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床弄青梅》 从前情(H) 方茴扶住腰,甩开男人的手:“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扯的我腰疼。” 二人正在酒店后的花园里,天已沉黑,故而人不多,灯光也暗,衬着里头办宴会的歌舞声显得格外静谧,齐郝揽过她,帮她揉腰,动作轻柔:“腰疼了?”方茴哼一声,趴在他怀里任他服侍。 男人火热的掌贴在她腰间,温热的鼻息洒在她耳畔,方茴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滋味,好半晌,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别别扭扭地、似乎冲谁赌气般地道:“齐郝,我们往后不要再见面了。” 夏日虫鸣间,女子的声音十分清晰,齐郝一顿,忽而掐住她的腰,手劲颇大。方茴嘶一声,还是嘴硬:“你别生气,不是说就不做朋友了,而是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我们再别做了。对金小姐不公平……” 齐郝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淡淡一笑:“是对她不公平,还是对你不公平?” 方茴皱眉,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在讽刺她当婊子还立牌坊?但此刻她也来不及深想。就当是吧。 她仗着那股劲,侧过头,避开他沉黑的眼睛:“都不公平。” 男人隔着昏暗路灯的光线看着方茴,忽然用力一掌抓住她的后脑的发髻,迫使她望进他冰冷的眼睛:“你这张嘴啊,只有叫床的时候能让我开心。” 然后他忽然笑起来,拇指在她唇上碾了碾:“改改,嗯?” 方茴以为自己早已千疮百孔,但这句话、这个动作,还是叫她血淋淋地一痛,当即就在那个冷硬到毫无温情的怀抱里挣扎起来,坚持着她破碎的尊严:“你放开我,我从来都不愿同你做这样的事,都是你逼我……” 男人微笑着放开了她。 她感到有眼泪滚落面颊,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得不到糖吃就胡闹的小孩。 她和齐郝这样的关系,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方茴八岁前母亲还在世。她有记忆以来就和齐郝在一起了。 母亲打牌逛街的时候,他们一起玩、一桌吃饭、一床睡觉,童年时候好得像一个人,那是个坦然相对也不害羞的年纪。 洗澡的时候方茴会去玩齐郝的小肉棒,那时他还内向,会脸红、会由着她玩这样调戏,然后终于轻轻地拉住她的手指,细声细气地说:”茴茴不要这样。“ 可惜他越长大越不可爱,偏偏女孩子们就吃他这一套。他脸越冷,她们越爱靠近他。 方茴咬着冰棒看他和女孩子在学校走廊里亲吻时,就意识到,小齐郝已经不是她可以玩的了。 方茴的初吻在十五岁,和胡先。那时他们刚刚订婚,胡先来女校门口堵她,带着好大一捧玫瑰。 在她的同学的推搡和他的朋友的口哨中,她亲了他一下。胡先一把抱住她就含住了她的两片唇。 她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有个人咬住她的下唇而已,她有些好奇,犹犹豫豫地学他,过了一会儿觉得没甚意思就放开了。 同学却笑她:”胡太太发春咯,亲那么久。“ 她连忙摆手:“没有的,不要胡说。”要是被齐郝知道了可怎么好? 可明明早就不和她一起玩、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一面的齐郝当晚就知道了。 他在方公馆的喷泉后将她压在了草地上,像疯狗一样啃咬她的面颊、脖颈、刚刚发育的小鸟儿般的胸脯。 他将她从头吻了个遍,欺负得她泪眼婆娑,发出讨饶的哼喘,他听到她的声音,简直变本加厉,直到最后,才像是报复一般的,吻上她的唇,重重地、狠狠地厮磨起来。 方茴推着他的胸膛,边喘边哭,她羞耻地感到自己腰腿无力,连内裤都湿湿的。 迷蒙中,她看到了天上繁星、还有少年那双胜过星河明亮的眼,她想,接吻这个事情,还是要看气氛。 十六岁,齐郝为她揍了一顿胡先。 她谈不上多喜欢这位未婚夫,只觉得他乱搞男女关系给自己丢脸,哭了两天不肯上学。 第叁天早上,齐郝鼻青脸肿的出现在她房里,递给她一封胡先的道歉书,听闻胡公子已经住院,不比齐郝好到哪去。 方茴好笑又好气,给齐郝上药时,手都控制不住地有些抖:”什么事情,也值得你这样?“ 他垂着头,望着她给他上药的手,忽然道:”那他算什么,也值得你哭?“ 从此胡先再登上八卦小报,她看到了,也一滴眼泪没掉。 十七岁那年,方先生要去英国进学,决定带上方茴一道。方茴找到齐郝说:”齐郝,你要了我吧。“ 彼时少年少女已近成人,齐郝坐在自己书房里,桌上放着他经手的第一份合同,转着钢笔帽,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他显然一夜未睡,领带歪斜,衬衣凌乱,但怎么看都配得上衣冠禽兽四字。 方茴忽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支支吾吾道:”胡先也要到英国去,我怕我在那里就要嫁给他……我,我还是第一次,我不想……我是说……“ 她声音越说越低,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逐渐丧失,她想,自己怎么这么冲动?但是眼泪忽然就涌上来了,他怎么看她,不自爱的、放荡的?可她就要走了,再也回不来了,他到底明不明白?女儿家一番心事弯弯绕绕,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方茴退缩了,她垂下头,转头要走。 齐郝却猛地起身,从后头一把抱住了她,他的身体坚硬、灼热到令她颤抖。 他扫落了桌上的合同、笔架、相框,将她抱到上头,俯身压了上去,方茴这才发现他已经有男人般伟岸的胸膛了。 他箍着她的腰,紧得发疼,吐息在她的耳畔又痒又烫:“你若是敢让他碰……” 方茴始终没有听清他威胁的后半句,因为她已经在光天化日、人人可进的书房中被剥了个精光,连她自己都没有碰过的隐秘地方,被他几根手指狠厉地搓磨起来。 她恨他于这事上如此熟练,又气他花样频繁的折腾,终于在他挺身进来之时,软了腰肢、媚了骨头,忍下心惊与胀痛,密密匝匝地将那坚硬含吸住,当即便感到他身子一僵、闷哼出声,那物事竟更加坚硬。 她小腹酸软地不断流水,他只是撑在里头她便快要承受不住,但她还是逞能,在他焯烫的掌上扭了扭屁股,引得自己娇喘出声,还不够,还要刺激他:“我还以为你多……啊!” 她一下子身子弓得如同虾米,红唇颤颤再吐不出一字一语,齐郝几近疯狂的眼神、凶横的进出,让她心跳得飞快,随着魂魄一同要飞出肉体而去了。 她的水儿沿着桌边流到地上,一对玉白小腿一会儿攀上男人腰肢,一会儿无力地垂下,臀儿拼命地往后缩去、徒劳躲着致命的侵犯,小腹上被顶得隆起的痕迹清晰可见,无论她怎样扭开、怎样躲避,都次次到底、绝不留情。 初次承欢的女儿根本受不住这样的鞭挞,不过片刻就香汗淋漓、口涎垂落,眼儿白翻了起来,一双小脚蹬得笔直,尿意越来越强烈,腹部的酸一股一股地直窜上脑海。 再然后,她什么也不晓得了,只记得哗啦啦一阵水声,齐郝似乎低笑起来,舔咬着她的耳廓道:“这就尿了?还以为你多厉害。” 她羞得要命,边哭边推他、骂他禽兽。他冷哼一声,低头封住她的唇,下身惩罚地更狠,又将她从桌上拽到落地窗边,叫她大张着双腿对着下头的花园尿了一回,方按着她了事。 她哆哆嗦嗦地哭着,在他怀里缩成一团,脑子昏沉间,觉得整个人疼得都要散架了,忽地无名指上一凉。 齐郝给她戴了个钻石小到看不见的素戒,声音很低:”你是订婚的人了。别让什么人都靠近你。“ 胡先从没给过她戒指,方茴想,有一个也好,可以挡挡烂桃花。 因此,纵然是这么不值钱的小银戒,她也没有把它取下来,只是忍不住去想,等到齐郝订婚的时候,他会给那位未来齐太太多名贵的钻戒呢? 从前事(H) 方茴在英国,齐郝在美利坚。十八岁,齐郝来牛津拜访方先生。 方茴领他去散步,走到一半她就被他强硬地拉到了树林间,一下子给扑倒在了一处隐秘的草坪上。他紧紧地抵着她,喘着粗气,口气很压抑:”胡先有没有碰你?“ 方茴气他同自己说了不过两句话,就只想着做这事,咬着牙故意激他,媚笑道:”这里那么多金发碧眼的贵族子弟,你怎么单单只问胡先?“ 齐郝脸一沉,压住她的手臂紧箍得似铁铸出来的,连她湿没湿都不顾,一下子就捅了进去。一年多未承欢,又兼齐郝天赋异禀,那物事只比他的手臂更硬,这般猛然一下,当即叫方茴小死了一次。 河里游过一对天鹅,方茴弹起的腰肢,扬起的脖颈在男人眼里却比白天鹅之美更吸睛。 他感受到她的慌张与不熟练,眼神一错,又看到了她脖子上挂的那个小小的银戒,终于明白过来她不过是虚张声势。 他心下一松,扶住她的腰臀往自己怀里揉,动作小心轻柔讨好,直到她软成一滩水,温温热热地淋湿了他的裤管。 方茴埋在他怀里,嗯嗯喘喘地跟着他的动作起伏,想起刚才父亲同齐郝谈起他订婚的那家金小姐,再也没忍住,随着他动作变的凶横,呜咽起来。 又过一年,方茴去波士顿看齐郝。 圣诞夜的建筑系画图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方茴悄悄上去蒙他的眼睛,他却习以为常地去拉:”Jessica,别这样。“ 方茴忽然觉得没劲,瘪瘪嘴,撤下手:“把我当什么?” 齐郝一愣,转头看到是她,好半晌才低笑出声:“我这是做梦呢?”方茴瞪他:“你梦里总有我这样的美人?” 他不辩解,只抓住她发凉的手捂在怀里:“你怎么过来的?”她抽出手,把无名指上那个便宜银戒给他看:“跑出来的。” 这是一个没有圣诞大餐的圣诞夜,方茴不会做饭,而齐郝只想吃她。 圣诞歌声传来的时候,他们在齐郝宿舍的单人床上抵死缠绵。在半湿的床单上,他握住她的右手,十指相扣,吻得方茴耳朵尖发烫。她的婚期定下来了,下个月胡先从美国回去,她便也要跟着回胡家了。 长大以后的事情总是缺少一些纯粹,许许多多的话错过了机会,就再也说不出口。她趴在他的胸膛上,柔软的乳肉被他含吸着,腿间留着浊液,含着他还半硬的物事,不知死活地说了一句:“要不要我们把婚礼定在一天?亲朋好友不用请两遍,多好。” 她总是这样反反复复地激他,究竟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她自己都不明白。 齐郝从她胸口抬起脸来,剑眉簇着,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方茴吸一口气:”你不知道吗?我下个月就要嫁给胡先了,你什么时候娶金……“ 她没能说完,他声音沙哑地打断了她:”你要嫁给胡先了?“”是啊,在美国公证。你什么时候娶……“ 她再一次没能说完,齐郝忽然推开了她。 他坐起身,被子滑落到他腰下,露出的健壮身躯在黑暗的房间里只有剪影,声音里再也没有了方才的温情:“方家人,果然个个惟利是图,可笑我从前还从不肯信……“ 他冰冷地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他能给你的,我未尝不能给?”然后再没有看她,很快地下床穿好衣服,从一旁的钱夹里抽出了什么,扔到她身前:“别再来了,你们男婚女嫁,与我无关。” 他将门狠狠摔上,方茴看到他扔给自己的——一张她寄给他的黑白小寸照,旁边,一枚男式银戒顺着床单上精液水迹,滚到地板上。 那一刻,什么父母脸面、女儿矜持、家族荣誉,她再顾不上,她披上他来不及带走的大衣,鞋都没穿就追了出去,她要和他走,去哪里,去多久,都无所谓,只要和他在一起就都无所谓。 她在廊下追上了他,他正被一个亚裔漂亮女孩拦腰抱着,那女孩撒娇地呜咽:“不可以吗?齐,我到底哪里不够好?” 方茴咬着唇看着,脚下死死地一步都迈不出。 她看到,齐郝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抬手搭上了那女孩的背:“Jessica,我真的很累……” 再次相见是回国了。 她从牛津回来,却听说齐郝忽然去了英国,刚好错过。她在齐公馆等他,但不知道见到他要说什么。 从早晨等到傍晚,总算见到他。 美国不告而别已有一年未见,他的来信她从未打开看过,原本决心要忘了他、继续自己的生活,谁知世事如此无常,如今要她来求他的垂怜和原谅了。 父亲对她说:“如今能提点我们的只有齐家了,一定,一定!”一定什么,她如何不知?若是叫父亲知道自己女儿早在十七岁就达成了这个爬床的一定,不知要有多喜悦、多放心? 他的未婚妻温柔恭顺,见到她也温和地笑,让她感到万分的罪恶。她知道了吗?她看透她了吗?她知道她来这里要做什么吗? 然而真正见到齐郝时,所有的思绪都跑没了影,她大脑一片空白,心里眼里只有面前的这一个人了,原来,她这么地想他,原来,他比在梦里还要成熟、俊挺、也冷漠了。 他站在房间门口淡淡地一声:“方茴。”语气和唤一个旧友没有什么差别。 他依旧如前那般剑眉星目,西装笔挺而讲究,只是身上的黑色大衣有些陈旧,似乎还是许多年前被方茴披过、又泄愤扔在他宿舍外的那件。 他还带着外面的寒气与雨滴,站在房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令人从心底发冷。 她穿着家常的淡绿旗袍,从他床上站起来,忽然语塞,有些手足无措:“我,我还是先回家……” 他微微侧身抬手,啪地一声,关门,反锁,然后看着她,抬脚向她走来。 她往后挪了一步,靠在露台门上,避无可避:“我见到金小姐了,未婚妻?” 他淡淡地点下头,一点点逼近:“明年的婚期。”然后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往怀里一拉。 她就像一朵浅绿的栀子花绽放在他怀中,他用潮湿却温暖的大衣将两人裹住。她沉浮在这个梦中反反复复留念的怀抱里,汗与热气让大衣上仿佛腾起水蒸汽。 数个月来,她第一次哭了出来:“齐郝,我爸出事了。” 齐郝似乎没什么耐心看她的眼泪,“嘘,”他侧头含住她的耳垂,“我知道。” 方茴闭眼,泪珠滴到他的衬衣上,浸了进去:“齐郝,你还要不要我?” 齐郝要了她,此后半年,他不断地要她。不分场合、时间、地点,只要他想,她就得给。 曾经的方家大小姐如今不如一个舞女,都得不到他送上一束花的殷勤,她只有坐他的专车、听他的吩咐、去他想去的地点的份儿。 有一回,她甚至得他年轻女下属一个轻鄙的眼神:“会长没空,你在车里等吧。” 她后来再没见过那个下属,听闻她不知怎的惹怒了齐会长,但那日她的鄙薄之意却将方茴完整地剖开,展现了淫荡内骨、剔掉了廉耻灵魂。 那一晚她表现得格外积极,勾得齐郝将她如珠似宝地搂着,爱不释手地揉捏她欲渐丰满的臀:“今日是怎么了,嗯?” 方茴慵懒一笑,在他下巴上印上一吻:“妓女不就应该这样么,齐爷哪里不满意?”他却真的不满意了,掐着她被他养得圆润的小下巴,沉声道:”谁同你说你是妓女?“ 自他承了父业以后,越来越会做这些虚模假式的文章了,方茴觉得没劲,懒怠回答,只探手下去、十分熟练地撩拨着,媚眼如丝:”不是你说的?昨天还说要死在我身上呢?“ 他垂眸看着她,呼吸渐沉,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将她作乱的手拉出来到头顶,抓过领带来绑好,缠绵地吻上她的眼角:”床上的话当不得真,知不知道?“ 她搂着他,承受着他滚烫的吻,她当然知道,若是都当真了,她早以为他爱上自己了。 可事实上,他们越来越熟悉对方的身体,关系却已经越来越单薄。 他可以用最亲密的姿势与她缠绵,却不会在清醒的时候说一句“嫁给我”。 不吃我便吃它(H) 只是肉体关系而已,没什么可惋惜的。 齐公馆里头灯火通明,宾客熙熙攘攘,齐郝已经走了,独留她一个人在庭院里回忆过往。 方茴吸吸鼻子,忽然觉得今夜的风有些冷,吹的她想落泪。里面的热闹都与她无关,她突然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是全天下最可怜的人了。 身下有他残留的东西流出,方茴走路姿势有些怪,但还是离开了,齐郝的司机堵住了她:“方小姐要去哪里?先生让我送你。”她被折磨得腰酸背痛,也没有精力争论,从善如流地上了车:“医院。” 新叶医院,VIP病房。 方先生躺在病床上,姨太太在服侍他喝汤。方茴倚着门看了会儿,见父亲已经迅速的消瘦、虚弱下去,心里很难受。她不是他唯一的孩子,可他是她唯一的父亲,也是世上唯一的血肉亲人了。 方茴走进去,方先生抬起头:“你来啦。” 方茴点头:“爸,小妈。” 姨太太这么多年已经是公馆的半个女主人了,因此很平静地受她的称呼:“这么早就过来?宴会结束了?” 方茴笑:“一堆人跳舞,没什么意思,来看看爸爸。” 方先生见女儿亭亭玉立,又想起不久前的糟心事来,不由叹道:“你一向是我子女中最偏疼的一个。偏偏我没能给你找个好归宿。” 方茴知道他说的是胡家言而无信,见方家的支柱病倒就起了退婚的心思。“爸,胡先是个什么样的人,您看到那些花边新闻的时候还不清楚?不嫁反而是好事。” 方先生瞪她:“什么好事,结婚看的不是一时的感情,要门当户对的。我原本想着,我走了,胡家也是个好靠山,谁知道……你快回去,齐郝还在宴会吧?不知道多少人家想把女儿嫁进齐家,如今不一样了……” 他一句话没说完,使劲地咳了起来,姨太太捧了帕子过去接着,雪白的手腕和方先生蜡黄的脸形成了对比。 方先生这一咳,止也止不住,整个人佝偻得像个虾米,缩在病服里有些可怜。方茴忆起从前,父亲在大学里教书,学生偶尔登门拜访,开玩笑说方先生最讲究,在家里都一身西装妥妥贴贴。 姨太太插嘴道:“齐家大公子的出身人品,便是做小她们也愿意,茴茴,你要看紧些。” 方茴从前看不起与人做小,也从不屑与这位小妈讲话,可如今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点了点头。 方先生说起来更懊恼:“早知道把茴茴定到齐家了。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可那时我与胡司令走得近,我原以为他也怀一颗报国救民之心……他……”他的眼神微微散了。 方茴见父亲又沉入了思绪,忙道:“小妈也说了,做大做小都一样,爸爸别忧心。” 姨太太不嫌事大,压低声音冲方茴道:“我听说那金小姐是旧制家庭出来的?茴茴哪里会比她差,不如争取争取,齐公子若是喜欢茴茴,说不定……” 方茴忽地心里一阵烦躁,打断了姨太太的话:“我和齐郝能有什么。他们是长辈定了亲的。” 姨太太瞥她一眼:“不用瞒我,你还读书那会儿,我就见过你们在喷泉后头亲热,难道现在又不亲热了?当时我就知道,我们小姐是个有成算的。” 方先生就着姨太太的手,喝了水,终于喘过气来:“他真对你有意?茴茴,那跟了他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我从前讲究风骨,从不肯低头,如今遭此大难都无人相帮……咳咳……爸爸是说……” 方茴略垂着头:”爸爸,齐郝已经请了上海的医生来,约莫后天就到,你安心养病吧,我到时再来。“ 姨太太笑容多了些,给方先生拉了拉毛毯:”你看,我说她是有成算的。“ 方先生眼神暗淡,咳了一声:”茴茴,我是真的想要你有个归宿……“ 方茴已经站起身来:”别说了,我不会长长久久地跟着齐郝。有此一时,爸爸便满足吧。“ 很早以前方茴就想明白了,她容不得别的女人来分享齐郝。 可齐郝那样的身份地位,结婚以后必然会纳几房小,届时,他在公馆中有太太金枝,别馆中有其他年轻姨太太,哪里有她容身的地方?难道她要去别馆与那些人争宠?且不说她做不做得到,待她年老色衰了,她又凭什么争宠去? 每当他对她温柔小意时,她都不自觉沉沦进去,想在两人不做爱的时候也待在他身旁,想他的眼光永远只放在自己身上,想他那个碍眼的未婚妻金小姐把位置让贤。 可她不能这么做,她这么孤注一掷地去占有他,若有一天他背叛了她、抛弃了她呢,到时她还能活么? 她想起了母亲,自从嫁给父亲,一心一意地为他付出,直到红颜熬成枯骨,还盼着头也不回的父亲,临死了也没见上一面。她合眼时,方先生还不知和哪个红颜在逍遥快活。呵,女人总是这样感性又多情,方茴讽刺地想。 一夜不曾安稳,第二日,方茴直到日上叁杆才起身。 方茴又见到了齐郝。 他在方公馆的客厅里站着,双手插兜、神色不明,佣人从他身旁拿过一篮鲜花,笑道:“这客厅里的花每周都是齐公子给换的了。小姐已经起了。” 方茴有些后悔昨日一时冲动和他说的那番话,如今方家还要靠齐郝呢,她有什么资格要求两人不见面? 齐郝来了,便是给她台阶下,她微微一笑,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我要换衣服呢,今儿约了伯母一起逛街。”齐郝点点头,将她的柔胰在手心捏了捏,眼神落在她脸上巡回:“我陪你。” 女佣敲门:“小姐,齐太太来了。” 方茴正被齐郝压在床上,呢子短裙翻到腰上,艳红的小穴吃力地含着一个巨大的假阳具,做工用料都像是洋货,但和从前的角先生没什么不同。 齐郝用手指淫靡地按压她紧绷的穴口,引得方茴一抖一抖,眼泪都溢出来:“太大了,不行的……“ 齐郝帮她把内裤穿上,除了食指上水光潋滟是她的淫液,其余衣着整齐,脸上一丝沉迷的情意都找不到,冷言冷语地仿佛公事公办:“有我大?还是你不想吃这个假的,想吃我?” 方茴被他拉起来,小腹又涨又酸,异样的器物逐渐染上她的体温,她捂住小腹,耳尖是动情的红意:“齐郝……” 齐郝揽着她往外走,轻轻咬她泛红的耳朵:“你不喜欢我干你,那就让它来。” 方茴几乎是挂在齐郝身上下的楼梯,伴着齐太太一声:“郝儿,你也在呢?”她就猛地一颤到了一次,小穴将那器物绞得更紧、吞得更深。 齐郝很体贴的搂紧她,随意回道:“今天有空,不如陪你们逛街,娘不会不同意吧?” 齐太太自然乐得和儿子相处,然后狐疑地看他俩一眼:“小时候亲密是一回事,现在茴茴是大姑娘了,你总这样,叫人看了,不尊重。” 方茴夹紧大腿,仍抵不住有水儿慢慢溢出来,听到齐太太的话,更是做贼心虚,红着脸道:“没事的姨,我只把齐郝当哥哥。” 齐郝在她腰侧的手掐紧了,待齐太太不注意,就附在她耳边低笑一声:“哥哥?” 方茴强忍羞耻之意,轻声道:”你不是我的好哥哥么?“ 惹得齐郝在她臀上狠狠一捏,沙哑道:”老实点。“ 陪齐太太逛街从没有那么难捱过。 齐太太挑戒指的时候,方茴缩在一旁的小皮沙发上,假装翻杂志,其实眼里看到的东西都是模糊的。 方才她紧张过头,多喝了两杯店里给的温水,此时小腹更加憋涨,大腿细细地抖着,那玉势浸泡在满是水的小穴里,稍稍一动,她就疑心听到那处叽咕水声。 这样的紧张羞耻,反而让她更激动,小腹抽着,又要到了,她咬住下唇,控制不住地弯下身去,皮鞋里的脚趾高高翘起。 啊,不行了,不行了,方茴在心里尖叫,周身出着冷汗,快感一波一波地冲上头脑。 偏偏此时,男人走到她身后弯下腰来,在她耳旁吹了口气,声音又低又有磁性:“皮椅上的水都淌下来了。” 她耳朵一痒、心里一跳,眼风也扫到皮椅边缘确实有水滴滴下,羞耻心给了她最后一击。小穴疯狂地开合起来,一道尖锐的快感从那里刺到了脑子,像烟花一样炸开,她控制不住地抖,除了小腹的酸软失去了其他所有的感知。 齐太太在那边叫她:“茴茴,来帮我看看这个。” 她只听见嗡嗡声,眼神都呆滞了。 齐郝把还软着的她半抱着拉起来,顺手装作不小心打翻她手里的水杯,掩饰沙发上的水渍,忙有店员过来收拾。 方茴还沉浸在高潮的余韵里,全身暖洋洋的、懒怠动弹,乖乖地伸出右手给齐太太,让她戴戒指看。 她手指纤长而葱白,带哪一款钻戒都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柜员奉承地笑,眼神很准确地看住站在方茴背后的齐郝:“这位小姐戴什么都好看,齐公子好福气。” 齐郝没什么反应,齐太太却有些尴尬,她本是一时兴起来给金枝看订婚的戒指,让茴茴来试,不知她心里膈应不膈应,于是道:“茴茴戴这个圆钻的最美,郝儿,也买一个给茴茴吧?” 齐郝不置可否,伸手掏钱,方茴却拦住他:“别,钻戒我可不乱收,到时候旁人还以为我是你的未婚妻呢。” 齐郝手顿了顿,皮笑肉不笑地看她,仍把钱扔在玻璃台上:“就要这个,买给金小姐。” 方茴一愣,知道他生气了。 交杯酒(二) 方茴睡到一半,觉得有人在摸她的脸,真是又惊又怕又困,意识还迷糊着就伸手去推:“走、开……陈妈,陈……“ ”是我。“齐郝单脚跪在席梦思上,把方茴又软软倒下去的身子搂到怀里。 “齐郝……” “嗯。” 额头抵上额头,微凉的鼻息打上她的鼻尖,她小小地扭了扭身子,还是没拦住他封上来的唇。 好热,好甜,好辣,米酒的味道。唔,方茴乘着换气,赶紧“老实”交代:“我没喝酒,没……嘶……”干什么咬她! 方茴气得翻起来,将他压在身下,他一点都不怕,手还在她脸上摸,软软地烫手:“没喝酒,那你是发烧了?” 方茴骑着他,口齿不清地气道:““你才发……骚,烦人……” 沉沉地笑了一声,他推开她,黑暗里传来脱衣服的声音。 没有人压着,女人又不高兴了。她扭着身子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侧个身,像邀功一样,朝他翘起两根手指:“喝了……两杯。” 很快,有个温暖的躯体拥了上来,女人满意了,长长地舒口气,收回了手,找了个满意的地方窝着。 “陈马,是谁?” 她尝试捂他的嘴,嫌他话多,她要睡觉了:“陈妈就是陈妈,她叫我太太……你是先生……” 男人明白了,握住她递到嘴边的小手,亲一亲,“当太太开心吗?” 女人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开心……嘘,我喝,交、杯、酒……” 腿根热乎乎的,又摸她,烦死了!她抬腿蹬他,刚踹两下,就被抓住了脚踝,往上、往两旁一拉,顿时门户大开,下面凉飕飕的,而且好没有安全感,她又扭着撒娇:“不要……不要……睡觉!“ 然后就被舔了一下。 唔!她腰一抖。 又舔一下。 她有些清醒了。 阴蒂被舌头有力地抵住了,开始打圈了,一下轻、一下重地换着角度刺激了,被含住嘬了……她又一抖,麻麻痒痒的快意顺着脊柱延长向上,驱赶了一些大脑里的醉意。她下意识地夹住了腿间的脑袋,敏感柔嫩的大腿根被火热的大手牢牢掌控,阴蒂、阴唇、和内阴瓣被男人轮换着、有节奏地轻咬、重舔,她慢慢地卷起了悬在空中的脚尖。 阴蒂胀鼓鼓地挺立起来了,她咻咻地喘息,感觉自己像含羞草,一下张开,一下闭合,不知道人家什么时候给自己个痛快,然后被一口咬上了自己的小腿肉。 他跪直,看进她迷蒙的眼:“你醉了,底下的水都是酒味。“ 她咬着食指指节,哼哼唧唧:”好舒糊……继续……“ 他又埋下身子去,热乎乎地舔了上了,他在喝她的水,唇瓣贴着微凉的阴唇,使劲地吸。要死了,真的要死了,她弓起腰,使劲伸着脚趾,抵挡不住他越吸越来劲,她狠狠咬着手指,口水都流出来了:“不要,不要,吸奶,我给你吸奶……” 他果然停了。 她使劲地喘了两口气,底下轻轻开合了两下,腰都软了,好险好险,就差一点。 左手搭上自己的衣襟,咦,她没换睡衣,也许真的醉了?没办法,还是老老实实地解起了盘扣。一颗、两颗,水葱样的指甲不能用力,轻轻慢慢地捻,男人却等不及了,就着开了的口,猛得一撕——跐——柔软的红绸顿时像破布一样,暴露了两团紧紧鼓鼓的奶,他将剩下的胸布一拉,一头就埋进了奶香里,左边的含嘴里,右边的攒手里,正吸得兴起,突然她抽抽噎噎地闹起来。 方茴是真的哭了,齐郝刚抬起头,她就生气地给了他一下,说:“你赔我!” 齐郝皱起眉,往她屁股上打一下:“干什么?” 还被打,她委屈地要命:“这是我结婚的衣服,红色的,结婚的衣服……” 齐郝愣了一下,慢慢地反应过来了,“交杯酒……结婚的衣服,”呵,他把她的腿盘上自己的腰,压下身子挨着她的唇,“要嫁我?” 为什么?她又不爱胡先了,还是终于知道他是她仅剩的依靠了? 他猛地挺了进去,听她娇娇地长吟,狠狠地插了起来。方茴,身子那么的软,为什么心却那么的硬?他为她放弃一切的时候,她势利地不屑一顾。他重振旗鼓、决心再不为儿女情长所惑,她又回来了,要了命地缠住了他。他真的好恨,好恨! 背上的伤好像裂开了,汗水淹着新伤,又刺又痒,还有她的小脚跟,一搓一搓的,疼痛刺激得他更加兴奋,胯下坚硬如铁,把女人肏得又哭又叫。 她高潮了两次,缓下来了,嫌脚下粘粘的不舒服,大约是蹭了血,齐郝把她的脚放下来,怕她发现,轻轻擦了擦。 他还没有射,不上不下地被她吮着,他没有动。 “茴茴,你爱不爱我?” “不爱,我谁都不爱。” 说完,她才不管他难不难受呢,脑袋一沉,就像个小猫一样,呼噜呼噜地睡过去了。 齐郝恨极了,那一刻都气极反笑,最终只能自己草草了事。 完了还要伺候这个无心无情的小祖宗:脱衣服,没忍住把玩了一下,再用棉被严实裹好,盖个晚安吻。一套流程完,她睡得小脸粉嘟嘟,他独自去淋浴。 齐郝穿着浴袍来到楼下,开了灯,桌上有没收的菜,过去掀开盖子一看,全是方茴爱吃的,至于他常说的、自己喜欢的那道红烧牛尾?根本没有踪影。 边上还有一罐米酒,他倒了一杯,喝了。 这行了吗?这算交杯酒了吗?是要先洞房还是先喝酒?顺序换一下没事吧?啧,这酒太甜了,难怪方茴尝起来那么甜。 —————— 齐郝:太为难了,她为什么突然要喝交杯酒? 谁大谁小 先生长得好俊! 阿宝和阿珍爱斗嘴,但在这件事上她们达成了高度和谐。先生昨夜回来得晚,今天却很早就坐到桌边用早餐了,把熨好的晨报给他时,他还非常迷人地笑,说“谢谢”,把阿宝羞得脖子根都红了! 先生的眼睛像湖一样深。 阿珍不敢看眼睛,但是悄悄地跑到厨房跟陈妈说了,先生的身材好好,穿一件绸浴袍也看得出肩是肩、腰是腰、腿是腿,被陈妈拿洗碗布打了一下:“是太太的,别乱看。” 是啊是啊,是太太的,好羡慕啊。“你说先生是做什么的?那么俊,太太也好气质。”“好像是在租界做秘书的,听说叫齐福六……”“啊?这是什么名字?一点不搭嘛……”两人小老鼠一样碎碎八卦。 陈妈早过了这个年纪,淡定地端着新加了水的花瓶出去了。 “齐先生,这里电话坏了,找人来修修?昨晚上太太等不到您的电话,坐在这等到凌晨呢,太不方便了……” “是吗?那就修吧。”男人笑了,“你就是陈妈吧?” 他一抬头,陈妈心里都叹起来,真是,比她以前见过的什么斯通先生、都波瓦先生都迷人,亏他们还是社交“蝴蝶”呢。她又忍不住替柔弱和善的太太担忧了,若是电话修好了……一定也会今天这个密斯、明天那个密斯的往家里打电话吧…… “是呀,我是,怎么……” “太太讲的。” 他说“太太”两字的时候很奇特,像是放在唇舌间轻咬慢捻,回味似的。 “我还要上班,陈妈,麻烦帮我把领带熨一下。”他拿起桌上一条黑色暗花领带,很新,略有点折痕,很容易就能熨平。 陈妈觉得他这会儿礼节性的浅笑和方才又不同了。一个湖面风平浪静,一个像阳光融进了湖水,但是总之,都俊。唉,自己儿子能有这么俊就好了。 晨光熹微,隐有鸟叫,方茴半梦半醒地将眼睁开一道小缝。 浴室门没关,男人对着镜子,浴袍在脚下,浑身赤裸,往背上缠着什么,好像绷带。不顺手,身上的肌肉都没有用武之地,动作僵硬。他一侧身,下头的大鸟就跟着甩,好像还有点硬,怪蓬勃的。 方茴悄悄用手指比了比,远远地量,拇指和食指都不用张开多少……嘻,小。她又捂住红脸,怎么连春梦里都不能换个男人? 又过了一会儿,迷迷蒙蒙地,被人亲醒了。 她睁开眼,俊脸放大在面前,又埋下去啃她脖子。不准她睡。 她扶着他的肩慢慢半坐起来,这才看清,齐郝今日穿得格外讲究:西服从里到外地叁件套,萨维尔街定制,怀表、钢笔亮闪闪。 他从不是讲究打扮的人,一切效率至上,除非…… “今天有什么好事吗?”她才从被窝里出来热乎乎的身子,被他来来回回摸摸揉揉,又不是和面…… 他深深看她一眼,似乎心情极好,语气温柔:“嗯……结婚……”第一天。 那一刹那,方茴心都冷了,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僵。结婚?她一直知道,他要结婚的,可为什么突然说出来…… 齐郝看着女人僵硬的表情,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没反应,他眼底的笑意逐渐消失,重归冰冷。他收手,站直,很不耐烦地扯开了扣好的衬衫领。 他就知道! 一喝醉就胡说八道,醒了又忘得一干二净,妈的也不是第一次,他怎么会又信她!什么交杯酒、红衣服、等他到凌晨,都是他妈骗—— 小手柔顺地摸到了他的胸前,“好,“声音轻飘飘,”领带呢?” 方茴悟了,做姨太太的觉悟,要是从前?一跺脚、一撅嘴,就够他齐大少哄一天的…… 方茴自己看到了,眼熟的领带,捏在他左手里。他不递给她,她就攀住他的腰,伸手勾出来,然后跪在床上给他系。 小时候他在男校,也要打领带,第一天上学就是她打的,他由她,最后她气呼呼地像系鞋带一样,给他系了个蝴蝶结,还要憋着眼泪生气:”才不是我笨,是你的领带丑!“ 如今她手指灵活,又快又轻巧地打个漂亮结,”好了。“ 这伦敦定制的西装,也还算配得上她的打折领带吧。 是她眼光好。 她满意地拍拍,慢慢趴到他胸膛上,娇唇印上他紧绷的下颌。 亲了一会儿,他才侧过脸吻她,手上逐渐使劲,抱住了她的腰背,将她整个人嵌在怀里。 男人刚刚的冷硬,不过转瞬功夫,就化成了柔情蜜意。 合格的姨太太,就要给他多占便宜,还要不介意他结婚。 齐郝松开她,轻轻咬一下她的腮,“走了,晚饭等我回来。” 方茴便福至心灵,无师自通地:“我等你……”说完黏黏糊糊地要亲,掩饰尴尬。 齐郝又死死亲了她一会儿,声音都有点哑:“今早还有事。” 她乖乖松开,他从不迟到的。 等汽车发动的声音远了,方茴还歪在床上,撅着肿肿的小唇瓣,姨太太……她好像做得还行。 反正—— 她揪揪枕头边,没关系,又不爱他的,一点不爱,不爱。她想。 —————— 方茴:不爱,我谁也不爱!小酒一喝,我是老大。 齐郝:谁小,到底是谁小!脱了裤子,看谁老大。 上学记 金枝自小就知道自己要嫁到齐家去的。 因为早早地订了婚,且太爷不喜女学那一套,所以她从没到外头上过学,只在家里跟大哥读四书。 太爷说外头女学是瞎胡闹,能到大街上袒胸露乳地游行的女人,是什么好女人?四姐儿,你可不能和她们掺和在一处,将来夫家要嫌弃的。 说是这么说,太爷也不是事事都管。 譬如金枝的娘和丈夫到上海后,加入了一个女性协会,回来就不给金枝缠足,到大了,也不给她裹胸布,还买西洋义乳。 奶奶是青楼出身,做了太爷的续弦,样貌好、性子直爽、会管家、还给太爷生了个好儿子,所以太爷近年离不开她,她是金枝心里最厉害的女人。 这样的人,看过金枝娘买回来的奶罩,都忍不住传给旁边儿陪说话的媳妇、孙媳妇们看,还感叹:“这时代真是一天一个样,前些年男人喜欢平的,咱们就要裹胸布,一层接一层的,冬天都能长痱子,如今男人喜欢大的,又得换了,背和两条胳膊全露在外头,这可真是……” 金枝娘说:“也不为男人。赛先生可说,裹胸布久了,影响女子健康,往后生了孩子啊,都不好出奶。“ 奶奶敲着小烟斗,啧啧:”果真?都裹了几千年了,怎么今日才说?“ 嫂子们挨个摸了那奶罩,都笑作一团,说:“这东西,不是为了男人?难道乳儿又大又挺,不是给男人摸?自己摸有什么趣儿。嫂子真真想得远,四姐儿才多大,就为未来姑爷考虑了!” 金枝娘也笑,笑完,依然我行我素。 家里大大小小的女人们都集结一心,太爷想反对也反对不了。何况奶奶说了,太爷是当年朝廷里第一个主张开西洋厂的人,如今不过一件西洋女人的小衣,他还能永远不接受? 于是,谁也看不见的,金枝那遮去身体曲线的宽袍大袖下,穿一件托奶的奶罩,高傲地翘着。她是金家大宅里最摩登、发育最好的女孩,而且,她还有一个好婚约。 金枝每天都过得很满足。 直到后来,太爷准她和齐太太一起去外头了,她才知道,她一点不摩登,她的婚约也一点不值得羡慕——她有些怕那个男人,他表面温柔、如沐春风,其实看她的时候,很冰冷。 可是哭过一回后,她又想,做“旧女性”,有什么不好呢?哪个女孩儿不许人家?许了人家,不守规矩怎么长久?也正因为她是太爷说的“好女人”,她才能从小就许到人家,不是吗? 她好着呢。 可是这一夜,她从小就在准备的、人生起点的这一夜,她的新婚丈夫递给了她一封信:“这是方英给你的信,你若是想读,我便回避。” 金枝想,她根本不是太爷说的好女人。她要变烂、变脏、被丈夫嫌弃了。 她捂住脸,哀恸地哭了起来。 她哭了一会儿,泪眼模糊看到坐在对面的男人,他还在那儿,但不说话,脸上也淡淡的。他明明是个爱笑的人,但面对自己却总是这样凶恶……是了,他看不起她,所以不给她好脸色,一定是这样。 可男人一直没走,还不知从哪里拿出手帕,默默地递给她。 她哭得喘不上气了,他递过来杯温茶。 后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但男人始终坐在那里。他一点不焦躁,耐心十足,等她哭累了,才说:”我想你今日必未吃东西,我让人拿些吃的来?“ 齐郝确实很有耐心,他小时候见多了方茴撒泼大哭的场面。金枝这样秀气的哭法,才哪儿到哪儿? 齐郝扬声唤:”福六。“ 福六端着早备好的鸡汤面进来,齐郝侧过身,帮金枝挡住哭花的脸,福六又安安静静地出去了。 ”吃吧,别怕。“ 金枝不吃,眼泪掉到碗里。 齐郝说:”这件事不怪你,都怪我。我知道的,你本来十四岁那年,就要嫁过来,是我不肯回国,是我对不住你。” 金枝抬起肿眼皮。 “金枝,你为何要嫁我?”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嫁,岂不成了不忠不义不孝之人? “那你知道……我为何娶你?” 太爷说过的,金家能帮到齐家,齐家也能帮到金家,所以齐郝早晚会回国、会娶她。 “是我对不住你。” “金枝,你很好,我不想继续对不住你。“ “我送你去读书,你可愿意?你还小,还是读书的年纪。往后,你还想要什么,都尽管和我提,我是你的丈夫,你不用有顾虑。” 金枝抬起头,看见齐郝对她安抚地笑了一下。 她知道他为何不常对她笑了,他怕她爱上他。 她想起,那年紫藤花架下,她从厨房拿了碗鸡汤给浑身淋湿的先生,先生爱穿黑,还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他笑起来,也这么好看。 齐郝把鸡汤面往她前面推了推:“你尝尝,可香了。这是我家厨子的绝技。” 她顺从地低头,扒拉起面来。 金枝去上学一事,齐太太不反对。如今还有太太社交,她见过的,女子能说会道才能帮上家里。更何况,她也知道,齐郝的心不在金枝身上,也让金枝有个打发时间的方法吧。 她亲自介绍一位朋友圈中的女校长,她的学校接受年龄小的已婚女子。 金枝带着针线活计、管家戒尺、一抬一抬的嫁妆来到齐公馆,结果每天忙着写作业、早出晚归背着小书包去上学。 她真的好辛苦,每天坐车的时候,都守不住规矩,四肢乱放地晕睡过去,到了地方才醒。 福六总管说没关系,她还在长身体,想睡就睡,没那么多规矩。 金枝心里害怕福六总管——她的身体长不长,他怎么会知道?他一定是个坏胚子! 齐郝也真的好吓人,有的时候,好像她爹。 他不同她睡在一处,洞房夜也只是在屋子角落打个地铺。一周中有叁日会回来,他回来的日子,早晨会接她同去学校,有时还要查她写的习作,若是没写,就不准吃晚饭。 她其实不爱上学,学不懂,唯一会一点的英文,到了学校里根本不够看。她也真的不懂,她是来做太太的,为什么要读书?再有,她最擅长的是管家,为什么齐郝一点也不让她施展拳脚?她想和齐郝提一提,可是齐太太好像对她的学习也颇上心,她每每不好扫兴。 齐郝前日问她,这月学什么? 她说学打字。 齐郝就说,这是个赚钱的技能,要她好好学。 金枝又不懂了。她为什么要赚钱?齐郝不能养她吗?再不济还有嫁妆,若是齐家败落了,想必大哥和爹娘也愿意接她回去。抛头露面算什么,她才不做太爷说的那种女人…… 想到这里,她垂下头去。 她也不是什么好女人。 先生给的那封信,她压在枕下,始终没敢打开。 上学记(二) 自从先生不再每日回家,众人都逐渐发觉了,先生在时与不在时,太太像两个人。 若先生在,太太时常像个小孩,无理取闹爱撒娇;若先生不在,太太清清冷冷,连说笑时都不大声。 阿宝隐约觉得,后一个,才是真的太太。 可太太为什么要在先生面前做样子呢? 阿珍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女人在自己的爱人面前时常是另一个样子的。 陈妈打她们两下,不开窍的,太太这是不高兴呢,还不去逗个乐? 阿宝就找了个由头,说想太太教自己和阿珍认字。 太太裹着一条暗绿色的毛毯子读书,衬得脸洁白,两道挑起的眉毛格外好看:”你想学认字?“ 阿宝就说了,自己生下来,奶奶一看是个女孩儿,就给她淹到了水缸里,刚好命大才没死;等大了,连哥哥都没书读,只成日吸大烟,她就更没指望了;现在想学认字,招工的时候人家才招她。 太太两道细眉蹙起,很快又平了,她笑:”好啊,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教会。“ 阿宝想,陈妈乱说,太太哪儿有不高兴,瞧这笑得多好看。 过了两日,阿宝想,陈妈真是,为什么乱说?真是害苦她了! 方茴说要教,就是认真的要教。 不同于其他打发时间的事,她这次格外认真。画板横过来做展示板,写上学习计划,阿宝阿珍每日都有严格规定的学习时间。有时陈妈想叫人搭个手,往厅里一看,两人头碰头地凑在一本书前跟方茴读。 方茴说,你们练字罢,我去帮陈妈。 阿珍有个秀才爹,但没用过毛笔,更没用过钢笔。如今这些东西就摆在眼前,太太也说,只要看得懂,她书架上的书随便拿就是。 她有底子,记性也好,常被太太鼓励。 因此不同于阿宝两眼一抹黑的叫苦,她动力颇大,有时捧着一本书就站在书架旁,一站几个时辰不动,整个人都有点呆头呆脑的。 陈妈不高兴,说你又不是官家小姐,太太仁慈,你就忘了你的本分。 方茴就笑着劝陈妈,说,这可是个女秀才的料,可不敢耽误。 这一晚,阿珍睡不着,起来读书,又有几个字不认得,连在一起,全篇都不懂了,看得她抓心挠肺。 她往楼上看,还有灯,太太想必又熬夜看书了,她于是轻手轻脚地上楼,怕惊醒阿宝,然后到了太太卧房门前,敲了敲,没锁,于是推开:”太太,我想问你个字——“ 她眼前看到一片白花花的肉体,太太被绑在床上,四肢大开,穿着小高跟的两只脚吊在空中,与漂亮透白的身子形成对比的,是她涨红的面色,嘴里被塞了一块红绸布,再往下的两个奶,奶尖分别被两个东西夹住了,像两只丑陋的苍蝇,下面还连着一根白色布料,直连到腿间,撑着两根黑色的狰狞的棍子,不知塞到了哪里,但一定是在太太身体里,且那布料湿到透明,都能看到两个棍子正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往外推,但刚推出来,太太就在喉咙里嘶吼着弓了下腰,它们又进去了。 阿珍吓呆了。这是太太,圣洁的、仁慈的、美丽的,床上的这样狰狞的、淫乱的,怎么会是太太? 太太听到她的声音了,她转过头来了——她美丽的眼睛里写满惊恐与耻辱,她嗓子里发出一种动物将被宰杀之前的哀嚎,她看着阿珍,忽然,从肩颈到腰,整个儿挺了起来,葫芦形的奶白的奶子从下往上跟着一甩,布料勒得更紧,两根粗棍进得更深,她猛地开始颤抖,从悬在空中的脚尖,吊在上方的手臂,凹陷的小腹,到紧致的侧脸肌肉,连绑着她的铁链都互相撞击,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她在无法控制地、剧烈地抖。 阿珍甚至看到了她留下的鼻水,和口水一起顺着下巴滴下来。 原来人在一瞬间可以看到这么多东西。 浴室门被猛地推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先生,一个箭步冲了出来,阿珍从没有见过他这样暴怒的表情。 门被擦着她的鼻尖重重甩上。 阿珍僵硬地垂头,目光落在手中书上,觉得上面”诗经“两个黑字,像太太奶头上的黑夹子。 齐郝飞快地用被角遮住方茴的眼睛,然后将她身上的东西迅速撤下,小穴里、和屁眼里的夹得太紧了!他不得不使了力气,硬是拔了出来,然后紧紧抱住剧烈高潮的方茴,使劲摩挲她的后背:”嘘……嘘……没事了,乖,没事了……“ 可没有用,他的抚摸反而让情况有些变本加厉,她连续不断地涌着水,被子已经湿了一大块,暗色地图还在蔓延,应该是被刺激尿了。 整整一分钟后,她才在他怀里舒展开来,眼皮一搭,几乎是要昏过去。 齐郝晓得,她最怕的事情就是被人看见,他今日也只是想同她玩个新鲜的,叁日没见,他好想她,兄弟到现在都还涨得发疼,谁知道那丫头这样大胆,把她吓到紧张成这样…… 他转身就下榻,还没站起来,小拇指被勾住了。 软绵绵一点力,但他跟着坐了回来,重新抱住瘫软的女人:“怎么了茴茴?” 她声音弱弱的:”你要做什么去?“ ”……“ ”不要。我没事的,只是吓了一跳,怪你不锁门,怎么能怪她……“ ”她看到了,我不喜欢旁人看到你。“ 她又勾勾他的小指:”不要……你把她赶走,她到哪里去,你不晓得她们身世有多可怜,我听了都难受……“ 齐郝微皱着眉,把她红唇边一缕头发拉开,问:”她究竟怎么会进来?