气今日有了发泄口,便鼓了勇气去翻平日里不许她看的那些书报,总归这些书可不是她买的,禁书配禁酒,让她豪情万丈。 精彩集合(上)最新章节 颜徵北到家已有些晚了,却未在卧室见到靳筱,问了吴妈也说未见到,他在客厅里走了个来回,又差人问了门房,也未听说靳筱出门。 临省的一个军火商宴请他,顺带透了些消息,这才让他回来的晚了些。四少揉了揉额头,又听莺燕上前提醒他,“我听下头的丫鬟说,藏书室的灯今儿亮着。” 颜四少起身往那边走,吴妈多说了句,四少才知道靳筱今晚没有吃胡萝卜,想来是心虚了。他轻轻呼了口气,往楼上走。 藏书室的门虚掩着,露出里面的灯光,四少推开了门,却闻出了一丝酒气,他是年少便混酒桌的人,自然闻得出不是寻常的酒,而是他小时候偷了父亲的伏特加,偷偷灌进了自己的酒坛子,还给封好了泥,又塞进去书房里。 年少里那些事,蠢的傻的,四少自己都记不清,可这坛子酒还是给带到了韶关,偶尔能让他想起被父亲发现偷酒后,打他手心的情形。 可如今酒似乎是没了,他那位太太歪在地毯上,周边散了一堆杂志画报,四少走上了前,踢了踢那酒坛子,已经空了。 靳筱听见酒坛子倒地的声音,看到眼前出现了一支黑色的军靴,再往上看,便看到四少的面容。她此时醉了酒,四少蹲在地上端详她,靳筱也不怕,反而笑嘻嘻地要去抱他。 她这样主动,四少自然也让她抱了。靳筱将脑袋蹭进他的怀里,呼吸带着酒气,面上却是小小的得意,“哼,说什么不许我看,”说着打了个小小的酒嗝,仰着脸同他傻笑,“你自己还不是偷偷在看?” 四少将她搂了搂,偏眼扫了扫被扔在地上的书封,轻笑了一声,“你倒是什么都清楚。” “我自然什么都清楚,”靳筱挣扎着,要趴到他的耳朵边,如此四少的鼻息间都是她甜甜的酒香,她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偷笑,像个偷吃到糖得逞的小狐狸,四少定神听了半天才听出只言半语的,“你是要”,又或者断断续续的“青年”或者“革命”,总归也知道她是醉酒了说的胡话,将靳筱抱起了往房间走。 她说了许多醉话,一会又闹着“吴妈只听你的,都不听我的”,一会又嘤嘤嘤哭着“你最讨厌”之类的话,时不时又挣扎地要去拍他,四少被她闹得上不了楼梯,只好板了脸吓唬她,“再闹就去厨房把胡萝卜吃了。” 如此她瘪了嘴,要哭不哭的样子,反倒让四少觉得可爱又好笑,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唇,哄道:“消停一会,到了房间,随便你闹。” 靳筱似乎也听懂了,便乖乖缩在他怀里,只伸手去玩他领口的军章,去数上面的纹路来。可她觉得眼睛晃的很,怎么也数不清楚,四少将她放到床上,她却更想看清,勾住了四少的脖子,傻乎乎地同他抱怨,“到底有几条纹,我怎么看不清了?” 颜徵北干脆坐到床边,倾了身子让她去数,可她急冲冲地凑过去,一会鼻尖碰到了他的脖颈,一会蹭上了他的下颌,实在更像个撒娇的小猫。 四少被她这样撩拨,也觉得房间热了些,干脆将军装脱了。那领口的军章,登时便远了,下一秒干脆被四少扔到了一旁的的沙发上,靳筱一时急了,想推开四少去寻,却被四少抓了手腕,推到了头顶。 她记得这个动作,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四少的唇已落在靳筱的额头,她却还在喃喃地数着“三”或者“四”,数到四似乎有打了磕巴,直到四少捏起了她的下巴,她才润着眼睛,结结巴巴地呢喃了, “四少。” 正文 醉酒 她因喝了酒,呼吸都带了热度,四少亲她的鼻子,她也不躲,只定定地看着他。靳筱平日连对视都撑不住几秒,总红了耳朵要偏过脸去,今日却就这么认真地看着四少的眉眼,仿佛是不认得他了,仿佛又十分铭记他。 四少被她看的目光定的倒有了点不自在,捏了她的下巴要去亲她的眼睛,他方偏了头,却被靳筱没被握住的那只手,抚住了额头,一时间定在那里,平白无故地受她端详。 四少突然想笑,想要问她难道将他也看做了军章,要去数上面的纹路么。可靳筱却微张了口,轻轻吐了句,“你确实生的好看。” 她从未这样直白地说过这些,这般话语本应当是甜蜜的,温存的,可从她口里却生出了万般不由己的惆怅,仿佛承认这件事反倒是种哀愁,四少看到她浓密颤抖的睫毛,一时间倒怔了,靳筱的拇指拂过他的侧额,像他记忆里娘亲抚摸他的样子,等她要将手松开了,他却慌了神地又将她的手贴了回去,他们俩这会倒生出各自的酸楚,兀自地伤神。 四少此时想起了母亲的手掌,靳筱却是看清了这凉薄世界后,仍发现管不住一颗心。年少岁月教会的别离与寒心,让她早不敢再心怀热切,可理智的胆怯和情绪冲撞在一起,又是另一般的身不由己。 命运尚且无可左右,可情绪也不行,所谓理智真是废物般的东西,思虑千般周密,却还是抵不过世上万万种的不由人。 靳筱方才说出这句,已耗了她醉酒时的半身气力,却未吐出另一句——“我却不该如此。” 她原本就未生在高处,如此怕要更低到尘埃里,寻常女子忐忑的无非是“你是否也这般爱我”,而她所顾虑的,却是毫无安全感的下半生。 如此这样毫无着落,倒不如先抓住点什么,想到这里,靳筱突然撑着起了些身子,她的发落在四少的肩颈上,四少听见她轻轻地呢喃,带了点羞涩的忸怩,却又有无所顾忌的浪荡,她的声线还有些抖,似乎是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 “四少,要我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曾有人说一切心理创伤皆因性的不满足,又似乎一切创伤接可由做爱来满足。性快感并非每一个生物所有,仿佛造物主也看出了生而为人的艰难,拿一点点甜勾引着让人活下去。靳筱的衣衫被一寸寸解开,四少今日十分认真,十分慢条斯理,让她十分受不住,连扶着他的肩背都在轻轻颤抖,他每一寸落在她腹上的指尖,都让她敏感之极,禁不住嘤咛,她身上的火,早已经分不清是因为四少还是酒精了,直到她雪白的身子落进四少的眼睛里,她更觉得浑身上下不住地发烫。 她喜欢四少的目光,喜欢四少眼里只有她的样子,四少的手握住了她的浑圆,唇舌从她的脖颈慢慢下滑,她却仍觉得不够。她的心里是莫大的空虚,并非是肉体上的,而是有太多想确认的东西,你喜不喜欢我的身子,你对我是否也是相同的欲望,会否我内心的无法抗拒比你的要多一点。她的手指扣在四少结实的肩颈上,轻轻地摩挲,她拿自己过往地经验去撩拨他,而她的经验又都是他给的,这样想着,她又动情地挺了挺身子,去讨要更多 一龙三凤传帖吧 的爱抚。 四少的衬衫早被靳筱解开了,他早知道靳筱醉后是这般,便要早点让她饮酒才对。颜徵北的唇舌吮着她胸前的红缨,将那可怜的乳珠吮的带了盈盈的水泽,瑟瑟发抖地在他口里挺立。他的唇再稍稍向下,便是绝佳的视角,靳筱耸立的浑圆映着她那张沉溺在情欲的脸,她白嫩的皮肤和乳肉,都衬着她十分无辜,却又像被四少染了尘,四少心中的野兽再管不住,想要占有她,贯穿她,教她体验更多的欢爱,迷失在他给的快乐里。 四少的唇在她腹部流连,手指却坏心眼地揉搓她的乳珠,如此他可以看见她通红的双颊,听见她难以自持的喘息。他的唇一路向下,直到她最潮湿也最诚实的地方,所有的撩拨和情动都变成她身下的滑腻,四少的唇只轻轻吮了,她便叫着挺起了身子。 做爱总能给他这样的成就感,仿佛她的呻吟都是暗示,到了耳朵里便是“我喜欢你这样对我,”又或,“只有你可以你这样对我。”四少的唇吮着她的小核,听她带了哭腔的娇吟,仿佛她也在宣泄自己压抑的东西。 靳筱的一只手穿梭在四少的短发里,她也默认了这样羞耻的事情,四少的脸埋在她女儿家最私密的地方,而她却在他的唇舌里放浪形骸,这一切都因为只是四少而已。 哪怕是微茫不可见的未来,我也想从你这里获得更多一点的快乐,他们是我人生里不可多得的难以自持,是证明我枯燥人生尚有光亮的东西。 她想着这些,被四少进入时,也觉得十分满足。靳筱今日十分坦白,仿佛喝的不是酒,而是诚实药水,在唇舌的亲昵间同他呢喃,“你撑的我好涨……” 四少也被她撩拨地落了汗水,他的嗓音带着满足和沉溺,“你要把我烫化么。”他被她的温暖紧致逼的要疯,这样抬着她双腿占有,仍觉得不知足,靳筱被他诱哄地翻了身子,扶着床头让他进入,她做这羞耻的动作,便红了脸,大腿却一滴滴躺下更多的爱液,润滑着四少的运动。四少的手揉捏着她的乳肉,欲望冲顶,实际他已失了力道,可靳筱都觉得那一点点痛都十分甜。从未有人想看见她,更未曾有人想占有她,如此一点点痛楚,仿佛都是她被爱的勋章一般,让她满足地叹息。 周遭的帷幔早已落下了,是以靳筱能从一旁的光影上,看到四少是如何进入自己的,她的臀被高高的抬起,四少的火热一次次冲进她最敏感的地方,她的声音带了不可自持的哭腔,四少也不放过她。直到花心剧烈的收缩,她挺着身子颤抖着哭叫,一股股液体射入她的身体,她的脸上早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她的身下便是这样的泥泞,臀仍是高高抬着的,是以四少能看见花穴混着他的白浊,可怜巴巴地收缩,他这样看着,只觉得心是满满的,又觉得十分疼惜,将她抱回怀里,拥着她询问,“弄疼你没有。” 她此时眼里只有迷茫,自然听不懂他说些什么,她的身子被放平了,白浊一股股地从腿间涌出来,星星点点地落在被子上去,四少拿毯子同她盖上,她便像个疲了的娃娃,轻轻闭了眼睛,也管不得四少如何将她散落的头发拨到耳后,便在他一次次轻吻里,沉沉入睡。 正文 竹笋 靳筱酒醒,只觉得浑身酸痛得很,罪魁祸首除了酒精,大约还有身后拥着她的男人。m4xs.四少平日里看起来稳重成熟,有时抱着她倒很像男孩子抱着玩具熊,其中依恋缱绻,也让人不觉得情色,反而有些可爱。 可靳筱却无暇顾及这份可爱,她偷喝了四少的酒,又偷看了四少的杂志,更不提没有吃胡萝卜,哪怕四少并未生气,她也仍觉得过意不去,要做些什么才好。 如此天色尚早,她也决心起来了。靳筱轻手轻脚地从四少怀里出来,颜徵北虽适时的放开了,却没有醒,还尚在梦中境。 梦里他是12岁,随家里去山里寺庙祈福,那时新的姨太刚刚进门,父亲无暇顾他,而他也正是青春期爹不疼娘不爱的时候,外表虽看着向成熟快速生长,内心却被各种情绪激荡,喧嚣叫嚣。 那真是段并不好过的日子,本质上还是孩子,却因突然看懂了很多事,要用一颗孩子的心,同它们较量。 成长是十分残酷的事情,从没有一生而就得得体世故,坚强和果断都是靠还是孩子时的稚嫩,脆弱,怯懦,同世间无尽无止的冰冷,残酷,一次次碰撞换来的。就像一次次用肉掌击石,纵然练成了铁砂掌,回头看漫长无尽的训练,第一回,第二回,都还是十分疼痛。 四少那时因心中难过,而趁着大人不在,到一旁竹林去,他在梦中看到这竹林,便觉得眼熟,因知道后话而萌生了悸动,快步往竹林深处走去。 四少果真在那里遇到一个拔笋的女孩子,他那时被大哥欺负,父亲却觉得家中琐事麻烦都很,只说了两句,便粉饰太平了。他因在家中孤立无援,而郁郁不欢。做一个孤立无援的孩子,和做一个孤立无援的成年人是不同的,旁人顶多说孩子可怜,可一旦长成了孩子,便要受众人的白眼。仿佛他的孤立是自己的无能招来的。 人总是一边感叹生活艰难,一边对周遭人刻薄,四少尚未成人,却也能看清大约是这样的走向。他一面是华衣贵胄,锦衣玉食的小少爷,一面却承受着寻常家孩子绝未受过的欺负。 寻常家的孩子大约被推了一跤,便要哭着去找母亲了,可当年大哥将母亲的故居变成了打靶场,他去理论,父亲却只挥挥手说了大哥几句,便无下文了。 他父亲大约早已忘了母亲,在这种家族里,母亲不受宠便十分残酷了,更遑论他母亲已经被父亲遗忘。因此颜徵北在家中的地位更加多余。然而出了家门,大哥却又爱在旁人面前摆出长兄的架势,逢人便说,“我这个幼弟,实在被父亲宠坏了。” 他的委屈难言并没有人可以听,大约找了人说,也无人会信一个别人口中纨绔的哭诉,变只当他是一时矫情了。女孩子遇到烦心事,似乎找朋友说一说,骂一骂,几个人笑一笑,便过去了。可四少那时没有朋友,他的委屈难过又被父亲教育他成为一个坚强男子的信念所压抑着。在这种从男孩变成男子的阶段,其实十分青黄不接,颜徵北的内心有一个已经跑到母亲坟前哭诉的孩子,又有一个下了决心要自立自强的男儿。 可做男儿便不能哭诉了么?四少的天平开始像那孩子的一方倾斜,纵然孩子懦弱而无头脑,可大哭与倾诉,真是最好的解药。他这样一边想着,便红了眼圈,嘴角也撇起了,眼泪下一刻就要倏地落下,却又突然定在那里。 他这方安静的竹林,原本以为不会有人,却突然闯入了一个拔笋的女孩子,似乎也惊讶遇到他,似乎更惊讶他的神情。 四少当时的表情大约十分奇怪,将将要情绪崩溃,却因见了女孩子,惊慌又尴尬地卡在那里。男孩子不能再女孩面前哭,不然会被说成不如女孩子,这是他从小学到的道理。 撒旦的寡情妹妹5200 可他这样撇着嘴角,眼里却是拼命压制的泪光,又可笑的很。那女孩子回过神来,却没有说什么,只低头去看去一处笋,并没有笑他。 12岁的男孩子,彼时觉得尴尬羞惭,差一点要脚底抹油地跑了,那女孩子却突然开口, “如果你觉得很疼很疼,那就更要去笑,”小女孩手上还拔着笋,抬起头看他,脸上却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旁人见你笑了,便不会去管你,如此你再偷偷哭,也没人看的见。” 她这样说着,仿佛很有经验的样子,又拍拍手上的泥土,走上前要去帮四少抹眼泪。儿时的四少约莫避着说她手脏了,可梦中的四少是成年的心智,便伸了脸让她去擦。女孩的手上是新鲜的气息,也许是笋的,是泥土的,或者是春天的,四少也觉得当年的午后的阳光也照到他今时今日的心里,又忍不住开口问那女孩:“你还记得我吗?“ 他是重回梦境的成年者,连一筐装笋的竹篮,兴许都是他心里百转千回的期待,因而好不容易又回到这个场景,四少十分想问个究竟。你还记得我吗?关于约定,关于承诺,他因这场梦的不易,紧张地都握了拳头,那他梦中的女孩只浅浅同他笑,她的梨涡像骤雨初歇,洒下第一缕阳光的池塘,一波涟漪都带着光亮,让四少的内心温暖又忐忑。 女孩又回头去挖着笋,声音却是无波无动的,“你说什么,我们第一次见面呀。” 仿佛这声音是四少心底的回答,他从梦中醒来,十分怅然,下意识的去看怀中,又没有人影,只觉得仿佛是种预兆。 只要是在人世间有所追逐的人,这种怅然便仿佛是家常便饭。四少小时候被人看相,说是神仙历劫,理应要做不同常人的事情。可再逍遥的神仙,到了红尘里,就像进了千丝万缕的线,有的线通姻缘,有的线通祸端,有的线通路途,有的线却将人绊倒。华人世界爱讲丝丝缕缕,仿佛便是人与人之间无可琢磨的关系,而确乎在人情往来里,一点点眼波流转,一丝丝嘴角倾斜,都是线索,都是凭证,都是丝丝缕缕尘世网络中的某一环。 可四少同靳筱不同,他俩的线是他硬扯来的,四少大约能想到,他给她的世界会否增加了许多叨扰和麻烦,至于靳筱是否厌烦,四少并不知晓。 她动情时自然十分可爱,但并不是时时会同他动情,她撒娇时自然十分甜蜜,但并不是每一分娇蛮都是真心,戏子到了台下做戏,兴许有人捧场,但难得流了真情,却总有人质疑。 可四少又十分想看明白,哪怕一点点的真心也好。 他思索这些,又突然想起靳筱昨夜醉酒,上楼梯时他想到那小半坛伏特加,随口说了句,“你酒量倒不错,寻常人早该昏到了。” 靳筱那时在他怀里嘿嘿地笑了两声,半醉半醒地带了醉话,“喝酒暖胃,你不知道,心里太难过了,反而麻木了,不舒服的是胃。” “你难过什么,”四少那时候以为她被人欺负了,急急地去询问她,又以为是柴氏的事情,”你家里又来信了不成?“ 他声音沉稳,带了万分周全的妥帖,彼时靳筱醉酒,却以为是对她家庭的不屑,她沉默了一会,轻轻开口道:”你真是十分好,又十分不好。“ 说到底最难抉择的便是十分好,又十分不好。你教我十分倾心,想要飞蛾扑火,又万般让我不安,让我更加痛苦。可四少自然听不出这其中的倾心,只觉得自己大约确乎是十分不好。连带她后来伸手去数他的军章,都屏住了呼吸,去生出十二万分的耐心。 至于再后来,亦不能怪他,君子不乱坐怀,谁乱之? 四少看向窗帘透过的阳光,轻轻呼了口气。 正文 早餐 靳筱起了大早,又去厨房问了食材。吴妈看她这样,十分欢喜,说了许多“便该这样”,“也该为姑爷多花心思之类的话。” 靳筱同四少感情好不好,确乎影响着吴妈的利益,她也未说什么,只问了低筋面粉在哪里,蔬菜又在何处。 说起来,靳筱有段日子很喜欢去厨房,被父亲责骂她浪费食物,她也硬着头皮承担下了。这其实并不是她一贯的作风,另一件不管家里人如何讥诮,她仍坚持着去做的,也只是《郁金香》杂志而已。 食物本身能带给人的宁静与喜悦,是旁人感受不到的。做好一道菜,烤出一份曲奇,其实是一种有条不紊的控制欲,人活着能控制的东西很少,做菜是其中一件事。 哪怕是不小心放错了材料,有时也能恰巧发现更好的美味。人生如果也是这样的过程,大约便是完美的了。 然而她又很久没有进厨房了。年少不更事,刚从祖母家被接到城里,总想要费尽心思地讨好家中人,甚至忘了去问,为何要将她送到山里和祖母居住。 只是一次次费尽心思地烹饪,不仅没有得到更多关怀,反而被讥诮“你也便是做厨娘的命”,靳筱渐渐心也冷了,也觉得这兴许并不是讨好的法子。 人被拒绝的多了,自然会生出自我保护的本能,总想多护着自己些。平日靳筱对四少的讨好,无非是多说几句软话,亲密时主动些罢了,可是今日不同,她今日想真心实意地表达自己不好意思。 她是不好意思的,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空间,四少尊重她花房的空间,她却窥探了四少的隐私,还偷喝了四少的藏酒,实在不很厚道。 可那天晚上看到的东西又让她十分怕,南方的革命闹得轰轰烈烈,靳筱十分怕四少也提着枪就这么去了。她虽幼时过得苦了些,却没有经历过生死离别,更不想同四少经历这样的事。靳筱方察觉自己的内心,还没有想出法子好好遮掩,便要担这样的忧虑,实在让她不知道如何才能挽留他。 她往吐司上撒着罗勒的碎叶子,四少是留过洋的人,想来也喜欢西式的早餐,她一边拿着小刷子往另一片吐司刷着蜂蜜,又一边去吩咐身边的莺燕,“去看四少起床没有。” 她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了男子的声音,“我可不是你,不会赖床的。” 靳筱被他吓了一跳,四少已在她身后站了多时了,大约从她切吐司片开始,她想到四少都看到了这些,脸也微微红了,轻声埋怨道,“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她只偏了头,还没有同他对视,脸便红了,四少勾起嘴角,靳筱清醒时,同她醉酒,实在是两个样子,昨夜还同他说着些,“你让我好舒服”的人,此时又未经撩拨便红了脸,仿佛是阿拉伯传说里到了夜里便转了性子的公主。 四少从她身后环过她,他的下颌刚好可以靠在靳筱松软的头发上,他此时问他,倒很像他小时候问娘亲早餐的情形,指了指那些吐司,“这是什么?” 靳筱只觉得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可她强装着镇定,开口回他,“是芝士蜂蜜吐司片,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四少“哦”了一声,声音又带了笑意,“怎么会不爱,你做什么我都爱吃。” 他说这些其实带了表明心迹的讨好,很有点像偷偷撒娇的小狗,又因未曾同人撒娇过,并不知道靳筱的反应,而带了一点点忐忑,靳筱听了却回头看他,亮晶晶的眸子带了认真,让他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乡村爱情帖吧 “如果不好吃,你一定要告诉我。” 靳筱开口,带了很少地严肃,此时她倒很像学校里锱铢必较的女学究,会因为一点点参数而吃不下饭。 靳筱其实是个很重结果的人,无非是平日里没有机会让她看到结果,兴许四少嘴里的爱吃是想让她开心,可她十分想知道,自己在按部就班地做了这些之后,到底做出了什么样子。 其实她喜欢上学,喜欢分数,喜欢将自己的评判标准和他人的标准对比,然后再形成对自我的认知。心理学把这些叫做“自我监控”,实在她不平时的做派,并不在乎他人的眼光,可实际上她也有她的在乎。 其实这样傻气,也没什么好处。可靳筱自童年那些事后,她每付诸心力都十分在乎结果,既然难得走心,总归再不该让人践踏了心意,落得可笑的下场。可她也知道四少的话是情趣,是说喜欢她的意思,如此靳筱又觉得自己大约很煞风景。 她泄气的叹了气,四少的声音却在她头顶响起,带了温柔的了然,“我吃了不少馆子,应该有评判的资格。” 他趁她怔愣,又开口道,“我小时候上学,老师总说我做的很好,可是我其实觉得不好,”四少顿了顿,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思路,“如果我觉得不好吃,我会告诉你,可是你做什么,”他埋入她的发间,清晨的温存总是让人沉迷,仿佛一天的开始都是粉色的,是荡漾的,他的声音传到靳筱的耳朵里,又在她脑子里回荡许久,“你为我做什么,我都十分欢喜。” 她刚刚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觉得努力过后所有事,哪怕是做饭,都该有个结果才对。可四少说这些,让她觉得酸甜酸甜的东西从心里冒出来,仔细去辨别了,似乎是开心。 四少说了这些,又十分赧然,大约说这种心里话,都反而会不好意思,他见靳筱没有反应,也觉得有些尴尬,刚清了清嗓子,又听见靳筱开口,她的声音十分的小,仿佛四少一呼一吸间便要错过了,“你说这些,我也很欢喜。” 他俩倒像两个社交恐惧症的人,好不容易都各自打破了恐惧,说了一些话,此时都有些羞涩和欣喜,夫妻做到这份上,真是十分没有出息,于是四少更加没有出息地搂她紧了些,“我便要在这里看着你,你第一回同我做饭,我要记一辈子的。” 他说这样的话,真是既俗气又无赖,靳筱是看了众多的人,自然十分嫌弃,忍不住开口嘲弄他,“你我的第一回可多得很,你不是还要温故知新的?” 靳筱难得回他,更让四少蹬鼻子上脸,他此时像小时候在姐姐面前顽皮,姐姐起初无视他,可终于绷不住回了他,便让他得了注意似的,更加顽皮地上蹿下跳。 大约他也并没有长大过,无非是压抑罢了,只在有她的时候,才这么幼稚。 他又说了许多,“那你便来考我,看我记不记得住。”之类的话,靳筱不理他,他又去激她,“你定是因为忘了,才会不好意思考我。” 