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京真没除灵》 900 不是茧,是蝶。 “哼,既然如此,就只能请您先上路,小女子再自己好好探究探究了!” 忌惮地看了一眼那巍然不动、直立地面的棺材,那“影女”探入常田广志体内、环绕在心脏旁的手掌,开始缓缓合拢…… “曹县666年槐木养尸棺里躺的……” 与此同时,一道如铁锈摩擦般沙哑的声音,自那漆黑寂寥的棺木之中透出:“……自然是死人了!” “咔嚓。” 话音未落,一道裹在暗红手甲之中的苍白手臂,风驰电掣地破棺而出,朝那影女抓去…… “哼。” 见势不妙,本就保持着警惕的“影女”,反应极快地朝着地面一缩,消失在了常田广志脚下的阴影之中。 “呼……呼……” 全身的麻痹感一松,常田广志顿时捂着胸口、跪倒在地。 “轰隆!” 直到此刻,那厚重的棺材板,才重重地砸在了他身旁的地面上…… “你是……” 棺材之中,一具全身包裹在暗红武士铠甲中的高大身影,缓缓出现在常田广志和三名倒地不起的邪教眼中。 “茧?!” 看清尘埃之下那道极为熟悉的血红色身影,常田广志的眼神瞬间呆滞…… 出现在这具棺材中的,正是原本属于时本一郎、在“加藤炎上”事件后下落不明的那具「百战铜尸」,茧! “不是‘茧’,是‘蝶’!” 两道巨大的金色雷罡在它背部翻涌,宛若蝴蝶的双翼。 话音尚在,这具往日略显笨拙的百战铜尸,在众人眼前,化作了一抹暗红的闪电…… “呃啊啊啊啊啊啊!” 还不待常田广志回过头,那“影女”凄厉的惨叫声,已经在洞穴内响起! 不知何时止步在洞口的“茧”,手中正握着一柄贴满符纸的桃木剑…… 而那桃木剑雷罡炸裂的半截剑尖,正将那没有实体、疯狂扭曲的“影女”死死钉入地面,搅得四分五裂! “什么嘛,时本会长让我独自一人,跋山涉水、千辛万苦来找的‘重要线索’,居然只是‘茧’而已……” 虽然因为“茧”的意外出现逃得一命,但常田广志心中,却只有浓浓的失望。 “可是,‘茧’什么时候,会说话了?” 呆滞地看着持剑而立、威武霸气的“茧”,常田广志突然又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 “等等……那东西是……” 他视线透过碎裂扭曲的眼镜,落在了茧另一只手握着的某个事物上。 “手机?!” 那赫然,是一部被捏到扭曲的手机。 “难道,打电话给我的,其实是……可是,说好的‘重要的证据’呢?!” 随着脑门细汗狂飙,某个更加诡异的猜想,在常田广志乱成一锅粥的大脑中,逐渐露出模糊的轮廓。 “干嘛一脸的失望……应该没有什么线索,比来自‘受害者’本人的亲自指控,更加重要了吧?” 自那不再动弹的“影女”身上抽出桃木剑,“茧”缓缓回过头来。 “连衣裙和丝袜不错,广志!从九年前遇到你的那一刻起,老夫就知道,你是值得托付的人……” 等等,这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原因…… 一对苍白的双目,透过盔甲缝隙,看向了表情凝固的常田广志:“若没有你帮忙完成这‘最后一步’,老夫今日可没法破茧成蝶、重获新生。” “什么……你……你你你你……不、不可能……我明明亲眼……” 听着这沙哑残破、却异常熟悉的语调,常田广志的视线,瞬间被狂奔而出的泪水所模糊。 …… 东京都,群马县,利根郡。 午夜十二点,高达海拔2000米,有着“日本三大岩壁之一”称号的名山谷川岳,正沉默地横亘在黑暗之中。 在群山、密林和溪流环绕间,一栋长约三十米、高约三米的长方形一层建筑,显得是如此的突兀。 老旧到随时可能坍塌的纯木制外观、正中央入口处过于尖锐的“A”字型陡峭屋顶、昏暗而幽绿的灯光…… 从上方看下去,这栋古怪的建筑,宛若一颗黑暗中的幽绿鬼瞳,正悄然注视着这个世界。 一高一矮两道裹在黑袍中的身影,手提黑色皮箱自一辆黑色轿车中走下,站到了这栋渗人的建筑门前。 “一警官,你确定那些邪教交代的,是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吗?” 黑色兜帽之下,棕发绿瞳、五官立体的少女,低声问道。 “拜托,那个姓读‘二之前’……话说,既然已经结盟了,多少要对盟友有基本的信任吧,修女小姐?” 在她身旁的另一名黑袍人,则是一名五官硬朗、表情沉稳、语调轻浮的男子。 “放心,那几个家伙,当时已经被幸平玩得小命都快没了,没胆子说假话的。” 这大半夜出现在群马县深山老林里,身穿黑袍、形迹可疑的二人,正是第九课探员二之前龙马和梵蒂冈异端审判所特派修女尼雅。 二人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则要从不久前的“东大女子大生秘密宿舍邪教袭击事件”说起…… 在那起“超自然恐怖袭击”事件中,得益于某位“重要线人”的帮助,二之前龙马不但独占功劳,还掩护对方私下扣押了几名邪教徒。 据那几名“落网”后惨遭严刑拷问的邪教徒交代,奥姆真理会除了鼓吹“世界末日”、“神眷者生存”等洗脑理论之外,最为核心的控制方式,便是让教徒献上“祭品”,回馈以能让人掌握“神力”的“神迹”。 那些因为渴望“力量”、“进化”等关系铤而走险、如“投名状”一般上缴了“祭品”的教徒,从此以后便彻底站到了“人类社会”的对立面,再无回头路可走。 因为,奥姆真理会要求的“祭品”,是摘下后冷藏不超过4时的新鲜人类内脏。 平日里,普通的教徒并没有资格直接参与祭祀,只能通过当月轮值的“神眷者”上缴祭品,还不一定能获得反馈的“神迹”。 但最近几日,奥姆真理会正在召集来自全日本的教徒去到某个“秘密地点”,加入一次人人都可以亲身参与的“超大型祭祀”。 901 日本地表最深车站 除了一些“常规情报”之外,那几名落网邪教徒还交代,奥姆真理会的“耳目”,早已渗透入了日本各大官方机构、甚至除灵者协会的各个角落。 经历过“东京港女jk拯救事件”、“搭档阪下凉介叛变事件”、“柚木女王身边警卫队事件”、“南本牧码头枪击案”等多起事件,在其中吃够了同僚叛变之苦的“黑警”二之前龙马将心比心,自然对这个信息深信不疑。 为了不打草惊蛇,不敢向上级汇报的他,情急之下只能找来身为“临时盟友”的尼雅,一起乔装打扮成奥姆真理会教徒,想要设法混入那个“秘密地点”一探究竟。 毕竟,在奥姆真理会的“暗线”身份不明、除灵者协会群龙无首、某个金发不良越狱犯因为北海道雪灾而“您所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的情况下,这位身为强力除灵者和外籍人士的棕发修女虽然“口无遮拦”了一点,却已经是最适合的搭档人选了。 “啧啧啧……” 抬头打量着眼前的老旧建筑,二之前龙马不禁砸了咂嘴:“单从外表看,简直不敢相信这里居然是一座尚在运行中的地铁站呢?” 大门上方,那锐利高耸的“a”字屋顶之下,挂着“鼹鼠车站-土合”字样的木制牌匾。 “哼,明知‘外表’这个东西,就和动作电影的海报一样不可靠,但基因中的劣根性,还是会驱使着你们男人一次次摸出钱包吗……” 尼雅双眼金芒涌动,警惕地扫视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后,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满是花纹的面具戴上:“在外面磨磨蹭蹭的,也看不出什么异常,直接进去吧!” “就让本小姐来探一探,所谓的‘日本地表最深车站’,到底有多深……” 她踏着“嘎吱嘎吱”的木制台阶,率先走入了建筑内部。 “这种擦边球的台词,无论从性别还是经验上,也应该由我来说吧……嗯,人呢?” 站在漆黑渗人的台阶下方的二之前龙马,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孤身一人”。 “喂喂,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啊!” 他怯怯左右打量了一眼伸手不见五指的停车场,摸出一张类似的面具戴上,提着略大的铁箱,小跑着冲上了台阶…… 迈过大门,出现在二人眼前的,是除了自动贩卖机、简单的桌椅之外,空无一人的大厅。 从灰色的水泥墙、斑驳的墙皮、微微闪烁的日光管可以看出,这是一间相当有年头的车站。 不过,这两名打扮诡异的“黑袍面具人”的到来,让这本就足够渗人的大厅愈加“蓬荜生辉”。 “啧,除了老旧了一点之外,意外普通的车站嘛。” 由于有着面具阻隔,尼雅原本清脆的声音显得有些瓮声瓮气。 “土合站作为一座运行至今的车站,从1985年开始就不再设置常驻员工,工作人员只会在每周一次的贩卖机补货和打扫卫生时过来。” 后方的二之前龙马,低声为她说明起了这座车站的历史。 “官方的解释是,因为只有一条连通东京到新泻的jr上越线会途径这里,平日里客流量少得可怜,所以才以低成本的‘无人值守’方式运行。” 身为“本国人”兼官方机构人员,他接触到的信息自然非这位“外国友人”能比的。 “哼,恐怕除了降低成本之外,还有别的原因吧?” 听着这敷衍了事、欲盖弥彰的“官方解释”,尼雅冷冷一笑。 “不过,从进门到现在,确实没发现什么奇怪的痕迹,就连自然流动的怨气都稀薄得可怜……” 随即,她又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就和费力进入以后,发现内部毫无褶皱蜿蜒一样让人失望。” “嘛,这间车站修建的年代太久远了,翻烂了卷宗也没什么相关记录,倒是附近的谷川岳上,有着密密麻麻的登山者失踪、死亡案……” 就在她环顾四周的时候,二之前龙马已经在一旁的自动贩票机上手脚麻利地取出了两张车票。 “谁又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会在这处老旧破烂、空无一人的土合站上下列车的,只有攀登谷川岳和前往附近滑雪场的游客。 土合站旁的名山谷川岳,因为拥有适合从初心者到专业人士的丰富登山线路,外加被两座山峰包围的“天神平滑雪场”而大受游客欢迎,每年吸引着超过四万人造访。 但同时,这座山峰因为处在亚洲大陆气候与太平洋海洋气候的交汇处,所以天气常常突变,加之危险场所众多,导致山难事故频发。 仅1931年-2012年间,谷川岳有记录的遇难者就有805人。 这个数字看似不多,却远超过同时期十四座山脉的山难人数之和,荣登了“全世界有记录死亡登山人数最多”的宝座,让谷川岳荣获了「魔の山」、「人喰い山」、「死の山」等等殊荣。 在离土合站不远处的登山口,就有着篆刻了遇难者姓名的大型纪念碑。 “车票什么的也太过时了吧,现在就连外国人都知道办suica……” 看着眼前的“面具人”递过来的车票,尼雅得意地从袖袍中摸出了一张绿色的“西瓜卡”。 “拿着吧,且不说车票可以公费报销……别忘了,按那几个邪教的话,想要通过这个车站去到‘那个地方’,必须持有纸质车票。” 将车票塞入对方手中,二之前龙马率先越过自动检票口,踏上了后方的阶梯。 由检票口上行一层,是一处用满是青苔的方形条石堆砌的古旧长廊。 从长廊的窗口往下,还能看到下方被横跨的291国道和水流稀疏的湯檜曽川。 或许是被眼前有些密闭压抑的空间影响,二人都没有说话。 沿着这昏暗狭窄的长廊安静前行了数分钟,他们止步在了一处平台前。 “哇喔……以为已经连根没入,结果这才顶上真正的‘门口’吗?” 看着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象,尼雅忍不住俏皮地惊呼一声。 平台前方,水泥条石堆砌、如防空洞般的圆弧形通道,以接近45度的角度向地面深处延伸而出…… 通道内部,除了一阶阶重复的台阶、不锈钢扶手、墙壁上幽绿的防爆灯管之外,别无他物。 这如同两面镜子反复映射、无穷无尽、一眼望不到头的阶梯,给人一种要通往地心深处、连通地狱的错觉。 902 不存在的末班车 “真、真的要下去吗?不然,我们先在这里等一下……” 看着脚下密闭幽邃、深不见底的通道,二之前龙马“咕咚”地咽了口唾液,自面具内透出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说什么呢,在来之前,不是早就知道是这样了吗?” 反倒是他身旁的尼雅,毫不在意地沿着这让人头晕目眩的阶梯走下。 “虽然查过资料,但实际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土合站,之所以被称为“日本地表最深车站”,正是因为其下行通往越后汤泽的站台,与地面足足有着81米深的高差。 而连接地面与地下的,只有这条长338米、有着足足462级台阶的步行隧道。 “啪嗒……啪嗒……” 身后的走廊内,隐隐约约传出了细碎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不止一个……” 一旁的尼雅反应极快地拉住二之前龙马的手臂,加快了脚步。 “继续走吧,既然已经撞入宫门,现在想要抽身而退可来不及了!” “可是……我们人还没齐……” 身旁修女纤纤玉手上传来的大力,居然让身强体壮、以腰腹力量为傲的二之前龙马无法抵抗。 “闭嘴,要是在这里被人识破,可就前功尽弃了!” 尼雅狠狠地掐了一下二之前龙马的小臂,把对方的话堵回了嘴里。 “来了……步伐沉稳点,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虔诚的奥姆真理会信徒!” 她话音刚落,三道同样包裹在黑袍和面具内,合力抬着一个巨大木箱的身影,出现在了上方的阶梯上。 “奥姆。” 见到阶梯下方“同款打扮”的二人,那三名黑袍人似乎并不觉得奇怪,反而极有礼貌地微微躬身,远远打了个招呼。 “奥、奥姆。” 二之前龙马和尼雅也连忙有样学样,默念那意义不明的口号,躬身回以一礼。 “这么点‘祭品’就过来参加‘祭祀’,二位未免也太寒碜了点……” “别啰嗦了,快走,早点去占个好位置!” “诶,为什么非得规定在车站里不能用神力,搬箱子累死了。” 好在,那三人似乎没有上前攀谈的意思,嘀嘀咕咕地合力抬着箱子,飞快越过二人,沿着深邃的阶梯而去。 “呼,幸好,这种‘排不上号’的教徒、又来自全国各地,隔着面具谁也认不出谁……” “跟着下去吧,一直待在这里会引人怀疑的。” 二人松了口气,也故作镇定地提着手提箱,朝这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地道下行。 昏暗破旧、仿佛裹在一层灰色泥浆中的土合站地道,安静地只有滴水声和脚步声。 二之前龙马和尼雅这两名“黑袍人”肃穆无声地走在阶梯上,仿佛前往地狱朝圣的黑暗流浪者。 踩在密密麻麻的阶梯上,两侧完全相同的内部构造和看不到尽头的隧道底部,总会让人有一种“原地踏步”的错觉。 好在阶梯侧面有嵌着标注梯数的号码牌,每隔一段距离还会有一个稍宽的平台,提供半截原木制作的简陋长椅供人休息。 很快,二人便已来到了标注着“462”的最后一级阶梯。 “就是这里了……传说中只有持有票根,才会踩中的第463阶……” 二人对视了一眼,向前同步迈出…… 眼前的景色如水波般荡漾了一瞬之后,一处古旧的地下月台,出现在二人眼前。 月台左右连通着狭长深邃、不知通往何处的铁道,外加每隔5米一根的昏黄灯管,仿佛一路延伸到无穷无尽的深渊。 “这些家伙……全都该和梅毒一样被净化……” 尼雅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月台上的状况,身体微微颤抖,面具后方的碧绿大眼闪过厌恶的神色…… 细碎晶莹的金色光点,在她黑袍下一闪而逝。 月台边上,除了那三名先到达的黑袍人之外,还稀稀拉拉站着不少带着大箱小箱的黑袍人。 “冷静,sister……” 二之前龙马调整了一下呼吸,伸手轻拍在尼雅肩膀上:“我们既然来了,自然要将这帮家伙一网打尽,还所有受害者一个公道。” 他的眼中,同样带着压抑的愤怒。 因为,这些黑袍人身上,无一例外地萦绕着浓淡不一的黑色气息。 这证明,这些人全都上缴过相当数量的“祭品”,从而“有幸”服食奥姆真理会赐予的“神迹之物”。 而此刻,他们的“行李”里装着什么,不言而喻。 奥姆真理会这个庞大的组织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少桩命案,实在让人细思极恐。 “抱歉。” 尼雅轻轻点了点头,将体内的气息收敛。 好在,这些黑袍人之间似乎也并不相熟,互相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他们无声地站在站台边缘,低头虔诚地默念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这新来的两名“同伴”的异常。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了……” 在月台边缘找了一处无人的登车口,二之前龙马抬腕看了一眼时间。 还有五分钟,就是凌晨一点。 这个时间段,唯一行驶在这条铁路线上的JR上越新干线,早已停班。 “这帮家伙全都聚集在这里,应该会来的吧……” 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月台四周的情况,二之前龙马捏着票根的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有些发白。 “那趟‘内逢魔时’结束时才会出现的,并不存在的‘末班车’……” 众所周知,逢魔时,是日本阴阳道中,人与鬼怪可以同时出现的超自然时段。 但极少有人知道,逢魔时也分为两种,其中“外逢魔时”,即野外遇到鬼怪的时段,为黄昏17点-19点,以及黎明3点-5点。 而室内容易遇见鬼怪的“内逢魔时”,则是子夜11点-1点。 根据那些落网邪教的口供,通往奥姆真理会这场“超大型祭祀”的唯一途径,便是在这土合站地下月台,手持纸质票根、搭乘“内逢魔时”出现的一列“不存在的末班车”。 “滋滋滋……” 月台边缘,如士兵般排列整齐的灯管,突然由远及近地开始熄灭。 “呜呼呼呼……” 如哭似泣的铁轨摩擦声中,一列锈迹斑斑、从内到外没有一丝光亮的老式蒸汽列车,随着熄灭的灯管同步驶入了月台。 903 善缘 “小心,这辆列车,已经有了‘灵性’,也就是你们说的‘付丧神化’的征兆……” 仔细打量着那列车底部弥漫的黑气,尼雅的眼神变得慎重起来。 “啧,列车都来了,可是‘那家伙’还没来,难道出了什么问题?” 看着这随时可能散架、内部漆黑一片的死寂列车停在自己面前,二之前龙马目光纠结地环顾周围的人群。 “按你的情报所说,这趟列车只停一分钟,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机会了。” “可、可是,明明约好了在这下面碰头……” 两人说话的功夫,月台边缘那些黑袍人已经带着“随身行李”,迫不及待地进入了列车内。 “走吧,要是你那位‘伙伴’真的如所说的那么靠谱,自己也会想办法跟上来的。” 一旁的尼雅抓起手提箱,拉着二之前龙马踏入了面前的车门。 昏暗无光的列车内部,除了破旧的桌椅板凳、狭窄的行李架之外空无一物。 但在拥有灵视的二之前龙马和尼雅眼中,车内壁和地面上除了厚重的灰尘之外,还布满了大团大团疑似血污和拖拽的印迹。 “啧啧啧,这辆车,到底经历过什么……” 嫌弃地环顾了一圈,见其他黑袍人都虔诚地坐了下来,原本打算站着的二人,也只能有样学样、硬着头皮靠在了满是血污的座位边缘。 “呲啦。” 不到一分钟,列车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关闭。 “轰隆隆隆……” 借着,这辆如棺材般死气沉沉、密不透风的列车,开始颠簸着朝隧道深处驶出…… “车速不算快,大概在100公里每小时……朝这个方向的话,jr上越线的终点是长冈市,中途会经过足足19个车站……” “那个‘不存在的车站’,会在哪一段之间呢?” 伸手不见五指的车厢内,二之前龙马用体感估算着车速,配合脑海中事先记好的路线图,判断着移动路线。 “比起这个,我更关心的是,将全国的教徒都聚集到某个鸟不生蛋的车站,除了无遮大会……奥姆真理会究竟又能筹备些什么活动呢?” 站在他身旁的尼雅,思索的却是另外的问题。 由于那几名“落网邪教”没能等到机会亲自前来参加这场“超大型祭祀”的缘故,他们只知道如何到达那处“不存在的车站”…… 至于过去之后会面对什么,则完全是一个谜。 但光看眼前这诡异的车站与列车,再加上这数量不菲的邪教徒,想必奥姆真理会这次的“祭祀活动”并不简单。 “啧,宗介这个越狱犯,明明用着我赞助的‘‘跑路专用不记名手机‘……居然电话不回,line消息也不看……” 二之前龙马摸出手机看了一眼,似乎想拨打某个电话。 “不过他现在在北海道,就算想联络应该也没信号吧……还有另外那个爽约的白痴,到底去哪里了……” 却因为手机上显示着大红叉的信号栏,又悄然收了回去。 这种信息量和准备不足的感觉,就像是洗帝王泰国浴没准备小雨伞一样,让习惯“有备无患”的他有些烦躁。 “稍安勿躁,本小姐可是曾经独自一人插入血族巢穴、搅得里面一窝子血族全都‘已故’的强大除灵者,保你的小命还是妥妥的……” 一旁的尼雅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不安,低声打起道。 “啪嗒……啪嗒……” 安静到窒息的列车厢内,原本坐在同车厢前方的一名黑袍人,突然站了起来。 接着,他直挺挺地朝二人所在的最后一排走了过来。 “小心……见机行事。” 见到那人突兀的动作,二之前龙马双手悄然探入袖袍中,握住了两柄漆黑粗长的事物。 “知道。” 一旁的尼雅,反而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奥姆……能与二位教友同一车厢,想必是真神的安排!” 来到近前,那名黑袍人朝着二人微微一礼。 “……在月台上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二位是一起的吧,从哪里过来的?” 面具后方传出一道明显带着关西腔的苍老声音。 “奥姆……我们来自横滨。” 怕尼雅那半生不熟、色彩浓重的口音被人听出端倪,二之前龙马抢先开口答道。 “天难海北的教友,难得有机会相聚,更当多多亲近……” 见二之前龙马似乎不难搭话,那人似乎有些激动。 大部分奥姆真理会成员,对自己的身份讳莫如深,轻易不与人深交。 因此,除了直属于同一“神眷者”麾下的教徒外,相互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了解,算是“单线联系”的组织架构。 “阁下有何指教,但说无妨。” 未免被对方看出破绽,二之前龙马选择保持“高冷”的姿态。 “不错,吾等皆是超凡入圣之人,那些俗礼也就省了……” 似乎对对方这高冷的态度十分受用,这名黑袍人便直接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在下别无他想,只是想与二位结个善缘……” 越强大的教徒,态度自然会越冷傲。 “噢?善缘……怎么个结法?” “如二位所见,我们虽然都带了不少的‘祭品’,却也没把握一定能获得自己心仪的‘神迹’吧?” 这名黑袍人不动声色地指了指身后过道上一口硕大的木箱。 “所以,明日的‘祭祀活动’中,我们各自获得的‘神迹’,若是自己不合用的话,可以互通有无。” “咳咳……可以考虑……” 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二之前龙马只能采取了“缓兵之计”,想要进一步套套话:“对明日的祭祀,阁下有什么想法?” “那个,虽然‘祭祀’的内容到现在都还保密,不过据我效力的神眷者所言,这将会是我们会里成立这么多年,最神圣、重大、平等的一次活动……” 见“结缘”有戏,这名黑袍人干脆坐到了二之前龙马身旁,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这一次的开放式‘祭祀’,应该不止是人人有机会亲自献上祭品那么简单,我猜还会有相当规模的‘狩猎活动’!” 904 留在墙上 “狩猎活动?” 回味了一下对方的用词,二之前龙马忍不住在面具后方挑了挑眉。 “没错,诱骗、绑架、夜袭、下药……” 看不见他表情的黑袍人,自然没有起疑。 “不管什么方法,只要能从那些低等的人类身上把‘祭品’掏出来就行的,狩猎。” 他平日里在教众稀少的关西都是独自“秘密修行”,也没有资格参加“祭祀活动”,除了引领入门的“神眷者”之外,难得能与其他地方的“教友”交流,此时也兴奋了起来:“实不相瞒,我最喜欢去酒吧附近狩猎那些喝酒嗑药以后流落街头的小青年呢,反正那种混迹街头的垃圾要多少有多少,失踪几个月也不会有人察觉的。” “因为我神力特性的关系,带去出租屋掏出‘祭品’以后,直接烧成灰从下水道冲掉就行了,也不需要像其他人一样清理痕迹、伪造现场那么麻烦……” “对了,二位平时‘狩猎’,一般是哪种方式呢?” 可是,这人滔滔不绝时,却没注意到,身旁的两名“教友”不知何时沉默了下来,身上泛起了若有若无的杀意。 “啊,那个,在下并没有打探两位神力特性的意思,只是想交流一下技巧……” 终于注意到气氛没有达到自己想象中的热络,这名黑袍人顿了一顿:“喔,难道……二位所在的横滨,难道不用自己进行‘狩猎活动’吗?” “我知道了,想必你们效力的‘神眷者’十分强大、麾下人手众多,所以不需要你们帮忙便能筹够到轮值的祭品吧?” 似乎是以为自己的话题不够有“吸引力”,这名黑袍人又自顾自地换了个“社交题材”,继续滔滔不绝起来。 “大地方来的就是好呢,我们哪种小地方没几个人,往往为了那每年一次的‘轮值’,得提前好几个月费时费力准备新鲜祭品呢!” “你们不知道,为了保持‘祭品’的新鲜度,必须给那些家伙留下一口气,还得找地方秘密关押……” “你们是不知道,圈养一群人,可比圈养一群猪麻烦多了,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地方,又脏又费力……听说东京港那边之前有人圈养了不少JK,结果去公海‘出货’的时候被警方发现了,哎……” “够了!” 黑袍之下,尼雅那消瘦的身躯如即将爆发的火山般颤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抱歉抱歉,年纪大了就是有些啰嗦……总之,在下的提议,请两位务必考虑考虑……” 似乎自己也觉得自己太过聒噪,那名黑袍人打住话头,缓缓起身一鞠躬,便想转身回去自己的座位…… “等等……这是……” 一颗颗璀璨的金色光点,自面前的“教友”黑袍下摆中洒落地面,在漆黑的车厢内宛若金色砂砾般显眼…… 这俨然,是尼雅因为过于愤怒无法抑制,不小心从裙下释放出的圣光。 “这不是‘神力’……这是……你们是……” 似乎对这金色光点中的气息极为厌恶,这名黑袍人身上若有若无的怨气,忽然如沸水般激荡! “糟糕,得让这家伙闭嘴!” 二之前龙马以闪电般的手速,从腰间摸出两把装着消音器的手枪…… “可是,在这里动手、惊动整辆列车的话,就前功尽弃了……” 动手的同时,他心中已在瞬息之间涌过无数个念头。 根据上车前的观察,这漆黑无声的列车内足足有着37名邪教徒。 尼雅的“圣光”无论是视觉、嗅觉还是灵感上,对于这些家伙来说,就宛若黑夜中的明灯一样耀眼,自然是不能轻易出手。 而自己手中的灵力子弹,且不说是否能“一击必杀”、不给眼前邪教示警的机会…… 虽然有消音器,但光是在车厢这种密闭空间内开枪,已经足以引起某些“耳聪目明”的邪教徒的注意。 “不管了!” 思前想后,别无选择的他,已经精准地在黑暗中将枪口对准了面前这人的心脏…… 经过这段时间的“交道”,这些只掌握了浅薄的鬼怪之力的邪教徒,也并不是无懈可击。 除了某些独特的鬼怪之力外,大部分依旧保留着人类的生理特征和致命弱点。 只能先把眼前这家伙“灭口”,然后试着伪装成为黑吃黑、分赃不均之类的内部矛盾蒙混过关…… 可是,就在他手指即将扣下扳机的瞬间,眼前这名黑袍人的身形突然“垮塌”了下去…… “桀桀桀桀……没想到,居然有‘老鼠’混上了车!” 他的声音突然一分为四,化作了层层叠叠的“电音”。 “算你们倒霉,遇上我这‘迷火’,白白给我送了大功一件!” 四团内部暗藏“喜乐哀怒”不同表情的人脸火焰,自那黑袍之中窜出,分头透入了四个方向的车厢内壁…… 迷火,最早记载于《岩邑怪谈录》,又名“忽然火”,是火中藏着人脸的怪火、能一分为四,以邪气惑人的鬼怪。 正是仗着自己强悍的逃生特性,这名黑袍男子才敢贸然上前与二人搭话。 “杂碎,就算你把自己分成一亿份射出去,今天也得给老娘留在墙上!” 眼见“暴露”难以避免,积蓄了一肚子怒火的尼雅,青筋炸裂地伸手探向裙下…… “滴答……滴答……” 车厢内,突兀地响起了水滴落地的声音。 “不……我……” 来不及哀嚎,那四团已经半个身子透入车厢壁的“迷火”,仿佛遇到了水的熔岩一样凝固、跌落地面,碎成了一地暗红灰烬…… “小心。” 见这名本已逃出生天的邪教“突然死亡”,尼雅手持一柄小巧的木工锤,紧张地环顾四周。 “我好像,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一股似曾相识的淡淡血腥味,在她鼻尖弥漫开来。 “这家伙,也有可能是诈死……” 与此同时,那件散落地面的黑袍,缓缓蠕动间,化作一道人影缓缓自二人面前站了起来…… “别紧张!” 就在二人下意识准备动手之际,黑袍内的人一手抵住二之前龙马即将扣下的扳机、一手主动摘下了面具:“刚才那家伙中了我的‘血咒’,已经完蛋了。” 905 有图有真相 “幸平?!” 在黑暗中看清对方那张无比熟悉的脸,二之前龙马才松了口气,伸手在对方肩膀上狠狠砸了一拳:“你这家伙,我还以为你赶不上了呢!” 兜帽之下,正是梳着辫子头、有着纤薄嘴唇和凶煞吊角眼的东野幸平。 他这一下“替位”恰到好处,前后车厢的黑袍人根本都没察觉到这边的“迷火”曾弃衣而逃。 “我早就到了,但三个人一起太显眼了,不如一明一暗来得稳妥。” 东野幸平爽朗地咧嘴一笑,目光看向了二之前龙马身后:“你这位‘临时拍档’,似乎有些过于紧张了呢?” 那里,一脸冷漠的尼雅并没有“解除戒备”的意思,指尖反而多出了一柄飞速旋转的锐利圆规,看起来一副随时动手的姿势。 “咳咳,那个,修女小姐姐,让我来介绍一下……” 见场间气氛有些微妙,二之前龙马连忙讪笑着为尼雅介绍起来。 “这一位,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那位‘重要线人’、南本牧枪击案的受害者,同时也是我和宗介穿同一条兜裆布长大的铁哥们,东野幸平。” “嘿……来之前,你可没告诉过我……” 可是,尼雅看向东野幸平的眼神中,依旧是冷漠的杀意。 “所谓的‘因为意外触碰怨物所以身体变得有些奇怪的可怜受害者’,竟然是一名血族亲王?!” 常年在欧洲与吸血鬼战斗的她,自然能分辨出眼前这黑袍男子体内,究竟涌动着多么澎湃的血族之力。 关于血族这种生物的起源,究竟是“该隐”、“德古拉”或者其他存在,至今都没有定论。 总之,这是一种既非神明,亦不是怨灵,更不能归类为人的超凡生物。 是一种性质类似半妖、却又必须与人类共生的尴尬存在。 起源不明,并不能改变血族强悍的生存能力、嗜血的作风和可怕的“同类”转化能力。 若不是有着“初拥洁癖”、“血脉守恒”等诸多限制,恐怕全世界的人类早已被全数转化为了吸血鬼。 “锡耶纳神父原本在日本负责转运的怨物,保密档案NO.395的「阿萨迈特石面」,是被你用掉了吧?” 关于眼前这名突然冒出来的“阿萨迈特血族亲王”的来历,尼雅心底很快有了答案:“所以,现在应该称呼你为‘阿萨迈特血族亲王’,更加合适吧?” 以“隐秘同盟”、“魔宴同盟”和“中立氏族”为首的十三氏族,共同恪守着“避世”、“领权”、“杀亲”、“客尊”、“责任”、“后裔”组成的密党六戒,才使得教廷与血族在欧洲维持了相对的“和平”。 而处于“中立氏族”的阿萨迈特族,因为过度追求吞噬同类的血液而被其他血族联手驱逐到中东后,早已灭绝殆尽。 唯一的可能,便是不久前在中东发掘、偷渡到日本,却又随着锡耶纳的昏迷销声匿迹的那副面具。 “既然,两位自称是‘南本牧码头枪击案’的亲历者,为何之前一直对其中经过语焉不详……” 目光警惕地在东野幸平和二之前龙马身上来回扫视,尼雅缓缓朝着车厢门处退去。 “从眼前的事实出发,我是不是也有权利怀疑,是你们为了那件怨物,暗算了锡耶纳神父?” “之所以语焉不详,是因为我身上发生的事,以及南本牧码头当晚的经过,龙马和宗介其实并不清楚……” 面对一脸警惕的修女,东野幸平一脸平和地摊开双手:“所以,由当时和锡耶纳神父并肩作战的我,当面向阁下说明,会比较稳妥。” “哼,并肩作战?!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辞,锡耶纳神父向来独来独往,更何况他当时还身负绝密任务……” “有图有真相。” 下一秒,一张照片,悄然从东野幸平袖袍中弹出。 “这是……” 接住半空中飘落的照片,尼雅双眼闪过一抹金芒,诧异地咬住下唇。 那张简陋的“拍立得”照片上,四男两女并排而立。 金色卷发、黑蓝异瞳的混血萝莉。 黑色马尾、大和抚子般的女高中生。 照片上最左边的两名女生,她倒不认得,但是…… “一龙马……” 歪嘴咧笑、竖着大拇指的油头男。 “荒木宗介……” 手捧“520碗”证明书、一脸惋惜的金发不良男。 “还有你……东野幸平……” 捂着腹部、一脸惨白、敷衍地捏着“151碗”证明书的辫子头。 “和……锡耶纳神父……” 最关键的是,被这群日本人环绕在正中央的,是靠着肤色无比显眼、眯眼笑得只剩下一口白牙的强壮中年黑人。 他手中的证明书上,赫然写着大大的“521碗”。 “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很没有说服力……关于这一点,锡耶纳神父也曾告诫过我……所以,我才特地去了神奈川县,‘借’了这张照片过来。” 见尼雅神色缓和,东野幸平将面具戴上,淡然地翘起二郎腿,坐到了一旁的座位上。 “这班车,应该还有半个小时才会到站……现在,愿意聊聊了吗?” 尼雅理了理身上的黑袍,坐到了对方身后一排的座位上:“洗耳恭听。” …… 东京都,新宿区,神乐坂。 时值半夜,赤城神社门前挂着的灯笼,宛若一朵朵摇曳的火焰。 紧临神社主殿而建、以竖条纹和灰白色调构成的「三井赤城公寓」内一片漆黑,只有顶层拐角的一处窗口依旧灯火通明。 “有要紧事的时候,龙马这家伙居然联系不上,又到哪个红灯区去鬼混了?” 阳台上,荒木宗介一脸不爽地挂断了“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的手机,走进了和洋式风格的客厅。 “哇喔,有陆斗在的地方,果然不会缺了!” 迈入开放式厨房,他毫不客气地打开一旁的小冰箱,摸出了一瓶冰镇饮料。 “咕咚咕咚咕咚……哈,舒服……” 仰头畅饮之后,他伸了个懒腰,感叹起了屋内的环境:“第一次上来,没想到这栋公寓里的户型比想象的宽敞多了,虽然面积比不上我(租)的豪(凶)宅,装潢却精致了太多。” 眼前的公寓,虽然只是精装三室两厅的结构,对于新宿这种寸土寸金、大部分三口之家都住着“一套一”的地区来说,确实算是“大户型”了。 906 我可以一直不睡的 「三井赤城公寓」,是在赤城神社濒临倒闭之际,由小鸟游太郎和三井地产公司签约,租下了神社旁的大片空地所开发的“定期借地权”公寓。 与寻常房产不同的是,“借地权”公寓到期必须拆除,业主没有土地所有权。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公寓的购买价格和长期租房相比颇具优势,再加上可以免除部分固都税的关系,反而大受年轻业主的欢迎。 “一路急匆匆地从北海道坐新干线回来,然后就一直在做这什么‘任务汇报’,真是累死了!” 荒木宗介伸了个懒腰,微热的目光在三个卧室门上来回扫视着…… “陆斗,今晚我是睡哪个房间来着,不小心开错房门、见到什么奇怪的景象就不太好了……” “抱歉,荒木君。要知道,我们可是在‘十万火急而又不能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将「真理研究所」秘密转移到了这里。” “现在另外两个房间里都塞满了来不及收拾的服务器、重要实验数据和素材,一开门就会在万有引力下化作‘金属洪流’对你发动天诛……” 坐在他对面、手持纸笔,正吃力地记录着什么的厚海陆斗,幽怨地开口了:“……你想要在这里借宿的话,只能和我一起睡客厅了。” 房间里昏暗的灯光照在他明显瘦了一圈的脸上,显得格外疲惫。 可恶,那个辨开的‘辨’字是怎么写的,太久没用笔全都忘光了……不管了,先用大便的‘便’代替吧。 自荒木宗介从北海道归来、踏入这间新租下的“真理研究所秘密基地NO.235”开始,厚海陆斗就一直在根据他的口述,记录着关于北海道事件的“任务报告”,直到现在都没停下来过。 与往日不同的是,碍于某种原因,这次的的“任务报告”只能存在于纸质媒介上。 “啊哈哈哈……既然这边空间紧张,那我不如去下面借……” 摸了摸后脑勺,荒木宗介的目光透过窗口,瞄向了下方的赤城神社后殿。 那里,某位与他一同自北海道归来的小巫女,应该已经幸福地进入梦乡了吧。 “吼吼,你是想去下面,夜袭某位刚刚成年的小巫女吗?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身后,突然响起一把柔媚中带着冷傲的女声。 “羽、羽生姐……你在说什……” 荒木宗介身子一颤,条件反射般回过头,目光忽然变得呆滞…… “……么?!”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全身上下只有一件宽大衬衣、肆意展示着雪嫩长腿的羽生舞。 她似乎刚刚洗完澡,浑身散发着灼热水蒸气和沐浴露香味,手中还拿着一块浴巾在头上擦着。 娇俏的容颜,再加上眼角略带幽怨的泪痣,颇有种“芙蓉出浴、我见犹怜”的意味。 “等一下,这、这件衬衣……好像是我的……” 对方身上因为没完全擦干的肌肤和长发而变得略微紧身、若隐若现的宽大白衬衣,让荒木宗介觉得越看越眼熟。 “我在说……” 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在大码衬衣下蠢蠢欲动的S曲线有多么诱人,羽生舞用严肃如教师的目光凝视着他,娇媚欲滴的面容越来越近:“你今晚,别想睡了。” “可、可以的……我可以一直不睡的……” 就在荒木宗介鼻孔发痒、气喘如牛的时候,羽生舞已经一步与他擦肩而过,来到了奋笔疾书的厚海陆斗身后,拿起一旁的一大叠纸质报告查看了起来。 “你在北海道的经历,特别是从那位名为‘辨开三五郎’的阿依努邪教徒口中得到的信息,十分重要……啧,这字也太丑了……” 老姐,这每一个字可都是我剖心泣血的成果……话说,为什么你可以悠闲地去泡澡,我却要留在这里独自帮人‘录口供’?! 无视了厚海陆斗的抱怨,羽生舞旁若无人地飞速翻动起了字体歪扭的报告…… “原来如此,‘展露神迹’、‘末世论’、‘人种进化’、‘收取祭品’……这一套专业的宗教传销手法,与中东某个‘神国’的‘会员发展模式’很像嘛……” “仅仅成立十多年,不但教徒遍布日本各行各业,上至高官权贵、下至平民百姓,甚至疑似通过网络黑客技术,掌握了强力的监听手段……” 随着口中喃喃自语,她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专注。 “而且,不光利用教徒,还鼓励他们扶植暴力团和深网犯罪组织,搜集活人器官吗?” “按照原本的计划,趁北海道陷入危机成为‘鬼蜮孤岛’之际,奥姆真理会将在东京都召开一场盛大的‘祭祀’活动?” “喔?重塑土方岁三头颅与灵魂的那件‘怨物’,居然是奥姆真理会与‘某个组织’交易过来,无偿赠送给‘土方教团’的……难道,终于让我抓到‘黑爪‘的尾巴了?” 啧啧,整个北海道岌岌可危之际,你还在抽空在意识世界里,和某个自称‘天照孁女贵’的丰满女性,一起洗了个混浴?! 等等,什么混浴,那是她自己…… 喃喃自语地翻阅了足足五分钟,羽生舞突然“啪”地一下合拢手中那一大叠报告,掩面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最关键的几块拼图,终于落入了我们掌心……” “羽、羽生姐,你到底看出什么了?” 眼巴巴地恭候在一旁不敢打扰、顺便欣赏对方衬衣下曲线的荒木宗介,连忙心虚地问道。 他心里自然清楚,奥姆真理会关联密切的“某个组织”,很有可能是「恶之华」。 那晚,时本一郎在告知他这个名字后,不过数小时便遭遇了谜团重重的“密室杀人案”。 直觉告诉荒木宗介,这件事情和「恶之华」之间,一定有着某种暗蕴极大凶险的联系。 但是,出于对时本一郎的承诺,以及不想让其他人涉险等缘故,哪怕被冤枉成杀人凶手,他也一直没有将这个名字向包括除灵者协会、第九课和眼前的姐弟在内的任何人透露。 907 网络里的怪物 奥姆真理会这边,虽然辨开三五郎信守承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奉上了许多关键信息…… 但由于这些年一直潜伏在偏远的北海道“暗中行动”,他对奥姆真理会近期东京都酝酿的“大型祭祀活动”其实并不清楚。 由于掌握的信息太过错综复杂,所以荒木宗介从北海道回来,就第一时间找上了羽生舞。 他无法从杂乱无章的情报中理清脉络、抓住关键,不代表别人没这个本事。 “羽生姐、陆斗,你们一定要帮我,把奥姆真理会这帮不可饶恕的家伙挖出来!” 一想起“奥姆真理会”这几个字,荒木宗介在阴影之下的面容,开始变得杀气腾腾。 “知道这些家伙在背后干的龌龊事之后,我可是一秒钟都没办法忍了啊!” 极乐会、国粹会、关东联合会、三口组、银河联盟教…… 直到昨天他才得知,这些和自己“渊源颇深”的数个极道组织和邪教,居然都是奥姆真理会扶植的“触角”。 而东野幸平、丽子和时本一郎的离世,望月绫乃和锡耶纳昏迷不醒,都和奥姆真理会有着间接或直接的关系…… 他生平第一次,有着如此强烈的欲望,想要让某个事物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 “先冷静下来,你所做的,已经超出了我们的预期。不光拯救了北海道、带回了重要的情报,还入手了全新的‘隐能量场纠缠物研究素材’……” 一道香风扑鼻、婀娜多姿的身影,突然凑到了荒木宗介面前。 “干得不错,沉睡者,这是给你的奖励。” 额头上,灼热而柔软的触感一闪而逝,将他身上腾起的戾气瞬间击溃。 “嗯?刚刚,发生了啥……” 荒木宗介呆呆地摸着额头,迷茫的目光落到已经若无其事走到冰箱前、躬身拿出矿泉水的羽生舞身上。 “咳咳,羽生姐,你这个奖励也太敷衍了……我强烈要求重新‘发放’一次……” 目光在那“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曲线上逡巡,荒木宗介感觉自己脆弱的鼻腔毛细血管再次岌岌可危。 “有斗志是不错,却不能失去冷静思考的立场。” “奥姆真理会这些年在暗中所做的事情,似乎都是为了更好的搜集‘祭品’……外加上,他们不断赐给信徒,能够将普通人转化为‘鬼怪’的东西……” 无视了某人的“强烈要求”,羽生舞仰头喝下一大口矿泉水,在客厅内来回踱步、自顾自地思考了起来。 “这位会长大人,应该掌握了某种更能够将‘祭品’转换为‘力量’的机制!可惜,辨开三五郎远在北海道,没亲自参加过‘祭祀’……” 她的目光,突然瞥到一旁埋头检查“报告”的厚海陆斗身上:“首席黑客,我授权你临时开启‘阿斯加德之壁’,确认关于那位‘会长大人’的信息搜集进度!” “啥壁?直接说‘物理网关’不就好了……” 放下手中那一大叠“稿纸”,厚海陆斗坐到电脑面前,伸手按上了一颗如核弹发射按钮般的装置。 “稍等,我看看‘爱理酱’干得如何了……喔,搜集到了不少关于‘言峰次郎’的信息嘛……” 按钮上红色的灯光,随即化作了绿色。 “通过132台跳板服务器临时接入了外网……最低免疫入侵理论时间54秒……已搜集的数据信息筛查后传输到本地预计需要22秒……” 单手敲打着键盘,他另一只手依旧紧张地放在那按钮上,似乎有见势不妙随时按下的打算。 “话说,从来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为什么突然‘搬家’到了这里……” 看着连下载个数据包都紧张兮兮的厚海陆斗,荒木宗介突然想起了某个一直憋在心里的疑惑:“而且,这个房子里连wifi都没得蹭就算了,还架设了信号干扰器让手机信号归零,是特地为陆斗打造的‘电击网瘾戒断所’吗?” “嘿嘿嘿嘿,那当然是因为……在你在北海道搂着小巫女看宝丽龙的时候,天才如我们,已经发现了奥姆真理会的阴谋、提前做好了防范一切的准备。” 一旁的羽生舞擦着柔顺的发梢,发出了不明觉厉的狂笑。 “啧,老姐的意思是……就在你去北海道的期间,我们因为某个意外获取的‘证据’,发现到奥姆真理会的势力不但远超想象的可怕,就连手机和网络都有可能随时处于他们‘超自然手段’的监控之下……” “被吓得屁滚尿流、孤苦无依的姐弟俩,只能跑到这唯一的‘相熟’神明的土地上建一座‘安全屋’,抱着赤城姬命萨玛的大腿瑟瑟发抖了。” 厚海陆斗幽怨的“翻译”尚未说完,他手边的绿色按钮突然闪烁了起来! “啧,刚刚上线,就闻着味道找过来了吗?” 与此同时,右侧的副屏上,也弹出了一大串流水般的信息。 “好快,已经突破了10台服务器的防御,这样的破解速度,就算是暗网里有超级电脑的那几个家伙也达不到吧……” 额头微汗地盯着屏幕,在数据库下载进度到达100%的瞬间,厚海陆斗狂笑着按下了手中的按钮:“啊哈哈哈哈哈,什么是‘绝对控制’?那就是我随时可以把这些机器关掉!” 仿佛经历了一场多人运动,他擦了擦汗,仰头灌下一大瓶:“任你再厉害,也不可能越过断开的网线、找到神明的土地上来吧?!” “话说,刚才发生的这是……” 在他身后,看得目瞪口呆的荒木宗介,这才开口问道。 “和你得知的情报一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协会和真理研究所,甚至第九课,已经被某个暗藏在网络里、疑似和奥姆真理会有关的‘怪物’盯上了。” 精准地将手中的空瓶抛入身后的垃圾桶,松了口气的厚海陆斗这才继续解释起来。 “不过,还好协会在盂兰盆节之前一直都很穷、时本叔和常田副会长的管理手段也很老派,堆积如山的档案根本没来得及‘无纸化’。” “所以,那家伙应该没有获取到太多关键资料,无非就是app后台里一点除灵者代号和个人任务信息罢了。” 908 犯罪生涯新里程 “最近两天,为了确保信息安全,我直接把除灵者协会的APP下线了……那‘怪物’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被察觉了,只要我的服务器一连接上网络,便会遭到毫不掩饰的、洪水般的数据流入侵。” “等等,你说的这个‘怪物’,也就是辨开三五郎提到的,奥姆真理会的黑客?” 听着厚海陆斗的解释,身为“电脑白痴”的荒木宗介更加迷惑了:“可是,你不是自称纵横暗网多年、阅本无数的顶尖黑客吗,正好分分钟把那帮家伙的地址找出来,让我去做个‘上门服务’……” “我当然有试过反向追踪……但不光是我,就连我耗费大量狗狗币从暗网请来的那几位不逊色于我的黑客,都没能找到那家伙的蛛丝马迹!” “再高明的黑客,多多少少也会留下一些不起眼的‘痕迹’。但这家伙不一样,不但入侵、破解、运算速度快得超过了,藏身在数据流中自然得不带一丝涟漪,就好像……” 提到这一茬,厚海陆斗的表情逐渐阴森,好似在讲述某个耸人听闻的怪谈:“就好像,他不需要通过任何设备就能登录网络,不需要‘肉鸡’作为跳板,甚至连访问IP和端口都不需要……” “不,这根本说不通……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拥有这种黑客技术的人……” 说到一半,他又用力地摇动肉浪横飞的胖脸,似乎想要让自己从某种恐惧中清醒过来:“难道,这家伙根本不是人,而是一段随着数据,流窜在一个个服务器之间的‘幽灵’?” “等等,冷静一下,不要自己吓自己。” 荒木宗介伸手按在细思极恐、深陷臆想中无法脱身的厚海陆斗身上:“这逻辑不对啊,既然没发现一丝痕迹,最初的时候,你又是怎么知道这玩意儿存在、甚至确认对方‘盯上’我们的?” 此时此刻,他才感受到到,自己去北海道的期间,羽生舞姐弟两也承受着磅礴似海的无形压力。 大概是担心这个“怪物”有着超越物理网络的追踪能力,姐弟俩才会临时搬到赤城公寓,在“神明的土地”上搭建这座“网瘾阶段所”一样的秘密基地。 “迄今为止,我们确实没能在网络上发现任何痕迹……” 感受到肩上大手传来的暖意,厚海陆斗这才稍微冷静了下来。 “之所以察觉到异常,是因为我们意外获得了时本叔谋杀案和竹取绘卷盗窃案的重要证据!而那个‘怪物’的黑客技术,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哈?!” “没错,虽然不清楚凶手是谁,但我们至少已经知道时本叔那晚遭遇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回来几个小时了才告诉我?” “嘛,也不知道是谁一开门就说‘我得到了关于奥姆真理会的重要情报’,害得我手写‘任务报告’到现在,哪里有空说?!” 就在厚海陆斗低声道出让荒木宗介瞳孔放大的话语时,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砰砰砰。” 接着,是低沉的叩门声。 “喔?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吗?” 不知何时穿上套裙和白大褂的羽生舞,来到门前透过可视门铃一看,露出了复杂的笑意。 “羽生博士,深夜打扰,实属冒昧。” 随着她轻轻拉开门,出现在门外的,是岩田武那张一丝不苟的国字脸:“我们,是来找荒木君的。” 在他身后的走廊上,站着一排全副武装的探员。 “喔?据我所知,某人帮忙解决了那足以淹没北海道的‘雪灾’、救出了皇室重要成员之后,应该暂时拥有了临时豁免权吧?” 站在门口的羽生舞,却是一步不退,丝毫没有让对方进门的意思。 “您说的没错,我们在几个小时前,已经向防灾机动队和宫内厅确认过了。” 面对这位不温不火的诘问,岩田武也是一脸的苦瓜色。 “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我们还是希望荒木君和我们走一趟……因为……” “行了,岩田副课长,不必那么客气,让我来交涉吧。” “可是,部长……” 一名身穿警服、四十多岁的男子,伸手挤开一脸为难的岩田武,站到了门前。 “鄙人是日本警视厅刑事部长,小田切让……同时,也是第九课的直属上司。” 在抬手向羽生舞出示自己的警徽之后,他开门见山、一板一眼地说道:“荒木宗介身上的‘临时豁免权’,在爱子公主安然回到皇居之后,已经被视为自动解除。” “我们警视厅,有权就国家级民俗顾问时本一郎谋杀、国宝级怨物《竹取绘卷》失窃、原宿地下刑务所越狱、破坏公物、多次袭警、殴打狱友等一系列案件,请他回去协助调查。” “同时,如果他执意继续呆在这里,警方有权怀疑,二位有‘包庇逃犯’的嫌疑。” “即便如此,那也得等到荒木宗介的律师到场再说吧?” 