“ ”这几日你不在,我晚上也在这里教她们读书,想来她也是习惯了,没料到你在。“ 齐郝挑眉:”你教她们读书?“ ”嗯……“方茴招招手,示意他躺下来,”这样说好累,你睡过来,我同你耳边说……“ 她的手软软的,她的声音柔柔的,吹出的风也香香的,齐郝不由自主地就靠下去了,自觉自愿地等着被吹枕边风。 —————— 齐郝:我劳心劳力监督小姑娘读书,我媳妇一心一意监督两个小姑娘读书,啊,我们果然是一对! 方茴:你劳心劳力地监督谁读书? 偷情(H) 包间里一片黑暗,金枝被压在双人小沙发上,压着她的男人说:“金枝。” 金枝想回,方先生。 可她没回成,嘴被男人的唇舌堵住了。黑暗放大了心跳与欲望,金枝觉得,自己可能是醉了。大腿有一些凉,应该是裙子翻了上去。男人一手揉着一个乳房,他问,能不能掀开衣服时,金枝没有反对。 她怎么可以不反对? 她真是好大的胆子。 可……是啊,她就是金府胆子最大的女孩,悄悄地不听母亲的话,跑去看大哥的英文先生,还被肏了。 乳肉溢出了男人的掌心,一只手都握不住,他冰凉的手染上她肌肤的温度,食指与中指跟间夹着圆翘的乳果,一圈一圈地按摩。 她忍不住哼出声,娇里娇气的,眼里冒泪。 可是真的太舒服了,越来越舒服,他们第一次在后花园里偷尝禁果时,她还会有些疼,可是现在…… 她咬住自己的指尖。 她第一次也哭了,方先生却以为她是不愿,在假山石后温柔道:“是不是吓到了?可是哪怕是为人师表,也会动心、会……” 他的手指隔着内裤揉上,她又哭了,方先生问:“真的不愿?” 现在,那长而有力的手指又点上了她那里,上下缓慢地摩擦,她舒服地大腿根都在颤抖。她从不是骨感美人,腿根肥嫩地肉一颤一颤地抖。 愿不愿呢? 他的手进去了,没有布料阻挡,直接肉磨肉起来,她迷醉的红颊在黑暗中不见,只听她格外娇的喘息:“那里是……” 不要碰那里啊。 可是他还在动,一手捻着乳头捻搓,一手顺着从阴蒂刮到阴唇,她的喘息里加入了水声。 然后他说:“你还是湿的这么快……” 不是,不是,都是因为被他吓到。 他慢慢地舔着拉出水丝的手指:“是吗,不是因为我刚刚的表现吗?” “那……”他俯下身去,“这样呢?”语毕,隔着内裤舔上了阴蒂。 金枝崩溃地哭叫了一声。 他掌住她圆乎乎、肉弹弹的屁股,脸几乎埋进去,舌尖蛇一样黏滑地游移,从下往上、从上往下,金枝呆呆地张着嘴巴、瞪着黑暗,流出了口水,真的好爽。 那日在嫂嫂屋中也是这样,嫂嫂隔着窗同她讲话,她裙子里却钻着一个男人,方才还在同她讲王尔德,现在却舔得她踮着脚尖,屁股直扭,总是想尿。 嫂嫂给她看一个花样子,她从窗边探出身去,其实全靠男人撑着,她裙子下的脚张得像螃蟹似的,毫无防备地让男人一口接一口。 嫂嫂刚转身,她就高潮了,扒拉着窗户台子,浑身巨颤,上下抖的肥屁股一下抵住了男人的嘴,被他顺势又吸一口,她无声地尖叫,一仰身,倒在地上。 那是她第一次晓得厉害。明明先生说只是帮她缓解一下昨日的痛,却差些叫她在嫂嫂面前原形毕露,她从那一天真正意识到,他们的这段关系有多危险。 方先生说爱她,要她别嫁给齐郝,同他走。她拒绝了,一次一次地,被他叫出来做那事,她一次一次哭着拒绝了,这是不知廉耻。是吗?那方先生塞在她身体里的时候,她又哪里知廉耻了? 她只是不敢。她害怕了。 他用手指精准地捻上了她的那颗豆豆,伴着她的惊喘息,他边本加厉,用拇指和食指掐住了它—— 她顿时涌出了泪:“方先生,方先生……” 他夹着它,向左一拧。她瞪大了眼。向右一拧,她已经失语。 他夹着它、像揉黄豆粒一样揉搓,舌头又一次舔上她已经紧缩出一道缝的两瓣,舔去从那缝里溢出来的水。 太突然了,太激烈了,可他的舌尖还在勾,一下一下地,要勾开那道缝。 他拉开她的内裤,又舔了两下,然后毫无预警地,忽然将舌头戳了进去。 敏感的肉道被温柔的肉射填满,细小的凸起被温柔有力地刺激。他不光舔,还在吸,要卷光她的水。 恐怖的快意忽然袭来,从阴道窜进脑袋,金枝一下子扬起胸脯,两只浸了口水的肥奶向上方挺去,她哭道:“去了,去了,啊嗯诶啊啊……“ 然后两只肥满的大腿就夹住了男人的脑袋,小手推着他的头顶,欲迎还拒,爽得狂喷出去,全身颤抖,奶尖都在晃。 男人咂着她的阴瓣,吹热气:“这么快就高潮了,真是淫妇,是不是又下流又快活?” 他湿淋淋地抬起脸来,舔去上唇的水,凑近她。 金枝看清了,数月不见,他还是那么好看,比自己好看多了。“齐郝有没有让你快活,嗯?” 她咬着手指,老实地摇头,他根本没碰过她,她……她也不想…… 方先生扶她坐起来,拉她到怀里,笑一声:“也是……他光想着方茴了。” 高潮过后脑袋还在昏,她没听明白。 “噢,原来你不知道……齐郝在外面养着方茴呢,方茴方才……没和你说么?” 怎么可能? 金枝撑着软绵绵的声音:“方小姐不是那样人。” 方先生掐着她腰间的小软肉,跟她咬耳朵:“她就是。你知道的不是吗,金枝?别骗你自己了。你忘了我说过,方茴是个最虚伪的人……” “方小姐很好,她不是你说的那样……” ”跟了我吧,金枝,和齐郝离婚。我好想你……真的……” 他埋在她颈间深深吸一口气。 金枝慌张地扭过头,推开他,跳下地,腿还软了下:“我先走了。” 出门时,方英还坐在沙发上,脸隐在黑暗里:“我等你。” 大约不是嘉奖(H) 齐郝坐在椅子上,不,是被绑在椅子上,觉得,今天的方茴主动得不对劲。 可是哪里不对劲呢?他又想不出来,或者说,不想想了。 一定是在嘉奖他。嘉奖他提前完成出差,不畏风雪赶回来。 他的眼神定在赤裸的女人身上,看她用他买的玩具抚慰着自己、愉悦到高唱。衣服从门口一路散落到床边。 他一点没哄她,是她自己脱的,走一步脱一件。 漂亮的手指按着他的胸膛,一步一步,将他推坐到椅子上。 她跨坐在他的大腿上蹭,蹭得湿淋淋地,又离开了。 她又漂亮又娇地笑道:“齐郝,你是不是爱看我的样子啊,今天让你看个够好不好?” 那模样,好像从前的方茴。 好啊,当然好,每次都要哄她、逼她、弄哭她,他其实也心疼的。 月光下,她的身体更美了,微微的汗让她皮肤折出细碎的光亮,只有手指上还带着他送的钻戒,像身体其他部分一样精致。 她敞着双腿,艳红色的、美丽的区域向他毫无保留的展开,带着钻的手指淹没其中,轻轻一动,搅出水声,配合如水的月色的,还有她缓长的喘息。 “诶嗯,里面……好紧,好热……” 她舔了舔手指。 “齐郝,你喜不喜欢?” 她掐上自己的乳头。 “我美不美?” 她揉上自己的阴蒂。 “讨厌,你不要这么看着我……你这样看着……我,我,唔啊!” 她喷了出来,浇湿了齐郝脚前一块地。 “唔……舒服……” 她抽出手指,从指尖甩出一道细小水线。 齐郝下身高挺,龟头涨得溢出汁,他知道,接下来到他了,他迫不及待,身下的椅子都被他拖动了。 他要狠狠地插进去,使劲地弄哭她,什么心疼,何必!方茴有多好肏,他小时候就晓得了,从那时到现在,中间多少年没肏到,现在还没肏回本! 她好湿了,里面一定很舒爽,他激动到鸡吧都在跳动,无人抚摸也精神抖擞。快,茴茴,快解开他,手还被丝袜绑在椅子后面,他—— 方茴放出一声轻轻的小鼾。 什么? “茴茴?” “……” 齐郝难以置信地看着爽完就睡的女人。 这,这难道不是对他的嘉奖? 方茴睡过去那一刻,也看到了齐郝怒涨的那里,一点不小,她再也不说小了,简直是小的反面。 他以前是怎么把它弄进她身体里的?真不知道是他厉害还是她厉害。 她看到他隐忍的表情,有些心软,但只一秒,就被困意打败了。算了,不管他。 就是要告诉他,她不要他也行。是,她现在还得他养着……但是最起码,不要他的大东西,她也能爽! 她就是要惩罚他。惩罚他不对她坦诚,实话说不行吗?觉得她很傻吗? 其实她一直知道的,知道他会结婚。而且她不怪他。 她已经很久没有幻想过嫁给他这件事了。 或者说,她幻想过吗?没有。 换位思考……如果当年不是她,而是他遭难了…… 她想着,睡着了。 那晚,她做一个梦,梦里家财散尽、身败名裂的齐郝哭着来找她,咬着帕子吸鼻涕,问:“茴茴、茴茴,你还要不要我?”她犹豫好久,但还是故作骄傲地哼了一声,说“不行,我不爱你,你先等一下,我要结个婚”,然后挽着胡先的手进了礼堂,齐郝可怜巴巴地在后头望着他们。 你看,其实都一样,他们还是不会结婚。她就是这样的人。 第二天早上,毫无意外地,她被肏醒。整个人被压在鸭绒被里,抓着被边儿直发颤,他好用力!再一想到昨晚看到的,那大根,略想象自己身体内的模样,抖得更剧烈了。 脆弱的丝袜断裂在地,不难看出男人是如何挣脱禁锢。 她乖乖地被压在他身下,湿唧唧地给了他清早的滋润,然后被他一把捞起,面对面地弄。她把左手放在他壮实的胸膛上,温暖的肌肤、有力的心跳,她小小力地用指甲挠他,哼道:“嗯啊,轻一点……” 她忽然好满足、好舒爽。 还好,那只是梦。还好,梦里醒来,她没有嫁给胡先。 她睡在他的床上,庆幸着,做选择的是他,而不是她。最终,她还是以某种方式同他在一起了,以她从不敢想的方式。 齐郝一点不听她的,还恶狠狠地给了她几下,她猛地抖了两回,高潮完了,再黏糊糊地去舔他的喉结。 真的就好爽嘛。 他蹭着她额间的汗,“昨晚是为什么?” 她拧他的乳尖,“哼,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 不更则已,一更就要更好多章。我就是这样的人。 自我 或许是没休息好,齐郝抱着她又睡了一会儿。他错过早饭,还破天荒地迟了。 他搂着她下楼时,福六的车已经等在外面。陈妈阿宝阿珍后面还跟着一个陈小妹。 齐郝看了一眼那半大小姑娘,笑着说方茴:“你倒是忙。” 方茴抱着他的胳膊,忽然突发奇想,其实也不是突发奇想,她早就有这个想法,犹犹豫豫,昨夜才想通。 “我想多教几个,我先前写生时,看到好多孩子在地头,如今农忙也过去了,我也叫他们来读书,管饭,你说好不好?” 齐郝挑眉,捏捏她的下巴,“只怕他们不愿来,你这份好心帮不上他们。” “我也知道……不过去问问,谁愿来就来,并不强求。” 齐郝由她给自己绕上围巾,点头道:“你爱做就做,一直做也行。” “一直做”这话,她似乎听他讲过。 “一……一直做?你不是要我做园丁,不准出门?” 齐郝给她个告别吻。“我何时不准你出门?只要你开心,做什么都无妨。”说完,立起大衣领,往车子走去了。 方茴倚在门框上冲他挥手,心想,他竟真是只要她开心?不是找个借口要她老实做姨太太?或者两者都有? 但无论如何,她昨晚已经想通了,与其躲在这方天地里自欺欺人,倒不如做些能实现自我价值的事。反正,齐郝都说愿意出钱了…… 一开始,只来了两个男孩儿,过了两天,变成了四个。 陈妈颇不好意思地说,庄子上的人觉得读书无用,更不用说女孩儿了,这几个是交不起村里先生的过年费才来的。 方茴准备的地方只坐满一小半,但她一样地教,中午同他们一起吃饭,看着陈妈往粥里加足量的鸡肉。 有一个小男孩儿说自己还有个双胞胎姐姐,可爹不许她来。方茴拐小孩一样问他,今日的肉好吃吗,想要姐姐也尝尝吗?于是第二天,他就悄悄带着姐姐来了。 人就这么一点一点多了起来。 到后来,连那起混吃等死的也想来,甭管学不学,有肉吃,谁不愿意呢?陈妈轰都轰不走。 方茴也烦恼了,她没见过这种场面,晚上忍不住和齐郝诉苦,唉声叹气地,把他逗笑了,说乖乖,算什么事儿,开心点。第二日,那起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再没来过。 还有村里的酸先生,因少了许多礼钱,先前也和她叫嚣的,说我知道“茴”字的四种写法,你知道吗?没过两天,上门赔礼道歉客客气气的,说不该叫太太闺名。虽说没骨气,但好歹面上周全了,方茴没与他计较。 她小小的教学班的故事暂时不表,先说说西洋圣诞那一日。 圣诞那日,金枝按约前来。 方茴迎她进来,介绍时说:“这是我的朋友……齐太太。” 众人都等着看呢,小半年了,头一回听说太太有朋友来,这两天还带她们准备了什么“派对”,可尽心了。 陈妈笑:“诶呀,这可巧了,两个齐太太,可怎么叫呢。” 金枝这才看懂了方茴脸上的那种表情。 那种类似难堪、羞辱、却强颜欢笑的表情。 她想起,其实,她第一次见到方茴时,就见过她这样的表情了。 金枝连忙说:“没事的,叫我金枝就好,我不惯被叫‘太太’。“ 待众人不注意,只有她与方茴在客厅喝咖啡,她摸着咖啡杯边,犹犹豫豫地说:“其实,我都晓得了,郝哥同你……” “我,我猜到的。”她没忘记补上一句。 “我谁也不怪。郝哥说过的,他不同我做真夫妻,是因为他心里有个人,我知道他说的是你。我也没资格怪,谁叫我不懂,心里有个人是什么样呢?” 金枝从没同人说过这些话。什么心里有人……太、太大胆了。她赶紧喝口咖啡……诶呀!什么味儿,还是说话吧。 方茴却哭了,捂着脸,像是这一生,再也没脸见人:“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我没有资格求得你的……” 金枝慌了,“真的,我真的不怪。要说怪,倒是郝哥和你该怪呢。你们这样互相喜欢着,喜欢了许许多多年,可偏偏最后是我要嫁给郝哥,这样的不公……我,我也真不知你们该怪谁、谁创造的不公……” 方茴只摇头,不是的不是。她与齐郝甚至也不是因为爱情这样蹩脚的理由在一起的。是她出卖身体、自轻自贱、还顺带了伤害了金枝。她欠齐郝良多,后来又欠金枝,她欠的债真是怎么也还不完了。金枝是多么善良,没有怪她,甚至还为她找理由,可她哪里配呢? ———————— 茴字的四种写法……不知为何就总是cue鲁迅。 鲁迅:别cue我,你不配。 值得不值得 齐郝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 他的眼神从白纸黑字,移到不远处的暗红色沙发上—— 方茴正窝在沙发里,毛毯裹住她大半个身子,两只小脚光着,白白嫩嫩的。她手上抱着一本书稿,头也没抬,看得正专心。 齐郝不明显地皱了下眉,清了下嗓子。 没人理他。 他连清两下嗓子。 书页“哗”一声,盖过了他的声音。 ……她是不是故意的? 他隐忍地捏住拳头,加大声音,叹一口气:“唉!” 方茴这才惊了一下,抬头看向办公桌,桌后的男人眼神深沉。“我太专注了……齐郝你是不是又头疼了?” 方茴放下看了一半的教课书稿,坐直身子,招手:“过来。” 啧,跟招狗似的。 但她紧接着轻拍了拍腿:“躺过来。” 齐郝就过去了。 他被她拉着躺下,按摩头部穴位,她的小手热热的、软软的,挺舒服。 “七叔公又为难你了?“ 他享受地闭着眼,终于心情好了点:“就再嚣张两天,很快我就能拿把剩下的矿脉拿到手了。“ 方茴唔一声,揉着穴位,低头看他。 自圣诞已过快两月,齐郝真是改了,他不再什么都不与她说,还在家中处理起工作,时常拉她一起,渐渐地,她竟也能说出个一二叁。 上个月,他甚至主动推荐她到圣玛丽学校任职。方茴比从前忙太多了。她不光教课的那几日忙,闲下来还要在自己的小学校教课。连金枝来玩时,都只能在教室里找到她。 对,齐郝以方茴的名义,捐建了一所小学校,第一波学生就是庄子上跟着方茴读书的孩子,其中的优秀学员阿宝阿珍,已经可以辅导年龄最小的孩子了。 齐郝转过脸、埋进她的小腹,深深地吸了口气:“好香。茴茴,给我弄一下……” 方茴被他压到沙发上,想不通,他比她更忙,怎么精力这样旺盛?“那,那就一下……诶嗯……那里不要……“ 事实证明,一下是不可能一下。 等齐郝满意地起身,方茴已被剥得干干净净,裹在毯子里,伸一只小脚蹭他穿好西裤的腿:“你去哪里?“ 齐郝套着衬衫,弯腰亲她:“去金家,他们趁职务之便帮我许多,如今也是我回馈的时候。”到时谁也不欠谁,再结束两家的婚姻,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方茴却根本没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反而抱住他的腰:“不要,你留在家里!” 可真是奇怪,从前在家等齐郝时,她从不缠人,可现在,竟是一分一秒都不想…… 危险,好危险的想法。 方茴反应过来,猛地松开手。 齐郝看一眼她忽然退后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刮刮她的脸颊:“是我不对,我明日一整日都陪你,如何?“ 方茴点头,却想起明日要将书稿送去同事陈民的家里:”对了,明日下午,我约好要去陈老师家一趟。“”是吗?什么工作,还要私下谈?”齐郝笑看着她问。 虽然他在笑,但方茴就是看出了他眼里的冷,就像在他娘寿宴时,他同她在花园里吵架时候的冷。 方茴不是那时候的方茴了,她承认,她的心态有点儿变化。可能是恃宠而骄。反正她老大不高兴地收回了脚,据理力争:“我的教科书稿。你忘了我说过的?庄子上的孩子们需要更简单实用些的书做启蒙,陈老师教学的经验比我多,他主动提出帮我审阅,我还承他的情呢。“ 齐郝说:“哦?” 方茴把撕破的内裤,踢到他的皮鞋上,撒娇地问:“你不介意吧?” 齐郝把内裤捡起来,捏住了被她弄得湿冷冷的地方:”不介意。“ 方茴蹭蹭他,以表高兴,然后拿过刚刚放在桌上的书稿重看起来,连他出门时,都没给个眼神。 齐郝关门的声音有点大。 等在外面的福六神色惊讶,待看到齐郝明显换过的衣服,他还迷惑:也没欲求不满啊,哪儿来这么大火气? 他的迷惑没能维持太久,因为身边的大男人很快就像碎嘴婆一样抱怨开了。 “女校里为什么要请男老师?我上学那会儿,就没听说茴茴有男老师,六子你听说过吗?“”教的学生多有什么了不起?我最近谈成的这么多生意,我有说给茴茴炫耀过?说出来有意思吗?” “还什么主动帮忙……呵。“”真是变了,我不叫她,她连个眼神都不给我,有这么做太太的吗?“”我的事,我不说她就不关心,我说了那么多,每次都没有讲完,她倒好,一次没问过,就是不关心我!“”除了姓陈的,还有两个,一个姓周,给她送花,另一个姓吴,就是每两天就给茴茴打一次电话的那个……“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看向福六。 福六立刻意会:”爷,您放心,一会儿我就给校方传达您的意思,您捐了这么多钱,没道理连提醒几个人都做不到。“ 齐郝皱眉:”当时介绍茴茴,我确实没有明说是我太太,但没想到不明说,还真有人不懂……“ 福六心道,您倒是想说,方小姐,哦不,太太,能乐意吗? “爷,从前您每日回别馆脸上都带笑,现在反而闹这些不愉快,值得吗?” 齐郝叹口气。但转念一想,茴茴确实更爱他了,这不,刚刚都会要求他陪她了。那就值得。 福六给齐郝打开车门,看他又是那一脸沉思的样。司机不知道爷在想什么,他知道。他觉得不值得。 福六又想起两个月前,齐爷正式地同他说,找到了维持婚姻、得到爱情的秘诀。他觉得,爷还是有些过于自信了。 不值得,真是不值得,福六是对的。 齐郝靠在阳台边如是想道。 方茴去送书稿了,去意坚决,连他脱掉衣服在床上等她,都没让她犹豫,如果换位,他天大的事都不走了。真是不公平! 而且方茴拒不要他或福六送,还拿他昨日的话堵他:“你不是相信我的吗?现在就是证明你自己的好时候。” 于是他又只能妥协,然后做什么都集中不了精力,每过一会儿就到阳台上去看看她回来没有。 阿宝、阿珍在院里扫雪,往阳台上看着,互咬耳朵:”不愧是先生啊,喜欢待的地方都和太太一样。“ 齐郝看到两个小丫头在偷瞧他,觉得有些没脸,转头进卧室了,再一次确定了:真是不值得! 在看过陈妈的菜单、欣赏过阿宝阿珍的雪人、顺便批改了两份学生的作业、绕着客厅走了叁圈以后,茴茴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她裹着毛绒绒的雪帽,鼻尖冻得红红的,他接过阿珍倒来的热水,递给她捂手,再自己搓搓她的脸蛋:”怎么冻成这样?“ 她说话都吐白气:”陈老师不大宽裕,煤炭用得节省。“ 是吗?不宽裕吗?果然是个穷鬼吗?拿什么跟他抢茴茴!什么都没有! 齐郝顿时气顺了,一弯腰抱起方茴,往楼上走。”诶呀你做什么?“”去床上给你暖。“ 阿宝阿珍脸红红地伸着脖子看,先生太太的每一天,都好刺激哦。 床上的暖身非常有效,等方茴大汗淋漓地躺在他怀里的时候,齐郝就琢磨,要怎么把他觉得不值得的心情传达给她。“茴茴,往后不要再出去上班了,我养你”——这样行吗,够不够委婉? 正想着,方茴蹭了蹭他,他转头,见她脸颊生晕,在夕阳光里格外迷人。”还想要?”齐郝翻身压住她,管她想不想,他又想了。 “齐郝,我今日在陈老师处,还遇到了周未,就是送我花的同事,他送我出来时,同我说……喜欢我。” 齐郝顿时警觉,一下子撑起身子,看着身下女人。 “我先前不应同你吵,他送我花时,果然就有这个心思了,你说与我,我还不信……” 为示好,她挪了挪上半身,把脸凑到他握成拳的左手旁,主动开始蹭。 “你说要换一种方式爱我,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这些日子以来,光想着看你是不是真心的,都没注意旁人的心思……” 拳被蹭开,男人手掌贴住她软软的脸,她还像猫似的用鼻尖也去蹭。 “我同他说了,我已婚了,我们这样,也算已婚吧?反正……以后,我再有这些事,你都去接送我好不好?” 男人手臂都被蹭软了,没了支撑,重新压了下来。他压着她,亲她,一会儿亲亲她会害羞的眼睛,一会儿亲她爱蹭人的脸颊,一会儿亲她甜蜜蜜的小嘴,太忙了,根本没空说他原本想说的话。 亲了半天,他咬着她的下唇,含含糊糊:“还算值得……” 方茴被亲得七荤八素的,勉强推开他:“什么、什么值得……诶呀,你讨厌……” 齐郝把被子往两个人头顶一罩:“乖,茴茴,我想了,我想。” —————— 追-更:rourouwu.de (.) 番外从前情从前事(五) 齐郝的第二次“求娶”,很快搁浅。爹说,男人的责任重于爱情,家族的脸面也重于你的欲望。也许,他懂了爱情,却没有懂责任;也许,他个人的苦痛并不算什么,在爹说的责任面前,还是太浅薄……在这无数个也许里,他看到方茴,还是感到不甘。 好在他个人的苦痛并未持续太久。 胡先很快犯了蠢,恰好被他撞见。 也不是为了这蠢事揍人,揍胡先还需要理由?想揍就揍了。 天时地利人和,胡大少喝得烂醉,拉着女伴东倒西歪,被福六一麻袋套脑袋上都只会原地打转,真叫一个活该。 从头到尾,他都没看出胡先哪点值得方茴另眼相待。胡司令的属下倒还不错,叫他和福六费了番力气,才乘着夜色脱身。 福六屁股上被踢了几脚,难忍此等大辱,转头就在齐郝的指点下,把胡先这点破事捅给了小报。 事情上了报,齐郝去看方茴笑话,这回可学乖了吗、可看清了吧? 可方茴哭了,趴在床上哭得鼻头红红,十分让人怜惜。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年蹲在院子里一个人哭的小身影。也好,这次他能陪着她了。 可他越发感到苦痛,苦的是,胡先算什么,也值得她哭?痛的是,为什么还哭,是不是他做错了,不应该打胡先? 他其实早知道她会哭,不然为什么来之前,他要模仿胡先写一份道歉书?可真看到她哭了,他又舍不得了。 他冷着脸站在她床边,想走又迈不出脚,胸口像破了个洞。过了好久,方茴泪眼朦胧地抬头,才终于看见了——他挂彩的脸,还有草草裹了纱布的手。 于是她给他上药,那生怕他痛的小表情、破涕为笑的一句“你真傻”,又轻易地将他心中的破洞填满。 谁傻?明明你才是那个傻东西,你自己读读报纸,你看上的都是什么人?白纸黑字的,可不是他空口无凭。 他把掌心磨破的地方摊给她看,一副不给吹就好不了的无赖样子。但他腰上一块发青的淤痕,却用衣服好好地掩盖住,没让她看见。 方茴给他吹吹,红了眼眶:“我以后再也不为胡先哭了。” 什么是责任?明知道傻东西要掉到狼窝里,从此哭哭啼啼地过日子,他却袖手旁观,这就是男人的责任? 齐郝想清楚了,责任与个人情感,并不像父亲说的那样矛盾。 齐先生背着手听他说完,意识到自己前两招都失效了,面带笑容:”是吗?看来你确实长大了,能为别人担责了。好,是时候了,你七叔公最近要将他一个地方转卖给我,我正好缺人帮我考察,你去,如何?“ 自然,打架,求娶方茴,去考察,父子二人都瞒着他娘。齐郝以为,这是父子默契。后来的齐郝知道,这是父亲对他感到失望,已经有放弃他的念头。 父亲的失望,他彼时未体察到。但七叔公的失望,却显而易见。 “老大怎么派你这么个毛头小子来啊?你能懂我这地方的好吗,啊?我那天说七十万大洋都说少了,老大还小气吧啦的说要考察。你们父子别不是忽悠我呢吧?” 祖父能心疼自己的幼弟,齐郝可看不上家里这号坐吃山空的老纨绔。 他一本正经地在右侧位坐下,喝一口茶,从旁边摞成山的账本上头,拿下一本,拍了拍封皮上的灰:“叔公放心,从识字起,我爹就教我看账本了。一定给你算得一文不差。” 七叔公歪在正塌上抽香膏,从嘴角斜斜地喷一口迷雾来,看了他半天,突然咧嘴笑了:“你不懂。” 齐郝看到他吞出的云吐出的雾,都飘进了红粉帐,绕上了雕花的梁木,烟膏的味道格外浓郁,门外头忽然传来珠翠叮当的逍遥声。 七叔公望向门口,隔窗纱上映出女人们的轮廓。他迷离着眼,哼歌儿似的说:“侄孙,你不懂,我却懂了——老大是让你来我这见世面的。也是,你以后可是要当家的,只会打算盘,”烟管敲在桌上,铛铛两声,“可不够……“ 外头的舞女听到那两声响,仿佛受到召唤,鱼贯而入。 他喝下的茶里被加了料,又或许,是坐在他膝头的性感女郎太过主动,当他的裤头被拉下来,那根已经充血的器官被灵巧的十指包住,七叔公像青蛙一样趴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得意地笑:“我亲自教的,让给你试试。” 他想拒绝,可那猛烈的舒爽紧紧地抑制住了处男欲起身的动作。他第一次在清醒时喷射出来,女郎笑着抬起头,舔走嘴角白花花的一片,前所未有。 他就这样沉入了一场荒唐情事。 房间里足有六七个女人,七叔公把他的阴茎插进一个女人的下身,丝毫不吝啬地向另一人分享,什么紧、水、软,听得被叁个女人压在椅子上的少年面红耳赤。 “你自己爽不够,要让她们也爽才是男人,让她们教你。”他把那女人操得嗷嗷叫唤,还不忘给其他人下令。 少年已经被方才的抚慰刺激得下身通红,和叔公的松垮形成对比,他的阴茎高挺得直贴着小腹,叔公看一眼,不由夸他:“倒和我年轻时有得一拼。” 一个有着丰满臀部的女人,摇着腰,要往他那里坐下来,少年还被其他人揉着敏感处,呼吸粗重、大汗淋漓,他转眼看到叔公像公狗一样播种,仿佛毫无理智的动物,脑中忽然清明,一下子挣开束缚。 少年粗鲁地套上裤子,脸颊还透着情欲的红,阴茎硬得要撑破裤子,可他只是狠狠一压,那力道,任何男人看到都得倒吸口气。他沉着脸,眼色狠沉,像个小狼崽子一样,拿起账本转身就走。动作里有羞耻、有愤怒、有不屑。 叔公一看,知道是做得过了,忙叫守在外头的打手拦住他,操着女人走了两步,够到账本,扔了一本给他,动作太大,他那东西甩了出来,白的黄的淅淅沥沥从女人腿间流下:“诶,侄孙,不至于,别走别走,你可要好好给我估个价,你不爱弄就不弄呗,你就看看,我是怕你看不懂……你看你这雏鸡样……” 齐郝转身就走。 —————— 齐郝:你才雏鸡!讨厌讨厌!我什么时候破处? 番外从前情从前事(六) 下身顶着裤子,少年愤怒地离开,才刚到门口,福六他爹就像等候多时一样,从门外的车里下来。 总管仿佛压根儿没看到他的窘状,神色平静:“少爷,您已经答应了老爷要做成这事,现在是要半途而废?这就是您所谓的责任心?“ 二人在门口僵持住,齐郝紧紧地盯着他. 他转身回去前,问:”七叔公说,爹是故意让我来这里荒唐的,是吗?”用粉红陷阱麻痹他年少初开的心,或者说,“打开他的眼界”。 总管很淡定:“荒唐与否,不过是您自己的判断与选择,少爷。” 荒唐吗?自然是荒唐的。 恩客与女人,在院子里,青天白日地就能干起来;见过女人的下面,被指头肏着肉洞,挑着敏感的地方让洞里涌出喷泉;也要听七叔公传教他的“经验”,被弄得哀叫的女人垂一对奶子在他脸前晃。 这算什么考察?这就是个笑话。 是爹在笑他:毛头小子,情窦初开就以为是一生,教你看看,男女之间不过就是那么点事儿! 他头几日都硬邦邦地撑着裤子,也有胆大的,主动撩一下要帮他,被堵在墙角、肆意调笑,连发火也不被重视,让他感到做男人的尊严被彻底挑战。 他怒火中烧,随便勾了一个过来,仿佛要证明什么一样,亲了上去。就像亲了两片猪肉。他推开对方,一指头抹掉嘴上的胭脂,颇粗俗地往地上唾一口:“爷还看不上。“这是实话,他想起茴茴了,小嘴嫩嫩的、香香的,被他亲了还会害羞地捏住他的衣角揉,换不过气了就会用小舌头顶他。 再后来,他就搬着算到一半的账本换个清净地方——勉强找到一张桌子,灰一清,桌面上栩栩如生地画着男女交合。 这地方,用常理判断都知道,只用算盘,打不出它的内核与荒诞;可他的选择,就是不让自己也变成一个荒诞的人。他若此时放弃、离开,活该被爹笑话;可他若是在这里生了根?那更是个笑话了。 他用宣纸遮去桌上画面最挑逗的部分,忽视窗外一对交缠的男女,尽管耳朵里听满了那女人教男人如何抚慰她的浪言,手下算写仍然一丝不乱。 叁周后,齐郝回到齐公馆,带回去誊写的总账、总结的经营状况、估计的收购价格……齐先生听完,似乎早已对这些情况早已经了然于胸,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和七叔公做这笔亏本生意——他已得知,政府将很快接管妓院,毕竟税收可是一大财源。 所以他只问:“感觉如何?” 这才是他真正想听的。 少年沉默了一下,笑了:”不过就是那么点事儿。“把男人的器官塞到女人的器官里去,被本能操控着动几下,完成男人的繁衍大业,刺激本能的丰奶肉臀,不过是生育能力的象征、物竞天择的结果,他在初始的几天后,裤裆里就一直平平静静,看那些男人女人的交合,也和看路边的公狗母狗没什么区别,都是动物。 齐先生也笑了:”孺子可教。“ 看到父亲放松和满意的神情,齐郝终于明白,这不仅是嘲笑,更是考验,如果他选择沉沦就会被放弃,即使推他进这陷阱的,正是父亲自己。 是吗?他认识到男女之事的本质了吗?他通过考验了吗? 他开始跟在父亲身边学习,父亲也准备将他送到西方,学习先进的管理知识,方茴的事,父子两人都没有再提起。 这一日,他随父亲巡矿,夜晚睡在棚屋,许是太累,他难得做一个长梦,梦到好久未见的方茴。 方茴又埋在床上发脾气了。 他赶紧过去:”茴茴,怎么哭了?你不是随你父亲去南方做调查了吗,怎么会在我床上?“ 而且,他的床怎么变成这样?红纱帐、雕花梁,大烟杆子”铛铛“两声—— 方茴转过身来,掀开被子,泪眼朦胧:”郝哥哥,你怎么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不要茴茴了……“ 他的小东西一丝不挂,身体竟是如此成熟丰满,曲着美丽的弧度,皮肤细润到惊人。这个让他都不敢认的小东西,柔美地撑起身子,边摇摇晃晃着大奶子,边用手抓住他高挺的命根,坠着泪珠儿:”我帮你……“ 说着,她舔舔唇,埋下头去。 他醒过来,已经把裤子都射湿了,湿意甚至浸透到了被面上。那真是羞耻的一夜,为了销毁那一床借来的被子,他颇费了番功夫。 后来,在院子里和他青天白日干的,成了茴茴,全没有什么理智,他使劲地耸腰,茴茴哭着想往前爬,阴茎抽出去一截,他猛地又把她抓了回来; 撅着屁股随便他用手指捅的,直到流水流得腿都抖了,委委屈屈侧过脸来,还是方茴; 甚至还梦到茴茴水蛇一样缠着他,嫌他经验少:“你怎么这么笨呀?”她拉着他去摸敏感处,“摸我这里……嗯……”; 还有他歪在榻上,敲两下,她就乖乖进来,趴到他的膝上,眼睛一眨一眨的:“爷,今日要茴茴怎么服侍您?” 梦里的自己毫无节操与底线,把他先前看不上的事儿都做遍了,还害得他醒来也想着。 做梦这事儿讨不讨厌,他有点说不好。但是每天早晨自己悄悄藏裤子去洗,倒真是讨厌事一桩。 有一次还被在井边打水洗猫的福六撞见了,他一脸欣慰:“爷,您也长大了啊!” 齐郝给他暴揍一顿,脚脖子上被护主的蠢猫又抓又咬,福六抱着脑袋嚎:“怎么了啊怎么了啊?我娘那天就是这么说我的,夸我长大了啊!” 妈的,总之就是讨厌。 —————— 好哦,大家的鼓励/批评都有看到,会努力的。 番外从前情从前事(七) 所以不久后,方茴突然到书房对他说,”要了我吧”,他还以为是在做梦。或者说,他愿意相信这是个梦。 他决定像梦里一样恶劣,把小东西欺负个透,即使那是小东西、像妹妹一样的小东西、以后要嫁给别人的小东西。 青天白日的,他将她剥得精光,原来她的奶儿没这么大,原来她的皮肤比梦里要白,原来她那里闭合得那么紧……但无所谓,欺负她的动作他早就幻想过百遍,这些许的不一样,根本不影响他欺负她。 他用手指探寻着她,回忆着那些男女间的淫词秽语,挨个儿研究她的敏感处,还逼着她说要服侍他的话…… 她呜呜咽咽地哭了,也淅淅沥沥地尿了,全身都湿得他差些抱不住,可是还不行,还差在院子里干她一回,他要像公狗那样发情,让她生一窝又一窝的狗崽。 他亢奋过了头,觉得没什么能难倒他,他可是大王,不管要小东西做牵马的、做王妃、还是做他的母狗,都是一句话的事! 他边肏边压着她往外走,可刚到门边,她就挣扎起来,“不要不要”地叫着,可怜极了。 他心软了,算了,在窗边弄也是一样的,弄两次,补偿他。 他心里算着、数着,该弄的都弄完了还觉得意犹未尽,于是抱着全身瘫软的小东西,又不死心地算了一遍,桌上一次、沙发上一次、墙角一次、窗边两次……真的都搞完了,肯定没算错,他最擅长打算盘嘛。 唉。 他把半硬的阴茎抽了出来,抽到一半,又被翕动的软肉夹了两次,几乎刚抽出来又硬了,正想悄悄再弄一次,小东西哭了。 她应该太痛了,第一次做,他就做了这么多次。 这根本不是梦!他想抽自己一巴掌,可茴茴牢牢地搂着他,他抽不出手。她眼眶和鼻头红红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眼泪就这么无声地渗进他的衣服里。 哄她不哭,是他从小到大练出来的本事,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慌了神,还是出于本能,把父亲书桌抽屉里的戒指拿了出来,甚至像哄小时候的她一样,颠了颠坐在他大腿上的她:“好,好,乖,别哭别哭。你看!这是什么?” 那是他前日发现的,应该是爹要送给娘的戒指,学西人的风潮,戴一对戒指就代表做了夫妻。 给茴茴戴戒指时,齐郝带着前所未有的庄重——给她戴上了,也许他们就能像他爹娘一样。 戴好了,他哄她看:“你看,茴茴,你看漂不漂亮?送给你,以后……” 以后?以后茴茴就会和胡先成婚成家。 刚刚得到的巨大满足瞬间化为乌有,他看着她乳白的、还在成长的奶儿:谁都不行,除了他,谁都不能这样对她。 他恨得一口咬住她:“方茴,你不能让他碰你,你若是敢让他碰,我就把你关起来、一辈子关起来,谁都找不到……”她痛得呜咽一声,他的语气又柔和起来,哄道:”不关,不关,我会对你好的……“ 他爱她。 爱情是理智所不能掌控之事,是繁衍过程的美妙结晶,是茴茴以外的人不能带给他的感受。 他想说,他会娶她;他会娶她,所以不要顺从她父亲的意思嫁给胡先;他会想办法的,等一等他;他知道她的心意了,以后万万不敢辜负…… 这么多话,他想说,却没来得及说。 方茴说“我要走了”,没想到是那天夜里就赶渡轮走了。他站在空荡荡的方公馆前,苦涩地笑,她可真像个负心汉,睡了就跑、连句窝心话都说不上。 算了。她还小嘛,她不懂,她不会,他是大王,他要承担,他得教她。 齐郝去补买了戒指,放回爹的抽屉,也鬼使神差也买了配套的男戒。 这枚戒指,他一直戴着、从未摘下,直到那个令他心碎的圣诞夜。 那一夜,他才知道,原来方茴并没有他想得那样爱他;她当初睡了他,真的也没有打算负责;当他放弃家财的继承权,在她眼里,只不过是变得不如胡先了,她也就懒得陪他玩了;这对戒指不是相互的承诺,而是他的一厢情愿。 但即便如此,在扔掉戒指、深感自己的可笑和无力后,被同级的Jessica表白心迹时,他还是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推开她,说:“抱歉,我已经用尽了我爱一个人的能力,真的已经太累了……而且,我很重要的戒指落在了房间里,我现在必须回去一趟。” Jessica在身后不甘心地喊:“和你一起有戒指的人,你很爱她吗?” 外面在下雪,仿佛那一年冬雨,他在雨中向爹宣布——他很爱方茴,他一定会做出和爹不一样的选择。 他转头看了一眼Jessica:“是的,我很爱她。” 齐郝几乎是冲回他的屋子,他刚刚太冲动了,也许还说了什么伤人的话,他记不清了……他难得生气,可生起气来总是太过冲动,茴茴是不是哭了,又趴在床上闹脾气了? 他怎么又忘记了,茴茴还小,懂事也晚,她只是还没有被他教会,他要赶紧哄…… 屋里空无一人。 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方茴,像是圣诞夜的礼物,又像着个精灵的玩笑。她真的来过吗?或者是他画图太累,做了个梦? 齐郝有些恍惚地走出去,绕到刚刚他到过的走廊时,他在廊边步道下看到了他的大衣。他翻下去,捡起来闻了一闻,若有若无地还有她的香气。大衣右侧的口袋里,装着他的戒指。 她彻底地走了。或者,她只是来和他道个别。 事实也如此,他向共同旧友广泛去信,才得知她并不是如她所说的在纽约举行婚礼,似乎已经在法国低调嫁给了胡先,二人正在欧洲游历,没人知道确切情况。他寄给她旧址的数封信件被原样退回,上戳“查无此人”。 不久后,他收到加急信,得知家中噩耗,那一天,他彻底扔掉了那枚戒指与“查无此人”的信件。 ——————— 给齐郝赋予“一夜六次”超能力,安抚一下。 番外从前情从前事(八) 问题出在哪里?也许他送戒指的初衷一开始就错了。那枚戒指所代表的,并不是爹想与娘夫妻恩爱的心。 毕竟那枚戒指,不是送给他娘的。 和方茴实现梦中幻想以后,他最后一次同爹说要娶方茴,齐老总管亲自开车,爹带他到了一栋洋楼。 一个比他略小些的男孩为他们开了门,另一个温柔的女人左手牵着一个学步的孩童,右手抱着一个婴儿迎了出来。 那天,齐郝跟他从未谋面过的小妈、二弟、叁妹、小妹一起用了顿饭,女人给婴孩喂粥时,无名指上的素戒一闪。 他叫她兰姨,她穿用的一切都十分朴素,与他懂珠宝的娘完全不同,她很知道自己的本分。她似乎也知道他是谁,但既没有畏惧,也没有不甘,就像对待普通的客人,而她只是个和丈夫孩子一起吃饭的母亲。 爹对兰姨十分严肃,没一点笑脸,随意发号施令,与在娘面前截然相反,施令?娘可不像兰姨这样好脾气。 但是爹总是能准确地夹给兰姨她爱吃的菜;知道她喂孩子会忘了自己的碗放在旁边、提前帮她移开;会把汤凉到最恰当的温度再叫她喝;见到她还穿着浆洗了好几次、已经又硬又薄的棉褂,一晚上眉头都没消下去。 两个小妹都还不大会说话,二弟也很沉默。 爹对他们不像对自己一样和颜悦色。从他们的对话里,齐郝听得出来,爹不会让二弟有一丝逾矩的念头:二弟绝不会是齐家的下一任家主,想都不要想。 吃完饭,兰姨亲自收拾碗筷,说还有点心招待齐郝,爹帮她去拿。 齐郝趁无人注意,自己走了。初冬的夜里下着冰雨,他也没有伞,但无所谓。 刚走到院门口,门忽然开了,室内暖黄的光透出来,那个新认的二弟在门边露了个头、又消失,紧接着爹大步出来了。 爹赶上他,喊:“克己!” 齐郝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克己,是这个男人对儿子的要求,又何尝不是他对他自己的束缚? “克己,“他一如往常,威严地看着他,“你很快会担起我的担子,也早晚会知道这件事,所以我思考过后,今日带你来了。” “克己,你说要娶方家小姑娘,说你爱她,我一再劝阻,都没能改变你的想法。克己……儿子,我明白你的心情,我当年也同你一样。” 齐先生转头看了一眼门边,兰姨正小声掩上门,门外新放了两把伞。 他用一种齐郝陌生的语气说:“同你一样,我在你这个年纪爱上了阿兰,她也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齐郝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的鼻梁往下流,齐先生也湿透了,但两个人谁也没去拿伞。 他知道他要问什么:“我敬重你娘,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也有很好的家世,父辈为我们安排的婚姻理所当然,因为这是对我们最好的选择……阿兰……阿兰只是我奶娘的女儿,是个下人,你的爷爷绝不会同意我娶她。” “克己,如果你今日只是要纳小,我绝无二话。可方茴小姐是什么身份,你有办法,让她给你做小?” “你还有第二条路,同她私奔。她弃婚约不顾,你也丢尽我与你娘的脸面。到时我会将你清出家谱。今日你也看到了,我不止你一个儿子。没了我的钱、没了家里的支撑,你同她靠什么生活?你是我儿子,我了解你,是,你也许能自己拼出一条路,可你怎么知道方小姐会愿意陪着你?“”就算她愿意陪你一时,激情燃尽,她厌倦了或是你累了,又会如何?“”克己,你不要想当然了,我还是会送你去美国念书,在此期间,如果你能找到其他我认同的爱人,你们可以结婚,不然我会为你定一门婚,完婚后,你就可以继承我的家财。“”克己,不要以为自己能与世俗相斗,我不愿见你受伤……“ 齐郝听完,只问了一句:”兰姨的事,我娘知道吗?“ 齐先生皱眉,点了点头:”知道,一开始就知道。“ 齐郝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着他的父亲,这个他以为完美的、与母亲恩爱的父亲:“我同你不一样,我比你勇敢,我比你爱兰姨更爱方茴,方茴也爱我,所以我会做出和你不一样的选择。我不是以前的我了,你的教导和似乎比我多的人生经验都不能再改变我的决定。我会去美国,用爷爷去世前留给我的钱。” 他笑了一下:“您知道我今天见到二弟,是什么感受吗?我真是松了一口气,您肩上这个担子,终于不用我来担了,它太沉了,把人的真心都压抑住了。” “您回去吧,她们都在等您。” 齐郝没有拿伞,一个人走了。走到街角处,转身时,余光看到齐先生,还站在那里,剪影沉默而孤寂。 很久以后,这都是他对父亲最后的印象。 去美国之前,他还去过那个洋楼两次。 一次是他在爱兰汉百利公司,不知为何买了很多英国乳(奶)粉,事后想起那个小女婴抿稀粥的样子,亲自去了一趟,男孩给他开的门。 第二次,是他收拾行装时,见到几本不错的绝版书,想了想,还是又去一趟,送给那男孩,叫他认真读书,略说两句,也感到无话可说,告辞离去。男孩在院子里追上他,脸红红地喊:“大……大哥……”齐郝笑了笑,摸摸他的头:“我走了。”他一直扒着院门目送他离开。 除此之外,生活与往常无异。爹像是遗忘了那一天,娘还是在家做太太,两个人相处随意,仿佛谁都不知道还有另一个女人和其他叁个孩子的存在。有时候,齐郝想,娘在嫁给爹以前,也有一个爱着的男人吗?如果有,他们现在也有联系吗?如果没有,这一切,对娘又是多么的不公平。 他将这一切心路历程写在信里,连着无数思念,寄给方茴,他知道她会明白、会开解他的。登船这一日,只有福六送他,福六没哭、盯着大船一脸向往,他也高兴,知道离见到茴茴又近了一日,他计划先到英国去看她、再转乘前往美国。 有无数的未知与压力在前方等待,但是他都会勇敢地面对,挡在她的身前。毕竟,他是小东西的大王啊。 —————— 戒指:我可能是种魔戒,得到我的都有做小老婆的命。 首-发:roushuwu.uk (woo16.) 相爱的感受 年关将近,属于中国人的盛事来了。 学校都放了假,方茴得了空闲,又有许多时间在家中,可把阿宝阿珍乐坏了,拉着她一起打牌。 年节的放松与欢乐洋溢在每个人脸上。 方茴还有其他许多乐事可做,比如庄子里的人因感谢她免费教学,今年又是难得年成算好的一年,送了许多过年礼来。方茴不好意思收,干脆决定年二十八那晚办一桌宴,将收到的吃食都做了,请乡亲们来共庆佳节。 陈妈一个人自然是忙不过来了,于是陈妈又介绍庄子上的妇人来,有工钱拿,来的人挺多,方茴见过各人,基本都给分了工,交由她们去做。 趁齐郝没回来,她还有空,就会到厨房同她们聊天。 金枝也来找她玩,她们两个不知道怎么,还真有些投机。福六初几次送金枝来,还都胆战心惊的,想万一打起来,他该护在谁前面?后来见总也打不起来,就随意了。 金枝也放假了,带着新做的花样子,来教陈妈绣花,一进门,见厨房里全是和陈妈爱好相似的妇人,都对她的绣花手法感兴趣,更是热情高涨,连和方茴聊天的空都没了! 她这颗“蒙尘的珍珠”也是偶然间被发掘的。 那天她带了自己绣的帕子来,送给各位,陈妈直呼没见过这样的手艺。 她家里里外外的针线活都是家里女人和丫鬟自己做,从小就这么做的,哪有这么稀奇? 后来还是方茴提醒,她才想起,家里的绣娘是从宫里出来的,是皇上赐太爷的恩典,民间自然没见过了。 方茴甚至还请她到自己的小学校里教缝纫课,金枝的虚荣心和信心都得到了满足与提升。 她越来越体会到学习的重要性了,而且这个学习并不是为了做谁谁的太太,也不存在只有男人能学、女人不能学的东西。 她不那么怕齐郝了,她觉得郝哥劝她读书是对的,抓她写作业也是为她好。而且,她擅长的绣花也根本不是上不得厅堂的东西,方茴都说,这是民族传统文化,要好好保护。 她炫耀给福六总管听,福六总管欣慰地说:“小金枝,你喜欢的话,我在我的成衣铺里卖你做的衣服,给你宣传,如何?” 金枝赶紧摆手:“我还差得远呢,”但十分心动,“那……反正你都承诺我了,等我练好……?” 福六总管点头:”你放心。