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杀了我?(np)》 阅读指南 因一些特殊原因(具体可见“抄袭一事,官方邮件回复”以及“抄袭一事时间线整理以及个人诉求”),本人细纲、伏笔与人设分析曾为达到自证目的曝出(如今为保证体验已删除),导致老读者与新读者、看过细纲与伏笔者和未看过者步调不一致,故而在正文开始前加入一份指南。 一,女主(辛桐)并非重生在原世界(A世界),而是重生在平行时空世界(B世界)却不自知,因而错误地将上个世界的线索用在此世界。本意是特意误导大家与女主以来作为后期剧情伏笔爆点,但由于上述原因,此条伏笔被迫作废,诸位请开启半上帝视角看待女主重生后的矛盾心理以及行为。 二,本文曾出现声明如下:“致娇养作者及读者们”,“对娇养读者的再回应”,“致读者”,“细纲(2500余字)”,“已写章节(至三十二章“故人来”)全伏笔(共五十余个)披露上”,“已写章节(至三十二章“故人来”)全伏笔(共五十余个)披露下”,“反问”,“最后回应以及后续更新”,“抄袭一事,官方邮件回复”以及“抄袭一事时间线整理以及个人诉求”。 为保证读者体验,除“抄袭一事,官方邮件回复”以及“抄袭一事时间线整理以及个人诉求”外,皆已删去,但存有备份。 三,本人只负责表达自己态度,读者抱有何种想法与我无关,鄙人尊重任何人的任何想法。 此文评论区绝对开放,除重复评论与读者自我要求删除外,绝不删除任何评论(PS:在抄袭风波前期,本人误以为是个别杠精发作,故而删除三条过激言论,除此外再无删除)。 大家都受过九年义务教育,虽然在网上冲浪用的是虚拟ID,但还是希望能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并且,你们只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你们不能代表我,我也不能代表你们。 虽然本人并不在乎类似且不限于“死妈”和“死全家”等的过激言论,毕竟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你凭空说我死妈,我就死妈,你说我死全家我就死全家,你当你嘴开过光吗?但是,还是希望诸位文明用语。 祝,愉快。 迷奸 “喂,到家了没?” “到了到了。”辛桐一边应着电话那头成日操心的家伙,一边脱掉厚重的大衣,随手甩上矮凳,再拿过放在桌面的遥控板打开空调。 寒冷的空气被积压在室内,狭窄的商品房只能容纳一张床,书桌和挨着桌子的衣橱,以及一个简易厨房。唯一的窄门打开后能瞧见同样狭小的卫生间。 “我没事的,你别跟个老妈子一样的成天乱操心。”辛桐补了一句。 江鹤轩是辛桐认识了三年的朋友,算是半个哥哥半个好兄弟,不过更多时候他像是无微不至的老妈子。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江鹤轩说。“你们公司怎么回事,也不派人送一下。” 听到江鹤轩的话,辛桐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说:“公司人多着呢。” 辛桐去年才毕业,几次应聘失败后在朋友的介绍下到了现在的经纪公司,给某位据说很著名的摄影大佬当助理。说是助理,其实就是打杂的,帮忙端茶送水浇花递文件,连摄影器材都没资格扛。 “你要是干不下去就辞了,”江鹤轩道。 “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辞什么辞,真辞了你养我啊。”辛桐笑道,她揉着酸胀的脖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行了,鹤轩,我先挂了,有点困。” 电话那头的江鹤轩沉默半晌,而后低声嘱咐:“好,那你早点休息,别熬夜。” “知道了,知道了。”辛桐笑笑。 她挂了电话又是一个哈欠,脑子昏昏沉沉的,全身提不起劲。 酒劲上头了?她想,我就不适合参加什么乱七八糟的公司聚会,还是赶紧洗洗洗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简单洗漱后,辛桐倒在床上,蜷缩着睡去。她睡得很沉,全然没听见门关处传来的细不可闻的嘎吱声。 房门被渐渐打开。 男人缓步走入卧室,将手上的钥匙放回口袋,轻手轻脚地合上房门。 辛桐忘记拉上遮光窗帘便入睡了,此时月色正好,银霜似的月光照入屋内,在窗台前投射出凄惶的一片苍白。 朦胧的月色下,少女安静地侧卧着,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床褥外,仿佛一只收敛了羽翼的白鸽。凑近去看,她柔嫩的面颊正泛着不正常的绯红,连眼角都带上了若有若无的红晕。 男人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一只手略带调情地解开领带,另一只拆礼物般揭开挡住少女躯壳的被褥。 她身上的白色棉睡裙已然卷到胸口,布料堪堪挡住顶端的两点朱红,露出一截如三月柳的纤细腰肢和漂亮的腿部曲线,带蕾丝边的内裤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小腹和臀部,几缕蜷曲的毛发溜了出来。 “真可爱。”男人低声说着,抽出皮带。他小心地绑紧少女的手腕,再用领带蒙住少女的双眼。 谋划了许久的事终于成真,令他热血沸腾。 睡梦中的辛桐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半裸的胸随之可爱地微微颤动,勾引着食客去品尝。她有着丰满的胸部,但不过大,手掌能正好拖住大半,食指和中指则正能掐住顶端,揉搓时仍能泄露出晃眼的乳肉。 全然不知自己已匍匐在男人身下的少女此时就如同一匹乖顺的小母马,而他已经等不及用昂扬的巨鞭去狠狠地鞭打这匹母马了。 男人从内裤中掏出鼓胀的凶器,抹去顶端半透明的液体。 他眼眸耷拉着,俯身以唇瓣磨蹭着少女的发,呢喃着:“我会因为你下地狱。” …… 辛桐睡得很不踏实,她梦见自己浑身赤裸地被一条黑色巨蛇绑住,冰冷的蛇身一圈圈地从小腿蜿蜒而上,大腿、腹部、胸口、脖颈……近乎窒息。 她挣扎着醒来,昏昏沉沉中觉得肩膀僵硬地疼。 “醒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故意将声音压低,令辛桐听不出他到底是谁。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辛桐想着,使劲扭转手掌,让指尖向下蹭到绑住手腕的物体——是皮带。眼前黑暗令她无所适从,逐步攀升恐惧逼迫她赶紧尖叫呼救,可身体却病态地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 我在做梦? 男人全然没理会少女的恐惧,他的指尖顺着大腿向上攀岩,蛇似的划过细嫩的肌肤,轻柔地隔着内裤剐蹭穴口。指腹故意往阴蒂上摁,画圈似的揉搓。辛桐的鼻尖随之发出不适的轻哼。 她不该这样敏感的。 他俯身凑到辛桐的唇边,怜惜地亲吻她的唇角。手指灵活地钻入内裤,修剪的圆润的指甲打开玫瑰色的穴,往内缓慢而磨人的抽动。她那从未被人开启的通道明明已经溢出妖异的汁水,却频频挤压着圆柱形的异物,希望让它赶紧离开。 辛桐缩着肩膀,像是猛兽爪子下的兔子,被触碰时便会微微颤抖。她绵软的瑟缩着,被汹涌的情欲熏得脸颊绯红。 男人满意地笑了。他药下的很足,足以让他慢慢享受今晚,也是唯一的一个晚上。 “你,你……不要……。”她哆哆嗦嗦地想说话,但药物令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一张嘴,唇角便不受控制地流出肮脏的诞液。 男人的呼吸缓缓加重,他左手撑在床上,右手转而掐住少女的脸颊,毫不留情地掐着腮部的软肉,逼着她张开嘴。 辛桐死死合着嘴,牙关被掐酸了也不敢松口。 她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不知道他是怎么进自己家的,甚至不敢确定这是不是一场梦! 男人被少女细微的强横惹怒了。他抽出手指,猛地拽下少女的底裤,指甲在细嫩的肌肤上划出暧昧的红痕。 他握住忍耐了许久的肉棒,挺身破开少女稚嫩的小穴。 “啊!”辛桐惊呼,背部骤然弓起。男人的舌头趁机闯入她柔软的口腔,色气地吸吮,将她的软舌强硬拖出。 下体被入侵的细碎疼痛让辛桐发不出声音,徒留鼻翼翁动。他的动作不算粗暴,并未让她感受到传说中破处时撕心裂肺的痛苦。 男人闷哼,稍稍退出后再猛地贯穿,不顾少女的战栗只一昧地捣弄着她稚嫩的阴穴。“第一次就这么会吸。” 少女不由绷直身体,手指无力地蜷曲着,舌头还被男人蛮横地绞住。她触电似的颤抖着,下体像是被掐坏的水蜜桃般泻出股股汁水,滑嫩狭窄的通道可怜地蠕动,紧紧地吸吮、排挤入侵的异物。 初尝情欲的身子已经开始品味出个中滋味,两条小腿渐渐放松,圈上男人的腰间。 “再,再深一点。”少女娇娇地哀嚎着。 “嗯?什么再深一点。”男人停下抽插,嘴里不怀好意地哄着,手指拉起硬如石子的乳头,捏在指尖揉搓。 辛桐不由自主地扭起身子,饮鸩止渴般催促着小穴里的肉棒重新开始运动。 “你快点······”她知道该说什么,但是说不出口。 男人不为所动地调笑着:“快点什么?” “快点······插我。用你的肉棒,鸡巴······插我······” 听见少女的话,男人猛地插到最深处,顶到最深处都不肯放松。酸麻的感觉再次袭来,令她紧紧地夹着男人的阳物,被入侵的感觉过于清晰,她甚至能感觉到两瓣阴唇夹着肉棒,正色情放荡地吸吮,在他拔出时恋恋不舍地挽留。 细碎的酸麻感一节节攀升,辛桐克制不住地仰头埋在男人的颈窝。她只觉得身体一紧,仿佛被巨浪吞噬般脑中一片空白,身躯微微抽搐着,下体喷出一股温热的液体。 他的脖颈出散发着某种无法形容的木香,像是某个记号,又或是线索。 男人顺势垂首去舔着她的耳朵,抽插几十下后骑着她将股股精液射入少女原本纯洁的子宫。 辛桐茫然地歪头倒在床上,皮肤发烫,不知所措。 “你和我想的一样。”男人忽然说,他炽热的呼吸喷洒在耳廓,仿佛能将她灼烧成灰。“和我幻想的一样美。” 他说着,毫无征兆地拉过被子猛然捂住辛桐的脸,大掌压住少女的口鼻! 还没从情欲漩涡逃离的辛桐惊恐地扭动身子,双腿无力地踹着床单,但一切的反抗都被他死死按住身下。药物和氧气不足令她浑身乏力,仿佛垂死挣扎的鸟在他的掌心扑腾,心脏砰砰砰加速跳动。 “别怕,我很快就会来陪你。”男人自顾自地说着,更为用力地闷住少女的口鼻。 辛桐浑身一颤,失去了知觉。 重生 重生的第一天不大顺利,一大早就把水壶给摔坏了。 刚从“我居然没死”勉强过度到“我竟然活回来”的辛桐一边闷闷不乐地蹲在地板上捡水壶碎片,一边在贫困的财政上添了一笔债务。 好歹是几千本看下来的人,缩在墙角抱头崩溃的那三个多小时足够她缓过神来,清晰地认识到自己重生回到了一年半前。 辛桐将断掉的水壶把手扔进垃圾桶,又去拿了扫把和簸箕扫掉水壶的内胆碎片。 也不知道死了以后会发生什么,可能第二天的微博热搜就是“某女青年在公寓内被杀”,辛桐想,这个标题还真是既耸人听闻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搞笑。 可是他究竟是怎么进来的?走廊上有监控,要是被发现死在家里,那么犯人不是很容易就会被查出来吗?还是说……他压根没打算脱罪? 辛桐想起那个男人曾说的那句“别怕,我很快就会来陪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变态。” 辛桐自诩是老实本分的废柴,样貌不上不下,身材不上不下,成绩不上不下,不勤奋也不懒惰,就是运气低迷了些,老天怎么就想不开给她送了一个不管怎么想都是心理变态的家伙。可现在举头问苍天,苍天也不会应,她也只得继续想下去。 要是那人再来怎么办? 辛桐住的是单元间,虽然每一间屋子都被划分的无线逼近停尸房,但防盗门和监控是齐全的。那人不可能撬锁,也不可能砸门,不然会一层楼都会被惊动。除非他有钥匙,否则不可能进来。反过来推断,既然有钥匙,那么嫌疑人绝对是相识的家伙。 这不是某个变态的一次随机犯罪。 这是——谋杀。 辛桐刚在床上坐下,又不适地站起,环着手臂在狭窄的房内来回转悠着。 她缓慢回忆。 太多的问题搅和在脑海里,惹得她一团乱。 辛桐日常来往的人不多,部门内又大多是女性,有能力做出……那种事的,少之又少。 当天她参加了公司的聚会,所有人都在喝酒,一人一个酒杯,酒是从同一个酒瓶倒出的……除此外,没喝过不干净的东西。 不对,有几杯不是。 她想着,走到在餐桌旁坐下,抽出一张空白纸条和一只黑色中性笔。 辛桐转了几下笔,颇为犹豫地在纸上写下四个人的名字:江鹤轩,季文然,程易修,傅云洲。她迟疑片刻,将江鹤轩的名字划去,又反悔地将它添上,再狠狠地画上圈。 虽然感情上她不信认识三年的江鹤轩会有一丝一毫的嫌疑,但他有她家的钥匙。 至于其他几位…… 季文然是她的直系上司,也就是那位性格古怪的大佬摄影师。酒会上他让辛桐去拿一杯香槟,结果等辛桐拿来时他却不见了,紧接着有人前来敬酒,辛桐便顺手将那杯香槟喝下了肚。 程易修是公司的男艺人,他们之前因为拍摄认识,交情还不错,互相留了微信,朋友圈还会点赞。酒会上他来给辛桐敬酒,恰好辛桐酒杯空了,便用他手上的酒瓶斟满。 最后一位是傅云洲,公司总裁,他经过辛桐时不小心撞到了她,害得酒差点泼到她的衣服上。在那时他接过了辛桐的酒杯,以便她收治自己,后来又吩咐服务生给了她一杯新的。 所以——究竟是谁杀了我? 就在此时,辛桐的手机响了。 辛桐刚接起电话,一个匆匆忙忙的声音就冒了出来。“小桐,前几天让你收着的表呢?” “啊?什么表?” “季老要用的表啊!手表!”话筒对面的人骤然拔高声调。“话说你人呢?跑哪儿去了?” “我……今天请假。”辛桐推脱。“身体不大舒服。” 说起来也没人会信,她昨晚在明年公司举办的酒会后被人先奸后杀,今早醒来就重生了。 对面的人轻声啧了一下,抱怨着:“你赶紧把表给季老送去,地址我微信发你。赶紧的。” 挂掉电话,一个叫林昭昭的家伙给她发了一个定位。 这下辛桐回忆起来是怎么回事了。 二十万的表呢,把自己丢了都不敢丢它。 拍摄与调情 上 辛桐花了两个小时,转了三趟地铁,才坐上前往定位点的出租车。 她扎起毛躁的长发,从随身的方形包内抽出口红,对着手机补上半残的唇妆。两个小时的地铁坐下来,鼻翼两侧略有出油,辛桐拿纸巾按了按,勉强掩盖后又看了眼包内的墨绿色手表。 表是前几天赞助商送来拍摄用的,直系上司季文然交给了秘书林昭昭,林昭昭又交给了打杂的辛桐。现在季文然不知道为何突然要用,别说辛桐现在是请假,就算是被车撞了,躺在手术台上了,只要还能喘气,就得想法给他送去。 现在她一穷二白,在没找到下一个工作前,不想丢了眼前这份。 出租车司机短暂地停下缴费,驶入笔直的国道。车窗大开,十月的风从窗口不断灌入,往外看是一排排郁郁葱葱的树。车开了十几分,最终停在一栋素雅的五层洋楼前。辛桐看着支出的三十六块钱车费又是一声长叹,这路费也没人报销啊。 但不管怎样,东西还是要送,给人打工就是这么个命。 她摁下对讲机,短暂的两声嘟嘟后,对面接通了。 “喂?”是个男人的声音。兴许是机器导致了变声,令辛桐感觉这不像是季文然在说话。 “是我,辛桐。我是送表的。” 对面没吭声。 “林姐让我来送的手表,拍摄的表,说是今天有模特要用。” “哦。”电话那头恍然大悟。“你进来吧。” 他话音刚落,洋楼的门便解了锁。 辛桐推门而入,拘谨地站在门口,第一眼没瞧见有人。她第二眼往下瞧了眼光可鉴人的地板,在犹豫是脱鞋还是直接往里走。她穿的是黑丝袜和尖头的丝绒高跟鞋,脱了高跟鞋直接踩地板总觉得太滑,但要是不脱鞋又怕踩脏上司家的地…… 此时上头下来个男人。 不,不是男人。 说是男人太过了,他一眼瞧去分明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生了一张惹人驻足的脸,像是能得到维纳斯垂爱的美少年。身上穿着印花T恤衫和深蓝色牛仔裤,两条腿又长又结实,正浑身泛着柠檬苏打的气味,勾引着同样年轻的漂亮姑娘往他身上扑。 那家伙看了辛桐一眼,随后仰头高喊着:“季神经——你家来人了——是个女的啊——” “你他妈的再吵一句老子把你给头拧下来!”楼上随即传来一个暴怒的声音,紧接着是踢踏踢踏的脚步声。 下楼的男人似是刚睡醒,头发乱糟糟的,正不耐地看着一切。面长鼻直,五官分明,一眼望去大概有一米八五的身高。衬衫外套有一件薄毛衣,下身是宽松的黑裤,一只脚踏着棉拖鞋,另一只脚干脆光着。 他扫了一眼辛桐,冷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喂,你是不是傻。”程易修说。“我没开你没开,那当然是傅老板开的。” “程易修你能不能安静会儿。”季文然瞪着程易修,气急败坏地骂着。“他妈的赶紧上去!别四处乱逛了!” 程易修无辜地摊手,双手插兜上楼去了。 辛桐刚准备递表,随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嘴才张开就被季文然打断了。 他瞥了眼辛桐,不耐烦地说:“愣着干嘛,进来帮忙打光。” “那我鞋……” “脱了,别搞脏地板。” 谁叫我给人打工呢……给人打工就是这么个命。 她赶紧脱了高跟鞋,规规矩矩地摆在一双黑皮鞋旁,生怕惹到季文然这个强迫症。 才十月初,屋里就已经打起了空调,窗门紧闭,一股令人瞌睡的暖意在空旷的别墅中悠闲漫步。辛桐跟着季文然一连串砰砰砰的脚步声,乖得跟只兔子似的上了三楼。 “你先去那里坐一会儿,我等下叫你。”季文然吩咐完,继续上楼。 辛桐点点头,按照指示拐进左手边的房间。她一打开房门,就见到了一个她不是很愿意见到的家伙。 “傅总也在啊。”辛桐往后一缩,下意识扯出模式化的假笑。 傅云洲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正在看平板,眼皮都没抬一下,极其冷淡。 “那个,季先生让我先来这里的,没想到您也在。”辛桐补了一句,假笑地更明显了些。 “嗯。”傅云洲说。“坐吧。” 辛桐敛了不知死活的神色,乖乖地缩在沙发上。在上司面前也不能玩手机,她只得耷拉着脑袋发呆,想着季文然什么时候能把自己叫上去。 傅云洲眼角的余光向辛桐探去,扫到了少女纤细的脚。 被黑丝袜包裹的严严实实一双脚,脚趾头正不安地扭动着,仿佛两个打架的小朋友。再往上是同样被丝袜包裹的小腿,随着脚趾头的扭动一颤一颤的,她还不知道接近膝盖的地方被剐蹭出了一个拇指宽的小洞,在黑丝袜的衬托下,那一点点莹白显得无比扎眼。 的确是很漂亮的腿,傅云洲忽然想。 拍摄与调情 中(指交) 辛桐也不晓得发了多久的呆,直到听见哐得一声推门,方才如梦惊醒般瞪大了眼睛,猛地看向门口。 季文然站在门口冲辛桐招手。“喂,过来。” 辛桐应声而起,乖乖地小跑到季文然身边。 “文然,你还要多久。”傅云洲抬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那要看程易修那小子什么时候能准备好。”季文然道。“他妈的还是个偶像,姿势都不会摆。老傅我告诉你,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接他的活儿,不然早就把他踹出去了。” 也不晓得程易修做了什么,把他气成这副模样。 傅云洲也不恼,认错似的举起双手。“是,全赖我。” 见傅云洲这个态度,季文然也不好多说,只是不爽地啧了一声,便瞪着辛桐说:“愣在我旁边做什么?上去啊!四楼,赶紧的!” 辛桐低着头连道几声是,急急忙忙地蹦上四楼。 楼下的两人仍在商量着什么,但已听不真切了。 这不是辛桐第一次到季文然家。上辈子她到季文然家送过东西打过杂,在外头也帮他端茶送水打过光。但一直没上四楼。辛桐这回上去了才知道四楼其实是一个简易影棚,道具纱幔背景布凌乱地扔在地上,还垒着些叫不出口但肉眼可见昂贵的仪器。从女性视角看类似于放大版的过家家,不晓得季文然日常消磨时间是不是就是窝在这里搞布景。 程易修正坐在床上玩手机。 辛桐见了他,急忙从包里递出手表。 程易修满不在乎地随手将表扔到身边,反而和辛桐搭起话来。“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也是季文然的助理?” “算是吧。” 辛桐最初应聘的职位的确是季文然的秘书,当秘书至少比现在十项全能的打杂咸鱼要体面。只可惜当时选人时大概是凭胸部外漏面积选的,而初出茅庐的辛桐穿了件一丝不苟的自以为优雅的送葬似的黑裙。 程易修打量着面前的小助理,在心里打起分来:不算好看,五官勉强,算普通人中的比较好看的。皮肤不错,奶子不错,腿够直,腰也够细。八十分左右,值得上一次床。 “你和季文然上过床没?”程易修突然问。 辛桐一惊,下意识地瞪大眼望向程易修,两颗眼珠子黑玉似的温润发亮,像是风中偶遇的麋鹿,无端迷人眼。 八十五分,程易修将辛桐的分数提了提,这眼睛跟会说话似的,看得人心痒。 “没上过?” “我就是个助理。”辛桐扯着嘴角说。 他歪头一笑,道:“那有没有兴趣和我上床。” 还未等辛桐反应过来,程易修忽然抓住她的胳膊,往怀里猛地一拽,手不安分地顺着裙子往上摸。 辛桐今个儿特地穿的职业装,上头衬衫下头铅笔裙,正好方便了男人作乱的手。 “你放开!” 程易修攥住辛桐抵抗的手,凑到少女耳边,伸出舌头顺着耳廓不断舔弄着,“你别叫,你叫我也喊人。” 辛桐身子一扭,想躲开,却被男人整个抱在怀里,动弹不得。 “乖,让我摸摸,”程易修说,拿着那张让人没法生气的脸对着辛桐,“不然我立刻把季文然给喊上来,说你脱了衣服勾引我。” 辛桐恼羞成怒,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男人,干脆伸手在他腰间狠狠拧了一把,骂着:“变态,想女人了不会花钱去嫖妓吗。” 他似是笑了,突然低头含住整个耳垂,舌头搅动,不时发出啧啧的声响。嘴里低低地说着些听不清的话,含着水似的模糊。右手顺着大腿不轻不重地往上揉捏着,修剪整齐的指甲划过内侧的软肉,一寸一寸扯开她紧紧裹着大腿的黑丝袜。 “这么懂事,还知道穿黑丝来……来勾引谁的?我?季文然,还是傅云洲。”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探入内裤边沿。 他熟练地抚摸着少女略显稚嫩的身体,指腹轻轻揉捏藏在隐秘处的阴蒂。酥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辛桐咬着嘴不让呻吟泄露,大腿不由自主地夹紧,两瓣阴唇死死咬住程易修的手指尖,双颊泛起蜜桃似的粉。她感觉下体突然涌出一股潮湿的液体,还流到程易修手上了。 程易修抬起手,手指顺着柔软的下体朝内探去,指尖微微勾起,在细缝中滑动。 感觉到指尖泛滥的潮湿,程易修流露出满意的神态。 又香又软的好宝贝,勉强九十分了。 他环着辛桐耐心地哄着:“乖,全脱了啊。” 辛桐瞪着眼睛推了把程易修,挥着不算尖利的手指甲就往他脸上挠,一甩就在他漂亮的脸蛋上抓出一道红痕。 程易修也不恼,难得捡到了宝贝此时兴致正高。不管怀中人的挣扎,掐着她的细腰一路从脖颈舔舐到锁骨,留下一串暧昧的痕迹,樱色的唇含着她的衬衫扣子往下拽,抚摸着下体的手蛇似的往密穴里钻。 男性的荷尔蒙春药般腐蚀着辛桐的大脑。她一个从小到大乖乖巧巧的小处女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上辈子被迷奸还是脑袋不清醒的时候撅着屁股期期艾艾地喊“操我,操我”。 尤其是对面人长得太过无辜,明明是自己被占了便宜反倒有一种对面吃亏的错觉。 他这是持靓行凶。 程易修眼看差不多了,刚想脱裤子提枪上阵,把偶然伸手握住的小姑娘摁在床上往死里插,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硬了?硬了就给我脱衣服拍照。” (本文涉及的任何内容均与现实毫无关系,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拍摄与调情 下 程易修一抬眼,就瞧见不远处抬着相机不动如山的季文然。 季老神出鬼没地令人心碎。 “季文然你他妈……”程易修啧了下嘴,松开禁锢在怀中的辛桐。 辛桐一个翻身,四肢并用地从从床上爬下,拽着被掀起的铅笔裙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低着脑袋不敢看季文然。程易修用唇齿解开的衬衫扣还没纽上,领口被扯得七零八乱,也不晓得他花了多大的劲儿去啃,从脖颈到胸口一串红痕,明明还没发生更实质性的事儿,可搞得人一看以为他俩是完事儿了。 来打个杂却差点和男人滚床单,辛桐觉得自己这份工作要完蛋。 季文然斜睨一眼恨不得遁地的辛桐,弯腰从地上扯起一块道具用的红布甩到她头上,把她严严实实罩了起来,只留小腿还露在外头。“扣子扣上,把自己收拾好。” 他说完又不耐烦地转头对程易修说:“你,快点脱衣服。” 要不是要帮这个混球拍裸照,他也不会把地点选在自家。 季文然压根不想接这个活儿,程易修的脾气他一清二楚,就是个没正经的家伙,他俩合作没一次顺心,耐不住傅云洲开口。季文然的脾气在业内也是有名的大,丝毫不看人眼色,得罪过不少人,全靠傅云洲前前后后打点着、照顾着,才没翻船。 傅云洲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辛桐眼观鼻,鼻观心,躲在布底下抖着手纽扣子。程易修瞧去,她就跟小仓鼠似的在红布里动来动去,露在外头的小腿还穿着禁欲的黑丝袜。他看着那双小腿,想着裙子底下被撕得乱七八糟的袜子,还有软软糯糯的小穴……想的浑身发疼。 多可爱的小东西,怎么就落到季文然这个神经病的手里了呢?程易修叹了口气,一边脱衣服一边叹惋着。 “收拾好了就过来帮忙打光。”季文然喊道。 辛桐不敢违背,干脆把道具布当披肩用,裹在了上半身,开始扮演民工角色。 程易修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只剩内裤没脱。身姿矫健,肌肉结实,还有瞧上去很好摸的四块腹肌。小腹下那一团鼓鼓囊囊地凶器盘踞在白色内裤里,瞧去既干净又色情。 果然男女都一样,白色内裤不显淫乱。 季文然抬起相机对准程易修,随意按了几下快门。他瞧着试光的照片对程易修说:“别告诉你这么快就痿了。” 程易修撑着床垫翻身坐起,无辜地瞧着季文然发臭的脸,露出洋溢着少年气的顽劣笑容:“拜托,刚刚被你那么一吓唬,是个人都会痿。” 季文然头都没抬,指挥起辛桐。“把灯架抬左边去,然后到没人的地儿把丝袜脱了。” “啊?”——脱丝袜做什么? “脱丝袜给他塞内裤里。”季文然瞟了一眼坐在床上的程易修,嘲讽地扯着嘴角。“鸡巴倍儿小,拿丝袜装装样子。” “你可以考虑让你的小助理往下解两个扣子,再让我捏两把。”程易修笑嘻嘻地盯着辛桐。他认认真真盯着人看时,明亮的眼珠子就满是一个人的倒影,樱色的唇里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上辈子辛桐一门心思都放在自己的吃喝拉撒上,很少去关注别人,与他俩交情不深。 如今这么一瞧,其实两个都是幼稚鬼才对吧。 辛桐默默吐槽,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一块幕布后头,把丝袜拽了下来,再跑回程易修身边递给他。 程易修趁机拽住辛桐的手腕,歪头在她嫩白的胳膊上轻轻咬了一口。 季文然见了,面无表情地放下相机,顺手递给辛桐一个简易三脚架。“你拿着,他要再不老实你往他头上砸,砸死了算我的。” 辛桐颤颤地接过三脚架,默不作声地撂在脚边。程易修这张如花似玉的脸是上了保险的,她还真不敢动手砸。 程易修倒是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接过辛桐手上的丝袜,当着两人的面塞进内裤。 这才正儿八经地开始拍摄。 拍摄完毕,辛桐抽出手机一看,两个小时过去了。本想着送完手表便走,结果又在这儿蹉跎了许久,回家怕是要到八九点。 “过来,”季文然对辛桐招手,“一起看下照片。” 程易修生得好看,照片拍出来亦是美的。他像是永远停滞在少年时期的彼得潘,浑身洋溢着令人窒息的荷尔蒙,是昂贵的艺术品,也是碧绿深林中勃勃跳动的溪流。 脸上有极淡的一条红痕,是辛桐先前挠的,反倒给他无辜的脸上添了几分邪气。 她能想象到这组照片放出去,女粉丝们嗷嗷直叫的样子了。 “很欲。”辛桐小声逼逼。 “没办法,他长得太骚。”季文然一本正经地说。“到时候后期给他调成黑白,彩色的看去跟鸭子出来卖一样。” 辛桐没忍住,噗嗤笑了。 真要品评长相,季文然才是“骚”的那一个。一双狐狸似的丹凤眼,眼角上挑,眼珠子雾蒙蒙的,还总斜眼看人。他但凡装得温柔些,嘴巴甜些,指不定有多少小姑娘要死要活地往他被窝里钻。 但他的话恰好给辛桐出了口恶气。 “你代言费多少?”季文然突然问躺在床上玩手机的程易修。 “一百来万吧,我也记不清楚了。”程易修漫不经心地说。 “到时候分她一半。” “哦。” 辛桐挠挠脸,刚想说不用了,却被季文然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你等会儿穿好衣服下来。”季文然说。“你关了灯现在跟我下去。” 辛桐看了眼裸着上身玩手机的程易修,乖乖跟在季文然屁股后头下楼。 “其实,之前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辛桐话还没说明白,季文然就把她打断了。“要不是程易修那小子动了心思,你脱光了往他身上蹭都没用。” 辛桐撇撇嘴,一下子都不知道季文然这说的是好话还是坏话了。 “但是那个钱——” “程易修胡闹,我也不能让你吃暗亏。你心里别过不去,到时候他钱拿到手我就让他打你账上,当精神损失费。”季文然瞄了身旁低眉顺眼的小助理一眼,好心补充。“程易修不是个好东西,向来薄情寡义,你别跟他乱搞。” “嗯,我知道的。” “别胸大无脑。”季文然说。 小姑娘初出茅庐,容易被人骗。毕竟是自己下属,他不忍心看着挺好一小丫头片子被程易修那个混小子糟蹋了。 听见了上司的话,辛桐抿着嘴不由自主地摸了把自己的胸,心情复杂。 大哥,我要是真胸大就成你秘书而不是一个打杂的了。 季文然说完停了脚步,改口道:“你先下去坐着,我再上去看看程易修。” 他把自己叫下来,就是为了私底下跟她说方才的那些话的吧。 “嗯,知道了。”辛桐仰面望着季文然,笑了。 季文然折回楼上,见程易修还在那儿玩手机,便没好气地说了句:“你是准备在这里睡觉?” “你警告完你的小助理了?” “我下属,你别乱搞。” 程易修放下手机没吱声。 半晌后,他还是忍不住嘴欠了一句:“喂,季神经,你说草她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很爽。” 贵圈真乱 上 辛桐下到三楼,缩在房门后探头探脑地向内张望,想透过未关严实的门缝往里看看傅云洲是不是还在里头。她可不想碰见傅云洲,跟他那样不苟言笑的家伙待在一块儿,还是不能玩手机地待着,简直是活剐般的折磨。 结果她这儿刚伸进去五分之一个脑袋,就被里头传来的声音吓得缩回去。 “拍完了?” 被发现的也太快了。 辛桐尴尬地垂着头推门进去,应了句:“嗯,拍完了。” 傅云洲还是手拿平板坐在沙发上,除了换了只脚跷和带上了蓝牙耳机,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他不会这两个多小时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没动弹吧。 “季文然呢?”傅云洲眼也没抬地问。 “还在上头。” “拍的怎么样?” “挺好的,程先生很……配合。”辛桐犹豫片刻,给出了这个回答。 傅云洲似是对这个回答稍感讶异。他抬头,寒潭似的眼上下打量着辛桐,那幅模样似是要把她浑身扒干净后扔到西西伯利亚。 “真难得。”他说着,轻轻笑了下,分不清喜怒。“坐,别傻站着。” 五六分钟后,季文然和程易修才从楼上下来。 程易修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坐立难安的辛桐。她光着一双小脚并拢腿斜坐着,脚趾头糯米糍似的又白又嫩,粉颈低垂,衬衫领掩着脖子。大概是没吃到手才显得格外有趣,程易修开始可惜起自己先前为什么没在她脖子后头啃几口,白的肌肤衬着粉的吻痕,想想就令人身心愉快。 姑娘嘛,还是落在自己手里慢慢养才有趣,经了别人的手调教完就没意思了。 季文然知道身旁的人没安好心,看着辛桐乖乖巧巧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愧疚。他想着辛桐傻乎乎地被程易修骗上床,两条腿菟丝子似的缠住他的腰,小嘴娇娇滴滴地乱喊骚话,心里就莫名烦躁。他是嘴坏、脾气差,但不至于把自己的手下推出去挨操,让一个一板一眼的家伙摊上这破事简直是要命。 他走到辛桐跟前,本想让她赶紧走,可话出口却成了:“留下来吃饭?” 辛桐急忙摆手道:“不了,不了。” 我何德何能与公司上层一起吃饭。 “一起吃呗,算是感谢你今天的付出。”程易修笑盈盈地插话。“到时候我开车送你回去。” “太打扰了。” “怎么会——” “行了。”季文然打断程易修,对辛桐道,“留下来吃饭,吃完我送你回去。” 要是程易修开口邀请,辛桐定誓死不从,但现在是季文然开口,辛桐只得勉强应下。毕竟他几分钟前还给自己送了笔数目不小的横财。 她抿着嘴低低应着:“那好,麻烦了。” 季文然又问:“会做饭吗?” “勉强吧。” “那过来帮我洗菜。”季文然说着转身,不动声色地将辛桐带出房间。 见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程易修无奈地在傅云洲身边坐下,心想:季文然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她要是你看中的女人就算了,不是你家的崽还护得那么起劲。 一旁始终保持沉默的傅云洲突然关掉了平板,摘下蓝牙耳机,不咸不淡地问了声:“你脸怎么回事?” “哦,上头太乱,可能不小心蹭到了。” “蹭出了指甲痕?”傅云洲扬眉,眼底似是深潭蒙上薄雾,透着一股寒意。 程易修无所谓的笑笑。“是,就是蹭出指甲痕了。” “你最近风头正盛,处处小心点,千万别玩脱了。”傅云洲收回逼人的眼神,继续低头看平板。 “这不劳您操心,你管好自己就行。” “易修!”傅云洲稍稍拔高声调,难掩薄怒。“我纯粹是为你好。” 程易修盯着傅云洲那张道貌岸然的脸,讥笑着开口:“为我好?当年你上我女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态度。” 身处二楼厨房的辛桐全然不知上头出现了怎样奇诡的氛围,她此时正忙着从季文然手中抢救差点在第一步就要搞砸的鱼汤。 “鱼肉不能直接放水煮,要先两面煎,这样煮出来的鱼汤才会是乳白色的。”实在看不下去的辛桐从季文然手中夺过锅铲,絮絮叨叨地开始指导。“而且要煮汤要带鱼骨才好吃,你这样一盒鱼肉放下去,汤煮出来,肉就全没了。” 她原以为季文然很会做饭,结果这家伙进了厨房,直接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又一盒处理好封在保鲜膜内的食材,撸起袖子就准备把所有东西一齐下锅来一次大杂烩。 由此可见洗菜就是个幌子,所有东西都洗净封在塑料盒里了,还要辛桐洗什么? 季文然抹了把脖子,默默退到一旁。 “改成煎鱼排怎么样?”辛桐问。 她从水中捞出还未完全解冻的鱼肉,搁上瓷盘。 “可以。” “你有对什么过敏吗?” “没。” “那他们——”辛桐扬了扬下巴,意在问上头的两个家伙。 季文然道:“傅云洲好像是对花生过敏。” 辛桐点点头表示知晓,她在一堆塑料盒中挑挑拣拣片刻后问:“煎鱼排,奶酪丸子,香菇青菜,蒜苔肉丝,再加一个香菇炖鸡,这样可以吗?” 倘若工具齐全,辛桐还能考虑做个甜品,她大学时在外头报班学过,只不过自己住的出租屋太小,容不下器械。 季文然不好意思地插兜站在她身边,低声应着:“都行,你看着办吧。” 辛桐被他拘禁的态度逗笑了,她还从未想过神经兮兮的上司能有这幅面孔,活像只金毛犬。 她随口调侃:“你还说让我来洗菜,结果成我掌勺了。” “抱歉。”季文然道。 “您不用那么愧疚。”辛桐轻声安慰。“程易修做的事,不是您的问题。” “没。”季文然说。“只是……啧。” 他说不下去了,怎么解释都像欲盖弥彰,搞得自己心怀不轨。 “不管怎么样,”辛桐温和地笑着。“谢谢你。” 她说得轻缓,嗓音掺了蜜似的送入听者耳中,甜丝丝的感觉止不住地往上涌,惹人欢喜。 “你已经说过了。”季文然叹气,心尖涌动着说不出的安宁,仿若蓦然看见一朵花开在如老者青筋毕露的手的枝丫上,满是温柔与欣喜。 一顿饭吃得风平浪静,程易修也没作妖,只是傅云洲原本就阴沉的脸更阴了。 辛桐也在悄悄观察饭桌上的三位男性。虽然长相、性格、行为处事各不相同,但倒是同样的英俊和多金。 一方面,她是如此地想从这三人中找到一个可以为上辈子的死承担罪行的人,这样江鹤轩就能撇清嫌疑。辛桐不能接受莫名其妙地死,也不能接受身边人做出这样龌龊的事。可另一方面,她想不出这三人有任何的犯罪动机。虽然嘴上说“有钱人难道就不会强奸吗?”,但真的陷入此种境地去想又觉得不现实。别说花钱找女人了,他们三个一分钱不花都有娇羞的姑娘倒贴着往怀里钻。 长得好与有钱都是特权,谁叫人类本就肤浅。 假如真的是江鹤轩……她该怎么办?他又为什么那么做? 饭后,季文然拿起车钥匙,准备在程易修发神经前把辛桐送走,却被傅云洲阻止。 他起身,对季文然说:“我送吧,省得你来回跑。” 贵圈真乱 下 (腿交,H) 程易修默认了傅云洲的动作。他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拿筷子拨弄着碗里吃剩的鱼排,没有开口阻止。 季文然虽有惊讶但并未多想,在他的世界里,傅云洲这个有些不合常理的“省得你来回跑”理由极其正常。有时候,上天给了一个人超群的艺术天赋,势必会收走一些东西,譬如对人情世故和话中话的敏感。 何况,那可是傅云洲,没人会比他更靠谱。 唯剩辛桐夹在其中分外尴尬。她急忙拒绝:“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很方便的。” “太晚了。”季文然说。“这么晚你一个人回去不好。” 季文然不明白辛桐的心思。他觉得只要不是程易修送,谁送都行,何况他已经答应了辛桐会送她到家,又怎会同意她自己搭车回家。 “走吧。”傅云洲命令。 辛桐悄悄叹了口气,不情愿地从座椅上站起。 在一定平方面积内,当男性高于女性时,女性的声音总是会被莫名其妙地被消音。 程易修见辛桐起身,也随她站起。他凑到辛桐身侧,同她咬耳朵,说:“乖乖,丝袜送我了啊。” 辛桐警惕地小退半步,咬牙切齿地低声回道:“要拿拿走,少来招我。”她突然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把四楼的三脚架给带下来,这样还能拿它往他身上使劲抡。 程易修歪头一笑,眼眸透亮,笑意如波纹般荡漾,露出了掩藏的小虎牙。 他的笑容真的很有杀伤力,仍有男孩般惹人爱恋的美好,但男人的气息已喷薄欲出。真是又招人喜欢又招人讨厌的家伙。 辛桐在那一瞬间很想抽自己两个巴掌,告诫自己再这样颜控下去迟早会不知死活地跟这家伙上床。 “不逗你了,”程易修耸肩,“你小心点傅云洲,他花样可多了,别这一送送他床上去了。” 车停在季文然的车库,辛桐只管踩着傅云洲的影子走,期间两人一言不发。她本想溜到汽车后座,这样还能悄悄玩手机,毕竟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全程发呆着实受不住,结果傅云洲以难以拒绝地姿态直接为她打来了副座的车门。 “上车,定位发我。”傅云洲说。 辛桐躲后座的策略破碎,只能不甘愿地进车,将定位传给傅云洲。她偏头看车缓缓倒出。餐桌上喝了三四杯白葡萄酒,正微醺,她把头枕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驶出好长一段路后,傅云洲才开口:“你在文然身边多久了?” “我?”辛桐一个激灵,猛然睁眼。 “嗯。” “没多久,几个月吧。” “那还挺信任你的。”傅云洲说。 辛桐干笑两声,没有回话。她能到季文然家纯粹是因为合作用的表恰好在她手上,后头的照拂则是因为程易修犯贱。 傅云洲又问:“你和易修之前认识吗?” “不认识,”辛桐说,“今天第一次见。” 傅云洲笑了笑,“那挺有本事的。” 辛桐可不是季文然那种听不出别人好坏口风的家伙,她也不含糊,斜睨着眼瞄了眼开车的傅云洲,道:“您说笑了,我一个打杂的有什么本事?” 她眼睛大,眼尾下垂,本显无辜,但此时半阖眼看人,又是斜眼,在街灯晕黄的光下,单薄的脸凭生风情。 傅云洲拿余光看了她一眼,又撇回去继续开车。 别说程易修,他瞧着都有点心动。 漂亮姑娘多,有灵气的少,媚视烟行向来是可遇不可求的。 “别在易修身上动心思,他不是你能勾引的人。”傅云洲道。 辛桐轻轻一笑,“您要是这么担心,为什么不和程先生好好谈谈?至少让他别见到个人就往怀里拽,跟发情期的泰迪似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能白费九年义务教育和祖国辛勤培育,是吧。” “倒是个伶牙俐齿的。”傅云洲说着,打转方向盘。 辛桐懒得和他纠缠,插上耳机靠在座位上听歌,倦怠地打起瞌睡。她原先对傅云洲还有那么几分敬畏,如今只剩嘲讽。倘若有钱人都这么自以为是,她宁可找个穷光蛋结婚,或者当一个老处女直到死。 一觉睡醒,发现车停了。 “你到了。”傅云洲说。 辛桐揉揉发酸的肩膀,一看手机,九点半了。 这家伙是刚开到还是到了很久只是没叫自己? 辛桐想下车,却发现车门拉不开。她困惑地看向傅云洲,不懂这家伙在搞什么鬼。 傅云洲点了一支烟,火星在指尖闪烁,青灰色的烟笔直地往上升。他将烟灰弹出车窗,问辛桐:“易修一向大方,他这次开价多少?……我出双倍。” “他没开价,”辛桐脸色慢慢沉下去。比起程易修的胡作非为,傅云洲的狗眼看人低更让她感觉不适。 傅云洲顿了顿,开口还是问:“那你想要多少?三千万够吗?” “如果你是担心我会对程先生纠缠不休,那么您多虑了。我和他以后不会有任何交集,也不想有什么交集。” “离开易修可不值得我花三千万。”傅云洲掐了烟,看向辛桐,“三千万,当我情妇。” 辛桐气极反笑,侧着身子面向傅云洲,一双盛水的眼盈盈地瞧着他,嘴下却毫不留情。“傅总,你有需要就去约炮,约不到就花钱嫖妓。别长这么大,对个人就发情,对个排气管就捅。” 傅云洲似是被她又一次的“伶牙俐齿”激怒了。他突然伸手揪住辛桐的衬衫领,另一只手擒住她的后颈,将她往怀里拖。 辛桐跌坐在他腿上,先是膝盖磕到座位间的杂物篮,紧接着后腰结结实实地撞上了方向盘,疼得她头皮发麻。傅云洲拉开拉链,将那根粗壮的东西抵在她腿间,隔着一层内裤就往腿心戳。没了丝袜的阻隔,腿间的软肉奶冻似的贴在他下身。 傅云洲没打算在这里办了她,也没打算硬着回去。 辛桐真的被吓到了。她半咬着唇,眼底藏着薄薄的泪,手指勾着耳机线扯过手机,攥在手里,强装镇定地说了句:“我会留证报警的。”。 傅云洲没说话。他捧住她的脸,吻去眼珠子里朦朦的水雾。辛桐想躲开他的吻,但在狭窄的车内她无处可逃。她微微曲起小腿,腰也随着往上弓起,双手撑在方向盘边沿想翻身逃走,却被傅云洲掐着腰按了回去。 “傅云洲,我再说一遍,我会留证据报警的。”辛桐压着嗓音重复。 “这么凶……”傅云洲轻声说着,手指沿她脖颈上的动脉细细摩挲,消瘦的指节冰凉。“不讨男人喜欢。” “滚!我要你喜——” 辛桐话还未说完,就被傅云洲伸手捏住了舌头。他的食指和中指塞进少女湿软的口腔,夹着舌头亵玩,指背磨蹭着又热又软的口腔壁。辛桐想一口咬下去,又怕把自己舌头咬断,只能发出幼崽似的呜咽声,难受得想反胃。 “拿着手机准备怎么留证据?录音,还是拍视频?”傅云洲不急不缓地说。“或者我们更简单点,我直接插进去,塞满你的骚穴,顶到你的子宫,然后把它射满。然后你一边留着我的精液,一边到警察局备案。警察问是谁强奸你的,在哪里,他怎么操你的,又射了几次。” 傅云洲顿了下,露出一丝笑,接着说:“你会说是傅云洲操的我,在他车上。他操了我好几次,全射在子宫里,我来这里时还在往外流他的精液。随后警察立案调查,你的脸会出现在各个媒体上,无码高清。我到时候会说是你脱了衣服来勾引我,露着一双腿,撅着屁股喊骚逼痒,求我操。” 他凝视着眼前面露惊恐的少女,唇瓣嫣红,湿哒哒的津液顺着手指流下,口腔中的息肉随着呼吸一收一放……要是现在插进去,小穴一定会因为紧张缩得很紧。他想着,马眼隔着棉内裤撞着一缩一缩的小口,涨到极致。 “你觉得怎么样?”傅云洲缓缓问,唇齿间拿捏着的分明是商量的口气。 相由心生,古人诚不欺我。 程易修是个天生的浪荡子,季文然生了张嘴毒的狐狸脸,而傅云洲就是个刻薄又凶狠的变态。 辛桐觉得自己要被傅云洲折磨死了。 “要么我再给你一条路,”傅云洲说着,松开了钳制口腔的手,转而握住辛桐的手腕,牵着她的手,往裙底探去,直至摸到坚硬发烫的巨物。 “乖孩子,去摸摸它,射出来我就放了你……嗯?” 他是个狡猾的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对猎物露出柔情。 辛桐低低喘息着,眯起眼开始麻痹自己——你权当是在帮发情期的野兽解决生理需求!就和兽医一样! 她不是贞节圣女,只是一直以来都没遇到合适的脱衣对象。要是他俩以更正常的方式约炮,先愉快地吃了顿饭,然后到酒店合理一夜情,辛桐也不会那么抵触被他上这件事。但现在……她为什么没把季文然的三脚架随身携带? 傅云洲解开辛桐的衬衫扣,一眼就瞧见了程易修留在胸上的吻痕。小姑娘的内衣是淡蓝色的,镶蕾丝边,托着饱满的胸部,白嫩的胸脯上全是绯红的印记。他继续往下解,露出纤细的腰肢。 腰上只有掐痕,没有吻痕,看来程易修是还没操到手。 这么可人的小东西,他要是真弄到手,还不得一寸一寸地咬过去。 傅云洲往上推开内衣,含住粉嫩的顶端。 辛桐被他吻得一颤,手上没留神,稍稍用力。 傅云洲闷哼一声,说了句:“算了。” 他将辛桐抵在方向盘,把内裤拉到膝盖,脸上看去依旧是沉静如常,只有一双眼睛透着玩弄的狠厉。他手指掰开闭合的两瓣,被小穴淋湿的肉棒直接贴着操,龟头浅浅地插进,一下,一下……最后磨着软肉勉强射了出来,精液黏了她一腿。 没尽性,但差不多了。 辛桐面色潮红地缩着,手指哆哆嗦嗦地开始拽内衣。还很硬的乳头抵住内衣,磨蹭的难受。她拽回膝盖上的内裤,没穿上,只卡在胯上。 傅云洲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捧着她的脸亲了亲,说:“明天记得准时回来上班,想好了可以打电话给我。” 他说着,从右手边的置物篮里抽出纸笔,写上号码,折叠为长方形后塞进她的内裤,一角卡入嫣红的媚肉。 (我有大纲但没存稿,所以更新都是现打,尽量保住一天一更,忙起来可能三天到四天一更。因为有大纲,所以可以放心去猜谁是嫌疑人,是四个男主中的一个) (本文属于剧情+肉。男主前期都欠调教,属于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类型。) 钥匙 辛桐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了一个道理:别为已经发生的事费神。譬如掉地的糖果,开线的毛衣,结束的考试,错过的航班……这条至理名言保护她平安活过二十多年,一直到现在都在起作用。 此时的她,正躲在小区楼下的凉亭内,拿手机打光照着挎包找纸巾。 入秋的夜风已然寒凉,辛桐光着腿站在空荡荡的亭子中央,冻得直打颤。 “要死,忘带了。”她嘟囔一声,愤愤地合了包。 她本以为出门前带了整包纸巾,没曾想就扯了几张,还在去季文然家里的路上补妆用掉了。现在满腿湿漉漉的液体,怎么乘电梯上楼?她可不想以这副模样在电梯里或楼道间遇到遛狗,上夜班或加班回家的人。 傅云洲……我操你妈! 辛桐咬着牙把内裤脱下来,草草把大腿内侧擦干,随后把内裤塞进挎包,再往下拽了拽半身裙。整顿好后,才进到小区楼。有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性和一个孕妇和她同乘电梯,都在低头玩手机。辛桐按着挎包时不时瞟向两人,确定他们没发现自己的异常才稍稍安心。 从电梯出来,白光照着两侧白墙和被保洁阿姨拖得锃亮的地,走一段路,再抬头往上看,就能瞧见安装的监控探头。不是那种老式的支出来的监控,而是半圆形。 辛桐看了两眼监控探头,心里颇不是滋味。 假如不是重生而是变成幽魂就好了,辛桐突然冒出这个想法,这样还能看到监控,能知道凶手是谁,能看到未来的事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 怀疑身边人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算了,辛桐叹了口气,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出脑海,低头拿出钥匙。 突然,她瞄到门缝下泄出了一丝光。 家里有人?……是谁? 小偷?凶手?不可能,他们不可能傻到开灯。 辛桐一哆嗦,险些没拿住钥匙。她握紧钥匙,悄悄后退几步,朝左右看了看。左边人家的门缝底亮着灯,说明有人在,右边不远处留着保洁阿姨打扫用的拖把。 辛桐放轻脚步,把拖把拿在手中,屏住呼吸,拿钥匙开了门。 屋里静悄悄的,这么屁大点的地方,一眼就能瞧尽。 难道是我出门前忘了关灯?辛桐想着,转身,准备把拖把放回原位。 这时,紧闭的厕所间的门开了…… “小桐?” “啊!”辛桐被吓得双脚一软,转回来的刹那险些没站稳。 江鹤轩也被辛桐吓得后退一步。“你叫什么?” “我,我……”辛桐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光,将拖把随手一甩,“你吓死我了,来我家都不说一声,吓死我了……” 江鹤轩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身边,按着她的肩膀说:“除了我还会是谁,你看你吓的。” 惊魂未定的辛桐一把推开江鹤轩,捡起脚边的拖把扔到外头,合门。 “怎么,生气了?”江鹤轩不由地软了神色,跟在辛桐后头,“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别生气了啊。” “你干嘛不开灯。”辛桐压着差点呜呜哭出来的嗓音,闷声闷气地质问。 江鹤轩一头雾水:“我开了啊?” “我说厕所灯!” 江鹤轩哭笑不得地说:“你家厕所灯坏了。”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还拽着辛桐到厕所边,亲自摁给她看。 “信了?” 辛桐甩了江鹤轩的手,走到餐桌旁的小凳子上坐下,赌气似的不吭声。 “好了,还气呢。我给你道歉行不行?”江鹤轩坐到辛桐的床上,面朝着她,好声好气地哄着,“真是的,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 屋子小,两人也就搁着半米的地。 “没气。”辛桐撇过脸,她没法跟江鹤轩讲上辈子的事儿,只得嘴上搪塞着,“我昨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家里被人下药奸杀了。结果晚上回来就瞧见家里亮着,突然就被吓到了。” “这么大的人了,做个噩梦都能被吓到。”江鹤轩数落着,宠爱地伸手揉揉辛桐的发。“没事,梦和现实是相反的。” 辛桐这才发现江鹤轩还穿着西装,打着绀蓝色条纹领带,这还是他生日辛桐送的。 因为太熟,反而不会去注意他长得怎么样。此时看来,江鹤轩无异是出众的,眉眼娟秀,眼角缀一点泪痣,又消瘦。不是季文然那种厌世的狐狸脸,或是程易修的精致,傅云洲的冷冽。他多了份书卷气,温温柔柔地照顾着身边人。 “才下班?”辛桐问他。 “嗯,过来给你送水果。”江鹤轩指了指放在灶台旁的塑料袋。“买了樱桃和无花果给你。樱桃别贪嘴一下子全吃光,分几次吃,不然要肚子痛。无花果加蜂蜜泡水,记得吃掉,别往冰箱一扔就不管了。” “哦。” “对了,小桐,”江鹤轩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叫了声辛桐,“你下次去买美瞳的时候帮我带一份隐形眼镜,我的掉地上了。” “一直带隐形眼镜对眼睛不好。” “眼镜不方便。” “隐形眼镜也麻烦。” “好吧,你说了我就不带了。”江鹤轩道,“那你帮我选一个眼镜回来吧,我懒得跑,到时候我把钱给你。” 辛桐不想帮江鹤轩选眼镜。他老让自己帮忙选各种东西,怪烦人的。现在身上的领带是辛桐挑的,然后眼镜又要辛桐选,先前他夏天的衣服也是拖辛桐陪去商场买回家的。 她看了眼人家送来的水果,抹不开脸,只好点头答应下来。“我什么时候去买美瞳或者润眼液的时候帮你带。” “行,”江鹤轩说,接着又问,“外头这么冷,怎么不穿双袜子再出去?” “白天还挺热的,就没穿,”辛桐被踩到了尾巴,拿起挎包,急忙起身往厕所走,“没想到晚上这么冷。” 她走到厕所,从包里把不成样子的内裤拿出来套上,抽了好几张纸巾塞到内裤里,还不忘又一次在心里诅咒傅云洲不得好死。 江鹤轩叮咛着:“换季气温变化大,别感冒了。” “我知道。”辛桐道。 她从厕所出来,对江鹤轩说:“鹤轩,你把我家钥匙还给我吧。” 江鹤轩挑眉,从辛桐床上站起,“怎么,因为我吓到你了?” “你把我家钥匙还我就是了。” “不是吧,”江鹤轩苦笑着从裤兜里拿出一串钥匙,“就因为这事儿非要让我拆钥匙圈?” “你嫌麻烦我拆就是了。”辛桐说着就想把他手上的钥匙串儿夺来。 江鹤轩手一收,面无表情地避开了辛桐想要拿钥匙的手。“小桐,别瞎胡闹。” “你把钥匙还我。”辛桐不厌其烦地重复,大有你不还我不罢休的架势。 江鹤轩退后半步,笑了笑,眼角的泪痣媚媚的。“我明天找个新的钥匙扣,然后把这个拆了,再把钥匙还你,行不?给你送家里来。” 辛桐撇过脸,勉强接受:“行,那你别忘了。” 两方邀约 趁着办公室午休,辛桐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纸条,还是把号码存进手机。 也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傅云洲不玩微博,所以辛桐只是搜到他的微信号,发送添加好友的邀请。至于支付宝……傅总转回来给辛桐打钱还差不多。除非他老人家闲到发慌,愿意跟她聊一次五毛钱的天。 话说回来,辛桐记得上辈子好像跟程易修这么玩过。假如没记错,那时他在片场化妆正无聊,就拿支付宝五毛钱聊天……这家伙还偷过她的能量。 “辛桐,辛桐?” “啊?”辛桐抬头,看见一身干练职业装的林昭昭走了过来。“怎么了?” 林昭昭是季文然的秘书,丰乳肥臀,肤白貌美,又性格爽朗。两人正巧是同乡,因而她对辛桐多有照拂。 “我还要问你呢。”林昭昭苦笑着走到辛桐身边。“怎么看上去心不在焉的,我叫了你好几次都没应。” “昨天扛了器材闪到腰了。”辛桐道。 其实是昨晚磕到了傅云洲车上的方向盘。 “季老没为难你吧,”林昭昭问,“我看他今早来心情不大好。” “他什么时候脸不是臭的?”辛桐揶揄。 就在此时,季文然办公室的大门突然打开,他从里头探出半个身子,冲外头喊着:“辛桐,进来!” 林昭昭递给辛桐一个自由多福的眼神,目送小姑娘进办公室,腹议着:今儿老大上火了?脾气这么大。 辛桐走进办公室,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木香,可能是加湿器。室内开着空调,正朝外吐暖气,脚下是灰色的羊毛地毯。据林昭昭说,季文然办公室的空调从十月开始打,一直开到来年的四月才停,比棕熊冬眠的时间都长。 季文然还是穿薄毛衣,米色的,黑裤子,光脚。他见辛桐来了,便从抽屉里递出一张支票,扔到桌上。“给你的。” “我?”辛桐疑惑地拿起支票一看,签章人是程易修,金额五十万。 她一年拼死拼活干下来,带年终奖也不过十几万。 “我还以为是玩笑。”辛桐捏着薄薄一张纸,顿时觉着有些烫手。 “别多话,让你拿着就拿着,程易修也不缺这么点钱。”季文然说。“他还让我转告你,今晚请你吃饭。” “什么?” 季文然面色不善地说:“下班了来我办公室,到时候会有人接送。你要是不想去就跟我说,我帮你拒掉。” 辛桐忖度片刻后开口:“我想想。” 季文然听后微微拧眉,耐不住地说:“你别和程易修搅和,他身边女人就没断过,到时候吃亏的是你。年纪轻轻的就好好工作,别想着走歪路,要是真缺钱我可以免息借你。”他哪里晓得辛桐的心思,所以才和七八十岁的老爷爷般,碎碎叨叨反反复复地提点。 辛桐听着他的话,突然很想抱抱这个毛茸茸的家伙。 虽然在他生气时,“他妈的”“猪脑子”“蛆”“滚回家”这种话张口就来。 “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清比较好,”辛桐说,“这次不去十有八九有下次,到时候又要麻烦你。” 季文然这才满意,面上探出欢欣的小苗,一副孺子可教的派头。 “对了,我有一件事想问问。”辛桐说。“程先生和傅总是什么关系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季文然皱眉,眼神忽得警惕。 辛桐捻着鬓发,声音蜜糖似的又软又无辜:“我看傅总好像和程先生很熟,有点好奇。” “是很熟,处了十几年了,怎么不熟。”季文然道。 辛桐刚从办公室出来,林昭昭就凑了上去。“季老没骂你吧。” “没,就交代了点事。”辛桐说着拿起手机,居然看见了傅云洲发来的消息。 现在上来。——还真是简单明了的命令。 傅云洲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人,能顺着先顺着。 “我有事先出去一趟,等会儿就回来。”辛桐对林昭昭说。 “喂,等下午休就结束了,你去哪儿啊,”林昭昭瞧着她火急火燎往外走的身影,“小心季老真发火,把你祖宗十八代从坟地里骂的跳出来。” 傅云洲的办公室在七楼,一般人不会去。整层没有旁人,只有一个男秘书跟着他,据说亦是仪表堂堂。当然,这些全是她在女厕听来的,那些妆容精致的职场妖精们总是踩着高跟鞋,在镜子前一边补妆一边聊八卦。而辛桐该待的地方是厕所里,嗯,坐在马桶上玩着手机听八卦。 此时的她正站在逐渐上行的电梯内,怀里抱着随手抽来的一叠空白打印纸,夹在一群衣冠楚楚的职场精英中像是只没毛的秃鸡……或许她应该补个妆再上来。 但人已经进了电梯,就容不得后悔。 她看着电梯到达七楼,从一群人中走出,落地无声。 接待辛桐的是传说中傅云洲唯一的秘书,他与辛桐的想象差距甚远……简直是砸碎了重塑。这家伙真的是秘书而不是傅云洲从高中校园里拐骗出来的小朋友?还是假期末疯狂补作业,通宵三天没睡觉的那种。 徐优白拖着丧尸进城的步子为辛桐端来咖啡,他丧着脸说:“不好意思,傅总还在午睡。” “那消息是?” “我帮他发的,他睡觉前让我这时候给你发消息。”徐优白慢吞吞地在辛桐身边坐下,从口袋里摸出砂糖。“要加糖吗?” 辛桐点点头,接过砂糖包。她看着徐白优,颇为不忍心地问:“你要不先睡一会儿?我看你很累。” 徐白优抬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看着辛桐,闪闪发光。“不用了,傅总醒了还要叫我。” 看把这孩子虐待的! “其实他就是跟你摆谱子,你别放心上。”徐优白说。“我是说傅总。” “嗯,我知道啊。”辛桐抿了口咖啡。“不过,傅总经常把姑娘叫这儿来?” “没,你是第一个。”徐优白甚是欣慰。 不是,您这儿一副“我家孩子终于会把妹”的母爱表情是怎么回事? 辛桐收回想要继续提问的心,坐在沙发上默默喝咖啡,等傅云洲起床。 等了大概十分钟,辛桐才见到傅云洲。 的确是才睡醒,眼睛还雾蒙蒙的,像是荒原中跋涉的冰原狼,隔着重重风雪相望。他应该生一双湛蓝的眼眸,而不是黑的。 “我原以为你不会来。”傅云洲说。 辛桐接过徐白优递上的葡萄酒,对他困倦、委屈、丧里丧气的脸笑了笑。徐白优拽了拽脖子上的西装领结,仿佛得到老师夸奖的小男孩,随后沉默地退下。 酒为她白皙的脸添上一丝血色,她放下酒杯。 “事情已经发生便无法挽回,”辛桐说,“不然呢,我给你表演一个当场去世以表贞洁?” 傅云洲笑了。 他不喜欢贫嘴的姑娘,但喜欢把贫嘴姑娘的嘴操软。 辛桐翘脚坐着,身上是黑丝绒长裙,圆领,收腰,露出盈盈的锁骨和不堪一握的腰肢。没穿丝袜,也没穿衬衫和铅笔裙,连鞋子都换成了平跟。 黑衣服使人苍老,但她穿的确合适,衬得肤光如雪,两颊又因喝了酒透出可人的红晕。 人前禁欲人后骚,男女都好这一口。 “谈谈吧,”傅云洲说,“三千万,考虑的怎么样?” 辛桐抿唇笑了,她换了条腿翘,一截玉似的腿露在外头,不动声色的妩媚。“您很喜欢我吗?一开口就是三千万长期合同,我来这儿干活都还有实习期。” “哦?”傅云洲成功被撩起了兴趣。 “我不喜欢莫名其妙地和别人上床,像现在大家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培养一下感情什么的,还可以考虑。”辛桐懒洋洋地接着说,酒的确令她放松。“第一次五十万,剩下的一次二十万。明码标价,不约滚蛋。一个月三十天算下来也不过几百万的事,我想您自己也不敢肯定这段关系能持续一个月吧。” 拿人钱财,替人受灾,这道理辛桐懂。 与其拿这三千万当人家情妇,还不如约两炮打发走,省的纠缠不清。就算哪一天东窗事发,男未娶女未嫁,还能以炮友自居,听起来比情妇合算。 和此等长相的家伙约炮,不算吃亏。 傅云洲也不恼,倒是饶有趣味地说:“没看出你是个雏。” 他这话说得是瞎话,昨晚上手摸的时候他就晓得辛桐是处女,怯怯的又手生,被鸡巴一顶就晕了半边脸。 “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辛桐说的是实话。 傅云洲没把女人放在心上过,可此时非要正儿八经地拿她去和以前见到的比,脸的确美的单薄,撑死不过一句:也算不错。只是说起话来又贫又坏,斜眼看人时半含微露的意味招人爱,轻轻一掐就能渗出风情。 像是刚熟的果子,谁都想争当第一口咬下去的人。 “那今晚我请你吃饭。”傅云洲松口了。“按你说的,坐下来好好谈谈。” “不行,”辛桐低头看手机,想看林昭昭有没有给自己发消息。 傅云洲问:“有安排?” “算是吧。”辛桐重新抬头,将手机放回口袋时,手指不小心划过界面,点中了突然弹出的语音。 一时间,手机内传出了某个男性欢快的语调。 还是默认扬声器外放。 “桐桐,晚上我来接你,不见不散!” ——程易修。 卧槽,完蛋。 辛桐猜,傅云洲这辈子,可能就没这么的……绿过? 月下人 (调情,性幻想) 辛桐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坐上程易修的车。 当程易修的语音在办公室响起的刹那,傅云洲的脸仿佛被西伯利亚的寒流扫过,他沉默许久才含着骇人的笑意拍了拍僵硬的辛桐的脸,声音低沉地说:“乖孩子,晚上好好和易修谈谈,记得断干净点。” 那一刻,辛桐感觉有条毒蛇缠住她的脖子,正朝她的脸颊吐信。 与虎谋皮啊。 “晚上吃什么?”程易修问身侧的辛桐。“西餐、日料?” “我说火锅估摸你是不同意的。” 程易修咧嘴一笑,道:“可以啊,如果你想的话。” “你不是偶像嘛,不怕被媒体发现?” “发现就发现,反正有家伙替我收场。”程易修说的轻蔑,他看了眼后视镜,一个猛打方向盘。 初秋的夜又一次落雨,天空黑得像一团墨,看不见星星,也无月亮,寂寥的可怜。风从半开的车窗吹进,拂过面颊,将发丝扰乱,夏日的碧华尚未完全凋零,冷冽却已掩藏其中,让人无端念起裹在锦绣里的刀,或是程易修的命运。 在程易修拐弯的不远处,有个穿水手服的姑娘举着便利店买来的关东煮,急匆匆地拉开一辆黑色轿车的车门,低头钻进副驾驶座。 “嗨,傅云洲,好久不见了啊。”她说。 “别把关东煮带我车上。”坐在后座的傅云洲显然是压着怒气在说话。 “哦。”萧晓鹿丝毫不慌,还戳起一个牛肉丸喂到苦兮兮开车的徐优白嘴里。“我说,你有必要亲自来盯梢嘛?他又不是第一次约女孩子吃饭。让我和优白跟着不就是了?” 傅云洲没说话。 萧晓鹿撇撇嘴,自顾自地说着:“可别告诉我程易修那小子动真心了,除了你,我就没见过比他更拔屌无情的货色。” 傅云洲似是受不了少女叽叽喳喳的说话,拧眉下令:“优白,开车。” “你就知道差遣我家优白,”萧晓鹿气呼呼地说。她这种猫似的女孩,生气起来都万分可爱。 徐优白侧头亲了亲女友气鼓鼓的脸,默不作声地发动汽车。 八点之前,程易修和辛桐到达了目的地。 程易修带上口罩,只露出好看的眉眼。他带着辛桐在一家颇为偏僻的日料店坐下,熟稔地说着日语。 包间内铺一张榻榻米,内侧两扇木窗拉开。窗外晦暗不明,唯有风吹树叶的簌簌声,最早枯黄的叶随风坠入紧挨的流经,河水沉默。 交代完后,程易修单手托腮看向辛桐,而辛桐在看窗外零落的叶。他带过不同的姑娘来过这儿,环肥燕瘦各不同,可一直没能如他所希冀那般沉默地看向窗外,而不是看他。 那是很早以前的幻想——带喜欢的姑娘来这里吃饭,她静静地看窗外的月,他静静地看她,面前煮着寿喜锅、摆着粉红色大理石般的鱼腩肉刺身,手边是冰着的清酒——没想到此时就这般毫无预料地实现了。 如果有月亮就好了,他忽然想。 “你在想什么?”辛桐转过头看见正发呆的程易修。 “如果有月亮就好了。”程易修说了出来。“我要在有月亮的晚上和你做爱。” 月色,人影模糊,含混不清的喘息和泠泠的身躯。 被他摁在玻璃上后入,年轻有力的躯体不管不顾地撞击着,淫液从股沟留下落在地毯,在高潮来临的瞬间失去自我。微弱的光勾勒出交叠的身影,像是素描铅笔画。 辛桐一愣,居然琢磨出了诗意。 “听起来很美。”辛桐道。“这算你的性幻想?” “你好像很惊讶。” 辛桐笑笑,“我还以为会更……粗野一点。” “一半一半,好歹也算半个艺术工作者。”程易修也笑了。“我会想各种场景。” 辛桐微微挑眉,嘴欠了一句:“那昨天想的是什么?” “裸体模特和督班的女秘书,不觉得带感吗?”程易修咬着筷子说,“明明穿的禁欲但就是一副欠操的样子。在摄影棚里,躲在幕布后含着模特的肉棒把他舔硬。” “乖乖,要赶紧把我舔硬,不然没法拍摄哦。”他说着,樱色的唇瓣吐出舌尖,舔过下唇。 如果做成了会很有趣。 可惜半途被季文然那个家伙给打断了,没机会让他拖着小东西试一试。 辛桐默默地灌了口清酒。 她觉得一头往他们编织的网内撞是个错误,像是去被撒旦诱惑的夏娃,咬下了智慧之果就万劫不复。 “其实现在也很好,”程易修说,“我会把筷子插进你的骚逼,在胸上和腹部摆上鱼生,倒满清酒,将每一寸肌肤都吻过去。当然,如果你愿意说‘ご主人様、どうぞ私をお召し上がり下さいませ。’我会更开心。”(主人请尽情享用我。) “孤单吗?”辛桐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程易修顿了顿,面上的笑意缓缓褪去。 寿喜锅咕噜咕噜地翻腾。 “因为太孤单,所以总去幻想自己是不同的角色,再用快感麻痹自己。”辛桐补了一句。 这件包间的名字是忍冬,正对沉默的溪流。他是这里的常客,进门的时候不需要侍者引导,点餐时没有看菜单,上座时没有等辛桐而是很自然地坐到了左侧。 怎样的男人会总是一个人来这里吃饭? “真破坏气氛。”程易修说着,发出一声轻笑。 “这是说中的意思?”辛桐歪头,脸颊带着可人的微红。 “算不上,”程易修说,“作为破坏气氛的交换,告诉我一个你的性幻想,怎么样?” 性幻想啊—— 辛桐说:“在一间宽敞明亮的玫瑰色屋子里,两头都是开着的有白绸窗帘的落地长窗,风吹过来,把窗帘从一头吹进,又从一头吹出。我赤身裸体地趴在沙发长椅上看书,这时候有人从走廊过来亲吻我的后背。” “还要慢慢地托着你的屁股插进去,吊着你的欲望不上不下的。你嘴里的呻吟微弱又缠绵,风就呼啦啦地吹。”程易修补充。 辛桐掩面笑道:“是,但从我口中说出来会很奇怪。”面颊晕红。 “我觉得我们真的很适合。” “哦?” “想跟你做爱,”程易修道。“想让你张开腿含住我的鸡巴,想把你操到哭。” “就这样。桐桐,就这样。” …… 而在他们的隔壁,萧晓鹿无趣地伸了个懒腰。 “傅云洲,你是顺风耳还是装了窃听器,待在这里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傅云洲没搭理,他看了眼时间,提起西装外套就往外走。 见傅云洲大步出去,萧晓鹿耐不住地骂了句:“妈的,幼稚鬼。” 抢程易修女人抢上瘾了还是怎样?还非要玩一出从人家饭局上带女人走的把戏?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这个死变态控制狂解除婚约。 徐优白来的路上给她看了那姑娘的公司照,并说本人要比证件照好看不少。 但再怎么好看也不对劲,以往程易修和傅云洲泡的都是细腰腿长的嫩模,眼下这个美的颇为单薄,还是一看就知道是良家妇女类型。 “优白,我问你哦,这两尊佛是改口味了还是栽了?”萧晓鹿咬着鱼丸说。 挨在身侧的徐优白丧里丧气地道:“我要知道就好了。” 萧晓鹿笑笑,她眨着水灵灵的眼,朝徐优白张开手臂:“过来过来,靠我肩膀上睡一会儿。” 你们的绝美爱情我不配 辛桐觉得自这顿后她可能有个十天半个月不想吃日料了。 毕竟自己那桌吃完又转移到了隔壁包间接着吃,稍微有点撑。 她离开忍冬间的时候忘了把筷子顺手带出来(其实也没预料到徐优白就在隔壁,离得那么近,她还以为会离得远一点),只好拿清酒把傅云洲的筷子冲干净勉强用着。跟在徐优白身边是是个童颜巨乳的姑娘,穿着水手服,跟娃娃脸的徐优白搭在一起也算是青春无敌。 不知道傅云洲和程易修那俩神经病什么时候能打完,她还想回去吃那盘没吃完的三文鱼呢。不得不说,傅云洲点菜水平明显不如程易修。 “辛姐,抽烟不?”徐优白说着,从兜里摸出一包烟。 辛桐摆手,道:“我不抽烟。” “那辛姐喝酒不?我给您倒。”徐优白又举起酒壶,给辛桐面前的青瓷杯满上。 辛桐推了推,道:“我自己来就好。” 徐优白用力地点点头,又问:“辛姐,傅总和程先生怎么样了?” “我走的时候还在打,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在打。”辛桐说。 她早知道傅云洲会派人看着,但没想到他居然亲自上阵,还吃饭吃到半路进来,故意要在程易修面前拉她走。 太脑残了吧…… 程易修动了气拉着辛桐不肯让她走,傅云洲拽着她要带她走。 夹在之中的辛桐……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心如止水,默默地看着两人拐入言情剧常见狗血桥段——互殴。 更准确的说是程易修单方面揍傅云洲,傅云洲自我放弃式不还手。 “看来我必须要告诉您傅总和程先生之间的关系了,”徐优白正襟危坐地开口,“可能有点刺激,我怕您接受不了。” “哦?”辛桐笑笑。 她提着酒杯,斜睨一眼,风情万千。“傅云洲是同性恋,对程易修爱而不得,所以每每要搞他的女人。程易修本来是直男,但没想到真被傅云洲的霸道总裁的手段给撩到了,来了劲地继续泡姑娘勾引傅总出手,两人你来我往不亦乐乎,相爱相杀实则就是相爱。结果到我这儿双方都终于耐不住了,借着我来向对方表示爱意,现在他们正情难自禁,在隔壁脱了衣服上床……告诉我,会比这个还刺激吗?” 辛桐又不是智障,傅云洲三翻四次约她都是为了程易修,这怎么想怎么像霸道总裁逼走觊觎女主的炮灰的手段。 他们的爱情太绝美,我不配啊。 不过这样也可以把俩基佬排出嫌疑人范围了吧。 一旁原本一声不吭作壁上观的萧晓鹿猛地笑出声,她擦掉眼角的泪水,磕磕碰碰地说:“在刚刚的所有上面,还少说了一个骨科,你再加上这个就完美了!” ……还真是绝美爱情我不配了。 (这章属于过渡章) (程小朋友真的还是小朋友) 那个小男孩 上 “晓鹿,你别乱说。”徐优白轻轻拍了拍女朋友的手背。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萧晓鹿笑得花枝乱颤,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她咧着嘴继续说:“其实程易修是傅云洲他弟,他爸在外头的私生子,好像十岁差不多的时候接回来的。” 长得还真一点都不像,辛桐在心里评价。 “然后我是傅云洲的未婚妻,虽然相看两厌,恨不得拔刀砍死对方但家里始终不同意解除婚约。我和傅云洲还有程易修勉强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吧。”萧晓鹿耸肩。“优白你也看出来了,是我男人。” “所以程易修应该姓傅?”辛桐问。 “程是他妈的姓,据说是个专业小三。”萧晓鹿挑眉,她这种名门正派出来的嫡女向来瞧不起三儿,“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反正当时傅叔叔说要接程易修回来时家里闹了很久,主要是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傅叔叔的种,后来做了亲子鉴定风波才平息。” 辛桐拧眉,脸色沉了下去,“正室点头了?” “傅家傅叔叔做主,不同意也得同意。”萧晓鹿喝着酒继续说。“说实话他们两夫妻关系并不好。傅云洲没出生就在吵,差点离婚,后来因为他妈怀了傅云洲关系才算缓和。结果后来还是多出了个程易修,正主不气死才怪。明面上进了家门,暗地里使绊子撒气,都这样。” 豪门里的龌龊事多了去,萧晓鹿从小见到大,只不过看谁技高一筹。她妈就常和她说“要不是我手腕硬,咱们家也要多出个程易修来,还不是你爸亲生的”。在玻璃塔上行走,必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那傅云洲呢?他怎么看这个弟弟?”辛桐问萧晓鹿。 “傅云洲是同辈里最大的,也是家族继承人。其实作为大哥来说,他蛮不错的,有担当,也有实力,就是控制欲太强。就是他妈不争气,神经兮兮的,打程易修的同时还连带着傅云洲一起打。” 萧晓鹿说着,还捏起嗓子惟妙惟肖地学起来:“程易修你个杂种东西,滚回你妈肚子里,少出来丢人现眼。傅云洲你护什么,滚开!你也是,一点都拴不住你爸的心,我要你有什么用。” 看来傅云洲母亲在贵妇圈子里早已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看来从小就是难兄难弟。”辛桐道。 也怪不得傅云洲脾气和程易修一样扭曲。 “算不上,傅云洲再怎么被他妈折磨那也是傅家的宝贝,程易修是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不能比的。”萧晓鹿说着,打了个酒嗝,看来是喝醉了。“傅家和萧家将来十有八九要合并起来归他管,程易修……啧,也就是现在傅云洲不管不顾地护着他。” “其实傅总很爱他弟弟。”徐优白补充。 萧晓鹿听闻,不由推了把徐优白说:“你这话总让我觉得有点……耽美禁忌兄弟情哎。” 所谓的专业小三是什么德行辛桐再清楚不过,难听点就是妓女,只是吃穿用度稍显体面。出租屋里塞满了给“嫖客”享乐的玩具,AV都能拿麻绳捆成一摞,困顿起来连落脚的地方都没,孩子的学费都要手心朝上地到别人跟前讨。 一个小孩,十岁之前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十岁之后又被困在了傅家,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会出事。 可能从来没人教过他什么才是正常地和人接触的方式。他对于女性的理解只有当小三的母亲,疯疯癫癫的傅家夫人,还有AV里尖叫不息的女优……而所有的一切都混乱地重叠在一起。 傅云洲……可能也对此愧疚吧。 “对了,”萧晓鹿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拔高了声调,也可能只是有因为酒精上头,“我和你讲,程易修小时候超像女生,我第一次见他还以为是小姐妹!所以圈子里的伙伴每次都要让程易修扮成女孩才肯带出来一起玩。不过那时候大家都还小,懂什么是非对错……但他女装真的可爱。” 辛桐愣了愣。 她好像明白了。 先前的饭局里他们说了那么多不着边际的话,暧昧的、色情的、颇为令人不适的……但只有那一句“如果有月亮就好了”是程易修的真话。 他从小就已经习惯不停地说假话,伪装成讨人喜欢和讨人厌的模样。 很孤独吧……辛桐觉得自己没说错,是孤独,只是程易修在当时不承认罢了。 他不想承认自己是个孩子,但还是会拿支付宝聊五毛钱的天,偷辛桐的能量,用“你别叫,你叫我也喊人”这样孩子气的方式去威胁人,不由自主地说“我要在有月亮的晚上和你做爱”。 辛桐叹了口气,对徐优白道:“优白,我们那顿也麻烦你算傅总账上。”她说着,顺手抄起桌上的陶瓷酒壶。 “辛姐,你干嘛去?”徐优白满脸困惑。 “两兄弟打架,我去当好人呗。”辛桐耸肩,她觉得自己也有点酒精上头了。“打架不长眼,万一波及到我,我还有个东西防身。” 要是俩情人打架还能吵着吵着去滚床单。两兄弟为私事打架,傅云洲还不还手,虽然丢不了命但他那张脸破相了也怪可惜。 这年头做好人真难。 “辛姐牛逼,辛姐再喝一杯啊!”萧晓鹿冲辛桐喊着,喊完,又转头笑嘻嘻地冲徐优白的脸蛋咬了一口,“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叫她辛姐了。” “晓鹿,你喝醉了。”徐优白哭丧着脸擦掉脸上的口水。 回到隔壁的辛桐抓着酒瓶,发现两人没打了。傅云洲倚在桌边,西装外套被扯出一个口子。程易修坐在地上,也带了伤。 辛桐本以为傅云洲真不还手,结果还是互殴。 她顺手搁了清酒壶,对坐在地上垂着脑袋不说话的程易修伸出手。“起来,我带你走。” 程易修仰脸,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幼兽似的眼睛。 他毫不犹豫地牵起了辛桐的手。 …… 当扶着醉醺醺的女朋友走到忍冬间时,带伤的傅云洲坐在榻榻米上,不知在想什么。 “辛姐带程先生走了?”徐优白问。 傅云洲瞟了他一眼,道:“走了。” 萧晓鹿笑嘻嘻地嚷嚷着:“傅云洲,你在纠结什么呢?初秋的凉风里,少男少女开车在城市穿梭,身后是你这个恶毒长辈的威逼,火一样的心就在胸膛内扑通扑通跳哎!他们会一直开到海边,黑夜照着汹涌的海水,他们会在那里拥吻!爱情就是突如其来那一瞬啊!” 两个孩子,阴差阳错地被推着,走到了一起。这样想想,他们爱上对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徐优白拍拍小女友的脑袋,让她别说了。 傅云洲侧脸看向两人,问:“优白,你觉得我是不是错了?” 徐优白摇摇头说:“傅总,您问我有什么用。我是独生,不可能知道怎么和弟弟相处。” “我觉得我可能做错了。”傅云洲又说。“可我也不知道让他就这样跟辛桐走是对是错。” 徐优白沉默片刻后,说:“傅总,我觉得辛姐是个好人。” (情节多的怎么还没走到肉,我自闭了) 那个小男孩 下 (H) 可惜辛桐没听见他们的话,要是她听见了,只会送萧晓鹿这个可爱的女孩两个字:傻逼。 没有海滩,没有泪水,更没有拥吻。 事实上,辛桐只是让程易修送她回家。 有诚意请吃饭的家伙就该如此周到——管接送。 年轻气盛的家伙总爱开快车,窗外的风景还未看清便没了。辛桐耐不住地转头对程易修说:“我们要是因为酒驾丢了命,估计就是明天的微博头条。”程易修傲娇地哼了一声,顶着破相的脸,眼角眉梢都写着:跟我一起死是你的福分。 辛桐瞧着他挂彩的脸,忍不住笑出声。她摁下车窗,凉风争相灌入,忽得把她的发吹散。 到家后程易修停了车,有些落寞。他呆呆地撑着方向盘,靠在座位上,头微扬,脸红的发肿。 “去我家坐坐吗?”辛桐问他。 程易修先是一愣,紧接着点头同意。于是两人停了车,肩并肩上楼,进屋,打开顶灯。 “脱鞋。”辛桐说着,递给程易修一双男式棉拖。 程易修接过,略显尴尬地问辛桐:“你和别人一起住?” 辛桐顿了一下,答:“不是,是为朋友准备的。” 毫无疑问,这本是江鹤轩的拖鞋。 程易修“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辛桐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叹了口气,她仰起头,抬手拂过他的伤。“还好吗?” 程易修似是受痛地拧眉,撇过脸:“没事。” “你现在就跟我以前一样,”辛桐着看向他,轻声说。“我以前跟我妈吵架也像你现在这样,但我不能把拳头往她脸上怼。” “是嘛。”程易修笑笑,嗒然若失。 “喝不喝水?”辛桐说着,转身去厨房为他倒水。 她还没跨出几步,就被他从身后抱住,劈头盖脸地吻了下来。手指灵巧地拽开裙衫的拉链,露出底下娇嫩的肌肤,唇齿从耳后顺着脖颈一路舔舐到后背,留下一连串的痕迹。 昨日的痕迹未消,今日又增添了新的。 酥麻的感觉直冲脑海,辛桐只觉得身子发软,没骨头般抵着墙喘息着说:“喂,别闹了。” 程易修仍是按着她,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漂亮的惹人爱的脸近在咫尺。 “我们做爱吧。”他说,口气认真。 辛桐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他探入裙底的手拽下底裤,卡在大腿。某个坚挺的巨物从拉链里弹跳出,蛮横地往紧闭的缝隙里钻,它才探了个头就卡死了,花瓣娇娇地吸着龟头,像是嗲气的小姑娘。 “疼。”她闷哼。 程易修没有退离,反而捧着她的脸不管不顾地吻下,近乎是啃咬的吻,舌头缠着她的不肯放开,另一只手解开内衣扣,托起软乳,指甲剐蹭起顶端。辛桐是第一次,他也不敢生闯,怕把阴道撕裂,只一下一下地顶着花穴,小穴被这样有规律地浅浅撞着,逐渐软化,贪嘴地把整个龟头吃了进去。 辛桐双腿一软,险些跌倒。 “我家……家里没套的。”她推开程易修,断断续续地说。 “让我射进去,”程易修说。 辛桐别过脸,伸手握住他的肉棒,咬着牙压着嗓子说:“我要是因为吃紧急避孕药导致月经不调,我就削死你。” 她说着,手上微微用力。 这女人绝对会下手拧断。 她会的。 程易修不说话,只搂着辛桐的腰不让她走,他像只没得到宠爱的大狗,拿鼻子在主人脖子那儿乱拱,想求她多点疼爱。 “别闹了。”辛桐有气无力地说。 “桐桐,帮我舔一舔。”程易修贴着她的耳朵,往里吹气。“帮我舔一舔。” 辛桐转回身,环住程易修的脖子,仰面颤颤地露出舌尖,像是花朵透露出花蕊,她在他唇瓣上轻轻舔了一下,贴着肉棒的手温和地套弄着,脸上是毫无保留地向他敞开的情欲。 太折磨人了。程易修掐着辛桐的腰,中指探入湿漉漉的穴口,模仿起性交的姿态抽插,指腹带出黏腻的银线,一下又断了。拇指刮擦着充血的阴蒂,时不时扫过敏感的尿道口。 难以抑制的快感令她高烧般意识不清,辛桐被冲脑的刺激逼得想逃,身子刚往后头缩就被程易修摁了回来。 “别躲,”他说,“就这样喷出来。” 辛桐手指蜷起,指甲对着他的后背划出一道血痕,哆嗦着流出丰沛的体液,湿了他的手掌。紧跟而来的是克制不住的喘息,一股更难忍的空虚感在小腹游荡,像是求着主人松口,让面前的男人赶紧喂饱自己。 程易修似笑非笑地看着辛桐,在她耳边不依不饶地继续央着:“乖乖,让我插进去,会很舒服的,乖乖。” 辛桐恼羞成怒地在他肩头咬了一口,扭着身子推开他,道了句:“滚。” 程易修挑眉,他湿漉漉的眼睛看了辛桐许久,确定怀中的女人没在开玩笑,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抽身。 他对自己喜欢的家伙格外宽容。 只要对方表现出不愿意,他不勉强。 辛桐咬唇,红着脸把内裤脱下,内底有一滩未干的水渍,出卖了主人的心思。她包住男人身下的昂扬,手抵在他的胸前,踮起脚去吻男人的喉结,舌尖猫一般舔咬着他的喉结,逐渐往下…… 程易修托着她的臀瓣不轻不重地揉捏着,缓解想狠狠插进去的心。“桐桐,桐桐……” 辛桐缠着他,将他往浴室门口推,临进门口猛地用力,反手给他推进了浴室,再砰得一下拉上门。 “自己处理好再出来。”辛桐决心坚定。 “不是吧——”程易修靠着浴室门,哭笑不得地拉着语调。 “少装可怜。”辛桐说。 她背着浴室门坐下,隐隐听见浴室内缠绵悱恻的嗓音。 “桐桐,舔那里,对,再深一点,啊!好棒,乖乖,我要插进去了啊……你咬的我好紧,是不是特别欠干,啊!我操死你,屁股撅起来……” 隔着一道薄薄的浴室门,辛桐捂住嘴,右手探到身下。手指有些凉,兴许是被晚风吹的,冰得她一哆嗦。细缝里分泌出丝丝缕缕的淫液,她伸手勾出一些,曲起指尖,拨弄着娇嫩的花蒂,双腿紧紧夹着自己的手,让手指的每一次揉捻都变得绵长又令人着迷。 身子涌出一股温热熏得脸颊通红。 辛桐想骂人。 特想骂人。 她简直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拉开浴室门,跟他直接上床算了,尤其是门里的家伙还黏腻地叫着自己,带情节的那种。 明天就去买避孕套和短期避孕药,辛桐想。 她合眼,跟着浴室里家伙的“乱叫”,手指搅动着安抚体内躁动的欲望。 程易修喘息结束后顺便冲了个冷水澡,他裹着辛桐的浴巾,露出健康匀称的肌肉,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她有没有睡衣可以借他。辛桐瞄了他一眼,无言吞下了心里那句让他赶紧滚的话。 她从衣柜里拿出自己最大的睡裙,面无表情地扔给他。“爱穿不穿。” 说完,辛桐走进浴室,去看那团被蹂躏的内裤。乳白的精液与原本略深的水渍交融在一起,满是男性荷尔蒙的气味。 一天报废一条内裤,辛桐觉得自己有点奢侈。 她叹了口气,把内裤扔进垃圾桶。 出来时程易修已经套上了辛桐的睡裙。毕竟是女孩子的衣服,就算是最大号还是略有紧绷,淡蓝色的裙衫抹去了一些少年气,显得孱弱不少。辛桐想起萧晓鹿说程易修小时候总是被逼穿女装,心想是不是因为这个他才练的肌肉。 还未等辛桐发话,程易修就过于自觉地爬上了辛桐的床,为她铺开床褥。 她其实是想让他睡地上的…… 辛桐又一次叹气,爬上床背着他躺下,身子被他结实的小臂搂进怀里。手臂原是规规矩矩地耷在腰上的,过了一会儿,逐渐上移,上移…… “把手从我胸上拿开。”辛桐发话。 程易修撒起娇,“不拿,除非那你告诉我你和傅云洲是怎么回事。”他说完还轻轻捏了一下。 “什么怎么回事?” “他怎么找上你的。”程易修语气不善。 辛桐不知怎么回答,只好隐去昨晚车上的事,含糊地说:“我被他叫到办公室,然后他说开三千万让我当他情妇。” “你答应了?” “没,”辛桐说,“我说我只约一次炮,不干长期约。” “然后他怎么说。” “没什么了。” “他没开价?”程易修狐疑道。 他没开,我开的……算了,还是别说了。辛桐一个头两个大,只好跟程易修说:“价格……五十万。” 程易修发出一声嗤笑,道:“太穷了吧,后面加个零还差不多。” 辛桐瘪瘪嘴,心想还好自己没和程易修说是自己开的价。她好奇心发作,忍不住问程易修:“那你呢?你准备开多少?” “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那我要是开十个亿,你准备怎么办?” “我还没赚到。”程易修低声说,将辛桐搂得更紧。“赚到了我全给你。” 辛桐笑笑,翻身面向程易修,亲了亲他樱色的唇。 …… 程易修从一场梦中惊醒,还很早,怀里的少女睡得正沉。 他梦见了小时候的自己,住在一个迂回的老弄堂,到了晚上总有水声。那是因为隔壁的老太太精得不行,总是在大晚上拿一个搪瓷盆接水,将水龙头拧开几毫米,让水珠滴答滴答地往下落,这样水就算不到水表上,到了白天还能收货一盆不要钱的水。 程易修记得小时候的自己总是害怕听见水声,担心是妖怪的脚步,但他也不能去找妈妈,因为妈妈在陪叔叔,到底是哪个叔叔不重要,他见了很多的叔叔。后来他鼓足勇气偷偷在夜里去看,发现了那个搪瓷盆,他就把搪瓷盘从楼上扔了下去,看它摔得四分五裂才罢休,再把水龙头开到最大,让它白白留了一晚的水。 第二天早晨,他躲在被窝里,如愿地听见了老太太高昂的咒骂传遍弄堂。 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早的他都要忘光了。 他太想变成大人,用性,骚扰,拳头,固执,不可一世……可心底还是那个害怕怪兽的孩子,还是那个发现真相后摔坏人家搪瓷盆的孩子。 程易修看着辛桐,想起了全部。 在一个有月亮的晚上,他抱着喜欢的姑娘,看她睡着的模样。 再一起深深地睡去 “桐桐,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他微笑着,声音变得孱弱并温柔。“我也喜欢你说的玫瑰色大厅。” 修罗场 五点,远方的天际已然泛白,交响曲般开始以色彩谱写晨光的高昂曲调。最先从无趣的鱼肚白中泛出的是淡金,紧接着是喝醉了的晕红,还有零星的绛紫,一切都在远方交织,又缓步离去,留下敞亮的白光。 活在都市的人,多数还沉浸于温暖的睡梦。等到天光大亮,手机闹铃响起,才会磨磨蹭蹭地翻个身,尤其是辛桐这样的社畜。 不知是不是高潮后会睡得更好,还是身边有人暖床的感觉太赞,辛桐无梦地安稳睡到了七点半的闹铃响起。 她睁眼,发现身侧空荡荡的,心想:程易修走了? 这个想法还盘踞在脑海未散,辛桐就看见那个死皮赖脸待在自家睡了一晚的家伙从洗手间出来。他裸着上身,只穿一条男式内裤,那一刻,之前所有费尽心思的形容都溃散了。他在辛桐眼里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幼狮,有着金子似的鬃毛,引领阳光降临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或是屁颠屁颠地在她身边转悠。他爬上床,张开双臂,温暖的肉体把她紧紧抱在怀中,脸庞凑过来就要亲她。 辛桐别过脸,手掌盖住他的嘴。程易修趁机在她的掌心舔了一下,害得辛桐下意识地把手一缩,被他成功攥住手腕。 他委屈巴巴地对辛桐说:“我已经刷牙了,不信你闻闻?”他说着,又凑上去,唇齿间满是牙膏的薄荷味。 辛桐问:“你哪里来的牙刷?” “楼下便利店买的。”程易修说。“我六点差不多下楼,然后又回来睡了个回笼觉。” “你也不怕被认出来。”辛桐叹了口气,仰头在他的面颊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个吻。 程易修不知足地凑上去,将唇瓣吸吮得充血才罢休。 “不会的,我带了你抽屉里的医用口罩才下去的。”他解释。 “别乱翻我东西,”辛桐坐起,莹白的皮肤衬得昨晚的吻痕像红颜料滴在白羊毛毯上般显眼。 “拿个口罩而已,”程易修耸肩。“而且你家太小,就那么大的地方,我想看不到都不行。” 行,反正他怎么着都有理。 辛桐心里既无奈又好笑,但总归没怨气。她下床,拎起新衣服,在厕所一边换衣一边问程易修:“我待会儿要去上班,你呢?” “我送你去上班。” “嗯。”辛桐应着,刚想开口说不用了,却被他接下来的话打断。 “下班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程易修补充。 “你……不忙?”辛桐险些把“很闲”和“吃饱没事干”给说出口。 “最近没事,等忙起来会特别忙,拍戏或者参加综艺,跑代言做宣传之类的。真闲下来能有一两个月没事干。” 换好衣服的辛桐从厕所出来,她被迫穿上立领衬衫裙去掩盖脖子上的痕迹,盖不住的地方掩耳盗铃地上了两层遮瑕。 她坐回到床上,犹豫地开口:“程易修,我们谈谈。” “谈什么?” 实际上辛桐并不乐意给别人当人生导师,她自己都没活明白呢,还能指导谁?但基于昨天的一时冲动和突然心软,差点和眼前的家伙滚床单,害自己落到此般地步。事已至此,也不能像渣男一样拔屌无情,一觉睡醒就不认人,既然领回家了总要与他好好谈谈此时的状况。 她长吁道:“我们昨天是差点……你知道的。但这并不代表我们成固定炮友了。你也说我这里小,没办法给你当、当和哥哥吵架之后的避难所或者其他什么……” “我没说是炮友!”程易修皱眉,“我以为可以直接默认你是我女——” 程易修话还没说完,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 辛桐抬手示意程易修等会儿再说。她走到门前,踮脚,透过猫眼看到了一张熟悉且不是她意料中可能出现的脸。 “卧槽。”她喃喃。 短暂的呆滞一秒后,她猛地想起来这家伙为什么会出现这里了,搞明白的辛桐又发出了第二声——“卧槽”。 “程易修,起来,去厕所!” “怎么了?”程易修问。 “别问了!”辛桐说着,火急火燎地拽起坐在床上的程易修,不要命地把他往厕所塞。“记着别出声!” 确认程易修乖乖待进了厕所,辛桐揉了揉惊慌失措的脸,拉开房门。 是江鹤轩。 “做什么呢?我敲了这么久都没听见?”江鹤轩笑着拖鞋进门,他没戴眼镜,看人时总忍不住微微眯起。 “化妆呢,没注意。”辛桐撇过脸,双手抱在胸前。“你怎么来了?” “昨晚上去哪儿了?我昨晚来没见你在家。” 昨晚?昨晚看了兄弟打架,听了豪门八卦,吃了两桌日料,还把一个年轻的爱豆给带回了家。 “哎,我拖鞋呢?”他弯腰寻着自己的棉拖,“小桐?” 拖鞋……辛桐眼角的余光瞟向浴室。 忘了让程易修把拖鞋留下了。 “可能是我打扫卫生的时候不晓得丢哪儿了,”辛桐说,“对了,我钥匙呢?” “还在我这儿,”江鹤轩道,“昨晚见你不在家,就把钥匙带回去了。所以我现在来给你送钥匙啊,再顺带载你去上班,省的你还要坐地铁。” “你把钥匙还我然后先去上班吧,我还要一会儿,你别等了。”辛桐懒得和他在门口继续纠缠,何况厕所里还塞有一个定时炸弹呢。 江鹤轩眉稍蹙,柔声问:“小桐,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不开心了吗?” “不是,你想多了,”辛桐撇过脸。 江鹤轩垂眸,他太了解她了,她一有心事就会撇过脸不敢看人。“小桐,要是我做错了什么你直接说,别这样……” “我只是觉得你这样拿着我家钥匙不大好……而且,鹤轩,我已经二十二了。我要找男朋友,要恋爱,将来结婚生子……我不能让一个男的拿着我家的钥匙,想什么时候进来就什么时候进来……我也要为自己考虑一下。”辛桐朝他伸出手,掌心朝上。 这是辛桐的真心话。 她上辈子从没考虑过结婚生子,总想着随缘就好,但如今在短短的三天内发生了这么多事,让她不得不去考虑自己和江鹤轩的关系——比朋友暧昧,比恋人客气——如果是这样,那还是当朋友比较好。 “抱歉,是我没考虑周全。”江鹤轩轻叹,他紧跟着又说,“但小桐,我们已经认识快三年了吧,假如我要干什么,早就——” “鹤轩,我是信你的。”辛桐打断他的辩解,声音轻缓。“我要是不信你,就不会同意第二天再还钥匙了。” 江鹤轩听闻,顿时沉了脸,“辛桐,你什么意思。” 辛桐笑笑,“鹤轩,我不是小孩儿也不是智障。我要是真的怀疑你会做什么,当晚就把钥匙拿回来了,不会同意第二天再还的。” 江鹤轩嗤笑,显然是被辛桐的说辞给气到了,“所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个人?辛桐,我们认识三年了,这次你真的很过分。” “我不是——”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他问得掷地有声。 辛桐不语。 她过了许多才找回声音,怀着心头发酸的愧疚对江鹤轩轻声:“对不起,鹤轩……你钥匙还我吧。” 江鹤轩没发怒,他只是唏嘘地长叹一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到辛桐手上,又虚虚地拉着她的手,不改以往的温柔。“小桐,你说的没错,是我没考虑好这件事,你也别生我的气,好吗?” 辛桐鼻子一酸,垂着脸说:“我没生你的气。” 自打他们认识,江鹤轩就是这样,好到没有边际。不管她做了什么他都不生气,反倒会不停地让她别生气。辛桐以前使坏心,故意在他说“小桐别生气”的时候说“你这样说显得我脾气很差”,害得江鹤轩拉着她解释半天。 谋杀不是激情犯罪,谋杀是需要犯罪动机和计划的。 假如真的是江鹤轩,为什么要这么做? 辛桐不知道,她不觉得心中的四个人有任何犯罪动机,但江鹤轩有钥匙是事实,比所谓的酒……更能成为证据。 “小桐,要我送你去上班吗?”江鹤轩问。 “不用了。”辛桐摇头。 躲在厕所里听完全部对话的程易修冷笑一声,压着一肚子的火小声逼逼着:“去你妈的,桐桐不用你送,你他妈的赶紧给我赶紧滚啊!” 他可算是知道女性嘴里的白莲花是什么意思了。 江鹤轩这种玩意儿,就是赤裸裸的白莲花。 桐桐你别理他,草! 情侣关系? “你还要摆多久的臭脸?”辛桐坐在程易修的车内,面无表情地问身侧这个不肯开门的幼稚鬼。“我上班要迟到了。” 他打江鹤轩走后脸色就阴得滴水,来公司的路上一言不发,到了目的地直接锁上车门不让辛桐下车了。 “除非你答应我不跟那个什么鹤的来往。”程易修理直气壮地说。 “是江鹤轩。” 程易修翻了个白眼。“我管他叫什么?” 这什么什么的鹤爷儿,一听就不是好东西,辛桐看着挺精明的,怎么还会被他那样的小白脸的下三滥把戏给骗到。 辛桐见他活脱脱的小孩子做派想生气都难生气,一边思量着“你跟脑子不清楚的家伙生什么气,哄哄算了”;一边又想着“要是还顺着他,他指不定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尤其现在就在公司楼下。 “程易修,我们三天前还不认识,而我和鹤轩已经认识三年了,麻烦你不要摆出一副捉奸在床的模样。”辛桐发誓自己已经尽量克制着不爽的情绪去措辞了。“更何况我和鹤轩只是普通朋友。” 你还管他叫鹤轩,我都没听你叫过我易修!还捉奸在床,要是真捉奸在床我早他妈把你锁家里关起来,操的合不拢腿了。还认识三天和三年,我昨天插你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被男人捅屁眼子呢。 程易修心里机关枪似的想了一堆,没敢漏出嘴。 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辛桐会生气。 换成前几天他就说了,但现在他已经把辛桐划入了自己的小圈,圈里圈外两个态度,自己气着也不想让她气着。 他不想再被抛下了。 可惜辛桐不会读心术,不然被她知道了程易修的心思,绝对会骂他和他哥不愧是一个精子基因造出来的玩意儿,都热衷于画圈。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程易修冷不丁问。“那家伙来之前你说我们不是固定炮友,那我问你,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辛桐语塞,她撇撇嘴,憋了许久憋出四个字:“一时……兴起?” “辛桐!”程易修拔高声调,看来是真的有气,都不叫桐桐或乖乖,直接改叫全名了。 辛桐一缩肩膀,别过脸不敢看程易修。她不会说她本来想说的是:我们没什么关系,就萍水相逢罢了。 按理说,自打认知之后所发生的一切超乎预料的事都应算辛桐吃亏。可此时此刻,辛桐被他喊得感觉是自己癞蛤蟆吃了天鹅肉还不知道好歹,擦擦嘴就准备跑路。虽然她对娱乐圈的事一概不知,并且程易修现在不属于家喻户晓的国民偶像,但她觉得他凭着这么一张脸也一定有不少要死要活的脑残粉……现在这样嫖到一半不认人好像真的有点过分。 她挠挠脸,怯怯地瞟了对方一眼,又说:“那,朋友?” 程易修冷笑一声,没说话,面上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一个宫斗失败的妃子在看昏庸的君王,眼神失望又不甘才掺杂了那么一丝嘲笑。 辛桐拿葱白的指尖缠着鬓角的碎发,怯怯地抬眼,像是一只毛茸茸的暹罗猫钻到你手掌心下还仰面露出了肚皮。这是她打小就会的招数,装可怜扮无辜,用起来炉火纯青。“难不成……情侣?” “不然呢?”程易修的眼神从嘲讽变成看傻子。 辛桐扬眉,在她心里,要是每个和程易修发生过关系的女士都自动成为他的女朋友,那他的前女友应该能组成一支军队。 “你不觉得有点……”辛桐又开始尝试措辞,她重生后的短短三天内在腹中措辞都快要措出一本康熙字典了。“有点……轻率?” “你觉得我是那种提上裤子不认人的男人?” 我知道你不是,我是,辛桐偷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已经迟到了十分钟,只期盼季文然没发现自己的迟到。 她勉强地笑着说:“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程易修听后,微笑抬起辛桐的下巴温柔地亲了亲,眉宇间满是志得意满的潇洒劲。“我会让你习惯的。” 他说完,给车门解了锁,还拉住辛桐往她口袋里塞了两个安全套。 “你哪里来的?” “早上买牙刷的时候顺手买的,”程易修说,“桐桐要熟悉一下它,晚上要亲手帮我带。” 送走辛桐后,程易修也不急着离开。他带上黑色棒球帽,走到一辆停在不远处的浅灰色汽车旁挑衅地敲了敲车窗。 江鹤轩摁下车窗。 “从家门口一路跟到这儿,还不死心啊。”程易修说。 江鹤轩冷面道:“你和小桐什么关系。” “睡一张床,你说什么关系?”程易修灿烂的笑了。 总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但按眼下的情况,两个男人凑一起就能演八十集大型狗血连续剧。这事要被辛桐知道了,估计也不会太惊讶,毕竟有了日料店两兄弟因感情不和而导致互殴的事件作为前科,她对程易修的挑事能力也算有比较清晰的认知。 没想到的是,匆匆忙忙跑进办公室,辛桐第一眼见到的会是徐优白。 他一看到辛桐的身影,就小跑着把她往外头推。 “辛姐,你直接上楼,”徐优白说,“傅总叫你去他办公室。” “发生什么事了?” “他给你发消息了,你是不是没看到?”徐优白问。 当然没看见,忙着和他弟“吵架”呢。辛桐困惑地拿出手机,发现傅云洲给自己发的也不过是“早上直接到我办公室”这几个字。 “他怎么了?”辛桐问。 “他可能犯病了。”徐优白一脸严肃。 (突然有一个古言女尊世界的脑洞——“辛姐的宠妃”。 江鹤轩是白莲花婉嫔,处处照顾着女帝,争着当红颜知己,潜伏多年才使计爬上龙床。 程易修是娇纵的宠妃,长着一张漂亮脸蛋还会撒娇,总是恃宠而骄,到处显摆。 傅云洲是心狠手辣的皇贵妃,仗着家里权势大能辅佐女皇稳固江山就动不动甩脸子,还会摆驾到别的宫中抢人。) (等到故事再长一点当番外写吧) 兄长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蛇 (傅总H,Sm系,捆绑,18X,番外) 傅云洲点燃一根细长的烟。 蒙昧的月色照入房间,漆黑的屋内唯有他指尖那一丝闪烁的火星是清晰的光。 他坐在沙发上,欣赏着瘫倒在地上的少女,她蜷缩的模样宛如一只匍匐的幼猫。 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一条黑色的细绳从两腿之间穿过,卡在阴穴,缠绕在脖颈处打上死结,随身躯颤动,缓慢地摩擦花蒂。半透明的软管被塞进禁闭的后庭,往里输送着冰凉的液体,异物的侵入让她抖得厉害,发烧般脸晕红一片。 “不可以……不可以再灌了。”辛桐抽抽搭搭地央求,白瓷般的肌肤透出粉红,不上不下的情欲吊得她无法思考。“肚子要……唔。”她倒吸一口冷气,克制不住地全身发抖。 “这就受不了了,”傅云洲笑起来,熄灭指尖尚未燃尽的烟。 他从不否认自己的恶劣。 比起女人在身下千娇百媚,他更热衷于将对方玩弄到脱离后再伸手去把玩。就像狮子捕猎,有的喜欢猎物直接滚到身边,有的则是享受追捕的过程,看着猎物逐渐失血死去。 他缓步走近,单膝跪下,俯身抚摸着少女的头。“不洗干净不行的。”口气宛如温和的兄长在教育不听话的娇纵妹妹。 地上的辛桐除了细绳一无所有,模糊月光下的身子在他手下成为洗净的食物,而傅云洲却是衣冠楚楚,衬衫、西装裤、还有手表,他只光着一双苍白的脚,踩在地板上落地无声。 他的手逐渐往下,捧住辛桐的脸,看着她略微失神的眼。“乖女孩,说点好听的。”他说着,另一只手拽动着卡在小穴内的细绳。 辛桐浅浅喘息起来,难耐地侧脸,张嘴咬住他的手腕,唾液从发肿的唇泄出,溜到他温热的肌肤上。 傅云洲微微眯眼,无声纵容着辛桐的无礼。 “Daddy。”辛桐松口,伸出舌头舔过方才咬住的肌肤,软软地唤了一句,的确像是小猫叫。“Daddy,求求了。” 傅云洲对这个称呼很受用。 他亲亲辛桐的额头,抱起她到浴室,将后穴的肛塞拔出。 “你给我出去。”辛桐口气突然强硬。她双腿大张地坐在马桶上,花蒂充血,小穴滴滴答答地往外流淫液。 傅云洲冷笑着扯过留在浴室的数据线,往她身上抽去,他留了几分情没往脸上抽,又细又韧的线甩到她挺立的胸上,肚脐,小腹,带出一道道妩媚的红痕。 辛桐双手被绑在身后,双腿又酸又软,根本无力反抗。她没忍住,一哆嗦,当着傅云洲的面将秽物喷涌而出。 傅云洲满意地停手,猛地拽住绑在辛桐咽喉的绳子,将她拽到地上,双膝下跪在自己身前。辛桐只觉得猛地一阵窒息,紧接着是膝盖磕地的钻心疼痛。 “啧,”傅云洲轻笑,取下淋浴喷头,开始为她清洗。 辛桐只得跪在地上,上半身依着他,脸侧是傅云洲肿胀的巨物。她扬眉,不由生出戏弄的行,故意调皮地隔着西装裤舔过他的肉棒,还轻轻地咬了一下。 傅云洲突然停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忍不住了?” 辛桐仰起头,一双透彻的眼无辜地瞧着他,暗嘲道:“傅云洲,你技术有退步啊。” 傅云洲只是笑,他蹲下身,食指和中指扣弄着她的后庭,强行撑开一指大小,露出藏在里头的媚肉。 他咬着辛桐的耳朵低声道:“洗的很干净。” 辛桐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软绵绵地赖在他怀中,身体被他的手指插得刚刚好,像猫似的想发出表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 他鲜少有温情的时刻,大部分情况下他都会把她玩到崩溃,让她掉着眼泪去求他。 傅云洲感觉到了辛桐的舒服,他抽出手指塞到辛桐唇边,“舔干净。” 辛桐才尝到舒服的甜头,脾气正娇,她撇过脸哼了一声,“滚啊,要舔你自己舔。” “你是非要惹我生气。”傅云洲说着,啪得打了下她的臀瓣。“乖女孩,自己把屁股撅起来。” “不要,”辛桐还是拒绝。 第二次的淘气就没有温情的对待了。 傅云洲将她翻身压在地上,抓着她的头发,让脸颊贴在地面,双乳随着晃动的身躯摩擦着浴室的白瓷地板。他解开摩擦着阴唇的细绳,让它只捆住脖子,绳子牵狗似的握在他手中,勒紧,给辛桐带来细碎的窒息感。 他掰开湿漉漉的小穴,拉开裤拉链,将早已肿胀的肉棒猛地捅进去,嘴上嘲笑道:“嘴巴那么硬,骚穴那么软。是不是天生欠男人操。” 他一下捅得很深,好像要把她给刺穿似的。 辛桐说不出话,纵使不是第一次,被突然侵入还是有疼痛感。但渐渐的,疼痛感逐渐散去,带来近乎抽搐性的快感。她咿咿呀呀地撒起娇来:“傅、傅云洲——啊——” “叫哥哥。” 少女红着脸,被顶的话都说不清楚,唇齿颤颤地发声:“哥、哥哥……啊……” “再叫一声。” “哥哥,哥哥……啊,云州……哥哥。”叫起来糜烂地一塌糊涂。 傅云洲狠狠顶了她一下,辛桐感觉龟头已经捅到了子宫颈,又酸又疼。 “乖孩子,骚穴真软,把肉棒吸得牢牢的。。” 辛桐被他莫名而来的乖孩子说得脸红,她贪恋在傅云洲身下当孩子的感觉,他教训你,监控你,也会保护你。 后入的姿势什么都看不见,她只能感觉到卡在子宫颈的肉棒研磨着最深处的娇软,小腹一阵一阵地紧绷,刺激得她想逃脱。 傅云洲可不是好说话的家伙,他扣住辛桐的腰,一边狠狠打着她的屁股,一边猛烈地抽插起来,非要把她操射。 极度的强烈刺激着她全身,辛桐闭眼,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肉棒是怎样捅进小穴的。她皱着鼻子又开始乱来了,赌气似的断断续续地说:“你、你慢一点,鹤轩……鹤轩都不会不管我的。” “那是因为你不耐操。”傅云洲道。“再乱来我就把易修叫来。” 她上次故意拿江鹤轩去撩拨程易修,毕竟程易修心中最不对盘的家伙早就从自己的哥哥变成了被他称呼为只会在辛桐面前装乖的“白莲花”江鹤轩,结果被他摁在穿衣镜上干了一天。 傅云洲是心狠手辣,程易修是疯起来没数,他们两个要是一起,辛桐阴道撕裂被送医院是百分之百的事。 辛桐皱着眉都要哭了,蚀骨的欢愉烧着她每一寸肌肤,滚烫的嫩肉搅得更紧,娇娇地吃着体内的肉棒,耐不住喷了出来。 涌出的淫水尽数浇在肉棒上,傅云洲皱眉,掐着她的腰射了出来。肉棒扯着精液,一寸寸往外拔,淌着淫液的小穴颤动着,往外一点点滴着乳白的精液。 傅云洲解开绑住她双手的绳子,抱着她坐上洗手台,镜子映出她赤裸的后背和清晰的蝴蝶骨。 “瘦了。”傅云洲道。 “嗯,被你们折磨的。”辛桐理所应当地说。她双手被绑太久,提不起力,只能勉强搭在他宽阔的肩上。 辛桐软乎乎地抬头亲着他的下巴,嘟囔着:“胡子没刮干净。” 傅云洲笑笑,伸手扣出小穴里的精液,又将半硬的肉棒塞进去,和缓地操起来。“你看,里面都是我的东西。” 辛桐闷哼一声,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内。 “舔掉。”傅云洲将手指递到辛桐唇边。 “你是有病吗?”辛桐忍不住要翻白眼了。 傅云洲趁她说话的间隙,将右手的手指塞进她的嘴中,按住软嫩的舌头。“你现在这样特别像小宠物。” 辛桐乖乖吃掉他指尖的精液,舌头舔舐着他的手指,好像在舔他插在体内的肉棒。 傅云洲空出的左手突然拿来摆在台面的牙刷,托起辛桐的臀瓣,对着镜子将牙刷柄插入菊穴内。 辛桐一抖,把手指从口腔吐出,指尖与舌尖带出一条细线。 “云洲。” “哥哥。”傅云洲面不改色地纠正。 “哦,Daddy。”辛桐挑眉。 在傅云洲一堆的变态称呼中,Daddy是她最能接受的,虽然意义上是爸比,但总比拿母语叫爸爸羞耻感弱。主人和哥哥是中等难度,傅云洲最喜欢的是让她叫哥哥,辛桐一直觉得这是傅云洲对弟弟的一种变态移情。 傅云洲捏着她饱满的臀瓣,突然问,“在这里纹我的名字,怎么样?” “不行,说什么都不行。”辛桐果断拒绝。 给傅云洲开了先河,剩下几个也会一样开始提要求。譬如季文然的人体彩绘和摄影记录,程易修的女体盛妄想,江鹤轩的温泉Py。 傅云洲怜爱地捏捏她气鼓鼓的小脸,语气近乎叹息:“小姑娘啊。” (恨自己手跟不上脑子,心里故事已经构想到后面,但打字又很废,情节一堆一堆地写不完。考虑过让傅总直接强上,但这样女主一辈子都不会接受他的,虽然后面和傅总的第一次也不是很愉快啦…… 为了以后的甜,傅总你要委屈一下了。 PS:辛桐在傅云洲面前是Brat,本意为淘气的小孩,此处指淘气的M故意违抗S命令。谁叫辛姐贫嘴属性不改呢?) 凝固点 上 辛桐发消息给程易修,让他把车停在公司附近的一家百货商场的地下车库,下班时她会走去那儿,不然太张扬。 “你搞得我们像是偷情,”程易修抱怨。 辛桐发:“那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 程易修有傅云洲派人跟在后头花钱擦屁股,她可没有。 临近下班,林昭昭突然踩着高跟鞋跑来,拍拍她的肩神秘兮兮地说:“有人来找你,男的。”脸上带着止不住的戏谑的笑,又补充着,“是不是男朋友?” 辛桐皱眉,心想不会是程易修跑来了吧,转念又一想,要是真是程易修跑来,办公室早就尖叫一片。她嘴上漫不经心地应着:“别开玩笑,我哪来的男朋友。” “天天喊单身,结果那么帅的一小伙子,你不努力点搞到手,”林昭昭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行了,你,”辛桐装模作样地轻轻推了一下林昭昭,“讲那么多,到底谁找我?” “我想想……一米八出头,清隽款,还有泪痣……哦,叫江鹤轩。”林昭昭说。“他说在公司大厅等你。” 江鹤轩?他跑来做什么?辛桐不解。他要是因为早上的事非要请她吃饭,那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更别说程易修还在地下车库等着。 她提包跑到大厅,远远看见他正同前台小姐搭话,身姿笔挺,头稍垂,像是一棵长在春日的垂柳,迎着阳光和春风兀自温柔。他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朝辛桐看来,冲她温和地微笑。 “你来做什么?”辛桐问。 “接你去伯母家吃饭,”江鹤轩说,“你没看手机?” 辛桐一脸迷惑地拿出手机,看到了江鹤轩和母亲两人的消息。母亲让她今晚回家一趟,一起吃顿饭,江鹤轩说送她去。 “还是这样糊涂。”江鹤轩亲昵地揽过她的肩,指尖蹭上碎发,笑盈盈的模样似春风拂面。 辛桐全心都在消息上,低头看着手机说:“又不是周末吃什么饭,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伯母可能就是想你了。” “有什么好想的,”辛桐嘀咕。她不自觉地鼓起嘴,两人贴的近,外人看去倒像是在向江鹤轩撒娇。 “好啦,你也不常回去。”江鹤轩在一旁柔声劝着。 搬出母亲来压自己,这顿饭是不去也得去。 辛桐轻轻啧了一下,有点回过味来了。她瞄了一眼江鹤轩温雅的面庞,像是松开的氢气球浮起似的,露出不达心的轻飘飘的笑。 吃饭的事有蹊跷。 说心里话,辛桐舍不得江鹤轩,就算养一条狗养了三年都有感情,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可一旦牵扯到谋杀,再多的不舍得都会裂出缝隙。这两种感情时不时在辛桐心里拉锯,让她问江鹤轩要回钥匙又给了信任同意他改日还。要是换了傅云洲、程易修或季文然,她能毫不犹豫地抄起瓷瓶往他们头上抡。 啧,辛桐你就犯贱吧。 “那好。”辛桐点头,上了江鹤轩的车,给程易修发消息说突然有事,让他先回家。 家这个字辛桐说的含混,实际还是想让他乖乖回自己家的,那个别墅或者傅云洲的别墅,都行。 “工作怎么样?”江鹤轩开口。 “还不错。” “累不累?要不过几天我带你出去玩?”江鹤轩说。“出去散散心。” 辛桐没搭话,她插上耳机撇过头,半晌后才淡淡说:“出去也就玩一天,急急忙忙赶回来又要上班。” 江鹤轩品出辛桐口中的疏离,不再说话,两人一路无言。 辛桐的母亲独自住在市区的一个小屋内,八九年前买下的旧屋,胜在干净整洁。小时候辛桐跟母亲一起生活在这里,母亲睡主卧,她睡在紧挨的侧卧。从卧室窗朝外望,能瞧见郁郁葱葱的法国梧桐,会有骑单车的少年少女从树下风似的掠过,衣着光鲜,笑容盛满阳光。 纵使芳华已逝,仍能从她脸上瞧见昔年的美貌。辛桐完美地继承了母亲的缺点,她有时想,要是她继承的都是优点就好了,日子没准能好过些。 母亲烧了红烧鱼,她厨艺不好,心思也不在持家上。 辛桐给江鹤轩递去碗筷,三人一家人似的坐下来吃饭。 母亲吃着吃着,似是不经意地提起。“小桐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男生?” “没,”辛桐道。 “你这个年龄要谈恋爱了,要是遇到什么好的男生记得和妈妈讲。”母亲接着说。“但恋爱归恋爱,不能在结婚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啊。” “我知道。” 看辛桐面不改色,母亲不由生出一丝慌张。她咬咬牙耐不住地说:“那小轩和我说的那个男孩——” “什么男孩?”辛桐打断。 “就那个——”母亲还想继续说,却又被江鹤轩插话。 他夹下鱼腹最白嫩的一块粘上少许酱汁,送到辛桐碗中,温和地说:“我看到有人一直在你家门口徘徊,有点不放心。” “你好好的不上班,跑我家楼下做什么?” 母亲急忙说:“小桐你怎么说话的呢,人家也是担心你。” “妈,这是我们俩的事儿。”辛桐一撂筷子镇住母亲,转而质问江鹤轩,“你别拐弯抹角,有什么事我们两个自己解决,少把我妈掺和进来。” 江鹤轩拿筷的手紧了紧,他直视辛桐,似在表明自己所言非虚。“程易修找上我了。” “然后呢?” “他警告我离你远点。” 的确是程易修能做出的事,辛桐疑虑稍散。 “小桐,”江鹤轩低低柔柔地叫她的名儿,“他们那种人不会怀好心,我也只是担心你。” 江鹤轩就是江鹤轩,手起刀落,一句话就能戳进辛桐的心窝。 辛桐望向对面孩子似的双手置于膝上的母亲,百感交集。 他们那种人啊…… 她摇头,冷笑着提包就要走。江鹤轩匆忙起身去拦她,被辛桐用力甩开。她皮笑肉不笑地注视着他,突得走近一步,垫脚凑近他温和娟秀的面容,轻轻地吐出一句:“江鹤轩,怎么什么好人都是你当呢?” 江鹤轩伸手去抓,却只触到残存的发香。 温和的面具终于脱落,只剩一张沉默的脸。 他成了落在蛛网内的飞蛾,不管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只会害得自己愈发喘不过气,使不上力,一张嘴就会自心口涌出一滩殷红的血迹。 弄巧成拙了。 辛桐气急败坏地打了出租车一路开回家,付钱时才被车费刺激得清醒。 她乘电梯上楼,忽然瞧见有个高大的人影坐在自己家门口,再定神一看——程易修。 辛桐被吓得一哆嗦,匆匆忙忙跑到他跟前,压着嗓音道:“你疯啦。” 这楼道里人来人往的,他就这么坐着,也不怕被人认出来!傅云洲是得多宠他,才让他这般不顾后果地为所欲为! “你让我先回家的。”程易修耸肩。“但没给我钥匙,我只好坐门口了。” “我!”辛桐的脏话堵在嘴边,又憋得骂不出来。 她低头看到程易修理所当然的脸,仿佛写着“除了这儿我哪儿也不去”,心就像放在嘴里的棉花糖,一下化了。 “服了你,进门吧。”她不由叹气。 …… “大哥,你知道现在洛杉矶是几点钟吗?把我从床上搞起来就是为了和我说你的春梦!”孟思远耷拉着脑袋,恨不得把屏幕那头的傅云洲拽过来狠狠揍一顿,虽然按实际武力情况,可能是他把自己揍的二等残废。“还是操蛋的兄妹情节,日!你跟那姑娘才见了几次面?就……” “我想得到她。” “那强奸、迷奸、胁迫和酒后乱性。目前来看胁迫最合适,开个价喽。”孟思远说。 “开了三千万被拒了,现在开了一千万让她照顾易修。” “三千万?……傅云洲,你钱多烫手啊?”孟思远愤愤然拔高声调,“十几万花花就算了,几十万我也不说,几百万玩个明星什么的也勉强,现在可好,一签就是一千万。徐优白呢?他是不是跟萧晓鹿那个没脑子待久了,也不拦着。” “你不用操心。”傅云洲道。“什么时候从美国回来?” “几个月后吧。”孟思远耸肩。“违禁药物入境就被查,我可不想刚回到祖国怀抱就来个海关一日游。” “到时候给我一份。” “别,你下手可没轻没重的,”孟思远往后缩了几寸,“要是季文然那个千年老处男问我要我还会给,你就算了。” 傅云洲笑笑,没说话。 “不过说回来,你要真想和她发生点什么,除非你俩酒后乱性,别的路真不建议,玩不好老子要去监狱捞你。” “那就酒后乱性。” “不是,傅云洲!我乱说的。”孟思远挠头,“你要是不想易修现在就跟你翻脸,最好别做什么过激的事,等他兴趣退了自然没事。” “要我说,你爸就应该在外头再给你偷偷生一个妹妹。”孟思远继续说。“但这话真讲出口还真有点触及我的道德底线。” “等下,”傅云洲突然开口,“我收一下文件。” “什么文件?” “派人调查了一下辛桐。” 算了,你开心就好。孟思远耸肩。“你别告诉我她真是你爸落在外头的妹妹就行。” 凝固点 下 (微H)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辛桐侧躺在床上,曲着胳膊,身侧是暖烘烘的程易修,像个会发热的大抱枕。“我可不想帮你洗衣服。” “扔了就是,不用洗。”程易修结实的小臂环住辛桐,下巴蹭着她头顶的发。 他又问:“你下班后干嘛去了?” 辛桐顺势把脸埋进程易修的胸膛。他怀中有艾草香沐浴露的味道,让辛桐下意识地想到自己要考虑换沐浴露了,毕竟冬天很快就会到。此时美男在侧,她理应生出些旖旎的心思,可扪心自问着实没有……满脑子都是鸡零狗碎的事,譬如要换沐浴露,譬如明天下班买点水果回家,再譬如听傅云洲的话买两件新衣。 “说话啊。”程易修不满地开口,手不听话地顺着背脊往下,磨蹭起臀瓣。 他第一次将一个女人抱在怀里。窗帘拉得严实,在一团漆黑中隐约能辨认出她柔和的眉眼,曲起的身体散发出类似甜奶酪的气味,那味道亲着他的嘴诱惑着他往下咬一口。 “别闹。”辛桐声音闷闷的。“我不太舒服。” “怎么了?” 辛桐不想说,便又问:“你什么时候回——” 话还未说完,程易修就低头咬了下她的耳廓,“见了那么多女人,就你是赶人走的。” 辛桐被他咬得不由皱眉,语态似娇似嗲地抱怨,“疼。” “所以下班后干嘛去了?”程易修不依不饶。 辛桐老老实实回答。“跟我妈吃饭。” “打车?”程易修道。“那干嘛不让我送你去。” 辛桐顿了顿,说:“江鹤轩送的。” “草,你让我回去害我在门口等那么久,就是为了跟那个小白脸去吃饭?”程易修骤然拔高声调,吵得辛桐耳朵一阵嗡嗡响。 “你怎么遇见他的?” 程易修撇撇嘴,不屑道:“他今早开车跟踪你。” “打架了?” “没。”程易修冷哼道。“他也配。” 辛桐没说话,百感交集。 自以为贴心的人突然露出另一番模样,还涉嫌奸杀自己……爱恨之间,最为闹人。她向来不是爱憎分明之人,感情上一旦有了交集便会与那人拉拉扯扯。 明明那么明白了,可还是……舍不得。 “你别理他,傅云洲也是。”程易修说这话时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辛桐。 真是孩子气的话。 辛桐也抱住他,手指缓慢地拂过他的背脊。 “易修,”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叫他,“你知不知道我那天为什么折返来找你。” 此回换程易修不吭声了。他心底的答案是辛桐喜欢自己,就像他现在想抱紧她不放。 “萧晓鹿和我说了你的事情,还有傅总的。”辛桐停滞片刻,仰面在黑暗中去判断程易修的表情,“一时间酒精上头就冲动了。” “你可怜我?”程易修声音低沉。 辛桐摇头,“是因为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易修,我妈也是小三,给不同的男人当过情妇。”呼吸缓慢归于平静,话说出口,并不如想象的般艰难。“我爸很早就去世了,我对他也没什么印象,我妈就拖着我到处……反正……其实有更好的路可以选,有手有脚的,只不过辛苦些,但事情已经发生我也不好去说什么,毕竟是我妈。” 她那样的女人就是要叫男人来养活自己。 辛桐继续说:“实话说,当时喝的有点多就热血上涌了,想要是我不把你拉走你会很难过吧。” “还好,习惯了。”程易修低头,亲吻她头顶的发旋。 “小时候每到家长会我都希望我爸能突然出现……蛮异想天开的,我小时候有点蠢。”辛桐笑笑。“后来我发现,哪怕我现在二十几了,心里还是有一部分是那个等父亲突然出现的小姑娘……易修,我们这一生可能注定兜兜转转,要花很长时间才会惊觉,我们一直所抵抗的东西……从没变过。” 程易修想起那个梦——迂回的走廊、散发霉味的楼道、水声和老式瓷盆。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把搪瓷盆给狠狠扔下去。就像是辛桐心里那个垫脚张望着父亲的女孩儿。 “易修,要是你想有我陪着,我可以和你一起住。”辛桐说,“但你不能一直待在我这儿,总有一天你要回去的。” “傅云洲让你来劝我的?” “也不算,”辛桐道,“他让我照顾你。” “一个巴掌一颗糖,他惯会这样。”程易修冷哼,随即又软了口风对辛桐道,“那你搬去跟我一起住。” 早些离开这个梦魇之地也好,先与他同住,顺带物色新居,辛桐想着应下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程易修忍不住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他死死抱着辛桐,贴着耳朵哈气:“桐桐……” “嗯?”辛桐耳朵发痒,身子往外缩了缩又被他使劲缠了回来。 “我好喜欢你。”他说此话时,清澈的双眸盛着她的身影。 话太温柔,真心与否……不重要了。 哪怕这段情缘如露水般短暂,此时此刻,令人义无反顾啊。 辛桐想说什么,话却梗在咽喉吐不出,当她想清楚要开口时,清脆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将要吐出口的话。 她接起,对面传来一个虚弱的男音:“喂……辛桐吗?我季文然。” “啊?我在!” “我需要……药——”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没了动静。 “喂?喂!”——他怎么了? 程易修坐起,问:“谁的电话?” “季文然。他让我给他送药。”辛桐看着时间满脸困惑,十一点?他认真的? 她又想到方才砰得一声响,不安地给林昭昭打电话,幸好这个泡在酒吧的夜猫子还没喝昏过去,接了电话匆匆忙忙地应下,准备去季文然家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确定事情有人接手,辛桐才放心地睡去。 第二日醒来,程易修爬上床给她一个早安吻,遮光窗帘被拉开,阳光镀上他同样朝气蓬勃的脸。亲着亲着又要变味,像是凭借蓬勃的原始力量在发情。细碎的吻落在她的脖颈、锁骨和被掀起衣服的胸前,牙齿咬住乳房顶端,另一只手轻缓地揉捏,指腹摩擦着变硬的乳尖。 底裤一下就湿了。 这家伙能正常一点吗?辛桐被亲的迷迷糊糊的,脑海慢悠悠地浮出这一句。穴口被一根棍状物顶住,柔嫩的双腿敏感地感受到它的温度。她像一条被曝晒的鱼,傻傻地看着夺命的阳光却无处可逃。 “今天不准去上班。”程易修说着,往下探去。 “不、不行……啊!”她扣着身下床单,呼吸急促起来,连嗓音都成了黏腻的蜜糖,甜的能拉出丝。 他的头发拂在她大腿上,有些痒,像只小动物俯身饮水般小口小口地嘬着花核,舌头探入细缝抽送起来,每一次都在啮咬着辛桐脆弱的神经。 “易修——”相较于上一次的坚决,她此回换上一张委屈巴巴的脸,眉头微蹙,可爱又可怜。“我要上班的。” “不准去。”程易修的态度很强硬。 他拽下她湿了的内裤,强横地曲起双腿,两根手指撑开阴唇。嫣红的穴口不自觉地收缩,正羞羞答答地往外吐半透明的淫液。 他的手指勾起,恶劣地把沾满淫液的手送到辛桐眼前,让她好好看看指尖的湿滑的液体。“都湿成这样了还去上班。” 辛桐的理智有一点崩盘。 好像的确没什么理由值得去打断此刻。 程易修看出了身下少女的犹豫不决,得逞地亲吻她雾蒙蒙的眼,想要把里头积攒的水汽吸出似的。早就硬挺的性器对准湿滑的肉缝,用龟头不断地磨蹭着充血的花核,并不急着插进去。 他想让她像被晒得蓬松的棉花般软和下来,娇娇的、软软的,能渗出甜汁似的,一起坠入情欲的深渊。 少女唇齿间发出极力压制的嘤咛,难以抑制的骚动在身内、子宫里,和什么地方跳动着,使心也随之毫无理由地狂跳。身子越来越软,燥热未曾减轻反而越来越严重,贪食的小穴想求他伸入最里,顶到子宫,让全身迎来发疼的快感。 猛兽的头慢慢顶进一半,两瓣粉嫩的阴唇被撑得大开。刚熟的水蜜桃都已经被含在嘴里了,自然要一口咬下去。他扣着她的手掌低低地哄着:“乖乖,先让我插进去再戴套。” (如果这次再让程小朋友停,我觉得有点残忍……) 碎片 (H) “轻点。”辛桐撇过脸,不由弓起腰身。 有的人总容易在关键时刻想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比如辛桐现在脑子里的东西是——程易修千万别把处女膜生生撕裂了,那样会……很痛。 幸好这种担心并未成真。 他温柔地探入,身体内只有轻微渗血。 肉棒初入小穴的感觉太陌生。他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小腹里的某个部分被撑开,隐隐带出发胀的闷疼。 辛桐控制不住地呻吟,软软的,还带了点鼻音,像只正晒太阳的野猫。 她仰面被他插入,清晰地看见他面上的隐忍和狂乱。 程易修低头,难改小兽的本性地轻轻啃咬着她的耳廓,低沉且欢欣地说:“你是我的了。”说着,又狠狠顶了一下。 辛桐一手插入他柔软的发,眼眸耷拉着,娇娇地反驳:“才不,我自、自慰过,所以我把自己操了无数……啊!” 程易修懒得听下去,腰身狠狠一顶,肉棒塞满阴道,直到她能感觉得睾丸的触碰才愿罢休。她就会这样扫兴,偏要在他吃到嘴里时偷偷挪开半寸,耀武扬威地逗弄人。 操服了就行。 但他又忍不住地跟着她的胡言乱语去妄想——修长的双腿打开,露出湿漉漉的小穴,柔弱无骨的手在花核上磨蹭、旋转,腰肢不自主地摇摆,羞赧地不愿发出时呻吟而咬住手指,还有媚红的脸。 他伸出舌头,沿着耳垂舔弄,低低笑道:“那下次自己玩给我看。” 算了,骚不过他。 程易修深吸一口气,从她身躯里缓缓退出,手臂勾到放在床头柜上的避孕套。他这辈子从未如此耐心过,像一个懵懂的孩子掏出已有的一切去爱心上人,以至于后来回想都会觉得自己呆蠢得无可救药。 “帮我带上。”他说。 “你能不能正常一点。”辛桐红着脸,双眼润得像是要滴水,长发散落在肩上,隐隐透出背后泛青的痕迹。 她拆开避孕套,手生地给他套上。掌心下的昂扬散发着少年的荷尔蒙味,柱身还挂着少许血丝。 程易修一手抬起她的臀部,一手搂着她纤细的腰让她坐到自己怀中,娇嫩的穴口猛然坠落般陷入,含着粗大的性器。辛桐咬住唇羞恼得不敢吱声,痉挛似的微微抖着。 “桐桐,桐桐,”他磨人的叫着,身下却是截然不同的暴烈。阴茎用力磨着里面的肉,肉体相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插得少女娇乳水波似的晃动。 辛桐怕死他了,别人都是女的叫床把男人叫硬,这里是他一叫自己骨头酥了半边,磕了药似的仍他摆弄。小腿绷得笔直缠上他结实的腰身,每次顶到最深处时脚后跟便会无力地蹭着他的发热的肌肤,嘴里轻轻哼着,宛如一个还没学会啼叫的雏鸟。 她觉得身子越来越热,额头发烧似的眩晕,终于在他的鞭下浑身一紧,将肉棒死死锢住,一股热流涌出尽数喷在顶头的圆端上。所有的想法顿时消散,像是除夕的烟花轰轰地在脑壳里爆炸,交织成五颜六色的光,又迅速凋谢在漆黑的夜幕中。 程易修将瘫软的少女翻了个身,托起她的臀部,摆弄成跪趴的姿势,蛮横地抽插几十下,揉掐着她的乳尖射了出来。 辛桐觉得自己是彻底废了,她趴在床上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程易修没拔出来,侧身自觉地去拥抱她,很温暖。 她发了不知多久的呆,缓过神来的第一件事是去勾手机给林昭昭打电话请假。 “桐桐。”程易修又好气又好笑地搂着她,说。“你真的很惹男人厌。” 忙着打电话的辛桐斜睨一眼道:“那你现在就可以滚出去了。” 程易修灿烂地笑着,去亲吻辛桐的面颊,“但我还是喜欢你。” 总说谁先动心谁完蛋,但我他妈的还是喜欢你。 休完假再去上班,辛桐觉得全身上下都疼得厉害。程易修缠着她又来了一次,在她晕乎乎的时候哄着她点头今天就找人把辛桐东西给搬了,违约的钱他贴。事实证明辛桐的枕头风是真的好吹。 “最近是感冒多发季节吗?怎么一个两个都生病了。”辛桐一来,林昭昭便与她抱怨起来。“先是季老生病,接着是你病了。” 辛桐尴尬地扯出一丝笑,她给林昭昭的请假理由是自己感冒要去医院,总不能和她说自己意志不坚定跟男人滚床单,结果害得误班吧。 “季老生病了?”她反问。 “可不是,”林昭昭耸肩,“前天晚上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跑去了季老家,结果看他昏倒在厨房,番茄汁撒在身上,吓得我以为他被人谋杀了。”她说着,似是惊魂未定地拍拍波澜壮阔的胸脯。 听着林昭昭的话,辛桐不由脑补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还笑,”林昭昭戳了戳辛桐的小脸蛋,“今天你提早下班,把新送来的杂志样刊给季老送去。友情提示,季老生病期间格外暴躁,脏话数目支线增长,有个心理准备啊。” “他没去医院?”辛桐道。 “没,他不高兴去医院,反正也有家庭医生。”林昭昭说。“可能他对医院有什么阴影?……谁知道。” 工作在身,无可奈何。辛桐发消息给程易修后,再次乘车出发去季文然在市郊的别墅。 她摁了好一会儿对讲机,才有人接通。对面的声音怎么听都不像是季文然,倒像是——当她走进别墅,看到傅云洲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时,不由感叹自己耳朵灵敏。 “傅总。”辛桐面若冰霜,毕恭毕敬。 “你怎么来了?”傅云洲道。 “来送杂志样刊。” 傅云洲细细打量着她,眼神意味深长。“去吧,文然在三楼的卧室。” 辛桐不敢和他多待,抱着杂志一路小跑着到季文然的卧室。他套着棉T,正靠着枕头看书。脸色惨白,鼻子却红彤彤的,平日炸着毛凶人的那张狐狸脸此时孱弱得似是易碎的琉璃,或是一只被冻傻的白毛狐狸。 “你脖子上怎么回事?”季文然问。 辛桐困惑地歪头,不解其意。 “脖子上,”季文然伸手指向自己的脖颈,“这里很红。” 辛桐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仅如此,她还知道为什么傅云洲方才的眼神为何那样奇怪了。 她撇过脸道:“啊,我最近过敏了。” 季文然没有丝毫怀疑,反倒是一脸认真地点头说:“的确,最近很容易生病。” 他说着,随意翻动几下送来的杂志,指挥辛桐:“你去放二楼的工作间,我过会儿再看。” 辛桐依言下楼,恰好撞上了傅云洲,还手贱地摸了下脖子上的吻痕。幸好他没说什么,就是眼神格外——“慈爱”? 神经病!辛桐怂包地在心里嘀嘀咕咕,带着杂志跑到季文然的工作室。 一开门,就是地上七零八乱的书、杂志、打印好的照片、画稿。房间除了黑白别无他色,黑的家具,白的墙壁,拿透明胶带贴在各个地方的线稿,画上的人没有五官,只有粗糙勾勒出的面部轮廓,窈窕的身姿斜斜地倚靠在栏杆,双腿笔直。这种画出现过不止一次,甚至可以说贴在墙上的画稿十之有八都是这样的形象,纤细又优雅的女子轮廓。 辛桐对这些过于艺术流的画稿并无兴致,倒是桌面上的一瓶香水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稍稍犹豫后,明知不礼貌却还是摁出少许抹在手心,去感知这种气味。 起初是清淡的香,像是在清晨吸入的第一口空气,有一丝丝的甜,还有薄荷味。随后凌冽散去,变成木香,是在冰天雪地兀自观望的树,和记忆中残存的味道不大一样。她记得是浓郁深沉的木香,而非……但确实有些相似。 遍体生寒。 季文然虽然脾气古怪,还总是骂人,但——转念再想,连她最信任的江鹤轩都有嫌疑,季文然再好人又算的了什么? 辛桐双手颤抖地打开手机拍照,想确定这是不是通用的男士香水,如果是,它还有没有别的衍生系列。留下照片后,她小心翼翼地将香水瓶放回原位,悄悄拐去二楼的厨房洗手。 做完这一切,辛桐装作若无其事地上楼,想询问季文然还有没有什么吩咐。 他正与傅云洲说些什么,那双狐狸眼周围泛出病态的红,嗓音沙哑,时不时还会咳嗽。见辛桐来了,便问辛桐怎么了,辛桐礼貌地笑着问他有什么吩咐,他摆摆手让辛桐早些回家。 坐在一旁的傅云洲突然开口,叫住将走的辛桐。“辛桐,易修来不来这里接你?要是来的话你就先别走,晚上回家一起吃顿饭。” 辛桐万万没想到傅云洲竟云淡风轻地当着季文然的面,说出这句话来。 季文然听闻,随即沉下脸。 “怎么不说话?”傅云洲言笑晏晏,“我这个当大哥的,也想和你一起吃顿饭。” (接下来的情节可能会开始有点三观不正,毕竟是np文,女主不可能跟一个谈完恋爱再和下一个开始恋情……譬如傅总背着程弟弟胁迫女主,再譬如江同学这个白切黑使诈。因为这些事都是在辛姐和程弟弟默认恋爱的时段里,我觉得可能会有人触雷bia) (不管怎么样,接下来终于走到真·np环节了!前面写的我都怀疑这是1V1文TWT) 僵局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七寸 (H,18X,微虐) 这座城市一夜入秋。 街头的女生昨日还是飘飘的裙衫,再穿条丝袜,今日便换上了厚毛衣和风衣。 骤冷的空气令早起的辛桐不由打了个哆嗦。她只穿一件短袖T恤衫,下摆堪堪盖住臀部,光腿赤脚地跑去将窗帘拉开一丝缝。朝外望,薄雾环绕,阳光闷闷的,脚底零星的人小如米粒。 季文然住在隐蔽的市郊,不厌其烦地每日来去。而傅云洲住在城市中心,每当俯视人群,便觉身处万人之上。据程易修说这是他和傅云洲一起长大的地方,傅老爷子在傅云洲接手傅家后搬去了乡下的老宅,除却这里,他还在别的地方有四到五套房子。 第一次来此等豪宅,辛桐略显无措。她回到床头拿手机,发现林昭昭给她发了数条消息。 她噼里啪啦地打了一堆。 十一点半第一条:小桐,你做什么了?季老怎么突然发神经让我半夜三更给他送杂志样刊??? 凌晨一点:你干什么了!!!季老脸色难看得让我怀疑他要拿刀把我砍死!!! 凌晨一点一刻:明天先别来上班,季老说你被调走了……具体调到哪里我还不清楚。你也不急,或许他过了这两三天就好了,你就当季老经期。 读完消息,辛桐手指停在按键上良久,才勉强发出四个字:我知道了。 她换上昨天的衣服,洗漱后,走到床边看了眼还睡着的程易修。 他前几天起的那么早……该不会是认床吧。 辛桐笑笑,悄声离开卧室。 好巧不巧,她才下了一层楼就撞上了傅云洲。 “早。”他似是才醒,套一件睡袍,松松地系着。 世上长得好的大多穷,有钱的不是老就是丑。傅云洲倒是长得帅还有钱,就是脾气差,不过天底下坏脾气的男人太多,有钱帅哥的坏脾气不算什么。当人们将一切都金钱化的刹那,就注定要放弃某些东西。 辛桐不自觉低头:“早。” 傅云洲走近一步,细细打量后说:“你总是低头。” 辛桐听闻,拢过颊侧的发,抬头看向傅云洲:“傅总说笑了。” 明明表皮是单薄的美,偏生了一双会勾人的眼。你能一眼看透她的懦弱,再细看,又瞧出些锋利被掩藏,可怒气不过零星,就噗得一下熄灭。 “别叫傅总了,”傅云洲道,“叫大哥,或者哥哥。” 辛桐抿唇,勉强叫出口:“大哥。” 傅云洲笑了,冲她招手。“过来。” 辛桐没敢动。 “过来。”傅云洲重复,面上温和的笑容缓缓褪去,眼神平静。 “您有什么事吗?”辛桐冷面说着,转身欲走,“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还要上——” 她话还未说完,傅云洲突然地拽住她的胳膊,往身侧猛地一拉。辛桐一个踉跄,转身,刚想质问,却被他掐着双颊吻上。 他的唇,好凉。 辛桐挣扎起来,提脚踢向傅云洲,毫不留情地狠狠咬了下去。 这一下咬得极狠,辛桐都尝到了浓郁的铁锈味,但男人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掐住她的脖子撞向墙壁。 “啊!”辛桐像一只被扯着尾巴倒吊着的猫,失声尖叫。 后脑磕在墙壁上,咚得发出闷响,眼前先是白光闪烁在模糊的人影中,光斑在清晨蔓延,曾看过的希区柯克电影的场面洪水开闸似的涌入脑海,搅得她头晕目眩,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结束,轰然一声归于漆黑。 昏迷不过一瞬,辛桐喘息着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被拖进了一个临近的陌生房间。 “易修!程易修!”辛桐四肢并用地剧烈挣扎着,恐怖的感觉游遍全身。她本能想到去叫醒楼上的程易修,不管声音能不能传到。 傅云洲一手困住她的双臂,一手抽出睡袍的绳子,将她的双手捆住。辛桐不疯了似的胡乱踢着,想从他手中逃离。混乱中她蹬到他的小腿,令他吃痛地手掌稍送。趁此机会,辛桐转身就想往门外跑,被捆在一起的双手抬起,指尖刚触到把手,就被傅云洲砰地一声摁在门上。 “程易修!” 砰!又是一次眩晕。 她像一条砧板上挣扎的鱼,屠夫手起刀落间便能将她肢解八块。 “别叫,”傅云洲声音冷得刺骨。 辛桐深吸一口气,全身紧绷,冷却心头的恐惧,低声道:“你想做什么。” 傅云洲低低笑起来,手指如蛇般爬过裙底的肌肤,指尖撩起裙衫,令她惊恐地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辛桐听他笑,双腿不由自主地战栗。她上一次与傅云洲的交锋并未讨到好处,反而被他狠狠刮了一刀……打从开始,辛桐就摸不清傅云洲的心思,他简直是一团连阳光也照不透的迷雾。 “如果你是想报复易修,别拿我开刀,”辛桐颤颤地说。“如果你是想让我离开程易修,我马上走。” 她脸朝房门被钳制,双手被捆死,看不见他的表情,身后是他的怀抱。假如他想掐死她,只是一刹那的事,她连呼叫都来不及。 “五十万,”他的唇是冷的,手也是冷的,呼吸却炽热地在她耳边鼓动,“还是这个价吗?” 辛桐自知躲不过,被闷死的模糊记忆骤然清晰,生理泪水难忍地夺眶而出,一滴滴地沾湿面颊。她勉强维持着语调,为自己争取一丝从他的心血来潮中逃脱的可能:“一撒钞票有大把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愿意为你脱衣……何必、何必找一个让你不快的。” 傅云洲还是笑,他从内裤将自己的巨物释放出来,拉下她的内裤和丝袜,狰狞的性器抵在颤抖的小穴口,在毫无润滑的情况下捅了进来。 辛桐哑然失声。 下体被强行破开,鲜血顺着大腿跟缓缓流下,在雪白的大腿内侧蜿蜒成一条扭曲的血痕,最终被褪到膝盖的吸尽。 上次和程易修做不过轻微渗血,这次是被活活撕裂。 “乖孩子。”傅云洲手上用力稍渐,将她的脸扳过来朝向自己,再一次吻上她的唇,轻柔地像羽毛晃晃悠悠地落下。 他的欲望是一只匍匐的凶兽,是笑里藏刀。 辛桐不信傅云洲不知道,他是故意的! “程易修!……程易修!傅云洲你这个神经病!你不得好死!啊啊啊!程易修!” 原先的理智全然崩塌。她不再想管这个强奸她的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以后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此时浑身上下每一截骨头都好似被敲碎般疼痛,每一寸是神经都被在火焰上炙烤。她歇斯底里地尖叫、哭泣、挣扎,身子不断撞击门板,想逃脱他的控制! 咚!咚!咚! 男人却被她的挣扎弄得异常兴奋,他掐住少女的咽喉往门板后狠狠一撞,砰的一声响后再轻而易举地扯破她的上衣,在她失神的刹那将堵嘴的布条塞入她的口中。 门外忽得传来程易修的声音,他可能是被辛桐的尖叫惊醒,或只是自然苏醒。他清亮的嗓音近在咫尺,高声喊着:“桐桐,桐桐!” “他就在外面……”傅云洲在她耳边呢喃,舌尖舔过晶莹的耳垂。 他细细地吻着,从耳垂到脖颈。他冰冷的唇覆盖在程易修前几日留下的吻痕上,牙齿撕咬,令她薄弱的皮肤渗出淡淡的血痕。 辛桐疼得直打颤,眼泪无法控制地往下落,一切嘶吼都被堵在嗓子眼,只能发出小兽乞怜似的呜呜声。平坦的小腹升起一股疼痛过后的酥麻,酸、软、痛混杂在一起,令她双腿发软,近乎缩成一团,全然被男人托住,拥在怀中,时不时哆嗦抽搐着。 “兴奋了?”傅云洲低低地说。 辛桐知道这样很懦弱,但她还是无法控制把脸埋入傅云洲的怀中,去逃避程易修的声音。恐惧、恶心、羞愧、惊恐全然混杂在一块儿,烧光她所有神智。 她恐惧地蜷缩着,足尖绷紧,涌出大滩淫液。 “桐桐,你在吗?”程易修的声音渐渐远了,最后一句传到辛桐耳中的是他困惑的疑问,“奇怪,她人呢?” 傅云洲托起瘫倒的辛桐,毫不收敛地去发泄自己的欲望,每一下都沉入身体最深处,强制破开宫口,疼痛爆炸在身体每一个细胞。 “背着男友和他哥哥偷情的感觉怎么样?”他拉出塞在辛桐口中的布团,冷森森地问,声音仿佛毒蛇在耳边吐信。 鲜血润滑了两人,抽插间肉棒带出血丝和透明的淫水,又狠狠进入。辛桐怀疑自己要是再瘦十斤,小腹应该能看见清晰地凸起。 整个身体都要被撞散了。 “傅、傅云洲……”辛桐全然没了说话的气力。 “乖孩子。”傅云洲似在诱哄。“叫哥哥,叫哥哥就放过你。” 他说着,又凌虐地将肉棒顶到宫颈,双手掐着乳头拧转,痛感仿佛一柄刺刀贯穿身躯。 “乖,叫哥哥。”傅云洲重复。 辛桐疼得濒临昏厥,原先残留的快感荡然无存,她口齿不清地应着:“哥、哥哥……哥哥。” “多叫几声。” “哥……哥哥。” “乖女孩。”他怜悯地亲吻辛桐惨白的侧脸,将她的腰抬起,以给孩子把尿似的动作抱着她,将她挪到木桌上。 紧贴桌子的背脊冰冷,拂过身子的手亦是冰冷,除了摩擦的性器,什么都是冷的。 她脑袋一片空白地任由傅云洲摆弄,带着斑驳的泪痕在他身下乖乖地啜泣,哥哥、哥哥地娇娇叫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终于停止。 辛桐滑下,半跪在地,双手趴在桌面边沿支撑着发软的双腿。浓白的精液掺杂着血从腿间流落,滴在地板。 傅云洲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他重整衣衫,眉目舒朗,连微笑都只是略略扬起唇角。 辛桐觉得他与她发生关系或许只是为了射精的快感,或许还有奸污一个女人的满足,像一个暴徒,毫无缘由便去作恶的魔鬼。 “不许说出去,不许跟易修分手,也不许躲着我。”傅云洲说。 他没说会威胁什么,只是一双眼沉沉地看着她。 辛桐无言。她跪坐在地,削肩皓颈,眼眶通红,可怜又可爱。 “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和我说。”一个棒子打出去之后,傅云洲惯性地递出一颗枣。 辛桐耷拉着眼眸,细声细气地说:“我想要道歉,但不可能……你们这种人从不会为自己做错的事而感到抱歉。” 装乖,献媚,露爪,撒娇……她抵抗的手段用尽了,却也不过是这么个下场。 傅云洲不禁冁然而笑。“你倒是乖得一下就没了牙。” “跋扈是需要资本的。”辛桐冷淡开口。“我没资本。” “傅总,”她仰面,还是毫无保留地露出柔嫩的面颊,还有青青紫紫的吻痕、掐痕,“你要玩死我太简单,但我还没做好随手带一把刀捅死你的觉悟。” 她没有父亲,母亲是个妓女,长相都随了父母的缺点,不是重点大学的毕业生,没有靠山也没有积蓄,是个没有妆奁的小可怜。她要担心将来能不能嫁出去,娶她的男人愿不愿连带照顾她妈那个哭哭啼啼的拖油瓶。 可能她这辈子都嫁不了人,也没人会爱她。 谁不想爱恨决绝,嚣张跋扈? 但这些都要资本,没有资本,她谁都不能得罪。 她被程易修拉到怀里时不敢吭声,被傅云洲摁在方向盘上亵玩时不敢吭声……所以接受程易修的邀约,所以现在木然地面对。 而唯一能肆无忌惮发脾气的鹤轩……偏偏是那个最可能是杀了她的人。 “这才是你?”傅云洲突然开口。 辛桐没懂他的意思,无辜的迷路少女般歪头看向他,漂亮得令人心碎。 越来越有趣了,傅云洲笑了。 沉溺 (微H) 辛桐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还有傅云洲。 两个人。 她环臂笔直站着,裹一条不够长的浴巾,半露的乳房布满深红色的痕迹。身后的傅云洲在帮她擦头发。他换了衣服,绀蓝色的衬衫和黑裤,领口敞开,短发微湿。 辛桐看着镜子里的两人,心头闷得慌。 她从那场近乎凌虐的性爱脱身,本以为要自生自灭地拖着被拆散的身子去收拾自己,然后打车出门买紧急避孕药。结果傅云洲干脆把她抱到自己的套房内,帮她完成在心里计划的所有事。 辛桐发誓,她被傅云洲摁在浴缸里洗澡的那十五分钟,是人生中最想当场猝死的十五分钟。 所有的自尊心和羞耻感荡然无存。 他将辛桐当作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从头到脚,亲手把她洗净再捞出,一直到此时地擦头发。 傅云洲瞥了眼双目无神的辛桐,捏了下她晶莹的耳垂。 洗完澡的小姑娘软和得不可思议,像一块飘在天上软绵绵的云。 他一直想要个妹妹来着,虽然程易修这个弟弟还不错,但还是欠了点什么。给程易修这个惹祸的家伙收拾烂摊子的确有当大家长的快感,但弟弟毕竟要推出去为家族分担责任……要是有个妹妹就好了,淘气的时候直接抓到怀里打屁股,乖乖的时候就喂她糖吃。 真可惜。 傅云洲想着,将擦发的毛巾撂在洗手台上,伸手从她伸手撩起浴巾,手指探入。浴巾是傅云洲洗拿来裹下身的,此时给辛桐用显然短了,半个肉嘟嘟的臀都露在外头。 他的手指亦是微凉,从臀瓣缓缓探入股间,修长的中指划过紧缩的菊花,曲起指尖插进温热的小穴。 才含完肉棒的花穴还软嫩,乖巧地吞吐他的食指,稍微插几下就骚得流出口水。 辛桐随他的动作,一手撑住面前的洗手台,拧腰想拿另一只手推开他。想推开他的手被傅云洲捉住,拿捏住手腕放在唇畔细碎地亲吻。 他的手指有魔力似的,干净、修长、骨节分明……和程易修在一起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程易修是一只朝气蓬勃的小野兽,带着难以抑制的欢腾,猛然扑上来咬住你的后颈,将你拉入一场共沉沦的性爱。 傅云洲……是笑里藏刀的侵入,表层的温柔,里层的不怀好意。 辛桐被他缓慢地磨蹭逼得仿佛病患,卧病在床,只吊着一口气,不上不下。潮湿的长发贴着皮肤,湿漉漉的眼神,撒娇似的不自觉鼓起嘴。强势的撕裂她不想要,现在这般的恶意逗弄她也不想要。快感就轻轻地挠着心,始终不痛快,她回头去看傅云洲,还是衣冠楚楚,面色不改。 他越冷静,她越崩溃。 抵在洗手台的右手压出一道红印,辛桐扭着腰将手掌往下挪了挪,改用五指撑住。 玩弄小穴的手指骤然停止,傅云洲松开辛桐的右手,抽出手指,狠狠打了下她的屁股。 “骚得都撅屁股靠过来了。”他说着,让她看到指尖的粘液。 没有血丝。 辛桐转身,突然环住他的脖颈,仰面封住他的嘴。并非真心,不过是羞耻感和快感叠加下的不得已,想让他闭嘴罢了。这些事儿自小耳濡目染,可真拿出来用却羞耻的不行。 傅云洲并不满足唇瓣的触碰。他撬开少女柔软的唇,舌头像一只雄蛇缠住她的,从牙龈一直舔舐到舌尖,舌头打着旋儿地搅着,脱出一只躲在洞中的小兔子似的含住她的唇瓣。辛桐忍不住扣住他的衬衫,她能感觉到温热的呼吸,牙膏的味道……所有器官都在变软,快要融化。 唇齿分离,拉出一道银丝,又一下就断裂。 “真乖。”傅云洲说着,毫无预料地把她抱起,圈入怀中。 他把辛桐扔到自己床上,让她背对自己跪坐着,开始烘头发。 发丝一缕缕地被握在掌心,逐渐松散开来,垂落肩头。挂在脖颈的小水珠逐渐被热风烤干,皮肤散发出类似熟透的水果的甜香,或许是湿发的缘故,让香气聚集的浓烈。让人想起被雨水打湿的浅粉色的风信子,攒集起来的小花瓣娇娇地招摇着,肆无忌惮地散发着馥郁的香。 辛桐被吹得晕乎,仿佛一只耷拉脑袋的小猫,半干的发丝松松散散地衬着她那张珠圆玉润的小脸。 她半阖眼念了句:“好烫。”傅云洲便停了吹风机。 他放下吹风机出卧房门,回来时带来一杯温水和两片药。 辛桐接过水杯和药片,爽快吞下,心里只祈祷下个月的月经还能准时到。 “谁给您送的?”辛桐问。 傅云洲答:“有人就是了。” 他接着说:“你先睡一觉,易修不会来我这儿,你睡醒了就下楼,会有人给你做饭。” 昨个儿以程易修女友的身份住下,今个儿就从傅云洲的房里出……也是足够讽刺。还不晓得底下人会怎么传呢。 辛桐面前笑笑,转头对傅云洲道:“傅云洲……你就别在我面前假惺惺了,何必呢?” 傅云洲听闻,也是突然笑笑,慢慢摸了摸她的脸:“怎么突然硬气了?” 辛桐撇过脸不说话,打从见面时就积累的委屈一股脑涌上头。你捏住了我,让我不敢动弹,威胁大脾气不准发,那我发点小脾气还不行了? 傅云洲掐住她双颊的软肉,把她的脸掰过来,不急不缓地说:“辛桐,我怎么对你都是我乐意,给什么都给我受着,就别说什么胡话了。” 辛桐原以为他要发火,可傅云洲说完只是定神看了她一会儿,便松了手。 她心里的气烧得全身难受,又没法正面怼,就扯了的浴巾恶狠狠地甩到傅云洲身上,嚷了句“随你便!”,立刻掀开傅云洲的被子,背对着他缩到被窝里不动弹。 “还倔起来了。”傅云洲笑笑,心情很好似的,大掌搂着她赤裸的肩,将辛桐掰回来,正对自己。“那你觉得我俩现在算什么?” “妓女和嫖客。”辛桐眼睛都没眨。 “这般自损。”傅云洲道。 “不然?”辛桐板着脸。 傅云洲揉揉辛桐的半干的发,又忍不住去摸她的脸。 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儿,不知道有没有人这样说过她,但细细去看的确漂亮。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好看——尖下巴、小脸、大眼睛——极难言语,话语堵得嗓子眼,令人哑然。 不管她是不是程易修的人,他都想把她握在手里……已经和教训他那个不懂事的弟弟无关了。 “睡吧。”傅云洲轻轻说。 一颗紧急避孕药,一颗安眠药,应该能一觉睡到下午。 辛桐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合上眼。 她不知傅云洲什么时候走的,半梦半醒间想着凶手的事儿,思绪全乱。 对这件事打从开始她就没底,最初坚持要打探也不过是为了江鹤轩。 她最怀疑的人是他,最不信的结果也是他。所以辛桐要尝试接触其他的三人,为自己曾经的死找一个说法,也为不相信江鹤轩是凶手这点懦弱的感情找个说法。 辛桐明白找出凶手没意义,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与这辈子无关。严格来说那个人此时此刻并未犯罪,未来也不一定会犯罪。在凶案发生之前,一切,疑罪从无!……刚开始决定去接触只不过是因为既没有损失,又可能有好处。 而如今已受到伤害,不尽快脱身只会让处境愈发难堪。 好不甘心—— 辛桐想着想着,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辛桐拿过傅云洲放在床头的手机一看,已经下午四点。 傅云洲替她拿手机给程易修发了消息,大意是自己上班去了。程易修毫无察觉地回消息,说突然有通告,被经纪人拽了出去,大概三四天不能回来,他会把另一间别墅的钥匙交给下人,到时候辛桐回来了直接问他们拿,然后改住到那间别墅去,别单独和傅云洲待在一起。 辛桐坐起身,腰又酸又疼。 新买的几套内衣内裤被放在不远处的沙发上,茶几上是摆着一罐短期避孕药。 突然,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喂?妈?”辛桐揉着发酸的肩膀。 “小桐,你还记得那个高个子叔叔吗?小时候经常带你去吃大餐的那个……”母亲的声音略显紧张。 “记得,怎么了?” “妈妈,妈妈……妈妈可能要跟他在一起了。” 婚姻 上 “他离婚了?”辛桐皱眉。 那家伙她有印象,辛桐初中的学费钱和日用费还是他给的。戴金边框眼镜,又高又瘦,总喜欢摸她脑袋,一边摸着一边叫她的名儿。据说有个与辛桐年纪相仿的小孩,和老婆在谈离婚但谈不下来,可能是舍不得分家产,具体的也不清楚。 辛桐母亲跟了他四五年,最后也不知因为什么分了,估计是拉拉扯扯离不了婚,给钱也不够大方吧。 “妈,我不是小孩了。他要是已经离婚,你们俩在一起我没意见……”辛桐顿了顿,琢磨出一丝不对劲,她试探地再次问母亲,“他离婚了,对吧?” “没……妈妈——”母亲还想说什么,被辛桐打断。 “没离婚就什么都别谈!”辛桐不耐烦地说。“你是不是嫌被骗的次数还不够多?” 对面没声了,过了一会儿隐隐约约传来微弱的啜泣声。 辛桐叹气。她晓得这样不好,总对亲近的人撒脾气,对外卖乖。 但——唉! “妈,你就听我一回,别跟他们纠缠下去。”辛桐好声好气地劝着。“女儿能养活你的,你就别问他们讨钱了。” “不是钱的事,妈妈……”她又开始掉眼泪了。 她这样的女人!就是要结婚!她就要叫男人来养活自己! “那你想要什么?爱情?婚姻?”辛桐厉声质问。“妈,你看看自己多大了,行吗?你这把年纪还跟谁谈感情?……至于婚姻……你跟一个离不了婚的男人谈婚姻?……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小三?但你是我妈!我没法说你!上学的时候,班主任发表填家长职业,从小学一直到高中我都不晓得怎么填,父亲那一栏我空着,母亲那一栏我填了八九年的自由职业。现在我好容易长大了,你也和他们断了两三年了,结果你现在打电话告诉我你要重蹈覆辙?” “我一个女人能做什么,你是不知道妈妈的难处。”母亲哭哭啼啼地嚷起来,这么多年了,她怎么还是那个被男人捧在手掌心的小姑娘……成天掉眼,就知道掉眼泪。“你爸死了,我又带着你,哪个男人还会要我。学费又怎么贵,你以为你好养啊!这么多年要不是他,你以为你有学上?” “行了,你别说了。”辛桐深吸一口气,全身克制不住地在发抖。“是我不争气,是我拖累你,行了?” “我一个女人家能做什么,你要是个男孩子妈妈也不至于吃那么多苦……”她还在哭。 “挂了,我现在过来!”辛桐咬着牙掐了她的电话,不想再跟她絮絮叨叨下去,隔着电话光听她哭哭啼啼了。 辛桐下床,匆匆忙忙套上衣服,顺手带上傅云洲放在桌面上的避孕药。一楼有仆役在收拾房间,见辛桐下来,只是匆匆一瞥,默不作声。他们训练有素,知道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该退场。 一个五十多岁、管家派头的老人走上来,询问辛桐:“请问您要去哪儿?” 辛桐上下打量着,想起昨天来的时候见过他,应该是傅云洲安置在这儿的管家。她说:“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我给您去安排车。” “不用,我自己去。”辛桐拒绝。又不是在荒郊野岭,傅云洲住在市中心,徒步出富人区再乘地铁就是。 “我派人送您出去,”管家说。“徒步起码要一小时才能见到公交车站。” 他急忙补充:“我们送您到公交车站。” 话都说到这份上,辛桐也没再拒绝。也如管家所承诺的那样,他们的司机将辛桐送到就近的地铁入站口便将她放下。 两地相距不远,辛桐乘地铁不过两站便到了母亲家,她还没踏进弄堂门,就遥遥看见了江鹤轩的身影。 他见辛桐来,便冲她微笑,眼中似有光华流动。 “你怎么在这儿?”辛桐问。 江鹤轩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上的提包,柔声说:“我来看伯母,这几天有人在这里闹事,我不放心。” “怎么回事?”辛桐皱眉,心里先是一惊又有后怕,随即涌上疑惑。 ——闹事?她怎么从没听母亲说过? 江鹤轩拽着她的胳膊,将她往旁侧拉了拉,让身后骑小电瓶的女人能开进小院儿。骑电瓶的女人载满新买来的蔬肉,偏头瞟了眼辛桐,目光鄙夷。 “来的人说是他们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让伯母赶紧远离那个……家伙。”江鹤轩说得委婉。他凑得近,睫毛翘翘的,眼角的泪痣媚媚的。 辛桐不语,只觉心口发凉,胸口发紧,被傅云洲摁在门上强奸的时候都没这么难受过。 有什么事她受着就行。母亲年纪大了,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惊艳四方的美人儿,再也吃不得这种糟心的苦。 “别难过。”江鹤轩突然抱住辛桐,呼吸蔓延在耳畔。“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辛桐推了推,没推动,便任由他抱着。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有干净好闻的肥皂味。 要是没那档子事就好了……要是他没骗我就好了,辛桐想。 “鹤轩。” “嗯?” “江鹤轩。” “我在。”他摸着她的脑袋,手掌的温度传到额头,一种令人安心的触感。 “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信你。”辛桐吐出这句话后又不由补充,“也不是不相信你……只是。” “发生了什么?”江鹤轩问。 辛桐摇头,“没什么。” 她不愿说,江鹤轩也不逼。 他松开辛桐,指腹拂过怀中人裸露在外的后颈,那儿有一块半露的泛青痕迹。那男人要吻得多狠,才能留下这个近乎施虐的痕迹? “走吧”江鹤轩说,牵起她的手。 辛桐身姿修长,丰不见肉、瘦不见骨,婷婷的、盈盈的。可一双手却生得偏小,不够骨节分明还软乎,拿在手心就像握着一个小猫爪,粉嘟嘟地仍人拿捏。 江鹤轩包住她的手,带她上楼。 家门口被泼了红油漆,一直溅到楼梯,活像死了人,血液蜿蜒成河。难怪邻居眼神不善,没破口大骂已是客气。 母亲才哭完,一双大眼睛水盈盈的。她见辛桐来,赌气似的转身回屋,把门一甩不理人。辛桐一个头两个大,自己这儿破事一堆,还要给老妈擦屁股,她挨着门冲里面喊:“妈,你先出来。” 里面没人应。 辛桐又敲门,低低哄着:“妈,有什么事我们出来说,你躲里面也不是个事。” 母亲还是赌气不说话。 辛桐轻轻啧了一声,垂着脸站在门外,她气得想砸门,恨得想掉泪。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能上男人的当,上完吃到教训就好,可都四五十了,再上男人的当,那就是蠢。偏偏这么一个又美又蠢的还给别人当小三的女人是自己母亲,那再怎么不堪也得受着。 “算了,”江鹤轩劝,“我们先出去吧,让伯母好好想想。” “她还要想什么!继续给别人当小三?她多大了?十五六岁吗?”辛桐嚎出口,忍不住落下一滴泪。她抬手刚想擦去,却被江鹤轩抢先,抹去泪水。 “我知道,我知道,”他嗓音温柔。“你先别气了。” 辛桐摇头,咬着舌头不让自己哭出来。从小到大,别的事她都不哭,每逢这种事就忍不住掉眼泪。她宁可外人来甩自己耳光,都不想自家母亲跟自己闹脾气。 对亲近之人总是忍不住苛责,又偏是亲近之人最能伤她。 “乖了,我先带你去吃饭。”江鹤轩说着,又扶住她消瘦的肩低头诱哄着。“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再出门发现变了天,外头正淅淅沥沥地下秋雨。辛桐回房拿了柄红色的格子伞,习惯性地顺手交给江鹤轩,与他共撑一柄伞。 两人出门到小区附近的店里吃麻辣烫,她吃的脸通红,一直擤鼻涕。江鹤轩起身给她到橱柜里买了瓶可口可乐,帮她拉开易拉罐,递到手边。 “我还以为你会生我的气。”辛桐说。“上次我是在气头上。” 江鹤轩摇头。“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辛桐被他的话堵得不知所措,心情复杂地咬了下唇,贝齿恰好磕到被傅云洲咬破的边角,传来一阵刺痛。她倒吸一口冷气,抽过纸巾摁在唇角。 “还好吗?”江鹤轩佯装风轻云淡。 “没什么,吃螃蟹的时候不小心刮破了,”辛桐本能撒谎,继而是转移话题,“这几天我先跟我妈住吧,万一那些人又来。” “我陪你,这样安全点。” 辛桐沉默片刻:“那你睡哪儿?” “我睡你屋子吧,你跟伯母一起睡。” 辛桐又仔细想想,还是选择把他留下,或许心底里她还是信任江鹤轩的。除了母亲,接下去最信任的或许就是江鹤轩了。 “鹤轩,”辛桐挑着碗里的鱼丸,无心感叹,“我们怎么就没在一起呢。” 江鹤轩沉默了。 是啊,为什么我们没在一起? 他过了一会儿,对辛桐说:“小桐,其实我不是个好人。” 辛桐听闻,意图狡辩:“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也不是说你怎么……” 江鹤轩摇头,他隔着桌子突然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但我对你是真心的,你信我。” “我没……” “那为什么搬走?”江鹤轩问,“如果是因为饭局的事你还在生气,我可以解释——” 辛桐脱开他的手,打断:“我搬出去是和男友一起住,和你没关系。” “男友?”江鹤轩抿唇而笑,隐有嘲讽。“谁?程易修?” “不关你的事。” “你会受伤的。”江鹤轩语气笃定,没带眼镜的一双眸子清冽锋利。“他交过多少女友你清楚吗?那些女生后来是什么下场你清楚吗?你知不知道他是蓄谋接近你的?” “什么意思。” 江鹤轩长吁一声,将手机推到辛桐面前,“你自己看。” 辛桐接过,是一堆文件。 “你租的房子在程易修名下,严格意义上他是你房东。”江鹤轩缓缓说。“小桐,我说过,他们那种人不会安好心。就像伯母,前脚说要娶她,后脚就派人上门泼油漆……小桐,只有我不会伤害你。” “只有我不会伤害你。”他重复。 婚姻 中 (微H) 辛桐不语。 她滑动手机屏,草草从上扫到下,脸庞被还未吃完的麻辣烫熏得通红,面色沉静。这份文件的细则繁多,看得人头昏脑涨。 “你发我,我等下看。”她说着,退回江鹤轩的手机,继续吃饭,不见愤怒。 江鹤轩还想说什么,他定神看着她平静的脸,最终什么都没说。 两人在一张桌子上相对坐着,只隔小半步,脚稍稍往前便能碰到对方的脚。辛桐双脚交叉、脚踝交缠地坐着,脚缩在裙摆里,裙是她在秋冬一贯爱穿的黑裙,方便又耐脏。在贫贱中找不出不谙世事的无暇美人,她们大多被生活所迫,被摧残,举手投足不免市侩。 在江鹤轩眼中,辛桐就是这样,有纯真有风情有精明有庸俗。 “买新衣服了?”江鹤轩说。 辛桐头也没抬,“嗯,换季了。” “很好看。”他要是知道这是傅云洲送来的衣服,拿枪指着脑袋都不会说这么一句。 辛桐顿了顿,嚼着嘴里的鸭肉含糊地说:“还行吧。” 卖身得来一套五六千的衣裳,可不是还行。 咽下嘴里的肉食,她放下筷子又说:“吃完早些回去吧。” 江鹤轩也随之落筷,道:“现在走?” 雨已停,天已暗,漆黑的水泥路潮湿,空气里弥漫着水珠滚动的气息。的确是一夜入秋,凉风不止,晕黄路灯映着满地潇潇落叶。江鹤轩拿伞,走在辛桐左边,把她护到内侧。辛桐为了避开地上的湿漉漉的梧桐叶,只得往江鹤轩的方向靠,但还是会踩到大片的深黄色落叶,浸透雨水的树叶显现出一种油亮的色泽,像是上了一层清漆的木质地板,脚板落上,只有细碎的嘎吱。 “要不要暂时让伯母换个地方住,”江鹤轩说,“在这里终归不安全。” 辛桐摇头:“我现在到哪儿找房子,” 江鹤轩转头看向她,提议:“我家还能住,要不先住我那儿?小区有门卫和监控,说什么也比这个老宅好。” 辛桐长叹。她不想承江鹤轩这个情,应下了后头又是一串的事,可此事关乎母亲,令她不由再三忖度。除了江鹤轩那里是知根知底的去处,别的还真没地。至于程易修……还是算了,名义上是男女友,实际上认识的天数一双手就能数。 “让我想想吧。”辛桐道。“我想好了告诉你。” “好。”江鹤轩点头。 辛桐又叹了口气,忽然说:“有时候想想还不如直接死了,死了一了百了,没那么多烦心事。”她自暴自弃地想要是自己没重生多好,用不着管这些糟心事,也不用担心工作和算计吃穿用度,更不用惴惴不安地怀疑身边人。 前路昏暗的情况最为可怕,两种可能交叉,既可能被杀也可能无事发生。理性告诉你,你没有凭据去怀疑任何一个人;感性告诉你,一定要保持警惕。这两种心情始终在辛桐脑海交织争斗,推她一把又拉她一把。 “会过去的。” “鹤轩,你不懂。”辛桐侧脸瞧向江鹤轩,光落进水盈盈的眼,“我们的心里总有一个地方,像是迷宫,一部分的自己被困在那儿,不断地在找出路……没法过去的,过去我就不是我了。” 类似的话她对程易修说过,此回又对江鹤轩说了。 就像辛桐自己说的,她这一生在迷宫内兜兜转转,抵抗的东西从未改变。 那个小女孩始终被困在心里。 江鹤轩也看着她,笑了笑,“或许吧,或许人生就是这样。” 辛桐垂眸,深吸一口气,鼻腔内满是深秋弥漫的水汽。 回家时母亲房内的灯熄了,可能已经睡下。辛桐从衣柜里翻出宽松的旧睡裤和新洗的浴巾递给江鹤轩先将就,让他去浴室洗漱。她又回到卧房,掀开床板,从里拿秋冬的厚棉被为他铺上。这个房间里没什么隐私,她留下的不过是一摞摞书和早已穿不下留下当抹布的衣物。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浴室外敲了敲门。 里头水声暂停,他的声音混着浴室的湿热一齐传出:“怎么了,小桐?” “换洗的衣服你扔洗手台,我洗完澡帮你洗了搅干,明天好穿。” 江鹤轩沉默片刻后轻轻应了句:“好。” 他洗完出来时,辛桐正抱着换洗衣服坐在浴室外的矮凳上给程易修发消息。 程易修与她说今天糟糕的行程,被粉丝拥堵的站口,难吃的盒饭和某个辛桐压根不关心的女明星动完刀子僵硬的脸。 眼睛大的都畸形了,程易修这般发来。 辛桐对他的孩子气哭笑不得:你少在背后说人家坏话。 没你好看,程易修突然发了这么一句。 辛桐发了段省略号,又玩笑似的补了一句:你最好看。 程易修捧着手机傻呵呵地笑起来,他揉了揉嘴角噼里啪啦地打字:我吃到个好吃的玫瑰酥饼,下次带你来尝。 听到浴室门开的声响,辛桐抬头,又垂头给他发了个“好”,关上手机放在桌边。 江鹤轩搭着湿毛巾,上身赤裸地从浴室出来,下身套着她的旧睡裤,水珠从脖颈滑下,挂在清瘦的身躯。他走到辛桐身边,抽下毛巾递向她。 辛桐接过,刚想侧身走进浴室,却被他抱住 “晚安。”他忽然说。 温热的皮肤近在咫尺,他以年轻干净的肉体拥抱她,坚定而不容拒绝。 辛桐愣了下,继而也虚虚地搂住他的后背,手指未曾碰到皮肤,“晚安。” 浴室水汽未散,要洗的衣物全堆在洗手台,辛桐随手翻了翻,指尖戳到了某个潮湿的东西,她浑身一抖,耳朵显出一丝红晕,逐渐蔓延到全脸,瞧见了灰色的三角内裤上浓白污渍。 洗手,洗手,洗手…… …… 窗帘未拉,雨后的月色格外清亮。 江鹤轩睡在床上,仰面便能瞧见凄惶的月。 这里曾睡过一个稚嫩的躯壳。 江鹤轩不由想:几岁一直到十几岁的她也是这样躺在这里,看着月亮吗?她会做些什么?幻想未来的伴侣,还是操心明日的考试。或者在经期快来的某个夜晚,难以抑制荷尔蒙的骚动,悄悄地把手指探入底裤去揉摁小核。 他想着,侧面,柔软的发盖住眼角的泪痣。骨节分明的手探入内裤,握上未平息的滚烫,来回套弄。 枕头里好像还藏着她曾经的气息,和他故意去拥抱她时闻到的味道一样,像极了某种馥郁的花,或是已然成熟的果实,弥漫着饱满而甜蜜的香。 “小桐,小桐……”他开始幻想自己偷藏起来的辛桐的模样,在程易修还没出现之前。 他们曾经一起看电影,在九点场,她被恐怖片吓得猛地一缩,仿佛一只渴求抚慰的猫。在孤单的圣诞节约她出来吃饭,她喝了点酒,在饭桌上总是说了些有的没的,随即托腮笑起来,面颊晕红。还有夏天给她买冰棍,她总拿纸巾裹在木棍底,嘴里含着冰块不敢拿牙齿咬,伸出舌头一下下舔着。 但还是欠了一步,总是欠了一步。 江鹤轩咬牙,左手捧住睾丸,右手轻轻抽拉,围绕着阴茎上下磨蹭着。情欲总是来得措手不及,离开时又如抽丝剥茧般缓慢。 她会看到他故意留下的内裤吗?会碰到吗?会捏在指尖揉搓吗? 他想着,拇指和食指摩擦起龟头顶部,带出腥气的粘液。 “唔。” 短暂的闷哼,薄薄的水汽弥漫在眼瞳。 像是往熊熊大火中倾倒了一碗水,于事无补,仍是痛苦。 “小桐。”他的呢喃近乎要落泪。 小桐。 我的光,我的火,我的追求与永不熄灭的欲望。 吾爱…… 请原谅我。 请纵容我, 请拯救我。 只因你的存在,我才能继续爱这个世界而不厌倦。 婚姻 下 落雨了? 辛桐仰头,细密的小水珠落上她妆面微残的脸颊,粘连在特意烫过的卷翘睫毛上。 一月的寒风无止息地吹刮,裹挟着零星的雨珠往脸上砸,往耳蜗里灌。她裹紧身上的厚大衣,缩起脖子,四处望了望。市中心的夜晚总来得迟些,背后闪耀的霓虹灯点缀还未关门的商铺,深夜未归的情侣们挽着手正嬉笑打闹,喝醉的男人女人跌得撞撞地从KTV走出。他们本应该更真切些,我是说……譬如情侣的欢闹声应该很响,像是欢脱的鸟儿刚被放出笼子,或是能闻到醉鬼呕吐物的酸臭味,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隔了层纱似的朦朦胧胧,似真似假。 我怎么会在这儿?这里又是哪里?辛桐问自己。 我不是应该……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打断了辛桐的思考。 “你还好吗?” 辛桐撇过脸,看见一个男人出现在她身边。他在西装外披着防风的羊绒格纹围巾,因不耐而被扯松的条纹领带挂在脖子上,短发耷拉耳边,活像个厌世的流浪者。 她定神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是谁。 “还好。”辛桐拢了拢耳畔的发,轻声说。 “我帮你叫了车。”季文然说。“女孩子这么晚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辛桐受宠若惊地笑笑,控制不住地说出既定台词:“谢谢,其实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都叫了。”季文然说着,又耸肩抱怨道。“其实我也想走,酒会太无聊。” 他这话说得让辛桐有些不好意思。上司还在这儿干活呢,自己却先溜了,显得玩忽职守。 季文然没注意到辛桐的窘迫,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对辛桐说:“一辆白色桑塔纳,车位号是XXXX” “啊?”辛桐忽得感到一阵眩晕。 他刚刚说的尾号是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清? “车型和车尾号。”季文然狐疑地瞧了眼辛桐,仿佛在说你怎么这么蠢。“给你叫了女司机。” 辛桐忙不迭点头:“哦,好的。” “明天——”季文然道,“明天你可以不用来上班。今天实在太晚了。” 辛桐抿唇调笑道:“只要你不开了我,我巴不得不上班呢。” 季文然垂眸,那双狐狸眼在沉重的夜色下灰蒙蒙的,没平日里瞧着那么恶狠狠的,也不是温柔,就是闷,非要比较应该是一个人窝在小屋里发呆,带了点无聊,还有丁点寂寞。 “那我先回去了,”季文然说。 他的身影越走越远,被眼前斑斓的夜景分解成光斑。 …… 辛桐猛然惊醒,小腹隐隐作痛。 伸手拿过压在枕头下的手机看了眼,七点了,身侧的母亲卷着被子还睡着。 她疲倦地长吁,又缩进被窝,肉肉的手掌缩成一小团,蜷缩着。脑壳嗡嗡作响,四肢也是酸疼,不知道是被傅云洲拽的,还是被母亲的事闹的,也可能是被即将丢工作给烦的。总而言之,诸事不顺。接着她又去想那些惹事的人什么时候会来,她也要上班,没法一天二十四小时地陪着母亲,还有傅云洲究竟是不是一时兴起,程易修活动结束后回来了又怎么办。 生活的鸡零狗碎就像是快酸的豆腐,拌一下嫩蒜叶还能将就着当配菜下肚,但再怎么吃也都只能是将就。 躺了一会儿,她突然想到方才那个没头没尾的梦。 那是……上辈子? 对,是上辈子。她重生后的注意力全放在自己喝了什么,以及谁有钥匙上了,全然忘了这一段。彼时几轮敬酒碰杯,她已经喝的晕乎,本打算多花点钱自己叫出租车回家,却被他打乱了计划。 那——会是季文然吗? 辛桐窝在温暖的棉被中思考,突然一阵热流从下体流出,大脑反馈出一种失禁错觉。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内裤……要死,来月经了。 经期,人类女性常见的生理现象,往往伴随而来的是痛经和血流过多的困扰,唯一的好处兴许是提醒你没怀孕,不过对体虚者而言,月经不调会导致这么丁点抠搜出来的好处也消失不见。 幸运的是辛桐没月经不来的困扰,就是量多且这次来的不准。 她匆匆拿了条新内裤躲进浴室,果不其然看见一滩褐色的血迹。家里翻不出卫生巾,估计母亲还要一段时间来,她也没准备,只得抽了一堆卫生纸先垫着。所幸刚来,量不多,能垫着纸跑到楼下的小卖部买完再上来。 辛桐一边感叹自己命途多舛一边拉开厕所门,刚开门就瞧见了起来了的江鹤轩。 “你怎么起来了?”辛桐瞪大眼。 他才起床,发丝凌乱,睡裤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听到外头有动静,就醒了。” “你睡觉太浅,”辛桐感叹,“这样不好。” 江鹤轩微笑,毫不在意地反问辛桐:“你怎么这么早?” 辛桐顿时红了脸,雪白的牙齿咬着嫣红的唇,不肯开口。身上套着洗了好几年的旧睡衣,垮掉的领口露出小半个肩膀,娇嫩的乳躲在睡衣里,只露出隐约的轮廓,她羞赧着不说话的模样倒像是小孩儿。 “怎么了?”江鹤轩挑眉。 “我……经期。”辛桐心一横,“你知道的,正常生理现象,就像男人会晨勃一样,我月经来了。” 话才出口,她就后悔了,她暗自责怪着:我在胡说什么?本来挺正常的一个事被说的那么奇怪。 江鹤轩轻轻一咳嗽,心虚地别过脸。 她是无心,但恰巧说中了晨勃,总是尴尬。 “行了,我先换衣服。”辛桐说。 江鹤轩却说:“我替你去吧。” “我自己去就行。” “你不方便跑,”江鹤轩柔声劝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辛桐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沉默半晌,怯怯道:“那麻烦了。” 认识三年多了,他帮她买过零食、买过书、买过口红和耳环,但还真没买过卫生巾。 “我去换衣服。”江鹤轩说着就要回房。 “哎,那个……”辛桐突然叫住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他身边,声音低低地告诉他,“那个,日用,量多日用和最长的夜用……别、别买错了。” 江鹤轩转开脸,他是个面容清癯的男人,最魅的不过眼角的泪痣,第一眼瞧去只能想到谦谦君子。而在这一刹那他似是脸红,仿佛被朝霞沾染的玉,一片温润的翠色中泛出一抹红晕。尽管如此,他还是出声安慰着:“记住了,你乖乖的,我马上回来。” 他去了十来分钟才回来。辛桐已脱去睡裙,换上昨日的衣裳。见他回来,慌忙拿了他手中的塑料袋钻入洗手间。江鹤轩显然是第一次买这种东西,一口气给她拿了四五包。 辛桐换好出来,装作若无其事地对江鹤轩说:“那个,我给你做早饭。” “好。” “冰箱里还有速冻水饺和米面,准备吃什么?” “水饺吧,煮面麻烦。” “行。”辛桐说着,从手腕上拉下黑色皮筋扎起长发,“要不要吃鸡蛋?煎蛋还是水煮?” “煎的,一个就好。” “还是流心蛋?” 江鹤轩笑起来,“是,还是流心蛋。” 辛桐点头,走进厨房开火烧饭。她乘了两碗,剩下七八个水饺留在锅里给母亲起来吃,两个煎蛋一个水煮蛋,煎蛋是给自己和江鹤轩的,水煮蛋放在小碗也是留给母亲。 “伯母还在睡?”江鹤轩一边吃着水饺,一边问辛桐。 “是,”辛桐将醋碟推到两人中央,“昨晚上估计是哭累了,今天就睡得沉。” 江鹤轩又问:“对了,昨天我和你说的事你觉得怎么样?”他说的是让母亲到他那里暂住的事。 辛桐顿了顿。那个梦让她本来对江鹤轩提防的心稍显溃散,拒绝的话停在嘴边却说不出口。 正巧这时,房门被敲响。 七八点,谁会来? 辛桐皱着眉停筷,起身正要去开门,江鹤轩却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他比了个“小心”的口型,把她拉到自己身后,一起去开门。 老式的墨绿色防盗门缓缓拉开,出现一张辛桐熟悉的脸。四十多快五十岁的男人,夹着公文皮包,带着金边框眼镜,一眼看去儒雅随和,虽然高瘦但身上已有甩不掉的中年男人的狼狈,算不上意气风发的成功大叔。 辛桐脸色沉了下去,嘴上仍礼貌地叫了声:“叔叔好。” 懦弱的男人 “小桐,你妈她——”对面的男人张嘴。 辛桐抵在门口:“她还在睡。” “哦、哦,”男人连连点头想进屋,身子前倾几度后发现辛桐并未有让路的意思,又悻悻地退回去,尴尬地杵在门口。 一旁的江鹤轩拽住辛桐的胳膊,与她耳语着:“堵门口不好。” 辛桐轻轻啧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给这家伙让道。 上次见面是在三四年前,她又向来不记名儿,反正是得叫叔叔。这个叔叔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好是好在礼数周全,逢年过节送点水果零食牛羊肉,给辛桐包个一千块的小红包,带母亲和她出去吃顿饭。坏是坏在懦弱,一个男人的懦弱本不是个事儿,妻族强势也算互补,可这个懦弱的男人偏偏要出轨。人有七情六欲,日子过不下去想换枕边人并不多稀奇,可想换人却不舍不得离婚,那问题就大了。 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在没犯罪的前提下,自家母亲再怎么糟心也只能忍着,再怎么龌龊都得向着。彼时辛桐的底线已放得极低,不打算离婚另娶那就给钱,你一四五十岁的老男人也是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别跟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似的以为送几束花、吃几顿饭就能解决。结果婚离不了,钱给不出,自然没什么好谈。 就是不知道过去这么两三年,他们怎么又联系上了。 男人找了个空位坐下,又招呼着让辛桐和江鹤轩坐下。他将皮包搁上饭桌,脸上一派讨好似的笑。“几年不见,小桐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有什么事快说吧,”辛桐开门见山。 男人搪塞:“没什么事,我就来看看你们好不好……你妈还在睡啊,最近身体好不好?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买。” 辛桐冷笑。“你能把闹事的人解决掉我就谢天谢地。”两三年过去,她也不是穿校服、背书包、天天刷题的高中生,也到年龄能硬气地说某些刺耳的话了。 男人笑容一僵,肩膀不由自主地稍稍缩起,嘴里吐出万金油般的关怀:“你妈没事吧。” 辛桐挑眉,皮笑肉不笑地说:“油漆泼得整个走廊都是,你觉得有没有事?” 一个狼狈又懦弱的男人,也不晓得有什么好痴心的。 男人不吱声了。 辛桐忍着心口的怒意道:“如果您没有担当,就别来打扰我妈了。她老了,再过几年就要五十,不是以前那个漂亮姑娘,能被你带到哪里去撑场面或者怎样……现在是泼油漆,之后会是什么?她没脑子,我想您一个董事也不至于这么拎不清吧!” 辛桐顿了顿,换了口气,勉强压住声调继续说:“我很感激你曾经的付出,以前我妈拿的学费钱我会还,你俩就这样了行吗?算我求您了,为她稍微考虑一下,您这样让她老了怎么办?她已经不是能、不是能……不是能恋爱的年纪了。”她嘴里的话转了又转,最后真的没法把“情人”或者“小三”这两个字说出口。 男人垂着脑袋,无奈地摇摇头,从桌上拿下皮包打开,掏出里头的钱包翻了翻,将里头的现金一股脑塞到辛桐手上。 辛桐皱眉推掉:“不用。” “小桐,你拿着,你给你妈买点菜、买点水果,”男人声音低低的,“最近软柿要上,买点放在家,你妈就喜欢吃这个。” 他一边说,一边将钱压在桌上,姿态近乎恳求。“你们要是缺钱就跟我说,好吧,以后、以后……”男人没能说下去,自顾自拉上皮包,垂着脑袋起身。 辛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狼狈的像条掉毛的老狗。是不是人老了都是这样?或只是被生活摧残。 她到餐桌边点清他留下的一沓钱,正好五千。 江鹤轩站在辛桐身边,轻轻抚着她的后脊。“别生气了。” “我没气,”辛桐道,“就是烦。” 江鹤轩搂住她的肩,嗓音又低又柔:“乖了,也不烦,事情不是解决了?” 辛桐抵住他的胸膛,起身道:“我去看看我妈。” 她打开卧室门,发现母亲直直坐在床头,已经醒了,也不晓得听了多久的墙角。老屋子隔音效果差,他们动静又大,估计也听了七七八八。 “妈——”辛桐唤了声,不知如何开口。 她不恨她,但怨她。 “你怪妈妈,妈妈知道,是妈妈不争气。”母亲背对辛桐,拖拉出软糯的江南调。“妈妈只是——妈妈对不起你。” “我没怪你,”辛桐叹气,“你是我妈,我恨谁都不会恨你……” 母亲抬手,显然是又掉眼泪了。 “妈,他要是离婚,我真的一句话不说。关键是他不离婚,那你现在就是小三,那跟他混什么?我晓得你不是贪钱,但你这么大了,真没法谈感情。”辛桐把话都说尽了,恨不得把心脏从胸口里挖出来给她看,“终有一天我要恋爱、要结婚……我没法帮你兜一世,万一你到了五六十了,人家突然不要你了,白白惹一身骚,你打算怎么过下半辈子?……妈,算女儿求你了,好不好?为我想想,也为你自己想想。” 辛桐抬头,遏制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花,咬紧一口发酸的牙道:“我给你煮了水饺和鸡蛋,记得出来吃。” 说完,她合上门。 江鹤轩抬手揉揉她的脑袋,“伯母怎么样?” 辛桐只是摇头。 还能怎么样,都这么多年,能改早改了。 江鹤轩还想说话,却被辛桐的手机提示音打断。她拿起手机一看,是傅云洲的消息,脸色更差。 现在过来,他发。 “怎么了?”江鹤轩低声问,他没能瞟见消息内容。 “工作上的事,”辛桐说,“要我现在过去。” “周六也上班?” “突然有事。”辛桐没法细说。 江鹤轩于是说:“我送你。” 辛桐摇头,她沉默半晌后说:“不用了,你……你帮我照顾一下我妈,好不好?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傅云洲放下手机,忍不住微笑。 坐在沙发上的萧晓鹿正挽着徐优白叽叽喳喳地抱怨着自家最近的糟心事,徐优白靠着女友的小脑袋眼眸半阖,黑眼圈似是又重了。 萧晓鹿抱怨着抱怨着,突然戳了戳徐优白,问:“优白,你说最近这里要多个女人,是谁啊?” “啊?”徐优白一脸没睡醒的模样。 “啧,你有没有听我说话!”萧晓鹿骤然拔高声调。“新来的助理,谁!我警告你,徐优白,你要是敢和我爸一样在外头找人,我就他妈砍死你!” 徐优白摸了摸脖子,仿佛萧晓鹿的大刀正架在上头。“是辛姐,傅总调来的。” “傅云洲,你别告诉我你要对辛姐下手。”萧晓鹿转头冲傅云洲喊着,自来熟的小姑娘已自作主张地开始管辛桐叫辛姐了。 傅云洲抬眸瞄了她一眼,继续低头看文件。 萧晓鹿正来劲,哪管傅云洲搭不搭理自己,继续不怕死地说:“傅云洲,你好变态哦!程易修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当你弟弟。还好你不喜欢我,不然跟你过一辈子简直是噩梦!” 虚与委蛇 十一点,阴沉几日的天幕难得透亮,积压的云雾终于散开,拥挤的人群与太阳一同喘了口气。 略带灰调的阳光照向大厦玻璃,仿佛投入波光粼粼的湖面。市中心的周末一如既往地无聊并忙碌。男和女,老和幼,单身或婚恋,有钱和没钱,异性恋跟同性恋,家庭圆满与家庭破碎,有神论以及无神论……都被一篓子兜住这不大不小的地盘倒。 多么纷繁复杂的世界。 辛桐翘着脚在星巴克喝卡布奇诺,对面是换成便装的傅云洲。四周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的白领要是抬抬头,没准能认出这个曾在商业杂志封面出现过的男人,而窝在角落偷拍的小女生要是看过商业杂志,就会知道他不是什么野生的帅气小哥哥。 她没想到傅云洲会陪自己在星巴克喝咖啡,按理说有钱人不应该露出倨傲的神态表示星巴克的咖啡都是马尿吗? 他换下办公室西装,转而穿上黑风衣和薄毛衣,锋利薄凉的眉眼柔和许多,仔细去联想的确有那么点与程易修相像,没那么讨人厌了。还好没穿西装,不然在这儿比起总裁更像是夹着皮包卖保险的。 “傅总,您对情人都这么好的吗?”辛桐戏谑道。“还陪逛街。” 傅云洲微笑:“毕竟你周一就转到我身边上班了,总要买几身新衣服。不然我要被说苛待助理。” 辛桐也笑,她抿一口咖啡,指尖蹭去黏在嘴角的奶沫。她说自己怎么突然被季文然开了,结果是傅云洲干的。 “昨晚去哪儿了?”傅云洲问。“看你没睡好。” “您的小情人有点家事要处理。”面对傅云洲,她嘴里冒出来的起码有一半是似真似假的俏皮话。 辛桐说着,手指又点了点右手边。不远处的桌上坐着一对出来逛街的小闺蜜,瞧去不过十八九,刚上大学,脸庞稚嫩。 “她们在偷拍你。”辛桐道。 傅云洲随着她的指尖看去,冲偷举手机的两个小朋友露出温和的笑容,羞得那俩姑娘捂着脸娇笑,窃窃私语起来。 辛桐见他豺狼装羔羊的模样,轻轻啧了一声,也笑了。 傅云洲转头,看着她说:“笑什么?” 辛桐顿了顿,也直视他:“笑您虚伪。”互怼仿佛格斗,不看对方眼睛容易被误解成犯怂。 “能吃饭解决的事您非要给钱,给钱能解决事了又反过来要请人吃饭,”她继续说着,“男人呐,都虚伪。” 辛桐骨子里就贫嘴,对待傅云洲那是格外贫嘴,一个成语总结就是“阴阳怪气”。旁处胜不了,嘴头总要讨点甜头,她也是捏住傅云洲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跟自己动怒才敢讲的。 傅云洲微微挑眉,合着小姑娘是一边喝着自己付账的咖啡,一边拐着弯骂人。上回暗搓搓拿《倾城之恋》甩脸子他都没挑明了算账,这会儿又来。像她这样的贫嘴孩子天生欠教训。 “哦?我不够温和吗?”傅云洲道。 “如果您把摁在墙上强奸的行为理解成是温和……那么是的。” 肏都肏了,装什么翩翩公子。 “一天不见,胆子倒是大不少。”傅云洲说,未见怒意。 “又能怎样?上都上了,难道你那么想看我表演当场自尽?”辛桐葱白的指尖敲打着桌面,脸上分明是讥笑。 这话她早先就说过,是自嘲也是对抗。 要是想看我唯唯诺诺地求你,换人吧。不就是被肏了还没法反抗嘛,睡一觉,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这倒不用,”傅云洲说着,曲起的腿向前伸展,侵入辛桐占据的领地,鞋子贴着她的脚边逐渐向上。赤裸的小腿瞬间感受到了皮革质感。 辛桐狠狠踢了下他的腿,猛然站起:“不是说买衣服吗?走吧。” 傅云洲心情甚好,便任她不过火地胡闹。 他不生气是在给甜枣。辛桐也知道他是在给甜枣。 她被傅云洲带到平日里只敢匆匆瞄一眼的专柜里试衣,导购小姐估摸是看在傅云洲的面子上才殷勤得恰好,不吭声,但只要辛桐的眼神停在某件衣服上的时间比其他衣服的略久,便会自觉地拉出衣裳为她展示。 傅云洲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过放在台子的杂志翻动。柜员为他送上一杯大麦茶和一杯柠檬水,搁在手边,又给辛桐端了两杯,让她选。 辛桐一手拿着装有柠檬水的玻璃杯,一手挑起标签瞧了眼,难以想象这样普通的纱裙能炒到几千、几万。 瓷砖地面光可鉴人,柜台也被擦得锃亮,一眼望去全是白的,墙壁是白的,柜台是白的,手上的蕾丝裙也是白的。广告屏上悄无声息地展示着那些菱角分明的模特,从硬照到秀场,一张张恨不得写满“快滚”二字的脸。 活像在一个冷藏室,四周嗡嗡地冲你脸上喷冷气。 “这件是本季新品,仲夏夜之梦主题。”导购小姐介绍,“才从法国空运来,只拿了五件。” 傅云洲放下杂志起身,走到辛桐身边。 导购身子偏了偏,将衣服朝向傅云洲。