靳筱将吐司放在烤箱里,他也要跟去,她要去将奶油打出花,四少也去帮手,被她拦下了,又厚脸皮地去问“有没有什么可帮忙的”,靳筱被他缠的不行了,只好红着脸指挥他,“你去客厅,帮我煮个咖啡。” 靳筱逐客的意思明显,四少只“哦”了一声,便偏头冲吴妈喊了一声,“去客厅把咖啡煮了”,言罢又回头,没事人一般的带着灿烂笑脸,一脸的真心实意,冲她问道,“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正文 下厨 靳筱却未想过四少也会下厨,他纠缠了靳筱一会,也像模像样地去倒了松饼粉。m4xs.靳筱原要提醒他莫要多加了水,却看他把握量杯的刻度,十分流畅自然。四少一边往松饼粉里加水,一边同她讲解:“这边的厨娘水都加的不够,每次吃起来都干的很。” 靳筱听他的意思像个行家,往烤箱里放了刷好了蒜泥芝士吐司,一边也回头来看他。四少见她颇有兴致,便同她一一对比哪个进口的松饼粉最好吃,哪家口感松软,哪家香味更浓。靳筱认真记下来的模样让他觉得长脸,又得意地同她卖弄,“这都不算什么,改日我同你做红酱肉丸,连我留学时的房东都要称绝的。” 他这个样子,倒像个寻常的小帮厨,不像个平日里拿枪的少爷。那煎松饼的锅子,迸出了一点带着带油的面糊,四少自然地同她偏头,靳筱会意,便踮起脚尖拿手指同他抹去了。 他的睫毛很长,若不是因为长了张英武的脸,很容易被看做女孩子的眼睛,靳筱去抹他脸颊上的面糊,刚好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心猛跳了一拍,却又不甘心每每失态都让他笑话,干脆梗着脖子怄他,“我又没吃过正宗的红酱肉丸,左右你怎么框我我都是不知道的。” 四少也不气,一面去翻那松饼,一边回她,“怕什么,瞅着机会了,我带你去我上学的地方。”他翻松饼的手法十分熟练,被翻过的那一面透着均匀的焦黄,香气便已经扑鼻了,靳筱在食物的焦香扑鼻的温暖香气里,也觉得四少的声音变得温柔和缓,他的声线也确实带着期待和向往,“我带你去我时常上学的那条街,去吃那几个广东人开的海鲜店,他们做的贵妃蚌一个有手掌这么大。” “手掌这么大?”靳筱笑起来,忍不住去看他握着煎锅的手,“你的手掌,还是我的手掌?” 四少觉得因她问的问题,厨房里都升腾着活泼的气息,因而他也细想了,认真偏头同她道,“我量过的,有我的手掌那么大。” “那的确很大,”靳筱看着他的手,突然有些怔了,又重新笑道,“北地可不会有这些。” 四少同她又说些什么,大约是下回让人用飞机运过来,可靳筱却突然想起昨天看到的东西。兴许四少还没有带她去看他求学时的那条路,便要去那炮火中了,战乱的年代,死神才不会管你的功勋,更不管你家中是否还坐着一个等候的女人。 她才发现她有许多想同四少做的事情,比如意酱肉丸,比如去看那个手掌大的贵妃蚌。她还想去比一比会否四少的手真的和那蚌一边大,想去看看EleanemanPorter生活过的地方,她从前很爱她的书。 可是这些会否都能实现,尚且不提四少是否履行诺言,便已成了问号。 她想到这里,越发觉得鼻头酸的很,她就是十分没有觉悟,也不管国难如何,她什么都不想管,一想到四少会淌南方那淌浑水,便觉得心里难过的很。靳筱也顾不得许多,贸贸然抱住了四少的后背。 四少被她突然抱住,傻了几秒,又听出她声音里深深的担忧,“我瞧见了你的那些杂志,”她的声音嗡嗡的,甚至带了一点点哽咽,“我只怕你要丢下我,去革命了。” 她这样担心他,这样怕他离开,让颜徵北胸中升起一点点甜,却又生了逗她的心思,一本正经地同她分析,“唔,诚然如此,你便吃不到吉士林的蛋糕了。” 他这时候还同她讲什么吉士林的蛋糕,靳筱也一时急了,声音也比平日大了许多,“我并不在乎这些”,她急着同她辩驳,“若是你再不回来了,我不晓得自己要活成什么样子。” 四少自幼生活在传统的大家庭,加之父亲常年征战,若是孩子或妻妾说了这种话,是要被大太太当场掌嘴的,因为十分不吉利。可他倒不知道,原来不吉利的话,是这样动听的。 如此他十分不厚道地想要多听一些,便强忍着静默在那里。靳筱看他并未回复,以为是男子沉默的拒绝,大约觉得她十分不懂事,胆大包天地去插手丈夫的选择。 “我当然晓得男儿自有壮志 善男性女吧 ,”她顿了顿,轻轻松开了手,又强装了笑脸,“我只是,我不敢想,但你自然有你的筹谋。” 昨夜最后那半坛子酒,实在是她想到四少有可能卷入这场变革中,借酒浇愁。如今她将自己想说的话也说了,哪怕仍无力回天,也总归是尽了力了。 四少想抓回她的手臂,却已来不及了,便转过身,看她低垂着眼睛,不知道想些什么,自然猜到她是灰了心了,忙将她揽进怀里,让她宽心,“我只是了解局势,并没有那个意思。” 他怕她不信,又道,“总听一家之言,便看不清楚时局,我只是这样想的罢了。” 靳筱方才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如今却像倔强的孩子突然被关怀,再装不出无所谓的模样,轻轻“嗯”了一声,便带了哭腔,禁不住啜泣了起来,又很气他方才还同他玩笑,禁不住拿拳头锤他,“谁要吃你的蛋糕。” 四少不知道被打原来也这么甜的,可他不敢露出笑意,生怕让她更恼了。一边轻轻拍她的后背一边安抚她,“我没有那样的觉悟,更不舍得轻易丢弃你,”他的声线像哄着孩子,“我们要一起去美利坚的,我怎么会丢下你呢。” 靳筱的眼泪并未止下来,实在她听明白这些,便不应该哭了,可她的眼泪像不止为这一遭事情哭的一般,如何也止不住,四少听她啜泣的声音并没有停下来,一时间也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可她哭了小半会,也终究还是不哭了,只因背后那个煎锅冒出了焦糊味。四少松开她,去看那焦炭一样的松饼,无奈地抿了嘴。靳筱在他身后探头探脑地去看,也忍不住笑起来,她这样又哭又笑的,像个小疯子,可她看到一片狼藉的煎锅,想到四少方才同她卖弄,又笑的停不下来。 四少便这样看着她,她从未这样放开了的笑,笑声从来都是感染人心的,四少也觉得松饼糊的很有价值,还没有忘了提醒她道:“你的吐司要也糊了,我们便真的要饿肚子了。” 左右他俩尚还有一份早餐可吃。蒜泥因为打得碎,早融进了芝士和蜂蜜里,虽有蒜香,口感却吃不出来。四少秉着自己走南闯北的食客经历,颇为公正地点评了几句。靳筱却不再为这些点评纠结了,只喊着吴妈将咖啡端出来,不然四少吃着还是会腻。 四少看她心情很好,连吩咐吴妈时,眼角都带着笑意,便也开了口问她,“那你呢,会否和周青一同游行去?” 她以往同人不过泛泛之交,唯独和周青关系十分密切,哪怕到了韶关都保持联系,一度让他十分不安。四少想到这里,喃喃道:“我只怕你真的和她去游行了,现在局势一向乱的很,我到哪里寻你去?” 靳筱刚喝了口牛乳,听他说了这些,瞪圆了眼睛都忘了吞下去。她十分惊奇,她在四少心里,竟是如此大义凛然的女子,放着好日子不过,去为民族兴亡摇旗呐喊。实在她并没有这样的觉悟,便是有,连看本杂志都要偷偷摸摸的,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靳筱也摇摇头让他宽心道,“我也没有这样的想法。” 纵然想要救国救民,也并非只有游行和打仗两种方法,他俩却各自将对方想的热血而激进,实在有点好笑。可四少是军人,就算不参与南方的战场,总会有自己的仗要打,他又和缓了语气,“真有那一天,我也会将你安顿好的。” 靳筱说不出什么“我不要你安顿”之类的话,她一没那个气节,二未想过那种事,只坚定地同他摇头,“我不要那一天。” 她这样孩子气,让四少的笑意也带了无奈,刚想要开口,却有人通报,随行的士官有事同他禀告。 四少挥手让他进来了,那刘士官是个北地来的老实人,进来后却看了眼靳筱,并未开口。 靳筱也未在意,只说了句,“我去看看玉米蒸好了没有。”便离了席。 那刘副官才上前,同四少低语道,“顾嫣然来北地演出,想要见您。” --- 宅了这么多章,终于可以读一下进度条了 你们最近都不怎么留言了,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 正文 会客 韶关军部较颜徵北从前的办公室,简单朴素了许多,所谓的中枢机构,也不过是个两层的的平房,可里面到底把握了多少机要与权力,外人却是不知道的。顾嫣然此时所坐的会客室,便比四少从前的要小了一半,布局设置也更偏实用,没有在信州城花里胡哨的架势。 她生的极美,穿一身高开叉的旗袍,腿上套了进口的丝袜,衬着小腿细腻如羊脂,她这副打扮,在韶关这座小城十分显眼,因而往来的军官都忍不住打量她几眼。 自然有窃窃私语说她其实是四少在信州城的相好,文秘同她通报四少还在同少奶奶用早餐,要晚些才能过来,也忍不住轻轻扫了顾嫣然的神色,以为她会神伤。 这年头可多得是去找旧日情人的老相好,可情人大多喜新厌旧,早就娶了新欢,这等故事,中外都通用的很,仔细找来了,有美国军官同日本女人的,有犹太商人和香港女人的,形形色色的,却脱不了其中的套路。 顾嫣然也不怒,只展颜笑了,文秘同她倒茶,她也点头言了谢。她声音并非通常戏子的娇媚,而带一点点要强,听起来却还是温和的,若不知道她的身份,会觉得她很有点女政治家的气质。 那文秘摆手同她说不必客气,便要退出去,顾嫣然才叫住了他。她说话间很喜欢动动脖子,或绕绕脚背,总归显着她的美更加生动,“邵秘,可否借个火?” 她借到了火,便在这会客室吞云吐雾起来。实在她也是个放肆的人,烟雾缭绕在她那张夺人心魄的脸上,便带了世事的哀愁。 四少推门进来,她也没起来,只隔着烟雾看了他一眼,带了一丝笑,“不来个拥抱吗?” 说着她就要站起来,四少却干脆回绝了,“这里不是信州城。” 他较从前更魁梧了些,也不必用纨绔的形象掩饰自己,军人的挺拔已然展露无余了。 四少也拿了烟出来,顾嫣然扔给他打火机,被他接住了,叼着烟给点了。 他在家里憋了许久,烟瘾终于占了上风,尼古丁让颜徵北更加放松起来,顾嫣然看他舒展的眉眼,笑道,“看来韶关的确都是你的人了,再不用你同我做戏。” 颜徵北吐出一团雾,沉默了几秒开口,“你来做什么,大哥的眼线也还是在的。” 他的声线十分冷漠,自然没有从前人前待她的温柔,顾嫣然虽不在意这些,也觉得他这样划清界限,真是十分不通人情,便斜倚在沙发上,拿话去凉他,“怎么,到了你的地方,你便如此冷漠了,”她往烟灰缸抖了抖烟灰,大约露出她食指的一点点黄,脸上也带了落寞,“你们男人真是一个都没有真心的。” 四少看她轻车熟路地从茶几的抽屉里找出雪茄来抽,一时间又觉得靳筱相比之下真是可爱又知礼,见她毫不拘谨的坐姿,也不掩盖眼里的不赞同,让顾嫣然更加烦他,觉得他道貌岸然的要命。 四少从小见惯了妻妾争宠的各种手段,内心却十分老学究,留洋时总觉得外国女人放荡,难得遇到了混血,也觉得她们打小混风月场,十分不得体。 说白了他面上挂着纨绔脸,内心却纯情得很,不然也不会连靳筱的杂志都能读个所以然出来,因而顾嫣然也十分嫌弃他,说他白瞎了一张风月场的脸,若换张脸就是个讨厌的旧式男人,就怕讨媳妇还要再看小脚。 他俩用眼神嫌弃了个来回,可顾嫣然明显眼神更厉,毕竟她上了台,就是要靠眼神搭唱白的,四少不想落了下风,便凉凉开口道,“那谁才有真心?三哥吗?” 他此时提三哥真是幼稚又不厚道,顾嫣然也果然像个湿了毛的凤凰,一时失去了方才的神采,四少如此也觉得有些抱歉,又想着他屋里那位太太,心道,“我是不要 初上眉梢无弹窗 她也这么伤心的。” 顾嫣然暗自神伤了会,也不愿露了短处,干脆平了心,同他话起家常,“看你心情不错,果然来了韶关,便同太太琴瑟和鸣了。” 四少面上的得色确实盖都盖不住,“你让我带她来韶关,确实有头脑,信州城人多嘴杂,不是我能控制的。” 顾嫣然看他的神色,大约也猜到了八九,也展了颜露出温和的笑意,“我原先便说过,你妻子那样的,对她好些,温和些,总会对你动心的。” 四少听她这么说,想要辩驳,自然不是什么人靳筱都能动心,可顾嫣然转脸又陷入了自己的思虑,她轻轻呼了口气,便能听出是同四少交了心才露出的悲婉,让他也没好意思岔了她的话。 “她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我们这种的,从小就被标上价钱来卖,对男人无什么信任,掏不了心。”她想了想,又带了苦笑,“当然也我这种不记疼的,可便是我对三少爷,也总归是防备的。” 四少同她算是老交情,两个人为了一些图谋,确乎是并肩作战过,四少也约莫理解她那份心,也顺着她的话说了,“她确实和你们不同。” 至于如何不同,老学究四少心里自然有万千的比对,却不再适合说出来,只耐心听顾嫣然同他感慨,“你太太这种女学生,再怎么样也是殷实之家出来的,对什么都有期待和向往,哦听你说,她还爱看《郁金香》杂志?” 她熄了雪茄,做了陈词总结,“你便学学杂志里的男人,多半就没什么了。” 若真像顾嫣然所说,四少也不必费许多的周折。他买下杂志社之前,是耐心过的,发现里面篇篇都是负心汉,章章都是薄情鬼,连读者来信都是,“男人都不可信”,“姐妹们守好自己的心”。四少若真去学里面的男人,只怕靳筱要学里面的女人出墙或者跑路了。 自他收购以后,新增了许多夫妻恩爱的,里面的男主大多是魁梧军官,女主自然也符合老学究的标准,得体,矜持,又有见地,只不过读者来信也多了写,内容却多是“旧式男人渗透了《郁金香》杂志社!”,“再发这种骗我们女子的,等着关门大吉”,四少可不管这些,杂志社也没那么容易关门大吉,读者来信不满意,他就自己取个笔名去写个十封,内容大约是“感谢《郁金香》杂志社的新,我太太终于相信我不是个薄情汉了。” 总之这世间只要不是为了谋利做的事情,便可以信马由缰,四少如此想着,也觉得必然因着《郁金香》杂志的改版,靳筱才看出了他的好了,可他这些得意,当然不能同顾嫣然说。 顾嫣然也不知道他这些弯弯绕绕,又想起什么,骂道,“你和你三哥一样,都白瞎一张脸,内心都古板的很,娶妻都要看什么得体,矜持,恨不得是一张白纸,”她此时动了怒,带了凛然的气势,让颜徵北也只能默了去听她数落,“要我说,你三嫂可没你三哥想的那样纯情,” 三少奶奶是正经的大家闺秀,留了洋,还办了学,正经的信州大学的女先生。四少只当顾嫣然是说的酸话,她回回同他说这些,他都觉得自个儿莫名其妙地成了她的知心姐妹,四少虽然朋友不多,却也不会去当别人的小姐妹。 如此他想岔了话头,去问顾嫣然在北部拿到什么消息,顾嫣然却嘴快的很,已愤然道,“上回我同你去你三哥家,你俩要笔画笔画拳脚,我便趁机在你三哥衬衫上印了唇印。” 她思及此,带了一点得意,“我那唇印可显眼的很,不然我也不会去挑白衬衫了。” --- 再不解释清楚 四少不被烦死我就烦死了 他就是个纯情鬼加直男癌,审美偏好窄的要死,我为给他扣了那么多章屎盆子感到抱歉 正文 衬衫 “你还有的挑?”颜徵北以为她混入了三哥的衣柜,“三哥平日多穿长袍马褂,你真挑了件他不常穿的,三嫂自然也不会发现。” “可那件明显是穿过的,”顾嫣然挑了挑脚,面上带了不屑,“一件衬衫都未能及时送洗,可见她也不是什么持家的女人。” 颜徵北撇撇嘴,没有说什么,只去抖了抖烟灰,省的落得地毯上,再烧出个洞。顾嫣然又同他抱怨了隔日三少奶奶便还同三少爷一起看戏,逛园子,丝毫未受影响,也未听说两个人争吵,照旧的恩恩爱爱,腻歪死旁人。 这种大家族出来的女子,又是新婚燕尔,不闹一闹,是说不过去的,如此顾嫣然下了结论,“她都不争风吃醋,足看出爱的也不是三少这个人。” 这句论断倒激起了四少不少的伤心事,让他忍不住为三嫂说话,“你这样便给人家夫妻判了定,可不定你印的衬衫,也不是我三哥的。” 顾嫣然哈哈一笑,她斜倚在沙发扶手,腿也快翘到沙发上去,就差躺在上面。“那日的男眷除了你三哥就是你,你又从来都是个心细的,若真的穿了它同我去吉士林三楼会军火商,也不该没有发现。” 四少倒怔住了,也蓦然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哦,是那天么。” 他同三哥比划摔跤忘了时辰,沐浴后便有些晚了,只急着去吉士林做正事,那之后的事情变更清晰了,靳筱多半撞见了他俩,晚上原本好好的,却突然同他闹着不去韶关了,之后便是场重病,昏睡了两日才醒。 他从来都善推断谋划,到了这一步,当晚为何他太太同他翻脸,似乎已十分明了了。可笑四少一度以为是自己不该白日宣淫,让她白天受了刺激后,晚上又觉得光天化日的欢好是轻贱她。四少那件事后禁欲了半个多月,连亲个脸都恨不得报备一下,就差在脸上写着“我是正人君子”,想到这里,颜徵北的脸已经黑了一半。 他的声音一下回到了一开始的冷淡,只问她,“你在北地,可拿到什么消息了。” 顾嫣然不在乎地整理头发,“也没有什么,大抵和从前一样罢了。” 四少将手里的烟头扔进垃圾桶,拍了拍身上的裤子,神色却十分冷峻,”下回你想来韶关,记得写了通行申请,让我签字批准了,”他拿起刚刚放在桌子上的帽子,往头上戴正了,帽檐的阴影落在他脸上,显得十分可怖,教顾嫣然也怔了,“不然我就把你绑到炮架上,射到省界外去。” 他声音是低沉的威胁,除了处置一些棘手的人物,必要心狠手辣些,顾嫣然并未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四少话音落了,便提腿大步往外走,开了门喊了声“邵子文,送客!”便已不见人。 顾嫣然起初还愣在那里,不知道他为何变脸这么快,可约莫几秒,便想明白了。 她若不心思通透,也混不到这个位置。大约那天她去错了更衣室,又在那一排三少的长袍马褂里,独寻了件白衬衫,看四少的反应,那件穿过的衬衫,并不是三少的。 四少不定为这个黑锅遭了什么罪,想到这,顾嫣然一个人又坐在那里笑弯了腰,邵秘过来请她出去,还以为她是被四少抛弃后,发了失心疯,一时间也尴尬地很,摸了摸鼻子,踌躇地开口,“顾小姐……” 顾嫣然一面捂着肚子笑,一面起身,说着“知道了,知道了。”她眼角还有泪意,眸子却还是带笑的,“劳驾邵秘帮我叫个人力车。” 娘子合欢txt下载 颜徵北一个人开了车回去,他车速有些过快,也不在乎这些,只头痛地去抓额前的头发。风从车窗里吹进来,稍稍让他舒服了些,才降了速度往家中开。 事情兴许真相大白了,可颜徵北并不知道怎么去解释它。贸贸然去提那件让两个人都不痛快的事,还是干脆说清和梨苑的关系。后者是万万不可的,梨苑的事情透一分,对靳筱便是多一分的危险,可要说清楚前者,总得先经过后者。 他为这些心烦,到了家仍斜倚着汽车抽了支烟,人生的烦心事大多可以用烟酒来计数,一支烟的思虑,或者一瓶酒的惆怅。 可惆怅思虑后总还得往前走,四少将烟头用脚踩熄了,才松了松领口往大门去。 靳筱刚好在客厅里,对着一堆衣服首饰笔画,似乎在为选哪一件犯难。见他来了,也弯了眉眼,“你来的正好,裁缝送来了几件旗袍,可我不知道北地的风俗,你来看看穿哪件去舒家比较好。” 四少看她苦恼思索的样子,心里只过了句,“她经历这些,却还这样待我。” 可他不觉得这是顾嫣然说的心里没他,反而知道靳筱吃了那些委屈,还乐意给他好脸色。 他内心已过了千万的情绪,面上却强撑着平静无波,也随手摸了摸料子,又拿起那件青色印了素木槿花的,同她看,“你穿青色好看,便这件吧。” 说着他那起旗袍同靳筱比了比,仿佛真是个走了心的裁缝,“夜里凉,记得搭了披肩再出门。” 靳筱也对着穿衣镜看了看,便喊了吴妈,“去把它挂起来,明日要穿的。” 如此她像了却一桩事,松了口气,又看颜徵北一身军装,抱怨道:“为何你们男子没有这些事?总归一身军装去什么场合都适合的。” 四少看了看自己,也觉得她又惫懒又撒娇,趁靳筱转身去看鞋子时,从她身后锁到自己怀里去,温声哄她,“我自然也要挑的,”说话间四少从一旁的首饰盒挑了个蓝宝石戒指,要给她带,“我便挑青色的领带,配你的裙子,怎么样?” 靳筱却躲着不让他去套那枚戒指,“又蠢又笨的,我才不要带。” 四少在她身后笑话她,“你上回便因为不爱带首饰,才会被柴氏欺负,”他抓着靳筱那支白净细腻的手,将那只镶了钻的蓝宝石戒指带到她的指头上去,“外人都俗的很,你要乖乖带好首饰,他们才知道我喜欢你。” 靳筱却哼了哼,不屑的样子,抬手去看那枚戒指,声音却带了嘲讽,“那你又要带什么首饰?”她看那蓝宝石在阳光下的光泽,也觉得可笑的很,“左右旁人都觉得我是跑不掉的了。” 四少方才知道那些事,听她这样说,更加心疼,握了她的手哄她,“你怎么会跑不掉?我这样坏,该谢天谢地你还没有跑掉。” 靳筱听他这样讲,也哧地笑出来,偏了头嘟起唇,“你也知道你十分坏。” 四少的头埋进她的肩窝,声音虽然怅然,也是带了点委屈地怅然,费了心地要靳筱去心疼他,“你从前说过,我十分好,也十分不好。” 靳筱笑意更深,回了头只看到他黑色的短发,便也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你倒记得这些。” 四少抬了头,可怜巴巴地靠在她的肩膀,眼睛倒比靳筱平日装傻时还要无辜,“你也不知道,其实我没有这么不好。” --- 影帝与影后的日常对决 正文 舒家 四少既详细吩咐了丫鬟婆子,莺燕连同几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便恨不得将靳筱头发丝都镶上了钻。那几个小姑娘是珠宝商送来的熟悉的妆娘,在那珠光宝气的箱子里翻找,虽说手脚是麻利灵巧的,却总让靳筱觉得是同一群女孩子扮家家酒。 起初尚觉得有趣,可靳筱半个脑袋被绕了一团珍珠串成的发饰,说是从哪个法国的公爵夫人那里,漂洋过海,辗转来了,用莺燕的话说,放头上最显眼,才看得出四少的情深意重。 约莫这些头饰有了历史的风尘和阅历,不只显得情重,也是实打实的厚重,教靳筱扶着脑袋抱怨,“这是做什么,宝蟾送酒似的。” 四少原在一旁翻着书,此时倒乐了,“你要去给送酒?哪家的薛蝌这么胆大包天?” 靳筱隐约在《郁金香》的某篇里看到这词,只知道是说个结发妻子生怕丈夫不要她了,夜里穿上新婚时的衣服,穿金戴银,宝蟾送酒一般,如此靳筱便囫囵用了。四少这样问她,她才想起原出在夏金桂派宝蟾勾引薛蟠弟弟薛蝌的典故,也觉得这么说不太妥当,几个小姑娘已吃吃地笑了,一面悄悄地打量他俩。 当着外人的面,她却不愿意同四少服软,只大着胆子嘴硬回去,“你又没有弟弟,有什么可慌张的。” 可她说了这话,又十分怂了,便面不改色地换了话题,“我看请柬说是舒家小姐过生日呢,至于将我打扮成这样?显得我是个很不客气的长辈。” 她这样急着转了话题,并不高明,四少也没有同她计较,只说了句,“你自然不必再同旁人客气。” 靳筱却顾不得回他,只扶着脑袋喊着叫莺燕放下手中的金项圈,她此时脸上只有真切的恳求,“快放下来,不然我人还没有到,便因为脖子断了要去医院了。” 