“他一定努力经营他亏损的成衣小铺,撑到那一天。 齐太太也对她很好,从不拘着她,每次她说要去找”黄小姐“玩,太太都欣然答应,还从麻将桌上给她拿零用钱。她真是个不一样的婆婆,生活都被打牌和赚钱占得满满当当,根本没空为难媳妇。方茴也说,齐太太是个女强人、奇女子,是值得敬佩的人。 唯一不顺心的事,就是”黄小姐“了。 方英打着黄小姐的名头找她,一次比一次明目张胆。有一回,他约她出去后,将她送回公馆,甚至在大门口就亲她,她吓得一把推开他,转头就跑,正撞上齐太太送牌友出门,她慌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遮掩过去的。 更让她慌的,是自己猛烈跳动的那颗心。 她真的不讨厌方英,也不讨厌方英这么对自己。 她好喜欢和他在一处。他这么好看,懂得也很多。他也像方茴一样时髦摩登,对那些新潮的东西如数家珍。她喜欢听他说话,不管是他教她英文、介绍外国作家的思想、还是谈四书五经里的典故。 他爱穿黑色,兜里却永远为她备着一块粉色的小方巾,要么用来饭后给她擦嘴、要么冬日里给她擤鼻涕。 他像方茴一样白,有一样修长的骨架,站在她身边,衬得她像个矮冬瓜。但是他却说喜欢她这样的身高,说抱着刚刚好,低头就能亲到额头,还可以抱起来。而且他也不觉得她胖,说她肉嘟嘟的小脸可爱,睫毛又长又漂亮,奶子和屁股也很好摸……真是…… 他带她去学校,他的学校里有好多聪明漂亮的女学生,围在他身边”先生先生“地请教问题,可他一眼都不多看她们的,虽然耐心地回答问题,但时不时就会抬眼确认她的情况。 他对别人都好犀利冷漠,可是对她总有无限耐心,你看,等她离婚都等了那么久。 有一次,围在他身边的女学生太热情,将她挤了个踉跄,他竟然真的皱着眉破开包围圈,一把抓住她的手,不悦道:”同学,这个问题我课上已经详细讲过,实在不解,可以辅导时间再来问我,你方才推开我女友的动作实在太过粗鲁。”然后拉着她就走。 金枝飘飘忽忽的跟着他走。一路上她都能感到嫉妒的目光扎在她的背上。 她嫁给齐郝时也有过这样的待遇。可那时,她心里都是委屈和害怕;现在,她却觉得得意极了,也甜蜜极了。 她对方英这样的感受,真是新奇到令她觉得惊慌。 家里人她不敢问,也不好意思问方英,除此外她觉得最聪明的,就是郝哥和方茴了。 介于对齐郝的恐惧已大大降低,她觉得,可以问问他。那一晚,齐郝回来了,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抱着小枕头去敲门:“郝哥……” 齐郝还没睡,戴着金丝眼镜推开门,见到她的样子,眉头一皱:“我不值得你爱。” “……不是,郝哥,我有话想问你,”她别别扭扭地加一句,”我才不爱你。“ 于是她获准进入齐郝的书房。 她盘腿坐在齐郝对面:”郝哥,什么、什么是爱啊……” 齐郝眯眼:“什么?” “就是,你和方茴相爱,是什么感受啊?” “哦,你问这个,”齐郝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略放松地看着她,“感受就是,和她在一起非常满足,想让她开心,想让她知道我爱她,想让她也这么爱我。” “方茴不爱你吗?” 齐郝脸色顿时沉下了,瞪她一眼:“作业写完了吗?福六呢,怎么没监督你睡觉?” 金枝赶紧抱着小枕头跑掉了。 —————— 齐.全世界都要跟茴茴抢我.郝:别爱我,没结果。 副CP出场(出场好几次了)金枝的副线,显而易见,是np啦 相爱的感受(二) 金枝也问方茴:”爱一个人是什么感受啊?“ 方茴教阿宝阿珍把餐巾迭成天鹅的样子,边忙边回答她:”爱?那不是什么好东西,金枝你还小,要好好读书,前日不是还和我说,想要读大学吗?最近学了什么,说来听听。“ 于是金枝被顺利带偏,开始讲算数课得了满分,多亏了福六总管把自己的算盘送她,手把手地带她学、还教她心算。 到了晚宴快开始的时候,她才终于想起正题,又跑去方茴旁边问:“方茴,被一个人爱,又是什么感受啊?” 郝哥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站在方茴旁边,微弯着身子尝她喂到嘴边的一块红烧肉,闻言看金枝一眼:“小金枝最近怎么总是爱啊爱的……嘶,好咸……” 方茴委屈地咬嘴:”不好吃?“ “好鲜……甜的味道。做的真好,茴茴,太好吃了。这么好吃,只准给我吃,就别端上桌了吧,嗯?” 方茴高兴了,还有点不乐意:“哼,那便宜你了。” 齐郝笑笑,端着那盘肉走了。 方茴说:“男女之爱里,被爱的时候,你就可以放松自由地做自己,和平常完全不一样也没关系。但我也没有被人爱,所以说不大清。” 说完,她贼眉贼眼地和金枝说悄悄话:“刚刚那盘肉,是我做坏的,不小心洒了好多盐,齐郝还说好吃,笨死了。我还有一盘糖放多了的,你和我一起骗他,看他吃不吃。我非得看着他吃完。“ 这时的方茴,和平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好幼稚又好娇纵。 随后,金枝就愉快地看到,郝哥万分痛苦地吃着两盘又咸又甜又干的肉,她和方茴躲在背后悄悄地笑。 她也看到,郝哥看着方茴因为憋笑而涨红的小脸,眼里闪过了然与笑意。 但郝哥吃到一半的时候,方茴就不怎么笑了,还绞着手有点纠结的样子。 郝哥看到了,默不作声地又吃一块儿,忽然说:”茴茴,太好吃了,我都忘了,你自己是不是还没尝过?小金枝要不要也尝一尝?“ 金枝疯狂摆手,却惊讶地看到方茴真的过去咬了一块。方茴只是象征性地咬了一下,然后飞快地吐掉嘴里的肉,顺势端起被吐了肉的整盘:”诶呀,太难吃了,我去倒掉。“ 郝哥站起来拿过盘子:”我觉得好吃。你不喜欢,我去倒。你们俩说话吧。“ 金枝觉得齐郝就是被方茴爱着、方茴也被齐郝爱着嘛,可两个人就是不承认,奇怪了,爱情有这么难懂吗?她好像都懂了:“方茴,我知道爱一个人和被一个人爱是什么感受了。” 她爱方英,因为和方英在一起,就像郝哥说的,很满足,她也想让他开心,还怕自己不够漂亮不够聪明,不能让方英爱她。 她也被方英爱着,因为她在他面前慢慢地不自卑了、不胆小了,可以自信地看待自己的容貌,可以勇敢地面对别人的嫉妒,也可以不被礼教束缚,就像方茴说的,做真正的自己。 方茴点点她的脑袋:”怎么一点不羞?爱啊爱的,以前你都不这样说话。“ ”那是我从前不懂,心里有个人是什么感觉,我现在……“ ”你现在懂了?“ 金枝”诶呀“一声,红着脸跑掉了。 方茴惊奇地看着她的背影,觉得金枝这两天真是有些不寻常,想去找齐郝说说这事,刚到厨房门口,就听到里头的对话。 “是,先生,我知道这是太太做坏了的,但您是贵人,不知道我们穷苦人的光景,一年到头也吃不上顿肉,虽说托太太的福,咱们的孩子也能在学校里吃饱,但扔掉不如叫我们拿回去,总有再做好的法子……” “我明白的,庄子里听说还有孩子不肯送来,请婶子回去同他们说说,我太太愿意免费收学生,来读书还能免家中一顿饭钱,下学也早,回家做活还来得及……我过两日送些腊肉去庄子上,给婶子们分吧。” “诶呀,那真太不好意思了。” “过年了,应该的。只劳一件事,吃不上肉的话不要同我太太讲,她若知道了,恐怕要愧疚浪费了粮食,又要哭了,“他笑了一下,”陈妈,太太就是想有些参与感,她要再做饭,你教她最简单的汤就行,不要用肉类食材了。” 齐郝刚出厨房,就发现了躲在柱子后的人:“茴茴?” 方茴从藏身处出来,扑进他的怀抱,紧紧地搂住他的腰,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珠子往外冒。 齐郝回抱住她,摩挲着她的背,无奈道:“你听到了?没事,只是你自己觉得把肉做坏了,我和陈妈都觉得味道不错,再说我送的腊肉也够多,过年时,庄子里的孩子都能吃上。” 她觉得自己有好多想说的,金枝方才说的那些什么“爱”呀“被爱”呀,统统在脑子里转,最后她只说:“你刚刚为什么吃那么多?你笨死了!” 齐郝抱着她,低头跟她咬耳朵:“心疼了?那今晚和我做那个……放在小逼里,然后裸着穿连裤丝袜……” 眼泪顿时就没了:“我要是答应,我才笨死了!” 齐郝笑笑,已经想好让她答应的法子了,等宴席结束,就可以实施。 但齐郝也没有想到,宴席结束,金枝就放出了一个重磅消息,再无可能立刻把方茴拉进卧室—— “郝哥,我想同你离婚。从前我不懂,但现在我明白了,我有爱的人了。我要勇敢地去追求爱情。” 相爱的感受(三) 金枝的求爱宣言,冲击了两个人。 第一个,毫无疑问,是福六。他把自己关起来,一天一夜没吃东西,齐郝去厨房要了鸡汤面,送到他门前:“六子,又不是小时候了,闹什么绝食。” 福六眼眶通红地打开门,两只狸花猫从他脚边探出头。他接过面,就地蹲在门口,哗哗猛扒两口,才嘴唇哆嗦着说了句:“女人……”还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怪谁呢?只能怪他自己,怪他没有方英魅力大。 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齐爷的计划。婚,是要离的;可主动提出离婚的,不能是齐爷,否则,说不定金家会以此要挟,齐爷刚坐上的当家位就不稳了。 所以当齐爷得知金枝与方英间的小情愫,不仅放任,甚至还暗中派人、亲自为他们的一次次私会保驾护航。齐爷还在金枝的学校里,特特安排一位老师,讲些女性独立、追求真爱的道理,金枝有本小本本,专门记那位女先生的话,深以为然。 天道酬勤,齐爷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当金枝在晚宴后说出“离婚”二字时,他福六发誓,他借着月光看得一清二楚,齐爷嘴角扭曲地笑了一下。 这个动作很快。 方小姐,哦不,太太惊讶地扭头看齐爷的时候,齐爷已经没有笑了,反而皱着眉头一副担忧的样子:“这真是太突然了。我知道了,给我一些时间,我来安排。” 福六觉得齐爷狠心又自私,尤其他喜欢上小金枝后,更觉得金枝才是这桩婚姻最大的受害者。齐爷明知道方英没安好心,还把金枝往火坑里推! 他质问齐爷,齐爷却很冷静地点一根烟:“我没说过自己是圣人。我的心偏向茴茴理所当然。金枝也没那么可怜,不是还有你偏向她吗?” 他继续抽着烟:“你怎么知道方英是火坑?在我看来,他们俩未必不是真爱。再说,是不是真爱,只有金枝自己去体验了才知道。她吃个亏也好,人长大,总要吃亏的。她又不是茴茴,难道我还一辈子护着她?” 福六咬牙切齿,转头就告诉方小姐,哦不,太太,齐爷又偷偷抽烟了。然后就听说齐爷那晚没能上床睡觉,他心里才平衡了一点。 其实,怪齐爷不如怪自己。让金枝提离婚的,为什么是方英,为什么就不是他? 福六捧着鸡汤面,悲从中来:“金枝第一次来公馆,就是结婚那天晚上,就是我给她做的鸡汤面……” 齐郝拍拍他的肩膀,忽然说:“我发现你真是不开窍。六子,你不是看不上方英吗?你为什么不让金枝知道,方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福六泪眼朦胧地抬头,齐爷好像又在笑了。 这种笑,他见过一次。 那是好多年前了,他们都还小,有一天,齐爷对他说:“六子,你去过妓院吗?我偷听到七叔公同我爹说,那是个好地方,男人去了就出不来。我们把胡先约去那里,让他快活一下,怎么样?感谢他帮我照顾茴茴嘛。” 第二个受到冲击的,是方茴。 那天之后,她还特意打电话去:“金枝,你一定要多加考虑,不要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她犹豫了一下,还讲了自己童年的噩梦——她的母亲为爱追随她的父亲,最后一个人惨死医院的故事。 年纪小小的金枝,这一次主意很大,她坚定地说:“方茴,我先前不懂什么是爱,所以怎样都无所谓。可是我现在懂了,不愿再被束缚在一段不正确的婚姻里。我不怕。” 她还说:“再说了,我们离婚,郝哥就可以娶你了,到时我们叁人都开心。郝哥也说,会对我家中有个交代,叫我别怕。怎么你反倒这样胆小?” 挂了电话,方茴还怔在那里。 一向胆小不自信的金枝,她当作小妹妹一样照顾的金枝,问她说“你怎么这样胆小”。 她是胆小吗? 她是害怕面对爱情吗? 不,不是的。她是因为聪明。 她是因为,早早地就看到了爱情不靠谱的本质,所以她才避开爱情,所以她绝不爱上别人。 她才不是害怕,她…… 肩头被披上毯子。方茴抬头,齐郝回来了,他把她裹起来,微皱着眉:“客厅对着大门,我不是说过,来打电话要多穿些?” 齐郝脸色不是很好。 方茴心中正慌,下意识地就拉他坐下,自己窝到他怀里去,紧紧缩着。 “怎么了?” “……没怎么,冷。” 齐郝捏捏她没穿袜子的脚,给她搓热:“活该。” 她抱了他一会儿,逐渐安定下来了,齐郝却叹口气:“茴茴,我今天接到消息,方先生可能不好了,我们明天去上海吧?” 他抬手抱住方茴,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什么也没再说。 开春许多事 方先生病故,齐郝为他办哀悼仪式,即使还在新年,依然从各地赶来许多方家从前的学生。方茴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她也避免去想,只穿一身黑,同每一个来的人握手、回答他们的问题、问候他们两题、说两声“多谢”。直到晚上才在齐郝怀里哭到睡着。 第二天醒来,又肿着眼睛,继续忙葬礼的事。晚上接着哭。 方先生不是一个好丈夫,但曾是一个好父亲。 方茴用齐郝的睡袍带子抹眼泪,跟他讲以前的事。 在母亲和弟弟逝去后,她常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院子里哭。有一天,她不记得为什么又发脾气了,人人都忙着葬礼事宜,没人理她,一个穿黑西服的男人走了过来,扶了扶眼镜,问:”这是谁家的小美人,在这里哭?“ 小方茴摘一朵野花,冲他扔过去,边哭边吼:”坏人,走开!我可是方家的人。“ 他蹲下来,看着她:”我不是坏人,我也是方家的人。“ 他摸摸她的冲天小辫:”我是爸爸,茴茴。“ 从此,他再也没离开过她,教她读书、带她留学、为她操心婚事,对她比对儿子方英还好。 他或许不是一个很成功的媒人,看人的水平不怎么样,让她后来陷入那样耻辱的困境,但他是真的满心以为给她找了一个下半生的好依靠;他也不是一个很成功的当家人,只会读书不会经营,把祖产都亏了七七八八,留下一堆烂摊子给她和方英收拾。但她不想这么快地就和他道永别。 方茴抱着齐郝哭到打嗝:”他,嗝,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嗝……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她不想提方英。且不说他们不是一个妈生的。 方英就是个混蛋。 到上海没几天,她就知道,金枝爱上的人原来就是方英。 她气得手都在抖,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她堕落了,什么面子都不要了,给男人去做姨太太,却也没想剩下的一家子人都去堕落——方家唯一的男人去做第叁者,方家还有什么剩的?叫爸爸怎么能走得安心?出头的办法一百种,为什么要选最没有骨气的方法? “方英,你为了让我嫁给齐郝,名正言顺地挂靠上齐家这颗大树,真是煞费苦心!” 方英被打偏了头,舌头顶顶嘴角,冷笑一声:“为了你?你以为你还是人人捧着的大小姐?姐姐,你太看得起自己。你比我高贵到哪里去?当初回来找齐郝,不就是想让他帮你还债吗?当婊子还立牌坊。” 最隐秘的伤疤被粗鲁地揭开,她一阵头晕,勉强扶住了墙面,正想劝他放过金枝,一抬头,就看见齐郝站在门边,神色淡漠地看着他们,也不知道听见了多少。她脑中顿时嗡地一声,连日操劳葬礼已让她的身体吃不消,更不知道如何面对,干脆装晕,软了下去。 齐郝赶来抱起她,叫方英离开。 方英走了,把小妈接回方公馆,他自己去校舍住,同他一起去的还有金枝。其实公馆本来也要卖了,齐郝买了回来,交由方茴处理,先给姨太太一个体面的落身之所。 齐郝带她回方公馆看:“别卖了。这扇窗,记不记得?小时候你贪玩,不肯回家,我都要在窗下一直跟你挥手到你满意了,我那会儿烦死你了……这么多回忆……” 他晚间哄她入睡时说:“没事的茴茴,趁我还不缺钱,我愿意。” 金枝与齐郝低调离婚了,没上报,毕竟结婚不到一年,也不是什么好事。虽然齐家给足金家面子,但金枝显见得受了许多压力,小脸都瘦了一圈。她还是会来找方茴玩,眼里倒还亮晶晶的,一副有情饮水饱的样子。 “我太爷只是一时想不明白,没事的,他一向最宠我的,我娘说让我过两日再回家,省得挨骂。” 方茴也同她说过,或许方英对她有别的目的。金枝却不信,还劝方茴:”你们姐弟俩,就是爱这样针锋相对。其实方英心里对你好着呢,我知道的,他是个好人。“ 方茴都快哭了:“你才是好人呢,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把我、把方英、把所有人都往好里想……” 金枝只是说:“他真的好。”然后脸红红地同她分享新生活里的事。 但金枝也越来越少了,她忙起来,要上班。 方英经济拮据,她不能在家中做太太,也不好回娘家要钱,还是福六给她介绍了打字员的工,其实也就是在福六手下做事。金枝也安心,本来她就害怕出去工作,但福六总管是认识的人,是好人,那就无妨了。 另一件事,是学校中有一个小女孩忽然不来了。方茴一打听,才知道她为了给哥哥娶亲,被卖到窑子里去了。才十二岁啊。她那亲爹娘倒理所当然:“来年十叁,都该嫁人,哪里小了?” 这天下苦命的女子数不胜数,管不过来,但眼下,她既遇到了,不管不行。她挂了电话给齐郝,齐郝问清了地方,叫福六带她去。 福六来的时候,不知怎么还带了旷工的金枝,阿珍因为亲自辅导那女孩,也对这事上心,于是最后一行四人前去的。 四个人里,除了福六和阿珍,其他人都没去过妓院,心态也大不相同。 金枝大声说:“没事的没事的,我奶奶就是名妓出身的,她同我说过,当年她在临江上弹琴,为她放烟火助兴都要上万一次。她现在说不定还在学琴呢,我们去了,正好能将她带回家。” 方茴从不来这样地方的,不懂,下意识地看向福六求证。 福六只说:“不是说头晕?我才带你出来放风。现在这样精神,不如回去打字。”金枝赶紧捂住嘴巴。 阿珍缩在后座的角落里,看着那地方越来越近,手心都已汗湿。不是的。这前方四等妓院,没有文人雅客赏琴品茗,只有娶不上媳妇、攒了一点钱来肆虐的男人。 他们果然晚了一步。那女孩已“开苞”了,她被吊在房梁上,打服了,就接客了,那特制的鞭子根本不在身上留下伤痕,不影响生意。她表现得木讷,客人不满意,被“受家法”——即其他妓女来旁观,看她被打、被扎、被抽、被骂贱人。有的感同身受,哭了。她可怜,她们就不可怜?有的为了卖身葬父,有的被姐夫强奸怀了身子、被父亲卖到这里。这里是个四等妓院,女人来红、怀孕、流产期,都没有一天不在接客。 她坐在简陋又俗气的床沿,低着头不肯回去。回去了能怎么样呢?被人指指点点,家中也没有她那一口饭,说不定转头又将她再卖了。而且她已被灌了用虫子熬制的毒汤,说是再也不能生育了。 福六付了赎金,见金枝实在看不得也听不得这些事,带她站到门外守着,方茴和阿珍在屋内劝解。 读什么书呢?那本来也不是她该奢想的事。这里的人说了,再熬上两年,攒够了钱,还完了贷,说不定就能离开。 阿珍想到了自己,气苦地抹眼泪,都说不出话,颠叁倒四地只说:“不是的,妹妹你不能信他们。你还不懂么,进去了,就再难出来了,唯有读书,唯有读书……” 那女孩终是被说动了,收拾了衣裳和她们出来。几人刚走到门口,忽然听到那边一声巨响。门被踹开,一个大汉把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女扔了出来,朝她唾一口:“你以为还有人来赎你?不把胎堕了,你以后就在这里接客!” 春寒料峭,她被剥光了衣服来受冻,几个中年女人跟出来,抬手就给她泼了凉水,还拿幅石板,竟是要压肚子用,人再踩上去跳,生生地堕胎。那少女像最低贱的动物一样跪在地上哭求,哪能看出她同旁边的方茴等人一样,都是女人,都是人。 院中发生着这样的惨事,其他屋里的那些荒淫声却一点没停。 福六蒙上金枝的眼睛,阿珍怕得全身在抖,躲到方茴后面,方茴第一个站出来:”住手!“ 她也在抖,她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也许听说过吧,不记得了。她终日活在她的外国书、钢琴曲、下午茶、小情小爱里,哪里见过1920年代中国人最普遍的惨样? 福六说:”太太,要管吗?“ 金枝先拍着他的手臂叫起来了:”要管呀,这是人命呀!“ 人命?国家都在飘摇,人命值多少钱? —————— 攒钱、还贷这样的骗局如今也有,比如裸贷、校园贷、美丽贷,只能我们自己要知道,一定不能碰! 寻父 救下来的女孩送回了家。怀了孕的女孩送到医院。她竟然已经有近七月身孕,还有早产的迹象,方茴想,她为了瞒过老鸨子,定没少费心力。却没想,从她口中听到更悲惨的故事。 原来,她年龄小、容貌好,本来是在上等妓院的,十四开始接了两年客,日日被虐待,钱都进了老鸨子口袋,赎身之日遥遥无期。就在这时候她遇上了胡公子,他风度翩翩又温柔,与她私定终身,于是在她一日去陪喝花酒的时候乘机带走了她。她原以为脱离苦海,哪里知道那个新的去处不过是另一个陷阱,经过不知多少男人后,他把怀孕的她转手一买,白拿一笔钱。 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巧合? “胡公子?你可知道他全名?” “只听他自称胡先,却不知具体哪两个字。” 方茴不可置信地笑了一下。 她知道胡先另婚了,在法国找到设计师的工作。她不知道他何时回来了,更不知道他如何已经荒唐到了这般地步。说来也奇怪,其实要知道他的近况,也不难,打听过后得知,原来他和他太太最近回了国,住的也实在离她不远,但他们就是从未再谋面,就像活在两个平行空间。 到底该说这世界太大,还是太小? 福六不肯送她去胡太太的住所,皱着眉头吓唬她:“为什么要和姓胡的扯上关系?我不会帮着您,太太,今日之事,我对齐爷只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茴又不是金枝,才不吃他那一套,昂着头自己去打黄包车。下车时,看到福六的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把她气笑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还会红杏出墙?她今天就要证明给福六和他背后的齐郝看,她方茴问心无愧,于是她按响了门铃。 胡太太很有涵养,但有些冷淡,请她进去,明说有约要赴、长话短说。听到那少女与腹中孩子的事情,她平静地呷一口咖啡,眉毛都没动:“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那就生下来,比对比对,长得像就养着吧。我没有什么意见。“ 显然这不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情况了。 但问清楚具体情况后,她却摇头:”看来是方小姐找错人了。没想到我也有冤枉他的一天……但是,若说是七个月,七个月前,胡先就已经同我分居回南方了。恐怕是记错了,或同名同姓,也未可知。“ 说着,她也想起来:“方小姐可以问问赵叁公子,他与胡先一派亲近,他们二人出去胡闹,有时会换名姓。” 方茴谢过她,欲走,刚起身,胡太太忽然说:“我听说过你。” 方茴说:”什么?“ 胡太太站起来,她身材高、骨架大,下颌骨偏方,站在已够高挑的方茴面前,气势上还能压她一头。”我不是这里的人,也不处你的圈子,你就不好奇,我是从哪里听说你的?“ 方茴不好奇。还能从哪里呢? 果然,她说:”他有时候做梦,会叫你的名字,“她笑一下,抱起手臂,“可真是奇怪啊,如果在梦里都能叫出来,应是情深了,可我听说他同你在一起时,花天酒地也没有断过的。男人,真是奇怪。是不是?” “我还以为,你今日上门来是要旧情复燃,我刚好给你让位,”她看了看方茴一身阔太太打扮,没有问,已经了然,“想来你没有这样的打算了。” 方茴下意识掩了掩齐郝昨晚送的玉镯子,有些后悔,她确实有些莽撞了:“我纯粹是听闻那件事,于心不忍,想为她要一笔赡养费,贸然拜访,没有别的意思。” 胡太太很干脆:”我方才或许冒犯了你,我道歉。但我也只是新近失婚,见到谁都想感叹一下,我有些羡慕你,毕竟你当初躲过了这桩婚事。“ 福六牢牢地把守在门外,若不是方才知道胡先不在,他死也不可能让方茴进去。爷好不容易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可不能毁在这节骨眼上。胡先对方茴有多大吸引力,他以前也见识过了;反正胡先之于齐爷,就像方英之于他,都不是好东西。 方茴很快就出来了,直接上了他的车,使唤他:“去赵叁家。” “赵叁,船运的赵叁?”这倒是熟人,赵家的四小姐从前还是太太的好友呢,他都见过的。 寻父(二) 确实是熟人。这个熟人见到方茴的时候,都懒得掩饰脸上的吃惊与不屑。 “方茴?我不知道你还在城中,听说你家的公馆都已经被你弟弟卖了,你知道吗?” 知道啊,不仅卖了,买家是我的丈夫,地契还在我手上捏着,哦对了,我的丈夫就是当年你亲过但是始终没得到过的齐郝啊——过去的方茴会这么天真烂漫地炫耀。 但她现在只笑了下:“赵宁,别来无恙。” 赵宁请她坐,抛出许多问题,也不知是不是做记者的职业病。“你如今靠什么维系?可需要我给你些接济?你还是这样讲究穿戴,就没想过节俭些?” 方茴明白了,她过去“天真烂漫”的时候,大约得罪过赵宁,以致她现在来落井下石了。但方茴即使想道歉,也实在想不起缘由了,她以前过得太任性,会得罪人的时候多了去了。于是她直接把来意说明。结果赵宁又开始问问题:“她说是我赵家的种,你就信?你何时这么好骗了?再说,证据呢?我家的人如何会做这样下流的龌龊事?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四妹!”有人进入会客室,喝止了赵宁的喋喋不休。 方茴站起来,还像旧时那样喊:“二姐好。” 赵家已经出嫁的二姐很和颜悦色,气得赵宁闭嘴后,说:“并不是我与赵宁偏袒赵家人。而是你刚才说的什么抢人、转卖这些事,实在闻所未闻,咱们赵家不缺这些钱,也不缺两个女人,都知道赵叁风流,但也不至于此……”她沉吟一下,“倒有一个可能,连我们都听说了,张叁,就是你与赵宁从前的好友张可的哥哥,打着我们赵叁的旗号在外头招摇撞骗呢。” 赵宁挑着眉:”他们家破了产,张可的爹一死,她哥哥与她本也不是一个妈生的,自然不管她,将她扔回老家自生自灭。我听人说,她竟是要嫁给庄稼汉去了。“ 赵二姐说:”那张叁就是个无赖,方妹妹你也不用再寻下去了,省得跟那起人打交道,他们目无王法的,只怕你要吃亏。“ 赵宁哼一声:”大哥会收拾他的,也算他活该、给那医院的女孩一个公道。“ 既如此,也没什么可再说的,方茴起身告辞。 赵大姐亲送她出门,同她道歉:”赵宁就是嘴巴厉害,其实有口无心,妹妹你别同她计较。你不知道,她其实心中也苦着呢,自从两年前家父过世,家里就为遗产分配争闹不休。我是已经出嫁了,没有我的事。可四妹、五妹都没出阁,头上两个哥哥养了她们两年,如今忽然说要分家,竟一分钱也没有她们的,法院也认可。同为子女,只因为是女儿就分文不得,你说,这算什么样的道理?“ 方茴从赵家出来,福六等得着急,都已经下了车张望起来了。刚刚只知道胡先不在胡太太那里,但或许胡先在赵小姐这里呢? 等方茴坐上车,他还忧心忡忡。也不好直接问”太太,你刚刚见到胡先了吗“,以方茴的脾气多半不会赏他好果子吃,于是福六斟酌了一下,深沉地问:”太太,你今日,有什么感受?“ 问完赶紧竖起耳朵,眼睛看向后视镜,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方茴不像才从医院出来时那样义愤填膺,或者说,急于求证。她靠在后座,单手支着下巴看着窗外往后过去的街景,神色十分平静,但眼睛里似乎有点哀伤。 ”感受?我今天……有很多感受。“ 这是什么意思?是胡先带来的感受吗?福六握紧方向盘。完了,他怎么跟齐爷交代,太太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说不定以为是他为了讨好金枝、带她出来放风才耽误了……他和齐爷的命怎么都这么苦? “六子,齐郝在哪里啊?” “啊?”福六从悲观情绪中回过神来,“太太有事找爷?什么事,我给爷挂电话。” 方茴垂下眼睫:“也没什么,就是,我好想他……“ 福六放心了,他心中长长的松口气,靠回椅背:”好,太太,爷今日一定能早回去。“ 我爱你 方茴又做梦了,她清醒地知道她在做梦,因为梦里没有那个人。 胡太太坐在凉了的咖啡前,一颗一颗地捻着胸前的珍珠,某个男人拥着女人甩门而去,她喃喃低语:“随便吧,随便。爱走就走。谁在意呢,本来我就不爱,嫁给你时就预见到了这一天,是我自己选择的你。是我不选择爱情。”胡太太抬起头来,原来就是她自己,形单影只地坐在那个黑暗的大房子里,嘴上坚毅,眼里有眼泪溢出来。 这太荒唐了,齐郝绝不会允许她嫁给胡先……齐郝呢,他去哪儿了? 画面一转—— 她是个老姑娘了,正整理着记者工作的采访报,房门突然被推开,看不清是谁,大约是方英,没好气地赶她走:“养你这么多年,我还要养你一辈子?赶紧滚。公馆是我的,爸爸的遗产也是我的,你反正有份工作,饿不死,别想着再做大小姐压在我头上。”她的东西只两个皮箱就收干净,一起被扔在马路上,她惊徨地跑向隔壁的齐公馆:齐郝去哪里了,怎么不来救她? 公馆好远,跑着跑着,跑到了不熟悉的野地,后面忽然有人举着火把在抓她:“新娘子跑了!牛二,你的新娘在那儿!”似乎是妓院鞭打妓女的那个大汉边追边骂:“这种细皮嫩肉的女人,抓回来我们一起搞,她以为自己是天仙啊?”她怕极了,她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他,她不停地跑、不停地跑,跑到泥路上了,前面有一辆车,里面坐着一个穿大衣的男人,是齐郝吗?他一定会要她的!她使劲地追着车,用尽全身力气喊:“齐郝!” 她掉下去了,掉到了一个房间里,是了,这里是齐公馆,她在等人,在等他。她要问他,还愿不愿意要她?他肯定会要的,不仅会要,还会把她当宝贝一样捧起来,全不计较她以前的小任性。她反复地踱步,等他。她等啊等啊,等得年华流逝、岁月虚度,她快要死了,都没有等到他。他的妻子坐在病床边,怜悯地握住她的手:“你虽是个想破坏我婚姻的贱货,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说吧,要我给他带什么话?”她像她的母亲一样流下眼泪,痴痴地望着病房门口,她的心意居然再也无法传达给他了——“齐郝,我爱你。” “茴茴、茴茴?” 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方茴醒了,她睁开眼,正是黄昏。窗户大开,传来归林倦鸟的叫声,夕阳光由黄转红,像油画一样浓重,层层铺进书房。她正躺在书桌上,头发散开,浑身赤裸,任最后的阳光为她洁白的身子上色。齐郝趴在她身上,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她。 “茴茴?” 她“嗯”了一声,声音嘶哑难听。是了,她被做晕过去了。连续到了几个高潮,他都不肯放过她,还问她做小母狗爽不爽,她羞愤难耐,竟然直接到了一个大潮,然后两眼白翻,昏了过去。 她动了动身子,嘶——腰像断了一样痛,而且腿都麻了——这张桌子实在太硬,真是不知道那变态怎么那么喜欢这里,他现在还硬邦邦地塞在她里面。她锤他一下,用鸭子一样的声音撒娇:“都说不要了……” 齐郝一动没动,也没接话,还是紧紧地盯着她,过了一会儿,他说:“茴茴,你刚刚……说什么?” 说什么?不要了?她怎么知道说了什么,莫名其…… 方茴反应过来了。 刚刚梦里的场景又浮现在了眼前,窗外飘来一股风,她凉得激起了鸡皮疙瘩,好像真的躺在冰凉凉的病床上一样。 但是不是的,她很安全,齐郝结实的身躯笼罩在她身上,他也脱了上衣,露出漂亮的肌肉,他轻而热的呼吸就一下下扫在她耳廓上。“茴茴,你再说一遍……” 他突然抱起了她,离开了桌子,背贴上了他灼热的手掌,但是并没有好受多少,因为重力,她一下子往下坠去,赶紧用脚盘住他的腰——没来得及,他的大东西已经使劲地顶了进去,方茴觉得好想喉咙都被顶到了,她“呃”一声,努力地翻了个白眼,才没让自己又喷出去。 齐郝却好像根本没在意到她的吃力,他的眼神焦灼地在她脸上巡回,还在问,还在要求她再说一遍。 方茴抱住他的肩,用脑门往他下巴上撞了一下,讨厌,噎死她了,笨蛋! 然后方茴贴住他,凑到他颈边闻着他的气息,两瓣唇贴住他脖子上跳动的血管,一张一合:“我说——我,爱,你,笨蛋。” 齐郝压着她背的手好像有点抖,还在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不是胡先,茴茴,你知道吗?你知道我不是胡先吗……” 诶呀,真是个宇宙无敌超级笨蛋!谁会以为他是胡先啊!而且谁要对胡先说这种话啊,恶不恶心! 方茴气得用脚跟往他屁股上一踢——“啊!” 她全身颤抖着,觉得那根东西肯定顶进子宫了……她才是笨蛋,怎么踢他那里,把他压得都挤进来了,可撑死她了……她觉得小腹一抽一抽的,有汹涌的什么要来了,顿时慌了,赶紧推他:“快,快出去,快呀……我知道,你是齐郝,我爱你齐郝……我真的不要了……” 方茴真的是个笨蛋。 哪有男人听到这种等候已久的深情告白,还有出去的道理?齐郝的激动简直不亚于当年他第一次和她做的时候。整整六次。方茴被抱到浴室擦屁股上的水的时候,已经神情呆滞了,她像个小可怜一样的蜷缩在齐郝怀里,他一动,她就抖,说“不要不要”。 齐郝曲解为她说的是“不要走”,于是非常温柔地说:“好,不走,乖宝宝。”然后非常彪悍地用行动表示,肏宝宝可真爽,宝宝哭了就得肏服,宝宝晕了还得肏醒,我永远不走永远肏宝宝。 方茴后来昏过去就一直没醒过来。 陈妈把晚饭热成了夜宵,又继续凉到了深夜,都没敢上去打扰。阿宝阿珍算着时间,都开始瑟瑟发抖。先生终于从楼梯上下来了,沐浴过了,神清气爽,眼睛里带着非常深沉的笑意:“吃的不用了,拿一大杯红糖水来,温的。” 阿宝端着水:“太太缺水了吗?” 先生接过去,心情很好的样子:“是有点,”他挑了下嘴角,“喷太多了。” 陈妈老脸臊红,一把把阿宝拉回来,事后训她:“蠢丫头,先生太太的事情,你以后不要多问,羞人!”先生真是,阿宝不懂瞎问,他居然也有脸答…… 齐郝无所谓,他拿着水杯回了房间,将方茴从床铺中捞起来,抱着哄着给她喂水。 她老大不愿意地抿一口,然后就顿时像寻到了生命源泉,在梦中也抱着他的手“咕嘟咕嘟”喝了个痛快。 他等她喝完,亲了亲她的发顶,重新把她裹回去、塞好被角,眼里全是温柔。 福六今天叫他早回家,转达茴茴说“想他”时,他也没想到,竟然还能收到这样的大礼。 她说爱他。 他逼着她说了不止一次。抱到房间肏着她的路上,还详细地问她什么时候爱上的,她呜呜咽咽地挣扎着:“从小就爱了,所以才去找你,叫你要了我……” 齐郝也躺下了,把她捞到怀里,看着她的睡颜,疲惫也逐渐袭来,他有些撑不住,闭上了眼睛,最后看到的,还是她。 没关系,时间还长。她已经是他的了。明日早起,他一定要她老老实实地再和他表白一次。 我爱你(二) 昨天折腾得太狠了,方茴觉得自己真是睡了很长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其实还不到中午。 齐郝不在。 一摸身边的温度,他应该起了一久了。 说不好是一种什么雏鸟心态,反正当面说了爱他了,她就一点不想再压抑。她要时时刻刻地缠着他。方茴套上毛拖鞋,下床去找。 齐郝在书房打电话,半坐在桌上,背对着门。听到动静,他转过来,对她安抚地笑了下,窗外阳光刚好从树影间漏到他的衬衫上,怪耀眼的。以往,方茴就出去等,但她今天不想。 她也坐到桌边去,抱着他,还伸手去绕电话线。齐郝也不阻止,温柔地摸摸她的发顶,对那头讲话的语调、语速还是一样。方茴就听着,好像是个重要的大人物,不知道哪个政府部门的部长。 但他们讲得实在太久了,她屁股疼,坐不住了!方茴悄悄瞪齐郝一眼,跳下桌,在书房里四处逛起来。 书架上的书,她前两个月都大致看熟了,有几本齐郝少年时读过的,上头留着他稚嫩的笔记,她之前咯咯笑着翻看过一遍、还亲自用笔给他的留言写了评语——字太丑、好傻的想法、你记错啦那是另一本书云云。现在她又巡视一遍,嗯?角落那本灰扑扑的是什么?她抽出来一看,竟是这栋房子的设计图册。这可有趣,看来是房子前主人留下来的。 她哗哗翻一遍,在最后一页停了下来,那里角落有一行歪斜的小字:amorcaecusest.没有拉丁文字典她也懂,爱是盲目的。方茴笑笑,不知道这前主人喝了多少酒,发出这样的感慨。 她把图册放回去,齐郝已经讲完了,说一句:“好的,聚会见。”挂了电话。 他抬起脸,冲她招招手:“过来。” 她就欢欢喜喜地过去了,抱住他的腰,早起还没有洗过的脸在他白衬衫上蹭来蹭去。 齐郝故作嫌弃地捏一下她的后颈:“还记不记得昨晚说了什么?” 自然是记得的。 但是要再说一遍,她还是有些羞于开口,于是脸埋在他身上,支支吾吾不肯开口。 齐郝非要她说不可,她不说,他就作态要走。方茴顿时慌了,赶紧抱紧他,开口道:“我我我,我爱你。” 他眉眼弯弯地笑一下:“你爱谁?”她羞得耳朵尖都红了,不肯再抬头:“爱齐郝……”“嗯,再说一遍。”“……不说了。”“那我走了。”“不要不要,爱你。”“爱谁?”“爱齐郝……”“好,再说一遍。”…… 晨风轻轻吹动两人的衣摆,将两人千遍一律、却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的对话,渐渐吹响远方。 反反复复地说了几十遍,好像隐藏的心事从此找到了出口,方茴说起“我爱你”叁个字真是越来越顺畅了,连带地还能给齐郝更多的惊喜。 比如,稍晚些,送齐郝出门的时候,她就说:“我爱你,你今天也要早点回来,我其实每天都想你。” 齐郝当着福六和众人的面,狠狠地亲住了她,甚至还掐了她的小屁股。方茴听到阿珍阿宝倒吸了两口气的声音——被看到了。但她不怕,她好像一点都不怕了,反而心里全是甜蜜与羞涩的情感。她推开他,还当着众人撒娇说,讨厌。 她的情话越来越多,她自己都惊讶,攒了那么多年,原来有这么多想对齐郝说的。她每天翻着花样地表白,撩得齐郝班都不想上、会也不想开,连着旷工了好几次。 齐郝把她压在床上,问:“你既说一直爱我,为什么从前从来不说?为什么要把我推得远远的?“ 方茴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我怕。我怕说出来了,就成真了。我要是真的爱你,好爱好爱你……“被齐郝使劲亲了一下,接着说,”那你若有一日,不爱我了怎么办?那我岂不是要像我母亲一样惨?我才不要和她一样,她真的好蠢……“ 她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还不如远离你,让我清清醒醒地做自己。哪怕步到另一桩婚姻中去呢?只要我能不被情爱蒙混头脑,我就不会像我母亲那样……“ 齐郝皱起眉。 “可是,可是那日才明白,我好蠢。” “我看到胡太太,才知道,我对一段没有爱与信任的婚姻是多么难以忍受。我听说赵宁和王可的事情,我就想,要是没有你,我是不是也要面临她们的处境?我从前,还自比妓女,可是哪里有过得像我这样好的妓女。我原来,一直活在我虚无缥缈的想象中,从没有真正地体验过,从没有珍惜你……” 她说不下去了,像小孩子一样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嘛!”一副你不原谅我、我就哭死你的语气。 她从来也没有变过,学得再隐忍、再体贴,骨子里一直是那个说不得、碰不得、任性又娇气的小姑娘,从来没有变过的,还有她身边那个愿意哄她、愿意为她改变自己的小男孩。 他们一直在一起,从未分开过。 齐郝托住她的后脑,抹掉她的眼泪,把她整个按进自己怀里,说:“傻东西。你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吗?以后遇到事情,难过的、害怕的,都要来找我知不知道?不许再瞒着我了。你看你多傻。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大王,你得听我的。” 二十多年前,走路都还歪歪倒倒的小姑娘,被母亲松开手,放到了陌生的院子里玩。 一个带着树叶面具的怪人,忽然从台阶上跳了下来,手举树枝,一下抵住了她的脑门心:“呔!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她还不大会说话,只会叫“娘”和“阿姆“,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小胖屁股和被太阳烤到灼热的石砖,来了个亲密接触。好烫,好痛,她想起来,可是不会说,这个怪人一点都不体贴,没有马上抱她起来哄她。 怪人后头,还跳上来一个跟班,也拿一根树枝,一下子怼上她白嫩嫩的小脖子:”还不说话?那就死在我福六大爷的剑下!“ 这下可戳疼她了!她忍不了了! ”嗯……嗯……“ 怪人好奇地盯着她憋红的小脸,与跟班面面相觑:”她在做什么?好像在酝酿什么……“ 跟班又拿树枝怼她一下:”喂,你干嘛?“ ”哇!“方小姐彻底爆发了! 怪人和跟班齐齐捂住耳朵,惊慌失措:”老天,少爷,她是个什么怪物,声音好大!“”笨死你算了,她哭了!她哭了,怎么办?“”不知道啊,少爷。“ 怪人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忽然松开耳朵,弯腰一把抱起了她。 说是抱,也不准确。就是掐住她的小肥腰,把她整个小身子,举离了地面几公分。 怪人瞪住她:”你,不准哭了。“ 方小姐使劲儿地蹬着腿,就哭,就哭! 怪人沉默了一下,然后笑了:”小东西,别哭了。你看着哥哥,像哥哥一样——笑……“ 方小姐呆住了,怪人的树叶面具歪了,露出一张俊秀的小脸,他的眼睛好漂亮,里面映着蓝天、白云、还有她留着鼻涕的小脸蛋。 ”诶,诶,少爷,她笑了她笑了!诶,她还怪可爱的。“ 方小姐蹬着腿,一下一下地,想往他怀里扑。她顶着眼泪花花,笑得像条小狗,在一个劲儿地讨好他。 他抱着她,说:”像个傻东西。傻东西,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大王。以后你得听我的!“ 方茴噗嗤一笑,顶着眼泪花:”什么大王?你是不是在说小时候玩的游戏?你就爱演大王,然后叫我给你牵马,使唤来使唤去的,“她拍他一下,”一下往东,一下朝北……谁知道是哪边?走错了你还揪我辫子,讨厌死了。“ 齐郝说:”你记错了。我演大王没错,可我叫你演的是大王的妃子。“ ”是吗?没有吧……“ 齐郝很严肃:”当然是。说你傻你真傻,记错了。“ ”那、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但是,我怎么不记得,大王的妃子是怎么演的?“ 齐郝在她身体里动起来,吻住她顿时泛红的小脸:”这么演……我教你……“ 夜色如水,他们的时间,确实还很长。 —————— 方小姐:爱的起源是见色起意。 齐郝:过家家游戏的骨灰级爱好者。 也许……下章结婚? 明天结个婚吧 这天早上,齐郝出门前说他接下来几日在家陪她,叫她把教课的事也安排好,不准太累。福六在旁边一脸“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感叹,把行程本拿出来勾勾改改。 福六向方茴抱怨:“齐爷一年半前建这栋别馆时,说要建得像家一样,让人回了就不想走,我道爷是想让太太您别走呢,没想到是把他自己给困住了。” 方茴愣住:“什么?这栋楼是齐郝建的?不是……买的吗?” 福六更奇:“怎么会?还是爷亲自设计的呢,设计图稿我都放在书房。爷没和您说?”这样好的立功机会,爷居然没说?这是什么操作?是不是这样才会能赢得芳心?想起金枝,福六赶紧走了,他要去向齐爷讨教。 方茴愣愣地坐在屋里想,一年半前,那是她刚刚回国,他们久别重逢的时候。齐郝那时就建了这栋别馆,给谁,给她吗?他那会儿不是正气恨着她吗?不是她愿意做姨太太,并对他百般讨好后,他才待她好的吗?还有那图册上的拉丁文…… 她又想到阿宝阿珍曾说这里像室外桃源一样,外头的糟心事一点听不到?是啊,诸如那日在后厨,他叫人不要告知她“吃不上肉”的事。这只是小事。可类似这样的小事,他还悄悄做了多少?还有电话,从前也不是没有催债的、落井下石的四处打电话寻她,自从来了这里,也再未听说…… 她正想着,陈妈来了,随口同她聊天,说:“太太,看这个云的形状样子,明天是个大好的天气,春寒要过去了。” 然后金枝打电话来了,说自己工作出色,被奖了一台相机,她觉得十分新奇有趣,明日带来一起玩。 