多年的销售经验令她清楚这件衣裳能不能卖出去,全看眼前的男人能不能付钱,与女方关系不大。 “这种高腰的版型非常显瘦显高,而且小姐本来就这么好看,穿上这种蕾丝裙一定很清纯、很仙气。”导购继续说。 这种地位的男人的口味她们也早摸清了,配上同行的女伴一瞧就能摸出是哪一款,说白了是五个字:年轻娇嗲乖。 傅云洲看了看,忽然笑着轻声说:“疯子、情人、诗人都是想象的产物。” 他随口的话细不可闻,倒是立刻引起了辛桐的注意。 仲夏夜之梦,莎士比亚。 辛桐偏头,道:“傅总不光看倾城之恋,还看莎士比亚?” “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作家,就看了一些杂书,”傅云洲坦率地说,“一个无聊的妄想。” “我还以为男生的梦想都会是运动员和宇航员。” “全是不懂事的时候瞎想出来的,”傅云洲轻声说,“最后还不是学了金融。” “哦!To be or not to be,that's a question!”辛桐装腔作势地嬉笑,模仿起话剧女演员的腔调,宛若伶仃的花开在枝头。 傅云洲笑着摇头,他冲导购使了个眼神,对辛桐说:“去试试。” 她换完衣服出来,和傅云洲所想的一样合适。纱与蕾丝紧贴背脊,伴随着高跟鞋哒哒的声响,她转了一圈,裙摆微微张开,漂亮的令人心生喜悦。 “很衬你。”傅云洲说。 店员马上笑盈盈地说:“傅先生眼光真好。” 傅云洲接着说:“记住她的尺码,你们看着先准备四五套礼服。” 辛桐挑眉,“嗯?” “有了你自然会带你,老带徐优白算什么。”傅云洲低低笑着。“Gay吗?” 辛桐扑哧一下笑了,戏谑道:“原来你也是会说冷笑话的。” 傅云洲纵容地任她开玩笑,帮她挑了几件上班的服饰和常服,林林总总算下来也有五六套。两人仿佛一对相恋的情侣,亲昵熟稔地相处。 逛完后,傅云洲带辛桐去吃饭。被金钱浸泡出敏锐的美学修养令这个高贵又倨傲的家伙像个大理石雕塑,不近人情,但艺术。 席间她喝了点白葡萄酒,脸又红了,辛桐酒量不错,但容易脸红,红晕从眼角一直蔓延到脸颊,衬得眼睛露水似的晶莹透亮。 “还真是一个棒子一颗甜枣。”她的声音被酒液润得又娇又软。 傅云洲道:“你说的,要培养感情。” 辛桐手撑着下巴看向对面的傅云洲,只是笑。 “猜一下这里的地多少价位?”傅云洲突然说。 辛桐挑眉,未作言语。 男人摆明了要显摆,她自然顺水推舟。 “二十万每平方。”傅云洲说。“你现在踩在二十万每平方米的地上,穿着三万的衣服,吃一顿万把的饭。” “真荣幸。”辛桐歪头,眼眸低垂。“傅总,我摆明了在哄抬价格,您也跟着砸钱啊。” 几千块买个漂亮的大学生绰绰有余,她开口几十万他居然也跟着扔,都够当红偶像的价码了。 “你多大,二十二,二十三?” “二十三。”辛桐答。 “不亏。”傅云洲说。 按套路,酒足饭饱后必须得发生点什么才对得起金主浪费的一天,所以当傅云洲开到一栋辛桐没见过的别墅时,她一点都不惊讶。 别墅空无一人,是他一个人住的地方。 他脱下风衣和羊毛背心,将辛桐禁锢在怀中,粗暴地拽下裙衫的拉链,露出玉做的蝴蝶骨,晶莹的身子,一会儿就只剩下底裤。 辛桐一手攀着他的肩,一手抵在他胸前,食指和拇指捏着衬衫领口,娇俏地笑了。 她仰起脸,夹杂着淡淡酒香的呼吸喷洒在他的喉结:“傅总,你说,这事要是被易修知道了……是我损失大,还是你损失大。” 傅云洲停下手。 “既要肏我来刺激他,又要我瞒着易修……傅总,你真矛盾。” “又在挑衅我,又在讨我欢心。”傅云洲低低笑着,大掌磨蹭着辛桐赤裸的肩,仿佛在鉴赏一块美玉,“辛桐,你也很矛盾。” 辛桐伪装了一天的笑脸和俏皮话,逐渐剥离,眼眸沉沉。 “还是说……你就是这么贱,天生爱讨好男人,骚得要人肏。”傅云洲的呼吸就在耳畔,字字钻心,“骚货的血,还真是一脉相传。” 啪! 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甩到辛桐手疼。 先前虚伪的你来我往,顷刻间化为飞烟。 (互相在对方生气边缘大鹏展翅的两人。) (提前警告,傅总h风格你懂的。) 互殴 (微H,微虐) 傅云洲过分苍白的脸下一秒便泛出骇人的红,他抬手,冰凉的手背盖住刺痛的侧脸。她用了十足的力道,上次他被这么打,还是小时候护程易修。 辛桐甩甩手,抬脚勾起脚底的长裙,弯腰捡起套上,一气呵成。背后拉链还没拉完,领口V字形敞开,露出锁骨和一点乳沟。 “傅云洲,你作践我,我无所谓,我贱命一条。”她语调平静。“别带我妈。” “嫌我话难听?”傅云洲轻笑,猛然拽紧辛桐的右臂,将她拉到怀中。“出来卖还嫌我说话难听了?” 辛桐仰面,不甘示弱地紧盯他的双眸,愤怒与惊恐混杂在一起冲击着大脑,反而使语调将至冰点,波澜不惊:“您嫌我不懂事就别上啊。”她说着,空出的左手轻轻摁住他的小腹,顺着笔挺的身子往下滑,最后停在那一处鼓囊的地儿,随后露出一个单纯的、近乎孩子恶作剧的笑容。“肏我又骂我,您是不是——犯贱啊!” 傅云洲顺时扬起手,像是要一巴掌还给她。辛桐呼吸停了一瞬,预料的手却迟迟未落下,傅云洲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凝重的眉眼骤然舒朗,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寒凉的手转而贴上她脖子的动脉,力道不重,仿佛蛇缠住猎物的脖颈,缓缓的、缓缓的缠紧,直至窒息。 辛桐本能张嘴,一颗心从胸膛跑到了嗓子眼在砰砰直跳。 “辛桐,是你先招我的,”傅云洲低声说,“乖一点不好吗?这张小嘴就那么欠插,非要戳人心窝。” “不就……不就是虚伪嘛,”辛桐挑眉,呼吸急促,“这么禁不起说?” “是,我虚伪。”傅云洲冷哼,手上的力道加重几分。“我就是要让你一边和易修恋爱一边背地里肏你,你又能怎样。” 他这话自以为是的令人要吐。 “傅云洲,你要……要是个男人就别再来招惹我,”辛桐说得断断续续,“抖出去你我都难堪。” 傅云洲还是那似笑非笑的模样,“你自找的。” 他话音刚落,就拖着辛桐的胳膊往屋里走。辛桐本能后退,但拗不过他的力气,被他拽的跪倒在地,双膝哐得一下撞在纯木地板,头皮发麻。 “傅云洲,你个神经病!”辛桐尖叫,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一道道红痕,身子一侧,卧倒在地。血流忽然一下从小腹涌出,搞得大腿根部黏糊糊的,恍惚间渗到地板。 傅云洲没停手,横打抱起辛桐,就近摁在身旁的桌。划拉一声,原先放在桌上的书被他扫倒一片,下一刻辛桐就被强行推到书桌上。 桌子棱角硌得腰疼,辛桐想支起身子又被他摁了回去,鼻尖闯入男性的麝香,浑身发冷。血流一阵阵地从冰冷的小腹往下淌,飘出隐约的血腥味。 傅云洲一手握住她的手腕,摁在桌面,一手掀起裙摆,指尖向上,拽下内裤。他冷笑一声,手从裙摆下伸出,沾染到血迹的指腹蹭上她的脸颊。 “原来在经期。”傅云洲掐着她的脸。“怪不得这么有恃无恐。” 她此时真成了流血的猎物,那双细白的腿打着颤儿,甜腥的经血沿着雪白的大腿蜿蜒而下,一直滴落地面。 辛桐咬紧牙,侧过脸,看向周围。 有椅子,但太大了,她举不起来,而且距离太远。地面上有硬壳书,可以。还有放在书桌上的酒瓶,就在头顶不远处,没被扫出去。 只要她能够到! 傅云洲知道经期不能做,进医院就麻烦了,但他还是要吓唬一下不懂事的小姑娘。他凑到她耳边,不怀好意地说:“你说,我要是现在插进去,会不会比我们的第一次更像破处。” “我给你口,”辛桐突然说,小脸煞白。 “狡猾的小姑娘,”傅云洲压低身子,“你要是咬下去,我可亏大了。” 辛桐的眼神重新镇定下来。“那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傅云洲也在问自己。 他突然有点困惑。 用她来对付程易修?不是。如果是的话,他有更痛快的手段。 所以我到底为什么生气? 他无言看着辛桐,措手不及地落下一个莫名其妙的温柔的吻。辛桐紧闭双唇,傅云洲也没有探入,唯有呼吸在两人鼻间流转。 唇瓣分离,他的眼眸还是深不见底。 “不想我用硬的就别动,”傅云洲抬起辛桐的后背,把她抱入怀中,摁着她的头让脸埋进胸膛。裤中的硬挺挤到她双腿间缓缓抽插起来,紧贴着两瓣软嫩的花瓣,任由又甜又腥的血往外涌,大腿上全是血。龟头偶尔会撞到涌血的穴口,吓的辛桐死死揪住他后背的衣服。 他简直……变态! 傅云洲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听到自己心底的声音,叫嚣着、催促着自己就这样把她掐死在怀里,狠狠地将她撕裂,就这样死掉!谁都得不到!程易修没有退路,他也没有,大家一起没有退路。 他一下又一下抚摸着辛桐的发,混乱的情绪又逐步平息。 “叫哥哥。”他说。 辛桐不想陪他玩乱伦的游戏,咬着牙不吭声。 他一把揪住辛桐的头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重复。“叫哥哥。” “哥、哥哥。”辛桐舌头都是颤的。 傅云洲垂眸,俯身亲了亲她惨白的脸。“你是我的……” 就是现在! 辛桐手臂往后一勾,握住身后搁在桌上的酒瓶瓶口,往他额上砸去。傅云洲有所感知似的,头往外一偏,酒瓶只砸到额角。可也足够狠了。 鲜血从黑发渗出,沿着额头流下,路过眼眶、脸颊、下巴。傅云洲伸手一摸,都是血,最里的衬衫袖口顷刻间便被鲜血染红。 辛桐连滚带爬地从他怀中钻出,一手握着酒瓶,另一只手抓起散落在地的硬壳书拼命往他身上扔。 傅云洲扶住桌子,身影晃了晃,砰得倒地。见他倒下,辛桐也支撑不住身子,一下跪倒在地。她拖着痛经的身子,爬到傅云洲身侧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活着。 她哆哆嗦嗦地抱紧自己,身子冷的仿佛被关在地窖,幸运的是脑子还算清醒。 真想就这样一走了之,辛桐重重叹了口气,勉强撑起身子去给徐优白打电话。 她现在想走都走不了。 深夜,人生地不熟,一个衣衫不整还在经期的女人能跑哪儿去?更何况万一傅云洲死在这儿了,岂不完蛋。 辛桐啊,辛桐,你就贱吧你!她狠狠啐了自己一口。 他要玩死自己太简单,而她承担不起杀死他的后果。 “喂,徐优白吗?” “啊?辛姐!” “傅云洲有没有家庭医生?” “怎么了?” “把他叫来……你要是方便也来一趟吧。”她说完,挂断电话。 徐优白拖着萧晓鹿赶到时,家庭医生已经在给傅云洲裹纱布了。 他俩进门没走几步看到的就是一道血痕,紧接着是被撞歪的桌子,桌子下的一滩血,沾血的酒瓶和散落的书。 “优白,你说傅云洲是不是……”萧晓鹿仰面,冲徐优白比了个砍头的姿势。 徐优白压根看不出萧晓鹿是在开玩笑,要是真死了人,辛桐怎么可能打电话。他震惊地撒腿往楼上跑,穿着高跟鞋的萧晓鹿提起裙子跟在后头磕磕绊绊地追。 “优白,你别跑啊!傅云洲个千年老王八不会有事的!我在开玩笑啊!” 徐优白撞开卧室门,一开门,就看见床上的傅云洲,床边的王医生和套着衬衫裹着毛毯缩在一旁沙发的辛桐。 傅云洲指尖夹着一支烟。 王医生是看着傅云洲长大的,还有个和辛桐年纪相近的女儿。他忍不住操着一口方言腔调的普通话数落傅云洲:“小年轻谈恋爱呢,吵吵架是正常的,但侬哪能动手啊!你看看,人家小姑娘还在生理期!就冲这一点把侬敲成脑震荡都不过分,晓得伐!”老人家一本正经的脸还真是横眉冷对暴权。 傅云洲那么讨厌,怎么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可爱? 他这时候还抽烟,不算太难闻,但辛桐还是忍不住皱眉, 萧晓鹿咧着嘴嘲笑:“卧槽,你们发生了什么?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傅云洲也有今天!” 徐优白缩在一边不敢说话,愧疚地拽了下辛桐,让她随自己出来。他们隔一道门都能听见萧晓鹿放肆的笑声。 “辛姐,你、你、那个,血!”徐优白嘴巴都不利索了。 “没什么事,我……”辛桐轻轻咳嗽一声,“我是姨妈来了,傅云洲就额头出血,已经包扎,没什么事。” 徐优白瞪着眼睛,困惑地仿佛吃草的羊驼。“什么姨妈?” “就月经,女性生理期。” 徐优白低低应了一声,抓着头发说:“那个,辛姐……你还记得我和你说傅总犯病的事情吧。” “嗯,”辛桐点头。 “傅总有时候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脾气,就和季先生一样。”徐优白轻轻说。“其实他不是个坏人。” 当晚辛桐坐着徐优白的车离开,王医生包扎完后也被傅云洲赶回家睡觉。 又剩下他一人。 三次视频聊天请求被拒绝了三次,在他摁下第四次时,终于被接起。 “大哥,你又怎么了。”孟思远有气无力地开口,终有一天他会被傅云洲这个家伙给搞死。“你这头……出车祸了?” “被砸的。” 孟思远皱眉停了两秒,顿时了然:“你不是说酒后乱性的?这下我又要给你联系律师。” “思远,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傅云洲轻轻说。“今天……我突然想杀了她。” 孟思远脸色一变,沉声问:“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 “别撒谎!你他妈当年去欧洲做心理治疗还是我陪的!”孟思远拔高声调。“说清楚,什么叫做……想杀了她。” “我只是,想得到一些东西。” “你想要什么?” 傅云洲沉默了。 孟思远深吸一口气,缓缓说:“云州,你呢,对朋友是好的,实话。要是你能拿这劲儿对姑娘或者易修,也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傅云洲摇头。 不,这是注定的,我身上有两个疯子的血,这是注定的…… “云洲,你是我朋友,所以有些事我不好说你……但今天我必须要说……你不能把自己曾经遭受过的东西施加在别人身上,你这样和你爸有什么区——。” “够了。” 孟思远摇头:“你不爱听就算了。” 傅云洲沉默良久,幽幽一声叹息后道:“思远,我不过是……蛇。” (这章后傅总将暂时下线) (男主会开各自1V1的平行时空,即打赏章节,有H有情节,不影响正文发展,但平行时空和正文到最后将汇总为可能有点烧脑的彩蛋。) 故人来 辛桐洗完澡出来,勉强穿上萧晓鹿的睡衣和从便利店买的新内裤,毛巾缠着湿漉漉的发。 萧晓鹿比辛桐矮半头,又是幼瘦白的身子,她的睡衣紧绷绷地裹在辛桐身上,勒出姣好的胸形。 辛桐从客房朝外望,正瞧见无边夜色下的璀璨灯火,绵延十里。 这狼狈的一天,过得累极了。她歪歪斜斜地仰面倒在软床上,腰隐隐作痛。刚冲完热水澡,房内又在打空调,皮肤上滚动着水珠,热气呼呼地往外喷,可她还是手脚冰凉。兴许是方才受惊受凉的余韵还没走。 她并非弱柳扶风的女子,但身体着实算不得好,容易生小病。幼时总被舅妈数落是“小姐身子丫鬟命”,和她妈一个德行。 萧晓鹿本想拽着辛桐去吃夜宵,被她婉拒,小丫头失落地鼓着脸,转头便拖着徐优白出去吃烧烤。 辛桐散开包头发的毛巾,瘫在床上,忽然为自己的冲动后悔。 他要是因为这事儿要弄死她,她是插翅难逃。 事情好像从她酒劲上头带走程易修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好像还是会带走程易修。 对了,程易修,辛桐灵光一闪,想到了她最应该想到的人。 她随即打开手机,给程易修发消息:什么时候回来? 辛桐盯着聊天框辗转反侧地等了两分钟,苦笑着将手机放到一边,继续发呆。她笑自己在心急什么呢?把程易修当作江鹤轩吗?一天二十四小时,除去睡觉的七个小时,其余时间不出两分钟就能回消息的家伙? 她说不上来自己到底对程易修抱着什么态度……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共情,有那么些欢喜,还有那么点隔阂……但总归不是讨厌。 有时想想,哪怕这段情缘如露水般短暂,也值得。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身侧的手机响了。 辛桐拿起一看,是程易修。 她从床上坐起,接通电话,轻轻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易修。”湿发搭在肩上,有点凉。 “你个没良心的居然还知道给我发消息。”程易修语调轻快。 “你也不是没给我发嘛。”辛桐说。 程易修啧了一声,抓抓凌乱的发:“这几天好忙,完全没时间。” 辛桐笑笑:“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出意外的话是后天,”程易修说,“在家里等我回来,好不好?” “嗯。”辛桐应下。 程易修顿了下,声音低缓地对她说:“桐桐,我给你听个东西。” 话音消失,一阵叮铃哐当声的嘈杂声后,又安静下来。紧跟着,耳朵里跑入古典吉他的音调,舒缓又温柔,仿佛朗朗的月色透过窗棱,照在沉睡的人的面颊。辛桐不懂音乐,人生二十多年唯一与音乐有关的还是她读大学时抢到的艺术学院选修课——古典音乐学习与鉴赏。给他们上课的是个中年女人,讲了几轮音乐史后也便进入摸鱼状态。 此时这一小段零零碎碎的曲调,辛桐说不出哪里好,也说不出哪里坏,只觉得在糟糕的一天后,能听见它,分外顺心。 “我第一首自己作词作曲的歌,”程易修道,“虽然现在只有这么多。” “很好听。” 程易修建议:“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你不是还没写好吗?怎么起名字?” “你起一个呗,我按照你给的名字写就是了。” 辛桐皱眉,小心翼翼地提议:“那……月光?” “这也太随便了吧!” “你让我取名的。” “不行,太随便了,换!” 辛桐哭笑不得地拿着手机,双腿晃动,“你让我想想啊……月色?这好像也很随便。月亮,月色,月牙儿?啊,月亮啊月亮,你怎么这么讨厌。”她开始瞎组词、说胡话了。 “辛桐!” “好啦好啦,我认真想想。”辛桐笑起来。 她思考了一会儿,对程易修道:“故人来,怎么样?与君初相识,恰似故人归。” “太……文艺了吧。而且这和月亮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你还想怎样?不高兴我取名你就自己取!” “我本来想叫命运果实的——”程易修小声嘟囔。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辛桐嘲笑了:“你这个中二爆了好吗!” “巧了,我经纪人也是这么说的。”程易修耸肩。“我就不晓得这哪儿中二了。” 辛桐口气凉凉地来了句:“不,是你人中二。” “你说什么?”程易修莫名其妙地吃瘪。 “啊,我有说什么吗?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辛桐指尖拧着鬓角还湿着的发,装起无辜。天知道她废了多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笑出声。 “桐桐!”程易修装模作样地呵止她的作怪,几秒后倒是自己先忍不住笑出声。“好吧,你说中二就中二,我听你的。” “没有,我乱说的。”辛桐嗓音和缓。 程易修听着她难得软乎乎的说话声,身子软了半截。他握着手机,心口说不出的酸胀,仿佛幼猫伸出了软软的爪子拍向他熟透了的红莓似的心脏,轻轻一下,就让他心脏渗出酸甜的汁水。“桐桐……” “怎么了?” “我好想你。”他的呼吸如在耳畔。 辛桐一滞,而后回道:“你好好休息,早点回来。” “好……那晚安。” “晚安。” 说了晚安,其实也没晚安。 她这厢挂了程易修的电话,那厢林昭昭的电话就来了。 也不知怎么,最近一个两个敢死队似的给她打电话,十个电话九个不是好事。林昭昭上次发信息是告知辛桐她被季文然开了,这回又不知道会是什么消息。 林昭昭好似才哭过,鼻音浓重:“小桐,我有个事想拜托你……” 又发生什么了? “季老周二要出差,你也是知道的哦。” “我知道,怎么了?” 季文然公务出差,林昭昭随行,看日子就是后天的事。 “小桐,我好像……怀孕了。” “嗯……啊?”辛桐惊叫,“你不是连男朋友都没有吗?怎么会——” “是酒吧……”林昭昭细声细气地说。“上次在酒吧看到个那个很什么的男的,然后我又喝的比较那什么,我和他就什么什么了。” 林昭昭接着说:“我要去做个检查确定一下,你能不能替我陪季老出差。这种紧急关头我到哪里找能一天把季老癖好记住的女神仙啊!小桐你替我去好不好!我到时候把加班费转你!” “可季老不是已经把我……” “这事儿我帮你解决,”林昭昭说得斩钉截铁,“你安心去。” 【特殊章节】在雨中(附抄袭一事网站回复)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抄袭一事,官方邮件回复(截图) " alt=""> 抄袭一事时间线整理以及个人诉求 亲爱的读者: 你们好! 以下个人时间线整理。 2019年3月20日凌晨,我方(“是谁杀了我”一书)评论区出现少量抄袭质疑与谩骂 同日,早,7点,我进入娇养一书,并未发现作者发表免费章节说明抄袭,仅在评论区发现作者回复读者认为存在抄袭言论。 早,8点,为表达对前辈尊重,我放出《致娇养作者及读者》一文,渴望双方积极解决。 午,11点,娇养作者发文,进行回复。带调色盘指责我方大量复刻其作品剧情、设定,一系列细节相撞。 由于无法接受类似“总裁都有私生子弟弟与未婚妻”“男主身上都有肥皂香”等抄袭指责,我于下午1点至2点,放出“再回应”与“致读者”。文章措辞为“这是一场悲剧”“都是受害者”。 下午近4点,娇养作者再回应,表示不接受我的回复,依旧坚持我方存在抄袭,并未表达其他理由。 下午直到晚间,再次遭受部分过激言论后,我决定自爆细纲,此决定与娇养作者无关。 细纲发表后,作者并无免费正文回复,评论区未注意。 2019年,3月21日,早7点左右睡醒的我决定提笔披露八万字中五十余个伏笔(部分已揭露),伏笔皆可与细纲对应。此时已经到达近8点。 经历再次收获辱骂后,我发出人设反问并无法控制感情地发表过激言论。过激言论简要如下:您,不配被我抄。 娇养作者并未发表免费正文回应我方人设反问,评论区未注意。 同日,晚,七点半,娇养作者发出新调色盘,指责我方抄梗、融梗,并传达网站“只保护表达”含义。 我方再次遭受过激言论指责,本人亦成为于正第二,唐七公子转世。 晚,近十二点,我方发表最后回应以及接下去更新想法。言论可能部分过激,但也清晰表达希望此事能和平解决的意愿。 直至2019年3月22日,下午3点左右放出网站对我的邮件回复的前后时间,我仍旧收到来自部分读者的部分过激言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对此,我对曾向娇养作者发表过激言论表达歉意。 也希望对方作者能发文(指正文免费章节)或者私下联系我对此事表达歉意。 我方诉求如下:对方(娇养作者昭愿)不必对我进行误会道歉,可接受对方措辞为“这是一时冲动导致的误会”或“这是一场悲剧”,可接受态度为“双方恰好存在部分脑洞相似,作品为各自独立创作,后续情节发展并不相同。” 我方也接受发表“这是误会”“已经达成和解”“大家一起努力”言论。 2019年3月23日补充 3月23日凌晨,近一点,娇养作者发出“对于这次鉴抄风波的最后一次声明”。 文中指出(以下言论复制自评论区Ccxxx言论,如有介怀,我将立刻修改删除):作者本人对融梗感到无奈,并引用了娇养读者的评论,娇养女主重生成猫,并在众多男主中寻找凶手,带悬疑色彩令他印象深刻,并认为一看到谁杀了我就想起了娇养。而后娇养作者后面几段文字,表达了官方和法律上,“融梗”和“借梗”并没有达到文学界中抄袭的界限,并对此感到无奈。 《是谁?》并不存在“猫”设定,因而我方认为对方指责的抄梗在于:主角重生寻找凶手。 直至同日早上9点,部分读者指出:《娇宠为患》,《重生追缉令》以及其他游戏、动漫,皆存在主角被杀重生寻找凶手设定,并非独一无二的原创梗。 经反馈,在对方(指娇养一书评论区)中所发表以上言论者遭到对方删除。 粗略翻看对方评论区,其中一条指责我方逻辑清晰的反驳和声明是高级白莲花行径。 原文录如下:遇到个段位高,再加上有点文笔和逻辑的隐藏卖惨的白莲才是最可怕的。 ?隔壁是个狠角色。 娇养作者下场回复内容为:谢谢宝宝的支持,幸好还有你们ㄒ^ㄒ 这引起我极大不满。 在种种声明,自爆细纲,揭露五十余个伏笔,人设反问,官方网站的法务部门反馈“无抄袭行为”,再次表达和平解决态度,找出所谓抄梗行为的梗并非原创梗后,对方作者的态度令我失望。 因此,本人(《是谁?》作者木鬼衣)选择放弃先前决定。不接受任何类似于“这是一场误会”“双方都是激动之下的受害者”的言论,明确要求对方为自己近三日的抄袭指责负责。 可接受言论如下:我方(指娇养作者)对《是谁杀了我?》一书抄袭指责不严谨,对方并不存在抄袭行为和融梗行为,并为曾经的冲动道歉。 此道歉声明必须以免费正文章节发表,不得删除。 很抱歉,您本来有更温和的路可以选择。 您可以在发现抄袭嫌疑后主动在我方评论区留言,进行一对一私下交涉,您放弃了。 您可以在我方放出官方答复以及其他同类型作品相似后,私下或公开言论发表类似于“这是我激动之下的误会”“只是恰好脑洞相似”来保全双方颜面,但您也放弃了。 您可以继续保持沉默,而非亲自下场回复指责我方为白莲花言论,您还是放弃了。 所谓“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我尽全力压抑我的冲动,表达了我所能做到的礼貌和尊重后,却连您的沉默也无法收到。 那么我也将放弃为您留后路、保颜面的行为。 最后,我想说的有三点。 一,你方率先对我方发表抄袭质疑,故不存在我方蹭你方热度行为。而昭愿作为po18前辈,人气、经验、读者数远高于我(一个来网站两个多月,只有一本剧情章节为八万多字,三十二章的的作者),故而也不存在蹭我方热度目的。 以同样逻辑推理,网站也不存在偏袒《是谁?》一书行为。 二,我并不喜欢争吵。在这场混战中有理性,也有不理性,无休止的谩骂和诅咒除了给彼此带来伤害外并无其他。 双方都收到了打击和伤害,在此事件的漩涡中皆遍体鳞伤。我衷心祝愿娇养作者昭愿能好好休息,从这场因冲动导致的闹剧里脱身。 三,作者不是读者的爹妈,无权力约束读者个人行径,但作者身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有能力约束自身不对读者言论表达个人意见。 这一点,我希望您能谨记。 不论心理年龄多大,当实际年龄达到法律规定的一个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标准后,就必须为做出的事负责。 事已至此,辩驳已无意义。 由于我方关于对您的回应已达两万多字,因此本文后,我将不再发表对娇养一书及作者任何有关回应的新章,重新回到文章创作。 此文永不删除,如有后续发展,我将进行补充。 (附录: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规定——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为十八岁以上,或十六周岁以上不满十八周岁以自己的劳动收入为主要生活来源,且无精神疾病的公民。) (如您非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未满十六周岁或存在精神疾病,我将更改此条论据。转而以当地法律,未成年人法或特殊人群相关法律提出倡议) 此致 敬礼! 【特殊章节】困 (辛桐篇) 辛桐朝窗外望去。 灰白的枝丫向上延伸,像是铅笔画里的粗线,掉光了叶的枝干瞧上去有些尖锐刺手,还有点冷。 学生都走了,老师也走得七七八八,她却和一个同班同学、一个家长一起坐在教师办公室。今天来的家长是女同学的父亲,他抚着自己女儿的后背,眼睛却盯着辛桐,活像是庙堂里怒目而视的佛,大肚腩、宽皮带,油脂堆满脖颈。 班主任匆匆从门外走进,手中拿着两个盛水的纸杯,她客气地笑着,将一个纸杯递给对方家长,另一个放在桌上,显然是留给辛桐家长的。 “王梓涵的脸没事吧。”班主任问,蹲下身去看坐在座位上的女生。她是个年轻女人,声音轻快明朗。 “医生说可能要留疤。”对方家长道。 “没事、没事,”班主任开始打圆场,“不抠就不留疤。” 听见可能要留疤,缩在父亲羽翼下的小姑娘瘪嘴呜呜哭起来,珍珠似的泪珠子顺着圆圆的脸往下掉,可爱又可怜。 长得好看的女孩儿很早就能意识到自己的美貌,更知道维护美的重要。 “别哭了,不留疤的啊,爸爸带你去看医生。”父亲哄着女儿,又低声骂了一句不远处坐着的辛桐,“没娘教的玩意儿。” 辛桐听见了,仰着下巴,没说话。 十一岁的她瘦的可怕,一摸都是骨头,空落落的校服罩着干瘪的身子,全然看不出后来的一丁点儿娇和美的痕迹。此时的她更像一个满是棱角的原石,丑陋并硌手。 “哎呀,小孩子打架是很正常的事,我们班上男孩子天天打架。”班主任随即道。“这没什么大事就算了,没必要。” 接着,她又朝向辛桐:“辛桐,你家里人什么时候来?不是说今天过来吗?这都几点了。” “不知道,”辛桐闷声闷气地说。 班主任轻轻啧了一声,皱起眉。 辛桐这孩子家里特殊,父亲没了,妈又在外地打工,现在是寄宿在舅舅舅妈家。一年级入学时是她妈送的,特地提了两袋苹果前来拜托自己多照顾。这几年观察下来也算乖巧,和同学相处没大问题,学习成绩也不错,不是贪玩难训的小孩。这次居然跟班上的女同学打起架来,还抄起圆规往她脸上怼,还好只是蹭过,没有大事。 后来根据同学反映,是王梓涵先说辛桐爸是杀人犯,她是杀人犯的孩子,然后两人才动的手。 虽然对方有错在先,但毕竟受伤了,只要能把场子圆过去就行。 “这样吧,要不你们先回去,现在天也晚了,早点回家休息。”班主任搓着手建议。 对方家长则态度强硬地拒绝:“不用,今天这事儿一定要等对方家长来解决。” 既然家长态度坚定,班主任也不好说什么。她解开格子纹的呢子大衣纽扣,坐到办公桌前,开始批试卷。 那对父女轻声耳语,悉悉索索的话时断时续地传入另外两人耳中。 辛桐就继续看外头光秃秃的树枝。 寒风呜呜响。 等到纸杯的热水凉透,辛桐的舅妈才赶到。她刚洗完衣服,送完货,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要跑来为辛桐处理烂摊子。 对方家长看了她一眼,道:“您是她妈妈?” “舅妈,舅妈。” “你家孩子怎么回事?你看看我家小孩脸被弄的!这么小年纪就这么坏,长大要去坐牢吗!” 舅妈拧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辛桐身边,单手把她从凳子上揪起来,推到那男人跟前,道:“小桐,愣着干嘛呢,快道歉啊!” 见辛桐不吭声,她便又推搡着:“干什么,道歉啊,我还要回家做饭呢!” 辛桐拧着手,不情愿地来了句:“对不起。” 对方家长稍稍消气,不至于真跟一个小学生吵架。他转而对辛桐舅妈说:“这脸弄了七千,你看着怎么办?” 舅母惊叫:“这么点小伤——” “破相了,不信给你看医院的单子。”对方说着,就要从皮包里掏证明。 “不用,不用,我们掏,过几天给您行不。” 对面哼了一声,没说话,似是默许。 “好了,那事情就先这样吧。”班主任长吁道,感叹自己这班怎么这么倒霉出了这个事儿。 现在的小孩儿一个个都是独生子女,家里宠起来的宝贝。要是家长讲道理、好说话还行,倘若碰到个暴脾气,她这个班主任也够呛。 辛桐依旧不吭声,垂着脑袋,小脸冷冰冰的。 她被舅妈一路拽出门,推搡着向前,舅妈边推边说:“你就是没有爹,你妈还不要你了!有说错吗!……还犟,有什么好犟的。我们供你吃、供你穿,你还这么不让人省心!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忙,事情有多少?你知不知道你和别的孩子不一样?……还硬呢,这七千块谁交?我们家是交不出来的,晚上自己打电话管你妈要钱。” 辛桐胃里拧着一股酸气,心尖针扎似的疼,她身子哆哆嗦嗦地想说什么,却不敢说,只能委屈地咬嘴唇。 是我求她把我生下来了吗?我求她了吗!天天说我和别的小孩不一样,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不一样在我活该被人欺负吗!要是我有爸爸,我也不会被欺负,要是有人保护我,也不会这样。 凭什么只有我道歉。 你们要是没法照顾好你们的孩子,那就别把他们生下来! 可她不敢说,半个字都不敢说。 一说舅妈就要提钱,一提钱就没办法,没什么比钱这个字更难为人的了。 按理说十一岁的小孩儿不应该那么在意金钱,但辛桐提早懂了,就像那个漂亮的王梓涵提前懂了什么是女人的美貌。 她被摁在舅妈的小电瓶车上,被揪回家。 舅舅提早回来了,最近经济不景气,店面开了一天也没见着人影。 他看着妻子怒气冲冲地模样,便问她怎么了。舅母没好气地把辛桐推进自己的房间,关了门,才跟丈夫抱怨起辛桐的事,还有那七千块。 “干了什么就七千?” “划破人家女孩子脸了。” 舅舅沉默片刻,叹息道:“算了,还是个孩子。” “孩子怎么了?孩子不花钱啊!这每月都是我们在贴钱,现在还多出七千,你当我们家是什么地方?总理家还是首富家?” “别说了,你当时拿辛淮飞的钱不是拿的挺起劲的吗。” “哦,你现在开始怪我了?那他出事的时候我们家没出过钱吗?” “那你想怎么样?小桐还那么小,总不能没人带吧!” “谁生的谁带回去,你妹可好,一个人在新安潇洒快活了,孩子丢给我们养。” “你这什么话,佩佩每月一千五生活费没给吗?” “一千五,你还好意思说一千五,一千五能做什么?一千五这张嘴都喂不饱,别说还有学杂费,七七八八的费。” 辛桐紧贴门站着,听着两人的争吵。 舅妈从钱指责到昨晚豆腐忘记放冰箱,又吵到当初是怎么瞎了眼嫁给他,再往后走就是惯用的“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争吵声渐渐弱下去,变成一团更模糊的哭泣声。 辛桐不愿再听下去,她拿起书包掏出黄皮白纸的作业本和表哥用剩下的铅笔盒。 这周作业是写随笔,题目是:你的理想是什么?——规规矩矩的小学生四百字作文。 辛桐想了很久,最后用铅笔认认真真地写:有钱,很多钱,还有人保护我,谁骂我就帮我打死谁。 后来过了许多年,准确的说是五十年,她的脑袋不知为何像地龙翻身般将这件事从近乎失效的记忆角落里翻了出来。 于是她把这件事告诉她的伴侣,并说:“所以我说,我小时候真的很蠢啊。” 不过那件事后班上的嫌弃终于从明地转到暗地,小孩儿本来就健忘,女生之间的客气又来得容易,辛桐闲得无聊陪几个人去上几次厕所就有所缓和,再加上老师明确发过话,生活没几个星期便再度平静下来。 一来二去,到了寒假,紧接着是新年。 考试成绩出来后要开例行家长会,各个学生家长都要到,彼时会按考试成绩排名安排座位。辛桐坐在第五名的席位,正巧在中央,环顾四周,要么父母双方都到,要么来了一个,再不济也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学生站着,家长坐着,也有家长站着,让儿女坐着。 班主任先是说了些没用套话,紧接着开始为学生和家长发单子。 “你家里人没来?”发到辛桐的时候,班主任问了一句。 “嗯,他们有事,”她说着,朝班主任露出明快的笑容,“我一个人就好。” “那这单子你拿好,回去让家里人签字。” 辛桐接过班主任手中的两张纸,一张红色的“告家长书”,一张白色的期末成绩单。 班主任嘱托完,便转身走向下一个座位。第六名的父母都来了,也很热情,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普通人,他们呵呵笑着,向老师打听起儿女近况。 辛桐转头瞄了他们一眼,又转回来,打开铅笔盒,拿起水笔随意地在两张单子上签下“刘佩佩”三个字,就把单子随手卡在寒假作业里。 母亲上次来电话时说今年会回家过年,辛桐便一直等着她回来。 回家后,发现舅妈约了几个亲戚在大厅打麻将,有个亲戚带了个比辛桐稍大的男孩,皮的紧,在沙发上拿着电视遥控器上蹿下跳。 辛桐从屋里出来,被打麻将的亲戚叫住了。 “哎呦,这辛桐啊。” 辛桐停住脚。 舅妈皱眉,道:“怎么不叫人?……这孩子!” “没事没事,”亲戚连忙摆手,“来,让阿姨看看。” 她说着,便把辛桐拽了过去,上下打量后开起玩笑:“看你长成这样,跟个小猴子似的,知道小猴子不,就脸丑丑的、皱巴巴的那种。” 辛桐咬唇不说话,甩开对方的手。 “哎!怎么开两句玩笑还生气了,这么开不起玩笑……”自称为阿姨的家伙甩甩头,冲麻将桌上的人笑起来,露出一口淡黄色的牙。 辛桐没理,径直走到沙发前,冲那男生张开手:“遥控板还我。” 男孩的注意力全被奥特曼吸引走,压根没理辛桐。 辛桐摊开手站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才走。 到了年关母亲才出现。她拖着黑色行李箱进来,长发绑扎成一束,身上是时髦的廓形羊绒大衣和黑色连裤袜,走路带出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她亲亲辛桐的小脸,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塞到她手上,又软软地问她有没有想妈妈。 辛桐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紧紧地攥住那一块巧克力。 刘佩佩没法子,她长叹后又亲了亲女儿的脸,起身去找嫂子。 遥远的话近乎梦魇般传来,“这带孩子不容易,小孩儿吃喝拉撒都要钱。” “好的,好的……”刘佩佩低声应和,急忙从钱包里抽出几百塞到她手上。 拿了钱,舅母叹了口气,叮咛着:“行吧,那你在外头也照顾好自己。” “会的。”刘佩佩勉强笑笑。“再等一两年吧,我在新安找了个落脚的地儿,处理好了事情就把小桐接过去上初中。” “那好,那好。”舅妈连道两声。“学校找好点,别耽误孩子。” 此时窗外传来一声轰鸣,原来是有人在放烟花。 烟花、烟花……火光向天空奉献出大朵大朵的花儿,又迅速凋谢在漆黑夜幕,红色转瞬即逝如昙花一现,下一刻又冲出新的光彩。那些五颜六色的光交织在她的眼底,像四面八方涌来的争吵,像用无止息的压迫。 假如我有爸爸就好了,假如我有个哥哥也行…… 假如。 假如有人能保护我就好了。 一封感谢信(非正文) 亲爱的“猫仔考的都会蒙的都对”: 你好! 不知为什么,收到你的封面时,想起了那句: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可如今是,你投出了琼瑶,我却只能以木桃回报。 我喜欢这个封面,感觉很特别。在此之前本打算带着系统自带封面裸奔全书,万万没想到你会愿意花费时间做这个封面(还做了两个),谢谢。 请原谅我的语言单薄,无法尽善尽美地表达对你的感谢,只能用同样贫瘠的语言送上我的祝福。 愿你在未来前程似锦,无灾无祸,有爱你的人,也有你爱的人,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温柔。哪怕这个世界的温柔那么琐碎,琐碎到逛街、吃饭、打游戏…… 也愿所有看到这封信的你们,快乐、幸福、安康。 哪怕随时间流逝,此时短暂相聚的人都消散在如海般的网络中,可此时的谢意,将会与此文一同长存。 对了,还有,希望你考的都会、蒙的都对。 一个陌生人:木鬼衣 2019年3月25日 (书封采用Pi的免费版权摄影作品重新手描) 【特殊章节】困 (傅云洲篇) 傅常修这三个字,代表了太多传奇,他是世纪的弄潮儿,是无数创业者跪拜的对象。 他出生于一个偏僻的乡村,两次高考落榜,第三次在乡下的祠堂跪了两天,向每一位前来的亲戚长辈磕头借钱参加考试。大学毕业,在新安白手起家,从最开始的煤矿生意到后来的互联网公司,再到最后形成产业链。每一次都能敏锐地嗅到时代的风向,以及其中潜藏的商机。 常说虎父无犬子,但一个太过优秀的父亲,通常只会拥有“还不错”的儿子。 因而所有人对傅云洲的评价,也不过是——傅常修的儿子。 2010年的新安此时正处于潮湿闷热的夏季。已经高三的傅云洲与刚读高一的程易修就读于同一所学校。 校内种的香樟树在闷热的潮气中散发出浓烈的香,树旁还煞有介事地立上了木牌,写着某某校友赠,一看,原来是某个政界大佬在学校百年庆典时送的。 十七岁的傅云洲站在香樟树旁,也成了一棵兀自矗立的树。 他还没有后来的强势与威仪,只是安静、沉默。唯有那与生俱来的锋利的眉眼透着一股上位者的气质,而这也是继承父亲的。 还在教室里的女孩们偷偷把脑袋从窗户探出,朝下观望着他,她们的眼神百灵鸟似的在交错的树枝间跳跃,最终也只瞧到少年的一个脑袋和半个肩头。 傅云洲等了很久,也没等到自己的弟弟。 他拿出管家送到自己手上没多久的苹果4给程易修打电话。短暂的几秒音乐后,程易修挂断他的电话,只传来一条短信:我今天有事。 傅云洲拿起手机打“去哪儿了?和谁去的?几个人?”,没发,逐字删去。 他又打“我要不要留司机接你回来?”,删去。 重新措辞为“别太晚回来”,还是删去。 算了,随他吧。 傅云洲单肩背起书包,从香樟树下离开,斑驳的树影映在他的短袖衬衫上,仿佛零碎的压力终究凝聚成一片黑暗。 司机已在校门口等候多时。傅云洲一进车,他就立刻反应:“小少爷说要跟朋友出去玩。” “嗯,”傅云洲看向窗外,随口应着。 这不是第一次。 从初二开始,他就在逐渐有目的地脱离自己的掌控,各种各样的理由,所幸还算温和。他俩之间离分道扬镳的距离仿如正在解冻的湖面那仅存的冰——只剩薄薄一层,碰了就碎。 程易修似乎是继承了他那交际花母亲身上的浪荡气,迫不及待地投身于交际圈内。身边萌动的姑娘越来越多,漂亮的、不漂亮的,出身显赫的、没那么显赫的。 他太会用自己的美貌去勾引女孩儿了,更会耍一些讨人欢心的小手段把她们迷得颠三倒四,跟个蝴蝶似的在花丛中飞。 比起共同的父亲,他更像自己的生母——长着一张漂亮脸蛋,肆无忌惮地在人群里厮混。 “我已经按您的吩咐,派人去跟着了。”司机说着,发动轿车。 “嗯,”傅云洲又应了一句。 车辆发动,离开学校。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的少年。他面无表情地靠窗坐着,身姿笔直,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他双肩,明明才十七岁啊,偏已生出一股薄凉的气息。 这个年纪本应踢几场球,暗恋几个姑娘,约三五好友胡吃海喝的。 “少爷,”司机开口。 “嗯。” “老爷说要立遗嘱。” “嗯。” “您不担心吗?假如遗嘱说家产全……” 司机的担忧还未说完,就被傅云洲强势打断了。“不会。” “他压根不是这块料。”傅云洲这话说得直截了当,却也并非傲慢,程易修的确不是这块料。 “万一老爷偏心小少爷怎么办?毕竟从小到大,老爷对小少爷都比您要来的……关心。” 傅云洲长叹一口气,轻声说:“不会……父亲是我见过的最无情的人。他不会把毕生心血交给一个靠不住的家伙……何况我还有外公,他不会和外公撕破脸,不然也不会让你来当我的司机。” 傅云洲不信父亲不知道他的司机是外公安插进来的眼线,也不信外公不知道他的保姆是父亲安插的眼线。彼此不过是在给对方留颜面,告诉对方:我还没有要与你中止关系。 车辆驶过大桥,经过滚滚的江水。桥的尽头有个穿宽大校服、扎低马尾的姑娘,正站在路边卖麻辣烫的小摊子前,也不见她伸手买,就是站在那儿,光看。 她的身影一闪而过,顷刻间便消失在傅云洲的视野。 到了家,傅云洲第一件事就是去见母亲。 父亲当然不在家,从他有记忆开始父亲就常年不在家。 而这个所谓的家、这个别墅,就是个由钢筋水泥搭建洞窟,幽暗、黏腻、没有出口。 “妈,我回来了。”他熟稔地对房内的女人打招呼,放下黑色的书包,撂在桌上,为母亲拧开音响。 放的是“友谊地久天长”,幽幽的女声唱: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怀想。旧日朋友岂能相忘,友谊地久天长。 母亲还没疯的时候对他说过,当年她退文工团,决定嫁给父亲时,团里的好姐妹聚在一起吃了顿饭,饭吃到最后大家相拥而泣,抱在一起唱“友谊地久天长”,并约定十年后再见。 十年过去,她们当然没再见。 昔年漂亮的文工团姑娘们大多嫁人生子,再美的面容也会湮灭于时间的洪流。 傅云洲蹲下身,看向母亲。她几年前被父亲送去做了脑叶白质切除手术,终于不再闹腾,也不会动不动尖叫、嘶吼,像一只受伤的母狮子在这个监牢徘徊。 为了留住一个已经留不住的男人而生下了他,结果还是留不住。 你说这是何苦呢? 程易修的亲子鉴定报告还没出来时她闹得最凶,那年的程易修还叫傅念修,“念修”二字落在耳中简直是在往她耳里灌辣椒水。亲子鉴定报告出来,她便从对父亲明面上的抗争转移成暗地里的折磨,接着是一视同仁的殴打。 每回打完傅云洲,她清醒过来,就会蹲在地上抱着儿子哆哆嗦嗦地念着:“云洲,云洲!妈妈只有你了!你要听话,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当上傅家的主人!你为妈妈争口气好不好!妈妈求求你了,为妈妈争口气吧!你是傅家的继承人,你是傅家的继承人啊!” 记住,你是傅家的继承人。 这是傅云洲从小到大听过的最多的话。 父亲说,母亲说,外公外婆说,每个人。 尽管他们的出发点各不相同,可终归是指向同一个方向——合格的傅家继承人。 晚间,父亲打来电话,告诉傅云洲遗嘱已经立好,80%都归他,20%分给程易修。 “记住,你是傅家的长子。只要你足够优秀,我就会将打拼来的一切交到你手上,你外公也会尽全力扶持你。我不会因为七七八八的女人的孩子对你有一丝为难,你放心,只要你足够优秀。”他说着,顿了顿,又说,“别做对家里人下手的蠢事,你将来要面对的敌人多着呢。” 傅云洲张了张嘴,想问父亲,既然我那么优秀,为什么你还是偏爱弟弟。 但最终没问。 他不是程易修,非要紧紧攥着某件事不肯撒手。他已不是需要抓着别人的手求安慰的小朋友了。到底谁委屈些,谁不委屈些,都不重要,因为那些事终究会被时间冲刷得干净。 这才是世界,有始有终和有理有据一样少,大多以莫名其妙的开端和无疾而终的结尾组成。 长大并不会比没长大好多少。 所以程易修要不想长大,那就别长大吧,有什么事他担着就行。 只要别动真心喜欢上哪个姑娘,玩多少女人都无所谓;只要他别想着脱离傅家,想惹什么祸都行。 过了几年,傅云洲同意与萧晓鹿那个小丫头片子订婚,虽然对方不情愿地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 再后来,徐优白和萧晓鹿谈起了恋爱。 那天,他对徐优白说:“优白……要是你将来要和小鹿生孩子,一定要好好对他。” 未等徐优白做出回复,他又轻轻地说:“如果一开始就不抱期待,那就别生了……因为……因为他这辈子都会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个桥头一闪而过的姑娘,我知道那是辛桐。只不过傅云洲不知道,辛桐也不知道,他们都不会知道) (苹果4居然是2010年6月才发行的,恍如隔世) 【特殊章节】 困(程易修篇) 母亲又喝醉了。 傅念修听着门外叮铃哐啷的声响,睁着眼裹着被子缩成一个弯月的模样,像一只熟透的红虾。 隔一道门,隐约传来她撒娇卖媚的声音,颠三倒四,比春日发情的猫浪荡,比枝头啼叫的黄莺酥骨。也不知今天是哪个男人送她回来,笑得那么开心,娇嗲的嬉笑声都要溢出房屋。 傅念修听了一会儿,悄悄下床,趴在地上从门缝往外看。 一双红色高跟鞋,一双黑皮鞋。 不是周三那双,也不是上周五那双。 他爬起,隔一扇门听母亲对一个不知名的男人撒娇,可能是父亲,也可能只是某个……“叔叔”。 紧跟着,开门声、脱鞋声、关门声、低低的喘息声…… 六岁的他缩回被窝,捏着嗓子学了句母亲口中的话:“快点、快点……啊。” 童言无忌。 第二日他起得迟,一开门就看见母亲坐在饭桌前点钱,桌上摆着用完的早餐,只摆了一边。包子吃了一半放在牡丹边的白瓷盘上,鸡蛋咬了一口就没再用下去,擦嘴后的纸巾拧成团搁在桌上。 那个男人似乎对这顿早饭并不满意。 母亲见儿子醒了,冲他懒洋洋地招手,让他过来。她纤细的手指挂了下傅念修白嫩的小脸蛋,咯咯笑了。 她是个娇艳的女人。若将其他女性的女人味比作花儿的芬芳,那么她的女人味浓得仿若从花瓣萃取出的香水,不用仔细去嗅就能闻到。一双红色高跟鞋,真丝长裙顺着身形流淌,笑起来有那么点不谙世事的清纯,但眼睛已经浊了。 “你要是早点醒还能见着傅叔叔,”她嗲嗲地说,“下次见面,记得嘴甜点啊,多叫几下叔叔,到时候能给你钱。” 傅念修心想我才不要什么钱,可不敢明面上对母亲讲,只鼓着嘴不说话。 “哎!你个小混球怎么这么不懂事,我当时就不该一时冲动把你生下来,”母亲摇头,语调懒懒地抱怨,她从手上抽出点零碎的小钱塞给儿子,接着说,“你自己出去买点东西吃,妈妈要收拾屋子。” 傅念修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下零钱,回屋套衣服出门。 他兜里揣着对孩子来说绰绰有余的零钱,在石板街闲逛。街边卖早点的小商贩忙着喂饱去上学的小孩,出来晒太阳的老人眯眼看孙子孙女在门前做游戏,没工作的中年妇女坐在门口一边闲聊,一边从口袋里掏出葵花籽扔进嘴里,吃的干净利落。四面八方都涌动着一股安详的烟火气,仿佛猫在晒太阳时突然“喵”了一下,对,就是那个声音里藏的东西。 傅念修窜进一家卖甜糕的店,本想从兜里拿钱的,却突然想耍个滑头 他学着母亲的模样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瘪嘴皱脸,抓住卖甜糕的老嬷嬷的袖子,眼泪汪汪地撒娇道:“嬷嬷,我妈妈不见了,你有看见妈妈吗?我好饿啊,妈妈说要给我买早饭,但是她跑掉了,我好饿呀。” 那个年代的新安还存着一份淳朴之气。 老嬷嬷一看,心就跟拿棉被盖着的甜糕般,软塌塌的。她心想:这是哪家当娘!这么没数!这小孩儿长得多好,嘴甜、乖巧又懂事,不捧在手掌心照管好还到处乱扔! 她即刻从棉被下掏出拿小塑料袋裹着的甜糕,塞进傅念修手里,“来来来,嬷嬷给你吃东西啊,不哭了,乖宝宝不哭。” 傅念修鼓着嘴,鳄鱼的眼泪还在往下掉。他吃着陌生人送到手上的甜糕,第一次尝到了“贩卖美貌”的好处。 嬷嬷牵着他的手,与他在摊位度过了一早的悠闲时光,待到客流散去,上学的娃子都走光了,她就带着傅念修去警察局。公安干警们问出他家的电话号码,打电话过去让母亲赶紧来公安局接自家小孩。 母亲踩着那双红色高跟鞋来公安局,被警察们数落了一通,于是她也数落傅念修从警察局一直数落到回家。 不过傅念修不怕,警察局的叔叔阿姨往他兜里揣了一堆的零食糖果,这顿骂挨得值。 原来,卖乖有这么多的好处。——这念头似是一颗种子,埋进了他的心。 八岁,快九岁生日时,傅念修变成了程易修。 在母亲的努力下,他进了傅家,回到生父身边,却失去了“傅”这个姓。 其实特简单一事儿,沈安凤看不惯私生子顶着傅家姓到处晃悠,要求改姓,还有那个该死的“念修”……就一出来卖的交际花,还真把自己当什么痴情种了? 改,全改! 于是他有了两个身份,傅念修与程易修。 可傅念修是程易修吗?程易修又是傅念修吗? 让我们将时间拨至2014年夏,傅念修变成程易修的第九个年头,十七岁。 傅云洲开始掌管傅家。傅常修对这位年轻的家主给予了信任,或者说,表面上的放权。傅云洲这样的人,过强的领导力与控制欲并驾齐驱,遥遥观望的人会觉得他性感,身旁的人则必须对他宽容。 很不幸,程易修是他的身边人,而且没那么宽容。 傅云洲看向窗外,天地惨白。 气象局给他发来短信——市气象局发布台风警报:台风“威马逊”已于昨日23时10分于本市登陆。受其影响,今日我市风力逐渐增大到四级左右,阵风8级,今天白天小雨转大雨,夜里到明天全市有大到暴雨。台风降临,请做好防范措施。 “我女朋友,你上了?”程易修踹进傅云洲的书房,第一句。九年间,他褪去了幼时女孩儿气的精致美貌,萌发出勃勃的少年味。 傅云洲没说话。 程易修稍稍有点着慌了,他觉得这兴许是个误会。比起女友,他潜意识里更相信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但传到手上的亲密照又容不得他不去质问。 “你说话,”他口气稍缓,掺杂了丁点不自觉的哀求。 傅云洲皱眉,“易修,你以为她看中的是你?她看中的是傅家。” “我没问你这个!”程易修拔高声调。“傅云洲,你回答我的问题。” 远方传来闷哼似的雷鸣,闪电被裹在卷曲的云层内找不到发泄口。 下雨了。 “我只是在帮你。”傅云洲轻声说。 这句话足够了。 “你想干什么?”程易修攥上拳头。“傅云洲,你到底想干什么?折磨我让你感觉开心,是吗?” 傅云洲放于膝上的手悄悄攥紧,“我说了我是在帮你。为你,也为傅家。” “我不需要你们傅家来管!” “程易修!你要没了傅家,你连条狗都不是。”傅云洲此话说得咬牙切齿。 “是!”程易修怒极反笑,“你是傅家继承人……你是天之骄子!你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我就是个小三生下来的贱种!” 他吼完,直勾勾地看着傅云洲。他想从哥哥脸上得到一点点的反馈,安慰、愧疚、难过…… 不,什么都没有。 他自嘲地笑了,踉跄着后退几步,笑自己的幼稚,笑自己还剩的对傅云洲这个哥哥的爱意……转身夺门而出。 他成了一条受伤的狗。 “少爷?”门外人唤了一声,暗示傅云洲下指令,到底要不要去追回来。 傅云洲冷笑着摇头:“让他跑……我倒要看看他能跑到哪儿去。” 过了一会儿,他缓了口气,又改口说:“你派人悄悄跟去吧,要来台风了。” 要来台风了。 雨水被狂风驱赶到一块儿,水珠从透明凝结成牛奶被稀释后的乳白色,又被风拉出云一般的稀白,仿佛云层从天上掉落,脱缰般在人世间奔跑。 风从他宽大的卫衣领口跑入,触摸硬朗的身躯,又从袖口闯出。最先湿透的是球鞋,紧接着从上到下,无一幸免。 程易修抹了把脸,那张惨白的、挂满雨水,却依旧貌美的脸。 从狗变成一条落水狗,呵! 他一路狂奔,跑了很久,可凭那双脚连富人区都跑不出去。后来实在是累了,全身又冷又湿,只好停下来,站在那儿。 想跑,跑不掉。 举目四望,何处可去? 他就是个赤裸裸的笑话。 …… “少爷。”管家递上毛巾。 程易修接过,擦了把脸,搭在肩上。水顺着裤脚往下淌,每一步都在干燥的地板上留下一个脚印。 他再次推开傅云洲的书房门。 傅云洲并不意外,手下的人提早给他发过消息。 “傅云洲,”程易修轻声说,“我要进娱乐圈。” 傅云洲抬眼,只淡淡说了句:“如你所愿。” (他们不是写偏的意外。打从开始就没准备让读者去喜欢哪个人物,想阐述的不过是: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原因的。只是不知道以我的能力能将这点想法做到多少。) (原计划是清明节前结束第一卷,清明断更出去旅游,现在可能赶不及了。) 白蔷薇 临杭,烟雨之城。 同为南方,临杭与新安差距不大。青瓦白墙、飞檐翘角,一呼一吸间能捕捉到空气里绵里藏针的寒和经济发达省份特有的铜臭味。 季文然坐飞机跑来给一群选秀比赛出来的姑娘拍照,初定主题为中国风,模仿唐寅的美人图。这组硬照将成为她们在时尚圈的第一步。 第一步就能把季老请动,看来背后金主砸了不少钱。 林昭昭撤离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季老按时吃药、按时睡觉,骂人时尽量不要出现生殖器类词汇,尤其是面对那些人气正高的爱豆。实在忍不住骂几句“操你妈个智障”就差不多了,万一被私生饭发现心尖上的妹妹被这么侮辱,公关费又是一大笔。 “你要让季老保持安全感,知道吗?一定要让季老感到安全!他没了专用的纯棉睡裤会不安,没了熟悉的熏香也会不安,没了毛茸茸的针织衫或厚毛衣还是会不安!能穿的鞋少于两双会不安,换洗的衣服少于三套也会不安,所以你一定保证衣物干净,不够了直接去买新的,回来凭发票报销。” 好吧,辛桐在此之前只知道季文然每天上午不喝咖啡或茶会不安,午睡后没有凉白开喝会不安,下午四点没有甜食吃会不安,每顿饭没有肉会不安,没有菜也会不安。 被林昭昭叮咛的,她本能觉得这次出差将会是场大灾难。 季文然讨厌坐飞机,这点辛桐记忆深刻。 按他的话讲:“飞机缺乏掌控力。它又不是我开的,我怎么知道驾驶员不会蓄意坠毁。”为证明自己的说法,他时常会在此句后补充高铁运行知识:“高铁可以在运行过程中,通过设备自动停车。假如飞机运行时驾驶员突然昏迷,我没法采用系统自动降落。” 倘若有人嘲讽他怕死,他便会皱着细细的眉去辩解:“不,只不过我的理想死法是一个人在别墅里老死、猝死,再让尸体慢慢烂掉,而不是跟智商可能低于九十的家伙一同烧成灰。”他还特别强调“尸首腐烂”,为表达某种行为艺术之美。 所幸古怪的恐惧症并未影响他坐飞机,他只会尽可能减少此项选择,并在乘飞机前服药入睡。好比其他的怪癖,迁就便好,而辛桐惯会迁就人。 此时此刻,她正在临杭的花鸟市场给季文然找新鲜白蔷薇。 实话说,不能怪道具组租赁假花,他也没说非要用真花。临杭又不是四季如春的南梁,用新鲜白蔷薇总归是成本,后期P一下也看不出真假。但季文然于此等事上的执着九头牛都拉不回,他气势汹汹地指责“如果我说要假花,会说是假花!没说假花就必须是真花!” 为防止季老还没开工就撂摊子不干,辛桐这个随行助理必须去解决花卉问题。 上辈子一直是林昭昭陪季文然出差,辛桐则倾向于辅助他正常的生活运行。不过重生后导致的乱象着实太多,譬如同程易修恋爱、与傅云洲纠缠,再譬如母亲和老情人重新联系,林昭昭意外怀孕。陪季文然出差反倒显得不够看。 有时她会产生一种错觉:自己跑到了某个平行时空,或是蝴蝶效应引发了时空裂变,就和那部叫《蝴蝶效应》的电影一样。 倘若如此,找凶手便无意义。 临行前,辛桐给母亲发了消息,除了告诉她自己要临时出差外,还让她别留江鹤轩住家里,也别动不动麻烦人家。辛桐的措辞为:妈,我有男朋友了,要避嫌。 现在她搬离了租赁的公寓,改为暂住程易修家,又让母亲别与江鹤轩来往。 他应该…… 有人打电话进来,是程易修。“你在哪儿?” “在跑临杭花市。”辛桐一手提包,一手从兜里掏出蓝牙耳机带上,“你回家了?”她难得将长发挽起,盘在后脑。 “没呢,”他说,“你又不在家,我回去干什么。” 辛桐同程易修说自己要陪季文然出差时,他颇不高兴,大抵是觉得好不容易自己有空了,女朋友又没空,相识不久还聚少离多。 “我要出差啊,”辛桐被他的话说得萌发出零星欢喜,不由软下声调,“你呢?还在工作?” “莹姐给我找了个新活儿,说是去演话剧。”莹姐是程易修的经纪人,也是傅云洲的人。 辛桐同商贩比划着养在冷藏柜里的白蔷薇,对程易修说:“您这业务跨度可真大,从唱歌一下跑去演话剧。” “随便玩玩的,我又没打算红,”程易修显得无所谓,“对了,你在花市哪里?” “一家店里——总共五百六?”辛桐看向店主,得到了肯定答复。 “红色广告牌?” “怎么?别告诉我你跑来了。”辛桐笑着拿出手机扫码付款,抱起被纸袋包好的蔷薇。花多的都要将人淹没,馥郁的芬芳谄媚似的往她鼻尖凑,衬得少女的脸颊隐约浮现出可人的粉。 程易修也笑,他问:“我要是真跑来了呢?” “要是你真来了……”辛桐转身,没能说下去。 她看见少年正站在透明的玻璃门外,冲她招手。手肘抬到胸口位置,微微扬了扬,漫不经心的模样。他带着白色大口罩,身上是字母卫衣和黑裤,不仔细去辨别真跟打酱油的男子高中生没差。 何况今个儿天气不好,灰蒙蒙的,又阴潮,也没法像日系少女漫里头所描绘那样,女生一转头,就看见了璀璨阳光下那个白衬衫少年明朗的笑颜。 程易修推门进来,未等辛桐开口就探身去吻她。 他的唇穿过怀中花瓣送来,蜷曲的睫毛似是粘上了花瓣上凝的水珠,连呼吸都掺了湿漉漉的水汽,混杂着蔷薇香。 嘴唇相贴又分离,一个无色无欲的干吻。 “俗套。”辛桐小小翻了个白眼,撇过头。 程易修笑着伸手捏了下她的耳垂,把口罩拉回上去。“你看你,耳朵都红了。” 辛桐后退一小步,空出一只抱花的手,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臂。“怎么来这儿了?不是说演话剧吗?” “是要演话剧。”程易修点头,“正巧我剧本里的角色出生在临杭,所以我就和莹姐说要来这儿找找感觉。” 辛桐笑了。“那要不是临杭你准备去哪儿?” “就算不是临杭也有别的理由嘛。”程易修耸肩。“反正总有办法。” 辛桐笑得停不下来,抿起嘴都忍不住苹果肌鼓起。她微微低头,笑靥藏于一片花后,只留一双波光粼粼的眸子。 和江鹤轩的若近若离不同,程易修总是不遗余力地去表达自己的喜欢,不管是嘴上还是行动。 她好像是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收到男人的爱。 “吃饭了吗?”她问,出口后又嫌自己俗套。 好好的问吃饭做什么?辛桐啊辛桐,你赶紧说点你也很想他的话呀。心口浑身甜酸味的小人开始出来蹦跶。 “吃了几口,环海航空的飞机餐是真难吃。” 好了,辛桐,人家可是很好脾气地回答了你的无聊问题,接下来要说点情人肉麻的话哦。 “哦,那、那……一起去吃饭吧。”辛桐将垂落耳畔的发别回耳后,脸绷得紧紧的。 她腾云驾雾似的拽着程易修在路旁的一家小面馆坐下。室内装修简单,明净大方,从窗子朝外看能瞧见扑啦啦掉着叶子的树,以及挨着树的粉色脚踏车。 程易修摘下口罩,端着碗毫无顾忌地把面条吸溜进口中。 辛桐怕弄脏衣服,手掌按住领口,用筷子把面条绕成一卷,侧脸送入口中。 “你真的一点当艺人的自觉都没有。”辛桐调侃。 “反正有傅老板。”他好像谈到工作就会戏谑地称傅云洲为傅老板。又是哥哥又是老板,还真是处处压他一头。 “本来就是随便玩玩的东西。”程易修吃着面补充,“傅家都说戏子低贱,我就决定进娱乐圈气气他们。” 辛桐执筷的手稍稍一顿,感叹:“真好啊。” “什么?”程易修错愕地拧眉。 辛桐摇头,“没什么。”她心里的话程易修听了铁定不舒服,还是不讲为好。 在她看来,程易修已经够自由、够为所欲为的了。辛桐做梦都想有一个能帮自己收拾烂摊子的父亲或哥哥,不管自己做什么都会保护自己。 程易修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看了眼手机,发现有江鹤轩的消息。 “怎么出差了也不告诉我。你跟谁一起去的临杭,安全吗?”——他发。 “易修,我问你个问题,”辛桐道,“有一桩谋杀案。四个嫌疑人无明显作案动机,三个有机会给酒下药,一个是有被害者房间钥匙……你觉得凶手是谁?” “这是送分题吧。”程易修调侃,“当然是有钥匙的。酒谁都能下药,这种小把戏两秒就能做成,钥匙可不是谁都有。” 辛桐沉默片刻,很轻很轻地说:“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明明列嫌疑人时就把他的名字最先列出来,后头几个全是为自己心头那么点私心当借口……心知肚明却碍于感情而犹犹豫豫不承认,各种开脱找理由。 闹了一圈……多可笑。 辛桐笑了笑,将江鹤轩的名字彻底拉黑。 (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程易修的名字是我拿“玄派网”生成的,傅、季、程三个姓氏也是摇号。所以辛桐真是亲女儿,只有她是我老老实实取的。) 吻 (微H) “你们……”季文然深吸一口气,“是不是蠢货!” 辛桐怀抱大捧的蔷薇刚回到拍摄地,就听见季文然强压怒气的嗓音,连“是不是”这般古怪的措辞都给逼出来了,看来在她去花市时发生了不少事。 程易修见怪不怪地跟在辛桐身旁,双手插兜。他本想帮辛桐拿花,被她拒绝,说是怕季文然不接受他碰,害这些花白白作废。 年轻貌美的几位小爱豆呆头鹅似的聚在一起,直愣愣地看季文然在线发疯。习惯日韩甜美的她们还不适应此刻细细的弯眉、没有贴双眼皮贴的眼、以及似怨似怜的表情要求。主办方的人木头似的站在一边,想拉又不敢拉,生怕火上浇油。 辛桐躬身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钻出一条路,将怀中的蔷薇送到季文然眼前。“您要的花。” 季文然施舍给辛桐一个眼神,目光落在带水的花瓣时,脸色总算好看了些,下一秒扫到程易修,脸色又差了。 “他怎么来了?” 辛桐稍微想了下措辞后道:“易修来找灵感。” “找他妈的灵感!他要有半点艺术天分,他祖宗十八代的坟得一齐冒烟!”季文然话讲得明明白白,摆明了要往程易修脸上扔。 程易修翻了个白眼,别过脸不理季文然。 季文然看了下他,又看了下辛桐,“找你的,是不是?” 辛桐点点头,没有否认。 季文然低低骂了句脏话后,对辛桐道:“带花跟我进来,” 又拿手指着程易修的鼻子说,“你要不想让我打电话给老傅,就给我待在外头站好。” 他本质还是个心软的家伙,丑话都露了半截硬生生吞回去,非要关上门骂人。 原先僵持的气氛随着季文然让辛桐进休息室骤然松懈,不少人偷偷松了口气,化妆师也急忙凑上前给这些快哭鼻子的小偶像们补妆。 季文然合上门,第一句就问辛桐:“这花程易修碰过没?” “没。”辛桐摇头。 得到满意的回答,季文然从辛桐手中拿过花,扔在沙发上。自己则坐到餐桌,双手搭在膝上盘问:“你和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辛桐想了想,说:“恋人吧。” “这才几天你们就成恋人了?合着他最开始性骚扰你,你是欲拒还迎,找男人找到我家了?”小姑娘初出茅庐容易被人骗他理解,但已经提点了还死不要脸地卖逼那就是恶心。 辛桐一口老血糊住嗓子眼,心想员工跟谁恋爱和你这个当老板的有什么关系,何况我还是临时被安排来照顾您的。 “要不是林昭昭跟我请假说她奶奶去世了,我也不会带你出差!你个废物到现在都不清醒,还他妈把程易修那个没断奶的叛逆中二病带到我这里!辛桐你他妈是我助理还是他助理,我操你妈,要谈恋爱滚远一点,别出现在我面前!” 辛桐默默听完,一瞬间觉得季文然其实是FFF团成员,仇视一切情侣,所以林昭昭才怂的不敢跟季文然说自己是意外怀孕去做检查。 季文然一口气骂完,从桌上下来,看着辛桐低眉顺眼挨骂的模样又有点消气。 “搬去和程易修住,”他说,“我这里不用你照管。” “可是……” “没可是。反正老傅已经把你要走,你早就不是我的人了……他就知道给自家废物弟弟擦屁股,草!”季文然咬着牙碎碎念了几句后,对辛桐说,“别说我没提醒你,程易修交过女友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这人常年拿花言巧语骗小姑娘,事后有多无情,你被甩了就知道了。” “可能吧,”辛桐不由自主地捻起颊侧的碎发,“但……季先生,我总觉得要试一试吧。既然此时此刻我喜欢他,他也算喜欢我,那么……” “试一试,呵,”季文然冷笑,“然后不负责任地上床、怀孕、生孩子,再随随便便分手?……辛桐,你是不是太久没吃饭把脑子消化掉了?” 辛桐妄图解释,“怀孕了会去医院流——” 话音未落,季文然猛地抄过手边的矿泉水瓶,拧开瓶盖,往辛桐身上泼。他留了最后一丝情面,没对准脸,而是朝肩膀方向泼。 “滚!现在就给我滚!” 辛桐来不及避,被水淋了一身。她错愕地愣了几秒,手掌拍去黏在大衣上的水珠,无言离开。 程易修站在门外,见辛桐带着水渍地出来,慌了神。“季神经泼你水了?” 辛桐勉强笑笑,拉住男友的胳膊,“不碍事的,又没多少水,一下就干了。” “季文然就真是个神经病!”程易修说着就想推开辛桐的手,跑进休息室跟季文然好好谈谈。“虽然傅云洲也神经,但他至少不会犯病。” 辛桐撇嘴,对此持保留意见。 “他没针对我。”辛桐柔声说。“他是在为别的事生气。”虽然到底是什么事儿,辛桐并不知晓。 程易修又气又笑,“辛桐,你对我脾气可没这么好过,怎么对他就这么圣母。” 辛桐仰脸,摸摸程易修柔软的头发:“因为就算我对你生气,你也不会对我生气。” “我知道这点很差,总会对亲近的人发脾气,但老改不了……”辛桐又亲了亲他的侧脸,短暂的触碰,仿若花瓣拂过面颊,“原谅我吧,好不好?” 许久以后程易修才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 辛桐也是一颗糖果一个巴掌的人,只不过她递出的糖比傅云洲的甜多了。 “不是说要去找灵感吗?去哪儿,我陪你。”辛桐道。 其实找灵感真的是借口,我只是想来找你,程易修望着辛桐,嘴上却说:“去东湖吧。” 乘车时,程易修声音明快地同她讲剧本故事,出租车开到目的地也未说完。从车上带下的暖气尚未完全消散,辛桐的脸还是红彤彤的,程易修飞快得俯身亲了一口,唇与她的面颊同样温暖。 倘若春日来东湖,拂面春风弱柳树,也算有一番江南的款款风情。当下都晚秋入冬,柳树只剩干枯的枝条,举目四望皆是灰白色的惨淡景象,又连个好太阳也无,着实扫兴。 辛桐继续听程易修讲故事,与他一圈一圈地绕着东湖走,漫无目的。故事说完了,人也有些疲乏,就在湖边的星巴克坐下喝咖啡。 程易修要出演的话剧“似是故人来”是一出民国悲剧。男主陈柳与女主云桐因战乱在新安相遇、恋爱,却因家族的逼迫和战火不得已分开,直到两人鬓发斑白、各自婚嫁,方才在临杭重逢。彼时陈柳已老年痴呆,当云桐唱起他为她写的歌时,得到的不过是伤心二字。 “写歌的人已忘情,听歌的人徒伤心。”辛桐缓缓说。“蛮不错的故事……你要好好演啊。” “如果是你要求的话,”程易修扬眉。“到时候记得来看。” 辛桐抿唇一笑,反倒严肃不少:“易修,你要学会承担责任,不能总是那么……叛逆。” “叛逆”这词儿从辛桐嘴里出来的刹那,把她自个儿都给弄笑了。 程易修调侃:“怎么,桐桐,难道你是我妈吗?” “哎,乖儿子。”辛桐嘴欠地应和。 话才丢出口,迎接她的就是程易修伸过来的手和轻轻一下的弹脑嘣。 “唔。”她闷哼,“程易修,你幼不幼稚!” “接我话茬,你也幼稚。”程易修说着,宽厚的手掌捂住她光洁的额头,滚烫的掌心让细碎的痛楚一下散去。 淡橙色的太阳被层层湿气笼住,晃晃悠悠地往下落,看不真切。远山似画,低矮的山峦连绵成柔和起伏的线条。近处是波光粼粼的湖泊映照落日,细碎的光斑被裹挟在波澜起伏的湖浪,将人的心都如光斑似的揉碎,投入无边无际的沉静。 有什么比在那一刻亲吻更好的? 程易修捧住她的脸,试探地凑上前,没有被推开。她的睫毛好长,乖乖地耷拉着,仿佛飞鸟收敛了羽翼,停在自己的心口。 他低头,小心地磨蹭着她的唇瓣,舌尖小心地划过双唇之间,像是等候一朵花盛开。辛桐微微张开双唇,心脏砰砰跳。她感受到了对方的呼吸和气息,舌头试探地去触摸他的口腔却被猛然一下捉住,富有侵略性地纠缠。 天际由黄入红直至全黑,太阳终于落下,模糊了他们的面容。 就如曾经某个喝醉的女孩儿拉着男友说的那样:他们火一样的心就在胸膛内扑通扑通跳,拥吻、唇齿相依,爱情就是突如其来那一瞬啊!” 辛桐刹那间不愿再去思考太多,哪怕这段情缘如露水般短暂。 她与他嬉笑着回到酒店,洗澡,身姿赤裸,没擦干的脚板踩上地面,一步一个水印。 彼此缠绕在一起,仿若雨林交织的藤蔓。 他从后颈吻下,细细去亲吻背脊,手放在胸前逗弄乳头。辛桐仰起头,成了一只哀歌的天鹅,鼻腔闷闷地哼着细碎的呻吟。她的手臂撑住落地窗,手指贴住冰凉的玻璃,圆润的屁股撅成淫荡而美丽的姿态,皮肤在月色下白得近乎透明。 “易修……”她侧头,露出半张藏于发丝下的脸,声音近乎是勾引。 落地窗没关全,留了一道让夜风进出的缝隙,此夜无声,唯有窗边的纱帘飘飘浮浮。 他的吻蜿蜒而下,唇齿间说着哄人的情话,可辛桐一句也听不清,全当他在自言自语。她微微扭动着腰身,双腿紧闭、磨蹭,大脑一片空白。 从喁喁私语到赤裸相见,难,也不难。 他极有耐心地从胸部到腰间不断爱抚,胸口贴上她赤裸的后背,唇瓣吻上她晕红的面颊。她好容易脸红,喝了点酒会脸红,情动亦会脸红。 手指分开深藏的花瓣,看它溢出蜜糖。他的指尖对准花蒂左右移动,旋转摁压,直到它随之润泽、膨胀,顺润了臀瓣。 辛桐空出一只撑在玻璃上的手,返过去抓住程易修的胳膊,她像一只飘摇的白鸽在风中流浪。 她侧了一点身,挨近程易修怀中,温和地如梦中呢喃般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每个在这个平凡世界上生活的人,醒来、忙碌、睡去,一日三餐或一日两餐,有时一日一餐也算过去,日升日落,并无不同。 让人深深厌恶并疲倦的平凡生活,倘若没有一点点属于爱的慰藉,恐怕会很难过吧。 程易修搂紧她,觉得自己终于拿到了傅云洲没有的东西。 梦寐以求的真爱与自由,终于被他握住了一个。 “我爱你。”他说。 今夜,有月啊。 消解 (H) 从结实的臂弯醒来,辛桐支起身子,抽出缠绕在他指尖的发。 赤裸的身姿斜斜地倚着床头的软垫,脸低垂,锁骨清晰,乳房洁白,发丝若水。消散了潮湿的情欲的她更像一尊希腊神庙外的大理石女神像,沉静的眼眸默默注视着古典的衰亡。 程易修被她的小动作唤醒,睁眼抬眸,起身去吻她的唇。 缠绵之后,破晓之晨。 遮光窗帘未拉,昨夜的泠泠月色化为今早的清澈晨光。纱般的淡金色光辉被吹入屋内,阴与光喝醉了似的一齐晃荡,四面沉寂,唯有彼此的呼吸和远方一声两声的鸟鸣踱步在这一方天地。来临杭这么几日,总算见到了好天气。 程易修抬手,牵动了缠在指尖的发丝。辛桐小声喊了下痛,他便立刻停下手臂,帮她一起解开打结的头发。 “要剪了,”辛桐嘀嘀咕咕,“都长分叉了。” 她说话的姿态娇憨地仿若空山新雨,眼珠温润发亮,双颊绯红,很有朝气,唇瓣微微发肿,亦是润泽的红。 程易修亲亲她绯红的面颊,又顺着柔和的线条亲吻脖颈。他的的确确是令女神难以拒绝的美少年,浑身洋溢着蓬勃朝气。 但被女神垂怜的美少年大多没好下场,至少在辛桐记忆力是这样。 她想到这儿,突然笑了。 “笑什么?”程易修停下吻,柔声问她。 “笑你长得骚。”辛桐调侃。这话是第一次见面时季文然毒舌出来的词儿——他长得太骚……看去跟出来卖一样。 程易修顿了下,眉眼低垂,再次抬眼看向辛桐时,口气骤然带了几分严肃:“对不起。” 辛桐也愣了,歪头想了几秒才缓过来程易修在说什么。 他在为最开始的事道歉,那个不愉快的开头。 “你来季文然家之前我和傅云洲刚吵完架,后来你到了……当时就想给傅云洲找点麻烦,让他头疼。”程易修轻声说。“讲出来感觉幼稚爆了。” “你才知道啊。”辛桐哭笑不得。 程易修幼稚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不是辛桐清晰地知道自己从前也是这么幼稚,还真不一定能容他。 “易修,我没怪你。”辛桐语态温和,她的手抚过他的面颊,手指温暖干燥。“我明白那是什么感觉。我有一次和我妈吵架,十四五岁的时候吧,我都忘了因为什么吵起来了。只记得自己一边哭一边把她的衣服从衣柜里拉出来到处乱扔,放到地上踩……黑历史,太蠢了,我小时候是真的蠢。” 程易修地拉住她的手。 人类总是无法控制地将自己受到的伤害施加在他人身上,许多人终其一生都在学习如何自我消解愤怒,而非转移愤怒。 “所以易修,我没怪你。我只觉得你和傅总的事我没法插手。你们憎恨对方,又离不开对方,可能这就是血缘吧……你想让我帮你,但我帮不了你,我连我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去照顾别人……何况,总有一天你要回去的。” 终于把心里话倒出了口,辛桐觉得自己心情好了不少。 程易修无言地牵着辛桐的手,好一会儿,才说:“可以陪我吗?如果你愿意陪我……” 辛桐摇头拒绝。“我有自己的事要做……我要上班,要养家,要活下去。” “我养你啊。”程易修立刻说。 辛桐还是摇头。 易修,终有一天你会厌倦我的……迟早的事。 她叹了口气,柔声道:“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出现。” 两个缺爱的孩子在一起,怎么都凑不够爱。 程易修牢牢看着她,露出明快的笑。他捧住她的脸,就这样在她的唇上落下柔和的吻。舌尖被吸吮地发胀,牙龈仿佛被拆了下来转而扔进果酸中泡着,无法呼吸。 他恋恋不舍地拉着她的手,从指尖一直触摸到手背,再把她的小爪子彻底包裹在手中,十指相扣。从前的姑娘把手给人,同时也会交出自己的心。此时程易修牵着她的手,也不知有没有窃取到半分她的心。 “我还想要。”他说。 小穴还留着昨晚残留的精液,软乎乎的。进入变得顺利,阴道收缩,完完全全包裹住阴茎,连心口都被充填到鼓囊。硬物一遍又一遍地捣入,顶到底了,酥麻的感觉震荡在脑海,嫩缝中渗出的汁液仿佛难以掩藏的爱意或咳嗽,身体总是比人的嘴诚实。皮肤接触有一种特殊的温暖的感觉,辛桐喜欢现在的状态——传教士式——比后入更有安全感。 她能触摸到程易修的喘息和心跳,感受一个强有力的躯壳在占有自己。 他时不时地亲吻、吮吸乳房,像在亲吻花瓣,呼吸炽热。 “好深。”辛桐闷哼,双腿晃晃悠悠地缠住他的腰身,脚趾蜷缩,阴部的肉唇紧紧含着肉棒,淫液顺着交合处流出。 她被拥抱,被深爱,被消解。 仿佛一潭寒凉的湖水,迎来密密春雨。 “桐桐,桐桐……” 他的呢喃快把她揉碎了。 辛桐短暂地睡了一觉,睁眼发现到了中午。程易修没睡,一直抱着她,任由她蜷缩成婴儿模样,往自己怀里拱。 “饿了。”辛桐有气无力地说。 “出去吃还是送上来?” “出去,”辛桐半阖眼。在床上厮混了那么久,再不出去就要发霉了。 “对了,我没戴套,有事吗?”程易修后知后觉地问。 “我有吃短期避孕药。”辛桐道。 还是傅云洲的人买来的药。 “下次我戴套。”程易修说。“万一你难受。” 他下床帮辛桐拿衣服,他单套一件衬衫,俯身在她行李箱里翻翻找找,突然拿出一件圆柱形的粗大器物展示给辛桐。“这是什么?” 辛桐看着程易修古怪的神态,在那一瞬间真想将自己的卷发棒从这家伙的菊花捅进去。 “这是卷发棒!”她扯过床上的软枕就往他身上扔,“程易修!你在想什么东西!” 辛桐气鼓鼓地下床,赤裸着身子推程易修,斑驳的精液黏在腿间。“不要你拿衣服了,去洗澡!” 在酒店收拾完毕,都到了下午。辛桐换上套更保暖的衣物以来抵御将临的寒风。整个人被高领毛衣裙包裹的严实,连脚踝的肌肤都被棉袜覆盖。他们找了家小店吃了碗粉丝汤和小笼包垫垫肚子,准备晚上去吃火锅。好像他们的第一次约饭就说约火锅,没去成,改道被带去吃日料,结果两兄弟还打了一架。 所有的事都在那一夜脱轨。 “我很少和别人去吃火锅,没人约。但每次一个人去吃海底捞,店员就要往我对面放玩偶……”辛桐苦笑,“没什么孤独感都活生生被他们搞出孤独感来了。” “我喜欢吃火锅,但不喜欢带姑娘去。”程易修道。“这样会有一个火锅味的吻。” 在临杭闲逛的路上他们遇到一个刚学会走路却还不怎么会说话的小女孩。 她迈着小小的脚,一点点地努力前进,比女孩大不了太多的小姐姐跟在她身旁,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幼芽般的妹妹。 他们看着,在隐有寒意的风中品味出一丝温柔。 果然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最开心。每天吃的饱饱的,有午觉睡,想着和小伙伴们一起玩。开心了笑,不开心就哭,哭得时候还会有人来哄哄你,哪怕是素不相识的人也会给你递纸巾,让你别哭了。 可能世界的真相就是这样——越长大越悲伤。 辛桐有时会幻想自己未来的人生。 她不是爱热闹的人,最大的愿望是有一个相爱的人,过着普通的生活。能一起看书、看电影、玩游戏,她会为他洗衣做饭、也会把他们的孩子照顾好,让他们共同创造的生命无惧无忧地长大,再与他一同溃散于漫长的时光。 “春天再来吧。”程易修转头对她说。“桐桐,我们春天再来临杭,怎么样?” 辛桐点头,与他做下约定。“好。” 吃饭时,两通电话近乎同时打入各自的手机。 辛桐避开程易修,离开包间接电话,程易修则留在包间。 “喂,小桐,是我。” 辛桐皱眉,她没想到江鹤轩会打来,用的还是新号码。“有什么事?” “你现在在哪儿?” “临杭出差。”辛桐不想跟他过多纠缠。 “你和程易修在一起。” 辛桐皱眉,心想他怎么知道的。 “小桐,我说过他们那些人不会安好心,你为什么不听——” “够了,”辛桐打断。“江鹤轩,你如果指的是房子的事,我去查了。易修名下的房子不仅有我租的那一栋,还有其他的。更何况这栋房子归属他的时候,我压根没毕业……你应该知道这是一个巧合,但你还是把文件发我了。”辛桐嗤笑。“你在想什么?觉得我不会自己去查?……江鹤轩,你跟我耍什么手段呢!” 江鹤轩语塞。 辛桐缓了缓口气,接着说:“鹤轩,你要是还把我当你朋友,就别这样了。我现在是有男友的人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冷笑:“辛桐,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惹上麻烦了?他们会害死你的。” 隔着听筒送来的话语,辛桐呼吸一滞。 相较于辛桐那头的炮火味,程易修接到的电话则简明扼要。 萧晓鹿的电话,只一句:程易修,你赶紧带辛姐回新安,别回家,直接开车去我家的酒店住下……你有大麻烦了。 人生,就是大起大落。 入局 屋顶的灯已熄,办公室外却还亮着灯。从门缝泄出的光在地上描出一个小半步长的方形。黑色的窗帘未拉,凄惶的月色映照着玻璃,使窗棱发出白玉般的光泽。傅云洲坐在办公桌前,一半栖息在暗,一半暴露在清朗的月色下,于半明半暗中慢吞吞地吸烟。灰白的烟雾从他口中溢出,徐徐上升,毒蛇般在脸侧萦绕成环。 徐优白推门而入,却忘记把门关严,留了一道让光涌入阴暗空间的缝。 “小鹿睡了?”傅云洲问。 徐优白点头。 萧晓鹿是娇滴滴的小姐,熬不住跟他们一起加班,陪了徐优白一会儿就眼皮打架地挨着沙发睡着了。 “媒体那边怎么回?” “不是大事。”徐优白说。“程先生不是大流量,只是最近八卦太少,营销号才想着拉出来炒一炒……现在只扒出了临杭的照片,新安的还没拿到。” “跑去临杭……算他长本事了……也比我想的要上心。” “我们要不要压下去?” “不用,”傅云洲说,“不是大事就让他们继续闹……也让易修吃个教训。” 徐优白皱眉:“可这样辛姐就——” “辛桐?”傅云洲挑眉一笑。“她也差不多了,这么多女人,就她陪在易修身边的时间最长。” 傅云洲不知自己挑眉一笑,毫不在乎地说出“她也差不多了”的时候的神态,像极了父亲傅常修的作风。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徐优白却是看的明白。 但数年的经验令他懂得,在小事上万万不要质疑主子的决定,好比帝王厌烦臣子干涉其封后册妃,为官的在金銮殿上以死明志也无用。家事,永远只能关起门解决,最多是当朋友的去劝。 这也是他能连着服侍两代人的诀窍。 徐优白忖度片刻后说:“万一程先生走极端该怎么办?” “极端?他跟我闹了多少年,哪次翻出浪花了?”傅云洲轻笑,“何况,他要真能带辛桐私奔,也算了却我的心愿。” 要么屈服,要么战胜——只有这两个选择,从未变过。 傅云洲说完,又云淡风轻地补充:“易修玩心重,迟早会忘的。就算没了辛桐也会有云桐,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您的意思是任其发展?……还是,推波助澜?” “把手上吃饭的照片泄出去。”傅云洲没考虑,“保证我们操盘就行。” 徐优白的声音断了一瞬,极短的沉默后他找回声音:“是,傅总。” 萧晓鹿一觉睡醒,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回了家,只脱了鞋和外套躺在床上。身侧是徐优白,他挨着女友的肩,睁眼发呆。 “怎么了?”萧晓鹿翻身抱住徐优白,小脑袋搁在他胸口,“傅云洲又压榨你了?” “晓鹿,”徐优白摸摸她毛茸茸的头,“要是我不得已做了坏事……你会原谅我吗?” 萧晓鹿猛地从床上坐起,她要是生了两个小耳朵,绝对会蹭得一下竖起:“你出轨了?” “没!”徐优白即刻随她坐起,乖孩子似的盘腿坐正,双手放在膝盖。 “那是什么?”萧晓鹿撇撇嘴,猛地扑上去环住他的脖子。“如实招来啊。” 徐优白双手托住萧晓鹿,以防她动作太猛从床上滚下去。“傅总让我向媒体曝光辛姐和程先生的照片,应该是要找麻烦吧……” 萧晓鹿听完,面容如被冰封的溪流,不见一丝原先的活络。她重新坐直,难得严肃地轻声感叹:“云洲他……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放不下吗?” 徐优白默不作声,他拿钱为人干活,一向不过多打听私事。 “话说,我好像一直没和你讲为什么我会和傅云洲订婚……”萧晓鹿拉过徐优白的右掌,握在小手间。“云洲啊,一直都是我们的头。从小到大,孟思远、我、还有程易修都是听他的,他说去哪就去哪,他说做什么就做什么。傅家不同于我和思远家,我和思远是散养,但他要得到傅叔叔承认……当时我就是想帮他,看看能不能通过我俩的婚约去换点权利。傅家掌权人我还是偏心傅云洲的啦,程易修是私生子,又没能耐。其实我一直把云洲当朋友,虽然平日总是实力辱骂他……”萧晓鹿噗嗤笑了。 她的笑是早衰的花,一眨眼就枯萎成无可奈何。“他和程易修的事,我们当外人的想劝也没法。傅云洲肯听我半句才见鬼,那家伙就把我当不懂事的傻缺养,孟思远的话都是勉勉强强入他耳。” 徐优白听着,回握住萧晓鹿的手。 “当然,没火花就是真没,要让我跟傅云洲过一辈子还不如让我当场自杀。”萧晓鹿的语气重新欢快,“我现在有你啦,所以只要你陪着我就行。” “那照片的事怎么办?”徐优白问。“已经发了,收不回来的。” 萧晓鹿稍一琢磨,安慰道:“我给孟思远打电话吧,让他劝劝。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和易修闹崩。” “没用,”徐优白摇头。 “不会,傅云洲应该会听几句思远哥的话。” “不,晓鹿,这不全是傅总的意思。”他伏在萧晓鹿耳边,声音堵在嗓子眼。 萧晓鹿呼吸一滞:“你说什么?” “这是……老爷的意思。”徐优白低声告诉她,“辛姐的身份没那么简单……这事儿已经,不是傅总能定的了。” 傅云洲浑浑噩噩地趴在桌上睡了一晚,直到手机接二连三的嗡鸣将他吵醒。 他伸手朝音源方向探,沾染了满手的烟灰。被按灭的烟头在桌面烧出炭黑的圆点,苍白的残缺体失散滚落,从桌面到地面,昂贵的地毯被绘上星星点点的灰黑色的图案。白色的安眠药药瓶被他探出的手背扫到地面,滚了几分米后老老实实地与地上的烟头待在一块儿。 他指尖颤抖着摁下接听键,勉强直起酸痛的背,将手机竖起。 画面中出现孟思远的脸。 “你怎么打来了。” 孟思远道:“晓鹿那丫头昨晚打了三十二个电话给我,我关机了没接到……今早起来还以为她怀上徐优白的孩子又不小心搞流产了。” 傅云洲不咸不淡地应了一下,左手撑头,拇指揉着太阳穴,显然还没缓过神。 “你到底抽了多少烟?” “几包吧……”傅云洲也不确定。 “烟头都要把你埋了,还说几包……几盒还差不多。”孟思远拧眉,“你迟早得死在肺癌上。” “你打电话就为谈这个?”傅云洲嗤嗤笑起来,嘲讽好友的拐弯抹角。 孟思远抿唇,神态严肃:“我是来让你别冲——” “别劝……别劝了。我心意已决。” 孟思远咬牙,深深叹气。“你是非要毁了易修才开心吗?” “我没打算毁他。” “那你在干嘛?帮易修和那姑娘炒CP?”孟思远冷笑,他死死盯着傅云洲布满血丝的眼,蓦然读懂了某些东西。“傅云洲,你是不是有点喜欢那姑娘?你是不是有点动……” 傅云洲微微别过脸,憔悴的面容显露出的一丝困惑和被戳中心事的难堪。 “难怪,难怪啊!与其让自己陷入两难境地,倒不如直接毁掉她……还真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易修能吃到教训,以后不跟你作对。那姑娘也会因为这事儿此生不靠近你们兄弟俩半步……程易修这是想怨都怨不到你头上!他是自己胡作非为才会被营销号抓住把柄,害得流言漫天飞。待到事情结束,你的脸皮比雪都白净!”孟思远啐了一口,“傅云洲,论心狠手辣你还真是不输你爹半分。你也不怕遭报应!” 傅云洲冷冷一笑,“我给了她一千万。一个没权没势的二十三岁小姑娘要赚多久才能有一千万?这个价钱够慷慨了。” 当时那一千万,他开的是买断她人生的价格。 几千块钱他就能召到一水儿的名校毕业生,挨在你身边要多乖有多乖,从苏格拉底侃侃而谈到席勒,实在厉害的还能唱几句瓦格纳的作品给您助助兴。 辛桐,她凭什么值一千万? “何况,思远……我还会怕什么呢?”傅云洲轻轻说。“我还有什么不可以失去的?” 孟思远并未作声,但在沉默中隐藏着不甘与愤怒。 傅云洲这个人,终其一生都背负着愧疚感在努力回应期待,他拼命向父亲证明自己能成为傅家的掌舵人,为此,不择手段。 但自始至终没人问过他,他到底想不想要这个位置。 此时,他终于要伸手将弟弟拖下深渊。 傅云洲啊傅云洲,你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傅云洲望着孟思远的沉默,良久,扯出一个惨淡的笑:“你要知道,我这种人……注定众叛亲离、孤独终老。” (心狠手辣傅云洲,六亲不认傅常修。) 风雨飘摇之日 上 江鹤轩拿着手机,愣了很久才缓过神。 他坐在会客室的灰黑色沙发,背后悬挂一幅苍劲有力的毛笔字,写“气吞山河”四个大字,屋内开暖气,吹得他寒毛直竖。 “江鹤轩,你跟我耍什么手段呢!”——这是相识三年,辛桐对他说过的最重的话。远比上回那句“怎么什么好人都是你当”来得痛。 他与辛桐仿佛两只互相试探的小兽,在彼此的领地边界游走,时而前进,时而后退,不安地保持着似乎安全的暧昧关系,却始终未曾向对方坦露过真心。 一个充满侵略性却伪装无害,一个心知肚明却心软地包容。 “小桐,他们会害死你的。”江鹤轩望着漆黑的屏幕,长叹。 姓傅的那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一声哀怨的叹息飘在会客室,徐徐消散。 过了十来分钟,江鹤轩耳边传入轻轻的开门声。他向门口看去,见一个男人站在门口,正与身后的男秘书说些什么。他的面容与江鹤轩有几分相像,都生得高瘦清雅。一阵低语后,男人拍拍秘书的肩,让他先去忙,继而走进会客室。 “鹤轩。”他喊了声。 江鹤轩起身:“堂哥。” 江承宇,父亲弟弟的儿子。同辈亲戚中江鹤轩年纪最小,江承宇比他大五岁,再往上数还有一个不常来往的表姐。昔年叔叔后结婚,却比父亲早生孩子,把江鹤轩母亲急得成天对他父亲发火,她进家门后因为生不出儿子被爷爷数落过好一阵,直到怀上江鹤轩后才算缓了口气。 就因此事,江鹤轩的父母但凡吵架,母亲就会把此事搬出来又哭又骂,父亲就不吭声地抽烟。他们明明那么讨厌对方,却偏在旁人面前装作举案齐眉的模样,在江鹤轩跟前美其名曰为“为了让你有个完整的家我们才不离婚。”可笑的是如今江鹤轩已二十四,他们每逢吵架还会说什么为了儿子才不离婚。明明是自己没用。 再加上当弟弟的叔叔比江鹤轩父亲有出息,头脑灵光会赚钱,而哥哥辛辛苦苦一辈子,混到现在还是个穷酸教授。 总说一入豪门深似海,可尖酸的小市民家也同样为鸡毛蒜皮的事明争暗斗。所幸两个小辈并未因长辈的摩擦而生出隔阂。 “你怎么来了。”江承宇问。 江鹤轩家住新安,江承宇与父母二人及爷爷奶奶同住昌海,两座城市虽紧邻,但毕竟还是两地,成年后两家人仅在逢年过节时有走动。 今日堂弟登门,江承宇倍感稀奇。 “有事来拜托你。”江鹤轩勉强笑笑。“和傅家有关。” 江承宇脸色骤变,匆忙上前一步低声道:“你说什么?你怎么和傅家有干系的?” 江鹤轩别过脸,含混道:“不大好说……反正现在我手上有一份东西,能帮你。” “这是我家的事,你别掺和。”江承宇拧眉,责怪堂弟,“再说,这商场上的事,你个读书的搅这趟浑水做什么?你不好好读你的书,搞你的科研,你说你掺和这种事……” “我就恨自己是个读书的!”江鹤轩打断他,近乎咬牙切齿,“我要不是个读书的还能被他们——” 江鹤轩别过脸,没说下去。 江承宇缓了缓口气,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傅云洲要对我一个朋友动手,我必须帮她。” 江承宇挑眉,“你说的是辛桐?” 江承宇没见过辛桐,只听过名字。这几年与堂弟为数不多的几次聊天中,他十有八九会提到辛桐,似是未来弟媳的模样,太特别就记下了。 江鹤轩没掩盖,坦率地说:“是。” “她怎么和傅云洲扯上关系的?” “小桐父亲是被傅常修害死的,”江鹤轩道,“很多年前的事了,比叔叔的事还早几年。” 江承宇倒吸一口冷气。 他原以为自己父亲的遭遇已经是……昔年同在商场浮沉,傅常修要搞兼并垄断,多少小企业被他搞垮,父亲被傅常修弄得差点破产,低三下四地登门求人,就差叩头,几次三番地求饶后才捞到一口续命的气。几年过去,傅常修怕是已经忘了当初的所作所为,毕竟他害的人多了去,哪里会记得这么个小角色。 人们只知他一将功成,谁见底下枯骨。 但他没想到枯骨之下还有亡魂,傅常修这人打从发迹就不干净。 “我从小桐妈那儿知道她父亲好像还有股份握在傅常修手上,按理说是归小桐……我怀疑是因为这个傅云洲才要下手。”江鹤轩继续说。“傅云洲那里有我熟人,要不是他说漏嘴,我到死都不知道这事儿。” 江承宇直勾勾看着他,“鹤轩,你打算怎么办?” “傅家那么大的家业,我们这些外人是搞不死的,非要他们自己内讧才可能塌。”江鹤轩徐徐道,音调冷静克制。“现在傅云洲的心思都落在小桐身上,盘算着怎么用舆论对付她。既然如此,我们就将计就计。不就是搞舆论,我们在他动手时趁乱对程易修出手,真真假假混一块儿,让程易修和傅云洲内斗。到那时局势混乱,傅云洲一下子也查不到我们身上。” 江鹤轩的心思很明白——围魏救赵。 既然傅云洲要对辛桐下手,那他便对程易修下手,就看谁技高一筹,更能编出夺人眼球的故事来煽动看客们的心。顺便让辛桐明白:傅家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只有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只有他不会伤害她。 江承宇细细思索后,深觉此法可行。 关键就看料是什么料了。 尽管家里对这些陈年旧事闭口不言,可子承父业的江承宇并不甘心。正面硬打,他穷尽一生都没法伤到傅云洲,回击当年傅常修施加在他们一家的耻辱。假若按江鹤轩的法子走,倒还有可能给他们一拳,他与傅家并非血海深仇,这一拳能打伤就已足够。 他淡淡一笑,拍了拍堂弟的肩,“谢了,成了请你吃饭。”末了又补充。“早点把辛桐带回家让我瞧瞧,我都没见过人。” 江鹤轩抿唇,撇头看向窗外,轻轻说:“会带回来的。” 他看见窗外的梧桐树干上最后一片黄叶晃晃悠悠地坠落,暗暗预示这漫长而苦涩的秋季,终于要过去。 凛冬将至。 萧晓鹿裹着新买的羊绒围巾,从副驾驶座的窗口探出小脑袋,冲辛桐和程易修招手。 “快点上车。”她脆生生地喊。 徐优白下车帮两人放行李箱,他今日接机换了一辆绀蓝色的新车,辛桐不懂车,纯粹是瞧着与先前开来的车颜色不一。 “回来的还真快,”萧晓鹿扭头,冲开门坐到后排的程易修说。 辛桐坐在后排的右侧,正对萧晓鹿身后位置,靠着车窗沉默不言。从临杭的照片一直到在新安的录像,乱七八糟的言论扰得她心思全乱。 “热搜是怎么回事。”程易修面色不善。 萧晓鹿刚想说“你哥想搞你”,话到嘴边转了转,还是选择去包庇傅云洲,给两兄弟未来一点退路。 “怎么,自己肆无忌惮还不准狗仔爆料了?”她挑眉,倚着车座靠垫笑得阴阳怪气。 程易修被戳到痛处,不由反唇相讥:“轮得到你管,你先把自己和傅云洲的荒唐事搞定再说。” “程易修,你个狗东西!你凶什么凶!我说错啦!”萧晓鹿瞪大眼,双眸真如小鹿般晶莹可人。“真要提婚事,你这个狗屁玩意儿还要管我叫嫂子!来,叫嫂子啊!” “萧晓鹿,你神经病啊,你不找我麻烦就浑身不痛快?” “对啊,我就是喜欢找你们兄弟俩的麻烦,”萧晓鹿撇过脸,转而看向辛桐,“辛姐,你说我讲的对不对,程易修是不是要管我叫嫂子。” 徐优白拉开驾驶座的车门,正巧听见女友的话,他伸手揉揉萧晓鹿的脑袋说:“你可别煽风点火了,快坐好。” 萧晓鹿吐吐舌头,在徐优白脸上亲了一口才规规矩矩地坐端正。 她这么一闹倒是冲淡了些紧张气氛。 辛桐双手环臂,合眼假寐。坐在她身旁的程易修悄悄摸了摸她的手臂,在耳边告诉她:“我会想办法的,实在不行我就去找傅云洲……别担心。” 辛桐睁眼,沉默良久才轻轻回道:“我没事。” 徐优白将两人送到预先定下的套房。进门后,萧晓鹿偷偷拉住辛桐的衣袖,让她移步客厅的电视电影区。 开灯合门,她捉着辛桐的袖子,踮起脚凑到她耳边说:“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直说。” 辛桐受宠若惊,急忙摇头想拒绝。 萧晓鹿推搡了一下辛桐,嘟着嘴撒娇,“我和程易修也是相看两厌,要是这事儿只跟他一个人有关,我才懒得管他死活。但现在你也被牵扯进来了,我总不能看着你被他祸害呀。” 辛桐稍稍思量,低声问萧晓鹿:“晓鹿,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说呀。” “我担心我家地址会被挖出来……你能不能看着帮我照顾一下她?等下把地址发你。” “行啊,”萧晓鹿爽快应下,“伯父伯母就交给我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我妈,”辛桐笑笑,神态温和,“我爸去世了。” “啊?”萧晓鹿垂下脑袋,“对不起哦。” “没什么。”辛桐伸手点了点她鼓起的小脸蛋,宽慰着。“人都会死的。” 萧晓鹿还真是表面上的小魔女,实质上的纯善小天使。 听了辛桐的话,萧晓鹿笑嘻嘻地挽住她的胳膊,说:“你放心啦,事情闹过去就算完了,傅云洲也不可能真的——真的不去管这破事。” 风雨飘摇之日 下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恸哭 天阴,晚来风急。 灰紫的烟云与呼啸的风缠绵,消散在无边无际的远方,今晚没有橙红夕阳,鬼魅般的云雾缓慢聚拢凝结为漆黑,令窗外的钢铁丛林化为夜霭中的暗流。 辛桐面对着暗流给程易修打电话,几次不通。只好转而拨给徐优白。 徐优白接通电话:“辛姐,有什么事吗?” “程易修在哪儿?我打他手机打不通。” “程先生坐车回去了,”徐优白道,“我还有事就没送。可能是没电关机所以没接电话。” 没电关机,的确有可能的事。辛桐向徐优白道了谢,这些天麻烦他和萧晓鹿太多,她挂断电话,却一直紧握着手机,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慌席卷全身。 傅云洲的话让她坐立难安。 她提心吊胆地在屋内徘徊几圈,又在沙发坐下,靠着软垫愣神。也不知坐了多久,恍惚听见门外有男人的说话声,半梦半醒间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程易修回来了。 辛桐猛地从沙发坐起,看见程易修刷卡进门。 按照约定的那般,她等到他回来了。 “和傅云洲谈得怎么样?”辛桐踩着棉拖,急匆匆走到他身边,掸去黏在他衣服上的发丝。 程易修骤然伸手攥紧辛桐的手腕,力道大得似要掐碎她的手骨。辛桐吃痛地想抽出手,五指蜷缩着如濒临枯萎的花朵。她越躲,程易修抓的越紧,手腕被掐得通红。 “程易修!你发什么疯!”辛桐拔高声调。就算他在傅云洲那里遇到了不顺心的事,也不能回来拿她撒气。 程易修低头,漂亮的惹人爱恋的眉眼凑得那样近,睫毛根根可数。 “你是不是跟傅云洲上过床。”他忽然说。 辛桐解释的话尚未出口,程易修就毫不犹豫地推开她。 他爱的女人,有一腔孤勇,有如水柔情。 他深深地爱着她,因她燃起所有面对未来的勇气,又因她决定接受一无所有的局面,对未来的祈愿火一般地燃烧在胸膛,又顷刻间被浇灭。 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伤害我,唯独你不行。 桐桐,唯独你不行! 程易修高抬下巴,瞧向眼前这位曾掏出全部真心去对待的心上人。“辛桐,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贱人!我是眼瞎了才会爱上你!” 辛桐踉跄着后退几步,看着落泪的程易修,心里什么滋味都有。“易修,你别……” “我是真心对你的,你呢?辛桐,你怎么对我的?”他整个人都在发抖,手指咯咯作响,极力控制自己不去动手。“傅云洲的床就这么好爬!” “程易修,我……” “你只要回答我有没有就行!有,还是没有!” “是他强奸我的!”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两次,辛桐,你能耐啊,他强奸你两次你一次都不对我说?” “那是因为……”辛桐语塞,脸色全然煞白。 遍体生寒。 她一瞬间懂了傅云洲的话——辛桐,易修会信你吗?你又拿什么让他信你。 他的套下得太深,深到辛桐没有一丝防备,只能一步步地踏入他的算计。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对辛桐萌生过怜悯,而是作为可以用来攻击弟弟的暗刀,而辛桐也傻乎乎地当了他的刀。 辛桐总想,哪怕与程易修的这段情缘如露水般短暂,也……一语成谶,一语成谶! 程易修笑了,语气骤然柔和得渗人,“你喜欢他?桐桐,你喜欢傅云洲对不对?你们所有人都更喜欢他!” “不是的。” “那为什么和他上床?因为害怕?害怕为什么不躲着,非要凑上去?欲拒还迎……辛桐,我没看出你还有这一手。” 辛桐胸口堵着一口气,猛地上前推开他,冷笑道。“随你!反正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是我不要脸。”她觉得自己的心脏疼的厉害,脑子里什么都没想,空荡荡的,就这样顺势把话说出口。“程易修,我们分手。” 辛桐话音刚落,程易修就毫不犹豫地甩了她一巴掌。 他一巴掌把辛桐彻底打懵了,也把自己打懵了。 程易修没料到自己居然会对辛桐动手。 辛桐一眨眼,泪流满面。 刺骨的痛,仿佛匕首插入脑壳,锃亮的刀刃凌虐着她的脑、她的心、她的残破不堪的躯壳,要把她拆皮包骨,要把她剁碎搅碎。 她顺手拿着手机就往他脸上砸。 程易修没能躲开,手机径直砸中他的头。 辛桐趁机避开他,拧开门,踩着不合脚的棉拖冲出房间。 她现在就要离开这个地方! 身后传来程易修的脚步声,他要来抓她回去,电梯停在底楼,等不到它上来。 稍一思索,辛桐奋力拉开应急出口的重门。 回旋的楼道点缀着荧光的绿色应急出口指示牌,天还没黑,一切都是昏暗。万物失去线条,夹在生与死的昏黄边界,不是属于“生”的明,也非属于“死”的暗。数不清到底有几层,所有台阶都呈螺旋状回旋,往下望不到底,往上看不见头,仿佛科幻电影的某一幕定格。 追赶与被追赶,杀人与被杀者。 惊恐让她失去思考能力,或者说,故事已被命运的洪流推送至结局部分,你失去了其他的选项,除了被巨浪向前推行别无他法。 死寂中已经没有一个正常人。 辛桐开始狂奔,耳边只剩下拖鞋踩上地面的哒哒声……急促的呼吸声、嗡鸣声、心跳声。每一踏步都伴随着暴烈的音乐和撕心裂肺的呐喊出现在她眼前。 滴答,滴答…… 开始倒计时了! 不不不,辛桐,这全是幻象!幻象! 支气管像被糍粑黏住,胸中只剩下一口以来吊命的气,不管怎么用力呼气都没法让头晕的感觉散掉,她双腿一软,手臂无力地搭着落灰的扶手蹲下喘气。 她必须跑,不能停在这儿! 就在她刚准备起身的刹那,一条领带骤然出现在眼前,只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她便被那条曾经亲手打上去的领带勒住脖颈。 身后的男人仿佛一头猛兽从幽密的丛林里显现出真面目,呼吸是冷的,手也是冷的,全身透着来自死亡的寒意。 被抓住了! 辛桐眼前一黑,砰得跪倒在地,双膝撞在台阶上。她挣扎着想扯开领带继续逃,却被程易修强有力的胳膊束缚。他像只饥肠辘辘的狮子,在受伤后终于露出森森白牙。 可怜的辛桐被他摁在地上,脸色惨白地发抖,“易修,易修……” 无人来阻止此时的暴行 “别怕,乖乖,别怕,我爱你,我爱你。”他的口气异常温柔,透明的泪水从眼眶漫出滴落在她的侧脸,“我马上会去陪你的,别怕,桐桐别怕,我爱你,我马上就会去陪你。” 绝望令杀人的领带收紧,一寸一寸,一寸一寸…… 所有精心呵护的感情顷刻间坍圮,只余下骨头碎裂的声响。垂死的呻吟从口中发出,那是不成句的咻咻呢喃,不多久,连喘息也停止,挣扎的手如雨后停留在玻璃上的水珠般缓缓坠落。 血痕从脆弱的皮肤渗出,染红了领带,耳蜗内缓缓流出一股鲜红的血,沾在他的袖口。 她的唇上还残着枯萎的玫瑰色口脂。 发丝冰凉,却有一阵馨香。 程易修气喘吁吁地松开领带,肩膀上下起伏,冷汗涔涔,良久未曾动弹。 他将她,活活勒死了…… 第二日早,微博热搜关键词,程易修、辛桐。 罪人与命运中转 江鹤轩与傅云洲的第一次见面,以在警局认领尸体开始。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萧晓鹿看到尸体时哭到打嗝,她边哭边斥责:“程易修你个混账东西,连死都要给我添麻烦,有什么事是不能商量的,还非死我家酒店。你自己死就算了,居然拉别人,操你妈啊!” 辛桐与程易修的死,一种说法是畏罪自杀,另一种是人言可畏。直到傅常修派人伪造的程易修的遗书出世,才镇压了漫无边际的揣测,将矛头对准“网络暴力”这个空靶子,并在警官协助下辟谣。一时间网上流行起人们对“人言可畏”四字的啧啧感叹。如同那句被说烂掉的话: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觉得自己有责任。 这也是傅常修想要的效果——除了辛桐和程易修自身,没有人要为他们的死负责。毕竟哪有死人让活人受罪的道理? 在傅常修的施压下,辛桐得到的并非是凶杀致死的《尸体处理证明》,而是与程易修同样的非正常死亡的《死亡医学证明书》。 得知女儿的死讯,辛桐的母亲刘佩佩当场昏厥,被送往医院急诊。江鹤轩以朋友身份为辛桐殓尸,程易修则由傅云洲出面处理后事。 傅常修给出的态度是尽可能低调。程易修生前勒死辛桐后自杀是板上钉钉的事,大办葬礼容易影响集团声誉。连带着辛桐的丧礼也要一切从简,悄无声息地下葬便好,免得节外生枝。舆论要往殉情的方向煽动,尽可能强调一起死,忽略程易修冲动杀人的行为。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低声向江鹤轩和傅云洲解释家属不允许进入火炉,观看火化仪式,并告诉他们等下在哪里领取火化后的骸骨。 江鹤轩竟然在辛桐死后,得到了“家属”的称呼。 “不是殉情,程易修是犯人。”江鹤轩转头看向身侧的傅云洲,神态平静。“他活活勒死了小桐。” 他一身黑衣,胸口别白花,手中拿有殡仪馆送来的细则,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认领尸体,开具证明,销户,联系殡仪馆,举办哀悼仪式,火化,落葬。 死亡是如此井井有条,又是如此寒彻心扉。 “人都死了,还争什么?”傅云洲亦是黑衣,他瞟了江鹤轩一眼,隐有嘲讽。以傅家的能耐,这事查起来不难,虽没有直接证据,傅云洲也能隐隐约约猜到此事江鹤轩有插手,动机不明。 “您还真是跟令尊一个德行。”江鹤轩冷笑。“杀人犯就是杀人犯!小桐是被你弟弟活活勒死的!……殉情……他有什么脸和小桐安在一起说是殉情?” “装什么光明伟岸?你要是不动手,易修也不会一时冲动。你不也是罪魁祸首?”傅云洲缓了口气,勉强说,“易修死了,辛桐也死了,现在算两清。” 他说完,就想离开。徐优白发消息说,萧晓鹿这个当准儿媳的和傅常修这个当父亲的一齐到了。 江鹤轩握紧拳头,突然说:“傅云洲,我在此发誓。余生,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分、每一秒……我都会尽全力为小桐翻案!程易修,就是个杀人犯!” 傅云洲眼眸沉沉。 他想把所有责任按在自己和易修身上,那他呢? 他又是什么善茬? 程易修后来的谣言不是他发出去的?傅云洲甚至怀疑发到程易修手机里的那一份照片也是江鹤轩动的手。就是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通天本领搞到的文件。 半斤八两,五十步笑百步,彼此彼此。 “好,那我等着。”傅云洲说。 几个月后,打听到辛桐墓地位于何处的季文然不知为何决定去扫墓,他捧着荼白的山茶花前去,在萧瑟的冬季。 郊野的山峦被萧瑟西风磨平棱角,柔和的起伏着,围绕在墓园四周。天色苍白,甚至看不见太阳的轮廓,只有层层稀薄的云组成头顶那片虚幻的明亮 季文然放下花,忽然觉得有些可惜。 抛开她和程易修那些破事,摸良心说,辛桐是个很好的助理。 温柔却坚定,出生贫贱却保持得体。 他站在墓园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为刚死的尸体摄影似乎是个很不错的艺术创作——爱、肉体与死亡——就是大概率难以实施。 美,没什么比美更重要。 …… “欢迎来到命运中转站,您有三次提问权限,请仔细思考后使用。” 辛桐睁眼,发现此时正坐在一张雕花扶手椅上,脚下盘踞着一条缓缓爬行的巨型衔尾蛇,将她困在椅子上不得动弹。脚下是蛇,面前亦是蛇,抬眼刹那瞧见的是一条玉石雕琢的黑蛇,正森森地盯着她。 这是没有尽头的空白世界,上下左右全是乳白,望不到尽头。 她的情感被某种更高等的意志压制,感受不到愤怒和惊恐,只剩理智在脑内运转,尝试去分析先前所发生的一切,并尽量得出最优提问。 这不是一个正常人类此时应该拥有的反应,是有什么东西在干扰她的大脑。 “欢迎来到命运中转站,您有三次提问权限,请仔细思考后使用。”蛇开口。 辛桐哑着嗓子:“命运中转站?”——第一个问题。 “命运中转站为不同平行时空的缓冲地带,你能从这里去往任何一个与你有关的平行时空。”蛇解释,嗓音接近于机械合成的人声,类似是拨打咨询电话时冒出来的自主导航音。“你就是通过这里,从最早死亡的A时空跳跃到了你刚刚死亡的B时空,接下去还要去C时空。” 不同的时空……这意味着最开始的重生并不是在同一个时空进行了时间回溯,而是从一个时空跳跃到了另一个时空。 既然不是位于一个时空,那么那么凶手呢?她对江鹤轩是杀人凶手这件事深信不疑,可既然连时空都不一样了,凶手还是曾经的凶手吗?还是说一直以来选择远离江鹤轩的决定就是在做无用功? 辛桐仰起头,声音平稳不少:“我为什么会死。”——第二个问题。 这个问题的可解答信息量很大。 “为什么会死”可供解答的范围包括:平行时空与凶手的关系,可用来推理凶手的线索范围,以及不同时空的线索能否继承使用。 “因为命运。”蛇说。“每个时空都存在一个会杀死你的人,就是你认识的那四人中的一个,所以你拥有四个高纬世界的投影,即四个平行时空。” “四个平行时空,三个裂变节点,这三个节点的不同导致了四个平行时空的不同,也就是蝴蝶效应。但时空具有自我修复能力,所以部分事件会重合。” “每个时空中的凶手唯一且不重复,但线索要靠你自己去判断。他到底是这个时空将要杀害你,还是在别的时空曾经杀害你,全然靠你自己推理。倘若你能在凶手杀害你前找出、并杀死他,那么你将跳跃回上一个时空,再成功杀死凶手,再往上一级跳跃,直到你回到你应该待的高纬时空。回到高纬时空后,你便能成功活下去,不会再被任何人所杀害。但如果杀错了人,你就会失去跳跃到下个时空的权利。建议你在对方开始动手或即将动手时,你再动手。” 很良心充分的回复。 假如将第一个被闷死的时空定为A,被程易修勒死的时空定为B,下一个要去的时空定为C,那么除去已知凶手程易修,那么下一个时空中还剩:傅云洲、江鹤轩、季文然三人。这三人中有一个是曾经的A时空凶手,一个是将成为C时空凶手。 那么活下去的条件就是:找出C时空凶手,在他杀死自己前杀死对方,跳跃回B时空杀死程易修,回到A时空杀死那个未知凶手,最后回到能安全活下去的高纬时空。 清晰了。 辛桐稍一思索后,提出第三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蛇吐着信子,反而给出了一个相当模糊的回复,“我是一个男人送给你的礼物,用来帮助你活下去的礼物。” …… 那条蛇送走了辛桐,转过脸,看向了你。 对,没错,就是你,别转头啊,说的就是此时此刻双眼盯着电子屏的你。 “嗨!”它朝你打招呼,语气突然明快起来。“很高兴见到你。” “眼睁睁看她一步步走入命定悲剧的感觉如何?还是说你和她一样都被命运欺骗了?”它面朝你说,“别太惊讶,命运本就是一个骗局,一个无数看似巧合实则由无数必然的细节构成的骗局。” “怎么?不懂吗?”它好像有点不耐烦。 “要知道,打从一开始命运就决定让那个小姑娘认为江鹤轩是凶手。毕竟在一堆似是而非的线索里,选择相信最铁证的钥匙是很正常的思维吧。谁叫她遗忘了太多的细节,按理说在程易修约她吃饭时,她就应该意识到并不是处于原先的时空。更不要说打从开始那个突如其来的调戏了。说白了,命运就是将她往程易修身边推。” “啊?你问我命运为什么这么做?……因为这是她和程易修的时空,只是被她自己给搞砸了,明明有别的出路。”蛇仿佛在叹气。“假如她在事发后的第一反应是告诉程易修而不是隐瞒,就不会有现在的结局了吧。” “不过也不能怪她,是吧!毕竟她不知道死后还能跳跃到平行时空,也不知道这个时空和上个时空不是一个时空,凶手不是同一个凶手。” “既然如此,远离江鹤轩,认为傅云洲的威胁大于未来可能出现也可能不出现的杀人凶手,对傅云洲的强奸忍气吞声,从而被傅云洲下套,导致程易修的误会,对江鹤轩莫名其妙地疏远又害得他决定在最后对程易修出手……哎呀呀,这样说来好像又变成一个必然趋向了呢。每个人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可结局就是错了,兴许这就是命运的迷人之处吧。” “不过,我想……得到了这次指导,她下一次应该会更努力地挽救自己的生命,至少能多坚持几个月。” “喂喂喂,你们给点反应啊!如果你们还不懂那就真是太蠢了,这样下一个世界还是会被命运捉弄的哦。” “不管怎样,让我们祝她下次好运,别那么简单就被命运欺骗了。” “各位绅士淑女们,让我们下一个骗局见。” (第一卷完) 【特殊章节】 困(江鹤轩篇)上 量子力学的平行时空理论似乎能给我们这些糟糕的家伙一个小小的人生安慰。 在茫茫宇宙中,在命运的交叉口前,总有一个你选对了路,让生命中的每一个节点都得到幸福。 总有一个你,终生幸福。 2008年夏,同样的新安,同样的他们。 以及即将位于人生节点的江鹤轩。 江鹤轩仰头,看向会堂悬挂着的“全市中学生钢琴大赛”九个金字。身穿短袖T恤衫的他坐在第四排,望向舞台时只能感到晃眼的正红在眼前飞舞。左手边是紧盯颁奖会台的母亲,右手边是心不在焉、正忙打瞌睡的父亲。 新安市为响应奥运会,在暑假举办了一系列大型活动。 书画展,篮球赛,羽毛球赛,朗诵比赛……也包括这次的全市钢琴比赛。 沉重的正红幕布,浓妆艳抹的颁奖人,话筒的刺啦声,嗡嗡作响的老式空调,脱掉鞋子露出臭脚的中年男子,冷不丁哭出声的小孩儿。所有的一切都挤在这一方狭窄的天地,沙丁鱼罐头般脸贴脸、肉贴肉,让江鹤轩觉得有点难以呼吸。 他不想参加什么乌七八糟的钢琴比赛,他也不喜欢钢琴。 练钢琴纯粹是母亲压着他去的,一周两堂课,风雨无阻。 “没准高考能用,”江鹤轩的母亲振振有词,指拿到手的证书,也指参加比赛的履历。尽管她的儿子现在才读初一。 在中国,但凡有点经济实力的家长,十有八九会逼孩子学才艺,热门如钢琴、书法、国画,冷门似篆刻、刺绣、阿卡贝拉。他们不一定知道“艺术”是什么,音乐是什么,美又是什么,但就有一种描绘不出的本能在驱使这些人,让他们如扑火的飞蛾般,义无反顾地将孩子往培训班塞。 经历了几日争斗,今天总算要颁奖了。 在一段夸张的修辞后,主持人念出了第一名。 “全市中学生钢琴大赛第一名是——”她礼仪性地假笑着,“傅云洲。” 她话音落下,机械版的掌声随之涌起。 被念到名字的少年不紧不慢地起身上台,没显得有多兴奋。 他坐在第一排,一个人来的。 傅云洲接过证书,规矩地深鞠躬。身上的衬衫没有一丝褶皱,在红布前白如脂玉。他仿佛美国公路片里的树,在漫长马路尽头兀自矗立,无言地承受阳光与雨水。 江鹤轩听过他演奏的蓝色多瑙河,优雅自持,指尖的舞蹈组成美人鱼的呢喃,整个人都随着音乐散发出古典的光辉。 这家伙才称得上是弹钢琴的,像江鹤轩那一拨纯属沽名钓誉。 因而第一名是傅云洲,毫无争议。 江鹤轩的母亲是高中政治老师,不通音律。与儿子的意料之中相比,她反而哀叹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轻轻拍了下大腿。 “不是第一,”她说的小声。 紧接着,第二名,第三名……直到优秀奖的最后一个,江鹤轩的名字才尴尬地蹭了上去。 他上去领奖,单薄的身影被一群乌央乌央的人头淹没,最后在大合照里也只露了个头。本应站在最中央的傅云洲并不在照片里,他提前退场了。 拥挤。嘈杂。 下了领奖舞台,江鹤轩把奖状递给母亲。另一侧从发呆发展到假寐的父亲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大堂的靠椅上沉沉睡去。 “怎么才优秀奖。”江鹤轩的母亲拧眉。“你是不是上钢琴课没用心?我和你说,妈妈给你报的那个钢琴课可花了不少钱,你用心上。这次没拿奖就算了,过去的事情我们不谈,以后你给我认真上课,不能偷懒,知道不?” 江鹤轩低声应着:“嗯,知道。” 末了他填了一句:“我会努力的。” 看见儿子的乖巧,江母满意地点头,又招呼起老公来:“老江,老江!” 她喊了两声都没应,转头一看才发现呼呼大睡的男人。合着这么久,她愣是没发现丈夫早已睡去。 “你睡什么!”江母拔高声调。 “怎么、怎么?”江父浑身一抖,惊醒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到底关不关心小孩?自己看看发生什么了。”江鹤轩母亲说着便将那张写着优秀奖的奖状塞到老公手里。“你看,才优秀奖!这都是你害得,叫你平时不关心小孩!我说了多少次了,小孩的教育不能松懈,现在可好,优秀,才优秀!” “我就困了,想睡一会儿!怎么了?” “在家不能睡?你就是没责任感,儿子的事一点都不上心!” 江鹤轩听的头疼。他拧眉,在两人身旁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我去上厕所。” 忙着相互攻击和争吵的父母压根没理会儿子,江鹤轩也不管,自顾自地走了。 他按着指示牌去洗手间,见到了一个没预料到的家伙——傅云洲。 傅云洲正躲在厕所打电话,江鹤轩进来时他刚结束,一回头看见了他。 “结束了?”傅云洲指的是颁奖仪式。 江鹤轩双手插兜。“嗯。” 那时候的两人,一个十五,一个十二,大人的恩怨还未侵害两个孩子的心,也全然没有后来那些因私情而萌生的矛盾。于现在的他们而言,彼此不过是人生的过客。相差三岁,但一个初三即将升高一,一个初一即将升初二,勉强算同龄人。 零八年不是个耻于谈论理想的时代,它残留着天真无邪的气,志得意满。 “你弹得不错。”傅云洲忽然说。“第几名?” “优秀奖。”江鹤轩说。“你弹的那场我听见了,蓝色多瑙河,很厉害……你以后是准备当演奏家?” 傅云洲笑笑,“不是演奏家,是文学家,但好像没法实现。” “这样啊……”江鹤轩也笑。 “我以后可能不会弹钢琴了。”傅云洲低头,看了眼自己修长有力的手指,“这应该是最后一次。” 江鹤轩敏感地觉得这可能涉及家世,没吭声。 “你呢?”傅云洲问。 “我不喜欢弹琴。”江鹤轩说。“我妈逼的。” “是吗。”傅云洲顿了顿,眼底沉淀着复杂的落寞。“真可惜。” 两人只是萍水相逢,秉着礼貌的态度短暂寒暄后,挥手告别。 江鹤轩从洗手间出来,听见大堂的广播叫他赶紧去门口等候,他的父母正在找他。女声一遍遍地播报着江鹤轩的姓名,仿佛在呼唤一个没懂事的五六岁小朋友。 羞耻至极。 守在门口四处盼望的江母一见儿子,便死死揪住他的胳膊,高喊道:“你乱跑什么!知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我是不是让你好好呆在旁边的,你怎么不听话!” “我跟你说了去……” “行了,不准顶嘴!好的没学到尽学坏的去了!”江母凶横地打断儿子的辩解。“不准有下一次!” 江鹤轩撇过头,只得说:“知道了,对不起。” 他明白自己什么错都没,但他必须说抱歉。 “好好说,为什么对不起?你做错什么了?”江母板起脸教训儿子。 “不该乱跑。”——他说了要去洗手间。 “还有呢?” “不该上钢琴课开小差。”——他没有不认真。 江鹤轩的母亲满意地点头,她始终觉得只有自己的严厉管教才能让儿子有出息,而不是像他老爸那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被嫌弃的江父正坐在大堂的台阶,休息。 好好的休息日,老婆非把他从家里拖出来看什么颁奖,哎呀啊,真是累得要命。 此时,一个穿格子裙的女人牵着女儿走上来,向江父打招呼。 “哎,师傅,我问一下,这个新开的游乐场怎么走啊?”问话的女人面容姣好,眼睛鹿似的可人,显得温顺乖巧。 江母注意到了底下,忙问:“老江,怎么回事。” 女人把遮阳伞交给女儿,自己拿手挡着酷暑的太阳快步上前问江母:“您好,我问一下新开的游乐场怎么走,准备带女儿去。” 眼前这个女人确实好看,细眉大眼,身段窈窕,看不出是个有孩子的。她女儿倒是不显眼,穿着白纱裙,背着磨损的粉色双肩包,又瘦又小。 “附近有游乐场?”江母皱眉。 “哎?我看海报上说在这儿。”女人转头,招呼起女儿。“小桐,快过来,把海报给我。” 十一岁的辛桐听闻,举着遮阳伞蹦上台阶,把攥在手里的海报递给母亲。 江母一看海报,“哎呦,你转错方向了,这是西广场,东广场在那头。” “那这里是……” “活动厅,办活动用的。我带儿子来参加市里面钢琴比赛的颁奖。”江鹤轩母亲说着,把那张优秀奖的奖状往怀里缩了缩,生怕对方瞧见得的是什么级别的奖。 “那真是厉害,恭喜啊。”刘佩佩笑着祝贺。 “没什么,没什么,我家孩子就随便玩玩的,”江母收到了对方的祝贺,又急忙自谦。“你们是来旅游的?” “不是,我女儿看到了海报。” 辛桐拧着新买的裙子,看了看江鹤轩,又看了看大厅里面,隐有艳羡。她才来新安没几日,对这座充满新鲜事物的城市好奇不已。 江鹤轩瞧见辛桐打量的目光,腼腆地笑笑,眼角的痣更衬得面容干净。 “你会弹钢琴啊,”辛桐声音小小的,语态娇憨。 “嗯,”江鹤轩柔声回道,“弹得不好。” “好厉害。”辛桐轻轻说。 “没有啦,优秀奖而已。” “也很厉害了。”辛桐挠挠脸。“会弹琴已经很厉害了,我也想学。” 江鹤轩一愣,他从拿到奖状开始就被母亲埋怨,此刻却突然收到了来自小伙伴的安慰。 “谢谢,”他轻声说,突然想送点东西给这个夸奖自己的小妹妹。 江鹤轩思索片刻,悄悄地把随着奖状送来的礼物笔记本递到妹妹手上,“这个送给你,谢谢你夸我。” 两个高个子大人只顾攀谈,剩下的那个满脑子只想着赶快回家吹空调,都没发现两个小朋友的“交易”。反正对于江鹤轩母亲来说奖状才是最重要的,附赠的本子要多少有多少。 “从这儿绕过去,是吧。”刘佩佩边问,边打起手式。 “对,绕到东广场。” “哦,谢谢哦,打扰了。”刘佩佩道谢着,拉住女儿。“小桐,来,跟阿姨道谢。” “谢谢阿姨。”她捏着本子,又冲江鹤轩挥手。“哥哥再见。” 刘佩佩牵着女儿,从活动厅离开,按着指路人说的想绕到东广场。 她撑着伞,把女儿紧紧拉到身边,以防她走丢。 “是不是走累了?”她问。 辛桐摇头,马尾辫一甩一甩的。她低头踩着伞边的阴影,突然说:“刚刚那个哥哥好好看,像王子一样。” 刘佩佩笑着调侃:“那小桐想当公主吗?和王子在一起?” 辛桐摇头,语气平静:“不想。公主都很漂亮,我太丑了,当不了公主。” 刘佩佩鼻子一酸。“没有,我家小桐很漂亮的……以后会更漂亮。”自家女儿怎么会不漂亮,她是没吃好、没穿好……没被养好。 辛桐没注意到母亲细微的感情,反而懵懂地向母亲展示方才从哥哥那儿得到的礼物:“妈妈,你看,刚才那个哥哥送我的本子。” “你这小孩儿,”刘佩佩哭笑不得,心酸和温情猛地搅和在心口,“上午去美术馆,你就从一个小哥哥那里讨了一包小熊饼干回来吃,现在又收人家本子,你呀你……” “我夸了他们。”辛桐鼓起嘴,气呼呼地辩驳。“我给了他们爱呀,爱是最重要的东西了。” 她只有在理亏还嘴硬的时候才显得没那么成熟,有个十一岁的小丫头该有的模样。 “好、好,你给了他们爱。”刘佩佩揉揉女儿的脑袋。 一语成谶这事儿有时更像是命运的伏笔,譬如此时此刻的这句:我给了他们爱。 “我们待会儿去游乐园玩,然后吃大餐,好不好?”刘佩佩道。“小桐想吃什么?” 辛桐咬唇,小心翼翼地提出请求。“想吃肯德基。” “好,妈妈带你去。”刘佩佩柔声道。“以后啊,我们就住这里了,这儿就是我们的家……我们娘俩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小桐开不开心呀?” 辛桐小小地念了一声:“开心。” 被管家送回别墅的傅云洲拿着证书跑到母亲房间。她才从精神病院回来不久,憔悴不堪,仿佛一朵开始枯萎的花。 管家说程易修出去了。一般傅云洲不在家,他也不喜欢待在别墅,傅云洲这个哥哥待在别墅里能让程易修有种安全感,好歹是有血缘的哥哥。 “妈,这是我钢琴比赛的证书。”傅云洲单膝跪下,把对他自己没什么大意义的奖状塞到母亲怀中。“你看一眼。” 女人坐在椅上,沉默不语。 傅云洲叹了口气,接着说:“我就想让你看看——你从前很喜欢我弹琴的,还说我能成为莫扎特那样的音乐家,还可能又是音乐家又是文学家……” “以后我可能没机会弹琴了,要升学,高中会更忙吧……你别担心,我能做好,毕竟我将来可是傅家继承人。” “我会成为傅家继承人,我会的。” (不知道是不是行文太啰嗦……计划写一章,结果分了上下。假如觉得啰嗦评论区告诉我吧,会适当删去一些情节) (不出意外下章会讲述第二节点。按理说同处于新安的江鹤轩和辛桐应该上同一所初中,但一件事让蝴蝶翅膀卷起风暴,扇走了C时空中两人初中见面、高中恋爱的人生。) 【特殊章节】 困(江鹤轩篇)下 新安,南方沿海城市,多雨多台风。经济发达省份,搭上改革开放这趟车从而飞速发展的欲望之都。 在这里生活的每个人都希望能被这无情的城市接纳,出人头地。不管是土生土长的居民,还是迁移而来的外乡人,皆是如此。 譬如费尽力气从昌海搬迁到新安的江鹤轩一家。 “上午奥数,下午钢琴和书法,午饭自己买着吃。”江母一边帮儿子收拾书包一边交代,“乖乖上课。你看妈妈同事的儿子,奥数第一名!我要求不高,你好歹要比你堂哥优秀。我忍气吞声那么多年也没混出名堂,你不一样,你还小,你一定要有出息。” 江鹤轩不甘愿地接过书包,“知道了。” 他没放假时就和同学约好暑假去爬山,昨晚向母亲申请旷课一天出去,被驳回。无可奈何下尊听母命,推掉和同学私自定下的行程。 “少玩电脑,多看书!”江母冷不丁冒出这一句,“电视上的专家说了,电脑玩多了会上瘾,到时候不想学习只想玩游戏。” “我没——” “那你成天坐电脑前面玩什么?……你看,我说你两句你就不开心了。妈妈说你两句怎么了?你真是越长大越不听话!” 江鹤轩别过头,没好气地说:“我走了。” “老江!你说两句!” “你管他呢,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江父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头也没回。 “什么大了有自己主意,这才初一,现在不好好管以后还得了?你就是没责任心。”每回谈到儿子,她十有八九会冒出这么一句。 她因为生不出儿子被公公挤兑许久,好容易在二十六岁生下江鹤轩,可不得眼珠子似的护在手心。 “行行行,你说得都对。”江父受不了她的强势。“我没意见。” 相较于妻子的咄咄逼人,江父养孩子就跟做梦一样,从没清醒的时候。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在新安某所三本大学当吊车尾教授,偶尔意淫街上二十来岁的漂亮姑娘,人生唯一的高潮点是站在浴室自慰射精的刹那。而这样的生活,还要从2008年持续到2019年。 他俩三十多岁,四十不到,每天睡在一张床上盖各自的被子,一年做爱次数屈指可数。女方咄咄逼人的嘴还有吵架的兴趣,男方却只想把臭袜子甩到地板,躺上沙发看球赛。 或许他们曾拥有意气风发的时刻……但荣光与年轻的皮囊一起败给了岁月的残酷。 已对父母争吵见怪不怪的江鹤轩提着书包就出门,省的再被莫名其妙地骂一顿。 天气热得连氧气都被蒸发,绿化带的树病恹恹地吸着汽车尾气,知了也懒得鸣叫。他站在站台,顶着酷暑的太阳等公交,整个人被炎热和乏味包围。 车站刷上了奥运五环的标识,五色油彩在刺眼的日光下弥漫出呛人的气味。江鹤轩盯着圆环愣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今天是八月八,奥运会开幕式。 奥运会啊……好像离自己很远。 他宁可家人都忘记有奥运会开幕式,不然一定会被母亲逼着写六百字作文,强行抒发对奥运会开幕式的感受。 这就是江鹤轩的十二岁,和酷热的夏同样乏味单调,连愤怒的气力都无。他几乎没有朋友,每一次休息日和寒暑假的出门都会遭到母亲的盘问……去哪里,和谁去,几个人,男的女的,是不是同班同学,去做什么,把同行人员的电话号码交出来。 ……他才十二岁啊。 不知为什么,等了半小时公交车才来。到奥数辅导班已经是十点半,迟到了半小时,辅导老师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也不知道会不会打电话给母亲,要是打了回去免不了被教训。中午草草买了个汉堡果腹,又要匆匆赶去钢琴班。 钢琴还不如奥数,奥数至少有准确答案,钢琴可没有。老师只会说:“江鹤轩,你要有感情,不是机械的弹。你要投入进去。” 江鹤轩其实很想问她——什么是感情? 今天极其不顺。奥数班迟到,钢琴教室的空调又坏了,十来个学生们像待在汗蒸房里弹琴。江鹤轩翻着考级琴谱,手指在钢琴上跳跃,豆大的汗珠从额头落下,沿着线条分明的下巴落上白色琴键。他能记住每个音,并在它们该出现时摁下琴键,但辅导老师就是说还不够。 感情,感情……去他妈的感情! 什么钢琴、奥数、书法、油画、法语、德语、西班牙语……见鬼!全去死!去死吧!我根本不想学这些东西!去死吧! 我要离开! “江鹤轩,你干嘛去?” “不上了!”他拿起书包,甩门而去! 有生以来第一次逃课,他离开这儿。 江鹤轩当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他随便乘上一路公交,血管里涌动的鲜血被夏季高温灼烧到沸腾。兜里还有买午餐剩下的三十块,他就拿着这三十跑到新安的跨江大桥。被阳光曝晒的江面波光粼粼,风迎面涌来,吹乱了他的发,闪耀的宛如一个新世界。 真美啊…… 他书法课也没去,只坐在江边发呆,看日色渐晚,浮云层层。 江鹤轩不是个叛逆的人,他细心、严谨、好脾气、循规蹈矩,这场逃课可能是他人生最叛逆的事之一。 多可笑,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儿逃课有什么大不了的?哪个被父母逼到发怒的初中小朋友没有想一走了之的时候? 但转念一想,十二三岁的他们能干什么,出逃的最后还不是要灰溜溜地回家? 所以刚读完初一的江鹤轩也要回家。 他乘车回家,一开门就是母亲愤怒的脸和父亲疲惫的神态。 “下午干什么去了?”母亲连拖鞋的机会都没给儿子,气势汹汹地将他拽入房内。 江鹤轩垂眸,冷漠道:“上课。” “还上课……”江母咬牙,“辅导老师给我打电话了……怎么,翅膀硬了?都会逃课了啊……”她似被胸口的愤怒压迫到无法呼吸,嘴大张,缓了口气,“你是跟谁学的?是不是你那个同桌?我就说要给你换位置!下学期就让老师换位子!” “这关人家什么事?”江鹤轩拔高声调。 江母充耳不闻,她困兽般碎碎念着:“还是那个找你出去玩的男生?绝对是他,爬山,爬什么山!以后你什么活动都不准去,就一门心思给我好好学习!……难道谈恋爱了?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哪个女生,我现在给他们家打电话!” 这个女人从前不是这样的,她从前……她不就是生孩子晚了弟媳一步嘛,又没犯法,为什么要……她脸上仿佛刻着有罪二字,希望流着自己血液的儿子能为自己洗刷罪名。因而她怂恿丈夫从昌海来到新安,渴望在这座大城市出人头地,可时间流逝,孩子从幼儿园长到初中,她和她的丈夫还是碌碌无为,只剩下压力病毒般扩散、基因缺陷般传承。 “我根本不喜欢那些班!”江鹤轩怒吼。“我恨你们,我恨死你俩了!” “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你就是想偷懒,别给自己找借口!”江鹤轩母亲瞪着儿子,冷不丁地甩了他一个巴掌,仿佛一只气喘吁吁的母豹子龇牙咧嘴地嘶吼着。“你想要什么都买给你,你为什么还是不听话!我打你也是为了你好!我做什么不是为了你啊!” 未等江鹤轩落泪,他的母亲就率先哭出声。 一旁的父亲终于上前,他拉着江鹤轩说:“鹤轩,你妈就这么个性格,你别跟她吵……快道歉,别再添麻烦。” 江鹤轩无言,话语梗在喉间。 一旁的父亲还在催促:“快,给你妈道歉。” “对不起,妈,是我错了。”江鹤轩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如坠冰窖,“我错了,对不起。” “你看,儿子知道错了,你也别气了。” 江母肩膀抖着,鼻音浓重地来了句:“回卧室呆着,好好反省。” 那一瞬,是江鹤轩最想去死的刹那。 他背着包回卧室,拉上门,锁死,坐到书桌前。 江鹤轩望着桌面上的习题,终于捂住脸,哭出声来。 我这样的人,我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我就是个傀儡。没人会喜欢我,因为连我自己也不喜欢我自己……我是个……空壳。 此时是2008年8月8日晚8时。 千家万户的电视内都传出了同一个声音——“我宣布,北京,第二十九届奥林匹克运动会,开幕!” 数不清的烟火爆炸在首都的夜空,每个人都昂首挺胸,每个人都充满希望。 傅云洲坐在专门的放映厅的沙发上,看奥运会开幕式。程易修龟缩在他身边,逐渐睡去,由仆役将十一岁的他抱回卧室。 季文然独自一人在大卧室看开幕式。他开着冷气裹着棉被,在床上吃薯片,哪怕下一秒就猝死家中,尸体逐渐腐烂长蛆也毫无畏惧。 辛桐在妈妈的卧室和她一起看开幕式,房间小,电视离得近且不高清,晚餐是超市的廉价速冻水饺,窗外的梧桐叶在夏日的热风中摇晃。 而江鹤轩把自己关在没有电视机的卧室,唯一能看见奥运会开幕式的渠道是对面楼窗户里模糊的虚影,他甚至还要担心明天会不会在没看过开幕式的情况下,强行编造一篇“情真意切”的作文。 成长有时远比我们想象的痛苦,只是很多人忘了曾经的自己,从而对孩童的敏感视而不见,肆无忌惮地去伤害他们。 辛桐口中那个被困在心里的小孩,程易修有,傅云洲有,江鹤轩有,季文然也有。他们都等着某一天,那个命中注定的人出现,打开被困住的门,让光亮照入房间。 2008年暑假的最后三天,江鹤轩因为恐惧回校,拿水果刀企图割腕自杀。 刀口不深,痊愈后疤痕也极浅,但他被诊断出抑郁症,休学一年。 一向糊涂的江父做出决定,他不顾妻子反对将儿子转学,回到昌海居住。至此,江鹤轩的父母开始长达五年的分居,一个在昌海,一个在新安,直到他考上新安的大学,这种局面才结束。 假如江鹤轩没割腕,便只会因抑郁症休学一年,从而在2009年的新安初中遇到辛桐。 假如他割腕,那么就要等到大学才会遇到辛桐。 这一刀,终结了他与辛桐的提早见面,也改变了彼此的人生。 被红线捆绑在一起的两个人,错过了一个人生节点。 而时空,也就此分裂。 身处命运漩涡中的他们没有任何感觉,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在过自己的日子。他们甚至不记得幼年曾见过面,江鹤轩、辛桐、季文然、傅云洲……都不记得。 人生就是这样:一无所知地来到世界,不断相识,遗忘,相识,遗忘,直到撒手人寰,干干净净。 这就是人生啊。 (好好的黄文都要被我搞成家庭伦理文了,原地自闭。下章搞辛桐和傅云洲身体互换脑洞吧,轻松沙雕一点。) (写了份故事里所有重大事件时刻表,从1993年一直到2020年,估计要等到正文全部完结才会放出来) 【无责任脑洞】假如身体互换 辛桐的一天往往是以季文然找不到自己东西为开头的。 这家伙,东西那么多还喜欢乱放,乱放就算了还不允许别人去动,活该找不到。 纵使累算下来,这已是辛桐当季文然名义上的助理的第七个年头,但也不妨碍她被这个男人折磨的焦头烂额。 再加上现在家里有三个孩子,更是一团乱。傅云洲和程易修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惯了的二世祖,季文然只能勉强照顾自己不被活活饿死,只靠江鹤轩和辛桐没法抚养三个孩子,更不要说江鹤轩还要给学生们上课。 “我真后悔。”辛桐道。“我就不该嫁给你们。” “为什么不是不该生孩子。”不懂就问的程弟弟举手发言。 “程易修,你小脑瓜里在想什么呢?”辛桐冷笑,“孩子当然比你们重要啊。” 嘴上的怨言说归说,真落到实处,辛桐还是任劳任怨,毕竟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不过今天的情况稍显不同。 比起季文然一大早开始在别墅的各个角落徘徊,企图找出自己遗失的硬盘,还有一件事更为棘手。 案发时间为早上七点,案发地点为傅云洲卧室。 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的辛桐走到浴室,准备洗脸刷牙,然后去厨房做早餐,再送年满六岁的大女儿辛琼瑛上学。 她摁亮浴室灯,在镜子里看到一张,很熟悉、很熟悉,但……并不属于自己的脸。 辛桐本以为自己作为一个杀过人、被人杀过,跑了数个平行世界,又跑回到高纬世界的强悍人类,不应对人生的任何风浪产生任何困惑。 而此时此刻,她真的极其困惑了。 早上七点,一个男性的尖叫与季文然遥远的脚步声交织,惊动了穿着睡衣尝试帮季文然一起找东西的程易修和正与大女儿打招呼的江鹤轩。 “如你们所见,”辛桐(划掉)扶额道,“我,居然,和傅云洲身体互换了。” 这他妈混乱的人生啊。 她话音刚落,傅云洲(划掉)面无表情地从浴室走出,来了句:“你来月经了。” “闭嘴!”辛桐(划掉)拿食指对着傅云洲(划掉),咬牙切齿地说。“傅云洲,我现在已经很崩溃了。来月经这种事能不能麻烦你别说出口?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带着你的身体从楼上跳下去!” “小桐冷静。”江鹤轩发声,声音有一丝颤。 面对着墙压根不敢看两人的程易修选择保持沉默。 “易修?”辛桐以她此时万分低沉的声音开口。 “太见鬼了。”程易修说。“我不敢看。” 这鬼事发生在谁身上不好,偏偏是辛桐和傅云洲,要是辛桐和江鹤轩他都更能接受。 命运考虑过他这个当弟弟的感受吗?这他妈让自己的哥哥和自己的老婆互换身体,而且还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哥哥,这感觉他妈的无限接近于看见自己的老爸和女友……脏话。 这时候最冷静的居然是季文然……不愧是搞艺术的,什么都能接受! 他微微蹙眉说:“又是一件超自然事件啊。” 之所以用“又”这个措辞,是因为在杀与被杀的轮回结束后,辛桐身上曾发生过几个很小的超自然事件。 譬如她穿越到自己出生前,见到了早已逝世的父亲辛淮飞。 事后此事被暂时判定为辛桐做梦。 譬如辛桐在一个暴风雨之夜,通过玻璃看到了自己在楼梯里勒死程易修的反向时空。 事后此事被暂时判定为压力过大的幻象。 但作为几个男人中最不理性,亦是唯一一个神秘主义论的季文然表示这是杀与被杀轮回的延续,有某种力量在作祟。 “所以?”傅云洲(划掉)挑眉,他还未习惯女体,双腿微微张开站着。 “所以——”季文然皱眉沉思片刻后,道,“所以我们先吃饭怎么样?反正也解决不了。而且你们这样也容易吓着孩子。” 真是有理有据的建议。 辛桐想到家里的三个小孩——大女儿今天要去上学,两个小的双胞胎还要人带,决定先将身体互换的事放下,等全送出去了再关起门和傅云洲慢慢谈。 “你们能想象自己老爸变成女人的情形吗?”出门后,程易修颤颤巍巍地说了句。 江鹤轩以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我爸年纪大了,不能想,太不孝。” 季文然抓着头发,淡然道:“为什么不能想?我爸生了我后就变性了啊……” 屋内,一直没有发表看法的傅云洲唤了声。“辛桐。” “嗯?” “你卫生巾放在哪儿?我现在是拿纸垫着的。” ……我是该夸你懂得多吗? 众人在孩子们面前佯装风平浪静地坐在一起,吃完早饭。今天的早饭由江鹤轩处理,毕竟辛桐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心情做早饭,而且拿傅云洲的身体去做早饭,过于违和。 辛桐的第一个孩子叫辛琼瑛,早慧的女孩。第二胎是双胞胎,一男一女,才三岁。他们有约定,为保证对所有的孩子一视同仁,绝不探究孩子的生父是谁。 三岁的孩子还不记事,不用担心,吃完饭就被季文然送回房间待着。 唯一要操心的就是大女儿。幸而她好像没发现自己父母的诡异之处,乖乖地吃完早饭,难得地给所有人一个小小的吻,继而跑回卧室拿书包。 以往这家伙只给辛桐早安吻。 孩子们都安全撤离,让在座的五个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江鹤轩收盘子时习惯性地问辛桐(划掉):“吃这么少?” “我怕不得已去上卫生间,”套着傅云洲皮的辛桐皮笑肉不笑地说。“那样我会心理创伤的。” “桐桐啊,别用那副表情说话,”程易修极度卑微,“你拿傅云洲的身子做这样的表情,我瘆得慌。” “乖,好好吃饭。”辛桐执起一根筷子,轻轻敲了下程易修的碗。 她接着说:“鹤轩,你送小瑛上学,然后文然和易修带俩小的出去。都上班去,各干各的。”别说,拿傅云洲的身子说话让辛桐显得很有威严。 把一群家伙全赶出了屋子,送孩子的送孩子,陪孩子的陪孩子,上班的上班……只剩下傅云洲和辛桐两人后,总算能坐下来谈谈此时的情况了。 可正如季文然所说——谈个屁啊!这是人类能谈的事吗? “我们认识几年了?”辛桐说。 “七年。从你二十三到现在二十九,七年。”傅云洲环臂道。他才知道原来辛桐环臂会压着自己的乳房。 “哦,七年,”辛桐不由调侃,“到了最容易离婚的时刻了。” “说什么胡话。”傅云洲皱眉。 “你说想要是换不回来了怎么办,”辛桐垂眸,让傅云洲的皮囊多了份病恹恹的美,“其实我蛮悲观的……要是换不回来了,孩子们怎么办?” “换不回来了又怎么样?”傅云洲道。“搞得我们会把你和孩子扔下不管似的。” “不见得吧。”辛桐别过脸,声音很轻。 傅云洲最看不得辛桐这个样子,拦住她的脖子就踮起脚去亲。 拿恋人的身体去亲自己的感觉过于诡异,但想想反正是辛桐好像也没那么难接受。 她说自己自闭,她闷得过季文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她溜须拍马都赶不上江鹤轩。还有反骨……易修不比她更厉害、更能瞎胡闹?也不晓得她哪来的坏毛病,都这么多年了还神经兮兮的,一口一个“你们迟早会离开我”。 一吻结束,辛桐俯身对“自己”的眼睛研究地看了半天,露出笑容。 “原来你吻我是真的会硬啊。”成为傅云洲的辛桐如是说。 她绝对是在报复傅云洲的那句“你来月经了”。 傅云洲仰着头,拿辛桐的身子看自己,微微笑了。“要尝试一下身体互换上床的感觉吗?” “我月经呢!” “嗯哼~” 那一瞬,辛桐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脸也能做出如此鬼畜的表情。 好像也是,就算不能那啥,也能那啥,毕竟还有嘴……这是和傅云洲待久了的原因,还是她现在正在用他身体的缘故?妈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不好意思,我怕我一不小心体会到女体的曼妙,身体回来后就忍不住弯了呢。”辛桐擒住对面人的手。 拿自己的身子打不过你,那你的身子我还制不住你? 傅云洲甩开自己的手,突然转身回房。 “你干什么去?” “我突然想起易修那里好像存着你没穿过的兔女郎服。” “妈的,傅云洲,不准拿我的身体做奇怪的事!你信不信我拍你裸照发公司群里!” 江鹤轩送女儿上学之小插曲。 “江爸爸,你知道吗?我们都是三维生物。”辛琼瑛坐在副驾驶座,右耳插着蓝牙耳机。 “嗯,我知道。” “所以那条蛇一定是四维生物。”辛琼瑛一脸认真。“它能到达时间轴上的任何一个点,同时看到过去和未来,甚至能看到不同的平行时空。于我们而言,生命就像一条从西往东流的河,而从他的视角去看我们的人生,那么生命就是一棵树。” “怎么说?”江鹤轩附和着女儿。 “我是说,在他眼里,我们的人生是一棵树。它能看见我们的过去与未来,还有属于未来的多条分支道路,就像是树干和树梢。过去是树干,未来是树梢,然后树有无数分支,而它能一眼看透。它注视我们仿佛我们在看注视一棵树。” 江鹤轩语塞半晌,才默默对眼前年仅六岁的女儿说:“小瑛,你知道你今年才六岁吗?” “那又怎样?智慧和年龄又不呈正比例函数增长。” 江鹤轩勉强笑笑,道:“这些话别在学校里到处说,我怕你吓到别人。” “为什么会吓到他们?或许他们会因为我的智慧疯狂地崇拜我。” 辛琼瑛言之凿凿。 行吧,她开心就好。 小姑娘坐在副驾驶座,看着窗外的风景,她安分不到五分钟又开口:“江爸爸,你说妈妈什么时候能和傅爸爸把身体换回来?” 江鹤轩沉默几秒,道:“你怎么知道的?” “妈妈驼背啊,但傅爸爸不驼背。”辛琼瑛皱眉,“这很容易看出来的吧。” 老天爷啊,请保佑我们的女儿不会因为她超群的智商早早看破红尘、落发为尼。 辛琼瑛似是看出江鹤轩的忧心,她突然轻轻拉住他的衣角,对他说:“你别担心,不管以后四维生物会给我们造成多少混乱,我都愿意接受……虽然这个星球上有五十亿人,但你们永远是我最棒的家人。” 【很抱歉没把灵魂互换脑洞写好,其实它很有趣,但我没写好……以后可能会修,也可能会删除此章,非常抱歉。】 迷雾 重生的第一天不大顺利,睁眼就瞧见被刷的苍白的天花板。 辛桐被掩在被褥下,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身体被抽掉筋骨般瘫在床上,吊瓶都输完了也没人拔掉针头,只见透明的输液管在空气中微微晃动。冰凉的右手和药盒拿医用胶布捆在一起,应是防止她在睡梦中乱动导致针头错位。 辛桐左手撑着身子坐起,呆滞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处在医院病房。 不大的单间,一张床,一个床头柜,还有陪护的座椅。左手边是一扇窗,透过玻璃能瞧见行道树的树梢,右手边是卫生间,厕门半掩,正对面还有液晶电视。 她左手朝枕头下探去。 没手机?辛桐皱眉,向四处张望,看到床头挂有一份病历单。 她取下病历单,细细。 最上头是姓名、性别、年龄等个人信息,紧接着是入院时间——2019年10月20日。 “不对,这个时间是……”辛桐微微一愣,再三确认无误后,打开病房内配套的液晶电视。 嘈杂的电视声骤然涌入寂静的病房,破除了一丝窒息的死气。此时电视右下角的时间显示为2019年10月23日。 为什么入院时间会是去季文然家送手表的那天? 不得不说这个时间微妙得过分。仔细去剖析,不管是A时空或是B时空,正式与傅云洲和程易修产生关系都是在这一天。 只不过A时空是简单地与他交换微信,而B时空是惨烈地纠缠在一起。 辛桐隐约觉得它很重要,但不知道它为什么重要。 那个时间点仿佛她的人生的一个岔路口,因为某些不知名的缘故导致她的人生在这个时间点发生了突变,让本应顺利拐入A时空的她意外走进了B时空。 可那个不知名的缘故又是什么? 等等,等等!程易修的那句话! 他说:“你来季文然家前我和傅云洲刚吵完架,后来你到了……当时就想给傅云洲找点麻烦,让他头疼。” 对,就是这句!——我和傅云洲刚吵完架。 如果把傅云洲和程易修的吵架当作后来一切的导火索,那么在她第一次死亡的那个世界,他俩绝对没有吵架。 为什么会有这层变化?又是什么导致了他们的争吵?再想想,仔细想想,肯定有什么东西被遗漏了。 在自己到达前他们发生了争吵,那假如提早到达会怎样?……对了,水壶……她打碎了水壶。 水壶破了,为清理碎片她浪费了出门的时间,直到林昭昭发消息催促,她才意识到要出门给季文然送东西。而在A时空,她没有收到林昭昭的催促,是因为水壶没有被打破,水壶被打破又恰恰是因为她因重生而失神。 既然没有迟到,也就没有给程易修和傅云洲的争吵留下空隙,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该死的蝴蝶效应! 那现在呢?为什么这次直接错过了20号,跑到了23号,还在是病房? 她思索着,继续往下看这份病历单。在一串的个人信息后的是现病史,明明白白地记载了入院原因以及检查情况。 是车祸。 按先前思路推断,一定有什么导致了这场车祸,紧接着引发蝴蝶效应,以无法抵抗的姿态被带入另一条铁轨。 辛桐眉头皱的更紧。 电视里正播着蛇类纪录片。一尺宽的溪流旁,黑底云状斑纹的五米蟒蛇缠紧老鼠,细密的鳞片紧贴吱吱挣扎的猎物。它的头对准它,上下颚张开,一口吞下。配音是纪录片御用男声,温情又客观。 她忍不住想起自己的死。 的确是程易修直接杀死了自己,可背后推手是谁?是谁告诉程易修她和傅云洲的事?辛桐捡起这一条线索开始逆推,仿佛摸着毛线团的线头去解死结的老妇。 傅云洲吗?……应该不会。 傅云洲在程易修回来前与她通过电话,假设他计划好要将此事抖给程易修,那么就没必要打这通电话让辛桐出面。他明显是吃准辛桐不敢让程易修知道此事,才进行的威胁,但实际上这件事抖出来只有两败俱伤的结局。换而言之,假如他把自己与辛桐的事告诉程易修,那么两人的兄弟关系可以说再无回转的余地。 所以应该不是傅云洲。 但除了傅云洲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辛桐思考片刻,想到了另外两个人:徐优白、萧晓鹿。 尽管再度陷入“感情上不愿相信”的困苦局面,但辛桐必须承认,如A时空最大的嫌疑人是江鹤轩一般,将她与傅云洲的事暴露给程易修的人,极可能是他俩中的一个。 本应环环相扣的推理在这儿缺少了一环,随之涌来的困惑便是——他们为何这么做?有意还是无意?难道是受人指使?那又是受谁指示? 线索行进至此,再度断裂。 她仿佛在不知道原图案的前提下,拼贴一个有上百块碎片的拼图,更要命的是当下的她并未掌握所有碎片。 是不是还有什么细节被忽略了? ……江鹤轩。 辛桐一直未细究江鹤轩的态度,现在转头回忆,只觉得古怪。他为什么那么反感程易修和傅云洲?单纯因为不愿意她和那两人交往过密? 似乎每逢提到傅云洲和程易修,江鹤轩的措辞都是“他们那种人”。 “他们那种人不会安好心”,“他们那种人都是这样”,“他们会害死你”……每一次都是这种措辞方式。 辛桐最初以为江鹤轩是在将程易修和傅云洲与母亲曾遇到的男人类比,故而用“他们那种人”的措辞暗暗敲打自己,或是说在下眼药。现在想来却有些许不对劲。他的口气细细去品味,总有一种……早认识傅云洲和程易修的感觉。 也是在此刻,她突然发现自己对江鹤轩知之甚少。辛桐不是个爱打探旁人家世的人,可与江鹤轩对她的知根知底相较,辛桐对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她只知道江鹤轩是昌海人,父母分居,父亲是教授,母亲是高中老师。 但这些与傅云洲以及程易修有什么关系? 刚摸出了苗头就碰到死结,太挫败了。 辛桐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缓慢归拢已知信息。 一,现在自己处于平行时空C,在傅云洲、江鹤轩、季文然三人中会有一个将自己杀死。这是逃不掉的圈,要么在他杀死自己前杀死对方,要么被杀,别无出路。 二,某件事导致她在10月20日出了车祸,参照B时空发展规律,C时空的凶手很可能与那件导致车祸发生的事有关。 三,B时空的死亡有幕后推手,傅云洲、徐优白、萧晓鹿三人有嫌疑,其中傅云洲嫌疑最小。不确定会不会影响C时空。 四,江鹤轩与整个傅家可能存在关联,仅是猜测。 将线索归纳后,辛桐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清晰的两条线——找出A时空凶手,预判C时空凶手。 她接着对四个人做出第二次嫌疑判断。 傅云洲:危险,B时空推手,A、C时空不明,危险分子。 江鹤轩:较危险,A时空凶手最大嫌疑人,C时空不明。 季文然:较安全,A时空无明显作案动机和作案可能,B时空无关联。 程易修:绝对安全,B时空凶手,失去嫌疑人资格。 三个人,一个是A时空凶手,一个是C时空凶手,一个是未来可能存在的D时空凶手。在程易修确定的情况下,还存在六种可能,但只有一条路正确。 而辛桐,独自一人走在被迷雾笼罩的道路,要靠目光所能及的几米去判断是否误入歧途。 就在她思索时,突然,病房门被推开。 旧时友 上 “怎么醒了?”江鹤轩推门而入,将手中打包的白粥搁在床头的矮柜上,又在床边坐下。“不是说多睡会儿?” 辛桐不答话,也不知能说什么。 江鹤轩误以为她不舒服,便伸手抚过她的面颊。辛桐稍稍往左躲了几寸,骨节分明的手便擦过面颊转而落到垂在耳畔的发,指尖触碰到发丝,一下又一下地向下梳理着。 那一瞬间,辛桐忍不住揪紧被单。细细碎碎的记忆片段海潮般涌来,裹挟着稍显陌生的驳杂情绪,一股脑梗在心头。这些凌乱的记忆随之又仿如从悬崖坠落的浮木缓缓从水域浮起般在脑海中清晰,逐渐拼接成完整的记忆。 时空归拢。 “怎么了?”江鹤轩柔声问她。 辛桐缓慢眨了下眼,撒娇似的地对男友说:“吊瓶挂完了。” 江鹤轩先是一愣,继而赶忙说:“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说完抱歉,才起身说,“你等会儿,我现在去叫护士拔针。” 辛桐抿着略显惨白的唇,目送江鹤轩离开,才敢把闷在胸口的那股气喘出。在他触摸发丝的刹那,她接手了另一个自己的人生。 我和他是……恋人。 辛桐搓捻着手指,并未排斥。 他们读同一所初中和高中,初中相识,高中确定恋爱关系,考上一所大学,再到如今大学毕业。 除去这点,辛桐的人生与之前并无太大区别。 江鹤轩是昌海人。他对辛桐感叹过自己在新安读小学的经历,并说如果自己没转学回昌海,他们就会在新安的初中遇见。转学的理由江鹤轩没说,辛桐也就没问。 彼时不过一句闲谈,此时却成真了。 假如将去季文然家中的那日当成一个时空裂变的节点,那么这个时空的裂变节点会不会就是江鹤轩的转学?——2008年夏?辛桐忖度着,默默将这点与先前的线索归纳在一起。 正当她思索时,江鹤轩和一名护士推门进来。 护士快步走进,利索地给辛桐拔针。让她按住棉花后,简单地问了几句状态如何,最后对两人说“要是没有不舒服,明天就能出院了”,说完又急匆匆地离开。 江鹤轩站在床头柜前拆着包装白粥的塑料袋。卖粥的老板给的是又薄又透的小袋子,打上结后就难解,江鹤轩怕硬扯塑料袋会把粥打翻,便站在那儿慢慢地解缠紧的结头。 他一面拆着塑料袋,一面对辛桐说:“他们那边给我打电话说两点过来。现在刚一点,吃完饭再休息会儿就差不多了。” 江鹤轩说的“他们”指傅云洲和程易修,应该还有徐优白。 收到记忆的辛桐知晓自己之所以会在医院,是被程易修酒驾撞的。她从家出发去季文然位于郊区的别墅送东西,还是那个表的事儿。结果迟到还喝了酒的程易修撞上了忙着和江鹤轩打电话而没看红绿灯的辛桐。所幸两人都没出大事,程易修无碍,辛桐轻伤。 不得不说,程易修真是……擅长惹事的主儿。一旦他惹事,傅云洲就要出面处理,徐优白作为助理自然会负责交涉工作。 早到、迟到和正巧到。 命运弄人。 江鹤轩继续说:“派助理传了两天的话,总算肯露面了。要不是你劝着我,那个叫程易修说什么都要进局子。” 提到程易修,辛桐忍不住紧张起来,心脏砰砰乱跳。她缩肩垂头,小声道:“他?他两点来?” “当然,”江鹤轩诧异地转头看了眼辛桐,“他不来怎么道歉赔钱?” 辛桐低低“哦”了一下,五味杂陈。 前天还是耳鬓厮磨的恋人,昨日成了盛怒下勒死自己的凶手,今个儿又突然变为有纠纷的陌生人。 这种感觉……一言难尽。 江鹤轩拆开塑料袋,把咸鸭蛋剥壳,再拿掰开的一次性筷子扒开温热的蛋白,露出流油的金色蛋黄。他舀起一勺白粥,又夹了一小块蛋白和蛋黄放在粥上,在唇边吹了吹,才送到辛桐嘴边。 “我自己来。” “别乱动。”江鹤轩说。“你才挂完水。” 辛桐别扭地就着他的手喝粥。她含着下巴,手掌掩住衣襟,小口地抿着白粥,像一只在湖边饮水的白鹤。江鹤轩每一勺都拿筷子夹一点咸鸭蛋放里头配粥,辛桐不爱喝白粥,但掺了咸蛋白和一丁点油亮亮的蛋黄,也不至于寡淡到难以下咽。 他凑得近,面容落在辛桐眼里既不精致又不勾人,倒有几分与她一同庸俗市侩的意味在。窄窄的双眼皮,普通的方形眼镜、银框架,额角微微出汗,举手投足间带有一份自在的温和。他不是橡树,不是梧桐,是躬身的柳树,没法笔直地往天上长,总是不自主地弯腰低头。 程易修有多嚣张明艳,江鹤轩就有多谦卑沉闷。 辛桐吃了几口,摇头说不要了。 江鹤轩没勉强,将她未喝完的粥盖好,重新扎紧塑料袋。 “是不好吃吗?”他问辛桐。 辛桐还是摇头。“没什么胃口。” “那我先放这儿,你要是想吃就吃点,不想喝粥了我就再去买别的。”江鹤轩顿了顿,又说,“我知道你不爱喝白粥,但你胃不好,又怕感染发炎就没敢买其他的……要不我去买点馄饨或者青菜面?” “不用了,我也不是很想吃。”辛桐解释。 他却认定辛桐是在嫌弃似的,捂着她冰冷的手说:“是我的错,帮你带饭前我应该问问你的。” “鹤轩,你不用这样,又不是——”辛桐突然语塞,别扭地抿唇,双颊略微鼓起。 江鹤轩捏捏她的脸,带了点笑意说:“嫌我烦人了?” “没呢。”辛桐拍了下他的手臂。“别捏,脸上好脏。” 江鹤轩轻轻应了声好,坐在床畔陪她。 “对了,我手机呢?”辛桐突然想起,冲江鹤轩摊开手。 “在我包里,”江鹤轩说着去给她拿手机。“我都不敢给你,怕你玩手机玩到三更半夜。” “搞得你不玩一样。”辛桐撇嘴,从他手中抽过手机,粗粗查看这几日的消息。林昭昭传达了季文然的批假许可,还是七天带薪休假。辛桐猜他是因为撞到自己的人是程易修才同意的七天带薪假。 季文然真是不知缘由地讨厌程易修。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敲门声。 “打扰了。”傅云洲率先进来,面无表情。 程易修跟在他身后,双手插兜,心不甘情不愿地模样走进病房,一声不吭。辛桐不敢看他,脑袋低垂,眼神落在一个虚幻的点。她的心皱巴巴的缩成一团,还没做好敞亮地面对“旧友”的准备。 江鹤轩起身,对傅云洲说:“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两位预备警察局见。”他知道去警察局也没法把程易修怎么样,纯粹是嘴快。 “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只是个不愉快。”不愧是商人,傅云洲这话说得忒有水平。酒驾都能被他说成俩小朋友拌嘴似的小不愉快。 在傅云洲看来,要不是眼前这条狗咬得紧,他还用得着推掉会议跟程易修一起来这里?那小姑娘是好摆弄、懂规矩的,就是她男友麻烦。 江鹤轩笑了笑,也不恼:“行,那您准备怎么处理这个……不愉快?” 说来说去还是要谈价格,傅云洲冷笑。 “那你要多少,开价吧。”程易修突然发话。他拧眉,那双琉璃似的眼珠子盯着辛桐,干干净净,除了淡漠什么都没。“你要多少我给多少,然后这事就算完。” “你要多少我给多少”——他对辛桐说过这话,只是他不记得了。 辛桐嗓子发干:“假如我开几十万呢?” ——那我开价十个亿怎么办? 程易修撇过头,似是礼貌似的要闭着她,其实只是在做样子。“疯女人。”他嗤笑。 ——我还没赚到,赚到了全给你。 辛桐呼吸一滞,没能说出话来。 江鹤轩刚想教训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小畜生,却被女友打断。 “鹤轩,算了。”辛桐说。“我同意私了。” 她看着程易修,盯着他漂亮的面容和眼睛,用力地像是要把他和从前的某个人分开,语调却波澜不惊。“八万,误工费、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八万就行。” 没必要了,辛桐,结束吧,你别在自作多情,她对自己说。 谈妥后离开病房,傅云洲第一句便是对程易修说:“你又在闹什么。” “关我什么事?她自己冲过来的。” “但你喝酒了。”傅云洲皱眉,眼眸微眯,隐有不耐。“饮酒驾驶机动车导致车祸。你要我说多少遍?” “行。”程易修耸肩,吐出一口浊气。“算我倒霉。” “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傅云洲道。“没有我,你连驾照都要重考。” “我让你管我了?”程易修呛声。“傅云洲我说过,别老把自己当我大哥,我没你这个大哥。” …… 那晚,辛桐做了个梦。 她梦见独自一人在幽暗的森林穿行,手中抱着一头毛茸茸的小狮子。这头小狮子很不乖,会惹来各种各样的麻烦,但他抱起来很温暖,而且会猛地扑进怀里撒娇打滚,于是她就一直抱着他,带着它一直走、一直走,想走出去。后来,她实在是太累了,就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醒来后,发现他已不见踪影。 她想过有一天他会离开,但当那天真的到来时,又突然很伤心。 醒来,刚过三点。 夜风呼啦啦得响,月光静悄悄。 “桐桐,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也喜欢你说的玫瑰色大厅。” “别生气,好不好?” “我们春天再来临杭,怎么样?” “我会想办法的,实在不行我就去找傅云洲……别担心。乖乖等我回来。” “辛桐,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贱人!我是眼瞎了才会爱上你!……我是真心对你的,你呢?辛桐,你怎么对我的?傅云洲的床就这么好爬!……桐桐,你喜欢傅云洲对不对?所有人都更喜欢他!” “对不起。” “我爱你。” 辛桐想着,蓦然流泪。 旧时友 下 第二日上午,江鹤轩帮辛桐办理出院手续。 辛桐套着一贯穿的黑裙和短靴,扎低马尾,坐在医院的铝合金座椅上等江鹤轩缴费回来。她没化妆,眉毛淡淡的,额上长着几粒小痘。昨晚咬着被角哭了一场,起来眼睛发肿,她趁江鹤轩没来前拿热毛巾敷过,但还是有些红。 总而言之,糟糕透顶。 她向来不是静止的漂亮姑娘,此时憔悴成这副模样更是不漂亮。好在辛桐对自己不漂亮这件事心知肚明,也能与它相安无事地相处。 江鹤轩缴完费拿着单子回来,左手提一个老气横秋的黑皮包,上面写着某某大学,是他现在当助教的学校。 辛桐见他回来,急忙站起,双手抚平裙上被靠椅硌出的褶皱。 “你的出院礼物。”他说着,从驼色的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纸盒,递到辛桐眼前。 辛桐没接,嬉笑着推脱:“矫情了啊。” “就是想送你东西了。”江鹤轩打开纸盒,拿出一对银耳坠。“几百块,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这家伙太会戳辛桐心坎里的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什么礼物会收、什么不会,都一清二楚。 辛桐看着江鹤轩手上的耳坠,不做声了。 几百块钱的心意收下的确不是大事,但一出院就收人礼物总觉得奇怪,更不要说出院手续还是他办的。 正当辛桐举棋不定时,江鹤轩猛地凑近她,温柔又不可拒绝地贴到她耳边说:“我帮你带上。” 辛桐单手撑在他胸口,没推开,只让两人保持着一手掌长的距离。 带上耳坠,显得气色也好了些。 江鹤轩低头,在她泛肿的眼皮上轻轻一吻。“很好看。” “少买,费钱呢。”辛桐说着,微微撇过头,一对银耳坠子在乌黑的发脚下晃荡。 “你不是喜欢我才买的嘛。” “我还喜欢翡翠、水晶、鸽子蛋呢。”辛桐似笑非笑,眼珠子朝上瞄了下他,又滴溜溜地转回来,落在手掌心拿着的小纸盒上,睫毛纤长。她微微低头,低马尾滑到胸前,恰好露出后颈白皙的肌肤。 江鹤轩被她的眼神挠得从心脏痒到骨髓,嘴上却说:“只要你想要,我就给你买。” “少来。”辛桐说着,推开他,没把这种典型的甜言蜜语放心上。 男人嘴里“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这类话,听个乐呵就差算完,谁信谁傻逼。 “你是我女朋友,我不对你好又能对谁好?”江鹤轩语气稍显严肃,但也只严肃了一下下,紧接着又换回原先的柔和,温声问辛桐,“你下午准备怎么办?回家?” “回家。”辛桐道。 江鹤轩同之前的世界一样,仍住在母亲家中。他家离工作的地方近,的确没必要多花一笔钱租房住出来,而辛桐也没做好同居的准备,就还是独自住在那个停尸间公寓。另一个原因是江鹤轩母亲管教甚严,把二十四岁的儿子当十四岁教管,辛桐就算想同居也要过未来婆婆这一关。 摸良心说她不是恶人,就是有点……过度“迷恋”儿子。 “你假期几天?”江鹤轩问。 “带上周六日还三天。” “刚好。”他说。“没错过讲座。” “什么讲座?”辛桐皱眉,对他说的内容完全没印象。 “明天一个犯罪心理学的讲座,开在我学校里,你还说翘班也要去听……忘了?” “哦,记起来了。” 江鹤轩当助教的学校要来一个公安大学的教授开关于犯罪心理学的讲座,就在明天。 “你明天有课就别接了 我直接乘车去。”辛桐补充。 江鹤轩点头。“那我送你回家。” 回到租赁的公寓,辛桐打开冰箱找食材,开始做午餐。两人坐在小餐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吃着挂面和炒熟的卷心菜。 直到江鹤轩谈到程易修,辛桐才想要终止,找借口说自己困了把他打发走,洗完澡倒在床上,居然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醒来已是天黑。 一轮深秋的清月升过远处高楼的尖顶,在丛林般的都市中留不下半点月影,只有被橙黄路灯照明的高速公路上急促地闪过各个型号汽车奔驰的黑影。她摁下床头柜上方的开关,屋内一下敞亮起来。顶灯照着她雪般的肌肤,宛如博物馆里落下一束光照明了南宋的白瓷。 辛桐怏怏地从冰箱里拿了两片全麦面包,坐到餐桌边,就着兑了勺蜂蜜的白开水吃下。中饭的锅和碗筷仍浸在洗完台没清理。入睡前将洗澡换下的衣物塞进小阳台上的洗衣机,现在被搅干了,待在里头,还没被挂好。 她讨厌这种琐碎的感觉,流浪狗似的,要应付一堆乱七八糟的事,要为怎么填饱自己的肚子烦心。垃圾会生虫,衣物会发霉,不能撒手不管……明天还有讲座要去。 想到讲座,辛桐头脑一眩晕,想起一个细节。 她记得自己跟江鹤轩说想去讲座的理由是:她三个月前疑似被跟踪。 这事在A、B时空都发生过。那时的辛桐还没找到工作,每天在各个地方奔波。就在那时,她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不是在天黑回家时尾随,而是在她到处应聘的大白天。 但仅是怀疑,后来辛桐就在朋友的介绍下去了季文然身边应聘助理,这种不舒服也随之消失,满打满算只持续了三四天。 她给自己的解释是高度紧张。 而如今已是十月末,她为什么会对江鹤轩说要为一次似是而非的跟踪去听讲座? 天底下最了解自己的只有自己。辛桐知道,自己绝不可能为三个月前的疑似跟踪而专门去听犯罪心理学的讲座——真遇险,她难道能用一次讲座听来的心理学猛然感化对方?当她释迦摩尼转世吗? C时空的自己对江鹤轩撒谎了。 因为跟踪而去听讲座是个幌子! 想到这点,辛桐拿出手机开始找各个有可能记事的软件——日历、邮箱、微博……最终她翻出记事本两周前的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几天他让我有点不舒服……可能也有我的问题,毕竟这么多年了。 辛桐从不乱用“他”和“她”,再加上“这么多年”四字,此人肯定是指江鹤轩。 他让我有点不舒服……辛桐想着,手指敲击桌面。 江鹤轩有问题。 但秉承凶手唯一的原则,假如C时空的凶手是江鹤轩,那么A时空的凶手又是谁? 凭一条连名字都没有的短句去怀疑江鹤轩是不是太武断了?辛桐开始反思。 她抽出在B时空拿来填写犯罪嫌疑人的A4纸,提起在轮回中曾经拿过的笔,开始绘制关系图。 辛桐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中央,向外延伸出四条线,分别对应程易修、傅云洲、季文然、江鹤轩。程易修旁标注“B时空凶手”字样。 再将程易修与傅云洲连线,备注兄弟。傅云洲延伸出萧晓鹿与徐优白,再将这两人姓名旁标注上存疑的幕后推手。 季文然延伸出林昭昭,皆标注工作。 江鹤轩目前唯一可延伸的只有母亲刘佩佩。辛桐便将母亲的名字暂时添上,与自己和江鹤轩连接。 紧接着在关系图的右下角补充一份时空节点图——三个时空,两个节点,一个确定凶手。 如此一来,她截至目前所知的、可能与整个庞大谜团有关的一切,都在这薄薄的一张白纸上了。 辛桐的手稿·其一 " alt=""> 犯罪者 上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犯罪者 下 听完讲座的辛桐偷偷从后门溜进教室,找了个最近的空位坐下。她身侧没带书的女学生转头瞧了她一眼,凑过去低声问:“你也是来看江老师的?” 辛桐抿唇,笑了笑。“还算消息灵通。” “是啊,再晚一点就没座位了。”女学生应和。 她才说完不久,后续赶来的人就只能在门口观望,没法进教室落座了。 江鹤轩原先只有早课,结果院里一个老师的儿子突然生病,就托他代一堂大一新生的形势与政策。 本来临时代课算不上稀奇事,又是形势与政策这种无聊的通识课,两堂下来老师与学生一起划水。可万万没想到没想到的是,稀稀拉拉前来的学生们(尤其是女生)瞧见自己中年危机的老师突然换成了一个很可以的“小哥哥”,跟打了鸡血似的一群群涌入教室。而阶梯教室的前三排以难得的情况,被挤满了! 抱着随便来看看江鹤轩上课的辛桐,被迫化身为前来瞻仰圣颜的小宫女,隔着八排看一个平时抬头就能瞧见的男人讲课。 辛桐也蛮理解这些小姑娘的心的,谁还不是从少女心扑通扑通的年纪过来?要是她读大学的时候有这种货色的老师,管它是教哲学还是教高数,或者行政法、机械维修……无所谓,去蹭课就对了。女孩们总要感受与那些追着篮球跑的同龄男孩截然不同的新鲜气质嘛。 江鹤轩瞟到辛桐鬼鬼祟祟的身影,忍不住扬起唇角。他打开幻灯片和课本,装作没瞧见辛桐似的清了清嗓子。“上堂课于老师讲到第四章了,是吧,班长?” “是。”班长是个短发女生,声音清脆响亮。“第四章才开头,讲了一点。” “好的,那同学们翻到第五一页。”他身姿笔挺,带着金丝边框眼镜,一面低头翻书一面在教室内踱步。 还蛮像一回事的,辛桐托着下巴想。 她迷迷糊糊地听着前排传来“文明建设”、“关键时期”、“息息相关”、“举世瞩目的成就”……打了个哈欠,随后拿出手机开始刷微博。她的原计划是看两眼就走,可现在被一大堆人围住,想走都不好走。 不是说江鹤轩说得不好,关键要看看这是什么课——这是“形势与政策”!还是周五下午!不管江鹤轩在一众秃头与即将秃头的老师之中显得有多鹤立鸡群,辛桐也没法对着一张熟悉无比的脸和再怎么讲也讲不出花来的课程继续保持清醒。 “有同学回答一下吗?”江鹤轩扫视一圈,沿着矮矮的阶梯往上走,目光落在低头玩手机的某人身上。“没人我点名了。” “点人就必须要点后面,专挑低头地叫。”他戏谑着,佯装不经意间走到辛桐身边,眼睛却落在相反方向。 女生们又想低头又忍不住抬头,眼神欢脱地像只在笼内上蹿下跳的小鹦鹉。 辛桐压根没在听江鹤轩在说什么,只见某人骨节分明的手落在她的眼皮下,指尖敲了敲桌面。 “起来,回答一下我刚才的问题。”江鹤轩说。“你说一下,为推进生态文明建设,我们应当做什么?” 辛桐难以置信地仰起头,缓缓起身,细眉仿若云层般因拧眉猛然聚拢,透亮的眼眸里除了江鹤轩的倒影外,还刻着千古难解的哲学问题: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 “没听清问题吗?”江鹤轩微笑。“我的问题是——我们应当做些什么来推进生态文明建设。” 怎么推进生态文明?我觉得拿菜刀把你砍死,从而减少地球碳排放量好像是不错的选择。辛桐恶狠狠瞪他一眼,小脾气涌上来了。 “怎么来听课书都不带啊。”江鹤轩来了这么一句。 众目睽睽之下辛桐又没法把他怎么样,她撇嘴低下头,装得自己做错事般不吭声。 江鹤轩忍住笑,摆出和蔼可亲的架势,轻轻拍了下女友的肩膀。“坐下吧,下次好好听课。” “知道了,江老师。我下次注意。”辛桐这句话飘忽地飞出口,一半是被他气的,另一半又觉得好笑。 神经病啊,他。 好容易坚持到放课,待学生逐渐散去,辛桐提着包从座位上走下,高跟鞋落在阶梯上踢踏作响。她走到讲台桌前,双手环臂地站在江鹤轩身边,眉眼似笑非笑。“请问江老师,上课开小差的学生要留堂吗?” 江鹤轩没忍住,猛地笑出声。他和软着眉眼伸手去抚辛桐的背,柔声道:“好了好了,是我错了。” 辛桐啧了一下,专门对付亲近人的傲娇小脾气算是彻底上来了。 怎的,叫她起来回答问题时可不是这个态度,现在跟她玩儿川剧变脸啊。 “没错啊,你哪有错,对学生就是要严格嘛。”辛桐捏着垂落在胸前那一小撮发丝,又摆出那既欠教训又满是无辜的神态。“感谢江老师,让我在毕业几年后,又一次体验到玩手机突然被点名回答问题的惊悚感。” 江鹤轩把她搂过来,也不管她乐不乐意,便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 他爱她微微恼怒的小模样,一瞧见心里就噎着、梗着、发酵似的酸胀,恨不得像将一颗甜糖含在嘴里似的去亲吻她。 “饿不饿?去食堂吃还是出去?” “不去食堂,”辛桐道。“我怕遇到我本科论文导师。” 辛桐的本科论文导师乃是江湖人称“十八卦”的地中海吴。据说他曾在一次期末考试让三十五人的班级挂科十八人,由此喜提“十八卦”外号。事后被问起还挺骄傲地回复:已经放水了,我本来能让二十五个挂的,想想没忍心,就放他们回去过年了。 落在这样的老师手上,辛桐的毕业论文是改了又改,到最后都怀疑自己得了“导师PTSD综合症”,自此见到他就绕道走。 “算了,直接回家吃晚饭吧。”辛桐改口。“我也不是很饿。” “我带你出去吃。”江鹤轩说。 “你最近有钱的让我怀疑你是不是贪污科研资金了。”辛桐调侃。“又是送耳坠又是出去吃饭。” “我又不是搞尖端科研的,搞人文社科能有什么资金。” “也是。”辛桐点头,露出一丝戏谑的笑。“但都一样容易秃啊。” 俗话说的好,十个教授九个秃,八个博士七个疏。江鹤轩注定要在秃头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那你可要好好珍惜现在的我。”江鹤轩也笑。“头发这种事听天由命。” 他看了眼时间,道:“先去奶茶店坐会儿,然后我带你去吃晚饭。” 辛桐瞥了他一眼说:“之前还说我胃不好不许喝奶茶,现在又给我买,你精分啊。” “只准在我眼皮子底下喝。”江鹤轩刮了下她的鼻子。“我盯着你,你才准喝。” 辛桐退开小半步,别过脸。“你管得太多了。” 江鹤轩还未放下的手顿了顿,略微僵硬地缓缓握拳,垂落身侧。 “你要是能控制住我就不管。一下又说自己胖,一下又说胃疼,跟个小孩一样。”他微笑,声音轻轻的为自己开脱。“等你什么时候能照顾好自己了再说。” “我过得挺好的。”辛桐嘀嘀咕咕。 江鹤轩按住她的肩,俯身在她耳畔说。“我说了算。” 辛桐抿唇,也没说什么。 晚饭她被江鹤轩带到一家法式餐厅,说是庆祝出院。四周墙上镶嵌着琉璃壁灯,暖黄的光从花朵状的灯罩内泄出,带了点晶红,朦朦胧胧的,倒有点电视剧里的民国情调。还未落座,辛桐的注意力就被大堂中陈列的盘子吸引走了,她止不住地停下脚步多瞟了几眼,瞧见小标签上写着:1960年的玫瑰斗方。 透过镂空的槅门,她意外地瞧见了两个熟悉的面孔——萧晓鹿和徐优白。 巧了。 不过现在的萧晓鹿还不认识自己,而徐优白对她的印象应该还停留在季文然身边新来的助理兼某个被程易修撞到的倒霉蛋。 萧晓鹿抬头,也瞧见了辛桐。 她垂下眼,拿着银勺在徐优白敲了下,偷偷摸摸地说:“你后面那个是不是季文然的新助理?” 徐优白刚想转头,又被萧晓鹿一句话拧了回来。 “哎呀,你别回头,要被发现了。” 徐优白困惑地挠头,不懂她究竟是想让自己回头还是不让自己回头。 萧晓鹿自顾自地嘀咕着:“肯定是她,我没看错。” 她捏着勺柄思索片刻,又突然说:“你说,要是把她调给傅云洲,怎么样?” 徐优白听闻,大白鹅似的探出脑袋,脖子前倾,又搞不明白自家小女友怎么突然关心起傅总的助理安排了。 “我不是想给你放假嘛,傅云洲身边就你一个太不方便。”萧晓鹿说,“能在季文然身边干活应该蛮厉害的,然后又有男友……我觉得合适。” 助理哪里是996,助理那得是007。徐优白二十四小时没歇,萧晓鹿却闲的发慌,她虽然脸皮厚,但也不想一天到晚都在傅云洲的办公室谈恋爱。 “我问问季文然吧,看看他怎么想。他同意就没问题。”萧晓鹿补充。 徐优白顿了顿,两只眼睛闪烁着求知欲。“为什么不用问傅总?” “他要敢不同意我就冲到他爸面前绑着他结婚。”萧晓鹿努努嘴,理直气壮地说。“到时候你直接辞职,我拿他的钱养你绝对美滋滋。”她和傅云洲的婚约从未对徐优白隐瞒,拿出来当个日常互损的笑料倒还不错。 落座用餐的辛桐还不知道萧晓鹿已经认出自己。酒足饭饱后的她低头默默吮着杯中的冰葡萄酒,鬓角的碎发贴着面颊。 江鹤轩看着她,问:“对了,讲座怎么样?” “蛮好的。” “你的嘴里没有不好,也没有好。”江鹤轩说。“只有蛮好和挺好。” 辛桐诧异地看着他,双眼含着雾气似的。“是挺好的啊。” “讲了什么。”江鹤轩毫无痕迹地退了一步,给辛桐留出诉说的话头。他不想听“不错”或者“挺好”这样无关痛痒的形容词,他想知道她看了什么,听了什么,心里又在想什么……全部都想知道。 “家庭教育对人的影响……还有罪犯不可貌相,”辛桐笑笑,“说一个人的成长不可逆,很多人要花一辈子去弥补童年。” 她说着,突然顿了顿,继而用轻快的语调泄露出一丝心底的声音。“没准某天你会发疯,然后突然杀了我。” 辛桐说这话时,白瓷盘上的刀叉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亮斑。 江鹤轩笑着摇头,“瞎想什么呢。” 辛桐只是笑。她端起酒杯去看,蒙着淡淡冰雾的玻璃杯和淡金色白葡萄酒聚在一起,像是云雾裹着清晨的阳光。双颊泛起酒后的酡红,在暗哑的光中逐渐晕染开来,最后连耳垂都成了淡粉色。 “鹤轩……有一天你会杀了我。”酒液下肚,她全然放松似的,吃吃笑起来,成了一朵松松散散的花儿,稍微一碰就会噗噗地掉花瓣。“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江鹤轩起身,探过去,温吞地吻着她的鬓角,轻缓地说:“小桐,你喝醉了。” 溺 上(H) 她算不上醉,堪堪卡在微醺的模样,耷拉着脑袋泡在浴缸里。 江鹤轩拉开浴室门,将她的睡衣挂到放浴巾的金属架,又伸手探了下水温。 “水都要凉了。”他说。 “才没有。”辛桐闷声反驳。神经慢半拍地挪动身子躲到水下,连下巴都埋了半截,双腿蜷起露出白皙的膝盖。也不知她倒了多少浴盐,一池子的泡沫浮在水面,整个人都被晶莹的泡沫簇拥。 江鹤轩摇头,很是无奈的样子。他打开水龙头,掌心一点点地帮她试着水温,直到感觉微烫才停止调试。辛桐本能地从正仰改成侧身,撑起半个身子,让手臂能搭在浴缸边沿。 “怎么每次来我这儿都要赖在浴缸。”江鹤轩蹲下身,看向扒拉着浴缸不肯起的小姑娘。 辛桐皱皱鼻子,难得软乎乎地说。“因为我家没有嘛。” 江鹤轩笑着伸手捏住她鼻尖。“小可怜。” “闭嘴啊,都什么稀奇古怪的叫法。”辛桐挥开他骚扰自己的手,鼓着嘴说。“没事就出去,不要打扰我。” “我走了你怕是要溺死在这儿。”江鹤轩说着,坐上浴缸前头空出的一段余地,一只腿撑地,另一只搭上浴缸边沿。 他伸手摸着她的脑袋,不急不缓的,像给宠物顺毛。辛桐被他摸得舒服,半阖眼眸,把头从自己的胳膊挪到他大腿。 “听我上课什么感觉?”江鹤轩忽然问。 “有一种抢了全院女学生梦中情郎的感觉。”辛桐嬉笑着抬手,揪住他的T恤衣角,毫无力道地轻轻往下拽着,仿佛一只伸出小爪子去勾毛线线头的猫咪。她一边瞎玩,一边娇娇地喊着:“江老师,江老师……”吐出嘴的话软得都化成浴室里弥漫的水雾了。 紧跟着她又想记起什么似的,一脸故作姿态的严肃:“我晓得我是毕业好几年的老女人了,你不准戳破我。” 江鹤轩晓得辛桐现在是半醉不醒,手指沿着她的发落到后颈,抚摸着滑腻的后背。 “别叫我老师了。”他说。 “哎?不可以吗?”辛桐侧着脸躺在他腿上,食指挠着那一小块儿衣角的棉料,眼神无辜地盯着他,说起话来还有点口齿不清。“真的不可以吗?鹤轩,为什么不可以啊?叫江老师哪里不好啦?我难道会玷污你神圣的职业?……江老师?” 江鹤轩看着她窝在怀里撒娇的小模样,明知她是故意,但也没办法拒绝。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没那么若近若离,令他能暂时放下她会突然消失的担忧。 眼下的辛桐对他是敞开的。 “难道没有玷污我神圣职业?”他说着,手指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嫣红的乳尖。 辛桐往后一缩,晕红着脸咯咯笑起来,“我警告你,家长们把小孩儿送到学校是为了让他们学习的!交给你那是信任你,不可以监守自盗!” “看把你崇高的。”江鹤轩微微笑着,眼眸低垂。“也不看看刚才是谁一口一个老师地瞎叫唤。” “那不一样。”辛桐说。“我又不是你学生。” “你要是我学生,我可就管不了教师的节操了。”他说着,摘了眼镜俯身去吻她,嘴里还有未散的酒味。 他湿漉漉的手抬着她的脸,让她被迫如一只濒死的天鹅般扬起脖颈,汲取着他的唾液。心脏像个快要炸开的气球,每一个关节、每一块骨头都要被潮湿的气息逐步侵蚀、软化,最终瘫软在他掌心。 就在辛桐快要喘不上气的时候,江鹤轩放过了她。 他把她捉到怀里,刮着她的侧脸低低柔柔地说:“今天某个不听话的学生上课玩手机……你说我是不是要给点惩罚?” 辛桐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被搂着,不由地低下头,双手抵在他胸口。她姣好的乳房上还挂着泡沫,一堆晶莹的小球包裹着乳尖,还有肚脐、圆润的肩头,都星星点点地残留。下身还浸在水中,双腿夹得紧,隐秘地磨蹭着发痒的花瓣。 “你还来劲了。”辛桐闷哼。 江鹤轩低头,喉结滑动。“是你起的头。” 他的吻落在耳廓,温热的唇齿含混不清地念着她的名字,呼吸是黏腻胶着的甜味。手掌包住胸前的蓓蕾,温柔地揉捏,丝丝缕缕地把情欲往上勾。辛桐揪住他的衣服喘息起来,赤裸的肩瑟缩着,身子弓成一个弯月的弧度。他都没有恶意地去玩弄,只是慢条斯理地哄着她,一寸寸地安抚,把她当作结成一团的小毛球去梳理。 辛桐感觉自己被他捂在掌心里快要融化了。 “小桐,”他在她耳边说,“乖,抬头看我。” 辛桐埋在他颈窝不敢动弹,鼻尖满是潮湿的水汽和他的味道。 江鹤轩扶住她的肩,低头去看她咬着唇羞赧的脸,辛桐别过头想躲开,又被他掐着下巴拧回来。 “眼睛都红了。”他说。“像要哭了一样。” “才没有。”辛桐颤着舌头说,睫羽低垂,眼珠涣散地都要滴水。 江鹤轩笑道:“怎么,被我欺负的要哭了?” 辛桐揪着他的衣裳,一张嘴胃里的酒精就被热气径直冲上头。“你要做赶紧做啊!”她冲着江鹤轩说,声音不大,掺了点小蛮横,润泽的唇瓣花似的张开,舌头就是微微探出的花蕊。 他亲亲她红彤彤的眼角,“待会儿不许哭。” 说完,江鹤轩从水中把她捞起,拖住她的臀,按在瓷砖壁上,一抬腿便挺身而入。 “啊!” 骨盆传来扩张的顿痛,一口气堵在心头喘不出来。他进来的太急,酥痒和闷痛交织在一起,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根肉棒侵入的形状。她哑着嗓子低低喘息着,逐渐排去若有若无的痛感,下体收缩,溢出丰润的汁液。 “凉。”她一张嘴,唾液就流了出来。 江鹤轩将她往怀里揽了揽,拿手掌垫在后背和墙壁间,让她倚在自己手臂上。 “还冷吗?” 辛桐咬着唇瓣,摇头。 虽然身体和心理都不是第一次,但她毕竟经历有限,还无法彻底沉湎情欲,只是好奇并胆怯地在欲望的边沿游荡,怕自己坠入淫秽不堪的境地,也无法抵抗欢好的乐趣。 腿间一片湿润,都不知道是泡沫还是淫液,。 江鹤轩怕她难受,只好重新去吻她。舌尖划过被她紧咬的下唇,探入口腔,藤蔓般缠紧她的舌头,要把它绞下来吞下肚似的。 酥软的感觉在脑海跳跃,辛桐忍不住扭着身子去蹭他的身体,乳尖磨着他的胸口,连花穴都一张一合地品尝起身体里的阳物。 无声无息地消解。 他揉着她的乳,比第一次更饱满。从套着校服的青涩脆桃,变成如今这般轻轻掐弄就会滴滴答答流水的软桃。 “湿的好厉害。”江鹤轩调笑。 肉棒拔出,再一点点推进体内。一下一下地撞着她,温和的,有力的。他看着她满面晕红地溃散,什么都来不及想,变成一个被养在怀里的幼兽。 辛桐揪住他上衣的手指随着他的顶弄挣扎着,呻吟声时有时无,更像小声在耳边撒娇。双腿间软嫩的花穴被插得更深,贪婪地全都吞下去,连脚趾都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对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爱。 沉浸在情欲中的江鹤轩露出一丝被掩藏的掌控欲,他察觉出怀中人的失神,侧过脸,尖牙轻轻咬住她的脖子,在血管厮磨。 “在想什么?” “啊嗯……”辛桐倒吸一口冷气,被他突如其来的捣入击碎。 “小桐,在想什么?”他还在问,整个人笼住她,动作又急又狠。 明明声音那么温柔,身体却要把她揉碎。 辛桐闷闷地叫着,说不出话来。手臂彻底没了力气,只能挂在他肩上,随着身体晃动。 他像舔舐一颗糖似的把你含在嘴里,从头到脚都被温热的口腔包裹,不可以有秘密,也不可以有心思。 头发,嘴唇,柔软的身体,四肢,肌肤,所有的一切…… 那是一份无法承受的温柔。 临近高潮的那刻小穴里涌出大量爱液,他却突然停下,让她卡在悬崖边缘。 辛桐克制不住地仰起头,仿佛小孩儿伸手去要糖果般颤颤地伸出舌头,讨好地舔着他的喉结。嘴里不成段落地咿呀叫唤,求着他,低声下气的。 除了江鹤轩别无他物般,期期艾艾地撒娇。 “怎么了?嗯?”他不怀好意地问。“怎么了,小桐?” 辛桐不肯说,眼睛红红的,真的要哭了。 “你看看你。”他的语气近乎叹息。“这么娇气。” 搂着她的背抱到洗手台上,仍是那样紧缠在一起,骨头都酥了。辛桐觉得身下越来越热,发出像哭泣一样急切的声音,大量液体喷射着涌入子宫,令身子无法自保地哆嗦着,全然融化。 江鹤轩柔柔地吻着她,拔出阴茎。 这次全射在里面了。 她彻底软掉,被他冲走泡沫后拿浴巾裹好抱到床上,赤裸着卷在被褥中。 江鹤轩洗完澡上床,从背后把她抱在怀里,拶着她的手臂直发疼。还是这种若有若无的痛感,又不害你,又不让你好受。 “难受吗?”他问。 辛桐哼了一声,连手指头也懒得动弹,如同困倦的鸟栖息在他怀中。 黑暗里,她看见窗外反射进来的那些光,彩蛇般在窜动着,一圈一圈地缠绕,咬住的尾巴。 迷迷糊糊间,睡了过去。 江鹤轩抱着她,一直没睡着。 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亮屏,他伸手去拿手机,看到了一封既想看到,又不愿意看到的邮件。 溺 中(H) 新安的秋末初冬总少不了落雨。尤其是在极深的夜,凉风带起一阵乍寒,雨就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早晨醒来,雨已停歇,只留下灰蒙蒙的天告诉人们曾经的降雨。 江鹤轩所住的学区房已有十几年的历史,邻里大多是同学校的教师,一些基层政府干部。雨过,令这不好不坏的住地的低洼处储蓄了几寸高的积水,进出来往的人们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抬脚迈过,以防衣衫被溅上泥水。 辛桐背对江鹤轩睡着,怕冷地在被窝里缩成一团。江鹤轩搂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梳理起她的长发。他因那封不合时宜的邮件一夜未得安宁,睡眠如漂流在水上的柳叶般时而下陷、时而浮起,恍惚间连自己都分不清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小桐,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他的唇触着她的耳垂,明知道对方还睡着,却自顾自地询问。 比起问她,更像是在问自己。 吻淅淅沥沥地落在红痕未消的肌肤,手伸到股间,还留着昨夜留下来的液体,细缝肉呼呼的。他就这样搂着她,从背后插了进来,缓慢地陷入糜烂的肉沼。将一些东西强横地塞到她手中,又要从她身体里掏走一部分带走。 仍在睡梦中的辛桐受不住地蹙眉,圆润的身子不由颤动,双腿缩起,将股间的花瓣毫无遮拦地暴露出来,一张一合地吞吐着插在里面的肉棒。 她觉得肺部的氧气骤然消失,胸口一闷,低低喘息着醒了过来。 “醒了?”他的语调略微上扬,掺了点笑意。 撞击柔到极致,细细地研磨,龟头亲吻着子宫口,又不难受,又不好受。 她在逐步下陷,在坠入无底的深海。 辛桐五指揪住床单,鼻腔闷闷地回应他,乳尖一晃一晃磨蹭着床单,被撞得牙齿微微咬合都会带来说不清的酸楚。她在心里忍不住去祈求他再凶狠一点,干脆把她撕开、揉碎,哪怕把她捆绑起来,像对待母狗一样抽搭她,指腹掐住乳头,一边被打屁股一边遭受辱骂,也别像现在这样温吞地将她逼上绝路。 要融化了。 高潮很快来临。辛桐还是没克制住,似哭非哭地颤着舌头呻吟。他翻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自己,两人的脸近在咫尺。 “难不难受?”江鹤轩柔声问着,手指撑开她的花瓣,乳白的液体滑落。 辛桐缩在他怀里,怏怏的,没什么力气。“还、还好。” 手指还在往里探,中指和食指一同直直地插进去搅动。刚高潮完的小穴敏感得过分,里头还含有他内射的精液,轻轻一碰就下贱地把手指整个紧紧包裹,淫液和精水混着往外流。 “嗯……”辛桐叫出声,手掌撑住他手臂,“不要了,不要……很难受。” 江鹤轩垂着眼帘瞧她,抽出手指去揉按红肿的花蒂,“小骗子。” “不难受……”辛桐被逼的没法子,只能顺着他的心意去亲他的唇。“很舒服,不难受。” 江鹤轩还是笑。 他抽出手指将粘液擦在她的脸侧,“小桐就是太不坦率。” 辛桐不大高兴地想伸手擦掉,又嫌那东西脏,干脆抓着他被子抹了上去。 搞得你有多坦率似的。 