她上了车,还不时将发中的小坠物偷偷摘下来,塞到座椅的缝隙里去,四少偏眼都瞧在眼里。他夫人同一个军官比眼力,实在有些不自量力。可看靳筱每偷偷藏了,便小猫偷着鱼一般,得逞地笑,一会又怕他看着似的,连忙收敛了笑意,正襟危坐地同他扯东扯西,简直是出眼跟前的默剧,比影院里的黑白片好看到哪里去。于是四少也假装没瞧见,随便她将那几颗钻胡乱地塞。 靳筱倒也看出他的笑意了,问他在笑什么,四少也摸摸鼻子,“唔,”他握了拳,将笑容憋了回去了,也同他太太一样,正襟危坐的回她,“今天天气十分的好。” 靳筱赴宴,从来都是先跟着四少,同主客们打个招呼,往往抿了嘴回以笑意,并不会出错。四少从前倒没有这么在意她的装扮,如此靳筱也长了心眼,她的夫君能特地跑倒这韶关来,自然有自己的谋划,靳筱只消不给他添乱,举手投足全了他的面子,便是一个做太太的职责了。 民国不过几年,是以北地的宴会里仍能看见旗装,舒家的大太太上来迎他们,是个传统的小脚女人,走路其实不便,却也能看出年轻时绰约的轮廓,“四少可算来了,老爷们都候了多时了。” 男人到了这种场合,多半要谈谈事情,女人们若不跳舞,便聚在一起打麻将,或攀比攀比新购入的戒指,靳筱同四少走了过场,也自然要被大太太领着去女眷那 至尊桃花全文 里去同大家伙闲聊几句,四少倒笑着同舒家的大太太嘱咐,“我太太不常出来,还劳烦您多照顾一些。” 大太太原本便带着热络的笑容,此时眉眼都要挤到一起去,“四少这架势,倒像我送孩子去学堂呢。” 靳筱也觉得他这般照看,让她想起自己初入学时,隔壁女同学的父亲。那父亲携着女儿,一一同各科老师拜托,“我家姑娘从小呆在家里,还麻烦老师多照顾些。” 靳筱那时被保姆送到了,便一个人坐在班级里,隐隐约约听到这些话,才明白自己同旁人是不一样的。她自小以为所有的女儿在家都受漠视,世间的男子使唤女人是应当的,直到上了学堂才发现并非这般。 四少有时,是弥补她父爱的角色,这种角色在她的生活里越发的着重了,又让她多了几分怕,不想沉溺进去。 如此她想着,被大太太带到那女眷里,也努力想从那被托付的角色中走出来,露了笑容地同她们社交。她是韶关最高长官的妻子,又有这一身珠光宝气地行头,年轻,旁人对她却是亲厚的。这般亲厚倒不一定有假,只是人对着光鲜的,美好的人或物,总归会流露出自己也得体亲切的那一面,要真的归咎起来,其实也是真心。 说话间舒家的老爷也带着她的小女儿出来了,听闻那小女儿也从小被掌上明珠般疼爱着,兴许这次生日会也指望着去寻一个乘龙快婿。那位舒家的小姐穿着白色雪锻的旗装,为了不显得太素,又绣了葱绿的云雀和莺黄色的云彩,连盘口都镶着滚了金边。虽说衣着仍是旧式的,可这般抛头露面,其实也说明了是个新式的女子,靳筱看她带着天真的笑意,也不自觉地挂起了一抹笑。 她从来都羡慕这样地女孩子,出身优渥,不知道人间冷暖是什么,自然也会掏了心窝子对旁人好,只以为全天下人都是互相体恤悲悯的,连苦恼也比旁人少了许多。 她这样想着,嘴角也带了一点点地苦,可她向来不是自艾自怜的人,不一会眼光便流转到了一旁的西式甜品。这种小城的大家族,做宴从来都是中西合璧的,西餐兴许并不正宗,可靳筱也确实想吃一些甜品。 她刚想抬脚,却听见身边一串流利的英文,定神听了,原来是,“Jenny,你知道为什么待嫁的女孩子要穿白裙子?” 那说话的女子是纯正的美音,回答的女子却是英伦腔混了一点广东的语调,左右也十分的南方,并不是北地的口音,“你又要同我说结婚是场买卖了。” “自然是场买卖,”靳筱此时偏眼看去,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高挑女子,却也应景般地穿了件及小腿的旗袍,印了在场明目张胆或遮遮掩掩地注目。可她仗着内地不重英文,也十分肆无忌惮,“所以要将卖出的姑娘穿上白裙子,好证明给买家看,这是个处女,能生出夫家的种。” 靳筱这会倒乐了,觉得她俩十分有意思,便也转了头插话。她声音并不苛责,带着玩笑的温和,没有拿礼教指责人的意思,“这里不是西洋,我们戴孝时才穿白色的。”她又偏眼看了看被老爷子牵着的女孩子,“教舒小姐知道你们说这些,她是要哭的。” --- 肉其实写好了,先把进度走完,明天双更 正文 珍妮 便是在最早开商埠的口岸,也少见女子会主动说英文,更何况是这北地,那两个女子略惊奇地抬眼,其中的南方女子却认出了她,开口笑道,“颜夫人。” 她口音太重,靳筱险些未听明白,那女子也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官话说的不好,你别见怪。” 这句太长,靳筱更加云里雾里,终归那南方女子也放弃了,变了英文同她讲,“颜太太留过洋?” 留洋?靳筱微怔。 自然没有。 要说她的英文,又是个很长的故事。 那要回到1912年,是个改天换日的年份,新法一条一条的下来,信州城和那座有了新总统的城池,共享了一条江,自然消息更加灵通。女学已兴起一段时间,更不提早已运作起来的新式学堂,靳国已那时候只是个木材商人,便已经有了精细的算盘,举全家之力将两个儿子送入了贵胄云集的学校,盼他们同那些背景深厚的同学交好,能在新政府谋个一官半职。 既然改朝换代了,信州城到处都传着新朝要如何如何,万不可同旧朝一般。靳国已又听人讲女子若不识字,只怕今后会更难嫁出去。靳筱那会已到了学龄,可女学的费用不菲,他自然不愿意为靳筱付学费。恰巧城内的天主教堂办学,靳国已便动了心思。 其实所谓办学,主要为了帮育婴堂的弃婴们学一些简单的文法,并不是正经的学校,但也确实对外开放,为了传教的目的,因此学费低廉。 靳国已觉得这是个划算的买卖,万事有个名号便好,管它是不是正经的学校。佛教徒谣传育婴堂是拿弃婴做人体试验的,传到他耳朵里,他也不管,不是不信,而是确然不在乎。逢上教堂同靳国已订木材,他便去打个商量,给靳筱塞了进去。 两个孩子都入了学,便可将保姆辞了,又省下一笔钱,靳国已算盘打得确实不错。信州城的天主教堂有几个洋人修女,看靳筱可爱,也愿意多教一教她,靳筱便从“Inthebeginning,God&edtheheavensandthe&h.”开始学,也因此她并不怎的会写毛笔字,反倒学了一手漂亮的圆体。 那群无父无母的孩子始终都以为靳筱同他们一样,没有家人,又觉得靳筱大抵比他们还要惨些,在教堂里也没有自己的一个床板,到了天黑便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在教堂只学了两年多,因她父亲从未付过学费,还让她蹭吃蹭喝,修女也只能勉为其难地请她回家,临行前一位修女抱了抱她,说了声“抱歉”,还偷偷送了她一些书。 靳筱自然觉得窘迫,一路流了泪回家,心里既羞惭又迷茫。可其实并非她的错,靳国已见她回来,便骂了许多“洋人的尼姑皆是蛇蝎”,“都已经两年了便留她又怎的”,说着要拉过她去同修女理论。靳筱她母亲怕他闹得丢人了,生意便不好做,只好宽慰她,“刚好家里的活我也忙不完,她回来也好帮一帮。” 于是保姆更加不用请回来,靳筱便在家做了两年的杂务,做饭,缝补,为哥哥们准备学堂的东西。家里虽不用她做粗活,繁琐的杂务却是无穷无尽的,她每天便在这些事情里度过了时光,只在晚上的时候,能借着灯光看一看修女送她的《波利安娜》。 人生总有许多的幸运与不幸运,比如幸好她是唯一的女儿,才能有一个狭小的隔间一般的闺房,夜晚能有一点点看书的自由。比如不幸她生于这样的家庭,人生的希望比夜晚的煤油灯还要微茫,让她禁不住流下泪水,大概是灯熏的眼睛疼。 幸运不幸运凑一起,便成了她这个人,拉拉扯扯也分不清了,到底哪一块是幸运造就的,哪一块是不幸打磨的,早弄不清楚。好在只要耗下去,总有无尽的希望。 靳筱还没出世便订了娃娃亲,是隔壁某位小官的二儿子。说是指腹为婚,多半也是靳国已上赶着的。某一日他同靳筱那位准公公喝酒,约么是喝的多了,对方醉醺醺地同靳国已嚷嚷,自己的儿子自然要同读过书的女孩子结婚的。 靳国已自然不乐意了,他那时已是一个小小的官员,有了一些底气,便拍着桌子同他分辩,“我们怎的没有读过书?我们读的还是洋大人的书!” 那位准公公早喝的不行了,“你还想诓我怎的?那算什么学堂?学堂里都是些什么人?也就你敢送过去,”他又喝了口酒,半炫耀半讥诮的,“我家岸之近来和隔壁女子中学的学生走的近呢,说是某位要员的女儿……” 男人在外受了气,多半不敢当场撒出来,仿佛回了家冲着老婆孩子出气,方显出作为男人的隐忍。靳国已回家,东砸西锤地毁了半个屋子。兄长们躲在母亲后头,一面用眼神埋怨靳筱。靳国已也红着眼睛去看她,骂她是个“赔钱货”,随手拿了个东西边便扔过去。 靳筱被砸中,晕着脑袋跪下去,只觉得额头有湿哒哒的东西流下来,起初以为是血,用手抹了,发现是烂了的梨浆。 幸好他扔过来的是一枚梨子,靳筱后来想,她这一生,仿佛最恐怖的就是那个夜晚。 可是最惊喜的也是从那个夜晚开始,第二日,她被送到了女学堂读书。 靳筱坐在学堂的最后一排,听着门外家长同老师嘱咐。她头上的梨汁已然洗净了,不过隐隐地还能闻到一点点梨子的味道,却也不再是可怖了,反而清甜。春风吹在她的裙摆上,那是新买的校服,新布料的气息, 一个女人的春天帖吧 和这暖煦的春风一样,都十分不真实。 赶巧遇到了外聘的美国讲师,英文课的第一课,也从“Inthebeginning”开始。 “起初神创造天地。 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创世纪》 可要说是留洋,顶多是曾渡了人生的苦海罢了,她父亲可不会送她出国留学。靳筱抿起嘴角,这些过往自然不好提起的,过往辛酸,便都变成轻描淡写的一句,“不曾的,只在学堂里学过英文。” 那位洋人女子也挂了笑,同她握手,“AllysonJonson,”她此时笑的有些赧然,并没有刚才犀利的样子,“舒小姐是我的好朋友,我没有嘲讽的意思,”她又看了看人群中央抱手言谢的老爷子,“我只是听说她父亲已经打算将她嫁出去了,为她不开心。” 仿佛也觉得这话题不太恰当,那位南方女子转了话头,“Allyson第三次来中国了,这一次是为了写bsp;White的传记。” “Carl是第一个介绍中国的美国人,”Allyson的面上也带了兴奋,“去他走过的地方就像解谜题一样,他的书就像地图,而我,”Allyson做出翻书的动作,笑嘻嘻地,“就像拿着他给的地图二探宝藏。” 一个富庶国家的人,来到了一方自18世纪便破鼓一般的土地,多半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可来到一方土地,受了一方的礼遇,又莫名的有了良心债,要把东西记下来,告诉更多人,这是富庶国民的通病。靳筱也客气地点点头,“原来你是作家。” “我想把作品发到Jenny的杂志上,可Jenny不让,”Allyson同她抱怨,“Jenny说,普天下讲男子的杂志这么多,你做什么还要在我的杂志占一席之地?” 靳筱看她夸张地瞪眼睛,也笑着去看Jenny,“是什么杂志?都不可写男子的传记?” Jenny的笑容带了点高深莫测的样子,“名字简单的很,Tulip,最近打算在香港发英文刊,”她又眨眨眼睛,十分狡黠,“中文名叫《郁金香》,颜太太可听说过?” 这三个字的中文靳筱却如何也不会听错,捂着嘴巴,生怕自己叫出来,“《郁金香》?”她的眼里带着不可置信地神采,“你就是主编吴珍妮?” 大名鼎鼎的吴珍妮,生于清末,那时便因为没有裹小脚,嫁给了个美籍华人,靳筱可听说她太多的传说了,却不知道,吴珍妮会出现在这小小的城里。 韶关真是个神奇的地界,吴珍妮同她颔首,“颜太太也是我们的读者。” 她的语气不带一点疑问,仿佛也不惊讶,靳筱刚要回她,大太太却插了进来,挥着手去喊吴珍妮,急火火的样子,“快来快来,有人送来了一个铁猴子,嘴里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凝莹也听不明白,”凝莹大约是那舒小姐的闺名,“你快去看看。” 大太太说的是粤语,大概是从南方嫁来,想来吴珍妮是她的娘家人。大太太又转头同靳筱说话,她北地的话已说的很地道了,“府里得了个稀罕物,能说话,却听不懂,颜太太可去看看?” 靳筱却不想去看什么能说话的东西,便摇摇头拒绝了,吴珍妮也回头冲她笑了笑,便同颜太太去了。Allyson也同她一起去,毕竟离了Jenny,她其实寸步难行。 靳筱看她们远去的身影,又觉得懊悔,便这样错失了和偶像深度交流的机会,也不知道下一回是什么时候。早知道什么说话不说话的东西,便去看看了。靳筱刚被偶像的风采折服,再去和那些太太们讲话,便觉得她们说的首饰,珠宝什么,半点也提不起她的兴致。 有太太早看到她的戒指,便起哄单这蓝宝石便如何的不菲,更不要说周边那一圈钻,“颜太太,让我们再细看看?”靳筱听了,便只能伸了手让她们打量赞叹,又客套着回那些“颜督军真会疼人”,“可不是我们平日看到的俗物。”之类的话。她的礼数自然是周全的,却内心当自己是个珠宝展架。 唔,还是个会说话的珠宝展架,想到这里,她又为刚才的拒绝懊恼,怎么说一个会说话的机器也是有趣儿的,更何况是同吴珍妮一去。她这么想更觉得烦闷,敷衍了那些太太,便偷偷去寻了些酒喝。 靳筱不敢在大庭广众酗酒,便将果汁和洋酒混了,光明正大地去品味。舒家的这些酒倒不假,大约是费了劲弄来进口的,她大口喝了一口,又如法炮制了又一杯,打算再去当个珠宝架子,省的四少说她落单。 可她刚要转身,却被一只手拉了过去,想要惊呼,又被捂住嘴巴,男子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别叫,我们到庭院去。” 她听到是四少的声音,便安下了神。说是带她去庭院,四少带她七转八转的,到了庭院口,却发现落了星星点点的雨,只能同她站在一旁的八角窗那里,傻乎乎的。 那雨一点点落到八角窗的玻璃上,淅淅沥沥地便成了朦胧,靳筱闻着空气中新鲜的气息,一面忍不住去感受远了人群的自由空气,一面用眼神瞥四少,“唔,你就带我看这些?” 诚然也不过是寻常的庭院,四少望着那雨,同她道,“这宴会无聊的很,我们不如逃了。”他转过脸,带着少年的笑意,“去湖边听雨怎么样?” 正文 听雨 如若要逃,便不能从正门走,否则叫舒家的人看见了,便不叫逃。然而四少在这韶关城说一不二的,并不用看别人的眼色,靳筱不明白他要闹什么。 她只当他是喝多了胡闹,转了身要回去,“不多时就结束了,你再忍一忍。” 四少却抓回她,呼吸间带着酒气,“雨还没有下大,我们要不要翻墙?不然一会砖瓦便滑了。” 靳筱听了更要脚底抹油地跑了,要她翻墙,还不如要她去练毛笔字。四少把她揽进怀里,恶霸一样的,带着笑意激她,“你是不是没有翻过墙?”靳筱也不让他,拼了力气的要跑,“我又不用和小姐私会,翻什么墙?” 四少却不听她的,干脆将她扛在肩头,靳筱要叫,四少却无赖般的,“你要叫来让大家都瞧瞧?我可不在意。” 靳筱听了他这话,也忙将自己的嘴捂上,她今日两回捂住自己的嘴,一次惊喜,一次惊吓。四少却做了个助跑,便单手翻了上去。靳筱只听见耳边的风声,刚要叫出来,四少已落了地,同她笑道,“睁眼吧,我们出来了。” 她被放下来,已是墙外的车水马龙,四少在她面前笑得像个傻小子,大白牙都恨不得闪着光,他这身手,被怀疑是采花大盗都不冤枉,靳筱也忍不住狐疑他是否真的干过这样的事。 从前尚且觉得堂堂顔府少爷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可如今看他一个舒家的座上宾,想要提前离席,说明白就是了,还抓着她翻墙出来。不提翻墙,被他抱着偷跑出来的,还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足以可见,四少这人,脑子并不很正常。 靳筱转身,打算回家等他酒醒再说,却不知道怎么走。她又看到四少的那辆车,才想起来四少来时同刘士官吩咐,把车停到舒府的东墙那里, 四少上前开了车门,同她炫耀一般的笑,靳筱便知道是四少预先打算好的。她上了车还一脸狐疑,不知道四少要闹些什么,四少耳朵却莫名其妙红了,让她更加困惑,没等她开口,颜徵北却转了身,看着她,一脸的正经和郑重,“你我婚前并没有约会过,所以我想补齐了你。” 靳筱瞪圆了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又咳了咳,“有人同我说,女孩子都喜欢惊喜。” 其实是顾嫣然同他讲的,可他自然不敢提,四少又看了看窗外的雨,声音又带了些懊恼,“没想到天气不好,原本要和你湖心划船的。” 靳筱才明白那些珠宝,还有旗袍,大约并不是为了舒府的宴会,而是一个十分扯犊子的惊喜。而她还以为舒家有如何了不得的人物,费了心地去打听。 四少费了这么一大圈子,最后让老天不作美给毁了,大概难免丧气,靳筱看他抿起嘴角,便知道他在同自己生气。如此她又展了温柔的笑意,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哦,”了一声,佯装也去看窗外的雨,“我本来就喜欢下雨天。” 靳筱坐在副驾驶上,像个出逃的公主,兴奋地亮着眼睛,他们像两个商量着做坏事的小孩子,四少也扬着少年的笑脸,仿佛他们要去做极坏的事情。 也算不得什么坏事情,不过是去湖边听雨罢了。四少开到了湖边,停了车,身边都是赶着回家的行人,他俩却像两个傻子一样,交握了手,在那里听了许久许久的雨声。 雨落在湖水的声音,落在枝丫的声音,落在昨日刚含苞待放那株花的声音,都这么不一样。 所有的,都很不一样。 靳筱方才喝了酒,此时已有些上头,斜斜依偎在四少肩头,吃吃地笑,又抬头问他,“刘士官会不会找不着我们?” 四少此时也带了酒意,摇摇头道,“找不到他便会回了。” 他俩靠着头,也一起吃吃地笑了,也不知道笑些什么,大约是笑不知道长官去哪里的刘士官,笑舒家,或者笑这雨。 四少蹭了蹭她靠在她的脑袋,不经意目光下移,偏眼看到她在这封闭车厢里,因嫌闷热,而解开了旗袍的纽扣,露出了细腻的脖颈。 他的呼吸陡然变热,靳筱也察觉了他的目光,抬头逗他,“你看什么呢?” 她的声音带着撒娇的软糯,和一点点酒后的沙哑,听得四少小腹更升起一团邪火,靳筱向下扫了一扫,看见那隆起的西服裤子,笑容又大了些,“怎么,你又要怪我撩拨你么?” 四少的呼吸落在她的箭头,声音带一点可怜,”是我自己,嗳,”这样四下无人,他撒起娇来都没有顾忌的,“你帮帮我?” 湖边有零星的,匆匆躲雨的路人,可天色已晚,也不过是时不时地经过罢了,并看不见车里,可这种会被窥视的风险,也叫靳筱觉得血液流的很快,仿佛里面叫嚣地都是调皮捣乱的坏因子,因此她便轻手抚了上去。 便只是隔着西装裤子,四少便埋在她的颈里发出了重重地喘息,靳筱每每听到他这样,便知道自己不定又要做出什么,毕竟她最喜欢四少为她失态的样子。 她解开西服的裤子,又拉下里面的内裤,巨大的热龙便弹到她手上。靳筱已知道四少许多的敏感处,撸弄他的阳物总带着恶趣味,四少因她的动作喘息,甚至禁不住挺起了腰,都让她觉得快活,禁不住开口撩拨他,“哎……喜不喜欢,喜不喜欢我摸你?” 四少抬眼看她,眼角带了绯色,似乎也察觉她内心无法压抑的掌控欲,便扬起嘴角,十足的妖孽和勾引,仿佛倾城绝色的那一方是他,薄唇微启,配合她说那些话,“你摸的我魂儿要丢了,谁教你的这些?唔,只有我教你……” 靳筱适时地揉了他 神雕之龙儿别传笔趣阁 的龟头,他便仰着头“哈”出了声,快感通过神经传达到他那里,刚要开口调戏她,却一瞬间觉得快感烟花一般轰隆隆炸在脑子里,再说不出话来,仿佛失了声。 靳筱像不服气他刚才说那些,偏要试一些他没教给她的。她倾下了头,温热的口腔包住了他的硬挺,颜徵北从未被这样对待过,一面被她温热地口腔刺激到不行,一面看见她微微耸动的头。天气虽然昏暗,他只靠后调了座椅,便能看清楚靳筱如何一点点吞入他的阳物。她的发上还绕着贵重的宝石,嘴里却都是他的肉棒,光是想想便要让他爆炸,更何况让他亲眼瞧见了,四少发出的声音也带着失控的颤抖,“筱筱……吃的再深一些……” 靳筱却偏不听他的,只轻轻吐出来些,四少有些不满地抿嘴看她,她又拿唇一点点包裹他的龟头,吮吸起来。 那粗硬可怖的阳具便在她的唇舌下面,柱身也被她的收抚弄着,蘑菇一样的头部被她像吮吸糖果一般舔舐,她伸出舌头挑着沟壑的样子,她微微泛红的脸颊,都让四少不敢眨了眼睛,仿佛要刻进脑子里。白色浓稠的分泌物拉成了丝,随后黏在她的嘴角,如何也不会是靳筱的唾液,只会是他的东西。 四少的脸是暴涨的情欲,他看着靳筱一点点去吞入他的昂扬,她的嘴这么热,要将他融化了,他一面喘息一面说些浑话,“你这么会吃,是不是一直都很想吃?”靳筱猛地吞到了底,肉棒一下顶到了她的喉咙,仿佛有东西在吸他,四少大口喘着气,嘴上却不讨饶,“是不是每每我肏你的下面,你这张嘴都寂寞的很?” 靳筱终于受不了,将那根东西吐出来,似乎动了怒,“你怎么这样讨厌?” 她话音刚落,四少的唇已欺上她的,火热又失了控,捧着她的脸,气息早乱了一团,等他努力平息了,靳筱才看到他眼里的水汽,男子的声音喑哑的不成形,“我们回家,回家你想吃哪里都可以。” 哪怕这会湖边都没有人,四少仍在乎她的声誉,在此时也能停下来,囫囵将衣服穿了,同她将车开回去。靳筱看他凌乱的裤子,和仍旧鼓起的一团,他面上虽是强撑着的,额角的青筋却让靳筱免不了泛起一点点感动和心疼。诚然他就是在这里要了她,她也不会说什么,可他还是宁愿去开车回家。 可她的感动没有延续多时,车堪堪停到了庭院的练武场,那里从来都没有人的,除非四少带了军官来。四少的眼睛亮晶晶的,要去抱她,靳筱自然想跑,刚开了车门,四少却动作更快,开了另一侧追过她,抱着她将她塞进了后车厢。四少一面亮着眼睛亲她,像个闻到肉味的大犬,大约他眼里亮着的其实是欲火,“筱筱……就像刚才那样……就那样吃……”他亲的狂乱又讨好,“我要喜欢死了,再给我一回。“ 靳筱被他闹得不行了,便在这狭小的后车厢,跪趴在座位上为他口交,四少如此便能看见肉棒是如何进犯她两片花瓣一般的唇的,另一只手掀起靳筱的旗袍,去摸她丰满的臀部。 靳筱那里方才便湿了,大约真的总有一处是寂寞的。四少隔着丝质的内裤揉捏她的穴肉,她因口里都是四少的东西,一时叫不出来,却猫儿一般地眯起了眼睛,摇起屁股去鼓励他。 她的内裤被褪下,最敏感的地方感到一抹羞耻的凉。四少的中指轻轻探入了一点,她便皱起了眉,紧致的穴肉包裹着四少的手指,他仿佛欺负靳筱说不出话,“你的穴儿好热,同你口里一样热。” 