面不改色地听完这位“刑事部长”的一番话语,羽生舞回头向屋内调侃道:“沉睡者,能让刑事部长亲自上门‘逮捕’,这可足以成为你犯罪生涯的新里程了呢。” 刑事部长,警衔警示长,在日本警衔金字塔中可是仅次于警示监之下的存在,属于非职业组永远无法触及的地位。 喂喂,荒木君,你在干嘛,这里可是六楼…… 安心好了,战国武士就在楼下,跳下去没问题的! 原本已经溜到窗口的荒木宗介,听见小田切让最后那句话,悄然收回了跨出窗外的一条腿。 “咳咳,我可以跟你们走,有什么问题冲我来,不要波及其他人。” 他径直来到羽生舞后,对门外的这位“大人物”说道。 “荒木君如此通情达理,那就再好不过。” 见到荒木宗介本人,小田切让如临大敌般退后几步,让出了通道。 “羽生姐,我先跟他们走,你这边……” 就在荒木宗介想要朝门外走去的时候,一旁的羽生舞伸手拦住了他:“沉睡者,你现在是想着‘先跟这帮条子离开,半路再想办法逃掉’吧?” 909 意外的证据 “喂喂,羽生姐,别说这么大声啊。” 当着警察的面被“社长大人”叫破了“跑路计划”,荒木宗介顿时全身僵硬、尴尬地化作灰白。 “我路子很多的,跑掉之后会再想办法联系你们继续商量。赤城神社现在有小鸟游氏在,应该很安全……” 除了脸色一黑的小田切让之外,走廊上的岩田武和第九课警员们同样一脸尴尬地侧过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虽然,防灾机动队因为“战后修整”、“重伤疗养”等缘故,迟迟没能就北海道期间发生的事情上报详细的任务记录…… 根据北海道警视厅发来的“初步通报”,荒木宗介不但在那黑色雪灾“封岛”期间救下了大量民众,甚至联手藤原拓海和望月澈,解决了差点毁掉整个北海道的某个“超自然灾害”。 现在,第九课全员对于荒木宗介“免许等级叁除灵者”的身份和实力,再没有一丝怀疑。 再加上,荒木宗介赤身果体从原宿地下刑务所破土而出、在大量警力层层围堵下突围东京高速圈、顶着防灾机动队的一路追捕救回了雪灾中失踪的三年三班师生和某位“大人物”,最后还凭“皇室最高级别特赦权”大大方方搭乘新干线回到东京这一系列“辉煌战绩”…… 就连拥有“超常规武装”的防灾机动队都奈何不得,他们确实不敢保证自己等人有能力“押送”这位狠角色。 “小田切部长来得正好,也免了我们冒险出门一趟……” 可是,羽生舞的下一句话,却打破了场间尴尬的氛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我们研究所意外获得了某个直接证据,足以证明荒木宗介与时本会长办公室内发生的事情,没有一点关系。” “什么?!” “本来刚准备给沉睡者看的,正好二位找上门来,就一起看吧……客厅很窄,其他人就别进来了,请记得穿鞋套、随手关门。” 看也不看走廊上的警员们一眼,羽生舞直接抱住荒木宗介的胳膊,将他拉回了客厅内。 “你们在公寓周围戒备,我和岩田副课长进去一会。” 走廊上,小田切让吩咐了一句,带着岩田武进了屋。 “打扰了……” 在二人规规矩穿鞋套、进屋、坐上沙发的期间,羽生舞已经打开了客厅内的电视。 一旁的厚海陆斗点下播放键之后,神情复杂地别过脸看向了窗外,似乎对接下来的画面很是抗拒。 “几位,事先声明,你们接下来看到的这段录像,是我们「真理研究所」尚在研发期的某台设备秘密拍摄,相关内容请务必保密……” 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的,是类似红外夜视模式下的灰白画面。 画面右侧的角落里,清晰可见一名男子,正四仰八叉睡在「真理研究所」沙发上…… 他不知梦到了什么,口水横流、念念有词的睡脸露出一副色眯眯的猪哥相,吊在沙发边缘的一只手还死死抓着一个黑色手提箱。 而画面右下角的拍摄日期,正是时本一郎被害当晚。 “这人,是那天晚上的,我?!羽生姐,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居然偷偷对人家做出这种事情……” 故作不经意般站到小田切让身后,准备“一言不合就胁迫某刑事部长跑路”的荒木宗介,第一时间认出了电视机内的自己。 “羽生博士,您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 只看了一眼,小田切让便已经失去了耐心:“这录像,也只能证明荒木宗介离开时本会长办公室后,一直带着‘赃款’在楼下睡觉而已,改变不了包括监控录像、凶器上的指纹等指向他的一系列证据链。” “稍安勿躁,真正的好戏,还没开始呢。” 随着羽生舞的话,电视上的画面,忽然如同切换焦距一般在清晰与模糊之间反复变化…… “这台研发中的设备,因为结合了隐能量场纠缠、红外线、红外辐射和镭射光子扩散反射原理,恰好能拍摄到厚度80毫米的楼板上方的画面。” 在她一大串晦涩难明、不明觉厉的说明词中,模糊的画面再次变得清晰。 “正好那一晚,我们某位‘粗心’的试验员,将这东西保持在了‘定时切换拍摄模式’忘记了关闭。” 完全对焦之后,拍摄画面已经变成了类似X光结合红外热成像的风格,只剩下了黑、白、灰和代表热量的橙红色。 “怎么可能,隔墙拍摄这种事情……” “所以我才说了,这是我们研究所跨时代的发明!” “啧啧,为什么只有我在关心人类的隐私岌岌可危、盗摄产业链前景广阔?!” 镜头对着的方向,天花板上方不远处某个房间内的景象,如同X光拍摄的“放射照片”一样,轮廓清晰、纤毫毕现地出现在众人眼中。 盯着这诡异的“透视画面”,小田切让额头微汗,突然发出了诧异的低呼:“那、那人是……时本会长?!” 从那天花板斜后方的房间摆布来看,似乎是一间书房的模样。 而那书房的正中央,正端坐着一道因为热辐射而呈橙色的人影。 从身高体型判断,正是身为谋杀案受害者的时本一郎。 此时,他似乎正躺在椅子上休息,身体随着摇椅极有节奏地前后微微摆动。 “也就是说,直到这个时间,时本会长还安然无恙……” 岩田武从胸口摸出随身笔记本,记录下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之后,陷入了沉思:“既然如此,身为最大嫌疑人的荒木君,就已经有了不在场证明……难道,真凶是第一时间发现尸体、眼下行踪不明的常田副会长?” “不,在没有目击到整个案发过程之前,荒木宗介依旧是第一嫌疑人,需要被妥善……” 小田切让话未说完,屏幕中的画面,又有了新的变化。 “快看,那是什么?!” 只见时本一郎身下的摇椅晃动弧度稍大、撞上了身后的书架…… “那东西是……” 然后,书架上方的某件细长物体,也随之微微晃动起来。 “……木剑?!” 就在众人正在通过灰白线条辨认轮廓时,那件狭长的事物,突然从书架最上面一层直坠而下…… 虽然画面没有任何声音,但众人耳旁都齐齐脑补出了“噗呲”的脆响。 因为,那柄轮廓似长剑的物体,就这么笔直地插入了时本一郎后颈的位置! 910 无人机 不算大的客厅内,因为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而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所以,时本老头的死,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足足楞了一分钟,看着画面中停止动弹的“时本一郎”,荒木宗介才开口打破了场间的沉寂。 “确实,如果是那柄木剑从高处落下、杀死了时本会长的话,那么现场的证据链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对于案情的一切细节都复盘了无数次的岩田武,眉头却越发紧皱:“至于,这柄剑从书架上坠落这件事本身是否属于‘意外’……” 他百分之一百确定,自己踏入“案发现场”时,后颈插剑、气息全无的时本一郎,依旧保持着画面中的姿势。 “虽然,时本会长的办公室有他亲手布下的阵法,现场怨气检测也没有任何的结果,但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站起身,岩田武伸手指向了画面一角的书架上,一道圆润粗壮的物体:“更何况,这个时候,竹取绘卷还没有失踪!” 那自然,是在案发之后,依旧位于时本一郎办公室内的“竹取绘卷”。 “不错,看到这里时,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 随着羽生舞按下快进键,宛若静止的画面上,静静坐在原位的时本一郎,身上代表热量的橙色开始逐渐变淡…… “睁大眼睛看好了,各位。” 当画面右下角的时间悄然来到半个小时后,一颗橙色的“光点”,自另一侧进入了画面。 “出现了新的热源,那个方向应该是窗户才对……这究竟是……” 那橙色“光点”安静无声地浮空而行,自时本一郎头顶掠过,径直来到了书架旁。 只见那橙色光点外包裹的灰白轮廓,朝着书架的方向,探出了两道纤细灵活的机械臂…… “无人机……这是无人机!” 直到此刻,众人才反应过来,半空中那橙色光点究竟是什么。 “用无人机,确实可以绕开协会内部的防御阵法和监控,悄然带走《竹取绘卷》。” 看着那无人机用机械臂稳稳地钳住书架上的竹取绘卷,就这么朝着窗户的方向悬空飞离了画面,众人只觉得背脊发寒。 “先是让时本会长会‘死于意外’,再用无人机悄无声息地盗走了竹取绘卷,制造了这起‘密室谋杀案’……策划这一切的人,好可怕的心思!” “所以,那天晚上,在我睡觉期间,居然在头顶上方不到十米的地方,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呆呆地凝视着已经停止播放的录像,荒木宗介眯起的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可恶……不管是谁干的……必须付出代价!” “当务之急,是设法追踪那台无人机的去向,看能不能找到带走竹取绘卷的人。” 岩田武拿出手机,想要联络信息组,却发现屋内根本没有一格信号。 “根据外形判断,那台是最新型的MQ-16军用无人机,可以执行全天候侦察、快速扫描、空中打击、信息对抗等多项任务。” “虽然我在附近的网络基站检索到了远程操控的指令记录,但对方的黑客技术十分高明,无法反向追溯……而且,过了这么久的时间,那台无人机早就不知道飞去哪里了。” 一旁的厚海陆斗摊了摊手,示意他早就已经做过类似的尝试。 “虽然很多细节有待推敲,但根据现有的证据判断……策划这一切的人,一定是提前入侵了走廊上的摄像头,等到荒木君离开、时本会长独自一人时,用某种‘超自然手段’让时本叔死于‘意外’,再远程操控无人机盗走了竹取绘卷,想要栽赃嫁祸!” “在这一切发生的同时,奥姆真理会‘正巧’降下了足以掀翻整个北海道岛的‘雪灾’……不但如此,根据沉睡者从北海道带回的情报,这帮邪教,似乎正在东京都酝酿更大的阴谋。” 抬手关掉电视,羽生舞饶有兴致地看向了沙发上眉头紧锁的小田切让和岩田武:“二位警官,这件案子的第一嫌疑人是谁,应该不用我一名弱女子说了吧?” “没错,小田切部长,我们目前的侦查方向,应该放在……” “岩田君,请不要被嫌疑人牵着鼻子走……羽生博士,感谢您尽了身为公民的义务,为我们警方提供了如此重要的证据,让案件有了新的突破。我们会对证据链进行全盘梳理,将北海道雪灾和奥姆真理会相关调查也合并到一起。” 岩田武话我说完,小田切让突然起身朝屋外走去。 “鉴于时本会长这桩案子疑团重重、真凶依旧逍遥法外,而荒木君的指纹依旧留在凶器上,外加上擅自越狱、袭警也是不争的事实,所以他依旧需要和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他推门来到走廊,对外面的探员吩咐道:“进来几个人,将储存和拍摄了这段录像的相关设备带回去,让信息组鉴别真伪。” “你们等一下。” 见小田切让丝毫没有和自己商量的意思,岩田武阴沉着脸阻止了准备进屋的探员。 “小田切部长,下属认为,在时本会长和竹取绘卷的案件上,荒木君已经拥有了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这位第九课的直接汇报上司,素来不直接敢于第九课的行动,却在荒木宗介回到东京都的第一时间,突然带着自己等人亲自上门“要人”。 “……而他协会注册除灵者的身份,已足以豁免其余的‘超规格行为’,有权利拒绝和我们离开。” 不但如此,面对协会提供的“不在场证明”,他依旧一副油盐不进、例行公事的模样,让耐心甚好的岩田武也动了真火。 “岩田君,你是想违抗身为警示长的我的命令吗?” 见岩田武居然抗命,小田切让的表情也冷了下来。 “不,属下只是按规矩……” “喂喂,你这家伙,警示长了不起吗?!” 就在岩田武准备据理力争时,一道高大的黑影已经自后方窜出,遮蔽了小田切让阴沉的脸。 “从一进门就看你不爽了,要不是想着你官大……明明都已经证明我不是凶手了,还这么死缠烂打……” 不知何时冲出门外的荒木宗介,就这么当着众警员的面,单手掐住这位“警示长”的衣领,将对方拎上了半空:“奥姆真理会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沓伺机待发,本大爷可没这么多时间陪你们回刑务所玩手工肥皂!” 911 小田切让之死 “咳咳咳咳,你这家伙,居然敢对我……” “荒木君,快松手,这么干可是袭警,吃亏的是你!” “反正已经袭了那么多警,也不差这一个了……” 随着小田切让在半空中如同乌龟一般无力地舞动手脚,公寓门外的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那可是樱田门的刑事部长,要是不小心丢到楼下,你是想要一辈子被通缉吗?!” “哦呵呵呵,沉睡者终于要开始释放起床气了吗?公然殴打刑事部长,不愧是在犯罪生涯上勇攀高峰的男人……” 狭窄的走廊上,岩田武和众探员一拥而上,用尽全身力气吊在荒木宗介手脚上,却依旧无法阻止这头“人形暴龙”对这位警视厅的高官施暴。 “呃……嘎……嘎啊……嘎嘎啊啊……” 突然,荒木宗介手中的小田切让,眼眶内涌出一道黑气,体内发出了类似乌鸦一般沙哑凄冷的鸟叫。 “怨气?” 听见这不似人类、阴冷彻骨的叫声,荒木宗介若有所觉地掀起额头上斜挂的眼罩,狐疑地打量起了手中这位开始抽搐的“刑事部长”:“难怪这家伙从一进门开始,就让人觉得怪讨厌的……” “小田切部长?” “完、完蛋了,部长大人一定是因为脑部缺氧,导致脑细胞损伤、精神出现异常了!” 环绕身旁的一众探员,也因为部长大人的“突发疾病”而动作凝固、目光呆滞。 “不太对劲啊,部长大人什么时候会腹语术的?” 一名挂在荒木宗介腿上的探员侧耳一听,发现这诡异的鸟叫声,源头并不是小田切让的声带,而是他的胸腔内部。 “怨气探测仪无反应,全体戴上护目镜!” 反应最快的岩田武,已经直接从怀中摸出灵侦护镜带上。 “嘎啊……嘎啊……嘎啊……嘎啊!” 在越发激昂、高亢、凄凉的鸟叫声中,小田切让左胸突然炸裂出一道拇指粗的血孔! “嘎啊啊啊啊啊!” 血肉飞溅之中,一只全身漆黑、体型不到手指粗的“蜂鸟”,逃命似地自那血孔内窜出。 “这是……蜂鸟?!” 距离极近之下,岩田武在内的一种探员,顿时被刑事部长的“心头血”染红了视线,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体型小到飞蛾般的“黑鸟”腾空而上,没入了漆黑的夜空…… “可恶,别跑!” 距离最近的荒木宗介,亦因为顾忌全身上下挂着的探员,没能第一时间发力去抓眼前掠过的“黑鸟”。 “呜呜呜呜!” 与此同时,气流涌动之中,一道如哭如泣的无形箭矢自公寓楼下方直冲云霄…… 精准地命中了那只体型纤细、却想要“飞得更高”的黑鸟。 “嘎……啊……”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道细碎的黑影,无力地栽落在了走廊外侧的护栏上。 那赫然,是一只枯骨无羽、尖嘴利爪、瞳孔血红的怪鸟! “干得不错……这就是‘神明的土地神圣不可侵犯‘吗?” 荒木宗介探头朝楼下看去,一道红白相间的身影,一闪而过地进入了公寓内部。 “这是什么鸟?为什么会突然从小田切部长的胸口……” 透过灵侦护镜,仔细打量着那只丑陋可怖、体型细小的怪鸟在蠕动中化作怨气消散,岩田武和一众探员只觉得背脊一阵发麻。 “小田切部长,小田切部长!!!” “岩田副课长,小田切部长他不行了!” 几名队员急切的呼叫声,将岩田武浆糊般的思绪唤回。 “那还愣着干嘛,处理伤口、输血,先用肾上腺素!” “心跳多少?脉搏呢?!” “心脏都变成一团烂肉了,哪里还有什么心跳?!” 待他转过视线,小田切让已经被几名探员围在中间实施抢救了。 “抱歉……我……我也没有办法……” 喉头鲜血翻涌,小田切让脸上却是一副狂热的表情,口中念念有词。 “小田切部长,请先别说话,坚持住……” “奥姆真理会……只有真神……能治好我的癌症……” “奥姆真理会?!您在说什么……” “来、来不及了……神国将立,所有亵神者,都将面临神罚……” “神国?等等……小田切部长!!!!” 突然,小田切让话语戛然而止,头颅一歪,彻底失去了生命体征。 “荒木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遭逢剧变,岩田武虎目充血地、无助地看向了荒木宗介。 “那个,就算是你问我……咳咳,根据本人‘丰富’的除灵经验判断,这鸟似乎是某种鬼怪……” 一脸血迹斑斑、神情慌乱的荒木宗介,求助似地看向了羽生舞:“对……对吧,羽生姐?”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恭喜你,沉睡者,自除灵者协会会长之后,你的‘疑似受害者名单’上,又多出了‘刑事部长’这样的大人物呢。” 可惜,羽生舞只是冲他摊了摊手,示意自己也不清楚情况。 “喂喂,羽生姐,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还有陆斗,你别往房间里躲,你们可全都要给我作证……” “荒木君,事关一名刑事部长的非正常死亡,看来这次真的要请你跟我们回去……” 似乎被提醒了什么,岩田武如救命稻草般抓住荒木宗介的衣袖。 “说什么呢岩田副课长,我只不过扯住这家伙的衣领,他胸口就自己射了只怪鸟出来!” 荒木宗介立刻不甘示弱地脱掉外套,想要抽身而去。 “即便如此,身为除灵者,阁下也有随我回去向上面解释和澄清的义务!” “等等,小鸟游氏已经把那怪鸟‘拔除’了,怎么也算是帮他报了仇才对,你就不能直接结案?!” “说什么呢荒木君,那可是警视厅的二把手,不是一句‘被某种鬼怪杀害’就能结案的!” 奈何岩田武顺势一蹲,拔住他的裤头,让人无鸡可蹭。 “刚才那东西,是‘入内雀’!” 就在二人在走廊上纠缠不休、越发不堪的时候,身穿红白巫女服、身背巨弓的少女,出现在了走廊上…… “乳内雀?!是某种姿势的专业名词吗……” “才、才不是,那是一种鬼怪!” 这名小脸通红、气喘吁吁的巫女,正是在楼下及时出手,将那怪鸟射落的小鸟游真弓。 912 伤春悲秋 “看吧,我都说了,那鸟是‘某种鬼怪’了……” “可是,为什么一路上,灵侦护镜和怨气探测装置,都没有发现小田切部长体内的异常?” 听见有“专业人士”出面说明,荒木宗介和岩田武停下手头的动作,略微尴尬地松开彼此,扣上凌乱的衣衫、提起裤头…… “《赤城古事记》有载,入内雀、又名人肉雀,是一种会在濒死之人体内下蛋的怪鸟。由于它的蛋比毛孔还小、肉眼难辨,孵化出的幼鸟体内怨气也极为稀薄,所以往往连除灵者亦难以发现……” “若不是他进入了赤城姬命的领域,我也没这么快察觉到异常。” 看着鲜血四溅的走廊,以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田切让,小鸟游真弓眼中流露出不忍的神色:“入内雀的幼鸟在人体内孵化后,将濒死之人当做‘肉巢’,以其执念为食粮成长,从而变相延续对方的生命,形成一种微妙的寄生关系……” “但这种畸形的关系,会随着幼鸟吃空‘肉巢’的五脏六腑、离体寻找新的巢穴而告终……所以说,这被附身之人,其实早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随着她的悉心解说,走廊上的探员们,神情也随之冷静了下来。 “原来如此……既然原因已明,先将小田切让部长的遗体带回去,做完详细尸检再说!” 叹了口气,岩田武也逐渐接受了这位顶级上司突然逝世的事实。 “荒木君,小田切部长的死,事关重大,请务必保密……” 小田切让临终前那几句意义不明的话语,是个人都能听出其中的狂热意味,必须对他的死因以及背后可能牵扯出的案件进行详细调查。 “为了预防还有更多人被奥姆真理会用‘入内雀’所害,我必须立刻回樱田门一趟,秘密申请对警视厅内部进行全员筛查。” 一想到政府和皇室内部,很可能还有其他“高层人士”被奥姆真理会用这种怪鸟控制,岩田武胸口便是一阵气闷。 “所以说,这位小田切部长,早就被奥姆真理会植入了这种怪鸟、暗中控制,所以才会一来就处处针对荒木君?!” 等到小田切让的尸体被警员们用裹尸袋“打包带走”,一直在屋内“暗中观察”的厚海陆斗这才从门缝里探出了头,朝荒木宗介递出了一块毛巾。 “嘿,奥姆真理会,除了‘主营业务’的宗教传销洗脑之外,也在用这种方法渗透官方机构吗?” 一旁的羽生舞,不知何时拿出了她标志性的单反相机,宛若csi一般自然地加入了清理现场的探员们,开始了“拍摄取证”。 “虽然不知道这位刑事部长是从什么时候被‘入内雀’控制的,但想必第九课掌握的情报,早就如没穿衣服一样摆在奥姆真理会面前了。” “奥姆真理会……又是这帮不可饶恕的混蛋!” 胡乱擦掉脸上的血污,荒木宗介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了起来。 虽然小田切让对自己处处针对让人很是不爽,但一条鲜活的生命因为奥姆真理会的阴谋,而在自己眼前心脏炸裂而亡…… 这种无力感,又让他回忆起了,在南本牧码头、亲眼目睹挚友掏出心脏的那个雨夜。 “这些杂碎存在的世界……必须得到修正……” 无论是否身居高位,普通人面对掌握了这种“超自然”力量的邪教徒,根本防不胜防、毫无还手之力。 “荒木老师……” 见荒木宗介一脸阴沉,一旁的小鸟游真弓乖巧地伸手,悄悄勾住他的手指,低头不语。 “咔嚓。” 羽生舞手中的单反,镜头落到二人紧扣的食指上,轻轻按下了快门。 “现在,可没空给你伤春悲秋……” 她收起相机,抛下忙着清理现场的探员们,转身走进了屋内。 “屋外不安全,进屋再继续商量吧。” 意识到局势的紧迫,荒木宗介和小鸟游真弓对视了一眼,连忙跟了进去。 …… “黑客陆斗,数据都下好了吧?继续之前被中断的‘情报分析’!” “了解。” 重归安静的客厅内,羽生舞与厚海陆斗在电脑桌前相对而坐,通过客厅内的电视机同屏共享着电脑内的画面。 小鸟游真弓则挨着荒木宗介坐在沙发上,安静地打量着公寓内的布置。 自从十年前父亲与三井地产启动了名为「赤城重生计划」的项目后,神社隔壁的空地便多出了这栋冰冷高大的公寓。 但自幼在这里长大的她,却连楼下的咖啡店都没踏入过。 因为,正是这栋占据了神明土地的“怪楼”,导致她爷爷怒急攻心、病情加剧、撒手人寰。 今日,若不是透过「枯淡勾玉」察觉到楼上的异样、担心荒木宗介等人的安危,她在放出那一箭后根本不会急匆匆跑上来。 “从眼下的状况看,奥姆真理会也好、黑爪也罢,破局的关键,全都落在那位‘会长大人’身上!” 因为门外的走廊上几分钟前才发生了“超自然命案”,就连客厅内回荡的键盘声也显得越发幽冷刺骨。 “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弄明白他的身份,以及奥姆真理会下一步到底想要干什么……陆斗,共享数据……” “已经解压完毕,共享给你了!” 仿佛回到了当年「小心!凶宅鉴定」那狭窄的店铺内,姐弟两人同桌对坐,全神贯注地敲打着键盘,进入了“战斗状态”。 “哇喔,只要带了‘次郎’这种大众化的名字,从各个数据库里爬到的信息加起来,简直是浩瀚如海呢!” 一打开通过“ai女仆爱理酱”下载到本地的数据库,厚海陆斗顿时被海量的信息搞了个眼花缭乱。 毕竟,只要兼顾“男性”和“第二胎”两个条件,在日本都有机会被“次郎”这个名字所毒害。 “集中精力,别废话!” 一目十行地浏览着电脑内流水般的信息,羽生舞拿过桌面上带着汗渍的手写“任务汇报”比对起来:“根据辨开三五郎的口供,他是在十多年前就读多摩美术大学期间,通过校际联谊会与言峰次郎相识,对方当时在东京大学部就读研究生……” 913 言峰次郎 “哟,东大医学部……看来这位‘会长大人’年轻的时候,已经相当‘超凡’了呢……” 品味着“东京大学医学部”几个字,厚海陆斗不禁砸了咂嘴。 东京大学医学部,作为全亚洲最好的医学部,偏差值常年保持79以上,号称“神级大学里的神级学部”、“外星人才能考进去的地方”。 “东京大学的医学部,勉强还算不错,当初他们也曾经给过我特招资格……不过,对心中只有真理的我来说,将研究范畴限制在区区人类肉体,实在是太局限了……” “黑客陆斗,为了节省时间,直接将范围缩小到‘东京大学医学部’、‘35-40岁’、‘男性’……” “咳咳,已经在这么干了,继续检索中……” 听着羽生舞淡然的话语,厚海陆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可是,除非这位‘会长大人’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改名换姓,不然估计很难……” 差点忘了,能考进东大的“外星人”,自己身边一直有一位。 “等等,检索到同名同姓的学生档案一份,信息重合度89%……喂喂,居然真的一直在用本名?!” “还真是……怎么说好呢……堂堂正正?气焰嚣张?” 电视机屏幕上,一张老旧模糊的证件照,出现在众人眼前。 “言峰次郎,男……从出生日期算,今年应该是42岁……” 照片上,是一名五官棱角分明、气质冷峻、双目有神的男子。 “东京大学医学部肿瘤外科博士毕业,留任东京大学附属医院肿瘤外科,因为90%的手术成功率和大量获奖论文,曾被《日本医事新报》誉为‘平成时代’最年轻的顶级外科手术医生。” 男子那对毫无感情的修长双目中,透露出的是极度的自信与笃定。 “在东大附院肿瘤外科任职三年后,调任山梨县慈急综合医院,担任院长职务……啧啧啧,一毕业就已经年薪二千五百万以上的社会精英,又是怎么踏上邪教这条不归路的呢?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快速浏览着数据库里的个人信息,厚海陆斗口中的惊叹似乎就没停过。 “所以,奥姆真理会那帮疯子,就是在贯彻着这个男人的意志吗?” 双手握拳,荒木宗介紧紧盯着屏幕上的“言峰次郎”,仿佛要将这张脸永远刻在心底。 “等等……这……你们快看,这、这家伙,原来是早就在警视厅挂了号的狠角色啊!” 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厚海陆斗突然发出惊呼,就连一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半瓶都没空注意。 “在言峰次郎任职院长的第三年,山梨县慈急综合医院偶尔会有患者因为术后反应不良、器官衰竭、病症加剧等原因死亡。最初,这种情况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毕竟医院这种地方死人是最常见不过的了。” “直到有患者家属怀疑是医疗事故而将遗体送到第三方机构检测时才发现,在这些患者遗体内的器官,全都不翼而飞……” “‘器官遗失’这个词,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耳熟?” 随着厚海陆斗越来越快的语速,客厅内不知何时变得一片安静,就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警方立案调查后,指控医院院长言峰次郎和有多名医生护士涉嫌邪教崇拜、多人活动、恶意加重病人病情、团伙器官盗窃、挪用公款等多项罪名……” “经山梨县警署现场实施抓捕,有五名涉案医务人员在杀死十多名警员、无法突围后畏罪自杀,院长言峰次郎、副院长定月佑太、护士春日木染下落不明,被列入通缉名单……” “在那之后,慈急综合医院因为发生了这种骇人听闻的惨案而名声大噪、日渐萧条,在一年后宣布关闭。” 一张发黄的报纸截图,被PO到了电视机屏幕上。 头版上用黑色的大字印着“故意致死、遗体器官盗窃、病院成地狱”的标题。 “等等……慈急综合医院,怎么有点耳熟……” 听着听着,荒木宗介下巴突然脱臼一样张开:“混蛋,所以那间鬼屋宣传的背景故事,居然是真的?!把真正的鬼物改造成鬼屋,算不算赚黑钱?!” 没错,慈急综合医院,正是位于富士急乐园、获得过“最恐怖鬼屋”吉尼斯纪录的那一间。 “这些案件纪录,也未免太简略了,作为‘高质量人类男性’的言峰次郎,为什么突然信奉邪教,这才是一切的关键……我们需要更多细节,警方数据库里的其他记录呢?” 飞速敲打着键盘,羽生舞在浩瀚的数据库内搜寻着其他的相关信息。 “十多年前的案子了,警方数据库内也没有别的记录了,估计要去山梨县翻看纸质卷宗……等等,盂兰盆节前一日,副院长定月佑太突袭涩谷警署,在热心市民的帮助下被第九课抓捕,最后在审讯室期间因为过度使用怨物、大出血而亡……” “所以,看刚刚门口那位刑事部长的样子,慈急综合医院这条线索应该被他提前‘截断’,所以才没有继续查下去吧。” 厚海陆斗在T恤上擦了擦满是汗水的大手,按下了身旁那个大大的“核弹发射器”:“既然已经锁定了对象,我让‘爱理酱’在云端再‘爬’多一点信息吧……被那个怪物窥伺着,不能自由上网真麻烦!” 飞速向“AI女仆爱理酱”下达指令后,他眼疾手快地将那个按钮切换回了红色,再次通过物理隔绝将本地网络化作“孤岛”。 “混、混蛋,这帮家伙,居然竟然在老子读国中的时候,就在搞宗教传销、人体祭祀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了?!” 对这“奥姆真理会”了解得越深,荒木宗介越是心寒。 “不行,就算是第九课的人,现在也没办法信任了……要赶快提醒龙马……” “荒木老师?” “麻烦你们继续,我去外面抽支烟,打个电话……” 想到警方内部被渗透得比预料得更深,他忐忑不安地起身,朝着阳台走去。 914 鬼站 “啧,这么要紧的时候,龙马这家伙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吗?还说让他过来商量一下……” 叼着刚刚点燃的烟,荒木宗介挂掉播放着“您所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的手机,给二之前龙马发了一条“有急事,速回电”的短信。 网络和通讯之中潜伏着厚海陆斗还强大的黑客、警方和政府部门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渗透、好不容易知晓线索的关键人物“言峰次郎”却早就是行踪不明的通缉犯…… 这种拳拳打在空气上、根本透不过气的感觉,让荒木宗介十分烦闷。 「于是,当染红这片天空的时刻再度来临之际,只是以此身,不断前进!」 就在他准备返身回屋时,刚揣进兜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嗯?不是龙马……而是,小井?” 来电显示,并不是他期待的“二之前龙马”,而是“小井田元”。 “莫西莫西……小井君,这大半夜的……” “荒木君……你、你在哪里?!” “我在新宿,赤城神社这边……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小井田元,语调有些慌乱。 “你、你按我发给你的链接,打开油管网直播频道!” “哈?!大半夜的,如果你是想分享什么深夜擦边球直播间的话,我现在不方便……” “不是,我是说正事,你打开就知道了!” “那你等下……” 按小井田元所说,荒木宗介点开了油管APP。 “你也知道,因为‘保密协议’被禁播探灵视频,我最近都在研究COSPLAY钢管舞、女装美食猎奇等发展方向……” APP页面上,依旧是平日里鱼龙混杂、让人欲罢不能的首页推荐和大数据广告位。 “今天日常扫网站的时候意外发现,有个一小时前新创建的频道,居然敢叫‘奥姆真理会’!” 荒木宗介输入小井田元的链接,立刻转入了某个直播频道内。 “这、这是?“ 沉闷的黑色背景直播画面中央,用殷红似血、扭曲神秘的字体写着“奥姆真理会·百鬼夜行祭·ingsoon”等字样…… 那行标题正下方,一行简陋的时间,正在自“59:59”开始不断倒数。 “不对劲,奥姆真理会不是一直故作神秘、搞‘闷声发大财’,为什么突然嚣张了起来?” 被这串倒计时搞得有些心烦,荒木宗介连忙向屋内的“技术人员”求助:“陆斗,赶快帮我查一下这个油管页面!” “OK,让我拿一下‘外网专用傀儡笔电’……直播频道?这帮邪教,难道准备用‘美女主播网络传教’的方式发展信徒吗?” “可是,这个名字到底怎么过的审……公开直播什么的,也太嚣张了,活不过几小时就会被官方封禁吧……” 端着一台插着独立网卡的笔记本,厚海陆斗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阳台上,查看了起了那个频道。 “稍等,我黑进油管后台看看这个ID的登录记录……没有记录?!服务器底层怎么可能没有记录,哪怕伪造一个……” 不知发现了什么,敲打着键盘的厚海陆斗,表情逐渐变得严峻。 “等等,这种熟悉的手法、不合理的感觉,难道是那‘怪物’干的……” …… 凌晨4点20,JR上越线,某处。 锈迹斑斑的老式列车,默默行驶在黑暗无尽的隧道中。 漆黑无光的车厢内,鸦雀无声地呆坐着一名名黑袍面具人。 车窗外飞速后退、却又似从未移动过的隧道壁,给人一种空间凝固、时光尘封的错觉。 “噗呲。” 一阵突兀的急刹后,整辆列车终于彻底停了下来。 “咔嚓……咔嚓……咔嚓……” 在铁锈摩擦声中,每一节车厢的门,逐个拉开。 车厢内,身形各异的黑袍人们,带着大箱小箱的行李鱼贯而出。 老旧的列车外侧,是昏暗的露天月台。 长满杂草的隧道、铁皮搭建的围墙和顶棚、满是青苔的木椅…… 从外表看,这似乎是一处废弃的车站。 就在这些黑袍人们规规矩矩地在月台上排好队时,三名同样戴着涂鸦面具的黑袍人,才不紧不慢地自车厢内行出。 三人之中,身材娇小的那名黑袍人,率先排到了队伍最后方。 “一君,这里是,哪个车站?” 面具之后,一双碧绿的大眼,正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的状况。 “都说了,这个字用作姓的时候,念‘二之前’……” 还有,请不要在这种邪教徒扎堆的地方,随口叫出别人的姓!说不定会有某种‘被知道名字就会叉腰肌无力的诅咒’…… 龙马,既然怕被诅咒,你干嘛自己把正确的念法说出来? 东野幸平……谢谢你的补充,让鄙人的全名得以曝光! 在她身后,两名黑袍人一边低声拌着嘴、一边合力抬着一口巨大的木箱。 这三人,自然是在土屋站混入奥姆真理会教徒、搭乘那班“末班车”而来的二之前龙马、东野幸平和尼雅。 “啧啧,之前那个家伙,带着这么沉一口大箱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弄下那么高的台阶的,难道直接往楼梯下丢吗?” 将木箱放在地上,二之前龙马透过兜帽边缘,看向月台上方。 “如月站……别说整条上越线,这附近的地铁线路我出发前全都背下来了,根本没这个站名啊。” 挂在入站口的破旧标识牌上,依稀可见“きさらぎ駅(如月站)”的字样。 “可是,如月站……这个名字……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呢……” 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二之前龙马突然变了脸色:“对了,是那个卷宗……这里,是传说中的那个‘鬼站’!” 加入第九课之后,为了调查“奥姆真理会”的事,二之前龙马可是挪出了不少红灯区的“潜伏时间”,在档案室熬夜翻阅第九课的绝密卷宗。 2004年,一名年轻少女曾在2CH论坛发帖求助,声称在晚间十一时,搭上了一列末班电车。 让她感到疑惑和恐惧的是,平时这班电车只要八分钟左右就会到达下一站,但直到发帖为止,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这班电车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发帖人的“少女”属性,立刻吸引了一大帮深夜没睡的绅士,为她出谋划策、排忧解惑。 在那之后,她按照网友的建议去车头的列车室询问,但大门紧闭的驾驶室内部,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根据这名少女后续的留言,在列车通过一条陌生的隧道后,于凌晨十二时停在了标示为“如月站”的车站。 915 吊车尾的“虔诚” 走出列车后,这名少女发现不仅车站里空无一人,出站后外面也是漆黑空荡一片,用手机也无法定位出所在位置。 她困惑地向家人和朋友求救,但警方坚称失踪不到24小时、且全日本的铁路网络都没有“如月站”这个车站,从而当做恶作剧没有第一时间展开搜救。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车站附近出现了奇怪的铃铛、太鼓声,还有奇怪的身影在跳跃着前进。 察觉到不对劲,这名少女按热心网友的建议,顺着来时的隧道顺利离开车站,来到了一处山区。 半路上,她还碰上了一名好心司机,愿意载一程。 但在三点四十四分,在留下最后一条“司机一言不发地把车往山上开,怎么问也不说话,我打算找机会逃跑”的消息之后,这名少女从此音讯全无。 最后,这篇在2CH论坛引发热议、越传越玄的帖子,被警方以“造谣”的名义屏蔽。 但第九课成立之初,接手的警视厅“内部卷宗”上,却清楚地记录着…… 无论是这名少女当夜失踪、家人报警立案,全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对了,既然当初那名失踪者能上网发帖的话……” 二之前龙马松开抬着箱子的手,从袖口中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可恶,没信号,难道是过了十多年,基站制式变了吗?” 手机信号栏上,依旧是一个偌大的“X”。 “龙马,把手机收起来,给人看见就麻烦了。” 即便是他突然松开手,身后这口巨大的箱子,却依旧平稳地停在后方东野幸平强壮的臂弯中,连晃都没晃一下。 “这里是什么地方并不重要,别忘了我们的目的。” 对于身强力壮的阿萨迈特血族来说,这种重量的箱子,一根手指就能顶起来。 从头到尾,二之前龙马只是为了不引人注目,才搭把手做个样子。 “话说,这些无法无天的邪教徒,规规矩矩地在这里排队,是准备干嘛?” 将视线从手机上收回,二之前龙马理了理脸上那让人透不过气的面具,打量起了队列前方的状况。 “没看错的话,他们好像是准备‘换乘’一趟更豪华的班次?” 东野幸平双目微眯,目光越过无尽的黑暗,落到了远处的月台对面。 月台的另一侧,静静停靠着另一辆黑色列车。 与来时这趟破旧变形的列车相比,那辆黑色列车可谓豪华。 不但有着足足二十节宽大车厢,体表更是有着倒刺嶙峋的厚重“盔甲”,远远看上去仿佛一条巨型蜈蚣。 而那些逐个排队来到列车前的黑袍人们,全都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手中大包小包的“行李”打开、交给守在车前的“教友”,然后默默地去到月台另一侧的登车口静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人发出一点声音。 “嘿……这‘换乘票’,看起来可不便宜的样子……” 东野幸平鼻头微抽,看清那些黑袍人行李箱、布袋和背包等容器中的一闪而过的事物,他漆黑的双瞳瞬间化作了血红:“龙马……等会,把这些垃圾都杀了,没问题吧?” 因为,那赫然是一枚枚保存在干冰之中、尚在微微颤动的鲜活脏器。 属于人类的,脏器。 “哼,用人体内脏做活祭……” 走在最前面的尼雅,自然也看明白了这些黑袍人在做什么,碧绿的大眼也扩散出一缕缕血丝:“按异端审判所的规矩,这些家伙全都够资格上‘殉难十字架’了!” “你们两,都给我冷静点……” 二之前龙马伸出手,轻轻在东野幸平和尼雅颤抖的肩膀上各拍了一下。 “我们费这么大力气过来,可不只是端掉个邪教窝那么简单。” 随着队伍安静而快速地前行,三人很快自廊桥走到月台对面,来到了那辆造型狰狞的黑色列车面前。 距离极近之下,那列车黑色铠甲下方涌动的火光和喷涌的怨气,糅合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不断冲刷着三人的鼻腔。 “哟,这么大一箱……不错,你们三个,很虔诚!” 守在车头处的黑袍人,毫不客气地直接接过了东野幸平手中的巨大木箱。 “啧啧啧,这么沉,也难怪会吊车尾……” 随着木箱盖掀开,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是足足上百个血淋淋的脏器。 “呕……” 虽然对于木箱内的事物早有预料,但如此近距离、猝不及防地面对那么多摘下不超过4时的器官,即便是身为“专业人士”的尼雅,喉头也抑制不住地发出反胃的声音。 “刚才那个人渣,让他死得太便宜了!” 亲手将这木箱一路抬过来的东野幸平和二之前龙马,面具后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不错,成色还算新鲜,数量和种类也不少……” 伸手满意地掂量了一下木箱内海量的“祭品”的黑袍人,似乎察觉到了三人的异常,狐疑地看了过来:“你们三个,还楞着干嘛?” “啊,抱歉,我们是第一次有机会参加这样的活动,一时有点激动。” 二之前龙马点头哈腰地解释着,目光趁机火车头后方的几列车厢上来回扫视了几眼。 透过车窗看去,车厢内部满满当当地塞着各种盛满“祭品”的容器。 “倒也是,若不是这次前所未有的‘开放式祭祀’,你们哪能有机会亲手献上祭品、还能当面聆听会长大人的神诲……” 那黑袍人理解地点了点头,毫不费力地将木箱抬起,头也不回地朝着车厢内走去:“别愣着了,去月台那边站好,祭祀开始的时间快到了。” 在面具和黑袍遮蔽之下,三人的反应,看起来确实像是因为有资格参加“大型祭祀”而激动到不知所措的普通教徒。 毕竟,在之前的队列中,献祭之后做出失声痛哭、亲吻地面、脱衣狂奔之事的教徒也不少。 在身后一众安静站立的黑袍人注视下,三人略微僵硬地转身,朝着月台前方的“黑色方阵”最后方的角落走去。 在所有邪教徒都争先恐后向前靠时,也只剩这个位置留给“吊车尾”的他们了。 916 多人无差别体术修行教学影片 “车头后面,第二节到第五节车厢,全都放着‘祭品’……至于其余的车厢,似乎都还空着。” 目光在四周的黑袍人之中来回逡巡,二之前龙马冷静地观察着每一个细节:“月台上估计有五到六百人左右,看来前两天就已经有人搭‘末班车’过来了。” 计算着这些邪教徒惊人的数量,他心底不禁升起一股寒意。 从之前车上那个“迷火”透露的信息判断,能到达这里的邪教徒,水准不会太差。 如果参考东大教学楼里那帮邪教徒的实力为“平均标准”的话,一旦同时动手,自己三人恐怕…… “这些杂碎,不足为惧。” 似乎听出了二之前龙马的担忧,一旁的东野幸平,用沙哑中带着嗜血的嗓音,轻声说道。 “但是……那辆列车……” 他的目光,由始至终,一直停留在月台前那辆造型狂放的黑色列车上:“我的‘血液’告诉我……那玩意儿,可以‘吸’……也就是说,这列火车是‘活’的……” “没错,这列车,给我的感觉,似乎是某种鬼怪!” 一旁的尼雅,言语中也满是慎重和疑惑:“但是,车体和车厢上,又有着类似怨物的反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完全看不透的东西……” 与此同时,几名黑袍人搬出了大大小小一堆设备,在黑色列车前方的空地上,开始忙碌地调试起来。 “快看,那些专业设备,都快赶上娱乐公司了!” 随着大型摄像机、环状聚光灯、收音器和监控显示器等一系列专业器材铺展开来,原本诡异的月台,弥漫起了一种“小电影拍摄现场”的氛围。 “这些家伙,该不会是打算在这里拍摄什么奇怪的‘多人无差别体术修行教学影片’吧?” 不一会,列车前方所有的散光灯和聚光灯突然同时亮起,将那狰狞可怖的列车头照得宛如白昼。 月台上,原本嘈杂的“黑色方阵”,突然安静了下来。 “奥姆!” 这些黑袍人,全都默念口号、齐刷刷地朝着列车头顶部,跪伏在地。 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名西装革履、身后背着一枚硕大卷轴的中年男子。 高挑笔挺的身形、一丝不苟的短发之下,是一张鼻尖粗长的血色大天狗面具。 面具后方,一对充满了绝对自信与堂皇的双目,正静静地打量着月台上的每一个人…… 若不是脚下外貌可怖的火车、如“黑色潮水”般不断跪拜的大量黑袍人、过于专业的拍摄器材以及那略显滑稽的天狗面具…… 这名男子看起来,更像是即将参加竞选演讲的议员。 “正主,终于登场了吗?” 学着身旁的黑袍人一样默默跪倒在地,东野幸平满是恨意的目光,死死盯住那辆列车车头顶部。 “……一手创办了奥姆真理会、不断降下‘神迹’、真实身份罕有人知的‘会长大人’。” 根据东大教学楼那几名“落网”邪教的口供,当初正是因为这位“会长大人”重金悬赏由怒罗拳自中东走私而来的那副石面,身为“神眷者”的天藤一雄才会扶植“关东联合会”和怒罗拳开战。 而被卷入其中的他和丽子,命运也从此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幸平。” “我知道的……我已经记住这家伙的味道了……无论到天涯海角,他也跑不了……” 面对二之前龙马的轻呼,东野幸平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在这之前,就先让我看看,奥姆真理会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奥姆!” 列车头上方,西装笔挺的“会长大人”伸手抚胸,口中呢喃出意义不明的词语。 “奥姆!!!” 那些跪伏在地的黑袍人,全都整齐而狂热地回应以同样的口号。 “诸位,在‘真神’的意志下,我们经历千难万苦、跟随心中虔诚的指引,聚集到了这里……为这样的自己,感到荣幸吧……” “因为,今晚献上‘最大虔诚’的你们,将被馈以无限的神迹,攀上‘神眷者’的巅峰!” 虽然没有任何扩音装置,但这位“会长大人”低沉有力、透着无比笃定的声音,随着场间吹拂的微风,清晰地传入了每一名黑袍人耳中。 “什么,无限的‘神迹’?!” “神眷者……我、我也可以吗?” 听见“会长大人”这句话,下方的黑袍人们,不敢置信地发出一阵惊呼。 “神眷者”,在奥姆真理会内部,不但是实力和地位的象征,更代表着“神迹分配权”。 平日里,奥姆真理会以月为单位召开的“祭祀”,往往被排名靠前的“神眷者”以及其麾下的亲信所把控…… 其余大部分教徒,只能卑微地上缴自己辛苦收获的“祭品”、谄媚地期待对方能从指缝间洒落一些用不上的“神迹”。 “但是,你们是否有在今夜化身百鬼、从此行走在阳光之下的觉悟?” “你们是否准备好了,让那些低等而可悲的人类,从此在真神的荣光下瑟瑟发抖呢?!” 下一秒,“会长大人”的诘问,直接点燃了他们内心,那躁动的杀意。 “化身百鬼……行走在阳光之下?!” “会、会长大人,吾等,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没错,我们早就已经饥渴难耐,要让那些垃圾用正眼注视真神的荣光了!” 沉默了数秒,黑袍人们才后知后觉地沸腾起来,口中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也就是说……从今以后,都能自由狩猎了吗?!” “伟大的会长大人,请您为我们指明通往‘神国’的方向!” “吾等,必将不惜此身、誓死相随!” 奥姆真理会成立至今十余年,“会长大人”素来信奉“低调行事”,禁止教徒因为搜集祭品或私人仇怨而制造大型骚动,引起官方机构的注意。 但凡违反了禁令的教徒,都会被会里的某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刺客肃清。 这让大部分认为自己“超脱”了凡人阶层、却不得不延续原本生活轨迹的教徒,一直有种锦衣夜行的不甘。 但刚才,“会长大人”这番话里,破天荒地透露出了解除“禁令”的意思! 917 百鬼夜行祭 “不错,就这么心怀感激和荣光吧,来到这里的你们,以及在东京都各处‘传道’的信徒们,即将和我一起,鉴证历史的诞生!” 看着脚下这群狂热的“蝼蚁”,列车头顶部的“会长大人”,眼中露出了玩味的笑意。 “既如此……” 他轻轻伸手、往下一压。 月台上沸腾的“黑潮”顿时平静了下来,变得鸦雀无声。 一排身披黑袍的男子,悄然出现在火车头下方,跪伏在“会长大人”脚下。 “我宣布……” 看了正在摆弄“小电影拍摄器材”的几名黑袍人一眼,得到对方确认的手势,这位“会长大人”才用郑重的语调宣布:“百鬼夜行祭,正式开启。” …… 凌晨4点20,微亮的晨曦,已经唤醒了沉睡中的东京都。 如血管般贯穿整个城市、错综复杂的地铁线路,也随着始发班次逐个出站,开始了日复一日、忙忙碌碌的一天。 在大部分人深陷睡梦之中、无法自拔的时候,地铁车厢内,已经聚集了不少搭乘第一班列车的民众。 赶着去筑地市场进货的小商贩…… 住在东京都市圈外围,不得不提早几个小时通勤的社畜和学生…… 通宵夜班之后一脸疲惫、却还要搭乘地铁回家的计程车司机…… 衣衫不整、脚步虚浮的牛郎…… 无论有这样那样的不情愿,这座生活机能指数蝉联第一、幸福指数垄断倒数的城市,总会有无数种方法,让你匆忙地在清晨惊醒、追赶这第一班地铁。 “各位观众早上好,这里是nhk电视台‘早安日本’节目!让我们一起来看今天的第一条新闻……昨夜,北海道持续数日的雪灾已经彻底停止,大部分电力系统已恢复正常运转,目前正紧锣密鼓地实施灾后重建计划……” 沙丁鱼罐头一样拥挤的地铁车厢内,一如既往的安静到让人窒息。 “目前,东京大学专家组成的自然灾害调查小组已奔赴北海道调查黑色雪花的成因,雪灾、磁场异常和海市蜃楼之间的内在联系,以及新型狂犬病的‘人传人’机制……” 只有车厢壁上的小型电视机,照例播放着当日的新闻。 “接下来,让我们播放下一则新闻……日前,在原宿宫下公园附近涉嫌公众猥亵、袭警、超速、越狱、破坏公物等一系列罪行,被网友拍摄后引发舆论热潮、甚至成为“极道表情包”的知名通缉犯荒木宗介仍然在逃,因为其犯罪经验丰富、手法纯熟、身手彪悍,警方至今没能将其逮捕归案。” “请广大民众提高自我保护意识,一旦目击到有金发、戴独眼眼罩、体表大面积纹身、喜欢赤身活动等特征的可疑男子,立刻拨打110……” “滋滋滋滋……” 突如其来的电流声后,新闻播报戛然而止,屏幕化作了一片漆黑。 即便如此,车厢内戴着耳机和口罩,盯着手机的人们,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地铁列车在地上地下往复运行,新闻播报因为信号不好而中断是很常见的状况。 “诶,这是什么,新的广告吗?” “名字看起来,像是什么变装祭典?” “百鬼夜行祭的cospy活动,不是在盂兰盆节已经搞过了吗?” 过了一会,才有少部分人开始注意到,漆黑的屏幕中央,有着一排殷红扭曲的小字…… 奥姆真理会·百鬼夜行祭·ingsoon。 “难道是因为当时被迫中断,所以现在补上……可是,这大早上的……” “等等,这个‘奥姆真理教’,不是警方最近一直在通缉的邪教吗……这下面的倒计时又是什么意思?” 而那行小字下方,则显示着“03:44”,还在不断倒数的时间。 “什么情况,油管现在居然强制观看直播了吗?把我的会员费退回来!” “不对劲,网飞和dailymotion的首页推荐位,全都变成这个页面了!” “等等,居然连p、u、a站和tiktok都是这个直播页面……开什么玩笑,今天又不是愚人节……是服务器被黑了?!” 接下来,陆续有人发现,各大长短视频网站的页面,全都强制跳转到了这个简陋中透着血腥味的预告画面。 与此同时,新座、银座、秋叶原、涩谷、台场、表参道、池袋、吉祥寺这些尚且沐浴在晨曦中的各大商圈内,街道上的一块块巨型屏幕,如停电般逐个化作黑色…… 这些平日里靠着播放各种商业广告、偶像表演而日进斗金的屏幕,此时全都安静地切换到了同一幅漆黑画的背景。 “老公,你是点映了什么午夜付费节目、所以欠费了吗……为什么我们家的电视,来来回回只有一个频道了?” “谁说的,除了nhk,其他明明都有好好在付,而且‘劲爆r18午夜档包年套餐’是不会有额外收费的……” 甚至,就连陆续起床、一边烹饪一边打开电视的家庭主妇们,也开始抱怨起来。 因为,无论电视切换到哪个频道,全都是某个一片漆黑的倒计时画面。 “马上就要,开始了……” “终于,等到这一刻!” 在东京都街头巷尾的阴暗角落里,一道道身披黑袍、脸带面具的身影,正不安分地悄然流窜。 “嗒……” 就在整个东京都早起的民众,都因为电视、网络、户外广告和视频讯号被“劫持”而一脸茫然时…… “嗒……嗒……” 在类似时钟指针微弱的倒计时声中,那串倒计时,悄然来到了“00:00”。 聚光灯下,安静跪伏的一排黑袍人,突兀地出现在画面中。 “这是什么?奥运会那糟糕的‘哀乐’表演没玩够,还要专门直播追加吗?” 他们缓缓抬头,涂满诡异符文的面具后方,一对对神情狂热的双目,隔着屏幕凝视向众人。 “无聊,八成又是什么有钱的偶像团体借生日的名义让粉丝众筹,出天价包下了这个时段的所有直播……我赌七千日元,他们马上会撕碎衣服开始裸上身跳街舞!” “可是,就算是承包了户外屏幕和视频网站,也不至于让电视台信号都被劫持了吧?!” 同一时间,无论是商业街、地铁、电视还是手机…… 整个东京都内,但凡有屏幕的地方,全都被这群黑袍人的形象所覆盖。 918 早安,东京 「早安,东京。」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那直播画面的镜头快速往上一移…… 「自我介绍一下。」 站在那排黑袍人头顶上方,一名面戴深红色大天狗面具的男子,不疾不徐地开口了。 「吾等,乃立于俗世之上、重塑真神荣光的奥姆真理会。」 他低沉沙哑的声音,自无数播放设备中传出,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 「今日,是为了打破这绝望、可悲的现实,引领汝等超脱日复一日、枯燥疲倦、郁郁而终的生活,迈入真实的世界而来!」 「诸位眼前这个男人,名叫日比章雄,34岁……」 随着镜头切换,一名赤着上身、骨瘦嶙峋、跪倒在地的男子,出现在了画面正中央。 「他原本经营着一家近海养殖公司,家庭美满、生活幸福。却因为福岛核电站废水泄露导致养殖区覆灭、公司破产,而他自己也患上了癌症……」 「即便如此,冷漠的政府,却睁着眼否认他遭遇的一切与核废水泄漏有任何关系,拒绝支付哪怕一分钱的补偿金!」 一枚被符文绷带包裹着的事物,被扔到了名为日比章雄的男子面前。 「在妻离子散、命不久矣、还要被高利贷公司强迫拍摄动作电影还债之际,他加入了我们奥姆真理会……现在,他已经用此生最大的虔诚,向真神祈祷了七七四十九天!」 原本双手合在胸口、低头闭目默诵着什么的日比章雄,欣喜若狂地睁开双眼,恶狗扑食般趴倒在地,将那件东西一把抓在手中…… 「接下来,睁大眼睛,见证吧……哪怕落入名为‘人生’的深渊,只要加入奥姆真理会、虔诚向真神祈祷,便会有‘神迹’降临!」 随着那符文绷带被层层撕开,出现在观看直播的民众们眼中的,赫然是一枚漆黑干瘪、木纹质地的男性特征物体。 “那、那是……木雕欧金金?!” “难道,这是某种大型在线男x祭表演吗?” “喂喂,公开放送这种内容,已经违反《反淫秽法》相关规定了吧!” “这边还有未成年人呢,马赛克君下班了嘛?” 就在诧异的“观众”们还没来得及仔细辨认时,日比章雄已经展现出让人惊叹的深厚技艺,将手中size浮夸的“木雕”整个吞入喉中! 「呃啊……呃啊啊啊啊……」 然后,他整个身体在地上弓起,略带痛苦地颤抖起来。 「哈……」 一缕缕墨绿的木纹,开始自他全身肌肤表面浮现…… 「哈……哈……哈……」 日比章雄原本干瘪虚弱的身躯,随着木纹的蔓延,变得越发饱满紧实。 「……哈哈哈哈!」 在干瘪如木块摩擦的笑声中,全身布满木质纹理的他,竟然就这么舒展身体、浮空而起…… 「我的虔诚……通过了真神的历练……神眷,让臭虫般的我,实现了超脱!」 仿佛失去了重力的束缚,重获新生的日比章雄就像宇航员一样,自由地在空中旋转、跳跃起来…… “这蹩脚的动作,当人没见过吊威亚吗?” “太无聊了,我强烈要求换台!” 就在“观众”们因为这稀松平常的“特效”而不耐时,镜头从狂笑着在空中掠走的日比章雄身上挪开,回到了傲立车顶那戴着红色大天狗面具的黑袍人身上。 「看到了吗,这就是‘神迹’……足以将任何人从绝望的深渊中挽救,从此超脱生老病死、爱恨别离、碌碌无为的人生,实现生命层次跃迁的……」 一缕细碎的黑色旋风,自他指尖窜出…… 「同时,也是高高在上的皇室和政府,一直在隐瞒和独自掌控的,真相!」 “哈?就这……神迹?” “拜托,这话术也太老套了,连大河剧里的邪教都不用了……” “嘿,以为还是‘学好数理化、宗教传销走天下’的年代吗?!” 「我知道,被皇室像牲畜一样愚弄、圈养了几千年的你们,现在心里一定满是不屑吧?」 仿佛料到了屏幕前“观众”们啼笑皆非的反应,下方跪伏着的黑袍人们缓缓起身…… 「……没关系,如之前所说,我们奥姆真理会的存在,正是为了粉碎虚妄、揭露真理……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等等,这些人是……” “我、我没看错吧?” 他们头上的兜帽和面具随风掀起,露出了一张张让“观众”们无比熟悉的面容。 「我森雅子,以法务大臣、国会议员的身份担保,刚才各位所见所闻的一切,全都真实存在!」 「小池百合子,以前东京都知事的身份,郑重告知各位民众,最近半年发生的‘盂兰盆节龙卷风自然灾害’、‘户山公园泥石流灾害’、‘东京都红月昏迷事件’、‘北海道黑色雪灾’,根本不是政府所谓的‘自然灾害’,而是没能第一时间解决恶灵作祟的无能政府、为自己寻找的遮羞布!」 「我铃木直道,宣布放弃北海道知事职务,以奥姆真理会会员身份向各位呼吁……醒醒吧,横亘于世间的伪神们,一直在将我们当做予取予求、死不足惜的牲畜,唯有信奉真神者,方能踏上超脱之路,成为新世界的居民!」 「鄙人总务大臣,高市早苗,愿以人格为以上诸位的话作担保。皇室早已知晓怨灵、妖怪和神明的存在上千年,却一直选择隐瞒……而官方之所以迫害奥姆真理会,正是为了掩盖真相,将‘神迹’继续牢握在自己的手中!」 但凡参加过选举投票、又或者是平日里关心政治的人,全都在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些平日里在国会选举中票数长期排前、有着一大帮忠实簇拥的“政坛精英”。 「看吧,历史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真正的‘精英’,总会早一步察觉到了世界的真相、争先恐后地投身于时代的大潮中……」 「厌倦了绝望压抑的生活吗?想明白生命的意义吗?想要……真正地活着吗?这垃圾人生一秒也不想呆了的你们,还在等什么……加入奥姆真理会吧!」 919 奥姆神国 “他、他在说什么……要我们入会?” “看,宗教传销套路的马脚露出来了吧……填完入会申请表后,会被要求捐赠全部家产,接着再被多名女教友榨干体力、限制人身自由,让你拉亲朋好友入会……” “听起来还不错的样子……等等,为什么你会如此熟练?” 一众观众尚未从这突如其来的“入会邀请”中回过神来,随着场间狂风飞舞,越来越多的黑袍人,在镜头面前露出了真容。 「鄙人岩崎弥太郎,代表三菱财团宣布,凡诚意加入‘奥姆真理会’的教友,将会获得我们免费赞助的住房和豪车……」 「米拉桑,是我,星木优子喔!支持人家的人,请和我一起,拥抱伟大的‘奥姆神国’吧……」 「还有我,清水富美在此承诺……成为神眷者的同伴,将有机会和富美共演下一步无马特辑哦!」 不光是那些平日里那些政治人物,甚至连民众们所熟悉的商界富豪、女团爱豆、动作女星,全都一脸虔诚与狂热地,对着镜头发出言之凿凿的“招募宣言”。 “这些个‘政坛精英’、‘福布斯常客’、‘顶流偶像’、‘’是疯了吗,居然公开站到邪教那边?!” “你懂什么,越是有钱的人,越容易被宗教传销洗脑……” “怎么会,我心爱的优子绝对是被胁迫了,为了保命才会选择‘社会性自杀’!可恶,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对她这样、那样……” “可是,如果真的能和富美酱共演一部、留下‘不灭的番号’的话,暂时加入邪教,似乎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我知道了,这一定是最近很流行的换脸技术,你看他们故意穿黑袍、戴面具,就是为了方便ai软件自动识别!” 面对这些平日里名声显赫、身居高位之人的“现身说法”、“热情邀约”,屏幕前的观众们简直不敢置信、一片哗然。 「屏幕前的诸位,只要认真地想一想,最近接连发生在你们身边的事情,就会明白我所言非虚……」 「从虚假的‘平等’中醒来吧,这个世界从几十万年前到现在,一直是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的黑暗森林,从未改变过!」 「末世将至,整个世界都将成为怨灵与伪神的乐园,而人类这种最为脆弱的生物,只能无力地沦为他们的玩偶与食粮。」 「即便能侥幸在黑暗的世道中存活下来,名为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的诸般苦难,皆会轻而易举地磨灭你们的人性、吞噬你们珍视的一切、摧毁你们的人生!」 随着这位面戴大天狗面具的“会长大人”散发着绝望气息的话语,有人躁动不安、有人沉默。 “够了,放送局呢,为什么不中断信号,任由他们在这里胡言乱语?!” “喂喂,他们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最近网上,不是一直有很多这样那样奇怪的传闻吗?” “难道,盂兰盆节那天,我看到的那些‘人影’是真的,而不是医生说的吸入‘沙林瓦斯’产生的幻觉?!” 平日里一点一点积累于心底压力和疑问,逐渐浮上水面。 最近半年,接连发生了多起诡异的“自然灾害”,导致无数民众失去亲人、流离失所。 坊间和网络上,早已在悄然流传着许多内容恐怖的视频、照片和各种版本的“真相论”。 经历了无数灾难、千仓百孔的人们,就像是背上早已堆满了沉重草垛的骆驼。 而奥姆真理会今日的公开“直播”,就像是飘飞在半空中,随时可能落下、摧毁他们信念的最后一根稻草。 “感到荣幸吧!我,奥姆真理会会长,言峰次郎,在今天、在此地,郑重宣布……” 突然,那名自称“会长”之人,伸手揭下了脸上那张大天狗面具。 “奥姆神国,正式立国!” 面具之下,俊朗的面容上,那无比笃定的双目,仿佛有着直透人心的力量。 「今日,凡加入奥姆神国、身负黑袍、诵我之名者,皆可获赐‘神迹’,从此超凡脱俗,掌握无尽的力量和漫长的生命!」 然后,他取过腰后那么一枚硕大的卷轴,一把拍在脚下…… 「认真考虑吧,这是你们一生一次的机会……通往神国的火车,即将发往东京……」 那厚重的卷轴自列车头顶展开,沿着后方的车厢无穷无尽般延伸、消失在车尾方向的黑暗中。 「届时,拒绝‘进化’的动物将被淘汰,唯成为‘神民’者,方有资格行走在神国的土地上!」 那展开的卷轴内,赫然是一幅幅描神画鬼、不拘绳墨的黑白画卷。 「在这‘人种更替’的历史性一刻,做出正确的选择,也是‘神性’的一种体现……」 那画面上密密麻麻的形象,全都是姿态诡异、面容可怖的鬼物。 「诸位,愿我们,有幸于神国相见!」 在言峰次郎狂热的告别声中,直播的画面戛然而止。 各大视频网站、电视台和广告屏幕,又恢复了原本的内容。 “各位观众,现在插播一则紧急新闻……就在刚才,整个东京都的电视讯号和网络遭到了著名邪教组织‘奥姆真理会’前所未有的大面积黑客劫持……” “以宣扬迷信为名,借机诈骗财物、盗取器官、人口拐卖是奥姆真理会的惯用伎俩……请广大民众互相转告,切勿轻信该直播或邪教徒所说的任何内容……” “……目前警视厅已发布通缉令,相信很快便会将已确认身份的相关涉案人员逮捕。” 随即,各大电视台、网站和广告屏,整齐划一地针对刚才的“直播”,发布起了铺天盖地的“辟谣声明”。 显然,官方机构在这“无法中断”的直播期间,也没有闲着。 “就这?!” “现在这些新兴网络宗教,通过一些黑客手段,也就找几个政客站台,放放嘴炮罢了……” “嘿,我更期待今年的选举,刚刚那几位议员,还会不会参加呢?” “结果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嘴炮而已,还以为会有更刺激的表演……散了散了,还得上班呢!” 不过数秒,回过神来的民众们潸然一笑,便被名为“生存”的压力,重新拉回了原本的生活轨迹。 但是,那段如同闹剧一般的直播,却似某种烙印,悄然刻在了每个人心里。 920 起风了II “奥姆……” “奥姆神国万岁!” 漆黑一片的如月车站,在言峰次郎这场“振奋人心”的“直播”结束后,早已是一片狂热。 “不错,我们已经沉寂了太久……” “是时候,让那些凡人、无信者和伪神的仆役见识,什么是真神的神迹!” “从今以后,只有吾等神眷之人,才有资格行于世间!” 有幸当面听见会长大人宣布“奥姆神国”成立的消息,月台上这些教徒,全都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亢奋。 “诸位……” 与此同时,站在车顶的言峰次郎,再次开口了。 “愣着干什么,上车吧!” 他话音刚落,脚下那辆造型可怖的黑色列车,车门应声开启! “祭祀已经开启,我们即刻前往东京、让真神的光芒照耀大地!” “奥姆!!!!” 在狂热的诵念声中,月台上的黑袍人如潮水般朝着这辆巨大的火车涌入…… “出发……出发……散播真神的荣光!” 就连那刚刚在直播中展示“神迹”的日比章雄,也迫不及待地自半空落下、加入了“挤地铁”大军。 “怎么说,要现在宰了这些家伙吗?!” 月台最后方,东野幸平低声问道。 “这……” 与东野幸平那嗜血而陌生的眼神相触,二之前龙马不禁微微一愣。 “不,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一点头,东野幸平就会对身前这群正争先恐后跑入火车的邪教们发动“弱点背刺”。 “在不确定‘多人运动’搞不搞得过这帮神经病的情况下动手,不小心跑掉几个就麻烦了……而且,那车顶的卷轴,也让人很在意……” 纠结了不到一秒钟,他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警视厅和协会肯定也看了刚刚那场直播,不可能无动于衷!当务之急,是锁定这帮家伙的行踪、伺机把这边的情报传出去……” 这些邪教徒数量众多,掌控的鬼怪之力纷繁驳杂、让人防不胜防,外加车头那实力未知的言峰次郎,凭三人之力想要一网打尽实在太难。 “没错,好不容易一捅到底,不在里面搅个天翻地覆才爆发出来,岂不是亏死了!” 一旁的尼雅越过二人,跟上了那群黑袍人的脚步,朝着最末尾那节车厢移动:“先上车再说,不然要被怀疑了!” 眼下,他们已经与“大部队”有些脱节,但尚不算突兀。 若是等到其他黑袍人全都登车完毕,留在空荡荡月台上的三人,未免太过明显。 “没错,这位会长大人费时耗力聚集这么一堆人,绝对不是组织‘东京铁道一日游’这么简单……” 东野幸平仇恨的目光,由始至终停留在车头顶部。 “幸平,小不忍则乱大谋!” 二之前龙马一把将落在最后的同伴拉住,跟着尼雅进了最后一节车厢。 “哼,就让你的小命,再多留一会。” 此刻,就连那些在直播中为奥姆真理会“站台”的政坛精英、明星富豪们,全都已经进入了车厢内部…… 只剩下言峰次郎,依旧孤独地傲立在车顶,独自面对着空荡荡的月台。 “是时候,起风了。” 完全没有察觉到曾经有杀气十足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掠过,言峰次郎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一缕漆黑的狂风,以他为中心绽放开来…… 紧邻火车头的那几节车厢内,原本堆得满满当当的“祭品”,和让人作呕的血腥味一起,随狂风裹挟而出…… “啪嗒……啪嗒……” 血淋淋的“祭品”随风腾起、如雨般沿着火车顶部洒下,落在摊开的画卷表面…… “咔嚓……咔嚓……咔嚓……” 火车顶部,霎时密密麻麻地响起了撕扯、啃噬、吞咽血肉的声音。 “桀桀桀桀桀……” “嘻嘻……” 间或,还能听见某种狼吞虎咽间,无意识的欢笑。 “啧啧啧,多美的一幅画。” 那一团团血肉模糊的脏器,落到那原本苍白的画卷之上,顿时绽放出一道道暗红的“墨迹”。 “像心脏一样殷红……像脑浆一样雪白……像肝脏一样绛紫……” 下一秒,那一颗颗脏器,在凭空出现的大大小小齿痕之中消失无踪,仿佛遭到了一群无形食人鱼的围攻。 “像肾一样粉嫩……像胃一样墨绿……” 似乎被眼前的“美景”陶醉,言峰次郎仿佛在指挥一场大型音乐会,越发亢奋地挥动手臂…… “像大肠一样深黄……像胰腺一样漆黑……” 这汇集了全日本大部分教徒之力搜集的“祭品”,化身黑红色的“血肉狂龙”,自车厢内腾云驾雾、疯狂地撞击着那看似薄弱的绘卷! “《百鬼绘卷》之后的诸位,今日,就让我见识一场五彩斑斓、姹紫嫣红的血肉盛宴吧!” 面对如此狂暴的冲击,那名为《百鬼绘卷》的卷轴,依旧静静地贴合在车顶,仿佛无底洞般将接触到的“祭品”悄然吞噬,丝毫没有任何“应接不暇”、“消化不良”的征兆…… 反倒是绘卷上画着的那些形貌各异的黑白鬼怪形象,被鲜血和脏器染上不同的颜色后,竟开始活灵活现地微微蠕动起来! “祭祀已启,出发吧!” 满意地看着暴风吸入“祭品”的《百鬼绘卷》,搅风弄雨的言峰次郎冷冷一笑:“我们得快一点,毕竟人类这种脆弱的生物,有时候连十分钟也等不起呢……对吧,八村?” “呼呼!!!” 他脚下的火车头上,驾驶室的位置燃起两团火焰,仿佛一只沉睡的黑龙睁开了双眼。 “轰隆轰隆轰隆……” 沉重的轰鸣声中,列车下方的车轮,燃起了四处流窜的烈焰! “啊,抱歉,忘记身为第一位‘完全神体’的你,早已摒弃了身为低级生物时的名字……现在,应该称呼你为「火车」,对吧……” “咔嚓。” 清脆的摩擦声中,二十节黑色车厢,同时关闭了车门。 “轰隆……隆隆隆隆……” 火光流动、身披黑甲的巨型火车,在呼啸的狂风环绕中,将空寂老旧的站台甩在后方…… 921 最伟大的医生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应该,在看着吧,加奈子……” 随着列车启动,自车头处舒展而出、铺满整个车厢顶部的《百鬼绘卷》,如同一卷用不完的厕纸一样,沿着铁轨悄然铺出长长的画卷! “请看着我,用我的方式,成为全世界最伟大的医生……一点、一点、一点地,拯救人类这种脆弱、原始和丑陋的生物……” 独立车头,展开双臂拥抱着前方的黑暗与狂风,言峰次郎天狗面具后方的眼神无比宁静。 “不管是荒木宗介、藤原拓海,还是那些除灵者……这一次,谁都休想阻止我!” 在他身后,由“祭品”组成的血肉狂龙依旧飞舞不停,源源不绝地消失在那《百鬼绘卷》表面。 …… 十三年前,东京大学附属医院,肿瘤科住院部。 “打扰了……” 身穿白大褂、表情严肃的言峰次郎,手持厚厚一叠资料推门进入了某间病房。 “不对,言峰医生,是我又来打扰啦!” 温暖的晨曦透过落地窗洒落,让床边身穿病员服的少女,全身散发着太阳般的气息。 “看,这次给你带的,是向日葵哟!” 即便是满屋的阳光,以及手中递出的一大捧金黄向日葵,在这明眸皓齿、元气满满的少女面前,也全都相形见绌。 若不是她那过于纤瘦的身形和毫无血色的脸庞,恐怕言峰次郎会忘记自己的身份,误以为对方才是上门探病的客人。 毕竟,和她相比,熬了一个通宵、脸上挂着黑眼圈的自己,更像是病人。 “咳……请别忘记,向日葵是你的过敏原之一。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一次小小的过敏都有可能让病情加剧。” “啊咧,过敏原?我都忘记这回事了,言峰医生居然还记得,不愧是东大毕业的……没办法,人家就是喜欢向日葵嘛……” 和满脸笑容的少女对视了一秒,冷着脸的言峰次郎眉头微挑,伸手接过那捧向日葵,在对方不舍的目光中方到了走廊外的长凳上。 “你的检查报告,我全都已经看过了。” 回到房间,言峰次郎目光笔直地盯着手中的报告,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嗯。” 坐在对面的少女,安静地点了点头。 “……” 谈话戛然而止,沐浴在阳光中的白色病房,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过了半晌,眉头低垂的言峰次郎,打破了沉默。 “没有疑问!言峰医生可是全日本最优秀、最年轻、最帅气的肿瘤外科医生,相当值得信赖呢……” “而且,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成为全世界最伟大的医生!” 似乎对自己的病情一点不担心,少女纤细白腻的双脚在病床边缘摇晃着,用大大咧咧的语气让话题渐行渐远:“半年前,不也是多亏了你的切除手术,我才捡回了一条小命嘛!” 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她索性拿过床头的背包,在里面翻找了起来。 “对了对了,平时给你发的短信和在景点你寄的明信片,都有好好看嘛?我最近‘人生清单’上的事情划掉了不少呢,除了好好去学校,周末还和朋友去了京都旅游!还有这个……” “高田加奈子,请你认真一点。” “哎呀,都说了叫加奈子就好。要不是‘次郎’这个名字普通到在街上念出来会有十个人回头,我也直接叫你名字了……” 低垂着头,用发白的骨节捏着手中的报告,言峰次郎开口打断了少女的碎碎念:“身为主治医生,原本不应该和患者直接沟通治疗方案,但是……” 在全日本最好的肿瘤外科两年多时间,他见过形形色色的病人,可唯有眼前这一位,乐观得让人觉得她只是来治疗痛经的。 “但是,因为我已经没有了任何‘家属’,所以言峰医生你只能来和我商量了。” 一张深红色的面具,突然遮蔽了言峰次郎的视线。 “言峰医生……我这次,好不起来了,对吧?” “你、你在说什么……这检查报告和治疗方案,到现在只有我看过……” 没有理会眼前突然出现的面具,言峰次郎只是用诧异的目光、透过眼洞看向面前一脸平静的少女。 “虽然不清楚检查结果,但是每天晚上那越来越不让人睡的腹痛,加上定期复检突然被留下来住院……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手持着面具,少女从床上一步站起,贴到了言峰次郎胸前。 “……没关系的哟。” 她踮起脚尖,若拥抱一般伸手绕到对方脑后,一边将那面具的细绳戴上、一边喃喃着:“言峰医生对我来说,就和家人一样可靠……” “所、所以……” 突然近距离地和少女贴在一起、闻着鼻尖涌入的向日葵芬芳,感受着耳旁的热浪,言峰次郎全身被冰冻一般僵硬,任凭对方将那面具系在自己头上。 “所以……什么都不用告诉我,也可以的……” 调了调面具的角度,少女拉开距离,满意地歪头一笑:“治疗方案,就拜托你了。” “……” 听着少女的话语,言峰次郎沉默不语,若有所失地看向对面的玻璃落地窗…… 那里,站着一名身穿白大褂、红面獠牙、鼻尖粗长的怪人。 “这是大天狗哦……据说,源义经的父亲因为战败被平氏抓走后,在鞍马寺内日夜教导他剑术、帮助他最终战胜平氏的,就是隐居在鞍马山里的大天狗呢!” 看着抚摸粗长鼻尖的言峰次郎,少女有些羞赫地一笑:“在鞍马寺听了这个传说,又看到那副面具,就觉得很像言峰先生,忍不住买下来了呢。” “我……像天狗?” “不,不是什么不好的意思!因为言峰医生刚来医院的时候,总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样子,给人很难接近的样子。” “但我知道,你对每一位病人都是那么地认真,总是为了研究治疗方案加班到很晚……还有,半年前大家欢送我出院那天,偷偷回头的时候,有看到你在偷擦眼角!” “不,我不是,我没有,那天只是沙子吹进了风!” “在医院断断续续两年多的日子里,对我来说,言峰医生就是大天狗……” 似乎回忆起了某些斑驳而珍贵的时光,少女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面冷心热,能够让我变得强大、战胜病魔的大天狗。” 922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 “伴手礼,我收下了。” 揭下脸上的面具,言峰次郎一本正经地看向眼前的少女:“今天来,只不过是例行查房、顺便告诉你治疗方案暂时还没有确定,需要再等一下。” “言峰医生,你……” “拼尽全力医治每一个病人,是我身为医生的义务。” 这么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病房。 “哗啦啦……” 回到办公室、关上门,言峰次郎任凭手中的面具和那一叠报告散落在地。 “啧,大天狗……哈哈哈哈……” 然后,他无力地靠门上,双手掩面、缓缓跌坐在地…… “哪怕这种鬼东西真的存在,也是没办法治好癌症的吧?” 一颗颗晶莹的泪珠,自指缝间满溢而出、滑落在地。 “我……在做什么……” 落在一地纸张中的红色大天狗面具,正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这个脆弱的男人。 “选择肿瘤学这个名为‘绝望’的专业时……明明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是,任何人都可以……为什么……偏偏要是她……为什么!” “好想要吃掉……” “吃掉……她的胰腺……” 在那面具旁的纸质报告上,“胰腺肿瘤切除术后复发”、“恶性”、“全身转移”、“不建议手术”等一行行小字,在泪水晕染下逐渐变成一团团模糊墨迹。 …… “阿嚏!!!” 为什么,总感觉有很多人在念叨我,难道是‘琉球居酒屋’那几个榨果汁姬?对喔,那晚好像答应了第二天继续去挥金如土,结果早上就被条子拷走了…… 三井赤城公寓楼上,靠在阳台上的荒木宗介,在微凉的晨风中猛地打了个喷嚏。 “怎么办,陆斗,那些个网站已经把刚才的直播录像下架了,根本没法回看啊。” 擦掉屏幕上的飞沫,他青筋炸裂的手指不甘地在手机上来回滑动着。 “不必白费力气了,这种‘违禁直播’录像被第一时间下架、替换成辟谣视频是尝龟操作罢了……前段时间那个‘比赛背景音神秘喘息事件’不也这么干的吗……” 和他并肩而立,在微寒的晨风中瑟瑟发抖的厚海陆斗,正将“外网专用笔电”放在窗台上,飞速地敲打着。 “不过,无论你们如何想要隐瞒,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喔,论坛这帮家伙动作真快,已经把回放录像上传完毕了!” 很快,厚海陆斗就通过某个黑客论坛,下载到了那场“阴间直播”的回放录像。 “啧啧,这场直播的内容倒是毫无新意、乏善可陈,但现在暗网的顶级黑客全都在热议的是……奥姆真理会居然能在同一时间‘绑架’全网进行直播、还拦截了所有电视台和户外大屏的信号,这已经不是光凭‘技术’就能做到的事情了……” 难不成,转职‘邪教黑客’,还可以掌握什么‘超自然’的黑客手段吗?如果我……不,与其要吞那种奇怪的东西,还是自己研究代码算了…… 摇头将某个危险的想法抛之脑后,他点开视频编辑软件,逐帧分析起了录像。 “四个一,要说查番号、资源、录像什么的,果然还是你比较厉害!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一旁,翻阅无果的荒木宗介,连忙将脑袋凑了过去。 “哪里有那么快……背景和衣服全都是一片黑,面具也是胡乱涂鸦,暂时看不出什么有用的细节。” 厚海陆斗摇了摇头,表示暂时没有什么发现:“不过,从不错的整体直播效果看,他们应该有用摄影机、聚光灯和收音器等等专业器材,准备很充分……” “突然搞这种莫名其妙的‘恐怖直播’、宣布什么神国成立的,这一定是辨开三五郎说的那个‘大型祭祀活动’……” 荒木宗介仰靠在阳台扶手上、烦躁地叼上一支烟,凝视着缕缕轻烟升腾而上、与蓝天白云融为一体。 “搞这么大的阵仗、彻底向官方宣战,这帮家伙绝对不会就此不了了之。” 以他对奥姆真理会的了解,这群杀人不眨眼的邪教,如此大费周章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在清晨博人一笑。 直觉告诉他,一定会发生什么…… 又或者,有什么事,已经在发生了。 “荒木老师、厚海君,还在研究直播的事情吗,先吃早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啊,就算是阳台上,也请尽量不要抽烟喔。” 就在二人在云烟雾绕中一筹莫展的时候,羽生舞和小鸟游真弓提着几个餐盒从公寓门外走了进来。 “哼哼哼哼,奥姆真理会既然敢公开和官方机构叫板,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任你们风干成腊肉、把屏幕盯穿也看不出什么来的……” 和小鸟游真弓一起将餐盒里的大碟小碟摆上桌,羽生舞用关爱智障的眼神撇了撇因为屋内信号屏蔽、只能在阳台上吹风的二人组。 得益于小井田元的及时提醒,四人自然“有幸”在阳台上、通过流畅的5G信号全程观看了奥姆真理会那场闹剧般的“阴间画风”直播。 在那之后,索性思虑无果,小鸟游真弓干脆拉着羽生舞一起去楼下准备早餐、转换转换思路。 毕竟,平日里靠着外卖和便利店为生、又是匆匆搬来的某“生活白痴”姐弟,自然是不可能将公寓内的厨房启用的。 “别说风凉话了,羽生姐……” 一屁股坐回矮桌前,荒木宗介迫不及待地在热腾腾的米饭上打上鸡蛋、倒上酱油,再拿过纳豆,精壮的小臂化作残影搅拌了起来:“你这副胸有丘壑……不是,胸有成竹的模样,一定已经想到什么了吧?!” 据说“搅拌1000次才会好吃”的纳豆,在他这可怕而熟练的手速之下,瞬息之间就变成了“完成度100%”的黏糊糊不明液态物。 “不错,天才如我,已经在帮小鸟游氏烹(打)饪(包)早餐的时候,将掌握的情报全都整合了起来……咔嚓咔嚓!” 坐在对面的羽生舞一边掩面冷笑,一边将一块烤得金黄焦香、外酥里嫩的烤鱼塞入口中。 923 如无必要,勿增实体 “羽生姐,都这种时候了,就别卖关子了……好久没吃过这么正统的和式早餐了,我要开动咯!” 荒木宗介也拿起筷子,热泪盈眶地朝着桌面上的食物发起了攻击:“哇喔,如此细腻的料理手法,还有这恰到好处食材搭配……真弓的厨艺,果然不是盖的!” “呜呜呜,最近不是吃牢饭、就是‘逃犯火车便当’,都快忘记正常食物的味道了…… “好多天没回来,冰箱里能用的食材不多,就随便弄了点。” 得到“点赞”的小鸟游真弓耳垂微红,埋头小口小口地吃起了米饭。 “可恶,居然已经开吃了,不知不觉又熬了个通宵的我,才是最需要补充热量的……” 无情地将那台备用笔电抛弃在阳台,肚子咕咕叫的厚海陆斗也挤到了荒木宗介身旁坐下:“我要开动咯!” 味噌汤、煎鱼、米饭、纳豆、腌漬小菜、玉子烧…… 自楼下赤城神社厨房现做、趁热打包上来的,是形式传统、品类繁多的和式早餐。 经历了这难眠一夜之后,四人就这么围坐在小桌前享受着简单经典的美味和难得的静谧。 “和某些凭本能过日子的人不同,言峰次郎这种‘高质量人类男性’当初愿意丢下钻石饭碗不干,突然跑去当什么邪教教主,一定是有着明确、可实现的目标……” 喝掉一整碗热腾腾的味增汤,吃饱了的羽生舞如猫一样窜上沙发、趴在抱枕上:“且不管他的最终目标是什么,以奥姆真理会展示出的实力和触角,想要成立所谓的‘神国’、推翻现有的政府,大可以通过暗杀、扶植代理人、突然发动政变等各种方式……” 微亮的晨曦下,她下意识地舒展娇躯,肆虐地显露着动人的身段。 “……而无论哪一种方法,都比刚才那毫无公信力的‘网络直播’、揭露‘超自然’存在的事实、呕心沥血地呼吁民众们加入他的‘神国’来得有效。” 充足的糖分供应,让她的大脑再度活跃起来。 “如无必要,勿增实体……言峰次郎这种逻辑清晰、心思缜密、冷酷无情的高智商人士,绝不会干多余的事情。” “按老姐你的意思,一定是有什么明确的目的或者好处,让他必须搞这个莫名其妙的全网直播?” “可是,就算是有人白痴到相信他的话,和那些公开出镜的政要、明星和富商一样,放弃自己的人生和事业,公然加入奥姆真理会……” 隐隐捕捉到了什么关键,厚海陆斗停下筷子,若有所思:“官方已经有所察觉,肯定会动用高压政策,让这个‘神国’无论如何也成立不起来。” “没错,我们能想到的,言峰次郎自然也很清楚。所以,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在表面的直播内容上……” “而且,说起这场直播的内容,和盂兰盆节前夕,某位自称‘IBM700’的家伙发布的‘预告视频’,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呢。” 蜷缩修长的双腿,羽生舞一把抓过旁边桌上的“行动报告”,翻到其中某一页轻声念了起来:“或降血雨腥风,留丧胆恶名……或以金银嘉穗,获感恩戴德……或人前显圣,赢得举世闻名……或赐超凡之力,引俯首叩拜……” 她的眼神,因为高速思考逐渐变得迷离。 “假设,那个自称‘天照孁女贵’的混浴技师说的都是真的……之前我一直想不通的一些事,现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IBM700也好,言峰次郎也罢,他们这种看似‘无意义’的高调行为,完全符合了‘信仰战争’的逻辑!” “信仰战争……” 八百万神明也好、鬼神也罢,不过是一群触碰到那个层次、攫取世人信仰的欺世盗名之辈罢了 回味着这个词,天照孁女贵的话语,不禁回荡在荒木宗介脑海。 “不对,光凭这古怪的‘直播’和公众人物的声援,是无法收获、掌控‘信仰’的……有这个资格的,只能是真正迈入‘神’这个领域的存在。” 说到“信仰”这个话题,小鸟游真弓,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就连嘴角挂着饭粒都毫无所觉。 “如果,奥姆真理会是为了‘信仰’而战的话,他们的背后的‘神’,又是哪一位?” 自幼在神社长大的她再清楚不过,“信仰”这种东西,绝不是掌握了强大的力量、权力、名声和金钱就可以肆意攫取的。 虽然将人供奉为神明这种事,日本皇室和历代权力者也没有少干。 而被供奉的,往往是在那个时代威名赫赫的……已故之人。 “不管他们背后的是谁,通过直播在民众心底种下‘种子’之后,奥姆真理会很快会拉开裤链‘浇水’,帮助这颗种子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被小鸟游真弓的话点醒,羽生舞眼中闪过了然的神色。 “说到‘攫取信仰’这个研究课题……假设‘信仰’这种东西,和隐能量场、电磁波、无线电信号一样,是有着不同频率的能量场……” “所以,当相同‘频率’的能量场汇集到一定程度,传递到名为‘接受者’那里,因为‘量变引发质变’而转化成了某种强大的能量?” 很快,这抹了然,就被名为“科学”的狂热所取代。 “可是,‘接收’这种能量的‘资格’,又或者说‘公式’是什么呢……如果破解了这些条件,是否意味着人人都可以跨越神明层次、成为‘神’呢?” “哇哈哈哈哈哈,难道,人人皆神的纪元,将要在本天才的手上开启了吗?” 她不再继续讨论原本的话题,反而亢奋地坐到了办公桌前,自顾自地在电脑上敲打起了一大串意义不明的公式。 “嗝儿……喂喂,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觉得老姐比邪教更可怕呢……” 看着沉浸在“科学的世界”里不可自拔的羽生舞,厚海陆斗打着饱嗝来到阳台上,继续对直播录像开始了分析。 924 海人鱼の白子 “要是有人信奉就成为可以永生不死的‘神’,恐怕地球很快就会因为‘神口’密度过大而毁灭了吧?” 一边抱怨着,厚海陆斗反复地放大、缩小、锐化、调色,从视频画面中搜寻着“蛛丝马迹”。 “诶,这是什么?” 突然,在画面跟随腾空而起的日比章雄飞速移动时,他按下了暂停键。 “这个又粗又长、一节一节的黑色物体,有点眼熟……” 漆黑模糊的画面左下角,被他调到灰白色之后,隐约勾勒出了一条长方体事物。 “像不像是,火车?” 一旁的荒木宗介凑过头去,眯着眼有些疑惑地辨认着。 “没错,这就是火车!难道,这些家伙是藏在某个车站直播……是因为方便隐藏,还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厚海陆斗将相关图片保存以后,继续翻看起了接下来的录像:“光凭这模糊的形状,可没办法比对出列车型号、找到具体的车站……” “而且,就算找过去,这帮比老鼠还狡猾的家伙恐怕早都闪人了。” 「擦身而过的人,和纷乱失去的物,总有一天都会成为消失的记忆」 清脆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等一下,应该是小井那家伙到了。” 看着名为“小井田元”的来电显示,荒木宗介大大咧咧地点下了接通键:“你来得也太慢了吧,我们可是早餐都吃得一干二净了……你要是没吃的话,就自己去便利店……” 在之前那通电话之后,他便叫了小井田元过来赤城公寓碰头。 “荒木君,我在神乐坂了……可是……” 电话那头,小井田元的声线格外地颤抖和微弱。 “可是什么,你直接上楼来再说……对了,顺便帮我在便利店带包七星……” “可是,前面的坡道上,有几名穿黑袍、戴面具的可疑人士……他们好像,也在往赤城神社的方向‘散步’。” “什么?黑袍、面具?你马上先找地方躲起来……” 听见这两个标志性的词语,荒木宗介眉头微皱。 “喂喂,那边正在打电话的小子……没错,叫得就是你,过来一下……” 他话未说完,小井田元电话那头,响起了一名陌生男子极为熟练的“拦路抢劫专用台词”。 “那个,我只是一个路过的不起眼市民,请直接无视我……” “少废话,感到荣幸吧,你被真神选中了!呲溜……呲溜……” “这是什么,居然这么粗……啊,那里不可以……嘟嘟嘟嘟嘟……” 随着一阵意义不明的嘈杂和舔舐声,电话的通讯突然中断了。 “喂喂喂,小井?!” “是小井君吗,他怎么了……” “……荒木老师?!” 待屋内三人回过神时,荒木宗介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 时值清晨,神乐坂商业街一如既往的行人稀少。 但原本应该陆续开门营业的商铺,不知为何都大门紧闭,只能从窗边隐约能看到店员们探头探脑、暗自窥探的身影。 “桀桀桀桀桀……小子……你自己选吧……” 因为,赤城神社门外,正堵着几名形迹可疑的黑袍人。 “吞下去,接受‘真神’的试炼……或者,死!” 在他们面前,一名身材瘦弱的青年,正被高举过顶、在半空中无力地摆动着身体。 “开什么玩笑……” 仔细看去,将他一圈圈缠绕、高举在空中的,竟然是一条粗长如蛇、粘稠湿滑的猩红巨舌。 “就连国小生都知道,不要在大街上吃可疑人士给的‘三无食物’!” 而那可怖的长舌另一端,正是自其中一名黑袍人面具嘴部的“o“型洞口延伸而出。 若不是几人穿着诡异、四周也没有拍摄器材,恐怕会被误认为是某个娱乐公司正在光天化日之下拍摄什么“魔法少男特别企划”。 “三无食物?!不识抬举,你知道平日里,别人想要获得‘海人鱼の白子’这样的‘神迹’,需要付出多少代价吗?” 此刻,他掌中正拖着一滩黑色的凹凸颗粒物,正朝那名青年口中递去:“还不赶快一脸欣喜地闭目张嘴迎接!别乱动,要是撒到脸上浪费了我可不管……” “白……你这明明是黑色的……话说,白子不就是鱼的oo吗?!” 听见这个奇怪的名字,长舌缠身的瘦弱青年,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 “鱼的oo怎么了,白子富含的鱼精蛋白有降血压、助呼吸、促消化等功效,而其富含的b族维生素有助于推动新陈代谢,促进蛋白质和脂质的转化和吸收,钾则有调节心脏和肌肉功能的作用……” “赤舌大人,请不要和区区低等人类争论,要不是这条街没几个人,这种‘好事’哪里轮得到他?!” “觉悟吧,神国已至,唯有被真神眷顾者,才有资格继续行于大地之上……” 见这外弱中干的小子居然拒绝了自家“领队”亲手喂到嘴边的“神迹”,另外几名黑袍人也动了真怒:“本来是想用这小子‘热热场’,既然他不愿意接受神恩……” “好,那就把他的血吸干、尸体挂在这鸟居上风干,看看这些伪神是不是还能沉得住气?!” “咳咳咳……我,ghostfacer小井……好歹是千万粉级别的大主播……” 被那猩红的长舌越箍越紧、如同坐电梯一样朝着红色的鸟居顶部接近的男子,自然是来赤城神社和某人碰头、却被这些黑袍人“拦路打劫”的小井田元。 “就算是死……也不要被你们用这种奇怪的东西……在大街上口b……” “而且……要是和你一样长出这样那样奇怪的器官,没办法上镜……我的复出计划要怎么办……” 胸腔和肺部的空间被长舌越勒越紧,他的视线因为缺氧而一阵模糊。 “咔擦。” 奇怪的断裂声中,小井田元身体一松、朝着地面坠落而下! “呃啊!!!” 那黑袍人突兀的惨叫尚在耳边,一道强壮的手臂已经在半空之中接住了他。 925 渎神者 “荒、荒木君?” 逆着晨曦,出现在小井田元视线中的,是荒木宗介那戴着独眼眼罩、凶戾邪气的侧脸:“哟,小井君,我的烟……带了吗?” “不,因为这几位的关系,还没来得及买……” 此刻,他正一手托着小井田元瘦弱的身体,另一只手将一长条不明物体扔到了地上。 “好痛!” 待其余人回过神来,原本正对小井田元实施“马猴烧酒舌尖py”的黑袍人,已经全身抽搐地跪倒在地…… “尼对窝做了什么……窝的舌头……” 他那平日里以尺寸、长度、柔韧性和吸水性为傲的长舌,此刻已一分为二、人舌永别。 “为什么,没有再生……啊啊啊啊!” 下一秒,挂在那黑袍人胸前的半截长舌上,突然蔓延出一抹黑焰,让他模糊的话语变成了无意识的哀嚎。 “哦吼吼吼……” 随着黑炎流窜入体,他痛苦地在地上挣扎起来。 “赤舌大人?!” 片片碎裂的黑袍下方,一只通体赤红、有着三爪、四足,丝毫看不出“人类”痕迹的怪物,出现在众人眼中。 赤舌,本是一种通体赤红、挂着长舌的鬼怪,能轻易将田间地头、溪流水渠、甚至生物体内的水分吸得一干二净。 而现在,不光那对平日里孔武有力、花样百出,还能源源不绝再生的长舌,在黑焰燃烧下飞速“缩水”,只剩下了原本属于人类的那一小截…… 就连那“赤舌”本人,也像是在经历某种劫难,逐渐褪去了鬼怪的模样,化作了一名未着片缕的肥腻男子。 “怎么可能,居然连接近‘完全神体’的赤舌大人,都不是一合之敌……” “这个人究竟是……” 看着地上口吐白沫、表情痛苦的“领队神眷者”,另外几名黑袍人一时间楞在了当场。 “荒木宗介,他是荒木宗介!” “我们……中大奖了……” 当他们看清荒木宗介的模样时,面具后方的眼神,同时交杂着恐惧和喜悦。 “难怪台东区的破房子没人,他果然来了赤城神社!” “嘿嘿嘿嘿,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去秋叶原的那一组,扑空了。” “注意,‘神力’对他效果有限,拉开距离,按计划实施斩杀!” 但下一秒,他们的眼中,只剩下了狂热…… 干掉荒木宗介的人,有资格直接成为比神眷者更强的“完全神体”! “渎神者,荒木宗介!” 无视了躺在地上的“带队者”,这群黑袍人各施所长,以荒木宗介为中心飞速四散开来…… 然后,他们自那宽阔的衣袍下方,毫无武德地掏出了漆黑铮亮的全自动步枪:“……时代变了,接受神罚吧!” “砰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如同鞭炮一般在原本安静的神乐坂上回荡。 赤城神社老旧的鸟居木屑飞溅,瞬间变得千仓百孔。 而原本站在那里的荒木宗介和小井田元,已经不见了踪影。 “去哪里了?!” “那家伙,难道是鬼吗?!” 从头到尾专注瞄准射击的黑袍人们,却根本连二人是怎么离开的都没看清。 “渎神者吗?不错的名字呢……” 硝烟弥漫之中,男子低沉的声音,鬼魅般地在他们身后响起。 “后面!” 几名黑袍人第一时间转身、省略了瞄准,直接对着后方来了一次齐射。 弹壳尚未叮当坠地,一道漆黑的残影,在他们余光中一闪而过。 “不管藏在你们这些家伙背后的是什么……如果你们尊其为神的话……” 荒木宗介那张狞笑的脸,突兀地占据了其中一名黑袍人的视线:“就由我来兼职这个渎神者,又有何妨?!” 不知何时出现在那名黑袍人身后的他,肩膀上还扛着表情凝固的小井田元。 “开什么玩笑……” 距离过近来不及抬起枪口,那名黑袍人衣袍内下摆内突然探出一跟粗壮的马蹄,朝着地面狠狠一踏! “我们‘猎杀小队’,可不是吃素的!” 碎石四散间,他整个人高高跃上半空,还不忘朝着荒木宗介所在的位置疯狂扫射…… “目标速度很快,拉开距离,用交叉火力、限制活动区域!” 同一时间,四周的黑袍人默契地无视了同伴的安危、齐齐开火,用子弹交织成密网,想将荒木宗介这条“滑鱼”拦下! “哪怕能亵渎神力,难道你还挡得住子弹吗?!” 初一交手,这群黑袍人展现出的军事素养和默契配合,远比他们的“神力”更加亮眼。 虽然没有“妇仇者联盟”、“坊主五人众”那些顶级神眷者那样强悍的实力…… 但面对除灵者,有着优良军事素养和枪械运用经验,“神力”特性偏重物理束缚和灵活移动的“猎杀小队”成员,反而更占优势。 可以说,这是奥姆真理会针对肉体依旧属于“普通人”范畴的除灵者们,“量身定制”的杀招! “哈?!我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不屑地轻哼一声,扛着小井田元的荒木宗介,再次消失在了枪林弹雨之中…… “这种打不中人的玩意儿,有什么好挡的?!” 一秒之间,他的残影已跨越过数十米的距离,自一个个黑袍人身后掠过。 “噼里啪啦……咔嚓……” 根本来不及反应,这几名黑袍人体内的“神力本源”,已经和他们的颈椎一起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刚、刚才……这是……” 待到小井田元脚尖触地,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地昏迷不醒、痛苦抽搐的黑袍人。 “……呕啊啊啊啊啊!” 话未说完,他便捂着腹部、九十度鞠躬狂吐了起来。 经历了“马猴烧酒舌尖py”、“鱼白子唇前逼迫”,又被荒木宗介扛在肩上如坐山车一般疾行,他此刻正深陷眩晕、缺氧、过度受惊和胃部翻腾的痛苦之中。 “正愁找不到人问话呢,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荒木宗介大步上前,将唯一还有意识的那名赤身胖子,单手捏住脖子提了起来:“说吧,言峰次郎那家伙,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嘎……嘿嘿……嘎嘎……啊!!!” 奈何,这名邪教在长舌被那黑炎烧掉之后,口中根本没了舌头,只是喉头抽搐、不断发出癫狂恐惧的音节。 926 传教 “忘了这家伙说不了话了,其他家伙呢……都被打晕了?!啧,真没骨气……” “荒、荒木君,你们没事吧!刚才的枪声、还有这些人是……” 就在荒木宗介气馁地将手中男子丢下、大蒜另寻“活口”时,两名身穿便服、手持枪械的男子,沿着鸟居后方长长的阶梯上跑了下来。 “奥姆真理会?” “这些混蛋邪教,刚才那直播已经搞得舆论一片混乱,居然光天化日搞恐怖袭击,嫌我们加班不够多吗?!” 看清神社门口一地人事不省的黑袍人,以及他们手中的枪械,两人的脸色随之变得煞白。 “报告,赤城神社遭遇持枪暴徒袭击,身份疑似奥姆真理会信徒……” 其中一人摸出手机向总部汇报,另一人则警惕地持枪戒备起来。 这两人,是岩田武留下的探员,原本正在公寓底楼的咖啡厅“待机”,听见突然爆发的密集枪声才赶了出来。 至于荒木宗介啥时候跑出的公寓大楼,他们根本没注意到。 “喔,来的正好,这边就交给你们了。把这几个家伙弄醒了,好好问问口供……” 见有“专业人士”上前,荒木宗介摊手示意对方“打扫现场”:“还有,转告岩田副课长,一定要小心提防,奥姆真理会这次的目的,绝不是小打小闹那么简单。” 抬头看了一眼,他便拉着一脸虚弱的小井田元跑进了公寓。 公寓楼上,不少被“枪战”惊动的公寓住户,正一脸惊恐地拿着手机,朝楼下拍摄着。 这其中,还包括了一脸担忧的小鸟游真弓和神色兴奋的羽生舞。 …… 台东区,秋叶原电器街。 就在赤城神社重归安详宁静之时,一名名身披黑袍、口中默念着什么的面具人,悄然现身在五彩斑斓的秋叶原大道上。 “喂喂,你们快看这几个家伙……” “哇噢,该不会是刚刚看了那阴间直播,想靠cospy蹭热度吧?” 时值清晨,人潮尚不算汹涌的秋叶原大道上,这几名形迹可疑的黑袍人,立刻成为了“整条街最靓的仔”。 “喂喂,你们这些家伙,别动,举起手来!” 停在路边、严阵以待的警车中,几名警员神情紧张地开门跑出。 “这种时候还出来添乱,是想去拘留所喝伊藤绿茶了吧?” 