她躺了一会儿,说要起来洗漱,但才探出肩头又嫌冷地缩回去。江鹤轩下床帮她抽出自己的大衣裹上,顺带打开空调。 辛桐套着他的大衣在被子里缩了好一会儿,才四肢并用地爬下床。大衣刚好长到脚踝,里头什么也没穿,两条白皙的腿在全是他气息的衣服里晃荡。江鹤轩在洗手台前搂着她,也不敢再来一次,只从脖颈啃食到胸口,咬出一串红痕才罢休。 “我吃完饭回家。”重新换回自己衣服的辛桐说。她简单地煮了挂面当两人的早餐兼午餐,耷拉着脸坐在餐桌前。 “我送你。”江鹤轩随即道。“假期还几天?” “带上周末还两三天。”她挑着面条,漫不经心地说。 “有安排吗?”江鹤轩又问。“没事我周末带你出去。” “我要去一趟我妈那儿。”辛桐轻声说。“有段时间没去了。” 辛桐从重生回来就一直不敢想母亲的事。她不知道自己死了以后母亲该怎么办,她那么蠢,会不会被人骗,又能不能养活自己,那个与她纠缠不清的男人最后会不会娶她,还是继续保持不清不楚的情人关系……不敢想,干脆就克制自己尽力不去想。 支撑辛桐想活的还真不是对这个世界有多热爱,她从不是对世界保有热忱的乐观派,而是个轻微的悲观主义者。于她而言,人生有无数个想去死的瞬间。在那些个刹那,她会想着干脆从楼上跳下去算了,一了百了,反正存在与不存在差别不大。 但深吸一口气又会冷静下来,想着自己的母亲,想着没追完的电视剧和没用完的口红。尽管那些电视剧十有八九也是看着看着就放弃,口红总共四五支,春夏两三支,秋冬两三支,都算不上太值得惦念的事。 她不觉得自己悲惨,也不觉得幸运……活着罢了。 “没想到突然一下就冷了,”江鹤轩说。“但说不准明天就会热回来,这个季节天气变化大,你小心别感冒。” “嗯,我知道。”辛桐应着。 “你先穿我的大衣吧。外面要比屋里冷,你昨天的衣服太薄了。” “你话好多。”辛桐勉强笑笑,“你待我跟带孩子似的,我妈都没你这么啰嗦。” 江鹤轩垂下眼,“嫌我烦了?” “还行。” “我最不喜欢你说还行。”江鹤轩说,仍是那幅温温柔柔的模样。 辛桐撇过脸,微微鼓起嘴。“还行就是还行啊,改也行,不改也行……还行嘛。” 江鹤轩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 她都不晓得自己多招人疼。眼珠子会说话似的,一不高兴便是含云带雾,欢欣起来又会变得透亮,能倒映出人影,瞧去让你误以为她满心都是你。除了你,多余的什么都没。 “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改。只要你开心,我什么不是听你的?” 他说得深情,辛桐却感觉不大舒服。这也是前两次的人生虽都与江鹤轩亲近,但一直没和他在一起的原因。 毫无疑问,辛桐信任他。如非不是信任,她也不至于在握有钥匙证据后还存了份想为他开脱罪名的私心。比起其他几个男人,江鹤轩是最了解辛桐的,也是唯一一个知道辛桐母亲情况,知道她父亲情况,甚至知道她前二十余年人生心态的家伙。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家伙,打着为她好的旗号,时不时地出手干涉她的人生。 “没事,”辛桐敷衍,“就这样吧。” 江鹤轩还想说什么,正要张嘴,门关却突然传来按铃声。他撂下筷子去开门,原以为是送快递的,结果打开门一看发现是自己出差去的母亲。 “妈,”江鹤轩皱眉,“你怎么回来了?” “那边的讲座提前结束了,”江鹤轩的母亲说着,将行李箱推给儿子。“去,帮我把行李箱拖到房里,妈妈累死了。” 她脱鞋进门,看见低头收拾碗筷辛桐时,细不可闻地啧了一声,又匆忙扫去眉目间不悦的神态,迎了上去。她夸张地挥舞着手臂,仿佛马戏团里走钢丝的女演员,愣是活生生从辛桐指尖拽下圆碗,面上摆出慈祥好客的模样来。 “放下,放下,不用你来洗,”江鹤轩母亲说着,又转过头冲推着行李箱的儿子喊,“哎呀,鹤轩,小桐来了也不告诉我!你也是,怎么能让客人收拾东西,真不像话!” 辛桐被她夸张的动作吓到缩回手,低眉顺眼地浅笑着,手指揪住裙衫。 江鹤轩母亲却还嫌不够,她扶住辛桐的肩膀让她坐下,亲切地问:“好几天没见到了,怎么样,你妈还好吗?” “挺好的,”辛桐说。 “你呢,最近怎么样?找到工作没啊?阿姨之前听鹤轩说你毕业后就一直没找到工作,要不要阿姨帮你找找人?” 江鹤轩哪有同她说过这回事,分明是她自己跑到弄堂里从七大姑八大姨嘴里打探的。世界说大,有几亿平方公里;说小,也不过是几个人来回转。老一辈人真费心思去打探,什么都能挖出来。 江鹤轩母亲对自己儿子的女友向来不满意。单亲,父亲又是犯罪分子,和他们家完全不是一路子人。只是儿子一直坚持,她拧不过罢了。得亏她不知道两人高中就已经暗地里在一起,不然连表面上的殷勤都挂不住。 “找到了。”辛桐说。“企业上班,带奖金一个月八九千吧,还不错。” 江鹤轩算是还在读书,现在也不过每月八千出头。 辛桐故意的。 她从小看人眼色,怎会不清楚江鹤轩母亲什么态度。 “哦——”对方拉长语调,“还蛮不错的。但小姑娘还是在体制内工作好,稳定。” 江鹤轩母亲脑海勾画的完美儿媳——书香门第出生,体制内工作,高学历,小康到中产的家庭,不求长相好看,但求乖巧温顺。 辛桐……也就乖巧温顺算是沾边。 “不是阿姨说啊,你呢,也别贪图工资高,贪钱没好下场。我们小老百姓的,万一做出点什么违反法律的事后悔终身啊。” 辛桐手一哆嗦,费尽全身力气才维持住笑靥。 江鹤轩实在听不下去,出声阻拦:“妈,你不是累了吗?” “哎!”女人嘴里发出急促短暂的声响,回头瞪了儿子一眼。 江鹤轩充耳不闻,扔下行李箱就去牵辛桐的手,“你好好休息,我送小桐回家。” 回去的路上,辛桐一直没吭声,显然是真被气到了。她始终保持着一贯的坚韧和麻木,没对江鹤轩说一句他母亲的不好,也没松口说原谅。 江鹤轩长叹一声,卑微地去为自己母亲说情,“小桐,我妈她……没什么意思。” 一直憋着不说话的辛桐冷冷一笑,道:“明白啊……我是杀人犯的女儿,所以我家就不是正经人家,我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是,合乎逻辑的推断,我理解。”她气到浑身发抖,却还是急促地呼吸着去强压火气,语调卡在冷淡。 什么是能撒娇、能佯装恼怒的小事儿,什么是没资格生气的大事儿,她一清二楚。 分寸,她就一直想着分寸。 辛桐难道不想撕破脸,揪着那老女人的头发狠狠给她一巴掌吗?但不能啊。且不说她是江鹤轩母亲,就算是不相识的人,她也没法冲上去破口大骂。她只能偷偷嫉妒那些明明不讲道理却还有人惯着、疼着、宠着的人,然后回来继续低声下气。 从小到大她听得最多的就是忍,忍到现在还有什么不能忍,连傅云洲强奸她都能硬吞。 江鹤轩握紧方向盘,“对不起,是我的错……对不起。”他除了对不起,都不知还能说什么。 辛桐深深吸气,还是软了语调。“我没怪你,我只是……” ……我只是恨自己为什么没人撑腰。 要是有父亲,哪会这样任人欺负。 辛桐拨拢起耳边的发,闷闷道,“就在这里把我放下吧,我顺路去买药。” 江鹤轩咬紧牙关,勉强说:“好。” 送完辛桐后开车回家,一开门,就是不依不饶地堵在门口的母亲。 “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我是为你好。”劈头盖脸来了这么一句话。 “我就想要个清白人家的姑娘当儿媳妇,有什么错?”她厉声斥责儿子不懂自己的良苦用心,腮帮子上的肉因为愤怒哆嗦着。“现在你小,不懂事,天天什么情情爱爱的,以后就知道后悔了!你看我,我就是因为嫁给了你爸现在才受这么多气,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离婚了!你还这么不听话!” 江鹤轩气极反笑,他往屋内走了几步,声音轻轻地对母亲说:“妈,我今年二十四了,你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还为我……我都二十四了,你不离婚说为我?关我什么事?” 江鹤轩母亲捂住心口,咬牙切齿地说:“行!你现在翅膀硬了,你想怎么样,你说!” 他瞧着母亲丢人的模样,不由嗤笑。“我还能怎么样……你是我妈,我能怎么样?” 我能杀了你吗? 我只能杀了我自己。 (假如五一假期日更,有机会收货长评咩?) (尝试卖萌) 溺 下 “傅云洲——”萧晓鹿大叫着跑进办公室,矮高跟的小皮鞋都能被甩的踢踏作响。“我帮你想了个好事儿!”她丝毫不管骤降的天气,不怕死地穿了件淡蓝色长袖洋装,裸着小腿,皮鞋内穿短袜,冷了就猫似的往徐优白怀里拱。 傅云洲正被报表扰得头昏脑涨,萧晓鹿这丫头猛地一下叫唤,害得他脑海里的数字轰然炸开,堪比战后因炮火散落的断肢残腿。 他深吸一口气,尽力维持平静语调:“我不是给优白放假了?” “是啊,”萧晓鹿拉开傅云洲对面的椅子坐下,趴上桌冲他探去,双眼瞪得圆圆的。“但这和我来找你有什么关系,还不准未婚妻来瞧瞧未婚夫啦。” 傅云洲头也没抬。“你再这样我就找保安把你拖出去。” 萧晓鹿努努嘴,托腮抱怨:“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讨厌啊。” “是相看两厌。”傅云洲道。 萧晓鹿咧嘴笑起来,小巧纤细的手指扒拉着他手中的报表,跟小猫挠墙似的抓住纸张边缘。“和你说话呢,别不搭理人。我让你问季文然的事儿你问了没?” “问了。” “季文然怎么说!” “他说等她反工了会问。”傅云洲轻轻叹了口气,皱眉道。“你们竟会给我找麻烦。” 萧晓鹿就出去吃了顿饭,回来要死要活地让自己给徐优白放长假,还说已经帮自己物色好了临时助理。结果这个临时助理不是别人,就是不久前被程易修撞进医院的辛桐。被撞车和当助理有什么联系?果然是一拍脑袋就胡来。 “哪有……给你找个临时女助理不是很好嘛!”萧晓鹿嘟嘟囔囔。“你这种连嫖娼都要看手表的忙人,空闲时间不是放在程易修身上就是放在程易修身上,没一个正常男性该有的情感生活。我和你说,你再这样下去会没有女人愿意娶的。” 傅云洲顿了顿,突然一本正经地说:“我不嫖娼。” “哦,那约炮?” 傅云洲又顿了下,面无表情地摁下座机快捷键。“喂,保安室吗?” “哎哎哎!别!”萧晓鹿尖叫着挥开傅云洲的手,可怜兮兮地趴在桌面。“我错了,我认罪,您手下留情。” 傅云洲收回手,瞄了她故作可怜模样的小脸蛋一眼,冷淡道:“没事就滚。” “所以我说你讨人厌还不相信。”萧晓鹿耸肩。“我都来了,那顺便跟你汇报一下程易修行踪好啦。” 听到她提弟弟,傅云洲才肯再施舍了个眼神。 “他又开始了,带女人去吃饭什么的。你放心,没带回家,第二天也没再约,”她说这话时的语态跟唱歌似的,“昨天他们去吃日料,我和优白就顺便去隔壁吃了一顿,寿喜锅不错。程易修还是那么能发现好吃的。”萧晓鹿就喜欢程易修开始搞事,他一搞事,徐优白就不用工作。两兄弟这么多年小吵小闹地过来了,连带着身边的人也变得见怪不怪。 博弈论吧,大概?她也不是很懂。 “看你很开心的样子。” “没有没有没有。”萧晓鹿急忙摆手。 程易修算是傅云洲死穴。虽然她心里有那么一丁点的幸灾乐祸,但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不然傅云洲非得把她的手剁下来喂狗。 “少在我车上吃关东煮。”他补了一句。 萧晓鹿矢口否认。“才没有,你说什么呢。” “都把辣酱洒我车上了,说什么没有。”傅云洲抬眼,仍是那幅冷冰冰的面孔。“我建议你死后把大脑捐献给医学院进行特殊研究。” “啊?为什么呀?” “因为它是崭新的,从没被主人用过。” 萧晓鹿打了个哆嗦,憋着嘴吐槽:“好冷的笑话。” 傅云洲一扬眉,继续看报表。 他这家伙呀,有时候都不知道怎么说他。难怪孟思远评价:要是你能拿对朋友的劲儿对姑娘或者易修,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萧晓鹿拍拍手,起身。“那我不打扰你了,你继续加油啊,努力赚大钱给优白涨工资。” “嗯。” “对了,思远哥让我给你带话,让你少抽烟、少吃药,保重身体,有事给他打电话。还有,注意点人生大事,男人的青春也很短暂哒。”后面那句显然是她自作主张。 “我三十都没到。”傅云洲说。 萧晓鹿吐吐舌头,“你留着我们不就是这个用处吗?万一你往傅总的方向漂地太远,回头望一望也能瞧见回来的路。” 傅云洲微微一笑,掺了点无可奈何地成分在,没吭声。 萧晓鹿捕捉到傅云洲的微微笑意,也笑了,语气骤然柔软:“云洲,我们都希望你能幸福。我,优白,思远哥还有其他人……我们都希望你能幸福。” …… 辛桐撩起那身旧黑裙,蹲在水果摊前挑拣苹果和柑橘。 雨后的烂泥被来往的电瓶车碾出道道车辙,泥点飞溅。路边的地被层层梧桐叶覆盖,大片的深黄色落叶浸透雨珠,扇子般的叶面上又是一层泥水。再往里是步行道,一半被流动商贩占据。通常都是一辆车,一到两个人,以及他们各自屁股下的塑料板凳。摊主是个粗壮男人,裹着最常见的夹袄,双眼呆滞地坐在折叠板凳上。 辛桐称完付钱,提起装有水果的红塑料袋往家走,边角脱胶的乐福鞋上一串灰黑色泥点。 秋雨让湿淋淋的梧桐弥漫出植物的清香,萧瑟的寒风已然降临,刮过冷漠无情的钢铁丛林,也在脚下闭塞的老城驻足。 走到弄堂口,一辆线条流畅、外壳黝黑发亮的黑色轿车突然从窄门内缓缓驶出。辛桐起先没注意,往弄堂内走了几步才觉察出不对劲。 那个不是—— 她不认车,大众、奔驰、兰博基尼、布加迪威龙……什么标都不认识。对于一个空有驾照但买车遥遥无期的女人而言,记清楚地铁如何换乘要比认识车标重要得多。但隐约记得在她被杀前,徐优白来接程易修所用的车,好像就是方才驶离的那种格外扎眼的车。 徐优白开得应该不会是破烂玩意儿。 所以假如辛桐没记错,刚刚驶离的那辆车很可能和徐优白开来接程易修的那辆是同款。 辛桐稍微一琢磨,好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一路小跑回家,砰砰地敲门。 母亲显然没料到是女儿,先是一愣,继而又想转身回屋,把门一甩不理人。辛桐这回抢先堵住卧室门,把母亲截住。 她似是才哭过,眼眶泛红。 “家里来人了?”辛桐道。“你别骗我,我看到有车出去了。” 母亲不肯回话,只摇着头想躲到别处去,嘴里柔柔地念着:“小桐今天怎么回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晚上想吃什么?要不妈妈带你出去吃。” “别岔开话,”辛桐强硬地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摁在餐桌椅上,顺手把塑料袋放下,“你就踏踏实实地跟我说……家里是不是来人了。” 刘佩佩孩子似的呆坐着,过了许久,才垂着眼眸轻轻地“嗯”了那么一下。 上回和江鹤轩一起来,是家门口已经被了泼油漆,这回来,应是被她逮了个正着。 辛桐心力交瘁。她捂着脸深吸一口气,继而好声好气地说:“妈,都三四年了,你怎么……我真的就还是那句话,要么给钱要么离婚。这不离婚,你图什么?耗死原配等上位啊?” 她说着说着,边笑,不争气的泪花边在眼眶闪烁。“行,就算咱们真这么没骨气,打算、打算、打算耗死原配好吧,我们就非当这个耗死原配的小三不可了……那你打算耗到什么时候?一辈子吗?何况耗下去不得花钱啊,人家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钱够你活下半辈子的吗?” 辛桐说完,遏制住发酸的心口,又深吸一口气。 她真的理解江鹤轩为什么会替母亲说情。 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你妈。 他们两人不是在全然无爱的家庭中生长。在漫长的过往岁月中,他们真真切切地收到过母亲的爱、家人的爱,只是这份感情除了爱还混杂着各式各样的东西。你没法狠心去割裂它,也没法装作若无其事地去接纳它。 辛桐坐下,也沉默。 她没掉一滴泪,只发愣地坐在那儿缓了缓,又重新开口:“妈,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和别人打架……明明是她不对,但是我被留堂、被骂,最后我们家赔钱。你还记得那事儿吗?” “当然记得。”刘佩佩声音低低的。 她悄悄在心里对女儿又说:小桐,你的每件事妈妈都记在心里。 “你当时劝我,说,别和他们争,我争不过他们。”辛桐砸了下嘴,让满嘴的苦随空气散去些,“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受,真的。” 她看向母亲,驼着背,肩膀垮塌,“我知道有多难受,所以我不想你也那样……妈,我就怕哪一天……”辛桐说到这儿,嗓子突然发痒,她侧脸咳嗽几声才转回来继续方才的话。“我就怕哪天我出意外,我就怕这个。你说,要是我突然……怎么着了,你该怎么办?” “好好的别说这种话!”母亲难得拔高嗓音,蓦然落泪。“你也不嫌晦气!” 辛桐拨弄着桌上的红塑料袋,里头是她给母亲带来的苹果和柑橘。沉默半晌后,她吐出一句:“人嘛,终归要死的。” 她叹气,勉强笑笑。“何况这里就我们两个,也不会说什么——场面话。再说我也不是小孩了,你有什么事就说清楚,别和以前一样瞒着我,骗我是最近要出差,晚上有饭局要谈生意……真没事。” “妈妈就想让你过安稳日子。”刘佩佩双手拧着衣角。“我什么也不图,就想让别人家女儿有的,我家女儿也有。” 辛桐笑了。“就算你漫天给我找爸,我爸也回不来了……他早死了。” 刘佩佩突然抬头,盛着一汪清泉的双眼骤然明亮起来,心里下了重大决定似的对辛桐说:“小桐,你长这么大我就一直没跟你说过你爸的事,我怕你接受不了。你今天提了,妈妈就对你说……” 辛桐没料到母亲会突然提这一茬,她舔了下嘴唇,屏息坐正。 “萧叔叔,就是你说的那个高个子戴眼镜的叔叔……他以前是你爸朋友。”刘佩佩停顿了几秒,才勉强往下说,“今天、今天不是你萧叔叔来,是你爸另一个老朋友,妈妈跟他十几年没见了……他、他跟我们家有点恩怨吧。” “他是谁?”辛桐追问。 刘佩佩摇头,“你别问了,反正也和我们没关系了。” 辛桐蹙眉。这是她将近二十年,第一次接收到有关父亲的消息。 爸爸的朋友……会是什么样的人? 入夜,刘佩佩送走了女儿,合门。 他被枪决后,女儿就再没见过父亲的照片。那些旧物全被她锁在箱子里,压在一堆旧被褥下,仿佛落满灰尘的过往。 刘佩佩记得新安最贫困的简易房是什么气味,记得在流水线上工作十小时是什么感受,记得那些灌酒的狎客的嘴脸,记得、记得那个人的样子。 一辈子都忘不掉。 那个男人一步步把她逼到绝境,又以一副救世主的面孔出现诱哄着她当自己的情人,一次又一次张开双腿去换微薄的钱财,再寄回家,希望女儿能吃一顿好的,换一身新衣。最后事情败露,又白白害了…… 一个没钱,没能耐,被丈夫宠了十余年,如今空有一身皮囊,还带着孩子的女人……能做什么? 人们都说灵魂比肉体更重要。 那为什么那些不停出卖灵魂的衣冠楚楚的看似饱读诗书的家伙们,却能义正言辞地去指责出卖肉体的人。 那话怎么说来着的……哦,男人最爱干的两件事——逼良为娼,劝妓从良。 “淮飞,淮飞……”她软软地念着,“你要是还在就好了。” (大事件重复,平行时空设定中个人最喜欢的一点。表面上事件都在重复,但具体各有不同。) 长发公主 上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长发公主 下 “女巫最大的问题是没有认识到自己和孩子是分离的个体,”季文然抱膝坐在沙发上,发着烧嘴里还不肯歇。“这样的家长假如有一天自己要死也会把孩子带上。” 十分钟前他能坐在辛桐身上一派娇纵贵公子的派头地说“我要把你的手指吃下去”,十分钟后就能蹲在沙发大谈家庭关系。 弄得辛桐想趁机捏捏他的脸,看看他到底多久会失忆。 “恋人也是这样……”季文然还在说。“那些情杀的……假如觉得自己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就会把心上人带走。” 屏幕里有着一头璀璨金发的乐佩正秉承迪士尼每一位公主都会唱歌的原则,一边在高塔内上蹿下跳,一边放声歌唱。 Tomorrow night…… The lights will appear,明天晚上,那光芒又出现 Just like they do on my birthday each year,就在每年我的生日那一天 What is it like,Out there where they glow?那发光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 Now that Im older,现在我已长大 Mht just let me go……妈妈应该让我离开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大概就是这样,我只能跟着公主哼歌,而你能一本正经地分析。 辛桐身披同样从影音室揪出来的格纹毯,在沙发上缩成一团小毛球,和身侧可能已经烧糊涂了的家伙一起扮演流浪的吉普赛人。毛毯不厚,柔软的触感仿佛在抚摸一只小羊羔。辛桐给季文然当了那么久的助理,知道他有多喜欢毛茸茸的东西。 屋内开了空调,彼此的面颊都被暖气烤得通红。 家庭医生未到,这个点辛桐也没法从荒郊野外回家,只能陪发烧的季文然看电影。 她耷拉着脑袋反驳:“长发公主不是女巫的女儿。” “也是,”季文然点头,下巴靠在膝盖。“其实我不喜欢平底锅的改编,和我小时候听的故事不一样。” “哦?你妈讲给你的?” “我爸。”季文然道。 辛桐稍一停顿,朝季文然望去。她试探地开口:“你好像一直是一个人住。” “嗯,因为他们一个移民一个死了。”季文然语气平静。 辛桐微微低头,睫羽垂下。“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季文然说着,改变坐姿。他撑着手臂,想要让头朝着辛桐方向躺下,指尖戳了下她的大腿,示意她往旁边坐坐,不然就要躺到她腿上了。 辛桐往左挪动几厘米,让他能在沙发平躺。 “人都会死。”季文然声音轻轻的,他望着垂头看自己的辛桐,一双媚态横生的眼如流动的春水。“而且才死没多久,我也不是很想他。” 辛桐忽然想起酒会后帮她叫车的季文然,那时的他也是现在这样闷闷的,还有那么点落寞,仿佛一只蹲坐在冰原等待落日的白狐。 “我一直以为我妈会先死,没想到是我爸先。”季文然自顾自地说。“但想想他当过男人也当过女人,娶过女人也嫁过男人,这辈子也不算太差吧。” “嗯,是不算太……啊?” 这已经不是不算太差的级别了,好吗! “他死在自己的第三段婚姻。丈夫出门上班,回来时发现他已经僵了。自然猝死,应该没什么痛苦。”季文然抬手,将辛桐落下的碎发别回耳后。耳畔总有一缕蜷曲的小碎发不听话地飘荡,怎么也别不上。辛桐微微皱眉,深觉不妥地想伸手自己来,又被他的手指强硬地推开。 自己的皮肤被烤得发烫,都分辨不出他的温度了。 “头发毛茸茸的。”季文然嘟囔。 “我头发不是你的玩具。” “但真的很软。”季文然粲然一笑,孩子气地露出白牙。过往骤然湮灭在他突如其来的笑容中,媚媚的眼珠子水光般透亮。 辛桐感觉砰砰跳动的心口被放上一片白山茶花的花瓣,不敢让心跳得太快,不然会令它飘落。 他真的是很好的上司,虽然一直以极其自我的方式在对待周遭的一切,坏毛病罗列下来没有八百字写不完……但最开始遇到程易修,是他在帮忙解围,也是他一直在拦着辛桐,让她别和程易修过多接触。 辛桐从不后悔曾经的相遇,只是回想时分外感慨。 笑容褪去,季文然躺在沙发上怅然若失地发了会儿呆,随即缓缓呼出一口气。“一个人死,会很孤独吧。” “您最大的愿望不是一个人在别墅腐烂吗?”辛桐掩唇,不怀好意地开了个小玩笑。 季文然皱眉。“哎?我有和你说过这个?” “可能吧。”辛桐尴尬地轻咳一声,想掩饰过去。这话非要计较,应该还要过几个月她才会知道。现在的他们还属于累死累活的下级意外遭遇临时犯病发疯的直系上司,这种如何死去的话题还要再等几个月。 “也不是非要一个人去死,我只是有点害怕不相熟的人。”季文然没太在意。“你看,我妈还在离婚然后结婚,要不是我爸死了估计也这样……很可怕吧,你每天面对的那个人可能下一秒就不属于你了。与其天天这样担心,倒不如一个人慢慢在别墅里烂掉,至少放在这里的都是属于我的东西。” 曾经是绝佳的行为艺术伙伴,却毫无征兆地分道扬镳。 谈不上爱,也谈不上不爱,就是突然消失了。 某一天背着书包的季文然照常回家,推开门就看到一屋子的律师拉着自己冷冰冰地问:“来,选吧,跟妈妈还是跟爸爸。”对于他而言,那只是他人生中极其普通的一天,没有任何的铺垫恍如一滴露水的蒸发。 性,爱,死亡。 我们应该学,却始终没学的东西。 季文然的母亲令律师与父亲交涉,自己则指挥着搬家工人将屋内属于自己的艺术品带走。家中协调的装潢被硬生生拆散,变成七零八落的碎片残破地散落。母亲看见手足无措地儿子,便蹲下身在他柔嫩的脸蛋留下一吻,拍拍他的小脑袋说“虽然离婚了,但妈妈还是爱你。”多好的承诺,可随着时间流逝也就变成了冠冕堂皇。 那一刻,季文然的某一部分停止了。 如很早之前对程易修说得那般——我们的某一部分会被困在心里,兜兜绕绕,始终出不来。敏感的,无措的,害怕失去的,复杂情绪在胸口冲撞找不到一个方式去发泄的他,被凝固住留在了过去。 辛桐一扬眉,故作姿态地调侃:“不一个人去死,你还想让人殉葬吗?”她不想让生病的家伙回忆如此恼人的事。 “想啊——”季文然尾调拉得绵长,“等我哪天活不下去实在想死的时候,就约一个人一起吧……假如死后有来生,我要当一个监控摄像头,不吃不喝就能活,还能看到很多有趣的事。” “别开玩笑了。”辛桐说。 季文然沉默片刻,岔开话题:“你有男友吗?” 辛桐说:“嗯,认识很久了。” “是嘛。” “初中认识,然后从高中到现在。” “真好,”季文然感叹,“听上去是能延续一辈子的感情。” “谁知道呢。”辛桐轻笑。一辈子的前提是她能把该杀死的人杀掉,而那个人又恰好不是江鹤轩。 她笑完,冲季文然补充道:“也许某天我们会因为不可抗力分开——要是我分手了,你会讨厌我吗?” “不会,”季文然说。“分手可以,乱搞不行。” “譬如?” “譬如程易修那种一天换三个姑娘还不好好工作的家伙。”季文然从沙发上坐起,一脸严肃地看向辛桐,“我说的是撞了你的那个男的,记得离他远点,靠近他会怀孕的。” “程易修……”辛桐咂嘴,“他基本上以约会为主吧,没到真怎么样的地步。”毕竟程易修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对付傅云洲,不可能约一个上一个。 “我知道,但不行。”季文然斩钉截铁。“就算只是牵手,那也是有乱来的心了。” 他还真是个原则分明的人。 “我还蛮喜欢你的,”季文然突然说。 季文然选人要比辛桐想象的严格,若非是超出一般的偏爱,也不会把她留在身边当助理,还打电话叫她来自己家。林昭昭是徐优白派来的,典型的上班女特务,下班就失踪,因此才需要辛桐作为互补,不需要太高的行政能力但求细心认真,以此保证季文然正常工作。 辛桐一时语塞,静默地他接下去的话。谁曾想他压根没有后半句,反倒重新坐正认认真真地继续看电影。 什么人啊,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我蛮喜欢你”就溜走了。 辛桐裹着毯子打了个哈欠,靠在沙发上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从耳边传来,她被轻轻推醒。辛桐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到了赶来的家庭医生。 “三瓶药水,挂完了帮他换瓶。就拔下来然后插到另一瓶上,很简单。”医生低声叮嘱着,将一板巧克力递到辛桐手上。“他要是大吵大闹就给他吃巧克力。” 辛桐望向靠在沙发上睡去的季文然。“发烧能吃巧克力吗?” “只能吃一点。”医生说。“万一情绪起伏很大就拿糖哄他。” 辛桐苦笑。“我知道了。” “别担心,挂完了他自己会拔针头。”对方说。“而且今晚是他生了这么多次病情绪最平静的一次……也可能是烧到没力气了。” 医生将这几天的药留下,细细同辛桐嘱托完,蹑手蹑脚地关门离开。 季文然似是被合门声吵醒,在睡梦的泥沼里挣扎几分钟后开口:“辛桐,帮我拿一下熊。” “什么?”辛桐凑过去听。 “放在后头的柜子里,有一个熊。” 辛桐依言下床去放映室后头的黑色橱柜里翻找,从第三个隔间里拖出一只毛绒绒的玩具熊。 “你居然有这么大的熊,”辛桐嘀咕,“我都没有。” 道具乱放的四楼,冷淡白的厨房,全然黑白的工作室,房顶装梦幻的玻璃彩窗。 如今再加上迪士尼与昆汀在一个桌面挨肩擦背,上一秒天生杀人狂,下一秒无敌破坏王的影音室,以及一个被塞在影音室柜子里足有半人高的泰迪熊。 人间奇迹季文然! 她蹲下身,不算明艳的脸朝着他,将那只软绵绵的布偶熊送到他清瘦的怀中。 季文然半阖着眼探过来,泛白的唇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眼角,伸手取走自己的布偶。 “辛桐,以后如果有谁娶了你……一定会很幸福吧。”他轻轻说。 (文中截取歌曲为“WhenWillmyLifeBegin”,迪士尼电影《魔发奇缘》插曲。) 面纱 上 “小桐你来啦。” 辛桐病恹恹地坐到办公桌前,闷声闷气地回复林昭昭:“早,我来拿样刊。” “喏,在这儿呢,拿好。”林昭昭正在电脑上看连续剧,她转眼瞧了下辛桐,将摆在自己桌上的杂志样刊递给她。“怎么这么憔悴?季老折磨你了?” 林昭昭今早收到季文然生病的通知时还激动了一把,以为最近一段时间能逃脱神经兮兮的老板开始摸鱼,结果瞧见辛桐被狠狠蹂躏过的小可怜模样,又顿时觉得季文然生病反倒是让地狱模式的工作直接变成炼狱模式。 “睡了一晚沙发加没吃早饭……就成现在这样了。”辛桐苦笑。“你不知道我昨晚废了多大力气,才赶上最后一班地铁到他家。他搞得跟要断气了一样,实际只是满身番茄酱地昏倒在厨房,挂一周吊瓶就差不多了。”她说完,突然发现本由林昭昭表述的话,意外地跑进了自己嘴里。 “就一个星期啊,”林昭昭哀叹,“我还以为能多偷懒几天呢。” 辛桐笑了笑,突然想起昨晚的事儿,“对了林姐,季老生病的时候会……变得很奇怪嘛?” 林昭昭嗅出辛桐话里的风头,挑眉问:“他干什么了?” 辛桐鼓起嘴,犹犹豫豫地吐出三个字:“他,打滚。” “牛逼!我给季文然干了一年多了,才知道他还会打滚!牛逼!” “所以你以前都没碰见过他生病?” “碰见过,但我只知道他生病会大吼大叫。”林昭昭笑得前仰后合,“所以季老活该住郊区,这要是住市区,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家暴了呢。” 不仅打滚,还滚下沙发了,辛桐腹议,而且他还有一个超软的布偶熊能抱着睡觉…… “刚刚的话你可别让季老知道,被他知道我就完了!”辛桐轻轻推了下林昭昭的肩,让她别再狂笑了,再笑下去非得岔气。“你继续看电视剧吧,我先溜了。还要给季老买菜做饭送杂志。” “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林昭昭举起双手,艳丽的眉目缠着甩不掉乐呵。 辛桐哭笑不得。她夹着样刊往电梯走,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先回家洗个澡再到季文然家,可心思再一转,又担心这家伙饿太久再度晕过去。 她没有车,是借季文然的车出来的。一般出行要么乘地铁,要么是坐江鹤轩的车。 季文然得知后,怎么也想不通辛桐有驾照为什么会没有车。在他的世界里,买车与学驾照相互关联——不买车为什么学驾照,学了驾照为什么不买车,不买车驾照不就没用了吗? 他跟个发傻的小动物般缠着辛桐非要探讨一下这个问题,不然就不给她车钥匙,结果被辛桐一句“我学着玩儿可以吗?”活生生堵了回去,顺带被抢走握在掌心的车钥匙。 辛桐也就敢对季文然稍微硬气,他不会因非原则性问题跟人计较,也不记仇……不跟傅云洲一样! 天气较之前几日更凉,到了自秋转冬最难受的时候。新安鲜有落雪,多是下雨,稀稀落落的凉雨哀怨又闹人。先前程易修在身边,不是搂着就是抱着,辛桐也没觉得日渐湿凉的气候难熬,如今突然一下跌回独来独往的处境,便机敏地感受到寒气入骨的痛楚。 而江鹤轩……总归是各在一方,不得照料。 他俩都是展露六分、自留四分的成年人。辛桐就算撒娇,那都是轻轻抬脚踢一下他,或是捻着袖子说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乖巧又有分寸。 人呐,一旦尝到甜头就会贪心地停不下来。 程易修对于辛桐而言,就是从没尝过的甜头。 她揣着季文然的卡,乘高层专用的电梯下到停车库,凑巧瞧见了一个熟人的背影。 徐优白右臂夹着一份没贴封条的公文袋,背对辛桐往前匆匆走去,左手提包,右手拿手机。突然,他停下脚步,应是在回复某人发来的消息,但这个姿势太不方便,他便将公文包和文件夹一起放在脚边,站在原地打字。 再拿起两样东西时,一张照片从没封好口子的文件袋落出。停车场幽暗的光线并没令他发现照片的掉落,只顾着拿起东西赶路,倒是被身后的辛桐看得一清二楚。 “徐——”辛桐下意识地想叫住他,但瞬间记起现在的自己跟徐优白压根不认识,也没法叫出全名。 正当她犹豫时,徐优白的身影消失在视野。 辛桐上前拾起他遗落的照片,发现上面是程易修和某个不认识但的确很漂亮的女生一起吃饭的场面。她知道徐优白被傅云洲命令跟踪程易修,因而瞧见这张照片一点都不惊讶。 眼光不错啊,还真是肤白貌美、细腰腿长,辛桐忍不住腹议,照片被点着似的在手心发烫。 说一点酸味都没那是睁眼说瞎话,关键现在她酸得要死又没资格酸,哪怕跑到程易修面前,他也只会叫保安把辛桐扭送公安局。 她叹了口气,将照片暂时收进挎包,预备下次见面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还给徐优白。 买完菜,在开车去季文然家的路上,兴许是无聊得令人胡思乱想,辛桐脑海里缓缓浮现一个念头。 在B时空里,知道她跟程易修事情的无非那么几个——傅云洲,萧晓鹿,徐优白,江鹤轩,季文然。连林昭昭都不晓得。而知道她跟傅云洲的事的,只剩下:傅云洲自己,萧晓鹿,以及徐优白。 重叠起来,不就是萧晓鹿和徐优白能把她跟傅云洲的事情抖给程易修嘛。 其中,萧晓鹿是萧家独女,她凭这个身份什么不能做?那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徐优白。他跟踪程易修那么久,又是傅云洲唯一的私人助理,要是存了心思留辛桐和傅云洲在一起的证据简直是易如反掌。 从动机推断,他绝不是针对辛桐下手,而是为了针对程易修。可能他们也没想到程易修会过激到直接杀害辛桐。 辛桐细细梳理下来,顿时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心砰砰直跳。 离总裁最近的私人助理成了间谍,就好比两军交锋时发现自家军师是敌军将领。 徐优白啊徐优白,没想到你个高中生长相的家伙还会玩无间道,当二五仔啊! 她深呼吸,将在嗓子眼乱窜的心按捺下来,握紧方向盘,决定把这个念头先压在心底。 驶入季文然家的车库,辛桐又一次看见了眼熟的东西……她今天是跟车库过不去了吗? 将提回来的菜放到厨房,再一路小跑着到季文然卧室,她毫无意外地看到坐在床边与季文然闲聊的傅云洲。 辛桐不认车,但再怎么眼盲也能记住那辆差点让她失去处女膜的跑车。何况上次季文然生病,她来送杂志样刊,傅云洲也在他家中。 “傅总。”辛桐躬身唤了句,又走到季文然身侧将样刊递出。 季文然套着棉衫,面色惨白如纸,眼角鼻头泛红,精神倒比昨日好,可还是一只被冻傻的白毛狐狸。他见辛桐来,没接样刊反倒拉她在床边坐下,松松地握住她手腕。 辛桐不解他的行为,只觉自己被夹在两人之中分外尴尬,尤其是左手边坐着的傅云洲。于她而言,傅云洲什么都不干光坐在那儿,就是一股西伯利亚寒流,吹得她全身起鸡皮疙瘩。 “您吃饭了吗?我买了菜,现在就去做。”辛桐说着就想起身逃跑。 “不用了,老傅给我带了外卖。”季文然说。“你先坐这儿,老傅有事问你。” 辛桐肩膀微微耸起,转头望向左侧。 从进入C时空以来,这是她第一次直面傅云洲。 傅云洲细细打量着她,眼神意味深长。 她不算标准意义上的好看,甚至被折磨得些许憔悴。进门时偷偷地斜眼瞟了他一下,半阖着眼,眼尾下垂,本是恭顺寡淡的脸凭生风情。此时正视,眼神里透露出的好像是忌惮,又掺了些孤勇,纵然在猛兽面前也会努力抬起下巴。 漂亮是漂亮,美是美。 漂亮姑娘不一定美,美人也不一定漂亮。 她美在不自知自己的美,若是耍起手腕来,怕是媚视烟行的灵物。 傅云洲轻轻一笑,开口:“你是文然的助理?” “副助理。”辛桐轻声答复。“正助理是林昭昭。” 傅云洲点头,又问:“干了几个月?” “三个多月。” “恋爱还是单身?” “恋爱。” “对方做什么?” 辛桐有一答一:“在学校当助教。” “那就是还在上学?” “老傅,你审犯人啊。”季文然不悦地出言维护,辛桐第一次面对程易修时他也是这样维护她的。“你直接问她愿不愿意给你当临时助理呗,用得着刨根问底吗?” 要不是萧晓鹿仗着自己是傅云洲未婚妻死命任性,说什么都要带着徐优白跑出去玩,吃了秤砣似的要让他自己对付工作,傅云洲也不会沦落到要问季文然借助理用。 林昭昭的职责在于专业工作上的沟通,辛桐则负责辅助生活和其它杂事。傅云洲与季文然工作内容又不重合,要林昭昭也没用,要借也只能借辛桐。 季文然本不想把辛桐让出去,可现在自己生病,便没什么理由拒绝了。要是旁人开口季文然早就将他们赶出去了,可傅云洲开口,他于情于理都不好意思拒绝。 傅云洲轻轻啧了一声,“我现在需要一个临时助理,一天给你开三千,大约一周半,二十四小时无休。” 辛桐抿唇,感叹傅云洲给钱永远这么大方。 “你要是愿意就说定,三天后开始上班。”傅云洲补充。 辛桐沉默一会儿,说:“我想想。” “行,那我先走了。”傅云洲也不拖泥带水,“文然,你把我和优白的联系方式给她,想好了就跟优白交接工作。” 季文然点头应下。 待到傅云洲离开,辛桐才敢动弹。她从床畔挪到傅云洲方才坐过的椅子上,轻声问季文然:“傅总怎么来了?” “他来看我啊……怎么了?” 辛桐挠了挠脸,尴尬地笑笑:“我只是没想到傅总百忙之中还不忘关心下属。”她上回一门心思放在程易修身上,完全没想过傅云洲为什么会来看望季文然。 “其实老傅人很好,你不用那么紧张。”季文然神态认真。“就是程易修太不争气了。” 辛桐勉强笑笑。 她笑自己肯定是魔怔了,居然也开始觉得傅云洲人不错。 (女尊坑应该晚一点开的。搞得现在双坑同填,要我狗命。) 面纱 下 “您好像很不喜欢程先生。”辛桐轻轻说,想逃开‘傅云洲究竟怎样’这个话题。 季文然冷哼,“你直接叫程易修,有什么好叫先生的,给他脸了还。又任性又没脑子,成天就知道给老傅找麻烦,还他妈怂得一逼,工作不认真,脾气还大。老傅要是不管他,他早就睡大街了!” 辛桐挑眉,没想到程易修在季文然心中形象居然糟成这样,也难怪她和程易修在一起的时候,季文然对自己态度那么差劲。 “程易修已经二十多岁了,不是十四五的初二叛逆生,”季文然继续说。“他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他做什么了?”辛桐暗暗地为程易修辩驳。 季文然语塞。他拧眉想了半天,居然一下没想到程易修的大错处。傅云洲是他朋友,他看到傅云洲总是为程易修操心,自然会觉得是程易修的错处,更不要说程易修本就不是善茬,两人凑一块儿互相看得顺眼才怪。 最让季文然不开心的莫过于程易修胡乱约女生和工作耍滑头,除此之外似乎都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 他被辛桐一句反问噎到哑口无言,便突然耍起脾气来。“我在生病呢!不想谈他!” 还好意思说程易修脾气大,你脾气也不小好吗?果然脾气差的人都感觉不到自己脾气差。辛桐心里想着,嘴上揶揄道:“看来我得好好工作,不然迟早会被您踢出去。” “那当然要好好工作!不好好工作我还是会骂你的!”季文然又愣头愣脑起来,他好像从来不撒谎,连安慰人都是皱着眉头踌躇吞吐的模样,像个活在高塔里的长发公主。 辛桐忍着笑点头,附和着生病的古怪上司:“是是是,我会努力工作的。” “那你准备给老傅干活不?”季文然问。“报酬感觉还可以。” 辛桐笑意褪去,犹豫地垂首拨弄着手指。 她还是怕刀口舔血把舌头刮破。 要是主动出击去探查傅云洲,未尝不可,怕只怕万一玩脱手被他绑椅子上拿皮带抽。 死是一时间的事儿,疼得疼很久。 “徐优白今年基本没放过假,萧晓鹿闹脾气也正常。我又生病停工,林昭昭干不了这活计,除了你好像也没别的人选了……”季文然嘀咕,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意味。“主要是因为我生病,要是没生病也不会放你去。” 辛桐抬眼,偷偷瞄了下满脸纠结的季文然,越发觉得他可爱。 他的可爱同程易修的可爱还不一样,总是有点闷、有点呆。同样是理直气壮,程易修那是持靓行凶、恃宠而骄,明明晓得自己不对还要凑到你身边撒娇,将不对的软磨硬泡成对的。而季文然是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可他妈有道理了,一天二十遍“草你麻痹”那都是因为你做错事,活该被骂。祖宗十八代被骂得从坟地里跳起来那也是你自找的。 “还是算了,”她说,“给傅总干活总觉得担惊受怕。” “那要我帮你回绝吗?”季文然急忙说,连声调都高了几度。 “还是我自己来吧。”辛桐道。“我跟徐优白说。” 季文然点头,“那说定不去?确定了就不能改的。” “嗯,不去。”辛桐说。“刚好趁这段时间休息一下……况且二十四小时无休也太可怕了。” 她想着傅云洲嘴里那句“大约一周半,二十四小时无休”,忍不住感叹徐优白生活艰辛,也难怪他总是无精打采的样子,走到一个地方睡到一个地方。 “那临杭的差你跟我一起去吧,”季文然突然说,目光炯炯。“林昭昭留在公司,你陪我去。你跟了我几个月也应该出去历练一下了,不能总是在这几个地方兜兜转转,未来会轮不到升迁机会的。而且这次是新晋女团,虽然不知道你追不追星,但应该能见到一些人吧,你到现在就见了程易修这个三十八线开外的,都没怎么看过娱乐圈大咖,还有啊……” “一切听你安排。”辛桐笑了笑,在他啰啰嗦嗦的一堆话里插了一句。“我是你的下属,当然只给你干活。” 他本是说着话,突然就结巴了。 也不晓得季文然自己清楚不清楚,他又把自己方才说过的话讲了一遍,内容颠三倒四。心口涌动着说不出的感觉,仿佛呼吸到了初春的一口空气,夹杂着凌冽的寒,却已嗅到萌芽的清香。 四舍五入,她是专属于我的助理了。 辛桐误以为季文然是烧糊涂了。她微微向前探身观察他,盘算着要不要打电话让家庭医生再来一趟。 “季先生?”她轻轻唤了一声,神态温柔。 “直接叫我文然好了,”季文然说,“我也没比你大几岁。” 辛桐抿唇,还是没法叫出口。她叫得最顺口的是管江鹤轩叫鹤轩,从程易修改成易修也费了不少劲。“那……季文然?” “嗯。” “家庭医生什么时候会来?” “哦!你说这个啊!还有两三个小时,”季文然说,“要不你先回去休息,我自己没关系的。” “我会给自己拔针头。”他补充。 辛桐看着他憔悴的脸,还是有点不放心,“那我帮你做好饭放冰箱再走?到时候能直接热了吃。” “有人来接你吗?还是自己打车回去?要不这几天我车借你。”季文然说着,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住在地铁无法直达的郊区有多不方便。 辛桐思考片刻。“我问问我男朋友能不能接我吧。” “哦。”季文然点头,没再说什么。 “要我把熊拿来吗?” 季文然似是羞赧地撇过脸,小声道:“行啊。” 辛桐掩唇,起身帮他到影音室取玩偶,顺便给江鹤轩发消息询问能不能来接她。路过回旋式楼梯,她抬头看到天花顶镶嵌的那一扇琉璃彩窗,惋惜自己又没见到阳光明媚日子下这扇玻璃窗的模样。想想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往一楼投射出玫瑰纹样……真有几分童话城堡的氛围。 收到布偶的季文然抱着熊,歪头自言自语:“被你知道我的弱点了啊。” 辛桐没听见他的这句嘀咕,柔声同他告别后,下楼帮他做饭。她将饭菜盛入碗中,挨个拿保鲜膜封好放入冰箱,又去找来便条写上叮嘱事项贴在桌子和冰箱上,再将一切洗净归还原位。 诸事完毕,江鹤轩也到了季文然家。辛桐没再上楼同季文然告别,而是径直上了他的车,心情颇好地微微笑着。她没想到平日里神经兮兮的季文然居然会有一只小熊,还喜欢吃巧克力解压……这个可爱的小秘密令她心情舒畅。 江鹤轩瞟了她一眼,问:“昨晚没回家?” 辛桐的心一跳。“本来睡下了,但季先生突然有事。” “明天还上班吗?不上班我带你出去。” “要上班,是坐班,会很轻松。” 江鹤轩嗯了一声,将车驶入市区。 过了一会儿,他毫无预料地对辛桐说:“把手机给我。” 辛桐听闻,别过脸看向窗外,没吭声,原先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把手机给我。”江鹤轩重复。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他不咸不淡的话算是惹恼了辛桐。“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任我解读的意思?那我觉得你是在怀疑我。” 江鹤轩微微咬牙,仍是平静地说:“辛桐,要是我和女上司独处一晚你会怎么想?”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江鹤轩微笑着偏头看了她一眼,眼珠子清透寒凉。 他缓了口气,接着说:“小桐,我不是不相信你,你别生气。我只是担心你……快把手机给我。” 辛桐嗤笑:“我不高兴你怀疑我和季先生有私情,所以我就不想把手机给你,可以吗?” “你有吗?小桐,你跟季文然有发生什么吗?如果没有,那你在怕什么?”江鹤轩轻声道,丝毫没有胁迫的意味却能死死打中辛桐的七寸。他太了解她了,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比江鹤轩更加知道怎么能让她服软。 辛桐语塞。 “你应该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给我看的吧……既然没有那为什么不能把手机给我?”江鹤轩继续问。 她维持缄默。 “好了,快给我。”江鹤轩柔声哄着。“只是让我安心,可以吗?作为交换,我把我的给你。” 辛桐只觉得疲惫,“江鹤轩……你正常一点行吗?我不想因为这种事跟你吵架。” “明明有男朋友但三更半夜跑去别的男人家过夜正常吗?如果这叫正常,那么我的确不正常。” 他着实擅长将自己摆在最纯良的位置上去逼迫她。 辛桐气急,干脆拿出手机甩到他手上,坐在副驾驶座看向窗外。她喜欢被人宠着,也喜欢在生活上被约束,甚至在性爱上也乐意接受更强势的鞭挞。 却唯独不喜欢有人对她的决定指手画脚。 “好了,没事了。”江鹤轩细细勘探完消息,将手机塞回辛桐手上,“你别生气,我只是担心你,不是怀疑你……你一个人,又那么晚,到男人家里总归不安全……我是为你好。” 辛桐还是不说话。 他无奈地叹气,似是哀怨地轻声对辛桐说:“你呀,对谁都好,唯独对我苛刻。” 今天也要好好折磨诸位 (无责任婚后小剧场第 绝大多数时间的辛桐是个脾气甚好的贤妻良母,她得体、温和、有趣、敏感却坚韧,以极大的宽容凝合了四个男人,并维系所有人之间的平衡。 当然,她也会有脾气失控的时候。 譬如江鹤轩不在她身边的孕期。 而比怀孕焦虑期更可怕的是——她在江鹤轩不在身边的孕期生傅云洲的气。 日常前来串门蹭饭的萧晓鹿所给予的评价是:“哇,他俩吵架,辛姐的金句精彩到我都想提笔摘抄!” “老傅,你哪里惹到她了?”季文然小声开口。虽然他一向不大能感知别人的情绪,但他发现了辛桐的一个小习惯。只要她捻着衣袖说话,眼神飘忽不定,声音突变娇嗲,语气还奇奇怪怪时,就说明她开始生气了。 “她怀孕的时候需要惹吗?”傅云洲反问。 自打辛桐怀孕,最不会哄人的季文然反倒成了最能解决问题的一个。但凡辛桐因为他乱扔东西或者其他什么事情控制不住地开始焦躁,他就会回房间拿了自己的熊塞辛桐怀里,然后理直气壮地冲她喊:“我熊都给你了你还想怎样!” 虽然其余几个一直没参透此番行为中的奥妙。 另一个让辛桐容易原谅他的原因可能是由于他黑历史最少。 而黑历史较多还最不会哄人的傅云洲自然成为泄愤输出点。 “昨天好像还正常,应该?”季文然有点犹豫,他感觉昨天的辛桐还蛮正常的。 程易修偷偷摸摸问:“哥,你昨晚到底干什么了?” 昨晚?昨晚傅云洲从徐优白那里收到了托人从拍卖会买来的臂钏,维多利亚时期的古董,衔尾灵蛇状,镶祖母绿宝石,双眼为红宝石,带一串钻。他本是觉着辛桐父亲留下来的黑玉镯子碎了,想着去补偿一个。 几十万的小物件,也没多贵,纯粹是买她个开心。 “我托人从拍卖会给她带首饰逗她开心,结果呢?”傅云洲挑眉。“我,这个下场。” “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程易修道。 “没有。”傅云洲斩钉截铁。 过了一会儿,经过仔细回忆后,他略显犹豫地问:“跟她提了一下价格算吗?” 程易修耸肩:“破案了,你死得不怨。” 傅云洲皱眉啧了一下,心想绝对不会让辛桐怀下一胎,怀孕的女人是真难哄。辛桐那么好的脾气都能变成现在这样,萧晓鹿怕是日常拆房。 他叹了口气,起身去找辛桐。 她正在书房整理被季文然和程易修抽出后又随手乱放的书籍,还有定期的扫灰、除湿、晒书,亲力亲为,乐此不疲。从某一面去看,她着实是老派的女人,热爱纸质书,在小花园种花(虽然养一丛死一丛),会给每个人早安吻,坚持亲手做饭并要求所有人坐在一起吃饭。 就像曾经她对傅云洲半真半假所说的那样——“假如有个亿万富翁愿意包养我,我就将此生献给文艺”。 傅云洲上前揽住她的腰,贴在她耳边道:“小桐,还生气啊。” “没有啊,我怎么会生哥哥的气。”辛桐仰面,笑得娇俏可人。 都管傅云洲叫哥哥了,没生气才是见鬼。 “辛桐!”傅云洲抬了抬语调,习惯性地强势起来,“我是苛待你还怎么了?非要这么跟我闹?” “没,你怎么会苛待我,毕竟我又不是什么贞节圣女,”辛桐微微躬身,眼里含烟带露,“哎,怪我都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哪值得您出一千万。” 小姑娘连原话凌迟都搬出来了,看来是气得不轻。 “再让我想想啊,傅总您还说过什么来着……哦!”辛桐清清嗓子。“你现在踩在二十万每平方米的地上,穿着三万的衣服,吃一顿万把的饭。”她微抬下巴,连口气都拿捏地精准,惟妙惟肖。 傅云洲的脸色逐渐难看。 原话凌迟,辛桐折磨人的惯用招数,以前拿出手对付过程易修。 他在C时空不喜欢辛桐的时候可是说了不少难听话。什么“你是我见过最让人倒胃口的女人”,“我到动物园牵一头驴都比你好看”,害得程易修现在日常蹲角落想抽自己嘴巴子,想回到过去把嘴欠的自己直接勒死。 辛桐的优点之一:记性好。 辛桐的缺点之一:记性好。 她能翻旧账翻到你怀疑人生,做到百分之八十还原你当时的语气神态。 拜托,要不是她记性好,早就被这群男人砍死了。 “呦,哥哥这是什么表情……嫌我说话难听?”辛桐捏着袖子上的珍珠扣,不依不饶地继续模仿,“现在知道嫌我说话难听了?” 傅云洲原话——“嫌我话难听?出来卖还嫌我说话难听了?” B时空两人那顿饭到后头的互殴,虚与委蛇。辛桐又不傻,她晓得傅云洲不缺这点钱,没必要自降身价非要拿几万跟辛桐显摆,当时纯粹是要拿这么点零头来折辱自己,除了嘲笑自己穷酸还有什么? 整件事下来,他口头出钱最多的莫过于三次。 第一次在车上提出包养,开三千万,连带离开程易修。第二次提出照顾程易修给了一千万。第三次替程易修背黑锅那没答应的五千万。落到实处,花在辛桐身上的也不过是一千万外带十万不到的小钱。 辛桐要是不因程易修而死,傅云洲绝对能让她把一千万再活生生吐出来。 反正就是噼里啪啦打算盘,商人本性不改,你看他把徐优白一个人当詹姆斯邦德在用就晓得了。只有旁人吃亏的份,哪有占他便宜的份。 傅云洲这个男人,忒坏! 这几个家伙最好的模样能好成什么样儿,最差的能差成什么样儿,辛桐都见过,非要一点点去称量其实四个人半斤八两。 傅云洲深吸一口气,软着语调去哄:“是我错了,我不该跟你提价钱……我就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 他顿了顿,搜肠刮肚地措辞。傅云洲就不是个擅长哄人的家伙,他要是会放低姿态,程易修先前也不至于跟他闹得那么僵。“你说说,你想要什么我不给你?不管我能做到还是不能做到的,只要你提,我什么事不去做?” “不,哥哥没有错。一大家子都靠着您养活呢,可不敢说你错。”辛桐言笑晏晏地掩住他的唇,把阴阳怪气这四个字发挥地淋漓尽致。“非要说那也是我矫情,得了便宜还卖乖。”她说完,拿着两本书转身要走。 傅云洲也不敢拦,生怕火上浇油。 她这副模样持续了半天还没变,让对他人情绪最不敏感的季文然都开始碎碎念:“小桐要是这么对我,我会晚上睡不着觉的。” 傅云洲冷笑:“我已经要睡不着觉了。” 辛桐出手那是钝刀子杀人,捅一口还带划拉一下,慢慢放血。故而今日主餐——油煎傅云洲的心。 “哎,你们看见桐桐了没?”程易修突然问。 季文然摇头。 傅云洲懒得吭声。 “没在卧室,影音室、书房、花园、游戏室都没人,”程易修顿了顿,略显担忧,“我觉得……情况可能有点危险。” “胆子大了,还会离家出走了。”傅云洲还是冷笑。 他去哄人把自己哄生气了。 “哥,你别、别搞得像在教训妹妹。”程易修超小声。“桐桐毕竟在怀孕。” “她要是有胆走出这个家,我就跟她姓!” 到了晚上九点,还是没见人影,消息不回、电话不接。 季文然在屋内来回踱步,彻底焦躁起来,嚷嚷着:“老傅,你脾气软一点会死吗?她要是出车祸了怎么办?被路上抢劫的捅刀子了怎么办?打车遇上强奸犯怎么办?……我话扔这儿!她要是出事,大家一起别活了。” 傅云洲实在熬不住,起身拿衣服道。“我去找。” 上车漫无目的地开了一段路,傅云洲突然想到辛桐定位没关。他按着定位导航到市区,随着挨千刀原地瞎转的导航兜兜绕绕一圈后,发现她正躲在快餐店吃饭。 辛桐瞧见傅云洲,还冲他招手,示意他进来坐坐。 “吃炸鸡不?”辛桐抬头问,红橙色的光照在她玉般莹润的面颊,仍是那般活在人间烟火之中还略带庸俗的少女。 傅云洲皱眉,“辛桐!你再这样我就——” “你想怎样?”辛桐托腮瞧着他,双眸盈盈可人,小腿晃荡,“我怀孕呢。” 傅云洲气笑,口气顿时软了下去,“……我还能怎样。”他陪她坐下,抽出纸巾擦桌子,却发现那一层油脂压根擦不干净,所幸放弃。 “就算气也要和我说原因吧,你分明知道我最不擅长这个。”过了一会儿,傅云洲说。 可不是,他要是擅长这点,哪还有先前那么多事。 明明怀着想保护家人的心,却一次次把他们往绝路上推。 可不就是傅云洲。 辛桐偏过头,看向窗外,此时灯火璀璨,有情人来来去去。颇有点很早之前两人坐在星巴克一起喝咖啡的感觉,外头也是那么各式各样的人,日光如灯火绚烂……回忆起来真成了好几辈子之前的事。 “你之前也陪我喝过星巴克,但我现在怀孕要忌口。”她忽然说。“要不生完了再一起去?” 傅云洲答非所问:“是为钱吗?” “我不是为钱的事情跟你生气。”辛桐笑了。“几十也好,几百也好,几千几万几十万……傅云洲,我有过挥霍的日子,也体验过尝一口炸鸡得存一周零用钱的感觉,不至于那么玻璃心。” “那是为什么?” “我不喜欢那样的你……我也不喜欢傅总。”辛桐笑笑,颇为任性的模样。她忽然觉得命运让她那么多次死亡是让她学着如何任性。“我喜欢的傅云洲,是对我说……做你想做的事,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我的……那个傅云洲。而不是把我变成一个带标价的移动人台,然后盘算着往上头增添装饰。” 小桐,在我身边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不用去顾虑别的。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我,我会帮你解决所有问题。 因为这句话,辛桐才勉强原谅他的。 她怕傅云洲无可抵抗地变成傅总,也怕日后万一闹出不愉快,傅云洲会重蹈覆辙,只拿几万块羞辱她。 几千,几万,几十万,几千万……倾城之恋与情人,莎士比亚与卢梭……你的每一句暗喻与嘲讽,示爱和踌躇,自始至终我都看得清楚。 傅云洲随之沉默,他垂眸想了很久,开口却说:“那我是要收回礼物?” 辛桐挑眉,道:“送出了就不准收回,那臂钏我要留着配旗袍。” “行,”傅云洲说。 “对了,你还是叫傅云洲吧,”辛桐突然揶揄道,“随我姓辛可就难听喽。” 呦!看来季文然和程易修里头有一个是看笑话的间谍啊……不用说,肯定是程易修。 辛桐说着起身,把没吃完的鸡翅的纸袋卷起,放进塑料袋里,语气又轻又缓:“以后受折磨的日子可还多着呢,哥哥要有心理准备。” “你是越来越任性了……要不是我看到定位,今晚大家怕是都别想睡。”傅云洲叹气。 “哥哥,你是傻逼吗?”辛桐扬了扬眉,神态怜悯。“我当然是故意留给你看的啊,不然你以为你找得到我?” 行吧,我的小公主,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小剧场轻松完就要回到缓缓致郁的正文了。) (江鹤轩这家伙令人逐渐自闭啊) 各怀鬼胎 上 (H) 下车时天色暗淡,斜照穿过耸立的大楼泛出几缕淡紫的光辉,连带着稀薄的云层亦是浸透出微紫的色泽。寒流裹挟着水汽慢悠悠地流动,吹得人不自觉地缩起双肩。 这又湿又寒的气候着实令人头疼。 据说此地再过几年会修新的飞机场,不过辛桐等了一年也没等到。要是真建了,房租十有八九要涨,到时候她就不得不再往外围迁徙。 新安的扩张速度好比癌症,一环一环地外建,地铁层层叠叠,把城市上下全然掏空。人们总在开玩笑,说干脆在西南边陲建一个机场,然后下飞机摆个牌子,上头写:欢迎来到新安。 辛桐弓着背,耐不住寒气捂着嘴轻轻咳嗽起来。 江鹤轩见了急忙脱下外套给她披上,抚着她的肩责怪道:“也不多穿点……是胃疼还是感冒了?要不要去医院?” “可能是天气变化大,”辛桐摆手,“我以前身体蛮好的。”真是越大越矫情,稍微受到点湿凉的寒气,入骨的酸痛便从胃部蔓延全身。 江鹤轩拦住她肩的手微微一用力,他原是想说“你要是今早加了衣裳,现在就不会冷”,话未出口便觉不妥,只得选择咽回肚子。 他幽幽叹气,提着装有樱桃和无花果的塑料袋和她一起上楼。 “我去做饭,”辛桐说,“你留下来吗?” 有时她也嫌自己窝囊,气江鹤轩的干涉,又做不到像其他恋爱中的小姑娘那般把男友关门外,反倒客客气气地带进来,还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今天我做饭吧。”江鹤轩说着,将塑料袋放上餐桌。“给你买了樱桃和无花果。樱桃别贪嘴一下子吃光,不然会肚子痛,无花果加蜂蜜泡水喝。记得吃了,别往冰箱一扔就不管。” “哦。” 江鹤轩改口说:“算了,我给你洗好放碗里,想吃直接吃。”在车上理直气壮地要看手机,这下又变脸成了好人。 辛桐撇嘴。“那我先去洗澡。” 初冬冷寂的黄昏似是凝固的,灰白的建筑群中鸟都失了踪影。鸣笛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近处只有哗哗水声从浴室里流出。 江鹤轩洗净樱桃放入小碗,将无花果剖开、挖出果肉。他打开她的冰箱,抽出装有半罐冰水的玻璃瓶,将果肉扔进,又添了两勺蜂蜜。检查搁在餐桌上的两罐维生素,轻轻晃动,还有但没按时吃。方桌边角叠着一堆略显散乱的纸张和书籍,辛桐很讨厌自己的书被除自己外的人整理,因而江鹤轩也就没去动,一张被夹在书籍中的A4纸斜斜地探出一个边角,就在他手侧。 辛桐总说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可在江鹤轩眼里,没了他,她压根没法照顾自己,不是随便吃点面包凑活便是忘记吃药。 她勤勤恳恳地付出关怀,本身却不对生活满怀热忱。 辛桐洗完澡同他一起吃饭,微湿的发在长睡裙印出一个水渍印。窗外天色逐渐暗哑,像唱到最后失了声的舞厅歌女,看着离去的客人,以无法抵御的姿态步入信息化时代。两个人就在逐渐沉默失声的天色下,开一盏明亮的顶灯,在不大的小方桌旁吃饭。 将来若是步入婚姻,估摸也是这幅模样。只不过是换一个更大些的家,一张更大点的餐桌,上班、下班,拼死拼活操劳地为一张嘴。 庸俗乏味吗?可庸俗乏味了。 倘若辛桐没死,一定会和江鹤轩在一起。尽管乏味无趣、波澜不惊,可两人都擅长忍耐,都同样的不任性,同样的自我克制。而一边忍耐一边做好自己的本分能让婚姻持续。 “怎么了?”江鹤轩问,伸出筷子轻轻敲了下她的碗边。“不好吃?” “没,”辛桐说着开始收碗,“我刚刚走神了。” 江鹤轩落筷:“是还在生气?” 辛桐不说话,把碗浸在洗手池。 “你为这事儿跟我气……有什么好气的。”江鹤轩起身,走到她身后搂住她,“我还不是担心你。” 辛桐推了下他的手臂,没推动。 “作为交换,我把手机给你查,可以吗?”他继续说。 辛桐猛地转过身面朝他,面颊和声音一齐抬高:“你少套路我,这是一件事吗!” 江鹤轩垂眸笑起来,眉眼柔和:“吃饱了有力气吵架了?”他搞得辛桐像是小孩儿不懂事在撒泼。 “懒得跟你吵架,”辛桐狠狠推了下他的胸膛,“你要回家赶紧回家,我收拾桌子。” 他抱住她不让她走,吻春雨般落在她的眼角眉梢。 辛桐被他抵在洗手台前,腰硌得难受,指腹的水在蒸发。她皱着脸去躲他,发丝扫过他的面颊,洗完澡,身上散发着沉淀下来的肥皂味。睡裙如蝴蝶的茧,裙摆长及脚踝,拖鞋挂在莹白的脚上,脚趾因奔波难免泛红。 他从不吝啬于感叹她从不自知的美。 “别生气了,”他贴在她耳畔轻轻说,吹入耳朵的呼吸酥掉她半个身子。 整个房间都被寂静包围,往内收缩,对声响围追堵截,直至聚焦一点。 呼吸、心跳。 明晃晃的顶灯照在两人身上,真诚地描绘出两人的轮廓,这无异于在空荡的街道做爱,无所遁形。 “我不想要。”辛桐别扭地撇过脸,话语闷闷地卡在嗓子眼。 江鹤轩沿着她的发往下,吻在脖颈,尖牙温和地撕咬,不适几乎可以忽略,痛感永远把控在能够承受的范围。 他因孤独和恐惧在吻她,又因他爱她,孤独和恐惧演变地愈发强烈。 手指撩起裙摆,拽下白蕾丝边的棉内裤,然后把她抱到铝合金的洗手台上,只留一只脚撑在地面。皮肤给人极温柔的触感,没什么肌肉,身形硕长又非瘦到见骨。 辛桐一手抱住裙摆,闭着眼睛没去阻止。她衣裳不多,这件睡裙明天还要接着穿。 越是患得患失的家伙越会自省,所以她自我判定是个虚伪的女人。如果不虚伪,就不会默认这场性爱,也不会在此刻想到程易修。 辛桐在这一刹那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贪心——想要和江鹤轩的婚姻,也想要和程易修的爱情。 下一秒龟头顶开阴唇,插入阴道,把小穴塞满。 “啊!”她惊呼,惊惧地睁眼。 身躯紧贴,近到连他眼下那一滴泪痣都瞧得如此清楚。一个衣衫微乱,一个撩起睡裙,只有身下隐秘的贴合。他托起她的面颊,舌头娴熟地探入她口中,温柔地吸吮。肉棒每动一下小骚穴都能深切地感受到,下体紧紧地裹含着,龟头一下下地亲吻子宫口。 这个体位……太深了。 她不适地蹙眉,右手的手指扒住他的肩头,被拖拽着陷入该死的情欲的折磨。 江鹤轩很少像现在这样,在她下体还不够湿的时候插进来。辛桐打着颤,腰肢扭动着想去适应,身体深处乖巧地溢出粘液去迎合男人偶尔的强势,淫液越积越多,不一会儿就发出羞耻交合声。 他把她双腿抬起,彻底悬空。那样凶狠得在折磨她的身体,又那样柔和近乎乞求地在叫她的名字。 “小桐……别害怕,小桐。”江鹤轩在她耳畔轻轻说着。“我会保护你的,别怕。” 高潮来临前的那一刻她又害怕地闭上眼,好像互相融到对方怀里似的发抖。江鹤轩动作慢下来,舔她的禁闭的双眼,嘴里呢喃着爱她。他希望她的眼里能倒映出自己的面容。 辛桐缓缓睁眼,眼珠子含雾似的迷茫,或是月亮碎在眼瞳。 她好害怕他这样说爱她……完全不一样的……那种温柔令人无法承受到快要落泪。 一切结束后,她看着他拔出凶器,两个拇指将阴唇轻轻拉开,精液从被顶开的细缝流出,黏在蜷曲的阴毛,腿间满是白浊。 又被射满了。 江鹤轩把她揽在怀中,仿若两棵缠绕的树,上下枝节相连。 耳鬓厮磨。 “你下次戴套。”她声音低低的,面颊又红,喝醉了似的熏人。 江鹤轩沉默了一会儿,毫无预料地对她说:“给我生个孩子吧。” 高潮的余韵还未褪去,辛桐就被他这句话吓到发抖,“你疯了?别说糊话!” “我认真的,我们结婚吧,”江鹤轩紧紧攥住她的手,为了证明什么似的,“我们租一间房一起住,不用太大,我们不是第一天认识,也能结婚生子了。你把工作辞了,然后安安心心照顾家里……你可以每天读书、养花、看电影,做你想做的事,不用半夜了还打黑车去工作。我们还能养一只会照顾自己的小猫,或是没那么粘人的小狗,它会和我们的孩子一起长大……小桐,你也很喜欢孩子,不是吗?” “别开玩笑……江鹤轩,你别开这种玩笑!”辛桐松开攥住裙摆的手去推他的胳膊,也不管衣裳会不会粘上精液,裙尾散开宛如一朵骤然的花。“辞职生孩子?谁养我,谁养我妈,你吗?” 她一句穿心。 程易修,傅云洲,季文然……谁都能说:“是,我养你啊!” 唯独江鹤轩不行。 他在最无能的时候,遇到了想保护一生的人。 “鹤轩,我远比你想象的在乎你。”辛桐缓了口气,下身完全赤裸,阴道口往外流着他的精液。 花了如此长时间,她终于把这句话说出口,在这样暧昧、残酷又怪诞的时刻。 她吞了口唾沫,继续说:“我不需要你讨好我……江鹤轩,一直以来我都不需要你讨好我什么……你总说我很不坦率,那你呢?我认识你那么久了,你让我了解你了吗?还是你觉得我是在跟一张广告单生活?A面写着温和,B面写着体贴?” 就像带着一层面具,真实被包围在一层皮肤下,灵魂被包围在一层虚伪下,好让人外表可以接受。 他苍白而膈膜,是摆在展厅里供人欣赏称赞的完美雕塑……不是个人。 辛桐揪着他的衣衫,语气又急又狠,索性把话一股脑倒出:“你一下摆出十佳男友的面孔,一下又开始胁迫我,你当我看不出来?……江鹤轩,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好人呢!” 再一次不欢而散。 …… “我家鹤轩从来不让我操心。也没什么辅导,哪来的辅导啊,学习嘛,主要看他自己。” “是啊,可懂事了。” “青春期?没青春期,我家小孩一点都不叛逆,他很乖的,生气都很少生气。” “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你就是想偷懒,别给自己找借口!你想要什么都买给你,你为什么还是不听话!妈妈做什么不是为了你!” “你看曾昊家,不也这样?人家为什么可以,你怎么就做不到?” “你妈就这么个性格,你别跟她吵……快道歉……别再添麻烦。快道歉,别再添麻烦。” “你能不能别让我丢脸了!你妈已经够让我丢脸了!闭上嘴别说话,站一边去!” 生活……生活从不会壮烈地燃烧,只会下沉。 江鹤轩把车熄火,打开手机,瞧见了母亲发来的一串消息。 他骗她说今晚住学校。 一连串的叮嘱后,母亲说:乖孩子,妈妈爱你。 江鹤轩愣了很久,最终只简单地回了一个字:嗯。 “……去你妈的乖孩子!”他靠在方向盘上,轻声说。 各怀鬼胎 中 “要我给建议,那都是劝分不劝和。”爱情导师林昭昭如是说。“你别以为结婚是跟他一个人结婚,结婚那是跟他全家结婚!我跟你说,像你这种没什么感情经历的小姑娘最容易被骗!” 辛桐与林昭昭相对坐着吃酸菜鱼,看她举着一双一次性筷子指点江山。 要是季文然抱病屹立在岗位,是绝对不会允许这俩家伙把酸菜鱼外卖叫到办公桌的。 “真的,分,快刀斩乱麻,赶紧分。”林昭昭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没准下个就更好。你男朋友我不是说不好啊,就是家里……真的,听姐姐劝,这种人玩两把就算了,上床可以,谈恋爱也可以,结婚是真不行。” “我也没打算结婚,”辛桐哭笑不得,“现在连养活自己都困难,还结婚生孩子……” 先前与江鹤轩又一次不欢而散,辛桐几天没睡安宁。最近脸浮肿了不说,额头还长了两颗痘。她常常纠结地把江鹤轩拉黑,又手欠地把他拖出来,颠来倒去数十次,他还是在她的联系人列表里。 江鹤轩没找辛桐解释,或是求原谅,只一日三次发消息:早安,午安,晚安。 “我只是说我能理解,要我从我妈和男友之间非要选一个,我也会很为难。虽然他向着我,但——” “这种事不能心软!你心软这辈子就完了!”林昭昭瞧辛桐温温吞吞的模样,恨不得拿筷子往她脑壳上敲。 “知道了。”辛桐将碎发拨拢到耳后,“但分手还是……” 她说到分手,脑海忽得冒出个新想法。 虽然被杀是命中注定,但她本身就是构成这个事件的一环。好比先前为躲避江鹤轩,接近程易修,这个决定是辛桐自己做的。按照这个思路去推理,似乎可以得出另一条路——诱导杀人。 可杀人如果可以被诱导,随之又会出现一条悖论。 B时空的凶手已经确定是程易修,那么他能不能在C时空被诱导杀人?如果能,那么凶手不唯一,悖论随之诞生。 如果不能,倒是方便了辛桐去做实验。 假如通过分手,能够诱导江鹤轩产生杀意,那么可以反向证明他不是A时空凶手,而被诱导的杀人者也处于诱导者的预料中,极大程度减少危险性,增加反击概率。 假如分手后,他并没有产生杀意,那么就可以暂时将他从C时空凶手候选人之中往后挪动,转而着手去与其他人接触。 辛桐轻轻啧了下,感叹自己之前怎么没想到可以这么操作。一瞬间有那么点的动心,又有那么点不安。 分手这个冲突颇有点可遇不可求的意味。 “又出神。” “我在思考,”辛桐鼓起嘴撒娇,“思考很重要的事!” “行行行,思考,”林昭昭笑着戳了下她鼓鼓的小脸蛋,“对了,季老的病怎么样?” “还能怎样?”辛桐夹起塑料盒里的酸菜鱼,“每天打针吃药,脾气还特狂躁。我每天跑一次他家做饭还要满屋子给他捡拖鞋……他就该雇一个保姆。” “我和你说个事,你别跟别人说,”林昭昭突然放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开口,“据说季老小时候被保姆精神虐待过,所以现在脑子不太正常。” “你听谁说的?” “公司传得呗,”林昭昭耸肩,“季老平时骂人骂得那么狠,当然会有人说他的八卦啦……你平时都不去厕所?” “为什么我去厕所听到的都是傅总的八卦。”辛桐咬着筷子,满脸纠结。 林昭昭道:“那就是你去厕所的次数还不够多。” 要是父母离婚后把他一个人丢给保姆,被精神虐待也不是没可能。辛桐想着,不由叹了口气。 她以前觉得自己的家世罕见,结果现在看看那几个……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生孩子是件大事,结婚也是。”辛桐缓缓道。“很多人并没把婚姻当作圣殿,记着要悉心呵护、时时打扫。也忘了结婚后面对的是漫长的婚姻,生子后是沉重的责任……你说人类怎么就有这么强烈的生殖欲呢,又不是买不起避孕套。” “呦,突然这么哲学啊。” “我好歹也是中文系出生。”辛桐笑笑。“要不是太废物没法入职官媒,也不会来这里打杂。” “要我说,那就是大家都这样。”林昭昭挑眉,盖上塑料碗。“大家都这样,不知不觉你也就这样了。但这又能怪谁呢?总不能怪生活中遇到的每一个人吧。” 辛桐沉默了一小会儿,突然仰脸,拿捏起那股矫揉造作的文青腔调,说:“Life is a Bitch。” 林昭昭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行了,生活这个小贱人现在要你起来工作!” 比起上回临危受命,辛桐这回可是要在林昭昭的指导下筹划整场临杭之旅。工作对接,了解对方团队的成员,酒店以及餐厅、路线的预定。辛桐时不时旁敲侧击着林昭昭,想知道她这回会不会怀孕,但她好像没感觉到任何怀孕迹象……没准时间线改变后,她这回不会酒后乱性、意外怀孕。 “啊,季老不在,摸鱼都没感觉了。”林昭昭伸了个懒腰。“你看会儿电视剧吧,我去买奶茶,你要吗?” “奥利奥蛋糕奶茶,大杯冰的。”辛桐道。 林昭昭冲辛桐比了个OK的手势,提起挂在椅背的风衣下楼买奶茶。她走没一会儿,一个男人探头进来左顾右盼道:“季神经不在?” 辛桐抬头,呼吸一窒。 她真不大愿意瞧见他。 “嘿,”他咧嘴笑起来,俯下身,那张熟悉又好看的脸往她跟前凑,骤然靠近的温度麝香般熏得人如登云端。“又见面了。” 辛桐垂眸,往后稍稍一倾。 “你怎么一个在这儿,季文然呢?”程易修一出口就是轻飘飘的语调,含着颗糖似的。“还有林昭昭哪去了?让她把我也算到去临杭的队伍里。” 辛桐不吭声,撇过头不搭理他。 “喂,我都道过谦了,还给了赔偿。”他歪头去瞧她面如冰霜的脸,“不用这么记仇吧。” “现在是工作时间,”辛桐悄悄在心里叹气,“有什么我们可以休息时间谈。” “我就来问问季文然哪去了,”程易修直起身。 “季先生在养病。” 程易修习惯性地舔了下牙齿,道:“这还真不像他,感个冒居然到现在都没反工。” “他还在打吊瓶。”辛桐说。 程易修点头,短暂且急促地发出一声“哦”作为回应,微微偏头站立的模样似在发呆。他连发呆都不怎么安分,一手插兜,一手揪着衣摆,转眼间就要活泼地窜走。 “你和季文然上过床没?”程易修突然问。 辛桐看着他,缓慢地眨了下眼,像是风中偶遇的麋鹿。 “没上过吗?”他又凑近,睫毛根根可数,“那有没有兴趣和我上床?” 辛桐心脏紧缩着,又酸又胀。 这家伙还是那个莫名其妙又任性的孩子。想变成大人却找不到合适的办法,垫起脚站在十字路口,用各种各样的方式骚扰那些过路人,心里喊着“救救我,请救救我”。 她声音轻轻地说:“怎么,你……又跟你哥吵架了?” 程易修嬉笑的脸僵住,被侵犯领地般警惕起来。“谁和你说的?” “萧……季文然。”辛桐甩锅甩得都没眨一下眼 程易修撇过脸,嘴里碎碎叨叨地骂了句:“季文然……我干她娘的!” 季老对不起,我让你背锅了。 他转回来,继续问:“你还知道什么?” “没知道什么。”——也就是连你裤裆里的鸡巴有多大我都知道的那个程度吧。 程易修一扬眉,打量着辛桐说:“季神经还怪宠你的……看来最近大艺术家吃猎奇风,毕竟我去动物园牵一头驴都比你好看。” 辛桐不恼,她晓得这家伙嘴欠是什么模样。“程易修,你要是实在没事做,可以找点积极向上有意思的事,譬如去电影院看电影什么的。” “我为什么不能在家里的电影院看?”程易修声调微扬。“赤贫阶层?” 辛桐一扬眉,“那就去打游戏。” “也是,我又没女朋友,不打游戏做什么。”程易修斜身坐上辛桐的办公桌,指尖捻起她柔软的一缕发。“真不考虑当我女朋友?” 拜托,你几秒前才说我连驴都不如。 “程易修,我告诉你啊,”辛桐从他指尖缓缓抽出发丝,“整栋大楼,除了食堂阿姨的小孙子外,你是唯一的baby。” “你还真是让人倒胃口。”程易修冷哼,“你以为你是谁?” 辛桐仰起脸,毫无保留地露出了自己面容,“我是你祖宗,可以不?” 程易修噎了下,没料到辛桐这么不要脸地接了自己的话头。 辛桐长舒一口气,郁结溃散不少。“喂,程易修。” “嗯?” “其实我以前认识一个跟你很像的家伙,外表、脾气,都跟你很像……但他比你可爱多了。” 程易修嗤笑:“疯女人。” 笑完,他忽然发现自己居然一丁点儿也不生气。 太奇怪了。 他忍不住接着问辛桐:“然后呢,你那个朋友。” “不知道,”辛桐轻声说,“可能也死了吧。” 楼上,傅云洲办公室。 萧晓鹿正躺在沙发上裹着小毯子玩手机,身侧是忙着收拾文件的徐优白。 “啊,傅云洲居然没搞定季文然的助理,”萧晓鹿发起牢骚,“穷到没钱找助理就算了,居然连借都借不到……傅云洲这个废物啊。” 徐优白随口问:“傅总很穷吗?” “他钱都还扣在他爸那儿呢。”萧晓鹿吐吐舌头。“现在的花销基本上都是他自己赚了自己用,程易修惹事的后续也是他补贴。” 向一段传奇证明自己有接手家族的能力可不轻松,更不要说是向傅常修这种宁可把家业留给利益相关者也不放心给儿子的人。 “非要说的话,现在的傅云洲还没我有钱。”萧晓鹿说。“怎么说呢……长大了压力也会大起来呀。” 她叽叽喳喳地感叹着,翻了个身坐起,猛地扑过去抱住徐优白。“优白,我不想长大!” 徐优白被她这个人肉炸弹撞得手上一抖,正在处理的照片铺了满桌。 “哎?这不是上次程易修约的姑娘嘛。”萧晓鹿眼疾手快地抽过一张相片。“文件不是发给傅云洲了?你怎么还洗出来?” “我,”徐优白伸手捏住那张照片的边角,“留个备份。” “万一文件被清除。”他补充。 “哦。”萧晓鹿松开照片,蹲下身帮忙整理那一叠散落的相片。 徐优白按住她的手:“小鹿,我来收拾吧。” 他说着,凭借记忆将照片重新排列,收拾到一半突然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萧晓鹿问。 徐优白仔仔细细重新清点一遍后,呢喃道:“少了张照片。” 各怀鬼胎 下 “你说明白,什么叫可能也死了?”程易修拉了张椅子面朝她坐下,无法控制地被这个故事吸引。 “我只知道他杀了女朋友。因为……背叛,女友被胁迫与别人发生了性行为,但没胆告诉他,害怕他控制不住走极端,也怕自己被报复。”辛桐望向程易修,尽管竭力克制却还是露出一丝哀戚,“接下来他是殉情、畏罪自杀还是被捕,我就不清楚了。” 程易修偏头愣愣地思考片刻,认真地问:“他很爱女友吗?” “应该,”辛桐轻轻说,“我想是爱的。” “那我猜殉情。”程易修拧眉。“要换了我,可能会殉情。” 辛桐笑笑,垂下眼帘。 心里什么滋味都有。 “这样算强迫性自杀?”程易修说。 “不用说的那么好听,”辛桐摇头,“杀人后再自杀,说到底也只是一种任性的杀人行为……”她说着,又抬头看向程易修好看的眉眼,“真感觉自己过不下去了,就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去死吧,别突然冲到其他人面前抽出领带勒死他们。先不管人家想不想活,就算是同意殉情也麻烦选个没那么痛的方式。” 程易修被辛桐森森的眼神吓得微微耸肩,瘪嘴道:“你眼神那么幽怨地看着我做什么?像归像,又不是我杀的人。” 辛桐挑眉一笑,“抱歉。” 顿了一会儿,她又感叹:“虽然理智跟我说杀人就是杀人,可总觉得有点悲伤……我这个人太母性泛滥了。” 程易修笑了:“你好好的悲伤什么?” “大概是觉得本来有别的路可以选择,偏偏走上了最不该走的路……蛮可惜的。”辛桐轻声说。“再给他女友一次机会,我想她一定会选择告诉他。” “假如再来一次,我建议先把男方捆椅子上拿数据线抽一遍。”程易修站着说话不腰疼。“毕竟勒死确实很痛。” 辛桐扬起唇角,面上是讳莫如深的笑。“如果时间倒流,我相信她会这么做的。” 两人正聊着如何处置那位勒死女友并殉情的家伙,林昭昭举着奶茶上来了。她瞧见程易修坐在辛桐对面同她闲聊,便将塑料袋包着的冰奶茶搁到辛桐面前的桌上,阻隔两人的对视。 “呦,程先生啊,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林昭昭道。 “我也要去临杭一趟,”程易修看向林昭昭,“傅云洲让我来找你,说是干脆跟季文然一道。” “那你这要问辛桐了,”林昭昭说着走到辛桐身后,双手搭上她的肩。“季先生把我把临杭的事项移交给辛桐处理。” 程易修轻轻啧了一声,又探身过去,冲辛桐咧嘴笑起来:“喂,季文然该不会是对你有意思吧。” “我有男友。”辛桐眼皮也不抬。 “行吧,”程易修顺手从她桌上抽过纸笔留下号码,“我电话,计划做好了发我一份。” 辛桐瞧着他鸽羽般密密的睫毛,又忍不住去逗他,“要帮你准备游戏室吗?程小朋友。” 程易修右手指着辛桐的鼻子,似笑非笑地骂:“丑女人,我是前世欠你的吗?” 辛桐从他手中接过纸条,温声道:“你的确前世欠我。” 程易修留下电话便走了,心情颇好的模样,连走路步子都是轻飘飘的。辛桐目送他离开,原先沉淀的伤感淡去不少。 要是他们的相爱注定悲剧,那么便这样吧。 与其当泉水枯竭的井底里相濡以沫的鱼,倒不如就此相忘于江湖。 “你要是想跟程易修谈,也不是不行,但别被季老知道。”林昭昭突然说。“他可不喜欢程易修。” “谁说我打算跟他谈了?”辛桐反驳。 “得了,你那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得我都要心醉。”林昭昭吐槽。 辛桐拆开买来的冰奶茶,翘起腿同林昭昭说:“你幻觉,我看谁都这样,都看了多少年了。” “啧,真可惜。”林昭昭颇为惋惜地说。“程易修一看就知道活好,还是花样贼多的那种。” 辛桐一口奶茶险些喷出来:“你闭嘴吧。” “你要相信姐姐的眼光!” 辛桐敷衍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知道他活好花样多,也知道你眼光好。 林昭昭咬着吸管兴致不减地继续评价:“季老论人品绝对比程易修靠谱,就是……一瞧就知道活不行,到床上都不会动的那种。”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 还真是趁季文然不在任意放飞自我,荤素段子轮番说。 “其实比起季老,我倒是更好奇傅总,”林昭昭满脸意味深长。“扒西装革履的男人绝对是每个女人的梦想,更不要说他看起来那么严肃,脱起来快感加倍……姐姐跟你打包票,傅总绝对久。” 傅云洲久不久我不知道,但又爽又疼是真的,辛桐咬着吸管在心底悄悄回答,就是……你的身子被活生生拆下来重组,没个三天缓不过神的那种。 她今天总算是尝到了重生的甜头,什么破事都晓得一点。 没准这些破事还能组成什么惊天大秘密,辛桐想。 …… “大哥……你知道现在洛杉矶是几点吗?把我从床上搞起来就是为了和我谈心?”孟思远耷拉着脑袋,恨不得把屏幕那头的傅云洲拽到这头,摁倒地上猛揍一顿。 “萧晓鹿说你想我了,我就趁休息给你打个电话。”傅云洲道。“顺便等晚饭。” 孟思远声嘶力竭:“老子意思意思的!你一大男人,我想你做什么?客套话你听不出来还是怎样!”他怀疑傅云洲就是故意挑凌晨打电话折腾他……这人心肠坏得很! 傅云洲敷衍地点头,眼神始终落在刚传来的资料上。 “喂,你看什么呢?”孟思远皱眉。 “看一个人的资料。” “男的女的?” “女的。”傅云洲淡淡道。 孟思远一个激灵翻起来:“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什么姑娘,哪来的?” 傅云洲无奈地叹了口气,“别瞎想,她是季文然助理,而且有男友。” “哎呀,这个就不行了,”孟思远甚是惋惜,“傅云洲,我们可不能做强抢良家妇女的事,这弄不好老子要去监狱捞你的啊。” 傅云洲挑眉,一本正经地问:“她负责把易修和季文然带去临杭,我查一下底细看看放不放心,不可以吗?” 孟思远翻了个白眼:“得,没劲儿,我又困了。” 在他瞧去,傅云洲是哪儿哪儿都没话说,从小到大、十项全能,暗恋他的姑娘能塞满一栋教学楼,偏就是对弟弟控制欲过强……对女朋友控制欲强都要比对弟弟控制欲强好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骨科耽美文情节。 病娇总裁和他的娇纵弟弟? 带入这两个想想就好惊悚! 要问孟思远一个钢铁直男为什么知道这个槽点……萧晓鹿带的。 毕竟他俩小时候可是能做出在别墅里养一群羊,然后一个假扮牧羊女,一个假扮牧羊人,最后导致方圆十里绿植全被啃光还留下一堆羊粪的事的人……最后花了好几十万请人捕捉这些欢脱的羊群以及处理羊粪。 “天啊,傅云洲,我现在就跟个大熊猫饲养员似的,成天担心自己院里的熊猫因为不会交配而灭种。”孟思远扶额,仰着头瞎嚷嚷。“你上一次约的姑娘是哪一个?大学里那个特正的俄罗斯妹子,还是那个笑起来贼甜的日本少女?” “俄罗斯。” “你算算你大学毕业几年了行吗?”孟思远唉声叹气。“你这样会孤独终老而死。” 傅云洲懒得理他,继续看手上的资料。 “萧晓鹿和徐优白怎么样了?”孟思远见傅云洲不吭声,便转开话题。 “挺好的,”傅云洲说,“本来打算让徐优白去找资料,想了想还是多给他和晓鹿一点相处的时间,就委托了别人……不然这丫头又要跑我办公室撒泼。” 比起外人,傅云洲还是更相信徐优白的办事能力,可惜他现在带着女友没法事事为他服务,不得已才找了外人查。 话说回来,辛桐也非重要人物,拿一份粗略的资料足够了,没必要动用徐优白。 傅云洲说着突然脸色一变,他盯着资料难以置信地又看了一遍,发现没有眼花。 “怎么了?”孟思远觉察出不对劲,急忙问。 “思远,她是辛淮飞的女儿……”傅云洲轻声道。 “什么。” “这么罕见的姓,我居然……她怎么会是辛淮飞和刘佩佩的女儿?”傅云洲抬头,眼神万般复杂。 孟思远皱眉:“刘佩佩是——” “我爸情人……也是害我妈疯了的……其中一个家伙。” 临杭之旅 (一) 俗话说的好:一回生二回熟。 已经是第三次给季文然当助理的辛桐,面对实际上是第二次的临杭之旅,基本不慌。 纯棉睡裤,熟悉的熏香,毛茸茸的厚毛衣。坐上飞机后给他吃安眠药一觉睡到目的地。上午的咖啡,午睡后的凉白开,每天四点叫人送甜食还要配奶茶……哦,不能忘了给道具组打电话,一定要给季先生准备新鲜蔷薇,从南梁空运也好,把临杭的花卉店搬空也行,总而言之一定要是新鲜的。 她快要做到能闭着眼睛背出季文然一切小怪癖和小嗜好了。 说实话,辛桐要能把这份心花在追男人身上,什么男人能不被她泡化掉? 此时此刻,女侍长辛桐正在休息室给马上要回来休息的公主殿下上下午茶。要是换作以前,她一定会在肚子里对季文然的怪癖们唉声叹气,现在……季小公主超可爱! 而与勤勤恳恳、认真工作的季小公主相比,来临杭四天一直混吃等死、躺沙发打游戏的程小朋友就显得没有那么可爱了。 “所以你来临杭到底是做什么的?”辛桐一边拆着外卖员送来的蛋糕纸盒,一边问沙发上打游戏的程易修。“都躺这儿几天了,也没见你出去。” “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回去了,”见程易修不吭声,辛桐补充,“你要找点事儿做,不能老跟着我们身边打游戏。” “我要是有女朋友至于天天打游戏嘛。”程易修翻身坐起,他笑着看向她,突然语调软糯地开始撒娇。“桐桐,桐桐,你真不考虑当我女朋友?考虑一下呗,会很有意思的。” 辛桐如花初开般笑起,放下手头拆缎带的剪刀,在程易修身侧坐下。她搭着他的肩膀凑到耳边,呵气似的吐出一句:“亲爱的……” 程易修被她口中的暖气喷洒得径直酥掉半个身子,面上故意摆出的笑容算是没绷住,害羞似的抿嘴,仿佛第一次见心上人般怯生生的。她身上有股独特的香,掺了点玫瑰的甜,又始终保持着独立的辛辣清冽,熏得人如坠云端。 就在他稀里糊涂时,趴在肩头的女人却猛然拔高声调,吼着:“你是罕见的美少年!不是肥宅!赶紧起来找点事做!” 程易修被她骤然暴裂的嗓音突击到耳膜突突直跳,惊悚程度不亚于半夜在酒吧搭讪了个肤白貌美的小姐姐,结果人家鸡巴掏出来比你还大。 “操你妈!辛桐!你现在跟长了二十只眼睛的女魔头一样,天天在我耳边喊‘干活!干活!干活!’,怎么,我干活了是会给你发钱吗?”程易修捂着耳朵触电似的窜起。 辛桐坐在沙发伤,仰起脸,一挑眉问:“昨天我给季文然买的下午茶,是谁偷吃了四个提拉米苏?前天给季文然买的午餐,是谁背着我偷偷顺走了,最后垃圾还是我扔的?” 不用说,都是程易修。 “你不给我发钱才比较匪夷所思,好吗?”辛桐说着说着,把自己给气笑了。 她歪靠在沙发椅上,嘴角挂着浅笑。面上是藕粉色的妆,身上是月白的连体裙,御寒的浅灰色大衣被挂在入门处的架子。她一笑,眸子便会说话了,眼睛含着水烟,又藏着点若有若无的媚。 程易修瞥她一眼,满肚子火气顿时泻了干净。 要命。 他绝对是上辈子欠她的。 “算了……待会儿跟我一起去东湖,怎么样?”程易修挠头。“我付你工资。” 辛桐一愣。 她没想到……还会去东湖。 “起码等季文然回来吃完甜点再说,”辛桐轻轻说道。 “那就算了,我继续打游戏,”程易修说着坐回沙发,偏头望着她,“季文然防我跟防天花病毒一样,等他回来你走得了才怪。” 辛桐道:“我会和他好好说的。” “桐桐,我们现在跑吧,”程易修说着,上身向她探去,近到连他有几根睫毛都数得清楚。他肆无忌惮地展现着自己的美貌,只瞧他一眼,欢喜便咕噜噜地在心里冒泡。“我现在就带你跑,别管季神经了,他要发火那也等回来再说。” 辛桐着实怕程易修这样,她魂儿被勾住似的点头,待到反应过来也没法改口,只得被他拽着往外走,想趁季文然收工前赶紧带着她逃跑。 同上次来一样,临杭天色阴沉,病恹恹的,不干净也不绚丽。黑褐色柳树干枯的枝条垂在岸边,环住苍白的湖泊,湖上一点鸥鹭翩翩然起飞,偶尔一声清亮的啼叫划破无味的空气。 似曾相识的场景令辛桐尝出一丝玄妙。 谁能想到,她曾在这儿尝到爱情最甜的一口,又骤然坠入地狱。 两人刚乘车到东湖,某人的夺命电话就来了。辛桐偏头对程易修比了个口型,告诉他是季文然的电话。 “辛桐你人呢?”季文然不耐烦地开口。 “我和程先生在东湖。” “你知道不知道我多着急,我他妈的还以为你被拐卖了!”季文然气势汹汹。“你好好地跟他去东湖做什么?你他妈是我助理还是他助理。辛桐,我跟你说,我要生气了!” 程易修在辛桐耳边问:“他说什么了?” 辛桐捂住手机,悄悄告诉他:“说你是拐骗犯呢。” “我要是能拐走早就拐走了。”程易修龇牙。 那一侧的季文然缓了口气,问辛桐:“他不呆房间里打游戏,去东湖干什么?” “找……灵感。” “找他祖宗的灵感!他连梵高和高更都分不清楚!” 辛桐就料到季文然会说这话,更要命的是程易修居然还凑到手机边冲他挑衅:“反正我们私奔了,你有种过来啊。” “去你妈的,她是我助理!” 辛桐一把将程易修推出去,心想:你可赶紧闭嘴吧,别火上浇油。 “你们呆那儿别动,我把蛋糕吃了就来!” 辛桐听了急忙叮嘱他:“哎!桌上的蛋糕切下去会流巧克力酱,别弄脏手。奶茶放在小冰箱里,芝士奶盖加珍珠仙草冻,喝前摇一摇。” “哼。”季文然气冲冲地挂断电话。 程易修挑眉,得意洋洋地冲辛桐说:“季文然就是个三岁小孩。” 得了,你俩都是幼稚鬼,谁也别嫌弃谁,辛桐翻了个白眼,在心里碎碎念。 他们在湖边的星巴克坐下等季文然,是之前坐过的星巴克,甚至坐在同样的座位。程易修喝着冰冰乐,声音明快地冲她讲述自己的话剧,那个辛桐还记着的关于陈柳和云桐的悲剧。他们相遇,而后分别,多年后一个老年痴呆遗忘一切,一个却还记得细碎过往。 多巧合。 程易修说着故事,哼了两下歌,他唱:“写歌的人已忘情,听歌的人徒伤心,爱恨嗔痴,谈不上传奇。”是辛桐似曾相识的曲调,他在很深的夜晚为她弹过。 “故事里的那首歌,”程易修对辛桐说,“我写的。” 辛桐拨弄了一下鬓发,轻轻问:“蛮好听的……叫什么名字?” “故人来。”他说。“跟话剧搭配。” “是嘛。”辛桐呢喃。“真有趣。” 一句“与君初相识,恰似故人归”,一句“写歌的人已忘情,听歌的人徒伤心”,皆是谶语。 “看你表情好像是不喜欢。”程易修道。 辛桐抿唇一笑,反倒严肃不少:“没有,我很喜欢这个剧情……你好好演。” “到时候给你票。”程易修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演话剧……经纪人给他递的这个本子,他原是没在意的,结果偶然间拿起就决定去了。 程易修这家伙唱歌随缘,拍戏随缘,所有的炒作绯闻都被傅云洲压死,自己还不接受一切把嘉宾当猴耍的综艺真人秀,现在话剧又式微……看来他注定是没名气的家伙。 正当他们聊着话剧角色,辛桐突然瞧见远处季文然快步走来的身影,急匆匆的模样简直像被戴了绿帽子急着去逮情人的老公。 她偏头把这个槽点分享给程易修,结果得到了他进一步对季文然的嘲讽。 “得了,谁嫁他谁完蛋。”程易修道。“事儿逼还文青。” 打季文然加入这场对话,话剧茶话会瞬间上升了一个高度。虽然他事儿逼,但他是货真价实的文青,比学校教书的江鹤轩还货真价实。金钱让他有资本对艺术充满激情和雄心,压根不惧怕说出真实观点,政治正确在这家伙眼里就是狗屁……当然,也可能纯粹是性格原因。 相互调侃,交换意见的男人绝对迷人。程易修难得正经地去讨论这场话剧,时不时说两句嘴欠的俏皮话。季文然扬着下巴喝奶茶,趾高气昂的模样就是个盘着尾巴看落日的白狐狸。而夹在其中的辛桐仿佛棱镜,各有各喜欢的面,而她也在照应着对方的灵魂。 其实她压根不需要有人讨好。 她所爱的人应当如现在这般,投身于自己所热爱的一切,除了爱她,也爱别的东西,更知道爱他自己。有美丽也有不堪和丑陋……但真实。 待到日暮,云层被这场悠闲的谈话酿成泛紫的橙红,辛桐和季文然一起被程易修领去吃火锅……程易修怎么就这么能发现好吃东西呢?真是个谜。 饭桌上程易修突然说希望春天再来临杭东湖,那时候临杭杨柳依依、飞絮曼舞,苍白的湖水泛出碧玉般的色泽……会比现在美。辛桐捂住脸,只道自己被辣椒熏到眼睛,她说这话时言笑晏晏,眼睛悄悄地、悄悄地落下几滴泪。 饭后季文然死活不准程易修同他们一道走,生怕程易修趁他不注意再把辛桐拐卖走了。 “又不是你女朋友你护得那么勤快。”程易修摇头,冲辛桐挥手道别。“下次有机会再请你吃饭,我知道新安有家很好吃的日料店。” 辛桐轻轻嗯了一声,笑吟吟的。 时日尚早,季文然便带辛桐在马路瞎逛,消瘦的背脊承着四周绚烂的光。辛桐倒是想打车回酒店躺尸,却不敢对他说出口,便陪着他乱走。饭局间隙落了一场小雨,此时空气微寒。 “你好像比之前活泼。”季文然道。“刚来的时候特别沉默,就很僵。” “是嘛?”辛桐笑着说。 “是啊,你之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对谁都很恭敬,然后基本不跟别人来往。” 你一个那么自我为中心的家伙还好意思说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辛桐吐槽。 “但现在蛮好的。”他笑着继续对辛桐说。“你现在这样比以前好,更开朗了,也很温柔。” 辛桐笑笑,略一思索后,准备开始给季文然打预防针。“其实我最近准备跟男友分手。” “为什么?”季文然皱眉。“我还以为你们感情很好。” “是很好。”辛桐道。“但他想结婚要孩子,然后让我辞职……” “他疯了吗?你才多大啊。” “我知道我跟他很合适,但家庭不合适。”辛桐说。“我也不想随随便便就生个孩子出来让他受苦,所以如果意外怀孕也只能去医院流掉。与其错误的诞生,不如趁着只是胚胎将他消灭……倘若我腰缠万贯,即使没伴侣也会努力抚养我的孩子,我会给他全部的爱,让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性向、爱好、成功与否……都不重要。但我没有,我怕我太贫穷,只会让他受难。” 季文然沉默许久后才轻声说:“你是对的。” 而此时另一侧提早回到酒店的程易修洗完澡,正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海里一下是那首未完成的歌,一下是辛桐的声音,两者从脑海蔓延到在心口,他的心脏便不堪重负地砰砰直跳。 程易修翻来覆去几小时后,开窍了。 第一,他很可能喜欢上这个姑娘了。第二,他好不容易喜欢上的姑娘是有男朋友的人。 “这可太折磨人了。”程易修长长叹了口气。 临杭之旅 (二) 江鹤轩掩鼻上楼,敲响房门。 从门口一直飞溅到老旧楼道的红油漆蛇般蜿蜒,弥漫出一股刺鼻的气味,活像是死了人。 “鹤轩来了啊,”刘佩佩躬身开门,她似是才哭过,眼眶绯红。 江鹤轩在接到刘佩佩电话时便料到会是此般情况,他先扶刘佩佩坐下,继而问:“外头是怎么回事?” “昨晚有人来,说是让我赶紧离开老萧。”刘佩佩轻声说。“我猜是老萧的老婆。” 他俩这三四年瞒着辛桐一直藕断丝连,如若不是那个人的到访,也不会让一直潜伏水下的关系有浮现的可能。萧贾和妻子以及刘佩佩的关系要比一般情况复杂,表面上概括就是出轨、原配和情人,可细究又没那么简单。萧贾的老婆四五年前就知道刘佩佩的存在,也一直默许丈夫的出轨,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唯一延续的理由就是他们的独生女。 萧贾原计划是等女儿上大学就离婚,现在演化为女儿出嫁后就和妻子离婚,再往下还不知道能拖到什么时候。 五六年前就计划离婚的人都先不离婚,非得找好下家才拖拖拉拉提分手,提完分手又不愿意放弃眼前的安乐,总说着“慢慢来”“等女儿长大能接受了”……不好说对与错,很多人这样。 刘佩佩甚至见过萧贾的妻子,两人一起吃过饭。她们一个知道丈夫与自己的婚姻回头无望,处在走一步看一步的境地,思量着纠缠不清的家产,考虑着被宠爱着长大的女儿。另一个明知自己是插足他人婚姻的第三者,却又不知如何解决,孤身带着年幼的女儿,乞求男人的钱财过活。 不管是谁,在如泥沼般的日子里都得不到一个痛快了断。 “她应该是想让老萧脱身。”刘佩佩说。“毕竟也是富贵人家出身,老萧又没离婚……她不想让家里沾染这个事儿才来表个态度吧。” 江鹤轩不语。 “鹤轩,你说都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放下了,他还想干什么呢?”刘佩佩接着说,“我现在除了小桐什么都没……他还想做什么。” “伯母,你和小桐商量过吗?”江鹤轩问。 “没,你也千万别告诉小桐。”刘佩佩拧着衣摆,孩子似的手足无措。“她要是发现了,你就说是我和萧叔叔又在一起了,傅家的事别跟她提,更不要说这事又牵扯到她爸……我们都这么说,她要是知道了事情会很麻烦。” 江鹤轩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我明白。” “她要怪我就怪我吧……是我这个当妈妈的不争气。”刘佩佩拖拉出软糯的江南调,耸着肩拭泪。“是我对不起她。” 要是她当年再有能耐些,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情况。刘佩佩晓得淮飞的事他脱不了干系,只苦于无据,最初那几年想伸手去查又被现实刺得缩回手,只能窝囊地缩在角落,勉强养活小桐。 除了女儿,她什么都没了,现在那边假惺惺地派人过来,又是图什么? 江鹤轩伸手,一下又一下抚着她的背,温声宽慰:“不是您的错。” 刘佩佩搭上江鹤轩的胳膊,勉强扯出一丝愧疚的笑:“鹤轩,你别告诉小桐,她已经很辛苦了。” “嗯,”江鹤轩应下,他笑笑,似是不经意地在刘佩佩面前说,“我刚跟小桐吵完架,她现在应该还不想理我。” 刘佩佩急忙问:“怎么了?”她一向把江鹤轩当未来女婿照顾,听见女儿与他吵架免不了心急。 江鹤轩略显落寞地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刘佩佩愈发着急,她也顾不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嘴上急忙讲着劝和的话。“小桐有时候很任性,需要你多担待着。要是她做错了什么,你同伯母说,我会帮忙劝她的。” 江鹤轩垂眸,轻轻说:“她碰上傅家那两个后就好像有点不对劲,这次去临杭也是和程易修一起……别担心,我会处理的。” 他绝口不提与辛桐发生争吵的真实原因,只将事情往傅家引。对刘佩佩是一套说辞,给辛桐又准备了另一番说辞。 “小桐要是知道——”刘佩佩话到嘴边,叹了口气咽下,“先瞒着吧,还不知道那边想干什么……我就怕她出事。” “嗯,我会照顾好小桐。”江鹤轩说。 辞别辛桐母亲,江鹤轩回家稍一思量,当晚打通了给辛桐的电话。 辛桐是反复无常地拉黑他又拖出来,但他早在她通讯录里留了小号。她跟什么人去的临杭,什么时候去的,坐哪一班飞机,江鹤轩一清二楚。 远在临杭的辛桐与季文然一道回酒店后不久,就接到了江鹤轩的电话。 “有事?”辛桐冷淡开口。 反正打定主意要分手,也没必要给他好脸色。 江鹤轩低低笑了,“还在生我的气?” “有事你说,我在听。”辛桐皱眉,生怕自己莫名其妙地被他哄到心软。 江鹤轩不见恼怒,柔声对辛桐说:“我今天去看伯母,发现有人泼油漆闹事。” 怎么又是油漆,辛桐脸色沉得难看。 “伯母不让我跟你说,但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要告诉你。”江鹤轩道,“你别担心,这里我会照顾……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辛桐长吁一口气,张着嘴不知怎么回复。 江鹤轩就是江鹤轩,没人比他更了解辛桐,他只需三句话就能打中她七寸,将她牢牢捏在自己手心。 “小桐,别生气了好不好?”他柔声说着,语气比春风都软,“我真的受不了你跟我吵架,你一跟我吵架我就心慌……上次是我乱说的,你不想生孩子我们就不生,反正还早。” 江鹤轩顿了顿,以温和的语调款款道:“小桐,我只是很想和你结婚……我们认识这么多年,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和谁共度一生。” 辛桐分明知道这家伙在套路自己,可心脏就是忍不住发酸。 婚姻啊,婚姻,该死的婚姻。 “你打电话来就是跟我说这些?”她咬牙不让不争气的泪水夺眶而出,轻声质问那头的男人,“江鹤轩,我这次妥协,下次呢?” 这次他说要生孩子,她不同意,他就马上改口说想结婚,还附带那么多要命的话。 下次呢? 下次他还会要求什么? “江鹤轩,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所以我不想跟你拐弯抹角,你也别再跟我耍手段,说那些有的没的。”辛桐缓缓说。“你妈看我不顺眼你也知道,更别说辞掉工作生孩子……江鹤轩,我们根本不可能结婚。” “你想说什么?”江鹤轩声音冷了下去。 辛桐深深吸气,说:“分手吧。” “好了,别闹。”江鹤轩轻笑,“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有什么事情等你从临杭回来再说,行不行?乖啦,别让伯母因为我们俩的事操心,她因为油漆的事身体还不舒服。” “少拿我妈威胁我!”辛桐拔高声调,怒气与疼痛在心口互相撕扯,折磨得她蓦然落泪,“我说分手就是分手,你听不懂吗?你我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妈的事算我欠你人情,回过头我补偿你,行吗?” “小桐我没……” “从我家滚出去,江鹤轩!……我不想再说一遍。”辛桐近乎咬牙切齿,眼泪哗得一下流出来。 她咬着牙,抽抽搭搭地呜咽着,咽不下哭腔,仿佛一只灌满开水的热水瓶,铁胆内升腾的热气快要将木塞子顶出去了。 江鹤轩叹了口气,他听到她强压的哭声,只轻轻地不厌其烦地呢喃着她的名字,对她说别哭、别哭。 辛桐真的恨死他这般模样,也顺带在心里骂自己两句贱货。 她骨子里没有强势的基因,纯粹是被逼的。 “你这样自我感动有意思吗?”辛桐道。 “小桐,我爱你。”江鹤轩语调平静,少了几分虚伪的温柔。“你扪心自问,我做什么不是为了你?” “你还真是两面做人。”辛桐嗤笑,带着哽咽。“不管怎样你都是干干净净,是我不懂事、不体贴、不温柔……鹤轩,别摆出受害者的样子,是你在折磨我。” 反正不管什么事,好人都是他当。 她跟程易修在一起时,也不知道他下了什么眼药,母亲就莫名其妙地开始反对。油漆的事情也是一样,反正江鹤轩总是在做好人。 他先前口口声声说“他们那种人不会安好心”,那他呢?他怀的又是什么两面三刀的龌龊心思? “你难道没在折磨我?”江鹤轩冷声反问。“辛桐,你周围那么多人,唯独对我苛刻。” “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辛桐缓了口气,“你了解我,你知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知道我所有的弱点,知道怎么能用一句话就把我钉死在木板上……别人伤害我,我都能扛过去,但你不行……就你不行。” “小桐。”他的呢喃近乎要落泪。“就算是分手……也回来再跟我说。” 辛桐捂着嘴挣扎许久,才吐出一个字:“行。” 挂断电话,忍不住落泪。 她比想象的还要在乎他,假若没有眼下乱七八糟的死局,她绝对会选择和他在一起。习惯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将所有共同经历的日头清算,他们认识足有十三年,你跟谁认识十余年都会舍不得分别。 “辛桐,辛桐?”门关忽然响起敲门声。“去帮我买份夜宵。” 辛桐胡乱揩去眼泪,跑去给季文然开门。 “大晚上哭哭啼啼什么呢。”季文然先是一愣,紧跟着急忙别过脸,不去看擤鼻涕的辛桐。“也不嫌丢人。” “没什么,”辛桐轻声说,“我马上去。” 季文然皱起眉,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算了,我不饿。” “你等我一会儿。”他突然说。 辛桐佝偻着背一边擤鼻涕,一边等他。季文然在自己身上摸索着,嘴里还念叨“去哪儿了,去哪儿了”,也不晓得他在找什么。 不一会儿,他从睡裤的右兜摸出一包巴掌大的小袋子,伸手在不透明的袋中掏出一块浣熊形状的小饼干塞到辛桐唇边:“没有小熊借你抱,但有小熊饼干吃。” 辛桐愣愣地张嘴,衔住他递来的小熊饼干,含在嘴中。 “草莓巧克力夹心,”季文然说,“你要是还想吃我这包给你。” 辛桐摇摇头,含着那块慢慢融化的小饼干,舌面尝到了草莓巧克力夹心的甘甜。 “你要是难过的话可以去我房间找我,”季文然一本正经地说,“但要洗完澡才可以去,而且只准睡沙发。” “我没事。”辛桐说。 季文然歪头打量起自己的助理,皱着眉把自己吃了一半的小饼干塞到她手上。“算了,都给你。” 辛桐别扭地接过上司好心的晚间小饼干,拆开塑封袋,又往嘴里塞了一块小熊饼干。 “要抱一下吗?”季文然张开双臂,像一只毛茸茸的玩偶。 “不要。”辛桐含着小饼干说。 “不抱算了,我睡觉去。” 辛桐小声叫住季文然:“哎,你的夜宵?” “没什么,”季文然没回头,“我不是很饿,就来找你一起吃点东西。” 临杭之旅 (三) 辛桐嘴里含着季文然递出的小熊饼干,辗转反侧。 心口的痛感就像是走在路上磨破了脚跟,匆匆忙忙中拿纸巾垫在血淋淋的创伤处,等到回了家才发现纸巾和伤口粘连在一起,再怎么小心翼翼地去揭都会引起撕皮裂肉的痛苦。 能忍,却忍得难受。 她稍稍喘口气后,又难以抑制地自责,反思自己不该对江鹤轩态度如此恶劣。气一上头便顾不了太多,她又是个老往亲近人身上发火的主儿,越是面对在乎的人越是不顾及体面。 一下想着毕竟江鹤轩出发点是好的,虽然提了说要生孩子,但也是提一提,况且他在他母亲面前向来护着自己,大不了以后搬出去住,眼不见心不烦。一下又想着江鹤轩这样不是一次两次,他一边当好人一边干涉自己的决定,嘴里也不知几句是真、几句是假,遇到吵架就是道歉再道歉,明面上把姿态放得低到辛桐脚底板下,实际上倒把她弄得内疚不已。 辛桐越想越难受,胸口闷着一股不痛快的气,嚼着草莓巧克力夹心才感觉好些。 跟程易修在一起就没那么多不舒服的事。 程易修本性坦率,喜怒形于色。一旦辛桐做了他不高兴的事,要么发脾气,要么扑上去撒娇。断不会像江鹤轩这般无声无息地折磨她。 可说回来,程易修并不适合婚姻,他都还没学会怎么当一个男人。 比起爱情,辛桐更渴望稳定的婚姻……而适合结婚的人是江鹤轩。 她想着,没克制住这么多年培养出的低姿态,掏出手机给江鹤轩发消息。 对不起,我刚才情绪太激动了。她在屏幕上打。我知道你出发点是为我好,但我不是小孩,怎么做事我自己明白。手机的事我气你是因为你完全可以好好跟我说,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是不相信我……还是担心我,我不知道。但我从来没查过你手机,所以你也别查我……鹤轩,我跟在我妈身边这么多年见了多少出轨的男女,其中多少是被另一半天天查手机?如果你对我这么点信心都没,我们干脆早分早痛快。 我妈的事我一直在承你的情,我也知道我欠你很多……我只是不想你再骗我。你总是这样,口头上说着“我当然相信你”,实际又做出另一套事。你在想什么,要做什么,可以跟我商量,而不是非要我摆出不开心,你才做错了事一样地道歉,然后对矛盾闭口不提……别在用那样的姿态哄我,你明明知道我会内疚。 她啰啰嗦嗦打了一堆,最终删去,乱七八糟的话莫名把她自己惹哭。她太容易心软,害得在感情上磨磨唧唧、犹犹豫豫,说白了就是又贱又矫情。从前行事孤僻,没和什么人过多交往,这个缺点便一直未曾显现,如今乱七八糟的事一堆,心软矫情随之暴露无遗。 辛桐摸索出小熊饼干,咯吱咯吱地咬。 她思来想去,发了两句:一句“对不起,我刚才情绪太激动了。”,一句“等我回来再说吧”。 江鹤轩立刻回复两句:一句“晚安”,一句“我爱你。” 辛桐算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料到她会自责,便一直等在那儿。 “小桐……你真的是太任性了。”江鹤轩反复看着她发来的两句话,露出一丝笑。 眼眸晦暗不明。 当夜辛桐想了很多,流出眼泪洗刷了混沌的大脑,让它重新清醒。 有两点一直想不通。 第一,为什么B时空母亲会那么反对她和程易修在一起,只因为江鹤轩说了让母亲不放心的话?那她为什么不问问亲生女儿,而是听一个外人的话,更何况那时的江鹤轩只是处于暧昧的密友,算不得男友……还是说,母亲本就认识程易修? 第二,为什么每次泼油漆江鹤轩恰好都在?真就这么巧?而且泼油漆这么大的事,无论是上一个时空,还是这个时空,母亲都没亲口说,而是由江鹤轩转告。尤其是上个时空,母亲打电话来说要和旧情人复合,却没提油漆的事,是她见了江鹤轩才知道家门被泼油漆。母亲为什么不亲口跟她说?发个信息不过几秒钟的事……难道除了与旧情人复合,他们还有别的事瞒着,而且这件事江鹤轩知道。 跨越两个时空两个疑惑盘旋在辛桐脑海,最终一夜无眠。第二日早上到餐厅吃饭,发现程易修已经坐在那儿。 “早啊——”程易修抬头看向辛桐,愣住了,“你昨晚上被人打了?眼睛肿成这样?” “没睡好。”辛桐拉椅子坐下,取来餐刀切火腿。“昨晚上分手了。” 程易修机敏地朝她探去,毛茸茸的头上竖起两只不存在的小耳朵,“分了?” “没分成。”辛桐淡淡道。 程易修头上两只虚拟小耳朵倏地塌下。“哦……”他是个坦诚的家伙,昨晚想明白自己可能喜欢辛桐,今天就开始期盼她赶紧分手。 “回去还要接着分。”辛桐接着说,她面无表情地切烟熏火腿,给黑面包摸上一层薄薄的芥末酱。“从高中到现在七八年了,分起来跟公司合并清算一样难。” 她向来患得患失,不然也不会在之前的两个时空和江鹤轩纠缠那么久愣是没踏出成为情侣的那一步。B时空如若不是程易修过于主动,哪怕好感溢出心房,辛桐也会死死守在朋友关系不上前。 如果说成为恋人的道路有一百步,辛桐只会朝对方走四十步。 “桐桐我跟你说,分手讲究快刀斩乱麻,管他想不想分,你想分就行。”程易修抬着下巴说。“他要是来纠缠你,我可以给你当免费打手。” “你把你自己的破事解决完再来操心我吧。”辛桐道。 “关我什么事。”程易修托腮,看晨光透过纱幔在餐桌表面印上蔷薇花的轮廓。 窗户大开,风将白纱幔吹得呼啦呼啦响。程易修看着看着,右手敲击桌面,像是在敲某个不知名的乐曲,又或者只是在乱打拍子。 辛桐瞥他一眼,克制不住自己总是犯贱的个性,开腔劝道:“你要实在想跟傅总闹,趁月黑风高买个机票飞亚马逊森林,你一个成年人,傅云洲还能飞亚马逊把你捉回来,然后打断腿把你关起来?” “打住,气氛开始往诡异方向发展了。”程易修笑笑。 “我只是说你要真想跟傅云洲闹,就提上行李箱赶紧走,别弄来弄去还跟他住一块儿。”辛桐道,“你要是还在乎他这个哥哥,就坐下来好好谈谈。” 程易修有点不高兴。“我不过是想喘口气……他只要别成天逼逼叨叨地说为我好就行。” “倒是和我男友有点像,”辛桐笑了笑。 “怎么?” “为你好啊,”辛桐说,“他也这样,一边干涉我决定一边说为我好……不过他的确是为我好,我知道。” “所以大家半斤八两,同是深陷泥沼。”程易修眯起眼,食指抵在唇瓣。“有关傅云洲的事到此为止。” “我再怎么深陷泥沼,也比你这个分明能走但死活不走,不走就不走还非要耍叛逆的家伙要好。”辛桐挑眉,捻起沙拉碗里摆着的餐叉,一脸有种你砍死我啊的表情 知道程易修是什么脾性后她着实胆大了不少。该骂骂,该吼吼,完全没先前的小心翼翼。最初怕被两个位高权重的搞死,现在是知道冷静状态下的程易修毫无杀伤力。 被怼到心坎里的程易修哼了一声,眼睛湿漉漉的。 他一向对自己喜欢的家伙宽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一走了之,”程易修轻声说,“其实我不喜欢演艺圈,干这个就为跟傅云洲作对。不想火,火了就不能去网吧打游戏,不能飙车,也不能到处瞎逛……但我还蛮喜欢演戏和唱歌的,只是不想被摆到台面上指指点点,那样真的不爽。” “我明白。” “我真想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休息一会儿……可能会去百老汇跑龙套。”程易修说着,粲然一笑,“桐桐,你现在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笑我明明什么都靠哥哥,却还在这里说大话。” 辛桐摇头,“我们两个半斤八两,你说的。” 她知道程易修的懦弱,也愿意原谅他的懦弱。 程易修深吸一口气,突然说:“如果有那么一天,真希望你能来看我的表演。” 辛桐顿了顿,告诉他:“会的,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会出现。”她又一次说了这句话。 程易修冲她笑起来:“桐桐,你说这种话可是会让我忍不住想亲你的。” 辛桐也笑着调侃:“不说我说啊,你跟傅云洲简直比我妈弄堂里嘴碎的老婆娘们还要别扭几千倍。” 程易修耸肩,算是默认。 过了一会儿,他问辛桐:“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听……徐助理女朋友说的。”辛桐眼睛也不眨。 萧晓鹿,对不起!帮我先背一下锅! “萧晓鹿这胸大无脑的矮子还真是什么都往外说。”程易修啧了一声。 正在新安机场接机的萧晓鹿打了个喷嚏,心里盘算着到底是哪个孙子在背地里诋毁自己。 “你也不多穿点,”刚下飞机的孟思远推着行李箱说,“徐优白呢?没跟你一起?” “谁知道啊,”萧晓鹿嘀咕,“他最近神出鬼没的。” “看你那一脸怨妇样,”孟思远轻笑。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萧晓鹿问。“也不打声招呼。” 孟思远长吁,朗声道:“傅云洲出大事儿了!” “傅云洲那狗东西能出什么大事?”萧晓鹿蹦蹦跳跳地跟上孟思远。 “豪门恩怨,狗血言情。”他苦笑着对萧晓鹿说。“你自动往虐恋总裁文里面套吧。” 临杭之旅 (四) 傅云洲身边只有两种朋友。一种是实在认识太久,不管多胡闹都抹不开脸把她扔出去的家伙,譬如有资格把关东煮撒到车上的萧晓鹿。另一种则是志趣相投,要知道,想不想经商和擅不擅长经商是两回事,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在充斥着小偷、垃圾以及窝在垃圾堆里的街头艺术家的午夜巴黎捡到季文然的原因。 孟思远属于第一种类型再掺杂一点点的第二种。 一个人往往会有许多面。在外人看来,傅云洲不近人情。遥遥远望的人不遗余力地将他往荒原狼的方向塑造,既害怕又痴迷。他的冷酷更近似于事不关己,心里存有一张优先等级表,家人在最上头,紧跟着是朋友,外人死活无关紧要。 而由熟知某人黑历史的萧晓鹿去瞧,傅云洲就是个狗东西,还颇有点刀子嘴豆腐心的意味在,毕竟她可是握着傅云洲唱“给我一个吻”完整视频的奇女子。 而转换到孟思远的视角,又是另一番评价。萧晓鹿毕竟年纪小、玩心大、不懂事,看在一起长大的份上,不管是傅云洲、程易修或是孟思远都有意识地让着这疯疯癫癫的小姑娘。于他而言,傅云洲更像是一头潜在深海的鲸,而他会将自比蓝鲸观察员。如今自己长期观察的会发出五十二赫兹叫声的鲸鱼出事了,作为观察员有义务回来。 此时的孟思远正喝着徐优白从老板酒柜里摸出来的加冰威士忌,尝试跟对面的蓝鲸交流。 “我废那么大力气从LA回来不是看你沉默的,”发射电波失败的某人伸手抓住傅云洲手上的文件。“把你的文件给老子放下,你欠这么点时间?” 特殊情况下的傅云洲要比平时难搞多了。 “谁让你回来了。”傅云洲冷声反问。 “我还不是为了你!”孟思远拔高声调。“傅云洲,你要发火就发火,要报复就报复,别坐在这里不吭声,磨磨唧唧地跟个娘们儿一样。” 傅云洲冷淡地笑笑,终于开口:“要是我想杀了她,你准备怎么办?”语气掺着冰渣般令人不寒而栗。 他的愤怒被关在一层薄冰下。随着孟思远的劝诫的降临,阻挡愤懑的透明冰层正发出咯吱咯吱的碎裂声。 “人家姑娘好好的做错了什么?”孟思远急冲冲地为辛桐辩驳。“她妈干了什么跟她有什么关系?傅云洲你正常点,别跟我发疯!” “那我又做错了什么?”傅云洲轻声反问。 他直视好友,自嘲地笑了:“我唯一的错处就是不该被生下来。” 孟思远一听,顿时软了口气。他撇过脸道:“云洲,这分明是两码事。” “你没必要回来,这是我的事。”傅云洲说。“不管是杀她还是不杀她,都跟你没关系。” “你冷静一点。” “其实想想也不错,”傅云洲自顾自地说,“我去杀了辛桐一家算是为我妈报仇,畏罪自杀后家产全留给易修……傅家只要有易修就好了,根本不需要我。晓鹿没法跟死人结婚,就能解除婚约跟优白在一起……大家都开心。” “你在这儿说什么瞎话!”孟思远压抑着怒气警告。“傅老爷子死了以后家产不是归你?程易修那个不靠谱的能分到多少,你又能分到多少?少跟我来我不重要这一套,老子不吃。” “那是给我的吗?那是看在外公的面子上施舍给我的,是看在我妈疯了这么多年的份上补偿给我的!”傅云洲咬牙切齿,诅咒般的苦痛逐渐升腾,癌症似的随着呼吸蔓延全身上下每个细胞。“你以为他们需要我?他不是需要我!我!傅云洲!他们要的是傅家继承人!” 他还是发怒了,怒气汹涌而直接,如同台风过境,令高楼的防弹玻璃都瑟缩着嗡嗡直响。 “你死了之后你妈怎么办?谁照顾她?”孟思远步步紧逼。“她现在还在疗养院,除了你她还有什么?傅常修吗?” 傅云洲骤然愣住,怨忿轰然垮塌,俊朗的面容又变回那漠然冷酷的模样。 孟思远明白自己成功说动了,他长吁一口气道:“行,就算你想报复,那你想怎么做?把她赶出这个城市,泼硫酸毁容,找人轮奸,先奸后杀?……云洲,你知道我一向站在你这边,但大哥你要给个准话,可以不?” 傅云洲双手交叉搁在桌面,没说话。 孟思远静静等。 “思远,你知道吗……”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曾经我觉得我跟父母不一样。初三我就对自己说,我绝不会变成他们那样……但年纪越大,越觉得基因强大。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情,我都越来越像家人。” “你不会变成他们那样,”孟思远声音轻柔,“云洲,只要我们还在,你就会是曾经的你……我们始终是你过去的一部分。” 在办公室外扒房门企图偷听的萧晓鹿还不知道,孟思远居然说了一句跟她曾说过的话极类似的劝诫,也算英雄所见略同。 她俯身贴着厚实的门,两只小爪子扒着表面,皱着脸埋怨道:“他俩是在里头开八大会议吗?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出来。” “孟思远怎么突然回来了?”徐优白问着,蹲下身将草莓布丁奶茶的吸管贴到女友唇边。 萧晓鹿就着他的手咕噜咕噜地吸着布丁,一派傲娇的口气:“才不告诉你,谁叫最近老找不到你人。” 徐优白垂下头,耷拉着眉眼乖巧认错。“对不起,我最近有点忙。跑的地方太多,一个个发又怕烦到你。” 萧晓鹿反身向他溜了一眼,嘟嘴道:“谁管你去哪儿啊。” 她从徐优白手上接过奶茶,蹲在地上对徐优白说:“他回来是因为傅云洲,傅云洲是因为辛桐,就是季文然助理。” 徐优白挠挠头,没听明白。 两个在门口蹲着聊天的家伙仿佛长在墙角的两个小蘑菇。 “辛桐母亲是傅老爷子的旧情人,云洲妈妈发疯也有这部分原因在,思远哥怕云洲冲动就跑回来了。”萧晓鹿解释。“哎呀,也不好说是谁的错……非要说,千错万错都是傅老爷子的错,明明是男人犯的事却女人来承担。” 不爱还娶的是男人,婚内出轨的是男人,没离婚就忙着找下家的还是男人,结果到头来反而成了两个女人的互相伤害。 徐优白顿了下,轻轻说:“还真没想到能遇见。” “所以说无巧不成书,这么大的新安,偏偏就遇上了。”萧晓鹿说着,突然看着徐优白一圈乌黑的眼道,“对了,我记得辛桐好像是你找来的哦。” 季文然几个月前召新助理时,是徐优白主动去帮忙看的简历,录用也是季文然和徐优白一起敲定的。 毕竟季文然在人际交往方面一团糟,他只会见一个骂一个,根本没法面试助理。再加上林昭昭也是徐优白帮忙找来的,所以新助理由他负责亦是顺理成章。 “唔,还真是巧了。”徐优白垂眸道。 “不知道辛桐在临杭怎么样了,”萧晓鹿碎碎念,“优白,我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她哎,总感觉以前认识,可能是上辈子?” 假如辛桐在场,一定会在心里悄悄对萧晓鹿说“是的,我们上辈子认识”,就像她同程易修在临杭共处的每分每秒,总忍不住回忆过去。 远在临杭的一行人逃过了新安的雨,没逃过临杭的雨。天色灰蒙,雨水稀稀落落地洒在浅灰色的瓦楞,发出和弦般的微响。程易修在楼上休息,辛桐和季文然坐在楼下听雨。透过一整面的玻璃能瞧见屋外的花圃,十一月的茶花零零散散地开着,花色很浓,为细雨润湿,摇摇摆摆地向四周伸张,又向上延伸。 十一月,十二月……很快便是新的一年。 “我看你好像不高兴。”季文然说。 他横着身子曲腿坐在沙发上,裹着羊毛毯,时而看看手机,时而拿炭笔在画板上乱涂乱画。辛桐倚在他右手边的沙发拿平板看书,发丝垂落,长裙宛如含苞待放的花。 “明天是我忌日,”辛桐开玩笑,“上辈子的忌日。” “真神奇。”季文然说。 辛桐道:“我开玩笑的。” 季文然抬头看了辛桐一眼,低低“哦”了声,又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两人仿佛两颗独自旋转的小行星,在幽蓝色的宇宙中沉默旋转,但又被同一股力量牵引着,绕着一颗恒星慢悠悠地绕圈儿。 “我给你画画吧。”季文然突然说,显然是无聊透顶了。 辛桐放下平板,下意识摆手道:“我?不用不用。” “我无聊,找个人练手。”季文然换了张新纸,口气不容拒绝。 辛桐叹了口气,坐正,手足无措地僵在沙发上。 “别搞得那么死,”季文然不满地说,“我是给僵尸画肖像吗?” “我不是很习惯。”辛桐拨拢着耳畔的碎发,小声说。“要不还是别画了。” 季文然瞥了她一眼,“你就当在自拍。” 辛桐摇摇头:“我不自拍。” 季文然略显诧异地瞪着她,难以置信地说:“我还以为你们小姑娘都喜欢自拍。” “我太丑了,”辛桐笑笑,“怎么拍都很奇怪。” “那是你技术差。”季文然说。“有机会我帮你拍。” 辛桐抿唇,没说话。 季文然在纸上涂抹着,偶尔冒出几句话,辛桐就陪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盈耳的沙沙雨声若有若无。 “我到现在都有幻想中的朋友,而你居然没有。”季文然说。“你的人生也太贫瘠了。” 他们不知怎得聊到了童年看过的动漫。季文然的不用说——迪士尼大全套,他还顺带给辛桐模仿了米奇开火车的声音。充满着爱与和平的迪士尼也不知是怎么熏陶出如今这个满嘴脏话的暴躁份子的。 “你的是什么?小熊?”辛桐问。 “嗯,”季文然点头,“还有迦拉提……小熊和迦拉提。” “那是什么?” “缪斯的礼物,”季文然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在胡说,“她陪了我很多年,也教会了我什么是古典。” 辛桐稍稍皱眉,又开始不懂艺术家的世界了。 他说是文艺女神的礼物那就是文艺女神的礼物吧。 “我没说谎,”季文然似是感觉到了辛桐的疑惑,“我不喜欢说谎……世上已经有太多谎言,几乎遇到的每个人都在说谎。” “不说谎就无法生存。”辛桐说。“或许谎言的对立面不是真诚而是宽容。因为不宽容,所以没法说真话,但每个人都只对自己宽容。” 又开始了,文青遇文青。 “你是个宽容的人吗?”季文然问。 辛桐思索片刻,笑道:“不知道哎。” “会很不舒服,”季文然轻声说,“这种不舒服都是积累的……好比我现在坐在这里给你画画,好像什么事都没,但到了明天、后头、大后天……去他妈的!无所谓!反正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之前所有的无聊事,甚至小到一管快用完的牙膏都会让你爆发。生活就是一条充满狗屎的道路,你现在没有踩到狗屎,但终有一天会踩到……而我们也不过是还在喘气的死人。” 季文然狠狠在画板上划出一道黑线,扔掉炭笔。“我已经很不舒服了,再让我跟蠢狗交流会要了我的命。” 辛桐顿了下,对季文然说:“你炭笔灰抹脸上了。” 季文然拿手背一擦,才发现一团漆黑。 “素描我先收着,有空对照着画油画。”他说。 他躺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又拽着辛桐说自己的花。季文然对花可能也有执念,譬如去临杭非要买新鲜白蔷薇,譬如一直在用的木香。 对了,木香! 辛桐一个激灵,想起这个差点被她遗忘的线索。 “那个……季先生。” “怎么了?” “您平常用的香水是哪来的?”辛桐小心翼翼地问。 “一个朋友的试验品,”季文然随口道,“他是调香师,上市前会让我试试。” 这样说季文然身上的是未完成的商业品,等到实验完毕就会上市?辛桐想着,忍不住皱眉。 原本逐渐收缩的范围又重新扩大。 难道这条线索就这样断了? (我想写床!我想写SM!我想写桐桐和傅总拔刀互虐!) (不,你不想!你要走剧情!) 临杭之旅 完 “你这哪儿是抱琵琶啊,你这是抱了个金华火腿。”辛桐调侃。 待在临杭的最后一日,天晴。摆在室内的长桌,盖着楠木长桌的丝绒桌布,桌上的雕花玻璃瓶和瓶中供着的玫瑰,都被和煦的日光镀上一层朦胧的光,似是蒙了一层薄纱。 临杭从一个佝偻着背骂骂咧咧的老太婆骤然成了温柔和善、身着碎花长裙的少女,娇俏地露齿笑着。离开酒店,走上街头,城市绚烂夺目的光和令人热血沸腾的气息扑面而来,尽管充满铜臭,却干净整洁。 季文然工作早已结束,因而今日留给程易修在临杭体验弹琵琶,为了话剧。 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眼前的古希腊美少年以抱着大火腿般在姿态优雅的小姐姐旁摆弄她的琵琶,如同丘比特见月老般水土不服。 程易修瞪了她一眼,撒娇般咬着嘴角说:“你来你来你来,我看你能抱成什么样。” 辛桐反瞪回去,头一撇,伸手向季文然讨要小熊饼干。 他今天揣在怀里的是抹茶巧克力味。 “你他妈是没手自己买吗?”季文然心不甘情不愿,“我支付宝转你钱,你自己滚去网购,我这一包都要被你吃完了!”他一边抱怨,一边往辛桐手掌心倒饼干。 看在辛桐跟他一起看程易修笑话的份上,他可以给下属分一点小零食作为看戏消遣。 程易修对这两个家伙翻了个白眼,回过神继续学。 “你真不适合当翩翩公子。”辛桐嘴里嚼着饼干夹心还不消停,反正程易修嘛,不会在意这么点小事。“我在这儿瞧着只会觉得你要把琵琶砸我脑袋上。” “你这样打击我,我就真的只能抱火腿上台了。” “为你好。”辛桐托腮道。“这是言语激励。” “古时候那些把女儿卖到地主家当丫鬟的父母不也说为你好?”程易修摆弄着怀中琵琶说,“而且他们出发点还是好的,不跟你俩一样,看热闹不嫌事大。” 说完,他摆正琵琶,继续对辛桐说:“你嘴一直这么厉害吗?” “没,我以前可自闭了。”辛桐回复。 程易修忍不住笑了。“你嘴跟开过光一样,还自闭。” “那是因为我死过一回,心态变豁达了。”辛桐瞧着程易修含笑的面庞,轻声告诉他,“重获新生的感觉不错。” 她顺着漂亮又优雅的小姐姐的琵琶声,慢悠悠地哼了段曲儿,和靠着椅子拿手机看“好莱坞往事”的季文然并排坐着,翘着脚,面容似笑非笑。 程易修杀了过去的她,好像顺带把某些糟糕的东西给杀掉了。 电话铃措不及防地响起,打断了某人呕哑嘲哳的弹棉花声。 辛桐出门接电话,是萧晓鹿拿徐优白号码打来的。 “我来通风报信。”她开腔第一句便是这个,听得辛桐云里雾里。 “辛桐对吧,我应该没打错电话。”小丫头自顾自地在那头碎碎念。 辛桐道:“我是。” “是就行,”萧晓鹿说,“你有麻烦了。” 她深吸一口气,从很久远的事开始说,又猛地跳到现在,说得颠三倒四,幸而辛桐在脑海中理顺了这些零零碎碎的话语。 辛桐从没想过母亲会当过……傅云洲父亲的情人。 那这还猜个屁的凶手,刀都悬在脖子上了! “你联系一下你妈吧,反正……哎呀,好复杂,我也一时半会儿说不清。”萧晓鹿嘟嘟囔囔。“等你们从临杭回来傅云洲肯定会找你的,你也别担心,他虽然很疯但不会真把你怎么样的。” 辛桐苦笑。 亲爱的,我可不这么觉得……他能为程易修套路我,想必就能为他妈砍死我。 这次我不把他捅死简直对不起自己! 昌海,江承宇家中。 江鹤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逗弄着面前五岁的侄女,掌心放满诱哄她的彩色硬糖。 “来,叫叔叔,”他温和地笑着,想让扭捏的小姑娘过来。 来送水果的堂哥轻轻在女儿后背推了一下,温声道:“别害羞,这是叔叔。”他说完,又看向江鹤轩说,“她没怎么见过你,有点怕生。” “没事,”江鹤轩说着,拆开斑斓的糖纸,将橙子味的水果硬糖放在小侄女掌心。 “快说谢谢,”江承宇催促。 小侄女躲在爸爸身后嘟囔了句:“谢谢叔叔。” 江鹤轩极少回昌海,若非这次与叔叔同住的爷爷近日身体不适,他也不会与母亲一同回来探望。母亲此时正与父亲一起,面对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人——江鹤轩叔叔一家,江承宇的父母。 每个人都在粉饰太平,维持表面风光。明明讨厌却说喜欢,恨不得把对方的脸踩在脚下却佯装成和气。 就像江鹤轩的父母,私下连共用一床被子都会嫌弃,可到了外人面前,他们又成了一对高知伴侣,再带上江鹤轩,那就是典型的教师家庭。 一切都好像很体面。 为了体面似乎没什么不能付出。 “爷爷身体怎么样了?”江鹤轩问。 “年纪大了,就是容易生病。”堂哥说着,牵着女儿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小女孩晃着腿,偷偷摸摸地从爸爸眼皮子底下拿走电视遥控器,开始看动画片。 “其实我很想要个孩子……”江鹤轩轻声说,“但有点害怕我不是个好父亲。” “有机会早点把辛桐带回家让我瞧瞧,我都没见过人。”江承宇长吁一口气,轻轻说。 江鹤轩抿唇,淡淡说:“会带回来的。”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来电铃声打断了。 是小桐的电话。 他避开堂兄接起,未等他开口,辛桐便抢先道:“我妈的事你知道多少。” “你说什么?” “傅家,傅云洲以及傅常修。”她冷声道。 江鹤轩沉默着望向窗外。 梧桐树干上最后一片黄叶晃晃悠悠地坠落,暗暗预示着萧瑟的凛冬,终于要降临。 第二日回新安的飞机上,辛桐问程易修他怎么看待自己的父亲,她简要地告诉他自己的事,面色平静。 程易修说:“他是个幽灵……哪怕现在他已经搬出去了,但每次我回到市中心那个不大的本宅,我就能感觉到他的压迫。” 今天也要好好折磨诸位 (小剧场第二弹,季文 “跟傅云洲上床就好像他在强奸我,跟季文然上床就好像我在强奸他。”辛桐端着花瓣状瓷盘和彩釉茶杯,慢悠悠地对萧晓鹿说。 和风拂过少女们的面颊,吹得花枝摇曳,树影婆娑。两只亭亭玉立的白孔雀悠闲地在草坪散步,它们高傲地仰着头,仿佛它们才是这个花园的主人。 “辛姐,我跟徐优白上床也是这个感觉……”萧晓鹿戳着托盘上红丝绒蛋糕,说得超大声。“弄得我欲求不满一样!” 她话音刚落,身侧踱步的白孔雀骤然放声尖叫,吓得萧晓鹿猛地捂住耳朵避难。 孔雀这种生物真的只有瞧着优雅,叫起来仿佛一万只乌鸦栖息在树梢报丧,凄厉洪亮又诡异,还会飞到窗台上到处乱拉屎。害得卧室离花园最近的程易修每天都想拿把刀,将这两只哇哇乱叫的禽类砍死。 家里为这两只漂亮但不省心的宠物已经请了十几次清洁工了。 “桐桐啊,你就不能养点温顺的生物吗?鸳鸯啊,天鹅啊,几只羊驼或者日本鹿……”程易修卑微恳求。 “易修……我们家没有湖。”辛桐无情泼冷水。“你准备养游泳池里还是打算自己拿铲子挖一个水域?” 跟季文然一起出差时见到的那几只蓝孔雀明明又乖又懂事。客人吃早饭的时候,它们就在一边矜持优雅地散步,你伸手,它们还会探过脑袋让你摸。辛桐本来还期待着能在空闲的下午和自家的男人们一起坐在花园里喝茶,就像她现在和萧晓鹿一样,然后看着孔雀拖着尾屏散步。 现在……悲伤到无以复加。 萧晓鹿抿了口珐琅瓷杯里抹茶牛奶压惊,问:“话说辛姐,你现在四个月了吧,感觉怎么样?” “嗯,但我好像不是很显。”她说着,摸上腹部。“吃得比以前多了点,早孕反应算是过去了……最麻烦的可能是突然很、很——” “很什么?” “性欲磅礴。”辛桐皱着眉找了个适当的修辞。“医生说是因为激素。” “噗,这还不好解决。”萧晓鹿笑得花枝乱颤。 “哪有那么简单。”辛桐撇嘴。“医生交代了,可以同房,但不能动作过于剧烈……你觉得易修和云洲哪个符合?我可不想怀着孕还被折腾半宿,更不想在高潮完帮他们口交。” “我吃蛋糕呢!”萧晓鹿噘着嘴娇嗔地埋怨。 “好啦,”辛桐柔声哄着小丫头,帮她续上奶茶,“现在鹤轩在LA读博,文然——还是算了。” “你就应该往他电脑里塞几十G的黄片,治一治季公主总是精神恋爱的行为。”萧晓鹿说。“如果你缺资源跟我说,我可以把我的资源包邮件传你。” “可以考虑。”辛桐说着,撑着铺有蕾丝布的方桌缓缓起身,红色波点裙的大摆骤然散开。“但要等我去公司回来再讨论传黄片。” “你不会还要上班吧。”萧晓鹿诧异地张大嘴。“你在怀孕哎!” “给他送水信玄饼吃,到了夏天他老喊热。”辛桐解释。“顺带看看新助理怎么样。” 林昭昭如今孕假没结束。辛桐虽然觉得自己还能干活,但如果季文然开口说让娇妻继续工作,绝对会被程易修拖到外面揍一顿。所以辛桐就面试了个新助理来帮忙……但她估计那小姑娘不一定受得住季老暴躁的脾气。 结果真如辛桐所料,她还没推办公室的门,就听见某人怒气冲冲地吼声。 “你的方案是用脚写的吗?我在键盘上撒把米,让老母鸡乱啄出来的东西都比你现在这个做得好!哭你妈逼,别在我面前哭哭啼啼!滚出去修!你的哭声简直比一万只乌鸦还聒噪!” 辛桐看着娇滴滴的小姑娘哭花了妆,踩着高跟鞋小跑出来,连抬头看一眼门口的自己都顾不上。 季小公主可难伺候呢。 辛桐幽幽叹息着进门,空调冷气和沁人心脾的木香扑面而来。她将小保温箱放上桌,冲桌对面的季文然说:“你要是把她骂走了,我又得费神找个新的。” “那也是她太蠢,”季文然挑眉。 “拜托,她才来两周。” “你来我身边两周就什么都会,她怎么就不行。”季文然说。“我也没指望她能做到你的一半,但也不能太糟糕。” 辛桐被他不自知的甜言蜜语戳中了心坎,眉眼弯弯地打开保温箱,将果冻状的零食放在冰凉的玻璃盏上,用银色小勺挖下一块,在红糖浆和黄豆粉内滚上一圈,才俯身朝季文然唇边送去。“啊——” 汤匙周围积了一圈的水,甜点就窝在最中央微微晃动,表面被裹上黄豆粉和糖浆的粘稠色彩,边缘则是透明的寒雾状。 季文然凑去,舌头碰到冰凉物体的那一瞬间,味蕾便被清透的甜味整个侵占,温柔而凛然的甘甜,有些像跟辛桐接吻。 喂完,辛桐搁下勺子,将玻璃盘推向他。 喂只能喂一勺,不然其他人要吃醋。 她可不想回去被程易修缠着一口一口地给他喂草莓,大夏天怪热,冬天还可以考虑。 辛桐托腮看季文然吃甜点,以及那张静下心才会注意到的狐狸脸。 别人家的狐狸精要么妖冶,要么呆萌。她家的……脸上好像永远写着:你要么滚、要么死,你不死我就去死。 他含住阴凉的小勺,嫣红的舌尖一下又一下地舔着黏在勺子上的糖浆,眉眼低垂,眼角微挑。辛桐不自主地夹紧双腿,心想,他要是能用唇齿慢慢解开她身上吊带裙的细绳,再从肩头吻到胸口,含住开始分泌乳汁的蓓蕾,像舔舐糖浆一样对待乳头……她愿意给他做一个月的甜品,每天不重样。 啊——荷尔蒙。 辛桐脱掉平底芭蕾鞋,右腿向对面安静吃甜点的家伙探去,脚趾小动物般挠着他的裤脚。再慢吞吞地往上磨蹭,按住腿间沉睡的猛兽,以甜蜜的抚慰勾引它醒来。 他对性事再怎么不敏感都该有反应了。 季文然换成左手拿勺,右手捉住她作乱的脚踝,仿佛在触碰琉璃般轻轻抚摸脚背。 起初她的脚后跟总在脱皮,还有一大块因流血结痂而诞生的黑斑,每天穿高跟鞋来去害得脚底时常泛红。日后精心地养了许久才慢慢透出玉珠般的晶莹。将藕段从污泥中拔出洗净般,连带着整个人,弥漫出优雅的美。 “你干什么啊。”季文然似是埋怨。 “我在勾引你,”辛桐眼角眉梢都含着笑,“不然呢?” 季文然只看她一眼,心口便升起一股如同换牙的痛痒。他傲娇地别过头,耳根微红。“在办公室呢。” 辛桐一口血堵在嗓子眼。 他就不该看那么多迪士尼! 程易修是每天都想拖辛桐去阳台做爱,季文然这都已经喂到嘴边了还往外躲。 “办公室要工作。”季文然补充。 可去你妈的!我孕期躁动的荷尔蒙命令我现在就要跟你上床! 立刻,马上! 辛桐稍稍用力,让脚腕从他手中挣出,直接推开玻璃盘坐在他面前的桌上。左手摁住他的右臂,右手半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地对着他说:“文然,我湿了。” 她才说半句,面颊便如被春风吹开的桃花,透着粉意的红了一片。 辛桐微微咬唇,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所以现在,肏我。” 季文然轻轻啧了一声,探身吻住她的唇,轻车熟路地吸吮着她的舌头,唇齿间有微微的甜……是糖浆。 他并不反感做爱,只是有时觉得没必要。 他爱她如皮格马利翁爱迦拉提。纵使迦拉提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他仍数十年如一日地为她装扮、为她献宝。 这时的辛桐只需一个吻便能被融化,她急不可耐地解开他宽松的棉麻衬衫,指尖轻佻地抚摸着他的身姿。学着男人们对她所做的那样,指腹绕着他胸口两点揉搓挑逗,大张的双腿夹住他的腰身,难耐地磨蹭着他的肌肤。 “你都从哪里学的?”季文然解裤绳时问。 辛桐撩起红色波点裙,像捧起一朵红色的花。 她抬眼看他,无辜、色情又狡黠,“我电脑里存了10G的高清资源,车震、痴汉、捆绑囚禁,人妻少妇、偶像学生……男女主角颜值都挺高,拍摄手法也不错。文然,你有需要吗?” 她说着,指尖勾着湿透的底裤,“如果不够的话我还可以问晓鹿要几十G。” 小穴好似熟透的浆果被捏碎般滴滴答答地流着甜水。她骑在他胯骨上,手掌扶着肉棒小心翼翼地坐下,敏感的嫩肉缓慢蠕动,贪食地将性器往里送,直到鼓胀的性器被温软的花穴完全包裹。 “你等一下,让我缓缓,”她轻声说,“好深。” 季文然只是撩着她的发,在颈间落下轻轻的吻。 她缓了会儿,下体含着他的肉棒淫乱地蹭弄,叫得比平时更厉害。季文然配合着她,唇从脖颈吸吮到胸口,微凉的手指探入交合处,在花蒂和尿道口肆虐。 幸而他的肉欲不强,不然娇成这样早被摁倒在桌上肏。 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吓得沉湎在快感中的辛桐骤然缩紧阴穴,连脚都绷紧,乳尖渗出一缕乳白色的汁液,仿佛被折断的植物茎干。 突如其来的高潮。 “季先生,我——”门外人似是想开门。 “操你妈!滚出去!”季文然抄起桌上的玻璃盘就往外砸。“再敲一次我就把你脑袋割下来跟烂苹果扔一起!” 辛桐缩在他怀里悄悄补了句:“你好好的别扔东西,我还蛮喜欢那个玻璃盘子的。” “不管了,再买给你。”他托起她,让她半躺在桌上。 动作骤然剧烈,好像熹微的灯火添上灯油,一直顶到无法前进才罢休。肉棒搅动着嫩肉,在一处软肉反复碾着,丰沛的淫液伴随着他的动作流上桌子,这下真成了被掐出汁液的软桃。 他不厌其烦地去吻她,眼角红彤彤的。 他们的性是一条迷幻的纽带,难见暴烈,却互相感染。 “真希望你早点回来。”季文然说,声音沙哑。 某种意义上说,大家都很自私。季文然只会把关心分给自己欣赏的人,脾气上来极其自我。辛桐不过是被生活磨砺得懂事。习惯察言观色,先退一步,甚至气到发抖都会深吸一口气去想对策……如果失去她,整个家便会溃散。 她接纳了他,使得彼此从亘古的孤独中获得片刻的安抚。 “但今天的你排第五迷人,”季文然说着,吻了吻她的面颊。 辛桐问:“那第一迷人是什么?”她还是第一次听季文然说这个。 季文然捧起她的脸,“是年会的探戈。” 那个呀……辛桐一辈子都不会忘却那个场面。 很棒的探戈。 一踢一顿,一起一落,如初初解冻的溪水般的红绸裙稀里沙啦地响,觥筹交错,怀中的刀刃已出鞘。 “你那时搂着我,在我耳边说——”他拉长尾调,眼中的迷恋与爱意弥漫开来。“死神来收人了。” “自那之后,你便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辛桐微笑着挑起男人的下巴,显现出被杀人和被杀磨砺出的风姿。 “文然,能被我这么美的死神杀掉可是你的荣幸。” (所有的婚后小剧场都可以和正文情节对应,只是其中一些事是正文此时还没行进到的。) 微光 上 “你不该来,”辛桐叹气似的吐出这句。 她偏头望着窗外,双臂环抱着自己。身上是枯玫瑰色的羊毛裙,御寒的白绒大衣被扔在车后座,纵使车载空调的暖气正对着她的吹,不安仍令她指尖冰凉。 落下的梧桐叶被环卫工清扫,露出旧街略显坑洼的灰黑色水泥路。天还亮堂,四面却好似浑浊河水里的沉淀物,仔细去看才能发现闭合的门内涌动的隐秘人声。 真的,秋季干干净净地离开了。 江鹤轩沉默许久,才说:“我就送你到门口,省得你坐地铁。” 她撇头瞧他一眼,又转回去。 有关母亲的事,萧晓鹿的措辞为:你的父亲去世后,你的母亲成为了傅云洲父亲的情人。江鹤轩递交的说辞则是:傅常修在伯父去世后强奸了伯母,伯母是被迫的。 两种说法聚一块儿,倒成了罗生门,就看故事的主角怎么去讲述这件事。因而辛桐从临杭抵达新安休息一晚后,决定去见母亲。这种破事儿电话里和刘佩佩绝对说不清楚,她太有经验了。 但将这件事反向填入江鹤轩之前的行为,反而能解释不少东西。 按时间整理大致是这样:傅常修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找到了多年未见的刘佩佩,因此事牵扯辛淮飞的死,刘佩佩决定瞒住女儿,转而与萧某以及江鹤轩商量。萧某的妻子怕自家被傅家针对,便派人往刘佩佩家门泼油漆,逼迫她离开丈夫。油漆事件发生后,江鹤轩劝说刘佩佩隐瞒真实动机,于是给辛桐的措辞为“与旧相好死灰复燃”,实际上两人从未真正断绝联系。 车开到门口停下,江鹤轩将后座的大衣递给辛桐,简简单单地说了句“我在车里等你”。他知道自己不适合上楼。 楼道被清理干净,仍能闻到新涂的乳胶漆味。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脚尖碾着地面,浓蓝色的绒面尖头高跟鞋被她的动作柠出一道折痕。心脏一阵儿乱跳后,方才敲响房门,进屋坐下。 母亲拿了几个她没见过的落了灰的旧铁盒和木箱子摆在桌面。她去给女儿拿水,同样不安地迈着碎步,不大的房屋却被她走得又急又快。 空气里弥漫着过去那种悠久的气息。太多压在箱底的旧物一次性被搬出,灰尘在微弱的光中飘舞,仿佛快要没用的半老人群,不上不下。 “这是我爸吗?”辛桐拆开铁盒,拿着最上面的一张双人合照问母亲。 刘佩佩怯怯地应了声。“嗯。” “他叫辛淮飞,是吧,”她又说,“帅得都不敢说是我爸。” 刘佩佩抿着嘴放下水杯,拖拽凳子坐下时,椅子脚发出一声“咯吱——”的声。她垂着头瑟缩地坐着,乌黑的发掩着盈盈可人的眼,如同一只孱弱的雏鸟。 辛桐也不说话。她拿出铁盒子里的几本相册,一页一页地翻,面前的茶续了又续。 在此之前她没见过父亲的模样,他是杀人犯、是混黑道的,母亲不说,其它亲戚也闭口不谈,好似她生来就没有父亲。 相册里最开始都是父母照片,有单人,有双人。父亲好像很喜欢摆夸张的动作,穿花衬衫和喇叭裤,带蛤蟆镜。母亲则羞涩许多,总是依偎在他身边,头发烫成波浪卷。再往后翻,越来越多的四人照片。 “他们是谁?”辛桐问。 “傅云洲父亲……傅常修,”她指向被辛淮飞揽住肩膀的男人。 辛桐点了点照片里多出来的女性,“傅云洲母亲?” “嗯,她是你干妈。”刘佩佩垂下头,揩去骤然坠落泪水。“叫沈安凤,也是小凤凰。” 如果将刘佩佩比作含羞的烟云,那么沈安凤就是画布上艳丽的浓颜料。她身姿笔挺地挽住刘佩佩的胳膊,像个舞蹈演员,眉目间流淌着一股璀璨的英气。 比起母亲,傅云洲的外表更接近父亲,阴沉锋利却无懈可击。 “你们是朋友?”辛桐说。 刘佩佩点头。 辛桐深吸一口气,茫然地不知该怎么评价。 不管是不是被迫,她都和好姐妹的丈夫上了床……这让辛桐作为女儿心情复杂。 “妈妈不敢跟你说就是怕看到你现在这个表情……”刘佩佩说着说着,克制不住地低低抽泣,“这么多年也够我慢慢去想当时的事了,但怎么想都是我太没用,是我对不起安凤姐。”她缓了口气,哽咽地说,“可你是我女儿,我不想让你觉得妈妈让你丢脸……我已经够让你丢人了,妈妈都知道。” 她们曾在这间屋子发生过无数次争吵,但没一次像眼下这般鲜血淋漓。 “妈,这十几年你知道我最怨恨你什么吗?”辛桐深深吸气,擦去眼角稀薄的泪。“我怨你不是说你当小三。你是我妈,你生我、养我,你做什么我都得护着你……我最怨你的是你从来不跟我说心里话。我不知道你跟谁去吃饭,又为什么会酒气熏天地半夜回家;我也不知道那些男人是谁,叫什么名字,对你好不好,反正他们不是叔叔就是伯伯……我这么多年认了多少个叔叔伯伯了?现在我爸的事也这样,你还是不说!妈,你到底想怎么样?” “是我的错,如果我——” “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很不容易。”辛桐打断她的话。“但我真的、真的很生气,又生气又难受。我知道我不该生你的气,但还是忍不住要对你撒气——我不喜欢我这样,我也想活泼点、任性点,跟其他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一样会撒娇、要人疼,可我没法子……” 她顿了下,喘了口气说:“妈,如果你不跟我说,我这辈子都得堵着这口气,因为我连个死掉的寄托都没有!可我有父亲,不是吗?虽然他死了,是个杀人犯!但是他是我爸,那些外头的叔叔伯伯都不是……你知道吗,小时候每到家长会我都希望我爸能突然出现,我不是说死人复活,我就想要那么个存在,然后我就一直等……我都等到现在了,别再让我等下去。” 十多年……辛桐怨她怨了十多年,也把自己困住了十多年。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没人爱的小孩儿,心口无助的愤怒需要落脚,而这个着陆点除了母亲,没法降落在其他人身上。 所以她爱她,也怨她。 “妈妈怕你难受。”刘佩佩轻声说,每句话都哆哆嗦嗦地在牙齿间打颤。“刚开始觉得我一定能把你养好,不辜负你爸的嘱托……他总说我们家女儿特漂亮,随我,将来一定有出息。他还说要给你建个有秋千的花园……但后来发现根本不行,别说其它的,我连你人都养不活……所以现在我就希望你好好的,凡是别的小孩有的,你也能有一份。” 那个每逢夏天就往她的鬓发别茉莉花的男人已经走了。自那之后,她便再也没得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刘佩佩就是个又蠢又美的女人,这一辈子对不起太多的人。 她对不起亡夫,对不起女儿,对不起沈安凤这个好姐妹,对不起照拂她的老萧,也对不起傅云洲。 如果她能更勇敢一点,没有一时鬼迷心窍答应委身傅常修,也不会有后来沈安凤捉奸在床,一夕之间被姐妹和丈夫双双背叛。沈安凤如果没有疯,傅云洲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若非要要怨,也只能怨人在风中,悲欢离合,都由不得我说。 辛桐咬牙,嘴边的话徘徊几圈最终还是长吁一口气,“算了,习惯了。”她就知道会很狼狈,她总是那么狼狈。 刘佩佩抽着纸巾哭,辛桐垂着头愣神。也不知过了多久,刘佩佩似是缓过了气,她抽过桌上的木箱,打开往外拿东西。 “这个是小凤姐送你的礼物。”她说着,拿出旧旗袍和头面,推到辛桐跟前。 “你爸出事的时候典当了很多东西,房子、车、家具……”她轻声道。“你满月的金首饰也没留下,但留下了这个,后来不管有多困难我都没把这套东西卖了。” 辛桐接过一看,发现这严格来说不算旗袍,而是裙褂。黑底刺绣金银线,鹤穗图案,是民国用作嫁衣的。配的头面已不齐全,零零散散地包在一起。 “然后这是你爸留给你的,”刘佩佩说着,翻出另一个方盒打开。“在他出事之前也不晓得去哪里求来的,说能护住你,这也没当掉。” 盒内拿麻色棉布垫着一个黑玉镯,雕成一条衔住尾巴的蛇的形状,栩栩如生。 是那条蛇。 原来它说“我是一个男人送给你的礼物”,那个男人不是别人,而是辛淮飞……是父亲在努力庇佑女儿,让她能一次次活下去! 辛桐接过玉镯,将它套上手腕。 尺寸刚好。 天色逐渐暗哑,辛桐俯身环住母亲道别。她带着父亲的礼物和母亲完整的诉说离开,心口终于有了那么点微弱的支撑。 辛桐站在楼道给徐优白发了一条消息,她说:你告诉傅云洲,糟蹋我可以,但别动我妈,不然到时候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 发完这条消息,她瞧见母亲微信转了几百给她。 “晚上好好吃饭。”刘佩佩这样留言。 微光 中 傅云洲倚着栏杆望出去,一片黛色的草地。 这边的日头已快落下,那边幽蓝的夜色悄悄然爬上树梢。疗养院的灯由远及近依次亮起,橙黄色点缀在黑与蓝纠缠的地面,从高楼眺望,颇为壮观。 阴冷的寒风拂过他的面颊,吹得深邃的眼眸更萧瑟了。 春去秋来不相待,水中月色长不改。傅云洲蓦得想起这句。 徐优白问院长拷到了监控,裹着轻薄的羽绒衣,快步走到傅云洲身边。 “监控是像往常一样传到您电脑上吗?”他问。 “嗯。”傅云洲轻轻应了声。 徐优白垂头犹豫了一会儿,又问多嘴道:“夫人怎么样?”指傅云洲母亲。 傅云洲沉默半晌,才说:“和以前一样。” 这是沈安凤住在疗养院的第五个年头。她仿佛一只失忆的猫、盲眼的狗、缓缓枯萎的花,由三四个看护照料,除了困惑与迟钝没什么留下。 通常情况,傅云洲每月会来看她一次,不能多,她会害怕。 多数时候傅云洲都是让徐优白派人去拷贝医院的监控录像,而他通过小小的监控探头去了解母亲近况——有没有被看护虐待,或者病情有无恶化。 在沈安凤的世界里,傅云洲是一个从未见过且充满危险的陌生人。她搭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城堡,无人知晓里面藏了什么,但绝对没有儿子的存在。 所以每回来疗养院,他都如哄着还不会说话的幼儿般,牵着母亲蜷缩的手对她说:“妈,我是云洲,是你儿子……你别害怕,我来看你了。” 有时候傅云洲会想,如果他的外貌与父亲没那么相似,母亲见到他时的惊恐会不会少些。 傅常修没想治好她,他只是厌倦了……他可以用氯丙嗪或者其他药物,而非选择脑前额叶切除手术,让她彻底安静。 怨吗?恨吗? 傅云洲说不清。 他已经很久不去想这些事了,爱与恨只有小孩子才会去纠结,譬如程易修。 程易修总在纠结自己是谁。是傅念修还是程易修,是傅云洲的弟弟还是没有任何羁绊的独立个体。 而傅云洲知道,这些在生活面前毫无意义。 “对了,辛桐小姐给我发了个消息,让我传达给您。”徐优白说着拿出手机,递到傅云洲面前。 傅云洲扫了一眼,忽然笑了。 “又蠢又天真的小姑娘真是惹人嫌。”他刻薄地嘲讽。“她把自己当成什么英雄人物?一副理想主义救世主的嘴脸。” 傅云洲某种意义上是个大度的人。他从不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耗费喜怒,却独独对辛桐小气又刻薄。 他很久没这么生气了,但她就是能让他发火。 “优白,”傅云洲道,“让她明天中午来见我。” 被差不多的措辞再次嘲讽一通的辛桐,此时正与江鹤轩一起在饭店吃晚餐。 饭后,两人并排从商场顶楼往露天停车场走,辛桐简单地同他说起眼下的情况。 她并非厌恶江鹤轩才不让他上楼,毕竟两人相识如此之久,她家的破事展露在他面前的难道还少吗?……只是心里堵的难受,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 辛桐总在想她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母亲,软糯温顺、怯弱无能……想着想着,又尽量不去想这些事。 不然呢? 你想怎样?你能怎样? “她就是那样的人……你也不好指责她,”辛桐淡淡说,“都很不容易。” 对待亲人的问题上,她和江鹤轩是近似态度。毕竟一个屋檐下生活那么多年,很多事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你老想着大家都不容易,那你呢?”江鹤轩望着她,幽幽叹息。“你就是太聪明,要是糊涂点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辛桐笑了,她拨弄着耳畔垂落的鬓发道:“我总把事情弄那么糟,居然还不够糊涂。” 他们从扶梯下来。商场苍白耀眼的顶灯罩着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微弱的彩光为墙上大面积的海报增色,从四面蔓延而来。石膏般的女店员百无聊赖地站在服装店门口,只有一双疲倦的眼随着人群移动,仿佛在看一张张行走的钞票。 走出商场大门,浮华的光刹那间被玻璃门堵在身后,冬夜寂寂。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江鹤轩问她。 “还不知道,”辛桐摇摇头。虽然狠话撂出去了,可具体怎么安排她还糊涂着。 辛桐沉默片刻,又补充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总要解决的。” “拿什么解决?他要真找人把你绑了扔海里怎么办?”江鹤轩口气严厉几分,“你就该马上辞职。” 辛桐没吭声,路灯晕黄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又长又孤单。 现在她怀疑傅云洲,也忌惮江鹤轩。可她又不想因判断失误伤害江鹤轩,害得两面不讨好……预判未来的事要比推理已发生的事难上太多。 她闷声闷气地坐上车,耷拉着脑袋维持缄默,头发挡住半个面颊。 见辛桐这副模样,江鹤轩无可奈何地长舒一口气,想帮她整理头发又放下手,最终柔声埋怨:“你总是这么不听我的话。” 辛桐闹脾气都是软刀子,也不说自己哪里不开心,就磨磨唧唧地僵在那儿,非要你去猜。你要是不猜,她便会自己躲起来生闷气,委屈巴巴地把怨气自我消化后再重新冒出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说白了就是矫情。 “算了,拿你没法子。”江鹤轩哀叹着,揽住她的肩,温热的吻轻轻落在额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半个小时过去,他开车驶入一个辛桐从没见过的小区。江鹤轩牵着她下车,在电梯口忽然捂住她的眼,脑袋搂在心口,把她往里头带。辛桐不大高兴,一方面是难得这么黏糊不大好意思,另一方面是隐隐约约猜到他要做什么,心里还没做好准备。 她踉踉跄跄地被他牵着往外走,眼前一片漆黑,唯有他的心跳清晰异常,仿佛除了他以外连天地都荡然无存。 江鹤轩松开遮眼的手,轻轻对她说:“惊喜。”他哪怕说惊喜这两个字,语气也温和平静。 辛桐睁眼,倒吸一口冷气。 她虽然猜到,但亲眼所见还是害得心脏砰砰直跳。 “我租的房子,可以暂时当我们的家。”江鹤轩从身后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问。“怎么样?” 面前的是一个普通单元间。三室一厅,有宽敞的厨房和两个卫生间,阳台窄窄的,但足够放下晒太阳用的小型懒人沙发,进门处摆着穿衣镜,再往里走几步是木头的挂衣架。墙壁被粉刷得白净,厨房黑色的台面甚至还残着少许灰,不过没关系。屋内还没过多的摆设,只有最简单的一些家具,好似正等着主人来规划布置。 和我想的一样,辛桐险些脱口而出。 最大的房间可以用作卧室,小的一个装修成书房,另一个当杂物间。待到有了孩子,就把杂物清到书房,给孩子当卧室。他们可以在阳台养一些盆栽,譬如薄荷,或是小番茄,随时可以摘。厨房宽敞明亮,这很好,而且有一张合适的方桌,容得下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她能往里面放许多东西,装一直想要的烤箱,还有咖啡机。浴室也一样,可以安一个浴缸泡澡,在落雨的夜晚点燃香薰蜡烛,飘飘忽忽的香味弥漫,无论是亲吻还是做爱,都很合适。 试问这样一个家,有什么不好? 这就是辛桐永远无法拒绝江鹤轩的理由。 不管她下定多少次决心要把他移除自己的生活,都会被他一句话、一个抬手,甚至一个眼神戳到心窝。 她如同他嘴里含着的糖果,无所遁形。 “你哪来的钱?”辛桐咬唇,转身问他。 “其实从高中就开始存了,本来打算当婚礼资金。”江鹤轩说。“现在只是把这笔钱提前拿出来用了。” 辛桐语塞。 她又被逼到一个为难的境地。 “你怎么不和我商量……”辛桐撇过头,挣出他的怀抱,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江鹤轩惯用的手段——先提出过火的要求试探她的底线,再先斩后奏地踩着线提前做决定,待到木已成舟,她便没了拒绝的理由。 他把镣铐深深地藏在糖里。 “不喜欢吗?”江鹤轩问。 “不是不喜欢,而是……”辛桐说,神情有喜有悲。“这种事你要提前和我商量。” “我们现在不就是在商量?”江鹤轩笑了笑,漆黑的眼眸牢牢锁定她,面上仍是温和的。“你要是不喜欢我就租满三个月再退掉……要是喜欢就住下。” 辛桐心里憋着一股气,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他好像给了她选择的余地,可莫名令人觉得无路可走。 “过来点,别躲那么远,”他含笑道,“不然我就要去抓你了。” 辛桐撇过头站在原地不动,赌气说:“我不喜欢,你赶紧退掉吧。” 江鹤轩突然笑了,他眼疾手快地上前捉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拽到自己怀里,才转而松松地拿捏住手腕:“好了,抓住就不准逃了。” 辛桐挣了两下,甩不掉。 不难受,也不好受。 江鹤轩低头吻着她的面颊,在耳畔呵气道:“是真的不喜欢,还是在赌气呢?” 她深吸一口气,低头小声说:“喜欢。” “喜欢就好。”他捏着她的手腕,掌心滚烫。“所以是怄气?” “我不过是想让你对我说真话,可你从来不听,”辛桐叹息,“你总这样套路我,先是说要孩子,接着改口结婚,打电话说我妈出事,现在又是房子,还说高中就开始准备婚礼……我在乎什么你全知道……我知道你为我好,但不能这样要挟我……” 江鹤轩微微一笑,眼眸微冷。“你不会喜欢真实的我。” 未等辛桐反驳,他撩起她的鬓发,将如水的发丝别回耳后。 “你都不知道我看你的时候有多少下流想法。”他说,柔和的、沉静的。“如果有可能,我一定会把你关到笼子里,让所有男人都看不到你,你会是我唯一的妻子,是我最疼爱的宝物。我会狠狠占有你,会爱抚你、吞噬你,让只会呼喊我的名字……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 “小桐,你不了解男人,”他轻轻点住她的唇,“我说了,你会被吓到的。” 微光 下 辛桐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湿热的气息吐露在他的指腹,连带着自己的脸颊火烧火燎的热了起来,耳畔鼓噪的声响,是心跳。柔软的眉眼如闷热空气中逐渐融化的奶油冰淇淋,黏腻、颓丧、不知所措。 她的反应江鹤轩猜得八九不离十。他不过小小地掀开阴暗的一角,泄出被压抑的狂热的一缕,便令她哑然失声。 “逗你玩的。”他轻轻说,变回文雅的模样。“看你吓成这样。” 辛桐摇头,垂下眼帘,说出了她一直想知道的问题:“鹤轩,假如我离开你,你会杀了我吗?” 江鹤轩沉默半晌,含着笑轻轻捏了下她的耳垂。“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变态杀人狂吗?” 他又顿了下,和声补充:“如果你执意分手,那我尊重你的决定。但等到把傅家的事解决好吗?……我不希望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事,这不该让你去承担……你就当可怜我吧,有什么事都等到以后再说,事情解决后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 话太漂亮,让辛桐无言以对。她揪着枯玫瑰色的毛衣裙裙摆,指节发白,缩着肩,微微驼背地站在那儿许久才轻轻说:“那我先回去了。” 江鹤轩随即说:“我送你。” “不用了,我坐公交车。” 江鹤轩苦涩地笑了笑,揽着她的肩,蜻蜓点水般在眉心落下柔和的吻。“路上小心,到家了打电话给我。” 夜已深沉,各家的灯火都亮了起来,组成的光斑盖住头顶星辰的光辉,连月亮也被逼退了踪迹。 辛桐沿着车道慢慢往前走,脸冻得灰白。 街边的烧烤摊迎着萧瑟的寒风开张了,它的不远处就是三个被装满的绿色垃圾桶,桶边散落着小小的透明塑料袋和残着肉渣的木签子。断了半条尾巴的土狗在垃圾桶边徘徊了一圈,又跑到烧烤摊里向顾客乞食,端着盘子送餐的男人低头瞧它一眼,接着狠狠踹了一脚,把它往店外赶。那条狗呜呜地闷哼一声,夹紧尾巴跑到店面外,颓丧地趴在冷风中,缩成一团。 辛桐驻足看了它一会儿,静默地从乳白色的外套兜里掏出手机,去烧烤摊买了两根香肠。她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肩头,面容憔悴,浓蓝色的绒面高跟鞋尖头粘了些泥泞,总而言之是不大体面的。 她将装有香肠的塑料袋扔在那条断了尾巴的狗的面前,看它畏畏缩缩地探出头,黝黑的鼻子往塑料袋里钻,磨磨蹭蹭许久才叼住那根香肠。 它吃完香肠,突然听见烧烤摊里传来一声招呼,尖耳动了动,猛然窜起,往内跑去。 尽管才被踢出来,但听见招呼还是头也不回地往里冲。 辛桐想,假如它有一个爱护它的家,一定会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她想,它一定是害怕即便走了也不会有任何人去找它。 她想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转头离去。 明天还要上班。 回家的车只剩最后一班。辛桐站在空无一人的站台,身侧竖立的电子屏正广播着那辆末班车距离这儿还有几站,滚动完通知又变成楼盘广告。 她等,等,等。 隐匿的星星送出凉风,刮过虚无的街道。 热闹与不热闹都与她无关系。 等到最后的公交车,里头只有司机和她。辛桐走到后车厢靠近下车门的座位坐下,右侧是玻璃,可以暂时靠一会儿,虽然很晃,但她真的累了。 辛桐右手握着手机,想了很久,决定给江鹤轩发消息。 她说。 鹤轩,我总忍不住对你说很多话,因为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对谁说。 假如我们不是从初中就认识,绝对没法在一起。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不管你还是我都想拥有一段足够稳定、不生波澜的关系,总在维持安全距离,害怕改变。 倘若我是最初的我,会选择一直和你在一起,但现在的我不行。有些事摆到了面前,就必须去处理。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爱你是因为你并非完人,而我也一样。 比起爱我,我希望你更爱你自己。 这是最后一次,我累了。 谢谢你尊重我。 她发完,靠着窗户,眼眶骤然湿润,默默流下泪来。 可能是冬夜太寒了,也可能是因为说了太多不着边际的矫情的又给人添麻烦的话。 辛桐望向窗外,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玻璃窗隐隐约约地倒映出她的面容——某个五官寡淡的女子,仿佛是上个世纪遗落下的旧物,略微褪色且沾满灰尘,与斑斓聒噪的世界格格不入,连仅存的美也不被此时的喧嚣世界欣赏。 什么啊……到头来还是我一个人。 她想着,泪水从透亮的黑眼珠往下落。 冬夜静悄悄。 程易修将背包随手扔到红木地板上,哐当一声,砸碎了这样寂静的冬夜。 “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傅云洲瞟了他一眼,淡淡道。 程易修拉开他正对面的椅子,两人隔着一张长桌相对坐着,幽灵般的下人们急忙为突然归家的小少爷添上餐具,依次上菜。 “就是突然想回来了。”程易修抖开餐布。“不欢迎我?” 傅云洲没说话,锋利的眉眼在灯光下成了一尊沉默的雕塑,全无生气。 “徐优白说你今天去疗养院了。”程易修又说。 傅云洲淡淡应道:“嗯。” “你打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傅云洲明知故问。 程易修也懒得迂回打探,横道直入说:“辛桐。” 傅云洲深吸一口气,道:“和你无关。” “怎么和我没关系?”程易修咧嘴笑起来,声调骤扬,仿佛一只竖毛的雄狮,“真要算,沈安凤发疯不也有我的关系?你要发火也冲我来!” “说完了就闭嘴。” “我没说完!”程易修不甘示弱,“你要想报复就把我也带上,我和她一个性质。” 傅云洲抬眼,直勾勾地看向程易修。“你喜欢她。” 这下换程易修沉默。 “我就好奇了,她瞧着也不漂亮……还是你就是喜欢给我找麻烦?” “我怎么想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有男朋友。”程易修声音轻了许多,像是莽撞的野兽忽然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的玫瑰。“傅云洲,要么你放下,要么我俩彻底决裂算了……我说了,我和她一个性质。” 餐桌中央摆放的花苞有些已悄然腐烂死去,嫣红的花瓣点着褐斑,边缘被压抑的空气挤兑地蜷缩起来。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傅云洲说。 程易修垂眸,自嘲一笑。 是,傅总的事怎么轮得到他来说话,他就是个瞎胡闹的废物。 “忘了和你说,这场话剧演完我就去洛杉矶。”程易修说。 傅云洲皱眉。“你去干什么?” “跟你没关系,我做我自己的事。” 傅云洲一扔餐勺,呵斥道,“你能有什么事?你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你只会不停地任性!”他缓了口气,又说,“易修,你不是小孩了,做错事也不会有人觉得你很可爱然后原谅你……我也不可能帮你兜一辈子。” 程易修面无表情地放下餐具,起身道:“我没打算让你帮我……傅云洲,我就算长大,也是按我自己选的路走。现在我要去LA,去好莱坞当人偶陪小姑娘拍照或是演死人,反正跟你无关。我就通知你一下,仅此而已。”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上楼。 半夜睡不着,程易修就打开手机悄悄地翻看辛桐的动态。 自临杭回来,她只发了一条消息,在今晚。 孤独如此普遍,而我们最终都会被生活打败。 程易修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去问。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装作毫不在乎的模样,在极浓的夜色下一字一句地为她留言。 不是的,他说,只要你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地跑,就能跑出去。 辗转与反侧间,万物在飘荡的烟云中沉沉睡去。 明天会好一点吧。 我相信。 (下一章辛桐和傅总掐架。打起来的意思就是真打起来了,带把刀揣兜里的那种。) 来,砍对方一刀吧 上 (H,羞辱预警)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来,砍对方一刀吧 下 话音方落,辛桐就被他扼住咽喉。滚烫的掌心半笼着面颊,却如同冰凉的蛇缠住脖颈,惊得人一身鸡皮疙瘩。而浓郁的血腥味便是猩红的蛇信,逐渐涌入鼻腔,仿若危险将近时,耳畔警告的嘶嘶声。 辛桐波澜无惊地看向他,掌中的小刀翻转,金属柄抵在他的腹部。“傅总,我高中生物勉强及的格,刚才那刀下去没事,下一刀可能就是大动脉了。” B时空的傅云洲敢拿上床的事阴她,她为什么不能用同样的方式反赠回去?你说报警是没用,那刀抵在你身上就有用了。 “你有这个胆吗?”傅云洲低头,锋利的眉眼逼近她,呼吸在两人唇齿间流转。 “我的命可不如你的值钱。”辛桐轻轻一笑,单刀直入,后背已冷汗涔涔。 好似在玩德州扑克的两人,各拿一副牌,彼此虚张声势,一进一退,暗暗赌着谁先害怕。 一阵死寂后,傅云洲微微眯眼,放开手。 “滚出去!”他说。 “我帮你去叫医生。”辛桐稍稍欠身。她按捺住一颗砰砰直跳的心,佯装镇定地缓步走出房门。 她现在需要一包纸巾,浓稠的精液快流出来了。 萧晓鹿原是倒在沙发上玩手机,瞧见开门出来的辛桐狼狈的模样,一个激灵,猛然蹿起身。 “你们……真打起来了?”她皱着精致的脸蛋,拆下蓝牙耳机。 辛桐愣了一秒,长吁道。“嗯,打起来了,我还打赢了——能给傅云洲叫个医生吗?他需要包扎伤口……我就先回去工作了。” 她说完,临门口又忽然转头看向萧晓鹿,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晓鹿,要是我明天曝尸街头,劳烦你帮我付点敛尸费和丧葬费。” 萧晓鹿听得一头雾水,急急忙忙推醒小憩的徐优白,将他一同拽进傅云洲的办公室。 “哎呦!”萧晓鹿感叹,“傅云洲你这是发生什么了?” “优白,打电话叫王叔来,我需要缝针。”傅云洲没搭理萧晓鹿的惊呼。 他流血的左臂垂在身前,苍白的右手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子,指尖拨开,拾出一支长烟。鲜血将衬衫染成水红,胳膊那儿一道笔直的刀痕,足以窥视行凶者到底有多干脆利落。 拿烟容易点烟难。 萧晓鹿瞧他意图举起流血不止的左臂点火,不由地撇撇嘴,蹦蹦跳跳地凑上前,一把夺过打火机。 “行了行了,我帮你,省得血迹流到地毯你又要让优白去换洗。” 火光一闪,淡灰色的烟在他口中弥漫,接着在唇齿间化为一朵青灰色的花。 “你好好的怎么可以打女孩子。”萧晓鹿道。“看看现在,活该不?” 傅云洲冷笑着辩驳:“我连她手都没扭伤,她倒送了我一个大口子。” “这才多长,十厘米?都没见到骨头呢。”萧晓鹿站着说话不腰疼,还很开心地看傅云洲疼。“谁叫你闲的没事做一意孤行,不听我的话就算了,好歹也要听听思远哥的嘛。” 十来分钟后,王医生提着医疗箱赶到。他简单检查伤口后,低声问:“怎么回事?跟歹徒搏斗了?” “不,是跟小姑娘打架了。”萧晓鹿抢答。 “侬怎得好打女孩子的啊。”王叔摇摇头,预备消毒缝针。“可要麻药?” “直接缝吧。”傅云洲道。 萧晓鹿看着针线穿梭在鲜血淋漓的伤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男人也太狠了。 伤口不算深。缝完针,包扎后,需按时吃消炎药防止伤口感染。王医生嘱咐徐优白必定要让他忌酒忌辛辣油腻,忌烟是不大可能了。 “没想到能打成这样,我还以为是开玩笑呢。”萧晓鹿牵着徐优白坐上沙发。“程易修做梦都想做但没敢做的事,居然被她办到了。” “不是打起来。”徐优白与她耳语。“傅总和我说,其实是辛桐小姐跟傅总在办公室发生了……额,亲密关系,接着她就突然来了一刀。” 萧晓鹿皱着眉琢磨男友口中这个微妙的亲密关系,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瞳。“就、就我们在外头,然后他们俩就……不可描述?” 徐优白缩着肩膀,沉重地点头,继续解释:“辛桐小姐威胁傅总说,如果他坚持追究她母亲的事,她就会把傅总以强奸犯的罪名送上头条。” “这个仙人跳的姿势真的高难度啊!牛逼了!优白,从此以后我就管她叫辛姐了!”萧晓鹿摸起搁在沙发的瓜子,啧啧称叹。“辛姐这绝对有当黑社会的潜质。” 徐优白随口说:“她爸就是黑社会啊。” “是嘛?”萧晓鹿哔剥地嗑着瓜子,“没落的黑道小姐和与她有血仇的复仇总裁,好像比单纯的总裁和助理好吃哎。” “话说,优白,我觉得好像以前见过她。”萧晓鹿说。“特熟悉,真的。” 辛桐要是知道萧晓鹿已经给她和傅云洲脑补了一出豪门虐恋深情的大戏,必定欲哭无泪。 她躲在厕所隔间里清理傅云洲射在体内的精液。 肿胀的花瓣微微往两侧分离,翻出的媚肉还未缩回去,正往外吐露着男人的白浊。 纵使心里万般不甘愿,她还是存了一份当作日后的证据。 的确是一场豪赌。 她赌傅云洲会克制不住诱惑将愤怒发泄在自己身上,也赌他不敢放开手跟她玩命。 幸运的是,辛桐两点全部压中。 强奸获得的不一定是性方面的快感,还有强权碾压的快感,凌驾他人使他亢奋。 我征服你,我控制你,你无可奈何。 辛桐从临杭回来就决定把自己当作诱饵,等着他咬钩,再用他用过的手段进行反向威胁。既然还有重生的机会,即便失败,也存有回转余地。 这也是她无法答应江鹤轩同居的原因——程易修的悲剧一次就够了,绝不能重蹈覆辙。 “我一定是疯了。”辛桐捂脸感叹。 她清洗完毕,换上一条新的裤袜,预备回去工作。刚回到办公室,就被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拦住去路。 “辛桐小姐吗?”男人问,他三十五岁上下,身形壮硕。 “嗯,我是。”辛桐警惕地后退半步。“请问你是——” “我们老爷想见你。” 风中人 上 辛桐乘车穿过郁郁葱葱的柏木林,走上迂回百折的廊道。 与其说房屋紧挨湖泊,倒不如说他将湖泊圈住。远放的白鹭扇动翅膀,藏入湖面乳白色的薄雾,喉间的啼叫凄凄凉凉的甜美。寒风吹得苍绿的叶如海潮般汹涌,一浪一浪地朝着屋檐涌来,树枝摇晃,发出悲怆的呼号。 辛桐拉拢肩上绛红色的披肩,高跟鞋在木地板踢踏作响。 随着下人启门,面前的景色如画卷般逐步展开。 当每一扇门都被打开时,你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房间层层叠叠,笔直向前,连一丝一毫的偏差也不存在。有些屋子傅常修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坐上半秒,但依旧需要每日更换装饰用的鲜花蔬果,每周扫灰除湿。 站在此处,方才知晓何为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这才是傅家真正的阔气,落在傅云洲手中那个市中心的老宅不过是哄孩子的糖果。 辛桐不喜欢这样的住宅,太大,也太有压迫感。 这还不如傅云洲现在住的那个地方,至少一家人还有个打照面的机会。 “请进。”管事引着辛桐向前,令侍从拉开面前禁闭的门。 门后是一间隐有暖意的房间。墨蓝色的丝绒帘幕束起,窗明几净,透过玻璃能瞧见冬季泛着灰调的湖。日头一点点下去,幽蓝攀上天幕,丝丝缕缕地缠着一团团的云。屋内摆一张长桌,桌上空无一物,傅常修在遥遥的那一头面朝着辛桐坐着。 侍从拉开凳子,示意她坐下。 隔长桌对望,辛桐细细观察着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傅云洲的确像父亲,轮廓与面前的男人如出一辙,只是傅常修更沉闷肃穆,而傅云洲掺了点母亲的明艳,轻笑时眉目生花,反倒和程易修有几丝贴合。 看照片与见真人全然不同。 照片内的傅常修二十五六,举手投足都是内敛的,甚至是谦恭。而对面的人久居上位,不怒自威。 有人沏茶呈上,青瓷配龙井,双重碧色在掌心呼应。 “老人家口味,也不晓得你喝不喝的惯。”傅常修说。 辛桐垂眸抿了一口,唇齿留香。 路上她发了两条求救消息,一条给萧晓鹿,一条给程易修。 两个家伙能不能及时赶来救人就看今日新安的交通状况了。 “你父亲不喜欢喝茶,他喜欢新鲜玩意儿。”傅常修望着辛桐,缓缓说,语气流出难掩的怀念,“我还记得新安第一家肯德基开业头一天,你父亲拽着我去吃了一顿……几几年来着?90年还是91年?……他总是这样,摸到有趣时髦的玩意就买来往家里放。” 他自顾自地说着,忽然顿了下,食指点向辛桐,和声问:“有人和你说过你跟淮飞长得很像吗?” “没。”辛桐冷淡道。 “你和佩佩不像,但很像淮飞……女儿都像爸爸。”他说着,又问,“佩佩还好吗?” “与你无关。” 傅常修笑笑。“我和佩佩也很多年没见了,不算上次会面,整整十八年。” “很抱歉,我还有别的事要做。您要是想聊家常我们可以改日再约。”辛桐抽手想走,一扭头,就被下人跨步挡在门前的动作制止了起身。 傅常修不急不缓道:“陪我吃顿饭吧。” 他话音刚落,侍者便从两侧的窄门鱼贯而入,为桌上仅有的二人依次摆上餐碟碗筷。头顶的吊顶缓慢调亮,束起的帷幕被放下,遮住暮霭沉沉的天。 “都是些家常菜。”傅常修说。“人老了,吃饭也会早些,天一黑就容易犯困。” 辛桐默不作声地执起木筷。 她知道他在说谎,关于人老了的言论。 刚进来时这间屋子没有点灯,而且供暖不久。 如果你是个年过半百的上位者,每天都在这个时间点吃饭,而且拥有一大批随从,下人们应该会早早将暖气打开,更不要说点灯和放下帷幔这种事。 他只是伪装出安然养老的模样,可能是为了让辛桐放下防备。 “你似乎和云洲关系不错。”傅常修说。 辛桐挑眉,在心底调侃:是挺不错,不错到我能在他办公室高难度仙人跳,不错到他射完后我能顺手给他胳膊上来一刀。 “你本应该是我的儿媳。”傅常修说完,停顿刹那后补充,“云洲的妻子,不是易修。” 刘佩佩同辛桐提过她和傅云洲的事,在那次争吵后的通话中。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两家人要好时,沈安凤提到的娃娃亲。 如今两人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何苦谈过去。 辛桐也不稀罕。 傅云洲这种男人,谁遇到谁倒霉。 她轻轻笑了笑,摸着手腕上父亲留给她的黑玉镯,抬眼道:“傅先生,这世上本应该的事海了去……譬如我爸不应该被枪毙,再譬如你应该下地狱。” 傅常修也笑,不紧不慢地对辛桐说:“毒是他的,枪也是他的,撞到风头上只能怨命不好。” “是,你倒是干干净净地坐在这儿,享受着本应该是平分的家产。”辛桐嗤笑,身子微微探向前,本显无辜的眼抬眼看人的刹那,妩媚逼人,“你还想谈本应该吗?我俩能谈的本应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小丫头,我劝过他,是他不听我的。”傅常修说,“从黑洗白不是件容易事,这里面讲不得兄弟义气……淮飞是被时代抛弃了。” “那我妈呢?”辛桐轻声质问,拔出了怀揣在心口的利刃,语气平静,“其实来见您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在想你当时是到底怀揣怎样的心情,在好兄弟的妻子、你的弟妹,走投无路上门求救的时候,把她拖到卧室里强奸她的。傅常修,你是她的傅大哥,是她除了丈夫外最信任的男人,结果就这样拿皮带捆住她的双手,强奸了她。” 傅常修终于泄露出一丝惶恐。 他自以为能将辛桐这个小丫头片子拿捏在掌心,就如同他三言两语击溃程易修一般,但他在被问到那段往事时,还是克制不住地慌张。 尤其是她举手投足的姿态……如此的像辛淮飞。 “不,我那时候只是喝醉了……我爱她,是她不爱我!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的女人!” “你的爱就是把她拖到床上强奸她?你的爱可真他娘的伟大!”辛桐全身发抖,愤怒在每一寸血管沸腾,“你现在老了,终于开始回忆往事,想要为过去的事赎罪。然后你就高高在上地去见我妈,叫人把我绑来,自作多情地在这里跟我吃饭……你以为你能从我嘴里得到什么?原谅吗?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配不配!” 她本应活得比绝大多数女孩都幸福,拥有无数件漂亮衣服,一个自己的小花园,养一只可爱的小猫或小狗,也可以是马场里的纯白小马驹。 而不是现在这般落魄卑微、患得患失,为下个月的水电费苦恼,为长霉点的旧衣服发愁,去西餐厅吃饭都掐着手指头算钱。 更不是因为没人撑腰,被故意欺负了也只能低头道歉;不是十多年的家长会,张张单子自己签。 人都是自私的,辛桐不想管自己的父亲是不是混过黑社会。 她在意的就是那么一个能拉着她的手告诉她“你别怕,爸爸去帮你出头”的人。 辛桐急促地缓了一口气,没给对方插话的余地,“傅常修,你对不起的人太多了。留一点伪善给你的两个儿子吧,别在我身上费心思……还有,别说你此生最爱的女人是刘佩佩,你只爱你自己。” 真的厌倦。 她、傅云洲、程易修,谁又比谁更幸福。 就在此时,禁闭的大门被猛得从外侧推开。 辛桐下意识转头,看到了她意料之中的家伙。 进门的傅云洲,留在门口的程易修和萧晓鹿,三个一个不少。 推门而入的傅云洲快步走到她身侧,冲她微微扬眉。看来精神不错,瞧不出才被她拿刀割过肉。 “大哥,你怎么才来?我饭都要吃完了。”辛桐压低嗓音,调侃道。 “你要是没给我划这道口子,我还能再来早点。”傅云洲伸手按住她冰凉的手背。“叫我还叫易修,准备挺充分的。” “我发消息给晓鹿,同你有什么关系?”辛桐仰头望着傅云洲,一脸无辜相,眼神分明是揶揄的。“自作多情还怪我,你好搞笑哦。”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傅云洲没理由不来。 父亲和儿子往往是对抗和抵触,而傅常修直接将辛桐劫走的行为无疑是越级操作,不亚于直接往傅云洲脸上扇巴掌。 傅云洲直起身,冲守在门外的程易修道:“易修,带她走。” “拦住他们!”傅常修下令。 “我看谁敢动。”傅云洲看向门外的下人,冷冷一笑。 门外人不安的眼神在两个主子身上来回跳跃,阻拦的手悬在半空。 “怎么对付她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做主。”傅云洲转头看向父亲,眉目生寒。 (今日份碎碎念) 我觉得我最大的问题是女角色写得比男角色可爱。 辛桐和萧晓鹿明显比男人们靠谱,男角色里可能只有单身狗孟思远和睡不醒的徐优白最讨喜……啊,徐优白还是个二五仔。 点烟感叹自己不配写言情。 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罪孽的手,写一篇无脑苏甜文。 Ps:端午假期努力日更,把高潮剧情一次爽完。 风中人 中 “养老就要有养老的样子,这种小事交给我处理便好,”傅云洲拽住座椅上的辛桐,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我想外公那边应该也不想看见现在的情况……父亲,别让事情走到最难看的那步。” 傅常修缓缓抬起眼帘。 他仿佛被小辈挑衅的狮王,森森然露出獠牙,面色一点点阴沉,眼底仿佛有熔岩在深处流动。对辛桐伪装出的和蔼,回应质问的云淡风轻,提到心爱女人时的片刻惶恐,此时皆已荡然无存。 他决不接受自己的孩子不受控制!还是为一个女人! “你们今天一个都不许走!”此句近乎咬牙切齿。 话音刚落,原先站在身侧送餐的侍从猛地扑上。 傅云洲揽住她的肩,让她紧紧贴在自己身后,又拖着后脑往背脊轻轻一按。如扎马尾辫的小姑娘躲在哥哥身后般,她被护在他身后。 他冲对面一拳挥去,毫不留情。直拳破空而出,将对面人的下巴撞到脱臼,又猛然擒住他的后颈,将男人的额头磕上桌面。砰地一声,架在碗上的木筷咕噜噜滚落。 傅家的两个家伙在打架方面颇有一手,毕竟傅常修结仇甚多,是从小就担心被绑票的富家子弟。 傅云洲收回手,忍不住皱眉。他终于在进退得当的表皮下裂出一丝久违的凶狠,仿佛闷声不响的暗卫拔出腰间寒光逼人的短刀。 “你还好吗?”辛桐挣出来,指尖攀着他的袖子轻声问。 她隔着衣服都能闻到浓重的血腥气。 傅云洲瞥她一眼,道:“我才缝完线,现在裂了。” 辛桐扬眉,嘴边噙着一抹浅浅的笑。 “怪我喽?”她说着,面上还是那副揶揄人的可爱模样,又坏又乖,眼睛会说话似的盈盈闪光,不知是关着斑斓的蝴蝶还是灰扑扑的小麻雀,独独知晓千言万语,都能被一眼说尽。 可真好看,比与他交锋时警惕凶狠的模样好看多了。 只可惜现在不是调侃嘲弄彼此的好时候。被拦在门口的程易修妄图冲入,却被人潮堵死,他护住手无寸铁之力的萧晓鹿,挥舞着手臂,前进一步后退半步。 他们只有四个,对面却是十几位成年男性。 “辛桐,”傅云洲唤了声。“我待会儿把门口的那两个撂倒,你趁机蹲下身赶紧跑。” 辛桐抬头看他一眼:“那你呢?” “不用管我,”他垂眸看她,“我是傅云洲。” 在这种时刻,免死金牌居然还是因为傅这个姓氏。 辛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出口。 她是真的恨他,但在某一瞬间又忍不住去可怜他。 “我与你之间的事,我们两个单独解决。”傅云洲没注意她的微妙神态,只低声嘱咐着。“在此之前,你可别落到别人手里。” 在共同的敌人面前,不管是辛桐还是傅云洲,都得暂时放下心中介怀。 傅云洲顿了下,半开玩笑似的伸手,指尖落在她柔软的黑发,“拢好头发,别被人揪住了。” “不会的。”辛桐笑着将长发收拢成一束,握住。“傅云洲,你多保重。” 傅云洲也笑,宽厚的掌心在她后背轻轻推了下,“快走吧,易修会带你回家。” 他说完,拆开碍事的袖扣。纯金的小圆盘叮的一声落下,就在此刻,毫无犹豫地出拳。手背青筋毕露,被缝合还没有半日的伤口寸寸撕裂,来不及更换的衬衫再一次被温热的血迹浸湿。 男人被打得后退半步,握拳道:“少爷,给自己留条后路,别让我为难。” 傅云洲残着那抹还没散去的笑,叹息似的告诉他:“你错了,我从来都无路可走。” 他眼角的余光瞟向门关处的辛桐,人潮中的背影如丛林中的麋鹿般轻巧,避开一个又一个想要捉住她的猎人的手,裙裾摇曳成花。 易修,带着你的漂亮姑娘赶紧跑吧,别回头。 如果我与你只能从傅家离开一个…… 你走,我留。 门外的程易修一个健步冲上去,拿肩膀撞开拦人的侍从,将夺门而出的辛桐抱进怀里。 “我来了,”他说。 下人们趁机拽住萧晓鹿的胳膊,将她拖拽到墙边。他们还是顾忌萧晓鹿准少夫人的身份,不敢真正动粗。可小魔女萧晓鹿哪儿管这些,她逮住一个人的手就张嘴咬,穿着小高跟皮鞋的脚瞄准裆部就踹。 “程易修!我之前有车停在库房!”她大喊着从兜里掏出钥匙冲他扔去。“你开车小心点!不准撞坏了!” 钥匙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曲线,落入程易修的掌心。 “谢了。”程易修应着,踹开拦在面前的人,紧紧牵住辛桐的手,带着她不管不顾地往外冲。 大开的房门为两个孩子的胜利大逃亡拉出一道笔直的线,高跟鞋如鼓点般极有节奏地在地面起落,穿过一个又一个层层叠叠地套住他们的房间,快得好像世上没有什么能捉住他俩。 车库里停着萧晓鹿留给他们的礼物。 程易修把辛桐推进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手汗涔涔的。 他拽开驾驶座的车门,对身后那些紧追不舍的家伙粲然一笑。“谁他妈不怕死再敢拦,我就从他身上碾过去!我程易修说到做到!” 语落,进车,如脱缰的野马般驶离。 他仿佛驾驶着一艘所向披靡的战舰,将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障碍物碾碎! 哪个少年没期待过这样的时刻? 身后是千军万马,身边就是自己心爱的姑娘。 管它是开高达还是变奥特曼,管它呢!没点能耐拿什么把自己心爱的女孩亡命天涯! 面前就算是十八罗汉都得搂着她碾过去! 辛桐倚着坐垫大口喘气,脑子乱哄哄的,心脏砰砰直跳。她的脚后跟在狂奔时被磨破了,此刻应结上了血痂,一碰就疼。 他们将无数车甩到身后,高架路两侧的灯火飞速流逝,连成扭曲的线条。 一切如烟云般飘散在寂静的冬夜。 逐渐回归沉默。 程易修一口气开到跨海大桥才停下。 辛桐跌跌撞撞地下车,长发刷得一下被迎面涌来的海风吹开。 短短的半日,她经历了在办公室仙人跳傅云洲,被傅常修强行劫走,从一群凶神恶煞的侍从手中逃出……真的,太疯狂了。 “怎么了?不舒服吗?”程易修急忙上前。 “有点想吐。”辛桐说。 程易修环顾一周,提议道:“要不我陪你走走?” 辛桐摇摇头,脚从高跟鞋里挪出,“脚后跟磨破了。” 程易修看了眼她鲜血淋漓的伤口,说:“你脱了吧,我的先给你。” “你怎么办?”辛桐问他。 “一段路而已,也不走很远。”程易修说着脱下自己的球鞋,蹲着身,帮她套上。 辛桐扶着车,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在穿水晶鞋的灰姑娘。 他的脚比她的大许多,后垫不会触碰伤口,就是走起路来拖泥带水,仿佛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儿。程易修干脆脱掉棉袜,赤脚走在跨海大桥边的人行道。 辛桐瞧瞧自己的脚,又看看程易修的,噗嗤笑了。 “被人看到还以为哪来的两个傻子大半夜在街上乱窜呢。”她说。 程易修扁扁嘴,眼神温柔,“要当傻子你自己当,我可不陪你。” “我初中放学会经过这里,”辛桐长舒一口气。街灯照在宝蓝色的裙裾和白球鞋,绛红的披肩衬着失血的脸,咸腥的风鼓动漆黑的海水,海浪一波一波涌来。像极了某个可爱小魔女的神预言:开车在城市穿梭,一直开到海边,黑夜照着汹涌海水。 程易修拧着衣袖,平日里灵巧的嘴眼下似是打了结。 他仿佛一瓶被狠狠晃过的可乐罐,汽儿全堵在瓶口,一开瓶盖,那些复杂的小心思就会噗得一下泄出。 该死,你说点什么!她就在你旁边,你赶紧说点什么啊! “我四五年没见傅常修了,刚才还担心会在里头迷路。”他偏过头,张嘴就是一句蠢话。 “没想到你会和傅云洲一起来,”辛桐说。 程易修抿唇,随口撒谎,“恰巧遇到了。” 辛桐瞧出了他的谎言,淡淡一笑。 她想:可能程易修真正恐惧的不是傅云洲,而是傅常修,兄长不过是一个不会伤害他,还能让他逃避的借口。 他们每一个人都像孩子似的拿别人撒气。 辛桐怨了母亲十余年,傅云洲萌生报复辛桐的念头,而程易修自始至终都在与哥哥对抗。 这世上许多人终其一生都在学习如何将愤怒自我消解,而非将愤怒转移。不如意的人去为难另一些人,可能是网络那头不相识的符号,可能是商业炒作下闪闪发亮的标签人,或是身边最亲近的家人。 