靳筱只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四少看到她眼里的娇嗔,但更看到她口里的东西,娇嗔便成了娇媚,靳筱的穴肉一下下绞着他的手指,教他忍不住缓慢地用手指抽插,去感受另一种被包裹的满足感。 少妇和少女的区别便在于她们日渐高耸的胸脯,以及欢爱时对男子的撩拨,他的靳筱便这样一日日地同少女作别了,变成一个冰肌玉骨的尤物,他这么想着,又恶意地抚弄她的阴户,教她身形猛的颤抖,发出娇气的求饶。可她下面受了刺激,喉咙便更加火热紧致,靳筱吞吐唾液的间隙,四少只觉得阳物被喉咙要命地吸纳。 靳筱不多时便觉得嘴巴酸痛的很,呜咽着要逃了,可四少的手掌按着他的脑袋,他初尝这般的情欲,食髓知味,只挺着腰不管一切地去抽插,“再忍一忍……宝贝儿,再忍一忍……” 靳筱的鼻息一次次被压入四少的那丛毛里去,四少的另一只手也变的十分粗鲁,两只手指快速地进犯她,她一时间觉得自己快要缺了氧了,意识里只剩下口鼻里四少的气息,和她身下累计越来越多的热意。 大约她真的要这么死了,也未免太过可笑,快感一层一层地盖过她,仿佛和四少侵犯她的节奏相同的。四少的拇指毫不留情地揉着她的阴蒂,靳筱只觉得最后一层热浪盖过了她,她的眼泪猛地迸了出来,喉咙也忍不住紧缩了,在高潮的颤抖里,四少也觉得他那里要被靳筱的嘴巴吸出魂魄来,一股股的精液射到靳筱的喉咙里。 他高潮了才松了手,脸上是绯红的失神。靳筱得以解脱地松口,却又被精液呛住,呛了一脸的白浊,混着眼泪一起,嘴角,脸上,都是四少的东西。四少看她脸上星星点点的白浊,一时愣在那里。 靳筱只觉得他方才再不松手,怕是她要窒息而死了,她努力地喘息,去呼吸这淫靡空间里原就不多的空气,却看到四少怔怔的表情。 她以为是她此时的样子太过可笑,蓦然觉得委屈,撇了嘴地,再忍不住,嘤嘤地哭起来。 -- 双更送上 不要酒驾 白了个白 正文 浴室 她眼角原本便是湿润的,现在大颗大颗的泪水往下落,仿佛珍珠断了线一般,靳筱又忍不住要偏过头,怕自己这张脸如此更加不堪看了。 可她的下巴被四少捏住,便只能委屈地,泛着泪光地抬眼,颜徵北面上未带什么笑容,靳筱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时想躲,脸颊却被四少抚住了。她脸上的东西被颜徵北的的指腹一点点抹掉,那只手常年握抢,生了厚茧,其实让她有点疼。可他的目光是专注的,靳筱只能泪汪汪地由着他去擦。 “怎么哭起来都这么好看的,”她听见他的喟叹,倒傻在那里,四少此时偏了头,眼梢带了一点点笑,“方才是不是教你不舒服?” 靳筱此时还跪在那里,刚刚眼泪汪汪的,像对四少另一种讨好。她方觉得腿酸的要命,忙换了姿势,坐回去。 靳筱眨了眨眼睛,停了泪水,心中突然有了更重要的疑问。 “嗳”,她转身去找随身的小包,“我的妆花了没有?” 四少方才泄了火,便歪在那里看她从包里掏了镜子,仔细端详自个儿那张脸,他一面觉得她仍旧是个小女孩,一面又闲闲散散地开口,“口脂都没了,大约都留在我那处了。” 靳筱也不怒,斜了眼睛看他,凉凉地开口,“那怪我了,都给它染了色了。” 颜徵北一乐,伸出手揽过她,靳筱将脑袋靠进他怀里,也不忘拿镜子再照一照。她的脸被四少擦净后,也还是俏丽的,带一点点春情,头发虽然乱了一些,但也只是显得她慵懒了,尚能见人。 她刚要满意地收起小镜子,四少的声音懒洋洋地从她身后传来,“你忘了,你我新婚的时候,你便染过我一回。” 他说的是洞房花烛夜破了她的处子身,血都流到床单上。靳筱不知道他这样的话也能挂嘴边的,一时恼了,要挣开她,四少却偏要逗她,搂着她不让她走,一面在她耳边接着讲,“你那时候真紧,我都以为要被你给……” 他的话未说完,便被靳筱回头捂住了嘴,她的脸都要熟了,眼里又有水意,急着去堵他的话,“你不许再说了。” 颜徵北握了她那只手,亲了亲,尚且不逗她,只温声道,“又没有别人,怎的就不能说了。” 他看她的粉面,眼梢里的泪水显得一双眼睛水波荡漾的,又觉得看不够,嘴巴一张,浑话便出来,“你未告诉我,那天晚上你快活了没有……” 靳筱的手被他握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才能打住他,四少的话却最终吞进了肚子里,只因他怀里的女子实在不想听这些,便转过身,红着脸吻住了他。 她那两片唇贴住他的,和从前颜徵北的亲吻比,兴许寡淡了一些,可确乎是她头一次主动的吻,叫他傻愣在那里,手脚也不知道怎么放才好,握着靳筱的手也不自主松开。好容易四少缓过了神,要去教她什么才叫亲吻,靳筱却已经轻轻推开他,鱼儿一样地一只手拉开车门逃出去了。她想要敏捷起来,其实也很敏捷,不过眨眼之间,车门便她“嘭”地被关上,留一个傻愣愣的男子坐在那里。 四少反应过来,去开另一侧的车门,只见她在雨中一面往家里跑,一面欢快地扯着嗓子,“我可要回家去了,你要在这里过夜便留着吧!” 雨势没有转小,从练武场到家中尚有一些距离,大雨倾盆,她衣衫单薄,又咬牙怪四少把车停这么远。心里还没有怪几句,肩膀便被男子揽过了,四少追上她并不费什么劲,撑起西装外套要帮她避雨,他俩便一同撑着一件可怜的外套往家跑,靳筱的眼睛里混了雨水,有一点点涩,又禁不住抬眼去看四少的面容。他仍旧的好看,硬朗的五官上面挂了雨珠子,显得很有男子气,四少往前方看的目光,也刚毅又坚定,教她也觉得便这样跟着他,确乎是踏实的。 他俩好容易到了家,湿漉漉地像两个落汤鸡,颜徵北抓着她的手大步到屋里去,进去便喊着,“吴妈!去放浴室的热水。”又嘱咐莺燕去煮姜汤,靳筱老老实实地跟在他后头,反倒什么也不用操心,只在佣人们略惊愕的目光里,脸皮薄的低了低头。 左右旁人也想不出他俩为何将车停到练武场,靳筱想起他们方才的荒唐,耳朵刚红了一点,四少便一个大毛巾盖住了她,也不管自己身子都湿透了,要将她的头发擦干。 他的白衬衫早被雨水浇了个透,透着里面的肌肉,和胸前的两点。四少伸出手将她头上的发饰一点点除了,他的胸肌便一次次从靳筱眼前掠过,让她觉得喉咙有些痒。 总归她要拿出做太太的本分,靳筱这么想着,大着胆子去解四少衬衫的扣子。颜徵北解她发饰的动作倒慢了些,低头看到她两只通红通红的耳朵。靳筱清了清嗓子,结结巴巴地同他解释,“湿,湿衣服寒气重。” 他当然知道湿衣服寒气重,只是他夫人两只手颤抖的不成样子,喉咙也似乎在轻轻滚动,仿佛并不只是关切他 都市逍遥记sodu 不要着凉。 颜徵北面上带了笑,把最后一个发饰放到桌子上,便托着靳筱的臀抱入怀里,那些可怜的扣子半天也不过解开了两个,四少干脆同她进了浴室,里面升腾的热气,教两个人都放松了些。 浴室里暖气开的足,如此便是湿着衣服,也不怕寒气了。靳筱尚且无尾熊一般地搂着他的脖子,四少倒一脸的正气,正人君子的样子,“唔,那你便接着脱吧。” 旁边的浴缸已放好了水,他俩还都这样衣衫完整,确实奇怪。靳筱被他放下,红着脸去同他解扣子,四少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她也十分清楚,好容易又解开了一颗,又颤着声音去求他,“你不要再看我了。” “哦,”四少点点头,“我确实也该投桃报李。” 说着便去解靳筱旗袍的盘口。她的旗袍原本便开了领口,四少的手不像她的那般不争气,大抵平常这桩事也做的多,不多时一件旗袍松垮垮地了。四少从她手腕间褪下它,那件青色的旗袍便“啪”地落在地上,身上只留下她那件白色的衬裙,里头的内裤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靳筱又努力了许久,才终于解到了最后一个扣子,四少就着她的手将身上那件衬衫脱了,随手扔开,又指了指腰上的皮带,“劳烦夫人。” 皮带也除了,西裤也除了,只剩下鼓囊囊的四角内裤,靳筱颤着手指将它脱下了,火热的东西失了束缚,便弹了出来,四少往下瞧了瞧,也勾起嘴角,只“呵”地笑出声,再未说什么,抬脚便进了浴缸,然后靠在那里,好整以暇,“夫人不来吗?” 靳筱身上还有一件湿哒哒的衬裙,身体的曲线已经一览无余了,四少便撑着头地去观赏她。夫妻间的情趣,真是一种难得的独享权。靳筱便在他的目光下,拉下身后衬裙的拉链,一点点褪掉了它,又解开了内衣,露出两只挺翘的乳,想来暹罗的艳舞也大抵如此。 她仍旧羞怯,忍不住一只手去盖住那两只乳,却更让人心动。靳筱一脚迈入了浴缸,便被四少抓住了手臂锁进怀里头,背靠着他被压到浴缸边缘。靳筱被他急切的吮吻着背脊,嘤咛出声,又开口去笑话他,“哦,你现在倒没有耐心了。” 颜徵北在她身后闷笑,“再慢条斯理的,我又不傻。”他话音刚落,身下的昂扬便毫不留情地入了进去。那里刚经过了高潮,又被他方才这样撩拨,仍旧是湿润的,靳筱的身子便随着他的动作起伏,浴室里便只有她的嘤咛,和时不时的水声。 四少的手指,同四少的肉棒,自然是不一样的,靳筱被他贯穿到最深处,也禁不住“哈”地张了嘴,露出迷离的神色,她的身子渐渐被四少带着,全然地倒在他的身上,身下的连接处一次次进犯着她,四少的手揉着她的乳肉,乳头早挺立在那里,被四少的指头带过,像两颗小石头。 他们两个人交叠着躺在浴缸里,仿佛四少是教他游泳的导师,除了下面狰狞的东西一次次插进她的花穴里,更除了她红着脸呻吟出声。四少偏了她的头去亲吻她,她的舌头伸出来同四少纠缠,往日这些都是不知羞的,可为了快感她也顾不得许多,似乎那里是另一处性器官,也是种交媾。他的手抓着靳筱的乳肉,怎么揉都揉不够,一面喘息着同她说,“怎么又大了些,”他闭了眼喘息,又自问自答了,“因为我。” 靳筱的唇滑过他的脖颈,同他确认,“因为你。” 许多许多,都因为这个人。 他俩从浴室又到了卧室,靳筱学会了如何亲吻,更学会如何用唇舌在去流连她喜欢的地方。四少的脖颈,胸膛,都被她的舌头一一舔舐了,她穴里还吃着四少的肉棒,主动地挺了腰肢配合四少的挺弄。靳筱趴在四少身上,一寸寸拿舌头去吸吮,像一个惑人的小鱼精,四少握着她的腰,禁不住挺得更深些,便能听到她软糯的娇吟。 “太深了”,或者“太快”,都成了赞美,到了他耳朵里便都成了,“我喜欢的很”。靳筱叫床的声音同她平时全然不同,没有羞涩,没有故作的沉稳,细着嗓子的吟哦,却比什么曲儿都好听,四少一面揉她的乳头,一面快速地挺着腰,两个人的肌肉都紧绷着,靳筱也忍不住搂住她的脖子,颤抖着声线地叫出声。 极致的快感炸开,靳筱轻轻咬住四少的脖颈,那里有他的血管,他的血肉,皮肤下面是另一种温暖的东西。起初不敢咬的用力,可四少的肉棒仍未停下来,教她只能难捱地咬了下去,四少在她最敏感的时候仍旧进犯着,直到他也忍不住喘出声,一股股射出来。 等她发觉了,四少脖子那里已经有了一处血痕,他俩这样懒洋洋地互相抱着,四少阳物却仍旧在她穴里,没舍得出来。 她伸出舌头一点点去舔那伤口,四少方觉得一点点疼,却同她笑着,“便这样给我盖了章了?” 靳筱收了舌头,又低头轻轻地吻了,才哼道,“什么盖章,不过是我看你这处可口罢了。” 正文 电话 韶关说是北地,是同信州城比较,相对靠北。命运的审判对他们都会格外宽厚,就算偶尔严厉了一回,也仍给他们无限的,回头是岸的机会。 但是云端之下的人,哪怕在难得,吃到幸福甜味的时候,也要记得不要得意忘了形,不要迷失在甘甜带来的错觉里。这就好比一个可爱的富家小姐,吃到美味的点心,开心地跳起来,在街上转起圈圈,旁人也会觉得这是件美好的事情。可若是个体态不雅,相貌下等的挑粪工,也这样张扬,旁人会觉得他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以为自己也成了富家小姐,恶心又矫情。 不幸运的人更要遵守规则,更不相信从天上掉下来的顺遂。 靳筱走到厨房,厨房同她问早,她也轻轻点了头,又拿了几个鸡蛋出来。 “去拆一袋凯斯松饼粉,”靳筱指了指柜上已开的那袋,是四少上回说过不好吃的,“这袋便不用了。” 四少起来时早饭已做好了,吴妈问他要不要端进屋子里,又说是少奶奶一大早起来做的,颜徵北随手扯了件睡袍,回了句“到餐厅用。” 靳筱已在那里等她了,四少来时,她还在喝牛奶,嘴唇染了一圈白,可爱的很。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只一页页去翻那本杂志。 桌上已摆了松饼,浓汤,还有一些杂粮,说是对肠胃好。她花这样的心思,自然让颜徵北欢喜。四少赞了一句“好香”,又去瞧她那本杂志,“新刊还没出来?这本不是早看过了?” 靳筱抬头笑了笑,“我昨日在舒家遇到了吴珍妮,”她怕四少不知道她是谁,又补了句,“哦,就是《郁金香》杂志的女主编。” 她又翻了一页,去看那页吴珍妮的文章,恰巧避开了四少一点点不自在的神色,靳筱又开口,“我想在她回香港之前,邀请她来家里做客,”她用叉子叉了一个小香肠,目光带了向往,“也不知道说什么,我真怕到时候没话说。” 说到这里,靳筱的笑容也含了羞赧,她看了看四少,同他解释,“所以我想着,再仔细读读她的文章,兴许管用。” 四少从前并不限制她交友,听她说了这些,却挂了笑嘲讽,“ 旧情难忘最新章节 便这么崇拜她?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随意,并没有对吴珍妮敬重的意思,实在她也是四十来岁的女活动家,四少这样的做派虽然是他从前纨绔的样子,但也并不妥当。靳筱放了叉子,认真同他介绍,“她很了不得的,不说创办了杂志,便是他丈夫去日本留学,也是她赚的学费生活费呢。” 她辩白的样子认真又郑重,让四少都止不住去吃吴珍妮的醋,只哼了一声,“唔,那你也要同她一样来担我的生活费?” 他说了这话便后悔,男子大约都希望妻子心中伟岸高大的那个形象只有自己,加上四少对吴珍妮并没有很好的印象,于是他十分幼稚地去酸一酸她的偶像,却未顾忌她。 靳筱原本拿起叉子去叉一块松饼,听他这句话,脸陡然白了。她自然担不了四少的生活费,她连担自己生活费的本事都没有,如此叉那块松饼到自己的盘子里,似乎都需要极大的勇气和脸皮,让她一时间僵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 爱情让人开始审量自己,到底几斤几两重,能让对方爱自己几分。仿佛在那之前顺理成章的事情,确认了心意之后反而没了胆气,因为害怕对方觉得不值当。 这些事情,在中国的婚姻里,其实要靠媒婆的智慧,比如一个豁了牙的丈夫,就得配一个脸上有麻子的女子,这样浓情正炽的那几年过去了,到了柴米油盐的漫长余生,才不会心生不忿,觉得当年的婚约是自己亏了,又因为悔意生出许多事端。 这是做媒的营生和哲学,可四少同靳筱,并没有走过这一步。自然有了这一步,他俩也不会在一起。靳筱还愣在那里,四少已帮她夹了那块松饼,到了她盘子里。 靳筱低头看那块松饼,她亲手做的,水和面粉的比例,也是四少喜欢的,可突然她觉得踌躇。 四少同她转了话题,她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感谢颜徵北体贴她。遇上这种体贴,如果还是挂着一张脸,其实很不识相,如此她便笑着却吃那块松饼。吃了一口又想到什么,抬头去看四少,“她丈夫是中华革命党的,我同她交往,会否让你难做?” 四少倒笑了,“会有什么难做?我避他们如狼虎,反而让人笑话。” 他又若无其事地去喊吴妈加咖啡,再将那松饼上加了一点枫糖,好避开靳筱的眼睛,“哪日你们约了来家里,同我知会一声,我不回来便是了。” 他又抬了头,欲盖弥彰一般的,“你们女人聚会,便让它只是女人家的聚会就好了。” 四少照例亲亲她,便去忙他的事情。靳筱原准备去花房看一看花,担心昨夜雨水漫了进去,吴妈却突然同她通报,“少奶奶有电话,是家里夫人打来的。” 靳筱原本向外走的步子停在那里,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转了身。她也未说什么,只同吴妈去接电话。 靳筱从前同母亲的交流,多半是她母亲吩咐她做什么,连结婚也一样。靳筱同父亲很少说话,母亲有时候扮演了双方通传的角色。嫁进颜家,也不过是母亲对她一声轻描淡写的吩咐。 她母亲在电话里倒未在提二哥提拔的事情,兴许也听到了一些传言,反而同她说了许多因为颜家,家里得到的许多便利。比如二哥其实最后也得了不错的差事,连带大哥也得到升迁。比如家里要搬到更大的宅子,并未花许多的钱,其实也是颜家的安排。 靳筱听到这些,未觉得多么开心,可听她母亲的语气,其实是开心的,于是她也回答说,“哦,这很好。” 她母亲又开口问她,同四少还可好,靳筱也不知怎的,在听到那些事情后,忍不住同她讲,“我最近给他做早饭呢。” 她说了这些也觉得自己可笑,仿佛她做的那几个松饼便可以抵消宅子和种种恩惠一样,她母亲只轻轻回道,“哦,恰好你饭烧的很好。” 靳筱并未得过母亲的夸奖,母亲这一句话,仿佛对她也是种鼓励,如此她也多了一点点底气。还没等她兴致昂扬地说之后打算的菜式,她母亲又开口,“但往后不要做了。” “你不明白,你每天都同他做早饭,他只会最后觉得你同烧饭的婆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偶尔做一次是情趣,你是少奶奶,当然要有少奶奶的架子。” 靳筱半晌没有回答,她母亲仿佛也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两个人便沉默在那里。 直到她觉得兴许这便是结束了,想要开口说声再见,她母亲又开口道,“你嫁出去这么久了,便不回家看看吗?” 正文 吴妈 她突然想笑,不过嘴角并没有力气,于是也没有笑,声线也是平的,一如她从前在家里一样,“不是要搬到更大的宅子?到时再回吧。swisen.” 靳筱顿了顿,突然吸了口气,“不然,你想要女婿同我去住我的卧室吗?” 她那间卧室,大约还没有自己现在的床大。靳筱在那里度过了童年和少年,直到新婚的那天早晨,她被婆子们从那间卧室里拉扯出来,去父母的房间打扮,从此便没有回去过了。 纵然小,也是她的空间,靳筱自己其实很喜欢。不过喜欢是一码事,公平是另一码事,她母亲在电话那头只含糊地说了声,“说的是”,便将话题扯到自己最近身体如何不好。 既然提到身体不好,最后便是要钱看病,这是靳筱还在信州城时,母亲惯用的伎俩。靳筱有时给她了,第二日她母亲也会再找她要,原因多半是靳国已将钱夺去了。有时候还会哭哭啼啼的,说她父亲又如何打了她。 至于那些钱,多半也是贴补给孙子,半分也不会用到她自己身上。这世间的母爱何其伟大,从自己的女儿身上好不容易捞到的好处,一丝一毫也不留,全去送给其实并看不上自己的儿子儿媳。靳筱耐着性子听她说想去开如何如何的药,如今药房又涨价,一斤到了多少多少钱,仿佛这根电话线连接的是另一个世界,嘈杂的,诡谲的,又半点意思没有。 靳筱皱了眉头,不愿意同她继续掰扯,只提高了声线道,“我这边还有事,便不聊了。”她抬了头,窗帘已被拉开了,可以看见落地窗外的云彩和雀儿。靳筱的声音十分清晰,“身体不好,便去找哥哥们带你去医院,你也知道,”她勾起嘴角,声音带了一丝笑,“凡事还是男孩子可靠些。” 说着她又沁了笑,“下回闲了再聊吧,先不说了。”便挂了电话。 “凡事还是男孩子可靠些”,这话她父母从前时常挂在嘴上,她煮饭的时候,给哥哥们端水果的时候,都常听到这句话,如今倒用上了,让她觉得解气。可见忠孝礼义这些东西,就像律法一样,打破了虽然不大好,但一时是真的爽快的。 她手还在电话上,回了神,才发现眼角湿润了,抬了头察觉吴妈在看她,目光里的意思说不清楚,大抵带一点端详,毕竟佣人都要看主人家的眼色。靳筱恢复了神色,吴妈便也将头低下。 靳筱提了自己手边那个精巧的小花壶,打算往花房走。花壶是四少送的,做工精细的很,都不大像个浇花的,反而像个香水瓶。 四少同她讲,“你喜欢浇花,就用顶好看的壶去浇,大约会更开心。” 女孩子都喜欢精巧的东西,更何况是个上面镶了珍珠母贝,纵然重了些,偶尔用一用,也是精致的消遣,靳筱也便将它带着了。 吴妈却叫住她,样子反倒局促,两只手抹了抹裤子。支支吾吾了许久。靳筱便站在那里看她,干脆去玩那只小花壶,也不去催她,只当四少又同她吩咐了什么事情,神色冷淡地等她去讲。 吴妈却终于下了决心般的,开了口,“少奶奶,今儿城里开集市呢,不如喊几个丫头,一起去瞧瞧?” 靳筱半晌没有说话,却想起一桩事。 吴妈是她进了女子中学的第二年才来的,那时家里也有添置佣人的闲钱,母亲也要摆一摆官太太的排场,便请了她。吴妈机敏又能干,不该说话的时候并不多话,家里对她,其实还算满意。 靳筱同她并没有说过许多话,大抵有些头脑的仆人,都知道她在家里的地位。只是有一天,她包里的杂志被靳国已瞧见了,说是同学的,父亲却干脆指着说她卧室里的那一摞,粗着嗓子吼她,是不是那些,也都是同学的? 因到了年末,会有机会同订了娃娃亲的柳岸之一同吃饭,她母亲才给了她钱要她买些脂粉,打扮一下自己。靳筱自然拿着这钱去买书了,靳国已当时如何冲她发火的,她已记不得了,大抵还是老三样,拍桌,骂娘,怨天尤人,忍一忍就过去了。只是杂志连同包里的课本被扔到了客厅的鱼缸里,靳筱等父亲撒了火,回卧室睡觉了,才从鱼缸里一本一本地捞出来。 她也不觉得难过,大概心里有一些遗憾。生活里无法控制的东西多了,便只有解决的本能,再无法解决才会遗憾。吴妈那时上前,要帮她讲卧室放到阳台去晒,靳筱却摇了摇头,只淡淡地说了句,“哥哥会把它们扔掉的。” 扔掉了 老哥,救命啊最新章节 ,再谎称说是大风刮走的,哪怕早用夹子夹的牢固了。这种伎俩拙劣,但对靳筱好使,毕竟欺负弱势的人,越拙劣无赖的手法,总是越有效。 她便抱着书,打算去她卧室那扇小窗去晒,纵然那里背阴,没有什么阳光,也终归是安全的。她一个人在那里忙活了许久,只感叹某一篇只看了一页。书粘了水,便会粘在一起,大约便是干了,就看不了了。 吴妈那时同她说,不如帮她讲书放到冰窖里,再拿出来,从前她给别的人家做工,试过这个法子,是管用的。 只要是法子,试一试总不会吃亏,靳筱便点了头。家里自然没有冰窖,要走几个街口,到商民冰窖。她没有钱,其实心里是忐忑的,可还是默不作声地跟去了,为了一点点指望。 所幸吴妈似乎认识看冰窖的管事,便真的将她那几本书塞了进去,她俩又同管事的谢过了,出了冰窖,又走了一个街口,靳筱才突然开口,“真的管用吗?” “管不管用都放进去了,”吴妈那天的口吻,倒不大像个佣人,她又指着另一个街口,不是回家的方向,“今儿有集市呢,小姐一起去看看吗?” 她那日古怪的殷勤,叫靳筱生了疑,以为她是伙同了外头的人贩子,要将她绑到山里去。可如果真的伙同了人贩子,也不该绕了老远的路,同她去一趟冰窖。