方茴想了想,给齐郝打了个电话,转接了好几次才接到他,他不在办公室,想来正在走访工厂,正是吵和忙的时候,但他在一片嘈杂中,非常耐心:“怎么了,茴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方茴沉默了一会儿说:“amorcaecusest.是什么意思?“ 齐郝说:“六子和我说了,他告诉你了。我当时没告诉你这房子是我设计的,是因为,好像没有说的时机。” 他笑了一声,“茴茴,我也有放不下面子的时候啊。明明那个时候,我还在生你的气,气你那个圣诞夜后一走了之、从不解释,分明就是甩了我,恨你总不说爱我,好像在我身边是委曲求全。可即使这样……即使这样,我还是想给你一个家。爱情真是盲目……叫我永远看你,好像都在看小时候那个依赖我、等着我的小东西。” 小小的方茴画了画,好不容易等到小齐郝下学了,展示给他看:“你看,我画的房子,漂亮吧!” 小齐郝指着旁边莫名其妙的线条问:“那是什么?” “麦田啊。” “你要住到田里去?” “对啊,我要在麦田里画画!” “……茴茴,你是不是没有见过麦田?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小方茴插起腰,生气了:“我阿姆说,她的房子就是在麦田边的。我就要这样的房子。你不准说我笨!”她又提起笔,在旁边写自己的名字。写错了,“茴”写成了“回”。齐郝指了出来,她又觉得被嫌笨了,眼泪汪汪起来,嘴硬道:“那是这个房子的名字。” 小齐郝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叫“回”宅是吗?真正的回家了。“他夸她:”好名字。挺聪明。“ 小方茴根本没听懂他说什么,但是煞有介事地点头:”是的是的,我聪明。哥哥,我要这样的房子,你给我,好吗?“ ”可我不会设计房子啊。“ 小方茴很难过:”你会的,你肯定会的,你最聪明,什么都会。“ 小齐郝赶紧哄她:”好好,我知道了,我答应你!“ 方茴终于想起来了。许多年前被一个人记住、却被另一个人遗忘了的任性要求。她觉得自己眼泪都要出来了:”齐郝,我、我没有委曲求全,我……“ 齐郝说:”别哭。我知道,我已经知道了茴茴,你说过爱我了,我真的很高兴。“ 方茴揉揉眼睛,笑了,看窗外的云:“那,听说明天是个好日子,你想不想,在“回”宅……和我办个婚礼?” 他说:“想。” 今天结个婚吧 第二天确实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不冷也不热。 傍晚时,两张大木桌在小楼花园里拉开,阿宝将餐巾迭成天鹅,阿珍帮着陈妈把西式的、中式的菜都端上桌。园子里春意盎然,大桂花树已经绿了叶,方茴亲自种植的花都在春天绽放,在风里轻轻摇晃。 福六将两瓶香槟酒放到桌上,去教树下的金枝摆弄相机。 方英进了园子,扫了他二人一眼,把手中画龙描凤、写满吉祥话的婚书压到酒杯底下,走上去,隔开福六:“我来。” 外头“滴滴”两声,汽车停在门外,福六拉开大门,福六他爹从副驾下来,打开后座车门—— “诶呀,叁小姐,再憋一下!到了到了!”先下车的竟然是福六他娘,怀里抱一个五、六岁的女童,率先往园里冲来,使唤福六:“小六,快带小阳儿去如厕。”福六无奈,接过叁小姐齐阳,往屋内去了。 第二个从车里出来的,是齐太太。一身珠光宝气的,显见得是刻意打扮过了,脚上那一双最时兴的鞋样,充分说明她又抽空到百货里血拼了个够。齐太太怀里抱着一个更小的女娃娃,见到花园,指着,仰起头,对齐太太说:“花花。” 齐太太说:“对,花花。小月儿,等会儿见到大哥大嫂,要说什么?” 四小姐可爱地把手拱起来:“早生贵子,早生贵子。” 齐太太亲她一下:“真聪明。” 四小姐齐阴,因为齐太太嫌“阴”起得难听,只叫小月儿的,很高兴被表扬。她脑门上留了个齐太太的胭脂印,自己毫不知情,继续拱着手兴奋道:“早生,早生。” “咔嚓”一声,齐太太转过头去,金枝从相机后探出脸来:“太太,你再笑一下!” 齐太太很配合,立刻就进入了状态,抱着小月儿又扭又摆姿势的,方英从屋中出来,提醒道:“金枝,别把胶片用完了。”他刚刚把方家姨太太亲手抄的心经放进了厅里,姨太太现在吃斋念佛,说这月都是清修的时候,不来了,以手抄经作贺礼。 福六抱着尿完的小阳儿出来,提高声音:“新郎新娘出来了!” 园里闹哄哄的众人顿时停下手头事,都看向门口。 齐郝牵着方茴出来了。一个穿西装,一个穿旗袍。两个人都在笑,方茴脸红红的,低下头去,发髻上一支水头极好的翡翠簪子——她梳妆过了,更显得浓淡相宜,众人都猜,也许她的眉毛还是齐郝给描的,簪子也是齐郝给戴的呢。 一点没猜错。 齐太太说:“诶呀呀,茴茴真是太美了!”她怀里的小月儿拱起小胖手:“早生贵子,早生贵子!”引得众人都笑,方茴脸更红了,往齐郝肩上靠去。金枝忙得要命,咔咔地照相、换卷,一会儿叫比姿势、一会儿叫换人,连福六爹娘、夫妻老两个,都有点僵硬地被安排照了张合照。 福六和方英都各端一杯醒好的葡萄酒,在餐桌旁,不约而同地看着金枝。 又是鸣笛声,陈妈去开门。第二辆轿车来了,下车的是秦中:“这可真是巧了!昨日打电话通知我时,刚好我在城中,不然就要错过了。克己,恭喜恭喜。” 齐郝迎上去,拍拍他的肩:“茴茴说,今日天时地利人和,刚巧适合结婚。” 秦中穿一身老式的长袍马褂,扇子一敲手心,感悟道:“确实巧,确实巧,弟媳选的日子好,”又促狭一笑,“你开心坏了吧?” 齐郝没说话。也不必说话,谁还看不出来呢?他开心坏了。 方茴走去相机后:“我看懂怎么使了,金枝,你也去,我给你照。” 金枝蹦跳着,到镜头前,但对上那大相机,突然就有点怯了。她给人照相时,指导动作,说得头头是道,到她自己,就又害羞起来。 好在,很快有人过来,揽住了她的腰,她知道是方英,赶紧抓住了他的手臂,放松了一点点。 右手边也过来了个人,余光看到好像是福六,他挡住了那边其他人的目光,金枝又放松了一点点。 好像后面又过来了个人,挡住了她身后凉飕飕的风,她没看是谁,但身体舒服了,更放松了,摆好姿势。 那头方茴终于摸对地方了——“咔嚓”——好一张四人照。 等方茴说“好了”,金枝才转过身去,看身后是谁。好奇怪一个人!明明又年轻又俊,偏偏穿得像她太爷一样。他也看着她,笑了:“又见面了。”奇怪,他们见过吗? 秦中敲敲扇子,看着面前圆圆脸的姑娘,比了一个捞人的动作,金枝想起来了:啊,是婚礼上绊到的,齐郝的表哥,叫秦……秦什么? 秦中好像能看透她在想什么一样:“秦中。记住了啊。” 然后秦中就看到了,她笑了起来,梨涡深深,甜甜地:“秦中,记住了。” 这是个简易的婚礼。没有记者、宾客,只有家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真诚的喜悦;没有什么华丽的布置,只有天有地有花有鸟,有世间此时最幸福的两人;没有什么殚精竭虑的筹划,只有刚刚好的“要不然,今天结个婚吧,挺巧的”。 方茴和齐郝在婚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印了指印,齐太太和秦中在介绍人与证婚人旁,各签下自己的名字,这就算成了。阿宝阿珍小心翼翼地捧起婚书,去封存起来,陈妈在旁边忍不住地带头鼓掌。 方英开一瓶香槟,“砰”一声,瓶塞飞出去老远,甜蜜纯白的泡沫从瓶边溢出,从香槟塔顶端顺着倒满众人的酒杯。 小阳儿绕着花园跑,喊:”结婚啦,结婚啦。“福六爹娘两个人都捉不住她,也不知道她晓不晓得“结婚”二字的意义。 小月儿最乖,抱着方茴的小腿说:“嫂嫂,喜欢。”结果把脑门上的胭脂蹭到方茴的腿上去了。 方茴母爱大泛,想要弯腰抱她,被齐郝一把拉住:“做什么,注意自己身子。”然后他弯下腰,一手抱起小月儿,一手揽住方茴,咳了两声说:“还有个事,要宣布……” 这个真正的婚礼,方茴即没有穿白也没有穿红,她穿了最喜欢的绿色;婚礼上,她即没有喝香槟葡萄酒,也没有喝米酒,因为她怀孕了。 还是齐郝发现的。 那晚方茴坐在他身上瞎胡闹,粘粘乎乎地说情话,要他发誓永远爱她。齐郝好笑得很,把她拉到身下要办正事,忽然觉得手感不对,撑起身子问她:“怎么胖了?” 方茴凶巴巴地瞪起眼睛:”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她身穿他买的蕾丝内衣,连体的,托得奶鼓鼓的,底下开一个小洞,挤得两瓣肥肥阴唇并在一起,一副讨好男人的样子,一点也凶不起来。 齐郝脱掉这衣服,摸她的腰身,反反复复地丈量了一下,然后把她裹进被子里,神色很严肃地问:”茴茴,你是不是怀孕了?“ 还在撒娇的方茴都愣住了:”啊?“然后她仔细一想,确实已经很久没来亲戚了,前些日子因为父亲过世,她难过得没注意,后来又分了心去谈情说爱。于是两个人静静抱着睡下。齐郝问:”是不是又怕了?“方茴被他抱着,摇摇头:”怕的话,我会和你说的。“齐郝”嗯“一声:”睡吧。“第二日去医院检查,果然是有了,大概十二周的样子。 齐郝捏着她的手:”我很高兴,茴茴。“方茴想,来的真巧,若是来得再早些,也许她就怕了。她向齐郝笑笑,真心实意道:”我也很高兴。“ 最高兴的是齐太太。她惊叫一声,赶紧就盘算起来了:“老齐,老齐,快点记下来,去布行订小孩的衣服,买龙凤镯、吉祥玉佩、虎头鞋,上次邢太太给我推荐一个月嫂,对了,孩子满月那天我穿什么啊……”福六他爹在身上找记事本。 齐郝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小月儿,她小小的脖子上挂一个名贵的宝石挂坠,还配一小条银项链,他想起那年第一次见她,她还只喂着个粗布的小嘴兜被兰姨喂粥,他赶紧道:“娘,茴茴还没生呢,操这个心做什么。您可不要买太贵的了,您给小月儿戴得这是什么?被外头的看见了,万一有贪财的,抱了她去,怎么办?” 齐太太瞪他一眼:“你懂什么,生起来很快的。小月儿是今天特殊,我才给打扮的,你以为我傻?“说完她就不理他,坐到方茴旁边去传授经验了。 那一日,直到夜幕低垂,阿宝阿珍点起了蜡烛,夜间花香更加浓郁,萤火虫低低地飞过。 金枝喝多了酒,她今日玩的、吃的太高兴了,比她自己婚礼高兴一万倍。现下脸颊红红的,在椅子上都坐不住,一会儿倒向左、一会儿倒向右,她左边坐着方英,给她披外套,右边坐着福六,给她切水果,对面的秦中慢慢品着酒,眼神从杯边落到她的脸上,滑到她顶着桌子的胸上,又落回她的脸。看得正兴起,一个大瓷花瓶被推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秦中抬头,方英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福六也捏着刀子脸色发冷,说不清是谁推的花瓶。他笑了,耸耸肩,把视线移回身边。 秦中旁边,齐太太还拉着方茴的手问东问西。 小阳儿和小月儿都已经睡着了,福六爹娘一人抱着一个。 最后齐郝说:”好了,散了吧,茴茴现在不能熬夜。今日多谢大家前来,改日再请大家相聚。“ 金枝惊醒过来:”这就散啦?今晚好快乐,还没有聊够。“ 方茴笑说:”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呢?但散了也不怕,我们日子还长,下次再聚。” 于是众人离开。最终园子里只有齐郝和方茴了,他握着她的手,“走吧?睡觉。”“好。” “你今日真美,比我们结婚,穿红衣那日还美。”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了?今日不是头一回吗?” “我就知道你那时是喝多了酒糊弄我的!还什么交杯酒、等我到半夜,亏得我为了那日晚归还内疚许久……” “诶呀,别捏别捏,手疼!讨厌!你到底在说什么?” …… “齐郝,如果爸爸还在,看到今天,想来就能放心了……” “你的亲人,虽走了,如今不是又来了一个吗?” “两个。” “对,我也是。两个。” …… 风吹云涌、夜色沉静的麦田边,只有这一栋小楼点着暖黄的灯光,有着归家的安宁。 番外前往纽黑文的列车 方茴要去纽约订婚纱,为此发了大小姐脾气。 方先生近来身体不大舒服,还与牛津同学院的学者有些纷争,又忙着翻译一本新书,只劝了她几句”要恭顺“、”伺候好丈夫“、”不要闹脾气“,就挂了电话。 胡先是极不耐烦的,什么婚纱巴黎没有,非要去纽约?回到他们在巴黎的共同住处就骂她:“我最近忙着在法国找工作,安顿我们的新住所,你不帮着收拾家里也罢,成天只会哭,还会什么?听说你又辞退了Camille?没有一个女佣你能忍的!那以后你自己扫地做饭!哦对了,你也不会扫地做饭!“ 方茴冷笑,她能像他吗?和每一个女佣都相处良好,良好得能在背地里苟且。她平日懒得管,可昨夜竟在床上摸到几根金色头发,恶心了一夜。不过她对此闭口不提,只抹眼泪:”就当是旅行一次,不好么?我们在纽约公证结婚,也一样的呀。“ 胡先发了一回火,最终还是给她擦了眼泪。 到达纽约港的当天,方茴就逃出了酒店,大衣领子高高竖起挡住下半张脸,贝雷帽遮住两耳盖到眉毛。门童只看清是个时髦女郎,说“圣诞快乐,女士”,女郎转过身,给他一张小费,问了火车站具体方向,匆匆离开。 “一张到纽黑文的票,谢谢。” “单程,往返?“她先说单程,又改成往返。 “最近一班列车,五分钟后出发,七号站台,女士。” 方茴登上车,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取下手套放在口袋里,轻轻呼了口白气。指尖碰到了口袋里的信纸,她顿了顿,还是拿出来,打开。 那熟悉的、反复看过许多遍的漂亮字迹又在眼前。 茴茴亲爱: 你不知收到回信我多高兴!巴黎不是不好,只是离你父亲太远,你孤身一人,我难免担心。前日画图至深夜,恍惚入梦,你竟到我梦中哭泣,说在巴黎被人欺负、无人相帮。醒来,心里说不出的痛与忧。 你知道,我支持你做的一切决定。只是听闻胡先最近也在法兰西,猜你或许是去见他,气闷得很,才没忍住坏脾气。我再次道歉,请原谅我言语笨拙,胡思乱想,竟怀疑于你。今年圣诞,我已决定留在学校,要提前毕业,还需更加抓紧。上次说的波士顿建筑工作室,对方已决定聘用我。入职后,我很快接你来,我保证,我同你将再不吵架、再不分离。 写信时,在图书馆。窗外有两只鸟儿叽叽喳喳,似在吵架,可过一阵又并肩筑巢去了。可不就像你我?你看,我连闲时看鸟儿,都无法忘记想你。你赌气不回我信的日子,我更是加倍地想你,梦里梦外都忘不掉。茴茴,你如何舍得不理我? 千万要再回信,告知近况。 千万。 Louis大妈打个哈欠,拉开厢门,推着零食推车进了又一个车厢。 这是到纽黑文每日往返的数躺列车中的一趟,这也只是一成不变的数节车厢中的一节,她的工作就是往返推着推车,问乘客有没有需要。这份工作也有有趣的部分,比如,会遇到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乘客。 几个小孩与同行的父母要来钱,她给了他们糖和叁明治。走到车厢前端,靠窗坐着一个气质很好的女人,在看窗外风景,她不想打扰她,放低了声音又问一遍:”有任何需要吗?“ 那女人转过脸来,是个亚洲人,摇头说不用、谢谢。 Louis又推着推车走了。你看,总会有有趣的乘客。 不过,她到底为了什么在哭呢?Louis琢磨着,大约是与爱人分手了吧。 方茴决定要与齐郝分手。 其实她借生气为由,已在信上说了分手,然后齐郝几乎两天一封寄来信件,她一次也没有回。连Camille都注意到了,和胡先打小报告,说她信件有些多,但她确实热衷于交笔友,在胡先那里很简单就糊弄了过去。 齐郝的来信,她还是忍不住藏起来看,看一封又一封,看完一遍又一遍。为了忍住不回复他,她不得不拼命给别人写信,分散自己的思绪。直到戴高乐先生问她,最近是否有事不顺,写信未免太频繁,有些打扰到他,她才停了下来。 戴高乐是一贯绅士的,方茴却没这么大度,她烧掉和戴高乐的所有信件往来,喝了一点酒,待酒醒,给齐郝的道歉、诉相思的信已经寄了出去。 不然为什么说,酒精误事呢! 从到巴黎准备结婚起,她就疯狂地想他,想得连说过的“分手”都要食言。 方茴不得不正视这一事实,她或许爱上齐郝了。 但正是因为爱他,所以她不要同他在一起。爱只是一种错觉,一个过程,慢慢地、不通信了、不联络了,她就能不再爱他。一定是这样的。然后她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每天做噩梦,梦到他背叛了自己——接到她波士顿,万一他也和美国女佣乱来呢,万一他也骂她蠢、不会管家、小姐脾气大呢,万一他也把她一个人扔在不熟悉的国度呢?那她这一次,一定会崩溃的,她一定活不成了。在和齐郝的床上发现别人痕迹的那一晚,她会跳进查尔斯河,淹死自己。 而且爸爸和她提到,齐家不是很高兴齐郝的弟弟,齐邱,代替齐郝,因此闹了许多不愉快,齐郝实在太任性。“不过年轻人嘛,都有一个任性的阶段,”爸爸说,“我当年,也在外头惹出许多事,后来成熟了,就回家了。”方茴想,齐郝总有成熟的一天,她只是他任性阶段里的玩伴,等他要回家去赡养父母、继承家财了,她怎么办?她难道私奔过后,还跟他回去?那不仅丢方家的脸,还叫齐家看不起。 但思来想去,在书信上,轻飘飘地说一句分手实在不尊重人,尤其是对齐郝。是的,她不舍得。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再见他一面,当面说分手。 想着想着,她的思绪又飘远了……她其实真的好想他…… 列车“轰隆隆、轰隆隆”前行——离纽黑文越来越近了。 鸡汤面虾仁粥 方英回家,开了灯,金枝在床上睡得正香。他坐在床沿,看了她一会儿,看着看着想起白天的事,心里顿时涌上一阵厌恶。对自己,对一切。他扯开扣得严严实实的衬衫领。 金枝梦里呢喃了一句什么,他弯下腰去听,似乎是什么“鸡汤面””虾仁粥“的,总归离不了吃。她身上有某种雪花膏子的香味,她从娘家带来的,很淡很特别。方英把脸埋过去,轻轻地吐了几口气。 然后金枝就被弄醒了,男人硬邦邦的东西插得她疼。 她抱着被子昂起头,看到天已经黑了,“我忘记做饭了,对不起……” 方英堵住她的嘴,换了一个她特喜欢的姿势,她顿时就忘了做饭不做饭的,再一次臣服于快感。方英舔了舔她的耳朵说:“你真是没有意志力,随便两下就滩成水了,“他揉她又大又软的奶子,奶头涨的通红,”你看看,你看看,没骨气成这样。“ 金枝顿时被欺负哭了:”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方英亲着她:“这不是什么坏事,男人就喜欢你这样的……”丰腴的,可爱的,单纯的,傻傻对人好。 “你是不是又要说我是淫妇……” 方英抱起她下地:“那只是爱称……你要顺从你的内心,别想那些条条框框……” “不是不是!我最端庄的。” 她这样说着,其实正坐在男人粗壮的阴茎上,吃得又深又狠,淫水滴答。方英人高腿长,白天的衬衫西裤都没有脱,只闲适地坐在地上,由于唯一露出的部分已经被女人藏到身体里去了,看起来一本正经。金枝呢,吃了身高的亏,她差不多是背对着方英蹲在地上,穴里夹着阴茎,根本蹲不稳,赶紧垫着脚尖,吐出一截。 方英懒懒地嗯一声,说:“小淫妇,应一声我听听。” 然后两脚一夹她发抖的腿,迫使她往下坐,同时两手掐住了她的肥乳头。 “诶——嗯嗯嗯嗯……” “小淫妇?”腰一顶—— “诶啊!” “就是小淫妇嘛。”再顶—— “嗯嗯嗯啊……” 金枝眼神羞愤,盈满泪水,鼻涕都流下来了,还紧紧地咬着牙不肯发声。没用。方英只要随便一顶,她就顿时头脑发昏,一下子叫出来了。就这样,在一问一答间,她不仅承认了上百次自己是淫妇,还被射了一肚子。 她迷迷瞪瞪的,又羞又累,任方英摆布。腿下被垫了一个枕头,她知道,那是怀宝宝用的。方英很喜欢宝宝,总要她生一个:“你太爷也会很喜欢的,然后就不会生你气了。”方茴最近在教生理卫生课,同她说过:“金枝,你还小,不要生宝宝,对身体不好知道吗?” 这个话只是在她脑子里一晃而过。想到宝宝,她想到别的事了,顿时难过起来:“方英方英,育婴堂修女的事,你听说了吗?”她重重地叹一声,“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从妓院救回的女孩忽然早产,胎位不正还遇上脐带绕颈,最终因此结束了悲苦的一生。到她死,方茴都没有告诉她,她以为是救赎的、孩子的父亲,其实连姓名都是骗她的。 可也许生命延续的意义也在于此。她生下的女婴活了,两叁天后,就明显看出,她同她的母亲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样可爱的孩子,其实或许能被领养,可惜被绕颈、缺氧的几秒种,造成了她永久的智力损伤。 方茴、福六、金枝等甚至也造访了几个育婴堂。可它们无一例外不是设施破败,仅有的几个修女以最大的可能照顾着孩子,她们自己也穷得一无分文了,教会能得到的捐赠又能养活几个孩子?本来婴幼儿生下来的存活率就极低,而送到她们那儿的,都是弃婴,除了女婴,还有许多身子有病、本来也难养活,甚至还有被野狗啃食了一部分身子的,被路人捡到送了来。 金枝根本不敢多看。她听到福六公事公办地问方茴:“太太,怎么办?”一副“这种事是管不过来的”的口气。但是走之前,她也分明看见福六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了给修女。金枝想,福六和齐郝是反过来的。齐郝爱笑,其实心里很果决;福六总是凶着脸,但其实内心很柔软。 方茴自然是舍不得把孩子留下了。 他们从育音堂出来,有人指指点点,”这里是拐卖孩子的大营地,把孩子弄进去,她们还给你钱……仗着是外国人,搞我们中国人的孩子……““他们不信菩萨也不信玉皇大帝,还说我们的菩萨是什么邪教,我呸。”“她们把孩子弄进去,一点儿消息不漏出……我听说啊,她们挖孩子眼睛、心肝,献祭呢。” 本来谁都没放心上。 谁知没过两日,闹起疫病,死了许多孩子,这本是没办法的事。可小尸体运了出来,被人看到,顿时流言四起,说孩子们都是被修女虐待致死。有一日晚,一些暴民竟然冲进教堂,奸杀了数个修女,事情闹得轰轰烈烈,金枝今儿上班,所有人都在谈这事。 这样的悲剧,怎么叫人不叹。 方英摸摸她的头,边整理衣服,边说:“这也是有前科的。听闻政府承认基督徒可不受中国法律制裁,因此有人做下过让民众映象不好的事,再加上文化冲突……罢了,别难过了。“ 方英这么聪明,他说什么就一定是什么。金枝点头。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凉薄地笑了下:”所以别平白无故做好事,金枝,人还是自私点好。“ 这次,金枝呆呆地没点头。方英见了,顿时停下了话头,换了个话题。 ”所以呢,那孩子最后送去哪里了?“ ”方茴收养了……“ 金枝觉得方英又要像那样笑了。 但方英没有,只淡淡地嗯了一声:”我去买吃的,鸡汤面还是虾仁粥?“ 番外寒冬 方茴赶回酒店时,胡先在公共客厅里打电话,表情愤怒、语气着急,然后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她见他缩了下脖子,像鹌鹑。 她腰酸背痛,腿也不大舒服,还好胡先睡得太死,没有发现她离开了套间半天。她趁他打电话,进浴室,看到镜子里自己脸色苍白,明明回程的列车上擦了无数遍了,眼角又有新的泪痕。 她赶紧补了妆。 出来的时候,胡先坐在小沙发上抽烟,抬头看她一眼:“你去哪了?我醒来就没见到你。” 方茴很淡定:“见你睡着,我去第五大道的收藏馆逛一逛,旅行么。“ 他没有反问。胡先和齐郝不同,不大听得出她的谎话。也许是胡先不如齐郝了解她,也许是胡先不对她的话上心。 ”晚上吃什么?”方茴说着,对着镜子试戴一对绿玉耳坠。 胡先有一会儿没说话。忽然,他站起来,从背后抱住方茴:”你知道我爱你吧?“ 方茴躲了躲,没躲开,他还是亲吻起了她的脖子。她从镜子里看着他:”知道。“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来自女人的第六感。 “方茴,你真美,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美,你有一种气质……”他抚摸她的脸,“很独特。不比西方女人差。” “任何一个中国女人都不比外国女人差。” 胡先说:“看你,我又没说什么。就爱从这些文字里做文章,和你爸爸一样。” “好端端,提我爸爸做什么?” “你爸爸出事了,我刚刚接到的电话,就是通知我们这个。” 方先生辞了职。他与其他教授的关系不大好,还有人从他文章中挑刺、背地里告发他,他顶着一张华人面孔,本来就更比那些白人处处受限,一怒之下决定回国。 可他的身体状况忽然急转直下,受不住船只颠簸,医生建议先修养。学校安排的房子也不能再住,自己搬出来、贵了许多,加增看病的钱,没了收入,渐渐有坐吃山空的态势。 胡家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决定退婚。 胡家原就因为金法郎案不满方家了。 胡先父亲升任财政总长,头一件事就是要拿出按照1910年辛丑条约、帝国主义向中国索要的那四亿五千万两白银。此时世界第一次大战刚刚结束,战后的法国情势混乱、法郎暴跌,本来真是个好时候以少量白银赔付当初帝国主义的无理索取,胡总长不,他同意了按照“金法郎”赔付,即,向各国的赔款按硬金计算。 方父认为国家面前无亲家,提笔就是一篇文章,大骂胡父是洋奴、明明法国根本没有”金法郎“这种货币、为博列强欢心居然不惜卖国、可耻可恨、活该全国人民唾骂。 这个金法郎案,最终没有通过。 如今眼看方家大势已去,很难说不是抱着落井下石的心态,胡家提出退婚。 胡先说:”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父亲不会做人。我有什么办法,做子女的,孝字当先。我心里的妻子只有你一个……“ 他好歹还给她买一张去英的船票,临走前想与方茴做一次,订婚那么多年,一次都没到手,他不甘心。 方茴骗过了他,乘他洗澡,自己逃掉了。 她根本没有伤心的时间,只着急爸爸的病。她也知道丢脸,不愿面对,宁可在英国乡下照料父亲,谁也不联系,当缩头乌龟。方先生一边被喂着药,一边看着她叹:“你啊,外头新潮又时髦,还同英国男人法国男人谈朋友,但骨子里又是那么传统的女人,和你母亲一个样。“又瞪回去她的目光:”想瞒我?以为我不知道你同人家来来往往写信?你被退了婚,你那些‘笔友’就没人有表示的?“然后又露出一副谈心、鼓励的眼神。方茴丢脸死了,狐假虎威地把药勺一摔,去端茶了。 就这样过了一年,想着外头风声也渐缓了,她倒舍不得英国乡村的风光了。 可是后来,要家里人接济了。方英已经在国内,给他们来信,说不查不知道,此次他亲去收租、打理铺面,发现家中没有大的进项,却花销如流水,早就亏空了,还欠下债务。 这下不回去不行。方先生也说,叶落归根,哪怕死在船上,也要朝着家的方向死。 “方茴,你知道我爱你吧?”这句话,许多人说过。 法国的戴高乐先生,富有的绅士,醉心艺术,乐意在巴黎教她画画,他说:“方茴你是美丽的东方缪斯,既然已经解除婚约,不如做我的情人。你知道我爱你吧?爱情与婚姻不能共存。”不过他情人众多,不缺方茴一个。 子爵的儿子布莱恩,在圣叁一学院的琴房里遇到方茴,忧郁地诉说一战的残酷,还有哥哥死在他身边的事:“我不与别人说这些,这关乎英国人的尊严与荣誉。但你不同,令我有了倾诉的欲望。你知道我爱你吧?“方茴知道,他以后忧郁的时候还有很多,他的家族荣华不再,或许要找一个缺少贵族头衔的美国富家女才能振兴。 新加坡华人富商陈家的儿子,在一场校友聚会上遇到她,对她展开追求。他没见过几次面,就说”你知道我爱你吧“,把方茴吓了一跳。陈说,我知道你与布莱恩在约会,他虽然是个贵族,但没有什么钱,我并不比他差。然而方茴拒绝了他后,他也很轻易地就放弃了,毕竟他身边的美丽女人实在很多,不值得为任何一个投入太多”爱“。 所以方茴丢不丢脸?丢脸死了。但她心里不怪。这是理所应当的,她其实什么也没有为这些人付出过,同他们写信不过是分散自己注意力的法子、证明自己无情无爱足够清醒的手段,她这样自私,他们凭什么娶她?而且,她宁可丢脸死,也不会放下自尊去问:”你还要不要我?“ 至少,她再看到齐郝以前,是这样想的。 —————— 关于方茴为什么回国后去找齐郝:1、想他,控制不住自己。2、确实依赖他,想让他还债、帮自己解决所有烦心事。3、无理取闹,虽然我提了分手,但是你还是得要我。4、知道他爱自己。 关于方茴视角为何狗血:1、自尊和自信碎一地,齐郝你居然吊着我不娶我?2、自怨自艾,果然,他不爱我也不包容我,是我多想。3、丢脸,我明明最清醒,居然还多想?4、我以后再也不要爱齐郝了,虽然还是有点……不,他是混蛋! 以上。目前不想明写了,所以简略写在这里,如果以后想写,再开番外吧。其实有点累了,写这篇的初衷只是分享脑洞,没想到我的脑洞巨长,有种写不完的感受…… 齐大嘴 齐家第一个孩子,来得兵荒马乱。 这实在是个冲动的决定,没有奶娘,没有保姆,孩子要怎么带?方茴抱回来就傻在那里。 阿宝阿珍带过弟弟妹妹,勉强懂得给她换尿布,然后呢?总得吃点什么吧?还要人带着睡?夜里好像也要吃东西? 齐太太不用问,齐郝生下来她只是每天固定抱一个时辰,就算尽责了。姨太太被方茴的电话打扰清修,还是好声好气地解释半天,含蓄地表示,不懂,因为她当年生下方英就扔给她娘家人了,她自己还要保养脸蛋身材好抓住能改变一家命运的方先生。 齐郝的奶娘早两年已经过世,她的奶娘也早就回乡下了,又说接福六他娘来,结果不巧,又正好染上风寒。 最后还是陈妈救场,说是扔下她的大孙子,先来帮上一夜。 可这小点点的丫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认得方茴,是改变她命运的那个人,陈妈一抱就哭,非要方茴抱着才好。搞得陈妈讪讪:”要不怎么说,与太太有缘呢?她还小,但也晓得的。“ 方茴也担忧。这孩子不比其他健康的,恐怕养起来也特殊,医生只说发育会影响,可大脑结构复杂,影响哪里?怎么影响?一概说不清。于是少不得提起十二万分精神,格外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要说也是神奇,早两年前,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能这样关注一个和自己不大相干的人。但如今,也许是快做母亲,方茴对陈妈絮絮教导的一切,都极耐心地听着。 齐郝心里给这孩子起个外号:大嘴。因为她动不动就张大嘴哭,而且专对着他太太撒娇,眼睛乌溜乌溜地盯着转,小手还要搭在他太太最近长大了的奶上。他本来在书房与福六说话,后来实在听不下去,出来问:”嘴儿到底为什么哭?“ 方茴等着陈妈做米糊,腾出精力回复:“嘴儿是谁?” 齐郝又回书房,福六说:“这要真是那姓胡的孩子,没道理咱们太太帮他养。” “太太说的,是胡先的孩子?” “是这孩子的亲娘亲口说的,我在边上听得真真的。后来太太找了一圈,回来也没反驳,想是确认了。再后来,就从医院领回来了。” 福六走了,齐郝再去卧房,嘴儿已经没哭了,乖乖地湿着几缕长睫毛,努力张嘴吃糊糊,嘴太小,勺子连个尖尖都递不进去。 方茴一脸柔软与爱:“你看,她多可爱。齐郝,你给她起个名。” 齐郝拨开她扶在方茴奶上的手,想说就叫“大嘴”,但看着她那张抿个不停地小嘴,又说不出口。 嘴儿无措地收回小手,两只搭在一起,翘在胸前,才萌萌地看向齐郝。 方茴又说:”她有点像我哦。你不也常说,我小时候爱哭?“ 齐郝这才看她一眼,正对上那对小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是吗?像吗? 方茴又问他名字。 他又想,胡大嘴,还行,齐大嘴,不行,“齐瑜,瑕不掩瑜。” 小齐瑜的名字就定下了。但是齐郝还是叫她嘴儿。方茴根本没听懂,还一脸动容地靠在他怀里:“我先时竟还担心你不同意收养她,没想到你这样喜欢她,连你们之间的小名都取好了。” 齐郝再一次扒拉下嘴儿又扶上方茴奶的手,自己伸一根指头给她抓着,说:“瞎担心。” 但这温情时刻只延续了一时半会儿,到了晚上,齐郝彻底不乐意了。 由于被陈妈一抱走就哭,嘴儿最后心满意足地睡在两人中间,手里还要抓着齐郝的指头,这本没有什么。可她半夜醒了好几次,一醒就哼哼唧唧,陈妈最辛苦,守在外面,听到就来敲门,说“喂糊糊了”,方茴就要起来。 方茴最近本来嗜睡,这一晚却睡得极浅,随便就能惊动。齐郝一把抱起大哭的嘴儿,给方茴按回去说:“睡觉。” 方茴说:“可是……” 齐郝就生气了:“我叫你睡觉。” 说完就把嘴儿带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嘴儿也许是陈妈抱着,因为她哭得声嘶力竭,齐郝又进来,给方茴塞了塞被角,语气刻意放软,有些为刚才道歉的意思:”睡吧,茴茴。你明日要去学校,这样一晚不睡怎么受得了?你再喜欢她,也分一点精力给我们的宝宝。“ 方茴抗议:”她如今是我们的宝宝了。“ 齐郝摸摸她隆起的肚子:”也别忘了你肚子里的。“ 方茴没注意他情绪不对,还在抗议:”那她哭着,我也睡不了啊。“ 齐郝说:”我去哄,你睡。“他看着她闭上眼,才走。 齐郝一走,方茴就悄悄地跑到门边去偷听,听他在讲:“别哭,糊糊来了,喜不喜欢……”听完了,又遛回床上,她就说嘛,齐郝都不会哄人,那谁会啦?这回她一下子就睡着了。 第二天,方茴一醒来就惦记着小丫头,赶紧去对门房间看。这一看,真是哭笑不得。齐郝用几件她家常穿的衣裙做了个巢,对,就是个巢,齐瑜躺在里头脚啊手啊的都伸不直,但好像挺满足的,被搁在床脚,睡得香扑扑。 齐郝一脸倦色地睡了过去,离齐瑜远远的,嘴里不知道为什么叼着那个喂糊糊的勺,浴袍带子也散了,眼看就要春光大泄。方茴赶紧过去,拿下勺,掀开看一眼精神的小齐郝,然后盖回去,牢牢地把腰带系好,还好阿宝阿珍陈妈没来看到。方茴爬上床,撑在上头,重重亲了他一下。 番外某个伤心日子(三) 两个人半搂半抱地躺到床上,都颇有舒了一口气、心情重归安宁的感觉。 齐郝看着怀里的女人,摸了摸她的肚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谁给你委屈受了?” 方茴故作惊讶:“谁?谁敢给我委屈受?知不知道我男人是谁?” 他笑一声,捏她鼻子:“那还熬夜!补汤喝了没有?那妇科圣手是怎么说的?你上个月自己说的话忘了?” 方茴赶紧学鱼,用嘴巴喘气,难受死了:“记得记得,要养好身子,给你生崽崽。”然后又献功地挺挺平坦坦的肚子:“这不是怀上了吗?” 齐郝说:“那也不能松懈调理。”看她被捏着气门,努力用嘴呼吸和狡辩,可爱死了,忍不住堵了她的嘴,松开手来。 两个人吻了一会儿。 方茴软得像没有骨头。 齐郝觉得她像美女蛇。嫌弃不已:“不要动不动就勾引男人,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方茴半趴在他胸膛上,睁着一双漂亮眼睛,歪歪头将他望着,望了一会儿,用泛凉的指尖碰了碰他的眼角:“对不起。” 知方茴莫如齐郝。 他捉住她的手捂着,把被子掀上来盖好:“不准这么想。” “你为我生儿育女、吃了那样的苦头,这次怀上也是我的错,是我欠你的多。” “当年……” “方茴,”他连名带姓叫她,“当年,是我自己的选择。”他加重语气,“是我自己决定违逆父亲,是我没有控制好语气,是我没有常回来看看。即使没有你,我与他也终有这一天,他一直不乐意我学建筑,你知道的,嗯?而你,是我从不后悔的选择。” 天爷,这样温柔的夜,这样亲密的话,这样俊的男人,方茴简直甜蜜到忧伤,望着他的眼睛:“齐郝,你是不是好难过?” 他却移开了眼睛:“没有。” 她不依不饶地:“你有,我看出来了。” 他不讲话。 她一个激灵,挣脱他的禁锢,反抱住他,一个劲用自己柔满的胸怀温暖他:“你哭吧哭吧,没事的。” 他不哭,她就压着他的脑袋往她胸脯里埋。还说:“大王都是要哭的,要在妖艳的小妃子怀里哭。” 他好不容易吸进一口空气,面红耳赤道:“茴茴,茴茴,太软……不是,你勒得太紧了……” 方茴松开了点,仍像抱儿子一样抱着他,两个人都不动了。 好久好久。 也不知道是多久。 男人呜咽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一声接一声,像被抛弃的狗。 方茴心疼得都要碎掉了! 一个没忍住,她也抱住他哭起来,哭得只有比他更大声,嗷嗷地:“对不起,对不起嘛!我当年怎么会让你一个人面对这种局面?你肯定难过得心都要死掉了!我太自私了,我好讨厌我自己,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呜呜呜……唔!”鼻子堵住了。 她在他肩头蹭鼻涕,通了。 继续痛哭。 两个人抱头痛哭,哭得正酣,门被敲响,隔壁的福六他娘被惊动了,且吓得不轻:“搞什么,这是搞什么?少奶奶!开门!来人啊!” 齐郝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把赖在自己身上擦鼻涕的美女蛇抓下来,塞在被子里,自己胡乱擦擦眼泪,顶着两个肿泡眼去开门,“连姨,没事,没事,别叫人,茴茴在跟我撒娇。” 晚了。 少说五个小厮领着瓦亮的灯已经照了过来,众人将一身鼻涕、眼眶红肿、似乎是刚被媳妇教训哭了的家主尽收眼底。 第二天,福六他娘唠嗑的话就变成:“真是咄咄怪事,夫妻吵架,竟然抱在一起哭!我看少奶奶哭得还一般,只是声大,有点虚张声势的意思,反倒是男人,啧啧,惨……”齐太太气定神闲:“那是我们郝儿会疼人。” 夫妻腻歪倒也没有因为这个插曲而中断。 回到床上,方茴还是抱着齐郝,用手指给他梳头发,这里揉揉、那里按按,她是专门学的治头疼的手法,怕他这会儿哭猛了又疼。 齐郝半睁着眼看了一会儿床顶,带着鼻音说:“我那会儿常想,他走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后来听看到事故的人说,一切发生得太快,车厢翻倒、着火爆炸也就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我就想,也好,起码没受太多罪。” 方茴静静地听。 “除了对我的失望,他当时,大约也没有别的不顺心的事了。你知道我爹的,他没有太多兴趣爱好,也没有过多时间关注别人,他真正在乎的也就是齐家的名望、继任家主……大约还有一个女人。” “齐家只不能更好了,就算没了他、没了我,还有二叔、叁叔,个个也堪挑起大梁……只不过他们当年也太欺负我娘,不然,我如今这个位置给他们也就给了……那个女人也陪在他身边,齐邱……唉,我和你说过我的弟弟,齐邱,机灵又敏感的一个孩子,我们只见过两面,他还答应我会帮父亲分忧……” 他又忍不住落下泪来了。 方茴抱着他。像她失去亲人时,他安慰她那样。 “没事哦,”她小声说,“我想,人去世前那一刻,想到的都是人生最美好的东西吧……“ 齐家前任家长去世时,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形,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诶呀,一不小心铺垫到这里,那好像接下来只能先写父辈的番外了哦 女厕情事(H) 女厕隔间下有有一双小脚,穿着珍珠白的小猫跟皮鞋,微微分开,颤颤巍巍地垫着脚尖,脚的中间有一滩水,滴答滴答地,还在连绵不断地滴落。 方茴整个上身贴在冰冷砖墙上,肥嫩臀部却被齐郝牢牢抓住,一下一下地往他小腹上撞。紫红的男根在白臀间抽插,间或带出飞溅的淫液和浊精。 方茴一身抹绿旗袍,下摆被撩起,其余倒是完好。 方茴咬着唇咽下句呻吟,才勉强去推身后压着她的男人:“齐郝你好了没有……” 男人一身西服,衣冠楚楚,唯有裤链拉下探出那欲根,他往前深深一顶,才哑着声音道:“好了。” 齐郝抽了出来,自行收拾了下,又找出手帕子来给女人擦下身,草草两下就把她的内裤拉上。 方茴软的跟只软脚虾似的,双腿无力,缓了半天才站好理衣服,瞪男人:“又把我裙子搞皱了,可怎么出去见人?” 齐郝靠着门板,点一支烟,眼神落在女人腰间:“盘扣都要崩掉了,回头再做几件新的。” 方茴有些局促地按着那处盘扣,好歹还能扣上:“你下次扯轻些。”说着弯腰去地上捡手包,从里面翻出一小面镜子和口红。 齐郝眯着眼,看她给唇上补色。 方茴肤白,又爱穿绿色,衬得她周身透着种清透,她发多且黑、堆云似的盘着,露出纤细雪白的后颈,兼眉目如黛,实在是个青梅似的、酸甜得宜的美人儿。 他吞云吐雾,她皱眉、嫌恶地避开,专心戴珍珠耳坠。 齐郝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想讨个香吻:“给我亲一下。” 方茴却扭来扭去不让他得逞:“别,口红吻糊了又要补。” 他只得抓一把她的臀肉,吸气道:“真狠心……嗯?这儿倒肥了不少。” 方茴拍下他的手:“什么肥了,怕是被你捏肿了罢。到底谁狠心?小姨生辰,你跳个舞也能把我拐进来这儿,都掐肿了还说风凉话。“ 齐郝一笑,带着烟味的唇落在她脖子上,轻轻厮磨。方茴半闭眼任男人在她身上温柔小意地抚弄,忽然间觉得香烟的味道也没有那么难受。 正纠缠间,女厕的门忽然开了。齐太太的声音响起:”来,金枝,这里是女厕,你把这身衣裳换了,我在外头等你。“女声应了,然后小声地问:”伯母,郝哥他到了吗。“ 齐太太有些烦恼:”对不住啊金枝,他原要去接你的。估计商会太忙。你放心,他待会儿一定来的。“金枝诶一声,门又关上了。 方茴挑眉,看着身前应该在开会的齐郝,比着口型:你的风流债。 齐郝眼神有些沉郁,扫她一眼,而后二话不说地吻住她的唇,舌头侵城攻地往她咽喉里钻,模仿性交似的在她口里出入。 方茴被他吻得憋闷,小脸涨红,又想起这幅唇舌在她身下伺候时的滋味,忍不住嘤咛出声。 隔壁间穿脱衣物的悉悉索索声一顿。 齐郝放开她,眼带笑意。 方茴后悔不迭,狠狠用手背擦了唇,重新去找口红。她莹白的手背上抹上了一丝残余的口脂,红的勾心,齐郝捉过她的手轻轻吻上去。 这时,隔壁间忽然咚一声,有女子痛叫起来。 方茴一愣,推开眼前的男人,去敲隔壁隔间的门:”金枝,金枝?你还好么?“ 门期期艾艾地开了。金枝穿一身淡绿的旗袍,头发挽起,一手拎着双淡金色的高跟,她胸脯生得丰满,将那旗袍撑得很足,不似方茴身段玲珑、穿旗袍时有种摇曳之感。金枝红着脸,不敢看方茴:”方小姐,你也在这里换衣服么?“ 方茴扫一眼被那流氓捏皱的裙摆,笑道:”算是吧。我听得叫声,来看看,你还好?“ 金枝有些无措地拿着那双高跟鞋,局促道:”我没有穿过这样的皮鞋,刚刚崴到脚了。“她垂眼看方茴脚上那一双昂贵精致的小跟鞋,悄悄把自己穿着粉色绣花鞋的脚往后挪了挪。 金枝只远远见过方茴一次,在齐公馆里。那天,听说齐郝从英国出差回来,她早早地就到公馆去等着了。进公馆时,她看到二楼阳台处趴着一个女子,一身淡绿旗袍、把玩着一串儿栀子花。 她从未见过这个女子,女佣道:”那是隔壁方公馆的小姐,才从欧洲回来呢。“只是远远一撇,但她却将这位方小姐记住了,因为当天齐郝回来时,一进门,即没有看她也没有看齐太太,张嘴第一句就是:“方茴回来了?” 金枝很少见到这些新式作派的小姐,但她心里知道她们怎样看她。她们穿时髦的洋货,谈话时会用英文,见到她时总会带起一种暧昧的笑,然后悄悄交头接耳:“齐大公子的未婚妻就是这样啊?”她觉得自己不会穿高跟鞋实在是丢脸,垂着头眼泪都要掉下来。 但方小姐却抿嘴一笑:“是呢,我也不喜欢高跟鞋,磨得脚痛,总穿这个讨好男人做什么呢?”她示意她脚上的鞋:“诺,我这一双就是矮跟的,但总是没有寻常绣花布鞋穿起来舒服。” 金枝闻言,终于悄悄瞄她:“方小姐也穿布鞋?” 方茴点头,抬手理了理新卷的发尾,眼神移到她的鞋上,露出惊讶又喜欢的表情:“呀,好鲜亮的活计,金枝你自己做的?”金枝红着脸点点头,手脚有些酥软。 方茴看着金枝这样小心翼翼,心里不悦,她们一样是女孩,难道因为金枝从小守的是老派的规矩就要被同龄的女孩们这样刁难么?因而和颜悦色道:“金枝,你再穿上高跟鞋,我教你。” 金枝对她露出个羞涩的微笑,低头换鞋。那高跟鞋有些磨脚,她走两步便又痛叫出声。 方茴明白了,从包里找出一小卷儿透明的胶布,调皮地眨眼:“你把鞋给我。” 金枝愣愣地看着方茴变魔术似的帮她处理鞋子磨脚的部位,她生得这样美、这样温柔、又这样细心,一定有很多男人喜欢她吧。齐郝,是不是其中之一呢?她胡思乱想着,不妨方茴已经叫了她好几声:“金枝,金枝,穿上看看吧。” 金枝回过神来,忙来接鞋,重新穿。那鞋上似乎沾了方小姐的温度,金枝红了脸,脚竟总放不进去。方茴笑一声,说“这也不会呀”,然后蹲下来帮她。金枝脸更红了,她看着方茴温柔的后颈,雪白的手臂。 方茴一蹲下就觉得刚刚被搓磨的腿间有些难受,下意识地抬手撑住腰,她有些蹲不平衡,要朝后摔去,心下一慌,还好有人此时一把拉起了她,冷淡的声音夹带着烟草气息,冲着金枝道:“你自己穿鞋不会?” 金枝看着突然出现的、皱着眉头冷冷看着自己的齐郝又羞又慌,他不是还在开会么?何况这里不是女厕么? 方茴站稳了,甩开齐郝握着她的手:“女孩子家帮着换个衣服有什么大不了的,金枝,你别理他。” 