他们之中有些一直从众,有些想找寻自我,但最后发现谁也无法跳出这个循环。 “其实傅云洲很爱你,虽然他有点偏激。”辛桐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说这句话,“好吧,是偏激过头了。” “我跟他不一样,他是天之骄子,我什么都不是。”程易修低声倾诉,脚尖踢着路上的石子。“反正不管做什么我都是惹人厌的那个,我是无所事事的废物,我是傅家的寄生虫……” “是啊,你的确很讨人厌。”辛桐打断他,语气轻飘飘的。 程易修转过头瞧她,一脸不满,被心上人如此挤兑,心脏都要碎成渣拼不回来了。 辛桐盯着他懵逼的小眼神看了两秒,笑着踮起脚摸摸他的头。 “易修,”她柔声对他说,用尽爱意,“别太孤独啊。” 耳畔忽然响起烟花盛开的声音。 不远处的夜幕下,斑斓的色彩攒簇累积成大朵大朵的花,橙、红、蓝、青、绿……连漆黑的海都被它照亮,层层波浪倒映出模糊的花影。 远处可能是有一对相爱的人要结婚,也可能是在庆祝新生命的诞生。 海风呼呼作响。 他们离得那么近,彼此对视,烟花下的眉眼忽明忽暗。 辛桐深深看着他朝夕蓬勃的脸,光镀上面颊,像是揉碎的金箔落在眼角眉梢。 她一直想好好抱一下他,单纯地为自己有个告别的借口。 可能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曾经彼此相爱,可这样也很好……与其陷入相濡以沫的泥沼,不如相忘于江湖。 程易修望着她皎洁的面容,蓦然吻上她。 呼吸浅浅。 只是想吻她,其余的什么都没。 ……该死,我都做了什么? 回到家已是凌晨两点。 程易修第一眼就瞧见在客厅等着自己的傅云洲。 “你没事吧,”程易修说。 他重新缝合了伤口,绷带绑住整个小臂。 “辛桐呢?”傅云洲问他。 程易修愣了片刻,才轻轻咬着牙说:“回家了。” “嗯。”傅云洲点点头,起身。似乎他等程易修等到凌晨,只是为了知道辛桐是不是平安到家。 “喂,傅云洲!”程易修忽然开口。 傅云洲停下脚步。“有事?” “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嗯,你说。” 程易修启唇,张口无言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在临杭时,桐桐问我一个问题。她说我要是真想离开你,为什么不干脆买张机票躲亚马逊森林……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后来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还把你当哥哥。”他说着,自嘲地笑了。“真没想到我会说这个。” 傅云洲垂眸,眉宇间有掩不住的疲倦。 彼此沉默许久,是傅云洲率先打破沉默。 “易修,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程易修屏息,等着他说。 “我想告诉你,当你哥哥这件事,我真的尽力了。”傅云洲道。“可能我不是个好哥哥,但我真的……真的尽力了。” 程易修暗暗握拳。他原以为自己会愤怒,或是悲伤,可涌上心头的却是浓雾般的惆怅。 “去LA吧,我不拦你……”傅云洲对他说。“等你学会怎么当一个男人了,再回来。” (大概还有三到四章就到辛×傅的平行时空番外了,一个初中一个高中,伪兄妹预警,无肉,但超甜) (按照格式是收费章,但脑补的时候被甜到了,就想让想看的都能看见。所以能不能满足我的强迫症,标题写【打赏章节】,实际不收费。) 风中人 下 作为一名工作狗,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除红白喜事外,风雨无阻地上班。 混乱的一日过去后,辛桐重新回归乏味的日常生活,兢兢业业坐办公室,偶尔和林昭昭插科打诨两句。 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入睡。 程易修人间蒸发般没了消息,仿佛那个温热的吻不过是一个随海浪涌来又褪去的梦。如一口浓郁的蒲公英巧克力融化在唇齿间,黏腻且温柔,梗在心脏最深处。 “辛桐,”季文然突然探出半个头,冲办公室外的助理招手,“进来一下。” 辛桐放下手中的活,推门走入。 他的办公室更暖了,热气烘烤着面颊,热腾腾地催人脱衣。 “程易修的话剧票。”季文然从桌上摸过一张票,递给辛桐。“他让我转交给你。” “蛮快的,”她摩挲着票据表面,百感交集,“我还以为要等上半年。” “我就不高兴去,纯粹卖老傅面子,”季文然自顾自抱怨,“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么好的剧本会被他糟蹋成什么样。” 辛桐将话剧票塞进口袋,“先去看看呗,兴许他这次来真的。” “他其实很有天赋,可惜从来没用在正经地方,全被糟蹋了。”季文然插着口袋倚在办公桌前,穿着白棉袜,没穿鞋,“老傅那么护着他有个屁用,自己不争气。” 的确,傅云洲的过度保护近乎窒息,可同时也将他与所有可能发生的威胁彻底隔离。可以说程易修除去幼年跟着母亲的那七八年,其余的日子,顺风顺水,毫无挫折,导致他现在任性妄为,什么都玩游戏似的,不放心上。 辛桐调笑道:“等什么时候程易修火了,我也算和大明星见过面。” “别想了,他到死也火不了。”季文然撇过头,浮现出一丝令人不解的失落。“你以为现在是十五还是十九世纪?这个时代几乎没人会欣赏话剧了,莎士比亚从坟里蹦出来都得被饿死。别说话剧、歌剧,我连拍照都得给那些没脑子的明星上三十八层滤镜,把她们的黄皮磨白,不然就会被粉丝没日没夜的骚扰……他们懂个屁的美!大脑发育的还没狒狒好就敢来跟我谈美不美。除了比石灰还白的脸和跟干瘪的身子还知道什么?” 他缓了口气,接着说,“现在要想火,只有买水军、艹人设。先把脸拉出来溜一圈,接着下角色定位,搞话题、买热搜……管他娘的,怎么戳G点怎么来。就程易修那个小屁孩儿的中二脾气,能被摆布才怪……不过说回来,他要是真那么做了,我只会更看不起他。” 季文然啰里八嗦地发泄完,轻轻啧了一下,抓了抓头发,发觉自己又冲着助理甩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 幸好她口风紧,不然传出去只会惹麻烦。 “那天要不要我去接你?”他对辛桐说,像是在为先前的失控表达歉意,“反正是连票,我们都坐在一起。” “我们?”辛桐抬头看他。 “你,我,老傅,孟思远,晓鹿那丫头以及徐优白。”季文然解释。“都还算是熟人。” 辛桐点点头应了声嗯,随后婉拒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 “也是,我们会去的比较早,你们要梳妆打扮。”季文然说。“到时候我顺便把画给你。” 辛桐先是一愣,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去临杭的那个素描,他带走说要画油画的。 “麻烦了,”她微微躬身,鬓角的发垂落在柔软的面颊。 季文然看着她,欲言又止。 他十指纠在一起,莫名其妙冒出这一句:“没事了就赶紧出去干活,别傻待在这里。” 临近门口,季文然又突然把辛桐喊住:“对了,萧晓鹿给你发了消息,你看见没?她电话都要把我手机打炸了。” 晓鹿?她找我做什么?辛桐想着,回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翻看消息。 她工作时手机设定为静音,十有八九会错过消息。 萧晓鹿给辛桐发的信息很简单,大意是让她下班后别走,要拉她去逛街买衣服。 辛桐在手机上拒绝了又拒绝,可还是没受住萧晓鹿的软磨硬泡。 你说我能带谁去?优白见到沙发就坐,我试个衣服他都能靠着睡过去,萧晓鹿惨兮兮地对辛桐发消息,辛姐,你就可怜一下我这个长在男人堆里的软妹子嘛。 行吧,不就是买衣服嘛,她不买就是。 随萧晓鹿抵达商场,她绝口不提在傅常修宅子里的事,只蝴蝶似的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飞舞。辛桐跟在她身后,一下帮她选颜色,一下又被她推进试衣间。 “又不用你付钱,我出来时拿了傅云洲那个老狗逼的卡,”萧晓鹿嬉笑着将衣架上的罗裙往辛桐怀里扔。“我那么讲义气,他当然要花点钱来讨好我。” 辛桐搂着裙衫,对她笑了笑。“是傅云洲让你来补偿我的?” 信用卡又不是什么小零食,说拿走刷就拿走刷。摆明了是傅云洲借萧晓鹿对她服软。从他嘴里听一句对不起简直比登天还难,他只会暗搓搓地向你示好,拐着弯的表个态算是完事。 不同于上次,这回他们得先一直对外,再关起门解决私事。 “你别管了嘛,试衣服才是正事,”萧晓鹿鼓着嘴撒娇。 萧晓鹿的好意,辛桐绝不会收,但傅云洲的歉意,她就得接下了。 两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姑娘在商场慢吞吞晃荡,手里捧着奶茶闲聊,从买衣服到买首饰,再到跑去做美甲。 “淡蓝色好看,可紫粉色也好看。”萧晓鹿嘟囔着,指尖在一瓶瓶指甲油上跳跃,“要不做渐变?” “会不会太夸张了,”辛桐托着下巴说。 “我才二十多一点点耶,当然要甜呲甜呲的。就算不可爱,也要有一种老娘天底下最可爱的态度!”小姑娘义正言辞地说。“反正就是为了拍张照,没两天就会忍不住抠掉。” 提到拍照,辛桐忽然想起被她遗忘在家里的那张照片,徐优白遗落在车库的那张。 本想着第二天给徐优白送去,结果一来二去干脆忘了个干净。 “晓鹿,徐优白之前不小心落了一张照片还在我那儿,我什么时候给他送去?” 萧晓鹿一脸茫然:“照片,什么照片?” “程易修和一个女的吃饭的照片。” “哦,那个啊……你扔了吧,反正傅云洲都看过了。”萧晓鹿道。“也不知道优白洗出来做什么?搞得傅云洲不会用云盘备份似的。” 辛桐想了想,说:“可能他洗出来的照片不是给年轻人看的。” 似是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辛桐紧跟着佯装不经意地问萧晓鹿:“那天徐优白怎么没来?我还以为他会和你一起来。”她指的是去傅常修宅子。 “我们走的时候没看见他,情况紧急就懒得管了。”萧晓鹿说。“反正带去也没用,他还不一定有我能打。” 辛桐笑笑,没再说话。 都到了这份上,还有什么想不通? B时空里,送程易修从宾馆离开的是徐优白,说不知道他去向的也是徐优白。他是傅云洲的左膀右臂,所有的文件都会经过他的手,更不要说他本就有尾随和偷拍的经验。 来到C时空,那辆从母亲家驶离的车不是什么同款,压根就是一辆车。徐优白拿它在B时空接走程易修,也拿它在C时空送傅常修去见母亲。照片是送去给傅常修的,要是为备份完全可以存几百份电子文档供傅云洲查阅。他这么做可能是为了避免在网络上留下消息痕迹。 他当然不能冒冒失失地跟萧晓鹿一起闯傅常修的宅子,因为他本就是傅常修留在傅云洲身边的眼线。 正如一开始所推理的那样,那份致命的照片不是傅云洲发给程易修的,而是傅常修。准确说,是徐优白将照片传给傅常修,然后傅常修再下令,将照片传给程易修。 这样一来就完全通顺了。 “辛姐,你看看这个怎么样?”萧晓鹿清脆的声音瞬时拉回辛桐的思绪,她将一罐水红色的指甲油摆在她面前,兴致勃勃地推荐。“你涂这个颜色应该不错。” “弄简单一点吧,”辛桐道。 “涂四分之三,指甲根一段留白,会很复古的,”萧晓鹿一只手比划,另一只手摆在桌面任美甲师摆弄。 辛桐点点头,听从她的建议,略显忐忑地开始自己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美甲。 萧晓鹿嘬着奶茶,无聊地刷了会儿手机,同辛桐聊起自己的恋爱。 小女生聚在一起不谈感情生活还谈什么? 可惜辛桐觉得自己的感情生涯着实不值得分享,要么是下场悲惨,要么是虐身虐心。 “优白最近好像很忙,”萧晓鹿抱怨,“神出鬼没地我都要以为他在外面找人了。” “总裁助理是忙。”辛桐道。“更不要说傅云洲压榨劳工只雇他一个。” “他要敢和我爸一样三心二意,我就把他的头给剁下来。” 辛桐挑眉,耐不住问:“你爸?” “对呀。”萧晓鹿拖拉着尾调,鼓起嘴。“我爸几年前在外头养了个情人,分分合合,烦得要死。他入赘我妈家居然还敢出轨,死不要脸个老东西……其实我妈早烦他了,不离婚纯粹是嫌弃分家麻烦,反正就僵在这里……我只知道那个三儿好像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儿……其余的也不想管,让他们这些中老年人自己搞自己的事好了,我潇洒我的。” 出轨却没离婚,妻子强势,有一个女儿,婚外情对象也有一个女儿,都姓萧……和记忆力的某个男人完美对接。 辛桐手一颤,美甲师手中的软刷歪了半寸。 “抱歉。”她低低说。 带着白口罩的美甲师轻声细语地嘱咐她别乱动,帮她卸掉失误的一道红痕,重新涂上指甲油。 辛桐悄悄看向萧晓鹿,流露出一丝苦笑。 世界可真小。 戏中戏 上 叔叔的女儿是不是叫萧晓鹿,辛桐坐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座椅上发出这一条消息。 自动门外漆黑一片,大雨倾盆,积水的柏油路噼里啪啦地响。 年初就说要建的新地铁线和新机场终于铺设到了租屋附近,半个路道都拿蓝铁板团团围死。本来十分钟能走的直线被硬生生拉长成半个多小时。 辛桐下班回来,刚出地铁没多久,天降暴雨,鞋袜全湿。 新安这个沿海城市,春夏秋冬没一个季节不落雨。 若是原先的路程,大不了冒雨跑上十来分钟奔到家,可地铁建设的工程板一围,便让她没了法儿,只得躲在便利店里等雨歇。 她买下雨伞,从冷藏柜里挑了个鸡肉饭团,踌躇片刻又顺了份烟熏培根沙拉。饭团交给店员放进微波炉转热,沙拉准备带回家吃。 浅灰色的大衣被雨淋湿了大半个肩膀,在暖气的烘烤下缓缓变干,嘴里嚼着饭团,心口也逐渐暖了起来。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绝对是一份送给城市人的厚礼,能让这些劳碌的虫蚁能在一日的疲倦后稍稍喘口气。 不一会儿,母亲回复:你怎么知道? 辛桐想了下,简简单单地告诉母亲:没什么,遇上了。 没出事吧,母亲发。 辛桐拿着手机勉强一笑:没。 那就好。她说。 过了许久,母亲又发来一条消息:妈妈对不起你。 她总在说这句话,讲了好多遍。 别在抱歉了,我知道你是个女人。辛桐打完这句,发送键上的拇指悬在半空,最终还是逐字删去。 都过去了,她说。 感谢科技将这种疏离的沟通方式交给世人,令我们在最狼狈时也能保持悄然无声的得体。 你还记不记得你五岁在新安平屋的事,回老家跟舅舅舅妈一起住之前,刘佩佩问女儿,有一次我给你带了蜂蜜蛋糕。 记得一点。辛桐答。 对于二十三岁的她而言,2001年的记忆已消逝殆尽。 辛桐隐约记得她在新安的某个毛坯房住过,包括她在内的六户人共用一间厕所。是厕所,也是浴室,但只有蹲坑,没有自来水喷头,洗澡要拿塑料盆到不远处的水井打水,再拿进屋内烧开,装在暖水瓶里提进厕所用。 里面住的绝大多数是年轻的外来打工者,各种方言混杂。厨房建在房间外的走廊,一个煤气灶、一个铁锅,电饭煲安在屋内,六户人家都是这样。半个廊道有塑料棚挡雨,烧饭的油烟直接排到天上。 一座城市刚呼出第一口新鲜空气时,什么人都有。 人们不想在农村种地,就会跑到城市赚钱,用各种手段,忍耐很多不公,希冀赚很多钱,渴望一个美好的明天。 她没再去上幼儿园。 她本来是上幼儿园的,还在园里学算盘、舞蹈和电子琴。 舞蹈是芭蕾——爸爸心目中小公主应该学的特长。 可惜辛桐真的不记得父亲的模样了,他的去世时她才到四五岁。 那段时间她整日待在家里发呆,看图画书,以米粥配咸鸭蛋和榨菜糊口,还有很多很多的白菜。结果有一天,是冬天,母亲突然带回家一盒蜂蜜蛋糕,其实辛桐最喜欢吃的是巧克力奶油蛋糕,可她们真的没钱了。 就是那天,刘佩佩告诉女儿,笔画输入让她的字打得很慢。 辛桐问:什么? 小凤姐发现了我。她说。 本来……本来那天我想等你吃完蛋糕,就把你带到街上扔掉,然后我去跳河,见你爸。她说。我不想让你再跟着我受苦了。 那时刘佩佩在工厂的流水线上打工,做活很慢,勉强糊口。 2001年,因美国911事变,大量外资企业从新安撤离。工厂一下开起来,又一下倒闭,熟练的女工被留下,没用的卷铺盖走人。 她如今长大了,才知道原来我们无时无刻不是在与时代共呼吸。 刘佩佩缓慢地打字,她告诉她:后来你吃蛋糕,我好久没看你那么高兴了。吃着吃着你让我也吃一口,你说“妈妈,你也吃,你也吃,蛋糕很好吃”,你就一直这样说,一直……那时候我就想着我不能死掉……小桐,可以帮妈妈向云洲说一声对不起吗?他是个好孩子。 我会的。辛桐说。 她长舒一口气,全身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好了,都过去了。”辛桐再一次这么说。 你也不好说苦不苦,经历过的事都算过去了,哪儿还有空说什么苦不苦呢? 她坐在便利店,咬着买来的饭团,雨哗啦啦得响。 手机突然弹出一个消息,是江鹤轩。 在家吗?他问辛桐。 怎么了?辛桐反问。 我买了点东西想送来。他说。快到你生日了。 辛桐愣了下,才想起自己快要生日了。 我在外面的便利店,下雨被困住了。辛桐发。 江鹤轩随即说:定位给我,我去接你。 他的车停在便利店门口时,雨已经停了。路灯和广告屏接二连三地亮起,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潮湿的腐烂味,积水倒映着一座钢铁之城。 他们多久没见面了?半个月?为什么此时仿佛几辈子没见。 江鹤轩将她载回家,熟稔地一同上楼,进屋后将御寒的灰黑色大衣脱下,挂在衣架,再走到床头柜拿空调遥控器。 “赶紧去洗澡,鞋子都湿透了。”他将辛桐推进浴室。“我去给你做饭。” 辛桐点点头,拿上居家服。 他们的合拍无需言语。 江鹤轩检查了一遍冰箱,想知道他不在的日子辛桐有没有好好吃饭。他将冰箱内盒装牛奶的保质期全部检查一遍,把日期过半的拿出扔掉,再补上新带来的。上回的无花果茶还有剩余,樱桃乖乖吃光了。桌上的维生素快没了也不晓得去买新的,幸而他早料到这种情况,提前给她带来了新的。 他瞟到桌面随手摆放的话剧门票以及上头程易修的名字,犹豫片刻,悄悄伸手将它塞入口袋。 辛桐洗完澡出来同他一起吃饭,只盛了一点。 “我妈有联系你吗?”饭桌上,江鹤轩问她。 他眉眼低垂,偶尔给她夹菜,消瘦又干净,身上还是散发着好闻的肥皂味。 辛桐诧异地看向他,没想到会问这个。 “没有啊,怎么了?”辛桐道。 “没什么。”江鹤轩道。 他停顿几秒,隐瞒许多后告诉辛桐:“我从家里搬出来了。” “嗯。”她的嗓子眼发出一个毫无意义的音节,除此之外,无话可说。 离开从小生长的家庭,挣脱来自过往的困境……并不容易,辛桐比谁都明白这点。 “你最近怎么样?”江鹤轩继续问。 我?我最近发生了好多事。 我跟傅云洲在办公室做爱,收集他的精液还给他来了一刀!我被傅常修带走,愤怒到想拿筷子从他眼睛里捅进去!我被他们带着逃出傅常修的宅子,我和程易修在海边,他吻了我,我没推开他…… 我知道徐优白可能是为傅常修干活,我知道萧晓鹿是萧叔叔的女儿。 我—— “我挺好的。”她最终说。 他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饭后,江鹤轩卷起袖子洗碗,抹布在油腻的锅里抹上洗涤剂。 他背对她,微微弓着身。“小桐。” “我在。” “我始终爱你。”他这般说。 戏中戏 下 萧晓鹿揪着男友的衣角,弓着身子潜入剧院。 他们被安排在第四排中央,不近不远恰恰好。 两层二十五排的剧场并未坐满,后头那五排一票都没卖出去,最前面的一排压根没人,其余的也是稀稀拉拉地坐着,幸而最中央的座位都被坐满了,没让这幕悄无声息上演的剧难堪。 早已抵达的孟思远转头看了眼,冲两人招手。“快点过来。” 他坐在中央座位的最右侧,左手边就是傅云洲,徐优白挨傅云洲坐,萧晓鹿自然是和男友紧挨。辛桐的座位在萧晓鹿隔壁,兴许是为了让两个女生坐一起不尴尬,季文然则被分到中央座位的最左。 徐优白帮忙提着萧晓鹿买的奶茶,规规矩矩地坐到老板身边, 工作时间他和傅云洲是上下级关系,下了班他就是……老板未婚妻包养的小情人? “思远哥,你的奶茶。”萧晓鹿从徐优白提着的塑料袋里一杯杯地往外掏。 给孟思远的是柠檬红茶,自己的是草莓奶茶加双倍珍珠,红茶蜂蜜拿铁归徐优白。她给还未到场的辛桐捎了份芝士红茶,季文然则指明要甜腻腻的奥利奥蛋糕奶茶。 萧晓鹿歪头瞧了下正襟危坐的傅云洲,手臂跨过徐优白,嬉笑着戳戳他的胳膊。“你干嘛这么严肃,紧张啊。” 傅云洲忍不住皱眉。“你怎么用我的钱,屁话还那么多。” 他就不该把卡交给萧晓鹿,让她帮忙找辛桐还人情。这妮子拿了卡就不肯还,不仅不还,还信誓旦旦地说:“我不趁这个时候中饱私囊什么时候中饱私囊?等你死了给我分遗产啊。” “要你管,”她撇撇嘴,拿出奶茶递向他,“喏,给你买的,黑糖味可好吃了。” 傅云洲挑眉,看她一眼又继续低头看手机。 “行行行,我自作多情。”萧晓鹿气鼓鼓地嘴收回手。“你这杯归我,我喝两杯。” 她咬着吸管嘀嘀咕咕:“傅云洲,你个千年老乌龟,万年王八蛋。” 离她最近的徐优白听得一清二楚,他想笑但不敢笑,只得如一只小狗用黑鼻子探花儿似的偷偷凑近女友,悄悄冲她说:“晓鹿,你别说啦。傅总难得被程先生请来看他的表演,现在指不定多紧张。” 萧晓鹿仿佛一只猫儿蜷缩在椅子上,搂着徐优白的胳膊撒娇:“知道,知道。我最爱你了。” 徐优白面颊微红,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句:“我也最爱你了。” 傅云洲眼角的余光瞄了下身旁两个小情侣的矫情劲儿,心想自己以后的妻子要是这么粘人,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扔出去。 季文然捧着冰奶茶,转过身超后头看了看,问:“辛桐还没来吗?” “咦?我记得她一小时前就跟我说她快到了。”萧晓鹿皱着眉掏出手机。“我再问问。” “你和她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季文然道。 “切,你们男人懂个屁,”萧晓鹿翻了个白眼。“女孩的友谊只需要逛一次街、做一次指甲。” 她说着,拿起手机给辛桐发消息。 宝贝儿你在哪里呀?话剧要开始了。她发。 我……辛桐颤抖着手给萧晓鹿发消息,站在剧院门口,欲哭无泪。 谁能想到一向以细心著称的辛桐会在剧院门口找不到自己的票了呢? 兴许是最近烦心事太多,一个没注意不晓得扔哪儿去了。 前几日见江鹤轩,也说不上愉快不愉快,总之最终结果是她以“天色不早”为由开门下了逐客令。换作以往这绝对是辛桐想都不敢想的事,她这人表面看去不算软糯,幼瘦白也占个白净,但着实心肠软,犹犹豫豫、拖拖拉拉。 不过是有程易修的教训在,吃一堑长一智,导致如今在亲密关系方面刚硬不少,会狠下心拒绝别人了。 江鹤轩也很得体,只说待到她生日那天来陪陪她。 她猜自己是因为一直想着这事儿放不下,才粗心搞丢了门票。跑去问售票处有无余票,运气颇好地捞到二十排的一张座位,这才勉强进场。 我进来了,她对萧晓鹿说。 快过来,我给你带了奶茶,小姑娘噼里啪啦地打着字。 辛桐脚步停顿片刻,不知自己是直接坐后头还是坐前头。前头是顶好的位置,她也一直想看程易修的这场戏,可傅云洲在…… 她幽幽叹气,猫着腰走到前排。 “季先生。”辛桐冲左侧最外的季文然礼貌性地点头示意。 季文然嘬着奶茶,没应。 萧晓鹿拍拍身侧的座位,招手让辛桐坐下,将奶茶塞到她手中。“怎么这么迟。” “票搞丢了,就在外头买了张后面的票。”辛桐颇为不好意思地说。“差点进不来了。” 她偷摸摸地抬眸瞧向傅云洲,恰好四目相对。 眼神一瞬的纠缠后,他俩一个急忙垂头拨拢着鬓发,另一个眼眸低垂,目光落在她新涂的红指甲上。 最右侧的孟思远伸长了脖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辛桐。 于他而言,辛桐乃是传说型人物。 能从傅云洲手下活着走一遭还没吃亏的姑娘基本就是远古化石级别。 要说她有多好看也谈不上,看久了还能琢磨出点风韵。微微驼着背,胸乳含在严实的乳白色大衣和枯玫瑰色的羊毛裙下,唯独露在外头的小腿又直又美。耳畔一对银坠子,衬得面如雪,唇上口脂嫣红。 毫无疑问她是年轻的。可青春的女孩大多肤浅,自持美貌横行霸道。而她既不知自己的美,也无自恋嚣张的气焰。 萧晓鹿玉指一点,为辛桐介绍:“这个是孟思远,为人八婆,但蛮好相处的。” 孟思远配合地冲她招手。 辛桐笑笑,道了声好。 她撇过头悄声同萧晓鹿说:“要不我还是坐后头吧。” “哎呀,你慌什么,又不会有人来捉你。”萧晓鹿捏着她的衣袖不撒手。“况且有我和优白两个人帮你挡着傅云洲这个狗东西呢。” 辛桐拧不过她,抿着嘴角在座位上坐下,等话剧开场。 萧晓鹿越是待她好,她越是心里不安,生怕母亲惹的祸暴露。辛桐自己倒是无所谓,她见得破事还少?她只是不想让萧晓鹿伤心。 随着灯光骤然一暗,剧目拉开。 台中央坐着一个手拿鸦片烟的上了年纪的美人儿,乌黑的发髻挽在后脑,褪了色的粉旗袍上开一朵白玉兰,小鞋是旗袍剩的料子,绣鸳鸯成双对。 “我同你们讲,说男人们是没长大的小孩儿,那都是咱们女人发了慈悲……不过是痴男怨女成双对,哪能算是天仙配。” 辛桐原以为这是个简单的爱情故事,程易修是男主,没想到男主是男主,但这个男主要排在女一女二女三后头。 这是个女人的戏。 等到程易修出场,灯光聚焦在他生机勃勃的面容。他调弄琵琶,全然没了在临杭玩耍时那幅抱金华大火腿的滑稽模样,嘴里哼着不成曲的小调,自若地与他的爱人调情。 他从一个全然不懂何为爱的薄情家伙,变成了一个接近爱情的本质的少年——冲动,热烈,没有理由。火热的心脏在胸口勃勃跳动,随时准备为心上人摘星捞月。 再到后来,分别,没有对手戏。导演放弃惯用的让男女主依依惜别的手段,转而将场面交给了程易修。 偌大一个舞台,只有他一个人的独白。 程易修克制住自己的嗓音,没有任何多余的属于个人的愤怒。 “那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他说,“上海沦陷后,南京失守前。” “我对她说,我要跟部队一起撤到九江,在那里决一死战。” “你不要难过,人生苦短,能为国捐躯是我的光荣。” “你别难过,等我回来。” 如此忧伤,如此充满希望。 辛桐隐约听见后头倒吸冷气的声音。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辛桐呼出一口气,默默往下看。 “不,你不爱我!你爱的是你心里的我!”台上的人嘶吼。“就算我死了,被扯成八块,被做成雕塑,变成标本,你也还是爱!滚开吧,滚开吧!带着你的妄想滚得远远!” 那些身着旗袍、美到凋零的女人们轮番上场,或哭或笑。 左手的季文然瞧得认真,右手边的萧晓鹿正靠在徐优白肩上打瞌睡。徐优白怕她睡得不舒服,便伸出一只手拖住她的头,密密的睫毛低垂,唇边分明是含笑的。 一片幽暗中,辛桐捕捉到了他的笑,忽然觉得徐优白可能真的爱晓鹿……尽管他是傅常修的人。 萧晓鹿迷迷糊糊地睡到最后一幕,睁眼便是垂垂老矣的男主与女主在临杭重逢。 女主跪在男主的轮椅前,轻声对他说:“戏折子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跨不过生死的,皆非情之至……我俩莫说生死,连一个小小的临杭都跨不过,如今对面不相识,又谈什么爱呢。” 萧晓鹿侧脸望向辛桐,看见她眉宇间难掩的忧伤。 程易修演得有那么好吗?晓鹿想。 “小桐……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过我?”台上他问。 台下的辛桐悄然按住心口。 一时间谶言蜂拥而至,逼得人喘不过气。 辛桐长舒一口气,在时光倒转的谢幕时,低声对季文然说抱歉,请他稍稍侧过身子让她去一趟洗手间。身后传来曾经听到过的曲调,随着她的离去,逐渐消散。 谢幕时,全场灯光一齐点亮。 程易修望向台下一眼能瞧见的空位……始终都没等到她来。 傅云洲看着台上的弟弟良久,默不作声地起身离座。 程易修回到后台,毫无意外地看见了自己的哥哥在他的化妆间里抽烟。他上前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将喝完的水瓶递到他跟前,戏谑道:“别把烟灰弹地上。” 傅云洲接过水瓶,拧灭燃到一半的烟扔进瓶子。 程易修耸肩,佯装自若地问:“辛桐没来吗?谢幕的时候没瞧见她。” “来了。”傅云洲道。“可能是出去了。” “哦。” “去洛杉矶的事,怎么样了?”傅云洲轻声询问。 “最多再待一周就走。” “嗯。”傅云洲应了声,又说,“照顾好自己。” 程易修先是点头,继而咧嘴一笑,有自嘲也有释然。“傅云洲,其实我以前一直想向你证明我不是个小孩子,但现在想想我干嘛要向你证明……我根本没必要打败你,或者向你证明什么,程易修也好,傅念修也罢,我只要做好我自己就够了。” 傅云洲没说话。 过了许久,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赶紧卸妆去找辛桐吧,她可能会提早走。” (没有想象的写得好……) (缓缓自闭) 【伪打赏章节】洛丽塔 (傅云洲时空,伪兄妹 盛夏的绿影在2010年的新安蔓延开来,从市中心贫瘠的绿化带到郊野成片的林木区,以及学校挂着小牌老树,都变成一抹又一抹化不开的翠色。 这是刘佩佩投河自尽后,辛桐被傅家收养的第八年,十四岁。 在老校区教学楼后的一处长廊里,凋敝的紫藤萝垂落四周,灰黑的藤蔓交织缠绕成密密的遮光帘,消散了几分逼人的暑意。古树紧挨廊道,粗老的树干长满青苔,枝丫从石廊的缝隙向上伸展开去,扇子似的绿叶又遮蔽着开败了的紫藤萝。 傅云洲拽着辛桐的胳膊,前前后后看了又看,皱眉问:“怎么弄得?” “化学课做实验。”辛桐垂眸道。“高锰酸钾溶液。” 胡说八道,傅云洲心想,做实验怎么可能弄得半个身子都是。 她穿着学校统一发放的夏季校服,短袖的缎面衬衫背面全是亮紫的痕迹,甚至连格子裙都溅上了紫色的细长条痕,狼狈不已。 “跟哥哥说,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辛桐把头一拧,微微鼓着嘴说。“没事。” 傅云洲拔高声调,“辛桐!” “说没事就没事……”辛桐犟嘴,她推搡着他的后背,面颊被热气蒸得通红。“你走吧,我没事的,你回高中那边去。” 傅云洲捉住她的手。“有事要跟我讲。” “哦。” 傅云洲看她拧着手朝他卖乖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他俯身撩起她耳畔柔软的长发,歪头去看她的耳垂,炽热的鼻息喷洒在肌肤,烤着渗出细细汗珠的脖颈。 “你不要动,好疼。”辛桐抬手拍了下他的胳膊。 “都有点肿了。”傅云洲道。“叫你跟萧晓鹿一起去打耳洞。” “好看嘛。”辛桐娇娇地反驳。 她朋友不多,没一个男性友人,相处地来的女伴亦是寥寥。萧晓鹿算是难得的既知根知底又和她处得来的朋友,因而她的请求辛桐基本不会拒绝。 偏生萧晓鹿是个教唆惯犯,今个儿拉她去打耳洞,明个儿带她去逛网吧,傅云洲提防都提防不过来。 “记得擦药,”傅云洲说,“回家了我叫王叔来看看。” 他见辛桐不答话,便又习惯性地抬高声调逼她回应:“记住没?” “记住了——”她应着,又问。“你不去看看易修吗?” “不用,多大的人了,他自己不能管好自己吗。”傅云洲说。 只要你养过程易修,你就会知道辛桐到底有多好带。 和程易修那个成天不晓得飞到哪儿去撒野的花蝴蝶比,小桐简直是上苍送下来抚慰心灵的天使。 校园那边传来了午休的铃声。 辛桐要回去了,因为午间会有学生会干部巡查。 “我打电话叫管事送衣服来。”傅云洲道。 初二正好是女孩儿们开始爱美的时候,她不能这样带着半身紫红色溶液到处走。 辛桐摇摇头,“下午三节课上完就放假了。” 傅云洲拧不过她,只得揉揉她的头,让她放课后在教室等自己。 下课铃声响后,首先摸到辛桐教室的不是傅云洲,而是程易修。他背着书包进门,手里拆开一包辣条,抽出沾满盐粒和色素的面筋递到辛桐唇边。 辛桐张嘴咬住,含混地问他:“你哪儿来的?” “课间溜出学校买的。” “要是被哥哥知道了,他会骂死你的。” 程易修嬉笑着坐到她对面,冲她缓慢眨了下眼。“管他呢。” “对了,你衣服怎么回事。”程易修问。 “做实验的时候打翻了溶液。”辛桐道。 程易修皱着脸盯着她瞧了几秒,咬着她的耳朵轻声道:“要是有谁欺负你了,你就来找我,我帮你打回去。” “没人欺负我,”辛桐笑了笑。 十四岁的少女还不大会说谎,仿佛轻飘飘的薄纱,心思朦朦胧胧地藏在后头,一眼就能看到个十七八。 幸而十四岁的少年也不大会揣度姑娘家微妙的小心思,听她说没事,便也真当作没事了。 第二天是难得的休息日,萧晓鹿乘车前来串门玩儿。 辛桐换了身露背的蓝白色水手领短裙,两条匀称的腿露在外头。她赤着脚和萧晓鹿一起趴在地毯上,喝着泡着樱花的柠檬苏打水。玻璃杯中的冰块在空调冷气下缓慢融化,水珠慢吞吞地滚落。 几个小时后,孟思远恰好来找傅云洲写报告。辛桐便跑去厨房取来今早做的点心和饮料给两人送去。 被傅云洲长年压迫的孟思远一见小厨娘来送吃的,顿时笑开了花。可惜好景不长,他才探出半个手,就在某人胁迫的眼神下果断缩了回去。 “你怎么过来了。”傅云洲将她揽到身边,手掌贴在她赤裸的后背。 “来给你们送吃的,”辛桐道。 她的肩胛骨微微抬起,视线沿着脊背往下抚摸,窄窄的臀藏在短裙下。面前胸口的起伏仿若还涩口的桃子,隐隐透出稚嫩的粉色。透过夏布缝纫的上衣,能隐约瞧见少女文胸的细绳。 傅云洲笑了笑,抬头亲了下她的脸,“回去套件衣服,别着凉了。” “傅云洲,我希望你认清一个事实,”辛桐走后,孟思远端着她送来的柠檬苏打水吐槽,“我来你家图的就是小桐下厨,不然你以为我图你吗?” 傅云洲瞥了他一眼,似是在说——谁管你啊。 “对了,你刚刚不是说小桐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嘛,”孟思远道,“怎么样了?” “小桐是你叫的?” “辛桐,是辛桐。”孟思远说完就撇过头开始翻白眼。 他忍辱负重不就是图小桐天使下厨吗!不然谁跑傅家来受这股子气啊! 傅云洲说:“没怎么样。” “那怎么办?告诉老师?”孟思远尝试提议。 他话才出口,就收获了傅云洲鄙夷的目光。 孟思远往后缩了缩,吐槽着:“大哥,有话你就直说,别拿看傻逼的眼神看我,行不?” “没什么,我处理好了。” 孟思远瞧着他风轻云淡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他皱着鼻子苦笑着提议:“大哥……初中生矛盾,咱们没必要动刀动枪的,对不对?” “没什么,”傅云洲淡淡道,“我今晚给对方父母打个电话……顺带和那个女同学聊一下。” 孟思远将信将疑地看着傅云洲,总觉得事情没有“谈谈”那么简单。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谈谈,总有种黑帮分子拿枪顶着人头逼迫对面同意,不然就崩了你脑袋的血腥感。 可傅云洲没说谎,他的确是准备打电话去好好谈谈。 在谈话前,他走到辛桐卧室同她说晚安。别墅里有些灯是亮的,有些是暗的,他穿过明暗交杂的走廊,笔挺的肩上同时承受着光与影。 屋外树影婆娑,发出海潮般的轰鸣。 傅云洲在她床畔坐下,问她:“现在可以告诉哥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辛桐挪动身子,像只雏鸟似的栖息在他的怀中,枕着他的大腿,胸乳柔软。 傅云洲捏着她的手指,年糕条似的十根手指,白而嫩,好像一含在嘴里便能融化。他放松下来,眉眼舒展,鸟羽般的睫毛投下一片虚虚的影。 “小骗子,”他捉着她的手腕,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一下。 辛桐想缩回,却被他死死拿捏在手心。 “不准闹脾气。”傅云洲又说。“再闹脾气我就要生气了。” 小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别扭死了。 找她一回往往问不出什么,非要三番五次地去探究。 “我又不是小孩了,不想当打小报告的家伙。”辛桐闷声闷气地说。“你就不要管了。” “小桐,你是我妹妹,你不许有委屈。”傅云洲缓缓告诉她。“别人家小朋友有的,我家小朋友也要有,别人家没有的,你也要有……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就算你叫我妹妹,我也不是你妹妹。”辛桐鼻子一酸,赌着气轻声对他说。她搂住傅云洲的脖子,头埋在肩膀和脖子间的凹陷处。 养女和真正的豪门小姐还是有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膈膜……现在的一切不过是从别人手中施舍出来的,仿佛喂养一只毛绒绒的流浪猫,哄着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只要不喜欢了就能随手扔掉。 没有血缘羁绊的家人总少了些理直气壮的资本,随着年纪增长,这种无以复加的惶恐迎面而来。 ……她担心自己有一天会被抛弃。 傅云洲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去摸她的头顶。 她的头发不知不觉间已经这么长了。小时候他常常帮她编头发,易修则会往她的发间插新开的野花……时间是极快的,她会在不经意间长大,会喜欢上某个男生,会结婚生子。 “好了,没事了……哥哥会处理的。”他说。 傅云洲回到书房,拿起管家呈上的号码,打通对面人的电话。 他冷淡开口,不说废话。 “上头最近严打,大家都知道……做到市委书记收一百万的确不多,但这种风口浪尖谁也不想惹麻烦是吧。” “没,您是我长辈,我当然尊敬您。我只是不希望因为小朋友的事坏了和气。” “您能体谅就好……让我跟小姑娘谈一谈吧。” “听好了,辛桐是我傅云洲的妹妹,永远都是。” “你要是敢碰她一下,我就让你知道新安十四岁的雏妓到底有多少。” …… 周一,傅云洲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高中生般上语文课。 他站起,神态自若地分享自己的读书报告。 “我最爱的就是她,可以肯定,就像自己必死一样肯定。昔日的如花妖女,现在只剩下枯叶回乡,苍白、混俗、臃肿,腹中的骨肉是别人的,但我爱她……她可以褪色,可以萎谢,怎样都可以,但我只看她一眼……万般柔情,涌上心头。” 纳博科夫,洛丽塔。 (就傅云洲这种弟弟妹妹跟谁有矛盾,直接打电话去威胁的带孩子方式,活该程易修会被养歪。) 今夜,无人相遇 程易修从后台出来,遥遥地看着站在剧院门口的辛桐。 她就那样孤身一人站着,手里握着快喝完的芝士红茶,宛如一枝枯萎的玫瑰。 寂静的夜,人潮涌出,嘈杂的谈话声流动在耳畔,全然是无关紧要的热闹。 随着人流走出的萧晓鹿猛地从身后一把抱住她,熊猫抱竹般搂住脖颈,歪头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她侧耳倾听,缓缓浮出笑意,伸手轻轻拍了下萧晓鹿的手背,启唇说了几句。 知道是爱情可能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 程易修快步走到辛桐面前,又尴尬地退后半步,转而望向萧晓鹿。 “剩下的人呢?”他拧住衣角,扫视一圈。“孟思远和傅云洲。” “两个家伙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干嘛去了。”萧晓鹿毫不客气地冷哼一声,又说。“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 程易修偷偷看了眼辛桐,点头答应。 月明星稀的夜晚,风也并非冷刀子似的寒,有着松软的温柔。地上的霓虹灯要比天上的月还明亮,珠串儿似的连成流动的闪着光的溪水,在几个慢悠悠闲逛的人身侧淌过。 萧晓鹿搂着徐优白的胳膊走在最前,辛桐走在中间,右手边的季文然低着脑袋抠开奶茶上的塑封,拿吸管搅着粘着奥利奥碎屑的剩余冰块。 程易修原是在辛桐身后半步走的,走着走着就走到她身边了,插兜的手从裤兜里不知不觉地挪出,手背悄悄地……碰了一下她的。 辛桐转头看他,弯了弯唇角,躲开有关那个尴尬冲动的吻的一切。 “谢谢你的票,”她说。 “没什么,”程易修微微撇过脸。 满心满肺想跑来找她的是他,见了面踌躇不前的还是他。 要是辛桐单身,他说什么都扑上去纠缠,可她有男友,自己又扯不下脸当小三,如今除了想扇自己一巴掌骂一声孬种,没别的了。 “那个剧,你感觉怎么样?”他问。 辛桐本想习惯性地说“蛮好的”,想了下,改口为:“很好,我很喜欢。” 程易修听到这样的回答并不高兴。他明知自己问剧怎么样,她肯定会说喜欢或不喜欢,但他还是别扭地期待着从她嘴里听出些别的东西……譬如自己演的怎么样。 “我要去洛杉矶了,”程易修突然说,前言不搭后语。 辛桐微微挑眉,侧面问:“什么时候?”她完全没想到傅云洲会放任弟弟出国。 “十八号……十二月十八早上七点半的飞机,”程易修看着她,忐忑地开口,“辛桐,你会来送我吗?” 身侧始终沉默的季文然忽然横插一嘴,戳碎了程易修的小心思。“辛桐,陪我去买咖啡。” 程易修故作轻松的脸色一变,盯着季文然语气不善地开口:“你不能自己去吗?” “她是我助理。”季文然拉着辛桐的胳膊,头也不回地要走。 辛桐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苦笑着转头冲程易修说:“我等下就回来,你跟晓鹿说一声。” 程易修原是趁机冲季文然的背影比了个中指,又在辛桐回头看他时,嗖得一下缩成握拳的状态,面上的愤懑突变和善的笑容。 “好的,我会跟她说。” 辛桐被季文然冰凉的手握住手腕,半拖半拽地往前走,一对银坠子在耳畔晃荡,完全不晓得这家伙在发什么疯。他随处找了个垃圾桶扔掉喝完的奥利奥蛋糕奶茶,面色不善地把辛桐推进路边尚在营业的咖啡店。 “去,给我买一杯咖啡。”他扯下驼色的格子围巾,找了处座位。 待到辛桐按照他平日里的口味买来送到面前,他又说:“给你自己也买一杯。” 他选的是两人座位,辛桐只能坐在他对面。 咖啡店里暧昧的暖色灯光落在季文然消瘦的面颊,宛如清淡的墨在微黄的宣纸晕染,素素的,无须多余的色彩点缀。 “我就不知道你跟他有什么好聊的,他这么大的人不会自己乘飞机吗?还非要人送了?去个洛杉矶搞得要上火星一样。程易修干脆找个保姆把他一路送到LA好了。”季文然毫不客气地开口。“你知不知道十八号你是要上班的?你请假去送人,我怎么办?你把不把工作当一回事?你再这样我就要扣你工资!” 辛桐缩着脖子怯怯地吐了个“哦”字。 季文然噼里啪啦一通指责完,鼓起嘴沉默片刻,默默抽了张牛皮纸色的餐巾,在玉般的指尖里折成千纸鹤模样,放在桌上,朝她坐的方向推了推。 他盯着桌面,睫羽低垂。“辛桐,我就是突然很不高兴……可能是因为一个人待太久,就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不是针对你。” 辛桐看着他沮丧的模样,简直像在看一只缩成一团的小白狐狸,蓬松的尾巴将自己裹得紧紧的,难过了就舔舔毛。 “嗯,我明白,”辛桐轻声应道,“我以前也是这样,没什么朋友,基本都待在家里……也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 “我会想自己有很多伙伴,”季文然告诉她,“原本有很多,现在只剩两个了……我知道他们是假的,但还是……算了,不说了。” 辛桐回忆,觉得他说的应该是他的小熊和那个叫迦拉提的女性。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吧,有幻想的朋友陪着,也不会太孤单。”辛桐说。 季文然反驳。“少假惺惺,明明就很幼稚。” “没,我真觉得还蛮好的,有个慰藉。” 她的话那般善解人意,反而让季文然无话可说。他手足无措地握着咖啡杯,为掩饰什么似的喝了一大口,接着皱着眉咽下去,抱怨道:“好苦。” “这是咖啡。”辛桐忍不住提醒某位小公主。 “还很难喝,比公司里的难喝好多。”季文然说,“公司里面的咖啡是在哪里买的?我好想一直没找到。” “我用咖啡机做的,工作休息区有一台咖啡机。”辛桐解释。 “我居然都不知道。” 辛桐暗暗想:你要是知道就好了,你除了自己的工作什么都不知道。 季文然撇撇嘴,将咖啡杯搁在桌面,身子朝她的方向探去。“你的是什么?” “桃子苏打水。”辛桐说。 她的手指搭在透明的塑料杯,隔着一层透明的壳,气泡水咕噜噜地往上浮动。新做的指甲仿佛熟透的樱桃,杯中的桃子是软乎乎的肉粉,稍一抬头能看见她枯玫瑰色的毛衣裙。 “指甲颜色和裙子很搭。”季文然说。 辛桐不好意思地将发丝拨到耳后,“啊,谢谢。” “你以前很单调。”季文然评议。“虽然按现在的标准,你还要开眼角、垫鼻子、削下巴,再减肥十斤。” “但你不要管现在的标准,我觉得你很好看,像月亮一样明朗光洁,”季文然一本正经地模样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他说完,默默把她的桃子气泡水挪到自己面前,换了根吸管,低着下巴尝了一口,简直像是为自己刚才的话讨要奖赏。 等等……这家伙发烧那时候,该不会也是因为觉得自己给她添麻烦了,才同意她抱一下他的幻想伙伴的吧? 桌上米黄色的千纸鹤正对着她,仿佛在点头赞同她的揣测。 季文然在店里坐了十来分钟才起身,辛桐跟在他身后,见他满脸嫌弃地扔掉咖啡,还不忘带走折好的小仙鹤。 走出门,一阵风过,阴冷的深夜潜入躯体。 季文然拆下围巾,绕上辛桐脖子。他低头,睫毛根根可数,忧悒的双眸彷如天幕稀疏的星辰全落入,闪着微微的光。 “明天能不能继续给我泡咖啡。”他问着,将带出来的小千纸鹤缀到系好的围巾上。 一个纤细的、温柔且任性的家伙,还有点幼童的固执可爱。 她抬眸,心弦一颤。 “这样会让我误解你喜欢我的,”辛桐后退半步,开玩笑般冲淡心口作祟的些许迷乱的心思。 季文然却被踩中尾巴似的炸毛道:“谁喜欢你啊?要是换了个人没准还喜欢你,你又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你是我助理!你要好好工作,不能生病,你生病请假就没人给我冲咖啡了!”季文然抬着语调,消瘦的身子裹在圆滚滚的羽绒服里。“还有,你记住,不准因为乱七八糟的人胡乱矿工!” 辛桐笑盈盈地着拿下他的折的千纸鹤,放进口袋。她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手机的提示音打断。 辛桐打开手机,发现是江鹤轩发来的一串消息。 小桐,我是阿姨。 你能不能帮我拦住鹤轩? 我是真的没办法了。他说自己拿了去国外交流的资格,说什么都要走。 我家就他是独苗,怎么舍得让他去美国,在国内待着哪儿不好,现在也挺体面的。 算阿姨求你了,你帮我劝劝他,好不好? 辛桐看完这一连串消息,笑意缓缓褪去。 他……从来没跟她提过这件事。 “怎么了?”季文然问。 “不好意思,我突然有点私事,可能没办法跟你们一起去吃夜宵了。”辛桐关了手机,将围巾递还给季文然。“帮我跟晓鹿说声抱歉,有机会我下次请她吃饭。”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去拦车。身影逐渐远去,成了一只风中漂泊的鸟儿。 “傅云洲又不在,不是因为你要去,我才不会去呢。”季文然望着她离开的背脊,尖尖的下巴缩进围巾。 他的鼻尖忽然嗅到一抹淡香……原来她今天有擦好闻的玫瑰味香水,这股味道落在围巾上了。 而让季文然带话的吃夜宵团队,此时已撸起袖子开始烤肉。 炙烤成金黄色的肉片被徐优白夹起,晶莹剔透的油脂在表面闪烁。他将肉片酱料中打了个滚儿,左手手掌拖着,寄到萧晓鹿唇边。“张嘴,啊——” 萧晓鹿仰着脖子,配合地一起:“啊——” 我的话你别放心上,来不来无所谓的。坐在另一边的程易修低头踌躇许久,终于狠下决心摁下发送键。 他呼出一口气,抬头才发现萧晓鹿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哟,在给辛姐发消息呐,”小魔女一语中的。 程易修鄙夷地冷哼道:“徐优白给你烤那么多五花肉愣是堵不住你的嘴。” “暗恋就直说呗,磨磨唧唧忒不是个男人,”萧晓鹿掩唇嘲笑。“不过人家有男友,还是会下厨、会哄人,连经期是几号都记得一清二楚,知道提前泡红糖水,写晚安小乖乖的那种体贴型男友哦!……死心吧,你没机会的。” “你想多了,我没想干嘛,”程易修说,心口的酸涩夹杂着微小的甜意,似是舔着苦涩柠檬切面上薄薄的一层糖霜。“其实我……其实我还能见到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有人在吃烤肉,有人在吹冷风。 被某人胁迫着留马路边一起赏夜景的孟思远裹紧夹克,唉声叹气:“我可真是命苦,没夜宵的就算了,还在这儿一边吹冷风,一边吸二手烟。” “不想待就滚。”傅云洲斜睨他一眼,弹走指尖的烟灰。 “这不是看大哥你心情好,才在这儿舍命陪君子嘛。”孟思远调侃。“怎么着,程易修的事儿你想开了?” “算不上想开,”傅云洲说,“只是觉得弟弟长大的感觉……很奇妙。” 有了这句,就算是想开了。 “我以前总担心他会出事……所以手段可能有点过激。” 大哥,您那儿不叫有点过激,您那个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孟思远在心底吐槽,程易修十二三岁的时候跟别的青春期小男生掐架,打输了,你就差点把人家一家都给送进监狱。 “现在虽然还是很幼稚,但至少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傅云洲说。“有了点男人的样子。” “程易修是缺个妹妹帮忙分担你的注意力。”孟思远耸肩。 他长舒一口气,又说:“看在您老心情好,咱们来谈谈那个小姑娘的事儿。” 提到辛桐,傅云洲不由掐灭烟蒂。“你想说什么?” “让我想想啊。”孟思远摸着下巴。“作为朋友,你干什么我都支持你,毕竟身边一大帮废物全靠您老养着……但作为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我必须得说,她跟她妈两个人,你最好都别追究。” “说来说去还是怕我对辛桐动手。”傅云洲笑笑。“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赶着帮她说话。” “我为她说什么话?这才第一次见面呢。”孟思远苦笑着摊手。“傅云洲,你就不想知道你妈给你选的妻子是什么样的嘛?……如果我没记错,这小姑娘是伯母本来给你定的老婆吧。你看,现在伯母已经——你好歹也看看她给你选的妻子是什么样子的,对吧?” 傅云洲幽幽地顶了他半晌,才吐出一句:“行,你成功说动我了。” 满嘴仁爱的战争 上 打开他家的门,标准的两室一厅。 液晶电视后的白墙挂有一幅电子打印的风景油画——月光照着浩渺的湖,含混着一丝缥缈的幽蓝——这是中考结束时,家人带他去临杭游玩顺手买的,作为考上一所不错的高中的奖励。电视对面麻布灰的沙发散发着老旧的气息,连带着黑色漆光的茶几都是六七年前的旧物,哪怕夫妻二人分居许久,依旧保持这种布局直到现在。 不算太寒酸,也不算多阔气。 乏味,非常的乏味。 江鹤轩面无表情地从母亲手里强行抽过手机,另一侧的父亲窝在沙发,闷声不响地抽一包苏烟。漆光的茶几上拜访的玻璃器皿熠熠生辉,冰冷虚伪又客套。 “别再拿我手机。”他说。 江母浑身一哆嗦,扯着嗓子喊:“行!你矫情,你天真,你以为自己最对!好、好、好!你最对!等你老了你就知道妈妈才是对的!我是为你好!” 江鹤轩懒得再回应。 “不让你跟她在一起你不听,她是什么人家出身?那是正经人家吗?……这便算了,儿子长大,当娘的管不了!出国呢?怎么都不和我商量商量。” “我二十四了,”他说着,低头看手机。 辛桐发来一条消息:还好吗? 还好,他回。 哭啼,吵闹,咒骂……其实并不好,可习惯了,不好也成了还好。 “二十四?二十四就什么都懂了?要走就滚得远远的,一辈子别回来!将来后悔了都别回来哭!”当母亲的扔出这么一句狠话。她仿佛在威胁一个七八岁的幼童,说要将亲生骨肉扔出家门,让他被人贩子带走……江鹤轩听了只想笑。 威胁的棒子和该死的糖,最成功的驯化、最失败的教育。 父亲还是在抽烟……他这烟怎么抽了七八年还没抽完? 江鹤轩拿上户口本,开门下楼,懒得管母亲是哭哭啼啼还是歇斯底里。 江父重重叹了口气,烟头在烟灰缸里一按,起身去找儿子。 在楼梯口,他拦住儿子,说:“你也知道自己二十四了,懂点事吧,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怎么,我当了你们二十四年的乖孩子,还不够吗?”江鹤轩清清淡淡地告诉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还有,不是我让谁不舒服,是生活本来就很不舒服……别扒拉着那点体面了,搞得你有什么体面一样的。” 他说完,忍不住露出嘲讽的笑容。 一个人生唯一的高潮点是站在浴室自慰射精的刹那的男人,跟他谈体面……能有什么体面?菜市场买两斤五花肉的体面,还是带一只烧鸭回来的体面?更别说他现在连在卧室里撸管的荷尔蒙都快消失无踪了。 这个父亲当得如此尴尬,唯一的尊严也不过是直起腰在外人面前喊一句:“我是你爸爸!” 江父脖子一缩,“其实爸爸蛮为你骄傲的,你从小到大也没让我费神——” “不是我没让你费神,是我妈把费神的事全揽了。”江鹤轩打断他。“是,我妈是管得太多,那你呢?……她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你心里不清楚?在她堕掉我之前那几个女孩儿的时候,你干嘛不拦?在她因为生不出儿子被爷爷挤兑的时候,您又在哪儿抽烟呢?” 他缓了口气,冷笑着说:“爸,我宁可不被我妈生出来,也希望你在她堕胎的时候,吭一下声……你吭一下声,大家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江鹤轩说完,嗓子眼苦的心慌。 他小时候读哪吒闹海,拔剑自刎,只觉不值。 如今才知道,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甚是英勇。 生养之恩,以死想报,已是一个华夏男儿所能做到的极致叛逆了。 江父在楼梯口傻站不知多久,佝偻着肩,哆哆嗦嗦地拿还带着廉价烟的手指从怀里掏出磨皮的黑色皮夹。 “读书这件事,我也不是说没用,多读点有用的。”他说着,把皮夹子里能拿的钱,尽数拿了出来,不管不顾地塞进儿子的挎包。“过几天爸爸再给你往卡里打点……到了国外,该省的省,该花的花。” 江鹤轩不语。 他在这一瞬似乎回到十几年前,父亲嚷嚷着“你怎么就不明白我是为你好!”而他以同样的嗓门喊回去:“你怎么就不知道我压根不需要你们为我好!”在争吵完,父亲还是会给儿子带瓶冰可乐,就仿佛母亲将他关在房间里学习,结束后又会叫他去吃饭,烧他喜欢的饭菜。 江鹤轩与辛桐,辛桐与刘佩佩,江鹤轩与父母,程易修与傅云洲……皆是如此。 或者说,在这片广袤土地上维系亲密关系的你与我,一代复一代,从未改变。 他倒吸一口冷气,被这种宿命般的无力感裹挟着驶离,回到原先是为辛桐和他两个人准备的出租屋。 辛桐十一点半发来消息:回家了吗? 江鹤轩开水龙头冲掉锅底粘粘的番茄酱,再重新盛满冷水,放细盐、芦笋煮熟。番茄酱拌面加芦笋丝,算是一顿勉勉强强的晚饭了。 他看到这条消息,天知道有多想把她直接绑架到这间屋子,捆住她,好好责问她,你为什么要一次次意图脱离我的生活,让我深陷地狱,又一次次发来消息来影响我的生活,在陷入黑暗前,给他一缕飘摇的希望。 方便打电话吗?江鹤轩问她。 不一会儿,她打电话来,声音和缓地问:“出什么事了?” 江鹤轩说:“导师帮我申请了外出交流的名额,通过了……收到录取距离现在将近两个月了吧。” “蛮好的。”辛桐说。“恭喜啊。” “其实我不想走,我不想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他说,“小桐,我在努力,我不希望让我们走到最糟糕的那个地步。” 他话说成这样,分明在告诉她,只要你轻轻叫我一声,我就哪儿都不去。 辛桐沉默良久,才轻声告诉他:“你呆在这里陪我,或者不呆在这里,其实没差。” “鹤轩,我爱你,但不是爱情……”她告诉他。“就好像我爱我妈一样,不管她做了什么,不管她多幼稚天真,我都很难去责怪她……鹤轩,你懂吗?我是以这样的心情在爱你。所以不管你做出让我多难过的事,我都会克制不住地去想你的好……当然,你也是真心对我的,你对我的好要比对我的坏多太多。我知道我很自私、很矫情、很惹人厌、也很缺爱,我不想失去你……但这不代表你有权利时时刻刻监视我,或者控制我。” 她什么都明白。 和程易修在一起,辛桐从不去想未来,因为她知道不会有未来。但和江鹤轩在一起,她会克制不住想很多东西。 因为爱情总是热情又冲动,新鲜又浪漫,它是荷尔蒙沸腾在眼角眉梢,每一寸细胞都被激素挑动。但当激情褪去,露出生活,糅杂成一段苦涩的长期关系时,你就必须接受它的庸俗乏味。 承认吧,这才是婚姻的本质,它不需要那么多的爱情。 “你这话说的……”江鹤轩笑笑,面容藏入一片幽暗,“你就好像在说,对不起,你是个好人,但我只把你当哥哥,我现在要选别人嫁了……辛桐,有跟哥哥上这么多次床的妹妹吗?”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辛桐叹气。“鹤轩,我只是希望你不管认不认识我,都能好好生活。” 江鹤轩轻轻一笑。 小骗子,他想,辛桐,你就是个满嘴谎话的骗子。 辛桐见他不答话,便缓了口气,继续同他说:“鹤轩,其实你不用那么担心……没有我,你也会是个好父亲,我没见过比你还体贴的人。” “够了,我累了,你也早点休息。”江鹤轩打断她,兀自挂断电话。 辛桐茫然地拿着手机,心里什么滋味都有。 她认识他的时候,是真没想到结局会是现在这个模样……怪谁呢? 辛桐想来想去,觉得可能还是要怪她自己太贱了,磨磨蹭蹭、犹犹豫豫,根本不会处理亲密关系。 第二日照常上班,她给季文然送去咖啡,还做了漂亮的拉花,撒上两倍的巧克力碎屑。 她同林昭昭说:“林姐,你看里那些二十三岁的人,不管是男主、女主,都光鲜亮丽、功成名就,好像除了感情问题什么烦恼也没有……你再看看我,马上就到二十三岁生日了,还像条大雨里的流浪狗……” 辛桐说完,忽然觉得为什么二十三岁就该是很成熟很厉害的人,二十三……明明还有残留着五分之一小孩儿的幼稚天真,初入职场,每天都被生活无情地扇耳光。 她每日都在体验的辛苦和庸俗,只能在江鹤轩身上嗅到同样的气息。而其余的几个人都自带一种有恃无恐的傲慢。 只有江鹤轩,除了他,没人了。 “但反过来想想其实也蛮好的,至少现在工作顺利,无病无灾,还能吃火锅、喝奶茶,”辛桐语气多了一份温柔。“这样想完……就有点舍不得去死了。” 一晚过去,她始终没翻到江鹤轩的动态。 他说。 你的唇上有一点苦味,那是血的味道吗?……也许是爱情的味道。 人们说爱情是有一股苦味儿的……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 我已经,吻到了你的唇。 爱情的神秘要远胜死亡的神秘。 王尔德,莎乐美。 (想得挺美,写得挺差……说的可能就是我吧) 满嘴仁爱的战争 下 人嘛,难免会在某一刻冒出“如果有人能养我就好了”的想法。 尤其是在寒风呼啸的冬季。 “如果有人能养我就好了,”刚从季文然办公室送完咖啡的辛桐长叹一声,生无可恋地对跑下来玩儿的萧晓鹿说,一旁的林昭昭从办公桌底下摸出小饼干,凑过来一起趁午休闲聊。 兴许是天气渐冷,最近季文然喝咖啡次数剧增。 他一边叽叽咕咕地叫着胃不舒服,一边喝着咖啡念叨“早死早超生”。 “谁不想呢,”林昭昭托腮道,“我今早在被窝里醒来,空调那么暖,我男友的腹肌又那么好摸。哇!我当时心想谁上班谁傻逼。然后,嗯哼,我是傻逼,傻逼是我。” 工作狗的悲哀萧晓鹿当然不懂,洋娃娃般卷翘的睫毛拢住的双眼轻快明亮,和被这群被关在钢铁造就的地窟里的小鼹鼠们截然不同。 “话说我刚刚进去送咖啡,季老问了我个问题。”辛桐忽然说。 方才进办公室,在她走到门口时,季文然忽得截住她问:“辛桐,我有一个朋友,他喜欢上了一个有男朋友的女生,他现在该怎么办?” “你们觉得他嘴里的朋友指谁?”辛桐说。 “我有一个朋友?那个朋友就是说他自己吧。”萧晓鹿答。“不过你们为什么管季文然叫季老?是季老板吗?” “不是季老板或者季老师,”林昭昭道,“季老指的是季老爷。” “一个老爷,一个总管,一个小丫鬟。”她先点了点季文然办公室的门,继而指向自己,最后落到辛桐身上。 辛桐插嘴:“我觉得季老不像那种会拐弯的人。” “就是因为他不是这种人,才会那么蠢的用这个八百年前就被默认的句式。”萧晓鹿翻了个白眼。“如果他真开窍还真蛮好的,毕竟都二十五岁了还愣是什么都没。” “哎?活到二十五连暗恋对象都没有吗?”林昭昭挑眉。“听起来好没用。” 马上在C时空要二十三,在A时空已经二十三的辛桐,被这个没用狠狠地击中了心脏。要不是因为死来死去,她估摸也要孤独终老,或三十相亲。 “我怎么知道他这二十五年在干什么?”萧晓鹿耸肩。“在做梦吧。” “二十五岁还早呢,”辛桐反驳,“这种事情不能强求!” “你说季文然会不会偷听我们聊天?”萧晓鹿冷不丁发问。她皱着鼻子的模样简直是一只嗅到食物香气的小耗子。 “怎么感觉有点病娇。”林昭昭随口说。“听别人说话然后偷偷记下。” “喂!病娇不是这个意思,老听墙角的是变态。”萧晓鹿扬了扬声调。“除非是二十四小时监听爱慕的人说话,那才是病娇。” 辛桐喝了口咖啡,道:“其实我还蛮萌病娇的……毕竟感情易变,有人能无条件地永远爱你,怎么想都很诱人。” 不是每个人都是生来就能收获很多爱的。 她当然知道这种想法懦弱病态,可已经二十三年过去,很多东西已经固化。兴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得她明知江鹤轩的虚伪,却一次次用“他是爱我的”来说服自己退让。 “我受不了!”萧晓鹿嚷嚷。“我要是遇到这种男的,直接拿柴刀把他砍死,连脑髓都剁出来的那种!” 辛桐笑笑,没说话。 的确,萧晓鹿的个性还是会喜欢徐优白那种温吞和气的男生。 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过后,生活总算迎来了短暂的平静。除去生日和十二月十八送程易修登机,再无其它安排。 生日那早辛桐在办公桌前收到一份贴着便条的礼物。 今天手机给我弹消息说你要过生日,开车来的路上就顺便买了个礼物。别误会,好好工作!!! 故作姿态的三个感叹号。 末尾署名:季文然。 辛桐拆开,从糖果色的纸盒里抱出一只三个手掌大的米白色玩偶熊,咖啡色眼珠,衣襟缝着的蝴蝶结上还缀着一颗小草莓。 她没和任何人说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去送咖啡时顺便道谢,却被季文然不耐烦地瞥了一眼,道:“我高兴给你送,跟你有什么关系?赶紧滚回去工作。” 切,死傲娇。 下班回家,夜色沉寂,清瘦的月漂泊在幽暗的天幕。 今日极其普通的一天,除却季文然的小熊,她没再收到任何人的礼物或是祝福,无声无息地又一次度过二十三岁的生日。 她看见江鹤轩的车停在楼下,便敲了敲玻璃窗,将他从睡梦中拉醒。 江鹤轩下车,面容憔悴地对辛桐说:“我一直在等你。” “要上楼吗?” “不了。”他回绝。“我只是觉得有些事要做个了断。” 江鹤轩说完,将副驾驶座上的包装盒递到辛桐手上,轻柔的吻落在面颊。 “小桐,生日快乐。”他说。 呢喃如同春风拂过耳畔,透着暗哑的温柔,吹来一场无声无息的告别。 辛桐目送他开车离去,忽然觉得自己打从开头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可死活记不起究竟是什么事。直到上楼开门,钥匙扭转的刹那,她忆起,自己一直没问他要回家门钥匙。 辛桐本想着过几天跟他提这件事,不曾想一直到十二月十八去送程易修,江鹤轩不是关机,就是处于正在通话中,发消息也毫无回复。 萧晓鹿提议送辛桐去机场,徐优白开车,傅云洲估摸着是怕尴尬就没一道。结果几个人被上班早高峰活生生堵在外环动弹不得。 折腾许久,拼死拼活赶到机场却被傅云洲告知这家伙三分钟前已经登机。 如今程易修马上离国,江鹤轩玩起失踪,季文然执着工作没二话,眼前的傅云洲与她是许久没声息后因送人见面……说不上来的感觉。 “你现在给他发消息,应该还能看到。”傅云洲忽然开口,眼神透过透亮的玻璃窗落在机场。 “他很想见你,但我不想让他见你……可你因为堵车没见到,我又觉得可惜。”傅云洲顿了顿,转头看向忙着编辑消息的辛桐,语气温和。“你说这是为什么?” 辛桐摇头。“我不知道。” 傅云洲笑笑,没说话。 其实他知道缘由,只庆幸她还不知道。 “过几天我请你吃饭,”傅云洲说,“萧晓鹿说还是我自己去找你比较合适……关于之前的那些事。” 要被萧晓鹿知道傅云洲假借自己的名号去勾搭辛桐,必会毫不留情地将提包甩到这个狗东西的脸上,并附加一句:滚你丫的,你个拐弯抹角的死矫情,谁劝你自己去找辛姐了? 此时的她正拉着徐优白在机场的星巴克排队买三明治。一大早起来饥肠辘辘地赶路还没碰上,她饿得都没力气发牢骚了。 “你以后离辛桐远点。”徐优白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为什么啊?”萧晓鹿歪头看向男友。 徐优白沉默半晌才憋出一句:“她家庭复杂。” “她妈和我爸的事,是吧?这我早知道。”萧晓鹿鄙夷地撇嘴,伸手揉揉男友一大早来不及整理的鸡窝头。“真搞不懂为什么你们总觉得我俩会撕逼?八点档狗血言情剧看多了?就因为我是傅云洲未婚妻以及我爸出轨了她妈?这些事又关我屁事?” 萧晓鹿呼出一口气,又说:“我先前骂傅云洲骂得那么起劲,总不能轮到自己就双标,而且辛姐人蛮好的……最近破事够多了,我可不想瞎几把再造作出一个。” 她噼里啪啦一通说,令徐优白耗费多日劝说的措辞全然咽回肚子。他环住晓鹿,吻落在头顶的发旋儿。“这是谁家善良的小乖乖?快让我抱抱。” 萧晓鹿噘着嘴扑进他怀。“我是你的小乖乖呀。” 头等舱等待起飞的程易修接到辛桐消息时,空姐正催促旅客们关闭移动设备,介绍注意事项。 她说:不好意思我们没赶上,路上实在太堵,等你回来提早告诉我,我一定去接,到时候请你吃饭。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他急忙打:辛桐,我不该和你说这些的,但我忍不住,如果不是这次出去可能很久不回来,我也不敢和你说。桐桐,我现在心里现在有你。我晓得你有男朋友,但我就忍不住想告诉你……我把这句话告诉你也没什么吧,你别有负担,我喜欢你不犯法,你不喜欢我也不犯法,你要是不喜欢你就说一声,回国之后我就不出现在你面前了……我现在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就这样,没别的。 程易修一鼓作气打完,按下发送键,脸上忽然浮现出难以言表的复杂神情。 他拿着手机自言自语了一句:“我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她。” (我发誓第二卷最后再虐两次,虐完就都是甜了。) 情人 上 入夜后,风刮了起来。用餐时下了场无声无息地雨,虚与委蛇地几番对答后辛桐偏头一看,发现近乎是寒雾的浓密水汽正盘旋高空,被霓虹灯照出车厘子的色泽。 挂着水珠的玻璃窗倒映出一个模糊的面容,耳畔石榴石的长坠子慢悠悠地晃荡着,是与口脂一般的浓红。 她就不高兴跟傅云洲吃饭,好像胸口憋着一口气,怎么都不畅快。 要辛桐说,他还不如把卡让出来,派萧晓鹿来跟她表示歉意,或是二话没有往她卡里打三个亿来得舒坦。 辛桐原以为他会送她回家,结果出餐厅门傅云洲来了句:“我喝酒了,不能开车。” 托词,辛桐在心里吐出这两个字,面上淡淡笑了下。她也喝了点酒,眼角微红,餐桌上傅云洲举杯示意,她不能不喝。 傅云洲又道:“我已经叫人来接了……要不走一会儿?” “行。”辛桐说。 她双手插进羊绒格子大衣的口袋,手腕儿露出半个蛇状的黑玉镯子,弓着背,圆润的脖颈微微抬起。头发全盘,又穿的是低领毛衣,衬得整个人仿佛松软的蛋糕,而那一截莹白的脖颈便是蛋糕上的奶油。 傅云洲瞟她一眼,没说话。 他总觉得认识她很久了。 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水汽,风一吹,冷刀子似的刮人脸。 “我们算是和解了吗?”傅云洲突然问。 辛桐轻蔑地抬了描得细细的眉,“傅总,如果一顿饭能让我俩和解,那么全天下的强奸犯都应该改行去做连锁餐饮。” 傅云洲笑笑:“明明是你仙人跳了我。” “不,是强奸。”辛桐也笑。“我有证据。” 傅云洲偏头看她,语态和缓:“你不该答应来吃饭的。” “我拒绝了你会放弃吗?”辛桐道。“你有成千上万种办法来搞我,就算我这次避了,也还有下次。不管用文还是动武,我都扛不住,毕竟我大学跑个八百都气喘吁吁……您现在说什么我不该答应来吃饭的屁话,倒还不如真去开连锁餐饮来得实在。” 她十分的伶牙俐齿,六分都花在对付傅云洲上,其他四分拿去说不痛不痒的俏皮话。 “我只是想表达歉意。”傅云洲驻足,侧身面向辛桐。“关于我父亲的事。” “您还真是有一码算一码,”辛桐也停下脚步,嗤笑道,“倘若我这儿点头,说那天被傅常修强行带走的事我已经忘了,你下一秒是不是就要开始跟我算我母亲犯的错?毕竟您从来不吃亏。” 石板铺成的地面雨珠未干,身后玻璃橱窗组成的斑斓里端坐着层层叠叠的模特与奢侈品展示,夺目的光涌来,脚下雨珠反射出迷乱的色彩。 他们站在那儿,一同承担浮华的光与深邃的影。 辛桐微微仰着头,盯着他,眼角那抹醉酒的红缓缓晕染,仿若融化的烛泪。 “你不该喝酒的。”傅云洲伸手,指腹去贴上她眼角那抹红晕,蹭了蹭,皮肤暖得跟他此时的心尖一样酸软到要融化。“你好像稍微喝一点酒,就会变得多话。” 他知道她没有引诱他,没有一个引诱者会比她更保守。 好比此刻,她的圆领毛衣下是连脚踝都盖住的毛呢伞裙,外露一双手、一截手腕和脖颈,锁骨也盖住了,要把毛衣领稍微往下拉一拉才能看到。甚至连纤细的腰肢都被宽松的格子大衣虚掩着,一拧纽扣便没了。 她艳丽吗?不,他见她第一眼就不觉得她是什么漂亮姑娘。 比她胸大貌美的女人多,比她会耍媚的女人也多。 独独和她一样的少。 这种欲望是不经意的……非要说,她连呼吸都是动人的罪过。 “你举杯,我没法拒绝……就好像现在这样。”辛桐避了下他的手,他没使劲,任由她躲开。“后来想想反正没法拒绝,干脆多喝点。万一发生什么,也能让自己好过些。” “倒成了我的错。”傅云洲收回手。“下次不想喝可以拒绝。” “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辛桐掩唇而笑,眉眼弯成藏在云层中的月牙儿。她走进一步,呼吸还混着白葡萄酒的香。“傅云洲,我一无所有,又能拿什么拒绝你?……说真的,你要是真想搞我,别遮遮掩掩,直接叫人把我杀了抛尸荒野。除了惦记着我要上班的季文然,我想想也没谁会发现我消失了,可能连尸体被野狗啃光了也不会有人来找我。” 如此卑微地说这种话,她显然是极难过的,可面上却还得笑着。毕竟大庭广众下,稍微一落泪便不体面。 打碎牙和血吞,二十三年来,辛桐最擅长的事。 她伸手,帮他整理衣领,指尖隔着一层布从后颈划到锁骨,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傅云洲,我无路可走,又顾虑颇多,能拿什么拒绝你?……我只能拿刀直接捅死你,白的进,红的出,以绝后患。” 外人瞧去,这两人好似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一柔一刚,算是登对。 不,我也无路可走,你与我都是无路可走的人。傅云洲抓住她的胳膊,心不听话地应和。 骤雨将歇,鼻尖能闻到冷的气味,恋爱该有的融融暖意全被饿狼似的寒意驱赶着跌入夜的深渊。 这不是个爱上某个女人的好时候,更别说眼前的人狼狈且庸俗,就算是宝石,也要先沾满手的烂泥才能握在掌心。 可他还是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自己好像曾无数次吻过她的唇,让浓红的口脂半残,掌心拂过柔软的发,让她伏在膝盖撒娇。 他爱上了弟弟爱慕着的女孩,而她有相配的男友。 “我只是想知道……想知道母亲留给我的新娘是什么样子的。”傅云洲缓缓说。“她已经不会说话了,也认不出我是谁,但我想看看她给我选的妻子是什么模样……辛桐,仅此而已。” 辛桐语塞,只愣愣看着他。 “好了,别这样看我,”傅云洲松开手,又笑了下。“你会把我迷惑的。” 他摸出香烟盒和打火机来,火光一闪,细微的火星在凛冽的风中闪烁,仿佛口中衔有一朵微红的花儿。 性感到难以呼吸。 辛桐垂眸,微微撇过头说:“你的人到了吗?已经很晚了。” 一句话,切断之前的对答。 傅云洲叹了口气,预备送她回家。 可两人还没走回停车场,辛桐毫无征兆地脑袋一晕,突然坠倒在他慌忙张开的怀里。待到醒来,辛桐发现自己正睡在傅云洲的床上,头闷闷地痛。这是她曾经睡过的房间,当然一眼就能认出来。 那一刹那辛桐脑袋里浮现出无数种可能,又随着他递来一杯温水和一盒试孕纸画上休止符。 “你什么意思?” 傅云洲淡淡说:“医生的意思。” 辛桐沉默良久,才默默抽过纸盒,将杯中水一饮而尽,下床去了趟厕所。 傅云洲抽出一根烟,站在原处等她出来,心里什么滋味都有。 十来分钟后,她从卫生间出来,看不出喜怒惊慌,只木着一张脸。 “我想尽可能保持平静地对你说这件事,纯粹是出于礼貌。”辛桐将拆开的纸盒搁到床头柜,指尖微微颤着,语气如同绷紧的蛛丝。 傅云洲察觉到了她的话中话,灭了手中的烟蒂。 敞亮的屋内,每个人都被照得无所遁形。 辛桐抿唇,沉默许久才鼓起勇气看向他:“我和我男友最后一次在我去临杭前,然后在临杭的时候我来了月经。” 傅云洲看着她,呼一口浊气似的吐露出心底的话语:“差不多四周。” “我明天会去医院,今天麻烦你了。”辛桐退后一步,转身就去拿被撂在沙发上的格子大衣。 她才踏出一步,就被傅云洲使劲拽回来。“你干什么?” “你管我干什么,还嫌害我害得不够吗?”辛桐冷笑,愤怒从一层粉饰太平的薄冰下喷涌而出。“傅云洲,要搞我的是你,强奸我的是你,害我怀孕的是你,现在拦我的怎么还是你?我是哪辈子欠了你还是怎样,这辈子就活该落你手上被你糟蹋?”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她以为是自己要完蛋,赴宴前刀都揣兜里了,结果告诉她怀了傅云洲的孩子? 她宁可怀江鹤轩的孩子,或是程易修的孩子,甚至是与她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季文然的孩子!反正不管肚子里是谁的孩子都比怀傅云洲的孩子场面来得好看! 傅云洲把她拽到跟前,“你冷静点。” “呵,你爽完了,现在跟个没事人一样让我冷静。”辛桐缓了口气,怎么使劲都没法甩开他的手。“放开,我明天去医院把孩子流掉,就这样,没什么好冷静的。”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眼底凶狠与复杂纠缠,进一步就要撕咬对方的咽喉。 “孩子到底留不留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傅云洲攥着她的手腕,冷声威胁。“辛桐我告诉你,你今晚就住在这儿,敢跑出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他绝无面上的平静,思绪乱麻似的缠在心口,狠话说出口的下一秒后悔就跟了上来。 辛桐撇过脸,吃吃笑了,一张嘴话就噼里啪啦地往外扔。“傅云洲,你有毛病就去吃药,别跑我跟前碍眼……四周、四周严格来说连孩子都谈不上,它只是一个待在我子宫里的受精卵!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反正在房间也不怕被人看笑话,有种他就连带着孩子把她一起杀了,还省了她一笔去医院的堕胎费。 “傅云洲,别想着跟我谈生孩子……要生孩子自己去找别的女人,我现在连买支好点的口红都要掰着手指头算,我拿什么生孩子?你告诉我啊!我拿什么生孩子?”她仰着头,面上仍是咧嘴笑着的模样,只说着说着,泪水蓦然落下,一滴滴连成珠串。 傅云洲看着她,突然开口——以从未听过的温柔口吻。 “别哭了,我娶你。”他说。 情人 中 “娶我?你未免也太爱自作多情了。”辛桐挣开他的束缚,抬手拭泪,瓷白的肌肤上沾了些眼影的闪粉。“我告诉你,淡水河里顺路进行体外受精的大马哈鱼都比我俩来得情谊深厚!” 她咧嘴笑起来,歪头看他,压着语调一字一句地问:“傅云洲,到底谁不冷静?” 体内那颗受精卵挑出了她全部的愤怒,他俩最后一点能坐一起吃饭的体面也被砸得粉碎。 傅云洲无言以对。 他不该说那句话的,可人总是容易说些让自己后悔的蠢话。 “很晚了,先住下吧……有什么明天再说。”傅云洲叹了口气,他在离她半步远的地方说这话,没有往前的资格。 辛桐拿胳膊抱住自己,没吭声,留下身心俱疲的沉默在敞亮的屋内流淌。她直愣愣站了一会儿,转道去洗手间借他的洗面奶卸妆,傅云洲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她对着镜子细细搓着脸,在浴室的暖光下,脖颈的皮肤近乎透明。淡黄色的粉底液混杂着红色口脂从指缝流下,露出素白的面容。 她这样的人,自始至终都是孤独的。 “以后不用老化妆。”傅云洲倚着门,对她说。 洗手台前的辛桐擦干手,纤长的睫毛挂着水珠,湿漉漉的。 “先去做检查,万一是失误。”傅云洲又说。“我查了,试孕纸只有百分之七十的准确率。” “如果有就堕掉,这事没商量。”辛桐顿了下。“如果你过得是我这样的日子,你就会明白我现在有多清醒。” 平心而论,傅云洲不喜欢蠢东西,可此刻他宁可辛桐是个没头脑的小女人,娇滴滴地应下他方才那句“我娶你”。或是跟萧晓鹿最爱看的总裁文那样,几番纠缠后,女主一走数十年,回来带着孩子,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 而不是如此冷静地收拾好自己,甚至连卸妆都不忘,相差几步,语气平静地对他说——堕掉,没商量。 “先住下吧,我会承担这段时间的费用。”傅云洲说。“刚才的话始终有效,如果你忽然改主意……” “傅云洲,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你。”她猛然掐断他的话,像个无情的刽子手。“不去恨你已经花光了我对你的宽容。” 傅云洲好不容易筹备好的说辞被她一句话搅乱。他沉着脸,想去摸根烟让自己好受些,却想起眼前人是孕妇。 他第一次爱上的姑娘,不爱他,也不在乎他。 “我只是想给点补偿。” 辛桐笑笑,轻声道:“傅常修也这么说过……呵,少在我面前假惺惺了。我很早以前给过你机会……傅云洲,你要是还有那么点良心,就滚远点,别再出现在我眼前了。” 我曾经可怜过你,也劝你和易修好好谈谈——是你自己搞砸了。 “本来今天有别的事想告诉你。”傅云洲故作轻松地说。“我最近收拾了我妈的东西,发现了几卷录影带……是你父亲拍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在这里。” “是嘛……”辛桐幽幽叹气。“傅云洲,那天傅常修说了一句话,让我回去想了很久。” “什么?” “他说,枪是他的,毒也是他的。”辛桐抬头,透过镜子看到倚门正瞧向自己的傅云洲。“他是我父亲,我期盼了十几年的父亲,可他不是什么好人——这不是一句当时所有人都这样,当时的世道就这样能讲明白的。” 傅云洲反问:“有人追究那些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作恶,现在已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吗?” “所以我也没办法去追究你父亲,”辛桐平静地说,“时间过去太久,没人能审判他了。” 这兴许就是她的宿命——好不容易找到了债主,却发现拿他毫无办法。 时代的过错凝成一个人的悲哀。 “你放心,我没打算追求什么公道……我凑活着过就行。”辛桐惨淡地抿唇,勉强微笑。 傅云洲看着她,“抱歉。” “这种废话,不必再说了。”辛桐淡淡道。 他快要被她一句一句地拆散架了。 “就这样吧,今晚我去客房睡。”她说完,侧身从傅云洲身边经过,头也没回地离开。 或许是空调暖气太足的缘故,住在傅家的第一个夜晚,闷得不行。辛桐赤条条地蜷在床上发呆,不同的事在脑海冲撞,头闷闷地痛。 失眠的感觉仿佛是在自杀。 正当她深陷漆黑时,失踪已久的江鹤轩打来了电话。刚开头听不见说话声,听筒传来嗯嗯的鼻音,像是想对她说些什么但又头痛地说不出话。 “宝贝儿,你在哪儿呢?”他低低笑着,抓乱头发,在狭窄的床上躺下。 一道玻璃门隔开厨房与就寝的床铺,窗帘束起,瞧不见月光。她今早走得急,连被子都没叠,团成一堆卷在床上。江鹤轩捻起一根她落在枕上的发丝,轻软的发在他指尖摇晃,孱弱又可爱。 “我在家。”辛桐说。 “嘘——好孩子不可以骗人。”他还是在笑,指尖松开捏着的那根发丝。 辛桐皱着眉,柔声说:“你喝醉了。” “小桐,我好想你。”江鹤轩忽然说。“我已经尝试了不去联系你,彻底从你眼前消失……但好像失败了,你看,我还是没忍住按了你号码。” 辛桐默默地听着,揉去眼角的湿意。“你喝醉了,早点休息吧。” 江鹤轩将指尖贴上惨白的唇,舌尖缓缓探出,舔过触碰过发丝的肌肤,能尝到她残留下的一点点的气味,仿佛荒原般心口兀自盛开的玫瑰。 “小桐,别离开我,好不好?”他语气温柔地要融化。 江鹤轩等了几秒,见她不应,嗓子眼拖拉出腻人的语调。“小桐?你应一下我……嗯?” 都走到这步了,她还怀着傅云洲的孩子,这通电话打来又能改变什么呢? 辛桐轻轻咬牙,软软糯糯地哄着醉酒的男人:“鹤轩,快去睡吧,已经很晚了……我也要睡了。” 一阵窒息的死寂后,江鹤轩慢悠悠地说:“睡吧,不打扰你了。” 辛桐如释重负地掐断通话。 若说这几个人她最怕谁,其实是江鹤轩。 她但凡承了别人一丁点的善便会心心念念地想着去回报,何况他待她好得没有边际。 如果他不是嫌疑人就好了,辛桐想。 门关突得响起地咚咚敲门声。 傅云洲的声音遥遥传来,对她说:“是我。” 辛桐窝在床上,隔着一道门问他:“什么事?” “晚安,”他轻声说。 傅云洲说完,沉默地站在门口等了几分钟,还是没能等到她的回复。 另一侧的江鹤轩看着被她挂断的手机,系在一根蛛丝上的理智猛然崩裂。 砰!手机砸向墙面。 他困兽般在她的出租屋里兜兜转转,病态地一遍遍去检查她留下的东西。 他打开冰箱,重复确认盒装牛奶的保质期,甚至连储藏的苹果都挑拣出来查看有无斑点。他晃动摆在桌面的维生素,猜测她到底按时吃了几回。他将桌上随意摆放的书一本本拿到跟前,翻动书页,想知道她最近有看书吗,看到哪一页了。 对了,还有衣橱。 冬日的衣物最容易吸收人的气味,羊毛、丝绒、羽绒,又不常清洗,变演化成装满馥郁玫瑰香的宝藏。 他渴望她明天遭遇意外,车祸、绝症、凶杀,或是什么可怕的天灾,导致她除了他怀里无处可去。 想完,失控后泄出的愤怒逐渐消失,他倏而露出一个温柔到极致的笑。 “辛桐,这是你自找的。” 情人 下 傅云洲下楼,看见她坐在那儿,捧一杯温牛奶,对佣人微微点头。 枯玫瑰色的塔夫绸长裙连脚踝都盖住,长发挽起,从发间到脖颈再到手指微胖的骨节,都是空荡荡的,没有首饰,唯有莹白的肌肤在从窗棱透入的晨光下珍珠般荡漾出典雅的润泽。她极适合这种颜色——玫瑰的色彩,可以是枯萎的红,也可以是丰润的红,甚至是泛着些灰的近乎粉的红。 辛桐似是听见了傅云洲下楼的脚步声,抬头隔着光在望他。 病黄色的太阳升到八九点的位置,沉闷闷地悬在那儿,毕竟是冬日,到了冬季太阳总是在生病。暖黄色的光照在他面前的一小块地上,好像被镭射纸包裹的水果硬糖落了一地。 傅云洲上前几步,从幽暗走到光亮。黑色的发被染上一层薄薄的淡金,连石膏般的眉眼也有了层虚幻的弧光。 他来到小姑娘身边,泄出胸口噎着的一口气和嗓子眼里梗着的酸苦,温柔且低哑地对她说——“早。” “嗯,早。”辛桐轻声道。 “再留一天吧,今天把带子给你看了。”傅云洲在她左手边坐下。“不管试纸有没有出错,检查都不急这一天。” “我可以带回家看。”辛桐一手捻着油煎面包的边,一手捧在下面,企图像一只蜂鸟吸食花蜜般优雅地吃掉这些东西。贝齿咬下,金黄的边缘发出油滋滋的脆响,碎屑便雨水般落了下来。 她有些为自己的粗鲁感到羞赧。 傅云洲伸手帮她弹去落在裙上的碎屑,又用木夹新拿了块面包放到她的餐盘,用自己的餐刀帮她切成小块。 “因为是已经停产的型号,优白花了点时间在一个收藏家那里借到了放映机,用完了就要还回去。我还没来得及录成电子版。”傅云洲说,横在她眼底的手骨节分明,十指修长,像是钢琴家的手。 他说完,又补了句,“配奶油蘑菇浓汤会很好吃。” “好吧。”辛桐轻声说。 她拿叉子戳着面包,仿佛一个笨拙的孩子。 身上的裙子是今早佣人新送来的,辛桐不想弄脏。 “要重新考虑当我的助理吗?优白会辅导你,工资也会更高。”傅云洲说。“当然,只是一份工作,没有私人感情,也很平等。” 他第二次提有关工作的事。 辛桐笑笑,“傅总,我是人文出身,本来是要当老师编辑或者记者的,后来因为实在太废,着实吃不起饭跑才来这里给季文然干活……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干助理干一辈子。” “或许你是真的适合当助理,优白录你总归是有原因的。”傅云洲宽慰。 辛桐诧异道:“徐优白录用的我?” 她觉得好像有什么很遥远的事恰好能与“徐优白录用她”这件事贴合,但一时间记不起来了。 “文然容易胡乱下决定。”傅云洲说。 “假如有个亿万富翁愿意包养我,我就持家去了,”辛桐打趣。 “你要是愿意屈就一下,倒是有千万富翁愿意养你。”傅云洲似是风轻云淡地说了句玩笑话。 “傅云洲,个人有个人的不得已,大家都很不好过。”辛桐笑笑,语调稍降。“人死不能复生,人疯了也没法清醒……所以你也别难为我了,余下的日子,大家客客气气的,能不见就不见了,不好吗?” “你在可怜我?”傅云洲挑眉。 他在她清澈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那他的眼眸是否也会倒映出她? 辛桐摇头。 用完早餐,傅云洲将她带到放映厅。两人并排走着,他的掌心贴在她的后背,扶着小孩似的把她轻轻往前推,一直带到沙发上。辛桐揪着手指,背脊弓起,垂着脑袋不说话。 她心脏跳得厉害。 那些穿喇叭裤拿放映机的年轻人,头发卷卷的穿着连衣裙的姑娘,遍地的自行车和港台音乐,都在刹那间活了过来。 耳边有杂音,很多的杂音。 那个男人说了很多话,有时是在屋内玩闹,有时是带着小小的她去公园。他的目光总是跟在女儿的身后,注视着她一步步往前走,越走越远,越走越稳。 在老爹的心目里,自己苦苦期待的宝贝女儿不就应该是个漂亮又矜贵的小公主吗? 喜欢她的男孩儿们宛如成群的蝴蝶,整日绕着她不肯离去,求着她赏脸一笑。可自己的女儿怎么会看得上那些小屁孩,她应该高傲地一甩头,让那些小家伙们滚得远远的。然后把自己搬出来,抬着下巴趾高气昂地说:我爸爸可是很厉害的,谁再敢来烦我,我就叫爸爸来揍死你! 都是些极琐碎的影像,他拍的乱,也拍的不稳。 可辛桐只剩这些东西了。 某一卷带子里,三四岁的她屁颠颠地跑到辛淮飞面前要抱抱。辛淮飞将没关的录像机放在桌上,镜头对着的是家里的电视。他抱着女儿,突然对妻子说:“我昨晚梦见小桐结婚了,穿着很漂亮的婚纱。” 辛淮飞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不知道哪家混小子能娶到小桐,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哪个臭男生欺负……” “不行,改天我要去常修那儿威逼他儿子!”说着,他大笑起来,“真的,叼根中华烟,然后一拍桌子,咳咳,云洲你个小兔崽子听好了,你将来要是欺负小桐,叔叔把你两条腿都给打断!” 刘佩佩娇娇地推搡着老公:“神经病。” 一通嬉笑过后,辛淮飞说:“佩佩,也许那时候小桐早就把我俩忘在脑后了。” 他砸了咂嘴,笑了。“可我呀,可能只有到彻底闭眼才能放下她。” 辛桐一摸脸,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有时反复折磨自己十余年,所求的也不过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让她知道自己是被在乎的话。 哪怕时过境迁,哪怕物是人非。 最后一卷录像带,兜兜绕绕一圈,她回到生命起点。那个男人在新年举着录像机穿过了整个家,明媚光亮的气息透过投影传了出来。 他将软糯糯的女儿放进摇篮,食指勾着她的小手,以毕生柔情告诉自己的心肝宝贝…… “小桐,我是爸爸哦。” “你知不知道啊……爸爸爱你。” “爸爸真的好爱你啊。” 十七年后,他这句“我爱你”终于传到了女儿的耳中……可人生又有几个十七年? 傅云洲关掉投影,在一片漆黑的房间紧紧抱住她。她哭得那么厉害,仿佛一个马上要碎掉的玻璃娃娃,嘴上却一直在说“对不起”和“不好意思”,搞得好像是给谁添了麻烦。 她埋在傅云洲怀里对他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和别人打架,明明是她不对,是她说我是杀人犯的女儿,是她扔了我的作业本,是她怂恿全班孤立我……但结果是我赔钱,我留堂,我被骂。当时我寄住在舅舅家,舅妈说我就是没有爹,我妈还不要我,是天生的拖油瓶,所以那时候我连伸手从亲戚的小孩那里抢遥控器看神奇宝贝都不敢。” “上完小学,我妈把我接到新安,勉强算是安定了。我在这里见了很多叔叔伯伯,为了讨好他们,我总要管他们叫爸爸。遇到几个心善的,就会带我去吃饭,给我买新裙子,遇到不好的,不管我嘴多甜,他们都不喜欢我。但不管他们喜欢还是不喜欢我,我都要去讨好他们,因为没有他们,就没有我的学费。” “傅云洲,这就是我的人生。我真的好多次对自己说,干脆砍死你好了,可是我又不敢……我有好多事做不好。” 最开始的辛桐就是这样,她拧巴、懦弱、犹犹豫豫、患得患失,一点也不好看、不果决、不开朗。 傅云洲强奸她,她不敢说话。江鹤轩稍微表现不满,她就立刻心软地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第一次去临杭,季文然泼她水,她也不生气……她有什么底气生气? 傅云洲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哄着。“乖,都过了,哭出来就好。” (下章,或者下下章,黑化预警,监禁预警,捆绑预警,狗笼预警……反正,病娇预警。) 明月何皎皎 “这个教训告诉我,不要以为是安全期就存侥幸心理。不管什么时候,不带套就吃药。”正处于修养期的辛桐坐在傅云洲办公室外的沙发上,跟萧晓鹿分享今早新烤的饼干。 四十天不到的胚胎,药物流产,米索吃两次,幸运地没沦落到大出血和清宫的地步。流产后的恢复需要两周的休息时间,以及禁性生活一个月。 傅云洲要求辛桐在他家住到一个月满,并且休假到年会。辛桐想拒绝,可惜拒绝无效。 毕竟……傅云洲嘛,从来都只有他拒绝别人的份。 堕胎前,辛桐去找季文然请假。 未等她开口,季文然就皱着眉头来了句“老傅跟我打过招呼了”。他闷头在办公桌的抽屉里翻翻找找,掏出一张从迪士尼乐园的商店和手推车要到的贴纸,是海盗米奇。 某位迪士尼骨灰粉看来在乐园里解锁了不少隐藏小礼物。 季文然将贴纸粘在辛桐的裙上,食指轻轻摁了下小腹,小声说:“不是爸爸妈妈不喜欢你,只是你来的时间不对……现在妈妈要把你送回去了,有机会再见的话,我带你去迪士尼乐园玩。” 他炫耀似的小声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说:“我有年卡哦。” 季文然说完,抬头看向辛桐,双眼雾蒙蒙的,“这次休假没薪水,下个月工资减半,作为旷工代价。” 辛桐小小地嗯了一声。 她来之前以为季文然会把自己赶出去……他应该是极讨厌这种混乱情况的,可此时此刻他却给一个不受期待的孩子送上米奇贴纸。 “我早几年在巴黎流浪,没人喜欢我,也没人要我的照片……是傅云洲把我捡回来的。”季文然撇过脸,“我就是不想让你多想,别误会。” 辛桐摸摸他贴在长裙上的贴纸,替孩子道了声谢。 她是个很乖的小宝贝,没有给妈妈添麻烦,悄悄地来,又静悄悄地离开。 萧晓鹿一边吃饼干,一边在平板上玩游戏,双腿刺啦啦地挂在沙发扶手,嘴巴边满是巧克力曲奇的碎屑。身上亮粉色的丝绒洋装裙和脸颊粉嫩嫩的腮红一同组成整个房间最可爱的色彩。 “优白,你要不要考虑去结扎。”小姑娘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正在拿咖啡续命的徐优白险些把嘴里的液体从鼻孔里喷出来,他急忙拿餐巾纸堵住嘴,磕磕碰碰地问:“为、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不想怀孕。”萧晓鹿咬完嘴边的巧克力饼干,又从辛桐手边的铁盒里摸了一块,“你看辛姐,安全期还就一次,中了。” “那个,其实,啊——”徐优白欲言又止。 “有什么说什么啦,辛姐不会在意的,”萧晓鹿说着,拿小脚丫轻轻踢了踢辛桐。 辛桐其实很想说在意,但看到萧晓鹿洋娃娃似的脸,还是决定默默拿一块饼干堵住嘴。 感谢傅云洲家从没被他用过但齐全的工具,让她参加兴趣班学来的手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徐优白深吸一口气,以被成年人抓到看A片的表情说:“我会记得戴套的。” “万一你忘了,我又没吃药,那该怎么办?”小丫头不依不饶。 “晓鹿,你从第一盒短期避孕药的第一粒开始就忘了吃。”徐优白尝试让女友认清现实。“三年,都是我带的套。” “啊?这样哒。”萧晓鹿感叹。“那我每天在吃的是什么?” “维C含片。” 徐优白,真是辛苦你了。 “话说你们怎么认识的?”辛桐问。 “我捡来的,”萧晓鹿忙不迭地扔了平板,高举手臂,“我把这只快要昏倒的小傻逼捡回了家!” “额,那段时间去网吧打游戏玩到没钱吃饭,就溜到她学校找吃的。”徐优白耷拉着脑袋。“她的高中免费供应汤饭和餐包。” 辛桐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迷惑的表情。 这么……朋克的嘛? “对了,辛姐,你在傅云洲家里住的感觉怎么样?”萧晓鹿问。 辛桐被问得愣了下,过了一会儿才说:“饭蛮好吃的,按摩浴缸很舒服,我在想临走的时候能不能把客房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偷偷塞包里带走。放映厅特爽,这三个星期补了不少片子……偷偷玩了易修买的光环,可惜他预购的赛博朋克2077还要好久才能发售。” “我是问你和傅云洲那个老狗逼相处地怎么样!” “还行吧,”辛桐道,“蛮客气的。” 每天早晨和晚餐分别见一回,偶尔洗完澡吃完饭坐一起看电影。 相敬如宾。 “其实你俩那个那个的时候,我很惊讶的,”萧晓鹿说,“虽然傅云洲不是季文然那种玻璃塔公主,但也没有很随便。当然他身边也有过人,毕竟快三十了。就是……打个比方好了,”她说着,坐正身子,“就算我脱光了躺傅云洲床上,他也会把我连人带床地扔垃圾场。而他要是脱光了睡我床上,我会毫不犹豫地直接往焚化炉送。” 辛桐笑笑,按下被萧晓鹿的话撩动起的小心思,轻声说:“他只是想虐待我。” 她话音未散,傅云洲推门出来对徐优白说:“下班,明天继续。” 萧晓鹿立马蹿起来。“感谢傅老板今日按时下班,愿意放我的小亲亲回家团聚,您的大恩大德我永生难忘!” 傅云洲没理萧晓鹿的日常神经病,径直走到辛桐身边俯身问:“去外面吃还是回家?” “回家吧。”辛桐下意识回复,完全没发觉身边的男人方才下了个微不足道的套。 才近黄昏,天色却早早暗淡下来。城区的灯火总比别处的绚烂,仿佛勃勃跳动的心脏,永不停歇地在催促生活在此处的人们前进、前进、再前进。 傅云洲脱掉大衣扔到汽车后座,柔软的圆领毛衣露出一个衬衫领。 “我还以为你们这种当总裁的一天到晚都穿西装。”辛桐坐在副驾驶座,低头清点没吃完的饼干,思考明天是继续烤饼干还是换别的。 傅云洲面无表情地回复:“那是卖保险的。” 他侧身,结实的手臂跨过她的胸口,勾住身侧的安全带系好,又顺手拿走一块盒子里的饼干。 辛桐转头看他泰然自若地一边吃饼干,一边发动车子,努努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自看完父亲留下的影带后,她每回见傅云洲总有种微妙的尴尬……她当时就应该滚厕所里偷偷里哭。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可能就是命吧。 “明天烤一点饼干送来可以吗?”傅云洲问。 “我还不确定会不会——” “我征求你意见只是为表示礼貌”。他强势打断。 辛桐鼓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声:“哦——” 傅云洲偷偷瞥她一眼,悄悄扬起唇角。 “不要放花生,我过敏。”他补充。 辛桐点头,虽然她早就知道他花生过敏,在上个时空去季文然家里时文然说过——每次回忆她就会想起易修,不晓得他在国外过得如何。 她曾隐晦地同萧晓鹿提及自己的烦恼,删删减减许多后再佯装成玩笑话,小魔女萧晓鹿只说八个字——“活在当下,努力向前”。 活在当下已经很难了,努力向前则更难。 晚餐辛桐不小心多吃了几只生蚝,她拿毛巾擦手时抬眼瞄了下对面的傅云洲,眼睛里含着做错事的不安。 辛桐还在忌口,喝得是冰橙汁,傅云洲则不小心多喝了点酒。他隔着桌子看她坐在那儿,裙衫四散开来,像一束花。 明月何皎皎,唇齿在幽暗中无声地微动,如情话的呢喃,傅云洲毫无理由地默念出这半句诗。 无时无刻想伸手去握住但什么都抓不到的感觉…… 辛桐吃完饭,带着没喝完的橙汁溜到影音室,预备把早晨烤饼干时没看完的电影看完。傅云洲过了一会儿也走进来,隔一张抱枕坐下。 她刚想问问他要不要换一部电影,却被这家伙一句话打断。 “你看你的。”他说。 他其实是美的。 一直以来,貌美这个词,辛桐只用来形容程易修。 易修是古希腊式的美少年,嚣张、骄傲、任性、生机勃勃,让人不厌其烦地去描绘他的容貌。 傅云洲与之相反,他是一团漆黑。 被放到三分之一部分的是拉斯·冯·提尔的女性瘾者,第一步。仍是青春面容的女子被巨幕放大,白皙姣好的裸着身子,然后做爱,跟不同的男人。 “马上就要过年了,”辛桐说。 画面克制如透明的冰棱,但身边总归是个男人。 “我记得你说自己快二十三了。”傅云洲说。 “已经二十三了,”辛桐道,“过了生日。” “你呢?”她反问。 “我?忘了。”傅云洲漫不经心地说。“一般都是拿阳历年算年龄。” “易修知道你的生日吗?”辛桐说,她以为是傅云洲不想告诉自己。 她歪头瞧他,等了许久,才猜测地说:“他不知道,对吧。” “我已经二十七了。”傅云洲说。 人们常说每个母亲都会记得孩子的生辰,是因为那日她忍受了莫大的苦痛才将腹中的宝贝带到世上。可他的母亲已经不记得他了,甚至会将他误认成自己最恨的男人,在儿子去看望她时大喊大叫,抓狂地拿花瓶往他身上砸。 可能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人记得他的生日了,甚至连他自己也忘掉了自己。 说到底,他俩是一类人。都抬头向外张望,等一句“我爱你”降临。只不过辛桐有幸十七年后收到父亲的礼物,而傅云洲……再无机会。 “还恨我吗?”傅云洲手掌撑在沙发上,身子向她压去。 “如果你道歉的话,”辛桐说,“但你不会道歉。” “可能是我说了你没听见。”傅云洲凑近。 她能闻到呼吸里的酒气。 “无所谓,我也不在乎,反正过两天我就返工了,我们当作彼此不认识,这样对谁都好。”辛桐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再往后缩就要从沙发上掉下去了。 傅云洲低低笑起来,靠近的时候带着点酒的气息。 他轻声在她耳边说。 “辛桐……我说过不会放过你,就不会放过你。” 第二日从自己房间醒来,傅云洲下楼,收到下人递上的一份便条。 感谢这些天的照顾,辛桐留。 傅云洲拿起桌上包好的饼干,看了又看,笑了起来。 真是任性的小女孩啊,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逃跑了。 只是一个吻而已。 溺亡 (一)黑化预警 年会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怨妇萧晓鹿期期艾艾地等徐优白从漫长的工作脱身。 今日份加班加点议事主题为——年会一等奖究竟是什么? “傅云洲!就这么点破事你非拉着优白在那儿叭叭叭。你要是真爽快就把车库里的车全送了,要么就是抽你的脱衣舞表演。”萧晓鹿含着香橙味的棒棒糖,噼里啪啦地往外扔糊话。“如果年终奖是你的脱衣舞表演,我绝对会不择手段地搞到一等奖。” 傅云洲穿好外衣,拉直衬衣袖口,照常把香烟和打火机撞进口袋。“没有脱衣舞表演,车可以考虑。” 语落,他踩着肥皂似的顺带问了句:“你不是说要找辛桐逛街的吗,怎么还不走?” “辛姐突然有事,”萧晓鹿说。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在傅云洲身上停了两秒,戏谑道:“呦,某人好像有点失落啊。是不是感觉自己的香水白擦了?香奈儿的蔚蓝还是TF的乌木沉香?” 徐优白捂着嘴想笑不敢笑,生怕自己扑哧一下明年的假期就消失了。 傅云洲沉着脸瞥了她一眼,“你的嘴什么时候能闭上。” “开玩笑,我怎么会放过嘲笑你的机会?这可是我贫瘠人生最后的乐趣了呢。”萧晓鹿嬉皮笑脸。“雄孔雀别太失落啊,今天开屏失败,明晚可以接着开。你要是往我账户上打一百万,我就帮你把辛姐拉到我们这桌挨你坐。” 此时的辛桐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价莫名其妙地被萧晓鹿抬到一百万,她正站在江鹤轩家门前输入防盗门密码。 江鹤轩今早发消息,说自己发烧了,让辛桐来他家拿租屋钥匙。 活了两世才存的那么丁点儿未卜先知的能力,令辛桐放松已久的神经嗅到了不一般的气味。 季文然始终被排除在嫌疑人之外。这位高塔里的公主恨不得在额头纹“别来烦我”这几个大字,不论如何她都难以将“嫌疑人”三字和他扔一起。 傅云洲在父母矛盾爆发的时候没有动手,在她决定堕胎的时候也没有动手。连续两次错过杀人动机,使辛桐着实想不到他还会因为什么萌生动手的念头。 而根据那条蛇所说——在凶手杀害你之前找出并杀死他,那么你将跳跃回上一个时空——去分析,她不光要确定凶手,还需要亲手杀了他。 因此,就算已隐约感觉到面前的是鸿门宴,她也必须走一趟。 吸取之前的教训,这回她在去江鹤轩家之前,去自动售货机买了一瓶矿泉水备着,还给萧晓鹿填上一句叮咛:你能不能在晚上十点打一通电话给我,一定确保我接听,最近我这一片不太安全。 萧晓鹿应得痛快,也让辛桐惴惴不安的心稍稍稳定。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进门左手边是穿衣镜,右手边是鞋柜,再往里走几步便是挂衣架。她蹲下身换鞋,男士拖鞋大得不合脚。 相较第一回来,如今这儿多了些人气。衣架搭着出门领外卖或是临时买杂物穿的羽绒服,地面一尘不染,客厅散散落落地摆着未看完的书,一张毛毯挂在沙发扶手,一半落在地面。 辛桐上前将拖拉在地面的毛毯卷起、折好,放在沙发。 打开卧室门,房内遮光窗帘拉得严实,漆黑的网从墙壁覆盖到天花板,再延伸到床头。只有矮柜上的一盏琉璃小灯亮着,投射出一束冰似的凄冷的光。 江鹤轩松松垮垮地坐在床上,倚着靠垫,像一尊素白的蜡像。 他见辛桐来,和软地笑笑,拿过摆在床头柜的钥匙,“你的钥匙。” 床边放着一把椅子,辛桐顺手抽过它坐到江鹤轩身边,她接过钥匙,手背探了下他的额头……没撒谎,他的确是在发烧。 “要去医院吗?”辛桐问。 “吃点药就好了。”江鹤轩说。 辛桐看着颓丧的他,千言万语都乱在唇齿间,仿佛喝了一大口的冰可乐,二氧化碳梗在嗓子眼,闷闷地堵住胸口。插在大衣口袋的左手握着一把从地铁口的商城买来的水果刀,掌心布满汗水。 江鹤轩笑笑,安抚小兔子似的摸着她的前额。“我的药落在书房了,可以帮我去拿吗?” 辛桐点头,起身才走两步,又急忙折回去拿自己随手放在矮柜的矿泉水。 书房也是暗的,她打开顶灯,啪得一声,屋内霎时被骇人的苍白占据。电脑没关,正处于待机状态。感冒药就放在电脑旁,一眼就能看见。 他电脑里会装什么?辛桐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她咬牙踌躇几秒,蹑手蹑脚地反锁房门,又将电脑椅挪到门口堵住房门,以防江鹤轩突然闯入。 晃动鼠标,首先出现登录用户的提示。 这个电脑上有两个账号。 辛桐先点开头一个账号,即刻浮现输入密码的提示。 他的生日?不是。 他的电话号码尾号?不是。 身份证尾号?……不是。 辛桐偏头想了下,颤着手指输入自己的生日。 解开了。 这应该是他常用的账户,桌面还存放着未完成的课件,以及表格和备忘录。辛桐尝试搜索与自己有关的词汇,得到一个加密文件夹。还是输自己的生日,畅通无阻地进入。 打开文件夹,里面存有他们的照片与一些文档。 江鹤轩建了一份专门的表格来记录两人的纪念日——第一次牵手,第一次约会,第一次去游乐园……当然包括初吻和初夜。还有记录她忌口的文档,常用药的文档,经期的文档。甚至有一个压缩包里装着他们在一起这七年所有争吵的始末。 他像个写检讨的小学生,在每一次吵架后建一份文档,里面存着微信截图,或是单方面的叙述,并在末尾附上剖析辛桐为什么会生气的原因。 有的他写:不要提她的家庭,她会偷偷难过。 也有的则是很直接地打:经期不舒服。 辛桐一页页扫过,耳畔似是掠过了谁的脚步。她机敏地回头,除了禁闭的房门什么都没瞧见,安安静静的空气连灰尘都停在半空,应该是幻听。 文档拉到最底,是一排收支簿。 日期从他们确认恋爱关系,一直持续到昨天,按年份分成不同文档,点开又按月份分成十二页,每一页里容纳着每一天的财务流通情况。 从高一大面积的无收账、无支出,到大学开始打零工,工作后有工资,十年如一日地被记录。 他的细心已经到了一个可怖的地步, 辛桐忽然想起她一次来这里时,江鹤轩的话。 他说:“其实从高中就开始存了,本来打算当婚礼资金,现在只是把这笔钱提前拿出来用。” 你能想象吗?一个男人,花了七年筹备钱财,去筹备一场……你喝奶茶时随口编造的幻想婚礼。 辛桐长叹,关了文档。 爱情究竟是什么?恐怕把一千个痴男怨女聚到一起也未必能说出答案吧。 她切换到第二个叫“Salome”的用户,试了七八次,无论如何都解不开密码,只得放弃。 辛桐带上感冒药,将挡门的座椅挪回原位,轻轻地开门。 江鹤轩不知什么时候起床了。他穿着单薄的长袖睡衣,打开冰箱,拿出一盒冰块和橙汁。 “你的药。”辛桐递上纸盒,抿唇顿了下,又说,“生病了还穿那么薄。” 江鹤轩轻轻笑了下,“屋里有些闷。” 他这么一提,辛桐才发觉屋里确实闷。门窗紧闭,空调开得暖,干热的空气里似是弥漫着一股类似花草腐烂的腥臭……是垃圾没有及时倒掉吗? 江鹤轩低头将冰块分别夹到两个玻璃杯,橙汁从同一瓶里倒出,斟满两个杯子。他将一杯推向辛桐,另一杯自己端着,含着温和地笑让两杯相碰,发出一声脆响。 “分手快乐。”他轻声说。“好好照顾自己。” 辛桐没敢动,手探到口袋里的水果刀,心如擂鼓。 江鹤轩似是没发觉她的忌惮,端起玻璃杯率先喝了下去。低垂的睫羽在毫无血色的脸上投下虚虚的影。 辛桐亲眼见他一饮而尽,才敢将杯子凑到唇边。 “我送你出小区吧,”江鹤轩说。 “不用了,你好好休息。”辛桐婉拒。 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倾泻而出,她感叹是自己多心了,事情还没发展到最坏的程度,她还能好好地过个年。 或许她应该把目光转回傅云洲身上。 辛桐换鞋出门,才走到楼梯口,身子一软,扶着楼道积灰的把手缓缓坐下。她看着自己攥紧扶手的雪白的手,指尖那红色的甲油残了一半,仿佛溅出的血点子。 明明是……同一杯。 一双苍白的手环住她的脖颈,宛如收敛双翅的白蝴蝶。 “口服麻醉剂而已,别怕,乖乖的,别怕。”他轻声哄着,揉碎一朵花似的将她抱紧,松散的花瓣噗嗤嗤地散落在地。 辛桐脑海里最后一个想法是——我信了那条蛇的鬼话!就该直接把他捅死,而不是等他先出手! …… 她本能伸手向四周探去,耳边即刻响起铁链相撞的声音。 锁住手腕的铁链很短,手只能在五厘米左右的范围移动,但极力伸长指尖还能勉强触到困住她的寒冷金属。 她不算娇小的身子此时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态被关进狗笼,只穿着长袖睡衣,双手被缩在栏杆,全身上下动弹不得。身下铺着两层薄棉被,顶上铺有遮光的被单。 麻醉剂带来的眩晕感还未散去,过剩胃酸搅得腹痛。明明什么食物都没下肚,可总觉得嗓子被固体堵住,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噎得人胸闷。 嘴被一层层胶带封死,连带着呼吸困难。 辛桐挣扎许久,一睁眼就瞧见了坐在她面前的江鹤轩。 他以打招呼的和煦口吻,微笑着问:“醒了?” 没遮眼和没捆脚简直是最后的仁慈。 “小桐好像很不敢相信。”江鹤轩还是笑,眼角的泪痣媚媚的。“我知道你很警惕,不看着我喝,你绝对不会喝,所以是杯口和冰块……不过也不止这些。” 他伸手,食指穿过铁笼亲昵地点在她的鼻尖。 “在你离家的时候,维生素被我换过了,但小傻瓜一直忘了去吃,害得我在监控前等了好几天……所以我要想点别的办法。”江鹤轩不急不缓地说。“包括换你的水。” “你喜欢坐地铁,哪怕是上班高峰期你都会选择坐地铁。” “从家里到这儿要转两次车。第一条线是三号线,坐八站。出发站有一台自动售货机,卖冰露的矿泉水,罐装可乐、雪碧和美年达,阿萨姆奶茶,以及冰红茶。第二条线是八号线,两个站台之间有一个奶茶铺。八号线一直到小区,唯一能买水的地方是刚出地铁站的商城。” “两天前的上午十点,你发朋友圈说喝奶茶吐了,胃很难受……五天前还是朋友圈,晚上八点四十,你配图说自己想减肥。所以你不会买刺激性的饮料,也没法买奶茶,你也不喜欢喝红枣桂圆茶。所以排除掉可乐那一类和奶茶。” “余下的是你最常买的饮料,茉莉清茶,蜜桃乌龙茶,矿泉水,橙汁……小桐,你真的是非常长情的人,我统计过你这七年来喝饮料的数据,几乎没有变化。” “当然,我也没有很放心,因为小桐总是很任性。”他说着,露出无奈的表情,以最柔情蜜意地口吻说最让她难受的话。 “热可可,牛奶西米露,巧克力拿铁,大杯原味奶茶加珍珠……你一定会买的几样。如果有新品,你会很高兴尝试。不过我问了那家奶茶店,他们说直到一月中旬才会再出新品。” “你不会让店员插吸管,因为你喜欢把吸管插在当中央……别忘了,你以前喝奶茶,一半的吸管是我帮你插的。” “对了,你也有可能自带水,毕竟新买了杯子。所以我也需要准备一个一样的杯子。” 他咀嚼着辛桐增长的惊慌,温和地笑笑。“小傻瓜,你的淘宝账号还登在我手机上没注销呢。” “你不可能轻易让我做手脚,而我开瓶盖再下药非常容易被发现,毕竟矿泉水瓶的瓶口非常狭窄,而麻醉一个成年女性的剂量并不小……所以换你的水要比下药容易的多。我只需要让你去帮忙拿感冒药,再估量余下水的多少,等你回来,推倒什么东西,在你收拾的时候……悄悄换一下。” 江鹤轩抬眼,和声问她:“小桐,你看完我的文档了吗?是不是很有趣?” 如果现在的嘴不是因为被胶带封死,辛桐一定会把她知道的所有脏话扔到江鹤轩脸上! 他故意没关电脑就是为给自己的后续操作筹集时间,亏得她还傻乎乎地搬椅子堵门。 这些东西不是一天两天能收集到的,他自始至终都有两面人! 江鹤轩拿过辛桐的手机,第一遍试密码,没解开。他眼神暗了暗,温声埋怨。“你以前都是拿我的生日当密码的。” 他叹了口气,又试了两遍,解锁了她的手机。 辛桐惯用的密码无非这么几种,说了,她是个长情的人。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萧晓鹿能按照约定那般打电话来。 江鹤轩一条条翻着她的消息,毫无意外地看到辛桐给萧晓鹿发的消息。他有恃无恐地拿来笔记本电脑,在辛桐眼皮子底下拨通了萧晓鹿的电话,选中免提。 “喂,请问你是小桐的朋友吗?”他说。 手机那头传来萧晓鹿娇嫩的嗓音。“我是,怎么了?” “我是她男朋友。小桐发烧了,不好意思,没办法和你一起出去逛街。” 萧晓鹿愣了下,灵敏地嗅到了危险的风头。她记得辛姐好像跟男友分手了啊。 “你让辛姐接电话,”萧晓鹿皱着眉说。 “嗯,你等一下,我把手机给她。”江鹤轩柔声道。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解锁第二个用户,从上万条语音里选中一条。 辛桐听到电脑里传出了自己的声音。 喂?——第一个文件,急促短暂。 “辛姐,你没事吧?”萧晓鹿问。 我有点不舒服——第二个文件, “哦,你没事就好。”萧晓鹿声调低了下去。 我想睡觉了。——第三个文件。 “嗯,那我不打扰你了。”萧晓鹿说完,挂断电话。 毛骨悚然。 七年的语料库,的确很丰富。 他是一条条从微信和QQ的语音记录里扒的?还是把电话录音了?……或者兼有。 “小桐,没人会发现你不见了。”江鹤轩轻笑一声,伸手抚过她的鬓发,温柔得仿佛未曾发起攻击的蛇,令人发抖的鳞片擦过面颊。“除了我,谁都不在乎你。” “我和你的房东说,我们要结婚了,准备搬出去……她很轻易地就让我解除了合同。”说到结婚,他毫无血色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深情款款的笑,令清癯的面容霎时被爱意铺满。 “你总觉得自己能把自己照顾好,可实际上你根本照顾不了自己,你看,我只是不在你身边几个月,你就把自己送到医院堕胎了……我关你只是不想让你受伤。”他说得过于温柔了。“小桐,我说了,我不可能害你的。” 江鹤轩假就假在太好。 他摆在明面上的履历漂亮干净,让人挑不出毛病:高知家庭出身,成绩优异,会弹钢琴,高中担任学生会长,大学担任团支部书记,没有对任何人生过气,是能牺牲自己时间无条件帮助他人的存在。 一个人,十余年,从未对他人表现过不满……究竟是什么概念。 他的阴暗,他的不堪 他埋在温柔下的偏执和歇斯底里…… “不听话的小孩会被惩罚的,”他拿捏着商量的口吻,对辛桐说,“就关两天,好不好?” (把两章合并成一章写,文质彬彬的高智商犯罪者真的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了。) (其实原本设定里小桐自己从家里带了刀具防身……但写得时候突然想起来管制刀具不能过地铁安检。) 溺亡 (二)强迫H,狗链预警 仅从做派而论,江鹤轩应是世上最后一个会被与犯罪二字相关联的人。终年考究的衣着,不算昂贵却也干净,每天早上亲手做饭,整个上午要么是忙着授课,要么就泡在图书馆,中午在教师食堂或是校外的馄饨摊吃一点东西,待到放课便会回家。偶尔会温柔地给那些暗地递告白小纸条的女学生写长长的回信,告诫她们要好好学习。甚至在从家里住出去、搬到原先为自己和辛桐两人准备的租房里时,给对门邻居送上了应季的水果,并偶尔帮那一家年仅十岁的儿子补习语文。 今日他买完菜回家,被牵着儿子去电影院的两口子拦住。 他们熟络地同对门的好好先生打完招呼后,略显不好意思地说:“你家这两天老是有噪音,怎么回事啊。” “哦,是我的那条狗,”江鹤轩轻描淡写地说,“它还不熟悉我女朋友,所以可能会比较闹腾。” 对他的女友,邻居有所耳闻,他曾在帮自家儿子补习时不着痕迹地提到女友正在和他闹脾气。彼时夫妻二人都在想:这么优秀的男人,有什么好吵的。现在看去这对小情侣似是和好了。 江鹤轩蹲下身递给孩子一块新买的巧克力,在邻居推着小儿子的后背说“快点,谢谢哥哥”时,露出和善的微笑。 他一向懂得如何取得别人的信任。 打开卧房门,点亮床头的一盏小灯。微弱的白光点亮了笼中少女的面颊,将冻奶油般的肌肤融化,她侧着身缩在笼内,仿佛一朵被严严实实藏在屋内的花。 辛桐听见开门的声响,眯着眼朝他望去,先是瞧见一团模糊的影,过了一会儿才显现出清晰的轮廓。 没有进食,甚至没有一滴水润嗓的两天。 最开始是无以言表的愤怒,气他这般羞辱她,气自己信任他。她甚至拧着身子用没被捆住的双足彻夜去踹铁门,将牢笼撞得咚咚闷响。而江鹤轩则是坐在她跟前,一言不发地看她挣扎,直到辛桐反抗累了,才起身去浴室帮她取来湿毛巾拭面。 到了第一天的早晨精神就开始崩溃。对于一位有着一米六五身高的女子而言,这个监牢狭窄异常,她每隔一小时到两小时就会因为血液流通不畅的四肢而惊醒,再因为过度疲倦而昏厥。 被变相剥夺睡眠后,紧跟的是食物和水。起初没太大感觉,直到第一天夜里,突如其来的胃痛纠缠上了她,嗓子眼被灼烧似的疼痛,生理本能催促着她咳嗽,可被封死的嘴唇只能发出细微的一声声呜咽,鼻翼嗡动着,仿佛一只脱水的鱼在干燥的堤岸挣扎。胃酸涌上,烧干了口腔仅存的水分,接着便是挠心挠肺的口渴。神经变为一团纠缠成死结的毛线,唯一清晰的念头就是水,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去回忆水的滋味,阴凉的、润滑的液体滑过口腔,沿着食道如丝绸一般地流进胃部。 那时候的辛桐已经没有办法去思考或是去反抗什么,只要江鹤轩愿意把一圈又一圈缠绕在嘴上的胶带撕开,喂她一口水,她什么都可以做。 等到第二日,生理痛苦逐渐麻木,无助感扑面而来。 起头她还有意志去思考梳理自己此时的处境,以及那条该死的蛇,杀与被杀的迷局,量子分解,质量守恒,平行穿越……这种理性判断只坚持到下午,那时她已经涣散到用数心跳来维持清醒。 寂静和黑暗会将人逼疯。 “两天到了。”江鹤轩伸手抚上她的面颊,温暖的皮肤带来的触感令他发出满足的喟叹。 辛桐蜷缩着一动不动,她连眨眼的气力都没了。 “我买了菜,有你爱吃的虾。”江鹤轩柔和地说着,解掉困住双手的锁链,拿钥匙开锁。 他单膝跪地,拽着她的脚踝将她从笼中拖出,蔽体的棉裙随着拖拽卷起,露出光洁的双腿和半个圆润的臀。 辛桐仰面到在冰凉的地板,没有骨头似的任由男人摆布,她被封住了嘴,唯有逐渐急促的呼吸能泄出一丝内心的情绪。 她仿佛一个被撬开壳暴晒后的蚌。 一个人不进食、不喝水,三到四天就会脱水死亡。 两日缺三小时的时间,刚刚好。 江鹤轩缓慢地撕掉嘴上的胶带,拧开放在身侧的矿泉水,嘴里含着半口水俯身去吻她。少女雏鸟般受着,尝到第一口混着唾液的纯净水后,急忙在他第二个吻落下时张开干裂的唇,嫣红的舌颤颤地伸出,等着水珠从他的唇瓣坠落。 江鹤轩笑了笑,往右手的手心倒了一点水,凑到她脸侧,看她勉强翻身趴在地上,两瓣圆润的臀微微撅起,狗似的伸舌去舔掌心的那一汪水。 “刚刚对门的邻居问我为什么家里有噪音,我说是因为家里的狗还不熟悉我女友,所以总是乱叫。”江鹤轩又往掌心倒了些水,微眯双眸,享受着舌面舔舐掌心的酥麻感。“在你来之前,我的确养了一条狗,不然没法解释我买狗笼的交易记录。” 他慢条斯理地解释着,左手从脚踝一路抚摸到大腿内侧的软肉,修长的手指拨开中间的小缝,食指毫不留情地刺入,蹂躏着干涩的花瓣,从一根加到两根,一点点撑开狭窄的甬道。 辛桐闷哼一声,自觉地抬起臀部,让自己好受些。她趴在地上,微微侧过脸,表情分明是:要做快点做,别再废话,做完给我些水和吃食。 江鹤轩也不着急,指尖勾着花核,指腹抚摸着肉粉色的花芯。埋在体内的两根手指抽动,整根没入,让润湿黏腻的体液溢出。 “这个笼子是干净的,毕竟小桐是我的妻子,只是因为太不听话才会被惩罚。”他轻声说。“在你来之前,我牵着它出去溜了半个多月,选的都是有道路监控的路,这样万一查起来也有证据……女友和我闹分手后,我从领养站带回一只被遗弃的狗,我养了它小半个月,直到女友终于同意跟我和好。临近学校期末,又要照顾女友,所以没空再出门遛狗。我女朋友跟狗相处很不好,来的第二天就把它给放跑了,我绕着小区找过,当然有监控,可是一无所获。” “我很生气,就跟她大吵了一架。警察同志,我想她是因为这件事在跟我生气,所以才说我囚禁她。吵完后我也没再找下去,她不喜欢我也没法再继续找。狗笼一直没抽出时间去丢,洗干净后就暂时留在家里放着——小桐,你觉得这个说词怎么样?我觉得任性又满嘴谎话的小骗子角色真的很适合你。” 江鹤轩抽出手指,伸舌舔过指尖的粘液,低低笑起来。 在拘禁辛桐的计划里,他甚至列出了八种不同的说辞,来应对不同情境中不同人的质问。倘若她没有在屋内喝下橙汁,拿了被他调换的水出门,最迟将在地铁过安检时喝下那口水。麻醉剂发作需要三分钟左右的时间,她可能晕倒在下行电梯上,也可能是候车的黄线后,又或是匆匆忙忙登上地铁的刹那。他将跟着她出门,在她倒下的时候适时凑上去抱住她。 他当然能让别人相信他俩是情侣。 他甚至能用她的手机打电话给她母亲去向过路人证明。 毕竟中国人一向不管人家的家事。 江鹤轩扶住她的腰身,让她跪在床边,上身摁在床榻。乳儿仿佛拨开的鸡头米,娇娇软软地落在他手心。 “我给过你那么多机会,但你都放弃了,”他扣住她无力的手,十指交缠,偏头凑到唇畔落下一吻。“小桐,是你自己选的这条路。” 他才插进一个头,辛桐就咬唇颤抖起来。 丰嫩的肉体,触手都是软的。他整个人都伏在她身上,后入让肉棒很容易就能顶到花心,后背紧贴他的胸膛,有一股融融的暖意。 “为什么离开我呢?小桐,但凡是你提的,我又有哪点不顺着你?”他伏在辛桐耳边不依不饶地问,细细碎碎地吻着耳垂,残留着几分过去的规矩和温吞。 他足足花了七年去记录她,令辛桐如甜糖被含在口腔似的无所遁形。 爱吃什么东西,有什么样的小习惯,最怕听什么话,又最喜欢听什么话。就因为她怯,他连性爱都是温温柔柔的,有时不尽兴,都要去浴室冲冷水澡。 真的,喜欢到捧在手心都怕被人抢走。 辛桐沙哑的喉咙闷闷哀叫着,骨头像散了架,被摁在床榻掐着腰,撅起屁股任他肏弄。她又饥又渴,又疼又酥,四肢都不像是自己的,指尖无力地抠住床单,还没多余的力气去揪紧。 江鹤轩把她的脸扳过来,侧着头缠住她的舌头。舌尖沿着口腔舔舐,像要把她的唇舌,把她每一粒牙齿都探查清楚。 只有一点零星的微光的房间,彼此沉浸在不断下陷的困顿中。 他故意每次都顶到最深,掐着她的身子让她疼。不听话的孩子只有疼过才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辛桐无声抽泣着要从被他围住那一小方天地里爬出去,又被他搂着腰活生生拽回来扔到床上继续,活像一只猫被人扯住尾巴,倒挂着提起。 她越是哭,越是在鼓动他积压的狂热喷涌而出。 “小桐,这七年,每时每刻,我都敢看着你的眼睛说,我此生只爱你一个人。我可以为你生、为你死。”江鹤轩的嗓音温柔,手上却把她翻转过来,曲起双腿猛地插入。 双乳被撞得水波般晃动,布满新鲜的吻痕和指尖掐弄过的痕迹,毫无血色的脸上浮出一抹情欲的薄红。 男人带着炽热的喘息,牢牢盯着心上人质问:“告诉我,小桐,你敢说吗?” “疼,”她仰着头,瞳孔落入微弱的白光,照着眼眶里的泪珠盈盈地泛着光泽,她像一条离水的鱼,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挣扎求生。 他把她的腿环到腰上,拉扯着外翻的阴唇,不管不顾地往里插,要把精液全射进子宫出不来才好。 “只有疼吗?嗯?那这样呢?”语落,下身狠狠挤入,连宫口都要被破开。 这下是真的疼,疼得她都在发抖,身体触电似的痉挛。 “这才叫疼,”江鹤轩拨开她脸上凌乱的发,“小桐,每次你折磨我,我就是这样的疼。” 人们对他的了解,就像是光投射在水面,波光粼粼地闪耀在眼前,像是揉碎的金箔在空中旋转,或是冬日艳阳下一望无际的冰原。 湖底、冰下究竟是何种模样,被光的反射迷晕了的人们并不知晓、也不在乎。 众人看着被扭曲的物象,欢欣鼓舞,啧啧称叹,并对此深信不疑。 包括辛桐。 “我以前……”她因干渴而嘶哑的声带颤动着,淡淡的血腥弥漫在嗓子眼。“我以前总觉得你懂我。” 辛桐只说这一句,就克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她明白眼前这个她曾经无比信任的人正式令她失望的人,可又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不过是失意人失意事 “我难道还不够懂你吗?”江鹤轩说着,突然露出一丝笑。 “小桐,你哄哄我,我只要你说点好听的哄哄我,然后我就放你出来,”他痴迷地吻着她的面颊,“说你爱我,好不好?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就好像以前那样,说我们会生几个孩子,又给孩子起什么名字。” 行吧,行吧,你赢了。 再给我喝点水,给我吃点东西,别在把我关到笼子里,让我睡一个好觉吧。 无所谓了。 “我爱你,鹤轩,我爱你……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我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求求你,快点停止吧。 辛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在庆幸自己至少睡回到了床上。 一点白光照着,明亮的波纹在海一般的床上摇曳,她如同在海浪中漂流的浮木,外头的风霜雪雨,都与其无关。 那些惦念着她的人还没发现她的消失。 在年会上嘟嘟囔囔地惋惜辛桐突然生病不能参加聚会的萧晓鹿。 一根又一根抽着烟,寂寞地等了她整夜却始终没见到她人影的傅云洲。 为她只发一条消息就请假旷工而生闷气,拿着上回忘记带的油画默默躲在热闹角落的季文然。 还有远在异国每天看七八遍消息,不死心地等辛桐回复那一段飞机上冲动之下发出的文字的程易修。 无论是谁,都被那个男人周密的手法骗过了。 辛桐醒来时,发现自己脖子上多了一条带着狗链的项圈,另一头绑在床头。 江鹤轩坐在她身侧,扶她靠着软枕坐起。 他在她熟睡时熬了虾肉粥,一只一只挑去虾线,再剁成肉泥煮烂。 “看看你的眼神,”江鹤轩笑了下,吹凉陶瓷小勺里的热粥,“我要是被判死刑,你一定恨不得亲自来枪毙我。” 辛桐小口喝着粥,没吭声。 “可是小桐,谁会信你,你又能拿什么去告我。”他继续说。“你身上没有伤,又是自己心甘情愿来的这里。门卫,监控,消息记录都能证明这一点。” “小桐,我和你是情侣,信不信到了公安局,连你妈都会帮我说话。”他在她面前低语,一口一口地喂着粥,语气温柔地都要将人融化。“毕竟小情侣吵吵架很正常,我相信警察也会劝我们回家好好谈谈的。” “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你也知道这一点。关你十年还是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我都无所谓,我有的是时间跟你耗,” “小桐,你只要记住……你到死,墓碑上配偶那一栏都得刻着我的名字。” 溺亡 (三)H 被困住的第四天。 辛桐坐在餐桌前,等江鹤轩喂饭。 脖颈的项圈箍得紧,嗓子总不大舒服,又没法拿被领带绑住的双手去扯松。幸而最近几日都要吃流食养胃,不多咀嚼,不然吞咽只会更难受。全身被一层遮羞的灯笼袖长睡裙罩着,大约是怕她感冒,裙摆一直盖到脚踝。娃娃裙一般的宽松版型,能一直拉到柔软的胸脯上。 他给的淤青是一抹虾子红,从锁骨蔓延到两股间,密密麻麻,不疼,只是瞧上去过于淫糜。明明是规矩的长睡裙,可一翘脚便会露出脚踝上嫣红的齿痕,往上提一提,更是骇人。 就像他说的那样,她就算跑去告他,也没有证据。 江鹤轩端着做好的饭菜,拉开木椅坐到她身侧。米食拿鸡汤炖烂,蔬菜也要切成颗粒大小,尽可能地容易消化。 他当然会待她很好,好到让她离不开自己。 辛桐懒得挣扎,只有傻逼才会在这种时候哭哭啼啼地跟他硬来。 以目前的状况,别说开门逃出去,屁股刚离开座位就能被捉回来。她只要敢喊,他就敢把她塞回狗笼。 因而干脆缄口不言,沉默以对。 是的,江鹤轩也想到了这点,所以才有恃无恐地撕开封嘴的胶带。 一个人的一生所能习惯的东西是有限的,倚靠性格会做出的事也是可以预测的。 江鹤轩一口一口喂完,收了碗筷。他将手细细洗净后,坐到辛桐身边温声道:“昨夜有人给你发消息。” 他始终保持辛桐的手机处于开机状态,并时不时地给她朋友圈里的人点赞,营造出一种她一切安好的假象。 甚至在林昭昭看见点赞,在朋友圈问候她身体状况时,用她的账号说——生病实在太难受了,你也要保重身体啊。 辛桐淡淡瞟了他一眼,不晓得他说这个做什么。 “大多是元旦祝福,”江鹤轩继续说,“程易修,季文然,傅云洲,萧晓鹿……呵。” 他拿过辛桐的手机,指腹摁下程易修发来的语音祝福。 独独程易修发了语音,这条消息在一群“元旦快乐”或者“新年快乐”的文字内,显得鹤立鸡群。 “桐桐,新年快乐……我现在和孟思远一起在时报广场,快要新年倒计时了。我这个单身狗还是趁机低头给你发语音比较好,不然要被人搂过去强吻了。当然,我是说孟思远,不是什么乱七八糟女人,我可不想跟一个男人在新年零点拥吻,哈哈。”他的语音闹哄哄的,洋溢着陌生的热闹。辛桐光是听就能想象出他说这话时有多紧张。毕竟程易修的情绪一向写在脸上,稍微探一探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这点同季文然一样,高兴还是不高兴都不用她费心思去猜。“……反正、反正新年快乐。回来记得来接机啊,你可还欠我一顿饭。” 语音结束,江鹤轩轻蔑地笑了笑。 “怀了傅云洲的孩子还跟他弟弟搅在一起,辛桐,你的小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呢。”他气极了才会叫她全名。 “你少到处迁怒,我跟程易修只是朋友。”辛桐冷声道。“而且我觉得我说得很明白,我们已经分手了,我跟谁发消息都与你无关。” 江鹤轩要是想因为这件事把她杀了,就应该直接把她关在狗笼里熬死,而不是废那么大力气监禁。易修性格冲动,会激情杀人,而江鹤轩不会——这点辛桐想得明白。 “小桐,你当我是傻子吗?”江鹤轩嗓音缓了下去,他低低沉沉地笑着,指尖从她的眼角落到唇角,拨开她干裂的唇瓣。“一个男人只会在对你有意思的情况下,说出……我身边没有别的女人。” 他的手猛然掐住辛桐的腮帮子,让她没法咬紧牙关。食指探入,在软腭温和地抚摸,紧跟着又将中指也插了进去,异物侵入的触感令她的嗓子眼一阵阵紧缩。 再这样下去非得吐出来,辛桐想着,抬起湿润的舌,舌面触着他的手指,让舌尖在两指之间的凹陷来回舔弄。 江鹤轩的手指稍稍退出,夹着乖巧的舌玩弄。 他喜欢被她索求的感觉,伸舌稍微舔一舔就会硬到浑身发疼。 那样的他是真切地被需要的。 “小桐,他话都说成那样了,你还是留着。”江鹤轩和声说,眼眸里一团浓墨积攒着似的,阴恻恻地骇人。“我现在心里现在有你,你别有负担,我喜欢你不犯法,你不喜欢我也不犯法——写得还真他妈的言辞恳切啊。” 辛桐吐出他的两根手指,一缕缕唾液简直像做爱时被阴茎带出的淫液。 “我要是能理清我的感情生活……江鹤轩,还有你现在跟我说话的份吗?”她淡淡笑了下。“我要是能理得清楚,就算你死了、烂在家里,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江鹤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吗?在你的计划里,打算用几天的禁室培欲把我养成?”辛桐继续说,“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但还是这么做了。” 缺少父亲而产生的恋父情结和具有极高忍耐力的母性同时出现在她一个人身上,令辛桐比一般人更容易沉湎于虚拟的温柔。 江鹤轩明明知道她因为太少得到爱,所以体内无法对爱产生抗体,可他还是选择利用这一点。 被说中心思的江鹤轩沉默片刻,失落地叹了口气,表情复杂。 “如果我不关你两天让你虚弱,你一定能想出办法头也不回地逃走。”他低低地在她耳边说,手掌探入抓着大腿,将她往外拽出几寸,让脚后跟架在座椅延边。“小桐,我不想伤害你,我从没想过伤害你。我只是……”我只是喜欢到不晓得要怎么做才好。 掀开裙摆,花蕊还红肿着。 江鹤轩伸手拨开阴唇,扣出里面的没流干净的精液,再往里摸还是湿润的。 “疼。”辛桐轻轻喊了声,被领带捆住的双手垂在胸前。 掌控欲是性欲的另一重表达,但又不仅是性欲。 有些人是享受征服的快感,譬如傅云洲。而对于江鹤轩而言,他付出是为了证明自己被需要,渴求是为了得到了全部的爱。 “亲爱的,我们在一起七年了,你能跑到哪儿去?”江鹤轩轻笑着问,一股胜券在握的邪气。 他扯开裤拉链,粗热的肉棒对准穴口,慢慢往前推。每推进一点,辛桐都要颤一下,异物入侵的感觉太过清晰,像是钝刀子在磨肉。 脚后跟踩不住座椅上的支撑点,身子一直在往下掉。她被他拦腰抱起,从座椅挪到餐桌上,下身一直死死咬着他的性器。 “小桐,告诉我,你现在的心里想着谁来救你?”他一边插着,一边问。 声音那么温柔,下身却是截然不同的凶悍,狠狠一顶,龟头好像要蛮横地闯进宫颈,把阴道给撕出一道口子。 吞食是野兽的本能。 辛桐被撞地都盘不住腰身,绷直的脚尖勉强点在座椅去支撑。 “说啊,是谁?”江鹤轩不依不饶。“程易修还是傅云洲?哦,对,还有你的上司。你想让他们谁来救你?……告诉我,你又跟多少人上过床了。” 他牵着脖子上的狗链,轻轻一提就能让她被迫仰起头,随着他的想法露出光洁的面颊。 “我不会怪你的,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乖乖告诉我,底下的骚穴吃过多少男人的肉棒了。” 辛桐偏过头,快感让她如同被海浪席卷般无处藏身。 不吭声就是包庇,吭声说没有又是在骗人,她闭着眼都能想到下场。 他还嫌不尽兴,干脆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扔到地上,一手牵着狗链让她仰起头,一手托起柔软的腰肢。 深得都要撞破肚子了。 后庭的小花紧缩着,江鹤轩的手指一戳,那层软肉便陷了进去,但肠壁实在太紧,只能吃进去一小节指尖。 乖女孩,还没被人肏过后头。 辛桐咬着嘴唇不敢叫,却忘记呻吟零零碎碎地往外落的姿态更诱人,神智忽而迷离,忽而清醒。 他熟悉自己,连带着敏感带都一清二楚,龟头专挑肉壁上的敏感处碾压,热流沿着腿就留了下来。 她的胳膊马上就要撑不住身子,“不要了……快点停下。” 江鹤轩扶起她的身子,让辛桐跪坐在地上,自己从身后抱住她。“小乖,哄哄我。哄哄我,好不好?” 辛桐知道他想听什么,可捂着嘴别扭地不敢说,直到被他猛的一顶才勉强泄出口。 “我爱你,鹤轩,我爱你,我只给你一个人肏,也只爱你一个人,求求你快点停下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肉棒缓缓抽出,浓白的精液顺着大腿落到地毯。 辛桐缩着肩膀,趴在地毯止不住颤栗,几次高潮后的垮塌感席卷全身。 她不觉得自己能扛过这样高频率的调教,就算扛过了,也会因为频繁的内射怀孕。 “小桐,你不是问我计划吗?”江鹤轩抚摸她的前额,仿佛在摸一只小兔子。“我的计划是直到事情败露前,你还是没能重新爱上我,那就把刀递到你手上,然后让你杀了我。” “我不是他们,我难以脱罪,是要蹲十几年监狱或者死刑的。”他轻柔嗓音如同料峭的春风。“所以我会拽着你的手,让你杀死我。” 他想把自己能拿到的都给她,可走到这步才惊觉,不管多努力,自己始终比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家伙们矮一头。 “如果我们无可避免地走到了最不能走的地步,我给你杀了我的权利……小桐,死在你手里,没那么可怕。” …… 2020年元旦,晚上八点。 萧晓鹿不开心,很不开心。 按理说每个人都会有不开心的时候,但萧晓鹿不开心就比较不正常。 毕竟她可是含糖量高达百分之八十的甜甜美少女! 今年程易修在国外,傅云洲的元旦只能一个人过。作为傅云洲人美心善的未婚妻,萧晓鹿提议干脆把总是一个人缩在家里的季文然拉上,加上自己和徐优白,一起去傅云洲家跨年。 此时的她缩在傅云洲家沙发上,靠着徐优白肩膀,享受着男友将夏威夷果撬开,再亲手喂到嘴里的贴心服务。她窝在徐优白怀里,猫似的打滚滚,就差喵喵叫唤出声了。 “要是辛姐在就好了。”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抱怨道。“跟你们一群男的跨年实在是——太无聊了!” 她刚长大了嘴,徐优白就把一颗白净的夏威夷果扔了进去。他拍拍女友的小脑瓜,在她肉嘟嘟的脸颊落上一吻,示意她别老大喊大叫。 “她病还没好?”傅云洲云淡风轻地问了句,好像是因为萧晓鹿提起,自己才顺便问的。 “没,”萧晓鹿说,“我那天打电话去,她说话的声音都是虚的。” “我说了让她注意不要感冒,她自己不听。”季文然语气不善。“我现在都没人泡咖啡了。” “喂,你们一个两个都是哪里冒出来的周扒皮?”萧晓鹿吐槽。 傅云洲这个乌龟王八蛋剥削她家优白就算了,怎么季文然看着老老实实的,也不学好,都生病了还在想让辛姐上班。 傅云洲听完,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可当天上午还好好的,怎么下午就病了? “你不去看看她?”傅云洲问萧晓鹿。“我还以为你俩是闺蜜。” “我早就问了,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萧晓鹿切了一声,“她说怕传染给我,不让我去。” 的确很像辛桐会说的话。 “要不要去看一下情况,”季文然抬了抬声调,仿佛一只机敏的白狐狸。“我是说她毕竟一个人住,万一出事也没人知道。” “周六吧,”傅云洲想了想,说,“如果周六还没好,我就去看一下情况。” “我也去,”季文然忙不迭开口。 他说完,又急忙补充:“辛桐毕竟是我下属。” 溺亡 (四)微H 辛桐缩在矮沙发上,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昏昏欲睡。 江鹤轩半环住她的身子,托着盛粥的小碗细细碎碎地吻着耳垂,哄着让她再吃一口。他今早剪蟹鳌时划伤了手,食指包着防水创口贴。 辛桐半阖双眸,有气无力地伸舌卷了温热几粒米粒入口,便摇摇头,示意自己没胃口。 她十几分钟前才在马桶前吐得昏天黑地,吐得浑身发抖,连两侧的腰都抽搐似的疼痛。江鹤轩给她送来昨日去药店买的暖胃冲剂,她皱着眉,眼眶含着生理泪水,一口气灌下去,喝完紧跟着就连药水带苦水一起吐,直到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光了才升起一丝轻松。江鹤轩也没料到两天的监禁会伤得那么厉害,他解开缚手的领带,拽住印着一圈薄红的手腕,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乖了,吃点东西。”他低垂着眼眸,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后脊骨。 瘦了,仿佛急速缩水的果实。 辛桐还是摇头,不吭声。 江鹤轩叹了口气,摘下细边框眼镜,执起白瓷调羹往自己嘴里喂了一小口,反复嚼烂后反哺进她口中。 辛桐推不开,只得勉为其难地咽下。 他这样嘴对嘴喂了三四口就不敢再喂下去,生怕再吐。 被监禁的第六天,第一次发生了江鹤轩计划之外的情况。 辛桐很可能患上了急性肠胃炎,按理说及时吃消炎药便能没事,可身体的应激反应如狂风过境,让江鹤轩还没来得及筑起高墙便让偷藏的花被病魔纠缠。 他不是医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他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普通人,一年能熬出一篇核心就心满意足,甚至昨晚还坐在电脑前,打上论文致谢词——感谢我此生唯一的爱人。 理性督促他应该立刻带辛桐去医院就诊,可出门的风险太高,她又不是蠢货,六天的监禁足够去思考数十种逃脱可能。 “生一个孩子吧。”江鹤轩忽然说,以近乎哀求的口吻。“我们的孩子。” 他频繁内射时辛桐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她只是不晓得他是从何种渠道得知自己和傅云洲那个意外而来的胚胎的……谁走漏的消息?季文然,萧晓鹿,徐优白,孟思远……还是他以某种方式偷到了自己的账号,查看了自己和傅云洲的消息记录? 身体的不适令她思维速度减缓不少,她只觉一阵冷风吹过,冻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某一刹那,辛桐会觉得自己很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但又会在下一秒,发现他全然陌生。 “我会把所有的爱都给他,绝不打他、不骂他,不说一句要把他扔出去的话,也不逼他做一件他不想做的事。”江鹤轩缓缓说,指尖勾起她柔软的发,嗅着熟悉的气味。“他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同性恋、异性恋、无性恋……他是什么模样都可以,我都能接受。” “小桐,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上扬的尾音似是在征求意见,落入辛桐耳中只剩汹涌的欲望。 假如没有脖子上扎眼的狗链,倒还有几分新婚夫妻对坐闲聊的温馨。 他把身子轻轻地靠过来,似是为了不惊动她。皮肤接触有一股温暖的感觉,不管之后的事是带来难驯的野兽般的汹涌快感,还是纯粹的疼痛,此时此刻的皮肤相触都是温柔的,让人想到装在塑料罐里的蜂蜜。 他身形硕长,没有肌肉,因为常年写字,拇指的指腹有一层薄茧。摘了眼睛后关着雾气的双眸深深望着她,眼角一点小痣。他的手臂环住她的腰身,扶住性器将尚未合拢的小花瓣顶开。 辛桐第一次认识到男人疯起来是能无时无刻发情的。她如同一颗强行催熟的果子,轻轻一捏就能渗出汁水。可能是她的臆想,深夜难耐的夜晚,在半梦半醒间摸上小腹都能感觉到鼓胀的肉棒堵在宫口的不适。 她的指尖揪紧他光滑的衬衣,被迫承受突如其来的侵入,唇齿间泄出不甘愿的呻吟。 疯了,都他妈的疯了! 他顾忌着她的身体,这回比前几日都要温柔,手指揉着乳房,嘴唇在她耳畔轻轻说着他很爱她,以及诸如此类的废话。 每说一句情话,龟头就会轻轻吻上甬道里的软肉。 屋内有一股极淡的咸腥气息,应是从厨房飘来的,来源于早上被肢解的海蟹。在情欲的的洪流下,她也觉得自己身陷大海,阴沉沉的天和漆黑的波浪拉着她的脚踝往下拖拽……逐渐溺亡。 江鹤轩没有故意折磨她,这场突如其来的性爱只持续了二十分钟。他取来湿毛巾擦拭她红肿的花瓣。毛巾刚触上,挂着浓白精液的穴口就一缩,辛桐捂住眼闷闷地哼了声“好凉”,撇过头把脸埋在沙发里。 “你不可能瞒一辈子。”过了许久,辛桐忽然说,干哑的嗓音如同一根火柴,轻轻划破幽暗的寂静。“被发现了,最轻也要进去两三年吧……你准备怎么办?” 江鹤轩沉默地亲吻她微红的眼角,温和与暴烈同时存在于一个男人身上,他是一条有涨有落的河流。 “没有人会发现,你是自愿的。”他轻声说。 辛桐坐起身,面向江鹤轩,很淡的笑了下。“鹤轩,你觉得你付出的比我多,又得不到回报,就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平衡自己。但一厢情愿就要愿赌服输,没有公平可言。” 江鹤轩没说话。 辛桐接着说:“我这种人大概就是最被人看不起的那一类家伙,承了你的好,就时时刻刻念着。你成绩一直比我好,导师也说你学术上有天赋,去LA深造的名额也已经敲定给你了。鹤轩,这么多年情分,我还不想看你进去。” 如果他是想要一个性爱娃娃,完全可以一不做二不休,干出更为过激的事。譬如打断四肢,用藤鞭和滴蜡,辛桐当然想过这种可能性——被用过激的手段折磨而死。 但等了六天,身上的镣铐越来越少,心口的枷锁越来越多。 她从狗笼睡到床铺,从断绝饮食到勉勉强强地喝粥,双手在昨天被解开,今天被允许看电视,从而终结了前五日只能发呆的糟糕状况。 辛桐本以为隔离娱乐设施的时日会更久些,以期用漫长的孤独感去培养对饲主的依赖性——她明白这种把戏。 可江鹤轩第六天就变相地默许她打开电视了。 辛桐仔细想了想,觉得是因为江鹤轩自己也知道这种监禁没法长久。 他的囚禁建立在伪造辛桐安好的假象之上。 首先,利用她的心软将其骗入家中,设计好能让她喝下口服麻醉剂的方式,再用提前扒出来的语音向萧晓鹿伪造她只是突然发烧,阻止与她有关系的人进行寻找。 但这种装病是有期限的,最多半个月,季文然或者林昭昭就会起疑心。就算江鹤轩要替她辞职,一封辞职信通过邮件发送到季文然的邮箱,剩余工资通过人事部打到银行卡里,辛桐也必须自己出面去收拾留在办公室的物件。 更不要说辛桐还有母亲。 事情坏就坏在他想让辛桐成为自己的妻子,而不是性奴。 说到底,还是因为爱。 因为爱,他选择给未来留退路,而不是伪造辛桐失踪、被奸杀或者被拐卖的假案。 他想在未来的某一刻和她结婚。 这种爱让辛桐感觉有点难过……她就是这样的人。 “你很少说自己的事,但有一件事我一直记得。”辛桐声音轻柔。“你说你小时候被迫去学钢琴,还有考很多证书。有一次你没去上课,而是逃去新安的海边,兜里只剩三十块钱。回来后你妈一边大哭着说你不懂事,说自己有多心痛,一边把你关进屋子不许出来。” “后来出过很多次这样的事,她嘴上说着为你好、自己不容易的同时,又拿皮鞋把你的嘴抽肿,或是罚站一晚上不许睡觉……但你一直没逃跑,因为你不知道能去哪里。”辛桐呼出一口气。“你只说过一次,很早之前了,但我一直记得。其实你的事情我都记在心里,我没有不在乎你。” 江鹤轩看着她,保持沉默。 他被击中了要害,宛如在白石膏雕刻的塑像划下一道细长的痕。 “你的事情我都记在心里,我没有不在乎你”——多好听的话啊。 辛桐一口气说到这里,捂着嘴咳嗽几声,按捺住想吐的欲望,继续说:“鹤轩,我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还没和别人说过,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初中有一段时间我很害怕,怕我妈突然有一天跟我说要给我添一个弟弟或者妹妹。我因为这件事偷偷哭了好多次,大抵是担心她有了新的孩子、跟别的男人组建家庭之后就会不要我。那时候我满脑子想得都是——假如有一天她生下了新的小孩,我就趁人不注意溜到产房里把他闷死。或者把那些小孩全从楼下推下去,杀掉他们,让他们永远也不会出现……鹤轩,我不是什么很善良的人,我甚至在心里列了一份计划,但我从没付诸行动……现在除了你和我,没人知道这件事。” 她歪着头,慢慢地一笑,“可能我们这种人注定会不由自主地萌生出偏激想法,可想是想,做是做。一旦做了就没有回头路,而你现在还能收手。” 江鹤轩静静地听完,目光平静。 在推算出能将她囚禁的方法时,他就看见了计划最终结果的数种可能,并做好了迎接十余年牢狱生涯和一发子弹结束生命的准备。 这六天,是他拿命在换的。 “我不能没有你。”江鹤轩轻声说。“没有你,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话音刚落,被他随身携带的辛桐的手机突然响了。 来电显示的备注是——傅云洲。 (之前一直不让江鹤轩黑化的原因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一步会带来什么结果,从计划的实施到计划的结局,全都做过预测。 他是抱着毁掉自己下半辈子的心实施的监禁,用自己的命去做最偏激的挽留。) 溺亡 (完) 辛桐偷瞄到来电人,心弦一颤。 她朝江鹤轩摊开掌心,轻轻咬牙:“你的素材对付晓鹿还行,糊弄傅云洲应该是不够的。这通电话我帮你瞒过去,作为交换,你要带我去医院,再这样吐下去我会脱水。” 江鹤轩看了她一眼,挂断电话。“不需要。” 辛桐微微撇过头,冷冷一笑。“你要是想让我死就给个痛快。” “我不会害你。”江鹤轩又一次说。“小桐,我说过了,如果最后——” 话未说完,电话铃声便插在词句中央再次冒出了头,大有不接电话就打到死的架势。 “你担心什么呢,”辛桐小心翼翼地迈出劝说的脚步,“我现在就在你手上,就算冲傅云洲求救,下一秒你拉我殉情他也来不及拦。” 江鹤轩望向辛桐,摁下接听键,无声地递出手机,双眸仿佛笼罩在湖上的薄雾,云烟氤氲。 辛桐将手机放在沙发上,打开扬声器,让江鹤轩也能听见这场对话。 “喂?” 辛桐咽了口唾沫,稳住声调:“我在。” “刚才怎么挂了?”傅云洲问。 “不小心按错了。”辛桐回。“不好意思。” “我替季文然来问问你最近怎么回事,一直没去上班。”傅云洲说,“有出什么事吗?” “没有,只是生病了,急性肠胃炎。”辛桐道。“明天会去医院。” “明天是周末。” “门诊而已。” “严不严重?” “还好。” “要我来吗?”傅云洲问。 辛桐顿了下,说:“不用,我找个就近的医院挂两瓶水就行。” 江鹤轩在一旁听着两人的一问一答,神态淡淡的,看不出胸口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 “对了,你上次和晓鹿让我带的饼干还要吗?”忽然,傅云洲毫无征兆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哦,饼干啊,”辛桐没有迟疑,迅速接上他的话头。“花生味的是嘛?” 傅云洲低沉地应了一声。“嗯。” “等我反工了让晓鹿顺手递给我吧,”辛桐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一起捏住左手的食指,止不住摩擦着。“麻烦了。” 他们的对答只持续到这里,听完这句,傅云洲单方面挂断了电话。 江鹤轩收回手机,将她脖颈的狗链绑在茶几桌腿连续缠绕成死结,照例用胶带封嘴,将两手的拇指拿尼龙扎带锁死,令她没法伏下身子去解绳结。 他拿起遥控器,挑了一部辛桐没看过、但一定会感兴趣的电影播放。 “我出去一趟,你看会儿电视,”江鹤轩低头吻了下她的眼角,唇瓣微凉“想睡的话记得盖毯子,别着凉。” 他穿上套头毛衣,将衬衣被辛桐揪出的褶皱拉直,重新戴好眼镜。大衣挂在门关,出门时顺手披上。 时间是飘零的雨丝,无声无息地越过旧年,来到新年, 日色衰败,华灯渐起。 江鹤轩沿着小区一路出去,乘两站地铁,来到商业中心。街边绿化带的矮草都有些腐败衰烂,汹涌的人潮裹挟着他前进,每个存在都步履匆匆。 他低着头看手机,发现音乐播放器给他弹出了一个提示——请您查收年度歌单,解锁辛桐的手机,看到她手机也输送了同样的一份弹窗。 戴上蓝牙耳机,江鹤轩将她的年度歌单一首首听过。 两人用的是一样的音乐播放器。 歌单里最常听的歌……十首有四首是重合的。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一家珠宝店前,自动门缓缓敞开怀抱,将他拥入宝石与金银的海洋。 柜员见了他,笑脸迎上。她是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小姑娘,中专毕业后来新安打工,一日工作九个多小时,化着粗糙的妆,希望能多赚点钱,渴求一段美好的爱情。因而在她第一次见到江鹤轩时,就在千万个前来的顾客里记住了他的面容。 他首次推开店面,在闪到晃眼的钻石中驻足甚久,仿若一棵低垂着枝蔓的杨柳树。在抬眸看到她前来时,微微一笑,问:“我想跟我女朋友求婚,你有什么戒指推荐吗?” 女人面对面容姣好又温柔和善的男子总是缺乏抵抗力,店员耐心地给他展示不同的钻戒,问他:“您能接受的价位是多少?” 江鹤轩只说:“合适就行,价格无所谓。”他早就为他们的未来准备了充足的开支。 选钻戒的确是费心劳力的事。 黄金铸造的莫比乌斯环寓意很好,代表永恒与无限;掺杂几何设计的钻戒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最能讨姑娘欢心;经典的六爪简单优雅,他甚至能想到多年后两人垂垂老矣,她有一些细纹的指节带着这个戒指的模样,像一朵常开不败的花。 他看了许久,最终敲定一款纤细小巧的钻戒样式,细细的圈儿镶着通透的钻,带在手上也比较轻便。 “她觉得自己手指短,所以不喜欢戴戒指。”江鹤轩一边说,一边为店员留下订做钻戒用的手指数据。“轻便小巧点好,我还是想她能时时刻刻带着。” 店员收好数据,心想:能被这么好的男生求婚的,一定是个美丽温柔的姑娘。 那天他顺手买了一个素白的银坠子和一对镶嵌着红宝石的长耳环,也是送给心上人的,因为她喜欢带耳环。 纯银耳坠是她出院礼物,红宝石耳环是她的生日礼物。 原计划是在生日当天带她出去吃饭,仿照被用烂的电影桥段,将耳环包起来掷入玫瑰葡萄酒,再在她颤颤地打开,看到是耳环时,吓她一下。可惜江鹤轩送出了耳环,却是以在漆黑的夜幕里等待她下班,将一个盒子递出的方式。而她压根没打开看,在他去她家换维生素和装监控的时,看到了放在橱柜落灰的礼物盒。 这回店员一见他,便迎上来问:“下定决心要求婚了?” “是啊,来取戒指。”江鹤轩说,光照到脸庞,“我要求婚了。” 与此同时,那头的傅云洲挂断电话,第一句就是对季文然说:“辛桐出事了。” 毕竟朝夕相处近一个月,傅云洲一听她说话的口气就察觉到不对劲,紧跟着问的饼干也证实了他的猜想。 “我通话的时候查了手机的定位,她不在家。”傅云洲说。“晓鹿说电话是她男友打的,然后才转给辛桐。” “不可能,她跟男朋友很早就在闹分手。”季文然抬着尖尖的下巴,斩钉截铁。 傅云洲一句一句地回想辛桐的话,细细剖解,似是琢磨出了她话中的苗头。 “我会让优白派人盯牢这个定位和附近的医院,”他说,“明天他们应该会去。” 季文然半信半疑,“老傅,你确定?” “猜的,”傅云洲沉声道,“赌一把。” 她患病的可能性非常大,不然措辞应是身体不舒服,或者头疼、胃疼,而非“得了急性肠胃炎”如此具体到器官。也只有病到必须去医院,才有一丝可能会被监禁者带出牢笼,去往医院。不论是从安全角度,还是从便捷角度考虑,辛桐那句“找个就近的医院”都是符合逻辑的。 她应该是打算在医院找时机溜走。 傅云洲说完,补充一句:“不要打草惊蛇,辛桐在他手上。” 江鹤轩开门回家,发现辛桐小毛球似的缩成一团,睡过去了,睡衣松松散散地蜷到腰上,露出半截身子,曲起的双腿夹住毛毯,像是缠住一根毛线的猫。 屏幕闪着光,静音,不过被她转到了纪录片频道。海中软乎乎的水母无声游动,如烟雾似的,幽蓝的海倒映进江鹤轩的瞳孔, 他在熟睡的女孩身边坐下,手指抚摸着她温暖的肌肤,让被寒风侵蚀的自己温暖过来。辛桐像是被他的动作惊醒,小腿往外一蹬,翻过身看向他。 江鹤轩笑了下,撕开封嘴的胶带和绑手的尼龙扎带。 “回来了?”说话都带着没睡醒的含糊腔调。 “嗯,回来了。”江鹤轩抚上她的发梢,把她抱入怀中。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辛桐只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和从头顶传来的一声轻轻叹息。 “如果我死了,你会原谅我吗?”江鹤轩低声问她。 辛桐没说话,他就默默地等她开口。 她不怀疑他爱她。 他只是——江鹤轩这个人,这辈子都是为别人而活的。 辛桐跪坐在沙发,膝盖往前挪动半寸,张开手臂环住他,指尖落上背脊。 “你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了。”她说。“所以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第二日起早去医院挂门诊,江鹤轩做好早餐,趴在她耳边轻轻柔柔地叫一声“小桐,该起来了呢”,随后解开脖子上的狗链,换成一个更为小巧的皮质项圈,藏在刚剪掉标签的高领毛衣下。 时隔七日,重新穿好内衣,衣衫得体地坐在饭桌前吃一顿早餐。桌上搁着一瓶安眠药,昨天还没有的,辛桐在傅云洲办公桌曾看过类似的东西。 江鹤轩开车去就近的大医院,确保自己跟辛桐的出入不惹眼。在车上似是开玩笑的说自己应该往她的小穴里塞跳蛋,如果她敢逃跑,他就调到最大功率。让过路人误解她是特殊性癖从而不管事。 以前江鹤轩说这话她绝不会当真,现在她不但是当真,还觉得他可能已经把跳蛋寄到家里了。 一轮化验下来,的确是急性肠胃炎,医生嘱咐她按时吃饭后,开单子让她去挂两天的输液瓶,外带几盒胶囊药丸。 江鹤轩牵着她乘电梯上楼,在护士扎针时,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针头刺入皮肤的悚然场面。 他注视着护士麻利地将她的手和空药盒拿医用胶带绑在一起后,才去十几步外的饮水机给她接温水。辛桐只要一抽针头,血液就会喷涌而出,那场面足够让周围人惊呼,也足够他起身去捉她回来。 就在他去接水时,一个带着口罩的过路人走到辛桐身边,毛衣松松垮垮地罩着消瘦的身子,一个衣角塞进牛仔裤。 他突然手滑,在辛桐面前掉了拿着的病例,他蹲下身去捡,在仰头的刹那,露出一双辛桐熟悉的双眸。 季文然?他怎么在这里? 季文然慌忙伸出食指比了个嘘声,将紧握的手机露出显示屏,展现给她看。 亮起的屏幕上赫然写着:挂完吊瓶去卫生间,我和老傅带你出去。 他假意捡东西,原地停了两秒后,将手机插入兜中,云淡风轻地离开。 动作一气呵成,不过短短五秒。 孤注一掷 她的手好凉。 江鹤轩捏住辛桐自然垂落的指尖,看着她温柔的面容。她歪靠在铝合金扶手椅上,等两瓶消炎药点滴输入静脉,微微的鼻息声,睡得很安静,低垂的睫毛好像柔软的鸟羽,拂过心尖。 他看了一会儿,从怀中拿出随身带着钻戒,悄悄地捧起另一只没有插针的手,将戒指胆怯地带上。 尺寸恰好,没有一寸多,没有一寸少。 白晃晃的光下,钻石反射出细碎的光,仿佛湖泊。 “我希望能和你组建一个新的家庭……一点都不糟糕的家庭。不用去想别的东西,我会保护好你,会照顾好你。”他无声地比着口型,练习着晚上的说辞。“小桐,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俯身,轻轻挨近她,把脸靠在她的鬓角上。 孤注一掷,退无可退。 江鹤轩的心从未如此平静,如同深陷一条黑暗湍急的河流,一双无形的大手把他一直往前拉,却一点都感觉不到恐惧。或许宿命就是一团漆黑,你无法抵抗,只能随波逐流。如同生活他娘的就是娼妓,乐观主义者大概会像动画里的傻蛋一样咧嘴说:“生活真的是太美好了!”可他妈的怎么可能会有好事发生!你不往生活这个婊子的兜里塞钞票,她永远不会张开双腿让你舒坦。 辛桐睡醒时,江鹤轩已经把戒指脱下来放回绀蓝色的盒内。他感知到辛桐醒来,冲她微微笑了下,拆下右耳的蓝牙耳机塞进她耳中。 Cityofstars. “17年的情人节,我记得是阴天,”江鹤轩露出一丝怀念,“我们一起去看的。” 她带着烟灰色的贝雷帽,一条穿到现在的黑色丝绒裙,耳畔是两个有长长穗子的珍珠耳环。他想去买爆米花,却被她阻止,最后在看完电影回校的路上,她哼着萦绕耳畔的旋律,他变戏法似的送上一朵糖塑般晶莹的玫瑰。 “小桐,今年的情人节,我们还能一起过吗?”他柔声问。 辛桐无言可答。 她本想告诉他,我希望你没有我也能活得很好,但又觉得太矫情,所幸不说。 ……江鹤轩,你最终还是成了你最讨厌的人的模样。 待到吊瓶挂完,护士拔针摁棉花,辛桐按照季文然指示地说:“我要去一趟洗手间。” 江鹤轩看了她一眼,将她的蓝牙耳机拔下,顺手塞到她的大衣扩带,把辛桐从四楼的输液室带到医院八楼的洗手间门外。 “我在外面等你。”他说。 辛桐也不知道季文然那头是打得是什么算盘,反正经典的爬窗场面是不可能出现的了。 她踯躅在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洗手间,心想:八楼……八楼要开直升机来救人。 这时进来个与辛桐身高相仿的年轻女子,手拿提包。她见了辛桐,急忙脱下羽绒服扔给她,“换外套,然后乘电梯到三楼。” “可是外面……”辛桐刚想说江鹤轩在外头等着,不是换个衣服就能骗过的,就被她扒了外套。 “我们的人会引开他的注意力,”那人摘下口罩递给她,“被发现了我会拉住他,你赶紧跑。” 此时站在洗手间外的江鹤轩突然被清洁工缠上,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推搡着他,要把他往外头赶走。 清洁工气势汹汹地质疑:“你在女厕所旁边想干什么?信不信我叫保安来!” 江鹤轩摁住带在左耳的耳机,确认音乐还在放。他抱歉地往后推开几步,低头尝试解释,结果那人不依不饶,拉着他胳膊就要往外头拽。 他身侧如清风般掠过一个身穿银灰色羽绒服的身影,却没被他发现。 过了一会儿,一个与辛桐穿着同款大衣的女人从洗手间出来。在他的视线随着那人越走越远时,耳畔的耳机突然传来提示——蓝牙已断开。 一对耳机,其中一个超出了连接范围。 安全下到三楼辛桐的才迈出半步,就瞧见了探头探脑的季文然。 他看见辛桐,急忙攥住她的手,步履匆匆地拉着她改道走安全通道。 “你手上好多汗。”季文然忽得说。 “有点紧张。”事实上紧张到心脏在嗓子眼砰砰跳,灵魂在大脑玩摇滚乐。“你们打算怎么办?” “改走安全通道到停车场,车上有导航,你开去找老傅,他在等你。”季文然说。“快走就行,别跑,跑起来太显眼。” 辛桐故作轻松地笑笑,道:“这么麻烦吗?” 她看向他苍白的侧脸,忽然想起季文然应是极讨厌医院的。 他宁可独自在别墅发烧,也不会去医院就诊。 “你不用来的,”辛桐说。 季文然瞥她一眼,“你是我下属,我作为上司不放心你,不行吗?。” 辛桐嗤得一声笑出来。“这么帅的嘛?帅得我都要爱上你了。” 他攥住辛桐的手紧了紧,别扭地开口:“闭嘴,爱这个字不能乱说。” 一路顺利地下到停车场,季文然啰啰嗦嗦地嘱咐她:“这个手机给你,上车之后跟导航走,到地点了换老傅的车,他怕这辆车会被人跟。” 他摘下围巾把辛桐裹得严实,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嘴上却在哪儿自顾自地胡说:“辛桐,你是欠人高利贷了吗?还被人囚禁。要是很缺钱可以和我说啊,我能提前透支工钱,但这次旷工要罚钱的,最多是先扣完工资再涨。还有,以后不要生病了,生病很难受。” 也难怪那么多人都说季老不好相处,他还真是又可爱又招人烦。 简而言之,可爱的不明显。 “那你呢?”辛桐扯下被他蒙住嘴的围巾,抬着下巴问。 “我要回去帮你盯人。”季文然道。 他定神看了看辛桐,忽然张开双臂搂住她,孩子气地把她的头摁在肩膀,脖子蹭蹭她柔软的发。“好了好了,别怕,我找到你了。” 辛桐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 好好的,为什么要这么温柔地说……找到我了。 “我怎么抱你,你还哭”季文然松开辛桐,勉为其难地侧头,在她的面颊落上一吻。“快跑吧,别被捉住了。” 他说完,将她推进车内。 按傅云洲的计划,辛桐驱车驶离医院,依照导航在马路边的一个位置停车。她下车,四处张望一圈,没发现傅云洲的人影。 这时装在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接起一听,是傅云洲的声音。 “怎么开到对面去了?”他说。 辛桐朝街对面一看,才发现他在那头,她在这头,仿佛隔着一条宽阔的河流。 天色阴沉,将要落雨。 “导航,你懂的。”辛桐无奈地耸肩。“话说您这兜兜绕绕的,演谍战片啊。”大难不死,令说话都放肆不少。 她说完,一阵低沉的笑意传来,挠的耳朵痒痒的。 “我怕你身上装了定位器。”傅云洲耐心解释。“而且还要顾虑他会不会激情杀人。” 上苍眷顾,让她出现在医院,假如他们一直不出门,事情会难办许多。 “早知道就不救你了,刚出医院就这么多话。”他笑着补充一句。“小姑娘,你现在欠我个人情。” 辛桐拿着手机,低头跨过绿化带和栏杆,想尽快跑到他身边,“谁欠你人情了,顶多把我们之前的账一笔勾销。”语态娇俏。 “好,那一笔勾销,”傅云洲软下声调。 他看着少女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在冬季的薄灰色的天空下,仿佛电线杆上站着的一只小雀儿。她迈着轻快的步伐穿过绿化丛,要往他这里来。 有一滴雨落在他的睫毛,令傅云洲缓缓眨了下眼。 耳边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傅总,因为这件事,你暂时成为了我心目中最帅的男人。” 话音随着一声拔尖的刹车声,她宛如被孩子鼓足气吹散的蒲公英,缓缓的,随着尘埃散落,猩红色的血大雨般飞溅进他的世界。 他只是眨了一下眼。 辛桐最后的感知是,听见自己被卷入轮胎下,颈椎骨被碾碎的声响。 咯吱—— …… 做完笔录已经是深夜十一点。 江鹤轩打车回家。 他偷偷拆下她被拧断的脖颈上的浸透血迹的项圈,将定位器摘除,扔进抽水马桶冲走。 初步裁定是一场交通意外——公路跨越绿化带,被超速车辆撞倒,车前的标牌卷住头发,脖颈被带入轮下压断,当场死亡。 但江鹤轩知道,傅云洲绝不会让此事成为一场轻描淡写的意外。 电视画面还停在昨晚的纪录片,那只水母孤单地在深海浮浮沉沉。手机的音乐播放器止步于那首他和辛桐一人一个耳机听得歌,歌词说,名叫爱的东西,是的,人人都想从某个同样孤单的灵魂里找到爱。 他本是要在今晚向她求婚。 成,皆大欢喜。不成,关她两天。再不成,就把她放了,自己割腕……你看,他连安眠药都准备好了。 小时候读哪吒闹海,只觉得哪吒傻。 现在才知道,削骨还父,割肉还母……英勇无比。 他已经等不及让他们来认领自己尸体了。 江鹤轩放满一池的温水——家里装浴缸也是因为她喜欢——忽然想起以前她趴在浴缸,玩笑似的叫他“江老师”,仿佛哈气可化的雪。 只要失去约一升的血,他就会死,两瓶矿泉水的量。 刀锋纵向陷入皮肉,割破静脉,血液渗出。动脉藏得还要深,需要他一点点切开肌肉,把自己的手臂彻底剖开,才能触及。 他可以选别的死亡方式,跳楼、二氧化碳中毒····割腕只是为让自虐似的疼痛稍稍冲散愧疚。 他这一辈子说了无数谎。 独独两件事自始至终没有说谎。 一件事是他爱她。 另一件是他不会害她。 江鹤轩没想杀她,他只是想截住她……可偏偏是他杀了她。 她疼吗?惊慌吗?恐惧吗? 江鹤轩想着,加快的心跳促使他反复挥刀,疼痛是一只正在凶猛撕咬他的猛兽,让甜腥的血液在水中开出糜烂的花朵。 或许应该在脖颈补一刀,让颈动脉破裂,出血更多、也更快。 他一无所有地沉沉睡去,恍惚中有一朵稀薄云将他托起,消散了形状。 几日后…… “迦拉提,我有一个朋友去世了。”季文然抱着熊,颓唐地缩在沙发上,对一团空气说话。 他眼中那个面目模糊的温柔女孩伸手拂过他的发,无声地安慰着自己的长发公主。 季文然被暴雨打湿的狐狸似的缩成一团,垂着脑袋,闷声闷气地说:“我的画都还没给她。” 迦拉提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步履轻快地拿起他留给辛桐的油画 再抬头,她忽然有了清晰的面容。 “辛桐?” 命运中转站 “欢迎再次来到命运中转站。” 辛桐揉着完好无损的脖颈,幽幽叹气。 她死亡的刹那清晰地听见了自己脊椎断裂的声响。 其实不疼。 发生地太迅速,她根本不是被撞死或者失血过多死亡,而是轮胎绞入车底的刹那,压断了后颈的脊骨。 就……很突然,措手不及到连剧烈疼痛都无法感知。 第二次体验强制冷静的辛桐较之第一回更为从容,她伸手使劲捏了捏后颈的皮肉,看向对面盘踞的黑蛇。 “你知道马上就能跑走,结果突然被车撞死属于什么吗?”辛桐面无表情地自问自答。“这属于白给!” “欢迎再次来到命运中转站,您有三次提问权限,请仔细思考后使用。”森冷的机械合成音从它口中流出。 “别跟我来这一套,”辛桐轻蔑一笑,她微微俯身,两腿微张,双手交叉着搁在身前。“你的理论是有悖论的。” 蛇没说话。 “你说四个人之中存在一个唯一凶手,那么就拿刚才结束的C时空举例,凶手是追出来的江鹤轩,对不对?他撞死了我。” 蛇刚要开口,就被辛桐抬手打断。 “表面上看去没什么问题。四个时空,一个时空一个凶手,每个人都在宿命洪流的裹挟中前进,只要我能杀掉凶手,那么就能打破循环……是的,看上去没问题!我倒死都着了你的道!”辛桐想站身质问,却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压回座位。 她喘了口气,稳住嗓音。“事实上……事实上,我也是参与未来的一份子,而平行时空一切都是基于现实……或者说是二十一世纪人类的共识构架的现实而诞生的。那么就会出现一个问题——” 辛桐牢牢盯着蛇玉石般的瞳孔,吐出两个字。“自杀。” 是,自杀。 如果C时空的命定凶手是江鹤轩,那辛桐自杀呢? 所谓的唯一且不重复的命定凶手就会从江鹤轩转移为辛桐自己。 是她自己杀了自己,而不是江鹤轩杀了她。 这是……一条悖论! “我早该想到的,”辛桐说,“在你说出有四个平行时空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C时空我是必死局。” 四个平行时空,死亡一次跳跃到下一个时空,反杀一次跳跃回上一个时空。 如果她在第三个时空就成功反杀,那么第四个平行时空就会成为孤岛。在那个封闭的孤岛里,只存在辛桐一次次被杀的独立可能。它不与其他的时空连接,就像一潭死水,没有东西注入,也没有东西流出。 再加上近乎是白给的车祸。 “是你在诱导他,除了你我想不到别的。”辛桐道。“鹤轩不是易修那种冲动的家伙,他耐心绝佳,是能把我关二十年等我患上受虐综合症的人……他绝对不会杀我,所以你往里面掺了一些巧合。” 其实还有很多细节可以类推出这个结论。 如果这条蛇有存想要拯救她的心,那么就该在A、B时空的间隙出面告诉她——“你此时正处于平行时空”,而不是在B与C时空的间隙姗姗来迟。 因为不知道自己在平行时空,辛桐才在B时空认为江鹤轩是最大嫌疑人,从而靠近程易修。 这次也是因为蛇说“你要在凶手杀害你之前找出并杀死他,那么你将跳跃回上一个时空”,辛桐才会选择独自去江鹤轩家,而不是叫上萧晓鹿一起去。 没有它前面的隐瞒和诱导,辛桐根本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也许……眼前这条蛇本身便是命运的一环。 “衔尾蛇象征无限和一切,可以和时空穿越对应,”辛桐看向它,“蛇也具有治愈的含义,譬如世界卫生组织的标识,权杖和一条蛇,这能和重生呼应。” “当然,它还有一个同样广为人知的寓意……说谎者。” 一阵沉默过后,衔尾蛇空灵的机械音发散在眼前这易碎莹白构建而成的虚拟空间。 “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类之一。”它说。 “你要是被捆了七天,其中两天还窝在狗笼,你也能想明白很多事。”辛桐故作轻松地调侃。“度日如年啊。” “大体上不存在欺骗,”蛇说,“四个平行时空,一个时空一个凶手,反杀能回到上一个时空……这些定义全部真实。” “谎言是——” “这个属于提问。”蛇说。 “好,那我提出第一个问题。”辛桐笑笑,深吸一口气。“D时空我还会死吗?” “会。”蛇答。“但不是他杀,是自杀。” 辛桐听到这个回复,略显诧异地挑眉。 “你存在的世界不存在强大到保护自己不被时空撕裂的设备,必须通过死亡达成量子分解,才有可能进行穿越。所以死亡是必须的。”蛇说。“你要杀死凶手后自杀,如此达成一条连贯的环。” “连贯的环?” “第二个问题了。” 真没办法。辛桐摇摇头,开口:“行,第二个问题——什么是连贯的环?” “你原本有四个苹果,但被四个时空里的凶手各自拿走了一个。这四个人分别居住在城堡、草原、海洋、森林。”蛇开始打比方了,“他们拿走苹果之后把自己居住的家封闭起来,也就相当于截取了一个时间段……” “2019年10月末到2021年1月初。”辛桐插话。“被杀游荡在这段时间。” “是,”蛇扁平的脑袋上下浮动了一下,“你现在要从他们手中拿回苹果,但这条路是单行道,只能从头走到底,然后原路返回——离原本的时空越远,时空的裂变程度会越大,我和你说过的。” 辛桐点头,表示自己记得这件事。 “我必须诱导你走过前三个时空,再走回头路,不然没有经历过的时空会成为死循环,没有办法前进,只能不断地重复已经发生的事,”蛇一本正经,“不过我口中的已发生的事和你理解的不是一个,我是能看到时间的四维生物,不过你也不需要理解,努力自救就行。” “所以?” “你思考过死亡之后是什么吗?”它突然提问。 辛桐没说话。 “有人相信轮回,有人相信天堂地狱,但不论是哪种神话,死后都有别的东西在等待。而不是消失。甚至是现代科学也有类似的说法,一切分解成微粒,再进行重组——物质守恒——没有什么会消失不见,它只是变幻形态而存在。”它一个超现实生物居然开始谈论科学了,可惜辛桐是个文科生。“你已经到达最后一站,杀人者意志逐渐薄弱,反杀几率也在上升。从毫无反抗能力的谋杀演化为意外居多的车祸,你应该能看出这是递减的。” “的确,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不知道是不是在骗我。”辛桐笑了下。 玉石雕琢的蛇面露出一丝接近于人类的无奈表情:“悖论会让时空坍塌……就是戛然而止,消失,什么都不存在。你和那个时空的一切都会被碾碎成无意识的微粒,游荡在间隙,等待重组。重组之后的东西也与你无关,就好像动物和植物,都是碳基生命,但是不同的存在。” 行吧,又是足够合理的解释。 蛇继续说:“最后一个时空很特殊。宇宙为拗成一个闭合的环,会在你被杀,和凶手被杀之间导出第三个结局。” 第一个结局:辛桐杀死D时空凶手,跳回C时空,再依次回溯,直到成功回到主时空。这般,四个时空被辛桐的穿越串联成一个大型的衔尾蛇,能量稳定。 第二个结局:凶手杀死辛桐,D时空结束,辛桐彻底溃散成无意识微粒。这样的结局会使四个子时空彼此独立,自己咬住自己的尾巴,而不是如同第一个结局那般,被切割出裂口,而后进行串联。 第三个结局:意志在不断减弱的杀意被彻底磨灭,杀人者放弃杀人,被杀者放弃复仇。前面的三个时空会因此瞬时坍塌,分解出来的能量补充到最后一个时空,让最后一个时空完成自我咬合。也就是说,如果双方都决定放弃杀人,那么辛桐能以D时空的身份在D时空正常地生活下去。 “许多人都会选择留在最后一个时空不返回。”蛇说。“毕竟比起面对未知的风险,还是安心窝在一个地点来得划算……人类真是懦弱的生物。” 喂!好好的,人类招你惹你了! “请相信我,我提出的永远是最优解。”蛇信誓旦旦。 “最后一个问题,”辛桐深吸一口气,“我回去之后,他们怎么办?我的意思是既然是平行时空,那么——” 蛇打断她的话。“对于你来说是直线,对于他们而言,是无数个圈。” 为防止辛桐不理解,蛇进一步解释:“从你的视角去看,你是先是活在A时空,被杀,进入B,然后是C,接下去是D。于你而言,有先后的区分。A时空的你在前,位于C和D时空间隙的现在的你在后,是一条笔直的线。但是对于其他人而言,时空是并行的,处于圈中的他们,所有的一切,你们的相遇、分别、杀与被杀,全部是同时进行。等到你回到主时空,这些对于他们来说是同时进行的事将会猛地压缩,一下子聚拢。” “通俗点来说,就是等你回去,他们也会拥有四个时空的记忆。”说道最后,蛇彻底放弃了繁复的理论解释,直接说结果。“一切都是……主时空的投射。” “让我想到了洞穴理论。”辛桐喃喃。“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世界的投影。” 蛇颔首,它冷声道:“我觉得你做好准备了。” …… “我说过下一个骗局见,对吧。”蛇看向你,姿态浮现一丝倨傲。“所以某种意义上,我没说谎。我说了我在说谎,就不算是说谎。” “哦,这让我想到你那里一句蛮有名的话,”它又变得若有所思起来,“是谁杀了我,而我又杀了谁。” “就好像每次她的死亡都会买一赠一,凶手杀了她,又会因为她而自杀。谁杀了我,我杀了谁,嗯哼,很有趣是不是?” “其实我讨厌聪明人,她这种人很容易就能干扰我的计划。她这次要是反应再快一点,或者莽一点,直接实验性自杀,真的没什么好谈的了。”蛇说。“我相信,那些不能杀死她的和能杀死她的,都会让她更坚强。” “那么按照惯例——诸位,下个骗局见。” (第二卷完) 我的妹妹才不可爱 上 (D时空番外,甜,程 养孩子从来都不是一件轻松事,这从带弟弟妹妹的辛苦程度就能看出来。 毕竟某位新上任的总裁最近已经沦落到网上搜索“父母如何教育正值青春期互殴的孩子”,来尝试解决家里两个同时进入青春叛逆期的小家伙时不时爆发的互殴行为。 准确的说……是小桐单方面殴打易修。 十六岁的小孩子啊…… “十三号的高铁,下午两点前转到我这里。”傅云洲对电话那头的程易修交代。“听到了没?” 坐在电脑前,忙着打游戏的程易修心不在焉地应着:“听到了——” “他才没有听,他忙着打游戏呢,”帮忙去冰箱拿饮料的辛桐插了句嘴,将装有冰冰的气泡水的浮雕玻璃杯搁到电脑桌。 被无情戳穿的网瘾少年扬了扬声调,伸手狠狠掐了下妹妹的脸蛋:“辛桐!” “哥——”辛桐一把打掉少年的手,拉着软软的语调,遥遥地冲出差的傅云洲撒娇。“易修他凶我。” 傅云洲啧了一声,责备道:“程易修,如果你再凶小桐,下个月就领五块钱过吧。” “我哪儿有凶你!” “你嗓门都大了。” “我声音就这么大。” “你看,更大了。” 程易修一停游戏,拍桌道:“这才叫嗓门大!” 不做眼保健操多年的傅云洲此时无奈地撑在桌面,做出了标准的揉按晴明穴。 弟弟妹妹可真难带。 “行了,都不准闹,赶紧过来。”傅云洲说。“易修,钱我转到你那里了,自己看着时间买票。” “知道了。”程易修漫不经心地回复,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懒得说,直接掐断电话。 程易修跟傅云洲打电话,绝没有跟辛桐通电话时的含情脉脉。跟妹妹打电话,就算聊到最后要挂断,也是好几个晚安、拜拜、亲亲轮完才能结束,磨磨唧唧的。 跟哥哥……没有再见,只有再您妈的见! “票要赶紧买,不然临近没有了,”辛桐说,“要么就直接让管家买。” “我知道的,”程易修含混地说,“又不是去什么偏远地区,这趟车次随时能买到。”向来不靠谱的家伙说起话来居然如此信誓旦旦。 没有傅云洲那个控制狂在管的程易修算是逮住机会可劲儿的自由。 虽然他的自由也仅限于通宵熬夜打游戏和午夜跟个没墓地的游魂似的跑出去吃烧烤。也不是程易修不想溜去夜场……妹妹在呢!尽管他只比辛桐大几个月,但妹妹就是妹妹,温柔易碎的小公主不是时时刻刻可以跟他撸起袖子打一架的哥哥,何况还是会做饭的妹妹,更是家庭重点保护对象。 辛桐在程易修床上坐下,身穿烟粉色的吊带睡裙,喝着苏打水,胸口也只是随手贴上乳贴。将要成型的乳儿仿佛紧闭的莲花花苞,小鸽子似的掩藏在胸前的蕾丝蝴蝶结下,只露出一截晶莹的小腿。 “你的床简直像国民政府匆匆忙忙撤离南京后留下的残局。”辛桐一边吐槽,一边抽过程易修仍在床上的平板,顺便还探到他的枕头底,摸出了遗漏在那里的一小包没拆封的薯片。 原先专心致志打游戏的程易修瞟到她拿起自己的平板,瞬间弹出电脑桌,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床边,猛地一下扑倒辛桐。 辛桐反应也快,见他走过来,急忙竖起手臂,不让他把平板从自己手心抢走。 两个人面对面地倒在床上彼此争斗,幼稚程度不亚于小学生打枕头仗。萧晓鹿一直觉得程易修自带降智打击,傅云洲自带升智光环,因为她那温柔贤惠的辛姐每次遇到程易修就会自动变成幼稚鬼,遇到傅云洲就会突然升级为逻辑怪。 “哥哥的东西不要乱动。”程易修龇牙咧嘴地去抓她灵巧的手腕,在软腰上掐了一把。 辛桐被他的动作惊扰得细细地尖叫一声,她缩着双脚轻轻踢了下他的大腿,道:“你里面有什么嘛!大不了是黄片。青春期的男性有点黄片很正常,什么夜勤病栋、鬼父、美少女万华镜、缘之空……我都能理解的。” 辛桐微微鼓起嘴,一副我都懂的模样。“何况我一个女的,看男性向黄片有什么乐趣,我是没有胸还是没有生殖器了!” 不怕妹妹不听话,就怕妹妹会说话。 程易修挫败地放弃抗争。他翻身坐起,拆开自己没吃完的薯片,往辛桐嘴边递了一小片。辛桐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叼住薯片,含在嘴巴。 “晚上一起睡,好不好。”程易修忽然说。 “不要。”辛桐斩钉截铁。 “桐桐,你就陪陪我嘛,”已经长到一米八的男人仿佛一只捕猎的雄狮,把她牢牢抱进怀里,“我晚上一个人睡觉会害怕的。” 程易修手脚并用地把她揉进怀中,臭不要脸地蹭着她柔软的发丝开始撒娇。 他居然还好意思说辛桐跟傅云洲撒娇让人起鸡皮疙瘩,他撒娇才是要人命,各种没骨头似的粘人。 “还害怕,前天凌晨两点钟回家还带了一斤蒜蓉小龙虾的是谁!”辛桐戳了戳他的胸口,皱着脸抱怨。 还哥哥呢,程易修就是个二逼青年! “可能是它们自己爬到厨房的,老屋子嘛,总容易有灵异事件。”程易修睁着眼睛说瞎话。 辛桐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抽过平板电脑开始看电视剧。 程易修黏在她身边跟她一起看电视剧,安静不了几分钟就开始说各种废话,活像是一只想要吸引主人注意力的宠物犬,就差咬着妹妹圆润的肩头委屈巴巴地让她来摸摸自己的了。 “桐桐,男主好看还是我好看?”一堆吐槽剧情、妆发、男女主的废话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辛桐想也没想:“你好看。” 实话,辛桐到目前为止还没见过长得比程易修好看的男性,他就是有时候浪的不着边际。 长着古希腊美少年的脸,并不代表做派是优质男性。 傅云洲在身边看着,那是装得是像个富家公子。 傅云洲一旦不在他身边,立刻变成穿着沙滩裤,脚踩人字拖的胡乱游荡在凌晨街头的无业游民。 “喜欢他,喜欢我。”程易修典型地开始犯病了。 “喜欢他。” “为什么?” “因为他会闭嘴。”辛桐在程易修怀里找了个舒服位置靠着,眼睛都没抬一下。 程易修被噎得说不出话,憋了好一会儿,才张嘴咬了下她的肩膀,不甘愿地说:“不行,你要喜欢我。” 辛桐呼出一口气,吐槽着:“程易修,其实你也很霸道哎。” 程易修皱眉,鼻子也跟着微微皱起,“有吗?” 辛桐反问:“没有嘛?” “真的有吗?” “真的没有吗?” “可我觉得没有啊!” 辛桐懒得跟他纠缠,直接抄起手边的枕头朝他的头砸过去。“我说有就有!你不准反驳!” 枕头落在头顶,顺着背就滚了下去,一点也不疼。 这就是弟弟妹妹进入青春期后,最让傅云洲最头疼的事情。 小桐落在他手里明明是软软乖乖的天使,别扭一点也无伤大雅,耐着心思慢慢哄总归能化解,偶尔说几句调侃的俏皮话也没到萧晓鹿那种嘴巴里除了贫就没别的东西的糟糕程度。 然而辛桐遇到程易修,基本就是——“程易修!你再烦我一次,我就把你的头掰下来!” 一个觉得妹妹一点也不可爱(并不,他心里觉得妹妹可爱死了!)。 一个觉得哥哥简直是个二逼(没错,辛桐就是这么想程易修的!)。 傅云洲觉得自己简直是离异的单亲父亲,带着一个叛逆期的儿子和一个遇到哥哥就生气的女儿。 也不能怪辛桐会对程易修发脾气,他有时候真的很不靠谱。 譬如说傅云洲交代他买十三号的高铁,他就理所当然地觉得肯定有票。结果被送到车站才发现,别说一等座和特等座,他们连从黄牛手里买坐票都捞不到,最后只能残酷地选择四个小时的站票。 “你不会让管家买吗?明明跟他说一声就行的事!”辛桐拽着他的袖子抱怨。 没有票就是没有票,他们也法从别人手中活生生抢两张票来。 程易修背着双肩背包,头戴阔沿帽,还是一贯的T恤衫加短裤,一手拉辛桐的旅行箱,一手揽住她的肩防止她被进站人群撞到。 他们择了一处空旷的廊道停下,行李箱靠着木板,两人直愣愣地站着。 “程易修,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辛桐抱怨。“哥哥就让你做一件事,你也办不好,就买个票而已。” “我们就去五天,你带八件衣服,我有说什么吗?你带那么多衣服换给谁看?”程易修闷闷不乐地哼了一声,下意识回嘴。 他就不高兴辛桐拿他和傅云洲比。 “哦,那我要像你一样,一个双肩背包里塞四套内衣裤?”辛桐撇过脸,把行李箱从他手里拽过,往旁边一拉,自己坐到行李箱上,两只耳机塞进耳朵。 程易修到底是什么任性的家伙,烦死了。 瞧她一脸不高兴的程易修心里霎时软掉,他看了眼辛桐脚上的高跟鞋,自己被她啰啰嗦嗦生出来的小别扭噗得泄了干净。 他抓了下头发,软下语调哄人。“我错了啦,不要生气嘛。” 见辛桐不理人,程易修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怕惊动了什么似的,鼻尖轻轻捧着她的鬓发。“好不好吗?不要生气了,我刚刚乱说的。你要是喜欢,把家里的衣帽间全搬来也行。要不我给你在酒店搭一个衣帽间……嗯?” 辛桐被他逼得不好意思,推了推他,闷声闷气地说。“说,谁是对的?” “你是对的。”程易修老老实实服软。 “还有吗?” “我是错的。” “然后呢?” “我以后都听你的。” (激情写糖,令人快乐) (许久不见的程弟弟被我放出来了) 我的妹妹才不可爱 中 (D时空,傅总×小桐) 程易修一直是个难管教的小兔崽子,这点傅云洲非常肯定。将几个床单捆在一起扔下楼企图半夜三更溜出家门,以哥哥的名义打电话给小卡片上真真假假的妓女们调情,为了气傅云洲男扮女装去夜店蹦迪……都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如果说程易修是叛逆,那么辛桐就是皮皮的小兔子。譬如六七岁的时候偷偷做饭把锅炸了,却佯装无事发生,咬着汤匙无辜地瞪着眼睛说:“我才没有做坏事,哥哥不可以冤枉人。” 小兔子即使有一点点顽皮也是会在手掌心缩成一团的可爱兔子。 而小兔崽子就单纯是能惹事的小兔崽子。 因而纵使孟思远一周骂他五遍双标狗,傅云洲依旧坚持弟弟妹妹吵架,永远站在妹妹那一边的教育准则。 “你今天好像不大高兴。”傅云洲轻声说。他正躺在酒店的床上处理公务,曲着腿架起电脑,右手边是趴着看视频的妹妹。她洗完澡换上了吊带睡裙,圆润的小腿露在衣衫外,仿佛一颗晶莹的露珠。 “没有啊,”辛桐拖着尾调,撇下还在播放的平板电脑,猫儿似的钻到兄长怀里撒娇。 她默默地枕着傅云洲的大腿,被他摸着头,发了会儿呆后,细声细气地说:“哥,我觉得他好像在生我的气。” 傅云洲挑眉:“谁?” “易修。”辛桐努努嘴。 自从前天傅云洲知道因为程易修的不靠谱害得妹妹穿着小高跟站了四小时,并不顾及他的男性颜面,在休息室狠狠训了他一顿后,程易修从前天到昨天晚饭不管见谁,面上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十几岁的小家伙难免会情绪化,何况是程易修这种喜怒颜于色的人。 傅云洲笑了下,道:“那我明天找他谈谈。” “不要,”辛桐赶忙拉住他的衣袖,“你别给他打电话,搞得我好像在打小报告。” 她重新坐起,下巴搁在他的肩膀。 傅云洲停下手头的工作,微微偏头,听妹妹在耳边碎碎念。 “我只是感觉有点奇怪……可能我也是很自我的那种人。”辛桐说得小声。“易修一直都比较顺着我,现在忽然不理我,发消息也不回,就感觉有点别扭。” 如果生气的时候鼓起嘴转身不理人叫自我,那么大多数人发起脾气就属于无法无天。 她是个相当敏感的小女孩,不懂得如何拒绝别人,老是自责,还总是毫无征兆地别扭起来,无法轻易做到坦率……傅云洲时常想,要是易修的任性能分一点给小桐就好了。 “我就随便和你说说,你不准去找易修。”辛桐才碎碎念了一句,就开始为程易修开脱。“你要是去找他谈话,我就不理你了。” 傅云洲忍不住笑了,他张开双臂把妹妹搂入怀中,顺着她的脾气往下哄,“好了好了,我不去找他。”说着,他低头细细亲吻她细软的发丝,手掌捏着胳膊内侧的软肉,指尖刮了下肌肤。 辛桐被他弄得浑身发痒,她微微鼓起嘴,缩着肩膀小小地躲了下,又被他强势地拽了回来。 “为什么这么会撒娇,”他捏了捏妹妹的脸,见她眼眸耷拉着不说话,便又捏了下。“嗯?” “因为一家人都要靠你养活,我是在跟你讨食吃。”辛桐颇为不高兴地哼了声,推开傅云洲,如一条难抓的人鱼般从他怀中溜走。 傅云洲逮住辛桐逃窜的身子,一手环住她的腰身,一手托住膝盖窝,把她拖回床上,扯过被子盖好,“行了,不许闹脾气,乖乖睡觉。” “你看,我就是陪床的。”辛桐嘟囔着蜷起被子,翻身背对着哥哥。 傅云洲不知如何去哄,也不晓得小姑娘这突然裹紧被子,嘴巴嘟嘟囔囔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随着年纪增长,女孩儿的心思是越来越难懂了。 他摸着妹妹的头,良久,轻声开口:“小桐。” “啊?”快要入睡的辛桐迷迷糊糊地应了下。 “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和哥哥说。” “哦。” “我只有你和易修了。”他这句说得柔到仿佛黑鸦掠过漆黑的天幕。 辛桐睡意朦胧,她侧卧着缩成一团,傅云洲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她慢吞吞地一个——“嗯。” 又是一阵沉默踱步离去,他倏忽补充一句。“我爱你。” 辛桐合着眼,游荡在梦境的边缘。她隐隐约约地听见兄长的那句“我爱你”,半梦半醒间唤了声。“知道啦,Daddy……我也爱你呀。”唇齿中含着一口水似的含混不清。 只有在故意开玩笑时辛桐才会叫他Daddy,调侃傅云洲算是应验了长兄如父这四个字,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问。 傅云洲摸着她柔软的长发,手指从头顶逐渐落到后颈,又沿着脖颈滑到后背,摩擦着温热的肌肤。她背对他睡着,蜷缩的身躯满是不自知的稚气。 还是个小姑娘。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第二日醒来,傅云洲刚冲完冷水澡从浴室出来,在擦头发,细细的水珠落在肩胛。他走到床畔坐下,微凉的指尖抚过妹妹的面颊,俯身凑上去想给她一个早安吻。 辛桐往被窝一缩,别扭道:“不要,我没刷牙,而且脸好油。” “我刷了就行。”