靳筱从幼时被送到信州城,并没有真的去过集市,听着那边熙熙攘攘的,应该是真的热闹。于是她也点点头,虽未说什么,也跟着吴妈去了。 她们那日便逛到了傍晚,靳筱不多话,吴妈也不说话,两个人便静悄悄的,在喧嚣的闹市里走着看着,偶尔看一看,翻捡翻捡,也不买,也不问对方买不买,不大像主仆,更不像亲人,古古怪怪的。 晚上到了家,吴妈塞给她一样东西,是个小的红色的中国结,挂着一颗玻璃珠子,是方才吴妈说要买给小儿子的。靳筱僵着手,没有去拿,就像每年过年的时候,亲戚塞给她压岁钱,都让她不自在。吴妈却给她别在了裙摆上,又同她说,“要过年了,小姐手头带点红色,图个吉利。” 她俩自那天以后便没有说什么话,也没有因这件事变得亲近。后来吴妈有一天偷偷给她将书本带回来,崭新一样的,书页没有粘在一起。 那时已经临近新春了,吴妈也要回家过年,靳筱捧着那几本书,只轻轻点了头,原本她也该挂上点笑的,纵然是假的,也该让彼此心里欢喜。 可那天她没有。 一个仆人如果真的莫名其妙对你关怀,大抵也觉得你十分可怜。可靳筱宁愿旁人待她如空气,也不愿意去承佣人的怜悯。她这样的想法其实畸形又不高尚,她也从不会去坦白这样的心声。 民国不过几年,哪怕是学校里的几个穷学生,聚在一起打牌,三缺一,也会走几里路再找另一个穷学生,而不会邀请某一个学生随行的小厮。“人人平等”是一个口号,“人人不平等”是让人牢牢抓住自己阶级的恐惧,还拼命向上爬的勇气。 当然吴妈也仍旧本本分分做事,实在靳筱一个在家中卑微如斯的人,也无法同她亲厚。同仆人亲厚,也要看自己的本钱,不然教仆人发现你日子也过得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人其实也尴尬。 再往后,吴妈随她来了颜家,她俩面上是亲近的的,吴妈待她许多事,想的比她自己还周到,话也同从前比多了起来。可靳筱心里却慢慢远了,吴妈也在同四少做事,她看的出来。兴许吴妈将靳筱从前在家里打破了几个茶杯,被掌掴了几个巴掌,都卖出去了。靳筱虽然不问,但想的很多,如此她心里又生出一点背叛感。 纵然当年那个中国结很小,可她私心底,确然是曾将吴妈看做自己人的。 于是她的抵触,便带了少女的执拗和倔强,平日里偶尔怠慢吴妈,来出自己的气。她不过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女孩子,恐怕心里的别扭,自己都搞不清楚。吴妈也未说什么,可她面上不做声,靳筱更觉得她是有了新的依仗,有恃无恐。 如今吴妈又来约她出去看集市,也许是示好,也许又是看她可怜,到了这北地,还在被娘家纠缠着。靳筱的指尖轻轻滑过她手里的小花壶,她摸了摸耳垂,纵然开口,也带了一点别扭,像是两个人冷战了许久,另一个人同她抛了橄榄枝,她有些想接,又不大好意思。 “我下午要回来的,”她又揉了揉鼻子,“不要逛太久。” 正文 电报 萨城已然入夏,满城开的都是花,玉兰,海棠,一簇簇的,让人忘了上个月还在下雨夹雪。樱花早已开过一轮了,城里便是夏花的天下。萨城的人刚从过去六个月的寒风凄切中走出来,但凡是草坪都躺满了人,大约都知道阳光不易。 邵子言抱了书放到自行车的后篮子里,沿着敦河往公寓走。敦河被两岸的绿叶繁花衬的,不再是从前萧索孤寒的样子了,银波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光,舒缓又温柔。 虽然还有风,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带了船只,在河中心划。“Kayaking”牌子也立起来了,几艘轮船在渡口缓缓移动着,带起的风浪让有的船倾覆到河里,偶尔能看到人穿着橙色的救生衣扑腾,滑稽的很。 邵子言去年入了这所医学院的研究生院,除了入学的那几天,尚有心思去感受异国的生活,课业一开始,便连吃午餐的时间都没有,往往下了学便去图书馆。他刚结束了春季的考试,暑期不打算回家,报名了夏季的实验室,所幸两个学期中间间隔几天,让他今日能有时间提前回家。 他已规划好了,去墨西哥餐厅好好吃一顿烤肉,明日趁着阳光好,去有落地窗的书店,看完那本没看完的推理,过去几个月没日没夜的工作学习,他有资格去享受享受。 到了家,室友帮他将一封电报放在桌上,似乎是他弟弟寄来的。他弟弟在同颜徵北当值,后者是他中学的学长,几年前也在萨城留学,不过早已回去了,前段日子还结了婚。 邵子言将电报打开,发现落款并不是弟弟,而是颜徵北。 “子言, 在萨城可好。此时夏花该开了,偶尔得空去河边走走。 上回问你,当真如你所说,筱筱是缺维生素。她不爱吃胡萝卜,我也逼不得,你那边可有什么新药? 盼复” 邵子言读完,噗地笑出来,一个人扶着桌子笑了许久,叫他合租的室友看见了,也好奇地看他。 他笑够了,又回房间,往计划本明日里添了一笔,“去电报局”。才从一堆的大部头里,找来一本书来看。 邵子文今天有点忐忑。 他兄长拍了封电报给颜徵北,不是由他转交,而是直接拍给了颜督军。 邵子文和他哥哥是异卵双胞胎,同一时间从娘胎出来,长相不一样,性格也不一样。一个在最高学府读医,一个在同督军做文秘,想来未来的路途,便更不一样。 他不好偷看兄长发来的电报,督军今日似乎脸色不大好,大约没不是什么让他高兴的消息。 邵子文这边还在踌躇,恰巧又来了封电报,颜府三少爷的。 他忙给四少送过去,四少的神情又变得微妙起来。 颜徵北来韶关的时候,还只是镇守使,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又成了督军,官运亨通,少不了三少的助力。他三哥母族是赫赫有名的盐商,他自己又娶了大银行家的女儿做夫人,气焰有时候反而会盖过大哥。颜徵北自然不可能同两个势大的兄长为敌,能做的也不过是积蓄自己的力量,有资格同三哥置换一些东西。所幸他俩虽然没有真心的兄弟情,彼此也不算讨厌,尚能说几句话。 四少这样出身的,要么带兵打江山,要么筹谋夺兵权,不然就老老实实做一个二世祖,等当家的赏饭吃。 凡事要靠机缘,便要忍耐。不过现在的鹬蚌,真的相争起来,也都不傻,都知道还有个渔翁在盯着。于是老司令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颜徵楠同老大斗的你死我活之际,随手一指,把颜徵北扶成了一省的督军。又随手透了点风声,叫他大哥知道,他那个小弟弟,这些年,也不是刻意让人欺负的孱弱羔羊了。 颜徵楠有意让老大以为颜徵北是他的爪牙,是他的左膀右臂,让三少甚至乐意多送几个城池来巩固这种关系。于是四弟能够被打压,大哥的力量也可以分散。北部原本就多方势力汇集,非三少在信州城能够把控,干脆划给了颜徵北,也少他一桩事。 三少今日发他电报,又卖了一手消息,大哥的人在想办法联合北边临省的势力。 于是鹬蚌仍旧相争,只不过看戏的成了他三哥,左右颜徵北自幼被老大欺负的狠了,总不会弃了和他面子上的太平,去做个墙头草。 外人眼里,老大稳重,老三善谋,老四是个纨绔。可见军政里的人物,也是屁股决定做派。从来打着要继承父亲使命旗号,嚷着喊着要平叛西北的人,自然要给人踏实恳切的形象。势单力薄,暗自谋划也不能惊动兄长的,便要靠纨绔做掩饰。反倒他三哥,里里外外,确然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往往亦正亦邪,比如颜徵楠。 他给你的,不一定是好的。他不给的,也不一定是坏的。督军的位置就是想要颜徵北的命,可也确然在给他机会。 这大抵是他三哥的哲学,有本事的才能活下来,活下来才有资格吃甜头。聪明人都信奉社会达尔文主义,恨不得蠢货都早点死了才好,他们自信又自负,却确实同旁人比,有更灵敏的鼻子。 比如四少从小被欺负时,三哥是从来不管的。 可又在他 不请姻缘帖吧 留洋的时候,察觉到什么,为他打了一款生活费。 四少将那封电报扔到一旁。 他三哥却没有想过,这是乱世,拿皇子夺嫡那一套,便真的拿到位子,又能坐到几时呢。 他又看向邵子文,想起方才那桩事,面无表情的,“你哥说维生素A的胶囊还没研发出来。” 四少说起靳筱的事情,便没有方才吩咐给北部某个官员发电报时,雷厉风行的样子。反而絮絮叨叨的,像邵子文大学某一个室友,看中了临校的美女,每天针对美女时不时的一抹笑,反反复复的研究。 邵子文知道靳筱,还要回到他和四少一同上中学的时候。四少高他们一届,六年制的中学已经读完了,临近毕业,刚刚拿到了美国萨城一所大学的录取,收拾收拾行李,便要去大洋彼岸了。 那时他们班上有个叫靳博城的,学业不精,却喜欢赌博。晚上几个人偷偷摸摸在宿舍开赌,靳博城连下个月的伙食费都输了进去,却还要赌。有人笑他,“靳博城,幸好是在学校,要在外头,你不是要把老婆妹妹也要输掉了?” 靳博城也不在乎,反而同他笑,“我妹妹便在隔壁的女中学,刚进去读第一年,你要找她?我帮你去寻她也可以,”说着又要挤进去,“便让我再来一局。” 邵子文那时同四少提起这事,还带着不屑,四少也不在意,只叮嘱他不要同这样的人来往。邵子言那会倒乐了,“他才不会,他只是八卦罢了。” 他们三个人翘了课,在炎炎夏日下喝汽水,看球场里的人踢球,是难得的少年回忆。 邵子文又突然感叹了句,“他妹妹挺好看的。” 四少笑他:“你见过?红鸾星动了?” 邵子言也笑,又捏着嗓子接了句,“他应该还是为了八卦。” 邵子文“嗤”了一声,也不管他哥哥,接着卖弄自己的消息,“上回她给靳博城送生活费我看到的,真挺好看的,”他又沉吟了几分钟,“叫,靳筱吧……” 他话音刚落,四少已起了身,阳光照子他的脸上,邵子文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刚要问他发什么疯,四少已经向低一年级的教学楼跑去。 听说那年四少干脆闯进别人的英文课,将靳博城抓了出来,旁人还靳博城欠了他钱。 邵子文后来打听,好事的透着窗户瞧见了,四少红着眼睛,上来便是一句,“靳博城,你家住哪里?” “大约是欠了不少钱,”邵子文后来同他哥哥念叨,“让四少都能急了。” 他哥哥随手翻着手里的医书,轻描淡写地“嗯”了声,又同他说,“子文,不如大学去读情报科?” 邵子文再见到四少,便是在韶关了。他从中文系毕业,家里人其实喊他去做教书学生,这让他不大乐意。做了先生,便从搜集八卦的,变成了被八卦的。他还在绝食斗争不去家人安排的那所中学,四少已来了信,喊他去韶关做文秘。 信里说,“日后兴许需要情报类的机要工作,还需要你发挥特长。” 于是他便高高兴兴地来了。 比如今日,光经他手的消息,便不知道有多少。寻常人不了解,搜集信息,要嗅觉敏锐,要善推理,要从一堆垃圾里挑出有价值的东西,其实也是种能力。 再比如四少,便常常去咨询他一些让他头痛的问题。 比如女孩子都喜欢什么。 再比如不吃胡萝卜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以邵子文温吞琐碎的性子,其实也合适同他探讨这种问题,于是邵秘书也摸着下巴认真思索,“哎,胡萝卜糕也不吃吗?” “不吃,”四少靠在椅背,头痛地敲了敲旁边的扶手,“煮成泥拌在粥里,也不吃,说有腥气。” “那打成汁呢?拿橙汁和柠檬盖腥气?” 四少抬头看他,邵子文不好意思地笑笑,“药店有那种榉木的打汁机,督军需要,我就去订一个。” 他又想起什么,同四少补充,“就城南那家药店,送的杏脯和梅子也是上好的,不如一起订了,送到府上去?” 四少从一旁拿了份公文来看,同他点头,“也是你女朋友爱吃的?” 邵子文颇不好意思地咳嗽两声,四少又开口,“也不喊她来看看你嫂子。” 四少开了口,却发现邵子文面色有些奇怪,他是毕了业就被四少叫来韶关的,同信州城的派系,不该有什么关系。邵子文察觉四少的目光,才犹豫地开口,“她是顾嫣然的戏迷,唔……” 公文“啪”地被扔到桌子上,四少不耐烦地“啧”了声,又不好为顾嫣然发作,回了头气便撒在他身上。他要撒气,自然半点道理都不讲,开了口便训他,“你今日闲的很?来我这里话家常?” 邵子文站直,同他行了礼,忙一路小跑地溜了。 临出去要关上门,听到颜徵北咕哝了一句,“脑子有毛病。” -- 前文季节有一点bug 在信州城的时候还只是初春 所以花房那章是春季不是夏季 正在更正 正文 集市 自清末开了通商口岸,租界大多临海,或者临江。韶关靠近内陆,且不是经济枢纽,自然较信州城比,少了些教堂和西餐厅,难得有了集市,舶来品仍少见。如果不是偶尔看到广东来的商贩,兜售进口的商品,尚且觉得和一百年前,两百年前的集市,没有什么区别。 洋人来了中国,如果深入腹地,往往会感慨这个民族,在缺乏医疗条件和粮食供应的情况下,仍旧热闹而长寿的活着。只要还有一点生的指望,便能埋了头勤勤勉勉地活下去,这真是种天分。勤勉而毫无变化地沿袭祖上,又是一种天分,哪怕是炮火带着洋人的风潮闯进来,也顶多带来一小股时尚,并改不了它的肌理。 便是那一小股时尚,也是上层人的时尚。高门大户和市井小民,从来都是两个世界,两边人都端着自己的架子。斯文礼度是个架子,扯皮撒泼也是个架子,若不想惹事,便都带点客气的笑,谁都别找惹谁。 可吴妈同那些人相与的很好,仿佛她是这两个世界的枢纽,游走两边,都吃的很开。靳筱带着她,在集市还未走一会,看她同卖葱的说几句,同卖果子地拌两句嘴,自己反而成了跟班,默默地插不上话。 吴妈自来了这里,气色变得很好,人也比在靳家精神一些。她此时在同一个卖桃子的小贩讲价,又突然抬起头,笑道,“少奶奶,比起信州城,这儿可好多了吧。” 靳筱尚且没说话,那小贩倒笑吟吟地插了嘴,“那可不,信州城什么人都有,坏心眼也多,”他又举了桃子,“您看看这桃子,刚摘的,不甜包退。” 吴妈却恼了似的,“你猴儿一般地,真的要退,早跑得没影儿了。” 靳筱看着他俩一人一嘴,唇枪舌剑的,倒笑起来。她笑的默不作声地,原想偷偷敛了,却让那小贩瞧见了,咧着嘴同吴妈嚷嚷,“这是您家的少奶奶?少奶奶都笑话您了,看您不大气。” 靳筱被他瞧见了,也觉得不大好意思,于是张了嘴做主,“便买几个儿吧,也是吃桃子的时令了。” 那小贩自然高兴,同她行礼道谢,靳筱承了他的谢意,反倒不好意思,抿了嘴没有说话。 吴妈便挑了几个进袋子,边挑边同他道,“今儿你运气好,遇到我们少奶奶,”她等小贩称量,又弯着眉眼吓唬他,“缺斤少两,我可不饶你。” 因出门出得晚,不多时太阳已烈了,靳筱便同吴妈去一处茶馆的包厢,喝些茶水。吴妈一面同她布置瓜子之类,一面笑吟吟的同她念叨今儿买了些什么桃子,或者蜜瓜。其实都是她一个人在忙活,靳筱便跟着她看,也觉得很有趣。逛街这种事,女人和女人在一起,光是看对方挑选,都能看出乐趣。 靳筱看她忙活又乐呵的样子,轻轻开了口,“累了吧,坐下来喝口茶。” 吴妈倒怔在那里,也不念叨了,反而不自在地搓搓手,“这怎么合规矩的。” 她额间的汗其实早一颗颗滑进脖颈,叫靳筱看见了,又偏了眼,装作没看到,只同她道,“没有外人在,你便坐着吧。” 吴妈却摆着手,要同她推辞,靳筱喝了口茶,却笑了,“也对,你并不听我的吩咐。” 她嘴角的笑带了别的意思,下半句“到底听谁的吩咐”,她没有说,对方脸色却变了。吴妈没再说什么,推辞的话也不敢再说,便默然地坐下了,半晌没有说话。 韶关产茶,靳筱平日喝的都是上好的雨前茶,自然不是茶馆的茶水可以比。她这样一口口喝着,心里有些不自在,觉得自己大概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子,便是发个善心,也招人讨厌。 她觉得烦躁,便去拿瓜子来掰。吴妈却已经同她掰了一些了,要放在她手里,靳筱僵了僵,不大好意去接。 吴妈却带了一点笑,温声同她道,“我方才净过手了。” 靳筱自然不是嫌她脏,便伸手接过了。闷声不吭地放了一粒到嘴里,才察觉吴妈用的和她方才是一个路数。 她不是刻意要怪吴妈同四少做事,吴妈大约也不是真的怕她觉得不干净,如此她想着,也觉得心里有一点暖。 吴妈又试探地开口,“少奶奶?”她眼里带了问询,靳筱便点了头,“你说吧。” “哎,”她应了声,又去掰一些瓜子,便能躲开靳筱的眼神,“往后,便不起这么早做早饭了吧?偶尔做一做,四少是高兴的,总起这么早,”她顿了顿,有些犹豫,“少奶奶身体也吃不消。” 靳筱沉默了一会,轻轻开了口,“你这话,倒和我娘的话一样。” 吴妈并不知道靳筱她母亲电话里说了什么,听她这么讲,知道自己触了眉头。可靳筱却笑了,带一点无奈,同她道,“做个早饭而已,便这样麻烦?” 她出身那样的家庭,并没有人教她如何做一个少奶奶,更没 谈古论今无弹窗 有什么参照。吴妈也心疼她,便温了声,慢慢同她讲,“夫人说的话,不尽然是为少奶奶好,但有时候是对的。” 靳筱挑了挑眉毛,她这话说的僭越,但也因此诚恳。吴妈又接着道,“颜家毕竟不同寻常人家,不是那种男耕女织的道理,就好比寻常男子要砍柴,做农活,这叫养家,”她看靳筱的神色舒缓,便大着胆子说下去,“姑爷却不用做这些,姑爷做的是大图谋,不该花心思在这些粗活上,少奶奶也一样……” 她咽了咽口水,因心里紧张,壮着胆子进言,嗓音也带了颤,“我从前在别人家做事,所以知道一些,四少已经自立门户了,少奶奶想帮衬着,可以主持家事,料理账务,哪家送了什么礼,该给哪家随什么礼,光这些事情,便足够费心了,实在不必每日早起去厨房做事。” 吴妈这话说的实在,意思也明了,靳筱自嫁进来,便没管过什么家事,琐碎的事情交给吴妈料理,大事情四少定夺,靳筱也不在意这些,更没有想过去揽什么权。 她知道吴妈此时大抵忐忑的紧,便带了笑,声音也柔缓了,“我确然没想过这些,更不懂,你再多说一说。” 吴妈笑着同她点了点头,尚有一点拘谨,但同方才比又放松一些,“从来女子在家里的地位,都靠料理家务,并不是从中捞了多少好处,而是男人自己心里也明白,一个家想要立起来,光在外面打拼是不够的,还要有人在后面操心。” 她终于说了这些,才松了口气,“少奶奶是聪明人,知道我的意思。” 靳筱笑了笑,心里泛出一点惭愧。诚然如吴妈所说,随礼送礼这些事,都该她来定夺,便只提舒家那次,她都没有问过。她不去做,这些琐事,便只能四少费心。 四少初来韶关,又升了督军,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却还要花心思为靳筱分担。靳筱此时内疚又羞惭,她过去觉得做少奶奶是个高薪夜班的活计,实在是个天真又无耻的想法。她终日看杂志,为那些小心思计较着,凡事还要四少来哄,都不知道给他添了多少负担。 仅仅早上做个早饭,她还想着可以抵一些对靳家的恩惠,却未想过已经欠了四少人情。 吴妈见靳筱也明白了,她咬着唇大约是在懊悔。吴妈也开口宽慰她,“少奶奶还小,不了解也正常,往后遇到什么,我自然会全力帮衬的,您只要拿捏主意就是了。” 她自然懊悔,脑子却转的也不慢,抬了眼问她,“你从前在多大的人家?见过怎样的少奶奶?” 吴妈的见识,决不是她来靳家时说的,曾为几个商人做过帮佣。她想到这里,又回忆起吴妈带她去商民冰窖的时候,那管事的面色,其实是尊敬的。 靳筱那时便觉得奇怪,大约吴妈从前服侍的,真是什么大户人家。吴妈被她一问,又紧张起来,眼神犹疑额了一些,“我原本……” 她想要往下讲,又打住了,只好换了话接上,“我原本想着,夫妻间的,帮谁不是帮。” 她这话转的奇怪,逻辑更奇怪,靳筱猜她大约不愿意说,便也遂了她的意,顺便把话说开,“你既给大家族做过事,便知道并不是这样。” 她并不需要吴妈讨饶,也不用她给自己什么承诺,说话敲打到了,怎么做便是对方的事情。于是她放下茶,拿了随身的小包,“我也歇够了,便接着看看吧。” 她们出了茶楼,靳筱倒开始主动同吴妈搭话,这家店铺开了多久了,那家的老板口音不是本地的。吴妈原本还有些忐忑,慢慢也放了心,同她介绍。 两个人只要开了口,便不再有什么大事情,左右她们之间没什么大嫌隙,一方透了善意,另一方自然愿意承她的好心。 靳筱走了这一会,确然了然了韶关的好处。民风淳朴,集市也有趣,叫她也觉得该时常出来走动。好容易入了民国,她再大门不出的,反而可惜了为女子独立付了心力的人。 她俩路过了一家药铺,吴妈笑着同靳筱指,“这家药铺有名的很,不是因为药材,而是各种小零嘴儿。” 吴妈在那里同她数落里面的梅子如何在城里热销,蜂蜜多么真,吃起来和外头的如何不一样,靳筱却在药店外头,轻轻歪了歪头。 药店看起来是个寻常的药店,那里头有个男子,身形挺拔,仔细同店家问询了,又大包小包的出来。 他出来办私事,不想兴师动众,便穿着西装,老板也尊敬的很,把他恭迎着送出去,嘴上说着,“下次便不劳烦您亲自来了”。 那男子向外头走,瞧见了什么,面色一怔,也带了笑。 阳光下一个俏生生的女子,歪着脑袋看他大包小包的,她耳边的钻饰闪着光,衬得她的笑也多了光彩。 靳筱扬了扬下巴,冲他开口,“你是来买药的,还是来买零嘴儿?” 正文 换糖 四少将东西都递给刘士官,叫他先放到车上,靳筱也凑过去,看着一个个小包裹上写着“杏脯”丶“梅子”,还想再瞧瞧,被四少拦住了。四少挥挥手让刘士官放上去,吴妈也跟着去了车上。 看他们放好了,他才转了脸,同她笑道,“也没有什么了,还买了些决明子,”他拉过她的手,带她往别处走,“清肝明目的,对你眼睛好。” 靳筱眨了眨眼睛,偏了头同他装傻,“清肝的?那就不能再吃肝脏之类的了,会冲撞的。” 颜徵北知道她的意思,也不拆穿,反而顺着她的话,慢条斯理地回她,“唔,我倒没想到,那便不吃了吧。” 他今日格外好说话,连决明子不能同肝脏同吃的胡话,他也信了,靳筱侧了脸偷偷笑,又偏过头,抿了嘴一副平静的样子,“总也吃了这么久了,停下来也没什么的,”她又装作去看街边的糖人,“说不定,嗯,说不定决明子也有用呢。” 她这样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四少倒忍不住了,终于哧地笑出来,“是啊,厨房的那只猫,现在闻着猪肝都要跑了,也该停下来了。” 靳筱才知道自己偷偷把猪肝倒给小白猫,早让他知晓了。胡萝卜之所以讨厌,便因为小白猫都不吃。如今她被他这样笑话,觉得羞恼,抽了手要走,四少却不松手,反而把她拉近了,凑了她耳朵轻声道,“你做了坏事,还想跑不成?” 她低着头,虽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却硬着头皮不想认错,噘着嘴嘟囔着,“这算什么坏事?” 四少也不训她,望了望天空,漫不经心的样子,“晚上要不要看星星?” 还没等靳筱回答,他又偏了头,坏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哦,你瞧不见。”