他们伸手搭上腰间的枪柄,快步朝着那几名黑袍人靠近! 在晨间那场“宗教传销强制直播事件”后,为了防备奥姆真理会后续可能引发的骚乱,警视厅第一时间命令各警署全员上岗,对辖区内加强巡视。 “奥姆……百鬼夜行祭已启,万能的‘真神’,即将降临!” 面对围拢上来的警员,为首那名黑袍人止步原地,如若未闻地低头诵念着:“心中无‘神’者,没有资格立于这片大地上!” 一缕缕细碎的白色蛛丝,突兀地自他脚下扩散开来,覆盖了方圆百米的地面。 “呃啊……好粘……” “这、这是什么,强力胶吗?!” “动不了了,这东西比粘鼠板还猛!” 那蛛丝粘性极强、却又柔韧似钢,所到之处,无论是行人还是车辆,全都动弹不得。 深陷其中之人,越是挣扎,身上的白色蛛丝反而越缠越多,很快便如蝉茧一样被包裹起来。 “不管你在做什么,立刻住手!” 一名被蛛丝绊倒在地的警员,吃力地抬起枪口,朝那名黑袍人连开三枪。 “砰砰砰!” 细碎的子弹透过黑袍,响起了某种金铁交鸣的声音! “轰隆隆……” 紧接着,那名黑袍人突然朝着空中抬升…… 黑袍之下,一道高两米、长五米,有着八条粗壮长腿的蜘蛛身躯,就这么自土中拔地而起! 如此巨型的蜘蛛身躯,不知是如何违反物理原理、潜伏在了地面之下…… 而那被托在空中,口中念念有词的黑袍人,竟只是连接在那庞大蜘蛛头部的一颗“小脑袋”。 “怪……怪物!!” “好大的蜘蛛!!!” “快跑!” 见到这恐怖的一幕,远处尚在围观的行人,立刻惊呼着四散而去。 “桀桀桀桀,吾以奥姆神国‘神眷者’身份传教、拯救诸君于腐朽世俗之中……今日,凡诵真神之名者,皆可获赐‘神迹’!” 无视了惊恐逃窜的民众和如雨般的子弹,那巨型蜘蛛抬起蛛脚,将一名被蛛丝缠绕的警员倒吊到身前,伸手捏上了对方的脸颊:“愚昧的人类,快,诚心随我颂念……奥姆!” “别……别杀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妻儿……” 被对方面具之后嗜血的眼神以及下方如坦克般巨大的蜘蛛身躯所慑,那名警员瞬间吓破了胆。 “知道了,我……我念……” 他无意识扣动着手中早已空膛的扳机,学着这名黑袍人的话语,颤抖着说道:“奥、奥姆……唔!” 话音未落,一颗被符纸包裹着的漆黑眼球,被塞入了他口中。 “感恩戴德地吞下去吧,这是真神赐予你的‘神迹’!” “咳、咳咳咳……” 喉头突然被异物填满,那名警员下意识想要作呕,但这充满腐烂、恶臭气息的眼球竟意外的“入口即化”,爆浆之后瞬间消失在了食道中…… “啊!!!!” 紧接着,这名倒吊在蜘蛛网中的警员,在远处民众们惊悚的目光中,全身颤抖、发出了惨烈的哀嚎。 “该死,放开他!!!” “你这个怪物,和你拼了!” 其余的警员,顾不得自己身上难缠的蛛丝,接连拔枪射击,想要救助遇袭的同僚…… “不要着急,一个个来……” 但出膛的子弹刚在蜘蛛壳上啪嗒坠地,他们已经被那灵动若活物的蜘蛛丝齐齐吊起:“今日乃神国莅临大地之日,人人皆有‘神迹’加身!” “呕……” “这是……呜啊……” 紧接着,他们的口中,被那黑袍人逐一塞入了各种奇怪的事物! “我……我的身体,变得好奇怪……“ 与此同时,那第一位吞下“神迹”的警员,不知何时停止了挣扎。 “蟹坊……蟹坊……蟹坊!” 随着口中意义不明的呢喃,他的左臂突然开始膨胀,炸裂出一道长约二米的巨大蟹钳! 927 神罚之日 “不错,看来你的内心充满了‘虔诚’,没有浪费这「蟹坊主の眼球」。” 看着这名警员的变化,那巨型蜘蛛之上的黑袍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你的同伴们,就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噗……噗……啪啦……” 他话音刚落,另外几名刚刚被“赐予神迹”的警员,如同过度灌水的气球般接连炸裂开来,在雪白的蜘蛛网上留下一滩滩殷红的碎肉! “磕笃……磕笃……” 仅剩下最后一名警员,一动不动地挂在蛛网之中,全身化作了岩石一般的材质,口中机械地重复着奇怪的声音。 “啧啧啧……可惜了,虽然获得了神迹,但依旧差了一些‘虔诚’,精神似乎已经崩坏了呢。” 见到这一幕,那黑袍人惋惜地摇了摇头。 “怪物……你对他们做了什么……蟹坊……” 见到这惨烈的一幕,那名举着巨大蟹钳的警员睚眦欲裂,下意识跌坐在地。 “怪物?!不、不不……感到荣幸吧,你现在已经成为,神国的正式‘神民’了。仔细聆听吧,聆听你心中的‘神谕’!” 再也不看脚下不人不鬼的警员一眼,那黑袍人调转庞大的蜘蛛身躯,朝向了四周逃散的民众。 “我要,继续去散播真神的荣光了……” “我……蟹坊……蟹坊……” 呆立原地,看着满地的残肢和血肉,那名警员不知为何咽了口唾液。 “蟹坊?!” 有一瞬间,他恍惚看到,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地香甜鲜嫩的金枪鱼刺生! “不、不……我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蟹坊!” 接着,他眼神决然地,用左臂那巨大的蟹钳,狠狠夹在了那尊“石化”蛛网的同事身上…… “我们,才不要变成怪物……” 崩碎的石块,连带着内部的鲜血与碎肉,在蟹钳之中绽放开来。 跌坐在一地的腥风血雨之中,那名警员举着蟹钳狠狠夹断了自己的脖子…… 但他的生命力,显然同样超出了“人类”的范畴,竟然没有立刻死去。 “谁……谁来救救我们!” 气若游丝地倒在地面,他一边低声哭泣,一边抑制不住本能地吞食着嘴角的鲜血与碎肉。 “嘿嘿嘿嘿……” 听着身后的动静,数米外那名的庞大蜘蛛发出了满意的狂笑:“真神,不是已经拯救了你吗?” “现在,轮到你们选了……” 他庞大的身躯,已经来到了数名被丝网困住、无法动弹的民众面前:“接受神迹,或者被淘汰!” 符纸包裹着的漆黑事物,零零碎碎地落到身陷蛛网、表情极度恐惧扭曲的民众们面前。 “别……别杀我……” “反正都是死……不如搏一搏……我吃!” 面前这体型庞大的可怖蜘蛛,部分民众在死亡的恐惧之中,伸手拿起了面前符纸中的腐臭事物…… “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 满意地看着身下这一幕,连在巨型蜘蛛头部的黑袍人,冷笑着抬头看向某处。 “为通向神国的列车扫清道路,一切的牺牲,都是有意义的!” 他目光所及,正是挂满各种引人遐想的海报、招牌上写着“M’s百货”、“大人の世界”的某栋大楼。 “赞叹释迦牟尼佛,能于五浊恶世,现不可思议大智慧神通之力,调伏刚强众生,知苦乐法,各遣侍者,问讯世尊……” 层层叠叠的佛经声中,一道金色佛光自大楼内部展开,护住了方圆十米的区域。 “各位,千万不能吃那些东西……” “来不及离开的人,请立刻进入大楼内部!” 一道迅捷如风的身影自楼内窜出,如履平地般在那粘人的蛛网中穿行,将深陷其中的几名民众掠走…… “喔?尊贵的除灵者,终于舍得露头了吗?” 看清那道模糊身影上的灵力光泽,聚集在那巨型蜘蛛周围的黑袍人,自衣袍下方摸出了冷光幽然的全自动步枪:“今天,就是你们这些自诩正义、亵渎神迹的除灵者们的‘神罚之日’!” …… “呕……呸呸呸呸呸……” 赤城公寓顶层的套房内,小井田元正将头埋在厨房的洗碗槽里,双持两把牙刷疯狂漱着口。 “差不多了吧小井君,你都刷了十分钟了!” “不行,那些家伙喂那什么莫名其妙的‘白子’过来的时候,貌似我嘴唇有碰到一点点……嘟噜噜噜噜噜……” 无视了荒木宗介的“问候”,小井田元再次将脸埋入水中。 “这帮邪教,居然嚣张到直接找上赤城神社来!” 客厅内,荒木宗介正摸着下巴,不安地来回踱步。 “还有,他们说自己是什么‘猎杀小队’、还特地带了枪,分明是冲着除灵者来的!” 今天若不是他在这里,不但小井田元会被这些手持枪械的邪教喂下奇奇怪怪的东西之后这样那样,就连赤城神社也岌岌可危。 毕竟,小鸟游真弓的弓术再强,要正面和全自动步枪对抗,依旧是没有胜算的事情。 “荒木阁下说得没错,位于秋叶原的除灵者协会,在一分钟前刚遭到了奥姆真理会的袭击。” 阳台外侧,一道冰冷的女性电子合成音,如是赞同道。 “什么,除灵者协会被袭击?!我就知道那些家伙……” 荒木宗介愣了一下之后,目光在屋内的小鸟游真弓和羽生舞身上停留了一瞬之后…… “等等,你们两都在这……那是谁在说话?” 用鄙夷的眼神看向了靠在阳台上的厚海陆斗:“陆斗,刚才又是你在玩变音器吗?” “怎么可能,我是在工作时间玩那种东西的人吗?而且,我的收藏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毫无感情、品位低级的语音包……刚才明明是这台电脑自己……” 正埋头研究那段直播录像的厚海陆斗解释到一半,突然脸色铁青地看向了手中的笔记本电脑:“这台电脑被入侵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刚才擅自搭话荒木宗介的那声音,正是从他手中笔记本电脑的扬声器中传出的。 。 928 暗网领主の家访 “可是,这台笔电明明用的不记名移动网卡,也没有任何明显的个人特征,到底是怎么找过来的……” 虽然这台电脑很“干净”,哪怕被人入侵,对方除了一堆收费本子之外什么资料都得不到…… 但身为“真理研究所首席黑客”,在使用过程中毫无所察地被人夺走了电脑控制权,让厚海陆斗如拳王阿里走在大街上突然被二十名肌肉男拉进小巷子这样那样一般屈辱。 “没错,阁下这台终端从外部识别信息上,与警视厅和除灵者协会并没有任何明显关联的特征,内部也没有存放任何相关资料,想要从广阔的网络中找出来,确实无异于海底捞针。” “但考虑到刚刚那场‘直播’的吸引力,在下决定花费一点时间和算力,将赤城神社周边所有连接基站、访问网络的个人终端逐台拜访……” 似乎对自己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目光毫无所察,这台电脑中的女性电子合成音,一本正经地回答起了厚海陆斗的疑问:“……在浏览了26345台联网终端后,终于通过这台电脑的摄像头,确认到了荒木阁下的英姿。” “所以,你就是奥姆真理会的那个黑客……就是你们,杀害了时本会长、用无人机偷走了竹取绘卷,还顺便栽赃嫁祸给我,对吧?!” 盯着厚海陆斗手中那台电脑,荒木宗介胸中燃烧的怒火终于有了目标,恨不得隔着屏幕把这个家伙扯出来。 “看来,我和荒木阁下之间,有着不少误会。容在下先自我介绍一下,你们可以称呼我为‘暗网领主’……” 面对荒木宗介的诘问,笔记本电脑扬声器中那道女性电子合成音,依旧不紧不慢。 “什么,那个号称‘无所不在’的暗网领主……不可能!你、你说你是,我就要相信吗……我也可以用变声器到处和人说自己是‘暗网领主‘……” 听见这个名字,厚海陆斗似乎受到什么惊吓,下意识想要将手中笔记本电脑往楼下丢去…… “别急着用‘物理防御’,别人好不容易找上门来,就听听他想说什么。” 屋内的羽生舞一步上前,将他的手按住,眼神往屋内瞥了一眼。 “也、也好。” 厚海陆斗会意地点了点头,将笔电放在窗台上,钻进了屋内。 “陆斗,你听说过这什么‘暗网领主’?” “何止是听说过,在我刚刚接触网络的年代,江湖上已经流传着‘暗网领主’的传说……” 客厅内,厚海陆斗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一台笔记本电脑,一边疯狂敲打键盘尝试反向追踪,一边低声向三人解释起来。 “据说,暗网最初是暗网领主所建立的,而在欧洲多国破坏暗网、发动联合缉捕行动后,他从此销声匿迹、默默建立了更隐蔽的深网……” 对于这位他曾经在“羽生社长绑架事件”中发动“秘技·键来”,“借用”过id的“知名人物”,他自然是如数家珍。 不知从何时起建立的暗网、以及其背后的黑客组织,是欧盟多国几十年来的痛。 掀起互联网战争、盗窃各国政府机密、索要巨额赎金、要求释放政治犯、利用加密电子货币操控汇率等举动,都是这些无政府主义黑客的拿手好戏。 而将这些黑客庇护在暗网之下,让官方机构无从下手的,便是身为创办者的“暗网领主”。 在互联网的世界里,暗网领主的服务器不但难以追踪,还拥有着可怕的入侵能力,可以骄横跋扈、肆无忌惮地在各大政府和银行的服务器里进进出出,欧洲各国却对他的入侵如娇柔少女般无能为力。 凭借着庞大的暗网服务器和恐怖的网络防御系统破解能力,暗网领主陆续谋划了多起大型互联网攻击事件。 直到十年前,在汇集了欧洲各国网络顶尖黑客的追捕行动中,警方好不容易追踪到了荷兰的一处废弃的军用地堡。 在攻下了那座被全自动枪械武装到牙齿的地堡后,警方也只是缴获到了上百台构建暗网的服务器,却没有抓到“暗网领主”本人。 而在这警方距离“暗网领主”最接近的一次抓捕行动后,暗网领主便在网络世界中销声匿迹。 有传言说,他只是换了个ID继续活动,也有传言说他其实已经在那场抓捕中落网,被政府秘密关押。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传说在网络上经久不衰,成为全球黑客崇拜和想要超越的“神话”。 “我确实是‘暗网领主’本人,以「深沉的露琪亚」君你的技术水平,应该很清楚我有没有撒谎……” “顺便一提,尝试反向追踪我,只会浪费你的时间。” 毫不在意厚海陆斗的“负面介绍”,那自称“暗网领主”的电子合成音,冷漠而坦率地陈述起了让人不寒而栗的事实:“荒木阁下刚才所说的,并不完全准确……” “我确实向言峰先生提供过一些诸如无人机运输、篡改网站视频源和电视台信号、调低柏青哥中奖率一类的‘技术服务’。但我的这一系列举动,并没有直接威胁到包括时本会长在内,任何人的生命安全。” “喔,只是提供‘技术服务’、没有威胁到任何人,玩‘菜刀无罪论‘吗?这么说,害死时本叔、最终获得绘卷的,另有其人?” 认真聆听着暗网领主的话,屋内的羽生舞细眉微蹙,陷入了沉思。 “狡辩了半天,不还全都是你干的好事吗……等一下,调低柏青哥中奖率?!” 听着暗网领主坦然的陈述,荒木宗介似乎回忆起了什么,额头细汗密密麻麻地涌出:“混蛋,我说这个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那个命运降临夜,在prego帕青哥秋叶原店门前,向他打出“王道运势狮子座”、“木曜日幸运星”和“鬼灭之拳百元超激赏”等一系列“营销组合拳”的,正是耳旁这个女性电子合成音。 ABC 929 心意 “难怪,那天晚上无论怎么出‘预告’我都没法中大赏,原来都是你这家伙在作弊搞鬼?” 正是以踏入那家柏青哥店为契机,本在向“事业巅峰”高歌猛进的荒木宗介一脚踏空,落入名为“赌博”的陷阱…… “把坑我的三百万日元、本属于我的大赏、这些日子的资金占用利息和精神肉体补偿费,全都吐出来!!!!” 间接导致了他后续人财两空、破坏他人财物、出卖体液、卷入谋杀案、越狱、袭警等一系列事件,在犯罪的深渊之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事先声明,请不要将我和奥姆真理会混为一谈。在下并不隶属于奥姆真理会,也无意与诸位为敌。为言峰先生提供技术服务,也只是必须遵守‘积分交易规则’的缘故。” “别说得自己那么人畜无害!” 面对暗网领主的“解释”,厚海陆斗一脸的不屑:“悄悄入侵除灵者协会和第九课服务器,最近还疯狂攻击我的‘肉鸡’,又算什么?” “在下近期的入侵行为,只是想和荒木阁下取得联系,以表达我的真诚和善意。对了,如果荒木阁下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的话……” 笔记本电脑内,直接弹出了几个窗口。 “这十亿日元的现金转账,再加上警视厅内部的通缉、袭警、破坏公物、涉嫌谋杀案和106次警署辅导记录的抹除,是在下的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什、什么……十亿日元?!而且,案底全都给我抹了?” 看着电脑窗口内,显示着“荒木宗介”字样的银行账户余额和警方数据库档案,荒木宗介额头微汗,却依旧双手抱胸、一脸完全不相信的模样:“哼,你以为经历了宗教传销、电信诈骗、非法劳工、nhk、柏青哥、富婆相亲、骗捐蛋白质、摘肾仙人跳等各种洗礼的本大爷,会和那些tinder网恋的白痴一样,被区区修图软件糊弄过去吗?” “喂喂,荒木君,他说的,好像是真的……” 厚海陆斗敲打了几下键盘之后,弱弱地回头看向他:“协会给你办的工资卡,刚刚从某个海外账户,收到了十亿日元!这么看来,警视厅那边的犯罪记录多半也……” “什么,十亿日元,那是多少台gtr来着,一、二、三……呸,不对,我意思是,既然你想真心悔过,本大爷也不是通情达理的人。” 面色微红、握拳掩嘴轻咳之后,荒木宗介用沉稳的语气对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说道:“咳咳,只要你乖乖向警方自首,主动成为污点证人,老实交代杀害时本叔的凶手和竹取绘卷的下落,以及奥姆真理会的累累罪行……” “不,荒木君,别这么轻易被他蛊惑了啊。案底突然消除,不代表警员和看过通缉新闻的民众们会就此失忆……” 可是,厚海陆斗接下来的话,却将某人胸中暗藏的澎湃彻底熄灭:“外加上账号里突然多出来的十亿日元,反而坐实了你‘杀人越货’、‘销赃灭迹’的事实啊!” “混、混蛋!” 闻言,荒木宗介立刻高风亮节地伸出食指,义正言辞地对阳台上的笔记本电脑呵斥道:“区区金钱就想收买人心,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赶快把那十亿赃款收回去,然后把案底给我恢复!” “这区区十亿日元和档案修正,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见面礼。荒木阁下的‘价值’,自然远非金钱可以衡量!今年四月,我的‘怨气值异常波动招募程序’曾察觉到了荒木阁下的‘潜力’并自动发送…过通讯请求……” 但当时,阁下在网咖忙于求职简历、《不知水舞激斗春利》、《现役女星十九合一vr特赏》等要务,无暇它顾。 不知水……vr电影……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我没听过、也从来不看那些名字奇奇怪怪的东西! 毫不在意荒木宗介莫名心虚的斥责,暗网领主开门见山地表达了来意:“今日亲自登门拜访,是想诚挚邀请荒木阁下,加入我的组织。” “让我……加入……你的组织……噗!” 听见对方莫名其妙的提议,荒木宗介有些哭笑不得:“我没听错吧,你难道是邀请我加入奥姆真理会吗,方便我用‘宗教无间道’将那帮家伙一网打尽吗?” “不,在下所在的‘组织’,并非‘奥姆真理会’那种信奉邪神、只知杀戮的可悲存在!” 提到“奥姆真理会”,即便是暗网领主那电子合成音中,也透出了几分不屑。 “fleursdumal,恶之华,是我所在的组织的名字。这里,凝聚了世界各地顶尖的‘超凡精英’、致力于提升生命形态、净化世界维度的非盈利性松散型组织。只要荒木阁下愿意加入,无论你想要什么,在「恶之华」全都垂手可得!” “fleursdumal……恶之华……是黑爪,他来自黑爪!” 听见这个名字,一旁的羽生舞轻柔额头,眼中闪过一抹释然:“我就知道,「黑爪」一定真实存在着,绝对不是什么杂乱无章的臆想!” 某件困扰她多年的事情,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证实。 “恶之华?” 听见这个异常“耳熟”的名字,荒木宗介一脸地平静,甚至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嘿,加入以后,真的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吗?” “喂喂,荒木君,你该不会……” 见荒木宗介似乎有些“意动”,厚海陆斗下意识想要伸手拉他…… “不,荒木老师(沉睡者)不会(敢)……” 屋内,一直保持沉默的小鸟游真弓和羽生舞,笃定地摇了摇头,同步用口型无声地说道。 “没错,只要荒木阁下同意加入,无论是限量物品、情报、金钱、权力、女人、怨物、超凡的知识、漫长的生命,在我们这里全都可以……” 察觉到荒木宗介显露出的性趣,电脑那头的暗网领主像是即将签单成功的销售人员,用电子合成音介绍得越发卖力。 930 一贯的答案 “喂喂,我想要的,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荒木宗介的下一句话,让场间的空气陷入了安静:“只要你乖乖向警方自首,成为污点证人,老实交代杀害时本叔的凶手和竹取绘卷的下落,以及奥姆真理会的所有罪行,我就相信你们「恶之华」的诚意。” “抱歉,作为‘去中心化’组织,出于对‘会员信息’的保密义务,在下无权透露荒木阁下要求相的关信息。” 过了足足三秒,暗网领主有些卡顿的声音,才重新自电脑内响起。 “但同样,我可以保证,之后绝不以任何技术手段窥探诸位的信息,也不会介入任何一方的纷争。” “言下之意,不管杀害时本会长、拿走了竹取绘卷的人是不是言峰次郎……总之,都是你们的‘会员’干的,对吧?” 狞笑着看向那台冰冷的“笔记本电脑,荒木宗介的指节握得咔咔作响:“嘿,口口声声什么‘提升生命形态、净化世界维度’,分明就是毁灭世界的宗教传销恐怖组织嘛……我不但拒绝加入,还要把你们这些恶心的老鼠,一个个从下水道里揪出来!” “恶心的老鼠?只要荒木阁下访问我的数据库,见证数十年来人类遵从于本能、欲望、利益、阶层、宗教、民族,在摄像头前犯下的解剖、谋杀、羞辱、奴役、驱逐、监禁、酷刑、强奸等迫害同类的行为,就会知道人类这种屈服于生存与欲望的低级生物,从骨子里都浸透着原罪……” “而且,以荒木阁下的层次,自然知道‘肉体死亡’不是终点,何必如此执着于区区人类的性命……况且,路过的大象,会在乎自己脚下踩死了多少只蚂蚁吗?” 面对荒木宗介的愤怒,暗网领主似乎很是不解。 “什么,区区……人类……的性命?!” “……你这家伙,自己难道不是人吗?!” 听着对方平静的语调、冰冷的话语和残酷的内容,阳台上这台看似普通的笔记本,在众人眼中已经化身成了一只冰冷机械的恶魔。 “请荒木阁下扪心自问,以你目前的状态,还属于‘正常人类’的范畴吗?如我们这般‘超凡脱俗’的独特存在,应该与同一层次的伟大灵魂凝聚在一起,追求超脱到更高生命层次之路……” “够了。对于这种三观不合、啰里啰嗦的宗教传销,我一贯的答案是……” 暗网领主尚在“苦口婆心”地游说,荒木宗介已经一步上前…… “……不订购任何东西、不贷款、买不起房,不确认任何快递和银行转账,家里没有任何可以收看hnk电视台的设备,无精可捐并且暂时还没有不想努力的意思!” 话音未落,他粗壮的手臂,已经一拳击穿了那台笔记本电脑超薄的屏幕、爆发了出大量火光! “没关系……在下可以……等……” 挂在荒木宗介手臂上,那台屏幕龟裂、光芒闪烁的笔记本电脑,扬声器内暗网领主断断续续、扭曲变形的话语越发微弱。 “总有一天……羊群里长大的狼……会回忆起……血肉的鲜甜……” …… 荷兰,海牙。 一望无际的蔚蓝海岸线上,幽绿的杂草中安静地矗立着凹凸起伏、如坟墓般的石块。 战争时期,占领荷兰的德国军队,强迫当地十三万居民、耗费十万立方米钢筋混凝土,在这条海岸线下方修建了包含地下堡垒、密道、掩体等900多处军事建筑构成的庞大地下城市。 时至今日,这座包含军事区、生活区、商店街的大型地下战争综合体,早已在尘埃之中化作亟待发掘的古迹,从未向世人展露过它的全貌。 地底深处,一座混凝土封闭、空旷无光的地堡内,层层叠叠地堆放着粗大线缆和密密麻麻的服务器,看起来像是一座立满墓碑的群墓。 这些线缆自服务器延伸、汇聚的另一头,是数十个由黑色底座和输液管连通的幽绿透明培养罐。 仔细看去,那每一个装满营养液的培养罐中,竟然都有一颗插满电极、微微悸动的大脑…… 人类的,大脑。 而在这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培养罐上方,是上百个显示器拼合成的巨型屏幕墙。 “又一次,被拒绝了呢。” 原本漆黑一片的屏幕墙,突然逐个亮起。 “……迟早,身为‘转世尊者’的荒木阁下会发现,自己和‘人类’这种低等生物,并不处在一个维度。” 上百个液晶屏幕共同组成的荧幕墙内播放着的,是一颗占满整个画面、无限接近的拳头…… “届时,你会明白,只有「恶之华」,才是你最终的归……” 暗网领主那幽冷的电子合成音,正自屏幕四周的黑色扬声器中传出。 “滋滋……” 他话未说完,一颗晶莹的白色光点,悄然沿着地堡外部缝隙中透入的电缆,流窜而入…… “外部线缆侦测到异常能量场……试图通过物理断开外拦截……异常能量场速度过快,拦截失败……” 待暗网领主察觉不对、有所反应时,那颗光点已经在那截线缆断掉之前,蹿入了其中一处黑色底座! “噗呲……” 那黑色底座上方培养罐中的大脑,瞬间被染作了莹白,然后如风中的蒲公英一样,“爆炸”成了一蓬白光。 “脑容量单元a-21失去连接。” 冰冷的播报声中,与那培养罐相邻的两个培养罐,下方的线缆自动从那黑色底座中飞速弹出…… “启动应急预案β,断开与相邻脑容量单元的连接。” 越来越多的线缆,主动自培养罐下方的黑色底座弹出,试图阻止那看似纯净、实则夺命的白光…… “拦截失败……异常能量场继续侵蚀中……侵蚀速度大于计算速度……估算提前量失败……” 但是,这样的断开速度,并不能阻止那仿佛能净化一切的白光,沿着线缆在一个个培养罐中继续蔓延。 ABC 931 Final Project “启动应急预案α,进入‘感性决策模式’,抛弃A区整个脑容量单元组……” 巨大荧幕墙下方,那一排排密密麻麻、毛骨悚然的幽绿培养罐,如同被按下开关的白炽灯,由远及近地逐个被“点亮”…… “A区隔离失败,B区、C区、D区脑容量单元组失联……” 其中贮存着的一颗颗大脑,亦随蔓延的白光亮起、崩裂、消失无踪。 “……应急预案α失败,启动FinalProject!” 暗网领主那冰冷而越发高频的播报声,在墙壁上那一大片“白色灯泡”全数亮起的瞬间,突兀地戛然而止。 昏暗密闭的地堡,在炽热的白光下宛若白昼。 一秒之后,地堡内部又恢复了原本的漆黑死寂,只剩一个个空无一物的培养罐,在述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确认……异常能量场……彻底消散……启动……自检程序。” 过了足足十分钟,暗网领主那颤颤巍巍的电子合成音,才再次在地堡内响起。 “母脑(motherbrain)体征正常,FinalProject成功。” 屏幕墙下方,一道暗格打开,升起一个绿色培养罐。 “脑容量单元组损失99%……恢复备份数据中……” 仔细看去,那一排排培养罐已经“脑去罐空”,只有存放在暗格里、没有任何线缆连接的那一个,还盛放着一颗微微搏动的大脑。 这来历不明、看似无害的白光到来不过数秒,上百个培养罐内的大脑,便只剩下了这一个“独苗”。 “部分未备份数据无法恢复……算力降低到5%,刷新有史以来最低记录……” 暗网领主的声线依旧平静稳定,仿佛刚才的一切并未发生。 “进行事故复盘……读取残余记录……尝试解析异常能量场特征……” 上半部分的屏幕墙,开始循环播放起从第一个培养罐被“点亮”、到短短几秒间近乎“全军覆没”的录像。 “读取到异常磁场频率……算力不足,解析失败……尝试在现有数据库记录中进行比对……” 而下半部分,则如流水般不断涌动起了只有“0”和“1”组成的二进制代码。 “在‘天门行动实验记录数据’中‘SuperNatureHadronCollider(超凡强子对撞器)’最后一次‘对撞记录’中,检索到相似磁场频率……” “相似率……98%……” 突然,暗网领主的播报,停滞了一瞬。 “哈……哈哈哈哈……找到了……二十三年了,终于找到了……” 然后,不带丝毫感情、机械而干瘪的笑声,开始在地堡垒回荡。 “……必须,通知‘观察者’。” …… 新宿区,赤城公寓。 看着阳台上那屏幕上一道大窟窿、散发着焦臭和电光的笔记本电脑,屋内一时陷入了安静。 “这……这台笔电,可是前天才在BIGC买的……估计,应该不会给我保修吧?” 厚海陆斗有些惋惜地上前,捡起那台无比凄惨的笔记本电脑,熟练地拆下了硬盘:“还好,硬盘没坏,看能不能通过访问记录,抓到那家伙的尾巴……” “那个,入侵这台电脑的那位‘暗网领主’,到底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不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以后在油管混,不会被这位黑客‘限流’吧?” 旁听了半天,现在才回过神来的小井田元下意识拿起手机,脸色一白:“快看,我的‘探灵主播线索群’里,有人在转发第一手视频……秋叶原大道上出现了‘大型蜘蛛袭人事件’……等等,这么大?!” 视频内,布满白色蛛网、火光四溢、一片狼藉的秋叶原大道中央,一只三米多高的蜘身人首的怪物,顶着枪林弹雨,狂暴地掀翻了一辆陷入蛛网的装甲车…… “什么?!这不是除灵者协会楼下吗?” 荒木宗介凑头一看,瞬间认出了那蜘蛛身后,挂满诸多老师海报和令人遐想灯牌的大厦。 “荒木老师,山田君、弘法大师还有除灵者协会的专线电话,全都打不通!” 一旁的小鸟游真弓盯着手机,小脸上满是不安:“按昨晚约好的,他们现在应该在协会等我们碰头做‘任务汇报’才对。” “荒木君!刚刚接到副课长的消息,秋叶原那边有邪教现身,现场已经有不少民众和警员受伤……” “不但如此,他们似乎还掏出奇怪的东西、逼迫民众吞下!” 与此同时,原本在楼下负责“收尾”的两名警员,急匆匆地跑了上来。 “看来,那个‘暗网领主’之前说的,都是真的。” 荒木宗介拿上外套,朝门外走去:“我必须马上去除灵者协会一趟!” 直觉告诉他,那“暗网领主”提到的“除灵者协会遭到袭击”,很大概率只是奥姆真理会“大型祭祀”的一个开始…… “荒木老师,我也和你一起……” “不,你留在这里。虽然不知道奥姆真理会打的什么算盘,但他们之前既然能找到这个地方……” 面对跟上来的小鸟游真弓,荒木宗介用下巴她示意了一下屋内:“只有你在赤城神社,我才能放心离开。” “可是……我知道了……这边交给我吧!” 面对荒木宗介坚定的眼神,小鸟游真弓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奥姆真理会的“猎杀小队”,以及那名自称“暗网领主”的黑客接连找上赤城公寓,让「真理研究所」的“安全屋”变得不再安全。 只有在“神明的土地”上,能发挥数倍实力的她镇守,屋内几人的安危才能得到保证。 “可是,万一遇到什么问题……” 似乎还向叮嘱什么,少女突然咬住嘴唇,自嘲一笑。 对荒木老师也算“问题”的事,自己应该也没法处理吧。 “等一下,沉睡者!” 一阵香风袭来,羽生舞上前扯住了荒木宗介的衣袖:“你该不会,打算这身打扮去秋叶原吧?” “我这身打扮,怎、怎么了?” 荒木宗介迷惑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尚算整洁的外套和牛仔裤。 932 帝国の绝凶马赛克 “这套衣服虽然只是GAP的便宜货,但也是今年才买的,不穿有点可惜……” “喔,这么说来,你好像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荒木宗介话未说完,羽生舞已经暧昧一笑,点开手机向他播放起了一段视频。 “关于某人被警方追捕、光洁溜溜地在东京都各处飙车、袭警、破坏公物的新闻,已经在各大电视台和视频网站滚动播放了好几天,期间还在网络上延伸出了各种鬼畜、性转、同性向、节奏卡点等多个版本……” “什、什么……” “身为非死不可热门话题榜排名第三的名人‘帝国の绝凶马赛克’,整个东京都的民众们,现在应该对你的身体和这张脸的每一个细节都相当熟悉了吧?顺便一提,无码版在地下论坛似乎也被作为‘付费内容’热卖中……” “帝、帝国の绝凶马赛克?!” 看着视频内那全身由肉色马赛克组成的男子,在一群警员追逐下狂奔在原宿大马路上的身影,荒木宗介脸色一白。 “这、这是什么时候、什么人拍的?!混蛋,播放之前根本没有征得人家的同意,也太不尊重隐私了……” 接下来,便是多段路人视角拍摄的“光腚飙车”、“果身袭警”等片段,将那名男子身携长物、勇于和官方机构赤壁鏖兵的精神展现得淋漓尽致。 “等等,为什么还会有这种奇怪的局部放大镜头?!干,怎、怎么办,我以后出门,岂不是和奥姆真理会一样要穿黑袍戴面具了……” 对了,不如抓几个鬼神出来‘共振’掉,拿奖金去泰国做面部整容和身体增长术?! 看着摩托车后座上扬长而去、占据了整个定格画面的深邃臀型,素来以脸皮厚度自傲的荒木宗介,人生第一次陷入了“社会性死亡”的深渊,整个人化作灰白。 “黑客陆斗,立刻联络岩田副课长,以联合行动处理‘秋叶原超自然灾害’的名义,让他们无条件配合、全面共享指挥权限!” “老姐,有暗网领主那种级别的黑客环伺一旁,贸然联网共享指挥权可是很危险的!” “他不是说了吗,不会干涉我们和言峰次郎之间的‘纷争’。” “可是,那种人的话……” “那种恪守规则的‘顶级死宅’,有时候反而更值得信任……现在的状况,可没时间瞻前顾后,照我说的做!” 下达了让厚海陆斗一脸纠结的指令之后,羽生舞回头看向面前保持“石化”的荒木宗介:“放心好了,民众们的舆论记忆就和看电影的宅男一样短暂,过个十天半个月的,他们就只会记得你精壮的肉体,忘记你这张粗犷的脸。” 然后,她悄然伸手,拉住了荒木宗介的衣领…… “至于现在,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既能解决你的‘个人问题’,或许还能给那位‘会长大人’准备一点‘惊喜’!” 在小鸟游真弓、厚海陆斗和小井田元惊悚的目光中,将对方一把拉进了自己的房间。 “砰。” “羽生姐,这里面好黑……你要干嘛,为什么突然扯人家的……” “等等,这些玩意儿,我不是已经还给出前馆了,为什么会在这里……” “什么……眼下的情况已经够紧急了,还要我做这种多余而羞耻的事吗?!” “啊,我最近身体硬朗了不少,这东西太紧了根本穿不进去……” 清脆的关门声之后,只剩下客厅内的众人,一脸呆滞地听着房间内传出荒木宗介意义不明的抗议声。 …… “啧啧啧啧啧……” 就在荒木宗介在赤城公寓遭遇不可描述之事时,裹在黑袍和面具下的二之前龙马,正站在那疾驰的黑色列车最后一节车厢内,目瞪口呆地打量着眼前一言难尽的景象。 “这趟火车里面,简直就像是‘相扑锅’一样乱七八糟。” 扭曲变形的扶手、断成几截的座椅、血迹四溅的地板、布满龟裂的玻璃、烧得焦黑的车厢内壁…… 与外部那锋芒毕露、宏伟大气的造型不同,这辆黑色列车的车厢内部却是满目疮痍,仿佛经历过无数次惨烈的事故一样。 似乎觉得越靠前的车厢离“会长大人”越近、越能更好地沐浴“真神荣光”的缘故…… 其他“狂信徒”全都如同挤第一班地铁的社畜一样,把前面的车厢塞得满满当当。 这末节车厢内反而只剩他们三人,显得格外空旷。 “嗯?这是……制造铭牌……” 忽然,车厢内壁的一块铭牌,吸引了二之前龙马的目光。 那血迹斑斑的铁片上,赫然印着「日本西成铁路公司-1611次列车」。 “西成铁路……1611次列车……不会吧,这辆车,难道是1940年那辆……” 一滴冷汗,自二之前龙马额头滑落。 1940年1月29日,西成铁路1611次列车,在安治川口站因为值班员提前按下道岔转换按钮,导致列车脱轨侧翻、引发大火。 “如果是真的,这些手印难不成……” 看着焦黑的车内壁上无数仿佛用手掌抠出的印迹,他下意识伸手搭在了腰间的枪柄上,以求得一丝安定。 当时的1611次列车存在设计缺陷,导致侧翻后大量乘客被困在车厢内无法逃离,只能如进了烤箱的鱼一样,被大火活生生闷烧而死。 这起造成了189人死亡、69人受伤的列车事故,被称为“日本铁路史上最严重事故”。 “说起铭牌的话,前面的车厢也有……八高线下行三次普通列车……横须贺线2113S次客车……” 在他身前的尼雅,冷冽的目光从前方几节坐满黑袍人的车厢内悄然扫过,念出了铭牌上的内容:“看来,这每一节车厢不光是结构、装潢,就连原本所属的列车班次,似乎都不一样呢。” 除了同样的“车祸现场造型”和不同的列车铭牌之外,每一节车厢内部的装潢尺寸、设施用品、依稀可见的广告牌,都是完全不同的年代风格。 “这可不是‘相扑锅’这么简单了。这是,把不同年份的相扑锅,混煮到了一起……” 这辆内部乱七八糟的黑色列车,仿佛是用无数列不同年代、不同型号、不同车次的火车车厢拼凑起来的一样。 933 百鬼绘卷 “从气息判断,车厢内的血迹,确实是属于人类的。” 从前方一节车厢返回的东野幸平鼻头抽动着,点了点头。 “而且,不同车厢内残留血迹的时间跨度,相差了几十年。” 对于阿萨迈特血族来说,看似微不可察的血腥味,就像贴着“时间、性别、人种、出血部位、饮食习惯、体位”等一大堆“有机食品可追溯标签”般清晰可辨。 “难道,这趟古怪的列车,是聚合了一列列‘事故列车车厢’诞生的?” 脑海中快速整合着眼前的信息,二之前龙马额头冒出了一滴滴冷汗:“以日本居高不下的列车事故率,逐一确认全部车厢的来历,只会浪费我们的时间。” 自1872年,明治天皇亲自主持“东京-横滨”铁路通车之后,日本在经济和铁路运输高速发展的同时,也开启了血淋淋的“铁道伤亡事故编年史”。 光是有记载的资料显示,自1874年到2015年期间,日本便发生了近80起大型列车事故,直接造成约3000人死亡。 1947年,八高线下行三次普通列车因为司机超速,导致后方四节车厢脱轨颠覆,造成184人死亡、495人受伤…… 1963年,横须贺线2365次货车脱轨3节车厢,与2113S次客车相撞,造成161人死亡、120人受伤…… 光是尼雅刚才随口念出的两趟班次,就是日本铁道事故史上鼎鼎大名的存在。 “相比这趟列车的来历,我更在意车顶上正发生的事。” 站在倒数两节车厢连接处的“室外空间”,东野幸平的目光下意识看向头顶上方。 “咔嚓……咔嚓……” 自从进入车厢后,那些黑袍人们,全都毫无嫌弃之意、规规矩矩地在车厢内或坐或站,虔诚地低头默诵着什么。 “咔嚓……咔嚓……咔嚓……” 而列车顶部,吞咽血肉的撕咬声和呼啸的风声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越发厚重而躁动,大有要让人耳鸣的趋势。 “我上去看看……” 见无人关注自己,东野幸平单手抓住车厢边缘,快如鬼魅地窜上了车顶…… “原来如此,这卷轴,竟然在借着这诡异的狂风‘吞噬’祭品。” 小心翼翼地趴在车顶上,不过一瞬之间,他已将车顶上方那血肉漫天飞舞、不断消失在卷轴之上的场面尽收眼底。 “这上面画的,是百鬼?” 那绘卷上,一幅幅狰狞可怖、丑陋凶残的鬼怪形象,清晰地在黑暗中映入眼帘。 “铮。” 东野幸平指甲划破手腕、喷出一道腥红的刀芒,狠狠斩在车顶的绘卷上。 面对他这斩金截铁的一刀,那看似脆弱的绘卷和下方牢牢贴附的车顶,全都毫发无损。 “原来如此,这卷轴和这列车一样,也是一件怨物!” 回头看向来时方向,注意到那沿着轨道铺向无尽黑暗中、仿佛用之不尽的绘卷,东野幸平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百鬼绘卷》可不是只是一件怨物那么简单,这可是千年难得一见、值得细细欣赏的艺术作品呢。” 正当他趴在车顶,默默查看着绘卷上的内容时,耳旁突然响起一道略带欧洲口音的日语。 “夏多?” 环顾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身侧,东野幸平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这个声音的主人,自然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自称「观察者」的救命恩人夏多诺德。 也只有这位来历成迷、年龄不明的男子,能够在不泄露一丝一毫气息的情况下,接近一名阿萨迈特血族。 “别误会,我是跟着另一名观察对象过来的,碰巧在这边见着你,打个招呼而已……” 夏多诺德并没有现出身形,随风凌乱的声音也无法让人判断出他的方位。 “不过,很遗憾,刚碰面我就得离开了……因为,关于白水小姐需要的‘那件东西’的线索,似乎快在另一个地方,浮出水面了呢。” 但对方接下来的话,却让东野幸平脸色大喜:“太好了,那东西在哪里,我和你一起去取!” “不不不,那边的线索还在‘观察’中,东野君你贸然跟去、打草惊蛇可就麻烦了。” 只听夏多诺德婉拒的话语,东野幸平就能脑补出对方摊手摆头的无奈模样。 “可是……” 相处数月,他自然清楚,这个外表年轻、实则不知多少岁的家伙,轻松随意的外表之下,暗藏着英国老头独有的固执。 “而且,你现在留下来,正好可以帮我点小忙,算是抵消一部分‘交易代价’。” “说吧,要我做什么?” 对方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提起“交易代价”,让东野幸平双眼微眯。 直觉告诉他,这个“代价”不可能简单。 毕竟,中东那一次,为了搞到那本《死灵之书》,他可是把几座死亡之城翻了个底朝天。 “嘛,说起来也不复杂。就和中东那次一样,回收一件东西就好。” “一件东西……如果没猜错的话,就是面前这个《百鬼绘卷》吧?” 熟悉夏多诺德对于“文物”偏执的喜好,东野幸平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宾果,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以我的立场,不太方便出手。以你的实力,破坏怨物虽然很难,但只是伺机‘回收’的话应该没问题……” “而且,我这要求,也算和你上这趟车的目的一致吧?毕竟,想要收回这件怨物,必须要先结束其与原主缔结的某种‘生命契约’。” 夏多诺德轻松的语调,透过啃噬声和狂风,清晰地传入耳中。 “没问题,只要不影响我杀掉言峰次郎。” 已经欠了对方一大笔“人情”、没有讨价还价余地的东野幸平痛快答应之后,抓紧时间询问道:“不过,你得先告诉我,这《百鬼绘卷》到底是什么来历?奥姆真理会到底想这玩意儿和这辆列车干什么?” 自从回到日本之后,这位神出鬼没的夏多诺德,只说了一句“有别的观察课题要忙”,就彻底消失在了他和丽子眼前。 这让暗中调查奥姆真理会、积累了一肚子疑惑的东野幸平,根本没有借助对方渊博知识的机会。 934 神迹降临 “关于这个绘卷,我能说的不多。你可以理解成,这是你们日本人‘恶鬼崇拜’、‘接力创作’的一种文化产物……”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副绘卷最初的那名‘共创者’,好像叫‘土佐光信’吧。” 面对东野幸平的疑问,夏多诺德言辞闪烁、语气纠结地回答了起来。 “至于奥姆真理会,无非是打算和往常一样,献上祭品、降下神迹、转化鬼怪,区别只在规模和范围大小罢了。毕竟,一直以来这个组织都是围绕着《百鬼绘卷》这么运作的……” “不过,这种简单粗暴的使用方式在我看来,未免有点暴殄天物。” 似乎,对于想要对方帮忙“回收”却没法透露太多信息,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嘛,大概情况就是这样,我就先走一步了。” 语焉不详地交代完毕,夏多诺德略带不舍的声音,开始变得微弱:“真可惜,从你的视角观看这场即将开幕的大戏,应该很有趣。” “等等,夏多,我还有问题……” 听出对方话中去意,察觉到彼此距离正急速拉远,东野幸平连忙回头低呼。 “抱歉,我赶时间。总之,回收的事就拜托了,那边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这个神神秘秘的家伙!” 在这缥缈入耳的道别之后,东野幸平便再也没能听见夏多诺德的声音。 “虽然不知道言峰次郎这人渣到底在鼓捣什么阴谋……” 知道对方已经彻底离去之后,他也不再犹豫,回头看向了眼前的《百鬼绘卷》:“但只要没了这绘卷,应该没办法如愿以偿了吧?” 夏多说的没错,自己这趟过来,无非是为了取走言峰次郎的性命,彻底覆灭奥姆真理会。 某种意义上来说,掠走这件作为奥姆真理会“核心运转机制”的怨物,也是可选方案之一。 “伟大的真神,聆听了你们的祈祷,认可了你们的虔诚!” “奥姆!” 就在东野幸平准备出手试着扯下车顶的绘卷时,言峰次郎的声音随着狂风自车头处传来,涌入每一节车厢之中。 “低头感恩吧,第一批‘神迹’,即将降临。为了神国的建立,尽享荣光……奥姆!” “神、神迹……” “奥姆!!!” 听见他的话语,车厢内的黑袍人们如同苦等多日、终于能饱餐一顿的难民般兴奋了起来。 列车顶部,随着“祭品”的不断涌入,一抹血色的光芒,自那绘卷发黄的纸面亮起。 “喂喂,幸平,快下来看看,车厢里的情况不太对劲!” “怎么了?” 裤脚被二之前龙马连扯了几下,东野幸平只能顺势落回了车厢内。 “这是……” 此刻,车厢内侧的顶棚,好似被碎石扰动的水面,荡起整整血色涟漪。 “能将人变成鬼怪的神迹……这么多?!” 紧接着,一件件漆黑干瘪、形状各异的“零碎”,如雨般落入车内! 拳头大的血色眼球、干瘪漆黑的手指、黄黑相间的利齿…… 绒毛密布的兽耳、尖锐如钩的鸟啄、珠圆玉润的金玉…… 翻卷蓬松的毛发、噗通搏动的心脏、微微蠕动的细舌…… 连汤带水的大肠、金属光泽的羽毛、五短三粗的金棒…… 车厢顶部,仿佛连通了一处“鬼怪屠宰场”,毫无停歇之意地涌出各种稀奇古怪的“身体部件”。 “神迹……好多的神迹……” 面对突如其来的“血雨腥风”,这些黑袍人毫无俱意,反而兴奋地摊开双臂,贪婪地拥向空中纷纷落下、五花八门的肢体器官。 “神明……终于回应了我的虔诚……” 完全无视了那些事物丑陋的外貌、令人作呕的气息和表面来历不明的粘液,这些黑袍人稍加辨认之后,毫不犹豫塞入口中、用力咀嚼起来! “哥哥们,‘雪女の欧派’可是人家先预定的……别抢啊,你这臭男人,说好让人家先选、之后再任凭你互通有无呢?!” “放手,你这要不起的对A就算神迹也没办法拯救了!嘎嘣嘎嘣……而且,等我自己有了如此圣洁伟岸的胸膛,谁还稀罕你的……” 一男一女两名黑袍人,为了一对饱满水润的欧派大打出手,最后各撕一个吞入口中…… “可恶,身为女人,你拿‘马足怪の根’有何用?!” “让开,我已经服用了蹄、尾、菊、肠,就差这一个或许就能成为完全神体……” “真神面前人人平等,冥冥之中自有神迹,岂有让字可言?” 车厢另一侧,几名黑袍人为了争夺近半米长的不明黑棒,掀下面具、露出狰狞的面目,直接上嘴分食起来。 “只要服下这对‘水精翁の金玉’,我就会晋升为‘神眷者’,哈哈哈哈……” “好硬……咳咳咳……不好……噎、噎住了……” 离二之前龙马最近的一名黑袍人,居然因为过于迫切地想要“独吞”一对布满鳞片的不明肉球,直接被噎得晕了过去。 “让给你?开什么玩笑,这可是‘神迹’……” “平时被那些‘神眷者’垄断、任你献上再多‘祭品’也不一定有机会获得的‘神迹’!” “让开,在我选完之前,谁敢动手的,都得死!” 后方的一节车厢内,一名黑袍人身形突然暴涨,直接胀破黑袍、露出恶鬼般的庞大身躯,将同车厢内的“教友”挤到角落,想要独占不断降下的“神迹”。 “嘿,空有力气的傻大个,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嗯哼,你好阴险……” 下一秒,他却因为被一道幽绿的透明手臂自车厢底部透过腿间,不得不夹紧双腿、痛苦地跪倒在地。 相似的混乱场面,正同时发生在这趟列车的每一节车厢内。 虽然碍于“真神”的威严,教徒们不敢在“祭祀”的时候擅自动用神力、搞出过大的动静,但一定程度内的“合理冲撞”却在所难免。 “疯了……” 目光自层层叠叠的车厢通道中掠过,看着这些沐浴在如雨的鬼怪残肢中、互相缠斗不休,将人性的扭曲、丑陋、狂热和贪婪展露地淋漓尽致的黑袍人们,二之前龙马只觉胃部一阵翻涌:“这些人……全都是疯子……” 。 934神迹降临 “关于这个绘卷,我能说的不多。你可以理解成,这是你们日本人‘恶鬼崇拜’、‘接力创作’的一种文化产物……”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副绘卷最初的那名‘共创者’,好像叫‘土佐光信’吧。” 面对东野幸平的疑问,夏多诺德言辞闪烁、语气纠结地回答了起来。 “至于奥姆真理会,无非是打算和往常一样,献上祭品、降下神迹、转化鬼怪,区别只在规模和范围大小罢了。毕竟,一直以来这个组织都是围绕着《百鬼绘卷》这么运作的……” “不过,这种简单粗暴的使用方式在我看来,未免有点暴殄天物。” 似乎,对于想要对方帮忙“回收”却没法透露太多信息,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嘛,大概情况就是这样,我就先走一步了。” 语焉不详地交代完毕,夏多诺德略带不舍的声音,开始变得微弱:“真可惜,从你的视角观看这场即将开幕的大戏,应该很有趣。” “等等,夏多,我还有问题……” 听出对方话中去意,察觉到彼此距离正急速拉远,东野幸平连忙回头低呼。 “抱歉,我赶时间。总之,回收的事就拜托了,那边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这个神神秘秘的家伙!” 在这缥缈入耳的道别之后,东野幸平便再也没能听见夏多诺德的声音。 “虽然不知道言峰次郎这人渣到底在鼓捣什么阴谋……” 知道对方已经彻底离去之后,他也不再犹豫,回头看向了眼前的《百鬼绘卷》:“但只要没了这绘卷,应该没办法如愿以偿了吧?” 夏多说的没错,自己这趟过来,无非是为了取走言峰次郎的性命,彻底覆灭奥姆真理会。 某种意义上来说,掠走这件作为奥姆真理会“核心运转机制”的怨物,也是可选方案之一。 “伟大的真神,聆听了你们的祈祷,认可了你们的虔诚!” “奥姆!” 就在东野幸平准备出手试着扯下车顶的绘卷时,言峰次郎的声音随着狂风自车头处传来,涌入每一节车厢之中。 “低头感恩吧,第一批‘神迹’,即将降临。为了神国的建立,尽享荣光……奥姆!” “神、神迹……” “奥姆!!!” 听见他的话语,车厢内的黑袍人们如同苦等多日、终于能饱餐一顿的难民般兴奋了起来。 列车顶部,随着“祭品”的不断涌入,一抹血色的光芒,自那绘卷发黄的纸面亮起。 “喂喂,幸平,快下来看看,车厢里的情况不太对劲!” “怎么了?” 裤脚被二之前龙马连扯了几下,东野幸平只能顺势落回了车厢内。 “这是……” 此刻,车厢内侧的顶棚,好似被碎石扰动的水面,荡起整整血色涟漪。 “能将人变成鬼怪的神迹……这么多?!” 紧接着,一件件漆黑干瘪、形状各异的“零碎”,如雨般落入车内! 拳头大的血色眼球、干瘪漆黑的手指、黄黑相间的利齿…… 绒毛密布的兽耳、尖锐如钩的鸟啄、珠圆玉润的金玉…… 翻卷蓬松的毛发、噗通搏动的心脏、微微蠕动的细舌…… 连汤带水的大肠、金属光泽的羽毛、五短三粗的金棒…… 车厢顶部,仿佛连通了一处“鬼怪屠宰场”,毫无停歇之意地涌出各种稀奇古怪的“身体部件”。 “神迹……好多的神迹……” 面对突如其来的“血雨腥风”,这些黑袍人毫无俱意,反而兴奋地摊开双臂,贪婪地拥向空中纷纷落下、五花八门的肢体器官。 “神明……终于回应了我的虔诚……” 完全无视了那些事物丑陋的外貌、令人作呕的气息和表面来历不明的粘液,这些黑袍人稍加辨认之后,毫不犹豫塞入口中、用力咀嚼起来! “哥哥们,‘雪女の欧派’可是人家先预定的……别抢啊,你这臭男人,说好让人家先选、之后再任凭你互通有无呢?!” “放手,你这要不起的对A就算神迹也没办法拯救了!嘎嘣嘎嘣……而且,等我自己有了如此圣洁伟岸的胸膛,谁还稀罕你的……” 一男一女两名黑袍人,为了一对饱满水润的欧派大打出手,最后各撕一个吞入口中…… “可恶,身为女人,你拿‘马足怪の根’有何用?!” “让开,我已经服用了蹄、尾、菊、肠,就差这一个或许就能成为完全神体……” “真神面前人人平等,冥冥之中自有神迹,岂有让字可言?” 车厢另一侧,几名黑袍人为了争夺近半米长的不明黑棒,掀下面具、露出狰狞的面目,直接上嘴分食起来。 “只要服下这对‘水精翁の金玉’,我就会晋升为‘神眷者’,哈哈哈哈……” “好硬……咳咳咳……不好……噎、噎住了……” 离二之前龙马最近的一名黑袍人,居然因为过于迫切地想要“独吞”一对布满鳞片的不明肉球,直接被噎得晕了过去。 “让给你?开什么玩笑,这可是‘神迹’……” “平时被那些‘神眷者’垄断、任你献上再多‘祭品’也不一定有机会获得的‘神迹’!” “让开,在我选完之前,谁敢动手的,都得死!” 后方的一节车厢内,一名黑袍人身形突然暴涨,直接胀破黑袍、露出恶鬼般的庞大身躯,将同车厢内的“教友”挤到角落,想要独占不断降下的“神迹”。 “嘿,空有力气的傻大个,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嗯哼,你好阴险……” 下一秒,他却因为被一道幽绿的透明手臂自车厢底部透过腿间,不得不夹紧双腿、痛苦地跪倒在地。 相似的混乱场面,正同时发生在这趟列车的每一节车厢内。 虽然碍于“真神”的威严,教徒们不敢在“祭祀”的时候擅自动用神力、搞出过大的动静,但一定程度内的“合理冲撞”却在所难免。 “疯了……” 目光自层层叠叠的车厢通道中掠过,看着这些沐浴在如雨的鬼怪残肢中、互相缠斗不休,将人性的扭曲、丑陋、狂热和贪婪展露地淋漓尽致的黑袍人们,二之前龙马只觉胃部一阵翻涌:“这些人……全都是疯子……” 935 美梦 “‘疯子’这个词,实在是太褒奖这些家伙了。” 冷冷看着眼前这癫狂混乱的场面,尼雅眼中满是冷漠和厌恶。 “如同被恶魔化身的母羊引诱的牧羊人,在解开腰带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已经不是‘人’了。” “什么,牧羊人居然……喂喂,现在可不是分享这些‘欧洲奇闻异事’的时候……” “嗝儿儿儿儿儿儿儿儿儿!” 在三人面前的车厢内,几名“饥不择食”地吞噬了大量“神迹”的黑袍人突然三尸乱爆 、七窍生烟,全身上下喷涌出大量怨气。 “呃啊啊啊啊!” 黑雾弥漫、肆意吼叫中,他们黑袍尽碎之下的身躯,正发生着剧烈的变化。 “神迹……我感受到了,神迹正在降临到我身上……” 筋肉狰狞的肉翅…… “如此粗壮的神力……这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涌入感……” 雪嫩白皙的胸肌…… “再来……再来……我的进化潜力,根本还没被开发!” 直杵车顶的第三条腿…… “会长大人说得不错,只有我们这样强大、完美的个体,才有资格生活在神国的土地上!” 这些黑袍人们服食下的“神迹”,正以肉眼可见的方式、为他们的身体“添砖加瓦”…… 让他们,离“人类”的界限,越来越远。 “所以,奥姆真理会这些所谓的‘神迹之物’,全都是那幅绘卷吸取‘祭品’以后,回馈与他们的?” 冷冷地看着这些沉浸在“神迹”之中,逐渐化身鬼怪的邪教徒们,一对鲜血凝聚的青龙刀,悄然自东野幸平袖口探出。 “只是吞服,就能让普通人成为‘半妖’一般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讲,确实称得上神迹了。” 尼雅也伸手探入裙下,自那“绝对领域”之中摸出了一柄木工锤:“差不多该动手吧,让这些家伙继续这么‘进化’下去,说不定会诞生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好吧……从这些家伙杀人抛尸、收集‘祭品’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没有任何值得拯救的可能了。” 听出二人话语中的决然之意,二之前龙马的指尖,也多出了两柄旋转着的黑色手枪。 “快看,那那些家伙,怎么了?” 就在战斗一触即发之际,前方车厢内的情况,急转而下…… “砰!砰!砰!” 几名原本正沉浸于“进化”的快乐中的黑袍人,身体如同过度灌水的气球般炸裂开来,殷红的鲜血和肉糜四溅开来、涂满了整个车厢…… 车厢正中央,只剩下一颗没有身体的巨大头颅,悬浮在血雾之中,发出畅快的邪笑:“啊哈哈哈哈,几百年了,人间的空气,还是这么的自由清新……” 那头颅上扭曲的表情、杀意盎然的眼神,已经完全看不出任何属于“人类”的气息。 “吃吧、快吃吧……” 同车厢内,原本正因为“祭品分配”纠缠不休的几名邪教,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争斗。 “我那些同伴们……可是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凭依你们这些‘容器’,出来透透气了!” 他们歪歪斜斜地躺倒在座位上,动作痴呆、眼神默然地啃噬着手中的“神迹”。 满意地看了一样车厢内“认真进食”的黑袍人们,那颗头颅扭头朝三人看了过来:“你们三个家伙,怎么回事……” 他贪婪的目光越过三人,落在车厢地面,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所以,鬼鬼祟祟躲在最后面,是想要先独占整节车厢的‘神迹’,再慢慢挑选吗?” 三人所在的最后一节车厢地板上,此时正散落着不少自天花板落下、无人问津的“神迹”。 “你们这些低等、懦弱、贪婪的杂碎,能够有资格成为吾等的‘凭依容器’,那可是无上的荣耀,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随即,那张巨脸上狰狞的一对巨瞳,化作了两圈飞速旋转的血色旋涡:“算你们运气好,遇到我梦灵大人……在美梦里,乖乖吃下去,迎接‘神迹’吧!” “不好……” 视线被那旋涡如黑洞般吸入,二之前龙马眼前一黑。 …… “受死吧,吃我一记黑虎掏心断头龙爪手!” “痛痛痛痛,放手,这么掐下去那里真的会掉……” “嘿嘿,知道厉害的话,认输我就放手!” 设施简陋、陈旧整洁的小操场上,两名七岁左右的男孩,正在沙坑中打成一团。 “混蛋,本大爷字典里可没有‘认输’两个字,身为男人那两颗无用的东西不要也罢……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咏春标指之螺旋升天千年杀!” “噢呵!是你……逼我的……金玉崩碎脚!” “啊哈!” 就在二人互相忍受着对方无比酸爽的“弱点攻击”,表情狰狞地以六九之势在沙坑中掐胸戳臀,打得有来有往时…… “我就说……今天厨房的轮值,怎么少了两个人……” 一道略微高大的人影,将二人头顶的阳光遮蔽。 “宗介、幸平,你们两个混蛋,居然又偷偷溜出来玩‘打架游戏’!” 手臂上戴着红色袖章、身材瘦高的男孩,不知何时站在一旁,咬牙切齿地看着扭打成一团的两人。 “龙、龙马?!你听我解释,是这家伙先挑衅……” “才、才不是什么‘打架游戏’,我们可是在决出‘小雏菊地表最强男’,迎接下个月的‘横滨国小生无差别徒手格斗大赛’!” 被对方用冰冷的目光盯着,地上的二人保持着尴尬的体位僵在原地,却始终不肯先松手。 “横滨国小生无差别徒手格斗大赛?!现在的国小生私底下都在搞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活动……小雏菊的规矩,你们忘记了吗?!” 听见二人的话,气不打一处来的男孩,双手如同打架子鼓一般,化作暴栗敲在二人头上。 “小雏菊的规矩……不,对不起,我们错了!” “可恶,你现在在做的事情,不也算是违反小雏菊的规矩了吗?” 在狂风暴雨、让人毫无力还手之力的痛击之下,二人不得不松开手、停止“弱点暴击”,抱头哀嚎起来。 936 梦灵 “抱歉,身为本周‘风纪委员’的我,对翘掉轮值、违反规矩的你们,拥有‘私下处决权’!” 虽然年龄差距不算大,但国小四年生和国中一生在体型上,有着无法逾越的、名为“青春急速成长期”的巨大鸿沟。 “咳咳,既然已经知错,作为偷跑的惩罚,你们两要额外负责晚餐后的全部厨房清扫!” 向二人展示了一下自己红袖章上的“风纪”二字,瘦高男孩狞笑着伸手,将身高还不到自己肩膀的二人脑袋夹在腋下,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什么,那不是你今天的活吗?这算什么惩罚?!” “可恶的龙马,等我进入发育期,一定会来报这个仇的。” 五分钟后,鼻青脸肿的两名男孩,已经一脸不情愿地站在简陋的厨房里削起了土豆。 “嘿,这两个荷尔蒙过剩、被录像馆里极道电影洗脑、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家伙,不安排点体力活,根本消停不下来嘛。” 而戴着风纪袖章的瘦高男孩,正双手抱胸、靠在门口得意地笑着。 “哟,宗介和幸平,又打架了吗?” 与此同时,一名手里捧着厚厚书籍、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路过厨房门口,好奇地看向了正在里面“劳动改造”的二人:“这次,好像伤得还挺重啊?” “不,本来伤没那么重的,都是龙马后来……” “没错,我精心研发的弱点攻击,怎么可能会留下这么明显外伤!” 听见对方语气里的调侃,削着土豆的两名男孩只能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小声嘀嘀咕咕起来。 “晴人院长,您放心好了,只要有我在,保证这两个刺头规规矩矩的!” 看清来人,瘦高男孩连忙立正,抬手敬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 “喔呵呵,龙马,让你费心了。整个小雏菊,也只有你能收得住这两个野小子了……” 点了点头,中年男子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个苹果。 “和头脑灵光的你不一样,宗介和幸平都是直性子,满脑子热血容易上头,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带偏……答应我,如果以后他们走错了路,你一定要多提醒他们。” 这位院长胃口向来不太好,时常将自己的那份食物留给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们。 “知道了,我一定会看住这两个小子的,如果他们敢乱来,我的‘小雏菊祖传无情暴栗’绝不姑息!” 看着中年男子越发温暖耀眼、仿佛要融化在了正午阳光中的微笑,瘦高男孩一边保证着、一边将苹果往口中塞去…… “一君,醒醒!” 一阵金芒闪过,二之前龙马只觉脸上一疼。 “都说了,是二之前!嘶,好痛……” 伸手摸着有些肿痛发红的脸颊,他有些迷糊地环顾四周。 “我刚才,是做梦了?” 在微湿的双眼中逐渐清晰的,是残破扭曲、漆黑一片的车厢内部。 “诶?!这什么臭玩意儿……” 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件符纸包裹着的干瘪眼球,吓得二之前龙马连忙往旁边一丢。 “没错,刚才那个‘大头’似乎有着类似‘梦魇’的能力,能让人陷入梦里……” 在他身旁的尼雅,脸色微白地看向了自己的手掌。 “还好,主为我撑起了小雨伞。” 在她掌心之中,赫然残留着一道被某种事物灼烧的十字架痕迹。 刚才她一时不慎,一不小心也着了道,幸亏有身上的某件圣物护体,将她及时唤醒。 “大、大头……我想起来了!” 经尼雅提醒,与那巨大人脸对视的一幕,涌入二之前龙马脑海。 “那对眼睛很邪门,一碰上就……” 对方眼中那仿佛无穷无尽、似乎能够吞没一切意识的血色旋涡,让他一阵后怕。 “对了,那人去哪了?!” 二之前龙马撑起身子,朝对面车厢内看去。 “人?” 那里,一身黑袍的东野幸平,正手持血刃、孑然傲立在那巨大人首原本所在之处。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从哪里冒来的,但光从血里面的恶臭判断,祂已经没有一丝‘人味’了。” 在他脚边,堆放着一滩仿佛被锐利之物的切割而成的碎肉,依稀能从里面辨认出硕大的五官…… “不可能……我可是‘完全体’的梦灵……为什么,你没有乖乖睡去?!” 即便如此,那些肉块依旧顽强地哀嚎着、蠕动着,想要重新拼凑出原本那绝世的容颜。 梦灵,是传说中本体为一颗头颅模样鬼怪,能够让人轻易入梦,再在梦境之中玩弄目标于股掌之中。 “我知道了!原来你这家伙……不是人……” 一地血肉之中,那颗尚算完好的眼球,用怨毒而嘲弄的目光,死死盯着东野幸平:“同为委身黑夜之辈,你为何要阻扰我们?!” 身为梦灵的它,有着让任何生物瞬间“入梦”的可怕能力。 但面前这名毫无灵力波动、全身充满血腥味的男子,却能轻易拒绝它的“梦境”,其身份自然呼之欲出…… “哼,委身黑夜,哪又如何?” 东野幸平轻轻抬手,那肉块之中顿时有无数猩红血滴抽离而出,腾空朝他掌心汇聚…… “即便无法立于阳光之下,但这阴影之中,也只能是我独自一人的道!” “不,不要……我好不容易才……” 那碎裂的人脸话未说完,便已经在血滴离体之下,飞速地枯萎、干瘪,化作了一蓬细沙:“敢与百鬼为敌……你……不会有好下场……” “啧,废话未免也太多了些。” 东野幸平指尖轻弹,有砂砾般的血晶洒落而下。 “我……等等,这不是我选的那份神迹……” 随着这梦灵消逝,一名躺在座位上“默默进食”的黑袍人,随之清醒了过来。 “呃啊啊啊啊!” 随着惨烈的哀嚎,他黑袍下的身体开始扭曲、膨胀,变化出各种形状…… “终于,轮到本大爷降临了!” 三秒之后,一名独目独足、双手粗壮、全身黑色长毛的巨型“野人”,自那黑袍之下炸裂而出,朝距离最近的东野幸平冲去! 937 开胃菜 “幸平,小心!” 见到这一幕,尚未完全站起身的二之前龙马,抬手便是快如闪电的一枪。 但灵力子弹只在这野人的鬃毛上带出一道幽兰光芒,便消逝无踪。 “拒绝成为‘容器’的家伙,就当一本多陀罗大爷的开胃菜吧!” 它张开布满利齿、足以吞下一人的狰狞巨口,朝着距离最近的东野幸平当头罩下。 “一本多陀罗?我还一直以为,那只是存在于和歌山县旅游纪念册里的玩意儿呢。”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东野幸平依旧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 一本多陀罗,是和歌山县熊野山传说中十分著名的独脚独眼野人,据说时常有路过的旅人被掠走作为粮食。 “噗……” 下一秒,那跃在半空的“一本多陀罗”动作一滞,独脚上方的一颗黑色肉球,突然如同充气过度的气球一般炸裂出无数锋利的针状血晶…… “呲……” 尚未来得及从“痛失独蛋”的悲伤中缓过神来,那自称“一本多陀罗”的野人,那颗硕大的眼球,也随之被内部爆发的血晶撕碎! “呃啊啊啊啊啊!” 它哀嚎着自空中坠下,以“土下座”的姿势砸在了东野幸平面前。 “啧啧,现在看看,到底谁才是开胃菜?对付你这种血脉旺盛的家伙,我连手指头都不用动。” 抬脚踩上对方那狰狞痛苦的大脸,东野幸平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说吧,你们是什么玩意儿,从哪里来的……言峰次郎召唤你们,又想要干什么……” “嘿嘿嘿嘿嘿……你说得没错……我们……只是开胃菜而已……” 虽然口中不断翻涌出鲜血,但那野人依旧怨毒地盯着东野幸平。 “……那些真正难缠、自诩高高在上的家伙,还在精挑细选合适的‘容器’呢!” “回答错误。” 随着东野幸平冷峻的“宣判”,这体型庞大的独眼野人,在全身上每一个毛孔中透出的锋利血晶,碎成了一蓬血雾。 “赐汝真名……姆乔尔尼尔(Mjolnir)!” 同一时间,守在车厢连接处的尼雅,手上也多出了一柄电芒涌动的银锤。 “轰!” 一名因为“梦境”解除、刚刚起身的黑袍人,瞬间在电锤挥舞之下颤栗着倒地。 “这些家伙,身体结构已经完全‘鬼怪化’了。” 上前掀开那人的黑袍,看着下方如同“鬼怪器官集合大全”般的身体,尼雅眼中露出了无比的震怒:“奥姆真理会聚集这帮信徒,难道是想要利用他们彻底‘鬼怪化’的身体,作为召唤鬼怪的媒介……这实在是,罪无可恕!” 在欧洲,对于这种“活人献祭”的恶魔召唤仪式,异端审判所有着“当场格杀”的特权。 “可是,即便他们准备了如此数量的媒介,也需要有足够的指定召唤对象……” 随即,她目光透过车厢连接处,忌惮地看向了前方那层层叠叠、仿佛无穷无尽的车厢。 “这种强悍的鬼怪,可没办法从大马路上捡来。” 和那些半吊子邪教徒不一样,这些不知从何处而来、数量不明的鬼怪,凭借“体质对口”的媒介发挥出百分之一百的实力后,至少有怪异等级【贰】以上的水平。 而眼前这一节节车厢中,可是足足聚集了数百名可以作为“召唤容器”、随时蓄势待发的邪教徒! “还能从哪里来……” 东野幸平抬头看向依旧在洒落“神迹”的车顶,双手各弹出一柄血色的青龙刀。 “当然,是车顶上那《百鬼绘卷》在作祟了!” 他手腕轻抖,血色青龙刀如电钻般高速旋转,化作一条血色长龙,狠狠地冲击在焦黑的车顶上。 却只是带出了一道微不可察的凹陷。 “走吧,既然没办法破坏这两件怨物,只能把下面这些‘容器’提前击碎,顺便和负责这个地盘的社长大人打个招呼!“ “喂喂,别人是会长,不是社长……” 似乎有了某种觉悟的东野幸平,双手持刀,如同带着小弟去街头和人“火拼”一样,迈入了倒数第三节车厢…… 车厢内,正挤在一起埋头啃噬着“马足怪の根”的几名邪教徒,突然黑袍炸裂,化身为几只形态各异、狰狞丑陋的鬼怪。 “桀桀桀桀桀,刚刚降临,就有新鲜的血食,送上门来了吗?” “不错,那些家伙给的祭品虽然足够新鲜,但不是亲手开肠破肚取的,总归少了点味道。” “快动手吧,在那个鬼地方几百年,可把俺憋坏了!” 它们转过头,用贪婪而冷漠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了刚刚踏入车厢的三人…… “混蛋人类,明明身为食物,居然敢用这么嚣张的眼神……” 可是,它们恼怒地发现,走在最前面那名手持双刃的“血食”,不但毫无畏惧之色,反而用一对杀意盎然的倒角眼,直勾勾地打量着自己,似乎在考虑从哪里下刀。 …… “轰隆……轰隆……” 造型狰狞的黑色列车,正轰鸣着疾驰在漆黑无尽的隧道中。 若不是那巨型车头上燃烧着的一对火瞳,几乎没有办法辨别出两侧飞速后退的隧道。 血淋淋的“祭品”在列车上方飞舞依旧,贪婪的啃噬声、畅快的嘶吼声、不似人类的肆虐嚎叫声,在车顶和车厢间交织共鸣、响成一片。 “不错,已经有‘完全神体’开始降临了。” 车头顶部,坐在源源不绝舒展、体积却始终没有变化的《百鬼绘卷》上,言峰次郎舒展双臂,听着身后的动静,露出了沉醉的微笑:“等这趟列车到站的时候,那些愚昧的人类们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百鬼夜行’!” “砰砰砰……咔嚓……轰……桀桀桀桀桀……” 突然,有枪声、撞击声、碎裂声混合着鬼怪的怒吼,自列车末端传来。 “呵?” 言峰次郎下意识回过头,目光锁定在倒数第三节车厢上。 “居然,有老鼠混了进来?” 那里,圣光、雷罡、子弹和血芒组成的“风暴”正自车窗内炸裂而出。 938 四目相对 “灵力子弹独有的硝烟味……还有一股除灵者的气息……难道是第九课……可这股浓烈的血腥味,又是什么玩意儿……” 仔细感应了一下自风中回馈而来的气息,言峰次郎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正好,拿你们为‘百鬼夜行’祭首,让这些久未降临人间的家伙们,回味一下鲜血的……” “轰!!!” 他话未说完,在剧烈的撞击声中,一颗硕大的事物自车厢内喷出窗外…… “什么?!” 仔细看去,那竟是一只布满黑色脓疮、死不瞑目的巨型蟾蜍头颅。 “就连以‘完全体’姿态降临的蟾蜍,也不是对手吗?” 看着那死不瞑目的蟾蜍巨首,以及其脖子处被锐物切割的光滑断面,言峰次郎笑容凝固。 这位熟读《百鬼绘卷》的会长大人口中提到的“蟾蜍”,自然不是普通的“蟾蜍”。 “蟾蜍作祟”的说法,直到明治时代还在久留米一带流传着。 据说,这种蟾蜍体型极为巨大,喜欢暗藏在房屋地基之下,让居住之人在日夜诅咒之中出现瘙痒、失聪、脱发、失明等症状,最终以类似蟾蜍的样貌死去。 虽然这种鬼怪的能力听起来有些荒诞,但从死状惨烈非人的受害者尸体上展现出的阴毒残暴,却不是区区文字所能呈现的。 这潜入车厢的几人,竟然能在短时间内轻易斩杀蟾蜍,略微超出了他的预料。 “不过,蟾蜍在百鬼之中,也只是最低端的存在,这趟列车上不断降临的家伙们,可是越来越强……” “砰!” 紧接着,三柄独目、巨口、单脚的黑色油纸伞,蹦跳着自车窗口逃窜而出…… 下一秒,一柄略带弧度的血色弯刀,已经自车窗内刺出,快如闪电般将那三柄油纸伞戳了个透心凉。 看着那三柄残骸消散的巨伞上,眼神依旧惊悚的独目,言峰次郎嘴角的微笑随之凝固。 “就连伞妖也……” 伞妖,虽然只是不入流的群居鬼怪,其所御狂风亦足以将常人卷上天空,断不是不战而逃之辈。 在几道微不可察的撞击声后,倒数第三节车厢内的喧嚣,暂停了一瞬。 然后,数道形状诡异的鬼怪残肢,混合着红黄蓝绿的血液,自四节车厢内喷溅而出! 仿佛,有一道搅碎一切的嗜血风暴,正从列车末端一点一点地蔓延而来! “到底……是什么人……他们的目的……” 对于那截车厢里“不速之客”的身份,言峰次郎越发有些摸不透:“是想趁列车内的‘完全体’降临之前将‘容器’抹杀,破坏掉我的‘百鬼夜行祭’吗?” “嗯?” 一道身披黑袍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视线中,静静地站在倒数第四节车厢顶部。 “言峰次郎……” 隔着数百米的距离,那没有沾染一滴鲜血、漆黑如新的兜帽之下,一对杀意滔天的血色双目,越过无尽黑暗、纷乱血肉和列列狂风,笔直地刺入了言峰次郎心底。 四目相交,那名黑袍人冲着言峰次郎,伸手在脖子上无声地横横一划…… “桀桀桀桀……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家伙,似乎是冲我来的?” 言峰次郎微微一愣,扭曲而暴躁地狂笑了起来:“不错,不错……” 久居高位的他,自然不会被人用如此极道的手势轻易挑衅。 “很久没有人敢这样与我对视了!“ 但从这黑袍人身上,让他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杀机,仿佛自己已经成为对方盯上的“猎物”! 这样的“屈辱感”,自然是这位卧薪尝胆十多年的会长大人,在今天这样的一飞冲天的“大日子”所不能忍受的。 言峰次郎微笑抬手,漆黑的怨气在他掌心盘踞,汇作绳索般细长的黑色龙卷:“啧,太久不出手,难免被人小瞧了!” 他这一分神,车顶部不断随风落在绘卷上的“祭品雨”,暂停了下来。 不,不能停……离我们约定的祭品和信仰,还差得太多……这点凭依容器,根本不够…… 脚下的《百鬼绘卷内》,层层叠叠地传出欲求不满的沙哑嘶吼。 百鬼夜行祭……不能停!那个‘外来者’,手上沾了百鬼的血,自然由百鬼来处理! “可以,那家伙,交给你们了……正好让我看看,你们‘百鬼’的底蕴!” 听见脚下卷轴内的声音,言峰次郎脸色一冷,散掉了手中越发壮大的龙卷:“放心好了,人类的内脏也好,恐惧也罢,今日全都管够。” 如雨的“祭品”,再次自车厢内随风涌出,落入绘卷之上。 听见了吗,诸位?现在,可不是得陇望蜀、挑三拣四的时候了! “吼!!!!!” “桀桀桀桀!!!” 随着晦涩难明的低吼,二十节车厢内,同步弥漫出强大的怨气…… 仿佛,有无数未知的存在,正在如雨般降临! 无视了脚下车厢内的躁动,那位于车顶、与言峰次郎遥遥对峙的黑袍人,已经朝着车头方向动了…… “好快……” 只迈出一步,他便瞬移般跨过了足足三节车厢的距离! “咔嚓!” 可是,就在这黑袍人刚刚准备迈出第二步时,他脚下的车厢突如断尾的壁虎,在清脆的响声中与前方的列车脱离开来! “混蛋!!!!” 那黑袍人亦反应极快,一步跃上半空,想借自己强大的跳跃能力追赶疾驰而去的列车…… 却有数道狰狞扭曲的黑影,自那脚下车厢内窜出,朝半空中的他一拥而上! “言峰次郎,天涯海角,你也休想跑掉!” 随着那人不甘的嘶吼,一柄锐利的血色青龙刀,自密不透风的鬼影中刺出,化作一道红芒朝数百米外的言峰次郎斩来。 “哼。” 言峰次郎冷哼一声,便有漆黑的狂风聚成风墙,层层叠叠地交织在那柄血刃之前。 “……?!” 出乎意料的是,那柄气势凌厉的血色青龙,接连突破了十多层绞肉机一般的风墙,被侵蚀到只剩数枚血滴,依旧顽强地与言峰次郎扑面而过。 939 晚安,东京 “这偷偷跟上车的,到底是什么人?” 看着歪七扭八翻在轨道上、在黑暗中渐行渐远的十节车厢,言峰次郎伸手轻抚脸庞,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东京都内所有的除灵者,早就在我们的谋划之中。” 他那俊美无暇的面容,竟被那锐利如子弹的血滴,擦出了一道血痕。 “现在,他们应该在‘猎杀小队’围攻下,自顾不暇了才对……嗯?” 与此同时,身后突如其来的光亮,打断了这位“会长大人”的思绪。 一处灯火通明的站台,出现在了远处的隧道口。 “嘿,终于到了吗?” 转身面向前方的“光明”,言峰次郎将疑虑抛之脑后,兴奋地狂舞双臂、让车顶部的“祭品”越发卖力地涌入《百鬼绘卷》。 那红色大天狗面具后方的双眼,充斥着狂热与激动。 “黑夜已经降临……晚安,东京。” 站台上方,一道液晶指示牌上,清晰地显示着“大塚”二字。 …… 东京都,丰岛区,大塚地铁站。 早上八点,整座城市早已从几小时前那莫名其妙、却又无事发生的“全网宗教传销直播”中回归了平日忙碌的轨迹。 而这处位于丰岛区,仅供都电荒川线和JR山手线停靠的“大塚地铁站”地下一层,照例挤满了早高峰通勤的民众。 “各位乘客,JR山手线内回方向列车即将进站,请在黄线外等候、按秩序通行……” 几分钟一次的进站广播一如既往地响起后,黄线外等待上车的旅客,习惯性地朝着车门处挪动…… “山手线”是1885年修建、JR东日本铁道所营运的绕东京都而行的环状铁路,全长34.5公里,共29个站。 因为是环状线,所以山手线按逆时针和顺时针分“内回”和“外回”两个方向,稍不留意很容易坐错。 一旁,身穿制服、戴着白手套,早高峰时段充当“地铁推手”的乘务员,也下意识撸起袖子、露出了健硕的小臂…… “地铁推手”这一特殊职业,起源于1955年的新宿站,他们在地铁高峰时段把乘客推进列车内,在保证乘客能够上车的同时,也要确保车门可以及时关闭。 当然,除了推(趁)人(机)进(痴)车(汉)以外,必要的时候他们也要把挤不上地铁的乘客给拉回来,以免延误列车通行。 毕竟,对于每2-3分钟一班的山手线来说,些许的延误,很可能造成巨大的列车追尾风险。 “呲啦……” 刺耳的轨道摩擦声中,白绿相间的山手线列车在“万众瞩目”之下,出现在了地下月台的玻璃墙外侧。 “紧急通报、紧急通报,后方观察到不明来车,月台外侧玻璃门暂停开启,请上下车的乘客稍等……” 可是,在列车尚未停稳、车门和外侧玻璃门尚未开启之际,地铁内突然响起了语气急促的广播! “轰隆隆隆!” 下一秒,一列全身覆盖着黑色锐利外壳、体型比地铁列车略大的蒸汽式黑色火车,带着流动的火光、喷吐着浓烈的黑气,毫无停歇之势地冲入了月台…… “火车来了!火车来了!” 眼看即将撞上那辆刚刚进站的山手线列车尾部,那黑色列车硕大的头部,突然裂开了一张狰狞巨口,发出了诡异而兴奋的吼叫:“有罪的人,全都带走!” “哗啦啦啦……咔嚓……砰砰砰砰……” 月台外侧,未来得及反应的民众们,在巨大的碰撞变形声中,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张着巨口的黑色列车,宛若贪食蛇游戏一样,将前方的山手线列车从尾到头贯穿,撕得支离破碎…… “噗呲……” 下一秒,一颗颗表情呆滞的人头,被鲜血、残肢和内脏混合而成的“血浪”狠狠拍上了布满龟裂的钢化玻璃隔墙! “啊!!!!!” 隔着涂满鲜血、龟裂变形的玻璃,面对突如其来的残肢内脏,和一张张表情呆滞、死不瞑目的面容,在第一列等待上车的民众,顿时被吓得跌坐在地、屎尿横流。 “发、发生什么?!” “地铁……追、追尾了!” “死、死人了,死了好多人……呕!!!” 直到此刻,月台上的人们才意识到,刚刚那辆被撕碎的地铁列车上,可是满满当当地装着数百名乘客! 原本拥挤却安静的地下车站,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追尾事故”,人群如同炸了窝一样,拥挤着朝地铁站上方逃离! 就在场面陷入混乱中时,被鲜血遮蔽的玻璃隔墙后方,那辆制造了这场“血色风暴”的黑色列车,已经悄然停靠。 被涂作血肉魔窟的地铁隧道内,唯有铺满《百鬼绘卷》的车厢顶部,依旧光洁如新,连一滴血肉都没有残留。 “呼呲……” 那辆刚刚“吞”掉了整整一辆地铁的“火车”,在张嘴打出一记火光翻涌的“饱嗝”之后,尾部突然多出了一节喷涂着“山手线”字样的破旧车厢。 “啧啧啧,区区一场列车事故,就能为数百段人生画上休止符,人类这种脆弱的生物,必须被淘汰……” 车头上方,戴着大天狗面具的言峰次郎,正安然端坐在狂风之中,对四周尸山血海般的“事故现场”,毫无动容之意:“大塚地铁站到了,要下车的乘客,请抓紧时间。” “我们,已经等不及了……” “以烈焰之名,吞噬殆尽吧!” “我,我也要,切切切切切……” 他的话音刚落,数道扭曲模糊、火光炸裂的身影,自其中一节车厢中涌出…… “下一站,巢鸭站,出发。” 接着,在言峰次郎专业列车长般的冰冷播报中,这辆黑色列车再度启动。 大塚站内,回过神来的“地铁推手”们,已经打开了紧急逃生通道、指引着人流疏散。 “出现列车追尾事故,请各位乘客立刻从这边朝楼上疏散,留出救援通道……” 地铁追尾事故,在东京地铁史上并不是没有发生过,但一般情况下只会造成大面积轻伤…… 像眼前这样,一整辆列车被后方来历不明的列车“开膛破肚”、“尸骨无存”的情况,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但长期接受的事故应急预案培训,依旧支撑着他们继续自己的职责。 940 百鬼夜行,生人回避 “切切切切切切!” 在诡异的狂笑声中,那布满龟裂的钢化玻璃,仿佛被什么锐利之物切割一般,四散开来…… “百鬼夜行,生人回避!” 接着,一只蛇尾人身、嘴尖如啄的惨白身影,疾风般自场间掠过。 “刚才那是什么……” 几名“地铁推手”尚未来得及反应,身体已经如同抽错的积木塔,直接碎裂一地! “切切切切切切……网切大人,要把见到的东西……全部……都切碎!” 那道白影在一片混乱的地下月台中来回游弋,大口咀嚼着腥红的血肉,与其擦肩而过之物,全都在光滑的切痕之下碎裂开来! “百鬼夜行,生人回避!” 与此同时,数团色泽各异、形态扭曲、暗蕴人脸的火焰,如潮水般自隧道中涌出,所过之处尽皆火海。 “着火了,快从这边跑!” “糟糕,没路了!!!” “这些东西……是什么……” 十几名沿着紧急逃生通道离去的民众们,被这突如其来、飘忽无踪的火团封阻了去路。 “我们,是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很快,你们就会回忆起来……” “嘿嘿嘿嘿嘿嘿……人类……活生生的人类……烤起来外焦里嫩、油脂欲滴的人类!!!!” 几道由烈焰勾勒而成的“无头武士”,在他们惊悚和恐惧的目光之中,缓缓自墙体内部走出。 “啊,这、这火会说话……有妖怪!!!!” “妖怪?!直播……那个直播里说的,都是真的!” “就是这样!尖叫吧、爱好吧、重新回忆起来吧……千年以来,在漆黑的夜晚,对鬼火的那份恐惧!” 看着眼前在烈焰与浓烟之中惊慌失措、无路可逃的人群,这群火光凝聚的无头武士只是静立原地,似乎并不着急动手。 “感恩戴德吧,若不是为了制造更多的‘容器’,你们现在已经化作灰烬……” 全身由辉煌的金焰构成、骑着高头大马的披甲武士,缓缓自烟雾中走出。 “今日的游戏规则,比几百年前宽容多了。” 数团包裹在火光与浓烟中、焦黑如碳的肢体器官,被丢到了瑟瑟发抖的民众们面前。 “这、这是……” “你们想要干什么?!” 人群中稍微大胆一点的几人,用变调的嗓音尖声问道。 “干什么?桀桀桀桀桀……” “吃下去,加入我们……或者,烧成灰!” 听见这个问题,一个个内蕴人脸的火球们,齐声发出了狂笑。 “开、开什么玩笑……这种恶心的东西,谁会愿意吃!” 看着脚下那散发着血腥和恶臭、不知来自何种生物的“烧肉”,一名戴着口罩的电波族青年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回答错误……” “呃啊,好烫!!!” 下一秒,一名无头武士拔出腰间炽焰铸就的长刀,将他拦腰斩断、化作了满地打滚的火人。 “救命……杀人了……救命……” 看着这血腥、火热而焦臭的一幕,立刻有人高声尖叫着晕厥过去。 “不,别杀我……我吃,我吃!” 有人则跪倒在地,顾不得被烫出水泡,狼吞虎噎地将那些来历不明的事物塞入口中…… “哈哈哈哈……尖叫吧……战栗吧……哭泣吧……” 看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这一张张暗藏在烈焰中的面容,似乎极为享受这种玩弄生命的感觉,纷纷露出了扭曲的笑意。 “百鬼夜行祭的圣火,由我们鬼火一族来点燃!” 浓烟与烈火中,摇摇欲坠的地下月台内,回荡着肆意的咆哮。 …… 东京都,千代田区,皇居。 “关于奥姆真理会的直播,目前各路媒体正在执行‘冷处理’方案,同时将加大对奥姆真理会犯罪事实的宣传力度……” “警视厅这边,已经对协助奥姆真理会宣传的那几人立案调查,发布了全国通缉令。” 古色古香的阴阳寮会议室内,身穿西服的官员和穿着狩衣的神官们正围着宽大的会议桌而坐,一脸严肃地讨论着什么。 “虽然奥姆真理会首领身份已确认为在逃通缉犯‘言峰次郎’,但此人身为通缉犯、多年来一直行踪不明,恐怕难以立即抓捕。” 大荧幕上的暂停画面内,正是身穿黑袍、摘下红色大天狗面具的言峰次郎。 “奥姆真理会,这次实在太嚣张了,居然敢公然和政府作对,必须让他们得到教训!还有,对他们接下来可能采取的行动,也要做出完善的预案……” “已经派出了全部警力,在都内各个重要场所巡逻,以防有邪教徒趁机作乱。” 能让内阁、国会、文部省、宗内厅、宫内厅、阴阳寮等多个机构的核心代表在这里召开紧急联络会议的,自然是奥姆真理会在不久前那场“网络强制直播”。 “藤原阴阳头!接樱田门紧急通报,秋叶原大道上有邪教徒化身巨型蜘蛛,将警员转化为鬼怪,造成大量人员伤亡!” “还有,丰岛区大塚地铁站发生列车追尾事故、引发大型火灾,现场的灵侦探头拍摄到了鬼怪袭击逃难民众的画面!” 突然,一名身穿神官袍的男子手持平板电脑,急匆匆推门而入! “逢魔时已过,又是大清早的,怎么还会有鬼怪作祟?给我看看……” 会议桌上首的藤原树闻言,心里一咯噔,连忙接过对方的平板,查看起了上面的一段视频。 化作火海的大塚商店街路口,一团团色彩各异的妖冶火焰正追赶在四散逃离的民众身后,将落在逃之不及的人如灯芯般点燃…… “小右卫门火、狐火、古战场火、二恨坊之火、阴火……” 饱览古籍的藤原树,第一时间认出了其中几种鬼怪的来历。 “大塚下面的大型古墓,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进行了彻底的净化。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鬼火……” 在日本传说的鬼怪中,因怨念凝聚、以火焰外形示人的“鬼火”举不胜数,却未曾听闻不同类型的“鬼火”会聚集在一起集体行动。 941 缩头乌龟 下一秒,一条蛇尾人身、手嘴尖锐的鬼怪自镜头前飞速掠过,一名持枪射击的巡警霎时被拦腰截断…… 整段视频,也在鲜血飞溅、布满龟裂的镜头中,戛然而止。 “这蛇尾人身的,是传说中的网切?!” “网切”这种喜欢在夜晚出没、以切割事物为乐的鬼怪,藤原树也只在平安时代女作家清少纳言的随笔集《枕草子》中拜读过,从未亲眼得见。 “‘超自然灾害’紧急预案启动了吗?第九课那边怎么说?” 直觉告诉藤原树,奥姆真理会这一次,绝不打算制造几个鬼怪、搞搞恐怖袭击这么简单。 “由于刑事部长小田切让今日凌晨因超自然原因死亡,樱田门下了紧急通知,岩田武副课长已全面接手指挥工作,同时派出了机动组前往支援……” “目前已启动紧急预案,按计划抽调了陆上自卫队、消防队、各大医院的人力组成临时救援队,封锁了秋叶原和大塚两处受袭区域,正在搜救、疏散其中的民众……” 那名神官话未说完,会议室内的官员们手中电话接连响起。 “嗯?巢鸭地铁站有两班列车被来历不明的黑色列车连环追尾,还有人目击到大量的……河童?!就算是开玩笑,河童什么的也太过分了……” “立刻派救援队过去,先处理地铁站那边的……哈?巢鸭区突然下起了大暴雨、目测降水量超过250毫米,导致交通混乱、救援受阻?!” 听着电话那头接连的“坏消息”,会议室内众人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 “对,是我……什么,有邪教徒携带重火力围攻明治神宫,被神宫大阵和附近的警卫队阻拦了下来?!” 就连藤原树这边,也接到了来自明治神宫的紧急联络。 “网络上关于鬼怪袭击的视频满天飞?!” “所以,这大范围的超自然恐怖袭击,就是奥姆真理会预告的‘百鬼夜行祭’吗?” 不过片刻之间,东京都便有多处区域,沦为了邪教和鬼怪的乐园。 “舆论风向逐渐相信奥姆真理会的宣言,质疑官方隐瞒超自然的存在?!给我压……服务器受损、技术组人员避难去了,所以压不下来?” “这些邪教,不是开玩笑的……他们是真的想借超自然力量发动战争、瓦解官方公信力、建立政权!” 众人今年来被“盂兰盆龙卷风自然灾害”、“银河联盟教致幻沙林瓦斯惨案”、“吉原炎上”等多起大范围超自然灾害搞得敏感脆弱的神经,再次绷断…… “对、对了,除灵者协会那边呢,赶快联络他们!” 化身热锅上蚂蚁的诸位大人物们,再度回忆起了某个“民间行业自律组织”的存在。 …… 就在皇居内的大人物们因为全面爆发的“超自然恐怖袭击”而焦头烂额时,秋叶原大道已被粘稠的“白色海洋”所淹没。 火光燃烧的车辆、生死不知的路人,全都被粗壮粘稠的蛛网所覆盖,化身大大小小的“蝉蛹”,动弹不得。 一名名手持冰冷枪械的黑袍人,正藏身在蛛网间,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彼云何名为苦谛,所谓苦谛者,生苦、老苦、病苦、死苦、忧悲恼苦、怨憎会苦、恩爱别离苦、所欲不得苦,取要言之,五盛阴苦,是谓名为苦谛。” 在这片蛛网覆盖的区域,唯有最中心处贴满各种劲爆广告的M'S百货大楼依旧一尘不染,内里隐隐有诵佛之声传出。 “桀桀桀桀,既知人生皆苦,又何必挣扎……” 大楼对面的马路上,半个人身探出地面的巨型“土蜘蛛”,正盘踞在白稠的蛛网中,发出难听的狂笑。 “除灵者协会,神罚已至,感恩戴德地出来迎接吧!呲溜……” 黑袍破裂、面具飞舞,几名黑袍人体内窜出一团内蕴人面的猩红气体,张开狰狞大口,甩出赤红的粗舌,朝着眼前的“东京都情场军火库”抽出…… “啪!” 金光涌动间,隐约可见一道无形的屏障,让这力大势沉的红舌无法接近大楼方圆数米。 “自诩正义的缩头乌龟,你们口口声声要守护的民众,可就在眼前叫着救命呢?” 接着,数道形如蜘蛛的火焰陆续腾空而起,朝着大楼外墙撞击而上,却依旧被那道金色光幕拦下! “谁是缩头乌龟了!” 与此同时,一道雷霆涌动的身影,快若闪电般自“M'S百货”大楼内窜出。 “快,那个属狗的,又出来了!” 见到这道雷光,一直守候在旁的黑袍人们立刻举起手中全自动步枪,接连开火。 枪林弹雨中,一条条带着倒刺的粗壮蜘脚,如雨后春笋般自地面刺出,紧随那道身影之后…… 密集如雨的子弹,无力地在地面、墙面和玻璃上带出无数弹孔,却没有命中任何事物。 沿路粘稠的蛛丝和锋利的蛛腿,也在雷光中寸寸断裂。 在那蛛网、蜘脚和子弹铸就的“死亡丛林”中兜了个来回,那道雷霆又回到了金色屏障内部。 回到M'S百货大楼那千仓百孔的自动玻璃门后方,那道雷霆才止住了脚步…… “这些混蛋……” 雷光弥漫中,身穿黑色和织羽、腰系白花,一副服丧打扮的山田健吾现出了身形。 此时,口叼木剑、全身上下贴满符纸、略微气喘的他,双手和背上,正吃力地驮着几名蛛网缠身的民众。 “阿弥陀佛,山田君回来了,快帮忙……” 见他现身,立刻有几名僧人上前、将民众身上的蛛丝用佛光驱散。 “该接受‘神罚’的,是你们这些疯子才对!” 待身上的民众被卸下,山田健吾再次化身雷霆而出,持剑朝那高大的土蜘蛛斩去…… “桀桀桀桀……” 那“土蜘蛛”似乎早有预料,以和庞大身躯不符的灵敏动作,潜水般没入了地下。 “轰!” 雷罡炸裂,龟裂焦黑的路面上只留下了数截断裂的蜘蛛腿。 “啧,藏头露尾的家伙!” 似乎对这一幕早有所料,山田健吾毫不拖泥带水地收回木剑,化身奔雷朝着远处蛛网中几名生死不知的民众而去…… 943 山法师 “以恐怖袭击的名义发布紧急事态宣言,进入战时戒严状态,让所有地铁线路暂停运行!” “下达紧急避难指令,作用区域整个东京都内,疏散地铁站和各大公共场所内的民众,转入东京都外围的避难场所!” “根据‘联合行动’准则,想尽一切办法联络除灵者协会和各大神社,请他们派出除灵者支援。” “通知防务省,要求自卫队全面介入!不,常规武装力量还不够,对了,防灾机动队呢?” 皇居内,随着一道道最高权限的命令向下传递,让乱成一团浆糊的东京都逐渐运转起来。 “报告,防灾机动队在前几日的雪灾中伤亡严重,停留在北海道原地休整,最快也要半天时间才能赶回来!” “除灵者协会总部大楼所在的秋叶原大道北侧被拥有重火力的邪教徒占领,封锁区域内状况不明,暂时没能联络上弘法大师和山田君……” 虽然已经足够重视,但奥姆真理会突然亮出的一排“獠牙”,无论数量还是锋利程度,远远超出了官方的预料。 “协会指望不上的话,浅草寺、鹤岗八幡宫、赤城神社的情况如何?” “半个小时前,赤城神社所在的神乐坂附近,遭到持枪邪教徒袭击,目前事态已平息,暂无人员伤亡。其他几处同样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已派出附近警力支援!” “巨型蜘蛛就算了,还携带了重火力?!是刻意针对除灵者来的吗……” 不断反馈过来的信息,让众人慌乱的心一点一点朝着海底下沉。 “可恶,没有带队除灵者,光凭第九课和常规救援部队,不可能同时处理这么多处‘超自然灾害’……” “藤原阴阳头,事态紧急,请阴阳寮启动东京三大阵,派人支援受灾区域!” 越来越多热切的目光,落在了低头不语的藤原树身上。 防灾机动队远水解不了近火,除灵者协会群龙无首、保留传承的各大寺庙和神社自身难保…… 眼下,在“超自然武力”方面唯一能依靠的,只剩阴阳寮和明治神宫了。 且不说,在前几次的“超自然灾害”中,阴阳寮主持的“东京三大阵”屡次成功控制住了“受灾范围”,为原本急切的形势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藤原阴阳头麾下,不但有着强悍的守辰丁和明治神宫多位神官,家里还蹲着一位刚从“北海道怨雪”中救回了叶子公主的“四千年一遇的神眷者”。 “东京三大阵……哪里还有什么三大阵?” 作为视线焦点的藤原树苦笑了一下,扭头向手下询问道:“阵法的修复情况如何,是否可以启动?” “报告,五灵封印阵和将门七星阵前几日在‘吉原炎上’中损毁,暂时无法启动。” “太极阴阳阵因为箱根山‘阴之阳’地形毁灭性改变,虽然经过近日的修复勉强可以启动,但御守能力预计会大打折扣……” 听见他的询问,身旁的神官面露难色。 “总比没有来得好,‘阳之阴’阵枢就在皇居内,立刻去安排启动!” “是!” 安排完阵法的事,藤原树又看向了另一名神官:“拓海呢?” “少爷昨天半夜自北海道归来就回了公寓睡觉、暂时没接电话,圭吾叔已经上门去请了。” “无妨,代代木公寓离神宫不远,以拓海的实力,想必早就察觉到异常、有所行动了。” 听闻有藤原拓海在明治神宫附近,他紧皱的眉头才稍松。 “驻在东京都内的‘守辰丁’,目前有多少人?” “除了支援北海道的二人昏迷不醒外,还有五人在皇居内负责日常轮值。” “这种时候,皇室的护卫力量不能抽走……” 脸色犹豫了一下,藤原树果断下达了命令:“动用直升机,从山梨县调十名‘守辰丁’回来!” “十名?!阴阳头请三思,那边的阵法也需要人维持!” “没错,要是那边失控的话,可就……” 听见他这个命令,另外两名神官脸色一白,极力地抗辩起来。 “不必再说了,那东西已经沉寂了这么多年,一两天应该没问题的,眼下东京都的情况更加危急!” “是!” 感受到阴阳头语气中的坚决,那两名神官也不再纠结,低头领命而去。 “嗯?” 突然,藤原树若有所感地看向了某个方向:“太极阴阳阵,自行启动了?!” 自东京都上空看下去,一圈灰白色的光幕冲天而起,将以山手线为分界线的东京都内部牢牢锁定。 而在新宿箱根山和千代田区皇居的位置,则分别被一黑一白两道光幕圈在其内,可谓阵中有阵。 “报、报告……护城河外侧,出现了怨气构成的浓雾!” 与此同时,之前领命而去的那名神官神情慌张地跑了回来:“雾里有巨人出没,正在冲击‘阳之阴’的阵墙!” “什么?巨人?” 城府深如藤原树,也被这蔑视皇室尊严的举动激怒,大步朝门外走去。 “嚣张到直接打上门,这奥姆真理会也未免太目中无人!” 自会议室大门口望去,皇居城墙外围被一层灰色浓雾所环绕,丝毫看不见平日里的高楼大厦。 一道如山般巨大的模糊人影,时不时从雾中探出手臂,拍在城墙外侧无形的屏障上,带起点点涟漪。 “哼。” 看着这一幕,一股浩荡的灵力自藤原树身上升腾而起,朝着阵法屏障传递而去,让那无形屏障变得更加浑厚柔韧。 两名身穿黑色狩衣、黑布蒙眼的“守辰丁”,自他身后窜出,沉默着冲入雾中。 黑色藤蔓如蛇,自他们衣袍下方蜿蜒四散,所到之处烟消雾散。 “死!” 粗犷的咆哮声中,一根粗壮浑圆之物,自雾中甩动而出,朝着其中一名守辰丁当头擂下! 两名守辰丁身周的黑色藤蔓若有感应,在上空交织出一片藤网…… “啪!” 直径两米、长度不明的肉色“攻城锤”刚刚破开浓雾,正好被那柔韧的藤网包裹其中。 945 直播预告 火山、地震、海啸、滑坡、泥石流、台风、洪涝干旱、低温冻害、战争、火灾、核泄漏、病毒、少子化、欲望低下…… 即便没有传说中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作为世界上灾害最严重的国家之一,龟缩在环太平洋西北地震带上的狭长小岛上的大和民族,上千年来也一直在各种各样的灾难之中艰难求生。 “避难文化”,早已深深烙入每一个日本人的心底。 自1961年《灾害对策基本法》发布之后,日本逐渐建立了健全的防灾体系,除了编制每年防灾计划、灾害预计体系和民众全生命周期防灾演习之外,还将体育馆、寺庙、神社、公园等大量公共设施中增添了具备食物、水、厕所等生活条件的避难所。 在二十年前“百目鬼之乱”后,“超自然灾害防制”也被日本政府暗中加入了防灾体系建设之中,在各大避难所内暗中设置了针对“超自然存在”的符文、咒印等基本防御措施。 “喂喂,快看,这是什么……直播预告?!” 正在网络中试图探明“事件真相”的网民们突然发现,各大视频和新闻网站上的内容,逐渐刷新成了一幅千篇一律的“直播预告”海报。 “那些邪教,难道玩这种阴间直播上瘾了吗,政府也不来管管……” “点进直播间看看……诶这内容,似乎不是那什么奥姆真理会……” 「为了拯救岌岌可危的城市,自无间炼狱归来,怀揣着黄色之心、挥舞着黑色手臂的英雄,即将登场!」 深红似火的海报背景上,霸气的黑色毛笔字,龙飞凤舞地如是写道。 “快看,就连户外广告屏也……” “还有电视里也是!” 就在人们从手机中收回视线的期间,东京都街头巷尾的广告屏幕、各大电视台的放送画面,也逐渐刷新成了同样的「直播预告」。 「哟哟,MICKCHECK……OWO……OWO……测试完毕,麦克风正常……直播信号正常……」 「我宣布,计划代号‘紧身骑士无坚不摧の铁裆’正式开始!旁白君,接下来交给你了……」 「等等,羽生社长,后面这几段台词,真的不违反《保密协议》吗?!」 「事态紧急,就不要扭扭捏捏的了。反正这不是我的个人频道,万一有什么问题自然会有人找你的……」 「什么?!」 奇怪的试音和争吵声中,那直播预告的海报,变成了自高空向下拍摄的城市街景。 “快看,直播开始了!这是,无人机航拍的……” “看起来,是在秋叶原附近?” 无论是身在避难所,或是在疏散的人流中,甚至是东京都之外的其他地区…… 日本各地大部分的民众们,都被这第二场“全网强制直播”吸引了目光。 「咳咳,尊敬的各位观众,欢迎来到我的直播间……很荣幸能主持这次官方授权的全网直播,我是非著名油管主,GHOSTFACER小井。」 接着,男子虚弱而颤抖的旁白音,自画面之外响起。 “GHOSTFACER小井……那个‘搞笑探灵油管主’?!他不是因为准备转型,宣布无限期停更了吗?” 在这旁白说明的期间,那直播画面正在自上而下的无人机视角、马上中央的交通摄像头和人行道的治安监控之间来回切换着…… 「众所周知,非著名邪教组织奥姆真理会以及其追随者,继今日凌晨的‘非法宗教传销直播’之后,现在正在东京都各处大肆制造恐怖袭击事件。」 而无论镜头如何切换,直播画面的中央位置,始终锁定着一辆在街头巷尾灵活穿梭的黑色重型机车。 「但是,在这座拥挤的城市,深深的不幸,总会被风吹散。因为,他来了……」 “轰轰轰轰!” 随着镜头不断拉近,那造型狂放锋利、排气音浪刺耳的重型机车,纤毫毕现地出现在特写镜头中。 「让在下荣幸地为诸位介绍,为了拯救岌岌可危的人间,自无间炼狱归来,怀揣着黄色之心、挥舞着黑色手臂的英雄……」 接着,那机车之上的“骑手”的极具冲击力的形象,随之闯入观众们的眼帘。 印着凶恶鬼面、看不清下方面容的机车头盔…… 将紧实激凸的身体线条勾勒得纤毫毕现的黑色紧身皮衣…… 大得夸张、却又毫无违和感的鬼面腰带…… 略显浮夸的银色长靴和手套…… “鬼、鬼面骑士?!” 小井田元慷慨激昂旁白尚未说完,大部分看清这名骑手形象的观众,已经下意识惊呼出了某个家喻户晓的名字。 「……没错,他就是,鬼面骑士!」 “开什么玩笑,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候,还搞特摄剧直播?!” “快看,那皮衣上好像还印着‘出前馆’,这居然还是带恰饭赞助的直播?!” “话说,我真的遇到过这样打扮的外卖员,上门送餐时还会给你做‘特别服务’……” 密集如雨的“谴责弹幕”,开始在直播画面上方飘过。 