他说完,偏头在她的面颊落下浅浅的吻。 “去换衣服,我带你出去,”傅云洲接着说。 “哎?那易修呢?”辛桐手脚并用地爬下床,从衣柜拉出萧晓鹿怂恿她买下的蛋糕裙。 傅云洲挑眉道:“随他去。” 程易修都这么大的人了,有钱哪里不能去? 傅云洲现在唯一的重心就是把快要熟透的妹妹带好,至于弟弟……别死了就行。 辛桐撇撇嘴,心想活该你俩要打架。她抱着裙子跑进浴室洗漱,换好衣裳出来后轻快地跑到哥哥面前,撩起长发。“拉链够不到。” 傅云洲停下拧衬衫纽扣的手,帮她拉上背后的拉链,又捏起腰间的两条宽绸带,皱眉道:“这个可能要看教程。” “你随便系,”辛桐说。 这种繁复的公主裙丝毫不像她的风格,倒像是萧晓鹿那个丫头的。傅云洲想着,一点点将缎带打成垂落的蝴蝶,缀在她后背。“怎么突然穿这种衣服。” “不趁现在赶紧穿,再长大就穿不了。”辛桐瞟他一眼,“你以为我是晓鹿那种打从小学五年级就再也没变样的天山童姥?” 傅云洲笑了下,再开口的语气里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怎么都养了这么久,才长到十六岁啊。” 辛桐侧着身子,赌气似的推搡他的胸口,“哥哥再坚持两年,等我十八就能成功脱离苦海了。” “瞎说,”傅云洲捉住她的手,凑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八十了哥哥也养你。”她的手短小软糯,倒是与丰润的身子不符。傅云洲则是生了一双弹琴的手,好看地令人嫉妒。 辛桐皱皱鼻子,甩开他的手没吱声,面上显然是不信的模样。 什么八十不八十的,尽是挑好听话说。傅家这种地方,到了十八不被带出去联姻就是天大的福分。傅家老爷安在辛桐身边的人已经开始旁敲侧击地给她做思想工作了,那些话里话真以为她听不出来? 傅云洲拿她这副要气不气的娇贵模样没法,便拿出一贯的强硬姿态,沉下脸将她强行掰回来面对自己,冷声道:“不准摆出这个表情,甩脸子给谁看。” 辛桐本来大清早好好的心情被他突然冷下声调的一句话给撩拨到了。她挥手打向他的小臂,没用什么力气,但脸上显然是不高兴的。 本来程易修说不理人就不理人的恶劣行径就已经让她很不痛快了,现在傅云洲连她高兴不高兴都要管一下、训一句,更是让她不舒服。 傅云洲见她不高兴,自己的好心情也顿时散了个干净。今日原准备带她去玩,门票都准备好了,结果说变脸就变脸,也不晓得是跟谁学的,还是因为小姑娘青春叛逆期? 他抽过领带塞到辛桐手上,心想她要是乖乖系领带,他就当她知错服软。 辛桐接过,踮起脚尖帮哥哥打领结。她一肚子闷气,手上颤颤巍巍的,怎么都弄不好那个深蓝色的竖条纹领带,心里越想越委屈。 傅云洲仗着自己是哥哥,向来说一不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要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没想过她和易修愿不愿意。一个电话打来,她和程易修就要坐车过去,宁可站四个小时也要准时赶到,不敢改签或者延迟。 世上怎么就有傅云洲这么狗的男人,从来都只想自己,不想别人。 辛桐委屈巴巴地鼓嘴,索性把凌乱的领带扯开,狠狠地往地板一扔。“不出去了,我回房睡觉。”说完,转身就要走。 “辛桐,你好好的耍什么脾气!”傅云洲算是彻底恼了。“以为我不会教训你还是怎样?”他拽住妹妹的胳膊,把她抵在墙壁上,手指捏住后背的米粒大小的拉链往下拽。 “不出去就给我把衣服脱了,自己回房间反省。今天你跟程易修谁都不许离开酒店大门一步!” 辛桐这种软脾气只敢凶短短的一瞬。她紧紧抱住胸前的衣服,垂着脑袋保持沉默,泪珠子默默往下掉。 反正一个两个都很烦。 她就不高兴了一下下,哥哥就开始凶他。好比程易修,她明明什么也没干,那家伙就开始不理人。 说到底还是因为不是一家人。 傅云洲叹了口气,心想自己一个二十来岁的人跟个高中小姑娘生什么气,书都还没读好呢。 他亲着她湿漉漉的睫毛,无可奈何地说:“小姑娘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差了,说两句就掉眼泪。” “你宠的,都你宠的!不喜欢这个脾气就别认我这个妹妹,反正外面多得是姑娘要当你妹妹。”辛桐说。“我就又讨人厌又矫情,长得丑还没人喜欢,你高兴看就拿过来逗一下,不高兴了就扔一边。” 傅云洲原是觉得她莫名其妙,一听她说了这句才猜出来她是在气易修不懂事,却迁怒到自己身上。 换成易修这么闹,他能直接抄了花瓶往地上砸,可妹妹哪里经得起他发火。她绝非娇滴滴的傻白甜,稍微受点气就软糯地哭鼻子,可傅云洲就怕她有气闷在心里,谁也不说。 自小到大都是这样,任凭傅云洲说了千百次“有事情你要同哥哥说,哥哥会帮你出头”也没用。 她像是一朵云,飘飘忽忽地四处在漂,从不打算依靠谁,就那样孤孤单单地警惕地盘算着退路。 ……不可以。 “你总说我跟易修是一家人,你不是……可小桐,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但凡是你想要的,我哪点不顺着你?”傅云洲捧着她的脸,难得低声下气。 他十分的柔软,两分留给易修,四分存在母亲那儿,余下的便全给了她。 辛桐拧着裙角,憋出一句:“你态度不对。” 傅云洲都要被小姑娘给气笑了。 也不看到底是谁先冷的脸。 辛桐偷偷瞄了哥哥一眼,自觉理亏。她缩着肩膀慢吞吞说:“我不经常生气的。” “我知道。” “所以我生气的时候你不准生我的气,”辛桐讨好似的靠近他,睫羽低垂。“你生气的时候我都从来不生你的气的。” 傅云洲直勾勾盯着她,最终吻上眉心。“好。” 我的妹妹才不可爱 下 当两个奇葩男人的妹妹是极为艰难的一件事,辛桐花了十多年一遍又一遍地用亲身经历去证明这点。 一个变态控制狂,一个中二叛逆期。 因而在两个大男人丝毫没有料到自己被妹妹深深嫌弃的时候,就被她早早踢出了男友类型候选范围。 “找男人,千万别找傅云洲那样的。”纵使从未谈过恋爱,但在嘴炮方面颇有心得的萧晓鹿规劝辛桐。“找他那样的,你就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辛桐绷紧一张鹅蛋脸,偶尔偷瞄几眼脸色不佳的哥哥。 把萧晓鹿和傅云洲安置在同一屋檐下,简直就是大型行为艺术表演现场。 尽管坐在一边假装看电脑的傅云洲脸已经黑了十来分钟,萧晓鹿还是能做到完美忽视此人冰冻三尺的骇人气场,一张樱桃小嘴贱兮兮地叭叭叭,不留余力地给小姐妹洗脑。 “程易修也不行,他屁话多,而且不靠谱。”萧晓鹿道,“但在傅云洲类型和程易修类型中非要选一个,还是选程易修比较好。傅云洲那是当男友的最差选项。” 傅云洲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电脑,决定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满脑子想着的都是——萧晓鹿这个倒霉玩意儿什么时候能离小桐远点儿…… 要不是因为小桐朋友少,萧晓鹿又算得上是知根知底的存在,他绝对会严令禁止两个人的来往。 谁知道被这种货色带着,自家的乖乖妹妹会拐成什么模样。 萧晓鹿戏谑地看着傅云洲忍无可忍地离场,弯腰拿起搁在桌上的奶茶。 “你就天天找他茬。”辛桐说。 “没跟那狗东西掰是我讲情分。”萧晓鹿臭不要脸地抬起下巴。“你说他那种人,哪个小姐妹愿意跟他过日子?烦都要烦死了。” 辛桐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下,满脸严肃道:“缺钱的小姐妹。” 萧晓鹿险些将嘴里的珍珠呛到鼻孔。她使劲咳嗽几声,指尖戳了下辛桐,问:“所以呢,你觉得自己以后的男友是什么样的?” 哥哥太强势,易修不靠谱,思远忒嘴碎。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太霸道,有自己的想法但还能比较尊重我的想法。性格稍微直接一点,要不然我和他每次吵架都会是冷战局面。不用赚很多钱,只要工作认真就可以,然后对待家庭也要认真。”辛桐掰着手指一条条细数。 碎碎叨叨完,她颇为丧气地说:“好像要求太多了,这样的男人感觉也轮不上我。” “才没有,你是我亲亲小厨娘!”萧晓鹿咋咋呼呼地朝辛桐扑过去,亲了下她的面颊。“辛姐姐是天底下最温柔的女孩子!” 辛桐羞赧地笑了笑,拨拢着鬓发,反过来问晓鹿:“你呢?” “我呀,”萧晓鹿了口冰奶茶,“我也坚决不要强势的,最好各方面都愿意顺着我,能多花时间哄哄我。而且不能太会说话,木讷一点最好,不然闹矛盾了我吵不过他。” 小可爱,天底下几乎没有能吵得过你的存在,辛桐悄悄在心里补充这句。 “有没有钱倒是无所谓,反正我有钱,”萧晓鹿继续说,“长得帅不帅其实也无所谓,反正我长得超他妈的可爱,下一代基因有我扛着,他只要不影响市容市貌就行。” 可能也只有她能这样充满自信地挺起胸脯说“我超他妈可爱!”,至少辛桐是那种被哄了三天三夜也羞于自夸的存在。 待到萧晓鹿离开,辛桐还在想关于未来的事情。 男友什么的……好像还很远啊。 “萧晓鹿走了?”傅云洲走出来。 “走了。”辛桐点点头。 她坐在沙发上,仰头看向哥哥,突然调侃道:“我有时候觉得你俩还挺合适的,那种霸道总裁和小辣椒的CP。” 话音刚落,她就被哥哥狠狠敲了下脑壳。 “少看那些没营养的东西。”傅云洲道。“明天周末,有什么计划吗?” “明天和易修一起去博物馆。” “哦。”傅云洲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辛桐转身跪在沙发坐垫,直起身探向他。“怎么,哥哥生气了?” 突然打开别扭开关的男人来了句:“没……我只在想自己怎么成当男友的最差选项了?” “也没有最差,”辛桐撇撇嘴,“就……还行吧。” 宝贝的这句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辛桐敏锐地察觉到傅云洲的情绪变化,偷笑了下,软绵绵地倚在他肩膀撒娇:“好了好了,我乱说的。” 家里一个两个都要她哄,她的地位哪是小公主,分明是没工钱的保姆。 傅云洲叹了口气,心想,她觉得自己属于还行那就还行吧,至少不会被比他更差劲的男人拐走。 第二日一早,要启程去博物馆,市里有办美国近现代画作的特别展览,宣传册上写此回从芝加哥借来了镇馆之宝。 辛桐抬着手臂揪住脑后的长发,四处找今天要扎的头绳。明明屋里那么多头绳可以随便抽,可她偏不,非要在这层楼兜兜转转。 傅云洲皱着眉想去拉她坐下,让她别再找发绳,实在不行就让头发散在肩上,散着头发也好看。他伸胳膊去抓她,却被她轻盈地躲开,嘴上还不停念叨着:“我丢了总要找找的,肯定就在这里。” 辛桐惜物,也恋物。出去玩得了个不值钱的门票都爱塞到包里不肯丢,虽然没见她回家后把这些纸屑收集到某一处留作纪念,但这个不爱扔东西的癖好却一直都没改。 她这种人,自然是长情,总念得别人给的好,鲜少念叨别人的坏。 洗漱完的程易修抢在兄长前头,猛然从背后搂住妹妹,嘴唇落在脸颊。他结实的胸膛紧贴辛桐后背,吓得她浑身一抖,紧揪的头发刷的一下散开,耷拉在脸侧。 “程易修!”辛桐拔高声调,转过身抬脚狠狠踹他一下。“我找东西呢!” “回来再找呗,”程易修说着,伸手抚平她的发丝,“你现在找肯定找不到,越想找越找不到。” 辛桐想想也有道理,便听了他的话,先坐下来吃早餐。桌上的温牛奶喝了两口就不愿再喝,捂着嘴说胃不舒服。 傅云洲一半是不高兴,一半是为她担心,皱着眉斥责她不好好照顾自己身体,紧跟着就说今天不去博物馆,转道去医院。辛桐死命摇头说自己没事,却被他拽住了手腕。程易修拉住辛桐的另一只手,即刻反声呛了句:“她的身体,她自己能不知道吗?”这场因为牛奶的争端才算结束。 果然有的时候,还是程易修比较能治傅云洲。 为了顾及各方情绪,辛桐决定坐在副驾驶座陪傅云洲聊天。到了博物馆是程易修和她一起逛,他们能待在一起将近一整天,而傅云洲送完人就要改道去养家糊口。 弟弟妹妹的事他向来是竭尽所能地做到亲力亲为,傅云洲其实是一个极为顾家的男人。 抵达博物馆门口,程易修又因为辛桐给了傅云洲告别吻,可自己连个早安吻都没有这种无聊透顶的事开始耍幼稚鬼的小脾气。 他撇过头,明摆着是在向她抱怨。“为什么我没有,凭什么他就有,真的是太偏心了。” 辛桐拿着手机在找预约的电子票,耳边被他嗡嗡嗡的声音吵得头疼。她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踮起脚吻在他的下巴,嘴上没好气地说:“再吵吵你就给我蹲外头别进来!” 程易修死不要脸地抱住辛桐,他偏头,嘴唇触了触她的耳垂。“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辛桐皱皱鼻子,薄脸皮地马上推开他,低着头说:“该进去了。” 第三重 重生的第一天不大顺利,可能是一睁眼看到的人和闭眼前看到的是同一个的原因。 有幸让傅云洲陪床,辛桐觉得自己的人生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清晨有些寒峭,未拉严实的窗帘外透出微微发白的天色,还有一层秋雾弥漫。 他靠在床头,穿着居家服半窝着,整个身子斜斜地挨着辛桐身边,瞧去是个不大舒服的姿势。辛桐是侧睡,他的胳膊便环着她,手掌紧贴后脊。睡着的傅云洲变成一幅安静的油画,在一片漆黑中添上几笔柔和的色彩,没那么令人害怕。 他是陪了一整夜,还是洗漱完了过来看看?……分不清。 辛桐伸手按住床垫,想把身子挪远些。她的心口涌上一股不舒服的胀痛,心脏仿佛是一个被吹到快爆掉的红气球,轻飘飘地浮动,时空收拢的感觉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呕吐。 这次……我是他的妹妹吗?辛桐合眼,在脑海重新梳理被积压的世界线。 六岁生日那年,她永远地失去了母亲,也因此被傅常修收养,成为傅云洲的妹妹,与程易修一起长大,和萧晓鹿是无话不谈的闺蜜,失去认识江鹤轩的机会。 蝴蝶扑闪了一下它的翅膀,一场风暴摧毁大洋彼岸。 自此,三个时间点全被揭开。 2019年秋,傅云洲与程易修在季文然家中争吵。 2008年暑假,江鹤轩割腕。 2002年辛桐生日,刘佩佩自杀。 第一个时间点连接了A与B,第二个连接B与C,第三个连接C与D。这三件事导致了平行时空的分裂,也让不同世界中的辛桐被困于一次次被杀的漩涡。 “醒了?”傅云洲缓缓睁眼,看向闭着眼装睡的辛桐。他手背挡住嘴打了个哈欠,又把手掌伸到被窝去探她的额头。 “好像没再烧了。”他温柔地磨蹭着妹妹光洁的额头,说。 辛桐不晓得说什么,只得小声应了句:“嗯。”每次重启她都要无措一会儿。 “再睡一会儿。”傅云洲低声安抚,浓密的睫羽乖顺地匍匐着,仿佛一只毛茸茸的大猫缩在女孩儿手边。 辛桐往被窝里缩了缩。“今天几号?” 傅云洲先是一顿,继而从床头柜拿过手机看了眼。“二十,怎么了?” “十月?”辛桐又问。 傅云洲笑笑,捏了下她的脸颊。“不然呢?” 又是这个时间,辛桐想,每次都是从这个点开始。 “还难受吗?”傅云洲道。 辛桐发烧还要怪程易修,要不是他半夜拖着妹妹出去飙车,辛桐也不会一夜之间受风寒,回来高烧一夜。 让弟弟带妹妹准没好事,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程易修就是个没长大的熊孩子,总想着摆脱家长自己出去走,做出什么事情来证明自己,却不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有辆摩托车就以为能载着心爱的姑娘去天涯海角流浪了,结果还不是灰溜溜地回家。 辛桐勉强摇摇头,“还好,不难受了……易修呢?” “去工作了。”傅云洲解释。“季文然你还记得吗?就是过几天你来公司实习的上司。” “嗯。” “在他那里。”傅云洲说。 辛桐“哦”了一声表示知道,心里感叹自己的过去拐了个极大的弯却到达了同一个的目的地。 她舔了下干裂的嘴唇,问傅云洲:“你不陪他一起去?” “陪他做什么?这么大的一个人,还能走街上被打晕了拖走挖肾?”傅云洲被辛桐的傻话逗笑了,自己也颇为开心地说起冷笑话。“他巴不得我走得远远的,跟他还受气。” “那你不去工作吗?还在这里坐着?”辛桐仰头,抬着下巴问男人。 傅云洲好气又好笑地去抓她的胳膊,把她连被子一起拖到怀里。辛桐缩成一团,眼角微红,手掌抵在他胸口推搡,面上总归不大高兴。只要哥哥不顺着她,她就摆出这种委委屈屈的表情,嘴上从来不说,神态却怎么掩都掩不住。 他低头吻过她因为生病泛红的眼角,宽厚的手落在妹妹后背,一下又一下抚着。“好了,再睡一会儿。” “不要,睡不着。”辛桐四肢并用地要从他怀里溜走,可傅云洲抓着她的胳膊轻轻一带就能把她拉回来。 “闭眼躺一会儿就能睡着了。”傅云洲不依不饶。 他身上就这点最烦,觉得你还要睡你就得睡……自以为是的暴君。 辛桐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幽怨地叹了口气,赌气似的背对他睡下,熟虾似的缩着。 “生气了?”傅云洲手肘撑住床榻,上身探过去,看着她绷得紧紧的半张脸。 辛桐不答话。 “我是不是说了不准和易修出去疯,叫你不听话……现在生病了还敢在这里跟哥哥生气。” 辛桐闷在被子里憋了半晌,才吐出一句意图反抗的话:“又不是我想生病。” 话说出口没几秒,她便想补救。 “哥……” “嗯。” “我不是故意的。”辛桐合着眼,慢吞吞地说,每一个词都在唇齿间咀嚼后吐出。“其实我是个很拧巴的人,很招人讨厌的那种。应该有很多人不喜欢我……其实我也没期待别人会喜欢我。” 她如此了解自己的糟糕,以至于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注视自己的优秀。她清晰地知道自己是那种没资本到被指着鼻子骂也不知道怎么应付,转过身擦两下眼角的泪珠维持体面的那种人,故而每次说了半句冒犯的话,便会退后半步表态——对不起,我很矫情、很拧巴,我是个很糟糕的人,你能不能不要生我的气。 “胡说。”傅云洲摸摸妹妹的后脑勺,修长的手指穿过她柔软的黑发。 “你才不懂,”她继续说,“我又不是小朋友,不能……” “你永远都是小朋友。”傅云洲打断她。“在哥哥眼里,小桐永远是个小姑娘。就算你再怎么长大,到了七八十岁,你都是哥哥的小朋友。” 辛桐被他这番话弄得僵住了。她苦苦追求的,一直希望听见的,甚至连从江鹤轩嘴里都没有完整得到的话,就这般措手不及地被傅云洲说出,捧到她手边。 待到反应过来,才发现眼角湿润。她勉强控制住自己,悄悄地将粘湿的睫毛蹭上被单,让松润的被褥吸走细细的泪水。 “谢谢……” 谢谢你对我说这番话,也谢谢你和季文然费力来救我……虽然你已经听不到了。 傅云洲不懂妹妹这份莫名其妙的情绪,只还将她当成青春期的小丫头。 “小姑娘。”他唤了一声,语态温柔。“快睡吧。” “你什么时候走?”辛桐问。 “等你睡了我再走。”傅云洲道。 辛桐嗓子眼闷闷地哼出一个“嗯”,还是背对着他,合上眼眸。 傅云洲用无名指将她的鬓发撩到耳廓后,露出半张脸。 辛桐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清醒,可闭眼躺了一会儿,就不自觉地陷入熟睡的泥沼。 她做了一个和先前梦见在森林抱住狮子找出路般怪诞的梦。辛桐梦见自己快要溺死在幽蓝的深海,只一昧地下陷,落入缥缈的哀伤中。 半梦半醒间,她一直在想……鹤轩此时在何处?又在做什么? 这种哀婉的情绪是被某个应当被暴打的家伙撞破的,他偷溜进辛桐的卧室,两只冰凉刺骨的手悄悄探入被窝,掌心猛地贴上她脖颈大动脉上的肌肤。 “操你妈,程易修!”辛桐一个激灵,她怀疑自己从未如此声嘶力竭地喊过。 “桐桐,有没有想我,”他撒娇似的往她被窝里钻,“别不理我,不理我我会伤心的,桐桐——桐桐——” “混蛋!你别叫了!”辛桐脸红扑扑地冒出来,拽起枕头就往他脑壳扔,满心想的都是打不死这个不靠谱的熊孩子。 她把程易修摁在床上一顿抽完,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我准备好了。 傅云洲和季文然。 选一个杀。 (明明写黄是打算解压,结果实际上写黄比写清水都费力,不管是谁杀还是杯深都让我感觉在遭受双重折磨。可能写完谁杀之后,这个号就会开始佛系更新模式吧。) 宴饮 上 “桐桐,我饿了。” 坐在床上玩平板的辛桐看向程易修,缓慢地眨了下眼:“哦。” 程易修凑近她,用那张惹人心动的美少年脸可怜兮兮地卖乖,手掌悄悄越过她的腰。“我想吃饭了。” “那你吃啊。”辛桐心如止水,低头继续刷剧。“离我远点,好热。” “不要。” “那就饿着。” 程易修撇撇嘴,盯着她的侧颜,忍不住笑了下。她垂着脑袋,头发拿细皮筋松松地收成一束,又被他用灰粉色的宽绸带绑了个蝴蝶结,仿佛枝桠低垂的樱,微风柔柔地吹过来,花儿稀稀疏疏地飘落,浮在澄澈的水面。 为什么她总是低头呢?让他想亲亲她的脖子。 程易修想着,把脑袋靠过去,轻轻碰了一下她的。 Duang~ 辛桐扔下平板,瞪着眼瞧他:“程易修你真的好烦哦,饿了自己出去叫佣人做饭,不要来搞我。” 程易修趁机抱住她,唇瓣触了触额头,金鱼觅食般的吻。“你给我做,好不好?” “不好,自己去煮速冻水饺。” “我不会。”他的爪子揪住她脑后的马尾,捏在指尖揉着。 辛桐偏头,一把打掉他到处乱摸的手。“你是七岁还是八岁,不要揪我头发。”她说完,无可奈何地呼出一口气,心里碎碎念着:辛桐,眼前这个傻逼是你曾经喜欢的人,哪怕现在你已经看透了这家伙到底有多幼稚,也要多点耐心多点爱,控制住自己不要把他从窗户扔出去。 “可是我真的好饿。”程易修笑着重复。“工作太累……你都不知道季神经有多烦人,吵得要死,一直在乱嚷嚷。” 开玩笑,季文然那种迪士尼小公主哪有你话多,他明明是个爱蹲角落发呆的大蘑菇,辛桐翻了个白眼。 “也不知道傅云洲怎么想的,把你扔到季文然手下实习。”程易修继续说。 “我觉得挺好,”辛桐随口应道。命运好像不管怎么绕,她都逃不过被派去服侍季老爷的命运,可能真的就是丫鬟命。 “跟季文然总比成天跟哥哥来得舒服,”她说着,忽然打了个寒颤。 辛桐隐约觉得自己之前依据蛇给出诱导而得出的推断有陷阱。 A时空凶手的属性为已发生,唯一且确定,而D时空的凶手是未知数,在季文然和傅云洲之间动态变化。 一个已经确定的事实和一个未知的变量,再补充进四个凶手唯一不重复的先决条件,那么得出的结论根本不是在两人中随便选一个杀掉。 她还是要去推理。 可是,D时空的杀人者意志很薄弱,那该怎么——对了,圆圈和衔尾蛇,头咬合尾。 难道说最后一个时空反而连接第一个时空? “桐桐,桐桐?”程易修在她耳边喊。“我和你说话呢。” “啊?”辛桐将脸侧的碎发别回耳后,神情懵懵懂懂。 程易修瞧她这副模样,神态软和地戳了下她鼓鼓的脸蛋,食指顶着一个小圆坑。“怎么突然傻乎乎的。” 辛桐推开他的手,掀开被褥。“下床,给你做饭。” 傅云洲加班到十一点才开车回来,程易修早已回房睡觉了。 辛桐开灯,站在楼梯上看他在门口换鞋,影子被拉得一直铺到地板。她头发长长的,披散下来,梳理得柔顺,衬得面颊更为柔和。 “病好些了吗?”傅云洲问。他走上楼,摸了下妹妹的额头,又碰了下自己。 “嗯,就是有点受寒……有给你留饭。”她说着,提起睡裙上楼。 傅云洲脱掉外套,随手挂在餐桌的靠椅。秋日的寒气涌动在外,甚至能从他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凉意。他用餐向来不怎么说话,不跟程易修一样生性活络爱聊天。辛桐坐在他身边,被死寂围堵得严严实实,不一会儿便如坐针毡。 正当她犹豫着要找借口溜走时,傅云洲忽然开口:“明天陪我去一个晚宴。” “可是我明天约了晓鹿去……” “推掉。”傅云洲说着,解开衬衫袖口,语气不容置喙。 辛桐轻轻啧了一声,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不睡觉等他回家,好话没听见几句,反倒送上去受气。 她板着脸,刺啦一声地拉开椅子,想回房睡觉。 “干什么去。”傅云洲皱眉。“坐下。” 辛桐先是一愣,犹豫的神情仿佛盘算着钱包里的硬币够不够买下装点着漂亮花卉的蛋糕的小女孩。 “我让你坐下,”他重复。 “哦。”辛桐撇过脸,坐回原位。 每次她对傅云洲产生了那么一丁点的好印象,没过几秒就能被他亲手推倒。 “好好的,板着脸给谁看。”傅云洲斥责。“这才第几次让你陪我去晚宴,你就这个表情。” “我跟晓鹿约好了!”辛桐拔高声调。当妹妹可要比当外人来的方便,说话底气都足了。 “你跟萧晓鹿什么时候不能约。” “那你也不能大晚上回来,突然冒出一句明天让我陪你,哪怕提早给我发个消息也……”辛桐看着脸色不善的傅云洲,拧着细细的眉,食指撩了下鬓发。“算了,无所谓,你高兴就好,反正全天下都要围着你一个人转。” 傅云洲撂下筷子,漆黑的双眸盯着她,没说话。 “我去睡觉了,”辛桐起身,看来是坚持不服软。 明明是她占理,再服软就是犯贱。 傅云洲没拦。他看着妹妹上楼,用完餐,才提起外套敲她卧室门,等了几秒没听见里头赌气的家伙回应,便伸手拧门把手……没拧开。 锁了。 傅云洲挑眉,从兜里取出钥匙开门。 窗帘没拉,清冷的月光轻轻割裂幽暗的夜幕。 “让你陪一下我就发这么大脾气……还躲被窝,”他坐在床畔,柔声说,“越长大越不听话。” “是,哥哥最对,”缩在被窝里的小姑娘开始阴阳怪气,“哥哥做什么都对。” “你们改个时间,到时候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过了十一点我也不催你回家……怎么样?”他的手侵入床褥,捏着胳膊内侧的软肉,手背的肌肤隔着一层丝绸布料紧贴半边乳房,有种说不出的点到为止的欲望。 辛桐心想:搞得我说不行你会顺着我一样。 事实上另一个不想去晚宴的缘由是辛桐着实不喜欢这种场面,其惊悚程度不亚于初中元旦晚会表演被迫上台大合唱,毕竟她连公司年会都讨厌。 那种场合下好像每个人都有一个清晰的目标,都生机勃勃、野心勃勃,他们不厌其烦地说客套话,与人攀谈,让辛桐觉得自己无比突兀。 考虑到妹妹,第二日酒会,傅云洲便寻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安顿她。他俯身,想在分别前吻下她的面颊。 她急忙抬手挡住,笑道:“不可以,我化妆了!”说完,她突然记起自己在跟他生气,脸庞的笑意转瞬即逝,别扭地鼓着脸不看他。 傅云洲捏了下她的耳垂,耳畔挂着的长耳坠微微晃动。 都是自己惯出来的臭脾气。 “乖乖待着,别乱跑。”他说。 天已经暗了,灯光渐渐亮起,干净的光照在酒会精心布置的花卉上反而有种寂寞的感觉,百无聊赖。 可能因为辛桐本身就是个无聊的人,对纷纷攘攘人世间兴致缺缺。 她在人群中低垂双眼,古典的鹅蛋脸,一缕一缕盘起的长发,白皙纤细的脖颈……仿佛黄昏的小镇响起了教堂的钟声。 不远处的男人隔着一段白砂石小道,仔细观察她那白皙温和的面庞,却看不出她的心思。 他放轻脚步走去,冲垂着头的少女伸手,温暖干燥的手指展露在她眼底。 “你好,我是江鹤轩。” 宴饮 (下) 辛桐跟着他在临近的小径走了一会儿。说是小径,也不过是一道被人工布置的蜿蜒绿道,矮矮的灌木丛枝丫交错,脚下是一条窄窄的鹅卵石道。 她穿着三厘米的绸面高跟鞋,虽然走得缓,却费力,生怕一个不留神拧到脚踝。今夜忽得反暖,黏腻的热气将涂上脂粉的面颊蒸出薄薄的油脂,怪不舒服的。 宾客们的交谈声隐隐传来,隔着疏疏落落的细枝,能瞧见那头觥筹交错的人。辛桐暗暗想,不知道傅云洲回来发现自己不见了会是什么心情,她想着想着,心里升起一股恶作剧的快乐。 “你以前是不是认识我?”江鹤轩突然停下脚步。“或者我以前认识你?” 辛桐一愣,接着说:“为什么这么说?” “眼神。”他指了下自己的眼睛,笑了。“你看我的眼神很特别。” 江鹤轩可不是程易修那种只会到处蹦跶的小狮子。 “可能是上辈子?”辛桐仰起脸,叶影映在面颊,像带着有纹样的蕾丝面纱。她仿佛第一次见到江鹤轩般,怎么看都觉得新奇。 江鹤轩笑着说:“这样说怕俗了。” “怎么着不俗呢?” “怎么都要俗。”江鹤轩说。他第一次搭讪女生,不管哪种方式开口都俗。 “你为什么在这儿?你瞧着不像是这里的人。”辛桐道。 “替我堂兄来的,嫂子病了。”江鹤轩的回答简练。他穿着简易的西装,深蓝色的领带,袖口是普通的纽扣,不过是做到了合身不失礼。辛桐摸多了傅云洲柜子里的各种西装衬衫,看衣服自然有经验……女人嘛。就像现在这身纯黑一字肩的轻礼服,也是一看就知道来处。 她轻轻“哦”了一声,有说不出的滋味。 “你呢?”江鹤轩反问,眼神好像在说……你和我一样,都不像是这里的人。 “陪哥哥。”辛桐拨拢了下鬓发。 兴许是以往的惯性,江鹤轩总能让她觉得无所遁形。 “傅云洲啊……”江鹤轩垂眸,唇角含着淡淡的笑。 “江先生,”她偏头看他,新安口音让她的话如同嘴里含着水似的含混,“其实呢,我喜欢坦陈一点的男人。” “哦?” “那种表面上温文尔雅,暗地里窥探别人心思,耍手段扮无辜的家伙最是可怕……不是吗?”仗着现在江鹤轩听不懂,辛桐暗搓搓地指桑骂槐。 “人总要说点谎话,”江鹤轩望着她,眼神温柔得像一汪蓝盈盈的湖,他声音里有一种孤独的声响,比蝶翼还要轻薄。 辛桐抿唇顿了下,突然一下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自始至终,她又何尝不在说谎? 对于傅云洲,她恨他,又忍不住去可怜他。 程易修她是没恨过,只觉得分外可惜。 唯独江鹤轩,她是心口梗着一股闷气,想发火,却怎么都提不起恨意。 “跟你聊天可真费力。”辛桐撇过脸,咯咯笑了,故意撒了个娇。“你说说你自己吧,我不擅长聊天。”她故意抛了个话头给他,想探探江鹤轩愿不愿意说,也想知道他在这个时空过得如何……辛桐还是心软,软得仿佛一个熟到快烂掉的甜柿。 “我?”江鹤轩挑眉,“不过是一个教书的普通人。” “教什么?” “文学史。” “一定有很多小姑娘来蹭你的课。”辛桐感叹。她回忆起自己在阶梯教室蹭江鹤轩课,还被他因为玩手机点名叫起来回答问题……又成了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 “单身,一个人租公寓住,有一辆三十万的车。父母几年前办了离婚手续,母亲回娘家跟外婆住,父亲独居,平辈只有一个堂兄。”他如此平静地交代自己的家事,脸上神情似笑非笑。 “你是在相亲吗?”辛桐调侃。“我可不会告诉你我的信息。” 她的回答江鹤轩丝毫不意外。她孤零零地坐在那儿的时候,双足一直交缠着,脚踝紧贴,背部微微弓着,明显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 傅家的小姐,傅常修好兄弟的遗孤,又是传言里傅家兄弟极其疼爱的妹妹……不应该那样警惕。 “至少我知道了你的名字,还知道你哥哥是傅云洲。”江鹤轩道。“这是个好的开始。” 他说完,朝她伸手,摊开掌心,似是要牵起她的手亲吻手背。 辛桐递出手,却被他一下捉住了纤细的手腕骨,温暖干燥的手指触到她的肌肤,要烧着似的,她的脸突然就红了,红得莫名其妙,真的搞得两人好像从未亲昵过一样。 他握着她的手腕,偏头在手臂内侧落下一个温热的吻。唇在肌肤流连片刻,继而露出獠牙,牙齿轻轻咬在手腕,近乎是做爱时的吸吮,骨头都要酸了。狭小到只能容纳两个人的甬道令她退无可退,再往后走一步便要一脚踩空栽倒进灌木从中,嗓子全然失声,兴许是过于熟悉的缘故,无言的震惊远大于要尖叫的惊恐。 江鹤轩搂住她的腰,将她锢在怀中。 他在她耳边轻轻呼着热气:“一个小纪念,请不要说出去,不然会很麻烦。” 辛桐用力抽回手,压低嗓音。“你干什么?威胁我?” “没有。”江鹤轩说。“但你为什么要答应陪一个陌生男子出来走一走呢?这难道不是代表你有好感吗?既然是有好感的成年男女,亲一下手算不得过火的事情。” 他扣住她的脸,和煦地笑了。“辛桐小姐,这才叫威胁啊。” 傅云洲的声音恰好在此时传了过来,他一遍遍地叫着辛桐,音量不算大,显然已经在附近。 辛桐吓得一抖,使劲从江鹤轩怀里挣出来,穿着高跟鞋的脚顺带狠狠踹了下他的小腿。 “哥,我在这里。”她喊了一声,眼睛牢牢盯着江鹤轩。 江鹤轩笑了笑,拍掉裤腿的褶皱。 不一会儿,傅云洲的身影从另一头显现,江鹤轩却丝毫没有要逃逸的态度,悠然自得地候着。 傅云洲快步走到辛桐身边,打头第一句便是:“这么不听话。” 辛桐退后半步,下意识用手掌掩住手臂内侧暧昧的红痕。“出来走走……哥,这位是江鹤轩。” 傅云洲将视线挪到对面的男人身上,左手把妹妹往身侧拉了拉。 “傅总,幸会。”江鹤轩含笑伸手。 傅云洲没接,只淡淡扫了他一眼。 辛桐的目光迅速在两个男人间横跳一个来回,心思也在“千万、千万别打起来,怪丢人的”和“打起来,打起来,两个混蛋快互殴啊!”之间反复蹦跶。 江鹤轩收回手,也没见他显现出一分一毫被羞辱的恼怒。 “走了,”傅云洲说。 江鹤轩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仿若一只鹿消失在森林。 “辛桐,”他的唇低低地念了声。 回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无风的夜晚闷得人透不过气。 傅云洲开车回家的路上一声不吭,辛桐在副驾驶座时不时地尝试递话头,他都没接,到最后谁也不说话,半开的车窗的缝隙里涌动的风声便成了最嘈杂的声响。 宝贝妹妹突然被搭讪,男性家属的情绪极不稳定。 辛桐脱下高跟鞋,回头看了眼沉默不语的男人。“我回去睡觉了。” “等下。”傅云洲叫住她。“碰了哪儿。” “什么碰了哪儿?” “他碰了你哪里。”傅云洲说。 “没哪里,”辛桐没好气地别过头,显然是气他在车上冷淡的态度,“怎么着,他还能当场强奸我?” 妹妹真是越大越不听话! 他有点粗鲁的把她一把拽到怀里,要把她从里到外都卸掉看看哪里留了痕迹似的掐着她的脸,从耳垂检查起,然后是脖颈。 “傅云洲你神经病!”辛桐猛地拔高声调,空出的一只手不管不顾地推搡着他的胸口。“你有脾气你去找他啊!拽我做什么!你有本事去打他啊!” 傅云洲拧着眉头,蛮横地把她的手臂拽到眼前,一翻开就瞧见内侧玫瑰色的吻痕。 他气她被别的男人轻薄还不吭声,可终究还是放缓了语调。 “乖,不难受了。”傅云洲说着,叹了口气。“有哥哥在,没事了。” 他垂下眼,柔柔地吻上那处红色的印记。 辛桐抖了一下,忍不住屏住呼吸。 一个是温柔的面具下生长着疯狂的面孔;一个是疯狂的外表下掩藏着温柔的心脏。 两种性格在不停撕扯着他们的灵魂,于是两个男人在之间不停摇摆,不断忍受煎熬,如同对称存在的阴与阳。 她居然死了三回才看清楚。 斯文败类 (一) 辛桐刚走进办公室,就听见了季文然熟悉又狂躁的骂声。“滚出去!再让我看见你这张脸,我就把你的头摁马桶里!”紧跟着,一个捏着皱巴巴的A4纸的小姑娘从季老的办公室出来,抽抽搭搭地开始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 第四次给季老干活的辛桐见怪不怪,她刚入职的时候也三天两头被骂。她从挎包里翻出纸巾,给哭哭啼啼的女生递上。 “林昭昭!”季文然喊。“找人来把地毯洗了。” “是——”噼里啪啦地敲字的林昭昭拖拉着嗓子,头也不抬一下。她知道辛桐来了,却没打算立刻同她搭话,毕竟季老这里艰苦得很,她这个总管伺候一个老爷已经够呛,再加一个总裁空投下来的大小姐,估计一周不到就得香消玉殒。 辛桐倒是没想太多。她吹掉桌面上的饼干碎屑,将无关的花花绿绿的装饰一股脑扔进垃圾桶,顺带将前一位助理留下来的桌面文档重新分类。 林昭昭用眼角的余光瞟她一眼,见她有条不紊的模样,微微挑眉。 不亏是傅总的妹妹,挺上道的。 午休辛桐按之前的习惯给季文然送咖啡。他端起马克杯浅尝一口,鼻子发出一声俏皮的哼音,小公主语十级的辛桐知道他这是在说——咖啡非常棒,但害怕夸你会让你翘尾巴。 就这样,看似不一样的日子又重叠了回去,兢兢业业工作,时不时加班……上班就是挨骂、跑腿、干活,社畜不配拥有乐趣。辛桐偷偷列了一张时间表,将前几个时空发生的琐事整合在一块儿去看,譬如程易修出去搞专辑,再譬如季文然生病。这时候,有点未卜先知的意味在了。 林昭昭是个胸大腰细的大姐头,没几天就和辛桐以及人美嘴甜的萧晓鹿混熟。她突然有天问辛桐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夜店蹦迪,辛桐想着傅云洲答应过只要她和萧晓鹿改时间,下一次出门随便玩到几点,于是爽快应下。到了夜场辛桐才如梦惊醒般反应过来,林昭昭最早说自己一夜情怀孕,应该是发生在这里。 辛桐从没去过夜场。 前几个时空是性格使然,现在是有哥哥管制。 傅云洲这种男人,妹妹超过十点还不回家就会疯狂打电话。 她从里到外的衣服被林昭昭扒了个干净,连内裤都被强制性换成丁字裤。 “连沟都不愿意露,你蹦什么迪?”林昭昭一边说,一边将牛仔裤抛进试衣间。 棉吊带和低腰牛仔裤,丁字裤的黑色细绳从牛仔裤的边沿漏出,构成一个对称的弧,仿佛鲸鱼的尾巴。 从车上下来时,辛桐满脑子都是“我在裸奔,我在裸奔,我在裸奔”,直到被林昭昭拉到吧台灌了两杯伏特加兑姜汁汽水才冷静下来。 她在狂躁的音乐的包围下,宛如一条有着蝉翼般轻薄尾巴的游鱼,被汹涌的海浪推得东倒西歪,最终不适地偷偷溜到角落,无聊地看林昭昭曼妙的腰肢。当辛桐瞧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贴到她身边,两人轻佻地嬉笑调情时,便知道自己该退场了。 果然来夜场是错误决定,辛桐想着,提包预备出去透透气。假如等到十一点林昭昭还没反应,她就打车回家。 春宵一刻值千金,她可没那么扫兴。 辛桐凭借记忆绕出舞池,走到铺满格纹地毯的包间走廊,一股洋派气息的水晶吊灯亮得人晃眼。 “辛桐!”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辛桐回头,居然看到了一个她以为永远不可能在这种地方见到的人。 季文然手里攥着纸巾,见到救命恩人似的朝她快步走来。他仿佛一只受惊的猫儿,一把攥住助理的胳膊,控诉道:“辛桐,这里的女人他妈的疯了!” “季……季先……” “我跟你说,她们居然不经过我同意就靠过来!还摸我的手!她们摸我的手!”看来摸手这件事给季小公主以莫大创伤,让他脸红筋涨地反复描述。“这里的女人都他妈疯了,她们摸我的手,我躲不开啊!” “只是,只是手而已……” “我怎么知道她们手上有没有梅毒!”季文然吼道。 辛桐想反驳,但一下子真找不到能反驳他的话。 夜场公主……手上沾染梅毒病菌什么的……好像的确有概率。 “你怎么在这里。”季文然反问。 辛桐老老实实回答:“跟林姐来的,第一次来。” “我也第一次。”季文然耷拉着脑袋,显然还处在惊吓中。“太恐怖了,这鬼地方太恐怖了……我就不该答应什么庆功宴……她们都疯了,竟然摸我的手。”他右脚踮起,脚尖戳着走廊地毯上暗红色的格子,皮鞋被折出一道浅浅的痕。 他站在原地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突然抬头对辛桐说:“过来!” “啊?做什么?” “当然是保护我,”季文然振振有词。“我总不能半路逃跑吧。” 您半路逃跑挺好的啊,辛桐腹议。 她刚踏进包厢门,屋内人七嘴八舌地说。“出去一趟怎么捞了个小姑娘回来。” 门一关,瞬时暗了,酒味和香烟味劈头盖脸地涌了过来。 “新助理。”季文然插兜道,擦手的纸巾顺带被揣进了牛仔裤口袋。 季老身边的那个林昭昭包厢里的人是见过的,胸大腿长,说话喝酒都爽快。至于这位……从头到脚透着一股良家范儿,也不像是能玩得开的主儿,有几个跟季文然稍微多说过几句话的男人甚至觉得辛桐是季文然专门带过来冷场子的。 可进都进来了,总不能扫兴赶走。 做东的男人把色子往辛桐跟前一推,笑嘻嘻地让她先来一局,说要是不会哥几个愿意教小妹妹。 辛桐瞧季文然一眼,感叹自己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她笑了下,人往沙发一坐,托腮道:“我第一次来呢,得先看上几轮,不然沙发还没坐热就要被灌倒了。”眼皮子稍稍一抬,透亮的瞳仁含着光似的动人,娇娇怯怯的,含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媚。 季文然顺势坐在她身边,紧紧挨着,搞得辛桐有什么防护罩能隔绝梅毒一样。 陪酒公主跟着男人们咯咯地笑了一轮又一轮,没骨头似的倚着男人们的肩,偶尔被捏两下酥软的胸脯。 辛桐看在眼里,面上浅浅笑了下。她和季文然算是相互保护,祸害不到他俩。 在座的除了季文然这朵奇葩,余下的全是风月场的熟客,要么没对送进门的小姑娘动过念头是不可能的。 但她坐那儿,任你东西南北风的刁难,都是和和气气地笑。话不多,要么是兴头上说两句暖暖场;要么是男人们酒上头说了不应当讲的话,要出事的当口出来打圆场。说话语调又软,娇而不腻,不是掐着嗓子的故作媚态,能听得出里头新安人的腔调。 最顺心的是酒来不拒,斟满便喝,真呛着了才张嘴说两句推脱的讨巧话。 人哪个不好面子,小姑娘这般得体,一个个大老爷们也拉不下脸说难听话,几局下来给足排场。 酒过三巡,辛桐隐隐觉得撑不出了。 季文然啧了声,拦在她跟前。他把桌上的玻璃杯冲干净,又挨个斟满,一口气干掉。 七杯。 喝完就咳嗽。 “你们别搞她,”季文然说,“不然下次我不来了。” 季文然发话,余下的人即刻改口说玩完这局就放他们走。正当辛桐松了口气,不晓得哪个公主冒出来说抽卡玩大冒险,季文然满脑子都是赶紧走,抢了牌就开,一看,呦吼……要在包厢里选个人亲。 起哄声轰得一下就把包厢炸了。 辛桐瞧着尴尬,想把卡片夺来,自己选个陪酒的女人亲。 季文然手掌一收,也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抓着辛桐的肩膀就把她揪过来,低头吻她。极浅的吻,都要让人分不出是不是真的唇瓣相触。他亲完,害羞地往后退了几寸,摸着脸干咳嗽,不知是不是被刚才的酒呛的。 “行了行了,走了。”季文然撂下这一句,不管不顾地拽起辛桐的胳膊把她往外拖。 出了夜场,被微寒的秋风一吹,才有几分清醒。 “我打电话叫老傅来接你。”季文然说。 “我能自己走。”辛桐摸着泛红的脖子,小声推脱。 “太晚了,而且你喝那么多酒。” “不喝酒喝什么,你来夜场打算喝橙汁啊。”辛桐呛声,她从眼角到脖颈都是红的,生气起来满是娇娇嗲嗲的甜味。 季文然撇过头,傲娇地哼了声:“不行吗?” 辛桐不想搭理他,自己抱膝蹲在路边吹冷风。 夜风徐徐吹来,把季文然衬衣的一角撩开。他的手指将飘起的白衬衫压住,指甲修剪得圆润又整齐。路边被涂上白漆的阔叶树朝无月的天空生长,几片枯黄的树叶旋转着飘落,静悄悄。 “我不喜欢这种地方,也不喜欢被灌酒……”沉寂良久,辛桐说了这么一句,面庞浮起淡淡的失落。“不喜欢又怎样,该喝还是要喝啊。人总得习惯做自己讨厌的事。” 季文然挑眉,蹲到她面前,手指弹了下她的脑门。 “好疼啊。” “哼。”季文然掸手,重新站起。 不一会儿,傅云洲开车到了。 “我不要走!”辛桐瞧见傅云洲的车,声音突得一下大起来,整个人躲到季文然身后。 傅云洲忍不住皱眉,勉强压住火气,用所剩不多的耐心地去哄他那迷迷糊糊的小妖精。“不许闹了,快到哥哥这里来。” “你才不是我哥哥。” “我不是你哥哥,还能是谁。”傅云洲被气笑了。 辛桐鼓着嘴说:“阴魂不散的强奸犯。” “辛桐,你给我过来!”傅云洲拔高声调,伸长胳膊捉她,一下子就把她抱到怀里。 他搂住她的腰,手掌拖着臀部,指尖压住露在外头的黑绳,把她径直扛上肩头,再扔进副驾驶座,动作一气呵成。 “还闹不闹了。”傅云洲俯身,阴沉沉地逼问。 辛桐咯咯笑起来,脸上泛起一层醉酒的红晕。 烂醉了。 斯文败类 (二)H 辛桐是被扛进家门的。 她死死揪住傅云洲纯黑的羊毛外衣,挣扎着要下来自己走,嘴里说着听不清内容的醉话,被不耐烦的男人扛在肩头狠狠抽两下屁股便不吭声了。 傅云洲把小姑娘扔到床上,自己脱掉外套,站在原地一粒粒地解袖扣。 “辛桐,我养你不是让你出去勾搭男人的。”他卷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 辛桐跪坐在床上,双膝打开,低腰的牛仔裤绷得紧,从臀到腿,曲线毕露。“十四岁以上就有性自由了好吗?何况我早成年了。” 傅云洲冷冷地笑了下,被气的。 小姑娘胆子都大到敢跟他谈性自由了。 辛桐意识还算清醒,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就是行为有些不听大脑指挥。她手掌撑着床榻挪到边沿,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想起身回房睡觉。 “坐回去。”傅云洲下令。 辛桐不甘愿地皱皱鼻子,四肢并用地爬回原位坐好,她伸手拽住哥哥的衣角:“好冷。” “现在知道冷,在外面疯的时候怎么没感觉。”傅云洲说着,拿手机打开空调。“幸亏是遇到文然。” 从某一方面讲,季文然的确是坐怀不乱的君子,这也是傅云洲放心把妹妹交到他手下干活的原因。 我是遇到他才喝得酒,而且你不接,我照样能回来,在傅云洲面前,辛桐向来不敢说话,只敢偷偷想。 傅云洲垂下眼帘,面无表情地等妹妹反省好了低头认错。他笔直地站在辛桐面前,因为熬夜而缺乏血色的面容在灯下如同石膏像,人又高,他比易修和文然都要高,阴沉沉地在你面前,跟一团漆黑的影压过来似的,让人喘不过气。 不说话的傅云洲最是讨厌。 辛桐被他沉默的威逼惹恼了。她是被磨得不敢发脾气,不是没脾气,要是好声好气同她说话,她一下便会低头,可傅云洲这种态度着实令她难受。 她撇过头,鼓着嘴说:“少站着等我认错,我爱跟谁上床就跟谁上床,你管得着吗。”阴阳怪气的腔调无疑是嫌男人的火还不够大。 此话一出,傅云洲气极反笑。 他抽掉领带俯身去抓她,手臂环住她的细腰。辛桐拧着身子,一脚蹬到他腹部,没用什么力道,但让自己像一条难抓的鱼那般从他的臂弯溜走,她眼疾手快地往另一头爬,却被他一只手扣住脚踝,活生生拖回怀里。 辛桐揪住被褥不放手,恨不得变成草莓卷里的夹心,整个人缩进他的被子里。 傅云洲冷着脸拽过被子往她头上罩,整张脸被蒙住,有两秒的短暂窒息。趁这个机会,他绑住辛桐的手腕,扭开低腰牛仔裤的金属扣,稍稍用力,圆润的臀暴露在他眼下,细绳勒住阴部,有遮挡但什么也没遮住,仿佛鲸鱼的尾鳍。 指尖拨开花瓣往里一探,微湿。 “你混蛋!傅云洲,你这个强奸犯!”辛桐骂。她后悔自己怎么没准备个小本子专门记录季文然的脏话,不然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连骂街都不会。 傅云洲又笑了下,左手的手臂将她背对着自己摁在床榻,俯身在细白的后颈落下安抚的吻,随后狠狠一口咬下。 施暴手法干脆利落。 “还跑不跑了?”他贴在耳边问。 辛桐脸埋在被褥,不吭声。 粗粝的手指轻轻地来回滑动,指腹摸到柔嫩的阴蒂揉捏了一会儿,便让黏腻的湿意蔓延,躯体在暖气中如同逐步融化的冰淇淋。她听见鼻息喷洒在耳廓……呼吸,唯有呼吸,连玻璃杯相撞都能击碎的沉默。 她小腿绷直,脚趾头蜷缩起来,微微喘息着。下体缓慢舒展,像一朵迟开的花,泛出诱人的媚态。 他伸出一根手指,撑开吐着淫水的小穴,指尖穿过环状的处女膜,摁压起柔软的内壁。 辛桐微微吸气,反抗的声音堵在嗓子眼发不出,她忍不住想缠紧双腿,才稍稍闭合,就被他强势地抽了两下屁股,一双被捆住的手勉强揪紧床单,指尖泛白。多数时候,性爱里的她像一个懵懂的小女孩,犹豫又踌躇,男人们则扮演诱拐者或是强迫者的角色,用快感的糖果诱哄着她,一步步把她推下深渊。 手指的动作越来越快,肉壁不自觉地收缩着,入骨的酥麻令她急切地想要逃脱。傅云洲压着她背部的左手转而搭在她脖颈与肩膀的衔接处,没用太多力气就把她摁回来,继续乖乖地待在自己身下。 指节微曲,指甲盖刮着小穴里的细肉,让她很快就颤抖着泄了。 还是一只被自己养大的雏鸟,傅云洲想着,笑得很轻。 他这人不能笑,一笑准没好事。 “爽吗?”他舔着她的耳朵问。 辛桐咬唇不答话,忽然落泪,脸颊委屈巴巴地蹭着床单。 “哭什么,穿成这样出去还怕被插。”傅云洲道,他本打算给个教训就收手,真踏出第一步就收不回手。他继续高频率地抽插着她流水的骚穴,还不忘照顾充血的阴蒂,让她很快就迎来第二次高潮。 彻底软在他怀里。 傅云洲搂住她的腰把她翻过来,亲了亲通红的眼角,又把黏腻的液体擦在脸颊。她双手举过头顶,手指像一朵枯萎的玫瑰般蜷曲着,露出一截酥软的腰肢。 他慢条斯理地撩开吊带,欣赏着胸前微微起伏的软肉。 她没穿内衣,花朵形状的肉色乳贴黏在胸前的两点红缨。 还想着跟谁上床呢,到时候喝了药被人卖去当妓女都不知道,傅云洲想着,撕开乳贴,食指和中指夹着乳珠缓缓地碾,偶尔用指甲刮摩。 “今天之后,晚上九点就给我回家,”傅云洲说,“要么就在我办公室呆着。” 他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妹妹回话,手上突然粗暴地拧了一下乳尖。“说话。” 辛桐勉强闷闷地哼了一声。 傅云洲露出满意的神态,低头含住她的唇,舌尖探进唇缝纠缠着她恬静伏在口腔的舌,吸吮到舌根发疼,要把她的舌头拔下来吃掉似的。 辛桐在床上不是个爱出声的人,不管男人做什么都默默受着。不说骚话,说不出口,说一句自闭三天。 她被亲到舌头发麻,在隐隐感觉到龟头顶在了细缝,缓缓填进去几寸时,抽着鼻子轻轻喊了声“哥哥。” “乖女孩,”他哄着,“乖乖的别乱动,不疼的。” 男人劈开她的腿,又热又硬的性器插了进去,动作很慢,比辛桐以往记忆力的都来得小心,只有轻微的撕裂感,出血也不多。 傅云洲辗转地吻她,从眼睛到脖子,嗓音低低哄着,叫她小姑娘,叫她小乖。 现在对她这么好的人,曾经恨不得把她杀掉,这种落差让辛桐有点难受……人实在是太复杂了。 刚开始浅浅地抽插,只是胀疼,随后动作加快,愈发狠了起来。他眼眸沉沉地掰开她的腿,让小穴毫无保留地对他张开,重重地顶着,辛桐甚至能感觉到阴囊在耻骨拍打,龟头一直钻着宫颈。 疼。 他骨子里是个略带暴虐的人。 紧接着疼痛变了兴致,让人想呻吟,想细细地尖叫。辛桐死死咬住下唇,直至快感将身体盛满,细碎的呻吟才从齿缝溢出, 她全身颤抖着,高高抬起下巴,仰面去亲他的喉结,舌尖小鱼般地触着,期期艾艾地求哥哥放过自己。他只是敷衍地哄着,让她乖一点,再乖一点,不然就把她关禁闭。一边说,一边用衬衫蒙住她的脸,把腰抬了起来,让他能插得更快。 隔一层布,呼吸都要先嗅到衣服上隐约的香水味,好像全身上下都涂满了傅云洲的气味。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高潮的预感逐渐清晰,呻吟断断续续,夹杂着几句叫着哥哥的求饶。 “乖女孩,再叫几声。”男人的声音模糊不清。 “哥哥……哥哥,哥哥轻一点,”她控制不住地叫起来,软得任人揉捏。 “还出不出去了。” “不……不出去。” “敢不敢再穿丁字裤。” 兴许是喝多了的缘故,辛桐感觉一阵眩晕。“只、只穿给哥哥看。” 傅云洲笑了笑,巴掌落在乳房,留下暧昧的红痕。“乖女孩,再调皮把你扒光了捆床头。” 语气温柔并且残忍。 他说完,狠狠顶了十几下,温热的精液射进她的体内。 绕了一圈,还是跟他上床了。 傅云洲解开绑手的领带,吻了吻她的眼睛。 过了许久,辛桐才缓过神,她侧过身子蜷缩着,粘乎乎的精液让她很不舒服,可困意铺天盖地地涌上,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让她忍不住闭上眼。 她迷迷糊糊地想,这件事要怎么跟易修说呢? 第二天辛桐一觉睡到中午,睁眼后只觉得头疼。 “到底是小孩。”傅云洲的声音传来。“一直睡到现在,给你洗澡也没醒。” 辛桐微微蹙眉,抬头瞧他一眼,右手抗拒地抵在他胸口。“不陪你了,我回房间穿衣服……上班。” “我都不上班了,你上什么班。”傅云洲忍不住笑出声,他掐了下妹妹认真的脸,又搂着腰插了进去。 这样面对面地做爱,每当他呼气,脖子便是一阵暖。 肏完之后抱着她亲,亲到人都烦了。 辛桐最后留下忍无可忍的一句话:“你为什么也这么烦。” 斯文败类 (三) 最先得知这件事的是萧晓鹿。 作为同时担任傅云洲未婚妻和辛桐闺蜜的她,听完前应后果,默默吐出嘴里一半西瓜味一半青苹果味的棒冰。 就说辛姐怎么好好的非要拉她出来喝奶茶,原来是有这么……复杂的事情要分享。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这算是酒后乱、乱性?”萧晓鹿本来想说乱伦的,但想了下,没血缘不算乱伦。 “嗯,”辛桐应。她看了下手机,要在傅云洲结束工作前赶回去。 昨天在床上躺了一天,今早上班林昭昭说季文然生病,让她下班后去送杂志样刊。 “那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辛桐反问。 萧晓鹿梗了几秒,说:“当然是你和傅云洲之间啊,程易修还不知道你俩那啥了对吧。他出去录个小样,回家就变天。” “还没想好,”辛桐道,“但总归是我去说。” 傅云洲不会解释,他是个很自我的男人,下完决定便不会在意旁人的想法。有担当、很顾家、无条件地呵护家人,是他的优点,但和自我不矛盾。 “太突然了,”萧晓鹿道,“我虽然有过你俩那啥的念头,但还是好突然。” “他早就没把我当妹妹了,哥哥不会对妹妹做这个动作。”辛桐对萧晓鹿说着,伸手摸到她上肢内侧,在靠近腋下、紧贴胸乳的地方轻轻捏了一下。“哥哥也不会说……我养你不是让你出去勾搭别的男人。” 她二十三了,过完年二十四,这样的举动不应该发生在兄妹身上。 萧晓鹿突然觉得难过,心口压着一块石头似的喘不过气。她从前没想过这些细节,直到辛桐此刻同她讲,她才意识到辛姐和傅老狗的关系的确暧昧过头……有谁家的兄妹过了十八岁还会偶尔睡一张床呢?到了青春期就不可能了吧。更不要说他还能打开辛姐卧室。 之前可能是碍于情面,也可能是辛姐一直没做出过任何逃离他控制的事,于是两人踩在脱缰的边沿,度过一年又一年。 她真觉得难过,因为如果辛桐爱他,一定会同她说的。 “你喜欢傅云洲吗?”萧晓鹿问。 辛桐右手虚虚地掩面,极淡地笑了下,“有什么爱情,说爱情就过头了。” 说完,她舔了下嘴唇,补充道:“就是喝多了,突然……其实蛮懵的。你说推开嘛,我又打不过他。” “辛姐,你有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有点,”萧晓鹿欲言又止,她皱眉思忖许久,才开口说,“你把你爱的、适合的、不能拒绝的人,分的很清。” 她憋出这句后,怕辛桐不理解,于是继续解释:“你像我,爱的人是优白,合适的是优白,不能拒绝的还是他。我相信这世上存在真命天子这种东西,爱等于合适等于不能拒绝,但你不这样……你分的很清楚。” 萧晓鹿长叹,把逐渐融化的棒冰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所以你遇到一个人,可能很爱,但会控制不住地想很多,关于未来有没有可能之类的。假如遇到一个特别合适的人,你又会愧疚自己不够爱他,也因为不够爱,不管怎么相处都不舒服。辛姐,你总是瞻前顾后,还不为自己考虑……所以你总把自己搞的不开心。” 辛桐很想告诉萧晓鹿,一个人长大了往往会成这样,所以你不管年纪有多大,都要努力保持现在这样无所畏惧的个性。 不要长大,长大只会让你不开心。 可这话不合适,太多话不合适被说出口了。 所以她最后说:“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傅云洲没胁迫你吧。” “没。” “要是他惹你了,你就来我这儿住。”萧晓鹿说。“别担心优白,他没事的。” 辛桐看向她,温和地笑着说了声:“好。” 约莫过了一小时,她和晓鹿回傅云洲办公室,微寒的风迎面刮来,让人忍不住竖起衣领。徐优白正整理桌面文件,晓鹿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扑了过去,亲着他的耳朵问他今晚吃什么。 辛桐坐在沙发上等了几分钟,回忆起上次和萧晓鹿坐在这里闲谈,然后她进办公室就阴了一把傅云洲。 傅云洲穿好大衣出来,看到小姑娘曲腿坐在沙发,两眼直直地发呆。他淡淡笑着走过去按住她的肩膀,吻落在眼角。 “在想什么?” 辛桐挪开身子,把林昭昭交给她的杂志样刊拿在手上。“走吧,去季文然家。” 季文然生病这件事被写在辛桐的时刻表,如同大概率要重复的去临杭出差。母亲提早去世导致一大串具有连锁反应的事件被直接砍断,辛桐也不晓得还会不会再遇见江鹤轩,以何种方式。 来到D时空这么长时间,她一直不敢去母亲的墓。 那个又美又蠢的女人在她的世界彻底消失,可辛桐并没有因为摆脱她而感觉轻松。 打开卧室门,季文然正缩在被窝里,他听到外头的动静,如同感知到雪融的白狐狸,悄悄探出一个脑袋,头发乱糟糟的。 辛桐顺手抽了把椅子给傅云洲坐,自己蹲到季文然面前。“杂志。” “你放工作室。”季文然闷闷地说。 辛桐点点头,轻车熟路地打开工作室的门。 又回到了这里。 地上杂乱无章的画,挂着的面目不明的女人,桌上木调的香水。 一定有什么被忽略了,辛桐想着,小心翼翼地翻看季文然随处乱放的稿件,一边看一边寻找参照物记住原先方位。 炭笔描绘的草图散落一地,压根寻不出这些图案之间有一丝一毫的关联。 非要说……这人比较喜欢画哺乳类动物? 在一摞画纸的掩藏下,辛桐翻出为数不多的几张人像,这时一张画作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小男孩在公园的沙地里堆城堡。女人只有背影,长发垂落,与她相对而坐的男孩面朝看画人,目光好似能透过这张薄纸。 辛桐举起这张画和墙上那些潦草的身形对比,直觉告诉她,这些应该是同一个人。 那么不出意外,男孩应当是季文然。 既然如此,画上的女人是谁?季文然的母亲?远方亲戚?又或是某个带过他的保姆?辛桐思忖着,将稿纸归回原位。 推开卧室门,傅云洲正与季文然聊天,他见辛桐来,起身让她坐下,自己出门再搬一张椅子。 季文然活脱脱是活在高塔的公主。独自住郊区且宅,爱干净但东西乱丢,整洁度指望一周来一次的钟点工。当你指责他东西乱扔不爱卫生时,他会抬着下巴反驳“干净指的是东西不脏,这跟放在哪里没关系!” 面对这样的家伙,就算是傅云洲也要动身自己去搬椅子。 辛桐看着季文然裹紧小被子的懵逼模样,调侃道:“别告诉我是因为去夜店被冷风吹的。” “不然呢……”季文然抬起下巴,眼角红红地看她一眼,又缩回被窝。“你走后我酒上头了……坐花坛里吹冷风。” “我喝了四瓶半才醉,你七杯就上头啦。” “要你管。”季文然鼻音浓重。“不是你我会喝那七杯吗?都是你的错!” 辛桐努力冷着脸反驳他。“没有你,我都不会喝那四瓶,全是你的错才对。” 季文然鼓起嘴,果然背过身不理这个强词夺理、牙尖嘴利的女人。“哼。” 辛桐一个没忍住笑出声。 “要我帮你拿东西来吗?”她问,潜台词是问他要不要玩具熊。 季文然缩在被子底下叽叽咕咕地滚了两圈,才传来一声:“要熊……影音室里。”他的嗓音突然变得温柔,像是狐狸终于愿意把毛茸茸的大尾巴贡献出来给人撸了。他说完,翻身打了个哈欠,感冒药带来的困意席卷全身。 他不清楚自己何时睡着,辛桐和傅云洲又是何时离开,只知道一觉醒来,身边塞着自己的玩具熊。 床头柜放着手写的纸条——帮你在电饭锅里炖了汤,能直接喝。 他拖着熊赤脚下楼,并不冷,每层楼的中央空调都在她走前被打开,此时不论他走到那儿都是暖融融的。 惨白的顶灯照在他病弱的躯壳,仿若无暇的瓷器……他是全然易碎的莹白。除了赤脚落在木地板上的细碎脚步声,这座僻静的别墅只剩下空调暖气的嗡鸣。 季文然一路走到工作室门口,拧开房门,好像打开一个崭新的世界。 他抱着熊翻看自己散落一地的画稿,突然捏起那张被辛桐仔仔细细研究过的画稿。 那个男孩。 以及那个只有背影的女人。 “你回来找我了吗?”他抱着熊,声音细不可闻。“求求你,快点回来找我吧……” (垃圾网络,这章发了二十分钟才发上去) (关于昨天那章进度是不是过快这件事,我要承担一定的责任。仔细想了想,应该是在进入D时空前的部分没写好。如果从码字人的角度,傅总从桐妹正式发育后目的就不纯,他的举动很早就超出了兄妹范畴。但从十六到二十三是极为漫长的时光,从某一方面讲,可能又不具有强烈预谋性。非常抱歉昨天的更新造成了疑惑。) 斯文败类 (四)H 辛桐本打算今晚给还在外市的程易修打视频电话问问近况,刚拿起手机拇指还没摁下去,就听到了敲门声,心思消了一半。 打开门,毫无意外地瞧见了傅云洲。 “有事吗?”辛桐仰着脸问男人,门朝内拉开了一半,身子堵在门口,显然是不想让他进来。她穿着堪堪盖住膝盖的吊带睡裙,长发被盘在脑后,露出干净的脸,两条腿绷得紧紧的,面上却是毫不在乎的模样。 傅云洲沉默片刻,低声说:“怎么没等我。”他刚下班,连外套都没脱便来见她,一开门却看见小姑娘卸完妆、洗好澡、穿着睡衣,一脸无所谓地下逐客令。 辛桐微微撇过头,眼神落到别处,“累了,就先回来。”她现在看到领带就发憷,手腕隐隐作痛得排斥。 “也没给我发消息。”傅云洲面色不善地盯着她,不满她的任性妄为。 辛桐啧了一下,心想他有完没完,随口敷衍道:“忘了,下次会记住的……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好困。”她说完,皱紧眉头想把门合上。 傅云洲见状,一只手抵住门,另一只手抓住她裸露在外的臂膀,稍稍用力地把她往房内一推,辛桐便被卸下了八分的力气,轻而易举地就失去了掌控权,被他粗暴地拽着扔到床榻。 男人单膝跪在软床边沿,两条胳膊把她环住,稍稍俯身,烟草味一下就裹住了她。 “真是半点不和你心意就给我脸色看。”傅云洲说着,唇瓣触到耳垂,呼吸间的热气喷洒在脖颈。 她的肌肤上有淡淡的玫瑰味,是沐浴露的香气。这气味让被蛋壳青的睡裙遮盖的身躯像极了养在细颈瓶里的一支玫瑰,等着人前来亲吻。 我哪儿敢给您脸色看,您不给我脸色看我就感恩戴德了,辛桐默默想着,垂下眼帘。 傅云洲见她不作声,便知道向来别扭的小姑娘又想冷战。他无声地笑了笑,指尖勾起裙摆,灼热的掌心沿着小腿一路向上轻轻捏着,仿佛在把玩一块温润的玉。 辛桐脸色一白。“我在经期!” “你经期不在这个时间,”傅云洲面不改色地抚摸着她大腿内侧的细肉,小指勾起内裤的一角。 “吃紧急避孕药会让经期来。”辛桐的声音骤然高亢,葱白的手指揪紧他的外衣。 她在这一瞬间回想起很久之前……同样的人,同样是因为紧急避孕药带来的经期……近乎是旧事重演。那些辛桐以为可以忘却的乱七八糟的事一股脑地涌入脑海,令她惊恐地忍不住颤抖。 现在没有酒瓶能让她给这个男人额上增添一道血痕了。 傅云洲的手顿了顿,转而去摸腰上的肌肤。 “乖乖的,别动,”他亲着耳垂,温声哄着她,“我就摸一摸。” 辛桐心理上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伸手摸摸最后的结局不是口就是手,再累加上傅云洲的变态属性,十有八九会发展到颜射。 他呼吸渐渐重了,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大,乳尖隐隐刺痛。如果此时他手上有鞭子,一定会将她压着跪在床上,抽得一身红痕再抱到怀里亲吻。他过分地疼爱着妹妹,渴望她的疼痛和欢欣都来源于自己。 辛桐咬着牙不敢叫 她算是明白了——江鹤轩坏得遮遮掩掩,傅云洲坏得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还不如遮遮掩掩,遮遮掩掩还知道说好话诱哄猎物上钩,理所应当属于直接开枪打残。 “小桐乖,自己把裙子脱掉,”傅云洲说着脱掉外套,指尖勾住领带的结。 辛桐缩了缩,死也做不出这种事。 对于一个外漏丁字裤细绳等同于裸奔,一万年长裙过膝的女性而言,自己脱衣服跟自读毫无区别。 傅云洲挑眉看她警惕的模样,伸出手臂把小姑娘揽到怀中,慢条斯理地帮她脱衣。 她闭着眼把头埋到他的颈窝,被掐得好像要肿起的乳尖不停地摩擦衬衫,小腹有一种奇怪的胀痛。 傅云洲按习惯把手腕绑住,以防小姑娘突然受刺激反悔要逃跑。他将她压在身下,克制不住一路往上吸吮,低沉地笑着,在喜爱的地方留下齿印,直到全身上下连脚踝都留下齿音才肯停止。 他品尝着她细微的情绪,那些隐隐约约要泄出口的呻吟,微微颤抖的身躯。 他爱她羞涩、胆怯又欲罢不能的神情。 到最后还是忍不住要脱底裤,傅云洲心里有分寸,只是不扒干净心痒。 “不行,晚上还要睡——”辛桐出声抗议。 这么丢人的事不能让下人知道,而她也不想大晚上把床单扔进洗衣机,再换一层新的。 “到我那儿睡。”傅云洲全然没理她的顾虑。 经期的小穴比平日的要红润,一点点往外流着鲜红色的血迹,仿佛鲜美的还在淌血的祭品。 辛桐被看得濒临崩溃,惊弓之鸟般绷直身子,紧紧闭眼。 随便了,要做就赶紧做,她自暴自弃地想。 她感觉到性器在股间滑动,每回顶到被经血润泽的花蒂便是一阵触电般的刺激,肌肤烫的仿佛要融化。原本应该汹涌而来将人的理智席卷而去的快感被拉得绵长,一点点在磨着脆弱的神经,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太漫长,好像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堕入了迷幻的深渊。 “以后不要吃药,”她隐隐约约听见傅云洲说,“有了就生下来。” 这一觉睡得不踏实,害得辛桐很早便醒来,蹑手蹑脚地洗漱穿衣。她被抱到了傅云洲的房里睡,在男人醒之前不敢离开。 她知道男人希望一觉醒来能瞧见自己, 幸好,他还记得把自己的手机给顺过来。 于是辛桐拿起手机,锁上浴室门,按照昨晚的安排给程易修打电话。 程易修那边开了视频,他想让辛桐也开,辛桐推脱自己才起床,蓬头垢面的,不愿意开。 两个人聊了些有的没的,正当辛桐预估傅云洲差不多该醒,自己这里准备挂电话时,程易修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她说:“桐桐,话剧结束之后我想去LA。” “我一直说我想离开这里,可事实上还是被困在一个地方……我在想是不是离开新安,甚至离国……一切都会不一样。” 辛桐的心口忽得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这个同时拥有肆无忌惮与懦弱无能双重性格的少年是她第一次爱上的人。 她清晰地知道自己为什么爱他:一个是他们有相似的过去与不安,另一个是易修的身上有辛桐所渴望的蓬勃的生命力。 现在经过了那么多事,他终于如她所期望的那般,不依靠任何人,凭借自己努力地挣脱牢笼。 “桐桐,你相信我吗?”程易修问。 辛桐笑了下,用尽温柔地告诉他:“我从没怀疑过你。” 他还年轻,还充满希望,能做到一切他想去做的。 挂断电话,一打开门,辛桐就被站着等她出来的傅云洲吓得魂飞魄散。 傅云洲说。“刚才跟谁打电话?” “易修,”她答。 傅云洲应了声,没再多说,看来弟弟终归是有特权。 他本想让辛桐在家休息,自己去上班,反正季文然也在养病,但拗不过她坚持,只得开车一道走。 路上,傅云洲看着心情颇好地同她谈起未来。 “三十多岁去相亲,或者傅老爷帮我选个能订婚的人。”辛桐剥着指甲。“我不在乎。” 傅云洲顿了顿,轻声说:“我在乎。” 辛桐又是一句话卡在嘴边。 她想说——“你在乎有什么用?你一个有未婚妻的人有什么立场来管我?反正我也不爱你,你也不爱我,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话有意思吗?”——但不能漏出半个字。 是只有女人这样吗,害怕自己没有人爱?辛桐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时常羡慕萧晓鹿相信爱情,林昭昭足够潇洒,而她缺少这些讨人喜欢的品质,故而总是自贬。 用林昭昭的话来说,就是:缺爱的女人最容易被男人骗。 但人总归是想要个寄托的…… “你早上和易修打电话,他说什么了?”傅云洲越过这个话题,但凡涉及到傅老爷子,都是他的话题禁区。 “易修说话剧结束后想去LA。” “就他……”傅云洲嗤笑,“他就没活明白过,想到一出是一出。” “搞得你有多关心我们一样,”辛桐呛声,“你要是真关心我们,就知道易修这个决定是对的。” 傅云洲淡淡瞥她一眼,语气不善地发问:“小桐,你护他,有护出什么名堂吗?易修不还是那个样子。你就那么喜欢他?” “你要想听真话,好,我说给你听。”辛桐冷笑。“我告诉你。傅云洲,比起你,我更喜欢他……我爱他也远远超过你!” 一字一刀。 辛桐才是天生的刽子手。 (生日写完杯深写谁杀,暖暖去度假没生日祝福,夏日阁单抽重复,十连也重复,注定氪不到泳衣的非酋,最要命的是后期说好今天把片发我结果又给忘了,害我白等一天。真是比莲花花苞还要自闭。) 斯文败类 (五) 萧晓鹿手里捏住傅云洲的黑卡,在辛桐面前如坐针毡。 “怎么,他派你来当说客?”辛桐瞟了一眼从楼上溜下来的萧晓鹿,头也不抬地继续做文案。 尝过一次就知道,这种拐弯抹角的事也只有傅云洲能做出来。 萧晓鹿笑嘻嘻地凑过去。“辛姐,你说这张卡的额度是多少?要不我们去把那家特别好吃的日式料理店买下来吧。” “爱多少多少,我不在乎。”辛桐停下手,看向萧晓鹿,难得严厉地说,“你别用他的钱。” 傅云洲每一种支付方式的密码用得都是辛桐的生日。 万一晓鹿这丫头一个手滑乱买东西——这辈子都不会去住的别墅,三千八百头新西兰绵羊,爱尔兰的土地和女爵称号,快要倒闭的江南皮革厂——辛桐退都不好退。 萧晓鹿啧了一声,随即变幻成一张哭丧的脸,揪着辛桐的袖口撒娇。“既然傅老板愿意给卡表态度,你俩就别闹了,优白的小身板经不起你俩闹腾……辛姐,你知道这两天我和优白是怎么过的嘛?我和优白这两天在他面前卑微到连狗都不如啊!” 与辛姐闹矛盾的傅云洲简直是行走的制冷剂,使唤人的能力和挑错的能耐翻了三倍不说,还带冷嘲热讽功能,搞得萧晓鹿每天都在诅咒傅云洲那个老东西单身一辈子。 “把卡收回去,”辛桐道,“想道歉自己来,你让他少拐弯抹角的。” “让傅云洲道歉?”萧晓鹿瞪大眼,难以置信地说。“那你还不如叫他去死。” 辛桐冷哼一声,别过脸,“那你让他去死吧。”她毕竟年轻,不明白男人肯从口袋里掏钱哄人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 萧晓鹿皱皱小鼻子,噘着嘴摸回卡,灰溜溜地上楼。 徐优白才被傅云洲骂完,生无可恋地迈着僵尸步,拿着晓鹿日常在用的空调毯缩到沙发,陷入死机模式。 萧晓鹿凑过去摸摸他的脑袋。“你还好吗?” “我要考虑去考一个心理咨询证,”徐优白拉过女友的胳膊,额头抵在她的肩膀,耷拉着脑袋开启自闭,“他绝对需要心理疏导。” 卑微,太卑微了。 徐优白这才半死不活的出来,立马就轮到萧晓鹿去下火海,真是悲惨情侣双人狗。 她将卡放回到傅云洲办公桌,咬着唇说:“她……她说让你自己去道歉。” “萧晓鹿,你除去混吃等死还能有别的用处吗?我还给她道歉……”傅云洲冷冷笑了下,一看就知道脾气很大。 他嘴里剩下的半句话,萧晓鹿用脚趾头都知道会是“我没让她来给我道歉就很不错了”。 垃圾男人!自己搞出来的事凭什么要祸害我和优白! 萧晓鹿憋着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了三遍“优白的工资是他发”,才忍住没起抄椅子砸死这个混球。 “你去道歉会死吗?辛姐心肠那么软,你稍微那啥一下,就没事了好吗?”她翻了个白眼。“辛姐说了,你要么滚去道歉,要么你就去死吧。” 傅云洲沉默半晌,突然来了句:“滚出去跟徐优白待着,别来烦我。” 不是,你派我去当说客,还说我烦你?什么玩意儿!萧晓满气鼓鼓地出门,嘴里塞的都是没说出口的脏话,门被摔得震天响。 辛桐今日下班后久违地选择坐地铁回去。 她与易修两个人都有一张高额度的卡,每月由傅云洲还款,可现在这样的关系,再用显然不合适。余下每月的零花钱足够她喂饱自己的一张嘴,接着便等季文然发工资。她之前一直念念叨叨说想要人养自己,可真走到这一步,又莫名恐慌起来,那感觉如履薄冰,着实令辛桐不大舒坦。 啧,矫情。 正值晚高峰,地铁里弥漫着极为熟悉的社畜的味道,是无法应付的厌倦感,闻起来像便利店里冷三明治的味道。 一个面上浮粉的女人倚着塑料靠椅闭目养神,两只耳机堵住一切嘈杂。她身侧坐着的男人正在看手机,膝盖大开,正对面的辛桐往他的屏幕瞄了下,大抵是都市兵王这类的异能。有个带小孩的阿婆在车厢内,小孩儿眼睛是往巢外伸脖子的雏鸟,好奇心快要飞出了身躯,在人挤人的车厢内跳舞。老人抓住孩子的手,怕他走丢似的,紧紧攥住。 辛桐插着蓝牙耳机听歌。 忽得,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好巧。”江鹤轩温和有礼地点头示意。 辛桐缓慢地眨了眨眼,烟粉色的眼影夹杂着细细的银色,扑闪的睫羽化为一场春风。 “不好意思,我们见过吗?”她往后挪了半步,突然无处可走。 拥堵的车厢将她困在原地,离江鹤轩那么近,清洗到发白的衬衫传来隐约的肥皂香。 江鹤轩笑了笑,忽略掉辛桐的话。“你是在体验生活?”他总是在笑,年老了眼角怕是会有不少细纹。 辛桐没说话,没点头也没摇头。 “看来不是。”江鹤轩稍稍垂首,一下贴近了她的脸,要拆开她的禁闭的心房。“让我猜猜……跟傅云洲吵架了?” 辛桐微微鼓起嘴,心想:这男人是有读心术吗? “我没有读心术,但我能发现人们在想什么。”江鹤轩紧跟着说。“一个人一辈子能习惯的东西是有限的,某种情况下,人们的行为可以预测。” 辛桐觉得他说得是真的。 “你预测一下我,怎么样?。”辛桐说。 她蛮想听听这个时空的江鹤轩会怎么看自己。 一直以来,江鹤轩因为认识辛桐的时间最久,成为最了解她的男人。 那么现在呢? “你有一半是女孩,一半是女人。”江鹤轩盯着她的面颊,在晃荡拥挤的地铁里轻声告诉她。“你没法永远当女孩,也没法永远当女人……有的男人想要女孩儿,有的男人想要女人,你可以满足任何一种男人,却没法让自己安心。女人那一面有很强的母性,可能有点冲动,总是忍不住去照顾别人。女孩那一面胆小、敏感又警惕,总是在希望有人出现保护你……你是个有自毁情绪的人。” 他说中了。 “你是想要女孩还是女人?”辛桐挑眉,问。 江鹤轩沉默片刻,侧过头在她耳边说:“我想要同类。” 辛桐呼吸一滞,心头涌上一种被扒光的慌张。他是个诱捕型的猎人,一边告诉你我了解你,一边让你知道我永远爱你。 地铁的播报音及时拯救了她,辛桐拨开结实的人墙,留下一句“我要走了”后,落荒而逃。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想先前的事,可每次回忆,她都能为江鹤轩找出一堆开脱的理由。 就算是装,一个人能装七年、八年,甚至十年、二十年,那是不是真的又有什么关系?……果然,人心是偏的。 刚开门,辛桐看见了某个在一楼等候多时的阴魂不散的老男人。 “我说了九点回家。”傅云洲说。 他开了一瓶酒,玻璃杯中装着规整的冰块和被切下六分之一的青柠檬,杜松子酒有着海浪泡沫般的漂亮色泽。熄灭的烟头折在烟灰缸内,辛桐扫了一眼,约有六根。 傅云洲抽烟一向抽得很凶。 辛桐权当没瞧见他,自顾自地预备回房。 傅云洲见她不声不响的模样,砰得一声搁下玻璃杯。他三步并作两步,粗暴地拉住她的胳膊,一把拽到怀里。 “辛桐,你听好了,我学不来易修那种低姿态。”傅云洲声调微微颤着,喷洒在面颊的呼吸隐约有梅子的甘甜味。“你要不是我妹妹,我早把你扒光了绑床上。” 辛桐不咸不淡地说:“我懂,要用的时候回来插一轮,不用的时候就晾在那里。” 他养她、护她,宛如吝啬鬼将宝物藏在密室,抱紧着她,四处张望,害怕有人会抢走。 傅云洲撇过脸笑了下,摸不出情绪。“现在知道吭声了?先前不是怎么都不肯开口吗?” 这番话算把辛桐惹急了,她仰着脸说:“打不过你,也吵不过你,还不允许我沉默了?”说完,她甩开傅云洲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傅云洲居然没追。 半夜迷迷糊糊醒来,辛桐隐约觉得身侧有人,蜷缩在被窝里吓出一身冷汗。 手指稍稍一探,便知道是傅云洲。 “世上还有比你更难取悦的女人吗?”他悄声问她,显然是醉了。“我做什么你会开心些?你对易修总是比待我好,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易修是我弟弟,他年纪小,性子又冲动,你对他好是应当的……可现在不一样了……这可能就是男人的嫉妒吧。” “乖,别闹了,”他幽幽叹气,吻落在赤裸的后颈。“我经不起你这样闹。” 这么一句,算是低头。 第二日,傅云洲晨起接电话,才知道是萧晓鹿那丫头一通电话打给了孟思远求救。 “不得不说,二十三年,你够行。”孟思远感叹。“我隐隐约约知道,但就没敢想。” “准确是七年。” “什么意思?”孟思远皱眉。 “没什么,我只是需要表达一下自己没有恋童倾向。”傅云洲说。“对未发育女性没有性冲动。” 孟思远拧眉两秒,思考这究竟是不是独属于傅云洲的冷笑话。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患得患失。”傅云洲冷不丁感叹。 孟思远长舒一口气,摆出哲学家的姿态。“混蛋,这就是爱情啊。” 这就是爱情啊,傅云洲……你准备好忍受了吗? 挂断电话,傅云洲忽得想起那日辛桐说:“别自作多情,我只是勉强能接受你。” 既然现在是勉强接受,那么,总有一天会爱上的。 对吧? (我一直好奇有没有同时喜欢傅总和江同学的,因为按照设定,他俩是注定互相掰头的存在。另一个没想到的可能是程弟弟,因为我身边的朋友都比较喜欢程弟弟,但留言看下来程弟弟根本没有排面) (季公主的肉还有一段剧情要走。毕竟刷满好感度之前,他是一只被摸手都会哇哇叫的警惕狐狸。) 小熊、公主和精灵 辛桐咳嗽两声,痰梗在嗓子,胸口发出的闷闷声响似是阴雨天踩到了烂泥。 她咳完,伏下身继续给季文然整理行李。 昨日她跟文然一起坐上了去临杭的飞机,傅云洲得知这个消息时面上没有流露丝毫不满,似是默认了妹妹的决定,甚至连临走那日也罕见地没来送行。也不知是哪位神人出面让他听进去了几句劝诫,近些天把姿态放得很低,一直紧紧攥着的手稍微松了松,故意讨好她似的。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大高兴。 要说姿态低,难道江鹤轩的姿态还不够低? 辛桐不是那种男人姿态低、对她好、给她钱,就会感激涕零的女人。在母亲身边看多了鳄鱼皮腰带的男人,便总存戒心,晓得男人在兴头上会多迁就,过了新鲜劲就是另一回事。 你说,傅云洲这种习惯自说自话的家伙能保持多久的虚伪的低姿态? 刚在酒店落脚,季文然便嚷嚷着头痛。他踹掉球鞋跑上床,活像只叼着毛线玩却最终被缠住的猫,手指揪着被子咕噜一下滚进去,不肯再出来。 “困了。”季文然嘟嘟囔囔。 辛桐无奈叹气,小声吐槽:“困了还玩手机。” “我听得见!”季文然拔高声调。 辛桐悄悄做了个鬼脸,把行李箱拖到套房的客厅,预备在他抽风结束前将东西理好。 季文然属于出一次远门恨不得把家都搬来的类型,来临杭出差不过七八天,他带了四条围巾,辛桐想知道他到底有几个脖子,需要缠这么多围巾?可能是行李箱的体积不够大,辛桐没在里头瞧见那个毛茸茸的布偶熊,但她在里面翻出了……童话绘本,还是三本。 硬壳书面,细细的金色包边,翻开是水彩画风。 一本应该讲的是小熊的故事,毕竟封面画得就是熊;一本是王子和公主,好像还有邪恶女巫的戏份;最后一本是勇士与精灵,辛桐草草翻了几页,颇像黑天鹅与白天鹅的套路。 辛桐正看着他的,听见卧室门被打开的声响。 季文然赤脚跑出来,不耐烦地抱怨:“我睡不着。” 辛桐拿住手里的童话绘本,腹议:大白天的,总不会要我念故事哄你吧。 结果下一秒,季老爷抓着乱糟糟的头发,下令道:“你让外头给我送一杯牛奶,再把这三本书带进来。” 辛桐哭笑不得地去给前台打电话,让他们送牛奶,最好顺带一份草莓口味的小熊饼干进来,没有的话巧克力豆也行。 “温牛奶,加三块糖……就咖啡的糖块,对,三块。”她打完电话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小公主语十级了。 大管家林昭昭现在坐办公室,一边吃冒菜一边看电视剧,而小丫鬟还要尽心尽力地哄人,没有加班费的苦差事。 辛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好好的金丝雀不当,坚持不懈地跑来照顾间歇性发疯的季文然,可能她是个隐性M,需要生活的无情抽打。 她将文然的衣物分门别类地垒好,再把衬衫一件件挂上衣架,用简易的喷气熨烫机抚平折痕。做完这一切,牛奶也送来了,她抽出纸巾擦去杯口的奶渍,再给季文然送进卧室。 躺在床上发呆的男人见她进门,自觉地伸长胳膊,双手接过杯子,抿了一口,嘴巴立刻沾上白色的奶渍。他舔掉奶沫,往相反方向挪了挪,给辛桐留出空位。 “上来。”季文然说。 辛桐掀开被子,爬上床,紧挨他坐着。 季文然从背后分了个靠枕给她,抽过带来的绘本问:“你感觉我画得怎么样?” “你画的?” “当然,”季文然抬着下巴瞟了一眼辛桐,拧眉道,“你什么表情?” “没什么,就是有点……”辛桐本想说不可思议,可季文然迪士尼公主爸爸粉的身份和拥有一头巨大布偶熊的事实,让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会画童话绘本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你读我读?”季文然歪头,一脸认真地问。 辛桐鼓起嘴,认认真真凭借积攒的经验,思考自己到底有没有季文然给她读童话故事的选项。 季文然眯起眼,不耐烦于辛桐的沉默,鼻腔轻轻哼了声,“算了,我读。” 他说着,随手抽过一本,摊开。温暖的手掌摁着辛桐的头顶把她往被窝里塞,倔强地仿佛一只给主人叼回生鱼,还挠着窗户非要你立马吃的蠢狐狸。 辛桐乖乖地缩进被窝,只留了个脑袋。 没拉的窗帘令婆娑的树影投射进来,映照在木色的地板无声晃动。天还敞亮,理应不该躺下无所事事,可身边的男人任性又古怪,非拉着她卷进被窝听他画的童话故事。 他慢悠悠地喝了口牛奶,摁下遥控,令窗帘缓缓合拢。 坠入海洋般,第一层是蓝色的纱帘,日光晃悠悠地变成迷人的海色,在宽敞的卧房流动。紧跟着第二层的遮光运转,床头灯悄然点亮。 辛桐仰头去看伸手翻开童话绘本的季文然。 过瘦的男人,下颚线条分明,睫毛长而柔软,如同他的发丝。眼角微微上挑,浅灰的眉毛长而细,组成一张不勾人但的确很像狐狸的脸。 他穿着棉麻衬衫和舒坦的宽松长裤,辛桐则是一身过膝裙,即使睡一张床也罕见旖旎,如同还未曾从伊甸离开的亚当和夏娃,洋溢着孩童般的稚气,除了拥抱和亲吻,什么也没想。 辛桐不是重欲的人,相反,过强的侵蚀性会令她丧失安全感。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住在城堡里的小熊……”季文然清清嗓子,垂眼开始为她讲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只住在城堡里的小熊。 小熊的父母是皇宫里最厉害的画家,王国里的臣民都崇拜他们,不论是公爵还是骑士,都希望请到他们来为自己画肖像。 所以熊爸爸和熊妈妈一天到晚都很忙,有太多人在追逐他们。 每当小熊去找他们时,往往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快走开!”熊妈妈说。 “别挡路!”熊爸爸说。 于是孤单的小熊学会了怎么和自己玩。他一个人跑到花园晒太阳,一个人走到沙地里堆城堡,一个人披上床单假装去征讨魔王。 有一天,小熊正在堆沙堡时,一只迷路的小白熊跑了进来。 “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吗?”她问。 “当然可以!”小熊开心地牵住白熊的手,将自己堆好的沙堡分享给她,他们便成了沙堡里的国王和皇后,共同统治这片广袤的土地。在他们的治理下,每一粒沙子臣民都在风中歌颂国王与王后的圣明。 直到有一天,小白熊哭着说:“我已经出来很久了,妈妈会担心的。” 小熊拉住她,对她说:“可是你走了,城堡里面就没有了皇后,那么臣民要怎么办呢?” “就算我不走,城堡也会倒塌。被风吹掉或者被人踩掉,反正总会倒掉的。”白熊说。“这样吧……等我回家告诉妈妈我很安全后,我再回来找你。那时候再建一个更大的城堡。” 小熊虽然很难过,但还是松开了她的爪子。 从她离开那日起,小熊便坐在沙子边等她回来。他等啊等啊,等到天上的月亮都碎成了星星,还是没等到小白熊回来。 “她可能认识了新的小熊,不会再回来找你了。”熊妈妈说。 “她可能被猎人抓住关进了笼子,再也不可能回来了。”熊爸爸说。 小熊听后,一个人在被窝里哭了很久很久……醒来后推倒了他的沙堡。 小熊自此再也不堆城堡了。 “这样的故事,小孩子会哭的。”辛桐迷迷糊糊地说,她被季文然温温柔柔的嗓音哄得犯困。 季文然握着凉掉的甜牛奶,没说话。 “剩下的两个说的是什么?”辛桐打了个哈欠问。 “一个是王子和公主的故事,还有个坏女巫。”季文然轻声解释。“王子要带心爱的公主回城堡举行婚礼。可坏女巫嫉妒他们的幸福,于是派出恶龙追杀公主。王子为保护公主,打开了魔镜,把她藏进与现实对应的镜子城堡里。可是坏女巫派出的地精打碎了镜子,公主就被永远困在了另一个世界,只有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才能从盛开着睡莲的池塘飘出,短暂地和王子相聚。” 这家伙这么热衷悲剧吗?辛桐想。 “最后一个讲的是勇士和精灵,我还没想好最后的大结局,所以留了开放式结尾。”季文然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执拗地要将自己画的故事全部告诉辛桐。“勇士在旅途中遇到了纯洁的光精灵,光精灵告诉他,有个邪恶的暗精灵正在精灵王国假扮她,乞求勇士赶走坏人,让自己能回到家乡……画勇士的征途。” 季文然顿了顿,突然问:“辛桐,你说勇士要杀掉暗精灵吗?” “应该吧,”辛桐随口回答,“毕竟是给小孩子看的童话……大结局惩恶扬善,精灵和勇士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哦,”季文然闷闷地应了声,合上了他的绘本。 (可能有点无聊,但这是必走剧情,给等肉的读者老爷磕头了) 幼稚园旅行团 上 辛桐一觉醒来,翻身坐起。水果硬糖仿佛雨水落下灰黑的屋檐般,随着起身,从她散落的长发滴落,掉在枕边。读童话书的男人不见踪影,却好像灰姑娘的仙女教母,给一觉睡醒的女孩儿留下可爱的小糖果。 拆开包装,酸甜的橙子味在舌面蔓延开来。 她起床,走到客厅解锁手机,翻看消息,顺便摁铃叫客房服务来整理被褥。 这一觉睡了两个半小时,期间傅云洲发来一条消息问她是不是下飞机了,程易修留给她一连串消息和七八个未接电话。 辛桐瞧完两人的消息,给程易修拨了个电话。 “喂?易修?” “桐桐,你干嘛去了,”程易修说,“打你电话也没接。” “在睡觉,手机静音了。”辛桐含着没化的水果糖,口音略显含混。 “猜猜我在哪里。”程易修的声调突然软下,变成一只正匍匐在灌木丛,预备轻盈跃起去捉蝴蝶的小狮子。 “不猜,”辛桐拨拢着鬓发,无奈地笑了,“你可真无聊。” “真是不懂浪漫的女人。”程易修撇撇嘴。“连猜一下都不肯。” 辛桐打了个哈欠:“我懂,你偷偷摸摸跑来了。” 她这儿话音刚落,程易修那头突然没了声。 辛桐耸肩,面上忍不住露出得意的小表情。 前几次临杭出差,他哪次没跟来的?拜托,她现在才是手拿剧本的人。 沉默片刻,程易修问辛桐:“你在哪里?” “季文然的房间,帮他整理东西,”辛桐道。 “怎么着,他是断手了还是断脚了?要不要我帮他剁了,顺带帮忙申请残疾人证?”程易修不满道,每个字都塞满了自家宝贝被外人欺负的愤懑。 “别胡闹,”辛桐哭笑不得,“行了,你现在在哪里?可别让我陪你躲猫猫,我绝对不会来找的。” “你开门。”程易修说。 辛桐气定神闲地拧开把手,做好了这个幼稚鬼突然出现在门口,给自己一个熊抱的准备。 可一开门,空荡荡的。 “然后呢?”辛桐说。“我开门了。” “你往楼梯口走。” 辛桐转向右边,低头拿着手机半是埋怨地开口:“易修,你别——” 她“闹”字还未说出,突然被一个粘人的家伙从背后搂到怀里,他双手捂住辛桐的眼睛,装模作样地拉高嗓音,尖细地问怀里的少女:“猜猜我是谁?” “易修,你别闹了。”辛桐攀着男人的手臂,拽下他捂眼的手。 程易修咧嘴笑了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塞给辛桐。 辛桐看了眼,发现是口红。她皱眉,食指戳了戳他的胸口,双颊薄红,嘴上却埋怨着:“你搞什么?” “那么久没见,总要有点重逢礼物吧。”程易修理所当然地说。 “撑死了一周半,”辛桐吐槽。 程易修双手插兜,卫衣毛茸茸的两根绳挂在胸口。他上身探去,拿自己的额头轻轻撞了下她的。“那也很久了。” “想看我翻白眼吗?”辛桐微微挑眉,瞥他一眼,又看回手上的口红。 她还是喜欢这种不用花多少钱的小玩意,既不会感到压力,又有收到礼物的愉悦和惊喜。至于傅云洲那种直接给卡的操作,总让辛桐有种……当高档妓女的不适。 程易修低头看着她捏着自己礼物的手,笑着伸出食指,在她右手的虎口挠了下,“我帮你涂,好不好?” 辛桐仰头瞧他,满脸怀疑地把口红交出去。“我警告你,你要敢画到外头,我把你的脑袋掰下来。”她其实是不想交,但比起涂口红,她更不想让程易修粘着她撒娇……他在耳边一哈气,黏糊糊的骨头都要融化了。 程易修放低身子,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拿水红色膏体的斜切面沿着下唇缓缓摸开。她鼻尖呼出的热气一波波地喷洒在手指,连带着心脏也随着她的呼吸有规律地跳动。 涂完,辛桐开启手机的自拍模式照了照,颇为满意地想:水红色,眼光还可以。 就在这时,季文然的消息突然发来,让辛桐赶去坐标点撸袖子干活。 “怎么了?”程易修问。 “要去工作啊,”辛桐说着,从钱包抽出自己的房卡,塞进易修的上衣口袋。“你去开一个房间,或者去我那里坐,想吃什么自己买。那边结束了我就回来。” 交代完,她踌躇片刻,最终还是踮起脚,在他的侧脸落上一个短暂的吻。随后转身,打开手机叫车。 “桐桐!”程易修忽然叫住她。 辛桐回眸瞧他, 程易修小跑到她身边,松松地给了她一个拥抱,亲着她耳边的发,对她说:“谢谢你一直相信我。” 辛桐张张嘴,一时间要说的太多,最终变为无话可说。 等到她赶到季文然身边,正是战火刚歇。新火起来的小爱豆缩在经纪人身边哭哭啼啼,围在身边的助理们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季文然一个人阴沉沉地坐在遮阳伞下,低头摆弄自己的相机,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它当武器砸到那群乌央央围成一圈的家伙们头上。 辛桐看得心尖一颤,心想:大哥,您可悠着点,这一砸磕到镜头就是几十万没了。 拉住工作人员一问才知道,她不在的时候,其中一个人气颇高的小偶像做完造型后跑到季文然跟前溜达,娇滴滴地拨弄头发,意图闲聊。季文然瞄了她两眼,不吭声地避了两三回,却被她一直粘着,最后径直抄起还剩半瓶的矿泉水塑料瓶往人家身上砸。 被砸的小偶像一边哭,一边哽咽着说:“算了,都是我不好,天气这么热,不难为大家一起陪我了。” 耳尖的季文然听见,冷笑着骂:“他妈的晒死你个傻逼玩意儿,顺带拉高全球人均智商!不凑过来吸点人气,你个下巴可以刮猪毛的妖怪就不晓得怎么干人事了吗!还很崇拜我,想聊聊艺术,你个连高更和梵高都分不清的草履虫,拿你的脸皮子给米开朗琪罗擦屁股我都嫌弃你脸上细菌多!” 辛桐默不作声地派场务去买奥利奥蛋糕奶茶,特别嘱咐蛋糕酱要双倍,加冰块和珍珠。 她放轻脚步走到季文然身边,俯身想哄哄他。 季文然见是辛桐来,傲娇地一下子撇过头,“哼。” 辛桐随即翻译出他的意思——我现在正在气头上,别想为那个脑残说好话,就算是你说好话我也不会接受! “我让人买了奶茶,等下要一起喝吗?”辛桐蹲下,单手托腮,仰着头看他尖尖的下巴。“奥利奥蛋糕奶茶,双倍蛋糕酱。” 季文然不自觉地皱皱鼻子,神情稍软。“有珍珠吗?” “嗯哼~”辛桐尾音调皮地好像浴缸里来回游动的金鱼。 “妈的,傻逼。”季文然气呼呼地嘟囔。 “晚上吃什么?我知道临杭有家店的江鱼不错,还有一个可以休息的小花园。你要是想吃,我现在打电话帮你约。”辛桐装作没听见他的抱怨,轻声细语地询问他的意见。“结束工作后,要去美术馆吗?早点还能去逛,明天会闭馆休息。” “去吃饭……”季文然啧了声,忍不住问,“美术馆里面有什么?” “皮格马列翁和加拉泰亚,。”辛桐觉得自己简直是一名努力诱惑小狐狸出洞的动物保护协会成员。 季文然耷拉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勉强说:“奶茶到了叫我,我去干活了。” 得到他这句话,辛桐才长舒一口气。 半个小时后,趁短暂的休息时间,她把这件事告诉了林昭昭。 办公室里的林昭昭一边胆大包天地吃冒菜,一边捶桌狂笑。“我天,真精彩!哪个不长脑的三等残废来勾搭季老,也不怕被隔空爆破出脑血浆!” “别说了,已经被爆破出脑血浆了。”辛桐叹气。“这种表演学院出来的漂亮姑娘你也懂是什么德行,从小被男生捧着,走到哪儿都是在男生圈吃得开……遇到季老算她倒霉,没骂祖宗十八代和生殖器已经是他最后的温柔了。” “突然后悔没跟去了,”林昭昭扶额,笑到辣椒呛嗓子,“说实话,我也好久没见季老开炮了,蛮怀念的。” 自从辛桐成为助理,季文然发脾气的次数愈发少了。凡事给你安排地妥妥帖帖还发脾气那就是作,季老爷只是怪癖多、脾气大,算不上无理取闹,多跟着他的步调思考,低头工作没有二话,他反而会极度爱护你,开加班费和带薪假期都相当爽快。 “我还蛮心疼小姑娘的,被季老摁着头骂。”辛桐笑笑。“在娱乐圈是要努力把握时机,尽可能地多认识认识人……她没错,是季老性格古怪了。” 拍摄收工,日薄西山。 季文然为看不到“皮格马列翁和加拉泰亚”稍有些沮丧。辛桐坐在副驾驶座,侧面瞧小狐狸脸绷得紧紧的模样,拔下耳机插头,把音乐外放,尝试跟他一起听歌。 她记得季文然会唱乐佩公主的歌。 “你会唱歌吗?”季文然忽然问。 “唱的不好。”辛桐说。 季文然抬着下巴,下令道:“我要听。” 辛桐随口哼了几句,便停下,“我还是给你放原版吧。” 歌词唱——十七岁时我明白一个真理,爱情注定属于选美冠军和笑容明媚的高中女生,她们早婚然后安逸地生活。那些与我无缘的情人节,那些上演着青春闹剧的星期五,也只为美女而设。 “珍妮斯·艾恩的。”季文然准确点中歌曲。“你也听这种啊。” “随便听听。”辛桐说。“歌词写得很好。” 那个家世辉煌的校花 嫁给了她渴求的 一个长期伴侣和老来栖身之所 季文然皱眉,突然问身边的少女。“辛桐,难道没人夸奖你很美吗?” 辛桐想了会儿,摇摇头。 “你的确不漂亮,我不想说违心的话。”季文然说。 我不漂亮这件事求求你不要再反复提,你已经说过好多次了,辛桐默默想。 “但如果没有人说你很美,那么我可以勉强说一下。”季文然不按常理地转了个弯,没按照原本步调继续严肃地阐述辛桐不漂亮这件事。 辛桐悄悄侧脸,看他认真的神态……就在那一瞬,心跳如鼓。 (最近玩Cube Escape系列有点上头,想写台风天断电的欧洲别墅里的密室杀人加密室逃脱案件,有童年阴影智慧女侦探×色气感爆炸且伪装到最后的复仇者。) 幼稚园旅行团 中 “你们两个是在cos没头脑和不高兴吗?”辛桐推门而入,看到屋内防流感病毒似的防着程易修的季文然,以及恨不得把双目永久设定为白眼模式的程易修……仰头长舒一口气。 “我是不高兴,”季文然主动起身接过辛桐手上的奶茶,一句话就把没头脑的头衔推给程易修。 程易修放下手机,悄悄冲季文然的背影比了个中指,心想这人怎么那么讨厌。 面对他的辛桐瞧见这位美少年的叛逆行径,微微鼓着嘴瞪他一眼。 同时带两个幼稚鬼的滋味一言难尽,他们争风吃醋惹出来的后果包括且不限于——程易修成天偷季文然的饭后甜点,季文然故意把程易修的switch从沙发推到地上。 难道他俩是想比一下到底谁更沙雕吗? 辛桐是真真切切地想把两人踩在地上,拿折叠椅猛砸一顿。 新安那头安静得过分,傅云洲已经三四天没发无聊消息来骚扰人,萧晓鹿倒是逮住空闲便要与她聊天。 从窗口望出,天阴下来,铅灰色的云沉甸甸的,慢吞吞地挪动,不一会儿就要落雨。 潮湿的天气最适合聚在一起吃火锅。 程易修牵住辛桐的手,故意避开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小狐狸,贴着妹妹的耳朵说坏话。“你不要顺着他,他这种事儿逼还文青的家伙最讨厌。” 辛桐只是无奈地笑笑,没多说。 饭后,季文然抬着下巴说自己要走一段路消食,辛桐忧心这家伙大晚上一个人走会迷路,便主动说要陪他一起,气得程易修一直在桌布的遮盖下蹂躏辛桐的手。他悄悄地与她十指相扣,五指夹紧她的手,肌肤紧贴地缓慢摩擦,辛桐觉得有些细微的疼痛,却也随他任性。 一场小雨方歇,秋日的孤僻隐隐要积蓄为冬日的冷漠。 两人走得慢,避开潮湿的水坑。 苍白又纤细的男人用格子围巾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双手插兜,身后好像有条蓬松的尾巴,随着步子甩动。 每每见到他这副模样,辛桐总会想到缠毛线的猫儿。 她忘了是从哪儿看来的,大意说猫儿是很古怪的动物,总是呆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有时要缩在狭窄的抽屉,有时只要叼着一根毛线缠身上就算安全。 幻化为人类,十有八九是季文然这种。 别人进自己家,要求对方把鞋规规矩矩地摆正,可作为主人,他连右脚的毛绒拖鞋都找不到。 辛桐忍不住想:他每天吃这么多甜食,也没见运动,为什么还是这么瘦……看上去起码比她瘦五斤。 “明天不要带程易修了,”季文然说,“他好烦。” 尤其是闲的没事就霸占你还抢我蛋糕,他在肚子里补充。 “来都来了,总不能把他扔酒店打游戏吧。”辛桐说。 “你不要管他!”季文然看她一眼,不屑的神态似是在吃醋。“你是我助理,又不是他助理,他要想要人照顾不会自己找一个助理吗!” 辛桐抿唇憋笑,没吭声。 她现在学会了,这种事开腔为谁说好话都没益处,倒不如让互相看不顺眼的男人慢慢掐。 反正不关她的事,全当没长大的男人们在释放过盛荷尔蒙。 “你有在听吗!”季文然拔高声调,表情认真地看向她。 辛桐点头如捣蒜。 “如果他能有老傅一半的责任感,我兴许不会那么讨厌他。”季文然话锋一转,落到傅云洲头上。“但他没有,他是个臭傻逼……明明是兄弟来着。” 他对她有着孩子似的占有欲——不愿把最爱的娃娃交出来给弟弟玩,但如果是大人要看,还能勉强商量。 “对了,你和哥哥怎么认识的?”辛桐问。“我只知道他有资助你。” 过了这么久,她一直不清楚傅云洲那种暴君是怎么和季小公主扯上关系的,眼下总算记起询问。 “在早期,”季文然纠正,他顿了顿,似是在回忆往事,“我当时在巴黎进修,刚满二十二。我爸要求我跟他一起住,他当时刚和第二任丈夫离婚,拿到一笔钱,总算想起自己有个儿子……巴黎满糟糕的,特别多的小偷、流浪汉,地铁没空调,办事效率低,还总有游行,只有咖啡和甜品好吃。我除了卢浮宫,哪都不想去,回我爸那里是裸体的男人和男人,回我妈那里是裸体的男人和女人……很烦。” “然后呢?”辛桐轻声问。 季文然呼出一口气,缓缓地告诉她:“终于有一天受不了,我就搬出去卖画,在凡尔赛卖风景和给游客画素描……不顺利。胃炎,暴饮暴食,好像马上就要跟流浪汉一起发臭烂掉。” “接着傅云洲出现了。”辛桐说。 季文然点头。“他买了我的画,请我吃饭,然后问我要不要跟他合作。” “我那时不知道世界会不会变好,因为我觉得没人会喜欢我这种人……如果不是有老傅,我早流落街头了。”季文然说。“他很懂这一套。他知道怎么包装我,让那些蠢货把我的一切行为都看成难得一见的艺术天才的怪癖……他特别会骗那些蠢货。” 因为他是个彻彻底底的S啊,不管哪方面,辛桐感叹,一个暴君,一个守护者,一个大家长,一个……该死的混蛋。 “老傅不再弹钢琴确实有些可惜,”季文然说,“但没法,你是他妹妹,这方面你比我知道的多。” 辛桐舔了下嘴唇,逃离关于傅云洲的话题。“现在呢?还觉得没人喜欢你吗?” “无所谓了,没意义。”他停下脚步,声音轻轻的。“人会死掉,文明会消失,连宇宙都会爆炸……没有意义,一切最终都会没意义……我只希望我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时候,不要太孤独。” 那些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黑压压地浮现在眼前,唯一的光是虚幻的彩灯和广告荧屏,远处霓虹灯因为楼房高矮显得层次不齐,仿佛硬糖外包裹的镭射纸。 微弱的月光落在两人身上,从辛桐的角度看去,他消瘦的面颊如同敷上冷霜,缩在宽大的毛衣里,缠着毛茸茸的围巾。 好孤单啊。 “要拥抱吗?”辛桐拨拢着耳畔的鬓发,微微垂头。“虽然没有熊。” 季文然软乎乎地笑了下,“你这样会让我爱上你的。” 辛桐嫣然一笑,仰面看他。残存的月光一下镀上她的脸颊,黑眸子浸了水似的,嘴唇微红,耳畔的珍珠坠子微微晃荡。 “回去吧,早点休息。”她说。 打车回到宾馆,季文然洗漱过后,窝在软床。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自己藏的巧克力,拆开,塞进嘴里。 包裹巧克力的一层薄油纸上印的是—— I love you 我爱你。 季文然舔掉指腹的巧克力碎屑,捏住薄薄的油纸,反反复复看,像白狐狸乖巧地蹲着,在望冰原上的落日。床头灯的光落在他纤长的睫羽,一缕一缕的晕黄勾勒出油画的色泽。 他发了许久的呆,突然拿过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开始骚扰自己的首席助理。 林昭昭,我问你一个问题。 在的,在的,请问有什么事?正在浴室换性感内衣,预备跟刚从炮友转正的男友进行夜间运动的林昭昭匆忙拿起手机。 你知不知道怎么追女生? 那晚,林昭昭的夜间运动被迫取消,改为……拉着男友一起教自己的顶头上司怎么追女孩。 顺带贡献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黄色视频和十八禁文学。 “你说,傅老狗和辛姐是没事情了吗?”坐在办公室跟徐优白一起吃夜宵的萧晓鹿停下筷子,面色凝重的问。 她从辛姐那儿旁敲侧击得知傅云洲已经好几天没消息轰炸了,满满的吵完架暂时进入中场休息的状态。 但以萧晓鹿对傅云洲的了解,让他松手是绝不可能的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 “算、算是吧……”徐优白咬着筷子吞吞吐吐。 萧晓鹿机敏地皱眉,小脑袋探过去,拿在手上的木筷压住徐优白意图伸向鱼子酱的箸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也不算——” “坦白从宽!”萧晓鹿瞪眼。 “好吧,傅总在让我监视辛姐,我每天给他发照片和短视频。” “你怎么什么办法都有,他们可是在临杭出差哎。”萧晓鹿翻白眼。 徐优白带着黑眼圈,露出一个专业的微笑。“亲爱的,请叫我詹姆斯,詹姆斯·徐。” 萧晓鹿吐吐舌头,“得了,你不要把鱼子酱当橄榄菜一样吃,会上火的。” 幼稚园旅行团 下 最近几天,辛桐觉得季文然有些奇怪。 她早晨起床,推开窗帘。微寒的气息笼罩人工雕琢的花圃,一层薄雾帘幕似的在玻璃外拉起,连最近的阔叶矮树都成了一团模糊不堪的绿意。她伸了个懒腰,洗漱后走进餐厅,按往常一样在手机上确认今日的安排。 季文然的工作告一段落,她的劳苦命并未就此结束。 躺在酒店永远都不是好决定,闲的没事做的易修和文然会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暗暗角力,一张嘴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用来冷嘲热讽、互相攻击。他俩打起来可不如傅云洲和江鹤轩斗殴来得有乐趣,这可能就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母性害人。 季文然不知何时跑到低头沉迷工作的辛桐边,打着哈欠,脑袋凑过来。 “小桐,早啊,”他说。 辛桐抬头看他:“嗯,早。” 他这几日总懒洋洋的,好像睡眠不足。 “你最近在熬夜?”辛桐问。 “没什么,”季文然挨着她坐下,狼吞虎咽地吃早餐,不挑食是他最后的省心。 最初的最初,在辛桐刚入职对他一无所知时,林昭昭有一句话评价季文然。大意是:他经常把日子过得一团糟,但对自己的生活有多糟糕一无所知。 的确,你能对一只傻狐狸有多高期待? 过了一会儿,季文然停下掰面包的手,突然问辛桐:“你有男友吗?” 辛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啊。” 傅云洲不算男友,在辛桐眼里,他连当炮友都没资格。 季文然点头,眯起眼睛微微笑着把涂上奶酪的面包片分给她。 辛桐接过,咬了一口,甜腻的奶酪黏在嘴唇,她刚想舔,就被季文然伸手刮掉。他拿餐桌上的毛巾擦掉指尖的奶酪渍,嘴里哼着轻盈的曲调。 林昭昭告诉他,如果你要追女生,她又是你朋友,那么你要先暗暗地表示亲昵,默不作声地把朋友身份转变为暧昧关系。 季文然觉得自己完成得不错。 “晚上我带你去吃饭,”季文然说,“不准带程易修,不然我就开除你。” 辛桐低头笑了下,没说话。 傍晚,落了一日的雨休止,玫瑰色的天幕铺展开,可一过七点,瑰丽的日暮便荡然无存。毕竟要入冬,白昼日益缩短,连呼吸都隐隐浮出白雾。 辛桐同他吃完饭,在饭店后的小花园闲逛。 去的是她前些天说带他去吃江鱼的店,也不晓得他什么时候背着人偷偷预约了。 雨后月色如洗,一扫白日的晦暗不明。 她盘起头发,化了淡妆。因为出差贪图轻便,没带几件衣服,穿的是便利的驼色风衣和砖红长裙。 席间贪杯多喝了一些葡萄酒,唇齿间洋溢着未散的花香。 面颊浮出可人的红,是暗恋的微红,谨慎又胆怯,遮遮掩掩的、一想起就会软软微笑。 她侧身瞧着闷头走了不说话的季文然,捂着嘴不着调地哼了句不着调的歌谣。“咚咚咚,小狐狸,你为什么不开心?是吃撑了吗?” 季文然紧紧抿唇,先是拽住她的肩膀,继而有点不经意,但又水到渠成般……与她十指相扣,深灰色羊毛西服的袖口擦过她的掌心。 “过来,”他说,“我带你去看一个东西。” 辛桐随他穿过密林,这片花园可比上回陪傅云洲去的那个酒会的花园像样多了。有些树木已然枯黄,落叶与常绿的阔叶交错掩映,银灰色的月光关上了现代气息的大门,把他们推进另一个时空。 黑夜中两人的身姿仿佛漂浮在流逝的月色之中。 走到花园内的缺口,季文然忽然停下脚步,命令辛桐闭眼。 辛桐隐隐感觉到即将发生的事,她合眼,没说出拒绝。 他歪头笑了下,将食指当成魔法棒落在她的额头,点了点。“巴巴拉巴布拉。” 再睁眼,是花。 没有女人能拒绝花,除非她花粉过敏。林昭昭老师如此教育。 在即将迎来凛冬的深秋,她看见白玫瑰散落在灰绿色的草地上,如同清晨的露珠。 好俗,和王子和公主最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城堡一样俗。 “灰姑娘。”季文然说。 辛桐望向他。 “白雪公主要死,美人鱼要哑巴,睡美人要昏迷,长发公主要被关高塔。”他说着,牵着她坐上秋千。“想来想去,只有灰姑娘最容易实现。” 是啊,灰姑娘的剧情。 身着蓝裙的仙度瑞拉被王子带到秘密花园,看到了月色下的秋千,蔷薇包裹着他们,在低声交谈中迎来午夜十二点的钟声。 季文然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执拗地搭建出一个童话。 不管它到底有多矫情,多愚蠢,多不切实际,多容易遭人笑话。 “你从哪里搞来这么多花?” 季文然扬眉,轻快地说:“我打电话整个临杭的花卉市场,告诉他们,我二十五岁了还没谈过恋爱,今天要约我第一个心动的姑娘吃饭,如果你们不把玫瑰卖给我,我可能这辈子就要孤独终老了。” 辛桐倚靠着秋千绳,轻笑道:“你念咒语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给自己的定位是仙女教母。” “我又当仙女教母又当王子,不行吗?” 果然,穿上西装像个正常人,板着脸怪严肃的,实际上就是个呆逼。 季文然低下头,面容全然展露在她眼前。“我是第一次追女生,而且这个计划我没跟任何人说,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很傻逼……” 你还知道傻逼,辛桐腹议。 “但我有很认真地学。” “学、学什么?”辛桐轻声问。 他的情谊浮在眼中,仿佛纸船,轻飘飘地浮在心上。 辛桐想起了他送给自己的纸船,在程易修话剧的那个夜晚,他苍白易碎的指尖推着纸船朝她驶来,一步一步,泛起涟漪,划过所有时空。 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学这个。”季文然说完,贴近她。 唇齿相触的瞬间,感官静悄悄地沉浸在泠泠的月色,在模模糊糊的寒光的笼罩下,什么都不清晰。 先是温柔地依存,让人想起缠紧的藤蔓,接着变成试探的兽。这只小狐狸机敏地朝她的怀里走去,舌尖划过嘴唇边沿,接着轻轻吸吮,像在亲吻一朵盛开的花,吻掉清晨残留的露珠,呼吸洁净的出奇。 他的吻……好像一只独角兽。 季文然忐忑的心,随着唇齿相依,安然落地。 他仿佛第一次尝到糖果的小孩,捡起一朵玫瑰揣在兜里说要带回去烘干当纪念。牵手回酒店的路上,还不停地要求更换昵称,尽管所有的称呼都让辛桐恨不得羞愤自杀。 “小蛋糕明明很可爱。”季文然抬着下巴,理直气壮。 “别!好肉麻!”辛桐捂脸,恨不得打开车门从飞驰的车上跃下自尽。“还不如叫辛桐。” 不管是小玫瑰还是小蛋糕,都请立刻住嘴!你这是要谋杀我! 你这个挨千刀的迪士尼爱好者! 季文然思考片刻,忽然笑起来。“好的,小桐。” 辛桐踯躅着,叫了声。“文然,我在啊。” 如坠云端般,回到酒店,一切都像一场梦。 辛桐卸妆洗漱,忽然发现风衣的口袋被他塞了一朵蔷薇。她将蔷薇花泡在洗脸池,看它轻飘飘地在水池里打着旋儿,自己也要忍不住转圈。 “傻狐狸,”她说。 磨蹭到十一点方才睡下,才熄灯,某只兴奋的小狐狸就偷偷刷了她的房门卡,摸到她床上,跟她挤在一起睡。 说是睡觉,其实用骚扰来得更准确,兴奋过度、无法入睡、非要聊天。 “你不困吗?”辛桐趴在床上,微微鼓着嘴,长舒一口气。 “不困。”季文然说。 辛桐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手掌抚着他的发,轻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很有很久以前,在一个城堡,城堡里住着一只小狐狸,他非常不爱睡觉,总是缠着人玩。然后呢……他因为熬夜猝死了。” 季文然张嘴咬了下她的圆润的肩头,挨在她身侧,慵懒地抱住她,下巴搁在颈窝,信任地把摸脑袋的权利交付于她。 “小桐。”他咬着辛桐耳廓的软骨。 “怎么了?” “我进入发情期了。” 辛桐红着脸沉默半秒,小声吐槽:“你是个人,没有发情期。” “我就是有。” “现在是冬天,发情期也请等到来年春天可以吗?” “我——不——管——”他拖拉着声调,好像在甩自己毛茸茸的尾巴。 季文然觉得今晚身体里的荷尔蒙……已经炸了。 (写这章时我满脑子都是……他妈的好俗气啊!!!然后一边吐槽一边觉得这真他妈是季文然能干出来的傻逼事。就这样,我边吐槽自己写的剧情傻逼,边在心里戳着季狐狸的脑袋教训他,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呆逼,还好桐妹温柔,换成别人你知道这有多尴尬吗!) 流光 H 辛桐摁住他的手臂,抽身倚着枕头坐起,松散的发一下披上肩膀。她的素颜微显憔悴,眉色和唇色更淡,眼眸低垂,像一幅用铅笔随手勾勒出的画。 “怎么了?”季文然仰头看她,食指勾了勾她毛茸茸的发尾,鼻尖能嗅到残留的洗发水的香气。 辛桐张嘴哑了一下下,蹙眉道:“我不是第一次。”说完这话,她拧着手不敢去看季文然,无边的愧疚和自责汹涌而来,将胸口砰砰跳动的心脏淹没在不安的海洋。 她明明知道季文然的洁癖,却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他的约会请求。 季文然坐起,弯腰看她,轻声问:“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辛桐摇头。“不喜欢,当时……不得已。” “那你喜欢我吗?” 辛桐点点头。“嗯,很喜欢。” 季文然得到糖果似的掐了下她的脸。“那不就行了?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除了你我没喜欢别人,除了我你也没喜欢别人。” 辛桐拨拢了下鬓发,咬着下唇说:“我还以为你……” “我知道自己很讨人嫌,但不至于那么过分。”季文然挑眉,打断她的话。“但我警告你,我不喜欢说分手,所以我把分手的权利交给你。除非你亲自到我面前重复十回要分手,不然这段关系就一直持续到死。如果真的分手,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自那之后,你就是我的仇人……有觉悟了吗?” 辛桐笑了下,抬眼看他,“你吃亏哎。” “我乐意,”季文然偏头,轻轻的吻落在面颊。 他的吻微微凉,那是一种喝下冰气泡水的感觉,刚从冰箱拿出的装在玻璃杯里的透明气泡水。呼吸缓慢地拂过面颊,落在耳垂。 “还有,我有很认真地学,”季文然说着,牙齿轻轻啃噬起耳廓的软骨,语句含混不清,“这几天在补课。” 你这几天熬夜就是去搞这个了?辛桐想。 在这种事上,她难得放松下来,缩起脖子轻声呻吟,闷闷软软的嗓音带着点从鼻腔哼出的短音,像是在撒娇。 掌心拂过圆润的肩头,落在后背,手指一勾便能脱下睡裙的吊带。辛桐直起身,双臂搂住他的脖颈靠近他,那双下垂的眼眸贴近了看更显温柔。 季文然对于性的了解仅限于词典。 性交,媾和,子宫,阴道,阴唇,阴蒂…… 面对这些词汇,将近二十五年,季文然从未产生过少年见了排气管就想提枪捅的浓重欲望,反倒对纵欲的冲动极为不齿,哪怕是在荷尔蒙最旺盛的青春期。 此时,他面对这个唯一的被他邀请进入城堡的女孩,唇瓣轻轻吻着她的发,她的耳垂和脖颈,手指从腰肢往上触摸,掌心握上胸前的柔软。 我要如何去比喻性爱? 是撕咬还是侵占?是控制还是征服? 不如将它比作一场游戏吧。 他喜欢嘴唇贴合的触感,如同与温暖的花瓣紧贴,舌尖小心探入,便一下成了吸食花蜜的蜂鸟。胸脯柔软的不可思议,棉花糖似的蓬松,但有弹性,乳尖是硬挺的,手指缓缓揉搓,她的呼吸便会忽然急促。 “我是第一次,所以不舒服要告诉我。”季文然低头看她,那双狐狸眼的眼角微微泛红。他勃发的性器紧贴大腿的肌肤,像一只还没尝到血腥的小兽,匍匐在铁笼中等待主人下令。 他说完,手掌贴上小腹,恶作剧似的摁了下,紧接着问:“小桐,现在有难受吗?” 女子左右摇头,面颊泛起一抹深陷情欲的潮红。 “那我继续了,”季文然垂眸笑了笑,喉结微动,含住乳房。 舌头卷住乳珠,缠绕在顶端舔舐,偶尔牙齿会生涩地磨到敏感的肌肤。辛桐难耐地夹紧双腿,阴蒂越是夹紧越是发痒,她变成正在文然唇齿间融化的巧克力,下体溢出甜丝丝的汁水,底裤已经湿了。 的确像是一场甜蜜的游戏,充满孩子似的嬉戏和探索。 他吐出被唾液沾染地亮晶晶的乳珠,双腿跨在她的腰身,胯下的硬物压在肚脐,让她不用低头去看就能感知出形状。 “所有女性的胸都这么软,还是只有你这样?”他拨弄着发肿的乳尖,不自觉地舔了下唇,眼角的红晕愈发明显。“不过没关系,我知道你的就好了。” 手揉着腰两侧的软肉,在边沿打圈儿,继而触到双腿之间。 辛桐乖顺地抬起腿,被沾湿的底裤在被脱下时,带出几缕淫糜的银丝。 “你觉得,我是先让手指进去,还是可以直接进去?”季文然问。 他的目光停留在娇嫩的阴唇,指尖在充血的花蒂一下又一下地刮弄。 “这个……随、随你……”辛桐揪紧被单,细声细气地回应。 求求你别摆出这种好奇的姿态,我虽然不是第一次,但之前所有的性经历半分之八十都是被控制的。 “那手指吧,”季文然说着,手指顶开嫩肉伸了进来,抠弄滑腻的肉壁,“我不想你太疼。” 他的试探毫无花样,为了确认什么似的抽插着。一只脚被抬起,膝盖曲着,嘴唇总会亲到一些奇怪的地方,譬如小腿肚、膝盖,还有脚踝。直到她完全习惯异物蛮横地侵占,他才拔出手指,将发软的双腿抬起,让穴口好好含住龟头,逐步侵占。 辛桐抖了抖。他根本不知道打头要让她喘口气,上来便想长驱直入地顶到最深处,好像要被贯穿似的,下体全然被占满。 尝到的快感反而令他无措起来,手臂撑在她耳畔,近乎本能地耸动。 辛桐想让他慢些,可浑身都在抖,兴许是因为喜欢,大脑无比清晰,可跟喜欢程易修的感觉又不一样。她低低地喘息,抬头去亲他,先是下巴,继而是唇角,嫣红的舌主动探入他的唇,勾住舌头纠缠。 行,他没骗人,他是发情期。 “你、你别——”她刚想劝阻,就被肉棒直挺挺顶到宫口的刺激堵了回去,演变为细细的尖叫。 “好奇怪,”季文然的动作随着她的呻吟突然慢下,手掌摁在她的小腹,“好像有另一小口在吸我。” 他撩开辛桐脸颊旁被汗水沾湿的发,变成一只尝到肉味的小狐狸,悄声问:“我可以再往里面吗?” 没等她说完,亢奋中的男人就扶住她的腰,狠狠挺入拔出。这种放肆又毫无规律的侵占让她每一根纤细的神经都在紧绷,一下会逮住敏感点冲撞,一下又完全挨着敏感点抽插,隔靴搔痒似的让她崩溃。 如果这是一场游戏,那他一定是想解锁所有的谜题。 莽撞的试探令身体最隐蔽的地方也被打开,如同他问的那样,能不能再往里,把身体填满,蓬勃的快感宛如气泡在血管炸裂。 辛桐突然浑身紧绷,柔软腰肢挺起,断断续续的呻吟清晰起来。在痉挛中她拽住男人的手臂,蛮横地在苍白的肌肤上留下抓痕。 破皮的伤口缓慢地渗出几滴血珠子。 季文然低头慢慢舔掉血珠,哑着嗓子问她:“这是在告诉我……你很舒服吗?” 辛桐拿胳膊挡着脸不吭声,觉得自己方才叫的太厉害,丢人。 季文然不依不饶地耸动腰肢,吻落在耳垂,嘴里问:“你要告诉我啊,不然我不知道的。” 才经过高潮,脑子还懵着,被他缠着顶了十几下,辛桐哆嗦着才回过神。 她撇过脸,轻轻地发出一声“嗯”。 季文然笑了下,眼角红着低声告诉她:“我也舒服。”说完,他俯身亲着辛桐的眼睛,顶在深处射了出来。 这一觉辛桐睡得很好,季文然却睡睡醒醒。 他悄悄地亲着熟睡人的脸颊,好想告诉她:我本想一个人慢慢死去,可遇到了你,所以决定要结婚生子,过与别人无差的生活。 待到第二日,辛桐从漫长的梦境醒来,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是中午。 季文然坐在她身边一边吃小熊饼干,一边静音地看电视节目。他见辛桐醒来,把自己的零食递到她嘴边。 “你什么时候去拿的饼干?”她咬开夹心,是草莓味的,极适合这样一个睡眼惺忪的午间。 “趁你睡觉的时候。”季文然道。“你睡着的时候好安静,我怎么亲你,你都没有反应。” 辛桐努努嘴,抓了些饼干放在掌心。“睡得死,有问题吗?” 季文然摇摇头,笑着说:“我很少和别人一起睡,所以很新奇。” 他说完,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低头去亲。 “你这样我好痒。”辛桐缩了缩。 季文然皱皱鼻子,捧住她的脸张嘴咬了咬脸蛋。“真的只要好痒吗?” 辛桐轻轻推着他的胸口:“真的。” “真的是真的吗?”他问着,把她摁倒身下。 “不是好了吧。”辛桐搂住他的脖子,狠狠地吻住他。 她埋在他的颈窝咯咯地笑了会儿,突然问:“你从哪里学的?”指昨晚他说有认真地学习这些事。 “林昭昭教我的。”季文然无辜地说。 林昭昭:老娘哪有教你这些!自己熬夜看的AV就不要推到我身上! 辛桐踌躇片刻,小声告诉他:“下次不要问这么多问题,好不好?” 小狐狸拧着眉,困惑发问:“可是如果我不问,我要怎么知道你舒不舒服。” 辛桐默默趴在床上,企图用被子闷死自己,她给自己留了五秒做心理建设后,告诉身边的男人。“文然,如果我喘得很厉害,那就是舒服的意思。” “哦,我明白了。”季文然颇为认真地点头。“但可能还是需要一段时间……去理解。” 他侧过身,拿起手机偷偷给林昭昭发消息。 在吗? 在! 还有资料吗?我觉得我可能需要……深度学习一下。 您……等等,我给您去找资源。 林昭昭看着办公桌上最爱的蒜蓉生蚝和羊肉串,悲怆地默默捂住脸。帮处男老爷追女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帮忙找资源……真的,人间惨剧! 另一边的辛桐在难得的身心愉悦的性爱后,开始思考怎么结束自己和傅云洲的关系。 傅云洲对季文然有知遇之恩,辛桐不想因为自己让文然觉得为难,要难看也应该是她和傅云洲闹得难看。 因此,辛桐刚从回新安的飞机下来,就一个电话打给了萧晓鹿。 “又是因为喝酒吗?”萧晓鹿搅着奶茶里的冰块。“如果是这样,我要给你下禁酒令。” “我很清醒。”辛桐说。“也很认真。” “我跟他说我不是第一次,他没有很在意,他只是不知道我第一次对象是——”辛桐打了个手势。 萧晓鹿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可爱的小脸蛋上满是凝重。 辛桐叹了口气,幽幽道:“我问你,如果我跟云洲说我爱上文然了,以后我俩就是正正经经的兄妹,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他会杀了你。”萧晓鹿哭丧着脸说。 “如果我跟文然说,不好意思,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是因为我跟我哥上了床,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他会杀了你。” 辛桐摊手,“所以我跟谁都摊不了牌。” “那你准备怎么办?总不能一直瞒着吧。”萧晓鹿长叹,“傅云洲不知道你跟季文然上了床,季文然不知道你跟傅云洲上过床,而程易修连你上过床都不知道——辛姐,您可真带劲儿。” “要么我带把刀去见哥哥,抵脖子上。”辛桐耸耸肩。 萧晓鹿托腮沉思许久,突然伸长脖子说:“季文然一看就是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正面刚傅狗绝对死无全尸。我觉得你可以找一个掩护,专门用来吸引火力,既能跟他摊牌,又能曲线保护季文然——关键是有谁能正面打得过傅云洲?” 辛桐深吸一口气,面露复杂地告诉萧晓鹿:“我还真有个人选。” 危险操作 (上)微H 江鹤轩今日是上午课,十点到十二点的西方文学史,两节。辛桐花了点时间,坐在书桌前回忆出他的课表,总算有了敌在明、我在暗的成就感。 她趁上班,瞒着季文然偷跑出去。 天气愈发地冷,眼见着就到十一月底。新安彻底滑入湿冷的冬季——临海城市的通病,一年四季没一个季节不落雨——风一刮,连玻璃窗都被冻得发抖。每到这个时候,季文然迈出办公室门的次数便会直线下降,因而辛桐不大担心他查岗。 地铁坐三站再转一次线便能抵达江鹤轩临时任教的大学。 悄悄推开教室后门,发现还未正式上课。 她放轻脚步,捡了个最边缘的位置偷偷坐下,再抬头,发现江鹤轩的眼神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身上。 他望着辛桐,面上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泪痣在金丝边框眼镜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辛桐也云淡风轻地冲他笑笑,算是无声地打了个招呼。 一堂课结束,江鹤轩一边慢慢收拾着东西,一边解答涌上来的女生的提问。 他笑起来的模样着实骗人,眉眼比春水都要柔和,嗓音干净温暖,是怀春少女梦中的先生。 待到人潮散去,江鹤轩将笔记本电脑塞回手提包,切断投影仪。 辛桐还坐在角落。她穿着羊毛格子裙,耳畔一对水滴形的翡翠耳环,教室里有开空调,掺了点灰调的酒红色外衣就被脱下拿在手上。 “要一起去吃饭吗?”江鹤轩走过来,打量她几秒后,熟稔地开口。 他拿定了什么似的,开头没说“你来做什么”,反而问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饭。 辛桐按捺住心口涌出的惊讶,手指拨拢起耳畔的发。“我吃过了。” 江鹤轩笑了下,密密的睫毛垂落,藏住双眸。“你没有。”语气笃定。 辛桐不自觉地抖了抖,有种被看透的恐慌。 他的另一面远比她猜测的富有攻击性,藏在温润外表下的,或许是另一个极端。 “如果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出来的,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辛桐抬起脸,轻佻地冲他眨眨眼,皎洁的面容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他眼底,唇色极美。 江鹤轩还是笑,越笑辛桐越害怕,此回的微笑藏了点说不清的邪气,不具有赤裸裸的攻击性,却让人心跳加速。 傅云洲的笑,辛桐能猜出是喜是怒。 而他,辛桐摸不清楚。 “好啊,毕竟条件这么诱人。”他含笑摘掉眼镜,拿在手里,抽出米灰色的眼镜布缓缓擦拭。驼色的双排扣大衣将他修长的身姿包裹其中,不显山水。 “我见你三次,每次都是过膝长裙。”江鹤轩说。“如果一次是偶然,那么三次就是习惯。” “这不能说明什么。”辛桐打断。 “你注意过自己的坐姿吗?”江鹤轩不紧不慢地续上话。“微微驼背,双膝靠拢,脚踝交缠着缩在裙下……就像现在这样。” 辛桐垂下头,被他说得急忙改变姿势。 “性情警惕、谦逊、服从性强,有些自卑——这些都是你的姿态和衣着告诉我的。”他说。“今天没下雨,绸面的鞋尖却有泥点。看来你没开车或者坐车,而是从学校南门走进来,那个入口离这栋教学楼最近,恰好又在修路……呵,傅云洲不知道你来找我。” 倘若傅云洲知道,她就不可能走路进学校,这点辛桐能想通。 “我查过你的信息,学年论文和各类账号,正当手段。”江鹤轩继续说。“在公共的社交平台po照片和使用同一id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然后呢?”辛桐挑眉,佯装无所谓。 江鹤轩温声道:“一个警惕心颇强的女性瞒着哥哥来找一位不相熟的男性,明明已经表现出害怕,却装作无所谓的模样……辛桐,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你有求于我。” 比直接扒光她的衣服更厉害的手段,江鹤轩是能把她的心思剖解透彻的男人。 辛桐缩起肩膀,想尽可能地按捺住自己的不安,面颊却先一步透出隐隐焦躁的浅粉。心跳过快,让她开口说话时,舌头带了一丝细不可闻的轻颤。“不算有求于你。” “去吃饭吧,我请客。”江鹤轩说着,手掌贴上她的后背,收敛锋芒,变回风和日暖的模样。 他觉得自己从前一定认识她,一种奇妙的直觉。 冬日的正午,天是灰青色的。抬头,觑起眼睛去望,云层中的太阳是黄澄澄的咸蛋黄,裹在蛋白里,没多少暖,只瞧出了零星的光。学生们乱哄哄地从校门出来,各类小店铺一下挤满了人。 附近辛桐熟得很,只是不能在江鹤轩面前表露,他不是程易修,他太敏锐了。 偶尔遇到江鹤轩授课的学生,捂嘴咯咯笑着同他打招呼,仿佛出生不久的小雀儿叽叽喳喳地叫着,窝在鸟巢里互相推搡。 他们并肩走进一家餐馆,是从前江鹤轩常去的地方,不大,但干净雅致。他的习惯并未改变,还是那个样子。 “你看看菜单,”他一面说,一面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毛衣。 “我还以为你能看出来我喜欢什么。”辛桐露出揶揄的神态,回到熟悉的地方使她放松不少。 江鹤轩笑笑,将菜单推给辛桐。“我没厉害到那种地步。” 辛桐随意地翻了翻,按惯例点了自己常吃的几样。她选完,突然生了一丝恶作剧的心,手把菜单啪得一关,看着江鹤轩说:“我猜你会点清炒虾仁和油麦菜。” 江鹤轩微微挑眉,没有否认。 “不是只有你会观察人。”辛桐微笑。 她闲适地从包里拿出头绳,将长发束起,继而低头玩手机。 刷着刷着,辛桐突然想,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去查傅云洲的学年论文。念头刚冒出来,她就麻利地去搜,出来的结果令人大失所望。 《全球价值链下的贸易融资》 《汇率变化与国际结算方式的选择与各项研究》 可去你妈的。 果然,辛桐斗不过江鹤轩是有原因的,至少在耐心上就差了一大截,更别说捕捉蛛丝马迹的本领。 “我下午没课。”江鹤轩执起茶壶,帮辛桐注满,大麦茶的清香徐徐弥漫。“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电影。” 辛桐耸耸肩,道:“我不爱看电影。” 江鹤轩凝神看了她一会儿,身子前倾,像要剖开她的心、挤进去,“我说了,我看过你的社交账户。” “非要我把讨厌你这几个字说出来吗?”辛桐不甘示弱,语气略显嘲讽。 他把她关狗笼这件事她还记着呢。 江鹤轩垂眸,一阵静默后,拿捏起温和的语调对辛桐说:“说吧,为什么来找我……我猜和傅云洲有关。” 被人拿捏在手心的感觉说不出的怪,依恋和恐惧交织的奇诡心情在她的身体里上蹿下跳。 辛桐撇过头,说:“我要你假装我的男朋友。” “因为傅云洲追你?”江鹤轩波澜不惊。 辛桐无声地张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是个男人,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江鹤轩微微眯眼,他翘脚坐着,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为什么选我?” 辛桐保持沉默,她总不能说……因为你一看就是那种能跟傅云洲正面对打的存在,而且上回你居然把我关狗笼,所以这次我不介意借傅云洲的手搞你,也不介意借你的手搞傅云洲。 江鹤轩见她沉默,轻轻一笑。“算了。” 他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却令辛桐神经紧张起来。现在的江鹤轩不是从前对她百依百顺的江鹤轩,换作从前,她开口去求,他一定会应许。 而如今,他的真实面孔远比她预料的复杂。 “我去趟洗手间。”辛桐说。 她看了眼没喝完的茶水,警惕地举起一口饮尽。 来见江鹤轩是为了利用他对付傅云洲,不是送上去给他肏,关狗笼的经历体验过一次就好。 她躲到在洗手间思考了一下接下去的话术,收拾好心情,预备离开。 刚一开门,就险些撞上站在洗手台的江鹤轩。 辛桐笑了笑,躬身想避,脚下才迈出一步,就被男人毫无征兆地推回洗手间内。他的动作太快,关门、上锁,一气呵成。未等辛桐反应过来,她就被捂住嘴推进隔间,膝盖一软,险些磕到地。 男人箍紧她的腰,另一只手捂住口鼻,用膝盖顶住她的腿窝,将她摁在洗手间的隔门。 辛桐反手撑住他的胳膊,勉强偏过脸,透亮的眼眸盯着他平静的面容,不敢挣扎。跟傅云洲的几回较量让她知道这种时候越挣扎越糟糕,哭出来同理。 她温暖潮湿的鼻息急促地喷在他的掌心,让原本干燥的手掌逐渐湿润。 江鹤轩面无表情地低头,嗅着发顶,唇轻轻地触着发丝,逐渐往下。牙齿咬住她脑后的发绳,意图将它扯落,尝试几次无果后,便转而咬住耳廓,舌尖触到外耳道的小孔,绕着搅动。 辛桐双膝一软,险些跪下,控制不住要懵。 “你先前说,答应我一个要求。”江鹤轩忽然笑了。他将她全然抱入怀中,脖颈磨蹭着她细软的发,箍腰的手稍稍一松,转而提起她的长裙。 她的确适合穿裙子,每走一步,裙裾摇曳如花。 长裙很好,适合撩开。 辛桐的后背紧贴他的身躯,尽可能仰头去看他。 太困难了,如同毫无涟漪的湖泊,根本无法从神态去判断他的欲望到达何种地步。 “下次请不要化妆,”江鹤轩低低地在耳畔说,“我想舔舔你的脸,都要顾虑你的妆面。” 你这话是让我下定了无时无刻都要化妆的决心,辛桐冷笑。 “看你的眼神,”江鹤轩道,“既然本来就讨厌我,那么温柔还是不温柔,没有区别。” 钳制江鹤轩不断表现出温柔一面的,是他已经得到辛桐的信任,不能前功尽弃。 而此时,从没得到,就不害怕失去。 手掌隔着一层裤袜摸着温热的腿心,大腿内侧的软肉丰润可人,被包紧的臀也是软的。如若在十月末,应该能直接撕开,可惜现在已经临近十二月,材质早已不是轻薄的丝。 “别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江鹤轩温和地笑着,脱下袜子和底裤。“不要乱动,你应该不想把衣服弄脏。” 他捂住嘴的手下了十足的力,连呼吸都略微受阻。 “真软。”他用手指拉扯着穴口的嫩肉,指腹磨蹭着敏感的肉粒。“而且湿得好快。” 第一次在厕所做这种事,辛桐仿佛在大街裸奔一样的敏感。 她感觉到修长的指尖探入阴道,在她离穴口最敏感的那一点刮擦,软嫩的肉壁不断吸着他的手指,羞耻的水渍声在无人卫生间的清晰异常。腰肢控制不住地轻轻扭动,去贴合他手指的温柔。 吻缠绵悱恻,从发丝落到下巴。 辛桐颤了颤,面颊升起难耐的红晕。 “看来是有感觉了,手指在里面被搅得很紧,好像在催促我赶紧满足它。”他轻声细语地告诉她。“可惜现在不是合适的时间。” 江鹤轩说完,忽然抽出手指。 他单手扯开辛桐裙衫的衣领,在颈窝留下浓重的吻痕,近乎是啃噬,继而猛然松开了她。 在显眼的地方留下痕迹,算是男人的挑衅。 辛桐撑住面前的隔门,内裤和袜子还卡在腿间。她狼狈地将裤袜拽回腰间,小穴却还不知足地一张一合,想被更大的东西塞满。 “最后送一个小提醒。”江鹤轩微微笑着,温热的手抚过她潮红的面颊。“等你脱离傅云洲独居后,帮上司买东西记得把快递单放入碎纸机粉碎,不然被心怀不轨的人收集到,可能会一路摸到你家……把你推倒在地上,扒开衣服,狠狠地……强奸你呢。” 说完,他微微眯起眼,无害地说:“当然,我是个君子。” 辛桐冷笑。“江先生,宁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啊。” “也只有你还会叫先生了。”江鹤轩也笑。 他扯下辛桐的发绳,顺手塞入口袋。“小桐,你的要求,我答应了……而且在你点头之前,我不会肏你。” 另一头,萧晓鹿正四仰八叉地躺沙发日常骚扰傅云洲,寻找人生为数不多的乐子。 “傅云洲,你摸着良心讲。我家优白给你当助理、当私家侦探、当半个管家,现在都自闭到要去考心理咨询证书来给你辅导感情问题……万能007哎,你居然一个月才给他发十万,你摸良心说是不是有点少。” 傅云洲不耐烦地应了句:“我没有良心。” 他的手机发出叮地一声提示,有新邮件。 傅云洲拿过手机,下载邮件,一张张地查看今日份的照片。 画面中的少女仿佛一只轻盈的蝴蝶,落上了他人的指尖。 他听取了劝诫,将牢牢攥紧的手松开,努力将姿态放低去讨她欢心。 结果又得到了什么? 这就是他的回报? (更文集欧气,洗洗手准备抽闪暖的中秋。只要在奇迹大陆苟得够久,我就是最强的搭配师。) 危险操作 (中)H 晚上天冷,辛桐两手插在大衣口袋,跟在傅云洲身后下到停车库。 夜深人静,两人都没说话。 她溜回办公室已是下午两点。林昭昭一见她回来,急忙说:“赶紧去季老办公室吧,他发现你翘班了。”林昭昭不知道辛桐与季文然的关系,除去萧晓鹿,还没人知道。 推开办公室的门,季文然正裹着毛毯打字。他听见开门声,抬头看向辛桐,问她去哪儿了。辛桐含混地说有私事要处理。幸而季文然没追究,他对这些事向来不敏感,只求生欲几乎为零地说“就算是老婆也要好好工作,不许无故旷班,这个月的全勤没了。” 也多亏了他的稀里糊涂,辛桐才能藏着掖着哄骗季文然,让他先别把与自己的关系透出去,借口说不想让哥哥太早知道,要给他做点心理铺垫。 真是为傻狐狸操碎了心。 傅云洲瞧着脸色不大好。从前他工作结束,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会把辛桐拉到身边抱抱她,再怎么不擅长聊天,也会尽量说上两句。今日除了见面时的那句“走吧”,她还没听见傅云洲说第二个词。 辛桐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弯腰进去。她没束发,带出来的唯一一根发绳被江鹤轩拿走,长发倾泻而下,遮住半个面颊。 月光发出萧瑟的声响,在幽冷的冬夜。 在车拐道进入市区的购物大道,斑斓的广告灯印上车窗时,傅云洲还是开了口。“易修预备在话剧结束后去LA,我同意了。”他说。 “嗯。”辛桐轻轻应了声。 她有些开心程易修的处境能一次比一次乐观。 “你呢?” 辛桐不解地皱眉:“什么?” “易修出国,你准备怎么办?”傅云洲问,他直视前方,好似与妹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继续给文然当助理?” “或许吧。”辛桐说着,扯扯衣领,耐不住车内的热气,脱下外套转身抛到后座。 傅云洲稍稍一顿,道:“那边在催你的婚事,有想法吗?” 辛桐心里一惊,敏锐地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边,说的是傅老爷子。 傅常修这个名字,在傅云洲、程易修,以及如今的辛桐之间,自始至终都是禁忌。 这么多年,傅云洲都刻意地想隐去他的存在,可傅家宅子本身就被他挥散不去的阴影笼罩。 “我……”辛桐卡壳几秒,转而将这个难题抛回给提问者,“我不知道,你怎么想?” 她听傅云洲的口气,就猜他知道自己今天去找江鹤轩了。 “如果你想嫁人,我会帮你选个优秀的男人托付终身。如果你不想,我自然会帮你推掉。”傅云洲笑了笑,眼神晦暗不明。“我毕竟是你的哥哥。” 场面话说得可真漂亮,辛桐暗想,我跟程易修在一起时,你害我可是没有丝毫的犹豫。 “傅云洲……没有一个哥哥会在妹妹穿露背装的时候,不停抚摸她裸露的后背。”她沉默许久,倏而撇过头看向窗外,长舒一口气。“你别再自欺欺人了,行吗?”她这话想说很久了。 “你不欣赏我,也不尊重我……你甚至不爱我。”辛桐轻轻说,双臂环住身子。“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容器。” 一个装载你愤怒和不安的容器。 她还是喜欢上个时空的傅云洲,至少那时候,他欣赏她。 傅云洲沉着脸没说话。 诡异的寂静一直持续到家门口,傅云洲停车,辛桐拉了下车门把手,没拉开,下一秒心里就清楚了。 她静默了一会儿,将垂落的长发别回耳后,双眸看着正视前方默不作声的傅云洲,笑了一笑,隐有嘲讽。 傅云洲做好了迎接她愤怒的准备,可下一秒迎接他的却是温柔的吻。 她的身子探过来,手掌撑在座椅的边沿,第一个吻落在喉结,柔软地仿佛猫的尾巴触到他的手心。第二个落在下巴,是潮湿的,因为湿润的呼吸隐隐约约地喷洒在双唇。 没有第三个吻。 辛桐的唇从他的下颚离开,她撑着身子,半悬在方向盘前,直视他的双眼。脖颈被月光照亮,显得格外白净,身子藏在毛呢的格纹裙内,被黑裤袜包裹的双腿曲起。她踢掉短靴,脚缓缓抬起,磨蹭着鼓囊的性器。 “傅云洲,这就是你嘴里的……哥哥。”她的声音轻盈,波澜不惊。 傅云洲猛然被戳破了心思,波澜不惊的面容上终于显露出一丝无措,他寒凉的手抚过妹妹的面颊,那转瞬而逝的彷徨又被挥散不去的阴沉掩盖。 “辛桐,”他说,“我给了你机会。” 他从未对一个人卑微到那种程度——半夜低声下气地去道歉,见她心情不好便耐心去哄,明明想一个电话把她找来,却按捺住心思,劝说自己放开点手、再放开点手。 然后呢?他又得到了什么? 傅云洲笑了笑,嘲讽自己居然会听信孟思远和萧晓鹿的意见。 就在他分神的刹那,辛桐趁他不备,打开车锁,猛地一推车门赤脚逃了出去。傅云洲即刻迈出车门,敏捷地伸手拽住她的手腕骨,毫不留情地拖回怀中,拦腰抱起,转身扔进后座,带上车门。 后脑勺磕在座椅,一阵眩晕。 辛桐咬牙忍住,撑着座椅去踹他,却被他抓住脚踝,另一只手探到腰间,将裤袜扯下,雪白的臀显露出来。他扯掉领带,轻车熟路地绑住辛桐的双手,嘴唇从裙子的领口逼上来。 他已经放走了易修,如果再失去小桐,他就会一无所有。 扯开最上头的三粒扣子,嫣红的吻痕落入眼底。 “果然啊,”傅云洲不知在感叹什么,指尖划过胸前的肌肤,爱不释手地把玩胸前的乳肉。 她轻轻喘息,有了感觉。 男人喉结微动,最后的温柔是落在乳尖的吻。他惩罚似的撑开少女的双腿,指尖探了一下微微湿润的小穴,性器报复般地顶入。 疼,闷疼。 辛桐本能地夹紧双腿,小腿一直在颤,狭窄的空间让男人整个身子压过来,腿被抬高,要把她完全折叠似的,摁在车后座。 性器狠狠地撞进还不够湿润的小穴,将她紧致的内壁撑到极致,重新被容纳的感觉让傅云洲稍稍放松,传出愉悦地喘息。他俯身去亲吻她的双唇,舌尖划过牙根,挑逗着藏在口腔里的软嫩小舌。 下身无所顾忌地去剖开她的身体,要一直顶到最深处似的,蛮横地抽插。这种强占的暴虐胜过了性爱本身的愉悦,让他兴奋地咬住她的脖颈,意图在她身上留下更明显的痕迹。 “你在他那里也像在我身下湿得这么厉害吗?”他贴在她耳边低语。“也这么兴奋吗?小穴咬得这么紧吗?说话啊,辛桐,告诉我,别的男人让你更爽吗?” 辛桐难受地说不出话,她颤抖着去调整自己的呼吸,僵持许久,才勉强带着一点哭腔斥责:“傅云洲,你怎么好意思说是我哥哥?你不是我哥哥,你也不配当我哥哥!我不过是你花钱养的一个婊子!” 他的未婚妻还是晓鹿,他从没把她当作女友,他甚至不说他爱她。 这算什么啊…… “你不想当妹妹,那想当什么?母狗吗?”傅云洲冷笑着拽起她的头发,迫使她仰头。“我不介意。” 身体本能令她的面颊泛出可人的潮红,眼眶含着细细的水痕,她眼中始终带着一些轻蔑,仿佛在茧中挣扎的蝴蝶。 傅云洲捂住她的双眼,占有欲令他尝到了恐惧。 没有人可以把她抢走。 没有人! …… 辛桐从昏厥中苏醒,是第二日中午,下体被塞了某种性玩具,浓稠的精液堵在阴道。 她把塞子拔出,又是一阵颤抖。 傅云洲已经离开,没有留下便条,也没有新衣物。辛桐颤颤巍巍地下床,打开他的衣橱,随手抽了件衬衫先披上。 走到门口,辛桐才发现自己被反向锁在了房内。手机放在床头柜,她急忙抽过,打电话给傅云洲。 “傅云洲,你到底想怎么样。”辛桐单刀直入。 傅云洲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被禁足了。” 辛桐不耐烦地挂断电话,疲倦地长叹。 算了,虽然付出很大,但勉强在计划内。 如果现在的她扮演着B时空中程易修的身份,那么在傅云洲眼里,江鹤轩就是在扮演曾经的入侵者辛桐。 江鹤轩那种不显山水的病娇,对付发疯的哥哥,应该没问题吧。 危险操作 (下)H 五天时间,一口气刷完四部剧,无聊到开始玩开心消消乐的辛桐真实体验了一把当霸道总裁禁脔的感觉。 真的是——好吃好喝好无聊! 能打游戏,能看电视,鱼子酱吃到上火,想要什么一个消息发过去让傅云洲买,除去纵欲,其余都在能接受的范围。 辛桐上回被江鹤轩虐怕了,这次再被囚禁,第一件事就是去拉卧室里放的小冰箱。平日是用来冰饮料和夜宵,辛桐卧室也有一个,此时去看,里头塞满了填肚子的吃食。 有点良心,知道给她留饭。 不同于江鹤轩充满悲剧色彩的监禁,傅云洲显然是惩罚意味浓厚的禁足。 他每日十一点后才回家,有时到了凌晨还不见人影。被关禁闭,脾气不大好,辛桐也懒得等他,困了就睡,饿了就把饭拿到床上,一边看剧,一边吃。她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靠得就是心态好。 没留下换洗的内衣,辛桐只得套男人的长袖睡衣当睡裙穿,举手投足都是病恹恹的糜烂。半梦半醒间,被压在床榻,就知道是傅云洲回来了。 她不喜欢后入,后入插得深,顶得宫颈疼。但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在不捆手的时候。很奇妙,他最疼爱的妹妹是他最希望虐待的性奴,将她握在掌心,高贵还是低贱只需一个念头。 今儿是十二月的第一天,拉开窗帘,雨淅淅沥沥。 辛桐一觉睡到下午两点才醒。她慢吞吞地下床,不想费力穿衣服,留在乳房的齿痕格外扎眼,基本是昨日未消、今日添新,小穴里塞得长珍珠链垂在两腿间,像一条可爱的尾巴。 她取来午饭,放到微波炉里加热,再懒洋洋地伏在床榻,慢吞吞地吃光。 相识这么久,辛桐算勉强摸透了傅云洲的脾性。他越是压力大,上床次数就会越频繁,按这几天的平均数据看,江鹤轩给他添了不小的麻烦。 十点的钟声敲响,傅云洲输入密码,打开卧室门。 他难得提早回来。 辛桐没睡,趴在床上玩平板,大约是洗了头发,还未干,松松散散地披在肩上。她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回头瞧了眼,又继续正在进行的游戏。双腿张开,嫣红的性器暴露出来,浑身洋溢着纵欲过度的颓废。 傅云洲坐到她身边,手掌从睡衣下摆探入,抚摸起她的后背。 “小乖,小乖。”他低声唤着,俯身亲亲她微湿的发,手掌从后背移到胸前,乳房鼓鼓的,腰肢又软,怎么都摸不腻。 身上好重的烟味。 辛桐皱皱鼻子,不大高兴地坐起,转过身子爬到他身侧,吻了吻他的下巴,说了句“去洗澡啦”。 傅云洲撩起她的长发,凝神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将她横打抱起,一起带到浴室。 “帮我脱衣服。”他环住辛桐的腰,让她坐在洗手台,颇为依赖的模样。 辛桐垂下眼帘,帮他解衣扣,烟味扑面而来……他今天到底抽了多少烟? 傅云洲眯起眼,捏着她的胳膊,那么软,可再一用力,触到的骨头又是硬的。 就像她在床上。 总咬牙不出声,却也不反抗。 脱到还剩一件衬衫,辛桐扯下领带,拿在手上,仰面看向傅云洲,湿漉漉的眼神好像在问“喂,你要来捆我吗?”。 傅云洲爱她不自知的无辜邀请,微凉的唇先落在眼角,顺着面颊往下,吻上唇瓣,下一秒就擒住下巴将舌头顶进去。 辛桐的手抵在他的胸口,着实不喜身上呛人的烟草味,她被男人蛮横地吸吮小舌,含含糊糊地说:“去洗澡啊。”细眉微蹙,带了三分娇气。 “陪我一会儿。”傅云洲道,浑浊的热气喷洒在面颊。 “你洗澡,我怎么陪?要我坐上来自己动吗?”辛桐揶揄一笑,嘴欠地调侃,“哥哥不可以这么懒的啊。” 傅云洲没说话。 他扯掉辛桐单薄的睡衣,把她抱进浴缸,仿若从水中刚刚出生般,整个人都变得和软。手指拨开肏熟的小穴,灼热的硬物顶进去,辛桐闷哼一声,掺杂细碎疼痛的快感长蛇似的从阴道沿着脊椎骨爬上,在她体内盘踞,使她胀满了硬物。 水声清澈。 两人如同恋人般在水中相拥,耻骨紧贴,皮肤逐渐发烫,驱走了冬日的寒冷。 辛桐没说错——不尊重我,不欣赏我,你将我当作你的容器,傅云洲,你在依赖我,就像鹤轩依赖我一样。 他心情不错,松松地搂着她的腰,以防她在浴池里摔跤,每次抽插都如同温柔的野兽在亲吻花朵。 辛桐不禁发出呜呜的哼唧声。 “小乖,你的男友,今天被解聘了。”傅云洲道。“被学生指控性骚扰,论文抄袭……两项都是很大的罪名啊。” 辛桐愣了愣,清醒过来,明白他是在说江鹤轩。 “不知道以后还会有哪个学校愿意要他。”傅云洲不紧不慢地说。“洛杉矶那边的博士申请也应该会被驳回。” 不愧是傅云洲,一出手就是要断了江鹤轩此生的学术生涯。 傅云洲微微眯眼,观察着辛桐的表情,“心疼了?”骚穴还在被他插着,心里却想着别的男人……欠教训的小姑娘。 辛桐没说话。 她第一个念头是不可能。 当时从江鹤轩的手中逃脱,还是季文然和傅云洲两人联手来救的。他那种人,不论做什么都会留备份,怎么可能会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安上抄袭的罪名? 第二个涌来的是轻松,庆幸自己选了江鹤轩来当挡箭牌。 她信鹤轩的能耐,可换成季文然那只傻狐狸,怕是早被活埋了。 “抬高。”傅云洲一手环住她的腰,下身突然用力,另一只手在她湿漉漉的屁股上落下两个巴掌。他向来是蛮不讲理的独裁者,肆意地放纵自己的欲望去掠夺,尽情地羞辱她,又在下一秒体验把妹妹宠在手心的快乐。 我已经努力把自己所能争取到的,统统留下来分给你们了,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留下来陪我。 肉体的撞击声混杂着水声,淫秽不堪。粗暴的快感令她几乎喘不过气,颤抖的身体险些摔进水里。 她抓住傅云洲的胳膊,伏在他的肩头,报复似的咬住硬邦邦的肌肉。 傅云洲……你为什么总是在我快要原谅你的时候,点燃我厌恶你的心。又在我恨不得杀了你的时候,让我忍不住同情你。 混蛋,混蛋。 傅云洲狠狠抱住她,将她揉在怀中,性器深入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像一柄泛着寒气的刀,要将她从里剖开。 漫天的快感袭来,她毫无攻击力的手指在他的身上抓挠,嗓间断断续续得传出破碎的呻吟,几乎要失声尖叫。 “别怕,你永远都是哥哥的小朋友。”他伏在耳畔说。 辛桐轻轻笑了下,眉眼低垂地告诉他:“傅云洲,你是个懦夫啊,”语气那么轻、那么淡,却听出了咬牙切齿。 那天晚上,好像连头发都被他做过去了。黑色的长发包裹着凶悍的性器,用手扶住,贴着脸蛋磨蹭,舌尖被迫舔着顶端,发丝最后和面颊一起被沾满精液……好恶心 某些事上男人总是幼稚到无以复加,毫无逻辑且充满动物性。 辛桐躺在床上,忍不住想,自己就不配拥有吃好喝好、上床够爽、还有人陪的囚禁吗? 算了,那样不叫囚禁,那叫恋爱。 十二月的第三天,冬月初八,辛桐无聊地躺在床上发呆。可能是因为睡太久,唯一的运动又在夜间,导致白天做什么都没兴致。 她怀念去上班的日子,不知道季文然有没有想她。 不清楚傅云洲用什么理由骗过了季文然,不过仔细想想,傻狐狸那般信任傅云洲,肯定什么话都愿意信。 或许他以为自己正在南半球享受阳光。 现在正偷偷地跟自己赌气,一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边骂她连告别都不说就去度假,碎碎念着要扣她工资。 正当她裸着身子在房内百无聊赖,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辛桐急忙翻身坐起,拿被子裹住身躯。 “滴”一声响,门被从外打开。 江鹤轩右耳插着一只白色的蓝牙耳机,含笑着朝她走来。他拿下手臂搭着的米色大衣,抖落开来,披在辛桐身上。 “你是怎么——”辛桐才发出几个音节,便被他的手指抵住唇。 “我们要快一些,不然被捉住,我会因为蓄意纵火罪蹲监狱的。”江鹤轩轻轻笑着,眼角的泪痣流动着夺人心魄的妩媚。 “亲爱的公主殿下,”他弯腰执起她的手,在指尖落上一吻。“要跟我一起逃走吗?” 两个混蛋,江鹤轩加一分。 成为你的刀 辛桐套着男式睡衣坐在躺椅上,看他摆在阳台阴影处的水培绿萝。 青绿色的叶子没有一丝花纹和扎眼的杂色,脆生生的枝蔓垂到白瓷砖地面,像少女蓬松的发在床榻散开。 现在这间房子她来过,上个时空他租来用于两人同居,如今是独居。 房间宽敞明亮,整体黑白灰的简约风里又藏着些小心思,譬如挂在客厅墙上的星月夜,贴在厨房冰箱的便条纸,沙发上的丝绒靠枕和毛毯,当然,不能少了放在阳台的躺椅和绿萝。 这一切无不暗示屋主是一个得体的男人。 程易修的卧室乱糟糟,傅云洲则冷冰冰,季文然东西多且杂。 果然过日子还是跟江鹤轩在一起舒服。 辛桐合着眼懒洋洋地发了会儿呆,隐隐要睡去。江鹤轩出门帮她买衣服,要一会儿才能回来,她在厨房炖了鸡汤,食物的香气在暖气十足的屋内弥漫,按摩着疲惫的神经。 上床这种事,果然多了就颓废。 她打了个哈欠,起身走向沙发,顺手扯过毛毯卷在身上。 江鹤轩开门进屋,便瞧见她婴儿似的蜷缩着,一双莹白的脚露在外头。他走到沙发旁,想伸手摸摸她泛着红晕的脸,手背还未碰上,她就睁开眼,闷闷地说了声“回来了啊。” “你的衣服。”江鹤轩将购物袋递上。“买胸衣不方便,所以换成了医用胶布。我能骗导购说女友突然来月经躲在厕所,但不能说她内衣被偷走。” 辛桐接过粗粗翻看,揶揄地笑了下,道:“懂得挺多。” 江鹤轩温和地笑笑,转头看向厨房。“你煮了东西?” “炖汤,要喝吗?” “是肚子饿了吗?”江鹤轩问。“等下出去吃饭?” 辛桐摇摇头,情不自禁地掩唇,笑着说:“不饿。只是从前我梦到过一个变态把我关在房里不给东西吃,巧的是那间屋子跟你家一模一样,所以一进这里我就想做饭。” 江鹤轩微微一笑,没说话,大抵以为辛桐在开玩笑。 辛桐讨了个没趣,转而问:“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现在是停课调查,会休息一段时间。”江鹤轩温声道,仿佛蓄意纵火烧了储物间的不是他一样。 假扮快递员,用自己温润无害的脸与日常打扫的佣人套近乎,纸箱里携带汽油进屋,储藏室蓄意纵火,抢到人直接塞车里带走,镇定有序、毫不慌张。辛桐最好奇的是他是怎么猜出傅云洲的锁门密码。 只有傅云洲的卧室有密码,他会把文件放卧室,设密码原是防佣人触碰。 “一个人一辈子能习惯的事物是有限的,”江鹤轩再次说了这句话,“我猜你社交账号、锁屏密码,以及银行卡和支付密码,都是一串或者两串数字的变体,而且社交账户的密码很有可能全部一样……大部分人都这样,傅云洲也不例外,六位数而已,不难猜。” 辛桐彼时默默倒吸一口冷气,认清了自己绝对斗不过江鹤轩的事实。 他永远能掐中人心。 “我顺便给傅云洲发了个消息,”江鹤轩补充,“告诉他你现在在我手上。” “恐吓勒索?”辛桐笑了笑。 江鹤轩凑近她,纠正道:“是阐述事实。” 辛桐偏过头,挑眉说:“有什么区别。” “不要赎金,没有和解,我会怎么对你全看他推测,包括且不限于立刻撕票。”他说这话时,隐约能感觉呼吸喷洒在脖颈。 “这么大摇大摆,小心他查到你。” “他现在就能查到我,但那又如何?”江鹤轩轻笑。“你在我手上,不是吗?” 辛桐彻底无话可说,她忍不住想,先前心是被猪油蒙了还是如何?居然会认为江鹤轩是温文尔雅、单薄文弱的学究。 这种事,就是赌谁先胆怯。 上回是他害怕失去辛桐,这回换成傅云洲了。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江鹤轩问。 “我?”辛桐稍加思索。 易修与文然对她和傅云洲的事一无所知,辛桐也不想让他们知道。男人越多,战局越乱,越是头疼,更别说这俩一个比一个傻乎乎。 接下去就是易修的话剧,十二月中旬又要出国,假如她不到场,势必会引起怀疑。他好不容易地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若是因为她黄了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未免可惜。 如今江鹤轩用她来钳制傅云洲,她也需要用江鹤轩来防着傅云洲。 既然如此,那只好—— “要一起去看话剧吗?以朋友身份。”辛桐仰面瞧他,眸子盛着水似的透亮。“还是跟傅云洲肩并肩坐的那种。” “小没良心,”江鹤轩声音轻轻地怪罪她,神态分明是溺爱。“是因为程易修吧。”似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辛桐没否认。“你利用我,我利用你,就这么简单。” 江鹤轩凑过去,快要贴上她的脸。辛桐想往后躲,却被他顺势摁倒在沙发,隐隐约约要吻上,她闭上眼,却迟迟未曾等到落下的唇。 “辛桐,你现在在我手上。”他说,声音又低又柔。“不是你利用我,是我愿意让你利用我。” 手指勾起睡衣的下摆,温吞地抚摸,指腹绕着乳肉小心试探。 “看来跟他很频繁……频繁到现在摸一下乳尖就硬了。”他说。 江鹤轩对人,在诸多的舒服里总能掺杂着不舒服,如同泡在温水池里懒洋洋地犯困,却在某一瞬间发现皮肤发皱。 “这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江鹤轩道,“作为交换,我陪你演戏牵制傅云洲……以朋友的身份。” 辛桐睁开眼看他,“什么问题?” 他的手指剐了下嫣红的乳头,柔声问:“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认识我。” 辛桐猛地一下说不出话。 一直以来,她心里都憋着很多话,只是没人可以让她倾诉,也没有一个好办法去解释。 怎么说? 是,我认识你……我曾经是你的朋友,也曾经是你的女友,你曾经囚禁我,也曾经杀了我……怕不是白白让人觉得她是神经病。 无路可走,便只好憋住,游泳憋气似的,不断劝自己不要去想,只管往前游。 “又是这种表情。”江鹤轩叹气,他抽出手,爱怜地吻了吻她的眼角。“从见你的第一面,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告诉我,你认识我。不但认识我,还与我是很亲密的关系。” “你别开玩——” “就算你想装作不认识我,可说话的口气怎么都是对老熟人。”他的手指摁在她的唇瓣,制止了她欲盖弥彰的辩解。“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观察的结论与常识背道而驰……你害我失眠了好几天,不停怀疑自己曾经失忆。” “你不会信的。”辛桐道,面上流出难掩的无措和落寞,呼出的暖气包裹着他的食指尖,勾得心酥软到快融化。 “我会信,就算你下一秒在我怀里变成小兔子我也不会皱一下眉。”江鹤轩说。 辛桐被他的话逗得想笑。她深吸一口气,手掌撑着沙发坐起,柔顺的长发有些凌乱,毛茸茸的显得她如雏鸟般可爱。 “彗星来的那一夜,我知道你看过。”辛桐说。“平行时空,多世界理论,同样的人在不同时空的关系变化。” 江鹤轩比她聪明太多,点到为止即可,信不信是另一回事。 “看来那里的我做了让你很不开心的事。”江鹤轩说。 他的胳膊始终半环着她,手指虚虚地拢住后背,把控着强势的占有欲与温和呵护之间的微妙尺度。 “我原本是你女友,算是青梅竹马长大,后来因为很多原因我们分手了,差不多就是现在这个时间,然后你把我拘禁在这里。”辛桐道。“事情很复杂,可能要说好几个小时。” 江鹤轩直勾勾地看着她,在脑海中建立起自一点延伸出来的树状图。 “我现在是被傅家收养,但在那个时空我母亲没去世,所以我跟她一起生活,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能遇见。”辛桐零零碎碎地解释,努力挑重点讲。“分手的原因很多,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最后你把我关在这里,傅云洲来救我,最后你意外把我撞死了。” 江鹤轩听着她的声音越发微弱,摸了摸她的头。 “抱歉。”他说。 辛桐愣了愣。 “很抱歉那样对你。”江鹤轩嗓音温和。 “你不会真信吧,”辛桐垂头。 “本来以为你要说你是狐仙出山来报恩呢,”他说起玩笑话,“平行时空可比狐狸化形来的有根据。” 辛桐忍不住发笑,她从没想过会有机会收到男人们的歉意。 江鹤轩沉默片刻,忽然说:“但作为这里的我,想为那个时空的我稍作辩解……他那样做一定是因为爱你。也正是因为爱你,才会那样做。从未拥有就不会害怕失去,没什么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的爱人离开要更痛苦……如果我与他的经历相同,我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同样的决定。” 辛桐想说她都知道,所以难过,她觉得自己承担不了这样的爱意……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何谈去成为别人的寄托。 程易修因为冲动又脆弱的爱杀了她之后自杀。 而江鹤轩恰恰相反,他因为深陷泥沼而囚禁她。 “他似乎活得比我艰难。”江鹤轩道。 “嗯,”辛桐点头,“你的父母一直没离婚,在那个时空。你家里也不喜欢我,因为我是杀人犯和妓女的孩子。你为我和家里吵了很多次,基本上每回都闹得不好看。” “很抱歉没照顾好你。”他第二次道歉。“在这里,我初中割腕后父母选择分居,然后我休学一年回到老家。一直到大学毕业,我没遇到喜欢的女生。我总想,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了,一定会把自己有的都送到她手里,一定会记住她所有的偏好,清楚她的习惯,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又为什么而开心。我也一定会保护好她,让她远离一切危险……现在看来只是一厢情愿,是我幼稚了。” 辛桐摇头。 其实你做的很好,我从来没遇到过比你更细心、更体贴的男人。 只是比起你对我好,我更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 “鹤轩,”她舔了舔嘴唇,“你没必要这样。” 江鹤轩笑笑。 在遇到她的第一个瞬间起,他就尝到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情绪,如同装满冰块和汽水的玻璃杯在盛夏的夜晚相撞。她就像一柄钥匙,让苦苦徘徊的人得以从名为“得体”的门中走出。 “我会帮你,”江鹤轩道,“在遇到你之前的二十余年,我一直恪守礼节、从未出错……” 他说着,顿了下,缓缓浮现出舒朗的笑。“偶尔体验下失控的感觉并不错,何况还是傅云洲这样有趣的对手。” 很荣幸能成为您手中的刀,愿为您征战沙场。 中秋番外 上 “中秋节忒讨厌。”辛桐抱怨。 这不是她头一回说这种话,相反,几乎每个节日都要说一遍。 过年说过年讨厌,祭祖说祭祖讨厌,最讨厌的是国庆节,因为一般节假日只有三天假,国庆有七天,相当好分配。每每国庆假期结束,旅游回来的萧晓鹿都要嘲笑辛桐被使用过度,就像开到快要从枝头坠落的花,散发着浓烈的芳香。 中秋的前三天,程易修就开始问她的打算,他总希望有活动,像傅云洲和江鹤轩就从来不问。 “还想怎么过?你们躺沙发玩玩手机就差不多了。”辛桐瞥他一眼,手里拿着亚巧克力作柄的剪刀,肉粉的指甲模模糊糊地透出。 她在剪包礼物的缎带。 程易修坐到她身边,手臂环住她的腰,下巴蹭了蹭头发,“那做月饼吗?”语调明显是在撒娇。 “你想吃?” 程易修紧紧靠着她,手佯装不经意地摸到胸上,指尖隔着内衣在乳尖打着圈儿。“特别想吃。” “放开啊,”辛桐推开他的手臂。 中秋之后便是国庆假,她警惕得很,不管是谁,但凡有点纵欲苗头都会被无情掐灭。 被识破的程易修撇撇嘴,头挨着她,“我要蛋黄莲蓉。” 闻到有东西吃的季小狐狸突然一开门,喊道:“我要奶黄的。” 程易修转头,一挑眉道:“甜不死你。” “关你屁事。”季文然反唇相讥。 辛桐对此见怪不怪,等哪天家里的男人其乐融融、欢聚一堂才是见鬼。易修跟文然吵嘴算什么,云洲与鹤轩恨不得往对方食物里投毒啊。 “先说好,做了要吃掉,”辛桐道。“吃不掉那之后每顿饭都给我吃月饼。” “好,都听你的。”程易修应得轻快。 做月饼的想法辛桐本就有,原先是准备做点花朵状的冰皮月饼给晓鹿送去,既然易修和文然都提了,她多做些也无妨。 辛桐有给萧晓鹿备礼,晓鹿那头自然也有给她准备,尽管萧晓鹿逢年过节的赠礼总是稀奇古怪。 譬如傅云洲生日,她送来的是一块写着“傅扒皮请涨工资”的牌匾,这玩意儿堆在仓库直到圣诞节被傅云洲拉出来扔进壁炉。辛桐上个生日的礼物是兔女郎服,按六十年代花花公子俱乐部女服务生的款式订制,属于难得能让几个男人嫌弃脸转好的礼物。 这次中秋节萧晓鹿早早想好要送宠物兔。 节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她带着刚拿到手的兔子跑到傅云洲的办公室接优白,恰好碰见办公室外的傅家兄弟。 傅云洲正跟优白交代放假前的收尾工作,程易修坐在沙发上等人。 “萧晓鹿,你知道我解决家里那两只孔雀花了多大力气吗?你还给她送兔子!”程易修瞧见她手里的兔子笼,一阵头疼。 花园里曾经豢养的孔雀是他不愿回想的痛。 “你说了不算,辛姐说了算。”萧晓鹿对她做了个鬼脸。“她要是喜欢,你不想留也要留。” “没关系,拿回家后趁小桐不注意杀了拔毛,扔到厨房。”傅云洲插话,他对萧晓鹿送来的那块牌匾可算余怒未消。“她会把它做麻辣兔头。” 徐优白听闻,默默将白兔抱到怀里,边捂住小兔子的耳朵,边在心里安抚:乖乖,不要听,爸爸不会让那帮禽兽把你做成麻辣兔头的。 待在家里撸袖子准备做月饼的辛桐还不知道,傅家两个已经做好销毁萧晓鹿中秋赠礼的打算。 她刚把咸蛋黄从烤箱取出,就听见背后的开门声。 最早下班的是江鹤轩,他下午只有两节课。 “今天怎么样?”辛桐回头看他一眼,继续处理手头的事。她拿起塑料喷壶,将白酒喷洒在蛋黄表面去腥。 江鹤轩笑了下,从背后搂住纤细的腰肢,温柔的吻落在鬓发和眼角。“不是很好。” “这届学生不好带?”辛桐皱皱鼻子,歪头去看他。 他教中文系,女孩儿多,胆大和羞涩的都有,但落在他眼中终归都是小孩儿。身为任课老师,必然会给学生联系方式。他特地准备了两个号,给学生的账号会不间断秀恩爱。 主要是这一届学生热情地没边儿,吓得他第二天就带婚戒去上班,还在课堂强调已婚身份。 家长把孩子交到你手里是为了让他们好好学习的,江鹤轩的教师觉悟很深。 他笑了笑,眉眼低垂,自有一种冷峭的书卷气。“是啊,时代在发展,很快就要成老古董了。” “行了,老古董去洗手。”辛桐调侃。“过来帮我包莲蓉。” 厨房是她和江鹤轩上床的高发地,男人理由为——“因为厨房里的小桐总是很温柔,怎么欺负都是委屈又不说话的样子。” 她身体受不住,在国庆假期前,谁都别想提前开饭。 到时候累到请假好几天不去上班,季小公主可是会按规章制度扣工资的。 “明天预备怎么过?”江鹤轩问。 “做饭啊,还能怎么过。”辛桐说。“晓鹿和优白要来,一二点差不多就可以出去买菜了。” 江鹤轩听闻,忍不住停下手中的活,转头盯着她的侧脸。 辛桐微微蹙眉,也看着江鹤轩,仿佛在问他为什么瞧自己。 “看你的样子,”江鹤轩的声音里满是掩不住的笑意,“怎么,觉得我们要把你从早到晚轮番肏过去?” 辛桐脸颊微红,低头开始做月饼皮,“你们待在房间看看电视不好吗?” 江鹤轩不响,只是笑。 “笑什么,明天跟我一起去买菜。”辛桐鼓起嘴。 傅云洲和程易修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季文然除去一锅乱炖就是方便面加番茄和鸡蛋,也只有江鹤轩能下厨帮忙。 这也是导致四个男人派别混乱的原因之一。 程易修这种轻浮热烈的家伙,对上方方面面无懈可击,说话又绵里藏针的江鹤轩,怎么都不可能处得来。而他也不是时时刻刻看自己的哥哥顺眼。季文然不用说,俩小朋友配一起就是没头脑加不高兴。 江鹤轩没把程易修放心上,倒是对季文然有些好感,对傅云洲是每时每刻下眼药。 傅云洲本能护着弟弟,恨不得搞死江鹤轩是真,季文然在成为辛桐男人之前是朋友,现在算半个朋友。 季文然则是在傅云洲阵营和江鹤轩阵营反复横跳,辛桐一直怀疑他压根没搞清楚傅云洲和江鹤轩是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针锋相对。 现在这种动态平衡不错,辛桐没打算插手。 男人嘛,没什么是打一架不能解决的。 如果打一架不能解决,就多打几架。 卧室内有淡雅的花香,是她今日新供在瓶中的野姜花。傅云洲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便是姜花的香气,她在桌上摆了冷桂花茶,新入手的茶盏有着和田玉般的温润光泽。 她的温柔是踏实的。 傅云洲熬夜最多,烟瘾也大,辛桐总觉得他会某一天猝死,要么是死在烟瘾上。 他脱掉外套,推门去找辛桐。 她还在厨房,刚打发走江鹤轩,自己一个人收拾残局。 夏日的余温难消,要为自己的离去而发怒似的,怎么都瞧不见秋季的半点凉。 窗外柔和的灯光透过羽状的树叶,影子印在她身上,裸露在外的肩膀仿佛突然有了淡墨色的纹身。 傅云洲随手拿了个月饼放进嘴里。 辛桐急忙叫,“别吃,五仁的。” 傅云洲抽了张纸巾吐掉,“你要是不喊就是谋杀再现。” “哥哥这么小肚鸡肠啊。”辛桐轻轻哼了声。“我去给你拿药。” 傅云洲拉住她的胳膊,“没吃,吐出来了。” 他把她抱在怀里,一时间没说话。 “不必这么麻烦,”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说,指的是月饼。 “家里外头都是你们说了算,床上也是你们说了算,就厨房我说了算,不行吗?”辛桐仰面看他,嗔怒道。“你总想要我待在家什么都不做,文然是我一旷班就挠墙……” 傅云洲连道几声“行”,继而轻轻说了声。“辛苦了。” “国庆还要辛苦呢。”辛桐踮起脚,亲亲他的下巴。“所以我才不喜欢过节。” 中秋番外 中 H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中秋番外 下 H,轻微SM预警 他合上窗帘,拉开落地灯。 暗淡的光线充盈在卧室,是暧昧的暗金色,他笔直高挑的身影一下清晰,侧脸映着灯光,显得温和不少。 辛桐低头,赤裸的足踩在地毯,脚尖轻轻踢着鞭子,声音小小的。“你不要开灯。” “看着你不好吗?”傅云洲问。 “那我要放歌,”辛桐说着,跑去开他的音响。她跪在地毯,兔女郎服务生的打扮只能遮住半个胸,连体的丝绸紧身衣勾勒出流畅的腰身,毛茸茸的尾巴翘起。 “准备听什么?”傅云洲问着,俯身挨着她坐下,手掌玩着臀部蓬松的兔尾巴。 “爵士。”她说。 静谧的夜晚,萨克斯发出柔和的颤音,钢琴声像舞池里摇摆的裙裾。肌肤在晕黄的灯光下涂了层蜜似的,她只涂了口红,口脂是浓郁的玫瑰色,寡淡的面容被这一抹红装点得娇嗲。 玫瑰是极美的形容,一点儿不俗,挂着清晨的露珠便是无辜的少女,剪下养在花瓶就是妩媚的女人,兼顾柔嫩与坚硬,是永恒的优雅。 辛桐爬到他面前,仰起头,在喉结留下嫣红的唇印,口红残了一半。 他在家会穿轻松些的衬衫,但有袖扣,他好喜欢金色的袖扣,伸手去解,肌肤触到骨节分明的手,有时微凉,有时温热,两手的掌心含着他的手,指尖在手腕颤动,与解开领带的瞬间一样令人心动。 “除了床,其余地方自己选。”傅云洲道。 “这样太快了。”辛桐故意抱怨。“鹤轩都会先跟我聊聊情人或者花容月貌。” “他是要先肏你的精神再肏你的穴。”傅云洲的语气猛然冷淡。“当然,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这样。” 辛桐抿嘴暗笑,她搂住傅云洲的脖子,舌尖探进去,温柔并胆怯地触到他的舌。接着稍稍用力,口齿间偶尔发出几声细碎的不成字词的撒娇声。 傅云洲拾起鞭子,将她抱起,穿过一道门,放在漆黑的光滑桌面。右边是打开的落地长窗,阳台什么也没放,空落落的,一阵仍显燥热的潮湿的风吹入,窗帘起起落落,阴影晃荡如风吹过海洋。 “好热。”辛桐揪着他的衣领。 “等下会更热。”傅云洲说,手指抚过她赤裸的肩头。 她单手捂住半张脸,怯怯道:“最后警告你,是做爱,不是家暴。” “这么多次了,还害怕。”傅云洲笑了笑,第一鞭落在裸露在外的乳肉。 辛桐细细尖叫一声,乳头立刻硬了,凸起的轮廓在缎面的衣衫尤为显眼。 “你蒙住我的眼睛,”她捂着半张脸,眼角微红地撒娇,脚尖轻轻踢了下傅云洲的长裤,“我害怕。” 其实是害羞。 “真拿你没办法。”他说。 丝带蒙住双眼,让她稍稍安心,坏处是触觉更加敏感,软鞭同蛇一般从光洁的小腿蜿蜒而上,在胸口凸起的圆点落下。 辛桐咬住牙,下巴猛地抬起,手指扣着桌面边沿。 他在品尝她的畏惧和羞赧。 “小桐,尾巴是兔女郎服最性感的地方。”傅云洲忽然放缓速度。“高耸的兔尾本就是准备性交的信号。” 粗硬的鞭身贴上下体,按着发痒的花蒂摩擦按压。 “所以等会儿你要好好展现一下兔女郎的可爱。”他说着,隔着缎面的布料,鞭身朝湿润的缝隙用力一顶。“把屁股翘高去……摇尾巴。” “不要、不要突然停下。”辛桐半咬着唇,双腿不停去蹭他的腰。 “你不是想让我和你多聊聊吗?”傅云洲道。 辛桐喘息着辩驳:“聊天是前戏!用来放松的!” “乖女孩,”他的嗓音藏着隐约的笑,手掌落到她的头顶,不紧不慢地抚摸,“在哥哥把你扒光,狠狠插进去肏你之前……都是前戏。” 鞭子落到肚脐、小腹、双腿和挺起的乳房,唯一的肌肤接触是把遮住胸口的布料扯下去,抽打在肌肤留下显眼的红痕,嗅不到欲望的施虐让小穴湿得一塌糊涂。 “接着叫,叫大声一点。” 辛桐身子一软,从桌面滑落,瘫倒在地。 “看来以后还是要把你绑住,”傅云洲道,“转过去,跪好了不许动。” 辛桐捂着嘴喘息片刻,背对他跪直。 交错的鞭痕与腰窝的确很配。 “乖女孩,都哭出来了。”他停下手,把轻轻啜泣的少女扶直,指尖刮掉眼角的细泪,脸上一层薄汗。“把屁股抬高。” 辛桐撇过脸,隐约的光线透过丝带照入瞳仁,眼前是模模糊糊的光晕。 先来敲傅云洲的门,是因为江鹤轩在房事上一向比较宠她,咬着他的袖子,不停撒娇说“我好爱你”,他就会心软放水。要是被江鹤轩上了,再去找傅云洲……会死的。 她的手肘撑住地面,背脊压下,双腿逐渐打开。 “突然这么骚,都湿透了。”他隔着潮湿的布料抚摸小穴。“不知道鞭子抽在这里,会不会更湿。” “傅云洲!”辛桐刚拔高声调,就被他狠狠打了屁股。 她微微鼓着嘴,讨好地摇尾巴,毛茸茸的兔尾冲着他娇嗲地摇晃,发出可爱的性交暗示。 傅云洲笑了笑,贴心地帮她拉下背后的拉链,保护萧晓鹿难得懂事的礼物不被销毁。他解开长裤,摸着她的头,顶入糜烂的肉沼。 辛桐呻吟一声,热流自腹部涌出,浇在刚插进来的龟头。 他在后颈咬了下,低声哄着:“说点好听的。” 辛桐咬着下唇,声线颤抖。“不要……哥哥、哥哥不要折磨我了。” “还不够。”他掰过辛桐的下巴,声音低哑。“不许跟我撒娇。” “哥哥,我不会……”每一个字都带着潮湿的水汽,呼吸急促地几乎发不出声。 知道该说什么是一回事,能不能说出口是另一回事。 傅云洲往前抽插着,软嫩的地方被强占,身上又满是鞭痕,他伸手抚着自己的作品,身下带着兔耳的女人瑟缩着,瞧上去满是无辜。 他抱起她的腰身,将她背对自己搂到怀里,肉棒挤在小穴,鞭痕触到滚烫的怀抱,隐隐作痛。 有力的撞击,顶得宫颈发酸,他吻着被湿润的鬓发,肏得又急又快。她难得湿成这样,肉穴的嫩肉贪婪地吸吮起性器,被鞭挞后的隐痛刺激得她一波又一波地高潮。 傅云洲把手指塞进她唇缝,拨开米粒似的贝齿,搅动着说不出话的小舌。软软的舌头抵着他的手指,像要把它挤出去,透明的诞液从唇角留下。 “哥哥,哥哥。”辛桐受不住地叫出声。“哥哥慢一点。” “我说了,不许撒娇。”傅云洲重复。 肉棒擦过敏感点,堵在宫颈,还要往里塞,真的要深入子宫。 她头上的兔耳发箍歪了,毛绒尾巴被淫水打湿,就算是兔子,也是被肏哭的兔子。 “你想听什么嘛,”辛桐浑身颤抖着,说话含混不清,“你不要再顶了,好涨……好了……好了,我说……我是要吃肉棒的小骚货行了、行了吧,我是送上来让人肏的骚兔子,傅云洲你放过我啊。” 傅云洲舔着耳廓问:“爽吗?” “爽、爽……” “真乖。”他说完,双手紧紧扣住腰身。“小桐张开腿,把精液全接住才容易怀孕。第一个怀哥哥的孩子,怎么样?” 急速抽插间,粗重的喘息喷洒在颈肩,辛桐神志有些模糊,双腿打着颤又泄了一回。 被搂着洗干净后拿浴巾包好,扔到床上。 辛桐赤裸得地缩进被窝,闭着眼佯装睡去,等他洗完睡到身边,慢慢地钻到他怀里。柔软的唇瓣亲到他的下巴,呵着气说:“哥哥还想要吗?” 傅云洲看着她,挑起眉。 辛桐曲着腿咯咯笑了会儿,道:“还想要也不给。” “乖,别闹,睡觉了。” “傅云洲。” “我在。” “接下来两个星期我都不要来你这里。” 第二日一早,傅云洲醒来时,辛桐还睡着。他亲了亲爱人红晕的脸,下床换衣。 走出卧室,下一层楼,他看见了同样起早的江鹤轩。 “起得这么早。”江鹤轩听见脚步声,看向傅云洲,眯起眼笑了下。 绵里藏针的伪君子。 他把玩着手中的飞镖,等待什么似的,迟迟未曾掷出。 傅云洲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身侧,拿起一支装在盒子里的飞镖,朝麻质镖盘扔去。 正中红心。 “优柔寡断的人往往会输得一败涂地。”他说,隐有嘲讽。 江鹤轩沉默。 “我回房间看看小桐睡醒没,昨天累到她了。”傅云洲说着,预备转身回房。 “傅云洲!”江鹤轩突然喊。 傅云洲下意识驻足转身,一柄泛着寒光的小刀擦着他的发掠过,撞到身后的墙壁,哐当一声砸在地面。 一柄没有收回刀鞘的瑞士军刀。 江鹤轩看着他的脸,慢慢笑了下,“傅云洲你放心,我准头很好。” “谁不是呢。”傅云洲也笑,头也不回地转身。 (他们为什么不能上个八百字的床……这章床写了四个半小时,H太难了,再写H我都要性冷淡了,剩下两个下次番外见吧。) (桐妹的兔女郎装扮参考六十年代花花公子俱乐部的版本,自觉甜嗲和色气兼备,比用蕾丝、网纱做的要好看。) 囚鸟 (一) 刚从剧院门口出来,萧晓鹿就被寒流冻得打了个哆嗦。气温比天气预报上的冷得多,夹杂着细细雨珠的风迎面而来。徐优白一手提着奶茶,一手牵住她的手,把她的身子往怀里搂了搂,嘴里轻轻地责怪她不多穿点衣服。 新安独有的湿冷如同它展现在众人眼中的海,没有阳光与沙滩,只有嶙峋的冷酷礁石和墨蓝色的汪洋大海。灰扑扑的汽船自苍茫的天际破浪而来,发出巨鲸吟唱般的轰鸣。 距离话剧开场还有半个小时,辛桐发消息告诉萧晓鹿,她坐的出租车马上到门口。 萧晓鹿收到消息,以要出去卖奶茶为由,拉着徐优白出去接应辛桐。她为自己招人厌的未婚夫一个电话拉回了异国他乡的孟思远,又为自己危险操作的闺蜜在外吹冷风。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为友人两肋插刀奖,她觉得自己一定能被提名。 “辛姐跟男友私奔这件事,对傅总打击很大。”徐优白突然说。 被烧了家,被带走了妹妹,还被打电话威胁,这回傅云洲的脸和被活活打肿没差。 更别说辛桐临走前还拿走了手机。 拜托,哪个被绑匪劫走的受害人,临走前还不忘带走自己的手机?私奔实锤。 不,辛姐的男朋友是季文然,江鹤轩是用来对付傅云洲的幌子,知道真相的萧晓鹿选择偷偷在心里反驳。 来剧院的路上,孟思远抓着毛躁的短发苦口婆心地劝了一路,让傅云洲见到辛桐后跟她好好谈谈。买卖不成仁义在,好歹当了这么多年兄妹了,没必要折在这件事。打头傅云洲告诉他两人酒后乱性,他就隐隐感觉后面要出事,只是当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小桐那种姑娘,一看就是需要人捧在手心慢慢哄的类型。 傅云洲不是不宠她,他对弟弟妹妹一向宠得没边际。只是说……他这人处理事情、对朋友的态度都没毛病,唯独在小桐和易修的问题上——尤其是小桐——小气、刻薄、幼稚。 “你到时候同她好好谈谈,有易修在,小桐也能冷静些……别老摆出一副招人厌的直男态度。”孟思远说。 约莫四五分钟,一辆出租车停在剧院门口。辛桐刚下车,倏忽来了一阵风,掀起她羊绒大衣的一角。紧跟她下车的男人见了,伸手轻轻按上她的肩,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清瘦高挑的男人,在飘着茫茫细雨的冬日瞧去,甚是温柔。 站在台阶上的萧晓鹿遥遥看见两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仰起脸冲徐优白说:“优白,我总感觉我以前见过那个男的。” 徐优白无奈地揉揉躺在自己手掌心的小爪子,道:“你看谁都似曾相识。” 他俩正说着,辛桐和江鹤轩已经走了上来。 “里面怎么样?”辛桐边问,边伸手去接徐优白手中的奶茶,帮忙分担提奶茶的任务。 “思远哥最右,然后傅老狗,优白,我,你,季文然。”萧晓鹿手舞足蹈地比划起位置排列。“当然,如果你们另有安排,我和优白就做你们后头那一排。”她不经意地瞟了江鹤轩一眼。 江鹤轩对她露出温和的微笑,微微点头以表礼貌。 辛桐道:“没事,就这样。”说完,她看了下江鹤轩。 上回她以为是自己粗心丢了票,现在想想,分明是这家伙趁去她家吃饭的工夫,把票给偷走了。 江鹤轩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牵住她的胳膊,低头在她耳边说:“话剧结束后门口见,有事给我发消息。” 同先前一样,他们被安排在第四排中央,不近不远。 提着几杯奶茶,辛桐跟在徐优白身后,从左侧的台阶一步步往下。季文然最先看到他们,他站起身给三人让路,雾蒙蒙的眼睛一直盯着辛桐。 “你的奥利奥蛋糕奶茶,”辛桐垂下眼帘,面上轻飘飘地笑了笑,把手中的奶茶外卖递给他。 季文然闷声闷气地接过,没吱声。 萧晓鹿见季文然起身,赶忙把男友推进座位当肉盾,自己紧挨他坐下。 傅云洲抬眸,眼神慢悠悠地落到辛桐的衣角,又挪回自己的掌心。他的嘴唇打开一条细缝,又闭合,显然是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这不是个谈话的好时候。 她为易修出现,谁都清楚这一点。 待到灯光渐暗,话剧快要开场,傅云洲的手机突然收到了一条消息,来自辛桐。 有什么事送走易修后再说,她发。 傅云洲回:好。 她的冷漠……平静如海。 第二次看这出话剧,辛桐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她后背倚在软垫,半个人躲在黑暗中,不知何时挨着季文然的肩膀睡去,再醒来,是因为台词——“不,你不爱我,你爱的是你心里的我。就算我死了,被肢解,被做成雕塑,变成标本,你也还是爱!” 舞台上惊雷般的哀泣让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身侧的季文然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舞台,他似是察觉到心上人睡醒,眼睛没转,掌心摸到她的额头,揉了揉她额前柔软的碎发。 “文然……”辛桐低低地唤了声。 “嗯。”季文然应。 “对不起,没请假就旷工了。”辛桐道。 季文然停顿片刻,说:“没事,老傅帮你请假了。” 辛桐不知道傅云洲以何种理由应付的季文然,故而不敢多说,只往他的身上挨得紧了些,清新的木香徐徐传来。 “晚上来我家住吗?”季文然偏过头看向她,小声问。 “是有好吃的还是有好玩的?”辛桐挑眉,调侃道。 季文然皱皱鼻子,抬头继续看向舞台,耳根泛起一抹被戳破的红晕。“爱来不来。” “过几天可以吗?”辛桐问。 “随便你,”季文然急匆匆地说,“我才不在乎你来不来。” 口是心非的家伙莫过如此。 辛桐坐直身子,侧面瞧见萧晓鹿还在睡,猫似的缩着,供在徐优白的臂弯中。再往右边看,隐隐约约是傅云洲的半张脸。 他面容恍如一团模糊的墨。 辛桐收回停留过久目光,悄悄叹了口气。上回这样坐着,两人已然要和解,可兜兜绕绕一圈,她与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到了对峙局面。 倘若他对她多点尊重,也不至于走到眼下这个地步。 快结束时,辛桐借口说要去洗手间,提早离场。 江鹤轩等在门口,见辛桐出来,随即迎上去。“走吗?” 辛桐摇摇头,“要等易修出来。” 江鹤轩毫无意外地笑笑,说了句:“你很在乎他。” “他人蠢,不比你们。”辛桐瞥他一眼,长而柔软的睫羽忽得扑闪,如同一滴水落到干燥的肌肤。 随着人潮涌出,嘈杂的谈话声涌动在寂静的冬夜。三步并作两步从人流挤出的萧晓鹿猛地从身后一把抱住辛桐,熊猫抱竹般搂住脖颈,歪头在她耳边嘀嘀咕咕:“修罗场警告,傅云洲要出来了,季文然也要出来了。” 辛桐轻轻拍了下萧晓鹿的手背,让她从自己身上下来。 她转身,看见了追着萧晓鹿出来的徐优白,以及他身后的傅云洲。季文然在最后,他低着脑袋,忙着拿指甲抠奶茶上的塑封。 江鹤轩挡在辛桐面前,这是两个男人自酒会后的第二回正式见面,他再次伸出手,面上一派轻松。“您好,江鹤轩。” 傅云洲盯了他两秒,才漫不经心地伸手,“傅云洲。” 两手相触的一瞬,宛如猛兽在弥漫着浓雾的森林相逢,彼此的嗓间发出警告的嘶吼。 辛桐正打算说话,却被刚从后台出来的程易修叫住。他快步走到辛桐面前,张开结实的双臂抱住她,毛茸茸的头发在脖颈蹭了蹭,字里行间满是撒娇:“啊,好久没见到你了,桐桐有没有想我?” “你快松开。” “不要,你先说有没有想我。” 辛桐服软。“有,想你,特别想你,想你想到都瘦了。” 程易修松开她,手指捏了捏她圆鼓鼓的脸颊,“骗人,我觉得你胖了。” 辛桐一把打掉他作乱的手,“没胖,水肿。” “对了,思远哥呢?”萧晓鹿插话。 “他去拿东西,等下来。”傅云洲说。 “那……难得都在,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萧晓鹿小心翼翼地提议。“烤肉?” “好啊,”辛桐随即应下。 淅淅沥沥的冬雨歇息,蓝紫色的天幕挂着一轮结了霜的月亮。一群人被截成三段,其中一段自然属于萧晓鹿和徐优白,走在中央一段是辛桐、程易修与季文然。走在最后的出乎意料的是江鹤轩与傅云洲。 迎面而来的风收敛起咄咄逼人的气焰,多了份闲适的温柔。 “我会保留起诉你的权利。”傅云洲道。“蓄意纵火,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 江鹤轩面上摆出的显然是攻击姿态的虚伪笑容,温声道:“傅家少爷棒打鸳鸯,囚禁妹妹……我觉得整套故事放出去会比恶意纵火精彩。” “随你,”傅云洲冷笑,“你放多少我都压得下来。” “感情这种事,谁被偏爱,谁就是赢家。”江鹤轩慢慢地说。“傅总,我们不如打个赌……从现在起到元旦,不到一个月。” “赌什么。” “当然是赌小桐。”江鹤轩眯起眼。“如果这段时间……” “你恐怕搞错了一件事……”未等江鹤轩提出赌约,傅云洲便冷声打断。 他那一双幽深的眸子看向江鹤轩,在冬夜的风中,额发微微凌乱。“她爱我还是恨我,我都无所谓。只要她在我身边,我愿意给她不爱我的权利……她的爱归于谁应当是她自己的决定,我从不以任何手段去骗取她的怜惜……我也从不拿她当赌注。” 囚鸟 (二) “来当说客?”辛桐的目光在推门而出的孟思远身上轻轻一划,好似踩着滑冰鞋的孩童直溜溜地从冰面掠过。 她原以为会是傅云洲跟出来呢。 孟思远嬉笑着举起双手,派出投降的姿势,嘴里调侃:“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辛桐没说话,弓腰含肩地倚着白墙,对面挂着一副山水画,装饰用的梁柱是赭红的,不扎眼。一点灰,一点白再加一点赭色,让这儿的装潢瞬时甩开了不少阔气有余、雅致不足的餐馆。 见她不说话,孟思远便走到她身旁,挨着她站,王八似的瞪大眼睛去瞧墙上挂的画儿。“你说这画值多少?”他问。 辛桐道:“不清楚,你这要问文然。” “我看你盯好久了,喜欢就找经理买下。”孟思远又说。 辛桐笑笑。“没钱,穷得很。” “也是,赚钱这事儿靠悟性。”孟思远砸砸嘴。“你看,我跟你哥明明上的是一个专业,现在还不是靠他接济我。” 他这话不假,平辈的这群人里也就出了个傅云洲能干事,他和萧晓鹿都属于放羊似教育的产物。 要让孟思远细细掰扯,傅云洲这人作为朋友,聪明却从不显摆,嘴严能保守秘密,缺钱二话不说地帮忙,待人不热情却也算不上冷漠。你说,朋友缺钱二话不说就汇款的家伙总不是什么坏人吧……可这话就是没法套用在傅云洲身上。 “他养家,我知道,但这和尊重不尊重是两码事。”辛桐说。“说不上恨他,就是觉得可笑……思远,他不爱我,我也不爱他,所以他到底在那里发什么疯?” 孟思远被噎得顿了半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再开口,语调正经不少:“你们现在拥有的一切,包括对自己生活的选择,都是他放弃自己的那份,省下来给你们的……现在燕城的陆家在盯他,假如失去傅老爷的支持,云洲不堪一击。就是在这样的态势下,他提出要把易修送出国……小桐,傅家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他扛了很大的压力。” “那也不能迁怒到——” “小桐,你先听我说完。”孟思远抬起手,打断辛桐。“我其实不指望你能理解老傅,人与人有时很难理解彼此……我跟他当朋友好说歹说也有二十年,自打我认识他,他就不是个会说爱的家伙……自认为老傅对你们不差,但凡是你们想要的,他都尽可能给你们弄来。他总希望别人有的,你和易修也能有……可就算是傅云洲那也是个人,也会害怕,也会幼稚。我知道,这段时间他干了不止一件足以让你跟他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的事……但作为他朋友,算思远哥求你,你仔细想想你有没有让他很不安。” 辛桐张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最开始她想让程易修与傅云洲和好,抱的也是此时孟思远的心态,觉得傅云洲身为大哥,供弟弟吃穿还帮着处理烂摊子,算是仁至义尽,两人好好谈谈总能和解……现在去看,果然还是她天真。 她慢慢想着,过了许久,才说:“出来的时间太长了,我们回去吧。” 推门,热闹涨潮般地涌来。 程易修喝多了酒,面颊微红,举手投足间流淌着一种蓬勃的野性。花容月貌这四个字放在他身上毫不意外,美有百般姿态,搁在他身上就是冲世界比中指的嚣张。 他见辛桐回来,便冲她伸出手,掌心向上,邀舞似的。 “桐桐你过来。”程易修说。 “怎么了?”辛桐问。 他咧嘴一笑,从口袋掏出钱包,拔出信用卡,孔雀开屏似的将卡冲傅云洲晃了晃。 傅云洲微微挑眉,隐约猜到弟弟要做什么。 “傅云洲,前几天你问我要能离家的证明,这就是我给你的证明。”他对着兄长,毫不犹豫地掰断他给的黑卡,继而轻盈地吹了个口哨。 萧晓鹿夸张地尖叫出声,欢呼起来,包间顿时被他徒手掰黑卡的豪气充盈。 辛桐撇过脸偷偷一笑,心想怪不得他要让自己走过去——孔雀需要心上人在眼前才能开屏。 坐回到季文然身侧,一张圆桌,右手边是江鹤轩。 季文然搁下筷子,偷偷捉住辛桐的手,指尖在掌心描着她猜不出的字。掌心被他刮得发痒,辛桐便报复似的握住他的手掌,用力捏了一下,继而收回手用手机给他发消息。 你在做什么啊,她发完,膝盖撞了下他的腿。 季文然后知后觉地拿起手机,回复:我现在对程易修的讨厌值只有百分之五十,属于虽然不喜欢,但未来不会跟他吵架的类型。 辛桐一头雾水地问:怎么突然说这个? 没有为什么,想跟小舅子搞好关系不是很正常的行为吗?季文然理直气壮地回复,分明是讨糖吃的态度。 辛桐忍不住笑,她掩唇,佯装咳嗽。 跟文然聊天格外轻松,他没有多余的心思,也不会粘人到令她烦恼。 好比一只守在冰原的傻狐狸,没见到你,便缩成一团在落日下舔尾巴上的白毛。见到了你,便撒开四肢跑过来,围着你身边打转儿。 如果是跟他正大光明的恋爱就好了,辛桐叹惋。 两人一定会宅在家里裹起毛毯看电视剧,到了饭点下楼一个看着另一个做饭,晚上看米奇妙妙屋和读绘本故事。 对了,你身边那个是谁?