金枝垂下头穿鞋,这次不知怎么一套就进去了,也顾不上管脚痛不痛:“郝哥,我不是……方小姐,对不起。” 方茴没所谓:“金枝,你别听他的。”她笑起来仿佛阳春叁月、春风拂面。 方茴莞尔一笑,将金枝往齐郝怀里推去:“好啦,你的郝哥在这呢,我这个外人先回避。”说着,真就出了门,外头响起齐太太的声音:“茴茴,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打声招呼?” 金枝靠在齐郝冷硬的胸膛上,鼻尖闻得一股浓烈的烟草味,一颗心跳得如雷作响,脸儿红了个透。但男人显然没空欣赏她的娇羞,他避嫌一般地拉开她,头也没回,就跟着方茴出去了。 齐太太正拉着方茴讲话,见儿子竟然也从女厕出来,惊的睁圆眼:“你,你怎么从女厕出来?” 齐郝懒怠解释:“娘,我和方茴有话说。”说着一把拉过方茴,大步往酒店花园方向走去。 齐太太看着两人背影,缓缓皱起眉。正出神,有人怯怯叫她:“太太。”齐太太回神看去,是金枝换好衣裳出来了。她收回心思,如今方家不同往日,更何况郝儿的亲事是铁板钉钉的…… —————— 莫非:我稍做一些改动,后续章节也会;不想方茴体现出对金枝的怜悯,因为她们是平等的,这种情绪不因出现;不想齐郝对金枝显得不礼貌,那不是一个有修养的男主应该做的事。 他要她(H) 齐郝莫名的怒意很快让方茴后悔。 她被他压在试衣间狠狠操干,两团乳儿贴在冰凉的穿衣镜上,被压成扁圆,乳尖却还是坚硬的挺着,随着她身子被顶得上下摇晃在镜子上留下一道道暧昧水痕。一帘之隔便是齐太太和店员的交谈, 她不敢发出一点声,紧紧地捂着嘴,仍憋不住从鼻子里发出嗯嗯的哼喘。 齐郝深深顶到里面研磨,又伸了一个指头进那紧绷的穴,浅浅地戳暗,方茴再忍不住,撅起屁股喷出潮来,低低地哭叫:“齐郝,郝哥哥,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嗯啊……” 她这个下午已经高潮太多次,经不起男人再多玩弄。 齐郝把沾满她淫液的手指送到她口中,搅动她的小舌。 齐太太在外头唤道:“郝儿,拉个拉链怎么那么久?”齐郝眼神黑沉、燃着欲望的火,声音却十分平稳:“没事,这套不好看,我让她换了一套。” 你在里面她怎么换?齐太太心中暗惊,隐隐猜到什么,但怕方茴听到尴尬,好歹没问出声。 齐郝嘴上应付着齐母,身下却毫不应付,捣得又快又准,百来下后,才将方茴翻过来面对自己,垂眸看她泛红的、满是春意的眼角与双颊。 此时,方茴正无意识地挺着小腰配合他,眼角挂着滴泪,含着他的指尖哀哀求饶:“哥哥送我的戒指,我戴着呢,比方才那个新的钻戒好。” 她颈间掉出条细细的链子,上头坠了个朴素的银戒,正是他许多年前送的那一个。 齐郝心里一柔,低头吻上那戒指,嘴唇碰到她胸口的温度,身下抵住最里射了进去。 好半晌,方茴软在了他的怀里,低低地喘,而他仍把之前的假阳具塞进她还发肿的小穴。她扭着屁股不愿意,他啧一声,掐住她的腰:“好好含着,别流出来。” 帘子再拉开的时候,方茴已经穿着白色绸缎的婚纱,上半身是短袖旗袍式的,正能凸显她的流畅身线,下半身却是西式,华丽庄重的大摆,配维多利亚时期蕾丝的头纱,长长地铺坠到身后去。 方茴红着小脸,自己身下还含着多少淫靡的东西,身上却要穿这样圣洁的婚纱。 齐太太眼睛一亮,觉得好看得紧,齐郝也走上前来,淡淡地将方茴上下看一眼说:“这身挺好。“ 齐太太看齐郝与方茴站在一处,端的十分相配,又看方茴娇羞的样子和自己儿子那粘缠的目光,心里一上一下,生出许多惊人念头来,但面上不显,嘴里仍说:”茴茴穿是好的,但恐怕不适合金枝……“ 齐郝却像没听到,已经吩咐店员:”就订这一身。“ 齐太太靠回沙发里,眼神在两人间打转。她以往不是没怀疑过,可这两个小儿女打小亲厚,却从没擦出什么火花来。齐郝女朋友一个接一个的换,方茴也一直有未婚夫。 她细细地一路观察。方茴喜欢和齐郝撒娇,动不动就软到他怀里去,而齐郝总有一部分心思放在方茴身上,哪怕跟自己说着话呢,方茴拌了一下,他也能极快地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拉住…… 齐太太哪里知道方茴下体里的小游戏,一波波的高潮已经让她腰腿无力、只能靠齐郝扶着,那流氓便是这样也不老实,和她讲话时专爱贴耳朵,搓磨得她更难受。 “娘,你先歇着,商会还有事……”齐郝把购物袋交给佣人,欲走。齐太太抬眼唤住他:“你等等。” 齐太太摩挲着脖子上的项链,琢磨了会儿,还是问了出来:“你是不是对方茴有点心思?” 儿子的眼睛又黑又静,毫无波澜,她什么也看不出来。但从方才二人的情态来看,已经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什么时候搞上了隔壁的小姑娘? 齐郝看着母亲,声音很平静:“是。” 齐太太皱着眉:”她的婚约呢?“ 齐郝摇摇头,显然早知内情,也并不在意。 齐太太已从这个摇头中明白了,道:”方家今非昔比,还要我们帮衬……“ 齐郝打断道:”不过一个方家,我还没有放在眼里。“齐太太沉默了。 齐郝站了片刻,看他娘只是摆弄着珍珠链子,转头离开。齐太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可想好,结婚前不能纳进来,要给金家做个交代……” 车窗玻璃上凝结起雾气。 外头秋雨连绵、间或有雷声,车内却春意盎然、热气蒸腾。 折磨了方茴一下午的玩具被扔在了车座上,方茴跨在齐郝身上,手扶着他灼烫的巨大,已经吞下了龟头,吃力地扭着屁股继续往下吞,却仍瞻前顾后地哼道:“你把司机赶下去,叫他怎么想我们……嗯……” 齐郝不耐烦地顶了顶下身,一下子进去了大半,紧密闭合的穴肉被破开,容纳着那铁棍似的灼烫越入越深,挤得里头的白浊、淫水一股脑儿地顺着那物事往下流。 方茴咬着唇,承着这羞人的感受,呻吟道:“嗯……你母亲有没有,啊,看出来?嗯,轻点儿,嗯……” 小穴将那物全吃了进去,撑了个涨满,自发细细密密地缠绕包裹起来,泌出水儿润泽。 齐郝感受着它的热烫与热情,挺腰抽插起来,把方茴顶得小腹酸软,跟着一下一下地挺着小腰。 方茴今日的衣裙掐身,愈发显出那小腰的细软柔韧,这很好地取悦了齐郝:“骚成这样,怎么看不出来?” 说完,也不顾她慌张的神色,将她的衣裙扯开,吃那两团雪乳去了。 她被他托着屁股操干,想躲无处躲,腰越发软,快感层层迭迭,她呼吸急促,含泪哀求道:“都怪你,嗯,叫姨知道了,还不知道她怎么……嗯,别,要,要到了,齐郝不要……嗯!” 他深深一个挺进,反而变本加厉。 小穴抽搐着,她软在他怀里起起伏伏,灵魂被他撞得飘散出娇躯,早已神智不清了。 她颈间挂着的银戒在冲撞中露了出来,齐郝咬吻上她如玉的脖颈,留下点点红痕。 “我置了一处别馆,”他忽然道,方茴软在他的怀里,身子尚在颤抖,“在那里不用在意娘的态度。” 一旦进了齐家的别馆,她便是他的人了。 方茴口中苦涩,半晌道:“我爸爸……” “不用担心。”他抬眼看她,眼底黑沉:“胡家能给的,我也能。”他将她抱下来,用手巾给她擦拭下身。 方茴乖乖地任他处置,紧闭了眼睫,忍回莫名其妙的眼泪,想起那年圣诞他也同她说过一样的话。若是当日她追上了他,如今他是否愿意将她娶回公馆里,而不是没名没分地养到别馆里去? 可惜,她永远不会知道了。 莫非有话说 致各位书友: 谢谢你们的支持、收藏、与留言。好久不上号,今日偶尔一登,没有想到、真的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朋友给我留了言,并在等更。我一看日期,来自遥远的过去,2020年……顿时一股子愧疚和责任感油然而生…… 像自我介绍说的,我纯粹是发泄压力瞎写,2020年暑假的某一天,我心血来潮,发了一部分内容到这里,没有要继续更新的觉悟,更没有会遇到你们的期盼。这是一个小小的脑洞,一个傻傻的故事,会有怎么样的结局?我到今天也不知道。但是我今天看到你们的留言,决定把它写完,能让留言的几位书友踏实地知道结局,或开心一下,或批评几句,完成咱们这段缘分。 我当然不是作家,写不出多好的文字,所以我的小故事不会收费。 我确实不是作家,有很繁忙的学业和促使这个故事诞生的压力,我会本着责任感尽量稳定地、让你们开心的完成它,但是不是每天都能更新?不一定,不太行,不能,但我会加油。 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分享我的小故事,我们素未谋面,但很高兴在网络江湖遇到你们。很快滴,我们下一章见! 莫非春春生 戴绿帽 她兀自在这里东想西想,红了眼眶,以为别人看不到。可惜齐郝不是别人,他继续用手巾擦干自己的手,慢条斯理地,语气也很柔和:“委屈了?” 方茴还挂在他身上,正出神,下意识地摇头:“没有。”然后笑了笑:“我找不到内裤了……”她这副强颜欢笑的样子,他在这半年里,见了许多次。 齐郝随手挑起两片布料:“这里,穿吗?” 这可怎么穿,撕成这样,还有他的东西!她羞耻地把那破布拿过来,团进随身小包里,要从他腿上翻下来。可她刚跪直身子,就有热乎乎的水丝拉开,一头在她下面,一头在男人腿上。 千丝万缕,扯不干净。 齐郝垂眸看了看,用手巾往她下头一擦,然后一塞,说:”这总行了?别矫情。“ 方茴理着衣服,嗯一声。 齐郝敲了敲车窗,外头缩着脖子假装看雨的司机立刻往这边跑来。 他们刚刚就在方公馆门口胡闹,车子晃成那样,公馆里的人肯定都看见了。 齐郝看着她下车,旗袍下的臀摇得与平常格外不同些。他眯眼看着,心情正有好转,她忽然转过来,俯下身,小声地说:”别馆的地址……你告诉我,我自己去,别和旁人说。“ 他看着她哀求的眼神,半晌勾唇一笑:”好啊。“ 方茴夹着那块手巾进了公馆,亡羊补牢地撑着身子,不想叫别人看去更多笑话,里头粘粘唧唧的,又磨出水了。 那块手巾质地不够柔软,有一处奇怪地蹭着她,方茴腿都有些抖。 好在一进门并没有佣人。 方茴暗暗舒口气,捂着小腹快步上楼,正觉得好像有东西流了出来,头顶忽然响起一声笑。 ”恭喜姐姐,旗开得胜。“ 方家叁少爷方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倚在二楼楼梯口,笑看着她,语气真心又诚恳。 方英和姨太太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据说小时候出门,常被误认成女孩。长到现在,依然漂亮——冷白皮肤,眉墨唇红——偏一双眼睛里时常有毒蛇吐信子时的冷光,一瞥一笑,都让人猜忌他怀了什么坏主意、藏在他极具欺骗性的外貌下。 方茴每次看到他,胳膊上都起一遛细细的鸡皮疙瘩。她冷冷地嗯一声,侧身而过。 身后隐隐传来一声笑。 方茴走到房门的步子一顿,冷声道:“给我备水。”口气理所应当,然后进房,甩上门。 凭什么不理所应当呢?她今日所做,固然是为了方家,可方家剩下的这点祖产难道会留给她一星半点吗? 门外的方英被甩了脸,眼神都没变,还特意走到她门边道歉:“知道了姐姐。别生气,我方才不该笑,下次断不敢了。我这就去备水。” 方英摇着扇子,往后厨去找佣人了,他刚刚故意支使他们去了看不见门口那辆车的地方。 他边走边轻哼着歌,被使唤得心甘情愿。 为什么不心甘情愿呢?方茴难得这么狼狈,还是为了他的财产。人嘛,要知恩图报,他深有体会。 齐郝坐在车里,微微摩挲着指尖,仿佛还留着女人皮肤的触感。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忽然道,“爷,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讲……”他紧了紧握方向盘的手,悄悄听着背后的动静。 “既然不该讲,为什么要提,是不是舌头留的太久?” 他一凛,“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爷……” “那看来是该讲。讲吧,讲错一个字,我就让你永远闭嘴。” 男人微垂眸看着指尖,语气又淡又亲和,却听得前头的人一抖。 “爷,我,我前些日子,我看到方公馆的方英少爷搂着金大姑娘亲嘴……” 男人眼都没抬,“既然前些日子就看到了,为什么不和福六汇报,让他告诉我?” “我,我,我没来得及,这不是好几天都在接送方小姐,没在您面前当值,我还是想亲口说……” 当然不是没来得及,而是他没敢,这种给齐爷头上戴绿帽的事,谁知道谁倒霉,他有多傻才传得人人皆知?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齐爷为了哄方小姐,买了宅子,还要接进去,往后方小姐就是半个主子奶奶了。这半个和另半个,哪个受宠简直一目了然,那金大姑娘的贞洁和死活,还有什么重要? “是吗?除了你,还有谁看见了?” “没……没别人,就我。” 说来也是这人倒霉。他因为贪嘴多吃了两个油鸭蛋,往后巷里跑肚,没想到就撞上了那个衰神爷猥亵女人。那女的衣服都开了两个扣,胸脯奇形怪状地隆起一团,显然是男人的手伸了进去。 方英还看到他了,咬着女人的嘴唇,侧过头来,朝他笑,渗得他尿都憋了回去,讪笑着往回走了两步,越想越觉得眼熟,最后转头一看,可不是嘛,就是金枝!被方少压在墙上,哭得脸都花了,肥硕胸脯一耸一耸的。别人都说齐少是冷面阎王,怪吓人的。其实是他们没见过世面。齐少哪儿有方家叁少吓人啊?听说他生生用牙,咬废过男人的。反正他们这些男佣看到他就鸡儿紧。 他壮着胆子,悄悄又看一眼后视镜,齐爷还是刚才那个姿势、那个脸色,心里忽然没底了。可是,可是方少爷说……没事的,这是大功一桩,往后方小姐会记着他的好处的……没事的…… 他吞口口水:“爷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烂在肚子里,死了都不会说出去玷污金姑娘名声。” 后座传来温吞吞一声笑:“是吗?你现在不是说出来了吗?” 姐弟“情” 方先生得的并不是胃病,咳血也并非呼吸道问题所致,上海来的日籍专家很肯定地说,是痨病。翻译一说,姨太太当即就啜泣起来,拉着方英的手哭,这可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因为发现得晚了,加之方先生长期吸烟、作息不好,专家言外之意就是治愈的希望不大,但最好还是到上海治疗。 姨太太点头之前,没忘记先看向倚在门边的方茴:“茴茴……” 方茴抱着手,脑子里还响着对方说的“痨病”两字,听到姨太太叫她,才抬起眼。一病房的人都看着她,都在等她拍板,仿佛她成了一家之主。 躺在病床上的一家之主,也看了她一眼,然后忽然转过头去,发出沙哑的一声:“不治了。” 方英跪在床前,握住父亲已能摸出骨头的手,沉痛道:“爸爸,你不要担忧。我和姐姐都一定会尽力,不管有多大的难处……我知道你心疼姐姐,但我也会想办法的。” 想什么办法?在上海的费用、请专家的费用,怎么可能便宜。方英只是大学里的助教,自己都还在读博士,每个月十元的工资,除去书费、生活费、交际费还能剩多少?姨太太更是没有工作的。剩下的,只有卖掉公馆和一点剩余的铺面了。 姨太太泪盈盈地看着方茴,卖了公馆,她去哪里安身呢?她前半辈子没有名分地服侍了一个男人,后半辈子的好坏却都交到这男人的女儿手中,还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女儿。 方茴张了张嘴,忽然方英低声哭了一句:“爸爸,不要哭……” 方茴就说了:“自然是要治的,”她看向翻译,“请帮我问问,我父亲是齐先生介绍的病人,转到叁桥医生的医院去,叁桥医生能亲自治疗我父亲吗?” 对方沟通后说:“可以。齐先生嘱咐过的,都可以安排。” 方茴就走过去,拉起父亲另一只手说:“您看。齐郝都安排好了,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又转头看姨太太说:“小妈也真是眼皮子浅,您以后要多笑,爸爸才能心情好,您陪着爸爸去上海吧。” 姨太太没有不应的,说:“我就知道,最后万事都要靠姐儿的,”又嘱咐方英,“我和你爸爸不在,你要多帮衬茴茴。” 方英抹着眼泪点头:“姐姐有我,你们不必担心。” 方英去送医生,方茴没有走,还是留下安慰父亲。 病房没有外人了,方先生才又垂泪:“我并非为我的病而哭,我只是觉得心痛,为了我的病,倒把自己女儿卖了一般。” 姨太太赶紧给他抹泪:“诶呀,这是什么话!茴茴一番孝心,被你说成这样。再说,谁又卖了谁?齐家大少也叫你一声叔,你看他是那样不顾叔侄旧情的人?” 方茴没说话,今天是她搬进别馆的日子,她谁也没告诉,但从今日几人的表现来看,似乎人人都已猜到了。 趁话题还没到那里,还不必说破,方茴先起身告辞。 今日是个雨天,路上行人少。方茴走到医院门口,望着那细细的雨幕,花园里的树木草地的水润香气,终于隔绝了消毒水味,她缓缓地吐口气。她讨厌医院,母亲的命运终结在这里,父亲的尊严也终结在这里。她今日头一次见父亲哭,即为惧怕死亡,更为仰仗他人鼻息,也为将女儿推上一条没有回头的路。 她探出一只手出去,琢磨着冒雨走回去的可行性,雨丝丝密密地缠在掌心。 一把黑伞撑在了她的头顶。 “姐姐,淋雨了可是要生病的,我送你。”语气轻快,全没有刚刚在父亲面前痛哭的迹象。 方茴收回手,将红花暗纹的羊绒披肩裹紧了,径直下了台阶,走进雨中。 雨一点儿也没落她身上。那把黑伞始终在头顶,微微偏向她一侧,她快它快,她慢它慢。 出来有一条青石巷子,石头坑洼不平,有的地方积水,她穿着小羊皮鞋停在一处,身侧伸来一只苍白手掌。她看也不看,转身往另一条路走。 方英追上她,又走几步,语气肯定地道:“姐姐还在生我气。” 他语气沉痛:“我错了,我真不应该。我当时为什么要笑呢?男人的精液流在姐姐的腿上,是什么好笑的事?我居然还笑。” 两人已经走出小巷,到有汽车的马路上,比方才热闹不少。方茴与方英走在路上十分打眼,尤其方茴,穿一身浅褐旗袍,剪裁十分别致,在紧致绸缎上还有一层轻纱,像秋日里的枫树,和这节气倒配。 方英看一眼她旗袍下两条小腿,恭维道:“姐姐洗得很干净,内裤也有穿好,真好。“ 方茴只是不紧不慢地走,还很有闲心地往不远处的百货公司看去。 ”姐姐……“ ”闭嘴。“ 在路口,她终于理他了。她眼神落在那一片车水马龙,话却是对方英说:”你想笑就笑,何必这样演戏?你不膈应,我还难受。“ 方英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语气淡了很多:“我演的戏,姐姐虽看破,何必说破?再说演戏的何止我一个,姐姐怎么不说爸?” 车停了,方茴向马路对面的永安百货过去。方英依然给她撑着伞:“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送那日本人?因为太恶心了,我演不下去。既跟姐姐要嫖资,又怪姐姐去卖淫,啧啧,姐姐,我说你卖淫,你不生气吧?“ 两人正往商场里走,没有走高级电梯,对着马路开门的这层是对廉价部门的。一进转门,就能看到叁叁两两混在顾客中的女招待,间或还有来这里拉客的妓女。 有一个听到“卖淫”两字,吃吃地笑起来,一眼一眼往方茴身上瞟。 中秋节近,有商家在做促销,低价商品摊前里叁层、外叁层地围满黑脑袋。 方茴拿过方英手中的雨伞,朝其中一摊一指:“去。给我买件你看得上眼的,我就分你一点嫖资。” 方英说,好啊姐姐,你等着。随后英勇地消失在抢购人潮中。 看着方英消失在两位大姐宽厚的背影间,方茴站到一个人少的角落,百无聊赖地踢起雨伞尖儿。这里潮湿、闷热、拥挤,与她从小出入的商场似乎天差地别,可其实就是同一家公司,不过上层的光鲜亮丽为有钱人服务,下层的打折促销给老百姓供货。 方茴抬眼看了看光秃秃地天花板,都大概能判断出来两层楼上的这里是一家蛋糕店,她有时会买给教会学校的小姐妹们吃。现在,她哪还有喝下午茶的姐妹?只有一个阴阳怪气的方英。 正想着,方英挥舞着一个什么东西向她跑过来了。 方茴忽然想到,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地和方英逛商场,以前的方英会像条狗一样跟在她后面,等到她不需要人给自己拿购物袋了,就假装生气跺脚,他就会自己去车上等。 方英买了一条黑底菱纹的领带,很符合他长年穿黑的风格,领带皱皱巴巴的,一看就是经过抢夺。方茴“嗯”一声,两根细白手指勾过那个小购物袋,一甩一甩地朝门外走。 方英擦了擦额上的汗,说:“诶姐姐,我们去看看有没有旗袍可以抢吧?听说你把你的素色旗袍都留下了,尽带些艳色的,可显老了,万一被齐公子嫌丑、光着身子赶出来,那可丢脸死了。” ”你怎么知道我带走什么、留下什么?“ ”小翠说的。“ ”你少祸害小翠,离她远点。“ ”好啊姐姐,我都听你的。我懂的,素色的旗袍是以前穿的,能衬出姐姐的清风傲骨,但是姐姐现在要当妾了,要藏着掖着等着过门,多给男人睡一睡,还是艳色的勾男人,对不对?姐姐还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 方茴在路边上招黄包车,等车停在面前,看他一眼:”你除了看我笑话,还会做什么?方英,我知道,你出头了,再也没有我高高在上地压着你了,高兴地肚皮都要笑破了吧?“ 她把伞交到他手上:”再高兴,还不是要靠我的接济活着,你也是,小妈也是,我不想说,但是爸爸也是。你啊,你能做什么?“ 黄包车悠悠而去,一身黑大衣的年轻男人手里还握着一枚银元,是女人分给他的”嫖资“,他用另一手撑起了黑伞,半掩着雪白的面孔,半晌道:”我做的,能吓你一跳,姐姐。” —————— 你们说,这对姐弟,到底有木有感情? 交杯酒 这一路有些泥泞,又逢上小雨,等到了地方,黄包车夫整个像泥水里捞出来的。 方茴也没料到,齐郝竟找了一个这么“村”的地方,连路都没有。她付了车钱,招呼道:“你等等,我给你拿条毛巾擦擦。”说着上前叩门。 叩了两下,大门开一条缝,有个妇人探出半边脸:“密斯,你找谁?” 方茴一笑,说:“齐先生让我来的。” “诶呀,”那妇人赶紧来开门,“是太太呀!诶呀,今天这样的天气,太太怎么没坐车来?” 方茴指指身后,此车非彼车,便宜多了,但也算车吧。那妇人自我介绍:“太太叫我陈妈就好。” “那陈妈,拿条毛巾给车夫吧,有热水也给一杯,这路遭罪。” “诶,好啊。太太也快进去暖和些。” 方茴进去一看,是栋两层的小洋楼,前面小小一个花园,中西结合,二楼一个小小阳台朝着大门,比她想得好些。 两个丫鬟给她开了门,喜滋滋地,也叫她太太,然后带着看了楼下客厅、厨房、餐厅、小间室,见她抿着唇点头,又高兴地引她到二楼看书房、卧室,说太太的东西都收好啦,先生还添了好多,看太太喜不喜欢。 她们一个叫阿宝一个叫阿珍,方茴问:“你们谁会熨衣服,谁做饭啊?” 阿宝熨衣服好,她就把手里的领带给她,要熨得新新整整。阿珍说陈妈是做饭的,方茴就口述一遍菜单,要她记下,今晚做这些,特意说,先生爱吃的。 齐郝添的东西有叁大箱,在床脚边码着,方茴过去打开。第一箱,法兰西产的内衣。第二箱,意大利的蕾丝睡衣。第叁箱……她“啪”地一下关上了。阿宝和阿珍都还没走,顿时看得脸红透透,赶紧转身跑了。这下子,齐郝之心,路人皆知。 方茴关上门,脱衣服、盘头发,简单淋浴。温水哗哗淋在脸上,她一动不动地,保持在那里。 今天方英的话一点儿没让她想哭,方英算什么呢?病房里的那一幕还不够清楚吗?方家的家主从此要姓齐了,方英还不如改叫齐英,轮到她来笑破肚皮。 但是齐郝会说什么?今晚是他们在这里的第一晚,这里的叁个佣人都叫她“太太”,是他说的吧,是他让她们这样叫的吧? 他选的这样一个僻静的地方,是要把她藏着掖着,又添了轻佻的内衣,是嫌她带来的衣服丑,这屋里的每一间房最大的就是卧室,那是要将她一睡再睡了。 方英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可她不想听那些话从齐郝的嘴巴里说出来,她现在光是想想,就要哭了。 但是她怎么能哭呢?姨太太就很少和爸爸哭,总是言和意顺地笑,不像她娘,因为哭得多还患了眼疾。 她不哭。 陈妈做好了饭,都不用喊。因为房子小,饭菜又实在是香,开着窗户、晒着夕阳小睡的方茴,就在这暖乎乎的香味里醒了过来,踢着毛拖鞋下了楼。 阿珍放盘子,转过头见到她,眼睛亮晶晶地:“太太的衣裳真好看,这样红,像结婚穿的呢。” 阿宝捧着熨好的领带笑阿珍:“现在的新娘子都穿白的啦,穿婚纱!” 阿珍撅嘴:“红的好看。太太,你和先生结婚的时候,穿的什么颜色?” 方茴在窗边坐下,夕阳余光里松了卷发,温柔开心的样子,她笑嘻嘻地看看身上:“红色。” 阿珍推阿宝:“我说吧。” 菜都放好了,四菜一汤,先用罩子罩起来,等男主人回家就可以吃。 方茴把领带轻巧地折一折,用两块素纱包好,红丝带系一个漂亮的结,这条打折抢购的领带顿时看着像样了。她把它放在对面的餐盘上。 陈妈坐到门口织毛线,只要车喇叭一响,她就能第一时间去开门。阿宝和阿珍在餐厅里和方茴坐了一会儿,正无聊,方茴指着空花瓶说:“我来时看到花园里有花,你们去采一些吧?” 两个丫鬟就去了。 过了一会儿,餐厅的花瓶装好了,放在餐桌上,艳黄的菊花,还配了不知哪里来的几个青狗尾巴草,把方茴笑得不行。 阿宝红着脸:“太太你别笑啦。” 方茴说:“行,我不笑。你们再试试,还有客厅的花瓶。” 不一会儿,又装好了,大红大绿的,没好到哪儿去。阿珍罢工:“太太,花园里的花再摘就没啦,改明儿要好好修剪、好好浇水。” 于是几个人又坐下来,面面相觑。 夕阳彻底落了,夜幕降临。这个村得不行的地方,别说车流声,连邻居的人声都没有,反而外面草丛里的虫叫得吱吱的。 阿宝关窗,阿珍扇着报纸去赶电灯上粘的飞虫。四周安静极了,陈妈在门厅里咳了一声。 方茴说:“陈妈,阿宝,阿珍,你们先吃饭吧,别饿着,我等就行了。”她顿了顿,叫她们把桌上的红烧牛尾拿走:“冷了不好吃,不如你们分了。” 无事可干,方茴又有点犯困,反正人都去厨房吃饭了,她放松着趴在了桌子上。就梦到小齐郝占着一盘红烧牛尾,嘴巴塞得鼓鼓囊囊,还努力地讨好她:“我分你一点点哦,茴茴,只分给你。” 再醒过来,是洗碗的水流声。方茴猛地坐起来,揉揉脸上睡出来的印子,正巧阿宝举着小扇子过来:”电灯真是引蛾子,诶呀。“ 方茴抬头一看,被那些蛾子吓得头皮发麻,“关灯吧,点蜡烛。” 阿珍就在桌子上立一对蜡烛,叁个人看着烛泪往下滴,偶尔有蛾子上演“飞蛾扑火”的戏码。 陈妈连厨房都收拾完了,擦着手出来:“太太,先生是不是有事耽误了?和您说没有?”又懊恼地说,“我刚刚看了电话线,似乎出了问题,明天找人来修,电话是打不了了。” 方茴说:“是,他好忙。我等就好了,你们去休息。陈妈,有没有酒?” “太太要葡萄酒吧?” 这个陈妈真的怪洋派,方茴笑:“都行。” “只有米酒……” “也行。拿两个杯子。” 外头也不知道哪里忽然有青蛙叫。方茴好奇:“这园子里还有水塘?没看见呀。” 陈妈“唔”一声,猛地惊醒,她抬头一看,蜡烛已经燃掉一大半,夜已深。隐约听见什么水塘,便说:“没有啊,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太太改日出去走走就晓得了。” 说完,用胳膊推坐在椅子上也能睡得不省人事的阿宝阿珍。阿珍一个激灵:“唔,先生,先生回来了?”阿宝则一下子被推到了地上,揉着眼睛站起来。陈妈瞪她们一眼,看方茴:“太太,菜都凉了,我给你下个面,随便吃点吧?” 方茴说自己不常吃晚饭,赶她们去睡觉。 陈妈笑道:“太太真是贴心的人儿,对我们好,对黄包车夫也记得给块毛巾,更不用说对先生,这样地等着。都怪那个电话,先生肯定往家里打了好几遭了,保不齐没人接,以为太太睡了。” 方茴点头:“是啊,都怪那个电话。” 叁个人便下去休息了。 又等了一会儿,客厅里的自鸣钟轻轻响了一声,十二点了。 方茴抱着酒坛子倒酒。她只拿过红酒杯,有点不适应,手一抖,撒了出去,落了几滴到包好的领带上。她赶紧站起来看,没事,原来米酒没什么颜色。 方茴先喝了自己这杯,又拿过对面那杯,两口喝干。还挺好喝,甜甜的。小时候,听说结婚是喝交杯酒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喝,喝两杯?毕竟她只去过西式婚礼,只见过钻石戒指和两句“yes,Ido”,哪里喝过米酒啊,她从前只喝香槟,婚纱都要在纽约定的。 她站起来,呼呼吹了蜡烛,有点晕晕地摸黑往楼上走。走着走着,她想起来了,她说要自己过来,她说要别告诉旁人知道。哦,她拍拍脑袋,傻笑起来,齐郝这是在告诉她呢,他其实也只是旁人啊。 交杯酒(二) 方茴睡到一半,觉得有人在摸她的脸,真是又惊又怕又困,意识还迷糊着就伸手去推:“走、开……陈妈,陈……“ ”是我。“齐郝单脚跪在席梦思上,把方茴又软软倒下去的身子搂到怀里。 “齐郝……” “嗯。” 额头抵上额头,微凉的鼻息打上她的鼻尖,她小小地扭了扭身子,还是没拦住他封上来的唇。 好热,好甜,好辣,米酒的味道。唔,方茴乘着换气,赶紧“老实”交代:“我没喝酒,没……嘶……”干什么咬她! 方茴气得翻起来,将他压在身下,他一点都不怕,手还在她脸上摸,软软地烫手:“没喝酒,那你是发烧了?” 方茴骑着他,口齿不清地气道:““你才发……骚,烦人……” 沉沉地笑了一声,他推开她,黑暗里传来脱衣服的声音。 没有人压着,女人又不高兴了。她扭着身子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侧个身,像邀功一样,朝他翘起两根手指:“喝了……两杯。” 很快,有个温暖的躯体拥了上来,女人满意了,长长地舒口气,收回了手,找了个满意的地方窝着。 “陈马,是谁?” 她尝试捂他的嘴,嫌他话多,她要睡觉了:“陈妈就是陈妈,她叫我太太……你是先生……” 男人明白了,握住她递到嘴边的小手,亲一亲,“当太太开心吗?” 女人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开心……嘘,我喝,交、杯、酒……” 腿根热乎乎的,又摸她,烦死了!她抬腿蹬他,刚踹两下,就被抓住了脚踝,往上、往两旁一拉,顿时门户大开,下面凉飕飕的,而且好没有安全感,她又扭着撒娇:“不要……不要……睡觉!“ 然后就被舔了一下。 唔!她腰一抖。 又舔一下。 她有些清醒了。 阴蒂被舌头有力地抵住了,开始打圈了,一下轻、一下重地换着角度刺激了,被含住嘬了……她又一抖,麻麻痒痒的快意顺着脊柱延长向上,驱赶了一些大脑里的醉意。她下意识地夹住了腿间的脑袋,敏感柔嫩的大腿根被火热的大手牢牢掌控,阴蒂、阴唇、和内阴瓣被男人轮换着、有节奏地轻咬、重舔,她慢慢地卷起了悬在空中的脚尖。 阴蒂胀鼓鼓地挺立起来了,她咻咻地喘息,感觉自己像含羞草,一下张开,一下闭合,不知道人家什么时候给自己个痛快,然后被一口咬上了自己的小腿肉。 他跪直,看进她迷蒙的眼:“你醉了,底下的水都是酒味。“ 她咬着食指指节,哼哼唧唧:”好舒糊……继续……“ 他又埋下身子去,热乎乎地舔了上了,他在喝她的水,唇瓣贴着微凉的阴唇,使劲地吸。要死了,真的要死了,她弓起腰,使劲伸着脚趾,抵挡不住他越吸越来劲,她狠狠咬着手指,口水都流出来了:“不要,不要,吸奶,我给你吸奶……” 他果然停了。 她使劲地喘了两口气,底下轻轻开合了两下,腰都软了,好险好险,就差一点。 左手搭上自己的衣襟,咦,她没换睡衣,也许真的醉了?没办法,还是老老实实地解起了盘扣。一颗、两颗,水葱样的指甲不能用力,轻轻慢慢地捻,男人却等不及了,就着开了的口,猛得一撕——跐——柔软的红绸顿时像破布一样,暴露了两团紧紧鼓鼓的奶,他将剩下的胸布一拉,一头就埋进了奶香里,左边的含嘴里,右边的攒手里,正吸得兴起,突然她抽抽噎噎地闹起来。 方茴是真的哭了,齐郝刚抬起头,她就生气地给了他一下,说:“你赔我!” 齐郝皱起眉,往她屁股上打一下:“干什么?” 还被打,她委屈地要命:“这是我结婚的衣服,红色的,结婚的衣服……” 齐郝愣了一下,慢慢地反应过来了,“交杯酒……结婚的衣服,”呵,他把她的腿盘上自己的腰,压下身子挨着她的唇,“要嫁我?” 为什么?她又不爱胡先了,还是终于知道他是她仅剩的依靠了? 他猛地挺了进去,听她娇娇地长吟,狠狠地插了起来。方茴,身子那么的软,为什么心却那么的硬?他为她放弃一切的时候,她势利地不屑一顾。他重振旗鼓、决心再不为儿女情长所惑,她又回来了,要了命地缠住了他。他真的好恨,好恨! 背上的伤好像裂开了,汗水淹着新伤,又刺又痒,还有她的小脚跟,一搓一搓的,疼痛刺激得他更加兴奋,胯下坚硬如铁,把女人肏得又哭又叫。 她高潮了两次,缓下来了,嫌脚下粘粘的不舒服,大约是蹭了血,齐郝把她的脚放下来,怕她发现,轻轻擦了擦。 他还没有射,不上不下地被她吮着,他没有动。 “茴茴,你爱不爱我?” “不爱,我谁都不爱。” 说完,她才不管他难不难受呢,脑袋一沉,就像个小猫一样,呼噜呼噜地睡过去了。 齐郝恨极了,那一刻都气极反笑,最终只能自己草草了事。 完了还要伺候这个无心无情的小祖宗:脱衣服,没忍住把玩了一下,再用棉被严实裹好,盖个晚安吻。一套流程完,她睡得小脸粉嘟嘟,他独自去淋浴。 齐郝穿着浴袍来到楼下,开了灯,桌上有没收的菜,过去掀开盖子一看,全是方茴爱吃的,至于他常说的、自己喜欢的那道红烧牛尾?根本没有踪影。 边上还有一罐米酒,他倒了一杯,喝了。 这行了吗?这算交杯酒了吗?是要先洞房还是先喝酒?顺序换一下没事吧?啧,这酒太甜了,难怪方茴尝起来那么甜。 —————— 齐郝:太为难了,她为什么突然要喝交杯酒? 谁大谁小 先生长得好俊! 阿宝和阿珍爱斗嘴,但在这件事上她们达成了高度和谐。先生昨夜回来得晚,今天却很早就坐到桌边用早餐了,把熨好的晨报给他时,他还非常迷人地笑,说“谢谢”,把阿宝羞得脖子根都红了! 先生的眼睛像湖一样深。 阿珍不敢看眼睛,但是悄悄地跑到厨房跟陈妈说了,先生的身材好好,穿一件绸浴袍也看得出肩是肩、腰是腰、腿是腿,被陈妈拿洗碗布打了一下:“是太太的,别乱看。” 是啊是啊,是太太的,好羡慕啊。“你说先生是做什么的?那么俊,太太也好气质。”“好像是在租界做秘书的,听说叫齐福六……”“啊?这是什么名字?一点不搭嘛……”两人小老鼠一样碎碎八卦。 陈妈早过了这个年纪,淡定地端着新加了水的花瓶出去了。 “齐先生,这里电话坏了,找人来修修?昨晚上太太等不到您的电话,坐在这等到凌晨呢,太不方便了……” “是吗?那就修吧。”男人笑了,“你就是陈妈吧?” 他一抬头,陈妈心里都叹起来,真是,比她以前见过的什么斯通先生、都波瓦先生都迷人,亏他们还是社交“蝴蝶”呢。她又忍不住替柔弱和善的太太担忧了,若是电话修好了……一定也会今天这个密斯、明天那个密斯的往家里打电话吧…… “是呀,我是,怎么……” “太太讲的。” 他说“太太”两字的时候很奇特,像是放在唇舌间轻咬慢捻,回味似的。 “我还要上班,陈妈,麻烦帮我把领带熨一下。”他拿起桌上一条黑色暗花领带,很新,略有点折痕,很容易就能熨平。 陈妈觉得他这会儿礼节性的浅笑和方才又不同了。一个湖面风平浪静,一个像阳光融进了湖水,但是总之,都俊。唉,自己儿子能有这么俊就好了。 晨光熹微,隐有鸟叫,方茴半梦半醒地将眼睁开一道小缝。 浴室门没关,男人对着镜子,浴袍在脚下,浑身赤裸,往背上缠着什么,好像绷带。不顺手,身上的肌肉都没有用武之地,动作僵硬。他一侧身,下头的大鸟就跟着甩,好像还有点硬,怪蓬勃的。 方茴悄悄用手指比了比,远远地量,拇指和食指都不用张开多少……嘻,小。她又捂住红脸,怎么连春梦里都不能换个男人? 又过了一会儿,迷迷蒙蒙地,被人亲醒了。 她睁开眼,俊脸放大在面前,又埋下去啃她脖子。不准她睡。 她扶着他的肩慢慢半坐起来,这才看清,齐郝今日穿得格外讲究:西服从里到外地叁件套,萨维尔街定制,怀表、钢笔亮闪闪。 他从不是讲究打扮的人,一切效率至上,除非…… “今天有什么好事吗?”她才从被窝里出来热乎乎的身子,被他来来回回摸摸揉揉,又不是和面…… 他深深看她一眼,似乎心情极好,语气温柔:“嗯……结婚……”第一天。 那一刹那,方茴心都冷了,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僵。结婚?她一直知道,他要结婚的,可为什么突然说出来…… 齐郝看着女人僵硬的表情,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没反应,他眼底的笑意逐渐消失,重归冰冷。他收手,站直,很不耐烦地扯开了扣好的衬衫领。 他就知道! 一喝醉就胡说八道,醒了又忘得一干二净,妈的也不是第一次,他怎么会又信她!什么交杯酒、红衣服、等他到凌晨,都是他妈骗—— 小手柔顺地摸到了他的胸前,“好,“声音轻飘飘,”领带呢?” 方茴悟了,做姨太太的觉悟,要是从前?一跺脚、一撅嘴,就够他齐大少哄一天的…… 方茴自己看到了,眼熟的领带,捏在他左手里。他不递给她,她就攀住他的腰,伸手勾出来,然后跪在床上给他系。 小时候他在男校,也要打领带,第一天上学就是她打的,他由她,最后她气呼呼地像系鞋带一样,给他系了个蝴蝶结,还要憋着眼泪生气:”才不是我笨,是你的领带丑!“ 如今她手指灵活,又快又轻巧地打个漂亮结,”好了。“ 这伦敦定制的西装,也还算配得上她的打折领带吧。 是她眼光好。 她满意地拍拍,慢慢趴到他胸膛上,娇唇印上他紧绷的下颌。 亲了一会儿,他才侧过脸吻她,手上逐渐使劲,抱住了她的腰背,将她整个人嵌在怀里。 男人刚刚的冷硬,不过转瞬功夫,就化成了柔情蜜意。 合格的姨太太,就要给他多占便宜,还要不介意他结婚。 齐郝松开她,轻轻咬一下她的腮,“走了,晚饭等我回来。” 方茴便福至心灵,无师自通地:“我等你……”说完黏黏糊糊地要亲,掩饰尴尬。 齐郝又死死亲了她一会儿,声音都有点哑:“今早还有事。” 她乖乖松开,他从不迟到的。 等汽车发动的声音远了,方茴还歪在床上,撅着肿肿的小唇瓣,姨太太……她好像做得还行。 反正—— 她揪揪枕头边,没关系,又不爱他的,一点不爱,不爱。她想。 —————— 方茴:不爱,我谁也不爱!小酒一喝,我是老大。 齐郝:谁小,到底是谁小!脱了裤子,看谁老大。 莫非有话说 感动,看到了各位朋友的留言。你们开心就行! 忙,没空写,争取这周内更吧。不交代一下怕你们不开心。 OK就这样,更新了再删这个“有话说”。主要是不懂留言什么的怎么操作…… 戴绿帽 她兀自在这里东想西想,红了眼眶,以为别人看不到。可惜齐郝不是别人,他继续用手巾擦干自己的手,慢条斯理地,语气也很柔和:“委屈了?” 方茴还挂在他身上,正出神,下意识地摇头:“没有。”然后笑了笑:“我找不到内裤了……”她这副强颜欢笑的样子,他在这半年里,见了许多次。 齐郝随手挑起两片布料:“这里,穿吗?” 这可怎么穿,撕成这样,还有他的东西!她羞耻地把那破布拿过来,团进随身小包里,要从他腿上翻下来。可她刚跪直身子,就有热乎乎的水丝拉开,一头在她下面,一头在男人腿上。 千丝万缕,扯不干净。 齐郝垂眸看了看,用手巾往她下头一擦,然后一塞,说:”这总行了?别矫情。“ 方茴理着衣服,嗯一声。 齐郝敲了敲车窗,外头缩着脖子假装看雨的司机立刻往这边跑来。 他们刚刚就在方公馆门口胡闹,车子晃成那样,公馆里的人肯定都看见了。 齐郝看着她下车,旗袍下的臀摇得与平常格外不同些。他眯眼看着,心情正有好转,她忽然转过来,俯下身,小声地说:”别馆的地址……你告诉我,我自己去,别和旁人说。“ 他看着她哀求的眼神,半晌勾唇一笑:”好啊。“ 方茴夹着那块手巾进了公馆,亡羊补牢地撑着身子,不想叫别人看去更多笑话,里头粘粘唧唧的,又磨出水了。 那块手巾质地不够柔软,有一处奇怪地蹭着她,方茴腿都有些抖。 好在一进门并没有佣人。 方茴暗暗舒口气,捂着小腹快步上楼,正觉得好像有东西流了出来,头顶忽然响起一声笑。 ”恭喜姐姐,旗开得胜。“ 方家叁少爷方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倚在二楼楼梯口,笑看着她,语气真心又诚恳。 方英和姨太太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据说小时候出门,常被误认成女孩。长到现在,依然漂亮——冷白皮肤,眉墨唇红——偏一双眼睛里时常有毒蛇吐信子时的冷光,一瞥一笑,都让人猜忌他怀了什么坏主意、藏在他极具欺骗性的外貌下。 方茴每次看到他,胳膊上都起一遛细细的鸡皮疙瘩。她冷冷地嗯一声,侧身而过。 身后隐隐传来一声笑。 方茴走到房门的步子一顿,冷声道:“给我备水。”口气理所应当,然后进房,甩上门。 凭什么不理所应当呢?她今日所做,固然是为了方家,可方家剩下的这点祖产难道会留给她一星半点吗? 门外的方英被甩了脸,眼神都没变,还特意走到她门边道歉:“知道了姐姐。别生气,我方才不该笑,下次断不敢了。我这就去备水。” 方英摇着扇子,往后厨去找佣人了,他刚刚故意支使他们去了看不见门口那辆车的地方。 他边走边轻哼着歌,被使唤得心甘情愿。 为什么不心甘情愿呢?方茴难得这么狼狈,还是为了他的财产。人嘛,要知恩图报,他深有体会。 齐郝坐在车里,微微摩挲着指尖,仿佛还留着女人皮肤的触感。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忽然道,“爷,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讲……”他紧了紧握方向盘的手,悄悄听着背后的动静。 “既然不该讲,为什么要提,是不是舌头留的太久?” 他一凛,“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爷……” “那看来是该讲。讲吧,讲错一个字,我就让你永远闭嘴。” 男人微垂眸看着指尖,语气又淡又亲和,却听得前头的人一抖。 “爷,我,我前些日子,我看到方公馆的方英少爷搂着金大姑娘亲嘴……” 男人眼都没抬,“既然前些日子就看到了,为什么不和福六汇报,让他告诉我?” “我,我,我没来得及,这不是好几天都在接送方小姐,没在您面前当值,我还是想亲口说……” 当然不是没来得及,而是他没敢,这种给齐爷头上戴绿帽的事,谁知道谁倒霉,他有多傻才传得人人皆知?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齐爷为了哄方小姐,买了宅子,还要接进去,往后方小姐就是半个主子奶奶了。这半个和另半个,哪个受宠简直一目了然,那金大姑娘的贞洁和死活,还有什么重要? “是吗?除了你,还有谁看见了?” “没……没别人,就我。” 说来也是这人倒霉。他因为贪嘴多吃了两个油鸭蛋,往后巷里跑肚,没想到就撞上了那个衰神爷猥亵女人。那女的衣服都开了两个扣,胸脯奇形怪状地隆起一团,显然是男人的手伸了进去。 方英还看到他了,咬着女人的嘴唇,侧过头来,朝他笑,渗得他尿都憋了回去,讪笑着往回走了两步,越想越觉得眼熟,最后转头一看,可不是嘛,就是金枝!被方少压在墙上,哭得脸都花了,肥硕胸脯一耸一耸的。别人都说齐少是冷面阎王,怪吓人的。其实是他们没见过世面。齐少哪儿有方家叁少吓人啊?听说他生生用牙,咬废过男人的。反正他们这些男佣看到他就鸡儿紧。 他壮着胆子,悄悄又看一眼后视镜,齐爷还是刚才那个姿势、那个脸色,心里忽然没底了。可是,可是方少爷说……没事的,这是大功一桩,往后方小姐会记着他的好处的……没事的…… 他吞口口水:“爷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烂在肚子里,死了都不会说出去玷污金姑娘名声。” 后座传来温吞吞一声笑:“是吗?你现在不是说出来了吗?” 姐弟“情” 方先生得的并不是胃病,咳血也并非呼吸道问题所致,上海来的日籍专家很肯定地说,是痨病。翻译一说,姨太太当即就啜泣起来,拉着方英的手哭,这可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因为发现得晚了,加之方先生长期吸烟、作息不好,专家言外之意就是治愈的希望不大,但最好还是到上海治疗。 姨太太点头之前,没忘记先看向倚在门边的方茴:“茴茴……” 方茴抱着手,脑子里还响着对方说的“痨病”两字,听到姨太太叫她,才抬起眼。一病房的人都看着她,都在等她拍板,仿佛她成了一家之主。 躺在病床上的一家之主,也看了她一眼,然后忽然转过头去,发出沙哑的一声:“不治了。” 方英跪在床前,握住父亲已能摸出骨头的手,沉痛道:“爸爸,你不要担忧。我和姐姐都一定会尽力,不管有多大的难处……我知道你心疼姐姐,但我也会想办法的。” 想什么办法?在上海的费用、请专家的费用,怎么可能便宜。方英只是大学里的助教,自己都还在读博士,每个月十元的工资,除去书费、生活费、交际费还能剩多少?姨太太更是没有工作的。剩下的,只有卖掉公馆和一点剩余的铺面了。 姨太太泪盈盈地看着方茴,卖了公馆,她去哪里安身呢?她前半辈子没有名分地服侍了一个男人,后半辈子的好坏却都交到这男人的女儿手中,还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女儿。 方茴张了张嘴,忽然方英低声哭了一句:“爸爸,不要哭……” 方茴就说了:“自然是要治的,”她看向翻译,“请帮我问问,我父亲是齐先生介绍的病人,转到叁桥医生的医院去,叁桥医生能亲自治疗我父亲吗?” 