就在观众们对这摸不着头脑的直播议论纷纷时,一道由黄色警戒线、拒马和警车组成的临时封锁线,出现在了飞速移动的画面内。 大量荷枪实弹的警员们,正藏身掩体后方,朝着警戒线内部神情紧张地戒备着。 对于这飞驰电掣而来的鬼面骑士,那些警员似乎提前接到了什么命令,并没有阻拦分毫。 随着那位“鬼面骑士”驾驶机车高高跃起、跨过封锁线,一片狼藉的秋叶原大道,随之映入观众们眼中。 以“M'S百货大楼”为中心,覆盖方圆数百米的巨大蛛网…… 挂满蛛丝的二次元灯箱海报、布满龟裂的地面、同步直播着“鬼面骑士”的户外屏幕…… 扭曲变形、火光未熄、堵满街道的废弃车流…… 包裹在鲜血与蛛丝之中、生死不知的警员和民众…… “开玩笑吧,这真的是秋叶原大道?!” “怎么会,这里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看着眼前这熟悉而陌生、仿佛战后废墟的街道,观众们一时间不敢将这里和心中那“御宅族天堂”联系起来。 946 有暗便有光 “蜘、蜘蛛……怪?!” 就在观众们因为眼前这不同往昔的秋叶原大道而沉默时,更加诡异的事物出现在了画面内…… 封锁区域中心处,一只触角狰狞、头顶连接着黑袍人的巨型蜘蛛,正安静地蹲伏在白色的蜘蛛网中,大半个身子埋藏在地面下方。 “装甲车和直升机……出动了自卫队,伤亡还是这么惨烈吗?” 在那层层叠叠的蛛网下方,除了生死不知的民众、动弹不得的车流之外,还依稀可见几辆火光萦绕、残破不堪的装甲车和直升机…… “快看那蜘蛛一样的火,怎么在飞?!” “大楼外面的金光,又是什么?” 那巨型蜘蛛身后,“m's百货大楼”正被一道金色屏障环绕其中。 一团团形似蜘蛛的火焰,正灵活地在半空中飞舞,却始终无法突破那层金芒。 “我就知道,秋叶原被巨型蜘蛛袭击的那段视频,光靠短视频五毛特效是捏造不出来的!” “所以,那些邪教所说的鬼怪什么的,也真的存在吗?!” “确、确定,不是在拍特摄剧吗?” 面对这越发玄幻、超出认知的直播内容,观众们一时间哑口无言、头皮发麻。 由于有官方不断压制,网络和新闻上偶尔流出的视频,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直到此刻,亲眼目睹这惨烈的场面,不少人才意识到,真正的事态,或许远比自己想象的严重! 平日里车水马龙,眼下却沦为人间炼狱的秋叶原大道,让人深感身边的“和平”是多么的珍贵。 「各位观众,请勿惊慌。因为我们的无人机运用了最新的‘隐能量场观测技术’,所以你们才能看见这些肉眼无法观测到的‘超自然现象’。」 就在人心浮躁、惶惶不安时,ghostfacer小井略微颤抖的旁白再次响起。 「如各位所见,根据‘真理研究所’某位天才博士最新提出的‘全息隐能量场理论’,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某种肉眼无法观测、科学暂时亦无法解释的‘隐能量场’。就和‘核辐射变异理论’一样,这种能量场的‘辐射’,会催生出各种各样未知的‘隐能量场生命体’。」 他一开口,直播间奔流似海的弹幕,全都暂停了下来。 「今天,这些掌握了‘隐能量场’运用方法的邪教们,借此发动恐怖袭击,想要利用源自‘未知’的恐惧击溃我们,颠覆我们原本的生活!」 因为这一次,没有人敢错过他所说的哪怕一个字。 「但请记住,有暗便有光!有那么一群名为‘除灵者’的人,在传承数千年的时光里,一直用自己的鲜血与生命,在黑暗中与‘隐能量场’战斗着、探索着,沉默地捍卫着人类文明的火种……」 「因为他们相信,就和人类曾经面对的无数疾病与天灾一样,当科学的光芒勾勒出黑暗中未知的轮廓后,我们终将无所畏惧。」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从不会缺席……现在,让我们有请最强除灵者,鬼面骑士,见参!」 画面之中,面对m's百货大楼脚下那可怕的蜘蛛,那重型机车上的鬼面骑士毫无惧意,速度不减反增…… “喂喂,自卫队的装甲车和直升机都没用,那家伙就这么骑个机车冲过去,会死的吧?!” “快调头!不要命了,真当自己是鬼面骑士吗?!” “可是,既然这种怪物都可以在秋叶原横行……那么,鬼面骑士、凹凸曼之类的,会不会也真的存在呢?” 此时此刻,整个东京都、乃至全日本的视线,透过无数块屏幕,集中在了那辆宛若自杀般驶入“蛛网丛林”的黑色机车上。 …… “健吾!” m's百货大楼天台,身披黑色袈裟的弘法主持,目光如炬地凝视着下方某处。 他的天眼通,透过蛛网、子弹和蜘蛛火,牢牢锁定在山田健吾巍然不动、疯狂挥剑的身影上。 “我下去一趟,你们无论如何也要维持住阵法,护住其中的民众!” 他掌心凝聚起澎湃的佛光,一脚踏上了平台边缘。 “主持,让我们去吧!” “您不日前才用过‘佛缘掌’,元气尚未恢复!” 在他身后,几名僧人看着四周建筑内、影影绰绰的身影,连忙低声劝道:“而且,眼下外邪虎视眈眈,这阵势若缺了您主持,恐怕……” 秋叶原突发乱象之后,大量避难的民众涌入了这处大楼,一旦阵法崩坏,恐怕上千条人命不保。 “不行,你们修为尚浅,下去亦无法与这帮邪教力敌,无异于杯水车薪……” 弘法略微犹豫了一秒,眼神再次变得坚定:“现在,可不是瞻前顾后的时候!难道,你们忘记空海主持的教诲了吗?” “川崎大师寺凡佛法有成者,皆入世除魔、至死方休……空海主持遗训,吾等无一日敢忘!” “那就对了……” 话音未落,弘法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天台之上。 “黑夜已至,大厦将倾,你们也到了独当一面的时候了!“ 一道金焰萦绕的身影,带着狂暴的气势,头上脚下地自大厦第八层笔直坠下! 无名佛法·佛缘掌! “终于忍不住出手了吗?继时本一郎之后,除灵者协会为数不多的免许等级叁除灵者,川崎大师寺当代主持,弘法……” 见到这一幕,那“土蜘蛛”似乎早有所料,灵活地钻入地面、消失不见。 “这、这是什么……” “好、好重!” 一道凶狠霸道的无形气场,以弘法为中心,朝四周扩散开来…… 半空中,数道正朝着山田健吾坠下的蜘蛛火,如同撞上电蚊拍的苍蝇,被那无形气场狠狠碾压入地、熄作了一地焦黑人影。 地面上方,那蛛网掀起的滔天白浪,也在这可怕的气场压迫下层层断裂,勾勒出一圈手掌形的凹陷! “弘法主持,别中计,他们故意困住我,就是为了引您出手!” 趁此机会,一道巨大的雷光撕碎了蛛网,现出了其中护住三名幼童的山田健吾。 942 吞饵的鱼 “这个臭小子,浪费了我们不少时间。” 那土蜘蛛头部的黑袍人,自另一处地面悄然现身,眼含恨意地盯着那道疲于奔命的雷光。 “就算凭着这阵法当缩头乌龟,将我网中的‘猎物’全部救走,你们的灵力总不是无限的吧……” 他带领这支“猎杀小队”现身秋叶原后不久,作为除灵者协会总部的“m's百货大楼”就被这油盐不进、刚柔并济的佛光所庇护,收容了不少逃难的民众。 一时半会无法突破屏障,放弃速战速决念头的“土蜘蛛”,操控蛛网束缚了不少人质,打算要挟楼内主持阵法之人。 就在那时,这速度快如疾风、木剑上雷光萦绕的平头国字脸青年自楼内冲了出来…… 被会长大人赐予了大量“神迹”、担任“猎杀小队领队”的他,终于见到作为“猎物”的除灵者现身,自然是见猎心喜,亲自出手想要拿下“首杀”。 但一番交手之后,这“土蜘蛛”却越战越心惊…… 这名脖带项圈、哲学气息浓郁的国字脸青年,四肢伏地的跑姿虽然看似猥琐,速度却快得连“土蜘蛛”的复眼都无法跟上。 不但如此,对方凭借狂暴的速度和手中那风雷奔涌的桃木剑,一出手便击溃了“猎杀小队”的几名好手,还斩下了他数条“大长腿”。 尽管不想承认,若一对一正面交锋,无限接近“土蜘蛛完全神体”的他,或许不是此人的对手。 借着神出鬼没的“土遁”和蛛网之中的人质牵制,“土蜘蛛”才能让这名悍勇的青年无暇攻击自己的手下,制造出了冲击阵法的空间。 “不要急……保持平常心……仔细分辨……” 迅雷风烈,山田健吾再次折返,将几名民众送入了大厦内部。 “师傅虽然不在了,但我要继承他的意志,守护除灵者协会,力所能及地去救人!” 即便喘息越发沉重、细密的汗珠布满脸庞,但他的眼神依旧坚定。 “应该,差不多了吧……等等,这味道……” 凭借敏锐的嗅觉,山田健吾不断在蛛网范围内来回感应,寻觅着可能存在的“幸存者”。 “那里还有……汪!” 莫名的犬吠声回荡中,他再度化身雷光袭出…… 电光火石间,那道雷光在天罗地网中穿梭而过,已精准地掠走了数团被蛛网淹没其中的人影。 “嘿……终于……吞饵了!” 随着那土蜘蛛一声轻笑,大蓬的火光自那道雷霆之中炸裂开来! “呃啊!” 哀嚎声之后,烈焰缠身的山田健吾,自蛛网中现出了身影。 “桀桀桀桀桀,总算逮到你了,碍事的臭小子!” 一只成年男子大小、全身由火焰构成的蜘蛛,正死死缠在他背上,拼命爆发出层层烈焰。 护体的符纸在火焰中化作飞灰,山田健吾以最快的速度撑起上身、双手在胸化作残影:“前!” 一道金芒炸裂开来,牢牢护住他周身一米,将那火蜘蛛弹开,那噬魂的烈焰亦不得寸进。 九字真言·藏甲·大日如来心咒。 火光退散,露出山田健吾身下,用双臂撑出的狭窄空间…… 那里,赫然躺着三名身穿校服和黄色安全帽、昏迷不醒的小学生。 “好卑鄙,竟然伪装成人质!” 刚才,这名化身火焰的邪教,竟然借蛛网伪装成受害者,在自己将其扛起之后,趁机发难! 遭遇突袭,山田健吾可以凭护体灵力抵御对方的火焰、以速度优势返回大楼内,但是他背上的孩子们却没这本事。 因此,他只得用身体硬抗住邪焰灼烧、以最快速度发动藏甲秘术,结出阵法屏障。 “死!” 危机一缓,山田健吾反手摘下口中木剑,将背上的“火人”刺了个对穿。 “噼里啪啦!” 星流霆击、火焰消散,一名未着片缕的男子,现出了身形…… “嘿嘿嘿……咳咳……嘿嘿嘿嘿!” 被那桃木剑透体而过,他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反而狂笑着用焦黑的腹部将其死死锁住。 “你们这些疯子……不要命了吗……” 吃力地将木剑一点、一点从对方体内抽离,山田健吾眉头紧皱。 虽然这些邪教早已化身鬼怪、行事凶残,但亲手将人体洞穿的触感,依旧让他莫名难受。 “命?这种东西,在欠下十辈子也还不起的赌债、老婆跟人跑了以后,我早就不想要了……为了能让真神重塑这个绝望的世界,我愿意献上一切!” 眼中光芒逐渐黯淡,那名男子用生命压榨出最后的怒吼:“熄了我一个,还有成千上百的蜘蛛火!” 随着这声怒吼,一只只形如蜘蛛、拖着长尾的火球自四周的建筑中腾空而起,如坠地的陨石般撼下…… “快,别让这小子跑了!” “让这些劣等的人类看看,我们‘火蜘蛛军团’的虔诚!“ 蜘蛛火,发源自日本奈良县矶城郡缠向村,据载是一种形似蜘蛛、体为火焰的群居鬼怪,往往所过之处千里焦土、寸草不生。 而这帮依附于“土蜘蛛”麾下的亡命之徒,平日里被赐予了不少无人问津、属于边角料地位的“火蜘蛛神迹”,虽在奥姆真理会内部算不得强者,但要论纵火闹事、发动自杀式袭击却是一把好手。 “嘿嘿嘿,灵力构成的屏障,在子弹面前,不就和纸糊的一样吗?!” 远处,几名“猎杀小队”的黑袍人,手中全自动步枪也集火了过来,丝毫没打算给山田健吾带人离去的机会。 “只要解决掉你,大楼里那帮只会念经的秃驴,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与此同时,那土蜘蛛也自地面现出狰狞的身躯,将蛛网汇成了滔天白浪,狠狠压下! 面对上钩的“大鱼”,奥姆真理会众人如同蛰伏多时的钓手,拼尽全力开始“收杆”。 “可恶,这么久了,阴阳寮怎么还没派人过来支援……难道……” 还来不及细想,火光、弹雨和白浪已交织一片,将山田健吾的身影所遮蔽。 944 奥姆真理会的组合拳 “嗯哼……放开那里……” 无论那雾中巨影如何动作,那热血偾张、顶天立地的攻城锤依旧被那黑色藤网缠绕其中、无法自拔。 拉扯之间,一股股怨气悄然沿着那黑色藤蔓流逝,那雾中巨人连同网中的“攻城锤”一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缩水。 两名守辰丁趁机大步破雾前行,一名衣不蔽体、体毛密布的巨人逐渐显露身形。 “哼,原来是山法师,休得嚣张!” 山法师,是源自九州南部、宫崎和鹿儿岛地区的鬼怪,是暗藏在雾气之中、山一般庞大的巨人。 在「青木玉枝」吸收怨气的可怕特性面前,眼前这自投罗网的“山法师”也只不过是外强中干,很快就会缴械投降。 “你们几个,别愣着对付阵墙了,先来帮我!” 察觉到不妙,那体型飞速缩小的“山法师”发出了狂啸。 “来了,来了!” 瓮声瓮气的答复声中,另外几道巨大人影自雾中影影绰绰现身…… “什么,山法师,居然不止一名吗?” “不好,赶快结阵!” 面对眼前环伺雾中、遮天蔽日的庞大存在,一丛丛黑色藤蔓若洪流般自「守辰丁」衣袍下方涌出,将二人庇护其间。 “砰!” “轰隆!” 下一秒,粗壮若卡车的拳脚,轮番砸上了黑色藤蔓编织成的半球体“锅盖”。 “被两只小老鼠咬了那里而已,看把你急得……” “桀桀桀桀,等到阵墙破碎,城里那些身娇肉贵的‘人上人’,全都得死!” 暗藏雾中的一道道模糊巨影,以撼天动地之势,卖力地轰击着脚下的“锅盖”。 但那藤蔓韧性极佳,触碰之间还会吸走部分怨气修复自身,让他们一时半会奈何不得。 “不止山法师,还有山姥、山女和山男……奥姆真理会,究竟制造了多少这样的半妖?” 细细辨认着雾中若隐若现的巨人,阵墙后方的藤原树面露不虞:“虽然守辰丁擅持久战,但这么拖下去……” “藤原神官,刚收到消息,离巢鸭站不远的驹込地铁站,也目击到了鬼怪的踪迹!” “什么,连驹込也?!” 与此同时,一名警员自身后带来的消息,将藤原树心中最大的不安化作了现实:“不但暗中渗透了政界、商界和娱乐圈,还暗中积蓄了如此数量能化身鬼怪的教众……” “看来,这奥姆真理会绝非表面那般疯狂与鲁莽,他们是处心积虑瞧准了这个时机,想要趁虚而入,将我们一举击溃!” 以“地狱之门”事件为开端,短短数月内在户山公园、吉原、北海道等地发生的“大型超自然灾害”,不但让「东京三大阵」千仓百孔,也让阴阳寮、各官方机构和民间除灵者们疲于奔命。 近日,国宝级除灵者时本一郎因不明原因死亡,导致除灵者协会处于半瘫痪状态。 恰好在这个时候,奥姆真理会公然揭露“超自然”存在、宣布建立神国、与皇室全面开战、突袭人群密集区制造恐慌,还同步对除灵者协会、皇居、明治神宫等多处位于东京都内的“要害”发动定点打击…… 这一连串的“组合拳”,可谓拳拳到肉、招招致命。 “太极阴阳阵,虽然可以将超自然影响限制在东京都范围内,但想要彻底疏散如此数量的人口,需要足够的时间……” 一想到那些邪教徒,正趁机在街头巷尾涂炭生灵、展露“神迹”,藤原树心底就如火烧一般。 “光靠阴阳寮根本办不到,继续联络一切可以协助的力量……对了,还有京都的土御门一族,也向他们请求支援!” 他仿佛看到,菊花王朝万世一系的秩序,正在自己眼前不断崩坏:“难道,偌大的东京都,眼下真的无人了吗?!” “阴阳头,警视厅那边转来了除灵者协会的联络信息,他们提出了一份‘作战计划’……” “什么,终于联系上除灵者协会了?!” 与此同时,身后的神官突然递上手中的平板电脑。 “什么作战计划,给我看看……这是,‘不科学的科学作战计划’……疯了,只有疯子才会想出这样的计划……可是……” 仔细查看着平板电脑内的《作战计划》,藤原树脸色一沉,额头上有密密麻麻的细汗留下。 “那个,事态紧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这份计划,就不必上报皇室了……” 过了半晌,他才决然地点了点头:“我以阴阳头的名义,同意配合执行。” …… 东京都,新宿区。 “紧急通告、紧急通告,因列车追尾事故和恐怖袭击,全东京都地铁线路临时停运。” 街头巷尾,回荡着扩音器的播报声。 “请各位民众立刻暂停一切活动,按指示远离地铁站、朝最近的避难所前进,那里会有人将你们集中转运到东京都外安全区域!” 平日里人潮汹涌的新宿地铁站,随着人流在工作人员的疏导下撤离,逐渐变得冷清。 “真倒霉,我还赶着去上班呢,居然遇到列车追尾。” “喂喂,你不会真的以为是列车追尾吧,据说大塚车站那边的列车追尾和火灾,其实是妖怪作祟! 街道上,疏散队列中的民众们一边移动,一边不安地刷新着手机上的信息。 “快看这个,line群组里还没被屏蔽的‘大塚商店街鬼火吃人’的视频,无码版的实在是太血腥了!” “没错没错,还有这一段,有人在秋叶原,拍到了好大一只蜘蛛,连自卫队的装甲车都没办法处理……” 虽然新宿街头眼下一片平和,但网络上漫天飞舞的视频和传言,让不安的氛围逐渐浓郁起来。 “视频里那些黑袍人,听说吃了他们给的东西,真的有人获得了‘超能力’呢!” “喂喂,你们该不会真的相信那些宗教传销的台词,去吃那些奇奇怪怪的‘免费食物’吧?” “有可能是什么新型致幻剂,上瘾以后再找你收一大笔喔!” “我看论坛里有人说,那是某种可能导致基因突变、发育畸形的试验药物。” 虽然有着这样的抱怨和那样的不安,但数量庞大的人流,依旧安静有序地向着附近的“避难所”移动着。 947 如谷之歌,扎根土里 “嘿嘿嘿嘿,现在才发现,已经太迟了……蜘蛛火贰号军团,给我上!” 随着那“土蜘蛛”的狂笑自地面下方传出,数十道火光炸裂的蜘蛛火,自M'S百货大楼毗邻的高楼中涌出,在那佛光屏障上合力砸出一人宽的裂痕! 趁那裂痕自我修复的间隙,其中十几道蜘蛛火竟趁机鱼贯而入,将M'S大楼的窗口点亮! “中计了,这帮邪教战至现在,居然还埋伏着如此数量的蜘蛛火,伺机冲击大阵!” 见到这一幕,刚刚借着层层蛛网缓冲、翻身落地的弘法,脸色变得煞白。 因为“吉原宗纯炎上”引发的一系列事件后,川崎大师寺因为不少内门弟子肾阳虚衰、卧病在床而人手紧张。 加之没了佛法深厚的弘法主持,大楼内阵法屏障的韧性更是大不如前,才会在对方的突袭之下“后院着火”。 “二位既已入瓮,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丝毫不给二人喘息之机,半空中那些没来得及冲入屏障的蜘蛛火,已裹挟着白色蛛网,朝二人袭来! 四周持枪押阵的邪教徒们,也再次狞笑着扣动了扳机…… “弘法大师,请带孩子们返回楼内,这里尽管交给我!” 面对铺天盖地的攻击,山田健吾左手捏符、往体内再入一甲:“斗!” 九字真言·藏甲·金刚萨埵法身咒。 刹那之间,他鼓胀的右臂拔剑、化作烈火轰雷,将后方层层叠叠的蛛网斩碎,开辟出了一条直通大厦的通道。 金刚萨埵法身咒,无坚不摧,勇猛果敢,敌强我强。 “可是……阿弥陀佛,山田君你自己小心!” 犹豫了一瞬,弘法扛起那三名孩子,头也不回地朝着屏障内侧奔去…… 眼下的情况,他必须返回大厦,解决掉楼内的蜘蛛火、稳固大阵,才能确保除灵者协会这处秋叶原最后的阵地不失。 “抱歉,此路不通!” 看也不看身后的弘法一眼,山田健吾双手舞作残影、专注地向身前斩出! 雷光流转间,呼啸而下的蜘蛛火现出人形、哀嚎跌落…… 清脆破空声中,密密麻麻的子弹,叮当坠地…… 爆裂的雷罡下,怒涛般的蛛网层层破碎…… 飘零的蛛丝、飞溅的子弹、残余的火光之中,双手持剑、遍体焦黑的山田健吾,缓缓现身…… 在他脚边,横七竖八躺倒着数名全身焦黑、生死不知的蜘蛛火。 在他身后,带着几名小孩的弘法,背影已经消失在了阵墙内侧。 这只凭手中一柄木剑,他竟用迅雷风烈般的攻击,自刚才必死的绝境之中,硬生生斩出了一寸天地来! “什、什么……这小子……” 空中,尚未坠下的数道蜘蛛火,不知为何悬空停滞。 “咔嗒……咔嗒……咔嗒……” 手持枪械的黑袍人们,也忘记了更换弹夹,无意识扣动着空膛的扳机。 “不是说,除灵者,大多擅长念经诵佛、手无缚鸡之力吗?” 被山田健吾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所摄,原本激烈的场面,一时间变得安静无声。 虽然对方身上虚弱的灵力,无声地说明着他早已是强弩之末的事实。 但空中那数十名蜘蛛火,却没有一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赌,这个男人会在斩出第几剑后才倒下。 “愚蠢!通往神国的列车已经启程,你护得住这几个孩子,护得住整个秋叶原吗……” 看着灰头土脸、眼神却意外坚定的山田健吾,那土蜘蛛头部的黑袍男子,全身如筛子般颤抖起来:“……即便守住了秋叶原,又守得住整个东京吗?!” 凭刚才展现出的实力,这名青年完全可以弃掉几名“人质”而去。 毕竟,他已经救出了足够多的人,略有“失误”也是情有可原。 “为、为什么……你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你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吧?!” 对方这生死论外、不动如山的姿态,竟然让“土蜘蛛”心中炽热的信仰,有了一丝动摇。 “不,只有真神,才能修正这个崩坏的世界!” 回过神来,因为刚才的“动摇”,“土蜘蛛”发出了恼羞成怒、歇斯底里的嘶吼:“我的信仰,怎么可能会输给你……” 铺满蛛网的地面,如发怒的海洋,再度掀起了白色“巨浪”! “加入涩经大剑道部的前三年,我从替补开始,经历先锋、次锋、中坚,一路做到副将……我在团体赛里,一直都是强弩之末,从未站到过最后……” 山田健吾持剑而立,沉稳地调整着呼吸,一剑、一剑不疾不徐地递出。 “虽然在终于继承‘主将’那年,因为一些‘误会’而被社团开除……但我永远记得,每次比赛前,担任主将的那位前辈,总会在更衣室全身心地教导我……” “如谷之歌,扎根土里。与风共存,与种子越冬,与鸟歌颂。” 他宛若海边的礁石,将四面八方环绕而来的“海浪”一一破开。 “无论遇到任何情况,哪怕在决赛中面对‘立花飘雪’那样可怕的对手,也不用想太多……我要做的,只是保持‘平常心’,脚踏实地地处理眼前事!” 即便周围的蛛网越聚越多,再次封锁了离开的道路,他脸色也没有一丝焦灼。 “因为,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更多强大的伙伴,守护着我的正后方!” “咔嚓。” 在势大力沉的挥动下,他手中那斩破无数烈焰、子弹和蛛丝的桃木剑,终于不堪重负,断成了两截! “眼前事?!哈哈哈……我看你还是准备身后事吧!” 见到这一幕,半空中的蜘蛛火和地面持枪的黑袍人,终于从他那可怕的气势中回过神来,再度发起了第二波冲击。 “轰轰轰轰轰!” 与此同时,一道足以“炸”掉整个秋叶原大道的刺耳音浪,由远及近地自封锁线外围传来! “这、这是……我就知道……”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山田健吾不禁神情一振、泪流满面:“约好了在这里碰头,就算是刀山火海,前辈也绝对不会失约的!” 951 无法过审的阳谋 “哼,愚蠢的凡人!阴谋一旦被识破,效果就会大打折扣……但‘紧身骑士无坚不摧の铁裆’计划,可是一计阳谋!” 喂喂,上报给警视厅的明明是‘不科学的科学作战计划’,原来你也知道用这种三俗计划名没办法过审吗? 满意地欣赏着直播间内久久不息的“令和最强”,羽生舞轻蔑一笑:“既然对方亮出了名为‘超自然’的底牌,我们不如也大大方方地打出‘科学’和‘英雄’这两张牌,按‘信仰战争’的规矩,在‘人心’这张赌桌上决一决胜负!” “再说,「黑爪」这帮家伙搞出这么大的阵仗,隐能量场存在的真相,无论官方如何控制舆论、找砖家叫兽站台,也注定是瞒不住了。” “这个时候,我的‘全息隐能量场理论’正是站在三十三楼空调外机上、未着片缕的政府,无法拒绝的一块遮羞布……” 不知想象到了什么场面,羽生舞眼冒金光、以手抚额狂笑起来:“等着看吧,各种日本内部的科学奖项很快就会纷至沓来,这些都将成为我一步步踏上诺贝尔领奖台的垫脚石,哇哈哈哈哈。” “嗝儿……可是,那些妖怪一样的邪教,看起来也很可怕……” 仰头灌下大半瓶,小井舔着干涩的嘴唇,目光中透着担忧:“把旁白词搞得这么煽情,将‘鬼面骑士’烘托得那么强,万一荒木君输……” “输?!抱歉……” 羽生舞轻咬下唇,紧盯屏幕的媚眼中满是笃定:“在我的印象里,那家伙什么瘪都吃过……就是没输给过其他人!” “桀桀桀桀桀……血肉……好多血肉……” “女人,我要吃肥嫩的女人!” “白痴,男人比较有嚼劲,跟我往走这边!” “不,我要往那边!” “别、别扯,头要裂开了……” 就在三人交谈之际,阴寒刺骨的笑声和喋喋不休的争吵声,自阳台外侧飘入。 “嗯?” 厚海陆斗下意识探头朝屋外看去,只见三颗连在一起、争吵不休的头颅,正自半空中由远及近地飘来。 “这、这些邪教又找过来了?!可是,为什么只剩三颗脑袋还可以飞……” “咣……咣……咣……” 他的惊悚尚未完全在脸上浮现,那三颗头颅已经在接连响起的弦音中,被一道道无形箭矢撕碎。 “那是‘舞首’,是一种古老的鬼怪!” 小鸟游真弓清冷的声音,自头顶上方的天台传来。 “这东西,和之前楼下的邪教徒不一样……” 舞首,是传说中三名产生争执、互相砍下头颅的武士亡魂聚合而生的鬼怪。 “不是邪教徒,是鬼怪?” 厚海陆斗定睛看去,那三颗头颅消散之处,除了一蓬黑雾般的怨气之外,没有残留下任何属于“人类”的事物。 “等等……那边好像还有更多……” 在他视线远端的云层中,隐约还有更多黑点,正朝自己这边接近。 “请各位安心工作,不管来多少鬼怪,我也绝不会让他们踏入赤城神社半步!这是我对荒木老师的承诺……” “咣……咣……” 猎猎狂风,带着少女斗志满满的话语和不疾不徐的弦音,吹散了厚海陆斗心中的慌乱。 “那,小鸟游氏,就拜托你了。” 朝阳台外看了一眼,厚海陆斗又回到了“导播岗位”上。 公寓楼下,附近的民众正在小鸟游太郎和几名探员的引导下穿过鸟居,进入赤城神社和公寓大楼内避难。 拥有“神明庇护”、“隐能量场防御”等属性,今日之后想必赤城三井公寓的房价会翻个好几倍。 小巫女收回“神明的土地”的任务,似乎越来越任重道远。 「羽生博士,感谢诸位的援手,秋叶原这边的事态算是暂时稳定了下来!」 就在厚海陆斗思绪万千之际,屏幕右下角的通讯窗口,传出了岩田武憔悴的声音:「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除了皇居、协会、各大神社和寺庙遭到邪教徒袭击外,北侧大塚、巢鸭往东一线,也有大量鬼怪袭击民众的目击情报……」 多亏了坐镇第九课指挥室的这位副课长,将警视厅的权限临危授予了厚海陆斗,才促成了刚才那场“全网直播”。 「我们的人已经尽力在疏散受袭区域的民众,但这并不足以解决问题,还轻除灵者协会尽快援手,详细情报已经共享过来了!」 一幅东京都平面地图随之弹出,上面密密麻麻地标记着代表“超自然灾害区域”的红色圆圈。 “喔?居然已经有这么大的范围……看来,情况比我想象得严重多了嘛!” 仔细分析着地图上的信息,羽生舞的表情也逐渐冷峻下来:“导播君,呼叫我们的‘男主角’,他差不多休整够了。‘女主角’已经就位,可以提枪上马、开始下一场拍摄了。” “对了,让他把多带的那几副「军用战术智能眼镜」交给山田君和弘法大师,请他们先带队去支援这几处神社和寺庙……” “导播君收到。” “旁白君,给你二十秒,边喝水边上厕所,一会可没机会请假!” “旁白君收到……等等,二十秒也太……” 脑海中飞速分析着眼下的局势,她冷静而果断地部署起了接下来的行动。 “来吧,让本天才看看……让人头疼、失眠了这么多年的「黑爪」,究竟是不是‘臆想’中那么可怕!” …… 笔直光秃的铁轨,自白雾萦绕的密林之间穿过,朝着无穷无尽的地平线延伸。 几节大小颜色各异的火车车厢,正歪歪斜斜地侧翻在铁轨上,似乎刚刚发生过一场列车脱轨事故…… “喂喂,早高峰时段已经过了……” 宛若“车祸现场”的末尾车厢内,二之前龙马正缩在一排弯弯曲曲的座椅后方。 “你们又不是挤不上地铁就会被开除的社畜……” 隔壁那节车厢内,一群身形可怖、貌若疯魔的黑袍人,正朝着他蜂拥而来。 “……我也不是供你们上班途中痴汉解压的小姐姐!” 碎碎念着意义不明的内容,他从椅背下方探出枪,毫无瞄准之意地朝对面车厢将子弹全数倾泻而出。 948 我可以打倒你吗 “什么人?!” 一众邪教徒循声看去,只见一辆重型机车自封锁线上空跃过,将头顶的无人机群甩在身后,以超过200公里的时速狂暴地朝M'S大楼方向疾驰而来。 机车所过之处,那原本粘稠异常、让车辆无法动弹的蛛网,在轮毂飞旋的倒齿碾碎下冰消雪融,就连让其略微减速都做不到。 “鬼、鬼面骑士?!” “出、出前馆?!” “想、想起来了,前段时间的鬼面骑士联动COSPALY配餐活动,我还遇到过不止一次……” 随着距离拉近,看清车上那名骑手“家喻户晓”的扮相、以及皮衣上印着的LOGO,环伺在大楼四周的邪教徒们,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能轻易突破我的蛛网,这辆机车不简单,难道是传说中的付丧神?可是,蛛丝从那人身上,没有感应到任何灵力……” 那在土中神出鬼没的“土蜘蛛”,警惕地瞥了一眼飞速接近的黑色机车,果断回过头掀起“白色巨浪”、朝山田健吾压下:“不管了,我困住这小子,你们先宰了那家伙!” “交给我们吧!” 听见“领队”的命令,一旁的“猎杀小队”立刻用绵密如雨的子弹招呼向这名乱入的“COSPLAY配送员”。 根据“会长大人”事先公布的情报,极少有除灵者,能够以肉身抗衡火器。 就连远处那身陷蛛网中的强悍青年,从头到尾也只是用闪避、斩落等方式处理子弹,未敢想过硬抗。 借用火器优势灭杀除灵者,正是“神力”微弱、却拥有精良军事素养的“猎杀小队”组建的意义。 “轰轰轰……呜呜呜!” 就在“猎杀小队”开枪那一刻,那名“鬼面骑士”驾驶着机车往侧面一倒…… 整个重型机车以极限贴近地面的姿势,用车身一侧顶着枪林弹雨,朝齐射的“猎杀小队”狂暴甩出! “不好……” “快散开!” 面对这时速超过200码的“巨型暗器”,身披黑袍、手持枪械的“猎杀小队”中,有人身形突然缩小、有人腿部暴涨跳起、有人直接从地面撑出一道巨大的土墙…… 显然是打算各施所长、四散而去。 “好、好快……” 奈何,那重型机车路线诡异、速度狂暴,宛若一颗弧线妖娆的黑色巨型保龄球。 大部分“猎杀小队”成员根本来不及完成动作,便化身人肉保龄球瓶,直接被“一球清台”,哀嚎着朝四面八方飞射而出! “白痴鬼面骑士,你的末日到了!” 尘土飞扬间,几名化身灵体遁入土中、逃过一劫的黑袍人再次现出身形,朝着土坑中的黑色机车疯狂扫射。 火光四溅、弹壳飞舞,那机车造型狰狞、厚重如铠的外壳却连一点漆皮都没被蹭下。 “等等,车上那家伙呢?!” 直到此时,他们才注意到,那本应该骑在车上的“鬼面骑士”,早已不见了踪影…… “就是你们……把秋叶原搞得一团乱对吧?” 头顶上方,响起了男子平静中暗含愠怒的质问。 “上面!” 这几名黑袍人刚刚抬起枪口,一道包裹在黑色紧身皮衣内的强壮身影,已经自空中砸下…… “呕!” “噗!” “呃!” 刹那之间,那几名黑袍人便被他那快到无法反应的飞踢,精准地命中了腹部、脸颊和裆部…… 大蓬的黑气自被打击处炸裂离体,微不可察的黑焰随之流窜入体。 “好、好痛……好烫……” “我的神力,为什么感应不到了……” “你、你们是……对不起,我错了,不要带我一起走!” 他们如同被烈焰焚身、又似见到什么恐惧之事,一边满地打滚一边发出了惊悚的哀嚎。 “……本月一年一度的‘秋叶原萌娘女仆泼水节’,我可是大口径水枪都提前买好了,你们打算怎么赔?!” “鬼面骑士”意义不明、如火山般喷发的咆哮声,后知后觉地在翻倒一地的黑袍人之间回荡。 “这家伙很强!一起上,解决他……” “正好,让他在合体技‘蜘蛛陨石雨’下化为灰烬吧!” 就在荷枪实弹的“猎杀小队”被这“鬼面骑士”连人带车瓦解掉的当头,空中的数十道蜘蛛火已经盘旋聚拢,组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球”…… “哼,不打算去救你这位白痴同伴吗,山田君?” M'S百货大厦楼下,操控蛛网与山田健吾僵持的“土蜘蛛”,冷漠地抬起头看向后方的大楼:“也对,无论是你们除灵者协会、还是这个腐朽的国家,早已经自顾不暇了。” “救?” 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出现在山田健吾眼中的,是火光和浓烟越发肆虐的“大人の世界”:“糟糕!弘法大师……” “哈哈哈哈哈……眼睁睁看着吧……无论是楼内那帮和尚……” “土蜘蛛”狂笑着扭过头,看向身后。 “还是后面这个藏头露尾送外卖的家伙,今天全都要死……” 那里,数十道蜘蛛火化身的“陨石雨”,已经拖着火焰长尾、朝那“鬼面骑士”凶猛地坠下! 面对这末日般的场面,那鬼面骑士不闪不避、双手一前一后探出,对着迎面而来的第一颗“陨石”挥出一记直拳…… “噗!” 足以销金融铁的烈焰,在接近他手臂半米范围内时,瞬间湮灭…… 重拳之下,那第一道蜘蛛火消散之处,飞出一名光洁溜溜的瘦弱男子。 “呃?!我……你……” 尚未从这诡异的变故中回过神来,沙包大的拳头,已经砸上了第二道蜘蛛火的下巴。 “话太多了!” 那“鬼面骑士”握拳的双手,一前一后反复抡出,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咏春·日字冲拳! “啪……咔嚓……砰……轰……” 随着拳拳到肉的破空声、骨裂声、撞击声,紧接而来的一道道蜘蛛火,悉数烟消火灭…… “我可以打倒你吗……” 或许是挥拳动作太过激烈、误触到了什么,字正腔圆、堂堂正正的话语,自鬼面骑士那硕大的腰带中接连响起:“……你不用回答!” 949 给我记好了 “不,这么下去我们会……” “别、别推了,快停下!” “事到如今……根本,停不下来了啊……” 待大部分蜘蛛火察觉到不对劲时,他们体内的“火力”不知何时变得极为虚弱,根本止不住冲势。 “噼里啪啦啪啪啪啪……” 火光四溅、白躯翻涌间,那鬼面骑士身旁的地面上,多出了一名名环肥燕瘦、长短不一,但全都鼻青脸肿、昏迷不醒、表情宛若深陷噩梦的男子。 “……啊?!” 面对这一切,另一侧的“土蜘蛛”狂笑戛然而止,化作了颤抖的破音:“怎么回事……” “我、我的‘火蜘蛛军团’,怎么可能如此轻易……“ 看着那在火灭烟消、白躯翻涌中“打完收工”的鬼面骑士,他的眼神已经自蔑视变成了呆滞…… “你、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眼睁睁看着自己悉心培养、引以为傲的“蜘蛛火军团”在那“鬼面骑士”凶残的拳风下以褪去神力、衣不蔽体的姿态全灭,他一时半会还不太有真实感。 “只是一名路过的鬼面骑士,给我记好了。” 隐隐约约间,一道正义感饱满、声情并茂的声音,如腹语术般自对方腰间传出。 “嘿,你在看哪里呢……” 察觉到对方的分心,全神贯注的山田健吾,用手中木剑在一旁的车顶上一撑,高高跃起、借力跃出了那蛛网编织的“围城”…… “现在才明白,已经太迟了……你这玩弄人命的混蛋蜘蛛……” 下一秒,他手中桃木剑带着致命的雷罡,朝着脚下那庞大的土蜘蛛斩下:“……哪家剑道部的‘主将’,会弱到需要‘副将’去救的?!” “这家伙太棘手,不可力敌……” 这打扮得像拍特摄剧一样的奇怪家伙,现身不到三分钟,原本优势占尽的“蜘蛛火军团”和“猎杀小队”就宣告全灭…… “没问题的,蜘蛛火已经进了大楼,只要利用人质拖延,等到神国的列车到秋叶原站,一切都将……” 一边安慰着自己,那庞大的蜘蛛身躯,连同头部的半身黑袍人一起消失在了地面之下。 “呃啊!藏头露尾的人渣……” 手中半截木剑在地面斩出一道焦黑的裂痕,山田健吾被反震力带得脚步一软、跌倒在地,发出了不甘的狂吠:“……有本事就出来,和我汪汪汪汪汪!” “嘿,既然执意找死,那就如你所愿!” 见此良机,布满倒刺的蜘蛛脚去而复返,如白骨牢笼般朝着山田健吾合绞而上! “哟,健吾,干得不错。” 下一秒,一道漆黑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山田健吾正后方。 刚刚破土而出的蜘蛛脚,不知为何动作凝固、僵在了原地。 “前、前辈!”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山田健吾热泪狂飙,深情地看向了这裆部紧勒到让人无法直视的紧身衣骑士:“我就知道,你一直深藏不露,默默地在后方守护我、鞭策我,直到关键时刻才忍不住出……” 等等,我明明乔装打扮到密不透风,你为什么能这么自然地认出我?! 先不说那边的‘战国武士’,只凭这我在更衣室观摩过无数次的紧致身姿和伟岸尺寸,您的光芒就如太阳般无法掩盖! 混蛋,大家在认真更衣准备比赛的时候,你到底在注意些什么?! 一把推开泪流满面拥上来的山田健吾,那鬼面骑士扭头盯着地面、头部缓缓转动,玻璃面罩后方隐约有金白之芒自一闪而逝:“不过,现在,可不是闲聊的时候……” 他俯身一步跨出、抡起手臂轰入了不远处的一处地面:“……得先把土里这个大家伙,给拔出来!” “呃啊!” 碎石四溅之中,一名惨痛哀嚎着的黑袍人,竟然被这鬼面骑士以无比粗暴的动作,直接掐着脖子自地面下方扯出! “你、你怎么可能发现我……” 随着那鬼面骑士如拔萝卜一样横向一拖,那疯狂挣扎、却无法脱身的黑袍人脚下,一道与之相连的蜘蛛身躯,如同大阪名产“**白萝卜”一般被连根拔出…… “不……不要……” 那庞大的蜘蛛身躯尚在半空,便被覆体而上的黑焰缠绕,扬作了点点飞灰。 紧接着,原本覆盖了m's百货大厦四周的粘稠白蛛网,如同失去生命的植物一般飞速枯萎、只剩下一地的残渣。 “我……好痛……不!!!!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黑袍滑落,在那“鬼面骑士”手中,只剩下了一名只着兜裆布的羸弱白发老者。 “真神,为什么不再眷顾我了……我的寿命……我的神力……还有我的蜘蛛火军团……” 此刻,他神情痛苦地凝视着眼前这机车面罩上的狞笑鬼面,黑炎萦绕的眼中,满是惶恐与不解。 接近“土蜘蛛完全体”的他,不但最擅长的“土遁”在对方眼中无所遁形,就连一身“神力”也在交手的瞬间荡然无存,回复了原本苍老的模样。 “呃啊啊啊……不,别过来……你们早就被我撕碎了、掏空了,现在又能把我怎样?!” 心底如同火烧一般灼痛、眼前浮现的一张张恨意入骨的面容,正不断吞噬着他的意识。 “你、你到底,是谁?” 维持住最后的理智,老者气若游丝地问道。 “我是谁?你们奥姆真理会,不是满东京都在找我吗……” 如同丢垃圾一般松开手,任凭对方跌落在地,那鬼面骑士大步返身离去。 “是你……你……你是荒……” 死死盯着对方的背影,这枯瘦的老者捂住胸口、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呃啊,你们别碰我……不,那里不行……” 他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意识却已被烈焰蚀心的痛苦,拉入了无尽的深渊。 “对了,弘法大师……” 另一头,遍体鳞伤的山田健吾,正吃力地想要撑地而起。 “可恶!现在可不是停在这里的时候……” 虽然心系大楼内的情况,奈何他刚经历连番车轮恶战,外加连入二甲的副作用显现,此刻全身脱力,微微一动便酸软刺痛…… 950 令和最强 “健吾哟……振作起来,你的平常心呢?” 那鬼面骑士伸出灼热的大手,一把将他拉起。 “前辈……那些邪教进了大楼,弘法大师和民众们有危险汪!” 调整呼吸、借力站稳身形,山田健吾焦急地看向身后的M'S大楼…… 那里,烈火、浓烟与佛光激荡成一片,透窗而出。 “喔?那就让我们,再携手闯一次,这原罪的七重塔……” “顺便,给这些污染‘知识的殿堂’、破坏‘东京都情场军火库’的家伙,终身难忘的教训!” 将山田健吾的手臂扛起,那鬼面骑士飞速奔入了M'S大楼正门内。 等等,你小子,身上味道好重! 那个,刚刚激烈运动完,有点男人味很正常……这味道,前辈一定很怀念吧,就和我们当初在剑道部时一样…… 再不闭嘴的话,你应该会被活埋在第三层。 …… “各位观众,请勿激动,坐下坐下……你们刚才见证的,只不过是最强除灵者鬼面骑士的尝龟操作!” 赤城三井公寓内,带着耳机和麦克风的小井田园,正站在沙发上,手舞足蹈、声情并茂地进行着“除灵实况解说”。 “如你们所见,这些邪教在体内的‘隐能量场’被驱散之后,也只不过是普通人类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他对面的电视机内播放着的,是一片残垣断壁、千仓百孔的秋叶原大道。 “各位,刚刚收到最新消息,M'S大厦内部的残余邪教,已经被鬼面骑士击破!” 直播镜头中央,M'S百货大厦内部那汹涌的浓烟和火光已经消散。 从秋叶原上空的俯瞰画面可以看到,大量救援人员已经自封锁线外侧入场,开始了逮捕嫌犯、搜救民众、清理现场等工作。 「我就住在秋叶原附近,刚才用望远镜确认过,这直播绝对不是什么特摄剧,全都是真的!」 「ORZ,请收下我卑微的膝盖!」 「无知的在下,为三分钟前的质疑,向鬼面骑士表示悔过……」 「鬼面骑士赛高!」 「刚才的骑士踢和骑士拳,帅到炸裂!」 直播界面上方,原本满是质疑、嘲笑劝阻的弹幕,现在已经变成了狂热的呐喊。 “可惜,因为大楼内部线路遭到破坏无法转播,请你们自行脑补鬼面骑士阁下在狭窄地形战中的英姿!” 在“旁白君”小井田元煽动下,流水般的“令和最强”的弹幕和如雨般的打赏提示,几乎淹没了整个直播画面! “不过,这并不妨碍你们和我一起欢呼,顺便把公屏打在‘令和最强’上!” 五分钟前,在足足四千万人同时在线观看的直播镜头下,那扮相浮夸、衣着尴尬的“鬼面骑士”,在质疑、担忧、劝阻的弹幕中,千里走单骑般闯入了碎瓦颓垣的秋叶原大道…… 以小井田元的语速都跟不上的效率,他接连击破了那些持枪的黑衣邪教徒和从天而降的蜘蛛状火团…… 就在观众们以为这番“超常识”的战斗以“邪教退败”告一段落时,鬼面骑士又不费吹灰之力地将那布下云罗天网、神出鬼没的巨型蜘蛛,从地面下方徒手扯出。 直接导致,直播间的弹幕,出现了足足二十秒的空白。 任谁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心情都会和正在疯狂刷新弹幕、打赏现金的“观众”们一样激动。 奥姆真理会那场“阴间直播”带来的不寒而栗、东京都多处遭到“超自然恐怖袭击”制造的惶惶恐恐,全都在这一刻被抛之脑后。 这种感觉,就像蒙头贴脸的塑料袋突然被人戳破,肺部迎来了新鲜空气一般清爽通透。 “本人在此郑重承诺,今日直播的所有收入,都会以‘鬼面骑士’本人名义成立‘东京都灾后重建基金’,用于受灾区域重建、伤员救治、民众安置以及某些全息隐能量场研究机构的赞助……哈?” “咳咳……” 就在“旁白君”小井田元敬业而狂热地踩着沙发念着“旁白词”时,对面的“导播君”厚海陆斗,朝他指了指身旁作为“提词器”的显示器。 “各位,直播画面暂时会切换到东京电视台的避灾播报,请处于指令区域内的民众,立刻按照官方人员的指引撤离,前往避难所等待事态平息!” “请持续关注我们的直播,待鬼面骑士阁下稍事整顿之后,我们会继续追随他,见证这次事件全部真相……” 照着“提词器”上的台词念完之后,小井田元摘下耳机,深深叹了口气:“呼,总算可以歇口气了,再这么搞下去紧张得快窒息了。” 一路揪心而亢奋地见证着荒木宗介“痛殴邪教”的壮举,还得激情四射地念旁白词,紧绷的精神突然松下来之后,只剩下无尽的空虚。 “干得不错,前便利店员小井君!不愧是专业油管主,面对老姐这么中二拗口的旁白词,不但一个螺丝都没吃,还驾驭得恰到好处。” 对面的厚海陆斗及时向他递上了一瓶,扭头看向了对面戴着兔子耳机、正在查询着什么资料的羽生舞:“可是,老姐,像平时一样直接让荒木君低调地过去解决不是更好吗,为什么非得让他乔装成‘鬼面骑士’,还挪用警视厅珍贵的网络资源、搞这么声势浩大的煽情直播?” 虽然得益于“鬼面骑士”的及时现身,秋叶原和除灵者协会的危机得到了及时处理,但是他依旧没弄懂“鬼面骑士”、“全网直播”、“公布隐能量场理论”这些个“多余元素”的必要性。 “我们这样主动放弃物理信号壁垒,等于是脱光了给那‘暗网领主’随便看,而且奥姆真理会的人也有可能通过直播掌握荒木君的一举一动……” “还有,未经官方允许,发布你这半吊子的‘全息隐能量场理论’去解释眼下的事情,我们不会被请去警局喝茶吧?” 终于抓住机会,厚海陆斗将肚子里的疑问一股脑地抛了出来。 954 直插地狱 “那个……话说,我们这是在哪里?” 走出车厢,二之前龙马探头探脑地看向四周茂密的森林:“手机有信号了,我看看……蕨城址公园……我们居然被那破火车丢到琦玉了?!” “小心点,这几节车厢里喷溅出去的玩意儿,好像还没打扫干净呢。” 尼雅眼中金芒闪动,视线在空旷无人的森林中来回扫动。 “没时间关心那些‘小喽啰’了,按这个前进路线和速度,那辆‘超载’鬼怪的火车,现在估计已经到东京了!” 一道道魑魅魍魉的身影,藏身树荫之中默默窥探、徘徊不前,似乎被车厢内那几名“完全神体”的凄惨遭遇所震慑。 “光凭两条腿可没办法跟上去,可恶,附近就没一辆交通工具可以‘合法征用’吗,就算是拖拉机也行啊……” 就在二之前龙马焦急地在轨道四周搜寻时,尼雅已经走到了铁轨旁的树下,双手抱胸、闭目低头祈祷起来:“我又举目观看,见有四辆车从两山间行出,那山,是铜山……” “第一辆车套着红马,第二辆车套着黑马,第三辆车套着白马,第四辆车套着有斑点的壮马……” 她身前的树下,弃置着一辆简陋腐朽的农用木制板车,正在阳光下逐渐焕发光芒…… “不行,一时半会找不到交通工具,至少得先把消息传出去。” 待二之前龙马手忙脚乱地拨通某个号码、回过头来时…… “?” 他的身后,多出了一辆由红、黑、白、斑四匹高头大马合力拉着的华丽马车。 “哼哼哼哼,还愣着干嘛……” 身穿修女服的尼雅,正一本正经地端坐车头,用得意中暗含鄙夷的目光俯视着他:“……友情提示,车门已经焊死,上来之前可要作好直插地狱的心理准备。” …… 东京都,文京区,春日通。 往日里车水马龙的街道,眼下正被警方布下的封锁线和乱七八糟的车辆堵得水泄不通。 “各位民众,前方区域发生严重火灾,为了您的安全,请立刻弃车步行,按工作人员指示前往附近的避难所!” 人行道上,大量拖家带口的民众正步履匆匆、灰头土脸地奔跑着。 从春日通主干道朝东北侧的大塚站方向看去,冲天火光和滚滚浓烟已遮蔽了林立的高楼大厦。 “轰轰轰轰!” 刺耳的排气声浪中,一辆黑色重型机车以足够被吊销驾驶免许无数次的高速,沿春日通大道飞驰而过,朝着与避难人流完全相反的大塚站方向而去。 “哒哒哒哒……” 在机车掠过后不久,五辆军用无人机自空中并排飞过。 “等等,那辆机车是……” “各单位,是‘鬼面骑士’,按上面的指示放行!” 看清机车上那身穿紧身皮裤、头戴鬼面头盔的骑手,守在封锁线后方的一脸狼狈的警员和消防队员们神情一振,齐刷刷挺直腰板,抬手敬礼。 虽然没能亲眼目睹十分钟前在秋叶原那场让人热血沸腾的“全网直播”,但他们也从通讯频道得知了秋叶原事件平息的经过,收到了“无条件放行”的指令。 “可是,前面的路已经被堵死,哪怕是机车……” 保持着敬礼的姿势,一名警员有些担忧地看向封锁线后方…… 那里,宽阔的四车道早已被横七竖八的车辆彻底堵死。 “轰轰轰轰轰!” 来到封锁线外,那造型狂放的重型机车原地翘头、高高跃起,毫无停滞之势地踩着密密麻麻的车顶一路疾驰而去…… 这里是协会临时指挥部,请切换到公用频道的各单位,简要通报情况。 同一时间,鬼面骑士的头盔里,回荡起了“导播君”的声音。 收到,这里是山田健吾,我和弘法大师正随队前往受袭的浅草寺、增上寺和东京大神宫一线! 这里是阴阳寮,位于皇居外的山法师、山姥、山女和山男正在雾中和守辰丁僵持,太极阴阳阵运转暂时无碍……东京都外的守辰丁预计还有半小时到达。 机动组正按计划在各受袭区域外围布置封锁线、转移群众,急需各位除灵者支援…… 接着,是位于东京都各处的“有生力量”传来的回应。 喂喂,这里是荒……呸,鬼面骑士…… 被紧身皮衣包裹的荒木宗介,也在头盔里瓮声瓮气地回应了一句。 因为某人目前“帝国の绝凶马赛克”的身份过于敏感,同时为了防止加密通讯被人窃听的关系,暂时只能按羽生舞的吩咐,在通讯频道内以“鬼面骑士”自称。 我刚刚越过春日通封锁线,马上左拐进入小石川西巢鸭线,应该就能看到大塚站了。 了解,各单位请保持通讯通畅……鬼面君,接下来为你切换到独立加密频道,由我继续为你‘领航’…… 情况通报完毕,厚海陆斗为荒木宗介切换到了单独的通讯频道,适时地传递着前方区域的情报。 根据机动组的情报,大塚商店街封锁区域内有大量‘鬼火’类的鬼怪在活动,它们制造的火势在‘太极阴阳阵’北侧阵墙止步,目前正沿着阵墙往东西两侧横向蔓延。 由于火势太大,道路彻底堵塞,消防厅派出了直升机,但因为被那些鬼火袭击无法接近火灾区域,为此白白牺牲了不少救援力量……对了,小井主播让我转达,请不要在骑车的时候做挠屁屁这种有损鬼面骑士形象的事情…… 混蛋,这紧身皮衣一点都不透气、出点汗就痒的要死……你让那个在沙发上喝着可乐念旁白词的家伙自己来穿穿看啊! 一边在通讯频道里抱怨着,荒木宗介按左眼镜片中实时显示的地图指示,在堵满车辆的十字路口灵敏地一个跳跃转向…… 出现在荒木宗介视线中的,并不是记忆中那每到樱花季便会满街飘粉的大塚商店街…… 整齐的楼房、聆郎的商铺、不算宽阔的车道,此刻全都被漆黑的浓烟和五颜六色的烈焰所吞噬。 几处火光冲天的建筑顶部,依稀可见坠毁的直升机残骸。 955 真空王牌黄金抽吸极限形态 这、这【哔……】是谁干的……这些【哔……】【哔……】的【哔……】! 看着眼前这一切,荒木宗介发出了怒不可竭的叫骂声。 鬼面君,发脾气可不会对眼下的状况有任何帮助,请专注你的任务。那些‘鬼火’接近气化的形态和能够借‘燃料’重生的特性,让灵侦子弹和驱魔水的效果很有限…… 通过战术眼镜与他“共享视野”的厚海陆斗轻声安抚道。 还有,‘鬼火’制造的火焰温度高、扩散快,常规的冷却、隔离、窒息、化学抑制等方式收效甚微,某位天才博士建议你可以试试自己的方式…… 随着前方那片火海越来越近,依稀有在浓烟和烈焰中化作焦炭的尸体,出现在荒木宗介眼中。 那些未来得及逃离、被火焰吞噬的鲜活生命,可不是一句“无法统计”能够概述的。 “嘿嘿嘿……还不够……再加把火……” “救、救命……咳咳咳……” 浓烟与烈焰勾勒的城市中,隐约还能听见呼救声和邪魅的低语。 自己的方式吗……知道了。 他沉声打断了厚海陆斗的话,轰动油门、再度提速,化身一道漆黑流光,一头扎入了火焰之中…… 不过,事先说好,我现在可是超……级火大! 所过之处,那越燃越旺、不死不灭的火焰,瞬间消弭无形…… 滚烫窒息的浓烟,以他那宽阔的背影为中心疯狂涌入…… 疾驰的机车,宛若过海的摩西,在气势汹汹的火海中央,开辟出一条宽阔的大道。 不,这样还是太慢了…… 在这火焰之城中飞驰,荒木宗介似乎对自己的“灭火效率”不太满意。 是时候,让大家伙出来泻泻火了! 遮天蔽日、火纹涌动的黑色巨臂,大鹏展翅般自他背部一左一右舒展而出! 与离开北海道之前相比,这对黑臂的体积似乎又粗壮了一大圈,宛若两列火车在火海之中呼啸而过…… 这没有实体的黑色双臂所过之处,浓烟与烈焰全都追逐着汇入其中,露出热浪翻腾的建筑与车辆残骸! 