季文然接着发。 一个朋友,她解释。 季文然垂头想了片刻,打字道:看上去很有礼貌。 后天有空吗?辛桐急忙转移话题。我去你家找你。 后天是周六,季文然不用去上班 有,季文然道,还有,早点回来上班……想你了。 晚饭后,要各自散去。 程易修特意拉住辛桐,让她陪自己说说话,毕竟他过几日就要走。季文然住郊区,先行一步,萧晓鹿表示可以让优白送她和江鹤轩回去,便在临近的蛋糕店暂坐。 明月掩藏在轻薄的云雾,新娘似的蒙了层头纱,灯火璀璨,瞧不见星星,车辆驶过发出的嗡鸣声,比夏日的虫鸣喧嚣太多。 新安不是一座浪漫的城市,它经历过漫长的贫困,满是混乱的黑社会把控,金币叮当响的引外资。以至于如今,它能容下奇诡的谋杀,却无法瞧见不染世俗的爱情。 程易修牵着她慢慢地走,年轻的身体挡住了冬日的寒意,喧嚣的城市里有未闭门的便利店,也有仍停留着情侣的咖啡馆,扑面而来的风尽是甘甜的香。 他走了一会儿,停下脚步。 “我后悔了,”程易修仰头呼出一口热气,“现在想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掰卡真的好蠢。” “没……”辛桐摇摇头,握紧他的手。 “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不对,掏出卡就掰了。”程易修咧嘴笑着,明艳的面庞凑近她。“桐桐,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想在你面前做这件事,可能是想向你表明我不需要傅云洲也能过得很好……说不上来,就是很想告诉你,” “嗯,我知道。”辛桐轻声说。“我没怀疑过你。” 程易修抱住她的肩,身子挨过去,额头轻轻碰了下她的,精致的眉眼骤然贴近,他的呼吸仍有清冽的啤酒味。 “我会努力,”他说,“要等我回来。” 辛桐侧过头,双臂环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毫无保留地拥住他。 “很久很久以前,你对我说过你小时候的事。那时候没人管你,没人在乎你,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是傅念修还是程易修……”辛桐的声音温柔地像玫瑰的花瓣。“现在还苦恼吗?” 程易修俯身环住她,手掌紧贴她的后背。“我是你的家人。” 辛桐鼻子一酸,缓缓松开他,一颗心悄然落地。 “易修,”她告诉他,“你只管去做你喜欢做的事。只要不饿死在外头,不违法乱纪,其余都行……假如实在养不活自己了,你就回来……你回来,我包养你!” 程易修看着她,笑着冲她敬礼。“遵命,长官!” 他们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悔过,重头再来。 ……回去的路上,她与江鹤轩谁也没说话。到了家,辛桐发现客厅的茶悄无声息地摆上了女孩儿常用的止痛药,还有新买的水果和红糖。 江鹤轩脱掉外套去洗澡,穿好睡衣再出来,发现书房的灯悄然点亮。辛桐正坐在地毯,漫不经心地翻看他的藏书。 江鹤轩走到她身边坐下,温声问:“怎么突然想看书了。” “放松一下。”辛桐说着,合上书放在膝盖。 江鹤轩抽过她双膝上的书,是数年前收藏的《枕草子》,极适合睡前读。随手翻开一页,上写:高雅的东西是,淡紫色的旧衣,外面着了件白袭的汗衫的人。小鸭子。刨冰放进甘葛,盛在新的金椀里。水晶的散珠。藤花。梅花上落雪积满了。 初读觉得琐碎,此刻再读,抬头看向对面的人,蓦然明朗。 玫瑰色的衫裙,灰黑的羊绒大衣未脱,袜子是白棉的,发髻松散。自然不能用小猫儿、小人儿、小心肝这类词去唤她,不妥当。她太饱满,连体态都略显丰腴。她知道如何用香草夹养糖,知道海德格尔与福柯,更知道如何不动声色地去威胁人。 天,他快要想不出不爱她的理由了。 “小桐,你还有一点点的喜欢我吗?”江鹤轩突然问。 他手掌撑地,缓缓挨近她,忧悒的眼眸坦露眼前,睫毛根根可数。 辛桐愣愣看着,忍不住冒出一个……“嗯。” 囚鸟 (三) 他试探地靠近,掌心包住她的手背,皮肤有着热枫糖的温度。 “谢谢,”江鹤轩轻叹,嗓音在封闭的书房中低柔地踱步。 他们四目相对,仿佛两条金鱼,在不同的鱼缸,隔着两层的玻璃遥遥地看向对方。书房散发着淡淡的油墨香和纸张的本味,细小的尘埃在白炽灯下起起伏伏,如轻烟。 辛桐唇瓣微张,舌尖滚动着无意义的音节,迟迟发不出。 江鹤轩只看着她,吻了她一下,又迅速地离开。 极干净的吻。 “他对我说,他从不骗取你的怜惜……”江鹤轩道。这个他,必然指傅云洲。“我晓得他在指桑骂槐,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说完,嘴唇贴上去,第二个吻稍重,手指扶住她的侧脸,低头吸吮着她的唇瓣,牙齿咬了下。 “就像现在,”江鹤轩继续,“我想跟你在这里做爱,想扒光你,让你因为高潮呜咽……可为博得好感和心软,只是轻轻吻你。” 温暖的呼吸纠缠着她,手掌隔着厚重的衣物扶住肩,他的侵入总是这般不急不缓,好比在乐曲奏响前绷紧的琴弦。 吻徐徐加深,舌尖先是小心翼翼地触碰,如同雨水落下,随之骤然剧烈,河流在涨潮,迎来汛期。而她成了在水中打转儿的浮萍,在起伏的波浪里快要溺亡。 辛桐挣了挣,没脱开。 江鹤轩却主动停下了。 “别怕,我答应过你。”他的手掌抚摸起辛桐耳畔的发,垂眸笑了下,颇为落寞的模样。“我尊重你的决定。” 在那一瞬间,辛桐觉得他已经猜到自己是为了季文然才来招惹他的。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江鹤轩博取她同情的圈套,可她切切实实地内疚了。傅云洲是她自己没能处理好关系惹出来祸患,眼下却拿江鹤轩当挡箭牌,瞒着季文然,也瞒着程易修。她猜不出命运下一步将会如何出牌,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回到最初的地方,心脏好像一个鼓胀的气球,快要因为塞了太多东西而爆炸。 “鹤轩,”辛桐轻轻说,“陪我聊会儿天吧。” 江鹤轩低头吻了下她的眼角,道了声好。 要说什么呢?辛桐也不知道,她只是想找人聊聊。 她沉默许久,才开口:“鹤轩,你讲讲你的事吧……我想听。” “没什么好说的……” “我想听。”辛桐重复。“我想真真正正地了解你一次。” 江鹤轩先是笑,笑着笑着,那层轻薄的笑逐渐转化为木然。他遮盖什么似的垂眼,无言良久后,温声道:“我要同你说什么呢?其实我也不了解自己。” 他是需要别人来定位自己的人。 “谁不是呢,”辛桐笑了下,自己开了话头。“你说我身体里一半是女人,一半是女孩。可不管是哪一半我都不喜欢……” “你这样很好。”江鹤轩道。 辛桐摇头。“我女孩的那部分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她别扭、胆怯、平庸。不管持有何种身份,我都成不了那种明艳娇贵的女生……而作为女人的另一半矫情又市侩,与迷人沾不上边。” 她的自省总带着自贬。 江鹤轩停顿片刻,不自觉地说出自己的事,以来安慰她。 “我读小学五年级时,母亲和父亲吵架。她当着我的面说,她到底废了多大的力气才把我生下来,如果不是为了父亲,她不会那么辛苦。她后悔了,后悔嫁给一个逐渐秃顶、软弱无能的男人,也后悔把我生下……以至于有一段时间,我常觉得那些亡灵的幽魂徘徊在我身边,我那些还没出生就已经死去的姐姐们。” 辛桐静静地倾听。 “那时父母离婚还是颇令人惶恐的事。但凡离异的小孩儿,都会被班主任偷偷叫出去谈话,在一群孩子中,你就一下不一样了……我那段时日特别害怕他们离婚,现在想想,倒不如那时候就离了,天各一方比日日互相折磨来得好……他们吵架也从不避着我……为什么这世上有吵架不闭着孩子的父母?明明小孩一周有五天都在学校上学,你们随便挑个日子吵。”他说着,偏过头露出嘲讽的笑,不想让辛桐瞧见这样的自己。 “小桐,做自己很难。”江鹤轩说。“我同样不喜欢自己,我难以想象到底什么样的人才会喜欢自己……所以我想有人来爱我,你且当作是我为了证明自己没那么糟糕。”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监牢,关着曾经那个或恐惧或愤怒的孩子。这种别扭的惶恐和自卑,并非为自己的无能开脱。 他现在在学校任教,正申请博士学位,离开父母租房独居……他已经尽力了。 辛桐长吁,她把头轻轻地搁到江鹤轩的肩膀,依着他,互相温暖似的。 她忆起上个时空江鹤轩对她说——我希望和你组建一个新的家庭,我会对我们的孩子很好,从不打他,也不骂他,更不会说一句要把他丢出去的话——他那候一定极渴望有一个安身之所,只是她自顾不暇,别无选择地将他驱逐。 “鹤轩,你相信平行时空吗?”辛桐问。 江鹤轩温柔地看着她,指尖拂过长发。“你都出现在我眼前了,我还有什么不信的。” “那么我想,总有一个时空会通往幸福,”辛桐说,“在诸多死路里,总有一条路,让我们都能解脱。” 一夜,睡睡醒醒,恍惚间梦到被无情抹去的母亲。 第二日醒来,辛桐收到徐优白发来的消息。 徐优白替傅云洲传话,让辛桐回来上班,并说老板暂时不会去为难江鹤轩,之前的事告一段落,孟思远会扫尾。 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否则辛桐死也不会信傅云洲能一夜之间转性。奈何徐优白这人嘴巴紧,不管她怎么套话,都是一问三不知,看来只能尝试从萧晓鹿入手……不管如何,先回去上班,她想季文然了。 辛桐不知道,这回萧晓鹿也是要求闭嘴的共犯。她正盘腿坐在傅云洲办公室的沙发上,气鼓鼓地说:“你刚准备把程易修送走,那边就想推辛姐出去?他傅常修这么喜欢联姻,干嘛不直接让我嫁给辛姐,还白白让你傅云洲套了我这么多年。” 坐在晓鹿身边的徐优白捏了捏她的包子脸。萧晓鹿哼了一声,顺势拽住他的右臂趴到肩上。“豪门都坏蛋,特别是在燕城玩政治的,坏蛋中的坏蛋。” “都什么时候了,竟说浑话。”孟思远道。 他沉吟半晌,转而看向傅云洲,语气不善地说:“大哥您倒是说话啊,把我们几个找来不是看您老人家在这儿玩深沉的。” 傅云洲手抖得厉害,打火机摁了两三次才点上一支卷烟。 “别跟小桐讲,让她正常上班,有事我会担,”他说,指尖的青烟笔直得往上升。 “我不是看不起你,但陆家是你惹得起的吗?”孟思远嗤笑,抬手比划了下。“你外公那头已经养了新的继承人,现在愿意帮衬你全看你是他外孙。等哪天你爸死了,你身价从足亿一瞬间飙到百亿,你才能在新安横着走。他压你压了七年了,非等着你跟晓鹿结婚才肯松手,你还守着你妈的遗愿,指望他认可你?傅云洲你清醒一点!” “不然呢?”傅云洲反问,“跟小桐说……哥哥当年说护你一辈子的话全是假的,你现在滚去嫁给那个三十二岁还跟同父异母的未成年妹妹厮混的变态吧,乖乖当他装点门楣的妻子,然后生几个孩子,给傅家铺路?”他说着,指尖细长的烟拧成两截。 傅云洲看了一眼手,熄掉烟,随手扔在办公桌。“别跟小桐说,我会解决……实在不行就让她跟江鹤轩领证。” “傅云洲,你他妈这时候跟老子装圣父了?是你发疯把人家搞了的。”孟思远皱眉,用淡淡的嘲讽口吻说。“我才帮你封完嘴收完尾,现在你转头说让小桐跟那男的结婚?” “搞得我能娶她。”傅云洲看一眼倒在徐优白怀里的萧晓鹿,眼神忽然柔和。订婚这步棋自始至终,他都欠眼前两人一个人情债。 时代的机遇百年难求,有时不是聪明能弥补的。 傅常修贫贱出身,在祠堂给百来号人挨个磕头求钱上学,孤身来新安同辛淮飞一起靠黑道发家,再由黑转白。这笔钱,赚的是新浪潮的钱。 傅云洲……还是不如傅常修啊。 他要是真得同傅常修一个模子刻出来,反倒省事,娶了萧晓鹿再私下各玩各的,囚禁辛桐不让她走,敢跑就把腿打断,夺权后让人暗地里搞掉傅常修,继承傅家,再同晓鹿离婚。 关键傅云洲不上不下,放不掉沈安凤的遗愿,困兽般地要继承傅家,又顾念情义,不忍逼萧晓鹿同他结婚,想把辛桐困在身边,可真到这茬又愿意在迫不得已地情况下自割腿肉送她离开。 孟思远要不是看在他接济自己这么多年,真想提着他的衣领质问他——你是不是有病,脑子长瘤了吗? “就算结婚也能摁头离婚。”一直保持沉默的徐优白忽然开腔。“傅总,你没法护辛姐一辈子。” “我先去查查陆家那几个货色。”萧晓鹿扯着嗓子说。“甭管日后如何,先掐一架。” “你们先出去,容我想想。”傅云洲说,新点上一支烟。 萧晓鹿咬着牙愤愤不平地怪叫一声,拖着徐优白的胳膊走出去,房门甩得震天响。 走出办公室,萧晓鹿转身,两根手指牵住男友的衣袖,垂眼说:“优白,你帮帮辛姐,我不想让她嫁到燕城当工具……” 徐优白反握住她的手,反而告诉她:“晓鹿,我想娶你。” “你要是想娶我,明天我就跟你去领证,我不在乎你有没有钱和地位。”萧晓鹿拔高声调。“要是以伤害朋友来换取幸福,我宁可不要。” 徐优白没说话。 萧晓鹿见他这个态度,气恼地从他的掌心抽回手,圆溜溜的眼睛骤然红了一圈。“徐优白,你给我把辛姐姐捞出来!不然我们分手!” 徐优白沉默一阵,长舒一口气,把她的头往怀里按。“好,我答应你,我什么事不答应你……” 他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么个傻姑娘。 囚鸟 (四) 季文然睡到很晚才醒。 他早晨六点迷迷糊糊地听见了窗外传来麻雀叽叽喳喳的声响,随后嘟囔一声,翻身把脸埋进枕头,直到一个漫长的回笼觉结束,黏在一块儿的睫毛才勉强分开。他抽过手机一看,八点十分——还有五十分钟让他赶去上班。 冬天,真不是工作的好时候。 季文然给林昭昭发消息,叫她帮忙下楼买杯咖啡和水果三明治,发完,赖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随之套上一件毛茸茸的睡衣外套,下床洗漱。那是一件棕熊外套,帽子是熊脑袋,有黝黑的鼻子和两只豆豆眼。 他走进浴室,一只脚穿着棉拖,另一只脚光着,所以站在镜子前刷牙时,光着的脚微微抬起,金鸡独立似的站着。 浴室的瓷砖地很冷,尤其是在冬天,再加上不能在浴室里牵地暖……至于另一只拖鞋在哪儿,季文然也不清楚,无所谓,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反正家就这么大,也不可能被神秘小精灵偷去当窝了。 于他而言:自己在自己的领地乱摆乱放,可以;别人侵入自己的窝不守规矩,滚出去! 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时间已是八点四十。 对待工作向来严厉的季文然百年难得一见地迟到了,一定是昨晚的梦的缘故。他近几天都是白日昏昏沉沉,晚上清醒,颓唐地使不出劲,终日懒散地缩在自己毛茸茸的衣物里。 推开办公室的门,季文然看见背对他正给办公桌铺餐垫的辛桐,他缓慢地眨了下眼,像是为确认自己睡醒了。 辛桐回头看他,道了声:“早。” 季文然没应,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抱住她,脑袋埋在她的发间,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欢迎回来。” “你的早餐。”辛桐道。“还好我看见了林姐给我发的消息。” 她说着,指尖抚平餐垫,将热咖啡摆上,拿出装在保温盒里的舒芙蕾松饼。 季文然将脑袋凑过去,看见厚实的软松饼还冒着热气,卡仕达奶油包裹着对半切的草莓和小树莓堆在松饼上,好像一个快要在唇齿间融化的吻。 他的下巴搁在辛桐肩膀,伸长手臂触到咖啡杯,手指在杯壁敲了下。“漂浮的爱心好可爱。” “难得成功的拉花。”辛桐道。 “有巧克力酱,对吧?” 辛桐点头。“当然。” 季文然蹭了蹭她的脸,转而抓住她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下。“我会每天赞美这双能做出漂亮拉花的手的。” 辛桐皱皱鼻子,心想,你要是在我工作失误的时候还能这么温柔就好了。 “要开香薰吗?”辛桐转身问。“提前帮你开了暖气,但没开香薰。” “天冷,要换味道了。”季文然脱掉外套,还心情颇好地摸摸羊毛的表面。“如果我没记错,在左边第三个柜子里。” 辛桐依言去找,发现这家伙果然不记得自己去年的东西塞在哪儿了。她只得半跪在地上,一个一个柜子翻过去。 季文然坐下吃饭,他像是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举着金色的叉子,眼睛亮闪闪地对辛桐说:“松饼里面好软。” “明天还要吃吗?”辛桐停下手,转头去瞧他。 季文然点头。“换成苹果奶油枫糖。”说完,他顿了顿,佯装漫不经心地提议。“下班后一起在市区走走。” 辛桐神情微妙起来,揶揄道:“是约会吗?” 季文然撇过脸,“吃冰淇淋蛋糕而已。”幸好他没脱掉围巾,不然就肉眼可见的脖子变红会把他暴露得一干二净。 辛桐含笑着答应他的邀约,继续低头找他不知道扔在哪里的熏香。她寻着翻着,突然发现一件事——她居然能随意动季文然的东西了。换作最开始,她进他家,鞋子摆歪都会被用各种脏话骂。 “是这个吗?”辛桐从犄角旮旯翻出一个纸盒,举起给季文然看。 得到他的确认,辛桐打开香薰机,往里面倒精油。 暖气烘焙的香徐徐蔓延,起初浓得鼻塞,尤其是拆塑封时沾染在指腹的气味,浓烈到隐约泛出植物独特的浅腥。闻到这种味道,你才会理解为什么有人说植株要用尸骨喂养才能开出艳丽的花。 辛桐挥了挥胳膊,企图让这种气味散开,过了一会儿,这股味道并未变淡,反而沉淀成一股醇厚的木香,如若将天热时用的熏香比作嫩绿的植株,那么此时便是朽木。 “味道好像比天热的时候浓。”辛桐淡淡说。 这种味道已经无比逼近那一晚残留在她记忆深处的气息。 “因为天冷。”季文然道。 辛桐瞟了季文然一眼,若有所思。 从办公室出来,以为是季文然巡查,急匆匆把口红往抽屉里扔的林昭昭长舒一口气,伸长脖子问:“季老没事吧。” “他挺好的啊。”辛桐不解其意。 林昭昭拖着下巴道:“猜猜看你因为胃炎请假的日子里,季老说了多少次脏话。” “一百?” “二百零六次,掰指头数的。” 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说这么多次脏话也是够稀奇,辛桐感叹。 “所以感谢宝贝痊愈,能跟姐姐一起分担当社畜的痛苦。”林昭昭补充。 照例结束一天的工作,辛桐脑袋隐隐作痛,她留下等季文然出来,顺带给文件归档善后。林昭昭有约在身,踩在七厘米的高跟鞋在公司里一路小跑着往楼下奔,光是看着就脚疼。摩登女郎总归要吃点苦头,幸而辛桐走朴素耐用风。 约莫过了五六分钟,季文然从办公室出来,开车带辛桐去市中心。他的车辛桐借来用过,就一辆,简简单单毫无花样。他不像一般男人那样热衷名车,也不抽烟,很少喝酒,就是太爱吃甜食,总令辛桐觉得他要蛀牙。 两人在街上闲逛,看到好吃的就买来拿在手上边走边吃,寒风迎面刮来,不一会儿手上就堆满了小塑料袋。 他似乎特别喜欢吃章鱼小丸子上的木鱼花,买了两盒,其中一盒专吃木鱼花。辛桐嫌他浪费,便夺过他手中的木签,戳着丸子一口一口吃掉。 逛到后头,辛桐不敢再跟着他吃零食。她垂着脑袋抱怨。“你们都不正常,你、晓鹿、易修,还有哥哥……只有我一个人的体重会因为吃零食正常递增。” 季文然歪头瞧着她,意图再喂她一口云朵冰淇淋,被她坚决地推回去。“文然,你知不知道你比我高十三厘米,但只比我重五斤?” “我知道啊,所以我从来不说你瘦。”季文然瞪大眼,冻得通红的鼻尖让他活脱脱地像是圣诞歌曲里唱得那只名为鲁道夫的红鼻子驯鹿。“小桐,你不要担心,就算你变成一个三百斤的胖子我还是会爱你。” 辛桐被他认真的模样噎住没话说。尽管比中指十分不礼貌,但那一瞬间她是真的想学程易修的做派,送给他一个笔挺的中指。 还能如何,宠着呗,辛桐暗想,忽然笑了。 黑缎子似的天嵌着一轮形如剥壳莲子的月,她的面颊在明朗的月色下格外光洁,眼睛不大却含水似的温润,口脂嫣红,浅浅的笑意转瞬即逝,却在眼角眉梢留下欢欣的痕迹。 她好像是春风沉醉的夜晚,那徐徐袭来的梦。 季文然低头看她,吻不知不觉间落在唇瓣。 一直到家门口,季文然都有些魂不守舍,他的心涌动着一股隐秘的暖流,督促他同辛桐说点什么。 可要说什么?他又不知道了。 “你家就是离市区远,其余都好。”辛桐道。她脱掉鞋子,规矩地摆上鞋架。 “我还以为你会觉得简陋。”季文然声音小小的。 辛桐摇摇头。“易修几年前和哥哥闹,搬出去住过一段时日,住月租酒店。” 季文然点头,表示在听。 “花费大约是一个月一万五,不算贵。”辛桐说。“但怎么想都很可怕,对吧,远近没有人活动,你一按铃服务生就幽灵似的冒出来……所以我后来劝他要么自己在外面买一套房,要么就搬回来住。” “晓鹿和优白住得就很好,离夜市近,离市中心也不远。他们就两个,住每平方万把块的小区其实足够,晚上可以手牵手出去吃烧烤,定时请清洁工也不用费神家务。”辛桐继续说。“跟哥哥住也可怕,除了佣人,就我们三个,易修三天两头不在,哥哥常年加班。最恐怖的是凌晨两三点,傅云洲回家……简直是夜半鬼敲门。”她一边说,一边点亮屋里的灯。 季文然猛地拥住她,没头没脑地笑。 他很开心她喜欢自己的小窝,这里面装有他所有珍贵的东西。 吻杂乱无章地落下,比起吻,倒像是小动物拿冰凉的鼻子在嗅着面颊。 文然,你是只狐狸,不是——辛桐在心里碎碎念到一半,突然想起狐狸也是犬科动物。季文然可能就是一只跟犬类走得比较近的呆狐狸吧。 他眼眸澄澈地倒映着她晕红的面颊,好像在问——“可不可以?” 辛桐攀着他的脖子仰头去吻他的唇,不晓得男人是不是在这种事上都无师自通,他一下子便通晓了呼吸的节奏,捧住她的后脑用力地吸吮,手指撩开她的长发,触到长裙的拉链。 “睡地上会着凉,”辛桐抵住她,说了句玩笑话,“而且我不觉得你抱得动我。” 季文然赌气似的将她横打抱起上楼,突得成了新娘进门,辛桐搂着他的脖子时断时续地小声惊叫,害怕他一个失手让自己顺着楼梯滚落。 他把辛桐扔到床榻,自己跨坐在她身上,自带媚态的狐狸眼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怪严肃地开口:“小桐,你要考虑减肥了。” 辛桐气得揪住被子踹他一脚。“你怎么这么多事,让我吃的也是你,嫌我胖还是你。” 季文然歪头笑了下,道歉般地吻她。 思想打成活结又松散开,如柳絮在风中飘荡,身轻无力。 两头小兽交缠在一起,仿佛刚从甜酒罐里晃晃悠悠地爬出,唇齿交缠,呼吸都是蜜糖的香气。 “小桐,你知道不知道,你比我想象的美好许多。”季文然喃喃低语,苍白的面颊如镀云霞。他已经开始顶入,性器隐秘而温柔,接踵而至的紧致让他呼吸骤然急促。 “好奇怪。”他的呼吸紧贴耳畔,细细向她描述起尚不熟悉的快感。“你咬得好紧,而且流了好多水……是喜欢的意思吗?那我是不是应该更用力一些?” 看来上回辛桐的提议季文然并没有记住。 话音方落,他挺腰顶入,身体猛得被填满,龟头顶住小穴里的软肉,碾压在身体的伸出。未等辛桐克制不住地泄出呻吟,季文然便咬住她的耳廓,低缓的喘息富有节奏感地传入大脑。 “真可爱。”他像是得到了宝贵的玩具,低声赞叹。 第二日醒来,季文然抱着辛桐,突然告诉她——“我梦见你了。” “我?” 季文然嗫嚅说:“那个绘本,我梦见你变成光精灵,我是勇士。我们在精灵王国的宴会上,然后我要去杀掉那个假扮成你的暗精灵,反正乱七八糟的,你就一直在我耳边说,杀了她、杀了她……中途醒来才发现是麻雀在叫。” 辛桐习以为常地想——不愧是我的季小公主啊。 “我们的衣服还落在楼梯……”她说。 “没事,你可以随便扔。”季文然抿起嘴。“我的是你的,你可以随便扔。” 辛桐刚想说话,这时候,电话响了。 囚鸟 (五) “这是录音器,这是微型摄像头。” “他找我去做什么?” “我不能说。” “你为他做事做了多久?” “我不能说。” 辛桐接过两样东西,一个别在衣襟,一个装入口袋。 “除了我,还有谁知道?” “只有你。”徐优白说完,顿了顿,接着开口。“辛姐,看过无间道吗?——我从前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懂,好好照顾晓鹿。” “我什么都不是,怎么娶萧家的小姐。” “我是女人,我比你知道她想要什么,也比你清楚她不喜欢什么。”辛桐说。 “其实我没做过什么,”徐优白说。 辛桐笑笑:“过去就过去了。” 说完,开门下车。 时间倒转回两个小时前。 这时候,电话响了。 辛桐接起电话,是徐优白打来的。他似是感冒了,说话闷闷的,不通气儿,简要地打了个招呼后,同辛桐讲——傅老爷要见你。季文然原想换衣跟去,被辛桐阻止,她让季文然别担心,临走前还不忘给两人做早饭。 徐优白为傅常修做事的动机,历经了三个时空的辛桐自然清楚,说来说去还是为萧晓鹿。 毕竟在傅常修面前,傅云洲提不上眼。 辛桐有时真觉得傅云洲可怜,他疯了的母亲,无情的父亲,叛逆的弟弟以及当二五仔的助理。不过转回来想想,辛桐觉得自己才最可怜——参加一个年会就能被奸杀;活回来谈了个恋爱,莫名其妙地吃一嘴套路后被勒死;不想恋爱想分手,结果被关狗笼饿了两天,最后被车压断脊骨。 在一堆人形妖怪中,季文然除了能把人骂得脑溢血,其余都挺好。 她下车,随侍者穿过一重重的房间。 傅常修享受被簇拥的高傲,身侧仆役如泥沙。 那个曾经在祠堂给人磕头磕到头破血流的少年郎,如今身居高位,想跪在他脚边磕头的人数不胜数,以至于他对待自己的儿子们,也如同对待奴婢。 他令下人往辛桐手里送一盏茶,深情款款地询问她近来可好,同哥哥们的关系如何,实习是否顺利。辛桐小口饮着清茶,低眉顺眼地一一回应。摄像头开了,录音器也开了,徐优白既然将这两样东西交到了辛桐手里,那么时刻准备着总没坏处。 傅常修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小桐越大越漂亮,像妈妈。” “不比她。”辛桐道,她要是继承了刘佩佩的一半美貌便不会活得那么辛苦。 傅常修啧了一声,感叹:“你母亲,确确实实是万里挑一的美人……红颜薄命。” 辛桐垂眸,吹散茶汤上盘踞的热气。 假若她不死,也会沦为男人们的玩物、一个依附于男人的婊子……那个年代女人能上学的本就少,刘佩佩读完六年小学后出来做工,十六岁跟了辛淮飞,十八岁有了辛桐,前十八年决定了她的后二十三年的漂泊不定。 美貌对于一个贫穷懦弱的女人而言,是毒药。 “二十三的年纪差不多可以谈婚事了,”傅常修说完,淡淡补了一句,“你与云洲,传出去总归不好听。云洲有婚约在身,将来要接手傅家。” 辛桐跟傅云洲的事……还能谁传,B时空辛桐跟程易修,D时空她跟傅云洲。 徐优白,等我回去就要让晓鹿毙了你这个二五仔。 “他已经二十八了,你有让他接手的意图吗?”辛桐反问。“二十岁到如今,整整八年,他给你做牛做马了八年,你还想如何?” “成家立业,男人总归要先成家再立业。” “那我与易修在一起便是,他不用成家立业。”辛桐轻笑。 “还不懂吗?你不能跟他们之中任何一个在一起,你是佩佩的孩子。”傅常修冷声道。“过几日陆家的嫡长孙要来,陆家是燕城世家,打民国便有头有脸,不像我……一夜之间跻身上流。” 合着是相亲?辛桐挑眉。 她讥笑着放下茶盏,“我是她的孩子,但不是你的孩子。与其说你把我的母亲当成你的妻子,觉得我与哥哥在一起是乱伦,倒不如说你在害怕辛淮飞……你害怕自己的子嗣、自己的奴婢,被辛淮飞的血脉俘获。” 他腐朽的身躯已经感觉到了……来自辛淮飞的威胁。 B时空里,那封致命的邮件由他发出,C时空里,辛桐在办公室仙人跳完傅云洲,当日就被傅常修带走。不管弟弟如何叛逆,傅云洲都不会置其于死地,这是他命定的软肋。 家门口的红油漆,江鹤轩接她回去吃饭,提到程易修时母亲的欲言又止,萧叔叔留下的一叠钞票,在路边看到的一闪而过的豪车。 横跨不同时空的线索被串联,编织成密密的网。 辛桐嗅出了暴风雨前夕的气味。 她微微一笑,搁下瓷盏,起身道:“那个陆先生我会去见,但我想告诉你……我母亲的死是因为你。别故作深情,她与沈阿姨亲如姐妹,委身于你全是为我,以至于最后她宁可死,也不愿当你的妻子。” 徐优白坐在三楼的其中一间会客室等辛桐出来。 一重又一重的房间,一层又一层的楼房,以至于需要安装直升电梯来抵达不同的楼层。在此等庞然大物面前,老宅反倒成了一条卑微喘息的小狗,正如傅常修与傅云洲的关系。光可鉴人的桌面的中央摆着新鲜水果,纵使伸长胳膊也够不到篮子。那只是有一个需要每日更换的装饰,并非供人品尝。 徐优白在这一瞬,突然思考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值得。 他不知道富有如傅常修是何种感受,总归是越有钱越好。他想娶的是萧家的小姐,可与她登对的是未来能继承这栋连绵如山的别墅群的男人,每每想到这点,他往前行走的脚步就会停顿片刻。 萧晓鹿喜欢躺在床上一边吃薯片,一边刷搞笑视频,笑得震天响,声音大到徐优白在书房办公也能听见她欢快的声音……如果住在这种房子里,就听不见了吧。 她喜欢吃自己做的饭,尽管徐优白觉得自己的厨艺还不如乡村承接红白喜事的野厨师。她还喜欢拉他去夜市吃垃圾烧烤,弄脏的裙子时常要扔掉买新的。她喜欢窝在小小软软的地方,像一只矜贵的猫儿,不管身价多高,都喜欢在角落缩成小毛球。 徐优白是被天使手误捡回家的凡人,还在思考如何平衡金钱与感情。 正当他思考得入神时,会客室的门被打开。 辛桐走到他身边,说了句,“走吧。” “要带你去见傅总吗?”徐优白问。 “先带我回家。”辛桐说。 “傅总其实早你知道联姻的事。”徐优白道。“但没同你说,怕惊动你。” “晓鹿也知道了,是不是。” 徐优白沉默。 辛桐看他一眼,心中了然。 必定是萧晓鹿求徐优白出手帮自己解决联姻这个大麻烦,不然他不可能轻易暴露自己。 纵使金钱相互吸引,可除去爱情,一切无关紧要。 “这件事我不会同哥哥说一个字,”辛桐轻轻告诉他,“可优白,我想告诉你——可爱和无能是两码事。晓鹿选择你,只因为你是徐优白,你的能力、智识、品格……请别让她失望。” “所以你拒绝傅总。” “是,所以我拒绝傅云洲,”辛桐笑了笑,“他欠教训。” 坐优白的车回到傅云洲的卧室,已是下午。 她打开窗,冷风迎面刮来。 一屋子的烟味。 我不在家,连花都不知道换,辛桐一边吐槽,一边抽出花瓶内供着的玫瑰,扔进垃圾桶。花枝的底端已然腐烂,绿意化为恼人的黄褐。 江鹤轩告诉她,一个人一辈子能习惯的东西是有限的。 我们依靠50%的本能,40%的惯性,和10%的理性生活。一个人的出身、学识、喜好、经历,都会渗透到他的言行举止,转而促使他做出选择。因此,人会重复自己以至于上一辈人的错误。 程易修的懦弱与勇敢相伴,江鹤轩的暴烈与温柔并存。 那么傅云洲呢?他心里藏着什么? 辛桐想知道。 (我快要解脱了) show hand 上 孟思远搓着手在门外转了好几圈,才从冰桶里抄起伏特加,鼓足勇气进门。 傅云洲瞟他一眼,没说话,继续抽烟。身上羊毛衫的纽扣拧错了也没发现,下巴胡子没刮干净,瞧上去像才在酒吧宿醉完,回家洗了把脸就跑来上班。 “先停一停,”孟思远说着,拿来两个酒杯,给彼此斟满。 他其实不想喝酒,更别说跟心情不好的傅云洲喝酒。要怪就怪几个小时收到的那条消息……他要是假装没瞧见该多好。 三个小时前,辛桐约孟思远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见面。她穿一身黑大衣,头戴纯黑色毛呢阔沿帽,一阵风似的吹入室内,走到他跟前。 “去,把哥哥迷晕,我要偷文件。”她说着,脱下手套。 面前是提早帮她叫好的红茶。 “为、为什么?”孟思远皱起脸,嘴都要叠到鼻子了。 辛桐看他一眼,低下头喝红茶。“因为他想把我和易修都送走,接着假意跟晓鹿准备婚礼,随后把晓鹿跟优白送走,自己留下来面对残局……这是安眠泡腾片,兑酒里让他喝了。”她说着,从口袋拿出新买的安眠药。 傅云洲就爱一厢情愿,觉得自己是大哥,凡事自作主张,可有够见鬼。 “傅常修那边约我去过喝茶了,”辛桐继续说,“他想牺牲自己,可我不想领这个情……让他继续欠着,怎么偿还我说了算。” 孟思远愣了下,接着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大概要玩一把大的,坏一桩婚不是难事儿。”辛桐挑眉。“你把他迷晕,其余交给我。” 孟思远摸了下鼻子,沉默片刻,道:“小桐,我们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吼。” “怎么?”辛桐不解。 孟思远长叹:“在我记忆里你还是那个特乖的小姑娘,现在怎么成女魔头了?” 辛桐忍不住笑了下,心想:你死三回,你也成女魔头。 身担重任的孟思远没让人失望,半个小时后,在季文然办公室跟他一起吃午餐的辛桐就收到了他的消息——小祖宗,快上来。 辛桐搁下筷子,对文然说:“我哥叫我上去,你先吃吧。” 季文然张口欲言,他想问她,有什么事非要现在去,不能先陪他把饭吃完?可他最终只落寞地撇过头,装作毫不在乎的模样:“你去吧。” 辛桐没发现男友的小心思,她身子探过去,温柔地亲了亲他的嘴角,狡黠地笑了。“嘴角有饭粒哦。” 季文然面色涨红,挥舞着手把人往外赶:“有事赶紧走,过了午休就给我回来上班!” 乘电梯上楼,辛桐突然收到江鹤轩的消息。 江鹤轩问她:如果此时的我愿意成为你的棋子,那么你能否原谅过去的我。 走到门口,跟孟思远打了个照面。他一脸“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事都与我无关,我是大大的良民”的复杂表情,目送辛桐进门。关门的刹那,他重重叹了口气。 打开房门,暗沉沉的。 辛桐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进他办公室了。 从第一次的忐忑不安,到决心威胁他的孤注一掷,再到这回的心如止水……原来他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 被仍在沙发上的傅云洲似是听到了些许动静,他睁开眼,灰蒙蒙的眼看向辛桐,又遏制不住地闭合。 “过来,小桐,过来……”他的口气像叫小孩儿。 在傅云洲眼里,妹妹永远是易碎的小女孩,是在学校被人欺负还不肯说话的小姑娘。他对小桐的记忆停留在可以抱在怀里亲吻脸颊的日子,因为他把自己也锁在了那里。 孟思远手脚也太不干净,辛桐想着,坐到他身边。 酒气熏人。 傅云洲握住她的手,捏在掌心,指尖微凉。他活到现在,得到的东西太少,握到一个,便如僵死的尸体,牢牢攥在手中不肯放。 那天回家,辛桐在他卧室的书架子上翻到了他以前的东西。 未完成的诗和被塞在最深处的乐谱。 十七岁的我如老去的动物,早知此生短促,却不忍烧掉,属于过去的诗歌。——曾经的傅云洲写的,辛桐觉得很美。 很久以前,傅云洲说,他想当个作家。而孟思远告诉她,她和易修拥有的一切,都是傅云洲放弃自己的那份,省下来给他们的。他本应拥有更为光辉璀璨的人生,而不是深陷泥沼。可他还选择守在这儿,留在傅家,一直到现在。 辛桐想,这或许就是无论在哪个时空,傅云洲都选择放弃梦想的原因——为了家人。他早已准备好自己的坟墓,静静等待被傅家吞噬的那日,可易修还年轻,他将有远大的前程。 过强的保护变成控制,控制欲又带来伤害。 她早该明白。 “真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身上花心思……可能因为我可怜你,也可能是因为我妈亏欠你。”辛桐低语,“或许是我犯贱。没人保护的时候渴望有人保护,哪怕是变态控制也无所谓。可真等你成了我哥哥,我反倒不乐意了。” 她说着,空出的那只手按在他领口,一粒一粒地解开扣子,想帮他把衣服扣子拧对。 “傅云洲,长长久久这事儿,不是你强求,就有的……”辛桐七零八落地说。“恋人会分手,夫妻会离婚,哪怕是作为兄妹相处了这么多年的你与我,也终有一天要分开……还好我拿江鹤轩当幌子来骗你,不然文然早完蛋了,你个变态。” “你总怕我被人欺负,自己反倒是欺负我最狠的那一个……联姻的事也不说,可不说也躲不过,到头来还不是要我自己解决……算了,混蛋,等你死的时候,我们就两清吧。”辛桐说完,手指拂过他的面颊。 一命换一命,恩怨纠葛,到此为止。 她长叹一声,去开傅云洲的电脑转存文件给徐优白,蹑手蹑脚地处理完一切,她抹去记录,开门离开。 在见孟思远之前,辛桐找了徐优白,威胁他如果不帮忙当双面间谍解决这桩婚事,她就把他当二五仔的事告诉萧晓鹿。徐优白自然不认,说辛桐没证据指证他当叛徒。然而就是这么一句话,被辛桐成功录下。 “录音后自动上传云盘,不要妄想砸我手机。”辛桐淡淡开口。“我给你两分钟弃暗投明,不然我就让晓鹿听听什么叫做——你没有证据能指证我为傅老爷做事。” 小崽子,老娘活了三次,是在傅云洲办公室玩仙人跳的狠角儿。 来偷文件,自然也是徐优白的建议。 不知过了多久,孟思远溜达回来,冲还在沙发上装睡的傅云洲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嘿,人早走了,再装没意思。” 傅云洲翻身坐起,指腹拂过重新拧好的纽扣。 “拜托你,一定保护好她,”傅云洲低声道。 show hand 中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辛桐的生活颇为枯燥,基本由正常工作和讨论对策组成,顺带住进了季文然的家。 文然表面事多、嘴巴毒,实则又甜又好欺负。在家就是个呆逼,喜欢关起屋子插着耳机在房内来回踱步。 一直被男人死死压在身下的辛桐可算尝到了翻身当主人的滋味。 平日最开心的莫过于使唤季文然干活,再看他一边皱着脸碎碎念念“为什么要我干”“我才不想拿”,一边乖乖打下手的可爱模样。 见陆家人的时间被傅常修定在半个月后的元旦,还要她卑躬屈膝地飞一次燕城,两家地位差距可见一斑。程易修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文然都比他靠前。他打电话来说会推迟出国,要陪她先把这件事解决,辛桐拧不过他,只得应下。 皇城脚下,秩序井然,远不如海边来的清爽, 要辛桐看,所谓的陆家嫡孙也不过是仰仗着祖辈抛头颅洒热血,没归为土豪劣绅被吊死、打死,现在装点一番出来践踏老实做生意的平头百姓了。 她身边几个男人,哪怕是拉最差劲的傅云洲出来,也比他们好——至少他认真读书、努力赚钱、熬夜加班。 “千万记住摄像头的位置,确保留下的证据都是你想展现的。”江鹤轩说着,笔盖敲了敲桌面,让她回神。 辛桐眨眨眼,愣了下,“嗯,我知道。” 今日周六,晴好的天气。徐优白带萧晓鹿,另加孟思远和江鹤轩,一齐聚到季文然家中,帮忙处理辛桐的破事。空落落的屋子骤然热闹,季文然穿着毛熊睡衣坐在楼梯,盯着来客有无把鞋子摆好。辛桐将温好的热牛奶递到他手上,跟他一起坐在楼梯口。 由于程易修和傅云洲不管身处哪个时空都不喜欢江鹤轩,辛桐原以为季文然也不会对他有好脸色。 可事实恰好与之相反,季文然竟对江鹤轩颇具好感。 “他是你朋友,而且人很不错。”当辛桐问起他对江鹤轩的看法时,季文然这般说。 头顶一阵踢踏声传来,萧晓鹿哒哒哒地跑下楼,朝房内探出脑袋。“季文然让我来拿糖果罐子,糖果罐在哪里?” “隔壁房间最上头的橱柜里有一个蓝色的陶瓷罐,就是那个。”辛桐转头看向她,俨然是女主人的做派。 萧晓鹿用力地点点头,又问:“你们的女特务培训进行到哪里了?半个月能速成不?” “在教她看摄像头。”江鹤轩对萧晓鹿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谦谦君子的模样。 萧晓鹿夸张地捂住心口,佯装被迷晕似的,哎呀呀乱叫两声。 “对了,优白和思远哥在讨论随礼的事儿,”她又说,“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辛桐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晓鹿是在示意她上楼陪陪季文然。她说来拿糖果罐子时,她就该知道文然不高兴了,文然情绪低落就会吃糖。 “那我们先上去。”辛桐说。 她起身,预备上楼。 “小桐。”江鹤轩跟在她身后,忽得轻声叫住她。 辛桐转身。“怎么了?” “很高兴我们还能当朋友。”他说。 辛桐沉默半晌,无言以对,最终只淡淡地笑了笑。 顺着楼梯爬到三楼,她看见季文然裹着毛毯缩成一团,正在打瞌睡,显然是无聊透顶。他不是个爱热闹的人,如若不是为女友,这几个谁也不会被放进家。 辛桐走过去,伸出手,手背贴到他的面颊。“你不是胃疼嘛,还吃糖?” “无聊。”他抬起头,在手背轻轻亲了亲,好似她的皮肤上沾有蜜。 徐优白见她上来,道:“辛姐,我跟孟先生查了,陆周的父亲最近在投资文物——其实在拍卖网站上看到有一个很合适,但不久前被人拍走了。” 辛桐随口问。“什么东西?” “我看一眼,”孟思远转过头,啧啧道,“一个叫琴课的画儿,七千两百万被人拍走了……真搞不懂玩艺术收藏的,又有钱又无聊。” 季文然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说:“那个在我这里……我就是那个又有钱又无聊的家伙。” “啊?”众人的感叹来得不约而同。 事实证明,孟思远没说错。 他的确是个儿又有钱又无聊的主儿。 从不抽烟,只喝一点的酒,对豪车兴致缺缺,不赛马、不赌球、不赌石,几乎不参加娱乐活动,没人陪绝不挪窝半步,房子只有一栋,最宝贝的东西塞在地下室,其余的在私人博物馆。 会存钱的好男人。 屋里的人挨个儿躲在他身后,往他的宝贝地下室瞄了一眼, “这里堆的东西能建三四个私人博物馆了吧。”孟思远长叹。 他不懂艺术,但至少看得出半人大小的翡翠山和紫檀金塔有多值钱……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觉得傅云洲最有钱,结果季文然才是吗?而且傅云洲还要给他发工资! 辛桐刚瞧见,也吓一大跳。过了一会儿,她脑中浮现出季文然蹲在路边吃冰淇淋,手里弄得湿哒哒还没纸巾,皱着眉满脸嫌弃的模样,便也坦然。 他赚的钱,喜欢花在哪里便花在哪儿,她理应尊重。 季文然把油画搬上楼,掸掸手说:“你们拿去吧。” 辛桐在一旁说了句玩笑话。“七千多万,不高兴给他们。” 徐优白站在一旁,思忖片刻后,提议道:“季先生,你同辛姐一起去燕城吧,以收藏家的身份去……万一出事,也好帮忙。” 季文然没拒绝,他垂眼站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待到下午五点,各自散去,季文然坐在楼梯口,端着一杯新倒满的甜牛奶,发呆。 辛桐走下楼,俯身问小狐狸:“在想什么呢?” 季文然仰头看她一眼,道:“在想万一你要嫁给别人,我要怎么办。” “不会的,”辛桐说着,紧挨他坐下。 季文然眼眸低垂,依赖地抱紧她。 “小桐。” “我在。” “其实我今天很不开心……理智告诉我,你跟他只是朋友,他是个很好的人,博学而且谦逊,我不应该嫉妒。”他埋在她的颈窝,鼻息喷洒在脖颈。“可实际上我快嫉妒死了。” 未等辛桐开口,他又说:“可现在抱着你,我又不嫉妒了……” 辛桐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文然,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她说。 “真好,那现在我所有宝贵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季文然道。 辛桐在那一瞬,想起他曾经说,愿意和自己的东西一起腐烂在这里。 她觉得自己很快便要揭开真相了。 季文然没发现辛桐的走神,反而牵起她的手,问:“要跳舞吗?” “跳舞做什么?”她反问。 “不是要去赴宴嘛。” “不是迪士尼公主的宴会!”她又气又笑。 “我只是想教你。”季文然歪头一笑。“会跳探戈吗?” “公主跳的是华尔兹。” “我知道。”季文然理直气壮地说。“但我只会探戈。” 他牵住她的手,让她在自己面前缓缓转了个圈儿,灰紫色的绸裙摇摇摆摆地盛开又凋谢。他轻轻哼着曲调,说梦话似的,领着她生涩的舞步,身上浸透着一股诡异的香气。 辛桐咯咯笑着,嘴里时不时重复:“我要踩到你了,文然,我要踩到你了。” 第一次在一起跳舞,仿佛没有观众的派对。落日的余晖穿过头顶的彩窗玻璃,在他们身上撒下满身满肩的五彩糖块。 季文然俯身,似是要吻她。 辛桐往后一缩,微微弯曲的手指抵住他的唇。“文然,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不许生气。” “好,我不生气。” 辛桐搂住他的脖子,深吸一口气,缓声道:“在和你在一起之前,我和哥哥在一起,所以我之前不想让他知道我们的事……我应该一开始就跟你说这件事。” 季文然愣住了。 show hand 下 H “在和你在一起之前,我和哥哥在一起。”辛桐酝酿了好几日,才鼓起勇气对他说这话。 按理说大家都成年人,前任、现任不必多问。可有B时空的先例在前警示,辛桐总提心吊胆,傅云洲偏对季文然有恩情,因而这话儿由她来说,总比被傅云洲突然挑破来得好。 季文然漠然了一会儿,轻声说:“你不必告诉我。” “我告诉你是因为我不在乎他,但在乎你。”辛桐解释,“我不想某一天你突然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件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就是想亲口告诉你。”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熄了声响。 她仰面看着季文然的眼眸,沉默片刻,又小心翼翼地问:“介意吗?” 季文然抿起嘴。“一点点。”他说着,伸长胳膊将她抱住,小孩儿环着昂贵瓷器似的,让她紧紧贴着自己的身子。 “对不起。”辛桐小声说。 “是我要说对不起。”季文然道。“我脾气不好,总是骂人,对你也很凶,不会赚钱,不会说甜言蜜语哄你开心……之前我一直把你的前任想成丑八怪,这样我会好受点,但现在你跟我说是老傅……说实话,我介意。” 辛桐被他傻乎乎的话逗笑了,她踮起脚去吻他,唇齿间有着香甜的奶味儿,是他方才喝的甜牛奶。 她开始怀着动人的温柔,牢牢望着他的脸,可当他的手搂住她的肩膀时,又忍不住合拢双眸,悄无声息地感受他给予的安稳的吻。季文然仿佛一只穿过密林的独角兽,来到溪边,俯身饮水,或如吸走露珠的蜂鸟的轻盈甘美。 呼吸逐渐加重,唇瓣被吸吮出玫瑰红。 她感觉到灰紫色的绸裙从身上坠落,却不令人惶恐,他的指尖拂过后颈,轻轻揉捏起胸前的乳肉,连同呼吸都有一种干净的温柔。 指甲刮过乳尖,让辛桐忍不住攀着他的肩,绷紧双腿。 “文然……”她含糊地叫了一声。 季文然侧过脸,吻着她的面颊,轻声应着:“嗯,我在。” 这种时候不是让你回答“我在”的,辛桐无声抱怨。她抬起手,一粒一粒拧开他的外套纽扣,嘴唇挨了过去。 辛桐从没告诉男人——她也有自己的喜好。凸起的喉结和骨节分明的手指是共通审美,而单说文然,消瘦的身躯,线条清晰的锁骨和脖颈,以及薄红的唇,都非常、非常性感。好像在说“快来蹂躏我”一样。 她埋在男人的颈窝,舌尖划过他的锁骨,舔舐着肩胛的凹陷。 是被发情激素感染了吗?突然湿了。 春风忽得一下吹过似的,季文然将她摁倒在地。 辛桐赤裸的后背勉强倚靠在楼梯扶手的木栏杆,双腿朝他微微张开,露出条纹底裤,两只手撑在地面,娇乳随呼吸起伏。 “可以吗?”季文然试探地问。 他跪着,两只手撑在地面,一点点地凑近,身上浓郁的木香徐徐传来。 季文然的问题总是这么多。 辛桐捂住晕红的脸,小声应了一下“嗯”。 季文然得到首肯,右手拨开内裤,两指在湿湿黏黏的小穴摸索,夹住滑腻的花蒂。在与它嬉戏一般,毫无节奏地逗弄着小豆,两片被分开的阴唇含住他的手指,仿佛陷入糜烂的泥沼。 辛桐曲起腿。“文然……” “好湿了。”他感叹,手指突然加速,指尖勾着敏感的阴蒂,曲起的骨节压过尿道口。 辛桐呜咽一声,毫无预料地颤抖起来。她的手掌遮住半张脸,眼眸耷拉着,可能已经舒服到张开嘴、露出舌尖了。 “文然……别。”她呜咽着合拢腿,低低地叫出声,脚趾在一瞬间蜷起,让渗出的汁液沾湿他的手。 季文然探过来,拨开她遮面的手,吻住她。舌头缠上来,成了依靠树干生长的藤蔓,痴缠地搅紧,把自己的气味涂在口腔,一直到她无法呼吸才松开。躁动的情欲让男人的眼角微红,被谁欺负了似的。 在短暂的阴蒂高潮后,能被细致地亲吻,简直过于幸福。 辛桐撑起软绵绵的身子,反过来抱住他,手指探到鼓囊的下身。透明的粘液已经从龟头满溢出来了。她的掌心贴住柱身上下抚摸,掌心稍微蹭过敏感的沟壑就能感觉到他的腰在颤抖,过分消瘦纤细的身躯颤动起来,让辛桐觉得自己在吹一株毛茸茸的蒲公英。 一到这种时候,辛桐就会忍不住胡思乱想,譬如现在,她就克制不住地思考自己是不是要把文然喂胖些。 “不管多少次,都好奇怪。”季文然玩着她毛茸茸的发,声音又乖又沙哑。 “那我要警告你,我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辛桐说着,趴在他股间,舌尖舔过里侧的浅沟。 她如愿以偿地听到了季文然的呻吟。 鼻腔被糜烂的气味塞满,让她别扭地微微眯眼。柔软的嘴唇含住顶端,舌尖抵在龟头一圈圈舔弄,左手撩起垂落的长发。继而如临大敌般小心推进,温柔地包裹住性器,无法吞咽的唾液随之落下。 她双唇微缩,将整根肉棒吸吮住,慢慢地上下移动。 第一次做这种事,辛桐不敢太放肆,像害怕自己的鼻息会吹散蒲公英的孩童那般胆怯。 季文然一下没忍住,摁住她的后脑将肉棒顶到咽喉,龟头被紧实的甬道紧紧夹住,仿佛被两层小口同时含着。 辛桐握住肉棒套弄,手指一用力,让他摁住她的后脑来回十余次,射了出来。精液黏在喉咙,都要被堵住了。 味道很轻。 白浊沾在嘴唇,让辛桐一时间不知道是擦掉还是任由它留着。她低头把嘴里的精液吐到手心,细眉微蹙,小心翼翼地说:“不可以把地板弄脏,对吧。” 季文然拽过她的腿,骂了声:“去他妈的。”随后把辛桐背过来,肩膀摁在地板,硬硬的肉棒在股间摩擦几回后,插进湿润的阴道。 “小桐,”他唤了声,嘴唇擦过耳垂。 下身被嫩肉包紧的快感让他说话都带了丝迷离,他喘息着去吻她的脖颈和肩头,偶尔冒出几个仿若靠在裤脚撒娇似的字句。 “你快点……”辛桐撑着地。 季文然挨着她的头,轻轻问:“快点什么?” “季文然!”她拔高声调,紧跟着就被顶到敏感点的龟头肏得惊叫。 他满意地笑了。 汹涌的快感猛然涌来,那样深得缠绵让辛桐险些跪不住,酥麻的感觉在脑海起伏,让她蹭着地板,抬起臀部去迎合。她走在一条绷紧的细线,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她便在细线上摇晃,直至突然到达临界点,她被男人咬着脖子推入深渊。 辛桐婴儿似的缩起,轻喘着感受高潮。 季文然亲了下她湿漉漉的眼睛,上楼拿来毛毯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起,抱上楼。他走得不快,可他怀里的辛桐明明白白地能感觉到被射满的小穴在往外漏精液,更不要说手上还黏糊糊的…… 她只是想让文然开心些。 结果搞得自己卷着被子自闭十来分钟才缓过来。 “要喝蜂蜜水吗?”季文然坐到床畔,他眼角有未散去的红痕,仿若没擦干净的胭脂渍。 辛桐探出脑袋,接过杯子喝了一小口。 “饿了。”她嘀咕一句,趴到他膝头,手指揪着他睡衣上软乎乎的毛。 “那我去做饭?”季文然问。 辛桐瞥他一眼,吐槽道:“不想吃你的一锅乱炖。” 季文然的厨艺仅限于不把自己饿死的阶段,称得上是菜的玩意儿只有各类蔬菜炒鸡蛋——也难怪他这么瘦。 “那点外卖喽。”季文然说。 辛桐挪到床的另一侧,给季文然腾出位子,让他坐上来一起选外卖。 最开始的辛桐绝对想不到,天天在办公室骂人的上司会跟她睡一张床,也不会猜到他是个热爱迪士尼和甜食的小可爱。 “文然,你为什么喜欢迪士尼?”辛桐问。 “我的保姆喜欢。”他说。“小时候她带我去迪士尼乐园,结果我走丢了,是米奇发现了我。” “真好。”辛桐感叹。 她回忆起林昭昭先前同她闲聊时提到的有关季文然被虐待的事,便又问:“感觉保姆人不错。” “小时候一直是她在照顾我,熊也是她送我的。”季文然说,“我爸妈很忙。”——忙着开派对,忙着社交活动。 听起来两人关系不错,辛桐想。 “可惜后来她自杀了,在我家,因为这件事我还被带去看医生。”季文然补充,“她有抑郁症,觉得这个世界糟糕透顶……虽然实际也差不太多。” “听起来有点可怕。” “没什么可怕的,”季文然颇为无所谓的样子。“我不害怕,我相信能量守恒。” 宇宙中的能量不会被制造出来,也不会被毁灭,这意味我们会在死后,被分解、重组,最终成为其他事物的一部分。 诞生,死亡,分解,重组,赋予别的事物以生命——这就是轮回。 辛桐顿了顿,笑道:“我懂,等到哪一天你活够了,就约个人一起死。”老早之前他说过的话,辛桐还记得。 季文然没有否认。 枪与花 (一) 距离出发去燕城的还有一周,辛桐不小心染上了风寒。 起初,只是咽喉发痒,以为喝几天感冒冲剂便没事,不曾想愈发严重,近乎说不出话来。她找了个颇为无事的下午同林昭昭请假,一声不响地去医院检查,得到的结果是肺部感染,挂水一周。 几瓶消炎药打下去,将近七点,夜色沉沉。 辛桐在躺椅上,盖着护士送来的毛毯睡了一觉,醒来发现手机电量耗尽。借医院的充电线勉强开机,紧跟着涌来几十个未接电话提示,谁的电话都有。 她清空消息提示,拨通季文然的电话。 “喂?怎么了?”她醒过来没多久,还有点迷糊。 “你在哪里?”季文然语气不善地问。 “在医院,”辛桐道,“大概八点半能到家。” “定位发我,我现在去接你。” 辛桐觉得麻烦,刚想拒绝,就听他先一步说:“在医院等我。”说完,挂断电话。 也罢,他不嫌麻烦就行。 她将确切位置发给季文然,继而询问护士能不能让她在这里继续充电,得到肯定回答后,摁着止血的胶布坐回躺椅看无聊的连续剧。 约莫四十多分钟,一集电视剧放完,正在放下集预告时,季文然急匆匆地跑来。他板着脸,连头发丝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还挺唬人。 “你怎么回事,来医院不跟我说,还不知道带充电宝!出事了怎么办!我打你电话又打不通!你傻逼吗!”他刚走到辛桐面前,就劈头盖脸的一通骂。“你知道不知道天黑了,还八点半到家……万一半路被哪个流浪汉打晕挖肾,我连你尸体都收不回来。” “医院,医院,”辛桐连道两声,示意他放低音量。 季文然撇过头,深吸一口气,情绪骤然低落。“抱歉……你生病了,我不该跟你发脾气。” “没事。”辛桐牵住他的手。“只是有点感染,我不想打扰你。” 她说完,带上口罩,“回家吧。” 季文然看着她低垂的眉眼,想亲亲她,却被她抵住,不准靠近。 “别做傻事,小心传染给你。” 季文然笑了,揽过她的肩,隔着口罩亲了一下。 程易修得知辛桐肺炎,想来医院陪她,被辛桐毫不犹豫地拒绝。“少在我旁边打游戏,”她说。一天五瓶药水,有的等呢。因而除去萧晓鹿闲得无聊陪了她一天,江鹤轩恰巧没课过来呆了两个钟头,孟思远替傅云洲来看看情况,呆了半天,其余人安安分分工作。 “你也是,生病了也不说一声。”孟思远把打包来的煎饺递给她。 辛桐单手接过,搁在小桌上,拿两根竹签戳着饺皮。“感冒而已。” “少来,我俩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了,真计较起来,我还是看着你和晓鹿长大的。”孟思远道。“你是那种——动手术都能不吭一声跑去签字的姑娘。” “那看什么手术。”辛桐笑。“割阑尾这种能自己去,大的不行,要家属签字。” “挂完水差不多要去燕城了,对吧。”孟思远突然问。 “嗯,刚刚好,机票买了。” “挺好。”他说。 彼此沉默半晌,辛桐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我哥他怎么样?” “你哥躲着你呢,怕惹你不高兴……你别怪他,陆家那事儿谁也没料到,傅老爷压下来,大家都没辙。” 辛桐摇头。“没,我怪他做什么?” “燕城不是新安,陆家不同于我们……”孟思远的声音骤然放轻。“陆节是红三代,嫡孙,家主,牛逼的不行。陆青杏是唯一的小姐,顶级名媛,每月花五十万都算节省。” 陆节是辛桐的联姻对象。 跟他比,傅云洲简直是五好青年。 工作,养家,毫无爱好。 提到钱,辛桐突然发现作为哥哥的傅云洲从没拿经济要挟过自己。比起不择手段拆散她和易修的傅云洲,哥哥身份的他,从未拿花销来贬低她,也没说类似于“你花我的钱,你活该卖”的话。 好像上个时空的傅云洲也没发表过类似的言论。 “会对他失望吗?”孟思远问。“你哥只是表现得很厉害,实质上蛮弱的一个人。” “他哪里弱了,”辛桐忍不住笑。傅云洲要是弱,就不会在她跟易修在一起时兜着圈子给她喂套路,最后还变相害死了两人。 “云洲他……其实很脆弱啊。”孟思远叹气。“不然也不会成天抽烟。” 压力太大终日熬夜干活的总裁,每月花销最大的是他一包又一包的卷烟。 你说,他一天抽十来根烟,怎么到现在还没死。 “我每次跟你谈老傅,都怕你把我当说客打死。”孟思远又道。 辛桐戳着温热的煎饺,不知不觉间吃完了。她舔舔干裂的嘴唇,颇为平静地对孟思远说:“你来当说客又能怎样,日子还不是照样过?我倒觉得现在这样蛮好。” 孟思远自知劝不动,主动认输。他同辛桐聊了些有的没的,嘱咐不少去陆家的注意事项,坐了大约十五分钟,预备离开。临走前,他给辛桐接了杯热开水,让她好好休息。 辛桐端着那杯热水,发愣。 医院暖气很足,杯口的雾气不显,轻轻袅袅地往上升。 傅云洲。 她的脑海忽得冒出这三个字,心口说不出的梗塞。 一条命,你还我一条命就算两清,辛桐慢慢想,喝掉塑料杯中的热水。 离开新安那天,落了一场大病初愈似的冬雨,缠缠绵绵。 来送人的萧晓鹿刚下车还是一只滚圆的小白熊,进了机场立刻爱美地脱掉外套,露出里面马卡龙粉的厚毛衣和半身裙。 她握着辛桐的手,一本正经地教唆犯罪:“打架掐蛋,省力一半。遇事踢裆,非死即伤。碰男的就踹,女的就扯头发。他们要敢威胁你,你直接拿刀子动手,我们这波人都从黑道混出来的,不跟他们打官腔。” 辛桐照例穿黑大衣,内搭是被遮得严实的蔷薇色丝绒裙,只露出些许艳丽的色彩。她盘起长发,一截白皙的脖颈露在外头,从头到脚,唯有耳垂装点一对浑圆的珍珠耳钉。 徐优白跟在女友身侧,默默补充:“杀人放火戏做全,录音影像都到位。为避免那边起疑,我和晓鹿过几天再飞燕城,到时候联系。” 这俩不去说相声可惜了。 辛桐笑着一一应下,将手套带回。 恐怕是乱流的缘故,起飞穿越对流层时好一阵颠簸。季文然服药睡去,辛桐却怎么也睡不着,神经好像涩滞的琴弦,嘎吱嘎吱响。 她随手抽过季文然带上来的绘本翻看,脑袋靠在他肩头,嗅着淡淡的木香,乱跳的心逐渐平稳。 手中的是那个有关小熊的故事,他在临杭讲给她听过。 孤单的小熊建造了一个沙堡,邀请心爱的女孩成为自己的皇后。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可后来她要离开。 “你骗了我,”小熊哭泣着,将沙堡推倒。“我要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辛桐合上绘本,侧过脸看向季文然安静的睡颜。 “真没想到会是你。”她轻声呢喃。 开车回公司,一路上萧晓鹿忧心忡忡地同徐优白碎碎念,担心辛桐在外头被人欺负。 直到办公室门口,她还在说:“她不是傻白甜,但辛姐真的很不会拒绝别人,对面那么多白莲花、绿茶婊和各种bitch,我肯定会担心啊。” 她说着,砰得一开门,往里瞧了一眼,随即面色凝重地砰得一关门,见鬼似的看向徐优白,喃喃道:“要命,我可能不小心穿越到了傅云洲跟程易修跟江鹤轩能和谐相处的时空。” 徐优白半搂住她,手掌覆上她的手,帮忙拧开把手。“不是穿越,是国共合作。” 萧晓鹿歪头沉思片刻,回过味来。“你早知道!” 徐优白低头一笑,未再言语。 截然不同的雄性生物终于在共同敌人面前迅速达成百年难得一见的统一战线。 枪与花 (二) 一个北方的冬天。 白天阳光高照,亮得晃眼,却又凄冷得过分,比假期最后一日赶出来的作业还要敷衍。到处都是灰扑扑的景象,夜里大风一刮,无法言喻的压抑弥漫,寒风带雪。 “现在的设计师脑子里就没有舒适这两个字吗?”辛桐在穿衣镜前转了一圈,抱怨起脚上的高跟鞋。 她的穿着与这里有些许格格不入,太老。米色的暗花真丝衬衫和毛呢直筒裙,没化妆,甚至没有口红,容颜寡淡无味,唯一的首饰是耳畔的珍珠,仿佛在卖廉价大杯咖啡的咖啡馆读书写作的女作家。 季文然坐在沙发,裹着羊毛围巾,面色近乎失血的苍白,燕城的冬天让他吃了不少苦。他对造型师说:“拿一双不高于五厘米的鞋,粗跟,圆头,穿上还能小跑。镶钻,掐金,带水晶花的麻烦都扔远点。” 辛桐坐到他身边,脱下试穿的高跟鞋,挨近沙发摆好。 造型师们想要伸出帮忙整理的手又被她的举动逼回去,继续僵直地守在一边。 这两人可能是他们遇到过的最奇怪的富豪。 燕城里聚集的有钱人大多矜贵,一旦有需要必须马上到位——看到一张提包的图,哪怕刚从别国的生产工厂离开一秒,也要立刻空运来拿到手上。 而眼前的二人,一个喝着高糖奶茶,穿着好像从优衣库里随便拿的廓形套装,另一个素颜前来,眼下甚至还有疲倦带来的眼袋。 辛桐拿过自己的提包,包里塞着手机、一个药瓶和一些零碎。药瓶是出发前,孟思远悄悄塞给她的不干净的东西。 “我本想送给季文然,但他居然把你泡到手了,出乎意料地争气。”孟思远耸肩。“所以这玩意儿送你去燕城防身。” “这不是防身用的。”辛桐道。“这是预备使下三滥手段。” 她可没想到孟思远会塞一瓶春药说是为她防身考虑。 “录音器和微型摄像机是徐优白送的,不是我。”孟思远摊手。“怎么搭配组合,全看你自己……只在必要的时候。” 一瓶遇水即化的激素,两件不起眼的的摄影器材,只有一种组合可能。 季文然探过头,看到了辛桐包里的药瓶。 “给谁下?陆节还是陆青杏?”辛桐调侃。 “陆青杏。”季文然毫不犹豫。“万一她搞到别人我们也稳赚不亏。” 也是,男人乱搞的特权 辛桐笑笑。“准备好上战场了吗?” “没。”季文然凑近,额头抵住她的脑袋蹭了蹭。“但你要去。” 辛桐偏过脸,躲开他令人发痒的毛茸茸的蹭蹭。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言笑晏晏地问季文然。“你说,如果那时我不喜欢你,你会怎么办?” “躲起来。”季文然耿直地回答。“可能会悄悄喜欢你。” “和幻想伙伴在一起?”辛桐托腮。“迦拉提。” “那是什么?”出乎意料,季文然反问。 “我随便说说。”辛桐垂眸。 迦拉提,她在第一次听到这么古怪的名字时就应该反应过来。 皮格马利翁和迦拉提,也可以称为皮格马利翁与迦拉忒亚。 塞浦路斯国王用象牙雕刻出理想中的女子并深深地爱上她,每日拥抱亲吻。终于有一天,他不堪忍受无尽的单恋,乞求阿佛洛狄特的帮助,让雕塑拥有生命并成为自己的妻子。 将所有与季文然有关的碎片组合,会发现,她确实应该反映地再快些。 通过秘书联系见到陆节,是在来燕城的三天后,一个不多不少恰恰好的冷淡期,足以让一位殷切期盼的女人感到沮丧。 陆节准备的酒宴是明晃晃的示威,意图警告这位从富商圈来的小姐乖乖遵守燕城的规矩。而根据小道消息,陆小姐的礼服起码有五万英镑,更别说骇人的钻石首饰们。女人最懂女人,早见过辛桐照片的陆青杏如此隆重装扮,无非是要将辛桐衬得灰头土脸。 为答谢这一份傲慢,辛桐决定迟到半小时作为回礼。 他们约在餐厅见面,季文然开车送她去,约好了餐后碰头。 陆节和陆青杏同她想的差不多。 尤其是身为妹妹的陆青杏,简直是名媛中的名媛,小姐中的小姐。毛衣配包臀窄裙,玻璃丝袜配细细的高跟鞋,手腕带一条显眼的钻石手链,耳畔是一对铂金耳环,哪像刚满十八岁的青涩少女,瞧穿着倒像二十四五。脸生得鲜嫩,比辛桐高出一茬不止,妩媚娇俏,一颦一笑间风韵自成。 辛桐摘下手套,坐到二人对面。 她面容素白寡淡,绑着低马尾,衣着是一贯的轻便简洁,没带首饰,如何都与漂亮沾不上边。 “陆节。”对方本着东道主的客气,先伸出手。 辛桐没有接礼——季文然有精神洁癖,要是被眼前的男人碰了手,回去小狐狸非得把她的整条胳膊拿肥皂洗上半小时。 刚开始的用餐还算愉快,可惜没上两道菜,陆节就开始用自己的见闻企图肏辛桐的思想。意大利、土耳其、荷兰、英格兰、苏格兰……从与政要相谈甚欢到住在数千年历史的古堡,配合陆小姐时不时添油加醋的增添细节,简直是中华男性魅力时间。 浑身上下透露的傲慢仿佛把金箔贴满全身。 倘若对方客气有礼,两方还能好好谈谈,可眼下的状态,对方显然没把她当个人看待。 辛桐越听越头大,难受到已经开始克制不住地回忆起傅云洲的好。 至少傅云洲在见闻方面有一说一,算是陈恳。 当陆节开了一个有关艺术的话头,陆青杏开始谈论自己投资的画廊以及收藏的那些书法作品时,辛桐有点绷不住了。 她的男友可是正儿八经读《克里斯特勒研究文集——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思想艺术》的神经病艺术家。 耳濡目染的辛桐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你懂个屁。” 陆节的面色瞬时沉下。“你说什么。” “我说——草你麻痹。”辛桐搁筷。“别跟我谈文史哲,我他妈读这个的。想肏人脑袋麻烦技术娴熟些,你俩妈逼的怎么没在土耳其被宗教极端分子绑架要赎金,还是你当哥哥的卖屁眼把妹妹赎出来了?” 辛桐抬眸,淡淡扫过两人,对方显然从小到大都没被人如此亲切地问候过爹妈,一时没能反击。 “监控录像没有录音,我想你们两个都没准备录音器。”她慢条斯理地拿过湿毛巾清理自己,指甲泛着健康的玫瑰色。“要是感觉不爽,现在可以动手打我,我绝不还手。” “不过出了这道门,我能让全国都知道燕城官三代殴打女人。”辛桐轻描淡写地补充,预备提包走人。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 “我是你姑奶奶。”辛桐不耐烦地打断陆青杏的嘲讽。 被季文然的骂人金句熏陶的辛桐,面对“你以为你是谁”这种简直不能看的句子,心如止水、毫无波动。 “你以为你这种狗逼玩意儿找着机会就能开始咬我?”辛桐起身。“下次撒完尿顺带照照自己,以为自己是凯撒大帝,实际连堂吉诃德都不如。” 礼貌对傲慢不起作用。 季文然见过多少富豪、明星、政要,哪个傻逼不被他骂得找不到北。以至于辛桐屡次提笔想要写一本《季文然脏话大全》传给儿女,用来防身。 跟他谈恋爱的好处——迅速学会骂人的精髓,说操你妈就操你妈,声不抖泪不掉。 最简单的嘴臭,最极致的享受。 她在车库与季文然碰头,因为忧心有监控摄像头记录不利证据,一直回到酒店锁上门,辛桐才靠在季文然的肩头,简明扼要地交代了饭局种种。 辛桐轻轻对他说:“如果是以前的我遇到这种事,恐怕会躲起来暗暗哭……没资本发脾气……可跟陆家那俩货色硬杠的时候,我一直想……你还在等我,决不能灰溜溜地跑掉。” 那种盛气凌人的状态,恨不得在脸蛋刻上——穷鬼,我瞧不起你。 “当然,更主要的是,我熟读并背诵了季老爷的骂人金句。”辛桐笑了下。 季文然亲了亲她的面颊,起身道:“我给你拿小熊饼干吃。” “文然。”走到一半,辛桐忽然唤了他一声。 季文然转过身,“怎么了。” 她两手撑在座椅,仰着脸笑起来。“我好爱你。” 季文然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回去,微微低下头,露出泛红的耳朵。 枪与花 (三) 元旦假期前的最后一堂课,又临近期末停课,底下的学生们都有些蠢蠢欲动。这个班三分之二是女生,只有八九个男生,典型的中文系男女比例。现在离下课还有十三分钟,不少学生已经开始心不在焉地玩起手机,或是小声同身边的朋友讨论起元旦计划。 江鹤轩合书,决定让这堂课暂且告一段落。 “这学期结束之后,我不会继续在学校授课。”他话音刚落,底下的学生们纷纷仰起头。 先前江老师被停职的事,学生之间各种小道消息也传过,年轻清隽的男教师和女大学生搁一起总有点与生俱来的暧昧。可这事儿后来莫名其妙地偃旗息鼓,似乎未曾爆发过似的,人气颇高江老师又折回来给他们上课。 江鹤轩看着底下探究的眼神,笑了下,“我计划读博,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老师有女朋友了吗?”不知是谁突然拔高声调,提了个不着调的问题。 不过这倒是广大女生共同好奇的点。 江鹤轩先是顿了下,继而笑着说。“还不是女朋友,但我很在乎她,在乎到……有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女生们还以为老师在说酸牙情话,善意地哄笑起来。 “老师,可以问一下你的年龄吗!” “我?”江鹤轩愣了几秒,道。“我二十五了。” “二十五还很年轻呀,”女孩儿们齐声回答。 江鹤轩还是笑,眼底藏着浅灰色的寂寥。“其实我不想当老师,和你们之中的某些人不想学这个专业一样,纯粹爸妈逼的……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一个好老师,一个教育者——” 有人突然来了句:“江老师教的很好。” “谢谢。”江鹤轩朝声源看去,他不知道是哪个学生喊的,只好对着大致的方向点头示意。“在人生的前二十五年,我做过蛮多不好的事……和每个自私自利又软弱无能的男人一样。我们文学院大部分是女孩儿,所以作为一个男教师,我想告诉你们——如果以后你们打算结婚,请宽容些……男人们大多是蠢货。” “有时觉得,我们的社会缺少对孩子的尊重、对女性的尊重,甚至是对人本身的尊重……这导致许多人,包括我在内,哪怕成年已久,仍有某部分深深残缺,变相地不断索取,伤害心爱的人……”江鹤轩吐出一口浊气,仍是微微笑着的模样,云淡风轻地将自己的一部分掏出来剖析。 他极少表现出其他神态,总是淡淡地微笑,不论谁见了,都会认为他是极好相处的家伙。“你们要学会承担责任。学会认真对待你们的伴侣,爱你们的孩子、尊重他们,把他们当作和你平等的存在,而不是一个可以随手摆弄的玩具。一定、一定要学会承担责任,不管以后你们是否会迈入婚姻,又是否能与妻子白头到老。” 江鹤轩一句句叮咛完,惊觉这些话不是说给学生听的,而是给自己。 是不是每个孤独的人都在等待打破生活的救赎者?当她来到身边,等候的人便将她紧紧攥住,如同溺水者抱住浮木,寄托全部的希望与幻想。 “好了,下课吧,元旦快乐”江鹤轩道,“小点声出去。” 他关掉上课用的投影仪,紧紧有条地收拾起手提电脑和书本,顺带拿纸巾擦掉积在桌面的薄薄的粉笔灰。 当教师的确不是他的本意,可不得不说,他颇为适合这份工作。 正当他关掉顶灯,预备离开教室,电话铃突然响起。江鹤轩站在原处戴上蓝牙耳机后,接通电话,走出大楼。 “晚上七点四十的飞机,”傅云洲说。 “在某个瞬间会觉得……我们两个能成为朋友。”江鹤轩对傅云洲说,唇畔的笑浮在表面。“我与你有许多共通点。” “我可没你这么惺惺作态。”傅云洲嘲讽。 江鹤轩顿了顿,轻笑着说:“至少我不会让她害怕。” “你只管做好分内的事。”傅云洲冷笑一声,道,“如若不是为她,你早死无全尸了。” 说完,挂断电话。 “谁不是呢。”江鹤轩呢喃,指腹摩挲着手机的边缘,仿佛在抚摸一个轻盈的刀片。 天色暗淡,到处是萧条的灰。 一阵风吹来,扰乱了他的鬓发,江鹤轩摘下眼镜,藏在镜片后的眼眸总含笑意,极度温柔到……近乎病态。 另一头的傅云洲挂断电话,程易修推门而入。他小臂搭着防风的保暖夹克,一进门,便将外套扔到沙发。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不一会儿,萧晓鹿拉着徐优白进来,她一蹦一跳的走路方式让鞋跟敲击地板,发出细微的咚咚声,略施粉黛的面颊有着一种戏剧化的俏丽,说话时神态夸张又不失可爱。 “合着你们所有人都瞒我。”萧晓鹿一手把程易修扔在沙发的夹克外套扔了回去,一手牵着男友坐下。“亏我还为辛姐的事失眠。” “你失眠是因为晚上非要喝茉莉金桔茶。”徐优白小声反驳。 萧晓鹿瞪他一眼,不许他拆台。 “你跟去做什么?”程易修道。 “那你跟去又做什么?”萧晓鹿反问。 程易修识时务地闭嘴,多年交情让他知道做什么都比跟萧晓鹿纠缠来得好。 几人坐在办公室,各项琐碎交代了半小时,萧晓鹿考虑去吃饭。 临出门,傅云洲忽然叫住她,把她单独截下。 “晓鹿。” 萧晓鹿转过身。“怎么了?” “从那边回来,我们就解除婚约。”傅云洲道。 “这样没关系吗?”萧晓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 “没关系。”傅云洲笑了笑,轻声说了句。“辛苦了,谢谢。” 认识这么多年,他似乎是第一次如此郑重地看着她说“谢谢”。 萧晓鹿忽然发现,浅浅笑着的傅云洲也可以很温柔,像是一个可靠的大哥……不对啊,他本来就是兄长,一直以来都是。 或许是因为太熟悉,习惯了与傅云洲“相看两厌”的相处模式,萧晓鹿皱皱鼻子,眼眶微红地撇过头,别扭地哼了一声。“你可别恶心我。” 语落,她顿了顿,又面向傅云洲嬉笑着说:“混蛋也分三六九等,你好好劳改还有机会重新做人。实在不行你给我打钱,三千万帮忙洗地。” 傅云洲看着她,道:“出去吧。” 夜里开车去飞机场,程易修坐在副驾驶座。他头戴耳机看向窗外,手指在大腿兀自打着节拍,车窗倒映出他模糊的面容,一盏盏路灯闪过,玻璃的倒影时隐时现。 “你以后准备怎么办?”傅云洲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程易修下意识反问。他生得瑰丽,性子又活泼。自小到大,虽算不上顺风顺水,但切实没吃过亏。 弟弟与妹妹不同。 傅云洲对妹妹怀抱绮念,爱人、家人并无区别。可程易修呢?他怎么办?如今他二十岁出头,对未来毫无计划,空有对未来的幻想,可毫无目标的勇敢与软弱无差。 “总不能一直这样。”傅云洲若有所感。 “今天怎么了?”程易修瞟他一眼。“先是晓鹿,接着是我……怎么,你交代遗嘱?” “差不多吧。”傅云洲说着,打转方向盘。 程易修笑笑,垂下脑袋。“没什么打算。” 他其实有,只是不想同傅云洲讲。这种事一说出口十有八九会遭他贬低,倒还不如不说,偷偷藏起来为妙。 “那天你掰卡……是早有想法,还是一时兴起。”傅云洲话锋莫名切到程易修掰卡这件事上。 程易修道:“都有。” “蛮好。”傅云洲说这话时的眼神,甚是忧伤。 程易修没发现兄长的怪异,他偏头看向车窗,想着自己的事。 过了许久,机场的巨型标牌已然显现眼前,傅云洲忽得语调平静地对程易修说:“易修,我非常爱你……也非常妒忌你。” 将两兄弟放在一起,人们会说哥哥有出息,但转过头,他们还是偏爱弟弟。 甚至连辛桐,也是如此。 “是我嫉妒你才对。”程易修轻笑道。“你怎么回事?突然话这么多。” 傅云洲摇摇头,笑了下。 他沉吟片刻,缓声告诉弟弟。“易修,当你哥哥这件事……我尽力了……” 程易修默然不语良久,最终长舒一口气,温声说了句:“没必要,算了。” 随着时间流逝,你会发现——人生的真谛不是悲剧,亦不是喜剧,而是无疾而终。 仿佛雨水坠落在湖泊,仿佛雾霭消散在风里,仿佛吹出来一大串的泡泡中的某一个碎裂在阳光下。 如此不惹眼。 抵达燕城已是深夜,寒风刺骨。 傅云洲为了抽烟方便,特地选的吸烟房住,孟思远坐在他对面的沙发椅,低伏着身子剥柑橘。 “我的确是白白浪费了八年。”傅云洲说。 “还好,”孟思远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你还年轻,这回借小桐的事撕破脸,一切都来得及。” 谈到辛桐,傅云洲的神态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复杂。 “有时真想杀了她,很奇怪的感觉。”他弹去烟灰,似是在开玩笑。“转念一想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舍不得就这样杀了。” 孟思远抬眸。“大哥,深更半夜的,别吓人。” “我只是,想得到一点东西……” 孟思远随即问。“你想要什么?” 傅云洲不响,喷出一口烟。 他总觉得孟思远问过他这个问题,可仔细去想,又记不起来了,只隐隐记得自己当时头痛欲裂。 是啊,他想要什么呢? “云洲,爱上小桐那种女孩……是你的灾难。”孟思远深吸一口气,感慨万千。 太通透又不会伏低做小的女孩儿最容易吃苦,辛桐便是如此,她不如萧晓鹿明艳可人,却也不够柔顺无知。她的柔软下藏着锋利,锋利里又是温柔,好似合拢的花苞,不管哪种男人意图上前采摘,都会被她的一层层紧闭的花瓣推远。 单论婚姻,最适宜与傅云洲结伴的,是那种偶尔撒娇的温顺女人,最好能稍微蠢些,万万不可像辛桐那般敏感。 “云洲,从朋友的角度说,小桐不值得。”孟思远说。他扔掉橘皮,满手的柑橘香。“这世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没了你傅云洲,小桐还有文然,再不济还有个江鹤轩。而你没了辛桐,也有李桐、王桐在后头等着……云洲,放手没坏处,让事情平平淡淡地翻篇,多年后她结婚生子,你还能捞个舅舅当。” 傅云洲记得辛桐从前——约莫十五六——敏感、闭塞,像飘在风中的柳絮。以至于高中入学,她提早一天到校,没有任何人陪同,不声不响地在办公楼找教室。 那时高三提早补课,傅云洲在学校收到弟弟的信息,说辛桐跑去了学校,让他去找她,措辞显然是在央求。程易修也只会为妹妹给向来不和的兄长发消息。 傅云洲随即起身,在办公大楼一眼望见她。 辛桐似是为哥哥的突然出现而讶异,笑着叫了声:“哥。”她身上还有沐浴露的味道,是淡淡的玫瑰香,头发拿一根皮筋扎起,嘴唇抹着一点点的豆沙色口红。 傅云洲当时希望她能握住自己的手,可最终还是他把手伸出来去牵的她。他把妹妹带到教室,随后带去办公室见老师,还有年级段主任,如家长般与他们寒暄。 “您好,这是我的妹妹,辛桐。” 是的,他的妹妹。 承载他全部寄托的妹妹。 傅云洲摁灭快烧尽的卷烟,只是对孟思远说:“不,她值得。” 枪与花 (四)H 赴鸿门宴前,辛桐结识一位年轻且颇具才华的设计师。 她建议辛桐赴宴穿丝绸缝制的长裙和三厘米左右的低跟鞋,织锦旗袍也可。她说见到辛桐的第一面就想到了丝绸,接着是珍珠,巴洛克珍珠做的古董佩饰最好,翡翠珠链也可以,减去几分避世,增添几分华贵,赞美之意溢于表面。 紧跟着她建议辛桐去做纯氧气泡和火山泥SPA,附带一些让蜗牛在脸上爬行的猎奇美肤项目。 辛桐没有多想便拒绝了她。 她去不是比美的,若是比美,她断然比不过正值花季的陆小姐。要怪就怪她被季文然折磨了好几辈子,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藏不住的社畜气息,时不时从下巴冒出头的小痘痘可以证明这一点。 季老爷,可烦人了。 “陆节的那场宴会,几乎可以说邀请了整个燕城最牛逼的人物,每个女人都在争取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设计师坚持不懈地安利,意图说服她把金箔贴满脸,顺带做一个即可见效的医美……当然,如果她愿意听取建议割双眼皮就更好了。“又不要像那些模特一样,把臀部的皮取下来贴到脸上。” “不用,我不是很需要这些东西。”明明是富贵人家,却像随处可见的年轻女生那般,她懒懒散散地坐着。“人都是会老的,也都是会死的,死了之后我会进焚化炉,所以也不用太在意尸体如何。” 衰老是人类必经之路。 “而且我喜欢现在的状态,挺特别的。”辛桐道。“这就是为什么我男友没眼色地说我长得胖,我还不减肥的原因。” 那位年轻的在燕城打拼的新锐设计师,听完她的话,为她在首饰盒挑起一串长项链,笑道:“首饰选珍珠吧。” 剖开如何便是如何,层层包紧的结构令它们无法被打磨,就算可以暂时抛光,也会快速暗淡。 是的,的确是珍珠。 回到酒店,一开门便是扑面而来的燥热。 “你又把暖气开那么高。”辛桐冲赖在床上不起的季文然说,她一边埋怨,一边脱掉大衣和毛衣。 “因为冷!”季文然扯着嗓子抱怨。他只穿一件廓形的夏季衬衫,棉麻的袖子卷到手肘,手边是冰镇的巧克力牛奶,自然不觉得屋内热。 辛桐倒满一杯水喝下,还嫌不够,干脆取出睡衣,去卫生间换上。 薄料的睡裙微透一点乳房的轮廓,看不出肤色,只显出藏在衣料下隐约的形状。她将长发盘起,颈线优美,长裙一直笼到小腿。 “你在做什么?”辛桐爬上床,钻进被窝。 “搞绘本,”季文然说着,将膝上的平板展现给她看,“互相爱慕的精灵会跳舞定情,单相思的精灵会绝望而死,是不是很有意思?” “小孩子会哭的,”辛桐又一次吐槽。 季文然忽得一下撇过头,吻在她的面颊。“我才不管。” “来,让我摸摸脸。”辛桐无端生出几分逗弄他的心思。 她拉住季文然的胳膊,迫使他把平板扔开,自己则跨坐在他腰间,被褥半遮后背。“饲养员要看看我家的小狐狸还要喂多久,才能胖到够扒皮做狐裘大衣。” “不要,不跟你玩。”季文然撇过脸。 被辛桐喂胖这件事,戳中了季小公主某一处诡异的自尊心。 “我就要和你玩。”辛桐难得撒了个娇,手指作怪地探入他的下身,指尖先是蹭过腰际,继而流连在小腹剐蹭。 性交这种事,一旦破戒,就极容易发生各种联想。 轻轻触摸便能让彼此想到暧昧的后续。 “别烦我,谁要和你玩,滚一边去啊。”季文然嘴硬。 他轻轻咬牙,伸手去拽辛桐的胳膊,眼角一下就红了。 季文然越是抗拒,辛桐越想去作弄他。 就好像没办法拒绝程易修突然将她拦腰抱起扔到床上,季文然眼角微红着喘息的模样过于性感,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矜贵少爷,尝到零星迷乱便一发不可收拾。 辛桐摸了下他被暖气烤得发烫的脸,从枕下摸出他塞的饼干袋。 “会融化的。”她抱怨着,撕开塑封,捻起一粒叼在唇间。 季文然轻轻哼了一声,手掌流连在腰际,隔着顺滑的衣料抚摸她的细腰,嗓间耐不住涌出细碎的呻吟。 硬了。 能感觉到灼热的性器抵在细缝间。 男人的手解开她箍在脑后的发髻,黑色的长发水帘似的,一下倾泻在肩头。他一只手没入发间,捧住后脑,衔走她叼在唇间的饼干。 就像季文然毒舌起来不停嘲笑她胖那般,辛桐的身躯颇具肉感,触手都是软的。他揉捏着胳膊内侧的软肉,隔着衣料磨蹭她的臀部。 辛桐低头去吻他,唇齿交缠,满是巧克力干涩的甜腻。 季文然猛地搂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推倒在床上,交换体位,手直接拉下睡衣吊带抚摸着胸乳。他对于这种事也愈发熟练,舌头卷着一颗糖果似的蹂躏乳珠,顶开她的双腿的膝盖在花穴磨蹭,牙齿偶尔在胸口研磨啃食,令她随之喘息。 “文然……”辛桐曲起腿,手掌半遮住脸去邀请,小熊饼干的巧克力夹心害得她的嗓音也跟着季文然一起变得黏糊。 季文然把玩着被吸吮出红痕地乳肉,眼角眉梢流淌着欢欣。 什么嘛,雀跃成这样。 他又往辛桐嘴里塞了一粒小熊饼干,自己凑上去用舌头搅碎,跟她分享甜腻的味道。手掌抚着她的后背,胸口又贴的那么紧,硬物顶在穴口亲着花蒂。 “舒服吗?”他舔舔嘴唇,显露出一份阴柔的媚态。 辛桐低下头,别扭道。“不许闹了。” 她话音刚落,季文然探身舔掉残留在她唇角的饼干屑,下体措手不及地顶进去,抽插起来。 忽然这样重,惹得她轻声呜咽。 “我很舒服,”季文然不依不饶地表态,他凝视着她半阖的眼眸,恶意地顶在软肉摩擦。“喜欢小桐叼着饼干来找我,特别可爱。” 可爱就可爱呗,辛桐忍不住胡思乱想。她高高抬起两条腿,温柔地对他盛开,脚背绷直,被肏得止不住发抖。 “想把你锁起来,”季文然捏了下她沉湎快感的脸,嗓子塞满蜂蜜,“让你惹我,下次给你灌孟思远的药,然后锁房间里不准出来。” 上床上到一半扔下她独自溜走,的确是季文然会做出的事。 “唔,咬得好紧,是因为顶到这里?”他困惑地皱起眉,忽然闷哼,柔和地对准一点戳弄。“是太爽了吗?每次退出来,你都把我的肉棒紧紧咬住不放,像在撒娇。小桐,你是在撒娇嘛?好棒,所以说下次要把你关起来,我太容易被你勾引了,明明不想要的。” 季文然声音轻轻地在她耳畔说着下流话,口吻居然委屈地一塌糊涂。 辛桐的注意力全在腿间,赖在床榻娇气地随口埋怨一句:“你神经病。” 季文然没接话,他埋进辛桐的发间,鼻尖全然是她的香气。 “我才不是,”他说这一句,突然孩子气地笑了下,抽过枕头摁在她面上。 辛桐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他囚在怀中,蓬松的枕头迎面压来。 男人整个身子覆在她身上,把腿拉到最大,如同孩子对待玩具,要把她弄坏一般,直插入子宫。 “不要,文然,啊——”她用力挣扎一下,却被他压得更死,肉棒钻到最深处顶弄,有点说不出的闷疼。 枕头盖在脸上,令她呼吸逐渐急促, “别闹,”辛桐勉强拔高声调,“要、要窒息……文然,我没法呼吸。” 季文然还是没说话,他舔舐起颈肩,潮湿的呼吸纠缠着她的肌肤。一只胳膊压在枕头,另一只手把双腿压到胸前,指腹摁住肿胀的阴蒂刮擦玩弄。 突如其来的蛮横让辛桐抖着腿流出丰沛的汁液,她张大嘴,放慢呼吸,想让自己好受些。 难道上床上到后头,会不可避免地变成弱势方吗?辛桐想,她有点想念最开始又甜又软,任她戏耍,只会毒舌骂人的季公主。 嫩穴一下收紧,温暖的体液涌来,尽数浇在龟头,季文然闷哼一声,咬住她细白的脖子,加快速度,让才经历高潮的小穴再一次喷出透明的淫水。 “小桐,小桐,小桐,小桐……”他依赖地唤着她的名儿,性器却粗暴地占有着甬道,仿佛一个人被切成两半,呈现出背离状态。 就在辛桐快要因为缺氧晕过去时,季文然用力扯过她的腿,双手托起臀瓣,十几下剧烈的肏弄后,塞在深处射出白浊。 他射精结束后还不罢休,左手胳膊托着她的下身,不让精液流出,手指划过她的小腹,揉捏几下被咬得发红的乳尖,最后落在唇瓣磨蹭。 辛桐合着眼假寐,头发散着,玩偶似的任由他摆弄。她对季文然的偏爱不言而喻,属于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至少和季文然上床,被内射的羞耻感少。 和傅云洲上床,满脑子都是——他射进来了,我被内射了,子宫被射的好满,要插到里面去了……充斥下位者被上位者奸淫的受虐狂心态。 和江鹤轩,则是化为一颗被含在口腔无所遁形的硬糖,被扒光,被囚禁,从里到外透彻的占有,他愿意耗费时间去咀嚼她的心事,以至于内射也像在自己偷藏的宝物上随意盖印、签名。 所以文然爱玩什么就玩什么,小公主不会跑偏到她无法接受的地步。 季文然自顾自地玩了一会儿,在她身上新增几道红痕后,将她发酸的双腿放下,搂住她的肩,凑到耳边说:“小桐和我的熊布偶一样。” “一样胖吗?”辛桐的思维不知怎么拐到了这里。 季文然耿直地看着她,说:“这也算一点吧。” 呸,你的熊娃娃有多膨胀你自己不清楚吗! 季文然还不知道自己说错话,他抬起脸看向她,睫毛根根可数。“小桐。” “嗯?” “我也好爱你啊。” 【特殊章节】在雨中 刘佩佩自小便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 好似刚出生的小鸭子,莲塘里才冒头的荷花苞,美得清新自然,衬得周遭的女孩如同淤泥,十二岁就勾得弄堂里的小男孩们排队往她手里塞大白兔奶糖。 而在这堆毛孩子里,又属辛淮飞最出头。 别人送一两颗大白兔奶糖就已经是顶有面儿的礼物,他不同,他送蒸罐的麦乳精。送到刘佩佩手上不算完,他非要拉她的手,回家泡给她喝。 酷暑难耐的盛夏,两人坐在门槛上,喝兑冰块的甜饮。以至于多年后,刘佩佩一念起丈夫,便是满嘴的奶甜味。 待到佩佩长到十六,弃学去工厂做活,十七岁的辛淮飞已经跟着表亲在新安闯出了些名堂。但凡在底层讨生活,甭管是比他大,还是比他小,见面都得叫他一声阿飞哥。 那时,辛淮飞为追刘佩佩,直接开一辆拉风的红色摩托车横在她工厂门口,穿着时下最流行的花衬衫,不见到她不罢休,等人来了,就拽着她的胳膊往怀里搂,羞得刘佩佩埋在他胸口骂他流氓。 辛淮飞一扬眉道:“流氓就流氓,自家老婆还不准亲了?” 因他一句话,刘佩佩便稀里糊涂地成了他的女人。 才十六岁的小姑娘,一进到观音庙改的麻将室,就被一溜人喊“大嫂好”。连临近卖早点的摊主都知道要给她多盛一点馄饨。 刘佩佩不是个聪明姑娘,性子软又不大分得出好歹。她从不问辛淮飞的钱哪儿来的,自然,辛淮飞也从来不说。 直到那个叫傅常修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 第一次见傅常修,刘佩佩刚满二十。那是她第一次被辛淮飞带到舞厅喝酒,刚学会飞的小雏鸟般,见什么都新鲜。 包厢昏暗的灯光下,刘佩佩隐约瞧见一个女人遥遥冲他们招手,她一手攀着身侧男人的肩,一手高高举起,腕子上的金镯熠熠生辉,瑰丽的面容是由浓颜料上的色。 刘佩佩虽也是顶尖的美人,可一见眼前的女子,她心里除艳羡外别无他物。 “那是小凤凰,沈安凤。”辛淮飞在她耳边解释。 走到跟前,沈安凤身侧的男人转过身来。他有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瞥来的第一眼,刘佩佩着实被吓到,她往辛淮飞身边躲了躲,垂下头。 见她畏畏缩缩的模样,男人轻轻笑了下,对辛淮飞道:“倒是个胆小的。” “假的,一回家就撒泼,平日里可凶了。”辛淮飞说着,使劲揉揉心上人的脑袋。 他对刘佩佩道:“这是傅大哥,来,叫傅大哥。” 刘佩佩抬眼,眼珠子含水似的媚人,“傅大哥。” 身旁的沈安凤一听,笑道:“你管常修叫哥,又是淮飞媳妇,那也算是我妹妹……叫声姐姐听。” 刘佩佩呆头呆脑地看着她明艳的面颊,继而怯怯叫了声:“小凤姐。” 沈安凤清脆地应下,拉她到身边坐,她仿佛得到了稀罕玩具,一个晚上舞也不想跳,光拉着刘佩佩说话。 散场回家,刘佩佩才知道说话爽快利落沈安凤是部队里的文艺兵,红二代。而被叫作傅大哥的男人全名叫傅常修,大学毕业不久,现在算是辛淮飞的合伙人,一起搞拆迁。 读完初中就辍学的刘佩佩尚不懂,在当下的新安,拆迁二字究竟意味什么。 她只傻乎乎感叹:原来丈夫已经爬到如此高的位置,换做从前,红二代和大学生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人物,如今却切切实实地出现在眼前,还成了朋友。 认识沈安凤,令刘佩佩的人生来了个大改造。她一改以往闭门不出,洗手作羹汤的做派,和小凤凰去舞厅、去商场,去试最时样的香水,年轻的嘴唇抹上明艳的玫瑰色。 辛淮飞佯装头痛地扶额,嚷嚷道:“老婆这样漂亮,看来是藏不住了,藏不住了。”说完,又往佩佩包里塞钱。 他给钱都是卷成细烟似的一卷,拿细细的白纸条封住,扎得如同一朵花。 那段日子是刘佩佩人生最快活的时候。家里有保姆照管,她只管和沈安凤痛痛快快地玩。辛淮飞又是出了名的宠老婆,只要她别把天捅下来,怎么都行。 一日,她寄宿在沈安凤家,夜里迷迷糊糊听见楼下传来脚步声,起身去走廊看,发现是才回家的傅常修。 傅常修先是一愣,继而亲昵地叫了声:“是佩佩啊。” “傅大哥怎么在这里?”刘佩佩说。“是找小凤姐吗?她睡着了,要不要我去叫?” 男人直勾勾看她一会儿,揶揄一句:“小鸭子。” 刘佩佩缩缩脑袋,以为男人嫌她聒噪。 “我小时候养过一只鸭子,也胆子小,你瞧我的模样老让我想到它。”傅常修接着说。“你快回去睡吧,我睡客房,早点休息。” 刘佩佩点点头,正要回房时,突然被傅常修喊住。 “我明天很早就走,你记得让安凤吃早饭。”他嘱咐。 刘佩佩应了声好,心里不由感叹:傅大哥只是瞧着吓人,实际上人很好。 这个想法在脑海扎根后,她与傅常修日渐亲近,像多出了个疼爱妹妹的兄长。 与每一位被家中男丁夺走关注的女孩一样,刘佩佩同有血缘联系的兄长并不亲近,两人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差。 因此,傅常修的存在更显珍贵。 他是老公的好兄弟,是闺蜜的丈夫,刘佩佩很难想到不亲近的理由。 这种亲近至傅云洲与辛桐相继出生也未曾消减。 可沈安凤与傅常修的婚姻却岌岌可危起来。 刘佩佩不懂男人的二心,她只管给老公打点好家里,照顾好女儿。辛淮飞待她十年如一日——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但凡有点新奇玩意儿就要拿到老婆面前显摆。 她还不知道,小凤姐与傅大哥的婚姻危机将会波及到她与丈夫身上。 (一份来自西塘的手机打字更新,好不习惯用手机啊) 【特殊章节】在雨中 辛桐这个名字,辛淮飞想了足足三个月。 梓、萱、涵这类被用烂的字他不想要,好名字又想不出,以至于临近预产期的两星期,频频失眠。 这孩子是他第一个孩子,按政策,也会是唯一的孩子。 实在不行就叫辛依娉,辛淮飞自暴自弃地想,娉娉袅袅,娉字算是文雅。 选依娉更重要的原因是刘佩佩爱读琼瑶,最喜欢烟雨蒙蒙里的陆依萍。 每回读完,老婆都会红着眼睛在被窝里,枕着他的胳膊不依不饶地给他讲剧情。 说心里话,辛淮飞不大满意给女儿起名依娉。烟雨蒙蒙结局不好,自杀的自杀,当修女的当修女,两位主角有情人不得眷属。 他辛淮飞的女儿必须是新安顶尖的小姐,哪个不长眼的男人敢辜负她,他必定叫一帮人把他全家扔河里喂鱼。 直到孩子诞下的前一日,他日落时分开窗通风,偶然一瞥,瞧见人行道两旁早已凋零的梧桐。 辛桐二字便自然而然地流出双唇。 梧桐,梧桐。 比依娉大气。 想到心仪的名儿,辛淮飞即刻去问好兄弟傅常修的意见 傅常修沉默片刻,念了句辛淮飞不大懂的文绉绉的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蛮好。 ” 在辛淮飞最风光的日子诞生的孩子,用迎着阳光生长的梧桐命名。 而辛桐人生最初的四年,的确是公主。 娱乐、赌博、卖淫、贩毒、拆迁、地产开发,他按上一代大哥的轨迹有条不紊地前进,迅速窜成纠结公安甚至司法局的新安最大的黑社会头目。再加上跟着好兄弟试水互联网,辛淮飞近乎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的做派与其他黑社会大哥略微不同。 譬如在辛淮飞手下卖淫的小姐,有三不接:顾客患病不接,轮休日不接,月经期不接。 坐台七日一休,过年放假两周,收益舞厅抽三成,上岸的费用虽高出其他夜总会,但咬牙攒攒也能有。更不要说他明令禁止手下的管理人胁迫殴打小姐们,以至于许多原是被迫卖来的女人,日子一久,也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张开双腿。 对此,刘佩佩一无所知,她安然享受着丈夫的成功,如同断头的玛丽皇后。生产令她增添一份女人的妩媚,可第一眼瞧去仍如未婚少女般清灵。 此时,她唯一的苦恼是如何才能宽慰日渐憔悴的小凤姐。 自沈安凤诞下傅云洲,她与傅常修的关系如同坠崖,这段婚姻逐渐变成沈安凤的尖叫吵闹和傅常修的冷漠以对。 “他是露出真面目了。”沈安凤冷冷一笑,嘲讽刘佩佩的天真。“他就是想要云洲,我爸也就想要云洲……我算什么……我就是个生孩子的工具。” “他千万别把我惹急……他把我惹急了,我就在他面前掐死儿子!看谁能讨到好!”沈安凤说着,握紧双拳。 刘佩佩吓一大跳,她先把这件事告诉丈夫,又去找傅大哥,请他同意让儿子在自家借住一段时日。 傅云洲跟同龄的男孩不同,总是沉默,乖巧地过分,也很会照顾妹妹。 刘佩佩问他从哪里学的这些事。 年仅七岁的傅云洲垂下眼,沉默良久,才开口。“妈妈有时候喝酒,会很晚回家。” 他的面容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苍白沉肃。 兴许是日子太过于顺风顺水,当傅常修请辛淮飞盯一批毒货时,他毫无防备地一口答应。 许多年后,身为一个杀人犯女儿的辛桐告诉自己。 个人是个人,时代是时代。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得知丈夫被抓,刘佩佩顿时慌了神。她张皇失措地去找自己的傅大哥,问他要怎么办,能不能花钱贿赂,只要人出来怎么着都行。 傅常修穿一身深灰色西服,打着蓝白相间的西装,彰彰是要赴宴。 “佩佩你先别急,我帮你去问问。”他拿捏着恰到好处地温柔,指尖佯装不经意地抚过她的发。 为救丈夫,刘佩佩听取傅常修的建议,变卖家产,跟着他在酒宴奔波,往不同高官的兜里塞红包。 随着时间流逝,她的期望一步步被踩碎。 起初希望丈夫被放出来,意识到事情严重性后,变成尽力少判几年刑,然后觉着不管辛淮飞被判多少年她都愿意等,只要有个盼头。 到最后,刘佩佩只想:无期徒刑也好呀,总比死刑好。 小桐还小,不能没有父亲。 一日,同辛淮飞吃完饭,夜色已深。刘佩佩惦念年幼的女儿,迫切地想回家。傅常修倒是不紧不慢。他把车开到一个刘佩佩没见过的别墅前,请她帮忙提包,自己要把后备箱放的箱子带上楼。 “傅大哥不回家吗?”刘佩佩问。 “不回去。”傅常修道。“回去成天吵架。” 刘佩佩小声“哦”了下,掩饰自己的心不在焉。 有求于人,不敢多吱声。她只得听话地帮他提包,跟他一起上楼。 傅常修今夜喝多了酒,眸子阴沉沉的。 他让她把包放进卧室,逐一打开顶灯,似是一位甚有耐心的捕手,先是温声细语地诱哄,继而把她逼到角落。 想救淮飞吗? 乖,不行的话,就帮我口一次。 不帮我做,帮谁? 佩佩,现在只有我能救淮飞。 她被活生生拖进卧室,整个人都快要裂成两半。仿佛铁汁浇筑的手掌撑开阴道,紧闭的蚌被撬开,露出藏得严实的珍珠,流出蜜糖一般的体液,还有肖想已久的可爱的痛苦的表情。 是的,她柔弱的痛苦是他眼里的可爱。 傅常修出身并不好,但他极少谈起自己的过去,唯一会被拿出来说道的,是为上大学在祠堂里给各路亲戚磕头。他对刘佩佩说自己小时候养了一只鸭子,是真事,只是没说后半截。那只他当宠物养的鸭子长大后,被家里拿去杀掉作乡宴,而傅常修在宴席上分到了一只腿,并安安静静地吃掉了它。 他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傅常修自己也清楚这点。 同样是泥腿子出身,辛淮飞与妻子青梅竹马,还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儿。而他傅常修处处受岳父牵制,明明比辛淮飞更有能耐却居于二把手。 凭什么? 刘佩佩到家已是凌晨。 她简单冲洗后,睡到女儿身边。明明应该熟睡的女儿好似被她的动作惊醒,揉着眼睛醒来,钻入她怀中。 “妈妈。”她如羊羔般,声音奶奶的。 才四岁,全然分不清眼下的情况,还以为爸爸出差去了。 她赖在母亲的怀里,生怕妈妈消失似的,手掌搭在母亲面颊。 刘佩佩就在女儿小小的,稚嫩的,散发着淡淡奶香的手掌的掩盖下,无声地落下泪来。 她最终还是没能救出丈夫。 辛淮飞的死刑被安排在深秋,刘佩佩接到通知,允许家属做最后的告别。 她把女儿带去,辛桐看到父亲,迈着小短腿跑去,猛地扑倒他怀中,脆脆地不停在叫。“爸爸、爸爸,我好想你。” 身着囚服的辛淮飞险些落泪。他蹲下,捧着女儿的小脸,告诉她:“爸爸要出差,很久不能回来……小桐乖,以后听妈妈的话,不然爸爸要生气……爸爸生气了就不给小桐买芭比娃娃了。” 他用尽余下的每一缕气力,将自己生命中唯一的小公主的模样记在心里,微笑着让身侧的女警把女儿带走。 “佩佩,以后小桐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把她抚养成人……”辛淮飞攥住妻子的手,对她说。“我在常修那儿留了一笔钱,还有什么采矿公司的股份,应该够小桐读书出嫁……对不起,我这个人没用,就爱吹牛逼,也没能给你们多留点东西。” “好了,好了,要走了。”身侧人看了时间,开口催促。生死之事看多了,他们心里那么一丁点波澜也早已麻木。“下辈子好好做人,走了,走了。” 辛淮飞攥着妻子的手,扑通跪下。这个在她少女时期骑一辆红摩托横在工厂门口的男人,跪在妻子面前,一边磕头一边对她说:“佩佩,你跟小桐讲,爸爸很爱她,爸爸很爱很爱她,你一定要把她养大,一定把她养大!” 刘佩佩哭得眼前一片黑,她心想,我怎么可能不把小桐养大,她是我们的女儿,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把她养大。 辛淮飞执行死刑后的第二个月,傅常修打来电话。 他轻言细语地问刘佩佩愿不愿意当他情妇,吃穿用度一如辛淮飞生时,而且只会更好。刘佩佩犹豫了整整一晚,在晨光穿透云层,照在怀中年幼的女儿身上时,她咬牙答应下傅常修的一切要求。 这段私情持续了半年,最终被请私家侦探调查丈夫的沈安凤戳破。她亲眼看见自己当作亲妹妹对待的闺中密友与丈夫媾和,在歇斯底里地将赤身的刘佩佩拖出房门时,被丈夫一巴掌打倒在地。 刘佩佩一辈子,愧对三个人。 一个是自己的女儿。 一个是小凤姐。 还有一个,是沈安凤的儿子——傅云洲。 沈安凤的精神失常,刘佩佩觉得自己要承担一半责任,另一半则是程易修的出现。 自此,傅云洲沦为沈安凤对付傅常修的筹码。 不回家?好,那我就把你的私生子往死里打!没反应,可以!那我就挑你儿子打,等把你们的继承人打坏了,看你怎么跟我爸交代! 她彻底成了一个被困在豪宅的疯女人,不断折磨年幼的程易修,甚至对亲生儿子下狠手。 而私情暴露的刘佩佩选择了逃跑。 她将女儿交给并不熟络的哥哥与嫂嫂代为抚养,自己则扔掉所有东西,开始漂泊,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倚靠着带露莲花般的美貌,辗转在不同男人身边。 她总在想辛淮飞,有时在别的男人的身下,她会梦见已逝的丈夫跑来责怪她没有好好对待他们的女儿。 最糟糕的一次,是被某位已婚局长搞到怀孕,一个道貌岸然的、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刘佩佩并没想生孩子。她原以为拿着体检单能多讹诈些钱财,给家里的女儿汇去,买点新衣,或是买几个喜欢的布偶。 令她没想到的是,那位枕边说着情话的男人径直与她断了关系,还威胁她要是乱说话,就让她不明不白地进牢房。要找一个亡夫是黑社会头目的女人的罪名,太过简单,刘佩佩被逼得没法,只得去买堕胎药,硬吞,在厕所血流一地,九死一生。 转机出现在辛桐六年级。 刘佩佩认识了一个懦弱怕事却有怜悯心的男人。 在老萧的帮助下,刘佩佩勉强在新安落脚,在离曾经的家存在的地方买下一小间屋舍,将分别许久的女儿接回身边。 兜兜绕绕一圈,最终回到新安。 辛桐也逐渐长大。 她和她的父亲越来越像,下巴、手指,说话的口气,尤其是那双眼睛,斜眼看人时有那么点挑衅,又有那么点勾人。 辛桐是个早熟乖巧的孩子,许多事,她心知肚明却从不说破。 留在母亲衣服上的烟味,偶尔被锁死的主卧的门,以及浴室一道半透明帷幔后,那丑陋的阴茎的轮廓。 她从不说破。 尽管如此,刘佩佩还是害怕。 怕女儿指责她的无能和软弱,怕女儿恨她甘愿当小三、当婊子。 有一次,刘佩佩陪酒回来,醉醺醺地给老萧打电话。 她对他说:“老萧,我好怕小桐恨我,我好害怕……我知道亏欠她很多,可我真的尽力了……” “妈妈知道自己让宝贝丢脸了……小桐不要恨妈妈啊。” “我真的……真的尽力了。” 枪与花 (五) 冰块和香槟酒,被金箔装点的樱桃,盖着鱼子酱的新鲜海胆。 她在神采奕奕的众人间,显得尤为疲倦,面色在虚幻的顶灯下有一种腮红也盖不住的苍白。 燕城的贵女们盼这位辛小姐,已经盼了十余日,毕竟傅常修拿出去也算响当当的人物,再加上陆家长孙有意与她结亲,更是让燕城的上流社会对辛桐充满好奇。 傅家的事,他们或多或少有过耳闻。 与燕城的几个大家族不同。傅常修孤身打天下,一道浪打来将他顺利托起,轮到傅云洲不过两代,家族底子太薄,根本摸不出东西。 作为长子的傅云洲极少与父亲同时出现,只帮忙管理父亲手下的一小部分产业。明面上,傅常修故意打压儿子是为了历练,可谁家父亲锻炼儿子一来就是八年?而另一个叫程易修的私生子全然是个废的,看不出有能争家产的本事。 可真到这天瞧见本人,又不约而同地开始失望。 原以为是一位来头不小的贵女,结果瞧上去怎么如此……穷酸? 简直是走错场子的破落户。 身上一条红茶色泽的及踝绸裙,瞧不出牌子,丝绸刺绣面的低跟鞋藏在裙摆下,唯一的装点是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和嘴唇浓红的口脂,连淡灰的眉都是潦草地绘上几笔。长得不算漂亮,细眉圆眼,客气点叫耐看。 她走入人群,仿佛一堆闪闪发光的钻石里掺入一颗鹅卵石般显眼。不管从哪个人身边经过,人们都会忍不住偷偷打量她。 不是因为美貌,只是因为显眼。 辛桐自然知晓人们目光中浅浅埋着的探究。 她随手端起两杯香槟,在餐桌驻足片刻,继而一手拿着一个高脚杯朝陆青杏走去。 “陆小姐,”她喊了一声,一只手稍稍前倾,将酒杯递出。 今日的陆青杏着实耀眼,露背的交领长裙一下将她从稚嫩的十八岁拉到风情万种的二十四,再装点上沉甸甸的钻石项链和蓝钻戒指,面颊明明鲜嫩得掐的出水,可身姿又是勾人的饱满。 于男人而言,这种成熟与青涩的交融应当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辛桐倒是不担心季文然会被哪位狐狸精勾走,他不属于男人队列,他是家养的小公主,板起脸永远都在像说:“快滚!快滚!别烦我!” 见到辛桐,陆青杏神色略显微妙,她的目光扫过面前平庸的女人,微微抬起手,但没去接她递出的酒杯。 前几日见面不欢而散,今日骤然献殷勤,换谁想都知道没好事。 辛桐见状,将递出的高脚杯凑到唇边抿上一口,杯沿随即留下雾似的殷红唇痕。 “没下药,陆小姐不必这么警惕。”她说着,将原先预备留给自己的酒杯递出,面上轻轻浅浅地笑着,对陆青杏说。“陆小姐,周围人都在看我们呢。” 陆青杏心一横,伸手接过,喝了一小口就放下。她深吸一口气,抬着下巴道:“哥哥怎么不在你身边。” “为什么要在我身边?”辛桐扬了扬眉,还是笑。 她的笑是陆青杏最不喜欢的一种类型,没有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嫉妒,也没有纯粹的艳羡。 被娇纵惯了的陆青杏最受不了这种轻飘飘的礼貌,她一撇头,转身便走。 辛桐摇摇头,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又将陆青杏用过的高脚杯递给往来的服务生,告诉他们这杯酒被喝过,赶紧倒掉,以免其他来客误饮。 她云淡风轻地处理完,提起长裙去寻季文然。 两个高脚杯,递出去的没药,拿在手里的有药。 她是故意在前几天吃饭时砸人家场子,让陆氏兄妹对她心生不满的。 若没有先前那一茬,辛桐递酒,陆青杏接酒,待会儿奸夫淫妇情难自禁,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辛桐动手脚。 可有了之前的不欢而散,陆青杏必然不会爽快接酒,辛桐节奏把握的也好,手腕递出几秒就收回,凑到唇边抿上一口,让浓红的口脂沾上酒杯。 这样一来,既给足吸引周遭人注意力的时间,变相逼迫陆青杏接下手里的另一杯酒,又能洗清自己下药的嫌疑,甚至能说是有人嫉妒辛桐要与陆家结亲,故意下药给她,只是没想到会被陆青杏接走。 毕竟在外行看来,陆青杏打头的拒酒是一个巧合事件。 这么心脏的手段全靠江鹤轩手把手教。 辛桐决定回去后一定待江鹤轩客气些,不然套路吃饱。 她端一小碟精巧的点心和一杯玫红色的甜果酒,走到待角落的季文然身边。 低头玩手机的男人瞧她一眼,“我不喝酒。” “甜果酒。”辛桐道。“本来想给你拿香槟。” “幸好没有。”季文然说。 听到这个回答,辛桐垂下眼帘,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怎么?不喜欢?” 季文然嗯了一声。 辛桐拿出手机确认时间,转掉话题。“大概要多长时间。”问的是孟思远送到她手上的药。 “一个小时?”季文然不敢确定。 “真长。”辛桐一边说,一边给江鹤轩发消息。 计划顺利。她发。 约莫半分钟后,江鹤轩回复:好,一切小心,剩下的交给我。 他低头发完这一句,将手机塞回衣兜。 不远处的拐角传来女人情难自禁的嘤咛和两串脚步声,江鹤轩隔一段距离,藏在不显眼的阴影中,遥遥看着他们走入预先准备的房间。 他事先规划出二十五种路线供陆节选择,一部分是推理,一部分是人为制造困难。如果彼此熟识,他甚至能将概率进一步压低。 要怪就怪在自己主场,容易掉以轻心。 辛桐负责现场下药,季文然给辛桐提供掩护和不在场证明,江鹤轩则在徐优白的帮助下成功潜入并留下陆家兄妹二人乱伦的证据,程易修会在外面分散场内人注意。 最后,傅云洲上桌谈判。 这才是男人们准备的完整计划,辛桐的认知停在江鹤轩那步。 想到傅云洲,江鹤轩清隽温雅的面庞浮现一丝稍显诡异的微笑。 “真想把你们全杀了。”他的感叹如同呵出一口凉气。 倘若他有傅云洲的家世,必然会不择手段地将那几个碍眼的家伙处理掉。 手段干净,无声无息。 可惜。 你们那边可以行动了。江鹤轩发出这条消息。 刚到地下车库的傅云洲扫过消息。 副驾驶座的程易修搭着车窗瞧了眼,开腔嘲讽:“呦,三百万美元打头的布加迪威龙。”说的是陆节的车。” “哥,你信不信,我拿我的摩托去撞,照样坏。”程易修龇牙咧嘴地冲兄长露出微笑,食指套着钥匙圈。 “把握好监控。”傅云洲嘱咐。 程易修咧嘴一笑。“明白。” 他开门下车,身影逐渐消失在傅云洲的视线,身姿笔挺,无忧无虑。 傅云洲看着弟弟越走越远,终于卸下重担似的,长吁一口气。 手机里,紧挨江鹤轩消息的,是一条来自父亲管家的信息。 ——少爷,凡事都有代价。 与季文然一起,跟前来赴宴的宾客打过照面,辛桐低头重新核对时间。 两个半小时。 “怎么了?”季文然在她耳边小声询问。 “还没消息……有点担心。” 纵使辛桐隐去了江鹤轩的姓名,季文然还是忍不住皱眉。 “结束之后去度假吗?”他问。 辛桐见鬼似的瞪大眼睛,“不上班?” “无所谓。”季文然握住她的手。 要是你能一直这么温柔就好了,辛桐哀叹。 在她印象里,给小公主当女婢如此久,他只说过两次不用上班。一次是现在,另一次是最开始年会被杀,他帮自己叫到回家的车,并说——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正当季文然预备再说些什么时,江鹤轩传来的短信抑制了他的话。 往你那边来了。 “文然,可以帮我问问有什么吃的能打包带走吗?”辛桐道。“我们可以收尾了。” 不过十来分钟,收拾好自己的两人再次出现。 陆青杏主动走到辛桐面前,渴望自己精致的美貌能让这个粗鲁的女人低头。 “你说,我要是把这杯酒泼在自己身上,别人会不会认为是你泼的?”她微微挑眉,浓密的卷发下藏着玫瑰色的吻痕。 被滋润过的女人底气足上不少。 辛桐笑了下,没放在心上。 证据已经到手,不必多生事端。 何况,她懂陆小姐这种女孩儿——天生渴望吸引别人注意力,又被家里娇纵惯了,从未吃过苦,平生遭遇的最大的灾难是被爷爷赶到法国留学,八百万在她眼里同八百块无差。 陆青杏拿酒杯的手紧了紧。 “真不知道你哪来的傲气,”她吃吃笑着,“全燕城都知道你是什么出身,心高气傲小心吃亏。” 辛桐的面色沉下来。 她凭生最忌讳的便是提自己父母。 “也对,你当然不在乎……你爸可是个杀人犯,最让人看不起的毒贩子。”陆青杏柔声道。她终于抓到了辛桐弱点,自然不会放过。“而你妈是个娼妓,天生的婊子,死了丈夫立刻出来卖……没准你是傅常修的孩子,你妈背着你爸跟人偷情生下来的私生——” 陆青杏话音未落,辛桐顺手抄过离自己最近的高脚杯,往餐桌一砸。为了营造晶莹剔透感觉的高档酒杯有着轻薄如蝉翼的上半截,被辛桐用力砸碎,撞出尖锐的玻璃尖。 她因为愤怒带来的冷静,动作很快。右手让高脚杯变成凶器,左手拽住陆青杏的卷发,右脚朝对方的膝盖踢去,一击就让穿着七厘米高跟硬装大人的小姑娘崴脚,软塌塌地跌倒。 这就是辛桐不穿高跟鞋的原因。 方便打架。 她硬扯着对方的头发,身子压过去,膝盖抵在陆青杏柔软的腹部。见她尖叫着意图逃脱,辛桐面无表情地攥住她脑顶的头发,往地面连撞两下,发出咚咚两声闷响。 没人料到这位温雅的小姐会在一瞬间变成暴徒。 “陆先生,我现在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她面无表情地开口,制止意图冲上来的男人,声音不带一丝抖。“你要敢上前半步,我就把你妹妹的眼睛挖出来。上前一步,就把玻璃尖扎进她气管!” 她太久没有享受到这种不顾一切的快感,上一回,还是小学拿圆规往那个女童脸上怼。 “现在玻璃尖就离她喉咙这么近,你叫谁来也没用。”辛桐继续说。 她没有表情,看不出愤懑,只有一双骇人的双眸。 如同即将迎来风暴的大海,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我哥、我哥不会放过……不会放过你的。”陆青杏说得断断续续,眼泪糊掉面上的妆。 辛桐微微一笑。“陆小姐,你以为我过得是什么生活?会舍不得用我的命换你的?” “你已经十八岁了,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她的口气如同在谈家常,手中的玻璃尖划在细嫩的脖颈划过,割出一道渗血的细痕。“我也不是十几年前的小姑娘了。”——那个等在办公室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姑娘,最后被人拖拽着狼狈离开。 在这一瞬,周遭的来客里有人想起来辛桐的另一个身份。 她姓辛,是早已死去的,辛淮飞的女儿。 那个男人曾经带人马在新安设宴,压一把枪在桌上,睥睨四方地告诫这群南下意图结盟的政客。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来头,但都请记住,这是我辛淮飞的场子……我今天带来多少姑娘来陪酒,就要带多少回去!少一个……你们,我毙一个!” 辛桐直直看着她,轻笑一下,厌倦似的扔掉碎玻璃。她起身,如释重负地掸手,环顾一圈,眼神最终望向陆节,可又好像透过他在看别的东西。 她砰得一下打碎他们虚伪的得体,却又什么都没做地起身,满脸漠然。 “把她带去警局。”陆节按捺住自己掌掴这个女人的冲动,不想弄脏自己的手。 话音刚落,另一个声音从门关传来。 男人姗姗来迟,却恰到好处。 “陆先生,辛桐是我傅云洲的妹妹,”傅云洲风衣未脱,径直走入,“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可能,也不需要负责。” 隐痛 (一)H 辛桐披着男人的大衣,缩在沙发小口喝着热水,像快要散开的墨。 她看见酒店的茶几上落了许多香烟灰。 电话落在包里,包还在宴会厅,想给季文然发消息也只能暂且憋在心里。 “你怎么来了?”辛桐踌躇许久,还是问出口。 傅云洲脱下双排扣的西装外套,随手搭在靠椅,接着开始摘腕表。他的面容有种雕塑般的肃静,睫羽落下一小片徐晃的影。 见他不说话,辛桐抿一口热水,撇过脸说了句:“谢谢。”她没料到傅云洲会突然出现,还以为要警局一日游。 傅云洲原本想告诉她,你是我妹妹,我为你做什么都应当。 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没什么。”他说。 辛桐吐出一口浊气,热水并没让身体暖和起来,一双踩在沙发边缘的脚依旧冰冷。“突然没控制住自己……添麻烦了。”她看向傅云洲,想从男人脸上得到些反馈。 她知道自己不是善茬,不然当时在别墅,也不会抄起酒瓶子就往傅云洲头上砸。一直以来,辛桐都在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的另一面,如同江鹤轩用文雅掩盖偏执,她也在用天生的温柔去遮掩天生的暴力,以至于常常过分犹豫、过分软弱。 兴许是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明白,毫无依靠的感觉。 傅云洲解领带的手突然停下。 他坐到辛桐身边,手掌托起对面人的侧脸,沉默半晌,告诉她:“别怕,我会解决。” 傅云洲说这话的口气有着粗粝的温柔,让人无法拒绝。而辛桐终于意识到,自己对面前男人的宽容来源于此。 她笑了下,神态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有点寂寥,有点无奈,还有点纵容。 “你总这样……在我讨厌你讨厌到恨不得你出门立刻被车撞死的时候,又让我开始原谅你。”辛桐说着,仰起脸,在他的下巴留下一个轻轻的吻。 口脂已经淡了,沾不上肌肤,只有隐约的甜味, 那是他从辛桐身上得到的,有史以来,最温柔的吻。 傅云洲先是愣了一秒,继而在她想抽身时,手臂箍住她的腰,脖子挂着的珍珠项链顷刻间扯断,散落一地。 舌头粗鲁地闯入,他这几天一定抽了很多烟,烟草味裹挟着无法忽视的欲望洪水般涌来。辛桐将小臂抵在他胸口,意图将两人的关系制止在一个吻,傅云洲发现她的抗拒,拽住胳膊,将她反身摁在沙发,膝盖顶开双腿。 她大衣下穿的还是轻薄的礼服,丝缎遮盖住大腿,手从腿窝往上,在裙摆的掩藏下,手指逗弄起干涩的小穴。 半张脸陷在沙发,辛桐有些呼吸不畅,胳膊被拧得发疼,更别说被他压到发麻的小腿。 “我和文然上过了。”她咬牙,突然说。 她感觉到微微发凉的手指拨开底裤,先是温顺地划过紧闭的两片阴唇,接着中指钻进嫩肉,占领甬道。小穴还没准备好接纳男人的性器,连手指也是勉强撑入,他的手掌覆在下体,要将女人剖解般,旋转抽动着手指。 揉捏阴蒂的快感令人目眩神迷,不一会儿,身体就自觉地琢磨出快感,被这种粗暴的侵占勾得流出淫水, “所以——”傅云洲扬了扬眉,将湿润的手指贴到她唇边。 辛桐的嘴唇擦过手指,头撇到另一边。 傅云洲嘲讽地笑了笑,手指落在乳尖,慢条斯理地将粘液擦在凸起的乳头,继而用力握在掌心把玩。另一只手解开皮带,掰开她的腿,性器顶入才有湿意的小穴。 辛桐浑身一抖,险些没有抑制住自己的尖叫。 她拧着眉,不自觉地弓起身子,两只手揪住沙发扶手,双足无力地后蹬,像要从他身下爬走。 “别动,我还不想用皮带抽你。”傅云洲话音刚落,辛桐的臀部就挨了一巴掌,不是够清脆却没力道的巴掌,他是真的在教训她。 他抓住妹妹的脚踝,让她跪得漂亮些,好让肉棒陷得更深。 太久没肏她,被抑制已久的施虐欲蠢蠢欲动。 他的吻落在光滑的肩膀,嘴唇逐渐游移到脖颈,在恶狠狠地顶弄时,张口咬住她的脖颈细嫩的肌肤。瞬间感到疼痛会让她骤然缩紧的小穴,媚肉紧紧挤在一起,销魂的酥麻从尾椎升腾,藤蔓般绞死他的神经。 想抽打她,想把她关起来,想扒掉她的衣服再用绳子绑得严实。 想让自己无处排遣的毁灭欲交由她承受。 辛桐起先还能咬着牙硬撑,可习惯了季文然的温顺,身体一时间无法承受这样的粗暴。呻吟断断续续地泄出,夹杂着忍受不住的痛呼,嘤咛仿佛轻飘飘的柳絮,风一吹,便漂荡在半空。 叫得太好听,好听地让他忍不住骂她是骚货。 他掰开丰润的臀部,让她重新跪好,乖乖撅起屁股被他肏。 腰被男人揽着,交合处被迫暴露在他眼底,红肿的肉穴被撑开,淫液流口水似的往下落。上半身低低趴着,裙衫堆积在肩膀,露出流畅的腰线。 他一边玩弄着鼓胀的阴蒂,一边发狠地肏她。龟头顶到宫口,任由她扭动挣扎,也并不伸出援手。 快感逐步累积,傅云洲一把抓住她的长发,逼迫她看向自己。花唇被肉棒完全撑开,配合蛮横的肏弄,还有被鞭笞的啪啪作响的屁股,她恨不得缩成一团。 “又不是第一次了,别搞得像是在强奸你。” “不是吗?”辛桐反问,一张嘴,口水就流了出来。 “辛桐,你可真好玩……”傅云洲短暂地顿了下,继而掐着她的脸,伸舌逗弄着她因快感露出的舌尖。“吻我的,不是你吗?” 他的动作骤然和缓,摆明是要亵玩高潮前的女人,让她崩溃、哭泣、求饶,张开双腿乖巧地叫他哥哥。 “吻我的是你,叫得那么骚的还是你,现在咬着我鸡巴不放的又是你……辛桐,同我说跟谁上过床有意思吗?”傅云洲冷声道。“你以为,因为你跟别人上过床我就不碰你了?” 他说着,把她拽起,滚烫的喘息喷洒在她面颊,“我说过,我不在乎……你给谁当女友我都无所谓,反正最后都得回来,被我肏,当我的母狗!” “我在乎。”辛桐忽然笑了。 她双眼迷蒙,黑发垂落,说起话来都带着发颤的尾音。 尽管如此,她还是攀着男人的肩膀,对他说:“我爱他。” 傅云洲随着她浮沫般的笑,也笑了笑,慢慢摸了摸她的脸,骤然扬手扇了她一巴掌。 “怎么,难道哥哥娶我?”她在男人身下轻喘,面色潮红地亮出自己的刀。“我谈一场恋爱当然会想……会想对方愿不愿与我结婚生子,会不会嫌弃我的家世,彼此的工资加在一起够不够支撑一个家。” “傅云洲,烦请你看看自己……你觉得你配吗?” 后面的事他有些混乱。 傅云洲隐约知道她在哭,因为他真的拿皮带去抽她,用了十足的力,拽着她的胳膊拖到地上,打得全身泛红,语调森冷地骂她是婊子,笑她给兄长当母狗还好意思去勾引季文然,哪怕她哭着喊哥哥也不停手。 他早知道她不会爱他,没有人会爱上他,可真当她说——我在乎,我爱他,你不配——他愤怒到无法自控。 权衡利弊,傅云洲当然知道听孟思远的建议是最好的选择。 可要他如何去接受这件事——多年后,他爱的女人会带着她的孩子,以及丈夫,来到他面前,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似的,手掌推着孩子的后背,让她的儿子或女儿上前叫他舅舅。 他宁愿这样,用尽一切手段把她扣在这里,不许前进,亦不许逃离。 傅云洲曾经失控过,但哪一次都不比今晚,他觉得自己快要丧失理智了。 当他清醒过来,看到的是有气无力地匍匐在地板的辛桐。 她蜷缩着腿倒在地面,浓白的精液从充血的肉穴缓缓流出来,面颊和后背也全是被涂抹的白浊。胸前有被抽打的掌印,还有皮带抽过的有些青紫的痕迹,大腿尤为严重。她高潮了几次?五次还是六次?脖颈被他咬出伤口,现在已经凝血。 傅云洲去浴室拿一条毛巾,将她严严实实地裹起,简单清洗后抱回床榻。 他伸手抚过妹妹的额头,最终什么也没说,进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拿上风衣出门。 约莫二十分钟后,他敲响孟思远的房门。 孟思远开门看到他,一愣,继而隐约猜到什么似的,拧眉让他进门。 “怎么了?”他问。 傅云洲不答,光坐在屋里抽烟,一根接一根。 “记得你之前去做心理咨询吗?我陪你去的。”孟思远开口,两人之间,他总是先开口的那个。“直至今日,除去我和优白,没人知道这件事,连程易修也不知道,更别说小桐。” 傅云洲没说话,他不明白好友为何忽然提起这一茬。 “你常说易修是你弟弟,可你从不和家人分担你的事。”孟思远叹气。“因为你到现在都没办法忘掉你妈的事,你不光怪你爸,怪易修他妈和小桐母亲,你还怪自己……你觉得自己有罪,是不幸的根源,只会连带着别人深陷泥沼。” “你这个人,我看得很透,但我救不了你。小桐也救不了你……除了你自己谁也救不了你。”孟思远说。“云洲,别在强求了,你要么控制好自己……要么就放他们走吧。” 傅云洲无声地笑了笑。 都到这种时候了,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都算了。”他说。 小时候我们渴望长大,觉得长大后一切会不一样。我们都会拥有光明的未来,我们会拥有伟大的前程。现在终于长大了,好像能做一些事了,可是到头来……还是一团糟啊。 傅云洲起身告别。 他回到卧房,推开门,看到睡梦中的妹妹。她侧睡,蜷缩着,是极不安的睡姿,仿佛一朵无辜落在湍急水流中的花。 萧晓鹿嘲笑他连程易修那条傻狗的心思都摸不清,怎么能弄懂辛姐的心思。 而傅云洲却想,弄不懂也不打紧,甚至连她爱不爱他也无关紧要,能留在他身边就好。他有十份,必然分给她八份,若是只有一分,他也愿把独独的一份全给她。 可是如若她连他仅有的那一份也不想要呢? 他坐到辛桐身边,抚着辛桐的额头,沉默良久才低声告诉她。 “我爱你。” 俗套。 但足以表明心迹。 同孟思远说的那样,傅云洲从未放过自己。 他在深夜打通父亲的电话,接通的是家里的管家。 那头的嘈杂的声响,落在他耳中,如夏日蚊蝇徘徊。 “去同老爷说……”傅云洲开口。“他的条件我都答应,放小桐和易修走吧。” 隐痛 (二) “嘿。”程易修插着裤兜,轻盈地从台阶跃下。 闯入人家酒宴划了人家几百万美元的跑车,这令他的心情相当不错。 没人比他更适合执行吸引注意力的任务,程易修什么都不做,光站在那儿就足够显眼。他的美貌毋需多言,那是好看到穿骚粉色的西装都惹人爱的程度,哪怕浑身裹塑料袋依旧会有迷妹觉得他是去怪胎云集的巴黎秀场。 缺点是过于自由,我行我素。 季文然眼角的余光瞟他一眼,又面无表情地看回来。 爱炸毛的怪癖狐狸不乐意跟成天只知道扑蝴蝶的蠢狮子玩。 他决定坐在酒店沙发,戴上耳机听歌,继续舔自己油光水滑的白毛。 “小桐呢?”程易修问。 “不知道。”季文然没好气地回复。“你来做什么?” “哦,我来划人家的车。”程易修无所谓地笑笑。“画了个FUCK ME,顺带送一个屌。” 刮花一辆布加迪威龙,还在上面刻脏话和生殖器,这是何等的朋克精神。 陆节这下恐怕是切实体会到惹恼一群神经病的后果,他现在恐怕正面对那个栩栩如生的男性生殖器狂怒。 门关突然传来一声“嘀——”,是刷卡的声音。 江鹤轩一边拆掉羊绒围巾,一边走入,冲两个男人温和地笑了笑。 总算来了个能和季文然想法接轨的人,他脸色好看不少。 “小桐呢?”季文然拆下一只耳机,问。 “哦,她跟傅云洲走了。”江鹤轩似是随口一说。 季文然颇为失落地应了声,没说什么。 “录像音频都在我这,你们要拷贝吗?”江鹤轩问两人。 季文然摇摇头,颇为信任的模样,一看就是容易被拐骗的傻孩子。“你同孟思远交接吧。” 晚宴后没能等到辛桐,季文然着实失落。 他将给她准备的甜点和三明治放入酒店的小冰箱,而后想了想,又往里面塞了瓶波子汽水。 按下床头的开关,窗帘徐徐拉开,屋内过暖的气温令玻璃窗蒙上一层薄雾,夜色是朦胧的,亦是轻盈的,像冷风中呼出的一口暖气。 他穿着从家里带出来的毛茸茸睡衣倒在床上,床榻还留着她离开时脱下的丝绸睡裙,巧克力似的柔滑,害得季文然忍不住伸手摸了又摸。 他忍不住想:她说自己有些饿,现在吃饭了吗?会不会胃疼?睡衣和换洗的衣物都在这里,她晚上要怎么睡? 季文然不会承认,此时此刻,他正在害怕。 换成别人他不会害怕,可那个人是傅云洲,如他对辛桐所说的那般,他介意到要挠墙。 他想念她玫瑰色的吊带睡裙,后背若隐若现的蝴蝶骨,柔软的胳膊和丰润的大腿,还有恰到好处的胸脯。 他尤其喜欢她说话的声响。 住在一起的时候,辛桐总是穿着睡裙,隔着一段路对他说:“文然,我要吃饼干,还有,你不许吃那么多冰淇淋。”“文然文然,不要玩我的头发,这不是你的玩具!” 她喊文然,会不自觉地拉长尾调,但将他的名字连念两遍,语调又骤然轻快。 季文然不是性欲旺盛的人,相反,他极为唾弃程易修那种有事没事撩姑娘的行为,可是遇到辛桐,不知为什么,很想靠近她。 她会怎么看自己?会觉得自己粘人吗?季文然忍不住怀疑自己。他知道自己太情绪化,有时会做出无法自控的事,可他也不想这样。 季文然想着想着,拿起手机给辛桐发消息。 你睡了吗?他发。 过了十分钟,没得到回复,于是他接着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睡了,所以先说一声晚安。如果你想跟我说话,你随时都可以打电话。 这套消息在凄冷的夜晚漂泊,直至江鹤轩解锁辛桐的手机,才被接收。 他无声地露出微笑。 要怎么回复呢?发“我们分手吧”,还是“明白了”? 不、不,还是什么都不回复最好。 她跟傅云洲走了。 她永远不会回复你。 江鹤轩将辛桐的手机放入口袋,去浴室洗漱。在偌大镜子前,他重新调整自己的微笑,减去几分得意,添上几分和善有礼,再将这种表情凝固,作为一种随时可以使用的模板。 他看透了辛桐,利用她最脆弱的一点,让她愤怒,让她无助。 假如自己的小动作被她识破,恐怕会被恨死,江鹤轩想,可在这种不利于自己的情形下,总要赌一把。 他有这个自信。 第二日睡醒,天还未亮,辛桐翻了个身。 高高的天花板垂着水晶灯,她一直看着黑暗中的水晶。方才做了个混乱的梦,在恍惚中回到了最开始的酒宴。 其实那几杯酒,辛桐都没太注意,唯一记得的是季文然要的是香槟。 她作为助理帮他去取,因而对香槟记忆很深。 刚开始,辛桐觉得江鹤轩嫌疑最大,结果程易修搞死了她。后来猜要么傅云洲,要么江鹤轩,最终被迫白送。 这次…… 她下床,摸了摸脖子。 破皮渗血的伤口拿纱布简单包扎,淤青也摸上药膏。 辛桐默默唾弃自己,果然是跟傅云洲上床上多了,居然被皮带抽也会高潮。 她随便套上一件浴袍,打开卧房门,预备出去找点东西填肚子。 走到套房一开门就能瞧见的大厅,她看到傅云洲坐在钢琴前,穿着衬衫和牛仔裤,头发微微乱着,倒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钢琴?”辛桐开口。 他翻起琴盖,道了句:“装饰罢了。”——酒店为了增加气派随便买的玩意儿。 “记得你高中还在年级晚会上表演过。”辛桐笑了笑。 家里现在还存有他弹钢琴的视频,晓鹿拍的,这姑娘对什么都亢奋。 傅云洲弹钢琴,亢奋;程易修跳街舞,亢奋;孟思远说相声,亢奋;辛桐演话剧,亢奋中的亢奋! 最矮的个子,最大的胸;最疯的性子,最负责的粉头。 哪怕辛桐在话剧里只是扮演一个无关紧要的场记,她也能疯了一样地在底下狂喊:“辛姐姐我爱你啊!跟我回家睡觉吧!你是天仙下凡拯救世人啊!” 傅云洲随手摁下几个琴键,起先是不连贯的碎片,渐渐组成一匹绫罗,随着单手变成双手,曲调骤然复杂,从清泉流淌变成男人的低语。 他生着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落在琴键如同精灵起舞, 是梦中的婚礼……感谢放课铃和英语听力前的抒情音乐,还有中国移动的默认彩铃,让这曲子耳熟能详。 辛桐突然想起来,傅云洲对她说,他的母亲觉得他能成为一个无用的音乐家,而他想成为作家。后来沈安凤告诉儿子,你可以既是一个音乐家,又是一个作家,并将历史上那些文学家与音乐家并重的人物一一举例。 可事实上,他习惯拿金笔签字的手,终究对琴键生疏。 会背的琴谱,也就留下了最耳熟能详的几首。 “想去欧洲吗?”曲到中途,傅云洲突然停下,“文然曾在巴黎上学,英语、法语都很好,会一些西班牙语,欧洲不大,你们能一口气玩很多地方。” 辛桐没说话。 “你们可以去西班牙的阿里坎特和马拉加住一段时间,小城市,比较安逸,还有漂亮干净的海,就是冬天不能游泳。”他继续说。“不怕冷能往北走,阿姆斯特丹的红灯区很有名,你好像还没去看过……” “你什么意思。”辛桐打断他。 傅云洲漠然了一会儿,道:“去欧洲散散心,离开一段时间,你与我都冷静一下。” “算了吧。”她的声音如同漂浮在空气的羽毛。这三个字,需要你高高提起一口气,可在吐出去时,又变得如此的轻。 辛桐撇过脸,指腹摁掉眼角薄薄的湿意。“我一直很冷静,你不冷静。” 傅云洲看着她,想告诉她:别哭,你是我妹妹啊,是天底下我最疼的人,你但凡想要,哥哥怎么都会帮你实现。 他这人,做过很多糟糕的事,说过许多不可理喻的话。 但有些话,傅云洲是真心的,譬如为了保护他们,他可以付出一切。 那个用清秀工整的字迹在笔记本上写“我想当一个负责任的大人”的少年,终究走出了这一步。 他在辛桐熟睡时,将自己仅有的自由换算成肉眼可见的价值,托付给孟思远。 把我名下的财产分出五分之一赠与萧晓鹿,感谢她这么多年的慷慨,这笔钱就当作我给她和优白婚礼的红包。 其余的部分,一半留给易修,我的几辆车也给易修,但叮嘱他别随随便便出去飙车……哥哥以后不能帮他扫尾了,诸事小心。少给经纪人添麻烦,好好工作,二十岁,该长大了。 另一半财产,包括藏书、古玩、字画,全部给小桐。还有我母亲留下的旗袍、头面,一对给儿媳的翡翠镯子,也给她。让她在欧洲玩得开心些,要是不想回来,跟文然一起留在外面也可以……小桐是我妹妹,别家小孩有的,我家小朋友也要有,千万别让人欺负了去,也不要让她露出羡慕的眼神,想要什么都给她。 交代完,孟思远忍不住问:“云洲,值得吗?” 傅云洲蓦然笑起来,轻轻告诉他:“值得。” 隐痛 (三)微H 雨在下,两个男人乘电梯上楼。 浅灰色的水珠黏在透明玻璃,慢吞吞地挪动,又突然一下汇集成发丝粗细的水流,蜿蜒流淌。 昨日一回到新安,天空便开始落雨。这座城市简直是夜场里期期艾艾的小姐,被嫖了还拿不到钱的娼妓,一事无成的啤酒肚中年男。 上楼,傅云洲打开办公室,让弟弟进来。 徐优白早已将打印好的“财产转让协议书”放在桌面,并贴心地准备了两支黑色签字笔。他在收到指令,咨询律师并起草三分协议书时,讶异颇久,更别说其中有关晓鹿。 “如果以后你们打算生孩子,对他好点。”傅云洲对徐优白又说了一遍,第一次是知晓两人恋情。他真将所有人都当做没长大的孩子。 此刻,屋内只有傅云洲与程易修两人。 傅云洲不知道如何开场,便说:“要喝点吗?” 程易修耸耸肩,表示同意。他没太注意桌上的文件,径直坐到沙发,毕竟傅云洲桌上堆文件并非什么稀奇事。 酒液呈玫红色,盛在有棱有角的雕花玻璃杯,像是装着女儿家的胭脂水。 雨声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好似一根琴弦擦响在深夜,窗帘拉着,甚至有些不确定外面是否还在落雨。 傅云洲小口啜着酒液,尝试同心不在焉的弟弟聊天。 他们一般不交流。 男人之间鲜有推心置腹的时刻,哪怕兴致上来,能心平气和地对坐闲谈,也总是程易修说,傅云洲听。 程易修说,他的几个朋友告诉他一个酒吧的乐队比赛,并邀请他去当吉他手。他们可能会组成一个地下乐队,参加一些乐队大赛,当然,易修不是主唱,他只想当吉他手,偶尔写词作曲。 他本来想走,离新安越远越好,可桐桐的事情令他改了主意。可能是依恋吧,想一直一直呆在她身边。 其实傅云洲打心眼里觉得,这不是个好计划——地下乐队的吉他手能有什么未来?这个决定只会令他荒废人生,最终一事无成。 年纪愈长,他们人生呈现出的样貌离傅云洲的愈远。 随着时间流逝,他们会有独属于自己的朋友、爱人、儿女,最终与他彻彻底底的……分道扬镳。 直至今日,傅云洲才梦中惊醒,发觉不论他如何努力,用鞭子还是糖,都无法阻止他们的离开。 “你觉得这是个好计划?” “傅云洲,我能养活自己。”程易修撇过脸,一股酒气往上涌,冲得他脖颈微微泛红。“我很开心。”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他妈的不在乎我能赚多少钱、有多少粉丝!我不在乎有多少人讨厌我,又有多少人喜欢我! 这些对我而言都不重要。 你为什么就不能稍稍肯定我一下?你可是……你可是我的兄长,是在我被沈安凤拿衣架抽的时候,奋不顾身过来抱住我的人…… 一杯酒喝完,傅云洲突然抽过桌上的协议,对弟弟说:“你看一下,没问题就签字。” 程易修皱着眉看完,不发一言。 良久的沉默后,他没好气地说:“你什么意思。” “房屋过户过几天办。”傅云洲自顾自道。 “你什么意思!”程易修拔高声调,蹭得从沙发站起。 傅云洲保持沉默。 说什么呢? 说我只是一个没有用的男人,年近三十,却连弟弟妹妹都保护不了? 傅常修说他此生最爱的女人是刘佩佩,而傅云洲清楚地明白,他只爱他自己。假若他对刘佩佩有那么一丝的爱,也不会这样糟蹋小桐。 “照顾好小桐。”傅云洲说,并悄悄掩藏下半句——她是我拥有过的最珍贵的存在。 他张开双臂,给了弟弟一个短暂的拥抱,作为兄长,作为父亲,作为家人。 他只在很小的时候抱过弟弟。 程易修好似读懂了他潜藏的含义,楞了一下,继而将酒杯续满。 傅云洲淡淡看他一眼,先将自己的名字签上。 “记得签字。”说完,他转身欲走。 程易修看着他的背影,叫了声:“哥。”他也好多年没这样叫他了。 傅云洲驻足片刻,没回应。 打开门,望出去,雨一直在下。 辛桐的目光从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挪开,回眸看向季文然。 他坐在沙发,无精打采地看电视剧。 打从燕城飞回来,季文然就不太对劲。辛桐问心有愧,更不敢问,脖子拿围巾遮掩几天,才算蒙混过关。 陆家被几人这般羞辱,换作谁都会说难听话,不过翻来覆去,无非是骂傅云洲——小人乍富,腆胸叠肚,树小房新画不古。谁叫他们爱在手里提一股名门正派的气儿,像提鸟笼遛弯儿的八旗子弟,虚伪得很。 陆节真要是个男人,那就自己做事自己担。一边物色着乖巧懂事的女人结婚,一边把着同胞妹妹不撒手,贱不贱呢。 “看什么呢?”辛桐坐到他身边,食指戳戳小狐狸的脸蛋,开玩笑道,“别低头了,双下巴都出来了。” 季文然撇过头,轻轻咬住她的手指。“被你喂的。” 辛桐轻轻一颤,另一只自然垂落的手不由揪住沙发软套,被他薄红的唇轻轻一咬,她竟难以启齿地湿了。对面人偏生还是搞不清情况的用雾蒙蒙的眼睛看着她,濡湿的舌尖划过她的骨节,继而松开,一个吻落在侧脸,紧跟着是耳垂。 调戏辛桐好比透过遮得严严实实的纱衫,去看女子隐约可见的肩线,或在紧紧包裹双腿的厚丝袜上拿小刀割开一条缝。 他的吻徐徐加深,均匀的鼻息吹进耳朵。辛桐伸手环住他的后背,将脸埋进颈窝,毛茸茸的针织衫有着沉重的木香。隔一层牛仔裤,辛桐能感觉到他下身温顺的性器一寸寸地生长,仿佛植物青翠的经脉,躲在阴暗的角落。 季文然撩起她的裙摆,在耳边问了句:“有感觉了吗?” “我没吃药。”辛桐往后缩了缩,手抵在他胸口,勉强想出一个借口。 季文然凝神看她一会儿,乖乖地应:“哦。” 他重新坐正,往远离辛桐的方向挪了挪。 辛桐原就有愧的心更加不安,她凑到季文然身侧,低伏着身子,一边仰面亲着他的下颚,一边伸手探入他的下体。十指拉开裤链,握住昂扬的性器,从根部到顶端缓慢磨蹭,掌心罩着顶端旋转,直至渗出水液。 季文然起先不敢动弹,他红着眼角,困兽似的蹭着她的发丝,唇齿闷闷地哼着。他的呼吸越来越重,难耐地拉住她的胳膊,把她仰面摁在沙发,抬起双腿,隔着丝袜咬着丰润的大腿肉。冬季的布料较为厚实,也更加细腻滑润,辛桐感觉不到疼,可是当他的唇贴上大腿内侧,她会呼吸一滞,待到那口气吐出,能感觉到小穴正在吐出渴求的淫液。 她攀住他的腰,隔着丝袜去磨着他的肉棒。 比起肉穴,丝袜还是粗糙了。 顶端浅浅戳着小穴,整根肉棒都被丰润的大腿包裹。她眉眼低垂,幽暗的喘息声随着呼吸泄出,腰肢摇摆着,让男人射给她满腿的白浊。 黑丝袜挂着精液,尤为扎眼。 季文然急忙抽纸巾帮她去擦。手指摸着摸着又很快变了味道,他小心翼翼地压住她,以防袖口勾住她的长发,唇齿砸在袒露在外的那一截脖颈留下嫣红的吻痕。 “不高兴。”小狐狸嘟嘟囔囔,超委屈。 辛桐忍不住揉揉他的脑袋,抿唇笑了下。 “对了,小桐,”季文然开口,“要出去玩吗?” “什么?”辛桐反问。 “不是你说的吗?老傅预备给你放假。” 跟傅云洲的那晚,被季文然问到时,辛桐的说辞是“哦,哥哥就问我要不要跟你一起去欧洲度假”。 “再说吧,”辛桐道。 季文然还想说什么,却被电话打断。 辛桐扫到来电显示人的姓名,颇为讶异。 她避开季文然,佯装去厕所,顺带接起电话。 “鹤轩?”辛桐道。“有事吗?” 一阵短暂的寂静后,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江鹤轩的声音,而是傅云洲的声音……准确的说,是他在床上骂她是骚货的声音。 辛桐浑身一抖,刹那间便知道对面人干了什么。 往傅云洲的卧室装针孔摄像头,这背后一刀,江鹤轩捅得又准又疼。 “让我猜猜,”江鹤轩故意放缓语调,一字一句都像在敲打她的心房,“小桐现在是不是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和季文然说,你和傅云洲那个不清不楚的一个晚上?” “你想做什么?”辛桐道。 “我在威胁你呀。”江鹤轩冁然而笑。 他按捺住计谋将要得逞的热血沸腾,如同魔鬼蛊惑着少女,低柔地对她说:“乖,到我这来。” 辛桐屏住呼吸,轻声问:“什么时候。” “后天下午两点。” (江同学同意np的原因纯粹是——既不想杀了桐妹,又没办法一口气杀掉其他三个并全身而退。) 隐痛 (四)H,黑化江预警 日光透过花窗帘,在刷得雪白的墙上映出斑驳的影,与白瓷盘上的蔷薇藤相映成趣。辛桐将盘子依次摆出,接着拿有金丝草花纹的汤匙盛粥,花枝俏细细描过似的,她细细的眉毛和淡色的唇尤为清楚,未施脂粉的面容有些寡淡,倒显得柔紫的睡衣浓艳。 她下午要去见江鹤轩,昨日又收到程易修的消息说要来,因而辛桐让他上午过来,顺带一起吃早餐。 季文然还在睡觉。 休息日静如处子,工作日动如脱兔。一到周一就瞬间进化成暴躁老板,拖着辛桐的胳膊把她拽起来,没好气地嚷嚷:“起来,去上班!” 剥削阶级季老爷的逻辑是——你可以花我的钱,但不能旷我的班。 辛桐将洗衣机里的衣服拖去烘干机,她知道这鬼天气最多放晴半天,万不敢晒出去。在地板兜圈子的清扫机器人嗡嗡作响, 老洋楼有着矜持孤僻的美,地暖一开,连绵不绝的阴霾便被隔绝在外。 令她在某个瞬间觉得,这样过一辈子并不坏。 程易修九点半到,季文然还没醒。 他从背后一下抱住她,隔一层晨起尚未束起的发,在她的侧脸点缀一个轻盈的吻。 “季文然呢?”他问。 “还没醒。”辛桐道。 程易修应了声,伸手去拿白瓷盘上的酥饼。 指尖才摸到早点,就被辛桐挪走。“不是给你的,” 程易修粘着饼皮屑的手掐了下她的脸蛋。“双标。” 辛桐打掉他的手,道了声,“疼。” “来,说说,为什么对季文然那个神经病那么好?”程易修掰过她的脸,字里行间一股遮不住的醋味。 他觉得季文然的出现令自己身价暴跌。 “因为他是我男朋友,还是个小可爱。” “我也可以是你男朋友,而且是小可爱啊!”程易修反驳。 辛桐直勾勾看了他一会儿,唇畔噙着一抹笑,感叹道:“风水轮流转嘛。” 程易修没懂辛桐嘴里的风水轮流转,只当她在戏弄人。 “对了,傅云洲找过你吗?”他突然问。 “没,”辛桐道,“怎么了?” 程易修踌躇半晌,最终只是说:“没什么,随便问问。” 两人正说着话,睡醒的季文然打着哈欠下楼,朝厨房探进一个脑袋。他瞧见程易修,鼻腔冒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哼。”感觉像无法和谐相处的宠物见了面,正在思考要不要往对方脸上招呼爪子。 吃完早餐,程易修起身告辞。他一脸掩盖不住的欲言又止,辛桐瞧一眼就知道他有心事,十有八九与傅云洲有关,不然也不会莫名其妙地问她,傅云洲有没找过你。 “下午要出去一趟。”辛桐擦着湿哒哒手,对季文然说。 他连道几声“哦”,声调像一直“嗷嗷嗷”叫唤的小狐狸。 “大饼套你脖子上了,吃没了记得转转。”辛桐打趣。 季文然看她贴心的模样,伸长胳膊拽住她的手,把她牵到身边,摁着她脑袋在脖颈吸吮出浓红的吻痕, “疼的。”辛桐微微蹙眉,似娇似怨。 季文然扬扬眉,指腹拂过她脖颈的红痕,别扭地吐出两个字:“盖戳。” 辛桐瞧着他,心里的小人就一直戳软乎乎的心脏,不停对她说:看你把他委屈的!宠他,宠他,就现在! 脖子的吻痕太扎眼,季文然便抽了条自己的围巾给辛桐带上。她没有戴围巾的习惯,可季文然倔起来有股没法讲理的执拗,他用围巾蒙住她半张脸,也盖住了脖颈的痕迹,只留一双温顺灵动的眼睛,似是在告诉人们,她是独属于一个男人的禁脔。 “别闹了,再缠下去你非得把我闷死。”辛桐眉眼带笑,两只胳膊搭在他肩膀。“文然,我告诉你,你可是我队友,千万别背刺我。” 季文然困惑了几秒,道。“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辛桐笑着摇头。 她出门,开车去江鹤轩家,窗外的风景变幻。 最早的时候,她其实有点害怕季文然。毕竟给人打工,上司又有点间歇性精神病,当秘书的难免忐忑,因而总尽可能避着他。 事实证明辛桐不会看人,自以为最和善的家伙最会背后捅刀。 到江鹤轩家门口,他开门让她进屋坐下。她半张脸藏在格子围巾里,只露双眼,别有摄人风味。 “一个人来的。”辛桐说着,扯下防风的围巾,淡粉的唇露出来,一开一合。“有什么直说吧。” 江鹤轩不紧不慢地为她倒果汁。 辛桐看他一眼,眼神掠过他递来的玻璃杯。 前车之鉴,哪儿敢接。 江鹤轩哑然而笑,将玻璃杯随手搁在沙发前的茶几。 “怎么,怕我迷奸你?”他说。“我没这个恶趣味。” 但你有把人关狗笼的恶趣味,辛桐腹议。 “要怎么样你才肯把录像给我。” “我原以为你喜欢季文然,”江鹤轩说,“真没想到。” 辛桐稍稍一顿,温声道:“我是喜欢他。” 江鹤轩低头看她,眼角眉梢浮现出淡淡的讥笑,“和傅云洲上床这么舒服?能让你一边喜欢季文然,一边……被肏得叫哥哥?”说这话时,他的嗓音依旧温和且柔软。 “我其实蛮想直接把录像发给季文然的,”他说着,指腹摁在她的大衣最上头的纽扣上,身子逐渐逼近,皂荚的气味席卷而来。江鹤轩的衣物总是过分白净,以至于好闻的肥皂味清晰可闻。 更近,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足一指宽,她能感觉到鼻息喷洒在光洁的额头。 “小桐,你觉得季文然看着这个会是什么反应。愤怒?对,他一定会很愤怒,会骂你是婊子吗?我觉得也会。”他的低语如同魔咒。 修长的手指拧开她的大衣,缓慢的,用刀片磨着她的神经。 大衣下是圆领毛衣,细白的脖颈上留着新鲜的吻痕。 江鹤轩抚过她肌肤上的吻痕,眼眸低垂,神态偏执并温柔,“亲爱的,我快要忍不住去看这样的场面了。” “就算我和文然分手,也不会和你在一起。”辛桐说。“至少云洲坦荡。” 话说得这般决绝,他步步紧逼的姿态稍稍一松。 江鹤轩低伏着身子,如墨的眼眸紧盯着她,看不住心思。 “鹤轩,威胁人要适度啊,”辛桐瞳仁紧缩,“你这样我就自爆,毕竟文然可不会强奸我。” 江鹤轩眯起眼,手撩起她披散的长发,绕在指尖嗅着,唇在耳畔低语:“这可不好说。” “我比你了解他。” 江鹤轩听后,轻轻一笑,反而问辛桐:“为什么肯定他爱得是你?” 这话让辛桐心口骤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沿着脊椎爬到头顶,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或许他只是把你当成别人……小桐,你了解过他吗?查过他的过去吗?知道他……有臆想症吗?”江鹤轩继续说。 不要怀疑江鹤轩的话,他有胆威胁,便绝对掌握了足够的证据。 “乖,今晚留下来。”男人徐徐诱导,有张有弛。“我也很想听听,小桐哭着叫哥哥的样子啊。” 层层叠叠的防寒衣物此刻成为颇为暧昧的情趣,他一层层地撕开花苞,一片又一片地摘下花瓣,极有耐心。 先是被衣领盖住的颈,接着是肩,她的肩仿佛清甜的梨肉。这样每脱一件,只露出一点肌肤。 直到拿小刀割开黑丝袜,冒出芽儿般,白皙的两条腿暴露在空气,被男人强硬地掰开,勉强踩在沙发边沿。 恋爱的时候,慢条斯理的性爱是对她的照顾。 而不得已的性爱下,慢条斯理是折磨。 男人看她因恐惧和忌惮微微颤抖,对待不懂事的女孩儿般,亲了亲她含着雾气的眼眸。 两人近在咫尺,耳鬓厮磨。 他有力的双手探到她身后,拽住内衣搭扣。 乳肉随着呼吸一晃,接着没了束缚,落在他掌心,好像一只软绵绵的乳鸽。 乖孩子今天没有化妆,让他能插着她,舔着她潮红的面颊。 真乖。 乖得想把她肢解后一口口吃掉。 辛桐这才知道,单论上床这件事,关完狗笼被拖出来肏的那回,江鹤轩都算手下留情了。 得到后就会开始犹豫、忌惮,从未得到便无所顾忌。 会背后捅人的江鹤轩,才是他完完全全的黑暗面。 比起刀狠,她更怕刀慢。 该死!把那个会关狗笼的江鹤轩还给我,我宁可要那个家伙! 龟头猛地顶入宫颈,体内的小口紧锢着性器吸吮,双腿因为不适紧紧缠住他的腰。辛桐涨得难以呼吸,颤着声,赌气似的说:“你……你杀了我好了。” 江鹤轩风轻云淡地笑着,亲着她发白的唇,低语道:“别抖啊,乖乖。”语调这般温和,灼热的硬物却一遍遍顶入。 他在品尝她。 “小桐,这才开始呢。” (江同学黑化起来的床戏……嘶,上头。) 隐痛 (五)H 说心里话,辛桐不愿意承认自己会被傅云洲和犯病的江鹤轩肏湿。不论是被绑起来抽还是循循善诱地套上狗绳,都有点突破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可每次事发,两腿间还是湿的一塌糊涂,淫水流满双股,手指都能顺着湿滑插进后庭。 譬如现在,面颊被温柔地亲吻着,令她如母鹿般蜷缩在江鹤轩怀里。双腿掰开,夹着他的腰,孩子似的面对着他的脸被抱起来肏,让她连呼吸都仰仗着他湿热的鼻息。 青筋毕露的性器占着她的身子,插进去,顶到最深处,让她像被德古拉伯爵处死的囚犯——被木棍穿过整个身体的战俘。 胀得疼,却又很想要。 辛桐揪着他的衬衣,微张的唇偶尔流出几声娇喘,蹙着眉,眼眸耷拉着,神态倒像在委屈。 “鹤轩。”她唤了一声。 “乖,我在呢。”男人吻在她的眼盖。 “疼。”这个字说得短促,摁掉塑料泡沫纸上的泡泡一样,吧嗒响了一瞬,以至于让人会误会,她是不是真的说了这句话。 江鹤轩笑了下,“小骗子。” 不算疼,没那么难受,但也不舒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她皱起眉,开始胡思乱想。 她开始暗暗地骂自己是贱人,哪里都贱,跟她妈没什么区别,就算心里有人又怎么样,该湿还是要湿。 男人注意到她的恍惚,轻轻将她放在沙发,侧卧着,硬挺的性器从下体拔出,带出一缕缕的粘液。他随手抽过披在沙发上的毛巾,曲起她的一条腿,擦掉多余的体液。手指拨开泛红的阴部,肉芽被抚摸揉捏着。 他是个极有耐心的男人。 手指在甬道摸索,意图在最短的时间去探明她。 女子虚虚地捂住脸,两个肩膀好像是被冻得,一直在打哆嗦。 江鹤轩原是轻轻浅浅地笑着,虽然只是一层皮,却也是好脸色。直到看到她这个模样,他沉下脸,露出浅笑之下,面无表情的冷漠。 “可别在我床上为其他男人哭丧。”他低柔地在她耳边说。“不然我就让你一直哭下去。” 指尖勾起一个弧度,贴着软肉在摩挲。她在触及体内的某一点时,刹那间痉挛起来,足尖绷直,潮湿的热气自唇齿间涌出,立刻要被情欲的漩涡搅碎一般,发出求救的呼号。 “放手,放手……”她的脸渐渐涌起可人的红。 湿软的性器却再说——插进来,肏我,掐住我的脖子把我干到潮吹。 虚伪的婊子。 江鹤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打量着她,仿佛在思考如何猎杀一只动物,又如何将她解剖洗刷,最后搬上餐桌。 男人上了床,都下流。 他用力拽开她的双腿,压在身下,又插了进去,小穴像剖成两半的石榴,被一柄锃亮的刀子搅动,新鲜酸甜的汁液被榨了出来。 这回不疼了,辛桐甚至没了胡思乱想的力气。 他的动作又急又快,连带着她的身子也一直在抖。 每一下都顶到子宫口。顶到最深处是疼的,可花穴恬不知耻地咬着他、含着他,零星的不舒服一下就被快感盖过。 “鹤轩,鹤轩……”她依靠本能在呼唤他的名字。 嗯,我在,他在心里这样回复辛桐,乖乖的,再多叫几声。 女人的身体柔软丰润,拿捏在手里,好像一只沉睡的乳鸽。 越是这样,越是想让人掐死她。 揿住脖子,压在身下,乖乖的哪里也别想去。 “嘘——”江鹤轩微微挑眉,重新笑起来,有着无法控制的迷恋。 一个人表现感情,绝不是在付出,而是张大嘴呼喊着——我,我,我! 辛桐咬着下唇,不想叫出来。情欲冲击着她的神经,一浪一浪地席卷,她的下体被填满了,肚子要被插穿了。 “不要,”她说。 双腿却与之相反,菟丝子似的缠在他的腰身。 高潮像是火车从面前经过,震耳欲聋的呼啸声震得人失身。她的四肢酸软下来,刺啦啦地摊开,男人还在弄她,交合处噗叽噗叽的响。 没有力气了。 沙发湿了一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鹤轩一只手抽过自己的手机,打开录像,另一只手掐着她的腰拔出肉棒,浓白的精液流出来,覆盖了她涌出的水渍。 臀部被撞得发红,像是一个熟了的水蜜桃,小穴又软嫩,伸手抽一下臀瓣,阴唇仿佛闹脾气的孩子,委屈地吐出一股股白浊。 的确漂亮。 他笑了笑,披上睡袍,起身离开。 辛桐基于之前的印象,以为他是去拿水,结果是有一条细链子的项圈。 她厌极了似的说:“我讲了,你发疯,我自爆。” 男人笑了笑,给她套上皮质的项圈,抚摸着她布满汗水的额头,像在细心照顾一个小孩儿。“就一晚上。” 江鹤轩很喜欢孩子。 最初认识他,辛桐就是被他看孩子的温柔打动的。江鹤轩单膝跪在地上,与他们平视,柔声问学院里嬉闹的孩子们要不要吃糖,轻轻地告诉他们自己的名字,又去询问他们的名字。 那种眼神装不出来。 他将辛桐抱起,带到浴室。 房门拉紧,蒸腾在热水汽中,她泡在浴缸,好像躲在一层迷雾里,一脸困倦地发白。 “小桐,小桐,小桐……”他叫着她的名儿。 辛桐耷拉着眼眸,没说话。 没得到过爱的女人太容易被骗了。 有那么一丁点的好,就拼命地抓住,不肯放手。 她毕业之后,有一年的空窗期。没有找到称心的工作,是江鹤轩在暗暗接济她,请她吃饭,给她买水果。这也是为什么,这家伙有辛桐租屋的钥匙。 刘佩佩没有积蓄,辛桐也没有,卡里的钱是大学当家教挣来的,喂自己那张嘴都不大够,别说逃去其他地方。 她自小到大都没什么安全感,没被人爱过,也没爱过谁。 最开始,辛桐偷偷想过自己和江鹤轩是有没有可能在一起。可相识太久,他不开口,辛桐也怕自己自作多情。 后来遇到程易修,要说多爱,也不算。可能主要是因为他爱她吧,辛桐从来没被这样爱过,一下子就软了,予取予求。待到失去,又自私地无法接受。 “鹤轩,你到底想做什么?把我从文然身边逼走?”辛桐徐徐说。 江鹤轩直直看了她一会儿。 他没法如同晒谷子那般,轻巧地曝露出感情,只拿捏起温柔,告诉她:“我除去你,一无所有。” 辛桐撇过脸,白皙的胳膊划开水面,笑了下。她讥诮地说:“别,没什么比年纪轻轻就开始谈一往情深更让人恶心。” 江鹤轩似是被她无所谓的态度惹怒,一把将她拉过来,头摁在浴室的玻璃门上,抓着头发后入,链子哐啷哐啷地响。 力道狠到骨头在发疼,一呼一吸全是浴室的水汽,她仰起头,感受男人如同撕咬的吻落在脖颈,沿着颈线一路往下,啃食着肩膀。 等回到上一个时空,一定把百草枯从他嘴里灌进去,烧烂他这张嘴,辛桐忍不住想。 晚上他做饭,辛桐坐在靠椅,拽着脖子上箍得过紧的项圈。她套着男人的长袖睡衣,拖鞋太大嫌麻烦,便赤着脚。 江鹤轩擦干手,摸了摸她的头,像在看一个龇牙咧嘴的宠物在嫌弃项圈质量。 “明天早上我就走,”辛桐说。 “嗯,”江鹤轩敷衍地回应,显然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辛桐轻佻地笑了笑。“我是怕文然知道会难过,不是没办法跟你玉石俱焚。” 江鹤轩抬起右手,手肘撑在桌面,虚虚地捂住半张脸。阴沉沉的眼眸透过指缝去打量她,嘴畔含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这么爱他,还跟傅云洲上床吗?”他说。 辛桐撇过脸,犹豫了一下。“我又打不过他。” “我觉得不是。”江鹤轩伸手,把她的脸掰过来。他给辛桐留了最后的那么点可怜的自尊心,没把话说绝。 是的,要玩玉石俱焚,辛桐当然有办法,但她一直没有。 “因为我问心有愧。”她呼出一口浊气,过了很久,才勉强接上话。“还因为我是个婊子。”很难理解吧,傅云洲都那样对她了,她居然还会对他动心。 “我总在犯同样一个错误,”她接着说,起身去倒水。 厨房内炖着的鸡汤咕噜咕噜地响。 “喝水吗?”辛桐握着水杯走到江鹤轩身边,先凑到唇边,浅浅抿了一口。 江鹤轩接过她手中的玻璃杯。 辛桐面色不改地道了句“喝光,我重新倒”,而后见他没有防备地喝下,伸手拿过玻璃杯,转身回到厨房,悄悄吐掉压在舌底的那口水。 她摁着胃部,逼迫自己往外呕出几口酸水,四肢百骸渐渐酸软,吓得她又狠锤了几下腹部,吐到胃一阵绞痛。 辛桐面色惨白地跪在洗手台边缘,愣了一会儿,而后颤颤巍巍地站起,冷水洗脸。她打开冰箱拿了罐饮料,出来时,男人已经睡去。 江鹤轩忘记查她的手提包了,他应该查的,兴许是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说来可笑,但刚上完床的男人最容易下手。 这故事告诉我们——发短信和消息记得阅后即焚,聊天想说真心话要脱光了到温泉中央,别随便喝别人递出的水。 食指敲击着易拉罐,她悠闲地享用男人青柠味的鸡尾酒。 不知道算不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辛桐想。 她找到自己包,给徐优白打了个电话。 “我好了,你过来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备用头绳,撩起长发,一把扎起,束在脑后。 一个小时后,徐优白出现在江鹤轩家的门口。他打着哈欠,把背包里的铁链递给辛桐,自己转而去书房。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可惜萧晓鹿是,哎,女人间的友谊啊。他要是不伸援手,第二天就会发现自己连人带东西被扔走廊。 “辛姐,你来看一下。”徐优白探出头,在看到辛桐面无表情地把昏迷的男人五花大绑,锁在床上,还拿胶带一圈圈封住嘴的时候,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 辛桐掸掸手,看向徐优白。“怎么了?” “电脑里有……额,季先生的东西。要删吗?” “传一份给我,云盘加密备份,其他全删了。”辛桐冷声道。 男人一觉醒来会发现,小姑娘给他留下的便条。 我们两天后见。 放心,死不了。 悲喜剧 (一) “所以——大晚上去干什么了?”萧晓鹿从冰箱里抽出两瓶桃子汽水,一瓶递给徐优白,一瓶预备待会儿拿出去给辛桐。“不是我说,你好好的敲门干什么,不会自己按密码进来呀。我还以为烧烤到了,白高兴一场。” “你辛姐让我去干违法乱纪的勾当。”徐优白拧开汽水瓶,耷拉着脑袋碎碎念。 萧晓鹿一挑眉,踮起脚尖,脑袋凑过去轻轻蹭了蹭他的额角。她生得太可爱,不论是谁瞧见,都提不起一丝气力对她发火。 “好啦,天塌下来有傅云洲扫尾呢,”萧晓鹿道,“我去找辛姐啦,外卖到了叫我。” 徐优白张张嘴,想告诉她,傅云洲刚把自己的一部分资产无偿赠与了你,而且他也没办法继续给辛桐扫尾了。但转念一想,辛桐还在,不是谈话的好时候,便选择闭口不言。 约莫过去十分钟,送外卖的小哥摁响门铃,徐优白收下后女友送去。 萧晓鹿接过塑料袋,随即推着男人的后背把他赶走。她噘着嘴,两只眼睛水灵灵的动人,活像一只娇生惯养的猫咪,“出去出去,我今晚一定要把辛姐给睡了,别妨碍我啊。” 徐优白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默默捂住心口。 祖宗你说什么是什么。 辛桐颇不好意思。 从那桩不明不白的婚事起,她就一直在麻烦他俩,也没送什么得体的回礼。 萧晓鹿倒是对这些细枝末节毫不在意,只关起门和辛桐聊天。 女孩儿们的话题逃不开衣饰、八卦和恋爱难题。 萧晓鹿拿竹签戳住炙烤好的生蚝,不知怎得就聊到辛桐和季文然身上。按晓鹿的性子,不大喜欢季文然那类的男生,嫌不会照顾人。当然,傅云洲和江鹤轩那类她又嫌控制欲太强。 说来说去,最适合晓鹿的还得是徐优白——虽然不说甜言蜜语哄人,但方方面面给你安排妥帖,小事从不拿主意,大事却也不糊涂。 “其实刚知道你和季文然在一起时,我吓了一大跳。”萧晓鹿说。“还记得你同我说的嘛?未来的男友类型?” 早八百年前的事,辛桐哪儿还记得。 “现在看,季文然除去工作认真外,好像也没什么符合要求的。”萧晓鹿接着说。 “他挺好的。”辛桐笑笑。 小公主身娇体软还粘人,除去是个妄想症患者,其余都蛮好。 萧晓鹿叹了口气,突然说:“辛姐,我一直觉得你不大会喜欢人。” “你呀,太宽容了。”萧晓鹿道。“之前在公司,我下来找你,看季文然冲你发火……我隔着墙听得都难受。后来跑回楼上,优白跟我说这是你俩公私分明,但我总归觉得季文然不是个东西……你们是男女朋友对吧,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男女朋友,你工作出问题他不能好好说吗?非要这么骂。正常女孩子早就分手了……可你还是在护着他。” 辛桐张张嘴,没发出声音。 要怎么同晓鹿解释呢? ——那种根植在心底的惶恐。 寄人篱下太久,多喜欢的东西都不敢开口要。从小到大没收到过有关爱的信号,连夸奖都是寥寥。毕业后一年空窗,艰难地找到称心的工作,没存款,住在城市边境的停尸间,家里还有一个母亲要养。 那种惶恐就好像置身旷野,四面望去空无一人,只有你自己站在原地,毫无目标地一直等,不停等。 你觉得生命中总有一个人会爱上你,但在心底又隐隐知道——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爱你。 能被爱浇灌的女孩非常美好,所以辛桐喜欢晓鹿。 过了一会儿,她微笑着说:“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已经长大很久了。” 一字一句,满是说不完的感慨。 两人聊到深夜。 到了凌晨一点,萧晓鹿被徐优白扛回卧室睡觉。 辛桐洗漱完,穿着萧晓鹿的睡裙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她摁亮手机,开始看江鹤轩搜集来的资料——季文然的过去,他的幻想,治疗史,自杀的保姆,分离的父母。 看完,凌晨五点,更睡不着。 辛桐放下手机,揉着发酸的眼睛,泪腺蓦得涌出薄薄的水渍,接着又汇成两条溪流。 她突然觉得自己简直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死来死去得到的结论不过是一句——你或许没那么爱我,而我也没有那么爱你。 太惨了,太惨了。 第二日下午,辛桐从萧晓鹿家开车回家。 季文然问她去哪儿了,辛桐只说自己去晓鹿家玩,忘了时间,干脆留宿了一晚。男人对这个回答显然极不满意,他捧着女孩的脸亲了亲,又扯开围巾,预备在脖颈留下一个淡红色的齿痕。 可当他拉开自己给女友套上的围巾时,愣了下。 “怎么了?”辛桐踮起脚,唇瓣扫过他的面颊。 “没什么,”季文然道。 接下来辛桐在说什么,季文然全然没听进,满脑子想着她脖颈上泛紫的痕迹。 临走前,他给予的吻有那么重吗? 有人说女人歇斯底里起来堪比福尔摩斯,实际上,只要是个人都能当专属于恋人的侦探。这全看你想不想知道,以及想知道多少。 当晚季文然难得主动,从背后环住她的腰身,嘴唇细细亲着发丝,手指刚触到裙衫的拉链,就被辛桐避开了。 她说自己忘记吃药,还有身体不舒服。 这是她第二次用借口。 辛桐自始至终都有所保留。 好比先前发烧,她不声不响地去挂水,也没人陪,直到他跑去接,才得到一句“没什么事,怕你担心就没告诉你”。 季文然没说话,只从身后紧紧地抱住她。她的头发有着好闻的玫瑰香,是饱满并寂寞的玫瑰,因为太烂大街反而不显眼。 “怎么了?”辛桐问。 季文然沉默良久,突然看着辛桐的双眸,缓缓说了句:“我的车有行车记录仪。” 辛桐打了个寒颤。 她关掉了手机定位和微信步数,特地在回来的路上给车加满油,车载GPS导航也没用,手机导航则删除了查询记录。 但有行车记录仪。 通过行车记录仪,他能知道自己究竟去了哪里。 男人静静地、悲哀地看着她,厌倦似的松开手,轻声对她说:“太晚了,辛桐,现在太晚了,我不想跟你吵架,我也不喜欢吵架。” 辛桐想去拉他的手,却被季文然抽手躲开。他转头,近乎本能地伸手握住桌面上的水杯,抬起手正要往她身上泼……硬生生忍住。 “带着你的东西出去,”季文然转过头,“现在。” 对啊,季文然有洁癖。 辛桐收回手,五指握拳,指甲掐着手掌心。 “辛桐,你非要我把你扒光了,然后问你到底和谁上床了吗!”男人冷笑道。“我给你留了脸,别自断后路……滚出去,现在。” 她深吸一口气,将泪水关回眼眶,轻轻说。“我知道了……文然,你现在情绪在上头,我们明天谈好不好?我明天跟你说这件事,你别挂我电话,好不好?……我先走。”她早知道会是这个下场,跟傅云洲上完床就该有这个觉悟,是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犯贱。 不管是跟江鹤轩上床还是跟傅云洲上床,她都湿了,她问心有愧。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贱货。 季文然看她不声不响地走去卧室,心里的某一处小声地恳求着辛桐闹一闹、哭一哭,你只要说自己委屈,是我误会你,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不赶你走。 但没有。 或许她觉得一切话都是多余,说了也是白说。 季文然被她这种默认的态度惹急了,他也不管辛桐有没有收拾好东西,跑到楼上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她往外撵。提包的拉链扣子没关好,辛桐被他从楼上推下来,撞到木制扶手,手一松,包滚轴似的落下楼,一堆东西颠到了外头。 季文然瞟了眼,继续去拽辛桐,近乎是用拖的方式,一节节楼梯地扔下去。 大衣纽扣被他扯落了,她一只胳膊被扯出袖子,男人没管,转而去拽她的毛衣,走到门口,御寒的大衣干脆被揪下。 “我帮你叫回家的车,你回老傅那儿去。”季文然面无表情地说着,把她推出门,又弯下腰将落在地板上的化妆品往外扔。 外壳随着一道流畅抛物线,砰得一声撞在外头的水泥地。 隆冬的深夜冷得发抖。 季文然看向她苍白的脸,咬牙切齿地说:“别来上班,你被开除了。” 说完,关门。 她木木地站在那儿,没眨眼,泪水直直落下来。 他赶她出去时,她没哭。 可他说不需要她去上班时,辛桐像被雷击中,宛如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抖索着佝偻着背,在他的门口,咬住手背无声流下泪来。 不知呆了多久,身后传来汽车摁喇叭的声音。辛桐回头看,原来是季文然给她叫的出租车。她提着挎包,上车,一摸脸,满是冻伤的刺痛。 “小姑娘,跟男朋友吵架了啊。”司机小心翼翼地问。 她勉强笑了下,说:“是啊,吵架了。”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向只套着毛衣的少女,忍不住说:“出来多穿点衣服。” 辛桐缩了缩脖子。“算了,不冷,都算了。” 这么冷的天,怎么会不冷呢? 房内的季文然接到手机提示——接到乘客。 他把门偷偷打开一条缝隙,去看远处一闪一灭的光,是她坐的出租车。 还是走了。 风从门缝灌了进来,他的露在外头的手被吹得发疼,季文然回头一看,发现她的大衣还落在屋里,纽扣被扯落了一粒,留在台阶。 他拾起她的大衣,心想自己太糊涂,至少要把大衣给她送出去的,不然她该多冷啊。 季文然想着,眼睛一红,像个软弱的孩子,掉下几滴泪。他赶紧用指腹摁掉湿意,把她的大衣抱在怀中,摁掉房内的灯。 幽暗的影从角落滋生。 我已经把你杀了,你不可能再回来找我。 不要过来……你早就死了,你已经死了十七年了! 别来折磨我。 “不,你杀不死我的。”多年后,季文然再一次听到了她的声音。“除非你杀死她,不然你永远都杀不死我。” 一阵冬夜的寒风吹过,连带人心都萧瑟地发抖。 (可能写得不好,实在太困,打到后来都快没意识了……醒了再修补吧) 悲喜剧 (二) 这或许是辛桐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最漫长的一个晚上。 被季文然大晚上从家里撵出去,大衣、围巾都忘了拾回来,穿着低领毛衣在寒风中冻得脸色发青。一坐上出租车,没憋住,捂嘴闷闷地哭了一路,纸巾忘了拿,鼻涕揩在毛衣袖,真跟小朋友一样。 好不容易回到别墅,凌晨三点,却没人在家。辛桐提着拉链未合的提包,力竭地坐在楼梯,一动不动。 她和季文然完蛋了,辛桐满脑子只有这个想法。 其实早知道这个结果,季文然不介意她跟傅云洲的那一段就够出乎意料,更别说他俩又来了一次。接着又因为怕江鹤轩把事情抖落出去,设计跟他上床,顺带报上回关狗笼的仇。 收拾收拾杀人去吧,辛桐自嘲地想,回去说什么都不谈恋爱了,谈什么狗屁恋爱,每次谈恋爱都没好事。 “桐桐?”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把她唤醒。 辛桐抬起头,右手捻着鼻子,苦味未散的嘴里哼出两个字:“易修……” “这么晚了,你怎么——”他走近,隐约猜到了什么,蹲下身紧紧抱住她,温暖的身躯一下贴上来。“手怎么这么冰?你先上楼去洗个澡吧……饿了吗?我给你做饭。” 辛桐摇摇脑袋,“不饿。” “那也喝点热水,”程易修说。 有段时间没见,辛桐看易修总觉得有点说不出的陌生,她伸出手捧住他递来的热水,小口啜着,面上冻伤的惨白逐渐褪去。 “只有你在家?”辛桐问。 程易修点头。 她轻轻咬牙,还是问出口:“哥哥呢?” “他没同你说?”程易修反问。 辛桐一愣,“说什么?” 程易修垂下头,抗争似的,嘴唇微微颤动。“没什么,就是他暂时不回来住了……快去洗澡,我帮你煮姜茶。” 冬季,姜糖块儿煮开的香气令人心安。塑料罐里没剩多少,程易修怕不够甜,一口气倒光,手心敲敲积攒在底部的碎屑,砰砰砰的响。辛桐很长一段时间没回来住,因而家里的东西用光了也没人提醒着去补。 程易修端着骨瓷杯上楼,敲敲房门,手试着拧了下把手,发现她没锁门。 走近一看,发现她还没关灯就睡着了,手机搁在枕边,忘记插充电线。 一只手和半个肩露在外头,程易修将杯子放在床头柜,捏住被角掩住她的肩膀。熟睡中的少女很软,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捏住她的指尖,轻轻揉搓,让她的手指显现出温暖的淡红。 在冬天,卧室选的是深红色的天鹅绒窗帘,朦胧的光扩散开,映着她的面颊生出一丝血色。 他握着辛桐的手,将她的头发撩开,露出脖颈和耳朵,还有肌肤上显眼的吻痕。 起先,他愣了下,接着又露出无奈的微笑。 终于啊,程易修体会到了一点傅云洲的感觉。 有时生气地想用尽手段将她囚禁,有时看她郁郁寡欢又会难受。不管怎么劝说自己,只要她开心就好,但心里总有一部分在叫嚣。 而最可悲的是,你始终清楚——她不爱你,也永远不会属于你。 要怎么跟桐桐说呢?傅云洲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你了,他怕再见你一面,真会出于对未来的恐惧将你杀害。 “桐桐,你要过得很好,”程易修呢喃。“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好。” 一觉醒来后的下午,辛桐驱车去见被捆起来熬了近两天的犯罪分子。 她给季文然打了无数通电话,不接,走哪条道都不肯接。辛桐没法儿,预备见完江鹤轩后托林昭昭帮忙打。 扯掉封嘴的胶带,不紧不慢地松绑,江鹤轩踉踉跄跄地去浴室吐了一轮,纯粹是干呕,五脏六腑都被掏出来架在火上炙烤。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辛桐道:“我又不是杀人犯。” 江鹤轩只是笑,不答话,也没气力答话。 “我来是有事问你,”辛桐说着,帮他倒满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文然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鹤轩抿了口蜂蜜水,告诉她:“小桐,推理不是由线索A推出结论B,而是由无数个线索A导出一个结论B。或许从你的视角看去,很难觉得季文然这人奇怪……但我一看就知道。” 越是擅长伪装的人越是熟知各类人之间细微的区别。 “季文然的怪癖和一般人不喜欢吃香菜截然不同,这点小桐你很清楚。”他接着说。“出乎寻常的警觉,容易焦虑,厌恶去医院以及无端地狂躁。” “你想说PSTD?” 辛桐挑眉。 江鹤轩看向辛桐。“你不是已经看了我的资料吗?” 辛桐垂下眼帘。 “小桐,他只是依赖你”江鹤轩温声道。“你对他不过是创伤后的补贴。” “去你妈的。”辛桐提起包,头也不回地走出门。“江鹤轩你记住,你受苦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江鹤轩没拦,他听着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渐渐消失,缓缓合门。 决定放手赌一把,结果赌输了。他自嘲的笑了下。 辛桐坐上车,依照江鹤轩的方法开始梳理。 凌乱的线索堆砌在脑海。 最开始知道有关季文然的事,是什么时候? 对,是他生病,B时空,和程易修在一起的那个时空。林昭昭同她说,季文然对医院有心理阴影。 然后是徐优白,她第一次和傅云洲互殴,徐优白带晓鹿来救场,对辛桐说——傅总和季先生一样,有时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脾气。 紧跟着C时空,季文然发烧时告诉辛桐,自己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接踵而来的是不断地结婚和再离婚。那么年幼的季文然由谁照管?他从没提到有亲眷,保姆的可能性更大。 可林昭昭在C时空与辛桐聊卫生间八卦时又说,他可能被保姆虐待过。 如果这些线索都真实可信,结合江鹤轩收集的资料和推导出的结论,能导致需要心理治疗的创伤极可能来源于他的保姆。 还有他幻想中的伙伴,他的小熊和迦拉提。 来到D时空,有关季文然的那三个故事,辛桐一直觉得耳熟,直到前往燕城的飞机上,她才意识到这三个故事很可能都是在说他自己。 熊玩偶,随身携带的小熊饼干……倒不如说,他自己就是故事里的那只小熊。 故事里繁忙且热衷于宴会的父母,与现实一样,都是艺术家身份。 而那只小白熊,辛桐猜测是季文然的保姆。 记得那张照片吗?辛桐辛辛苦苦走到D时空才确认的照片。 画面里,一个女人和一个小男孩在沙地里堆城堡。 而绘本里是这样描述的—— 有一天,孤单的小熊正在堆沙堡,一只迷路的小白熊跑了进来。 “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吗?”她问。 “当然可以!”小熊开心地牵住白熊的手,将自己堆好的沙堡分享给她。 故事里的小白熊后来决定离去,并且再也没回来。 现实里,只有死亡会让一个成年人永远回不来。 然后是迦拉提。 C时空季文然告诉辛桐,迦拉提和小熊一样,都是他的伙伴。 东西方美术史是季文然的必修课,他当然知道迦拉提代表什么——皮格马利翁的幻想。 在王子和公主的故事里,王子为了躲避女巫的迫害,将公主藏在了镜子里,只有在午夜才能出现。 如果王子是季文然呢? 江鹤轩的资料告诉辛桐,季文然接受过心理治疗。 那有没有可能……女巫是心理治疗师? 保姆死去导致季文然产生创伤后应激反应,心理治疗师进行干涉,反而促使“迦拉提”的诞生。 迦拉提就是故事里的公主,是他一厢情愿的妄想,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保姆带来的创伤被“杀死”,迦拉提活了下来。 没人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痊愈了,因为在人生的前十八年,没人关心过他活得怎样。 直到辛桐出现。 季文然曾在B时空说,“我要在别墅里一个人烂掉。”又C时空说,“等哪天活不下去实在想死的时候,就约一个人一起吧。” 眼下细细回忆,类似的话他讲过无数遍。 焦虑,警觉,易激惹,缺乏安全感,一定的强迫症,不断地谈论死亡…… 如果……如果一直没有人干预他的幻想,而是任其滋长,一遍遍将错误印象叠加,捏造成一个新的幻想,会怎样? 就在此时,手机铃突然响起。 辛桐扫了眼来电人,接起,顺手打开扬声器。 “喂,思远哥。” “小桐吗?季文然在不在你身边?” “不在……怎么了?” “老傅跟我说他今早发了辞呈到他邮箱。”孟思远道。“还有,你有空回公司一趟,我有事交代你。” “我现在就去公司。”辛桐说着,打转方向盘。 (碎碎念) 上帝视角里留的尾巴更多点,譬如C时空桐妹死后,季公主明确看见面容模糊的迦拉提变成了桐妹的模样。 都是瞎写的!!! 悲喜剧 (三) 连辞职信都写不好,傅云洲长叹,关掉手机。 昨晚程易修给他发消息,说桐桐回家了,大半夜坐在楼梯哭,十有八九跟季文然有关。傅云洲听了,想跑去见她,又不敢见,生怕与自己有干系。 小姑娘够嫌他的了,没必要在这当口凑上去,平白给心口添刀伤。 结果今天下午就收到季文然的辞职信,坐实了昨晚的辛桐的突然回家与他有关。 意气用事的家伙,傅云洲想,让他怎么放心把小桐托付给他。 “小桐说待会儿来。”孟思远突然开门闯入,问了句。“你要见她吗?” 傅云洲笑。“见她做什么?” “口是心非。”孟思远说。“不见就真见不到了。” “见不到就见不到吧,”傅云洲还是笑。 孟思远耸肩,骂人的话堵在嗓子眼儿,硬生生吞下。“你们傅家就是屁事多,小桐不嫁,你就得娶,什么歪道理。要是晓鹿喜欢你就好了,省事,疯丫头再怎么着都是自家人,比娶陆家那骚蹄子不知道好多少倍。” “少说两句。”傅云洲说着,点燃一支烟。 这属官商勾结,他身边一个两个懒散惯了,都不懂。 傅常修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如若辛桐母亲没死,那就是傅云洲早早与萧晓鹿定下,程易修没实在用处,拿去入赘陆家。有了小桐,他便没必要用易修,改去用辛桐。 “幸好你不是个将利益摆在前头的人,”孟思远的语气藏不住的惋惜,“但我又想你是个把利益摆在前头的男人。” 不把利益摆在前头,家人朋友好过点。把利益摆在前头,他自己好过些。 “那我还是自己难受吧,”傅云洲默默抽着烟,还有闲心陪孟思远说冷笑话。 某一瞬间,他的私心隐隐作祟,会想,结婚又怎样,又不是死了。 他没死,小桐没死,事情总有余地。 那是他的贪恋,他的寄托,他的欲望,他的洛丽塔。 可在下一个瞬间傅云洲又会担心,怕自己控制不住害死她。 “恭喜啊……”孟思远幽幽叹气。 傅云洲瞥他一眼,没懂他好好地说什么恭喜。 “恭喜你最后还是学会怎么当一个父亲了。”孟思远揶揄地笑了下。“爱情嘛,总是自私的,养女儿就不一样了。女儿是那种不管你多用心地待她好,都有要送她出嫁的一天。” 傅云洲当孟思远胡乱调侃。他静静看向窗外,一望无际的苍白色铺展开,尚未瞧见春日的踪迹。 沉默良久,他开口:“思远,帮我个忙。” 傅云洲边说,边从书柜抽出一封信,交予孟思远。“把这个给小桐。” “遗书?”孟思远颇为抗拒。 “不是,”傅云洲顿了顿,“是她小时候说想要的,恐怕现在已经不记得了吧。” 早二十年,情书还未作古,那时辛桐总想收一份,却从没收到过。 其实易修偷偷给她写过,被傅云洲神不知鬼不觉地扔了而已。 傅云洲觉得,他写得算不上情书,但切切实实耍了些小手段,希冀她还愿意看一眼,不至于随手扔进垃圾桶。 他在信中问她: 小姑娘,还在恼我吗? 如若还恨着,请就此打住,别再往下,哥哥不是总有勇气敞开来同你说话的。 请允许我用这种方式与你告别。我将愧疚写在这里,希望你读到此处时,一切安好。 我晓得你不喜欢我的独断专行,不过这一次,你必须听我的。这世上所有的事都有代价,有付出、有得到,如果必须有人牺牲,我希望那个人是我。 签署协议后,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没人会阻拦你。留下的钱够你轻松地过完余生。你从小到大都是聪明孩子,比易修那个家伙乖太多了,我不需要为你多操心。 或许多年后,我会娶一个不爱的女人,生一个平庸的孩子,但我向你保证,我会尽全力待他好,使他不至于变成我这副惹人厌的模样。 小桐,不管未来你将去往何方,只要想到你仍在这世界上的某一处生活,心里便会好受许多。 如果你我之间容不下相爱,请允许我单方面留下相思。 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 署名是——永远爱你的,哥哥。 辛桐花了点时间才到公司,手里提着一盒子糕点。 “说吧,什么事。”她在孟思远对面坐下。 孟思远不自觉地朝傅云洲在的房间瞟了一眼,心里吐槽:墙这么厚,大爷你躲隔壁有个屁用,连声儿都听不见。 他将事先准备好的材料捧出,斟酌着词句向辛桐解释。 辛桐一通听完,脸色愈发阴沉。 她想到程易修昨晚欲言又止的神态,便猜到他早早签署协议,那句“他没同你说”问的也是这个。 “他把我当什么?吱吱叫的小仓鼠还是喵喵叫的小奶猫?都被人把玩在掌心了,还要傻呵呵地说‘哦,他可真爱我!’”辛桐嗤笑。“他能不能少给我自作多情,我不会嫁过去再设计毒死陆节吗?需要他在这里给我分遗产?” “小桐,这里水深……你别闹。”孟思远说。 辛桐吃吃笑完,松了口气似的突然说:“手机拿来。” 孟思远依言递出手机。 只见她手指在屏幕上点着,给季文然发消息。 文然,我知道你有在看,就是不回我,你不接我电话我也没法儿,辛桐拿孟思远的手机发,我去找江鹤轩是因为他威胁我,如果我不去找他,他就把我和我哥上床的视频泄露出去。我和傅云洲上床是因为我打不过他。文然,你要是有那么丁点的喜欢我,就去搞江鹤轩和傅云洲,别大晚上把我赶出去。 她开了一路的车过来,越是理思路越是生气。 尽管早就知道这四个男人都会轮到是凶手的那天,但真等到江鹤轩帮忙把线索挑明,她莫名有点恼怒。 联想到昨个儿大半夜被季文然扔出别墅,还没大衣,更气了。大抵是你的闺蜜刚和男友分手,痛哭几天后,拉着你的胳膊痛骂渣男的阶段。 一直以来,有一条原则贯彻始终:不接近就查不出谁是凶手,接近了又会引诱他们变成凶手,那条蛇给她下了个死结。 现如今,这个死结可以解开了,她猜到谁是凶手,也就意味当回溯结束,她能掌握重新选择权。 辛桐时常想,如果这一切都没发生,她的生活是否会更好?如果所有人都没遇见…… 我话说到这儿了,你有很长的时间去想你的态度。辛桐接着发。 简单翻译:你爱怎样怎样,去你妈的吧。 你已经害死我一回了。辛桐告诉他。季文然,你欠我的。 “男人真是烦,我受够了。”辛桐发完,将手机递还给孟思远。“不谈恋爱,以后搞百合。” 季文然那神经病对小桐做了什么?一晚上就准备改性向了?孟思远皱眉。 他隐约听到她碎碎念:“回去我就搬家,离这帮神经病远远的。” 不是,她搬哪个家?搬到哪儿去? “傅云洲呢?”辛桐又问。 “他不在这里。” “那他在哪儿,我要见他。”辛桐说着,拿起桌面上的合同,随手撕成碎片。 孟思远伸手去拦。“小桐!” “他在里面?”辛桐挑眉,态度强硬。“傅云洲!傅云洲!” “不是,你——”孟思远踌躇不前,伸长手臂不晓得怎么拦。 辛桐深吸一口气,险些要把带来的水果刀拔出来抵脖子上,跟孟思远玩一出名为“你不让我见他我就死在这里的”狗血场面。 好在傅云洲心软,开了门:“行了,让她进来。” 辛桐提起带来的糕点盒子,走进他办公室。 没开灯,屋内连绵不绝地阴沉劈头盖脸地罩下,仿佛才下完雪的深山,四面被弥漫的雪雾包围。 辛桐进屋,锁好门,为了确认关紧还使劲拉了一下。 她抬眼看他,咽了口唾沫。“不躲我了?” 傅云洲本能地去摸口袋,掏出烟盒。 这个男人,十岁就成为一个负责任的兄长,十五岁长成大人,三十岁便开始衰老。 “你同文然怎么样?他给我递了辞呈。”傅云洲点燃细烟。 “没事,吵架了。”辛桐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她打开纸盒,问傅云洲:“吃点心吗?”嘴上是问句,动作却是不容拒绝的姿态,她拾起几块糕点送到男人面前,自己也捏起一块送入口中。 傅云洲没办法拒绝妹妹突如其来的友好,也尝了一块,香软酥口的点心入口即化。 “还吃吗?”辛桐仰面问他,眼神含水似的迷人,口脂的色泽近乎私处。 傅云洲看着她,又吃了一块。 见他乖乖吃下,辛桐柔声说:“你的钱你收回去,不是没有回转余地。” “别傻了,你能有什么解决——”办法二字还未说出口,傅云洲突然捂住喉咙,高大的身躯踉跄着,扶住桌沿滑了下去,跌坐在地。 “这里面……咳,这里,咳咳,”他的面容骤然泛起骇人的潮红,止不住咳嗽,仔细去看,连脖子也开始起红疹。“里面有什么?” “花生啊。”辛桐掸干净指尖的碎屑,抽出挎包里藏得水果刀。 傅云洲花生过敏,B时空,她第一次在季文然家里吃饭,帮厨的时候就知道的事。那时季文然特地嘱咐过辛桐注意不要用花生制品,说傅云洲过敏。 花生奶油配上综合坚果做的馅料,足够他窒息休克。 眼下,他已经不能动弹。 “傅云洲,我以前说过一句话……你现在不知道是什么话,以后没准能想起来。”辛桐慢悠悠地说着,单膝跪在他面前。温热的手指触到他的衣领,解开风衣纽扣,随即是羊毛的马甲,接着是衬衫。她的长发垂落,带来隐约的花香。 “在你瞒着易修强奸我的时候,我说,如果有可能,一定拿刀捅死你……现在,我来履行诺言,”她轻飘飘地吐出这句,拔出水果刀在他胸口大致比划了一下,刀刃一个使劲,扎穿皮肉。 她直起上半身,双手掌心抵住刀柄,用尽全身的力量往下沉,才扎进肺部。 尽管如此,这一刀还不够致命。 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她的双手,血液在深色的大衣上并不显眼,几缕鲜血飞溅到她的面颊,她想用手背擦去,结果更糟。 少女叹了口气,怜悯地吻上他的唇。 如果神谕般,她给予启示。 “哥哥,我们未来见。” (碎碎念——) 中秋节番外中,傅总说不吃五仁月饼,不是嫌弃五仁,而是五仁里面有花生,而桐妹杀他用的是刀子+花生。 悲喜剧 (四) 对于看不到未来的人类而言,命运是奇妙的东西 可对于能逃脱时间限制存在的蛇而言,命运不过是弯下腰,去看小白鼠在提前设下的迷宫里打转儿,用奶酪,或是出手改变迷宫布局使他们跑向自己希望的结局。 蛇曾经告诉她,于你而言,几次轮回是一条直线,有前有后,有过去和未来。 但对于男人们来说,是无数个圈的叠加,所有的事情在同一时间发生,不过是主时空下的投影。 辛桐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这点——时空与时空之间可以相互呼应——那些看似不同的事件,不过是她作为小白鼠,在同一个迷宫走出的不同路线。 直到探索结束,各种路线在记忆里组合拼接,迷宫的全貌得以显现。 譬如易修。 B时空,程易修曾为自己的鲁莽向辛桐道歉,说自己与傅云洲吵架,才有了故事开头。辛桐听后没太在意,直到在D时空见到傅常修,这句话才打了个哈欠,翻身般从她的脑海深处坐起。 她在那时才猜到,促使易修用骚扰一个女孩来向傅云洲示威的诱因……是与陆家的联姻。 D时空的辛桐就是A时空的程易修。 那么其他人也是可以拼接的。 所以辛桐做了个小实验。 她在陆家的宴会,去找季文然时,故意添补一句……“本来想给你拿香槟。” 季文然说:“幸好没有。” 辛桐接着问:“怎么,不喜欢吗?” 季文然给出的回答,是肯定。 连辛桐自己也差点不记得了,在最早写的那份嫌疑犯名单里,江鹤轩排第一,紧跟着是季文然,随后是基本没有嫌疑的程易修和傅云洲。 这也是她在A时空与几个人的关系亲密程度。 好比做习题,最开始的判断最接近正确。 当江鹤轩被安置在C时空,紧接着嫌疑最大的便是相处甚久的季老。 还记得吗?该死的年会。 季文然让辛桐去拿酒,是一个确凿的命令,这害得辛桐对要去拿什么酒印象很深。 是的,香槟。 季文然让辛桐去拿香槟来。 药不一定在酒水里,辛桐猜测这是季文然的一个障眼法,或者是紧张下的失误,和江鹤轩教她怎么套路陆小姐一样——递出去的没有药,靠近自己的那杯酒才有。 哦,还有,宴会结束后,季文然帮微醺的辛桐约回家的车。对于这点,辛桐起初也没细想,只是很小的一件事。真让她感觉不对,是季文然把她赶出别墅,帮她叫车。 “我帮你叫回家的车,你回老傅那儿去。”他这样说。 哭完坐回楼梯,辛桐才如梦惊醒般意料到一件事——A时空的季文然不应该知道她家的确切住址,何谈帮她提前叫网约车,送她回家呢? 被女妖蛊惑的王子将死去的幻想寄托在一个活人的身上,最终无法承受现实,厌倦到请求她陪伴自己离开。 吵吵嚷嚷地说人生没有意义,要和自己所有熟悉的事物一起烂在别墅。 的确是像小公主会干的蠢事。 傅云洲会不会成为凶手在D时空并不重要,一开始蛇就说过,你已经到达最后一站。 命运是个爱作弄人的实验者,而平行时空在某种状态下代表无限可能。 离现在所在时空遥远的另一端的某个时空里,辛桐会是个极端反社会分子,黑帮小姐什么的,连杀数十人不眨眼……毕竟某些时候的她确实有那么点暴力倾向。 死亡代表的是重启,而不是终结。 一切都只是主时空的投影。 但不可否认的是,爱情拥有感情的一切瑕疵,所以绚丽又短暂,愚蠢并诱人。 而在爱的遮羞布下,我们犯下重重罪行。 反击篇?江鹤轩 上(H,狗笼再现预警) 第一次回溯的感觉并不好。 原因是—— 辛桐一睁眼瞧见的就是狗笼的铁栏杆。 熟悉的狗链,熟悉的铁笼,熟悉的口干舌燥。 “醒了?”男人拨开她被汗水浸湿的发。 他嘴角噙着温和的笑,在说早上好一般,柔声对她说:“闹了一晚,累不累?” 被胶带封住的嘴呜呜两声,说不出话。 身体与精神被割裂为两部分,一个充斥着被折磨后的疲惫不堪,另一个却还沉浸在杀死傅云洲后成功回溯的兴奋中。 辛桐有些沮丧。 她以为回溯是回到进门前,结果都已经计划好要往这个死变态脸上泼硫酸或是强碱性液体了,睁开眼告诉她——不好意思,你在狗笼。 “忘了呢,小桐现在没法说话。”江鹤轩说着,指尖在她的面颊游走。“不会说话好,显得乖。” 他下手极狠,一层层胶带盖上去,在昏暗的室内,全然看不见她的唇色,连唇的轮廓都要被淡青的宽胶带掩盖。 “知道吗……我差一点就想找办法毒哑你。”他的声音轻缓,面上却浅浅藏着一层难以言表的狂热。“挑断手脚筋,再毒哑掉……我会照顾你的,小桐,我已经照顾你七年了,继续下去不好吗?” 辛桐勉强看向他,没动。 落在男人眼里,倒像一种无声抗议。 “算了,”江鹤轩叹气,“我去买菜,你乖乖等我回来。” 现在是第二日上午,参照之前,直到江鹤轩傍晚买完菜回来,才会将她放出去。 还要再熬五个多小时。 辛桐想着,挪动发麻的身子,勉强找到一个还算舒服的姿势,迷迷糊糊间又睡去。 再睁眼,是被男人开笼子的声音吵醒的。 江鹤轩单膝跪地,右手拽住她的脚踝,拉一只已经被熬得温顺的猎物般,将她从笼内径直拖出,仰面安放在地板。 “我买了菜,有你爱吃的虾。”他双膝打开,横跨在她身上。手指小心翼翼地撕掉封嘴的胶带,继而拧开矿泉水,含了半口水俯身去吻她。 辛桐眼眸半眯半睁,雏鸟般受着渡来的水。原先冰冷的液体在他口中变得温凉,沿着干燥的嗓子滑落,让像塞了团棉花的喉咙得到一丝慰藉。 她探出舌尖,娇娇地蹭着他的唇。 苦涩的味道蔓延开。 堪堪避体的棉裙正好,两条腿赤在外头,手指抚过大腿内侧的嫩肉,再往里便能摸到毫无遮挡的花穴。领口能露出的乳肉不过两个指节宽,拉下吊带,嫣红的乳头半遮半掩。细腰被柔软的布料包裹,隔着一层衣物抓弄,分外滑腻。 果然还是要穿一点才有装扮的兴致。 他严严实实地压下来,手臂撑在她的耳畔,又含住一口水。 辛桐含住他的舌头喝下第二口水,双腿微张,好让男人的手指进入得更顺畅些。 修剪整齐的指甲盖刮擦起肉粉色的内芯,软肉被撑开,在干涸的甬道搅动,感受着令人满意的紧致。 他面无表情,好似厌倦了长久以来的伪装,又或是意识到游走在她身边,润物细无声般的接近远不如直截了当的侵犯,修长的手指蛮横地撑开小穴,包住手指的阴唇被拉开,性器猛地捅入。 江鹤轩鲜少有眼下这般粗暴的动作,好在有被傅云洲的摁在地上拿皮带抽的恶性案例在前,辛桐深吸几口气,身子微微发抖着恳求:“鹤轩,求求你轻点,鹤轩……好疼。” 她伸长双臂,攀住男人的肩膀,像高中刚在一起时,将额头抵在那儿,慢吞吞地磨蹭。 初初恋爱的日子,辛桐还是一团孩子气,不怎么会向男友撒娇,每有求于他,便凑到他身边,蹭一蹭肩膀。 江鹤轩的动作稍稍一顿,还是留下几分情面。 他被女人隐晦的撒娇取悦了,舌尖从颈窝沿着向上,蛇似的,划出一道濡湿的痕。贝齿咬住耳垂,念咒似的,说着隐约的情话。微微的鼻息喷洒在脖颈,还有柔软的发丝,他逐渐显露出熟悉的干净温和。 “鹤轩,鹤轩。”