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便这样讨厌,如今靳筱就算装哭也唬不住他,于是她也抿了嘴,挤兑他,“你今天不忙吗?大白天跑出来买东西。” 有些事情忙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出来清醒清醒头脑,颜徵北摇摇头,“难得同你出来,你喜欢什么?我们去看看。” 四少要带她去看捏面人,靳筱看了两眼觉得没意思,被一旁的草编蜻蜓吸引了,站那里看手艺人编下一个小兔子。 她看的专心,做手艺的老爷子也抬了头,笑着问她,“少奶奶喜欢哪一个?买一个回去玩。7k7k001.” 靳筱衣着华贵,又不是少女的打扮,对方喊她少奶奶也不奇怪。她确然已不是个单身女子了,但还喜欢小孩子的东西。靳筱拿眼睛一个一个地扫过去,却犯了难,抿了嘴巴苦恼。她这样左挑右选地,却拿不出注意,一个人纠结的样子,叫四少也露了笑,温着嗓子同那老爷子道,“便都要了吧,可否送到我家里去?” 连同竹筐里的,有百十个,靳筱回头看他,嗔怪地,“要这么多做什么?” 四少却不在意,付了钱,老爷子不迭地谢过了,又冲靳筱笑道,“少奶奶好福气,遇到这么疼人的老爷。”他又递给靳筱那只草蜻蜓,是方才吸引她着来的,做生意的人,都敏锐。靳筱接过了,又听他道:“回去挂在庭院,挂在花房,好看着呢。” 他主意不错,靳筱也喜欢那只蜻蜓,四少牵着她走了,她还不住地举起来仔细地瞧,走着远了还在嘀咕,“如何编成的呢?真该问一问。” 她难得这样孩子气,四少伸手点她的脑袋,“便这样喜欢?从来送你东西,也没见你这样的。” 靳筱也不管他,又去看竹蜻蜓的眼睛是如何编织的,仔细瞧也不明白,才开口回他,“你从前送我的,我也很喜欢。” 四少还未开口,她又被迎面的货郎吸引了目光,那货郎手里摇着“咚咚”的小鼓,扛着两个琳琅满目的货架。刚出现在街口,便被一群孩子簇拥着围住了,争着抢着要同他换东西。 靳筱也不自觉伸了脖子,想看清楚是什么。四少指着那里,“那是打糖罐儿,北地比较多,从前你在信州城应该没见过,”四少同她解释,“那个货郎,就是换糖佬,里头的东西不只可以买,还可以拿旧鞋垫之类的去换。” 不只是小孩,连老太太,女人们都簇拥着那位货郎,仿佛那两个小小的货架,形成一个快活的圈子,你来我往地还着价,穿插着几句斗嘴,偶尔有了笑话,又都笑做一团。 有孩子得了麦芽糖,欢天喜地地挥舞着要往家跑,从靳筱身边经过,带起的风掀起 开苞小丫头5200 了她的衣角。 她看那孩子的背影,都能被他的快乐感染了。尘世间的快乐从来和钱都没有关系,到底同什么有关系,她也不愿意去想了,她如今也很开心,所以这种道理,便不要想明白了,省的反而不开心。 靳筱回头,四少也看着那孩子,嘴角的笑也是轻松的。靳筱想了想,将她方才还宝贝地不得了地竹蜻蜓递给四少,“我也想吃麦芽糖,你帮我换。” 四少方才还带着笑意,被她这么一说,却愣在那里,目光也从那孩子的背影收回去,傻愣愣地看着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靳筱把竹蜻蜓塞给他,又指着那边的货架,“麦芽糖。” 他虽喜欢她同自己撒娇,但未被这样为难过,于是也摸了鼻子,尴尬道,“筱筱,我们钱还够的。” “可你说了能用东西换的,”她拉扯着四少,要将他拖到货郎那边去,“我就要换的。” 她使了蛮力,像个费力的小牛犊。四少被靳筱拉到了人群外面,还在挣扎,“竹蜻蜓不喜欢了吗,筱筱,你方才还喜欢的。” “家里还有一大堆呢,”她将四少推进去,“我不要很多,一点点,一点点麦芽糖就可以。” 她用手比划着,表示自己真的不贪心,反倒让四少心软。靳筱难得找他要东西,叫他也觉得怎样也要满足她好。 他穿着西装,挤进人群里,同周围黑色粗布的人群格格不入,但也因此,有人自觉地同他让路。不同阶层的人井水不犯河水,这是心照不宣的道理,四少便靠近了被孩子们包围的换糖佬,又被周围人小心翼翼地打量。 那货柜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无非是些玻璃球,针线之类,货郎是个高瘦的中年人,见着他也挂了笑,“哎,老爷,您要点什么?” “哎,”他摸摸鼻子,虽不好意思,也只能厚着脸皮递过那只竹蜻蜓,“能否,哎,换些麦芽糖?” 他旁边的几个孩子“哄”地笑起来,货郎也觉得好笑,为难地看他,“老爷,我也要做生意的……” 四少更窘,“就两块?下回我关照你生意。” 这种不定漂泊的货郎,并不需要他关照生意,却还是叹了气同他换了。四少得了那两块用纸包好的糖,同他道了谢,便赶紧从人群出来。 他还在人群里,已忍不住同靳筱挥了挥手里的糖,靳筱脸上瞬间惊喜的笑意,像春日花骨朵绽放的一瞬间,让他脸上的笑也禁不住放大了。 她跑过来迎他,像个快活的小麻雀,去看那纸是什么样的纸,里面的糖又是怎样的,一边同他念叨,不可置信的样子,“真的换来啦?真的可以换吗?” 她一双眼睛,白日里也有星星闪烁一样,一面抬头问他,“你如何换的?他同你说了什么?” 四少去刮她的鼻子,“你想知道?我们再买个竹蜻蜓,你自己去换一换?” 靳筱缩着脑袋同他笑,软糯糯地摇头说“不要”,撒娇的,也心安理得地,又挽着他胳膊同他好奇,“他还能换什么?只能换糖吗?同他换的东西,都去哪里了?” 四少被她挽着,仿佛刚才换的那两块糖已经化到心里去了,他回她的疑惑,嗓音温和又柔缓,“唔,我方才没有看清楚,”他又回头笑她,“下回你去换,不就看清楚了?” “我不要,”她去拆手里的纸,露出两块小小的麦芽糖,拿起一块,给四少吃,一面弯着眼睛同他耍无赖,“下回还要你换,你看清楚了再告诉我。” 她无赖的样子娇纵又可爱,四少吃了那块糖,却悄悄咬了她的手指,让她“啊呀”地叫出声,两个人又在那里傻乐了许久。 靳筱将那一块麦芽糖放进嘴里,她的后耳朵有一点点的烧,兴许是下午的阳光照上去了。原来心安理得地去要求别人是这种感觉,无理的要求被满足又是这样,一点点骄傲,一点点满足,还有一点点“我大约是不一样的”。 她皱了皱鼻子,同四少要求,“我还是想要看星星。” 四少笑着看她,大约知道她的想法,“我摘了来给你看吗?” 她偏了偏脑袋,满不在乎的样子,“哦,那你试试看?” 四少抽出被她拦着的胳膊,让靳筱以为他是拒绝,嘟着嘴不满。他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伸手揽过她。 “好吧,那我就试试看。” 正文 露台 初夏的风凉凉地吹在脸上,同白日的闷热一点也不一样,大约是给辛苦做工的人,一些休息时的犒赏。因她眼睛不好,连露台都连了电灯,晚上给她照亮。外头的树从露台两侧探进一些枝桠来,靳筱伸手想去抓,却因躺在草编的垫子上,抓不到它。 四少看她吃力地伸手,费了半天地力气,都不愿意站起来干干脆脆地把它摘了去,终于看不过,伸了手臂,折下一小节白杨的枝条。 靳筱接过去,闻了闻叶子的香气,她深深吸气的样子,仿佛很享受,四少偏头问她,“好闻吗?又没有花。” “怎么不好闻?”靳筱捏着那一小节枝子,无聊地往脸上拍,“嗅觉的记忆是最长久的。” 原来嗅觉还有这种功用,四少来了兴致,侧过身撑了头问她,“哦?那我呢?我是什么味道?” 靳筱转了转眼珠子,却扯到别处去,“呀,仙度瑞拉,是不是求她爸爸带白杨的枝条给她?” 四少倾了身子,偏要问她,靳筱想躲,却被他抓住了,追问她“我是什么味道?” 他问的认真,抿了嘴期待靳筱的回答。她已弯了眼睛,忍不住笑,一面推他一面笑,声音都因忍不住笑意而发了颤,却还是嘴硬,假装没听到,“哦,我去种,我也把枝子埋掉试试看。” 靳筱只想逗一逗他,为了藏住自己的笑声,还想将自己的嘴巴捂住,却不想四少便这样气了,躺回去枕了手臂,气呼呼的,“你多半是不记得。” 他伸手摘了片叶子,用嘴叼了,又吐出来,哼了声,“什么嗅觉,什么长久,也抵不过你不去记它。” 四少这样生了气,虽然叫她也吃了一惊,但更觉得稀奇,于是靳筱也侧过身,探着脑袋去看他的表情。她倒没有试探的意思,只是好奇他如何同这样的小事置气的。瞧到他眉头也皱起来了,当真赌气一般的,她倒忍不住笑了,“呀,真的生气了呀。” 于是四少也觉得没面子,大抵她的语气里带着“你真是不大气”或者“你开不起玩笑”的意思。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大事情,却忍不住赌这个气,这会又不好意思,于是咳了咳,想要把场子圆回来。 他想开口,却被靳筱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语气带一点认真,“我确实不记得了。” 她说话很轻,一时间却让四少的心骤然冷了下去,他脸上的神情连便赌气都没有了,反而落寞。 他想掩饰这种落寞,又不知怎么做,便合了眼睛,不再说话。 靳筱方才探着身子去瞧他的神情,接着开口,倒不再看四少了,而是去看那棵探进来的树,“你的味道,也不总是一样的,我并不能都记得。” 四少抬了眼,以为她只是在解释,于是丧了气,想翻过身去。靳筱偏回头看他,“你做松饼的时候,是松饼的气味,睡觉的时候,是须后水的薄荷味道,”她唇上带了笑,显得整张脸异常的柔和,“我也不能每一刻都记得的。” 颜徵北轻轻吐了口气,没有言语。靳筱没听到回答,想要躺回去,却被他拉住了,一把拉到怀里,她并不看到他脸上的笑容,但多半能从他语气里猜到。 “鬼灵精,做松饼的时候,当然是松饼的气味了。” 他俩心里都清楚重要的并不是什么味道,而是有没有记下来,放到心里去。靳筱闷闷地“哦”了一声,她挣扎着,把脸仰出来,从他的臂弯里,露出一张笑吟吟的脸,“你说的对,还是松柏牌松饼粉的味道。” 她笑里带着促狭,四少却不觉得没面子了,她记得这样详细,让他觉得满足,忍不住低下头去亲她的唇,一下不够,又去亲,却被靳筱躲了,落到她的脖颈, 四少抱着她, 赫氏门徒最新章节 翻了身子,于是靳筱像只小猫一样趴在他身上,四少抬头亲她的额头,她没有躲,只听他问,“你第一次见到我时,是什么样?我凶不凶?” 他知道靳筱早不记得他们的初遇了,指的是新婚夜,靳筱歪歪脑袋,非不给他这个面子,“有什么凶的,你那时候好笑死了。“ 四少以为她说的是竹林见到他偷偷流泪那次,心脏猛跳了一下,一时间忍不住抓她的肩膀,声音也有些不稳,“你记得?” “我怎么不记得?”靳筱扬了扬下巴,“我又没有喝的醉醺醺的,笑的像个傻子。” 四少的手从她肩膀放下去,沉默了一会,又开口,“我怎么笑的像个傻子?我分明是笑得玉树临风,”他伸手将她额间的碎发捻到耳朵后,声音带着调戏的温柔,“把你都看傻了,要以身相许了是不是?” 靳筱瞪圆了眼睛,猛摇了摇头,帮他还原真相,“我的确傻了,不过是因为你像大狗熊一样扑过来罢了。” 四少从不知道她这样看他的,一时也窘了,摸了摸鼻子,“怎么会像大狗熊?” 他又正色道,一本正经的,“我第一回见你,自然要热情一些,主动一些。” 第一回相见便是洞房,便是床笫,他这么说,靳筱也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也点了点头,“你说的是,诚然你是男子,要靠你主动一些,”她思绪又飘到一旁的白杨树,要伸手再抓一片叶子,嘴上的话也漫不经心了,”哦,热情一些。” 四少嘴上挂了笑,压了她的脑袋亲她的鼻子,“怎么热情的?”他声音带一些沙哑,又偏了头,亲她的耳朵,“是这样的吗?” 靳筱的思绪从那棵树那里扯回来,她声线清明,并不像四少这样,已然带了情绪,反而有点不满,“你怎么总提这件事?便这样好吗?” 四少躺了回去,老实了一些,眼珠子偏了偏,没有说话。 诚然,是非常好的。 不仅好,而且了了一桩心腹大患。 他那时刚留学回来,入了省政府,没事便开了车,去看女子中学放学。四少自然也很想溜进去瞧她,可他在信州城未免太出名了些,并不能这样放肆。 于是他便时常坐在车里,看她翻路边的旧书,看一看街边的手艺人,跟着她慢悠悠地往家里回。 原打算等她再大一些,至少毕业了,再娶回去,可手下人来了消息,她那位订了娃娃亲的未婚夫,不知道怎么地,据说是爱上了人力车夫的女儿,昏了头脑,要同那女子私奔。 未婚夫的家里人怕他真的就做了这种事,于是要逼他同靳筱结婚,大约是想早日完婚生了孩子,便能把心定下来。 四少知道这些,惊的够呛,很有点每天守着的天鹅,要成了别人盘子里烤鹅腿的意思。她要同别人成婚,同别人生孩子,同别人洗衣服做饭,过上庸碌又庸俗的余生,他光想一想,都觉得心痛又后怕。 四少去找朋友出谋划策,邵子言那时候还没有出国,自然成了他的头号听众。四少在他面前踱来踱去,半天想出个歪主意,“子言,我们干脆资助柳家的二儿子,叫他赶紧带着别人私奔,”他亮着眼睛,仿佛是一根救命稻草,“送他们去法兰西,去美利坚,哪里都成。” 邵子言看着他,努力露出平和的微笑,而不去奚落他急昏了的头脑,“如果他们不愿意去出洋呢?徵北,不是每个人能都想去异国他乡的。” 他又插了一刀,“再让他家里人知道了,大约明天就急着洞房了。” 四少整个人傻在那里,大约也想到事态紧急,不敢冒失。邵子言顿了顿,声音带了点幸灾乐祸,“你看,你这么不想她嫁给别人,干嘛不先娶她回家呢?” 正文 庭院 四少听了这话,反倒脸红起来,他从抽屉里找烟,却不小心将桌子上的黑胡桃镶贝母花瓶碰倒了,又伸手扶它,一时间笨拙的很。 邵子言便坐在他对面,看他自己手忙脚乱了半天,四少才摸摸鼻子,“她还没见过我呢。” 邵子言双手一合,笑得文雅,“是不是还想有个浪漫的初遇?” 四少咳了咳嗓子,又装作翻找抽屉里的烟。 对方笑意更深,又道,“是不是最好英雄救美,给她最好的第一印象,初遇的时候,雇百十个婆子在你旁边撒玫瑰花?” 四少听出他的促狭,也不扭捏了,坐直了,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也不尽如此。” 他往后一躺,笑起来,“不过英雄救美这个主意倒不错。” 邵子言也笑,将明晃晃放在桌子上的香烟扔给他,“确实不错,也难怪你每天跟着人家,原来是在寻救美的机缘。” 四少面色一凛,随手拿起砚台要去砸他,邵子言却不再笑嘻嘻了,收敛了笑意,认真道,“你这时候心思叫人看出来了,叫三少怎么想,你大哥又怎么想?” 颜徵北好不容易靠为顾嫣然一掷千金的花边新闻,坐实了纨绔的名号,叫大少爷安了心。他又顺着顾嫣然这条线,才搭上了颜徵楠在北部的商会,如今费了心思去追求另一个女孩子,确然会前功尽弃。 浪漫的事情必然高调,然而他并没有高调的资本。 这道理他了解,不然也不会这么久只是在门口等靳筱放学。他如此沉默了,邵子言也觉得戳了他的痛处,过意不去,却还是直截了当地告诉他,“纵然要娶她,也不能两情相悦地娶,还要敷衍了事地娶,才让人觉得你娶个平民女子,也是为了方便同顾嫣然一起。” 可笑四少真心实意想娶一个女子,还要打着另一个女子的名号。可随心所欲的资格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的,连颜徵楠都得看岳丈的脸色看日子,更何况他一个脚跟没有站稳的四少爷。 想要敷衍了事地娶,便需要上面地首肯,不然婚姻大事,四少连敷衍了事的本事都没有。 于是四少去同老司令谈,他父亲许久未见他,也便应承了。四少进了屋子,便瘫到椅子上,扶不起的软骨头一般。 老司令瞥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又做什么?” 四少抠了抠指甲,同他道,“我想结婚。” 老司令倒欣喜地坐起来,“怎么突然想结婚了?哪家的小姐?该不会上回舞会上看到的?” 他这样热切,反倒让四少心里有点酸,他还未回答,老爷子又自顾自变了脸色,“你不要说是梨苑的那个戏子。” 颜徵北哧了一声,换了个姿势,翘起二郎腿,”我自然不敢娶他。“ 他又去摸一旁的元青花,那上面并没有灰尘,可四少还是掸了掸手指,“昨儿走路上看到的,她父亲是个小官,虽说官小了点,身家也清白,”他拍拍手,笑起来,“这样大哥也不必担心,我去勾引了哪家豪门大户的小姐,威胁他的地位。” 他的样子浪荡又无谓,反而显得颓唐,仿佛真的一点斗志都没有,叫老司令看了,叹了叹,也缓了语气,“你不要胡闹,你这样的性子,妻子再是小门小户的,以后日子会不好过。” 他意思是四少这种纨绔,大约只能背靠岳丈的大树。老司令看他挠挠头,并不在乎的样子,目光里透出一点慈爱。他眼里的小儿子,天真又不懂事,虽说败家了些,贪玩了些,但又多么傻气,多么不懂得经营。如此他又想到这些年四少受两位兄长的排挤,更觉得愧疚,声音带了担忧,反而真的像个慈父,“徵北,爸爸不能管你一辈子的。” 确然他不能管四少一辈子,便是四少这小半辈子,军权,财权,也未曾从他那里分来一杯羹。颜徵北伸了个懒腰,笑道,“大哥不总说男儿要自立自强?我觉得很有道理,大哥还同我说呢,娶一个家世好的媳妇,说不定反而看不上我,那时候日子才不好过呢!” 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话到了他父亲那里,又是另一重意思,老司令语气冷了一些,“他这样同你说?” 四少对上他的眼睛,也露出半分傻气,半分嘲讽的笑容,“我仔细想想,我这样的名声,这样的出身,也没有什么豪门贵女心甘情愿要嫁我的。” “你出身怎么了?”老司令抬了音调,“你是我儿子,谁敢说你的出身?” 颜徵北扯了扯嘴角,不愿争辩的样子,“您心里其实也明白,我还能在您面前装正房嫡子不成?” 四少话音落了,眼里也显了些灰败,“娘便是个平民女子,我想了,这辈子我就娶一个,我不嫌弃她,她也不嫌弃我,谁也不压制谁,好好过日子。” 他说的是大太太当年仗着娘家,每每欺 娶我妈妈吧全文 负他娘亲,老司令都隐忍的事情。便是他娘亲去世了,这些年从大太太和大哥那里吃去的苦头,他父亲也时常装作看不见。 他们父子俩其实许多年未曾交心了,似乎很多年的交流,都成了一方的训斥,和另一方的吊儿郎当,如今他主动提起母亲,叫老司令心也软下来,同他道,“你的事情,我也有安排,可你路上看到个女子,便想娶人家,明日再看上了别人呢?”他敲了敲拐杖,语重心长,“徵北,婚姻是大事情。” 四少自然知道父亲并不会轻易松口,听闻老司令总托人去找家境好,脾气好的女孩,大约也真的怕未来的妻子去欺负他软弱无能的小儿子。四少每每听说他千叮咛万嘱咐地去搜罗这些女孩,心里的滋味并说不清楚。 于是他隔三差五去同老司令念叨,平民的女子是如何好,他看那位小官的女子其实不错。 有一回老司令困得不行了,四少还在那里满嘴“总之我是不要再同什么权贵有什么关系了”,“还不如去过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他父亲几次三番催他回去,四少都厚脸皮地坐在那里,不让老司令午睡。 终于他父亲烦了,一把拐杖同他扔过去,吼道,“那你去娶!我不管你!” 四少接了拐杖,兴高采烈地要道谢,老司令又拍着椅子同他吼,“你娶了他便去找你老丈人找个小芝麻官一起做做!便同富家权贵断了关系了!” 颜徵北却不管这些,嬉皮笑脸地把拐杖放到一旁的桌子那里,“怎的能断呢?婚礼好要等父亲主持!” 他心情大好,再不管他父亲如何冷哼,行了礼,便往外走。四少要去寻最好的媒婆,下最好的聘礼,去把人八抬大轿娶回来。 四少不能光明正大地去表明心意,甚至亲自去同靳国已商讨,其实都会露了痕迹,便只能从这些事情下功夫,能不去慢待的,便要万分尽心。好在媒婆喜滋滋地回来禀报他,靳国已看到他的聘礼后,便将什么娃娃亲都抛之脑后,满口答应。 然而他心里还是不踏实,靳筱会怎么看他,会否把他当做一个拿钱买婚姻的纨绔,新婚之夜见到他会不会惊恐,这些都让他睡不安稳。从没有人不在意心上人如何看自己,更何况第一印象总是十分要命。 于是四少留洋期间,看得那些爱情歌剧占了上风,他被那些思虑折磨够了,终于受不了,什么也不想管,要去找她,去告诉她,去说实话,管什么筹谋和隐忍,一切都告诉她才好。 他不是为了寻花问柳,可以去找出身不高的女子。靳筱嫁他,绝不必伏小做低。关于承诺,关于过往,四少都想同她说清楚。 他给吴妈留了消息,吴妈夜晚偷偷给他留了后门,夜闯闺阁确乎是不好的,显得轻浮。可四少的名声已经足够轻浮了,他不介意再冒险逾矩一回,挽回自己糟糕透顶的名声。 月露梢头,他轻手轻脚地迈进去,吴妈同他说了,她会把靳筱带到宅院里,到时候便能相见了。 他观察她这么久,还没有正经说过一句话,四少路上想了许久该如何打招呼,才不会唐突,更不会让她叫着喊人。思虑了这许久,到了那一刻,心跳却还是陡然变快,他看到树下那个人影,一时间觉得要迈出的那一步,会成为他人生的重要时刻。 可这重要的一刻并没有发生。 四少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焦急地,忧虑地,“他们怎么能将你嫁给别人?还讲什么承诺?什么信誉?我不能让你就这么嫁到颜家,你知道那个小少爷名声如何的?” 四少竖起了耳朵,想听对方的回答。诚然靳筱不认识他,更不会去为他的名声辩白,可他还是想听,想知道她眼里他是怎么样的。 庭院里沉默的几秒变得十分漫长,半晌靳筱才开口,“可你不想娶我的呀?” 这话问的婉转,从来女子都不会去表达自己的心迹,若真的想问,也不过是问对方想不想做什么,又或者是否不想做什么。靳筱这番问句,加上她的口吻,实在很容易让人想到她其实也属意对方,只不过男子薄情寡信。 四少从未想过她已心有所属了,大约他自己兀自等待着,便真的以为旁人也会这么等着他。 长夜如水,那男子急切地辩白,“我怎么会?我不过关照那个人力车夫几回,传言便如此了。” 他又说了些什么,“大约他们其实就是想讹诈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往后的话,四少便听不清楚了。 等他反应过来,他已一步一步退到了门外。 他想起那个柳家二儿子的名字,听闻是叫柳岸之。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原来他才是第三者。 --- 影帝四的演技跟靳筱真是同一种套路啊 啧啧 正文 婚宴 有钱少爷靠权势拆散有情人的,自古以来可太多的传奇了,比如孔雀东南飞,更比如梁山伯和祝英台,四少原以为自己男主角的故事刚刚开演,费了心得教自己得爱情之路不这么波折才好,恍了神却发现,自己是个男配角。 这般故事的男配角,连表露爱意都是丑恶的,都是贪图女主角的美貌,绝非是爱她内心。