与此同时,一道狂风自侧面的建筑中悄然涌动,直奔火海中央的荒木宗介而来。 “切切切切切切……” 诡异的风声之中,沿途的建筑、车辆、地面,甚至无形的火焰,全都被某种无形锐物切割、碎成数截…… “切切切切切……” 那黑臂舞动之间,漆黑粗壮的食指有意无意地拈花一弹…… 某道吹拂而来的“狂风”瞬间烟消云散,火光中隐隐有一抹白光碎裂开来。 “嗯?” 机车上的荒木宗介,若有所感地举头四顾,入眼所见只有朝着黑臂汇聚、盘旋、翻滚的浓烟和烈焰。 鬼面君,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 各位观众,如你们所见,鬼面骑士已经破开火焰、勇敢地插入了大塚站附近的火灾现场…… ghostfacer小井的直播频道中,小井田元激情的旁白尚在继续…… 直播界面上方,“暴力单推”、“鬼面来打”、“狠起来会连自己都打吗”等各种意义不明的弹幕正飞速掠过。 因为浓烟和烈焰影响视线,直播无人机暂时切换到热呈像模式,敬请谅解。 此刻,无人机拍摄的热成像画面内,被高温火焰覆盖的大塚商店街一片火红,看不清其中的任何事物。 请不用担心,区区隐能量场产生的火焰而已,对真正的英雄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但眼下,干道中央的那无边无际的火红,正因为一人一车的长驱直入而飞速退散、开辟出一条空白的“低温区”。 喔喔?鬼面骑士刚才说,他现在超……级火大! 紧接着,那道身影两侧火焰消散的范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等等,大塚商店街附近的火势开始高速熄灭……到底发生了什么,热成像模式根本看不清……导播君,请切换一下拍摄模式…… 随着镜头恢复常规拍摄画面,只见那机车途径之处烟消火散,只剩下焦黑的土地、余热未消的车辆残骸、龟裂的建筑…… 黑色的……翅、翅膀?! 一对轮廓粗壮,由被掠走的浓烟和烈焰构成的“巨翅”,正在火场上空肆虐地挥舞、席卷着四周的火焰! 咳咳,各位观众,你们现在看到的是…… 见到这黑烟与火光翻涌的“黑翼”,纵然是小井田元也不禁微微一愣。 看了一样提词器上刷新的内容,他念出了让弹幕再次沸腾的激昂台词:……是鬼面骑士的‘真空王牌黄金抽吸极限形态’!正义的真空之羽所到,一切邪恶都将被吸灭! 在观众们颤栗的目光中,画面中央的鬼面骑士,就这么挥舞着这烟火勾勒的“黑翼”,沿着火光笼罩的大塚商店街疾驰而过…… 黑翼所过,火烬灰冷,只余焦黑的长街。 等等,鬼面骑士停下了! 突然,画面中的鬼面骑士一个横向飘逸、自尚未停稳的机车上跃下…… 他打算做什么……让我们拉近一点看看…… 然后,他一头蹿入了身旁火光乍灭、热气尚腾的大楼里。 不过数秒之间,鬼面骑士的身影已自大楼内飞速跃出,再度回到了直播画面中…… 他身上……那、那是……幸存者?! 他的双臂和肩上,多出了三道灰头土脸的人影。 太好了,各位观众请放心,官方各部门组成的支援队伍已经紧随其后,进入了灭火区域搜救…… 小井田元话未说完,无人机的直播画面突然一黑。 各、各位观众……三号直播无人机出现意外,导致信号暂时中断…… 过了数秒,在他那颤抖的声线中,直播画面再次恢复。 我们现在,已经切换到了备用的四号机。 出现在视角稍远的拍摄画面之中的,是刚刚被一团“火球”擦肩而过、朝着地面坠落的“三号”无人机…… 956 鬼火 各位观众,如你们所见,袭击三号机的,应该就是导致大塚区域火灾的罪魁祸首……咳咳,总而言之,根据‘全息隐能量场理论’,这算是某种等离子态的‘隐能量场生命体’…… 在小井田元的旁白声中,足足数十道火球,自四周燃烧的大楼出窜出,从“三号”无人机原本所在之处掠过,盘踞在鬼面骑士头顶上空…… 等等,这颜色、外形和数量,未免也太…… 这一团团赤橙黄绿青蓝紫、形状囊括各种飞禽走兽的“鬼火”内,蕴藏着一张张表情怨毒的人脸。 很显然,鬼面骑士的‘灭火行为’,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有了“前机之鉴”,四号无人机只能停留在远处、拉近焦距,眼睁睁看着鬼火聚成的“火烧云”化作“大雨”,朝着鬼面骑士降下…… 现在和秋叶原的情况可不太一样,带着三名幸存者的鬼面骑士,是否会选择暂避锋芒呢?…… 鬼面君,根据无人机反馈,这群鬼火的怨气侦测数值很高,接近秋叶原那帮‘蜘蛛火’的十倍! 烟火缭绕的大塚商店街上,荒木宗介那印着鬼面的头盔面罩上,倒映出半空中火光刺目、热浪逼人的“火雨”…… 根据第九课的鬼怪数据库,目前初步识别到了遗念火、姥姥火、锵锵火、天火、野火…… 通讯频道内,厚海陆斗正以夸张的语速报出各种各样闻所未闻的“菜名”。 人类对于“火”的恐惧,恐怕要追溯到史前时代某次雷击导致的“天火”。 对于火灾频发的日本,在纷繁复杂的鬼怪传说中,如果论种类和名目,和“火”有关的鬼怪绝对是数量最多的。 在百鬼夜行的黑暗时代,荒郊野岭中的一抹火光,往往不是能够借宿的民居,而是带来厄运的鬼火。 喂喂,太复杂了,请缩短到二十字以内……不然,你还没念完名字,这帮家伙就要到我跟前了! 总之,就是些喜欢成群结队出现、火里藏着怪脸、擅长‘诅咒’和‘燃烧’的鬼怪! 听厚海陆斗“浓缩版简介”的功夫,荒木宗介已经将三名昏迷不醒的人质放到了身旁的地面上…… 总而言之,把整个大塚烧掉的,就是这群家伙对吧? 面对“火雨临头”,他丝毫没有“跑路”的意思,反而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 “桀桀桀桀……点燃了这么多东西……终于有除灵者来陪我们玩玩了!” “没错,让我们看看,几百年里,这帮家伙有没有什么长进?” “烧死太可惜了,不如也让他吞下我们的‘神迹’,感受燃烧的愉悦吧!” 几句话的时间,落在最前方的一排火球,已经距离荒木宗介不到十米…… 这些家伙温度很高、制造的火焰也很难扑灭,建议你暂避锋芒,先把幸存者带到接应人员的手上,然后再…… 放心好了,如果他们的战斗力有六千,我的起码在十万以上……需要暂避锋芒的,是它们! 拖在荒木宗介身后,尚在吞噬浓烟与余烬的“黑色双翼”,猛然三百六十度高速旋转起来…… “这、这是什么?” “御风术吗?” “怨气……我在风里闻到了怨气燃烧的味道!” “桀桀桀桀,让他知道,在鬼火面前玩火的下场……” “等等,这火焰是……业、业火?!” 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对,那些鬼火猛地停滞在半空,似乎想要四散开来。 “不可能,区区人类,怎么可能掌控业火!” “可恶,我好不容易才从那个鬼地方……啊!!!!” 但未时已晚,大塚商店街上,一股烟火汇聚的黑色龙卷冲天而起,将它们的身影全数吞没! 数秒之后,将四周火光抽吸一空,那道龙卷才徐徐消散。 空中那原本灼热耀眼的“鬼火群”,此刻全都消失无踪。 漫天莹白光点随风飘散,只剩废墟之中,筋肉线条被紧身衣勾勒得略显浮夸的“鬼面骑士”和他脚边安然无恙的三人。 干得不错,鬼面君……幸存者会有医护人员过来接手,请继续沿商店街前往‘火灾中心点’的大塚地铁站…… 对了,旁白君说直播弹幕已经高潮了,建议你可以对着无人机的方向比一个帅气的pose! 在无人机恢复视野、确认眼下情况之后,厚海陆斗的联络声才响了起来。 不太对劲…… 什么,不对劲? 但是,荒木宗介并没有理会他的指令。 陆斗,羽生姐,这是什么情况?! 他保持着“抬头望天”的姿势,目光僵硬地停留在头顶的点点荧光之中。 为什么,这些家伙,和秋叶原的不一样…… 和奥姆真理会打交道这么久,不论是“妇仇者联盟”、“坊主五人众”,还是秋叶原那“土蜘蛛”和“蜘蛛火”…… 化身鬼怪的邪教徒,在他手下全都“神力丧失”、回归了原本的人类模样。 最重要的是,他们全都还活着。 他们,为什么没有被‘打回人形’,而是直接成佛了?! 眼下,这形形色色的“鬼火大军”化作的白光之中,依稀还有几道双手合十、闭目微笑的人影。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生物磁场共振同频后还原的灵魂素粒子”…… 也就是,成佛后的灵体。 沉睡者,别多想!出现这个现象,只能说明这些鬼火并不是什么邪教徒化身的,而是他们召唤出的‘原生’鬼怪。 通讯频道里,一直没说话的羽生舞,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与其浪费时间思考这些细节,先专注处理眼前的事吧,在你发呆这几秒,或许又有人在火场中窒息! 我知道了,不管是邪教还是鬼怪,全都交给我吧。 跨上机车,看了一眼后视镜中正在快速进入灭火区域的救援队伍,荒木宗介拧动油门,拖着遮天蔽日的“黑翼”,朝前方的“滔天火海”冲刺而去。 …… 952 光滑的石子 “砰砰砰砰……” 细长的灵力子弹自车厢内飞速掠过,在最前方几名黑袍人腿间掀起幽蓝的火光…… “嗯哼!” “哦呵!” 面对子弹的冲击,那几名黑袍人只是捂腿一顿,便扭着内八字的姿势,继续向前冲刺起来。 “这些怪胎,连那种地方都是铁打的吗……RELOADING!” 看也不看自己的“战果”一眼,早已缩回掩体后方的二之前龙马,老神在在地将子弹一颗一颗切入弹匣…… 在这种狭窄拥挤的地形内,不管是“射手座”、“射脚座”还是“射雕座”,反正子弹出去就能打到人。 “可恶,和这些所谓‘完全神体’相比,之前那些邪教简直‘可爱’多了!” 灵力子弹效果有限,眼看那些邪教已经进入自己这节车厢,二之前龙马下意识伸手,摸上了战术腰带上一枚银色弹匣。 “不,现在还不是动用这玩意儿的时候。” 随即,他又松开手,依旧将那黑色弹匣推入枪中。 “所有妄想阻碍百鬼降临的家伙……” “全都不可饶恕!” 就在他纠结完毕的瞬间,数只人面鱼身的半透明怪鱼,自侧面的车窗中鱼贯而入,朝他张开了布满细齿的臭嘴! 这些个不走寻常路的鱼类鬼怪,似乎是邪教徒抢食了同一类量大管饱的“神迹”所化,体态面貌根本就是一条流水线下来的。 “烦不烦,又是‘金鱼幽灵’?” “大难临头”的二之前龙马,却丝毫没有闪躲之意,只是如同扭蛋开到重复款一般低声抱怨着:“你们这个品种的数量,未免也太多了吧……” 且不说他缩在车厢最末排的狭窄座位下,身后已经无处可逃…… 这些传说是因为“被按头溺死在浴缸里的女人的怨念”而诞生的“金鱼幽灵”的速度,也不是他用腿可以跑得过的。 “神的灵,进入人的灵,使其得以释放脱离魂!” 更何况,在他身前的过道上,还静立着褪去黑袍、身穿白色超短裙修女服的尼雅。 “赐汝真名……光滑的石子(SmoothStone)!” 随着尼雅双手合胸、低声祷告,数颗其貌不扬的碎石子,自她飞舞的裙摆下方腾起,在空中如流星般游弋而过…… 瞬息之间,空中那数只面貌狰狞的巨型“金鱼”,已经被石子透体而过,化作烤鱼钉在了车厢壁上。 “明明是这么厉害的玩意儿,居然用‘光滑的石子’这种游戏里只配卖给NPC的廉价道具名?!” 趁此机会,二之前龙马趴下身体,自座位下方向着车厢另一头连开几枪,打在几名黑袍人脚跟上,带得他们往前一跌。 “哼,只要心中怀揣信仰,就算是裆披重甲的巨人歌利亚,也会被牧童大卫的小石子去势!” 两句话的功夫,前仆后继的黑袍人们,也已经被那在车厢壁上来回弹射的石子放翻在地! “混蛋,等我们成为‘完全神体’,你们也会和前面车厢里那个家伙一样,化作斋粉!” 被二号之前龙马阴损的枪法和尼雅那“裙下石子”威慑,数名尚未吞噬足够“神迹”的黑袍人,只能躲在前面两节车厢内,悄悄捡起地上的“神迹”,饥不择食地塞入口中。 “幸平,你好了没,要是让这帮家伙继续吃下去,事情可就越来越麻烦了!” 被那几名黑袍人的话提醒,二之前龙马朝着另一头的车厢大声催促道。 与末节车厢内尚算“肃静”的状况相比,最前方那节车厢的地面,此刻已经被黑色的血液涂满…… 身首异处的黑袍人…… 切口整齐的巨大龟壳…… 碎成数段的半透明身躯…… 头皮铮亮、面色痛苦半颗人头…… 长着独目的断裂马腿…… 黑血肆虐的地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地四分五裂、尚未化作怨气消散的不明肢体。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刺耳的铃铛声中,数颗“皮球”正在车厢壁内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往复反弹、交织成天罗地网…… “不用叫了,你这位同伴,已经先行一步……” “……马上,就轮到你们了!” 听见二之前龙马的呼喊,那群“皮球”一唱一和、爆发出了银铃般的冷笑。 “桀桀桀桀,和那些不懂运用力量的白痴人类不同……” “只有重临人世的百鬼,才能如呼吸般自然地发挥出‘容器’最强的实力!” 在这些高速运动的“皮球”中央,一丛密密麻麻的黑色羽毛,正在半空中聚成一团、飞速环绕着…… 两柄血红色的弯刀,正无力地跌落在一旁的地面。 大量的鲜血,在那锋利的羽毛团转动之间喷溅而出,仿佛有某种生物正在这羽毛组成的“黑色绞肉机”中被碎尸万段。 “知道了……再给我,一分钟……” 似乎听见了最后那节车厢内某人的呼唤,东野幸平的沙哑的声音,从那团羽毛之中传出:“再等我几秒……马上就好……” “不可能?!” “什么,这家伙明明被‘毛羽毛现’缠住了这么久,居然现在还活着?!” 听见他的声音,环伺一旁的数颗“皮球”动作猛地一滞,露出一排排呆滞的独眼。 自从这几节车厢“意外”脱轨之后,车厢内被打扰了“进餐”的“乘客”们,便开始围攻这三名“不速之客”…… 位于最前方车厢、本就在与数名“完全体”鬼怪缠斗的东野幸平,首当其冲成为了众矢之的。 初一交手,这些鬼怪诧异地发现,这本以为是“零食”的男子,根本是颗磕牙的钻石…… 对方先是动作如风地避开了两只“马足怪”来自身后的强力踢击…… 然后,用手中那似乎能在液态和固态间反复切换的血色弯刀,斩碎了几只能让人动弹不得的“趴来妖”…… 不但如此,就连人首龟身、壳坚力巨的“海和尚”,也前仆后继地葬身于其刀下…… 更别提那些“不自量力”的黑袍邪教徒,全都在刀芒之下去见了“真神”。 直到这群“皮球”模样的独眼妖怪“千千古”,依靠着迅捷的动作拖住对方后,名为“羽毛羽现”的鬼怪趁机将其吞噬,才中断了此人的杀戮。 953 无法触及的世界 读作“毛羽毛现”、写作“希有希见”,是传说中只有一团羽毛的鬼怪。 被这种正体不明、不惧刀锋的鬼怪“吞入”的生物,瞬间就会在锐利如刀的羽毛下碎尸万段,化为饱腹的血食。 当然,偶尔也会有例外…… “……找到了。” 在东野幸平沙哑的嗓音中,一道只剩森森白骨的手臂,自那团羽毛中破出…… “嘎!!!” 凄厉的鸟鸣声中,那一大蓬羽毛再也维持不住原有的形态,猛地炸裂开来。 鲜血染红的白羽漫天飘落,逐渐显露出东野幸平脱皮掉肉、柴毁骨立的身躯。 “……这玩意儿的本体,就是这片羽毛吧?” 对自己惨烈的伤势毫不在意,东野幸平目光淡然地打量着自己掌心处…… “嘎……嘎!!” 那里,一片雪白的羽毛在半透明的血晶包裹中微微颤抖、爆发出不甘的哀嚎。 “咔嚓。” 随着东野幸平合掌一捏,那烦人的叫声戛然而止。 “浪费了我不少血液……回去又得吃几大锅‘毛血旺’补补了……” 待一粒粒血色细沙自指缝间洒落,东野幸平的身体已经完好如初。 “接下来,该你们了。” 他侧过脸、仰起鼻孔,用凶戾的倒角眼看向了眼神呆滞、诧异到忘记弹跳的几颗“皮球”。 “这家伙刚刚和羽毛羽现打了一场,肯定元气大伤……” “千千古,一起上!” 回过神来,那数颗“皮球”速度骤然激增,用残影交织成触之即死的大网,朝着东野幸平罩下…… “正合我意……原本还在苦恼,诸位全都是没有手指可以剁的货色……” 两柄血色青龙刀浮空而起、掠入东野幸平手中,掀起了一股血色风暴! “不,你们的罪,已经不是‘剁手指’可以弥补的了……” 在宛若巨型口径子弹的“千千古”与他擦身而过、留下皮开肉绽的伤口的同时…… “决定了,就用命来偿吧!” 他手中双刀,亦如切西瓜般逐个将其一分为二、炸裂出漆黑的汁水! “嗯?” “后面那小子,终于被解决了吗?” 注意到身后车厢内的异常,本在和二之前龙马那边僵持的黑袍人们,诧异地回过头…… “啊啊,今天没穿西装过来,果然是明智的选择……” 不然回去可没办法和丽子交代了,这些鬼东西的血好像很难搞,一般的过碳酸钠应该解决不掉吧?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站在一地黑血和鬼怪残肢中央,正挑拣出一件尚算完整的黑袍披上的东野幸平。 “开什么玩笑,那节车厢里可是有足足十名完全神体,居然全都被他一人……” “一起上!就算是死,也要捍卫真神的……” 这群黑袍人被吓得瞳孔地震、下意识加速吞咽掉口中的“神迹”,想要起身动手…… “嗯?” 却发现,全身上下的血液仿佛化作了固体,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 “捍卫真神的荣光吗?那就如你们所愿……” 身披黑袍的东野幸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他们不断抬升、旋转的视线之中。 “一分钟,刚刚好。” 红芒掠过之后,东野幸平已经站在了尼雅和二之前龙马面前。 在他身后的车厢内,是如毕业照抛帽行礼般腾空而起、尚未落地的一大堆头颅…… “喂喂……幸平……” 看着眼前这过于“壮烈”的斩首现场,哪怕是目击过无数“凶案现场”的二之前龙马,也觉得胃部一酸。 “放心好了,这青龙刀带着我的‘血咒’,这些家伙再有本事也没办法‘诈死’的。” 自顾自说着,东野幸平已经一步掠到了车门外。 “不,我是说,幸平你……没事吧?” 看着这位发小深邃的背影,二之前龙马眼中闪过一丝陌生与慎重。 “放心吧,除了有点贫血之外,我好得很……” 没有注意到好友话语中的复杂意味,东野幸平双目微眯地看向铁轨延伸的方向:“言峰次郎,我已经记住他血里的臭味了……哪怕是天涯海角,他也绝对跑不掉的!” 那辆“壁虎弃尾”的黑色火车,自然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火车速度太快,我先追上去,你们把消息传出去之后,再自己想办法跟上来汇合吧!” 留下这句话,东野幸平的身影化作了一抹血色闪电…… “喂喂,什么叫我们自己想办法……这个臭小子!” 看着那道血色闪电沿着铁轨消失在地平线后方,二之前龙马气恼地跺了跺脚。 “你也感觉到了吧……哪怕曾经是人类,在他成为血族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踏上了‘法律’无法约束的领域……” 在他身后,尼雅犹豫了一下,眼神复杂地问道:“如果有一天,他的举动,与你的立场和职责相违背,你打算怎么做?” “我……我……” 听着尼亚的话,二之前龙马缓缓低头,沉默了下来。 虽然,东野幸平已经将身上发生的“变化”大体告知了他。 但自东京大学女子大生宿舍重逢至今,一点点见证东野幸平显露的“非人之举”,他逐渐明白,对方所处的“战场”,早已不是当初黑帮火拼那种“过家家”的程度了。 不,不光是幸平,另外某个从不让人省心的家伙,似乎也一样。 不知不觉,那两人已经站在了,自己永远无法触及的世界。 “我们异端审判所,正是为了维持‘法律’之外的秩序而存在的。” 看着一言不发的二之前龙马,尼雅微微叹了口气:“如果今后你有需要……” “不必了。如果有‘触及底线’那一天,我会亲手痛揍那个臭小子,揍到他迷途知返、哭着跪地求饶、投案自首……” 她话未说完,二之前嘴角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这句话,在他和宗介决定去怒罗拳见习的时候,我可是事先警告过!” “揍他?就凭你?!” 听着对方孩子气的话语,尼雅有些啼笑皆非:“那可是一名血族亲王,就连我也没把握……” “血族亲王也好、怒罗拳干部也罢……我只知道,他是幸平!” 但二之前龙马眯起的笑眼中透露出的坚定,让她选择了沉默:“无论他变成什么……小雏菊出去的人,一辈子都得守小雏菊的规矩!” 957 氏族神 「在歼灭这群‘等离子态隐能量场生命体’之后,我们的鬼面骑士保持着‘真空王牌黄金抽吸极限形态’的英姿挺进、继续扑灭着大塚附近的火焰……」 赤城三井公寓内,小井田元亢奋的解说声,连门外的走廊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请各位观众和我一起,把公屏打在‘令和最强上!」 直播画面内,淹没大塚商店街的火海,正在鬼面骑士气势汹涌的冲刺下,如退潮般消弭无踪。 “老姐,关于刚才荒木君的问题……” 操控着无人机群、不断切换直播镜头的厚海陆斗,关掉通讯频道、怯怯地看向坐在对面的羽生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如果那些是‘原生鬼怪’,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多成佛的灵体?会不会……” “别问我,不知道。” 向来自诩“天才”的羽生舞,这次居然没有了刨根问底的意思。 “我的‘全息隐能量场理论’本来就不够完善,这里面或许有着别的未知因素……” 她小脸煞白、眉头紧皱,从抽屉里拿出一板写着“EVE”的药片,塞入口中。 “老毛病又犯了吗,你最近,好像每天都在吃头痛药?” 天天伺候这位“老姐”的厚海陆斗,自然清楚她的情况:“会不会熬夜太多了,不然先去休息会,有事我叫你……” “不,现在可不是埋头睡觉的时候。‘全息隐能量场理论’有太多的‘假设课题’,还要从沉睡者和奥姆真理会身上逐一验证呢。” 摆了摆手,羽生舞示意自己没事:“一切按原计划执行。至于刚才的问题,在某些条件得到确认之前,没必要自寻烦恼……” “反正,以沉睡者的个性,应该很快就会把疑虑抛之脑后吧。” “二位,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 一旁听得莫名其妙的小井田元,突然凑到了显示器前:“导播君,镜头快拉近一点,有弹幕说在火场里面看到有人……” 此刻,直播画面中的鬼面骑士已经扑灭了半条街商业街的火焰,来到了接近大塚站的地方。 在他身后,无数消防、医护人员组成的救援队,正在热气未消、焦黑滚烫的城市中来回穿梭。 “喂喂,这些家伙,怎么看也不像‘人’啊……” 随着镜头拉近,在鬼面骑士前进的方向上,隐约可见一道道火光燃烧的“人影”,在浓烟与烈焰之中并排而立。 鬼面君,这些是古战场火,据说是横尸沙场的武士,鲜血在怨念燃烧下诞生一种的鬼火…… 在厚海陆斗的说明声中,数名由赤焰化身、手持长刀的无头武士,清晰地出现在荒木宗介眼前。 总而言之,和之前那些鬼火,算同类对吧…… 疾驰在焦黑的车辆残骸上方,荒木宗介远比“旁白君”和“导播君”更早注意到这些火光中的身影。 面对这黑翼遮天、摧枯拉朽而来的“鬼面骑士”,这些“古战场火”并没轻举妄动,反而一动不动地维持着“阵型”,宛若一支戒律严明的军队。 那后面那个骑马的金色玩意儿,又是什么…… 在那些无头武士的方阵后方,是一名骑着高头大马、身披盔甲的骑士。 我查查看……数据库里没有相似的记录,应该是某种‘稀缺型’。 与那些渗人的无头武士不同的是,这名仪表堂堂、威武不凡的骑士,无论是覆甲的身躯和身下的骏马,都是由刺眼的金焰所塑,给人一种神圣堂皇之感。 金色传说吗……看起来,和之前的家伙不是一个档次的货色呢。 那金焰之中,悄然糅杂着的一缕缕灰色气息,清晰地呈现在荒木宗介左眼之中…… 鬼神之力。 “治金丸下不斩无名之辈……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拔出腰间金焰萦绕的长刀、遥遥指向荒木宗介,战阵后方的金焰骑士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我?只是个路过的除灵者,不用记了。” 面对这颇有古风的“阵前问将”,荒木宗介侧摆车头停了下来,毫无礼节地摆了摆手。 “路过的除灵者?!以阁下的实力,怎会是无名之辈……” 显然,这金焰武士,对荒木宗介敷衍的回答很不满意,连声列数起了他的“罪状”:“刚才被你退治的那群家伙里,可是有着鼎鼎大名的遗念火、姥姥火、锵锵火、天火、野火、恶路神之火、不知火……” “打住,打住,太长了!那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鬼火之所以一点也不‘鼎鼎大名’,一定就是因为名字太复杂了!” “我只需要确认一点……” 对面的荒木宗介并没有耐心听他念完这又长又臭的“成佛者名单”,抬手指向对方:“指使这些名字乱七八糟的‘鬼火’在这里涂炭生灵的,就是你这个鬼东西吗?” “鬼东西?!桀桀桀桀,我果然,被人类遗忘得,太久了……” 似乎被荒木宗介的话刺激到了,那名金焰骑士爆发出了凄凉的狂笑:“想当年,为了从我这里得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黄金,你们人类将我金神火供奉为氏族神,在宗祠日夜朝拜……” “如今,却变成了你们口中的‘鬼东西’?!” 一捧捧细碎的金粒,自他马后的布袋中洒出,在火焰之中熠熠生辉…… “那、那是,真的黄金?!” 就在荒木宗介对于对方“挥金如土”的举动目瞪口呆时,厚海陆斗的声音在头盔内响起:查到了,金神火,又名岁德神、金主、大岁客,算是一种‘氏族神’。 最初的日本神话,纯粹的自然神话和创世神话比较少,以氏族神话居多。 从绳纹时代开始,各地氏族都信仰着各自不同的“氏族神”,流传着五花八门的“神祖天降”家族神话,以彰显自身的“血脉高贵”。 随着不断的征战和整合,这些氏族连同自家的神话一起,逐渐被归并到了一起,增添了许多诸如氏族神归附、侍奉皇室的内容,慢慢形成了如今了日本神话。 958 千日回峰行者? 根据爱媛县怒和岛的野史记载,‘金火神’会化身金焰燃烧的骑士,在除夕之夜降临家族宗祠。遇到他的人,会获得足以享用一生的财富……据说,战国时期四国的三好氏能够不断扩张,就是从祂手中获赐了大量黄金的缘故。 听起来,似乎是位人傻钱多的‘氏族神’? 随手烧掉整条大塚商业街的氏族神,可不能用‘人傻钱多’来形容。赐予黄金,获得供奉,无非是各取所需罢了…… 收敛思绪,荒木宗介看向远处的金神火,沉声问道:“既然身为赐予人类财富的‘氏族神’,为什么现在,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嘿嘿嘿嘿……然是为了,让你们这些被高天原圈养了太久的人类,回忆起来……” 面对荒木宗介的质问,那金神火露出了看白痴一般的表情,火焰交织成的面容在笑声中逐渐扭曲变形:“几百年没得到童男童女血肉供奉、被彻底遗忘的……金神火大人的愤怒!” “什么?!你这混蛋……” 听见“童男童女”四个字时,荒木宗介猛地提速起步,连人带车砸入了那些挥刀欲砍的无头武士之中。 “自我介绍时间结束,现在就请你们上路吧!” 黑翼翻飞、火光湮灭间,带起无数双手合十、支离破碎的莹白身影。 “成、成佛?” 刹那之间,还未来得调兵遣将的金神火,就变成了“孤家寡人”。 “这些没用的家伙……该死的懦夫!” 他抬起马头、腾上半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朝那漫天荧光中的身影,金泪俱下地痛骂起来:“我们鬼火一族,费了多少心思、承受了多少痛苦、煎熬了多少岁月,才迎来今天这一刻……” 眼前“漫天皆佛”,似乎对他来说是某种莫大的侮辱。 “好不容易,才离开了逢魔之原……你们,怎么可以甘愿就此成佛?!” 随即,他那金焰冲天的双目,怨毒地看向疾驰而来的黑色机车,朝其上的荒木宗介递出手中长刀:“是你!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哈?!身为除灵者,还能对你们这些鬼东西做什么……” 回答他质问的,是高高翘起、旋转如电锯的巨大车轮:“当然是除灵啊!” 就在战国武士的车轮,即将碾上那金焰骑士手中长刀之际…… 一团迅捷如风、侵略如火的赤色火焰,自一旁的废墟中窜出,将那金焰骑士一把掠走…… “咔嚓……” 半空之中,只剩半截“治金丸”,凄凉地坠落地面。 后方的火海之中,赤焰坠地,化作了一只体长十米、两颊赤红、毛羽黑白的巨鸟。 火光萦绕的毛羽间,散溢着的一缕缕灰色气息,无声地述说着它同为鬼神的身份。 “金神火,切勿冲动,别看这小子没有半点灵力波动,却有种很古怪的气息……” 它之所以及时现身拦下金神火,正是因为从那对卷烟挟火的“黑翼”中,嗅到了某种似曾相识的危险味道…… “在吾的记忆里,掌控业力的人类,都很难缠……” 那所过之处烟火消弭的“黑翼”里,散发着的,是浓浓的业力气息。 “火神……你、你说的没错……” 接着,那火鸟蜷缩的巨爪之中,传来金神火宁静而沉稳的声音:“……那家伙,很难缠,你要小心。” “我要小心?金神火,你……” 随着鸟爪张开,倒映在那对赤红鸟瞳之中的,是双手合十、全身金焰溃散的金神火…… “不!!!!” 在那火鸟诧异的哀鸣声中,原本威风凛凛的金神火,如风中残烛般熄灭,徒留一具双手合十的半透明人身…… 竟是原本属于这具“容器”的灵魂,也一同成佛了。 “怎么可能……” 抬手捏碎爪间的莹白灵体,名为“火神”的巨鸟,用铜铃般的赤瞳怨毒地看向远处扑了个空、刚刚驱车落地的“鬼面骑士”:“阁下何德何能,竟能让金神火放下执念、立地成佛?!” 看着这位相识数百年的故交在掌间成佛离去,浓浓的兔死狐悲之感在它心底泛起。 祂们这种在怨气、执念、灵魂、信仰、恐惧等“大杂烩”中诞生的“神明”,与寻常鬼怪不可同日而语。 无论善恶之举,但凡能在世人心中留下“痕迹”,即便是被强大的除灵者退治,只要胸中执念不散,在时间的长河中一旦抓住机会就能再次“复苏”。 因此,许多除灵者面对鬼神一类的存在,总是倾向于“封印”而不是“灭却”,并非不想“除恶务尽”,而是为了避免其在它处“重生”。 唯一的例外,便是“可遇不可求”的成佛。 但要一名鬼神自愿放下心中执念、散去凝聚的信仰、心甘情愿面对“永远的消亡”,无异于劝人自杀,谈何容易。 “原来如此……你渡掉了金火神身上的业力,才会让它信念不稳、自甘成佛。” 眼神在荒木宗介那全身漆黑的紧身皮衣上游离半晌,最终落到那光洁铮亮的机车头盔顶部,“火神”若有所悟:“阁下难道,是天台宗这一代的‘千日回峰行者’?” “千日……回峰……行者?虽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一边毫无诚意地搭着话,荒木宗介已拧动油门,化作一道残影朝着它掠来:“不如先由在下为你提供‘共振同频、一发入魂’服务之后,再继续聊这个话题!” “不会错,这小子在吸收我火中的怨气,凝聚为业力!” 静静打量着那对卷烟吸火的黑翼,“火神”越发确定自己的猜想:“除了最澄秃驴的‘千日回峰’,这世界上没有别的修炼法门,能掌控业力!” 面对来势汹汹的荒木宗介,这火鸟直接融化为一团赤炎,消失在了火海之中。 “蓬!” 下一秒,它原本盘踞之处,一人一车带着疾风狠狠砸下,方圆百米烟火随风消散…… 959 亿日回峰! “啧,藏头露尾的火鸡……” 背拖“黑翼”、脚跨机车的荒木宗介,如立在焦土之上的死亡骑士,缓缓转头在火场之中搜寻着对方的身影。 “居然敢称本大人为火……鸡?!” 这样“避而不战”的举动,在“火神”看来并不“丢人”。 “无知小子,别以为掌控了‘业力’,就能心无敬畏……“ 业力,乃因果轮回、善恶报应之力,这是神明也要退避三舍、轻易不敢沾染的特殊力量。 在它漫长的记忆中,推崇“以己身代受他人之业力、渡化众生成佛”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的,唯有比叡山天台宗。 平安初期,高僧最澄自龙国求法归来、在比叡山创立天台宗后,悟出了一门融合佛教和神道山岳信仰的苦修之法,名曰“千日回峰”。 千日回峰的修者,须身着白色僧袍、右手执杖,左手提灯,头戴斗笠、脚蹬木屐、腰别长绳短刀。 每日焚香沐浴后,在午夜十二点以这种象征“死亡”的装束启程,在一日内往返48公里、高差超过1300米的险恶山路,如此反复一千日,中途不能因任何原因中止。 路途之中,修者不但要经历险峻的山路,遇到野兽、鬼怪、贼人皆不能逃避、不得动武,需以自身佛法渡化之,还要对途径的三百多处“圣迹”进行朝拜。 一旦在路途中错过“圣迹”、或出现畏惧、偷懒之心,或因恐惧、伤病等原因想要退出“千日回峰”的修行,须得用腰间长绳和短刀,了结自己的性命。 而在完成千日苦修后,修者还须完成为期九天的「四無行」,即“不吃,不饮,不睡,不卧,诵经十万次”,才能算“千日回峰行”圆满完成。 自最澄之后,千年以来完成“千日回峰行”的修者,不出三人之数,其对心性、身体、修为甚至运气的严苛要求可想而知。 “难道这世间,只有那为了分享信仰,勾搭成奸行‘习合’这等苟且之事的佛门和高天原一系,方可称神?!” 那火鸟尖锐的声音,在火海之中重重叠叠地回荡,让人无法辨出方位。 “在你们这些秃驴尚未踏足这片土地时,我‘火神’之名,早已随烈焰席卷世间!若不是高天原一系欺人太甚……” 火神……是冲永良部岛传说中黑羽白毛、双颊赤红的怪鸟。据说,它毛羽掉落之处,会发生重大的火灾,当地人为了防止火神作祟,往往会兴建神社、设巫女供奉,总而言之算一种远古邪神…… 同一时间,厚海陆斗的说明,正在荒木宗介耳旁响起。 顺便一提,昭和十年的‘山村生活调查’中,这玩意儿被评为‘最讨厌的动物神明NO.1’。 “原来如此……” 荒木宗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突然朝火海之中某个方位看了过去,让那“火神”的话音戛然而止:“区区一只到处纵火的怪鸡,居然逼迫别人供奉自己,还敢自称火神?” 因为,荒木宗介看向的地方,正是它化形那抹火焰盘踞之处。 “混蛋小子……” 对方那鬼面头盔内部,一闪而逝的金白双瞳,让火神感受到了一丝遗忘千年的“寒意”。 “没可能的,一定是巧合!” 火光摇曳、流转涌动,一对铜铃般的赤瞳,悄然在荒木宗介身后的火海中显现。 “我已与火焰融为一体,心随意动、腾挪无碍,这小子不可能看得见……” 就在那火神变幻方位、自暗处默默注视着荒木宗介时…… 随着四周烟火抽吸一空,他背部那对遮天蔽日的“黑翼”,渐渐露出了真容。 “原来不是翅膀,而是手臂?法身外显,这小子果然是佛门中人……” 悄然打量着那硕大无朋、力拔山兮的一对黑臂,火神的目光突然凝固了下来。 “等等,这些梵文……是‘种字’?!” 那手臂表面,一枚枚由火焰燃成、晦涩难明的符文,让它回忆起了记忆深处某种恐怖的存在。 “哈、哈哈哈,这种数量,怎么可能是‘种字’,我一定是看错了。” 看着那庞大手臂表面密密麻麻、足以构成无数篇经文的梵文,火神下意识咽下一口火焰,声线变得有些颤抖:“就连修为冠绝佛门的最澄秃驴,当初也只修成了五枚种字……” 近千年前,从天台宗主持最澄手中逃得一命的恐怖经历,缓缓自心头浮现。 “不要自己吓自己,就算这小子是最澄转世,也没时间修成如此海量的种字!” 种字,取“一字生多字,多字含摄於一字”之意,乃佛陀所说真言凝为梵字,暗藏着佛陀境界法门之玄妙。 不同佛陀所授“种字”内蕴不同妙法,而天台宗“千日回峰”结出的“种字”,则能让修者凝聚、操控业力。 从物质贫瘠、百鬼夜行的黑暗年代到幕府时期,无数僧人因为意外、伤病、身体不支、鬼怪缠身、野兽拦路等原因,倒在了“千日回峰行”的路上…… 但佛门高僧们依旧对此法门趋之若鹜的缘故,正是唯有“千日回峰行者”苦修磨炼出的强大肉体,才能承载修炼生涯中所受业力,凝聚出“种字”。 若是眼前那法身手臂上数之不尽的梵文都是“种字”,那此人岂不算是“亿日回峰行者”了?! 再说,如此磅礴的业力加身,即便是神明,也早就被天地轮回的“惯性”所强行湮灭了吧。 虽然否认了心底那荒唐的假想,但面对让金神火在内的无数鬼火成佛升天的对手,火神决定采用更加稳妥的策略:“阁下身兼法身和种字两大神通,想必是现世之大能……” 沙哑的话语声中,汹涌的火海,如舞台上的帷幕般朝两侧揭开…… “有功夫与老身为敌,何不试着先拯救一下这些凡人?“ 烈焰焚城的长街上,大塚地铁站地面出口前,隐约可见一圈小小的空地,没有被火焰所覆盖。 960 来不及了 鬼面君……那、那空地上好像有人……而且,数量还不少! 战术眼镜中,无人机观测到的画面,被厚海陆斗同步了过来。 那火海之中的空地内,数十道烟熏火燎、衣衫破碎之人,正彷徨而立。 他们脚下,被干涸鲜血覆盖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焦黑扭曲的尸体。 我去确认一下。 火海如退潮般熄灭,荒木宗介的身影已经来到了那些人面前:“你们没事吧?” 看这些人虽然神情憔悴,身上萦绕着淡淡的怨气,但至少生命无忧。 “火、火灭了?” “啊,有变态……不,不要伤害我!” 面对这身勒紧身皮衣、带着鬼面头盔、自火海中走出的“疑容者”,众人木然而恐惧地跪倒在地。 “都按你们要求,吃下那些东西了……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请放过我们吧……” “没错,你、你们还要怎样才肯罢休?!” “请不要紧张,在下不是什么可疑人士,更不是变态!对、对了,看,我有警徽,看!” 见几人对着自己纳头便拜,荒木宗介手忙脚乱地从裤袋里掏出一枚警徽:“那些乱七八糟的鬼火都已经被我搞定,你们已经安全了……” “警徽?” “虽然,这警徽好像是真的,可是……” “你说,安全了?” 看清对方手中颠倒的警徽,这些人低垂的面容下,依旧掩埋着深深的自嘲与绝望:“嘿嘿嘿,迟了……就算你们解决了那些鬼火,也已经迟了。” 其中一名上班族打扮的中年男子伸出手指,挨个指向四周那一具具焦黑残破、血肉与内脏四散开来的尸体:“无论是对那些被烧死的家伙,还是对我们来说……” 划过一圈之后,他的食指回到了自己的太阳穴:“都已经,来不及了。” “蓬!” 他整颗脑袋,如同按下开关的打火机一样,突然燃作了一朵幽兰的火焰! “看吧,我们已经……变成和那些鬼火一样的怪物了。” 那朵幽兰浑圆的火焰中,活灵活现地勾勒出男子悲凉无泪的面容。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还有诸位……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眼前这名头部化为“鬼火”的男子,荒木宗介一时间也楞在了原地。 “我、我们本来在大塚地铁站通勤……列车突然追尾,又爆发了火灾……死了好多人,一片混乱……” “然后,那些没脑袋的武士、只有脸的火球突然出现,把整条街都烧掉了……它们在周围驱逐,故意留出一片空地把我们聚集在了一起……” 另外一名跪倒在地的女子,抽泣着述说了起来。 “然后,那个怪鸟和骑马的男人说,只要怀着虔诚之心、吃下他们给的东西,就不烧死我们。” 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那断了线的泪滴落在焦黑的地面上,竟然溅开了一团团火焰。 “拒绝吞下那些东西的人,都已经被那些鬼火实施了‘火刑’……” “其他的人,也有一半以上,因为受不了那些东西的副作用,自燃成了焦炭……” “只有不人不鬼、被他们认为拥有‘容器资质’的我们,侥幸苟活了下来。”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荒木宗介才注意到,有更多焦黑残缺到无法辨认身形的尸体,正隐蔽在四周的火光之中…… “嘿,苟活下来?!现在这样子,还能算‘活着’吗?” “你们听,脑子里那个声音,又开始说话了……它叫我去放火,点燃看到的所有东西,享受那种‘噼里啪啦’的快乐……” “不,闭嘴,从我脑子里滚出去!” 听着这名女子的哭述,一直保持沉默的其他人,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随之疯疯癫癫、胡言乱语起来。 他们身体的不同部位,同样呈现出“局部火焰化”的迹象。 “混蛋……这些混蛋……” 看着这纷乱的场面,荒木宗介低垂着头、漆黑铮亮的身躯如即将喷发的火山般颤抖起来…… “嘿嘿嘿嘿,千日回峰行者又如何……无论过了多少年,佛门的秃子依旧改不了那副心慈手软、假仁假义的模样……” 安静燃烧的火海之中,看着面对这群“幸存者”沉默不语的鬼面骑士,火神那对赤瞳缓缓淡去。 “只能先放弃这批‘容器’、拖延一下时间,等到其他降临的家伙吸引了注意力,再换个地方继续制造更多的‘容器’,重塑鬼火大军……” 漫长生命中无数次“毒打”积累的丰富经验,让它很清楚如何与这些“正义而强大”的人类除灵者周旋。 “原来,躲在这里吗?” 男子暴躁的声音,冷不丁地在身后响起,让火神化身的火焰,触电一样炸了毛。 一张狰狞鬼面,撞破了扭曲的空间,占据了它全部的视线。 原本静立于焦土之中的“鬼面骑士”,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火神身后。 四周藏匿行迹的火焰,亦随着这一位的到来而消弭,只剩下它这孤零零的一团。 “什、什么时候?!” 哪怕距离如此之近,火神依旧无法从眼前的男子身上感受到哪怕一丝的气息。 若不是亲眼目睹金神火的遭遇,它只会觉得此人与旁边那些“容器”一般无二。 “在大塚商店街干出了这种事情,现在以为还跑得掉吗……说,要怎么才能让这些人恢复原状?” 火神下意识想要故技重施、潜入火海跑路,戴着浮夸手套、略显臃肿的大手,已经一把探入那巨大的火团,掐住了它并不存在的“脖子”。 “撒,细数你的罪恶吧!” 中气十足的电子音,同步自对方那浮夸的腰带上传出。 “恢复……原状……哇哈哈哈哈哈……吞食百鬼血肉产生的‘同化’,就算是佛陀亲至亦不可逆!” 火神狂笑着催发力量,想要激发体内蕴含的无尽烈焰,将这不知好歹的“黑色秃驴”挫骨扬灰:“放手,胆敢触碰老身珍贵的羽毛,今日就要让你……” “嘶,这感觉是……” 但对方手臂之上那无可抵挡的抽吸之力,已瞬间让它的力量本源烟消云散,就连身为鬼神的“存在感”都开始稀薄…… 961 烛火微微,终有熄时 “难道……” 之前被火神否定掉的某个“可能”,此刻已化为眼前无可抗拒的现实。 “不!能结出这等数量的种字……” 庞大的身躯兴不起一丝抵抗的力量,但那对赤红的双瞳,依旧不甘而扭曲地盯着“鬼面骑士”身后那对黑臂上,如星空般浩瀚的“种字”:“你,到底是什么鬼?!” 如果一生一次的“千日回峰”方能结出一枚“种字”,那眼前这个黑色的“怪物”,难道真的经历过“亿日回峰”?! “我是什么鬼?啊,说得不错……” 漆黑的机车头盔、咧嘴邪笑的鬼面之上,倒映出火光中那对惶恐的赤瞳。 “如果能让你们这些践踏生命、自诩为神的家伙,露出现这副表情……” “不,我的力量,我的存在,不要夺走!!!!!” 白光闪烁,那团巨大的火焰化作了一只“黑羽白毛红脸鸡”,被“鬼面骑士”掐在手中。 “……那就由我,来化身为鬼吧。” 突兀而惨烈的哀鸣尚在大塚地铁站上方回荡,那全身荧光绽放、不断挣扎的“黑羽白毛鸡”,已经被他双手一撕,化身“蜜汁手扒鸡”,四分五裂开来…… “你这个,残酷无情的怪物……” 此刻,贯彻身心的空虚与无力感,让它终于明白了,之前那金神火的感受。 “好不容易,才突破了千年之契,重临世间……就这么不甘地消失,算什么成佛?” 半空中,一截断裂的“鸡头”抛飞而起,呆呆地看着重归蔚蓝的天空…… “你们……” 千百年来,无数人类在在神龛前的恐惧、烈焰中的哀嚎、在鸟啄下的哭泣,如走马灯般在“火神”眼中前闪过。 “这便是,烛火微微,终有熄时吗?” 断裂的双翼在地面颤抖着触碰在一起,火神那四分五裂的残肢化作了一地泡沫…… 黑臂如龙归海、火海无声熄灭,只余全身漆黑的鬼面骑士,立于浓烟未散、焦黑残破的大塚商业街中心。 “火、火灭了?” “太好了……请帮忙叫救护车,送我们去医院……” “没错,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应该能有办法截个肢什么的……” “你的手倒可以截,我的小头和他的大头要怎么截?” 亲眼见证“鬼面骑士”手撕那可怕的火鸟,这几名“幸存者”对他的实力再没有一丝怀疑,抓救命稻草一般朝他围拢过来。 “等、等一下,你们就呆在那里别动,马上会有救援人员过来!” 可是,那“鬼面骑士“似乎在畏惧着什么,猛地往后退出了数十米。 陆斗,他们要怎么办? 无视了身后铺天盖地进场的救援队和空中盘旋而来的直升机,荒木宗介大声向通讯频道里问道。 咳咳,这种情况,还是向某位‘全息隐能量场理论’专家求教比较好……老姐,该你出场了。 沉睡者。 羽生舞那不知为何比平时更加柔和的声音,随之在耳旁响起。 现有情报显示,服下奥姆真理会称为‘神迹’的东西,即便是能侥幸挺过副作用,身体和精神也会产生不可逆的‘隐能量场生命体同化’现象。 我知道,我想问的是,要怎么才能救他们?! 虽然早就从辨开三五郎那里得知了,奥姆真理会对这种源自鬼怪的“神迹”珍而重之,并借此控制信徒…… 但荒木宗介却没想到,这些鬼怪会丧心病狂到强迫无辜的路人吞下这种东西。 既然属于‘不可逆’的改变,只能按官方机构对‘半妖’的处置法则,将他们单独收容、控制、保护、失效、跑路…… 收容、控制、保护?那他们原本的人生轨迹呢,又要怎么办?! 看着那些学生、上班族、家庭主妇打扮,身上却时不时有火焰涌出的“幸存者”,荒木宗介眼中满是不忍。 原本的人生?目前这个状况,能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从今天早上到现在,东京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走到‘人生自传’的最终章了呢。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不甘心…… 听着羽生舞的劝慰,他狠狠一脚跺在地上,带出一大片的龟裂:既然这个世界已经变得这么‘不科学’,难道就没有什么‘不科学’的办法,试着去拯救一下呢…… 不科学的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就看你有没有觉悟去尝试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羽生姐一定有办法!说吧,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 听羽生舞话锋一转,荒木宗介顿时精神振奋。 这个办法,其实从一开始,就在你心底了吧?那就是……用你最擅长的‘生物磁场同频’,试着消融纠缠在他们体内的隐能量场。 什么?!可是,万一…… 他心中刚燃起的希望,却在下一秒被泼了个透心凉。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是怕,他们和那些‘隐能量场生命体’一样,被你一碰直接回归‘灵魂素粒子’了对吧? 没、没错。别说直接成佛,万一身上这里那里的被我‘消融’掉一块,也负不起责啊! 摸一下就让一个大活人“成佛往生”,这种事和杀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目光紧盯着远处那名脑袋彻底化作火团的上班族,荒木宗介脑海中出现了对方被自己不小心一碰、整个脑袋熄灭无踪的恐怖画面。 明天新闻头条的内容,多半是《正义使者鬼面骑士因意外‘拍’掉民众脑袋锒铛入狱》。 或许,你担心得太多了。 耳旁,羽生舞那无比轻柔、让人颅内发痒的语调,将他从臆想的深渊中唤回。 根据我最近几个月林林总总数百次、消耗了大量珍贵液体素材得到的实验数据,你的‘生物磁场’并不是直接消除或吸收隐能量场那么简单粗暴。 等等,大量?液体素材?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不必在意那些细节,认真体会一下,这其中的区别吧。 战术眼镜中,快速回放起了无人机和头盔上的摄像头记录下的画面。 秋叶原大道上,如雨般坠下的“蜘蛛火”,在鬼面骑士的正义铁拳下,崩飞出一个个赤身男子…… 刚刚自地面下方扯出的巨型蜘蛛,在鬼面骑士手中,缩水为一名瘦弱老者…… 大塚商业街路口,漫天鬼火在平地而起的“黑色龙卷风”中化作漫天荧光…… 963 重要情报 「热切震撼的坚强,与虚幻摇晃的脆弱,终究是相同的结果。」 风驰电掣的机车上,荒木宗介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谁啊,这种时候……龙马?!” 看清手机中的来电显示名,荒木宗介没好气地接了起来:“你小子是在哪个红灯区刚起床吗?现在回电话已经太迟了,本大爷正忙着拯救东京呢!” “混蛋,你以为就你在忙着拯救东京吗?我和某位瑟丝特儿刚才差点嗝屁在琦玉的深山老林里了,现在正坐着‘临时征召’的马车往东京赶……” “瑟丝特儿?马车?!是什么新开发的猎奇PLAY吗……” 电话那头,二之前龙马似乎正在某种高速移动的交通工具上,背景音里同样充斥着狂乱风声。 “别插嘴!作为我登记在案的一百个‘线人’名单里唯一值得信任的那一个,你仔细听好了,我们用生命换来的重要情报……” “喂喂,也就是说其他九十九个都是挂空饷的吗……等一下,你居然卧底混入了奥姆真理会?” “所以,言峰次郎聚集了大量信徒和‘祭品’,利用名为《百鬼绘卷》怨物大量召唤‘完全体’鬼怪,然后坐着一辆奇怪的黑色火车进入了东京?!” 听着二之前龙马那头断断续续传来的“重要情报”,荒木宗介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咯咯作响:“是那辆黑色火车!难怪,那些鬼东西一直从地铁站里冒出来……” 之前的录像画面中,那吞噬掉一整条山手线列车的黑色火车,重新浮现在荒木宗介脑海。 “不过,龙马,你的情报似乎有点过期了……“ “什么……东京都因为邪教和鬼怪的袭击变得一团乱,已经进入了战时状态?” 电话那头,听着荒木宗介的述说,二之前龙马的语调沉重了下来:“宗介!我们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言峰次郎和那列火车!我有预感,除了召唤鬼怪、搞恐怖袭击之外,他似乎还有着别的阴谋……” “哗啦啦啦……” 突如其来的水滴,让荒木宗介头盔面罩变得一片模糊。 绵密如针、区域分明的雨幕,如划疆而治的城墙,将前方巢鸭区域笼罩其中。 “喂喂,你说什么?这边突然下了超大的暴雨,听不太清楚了……” 触体生疼的雨滴,自乌云密布的天空倾盆而下,高压水枪般冲击着奔入雨幕的一人一车,将大塚商店街残留的烟熏火燎一洗而空。 “总之……龙马……你的消息很关键……” “等等……宗介……我还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是关于幸……” 电话那头,二之前龙马似乎还想说什么,声音却被狂乱的风和让人窒息的雨幕彻底吞噬。 “没信号了吗?放心好了,无论这一切背后是谁,我都会阻止他们……不对,是我们。” 见信号中断,荒木宗介只得将手机揣入了兜内,双手握住车头:“现在,我们开工吧,战国武士!” “轰轰轰轰轰!” 