辛桐高高低低地叫着,将腿张得更开,环住他的腰。 肉棒顶到小穴最深处的软肉,还在不断往内里挺,贪食的嫩肉吸裹着硬物,有被撕裂的疼,也有强劲的酥麻。 女人的内里柔嫩可人,温热的粘液随着他的安抚逐渐涌出,粉嫩的甬道纠缠着给予快感的性器,湿滑的内壁几乎将硬物泡酥。 她是白与红构成的。 各色的白,各色的红。 有时是灰白的肌肤与浓红的口脂,寂寞并憔悴;有时是瓷白的面容与粉红的颊色,胆怯并诱人。开心起来是美妙的金红色,发丝挽起就成了枯朽的玫瑰红。 她害怕外人侵入,所以江鹤轩选择不急不缓地接近,耐心地当她的朋友,然后是初恋男友,卡在成年的当口占掉她的身子。不管多想将她扒光关在房里肏,都只温吞地吻她的双唇,不急不缓地肏着生涩的小姑娘。 江鹤轩本以为按这样的情形发展下去,她会很自然地跟自己结婚生子,结果突然闯出个傅云洲。 怎么可以怀上别的男人的孩子?他想着,手指压在女人平坦的小腹,狠狠一摁,下身突得往前一顶,龟头闯入宫口。 辛桐吃痛地蹙眉,从腿心麻到头顶。 好涨。 撑得那么满。 “小桐,再夹紧点,”他低语,“乖,用力吸住,不然我就把你的小子宫也肏透。” 还要怎么咬住,她感觉内里每一丝软肉都被撑开了,可他还在往里顶。放置性占有的快感是绵长的丝线,不够击垮她,令她爽得发抖,也不是疼痛到发颤。她全身紧绷,大口地喘着气,不一会儿便汗涔涔的。 “鹤轩……”她唤了声。 男人不为所动。 辛桐皱皱鼻子,手肘撑住地板,用尽全身力气将上半身抬高几寸,脖子上的狗链撞到地板,哐当一响。 她亲在男人的下巴,在他伸手捧住面颊时,又偏头含住食指的指尖,嫣红的舌头绕着指尖打圈儿,软着声调呢喃一句:“射给我嘛。” 语音春絮般飘飘忽忽落下,江鹤轩瞳仁紧缩,性器突然从体内撤出,转而拉住脖颈上牵狗的金属链,将她拽起。 “小骗子。”他紧盯着辛桐惨白的面容,笑了下,左手拽住她后脑的长发,五指插入松松挽起的发髻,逼迫她仰起头瞧着自己。右手朝她伸去,掌心贴着脖子,微微使劲,虎口卡住下巴,食指与拇指构成一个半圆,锢着她,让她没法动弹。 她在傅云洲怀里是不是也这样撒娇,含着他的手指说——射给我。 明明是他花了七年哄出来的小姑娘,却落到别人手中。 他就应该伪装成犯罪者把她绑架,毒哑,断手断脚,蒙住眼关在地下室一遍又一遍地肏弄,再假装厌倦地把她放出去。等到她重新睁眼,会发现她最信任的男友就坐在她床边,温柔到发腻地对她说:“别怕,有我在,我永远爱你,请嫁给我。” 他就应该这样! 辛桐伸出一只手,虚虚压在他的右手腕的腕骨,赤裸的后背印上一层窗帘的暗影。 江鹤轩冷淡地笑了笑:“乖,叫一声。” “鹤轩……” “不是叫这个。” 指尖捏住发干的软舌。 辛桐看着男人幽暗的双眸,磕磕绊绊地勉强往下说:“要、要射进去,要鹤轩把精液满满射到里面……我,我会好好含住的。” 江鹤轩低下身子,在她耳边温柔地道了句:“好乖……但说了的话就要做到,不然会有惩罚。” 手拉住链条,将她背对着压在地板。邪佞的亲吻从脊骨蔓延到颈后,留下薄红的风流后的痕迹。硬挺的肉棒再一次插进臀间,一下到底的撞击令辛桐脑袋发懵,她咬住下唇没叫出声,却又被紧接而来的猛击逼得小声啜泣。 江鹤轩拽住她散落的长发,一层浮腻黏在指尖, “小桐要忍住。”他低低哄着,像依靠她生活的翠绿色藤蔓。性器粗暴地插入软穴,摸索着记忆力的敏感带,对准一处抽动,耻骨相抵,交合处泥泞不堪。 辛桐目光骤然涣散,身体被活生生熬了两日,纵使精神亢奋也顶不住这样肏弄。她彻底趴在地上,身体微微颤动,在被顶到一个临界点的刹那,小穴涌出温热的潮水。暧昧的呻吟从双唇泄出,只抬着臀,承受他还未停歇的欲望。 硕大的龟头霸占住宫口,突然一个用力,占据到子宫里,浓稠的白精抵着软肉射满仍显青涩的莲房。 他细细地亲吻她的面颊,享受着重新涂抹印记的心安。 “不要动,等下抱你去洗澡。”江鹤轩扯过被褥将她包起,又用不大的眼镜布拧成团塞到被白浊糊住的小穴,不肯让精液流出。 他清楚辛桐的性子。 怀上孩子,逼她生下来,那个小小的婴孩会让她这辈子都跑不掉。 对于江鹤轩而言,辛桐是他的什么? 母畜吗?当然不是。 男人抚摸着拿捏在掌心的女孩,悄悄告诉她,你是我的知己,我的宝贝,我的小姑娘,我的伴侣……以及这辈子最爱的人。 辛桐脑海里却是——这忍辱负重的代价也太大了,我到底要怎么才能把这个死病娇杀了。 反击篇?江鹤轩 下 谋杀是一件复杂的事。 尤其是在缺乏准备的前提下。 辛桐认认真真地在心里罗列出可以用于作案的工具——厨房的菜刀和煤气,放在案台的水果刀,浴室里的水缸和吹风机,书房加上打火机,还有可以用作武器的剪刀。 用尖锐的水果刀一刀捅进腹部,不用费力拔,直接将他推进厨房开煤气锁门,拿封嘴的胶带粘住门板缝隙……似乎是不错的选择。 不过首要任务是,如何哄骗这个犯罪分子把狗链拆下来。 “昨晚有人给你发消息,”江鹤轩说这话的时候,正将辛桐圈在怀里喂食。 小汤匙舀着炖到软糯的鲜虾粥,一口一口吹凉,送到唇边,看她无精打采地抿着米粒,吃了半碗就开始皱眉。 他将碗筷送到厨房,用薄荷味的洗手液洗净双手,又带回一张湿纸巾给她拭嘴。 “大多是元旦祝福,你的那些……朋友。”江鹤轩微微皱眉,吐出最后那两个字。 羊绒衫用薰衣草香型的柔顺剂去洗涤,手里拿着无味的湿纸巾帮她擦嘴,羊毛袖口散发出好闻的惺忪香气。 如果脖子上没有项圈,狗链另一头没有缠在桌角,就好了。 “猜猜有谁给你发?”江鹤轩将擦拭后的湿纸巾拧成一团,随手扔进垃圾桶。 辛桐勉强压住饱食后涌上的反胃感,冲江鹤轩说:“元旦祝福而已。” 男人听闻,略显嘲讽地笑了下,拿过辛桐的手机,给她放程易修的语音。 这段语音辛桐听过一遍,也知道江鹤轩放完就要犯病。 易修的欲说还休她都知道。 辛桐觉得自己纯粹是自私,在C时空,既没法厚脸皮说“能不能滚远点,别纠缠我”,也没法去回应这份感情。 于是拖着,佯装无事发生,减轻负罪感。 “乖孩子,告诉我什么叫作——我单身,身边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江鹤轩唇畔含着一层薄薄的笑,逼近她,有力的手掐住她的下巴。“你听听他发的消息——我现在心里有你,你别有负担,我喜欢你不犯法,你不喜欢我也不犯法——还真是情真意切!” “这么生气,去杀了他啊,”辛桐也笑。“在这儿为难我做什么?” 她感觉到江鹤轩的手微微松了。 辛桐不退反进,毫无血色的脸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眼底。“你讨厌傅云洲就去杀了他,这样折磨我,有意思吗?” 江鹤轩松开手。 “你不是爱我,你只是觉得我很合适。”辛桐觉得自己看透了,他们都一个德行。“换个人来,你也会觉得很合适。” 江鹤轩沉默许久,干燥温暖的手盖住她冰凉的手背。 “没有别人。”他说。“只有你。” 坠入爱情是个奇妙的比喻,像意外。 你跌落悬崖,坠入深渊;你以身犯险,粉身碎骨。 “我只遇见你,也只爱上你。”江鹤轩抚上她的面颊。“小桐,你是与众不同的。” 一直以来,只有江鹤轩会不厌其烦地告诉她:小桐,你很特别,你同别人不一样,至少在我心里你是独一无二的。 太狠了, 这样的细腻足以让一个从小缺爱的女孩动弹不得。 他随后一手按住她的后背,一手扯住脚踝,将她往怀里拉得更近,继而低头去亲她耷拉着的眼眸。 吻像是四月的花,从近到远,在空旷的原野开了一朵又一朵,可又一朵接着一朵地凋谢了,只留下空无一物的荒野,有枯黄的草和寂寞的风,不断地在心尖翻滚。 后颈所留下的风流过后的痕迹。 手指分开微微红肿的缝隙,那么饱满的两片,被分开,透露出妩媚的红蕊。让它缓缓吃进昂扬的性器,随即能感受到它紧张的吸吮,颤抖着,像是神经紧张的病美人。 尾椎升起一阵酥麻,赤裸的肩膀轻颤着,像冬日泡在逐渐升温的水池,逐渐失去神智。 温热且潮湿的鼻息密密地喷洒在后背,她被拨开、被侵入、被填满。 “我出去一会儿,”他抚摸着辛桐的长发,又留恋地挽起一缕,在唇畔亲吻。 江鹤轩没说要去哪里,只是为辛桐选好影片,盖上一层防寒的毛毯,自己披衣出门。他迎着消沉的黄昏离家,从拥挤的地铁口出来,夜色扑面而来。 有时他会觉得辛桐是他的一个梦,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强烈的依恋令他喜欢她的一切。 他甚至喜欢她早晨起来,素着一张憔悴寡淡的脸,在厨房做饭。也喜欢她看电影时要喝奶茶,买了又哀叹自己要长胖,说自己明天早上起来可能会冒痘的小模样。 毕竟七年,足够让一个人潜移默化成自己最爱的样子。 男人走进珠宝店。 店员一见他,便迎上来问:“是要求婚了吗?” “是啊,我要求婚了。”明明是喜事,落在男人口中,仿若叹息。 被留在家里的辛桐听见男人锁门的声响,掀开毯子坐起。 上一次江鹤轩有单独出去的时候,所以辛桐知道,这一次也会有这样一个空挡。 她伸手探到下体,将堵在体内的浓精一点点抠出,星星点点的乳白顺着大腿溜到沙发……有点难受。 狗链的另一头缠在沙发前茶几的桌腿,辛桐仔细数清他到底缠了几圈,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拆。她跪下,上半身全然贴着地板,伸长手指去勾缠绕的绳子,一点点解,废了不少力气。房子从外面反锁,窗户也全部锁死,就算没锁,她也没法从几层楼上跳下去。 激情退却不久,浑身轻飘飘的。 锁链被拎在手心,但还是有一部分拖在地板,辛桐赤脚到厨房走了一圈,发现菜刀太大,很容易就会被夺走,比手掌略大的水果刀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等他回来,她会用这柄刀捅进他的心口。 辛桐一手握着脱离刀鞘的刀,蓝色的手柄,金属的刃。另一只手提着链条,依照他的手法重新缠回桌案。 躺回沙发,脖颈一阵不适的紧窒。 她用毛毯将自己裹住,锋利的刀随即藏入毯子中,右手握着它,左手为了遮掩什么似的,故意露在外头,恰好垂在颊侧。 辛桐嗅到指尖男人残留下来的味道。 她不是因为他好才对他心动,而是因为他的某一面如此像自己。 易修、云洲、文然,皆是如此。 有时会觉得大家都一样,对未来生活毫无目标,不确定自己的方向,只好一边绝望,一边佯装无所谓地继续走。仿佛只要够用力地向前,不回头,就能当作从未受伤过,就能心安理得地将自己的痛苦转化成对别人的仇恨。 她慢慢想着,握紧了手中的刀。 江鹤轩推门回屋。 他在进门前反复排练一句话——你愿意嫁给我吗? 订好很久的戒指就放在口袋。 屋内没开灯,电视屏被转到纪录片频道,静音,水母在幽蓝的深海潜游,烟雾似的。江鹤轩脱下厚重的大衣,把戒指藏在右手手心,虚虚窝成一个拳。他走到辛桐身边,发现她裹着毯子缩起来,左手坦露在外头,像一只可爱的毛球。 他笑了笑,坐下,手指抚摸过少女光滑的肌肤。 沙发上的女子似是感受到了他的动作,缓缓睁眼,抬着下巴去看他。 “回来了?”她含混地开口。 “嗯,回来了。”江鹤轩左手抚上她的发,张开双臂想把她抱入怀中。 辛桐极为配合地调整姿势,毛毯盖在膝间,两只手藏在毯下,上半身朝他靠去。 是一个宽松的拥抱。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江鹤轩开口:“小桐。” “嗯。”辛桐小声迎着,手指用力,悄悄调转刀尖。 巴掌大的水果刀非常好藏,缺点是只能用一次,扎进去就不可能拔出来。 江鹤轩顿了顿,在她耳边轻声问:“你愿不愿意——”手心藏的戒指随着朝上扬手腕的动作,被捏在指尖。 话音未落,比起求婚的戒指,刀刃要快一步。 她握紧水果刀,上扬,呈现一个四十五度角的姿态,朝男人的心肺捅去。 一刀捅入! 手不抖,心不跳,面不改色。 江鹤轩的身子瞬间僵直,那猛然的刺入是没有痛感的,可一个呼吸后,撕心裂肺的痛感蔓延开来。他抖了抖,人往后倒,撞到沙发前的茶几,璀璨的钻戒从指尖骤然跌落,滚到沙发。 咚!——骨骼撞到茶几的闷响。 辛桐握紧匕首,随他跌到地面。 她生怕有变故,微微抬起身,两只手借着重力继续把刀尖往下捅,不断搅动,直到刀柄都要没入血肉。兴许是捅破了肺动脉,又或是其他什么器官,血趵突泉似的一股股向外涌,衬衣的肥皂香变成血腥味,连带她满手血。 水果刀卡在骨头拔不出来,辛桐也早料到这种情况。 她一声不吭地站起,跨过男人的身子,要去拆缠在桌脚的狗绳。 去厨房拿菜刀补刀,再等他慢慢因失血过多死亡。 江鹤轩挪动身子,挨着沙发坐起。 “小桐。”他气若游丝地唤了声,纵使疼痛难忍,还是用尽气力冲她笑了笑。“不用那么麻烦的……你想杀我,不用那么麻烦。” 辛桐拆绳子的手顿了顿。 她低头看一眼,满手黏腻的血快要干涸成暗沉的红。 “如果你想杀我,同我说就好了……我会处理掉自己,不用、不用这么麻烦。” 辛桐没说话,使劲将绳子拆开,头也不回地去厨房拿刀。 江鹤轩动动嘴角,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说出话。他瞪大眼,想看清面前人的面容,可不管怎么用力都是一片朦胧。 是走马灯吗?他忽得想起很早之前,辛桐还只把他当同学,而他只能隔着很远去看她。 她待人很和善却没什么朋友,性子孤僻,独来独往,鲜少聚餐,参加了也是坐在角落,只笑,不爱说话。像是一朵迟缓的花,没听见春讯,一年四季都穿着不合身的校服,一套就是好几年。 书房里的两个账户,加密的那一个,是他还没在辛桐的世界里出场,躲在暗处的记录。江鹤轩对自己说,自己尾随她只是在尽职责。可具体是什么职责,他没逼问自己,因为他知道再问下去也是死路。 无数个深秋的傍晚,他跟在她身后,遥遥看到她正低头数着手掌心不多的硬币,暗暗纠结买不买零食。 江鹤轩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回过神,枯黄的梧桐叶落满双肩。 他在那一刻意识到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跟踪狂。 与美德毫无干系。 辛桐回来,拿着一柄更有杀伤力的刀。 割喉就行,不会太麻烦,反正死了之后他又会活回来,跟梦一样,不必有心理负担。 “鹤轩,”她跪坐在他跟前,叹了口气。 江鹤轩皱眉,他听得不清楚,但闻到了她皮肤的气味。 满手鲜血的女人抚上他的面颊,失血的侧脸随即染上猩红。 她缓缓靠近,给予怜悯的吻。 唇上有一点苦味。 是血的味道吗?……也许是爱情的味道。 人们说爱情都是有一股苦味儿的。 “鹤轩,我们未来见。”她说。 “好。”男人垂下头,用尽剩下的力气,叹息融化在空气。 反击篇?程易修 第二次回溯的感觉要好受许多,一觉醒来,是在酒店。 朝窗外望,初冬的寒流萦绕在城市上空,巨兽般蹒跚前进,每一步都沉稳有力。湿冷的风吹得过路人直打哆嗦,凌绝尘埃的室内却暖如暮春。 辛桐看了眼手机。 按照回忆,程易修此时已经坐上徐优白的车,而通话记录里还没有傅云洲那通电话的痕迹。 她从沙发站起,将手指凑到鼻尖,怎么闻都觉得手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 杀程易修换种方法吧,她忍不住想,下个时空又要动刀,这次再见血恐怕会留心理阴影。 少女抬起下巴,仿若一只轻盈游鱼,在水中刷得一下从这头游到那头,伸手去拿酒柜里精巧的细口玻璃瓶。 雕花的玻璃杯斟满伏特加,加上几颗四方的冰块,一饮而尽。 烈酒的呛人劲儿好比直线射出的子弹,猛然冲往头顶,头皮发麻。紧跟着,舒心的暖意朝着四肢百骸弥漫,神思有了飘飘然,面颊也骤然浮现几分红晕。 干接下来的事,她需要点酒助兴。 辛桐戳开手机界面,歪头想了一会儿,脚跟轻轻撞击吧台。 她对程易修发:易修,回来我们私奔吧~ 辛桐不是个爱发波浪线的人,因为波浪线看上去像极了说话时不干不净的拖拉声调,但她此刻想给易修嘴里递一颗糖。 讯息发出不久,就接到傅云洲的电话。 辛桐漫不经心地听着他熟悉的嗓音和已经听过一遍的招人嫌的话,心里想得却是她意外怀孕时,暂住在傅云洲身边的日子,那是一段两人难得平等相处的好时光。 “傅总,您那么喜欢他,您直接肛了他啊。”辛桐嗤嗤笑起来。 “什么?”傅云洲被突如其来的下三滥言论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说——傅云洲啊,你舍不得弟弟就直接骨科,别闲的没事做弄他女朋友。你以为你是什么?狗血里觊觎男主的恶毒男配吗?连骨科都不敢,说什么爱不爱的!” 傅云洲还是那个傅云洲,辛桐可就不是那个辛桐了。 感谢季公主的培训,没在他那儿贴身学习,辛桐到死都没法对傅云洲这样说话。 傅云洲皱眉。 隔着听筒,他居然在这个疯女人婉转的音调里嗅出了低哑的香艳,好似两人曾经极其亲昵地嬉笑对谈过。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那些东西你大可发给易修,我不在乎。我跟你上床了又怎么样?你想搞我妈你就直接动手,反正你们傅家也不是第一次搞我们了。”辛桐缓慢地眨眨眼,靠在吧台,下面的话越说越自然。要早知道能重来,她哪会瞻前顾后,怕得不就是走错一步连累母亲受难。 “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想跟我玩命,我奉陪到底。你要是对我妈动手,我就在易修回来的时候砸晕他,然后用胶带捆死扔进浴室,再往浴室里面扔通电的卷发棒……你这个注定骨科的死变态要再敢威胁我,我就把易修杀了!现在,滚吧!” 说完,挂电话,关机,一气呵成。 这纯属季文然风格——上来就要骂脏话,骂到他找不到北,骂到他怀疑人生。然后骂完果断跑,赶紧关手机。 爽了。 接下来就是躲门后等易修回来。 她将手机随手扔进冰桶,倒光玻璃瓶中昂贵的酒液,拿在掌心颠了两下。 作案工具:清脆响的酒瓶,足量的宽胶带,用于固定的领带,一个浴池和一个通电的卷发棒。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玻璃,外面下了场罕见的冬日暴雨,程易修惨白着一张脸,刷卡进屋,只听见急促的雨点如催命的鼓声。 没见到辛桐。 他往前走一步,刚想喊她的名字,却被背后袭来的黑影击中。 瞄准后脑的一击,干净漂亮。 程易修踉跄着向前迈出一步,没倒。 辛桐瞧见,面无表情地抡起酒瓶及时补刀。 杀人,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准狠。 多说话,多倒霉。 待到程易修再睁眼,发现自己被胶带五花大绑,躺在浴缸。 椭圆形的浴缸正在蓄水,鎏金的水龙头把控住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水温,急促的水流直接淋在脚背也不嫌烫。他想挣扎,却发现双手双腿都被两两配对,捆成一条,动弹不得,嘴则被用宽胶带连着脖颈缠了七八圈。 毕竟这手法是亲身体验过江鹤轩的绑人技巧后,得出的伟大成果。 “你不需要说话,你一说话就坏事。巴拉巴拉的,也不听我解释。”辛桐捻着出门时帮他系好的蓝白条纹领带,擦掉溅出的水渍。“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会跟傅云洲搅在一起,所以接下来我说,你听就好。” “还记得我第一次去你家吗?我劝你不要回家住,你就很幼稚,非要向他证明自己……你太容易吃傅云洲的激将法了,说白了你还是在意他,你希望傅云洲还是以前那个哥哥。易修,你一直没长大,你停在十六七没再长大。”辛桐说着,突然顿了下,缓缓吐出一口气,呼吸有隐约的酒香。“尽管傅云洲一直在做错事,但也是他一直在对你的人生负责。易修,你也知道这一点。” 爱是不是注定与恨连接? 或许吧。 “我事情发生后没对你说,是因为——易修,从某一方面看,我和你很像,都喜欢逃避一些事,也都很怯懦。” “我害怕吵架,不管和谁吵,占不占理,我都会自责,感觉是自己的错。”辛桐笑了下,看着浴缸中的少年。 她自尊心过低,缺乏安全感,没有目标,有时恨不得一闭眼就不再醒来。 “我怕我同你说了,你也没有办法保护我。我那时候觉得,说到底你们是一家人,虽然我是你的女友,但我也是外人……自卑吧,跟做梦一样,总觉得不可能,也老想着我们有一天会分手。” 程易修用尽全身力气,才做出一个轻微的摇头动作。 暧昧的浴室光好像要将她融化了。 “对不起。”她小声说。“还有,谢谢……在你之前,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明明白白地走到我跟前,对我说喜欢。” 对不起,在餐厅拉你走,是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收留你是因为可怜你,觉得在你身上看到了我自己;被傅云洲强奸却不告诉你,是因为不够信任你,一昧相信你我萍水相逢,最终分道扬镳;到最后你逼问我为什么和傅云洲上床,我回答不上来……是因为我对他有那么一丝的动心,我没法反驳,我问心有愧。 对不起,我没那么爱你。 谢谢你,愿意来爱这么糟糕的我。 尽管有着极其不愉快的开头,可他还是来到她面前,不管不顾的,凭借着如同本能的孩子一般的浪漫捉住她的手说——我爱你。 她的手掌撑住浴缸边沿,上半身探过来,一只天鹅般,抬着下巴,亲了亲他的鼻尖。 “易修,我知道学会为自己负责很难,二十三年了,我还在学习如何对自己负责。”辛桐垂下眼,释然了。“幸好我们还有重来的机会,一切都不算晚。” 最后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与心里面那个恐慌的小女孩,经历了那么多,终于达成了和解。 “我知道这样对你的心理损害比较大,但这样对我的心理损伤比较小。毕竟你死了之后我还要再杀一个,现在不大想看鲜血直涌的场面。”辛桐耸肩。“还有哦,勒死真的巨疼。” 语落,少女站起,有条不紊地抽出卷发棒,通电,隔着一段距离站在浴缸边,伸长胳膊。 “亲爱的,我们未来见。” 微笑,松手。 噗滋—— 砰。 …… 欢迎回到2020年12月27日。 距离A时空辛桐死亡还有——五天。 江桐傅3P靠做梦 (婚后,h含量并不高) “鹤轩,我做了个梦,”辛桐坐在床上,吞吞吐吐地说。 她刚醒不久,长发乱糟糟地打了结,薄被抱在胸前。 刚从浴室出来的江鹤轩坐到辛桐身侧,手伸过去,把热毛巾敷在她的面颊,让她能醒醒神。 “梦见什么了?”他笑了笑,问。 “我梦见我们俩在客厅,然后……啧。”辛桐缓缓呼出一口气,神情复杂。“就是那种,你知道的。” 起先是很美的梦。 地有点凉,光也有点凉,他的脸不明不暗,被一层虚虚的灰色笼罩,永远藏在混沌的光中。抚摸后背的手指像跳跃的音符,还像有透明翅膀的小精灵,吻飘飘忽忽地往下落,嗓音又蛊惑人心。 半个身子被他抱在怀里,指腹摩挲着他敞开的衬衣上的隐隐的云纹,缠绵绻绢。 小穴被撑开,侵入者散发着温顺又甜美的味道,令下体不会儿就发出啧啧地吸吮声,任它在体内肆虐。她要被这种快乐冲昏了,仿佛趴在浮木在深海漂流,一下窒息,一下放松。 男人湿热的吐息喷在脸上,意乱情迷是真。 梦中的辛桐就一直想:你是人鱼吗?你是塞壬吗?你要把我拖下水吃下肚吗? 是的,起初挺好的。 “到中途,身后传来开门声,是云洲加班结束回家。”辛桐蜷起身,越说越小声。“紧接着梦就跑偏了……自从那次醉酒稀里糊涂被易修打破底线,我现在觉得我的底线可有可无。” 易修那次是和云洲去酒吧看他的乐队表演,回去路上被傅云洲摁在车后座肏,到家被唯一没喝酒同时也是驾驶员的易修抱出来,随后莫名其妙就3P了。过程辛桐也不清楚,她要是清醒,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所以?”江鹤轩露出一个轻飘飘的微笑,手指探到她的发间,不急不缓地顺着她打结的长发。 “就——”辛桐欲言又止。 傅云洲揪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摁到江鹤轩怀里,没脱衣服,手指在末端勾了下淫液,让她紧缩的后庭稍稍润湿后猛然侵入,熟悉的疼与酥麻并存。 那一瞬间,辛桐本能感觉到江鹤轩危险地笑了下,无声地笑,鼻尖有点难以听见的气音。 关狗笼的时候,他就是那样笑的。 傅云洲全然藏在黑暗里,但辛桐能分辨出他的手。在五指揉捏乳房,指尖粗暴地扯着乳尖时,那双极漂亮的手,有力且骨节分明, 江鹤轩没有变幻姿态,只一个劲地进入甬道最里,再猛地拔出,一股暴力的滋味弥漫在四肢百骸。 尽管辛桐背对着傅云洲,也知道他那时一定是攻击状态的面无表情。 那双手掐着她的腰,逼得她尖细地叫出声,随之咬着她的耳廓,用低沉暗哑嗓音骂她是条小母狗。 “然后你就说……你就说我是母狗,云洲就是公狗……云洲说公然发情的是你,不是他,还说你敞开衬衫的模样像出来卖的婊子。”辛桐一下倒在床上,双手揪住被角毛巾卷似的把自己裹紧,脸埋在被褥里笑到岔气。“天啊,鹤轩,为什么你俩梦里面也这么会嘲讽人?” 江鹤轩无奈地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后面还要厉害,我就是记不清了。反正我就没说话的权利,特别惨,一边抽泣一边听你俩相互攻击。你俩还掐我让我说骚话,但我只想哭。” 江鹤轩用力掐住她的下巴,笑着让她把舌头吐出来,继而勾住舌尖细细品尝。下巴被捏得头皮发麻,可亲吻就像吸毒,诱惑着她抬起头,把嫣红的舌全然暴露,任他涂抹。 另一个箍紧她的腰,两条腿被掰到最开,灼热的硬物一遍遍顶入,粗壮的棒身又长又直,涨到她头晕。那种毫无理由被侵入的感觉,只要撅起屁股等着他临幸然后内射就好,纷乱的思绪会被他一根根掰断。 她被压得很死,成了在掌心扑腾的蝴蝶,以免经受不住激射的快感逃跑。 “跳过细枝末节,反正射了之后突然很饿,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饿。”辛桐含糊其辞地往下叙述。 实际是被射满了,前后都在往外流精液,她的羞耻心被奔涌而来的快感轻易撕裂,好似一张白纸撕成两半,从半空飘飘然落地。 但很饿是真的。 “所以我扯了云洲的外套,去厨房找东西吃,还是热干面……家里没有热干面——吧?” “没,”江鹤轩说,“你要是想吃,早饭后我去买。” 辛桐啧了下。“下面才是最诡异的。” “我拿完热干面回来,发现你们开始拼刺刀,还是军装,别问我刺刀哪来的……我看你俩很忙,就坐在地上吃我的热干面,更要命的是,醒过来我的最后印象是热干面没吃完,以及满脑子——你和云洲打起来到底谁会赢……”辛桐默默捂脸。 太见鬼了。 江鹤轩笑了笑,手掌撑在床榻,偏头亲亲她发烫的侧脸,温声道:“亲爱的,梦和现实是相反的……譬如现实中我们会先考虑把对方杀了,再把你拖过来扔床上。” 辛桐沉默半晌,叹了口气,问江鹤轩:“你认真的?” 江鹤轩笑而不语。 两天后,五个人坐在一起吃晚饭,辛桐突然用小勺敲了敲玻璃杯,表示自己有话说。 “其实我知道你们有时候看对方很不爽……譬如、譬如文然和易修。”辛桐耷拉眼睛,偶尔瞟过几个人。“所以我想商量个对策。” “你们呢,以后看对方不爽,麻烦私下找个时间约着打一架。实在忍不住带把刀把对方杀了,分尸之后装塑料桶里。”辛桐边说,边抽出便签和圆珠笔在纸上写号码。“喏,这是我让优白找的路子,打这个电话能私下给你们提供浓硫酸溶尸。分尸溶掉后,血水倒马桶里冲掉,我全当不知道。” 她“啪”得一声清脆搁笔,微微蹙眉,眼神似怨似嗲地扫过几个男人,“这么大人了,有什么事自己解决,非要我哄来哄去的,当我开幼稚园吗?打一架不行打两架,打架解决不了就动刀子,扫尾手段我现在告诉你们了……” 见几人不吭声,辛桐皱皱鼻子道,“杀我的时候一个个都挺凶的呀……怎么,黑化强三倍,洗白弱三分?” “桐桐乖,我们都知道你已经黑化了。”程易修接话。 这顿饭最后离席的是江鹤轩与傅云洲。 江鹤轩食指点在辛桐写下的便签,挪到跟前,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你还真记,”傅云洲挑眉。 江鹤轩微笑,斜睨着说。“是啊,万一哪天,我真受不了……拿浓硫酸溶掉你们,总比养条大型犬吃掉你们的脸好……不是吗?” 傅云洲轻笑一声,起身道:“别把杀我这件事想得太简单。” 两个猛兽关在一起,总有斗殴的时候。 不过辛桐不是猎手。 她无需捕获。 我自投罗网。 无声谋杀案 一(重返A时空) 在被数十只幽灵尾随的寒冷清晨,辛桐从漫长的睡梦中醒来,用没被摔碎的热水壶和翻箱倒柜找出的茶包,给晨起的自己泡了杯兑蜂蜜的热红茶。 第三次回溯的后遗症是轻微偏头痛。 天色未明,一团黑压压的寂静被拦在窗外。 她看了眼日期——12月27日——为年终总结手忙脚乱的日子快走到尽头,再熬一熬就到过年。 风倏忽刮了起来,将黑暗吹走似的,外头一点点被光亮涂抹,万物起先是苍白的,继而浮现出一层朝气蓬勃的淡金。 约莫七点半,她收拾好出门上班。八年半挤上地铁,戴着耳机发呆,在楼下买一杯提神咖啡后,打卡进格子间。 趁季文然还没杀过来,她能和林昭昭闲聊一会儿。 “私企最多安稳八年,能安稳八年我就谢天谢地,”林昭昭唉声叹气。“能给我升职涨工资就好了,毕竟我也要考虑结婚生子,反正你也能接我的活儿。” “真好,不和我一样……我是三没人员,”辛桐打趣,“活着没目标,人生没计划,对社会没贡献。” 一切都和事发前没多大差别。 就是在这样寡味的生活中,她突然被人谋杀了。 对于这个时空,辛桐心里一直揣着几个想不通的疑点。 譬如,药下在哪里? 去宴会前,辛桐单独用过晚餐,以便在林昭昭缺席的场合顺利完成助理职责。 辛桐是个敏感又别扭的人。在那样的场合,精神习惯性紧张,除去几个相熟的,不与外人攀谈。更别说交际花似的在人群中左右逢源,被某个无名凶手趁乱下药。 也是这一点,使得她在最开始就能精准定位到几个男人。 不论如何回忆,辛桐都能斩钉截铁地表示——药一定和酒有关。 那季文然是怎么动的手脚? 还有,季文然说过多次要死在自己的地方,那尸体要怎么运到他的别墅?……这家伙最好没把她分尸带走再缝合,不然她绝对会让小狐狸在几天后体验一把烈火焚身的快乐。 木香毫无疑问是他的,但辛桐当晚并没有闻到他身上惯有的味道,来人的气息也和他办公室的香型有些许出入,这也导致最开始的举棋不定。 难道小公主奸杀前还沐浴焚香了?她忍不住瞎想。 正在与林昭昭闲聊的当口,季文然突然闯进来,羽绒服拉得严严实实,格子围巾遮住半张脸,活像某个抢劫银行的劫匪,显然是怕冷极了。 他掠过闲谈的两个助理,砰得摔门进办公室,脱掉碍事的大衣后,裹着围巾探出个脑袋,吼道:“几点了?还聊天!” 林昭昭一耸肩,背着上司悄悄冲辛桐做了个鬼脸,缩回岗位。 这一日忙碌且无趣,与往常无差。下午林昭昭忽得被季文然捉到办公室,也不知谈什么,被关了一个半小时才出来。 从办公室出来,林昭昭冲辛桐招手。她说自己中午接到电话,临时有私事要处理,年会要麻烦辛桐陪季文然出席。辛桐没多问,顺势应下。 下午临近六点,林昭昭收拾东西预备下班,辛桐还要留下陪季文然直到晚上九点才能走。 “不行了,我要去厕所躲一躲,最好躲半小时不出来,”辛桐冲收拾好提包的林昭昭抱怨。 离事发就剩五天,她心思全不在工作上,比提溜去听高数还要煎熬。 没想到躲厕所刷了二十分钟宠物视频,成功续命出来,恰巧在拐角遇到个熟人。 “傅云洲,你他妈就这么赶着给你的狗爹尽孝!卖完萧晓鹿开始卖我了?陆家你想见就自己去见,你想去卖屁眼都不关我的事!” 骂完,他险些摔手机。 辛桐适时咳嗽一声。 程易修转身瞧见辛桐,先是一愣,继而遮遮掩掩地憋出一个微笑,把手机塞回口袋。“还没回家啊。” A时空,他们是点头之交。 “嗯,加班。”辛桐道。 程易修舔了下嘴唇,局促不安地搓搓手,“抱歉啊,刚才——咳。” “哦,我就路过,”辛桐眼神和软下来,“没什么,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是啊,”程易修微微垂头,仿佛一只耷拉着耳朵,需要主人拥抱的金毛犬。他是个容易将情绪外漏的家伙,也容易感染他人。 “那个——要喝咖啡吗?”辛桐朝他走近一步,仰头问。“刚好我也要给季老送咖啡。” 程易修点头,爽快应下。 “话说,你年会要来的,”没过多久,程易修就耐不住寂寞地开口,“对吧。” “嗯,本来不用去的,但林姐恰好有事,我要替班。” 程易修噗嗤一笑,道:“你是他保姆吗?” “差不多吧。”辛桐看向他,笑了下。 “我说,你们两个该不会在恋爱吧。”程易修说着,上身探来,天真又好奇的神态与漂亮到令人难以生气的面庞,骤然闯进视野。 这家伙…… 该不会见每个姑娘都像这样随随便便靠近吧。 辛桐这样想着,也没勒住腾跃而出的话。她警惕地后退半步,微微抬起下巴,语气不善地揶揄道:“程先生,我们没那么熟吧。”说完,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是,我到底在气什么?还说得这么阴阳怪气! “知道知道,”程易修投降似的举起双手,咖啡杯高高抬着,正往上冒热气,“我嘴很严的,绝对不会把你搞办公室恋情的事说出去。” “才没有,”辛桐撇过头又笑了下,佯装不经意地问易修,“你呢?有女友吗?”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程易修说。“要是说约会过的,那有很多……女朋友,好像还没。约会、请吃饭、送礼物、说点漂亮话什么的,都好简单,找女友就很难了。” “嗯哼?”辛桐扬扬眉,乐意听他说下去。 “可能在我眼里,恋人是个有点沉重的词吧。跟承诺有关,要把自己的所有都捧到她面前,稍微想一想就害怕对方会讨厌我啊……有时候觉得自己是那种一谈恋爱就超粘人的家伙,拐弯抹角地需要另一半注意自己的烦人精。”程易修说着说着,笑出声。“但我还是在觉得,没准某天我能遇到一个人从天而降,然后帅气地把我领走……不行,我话好多。” 果然还是那个看起来阳光风骚,实则软弱又自我意识过剩的初二小朋友。 “会有的,”辛桐小声说。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自己的狗狗还没被人领走的愉悦感。 她无声地长舒一口气,指着咖啡杯说:“还要吗?” “不用了,”程易修咧嘴一笑,“谢谢你……我是说,咖啡很好喝。” “那我先走了,”辛桐端起给季文然准备的咖啡,“离开太久要被骂的。” “对了……”程易修突然唤了一声,却在短短一刹那后,选择吞下未说出口的话,改成更为平常的寒暄。“早点回家,别太晚了。” “哦,”她好像有点惊讶,愣了一下,紧接着温柔地笑了,“嗯,我知道。” 他原本想问她:我以前是不是认识你? 不是说那种认识,是更加—— “昨晚就不该熬夜,”程易修碎碎念着,一口气喝完残留的咖啡,将纸杯扔进塑料桶。 回到季文然办公室门口,辛桐礼貌地敲门后,没等喊进,就习惯性地推门而入。 季文然本垂着脑袋玩纸巾,一抬头,发现自己开小差被助理抓包,便手忙脚乱地把纸船塞到抽屉,还装腔作势地瞎嚷嚷:“还没让你进来。” “您的咖啡,”辛桐走上前,微微俯身,把咖啡放在他的右手边。 白天没怎么好好看他,现在两人面对面,辛桐定神一瞧,突然发现这里的季文然要更加消瘦,简直是只剩一具骨架,全靠松松垮垮的衣物撑着身形。 男人伸手去拿咖啡,毛衣卷边挨着桌面被蹭上去几厘米,露出手腕内侧隐秘的疤痕。 她嘴巴微张,食指一扬,险些就要指着伤口问他发生了什么。幸而这个小动作被及时遏制,被轻描淡写地改写为:“请问,咖啡还要加糖吗?” “不用,”季文然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眼眸,连看人都是眼珠上翻,“还待在这儿做什么?想发呆就滚回家去。” 辛桐微微鼓起嘴,识趣地转身离开。 那是……刀伤吗?她惴惴不安地揣测。 尽管只看到一点,但那种横向的伤疤,怎么看都是刀伤。 待到时钟走到下班时间,她去敲季文然办公室的门,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句“到时间就主动走,还要我出来给你开门吗?”的冷漠回复。 确实奇怪。 换做先前,辛桐一定不会多管闲事。可如今的她了解文然,他是只警惕狐狸,不可能差脾气到简直粗鲁的地步。 这家伙……在A时空到底发生了什么? 收拾好提包出门,江鹤轩开车来接。他拿学院的课堂试讲比赛获奖当借口,特意载辛桐去吃晚餐。饭后,二人慢悠悠地在消沉的夜色中漫步,偶尔聊上几句。 “是不是很冷?”江鹤轩问。 辛桐转头看他。 “靠过来点吧,我帮你挡挡风,”男人说着,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将辛桐往自己的方向轻轻带了些。 他正努力地温水煮青蛙,渴望对方能全身心地走入泥沼,如自己隐隐发疼地爱她一样。 因而不管江鹤轩如何伪装,都有种微妙的矛盾感,那是无法隐瞒的攻击性。 “跨年怎么过?” 辛桐随口回道:“在家躺着呗,不然还要去庆祝单身的第二十四年吗?” 江鹤轩听闻,手一下从小臂滑落到她的手腕,紧紧捏住。他睫羽低垂,嗓音低哑地开口:“小桐,其实我一直喜——” 辛桐挣了下,打断他的话。 “我觉得……我们还是当朋友比较好。”她假意露出为难的神态,战术性伏低做小,心里偷笑看他的温和面具逐渐浮现冰裂似的缝隙。 辛桐还嫌不够,仗着自己拿捏住男人的死穴,淡淡添上一句。“鹤轩,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好人。” “好人?”江鹤轩露出轻飘飘的微笑,氢气球似的漂浮着,勉强维持住温雅有礼。 “就是……和哥哥一样吧,你永远是我的好朋友,”辛桐温温柔柔地开始补刀,“我将来有了孩子,你一定会是他干爹。” 那一瞬间,就算是江鹤轩这种道行深厚的家伙,也被辛桐这一柄无形的温柔刀捅穿心肺,血溅一地。 无声谋杀案 (二) 但江鹤轩毕竟是江鹤轩,顿了短短两秒后,他整理好心情,轻描淡写地应了声:“好啊。”如若不是知道他的真面目,绝对会被这假模样骗过去。 辛桐瞟他一眼,小心遮掩着戏弄人的笑意:“生气了?” “我会为这么点事生气?”江鹤轩揉揉她的头,反问。 辛桐没说话。 被喂了这么久的套路,一刀子可算不清,他们几个受苦的日子全在后头呢……行吧,辛桐觉得自己被几个男人带得逐渐变态。 江鹤轩误以为是自己逼得太紧,便佯装不在意地转移话题。“家里水果吃完了吗?要不一道去买些,买完我送你回家。” 辛桐欣然应许,只说天气冷,应当少买点。夜里风大,黑沉沉的天与连绵的路灯一眼望不到头。兴许是先前的谈话害得,男人离她稍稍远了些,两人差一步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走。江鹤轩在前,辛桐在后,这样恰好他能帮她挡住迎面袭来的寒风。 也只有他会这般细致地对辛桐,像呵护一只失足掉出巢穴的雏鸟,事事耐心、处处留意。其他几个,哪怕是最好欺负的季小公主,都只有辛桐跟在他们屁股后头当牛做马的份儿。 比起真实和虚伪的二元对立,鹤轩的过度温柔与暗藏的攻击性相辅相成。 他是消沉的黄昏,介于光暗之间的灰色。 回到家,出电梯一看,辛桐突然发现公寓走廊多出一辆清洁车,是保洁用来拖瓷砖和定期清扫天花板上蜘蛛网用的,有时也帮忙带走住户扔在门口的垃圾。 江鹤轩本能地伸手扶一扶她的手臂,怕她被堵在路中央的清洁车刮到。 “怎么大晚上来打扫,”辛桐无心嘀咕一句。 住在这里的多半是年轻社畜,独居或与伴侣一道,关起门谁也不认识谁。辛桐不大清楚到底有多少个保洁负责这栋楼,也没注意过这些年老女性的长相,只知道保洁一般下午来,有时是傍晚。 “要不要找人说一下。”江鹤轩提议。 辛桐皱起眉,定神看了会儿停在楼上的清洁车,想到什么似的,轻声道:“算了,太麻烦。” 她歪头瞧了眼嵌在走廊角的监控,目光画了条无形的线,连到自己家门口。 假如把空的清洁车推到房间门口,应该能在监控范围外把尸体塞进去,再伪装成清洁工的模样坐电梯下到地下一层,避开在一楼活动的保安。 “明天我上班前顺带问一下,”辛桐补充。 把江鹤轩送走,她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真不知道怎么摆脱他,或许一辈子无法摆脱。 第二日起早赶地铁上班,辛桐询问保安关于清洁工的信息。保安说一天内来来往往的人忒多,他没注意,但提到门口的几个大垃圾桶全换成了新的。辛桐稍一回忆,发现昨晚瞧见的铝合金清洁车也新得过分。 “什么时候换的垃圾桶?”辛桐问。 “十来天前?不到一个月。”保安回答。 用清洁车运尸体总比肢解后塞进健身包好,辛桐苦中作乐地想,至少避免了死无全尸的惨剧。 踩点打卡滑进格子间,林昭昭探过来告诉辛桐,季老今日请假,他发消息说轻微感冒,身子不大舒服。辛桐请缨,说愿意翘班去一趟季文然家,顺带把杂志社送来的新年样刊给他送去。 林昭昭神态微妙地看向她,双眸微眯,描得轮廓分明的棕眉有点挑着。 她让辛桐注意自己给她传的邮件,里面有写年会来客和各项流程。宾客内哪些是季文然有可能遇上的,要如何才能帮暴躁老爷顺利圆场,林昭昭皆贴心地一一标明。还有年会临近结束时的表演抽签,林昭昭让辛桐到时候务必跟后台打招呼,千万别抽季文然。 推开熟悉的门,辛桐拾级而上。她敲响季文然卧室的门,没反应,便自作主张地推门而入。 果不其然,他在睡觉。 季文然睡觉还算沉。单独睡觉时,他简直是一只蜷缩着的雪狐狸团子,连头都埋在被窝里。两人一起睡,辛桐只得背对他侧躺着,因为这家伙会把女友当人形玩偶抱着睡觉。胳膊从背后环住腰,鼻子顶在头顶闻头发,害得辛桐隔三差五地要洗头。 比他睡得更沉的是易修,睡姿不固定,四肢总爱摊开,但一样粘人。傅云洲睡觉最浅,稍微有点动静就会醒,江鹤轩次之。但江鹤轩会在睡前哄人,轻柔地在耳朵一边说话,一边抚摸头顶,或是哄孩子似的轻拍后背。 辛桐坐到床畔,轻柔地把裹身的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男人苍白的脸。 汗水浸湿额发,湿漉漉地贴在他毫无血色的面庞,仿佛宣纸上未干的墨迹。双颊着火似的烫,房内地暖空调全开了,可稍微掀开点被褥,他就开始瑟瑟发抖。 又发烧了?辛桐想着,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 男人若有所感,突然攥紧递出的手,把它往被子里拽。消瘦的脸颊紧贴过去,半张脸埋在少女的掌心。 “不要走。”他呢喃。 辛桐长吁一声,半个身子环过去,好让自己的胳膊能延伸地更长些。“不走……我不走。” 得到答复,季文然忽得安稳下来。 辛桐把手探到枕头底,摸出他的手机解锁——如若不是死去活来到了D时空,她就不会成为季文然的女友,也解不开他的手机锁屏。 这分明是个圈。 她按照记忆给季文然的家庭医生打电话,短短几秒后,那头接起电话,却说——“季先生已经辞退我了,你不知道吗?” “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吧,”医生说。 “可是文……季先生不是不愿意去医院吗?”辛桐继续压低声音寻问。“他找到新的家庭医生了?您能否将他的电话告诉我。” 医生沉默半晌,告诉她:“季先生同我说,他重新去看心理医生,现在愿意去医院就诊。” 或许其他地方能有更多信息,辛桐思索着,眼角余光不断瞟向季文然,确保他还没醒。可惜这样心惊胆战地在他身侧翻找了七八分钟,一无所获。 你手机内存也不小啊,怎么竟删聊天记录,她暗暗吐槽,删除与家庭医生的通话记录。 正巧此刻傅云洲一通电话打进来,说自己正在楼下,让季文然下楼。辛桐想抽身给傅云洲开门,可被被窝里的家伙死死钳住手腕,费尽力气都挣脱不开。 “文然,我就出去一下,马上回来。”她探进狐狸的洞穴,在他耳边小声哄着。“先松开好不好,我就走一下下,很快就回来陪你。” “不……骗子……”他呓语,徐徐松开握紧的手。 辛桐听清了这句骗子。 她慢吞吞地挨近他,身子伏下,在被窝卷成的洞穴里,柔软的唇瓣触到他的鬓角。 “我不是骗子。” 傅云洲淡淡扫过开门的辛桐,紧跟着脱下大衣提在手里,边上楼,边询问季文然的状况,纯粹将眼前的女人当作工具。辛桐跟在他身后,一五一十地回答。 再开门,季文然居然醒了。 他冲傅云洲点点头,紧跟着目光落在辛桐。 “你怎么在这儿?”季文然被激怒般,骤然拔高声调。 “我来送东西,顺便——” “滚!”他说。 辛桐一时间愣在原地,直勾勾看向他。 季文然翻身下床,单薄的身躯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东西送到了就给我滚。” 辛桐摸不清他的脾气,更怕打草惊蛇。她冲两个男人微微欠身,小声说了句“抱歉”,转身出门。 走下几节楼梯,她突然被季文然喊住。 男人站在台阶的末端,明明是居高临下地俯视,却像极了一只被暴雨打湿的野猫。 眉眼淡得下一秒就要融化。 “别再来我家,”季文然冷声下令,“离我远点。” 语落,他关门回屋。 傅云洲皱起眉。“我看你好像最近状态不大好。” 季文然佝偻着背,倚在门上,好一会儿没吭声。 过了许久,他叫了声“老傅”。 “老傅,我和你说件事——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孟思远陪你去看心理咨询师,然后你遇到我,我推荐给你一个医生……” “记得……怎么?” “那其实是我以前的心理医生,特别讨厌的那种人……她说我总说不在乎,是因为我害怕受伤,怕再一次被抛弃,所以我努力抽身,变得神经质,认为世间的一切了无意义。”季文然舔舔下唇,默然片刻后,呼出一口气。“然后她说,我总有一天会遇到在乎的东西,那种——我没法假装她不重要,可我对她一无所知,我也不敢在乎,总担心她会抛弃我,就像是之前……于是她问我,如果我遇到一个无力抽身的存在,我该怎么办?” “是啊,我该怎么办呢……”他黯然地玩着手指,眼睛空落落的。 无声谋杀案 (三) “你有看好礼服吗?”林昭昭突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还没,”辛桐心不在焉地回复。 她正努力熟读并背诵文档里那一长串的人名,还有他们该死的成功经历——吹嘘中年男子的过往辉煌永远是不会出错的话题,唯一需要头疼的便是如何从他们的滔滔不绝中抽身离开。 “要不下班后我陪你去挑吧,租个好点儿的,”林昭昭道,“这次年会有点不一样,蛮多大佬,没准就能认识什么人……谁知道呢。”她说着说着,轻快地笑起来,落在辛桐眼里,却带了点神秘莫测。 “对了,上周让你买的东西带了吗?说怕假期前台不好受,寄到你家去的那个包裹。”林昭昭又说。 辛桐皱眉愣了半晌,“什么包裹?” “就是替季老买的东西……我给你看聊天记录。” 辛桐哪记得这茬,于她而言,这是半年前的杂事。 不过这倒提醒她注意起另一件事。 D时空江鹤轩无意间说过的一句话。 季文然今日回来上班,仍旧病着,辛桐进门送咖啡都能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兴许是因为病着,他显得怏怏无力。 突然更换的清洁车,临时调岗出席宴会,含有家庭住址的若干快递,暴躁且冷淡的态度……季文然唯一露出的马脚是没有主动询问,就帮辛桐叫了网约车。 下班后,辛桐难得准时离开公司,同林昭昭一道去看礼服。 死三次、杀三次才轮到她坐庄,不论发生什么,都要选一身漂亮衣服才是。 是时,天朗气清,尽管空气仍冷着,和煦的阳光却令人在这一刹那逃脱了连绵不绝的阴郁。 “过完年就二十七了,”林昭昭拿一杯奶茶,坐在沙发看辛桐选衣,“真不想回家,一回家就被催婚。” 瞧模样,林昭昭也漂亮,细腰腿长。她总说自己遇到的男人只有在枕头上听话。而辛桐更惨,男人在床上也不听话,除非端一盆浓硫酸。 “虚岁而已。”辛桐道。“我刚过生日,实打实的二十五……连男友都没。” 林昭昭一时没说话,她不知道辛桐的生日,自然也没送礼。 “这件怎么样?”辛桐指着一件问。 林昭昭站起身凑近人台。 酒红色的吊带长裙,裙摆有点鱼尾形,此外干干净净。 “很少见你穿这么艳的,”她评价。 “偶尔也想嚣张一下,”辛桐打趣。 她请店员取下礼服,换上。 长裙配上高跟鞋,穿在身上裙摆将将曳地,两条白皙圆润的胳膊赤条条露出来。 “没你,我不一定敢来。”辛桐看向镜中的自己。 “我其实是蹭季老的光。”林昭昭上前,帮她挑出吊牌。“这里的售货员全都是人精,看一眼你的手就知道你有没有钱。”边说,边将自己的手在辛桐眼前晃了晃,新做的长指甲相当妩媚。“得亏是季老助理,还能蹭一蹭福利……嗯,他是个好男人。” 辛桐只管笑。 看来林昭昭不是因为胁迫才说临时有事,而是被季文然用怀柔政策收买了。 礼服租赁一日,他们可以送货上门。 接着辛桐在市区买了一副浅香槟色的及肘手套,能与红裙相搭。 她提出一个古怪要求——“要比我的手大一号的手套。” 酒会的前两天,辛桐打着提早踩点的名号,来到会场。她四处打量,像个神秘又老派的女侦探,含糊自己的身份同工作人员聊天。 “所以只有加冰块的酒是服务生放在托盘送来的,冰镇的连酒瓶放在冰桶。” “是的,以免加冰时酒水溅出来。”工作人员笑道。“酒瓶放冰桶可以保证口感,加冰的则是醒好酒后送来。” 那晚季文然吩咐辛桐去拿自己根本不喜欢的香槟,加冰块,这意味她必须去找服务生,而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冰桶里取一瓶。 他有可能收买了服务生,在指使她去拿香槟时,让她拿到有料的酒。 另一个问题随之涌来:在托盘里的诸多酒杯里,她是随机选择的。 一定有什么掩人耳目的小手法,辛桐想,类似于江鹤轩的橙汁套路,或是用来对付陆小姐的换酒套路。 思考至此,一道灵光闪现过脑海,未等辛桐细想,就听见走廊转角传来熟悉的说话声。 她探出半个身子往走廊一瞧,还真是天下何处不相逢。 傅云洲走在前,身边是同他说话的徐优白,右后方的程易修低头玩手机,脸上明晃晃摆着不耐烦,秉承一贯的消极抵抗。 云洲与易修不特意联想,真不感觉像兄弟。 哥哥太老持稳重,弟弟过于放浪不羁,性格、三观、气质,甚至是衣品都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进退不得的辛桐硬着头皮向他们走去,端出还算能糊弄人的演技,冲来人礼貌地打招呼,“啊,傅总,徐助理,真巧啊……” 程易修看到救星似的,朝辛桐大步走去,挤眉弄眼道:“你也在这儿啊,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如果、如果不麻烦,那……”辛桐掠过易修,朝傅云洲望去。 他那个眼神,天啊。 我知道你现在不认识我,但不要把我当要勾引你弟弟的狐狸精,好吗? 你看看你“前妹妹”的这张脸,哪一点有狐狸精的潜质。我和易修一起走出去,十个有九个会认为我是深藏不露的女富婆,好吗? 傅云洲看了眼手机,不耐烦地说:“最多给你一个小时。” “知道了——”程易修拖长尾调,也不管辛桐愿不愿意,拉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拖。 徐优白望着辛桐渐行渐远的身影,深吸一口气,道:“傅总,她——” 傅云洲扬扬眉,看向吞吞吐吐的助理。 徐优白话含在舌头上绕了一圈,最后说:“没什么,我就是感觉她很眼熟。” “季文然助理,你当然眼熟。”傅云洲不咸不淡地说,像在奇怪助理怎么问了个蠢问题。 不是,我真觉得您认识她,徐优白默默想,我好像也认识她。 程易修把她拽到外头,拉紧羽绒外套,道了句:“好冷。” 辛桐说:“马上就要到春天了。” “听说临杭的春天很美,”他看向辛桐,不知怎得感叹,“有机会一起去吧。” 辛桐愣了愣,浅笑着道了声“好”。 “真奇怪,你居然没有男友。”程易修突然改话题,他就是这样活络还不着调。“还是有暗恋对象。” “我太失败了,所以没男友,不为别的。”辛桐道。“假如我是个绝世美人还富可敌国,我绝对当养无数小白脸的渣女。” 程易修哈哈大笑。 “其实我也幻想过当个漂亮的女孩儿,这样十二岁的时候我就能有一帮愣头青抢着帮我买单,或是请我吃肯德基全家桶。”辛桐说。她似是对过去释怀,与他谈起,字字皆是云淡风轻。“但你看,我长这样,太失败了。” 程易修摇头,咧嘴笑道:“明明很漂亮。”他全神贯注看人时,双眸清澈见底。 辛桐贪恋这份温暖,她希望他能这样永远会看着她,告诉她——我很爱你。 过了好一会儿,程易修双手插兜,仰头长长呼出一口暖气,看着白雾逐渐消散。“要吃全家桶吗?”他问。“肯德基现在还没关门。” “哥——可,可是傅总不是说让你一小时后回去嘛。” “去他妈的,我关机了。”程易修撇撇嘴。 辛桐噗嗤一笑。 就知道。 他们走去最近的商业区,也是季文然帮辛桐打车送她回家的区域。 起先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进商场自动门时,辛桐不经意一瞥,忽得透过身侧女装店摆在外头的穿衣镜,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面孔。她忽得一转头,却一无所获。 进到店内,辛桐故意上二楼,等五分钟找借口去卫生间,再折下楼,拿季文然的照片去问员工们有没有见过他。 好似是来兼职的年轻人皱起眉,对辛桐说:“好像是刚才走掉的客人哎。” 季文然深夜驱车回家。 他将灯挨个开启,换上毛绒拖鞋,打开地暖。 他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不必对谁抱有希望,也不用担心被谁伤害,小熊和迦拉提永远不会离开他,更不会像那个女人一样,说不是为了钱,才不会来照顾他。 人世间的女人要比男人不知费解多少倍,他曾有父亲,往后又莫名失去了,于是季文然的人生中便被几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占据。她们是杜鹃那样的鸟儿,把孩子扔在别人的巢穴,随后一去不复返。 季文然关掉最后一盏灯,独自坠入无边际的黑暗。 幻想扑面而来。 “她不会喜欢你,她喜欢程易修,还有那个跟她很亲近的男人。” “你是个怪胎,你应该马上死掉。”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你早已经准备好了,不是吗?” “只要在那天,稍微做一点手脚。” “你也是这样想的吧,与其被拒绝,被抛弃,不如让一切停在没有开始。”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她永远会是你的。” 彼岸会重复一场永不止息的宴会。 有金色的大厅和柔软的玫瑰。 旋转的裙摆是四季常开的花朵,作为臣民沙粒会一起鼓掌。 这是一场该死的,瑰丽的梦境。 只有在那里,公主会爱上一个神经质的王子。 “闭嘴,吵死了!”季文然蜷缩一团。 无声谋杀案 (四) 六七点的时候,辛桐随季文然到达会场。 她穿着羽绒服进来,需要与诸多女员工一样去隔间换衣,男人倒是方便,大衣里穿西装,脱下来交给工作人员就好。 换衣室内的主持正在补妆,与一些确定的表演人员闲聊,靓丽的姑娘们个个搔首弄姿、轻佻风流, 辛桐不声不响地溜去换衣,对着手机的自拍模式将唇色描绘得更浓。 出来,瞧见季文然独自守在换衣间外,没有伴儿、不聊天,只管低头玩手机。 难得看他穿西装,像是羊毛的外套,时不时理理并无褶皱的领带底部,下巴缩在围巾里。 他是全场唯一一个还带着围巾的男士。 到底是市场部里哪个小天才想的年会策划方案,简直逼死社恐患者,到抽表演签前,连一个可以让人躲起来偷偷玩手机的地方都没有。 幸好季老自己社恐,顺带让两个助理逃脱了被迫上场耍猴的悲惨境地。 辛桐往前走一步,季文然往后退一步,垂着眼眸故意避开她。 小公主心深如海啊。 辛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酒红色的丝绸礼服配浅香槟色的及肘手套,右手的手套好似不大舒适,令她一直悄悄地在调整。长发全被盘起,几缕碎发留在脸侧,除去耳畔晃动的椭圆形珍珠耳坠,从上到下再无杂饰。 她在冬天胖了些,人到冬天难免要胖,顺着鼓起的胸部往下,腰肢骤然削瘦,两条坦露在外的胳膊白皙圆润。双腿被裙衫全然盖住,随着走动,赤裸的脚踝隐约可见。 侍者开出克鲁格香槟,季文然没接,辛桐自然也没接。 过了一会儿,人陆陆续续进场。和上一回无差,辛桐独自去取了个空杯,而后与不相识的职员从同一瓶红酒里取得的酒液。 这杯酒一定没问题。 她只是拿它装样子,帮高塔小公主季文然代为招呼,同各色人客套。 这杯酒喝得极慢,快见底时,约莫过去了半小时。 “辛桐,你帮我取一杯香槟,加冰块,不要冰镇。”季文然突然说。 他虚虚地望着一个点,手指捏着衣角不停揉搓,心不在焉地吐出这句话。 辛桐看向撇过脸的季文然,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要来了。 “我马上去。”她依言离开。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辛桐特意找到一个和上回不同的侍者,询问他能不能开加冰的香槟。那边说好,请她在原地稍等片刻。 未等侍者端着托盘回来,辛桐遭遇了一个小意外。 她先是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嘈杂,像一首歌中的某个高音,在随处可见的谈话声里略显突兀。随着声源一看,原来是傅云洲。正当辛桐要将眼神转回来,她瞧见了傅云洲左前方的傅常修。 原来傅常修也出席了这次年会吗? 辛桐随手抓来一个服务生说自己要离开片刻,等香槟开过来记得留住。她像是一条有着轻薄尾翼的红金鱼,在人潮中游曳,朝他们的方向走去。 二人好似只是从会场经过,顺路同来客寒暄。尽管离得远,辛桐还是辨认出了另两个“熟人”。 还能是谁,陆节和陆青杏呗,怪不得程易修前几日气得要砸手机。 继续尾随两人,从另一道门离开主会场。她急步寻找合适的路径,想和他们在曲折的廊道里拐到同一区域,看看能不能知道傅常修好好的为什么来这儿。 她听见远方传来脚步声,赶忙拧开身侧房间,躲进去。 隔一道门,他们低低地说话,辛桐纵使趴在地上,挨着门缝也听不清。有一阵含糊的争吵,辛桐隐约听到程易修的名字,最后以傅云洲的拂袖而去终结。 “出来吧。”儿子离开,男人点燃一支烟。 辛桐稍稍一顿,拉开门。 傅常修微微眯眼,似是从眼前的女孩儿身上窥视到了熟悉的面孔。 “我是辛桐。”辛桐毫不避讳地看向他。“您应该记得这个名字。” 傅常修缓缓吐出一个灰白色的烟圈,笑了。“真没想到。” 他知道佩佩在新安,但一直不晓得她在哪儿……谁能想到她的女儿会措手不及地出现自己面前。 “你怎么在这里,”傅常修云淡风轻地发问,心里想的却是——她可能是来要钱的。 如果他没记错,她是比云洲小上四五岁吧,与易修差不多大。 “我不过是您儿子手下诸多打工的其中一个。”辛桐笑着向前一步。 傅常修一时没说话,等着她先开口往下。 辛桐的神经绷紧。 “打扰了,我还要回工作岗位。”她犹豫片刻,在诸多不友善的话里,还是选择说这句。 “有人说过吗……你和辛淮飞非常像。”傅常修道。“你们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辛桐道:“我不久前才知道我父亲的相貌,以前一直以为他抛妻弃子了。” “佩佩呢,还好吗?” 辛桐默默不语。 “她把你照顾的很好。”傅常修又说。 “是啊,陪睡换来的钱,能不好吗?”她意外平静。 傅常修微微一愣,继而道:“所以——” 辛桐轻轻一笑:“没什么,时代不同了。我没法惩罚你,也没路子帮我父亲翻案,那些证据都已经烟消云散……更别说我父亲本来就不干净。” 男人抬起眼来,讶异于她的镇定。 是啊,时代不同了。 那时候他们几个狂得一塌糊涂。 世道也狂得一塌糊涂——异乡人走夜路都能遇到打闷棍抢劫的,莫说钱包,连衣物都给你扒了,冻死在街上也不管。 洗白上岸,大家都是“文明人”。 “傅先生,我这人不太喜欢当搬弄是非的贱人,更不喜欢跟男人上完床顺手吹耳旁风……傅先生,你会得到惩罚,但不是现在……我保证你会一个人死在医院,然后烂在停尸间,谁都不会来认领你的尸体。你的儿子不会出席你的葬礼,更不要说送葬,就好像你从来没有生过他们一样……傅先生,我向你保证。 她连珠炮似的把这番话抖落出来,也不等傅常修搭腔,径直转身离去,高跟鞋哒哒地踩在廊道,走到通往大厅的门前,拉住鎏金把手。 一双手凭空按住了她,令辛桐打了个寒颤。 她转头一看,是傅云洲。 傅云洲也觉得奇怪,他近乎本能地触到她的手,等到四目相对才回过神,匆忙松开。 她的眼神说不出的奇怪,起先是冷冷的月光,又突得一下,随着面上略显嘲讽的笑容融化了。 在嘲讽谁?不清楚,兴许是自己。 “傅总。”她喊了声。 傅云洲低低应了声,没看她,再补充一句:“抱歉。” 正当辛桐要开门,忽然听傅云洲说:“我以前是不是认识你。” 辛桐抬头看他复杂的神态,一时间竟在想,这家伙是不是脑补自己某日喝醉了和眼前的女人一夜情过。 “当然,”辛桐扬扬眉,“不过我们可不仅仅是——认识。”话到最后,嗓音调皮地转了个弯儿,词句像在舌尖打了个花儿。 “哦?” “傅总,女人都是有秘密的,差不多就别问了。”她本能地想舔唇,又好似想起自己涂了浓红的口脂,于是半露的舌尖缩了回去,只一双眼看着他,说温柔、有温柔,说妩媚、也妩媚。 傅云洲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她挨近他,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思,左手颇为亲昵地握住男人的领带,指腹挨着结徐徐捋平。脚尖微微踮起,哈出一口暖气似的,在他耳边说,“我选的口红和私处颜色很像哦。” 语落,她没给他捉人的机会,轻巧地往后仰去,左手一推,转身溜进金色大厅。 撩完就跑,真他妈刺激。 “傅狗,你他妈是不是认识这姑娘。”躲在一旁拉着优白偷看的萧晓鹿冒出头,夸张地皱起脸。“直觉告诉我,你不但认识她,她还是你女朋友。” 傅云洲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跟着推门。 “是女朋友也不用害羞的啊!我和优白都第一时间告诉你了!”萧晓鹿忿忿不平地跺脚,拉着徐优白跟在他身后跑进大厅。 辛桐疾步走回原处,帮她留酒的服务生正四处寻她。 他端着托盘,朝辛桐送去。 六杯,她的确是随机选的。 冰块在杯中逐渐融化。 这时,身边人朝侍者招手,辛桐不认识那是谁,但他从托盘随即取走一杯香槟,不像是季文然留下的托儿。 这六杯,都是随机选择。 辛桐用右手去拿,险些因为太滑没拿住,继而换左手拿走一杯,冲服务生道谢。 她并不急着倒掉,反而悄然观察起同她一样从托盘上拿走香槟的男人。 酒杯很快就因为忙于应酬而见底。 辛桐看向自己手里的高脚杯。 对啊,冰块在……融化。 “怪不得要活这么多次,原来啊,”辛桐感慨,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鹤轩用过的旧手法。” “你怎么在这儿,季文然呢?”程易修冒出来,看着她手中的空酒杯,刚想帮她满上,就被她伸手制止。 辛桐背过身,借易修挡住自己,继而偷偷将冰块倒在手心,再从冰桶里随意捡了些不大干净的冰块扔进去。 “我要去干一件事,陪我一起吗?”辛桐仰起脸,面上有一丝薄红。 “干什么?” “去后台同漂亮姑娘们说,稍后抽表演签,一定要抽季文然。”她耸耸肩。“我说没用,你说才有用。” 程易修弯下腰,面庞贴近她,邪笑着说:“有报酬吗?” 辛桐眉眼带笑地轻轻刮了下他漂亮的脸蛋,用的左手,“那我以后对你好点。” (看到留言说生日,不知道是昨天还是今天……生日快乐) 无声谋杀案 (五) 淅淅沥沥的雨如约而至。 细密的冬雨落下来,拧成一团灰黑的云。 辛桐看了眼手机时间。 原先这时候,她会因为难以忍受抽表演签的嘈杂而早退,季文然追出来,告诉她,自己给她打了网约车。 辛桐有猜想,但还没证实。 假如她的猜想错了,那就只能二话不说地杀了他,再回去给季文然上老虎凳、辣椒水严刑逼供。 她独自坐着,手指摇晃杯中更换过的融化成米粒大小的冰块,让期待和忐忑心情也跟着搅和在一起。 当时钟走到十点,主持人上场,消失已久的季文然突然出现。 他穿过一排排铺着白桌布的矮桌,走到辛桐身边坐下。因为背光,他的半张脸掩藏在黑暗里,像是被阴影笼罩的雕塑。 “季先生,您的酒……” 季文然看向辛桐手上的酒杯,透明的边沿有淡淡的玫瑰红。 他咽了口唾沫。 “把杯子换掉,别拿在手上,”季文然说,“上面有口红印。” 辛桐笑了笑。她挪动椅子挨近他,徐徐说了句,“现在吗?” 季文然这次没躲,为某种邪念挣扎似的僵在原地。“随便你。”他厌恶她的轻佻和若近若离,令人烦恼又无法舍弃。 辛桐微微一笑,“季先生,我以前听过三个故事,后来想了很久,突然发现原来是一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也不算很久,大约是二十年前,有个住在城堡里的小男孩。他的父母花了大价钱向政府租来这个破旧城堡,并支付昂贵的维修费,将此作为艺术沙龙的集会所。他们可能并不想要这个孩子,也许是因为意外怀孕,也许是因为不生下来女人这辈子都无法怀孕……不管为何,他们都生下了他。” 那是个相当漂亮的男孩,仿佛易碎的琉璃瓷器,摆在辉煌的住宅里,在暖色的顶灯下熠熠生辉。 “有个孩子是很耽误碌碌无为的艺术家的,是嘛?”辛桐抬眸问。 季文然维持缄默。 辛桐看向他,继续说:“随着时间流逝,男孩长大,他开始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羞赧、沉默、不善言辞,偶尔说出的话也极具攻击性,这样古怪的攻击性令他的父母觉得厌烦。” 古怪的小孩极难取悦大人。 不然公园里休憩的老人们也不会不约而同地采取相同的评价:你看这小孩,多好玩、多可爱、多听话。只有这么大的小孩最好玩,长大就不好玩了。 “幸运的是,他遇到了一个伙伴……准确的说,是保姆,”辛桐徐徐道。 轻巧的话语击碎四周,时间被叙述拉到二十年前,一双无形的手将禁闭的大门缓缓拉开。 这是一栋很大的老房子,有着古典推理似的布局,宛如一个枯朽的巨树。 从橡木边框的玻璃窗往外望,是一望无际的荒野。晨曦的薄雾将这栋原野上的别墅完全与熙熙攘攘的现代社会割裂,像一张撕成两半的白纸,渐渐得,惨白的纸面浮现出一个人影,由远及近,女人带着她茶褐色的挎包扣响别墅的大门。 她约莫二十岁出头,很普通的华人打扮。 与同时期受出国热冲击的内陆女青年不同,她的存在更复杂些……她是随父母来到异国的偷渡客,当过快餐店的廉价帮工,也随父母徘徊在高档酒店的门口兜售过廉价香水。 目前,她给一家人当保姆。 这家人是典型的富家,有一个略显神经质的女主人和默不作声的男主人。 书房里堆积木的男孩听到响动,将房门打开一个小缝,朝外望去。 经过一晚混乱的派对,无人照管的他整夜睡在这儿,醒来搭建积木城堡,困了盖着羊羔毛的毯子睡在垒砌的书堆。 母亲站着,冲他招手,让儿子来见见他的保姆,橙花的清新与酸甜的香槟混杂在女人身上,紧紧贴着他的后脑。 “那是他第一次遇到愿意听他说话的人,所以他要牢牢抓住。”辛桐说。“可后来出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事。” 保姆因为男友抽大麻欠款,决定绑架富人家里的男孩,但计划实施后她又后悔了。她骗自己照顾的男孩说自己有事要离开,让他在这里乖乖等自己,与他约好回来后一起建城堡。 正当她准备独自潜逃,却被男友发现。最终在扭打中,女人被推下楼,男人被当地警方抓获。在当时算一宗大案,不难查——这便是D时空借江鹤轩的手交给辛桐的资料。 “男孩不知道她已经回不来了,还以为她抛弃了自己……”辛桐稍稍沉默,“和故事里一样,小熊独自哭了很久,醒来后推倒了他的城堡。” “可童话没有这样结束,而是从城堡里的小熊变成了王子和公主。小熊变成了王子,男孩变成了少年,他推倒城堡,可心里还是在等那个人回来找他。” “所以才有了坏女巫。” 为了等她回来,男孩学会了向心理治疗师隐瞒幻觉,小熊和迦拉提就是在这个时候诞生的——王子为保护公主免于追杀,把她藏进另一个世界,只有在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才能短暂出现在他面前。 而他在国外屡屡受挫的父母经历了绑架风波,决定带儿子回国发展。 一阵风吹暖了故土,建筑被拆后重建。 他依旧是一个古怪的孩子。 却不是坏孩子。 可惜很多父母不愿花时间了解其中的差别。 回国不久,他的父母决定离婚,直到预备把别墅分割两半,才告诉他。他们没有一个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而是漂亮且可有可无的摆件——这段经历,是C时空季文然告诉辛桐的。 “关于第三个叫勇士和精灵的故事,我想了很久才把他们对应上。”辛桐幽幽说。“文然,在你眼里,我是诱惑你杀人的光精灵,还是顶替你幻想的暗精灵?” “你在瞎说什么。”他仿佛一个戳破的气球。 “那我们跳过这段故事,来谈谈谋杀吧。”辛桐轻笑,幽暗的光点明她的侧脸。 大家都已知道这场谋杀的经过。 辛桐提早用过晚餐,随季文然来到会场,期间未曾离开。最早拿在手上的酒杯因被指使去取香槟而离手,而后也没回到手中。从侍者手里拿到香槟后,她折回来,季文然不见踪影,程易修跑来“骚扰”,害得她喝下季文然派她去取的香槟。 老板不在,辛桐不愿多交流,便将就着继续同样的酒杯。直到傅云洲撞上她,害得酒水泼洒。紧跟着抽表演签,辛桐决定悄悄离场,季文然跟出来,说自己帮忙打了网约车送她回家。 “文然,如果不是有人和你用了同样的办法来搞我,我真不一定能猜到。” 是冰。 和江鹤轩类似的手法。 “你冒了很大的风险……给六杯一起下药。”辛桐继续说。“哪怕突然出现其他人取走托盘上的酒,也要等到冰块全部融化,但我不一样,我是为你去取的。” “你当然要离开,这样我才会花时间在会场走动,等冰融进香槟。如果有人向我敬酒,那最好,你可以直接免去给我下套的麻烦。如果没人,你会等冰块融得差不多后出现,再找借口让我喝下。” 程易修和傅云洲因为家里的事争吵,和B时空的动机差不太多,来找辛桐可以算巧合。如果没有季文然做坏事,他与辛桐很可能再一次拐入B时空的道路。 “等我喝下,酒杯自然会被回收。”辛桐说。“在场的人太多,一个空玻璃杯很容易就能混入几百个玻璃杯中,继而送去清洗消毒。” 原先是傅云洲撞上了她,导致酒液泼洒,玻璃杯被带走。这与季文然期望的结果相差不大。只要最终被服务生收走,什么缘由都可以。 辛桐推动边沿蹭上淡淡口脂的高脚杯,不紧不慢地说:“那些冰和这个酒杯是最好的物证,你想销毁它,所以才提出让我换杯子。” “接下来你只要跟着我就行,准确的说,是我以助理的身份跟紧你。”她垂眸一笑。“如果我和大家一起待到最后,药效发作,你会顺理成章地送我回家……回你的家。如果我选择提早离开,你也提前准备了车送我……” 这就是为什么季文然要跟辛桐出来,告诉她自己已经帮她打好了车。 她必须准时坐上回家的车,而不是半路晕倒在街头。 因此季文然才说了那句话——明天你可以不用来上班。今天实在太晚了。 不是明天不用来上班。 是她明天没办法来上班。 况且,就你上床老在那里自顾自地逼逼叨叨,其他人都不和你一样。辛桐默默补充。 尸体会通过清洁车运到地下一层,装进后备箱。 “位于郊区的别墅是个绝佳的藏尸地点。一个成年女性,没收到过威胁邮件和骚扰电话,没有任何能让警方觉得紧急的疑点,即使某个碍眼的男的去报案,警方也会选择二十四小时后立案。”辛桐淡然说。“这足够了,对吧。” 警方找到他们,起码三天以后。 “但我最想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说服了林姐和服务生。”辛桐说。“还有,如果出了意外,我把香槟连杯子都砸了,你又该怎么办?” 二人间一片沉默。 适时,台上抽到了季文然的名字。 如同她计划好的那般,在场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季文然插翅难逃。 辛桐知道程易修绝对会帮自己。陆家那俩货色都被请到这儿来了,他不给傅云洲搞点事出来,那还是程易修嘛。 季文然微微耸起肩膀,看向灯光中心的女人手中高举的纸条,又转回来看看辛桐, 他面色惨白,仍沉湎在梦境中似的,朝她小声说:“被你抓住了啊。” “要跳舞吗?”辛桐抬起脸问他,露出玫瑰一样的面颊。“我会跳一点点的探戈。” 她怪异地伸出左手,请他牵住。 “剩下的,我建议你在舞曲结束前告诉我,”她说,“曲子结束后,你就不用告诉我了。因为今天实在是——太晚了。” 耳畔识趣地传出耳熟能详的舞曲,似一道暖风拂过,迎来春日。 (索引) 三个童话故事首次出现于113“小熊、公主和精灵” 桐妹简要分析这三个故事出现在146“悲喜剧二” 季文然的少年经历,幻想中的熊布偶首次出现于062“长发公主下” 迦拉提与辛桐的关系主要出现于099“孤注一掷” 季文然的死法出现于075番外“今天也要好好折磨诸位” 江鹤轩的套路出现于094“溺亡(一)”,用的也是冰块。 季文然叫车送辛桐回家的记忆出现于027“婚姻下” A时空案件的简要剧情出现于002“迷奸”、003“重生”。 部分暗示被揉碎成几句话掺杂在不同章节。譬如:林昭昭和辛桐闲聊时说季老以前被虐待过;萧晓鹿在季文然办公室外说,该不会有人正站墙角偷听我们聊天吧;041章的A时空,易修跟桐妹说“季文然就真是个神经病”,等等。不一一挑出来了。 无声谋杀案 (完) 傅云洲看着少女将手伸出,春枝似的胳膊套着浅金色的手套,下一秒被男人牵住、吻上手背。 她站起,脚向前迈出一步,顺着惯性被季文然搂入怀中。 没人见过季文然跳舞,也没人听说过他会跳舞,更没人知道他跳舞跳得这样好。他像是突然活过来了,消瘦的四肢舒展开,五指优雅地贴在女人的后背,像爱抚一只在花蕊休憩的蝴蝶。 “哎,那个是季文然的助理吗?他俩还蛮配的哎。”萧晓鹿托腮道。 程易修不满地冷哼。“哪里配了!萧晓鹿,你是瞎吗?” 傅云洲扬扬眉。 是不配。 不知怎么,他忽得想起女人抚过领带的模样,以及那句“我选的口红和私处颜色很像”,语调似是双唇衔着一片花瓣,又将它忽得一下朝他吹出。 这个念头冒出头,便令男人忍不住去看她的唇。 遥遥打量,透明的唇釉敷在浓红的口脂上,的确是含娇带媚的色泽。她往人心扔进一粒石子,再让幻想的涟漪荡漾,只需一双红唇、一截脖颈,两条胳膊,挂着珍珠的耳垂与裙摆摇曳之下,那时隐时现的脚踝。 这里的声音沉重,又比气泡还要容易碎裂。 她从容地踏步,微微抬头,与男人在舞曲中面颊相贴。 “在想另一套用于应对意外情形的方案?”辛桐小声在他耳畔询问,“预备打晕后绑架我?” 季文然保持蓦然,手掌微微使劲,她贴得更紧了些,鬓角相触,有着耳鬓厮磨的暧昧。 辛桐朝他的方向偏上几分,鼻翼在洁白的衣襟嗅到了猜测中的木香。 与她之前闻到的不同,此时的木香掺杂着一点奇妙的甜味。就是这一点古怪的甜,使得她一直找不到记忆中的气息。 小提琴一个促音,水红的裙摆摇曳出动人的波纹。 季文然抿唇,“是用乙醚。” 如果出现不可控的意外,他会在宴会散场时用沾满乙醚的毛巾捂住她的口鼻。这种挥发性强的东西易被使用者吸入,带来暂时性的激动与兴奋。那时他带了乙醚进房间,以应对辛桐中途醒来。 “怎么说服服务生的?威逼利诱?”她说着,借助他手臂的力量,展现出一个强有力的旋转。 “不……”季文然在裙摆一刹那的盛开后,将她重新拉入到怀中,鼻对鼻、眼对眼,他的眼眸琉璃般易碎。“我告诉他,我今天要和一个暗恋的女孩告白,如果你们不能帮我,那我可能要孤独终老了。” D时空为了告白,他找花用的也是这个理由。 “我骗他冰块里冻着油纸,那种巧克力里面印着字符的纸。”季文然的声音轻轻的。“请帮我把这六杯酒送到她手中,我会在冰块融化后请她喝下这杯酒,然后看她吐出写着我爱你的字条。” 实际上没有纸条,只有毒药。 “我家钥匙是怎么来的?”辛桐问。 季文然心虚地垂下眼。“加班的时候,熬夜的咖啡有安眠药……断断续续试了几次,就偷到了。” 辛桐一时间不知道是气他艺高人胆大地迷晕自己,还是该气他迷晕自己这么多次愣是什么也没做。 换成其他几个男人,几套流程都走完了。 要是江鹤轩狠下心动手,她没准结婚证都被骗得办下来。 更要命的是,季老爷为了掩盖自己的肮脏手段,在她因为被下药趴办公室睡醒后,故意扣她的工资。 辛桐气急反笑,“您还挺有艺术追求的啊。” 非要挑满月的年会设计出如此繁琐的杀人手法,奸杀之后运尸回自己别墅再殉情,可不是艺术追求嘛。他为什么不能直接用最后的预备方案,暴力又直接,还省得她像现在这样猜到要吐。 气死了。 她探出左足从皮鞋之间插进去,身子微低,隔几层衣料,她的小腿短暂地从他的胯下撩过。远离紧挨这短短一瞬的靠近,她松开手,在舞曲的松弛中离开他,目光落在傅云洲与程易修身上。 让你俩一次被杀,一次看着杀,阴影加阴影,真是对不住呢。 季文然上前再一次捏住她的手指,在金色的顶灯下,那种令人倾心的魅力从未如此明显地出现在这个男人身上。 是易碎的琉璃,是洁白的狐狸,是城堡里的公主。 旋转,接连的旋转。 钢琴短短的舒展被手风琴的呜咽调上一个声调,仿若高潮前的颤抖,男子开始喘息,女子扬起脖颈,在情欲的临界点翩翩起舞。 她脚跟轻轻一踏,转身贴上他消瘦的身躯,伶仃如花的双手从男人的后脑徐徐拂过,裙摆带着惯性贴上小腿,绯红的裙摆盛开又凋谢。 “亲爱的,”辛桐开口,细眉微挑,神态平静、狡黠、胜券在握。“死神来收人了。” 话音轻盈落地,刀锋从颈侧横切着割到咽喉。 没有刀鞘的刀锋藏在及肘的手套,一个简单的机关,类似推出刻刀。 颈动脉的血喷涌而出。 辛桐一个迈步上前抱住他温暖的身体,像接住一只不小心从树上掉落的狐狸。 她俯下身,亲了亲他漂亮的眼睛。 “文然,我们未来见。” …… 2019年秋末冬初。 回到所有故事都还没开始的时候。 从二楼走向一楼的程易修在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中滚下楼梯。他跌跌撞撞爬起,满脑子是:我杀了谁,谁杀了我,我是死还是活,这在哪里,现在是几号,小桐还活着吗! 三楼的傅云洲吐了三回,面色浮现一层病态的绯红,好像过敏没消的惨状。他依稀记得几秒前自己听见了辛桐按门铃请求开门的声音,但奔涌而来的记忆冲垮了时间感。 四楼的季文然轰然倒地,感觉脑子被人塞了一个马蜂窝似的嗡嗡作响,突如其来的疼痛令他面部痉挛。他蜷缩在地板许久,才让视线模糊的双眸重新聚焦。 四个时空一口气压缩,谁都不好受。 门口的按铃声顿了一会儿,又接着开始响。 程易修屏住一口气,颤动着手去开门。 门徐徐打开,露出一张他熟悉的脸。 “小桐!”程易修颤抖着喊出口,迫不及待地想把她搂入怀中。 女孩儿轻盈地往后一躲,指尖撑在男人的胸口,警惕地退后几步。 “不好意思,请问季先生在吗?我是来给他送东西的。”她面上浮着一层为难且尴尬的笑,对程易修说。“您是——哪位?” 什么叫报应。 这他妈就叫报应! (第三卷,完) A时空不是主时空,它也是主时空的一个倒影。 大纲是开门直接he,主线完结。可后来觉得男人们还要吃点苦,体验一下自己心急如焚、对面冷若冰霜的“快乐”,于是补上日常系的第四卷。 桐妹没有失忆,她只是在调戏人。 接下去就是“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们什么都知道,但你们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也要装得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调戏你们”的大型套娃现场。 调戏人果然最快乐 (一)主时空·辛桐时空 程易修拧开门,第一件事就是,动用全部面部的肌肉做出的惊悚表情告诉兄长——出大事了。 未等他用嘴说出到底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灾难,身后的辛桐显出半个身子,这个傅云洲的妹妹兼情人兼仇人,恭恭敬敬地向他弯腰三十度鞠躬。“傅总。” 那一刻,傅云洲就知道程易修脸上的狰狞是什么意思了。 谁能想到呢,四个男人经历四次回档后,终于轮到辛桐被回档。 季文然从四楼跑到底楼,又哒哒哒地踩着一只拖鞋从一楼狂奔到三楼,眼神刚触到辛桐的衣角,便张口喊:“小桐。” 辛桐正要转头,程易修快她一步,反手就把她推进房内。自己转过身,一个胳膊拦在外头,掩门。 “她——不——记——得——了。”程易修比了个夸张的口型。 季文然懵了半晌,“什么?” “小桐什么都不记得。”程易修压低声音,字字咬牙切齿。“她都管我叫程先生了,信不信你进门她也给你鞠躬。” “那怎么办?”季文然侧身,意图进门。 程易修身形一晃再次挡住,他轻轻咬牙,不甘愿地说。“你先让她回家吧……我怕我们会吓到她。” 门后,辛桐莫名其妙地被推进屋,一抬头,正巧撞上傅云洲直直看过来的眼神。她往后一缩,倥偬地立在那儿,眉眼低垂地微微欠身,唯有不停扭动的脚趾头暴露了她此刻的局促不安。 傅云洲强装镇定。“不坐?” “哦,嗯,好的。”她食指拨了下鬓发,舌尖弹出几个短促音节。 辛桐紧张,傅云洲还要紧张。 他用余光偷偷触碰少女的侧面,兴许是匆匆跑来,面上浮着一层躁动的浅红。赶工的妆面有些花了,唇角的绯红晕开,像逐渐融化的冰淇淋。 “你——” “啊?”辛桐强打精神,不自觉地瞪大眼看向他。 傅云洲挑了个最正常的开头,“你在文然身边多久了。” “没多久,几个月吧。” “嗯。”傅云洲表面是波澜不惊地应声,内心搜肠刮肚地思考自己下一句说什么比较合适。 比起易修,大哥永远败在没正常地追过姑娘。 他突如其来的沉默好似骇到了辛桐,她干笑两声,继续低头发呆。 房门砰地一声撞开,季文然探身进来,板着脸别扭地绕出两个字。“辛桐。” “我在。” “东西放下就走吧……路上、路上小心,那个……算了,我帮你打车,”季文然攥着饼干袋,磕磕绊绊地嘱咐。假如头顶长有耳朵,此刻一定是警惕地竖起。 “你要吃饼干吗?巧克力味,”他耷拉着脑袋,一边说,一边把饼干袋塞到她手里,话说的颠三倒四,“明天上班见,回家休息吧,饼干记得吃。” 季文然一张素白的脸紧绷,连推带攘地把心上人塞进出租车,临走前,又往她兜里硬揣上几颗奶糖。辛桐从车窗伸出半个脑袋,看他硬挺着脸,双手插兜地站在门口,阴霾的天色下,眼神难过得像快要哭出来。 出租车很快启程,窗边掠过两侧青白的山峦,驶入隧道。 辛桐拆开饼干袋,幽幽叹了口气。 傻瓜狐狸,你又忘了要先问家庭住址,再帮我约车。 深秋的冷雨淅淅沥沥地落下,前面幽暗隧道的尽头微微露出亮光。 第二日一早,辛桐照常上班。 既不是傅云洲的妹妹,也不是江鹤轩的女友,时间拨回B时空节点,辛桐也变成了最开头的辛桐。 打完卡,远远就瞧见程易修四处晃悠的身影。 他见辛桐,步伐轻快地来到她面前,“早啊。” 辛桐缓慢地眨眨眼,故意摆出疏离的姿态,“程先生,是很早啊。” “吃早饭了没,”程易修问,“我带了三明治。” “谢谢,我已经吃过了。”辛桐礼貌地点头。“如果不麻烦的话,您能不能稍微让一下,等下季先生就要来了,我要去帮他开空调。” 程易修抿唇,一口闷气堵着在心里,进退不得,比春日还要生机盎然的面庞猛然枯了。 有先前赌气生出的骚扰在前,他既怕太热烈惊扰到桐桐,又怕季文然近水楼台先得月,趁一个不注意把桐桐泡走。 像条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汪汪叫着,绕着她兜圈儿。 他随辛桐进到季文然的办公室里,见她蹲下开始在橱柜里翻东西,嘴上不停,东拉西扯地找话说。 “季文然居然就开始打空调了,我路上来还觉得热,”程易修低头,盯着她丝绒裙领口露出的一小截后颈。被黑色衬着,素面敷雪似的白, 想摸、想亲、想抱,想咬她水晶梨般的脸颊,想吻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你是全天下我最爱的人”,但都不行,因为——她压根和你不熟。 “知道你肾虚火旺。”季文然不晓得何时冒出来,正站在门口。“嫌这里热,你哪儿凉快待哪儿去。”他解开围巾的活结,矜傲地抬起下巴,俨然是在示威。 程易修笑了下,反唇相讥:“季文然,那你穿那么多,是宫寒吗?” 季文然轻哼,发出气恼的鼻音,他板着脸对辛桐说:“小——辛、辛桐,帮我去拿杯咖啡。” 辛桐依言站起,临走还贴心地帮两位带上房门。 她躲在门口,想听听接下来是什么情形。 季文然没好气地撇过脸。“你来我办公室干什么?离小桐远一点。” “你管那么多,她是你女朋友吗?”程易修挑眉。“她跟你熟嘛。” “熟,我给她开工资。”季文然理直气壮。“你和她在一起多久,有一个月吗?我四个月!” “是三个月,不是四个月。” 辛桐躲在门外偷听,差点笑到岔气。 他俩对打全然没章法啊。 这没章法的拳怎么破?——没法破啊。 她摇摇头,去给小公主泡咖啡。待到回来,程易修已经离开,季文然从辛桐手上接过咖啡杯,抬着下巴冲她说:“你少跟程易修来往,不许同他说话……我的要求一直是员工上班时间不允许搞这些有的没的。” “就是早上见面顺带打了个招呼。”天知道辛桐憋得多辛苦。 “我不管。”季文然拔高声调。“反正你不许跟他说话,跟他说话会怀孕。” 不清楚季文然自己知不知道,他的表情真的……好欠揍哦。 比起程易修和季文然,江鹤轩的表现就稳多了。 他临下班打电话来,说晚上一起去她母亲家吃饭,还不忘轻声细语地询问她近来的情形,明里暗里地试探辛桐没有其他四个时空记忆的真实性。 幸好辛桐早有准备,摸准江鹤轩的性子半真半假地答了过去,不见他起疑。 开车到母亲家,枯黄的梧桐叶落了满地。踩着湿漉漉的落叶往前走,脚下青灰色的石板若隐若现,放学晚归的孩童嬉闹着经过,后背的书包上上下下。怕辛桐滑到似的,江鹤轩伸手扶了扶她的胳膊,而后半搂住她的肩,避开雏鸟出笼般的幼童。 他在不经意间靠近,额头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 打开房门,辛桐喊了声“妈”,在看到出来的两人时,愣在门口。 江鹤轩的脸色也变了。 刘佩佩啜泣着拉住辛桐的手,将她带到傅云洲面前。 “这个是云洲,小时候你特别喜欢找他玩,见不到还要哭的。” 直接一刀剖开扎到她母亲那儿,利用刘佩佩的愧疚瞬间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使得辛桐逃都没地方逃……傅云洲,不亏是你啊。 傅云洲微微笑着朝辛桐伸手,“你好。” 辛桐看一眼身边的江鹤轩,再看一眼面前的傅云洲,最后颤颤地抬起手,认命地被他捉住。“您……您好。” 相较于易修和文然之间的小打小闹,眼前两位的段数简直不是一个层级。 暗流涌动,兵不见血,杀人无形。 比起其他男人面对的“不熟”,江鹤轩有相当大的优势。他本打算打温情牌,接小桐去伯母家吃顿饭,再顺理成章地送她回家。不曾想被傅云洲半路截胡,还顺势留下用饭,计划里三人的饭局顿时变成四人,着实攻了江鹤轩一个措手不及。 碍眼,相当碍眼。 四方的桌,左手边是冷若冰霜的傅云洲,右边是言笑晏晏的江鹤轩。本应坐在对面的母亲在厨房忙活,因而被两个男人夹在中间的辛桐只能把头往饭里低,深切地感受何为“左右为难”。 刚开始辛桐还能稳得住局势,明明什么都知道却硬要装作不知道,假惺惺地向傅云洲介绍江鹤轩,再向江鹤轩介绍傅云洲。 两个男人也同样惺惺作态地寒暄,演得好像真是第一次见面,虚伪又客套。 落座后,江鹤轩装模作样地问傅云洲为什么会认识辛桐母亲。傅云洲简明扼要地解释一番,也隐去了不少恩怨。随后他面向辛桐,说自己会给刘佩佩一笔钱,让她安度晚年。 辛桐本想推辞,谁曾想江鹤轩横插一句,挑起战火:“是弥补还是施舍?或是你们傅家人喜欢用钱解决问题。” 就因为这一句,场面萌发出混乱的幼苗,继而一发不可收拾。 傅云洲面不改色地回复:“这本来就属于她们,我只是物归原主。” 江鹤轩温声道:“现在话说这么好听,前几年哪儿去了?” 傅云洲:“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我不觉得这件事需要和你商量。” 江鹤轩:“我?我好歹也算小桐朋友,自然有权帮她参谋一下。毕竟人心隔肚皮,不是坐下来吃一顿饭能解决的。” 傅云洲:“这顿饭不是和你吃的,只是没想到你顺道来了。” 江鹤轩微微一笑:“我常在伯母家吃饭,的确很顺道。” 傅云洲捉着吃饭二字往下嘲讽,“不好意思,我来谈两家私事,看看旧日的妹妹,同你一个吃饭的有干系?” 江鹤轩仍旧摆着笑脸:“同在一张餐桌上,想来是有关系的……傅总您说呢?” 两人夹缝里极其卑微的辛桐——“不是,那个,其实,也没什么,我能不能……” 傅云洲,你记得个屁,还妹妹呢,你根本就不记得我!最初捅出这事儿的时候,你明明把我当仇人。 还有你,江鹤轩,暗搓搓的是你,关狗笼的还是你,为什么仗着我装失忆开始扮白莲花! 辛桐恨不得一人递一把刀,推出门看他们打架,谁打赢了算谁的。 装失忆太难了。 太难了! 调戏人果然最快乐 (二) 拼了一顿饭的演技,辛桐身心俱疲。 幸而傅云洲还知道分寸,没臭不要脸到意图留宿长谈。他临走前,刘佩佩柔声让女儿去送送。辛桐听闻,刚站起,就被站在身侧的男人拦住。 江鹤轩松松握住她的手腕,笑道:“我帮你去送就好了。” “不了不了,我送,我送。”辛桐急促地说完,又怕他起疑,反手拉住他的胳膊补上一句,“你在家等我。” 江鹤轩垂眸看她,指尖触了触她的鬓角。“辛苦了。” 我是怕你一个控制不住,在我家门口把傅云洲给捅死,辛桐想。 只是将人送到门口,她便没去拿外套。幸而秋日的余温迟迟未走,穿着低领的薄毛衣跑出来,唯独在风刮起来的时刻,她赤裸的脖颈有些许凉意,手脚都是暖的。 短短的几步路,谁也没说话。 沿着落灰的扶手一步步往下走,辛桐将他送到崎岖弄堂的门口,止住脚步。 “那我就送到这里,您慢走。”辛桐低头,拨拢了下耳畔碎发。 傅云洲欲言又止。 他沉沉的面容下藏着犹豫,右手忍不住去拿烟,可这不是个抽烟的时候,于是他就摸了摸,让自己定心。 “很抱歉。”傅云洲说。“过去的事……我很抱歉。” “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辛桐忽得偏头一笑,又不见笑意。“算了,过去就过去了,没办法的啊,总要把不好的事忘掉。” 傅云洲悄悄松了口气,刚想打开和解的话头。“所以——” 辛桐紧接着打断他,说:“如果方便,请您以后不要再来打扰她……我妈年纪大了,经不起骗。” 她的面色莹白,微微抬眼看他,平静的像一场深秋的雨。“她这辈子被男人骗过太多次,尽管如此,却还是傻乎乎的——我说事情过去了,是说事情翻篇,别再谈。您的补偿,如果让我说心里话,是一场迟到的惊扰。” “对不起,”傅云洲再一次说,嗓音可靠、安稳并岑寂。 他们离得不远,再稍微贴近些,他便能嗅到她发丝上隐约的香气。可在少女平静地看向他,说出“别再来”的瞬间,两人顿时身处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要如何面对你,我的妹妹。 我要如何面对你,我的爱人。 辛桐笑了下,客气地说:“慢走。” 她转身进到楼里,仍惦念着什么似的,回头一看,发现男人没走,正孤身站在街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淅淅沥沥的冷雨透过凋零的梧桐叶落在肩头,顷刻间,他黑色的羊毛大衣上便留下一小滩暗沉的水渍。 他抬眼,瞥了驻足的少女一眼,吐出一口烟,继而冲她摆摆手,似是在对她说——天冷,快些上楼吧。 原来你也是会被伤到的啊,辛桐感慨着上楼,心里各种滋味交杂在一块儿,分不出是甜是酸。 回到家,辛桐找到母亲。她稍微带着点成年人的别扭,握住女人显出苍老青筋的手,反复告诉她,不是你的错,女儿也不怪你。人死不能复生,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别再翻出来一遍遍苛责自己。 等了约半个钟头,站在狭小客厅的江鹤轩看到辛桐开门出来。 他急忙走上前,手搭在她的肩头。 “想哭就哭出来吧。” 辛桐摇摇头,道:“没什么。” “我去洗碗,”她轻轻拍了下江鹤轩搭在自己肩头的手。 江鹤轩道:“我和你一起。” 辛桐扬了扬眉,手掌按在他的胸口推了一下,道:“坐吧,你是客人。” 她进厨房洗盘子,江鹤轩站在她身后,特意捡着她喜欢的话题同她闲聊,同时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恋爱方面引,试图打探其他几个男人的行动。 “不知道是不是惯例,反正我遇到的几个教授都对自己学生的恋爱情况格外有兴趣,”江鹤轩太了解辛桐,也太懂要怎么开话头。他出手,不显山水,先拿一个令人放松警惕的小话题打头阵,然后再慢慢地、慢慢地拐到他想打探的消息上去。 “小桐,你说我们上学的时候,任课老师有没有谈过我们班的八卦。”江鹤轩轻笑着问。 “不知道啊,”辛桐道,“反正跟我没关系。” “看来还没人有这个荣幸。”江鹤轩看似是在调侃。 她要是回答“对啊”,就说明其他男人还没什么威胁,要是没有直接承认,他就该采取另外的行动了。 辛桐稍稍顿了几秒,抬了抬语调,道:“哦,最近有一个好像——算了,我想多了吧。” “什么?” “没什么,我随便说说。” “有人在追你?”江鹤轩切换成男闺蜜的模式意图套话。“是什么样的人?” 辛桐不说话。 她的沉默令江鹤轩心弦一颤。 是谁?程易修还是季文然?还是又多出了哪个不知名的家伙? “怎么说呢……有点没想到会是他吧,”辛桐半真半假地告诉江鹤轩,故意往语气里掺上几分忐忑。“对了,鹤轩,你们男人约女孩单独出去,应该是有那个意思的,对吧?” “小桐答应了?” 辛桐微微鼓起嘴,鼻翼发出细微的哼音。“嗯。” “有机会让我见见,”江鹤轩道。 “不好吧……” “是嘛?我是觉得……如果小桐的男友会因为我们的关系生气,未免也太小心眼了,”江鹤轩垂下眼帘,轻声细语地同她说。“不过我会努力和他当朋友的。” 早已经看透这家伙的辛桐一声不吭地洗盘子,暗暗想:你挖墙脚的意图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还早,我没往那方面想。”辛桐笑道。“你了解我,我真的特别容易多想。不管多喜欢,也会思考双方合适与否,对方愿不愿意接受我的家庭,然后七七八八……我是那种没法全身心投入到恋情里的人。” 她说完,将洗净的碗碟擦干,放入橱柜。 “没关系,我爱你就好了,”江鹤轩在辛桐关上橱柜,碗筷相撞发出脆响的刹那,低语着。 辛桐似是听到了这句呢喃,骤然转头看向总是站在她身后的男人。 “鹤轩,你刚才有叫我?”辛桐道。“还是我幻听了?” “我——”江鹤轩拉长语调,预备用暗含暧昧的说辞,拉进二人关系。 “哦,差点忘了,”辛桐冷不丁地横插进他犹豫的嗓音,“鹤轩,你们男生会介意女生跟你算账吗?我不想让他请我,但怕他不高兴。” 江鹤轩听闻,刚准备换成“男闺蜜”的那一套话术,就再一次被辛桐敲碎。 “算了,我同他也不熟,实在不行找个借口不去了。” 腹中的两套话术随着她云淡风轻的几句话来回切换,男人笑脸下藏着的心也七上八下。 那晚,江鹤轩十分罕见的——失眠了。 待到天光大亮,江鹤轩开车送她去上班。刚进办公室,辛桐就瞧见两个熟悉面孔在等自己。 身穿俏丽短裙的矮个子女生瞧见辛桐的身影,急忙去拽男友的衣袖,一双眼睛关着小麻雀似的活泼。男的长得也嫩,像熬夜熬多了的高中生。 徐优白,萧晓鹿,好久不见。 除去他们五人,其余人并未保留记忆,因而再次见到这对情侣,辛桐的心情颇为奇异。 徐优白将她带到傅云洲办公室门口,说他在里面等她。 等辛桐开门再关门,身影消失在眼前,萧晓鹿就兴冲冲地趴在男友肩上聊八卦。“优白,优白,你说她是不是傅狗女朋友。” “可能……吧。” “哇,我一直以为他跟程易修那个混子有一腿,啧啧啧,我吃的还是傅云洲站受。” 作为纯直男的徐优白转头看向女友,表情像是活见鬼。“小鹿乖,这种事千万别让傅总听见,我年纪轻轻还不想过劳死。” 调戏人果然最快乐 (三) 傅云洲找她来,为的是问她愿不愿意周末跟他一起,去见一见他住在疗养院的母亲。 明明是手机按几下,一个信息发过来就能解决的事,他偏要多此一举,把人叫到眼前。 辛桐犹豫再三,还是应下。 他们面对彼此坐着,松松散散地客套几句,往往两三句话说完,就要迎来一阵沉默。傅云洲辗转反侧一晚才准备出的话题,拿出来,被她低低柔柔的三言两句就消灭得一干二净。他坐立难安地看一眼手机,发现才留了她二十分钟。 换做以往,想见她,直接命令她上楼来,坐在办公室不许动就行,哪像现在,费尽心思地找话同她聊。 傅云洲不擅长聊天,性格使然。 辛桐自然清楚哥哥的性子,要怪就怪报复心理作祟,她就想看傅云洲在她面前佯装镇定,实则搜肠刮肚,最后努力完照样屡屡受挫的模样。 求我啊,傅云洲,你有本事就低头求我啊。 硬生生把战线拖长到四十五分钟,这场谈话着实抗不下去,傅云洲眼见对面的小姑娘时不时低下头,开始偷偷地玩手机,自己这边还不能发脾气。 转念一想,妹妹连喂完花生后补刀捅人这种事都干了,现在玩个手机有什么大不了的。 临别,傅云洲居然特地起身送她,门把手也没让她粘,提早帮忙拧开。男人以往从没做过这种事,辛桐偷偷瞥见他的侧脸,心道他绝对是慌了。 知道傅云洲要带辛桐去见沈安凤,徐优白也吃了一惊。 那地方,程易修、萧晓鹿、孟思远都没去过,要不是自己是他秘书,也不会去。傅云洲不是个爱将心事与旁人分享的家伙,越是在乎的东西越要藏着掖着。而他的母亲,算心事里心事。 这可不是女友的待遇,这是准夫人的待遇。 辛桐回到格子间开始一天的工作,庸庸碌碌地忙到天色逐渐暗沉。临近下班,季文然又乱找借口将她扣下。程易修本计划下班后软磨硬泡地把桐桐勾走,结果季文然以权谋私把心上人套下,气得他就在这屁大点的地方到处溜达,看得辛桐一阵眼花。 过了一会儿,他好似等不下去,砰得撞进季文然的办公室。 季文然警惕地从椅子上弹起,道:“出去,不要弄脏我的地毯!” “季文然,你玩这些小手段有意思吗,”程易修道。 “这么能耐你带她走啊,”吃醋的季文然幼稚且欠揍。“能吗?不能,你和她不熟。” “少冠冕堂皇。”程易修反倒笑出声。“你要是想玩,那我就用我的方法陪你玩到底。” “你敢。” “谁管你。”程易修反击。“反正桐桐什么也不记得,我怎么高兴怎么来。” 季文然气极。 程易修嘴甜会哄人,性格活泼又难缠,正面打,自闭的公主殿下毫无胜算。 “这样,我们打个商量,”程易修的语气骤然松弛,“四个人,真要打起来,别说你,我都干不过另外两个。所以我建议休战,反正现在桐桐什么都不记得,一周时间我们平分,挤掉另外两个,到最后她喜欢谁选谁。” “一三五,二四六,我是一三五。”季文然抬着下巴。 “呸,周六桐桐放假。”程易修骂了句。 高塔公主提起裙摆(实际是低头拽毛衣袖),满脸写着你爱答应不答应。 程易修深吸一口气,他不熟,他认输。 这条不靠谱程度堪比《凡尔赛条约》的约定,起初执行的还算顺利。死死压榨员工的季文然终于松口放人,程易修也主动减少来她面前晃荡的次数,对几人了如指掌的辛桐一看就清楚肯定有私下交易。 她本想找借口推掉程易修的邀约,但看他提一小盒精致的蛋糕扑到她面前,像流星划过夜晚,同座椅上的辛桐说话还不忘蹲下身,抬头注视着她的眼睛,发光的面容好像在说——能不能多疼爱我一点。 光是瞥一眼,嗓子便像堵了团棉花,倔强地阻拦住所有拒绝的话语。 美色当前,毫无原则。 与程易修在一块儿,氛围相当轻快。他会装作正经模样带辛桐去吃饭,席间探出食指,刮掉她唇上的浮沫。也会为了送她回家,紧紧拉住她的手跑去赶最后一班地跌,浑身闪烁着年轻的火花。 更会在地铁口,郑重其事地看着她,说,“我原本想把你送到家门口再吻你,可是太远了,好难等。”话音落下,温热的嘴唇碰了碰侧脸,好像舒心的朝阳。 那种热烈的气场真是能把缺爱的女孩儿克得死死的。 自闭小公主就耿直多了。 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季文然带一包草莓味的小熊饼干,仿佛嘴里叼着鱼的狐狸,垂着长尾巴跑到辛桐身侧坐下。 他水晶珠似的眼眸紧紧盯着辛桐,害得她还以为要突然亲过来,结果是吞吞吐吐的说:“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 “我、我有一个朋友……” 季文然,你又开始用这个句式了吗。 “我有一个朋友,”季文然按住辛桐的手背,耳根微微发红,“他喜欢了一个女孩,但是也有别的人喜欢他,然后我……就我朋友,他不知道要怎么有所表示。” 辛桐险些破功,“我觉得你……你朋友喜欢的姑娘或许没想象的那么难接近,多给点明确暗示吧。” 真心话。 像程易修那样直接攻上来有那么难吗?也不明白一个两个在她身边秀什么走位。 辛桐说完,故意捏了捏季文然的食指,补充道:“加油,追女生嘛,总要点恒心。” 周末如约与傅云洲一起去见沈安凤。 坐电梯一层层往上,走出来,晴日的阳光稍稍刺眼,凭栏远望,绵延的黛色水波般涌入眼帘。 傅云洲留在门外,辛桐推门而入,看见女人正盖着羊毛薄毯坐在窗边。 辛桐蹲下,半跪在她跟前,一时无语凝噎。 这就是傅云洲的母亲。 女人低头看向跪在面前的少女,睫羽低垂,目光仿佛枯萎的花朵。 她盯了少女很久很久,瞳孔忽得收缩了一下,好似往湖泊扔进石块,惊起了涟漪。 “我是不是认识你?”女人轻声问着,突然做出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动作——捧起辛桐的脸。 “我是辛桐。”辛桐小声说。 “辛桐。”沈安凤歪头呢喃,目光始终停留在少女身上,想抽丝剥茧般从这张面孔上寻找熟悉的痕迹。“和淮飞像。” 辛桐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她只见过父亲的照片,并不觉得二人有多像,可傅常修说过,她生着与父亲相同的眼睛,这般想,或许真的像。 女人说完那句像,许久没言语。她挣扎着回忆一些事,可被破坏的大脑早已无法支撑她说出更复杂的句子。 “是,辛淮飞是我爸爸……我来看你了。” 沈安凤流露出惊讶的目光,好似猛然无法理解记忆中的女孩怎么变得这么大了。 她的睫羽轻轻颤抖,十指从少女的额头一路描到下巴,继而,落下两行清泪。“对不起,佩佩,小凤姐没有保护好你。” 辛桐打了个寒颤。 或许所有人都误解了,沈安凤可能从未怨恨过刘佩佩。她恨的是无力的自己,以及卑劣的丈夫。 辛桐想让她再说一遍刚才的话,可不管怎么哄,女人都只是默默流泪,偶尔嗓间发出一两句不成调的呜呜声。 再往后,干脆连啜泣也无,女人变回一尊安静的玩偶。 傅云洲守在门口,见辛桐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门。 “怎么了?”他问。 辛桐张了张嘴,舌尖颤抖着告诉傅云洲:“阿姨说……对不起,佩佩,小凤姐没有保护好你。” 傅云洲先是愣在原地,短暂的错愕后,他第一个反应是想进去,想听一听母亲说话。 太多年了,他都要记不清母亲说话的语调,傅云洲无数次唾弃自己长得太像父亲,而不是跟弟弟一样随母亲的容貌。如果那样,她对自己的厌恶会不会少一些,她会不会回忆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曾经她像天底下每个宠爱孩子的母亲那样,把十月怀胎的宝贝抱在怀里,捉着他的手教他弹钢琴。 可惜,傅云洲最终没有进门。 他的手停在门上,很久。 “算了,就这样吧……我怕吓到她。” 凌云壮志,转瞬人去楼空,恩怨情仇,终随尘埃四散。 一路回到车上,男人都保持一种令人心碎的沉默。 他一根根抽烟,抽到最后烟盒见底,以至于四处摸索。 辛桐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下男人的紧缩的眉间。在下一秒,她如梦初醒般想收回,却被他握住腕骨,使劲一拽,抱在怀中。 指腹抚摸她脖颈的曲线,如丝般柔滑的肌肤,以及因为犹豫而微微颤抖的身躯。 眼角感觉到他孤零零的轻吻,绵软的手被握住,从修剪成圆弧形的指甲到手指,他的指腹一寸寸探上来,把两人的手指交叉在一起。 一股熟悉的气味将她掩埋。 辛桐难受地往后挣了挣,随即又被他更加使劲揉入怀中。 “别动,让我抱一抱。”他嗓音低沉。“让我抱抱就好。” 至此,他将自己的过去摊开,彻底摆在她的面前。 调戏人果然最快乐 (四)H 辛桐还在犹豫。 此时推开未免不近人情,不抽身又怕自己失足跌得粉身碎骨。 她赤裸在外的肌肤品尝着男人柔和的爱抚,指腹从后颈划过,轻轻缓缓地揉着脑后的长发。 吻徐徐落在眼角眉梢,唇齿间散不掉的烟味熏得她皱了皱鼻子。方才为了抽烟,车窗大开,阴郁的灰云随着渐起的风一点点吹散,阳光猛然照了下来,这时,她瑟缩了下。 双唇紧跟着追上来,从辛桐的角度去感受,她无端联想到鱼吐泡泡,一个小小的圆球在深水里冒出来,上升、上升,破碎在水面……就和自己的双唇被贴了一下的感觉一样。 这种礼貌的温存很快消散,他含住下唇,又故意亲了亲上唇,拐卖孩子似的,努力诱哄她松开牙关。手磨着她的五指,起先是紧扣住摩挲,继而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无名指与小拇指扣在手腕。 圆滚滚的手指被他的力道磨出红痕,竟不觉得痛,甚至是酥的,一戳便要散架。 他探了进来,勾住匍匐在口腔的软舌,带着情欲的进攻霎时间变得凶猛和下流。近在咫尺的呼气极具张力,她要被裹挟走,被强势地侵占冲昏头脑。 她眼皮垂着,却未全然合上,眼睑含着透亮的眼珠,所看见的不过是模糊的影。辛桐眨了眨眼,看到他密密的睫毛,低垂的眼眸令眼尾呈现出略微下垂的弧线。 是女孩儿容易看见细枝末节吗?还是只有她一个这样。 长袖被往上撩开几寸。 她保持一贯的穿衣风格,又在之上稍稍添了些色彩。 越是包裹得严实,越是凸显暴露在外的肌肤,每拆一寸都显眼异常。 辛桐挣扎不开,只得半咬着他的舌头,用仅剩的气音喊:“会看见,会看见。” 车停在露天,虽然这种地方鲜有人来,可保不齐有工作人员经过。 傅云洲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不再折磨她比蛛丝还纤弱的神经。他掐住少女的下巴,把她的舌头勾到唇里狠狠吸吮,像要就此咬断吃下似的,从舌根到舌尖,每一寸都涂抹上自己的气息后,才勉强放开。 干涸的口脂因为亲吻的唾液重新湿润,在他的唇角留下一团浅浅的红痕。 辛桐捂住嘴,身子微微弓起,不想让自己急促的喘息暴露在他眼前。 太、太明显了。 他硬了。 那一团鼓囊的东西顶在裙底,隔着他的长裤,辛桐的裤袜,蠢蠢欲动。 看来她要考虑把“抱一抱就好”这五个字拉入黑名单。 “放开。”辛桐嘟囔。 傅云洲摊开双臂,示意自己没拦她。 辛桐微微鼓起嘴,伸手推开他那边的车门,右手撑在他的大腿,挣扎着下车。她没注意到自己右腿的裤袜勾住了他的拉链,一个利落的下车,随即让保暖的黑丝袜拉出一道细长的裂痕。 傅云洲忍不住笑出来。 他想起B时空彼此并不愉快的开头。那时她穿着裤袜去的季文然家,浑然不知自己的袜子被刮破一个小洞,隐约的白被黑色簇拥着,令他忍不住去偷瞥她。 不知是不是该庆幸辛桐的一无所知,让她连带糟糕回忆一同清空。 辛桐拉开后座的车门,重新上车。 “接下去有安排吗?”傅云洲问。 “没,”辛桐冷淡地回复,“也没准备有。” “到我家一起喝一杯吧,”他说,“有些东西要交给你。” 辛桐明白傅云洲指的是父亲留下的旧物,故而没拒绝。她也没想好下一步要怎么走,手指擦过泛红的嘴唇,默默思量一路。 想到后来,辛桐干脆对自己说:大不了上完就跑,又不是骗他钱财,反正傅云洲也不会怎么样……真要怎么样,她相信江鹤轩能把她捞出来。 跟他回家,被喂了几杯微甜的酒,辛桐挖着送来的巧克力布朗尼,面颊微红。 他们聊了些有的没的,多数是辛桐说,傅云洲听。其实彼此已经足够熟悉,漫无目的地攀谈,气氛同老友无差。 隔着桌面,他的手指隐隐约约擦过她的手背。 傅云洲相当喜欢看她穿曳地长裙,像要将走过的路都染成相同的色彩,但比起黑色,玫瑰红更衬她。 片刻后,男人的手抓住她的小臂,顺着肌肤往上滑动,最终停在上肢,四指按在手臂内侧。 她被拽到怀里。 好像在浓雾弥漫的海湾漂泊,情愫发疯似的越长越多。 傅云洲扯开领带,低声道:“给你三秒,不说拒绝就是答应了。” 辛桐掩住半张脸,眼睛不知在看哪儿。 “一、二……” 没听见三的降落,她的衣领被粗暴地扯开,拆出半边白皙的肩膀, 她在这一瞬间像是惊慌失措的麋鹿,在湖边饮水时远远瞧见猎人却没逃跑,直至枪响,才后知后觉地意图跑走。 容易情动的身体和内敛犹豫的性格集结在一块儿,令女人对待性爱反复无常,简直是懵懂又任性的女孩。 所以她才适合被绑起来,剥夺对身体的掌控,跪坐在地上动弹不得。唯一的遮掩是粗粝的长绳,而它又将避讳的性器勾勒地更为明显。理智和快感使得思维与身体撕裂成两半,强烈的羞耻和对主人的臣服混杂——那种情绪才最棒。 傅云洲早料到辛桐会这样。他箍住她的腰肢,把她抱上桌面,低下头轻吻她的耳垂和面颊,与她耳语,低沉的嗓音哄着她,让她别害怕,哄到逐渐放松,过了约莫十分钟。 “告诉我,在车上有湿吗?”他边问,边撩起她的长裙。手指勾住裤袜被金属链刮开的裂痕,稍稍用力将它撕开,中指隔着底裤用短指甲刮着隐有湿意的细缝。 辛桐不肯说话。 傅云洲亲了下她的唇畔,舌尖撬开禁闭的贝齿,又从里到外亲了一遍,像要帮她回忆不久前的吻。 他的嗓间闷闷地发出哼音。“嗯?” 辛桐的指甲不断扣着他的衬衫。“有。” “好乖,”傅云洲淡淡笑了下,把她摁倒在桌面,沿着扯开的领口往下脱。 尽管心理早已不是第一次,可生理还是。跟傅云洲上床,辛桐说心里话还是有点慌的,换成季文然心理压力会少许多。 他用舌头舔湿了中指的指腹,紧接着脱掉她的底裤,撑开湿润的肉穴,整根送进去。 这样的动作换来尖细地一声惊呼。 “轻点。”辛桐的声音细细碎碎地掉落出来,脸已经红了。 “不会疼,”傅云洲让她把双腿撑起。 指腹凭借记忆触到内壁一块粗糙起伏的点,骤然加速,令她尽快高潮一次。 辛桐捂住嘴发出呜呜的呻吟,踩在桌面的后跟一下没站住,从桌上滑下,脱力般呼出大口大口的热气。 傅云洲抽出手指,尽可能耐着性子细细亲了亲她,继而拽住两条发颤的腿,掰开,嵌着腰身。 再伸手去摸,小穴软得一塌糊涂。 硕大的龟头顶开被揉搓到发红的阴唇,一寸寸没入甬道,被巨物撑开的闷痛让她不停地倒吸气。 认命了,每次开始都是尺寸不合。 不管如何温柔,还是会有一点被撑裂的血丝。 傅云洲捂住她的双眼,身子伏下,在脖颈舔着吻着,往耳朵吹着气,让她别怕,不会疼的。 身躯被夹在之间,背脊贴着凉意十足的桌面,令辛桐克制不住地频频抬起上身。 傅云洲烦恼于她的挣扎,又考虑到是第一次,思考片刻还是没绑人,而是解下衬衫让她垫好。他逼辛桐低头看着肉棒缓缓抽出,又是如何沿着细缝往上,直到龟头顶弄起害羞的阴蒂,又捉住她的手自觉地分开阴唇,让性器在外徘徊的恶趣味能进行地更顺畅——那是她最后悔跟傅云洲上床的时刻之一。 辛桐还不知道,三年后她会觉得现在都不算什么,至少现在的主旋律是脱光躺下。 三年后,连脱光躺好,撅起屁股乖乖挨肏的好日子都会到头。 傅云洲探过去,咬了下她的脖颈,耳语道:“乖,叫哥哥,” 辛桐咬着牙,“哥哥。” 听到熟悉的称呼,傅云洲心情好上不少。他把人翻过来背对自己,习惯性地抽了下臀肉,让她自觉抬高。 又一次进入,好受许多。 她天生的婉转态度使得男人每一次的前进都深深映在脑海。 小穴也是一张时开时合的嘴,有着柔嫩的唇瓣,狭窄的食道,会紧紧咬住肉棒,怕被夺食似的含在甬道,慢慢嘬出精液。 傅云洲掰开臀瓣去看,小穴是嫣红色的,类似于涂上口脂的唇。 他想,或许以后每次糜烂的亲吻都会令他想到这场性爱。 细密的隐晦的暗示,构成了辛桐的性感。 逐步的,男人透露出以往的强势。他将她的头摁下,狠狠地送入体内,享受嫩肉贪婪的吸吮。嘴上一时沉声骂她是小婊子,一时亲她的面颊和脖颈叫她小乖。太久没肏她,情绪稍稍脱缰,深思沿着理智的圈游走。 少女像是读到一半戛然而止的小诗,舌尖辗转在吸气与呼气间。她承受不住就开始喊“哥哥”,再荤一点就喊“哥哥,射给我嘛”,基本上这两种喊完就只能躺平哼哼唧唧。 幸而傅云洲吃这套。 他搂着辛桐的腰加快速度,力道一次比一次重,最后顶着子宫射满浓精。射完,不忘把人搂到怀中亲亲鼻尖,耐心安抚一下以便于下次还能继续。 辛桐洗净出来,已然天黑,仍未吹透的发丝笼着寡淡的脸,莫名显得寂寞。 “今晚睡下吧,”傅云洲摁灭指尖燃烧的细烟。 辛桐抬眼,瞥他一眼,目光仿佛飘散的细雨。 “我不知道您的想法是什么,但对我来说就……不代表什么。”她不自在地笑了笑,看向傅云洲。“如果是恋爱,我个人倾向是双方有结婚的可能……客观条件,性格,以及明确表达了有结婚的想法。因为我不是十六七的高中生,也不是十八九的大学生,我不能耗费精力去谈一场明知没结果的恋爱,既然这样,那么,我们——就、就这样吧。” 傅云洲沉下脸,用仅剩的好口气问辛桐。“所以我们刚才算什么?约炮。” 辛桐撇过脸,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本来想说“是啊,不然呢?”,但稍稍思量感觉太欠揍,于是她试探地开口。“我想……都成年人,不至于非要怎么样吧。” 恭喜。 傅云洲成功死在“成年人,不至于”这六个字上。 调戏人果然最快乐 (五) 过四五天,辛桐约江鹤轩吃饭。 最近不是被小公主留下当苦力熬到天黑,就是被易修约出去瞎逛。掰指头算算,她将近一周没回家吃晚饭。 至于傅云洲……自从辛桐跟他认认真真地“讲道理”——阐述我俩从家世到性格,再到上辈人的恩怨,注定没结婚的可能——并建议他早早放弃恋爱的想法,哪儿凉快待哪儿去之后,他就真的杳无音信。害得辛桐在心里默默嘲讽:哥哥也太没有恒心了吧。 再过不久她便要按先前的轨迹陪季文然出差,又是一个星期的独处,对江鹤轩必然是能推则推。 不过,约男人吃饭更主要的原因是—— 昨日起迟,辛桐没来得及收拾早餐留下的烂摊子就匆忙地跑去上班。待到晚上回家,她发现不但留在外头的碗筷被洗好归位,冰箱里还无端多出一份三明治和小罐的甜牛奶。电饭煲适时发出声响,辛桐去厨房打开一看,是刚煲好的汤牛骨汤。 对哦,家门钥匙还在江鹤轩手里。 他把自己当什么,田螺姑娘吗?辛桐一面在心里吐槽,一面盛汤。 绑过他,也杀过他,虽然心里还有怨气,却也时不时会想起他的好。辛桐这人,自小到大收到的示好寥寥无几,又容易心软,对上江鹤轩不知不觉便会把带刺的讥诮咽进肚子。 换作其他人接到辛桐主动邀约的消息,必然爽快答应,然而江鹤轩沉得住气。 他暗藏心思,先用自己备课繁忙佯装推却,又说在外面吃饭担心回家太迟,紧跟着提议自己买好菜直接去辛桐家中做饭。要是她回来的早,可以一起做饭,回来的晚,他直接做好等她上桌。 一拐弯,从在外头吃饭变成去她家里做饭。 早已看透的辛桐对着他发来的消息一连啧了好几声。 下班迟了一小时。临走,季老别扭地跑到她跟前交代出差事宜,拉着人啰啰嗦嗦地叮嘱完,才幽怨地放人。 辛桐刚给江鹤轩发消息,告诉他自己下班,那头就回复说已经到了,让她径直走出来。 兴许他早早等在外头。 可他不说,辛桐也拿不准。乱脑补显得自作多情。 到家,食材早已买好洗净,连石榴都被拨开,饱满的红色果实一粒粒地装满小塑料盒。 辛桐悄悄叹气:“下次去我家提前说一声,” “怕你没空照管,我就过来帮你随便整理了一下。”江鹤轩微微笑着,语气一贯的温柔。 只有你能把私闯民宅的犯罪行为说得如此正常,辛桐瞥他。 一顿饭平平淡淡吃完,辛桐看他主动收拾碗筷,自己则拿着一柄小瓷勺挖着他事先拨出来的石榴籽。 若非辛桐天生劳碌命,江鹤轩必然能将她宠得十指不沾一点儿水,连脚后跟都蹭不上灰。 他以此为食。 “鹤轩,你抽个空把钥匙还我吧。”辛桐突然说。 江鹤轩的笑意凝在脸上,一时间寂静无声。 “怎么?出什么事了?”男人不自觉压沉声音,表面潦草地涂抹着一层温和。 “没什么,”辛桐漫不经心地咬着石榴,又抽了张纸巾吐白籽。 “钥匙不在身上,改天给你,”江鹤轩说。 辛桐没拆穿他的谎话。“好,那等我出差回来再还我。” 沉默半晌,他才应了句“好”,洗净的瓷碗咚得一声搁进橱柜。 “以后别太晚回家,”江鹤轩说,“你住的远,一个人回来不安全。” “还好吧。” “要不以后你加班过了七点,就打电话给我,我接你回家。”江鹤轩又说。“怕你遇到危险。” 辛桐托腮,噗嗤一笑,满脑子都是:他慌了,他慌了,他慌了。 “不会的,有人送我。” “哦?”江鹤轩挑眉。 他干脆撂下手头的事,转身坐到她对面。“上次说的那个男的?” 辛桐撇过脸笑了下,指甲擦过耳畔的碎发,临摹两可的模样。 不管是男是女,约她七次,她应一次,他就嫉妒要想杀人。 现在居然说天黑了还有人送回家。 呵。 她不明说,江鹤轩也没辙,真是心肝放薄薄一层油上文火慢煎,面上还要装云淡风轻。 “你出差有同他说吗?”江鹤轩试探。 “嗯,”辛桐道,“说了是和上司出去。” 看来不是季文然。 也不是傅云洲,上回他横插一脚来找辛桐母亲,辛桐的神态分明讶异到极点。 难道是程易修?还是又从哪里冒出多余的人了? 装失忆就是好,江鹤轩根据已知条件疑神疑鬼,却猜不到是辛桐在骗人。 “你呢?”辛桐抬了抬声调。 江鹤轩眨了下眼,“什么?” “你的感情状况……总不能一天到晚谈我的。” “没什么,就那样。”男人敷衍。 辛桐笑起来。 她放下指尖捻着的白勺,肩稍抬,上身朝他探去。低垂的睫羽原是休憩的鸟翼,忽得一下,雏鸟张开翅膀,盯着他瞳仁的眼睛清澈透亮。 江鹤轩险些要低头吻上。 “加油啊,”她淡淡道,一时令男人摸不准意图所指。 几日后,随季文然登机。 落地,骤然降温,天冷得脑壳疼。 辛桐恨死冷天了,十月末到一月初这段日子她已经过了三遍,眼下是第四遍活在冷空气里,简直要忘记夏天的模样。 季文然一声不吭地去买热奶茶,一杯交给她,一杯留给自己。 不同的是,季文然要加双倍蛋糕酱。 辛桐咬着塑料吸管,低头比了个无声的口型——嗲精——继季老爷,小狐狸以及小公主后,脑海里冒出的新外号。 程易修有事耽误,间隔一天才兴冲冲地跑来找他们。 本来又乖又软的小公主算被程易修臭不要脸的跟屁虫行径惹毛。 看过无法相处的猫狗互殴吗? 欢脱的犬类龇着牙绕着猫咪狂吠,而猫高傲地撇过脸,把爪子卷起来,好像随时预备抬起来挠对方的狗脸。 对,就是那种感觉。 夹在其中的辛桐觉得自己缺一把瓜子,最好是蟹黄味的。 幸而季文然工作狂本色不改,没空搭理日常摸鱼的程易修,抓着辛桐的手腕带她早出晚归。 到临杭第四天,从最初的忙碌脱身,人也渐渐松懈。 傍晚,程易修逮住辛桐,说市区有活动。 辛桐在新安待了这么长时间,连哪里能玩密室逃脱都不晓得,而程易修来异地出个差,都能找出活动来。 季文然说程易修没正经,去一个陌生酒吧,给他两小时,他能和全酒吧的混熟然后带着一起蹦迪。 这话不掺一丝假。 他说的活动是商业区举办的市集,都是些精美的手工品。于辛桐而言,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简直正中靶心。 程易修牵着她一家一家慢慢看,同她一起比着摊位上的树脂耳环和翡翠坠子。 辛桐看中一罐玫瑰味的润肤露,试着擦了擦,甭管是不是纯大马士革玫瑰提取,味道足够舒心。 她把手背凑到程易修跟前。 男人牵着指尖嗅了嗅,继而凑到她的脖颈去闻本来的味道。 辛桐嫌痒,身形一侧,反手往他头上扣了一顶橘红色的毛呢贝雷帽。帽子压着他毛茸茸的头发,颇为滑稽。 程易修作势要去咬她水晶梨般的脸颊,被她轻盈地后退半步,躲开了。 他哼了声,手指摁住帽子,对着镜子照了照,颇为喜欢的模样,居然爽快买下直接戴上。 辛桐起初嫌他带橘红色古怪,盯住他看上一会儿,又开始觉得衬他。 戴好,趁辛桐不注意,他再度凑过来想闻脖颈。 辛桐无可奈何地呼气:“别闻了,没味道,只有残留的洗发水和肥皂渍。” 程易修“哦”了声,憋住没多久,又凑过去继续闻。 辛桐挑起眉,眼神里写满——易修,争点气啊,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美少年,不是总想着偷看少女底裤的猥琐变态。 在她的目光威逼下,程易修缩缩脖子道:“好了好了,知道很痴汉。”像辛桐欺负他似的。 美少年哪怕是痴汉脸还是美少年。 辛桐自诩不是颜控。但程易修的那种漂亮,第一眼看去令人心动,看久了又相当舒服。真诚且坦率,仿佛把家当一股脑塞进皮口袋,继而背着它到处乱跑的小孩。当见到你,他突然歪歪头,露齿一笑,拉着你坐下,把自己的珍宝一件件摆出来给你看。 当然,自以为是起来也够呛,傅家两兄弟一脉相传。 半途遇到一对情侣在商店门口吵架,从头到脚的学生气,辛桐驻足偷听了七八句,也没搞懂为何。再待下去怕被发现,只得走开。 “也不晓得有什么好吵,”辛桐道。 程易修说,“我猜是男的出轨……女孩说他给别的女人发消息,我听见了。” 可真是年轻有活力,还有气力折腾。 换作她,一句“草你麻痹”喊完,拦车回家,洗澡睡觉,睡醒上班。 辛桐笑道:“我这人,争不过就让出去,反正也不稀罕。” 她美丽的适可而止,大堆的男人见了都会害怕。 男人嘛,多数不敢玩良家,怕沾手脱不掉。 “我不行,我争不过也要争,”程易修垂下头,近乎哀叹。“我绝不会让,死皮赖脸、撒泼打滚……哪怕耗一辈子也要争。” 辛桐没多想,鼻翼发出轻快地哼音。“怎么?要是挽救不回来,你预备自尽啊。” “是啊,”程易修驻足,眼神沉静如夜。“我要是不能同她在一起……可能会绝望而死。” 辛桐愣在原地。 (新年快乐!希望下一年也能和大家一起度过!希望20年好好填坑,铲除拖延。本想写跨年番外,但实在赶不及了……抱头自闭) 调戏人果然最快乐 (六)H 他话说成这般,辛桐除却装傻别无选择。 回到酒店,一夜睡睡醒醒。 好似断断续续地做了个噩梦,可醒来什么也不记得。她拉开窗帘,外头天色灰暗,同夜里无差。层层阴云厚棉被似的铺满天空,一丁点儿清爽的蓝意也没露出。 洗了个热水澡,倔强地随小公主去干活。辛桐快要恨死这帮新晋女团了,尤其是那几个被宠惯的漂亮女孩,傻了吧唧还不好说话。 今日收工早,晚饭同文然一起吃,用完,他还特意买上一袋子的奶油泡芙当零嘴,也不嫌腻。程易修发消息说自己被风吹得嗓子疼,求辛桐帮自己买点冲剂。 打个客房服务的事儿,非麻烦她跑一趟。 辛桐真觉好笑。 她买完药,顺道提一袋苹果敲响他卧房的门。 一阵寂静过后,程易修砰得拉开门,站在门口低头看她,双颊微红。 他看了辛桐一眼,突然呵呵傻笑。 辛桐瞧他兀自开心,不由随着一同笑起来。“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你好矮。”程易修说着,放她进屋。 屋内有股淡淡的桂花香,是酒店新换的香插,慢条斯理的味道,让他杂乱的房间凭生几分闲适。 “米六五怎么了?你有意见?”辛桐拆开感冒冲剂,又去解塑料袋,将苹果一个个拿出来。“还是你想当白雪公主,预备让我当小矮人?”说这话时,手里正拿着苹果预备去洗,分外应景。 程易修跟在她身后,偷偷张开双臂比了下。 没法像电视剧里那样,把娇小的女主人公抱进怀中。 这样看的确不矮。 现在穿着拖鞋,想来换成高跟鞋就会变成一棵婷婷的树吧。 几人里,其实文然最矮,一米七七,带鞋也不足一米八,因为过瘦才显得高。易修同鹤轩差不多,一米八浮动,观感上鹤轩略高些。而傅云洲带鞋将近一米八五。 辛桐把苹果洗净,出来看到程易修正乖乖喝药。她咬上一口饱满的果实,半倚着墙壁嘲笑:“我成天在外奔波也没受寒,你酒店打滚都能感冒。” 苹果选得不错,汁水丰沛,酸甜的汁液都要从果肉里渗出来。 程易修挑眉,凑到辛桐面前,五指搭在她的手腕,缓缓收紧。 太近了,辛桐的目光被他全然占据,无处躲闪。 比起兄长的纯黑,程易修发色较浅,像是浓郁的牛奶巧克力。眉毛稍稍杂乱,眼窝深邃,瞳仁有点像琥珀色,定神看又像是深褐色,仿佛落进火堆里的一小块黑炭,被熊熊的焰簇拥着,正微微发亮。 男人薄唇微张,舌尖划过她在苹果上咬下的齿痕,在辛桐想要挣脱的刹那,整个上半身都贴过去,头一低,沿着她吃过的痕迹咬下一小块。 “吃到了。”他小声说,眼神跟冒泡的苏打水似的。 那一小块的溏心苹果还被含在口中,他把它抵在右边的腮帮子,隐约能瞧出痕迹, 辛桐耳根微红,半边身子都成了雪花酥。 程易修是真的会勾引人。 高举的苹果扔也不是,吃也不是,辛桐心一横,拽过程易修的手把它塞到他手心。 “不吃了。”她撇过脸,嘟囔了一句。 看着她躲闪的眼神,程易修笑了下,故意俯身挨近:“好了,不许教训我……我保证,就对你这样。” 辛桐被他的吐息吹得面颊发痒。她左手抚了下鬓角的碎发,头撇回来,正巧两人眼对眼、鼻对鼻。 程易修也是呆愣片刻。哪怕这一瞬间心里什么心思都有,可还是没敢搂住腰强吻,他便抬起下巴在肉肉的鼻尖亲了亲。 辛桐不由自主地伸右手揪住他的毛线背心,眼神轻盈地在他面上跳跃,最终在双唇稍稍顿足。嫣红的舌尖舔过自己干燥的下唇,又迅速收了回去。 好暖。 程易修紧贴着她,没松开,也没再靠近。 二人近在咫尺,不管谁先开口,都能让燥热的呼吸喷洒在对方的面颊。 “你……”还是辛桐耐不住鼻息交缠的寂静,纠结半天,勉强吐出一个音节。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就是害怕这种暧昧的悄然。 当毫无意义的一个“你”逐渐消散,留下的不过是一张一合,却说不出话的嫣红双唇。刚被舔过的唇瓣还留着水痕,仿佛雨打湿的花瓣,在风中微微颤动。 程易修喉结微动,臂弯环住辛桐的腰,试探地给予第一个吻。 起初的动作相当轻缓,辛桐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徐徐地抚摸着自己的后脊。唇瓣相触,等了两秒,他才微微张开嘴,衔住她的下唇。 能感觉到舌尖触到下唇的滋味,让人发颤。热腾腾的温度劈头盖脸地盖在她的面颊,像后劲十足的酒突然上头,辛桐双肩耸了耸,彻底跌了下去。 光说接吻,同易修的触感最好。 云洲太凶,每每被捉住软舌,都像被暴君扔去受刑。鹤轩温吞,可太细致。亲到一半,蠢蠢欲动的羞耻心就会冒出来在她纤弱的神经上起舞,引导她脑补接下来一连串羞耻的事。文然属于亲一会儿歇一会儿,有时重有时轻,情欲时常被他乱来的行径搅得七上八下。 辛桐刚松开揪住他毛衣的手,他便顺势搂得更紧些,双乳隔着衣物抵在他的胸膛,有点呼吸困难。 她张开一条细缝,让对方的舌尖探进来。在打招呼似的,入侵的舌尖温柔地触了触她的,又一下就被勾起,画圈般舔吻。 辛桐没忍住,喉咙一紧,唇齿微微合拢,猛地吸吮住他的舌头,令男人发出一声短暂的“呜”音。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弄疼了他,细眉微拧,身子稍稍向后倾斜,意图终止这个吻。 程易修没让她躲,手掌捧住她的后脑,拇指摩挲着耳后的凹陷,把她摁了回来。舌尖从她的舌根轻滑到舌尖,喘息愈发明显。苹果糜在亲吻中融化,酸甜的味道从舌面一路延伸到嗓子眼。 手中的苹果滚落在地。 辛桐被男人摁回怀中的瞬间,脑子清明了一下。 如果把这段刹那的清醒比作白纸,那最后的思绪就是浓墨写就的大字。 ——完蛋,绝对要被脱。 程易修痴缠地吻着她,手顺水推舟摸到臀部。她不属于前凸后翘的艳丽美人儿,隔着秋冬的毛呢伞裙更是连轮廓都摸不清楚。 幸而她穿的是半身裙,指尖扯开塞着的贴身衬衫就钻了进去,滑腻的背脊有一道漂亮的沟,他便沿着凹陷往上摸,直到修剪成圆弧形的指甲刮到内衣的边沿。 食指、中指与拇指一齐动作,内衣扣被轻易解开。 手掌藏在衣物下抚摸着软嫩的胸乳,那种暧昧不明的试探,像雾气弥漫的浴室,像刚睡醒的清晨。 辛桐感觉有一只顽皮的猫藏在心脏,正不耐烦地挠着心房。 乳尖被手指夹住玩弄,小腹又被长裤下的硬物顶着。她耐不住地抬起下巴,轻喘一声,面庞承着顶灯清澈的白光。 程易修喘得比她还厉害,“桐桐、桐桐”不停地叫,撒娇似的。 辛桐轻笑。 “想什么?”程易修亲亲她浅红的脸。 辛桐吃吃地笑道。“在想你摸过多少女人。” 她的笑都带着细碎的呻吟,柔弱的喘息断断续续,媚而不自知。 程易修低头,终于咬到她的面颊。“过分。” 一晃神,就被扔到床上。 他扯掉裤袜和底裤,让她的双腿曲起,裙摆迅疾如同盛开的鲜花一般,被撑开了。 手指触到娇嫩的肉穴,戳了戳。 “虽然已经湿透了,但是……”程易修声音渐小。 辛桐茫然不解,正意图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就被他吻上性器的动作害得跌回去。 唇齿打开润泽的两瓣,舌尖触到小核,饮着青白色的米酒般,他小口啜着。 辛桐险些被这举动惊走。 那种触感…… 温柔的,刺激的,慌张的。 从他到她,不同的感觉从天花板逐渐降临在彼此身上。 男人唇舌所到之处,皆散发着糜烂的气息。舌尖卷起翘立的花核,搅着、戳着,又突得一下跑到汩汩流淌蜜液的缝隙,朝着更深处探寻。 女人用手背盖住自己的双眸,呻吟类似啜泣。 膝盖在发抖。 她败倒在这样熟练的抚慰。 男人抬起她的两腿,让她的双足缠在他的后背,变成仍人采摘的模样。长裤下的凶器跳出来,对准淫穴进攻。 一下,整根没入。 “桐桐,桐桐……”程易修忍不住唤她,乱七八糟的吻落在各个地方,有眼角,有唇畔,还有被细密的汗珠浸湿的额发。 辛桐能触摸到他的欢欣,他沉迷这场性爱,甚至比她还要贪恋。 性器开始抽插,一下一下,她被干得发抖。 程易修偏生就是有这样的能耐,一挥手,把她的记忆全被打翻,令她忘却如何开始,只记得他的亲吻和抚摸。 随着噗嗤一声,肉棒顶在敏感的内壁。她的小腿骤然紧绷,咬着牙让他慢一点。潮红的面容落入男人眼底,半阖的眼眸有坦露一些心事,也藏着一些秘密。 程易修咬了下她的耳朵,同她耳语道:“乖乖,夹紧了。” 双手撑在她的耳畔,对准一点猛攻。 抽插的动作令她来不及细数。 快感从小腹炸开,接着从头到脚迅速松弛,羞赧被潮吹席卷而去,辛桐恨不得蜷缩成一团躲到被子下。 她都要哭了,男人却还在撞,腰下的力量越来越强。才松懈下的身躯被欲求不满的行径重新挑起,潮湿的花穴骤然收紧,咬住肉棒,嗲嗲地求它快点喷出精液喂饱自己。 体内好像有一股气流在急剧收缩,她轻轻喘息,双腿自觉地用力夹住他的腰,让风将自己吹走。伴随着他清晰的呻吟和痴缠,她仿佛看到了风暴眼——那个要摧毁她的核心。 身躯再一次颤抖,在结实胸膛的覆盖下,小腹被射满。 双腿滑下。 过多的精液流了出来。 “桐桐,我好想你。”他呢喃。 辛桐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睡去,醒来,没拉严实的窗帘投入晨光。 辛桐窝在他的胸口睡着,一睁眼,还被吓了一跳。 程易修见她麋鹿受惊似的神态,不由笑出声。靠在身上笑真是要命,胸腔震动,连带她靠在上头的面颊都开始发痒,最后沦落到两人一起笑,怎么都止不住。 少年玩心正浓,伸手要挠她的痒。 辛桐累极,打着他作乱的手气哼哼地骂人。 程易修那般的浮华少年,坏事做尽也叫年轻气盛。他像匍匐的小狮子正要扑蝴蝶般,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在脖颈留下一串吻痕。 这时,他的电话响起。 程易修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人,抽过浴袍翻身下床,去洗手间接起。 辛桐好奇是谁来电话,便在他关门后,随手拽了件他的衬衫,躲在门外偷听。 她隐隐约约听见他说—— “明白了,我后天就回来……哥,你多保重。” (爽了爽了,这才是弟弟床戏该有的感觉。) 真相泄露 (上) 平常都说女人上床后会变粘人。 这句话落到程易修身上,恰好相反。 辛桐不说话,坐在沙发看视频,他要凑过来撩拨她的头发丝。当她出去忙工作,顾不上与他聊天,他就在消息框里自说自话,一天下来,微信红点一串儿。 害得辛桐都不好意思同他说——我只想和你做爱,没想跟你恋爱。 幸而程易修没待两天便要走,说家里有事。 具体什么事,他没说,辛桐也不问。 临行前,辛桐被拽着在酒店又来了一炮,事后就后悔,全怪自己美色在前,定力不足。 讲真,她还没想好对策。 跟哥哥上床也没过去过久,出个差跟弟弟滚到一起去了,接下来是谁?鹤轩还是小公主?他们要是一直没发现她是假装失忆,那会怎么看她,将她当作人尽可夫的婊子?又或者,他们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小把戏,又会做出何种反应? 辛桐有点头疼。 见程易修终于收拾铺盖走人,季文然顿时由阴转晴,第二日就牵住辛桐去宠物咖啡店闲聊。 她看一众猫狗被迫营业,啧了声,同季文然调笑说现在连动物都要为生计奔波。季文然倒是颇喜欢这里进门需带鞋套,还要洗手消毒的规定。他对猫狗并无特别好感,纯粹是耿直地上网搜索“约会去哪里比较好”。 “对了,您那个朋友怎么样了?”辛桐道。 季文然不自觉地歪头,“什么朋友?” “那个在追喜欢姑娘的朋友,”她故意逗他,“怎么样了?” 季文然呜了声,垂头道:“不怎么样。” “反正容易想很多……你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可是看着她,就忍不住连将来的小孩叫什么名字都已经计划好了……”季文然说,“当然,我是说我朋友。” 季文然的问题就是爱自己一个人瞎想,越想越坏,天天窝成一团舔尾巴,死活不挪窝。 辛桐撇过头去看打瞌睡的灰猫,改了话题,“你将来想要小孩吗?” 季文然沉默片刻,继而小小“嗯”了一下,又问辛桐:“你呢?” “会的吧,”辛桐笑道。“直至目前,我对这个制度还怀抱信心。” “其实我十五六时不想要小孩……我小时候过得相当难受,所以那时我对自己说,以后不结婚、不生孩子,绝不让她受苦。”辛桐接着讲。“后来长大了,发现人生会不断变化。可能下决定生孩子时一家子过得很幸福,在生下孩子后,天翻地覆。怪不了谁,非要怪,那也只能怪命不好。” “我以前也是计划独自烂掉,”季文然轻声告诉辛桐,“但是后来遇到一个人……我就想,和大家一样结婚生子也没什么不行。” “真好,”辛桐装作不知。 “可能是不相信自己,”季文然补充,“我不知道被一直一直爱着是什么感觉,也怕自己做不到对小孩好……可看到她,说不出来为什么,就觉得未来一定能过得很好。” 辛桐缓缓呼出一口气,对季文然说:“我同你说一件事——在得到这份工作前,我无所事事了一整年,没考研,也没考证。因为家庭原因,我政审过不了,也没办法去体制内……她也没说我半句不是——我妈是个蠢姑娘,有多漂亮就有多傻。她干的糟心事没有百件,也有八十。但是现在想想,我以前过得真有那么糟吗?” “好像也没有。”她莞尔。“季先生,你不必杞人忧天。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活法,爱恨用力,那是有钱人才干的闲事。” 季文然瞧她云淡风轻的透彻模样,张张嘴,最后只是温柔地笑了下。 夜里回酒店,他跟在她身后,见她踽踽独行。 纵然这几日气温少许回暖,天黑之后仍颇为寒凉。她的大衣是灰黑色的,轻却暖,衣摆在夜风中微微起伏。 季文然裹紧围巾,突然想,哪怕以后他们不能在一起,他也会始终如一地爱她。 过几日乘飞机回新安,季文然放下座椅蒙头就睡。路程过半,一阵气流颠簸,辛桐见状,怕文然中途惊醒,预备从包中取药。可他却在半梦半醒间按住辛桐的手,轻声说:“没事,已经不怕了。”似在呓语。 辛桐听闻,一时百感交集。 到家,她发现一把钥匙静静地躺在桌面,旁边是江鹤轩留下的字条。 刚出差回来,好好休息,给你买了冷菜放在冰箱,记得这周吃掉,他写。 辛桐本要把纸条扔掉,想了想,折起塞入桌角那一摞书刊。 她做不到心狠,亦做不到忘却,因而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这是辛桐最致命的弱点,娘胎里带出来的,不大好改。 正当她想着江鹤轩,程易修的消息一下子窜出来,询问她到家了没,吃饭了没,天气如何,有没有想自己…… 烦人,辛桐翻白眼,反正隔着手机屏不怕被瞧见。 她简明扼要地回:刚到家,等下去吃饭。 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这种话,辛桐说不出口。 于是她敲了下屏幕,答道:哦。 我宝贝真的太可爱了,我好爱她啊。 辛桐神情复杂地看着手机屏,过了十几秒,硬撑出冷漠的死板脸,发:恶心。 好一会儿,程易修没再给她发消息。 辛桐忙完手上的杂事,点开手机一看,发现对话还停在自己别扭之下打出的“恶心”二字,不由心虚。 在干什么?她主动问。 程易修给出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在等傅云洲。 你哥?辛桐皱眉。他怎么了? 约莫五分钟过去,程易修才回复:没什么,公司有点事。 他百无聊赖地贴墙站着,刚把这段话发出,傅云洲推门而出。 “谈完了?”程易修瞥他。 “算是,”傅云洲淡淡道,“我辞职了。” 程易修先是一愣,见兄长神色如常,便也平静地接受了他的决定。 他叫他回来,为的就是这事。 辞职,解除婚约,同时表示放弃继承遗产。 兜兜绕绕活了四遍,与傅常修长达数年的拉锯战也该落下帷幕。面对几百亿的巨款,一朝割席需要极大的勇气,好在他们已在湮灭的时空里见识到足够多的可能。 “预备什么时候搬家?”程易修问。 他们一边磕磕绊绊地学着如何闲谈,一边佯装毫不在乎彼此,逐渐从层层叠叠的建筑脱身,朝外走去。 “没定。”傅云洲道。 程易修撇撇嘴。“还蛮多东西的。” “嗯。” “要不我帮你找找新房?”程易修提议。“你还要接着忙一段时日,手续什么的,我反正比较闲。” 傅云洲顿了顿,声调软上几分,“那麻烦了。” “没什么,毕竟——” 程易修本想说“毕竟你是我哥”,转念感觉太亲昵,便思忖着改为“毕竟我们是兄弟”。然而这句话越想越古怪,可骤然间他又找不出合适的词替换。 短短一刹那,无数念头踩香蕉似的从他脑海闪过,它们光到处滑行,没个定夺。 跟桐桐撒娇粘人是对爱人,跟哥哥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于是程易修挠挠头,只得把前面的话重复一遍。 “毕竟……我比较闲。” 驶入高速,路有一阵堵。 傅云洲偏头看向坐在副驾驶座的弟弟,见他翻来覆去地看消息记录。 “怎么了?”他问。 “哦,没什么。” 傅云洲笃定地开口:“跟小桐有关。” 冷不防被哥哥这样一说,程易修的心扑通一下。 傅云洲挑眉。“难不成你觉得自己擅长说谎?” 程易修摁灭手机屏,心不甘情不愿地与情敌分享情报:“刚才聊天,说到在等你,然后……啧,我怀疑桐桐没有失忆。” 真相泄露 (中) “有些姑娘命好,从小到大,一点苦不吃。成人前家里养,恋爱后老公养,待到生小孩,子女又各个听话聪明,顺风顺水一辈子。”辛桐倚桌坐着,正忙着削梨,“人各有命,羡慕不来。” 她未明说,可刘佩佩明白女儿是在暗示自己别打探她的感情生活。 刘佩佩晓得自己人糊涂,拎不清,换作以往,她自觉不去过问女儿的恋爱情况。可女儿前些日子出差,江鹤轩提着水果来看她,闲聊时他说到女儿最近在和某个神秘男子交往,对方忽冷忽热,不像是个安稳人。尽管刘佩佩向来放心辛桐,但被江鹤轩各种绵里藏针的话一暗示,也不免忧心。 辛桐不是第一次被这些狗男人喂套路吃。她坐下一听,就感觉母亲嘴里那个话锋不对,稍稍思量,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毕竟能把她妈哄得服服帖帖,就江鹤轩独一份。 “也不是这么说,”刘佩佩眉眼低垂地辩驳,“只听说男人找不到老婆,还没听过女孩寻不着老公……你上点心,但也要眼尖。” 她四十来岁,说话仍像没断奶的小猫,目光潋滟。不必年轻太多,光往回倒十岁,就够让一众下流男人跟屁股后头献殷勤了。 辛桐心中暗笑,揶揄着:我要是同你年轻时一般漂亮,哪里还有他们拿捏我的份儿, “知道知道。”回复得颇为敷衍。 她把手中削好的白梨递到母亲手中,自己抽出纸巾擦刀。 “妈妈还是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刘佩佩柔声规劝。 辛桐只是笑,不做声。 傍晚风大,她同江鹤轩有约,没能留下吃晚饭。从老旧的楼道脱身,沿沥青马路走上一段,飒爽的秋风隐有凉意,迎面吹来,衣袂翩翩,树上的梧桐叶眼看就要落光。 辛桐忽然觉得,如若自己真失忆该多好,重新回到人生的十字路口,羞赧并忐忑地被那几个男人追求,再傻乎乎地挑一个嫁掉,没丝毫负罪感。 那几个家伙被清空记忆也行。那样,辛桐必定收拾铺盖跑掉,离他们远远的,找个礼貌斯文的男人过一辈子,安安稳稳,没多少感情,却也不必忧心某日因爱的嫉恨而被杀。 现在?呵。 且同他们打太极。 江鹤轩从家里搬出,算乔迁之喜,住得还是辛桐熟悉的那个地方。 他约辛桐去新屋吃饭,给她发了定位,又告诉她怎么坐地铁过来。先坐几号线,到哪里下车,再转几号线,哪里下,逐一阐明。 辛桐对此滚瓜烂熟,粗略扫了眼他的消息,径直去了。 江鹤轩身穿灰麻的居家服,帮她开门。眼神温温柔柔地落在她身上,似是浮在潭水上的纯白花瓣,一阵风吹来,娇嫩的花瓣缓缓散开。 这顿饭吃得相当闲适。 江鹤轩绝口不提辛桐先前给他下的圈套,自然也不会露出趁她出差,向刘佩佩献殷勤的马脚。 他厨艺不差,与辛桐相识多年,又善于察言观色,哪怕是餐桌上的闲谈也能被他细细琢磨透,一句连一句,一个话题接一个话题,精巧得可怕。 辛桐隐约知道自己正被他牵着鼻子走,可太舒服,便懒得费心思反抗,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聊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直至餐后,江鹤轩预备收拾碗筷。 他拿出微冰的柠檬蜂蜜水,递给辛桐,算饭后消食。继而垂下眼帘柔声嘱咐她别喝太急,凉水喝多伤咽喉,辛桐在他跟前点头如捣蒜。 她拿着玻璃杯坐上沙发,遥控器指挥着液晶屏,对点播电视里的库片挑挑拣拣。这段时间线第五遍过,想看的老早看过,选来选去,还是转回头看老片。 电视剧角色们的对答声传入厨房,江鹤轩正要把沾满泡沫的碗筷过水,听到声响,不自觉顿了顿。 不论如何都得把她抢过来,男人心道。 辛桐浑然不觉,小口啜着柠檬水。不知不觉喝到见底,咬到残留的柠檬果肉,贝齿一阵酸。 她起身把玻璃杯送到厨房,见江鹤轩恰巧在收工。 江鹤轩转头瞧她,道了句“我来吧”,便接过杯子冲洗。 他打开水龙头,突得问:“对了,你的钥匙我放在桌上,有看见吗?” “嗯,瞧见了。” “收到了也不同我说一声,”江鹤轩微微笑着,淡漠并含蓄,“害得我以为你没看见。” 辛桐微微鼓起嘴,自知理亏,无话可答。 “看来你从不认真看我的消息。”简简单单一句,似在开玩笑。 这话落进辛桐耳里,本能感觉这口气不像是单纯戏谑,而是话里有话,暗地下套。 于是她慎而又慎地搪塞道:“没有啦,有时候忙。” 江鹤轩还是笑。 经历过这么多事,辛桐着实怕傅云洲和江鹤轩态度不明的笑。 傅云洲的骇人在于这男人长久喜怒不形于色,突然面对你冷冷一笑,准没好事。 江鹤轩恰好相反,他是笑了又笑,起先轻言细语地同你说话,温柔得快要溢出来,然后猛然一下变态。 男人笑着叠好碗碟,慢条斯理地擦拭双手,好似身着正装,正面对穿衣镜,做着赴奢华宴会前的最后确认。 “小桐没失忆,对吧,”他轻声道。 “啊?什么?”辛桐装傻。 她后退一步,预备情况不妙撒腿就跑。 “我一向习惯发长消息,从不打空格,标点分段齐全。”不知怎的,江鹤轩突然谈起一桩毫无干系的事。“的确,这样会让你看起来有些累。” 辛桐再退一步,心想肯定是信息出了问题,不然他不会提。 江鹤轩凝视着她,笑了下,“别怕,我又不会吃了你。” “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辛桐撇过脸,佯装恼怒,“我回家了。” 说着,她转身欲走。 江鹤轩笑意不减,一个跨步向前,稍稍使劲,将她拽到怀里,从背后揽住她的腰。 熟悉的气味将辛桐猛然压倒。 耳轮被咬了下,紧接着,呼吸蔓延至耳垂,嘴唇轻触,继而被含住。濡湿暧昧的触感自那一小块区域触电似的传遍全身。 她微微颤抖。 “我没写门牌号。”江鹤轩在耳畔低语。“没想到小桐还是这么好骗。” “当然,我从不会凭一点就下决断,”他俯身,亲了下她因气恼逐渐泛红的眼角。“起疑是因为你见傅云洲——小桐演得相当好,我差点就被骗过。可是后来反过来思考,最不符合逻辑的是你迅速接受了傅云洲的说辞,没有问伯母同傅家的往事,甚至没发脾气,就好像……你早知道了这些事。” “接着是你的态度。我比对了我与你之前的消息记录,顺带做出聊天频率的统计图……以我收到记忆为节点,之后我俩的对话频率断崖式下跌。” “不过,一锤定音的不是你不知晓门牌号就敲了对的门,而是——”他故意拖曳尾调,手掌在腰际摩挲。“抱歉,我直接在你家装了针孔摄像头。” 辛桐全然没料到他还藏了这一招,呆在原处。 “亲爱的,我总要留条后路再还钥匙。”江鹤轩道。 这人……太坏了。 辛桐被捉到现行,张口结舌,只瞪着眼睛看他。 良久,她语调微扬,放弃挣扎似的问男人。“你想怎样?” 江鹤轩垂下眼笑了笑,密密的睫羽遮盖住幽深的眸子,藏着点心事。“他们还不知道,对吧。” 辛桐撇过脸,轻咬下唇,思绪乱糟糟地堆在脑海。“不知道……你是第一个。” “那这暂时就是属于你和我的秘密了。”江鹤轩伸手抚过她躲闪的面颊,若有所思。 真相泄露 下 雨已经停了,挂在交错树枝的雨珠还在不断往下落,没拉严实的窗帘留下一条三指宽的缝。从那条狭窄的缝隙往外看,鼻翼似是能在残余的水汽中能闻到略带苦味的沁凉。 江鹤轩抬起她的后颈,把脑袋从枕头挪到自己手臂上枕着。辛桐不大舒服,便窝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干脆将脸埋入他怀里。 江鹤轩淡淡笑了下,顺势将她抱紧。 她还是习惯他的。 指腹不紧不慢地抚摸着脊骨,从后颈末端开始,一截截数过去。她工作总要久坐,后腰便带了点不健康的软肉。再往下,指尖挑开底裤边沿,稍稍探进去,摸到小穴,他不急于将浅眠中的花剥开,而是在腿心慢慢摩挲着。 人还睡着,乖巧得不可思议。 他凑过去,手指拨开遮脸的发,唇瓣触了触鼻尖。发间有洗发水残留的柑橘味,清爽酸甜,连带梳理长发的指尖都染上一点舒心的甘。 男人低头,埋在她的颈窝微微喘息。 倘若她不是睡去,而是被迷晕,那还比较适合做接下来的事。 他眯眼笑起来,轻飘飘的吻自细白的脖颈蔓延到弧度圆润的下巴,薄唇贴在嘴角一点一点地吻着,濡湿的舌尖触到干燥的双唇。 好痒。 辛桐皱眉,睁眼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身边人是谁。 “我来看看你醒了没,”江鹤轩俯身,怕惊扰到辛桐残余的睡意,贴在她耳边低语,“要吃什么?我下楼买。” 辛桐推了推,没推动。“你怎么进来的。” “门没锁,我就直接进来了。”江鹤轩无害地笑起来。 辛桐头疼不已。 她微微蹙眉,轻叹。“非要我下次搬柜子堵门你才肯说真话?” “好吧,我拿钥匙开的。”江鹤轩道。“进来没多久。” 辛桐见他还穿着昨夜的浅灰色睡衣,没吭声。 “想好吃什么了吗?”江鹤轩面色如常地询问。 “随便吧。”辛桐敷衍。 待到江鹤轩买完早点回来,辛桐还穿着睡衣。她赤脚在屋内,无头苍蝇似的翻找昨日穿来的衣裳,头发乱糟糟。 听到声响,她抓抓凌乱的长发,问江鹤轩:“我衣服呢。” “在洗衣机,”江鹤轩云淡风轻地同她说,“你去我衣柜拿新的吧。” 辛桐欲言又止,最终没说什么,转身进他卧室。 地冷,一串白脚印,顷刻间散去了。 外头彻夜的雨早已停歇,他便没带伞,可树枝上掉落的雨珠在他的外套留下暗沉的水痕。男人脱掉外衣,随意抖落几下,撂在沙发晾干。 江鹤轩拆开塑料袋,依次取出餐盒。手背探了探,买来的小笼包有点凉,他便连带着几个红糖馒头一起塞进微波炉打热。 辛桐换好衣服出来,举着睡衣问他放哪里。江鹤轩擦干手,抬头看向她说,扔到阳台就好。 他家里居然准备了一整套专供换洗的女士衣物,从里到外,一应俱全,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变态。 “别随便进我房间,”辛桐耷拉着眼眸。 “或许小桐要换种想法,”江鹤轩微微笑着帮她拆一次性筷。“譬如我忍了一晚没睡,直到今早才来见你。” 辛桐抬眼瞧他,总觉得人比先前清减。 她张嘴,刚想开口,却见江鹤轩伸手,食指贴在眼下轻轻一刮,道:“有脏东西。” 被他轻轻一勾,辛桐霎时忘了自己想说的话,只得低头吃早餐。 总是这样。 每每提起几分气,也被他三言两语给化掉。 饭后,江鹤轩执意开车送辛桐回家。 “衣服先留在你那里,下次还要穿回来。”辛桐说。 江鹤轩嗯了下。 “那个,你别——”辛桐猛然一顿,硬生生把暧昧的下半截吞回肚,改为,“反正晾干之后叠起来就好。” 江鹤轩余光掠过,装作不解其意的模样去逗她。“怎么?我不要什么?” 辛桐转头面对男人,提了提声调。“不要糟蹋我衣服。” 江鹤轩忍住没笑,柔声道了句好。 “对了,你接下去预备怎么办?”他又说。 “不知道。”辛桐实话实说。 “我是问你什么时候辞职,”江鹤轩认真起来往往一语切中要害,“小桐你也清楚,他们同你不是一路子人。” 他说得没错。 婚姻是强有力的跨阶级工具,但越是大跨步,越容易在日后导致悲剧。除去江鹤轩,其余三人对于辛桐这种家世出来的姑娘而言,都算一步登天。 现在非你不可,那以后呢? 她没漂亮到祸国殃民,兜里也没用于傍身的金银。 她会老,会随结婚生子愈发惹人厌烦。到那时,万一他们撕破脸,闹到上法庭抢孩子的地步,她会被对方的家世压制得难以反击。 辛桐失神片刻,声音低低的:“我没求过。” 我没求过你们喜欢我,是你们毫无理由地闯入了我一潭死水的人生。 “我明白。”江鹤轩软下语调,一句刀子配一句糖,软硬兼施。“那些事已经过去了,要是你还不解气,同我说一声便好。我会找个时间处理掉自己,你别弄脏手……小桐,我是担心……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我们要在这里活下去。” 见她低头无言,男人继续劝说:“傅家那两个不必多说,有傅常修在,伯母总归心有芥蒂。季文然人是不错,可要说结婚生子,也难吧。” 昨个儿辛桐才冲他撂完狠话,合着他睡一觉就能精神抖擞地见空下眼药。 “鹤轩,我不知道。”辛桐叹气。“回来之前本想,我人都杀了,还怕什么?可醒来的第一个想法却是要瞒着你们。” 她不知有心或无意,听得江鹤轩心一阵阵紧缩。 “我不擅长做决断,你现在说让我选一个出来,我做不到。”辛桐道。“你就算把自己交到我手上任我处置,我也只能说——哦,就这样,你自己看着办吧。不然呢?你想跪键盘还是跪榴莲?” “傅云洲,”江鹤轩似是挑出心里一根刺似的,同她念出这个名字,“我与他,你更在乎谁——小桐,我就逼你这一次。” 辛桐抿唇。 被二人提及的傅云洲此时赋闲在家,杯中的茶叶刚开始下沉。 菊叶青的圆柱杯,上头有冰裂纹,连带一道儿送来的是几罐玉前金坛雀舌,是孟思远专门寄来给他解烟瘾的。 男人套一件苍翠的羊毛衫,里头是几个月前买来的旧衬衣,像是月光照在冷松。 所谓辞职待业,就该先吃茶再看报,下一步就提笼遛鸟。 他小口呷着绿茶,喝到半途,还是没克制住去寻烟的手。 门关忽得一阵响,傅云洲探身看去,发现是程易修通宵结束刚回家。 他背着吉他,一身大红大紫地从哥哥身边飘过,眯着眼,口齿不清地来了句:“起得好早。” 一看时间,早上八点。 估计等下回屋也是鞋也不脱,卷被子就睡。 程易修家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 傅云洲从老宅搬到弟弟别墅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扔了他满地乱放的二十八双球鞋。程易修回家一看刚要发火,傅云洲冷冷一句话堵了回去——“你说说什么牌子什么色的鞋被处理了,要是能说出一半,我就帮你换一套全新的回来。”程易修怎么可能记得,只好对哥哥比了个中指,咬牙切齿地回屋。 “等会儿,我有事同你说。”傅云洲叫住弟弟。 “有事快说,”程易修哈欠连天。 “如按你所说,小桐记得我们,却迟迟不给准话,你预备怎么办?”傅云洲低声询问,慢慢吐出一口烟。“易修,你是我弟弟,我要你的态度。” 听到和辛桐有关,程易修打个哆嗦,瞬时清醒。“我不在乎……你当我没她活不下去。” “没她活不下去····”傅云洲幽幽叹气。“可易修,她爱你吗?” 程易修微微一愣。 是啊,要说上手,她算相当好上手的。 之后呢? 傅云洲想起不久前季文然知道他辞职,来找他喝酒,两人约在朋友开的酒馆。 季文然请人喝酒,千载难逢,可惜没几杯下去便脸红一片。 他问傅云洲,“老傅,为什么我喜欢她的时候她很怕我,我不喜欢她的时候她又对我那么好?太奇怪了。” 傅云洲心道:这好比我问你,为什么她不恨我的时候我恨她,我爱她的时候又要转回来被她恨。 是啊,为什么呢? 傅云洲想着,竟忍不住笑出来,没多少欢欣。 不自觉中,烟灰燃尽。 人间多少恨 (一)H 再见江鹤轩是一周后。 天气转凉,冷风吹得脸刺痛,半残的妆凝在肌肤,仿佛被冻在水面的一层浮脂。辛桐裹着驼色的羊绒大衣在季文然家门口蹲着,低头玩着手机,等江鹤轩开车来接。 说来可笑,上回让他来季文然家是在B时空——季文然生病,辛桐被迫留宿一晚,第二天打电话给还是男友的江鹤轩,结果两人在车上吵了一架——这回也差不多。 满身公主病的季狐狸明明困极,却舍不得放她走,便颐指气使地命令辛桐泡咖啡。待到辛桐端着马克杯回来,推门一看,发现他驼着背在办公桌前揉眼睛。 左右两只手一起搓,拿手背抵在眼皮上旋转,揉完双眸搓两颊,像是在拿小爪子给自己理毛。 辛桐本想敲门,却看他晃了几下脑袋,最终受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还能怎么办?从他身上摸钥匙把人扛回家呗。 一路上,季文然靠在副驾驶座,揪着她的毛衣袖嘟嘟囔囔地说梦话,听不真切。辛桐不停庆幸文然体重轻,换作其他人非要了半条命。 季文然大抵是真困到极点,被扔上床,即刻乖乖蜷作一团。 辛桐坐在床畔,手指拨弄着他软乎乎的额发,“文然、文然,”叫了几声,又笑着改口,“小公主,傻瓜狐狸。” 季文然好似听到了她的声音,翻了个身,往她怀里钻。 陪到人完全睡死过去,辛桐才起身下楼。夜深叫不到出租,思来想去,还是打给了唯一知道自己秘密的江鹤轩。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回到家,辛桐手脚慢一步,没来得及把男人截在门口。 风从没关严实的窗户吹来,吹进这破落的小租屋。衣橱外的把手挂着明日要换的大衣,棉被堆着没叠,餐桌和书桌一体的木桌子上摆着乱糟糟的书。 “吃饭了没?”江鹤轩脱下外套,四处看看,暂且扔在她床榻。 辛桐摇头。 “你就记得送他回家,自己连吃饭都能忘,”江鹤轩笑了笑,语调掩不住的讥诮。 她撇撇嘴,心虚,不敢说话。 他上回问她,我和傅云洲你更在乎谁,她没能给准话。这回见面又因为季文然,他不高兴才是自然。 “给你买的鱼吃完了吗?”江鹤轩见不得她委屈巴巴的别扭模样,随即软下声,去开冰箱。 辛桐心想自己何必如此狷介,便道:“已经很晚了,我明天还要上班……” “少做一点。”江鹤轩一句话打回。 生火做饭,摆出几个小碟。 辛桐实在没胃口,潦草地动了几筷子,便预备收拾碗碟。她扎起碍事的长发,把残渣倒进垃圾桶,随之将碗筷浸入洗手池。 江鹤轩拿抹布擦净桌面。 辛桐瞥他一眼,见他没要走的意思,心口惴惴不安。 又不是第一次上床,他肚子里装着的东西,辛桐瞄一眼也能猜出七八分。 江鹤轩展开胳膊,从身后环住她,食指挑开水龙头冲洗双手。洗着洗着,男人忽然捏起她的手,也放到温水下一点点揉搓到泛白。 “指甲这么长了。”他说。 他的手从辛桐的指根往指尖摸,像要把这双手含在嘴里吃掉一般,暧昧并细腻地抚摸过去,连指窝都不放过。 辛桐微微挣扎,不高兴地喊了声:“江鹤轩!” “嗯,我在。”江鹤轩言笑晏晏地捉住她的手,关掉水流。 他硬了,但丝毫不急。 第一个吻是拨开扎紧的长发,落在后颈。 男人朝那儿徐徐呼出一口热气,微笑着张口去咬,辛桐打了个哆嗦,险些站不住,肌肤随即浮现一个显眼的红痕。 “乖,帮你剪指甲。”他轻抚自己留下的印记。 辛桐抬起调子呛声道,“以免我待会儿戳瞎你眼睛?” 江鹤轩只是笑。 他揽住辛桐的腰肢,把人按在自己膝头,令她乖乖夹住大腿以免滑落。 右手拿着金属的指甲钳,左手展开她的五指,捏住一根在食指与拇指间,让锋利的不锈钢切口紧贴指尖软肉。 “为什么去他家?”江鹤轩问,显然指的是季文然。 咯吱一声,圆弧形的指甲边沿裂开一道小口。 辛桐含混地辩解。“他睡着了,我送他回去。” 江鹤轩笑起来,吐息吹进耳朵。“你舍不得他。” 一边帮人剪指甲,一边讲这般恐怖的话,辛桐抬头看向男人的一瞬,真真切切地担心他会猛得发狠,把自己手指头上的一块肉给剪下来。 咯吱,咯吱。 中指前端的一截指甲掉在桌面,在灯下泛着一点的青黄色。 “你舍不得他,可我也舍不得你。”江鹤轩唇畔带笑。“你说这可怎么办?” 辛桐屏息,一双眼牢牢看他。 “我前几日还在想,如果你一直不做决断,或者最终选择不是我……那我还不如直接带你走。”江鹤轩轻言细语。“可小桐已经死过太多回,我也死了不少次,再来一次也没意思。” 他捏起辛桐的食指。 指甲钳的上下切口抵在指甲盖与手指的连接处,稍稍前倾几寸,遮住她的视线。可能这一次摁下去会直接见血,不是大伤,却够疼一阵子,可她看不到,也不清楚。 辛桐冷着脸,身子微微发颤。 江鹤轩只是拿一个指甲刀,却仿若用两只铜钉子将她牢牢钉在木板,含笑着看她挥动翅膀,一下又一下孱弱的挣扎。 他是恶劣的杀手。 “他们又不知道我记得,只有你知道,”辛桐顾左右而言他,“季文然……我要对他负责,我吃这碗饭。” “果然啊,小桐还是偏心。”放下手中器械,长裙拉链被骤然扯开,江鹤轩低头舔了舔后颈的红痕,瞳仁收缩。“没关系,你要是更喜欢季文然,可以同我直说……我又不会去找他麻烦。” 修长的手指撬开口腔,捏着软舌来回玩弄,倒像是在检查宠物的口腔,指腹细致地磨蹭着舌苔。 “有帮我口过吗?”他冷不丁开口。“不记得有,但小桐有帮季文然做过吧。” 辛桐哪里说得出话,就算能说,难道要她哭哭啼啼地同江鹤轩讲——我帮你多含几次就是,你别发疯。 那还不如直接闭眼上床。 男人抽出手指,分明的骨节蹭上她半残的口脂。 一抹红。 他将这一点清淡的玫瑰色连带诞液,擦在她侧脸,手臂箍住她,再一寸寸扯开她的衣襟。 如同小孩拆开礼物,看着打成蝴蝶结的缎带被逐渐扯松,即将占有的贪婪和窥见欲望的冲动在内心冲撞,美妙到难以自持。 “如果不想做,就舔一舔。” 胸衣被脱下,柔嫩的双乳坦露在外,她用胳膊堪堪遮住前胸的红缨,只剩底裤地半跪在他面前。 此刻天色沉沉,窗外隐约透来雨声,一阵微凉的潮气涌来,拂过面颊,脖颈,肩胛,淌到后腰,清晰地告诉辛桐到底赤裸了多少, 裙衫被垫在地面,跪坐也不觉寒。 江鹤轩捧住她的后脑,手掌在发丝穿梭,丝绸般的触感勾得心痒。他简直是诱奸姑娘的混蛋,用清雅的嗓音细细碎碎地同她说话,半是哄半是胁迫地把她的脸压在巨物边蹭了蹭。 辛桐羞愤欲死。 她双肩微颤,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刚被他剪短指甲的手指扶住性器,含住顶端。舌面抚过较为光滑的表层,像对待夏日的冰棒,不断吸吮逐渐滴落的糖水。 一缕咸腥味自唇齿传达到鼻腔。 江鹤轩无声地笑了下,松松地抓住她后脑的长发,一用力,那东西全撑了进去。 辛桐发出短暂的呜声,手掐住他的大腿。 粗大的肉棒被一下下往里头顶,往上压,往咽喉深处钻,她口齿间的闷叫只得零零碎碎地往外落。 江鹤轩垂眸看她,面上依旧浮着和善的微笑。 “小桐,在我们不是恋人的时候,你待他们,也像现在这样?”男人的嗓音温柔和缓,手下动作却愈发快起来,性器在双唇抽插,惹得她皱起眉。那张脸气恼却无力反抗,随着动作埋在他胯下。“乖,告诉我,我不会生气的。” 辛桐死死扣住他的大腿。 难受,却未到不可忍受的地步。 她心一横,突然很乖地帮他含住性器,舌头贴着滑动的肉棒抚摸。手指配合地抚摸起睾丸。指甲被江鹤轩剪干净了,尽管动作生疏,却也没伤到他。 江鹤轩闷哼一声,眯起眼享受口腔紧致的复杂感,和一插进小穴就能感觉到的痴缠不同,她的唇齿简直是欲说还休。 而比这个更要令他满足的,是仍藏着的另外的坏心思。 喘息声萦绕在耳边,他稍稍放松控制,辛桐就想把肉棒吐掉。有几缕精液提前射了出来,她脸一白,没躲过。 “生气了?”男人假模假样地询问,伸长胳膊把她抱在怀里,亲昵地咬着耳垂。 辛桐抽出几张纸巾擦脸,垂下眼帘。 他便又去亲她的眼睛。 一身软肉抱在怀里,男人漫不经心地揉捏鸽子似的双乳,嘴上还在说哄人的话。他将她抱上床,轻缓的吻落在胸前,流连而下直到肚脐,随之是小腹。 要融化了。 短暂的粗暴后是轻缓到极致的柔情,待到女体湿润,再狠狠插进去,逼她睁开眼看自己,套上项圈让她期期艾艾地喊永远爱自己这样的话,循环往复。 江鹤轩不就这样。 一边干坏事,一边装白莲,甚至在床上也是这德行。 辛桐原以为他要插进来,手掌虚虚地遮住脸,主动张开腿。 “好乖……乖得想拍下来,”江鹤轩低低说着,双手抬起她的腿,轻薄的吻落在绷直的脚背。 手从脚踝往上抚摸,吻也是错落的。 当双唇触到膝盖后的腿窝,辛桐霎时如离岸的鱼,狠狠挣扎了一下。 “他们知道这里吗?”江鹤轩轻声问着,濡湿的舌尖划过那块不起眼的细肉。 辛桐不停摇头,手扯过被角咬住,从头到脚开始发热。 她艰难地挣扎出一口气来:“别。” 男人不听,反倒变本加厉,逼得她浑身蒸出一层薄汗。指腹按压起入口,不一会儿便是满手黏腻。 “湿得好厉害。”他笑。 闭合的肉缝微微张开,他按住嫣红的阴蒂揉捏,食指和中指并合,紧贴细缝研磨,不仅是阴蒂和花穴,动作甚至勾到了尿道口。 两指掰开阴唇,嫣红色的构造完全曝露在眼底。 “很漂亮,”他柔声说,“可惜我不是唯一能看见的。” 人间多少恨 (二)H 辛桐弓起腰,光洁的小臂搭在发烫的额头。 赤身裸体地倒在男人身下,宛如被含在唇齿间,全然失去对身体的掌控。 “不要……”她轻柔地哼了声,被不急不缓的情欲逐步攻陷,如同陷入一场糟糕透顶的热恋。 男人的肌肤有一种干净的香气,哪怕是耳后的凹陷都残留着过分的皂荚味,这种气息不令人反感,也不令人沉醉,反倒使迷乱的神经时不时浮现一丝清明。 下体被探入一个指节,他仍慵懒地与她耳语。 “感觉到了吗,”江鹤轩几乎是贴着耳朵在同她说话,身子快要被折叠,双腿高抬,“湿透了,而且咬得好紧。” 嫣红的性器像是单裹一层透肉薄纱的娼妓,被硬生生推到恩客面前,人家往胸口扇一巴掌就自觉将手指伸向阴部,恬不知耻地自慰。 “难道他们没有满足你?”他继续问。“傅云洲、程易修,或者是季文然。” 食指跟着一起钻进来,微微勾起,摩挲起娇软的内壁。他简直是在剔除其他人射在甬道里的残渣,每一寸都被重新确认占领。 没有什么比性的争夺更让男人兴奋。 辛桐半是酸半是颤,遮遮掩掩地道了句:“闭嘴。” 毫无威慑力。 江鹤轩故意放缓步调,拉长前戏的爱抚,令她在床上总不由自主地去关注对方的神态、气味、声音,观感一层层叠加,恰如将万花筒递到手里,再胆小的女孩都会被不由自主的吸引。 她随着肆虐的指尖颤抖。 指头对准最敏感的软肉戳弄,又在她绷紧脚背即将呼出一口热气时放缓速度,整根在小穴内抽插,极有耐心地循环往复,快感一阵一阵,仿佛海浪在拍打暗礁。 江鹤轩抽出手指,暧昧地舔去动情的证据。 房间本就小,门窗皆闭,再打上空调,更是暖和。辛桐觉得自己在出汗,可手臂是干的,额头亦是干的,唯一的黏腻分明是湿哒哒的淫水。 泛滥的体液从股间流出,他一点点亲掉,点到为止,双唇吻着大腿内侧的软肉,亲昵地啃噬着,留下一连串绯红的齿痕。 辛桐觉得自己要溺死在漫长的爱抚里,跟糖块化在夏日高温一样,被他吃掉了。 想喊他深一点,别再折磨人,可清醒状态下,这样的说辞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于是她细细碎碎地呻吟,浑身浮着一层薄薄的绯红。 江鹤轩捏住她圆润的手指,脸挨过去,撒起娇来。“乖,说点好听的哄哄我。” 离他太近,温热的呼吸掠过指间。 “哄高兴了就喂饱你。” 掌心下的面容晦暗不明,幽暗的目光湿漉漉的,是窗外摇曳的黑色树枝。 辛桐心口一紧,牙关微微发酸,“我不知道。” “这都不肯啊,”江鹤轩露出笑容,分明是温和的模样,“还是说独独对我这样。” 他的吐息像是诡异的藤蔓缠上来,惹得辛桐忍不住偏过头。 男人箍住下颚咬了上去。 相当色气的吻,她从不知道江鹤轩还留了这一手。 温热的唇贴着她的唇瓣,舌头勾着她的舌尖上下触着,像是在驱赶一群蝴蝶。从外到里,甚至是每一颗牙齿,都被他占有。清晰的气味和触感排山倒海般涌来,她弓起身,攀住男人的后背,被修剪后的指甲在背脊划出无力的红痕。 他故意把诞液喂给辛桐,当唇舌分离,还留下一条细细的银线。 彼此的唇角湿了一片。 辛桐头昏脑涨。 “舒服吗?” “嗯。” “比他们都好。” 辛桐抽抽鼻子。“嗯。” “乖。” 双手抓住她笔直的小腿抵在胸前,肉棒一挺而入,从缠绵的缓骤然到暴烈的急,仿佛一柄利剑抵在心口。她被摁在身下,粗大的性器研磨着敏感的内壁,在抽插中发出淫糜的声响。 身子近乎是在发抖,辛桐险些哭出声。 不成调的呻吟零零碎碎地抖落出来,她夹紧腿,意图掩盖痴态,却使男人的每一次侵袭更加明显。 “啊……啊……”抽抽搭搭,还以为在哭。 连柔顺的头发丝都失了魂,被他拿捏在手心里。每当辛桐企图撑起身子逃跑,男人就会拉着她的大腿更加凶狠地捣进。嫣红的小穴时刻在背叛主人的羞耻心,一边留着口水一边讨好肉棒,把它含在狭窄的甬道,用潮湿娇嫩的内壁挤压,紧紧咬着不让它离开。 她浑身发热,意识却始终无法坠入深渊,被彻底肏软。 好像有个恶劣的杀手一遍遍将你压进水池,又在昏厥前搭把手将你拉出水面。让你就这样在窒息的边沿游走,死活不给个痛快。 他在玩弄你,在慢慢凌迟你,又好像在对你说—— 我在肏你,记住了吗? 是我……在肏你。 最爱你,最了解你,对你最有耐心的我—— 乖孩子,一定要记住这点啊。 快感累积到极点,辛桐突然止住颤抖,花穴吸住肉棒不放。 没等到喂精液,就自己忍不住先高潮了。 江鹤轩顿了顿,呼出一口气,享用女体高潮时的刺激。 修长的手指抚过少女痴态毕露的面庞。 绯红的,乖顺又妩媚,勾得人心痒。 “还不够,”他挑起几缕散乱的发丝,看着它们从指尖徐徐滑落。 埋在体内的肉棒往里一顶,辛桐短促地呜了声,失神地任他摆弄。 男人抓住她的两只脚腕,分开双腿,架在两遍。他在酥软的腰肢上轻轻咬了一口,手掌扶着她抬起腰,往下面塞枕头。 辛桐刚爽完一次就想不认人,腹议道:我就这么一个枕头还要被你毁掉。 一直被亲着,江鹤轩又愿意同她耳语,说着安抚的话,辛桐很快被挑起性欲。第二次舒缓许多,软和到像在做梦,兴许他还是疼她的。 精液被射在最里面,带了点出来,被他抹在乳尖。 翌日,半梦半醒地躺了好长时间,直至听见身边人掀被的动静,辛桐才睁开眼。 他没来得及套衣服,柔顺的性器闯入眼底。 辛桐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好好观察过阴茎,哪怕同四个男人上过床,却从未在心里暗加评判过大小。 她容易被氛围缠住。 热烈的,莽撞的,强势的,痴缠如沼泽的…… 辛桐默默缩回被窝。 江鹤轩探身,手肘撑在床榻,俯身亲了亲她的眉心。 “早。” “嗯,早。”辛桐应道。 他简单地套上衣物去厨房炖粥,定好时,转身去浴室冲澡。 “小桐是在吃短期避孕药?”他突然开口。 “不然?”辛桐摸到手机,没好气地反问。 江鹤轩没说话。 浴室传来水声。 过上一会儿,男人从浴室出来,在辛桐身侧坐下。 “早饭吃奶黄馒头行吗?我去楼下买。”他的声音懒懒的,彷如散落的花瓣。 辛桐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迷迷糊糊地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江鹤轩已经在盛粥。他见辛桐睡醒,去浴室拧了条湿毛巾帮她擦脸,而后干脆把早餐挪到床上。 又是一阵折腾,直到十点多,才把他送出家门。 辛桐起身去浴室洗漱,忽然瞄到架子上跟洗面奶摆在一起的药瓶。 放在这里是为了提醒自己按时吃短期避孕药。 她皱眉细细看了一会儿,心想:这瓶药……是不是被挪过位置了? 人间多少恨 (三)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人间多少恨 (四)微H 辛桐踉跄着退后几步,抬手抚过散乱的鬓发。“你跟踪我。” “保护你。”江鹤轩低声纠正。 他拽住辛桐的小臂,将她往身边带,嘴上轻声细语地与她说:“快十点了,明天不上班吗?” 辛桐被他蛮横地拽着向前,险些摔倒。 “放开!”语气近乎是气急败坏。 江鹤轩笑了下,眼睛像浸在浅潭里的鹅卵石,你触到他的眼神,仿若指尖触到幽潭的水,阴凉阴凉。 “想留下?留下做什么。”男人淡淡地同她说。“看看你,喝了多少酒,夜里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辛桐使劲去掰他镣铐般的手。“和你没关系,有人送我。”过量的暖气蒸得她面色绯红,急促的声音从嗓子眼发出来,闷着。 江鹤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五指收紧,在手腕留下一圈微红的掐痕。 “鹤轩,你放手。”辛桐晃得有些反胃。“不然我喊人了。” “喊谁?傅云洲?” 辛桐本就不大舒服,被他用力拽着,昏昏沉沉。 她心想这人怎么就说不通,傅云洲招他惹他了,现在除了他没人知道自己还记得从前的事儿,这种态度还不够吗? “怎么不说话,提到傅云洲你就没话可说了?” 辛桐瞪他,俨然在讲气话。“是又怎么样,反正该在这儿的都在,易修、文然,哥哥,我高兴喊谁喊谁……江鹤轩,我讲最后一遍——放手。” 江鹤轩终于收敛了故作姿态地笑意,从虚幻的想象跌入赤裸的现实。 “有时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他喃喃,手上的力道愈发重了。“我知道你宠季文然,在你眼里他最无害,是吗?呵,大家都是危险分子,可小桐就是偏心……偏心季文然我勉强不说你,那程易修呢?时间一久,便忘记勒死到底有多疼了?” 他俯身压过来,辛桐随之抖了一下。 口腔还残留着浓郁的水烟气,夹杂一点蜜桃味和酒中隐约的麦芽甜,深吸一口气,甜香且糜烂的滋味从舌苔向上升腾。 对方却满载着清醒的气息,身上挟带着过分的洗涤剂和肥皂香。 “辛桐,你那时候和程易修在一起,傅云洲要害你,是我在努力救你。”江鹤轩的声音沉着,甚至是重的。“你看看现在,真有意思,你跟他坐同一桌,跟他喝酒、对他笑,不像是想摆脱干系的样子……还是对你而言,我的好天生比他们廉价。” 辛桐撇过头,纤长笔直的睫毛垂了下去。 她慢慢说:“你不也是害过我,还是文然和云洲来救的……鹤轩,稍微尊重我一点,好不好?” 江鹤轩冷着脸,轻声说了句:“辛桐,如果你要的尊重是这个点在外面和男人喝酒,那我对你没有尊重。” 她整个人是被拖进男厕所的。 ……疼。 或许是江鹤轩平日里过分的温吞和耐心,显得这次疼到牙酸。 她蜷缩起来,仿佛一只匍匐在猩红色丝绒坐垫上的白鸽。一双黑丝袜裹着的小腿不断蹬踢,肩膀含着,背部弓起。手踝被皮带扎紧,一直拉高摁在头顶。 象牙白的长裙从背后扯开,白鸽雪似的羽毛溅满血点。少女不断痉挛着、挣扎着,却不哭泣也不叫喊,死死咬牙,紧紧闭着嘴。 她并非轻佻的、浮脂似的女人。被男人这般公然猥亵,被旁人发现要比此刻捂住嘴,眼睁睁看着他的性器剖开自己更叫她下不来台。 袒露在外的乳房被他玩弄,指尖揪起乳尖拉扯,有一股难以启齿的刺痛。 前戏不够足,小穴的嫩肉颤颤巍巍地吮吸着他的龟头。 臀瓣被掰开,她能感觉肉棒正在填满甬道,一直戳到敏感的宫口,狠狠顶了一下,腰肢随着他又急又快的抽送左右扭动,以至于带着淫水的媚肉被粗长肉棒带了出来。 “这就受不了了?他们不比我狠?傅云洲不比我来得疼?”他像是在笑,细碎的耳语如同诅咒,又像是偏执的鬼魂。 龟头在前段摩擦,一直来回插。 眼前浮着淡白的模糊的虚影,胸口紧紧地被撕扯,辛桐深吸一口气,哽住的呻吟断断续续落出零星。 他吻着面颊,若有若无的耳语着。 小桐,我的……小桐。 请多爱一点吧,因为现在,连杀了你都没办法让我感到满足。 傅云洲恰逢看了眼手机。 “怎么回事。” 程易修没听清,耳朵凑过去。“什么?” 傅云洲关上手机,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季文然遥遥见他起身,皱皱眉头,也跟着走出去。 “老傅。”他喊了声。 傅云洲转头看他,先是一愣,继而说:“我去找小桐,发她消息没回。” “一起去吧。” 相对无言地走到洗手间所在的幽僻长廊,没瞧见人影。 大衣还挂在椅背,以她的性子不会不告而别。 傅云洲拾起掉在地上的口红管,递给季文然,“你看看。” 季文然接过,在手背画出一道红痕。 “好像是小桐的。”他答。 傅云洲神色稍变,推开卫生间的拉门。 没见有人,他步履匆匆地经过一扇又一扇的门,直至最后一扇。 他伸手去推。 江鹤轩衣冠楚楚,甚是轻松。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下,眼神里有着粘稠的黑色,虚浮的温柔恰似薄冰般碎裂,透出潜藏的偏执。“你比我想的迟。” 辛桐半个身子裸在外头,抬手挡住自己的脸。 傅云洲面色阴沉地一把揪住江鹤轩的衣领,摁在墙上。“文然,你带小桐走。” 说完,毫无征兆地朝他腹部送了一拳。 江鹤轩没站稳,咚得一声跪倒在地,后背冷汗密布。 季文然伏着身子,把她从角落拉出来。见到长裙被撕烂的口子,又急忙脱去大衣裹住她。 “别抱我。”辛桐抵住季文然,为自己的狼狈感到手足无措。“很脏。” 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腿,余光扫过,还看得见腿间残留的精斑。 “没关系。”季文然小声告诉她。 辛桐抿唇,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给优白发消息……不然场面太难看。” 徐优白带萧晓鹿匆匆赶到的时候,场面真的有点难看。 他庆幸自己让程先生留在原处,不然连徐优白这种见惯大场面的特务都控不了场。 要是女主角在这儿还能学一学电视剧,大喊一声——不要再打啦!可辛姐被季先生抱走……现在只有他和小鹿。 萧晓鹿看着傅云洲一脚蹬在江鹤轩胸口,还没在心里感叹完——这人脾气真好,被傅狗摁着打都愣是没发火——就见他冲傅云洲一拳挥去。 于是她的心理活动变为:打那里、打这里!对对对,左勾拳,右勾拳!牛逼! 徐优白正要去拦,被萧晓鹿匆忙阻止。 “我带鞋一六零,你带鞋一七四。傅狗米八多,对面那个瞧着也有一米八。你这小身板预备拉谁?他们一个胳膊就把你撂倒了,还拉架呢,你拉得了谁!” 萧晓鹿一通说完,朝男友错愕的脸翻了个白眼,幸灾乐祸地掏出手机开始录视频。 辛桐最怕这种令人尴尬的场面。 如不是季文然把她抱走塞车里,然后一路开到自己家,辛桐必然一头撞向墙壁,彻底放弃解决这堆烂摊子。 “我有野苹果,甜橙,巧克力,香草柠檬……”季文然跪在地上,从橱柜掏出最后一个装着浴盐的瓷罐。“哦,可乐味限定,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你要吗?” 辛桐裹着他的大衣坐在一边,看着水渐渐蓄满椭圆形的浴缸。“随便吧。”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内裤身首何处。 “那就野苹果加甜橙。”季文然驾轻就熟。“我的外套扔地上就好。” 辛桐点点头。 男人交代完,下楼从一排冷藏柜中拿了一堆罐装冰淇淋,折回来扔到她面前。 辛桐泡在水池,圆圆的下巴埋在一堆泡泡里,快把满池的泡沫吃下肚。 “泡澡吃冰淇淋?”她缓慢眨眼。 “不好吗?”季文然反问。 他坐在浴池边沿,往辛桐手里塞了把玫瑰金的长勺。 辛桐浮上水面,随手拉开一杯,舔掉塑封膜上的残余。 “对不起。”她犹豫片刻,还是说出口。“把你带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我说了,没关系。”季文然伸手去探水温,又将沾满泡沫的手指凑到鼻尖嗅了嗅。“可能是太喜欢,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反而没关系了。” 他话说得凌乱潦草。 辛桐一口一口吃冰淇淋,“你不用对我那么好。” “我只是……希望你做那种事的时候能开开心心的。”季文然垂着脑袋。“起码……起码不疼吧。” 说完,季文然似是想起自己的黑历史,闷头挖了一勺冰淇淋喂到她嘴里。 辛桐含着冰凉的奶油,缓慢咽下肚。 她俯身,脸轻轻挨上他的手背,瘪着嘴不愿哭出来,眼泪却滴滴答答落在他手背。 季文然愣住。 “文然,我骗你了。”辛桐抬头,下定决心。“我都还记得。” 她在季文然家中暂且睡下,宿在客房,直至后半夜才进入梦乡。 翌日上午,傅云洲来找她,话没多说,只一句——进书房。 辛桐自知躲不过,推开房门走入,没找到多余的凳子,便席地而坐。 话已然同季文然说破,再强撑忒没意思,她耷拉着脑袋,小声叫了句:“哥哥。”算是低头。 “你交代一下。”傅云洲俨然是审犯人的口吻。 辛桐有一句答一句,全盘拖出。 面对傅云洲,辛桐还是气短。 傅云洲听完,冷笑一声,“他随便给你下点套,你就忙不迭往里钻……就这么信他。” “谁叫你阴我。”辛桐小声抱怨。 “你谋杀我,我不是也没追究你。”傅云洲淡淡反驳。 辛桐仰着脑袋,怄气道:“我能再下一次。” 男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他俯下身,开口:“辛桐,接下去的话你听好,我只问你一遍。” 辛桐眨眨眼,猜不透什么话会令傅云洲这般煞有其事。 他直直看向对面人的双眸,像要透过皮囊瞧见少女隐秘的心思。“如果我杀了江鹤轩,你会伤心吗?” 辛桐哑然。 她无措地看向兄长,眼底干干净净,傅云洲甚至能从里面看见自己。 “我明白了。”他还是那种声调,很平静。“乖乖待在家,我会去处理。” 人间多少恨 (五) 傅云洲到底要怎么处理,辛桐不清楚。 男人走后,她缩在被窝昏天黑地睡了一整日,睁眼,已是傍晚。 霞光和月光似的劈头盖脸地浇下,一地红晕。 打开手机一看,全是未接电话。江鹤轩的,傅云洲的,程易修的,陌生号码的……都有。 辛桐想了下,先拨通程易修的电话。 “怎么了,我看你打了好几个电话,”发烧似的闷头大睡,辛桐说起话来含混不清。 “你还好吗,”程易修道,“昨天等优白回来我才知道出了什么事。” 辛桐道:“差点睡死过去……现在有点饿,不知道荒郊野岭送不送外卖。” 看来是没事。 “桐桐,我——”程易修话到嘴边,卡住了。 他蹉跎片刻,才低低地对她说:“我好想你。” 辛桐拿着手机,短短的指甲抠着掌心软肉,有一瞬间的恍惚。心里稍微有点胆怯,更多是惶然,因为就剩程易修了,她只要再坦白一次,便是再没反悔的机会。 她悄悄屏气,憋住急速蹿动的心口,又长长吐出一口气,小声对他说:“易修,我也想你了。” 程易修那头好似也松了口气,嬉皮笑脸地同她说:“我还以为你浴室放电够解气了,结果还这样骗我。” “你说了不算,我说了算。”辛桐下床,赤脚走到浴室。 她将凌乱的发丝一把掀到后头,露出整张脸。 睡得眼睛都肿了。 “好吧,那你想怎么罚我。” 辛桐脑海里闪过林昭昭说得那一大堆刑罚,最终道:“你给我交一篇十万字的检讨,手写,不许抄袭,一周内完成。” “十万字,你当我写啊?” “不写就滚蛋,”辛桐欺软怕硬,也就对好欺负的两个放狠话。“不走就闭嘴。” 程易修撇过头小声嘟囔一句:“凶死了。” 临挂电话,男人还意图讨价还价:“那傅云洲写不写检讨,我写他总归也要写的吧。” “我哪儿敢让哥哥写检讨啊,他是别的,”辛桐笑了笑。 她洗了把脸,从长裙口袋里掏出备用的细管口红,照着镜子描摹。 嘴唇微微打开,鼻息呼在镜面,一小团白气,吹着吹着,锃亮的玻璃上便起了一层水雾。 她抽过桌面上的毛巾,揩掉水渍,脸又重新倒映在镜面。 一张瓷白色的面容,眉色淡淡的,又细,玫瑰色的口脂是最瞩目的晕红。她不知什么时候习惯使用偏向于浓红的口脂,但辛桐觉得和男人分不开关系。 她看着镜子,无声地镜子里的自己比着口型—— 亲爱的,你要打起精神去解决这些事了。 下楼,季文然正手忙脚乱地煮面,锅盖边沿的水沫仿佛海浪掀起的泡沫,咕咕咕地流了一地,灶台边沿一圈水渍。 他听见辛桐下楼的脚步声,转过头问。“我在煮面,要吃吗?” 辛桐熟稔地拿灶台上的抹布吸干沸水,将锅盖打开。“我来吧。” 季文然乖乖放手。 他想起辛桐之前也是这样,明明是自己让她下来帮厨,结果成了她动手做饭。 “我明天会回去上班。”辛桐忽然说。 “不再休息几天?”季文然伸手拿碗。 辛桐帮他盛满后,再给自己盛一碗。 “我怕再休假,这个月一分钱都不会给我。” 她扬起脸看向季文然,期待他能说些诸如“没关系,你休假我也给你发工资”,或者霸气一点,直接来一句“我养你”。 然而穿着有一双小熊耳朵的连体睡衣的季文然点点头,相当认真地回复:“的确。” 辛桐感觉自己终有一天要被小公主气死。 她冲一杯热奶茶,牛奶、牛乳兑鲜茶,季文然接过,双手捧起杯子,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半杯,唇上浮着一层白泡。辛桐刚要伸手帮他擦掉,却被季文然侧身躲过。 辛桐挑眉,“还在生我的气?” 小公主对辛桐骗人这件事介怀颇深。 “嗯。”季文然扭头。 “但我告诉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哎。” 季文然不存在的耳朵好像动了动,声调微扬。“嗯。” “但我也喜欢易修,他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辛桐说这话时格外紧张。“后面是鹤轩和哥哥,我其实非常依赖他们两个。” “嗯。”声调又骤然降下,蹦极似的。 “我这样对你说,你还喜欢我吗?” 季文然轻轻咬牙,赌气道:“如果我说不喜欢呢。” “我还是会喜欢你。” “嗯。” “但我们不能在一起。” 季文然顿了顿,很久之后才吐出一个“嗯”。 他心里原本就有一点芥蒂,这下被辛桐明着挑出来,尤为不好受。再加上她后一句是“不能在一起”,令季文然心口更是憋得慌,咕噜咕噜地泛苦。 烦,不高兴,很生气。 想回屋抱玩具熊。 “吃饭吧,明天要上班。”他板着脸,把碗推出去。 勉强吃完微微发苦的麦面,辛桐心道,季文然难道是拿自己肚子里的苦水煮的? 她托腮看男人兴致缺缺地一根一根地挑面条,把它们卷起又散开。 小狐狸长在辛桐心软点上,她无力反抗。 夜里被傅云洲一个消息叫出门。 静谧的夜晚,一片墨黑,远处传来车辆鸣笛的声音,换作古时候,好比隐约的钟声漂泊在无边夜色里。月色混沌且清减,病恹恹地走荡在稀薄的云层,一抬头看有,再低头仰头,便没了。 “其实我蛮喜欢边走路边聊天的,”辛桐说。 迎面一阵风。 长大衣被冷风掀开,露出里面一套的亚麻灰毛呢裙,细瘦的腰肢被同样细窄的皮腰带扎着,发丝微扬。 “是嘛。” “大概是怕说了不该说的,能当场撒腿就跑。” “那可不一定跑得过。”傅云洲浅浅笑了下。 “其实我回来之后想了很多……”辛桐如是说。“关于你,关于我,还有其他人。” 傅云洲洗耳恭听。 “我发现我是个非常自卑的人,遇事喜欢用冷暴力是因为没勇气面对,提不起精神处理感情问题是因为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正常和睦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模样……然后发现改不了,我很讨厌,但我自己也是的一种人。” 她呼气。“我一直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好的,你们居然会头脑发热地来喜欢我……比方说,和易修走一起,会被误解我很有钱,和哥哥走一起呢,会被认为我床上功夫很好,然而实际也不怎么样,”说到这儿,辛桐被自己随口甩出的冷笑话逗乐,掩着嘴笑了好一会儿。 笑完,她说:“云洲,我怕你们终有一天厌倦,我贫穷、敏感、犹豫、自私且胆小,我怕你们某天幡然醒悟然后开始后悔。” “小桐。”傅云洲抽出一根烟夹在指尖。 “嗯?” “经过了这么多,你让我怀着爱你的感情去和其他女人交往,对那个姑娘而言非常残忍,对我来说亦是。”傅云洲淡淡解释。 他点燃那根纤细的卷烟,一缕青烟上升,露出微红的火光。 “是啊,”辛桐驻足。 她的眼神飘飘忽忽地放远了,面庞在夜色里有着柔和温吞的曲线,好似一只漂泊的白鸟终于决定休憩。 “傅云洲,要是我和你说……我喜欢所有人……你会杀了我的吧。” 她心跳如鼓。 那晚,辛桐做了一个梦。 梦境里的她和还是高中生的江鹤轩在一起,他靠着她睡着了。 眼前在放一场沉闷的黑白电影,沉闷到辛桐忍不住盯着空气中四散的尘埃看。 江鹤轩很少会像这样在她面前显露疲态,他费劲气力将自己活成一个有价值的标本,无时无刻不在努力讨好别人来获得活下去的肯定。 以至于他遇到一个对他无所求的人,困顿到希冀以伤害的方式获得对方的依赖。 梦境里,萧晓鹿前些天无意说得一句话窜入辛桐脑海,她说——你们的魅力在于支离破碎。 或许江鹤轩也很讨厌自己。 和辛桐一样。 ……那是她第一次梦见江鹤轩。 尾声 (一) 跟季文然住一块儿,都要起得比以往早。 坐他的车去上班,打开车窗,凌厉且清新的风刮进来,额发微微散乱。 复工的头一日出乎意料地顺利,住在这座城市里的人天生不喜探寻他人私事,这是辛桐最喜欢新安的地方。 在季文然家中待了几日,简直头昏脑涨。 下班时分,小公主还没出来,辛桐打算去附近的面包房买点杯子蛋糕。 提起大衣走到门口,她看见了江鹤轩。 他早在那里等她。 江鹤轩往前走了几步,拦住她。“我们谈谈。” 其实辛桐没打算逃跑。 她顺道带他去面包房落座,要了一杯酒酿桂花鲜奶,捧在手掌心,冬季瓷白的面色也跟着渐渐红润。 江鹤轩看她,很长时间没说话,欲言又止。 他好似两日之间,霎时清减。 良久,江鹤轩提起一口气,温柔地询问:“吃饭了吗?” “还没,等下回家吃。” “季文然家?” “嗯。”辛桐答。“我预备搬到他那里住,还在考虑。” 江鹤轩没说话,眼神仿佛一层纱,虚虚地罩着她。 淡金色的隔断被顶灯一照,易碎的影成片投射下来,压在他素白的面上,淡淡的,是浑浊的浅灰。 笑声,说话声,高脚杯碰撞,牙签插成一串的小食塞入口腔,咀嚼声,唇齿纠缠发出的嘟嘟囔囔。 诸多繁杂中,他们被聚焦成一个小点。 “我昨晚梦到你了。”辛桐咬着吸管,妩媚的胭脂留在透明的吸管,构成一个残缺唇痕。“我从来没梦见过你,但昨晚就是梦见你了。” 江鹤轩声音微颤。“梦到什么了?” “梦见高中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电影,”辛桐的笑颜仿佛月光照进屋内,一派虚空的通明,“那时候偷偷恋爱,各种防着,然后写小纸条藏在袖子里传。” 江鹤轩摊开手,看了看手掌心,“那些东西其实还放在我屋里,可换掉开始,现在都没了。” 最美好的一段日子,连同细细密密的心事,一行又一行的小字,无声无息地被抹去。 “我不可能因为你发几串短信,打几个电话就原谅你。”辛桐说。“江鹤轩,不可能的,天底下没这样的好事。” “我知道。”江鹤轩仰头,露出自嘲的笑容。 他愿以为她会甩头就走,昨日一整天不论如何都不接电话,心便凉了一半。 “可能是太讨厌自己。”江鹤轩望着顶灯,愣了一会儿神,又看向辛桐。“我要是和你说,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你一定认为我在说假话……小桐,如果那些事都没发生,放手会容易很多……但现在不一样,太久了,好比走进死胡同,怎么都绕不来。” 辛桐抿唇。“你的博士申请,通过了吧。” “嗯。” “为什么申请。” 江鹤轩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这种事可不是几个月能搞出来的,”辛桐目光直视,“鹤轩,我依赖你,而你也在依赖我……如果说是为我突然放弃这个机会,那么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准备材料。” 她开始反击了。 “不要拿我当借口,江鹤轩。我没义务接受你的全部——光辉的一面和疯子的另一面。”辛桐一语道破。“我们分开一段时间……你去完成你的深造,我留在这里工作。” 江鹤轩沉默半晌,再开口声音有点发抖:“你这是在赶我走。” “如果我想赶你走,我会直接拉黑你,让你滚得远远的。”辛桐打断他,难得磊落。“鹤轩,我想是时候往前看了……我们要解决这件事,不能每次要么你躲开,要么换成我躲开。” “这一走可能要四五年。” “我知道,”辛桐淡淡说。 江鹤轩垂下眼帘,长长舒出一口气,苍然道:“你爱过我吗?辛桐,你说实话。” “我没有爱过你,”辛桐说。 在这一瞬间,他的心头突突地跳出一种疯狂的窒息感,筋肉相连的器官被撕裂出一道纤细的口子,刺骨地疼。 “我想……我没有爱过你,”辛桐看向他,目光有一点点的戏谑,“鹤轩,我直到现在,此时此刻,好像都还爱着你。” 她起身,装模作样地抬手,“去吧,公主殿下现在要把你流放到西西伯利亚了。” ——亲爱的公主殿下,要跟我一起逃走吗? 原来她还记得这句话。 “流亡路上可不可以打电话给您?”江鹤轩问。 辛桐耸肩。“看你寄什么礼物,我很好哄的。” 她带着杯子蛋糕和季文然一起回家。 家里暖气一直没关。 辛桐进门,急忙脱掉高跟鞋,摆进鞋柜。 季文然右脚踩着左脚的后跟,把脚拔了出来。辛桐正蹲在地上摆高跟鞋,见他腰都不弯,摆明是让她收鞋的娇纵模样,果断扬起头,由下往上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将外出的大衣和两人的鞋收拾妥当,辛桐坐到沙发看综艺,季文然去冰箱里拿了一堆布丁扔到沙发,自己坐到她身边。 辛桐随手拿过一个,揭开塑料盖道:“就是你,一边骂我胖,一边让我吃。” 明明大家一起自暴自弃吃甜品,凭什么男人还是瘦的跟青竹一样,而辛桐每早醒来摸摸脸都感觉面颊在膨胀。 季文然瞪她,伸手去挠她的肚子:“不吃还给我,一天天废话那么多。” 辛桐嫌痒,一手高举着布丁,一手拍着他的胳膊道:“松手,季文然!再这样我打你了!” 他整个人压下来,像抱一只熊布偶似的,把她压倒在沙发上。 “那你打吧,”他轻声说,耳根微红。 窗外落下稀疏的雨,是水色的,击在别墅外那几个买来后未曾打理的小花盆,叮叮当当。 辛桐往他怀里挨了挨,消瘦的躯干温暖柔软,身上有淡淡的木香。 “文然。” “嗯。” “我好喜欢你。” 季文然突然脸红。 他拨弄着她毛茸茸的发丝,低声问她:“小桐,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还未那事儿生气啊,我都没罚他,辛桐微微鼓起嘴,开始觉得小公主骄纵过头,易修被罚写十万字检讨书,江鹤轩被流放,他屁事没有还成天生气。 “这种事不太好说,”辛桐道,“看你表现?” 他撑起身子坐好,手指狠狠捏了下她的脸,用了十足的力气,辛桐怀疑自己脸不肿也要红。 “去你妈的,你骗我的时候我还在被窝偷偷哭了。” 辛桐憋不住,埋在他膝上笑得花枝乱颤。 “不准笑,”季文然嚷嚷,“你他妈还笑!有什么好笑的!” 辛桐鼓起嘴,面皮僵着不笑,也眼睛亮晶晶的,笑意都要从水淋淋的眼珠子里决堤了。 “辛桐我警告你,你再笑我就骂你!” 辛桐学着他先前的模样,趴在他腿上,扬起头道:“那你骂吧。” 最终,江鹤轩离开那日,辛桐没有去送。 她正巧选在同一天退房搬家。 季小公主可做不了重活儿,尽管很不想承认,但辛桐的体重隐隐有超过季文然的趋势了。所以白天没事的程易修就跑来帮忙,把打包好的箱子挪到后备箱。 程易修一边搬东西,一边怂恿辛桐搬到自己家住。他为此给辛桐罗列了一堆好处,明里暗里挑拨离间,大意是季文然那个没用的死宅男,居然让你做饭,我就不一样了,我都是点外卖。 