对方沟通后说:“可以。齐先生嘱咐过的,都可以安排。” 方茴就走过去,拉起父亲另一只手说:“您看。齐郝都安排好了,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又转头看姨太太说:“小妈也真是眼皮子浅,您以后要多笑,爸爸才能心情好,您陪着爸爸去上海吧。” 姨太太没有不应的,说:“我就知道,最后万事都要靠姐儿的,”又嘱咐方英,“我和你爸爸不在,你要多帮衬茴茴。” 方英抹着眼泪点头:“姐姐有我,你们不必担心。” 方英去送医生,方茴没有走,还是留下安慰父亲。 病房没有外人了,方先生才又垂泪:“我并非为我的病而哭,我只是觉得心痛,为了我的病,倒把自己女儿卖了一般。” 姨太太赶紧给他抹泪:“诶呀,这是什么话!茴茴一番孝心,被你说成这样。再说,谁又卖了谁?齐家大少也叫你一声叔,你看他是那样不顾叔侄旧情的人?” 方茴没说话,今天是她搬进别馆的日子,她谁也没告诉,但从今日几人的表现来看,似乎人人都已猜到了。 趁话题还没到那里,还不必说破,方茴先起身告辞。 今日是个雨天,路上行人少。方茴走到医院门口,望着那细细的雨幕,花园里的树木草地的水润香气,终于隔绝了消毒水味,她缓缓地吐口气。她讨厌医院,母亲的命运终结在这里,父亲的尊严也终结在这里。她今日头一次见父亲哭,即为惧怕死亡,更为仰仗他人鼻息,也为将女儿推上一条没有回头的路。 她探出一只手出去,琢磨着冒雨走回去的可行性,雨丝丝密密地缠在掌心。 一把黑伞撑在了她的头顶。 “姐姐,淋雨了可是要生病的,我送你。”语气轻快,全没有刚刚在父亲面前痛哭的迹象。 方茴收回手,将红花暗纹的羊绒披肩裹紧了,径直下了台阶,走进雨中。 雨一点儿也没落她身上。那把黑伞始终在头顶,微微偏向她一侧,她快它快,她慢它慢。 出来有一条青石巷子,石头坑洼不平,有的地方积水,她穿着小羊皮鞋停在一处,身侧伸来一只苍白手掌。她看也不看,转身往另一条路走。 方英追上她,又走几步,语气肯定地道:“姐姐还在生我气。” 他语气沉痛:“我错了,我真不应该。我当时为什么要笑呢?男人的精液流在姐姐的腿上,是什么好笑的事?我居然还笑。” 两人已经走出小巷,到有汽车的马路上,比方才热闹不少。方茴与方英走在路上十分打眼,尤其方茴,穿一身浅褐旗袍,剪裁十分别致,在紧致绸缎上还有一层轻纱,像秋日里的枫树,和这节气倒配。 方英看一眼她旗袍下两条小腿,恭维道:“姐姐洗得很干净,内裤也有穿好,真好。“ 方茴只是不紧不慢地走,还很有闲心地往不远处的百货公司看去。 ”姐姐……“ ”闭嘴。“ 在路口,她终于理他了。她眼神落在那一片车水马龙,话却是对方英说:”你想笑就笑,何必这样演戏?你不膈应,我还难受。“ 方英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语气淡了很多:“我演的戏,姐姐虽看破,何必说破?再说演戏的何止我一个,姐姐怎么不说爸?” 车停了,方茴向马路对面的永安百货过去。方英依然给她撑着伞:“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送那日本人?因为太恶心了,我演不下去。既跟姐姐要嫖资,又怪姐姐去卖淫,啧啧,姐姐,我说你卖淫,你不生气吧?“ 两人正往商场里走,没有走高级电梯,对着马路开门的这层是对廉价部门的。一进转门,就能看到叁叁两两混在顾客中的女招待,间或还有来这里拉客的妓女。 有一个听到“卖淫”两字,吃吃地笑起来,一眼一眼往方茴身上瞟。 中秋节近,有商家在做促销,低价商品摊前里叁层、外叁层地围满黑脑袋。 方茴拿过方英手中的雨伞,朝其中一摊一指:“去。给我买件你看得上眼的,我就分你一点嫖资。” 方英说,好啊姐姐,你等着。随后英勇地消失在抢购人潮中。 看着方英消失在两位大姐宽厚的背影间,方茴站到一个人少的角落,百无聊赖地踢起雨伞尖儿。这里潮湿、闷热、拥挤,与她从小出入的商场似乎天差地别,可其实就是同一家公司,不过上层的光鲜亮丽为有钱人服务,下层的打折促销给老百姓供货。 方茴抬眼看了看光秃秃地天花板,都大概能判断出来两层楼上的这里是一家蛋糕店,她有时会买给教会学校的小姐妹们吃。现在,她哪还有喝下午茶的姐妹?只有一个阴阳怪气的方英。 正想着,方英挥舞着一个什么东西向她跑过来了。 方茴忽然想到,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地和方英逛商场,以前的方英会像条狗一样跟在她后面,等到她不需要人给自己拿购物袋了,就假装生气跺脚,他就会自己去车上等。 方英买了一条黑底菱纹的领带,很符合他长年穿黑的风格,领带皱皱巴巴的,一看就是经过抢夺。方茴“嗯”一声,两根细白手指勾过那个小购物袋,一甩一甩地朝门外走。 方英擦了擦额上的汗,说:“诶姐姐,我们去看看有没有旗袍可以抢吧?听说你把你的素色旗袍都留下了,尽带些艳色的,可显老了,万一被齐公子嫌丑、光着身子赶出来,那可丢脸死了。” ”你怎么知道我带走什么、留下什么?“ ”小翠说的。“ ”你少祸害小翠,离她远点。“ ”好啊姐姐,我都听你的。我懂的,素色的旗袍是以前穿的,能衬出姐姐的清风傲骨,但是姐姐现在要当妾了,要藏着掖着等着过门,多给男人睡一睡,还是艳色的勾男人,对不对?姐姐还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 方茴在路边上招黄包车,等车停在面前,看他一眼:”你除了看我笑话,还会做什么?方英,我知道,你出头了,再也没有我高高在上地压着你了,高兴地肚皮都要笑破了吧?“ 她把伞交到他手上:”再高兴,还不是要靠我的接济活着,你也是,小妈也是,我不想说,但是爸爸也是。你啊,你能做什么?“ 黄包车悠悠而去,一身黑大衣的年轻男人手里还握着一枚银元,是女人分给他的”嫖资“,他用另一手撑起了黑伞,半掩着雪白的面孔,半晌道:”我做的,能吓你一跳,姐姐。” —————— 你们说,这对姐弟,到底有木有感情? 交杯酒 这一路有些泥泞,又逢上小雨,等到了地方,黄包车夫整个像泥水里捞出来的。 方茴也没料到,齐郝竟找了一个这么“村”的地方,连路都没有。她付了车钱,招呼道:“你等等,我给你拿条毛巾擦擦。”说着上前叩门。 叩了两下,大门开一条缝,有个妇人探出半边脸:“密斯,你找谁?” 方茴一笑,说:“齐先生让我来的。” “诶呀,”那妇人赶紧来开门,“是太太呀!诶呀,今天这样的天气,太太怎么没坐车来?” 方茴指指身后,此车非彼车,便宜多了,但也算车吧。那妇人自我介绍:“太太叫我陈妈就好。” “那陈妈,拿条毛巾给车夫吧,有热水也给一杯,这路遭罪。” “诶,好啊。太太也快进去暖和些。” 方茴进去一看,是栋两层的小洋楼,前面小小一个花园,中西结合,二楼一个小小阳台朝着大门,比她想得好些。 两个丫鬟给她开了门,喜滋滋地,也叫她太太,然后带着看了楼下客厅、厨房、餐厅、小间室,见她抿着唇点头,又高兴地引她到二楼看书房、卧室,说太太的东西都收好啦,先生还添了好多,看太太喜不喜欢。 她们一个叫阿宝一个叫阿珍,方茴问:“你们谁会熨衣服,谁做饭啊?” 阿宝熨衣服好,她就把手里的领带给她,要熨得新新整整。阿珍说陈妈是做饭的,方茴就口述一遍菜单,要她记下,今晚做这些,特意说,先生爱吃的。 齐郝添的东西有叁大箱,在床脚边码着,方茴过去打开。第一箱,法兰西产的内衣。第二箱,意大利的蕾丝睡衣。第叁箱……她“啪”地一下关上了。阿宝和阿珍都还没走,顿时看得脸红透透,赶紧转身跑了。这下子,齐郝之心,路人皆知。 方茴关上门,脱衣服、盘头发,简单淋浴。温水哗哗淋在脸上,她一动不动地,保持在那里。 今天方英的话一点儿没让她想哭,方英算什么呢?病房里的那一幕还不够清楚吗?方家的家主从此要姓齐了,方英还不如改叫齐英,轮到她来笑破肚皮。 但是齐郝会说什么?今晚是他们在这里的第一晚,这里的叁个佣人都叫她“太太”,是他说的吧,是他让她们这样叫的吧? 他选的这样一个僻静的地方,是要把她藏着掖着,又添了轻佻的内衣,是嫌她带来的衣服丑,这屋里的每一间房最大的就是卧室,那是要将她一睡再睡了。 方英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可她不想听那些话从齐郝的嘴巴里说出来,她现在光是想想,就要哭了。 但是她怎么能哭呢?姨太太就很少和爸爸哭,总是言和意顺地笑,不像她娘,因为哭得多还患了眼疾。 她不哭。 陈妈做好了饭,都不用喊。因为房子小,饭菜又实在是香,开着窗户、晒着夕阳小睡的方茴,就在这暖乎乎的香味里醒了过来,踢着毛拖鞋下了楼。 阿珍放盘子,转过头见到她,眼睛亮晶晶地:“太太的衣裳真好看,这样红,像结婚穿的呢。” 阿宝捧着熨好的领带笑阿珍:“现在的新娘子都穿白的啦,穿婚纱!” 阿珍撅嘴:“红的好看。太太,你和先生结婚的时候,穿的什么颜色?” 方茴在窗边坐下,夕阳余光里松了卷发,温柔开心的样子,她笑嘻嘻地看看身上:“红色。” 阿珍推阿宝:“我说吧。” 菜都放好了,四菜一汤,先用罩子罩起来,等男主人回家就可以吃。 方茴把领带轻巧地折一折,用两块素纱包好,红丝带系一个漂亮的结,这条打折抢购的领带顿时看着像样了。她把它放在对面的餐盘上。 陈妈坐到门口织毛线,只要车喇叭一响,她就能第一时间去开门。阿宝和阿珍在餐厅里和方茴坐了一会儿,正无聊,方茴指着空花瓶说:“我来时看到花园里有花,你们去采一些吧?” 两个丫鬟就去了。 过了一会儿,餐厅的花瓶装好了,放在餐桌上,艳黄的菊花,还配了不知哪里来的几个青狗尾巴草,把方茴笑得不行。 阿宝红着脸:“太太你别笑啦。” 方茴说:“行,我不笑。你们再试试,还有客厅的花瓶。” 不一会儿,又装好了,大红大绿的,没好到哪儿去。阿珍罢工:“太太,花园里的花再摘就没啦,改明儿要好好修剪、好好浇水。” 于是几个人又坐下来,面面相觑。 夕阳彻底落了,夜幕降临。这个村得不行的地方,别说车流声,连邻居的人声都没有,反而外面草丛里的虫叫得吱吱的。 阿宝关窗,阿珍扇着报纸去赶电灯上粘的飞虫。四周安静极了,陈妈在门厅里咳了一声。 方茴说:“陈妈,阿宝,阿珍,你们先吃饭吧,别饿着,我等就行了。”她顿了顿,叫她们把桌上的红烧牛尾拿走:“冷了不好吃,不如你们分了。” 无事可干,方茴又有点犯困,反正人都去厨房吃饭了,她放松着趴在了桌子上。就梦到小齐郝占着一盘红烧牛尾,嘴巴塞得鼓鼓囊囊,还努力地讨好她:“我分你一点点哦,茴茴,只分给你。” 再醒过来,是洗碗的水流声。方茴猛地坐起来,揉揉脸上睡出来的印子,正巧阿宝举着小扇子过来:”电灯真是引蛾子,诶呀。“ 方茴抬头一看,被那些蛾子吓得头皮发麻,“关灯吧,点蜡烛。” 阿珍就在桌子上立一对蜡烛,叁个人看着烛泪往下滴,偶尔有蛾子上演“飞蛾扑火”的戏码。 陈妈连厨房都收拾完了,擦着手出来:“太太,先生是不是有事耽误了?和您说没有?”又懊恼地说,“我刚刚看了电话线,似乎出了问题,明天找人来修,电话是打不了了。” 方茴说:“是,他好忙。我等就好了,你们去休息。陈妈,有没有酒?” “太太要葡萄酒吧?” 这个陈妈真的怪洋派,方茴笑:“都行。” “只有米酒……” “也行。拿两个杯子。” 外头也不知道哪里忽然有青蛙叫。方茴好奇:“这园子里还有水塘?没看见呀。” 陈妈“唔”一声,猛地惊醒,她抬头一看,蜡烛已经燃掉一大半,夜已深。隐约听见什么水塘,便说:“没有啊,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太太改日出去走走就晓得了。” 说完,用胳膊推坐在椅子上也能睡得不省人事的阿宝阿珍。阿珍一个激灵:“唔,先生,先生回来了?”阿宝则一下子被推到了地上,揉着眼睛站起来。陈妈瞪她们一眼,看方茴:“太太,菜都凉了,我给你下个面,随便吃点吧?” 方茴说自己不常吃晚饭,赶她们去睡觉。 陈妈笑道:“太太真是贴心的人儿,对我们好,对黄包车夫也记得给块毛巾,更不用说对先生,这样地等着。都怪那个电话,先生肯定往家里打了好几遭了,保不齐没人接,以为太太睡了。” 方茴点头:“是啊,都怪那个电话。” 叁个人便下去休息了。 又等了一会儿,客厅里的自鸣钟轻轻响了一声,十二点了。 方茴抱着酒坛子倒酒。她只拿过红酒杯,有点不适应,手一抖,撒了出去,落了几滴到包好的领带上。她赶紧站起来看,没事,原来米酒没什么颜色。 方茴先喝了自己这杯,又拿过对面那杯,两口喝干。还挺好喝,甜甜的。小时候,听说结婚是喝交杯酒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喝,喝两杯?毕竟她只去过西式婚礼,只见过钻石戒指和两句“yes,Ido”,哪里喝过米酒啊,她从前只喝香槟,婚纱都要在纽约定的。 她站起来,呼呼吹了蜡烛,有点晕晕地摸黑往楼上走。走着走着,她想起来了,她说要自己过来,她说要别告诉旁人知道。哦,她拍拍脑袋,傻笑起来,齐郝这是在告诉她呢,他其实也只是旁人啊。 金丝雀 驾驶座的司机是新人,眼观鼻鼻观心,非常规矩的样子。副驾上是熟脸,齐福六。 “齐爷。” “嗯,走吧。” 汽车开在乡间土路上,雨水未干,带起一路泥。齐福六笑一声,往后看:”爷,言和意顺啊,瞧这衣服讲究的……“ ”怎么,没见过好衣服?齐家缺你穿了?“ ”那倒没有,“福六摆手,”唉,不过话怎么说的,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人。爷,您这领带……我前日给您收东西时可没见到。“ 后座的人闭眼养神,嘴角微微挑起:“难得你还分得清哪件衣服是哪件,再去开个成衣铺子,说不定能少赔些。“ 福六顿时想起他失败的小生意,还有他老爹给的一顿竹笋炒肉——”没有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还敢跟齐爷借钱,我打死你”,勉强笑道:“爷,大早上的……别提这些,别提……” 他咳了两声,从一起长大的家仆齐福六,转换成了公事公办的秘书齐福六,脸色严肃:“您上药了吗?医生可是说,早晚各一次。” 男人“嗯”一声,不情不愿地:“你马鞭使得不错,我够不到的地方,你抽得最狠。” 福六赶紧表示没有公报私仇。 “爷,您昨天对自己这么狠,那德国人是真怕了,不怕我的鞭子,也怕您的后招。往后就容易了,有了金太爷的地位和人脉,只要爷和金小姐下个月……”他忽然想起了别馆里的人,停了话头。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 还是齐郝先问,“让你查方英,查了吗?他最近和什么人接触?” “查了,您料得不错,他以为把金小姐笼络了,就也可以分一杯羹,好好的读书人不做,做起生意,方家历代举人出身的祖辈晓得了,都得气活。何况咱们那个矿底下……“ ”啧。“男人皱眉。 福六停住,皱眉看了一眼司机,齐爷现在越来越不相信外人了。”到办公室我再和您汇报。“ 车子已经进了城区,早市的热闹人声从没关严的车窗里漏进,福六忽然说了一句:”爷,方英少爷做的事,方小姐……知道吗?“ 一直闭目的养神的男人,顿时睁眼,向护犊子的豹子一样警醒:”她能知道什么!“ 怒意散发完了,又补充道:”你也别说漏,一个字都别让她听见。“ 是。但是婚期将近了,那些事就怕我不说,还有人……“ ”叫你的人继续守牢别馆,一只苍蝇都不能进去,监听电话,“他意味地看福六一眼,”别直接切断线,太明显,已经被发现了。“ 福六有些讪讪:“是。” “你对她的称呼,也换了吧。” 福六一顿,明白过来,“是,太太那儿,我一定守好。” 方茴觉得自己,挺快乐的。 早上迷迷糊糊地被搂起来,给金主男人一个送别吻,然后滚回被窝里一觉睡到日常叁竿。 起床吃饭,给陈妈写晚饭的菜单。 和阿宝阿珍,偶尔拉上陈妈,一起在屋子里消磨时光,项目包括织毛线、弹钢琴、看英文、整理花园。尤其最后一项,虽然耗费精力,却能让人累到什么也不想,何况还挺有成就。 然后可以和陈妈去买菜,就在出门左拐走五十米的村子小菜摊。或者她自己在家门口的麦田边写生,等菜回来,也许还有兴致亲自下厨。 再然后,金主就回来了。吃饭、调情、睡觉、真正意义上的睡觉,剩下的时间就能被他占据得满满当当,哪还有心思想别的? 如果金主请假不回来吃晚饭,她就和陈妈叁人一桌吃,完了桌子一收,四个人还能凑一桌麻将,你推我胡,玩到凌晨再睡。 所以快乐,太快乐了。 没有家族的压力,也没有自甘堕落的伤心。怎么堕落?她是个新的人了,不是方茴了。她现在是齐太太。没听福六也开始叫“太太”了吗? 前日早晨,她心血来潮地送人上车,车里的福六看到她,说太太,早上好。她切实地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巴掌拍掉齐郝在她屁股上乱揉的手,柔柔地笑道:“路上小心呀。” 她想,还好,福六叫的是“太太”,没有叫他从小叫到大的那声“方小姐”。若不然,她要怎么自处呢?她已经不是了。 _________ 堕落了,想和方茴一样快乐了。下几章在这个堕落的地方搞点黄色。 番外关于福六与马鞭 那天方茴回到房中,难得地没有再睡回笼觉,反而絮絮回忆起童年往事。 小时候,福六是齐郝的跟屁虫。齐郝又从不讲什么主仆有别的论调,待稍大一些,齐郝只愿意和男孩玩,福六就成了他的第一贴心人,完完全全取代了方茴的地位。 方茴讨厌死他了! 她一有空就往齐公馆跑,绞尽脑汁地为难福六。 有一回,她在书房找到了齐先生的马鞭,下巴冲天地要福六跪在自己面前,给自己当马骑,并且气势汹汹地,一手叉腰,一手扬起鞭子:“你不乖,你不是好马,我要抽你!” 福六年纪不大,脾气却倔,死活不跪,还瞪着一双眼睛像小牛犊一样呼呼喘气。 方茴气死了、气死了!赶紧举高鞭子,莹白的小胳膊还不比马鞭握柄粗多少,然后,“啪”—— 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到欧根纱的裙子领口。 福六这回跪了,他腿吓软了,指着她的脖子大哭:“妈!妈你快来!方小姐她脖子断了!” 方茴一听自己脖子断了,小命休矣,于是跟着趴到地上绝望地哭了起来。 动静这么大,连在打麻将的齐太太都惊动了,和着急忙慌的福六他娘在门口差点撞一块儿。 原来是方茴头一回耍鞭子,人小力轻,没控制住,反而一鞭子抽了自己。鞭尾恰恰地扫在她的小脖子上,出了一回血。齐太太给她包扎好,有些忧愁:“留疤就不好了。” 留疤为什么不好,她不懂。但反正是不好了。 她委屈地钻进齐太太怀里,用一种磨人又有力的哭腔,继续抽抽嗒嗒地哭。连福六他娘拎着福六耳朵,让他下跪认错,都没有安慰到她半分。 她哭得脑袋都昏了,赖在齐公馆里蹭晚饭。 好容易等到齐郝下学回了,她第一个冲上去,偏着小脑袋,把脖子左边的棉布给他瞧,鼻子里还哼哼地带着哭腔:“福六打人,他坏。哥哥,你以后不要和他玩了好不好?” 慢人一步、尚未开口告状的福六一脸难以置信。 齐郝皱着眉头,捧住她的脸,仔细看那伤。他手劲太大,方茴下巴被他勒得难受,挣开了,总结道:“反正很疼,还会留疤。” “留疤?”齐郝顿时不高兴了,很生气的样子,“留疤可丑了。你知不知道?” 方茴呆呆地仰头看着他。 “我不和丑八怪玩。” 方茴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说丑。 那天她哭了个惊天动地,直到伤口又有出血的迹象了,齐郝才终于说对话:“好,都是福六的错,你想怎么罚他,我罚他。” 方茴可怜兮兮地:“我要他自己抽自己。” 齐郝皱着眉头纠结了好一会儿,协商道:“茴茴,鞭子打到好疼的。你疼,福六也疼,我到时候该哄谁呢?” 方茴不要他哄别人。 于是,福六那天在院子里耍了一百次鞭子,第二天,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后来,方茴没有留疤,光洁的小脖子每天被齐郝啃得斑斑点点,而鞭子,成了福六最趁手的工具。 —————— 齐郝:语言的艺术,我也是慢慢悟的……唉,温馨提示,不能叫女友丑八怪哦 夜话 阿珍做了个噩梦,小弟弟和娘饿得全身水肿,她爹一路把她带到窑子那条街,正忍不下心,阿珍醒了。 她一身冷汗地坐起来,缓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所处何时何地。那是数月前的事了,爹与她抱头痛哭时,正遇上挑人的,一圈看下来只看中她,却不是做妓子。现在,她能吃饱、能穿暖了,还有工钱给家寄去。什么叫运道呢?这就是她阿珍的运道。 对了,太太要一碗养颜粥的。她竟睡着了!阿珍“啊呀”一声,忙掀开被角,正要下地,旁边床上响动起来:“干什么去?” 屋里暗,借着月光只能看到两只黑白分明大眼睛,吓阿珍一跳:“诶哟,唬死人了!你既醒着,怎么不点灯?”边说边套外衣。 阿宝抬起头,还是问:”干什么去?“ ”太太的粥,陈妈给我小火温着呢,我这会儿端上去。“ ”别去。“ ”感情今晚当值、挨骂的不是你呢。“阿珍把灯点起来。 微黄的灯光渐渐晕开,看清了,阿宝缩在被窝里、罩着耳朵,只露出额头和眼睛:”别去,先生回来了。“顿了顿,又探出嘴:”你睡着时回来的。“还欲说什么,顶上忽然传来一声怪动静。 木地板”吱呀“了几声,好像还有女人在哭:”你轻一点,轻一点,求你了。“ 阿珍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明白过来了,讪讪地坐回床上。 天花板上的动静,非但没轻,反越发大起来,还从窗口处传来一些奇怪的嗡嗡声和水声,女人的哭泣更是没有停的时候。 阿珍与阿宝默默地两相对望,气氛有些尴尬。 过了会儿,阿宝探出涨红的脸问:”你说,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阿珍咬咬唇,捏着白背心儿的缝线:”做什么,做那事儿呗。“ ”什么事?“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窑子里做的,你别问了。“ 阿宝又缩回被窝里。 那些声音还在继续,愈发衬得秋夜静谧。两人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阿宝又隔着被窝,声音闷闷地:”我觉得你说得不对,先生那么好人才,对太太也百依百顺,怎么会对太太做窑子里的坏事……“ 阿珍别过头:”你知道什么,难道逛窑子的都是满脸横肉的粗汉、丑汉不成?他们肚子都填不饱,哪有那功夫?需知越是那面上衣着光鲜、守礼懂节的人,越爱这些事呢。“ 阿宝半晌才轻轻道:”你听太太哭成这样,好可怜。不知怎么挨打呢。“她想起她奶往她身上抽的痛了。 阿珍对那事只知表不知里,听得这样哭声,想必确实挨打了,点头道:”打得恨哩,用鞭子抽。“ 阿宝气道:”真不是东西。“ 可不,阿珍想,男人真不是东西。若没有嫖客,就没有窑子……那些没有她的运道的女孩儿们,现在也不知道如何了…… 她吸吸鼻子,说:”别怕了,喝粥吧。我去厨房拿来,分你一半。“ 阿宝摇头:”太太的。“ ”这动静,哪一次不是响到半夜?若我们不喝,必要倒掉的。陈妈熬粥时我看见了,放了好多稀奇东西,你可知道什么是银耳?“ 阿宝又摇头。 “傻东西,那和燕窝一样呢。燕窝,你总知道了吧?” 阿宝探出脑袋,很有些动心。 “那熬的底,还有糯米、山药,你知道现在糯米多少价?”阿珍自己说着,也咽口水。 阿宝想了个“天价”,伸出四根手指。 阿珍笑起来:“四个铜板?那是以前。现在天天涨、年年涨,钱都不值钱了。“ ”钱怎么能不值钱呢?“ ”我也不懂,先生的报纸上是这么写的。我每天收着,悄悄看一看。“ 阿宝也坐了起来,好生羡慕:”姐姐你果然是秀才的女儿,懂这么多字。“ 阿珍不笑了,垂下眼去,秀才,秀才有什么用,她爹寒窗苦读十年,赶考路上,皇帝换了,举人也不能考了,只好回家种地,碰上荒年,一家老小就得饿死。 上头忽然传来一声高泣,像被扼住了脖子一样喘不上气。 两个人都一激灵,竖着耳朵听。只安静了一会儿,动静又起,男人女人又喃喃地说着什么了。 阿珍缓缓吐口气,站起来:“我去拿粥。” 不一会儿,粥拿回来,两人一人一个勺,爱惜地抿着吃了。阿宝说:“倒也没有今晚的鱼好吃。“阿珍笑她:”嘴都叼了,刚来的时候怎么和我哭的?家里只给你哥吃好的,你能有个麦壳填填嘴就不错了。“ 阿宝揉着肚子往床上一躺:”这儿真好。向那个桃花源一样。自我来了,竟一件外头的烦心事都没听过见过。前几月还听说什么官兵打来,家里的地都被抢了,我奶才把我卖了……现在这么好,是不是又不打仗了?“ ”我和你讲过一回桃花源记,你倒记住了。“ “记住了呀,那位陶大人,写得可真好!我只是想不通,故事里的男人真傻,到了那么好的地方,怎么还要想着离开?活该后来再找不到。” “要不怎么说你笨呢?未必真有那样个人、那样个地方,这只是老百姓的期盼,能活在一个好的世道里,安居乐业。” “那,好世道,什么时候才来呢?” “谁知道,也许等死了,再投胎,就能过上了。” 两人说笑一阵,夹杂着似远非远的呻吟,月亮也藏到云后头了。 —————— 我好歹记得这是个肉文,得搞黄色,但这几天竟憋不出!是什么改变了我搞黄色的心? 夜话(二)(H) 方茴趴在床上,委委屈屈。齐郝轻轻抚着她的背,帮着舒缓她还在打颤的腰,笑道:“别哭了,刚刚你不是和我说最喜欢了吗?” 方茴委屈得都忘了做小伏低,撑起来要打他,但是手软脚更软,反而一下子跌到人怀里。 还说!他刚刚打她了,别以为她忘了! 齐郝感叹地举起手里那根毛绒绒的小鞭子:”我也没怎么碰到,怎么就红了?”他亲亲她背上的红痕,“不丑,明天就消了,不会留疤。疼吗?” 谁管他觉得美还是丑!方茴淌着羞耻的眼泪:“我叫你轻点,你怎么不听?她们肯定听到了。” “不会……” “怎么不会,你非要去阳台上……” 老天,她一丝不挂地被他压在阳台栏杆上,抬头还能望见她白日临摹的麦田,还被他像田里的牛一样用鞭子抽。做姨太太真的好难,好想哭。 他咳一声,“你画得真像,就是今儿晚了,看不出那麦田本来什么样,明早我……” “你还看!不准看,永永远远不准看!”即使困得不行、晕得要命,方茴还是努力转过身,面对面地,凶横地瞪眼。 她画了一个星期,还上了油彩,今天刚刚画成,高高兴兴地拉着齐郝来看。看,她可有才华了,和父亲离开牛津后,还去巴黎学习过呢,不比他那个耶鲁艺术系的Jessica差吧? 结果,她被拉在那里剥了个精光,男人咬着她的耳朵,问她想不想去麦田里?她哭得惊天动地,他才罢了,把她绑在床角,咚咚咚地撞起来,居然床都移了位。 更过分地是,他又把那种会动的角先生塞到她里面,让她身子都泛红了,使劲地扭着、哭叫着都躲不开汹涌到可怕的快意。 她蹬着脚一声声求他的时候,他竟然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就那么看着她。 直到她很快高潮了一次,水沿着颤抖的大腿蜿蜒而下,抖着腰臀,一挺一挺,因被绑着,连将腿并起来舒缓都不行。这控制不了的身体,让她难耐地侧过脸去,努力用被绑着手腕的胳膊,想要遮住脸。 角落里的人终于起身。 他敞着裤链走过来,那根丑东西跟着他的步伐点头,他把她的手绑得更牢了,一点都抬不起来,然后掰回了她的小脸,正正地朝着他的方向,说:“高潮的时候,要看着我。” 这个变态! 她好像哭着骂出来了。 但男人一点不介意,还微笑了一下,俯下身亲了亲她嘴角,声音很愉悦:“继续。” 然后她就一次又一次地高潮,他坐在那里,神色自若地看着她,任她哭求、巍然不动。 她整个人都软了,全靠手脚腕处四根链子撑着自身重量,腰都整个塌了下去,脸被眼泪、鼻涕、口水流得一塌糊涂,就这么喷了。 她像巴黎广场小天使铜像尿得那样高,在月光里闪出晶莹的亮,尿弧不偏不倚、正正击中了放在她前方画架上的得意画作。春水浇灌,秋日丰收。 男人终于站了起来,看了看那画,拎起来放到另一边,去给她解链子。 他边解边抱着她安慰说,他已经看到了,画的好,和外面一模一样,不信出去看。 可他没把角先生拿出来,就抱着她起身,怕抱得不稳,竟单脚往她屁股下垫,这一下,他结实的大腿,就把刚刚落出一些的角先生,一下子全力顶了回去! 老天爷! 方茴顿时两眼白翻,猛烈地抖了起来,只能发出“呃呃”的气音。她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一口小气要再也喘不上了。 等她回神,发现自己已经尿在了齐郝身上,屁股凉飕飕地吹着阳台上的夜风,他低声:“茴茴,你尿到你最喜欢的东西上了。” 热乎乎、湿淋淋的龟头抵住翕动的入口,她用细弱到变音的声音哭:“变态变态……” 他大敞着衬衫,肉贴肉地抱她在怀,都不用手扶,就挤了进去,像哄小婴儿一样:“喜不喜欢,嗯?茴茴喜不喜欢?” 她后腰抵着冰凉的大理石栏杆,就这么被肏。她有时早上会悄悄欣赏的、男人优美的腰臀曲线,现在展现出它极好的爆发力,一下一下地给她,那种柔韧绵长的快感就没有断过。他极好听的声音,这时也温柔极了,在耳边一声声地问喜不喜欢。 喜不喜欢呢? “不喜欢,你变态!” 她又想起那幅画,好伤心,毁了便毁了,竟然还是她自己、用那种方式毁的。他就是觉得她画得不好,就是觉得别人搞得艺术值得珍惜、她的不值得! 他沉默地看她一眼,俯下去,吃了她涨挺的乳头。 那里怎么会这么敏感了?他用舌磨一磨,她就忍不住地嗯喘出声,下面的快感顺着脊柱一路爬到了上面,她吓得胸都含起。 没用。那种痒麻,好像蚂蚁,逐渐爬满全身,然后头皮一麻,她爽得一个激灵,主动地将小腹往前挺,吃得更深了,好涨,好硬,好爽。 她扭着腰,腿根摩擦他发烫的皮肤,她还要去够,去磨那两个硬涨的蛋蛋。不能只能她舒服,他也要舒服。 男人抬起头,看了一会儿她迷蒙求欢的样子,才重新托住她湿答答的屁股,往上抱了抱,按自己的节奏肏了起来。 这可不比刚才的温柔。 女人哭叫一声,再也管不了什么蛋蛋了,甩着头喊:“不要!变态!” 根本没用。他肏得更深更用力了。 完了。又开始有痉挛的感受了。真的完了,这次肯定受不了,太激烈了,太可怕了,她这次真的要死了。她大哭:“你轻一点,轻一点,求你了!“ 龟头猛地撞上了她最隐蔽的软肉,”哗啦“—— ”茴茴,喜不喜欢?“ ”……“ ”不说话,就是喜欢。“ ”……“ 他抱着话都讲不出来的女人叹一声:”我知道你喜欢,但是,下次克制一点,嗯?我还没射,你就尿了这么多,你看……“他一挺腰,抽插一下,”噗叽“——一滩黏液就涌了出来,又一下,又一滩,”我插一下,你喷一次,我真的很难办……“ 这会儿,他抱着困得快讲不出话的女人,她才抱怨他太久,他叹口气:“怎么能怪我?我真的已经很难办了……” 没有回复,她睡着了。乖乖地在他怀里,睡着了。他尝试紧了紧手臂,她软乎乎地滚了过来,更贴近他了,一点抗拒都没有。 她脸颊红红的,黑藻一样的头发因为汗意发潮,微微地卷曲,有两缕黏在脸上,他轻轻地帮她拨开。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那个圣诞夜,他也曾这么爱怜地抱着高潮后的她,满心欢喜地想他是对的,父亲错了,这个世上没有真爱不能克服的事。 他不会为了家族娶金小姐,他不愿,也不能。不能继承家财就不能继承吧,还有二弟,二弟一直崇拜自己和父亲,只要学习一段时间,他也能挑起担子的。 他很快乐,能到美国学习想学的,而不用跟在父亲身边谈生意,更何况,还有茴茴,她这么爱他、这么想他,孤孤单单一个女孩儿跑来这里找他。 他拨开她额前的湿发,余光又看到她手上那枚戒指,问问她吧,愿不愿意嫁给他,他什么都没有了,可是他有信心,可以重新开始,他一定能给她在娘家的富裕生活。 她一定愿意的,她爱他啊。她从没说过爱他,可他知道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也许她喜欢过胡先,可是她已经看到他的好了,毕竟胡先根本配不上她,他比胡先好一万倍,她现在长大了,当然也就意识到了,意识到,她爱他。 他心脏发烫,正要说话,怀里的人突然开口了:“我要嫁给胡先了。” …… 齐郝抛开那段记忆,眼神重新专注地落在方茴脸上。这是难得的,能看到她真性情的时候。 她回来了,但也不是以前的她了。 方茴从前笑就是笑、恼就是恼,什么做小伏低、强颜欢笑,她全作不来。可这近一年来,这些强作的表情他不知见了多少。 只有被肏爽了的时候,睡得正迷糊的时候,她才是以前的她。早上将她从被窝里拉起来,她会撒娇,夜晚将她绑在床上弄的时候,她会哭叫,鲜活地属于他,终于完完整整地属于他。 他大概也猜到,她始终是爱胡先的。后来,因为家里败落,爱人背叛,她这才不得不转投他怀。他是谁呢?谁也不是,只是个从小陪她消遣的人。她自然郁郁寡欢了。他都明白的。 他甘心吗?不甘心。她为什么从来看不到他的好,只一遍遍地想离开他,过去是,现在也是。 他恨她吗?也恨的。如果不爱他,如果从不曾爱过他,为什么要诱惑他,为什么那一年会在父亲的书房里让他要她?为什么骗得他忘却一切、抛弃一切、却不得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为什么要让他对真爱产生怀疑? 但他能怪她吗?他也不是以前的他了。 过去的齐郝,能不顾一切想着与她私奔。但过去的齐郝已经死了,跪在父亲和二弟的牌位前时,就已经死了,如果父亲的遗愿是让他与金家联姻,如果父亲留下的基业能在金家的支持下得到发展,他想,那就杀死过去的齐郝吧。 齐郝轻轻抚摸着方茴的脸,拇指在她柔嫩的下巴后轻轻摩挲,她竟舒服地打起了小呼噜。 他笑了笑。 —————— 方茴:变态变态! 齐郝:爱而不得,使我变态。 是的,又是鞭子。 甜蜜的一天 第二天一早,齐郝果然带着方茴去看麦田了。 方茴紧张地绷着腰,裙下腿直抖,忍不住地撅屁股,合身的旗袍被撑出饱满的圆,细看才能看见那臀部的衣料似乎隐隐被什么撑起了一截…… 齐郝又给她下面塞会动的东西了,还堂而皇之地拉着她在麦田里画画。 她画笔都拿不住,有两次还把油彩点到了脸上,给自己画了两撇粉色的胡子。 她一开始担心有人过来,但真奇怪,平日在地里辛勤的农人,今儿竟一个也没出现。 后来,她便干脆心安理得地瘫在男人怀里高潮了。 他表情一本正经,又将她护得密不透风,她就渐渐不怕了。红着耳根在他怀里小小声地呻吟,然后悄悄地流水。 盘扣解开了几个,齐郝左手勾在她什么都遮不住的薄纱胸罩里,给她放松一样,揉揉捏捏,右手则执笔勾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茴感觉到他松开自己了,她才勉强提口气,忍住放纵的情欲,抬起眼皮看去——风吹麦浪,天边云卷云舒,这一派她从前少见的农家景色在画布上栩栩如生。 好像真的画得比她好。 是哦,他是绘画与建筑双专业毕业的,她给忘了。 诶呀,烦人。 他又问她:“茴茴,喜不喜欢? 她干巴巴地:”喜欢。“ 他好像没听出来,倒很高兴,抱着她缠绵一会儿,叫她提着他的大作,回去了。回去帮她裙子撩到腰上,插一插,肏一肏,洗一洗,一上午也就过去了。 今儿也怪,齐郝在家里吃了早饭,又吃了午饭,还一点要出门的意思都没有。 众人皆不习惯。阿宝阿珍也不来找方茴说话。 方茴百无聊赖,只好拿本书,趴到客厅沙发上看。晒着午后阳光,才看一页,身边沉了沉,是齐郝坐了过来,轻轻捏着她裙下裸着的小腿,“看什么?” 哦,是了,她是他的姨太太。 她把书放下,坐起来抱住男人,小腿在他身上蹭:“我不想……今天早上弄过了,我还疼着……” 男人一顿,松开手,微微簇起眉:“茴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不是这个意思?他每次想了,就拿手在她身上捏,装什么装。 她蹭蹭他,表示感谢。 但他不走,还是坐在那儿和她一起看书。理想国,拉丁文的版本,她看得很吃力,还得配合字典翻看。齐郝却显然比她记忆好,有时都不用她翻字典,就会告诉她大概对应的英文释义。 方便是方便,可渐渐地,方茴就起了攀比之心,她也是全A毕业,凭什么不如他?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争着说,有着复杂哲学含义的外国词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在餐厅扫地的阿宝悄悄问擦桌子的阿珍:“先生和太太在说什么呀?” 阿珍哪里知道,但她不想破坏自己在阿宝心目中的聪明形象,便故作高深:“他们在用外国话谈恋爱。” 方茴越比越气,就是比不过,凭什么啊!肯定是她被他养在这里,养傻了。 她把书一扔,气冲冲去花园了。 齐郝慢半拍站起来,跟在她后面:“茴茴,不高兴了?” 天大地大,金主最大,她怎么能说实话,于是全怪柏拉图。“不高兴嘛,你看他写的,说女人不如男人,在理想社会的阶级分类里要排在下等……可见女人不是生来就是低于男人的二等,而是被社会制度、大众认知一步步促成的。” 齐郝摸摸她的头发:“你我之间,往后你是一等,我是二等,如何?” 随便说说,她也就随便信信吧。 于是,两个人又开始亲亲热热地打理花园。 阿宝阿珍趴在窗边看太太指使先生拔杂草,过了一会儿,好像不好意思了,又狗腿地去给先生擦汗,先生笑得那叫一个蛊惑人心。 太阳有些大,方茴不乐意晒太阳,取了手套回屋,阿宝给她拿来饮用的凉水。 齐郝温柔地擦了擦她嘴角水渍,引得她也用唇渡了他一口,问道:“原来你每日都在家做这些。可喜欢、可高兴吗?” 方茴确实喜欢,确实高兴,便点头。 “那我便把花园再扩大些,你喜欢,就一直做。” 一直做? 这是什么意思,要做多久? 难道,齐郝的意思是……她不能出门吗? 说来,自从来了这里,她确实没再出门了,生活里基本都是他,和外界的唯一联系是小妈的例行电话,说爸爸的情况。 方茴隐隐觉得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没来得及抓住,这缕思绪就散了,只故作娇态,拒绝道:“不要,我又不是你的免费园丁。” 齐郝便笑了笑:“好。一等说了算。接下来做什么?” 方茴惯例坐到钢琴边,准备练习。刚坐下,他也贴着她坐了下来,差点儿把她挤下凳子。 怎么这个也要一起! 她想表达不耐烦,但忍住了,侧过头温柔道:”怎么了?“ 齐郝微微笑一下:”一起。“ 什么一起,一起怎么弹!她笑着点头:“弹什么呀?” “像从前那样,我们在你学校的晚会上表演过的,记得吗茴茴?四手联弹,德彪西的小组曲,你那时候……” 诶呀,还弹不弹了! “好呀,好久没弹了,”她打断他,甜蜜地笑着眨眨眼,“齐郝,你今天不出门啊?” 他不笑了,淡淡地看着她:”嫌我烦了?“ ”没有,“她赶紧靠上他的肩膀,”我是好高兴你陪我,还记得以前的事。“ ”我都记得的,茴茴。“ 是啊,记得也难免。那个让他大出风头的晚会,在教会女校里掀起爱恋之风的钢琴公子,让她的小姐妹都央她替她们介绍,而她还拒绝不得!因为谁都知道,她是未来”胡太太“,她能用什么身份拒绝? 想着就生气。 气着气着,就弹快了。 浪漫地泛舟船上的第一乐章被她弹得向气势汹汹的行军。 齐郝倒非常配合,不管她是快是慢,他都能跟上她的节拍。 弹着弹着,他停下了。方茴得意,忘了第二章的谱吧?我记得! 她正弹得起劲,齐郝捉住了她的手。 方茴不解地低头,无名指上好大一颗钻。 她听到他说:“茴茴……“他顿了一下,却只是说:”我爱你。“ —————— 齐郝:甜甜蜜蜜的一天! 方茴:唉,烦恼的一天…… 齐郝:我就想和你呆在一起 方茴:你就是想和我睡一起 开心坏了吗 在那句似是而非的告白后,齐郝就走了。 他说要离开五天,有公务出城,五天后回。 他不在,日子也照样过,只阿珍好像说过一句,报纸不送来了,送报的伤了腰。倒也奇怪,送报的人难道就只一个?不过反正齐郝不在,不送便不送罢。 阿宝拉着方茴的手看钻戒,这是个什么石头啊?怪闪的。和先生上月送的蓝宝石项链又不一样了。 方茴也看,这是上回逛街,她试的那个式样,他果然还是定下了,想来是刚做好。 阿宝捂着脸说:“先生说什么……我爱你……“她刻意压低声音学男人说话,”太羞人了,太太你当时脸都红了!” “怎么会。” “真的真的,阿珍也看见了,是不是?” 阿珍笑:”阿宝思春了。“ 方茴也笑:”真想明日有男儿上门来,问说‘阿宝,嫁我吧’,我们看她怎么说。“ ”哼,太太怎么回先生的,我就怎么说。“ 阿珍笑出来,想起当时太太羞答答偎在先生怀里说:“都没有耳坠,怎么配一套……”先生笑着应了,但似乎有些失望。 这日晚间,齐、金两家结姻的消息就登上晚报,占了一整个版面,还有新郎新娘等人在秦昌大饭店前石阶上的合影,西式婚礼,西装白纱,新娘坐着马车送亲,一路引多少小童追着拾糖。 两家设宴,款待宾客成百上千,礼物、道喜络绎不绝,真是城内一大盛事。 “克己,感觉如何,开心坏了吧?“ 齐郝,齐克己,看一眼发问的秦中:”有什么可开心的。“ ”也是也是,结婚了,就多了一层束缚,要我说……“ 秦公子尚未说完,就被前来贺喜的人,挤开了。半是被迫,半是主动地走出去时,秦中听到包围圈正中的新郎官一改方才消沉,满怀真诚地说:“开心,今日是克己有生之年最开心的一日,克己敬众位一杯……” 要多假有多假。 他不喜应酬场合。奈何许多人认出他是今日伴郎、新郎官的表哥,怪他一身燕尾服太好认。所以他就说,穿什么这玩意儿,马褂多好?可惜姨妈不同意。已经有不少人举着酒杯向他穿梭而来,秦中吸口气,忙乘侍者托酒盘走过,借他掩身,顺利溜了出去。 大堂里人略少些,他靠在柱子上,抽起烟,眼神落在大堂外的石阶上。他想起今日早些时候,他们列排,在石阶上照相,新娘挽着齐郝,从他旁边过时,鞋跟崴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齐郝却快一步,扶住了。新娘还是转过头来,同他道谢,声音小小的:“多谢……表哥。” 他点点头,收回手。 当时没怎么,可他现在又想起那张脸了——蕾丝头纱遮住额头,眼睛圆圆的,右边梨涡里有一个浅浅的小痣。 其实那身婚纱不适合她,太复杂,太摩登。她那样纯真的气质要更纯朴的衣服来配。比如大红的、宽袍的,那才显得她活色生香、体态玲珑。如今,好像透过她看到了旁人的影子。 一支烟尽,他想,还是回去吧,不然姨妈要生气。姨妈可比娘厉害,他应付不了。只想那年姨夫去世,克己尚在美国,她一人都能护住家产,就可窥她厉害处一二了。 他正欲走,忽见一人从对面角落一扇门后走出,一身黑西服,黑大衣搭在手臂上,似乎也是参加婚礼的宾客,看着挺面熟。 待那人走远了,秦中才想起,是,他见过他的,他是方公馆的叁公子。奇了,今日宴请人中,应没有方家人才是。 说来,方家如何还在这里,靠什么维系? 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 他溜溜哒哒往宴厅里走,走着走着,脚步一顿。不对啊,那个地方,难道不是新娘的换衣室吗? “我去问过了,秦公子,那人说是齐少奶奶的朋友,来不及参加婚宴,想请新娘出来见一面。” 饭店经理对秦中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谁都知道,秦昌大饭店是秦家的产业,是齐太太、过去的秦家大小姐的嫁妆,秦中也算沾点份。 “见到了?” “没有。齐少奶奶说不方便见外男。那人便留了封信,可少奶奶也没收。” 秦中伸出手去,“我看看。” 经理摇头:“没了,少爷你晚了一步,齐总管方才要去了。” “齐福六?” “是。” 秦中这下笑了,这有意思,真有意思。 “少爷,要不我找人……查查?看看那个人什么来历?” “你别管,我不感兴趣,本也不与我相干。” 秦中回到宴上,正听见金家太爷,有名的洋务老臣,正洋洋夸赞新郎克己复礼,与新郎本人的字,“克己”,十分相合。 秦中笑,是吗,果真相合吗? 这样的盛事,从白日庆贺到晚间,场子也始终散不去。白日是西人的做派,洋装洋酒洋礼节,到了晚上,还是中国人的场合。 齐公馆彻夜长明、装红点蜡,宴席流水一样铺开,还请了戏班吹拉弹唱,只图个热闹。 秦中在姨妈的指使下,替代了表弟,与这位敬酒、与那位对词,他本是极会玩、极有趣的人,这点酒也喝不醉他。可和一群男人喝酒,哪有与和女人们快乐?秦中看着齐郝脚步虚浮,实际四平八稳地功成身退,真是苦不堪言。 为了迎新妇,公馆内装修一新,连木头柱子都新上了漆,铮亮。新房早已布置好了的,在公馆后边的一栋小楼,与主楼隔开,是齐太太思虑周全。 福六跟着齐郝到了新房门口,见到两个金家的仆人,嘴里念着吉祥话,手上半推半请地拉姑爷进新房。福六赶紧找空把信封塞过去,等那两仆妇出来,他又找借口支走她们,只剩自己守在门口。 没一会儿,门内就传出细细小小的哭声。 福六抬头,望着廊外没有月亮的夜空,在隐约传来的热闹宴声里,叹了口气。 初雪与两件事 第二天早上阿珍没敢出来,她想起昨晚就脸红得要命! 还是阿宝欢欢喜喜进来,给她分钱,说先生很高兴,夸我们最近陪太太陪得好。阿珍一骨碌爬起来:”真的?你和我都有?“ 她晚些时候出去,方茴已经坐在桌边教阿宝写字,她见到她,神色自若,还笑了笑:”今天怎么这样怠惰?快来,阿宝学了好一会儿了。“ 阿珍做梦一样过去,心中也疑惑起来,昨晚可能是个梦吧……但她也暂时不想再读诗经。 还好,今日读的是别的,她松口气。最终,一天下来,她又只记得读书一件事,昨晚的”奇遇“逐渐抛到脑后了。 不光阿宝阿珍学习进步,金枝在打字比赛里也得了第叁。 