自然也有人爱的真心发了狂的,四少翻了而一下午加斯东·勒鲁的《剧院魅影》,一个躲在阴暗处偷窥女主角成长的男人,倒和他有几分像。 一旦走在阳光下,便被厌恶,被恶心,让对方吓得昏倒,颜徵北一向自傲,如今却在棒打鸳鸯的踌躇,和被夺所爱的愤怒里,被两种情绪折磨。他一面自轻,觉得自己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放到剧院里,便是让人痛骂扔鸡蛋的反派混蛋。自轻之后,四少心里又嫉妒地失控,想要将一切都碎个干净,管别人真不真心,只要自己快活。 四少在正直和良知里头挣扎,一个并没有太多感情经验,甚至惯于用道德感和正义感束缚自己的男子,在纨绔表象地背后,自制和底线是他对自己的骄傲。如今嫉妒让他发了狂,才知道放手成全真是狗屁一般的瞎话。全世界的混球都突然有了自己的道理,教他也能感同身受,觉得可亲可爱起来。 他若真的想明白了,放手去抢也还好,可四少想起靳筱,又不舍得这么混蛋。她已吃了许多苦,说不定许多年都盼着去嫁到柳家去。一个女孩子,如果从小被洗脑要嫁给某一个人,不定她自己也觉得那样做是应当是命数,从而因等待生出某种情愫。四少这么做,反而让她断了指望。 于是四少又连该狠下来的那份心都狠不下来,又去找吴妈去看看她心情如何,会否像刘兰芝一样去做傻事,如果真是那样,他也不敢管什么嫉妒什么不甘心了。 吴妈收了他的信,第二日来找他,神色倒有些怪,四少问靳筱可还想得开,她却笑了,隐约是觉得这问题有些傻,“小姐倒还好。” 她又说,“倒是柳家那个二儿子,因着在家里要闹着同颜家拼命,被家里人连夜送到日本亲戚家去了。” 四少听到这里,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他纠结许多天要不要放手,如今倒不必再想了。柳岸之走了,靳筱只剩下嫁他一条路,他也只有娶她一条路,四少像是犹豫着要不要上场的竞赛选手,还再想着要不要退赛,得了消息对方退的比他快,他不战而胜。 他应该高兴的,可又似乎没什么高兴的,吴妈等他的回应,四少半晌恍了恍神,说道,“他这样容易被逼走,果然不是该托付的人。” 四少说这样的话,也不过是劝慰自己,告诉自己所做的是正确的,他并没有因一己私欲去拆了别人的姻缘。从来他都有一些道德洁癖,才能逢场作戏间,还能回归本心,如今他吃了自己洁癖的苦,反而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于是他又浑浑噩噩了几天,到了婚礼那一日,老司令见到他,四少面上虽带了笑的,却能看出一点憔悴。 他父亲以为是四少想明白了,又逃不掉,才这样憔悴,于是动了怒要拿拐杖打他。想到在婚礼这么做触霉头,老司令又把拐杖放下来,低了嗓子怕人听到,“你若是后悔了,也没有法子了,日后再有好的,再娶也是可以的。” 老司令觉得自己果然是个包容的慈父,给足了儿子浪子回头的机会。四少听他这么说,猛地抬起头,他父亲离的近了,才看清楚他眼睛里的血丝。四少倒冷笑了,他也不该这么失态,其实是迁怒,可今日四少是主角,也该让他冒犯一回。 他声音有些抖,说不好时气他父亲,还是气自己。“我怎么会再娶?您不要强塞给我便好了。”四少话音落了,又觉得老司令大约便是这么想的,他娘亲才这么惨,于是他也带了怒气,不愿意同他再说下去,低声说要去看看布置的如何了,便留下他父亲一个人。 于是婚礼成了一场盛大的孤独。这是四少费了劲筹谋来的,是经了他每个环节算计来的,可他觉得孤独。 四少面上没有该有的喜色,叫靳家的人看了,免不了心里犯嘀咕,以为他是真的为了外面的戏子,才娶的靳筱。若是门当户对的人家,知晓了这些,大约要么闹,要么便拒了他的聘。可靳家这种不对等,又想往上爬的 穿越女主角sodu ,知晓了,也假装不知晓,反而同他面上更加谄媚,为了日后好说话。 颜徵北同他们敷衍了几句,听见外头敲敲打打的,还不知道是什么,便有人推着他,喊着“新娘子来了!”,“快去接新娘子!” 他被人推搡着,起初有点懵,仿佛这桩婚事并由不得他,可他站定了,看见喜轿被放下,帘子被拉开,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从里头让人搀扶着,走出来。 他突然不再焦躁了。 仿佛一个颠沛流离的,吃了许多苦头的江洋大盗,权衡了许久要不要金盆洗手,突然间看到了金灿灿的宝藏,于是很安宁。 于是做坏事也好,不地道也罢,都因喜悦和值得而觉得平静了。四少突然微笑,这么多天的焦虑丶愧疚还有愤怒,都从看到靳筱落下地的那双红色婚鞋开始,烟消云散了。他想上去牵她的手,被喜娘拍下,笑着说他怎么这样猴急,四少也不气,深吸了口气,露了笑,接过红绸子。 他们之间便被这根红绸子连接了,过往种种,都不过为了这块红绸子。 他要带她去许多地方,再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她。他们俩的关系,是一个字一个字写到结婚证明上的,是说好了要白头永偕的。 四少从浑噩里清醒过来,才察觉婚礼并不是做给别人看的,那是他自己的仪式,也是靳筱的。赤绳既定,桂馥兰馨,如此他拜天地时,确然带了全心的感谢。这世间拆散一桩婚,扯断一份缘,可都是太容易不过的事情了,他理应去好好谢过。 到了同亲友敬酒,四少带了喜气,便不自主忘了控制酒量。人逢喜事,自然便忘了自己的限量。四少之前叮嘱过,不许人们进去闹洞房,说是封建旧俗,不该如此。于是两边的亲戚虽然作罢了,灌他酒时,更加不留情。 他未逢过这样的阵仗,布置时也只顾的照顾靳筱种种,不让她被吓到,更不要她被怠慢,如此反倒忘了他自己,未做什么准备。 等他被推到了婚房,只剩下两分清醒,大约是心里挂念着还没有挑开新娘子的喜帕,才强撑着的。 中外婚礼都有这份习俗,也不知道为什么,梳洗打扮,凤挂金钗,都为了男子挑开喜帕或者头纱的那一刻。可仪式感确然给人郑重,四少察觉自己握着喜称的手都在抖,旁人以为他喝的太多了,可他心里清明的很。 靳筱的面庞露出来,她的眼睛看向他,不是再看路边的旧书,也不是看老人编的蛐蛐,确确实实地在看他这个人,四少觉得能从她眼睛里看到自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地错觉。 他还愣在那里,一旁地婆子已端来了交杯酒,笑着喊他。四少拿起酒,对方也拿起来,面上带一点红。 谁说中国人不懂浪漫,国人的浪漫,其实也很要命。两个并未说过话的男女,便从一杯交杯酒开始,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安全距离。亲近总让人不安,也许是身体自带的预警,心跳加速,反而悸动。 四少能听见她有些局促的呼吸,和她身上的栀子香气,大约是梳洗时,用了栀子花泡的水。 等婆子们都出去了,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便这样看着她,也不想说什么做什么,甚至觉得便这样就很好,再不需要别的了。 靳筱被他看的更加羞怯,仿佛也受不住他目光的煎熬,才终于偷偷抬了眼,大概想问他要不要休息了。 她其实累了,早上天还没亮便起来,然后便没有吃过东西。婚宴之后,便只能坐在这里,叫她难受的很。难受久了,都忘了去忐忑去不安。 如今这位新郎,似乎傻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也不知道是不是头脑不大好。往往大富人家去娶小家小户的女子,便因为家里的少爷脑子不大好,才娶个寻常女子来传宗接代。 于是她轻轻开了口,带一点试探地,“夫君……?” 她声音娇怯,让四少听了,只觉得一股血冲上脑门,等他自己反应过来,他已搂住了那位吓坏了地新娘子,带了酒气地呼吸,声线轻佻却温柔。 他仿佛苏醒了的,闻到肉味的豹子,在最后一重仪式感里察觉到婚姻的妙处。 靳筱被吓到了,不自觉两只手握成拳头缩在那里,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只见四少眼里带了笑,同她道, “再喊一声?” 正文 心虚 吴珍妮得了靳筱的帖子,答应的倒很痛快,双方约定的时间没有问题,也就定下了。7k7k001. 小厮来府里通报时,靳筱还在用早餐。厨房新做了一种果汁,喝起来有些奇怪,颜色是橙红色的,有橙子的味道,又并不像,好在味道不算难喝,她也便喝了。 小厮说吴珍妮答应了她,Allyson也会一同来,靳筱觉得上回没有好好说话的遗憾能够弥补了,便兀自笑起来。她方才喝了果汁,嘴唇上沾了一圈果渣,自己却不知道。 四少买回来的榨汁器,用的仍旧是传统中医制药的法子,并不能把果渣提出来。靳筱偏了头,还要去问一问,吴珍妮是否真的答应了,却被四少拉过去,拿了餐巾纸同她擦。 四少为她擦嘴的架势,倒很像照顾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叫她又忍不住笑得更欢。一面笑,一面垂眸看到了餐巾纸上橙色的果泥,她又偏了头好奇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果子,虽然有橙子的味道,但橙子不该有这么粗的果渣呀?” 颜徵北的手顿了顿,没有看她的眼睛,嘴上含糊过去了,“唔,大约是枇杷吧。“ 成熟的枇杷确实会有橙红色的,于是靳筱也点点头,“也许吧。” 她又想起什么,抬眼问四少道,“吴珍妮明日来家里做客,你同我一起吗?” 靳筱摸了摸嘴角,确认被擦干净了,又道,“你既然说过,不必因她丈夫的身份回避,倒不如一起。” 四少确然不会因她丈夫的身份回避,却很有必要因为《郁金香》杂志的事情回避。他因从前给吴珍妮施压,在《郁金香》刊登了许多欢喜姻缘,结局美好的,同一行主编丶编辑闹得并不愉快。于是四少咳了咳,找了借口,“赶巧我明晚也有饭局。” 靳筱点了点头,趁着四少还不急着出门,过了一会,又同他道,“你父亲要过生日了,可想好备什么礼?” 四少去拿培根的叉子倒停下了,偏了头,笑起来,“你最近倒比我还要上心。” 她确实开始像模像样地做个当家主母,去管下人如何做事,去询问如何礼尚往来。靳筱也不忸怩,点了点头,“你平日很忙,我能分担就分担一些。” 于是四少也有了娇妻初长成的欣慰,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也不必分担太多,有什么事情便去同吴妈讲。” 靳筱点点头,去给吐司抹上黄油,随口问了他,“你同吴妈从前认识吗,你很信赖她。” 吴妈是靳家出来的人,她这样问一问,也没有什么。7k7k001.可四少的面色却微变了,他今日被问到自己许多心虚的事情,从没有哪个早餐这样难捱,于是咳了咳,随手要拿后面的衣服,一面搪塞她,“哦,我该走了。” 靳筱看了看表,狐疑地看他,却还是站起来,同他把制服穿在身上,一个扣子一个扣子地扣好。 她一面扣,一面皱着眉同他嘟囔,“你们上班的时间提前了吗?” 便是提前,也不会提前到四少那里去。而四少已心虚的很了,等她扣上了最后一个扣子,便低头亲了亲她的嘴角。 靳筱一时羞赧,也忘了问他,反而四少因此神色正派了许多,一本正经地同她报备,“到了夏季,便会早一些。” 靳筱红了脸,又偏了头,思索道,“那以后早餐也要做早一点。” 四少却再不敢扯谎了,又捏了她的下巴,啄了啄她的唇,认真道,“现在便很好。” 他话音落了,便忙转身走了,生怕再被问什么。四少出门的背影,灰溜溜的,叫靳筱怀疑地皱了皱眉。可她不多时便不去想这回事,而是兴冲冲地指挥丫鬟婆子,“快把家里布置布置,要洋派的,新式的,不要显得死气沉沉。” 茶几的青花瓷,叫她换成了水晶鎏金花瓶,绣百灵的靠垫,也换成了芙蓉流苏的。除了上回柴氏,靳筱并没有正经招待过什么人,这么尽心地布置,也是头一遭。于是府里都知道来了不得了的人物,并不敢怠慢。 吴珍妮来了,带了Allyson一起,还同靳筱拿了些美国的花旗参,说是上回托Allyson带来的。她已经上了年纪,穿一件深绿色的旗袍,看起来得体又优雅。 靳筱吩咐下人将花旗参拿去了,同她道谢,吴珍妮笑了笑,道:“四少奶奶家里大约不缺人参的,这种同家里这边不大一样,主温补的,年轻人也可以慢慢吃一些。” 她照旧说的英文,因Allyson在,也因为她的官话大概让她们三个都痛苦。靳筱自然谢她的用心,目光却被她手里的杂志吸引去了。 这种封面的排版,多半是《郁金香》杂志,可从没有哪一本的封面是她没见过的,于是靳筱指了指,迟疑道,“这是……” 吴珍妮哧得笑出来,看向Allyson,同她打趣,“快看四少奶奶眼睛有多尖,这会便看到了。” 她又 教夫不严妻之过帖吧 递给靳筱那本杂志,笑道,“听闻少奶奶喜欢我们杂志,照例月末才发刊的,我便先给你拿来了。” 原来是最新刊的《郁金香》,靳筱的眼睛登时便亮了,她接过它,不敢相信又十分郑重。在发刊前便提前拿到,这是莫大的殊荣,更何况有一本连载的,上一回的情节,她已经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了,很想知道新章回的故事。 可她不好撇下吴珍妮去读,只好抬眼笑道,“您是主编,可知道《九连环》的结局,到底是什么?” 吴珍妮的神色动了动,摸了摸耳垂,“哦,你喜欢那一篇。” 她神色有些异样,让靳筱紧张起来,“如何?是不好的结局吗?” 她看起来十分在意,让吴珍妮也轻松了语气,“结局哪有什么好不好,只不过一些原因,作者也未定下来。” 其实是这位写惯男子薄情寡信的作者,受了四少的要求,非要她写出个皆大欢喜来。可这些的事情,吴珍妮并不会同靳筱坦白。 靳筱当她不便透露,便放下杂志,做一个主人家的本分,领她们去参观屋子。 她们往藏书室的方向走,那边不仅有四少的藏书,也分给了靳筱一个房间,装她那些画本子和杂志。她一面走,又去问Allyson,“你的游记写的如何了?在韶关可见到了什么?” Allyson同她上楼梯,一面提起裙角,她今日未穿旗袍,是西式的打扮,“我遇到许多Carl未见过的东西,不过我写他的传记,自然也要看他看过的。” 她们到了二楼,又驻足在墙上的几幅画前,是四少的藏品。Allyson一面看画,一面道,“我原本担心Carl的书写了这么多年,这里会发生变化,然而并没有。” 农耕的文明像静止的油画,过往了岁月,它仍旧在那里,同如火如荼的工业社会相比,像被时间施了魔法,过了许多年,书页也许泛黄变旧了,可书里描绘的世界,什么都没有变。 她们一同往靳筱的藏书室走,吴珍妮又帮她补充,“Allyson打算南下了,去看看Carl说过的澜沧江。” 靳筱惊奇地看她,一个外国的旅人,在这种战乱年代,深入到澜沧江,而且绘出了详尽的地图,让靳筱也被这种热情感染。她一面又关切地回头看Allyson,“你一个人南下?要当心一些。” Allyson笑了笑,“从前Carl有一些朋友在这边,他把联系方式留给我,我还可以去找他们。” 她这样讲,叫靳筱也怔了,她以为Allyson只是个读者,于是好奇地问她,“你同Carl是认识的?” 听她这样问,Allyson笑起来,带一点甜蜜,“我是他最后一任妻子。” 她眨了眨眼睛,仿佛也知道自己年龄尚轻,让人听了会觉得疑惑,“我原本帮他整理资料,后来便结婚了。” 她说的轻巧,却带了感伤,“他那时身体便很不好,我同他度过最后的五年。” 靳筱的脚步也不自主停下来,侧了身子望着她。Allyson将自己耳旁的头发,理到耳朵后头去,“我很想知道他遇见我之前,都看过什么,去过哪里,便过来了。” 哪怕你我生命里,只有短短的,短短的重合,我也很想以另一种方式去延长它,去充实它,在你不在的日子里,也仍旧可以多了解你一点。 这样的情绪,靳筱能够理解,她的眼梢突然红了些,又觉得失礼,忙偏过了头。Allyson却反而上前去拍她的手臂,她笑得很温柔,并不像个冒险家,也不像她在舒家宴会尖锐的样子,大约还是她同Carl整理资料时温和的性子,“这里很好,什么都没有变,我来的很是时候。” 哪怕战乱,哪怕是个陌生的国度,这里都是定格了的,他丈夫看过的世界,是彩色的,动态的,曾经的回忆。 他俩在不同的时空,同一片土地,再一次站在一起。 靳筱拿指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又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瞧我,反倒让你担心。” 她上前去,打开藏书室的门。 一进门的书架上,整整齐齐,满满当当的,是四年里《郁金香》所有的杂志,从首刊,到最新的一期,甚至包括了珍藏版和特别版。 那是她的青春,她的年少,她省下早餐钱和脂粉钱买来的一个个,被窝里的绮梦。是枯燥生活里,翻飞过,奔腾过的热情和幻想。 靳筱把最新一本的杂志放进去,回了头,羞涩又骄傲地, “Jenny,你是主编,你来看一看,还有哪一本我没有收藏到的?” --- 迟来的六一儿童节礼物 趁着我这边还没有到六月二日 希望带给你们买杂志,看的年少时光 笔芯 正文 番外 雪朝(三) 颜徵楠给出的聘礼,八个省的财政和金融,让合家垄断一方的银行业,便是他三年来积蓄的所有力量,他母亲骂他太鲁莽,他虽一面敷衍着,“有了合家的助力,这些东西算什么”,一面又忐忑,觉得这些东西,同雪朝比,仍旧轻了,让他有被拒绝的风险。 可他总得试一试,不去试一试,她不定要嫁到谁家里去。东边的消息来了,他一个人忐忑了许久,拿了电报,一时间反而不敢去看。 可电报里是好消息。 合家只有一个要求,下个月成亲。 雪朝在南京的宅子里,过的自然不快活,婚礼要准备的东西流水般的往她家里送,叫她看了心里烦。她哥哥来看她,也是叮嘱她,“以后嫁过去了,不必做小伏低的,我们没有欠他们的,也没有占他们的便宜。” 光她的陪嫁,便走了一条街,绝不让人说了闲话,从而让她受委屈。雪朝却把面前的蛋羹推开,生气道,“我自然不必做小伏低,做错事情的又不是我。” 她想了想,声音又低了,委屈的很,“可爸爸呢?爸爸是不是不信我?” 合雪闻没法同她解释,这世界的公正,早就无处寻了,有的只有算计和权谋,势力大的欺凌势力小的,从不讲什么公正。如今她遭人算计,家里的势力又护不住她,便只有给她寻一个安稳的地方。 他又宽慰她,“那个三少爷我见过了,是个很好的人,才干也没得说,从前也去法国留学过,”他摸着她妹妹的头,努力让她宽心一些,“你同他,兴许有话聊。” “去法国留学过,便有话聊了吗?”她撇了嘴,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爸爸答应过我,叫我以后做个女冒险家,遇到喜欢的人再结婚的。” 她仰了脸,神情凄惶,“哥哥也答应过我的,你们都说话不算话了吗?” 可婚仍旧要结,陪嫁的东西都安排好了,她便上了去信州城的汽车。上一回她去信州城,还是欢欣地,雀跃地,这一回却忍不住想哭。 可她却不能哭,雪朝咬住了自己地嘴唇,往后便再没有人护住她了,她一面握了握袖子里地东西,一面决心坚强起来,把日子过下去。 她便这样撑到了夜里,漫长的等待让她思索了许多事,也下了许多决心。等到面前有了一个人影,那人把她的盖头掀起来,她的心猛然一紧,灯光照到她脸上,神色也看起来十分严肃。雪朝抬眼看那位新郎官,简直像在看仇人。 新郎长得不算难看,冲她笑了笑,看起来很和善。虽然生的不差,却也不是让她心动的地步,毕竟从小她身边,有太多长得好看的富家男孩子。旁边的丫鬟送上交杯酒,她也僵硬着,同那人喝了,完成任务一般。 那男子呼吸间的酒气,让她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一时没有忍住,眉头皱起来。 雪朝面上的厌恶简直不能再明显,叫颜徵楠一时也局促了,没有平时机敏的样子,反而有些傻,然雪朝看了,觉得他是那种愚讷的男子。 等人都出去了,她心里便更加紧张,不自觉握了握自己的袖子。 那新郎坐到她身边,反而教她更紧张了,仿佛为了安抚她,他轻声问了问,“你不记得我了?” 原来是熟人。 雪朝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并不能每一个都记得,可既然是熟人,便有商量的余地,她是商贾之家出来的,同父亲在南亚做过这么久的生意,谈判的技巧是她血液里的本能。 于是她努力放松了神色,做出亲厚的样子,“哦,好久不见。” 她以为是从前和她一道玩的大学生里的某一个,颜徵楠看她的神色,便知道她并不记得,于是又开口了口告诉她,“我叫颜徵楠。” “徵是徵(征)服的徵,楠是楠木的楠。” “同宫商角徵羽的徵,也是一个字。”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地告诉她,叫雪朝听了,也觉得很熟悉,可是她还是没有想起来,只好点了点头道,“好名字。” 她果然已经忘记了。 他想。 雪朝努力笑了笑,同他套近乎,“我听闻,你是留过洋的。” 原来她也去了解过他,颜徵楠笑着点点头,心里生出一点期待,想知道她都了解了多少。雪朝看了,便忙不迭地出口,同他讨商量,“那你大约也很讨厌包办婚姻,我也是一样的。” 他怔了,叫雪朝以为是默认,于是亲切地拍拍他地肩膀,同 元媛误入陷阱的小茉莉笔趣阁 他道,“我也是很讨厌包办婚姻的,这样,我们便做形式上的夫妻,你尽管去找小老婆,便是把我休了,再娶一个,我都不在意,怎么样?” 颜徵楠看着她,神色凛了凛,合家要求下个月成婚,他不是没有怀疑,他母亲也说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可他那时候想,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更要护住她。 雪朝说这样的话,却叫他真的以为,她心有所属了,他在外从来都是杀伐决断,才会有今天的位置,可是雪朝要求他,他又很容易心软。 大概第一眼不自觉放低了姿态,便容易低微。 她看他不语,心里也很乱,正想着接下来的说辞,颜徵楠突然靠近她,要说什么,她一时害怕,拔出了手里的小藏刀。 雪朝并不愿意用这把刀,因有着实在阴暗的回忆,她也不愿意伤人,于是也带了哭腔,“我是不会叫你碰了的,我都不认识你……” 她往下却说不下去了,只兀自地哭了起来,颜徵楠的脸色却陡然变了,因他看到了刀柄那里,有一处没有擦干净的黑色血迹。 他是军人出身,对这些事情最为敏锐,这把刀看起来是她贴身藏着的,她这样的女孩子,也不会亲手拿它杀什么动物。 