辛桐打趣:“不了,我爱惜身体,怕你采阴补阳。” 她在临近起飞时,给那个她又爱又恨又唾弃又感激的男人发了个消息。 四个字。 一路顺风。 她原先预备打八个字,后面四个字是——等你回来。 转念一想,自己何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等他回来,又是哪来的自信觉得他分别数年,还能如一地爱自己。 于是她删掉了后头那四个字,只有留前头四个。 发完,辛桐长舒一口气。 她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与江鹤轩,没有比这一连串的省略号更好的结局。 恰如被寒潮侵袭的新安,打暖意融融的屋内朝外看,入眼的不过是一层水雾,食指轻轻一划,水珠眼泪似的流了下来。 恩恩怨怨,终化为一场大雨。 尾声 (二) 难以想象,借住在季文然家中的一个月,的确什么也没发生。难为程易修三天两头往这儿跑,忧心小公主近水楼台先得月。 正常上下班,和萧晓鹿出去逛街,看程易修的乐队表演,偶尔傅云洲和程易修会跑来吃饭——鉴于三个男人一起吃饭的画风奇诡,辛桐通常会选择躲在厕所或厨房,直到他们差不多结束才冒出头——除去吃多甜食导致发胖外,其余部分相当愉快。 昨日午后程易修跑来找辛桐,手一伸便去捏她素净的脸蛋,笑着问她是不是长胖了。 辛桐没吭声,心想闲的没事就和季文然聚一起吃淋巧克力酱的奶油冰淇淋,不胖才怪。 倒水喝的季文然正巧回屋,兀得“失手”砸掉手中的玻璃杯。 他撇过脑袋,冷笑一声:“程易修,在我家麻烦你注意点。” 程易修笑眯眯地看向他,“怎么,你个太监还眼红啊。” 一个冷言冷语,一个带讥带讪。 辛桐佯装周围的幼稚鬼全是空气,只管低头刷微博。 自那之后,程易修每逢见面先捏捏脸。 作为应对,辛桐见一次打他一次手背,顺带问他要检讨。 “你留我们三个互相盯对方吃饭有什么意思,要能看对眼早好上了。”程易修认真地看向辛桐,把微甜的鸡尾酒推给她,在冬天喝“雪球”,蛮有意思的。 他的酒吧表演渐渐走上正轨,乐队还没有经纪人,眼下看来也不需要。 夜里喝点酒,一通彻夜狂欢后滚回家睡觉,非常有程易修的风格。 “不然四个人一起吃饭,你们三个好一起盯我?”辛桐歪头。“那我还不如直接从楼上跳下去。” “桐桐,你绝对是我见过最难搞的女人。”程易修装模作样地叹气,昏暗的灯光抚摸过他的头发,耳朵和面颊,非常柔软,像是小狮子的鬃毛。“你明明知道我们因为你讨厌对方,也因为你,我们不得不接受对方……你都不知道跟他俩坐一起我忍得多辛苦。” 季文然忍得也很辛苦,辛桐在心里默默补充,他为你特地买的消毒水。 辛桐摊开手:“检讨呢,写了多少?” “差不多两万。” “真的?” “一万三。” “我要提前看。” 程易修心不甘情不愿地给她找写在格子纸上以便计数的“认罪书”。 开头写—— 本人程易修,原名傅念修,年二十三,新安人。现已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对犯罪经过并无异议。由于法律意识淡薄,才导致鄙人在冲动之下做出无法挽回的行为,对曾经的无耻行径深表歉意。 在此恳请辛桐小姐本着能救一个是一个的原则,给我这个阶下囚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鄙人在今后的日子里一定吃苦耐劳、听话懂事,争取获得宽大处理,早日出狱。 标点符号学得还挺好,知道双引号要占一个格子。 辛桐面无表情地看完手中的稿子,男人生怕她发现端倪似的,一张比一张写得潦草。 “易修,你别以为一段话拆散了各抄八遍我就看不出来了。”辛桐挑了挑眉,言笑晏晏地抽出三张纸,当着他的面撕成两半。“乖,这几张重来,麻烦字好看点,记着情真意切。” 程易修气短。 写,写他娘的! 前几日听萧晓鹿说哪家政要的公子醉酒开法拉利,连带车上俩同样出身显赫的裸女一起车毁人亡,辛桐便相当惜命选择让傅云洲来酒吧接人。 哥哥开车稳,换易修开,是平地起飞。 送到季文然家门口,辛桐下了车,去敲驾驶座的车窗。 “有事?”傅云洲道。 “这周日有空吗?我要去一趟墓园。” 傅云洲起先没反应过来她要给谁扫墓,稍稍一愣,才意会。 “可以。”他回复。 辛桐手撑住上沿,忽得俯身,学着电影里的模样在干净透亮的车窗落下一吻,活像湿透了的脂粉。 隐约的唇纹印在玻璃,未等傅云洲看清那印子,她便随手擦了去。 男人领下这份旖旎的小礼物,继而转头看程易修,只见他阴恻恻道:“别烦我,我在想检讨。” 次日带人上山,傅云洲特地换了轻便的装束陪她。 沿着曲曲折折的台阶往上爬,一路上草木繁杂。幸而深冬已至,树木凋敝了叶子,疏疏朗朗的枝桠将灰暗的天空分成好几部分。 忽而一阵清脆的麻雀声掠过,唤醒沉寂的墓地,仿若裂锦,嗞啦一声,惊笑了褒姒。 辛桐牵住傅云洲的手,偶尔念两句:“打扰了,不好意思,打扰了。”身子从几乎看不出形状的土包跃过。 有些墓碑还比较新,有些则是潦倒不堪。 她一排排寻过去,由下到上,走得汗涔涔,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坟头止步。 辛淮飞之墓。 妻,刘佩佩。 女,辛桐。 她兀自掏出贡品摆上,傅云洲蹲下身帮她铺纸钱。 几炷香烧起,歪歪斜斜地插在土里,青烟笔直地往上升,传说能一直穿透云层,与天上的先人对话。 “你如果要修坟,我等下打电话——” 辛桐摇头。“不用,我不信这个。” 她面色凝重地对残破的墓碑拜了又拜。 傅云洲看着她,也随之三拜。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来得陡峭,傅云洲上山时走很长一段才需要牵她一次,下山干脆没放开手。 远远朝外望,墓园松涛如海,滚滚如波。 “怎么突然想起要来扫墓,”傅云洲问她。 “就是没来过,最近又空。” 傅云洲道:“不找易修了?” 什么叫不找易修了?哥哥可真是一股怪味儿。 “一个人扫墓多奇怪。”辛桐说。“何况我爸只认识你,你陪我来比较好。” 傅云洲显得有些惋惜。“我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好,我也不记得你了,”辛桐平平淡淡地说,“要是我还记得和爸爸在一起的日子,再对照日后寄人篱下,指不定多难受,小小年纪就疯掉了。” 傅云洲默然,他听得出辛桐三言两语背后的无尽辛酸。 “现在也蛮好,活得不算差。” 好容易熬过种种难关,生活步入正轨,她打算轻松且不要脸地赖他们几年。 “辛桐。” “嗯,我在。” “我们结婚吧。” 辛桐愣愣地看着傅云洲。 墓园求婚,他这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要婚礼吗?” “不要,没人来。” “婚纱?” 辛桐想了一会儿,“要,收藏。” “戒指要多大。” “越大越好,”辛桐狡狯地笑,“我要婚戒不是为了带,而是为裱起来。万一哪天我俩翻脸,我总要有钱养孩子。” “不过最大的可能应是我连法庭都没资格去,直接被你扔出门。”辛桐接着说。 “不可能的事。”傅云洲许诺。 辛桐笑笑,却说:“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 “行,”傅云洲随即掠过她的揶揄,“我给你找最大的婚戒。” “对了,有件事忘了和你讲。”辛桐拽了下傅云洲的衣袖。“我记得晓鹿说,你高中的时候唱过给我一个吻。” 傅云洲隐约猜到她的来意,面色僵了僵。“那是意外。” “抽时间再唱一遍吧,我要录音。” 傅云洲道:“我可以写十万字检讨。” “不要,那是易修的活儿,”辛桐一口回绝。 她凑近他,脸蛋挨在他宽阔的肩膀:“哥哥,哥哥,答应我嘛,哥哥,我好想听。”仿佛抹不开的麦芽糖。 傅云洲莫名有种被她捉到死穴的感觉。 尾声 (三) 淅淅沥沥的冬雨落了一整个上午,临近年关,辛桐却过得十分冷清,索性没事便在屋内枕着玩具熊睡大觉。 季文然并非贪热闹的人,百年不挪窝,家中又无往来的亲眷。傅云洲待业一段时日后重新忙碌,具体如何,他向来不爱多说,辛桐也识趣地不问。程易修倒是最闲,三天两头乱跑,季文然看他如同猫咪看到狗子,每每遇见,哪怕一言不发,辛桐也能感觉到男人眼神里淡淡的不满。 不得不说,颇有人去楼空的滋味。 辛桐一觉睡醒,草草吃了些清肠沙拉。她与易修下午有约,乖乖起床,洗头洗澡。雨还下着,脸被吹得通红,幸好出门前拿了季文然的围巾防风,只一双手露在外头。 被带去溜冰场,辛桐从没玩过,起先被程易修时不时作势要松手的做派吓得大喊大叫,随后十指揪紧他的外套不松,两条腿绷得笔直,仿佛一只套上牵引绳的猫,被主人一步步拖着向前滑。 僵持七八分钟,程易修见她是真怕,便让她抓住沿边的栏杆慢慢走,自己跟在旁边看护。 不管人在哪里,程易修总能找出好玩的。这家伙哪怕某天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让辛桐拿好护照跟他去滑雪,她也不会奇怪。 “对了,傅云洲让我顺道来问你下周五有没有空,”松松散散闲聊中,程易修忽然横插一句,“他有事,缺个女伴。” “不去,最近长胖了,我嫌丢人。”辛桐笑着对程易修说,两只手撑住栏杆。“他干嘛找我陪,你难道不是哥哥养的交际花吗?专门对付各色名媛的利器。” 这话不假。 傅云洲出去应酬,专业一点的场合压榨徐优白,缓和一点就该挟持程易修。 “我可不去,交际花要从良了,”程易修顺着她的话,冲她眨眨眼,“还是家养比较好,能被定期浇水。” 辛桐极快地皱了下眉,思索是自己想法有点偏,还是男人在说偏话。 在程易修手把手地教授下,约莫二十分钟,辛桐便能自如地在冰面上绕圈。她刚学会速滑,抿着嘴一声不吭地滑了几圈才敢确认自己不会摔跤,站在冰面长长呼出一口气,磕磕绊绊地转身,冲程易修挥手。 程易修要去揽她的肩,被辛桐迅疾躲开。 “牵了你就会松手吓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程易修大笑。 “今年预备在哪儿过?”他问。“和季文然一起?” 辛桐摇头。“还没定,可能会回家。” 程易修颇为低落地“哦”了一声。 “你呢?” “当然是和傅云洲,还能有谁。”程易修道。“家里就我俩,不想在一起也要在一起。”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辛桐的脚踝隐隐作痛,纵使仍在兴头,她也要暂且割爱,留着下次再来。 坐下拆溜冰鞋,身子骤然一松。 她忽然想问程易修一个问题,又怕伤他心,话临到嘴边甚是踌躇。 “易修,我想到一件事,”辛桐说,“突然想到的,要是说了你不开心,你别怪我。” 程易修歪头看她,突然低头在她的唇瓣偷到一个浅浅的吻。 “好了,你说吧。”他抬头,笑吟吟的,俨然无事发生。 “我是想问你……你有没有想过要和你母亲见一面……我是说生母。”的确是难以启齿的话,她短短一句停顿几回。 程易修愣了下。 “没,”他的声音沉下去,“她爱怎样怎样,反正当时都拿了不少钱……我也没见过哪家孩子卖出去了还能被要回来。” 辛桐自知不妥,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程易修讲完,俯身抬着她的下巴衔住唇瓣,好似亲吻一朵花,温热的气息徐徐吹开紧闭的蓓蕾。 辛桐近乎喘不过气。 程易修松开,继而坏笑着同她说:“这种问题亲一下不够,要两下。” 傍晚送回家,季文然恰巧也在,他瞧见程易修神态淡淡的,关了门单独面对辛桐,微微鼓起嘴不说话。 待久了辛桐发现,小狐狸吃醋时,口鼻里会发出很小的、介于“嗷”和“昂”之间一种杂音。 辛桐拿出下午买的狐狸毛围巾,踮起脚,跟在季文然身后,拿毛茸茸的小尾巴去扫他的侧脸。 “小狐狸,小狐狸,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亲戚啊,”她轻快地作弄着男人,唇齿间的词句有着粘糊糊的甜味儿。 季文然捉住她的手腕,反手糊了她一脸毛,轻轻“哼”了一声。 醋劲算是过去。 夜里,辛桐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 她发消息给萧晓鹿,询问徐优白能不能帮上忙,但别让程易修知道。 小姑娘没几秒便回复语音,她拍着胸脯承诺:“有什么难的,也不看看我家优白是谁!那可是傅扒皮专用的詹姆斯·徐!” 再过两日,该拿到的徐优白悉数送上。 辛桐细细看完,不由感叹:世界可真小。 程易修的生母还留在新安,开一家卖内衣的小店糊口,一如刘佩佩兜兜绕绕多年,最终还是回到这里。 辛桐第二日不声不响地去了。 女人约莫四十五六,妆面异常浓艳。 脸上糊着一层粉底液,脖子也被涂成象牙白色,嘴唇丰润,涂着色泽鲜亮的口脂。五官仍是动人的,尤其是那双明媚勾人的眼眸,简直和程易修如出一辙。 她穿一件半高领的羊毛针织衫和浅色牛仔裤,正坐在收银台看时下流行的肥皂剧,偶尔伸手摸向超市塑料袋装着的瓜子。 嘴唇上下一碰,门牙咬开瓜子尖,舌尖勾走小巧的果实,“呸”得一下将沾着口红渍的硬壳吐掉。 辛桐装作顾客上门,随意买下几件替换的胸衣,心中百般滋味。 程易修口中的母亲,永远美艳且不靠谱。 她周转在一个又一个男人的身边,水蛇般的腰肢总要找人倚着,抢眼的裙衫和高跟鞋堆得到处都是。 幼年的程易修偷跑出去一整日她也不会去找,吃的亦是随便。为去夜场舞池疯玩,女人甚至把儿子关在家中,只留几袋咸饼干、几罐可乐,给男人助兴的黄片和动画碟片搅和在一起仍由孩子抽选。 但辛桐看看眼前的女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她的模样与程易修口中那个美貌、妖冶、没心没肺的母亲重合。 四十多岁,年近五十,还能如何? 女人太容易凋谢,尤其是被男人拿捏在手掌心把玩的女子。 辛桐不知该不该与程易修说及此事。 未等她拿定主意,男人倒是先一步发觉辛桐的异常。 他饭吃到半途,突得一下说:“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辛桐抬眸。 “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程易修匆忙改口。 辛桐微微笑了笑,“说了怕你骂我。” “你以为我是傅云洲?”程易修托腮看她。“想说就说,大不了今晚陪我。” 辛桐沉默半晌,呼出一口气。“我偷偷去见了你母亲,生母……优白帮我找到的。” 程易修挑眉,没吭声。 “她还在新安,开了一家内衣店,我装作是顾客上门见到了她。”辛桐说。“当然,她不知道我是谁,我也没提你的事。” 程易修依旧没出声,熠熠生辉的面容略有些黯淡。 过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问辛桐:“她过得怎么样?” 辛桐道:“还行吧,老了很多。” “会老的,像她那样整日抽烟喝酒、夜不归宿,是会老的。”他不自觉念了两遍“会老的”。 “易修,我去见并不代表你要去见,”辛桐语调柔软。 程易修笑起来,久违地说了句带刺儿的话。“那干嘛去见,你分明是在挑拨我。” 辛桐摇头。“我去是因为你还在乎。” 程易修唇角紧紧绷直,嗒然若失。 辛桐继续说:“易修,你是我第一个真正爱上的人……现在回想,我当初将你拽走,或许是因为我们某方面太相似。” 程易修当然记得那段日子。 在一个有月亮的晚上,他抱着喜欢的姑娘,看她安然在梦境起伏的睡颜。 “我不想你一辈子都把这件事梗在心里,我希望给它一个交代。”辛桐说的是肺腑之言。“所以现在我告诉你——她还在新安,老了很多,一共离异两次,没有孩子,目前开一家内衣店,你走到她面前,她也不一定能认出你——易修,你可以明天就去见她,也可以当她从未存在过。” 多年后,程易修和乐队一起接受采访,被娱乐记者询问到恋情时,是这样回复的。 “我曾有一段相当艰难的时刻,浑浑噩噩,做了好几年的错事。” “在她出现之前,我遇到过无数比她漂亮,比她性格好,比她家世好、教养好的女孩……可每当我尝试敞开心扉,谈一点负面的事,她们之中,有些会露出惋惜又怜悯的神态,觉得我可怜,但我不想要这种可怜。而另一些表面说能理解,实际不过是逢场作戏,费力迎合我,不懂装懂。” “所以当她突然出现,握着我的手说——我明白那是什么感觉——就那么一瞬间,我知道命中注定的是她。” “她没说假话,她真明白那是什么感觉。” “我妻子是个有点别扭的女孩,她不喜欢我对外谈私人感情。大女儿聪明过头,现在已经开始嫌弃我是个弱智。小儿子比较文静,但小丫头又特别闹。每次我带小丫头都要骗她说,来,爸爸和你玩睡美人的游戏,谁先醒谁就输了。”程易修抬起手,自己先笑出声。“然后她就在我身上玩蹦床,还扒开我的眼皮大喊,爸爸你看,我是验尸官……拦都拦不住。” “我们结婚到现在有七八年了……如果说有什么体会,大概是,爱一个人,是要与她共担过去的不幸,共享今后的人生。” 尾声 (四) 与萧晓鹿相约在片刻的午休里喝茶,辛桐嗓子有点哑,被季文然传染的。 大冬天开了地暖就不穿鞋,活该感冒。 而跟感冒患者睡一张床还负接触的下场就是—— 辛桐翌日起床,嗓子说不出话了。 她从季文然杂七杂八的一堆东西里找出还剩几颗的消炎药,一人三颗,直到中午才好受些。 萧晓鹿扑过来,揉了揉她的脸,道:“辛姐,你是真的胖了。” “我知道,我知道。”辛桐连连点头。 她发誓她已经吃了一周的蔬果沙拉,按时运动,作息规律,但体重还是吹气球似的在涨,害得辛桐现在都有点不敢看体重秤的数字,生怕一觉醒来自己顶两个季文然。 下周不准备再吃沙拉,她这两日头晕的离开,怀疑是低血糖。 萧晓鹿让出位子给辛桐,自己拽过靠枕抱在怀里。 “优白呢?” “睡觉。”萧晓鹿说。“年终了嘛,他们两个都忙……哎,权力的更迭啊,兜兜绕绕优白还是要受压迫。” “我差点以为傅云洲不能复工,现在蛮好,”辛桐说着,挖了一大口蛋糕送到嘴里,罪恶且容易上瘾的糖味儿不断刺激味蕾。 “辛姐,我有和你讲过吗?”萧晓鹿抬起下巴,转了话题。“我爸本来一直传闻在外头养女人,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断了,他和我妈开诚布公地谈了好几日,最后说暂时这样过着,都说一大把年纪了,也不一定再有感情。” 她皱着眉碎碎念,“真奇怪,怎么一和傅云洲解除婚约,各种好事都来了?果然他是我的大灾星。” 辛桐心弦微动,只道:“时来运转,总会好起来的。” 萧晓鹿甜甜地笑着,咬着勺子道:“也是。” 随之,她冷不丁地以女人的灵敏询问辛桐:“话说,你多久没来月经了?” 辛桐眼皮一跳。 对哦,我月经上回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们的闲谈终结在这句月经日期,辛桐要回去继续上班,该交年终总结了。 问:我们今年取得了什么突破,给公司带来了什么价值? 答:不知道,每天就是上班摸鱼,偶尔划水。 林昭昭做得犯困,同辛桐抱怨。“学会计没好下场,人人以为你能搞点非法活动,跟贾跃亭似的,结果连真账都做不明白,只能滚出来当狗腿子。”女人唉声叹气。“我都不敢想结婚要孩子,跟吸血似的。” 辛桐忽然感叹,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再次把孩子打掉。 眼睛不带眨。 回到家里,辛桐把季文然的屋子统统走了一遍。 她不知不觉间,企图把所有人都纳入到一间房里。 哥哥和鹤轩都需要单独的书房,她自己也需要一个书房来放书,但她的可以是公用的大书房,能带孩子读书。 小公主要有一个宽敞的工作室,能放他各种杂七杂八的零碎,铺上羊绒毯,不能让他一转身就踩到炭笔,再转身打翻支架。 需要一个足够大的厨房,现在这个稍微有点小,餐桌也会嫌窄。 永远要留三间客房,母亲偶尔可以来住,也要给萧晓鹿和徐优白,以及孟思远准备。再加上孩子长大一点需要自己的房间,现在这样着实不够。 对哦,还有游戏室。 易修得要一个,她可以和易修一起玩,如果孩子喜欢,也可以和爸爸一起玩游戏。 但是小孩子的玩具室也需要的吧? 她推开窗户,清朗的天色逐渐暗沉,明月的轮廓显现在灰色的远方,看来今晚会有相当美的月色,足以抚慰白昼的消愁。 辛桐开始贪得无厌地想要个小花园了。 这样孩子可以在花园里种点小番茄,或是矮矮的薄荷,还可以有秋千。 要不要养一只小猫吗? 唔,算了吧,她养季文然感觉还挺好的。 由下走到上,从里走到外,辛桐长长地叹气,心中怅然若失。 为什么会彷徨?是因为闲散的人生将要结束了吗? 她马上会有一个孩子。 辛桐觉得这会是个女孩,最好是高傲又漂亮的小天鹅,不容易吃亏。 第二日恰巧,程易修磨磨蹭蹭把检讨上交,一摞纸,跟小山似的。十万字不可小觑,男人抱着她喊自己手肘扭伤,弹不了吉他。 辛桐知道他有偷懒,毕竟五百字重复地写“原谅我吧,原谅我吧”,可算不上什么检讨。 她将雪花一般的纸张塞到包里,踮脚亲了亲他的鼻尖。“我会保存的,然后每隔十年拿出来羞辱你一次。” 包括傅云洲在软磨硬泡下唱得“给我一个吻”,她也会每隔数年拿出来鉴赏一次,大荧屏播放,连同萧晓鹿那份高中典藏版。 不得不说,傅云洲唱歌还真是……僵硬且高冷。 去医院做检查,拿到报告。 她看着单子,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镇静。 考虑到江鹤轩哪怕有情绪——不管什么情绪——也杀不过来,她最先打了个电话给他。 三言两语交代清楚,他好长一段时间没做声。 辛桐道:“可能是避孕药过期了。” “对啊,没错,”江鹤轩只管笑。 “怕了?” “没,”不知是不是身处两地,江鹤轩现在说起话有一种随意的可爱,“我刚刚在猜我是不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 “你是第一个。” “真好。”他说。 辛桐不解其意。 诸事第一个告诉他就是“好”?那江鹤轩短短时日的改变也是真的大。 “小桐,我爸妈前几日来电,”不知怎得,他改了话头,“他们两个终于离婚了。” “想通了?” 江鹤轩苦笑。“我母亲出轨,找了个做房地产的男人,还大她六岁。” 辛桐回忆起那位严肃到略显神经质的女教师,样貌、做派,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会主动出轨的女人。 “她压抑太久,我又不管不顾地走了,耐不住的。”江鹤轩话说得点到为止。“父亲一定要争这口男人的尊严,干净利落地去离婚,据说在门口吵起来,打作一团。” 一男一女离婚前愤而互殴,那场面必然如同宰羊杀猪,当街不管不顾地哭嚎声,血腥到泛着鱼腥臭。 “还好你不在。”辛桐叹气。 “是啊,幸好不在。”江鹤轩道。“多亏你把我流放了。” 他语态轻巧,不似愤懑。 “小桐,直到他俩离婚,我才发现不管如何抵抗,我还是继承了他们的脾性。”江鹤轩缓缓说。“我太希望通过全然掌控一个人,来告诉自己你还是安全的,你还拥有她……” “可我又是那种爱防备人的家伙。”辛桐接上他的话。“我太害怕别人会抛弃我,所以相当抗拒把自己交付给别人,总给自己留有余地。” 江鹤轩笑了笑。“是啊,这么简单的事。” “我以后遇到重要的事,都第一个告诉你,好不好?”辛桐忽然说。 第二个知道的是傅云洲,也是巧合,辛桐开车回家正巧与他装上了。 傅云洲愣了很久,或许是想起了他曾经的那个孩子,面色不大好。 辛桐握住他的手贴在依然平坦的小腹,戏谑道:“哥哥要努力养家,我这人还是相当穷奢极欲的。” “你好养,”傅云洲说。 他看着辛桐,手指仿佛蹭着一只乳鸽的羽毛,在她的腹部抚过。 “希望是个女孩,”他说,“你比易修好带多了。” 最后知道的自然是季文然与程易修。 一个个说完,辛桐忽然一下哭出来,涕泗横流,连她都嫌弃自己不体面。 程易修手忙脚乱地去找纸巾。 季文然一声不吭地解下格纹围巾,帮她捻了捻鼻涕。 大寒降临的时候,辛桐又搬了一次家。 二十多年来,她首次规划了自己的房间,顺带简单布置了江鹤轩的房间。 辛桐躺在床上,对自己说:你现在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不用担心交不起房租被赶出去的地方了。 他们的新家偏离市中心,但又不像季文然本来住的地方那么荒僻,颇为老派的洋楼,立在丛丛矮林,甚是闲散。 程易修唯一的感叹大约是:“我还挺想要个游泳池的。” 季文然随即说:“想要你自己拿铲子挖一个。”话音落下,公主殿下啪的一声关门回屋。 他们两个对角线住绝对是好安排。 春节不声不响地降临在仍有些空落的新家,没有鞭炮声,该早出晚归的依旧早出晚归,无所事事的还要无所事事。 辛桐买了年糕回家,甜的给季文然跟自己,咸的归傅云洲和程易修。 江鹤轩就在这时候出现。 他从出租车上下来,提一个轻便的皮质手提箱,带着美国风颇重的老式呢帽,头发软软地耷拉在额前,眼镜还是细方框。一个恍惚间,辛桐还以为自己见到了哪部里的绅士侦探。 他真的瘦了许多,风尘仆仆。 “怎么不和我说一声,”辛桐道。 “就回来待四天,然后回去。”江鹤轩张开手臂,有一种真诚的温和。 是辛桐主动走过去,埋在他怀里的。 过几日同傅云洲一起去母亲那儿取东西,是沈安凤的遗物。 早该去取的,先前总是忘。 辛桐取下母亲束之高阁的铁盒,肉粉色的指甲撬开生锈的边沿,再拇指、食指一道用力掰开。 里面没有噩梦般的黑色衔尾蛇镯,也没有另一个让人不安的秘密。 只有一张婴儿照片。 辛桐拾起泛黄的照片,小心翼翼地翻到背面。 男人用飞扬的字体写着—— 小桐,爸爸永远爱你。 门外传来敲门声,男人询问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收拾好了吗?” “好了。”辛桐声音高高的。 “嗯,那走吧。” 弄堂内,放假的孩童们手携手掠过平地,他们嬉笑打闹追逐着,点燃了违禁的鞭炮。 平地一声巨响,惊起满树麻雀。 (正文完) 后记 平地一声巨响,惊起满树麻雀 一年过去,终于走到这里。 本打算写一个长长的后记,轻松地与你们调侃自己与笔下的主人公,以及那些想写却没写的情节,或是写而又弃的部分。 然而写出最后一句话后,打电话与闺蜜大哭,哭完,面对电脑有些语塞。 本来打算写一个四个男人都爱我的故事,但写着写着,这本书突然变得很忧郁。里面承载了许多非常私人的,情绪化的,脆弱的且神经质的情绪。 有关辛桐,有关傅云洲,有关江鹤轩,有关程易修,有关季文然。 有关辛淮飞,刘佩佩,沈安凤,傅常修。 那些在一个个万籁俱寂的夜晚完成的章节,时常混乱且滥情。幸而最终,汹涌回归于平静,热烈演变为庸俗。 这个故事的正文本该完结在辛桐回到主时空,站在季文然家门前,房门打开的那一刹那。而现实世界的时间也要与文中的时间(2019年10月末)重合。但我实在是太爱咕咕咕,不幸错过了这个时间点,只好磨磨蹭蹭往下。 最后一部分的主时空剧情是脱离大纲的,一直到桐妹反杀季公主,末尾十八章我都没想好该怎么落笔。 昨夜梦魇,辗转反侧,数次惊醒。 今早起来,着手把末尾十八章(尤其是“人间多少恨”之后)的章节潦草删改一遍。 修改后不少情节发生了变化,尤其是江鹤轩部分,可能要麻烦看过的读者再走一遍剧情。 本以为要明早才能写完,不曾想尾声停在了“四”,而非我计划的“六”。 我其实很喜欢末尾的那句话——平地一声巨响,惊起满树麻雀。借用的是“何处一声鸣橹,惊起满川寒鹭”。 惊雷落下,麻雀飞起。 谋杀的刀落下,屋内的暖气升起。 未尝不好。 尽管现实生活没有一次次的回转,以来提供机会进行自我省视。 但我忠心地祝愿所有耐心看到这里的人 愿你能享受生命带来的一切 木鬼衣敬上 “谁杀”参考资料存档 世界观: 一定时间段内(文中为2019年十月至2021年元旦)的反复重生,并在不断重生中完成自我治愈——电影“土拨鼠之日”、电影“忌日快乐” 被杀后抵达平行时空设定——动漫“失忆症” “一切都是主时空的倒影”——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提到的“洞穴比喻” 衔尾蛇——炼金术徽记,处于自我吞食状态的生物,代表“无限大”和“循环” 蛇——说谎者,拐骗者,来源于“圣经” 命运中转站设定——词汇来源于动漫“回转企鹅罐”内的“命运换乘” 彩蛋中辛桐所在的时空依旧是无数平行时空中的一环——盗梦空间末尾的陀螺 凶手判定与辛桐所在时空中面对的自我困境相关,也是书名由来——“是谁杀了我,而我又杀了谁”(请自动脑补吕秀才) 反杀男主能重回上一个平行时空的构想为原创概念 主要人物: 辛桐——喜剧“路易不容易”,动漫“马男波杰克”中的戴安 傅、程为两兄弟设定——动漫“回转企鹅罐” 傅、程性格设定——某篇心理分析(找不到了)中有关家族长子与幼子的性格差异 江鹤轩教师身份、伪装设定——电影“超脱”男主以及电影片头引用的加缪的话“我从未这般深切地感觉到,我的灵魂与我之间的距离如此遥远,而我的存在如此依赖于这个世界” 江鹤轩狗笼梗——动漫“失忆症”狗笼囚禁 江鹤轩家庭背景设定——来源于早前一篇探讨原生家庭的文章,大致内容为“对于父母的暴行,孩子的自杀是最勇敢的抵抗举动” 季文然——电影“弗罗里达乐园”,一张又萌又傻的狐狸照片 次要人物: 辛淮飞黑帮设定,“在雨中”篇章故事灵感——电影“江湖儿女”,电影“地久天长” 辛淮飞形象雏形——电影“乘风破浪”中的徐正太 以后其他文完结也会在末尾补充相应的参考资料 【番外·大女儿篇】飞鸟呀,飞鸟 上 辛琼瑛自小便是新安上流圈子里的大小姐。 之所以是“大小姐”,那得怪“大姐头”不中听,总之着重点是那一个“大”字。派头大,气焰足。同父亲一般,五官轮廓分明,时而冷着脸不说话,时而笑眯眯的弄不懂心思,一张素白的面庞涂浓红的口脂,身材瘦高,爱穿一件真丝衬衫配直筒裤。 辛琼瑛出生在夏日。据萧晓鹿回忆,辛桐生产的前几天新安连续高温,那一日傍晚天色阴沉,由远及近一片黑紫,眼看就要落雨,她的羊水毫无征兆地提前破了。 当时在家的只有程易修,他把辛桐抱到车上,一边开车一边拉住她的手,同她说话。比起程易修的紧张,辛桐倒像是没睡醒,阖眼靠在座椅,听男人紧张兮兮地碎碎念。 一路神志不清地睡到医院,被顶灯一照,她才勉强清醒。 问程易修时间,正好八点。 第二个抵达医院的是傅云洲,接着是从公司赶来的季文然,慌慌忙忙的萧晓鹿和上气不接下气的徐优白最后出现。 萧晓鹿对自己即将晋升为阿姨这件事兴奋异常,她蹲在床边,小声告诉她:“宝宝要乖乖的,晓鹿阿姨在等你出来一起逛街哦。” 第三次去医院做B超的时候,大家就都知道是个女孩。季文然当场原地转了一圈,没人知道他瞎转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也因为知道是女儿,所以老早就开始想名字。 程易修起头兴奋不已,可好景不长,他的激动随着各项提议一次次被否决,逐渐演化为一到起名就如同做数学题,手把刘海一撩,给脑门散热。 “桐桐啊,不是我说……你这个姓是真不好取名字。” 辛桐白他一眼,“算了,我还是找鹤轩吧。” 程易修忿忿不平地抱怨:“凭什么让他起名!他连产检都不在。” 辛桐指着最近的一扇窗户道:“看到那扇窗了没?你要是敢让我女儿叫辛世界,我就把你从那里扔出去。明天本地新闻头条就是某男子脚滑不慎坠楼,望广大市民注意。” 平日一个个看着都蛮有文化,临到给女儿取名就各种古怪。 季文然说叫辛甜,介于他说这名儿的时候在吃小熊饼干,辛桐有理由怀疑他在信口胡扯。 傅云洲的方案是辛妍或是辛年,被辛桐嘲讽是“延年益寿”和“新年快乐”的组合版。 作为五人之中学历最高的江鹤轩,他翻来覆去选了几个月,最终长叹一声,说:“叫辛琼瑛吧。” 琼瑛,为美玉,又为琼树花蕊。 小名是被季文然叫出来的,发音随琼瑛的瑛,小狐狸那个清亮嗓子,念快便是嘤嘤嘤。 他的无心插柳柳成荫,害得日后一贯以御姐示人的辛琼瑛不管多大年岁,到爸妈面前都要被叫辛嘤嘤。 在床上疼了一阵又一阵,护士始终说没到时候。 辛桐孕早期的反应异常剧烈,时常吐,情绪崩溃如影随形。她呕完便会躲在某一个角落里偷偷流泪,因而起头几个月,男人们总要一间房一间房地推门找人,把她抱出来。 熬过最难受的开头,越往后头,越像是飞扬的尘埃逐渐坠地,最终止息。 以至于真到生产,她情绪稳定到让程易修和萧晓鹿陪她在病房打游戏。结果因为忘记充电,玩了三局就濒临关机。 辛桐手一摊,软着嗓子喊:“哥——” 傅云洲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手机交给她,末了不忘补充:“最多半小时。” 事实上她玩了两个钟头,疼一阵,玩一阵。 傅云洲坐得住,季文然是真的待不了。他独自在医院的走廊转来转去,徐优白时不时出来问情况,他都皱着眉说没事。然而手一擦衬衣角,全是汗。 熬到后半夜,辛桐扶额道:“千万别十二点生,不然我不晓得给她过哪天生日。” 或许是即将出世的辛琼瑛听到了妈妈的苦恼,开二指后打无痛转移产房,分娩发生在凌晨一点半。 沉寂的天幕突然落雨,哗哗的,轰轰烈烈的击打声洗净窗外浓绿的枝叶,如同飞机起飞前的轰鸣。 江鹤轩打电话到傅云洲的手机,简要问了几句近况,又说自己正在转机,大抵下午一二点钟到。 两人相对无言许久,谁也没挂断对方。 过了一会儿,江鹤轩打破僵局,缓缓问傅云洲:“你做好准备了吗?” 傅云洲看向眼前即将为夏日画上半个休止符的暴雨,轻声说:“当然。” 辛琼瑛在记事前,乖得过分,吃饱就睡,从不添乱。害得几人提前商量好,要轮班睡婴儿房以免女儿夜半啼哭的计划成功作废。不过还有第二胎,事实证明提前做好计划永远没错。 真正的麻烦是开始读小学。 辛琼瑛升三年级的那年,体现出了超越同龄人的好奇心、求知欲以及……叛逆行为,日常最爱干的便是找爸爸们提问和吵嘴。 “为什么微波炉可以加热?” “妈妈和你们几个同时在一起难道不违反婚姻法吗?” “鲸鱼怎么会是哺乳类动物?” “我的户口到底挂在傅爸爸那里还是江爸爸那里?” 傅云洲凭借多年建立下的威严逃过此劫,而江鹤轩靠曾把辛桐骗得团团转的手腕驯服了这匹小野马。 剩下两个没那么好运。 季小公主那一年隔三差五地嚷嚷:“不是说好叛逆期在十五六岁吗?她为什么提前了!” 他说完,还要把辛桐抱在怀里给她瞎比划。 “嘤嘤的小脑袋明明这么一点大”,说着,食指画了个小圆,“然而她的问题,怎么会这么多,”季文然挥动手臂,在辛桐眼前比了一个大圈,“你看,她的问题,和她的小脑袋,根本不成比例。” 程易修曾经挣扎过一段时间。兴许是幼年被哥哥压迫太久,有了女儿就特别希望自己能当孩子心中的英雄。 然而—— “嘤嘤,你怎么可以这样和爸爸讲话。” 辛琼瑛叉腰:“哪条规定说不可以和爸爸这样说话!你再这么凶我就和妈妈告状,让妈妈晚上和我睡觉……不!我要带妈妈和季爸爸一起睡觉!” 程易修被辛琼瑛迫害到从“啊,女儿好乖好可爱!她是天使!”演变为——“哥!你快过来管管辛琼瑛!我真的管不住了!” 半大不大的小孩最可怕,好像懂了那么一点事儿,又好像什么也不懂……关键你不但不能揍她,还要帮她画手抄报。 幸而好奇心旺盛的辛琼瑛只存在于小学三年级,升上小学四年级,她终于有了点同龄小女孩该有的爱好——沉迷迪士尼和皮克斯。 其中曲折一言难尽,但季文然功不可没。 可惜,这项爱好依旧折磨人。 包括且不限于…… “江爸爸,我扮巴斯光年,你可以扮胡迪吗?” “傅爸爸,水晶城堡好好看,你可以买一个回来吗?” “季爸爸,我想到了艾莎的新故事,你可以画成漫画吗!” “程爸爸,睡觉前想听冰雪奇缘,你可以唱吗!” 程易修深深觉得体内的摇滚血液以不可阻拦的态势,被女儿净化成迪士尼型。 某日,忍无可忍的程易修对季文然说:“你能不能别给她看迪士尼了!” 季文然:“有种去跟嘤嘤讲这个话,看她听不听你的。” 抱怨完,程弟弟转过头哄女儿睡觉又是。“Do you wanna build a snowman?” 又是一年过去,到五年级,辛琼瑛性情骤转,有了些小御姐的雏形。 她对往昔的动画片突然没了兴致,换掉七彩的卡通书包,并扬言:“我是大人了,才不看那些幼稚的东西。” 三十岁依旧“幼稚”的季文然膝盖中箭。 辛桐在一旁同江鹤轩感慨:小孩果然一年一个德行。 也在那年,辛桐再度怀孕。 江鹤轩忧心大女儿心态失衡,数次打探她的心思。结果发现比起嫉妒,她更多的是一种发腻的占有欲。 辛琼瑛每次放学回家,都要抚摸妈妈的小腹,乞求上苍给自己发一个可爱的妹妹,让自己能把妹妹打扮成公主带出去炫耀。 听江鹤轩这么说,辛桐一个激灵跑去找傅云洲,问他:“哥哥,你实话告诉我,你以前对易修和我是不是也是这样。” 傅云洲不明所以:“怎么说?” “就是……觉得弟弟妹妹属于你,什么都要听你的。” 傅云洲思索片刻,道:“有一点。” 辛桐深觉大事不妙,慌张地跑去找女儿,拉住她的手,告诫她:“嘤嘤,弟弟妹妹不是玩具,知道吗?让你当大姐姐可不代表你可以胁迫他们,你知不知道?” 辛琼瑛似懂非懂,可面对妈妈,依旧乖乖点头答应。“我知道弟弟妹妹不是玩具。” 二胎检查结果说是两个女孩,这下可好,起名难度变为双倍, 程易修摊手道:“桐桐你饶了我吧,给嘤嘤起名字耗尽我毕生才学。” “琼瑛是我取得名,”江鹤轩微笑。 季文然依旧:“辛甜哪里不好?明明很好听。” 这次傅云洲提出一个还不错的想法:“叫辛锁锁。” 辛桐念上几遍,顺着他说,“干脆一个叫琐琐,一个个碎碎。琐碎的琐改成金锁的锁,碎改成年岁的岁。” 不过谁也没预料到,实际生产那日,出来的不是双胞胎,而是龙凤胎,女婴在前是姐姐,男婴在后,成为家中最小的弟弟。 锁锁依旧是锁锁。 可怜的岁岁一时间没名字,便被不靠谱的程爸爸钻空,采用软件自动生成出“景云”二字。 碎碎只好变成辛景云的小名。 辛琼瑛一日日长大,升上初中。面庞轮廓分明,不见辛桐的温吞,可斜眼看人的妩媚风情却实打实继承母亲。强势且爱指挥人的性格像极傅云洲,讨好处时撒娇的笑容又像不怀好意的江鹤轩。 初二时,她喜欢上隔壁班的小男生,借口在学校写作业躲着家里约会。 最早撞破这段恋情的是来找姐姐的辛景云。 他站在教室外,踮起脚,透过明净的窗户看到姐姐隔一张书桌,吻上对面男生的唇。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辛琼瑛便听到动静,将小贼抓了个现行。 她一把拽住辛景云,笑眯眯地摁住弟弟的脑袋,柔声道:“碎碎啊,乖弟弟是不会在妈妈面前告姐姐的状的哦!” 【番外·H系列】烟火玫瑰 (一) 徐助理请假度蜜月去了,估摸没一两个月回不来。 但凡商界与傅总有那么一星半点儿瓜葛的,都长长松了口气。 那个面庞稚嫩、常显木讷的男人往往夹一份不透明的文件夹,一声不吭地跟在傅云洲身后,共同进攻时仿佛两个大脑同时运转。 替补徐优白的是一个年轻且平庸的姑娘。 她时常穿一件暗色的香云纱旗袍,款式松垮古旧,有时则是严肃的连体职业套装,脑后梳着端正的发髻。淡妆,五官算是顺眼,神态专注文雅。唯一能稍稍抢夺眼球的是浓玫瑰色的口脂,饱满的唇瓣里似是含着秘密。 姑娘随傅总同进同出几回,虽比不得徐助理精干,做事却也尽职尽责,口风甚严,大事小事方方面面都能照管到。 问她姓什么? 她莞尔一笑,道:辛,辛苦的辛。 假期遥遥无望,哪怕嫁了老板也要每早“垂死病中惊坐起”,辛桐的自我介绍改为“辛苦的辛”算是应景。 替徐优白顶差事,有好有坏。 好处是工资多,坏处是应酬多。对外有各类饭局,对内有同事邀约,办公桌上一摞结婚请柬,一摞孩子满月酒,翻开一看名字,呕吼,谁也不认识啊。 辛桐瞧着好气又好笑,干脆趁午休快结束,拿起一叠请柬去找傅云洲。 “你看看,这里有没有哪个我不能得罪的人物。”她斜斜倚着桌棱。“我好空出时间去应付酒宴。” 傅云洲随手翻了翻,把她揽到膝上坐下:“没我不能得罪的,也就没你不能得罪的。” “那我一个都不去,有时间不如宅在家看剧。”辛桐说着,低头轻轻啄了下他的侧脸。 哈气般的吻,生怕口红渍沾到他身上。 毕竟上回在办公室玩经典A片情节——躲在办公桌底下口交,掰开小穴主动吃掉肉棒,在有人进门时严严捂住嘴,可又被玩弄到忍不住喘息——就因为口红渍翻车了。 双唇舔过龟头,用舌头一点点把肉棒含进去再吐出来,丝丝缕缕的唾涎带着融化的口脂,害得她看到的一刹那,满脑子都是……口红把鸡巴口红了。 事实证明,做爱千万不能笑场,更不能笑到停不下来,以至一场调教被迫演化成人间喜剧。 有时辛桐是真的恨自己的联想能力。 “刚才干什么去了?”傅云洲问。 “下去看文然,顺带一起出去吃午饭。”辛桐道,“还遇到一个算命的,非拉着我们看手相。” 自己助理最终被老板挖了墙角,季文然显得相当不高兴。不过按程易修的话说,小公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天都忙着生闷气,辛桐倒也不怕他。 “然后?” “你觉得我和文然哪个会信?”辛桐说着,撩起长裙转而跨坐到他身上,拉着他的手让他把掌心摊开。“这种唬人的东西,我也能看。” 傅云洲笑她:“怎么和小孩一样。” 二人面对面坐着,她的睫毛低垂,长发也懒懒地耷拉在肩头。食指划过男人掌心,像一片白羽从掠过天际的飞鸟的双翼间飘飘忽忽地落下。 “生命线末端有流苏,要防老人病。事业线很漂亮,代表强烈的权利欲,智慧线太长,说明你这人精明过头。”她煞有介事地同他说。 傅云洲看着她垂得低低的脸,只是浅笑。 “爱情线告诉我,你是个对感情细腻却容易不择手段的家伙。”辛桐道。“前端有波动……怎么,哥哥早恋啊。” “十四岁。” 辛桐抬眸看他,“那是蛮早的。” “是你十四。”傅云洲纠正。“刚来月经,鼓起的胸口粉得像小桃子,成天和易修黏在一起打游戏,还会忘记写作业,只有害怕了才会抱着我的腰撒娇。” 然而现在依旧是和易修窝在一起打游戏。 辛桐心口一紧,轻声对他说,“你居然没在十四岁下手。” “你当我是什么,恋童癖?十四岁未免太小。”傅云洲说。“足够让我爱你,但不够让我想和你上床。” “十六、七呢,我发育还蛮快的。”辛桐接着问。 傅云洲淡淡道:“那多耽误你学习,你好歹要考大学,又不是易修。” 大家长名不虚传,辛桐在心里感叹,还挺考虑她的身心健康和学业情况。 她笑着摇摇头,接着往下看。 “婚姻线在这里有分叉,看来到了五十岁的时候我要好好看着你。”辛桐说完,话锋一转,抬起头来。“不过那时我俩还真不一定在一起。” “五十岁而已,我没那么早就去世。”傅云洲五指收拢,将方才描绘自己命运的手握在掌心。“不择手段倒是说对了。” “我瞎讲的,你还当真啊。”辛桐将手腕往回抽了抽,没脱出来。她微微歪头看向傅云洲,婉转的眼神犹如柳絮在池塘幽幽浮着,又随风带起的涟漪慢慢打转儿。 男人挑起真丝衬衣的下摆,手指抚摸过腰肢,揉捏着酥软的胸乳。她在颈窝擦了一点保湿水,有好闻的玫瑰味,没穿内衣,胸贴让双乳含蓄地躲在一粒扣子也未解的衬衫内,从衣襟被撑开的缝隙,能看见他的手背与白皙细嫩的乳肉在轻轻晃动。 她无可避了。 “我下午还要干活,不然优白回来要怪我的。”辛桐说着,双腿不自觉夹住他的腰身。 傅云洲抬眸,指腹揉着乳珠用力一掐:“把衣服脱了。” 辛桐抬起的手腕,柔软的目光触到他暗沉的眼神,五指缩了缩,停在中途。 “自己脱,”傅云洲道,“上回笑成那样都没和你计较。” 辛桐微微鼓起嘴,含着一小口气在嘴巴里似的,闷声反驳:“我笑成那样你不还是掰开腿肏了。” 她颇不甘愿地去解贝壳扣,左手托着下乳,右手用修剪成圆弧状的指甲去抠乳贴边缘,动作含羞带怯,逐渐露出挺立的乳头和一点胭脂融化开来般的乳晕。 傅云洲安抚地亲了亲她的眉心,低哑着声音说:“把奶子拖起来。” 辛桐咬住下唇,勉强把饱满的乳房托起,送到他面前。 男人修长的食指绕着乳晕慢条斯理地画了一圈,温和地揉捏,又突然往右乳扇了一巴掌,力道正对挺立的乳尖,打得奶子下流地摇晃,一下就泛出红晕。 辛桐吓得双手立刻缩了回去,紧紧握拳撑在他的膝盖,身子瞬间绷紧。鼻子喘不过气,她松开紧咬的下唇,舌尖颤着说:“打、打红了。” 傅云洲瞥她一眼,冷淡地笑了笑,唇齿间带出一点性感的气音。 “还早,手给我放回去,”他下令。 辛桐沉默片刻,面上显露出惯常的犹豫。并非全然的羞怯,又非全然的迎接,仿佛贪图糖果的女孩揪住了男人的衣角,只看着你,说不出想吃糖的甜言蜜语。 她缓慢眨眼,屈服地托起乳房,好让面前这个鬼畜嗜好的男人打得爽快些。 傅云洲不紧不慢地解开袖扣,低声道,“等下不准乱喊安全词。” 辛桐闷哼一声,“知道了……” 要怪就怪她刚得到安全词时,胡乱用的次数过多,稍微遇到点出格的性事就大惊小怪,也害得傅云洲频频洗冷水澡。后来傅云洲来了招绝的,直接把安全词定成其余几个男人的名字。 在他的鞭子下挨肏,胯骨撞得臀瓣发红,在理智临近毁灭的刹那又要哭着喊其他男人的名字——辛桐纤弱的神经简直要被那样的场面逼疯。 啪得几声,傅云洲狠狠扇过被呈上的乳肉。他向后靠着,显得相当松弛,君主般姿态闲散,将女人的荣与辱拿捏在手掌间。 傅云洲不算急色。 他享受居高临下的快感并克制地品尝奴隶的情绪,玩弄一场性爱的节奏如同弹奏乐曲,张弛有度,直到她先一步痴态毕露。 辛桐按捺不住胸口传来的阵阵灼热,身子因刺激微微弓起,下体湿了一片。她敏感的目光偷偷吹拂过奴役自己的男人,触摸到对方眼底暗哑的情绪。 “哥哥——”她喘息,被扇红的乳房又疼又痒。 傅云洲停手,冷峻的眼神压着她,等她自觉开口央求。 “哥哥,”辛桐的声音压低几分,莹白的面颊凑过去,含住了他的舌尖,“已经湿透了。” 他的舌头强硬地缠住悄悄探过来的软舌,搅在一起,唇齿相依,辛桐能听见男人喉咙下咽的声音。 “还有呢,”傅云洲掐住她的下颚,制止她的暗暗撒娇。 辛桐舔了下嘴唇,身子前倾,如传说中蛊惑男人的女妖那般,趴在他的肩头。舌头还停留在方才酥骨的吻,她伴随喘息的颤音,吐出短促的一句——“还想听哥哥骂我。” (许久不见的碎碎念) 烟火玫瑰属于甜向的H,所有人的戏份都会有(之所以叫烟火玫瑰,是觉得桐妹随身携带的口红色号一定是肉桂茶色和枯玫瑰色) 目前脑洞里最带感的可能是桐江的逆狗笼H(江同学被狗笼py什么的,想想真有点小刺激呢)。多P是真的想写,但一直没挑好人,需要思考思考这几个男人怎么才能一起H且不抽出一把刀砍死对方。 床戏果然是不写你不想,一旦开头还有点停不下来的带感。 【番外·H系列】烟火玫瑰 (二)轻微SM向预 她小声说——“哥哥骂我”。 于傅云洲而言,比摇着屁股自认是母狗好听太多。 “乖女孩。”傅云洲声音哑着,食指刮了下她的脸蛋,“自己把裙子掀开。” 内心作祟的羞怯让辛桐的后槽牙都在发酸。她垂眸,睫毛含住雾蒙蒙的眼珠子,手指慢慢拆掉过膝的黑色半身裙,然后是躲在长裙遮掩下的双腿,缎面的内裤黏着一缕淫液。 她偷摸着瞧了眼傅云洲的脸色,默默把腿敞开一点。大腿内侧满是痕迹,密密的吻痕消减成一片淡绯。 昨夜辛桐宿在江鹤轩床上跟他闲聊。男人温声细语地与她谈论近况,指腹轻挠后颈,仿佛吹掉花瓣上的露珠,他的吻从眼角眉梢蔓延到肩头。 鹤轩从不在显眼的地方留印子,与其他几个全然不同。 恶趣味在于——等她从自己手中离开,暂时栖息在别的男人怀里,被一双手拨开衣物,一层又一层,脱到最后掰开腿,露出被玩过火的肉粒和没消掉的肉粒——要的是那一刹的耀武扬威。 辛桐没他想得这么多,还觉得江鹤轩最为自己考虑,怕她出去见人尴尬。 傅云洲的两根手指翻开丰润的阴唇,指甲划过充血的花蒂,稍微一勾就能看见从缝隙流出的淫水。 假如看见胸口有吻痕,不管辛桐宿在谁那儿,被谁肏到爽,他都会故意避开。所以不能怪他讨厌江鹤轩,得怪某人阴恻恻的小手段防不胜防。 傅云洲的眼神暗下去。“是该骂。” 两根手指一齐插进去,隔靴挠痒地缓慢搅动,淫荡的液体随着抽插被带出。 太酸了,辛桐轻喘,蜷缩的脚趾碰了碰他的衬衣。 “他没满足你吗? 没把你肏到摇着屁股求饶?”他冷笑了下,巴掌抽在被江鹤轩舔到殷红的阴唇。“骚穴肿着还要爬过来求我肏。” 辛桐的鼻尖哼出短短的气音,俨然有些被打疼了。 “随便打一下就发骚,是不是想被哥哥强奸。”他拉开一旁的抽屉。“明天带震动棒上班,受不了就爬进来吃鞭子。” 傅云洲说完,拿出两个小巧的金属夹子,就这样夹在勃起的乳头。 辛桐大脑紧跟着有一瞬的空白,她抬起的手还未触到金属夹,就被傅云洲反间到身后,紧接着一捆黑绳砸到脸上。 “跪好。”他说。 细腻的长绳先在布满手印的双乳下绕了几圈,打个结头,继而缠过后颈,在锁骨以下交叉。辛桐上身顺势一低,两条小腿悄悄分开,偷懒地改成坐在地毯。 傅云洲见状,挑着眉低低笑了声。他抬脚,皮鞋踩住她的后脑,将她整个额头压在地面,拜倒在男人胯下。没多大力,辛桐倒也不疼,就是后颈勒得有些血流不通。 “跪好,别让我再说一次。”傅云洲冷淡地重复。 辛桐小小呜了声,摆着腰重新跪直。 黑绳表面细腻柔滑,捆法又带着强烈的拘束感。下流的双乳被粗绳牢牢围住,在心口收缩,令她忍不住加快呼吸,缀着两个金属夹的奶头随起伏的胸口微微颤抖。 “乖女孩,”傅云洲居高临下,手指拨开她的唇瓣,勾着舌尖玩弄。“把舌头吐出来。” 辛桐没敢看,闭着眼吐出殷红的舌面。她能感觉到热腾腾的肉棒打在脸颊,龟头贴上舌面,舌尖一卷,清晰地摸到了顶端溢出粘液的缝。粗长的肉棒被双唇一点点吃进去,太大了,一直顶到喉咙口都没塞下全部。 窒息和快感交杂,心口酸胀到快要爆炸,辛桐嗓子眼滚动的呜咽被塞到嘴里的性器搅动,支离破碎。 他抓着她脑后的长发迎合自己勃起的性器,速度又快又狠,踩着她窒息的边缘抽插。腰间的皮带挥在侧脸,啪啪地响。 讲起话来总是吞吞吐吐的唇是复杂的小穴,既然江鹤轩耍脏手段把下面插烂了,也不能怪他今天把小嘴肏软,让辛桐下班回家,看一眼唇瓣都知道是他傅云洲肏的小桐。 齐人之福听起来蛮香艳的,实际特吃闷亏。 害得辛桐三天两头想在家里拉一条横幅,上写五个大字:要打出去打! 没等到他射一点精液到嘴里,辛桐先受不住地四肢发颤,空虚的小穴往下流淫液,掰开她的腿,只见地面一小滩难耐的水渍。 她睁开紧闭的眼眸,如同忧悒的鸟儿张开翅膀。撒娇的眼神懒懒地蹭着他,裹着鸡巴的舌面颤抖着喊他“哥哥”,喊一次,嗓子眼吸一下,缀着金属夹的乳头随之晃动。 傅云洲微微眯眼,摸着她的头说:“乖,到哥哥怀里来。” 他取下金属夹,把束缚住的少女拉回怀里,面对面抱着。她被拉开双腿,露出花朵包裹着的蕊,粗长的肉棒顺着湿透的穴口猛然插入。她能感觉到男人湿热的喘息,看到他的额发、鼻眼、薄唇、下颌骨英朗的线条。 这样的坐姿让乳房微微摇晃,性器和肉穴紧紧贴在一起,那么大的肉棒顶在小穴里,再推进去就要到子宫口了。 男人的下巴有一点的胡渣,辛桐把脸挨过去,纤细的颈部蹭着,轻微的痒。 看来某人最近几天的自我清洁都做得比较潦草。 “乖女孩,”他的喉结上下一动,“喜不喜欢被哥哥肏。” 敏感点被不停顶弄冲撞,窒息的拘束和酸牙的快感相依相伴,她失去了支配自己身体的权利,被男人的狂插猛干轻而易举地推下深渊。 辛桐闭上眼喘息几声,才把脸埋到男人的颈窝,哈着气说:“喜欢……喜欢哥哥。” 傅云洲心口一紧,侧头亲过她泛红的眼角。 宽厚的手掌抚过她光滑的后背,一路向下,托着臀瓣加速操弄起来。 辛桐细眉微蹙,轻轻哼着:“别……太快了……会、会。” “尿在这里就自己舔掉。”傅云洲说着,往臀肉抽了一巴掌。 小穴正贪婪地咬着肉棒,又突然被打屁股,她的双腿克制不住地一夹,把性器牢牢含在里头,甬道吐出一股湿液,浇在肉棒上头。 傅云洲顺势往更深处一顶,揪着她的头发逼辛桐看向自己,“他昨晚射在里面没,”幽深的眼眸藏着逗弄的恶趣味。 “我、我不知道。” 话音飘飘忽地落下,她突然又被男人抽了一巴掌。这下比之前重太多,贪食的小穴被打得再次涌出淫液。 酥,而且胀。 “说谎是有惩罚的,”傅云洲道。 辛桐摇头,四肢快要缩成一团,“不要……我说不住口。” 傅云洲竭力克制住埋在湿软甬道的冲动,把性器抽出,让她背对自己抬起屁股。肉棒再插进去,他一边操弄着,一边拍打她的臀部。 “十下,数着。” 一声声羞耻的拍击声传入耳,辛桐缩起肩,呻吟和零星的数字从唇瓣抖落出来。 “一……二、三……哥哥!” 她腿一软,被插得根本站不稳。 “重头数。”傅云洲粗喘着下令。 从一数到十,辛桐错了七八次。小穴抖了好几回,接连不断地高潮还被他肏着,肉棒发狠地在宫口顶弄,软得如同肉糜。待到她快失去意识,才在十几下急插后被射满一肚子精液。 傅云洲取来薄毯和冰水,拨开衣兜里拿出的巧克力球的糖纸,塞到她嘴里。 辛桐含着巧克力,餍足地打了个哈欠。 巧克力估计是傅云洲顺手从季文然那儿拿的,甜的要命,不过适合补充能量。 他把毯子铺在地面,用冰水把手捂到冷,再寸寸抚摸过灼热的绳痕。 “没破皮,”傅云洲说,“假如明天还肿着要记得擦药。” 辛桐应了声,趴在他膝上闭目养神。被男人轻轻摸着头,口渴就再蹭一蹭他,傅云洲会把水递到唇边喂给她喝。 过了一会儿,辛桐忽然叫他:“云洲。” “嗯。” “你以前找过奴吗?”辛桐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想到了。”辛桐道。“你现在这个技术总要找个地方学绳缚吧,不然我早被你勒死了。” 傅云洲简单明了地回复:“学过,没找过。” “是嘛。” “因为我喜欢纯的。”傅云洲淡淡地说起玩笑话。 辛桐啧了声,推了推他有力的手臂,“没想到我会是第一个。” “蛮好,很合心意。” 辛桐闷闷地埋在他膝头笑,高潮完,不管做什么都发蒙。 傅云洲摸着她的脑袋,手指一遍遍梳理她的长发。 他悄然想:我的虐待与疼爱相辅相成。没有哪个奴会比你更想让我虐待,也没有哪个女孩会比身为妹妹的你更想让我疼爱。 夜里回家,已是晚上八点。幸而明日是周六,辛桐能一觉睡到中午。 几位少爷们的纤纤玉指进不了厨房,家里没请帮佣,假若辛桐不下厨,他们唯有自己管自己的份儿。辛桐反正有江鹤轩做饭,乐得不干活,她只管第二天睡醒发消息,运气好碰到鹤轩空闲,还能赖在床上吃。 回屋,辛桐累极,卸妆洗脸,爬上床裹好被子睡觉。 半梦半醒间,她隐约觉得有人在亲她的脖颈,呼吸下落,舔到锁骨。 “易修。”辛桐推了下黏在身边的家伙。 大晚上不睡觉跑过来烦人的,十有八九是刚结束乐队活动的程易修。 男人轻笑,握住她的手,“不是程易修。” 辛桐一个激灵,猛然睁眼。 是江鹤轩。 “才批完作业,过来看看你睡了没。”他掀开被子,坐到她身侧。“没认出我吗?” “没。”辛桐呛声。 江鹤轩还是笑,声音骤然低了几度,低柔地贴在她耳边问:“那等插进去,肏你的时候,小桐能认得出哪个是我吗。” “也认不出,”辛桐瞪他一眼,声音低低地抱怨:“你以为我是什么?阴茎长短粗细检测仪吗?我连看都不敢看,纯粹靠你们的癖好瞎猜。” “看来以后我要想陷害他们,就选个时间在家里把你蒙上眼睛,然后掀起裙子狠狠强奸。”江鹤轩看着她,贪欲蛊惑他快去觅食般,舌尖缓缓舔过后槽牙。 【傅总终于从只顾自己爽的狗男人变成了有aftercare和自觉控制羞辱尺度的合格S ——回看开头B时空的傅总床戏有感】 【番外·H系列】烟火玫瑰 (三) 懒洋洋一觉睡到天光大亮,睁眼已是正午。辛桐翻身把脸埋进枕头,趴在床上发呆,天气回暖,她的后背有些发汗。 “早,”身侧的江鹤轩早早醒来,一直等她睡倒现在才出声。他起身从不惊动枕边人,不比其他几个。 “要不要再睡会儿,”江鹤轩问着,帮她撩起散乱的长发,用缠在手腕的皮筋扎成低垂的一束。 辛桐脚尖绷直,在床上抻了个懒腰,“你没回去睡啊。” 昨晚困极,亲了几下耳垂便哈欠连天地窝在他怀里打瞌睡。江鹤轩也不勉强,陪着辛桐安安稳稳地睡过一觉。半梦半醒间给予的吻仿佛刚下完一场暴雨,淡金色的太阳照进屋内,打开窗,徐徐的暖风与鼻息缠绵。 “没,”江鹤轩解释,“本来打算回去,结果半夜撞到程易修了。” 辛桐参不透江鹤轩没回房跟程易修半夜来之间有什么干系,可她还是愣了一刹,抬眼瞟向男人,试探着问:“你和易修没发生什么吧……” “如果小桐说的是程易修半夜来爬床,被我拖出去揍了一顿的话,那是有事发生。”江鹤轩淡淡说。 “你认真?”辛桐狐疑地盯着他,琢磨不出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男人们在掠夺和寝取之间来回跳跃且乐此不疲,而辛桐却觉得自己压根没资格充当黄油里的人妻角色,首先体力就不太行。 江鹤轩眯起眼微微笑起来:“你猜啊。” 他的指腹抚摸过赤裸的后背,忽然欺身压过去,用唇舌将后颈那一点薄薄的热痕舔走,柔软的舌尖扫过肌肤,痒得像白絮在鼻尖飘动却始终不肯落下。 继而是肩胛和蝴蝶骨,柔软、雾气般的潮湿,她洁白而敏感的肌肤正向神经诉说被牙齿轻轻研磨的触感。 “江鹤轩,你神经病,”辛桐四肢缩了缩,不自觉揪紧床单。 她有感觉了。 江鹤轩笑而不语。他提起女人包裹身躯的过膝睡裙,收拢的裙摆起而复落,一抹浓郁的青苔绿里忽而显露出丰腴的肉体,又在下一刻消失,手藏了进去。蔽体的裙衫被撩到大腿根,他上身抬高,指腹在腰间摩挲揉捻,目光品尝着她两瓣饱满的臀以及紧张的轻颤。 亵,近乎本能,辛桐想到了这个字。 手钻入衣物,才被称之为亵。 “我要去洗澡。”辛桐勉强用手肘撑起身,稍稍侧过身看向他,胸口随呼吸起伏。 江鹤轩笑了下,作乱的手趁她侧身入侵到双乳,食指与中指在乳尖边沿划过,又兀得夹紧揉搓。 “乖,等下带你去。”隔着青苔绿的绸,他把玩着胸乳,吻上软乳的凸点,舌尖稍稍向它顶弄,在丝绸上留下暗绿的湿痕。 你要如何躲过一阵风,不让他将你包裹,如同硬糖被含在口腔,她无法从男人的唇舌间跳脱,所以辛桐也放弃抵抗,她撇过脸,怯怯地分开腿,带着湿软的鼻音小声道:“你轻点。” “好,”江鹤轩眉眼低垂着笑了笑,在她开始泛红的眼角留下轻吻,“我会很温柔的。” 他把辛桐抱进浴室,白瓷浴缸已经盛满温凉的水,少女身着的绸裙浸入水中的刹那仿若要溶化。 辛桐泡在浴池,抬脚踢了下江鹤轩的大腿,头偏着,半张脸埋在手掌里对他说:“下次想在浴缸麻烦直说,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没,”江鹤轩一手撑着浴缸边沿,一手朝她伸去,“只是觉得天气回暖,你肯定会想洗澡。” 他探出的手勾下裙衫肩带,细致的亲吻紧跟着男人迈入水池的动作涌来,水不算暖,或许是因为她赖床太久,甚至有些凉,肌肤和呼吸便热得明显。 肉棒顶在臀缝,只在细缝外磨蹭。 辛桐被这种缓慢而密集的爱抚逼得呼吸困难。她伸出双臂搂住男人的脖颈,殷红的舌尖恍如花蕊从紧密的花瓣里探出头,带着勾引的摇曳对他说:“要亲。” 江鹤轩看着她,又低沉地应了声“好”。 舌头被缓慢地含进去,先是舌尖相触,又忽而绕了个圈在舌下卷到舌面,最后被诱拐着唇齿相依,在他的掌控中交缠着发出淫糜水声。 他掰开腿,顺着温凉的水一寸寸挤进去,直到耻骨相抵。 辛桐闷哼一声,忍不住夹紧腿,脚背紧绷,传遍全身的酥麻让神经发出静电般炸裂声,好像连后颈的绒毛都在发颤。 江鹤轩好似感知到她的心思,温暖的指腹划过她的后颈。肉棒明明蹭着花穴深处的软肉,面上却能用那理所当然的沉静自持诱哄着她:“小桐乖,舒服就叫出来。” 辛桐一羞,十指揪紧男人被水打湿的衬衣,“不要……我不会。” “那就看看我,”江鹤轩看似退了一步。 他掰过脸让她和自己四目相对。 男人额发湿润,失去了眼镜的遮挡,眼下一点小痣密语般显露。有些人的泪痣明显到像是一个小而黑的肿囊,而江鹤轩并非如此,他的泪痣毫不突兀,每当指尖在他的面颊划过,就像擦去一个将褪的墨点。 “鹤轩,你是人鱼吗,”辛桐忽然痴痴地笑,食指点上他的眼角。 “怎么说?”江鹤轩也随着她笑。 辛桐抬起腿环住他的腰,蒙着雾的双眸瞧着他,慢吞吞解释:“就是那种看起来漂亮,实际上总用声音勾引人类,等到猎物意乱神迷的时候就突然扑上去,一口咬住他们的颈部,再将尸体拖入深海慢慢吃掉的物种。” 江鹤轩微笑着捉住她停在自己面颊的手,温声道:“小桐,我要来吃掉你了。” 话音落下,她猛地被摁入水池。可下一秒,甚至没等她反应过来溺水的现状,便又被他拖离水面,带着接连呛进鼻腔的几口水疯狂地夺去呼吸。 他在吻她,窒息地吻她,是无可救药的绝望的吻。 腰挺上前,横冲直闯,没有任何减缓的意思,辛桐又是呛水的难受,又被他的吻逼到近乎窒息,破碎的呻吟呜咽似的往外落。 她的脚背绷到发酸,双腿一滑,从他的腰上落了下去,害得浴缸溅出一滩水。骚穴却被彻底肏软了,只顾迎合他耸动的腰,用蠕动的软肉绞紧粗大的性器。 江鹤轩见状饶过她的唇舌,拔出性器转而将她落下去的腿压到胸前。辛桐生怕自己再滑进水池,就要被眼前这个疯子摁在水底肏,双手牢牢攀住湿滑的浴缸边沿,如垂死天鹅般,脑袋高高向上仰起。 她面容酡红,来不及咳嗽,也来不及呻吟,只瞧见江鹤轩微微眯着眼看自己,在她的目光下,将肉棒抵在未合拢的花瓣,再一次插进去。 好胀。 “鹤轩……”辛桐呻吟出声。 汹涌的快感袭来,她居然在插进去的刹那高潮了。 江鹤轩的动作顿了顿。他按捺住恶劣的欲望,让肉棒暂且安分地占着甬道,伸手帮辛桐拨开凌乱的碎发。 “小桐,我有点喜欢你的比方。”他在等她缓过这口气。 “什么?”辛桐有点懵。 “人鱼,”江鹤轩说。 体内的性器向前稍稍顶弄,辛桐呜咽一声,刚经历高潮的身子敏感异常,每一点抽插都好像被放大了。 “如果我是人鱼,一定会把猎物拖到孤岛圈养起来,”他不紧不慢地告诉辛桐,“要很小的孤岛,不然我捉不住她,或者是一艘没有船桨的木舟,一块浮木也行……浮木吧,浮木足够。” 辛桐觉得自己知道江鹤轩想说什么——人鱼注定会迷恋人类,因为她的血温暖得要死。 “她漂在浮木上,只有我可以提供淡水和食物……我会把她拖到海里,用鱼鳃过滤出空气喂给她,然后不分昼夜地交尾逼她产卵。”江鹤轩轻轻啧了声,补充道。“低等生物可真轻松,完全靠本能驱使啊。” 辛桐舔了下嘴唇,再度收回在家中拉一条“要打出去打”横幅的念头。 有这个想法是嫌弃他们明里暗里互相撕逼。 收回这个想法,是为了让几个男人忙于互相撕逼。 此时此刻,辛桐觉得你们还是明争暗斗吧,这样有利于我长命百岁。 她瞪他一眼,小声埋怨:“你神经病。” 江鹤轩笑了笑,贴近她,低声告诉辛桐。“嗯,我神经病。” 直到今天也没更新 文档里攒了许多不成篇章的零碎,都是他们在正篇结束后,日常发生的很有趣的瞬间。可一直没法将那些时间跨度颇大的事件组合成章节放出,面对屏幕想想,或许直到八月份前都不会再更新“谁杀”了。 其实想了蛮多有意思的情节—— 辛桐瞧见程易修疯狂搜索自己的名字,俯身吻过他的鬓发,然后故意在他耳边开玩笑:“别看了,你的乐队live没火”,“麻烦停下在微博搜索自己名字的手,再刷二十遍也不会出现乐评”。 傅云洲一早与辛桐说好要去应酬,结果她困意上头,临时不想去,就蹲在地板上小孩似的冲他耍赖。“我不去,工资不要了!你让易修陪你去,我要待在家里和鹤轩看电视剧。” 江鹤轩会在某个惬意的夜晚问她:“小桐,你就没有哪个瞬间想主动解我的扣子?” “当然有。”她这般说着,笑起来,莹白的脸稍稍靠过去,柔软的唇挨着他的脖颈触了下,“但我特别能装,你懂吧。” 当然,辛桐还会为季文然总忘记把牛奶放回冰箱,害得奶制品变质而发火,会为程易修打游戏一连三个小时不回消息而吵嘴,会微微鼓着嘴看着他们说:“别老跟我顶嘴,对你没好处。” 骂完两个好欺负的,还要转过身看向那两个不大好欺负的,说:“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和你们俩吵架吗?因为我所有无聊的吵架都献给了易修和文然。” 孩子的部分也蛮有趣。 大女儿辛琼瑛是个抖S,以妈妈面前装乖女儿,背地里欺负弟弟为乐,一旦生气便和妈妈一样,微微鼓起嘴不说话。 她的初恋极其失败,原因是十四岁的男朋友绿了我们的小女王。她憋着眼泪回家却被江鹤轩看出,于是江同学背着辛桐暗搓搓教女儿往负心汉书桌里塞活蚂蚁,再往他身上浇可乐,最后用家长身份帮忙撑腰。 辛琼瑛或许最早对爱情产生困惑的一个,她牵着江鹤轩的袖子问他:“爸爸也会担心妈妈不够爱你吗?” 江鹤轩将回复:“对啊,我始终这样担心。” 再长大点,辛琼瑛会为自己日益觉醒的抖S性癖辗转反侧。傅云洲会冷着脸送她漆黑的油亮皮鞭,而她舔了下嘴唇,小声告诉父亲:“其实我喜欢花里胡哨一点的款式。” 她的对象是弟弟辛景云的某个好友,然而当少年冲她表现好感时,辛景云第一个反应是揪住好友的衣领喊:“跑,赶快跑,连夜扛着火车给我跑!你会后悔喜欢我大姐的!” 二女儿辛琐琐可可爱爱没什么脑袋,从小跟在程易修屁股后头乱跑,不管乐团里的哪个见到她的反应都是——“乖,叔叔阿姨给你买零食吃”。内里调皮捣蛋到爬上书柜接着从顶头往下蹦,害自己摔断胳膊。 十三岁开始就有男生约她出门,十六岁爱上比自己大十岁的老男人,被程易修指着鼻子骂:“辛琐琐,我寻思你也不缺父爱啊。” 她会叛逆到为这段感情和辛桐大吵一架,半夜跑到对方家里要求献出除夜,幸而男方是个老派绅士,只亲吻了额头,继而默默帮她穿回衣服,等着辛琼瑛带辛景云杀到他家,把不懂事的琐琐带走。 结婚也是最早的一个,刚触法定年龄就跑走,末了还要被季文然毒舌一句:“辛琐琐,麻烦你告诉我,我是要管这家伙叫弟弟还是女婿?” 辛景云脾性最像季文然,安静好欺负,且没有季小公主繁多的怪癖,比起小狐狸属性,更像一只毛茸茸的文鸟,温柔、腼腆。他时常自嘲在这个家里男人太多,已然过饱,丝毫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尽管季文然不是个普世意义上称职的父亲(证据是他带孩子总要在原地转圈,大喊“琐琐呢?琐琐到哪里去了?碎碎呢,碎碎怎么也不见了?琼瑛在哪里?哦,在这里啊,你坐着别动我找您弟弟妹妹去”),但他会敏锐地发现这一点,然后在深夜到辛景云的房间,告诉他,爸妈对你的爱不比对姐姐少。 辛桐甚至有一段讲给孩子听的话。 亲爱的小孩, 我希望你对待感情如同暗涌的海流, 要努力保持表面的平静,不至于让癫狂的风浪撕碎你的爱人。也学着引导对方下潜,一直触摸到你内里的汹涌,感觉到你的爱意。 这同样是她对自己与几个男人之间感情的总结。 总觉得“谁杀”的结局算不上喜剧,倒也不是悲剧,末尾残留了许多无可奈何,又有着向前走的动力。真奇怪,好像几个主人公的性格,体现的感情,都是这样。 如果不嫌麻烦,可以让这本书在你的收藏夹慢慢落灰,也许某一天就更新了一堆婚后日常。 又或许某天心血来潮,写了辛桐孩子们的故事。 【说一个还蛮好玩的设定】 出场人物的穿衣风格有设计过,最明显的应该是桐妹。 贴合性格与身材设定,她穿衣一向保守且复古,甚至“显老”,材质以毛呢、丝绒、针织、丝绸等柔软布料为主。程弟弟和季公主喜欢耐心的大姐姐类型,而江同学和傅总喜欢温和保守型,都能和桐妹的着装贴合。 由于绝大部分情节都发生在秋冬,出现的衣物大多是黑白灰和深色系。但在这个基础上,桐妹的着装从故事开头的一身黑,到后来逐渐增加颜色与配饰,譬如C时空江鹤轩送的首饰,辛桐与萧晓鹿一起去做美甲。可惜还没写婚后,婚后桐妹的着装大概会变成莫兰迪色系,穿一些无法洗涤的衣物,带玉、珍珠以及剔透的宝石,应该没有钻石之类闪闪发光的珠宝。 傅总和江同学的风格比较接近,风衣、衬衣、西装,不过二者细节不同,傅总的袖口是金扣或贝壳扣,江同学是普通的塑料扣。傅总绝大部分出场是纯黑,江鹤轩有更多的米白和驼色。 季小公主有很多一模一样的衣服,以材质柔然为先,版型宽大,能让他把自己全然缩在里头。但居家睡衣就五花八门了,也不过是个小动物战队吧。 程易修的穿衣风格最显眼,最多变,色彩也多。想想里的人物瞧见程弟弟和其他几人走在一起,大抵会惊呼:“啊!你是谁?你个穿球鞋的为什么会混入那帮文青中间?” 【番外】台风日的停电 今年的夏季怪到一个地步,不眠不休地下着暴雨,遍地水坑,天气却闷热得使人心惊胆战。平日里见不到影的蝇虫全冒了出来,低低飘浮在半空,在将雨的阴霾下乱舞。 于辛桐而言,这本该是个窝在家发懒的好时候,尤其是家里的中古沙发新换了马海毛的皮套,大开窗外栽种的植株全然苍翠。 她可以在嘴里塞满爆米花,吃着甜到发腻的冰淇淋看肥皂剧,或是买几只澳洲龙虾作刺身,冰一些白葡萄酒,往浴缸里扔一个薄荷柑橘香的浴球,再将晚餐挪到白瓷浴缸旁。 然而,这一切都毁在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断电。 “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家里有囤蜡烛。”辛桐哀叹着,从傅云洲房里抱蜡烛出来。 江鹤轩拿来打火机,帮她将桌面上的蜡烛依次点燃。暖红色的火星悬浮在磨砂玻璃中,像结在干枯枝头的果实。 家里有蜡烛,一要感谢季文然对香氛的无限热爱,二要感谢傅云洲的新爱好。 “强台风,全区停水停电。”傅云洲看向的辛桐。“起码持续到明天中午。” “那分完蜡烛早点回房间睡觉,”辛桐提起丝绸睡裙的衣摆,拿着一根低温蜡烛递给程易修,“你,手机省点电。” “天,我的夜生活才开始,就不能组织一点活动?”程易修仰头,胳膊搭在靠椅上,长长叹气。“现在去睡觉也不嫌热。” “你想要什么活动?”辛桐反问。 正巧季文然拿了他房里的香薰出来,拖鞋踢里踏拉地响。 他看向辛桐。“今天晚上有活动?” “对啊,桐桐说要把酒柜里的酒拿出来,然后摆着蜡烛一起聊聊天。”程易修睁着眼睛说瞎话。 辛桐暗暗瞪他,借着黑猛踹他一脚。 程易修疼得龇牙,转过脸靠在她赤裸的胳膊上撒起娇,有种孩子似的无辜。 他就差一个清明节坟头蹦迪,辛桐暗暗吐槽。 因为程易修的越俎代庖,一家人难得聚在辛桐房间的小客厅里。辛桐先选了个地方坐,傅云洲坐到辛桐对面,江鹤轩则在她左手边。 程易修坐在辛桐右手边,把所有的酒开瓶倒进一个冰桶,再将点燃的蜡烛围成大圈,放在中央照明。 “中间围个圆圈,你是预备拍鬼片?”季文然一手抱着自己玩偶熊,一手举着蜡烛,姗姗来迟。他走到江鹤轩和傅云洲之间的位置坐下,恰好和程易修对面。 “那你想怎么样?不然我在中央摆个爱心?”程易修耸肩。 季文然脸撇到另一边:“土。” “所以你打算做什么,”傅云洲问,“坐在这儿喝酒到凌晨。” “我们每次每人提一个问题,从我开始,逆时针轮,在座的都要回答,不回话的脱一件衣服。”程易修指向中央的酒桶。“然后选一个最特别的回答喝酒,问题要和性生活有关。” 让一群穿睡衣的脱衣服,这简直是一击毙命。 “我的问题——这两年最差劲的做爱是什么时候,以及为什么。”他兴致勃勃地开口,“我是今年二月,原因是前戏开始这个女人就在睡觉,前戏结束她还在睡,到最后我怀疑自己在奸尸。” “我太困了!”辛桐反驳。“这要怪文然!” 傅云洲是下一个。 他沉默片刻后开口:“去年冬天在酒店……算了。”话说到一半,傅云洲果断解掉衬衣的贝壳扣,放弃作答。 去年冬天和傅云洲之间特别不愉快的性经历?辛桐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他说得应该是D时空在酒店的那段,她说自己喜欢季文然,害得男人全然失控,把她拖到地上拿皮带抽。那时他们还身处这段感情糟糕的段落,无法说清是爱是恨。 这么久过去,辛桐全然忘记那件事,没想到傅云洲还记得。 “我是今年四月一日,原因是程易修这个傻逼不停给我打骚扰电话。”季文然抱着毛绒熊冲对面人翻白眼。“把我的巧克力换成辣的,润滑油换成胶水。” “啊,那天对我来说可是相当快乐。”程易修臭不要脸地笑道。 江鹤轩眼里这两年的最糟糕性经历,辛桐相当好奇,毕竟他向来只说自己的好。 男人想了一会儿,温声道:“其实都还行……” “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啊,”辛桐托腮看向他。 听她这样说,江鹤轩嘴边的话拐了个弯,道:“今年四月二十一日晚十一点,你睡下了,我来你房间,你管我叫傅云洲。” 季文然歪头:“什么?” 程易修:“卧槽!” 傅云洲微微挑眉。 “我没有,你乱说。”辛桐下意识反驳。 “被牵着从床上爬到这里的那次,塞两根按摩棒,最后为了弥补你主动掰开……”江鹤轩微笑着帮她回忆。 “可以了可以了,闭嘴!”辛桐去捂他的嘴。 总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四分之一的概率没有瞧着那么容易中。 “所以说还行,总体而言没有特别糟糕的经历。”江鹤轩摆出正人君子的姿态,仿佛在说——你让我答的。 辛桐虚虚捂着脸深吸几口气,才双颊通红地从江鹤轩挖的陷阱里爬出。 “我也还行,”她小声道,“非要说,最糟糕的是和小鹿送的生日礼物,和你们没关系。” 傅云洲警觉:“萧晓鹿送你什么了?” “仿精润滑剂和一个小玩具。”辛桐深深低着脑袋。“太硬了,没有做好润滑,稍微有点撕裂……就是……试得满头大汗但一无所获,很讨厌。” “萧晓鹿为什么送你这个。”季文然说。“我一直以为……你不需要。” “我经期快来了,很想要,但要上班,我也很想睡……十分钟睡前小娱乐……找你们没有一个小时解决不了。”辛桐理直气壮。“我总不能敲了你们的门,然后说,不好意思,能不能五分钟结束,我赶着去睡觉。” 程易修两手一抬,投降道:“好好好,睡前娱乐。” 辛桐说:“到此为止,我投鹤轩一票。” 其余几人眼神稍一接触,不约而同地选了辛桐。 “凭什么?”辛桐接过江鹤轩递来的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现在连我叫错人都不算最糟糕的体验?” 傅云洲冷笑道:“他是炫耀,回报远大于付出。” 辛桐酒壮怂人胆,仰着头回嘴:“既然如此,那下次在你床上我全程喊鹤轩。” 傅云洲将离自己最近的低温蜡烛摆正,淡淡道:“至少我们都做完了。” “而且桐桐,我亲你耳垂你都会湿,实在想不通到底为什么你会干到撕裂。”程易修补充。 下一个提问的是傅云洲:“最短的一次。”这问题他具有天然优势,毕竟绑人一小时,拆绳五分钟。 辛桐倒吸一口气,“不许看我,我记不得。” 一阵沉默后,季文然主动去拿酒杯。 “总要有人喝,”公主殿下意图给自己挽尊。 季文然的问题相当简单,问最近一次是谁,江鹤轩径直接过喝干。 恰好下一个提问的就是江鹤轩,他拿着酒杯,目光缠绵地看向身旁的辛桐,低声问:“既然程易修问了最糟糕,那我就问最舒服。” 辛桐中指勾起睡衣肩带,没好气地说:“我脱还不行吗?” “你可以说四份,”江鹤轩顺水推舟地当起好人,“除非他们有意见。” “喂!你提的问题,少给我们泼脏水!”程易修嚷道。 被几人的目光注视,辛桐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快要鼓胀到裂开似的,火烧火燎地痒。她深呼吸几次,又主动拿过酒杯狠狠灌下几口,才鼓足勇气说:“那按顺序……易修是周五下班突然把我带去日本那次,吉野的樱花温泉,野外,说心里话,做到头晕目眩了。前戏是浴衣下的遥控跳蛋,蓝鳍金枪鱼和黑鲔鱼大腹刺身作人体宴收尾,尽管只有两天,周一要乖乖回来上班,但突然去度假就是很幸福。” 程易修得意洋洋,嘴上却说:“你是喜欢那些鱼,不是喜欢我。” “云洲不大好说,签完协议后基本可以接受……” 江鹤轩言笑晏晏地拱火:“没有也不用勉强。” “选镜屋吧,”辛桐脚趾蜷缩,肩膀不自觉弓起,“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被吊在镜子前,对皮鞭和滴蜡的反应好像大了几百倍,蜡烛直接插进去,然后烛泪落在大腿内侧也……不过轻微窒息会怕,如果有下次最好把这项剔除。” 辛桐声音发颤地说完,闷头喝酒,企图把自己灌晕。 “文然是他生日,我和他去游乐园,”辛桐突然咯咯笑起来,“摩天轮和用来休息的疯帽子茶话屋,难得没有前戏,我撕的丝袜,最后他用酒精湿纸巾清理的现场……还好没被发现,要是被人看到,我俩绝对会终生禁止进入。” 怪不得问最短的一次是季文然主动喝酒,估计指的就是这回。 “鹤轩……鹤轩选回租屋那几天……”辛桐舔了下嘴唇,快要缩成一团。“讲出来显得我像个变态……但……狗链,锁在床上,玩偶一样不许动,用记号笔在小腹写字,就……事后有喂食、洗头和按摩,我把浴缸里的水扑了他全身。” 她话音徐徐落下,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江鹤轩伸手摸了摸她发烫的额头,主动举杯道:“我们几个,一人一杯。” “应该你先说的,”辛桐撇过头,小声冲江鹤轩抱怨。 江鹤轩喝完,笑了下,紧紧贴在她耳边说:“小桐,对你来说最好的,对我来说也是,我想他们在这方面和我观点一致。” “那到我问了。”辛桐推开他,说。“你们搜索过最变态的AV标签是什么?” “如果只有一次的算……”季文然碎碎念。 “一次的也算数。”辛桐打断他。“易修,你先说。” “多人加上人妻,”程易修目光炯炯地看向辛桐,“轮奸tag。” “我搜的你都体验过了。”傅云洲语气平淡。“非要说,就是父女乱伦、兄妹乱伦和入室强奸。” 季文然不情愿地说:“有一次误入某个视频,讲男主在荒野捡到昏迷的女主,带回家擦洗照顾,然后……我只是想知道女主角怎么演的尸体,没有多余的意思。” 程易修往后一仰,意味深长地感叹:“人不可貌相啊。” 季文然扯着熊耳朵喊:“我纯粹是好奇!就一次而已,我又不是你这种人妻和多人tag的专业户!” “我看遍全网都没见识过这种东西,怎么就被你找到了,”程易修道,“你准备喝吧,没人比你更奇葩。” “尾随、囚禁、笼中鸟,我的关键词。”江鹤轩说这话时一直盯着辛桐。“没有偷窥是因为拍得不好,先前看过一个人偶主题,也感觉很有意思。” “不愧是你啊,江鹤轩!”辛桐吐槽。 “你是什么?”傅云洲挑眉,低声问对面人。 辛桐稍稍一顿,最终捂着脸老实交代:“我最奇怪的是触手产卵,小鹿送的也是……有吸盘的触手。” “桐桐,你也人不可貌相了。”程易修拍着地板大笑。 “别以为你们很了解我,都给我认清楚自己的身份!”辛桐道。“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是你们的错,你们拉低了我的底线。” 江鹤轩笑道:“看来这轮是你跟季文然。” “尾随、轮奸、强奸哪个不变态?只是你们叁个变态太久了,显得不那么变态而已。”辛桐扬起脸反驳。“文然喝!” 季文然自知理亏,苦酒入喉吨吨吨。 “就一次,我是好奇。”他委屈地抽抽鼻子,从耳根一路红到脖子,盈润的双眸像是要滴水。“操你妈的程易修,都是你的垃圾游戏!” 【番外】烟火玫瑰(四) “据说您当年成立乐队的时候,是在酒吧找了一群醉汉,然后一起上台表演了一场,结果就成了……是这样吗?” 摄影移动镜头,伴随渐暖的灯光,男人那张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生机勃勃的脸,出现在众人视角。 他不上综艺,只是因为最近乐队解散的事风波不断,在经纪人的建议下,他才决定上这档谈话类节目,当作一个公开交代。 “差不多,主要是聊得很投缘,喝醉是其次。”程易修道。 “当时您是二十叁?” “对,二十叁岁,刚好是在自来熟的年纪,要换成现在,你让我去酒吧拉一群人喝酒,喝完醉醺醺地上台,我肯定不干。” “我觉得您是个挺浪漫的人,”主持人言笑晏晏,“一帮年轻人,酒逢知己千杯少,喝醉了上台唱摇滚……当时想过后来会这么火吗?” “完全没有,没太在乎这件事,”程易修说,“所以当时也是见到有台子就去唱,有什么想法就写,一群人跟在别人屁股后头,有几次到最后要结束了,负责人走到后台一看,说——哎,你们是谁,怎么在这里——然后摆摆手,算了算了,回去吧。” “现在是你把他们甩到后头去了。”主持人笑道。“那时候好像还演过话剧,叫故人来。” “天,好多年前的事了。” “当年有考虑过放弃唱歌去演戏吗?” “有一瞬间,因为唱歌实在没人听,演戏还能靠脸博得观众怜惜,”程易修笑起来,“不过后来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喜欢唱歌。” “会后悔乐队解散吗?作为主唱,对这个乐团有没有特殊的感情?毕竟在一起这么多年。” “我当主唱纯粹是因为我长得好看,站在前头骗小姑娘。而且没什么好后悔的,他们都比我有才华。”程易修轻飘飘地接过话头。“我这两天听到一句话,说,人生的际遇各不相同。既然大家已经足够成熟,到了解散的时候,那就开开心心地解散,没必要说一定要在一起,也不是说分开了大家就不是朋友。” “独立出来什么感觉,突然离开其他成员自己做专辑。” “会有点失落,不过总归是个新开始。”程易修说着,忽然冲镜头调皮地眨了眨眼。“既然说到这儿,让我推一下新专辑——下周叁八点,银河巡游,大家不见不散。”继而做了个鬼脸。 主持人被他突如其来的搞怪逗笑了,停了停,才继续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有没有想过转幕后?” “当然会转幕后,迟早的事。”程易修坦然道。“我总不能五六十岁了,还带个保温杯上去蹦。” 主持人得到了回复,选了个和缓气氛的话题。“我上台前,有个台里的小姑娘,是你的粉丝,让我问问你有女朋友了吗?” “这位粉丝要补补课啊,”程易修背靠沙发,歪着头低低地笑着,“结婚都不知道多少年了,孩子天天跟我顶嘴……其实想转幕后也有这个原因,女儿叛逆期太厉害。”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你太太的。” “二十二、二十叁。” “那你这是英年早婚。”主持人调侃。“不知道伤了多少少女的心。” “是她英年早婚,不是我,我是死缠烂打的那个。”程易修说。“要不是当年我足够不要脸,等过几年她清醒过来,就真没我的事情了。” “您是怎么追的太太?您看上去完全是不需要主动追女孩子的那种男生。” “约她喝酒,约她吃饭,写几万字的检讨书,再加上臭不要脸。”程易修弯起唇角。“我以前和现在不一样,二十岁出头的时候特蠢,还自大,总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想什么?” 程易修语气温柔地说:“在我还不认识她的时候,自己偷偷想了很多遍,希望将来有一个命中注定的姑娘愿意理解我,包容我的幼稚,包容我乱踢的球鞋,每次喝牛奶都忘记放回冰箱,打游戏忘记时间,做事情屡屡迟到,做事想一出是一出——就像我说的,我不是什么优秀男友、理想丈夫,大多数时招人厌的那面会多些——但那时候你有这个想法,也不会去说,会觉得丢人。” “然后某天,毫无征兆得,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拉住我,对我说,走吧,程易修,于是我就不管不顾地和她走了,像只屁颠屁颠的大狗。” “我只能说,我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明明什么也没发生,可整个天地都忽然亮了,那时是在夜里,我开车穿过无数霓虹灯,那些五颜六色的灯全涌到了我身边,我感觉眼睛都要花掉——放电影似的,你开着车,旁边是你心爱的姑娘,下一秒就能浪迹天涯。” “后来我送她回家,她问我要不要上去坐一会儿,我就跟她上去,不过什么也没发生,但我抱了她,这还是很开心的……”程易修说着,挠挠脖子,低头一笑。“这么多年,有句话我一直没说……但我不说,她应该也知道。” 他顿了很久,才认真地看向镜头,慢慢告诉她:“我对你,其实是一眼钟情。” 半夜,程易修坐最近的一趟航班回家。 他做贼般打开辛桐的房门,爬上床抱住她。 辛桐嘤咛一声,闭着眼道:“回来啦。” “嗯,”程易修环住她,“我发你的现场,你看了没。” 辛桐蜷缩在被窝里,声音闷闷地说。“还没,琐琐一直喊牙疼。” 程易修略显失望地应了声,对她说:“那明天中午必须看重播。” “嗯。” “好好睡吧,明天我来带琐琐。”他说完,四肢并用地爬下床,预备回自己房间, 当他走到门关,辛桐忽然叫住他:“易修。” “怎么了?”程易修转身。 一阵寂静后,被窝里的辛桐忽然探出脑袋,轻声说:“我对你也是一见钟情。” 程易修愣了愣,慢慢笑了。 他大步走到床畔,抽过她枕着的软枕,爬上床压倒她,手掌流连在敏感的腰肢。“叫你吓唬我,我还以为我白动情了,第一时间叫人给你偷偷拍得花絮。” 辛桐咯咯直笑,揪着他的衣领道:“你干什么啊?” “当然是和你上床,不然大半夜进来,是为了问你看没看节目?”程易修坦白。“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庸俗。” 辛桐侧侧一瞥,浅笑道。“早看透了。” 最终节目组剪出来的评价不错,温柔且有力,辛桐猜是傅云洲塞了钱。 辛桐一点点看到最后,听到他说“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于是她拿从不评论的私人账号混进底下,伪装成路人,一字一句打—— 路人,觉得他是个挺真实的人,不完美,很多时候过于孩子气,好在他知道从生活中汲取教训,慢慢改变。生活就是这样,你总会走一些弯路,度过很糟糕的时刻,但不管发生什么,他的脸上都没有阴霾,永远想尝试新鲜事,我觉得这是他最可贵的地方。 过了十来分钟,评论区“我是路人,我也觉得”与“粉丝就不要装路人了!”打作一片。 辛桐拿着手机笑得前仰后合,默默点击删除。 琐琐怎么样,牙还疼吗?她给程易修发消息。 程易修回:琐琐刚才不听话爬书架,结果摔下来,幸好季文然接住了。现在我陪他们两个在医院。季神经崴了脚,琐琐牙摔掉了。 【番外】烟火玫瑰(五) 辛桐没想到自己会见到傅云洲的前女友。 事情说来也巧,夜里的应酬辛桐本不想去,觉得露面多了没好处,然而傅云洲说是以助理的身份出席,又说徐优白也在,话已至此,辛桐不甘愿却也答应了。 遥遥的第一眼,辛桐就觉得她是钻石般的美人,皮肤瓷白,五官深邃,慵懒且妩媚。她在人群中自如地攀谈,贴身的香槟色钉珠礼裙,棕红色的卷发凝固成优雅的弧度,踩一双九公分的高跟鞋,仿佛踩着弧度优美的小刀。 然而当她转头,忽而盈盈笑起来,露出一排晶莹的贝齿,朝这个方向走来时,宛如剔透的冰凌被光一照,表面闪动着神秘的光晕,原先的疏离感刹那间被消解。 辛桐必须说,连她都要被这女人迷倒了。 徐优白一个跨步凑到她身边,低着头,适时介绍:“陈小姐,是傅总前女友,” 前女友和前未婚妻差距可大了,前女友有过感情,而萧晓鹿那类挂名摸鱼的前未婚妻自然不会被身为老公的徐优白算进去。 “你是不是记不清人家叫什么了?”辛桐小声同徐优白开玩笑。 徐优白听她的口气里没有恼怒,便老老实实答:“要么是陈瞳,要么是陈嫣,反正姓陈。” 就在二人交头接耳之际,那名陈小姐走过来,浅笑着同傅云洲说:“好久不见。” “嗯,”傅云洲利落地应了声,没再接话。 陈小姐笑意不减,目光转而游移到身侧的辛桐,眼神小刷子似的密密扫过她,“这位怎么称呼?” “辛桐,是徐助理的助理。”辛桐上前,微笑着伸出手。“陈小姐好。” 对方也相当和善地与她握手。 她的手才称得上是柔荑,白腻无暇,微微发凉,辛桐甚至联想到才出水的莲藕。 “叫我陈渺就好。”她说。 晚宴开到凌晨才散,辛桐困得一塌糊涂。她上车,踢掉高跟鞋,再解开束腰的系带,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困了?”傅云洲转头,看见她面上脂粉微融。 辛桐象征性地应道:“嗯。” 傅云洲发车,一直开到公路,才硬邦邦地开口:“我不知道她在。” 她,无非指的是前女友。 辛桐还没无聊到为这种事吃干醋,因而还是淡淡地应了声:“嗯。” “要不是见到,都不记得……” 辛桐忍不住笑:“非说不记得就假了啊。” 傅云洲被她一声轻盈的调笑堵住话头,一时间再度沉默。 远光灯下,车窗外的景致渐渐荒芜,像被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死尸,四面没一点儿声。 辛桐几乎要睡过去,半梦半醒间,她听傅云洲又低声说:“谈过半年,和平分手。” “什么?” “我和陈渺。” “哦。”她这一声应得很轻,大抵是真的累得想睡。 “她追得我,也是她提的分手,最后吃了顿饭,算好聚好散。”傅云洲继续说。“再过一年,我就认识你了。” “还说不记得,我看你记得清清楚楚。”辛桐倚着靠椅慢慢抻懒腰,睁眼看向开车的男人。“而且你今晚话好多,都不像你了。” 傅云洲淡淡答:“我以为你会感兴趣。” “对你前女友?”辛桐轻轻啧了声。“知道了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难道哥哥预备抛妻弃子,向我演绎一段事业有成、儿女双全的中年男子耐不住骚动,转而追寻多年前意外错失的白月光恋人?” 傅云洲瞥她一眼,空出右手摸了摸她的面颊,带了点细不可闻的笑意同她说:“也没喝多少,脸怎么这么烫。” 辛桐颇不高兴地侧过头,作势张嘴去咬。 傅云洲没躲,任由她轻轻咬了下自己的手指以表不满。指腹顺势在嫣红的舌苔搔了下,指尖往里探入又抽出,带出的口涎掺着丝丝缕缕的红。 辛桐畏羞地推他,“开车。” “要是真喜欢,就不可能分手,你知道的,某种意义上我是个相当极端的人。”傅云洲忽然说。“但就像江鹤轩所说,你不问总感觉你不关心我。” “哥哥孩子气了。”辛桐坐直身子,无聊地翻看手机。“还有,你跟鹤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前几天你还气他说你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名门大小姐。” 傅云洲冷着脸说:“没气。” “不生气会突然决定要去学做饭?”辛桐语调微微上扬,小猫爪子底下的粉肉垫般挠人心痒。 论阴阳怪气,江鹤轩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他前几天下厨,在琐琐小姑娘嗲嗲地一声“爸爸最好了”落下时,言笑晏晏地来了一句——毕竟我不是什么自小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名门大小姐。 辛桐还以为他调侃季文然,谁想傅云洲听进去了。 “行,依你。”傅云洲板着脸。“他都在你面前管我叫大小姐了,你说我气不气。” 辛桐无奈地将面颊贴过去,温热的面颊挨着肩膀,紧贴衬衣。“就叫一次,哥哥不要这么小心眼。” “是你只听到一次。” “那你还从来不牵我的手,你看我跟你抱怨了吗?”辛桐反将一军。 傅云洲想了想,发现的确是这样。 辛桐和程易修与季文然在一起时才会腻歪地牵手,和江鹤轩大多是他主动去揽她的肩,唯独和傅云洲并肩走,总是双手插兜,各走各的。 “你很想要我牵?”傅云洲反问。 “千万别,这种事你做起来怪渗人的。”辛桐咯咯直笑。“你往我脖子上套个皮圈牵着遛,都比浓情蜜意地牵手散步来得合理且自然。” 事实证明人不能多话,第二天中午从傅云洲床上爬起来,辛桐发现自己两个膝盖都破皮了。 辛桐本以为这段小插曲会随着一夜风流而去,谁曾想叁日后的下午,她竟在办公室见到了陈小姐。 “您好,”她主动迎上去,“请问您是来找傅总的吗?” 陈渺摇头。“我来找你。” 微寒的秋日,她们到咖啡馆暂坐,两人相对坐在沙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醇厚的咖啡味和其间夹杂的霜糖香。 陈渺上下打量辛桐。 杂色的斜纹软呢套装裙,裙摆过膝,穿矮矮的粗跟方头鞋,长珍珠项链在脖颈饶了两圈,一直垂落胸口。除一双手腕、半截小腿,身上瞧不见一丁点莹白的肌肤露出。 “你现在和傅云洲在一起,对吧。”陈渺道。 辛桐先是一愣,继而思考片刻,淡然承认道:“是……您怎么会知道?” 碍于身份,她与傅云洲、程易修以及季文然的关系一直以来都秘而不宣,唯独去学校看江鹤轩,会大方说,对,他是我丈夫。 “大概是女人的直觉,”她笑,“何况每当他和你说话,都会俯身贴在你的耳边。” 这倒是从没注意,辛桐想。 “他有说我们为什么分手吗?”陈渺道。 “没,他说你们好聚好散。”辛桐的心稍稍提起,毕竟这不是一个安全的话题。 “的确好聚好散,只不过是因为他……”女人倒吸一口气。 辛桐原以为她要说傅云洲控制欲强、蛮不讲理、BDSM性癖等等等等,结果陈渺神色严肃地盯着自己,小声道:“他要么是性冷淡,要么是同性恋。” 性冷淡?谁?傅云洲?麻烦您再说一遍? “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好像完全没有那种需求,有一次好不容易就是……你懂的,结果到中途徐助理打电话来说他弟弟出事,他就把我抛下走了。”美人姐姐忍不住拧眉,看辛桐的眼神仿佛在看被富家公子骗去当同妻的灰姑娘。“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前几天看到他和你在一起,我有点担心他会做不好的事来误导你。” 然而事实上,被她怀疑是骨科同性恋的两兄弟现在都在辛桐床上。 “可能……可能那时候云洲沉迷工作。”辛桐咬着金属勺,磕磕绊绊地说。“我们挺好的,真的,没有性冷淡倾向……谢谢啊。” 陈渺秀眉微拧,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令辛桐毕生难忘的话。 ——但他们两个,既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又喜欢用惹恼对方的行径来吸引彼此的注意,真的好gay啊。 辛桐与她辞别,回去正巧看见傅云洲面无表情地站在呜呜哭泣的儿子面前,一言不发地等他哭完。 按计划,今天应当是程易修负责带孩子,兴许他临时有事,便开车过来将儿子女儿扔给哥哥。 辛桐暗暗笑了下,预备看男人教育完自己再出现。 辛景云估计是认清了傅云洲不会像妈妈或者其他几个好说话的爸爸一样,见到自己哭,便蹲下身哄自己,于是他委屈地哭了片刻,打着嗝渐渐止住了。 “怎么了。”傅云洲道。 辛景云抽泣:“爸爸,姐姐她打我。” “那你打回去。” 辛景云用熨得笔挺的衬衫袖口不停擦鼻涕,哽咽道:“我打不过,姐姐太凶了!” 傅云洲看向一旁的犯罪分子,只见她套一件宽大的驼色毛衣,双唇涂满牛血色口脂,双手插兜,头一转谁也不爱的嚣张模样。 “辛琼瑛,过来。” 辛琼瑛眼角的余光瞥了傅云洲一眼,站在原地挣扎了一会儿,最终乖乖地走到他面前,仰着尖尖的下巴,道:“干什么。” “为什么打弟弟。” “他不听我的话,把我谈恋爱的事情告诉妈妈,还说我被人甩了。”辛琼瑛说,“他是个叛徒,告密鬼,我就要揍他。” “他没说错,你就是被人甩了。”傅云洲说。“不听你的话就揍他,坏毛病跟谁学的。” 辛琼瑛超大声:“跟你学的!” 傅云洲挑眉:“回家面壁,禁足一周,不许吃晚饭。” “不出去就不出去!” “两周,明天早饭没了。” “反正我不会道歉,谁叫他不听我的话!” “禁足一个月,没有零花钱。” “我要告诉妈妈!” 傅云洲淡淡道:“你去啊。” 辛琼瑛拗不过,鼓着嘴拉起流鼻涕的弟弟,气哼哼道:“不许哭,我带你去吃蛋糕,好了吧。”她抬着下巴,拽弟弟下楼,辛桐特意避开他们,以免大女儿捉到自己撒娇告状。 她看着儿女消失的身影,转而问傅云洲,“琐琐呢?” “萧晓鹿和徐优白帮忙在管,”傅云洲说,“去哪里了?刚才都没见到你。” “陈小姐来找我,所以去咖啡店坐了一会儿。” “陈渺?她找你干什么?” “你不是说我不够关心你嘛,所以我就和你的前女友深刻交流了一下,”辛桐耸肩,故意掠过聊天内容。 傅云洲见她没有细说的意思,也没好往下问,只装作不感兴趣的模样随意应了声。 待到日色渐晚,傅云洲提议出去吃饭,便将孩子顺手扔给最近正在纠结要不要备孕生子的萧晓鹿和徐优白,毕竟当年连监视总裁弟弟这种无聊行径都干了,帮着带孩子又算什么,徐优白以一顶十。 饭后,两人在餐厅附近的人造花园慢慢散步。 “云洲,我最近在想一件事。”辛桐道。 “说。” “在想你们会不会有中年危机,然后厌倦我。”辛桐说得轻描淡写。 “辛桐,我是个重度妹控,中度弟控,有乱伦倾向,几度强奸妇女,差点杀了人,最后被人手刃的人渣这种事……你一个人知道就差不多了。”傅云洲斜睨,答。“世上再多一个知情的女人睡枕边,我会做噩梦。” 辛桐一时没想到,怔怔的,没想到回复什么好。 幸而傅云洲下一句便跳过这个话题,道:“今早医院给我打电话,说傅常修要不行,他说临死前想见你和碎碎,被我回绝了。” 碎碎即辛景云的小名儿,由于是龙凤胎,他和辛琐琐恰好组成琐碎二字。 辛桐道:“他是你父亲,我不可能逼你和易修杀了他,但也不可能带着我的孩子给他磕头……就让他慢慢死在医院好了,反正身后事十有八九已经付钱让人办妥,我不关心他到底什么时候死,死后又葬在哪里,对我来说,越快越好。” “他不算我父亲。”傅云洲纠正。 “人生的境遇各不相同。”辛桐缓缓说。“你问我怨不怨,我肯定是怨,我人生的不幸一半要归功于他。但如果一切都没发生,沉阿姨没有去世,我爸爸也还活着,恐怕易修也不会出生。” 傅云洲垂眸,冷不丁笑出声。 “干嘛。”辛桐狐疑地看向他。 “只是假想你父亲还活着,我跟你不太可能在一起,”傅云洲道,“在我印象里,他很宠你,也很护短,断然不会将你交到我这种人手中。” “我性格太犹豫,有时还是需要一个你这样的家伙来帮我做决定。”辛桐了无痕迹地安慰。 傅云洲还是笑,又道:“话说,你跟陈渺聊了什么?” “聊你到底是不是性冷淡或同性恋,陈小姐说自己怀疑你是同性恋才毅然决然地分手,还说你和易修太gay了,禁断恋的气味遮都遮不住。”辛桐随他笑起来。“怪不得好好的要出来吃饭,果然哥哥还是在意的啊。” “所以结论?”傅云洲挑眉,洗耳恭听的模样。 辛桐打趣道:“一切安好,哥哥风姿不减当年。” 傅云洲听闻,忽然停下脚步,伸手强势地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进怀中。她柔软的脸紧贴他的胸口,以至于能数清男人有力的心跳。 “云洲。”她的声音在夜晚清澈得仿佛一汪幽深的泉水。“我想……我果然是爱你的……我爱你,傅云洲,虽然你是个烂人。” “谢谢。” “谢什么?”辛桐轻轻地笑。 傅云洲沉默半晌,难得以温柔的口吻缓缓告诉她,“遇见你之前,还有幸能被人爱这件事,我已经许多年不去想了。” 辛桐抱住他的后背,紧贴大衣的手指骤然揪紧又松弛,像唇齿间想说又说不出的话,又似一声悠长的叹息。 “好了,我们回家吧。” 傅云洲松开手臂,抓住她的胳膊,甚至把她的胳膊拽的有点疼。他宽厚的手掌沿着小臂落到她的手掌,然后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 “你说的,”傅云洲道。 辛桐头稍稍左倾,一头雾水问:“我说什么了?” “你说我从来不牵你。”傅云洲道。 依旧冷淡的口吻。 辛桐服软,任由他牵着自己走了一段路。 可惜没走多远,她就开口唤他:“傅云洲。” “嗯。” “松开啦,你的手比我的还凉,冻死了。” “那你就当帮我暖手。” 【番外】夏日限定上微H(傅桐程3P前奏) 台风走后,一连几日的强降雨扰得人心烦意乱。 辛桐两周走废了叁双鞋,全是被水泡的。程易修订的高跟鞋简直比她的命还矜贵,有两双是下楼梯脚滑,身子一歪,乳白色牛皮的鞋面霎时绷紧,鞋跟随“哒”得一声脆响——断成两截。剩下一双是不慎踩到积水,尖端的网纱积满清理不掉的碎石,山羊皮的鞋面也遇水泛黄。 可见是多么吵闹的雨。 又过了四五日,好容易挨到雨势渐小,尽管依旧水洼遍地,却也能出去透透气了。 程易修在家里憋得最厉害,自然约辛桐出门的动作也最快。他订好新发现的餐厅,据说原先是法国领事馆,如今做传统法餐面向居住在新安的外来客。那条街上也有许多古着店和装腔作势的咖啡馆,几家装修颇有情调的老书店,专门卖木桶装苹果酒的工业风酒馆。 他已经预备好带辛桐出去,在暴雨过后的微凉夏夜,一直喝到她倚在自己怀里咯咯发笑,再带回家哄骗她点头一直想解锁的花园。 然而当程易修计划好一切,给小桐发去一篇热情洋溢的两百字小作文时,对方回复——那个,易修,云洲已经约了我……而且你们两个好像撞地点了。 这时,程易修才如梦惊醒般想起那人不久前假惺惺地跑来问他:“易修,我要请一个重要的合作伙伴吃饭,私下的,不带助理,有没有什么餐厅推荐。” 就差那么一点儿,程易修的大脑就能转过弯,想起工作上请吃饭这种事,徐优白向来会安排妥帖,哪里轮到傅云洲亲自选餐厅。 可惜傅云洲对自己弟弟的了解远超程易修对自己,没费多大力气就套出了他给小桐预留的餐厅。 这段恩怨的起因还要说回那天台风日断电。 程易修知道自己大半夜把辛桐从兄长手里劫走十分违反约定,尤其是对方已经把桐桐绑好,蒙上眼,去取鞭子了。但在他看来,这与傅云洲公然抄作业的行径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其劣行罄竹难书。 于是他捧着手机,冷笑几声回复:没关系,反正我们叁个也好久没一起吃饭了,你就当是兄妹聚会。 辛桐看到程易修发来的消息,倒吸一口冷气,心想:我到现在了都干不过傅云洲,就你? 本着看热闹不怕事大,自家男人互殴永远在一旁无声叫好的原则,辛桐没有把程易修约自己事告诉傅云洲。 待到约定时间,傅云洲刚停车,就瞧见车窗玻璃被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少年拍得咚咚响。 傅云洲下车,面色不佳:“你怎么来了。” 程易修笑嘻嘻地回复兄长:“当然是因为我不要脸啊。” “你知道?”傅云洲转而看向辛桐。 “哦,”辛桐撇过脸,耸肩道,“我还以为易修有和你说。” 傅云洲脸色更难看了。 叁个人并排着实奇怪,加之程易修的黏人,傅云洲毫不意外地被排挤到前头引路。 辛桐憋笑到神态扭曲。 程易修觉得自己首战告捷,孩子气地牵着辛桐走路,走着走着的时候忽然把她抱起。枝丫叶片积攒的雨水从密密的树叶缝隙漏下,她的衣服落上许多深色的水印,像突然落了场令人心动的花雨。 辛桐先是失态地尖叫一声,继而搂住他的脖子,贴在他耳边埋怨:“快点放我下来,大街上,在大街上。”她的长发盘在脑后,带了金钩的长珍珠耳环,在耳垂盈盈晃动。 傅云洲回头见二人打闹,所幸停下脚步,微微挑眉。 辛桐更羞了,被程易修放下后,慌忙向前挪了几步,两只手在胸前拧作一团。 事实证明程易修找的餐厅一如既往的好,辛桐忍不住多要一份勃朗峰蛋糕带回去给季文然。吃完饭天色黢黑,台风过后,微微夹带植物腐烂气味的凉风迎面吹来,浮在表皮的燥热如同融化的奶油,渐渐褪去。 附近有一家卖苹果酒的酒馆,也是程易修提前打听好,结果被傅云洲劫走的安排。叁人坐在临窗的座位,店员送上的苹果酒装在将近八百毫升的菱纹玻璃杯,入口像有苹果味的酒精气泡水。 窗外店铺的光一间间熄灭,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辛桐原以为傅云洲不会喝,毕竟家里的酒柜储藏的皆为威士忌、伏特加、波尔多红酒之流,充满气泡的苹果酒显然是程易修的风格。 兴许是许久没这么放松,傅云洲一口气喝了叁分之一,吓得辛桐急忙踢他的脚踝,面色酡红道:“你要开车的。” 傅云洲瞥她一眼,道:“已经叫徐优白来了。” “优白闲的没事就成天围着你转,难怪小鹿恨死你。”辛桐吐槽。 “又不是第一天恨我,”傅云洲浅浅笑了下。 “话说,你偷我的约会计划就没半点羞愧?”程易修上身前倾,掠过辛桐直勾勾看向傅云洲。 傅云洲的语气稀松平常:“没。” 程易修冲他比了个中指,拿哥哥理所当然的态度没辙。 辛桐扶额,咯咯直笑,也只有酒到微醺才会笑得如此放肆。她侧面,目光落在程易修身上,尾音软软地问:“易修生气啊。” “生气。”程易修托腮,当众撒娇。“桐桐亲亲我嘛。” 辛桐凑过去,本想在面颊蹭一下,却毫不意外地被他捉住唇瓣,舌尖一下滑进来,戳破她口中一声短暂的“唔”音。 宣传说激吻也不掉色的唇釉都被他舔融了,一抹薄薄的豆沙红在他的唇角晕开,反倒像他被辛桐强吻。 程易修粲然一笑,道:“不气了,我知道他也没能耐再搞一个。” 他一说,害得辛桐忍不住回想自己和傅云洲的约会,猛然发现她和云洲印象深刻的都是做爱部分,不听话被拉到腿上打屁股,发现小穴被打湿之后,带着沉沉的笑意插进手指。 和易修是约会嬉闹上床一气呵成,像被喂饱的小猫,喝了过量的山羊奶后蜷缩在养猫少年怀中,被他抱在怀里猛吸。 “也是,云洲不擅长约会,”辛桐喝一大口苹果酒。 傅云洲想了下,说:“我可以带你去喂鲨鱼。” “新安有地方喂鲨鱼?” “嗯。”傅云洲道。“你要是想约会。” “不了不了,不合适。”辛桐笑着摇头,调侃道。“哥哥有时间请我吃顿好的就行,要是连吃饭也没空,就往我卡里多打点钱,我随叫随到。” 腻歪的约会也不适合傅云洲,单是幻想他和程易修一样,带自己去水族馆、鬼屋、溜冰场,吃稀奇古怪的辣椒冰淇淋,辛桐就要起鸡皮疙瘩。 ……毛骨悚然。 傅云洲伸手,指腹碰到她的脸颊,滚烫的,像发高烧。 他抿了口淡金色的酒液,唇边有一点残存的白沫,舌尖舔过唇角。 等到十一点半,狼狈的徐优白匆匆赶到,低着脑袋一声不吭地送叁人回家。辛桐过意不去,将打包给季文然的甜品转而递给徐优白,请他替自己向晓鹿问好。 踏进家门,屋内漆黑,她没来得及开灯,就被一只手拽住胳膊。辛桐毫不意外,便也扬起脑袋环住他的脖颈,懒懒地张开嘴,任由舌头扫过两腮内侧的软肉。 是傅云洲。 辛桐正想,果然还是云洲态度强硬,还以为会跟易修回房间的瞬间,有手指摸过她后脑松散的发髻,唇瓣忽然贴上,后颈被他不怀好意地用犬齿咬了一口,继而后背一凉,长裙的拉链被谁拽开。 辛桐大脑轰然爆炸。 她几乎是狠狠一哆嗦,连吻她的傅云洲都能感觉到舌尖被咽喉猛地一吸。 “不要,”她睁眼,黑暗中的眼睛晶莹透亮,舌尖在男人舌头的重压下颤动,简直要哭。 傅云洲握住她的手,将蜷缩成手指放在自己的手心。 “别怕。”他难得温柔地舔她的双眼,让她安静地合拢。 程易修的额头蹭蹭她的脖子,轻声在耳边问:“要我抱吗?” 辛桐不说话。 傅云洲放开她,只淡淡说:“我去拿东西。” 程易修把她抱到傅云洲的房间,辛桐埋在被褥。 感觉到他屋内一个房间开了灯,亮起的灯光在卧室的白墙上投下影子,辛桐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睫毛颤动。 程易修仿佛黏人的阿拉斯加犬,四肢并用地钻到她怀里,亲了亲她的锁骨,然后急躁地去扯她的衣服,拉到腰间。他把她紧缩的双臂掰开,美好的唇线贴上乳房下方,从下而上地吻。 季文然怕冷怕热,六月后家中每个房间的冷气从未中断。 辛桐感觉手臂是冷的,面颊却要被火烤焦,胸口也凉,唯一的暖意是程易修的鼻息。 他先是吻,鼻息一股一股地喷洒,然后忽然一下伸出舌头,就像是舔弄奶冻,整片都暖得要哆嗦。 事实上辛桐一直在哆嗦…… 恐怖,太恐怖了。 等她明天酒醒,绝对会冷暴力他们两兄弟一个月。 程易修在她的胸口作乱,自徐徐的吻到舔舐,再到轻轻的咬,简直要将她的乳尖嘬肿,嫣红果实的仿佛含在唇边的樱桃。 她撇过头,闭紧双眼,感觉到硬物抵在自己的小腹。 傅云洲听到自己卧室隐约的低吟,面无表情地挑选趁手的鞭子。 他的确疼爱弟弟妹妹过了头。 双方都醉酒的状态不适宜灌肠。 傅云洲有意调教只会小酌,过量饮酒容易失手,不适合做有危险性的行为。 所以他只取了鞭子、冰块和绑手的麻绳。 傅云洲关灯出去,转而打开卧室微弱的地灯。 辛桐正捂着脸发抖。 她在他的床上被自己的弟弟玩得乳头发肿,周边一圈嫣红的齿痕。程易修全然意乱情迷,手掌流连在她的腰间,一边喘息一边缠着她打开双膝,声音近乎腻人。 傅云洲解开袖扣,带着点气音,低声道:“乖孩子,爬到哥哥这边来。” (江傅桐的3P也会写的,就是比较花时间……) 【番外】夏日限定中H(傅桐程3P,傅有预警) 窗外传来渐密的雨声。 沁凉水珠落下的响动好像穿过了屋顶,径直滴在她赤裸的肌肤,过低的冷气吹得辛桐四肢阵阵阴凉,鼻翼呼出的却是燥热的苹果酒香。 她面颊发烫,头晕目眩,唯一的寄托是去听窗外的雨声……她必须将注意力转移,去听点别的东西,不然程易修喘得她都要晕过去了。 “冷,”辛桐闷声,白腻的身子缩成一团,双眸紧闭,仿佛细腻的软玉安放在黑灰色的锦缎里。 她探出右手,费力扯住身下压着的被单一角,想遮一遮羞。程易修见状,故意使坏,当她的手指稍稍使劲向上提,他就恶作剧地往回一拽,仿佛淘气的小男生在逗弄前排女生的马尾辫。 幽暗的灯影里,一抹灰黑色在曲线柔顺的身体上无声游移。 程易修舔舔下唇,看她睫毛发抖,眉毛频蹙,似要睁眼发怒又因天性的羞赧不敢有所行动。 “不舒服吗?”他低下头,轻轻咬着她的脖颈。 “别弄。”辛桐一张口,顿时觉得冲口的酒味要从鼻子溢出。 手掌流连在她的腰间,所触之处皆是酥麻,她感觉有许多小火星在皮肤跳跃。大概是酒精荼毒大脑的缘故,腹部有了温暖的感觉,令她本能地夹紧腿。 程易修又吻了吻她红彤彤的耳垂,手沿着腰肢向下抚摸起大腿,企图诱哄她打开双膝。“桐桐,桐桐,你摸摸我,”尾音黏得一塌糊涂。 也在这一瞬,努力放空自己的辛桐听见了低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傅云洲的声音,他说,“爬过来”。 辛桐整张脸缩在被褥里,双肩冷得微微发颤。 “不要。”这两个字完全黏在一起,连离辛桐最近的程易修都险些没听清楚。 如果只有她和傅云洲两个人,辛桐可以半推半就地爬过去咬住他的裤脚,用面颊去蹭男人的小腿叫他哥哥。 但在程易修面前,她做不到。 傅云洲不听也知道她会说什么。要是辛桐能放浪到第一次叁人就乖乖摇屁股爬过来,他也不会对她感兴趣——作为兄长,我引导且疼宠你;作为主人,我惩戒并享用你——这才是傅云洲的癖好,疼爱与惩罚在一念之间。他享受辛桐在容忍度内的回避,犹豫、无措、惴惴不安,因为那样,他才有教导的空间。 傅云洲缓步走到床边,将鞭子放在一侧,左手跨过弟弟犹豫的眼神,先是温柔地抚摸几下辛桐的后脑,指尖头顶滑落至后颈,然后毫无预料地拉住她的长发,将不听话的小姑娘狠狠扯到自己身前。 床单如被疾风扫过的水波般急速皱起,赤裸的身子自灰黑色的云雾露了出来,被程易修吸吮到嫣红的乳头还带着水光,随着方才暴力的扯动微微摇晃。 不急不缓地抚摸后是骤然的疼痛,而当她被强行拖拽到他面前,跪在床边,直着上半身任由他摆弄时,傅云洲又猛然松弛,转而掐着她的后颈,俯身去吻她。 在酒精与爱抚的冲击下,辛桐不由忘记方才的疼痛,热情地酥软在他怀中。 傅云洲弯腰,把他的手放在辛桐双腿之间,拉住没被程易修用牙齿慢慢扯下来的内裤蹂躏起小穴。 动作不算温柔,可辛桐还是湿了。 背后就是程易修,他一定在看。辛桐越是这样想,越能感觉到湿濡的液体逐步浸湿底裤,尤其是不久前被他柔软的仿佛花瓣的双唇含过乳尖,此刻随抽拉内裤的动作晃动,双乳撞在傅云洲的身上,有点刺痛。 她被喂了不少酒,头皮发麻,小腹甚至有种隐蔽的胀痛。辛桐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要排尿,她不敢想,更不敢提,但转念又想只有江鹤轩才恶趣味到那种病态的程度,把她当作独占的玩偶,抱到洗手间有意按压小腹,看她崩溃,再轻言细语地安抚,才稍稍松弛。 不幸的是她联想到了江鹤轩,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无形中更加剧烈。 纷乱的思绪一齐炸裂,她恨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程易修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兴奋了。 好像突然闯入他人领地窥视的雄狮,男性的本能全然被挑动,正一面龇牙咧嘴地想要从他手里夺走交配权,一面渴望徘徊更久,看她在另一双眼睛注视下会自我折磨到何等地步。 程易修伸出右手,食指的指腹轻轻搔过她的耳廓。 他和傅云洲一样有耐心……谁会把含苞的玫瑰一口吞下?当然要一点点扯开,将花瓣一片片含在口中咀嚼。 辛桐合上眼,手指死死扣住傅云洲的衣角。 程易修直起身从侧面贴近她,呼吸就在面颊,热气蒸腾缥缈。他上身还套着一件短T恤,下身全然赤裸,俨然情动至难以自持。他拽过辛桐的小臂,逼迫她伸手抚摸躁动的性器,使她的掌心轻柔地压在顶端旋转,嗓间的低吟快要盖过辛桐压抑的啜泣。 辛桐头皮发麻,被程易修拉得没有跪稳,往后坐了下去,傅云洲勾住底裤的手顺势脱落。 未等她反应过来,傅云洲低低笑了下,宽厚的手掌拂过她的面颊,继而朝与程易修相反的方向粗鲁地扇了她一巴掌。 程易修不由挑眉,有被惊到。 辛桐急促地喘息几下,被湿透底裤包裹的阴蒂因为突如其来的扇脸发痒。她拨开黏在面颊的长发,收拢在耳后,重新跪在傅云洲面前。 一侧的面颊开始泛红,傅云洲抬起她的下巴,摆正,在她面前将麻绳挽作圈套在脖颈,收紧。 辛桐闭上眼,将脸抬起。 第二个巴掌轻了许多,他扇完,掌心抚摸过红印。“知道为什么扇你吗?” 辛桐小声撒娇,意图躲过他的羞辱:“哥哥……” “一点都不乖,”傅云洲的语气罕见地旖旎,像在亲弟弟面前,对更加疼爱的小妹妹束手无策又头疼万分的兄长。 辛桐闭口不言。 一旁的程易修被逗笑了。 “桐桐要乖乖喊哥哥啊,”他的笑艳丽酥骨,说话的嗓音仿佛浓郁的香料,边说,边牵过她的手,放在唇边哈气,俨然是恶作剧的态度,“要说——知道错了,请哥哥重一点。”最后几个音节一字一句。 辛桐近乎是恶狠狠地打了个哆嗦,羞耻要把她淹没,但愈是临近节点,愈是放松。她着了魔,微微鼓起嘴,顺着手心程易修呼出暖气的频率,颤抖地说:“哥……哥哥重一点。” 傅云洲的舌尖舔过犬齿,亲昵地抚摸过她的后脑,随之用力。 脸被一下下扇到通红,眼下到耳根全然滚烫。她难受得想把自己的手指插到小穴里摸一摸,但仍是不敢。右手被程易修霸占着,他的性器有一种独特的触感。 被一个扇脸调教下还要帮另一个手淫,叁人彼此熟识,当过同一屋檐下的兄妹,况且两个男人有隐秘的血缘关系……辛桐的呻吟有怕羞的哭腔。 程易修大抵觉得不尽心,玩了一会儿作罢,傅云洲也停了手,留下她的糜烂的面庞。 “爬过来,”傅云洲道,“我不想说第二遍。” 他从裤兜掏出烟盒,是一包新开封的纸烟,有些难抽,于是他手指弹了下烟盒底部,好让紧凑的香烟凹凸不平。 傅云洲低头,嘴唇衔住一根香烟,顺势从烟盒里叼出。 辛桐四肢并用地爬到地板,手臂怯怯的,像一头优雅的母鹿。程易修脱掉她的内裤,食指粗鲁地在里面插了几下。 傅云洲点燃那支烟,将渐融的冰顺手递给程易修,自己拿过鞭子。辛桐听见窗外的雨声,连绵不绝。她不知道稠密的雨水声会在哪一下被鞭声撕裂,所以她在心中暗暗揣度,然而每一次猜测都在加重鞭子落下时的快感。低垂的眼角能瞥见傅云洲的裤脚,他脚步轻,仿佛野兽无声地徘徊在辛桐身边。 烟灰在落下,在火星忽然透亮发光的刹那,鞭子落在后背。 她也在那一刻发出煽情的闷哼。 “艹,”不知道程易修在骂什么,辛桐只见他抬起腿,右手握住性器撸动。 美少年的自慰漂亮到惊心动魄——下巴微抬,喉结耸动,脖颈满是薄汗,眼皮耷拉着,睫毛纤长,眼角有淡淡的红痕。 他哼了好几次。 随着抽打,辛桐带着后背交错的红痕爬到程易修面前。 大罐苹果酒的劲头上来了,辛桐头晕目眩地吻他的腹部,舌尖触碰上头的肌肉线条,沿着它下坠,最终她的双肩压下,抬起丰润的臀部让漂亮的鞭子抽打,唇瓣羞涩地触了触他的性器,接着是或深或浅的吸吮。 她被无力抵抗的疯狂吞噬。 程易修俯身,往她的嘴里塞了一小块冰。 傅云洲见状,弯腰,手指拨开湿漉漉的小穴,将鞭子的手柄插了进去,裸足在她的大腿和臀瓣游走。 她含着一小块渐融的冰块,动作尤为生涩,弄得他忽冷忽热。冰块渐渐融化,过多的水渍被她吞下,喉咙骤然往内一缩,令程易修后脊发麻,急促地呻吟起来。 他用手摸摸辛桐的长发,欣赏着她后背暧昧的鞭痕,看她两腮被龟头戳的鼓鼓的,好像平日不满时微微鼓起嘴。 他如此玩了四五回,有了点要射的意思,可又不想这样把桐桐让出去,便猫似的伸手去捉摇摆的绳子。 程易修尝试几次后终于握在手心,在她吞咽的刹那猛得抽动,令她喉咙滑动的息肉收缩地更紧,完全霸占着嫣红的唇瓣射了进去。 深喉与精液涌出的窒息感令辛桐险些跪不住。 她伸直手臂,用短指甲去抠程易修的大腿,幸而程易修也立刻察觉出她的不适,射精后立马松开手。 傅云洲也随之暂停,给她半分钟喘息。 辛桐抚着胸口无声地干呕几下,把没咽下去的白浊吐到手心,声音轻轻地对程易修说:“易修,你以后别勒我,我怕。” 程易修本以为她单纯是难受,可听她这样说,才反应过来,吓得慌忙跪下,解开套在她脖子上的麻绳,脸色惨白地捧住她的脸。“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桐桐没事的,我以后不会了。” 辛桐缓缓摇了摇头,忽得抬手,要把掌心的精液抹到他漂亮的脸蛋。 程易修反应更快,捉住她的手臂,突然低下头不管不顾地去吻她,全然不厌弃口腔残留的咸腥,与她交换唾液。他的舌尖轻触她略微发麻的舌头,连嘴里含冰块的寒气也驱散了。 是足够热烈且温柔地吻,足以扫平方才的不快。 傅云洲叹了口气,将她从身后抱起。 他一只手把辛桐推到程易修身上,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胯部,把她抬高,然后解开裤拉链,强迫她双腿分开,粗暴地把性器塞进湿透的小穴,不让她从自己的掌控中逃脱。 粗大的龟头刮过小穴内壁,一下比一下更深入。 “放松。”巴掌落在臀瓣。 “那你轻一点。”她在啜泣,也在呻吟。 他用一种蛮横的力量支配了辛桐的感官,令辛桐近乎是在被插入的下一秒,就放下了窒息的感受。 “桐桐,桐桐。”程易修身体紧绷,她的双乳在他面前晃动, 程易修迷乱地揉起她的长发,在有人肏她的时候吻她。 【番外】夏日限定下H(傅桐程3P) 辛桐内心接受不了这种事。 性本该是私密且暗哑的,揣在怀中悄悄分享,如同小孩背着父母在枕头下藏了块没吃完的糖。躲在窗帘后、卷入被褥中,在昏暗的灯光下触摸对方温暖的肌肤,嗅到或潮湿或干燥的气味,伴随耳边的低语和断断续续的呻吟像遇到热浪的雪般融化。 而不是……被两个男人玩弄。 她只恨酒喝得不够多,没到一头栽倒,晕死过去的地步。 辛桐面朝上仰躺,双膝掰开,脚后跟踩着床沿,相当不稳的姿势,随着巨物小幅度进出时不时挣扎滑落,又被压着自己的男人抬回上去。 “哥、哥哥,”她的目光沉陷于一片混沌,是卧室暧昧的暗光,完全占据了她的意识,“哥哥……” “疼?”傅云洲俯身摸摸她的脸,滚烫,羞的倒像是发烧。下体的性器浅浅地抽插几次,又抽出轻轻触摸她的阴蒂,上下磨蹭,如此重复于他而言隔靴挠痒,不过顾及到她一副恨不得翻身揪住被单活活闷死自己的模样,便随了她舒服的节奏。 辛桐想说很舒服,暖意遍及全身,但这无论如何也不是她能说出口的话,便娇娇地喊了两声哥哥当作替代,转而把面颊埋进程易修的手心。 他在嘴里射过一次,此时仍意犹未尽地玩着她的头发,半硬的性器时不时蹭蹭她的脖子。见辛桐把脸转过来,程易修笑着用手捂住她的双眼,抽过枕头垫在她的后腰,将她往高处抬了抬,转而曲起她的左臂。 辛桐隐隐猜到程易修想做什么,惊呼着想挥手去打他,却被傅云洲紧跟着的几声落在大腿内侧的巴掌打乖。 她脚尖蹦得更紧,咬住下唇发出短暂的一声呜音。“易修……易修。” “桐桐不可以撒娇。”程易修拖拉着语调。“不然我要——生气的。” 辛桐心想:你才是不许撒娇的那一个!你哪次喘得不比我骚! 她被程易修捂着眼睛也晓得这人的神态现在有多得意洋洋,恨不得挠花他如花似玉的脸蛋。 为了穿吊带睡裙,腋下处理得很干净。程易修低下头,先从小臂轻轻地咬,接着吻流连在上肢,热气一股股地从鼻尖喷洒在肌肤,她体态丰腴,不管是亲吻还是腻人的啃噬,触感都是软的。 辛桐也随着他渐近的吻愈发紧张。 他用左手的中指和食指摸了摸她干净的腋下,这时辛桐还没多大感觉,只有些发痒。进而他湿濡的舌尖触到那儿,模仿方才手指的动作舔动,勾得她不单是痒,而是发抖的酥麻和快意。 傅云洲忽而重捣,熟悉的感觉直顶在体内最深处,随着弟弟磨人的舔舐在她的穴里搅动,突然一下撞到子宫颈附近的软肉,又是疼又是酥,模糊的意识完全无法掌控这种快感,她简直魂飞魄散。 “不要戳,不要戳,”辛桐接连说了两次。甚至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这句话是对掐着她的屁股,往里狠肏的傅云洲说的,还是故意作弄她,舌尖在腋下舔弄,还时不时往里顶弄的程易修说的。 她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平,唯一的慰藉是程易修还捂着她的双眼,不至于让她亲眼见到这番情景。 腋下的湿热扩散到胸乳,程易修的亲吻比前戏时重了许多,乳尖在他舌头的挤兑下妩媚地弹跳。 快感从小腹蔓延开,四肢百骸被隐秘的电流占据,她觉得自己紧绷的下体泛起痉挛,仿佛冬日的静电,还没反应过来,就在摆动中涌出热流。 傅云洲兀得揽住她的腰把她往下一拽,害得她从程易修手中脱离,遮眼的手也随之脱开。 “喂!”程易修气得磨牙。 辛桐觉得身子突然下坠,便眼睛打开一条缝,不过瞧见傅云洲的脸又急忙把眼睛闭上。 她忽然被拽下,手臂高抬过头,湿润的腋下令她没力气合拢手臂护住胸口,乳尖被咬的胀痛。热流还未停,腰部以下就变得十分敏感,用手指轻轻一碰就会再度经历类似高潮的快感,简直怀疑自己的身体患了饥渴的病症。 耻骨相贴,拍打声在腿间响个不停,他推得更近,让阴茎更深入,粗暴的肏弄带了点熟悉的疼痛。辛桐按捺不住带着哭腔呻吟出声,一面爱着被当作玩偶粗暴插入的快感,一面讨厌羞耻心被凌辱的痛苦。 “睁眼,”傅云洲下令。 辛桐睫毛颤抖着打开眼睛,眼皮低低的。 傅云洲再次伸手,温柔地抚过她的脸颊,作为提示。 ——想停,现在是最后机会。 辛桐没吭声,本能往反方向一缩,却立刻就被傅云洲强势地拽了回来。 他抽打的节奏足够辛桐喘息,起先是意图逃脱的巴掌,不算用力,但打在脸上还是有一瞬间的刺痛。当那一秒过去,她的面容燥热,感官被新一轮的快感裹挟。接着是发肿的乳头,他没有留情,故意惩戒她任由程易修舔弄似的,在上面留下绯红的掌印。 他虐待她,又剧烈地肏着她,如此往复,令辛桐快要分不清疼痛和快感的界限。 “哥、哥哥……哥哥轻一点。”她在呻吟中夹杂这么一句,连指尖都开始发颤。 傅云洲正在兴头,将她的双腿迭到胸口猛肏几下后,压在她耳边轻轻说:“在易修面前被打这么兴奋,本来以为会哭着说无论如何都不接受叁个人,果然,小桐超乎预料的……骚呢。” 这句特地贴得很紧,不让除了他俩之外的人听见。 理智的弦被他的嗓音挑动,辛桐身体阵阵收缩。小穴像是卷开花瓣的花,被淋了满满的白浊。 “乖女孩,”傅云洲拨开她站在颊边的黑发。 拔出,精液从糜烂的下体滑落到股缝,紧接着她一哆嗦,更多的液体涌出最终滴在地板。 “恶心。”程易修冷哼,俨然有些生气。 他在辛桐的脖颈亲了亲,让她四肢舒展地趴在床榻,手指抚过她鞭痕未褪的后背,继而拨开流出精液的小穴,握着在傅云洲肏她时硬了的肉棒慢慢插了进去。 辛桐没了说话的力气,脸埋在被单发出几声压抑的呻吟。 湿黏的身体发出交合的声响,像潮水冲上沙滩又褪去。 程易修把她当作开满花的枝条,去亲吻、去追逐,偶尔坏心地拨弄她,令枝条上的花枝发抖,于是追逐芬芳的小兽看见花雨在颤抖中降落。 她的手臂伸长,一条颇具肉感的白胳膊垂落床沿,随着另一个插入的男人的撞击左右摇摆,修的尖尖的指甲上还有未褪去的玫瑰色的甲油。 傅云洲拉起她的手,柔软的手指沾满粗长上的粘液,抹在她的口中。 辛桐舌头瘫软,满脑子只剩下做爱的刺激,任由傅云洲的恶趣味害得自己嘴里满是精液的味道。 傅云洲淡淡笑了下,转身去盥洗室。 程易修突然在她耳边撒娇,又是吹气又是舔:“桐桐,下次插这里好不好。” 他的食指按了按后庭,顺着湿滑的粘液插进一个指节。 辛桐道:“滚。” 还想要下次?没有下次!你们俩明天就会出现在我的手机黑名单里。 被折腾到凌晨,简单地冲完澡,更是睡不着觉。 程易修还没到能接受与哥哥“同床共枕”的程度,爬也要爬回自己的房间,可惜没能如愿扛着辛桐一起跑。 辛桐裹着拖地的浴袍,脚步虚浮地倒在新换的被褥里,看傅云洲开了窗,在那儿抽烟。 “怎么不喊一声。”傅云洲看向她,大意是自己可以抱她出来。 辛桐打了个哈欠,卷着被角缩成一团:“不想理你。” 傅云洲笑笑:“生气了?” “嗯。” 得到不假思索的肯定回答,傅云洲没吭声,目光望向窗外。 连日潮湿的雾气令户牖蒙上一层水汽。 “疼吗?”他的目光折了回来。 “还好。”辛桐快要睡过去。 傅云洲熄了烟,从卧室冰酒的冷柜里取来冰袋,走到床畔,半跪在她身边敷冰。 他弯腰,在泛红的面颊落下轻吻。 “乖乖,不疼了。” 临睡前,他的手指停在后脑抚摸头发,辛桐仰起脸,闭上眼睛可以闻到他脖颈肌肤的味道。 ——有些刺鼻的薄荷味,今年的夏天果真是热到古怪的地步。 睡醒,两人都已消失不见,再一看床头柜充电的手机……十一点半。 辛桐放弃挣扎,认命地给季文然发消息请假,顺手把昨晚的那俩家伙拖入黑名单。 果不其然,她在几分钟后收获了季文然的暴躁语音。 “辛桐你是猪吗!不想当我助理就滚,爱干不干,后头全是等着接你班的人!我晚上见不到你,白天还见不到你吗!你就知道和程易修混在一起,一点都不在乎我!” 辛桐轻轻啧了声,发: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晚上吃巧克力卷饼还是舒芙蕾?我在家里做好等你……文然,亲亲。 她点开对付季文然专用的星黛露表情包,发了个“爱你”的表情。 季文然回复:谁要亲你……滚啊! 过一会儿,他又发:要蒙布朗巧克力。 辛桐在床上笑到缺氧。 而在接下来的半个月,程易修与傅云洲对被老婆拖入黑名单这件事有了深刻的理解。 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见了面,当作没看见。 如果有要紧事,可以,麻烦联系鹤轩或者文然,不然晓鹿和徐优白也行,反正他们几个二十四小时都能找到我,你们两个,半分钟都不可能。 程易修觉得自己简直是孤儿院没人爱的小男孩,还是眼睁睁看见其他小伙伴一个个被接走的那种。 关键是,辛桐还动不动在程易修面前和季文然卿卿我我。 吃个蒙布朗要舔掉唇边的奶油,看电影要穿小熊和兔子的情侣动物睡衣,连季文然踢到自己乱放的支架,辛桐都会过来亲亲。 亲你妈!老子今天就要把季神经的脸给撕了! 傅云洲的性子显然更能忍受冷暴力行为,然而容忍是有限度的,尤其是自己的权威被辛桐挑战,其中带了个江鹤轩的时候。 “小桐,过来。”某日傅云洲误以为自己能揭过那页,习惯性下令。 辛桐拉住江鹤轩的衣袖,假装听不见:“明天去看话剧吗?好啊,在几点钟,我去学校找你还是你来公司接我。” 傅云洲看向聊天的两人:“小桐?” 辛桐继续:“九点多的话剧票,出来可能十一点半了,我们要不直接睡在外面,太晚不想回家。” 江鹤轩言笑晏晏:“好,都依你。明天我买点零食,怕你夜里饿……之前提到的龙虾尾薯片明天想吃吗?想吃我去超市买。” 傅云洲面色不佳:“辛桐。” 辛桐抱住江鹤轩的腰,脸埋进胸口,“好啊,多买点。” 江鹤轩摸摸辛桐的后脑,偏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傅云洲,微笑道:“不好意思,我刚刚在和小桐聊天,你有……要紧事吗?” 如果说程易修的“幸灾乐祸”在傅云洲眼中是小孩子的中二病,那么江鹤轩的“幸灾乐祸”……就是十二万分的幸灾乐祸。 终于,被冷暴力近二十日之久的傅云洲,在看到弟弟兴高采烈地被拉出黑名单,而自己渺无音讯后,用徐优白的手机给辛桐发了条消息——下午两点上来,有事。 辛桐发:滚。 约莫过去半分钟,辛桐突然有点怂,觉得自己也不能太跳,便默默撤回那一个醒目的“滚”字,转而回复:哦,知道了。 不曾想那边即刻发了句:撤什么,我截屏了。 哥哥也太小肚鸡肠了,辛桐对着办公桌前的电脑旁翻了个白眼。 叁点钟踩着点去他办公室,徐优白一如既往地顶着黑眼圈干活,见到她来,猛灌一口咖啡,努力瞪圆眼睛同她打招呼:“辛姐早。” 辛桐开门进屋,轻车熟路地坐在他面前。 傅云洲叹气,“小桐,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辛桐回答,语气甚是无辜。 “易修都没事了。” “易修说可以为我在家里穿半个月女仆装,露胸肌的那种。” “所以?” 辛桐歪头,思忖片刻道:“所以……所以你可以为我穿情趣西装吗?” 傅云洲脸色一沉:“辛桐,你想清楚了再说话。” 辛桐把自己的手伸进他的手指之间,娇娇道:“哥哥可以为我穿情趣西装吗?求求了。” 【番外】烟火玫瑰(六) “你有没有感觉云洲和鹤轩的关系突然变好了?”辛桐转过头问季文然。 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余的要么工作要么出差,闷热的天老实待在空调间避暑,又不工作,乐得清闲。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季文然才会小狐狸出洞似的从自己屋子探出头,在冷藏柜刨出一堆冰淇淋,边吃边看连续剧。最近他在追小马宝莉,已经看到第五季,导致他每每往影音室的沙发一缩,辛桐的大脑就自觉循环播放:MyLittlePony,MyLittlePony…… “唉,有吗?”季文然正在吃牛奶棒冰,牙齿慢悠悠地磨,嘴里咬得咯吱咯吱响。 “对啊,他们现在逢年过节都会给彼此发祝福消息,虽然是群发。”辛桐说。“按这个节奏,再过几年,我觉得他俩都能举杯痛饮,手牵手共唱难忘今宵了。” 季文然叼着棒冰,看她如看鬼。 “我还以为……相处好了你会开心。”他道。“我是说,免得你成天抱怨,讲看我们不对付感觉尴尬。” “相处好了我还怎么背着对方讲他们的坏话。”辛桐说。“天知道我生气的时候,在鹤轩面前说了多少哥哥的坏话,又在哥哥面前多少次骂鹤轩是神经病……完蛋。” 季文然听闻,嘟囔了一句,她没听清内容。 “晚上要出去吃饭吗?我懒得做。”辛桐说着,上身跨过季文然,朝他身侧的便携冰箱伸手,想偷一块奶酪芝士蛋糕吃。 季文然看她拿得费劲,挖下一大勺往她嘴里送,碎碎念道:“还吃,都已经胖成猪了,再吃我绝对抱不动你。” 辛桐满嘴的蛋糕说不出话反驳,只得干瞪眼,由着他碎碎念。 下午慢吞吞收拾几小时,勉强出门。 吃饭还早,两人百无聊赖地绕着周边闲逛。也就在外走了一会儿的功夫,季文然的脸就热得发红,连牵紧辛桐的手也烫了起来,进到室内也没见好转。辛桐试探地往回抽手,却被季文然猛然攥紧。 “早知道迟点出门。”辛桐低头,看向被季文然握住的手。 “还好,”季文然满脸虾子红。 他说着,指向不远处的烘焙坊。“对了,那是不是你情人节做巧克力的地方?” 辛桐抬头瞧,发现还真是。 回忆起情人节,简直是接连几天的噩梦。 世上一切和爱情沾边且不适宜进行团体活动的节日,于辛桐而言都是噩梦。尤其是需要互送礼物的那种,光是思考回礼就足够她头疼一宿,全然没有坐享齐人之福的快感——果然,辛桐自己也是个烂人。 回礼?能送什么? 送领带、送手表、送袖扣、送鞋送帽……傅云洲喜欢实用性高的,程易修想要特别又符合自己爱好的,江鹤轩无所谓价格但希望拿到辛桐花下最多心思的,季文然平日就挑,难道她要给公主殿下的星黛露手缝小裙子? 辛桐面对足足五页的“情人节送男友什么礼物?”的历史记录,昏倒在地。 她恨不得发消息质问自家男人:你们为什么不能一人给我打五千二,我一人回你们五十二,然后就当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存在情人节、520、七夕节! 然而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就被千方百计打探自己礼物的程易修消灭。 “还想要什么,送你条裤衩差不多了。”辛桐冷漠脸。 程易修耍赖,扯过空调毯蒙住头,往沙发一倒。“完蛋,我好伤心……我死了,我现在是个心碎的死人。” 程易修平日里正常,犯起病来最不正常。 辛桐推他,“起来!别给我装臭小孩!” “我死了,我听不见!”程易修瞎嚷嚷。 他就是又可爱又可气,精力旺盛,喜欢捣腾事。 头痛到最后,给傅云洲送黑桃木的藤条,拿程易修的身份证约好休息日的双人潜水,花一天帮江鹤轩整理书柜——她敢发誓,书房绝对是被他连夜弄乱的——以及,给手作巧克力打上丝绸缎带送给季文然。 期间辛桐无数次想大喊分手,以来躲避下一个情人节。 话题转回来,辛桐扬起脸问身边人。“我还没问你,巧克力好吃吗?” 季文然撇过脸,鼻翼发出一小声轻哼。 看来味道不错。 他穿苔藓绿的宽大衬衣,低着头走路仿佛墙角一小块柔软的青苔。辛桐踮起脚,抱着他的胳膊,面颊挨在肩膀,就这样倚着他走了一段路。 酒足饭饱后开车回家,季文然一直不说话,辛桐以为他是心情不好,便默默跟在他身侧。 临到家门口,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只野猫,正躲在绿化丛里捉白蝴蝶。瘦瘦小小的一团,黑白交杂,小脸和身子是白的,右眼一圈黑毛,四只脚全黑。 季文然见了,脚步颠颠地跑去逗它,拿出纸袋里买来的叁文鱼往小猫脚边扔。 肥厚的大块鱼肉猛地甩在草地,没勾到奶猫,反倒把它吓得往回跑了几步。待到它感觉没有危险,才怯怯地转回头,继续咬草叶。 季文然躲脚骂:“你怎么这么蠢,喂你吃的你也不会吃!” 辛桐一听便晓得他喝傻了,活脱脱的骄纵公主。 “蠢死了,这只猫,饿死算了!”季文然道。 一旁的辛桐恨不得学流传甚广的表情包那般,搂住这位碎碎念的小公主,大喊几声“算了算了,不至于不至于”。 季文然蹲下,喵喵叫着冲小猫招手,又拿出叁文鱼咬成指甲盖大小放在掌心。 他喵喵叫的水平深厚,忽高忽低,一下是“喵呜”,一下又成了“咪喵”。看来,会和动物说话果然是迪士尼公主的基本素养。 奶猫犹豫地来回徘徊几次,才跑到两人身边。 它瘦可见骨,却不愿吃鱼,只围着辛桐和季文然傻蹭。 辛桐被它蹭酥了,同季文然说:“我们要不带回家吧。” 季文然摇头:“不要,太麻烦。” “还好吧,”辛桐道,“实在不行可以请家政。” “不了,”季文然再度摇头,把整盒叁文鱼留下,“还是太麻烦。” 辛桐见他态度坚决,恋恋不舍地摸了又摸,最终还是离开。 回房,季文然一头栽倒床榻,脸闷闷地埋在被单,又不说话了。 辛桐猜他是头晕,去浴室放水拿毛巾。回来,发现他不知怎得从床上滑了下来,正仰躺在地板,四肢张开,摆了个“人”字,呆呆地倒着,也不晓得脑袋里在想什么。 他听见辛桐的脚步声,歪过头,瘪起嘴。 “辛桐,辛桐,辛桐。”季文然开始乱说话,小狐狸咬着裤脚嘤嘤叫一般。 辛桐无奈,坐到他身旁,拧干冰毛巾连连应道:“嗯嗯嗯,我在呢。” “辛桐!辛桐!”他拔高声调。“辛——桐——” “好的,好的,季先生,我在呢。”辛桐叹了口气,帮他擦脸。 冰毛巾没擦两下就温了……他的脸到底有多烫啊。 季文然趁辛桐洗毛巾,突然撑起身,赖在她身上。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他小声说。 “嗯?什么?”辛桐侧耳倾听。 “我好喜欢那只小猫。”季文然道。 辛桐无奈地笑了笑,说:“我说要把它带回家的,是你喊麻烦。” “他们不喜欢。” “谁?” “老傅,还有江鹤轩……反正他们不喜欢。”季文然靠在辛桐肩膀,头发弄得她脖子发痒。“上回萧晓鹿中秋节送白兔来,就被老傅拒了,再之前养的白孔雀也是,十有八九被程易修砍死埋了。” 兔子的事辛桐不知情,至于孔雀,估计是程易修嫌弃它们叫声惨烈。 “他们不喜欢,如同我执意带回家……会让小桐为难。”季文然磕磕绊绊说,面色通红。“我不想让大家为难。” 辛桐隔着衬衣摸摸他的手肘,无言以对。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不太会说话。”季文然突然开口。“明明心里不是那么想,但一到嘴边就会变样,话出口又要想……会不会被讨厌。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极端,有时觉得、觉得好像死掉了事情就会结束吧。” 辛桐声音轻轻的告诉他:“都过去了。” “而且我不会哭。”季文然顿了顿,继而愣愣地说。“小朋友要哭很大声才有糖吃……但我不会哭。也不会像老傅那样帮你解决问题,或者跟江鹤轩一样安慰你……所以不想添麻烦。” “没关系啊,我也是很不会哭的小孩。”辛桐笑了下。“而且说起付出,我又能给你们什么……我连情人节回礼都差点不想买。” 季文然跟着傻笑几声,仰起头在辛桐耳边说:“你做的巧克力一点都不好吃,但我吃光了。” “好的好的,季老爷,奴婢知道啦,下个情人节换别的送你。” 季文然赌气:“反正要比程易修好,要好很多的那种好。” “哎?” 辛桐还没反应过来,季文然突得往后一仰,倒在地板,嘴上骂骂咧咧道:“程易修,妈的,程易修,气死了,他以为自己是五岁小朋友吗!干什么都要叫小桐!有什么好叫的!等我哪天把他手剁了,让他切实体验一下什么叫作生活不能自理!” 完全是在说糊涂话。 他倒在地板嘀嘀咕咕了一会儿,突然又没了声音,像睡着了,任凭辛桐怎么喊都不回应。 纵使季文然清瘦,那也是一米七八的大男人,辛桐掂量了一下自己身为社畜的体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他公主抱起来扔到床上。 辛桐没辙,只好帮他简单擦洗身子,扯了床单被褥铺在地板。 做完,她悄悄在季文然耳边说:“小狐狸,其实我好偏心你的。” 第二日早起,辛桐跑回到昨夜见到小猫的花坛,向周边打听起那只黑白交杂的奶猫,可惜一无所获。 或许是有缘无分吧,辛桐忍不住想。 她买来火腿肠放在随身的提包,每当经过花坛,总要停一停脚步。 半个月过去,那只意外出现的奶猫忽然出现,幸而辛桐还随身带着喂猫的火腿肠。她一拆包装纸,小猫就乖巧地往人跟前凑,倒还是一样黏人。 她抱起它,将它带到季文然跟前。 季文然见了,仍是嘴硬:“辛桐你干什么!我不是说了会很麻烦,让你不要带回家吗!你没有带脑子还是没带耳朵!” “没关系,文然,我会尽力照顾它,”辛桐抱着猫,冲季文然笑起来。 季文然伸手,摸了摸洗净的小猫。“那、那勉强可以接受……随便你。” “文然,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辛桐扬起脸,看向季文然,“以后它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小猫了。” 【番外】如坠深海(传说中的江桐逆狗笼play 凌晨时分,辛桐半梦半醒间听见屋内传来一阵脚步声,正当她摸索着起身,一只手忽然横下来将她压了回去。 “把你吵醒了。”男人声音低沉。 辛桐在他身下摇摇头,说:“最近换季,就一直没睡好,不是因为你。” “那就好。”他笑了下,摘掉眼镜。 潮湿清冷的雨水气息扑面而来,江鹤轩脱下薄风衣,黑暗中爬满布料摩擦的悉索声。辛桐用手肘撑起身子,摸索着拧开床头柜摆着的彩色玻璃灯,一点晕黄的光透过斑斓的玻璃,照亮了雨珠密布的玻璃窗,他的眼睛也在刹那间变得琉璃般透亮,只静静看着她。 辛桐受不了这样的直视,不自觉向后缩去。她低着头,黑发别在耳后,有几缕不听话地落下来,耳垂洁白的如同一粒露珠。 江鹤轩凑过来,吻落在她的鼻尖,“怎么了?” 辛桐误以为他想要,扬起脸在他凸起的喉结亲了亲,自己将睡裙的一条细肩带拨下,柔软的右乳怯怯的,含羞半露。 江鹤轩不急着抱她,反倒问:“想要吗?” 辛桐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不肯说话。 对面人又笑了下,无奈地看着她瑟缩的模样,唇舌间掺杂着性感的气音。 辛桐眼帘低垂,带着笑意的吻随之涌了过来,她像在跟迎面吹来的潮湿的晚风做爱,头倚在枕头边,身体随着波浪的进退颤动。他的手探进裙衫抚摸大腿,指尖拨开柔软的性器,指腹刮着阴唇,浅浅地触碰着内里。比起满足更像勾引,但想到这么漂亮的手在抚摸自己,辛桐又忍不住想让男人在这儿多停留一会儿。 她变作窗外下雨的云,微微渗出汗。 两个都安静,除了喘息和沁凉的秋雨声别无其他。 当他脱掉辛桐的睡衣,指尖的动作突然停住。 辛桐睁眼,顺着江鹤轩的目光看去,发现是腰上还没褪的绳痕,四道并排的紫红色的印,以及小腹搓到浅灰色的马克笔签名。 一早被傅云洲绑在酒柜下方的金属栏,只穿衬衣和底裤,两条胳膊打开,捆在背后,粗绳绕过脖颈两圈跟绑胳膊的绳结在一起,再全部紧紧收束在细腰,双腿也被绑好跪着。这样一般不是为上床,而是为发泄虐待欲,享受另一方被自己全然掌控的快感。 看她半裸地跪在脚边,哄小女孩似的抚摸她的前额,偶尔伸手摸摸发烫的脸。实在兴致上来会让她口,把她的头按到深处,冰凉坚硬的皮带扣打在面颊,肉棒抵到喉咙深处再射,多的时候精液会逆流到鼻腔,弄得满嘴都是。 不得不说,傅云洲的性格的确比以前好上许多,性癖却是没丝毫改善。 最近调教完他会在辛桐身上签名留照,在右乳、后背、小腹或大腿内侧,往常稍微搓一下就能洗净,今天不知是不是弄丢了以前的笔,洗了很久都留有印子,现在想,辛桐感觉傅云洲是故意的。 “怎么弄的,”江鹤轩揉搓她身上浅浅的印,拇指与食指在小腹使劲按压,直至皮肤泛红,都还能拼凑出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辛桐哪敢说,舔了下嘴唇,怯怯地喊疼。 江鹤轩抬头看她,长吁道:“你知道我今天回来。” 辛桐被他平静的眼神刺伤,拧着被角躲开,无言以对。 他拎起外套下床,离开前还是心软地亲了下她的鬓发,并嘱咐她早些睡。辛桐难得体验做到一半被扔在原处的感受,辗转难眠,熬到天色泛白方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到了第二天,明眼人都能瞧出江鹤轩跟辛桐在闹不愉快。 程易修耐不住活跃的好奇心,暗搓搓凑到辛桐跟前打听,预备幸灾乐祸一番。 辛桐不好意思说是因为床笫之事,仗着能欺负易修,故意说:“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想去陪他啊!” 程易修吃瘪,举起双手认输:“生他气就生他的气,少赖我啊,我可什么都没做。” “没生气,”辛桐声音低下去。 是她没处理好,不干别人的事。她其实有喊停的权力,傅云洲很早就给她了,但她当时就是没吭声。 一整日没见到江鹤轩的身影,辛桐想找又不敢找,电话号码几次叁番地浮现在手机屏,始终没摁下去。 天黑,她退而求其次,给他发了条消息——你在哪里? 我在自己的住处,江鹤轩道。 辛桐面对这七个字,搜肠刮肚地想如何回复。 没等她想出来,江鹤轩又发:让我静一静。 这句话相当于堵死了她回复的路,辛桐没法子,只得干巴巴打:嗯,好的。 他失踪了叁天,辛桐心不在焉了叁天。夜里胡思乱想,埋在枕头里掉眼泪,哭完反过来骂自己矫情。 季文然看不下去,粗鲁地把她拽到自己房间,先把自己的小熊塞她怀里让她抱好,继而劈头盖脸一顿骂:“不许再哭丧脸,想找他回来就赶紧滚去找,一天天丧着脸你他妈寡妇服丧啊?我死了还是他死了!要你这副模样!” “我还以为少一个你会开心呢,”辛桐抱紧他陪睡的毛绒玩偶,故作轻松。 季文然语塞。 他皱着鼻子沉默片刻,撇过脸道:“他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在嫌弃你。” 辛桐揪着小熊耳朵,声音轻轻的,“是嘛,我还以为……” “因为你和他之间一定有一段非常重要的时光,就像我和你一样,是因为这个。”季文然冷不丁打断她,低头看脚尖。“你还是老傅的妹妹的时候,住在我家,我们一起躺在床上看电影,你赤脚去拿冰淇淋来,不许我吃,然后我会吻你……辛桐,如果其他人,任何一个,要求你放弃这段时光,把他从你的生命里去除,我一定毫不犹豫地杀了提意见的家伙。如果你敢照他的话做,我也杀了你……而且如果有天我惹你生气了,我也想有人劝你把我找回来。” 辛桐看着他笑了下,似是要哭。 “所以去找江鹤轩回来吧,至少比起程易修,他有礼貌。” “只有这些了?”辛桐心酸得要说不出话。 季文然傲娇地哼了声,拽着她的胳膊抢走她抱着的小熊,又开始把她往门外推。 临到门口,他突然小声说,“而且……而且因为我好爱你。” 说完,砰得一声把她关到门外。 辛桐哭笑不得。 已经天黑,她披衣出门,傅云洲看见她行色匆匆的模样,也只说“路上小心”。停好车,辛桐沿着马路牙子朝他的住处走,那个被他关狗笼的屋子,起初以为江鹤轩老早退房,后来发现每遇到冲突,他就会到那里静一静,免得做出令双方后悔的举动。或许像季文然所说,他们之间有一段非常重要的时光,可能不愉快,充满了挣扎,但重要到无法抹去。 她闻着街上湿漉漉的气息,冷风一阵阵吹来,仰头看,夜晚的云层仿佛深海的银鱼,周围伴随着几粒稀疏的星子。 上楼,敲门。 江鹤轩似乎早知道她会来,炉灶上正煮着红糖姜茶。 见了面,辛桐又不知道能说什么,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玩手指。 江鹤轩端着煮开的姜茶坐到她身边,舀起一勺吹至温凉。 “啊。” 辛桐乖乖张嘴:“啊——” 一碗浮着姜片的红糖水喂下去,辛桐浑身发烫,她感觉自己的脸现在一定是熟透的虾子红,被两颊蓬松的长发拥着,雾蒙蒙的眼珠像能滴水。 “鹤轩,我……”她鼓起勇气开口。 “抱歉,害你这么晚出门。”江鹤轩忽然打断她,“路上冷不冷?” 辛桐摇头,“不冷。” 她说完,低垂的眼眸微微抬起,手搭在他的胳膊问:“你还在生气吗?” “如果我说我根本没生气呢?”江鹤轩眯着眼睛笑了下,抬起辛桐的下巴,让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如果我说……我是故意离开,惹你心烦,害你纠结,想让他们看你为我难受的样子,你还会回来找我吗?” “你是第一回骗我吗?江鹤轩。”辛桐反问。 “所以,不管我装多少次小桐都会来找我的对不对。”江鹤轩似是松了口气,反握住她蜷缩的手,将手指展开,与她十指相扣。 “嗯。”辛桐声音极小。 “小桐,我要向你道歉,”江鹤轩轻轻说,“我真的是非常自我的男人,故意装作体贴的模样,实则是想利用你的愧疚离不开我,故意折磨你的感情……我想让你多爱我一点。” 辛桐最吃江鹤轩这一招,哪怕她隐隐觉得这家伙直到现在说的话也是半真半假,目的是让她心软,可还是乖顺地爬到他怀里。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作为道歉,我要做一件很早之前就应该做的事,”江鹤轩说着,起身去取东西。 待到他回来,手里拿着眼熟的狗链。 辛桐往反方向挪了挪。 “这次我愿意调换身份,作为我的道歉,你的礼物,”江鹤轩说,“也作为证明——” 辛桐躲避的身子停在原处。 “证明不是你需要我,”江鹤轩说着,将牵绳的那端交到她手心,自己留下项圈那一端,“是我需要你。” 辛桐握着牵引的那端不自觉颤抖。“你怎么会……” 江鹤轩单膝跪在她面前,伸出食指,放在她的唇上,示意她不要再问下去。 “要帮我戴上吗?主人?”他摘下细边框的眼镜,放在茶几,那一点藏着的泪痣露出来了。 辛桐浑身发麻,脸上的神情又是羞赧又是好奇,想要寻求刺激又惊慌地裹足不前。 江鹤轩扶住她的手腕,俯下身,令她发抖的手指靠近脖颈。深红色的皮质项圈镶嵌一排银色铆钉,她的右手套在牵引的皮圈内,因为发抖,铁链一直晃。 辛桐将连接项圈和锁链的金属环放在前面,挨着江鹤轩凸起的喉结,继而扎紧项圈。 近乎是在这一瞬,江鹤轩忽得紧贴在她耳边,湿热的舌头舔过耳廓,嗓间发出一声低低的——“汪。” 辛桐透不过气来了。 “有想到要做什么吗?主人。如果愿意,可以随意折磨我。”江鹤轩扶住她的左手,引导她往下,抚过说话时颤动的喉结,清晰的锁骨,一粒一粒解开衬衣扣。 “鹤轩、鹤轩,你别……”辛桐红着脸,语无伦次。她感觉到那种干净的绷紧的肌肉,还有自己砰砰直跳,一开口好像就能从嘴里蹦出来的心脏,整个人被情欲的无力笼罩,像透明的肥皂泡,极容易碎裂。 江鹤轩停下牵引的动作,看着她低声道:“假如主人想把我关进笼子,也可以。” 【番外】如坠深海(传说中的逆狗笼play)H下 辛桐听着自己凌乱的心跳,面色绯红,说不出话。 手中的牵引绳因为羞赧下的本能蜷缩,无意间往自己身侧拉了拉,江鹤轩便依着她的动作前倾,下巴微抬,两条手臂摆在胸前,手掌向上,摆出求饶的模样,又像在无声地暗示,祈求她给这双手戴上镣铐。 完全是在勾引人,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江鹤轩以前都不这样。 辛桐的手摸到他的下颚,像哄季文然时那样曲指挠了几下。每次她这么摸文然,他就会发出闷闷的哼音,像小狐狸在嘤嘤叫唤。 江鹤轩头稍歪,低低问她:“主人是想让我会说话,还是只允许带项圈的我发出叫声。” 说话时,声带传来震动,将辛桐声音也连带着发起抖,“叫、叫什么?” “小桐不知道吗?”江鹤轩忽然靠近,呼吸喷洒在她的面颊,“就是彻底变成主人牵着的狗……除了发情和汪汪地摇尾巴,什么都不知道。” “你、你自己想。”辛桐抵抗不过,低下头。 江鹤轩仍温和地笑着,嘴上却逗她,“那……主人要亲我吗?” 辛桐在看他与不看他之间反复,她急促地喘了口气,硬撑着,佯装不高兴道:“为什么不是你来吻我?不是说我是主人吗?” 话才说完,江鹤轩的身子忽然压下,右手托着后脑,怕她撞疼,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吻来得措手不及,她本能地张开嘴,乖顺地任他轻轻舔弄着舌头,当酥痒的感觉起来时,辛桐又忍不住卷起舌尖将他往回推搡。江鹤轩似是想笑,转而勾着她的舌尖反往自己唇里钻,力道突然大了起来,又咬又舔,故意不让她躲开。 他的呼吸异常的暖。 辛桐像在发高烧,感觉热吻中的自己汗涔涔的,被夏日的浓雾包裹。她环住男人的脖颈,手中的链条发出脆响,双腿怕羞地夹紧。 江鹤轩喘着气看向她,笑了下,温柔地在被唾液润泽的唇瓣蹭了蹭,继而一个轻吻落在鼻尖。 他不戴眼镜时,笑起来有种漫不经心的媚。 “满意吗,主人?” 辛桐侧过头,左手捂住下半张脸,低头沉默半晌,才应答一句“嗯”。 她深深吸一口气,转回来看向江鹤轩,“我要在上头。”声音小的几乎听不清。 “可以,想做什么都可以。”江鹤轩低下头亲她的含水的眼眸,从她身上起来。 辛桐四肢并用地爬过去,撩起长裙跨坐在他身上,渐湿的内裤抵着硬物,害得遮羞的棉布陷入阴唇。 难得把江鹤轩压在下面,感觉完全不一样。 她摸过男人的下颚和喉结,发抖的两只手拉开他的衬衣,手指弓着拨弄几下乳头,一路摸到小腹,解开皮带。她的手指原先有点凉,但很快就暖了起来。 原来平时他都是用这种视角在看我的吗?辛桐又开始胡思乱想,以来排解自己的羞赧。 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压着他做爱,可嫌沙发拥挤,灯光对她而言也太亮,还不舍难得好说话的时刻,内心某一处鼓动她趁机做点过分的事“报仇”。 江鹤轩牵着她的手放在唇边,启唇含住食指最前端的两个指节,睫羽低垂,下体在故意顶她。 辛桐大着胆子说:“把你关进狗笼……也可以?” “想看?”江鹤轩反问。 辛桐又不说话了。 “笼子放在卧室,如果很害怕就走在前面别看我,牵引绳拉紧,走慢一点,不然爬不过来。”江鹤轩含笑着扶起她的手腕,手把手教她。“像我以前牵你一样。” 牵辛桐,仿佛拉一只刚出生的小鹿,四肢颤抖地立起,还不会走路似的,迷茫又乖巧地跟着主人往前。 辛桐攥紧绳子,赤脚踩在地面,转身看江鹤轩。 结果他没有走下沙发,而是上肢撑在地板,稳稳地爬了下来,跪在她脚边。 辛桐险些腿软到瘫坐在原地。 “鹤轩……”她忍不住唤一声,央求他别这样挑战自己的羞耻心。 江鹤轩知道再逗下去辛桐受不住,便跪坐在地板,托起她握紧绳子的手,在手背轻轻一吻,“我抱你去,好不好?” 辛桐点点头,被他抱在怀里,双臂环住他的脖颈。 她算认清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M,丝毫没有当S的天分,绳子交到手里都能反被牵住鼻子走。 狗笼放在床边,从没被用过,但和从前那个一模一样。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还留着它。”辛桐埋在江鹤轩颈窝,小声抱怨。 江鹤轩回答:“为了提醒自己。” “啊?” “看着它,提醒我不要发疯。”江鹤轩把她放上笼子,坐在边缘,脚尖恰好能点着地。“提醒我失去过你。” 辛桐一愣,继而抿嘴将他的凌乱的鬓发理顺。“不会了。” “因为太喜欢,反倒不知如何是好……奇怪吧。”他低低呢喃。“爱到连把你的眼睛挖出来握在手心、藏在口袋,都要担心被人抢走的地步。” 江鹤轩偏过头沿着她的下颚往下,唇瓣摩挲着曲线柔美的脖颈,左臂环住她的腰,右手扯下拉链,解开内衣扣,包住柔软的右乳。 辛桐嘤咛,汗沾湿了衣襟。 “然而比起随时可能离开我的活着的你,不如共同毁灭,囚禁、折磨,直至你失去自主意识……再不行就杀掉,一口一口吃进肚子,在还藏在胃里的时候自杀,一起缠绵地腐烂掉。”他边说,边吻她莹白的身躯,吸吮出淡红色的痕迹。“看,是我需要你,主人……是我需要你。” 是捕食,可动作太温柔,令人目眩神迷。 辛桐猛地拽紧手中的牵引绳,止住他的动作,铁链哐当哐当响。 她拉住自己的摇摇欲坠的长裙,抱在胸前,半裸着从笼子下来,转身把江鹤轩压在铁笼上。 “现在还担心吗?” “还是担心。”江鹤轩被她拽得不得不俯身,他碰了下辛桐光洁的额头,笑道。“但我不会伤害你。” “为什么?”辛桐知道他不会,可她更想知道理由。 “因为死后什么也没有,是漆黑一片,死后的我会永远失去你。”江鹤轩轻轻道。“所以就算有一天,你还是被他们勾引的要离开,我也会远远看着你。” 多可悲啊,感情里的人都像是可怜的小狗,都像是等待一柄银刀剖开的生肉。 即使无能也相爱了。 辛桐踮起脚尖吻他,葱白的指尖拧开他长裤最上头的纽扣,紧接着拽下拉链,将热腾腾的硬物包在掌心磨蹭。 “还要把我关进笼子吗?”江鹤轩苦恼地问她。 “要。” 江鹤轩摇头,单膝跪在地上,笑道:“好,请下命令吧,主人。” 辛桐随着他双膝跪在地毯,弯腰帮忙打开门,好让他爬进去。她不着急关笼门,而是先将手中牵引绳牢牢绑在笼子的栏杆间,真的像在栓一条皮毛鲜亮的大型犬。 江鹤轩侧着身子被关在笼中,看她认真地绑绳,冷不丁低低叫一声:“汪。” 辛桐被吓一跳,抬头瞪他,他又忽然笑得温柔无比,额头抵着栏杆,一直一直凝视着她。 她缠紧绳结,确认这家伙一时半会儿没法自己解开后,也猫着身子钻进笼子,关上门。 “别闹,里面很小。”江鹤轩急忙用手挡住她的后脑,防止她撞到栏杆。 辛桐红着脸,“所以你要轻一点。” 她脱掉内裤,挂在脚踝,爬到他身上去,用湿漉漉的小穴蹭着他的阴茎。 “别闹,”江鹤轩眼神幽暗,“小心撞到头。” 辛桐没说话。 她双腿张开坐到他的性器上,低着头,手颤抖着扶住,一狠心猛得下坠全插了进去。 江鹤轩十指揪住笼内铺设的绒毯,随后握拳,辛桐故意把绳子绑的很低,他脖子被套牢,没法坐起身捉她下来。 花穴里软得不可思议,包裹着突然闯入的性器,仿佛被药杵捣碎的莓果,流出湿哒哒的汁液。 辛桐没怎么试过这种姿势,深得几乎能感觉到粗长的阴茎抵在里面,她双手环抱胸前,不愿让乳房煽情的晃动,目光却注视着交合的部分。慢慢的,毫无章法地摆动腰肢,把肉棒挤进去再浅浅地拔出来。 “真拿你没办法,”江鹤轩叹气。 他勉强支起,肩膀和半个背倚住身后的栏杆,让辛桐贴近靠在胸膛,面对面,托起她的臀顶撞肏弄。 每一下都沉入深处,以至于当她坐下,被撞在内壁,脊骨随之传来一阵牙酸的疼。 男人脖子还套着深红色的皮质项圈,银色铆钉微微闪光,随着抽出又插进,挂在笼外的锁链哐当直响,似乎每响一次就预示着一次交合。 辛桐的脸埋进他的胸膛,右手握着狗笼的栏杆稳住被撞得乱晃的身子。耳边链条撞击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她的面颊在江鹤轩胸口乱蹭,已经被肏软了,眼神痴痴的,险些握不住栏杆。 她想挣扎着起身逃跑,却被江鹤轩揽住腰重压下去,狠狠顶了几下。性器撞到内里格外酥麻的部分,辛桐腿一抖,细细的尖叫起来,丰沛的热流溢出交合处。 江鹤轩舔着辛桐的耳垂,把她抱在怀里。继而身子侧到另一边,令她面朝下躺在笼中,换了个姿势继续肏着。 短暂的高潮刚刚结束,她稍稍一碰便如同被蚂蚁啃噬,阴茎再次从背后插入,黏腻的穴口被迫继续承受他还未得到发泄的欲望。 男人一面肏她,一面起了坏心,在她耳边低低叫“主人,主人”,面颊压得低,铁链偶尔会轻轻撞到辛桐的面颊。 简直是被发情期的恶犬摁在笼中强行交欢的可悲女主人,辛桐无力地想,强烈的酸让先前喝下的一大碗姜汤演化为隐隐的尿意。 这种幻想在他撩开遮挡面颊的黑发,吻在眼角,唇间突然几声低柔的“汪”音时被彻底击垮。 高潮席卷而来,她被海浪卷走,粉身碎骨。 江鹤轩紧贴她柔软的面颊,压着她急插十余下,抓着她颤抖的腰悉数射进去。 “乖,乖,小桐乖乖的,我在这里呢,”江鹤轩抱着辛桐,令她翻身平躺在身下,摸着她的额头,慢慢哄着她,“疼不疼,是不是撞到笼子了。” 辛桐缓慢地摇了摇脑袋,抬起下巴,想让他亲一亲自己。 江鹤轩松了口气,俯身吻她的额头与面颊,仿佛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最终降临在温热的唇。 彼此在狭窄的笼内安静地相拥了很长一段时间。 江鹤轩先支起身,将手够到笼外,耐心地去解她缠绕的系带。 “你在故意折磨我呢。”他解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 辛桐咯咯直笑,道:“叫主人。” 江鹤轩转头看她,低声道:“主人。” 让他叫的是她,听后捂住脸,不肯说话的还是她。 “我先放你出去。”江鹤轩笑了笑,转而伸长胳膊去开笼门。 他拨弄许久,突然无奈道:“小桐,你把笼门卡死了。” “不可能,”辛桐说着爬起,跪在笼中,低低猫着腰去掰笼门的开关。 她折腾到腰酸,最终泄气道:“出不去了。” “那就永远一起待在这里好了。”江鹤轩淡淡说。 辛桐微微鼓起嘴,反问:“江鹤轩,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开玩笑的,我现在打电话让人来。”江鹤轩去摸她笼外的长裙,从衣兜里拿出手机。“你预备打给谁?季文然还是程易修?” 辛桐捂住脸,想着自己满是白沫的下体和嫣红的吻痕,又想着其他人来帮忙撬开笼门的尴尬场面,恨不得立刻在笼中自尽。 “叫、叫傅云洲来。” 江鹤轩的眼神意味深长。“确定吗?” “嗯。”辛桐点头。 出于保护神经兮兮的小公主,这种场面季文然绝对不能看。程易修要是来,后续能闹她一个月不重样,而且被抓住这个把柄,绝对会被拖到花园玩露天。 尽管傅云洲某种程度上是最坏的选择,但他面上不会表现自己生气,不会给辛桐发程易修那种“我好委屈好委屈,桐桐宠宠我嘛”的撒娇短信,也不会强迫辛桐做合约之外的调教。 傅云洲来,后续苦一晚,最多两天。 长痛不如短痛。 “再做一次吗?”江鹤轩给傅云洲发完消息,忽然问她。 “什么?” 江鹤轩撩开她的长发,揽肩让她背对自己侧躺,又拿衬衣交给辛桐。 “害怕就抱住。”他刚说完,压下身躯,从侧面拨开阴唇,插了进去。 她那面正对卧室门,吓得辛桐用江鹤轩的衬衣罩住脸,缩成一团,露出嫣红的小穴任他肏弄。 微肿的阴唇紧贴肉棒,随着抽查来回磨蹭,就这先前的精液,进出变得容易许多。 温热的唇贴在后颈,留下新的吻痕。 辛桐微微喘息,鼻腔里全是他的味道。 如同睡在金色的沙滩,刚开始涨潮,温柔的海浪层层上涌。 这样的温柔不知过了多久,她忽得感觉面前骤亮,是有人开了灯。 江鹤轩低头咬在辛桐发抖的肩膀,轻笑着对来人说:“你来早了。” 傅云洲没有说话,而理论上正面对他的辛桐即便有一层衬衣挡脸,还是羞愤欲死。 似是无奈于傅云洲的“早到”,江鹤轩紧紧扣住她的腰,又快又狠的抽插,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辛桐的脑海被淫乱的交合声,江鹤轩脖子挂着的项圈和狗链,傅云洲在门前这叁样东西充斥,脚趾抽搐,夹杂着呻吟断断续续地哭出声。 等他射完,拔出阴茎,精液沿着大腿流出来。 傅云洲脱掉身上的大衣,拿钳子拧开笼门,把某个不听话的妹妹从野男人怀里裹好抱走,也没给江鹤轩留剪刀解辛桐死死缠在栏杆的系绳。 说起来非常丢人,尤其是对一个叁十多岁的男人,但傅云洲的确暗想——你就老实在狗笼里睡一晚吧。 他把辛桐扔到后座,迭好纸巾,命令她把腿打开,要亲自把贪心的小穴擦干净,当然,也可能是把纸团塞进去作为初步惩罚。 “不要。”辛桐缩成一团。 “警告你,我耐心有限,”傅云洲卷起衣袖,“叁、二——” 才上完江鹤轩,辛桐胆子大得很,冲傅云洲嚷了句,“鹤轩都知道认错,你都没跟我认过错!狗男人给我爬!” 傅云洲瞥她,冷声道:“辛桐,我给你半分钟,劝你仔细想想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辛桐舔舔干涩的唇,认怂了:“什么都没说,哥哥听错了。” “脑子清醒了?” 辛桐抽鼻子,小声应:“嗯。” “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错了,我被变态蛊惑了。” “还有。” “谢谢哥哥愿意过来捞我出去。” “然后。” 辛桐茫然地摇头。 男人心海底针,她向来不知道傅云洲的然后是什么。 “把腿张开。”傅云洲说。 爱┆看┋书:⒙﹝⒙﹞. 【番外】失重(传说中的江桐傅3p)上 傅云洲修改主奴协议,绝对是辛桐百无聊赖的人生中一件相当值得重视的事。 协议内容包括:大致能接受的尺度,安全词,绝对禁止的项目,以及乐于尝试的部分。为保全辛桐薄如蝉翼的脸皮,一般是傅云洲先按自己的意愿修改,再发给辛桐过目,辛桐二次修改后传回傅云洲,如此锯木头似的磨上四五回,方才了结。毕竟稍有疏忽,她可能明天就会被这个男人五花大绑,悬吊房梁,单留脚尖点地,泪眼婆娑地央求他快点结束。 辛桐默默点击接收文档,简单扫过后,收拾提包,同季文然一起回家。 季文然买了一大包宠物用品,坐上车,还兴致勃勃地给辛桐看自己选的羊奶小果冻和宠物乳酸菌。 “好像有点多。”他说着,将塑料袋扔到后座。 “知道多你还要买。” “你管我,”季文然发动车子,鼻翼发出一声短促的哼音。 辛桐坐在副驾驶座,自顾自笑了会儿,继而伸手拉着下他的毛线衣,在他面前摊开掌心。“来,握手。” 季文然瞥过她,一手打转方向盘,另一只手飞快地捏了捏她酥软的手掌,道:“辛桐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辛桐掩唇直笑。 停车入库,还没进屋,便看到程易修开门。 他恰好在家,见辛桐回来,猛地跑来揽腰将她抱起,孩子气地转了一圈,放下后还不让她走,低头亲她的面颊、眼角和泛红的耳垂,缠着她问:“桐桐,想不想我?有没有想我?” 落在耳边的呼气暖得令她心如花枝被人折,扑落落一阵颤。 “冷死,也不怕感冒。”季文然拉住辛桐的胳膊,拽着她往屋里去。 一年将尽,挂完圣诞节的装饰,出门就能瞧见元旦的横幅。去年圣诞在家做了叁流水平的西餐,外带餐厅加急配送,辛桐举杯说:祝在座平安顺利地活过明年,别半途把家里变作凶杀案现场。到了今年,她预备将贺词延长些,说,希望大家再努力努力凑活着过一年,假如忍不住,遗嘱里记得写我名字。 傅云洲有宴,凌晨才回,喝多了酒,还是徐优白开车送的。幸而辛桐没睡,看到消息开门,把人接了过来。 她帮他解开领带,起身去倒水,回来见他仰躺在沙发,曲着一条腿支撑。 “喝了多少?你酒量可算我们几个里最好的。”辛桐放下水杯。 傅云洲扶额道:“没醉。” “睁眼说瞎话。” 傅云洲笑了下。“好了,过来。” 辛桐坐到他身边,想探一下他的额头,却被傅云洲反钳住手腕。男人略带醉意的眼神盯着她,令她目光瑟缩。 “看过协议没。”他忽然问。 “还没。” “说实话。” 辛桐微微鼓起嘴,像嘴巴里含了一小口气。“扫过一眼。” 他手指收紧,十指顺着她指间缝隙漫入,全然霸占了她蜷缩的右手。 “然后?” 辛桐避而不答,眼眸低垂地看向二人紧扣的手,“快松开,好痒。” 傅云洲撑起上半身,左手去摸她的脸,指尖有沁凉的薄荷烟的气息。“说话。” 指甲将细腻的绢罗勾出丝般,内里嵌入几缕她面颊边柔软的发丝。 “别,我不知道说什么,”辛桐刚往后躲,就被他强势地捉了回来。 带着酒气的吻落在面颊,她又忍不住缩了缩脖颈,下一刻他揽住腰肢让她伏在自己怀中,温热的唇贴上锁骨。胫骨紧贴他的大腿,衣摆被掀开,辛桐无可避了,余下的一只手扶住傅云洲的肩膀,以免自己狼狈地落下沙发。 她似被揉乱的丝绸,字里行间满带拧巴的皱痕,睫毛颤颤的同傅云洲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征求我的意见了?” “不好?”傅云洲轻轻地笑。 辛桐不吭声。 “没事,想好再回我。”傅云洲又说。 辛桐听闻,仰头去亲他的下巴,舌尖舔过喉结。傅云洲醉酒时比往常放松许多,一派松垮的闲散姿态,任由她细细碎碎地在怀中吻着自己。 她的手指摸索着他胸口的纽扣一个个解开,却又不多说话,辛桐向来不敢说,只偶尔怯怯地吻他一下,欲言又止的,弄不清她是想要了,还是单纯贪恋眼前肌肤相贴的温暖。 “乖。”傅云洲撩开她的颊侧的碎发,五指沿着鬓角插入发髻,托在后脑。 她两条腿绷直,双手搂住傅云洲的肩,面颊埋在他的颈窝蹭了蹭。 大抵是经期将近,辛桐一面想要,一面迫于羞赧不敢更进半步,指尖拨弄着他的衣扣,想稍微暗示对方自己的想法。 然而抱着她的男人不为所动,罕见温和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哄小姑娘似的,吻她的耳廓,唇瓣依偎在微凉的侧脸。 辛桐深深吸气,想再大胆些,至少比吻下巴与拨弄扣子大胆,免得哥哥埋怨自己逼他当谜语达人。她不动声色地伸手,翻了下他的衣领,侧过脸在他脖颈咬上一口,动作轻柔,唇齿间溢出短暂且暧昧的哼音。 傅云洲愣了会儿,语调微醺地反问:“怎么了?” 该上床的时候不上床,不想上床的时候强行捆人。辛桐平白生出一股气,撑起身,裙摆一撩,手臂一伸,拿过端来的水杯递到傅云洲跟前,别扭道:“没什么,你洗洗睡吧。” 说罢,起身就走,头也不回。 家里四个男人,这个说不出口就换那一个,还怕大晚上有点兴致却找不到识趣的人? 除了季文然。 他入冬以后尤为嗜睡,辛桐怕被小狐狸压在床上骂。 江鹤轩屋里的灯还亮着,辛桐轻手轻脚地开门,探入半个身子,见他独自坐在长桌边看手机,面前摆一杯凉掉的肉桂柑橘茶。 她缓步走到男人身边,带了几分调笑道:“还不睡,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江鹤轩故意逗她,抬手给辛桐看婚戒,一派严肃道:“不好意思,我已经结婚了,想搭讪还请找别人。” 辛桐又好气又好笑,干脆紧挨他坐下,脚尖碰了碰他裸露的脚踝。“是嘛,这么巧,我也结婚了。” “这位小姐,结婚了还出来买醉……”说着,江鹤轩忽而逼近,“是跟丈夫关系不好?” 辛桐瞧着江鹤轩似笑非笑的神态,拉来方才某位不识相的男人充当这段即兴演出的背景板。她侧过脸拨弄了下耳边碎发,勉强忍住笑意道:“是啊,他近期工作太多,令我倍感冷落——你呢,你说你结婚了,和妻子感情好吗?” “不错,”江鹤轩言笑晏晏地看着她,“可惜她也很忙,并非随时能陪我。” “哦?也是忙工作。” “不,忙情人,”江鹤轩淡然解释,“像偷腥的老鼠,吃完一家换一家,时常来不及擦干净嘴就跑下一家去讨食吃。” 辛桐脸一红,身子稍稍回旋,似是想躲开他方才那句话,江鹤轩顺势起身压上,整个身体虚虚笼着她,手撑在她面前的桌沿。 他俯身,在辛桐耳畔道:“亲爱的,记得回家了?” 辛桐破功,掩着半张脸嗤嗤笑着,同江鹤轩道:“你差不多行了。” “傅云洲让你不高兴了?”江鹤轩坐了回去,饶了自己耳根发红的妻子。 “你怎么知道是云洲?” 江鹤轩稍顿,眼神无奈地落到另一处。“蹭得满身味道。” 说罢,他又适时给辛桐台阶下,询问道:“因为什么事?小桐可以和我说说看。你知道,我不会无聊到跑去告诉傅云洲。” “是我勾引人的技巧太差劲,”辛桐道,“还有就是改协议····说心里话,我有点烦他。” “他提了什么?”江鹤轩循循善诱,起身为她续上凉掉的肉桂柑橘茶,将专注的眼神移开。 谈及赤身裸体的私密事,被一双眼睛盯着,或意识到对方全神贯注于自己所讲述的内容,她都会难以开口。 江鹤轩熟悉她的性子。 “他不能因为我喝高了,跟他还有易修……叁个人,然后····就以为我理所当然能接受……叁个人。”辛桐小声抱怨。“蜡烛还好,其他一些小玩具也还好,但这个……” “你要不暗中删掉它。”江鹤轩道。 “删了,结果他复查的时候又加上,协议现在回到我手里。我已经发觉他的意图,不想明说,再删一遍我怕他有多余的意见,毕竟第一遍就已经代表我的态度了,所以有点心烦。”辛桐自嘲,“我这人又好面子又矫情,特酸的那种,鹤轩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需要的话我帮你说,”江鹤轩道,“可惜我和他们没那么熟。” 不论关系好坏,他们叁个认识辛桐前就已互相熟识,江鹤轩掺杂其中显得尤为突兀。 “你要跟他熟,你们两个早沆瀣一气了。”辛桐打完趣,又扶额道。“能让你说我早来找你了。你替我去说,云洲那个小心眼绝对会罚我——不是我背着他说他坏话,他是真的真的很小心眼,自从他发现我在易修面前骂他是控制狂,偶尔开玩笑管他叫papa,我在他房间叫了两个月的papa。” 准确描述是被摁在膝头一边被打屁股一边攥紧自己全然撩起的裙摆叫,他拍一拍大腿她就要主动脱掉内裤爬上去,不过多余的部分辛桐不会再江鹤轩面前多提半个字。 “他有写是哪叁个人吗?”江鹤轩忽然问。 “没。”辛桐道。“不过文然可受不了这种冲击,所以是易修。” “我忽然想,要是你点头,然后选我,估计能把傅云洲直接逼疯。”江鹤轩笑了下,掩藏在镜框下的泪痣若隐若现。“……还真有点想看他挫败的模样。” 辛桐听闻,扬起脸看江鹤轩,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 【番外】失重(传说中的江桐傅3p)中H,轻微 心里话,辛桐感觉江鹤轩的主意真的不错。 和傅云洲同床共枕这么久,尽管辛桐知道他的脾气较之初识收敛不少,可说句难听的,狗改不了吃屎,他依旧是相当自我的人,提出的事鲜少能改。何况辛桐天生性子软,哪怕一开始不大高兴,被亲昏了头也就半推半就愿意了,不然家里会住着四个男人?那四个里面起码有两个会被扫地出门。 所以这时候就需要拉江鹤轩作挡箭牌。 她万万没胆当面对质,因而特意挑傅云洲午睡,发出几条消息。 刚刚看完协议,辛桐缓慢在手机上敲键盘,哥哥要是认真,那我选鹤轩好不好……哥哥不会不答应吧? 附送一个“狗狗能有什么坏心眼呢”表情包。 约莫半个钟头过去,他终于回消息——不许故意气我——估计是刚睡醒就摸过手机回复,兴许还在打哈欠。 没有啊。辛桐发。 表情包换作“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辛桐,劝你想清楚了再说话。傅云洲头疼。 你自己改的协议,跟我有什么关系,辛桐狡辩,再说,我一个人睡不知道多舒服。 江鹤轩不是个好东西,一个上周拿藤条把她大腿抽红的男人如说是。 辛桐窃窃笑了下,尝试挑衅:难道你就是了? 那行,我答应你。傅云洲突然回。 什么? 江鹤轩晚上有没有空,家里还是酒店。 辛桐对屏幕愣了几秒,才狐疑发:你认真? 过了会儿,对面居然传来两张图——“狗狗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和“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眼呢”组合双打。 傅云洲居然存了她的表情包发了回来……哥哥长本事了! 辛桐微微鼓嘴,联想先前她想上床,男人却只顾亲脸颊,如今她不想太突破底线,男人又不识眼色,越想越气,打出的文字随之开始阴阳怪气:呦,我终于活到这一天了?你是预备过年要跟鹤轩举杯痛饮、共唱难忘今宵? 看到消息的傅云洲又气又笑。 以往喝点酒才有胆在他面前口出狂言,现在有点不如意就开始怪声怪气,都在家里宠的。 而且两位当事人,丝毫不明白辛桐对傅云洲与江鹤轩共唱难忘今宵有何执念,举杯痛饮还能勉为其难地理解叁分。 举杯痛饮可以考虑,共唱难忘今宵不行,傅云洲这般回,铁了心要把辛桐气死的节奏。 辛桐逐字读完,果断摁灭手机,不想多搭理他半句。 临到下班被傅云洲一条短消息扣留,跟季文然一起喂猫的计划泡汤,辛桐看季小公主离去背影的眼神幽怨的像没从游人背包里翻出饼干的母鹿。 “就你小心眼。”辛桐暗自嘀咕。 “辛桐,我听得见。”傅云洲眼皮不抬。 辛桐坐到他对面,把手伸进他的手指之间,哈哈假笑:“没有,哥哥听错了。” 傅云洲怀揣着其他心思,不急着回,同她闲聊片刻,又在办公室给她喂了一点甜酒下肚,车一转拐到酒店。 辛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进门还没来得及开灯,身前的男人忽而转身把她压在墙上,两条胳膊压在她耳侧。唇将要落下的前几秒,冬夜,窗外零星的光透了进来,她听见渐渐急促的呼吸声,温热的鼻息逼近她,于是她后退,后背全然抵在冰凉的墙壁。 他弯腰,先轻轻碰了下她紧闭的唇瓣。 辛桐抬手抵在傅云洲的心口。 她心里想要,面上因羞赧不愿显,又想到他似是玩笑的那句话,问江鹤轩晚上是否有空,还有点怕他是认真。 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仿佛蛀牙了还想吃糖,怕疼又忍不住伸手去摸橱柜里不属于自己的巧克力。 “张嘴,舌头伸出来。”傅云洲下令。 辛桐咽了口唾沫,启唇,露出嫣红的舌尖。 他低头含住,把胆怯的舌头卷入口中,尝起来还有甜酒莓果的余味。辛桐有些窒息,抬手环住男人的脖颈,手指揪紧他衬衣。傅云洲似是有所察觉,放过了她,手掌宠溺地抚摸过后脑。 两人贴得那么近,喘息声纠缠。傅云洲耐着性子等,一下一下抚着她柔顺的长发。辛桐舔了下嘴唇,心漏了半拍,抬眼默默看他,一双眼珠子水润得如同清晨偶然发现的露珠。 “还想要?”傅云洲低声在耳边问。 辛桐不说话,学着先前的模样,舌尖乖乖吐露。 傅云洲亲了亲她,舌头反而是很小心地试探过来,相当温柔的吻。 微光如碎星,四面深沉而静谧。辛桐不由随着吻踮起脚,还想更腻些地亲他,稍稍主动,勾着舌尖去碰他,单是唇齿相依的滋味就酥得半边身子发软。 傅云洲强势地扯落她的大衣,吻落在脖颈,手环到她身后去解拉链。衣摆摩挲,男人领口有一点烟熏与麝香混杂的复杂香气,嗅到了就铺面而来,她的神思如同被这种气味压倒在地。 拉链卡在半途,傅云洲想开灯。辛桐慌乱止住他的动作,连说两声“不许开,你扯掉嘛”,面颊如同白瓷蹭了一抹红。 傅云洲低头看她,抬手蒙住她的双眸,又说:“闭眼。” 辛桐依言,闭上眼睛,肌肤紧跟着传来丝绸的触感,眼前陷入黑暗,继而感觉到身子一轻,被他抱了起来,眩晕还未消散,紧跟着面朝下、背对着被扔到了床上。 她呼吸渐渐急促。 傅云洲开灯去解她后背的拉链。他尝试几回,最终还是没了耐心,身子伏在她上头,扯掉麻烦的拉头。接着膝盖顶进腿间,强制分开双腿,手掌伸入裙底脱掉底裤。 “抬手。”他说,细藤条打下来,落在手臂内侧。 辛桐摸索着坐起身,熟稔地抬高手,两手并拢,方便他绑。 高楼下隐约传来一声汽车鸣笛。 傅云洲不说话,辛桐听着他的呼吸声,感受两只手被强势地束缚,先是横着缠绕几圈,继而转作竖缠,以免做爱时松脱。 束缚相当花时间。 重要的不是最后无法动弹地被侵占,而是过程——逐渐失去身体的掌控权,被抓住脆弱处,想躲却躲不开,四肢细微的挣扎,她那么容易感到羞耻,又是那么爱回避的性格,却因为强势地束缚被迫敞开。 做爱应是五感的交错。 傅云洲指尖压在后颈一截硬骨,沿着脊椎骨滑下,体温逼近,撩起长发带上项圈。 门关传来声响,辛桐吓一跳,正以为自己是幻听时,傅云洲停下手。 “啧,有点后悔过来了。” 辛桐听见男人的话音,恍恍惚惚间一时不敢认,心底却从被拐到酒店开始就隐约明白来得会是谁。 程易修说话不准,但傅云洲言出必行。 “你挑的头,”傅云洲答。 “是吗?”江鹤轩语调轻松地反问。 辛桐直往后缩,裙衫松松垮垮罩着旖旎的身姿,不敢有大动作,怕遮羞的裙衫坠落。幸好蒙住眼睛,给她纤弱的神经留了回转余地,不然这次做完,要么她拉开窗户从楼上跳下,要么这两个被她推下楼。 江鹤轩俯身,手臂伸过去,抚摸她瑟缩的脸颊。 小可怜…… “鹤轩。”辛桐小心翼翼地唤他。 “嗯,怎么了?”男人声音里藏着压抑的笑意。 江鹤轩承认自己有那么点恶趣味。 “你一开始就是故意的。”辛桐蒙着眼,看不见男人的表情。 “嗯,我和他狼狈为奸了。”江鹤轩低头贴了贴她的面颊,轻轻的,她的肌肤有着玫瑰水的清香。 另一种感觉的吻落在耳垂,湿热的气息从左耳吹入。 辛桐能感觉出傅云洲的温柔是努力克制自己放缓,江鹤轩却像是无可躲避的一阵迎面而来的风,她不是被强势地压倒,而是被风吹倒,被湍急的水流冲垮。 江鹤轩的手落在小腿,掰开,干燥的手向上。内裤被傅云洲扯拉链时脱去了,指腹在大腿内侧流连了一会儿。他的食指与中指徐徐探入,指腹沿着边缘摩挲,辛桐感觉到小腹传来细密的快感,小腿忍不住微微抽动,双肩一耸,往傅云洲怀中倒去。 傅云洲牵紧束缚绳,不让她动,她动就是想逃。 “乖,听话点。”他拨开怀中人微张的唇瓣,手指抚摸娇弱的口舌恰如拨弄花瓣。 辛桐枕在傅云洲腿上,哼哼唧唧地蹭他的大腿。 江鹤轩一手握住她颤动的小腿,手指向上曲起,他熟悉指交时甬道内最敏感的一处软肉,起初是食指的指腹触到那儿,接着勾了下,换作中指抵在那儿旋转琢磨。他平日拿粉笔写字,指甲剪到头,免得让粉末嵌入指缝。 灵巧的手指在阴道抽插,由缓到急,舌头被傅云洲霸占着玩弄,痴痴地要流口水。 已近隆冬,酒店熏有豆蔻肉桂的白色石膏片。辛桐大口大口喘气,要把满屋的肉桂香吞下肚。 江鹤轩抽出手,指腹带着溢出的湿润去逗弄阴蒂,动作又急又快,上下颤动。酥麻的感觉细细密密地缠住她,辛桐曲腿,脚背绷直,舌面舔着傅云洲的手指。她头皮发麻,忍不住弓起身,牙齿轻轻咬了下傅云洲的手指,小腹骤然一暖,江鹤轩没放过她,食指有意加快速度拨弄阴蒂,中指戳着全然酥软的小穴。 她瘫软下来,腿间涌出一股热流,已经使不上劲儿了。 江鹤轩抽回手,手臂撑在辛桐耳侧,俯身亲吻喘息的唇瓣,与她轻声耳语。 辛桐只看见黑红色的虚影晃动,耳畔是男人熟悉且低柔的嗓音,宛如临岸的桃花迟迟凋谢,池塘浮满花瓣。 傅云洲卷起袖子,藤条落在带了点湿意的大腿内侧。 “腿分开。” 因为突如其来的痛感,辛桐两条手臂向前抻,想抓点东西依靠。 未等她寻到支柱,藤条狠狠落下,打出几道醒目的红痕。辛桐勉强分开双腿,露出敏感的阴部,他却没停手,动作是轻了不少,但往耻骨和阴唇抽。 辛桐又是疼又是痒,抽抽搭搭地躲到江鹤轩身旁,嗓间溢出可怜又可爱的呻吟。 “嘘,乖乖不怕,我在呢。”江鹤轩将手探入她的怀里,拉开衣襟,沾着淫液的手指描摹过锁骨,握住柔软的乳房,将指尖遗留的粘液蹭在乳头。 傅云洲俯视她,被抽抽搭搭的气音勾得心痒,手中藤条挥动,顶端划过阴唇,突然插了进去。 (感觉一个下解决不了这事……可能要两个下) 【番外】烟火玫瑰(七) 已经到了隆冬,望去满天满地的萧瑟。 辛桐两手竖起大衣领,捂住脖子,站在学校的小礼堂外,等江鹤轩的讲座结束。浸了冰的风吹得她双颊通红,额头与手指却发白,指尖又因一抹厚栗子色指甲油,带了秘语般的暗棕。 她踩着时间来接人的,不一会儿便到了点。大门一开,疲乏的学生们呼啦啦地涌出牢笼,带出一股热风。 辛桐侧身,避开他们。待到绝大部分学生走干净,她才进礼堂。 江鹤轩大衣微敞,带着金丝框眼镜,被几个好学的围在讲坛。他见辛桐进来,低声与学生们说了几句,便利落地带上皮包,大步朝她走来。 “你怎么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他到辛桐身边,站定。“难得有空,不用陪傅云洲吗?” “哎呀,你这么说,那我去找云洲好……”辛桐带着揶揄的笑,假意转身。 江鹤轩柔柔拉住她的小臂,将她牵到怀里,圈进双臂,掌心捂着她的手,慢慢揉捏。男人胸口温热,头微低地看着她,高领毛衣散发着柔顺剂的味道。 辛桐略羞,轻轻推着他说:“走了走了,回家去。” 江鹤轩也不为难她,俯身在妻子微红耳廓落下一个湿润的吻,继而牵着她往教职工的停车位走。 坐进车,骤然暖起来,辛桐甚至开始泛瞌睡。 江鹤轩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闲聊,钓鱼似的钓着她的神儿。 辛桐拗不过,只得枕着靠垫,迷迷糊糊地同他聊,说,上周六季文然带叁个孩子去游乐场,结果琐琐太闹,跑丢了。然后季文然牵着碎碎,遍地找琐琐,当大姐的辛琼瑛在一旁,喝着热奶茶,冷眼旁观。 还有,前天本该是程易修下了活动,去接琐琐和碎碎放学,结果出后台,被某些过分亲切的粉丝围得水泄不通,他一路躲到厕所,打电话求傅云洲替自己接孩子。傅云洲在开会,发消息让徐优白去,徐优白的手机在老婆萧晓鹿那儿,萧晓鹿看到消息,突发奇想,让读初中的辛琼瑛接。小孩带小孩,不知道带到哪儿去,等辛桐找到他们的时候,辛琼瑛正带着弟弟妹妹在路边,迎着寒风吃冰淇淋。 所有江鹤轩没能参与的事,她都一件件说给他听,直到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都被他所熟知。 到家,暂时没人,只有他俩在。 江鹤轩先帮她脱了外衣,然后脱自己的,搭在手臂上。 今年冬天格外冷,说不定能看见雪。 在南方看雪是极奢侈的事,下了也是薄薄一层,稍纵即逝,没什么意思。 家中花园里栽的梅花,就是为了雪。可惜几年过去,没见到雪,也没见着花,辛桐一度以为它们全死了,留了个枯枝,但春日一到,它们又齐齐开始长叶子,及时打消辛桐想铲平这些梅树的念头。 说来,花园还是江鹤轩陪她弄的。 程易修最开始图新鲜,扛着铲子晃来晃去,不足一周,就没了兴趣。季文然——大小姐,别想!至于傅云洲,从来只有他指挥辛桐的份,哪有辛桐指挥他的?算了算了。 所以这种事,只有江鹤轩能陪,唯有他。 两人有空做,没空停,足足干了小半月的园艺活,才将寡淡的绿植换作花树。收工后,江鹤轩单独又请人牵一条电线出去,接上灯,搭一个遮阳棚,再添一张圆桌与一把椅子,给辛桐作夜里休息的地方。 他在猜心思方面,简直到了可怖的地步。 江鹤轩回屋挂好二人防寒的外衣,折回来时,手上多出一杯热茶。 “还冷不冷?”他抬起着茶杯,让辛桐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热水。 辛桐摇头,拉他去自己房里坐。 平日辛桐要上班,江鹤轩要上课,彼此循规蹈矩,能呆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辛桐想多瓜分点时间陪他,却不知怎么才好。思来想去,无非聊天、逛街、吃饭……总不能见了面就脱衣服上床。 她着实不擅长约会,比勾引人还不擅长。 江鹤轩大抵是猜出她的心思,手臂松松垮垮地搂着她的腰,让她同自己一起躺在沙发上,一面看着电视,一面牵着话头舒缓地聊起天。 辛桐枕着他的肩膀躺了很久,渐渐憩着了。 “好了,睡吧。”江鹤轩无奈地笑了下。“看你在车上就困。” 辛桐半梦半醒间反问:“那你怎么办?” “你不是在这儿陪着我吗?”江鹤轩俯身,浅吻自额头蔓延到唇畔,手臂仍搂着她,富有节奏地拍着她的后背。 几乎是被过分温柔的吻牵入睡眠,辛桐感觉浑身轻飘,四肢发软,找不到力气。 她好像做了个短暂的梦。 回到了很久之前,久到她刻意想忘却的那段时日。 梦中的旧宅晦暗不明,遮光窗帘透入一缕惨淡的白光。江鹤轩沉默地坐在地板,半身曝露在光里,半身陷入阴影。他靠着铁笼,捏着她露出笼子的那一截指尖。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难过,辛桐一手的冷汗。 他似是发现她醒了,抬头看过来,没戴眼镜,一点小痣缀在眼角。 鹤轩,她想说话却开不了口。 江鹤轩深深望着她,修长的手指穿过铁笼,触碰到她干涩的唇瓣,食指与中指慢慢弯曲,打开了她的唇,钻进去,徐徐蹂躏着湿软的舌苔。 “你爱我吗?辛桐,你爱我吗?”他反复逼问,指尖几近要压到舌根。“告诉我辛桐,你爱我吗?” 辛桐险些干呕。 未等她到最难受的那一刻,江鹤轩骤然收手。 他将沾染口涎的手指贴上自己的唇,舌尖探出来,小心地刮过指腹,品尝着奴隶的滋味。 “有一点苦。”他喃喃道。“人们总说爱情是有一股苦味儿的。” 辛桐尖叫一声,惊醒。 张开眼,瞧见江鹤轩正抓住她的手,直勾勾看着她,像梦里一样。辛桐一时失了魂,自然地反握住他的手,紧紧的,十指相扣。 “怎么了?”他轻轻问着,拨开她纷乱的长发。“做噩梦了?” 辛桐不说话,呆了许久,才点点头。 “可以和我说吗?”他接着问。 辛桐回忆那个短暂的梦,不知怎得,眼眶微红。 “别哭,别哭,我不问了。”江鹤轩俯身,细细地吻她的面颊,“有我在呢。” 辛桐伸手抱住他的腰,眼泪始终没有落下。 正巧此时,家里的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回来了,暂且打断了辛桐与江鹤轩之间难言的气氛。 今日轮到傅云洲去接琼瑛,季文然和程易修一起去接琐琐和碎碎。叁个孩子一回家,偌大的别野刹那间闹腾起来。 既要生又要养,可真是得有资本。 还好是五个人带叁个,要只有夫妻两个人,辛桐绝对生完头胎,就押着丈夫去结扎。 辛桐起身,去厕所洗了把脸,出去见人。 一出自己的卧房,便见季小公主瞪大了眼睛,指着还没拆掉的圣诞节吊饰抱怨:“程易修,这玩意儿你怎么还没换!谁家都要过元旦了,还挂着圣诞节的装饰。” 程易修理直气壮:“有什么好拆?反正都红的。这他妈能从圣诞用到元旦,就能从元旦用到过年!” “按你这么说,我们家一辈子别拆,还能从今年圣诞用到明年圣诞,再用到后年圣诞。”季文然要忍不住翻白眼了。 辛桐听得是又好气又好笑,赶忙收拾好心情,上前去劝他俩。 江鹤轩跟在她身后,见她急匆匆朝季文然与程易修走去,不由停下脚步。 他远远地见她走入他们之间,听她笑着在其他人面前自若地周旋,没半分方才难受的模样。 她刚刚,梦见什么了?江鹤轩不由想。 可惜辛桐一直没同他说,也没同其他几个男人说,江鹤轩只得慢慢在心里猜。 隔了几天,快到孩子们元旦节放假,众人都推开工作,预备在家里好好聚一下,歇一歇。入夜,别野上下的灯全打开,四处通明。江鹤轩陪着她一起准备了许久的晚饭,不下厨的那几个负责管教孩子。 作姐姐的辛琼瑛极有主见,不爱有人看着。二女儿辛琐琐却闹得不行,非拉着孱弱的弟弟做游戏,上窜下跳,程易修跟在两个孩子屁股后头跑,实在管不住了就叫傅云洲过来救命。 突然,辛琐琐跳起来,冲花园大喊:“妈妈,下雪了!” 辛桐听到女儿的叫声,漫步到花园,定神看了会儿,才确认下来。 是下雪了。 “琐琐,去叫姐姐和其他爸爸过来,好不好?”辛桐蹲下身,同女儿说。 这是冬日的第一场雪,纷纷而落。可惜天太黑,季文然把屋内的灯全部打开,看得也不清楚,非要看,得去搬仓库里,给夏天举办后院烧烤照明用的大灯。 辛桐嫌麻烦,便拦住程易修,不许他去。 可他还是去了,比起麻烦,还是家人们能一起看雪重要些。傅云洲怕弟弟摸黑把脸摔破相,便提上外套陪他一起。 几人忙活了一阵,将灯全架起来,晚饭也挪到花园的棚子下。 灯光下,花丛积攒了层单薄的雪,微冷的雪粒子一丝一丝地飘,太小、太轻,比起雪,更似一层薄薄的白雾,将冬日略显萧条的院子织作缠绵的绸缎。 吃完饭,辛琐琐吵着手冷,要回屋。儿子辛景云天生体弱,辛桐怕他冻伤,便叫程易修和傅云洲一手一个抱着他俩回去。季文然向来怕冷,呆了一会儿也进客厅了。 江鹤轩端来热茶与消遣的,继而替她把大灯关掉,仅留一盏他给她准备的小灯。 一方天地,他们走走停停、来来去去,辛桐始终坐在那儿,看她的书。终于,书看完了,她听客厅里传出辛琐琐明朗的笑声,辛琼瑛端着一壶茉莉花茶出来,告诉她,江爸爸猜她杯里的茶要喝尽,特意让她出来续。 辛桐道了声谢,手指亲昵地抚过她的鬓发,继而侧身给她让了个位置,请她坐下。 辛琼瑛挨着她的肩头,默默看着细碎的雪往下落。 到十点半,傅云洲负责赶孩子们去睡觉。辛琐琐不肯,一屁股坐到地上赖着不走,被程易修扛回去了。辛景云,亦是碎碎,睡前是要大人稍微哄一哄,读点童话书的。所以季文然带着书去陪。 辛桐与江鹤轩留下来收拾一片狼藉的餐厅。 “小桐,你和我在一起,似乎总是不高兴。”江鹤轩似是不经意地问。 “怎么会?”辛桐稍显诧异。 “那就好。”江鹤轩淡淡止住话头。“没有就好。” 辛桐噗嗤一笑。 她拿签子插出泡在高脚杯里的樱桃,含在口中。 “新年快乐啊,”辛桐轻声说。 江鹤轩看着她,低头,亲了亲她浮着酒沫的唇角。 辛桐难得没避,反而一只手伸过去,扶着他的侧脸吻过去。她舌尖一伸,将樱桃核推到他的嘴里。 “交给你啦。”她说。 “好,”江鹤轩笑了。 辛桐眼皮微抬,眼珠子斜斜地看向他,“你好像有话想对我说。” “没什么,”江鹤轩道,“就是刚才琼瑛问了我一个问题。” “她说什么?” “季文然前些天和我说,碎碎也问了一件事。”江鹤轩掩了下话头。“问我们会不会不喜欢他。” 辛桐愣了愣,她没想到看起来最安静乖巧的儿子会问这样的问题。 “碎碎身体不好,也很安静。他大概是觉得自己和姐姐们不一样,不如琼瑛聪明、有主见,也不如琐琐活泼讨喜。” “文然是怎么回的?”辛桐声音低下去。 “季文然说,他告诉碎碎,自己和他一样,不如傅云洲有钱,也不如程易修漂亮,有时爱发脾气,但你还是很爱他。”江鹤轩看着辛桐,慢慢说。 辛桐隐约察觉出什么,开口:“那琼瑛问你什么了?” “她问——我也会担心你不够爱我吗?” 辛桐心弦微动,难言的酸涩弥漫。 她靠近他,轻声贴在他耳边问:“会吗?鹤轩,你会吗?” “会啊,小桐,当然会。”他低语,嗓音干净又温暖,一如喧和的春日。“直到现在,我都担心你有一天不爱我。” 辛桐一时沉默。 安静许久,她叹了口气,道:“鹤轩,如果我遇到麻烦,遭人欺负,我一定会去找云洲,因为我知道他不论如何都会替我出头,哪怕是我做错了事。如果我看到什么很新奇,又不敢尝试的事,我会去找易修,因为他会义无反顾地带我去,像要把我燃烧一样。同理,我如果想拼命逃避什么,就要敲文然的门,他绝对会照顾好我。” “那我呢?”江鹤轩胆怯又温和地询问她。 “鹤轩,我若是偶遇一束将掉凋谢的花,遗憾且忧伤的心情无处分享,那么我会把它说给你听。因为你一定会听。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听。” 当晚,回到自己的卧房,辛桐心里思索着江鹤轩的话,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觉。 雪声渐急。 她披衣起身,鬼使神差地抽出一张纸,拧开钢笔。 她写。 我无法离开的爱人,我的影子与镜子。 愿你我的爱能如同暗涌的海流。 努力保持表面的平静,不至于让癫狂的风浪撕碎彼此,也要引导对方下潜,一直触摸到内里的汹涌,感觉到沉默的爱意。 请相信我的爱情,一如我相信你。 辛桐一字一句写完,落了笔,又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太酸太腐太矫情!不好意思拿出去给江鹤轩看。 她折起纸,本想扔进垃圾桶,可想了想,莫名有些舍不得。 于是她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摸黑朝江鹤轩所用的书房走去。雪还在下,盈耳的簌簌声,她背负着新雪的声音,打开灯,窗外泠泠的雪光霎时映入屋内。 辛桐踮起脚,把信纸藏进江鹤轩的书架。 夹在一本厚厚的里。 她想。 他或许有一天会发现。 又或许永远不会发现。 时隔一年,重新翻出“谁杀”来搞售后,感觉很不一样。说心里话,过去这一年,觉得自己文风变了不少,不知是好是坏,幸运的是还在写东西,以头撞南墙似的写。 其实正文结束的那一刻,所有激荡的故事都已结束,余下的皆是琐事。他们会很普通地生活,普通地养育叁个孩子,普通地老去、死去。 后来翻烟火玫瑰,发现(四)是写程弟弟,他和桐妹在那一章告诉彼此,我们是一见钟情。(五)是傅总,桐妹向他承认,虽然你是个烂人但我爱你。傅云洲也承认,原来我是值得被人爱的。(六)是关于季小狐狸,桐妹对他说,不好的一切都过去了,所以别担心,我们一起来养这只小猫吧。 可始终没有写江鹤轩的部分,于是趁着完结一年搞售后,补了一篇上来。 虽然可能写得过于平淡,味同嚼蜡,但也算熨平了“谁杀”余下的褶皱。 就像是一直一直在说的那样,他们分享了彼此的一部分。 衷心祝愿再次点开这篇文的读者们。 愿你们享受生活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