金枝第一次在这学校里得了嘉奖,高兴得小圆脸都红红的,规规矩矩走出校门时,脚下的蹦跳好像都有点压不住。来接她的,照例是福六,大约没料到她这么快出来,他不像平日一样笔直地站着等,反而倚在车边、和司机谈天,笑得欢快。 这样欢乐的气氛,金枝也被感染了,加之今日成就,她这样内秀的性格,都忍不住兴冲冲地过去,开口就是:”我得奖了!“ 福六转过身来,看到她,有点惊讶,站直了,问:”什么?“ ”福六总管,我得奖了。“ 金枝把那小张略显简陋的奖状翻出来给他看。 福六咧嘴一笑:”出息啦,小金枝。“ 金枝”嗯嗯“地点头,把奖状又宝贝地塞回去,上车。福六一路还在说:”今晚告诉太太,做桌好菜,值得祝贺。“ 福六说的”太太“,指的是齐郝他娘,他从未叫过金枝”太太“。 金枝这一个多月来也习惯了,好像比起”太太“,”小金枝“更好,她的名字挺好听的。 但刚回家,就发生了个小波折。 最近入冬,屋里点了炭盆,扫洒的人换洗时,不小心将金枝的床铺上烧了几个窟窿。福六一听就皱起眉,金枝却无所谓,她又不缺那一套被褥的。 于是风波顿时过去,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饭。 直到回屋,她屋里的人才把半张残纸递给她,说:”适才没发现,刚刚在床下捡到的。也不小心烧了?可别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金枝下意识地就展开了看,见上头残存几个字:晚七……方公馆后院东……等…… 她这才想起,是了,是那封信。她这个月忙着上学,可太忙了,都忘了它。 虽然就剩这么些,她也看出了其中含义,方先生约她见面。晚上七时,大概在后院东面,他等她。 可是隔了这么久,她才看到,谁知道是哪一日的七时呢?早过了吧,他早走了。 罢了,她早就想好了。她不能再同他见面。就当这后半封信,也烧去了罢。 转眼,第一场雪就来了。 整个城中被铺成白皑皑一片。这一天,方茴遇到两件事,都挺稀罕。 第一件,是方英给她挂了电话。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 她们姐弟自小不合,见面都一个不搭理一个,或一个逮着机会讽刺另一个,只有听小妈电话来转说方英近况的。更奇的是,方英约她下周末到百乐剧院,看什么冬日特别演出。 若是以往,方茴自然拒绝;可她确实许久没有提起兴趣出门了,又有些意动。何况方英知道她做了姨太太,不仅知道,他还挂靠着她姨太太的身份,想必说不出让她尴尬的话。 于是约定下周六晚六时,剧院门口见。 第二件,是陈妈竟然带着她的小女儿来了,央方茴一道教她识字。说是这小女儿自小爱读书,和她另两个出嫁的女儿不一样,原本她也觉得女子读书无用,可这一月来,日日见阿宝阿珍,同方茴一起读书、有模有样的,她就忍不住想起这小女儿来。因为是女孩儿,村里私塾不收,那些女学校呢,又读不起。 方茴这才知道,这小女孩已向阿珍问字许久了,好容易才求得她娘来和太太说。陈妈很不好意思,她前些时候还说阿珍,现在自己也效仿了,便提出不要工钱。方茴自然不许,她教两个是教,教叁个也是教,对她而言,本不是麻烦。 齐郝这几日都去了领城,傍晚挂了一个电话给她。 他说他那里还没有下雪,问方茴今天过得开不开心。方茴就把今日的两件事都与他说了。他没多惊讶,说周六会叫福六接送她,省得家太偏、没有黄包车拉。 说到教识字的事,他倒有些好笑:“你小时候也不是个肯踏实念书的,要不是生气福六读的比你好,今日你还怎么教别人?周六见福六,别忘和他道谢。” 方茴没好气地把电话挂了。他净记得她五六岁的那些损事,怎么不说她后来法文英文说得有多好? 若是婚约顺利,她应该和胡先在欧洲游历、在法国长居呢,还在这里给他做姨太太? 但她没法说。可惜嘛,就是可惜,婚约不顺利。 不仅如此,她从前身边那些男人,胡先、布莱恩、陈、戴高乐先生,竟没有一个在她落难时不离不弃的。 最终帮了她的,只有齐郝。那个她决定要甩得远远的齐郝。 ———————— 方茴:走上乡村女教师之路 想对评论控(不守男德几把骨折)说:谢谢,谢谢批评,考虑过后,不打算改,去你妈的,不欠你嘿。 怎么这么乱呢 这一日,雪下得尤其大。 齐太太说:“雪这样大,郝儿,就不要带金枝出门了吧。” 齐郝给他娘乘了碗汤,看了一眼对面吸灌汤包的金枝。她睡眼惺忪的,一看就是又熬夜写题了,垂着脑袋,甚至都没听到齐太太提她。 福六也一桌吃饭,他在桌下踢了一下金枝,嘴上却也说:“是啊,爷,今日车不好走,何必再到学校绕一趟?外头怪冷的。” 金枝被踢了,抬起头来,齐郝问她:“你想休息一天吗?” 金枝想起昨日终于有个同她搭话的同学,黄小姐,还约了今日一起做绘画作业,便有些犹豫。 福六朝她努嘴:“你们是室外绘画,外头这样冷,今日也做不成。” 齐郝慢条斯理地喝粥,倒是齐太太先说:“是吗金枝?是在室外吗?” 金枝点点头,觉得福六说的对,便和齐郝说:“那我今日不去了。” 齐郝说,行。和福六临出门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昨日傍晚回来,路过后院,怎么总听见东边那扇门口有什么动静似的,是吧,福六?” 福六一愣,却有些犹豫,好半天才说:“许是什么猫儿狗儿的,我晚上去看看。”他看一眼金枝。 金枝没吃包子了,她正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们。 福六落后了齐郝几步,转过身,像是和齐太太说话,眼睛却看着金枝:“您别亲自过去,虽野猫野狗可怜,恐怕抓伤您,我会确认的。” 齐太太说,晓得了。 福六走到车边,齐爷没进车,反而冒着雪,站在外边,见到他,了然地笑了一笑。 福六觉得耳朵发烧,唉,这怎么说呢,怎么这么乱呢。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才认识多久…… “爷,您自己说的,别馆那位才是太太。小金枝……我是说,这边这位,您分明当女儿一样养,我就是觉得……您要是介意……” 齐郝拍拍他:“我不介意,“他看向隔壁方别馆,“但是六子,现在重要的,不是我介不介意,是金枝。” 福六也看过去,义愤填膺:“我就是看不上他。我真的,我打小儿就看不上他,脸上笑得跟谁都亲,心里不知道在盘算什么。您不是也知道吗,他摆明了就是在欺负小金枝,我不乐意!” “你打算怎么办?” “我早点儿回来,他要是又去那儿守着,我就叫人打他一顿。爷,您干脆告诉小金枝,叫她别去后院吧?她最怕你了,准听你的。” 齐郝说:“你记得当年,我和我爹说要娶茴茴,他怎么说的?” 怎么说起这么久的事?而且齐爷很少提过世的齐先生。 福六觉得要谨慎发言:“您说哪一次?” “第一次。” 福六想了想,明白过来了,干巴巴地:“哦,老爷说,你搅扰别人婚约,感情冲动、不懂节制,不顾父母脸面,更不懂做人道理,瞒着太太打了你一顿。“那是齐爷头一次遭那样的罪,也是酷雪寒冬,他在雪地里跪了一夜,福六偷揣两个馒头给他,他竟冻得连嘴都张不开,后来大病一遭。 ”有用吗?“ ”没用……“齐爷对这事的执着,确实是有一有二又有叁。很难说,金枝是不是也有这样的韧性。 ”那我……我……那爷,您现在是柳暗花明了,我可怎么办?“ 齐郝抬脚上车:”我哪里知道。感情这种事,还得自己好好体验。给你太太订的钻石耳坠到了吗?“ 福六跟上车:”到了到了,我今晚给您带去别馆。“心中唉声叹气。 金枝这日吃饱了饭就去后院溜达。 吃完早饭,去溜达。吃完午饭,去溜达。吃完晚饭,还想去溜达,齐太太麻将局和电话太多,抽空和她说:“金枝呀,拿了手炉再出去,怎么闲不住呢。“ 金枝捧着齐太太的小手炉,端端正正地带着雪帽,去院子里绕圈。扫院子的见她这样愿意散步,早撒了盐、铲了小路上的雪。 一圈,两圈,叁圈……走得天都黑了,她就蹲到东边的角门那儿,装作堆雪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对面突然想起了一阵咳嗽。一声接一声的,像是没完。肯定是害了风寒了。 金枝一听就听出来是他。当年头一回见面,他也是这样,咳得脸色苍白,她看不过去,说:”先生,您等等,今日雨大,您不如喝碗鸡汤再走,省得加重了。“ 她敲了敲门。 咳嗽声停了。 ”金枝?是你吗?“ 金枝”嗯“一声。 ”金枝,你终于来了,我日日在这里等你,等了两个月了。“ 金枝手足无措地捏住斗篷,”你……我以为……你回家去吧。“ 那头有些无奈地笑一声,”你没看我的信,是不是?我说,你若一日不来,我便在这里等你一日。“ 金枝伸手,轻轻地摸住了门,原来那烧去半封信里是这样说的。”你走吧,我嫁人了,嫁人了。我们这样是龌龊、是下流,这世上还有礼防要守……我走了……“ 那头顿时急切起来:“你别走,别走。我只想同你再说一次话,下周六晚六时,我在百乐剧院门口等你。你同家里说,是黄小姐邀你同去,他们必答应的。” “你……你识得黄小姐?”金枝揪住斗篷上的毛绒坠儿,狠狠揪两下,“是你叫她同我说话的,是不是?她跟本不是因为想练打字才找我的,是不是?” “金枝……咳咳……金枝,就一次,最后一次。” 金枝觉得自己从未遇过如此困苦境地,心中酸甜苦辣,不知是何种滋味。这究竟是什么心情?她真想不明白了,转身跑了。 跑到廊下,差点撞到一人。 她抬头看,是福六总管,他满身落雪,像是赶回来的。 金枝心中慌乱,不想和他说话,飞快地跑走了,哪里看见福六一直追着她背影的目光。 —————— 福六:轮到我尝“情”之一字的苦滋味了吗? 感觉太勤奋了,这两天好像写了一周的量了,那下次再见吧,朋友们。 番外从前情从前事 情是什么,齐郝不懂。 当然不懂了,半大孩子你追我赶、你吵我闹,吃饭睡觉玩耍是天大的事,什么情不情的,他启蒙学关关雎鸠的时候就挺懵的。 他爱演大王,让隔壁公馆的小姑娘演给他牵马的小兵。她比他小,有时听不懂他说什么,只会呆呆地看着他,但是脾气顶大了,说不得、碰不得。 他挺烦她。 不过,他娘和她娘处得好,姐妹相称,娘叫他带好妹妹。 他可是爹娘的好儿子,可是大王,这点小事,有什么难?他展开绝活,“可爱的笑容”,没两天就将那小东西哄得服服帖帖,抓着他的衣角,走哪跟哪。 笑容真好使,能让太太们夸他,也能让这小东西服他,他后来常常笑,果然小姑娘每次都傻傻地跟着他笑。 再大一点儿,这小东西变机灵了,对他特好奇,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摸。他那时已经懂了些道理,她一摸,他就忍不住脸红。但是要他摸回去呢,他脸更红。罢了罢了,不与她计较。 小东西在浴盆里,指着他的脸咯咯笑:“你好红呀。” 他梗着脖子:“太热了,我不泡了,我出去了。” 反正那时候,他们确实亲密得很。那种孩童间的信任、无条件的依赖,可惜后来,非但没有随着年岁增加,升华为深层的情感,反而都消失了,都找不到了。 福六捡回一只小猫,可上心了,每天围着它转,说可爱。 他想,小东西更可爱一点,会讲好多话了,还会跟着他笑。 下学回来,福六逗他的小猫,他就去逗小东西。 她可傻了,只要他故意只和福六讲话,不理她,她就能想出各种办法吸引他的注意。 有的办法,真的可爱,比如奶香奶香地凑在他脖子边研究他的领带。 有的办法,真的特蠢,比如用鞭子抽她自己。他真的心烦,要是留疤了,小东西会不会不可爱了?那他去逗什么?他不太喜欢猫,毛太多。 娘打趣他:“喜不喜欢茴茴啊?娘让她做你媳妇好不好?” 齐郝气势十足:“不好!她太爱哭了!“ 小东西抱住娘的膝盖,又哭了。 娘宝贝地抱起她,向方夫人说:”臭小子开窍得晚,以后有他吃苦的地方。“ 齐郝又去揪一下小东西的耳朵,让她转过脸来给他看,哇,果然好丑,全是鼻涕! 他故作姿态地冲她一笑,她又不哭了,顶着鼻涕笑了,松开他娘,转头扑向他的怀抱。 他吃什么苦?他爹是钢铁大王,娘是贝勒的女儿,躺着都吃不完,即使在这样不太平的年代里,也不能知道苦是个什么滋味。 小东西爱撒娇,但真心伤心的时候,却只会躲起来哭。比如她的小弟弟没了的时候,还有后来她的娘也没了的时候。 他见到她蜷着小小的身子,蹲在院子里哭。她爹常去外地做客座教授的,不在家,现在娘和弟弟一去,方公馆里就剩她和奶妈子。她那种深切的悲伤,从她孤单的小背影、辫子没人扎的小头顶,无形地往外冒。 他那个时候,若能好好地安慰她,多好? 可他不懂,这样的悲伤对他来说太沉重了。 他不懂要怎么做。毕竟他父母恩爱,是家中唯一的孩子,还是个能继承家财的男孩子,他过得太顺遂了,不懂眼泪的苦。 他也根本做不好,他就是个十岁的男孩子。福六那个时候都只懂用狗尾巴草掏鼻子,他能好到哪儿去? 于是,他让福六给他做梯,爬上墙,扒在墙头,看到一个脸生的女人牵着小东西的手进方公馆,另一手里还牵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儿。 他伸着脖子看,直到看不到。 没事的,他们还和以前一样。 他就在这里等小东西来找他吧。她明天一准来的。她一头扑进他怀里的时候,他就可以学他娘那样,抱抱她。 但事与愿违,他们逐渐生分了。 方先生回来了,教她读书、带她出门,她少有空闲的时间。而且,她逐渐长大,不像小时候那么热切地依赖他了。 小齐郝很不习惯了一阵子。就像失去了心爱的玩具,做什么都提不起劲。但是,他要不要去找她玩呢? 不要!他也大了,不想和女孩玩,爱哭、黏人、娘们兮兮。 但是,如果,如果小东西主动的话,那……也不是不可以。他还会带她玩的,他做大王,让她做大王的妃子好了。 有一天,他和福六在院子里玩军阀游戏。爹送了他一把没子弹的手枪,他威风地举着它,满院追捕福六和福六的猫。 刚巧,方先生带着小东西经过门口,似乎是出门散步。方先生问:“茴茴,爸爸问你,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是什么意思呀?“ 她牵着方先生的手,仰着脑袋清清脆脆地:”是告诉我,不仅要学习,还要思考。“ 说完,她看到他了,探出脑袋:”齐郝,你们在干什么呀?“ 福六正跪在他脚下,学大贪官哀嚎:”诶哟,你饶了我吧,我错啦,我服啦……“ 这么威风的一幕,齐郝却觉得有些没脸。他悄悄踢福六屁股一脚,让他别嚎了,然后转身跑回家,和他娘宣布:”我要读书,别来书房!“ 他娘说:”胡了——李太太,您吃我这么多牌,您家的奶油蛋糕,什么时候也送到我的饭店里,让我的客人吃些?“她跟着太太们笑,看一眼齐郝的背影:”臭小子开窍了。“ 齐郝一开窍,就开了个彻底,性子也沉稳了下来。 齐先生拍拍他的肩:”好儿子,长大了。我给你起名“克己”,就是希望你能克制自己,去掉浮躁性情,不做道德败坏事,明白吗?“ 他已经拔高到齐先生下颌处,是个少年模样了,他绷着脸,微微点头:”爹,我知道的。“ 爹将他当作男人一样地对待,但娘还是把他当小孩子。 那一回,娘邀方茴来家里吃饭,见齐郝把他最爱的红烧牛尾,匀了一半出来,想也知道是给谁的。 娘竟然当着小东西的面,打趣他”有了媳妇忘了娘“。 什么媳妇?他哪有!娘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叫人听见了,一点不尊重。他又不是小孩了。 再说了,叫小东西误会了怎么办?她最爱缠他了,他其实—— ”我不要做他媳妇。“ 齐郝惊愕地扭过头。 方茴冷冷淡淡地,两片小红唇瓣一掀,”我要自由恋爱。“ 娘笑:“诶呀,我们茴茴长大了呀。” 是吗?小东西长大了吗? 她确实长大了,穿露出两条胳膊的小裙子,不扎羊角小辫了,黑发柔顺地披在肩头,衬得她手臂白白细细。 齐郝看了她漂亮的小脸蛋,蒙头蒙脑地吃了那一顿饭。全程他就在想一个问题:什么自由恋爱,那是什么东西? ———————— 男主视角的故事。 本打算最后再慢慢展开写的,反思一下,算了,还是先放成番外连续更吧。也许是故事进展太慢、太啰嗦。 700字的解说,点错、不小心删掉了,没有补,心想反正以后会写的,结果又引起很大误会,谢谢评论里的暖心姐妹,为你们奉上这一更。 误会好,说明我前头几章的女主视角,代入还好哦。 简单说,两个人对爱情的态度非常不一样,所以两个视角的故事会不同。方茴挺作的,齐郝挺惨的。这是一个齐郝身体力行,治愈方茴对爱情的不信任的故事,吧。 看个开心,少人身攻击。 番外从前情从前事(二) “……什么是恋爱?” 福六在偷懒撸猫,把大橘猫举高高:“无聊呗,女人搞的东西。” 齐郝被告白了。 他看着那个扭扭捏捏的女孩子,努力地想去体验一下恋爱的滋味。 怎么搞?是不是要带她玩大王游戏?那太幼稚了吧。而且让她当大王的妃子,小东西当什么? 他陷入思绪,女孩子久等不到他的回复,泪如雨下,转身跑了。 齐郝惊讶地抬起头,莫名其妙,怎么了?他什么都没说啊? 但事后听说她哭一下午,他也有点过意不去,请人代他传达一声抱歉。 爱情,这真是女人的东西。他是男人,好像没有。 齐郝又被告白了。 李太太的女儿喜欢他,那次和母亲来打牌,就喜欢上了。李太太托媒人来问。 齐郝都不记得那是谁,长得高矮胖瘦谁知道?说不定还没有小东西好看。他不要。而且他觉得有点烦。 齐郝又又被告白了。 这次他学会了,不能沉默,要及时回复。但他还是有疑问:“和你谈恋爱,要做什么?” 女孩红着脸:“也没什么,就是在一起待着,你陪我、我陪你,平日再通通信。” 两个人不熟,待在一起有什么可玩的?通信倒罢了,但说什么呢? 他思虑了一下,还是拒绝了。有那功夫不如在功课上长进些。 齐郝又又又被告白了。 他已经不用问了,他都懒得笑:“不行,谢谢你。” 不能笑,因为上一个女孩儿说,喜欢他就是因为他笑得好看。 他真的觉得烦了,但现在的学校,比他原来在的男校师资好,爹让他在这里继续读。 总之,福六说得对,这东西,无聊。 搞清楚什么是爱情以后,齐郝舒心了。小东西还是那个傻东西,居然想要什么“自由恋爱”,哼,等她知道这恋爱的无聊,就又会哭着要给他当媳妇了…… 不不不,什么和什么!他怎么会想这些,都是娘乱说,影响他了。 不过……说真的。这一次,他可不会那么轻易地答应她,他也要冷着脸说:“我不要,我要自由恋爱。” 让她难过地吃不下饭,哈哈。 但她要是哭了怎么办?哭了被饭噎到怎么办?那不行……那他委婉一点? 少年躺在秋千椅上,用杂志盖着脸,想得直发笑。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忽然下起了潮热的小雨。 他坐起来,目光尽头忽然出现一个试图避雨的身影。 她穿了一条绿色的小洋裙,裸着的两条小腿,快速地交替着,雨点打在她身上,带来夏日里深深浅浅的绿,跑近了,她察觉到视线了——她抬起头,冲他一笑。 少年睁大了眼睛,热意与潮意从背心蔓延开,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突然开始剧烈跳动。 她轻巧地钻进了秋千蓬,小小的地方,亲密地挤下两个人,她身上有一点水气,还有一种甜甜的味道,“讨厌,裙子都湿了。你在这里读书呀,读什么呐?” “啊?哦……”他愣愣地举起手里的《新青年》,“就看这个。”他垂下头去,随意翻开的这一页上,写着:我是一个可怜的中国人。爱情!我不知道你是什么。 方茴亲亲热热地同他坐在一处,一起看他的书。 齐郝一点没看进去,只眼神落到了她身上,她白白的手臂,细细的小腿,掉下来的一缕头发,她的手搭在秋千边上…… 她还在用一种极好听的声音逐字逐句地小声念:“我有父母,教我育我,待我很好……但是没有人曾经爱过‘我’,我也不曾爱过‘他’……“ 他已经完全分心了。 他顺应了内心冲动,慢慢地挪着右手,去握她的手。 摸到了,凉凉的。 小指勾住了小指,软软的。 整个敷上去,她的手真小。 他牵住她的手,握紧。 好像牵住了这个世界。 这夏日的桂花都更香了,蝉鸣也没变得柔和,雨声也不再浮躁。 他小心翼翼地呼吸,生怕惊扰这待在一起的时光。 她还在念:“于是这婚姻,是全凭别人主张,别人撮合:把他们一日戏言,当我们百年的盟约。仿佛两个牲口,听着主人的命令:‘咄,你们好好的住在一块儿罢’……“ 他一直牵着她,被盛夏暑气蒸出了汗,绝不松开。 她念完了,抬起头,和他肩并肩地靠着,晃着两条小腿,恍惚道:”写的真好,是不是?“ 他低低地”嗯“一声。她说什么都行,她说什么,他都愿意听。再多说些吧,别走,让这时间再走慢些。”我们还应自由恋爱,是不是?“”是。“”包办婚姻,你应不应?“”我不应。“”果真不应?“”不应,没人能逼我。“”……是吗?也是,我们始终是不同的,你是男人,我是女人……“”怎么不同?“ 她不说话了。 他还不想结束对话,”我给你写信,好不好?“”住那么近,写什么信呢?“”……“ “你总压着我做什么,怪热的。” 她笑着抽出手去。他突然如一盆冷水浇下,心想,方才她对爱情的感慨,原来只是对爱情本身的感慨,不是对她和他的感慨! 他忙道,“茴茴,你,你懂什么是恋爱了吗?” 她朝着杂志文章努努嘴,“我不是中国人么?上头都说了,中国人不懂。” 你,你怎么能不懂?你怎么能不懂,就和我说要自由恋爱。你怎么能不懂,就让我先懂?或许是少年的眼神太炙热,方茴看向他,清清楚楚地说:“爱情这个东西,我不需要。” 这个夏日,他初次的爱情,好像才开始,就结束了。 ———————— 首-发:[海棠搜书]. (ωoо1⒏ υip) 番外从前情从前事(三) 福六又收留一只小猫,先前的大橘有些失宠,患得患失地总去蹭他,希望得到一点福六的注意。 齐郝冷眼看着。 他也找个替代品吧。 真的,他真的,从没受过这种气,长这么大是第一次。他身边的人,谁不让着他啊? 甚至有点儿耻辱,她凭什么! 能让他心动的东西多了去了!比如电影明星的漂亮海报,商店模特的艳色广告…… 是,没错,都和她那个雨天带给他的感受不一样。 但说不定,只要找个和她差不多的女孩…… 一个相处不错的女同学给他转交信件。写信的女孩儿和方茴一个学校,穿一样的制服,在一样的年纪。她说方茴是她的朋友,给她看过他的照片,她喜欢他的模样,想邀请他去看英语话剧社的表演。 朋友,可真是朋友,交的都是什么朋友? 而且光见了一个样子,怎么就能喜欢?方茴见了他那么多年,怎么就没喜欢上他? 但是——随便吧,都行,谁都行。 约定那天,他去了方茴的学校,不知道为什么,还特意打扮了一下。 那女孩儿也穿着长长的半裙,露出纤细的小腿、漂亮地迭着,坐在他身边。但齐郝确定,他没有心动的感觉。台上表演,台下他频频走神,方茴来了吗?不会的,她是音乐社团的。 表演快结束时,他坐不住了,借口先走,女孩儿坚持送他出去。 走到廊下,演出似乎出了什么意外,一排奇装异服的话剧演员急匆匆地抬着一位同学从后头跑来,似乎是在台上跌伤了。 齐郝走在外侧,且正分心,就被一个大熊装的学生挤了个正着,一下往女孩儿的方向侧了过去。 他连忙伸手,抵住墙壁。女孩儿”诶呀“一声,被挤到了他和墙之间。 真就是这么巧—— 他抬起头,刚想问她有没有事,余光就看见了走廊尽头的方茴。 她咬着一根冰棍儿,将他们二人打量着。 齐郝顿时血冲头顶,根本忘了他此行的目的是要“替代”她、是要让她产生危机感,手忙脚乱:“茴茴!” 方茴慢慢走过来,咬一口冰:“齐郝?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已经站直,女孩儿脸红到脖颈:“方茴,我邀请齐郝来看演出,你……不介意吧?” 方茴摇摇头,嘴里有冰,含含糊糊的:“不介意啊。” 她眼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齐郝想看的嫉妒。 待女孩儿走了,方茴嘟着冻红的小嘴,眼里闪着亮亮的光:“你们刚刚到底在做什么?是不是亲她呢?” 齐郝看着她那八卦模样,刚刚因为慌张而忘掉的、气愤的情绪,又回来了。 他扭过头,不想看她:“自由恋爱!” 方茴一个月没主动同他说话了。有几次远远地看到他就跑,窜得像兔子一样快。 好不容易,娘邀她来吃饭,她不说话不行了。 他逮着她问:“你是不是在生我气?” 她一脸无辜:“没有呀,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他有些疑惑了,难道是他多心? “真的?” “真的!真的没有生气啊,你为什么想我生你气?” 齐郝心里又高兴又失落。高兴她没生他的气,失落,失落她看到了、误会了,却还是没嫉妒。 第二天,方茴远远地看见他,又跑了。 齐郝有时读书读到一半,发现自己在发呆。方茴一定是生气了,他想。可为什么呢?应该是他做错了。他不应该同她置气,就因为她不懂。她还小嘛,比自己小,为什么自己没有多点耐心?现在才后悔有什么用? 福六的一窝猫被她娘扫地出门,“什么都往回捡,街上那么多扔掉的婴儿,有本事你捡她们回来!” 福六闹起绝食,非常坚决,他要和猫一起饿死! 齐郝要一碗鸡汤面到书房做夜宵,再悄悄把福六放进书房。福六一边嗦面,一边气愤:“女人,女人!少爷,咱们以后都别和女人过,我们自己过!” 齐郝皱着眉躲开一只奶猫的奶拳攻击:“吃你的吧。”这还堵不上嘴,谁和你过。 他还是在书房角落里用软垫给猫做了个窝。要是以前,他决不答应。但他现在看着那些被抛弃的猫,忽然感同身受,怎么就那么像他呢? 倒是福六他娘不好意思了,没过两天就把在书房里蹭吃蹭喝的福六和猫一起拎了回去。 这天,娘问他要琴谱,原来方茴要代表音乐社团参加校庆汇演,却找不到有新意的曲子。 他装作不经意地从书里抬起头,冷淡道:“要有新意,我有四手联弹的谱。” 到了汇演那天,方茴已经彻底不生气了,齐郝很确定。 不知道是音乐的美丽,光照的氛围,还是拿到最佳奖的喜悦,在灯光照不到的台下,她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细细的手臂搂着他的腰,茸茸的头顶在他胸前顶。 多少年没有过了? “齐郝,我们拿了第一名!我弹得好好,对不对?”她激动地跳了两下,仰起脸,差点撞到他的下巴,笑嘻嘻地看着他。 “对……” 少年干干地张嘴,其余身体一动不动。 不敢动。 那抵着他的两团软的是什么?他猛地想起了奶罩店的模特图——心跳如雷。 而且,她的脸颊好暖。 她好香。 她好可爱。 她…… 没反应过来,他的手臂也圈住了她的腰,然后他明白了,原来方茴是这么长大的啊。 那个晚上的那个时刻,夏风都停了几秒。再然后,小少女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猛地一下收回了手。 齐郝低头,见方茴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红了小脸,眼睛只敢盯着他的胸口。他收紧了怀抱,下意识地笑了起来。 她懂了,他等到了。 —————— 继摸手手以后,齐郝达成新成就,“抱抱”。第一次亲亲什么时候才能达成呢? 此时在闺房试奶罩的金枝:养猫大户?等我十年,教你做人。 另:再申,我不日更,不用等,随缘看吧。 胡桃夹子 风雪入夜,别馆里却亮着暖融融的电灯。 叁个脑袋围在餐桌前用功,陈妈端四碗夜宵来,太太那碗最丰盛:“太太呢?” 阿宝朝客厅努努嘴:“打电话呢。” 先生不在家时,每日一个电话,从不断的,两个人一讲能讲两个小时。陈妈私下里嘀咕,有什么不能见面说的,也没分别几天,何况这电钱就不是钱了? 客厅里,方茴穿一条朴素无袖裙,虽是在家,耳垂上的钻石仍折出亮闪闪的光芒,愈发显得她侧脸线条流畅好看。 她坐在沙发上,一根手指无意识地卷着电话线,小声应道:“不想,一点不想……就是不想……你别回来才好……” “我今日教她们写信了……叁丫去信给她大姐,说她姐不识字,还得找人给她念,倒不如托人传话……你胡说!我在巴黎有笔友的,他们可都是顶聪明的人,谁像你……逗我也不行……” 听筒里滋滋地不知说了什么,她脸爆红,赶紧捂住话筒,警惕地看向餐厅,见没人注意,才垂下头小小声道:“你不要脸,你说的什么……你流氓!” “……我不要,我不要把电话装在卧室里……你禽兽!“”你不要说了……我不听……我没……我没有!你再说、再说我挂了……你才尿了……不行,你不能尿在我里面……“ 又脸红了好一阵,才卷着电话线缓过来。没事,是囧了些,但反正他没看见,电话真是个好发明。他转头见到的她,还是云淡风轻的她。 电话里换了一个话题。 她又不乐意了:”我不要!为什么呀,你前天都答应我了,说让福六送我去的。“”我连衣服都搭配好了……想去。“”我也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可是好久没人约我去剧院了……我从前不喜方英,可如今……会找我的也只有他了……“声音低落下去,女人的脑袋也垂下去了。 听筒里传来轻轻一声叹息:”好。去吧。我还叫福六接送你。“ 方茴顿时雀跃,眼睛都弯起来。她就知道,这一招,屡试不爽。自从她搬进别馆,不哭不顶嘴,学会做乖乖姨太太后,齐郝对她愈发百依百顺了。她甚至都觉得,她暂时还没有必要担心失宠的问题。 周六这日傍晚,福六接方茴去了剧院。 这冬日演出似乎真是颇受欢迎的样子,那葡萄牙人修的西式剧院前,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好在方英已预见到这一情况,提前将票寄了给她,说若是大门处见不到面,演出时见。 车子都没有泊的地方,福六皱着眉看了会儿路况,看向后座:”太太,恐怕这里就要下车,我撑伞,送您过去。“ 方茴说好。福六就让司机顺着往前开,自己带方茴下车。天上飘一点小雨,福六的伞全倾到方茴这头,方茴默默地将伞往他那方推。到入口,福六还有些不放心:”人太多,太太,要不……“ 方茴叹了一口气,”福六,齐郝当我傻,你是不是也当我傻?“ 不过一个人多些的剧院,她在伦敦和巴黎可没少进。 福六顿了顿,说:”是我的错,忘了方小姐同以前不一样了。“ 他不知道怎么忽然就想叫”小姐”而不是“太太”。 方茴却说:“叫什么小姐……我进去了,你回吧,结束时再来接我。” 方茴到了小包间,一桌两座,方英还没到。她要了白葡萄酒和小小一块奶酪,记方英的账,想想不好,方英没什么钱,想来请她到包厢不容易,最终还是拿了齐郝的钱。 开场前,包间的小门才被推开了,方茴说:“这么慢……”转过头去,就愣住了。 金枝也愣住了,她捏着小手包,小跟鞋犹犹豫豫一转:“方小姐?” 今日的方茴,穿着时下最流行的无袖至脚踝长晚礼裙、水晶、亮片、金属线,祖母绿的水滴吊坠让她看起来气质非凡。但此刻,她猛地站了起来,在与她相比,算得上是圆圆矮矮的小金枝前,气势低到了尘埃里。 “金小姐……我以为是方英,我,方英是我的叁弟,他约我来看戏,也许是票出错了……” 金枝听到“方英”二字,做贼心虚,紧张得背都冒汗。 若不是方茴也正柔肠百转、纠结于心,恐怕已经看出不对。她努力笑着:“算了,刚好我们也认识,请坐吧,要开场了……” 金枝点头,刚坐下,正想着自己要赶紧笑一笑、说点什么,不能叫方小姐发现自己是来“偷情”的,灯就灭了,开场了。金枝舒了口气。 方小姐还在与她搭话:“金小姐,要不要尝尝奶酪?我觉得这里的葡萄牙奶酪很好的。” 金枝并不知道奶酪是什么,很有些窘,只能接话说:“我……我已经不是小姐了,我嫁人了……方小姐不用这么客气……” 旁边好一会儿没有声音。 柴可夫斯基的乐曲响起来了,旁边才轻轻应了一声:“是,肯定是这样。你也喊我方茴就好,都别客气。” 金枝是偷偷跑出来的。 这也不能怪她。明明太太都同意了,说她今日可以来剧院,昨天齐郝却挂来一个电话,说不行,她功课写不好、别一天想着出去玩。她求福六总管,福六也怪得很,就这点小事,死活不点头。 今日她实在没办法了,灵机一动,说不去剧院,去黄小姐家温习功课。福六总管将她亲自送去,见黄小姐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才告辞。黄小姐呢,果然有办法,福六的车一走,她就另给她叫黄包车,送她去剧院。只是今日人多,路堵得水泄不通,黄包车不好过,她只能半路下车,自己走过来,又不熟悉剧院,这才耽误了一阵,开场才到。 方先生去哪里了呢? 金枝惴惴不安地等着,两只小手放在膝头绞手指,眼神落在舞台上光鲜亮丽的表演。 眼神落着落着,她就看住了,也忘了自己来做什么、在想什么,只看到那上头男人女人都穿奇怪的白袜子,却能一直转圈、一直跳,还真挺好看的。 “诶呀!”那个老鼠怎么变成个男人,鼠人?只听说过狐狸变人、黄鼠狼变人,老鼠也能变? 金枝赶紧问方小姐。 方小姐果然又博学又温柔,耐心地同她解释,那是王子,不是老鼠变的,是胡桃夹子变的,他在感谢女孩解除了他的魔法。 金枝听得、看得眼花缭乱的,看到糖果王国的时候,还情不自禁流下了点儿口水,丢脸死了。 她问:“方小……方茴,圣诞节是个什么节?” “圣诞节就是外国人过年。” “这样!那也是同我们一天?” “不是一天,说起来,就在下周……你若是想,可以来我家过一回节。” “真的真的?那那些糖、糖果王国也能有吗,不能吧……大约是假的。” “有。” “真的?” “嗯,真的,你来吧。我把地址给你。” 方小姐喂了她一口奶酪,不好吃,怪味道,但酒还行,甜甜的有葡萄味。 她喝的有一点多,中场休息的时候,灯亮起来,她赶紧囧囧地和方小姐说:“我要先去方便一下……” 从卫生间出来,金枝着急地往回走,要开下半场了吧,还要看王子开雪橇呢。 这时候,忽然后方过来一个人,一下将她抱住,紧紧地捂着嘴,将她搂进了旁边一个不知什么房间里去了。 —————— 首-发:[海棠搜书]. (ωoо1⒏ υip) 自我(二) 阿宝阿珍闻声赶来,也慌了,太太除了晚上,可没在白天哭过啊。 方茴哭说:”咖啡太难喝,再加些方糖。“ 金枝喝了加奶又加糖的咖啡,高兴了,这下好喝了。 齐郝和福六进门时,看到金枝和方茴的肿眼睛,都错愕当场。 齐郝说:“茴茴,我……你别哭……” 福六说:“小金枝,你竟然撒谎!” 于是一人认领一个。 方茴推开齐郝,冷淡地说:“有什么可解释的,我早就猜到了,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 金枝先是怂怂地挨骂,后来看到方茴气场那么强,顿时不忍了,甚至敢叫福六全名:“齐福六!你好讨厌,还不都是你,这也不准我去,那也不准我去,我才撒谎的!” 旁观的阿宝阿珍陈妈弄清了两件事。 一,先生不叫福六。 二,金枝是齐福六的太太。 虽然吵那么两架,饭桌上的气氛还是很和谐。 太太说没有火鸡,用平常的鸡就行,陈妈按她说的、又是塞果子、又是架火烤的,配上平常先生太太平日爱吃的,勉强做了一桌,太太还做了一种叫什么“布丁”的东西,失败了两次,最后陈妈都看会了,自己做了出来。 金枝吃得心安理得,觉得这也新奇、那也好吃,吃着吃着就无视了福六盯着她的眼神。方茴都说了,圣诞就像过年,再大的仇怨,上了桌不得开开心心?她挥舞着刚学会用的刀叉,有样学样:“别老皱着眉,吓死人了。” 吓人吗?还能吓死她?他有这么可怕、不招她喜欢吗?福六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方茴连挥舞刀叉的机会都没有。 每一样菜,哪怕只是她眼神扫到一下,都能让看着她脸色的齐郝发现,然后整整齐齐地切好码到她盘子里,还要问她:“茴茴,够不够吃?” 方茴一点不想在金枝面前做这些把戏,桌子下踩他一脚,食不知味。 还有金枝心心念念的糖果,竟奇异地有些熟悉,有几种她吃过的,是方先生给她的,奖励她记得英文单词,糖含在嘴里,她心里也甜丝丝的…… “诺。”福六剥一颗巧克力到她嘴边。 金枝没反应过来,顺势吃掉了,甜丝丝的。 过节这样好,还有礼物拆。 方茴给每个人都备了礼物,用漂亮的丝带缠上。 金枝是一只漂亮的宝石胸针,福六是一副皮手套,阿珍阿宝各一本书,陈妈两大罐糖,齐郝…… 齐郝看到一条领带,连花样都没变,敷衍得要命。他看一眼方茴,慢慢地伸手,握住她垂在身边的手。 客厅用红色绿色金色的丝带装点过,齐郝和福六坐在沙发上,不约而同地都在看地毯上坐着的两个女人。 方茴在普及耶稣与创世纪的故事,把金枝听得一愣一愣的,末了说:“这太怪了!我是不大相信的。”方茴笑:“我也不信上帝。不过,有许多人信呢,这只是个人选择罢了,能让人们更好生活的选择。“两个人不知说了什么又笑起来。 福六摇摇头,低声说:”我可没想到有这样一天,还以为女人在一起就得打架,何况是她们两个,竟这样理智。“ 齐郝沉默了会儿,说:”是我们想错了。“ 送走福六和金枝,齐郝捉住方茴的手,拇指轻轻刮着她的手背。 方茴朝从车里探出头的金枝挥手,等车走远,才拢了拢外衣,转过头看他:”怎么,又想了?“ 齐郝说:”不是……“ 方茴说:”那是怎么了?“ ”茴茴……“他叹口气,声音有些涩,”我到今日才明白,或许我一直错了……“ 他错了,比如女人并不是只会争风吃醋,她们其实有极大的理性与包容 他错了,比如他用一种错误的方式爱她——将她捆在身边,像鸟儿一样养起来,让她依赖他、爱上他。 可她不愿意,她早就和他表达过了——”你是不是觉得男人是一等,女人是二等“,就像觉得人是一等,鸟是二等?你是不是觉得我只为自己的情爱活着,而看不到你和金枝这段婚姻的利益关联? 她躲在他的金丝笼里,他自以为是将她很好地养起来,可她却默默地、一次次地向他发出孱弱的呼求: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些尊严? 她同他在一起后的眼泪,都是在哀悼,从前那个有尊严的她。 他怀念过去的方茴。但,将过去的方茴锁在过去的,正是他自己。 “茴茴,若我改了,你能自愿留下吗?你能爱上我吗?” 方茴怔怔地看着他。 雪落在地上好安静。 番外从前情从前事(四) 他握着方茴手、舍不得她回家的时候,被爹看到了。 齐先生从车上下来,和福六他爹一起看着这对小儿女,什么都没说,转头接过福六他爹手里的文件,一起往书房去。 这样难得的两情相悦的时光被打断,齐郝却一点没着恼。 因为稍晚些时候,爹把他叫了过去,说:“原来是这样,难怪你总不同意你娘帮你找的,也罢了,我虽不大看得上方家人,但这个女孩儿也算我看着长大,我会去替你说,如果顺利……” 一切顺利会如何,不言而喻。 巨大的喜悦与满足充斥了他的心房。还是少年的齐郝,觉得此生,再没有如此让他志得意满的事了,便是让他此刻死了他也…… 不行,死了茴茴就成寡妇了,还不知得哭的怎样。 总之,茴茴真的是他的媳妇了,而且,他们是自由恋爱的,她绝没有意见。 可惜,命运就是阴差阳错。 事后想来,也许他和方茴,就是注定要过上这一道坎的。 不久,方先生教学归来,还不等齐家上门提亲,就宣布,已经在南边给茴茴定下一门亲事。 齐郝想,茴茴不愿的,她不可能答应的,她那日那样的表现,就是喜欢他了,不是吗? 可从始至终,方茴没有说出一声“不”字。 是了,也许她还没明白透彻,她还小,她不懂这事有多严重。 于是他跪到爹面前,求爹允许他娶方茴。 此一时彼一时,方茴既然已有婚约,齐家也拉不下脸来去要人家毁约。 他年少气盛、态度强硬,把齐先生气得打人,罚他跪在雪地里,想清楚再进来。 福六给他塞了两个馒头,然后伙同福六他爹,强行将他扛回屋中。 算了,福六说,算了!女人,值个什么?少爷您这样子,方小姐可说过一句话不曾?怎么不懂,情这东西,女人天生就懂,少爷您且看吧,看看您今日有多蠢! 福六是对的。 方茴恋爱了,对象却不是他。邮差一趟趟地往方公馆跑,寄来送去的都是她与那人的往来信件。 他真不明白,女人都这样吗?当初那个赵宁看了一次他的照片,就要同他写信,现在方茴看了那什么胡公子的照片,也愿意同姓胡的写信了。 自由恋爱逐渐成了校园风潮,谁不恋爱、谁就落后了似的。齐郝不碰。 可包办婚姻,他也不愿意。他厌恶这种制度,如果不是这样,他可以等到方茴懂了,问她一句,茴茴你愿不愿同我在一处?或者,他可以等到她愿意同他在一处了。起码不用像现在,不管她往后愿不愿意,她都永远是胡家的了。 他愈发沉默,功课愈发进益,父亲很满意,带他出入场合,时常给他介绍这家小姐那家千金。其中不乏美的,可他总觉得没劲。 直到听说,方茴亲了胡先。 那种气愤,后来搂着方茴和孩子的时候,齐郝都还能想起。福六回忆说,他当时像发了疯一样,好像要咬死狗男人——也不知道福六是不是在内涵他也是疯狗。要他自己说,他其实是气自己,那般懦弱、那般不作为,结果被胡先抢占先机。 他气昏了头,找到方茴时,什么也没有考虑就亲了她。其实,他也不太懂亲,但碰到她柔软唇瓣儿的那一刻,他就懂了。 正如爱情之于女人,这事之于男人,可以无师自通。 他那时没亲过旁人,以为世间所有亲吻都是这样甜蜜、这样让他大汗淋漓。他不光亲她小小的那点唇。那不够,他还要亲她的脖子、胸脯、手臂、脚踝,一切裸露在外面的部分,他都要先亲了,省得那个胡先再来。这一次,是他抢占先机。 方茴乖乖地被他压着,随便他亲的模样,还会在喉咙里小声哼哼。福六的猫舒服了,就是这样的。所以方茴也是舒服的。他放心了,更加用力地亲她,好像亲得越重,就越对似的。 亲着亲着,他下面还涨了起来,他隐约知道这是什么,没敢细究,只觉得月光下红着脸的方茴太美了,让他想……想……想怎么呢? 当天晚上,他就做了个胡梦。 梦醒了,他再一次跪到爹面前,说:“我要娶方茴。” 他不想让别人抢占她,即使那时还没搞明白,为什么不想。 番外齐大嘴(一) 方英回家,开了灯,金枝在床上睡得正香。他坐在床沿,看了她一会儿,看着看着想起白天的事,心里顿时涌上一阵厌恶。对自己,对一切。他扯开扣得严严实实的衬衫领。 金枝梦里呢喃了一句什么,他弯下腰去听,似乎是什么“鸡汤面””虾仁粥“的,总归离不了吃。她身上有某种雪花膏子的香味,她从娘家带来的,很淡很特别。方英把脸埋过去,轻轻地吐了几口气。 然后金枝就被弄醒了,男人硬邦邦的东西插得她疼。 她抱着被子昂起头,看到天已经黑了,“我忘记做饭了,对不起……” 方英堵住她的嘴,换了一个她特喜欢的姿势,她顿时就忘了做饭不做饭的,再一次臣服于快感。方英舔了舔她的耳朵说:“你真是没有意志力,随便两下就滩成水了,“他揉她又大又软的奶子,奶头涨的通红,”你看看,你看看,没骨气成这样。“ 金枝顿时被欺负哭了:”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方英亲着她:“这不是什么坏事,男人就喜欢你这样的……”丰腴的,可爱的,单纯的,傻傻对人好。 “你是不是又要说我是淫妇……” 方英抱起她下地:“那只是爱称……你要顺从你的内心,别想那些条条框框……” “不是不是!我最端庄的。” 她这样说着,其实正坐在男人粗壮的阴茎上,吃得又深又狠,淫水滴答。方英人高腿长,白天的衬衫西裤都没有脱,只闲适地坐在地上,由于唯一露出的部分已经被女人藏到身体里去了,看起来一本正经。金枝呢,吃了身高的亏,她差不多是背对着方英蹲在地上,穴里夹着阴茎,根本蹲不稳,赶紧垫着脚尖,吐出一截。 方英懒懒地嗯一声,说:“小淫妇,应一声我听听。” 然后两脚一夹她发抖的腿,迫使她往下坐,同时两手掐住了她的肥乳头。 “诶——嗯嗯嗯嗯……” “小淫妇?”腰一顶—— “诶啊!” “就是小淫妇嘛。”再顶—— “嗯嗯嗯啊……” 金枝眼神羞愤,盈满泪水,鼻涕都流下来了,还紧紧地咬着牙不肯发声。没用。方英只要随便一顶,她就顿时头脑发昏,一下子叫出来了。就这样,在一问一答间,她不仅承认了上百次自己是淫妇,还被射了一肚子。 她迷迷瞪瞪的,又羞又累,任方英摆布。腿下被垫了一个枕头,她知道,那是怀宝宝用的。方英很喜欢宝宝,总要她生一个:“你太爷也会很喜欢的,然后就不会生你气了。”方茴最近在教生理卫生课,同她说过:“金枝,你还小,不要生宝宝,对身体不好知道吗?” 这个话只是在她脑子里一晃而过。想到宝宝,她想到别的事了,顿时难过起来:“方英方英,育婴堂修女的事,你听说了吗?”她重重地叹一声,“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从妓院救回的女孩忽然早产,胎位不正还遇上脐带绕颈,最终因此结束了悲苦的一生。到她死,方茴都没有告诉她,她以为是救赎的、孩子的父亲,其实连姓名都是骗她的。 可也许生命延续的意义也在于此。她生下的女婴活了,两叁天后,就明显看出,她同她的母亲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样可爱的孩子,其实或许能被领养,可惜被绕颈、缺氧的几秒种,造成了她永久的智力损伤。 方茴、福六、金枝等甚至也造访了几个育婴堂。可它们无一例外不是设施破败,仅有的几个修女以最大的可能照顾着孩子,她们自己也穷得一无分文了,教会能得到的捐赠又能养活几个孩子?本来婴幼儿生下来的存活率就极低,而送到她们那儿的,都是弃婴,除了女婴,还有许多身子有病、本来也难养活,甚至还有被野狗啃食了一部分身子的,被路人捡到送了来。 金枝根本不敢多看。她听到福六公事公办地问方茴:“太太,怎么办?”一副“这种事是管不过来的”的口气。但是走之前,她也分明看见福六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了给修女。金枝想,福六和齐郝是反过来的。齐郝爱笑,其实心里很果决;福六总是凶着脸,但其实内心很柔软。 方茴自然是舍不得把孩子留下了。 他们从育音堂出来,有人指指点点,”这里是拐卖孩子的大营地,把孩子弄进去,她们还给你钱……仗着是外国人,搞我们中国人的孩子……““他们不信菩萨也不信玉皇大帝,还说我们的菩萨是什么邪教,我呸。”“她们把孩子弄进去,一点儿消息不漏出……我听说啊,她们挖孩子眼睛、心肝,献祭呢。” 