再加上她父亲急着把她嫁出去,便只有一种可能。 他心里突然怜惜,于是放缓了语气,“我不会碰你。” 雪朝抬眼看他,眼里含着泪,让他什么也顾不得了,两只手都举起来,叫她放心,“照你说的,做名义的夫妻,”他又安抚般地,语气轻柔地承诺她,“我不会碰你。” 他人很好,雪朝虽觉得他很好说话,一面也觉得他大概是耳根子软,于是又觉得他不是她理想中的男子汉。总归她不喜欢他,于是他如果强硬,便是个土匪,如果和善,便是个懦夫,到底如何,雪朝也不在意,不想把他放到心上。 她一个人费了劲,用被子把床分成了两半,然后跳到另一边,指挥他,“你就睡那边,一人一半,我很公平。” 颜徵楠也没有说什么,便躺下了,他此时神色已经如常,甚至颇自然地同她说了晚安,大约已决心徐徐图之。雪朝从来没有同别的男子同床过,熄了灯,月光照进房间,她却仍旧睡不着。 她背对着颜徵楠,总觉得古怪,翻过身子,正好对上那位新郎官的眼睛。 “你为什么不闭眼睛?”她有点凶,颜徵楠眨了眨眼睛,还没有回她,雪朝想起哥哥叮嘱她的话,气焰更加嚣张了,“我背对着你睡,你也要背对着我睡。” 她便这样盯着他,毫无半点怯懦,叫颜徵楠也不自觉乖乖地翻身过去,于是雪朝满意了,又睡回去。 可异乡的夜总是让人神伤,雪朝想起坑害自己的那个女子,便恨的牙痒痒,又想起许久未见的父亲,鼻头猛地一酸。 便是她哥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见到,雪朝这几日只顾的同哥哥赌气,气哥哥从前承诺她的话都不作数了,可没想过以后,等哥哥回了家里,她便见不到了。 于是静谧的夜里,雪朝啜泣的声音越来越大,起初她还想忍,可到了这一步,也没有什么好忍的了。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新郎官,让他翻身就翻身,不是她心里男子汉的样子,往后还不知道要如何生活。 雪朝带了怒气,自然看颜徵楠不顺眼,她又觉得如果不是他刚巧提亲,她也不至于要离开爸爸,兴许可以被送到海外呢?她心里虽知道这样反而会害了家里,却仍旧忍不住讨厌他。她这样一边哭,身后悉悉索索地,似乎是那位新郎官要翻过身子,想要看她怎么了,却被她带着哭腔喊住,“你不许翻过来!” 她虽然带着哭腔,却架势很足,颜徵楠停住了,她又带了一点娇蛮,“我才不要你安慰呢!” 雪朝忍不住抽噎了一下,又补了一句,“谁晓得你要做什么?” 自那件事后,她便恐慌一切陌生的男子,雪朝两只手抓紧枕头下的小藏刀,一个人哭的更厉害。 她哭的累了,便迷迷蒙蒙地睡过去了。 朦胧中有个人同她擦掉脸上残留的泪水,在她耳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 爱情让人卑微 上一章不是嫁给“二少爷”是“三少爷” 没有什么抢嫂子地戏码了2333 颜家大哥二姐三少爷四少爷 就这四位啦 为表歉意这章免费 正文 名字 饶是颜徵北一开始还知道自己只是做梦,能够置身事外,然而庄周梦蝶,他在虚幻里度过了许多日夜,也渐渐忘却了,以为自己真是个12岁的男孩子。 他同靳筱讲神话里的丘比特的那一篇。公主嫁给一个陌生的男子,却从未见过他的脸。四少同她说故事的语气,同从前他娘亲抱着他,讲孟母三迁的样子,一模一样。四少母亲能将儒家的故事讲得分外吸引人,他自然也能把一场爱情故事,说的百转千回。 说到底他这个年纪,对爱情不过是道听途说,更何况身旁那个小他许多岁的女孩子,还以为两个人相亲相爱,就只是住在一起,每日一同洗碗煮饭了。这些故事,男女主角幸福快乐的过一生便是笼统又潦草的结局,以婚姻做结尾,真是说书人骗小孩子的惯用把戏。 四少收了尾,偏了头笑着看她。她这会不再是拘谨的样子,更没有前几日漠视他的疏离,一个人歪着脑袋,还在想他说的故事。 颜徵北清了清嗓子,想她赶紧从神话里出来,好看一看讲述的那个人。她却没有管他,兀自撇了嘴,“如果普绪克不点了蜡烛去看他,丘比特就永远不让她看到自己的样子吗?” 她说了这话,又瞪圆了眼睛,好像把心里的那一点气,也撒到了四少头上。颜徵北同她讲故事,半句夸奖和感谢也没有挨到,反而要花力气帮丘比特说话,真是很不容易。他叹了口气,回她,“兴许再过一段时日,丘比特自己就会和她坦白呢?” 那女孩子坐直了,“哼”了一声,大概并不相信。四少却很有耐心,“你想一想,他也为了不让维纳斯发现呀,”真的站到了男主角的立场上,他便很能维护这位男性同胞,“所以不让普绪克看见自己的模样,也是为了保护她。” “可是不过就是看了他的脸,他就生气地飞走了,”靳筱拿着木枝子,去戳地上的泥土,有一些郁闷,“普绪克为了见他,还一个人去渡冥河,多不容易呀。” 她噘着嘴,对结局很不满,总觉得女主角吃了亏,认定那位爱神不是良人。四少挠了挠头,也有一点动摇,“唉,可是他是神呀,”他想到这一点,又认真地去辩驳,“嫁给神,总是要不容易的,毕竟嫁了他,”他笑了笑,觉得自己十分机敏,“就可以做神仙了。” 跨越了已有的阶级,拥有无限的生命和青春,爱情上的不平等,便成了划算。可她毕竟年纪尚小,并不能想明白自己心里的,隐隐约约的不妥当。她还皱着眉头要说什么,却被四少打断了,“哎,你叫什么名字?” 她眨了眨眼睛,也不再为方才的故事纠结了,回答他,“我叫靳筱。” 从前过年的时候,父母带着她去别人家拜年,总要介绍名字,还要说清楚是哪个字。在这个村子里,靳筱却很少被人问过名字,今日难得有人问她,她便学着母亲的样子,同他详细解释,“就是小猪的那个筱。” 她这么说,倒让四少愣了,脑子里的字典翻了又翻,确认自己并不知道这个字,面上带了茫然,“什么?” 靳筱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到底怎么写,只是见过几回旁人写的,也没有记住。对她来说,笔画也未免多了一些,她想了想,又道,“娘亲说《说文》里有讲,筱,见鼠,小猪也。” 她撇了撇嘴,觉得自己的名字又是鼠,又是猪,也怪不得母亲把她送到了村子里。她又有一点不好意思了,“可能是见到老鼠的小猪吧。” 四少好容易听懂了,禁不住笑出声,更让她以为是自己的名字可笑,羞恼了,抿了嘴要把身子侧过去。颜徵北却拿过了她手上的木枝,在泥土上画出来。 她瞧他一笔一划,确实是自己的名字,又觉得对方很了不起,点了点头,“是这个字。” 颜徵北带了笑,抬眼看她,同她道,“筱筱,不是小猪,是小竹,竹子的竹。” 他又在一旁写了“竹”字,耐了心指给她看,“《说文》里说的是,筱,箭属,小竹也。” “箭是弓箭的箭,属是种类的意思,”他笑了笑,带一点莫名的温和,声音也软下来,“没有什么老鼠,也没有小猪。” 靳筱看了看泥土上的字,又抬头,瞧见他指着“竹”字,同她讲解的模样。 榕树枝叶间的阳光洒在颜徵北脸上,那男孩子笑起来的样子,让靳筱察觉了一点点不一样。少年的洒脱和温和凑到一起,连他眉眼里的一瞬思索,都是乡野里从没有见过的,让她恍惚觉得,他好像不该出现在这里 四少顿了顿,带了认真,“我父亲说,做人就要这样,似竹有节。” 他提起父亲,终究还是孺慕的,面色也是从前父亲考察他功课时,庄重的样子。“就是说,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再困难的境地,也不要屈服。” 他这样郑重,让靳筱反倒有些怔了,大约知道他说起了深奥的事情。少年说完这些,又看向她。他的目光异常柔和,仿佛穿过了她背后的山峦,到了另一所人家。 “靳筱,这是个很好的名字。” 想来他们之间,也是竹子的缘分,从第一次相遇在竹林,到后来她拿竹筒同他带饭,这些事情串到一起,四少一面感激,一面又觉得是难得的机缘,应当同她做顶好的朋友。 他想了想,决定说些什么,好开展这段不凡的友 处女儿媳全文 谊,靳筱却开了口,抢了白,问他,“那你呢,杨杨哥哥?” 她突然叫他“杨杨哥哥”,四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靳筱又问下去,“你的名字,是杨树的杨吗,做人也要像杨树一样吗?” 她自个学着四少同他讲解的样子,发散了去想,总归杨树和竹子,都是植物,是相像的。她又皱了皱眉头,有一点嫌弃,“可是杨树花好恶心呀,像毛毛虫一样。” “哦。”颜徵北回过神,扬起下巴,有些凶的看她,“你明明就记得我,还知道吴大婶叫我什么,”他想起她关门的样子,铁门差一点擦过他的鼻尖,便有一些咬牙切齿,“为什么上回,你不同我说话?” 可见他有多么记仇,还从没有人这么同他摆谱,也没有谁同他摆谱了,还让他上赶着的。靳筱却一点也不怕,低了头去看他方才写的字,嘴上却不委婉,“我不要和男孩子一起玩。” “为什么?”他看她低下头去看字,就跟着低了脑袋去瞧她,非要弄明白她讨厌什么,“男孩子怎么了?” 靳筱撇了嘴,也不客气,“总是打架,总是很脏,总是捉弄人。” 四少坐直了,打定主意要证明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那一个。他拍了拍胸脯,打包票的样子,若让人看见了,会发现他其实还是个孩子,并没有那么稳重内敛。 颜徵北扬起眉毛,看起来很自信,“我不打架,也很爱干净,还不会捉弄你。” 靳筱歪了脑袋,斜了眼睛看他,仿佛并不怎么相信。四少又补充一句,“我还同你讲故事,成不成?” 吴大婶家的小宇哥哥,也有十岁了,却还是每天像个泼猴一样。可是小宇哥哥并不识字,也许识字的杨杨哥哥,就会像过年的时候,在城里见到的男孩子一样,文雅一些。 她转了转眼珠子,也坐好了,正经的很,“那你不许把鼻涕虫放在我身上。” “我不会。”四少摇摇头,“我不会欺负你,你不喜欢的事情,我都不做。” 四少还要说什么,却听见远处有人在喊,似乎是靳筱的名字。 他顺着声音去看,草坡的下面有一个婆婆,一面往前走,一面喊着什么 颜徵北皱了皱眉头,脑子里闪过一道光影,一时没有想起来,却尚能察觉到一点不安,好像冥冥中有人点了他一指。 他还要细想,靳筱已经站起来,冲着那个老婆婆喊出声,“奶奶!” 他的面色陡然一变。 四少在那一瞬间,突然抽离了这场关于遥远岁月的梦境,做回了一个旁观者。 他僵着脑袋,认知在梦境里重叠又分离,是站在远处的成年人,又是树下面坐着的那个男孩子。 靳筱呼喊奶奶的声音,像一个快活的小麻雀,他一时也弄不清楚,她这样亲昵快乐的样子,到底是过往真实的记忆,还是他内心因多般复杂的心绪而幻化出来的场景。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敢去看那个老人。 他隐隐约约想起什么,又不愿去想,仿佛想起来了,就是不可承受之重。四少咬着牙,费力地要把什么东西压下去,又突然听见靳筱惊叫了一声,让他顾不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绪,忙站起了,朝她跑过去。 梦境里的靳筱摇晃着地上躺着的祖母,方才还在呼唤她的老婆婆已经倒在血泊里,女孩子脸上都是泪水,四少慌了神,还要往前跑,却被人抓住。 他想要挣脱,却挣不开,梦里他这样孱弱无力,让他心里带了焦躁和愤怒,回头去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人,这时候牵制他。 待他看清楚了,更觉得一身的血液像被人灌了冰。 是他大哥的脸,带了一丝笑,声音不紧不慢,反而显得阴阳怪气,是他素日轻慢的模样, “四弟,大哥接你回家了。” 四少的眼睛陡然睁大,颜正东的另一只手已举起了枪,是靳筱的方向。 他急红了眼,没有心思去分辨是梦境还是真实,拼了命要挣脱他,一面回了头去看。枪声从他的耳后响起,靳筱却已经不见了。 倒在地上的是吴大叔。 记忆潮水一般涌进来,那是划分一个懵懂少年的洪流,是对他年少无知的轻蔑,在他过往的自负和天真里,画了一道血淋淋的休止符,推着他,逼着他,让他看清楚身为弱者的无力和懦弱。 他的世界突然只剩下血色,还有一星半点吴大叔从前喊他“娃娃”的声音,那声音慢慢微弱下去,像一场遥远的呼救。 他蓦然挣开眼睛。 车窗外的光影重新映进他的眼睛里,身后两个叽叽喳喳的女人这会也安静了,便只听见他身旁人,捏开瓜子的清脆细响。 他坐起来,刚刚睡醒,眼神还是虚飘的,靳筱瞥了他一眼,轻轻笑起来, “你醒了?刘士官泡了茶水,你要不要喝?” 她声音温和,没有了梦里的孩子气,让四少禁不住定了神,转脸去看她,好像她一瞬间从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子,长成了人,又好像她逃过了那场劫数,才叫他寻见了。 四少轻轻合上眼,脑子里闪过他上回同她抄的那句佛经。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 确实更得太慢了 给大家笔芯 正文 云彩 他近日越发的胡来了,多半是看着她好欺负。初相识的时候,靳筱还可以眼圈红一红来吓他,总归两个人还是有点羞涩生疏的,颜徵北便是起了兴致,多半也忍下了,可如今四少这样,当真是没有怕头。 靳筱好容易推开他,气息也有一点紊乱,眼梢一半是春情,另一半是羞恼。他一只手还在她衣裙里,可谁知道这园子里真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呢?一想到会有另一处目光,她便羞恼地满面红了个透,半天都不知道如何骂他,是骂他厚颜无耻还是色胆包天。 她气喘吁吁地瞪他好久,却只蹦出了一句,“光天化日的,还要不要体面?” 她如今也会把体面挂嘴上了,可见是真的气了,四少到底心疼她,先松了手,又将她湿着的头发捋了捋,温声道,“你说的是,”他眉眼分明带了笑意,却看起来分外的狡猾,教靳筱皱了皱眉,带了防备,又听见他道,“可你今日不吃胡萝卜,我都依你了,你是不是也该依我这回?” 他果然又来诱哄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从前是专职在烟花之地,诱骗少女来的,不然怎么会这样娴熟。 四少双手扶了她的肩膀,同她讨这般的商量,面色竟还是极正派的,“你看,夫妻之间,总是要互相扶持不是?今日我遂你的愿,明日你遂我的愿,日子才会长长久久,恩恩爱爱的,”他笑了笑,瞧起来真是稳当持重的样子,“你年纪小,尚且不懂这样的道理。” 他这副做派,倒真像个什么婚恋专家,可以去开坛讲学,最好从小处入手,从婚姻讲到吾国的政体去,不定还能赚一个唬人的教授名头。 靳筱还没有说话,四少已松开了她,叹气道,“自然,我年长一些,便应该多担待一点,你说的是,你觉得不体面,那便算了。” 他松开她,竟越过她,一个人往前走了。靳筱尚且狐疑地跟着他,又听见他开口,声音带一点落寞,“我没有不尊重你,你知道的,我们很少一同出游。” 靳筱想跟上去,去看他的神色,又还是忍住了,落了他两三步,又听他声音越发的可怜了,“我只是想着,这样好的良辰美景,若留下更多的记忆,日后想到了,也是甜的,总归是个印证。” 他俩这会走在一个小坡,靳筱跟着他,已有一些费力,可四少仿佛不知道这些,一面自个走,一面自顾自的伤心,“我们行军打仗的,坐守一方边境,不晓得战事什么时候就要起了,又不晓得什么时候就是别离。” 他叹口气,回了头,神色竟真的有一些凄楚,教靳筱有些愣了,站在那里,不晓得要不要上前。 四少低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说话的声音也跟着低下去,竟像伤了心一般的喃喃,“你觉得我急色,我也不争辩,诚然我也不会花心思,又只爱同你亲近。” 他如此垂头丧气的,身上又湿漉漉的,倒像个落了水的鸟,狼狈的,又有一点可怜,最容易讨女孩子心软。 四少倒忘了自己的风流名声,这会耍起了纯情,他抬了眼,面上分明是落寞的,又强撑着一丝笑,“好了,你不是要喝羊肉汤,我们快些回去,换了衣服便过去。” 他要转身接着走,却还是停住了,倒不是他还有什么话要说,而是靳筱上前抓了他的手,又踮了脚尖,英雄就义一般地贴住他的唇。 她难得这样主动,从来都是他被招惹,他被撩拨,可还没有自己装可怜,得美人疼惜过。四少眨了眨眼睛,唇边骤然泛了一丝笑,又有一点得意地眯了眼睛,一只手揽了她的腰,另一手要去捏她的下巴。 可靳筱却躲了去,还没有等四少去掠她唇齿间的气息,她便已经站好了,又向后退了一些,神色如他方才一般郑重,面色清明淡定,反倒四少满面桃花,眉梢间的绯红情动,像被调戏的那一个。 她晃了晃脑袋,一字一句,“你方才说夫妻之道说的很好,可诚然你没有看过情爱,不晓得良辰美景,除了欢好,还有许多的事情可做。” 四少的面色顿时黑了半边,他倒忘了,这回事上,他夫人钻研颇深,更有心得,靳筱眨了眨眼,也如他方才一般,带了十二万分的耐心来,“自然,我该多担待担待你,你大概不了解,从没有才子佳人,出游时,会光天化日欢好的,不过,我倒听说过,”她又踮了踮脚尖,靠在他耳边,轻描淡写的,眼里却藏了笑,“有一对儿野鸳鸯,在山里戏水,回了家就受了风寒死了。” 她站好了,笑得很体贴,“我们难得一同出游,可不要受了风寒呀。” 靳筱费了许多的唇舌,亲或者哄他,终归还是安定了四少。更何况她方才虽回敬了他,还是笑盈盈地牵他的手,和风煦雨地哄着他快些换衣服。好容易拿到了干爽的衣服,也不管四少的面色,照旧体贴的同他换上,拿干毛巾擦干他身上残留的水汽。 颜徵北自然不愿她受累,虽臭着一张脸,还是拿了一旁毛巾去擦她的湿头发。诚然她说的有道理,更何况女孩子总是不好受寒的,只是四少吃了亏,又被她戏耍了,免不了半天都同她赌气。 从... 正文 亲事(上) 许是前几日过于闷热了,老天也觉得必要散散暑气。临近天亮,封州下起了雨,四少在雨声中睁开眼时,已是清晨,窗帘的缝隙露出外面昏暗低沉的天空,雨点落在房檐上,淅淅沥沥的,像琴房里坐了个小孩子,别扭刺耳,却停不住。 他的下巴低了低,便轻轻蹭上怀中女子柔软的发顶,细软的,同她的性子一般,还带着玫瑰香,不晓得她昨天放了多少沐浴剂,他想到这里,眼梢便禁不住泛了柔。 相处久了,便晓得如何不被她那张淡然得体的脸骗了去,要去看她偷偷攥起裙角的手指,看浴室突然少掉的沐浴剂,和她情绪藏也藏不住时的慌乱。 也很有趣,也很让人心动。 可见礼数周全,都是老爷子们用来苛待夫人的把戏,怎会有人不爱女子泛了红的侧颜呢?连被拆穿的嗔怪,都是独一份的韵致。 靳筱原本被他从身后拥在怀里,被雨声吵醒了,轻轻皱了眉。空气里带着微凉的潮湿,让她翻了身,贪暖一般地钻进四少怀里,蜷得小小的,埋在他的颈窝里抱怨,“下雨了,不要出门了。” 她困倦时,或者醉酒时,总是坦白率真的多,纵然被衾下两个人肌肤相贴,半件衣衫都没有,她也像不复平日的羞赧,反而像个缠人的小姑娘,四肢都紧紧地贴着他,要汲他身上的温暖一般。 四少听她这样讲,想起上回从舒家回来的路上,她说自己喜欢下雨天的样子,想来是安慰他扯的谎,他轻轻笑了笑,禁不住拿手指去刮她的鼻尖,却被她躲开了,又看她将身上的被子往上一扯,声音也带了惺忪的不满,“冷……” 颜徵北摸了摸她的肩头,当真有一些凉了,想来她不比四少身强体壮,又素来畏寒。四少伸了手,将一旁的薄毯也拉过来,也给她盖上,她才觉得暖了,轻轻叹了口气,却照旧缩在那里,时不时蹭一蹭他的脖子,像一只好不容易捂暖了自己领地的猫咪。 又贪暖又贪吃,可不是只猫呢?磨人的时候也顶会撒娇,气呼呼的时候会瞪圆眼睛,颜徵北的手指落在她的头发上,愈发觉得像小时候他摸花园里的小白猫。 机敏又警惕,却又贪图他的手掌,这会依恋着,可一点风声,它便竖起了耳朵,再想把它往怀里带,它早敏捷地跑掉了,决不给你揽入怀里的机会。 靳筱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原本就困倦,加上四少的手指一寸寸捋着她的发,更让她觉得每一梢抚摸都让人要沉到梦里去。 从没有人这样温柔地摸过她的头发,手指的温度传到她的发丝上,像落了温水的香薰,一点点柔软温暖地散开。如果她是一个小动物,这时候要舒服地冒起鼻涕泡才好。 怎么连手指都这样让人依恋了呢?她朦朦胧胧地想,盖了薄毯的被窝暖洋洋的,带着四少身上一点点的烟草味道。 他昨日一定偷偷抽烟了,许久没有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她脑子里划过这一句,却又懒得和他计较,总归是贪了他的暖,便不如大度一些,她这样想,便又往四少怀里蹭了蹭,沉沉睡了去。 她呼吸渐渐沉缓了,四少低了头,便能瞧见她恬静的睡颜,从前她连入睡都是拘谨的,像管教嬷嬷手下的模范生,连露出被子的手臂,都拿捏好的一般。 可如今她也像个娇纵的小孩子了,原本她皮肤细嫩,便该当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四少的目光抬起,瞥到床外昏暗的日光。 他想起什么,没忍住地,又将她抱的紧了一些。 四少昨夜原打算同她在窗台纳凉,纵然她还看不清星星,也喜欢同四少一起吹一吹夏夜的风。入了夏,靳筱便总爱在窗台搬一方凉榻,加上她吃了羊肉,多半要将热意散出去,因而四少特地吩咐了,去取冰过的金酒。 酒送上来了,还带来一句话,高先生临时约他,在附近的戏园子。 以高先生一贯的妥帖,并不会这么晚约他出来,更何况原定第二日便要去高家拜访,他却这样急急地约他,又不干脆来旅店,想来还为了避开靳筱。 颜徵北心里隐约知道他为了哪桩事,安排妥当以后,便出了门。 他进了园子,顺着台阶走到位子,高先生已等在那里,纵然这样匆忙地将四少约出来,他面上却仍是周全的,同四少客气了几句抱歉,也不入正题,两个人便坐在那里,仿佛闲暇邀约一般地,听了一会戏。 四少却不急,这出《包拯铡庞洪》,他头一回听,这回园子里坐满了人,想来当地的名角都荟萃于此,是个难得的场次。 他这样一派自得,好像白捡了一张票,得了空闲,来过戏瘾,几乎要心无旁骛地听下去。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耐心,高先生终究没有忍住,开了口,“四少来封州,还没有听过戏?” 他真是最懂礼数的人,也难怪北省和颜家之间,高先生能周旋两方数十年。军阀割据,家家都在争地盘,更遑论颜徵东过去几年一直在向北扩张,其中公仇私怨,数都数不清楚,可高家却能一直做和事的那一派,明目张胆地在北省,同颜家交好,便不得不说到这位名为商贾,却远在普通政客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