本来谁都没放心上。 谁知没过两日,闹起疫病,死了许多孩子,这本是没办法的事。可小尸体运了出来,被人看到,顿时流言四起,说孩子们都是被修女虐待致死。有一日晚,一些暴民竟然冲进教堂,奸杀了数个修女,事情闹得轰轰烈烈,金枝今儿上班,所有人都在谈这事。 这样的悲剧,怎么叫人不叹。 方英摸摸她的头,边整理衣服,边说:“这也是有前科的。听闻政府承认基督徒可不受中国法律制裁,因此有人做下过让民众映象不好的事,再加上文化冲突……罢了,别难过了。“ 方英这么聪明,他说什么就一定是什么。金枝点头。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凉薄地笑了下:”所以别平白无故做好事,金枝,人还是自私点好。“ 这次,金枝呆呆地没点头。方英见了,顿时停下了话头,换了个话题。 ”所以呢,那孩子最后送去哪里了?“ ”方茴收养了……“ 金枝觉得方英又要像那样笑了。 但方英没有,只淡淡地嗯了一声:”我去买吃的,鸡汤面还是虾仁粥?“ 番外齐大嘴(二) 齐家第一个孩子,来得兵荒马乱。 这实在是个冲动的决定,没有奶娘,没有保姆,孩子要怎么带?方茴抱回来就傻在那里。 阿宝阿珍带过弟弟妹妹,勉强懂得给她换尿布,然后呢?总得吃点什么吧?还要人带着睡?夜里好像也要吃东西? 齐太太不用问,齐郝生下来她只是每天固定抱一个时辰,就算尽责了。姨太太被方茴的电话打扰清修,还是好声好气地解释半天,含蓄地表示,不懂,因为她当年生下方英就扔给她娘家人了,她自己还要保养脸蛋身材好抓住能改变一家命运的方先生。 齐郝的奶娘早两年已经过世,她的奶娘也早就回乡下了,又说接福六他娘来,结果不巧,又正好染上风寒。 最后还是陈妈救场,说是扔下她的大孙子,先来帮上一夜。 可这小点点的丫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认得方茴,是改变她命运的那个人,陈妈一抱就哭,非要方茴抱着才好。搞得陈妈讪讪:”要不怎么说,与太太有缘呢?她还小,但也晓得的。“ 方茴也担忧。这孩子不比其他健康的,恐怕养起来也特殊,医生只说发育会影响,可大脑结构复杂,影响哪里?怎么影响?一概说不清。于是少不得提起十二万分精神,格外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要说也是神奇,早两年前,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能这样关注一个和自己不大相干的人。但如今,也许是快做母亲,方茴对陈妈絮絮教导的一切,都极耐心地听着。 齐郝心里给这孩子起个外号:大嘴。因为她动不动就张大嘴哭,而且专对着他太太撒娇,眼睛乌溜乌溜地盯着转,小手还要搭在他太太最近长大了的奶上。他本来在书房与福六说话,后来实在听不下去,出来问:”嘴儿到底为什么哭?“ 方茴等着陈妈做米糊,腾出精力回复:“嘴儿是谁?” 齐郝又回书房,福六说:“这要真是那姓胡的孩子,没道理咱们太太帮他养。” “太太说的,是胡先的孩子?” “是这孩子的亲娘亲口说的,我在边上听得真真的。后来太太找了一圈,回来也没反驳,想是确认了。再后来,就从医院领回来了。” 福六走了,齐郝再去卧房,嘴儿已经没哭了,乖乖地湿着几缕长睫毛,努力张嘴吃糊糊,嘴太小,勺子连个尖尖都递不进去。 方茴一脸柔软与爱:“你看,她多可爱。齐郝,你给她起个名。” 齐郝拨开她扶在方茴奶上的手,想说就叫“大嘴”,但看着她那张抿个不停地小嘴,又说不出口。 嘴儿无措地收回小手,两只搭在一起,翘在胸前,才萌萌地看向齐郝。 方茴又说:”她有点像我哦。你不也常说,我小时候爱哭?“ 齐郝这才看她一眼,正对上那对小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是吗?像吗? 方茴又问他名字。 他又想,胡大嘴,还行,齐大嘴,不行,“齐瑜,瑕不掩瑜。” 小齐瑜的名字就定下了。但是齐郝还是叫她嘴儿。方茴根本没听懂,还一脸动容地靠在他怀里:“我先时竟还担心你不同意收养她,没想到你这样喜欢她,连你们之间的小名都取好了。” 齐郝再一次扒拉下嘴儿又扶上方茴奶的手,自己伸一根指头给她抓着,说:“瞎担心。” 但这温情时刻只延续了一时半会儿,到了晚上,齐郝彻底不乐意了。 由于被陈妈一抱走就哭,嘴儿最后心满意足地睡在两人中间,手里还要抓着齐郝的指头,这本没有什么。可她半夜醒了好几次,一醒就哼哼唧唧,陈妈最辛苦,守在外面,听到就来敲门,说“喂糊糊了”,方茴就要起来。 方茴最近本来嗜睡,这一晚却睡得极浅,随便就能惊动。齐郝一把抱起大哭的嘴儿,给方茴按回去说:“睡觉。” 方茴说:“可是……” 齐郝就生气了:“我叫你睡觉。” 说完就把嘴儿带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嘴儿也许是陈妈抱着,因为她哭得声嘶力竭,齐郝又进来,给方茴塞了塞被角,语气刻意放软,有些为刚才道歉的意思:”睡吧,茴茴。你明日要去学校,这样一晚不睡怎么受得了?你再喜欢她,也分一点精力给我们的宝宝。“ 方茴抗议:”她如今是我们的宝宝了。“ 齐郝摸摸她隆起的肚子:”也别忘了你肚子里的。“ 方茴没注意他情绪不对,还在抗议:”那她哭着,我也睡不了啊。“ 齐郝说:”我去哄,你睡。“他看着她闭上眼,才走。 齐郝一走,方茴就悄悄地跑到门边去偷听,听他在讲:“别哭,糊糊来了,喜不喜欢……”听完了,又遛回床上,她就说嘛,齐郝都不会哄人,那谁会啦?这回她一下子就睡着了。 第二天,方茴一醒来就惦记着小丫头,赶紧去对门房间看。这一看,真是哭笑不得。齐郝用几件她家常穿的衣裙做了个巢,对,就是个巢,齐瑜躺在里头脚啊手啊的都伸不直,但好像挺满足的,被搁在床脚,睡得香扑扑。 齐郝一脸倦色地睡了过去,离齐瑜远远的,嘴里不知道为什么叼着那个喂糊糊的勺,浴袍带子也散了,眼看就要春光大泄。方茴赶紧过去,拿下勺,掀开看一眼精神的小齐郝,然后盖回去,牢牢地把腰带系好,还好阿宝阿珍陈妈没来看到。方茴爬上床,撑在上头,重重亲了他一下。 番外齐大嘴(三) 方茴一天心情都很好,原来两个人变成叁个人以后,她和齐郝会这样子生活。 实际地体验了一下,她觉得很不错。 回家见到新来的保姆和奶娘,更高兴了。说是叁个人,其实齐郝和她都不可能对第叁个爱哭的存在劳心劳力。孩子很可爱,听不到她的哭声更可爱。方茴欢欢喜喜地去抱过齐瑜一回,正好等到齐郝回家吃饭。 她亲自下厨,做了个符合她水平的水果盘,并把果盘郑重放到齐郝面前,把大鱼大肉挪到自己旁边。餐桌上她已不看脸色给齐郝夹菜,反而他给她夹大鸡腿,因为她吃着碗里的,眼神还不断瞟向锅里的另一只,太过明显。 齐郝说:“过两日跟我出席一个宴会吧,有一位张女士或许你可以一见,她对保护妇女孩子的慈善事业颇热心。“ 方茴眼睛亮亮,咬着鸡腿点头。 做大太太真是很好。 到了晚间,她要例行太太的专属权利啦,乘齐郝洗澡,在床脚的大箱子里翻翻找找,挑一件能盖住她的小肚子的,绛紫色,又华丽又显她肤白,两条长腿优雅地忘床沿一搭—— 齐郝擦着头发出来,连他发尖上的水都呆呆地落地,方茴得意死了,捏上胸前系带,正要拉开……“嗯,睡觉吧”。 前一秒还优雅地支在床上诱惑人呢,闻言愤怒坐起:“谁要睡觉了!“ 动作之大,连包裹在丝绸睡裙里的两团雪白奶子都跳出来。 齐郝皱起眉,一副怕她着凉的表情,过去给她捂住,还揉揉搓搓——摩擦生热。 但他没有向平常一样扑上来,没有亲她的眼睛,也没有露出那种强自忍耐的表情。方茴不乐意了,偏不给他捂,把他手一推,自己晃着奶,翻个身睡下。 她越想越没有自尊,好心情都没了,一个好久都没有想过的话题忽然就跃上心间,什么爱呀不爱的又来折磨她了。也不知怎么地,她突然就想哭,眼泪掉下来,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更郁闷了。这下眼泪彻底止不住了。 她还不擦眼泪,倔着等齐郝发现。 她要他亲自看看,才结婚多久,就让她哭湿枕头! 她要把这个枕头收起来,作为他虐待太太的证据! 可惜这个“虐待”没有持续多久。她刚用眼泪,把枕头涂湿了一个银圆大小,齐郝就把她搂过来了。 这一转身,满脸泪,惊得齐郝都坐了起来。 方茴却先发制人:“你是不是变心了?我就知道,什么爱不爱的,我为什么要相信这种事?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你这个骗子……呜呜呜……” 哭着哭着,方茴开始觉得矫情,抹干最后一滴泪,又红着耳朵尖转过身去。 齐郝等她哭完,还好心问她:“哭那么半天,渴不渴的?” 方茴点头,稍微侧过脸来瞄他一眼,有点不好意思,还有点使唤人——怎么还不去。 齐郝揉揉她的脑袋,起身给她倒水。他刚出房间,正遇到奶娘抱着齐瑜回屋。 小丫头睡着了,嫩粉的鼻头上都能看见浅淡的小血管,小鼻孔一张一合,嘴抿啊抿地喝“空气奶”。 齐郝拿着水杯,借着屋内灯光,就这么站着,看”大嘴“睡觉。 奶娘配合地抱着齐瑜给他看,抱了半天,齐先生都没看够,她心想:啊哟哟,这个父亲做的……对女儿这样的心爱,看个睡觉都一动不动的…… 奶娘想把齐瑜唤醒,给白天没能见到心爱女儿的男主人逗一逗,却被制止了。男主人终于看够,转身回房。开门关门,奶娘一瞬间,见到女主人裹着深紫的裙子,侧卧在床,还露胳膊露腿的,肩头雪雪白,羞死个人。 她心口砰砰跳,赶紧也抱着孩子进屋,拉上门,靠在门上一会儿,点点齐瑜的小鼻头:”怪道你长得俏。“ 方茴歪在床上等齐郝,她虽然任性,但其实对情绪很敏锐。只不过她以往对付齐郝,无非两招,哭和撒娇。还有一招——漠视——是对别人使的。近来,她自认进步,同齐郝学会了第四招。 齐郝倒水回来,她已经准备充分,喝了水,沉下心来。 他安抚她时,都问,”怎么了,茴茴?“——她也问:”你今天怎么了,齐郝?“ 眉尖微蹙,眼神中流露出关心,语速放慢,语气诚恳……还有什么?哦哦,她顺势倒到他怀里,手掌敷上他的胸膛,轻轻抚弄,在能感受到他心跳的地方停住,忧愁抬眼:”有什么事,同我说,好不好……“ 混蛋,他要是敢撒谎,心率一定会变,她只要实时监控心跳,不怕抓不住他变心的证据…… 齐郝被她温柔解语花的样子晃了眼,半天才握住她的手,看着她拱在他胸前的头顶,低声道:”没什么。“ 方茴心中啧一声,嘴上却道:”你这样什么都自己憋着,叫我心疼……“ 过了一会儿,终于听他说:”没有,茴茴,我其实……我这两日已经想通了……我是说,方才,我再一次看过了,嘴儿同姓胡的……我是说胡先,长得一点也不像……“ ”也好。“ ”你若是为胡先的原因要养她,也无妨,孩子是孩子,大人是大人,你先前说怕我‘不喜欢她’,我却没有这般小心眼。我昨夜哄她睡觉,明知道她于你来说代表着什么……明知道她本该姓‘胡’,不该姓‘齐’……我却还是觉得她可爱。“ ”何况……你既然从前爱过胡先,他难免会在你人生中留下一些印记。但那没有关系,茴茴,他也算成全了今日的你。既然我爱的是今日的你,我就不会介意。“ ”我本不想同你说,这样莫名其名的小心思,算什么呢?“他无奈地笑了一下,收紧怀抱,”但你这样懂我,我又何必瞒你。以后我们都对对方坦诚,好不好?“ 他亲亲她,给她塞被子里,笑着说:”好了,别担心。快睡吧。“ 这个晚上第二次,方茴怒而掀被! 奶娘迷迷糊糊地,被小婴儿踢醒了,齐瑜半夜要喝奶,啃着手手,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奶娘打个哈欠,坐起来掀衣服。 喂着喂着,她隐约听到对面传来女主人的声音。 她又想起了睡前看到的香艳场面,好奇心油然而生,忍不住在齐瑜“咕咚咕咚”吞奶的声音中,竖起耳朵。 “……所以,我最终才决定养她。更何况!我从来都没有爱过胡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还有别的?你每天在外面都胡思乱想些什么,简直莫名其妙、无理取闹、不可理喻,你要多读点书、多做点事,实现你的自我价值,不要成天想这些情情爱爱的……” “我每天跟你说那么多遍‘我爱你’,你还怀疑自己,我觉得你有问题!” ”刚刚说的是第叁点。第四……“ 方茴叉着腰,挺着小肚子,在房间里踱步,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教育她的男人。她威风凛凛,对她自己也有的”无理取闹”的情况闭口不谈。 齐郝没有反驳她,反而整个人都愣愣地坐在床边,过了半天,忽然站起来:“你没爱过他?” 方茴被打断“第四条发言”,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不是说过,我一直爱的都是你吗?哦对,这就是第五条,你要认真听我讲话,并提高逻辑思维能……呀!“ 方茴紧紧地搂住齐郝的脖子,蹬着腿道:“你把我抱起来干什么》吓死我了,你再吓我,我就跟你……” 后两个字吞了回去,被吓的。 他好像忽然变了一个人,能把她一口吞吃了:“分什么手,你不跟我说清楚前,我看你敢提分手?”眼神凶得像只狼。 方茴不服,嘴是闭上了,但还撅着。 本来就是嘛,他自己疑心病重。有事情也不沟通,就爱闷在心里面,还自诩是男人、是大王呢。而且竟然怀疑她! 开玩笑!她方茴!做学生时,能进入从前只有男人能读得专业,并全A毕业;做女人时,能收获一堆裙下之臣;做老师时,能为数百名学生指导迷津;做齐家姨太太时,能勾得他娶了她;现在,做太太,自然也优秀得不行,怎么可能红杏出墙? 红杏出墙,那还是个优秀的太太吗? 气死了,怀疑什么不行,居然怀疑她的业务能力。 她还在气,齐郝已经抱着她坐下。 他表情很严肃,一副要审讯的样子。 “行,既然如此,我们就来过一过。也用一点你的逻辑能力,给我讲清楚。” ”头一次,最开始见到那个姓胡的的照片,你是什么心情?” “后来,你同我牵手以后,又为什么同意他亲你?“ ”亲了多久?“ ”形容一下当时的感受。“ ”简单阐述你同他的第一封信内容……啧,就是九月十叁日,你那天穿了一条蓝色的裙子,还在院子里摘了一朵紫罗兰附在信上,那一封。“ 方茴惊呆。逻辑能力,能扛住翻旧账吗?新学的招式,能吗? 不能。 所以还是老方法好用啊。 她眼泪汪汪地往他胸膛上一靠,声音拉得又软又长:“诶呀,胸闷……郝哥哥、哥哥,你快帮我按按……这,对,就这……” 对面房的奶娘最后听了一耳朵女主人的撒娇,抱着喝够奶的小齐瑜又合上眼:啊哟哟,谈个恋爱跟吵架似的,不过也是,自己家那口子也和自己这样吵的,行了,睡觉。 —————— 有些情绪哦,男女都会有,男生别憋着,也别用这个攻击女生;要问理不理智,男女都一样,半斤八两。 各位书友们好。你们真聪明!看到你们的评论令我醍醐灌顶,我为何不把文章完结在“结婚”那一章,后续都写作番外呢?这样就可以不受时间线的限制,多么愉快!所以你们可以看到我改了一点章节名,让这个小故事暂且完结在45章。 后续还会有大的叁个番外:一个正在写的齐郝与方茴孩子的故事,一个金枝走上现代女性之路的感情故事,一个齐父与兰姨、齐太太的故事(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齐先生、兰姨这对产生了一些灵感,还挺上头哦?) 最后关于更新。我不能日更,真的不能,我现实世界好忙……每次看到有书友催问更新,我都觉得非常愧疚,因为我也不喜欢被吊着胃口呀。我有灵感时,通常在忙,偶尔闲下,灵感又飞走了!唉! 只能……佛系一点吧,请大家向我的头像看齐。多多理解。 但我保证,一定会给齐郝和方茴的这个世界一个完满的结局。 好的,没了,谢谢。 番外某一次吵架 狂风暴雨,形容这日傍晚的天气,半点儿不夸张。屋外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成拳--“哐哐”--直砸得窗户作响。 阿宝本来在点蜡烛,停电了。她被这狂风吓了一跳,赶紧又去检查窗门关没关严。别说她,小姐和少爷可都在楼下玩呢,别惊了风。 等到了门边才知道,是真的有人在敲门,“哐哐”地门直响,愣是没有人听见。阿宝转头看,陈妈在厨房,阿珍在罩灯套子,小姐少爷是有叁个奶娘带的,面对面地坐在客厅地毯上,一个在给娃娃穿裙子,一个推木头小车。 众人都在厅那头,谁也不待见跑门边来,毕竟越靠里头越暖和。也不知道外头敲门敲了多久了。 阿宝赶紧过去开锁,刚拉开门,“唰”地就被兜了一头一脸的雨。 倒霉到家了,刚好风往这头吹。 她见了外头的人,嘴一咧,正要喊“先生”,先生旁边的一个大块头颇粗鲁地攘了一下门,差点儿把她带地上去!阿宝气,但又不好当着先生的面说,赶紧先把两个人迎进来,自己跑去拿干净毛巾,边跑边叫陈妈烧热水。 等她带了毛巾和热水回来,门厅只站着大块头一个人。 他浑身淋得透湿,衣角能拧出一盆水来,而且天冷,冻得他唇青脸白的,刘海乱糟糟一团,露出额头上两道狰狞疤痕。 阿宝错开眼,手脚麻利地给他拧干毛巾,又灌好捂手的热水,他擦头发的空隙,她还把地给擦干了。 可她做这么多活儿吧,没讨一句好,大块头把湿毛巾扔到桌边,又拿一块干的才开口:“五分钟,我整整敲了五分钟。我真怀疑你们平常到底有没有照顾好爷和太太,不想干,就……”他停住了。 阿宝接过他的两块湿毛巾。她知道,他没说完的话是“不想干,就给老子滚蛋“。 半个月前,他就完整地说过一次。 那次更糟糕。 是瑜小姐跑来迎接先生,在他面前摔了一个大跟头,牙把下唇嗑出了道口子,当时就鲜血淋漓。 瑜小姐就是个好性子,虽然说话慢,走路慢,数数慢,学东西慢,但她除了在太太面前会撒娇哭一哭,见谁都是一张可爱笑脸。 当时是,瑜小姐慢慢腾腾抬起小脸,血淋淋地朝男人一笑,又可爱又惊悚。别提多吓人了! 离得最近的阿宝,就收获了这个可怕男人的第一句”滚蛋“。 其实,关她什么事啊,她只是刚好来开门。阿宝委屈。她当时只忙着看小姐的伤势了,都没辩解。 好在先生人最好了,抱着小姐安抚,还一点没有冤枉她,说:”福叁,这里不是男人堆,别用管弟兄的方法管她们。“ ”这样大的雨,您去洗一洗吧?“阿宝觉得自己特善良,还怕他感冒。听听,她还说”您“,多客气。 从前福六多好,又随和又客气,虽然也板着脸吓唬人吧,但还会开开玩笑。哪像这位?唉!福六总管到底为什么要调职,要离开呢?听说还去了什么美洲。也不知道在哪儿,反正是天远地远的了。 新任秘书,齐福叁总管,喝了两口热水,又披上半干的外套,手臂抬起来时,肌肉鼓鼓囊囊地隆起。 “不用,我走了,明早再来。” 他走两步,转头看回来。 客厅里,璒小少爷还在执着地给手里的小娃娃套裙子,裤腿里半掉出来一块太太的胭脂,落在他胖胖的小脚边,他还无知无觉,不难猜测他手里那个小娃娃鲜红的大嘴唇是怎么来的。 瑜小姐手上重复着推一辆小木车,像是更小一点的孩子玩的,她虽然坐着奶娘的怀里玩着车,却巴巴地看着齐璒,一刻舍不得移开视线,谁逗她都不理,她嘴唇上还是有一道小小的疤。 福叁的眼神太犀利,似乎包含着无数个“滚蛋”。 阿宝手足无措地蹭着墙边过去,左看看右看看,大概明白了,过去夺两个小祖宗手上的玩具。 “小少爷,你怎么又抢瑜姐儿的玩具?诶呀,还涂得红红绿绿的这么脏……来小姐,松手,咱们不玩男孩子的旧玩具啊,诶对了,姐儿真乖……小少爷,小少爷!松手!” 一番大战,以璒少爷不服气地蹬着两条小胖腿,附带一个,类似“你等着”,的奶嚎声结束。 瑜姐儿抱回娃娃也没见多高兴,她歪着脑袋看了生气的齐璒一会儿,执着地在奶娘怀里挣扎,一个劲儿地举着娃娃,想还给齐璒。可惜齐璒是彻底不理她了,小屁股一转,全情投入到新玩具中,把一脸讨好的齐瑜和那个脏娃娃扔到了脑后。 齐瑜嘴巴别别,看向阿宝,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阿宝两头不讨好,幽怨地转头去看福叁。嗨,人早走了。 被少爷记恨的是她,被骂滚蛋的还是她!这命! 不是,少爷爱欺负小姐,这能怪她吗?啊?她管了有用吗?连太太管都没用,少爷都被先生打小屁股了,只是越学越精明,看看,连什么时候拿得太太的胭脂都没叫人发现。少爷这种霸道性子像谁?啊?总不可能是像她阿宝吧! “诶,诶!” 阿宝被阿珍拐了一下,从愤怒中回神:“啊?” 阿珍皱着眉,眼神向楼上瞟了瞟:“吵架了。” “诶哟,哪对夫妻不吵架啊?”瑜姐儿的奶娘,叫王姐的,自觉比其他奶妈们来的早,更有发言权:“我和我家那口子也是这样的呀,夫妻就是要吵一吵的呀,越吵越热闹。先生和太太,小吵先生让步,大吵太太会哄,我们都见过的呀,不怕的。” 女人多,天然形成八卦网络,更不用说八卦的中心是一对俊男美女。众人压低声音,七嘴八舌。 “上回吵架,还是先生想让太太换工作,吵了七八天,太太还不是妥协了。” “要我说,太太换了工作才好。看现在,清闲多了,名声也好听,那是在政府部门做事,做慈善的,先生也说,这就算是从政了。女人做官老爷,多厉害。” “那教书就不好啦?” “也好,但生璒少爷那会儿,不就是在学校急产吗?当时多危险啊,听陈妈说当时先生脸都吓白了。要我说,就不该出去,男人在外头做事就好了,要我能闲着我天天闲着……” 阿宝知道阿珍是最不爱听这些“高见”了。阿珍脾气硬,和她和陈妈还有当初的情谊,和这些奶妈子,她都不乐意过好几回了。她伶牙俐齿的,一般人说不过她。 眼见阿珍眉毛越挑越高,阿宝赶紧先发言:“好了好了,这大半年的,不就吵过那一次?现在又闹不愉快,大家可都提起点精神来,少让太太操心,何况还有福叁总管,他可不听解释的……” 果然,一把福叁搬出来,大家都沉默下来。 狂风敲击在窗子上的声音,更大了。 番外某一次吵架(二) 方茴抖了一抖,那炸雷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雨太大,风也太狂,四周像是要被飓风摧垮。 狂风暴雨,形容这个傍晚,半点不夸张。 醉汉,难搞。 她看着站在房间那头的齐郝,看不清,眼里蒙蒙地都是泪。她做了两个小孩儿的娘了,还是爱哭的要命。憋了半天委屈的眼泪了,齐郝还不过来哄她。 确实,今天的问题,有一点严重。 泪光模糊中,耳畔钻石长项链的光芒一闪,她又低头去看手上那颗钻石。戒指和耳饰,她戴了一整套,是他同金枝结婚前送她的。她本来还想勾起他的愧疚之心,再提一个重要的要求的。 可现在,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都怪暴露这个问题的、那个麦克陈。她明明早同他断绝往来,他竟然还将她挂在嘴边,还在酒会上说与她醋劲大得要命的丈夫听。真是……后悔莫及! 齐郝还算淡定,但也没有让步的意思:“你说,我听你解释。” 方茴点了点头:“他说的是真的。” 齐郝闭眼,揉太阳穴,再次开口:“我冒着这样的天气赶回来,因为、只是因为你叫我回来。你说想我,我就回来了。但是,我不是来听这个的。你再说一次,茴茴。“ 齐郝揉太阳穴的动作提醒了方茴:他喝了酒,淋了雨,叫他洗澡还不肯,肯定又开始头疼了。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忽然良心发现,方茴抹抹眼泪,靠近他:”我当时是怕自己太爱你了,所以才和他们通信,真的。我承认,他们是对我有一些暧昧的言辞,但是我从来没有回应过。后来我家里出事,我全和他们断了联系……“ ”茴茴,我当时在国外,过得并不是一帆风顺。有许多挫折,有许多难过,当时,我都是靠你的信件撑过来的,你明白吗?“ ”齐郝……“ 他别开脸,不肯让抱住他腰的女人去探他额头的温度。 ”后来我觉得自己输了,但我安慰自己,好歹我们也曾有过真心相爱的日子,那些信件就是证明。“ ”齐郝,我先帮你换了衣服好不好?你喝醉了,我担心你又开始头疼……“ 他再一次躲开她的手。 ”没想到……没想到,我的精神支柱只是你一式叁份的调情信件,我以为两厢情愿的爱情,根本就是我一厢情愿……谁能想到?你为什么!“ 男人忽然的暴怒吼声,吓得正帮他解扣子的女人一抖。 ”你为什么要跟他们上床!“ 沉默。 狂风敲击在窗子上的声音,更大了。 楼下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太太发怒了。 阿珍没管阿宝拉她的袖子,自己往楼上去,方茴声音清晰起来。 ”你吼什么吼?齐郝,你吓到我了。“ ”你胡说什么,凭什么怀疑我和别人做那种事?“ ”喔,我知道了,不就是当年我拉着你要了第一次吗?原来你是这么看我,好,你看不起我,我走!“ 房门哐当一声甩开,阿珍和太太打了个照面。 奇了怪了,听着哭得那么严重,太太的妆容居然没怎么花。 一副我见犹怜的好看样子,连发丝都凌乱得恰到好处。 在先生追出来一把抱出她之前,她居然还有空比了个唇形:烧水,洗澡。 ”茴茴,我没有,怎么样都行,但你不能走。“ 方茴转身,”那你洗不洗澡?“ ”我……“ ”你醉了,你听不听我的?“ ”我醉了?“ ”嗯,你乖乖洗澡,换掉衣服,“她顿了顿,等阿珍自觉跑下楼去,才附到他耳边,”我就在被窝里暖暖和和告诉你,一句都不隐瞒。“ ”姓陈的都说了。他说,不止他,还有……一个英国人……“微哑的男声沉沉道来,在讲他悲伤的记忆。 齐郝靠在浴缸里,头发打湿了笼在脑后,脸颊被水气蒸腾熏出粉色,秀色可餐。 方茴舍不得动他那张俊脸,只在他胸肌上拧了一把:”有。有新加坡的麦克陈,英国学校里认识的布莱恩,还有呢,法国的老师戴高乐。麦克陈没告诉你吧?他都不知道。“ 一阵水花扑腾。 方茴费劲地按住激动的男人:“但是,但是!我们都是纯洁的!绝没有那些龌龊事。” “起码,起码我单方面是纯洁的。我只是分散一下注意力。每当他们提出要和我进一步的意思的时候,我就主动远离了。我也很羞愧,这种事,怎么和你说嘛?实在是当时不够成熟……” 方茴用一块毛巾帮齐郝擦脸,他倔着不肯,还用手挡。 方茴帮儿子洗过一次澡,因为不熟练,那小家伙眼神不屑的,就和他爹现在一个样。 但是她必须承认,她对齐郝比对儿子有耐心多了。 她当时洗了一半,就全盘放弃,干脆坐一边旁观齐璒折磨奶娘。 可现在,她还不想放弃。放弃了,给谁?除了她,谁还能看这么诱人的齐郝? 方茴诱惑地捏他的手:“本小姐给你洗澡,可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 他的指头勾住了她的。 齐郝转过脸来,在水波中,眼神里竟然有着脆弱的委屈。 方茴一下子就心软了。 她凑过去,香香地亲他两口,引着他的手捂在自己胸口:“你摸我的心跳,我没有说谎,从来没有。刚刚是误会了,我不知道麦克居然和你说了那种诋毁我名誉的话,我以为你指的是通信的事。” “我和他们信件来往,确有其事,我不想骗你。之前没说,是我确实有一点点怕你误会,怕你多想,对不起嘛……”她垂下漂亮的脖颈儿,恰恰好,是齐郝最爱看的那个角度。 “那个麦克陈真是太坏了,挑拨离间,刚刚都吓到我了。你千万不能信他。我以前就是太傻了,不相信齐郝是最爱茴茴的人。得罚。罚我永远被捆在你身边好不好?我现在已经什么都被你安排,跑都跑不掉。” 齐郝忽然眼神沉静下来。他看着她,眼里是她的倒影。 方茴有一瞬间,疑惑他到底醉没醉,试探地伸手过去帮他擦腿——上半身擦完了。 “还罚我陪你洗澡好不好?我给你洗这里……呀!” 男人浑身都还滴着水,就拉着女人到了床上,大腿牢牢夹住她,还十分委屈地指着:“是你先洗我这里的。” 方茴简直没眼看几乎戳到脸前的蓬勃大鸟,据理力争:“我是要给你擦腿……” 她忙着跟他说话,没看到他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硬梆梆地支着了,手往下被碰瓷了个正好。 “我喝醉了,你就欺负我……” “我冤枉……” “你有。要惩罚。” “不行不行……混蛋……“ 番外某一次吵架(三) 清晨的阳光照进卧室。暴雨后是一个晴朗好天。 方茴被吻醒,迷迷糊糊地用手去推讨厌的人,睁开眼,正看到男人愧疚的眼神。 “茴茴,对不起,我昨天饮多了酒,做了好多记忆模糊的事。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方茴揉着眼睛控诉:“你怀疑我和别的男人做那种事。” 齐郝大为震惊。 ”然后你就不顾我拒绝,拉着我做了那种事。“ 齐郝一脸无奈。 ”然后你居然还问我,分不分的清和我一起的你是谁。“ 齐郝眉头死死纠在一起,显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道歉好,最后憋出一句:“我就算是醉死,也不该说这种话,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多喝了。你昨天还照顾我了?” 她狂点头:“嗯,怕你头疼。” 齐郝亲亲她的头顶,夸她乖,然后不负她所望地问:“我让你伤心了,补偿你,要什么?” 方茴想都没想:“我还是想回学校去,在张女士那里,人人知道我是你太太,什么实际的事情都不让我做……说我是慈善大使,其实就是找些太太打牌,然后大家回头找丈夫要钱……” 这就是她昨天想求齐郝的事。 上个月他们才为这件事情争吵。最后以她让步结束。她怎么能不让步呢?她的一切都是齐郝给的,他想给就给,想收就收。她是他的笼中鸟,被他永远捆在身边。鸟儿可以有在笼中称王称霸的尊严,因为他愿意给予这样的尊严。可即使他的爱情不会收回,当撒娇抵不过他的决定,她其实也无所适从。 方茴垂下头去。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齐郝摸了摸她的脸颊:“好,我想一想。我会想个两全的办法。” 方茴黏黏糊糊把他送出门,她又用那种毫不惧怕的温柔眼神看他了。 福叁只比福六更规矩,干脆窝在车里不出来,不看他们恩恩爱爱。 所以齐郝也很确定,不同于偶尔会说漏嘴的福六,福叁绝不会暴露他昨天是装醉的事实。 为什么在酒色上,他从没有失控过,可偏偏昨夜,他就醉了呢?爱耍小心眼子的方小骗子,有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呢? 他看着眼前给他打领带的小骗子。 他觉得她没有。 在酒会上,不小心听到了那个素不相识的麦克陈的言论,他从不可置信到心里埋下介意的种子,没有很难,因为麦克陈不仅没有理由骗他,还提供了大量可信细节。虽然对”上床“的说法有怀疑,但在与他通信恋爱期间,和别的男人通信与调情是有的。 愤怒是愤怒的。悲伤也是悲伤的。他在大雨里淋了一久,还是理清了思绪:他和茴茴不能再承担一次争吵。争吵有风险——让茴茴不爱他的风险。他们都有孩子了,以后还会有更多孩子,说不定都已经有了。冒不起这样的风险。 婚姻中当然有争吵。一个月前的争吵起源于一件方茴不愿意让步的事情:她的工作。可她的工作的本质是什么呢?是她的自由。 是,也许方茴会说,是关乎她的尊严,她的平等,她的“第二性”。可在他看来,都是一码事--她想要同等的地位,她想要随时想撤就撤,想走就走。她想得美!当年圣诞节的噩梦,他过于天真、过于信任她而带来的噩梦,他不可能再重复第二次。 她已经是他的人了。先做他的情人,又做他的妻子,再做他孩子的母亲;房子由他建造,工作由他安排,生活由他决定。他很安全,很满足。 可惜。可惜一个月前的争吵暴露了他的满足。他的暴露引起了方茴的恐惧。她又怕了。 要怎么样才能再次消除她的恐惧?要怎么样才能不引起第二次争吵地问清麦克陈的事?他在雨中思考。 其实那一次争吵,是有理由的。在他开的学校做女校长,和在他资助的慈善部门做女大使,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她太投入,太专心,好像她的教职工作就是她的人生意义。生儿子时的那场惊险只让她收敛了几个月,很快又再次投入进去了。他的茴茴,就是不乐意在家相夫教子,他理解也接受。不过,偶尔也要提醒她一下,她真正的人生意义究竟是什么。赋予她”人生意义“的,究竟是谁。 这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 不,有一害。但他可以解决。 方茴挂来了电话,说想他,要他回去,有事说。 还能有什么事?她也许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语气里有一种刻意的讨好。撒娇是她的武器,也是他的警报器。她在告诉他,她害怕。他要想的,是该怎么做?他的答案至关重要。 在卧室里,她戴着那套他愧疚补偿的珠宝。小心眼子一个接一个。他在心里笑了笑,忽然就心软了,算了,用那个丢脸的办法吧,让她得意得意。 她梦呓时会抱怨,她是他的笼中鸟。 但其实,他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禁锢住了谁。 番外某个伤心日子(一) 陈妈是庄子上的人,一般没有大事,晚上都回家睡,第二天再赶早过来。 这天陈妈到时,方茴已经起了,在灶台前蹲着,左看右看,手试探地摸向柴火钳。眼见她身上缀满流苏的披肩快要垂地,陈妈赶紧过去:“太太,要做什么?我来。” 方茴正愁怎么点火,听到有人叫她,转头看是陈妈,欣喜得很:“我要下碗面,鸡丝面,陈妈,这个火该怎么点起来?” 她平时踏足厨房的时候,陈妈不在,阿宝阿珍也在,火总是烧得旺旺的,温着一两碗她的补汤,或者两个小孩的零嘴。 陈妈挽起袖子,隔开方茴,很麻利地就点火、烧水、擀面,“但是没有备鸡肉呐,昨天璒少爷说想吃冷切牛肉,我就只备了那个。” 齐璒快满3岁,已经很会说话,而且爱说,说的最多的词是“我要”。 他一个人说的话,是齐瑜的七八倍,因为齐瑜讲话慢,刚说完前半句,齐璒就能自作聪明地接上她的后半句。这让小齐瑜讲话越来越着急,越着急,越讲不清,结果最近还添了结巴的毛病,话语权彻底被霸道弟弟接管。 齐璒说“我要吃牛肉”,第二天在餐桌就一定要见到牛肉,但他十有八九都不会吃,好像只是想享受一下有求必应的感觉。 众人还是听他的,万一他是代替瑜小姐说的呢?瑜小姐不大说得清话,受了委屈也不会讲,只用一双大眼睛望着你,望得你心疼。 方茴没料到少了一个重要原材料,有点急。 “太太您这么想吃,我待会儿去买?晚上就能吃上。” 方茴沮丧:“不是我,是齐郝,今天我要煮给他吃。怪我,我昨天怎么就忘了说要买鸡肉呢?” 陈妈“啊”一声:”今天,是那个日子吗?“ ”是。待会儿我们要带孩子过去的。“ ”诶呀诶呀,也怪我,我也没想起来。“没人提,怎么想起来?毕竟不是什么喜庆日子。 ”要不,用牛肉,行吗?也有牛肉面不是吗?还是我来煮。“ 齐郝在面香中醒来,先下意识伸手搂了一下,搂空了。睁眼看,没人。 他皱眉坐起,正好看到女人在浴室里脱睡裙。 粉色绸裙,肩带已经掉落,他眼都不眨,看它滑落下去,也不晓得是裙子滑还是女人皮肤更滑,他记得,都很滑。 她小屁股一撅,腿拉得长长的,拾睡裙。 他意识还有点困顿,身体已经很有反应。 但是……不行。 他心里长叹一声,侧过头,转移注意力。目光正好落在床边托盘里的一碗面。 牛肉面。葱花点缀,一小勺他喜欢的辣油,牛肉片切得厚薄不均,但码得算整齐,面倒是筋道很好,根根分明,汤也够香,是他们齐家太爷爷传下来的方子。 几十年过眼云烟啊,想当年,他们齐家也不过只是个卖鸡丝面的小摊贩,这场富贵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醒了,如今也许是时候了,如今的中国、如今的世界,他们有可靠的消息,知道要打大仗了……但绝不能在他在的时候醒…… 正想着,一股淡香来,腰被人搂住了。 方茴见齐郝半坐床上,那好香的牛肉面,就在他手边冒着热气,他却无动于衷。她嘟嘴:“我给你做面啦!是不是闻着不好吃?只有璒儿想吃的牛肉了,我就做了牛肉面。“ 齐郝笑:”我还和儿子抢吃的?“ 方茴端了面喂他,他很配合,她就得意:”是不是香?是不是好吃?我真是越来越会了。“ 她喂得太急,他被呛了一口,她更得意了:”你不要急,有那么好吃吗?其实,我做的鸡肉面更好吃,是不是?“ 齐郝咳嗽着接过碗:“碗太重了,我端着,自己来。” 他又吃几口,抵不住她一直看着他,挑一筷子喂过去。方茴吃了。再挑一筷子,再吃。一口又一口,最后小半碗进了她的肚子。 齐郝给她抹抹嘴:“到底是做给我吃,还是你想吃啊?” “当然是给你吃。今天很累的,早上吃一点你爱吃的,一天才有力气。” 累,确实累,是心里的累。但他不愿意把负面情绪传给她,她身体要紧。“那你看看,你自己吃了多少?” 方茴脸红:“不是我想吃,是你儿子想吃!” 齐郝笑,把剩下的吃了,拉她进浴室:“快点洗漱,待会儿叫他们起床。” 两个孩子起床气都很大。 齐璒就是个山中霸王,忤逆了他的意思,把他吵醒,还把他最喜欢的碎花小被子抽走,他怎么能忍?哭得那是个山崩地裂。 齐瑜本来不哭的,被奶娘抱出房的时候,她爹娘屋门没关,被她看见方茴对着镜子戴耳坠,顿时了不得了,半个身子都要从奶娘怀里扭出去,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娘、瑜瑜!”抱字没说出来。 方茴哭笑不得:“你奶娘是什么坏人不成?这样激动。” 齐瑜如愿以偿进了母亲怀抱,停止了抽噎,心神全被母亲的翡翠耳坠吸引,小脑袋跟着母亲的脑袋一起动。 她爹从浴室走出来,半环着她娘,揉了揉她的脑袋,她隐约感觉头顶稀疏的毛毛被拽了拽:“嘴儿,找娘扎头发?” 齐瑜点头。 还光着的小脚又被捏了捏,移开:“脚不要踢到娘的肚子,娘肚子里有宝宝,知不知道?” 齐瑜又点头,维持着她被父亲安排的尴尬姿势,一动不敢动。 方茴瞪一眼齐郝:“你揪她头发做什么,本来就少。”唉,她自己是从来没有过头发少的烦恼的,陈妈说多吃黑芝麻有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好歹绑了个辫子,齐瑜高兴了,在娘胸脯上蹭了蹭,才被奶娘抱走。 那头齐璒已经换好一身黑的小褂子,蹬蹬蹬跑到爹娘屋门边,扶着门框站稳,看到他爹微弯着腰的背影,又努力伸直脖子,看到仰着脸被描眉的他娘。 还活着,满意了。 他又蹬蹬走开——还要去看餐桌上有没有他的牛肉! 番外某个伤心日子(二) 一家四口到齐公馆是上午九点。小轿车开了两辆。 整栋宅子透着一种格外的肃穆。 齐福六、齐福叁、以及他们嫁出去了的姐姐们福尔、福四、福伍的爹--齐老总管,带着两个人在门口接他们。听说除了洪叁爷,其他人都到了,在正堂候着,齐郝点点头,嘱咐方茴两句,先和齐老总管走了。 方茴在家中给齐郝打了半天气,轮到自己,还是有些怯,领路的小厮轻唤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带着抱着孩子的奶娘,往后院去。 如今主屋后头的小楼里,住着齐阳和齐阴,由福六他娘领着,一板一眼地在门口欢迎方茴。 方茴见她们庄重,可爱中透着可乐,心情转好。于是忍着笑,和两位“小姑子”略作寒暄。 刚一跨进小楼,小月儿就憋不住了,一个劲儿地扒拉奶娘,奶声奶气地要看她的“大侄子”。她“大侄子”年纪小,但介于“大侄子”理解、表达能力出众,两人很能聊到一起。 齐阳已经九岁,端得稍久,直到旁人都下去,只有亲近的几个人了,才蹭到方茴身边,对她有孕的肚子表现出极大好奇。 福六他娘生养了五个,加上当年带过齐郝方茴,如今面对一屋子吵闹的孩子,简直是“天下尽在我掌控之中“,声音都透着股子淡定:“咱们在这里稍坐片刻,等那边开始。您最近身体如何?我前日请去的妇科圣手,给您把过脉没有?“ 齐郝和方茴成婚后,本应该搬回来住,可一来齐郝没有表示,二来齐太太其实心里也不乐意——成天和儿媳干瞪眼、被一群小毛头喊奶奶、有什么意思! 等齐璒一出生,齐太太就反悔了。 她是叁天两趟地跑,抱着当时还丑唧唧的大孙子能说上一宿话,倒不是她不心疼齐瑜,主要是孙子让她想到儿子小时候,也叫她忆起了当年初为人母的爱意。 可是呢,狠话已经放出去了。再加上方茴当时走了一趟鬼门关,正小脸白赤赤地窝在床上养身子,叫人心疼不说,她儿子是晚出早归、一天不落地给她喂汤送药、一刻不许人脚落地、一点委屈都不叫受,齐太太就没好意思提。 一段难得的母爱在心里绕来绕去,忽然想起别馆里,福六他娘不是还带着两个嘛,赶紧接到身边养起。如此还可以保留一分倔强:我养的是两个女儿,可不是孙子孙女——没老到那份上呢。 福六他娘直摇头,说真是咄咄怪事,从前不爱小孩,可人到四十,倒爱起来了! 方茴教齐阳用手感受自己的肚子,叹:“娘是个奇女子。” 奇女子此时正端坐在大堂主位,头上悬一块齐家“克己修身”之家训的牌匾,只见她翘着二郎腿,两手相迭,颈间戴一串翡翠珠子串链,颗颗有指甲盖大,衬着黑衣,晃得旁人眼睛发绿。 她下首两排,坐着六七个大老爷们儿,也学她半合眼养神,手里拿着盖碗撇茶,她不出声,他们也一个不出,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最下首的七叔公已经睁眼好几次,眼睛珠子直转,看一眼那翡翠串子,心里就骂一句“败家娘们儿”。他这些年日子越发不好过了,赖以为生的产业被政府收缴,本来可以捞一笔遗产还被这女人给搅黄了,齐郝也从不给他面子,他私下里讲”女人再厉害有什么用,你看她男人还不是和别的女人睡一张床、躺一口棺“,也不晓得怎么被齐郝知道了,给他整了个够呛,如今是跪倒在这对”厉害“母子座前了。 呸,别以为他不知道,当年老大怎么死的啊?不就是被齐郝给气死的吗?听说还是为了个女人,也不知道是谁,还装得人模狗样的,其实一肚子花花肠子、六亲不认,呸! 齐郝出现时,黑压压的屋里顿时活了过来,随着众人起身,衣服摩擦声、问好声,齐太太,在齐家老家一般被叫齐大奶奶的,坐在位子上,朝儿子伸出一只手:“来了?” 齐郝迎上前,接过母亲的手,跪下:“不孝儿来迟了。“ 齐太太摸摸他的脸:”怎么有些瘦了?洪叁还没到,来,你站我旁边吧。” 齐家如今年轻的家主,就恭敬地站到了端坐着的女人身边,乍一看,好像女人才是齐家的话事人。但孝字为大,儿子原应在母亲面前低一头,谁也没说什么,只七叔公气得眼睛直转。 一屋子着黑衣的众人又重归寂静。 齐郝站在上首,慢慢看着这屋子里的人,左手背后,拇指有节奏地转着无名指上的银戒。 又过了一会儿,最后一个齐家的主事人,洪叁终于姗姗来迟。他原是老太爷的养子,六十多了,若非今日是五年一次的大祭,他也不会出山。这一次连齐太太也站起来了,虚扶一把:“叁爷一路顺利?” 洪老头骨头咯吱咯吱响,坐上椅子,叹口气:“小车难坐,老了,腰难受,我靠一会儿,你们别介意。“ 齐郝的父亲出事后,有一段时间人人自危,别说不敢坐火车,连门都不出,生怕是仇家报复,洪叁爷更是吓得从此以后再也不坐火车,再远,那怕开不了小轿车,骑驴他也骑着走。 齐太太坐回去,饮一口茶,手绢沾沾唇角:”阿修当年火车翻倒,是个意外,按概率计算,百次中才有一次,叁爷何必为难自己。“ 这也就是随口一说,越老越迷信,说也无用。齐太太,不,还是叫她闺名——秦敏,在心中再一次将自己和”老“划清界限。 又过一刻,一缕阳光爬进屋,自鸣钟敲响了。秦敏带着众人站起来,看向屋外对面的祠堂,她说:”走吧,祭典始。“ 祭礼时要几叩几拜、祭的菜色要几碟几碗、哭的声音要几高几低,一切都有极具体的流程,心里的悲伤也有极具体的表现。譬如那一扣,齐家子侄们那整齐划一,譬如那一碗菜,传递的顺序就能体现权利的高低,譬如那一声哭,需以大袖掩面来遮挡无泪面庞。 齐郝作为家主,被祭的人中有他的父亲,重跪是他、摆菜是他、领哭也是他。 方茴跪得脚麻、心更麻,因为她知道他是真的悲伤。 她忍不住就心疼了,一抽一抽地发麻,想着他当年是为了她和父亲决裂、最后都没能和父亲好好告别、大约是她造成的他的一生之憾、是她伤害了这个爱她的男人,哭的时候,眼泪真情实感,根本止都止不住,福六她娘多少猜到一点她心中所想,暗中捏着她的手,晃一晃。 方茴虽是他的妻子,但担着一个”二嫁“的名头,领头的排不上她,被福六他娘护着,站在中不溜丢的位置。她本来心里只不屑:什么二嫁、封建可笑;可如今又着急,恨不能往前站一点点、离悲伤的男人近一点点,好歹能拉拉他的小手指…… 她急啊、盼啊,好容易典礼毕,齐郝又要去主屋议事,没一会儿出不来,她踮着脚尖,眼巴巴地看着他挺直的背影,步子四平八稳地,倒又看不出伤心了。 按惯例,是要在公馆住一夜的。方茴无法,只能早早回屋等。齐阳齐阴闹着要和小侄儿、小侄女睡,奶娘个个凶巴巴地不准,倒是被方茴劝住了,将他们四个挤一张大床上,尿垫铺好,被子塞好,讲两个怪力乱神的小故事,哄睡了,她又没事干了。 也不想在床上等,她干脆到外头散步。比起陪着好多奶娘的四个孩子,福六他娘显然更担心她肚子里的,拦住她,说月光暗,摔了可怎么是好?她想这不是在别馆,不能太任性,便回到卧室里转圈圈,把油灯点得亮亮的,福六她娘才算满意。 月上中天,他终于回来了。 窗上印出他的身影,窗缝里传来他有些沉哑的声音:”不用守了……什么,还没睡下?怎么回事……“ 她再也等不及了,猛地推开门,一头扑到他怀里。 他吓一跳,牢牢接住她,和别人说:”你先下去吧。“等人走了,拍她屁股一记:“大半夜不睡觉,瞎跳什么?” 方茴搂着他的脖子:“等你。” 又拍一下:“等什么?怎么平常不见你等?” 方茴蹭蹭:“想你呀。” 良久,脑袋顶被亲了。”我也想你。“他说。他的声音比月色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