黑色机车在轰鸣声中速度不降反增,逆着触体生疼的雨幕、在积水中掀起一米多高的巨浪。 狂风暴雨之中,水位高达三十厘米、挂着“巢鸭地藏通商店街”招牌的街道,以及其中冲天而起的一束束或灰或黑的气息,在荒木宗介视线中越来越近:“那些东西灵魂深处的恶臭,无论是火海还是暴雨,根本遮掩不住呢!” …… “就算没有这绘卷引路,这些东西血液里的恶臭,就和交易时硬塞在内裤里的枪一样,根本遮掩不住呢。” 漆黑无光、错综复杂的地铁隧道中,一道身披黑袍的身影,快如闪电地流窜着。 “不过,这《百鬼绘卷》像是无穷无尽一样,实在太过神奇了。” 在他前进的方向上,一条狭长的绘卷,正沿着轨道舒展开来。 不管这绘卷如何延伸,那苍白的画纸表面栩栩如生的鬼怪和意义难明的符文却从未重复过…… 忽然,隧道前方拐角处,一列疾驰的白绿色车厢一闪而逝。 “终于……逮到你的尾巴了!” 如同终于发现目标的猎人,那黑袍人化身一道血影,沿着隧道壁弹射而出…… “车厢似乎比之前多了几节,模样也变了?不过,那些都不重要……” 如一颗出膛的子弹,带着狂暴的气浪,瞬间掠到了那末节车厢门外。 “受死吧,奥姆真理会……” 两把猩红的青龙刀自衣袖内延伸而出,那黑袍人带着滔天的杀意,大步闯入了最后一节车厢内。 “地狱犬,东野幸平,前来拆组!” 这半途“无票登车”之人,自然是与二之前龙马和尼雅分别之后,沿着血腥味和那百鬼绘卷一路追来的东野幸平。 沿路途径了大塚和巢鸭月台,目睹了隧道内惨烈的“追尾事故现场”,他的胸中的怒意早已积累到了极限。 但安静到宛若一具棺材的车厢内,迎接东野幸平的并不是想象中那些魑魅魍魉、择人而噬的身影…… “沙沙沙……沙沙……” 目光所及之处,已被粗壮的树根、翠竹和娇翠欲滴的枝叶所填满,随疾驰的列车发出悦耳的婆娑声。 “哼,故弄玄虚。” 面对眼前这仿佛化身静谧丛林的车厢,东野幸平微微一愣,随即手中血刃化作了狂风骤雨…… 血浪翻涌、叶碎枝残,原本铺满整个车厢的根蔓竹节碎裂一地。 “呜呜呜呜……好痛……流血了……” “竹笋……我的竹笋只剩五厘米了!” 不知从何而来、层层叠叠的哭声之中,那些树枝断口处,开始沁出滴滴殷红鲜血。 “哼,只要会流血,就好办。” 见到这一幕,东野幸平冷冷一笑,继续斩开眼前的“杂草”,一步步前行。 “手断了,手断了,手断了!” 不断落地的树枝,有若截肢的手脚,蠕动着缠住了他的脚踝。 “没关系,只要有足够的‘肥料’,断掉多少都能长出来!” 车厢壁上那些遭到“非法修剪”的残枝败叶,如同施了金坷垃一样暴涨,将东野幸平的身影淹没其间。 962 修正 灵体、怨物、鬼神、半妖、邪教徒、除灵者……因为作用对象不同,你每一次‘共振同频’的结果也不尽相同,不是吗? 没错,望月氏、阿依努那些半妖、战国武士还有那喂不饱的绘卷,不是被我碰过也安然无恙吗……喂喂,这身衣是不是太紧了,你看那团鼓鼓的和那个长长的,太影响鬼面骑士‘正义使者’的形象了! 看着眼前不断切换的回放画面,荒木宗介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起了自己的“特殊体质”。 从某种角度出发,我更倾向于将这种现象背后的本质,假设为‘修正’。 修正?你指的,是某种能随意涂改的白色液体…… 过往的无数次“除灵经历”,一点一滴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短短数月间,在自己掌心间化为莹白的事物,竟已多不胜数。 所谓‘修正’,即将隐能量场纠缠和侵蚀导致的扭曲和变化消除,让事物趋近‘物质世界’中原本的状态……也就是,你这二十多年眼中世界最‘真实’的模样。 若是假设成立,在这个‘修正’的过程中,隐能量场纠缠越少、越接近‘常态’的事物,越不会因为被‘修正’而失衡。 听着羽生舞的话,荒木宗介下意识伸手抚上面罩、遮住了左眼的位置。 ‘原本’的状态吗? 右眼的视线中,根本没有什么顶着“火球”乱走的“怪人”…… 我,好像明白了……谢谢你,羽生姐! 那里,只有一名忧心忡忡、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 “放心吧,已经没事了。” 脚步一迈,身材健硕的“鬼面骑士”,已悄然来到那名头颅化火的男子面前:“一切,都会恢复以前的样子。” 他自信而有力的大手,拍上了对方的肩膀。 不必这么急着谢我,刚刚跟你说的全都只是未经‘人体实验’定量定性、毫无根据的假设理论罢了。 毕竟,观测结果中,大部分‘对象’最终都因为‘修正’导致的结构崩溃、回归灵魂素粒子等原因消亡掉了。如果不小心有人因为你的‘咸猪手’成佛,‘真理研究所’概不承担任何责任,哦呵呵呵呵…… 等、等等,羽生姐,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听着羽生舞后知后觉的“补充说明”,头盔内部一脸细汗的荒木宗介,眼神惊恐地想要收回放在男子肩上的“罪恶大手”。 完、完蛋了,这下牢饭吃定了,不如趁现在先赶去横滨…… 一抹淡淡的荧光,已经自他掌心绽放,从男子的肩膀蔓延到全身,仿佛点亮了一颗“人形灯泡”。 “诶,好安静,好舒服……那些声音……没了……” 那名中年男子神情一松,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 “嗯?” 那颗如火球般燃烧的脑袋,在荧光中熄灭,露出了他那憔悴的面庞。 “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骨、修长的下巴……我、我绝世的容颜,回来了……全都回来了!” “呜呜呜呜呜,这下子不会被老婆赶出家门了……我今后一定要珍惜现在的生活,996算什么,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日本007。” 心神一松,他脱力般跪倒在地、埋头哭泣,疯狂搓揉起了自己的脸。 “呼,虽然心脏都跳到嗓子眼了……但我不得不承认,羽生姐,你果然是天才!” 看着面前荧光熄灭后并没有随风飘散的中年男子,荒木宗介松了一口气,消失在了原地…… “喔……” “啊!” “嗯哼。” 随着一道残影掠过,空地上的数十名幸存者只觉身体被人以微妙而熟练的手法悄然抚过…… 脑海中的低语、心底的狂躁和身上不属于人类的特征,随着点点莹白,消失无踪。 切换到公用频道……这里是鬼面骑士,大塚商店街,除灵完毕。 荒木宗介满意地拍了拍手,战国武士灵活地自废墟中跃出,来到他身前。 机动组请求增援,离大塚商店街最近的巢鸭附近降下了暴雨、导致大面积内涝积水,已收到大量‘鬼怪藏在水中袭击民众’的报告…… ‘哲学剑士’报告,我们刚刚走进雷门,正在和浅草寺内的邪教徒僵持中,暂时无法支援。 阴阳寮报告,‘阳之阴’的安危不容有失,暂时分不出人手。从山梨县紧急抽调的守辰丁预计还有20分钟到达,请坚持一下…… 巢鸭是吗,交给鬼面骑士吧。 听着公用频道里的消息,荒木宗介一步跨上了战国武士、拧动油门朝着东面驶去。 …… 各单位,这里是信息组…… 数分钟后,公共频道里,响起了第九课信息组的声音。 ……救援队刚刚在大塚地铁站下方获取到了‘列车追尾事故’发生时,月台监控摄像头获取到的影像,现在共享给你们。 大塚地铁站月台监控记录的画面,共享到了荒木宗介的战术眼镜中。 灯光明亮的地下月台中,原本刚刚进站、开启车门的JR山手线列车,突然自后方呈现出剧烈的扭曲、变形…… 下一秒,一辆漆黑无光、外壳锋利的庞大列车,就这么将白绿相间的地铁列车“开膛破肚”,在掀起的“血浪”之中呼啸而过。 这到底是火车,还是鬼怪? 这短短数秒、却格外血腥的影像资料,最终定格在那外表狰狞、火光汹涌的黑色列车上。 不可原谅!奥姆真理会这些混蛋,强迫别人吞下那些恶心的东西,把他们变成不人不鬼的东西,还肆无忌惮地搞恐怖屠杀…… 一想到那趟山手线列车上大部分乘客,永远地沉睡在了烧毁的大塚地铁站里,荒木宗介只觉商店街上扑灭的火焰,依旧在自己胸腔内燃烧。 报告,田端、驹込、西日暮里一带的民众疏散队伍,疑似遭到鬼怪袭击! 什么,是从巢鸭蔓延过去的吗? 就在荒木宗介朝着巢鸭怒火狂奔时,位于赤城三井公寓的厚海陆斗,接连收到了莫名激增的“受灾点位”情报。 964 汝等非佛,谈何彼岸 “接下来,让你们这些杂碎彻底明白……” 随着东野幸平愠怒的咆哮,那层层叠叠的根须、藤蔓、枝干表面,炸裂出一朵朵血晶铸就的花朵! “你们到底惹了何方神圣!” 漂蓬断梗、血色漫天之下,重新露出他那桀骜的身影。 “吾辈行这若侠道,无异于荆棘密布之路,自当拼尽全力。” 手中双刀拖地,他就这么沉默地拖着长刀,一步一步在丛林般的车厢内前行…… 所过之处,朵朵血色“鲜花”将不及逃离的植被覆盖、冻结、粉碎,让其根本无法再生。 好似一股腥红风暴,将宁静的翠绿一点一点撕得粉碎,只余布满血晶的车厢。 “嘻嘻嘻……阁下与我们之间,是否有些误会?” 待东野幸平迈入第三节车厢时,一道沙哑的嬉笑声,自另一头响起:“这几节车厢原本的‘乘客’早已下车,吾手下这些万年竹与树木子,只不过是养分吸得太足、有些舒展不开,过来占个座罢了。” 血晶朵朵绽放、绿植纷飞湮灭,一颗撑破车顶、开满鲜花的巨树出现在东野幸平眼中:“吾草木一脉不喜争斗,素来只以残骸为食,从不与人为敌。” “只以残骸为食?搞‘绿色生态环保’这一套吗?你这根茎里流淌的新鲜血肉,可糊弄不了人……” 面对这诡异巨树的说辞,东野幸平如若未闻,前行的脚步未曾停滞丝毫。 “刚才那几处地铁站里的受害者,有不少是被你们吃掉了吧?” 茂密的树枝上,一颗颗有着人类五官、嬉笑不停的“花朵”,好似斩首后示众的人头,发出层层叠叠的笑声:“嘻嘻,碾碎那些人类的是这列‘火车’,吾辈只是提前为他们结束垂死挣扎的痛苦,度他们去那彼岸罢了。” 一缕缕细碎的灰白气息,悄然萦绕在枝叶之间。 “汝等非佛,谈何彼岸?” 话不投机半句多,东野幸平已经来到那巨树身前,手中双刀化作血芒递出:“不如由我送你去看看,那传说中的彼岸到底是否存在!” “呃啊啊啊啊……头掉了……头掉了……” 手起刀落,一颗颗“人头花”随之哭泣坠地,如碎裂的西瓜溅红了地面。 “我的头……为什么……没有再生?” 车厢内,密密麻麻的枝叶似乎感受到威胁,开始狂暴地蠕动起来…… 却被自根茎中炸裂出的血晶所撕裂,僵硬在了原地。 “这血……是你的血,污染了我的本源!” 一张表情复杂的巨大人脸,自那粗壮的树干上浮现,眼神惊恐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黑袍男子:“阁下虽非我百鬼之列,却也同为鲜血与黑暗之眷属,何苦为了区区人类……” “区区人类?!” “不错,寿数不过百,脆弱到生个病、流点血、饿个肚子就会死的人类,对我们拥有漫长的生命的植物来说,确实只当得上‘区区’二字……” “闭嘴!” 话未说完,东野幸平手中双刀,已狠狠扎入那树干上的人脸之中。 “呃啊啊啊啊啊,好痛,快住手,要穿了,要穿了!” 随着东野幸平双刀用力往两侧一拉,那整齐裂开的树身内部,露出了猩红的血肉与蠕动的五脏六腑! “你们这些恶心的东西,不也和人类一样,被砍了会流血、会叫痛吗?” 从那结满血晶、颤栗不停的人面巨树身上跨过,东野幸平咆哮着进入了下一个车厢。 “想死的家伙们,全都放马过来吧!” 放眼望去,这节车厢内看不见丝毫植被的踪迹,扭曲纷乱的座椅之间,静静坐着两名身披黑袍之人。 “人面树虽只是刚刚踏入鬼神之境,但凭强大的恢复力和众多的‘子孙’,其难缠程度亦位列百鬼中位……” “小子,你很不错!” 在东野幸平步入车厢的一刻,那两道魁梧的身影缓缓起身。 “原本,是想遇到值得出手的目标再下车……” 这两名高大的黑袍人,用瓮声瓮气的声音,一唱一和地说道:“却没想到,你自己送了上来!” 黑袍滑落,下方巨大的犄角、凶恶的牛首、筋肉饱满的身躯,逐渐出现在东野幸平眼中。 “吾名,石见牛鬼……” “吾名,鸟取牛鬼……” 这竟然,是两头双胞胎一般的精壮“牛头人”。 “吾等,乃和灵神社供奉的‘牛鬼兄弟’!” 唯一的区别,是其中一头牛鬼,下半身是章鱼般粗壮强韧的触脚。 另一头,则是倒刺绒毛密布的蜘蛛脚。 “鸟取?石见?和灵神社?牛鬼兄弟?那都什么年代的陈谷烂芝麻了……” 看着这两名牛鬼身上澎湃的灰色气焰,东野幸平紧皱的眉头之下,一对吊角眼毫无畏惧:“我赶时间去取言峰次郎的脑袋,你们两个和鸟取、岛根一样让人分不清的家伙,一起上吧!” “鸟取和石见明明离得那么远,这章鱼腿和蜘蛛脚,无论外形还是柔韧度都不可同日而语!” 闻言,那章鱼身躯的鸟取牛鬼,低头怒视向东野幸平。 石见所属的岛根县和毗邻的鸟取县,因拼写相似、位置相邻、轮廓相仿,大部分日本人时常“傻傻分不清”。 在这片土地上,曾有过不少供奉牛鬼的“和灵神社”,至今延续着名为“牛鬼祭”的习俗,由年轻人用轿子抬着造型恐怖的牛鬼人偶白日游街。 “罢了,也难怪汝等如此无知……” 那瞳白分明、铜铃般的牛眼,忽然被纯粹的漆黑所占据。 “毕竟,吾等的和灵神社,在那片土地上已消亡了太多年。” “正因如此,在那个人类与百鬼的‘契约’未完成之前,可不能被给你宰了!” 另一侧蜘蛛身的石见牛鬼,则从口中喷出大蓬的毒液! 面对那腥臭无比、铺天盖地的毒液,东野幸平下意识脚步一动…… “什么时候……” 却发现,自己眼前的世界,如波浪般扭曲、旋转起来。 “啊,吵死了,闭嘴……” 无数牛马尖锐的嘶吼充斥耳内,在他脑海中迸发出针芒炸裂的苦痛。 965 以形补形 “吵死了……给我……闭嘴!” 东野幸平全身血液朝着头部汇聚,却依旧无法缓解这种天旋地转、双耳嘈杂的状态。 “中了吾牛鬼一族的‘凶眼’,就算是那些自诩神明的家伙,也不会好受到哪里去……” 凶眼,据说是牛鬼独有的一种诅咒,被其目中凶光凝视者,会在五感紊乱中,七窍出血而亡。 “放心吧,你会在毒液中解脱,在吾等体内成就永恒!” 接着,那一大团带着鬼神之力的粘稠毒液,直接将东野幸平整个人淹没。 “呃啊啊啊啊啊!” 皮开肉绽的腐蚀声中,他身上黑袍连同下方精壮饱满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为滚滚浓烟,隐约露出了水晶质地的暗红骨骼…… “嘿,和蜘蛛一样,是‘体外消化’系的嘛……抱歉,在下天生硬骨头,没那么好啃!” 即便如此,他那被毒液腐蚀掉到近乎骨架的身躯,依旧顽强地递出手中血刃,在两头牛鬼身上带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同时中了牛鬼凶眼和毒液,居然还有力气挥刀?” 对于对方在自己身上制造的些许“擦伤”毫不在意,这两头牛鬼只是好奇地打量着眼前在毒液中挣扎的东野幸平。 “即便是在百鬼之中,如此强悍的生命与意志力,也实属罕见!” 他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出被腐蚀掉的血肉组织。 “不过,面对吾这腐蚀一切毒液,强大的生命力对现在的你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徒增亿万倍的苦痛诅咒?” “……” 在腐蚀与再生的轮回中,保持着某种微妙平衡,声带丧失的东野幸平连哀嚎都已经做不到。 忍受着万蚁噬心的苦痛和血肉生长的巨痒,能维持单膝跪地的姿势,已是他最后的倔强。 “话说,吃掉这小子以后,吾等是不是也能拥有如此强大生命力?” “嘿,不错的想法,人类不是也常吃些形状奇怪的玩意儿,说是以形补形嘛……” 随着意识逐渐模糊,两名牛鬼近在咫尺的谈笑声,变得忽远忽近、虚无缥缈起来。 …… 五彩斑斓的星河下方,一望无垠的沙漠,宛若一张舒适的驼色毛毯。 绿宝石般的绿洲中央,热气灼人的巨型篝火正劈啪作响。 一具被剥皮抽筋、只剩腥红血肉和雪白骨骼的骆驼,如小山般架在篝火上方。 “幸平,那几样东西看起来好可怕,你真的打算吃嘛?” 一道半透明的倩影,正在这骆驼骨架旁好奇地徘徊着。 “咳咳,丽子,骆驼三宝对身体可是很好的,不能浪费了……你说是吧,夏多?” 赤着上身的东野幸平,正手持血晶短刃和树枝,专注地切割下骆驼的某些身体部位,串出了一串硕大的“骆驼提灯”,架到了被烤肉围满、油脂四溢的篝火旁。 “嗯,‘以形补形’的饮食理论,在各国都有着悠久的历史,必然有其可取之处。” 篝火另一侧,慵懒地仰卧在沙坑之中、仰望着头顶斑斓星空的夏多诺德,轻声应道。 “你看,连知识渊博的夏多都这么说了,我要开动咯……饱满多汁的三分熟,好嫩!” “丽子,等帮你恢复身体,我一定好好给你做一顿‘骆驼全宴’补补,这东西在日本可吃不到……” “谢谢,我第一次庆幸作为灵体不需要吃东西呢。” 将目光自头顶的天空收回,夏多诺德深深地看了一眼正在大快朵颐烤骆驼肉的东野幸平:“说起以形补形,东野君是否清楚,你自己现在也是同样的状态呢?” “喏?别误会,我只是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才吃的……” 面对对方“意味深长”的眼神,刚刚咽下一块骆驼肉的东野幸平,有尴尬地解释起来:“现在的我壮得能吃下整头骆驼,那方便也强悍得很,根本不需要‘以形补形’!” “不,我从未质疑过阁下的能力……” 夏多诺德摇了摇头,撕下一小块热腾腾的骆驼肉,塞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东野君有想过吗,你之所以食量大到需要带一群骆驼上路,正是因为这些‘食物’的质量已经无法满足你身体的需求,只能以数量来弥补的缘故。” “无妨,在下本来就喜欢烹饪,多吃一点正好。” 似乎听懂了夏多的意思,东野幸平头也不抬,专注地将那骆驼骨架上的残肉一丝不苟地剔下。 “是吗?作为阿萨迈特血族,长期保持你这样的‘饥饿’状态,虽然不会有生命之忧,却只能发挥十分之一的实力。” “也好,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样‘低碳’的dietcode吧。毕竟,你细胞中与生俱来对超凡生物鲜血的渴望一旦被激活,可不是一句‘多吃一点’能够解决的……” 看着一言不发的东野幸平,夏多诺德将手中肉块吞下,贪婪地舔了舔手指上的油脂:“有些东西,一旦尝过,就永远回不去了呢……啊,抱歉,这不是我应该担心的事情。” 见对方不愿意深入这个话题,夏多诺德暧昧一笑:“话说,等丽子小姐恢复身体之后,二位又有什么打算呢?” “恢复以后吗?中东也好,别的国家也行,找个平凡的地方,过平凡的生活就好。” 提起这个话题,东野幸平眼中亮起了不逊色于头顶星空的璀璨:“丽子,你觉得哪个国家比较好?” “我吗?之前在日本的时候,就一直想要出国看看。但现在真的出来了,又觉得能和幸平一起,哪里都无所谓啦……” …… 丽子…… 脑海之中,刻骨铭心的某张笑颜,将东野幸平涣散的意识硬生生拉回。 没错,丽子还在等着我回去…… 那颗被胸骨庇护其中,尚未被毒液侵蚀的心脏,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搏动起来…… 我还没能让她恢复原本的模样,给她承诺的生活……怎么可以,就这么倒在这里?! 时间仿佛就此凝固,视线中两头小山般魁梧的牛鬼,张口咬下的狰狞模样,变得缓慢而清晰。 966 地狱犬 血……我要血…… 心脏如鼓点般疯狂搏动,一股狂暴的吸力,以东野幸平那“生物课人体模型”般残破的身躯为中心,在车厢内悄然扩散。 什么血都可以,给我血!!! 身后那节车厢内,一分为二、尚在苟延残喘的人面树,突然急速干枯、散作了一蓬黄沙。 沙砾之中,沁出一滴滴翠绿的血珠,如子弹般飞速射入东野幸平体内。 纷乱的画面,如狂暴的雨滴,扑面而来! 这既视感……是那棵怪树的血…… 牌匾上刻着“严历寺”的山门外,一棵小树被几名僧人合力种下,在年年月月的女子嬉笑和诵经念佛声中,枝繁叶茂、开花结果…… 直到,那黑色军服上印着木瓜纹、骨子里透着滔天杀意的男子上了山。 他放了一把前所未有的大火,烧掉了整座山上的寺庙,将僧人们的脑袋一颗颗挂在了树梢上。 男子走后,漫山遍野的烈焰之中,只剩下这棵在血液浇灌下浮现人面、结出人头的大树,在低声哭泣着。 原来,鬼怪这种东西,无论记忆、力量还是执念,全都刻在‘本源之血’里的吗? 那血滴之中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伴随着让大脑窒息的快感,不断冲击着东野幸平的脑海。 读取着血液之中蕴藏的“本源”和残念,他伤痕累累的身躯,开始朝某种相似的方向转化着…… 不错,不过……还不够…… 被「凶眼」所紊乱的五感,正在一点一点地归来。 那毒液噬体的剧痛,也逐渐变得麻木。 再来……还要,更多的血! 随着他胸中宛若咆哮的心跳声,来时那几节车厢中,一株株被那血晶“冻结”的万年竹、树木子残骸随之融为黄沙,透出一滴滴幽绿的血滴。 只要是为了丽子,我变成怎样都无所谓! 黄沙漫天、碧血如雨,沿着车厢地面、墙面、顶面汇成一条奔涌的溪流,一浪一浪涌入东野幸平体内! “咔嚓!” 在这看似漫长、实则短暂的瞬间,那两头牛鬼的巨口,已经一左一右咬上了东野幸平的双臂。 可是,迎接他们的,并不是预料中入口即化的美妙口感…… 自牙床传递而来的,是宛若磕上金铁的强大反震力。 “这小子……” 两头牛鬼口中的双臂,不知何时恢复了坚实饱满的轮廓、还布满了年轮般一圈圈的木纹。 “……这么快就变质了?” 察觉异样,祂们下意识加大了咬合力度,却发现自己锋利的牙齿,只不过破开对方一层皮肉便不得寸进。 “不是变质……是质变……” 随着毒液蒸腾、消散,露出了东野幸平那筋肉鼓胀、完好如初的身躯。 “坚韧的植物,可不会被区区蜘蛛的消化液腐蚀,也不在乎什么凶眼的诅咒……” 此刻,他全身透出一股宁静的意味,皮肤表面的木纹隐隐流转着一层幽绿光芒。 “你,怎么会……” 直到此刻,这两头牛鬼才注意到,后方那化作“沙漠”的车厢内,朝东野幸平汇聚而来的绿色“溪流”。 “他在吸收人面树的血,快阻止他!” 粗壮的蛛脚和章鱼脚,如雨般拍打在一丝不挂的东野幸平身上、摩擦出金铁般的火花,却只带出了浅浅的印迹。 “这……是刚才的伤口……” 随即,一朵朵漆黑的血晶,自两头牛鬼身上的血痕中绽放,将祂们引以为傲的强壮身躯逐渐冻结…… “可恶,这小子的血,什么时候钻进去的!” 这道一直没有愈合迹象的血痕,正是之前东野幸平“垂死挣扎”时,手中血刃在他们身上留下的。 “哞!!!” 全身灰白气焰疯狂燃烧,两头牛鬼粗暴地挥动纷乱如麻的蜘蛛脚和章鱼脚,将身上那诡异的血晶片片拍落…… 但却抵不住那血晶以更快的速度,自那处浅浅的伤口中喷发,源源不绝地朝全身蔓延。 “啧啧啧,真浪费,这些血可都是二位珍贵的本源。” 静立原地,冷漠地看着在血晶中挣扎、灰色气息逐渐衰败尚不自知的两头牛鬼,东野幸平露出了残忍的笑意:“我赶时间,只能请你们提前结束表演了。” “噗呲。” 他微笑着探出双手,如切豆腐般一左一右刺入两头牛鬼坚实的胸膛…… “哞!不,那是最后的信仰,你不能……” 在眼球充血、高声怒吼之中,两头牛鬼魁梧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 “不要夺走,吾‘牛鬼’一族存在的证明!” 牛鬼的哀嚎声戛然而止,两团血晶出现在东野幸平那木纹遍布、未沾一丝鲜血的掌心中。 “嗝儿,和生饮骆驼血的味道差不多,不算难吃。” 吃花生米一般将那两枚血晶高高抛入口中,一抹纯粹的漆黑,在东野幸平那凶狠的吊角眼中一闪而逝。 “这、这是凶眼?你怎么会……” 鬼神气焰消失无踪,两头被血晶“冰封”的牛鬼,庞大的身躯一点、一点化沙坍塌。 “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那两对铜铃般的牛眼,直至跌落地面、碎成黄沙之前,依旧死死盯着东野幸平的背影。 “怪物?知道吗,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像今天一般庆幸……” 体表诡异木纹消散,模样恢复如初的东野幸平,转身朝下一节车厢走去。 “自己能够成为,吃掉你们这些怪物的,地狱犬!” 那重生了无数次的宽阔背脊上,腥红鲜血绘成的地狱三头犬,似笑非笑地看着后方彻底化作沙漠的节节车厢。 前方的车厢内,一只全身布满金色羽毛的大鸟,正盘踞期间、安然而眠,对隔壁车厢的动静恍若未闻。 “这算是鸟,还是人呢?” 仔细看去,这全身织羽华丽如黄金的“大鸟”,竟长着一张颇为秀丽的人脸,下方则是如蛇般的身躯。 在东野幸平踏入车厢的瞬间,那鸟首上人面睁开了黑气涌动的双眼,喉头发出宛若人言的叫声:“待到何时?待到何时?” 随着远超车厢宽度的翅膀和刀剑般锐利的勾爪舒展,一阵阵带着死亡气息的浓郁黑气,悄然弥漫开来。 面对眼前这诡异的怪鸟,东野幸平轻舔嘴唇,手腕中探出两柄锐利的青龙刀,眼中闪过一抹见到顶级和牛的贪婪:“嘿,你的血,是鸡肉味的吗?” 967 平平无奇妖怪绘 「各位观众,你们刚才眨眼了吗?短短十分钟,鬼面骑士就驱散了吞噬整条大塚商店街的‘隐能量场火焰’,解决了盘踞其中的火焰型‘隐能量场生命体’,救了出大量的幸存者!忘记眨眼的,请和我一样滴下眼药水……」 赤城三井公寓,小井田元亢奋地盯着屏幕内疾驰的黑色机车,尽职地履行着“旁白君”的工作。 「和你们永不停歇的礼物一样,鬼面骑士现在正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处受灾地点,巢鸭区!」 直播间内,目不转睛见证了“大塚商店街除灵服务”全过程的观众们,早已没有了任何质疑,心头的不安也随着商店街的火焰逐渐熄灭。 「最强骑士,见参!」 「请它们今晚吃烤肉!」 「让这些鬼东西全都变成绝版!」 「火力全开!火力全开!」 此刻,发送着流水般的弹幕和礼物的他们,一心只想见证鬼面骑士接下来将如何惩戒这些“隐能量场生命体”。 「在此期间,转播一则紧急通知!如果屏幕前的你身在东京都附近,请务必按这张地图上的‘逃生路线’,根据官方机构的指示,往山手线外侧区域移动。」 「请各位牢记,这几条路线虽然有官方力量把守、安全度相对较高,但也必须抵达山手线外侧的区域才能安心。选择其他路线自行转移的民众,无论如何切勿接近沿途的地铁站、下水道等地下设施!」 “老姐,二之前君获取的情报,已经共享给第九课了。现在,警视厅正扩大疏散范围、紧急封闭「太极阴阳阵」内部的地铁路线,尽可能缩小那列位置不明的火车的活动范围。” 在小井田元帮警视厅义务转播避难通告时,对面的“导播君”厚海陆斗摘下帽子,擦了擦满是细汗的额头。 “还有,警视厅已经把全东京都地铁站的监控权限同步过来了……可是,光是地铁线内部就有几万个监控点位,目前只能指望信息组增派人手、抓紧搜寻找那列黑色火车的踪迹。” 由于二之前龙马在电话内透露的信息太过耸人听闻,因此他第一时间告知了第九课信息组,紧锣密鼓地制定了接下来的应对方案。 “可恶,人手还是太少了。荒木君作为唯一的‘机动力量’,又必须优先处理地面上的问题……” 可是,坐在对面的羽生舞单手托腮、一言不发,让他满腔的抱怨全都成了耳边风。 “老姐,我跟你说话呢,身为‘天才’,难道不应该在这个时候……” “嘘,别吵……处理‘表象’是汝等痴愚之辈的职责,而我要做的,是直指本心……” 痴、痴愚之辈?! 她以桌托胸、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打着,突然兴奋地一拍桌面:“找到了!和‘百鬼绘卷’、‘土佐光信’有关的东西,看起来还不少嘛……” “百鬼绘卷?就是二之前君提到的,那铺在火车顶上,通过献祭人类脏器、赐下‘神迹’,催生‘完全体’鬼怪的怨物?” 厚海陆斗闻言,紧张地起身来到了羽生舞身后。 “不错,那个能将‘祭品’转换为‘力量’、甚至召唤鬼怪的绘卷,正是我一直在揣测的、支撑奥姆真理会运转的‘转化机制’!” 电脑屏幕上,印着“大德寺真珠庵存档”的照片内,正舒展着一副长约十余米的绘卷。 绘卷内页上,意到笔随、大气磅礴的笔触,勾勒出了一幅幅以鬼、妖、灵、怪为主题的黑白化作。 在绘卷头尾两处,分别有着“百鬼夜行绘卷”的题名和“土佐光信”的落款。 “《百鬼夜行绘卷》大德寺真珠庵藏本,是室町时代著名大和绘画师、鬼怪画的开山宗师土佐光信创作,于京都大德寺真珠庵20年前一次火灾中遗失。” “可是,这玩意儿怎么看,也不像是二之前君说的能铺满整趟列车顶的样子……” “确实长度不匹配,不过除了土佐光信的这一幅外,还有不少类似的东西呢。” 随着鼠标滚动,一幅幅关于鬼怪的绘卷,不断出现在二人眼前。 “《百鬼夜行图》,分「上篇·阴」、「中篇·阳」、「下篇·风」,江户时代中期浮世绘画家佐野丰房于辞世前七年完成,内部收录了207种鬼怪形象的浮世绘……原本保存在东京博物馆,于十五年前意外失窃。” “《百物语》,江户时代浮世绘大家葛饰北斋晚年创作,20年前曾在波士顿美术馆展出,之后所在不详……” “《鸟兽戏画,猫又和狸》、《骸骨的茶会》、《能狂言面之地取画卷》、《幽灵图》等一系列画作,皆为‘幕末天才妖怪绘师’河锅晓斋所创,真本大部分在战乱中遗失。” “《妖怪百物语》、《新形三十六怪撰》,以收录上百种骇人听闻的鬼怪噬人场面而闻名,由‘最后的无惨绘画师’德川芳年绝笔,据说真本遗失在伏见鸟羽之战中……不过,根据沉睡者的《千驮谷隧道任务记录》,这种类似的画作在坍塌的仙寿院墓所下面还埋了不少,可惜胆小的阴阳寮不敢动德川家的祖坟……” 看着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关于“百鬼”的古画,厚海陆斗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可是老姐,真要找的话,这种关于妖怪的古画也太多了。” 他实在无法想象,像这种看似“平平无奇”的古画,是怎么“吞”下人类血肉、又回馈以“鬼怪之力”的。 “嗯……不觉得,有些太凑巧了吗?” “从室町时代的土佐光信,到幕末时期的河锅晓斋……明明没有明确的师承和家族关系,绘画流派和技法也大相径庭,但历朝历代却总会有天赋异禀的画师,在晚年痴迷于钻研‘妖怪绘’。” 羽生舞轻揉眉头,露出意义不明的微笑。 “他们传承下的这种名称相仿、内容相似,就连其中鬼物的形象都千篇一律、毫无原创性的作品,甚至多到自行开辟出了名为‘妖怪绘’的流派。” “而且,从时间线上来看,最具代表性的这一系列作品,全都在十多年前陆续因盗窃、火灾、战乱等原因行踪不明。有没有可能,是有个人或组织,在暗中刻意搜集这些‘妖怪绘’呢?” 968 百鬼宣传纪念册周年祭限定版 “从逆推‘信仰传导公式’时开始,我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得益于寺庙、神社这类固定参拜场所,再加上直观具象的‘神体’和‘佛像’,神佛的信仰得以传承至今。” 看着填满视线的妖怪绘卷,羽生舞似乎抓住了什么灵感,语速越来越快。 “但那些‘无家可归’的鬼怪和怨灵,究竟是如何在信息封闭、交通不便、战乱连连的年代,确保自己的‘名字’和‘形象’能长久地流传在擅忘的世人心中,从而触及‘神’的领域,成就不死不灭的呢?” 面带红晕,她用削葱玉指,轻轻抚上屏幕:“眼前这些形象生动、名称齐全、说明完备的绘画,不就是最好的‘鬼神信仰宣传手册’吗?” “你的意思是,这些历代的著名画师,或是因为临摹先贤,又或是受到了‘百鬼’的蛊惑和胁迫,为它们充当了‘信仰传播大使’,留下了一幅幅经典的‘鬼怪绘’?” 隔着屏幕与那一幅幅古画中狰狞可怖的鬼怪对视,想到对方此刻或许正通过这种方式吸收自己的“信念”,从而延续着某些邪恶存在,厚海陆斗只觉如坠冰窖:“即便如此,也无法确定言峰次郎手中的的,究竟是其中哪一幅绘卷呢……” “‘量变引发质变’没听过嘛?言峰次郎手中的,或许不是其中某一幅,而是很多幅,又或者是全部……” “也就是说,言峰次郎手上的《百鬼绘卷》,或许就是搜集那些‘真本’、通过某种方式聚合而成的‘百鬼宣传纪念册周年祭限定版’?” “嘛,谁知道呢?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影响其作为‘信仰载体’的本质……” 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让人天旋地转的“妖怪绘”,姐弟两同步陷入了沉思。 「各位观众,根据直播无人机拍摄的情况,位于这片暴雨中心区域、被称为‘老年人的原宿’的巢鸭商店街,已在风雨晦暝中重回了江户时代‘东方威尼斯’的模样。」 「现在,我们鬼面骑士已经进入了的巢鸭商店街深处,接下来,他将要面对的,是何等形态的‘隐能量场生命体’呢,让我们拭目以待!但是,由于降雨量太大影响了无人机的飞行和视线,直播效果会很不稳定,敬请见谅……」 “对了,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 被一旁小井田元激昂的解说声唤醒,厚海陆斗赶紧坐回了自己的“工位”:“喂喂,鬼面君,听得见吗……” …… 巢鸭商店街位于驹込和大冢之间,因为整条街林立着药店、老人时装店、健康辅助器材店、70年代卡拉OK酒吧、殡葬公司等极具时代感的商业设施,而被称为“老年人的原宿”、“老年妇女必游之地”,更以“玫瑰红保暖内衣”作为招牌热卖品闻名海外。 虽然东京一年大部分时候都在下雨,但巢鸭附近这突如其来的暴雨降水量实在太大,连被称为“排水界之神”、“世界最强海绵城市”的东京都排水系统都来不及完全排空。 眼下,在倾盆如洗的大雨和不断上升的水位中,半个巢鸭地区已经浸泡在水中,其中的居民早已疏散一空,丝毫看不出平日里的车水马龙。 “哗啦啦啦……” 空无一人、水深及鲷的步行街中央,一股惊涛骇浪正逆着水流的方向奔涌…… “轰轰轰轰轰!” 不断掀起的白浪和凶猛的咆哮声中,一道漆黑身影气势如龙地朝街道深处挺进,宛若浮出水面猎食的狂鲨。 「握桨的河童,此刻在哪里,波涛里寻不见,只闻人叹息。」 街道一侧的小巷中,隐约回荡着稚嫩的歌谣声。 “嗯?小孩的歌声?” 似乎察觉到这古怪的歌声,那掀起惊涛骇浪的黑影随之止步,在暴雨之中露出了身影…… 正是造型狂放的战国武士,以及戴着鬼面头盔、全身紧身皮衣湿透的“鬼面骑士”……AKA免许等级「叁」除灵者、“涩经大寂寞猛男”,荒木宗介。 “战国武士,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 自机车上跃下,荒木宗介踩着没过腰部的深水、循声进入一旁的小巷中。 鬼面君,小心。这种状况,唱歌之人是正常‘小孩’的概率很低……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管他是什么,先过去看看再说。” 虽然察觉不对,但本着“宁救错不放过”的原则,荒木宗介飞快地在水中奔跑着。 「不管是沧海还是那桑田,河童与一叶扁舟永不变。」 随着他推开箱子尽头的木门、进入被水淹没的商铺,那稚嫩而诡异的歌谣也越来越近…… “这是,血?” 沿着楼梯朝商铺二层走去,阶梯上流淌的水花中,隐约带上了腥红。 「把橹的河童,不会放弃,只要这世间还有美味黄瓜。」 楼梯上方,雨水横流、恶臭弥漫的大厅内,一排幽绿矮小、怨气飘散的身影正背对着荒木宗介,撅臀埋首蹲成一个小圈。 「竭尽全力地大声呼喊,今天的晚餐到底是什么?」 这悠扬的歌谣混合着刺耳的咀嚼声,正是从它们口中传出。 孩童般的身形、绿色粘稠肌肤、光滑凹陷的头顶、厚重的龟壳、细长锋利的脚蹼…… “我说怎么这么臭,原来是河童啊。” 那个,河童什么的……就不需要我介绍了吧。 看清这些“小孩”幽冷渗人、家喻户晓的形象,无论是头盔内摄像头后方的厚海陆斗,还是荒木宗介本人,语调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被称为“妖中之妖”的河童,是日本民间传说中最著名的两栖类妖怪,随便在大街上拉一个路人,都能对河童的各种传说和特征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可谓是日本妖怪文化中家喻户晓的代表性存在。 传说,河童这种综合了鸟的喙、青蛙的四肢、猴子的身体及乌龟的壳等多种动物特征的妖怪,多住在日本各地的河川或池子里,皮肤呈绿色、浑身黏腻腥臭,头顶还有装满了水、如盘子般的凹陷。 969 核善的河童 在各种民间野史和故事记载中,河童这种鬼怪种类繁多、上下限跨度极大,林林总总有着数十种地域不同、体型迥异、擅长各种法术的河童。 但无论是哪种河童,据说只要诱骗它弯腰低头,让头顶盘子里装的水流尽,它就会精力尽失、任人宰割。 但若是在这时放过河童,这种妖怪反而会感恩图报,甚至回寄一封被称为日本名产的“河童の悔过书”以表歉意。 “呱啊?” 似乎察觉到场间怨气不自然地汇聚,这群河童缓缓转过了头。 头顶凹陷的“碟子”中盛满了殷红的血水…… 锋利的长爪上,捧着模糊的血肉…… 尖锐的鸟啄内尚有滴滴殷红流出,沿着幽绿的滑腻肌肤滑落…… 停止了啃噬的慢动作,它们用欣喜的目光看向了这刚刚走上二楼的“不速之客”。 “喂喂,这些河童,看起来似乎比民间故事里的,更加核善呢?” 面对这群画风异常凶残血腥的河童,荒木宗介颤抖着抬手,指向对方手中鲜血淋漓的事物,沉声问道:“虽然大概猜到了,但姑且还是问一句,你们在吃的,是什么?” “这个?嘻嘻嘻嘻……这个当然是,比黄瓜更美味的午餐!” 用稚嫩如孩童的声音回答着,距离最近那几只河童已经飞速地将手中肉块吞下,用长舌将指缝舔净。 鬼面君,友情提示一下,根据民俗资料记载,河童最爱吃的食物主要是黄瓜、柿子、茄子……以及各种生物的臀部及内脏。 河童这种凶残又胆怯的矛盾集合体,不但环境适应力极强、食谱跨度亦极大,平日里除了以黄瓜、茄子等蔬菜为食,偶尔也会拉牛马和人下河吞食。 厚海陆斗的“友情提示”前一秒在头盔内响起,这群河童已经将荒木宗介围在了中间:“正好午餐不够分……正好拿你凑数吧……” 一道道绿色的身影扩散开来,露出了原本被围绕在中间的事物。 “你们这些家伙……居然敢做出这种事情!” 看着眼前一片血红的地板,荒木宗介的怒意无可歇止地弥漫开来。 那赫然,是一具被开膛破肚、掏食一空、面目全非的尸体。 “居然敢?人类和黄瓜,有什么区别呱?” “你们人类,吃鸡鸭牛羊鱼的时候,不也很开心呱?” “人类破坏河流、填埋海域、倾倒废水,破坏了我们的家园,这是河神大人的惩罚。” 几只河童张开鸟啄、露出锋利的细牙,一马当先地朝着荒木宗介扑来…… “臀肉……紧实饱满、鲜嫩弹牙的臀肉!” “香肠和卤蛋,归我了!” 以双方的身高差,恰好位于第一攻击海拔的“小宗介”顿感杀意及体,不禁寒毛一竖。 “既然你们这么说,我也能心如明镜地动手了!” 与此同时,被鬼面头盔遮蔽、看不清表情的荒木宗介,已经单手化刀、后发先至地敲向了那几只河童的头部…… “啪……啪啪啪……” “呱啊!” 清脆的敲击声中,几只青蛙般的河童直接被狂暴的手刀轰入了木地板下方。 “咔嚓。” 根本无力起身,一道道裂痕,沿着它们光滑凹陷的头顶悄然弥漫…… “盘、盘子……碎、碎了?” “呱啊,快帮忙堵住……好不容易蓄满的血水,一直在漏出来……” 它们伸手想要抚上头顶,那珍贵的“盘子”的裂缝中,已透出一抹白光…… 白炽裂痕蔓延全身、锋利手蹼在头前合十,河童们幽绿滑腻的身躯,和头顶“盘子”一同崩裂为一地光点。 “杀、杀河童了呱……” “呱,‘河童丸’应该在附近巡逻,赶快去通知!” 见到“同伴”的惨状,另外几名河童脚跟一抬,无比丝滑地一百八十度掉头,朝着窗外逃去…… “不必劳烦了,你们的同伴,我会一个个亲自登门拜访!” 一道皮衣如紧绷、筋肉如雕的身影,已经先行一步堵在了窗口前。 “求求你,放、放过我,我会认真写检讨书!” “不,我还没能见到梦中的入海口。” 那漆黑健硕的阴影,遮蔽了河童们由绿化白、眼神绝望的面容。 “记着,敲碎你们盘子的,不是我的手刀……” “而是因潮流聚集点被毁坏,彻夜哭泣的银发族们的心!” “啪啪啪啪啪!” 狂暴的雨幕中,隐约响起了清脆绵密的敲击声,仿佛有不能出门的情侣在闭关修炼太鼓达人。 “呱啊!” 商店街二楼,一只矮小幽绿的河童,撞破玻璃自窗户中跃出…… 靠着数名同伴牺牲头顶珍贵盘子制造的空隙,他才好不容易抓住机会从那“黑色的恶魔”手中逃脱。 “要赶快找到河神大人,请祂杀掉那个人类,为大家报仇呱!” 它惨白的脸上带着“大难不死”的惶恐,朝着下方奔涌的“河流”跃出…… 水域,永远是河童天然的庇护所,无论遇到任何危险,“跳水”这个动作已经镌刻入了它们的灵魂。 “轰!” 下一秒,一道粗壮的黑臂击破了轻钢龙骨木墙,在半空中狠狠掐住了这只河童的脖子…… “呱……救……” 那河童话未说完,已在这手臂猛烈地回拉下狠狠撞在外墙上,碎成了一片晶莹。 “抱歉,暂时只能这样了。稍后,会有人来收敛……” 屋内,用被单将那具死状惨烈的尸体盖上,荒木宗介肃穆地一鞠躬:“请放心去吧,这条街上剩下的家伙,就交给在下了……” “我会一个一个,亲手敲破它们头上的盘子!” 做完这一切,他直接自二楼阳台跨出,攀上屋檐旁的透明顶棚,一路狂奔了起来。 相比街道下方深浅不明的水位,这日本大部分商店街都会有的、连通了鳞次栉比店铺的透明玻璃顶棚,反而更便于行动。 「仰望阴天,手招引着云,渴望着祈雨歌。」 「我将讴歌着,直到生命凋谢,呼唤雨神的歌。」 随着荒木宗介脚步疾行,又有清脆稚嫩的歌谣声,在商店街深处传来。 970 站好,给我打 「雷声轰鸣,劈开云层,在润泽大地的甘霖降下前……」 「将我吞噬吧,直到祈愿实现,我将继续讴歌着,泪湿了脸颊。」 歌声由远及近,一艘以木制商业活动临时舞台为基础,胡乱拼接上各种桌椅广告牌凑成的“巨船”顺着奔涌的水流,出现在荒木宗介眼中。 「只要仰望天空看,大地正一点一点沾湿,慈悲的泪水」 「风儿啊,传颂着,直到将讴歌的声音,传递给雨神为止」 那破乱不堪的“巨船”上,挤着一道道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身影,正虔诚地沐浴雨中、朝天空不断跪拜。 「快点、快点、将我吞食下,如果必须是谁的话」 「大地焦裂、生命枯竭,请救救痛苦的河童们。请救救,河童们啊,神明大人!」 仔细看去,那赫然是一只只体貌迥异,却头顶同款圆盘、背负龟壳的河童。 鬼面君,注意,那舢板上有活人! 荒木宗介刚刚停下脚步、伏低身子,厚海陆斗已经将无人机拍摄的画面传输了过来。 破烂的舢板上,十多道由麻绳捆绑、艰难挣扎着的民众,正被那一名名怨气弥漫、眼神凶残的河童环绕其间。 看到了,可是…… 趴在透明的玻璃顶棚上,荒木宗介的目光落在了“巨船”前方,一群体型只有拇指大小的河童身上。 下面那些‘袖珍版’的河童,让人稍微有点在意呢? 在其他河童用贪婪的目光扫视周围建筑时,这群“微型河童”依旧专注地紧闭双目、卖力歌唱着。 已经开启影像比对了,你头别乱晃……有了,这应该是‘浪小僧’,是静冈县传说中一种体型娇小、擅长求雨的河童。巢鸭附近这暴雨,八成就是这些家伙招来的。 一缕缕怨气,正自“浪小僧”的口中升腾而起,涌入漆黑厚重的乌云中。 除此之外,那竹竿一样的应该是‘嘎卡帕’,又矮又状的是‘正吉河童’…… 嘎卡帕,是俺美大岛传说中的一种身体细瘦、长手长脚的河童。 正吉河童,则是大分县日田郡流传的一种喜欢在河边找人相扑的强壮河童。 通过荒木宗介头盔内的摄像头,厚海陆斗不断在第九课和协会的“鬼怪数据库”中检索出了相似的存在。 鬼面君,你下手得干脆利落一点。河童的水性应该不错,要是它们把人质虏下水里分头逃跑就麻烦了…… 干脆一点吗……交给全日本最干脆的男人吧。 看着越来越近的“巨船”,趴在玻璃顶棚上、任凭雨水冲刷的荒木宗介,缓慢而无声地撑起了精壮的身躯…… “呱啊……好饿……只喝水根本吃不饱呢。” “巨船”上,与那浪小僧的体型完全相反,身高两米、腿长一米五的嘎卡帕,正用饥渴的目光死死盯着脚下一名被捆住的肥胖中年男。 “可不可以先……” 腥臭的唾液一泄如注地自他嘴角流下,与头顶的暴雨融合成了一道“瀑布”。 而它脚下那名中年男子,早已在恶臭与惊恐中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不可以!河神大人有令,没断气都得带回去当‘容器’,哪怕是偷偷杀掉也不可以!” 船头处,一名正在求雨的“浪小僧”,头也不回地拒绝道:“有幸驾驶‘河童丸’出来巡河的我们,必须要抓更多的‘容器’回去,才能对得起河神大人的信任!” “没错,别忘了,还有成千上万的河童期盼着凭依‘容器’,逃离那个那个燥热无水的炼狱!” “呱啊,只要再降临多一点‘浪小僧’,就能使江户重回‘水城’的模样,让人类重新回忆起,对‘九千之族’应有的敬畏!” 一旁,几名小山般魁梧的“正吉河童”,也瓮声瓮气地附和着。 “别吵了,那几个‘偷跑’的家伙,气息就在前面那栋屋子附近消失的,你们过去看看。” 随着“河童丸”缓缓前行,其中一名“浪小僧”伸手指向一侧的商铺。 “呱啊,水里有鲜血的味道,那几个家伙一定是偷腥了!” “不可饶恕,居然不告诉我……” 几只嘎卡帕和正吉河童急匆匆地来到船边,准备纵身跃下水面…… “小心,这附近也太安静了点。而且,之前那可疑的声音也是从这边发出来的,说不定有外来者……” “咔嚓。” 头顶上方,被暴雨拍打得噼里啪啦的玻璃棚,突然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桀桀桀桀,如果真的有外来者,只希望他有对……” 一名正在邪笑的嘎卡帕,下意识抬头看去。 “……紧实的臀部?!” 一道包裹在黑色紧身皮衣中、挺翘硬朗的圆形物,在玻璃渣之中如流星般急坠而下,遮蔽了它的全部视线! “呱啊?!” 待其他河童在“河童丸”剧烈晃动中回过神来时,一道肌肉鼓胀的黑色身影,已落在了剧烈摇晃的甲板中央,单膝跪在那群五花大绑的“容器”身前…… “各位要找的‘外来者’,应该就是在下。” 在他臀部下方,还骑坐着一名全身莹白、碎裂几段、双手合十的高瘦河童。 “嘎卡帕?” “嘎卡帕……升、升天了……” 看着那名同伴身体碎成白光飘上天空,四周的河童眼神变得无比惊恐。 “胸口平平,不是巫女……腰间无剑,不是武士……难道,这家伙是阴阳师?” “不对,你看他头上没毛,一定是和尚!” “没见识,什么和尚,那是戴的兜!” “呱啊,别吵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河童比人类多……” 意识到数量占优的是自己这边后,它们的目光又恢复了原本的狡黠而残忍。 “没错,先把他摔成肉泥、再开膛破肚,就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了!” 就在几名“正吉河童”甩动着小山般魁梧的身体,朝着这“鬼面骑士”一拥而上时…… “站好,给我打。” 字正腔圆、热情饱满的话语,自对方腰间响起。 然后,在这群河童无比惊悚目光中,宽度超过整艘“河童丸”的超巨型黑臂,自那“黑和尚”背部一左一右舒展开来…… 972 帕金森泡泡狱 飘尊宝,是宫崎县传说中一种会飞的河童,春天住在河里、秋天住在山里。在春分和秋分时,它们会沿着河流上空成群结队飞行迁徙,用投石砸毁途径之处的房屋、虏猎人类,所过之处哀鸿遍野。 “白痴人类,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看着下方依旧埋头穿靴、整理内裤的“鬼面骑士”,飞舞而至的飘尊宝裂开尖啄、露出了凶戾的笑容…… “嘿。” 它们不知道的是,眼前的“猎物”暗藏在头盔之下的微笑,远比自己更加狰狞。 “诶?这黑色的是……” “……呱啊啊啊啊呱!” 下一秒,气吞山河的黑色巨臂、带着汹涌的火光,自眼前的“猎物”背部升腾而出,如蛇吞蛙般将这群飘尊宝全数“吞噬”。 “免费为你们科普一下……” 莹光耀动的雨幕中,荒木宗介一步上前,单臂稳稳托住半空中落下的那尊“水洗观音像”:“所谓白痴,是指面对重压也不会被压垮、疾病免疫力超强的人类个体……” “咦?” 冰凉的“水洗观音像”入手,一缕晶莹粘稠的白光悄然涌入他体内…… “这、这种既视感……嘶……” 碎片般的一幕幕场景,五感俱全地涌入荒木宗介脑海…… “菩萨保佑,让我的腰椎间盘突出和颈椎变形能够早日康复。” 瞬息之间,他仿佛下半身浸泡在冰冷的水池之中,四面八方围满了拿着白帕、毛刷的颤抖双手。 “嘿咻……这可是花了100日元买的祈福抹布……嘿咻,一定要用力擦到烂,菩萨一定会感受到我的诚意,让我的鸡眼不再复发……” “洗刷刷、洗刷刷……恭请观音大人保佑我,梅毒退散,我下次一定注意安全……” 无数银发族们一边用无比娴熟的手法、事无巨细地为他清洗着身体,一边在耳旁灼热喷吐出自己的祈愿词。 “老家伙,快点擦,怎么还没该我……痔疮疼死了,再站下去要血崩了……” 后方,无数手持“工具”、翘首以待的长者们,组成了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长龙。 “别擦了,够、够了!!!!!” 荒木宗介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吼,好不容易才从周身诡异的触感、密密麻麻的低语铸就的“帕金森泡泡狱”中挣脱:“无论是腰椎间盘突出、颈椎变形、梅毒还是痔疮,菩萨全都救不了,麻烦稍微去下隔壁的巢鸭综合病院啊!” 鬼面君?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刚刚只是突然走神了而已。 通讯频道内,来自厚海陆斗的询问,让他冷静了下来。 “嘛,刚才,是这‘水洗菩萨’平日里从信徒那积累的怨……不对,‘信念’吗?” 同情地看了一眼手中这尊巍然不动的观音像,荒木宗介叹息着将它放回了水池中:“这年头,哪怕当尊佛像给人供着,也不容易呢。” 听说,这‘水洗菩萨像’很灵验,但由于信徒太多、水洗时用力过猛,已经换了第三任了。 是吗,难怪那么丝滑……天天被那种力道擦洗,恐怕铁杵也磨成针了吧? 通讯频道里,厚海陆斗的“补充说明”,让他再次回忆起“高龄泡泡浴”的愉悦,在汗毛倒竖中快步撤离水池边缘、朝着正殿而去。 与此同时,高岩寺院内的空气呈现出不正常的扭曲,伴随着一股浓烈的恶臭弥漫开来…… “铮。” 奔涌的狂风切开雨幕、直扑荒木宗介面门而来,仿佛有什么锐利的无形之物破开了空气。 “喔?” 但他只是略显慵懒地身子微侧、缓缓抬手,不紧不慢地往下一个手刀…… “噗!” 一颗莹光绽放的秃顶,自他手刀挥落之处浮现,一道高大的身影随即跌飞而出。 仔细看去,那赫然是一只有着鸟嘴、秃顶、龟壳等标志性特征的“XLLL号河童”。 如果说,一路所见河童体型与小孩相似的话,这只河童的体型可以描述为“精壮的成年人”。 不但如此,这大型河童全身布满细鳞、指尖利爪也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给人一种“精英怪”既视感。 不过此刻,遭到荒木宗介“手刀制裁”,这“精英河童”早已口吐白沫、双手合十翻倒在地,从头顶秃盘开始散落点点白光…… 犯规了吧,这、这种‘肌肉型’的也算河童?可是,为什么灵侦摄像头看不见它…… 通过头盔摄像头目睹了这“大便河童”的一幕,厚海陆斗也忍不住发出了惊呼:我知道了,这是水虎!之前查的资料里有提到会隐身的河童,没想到连灵侦摄像头都没办法…… 在品种五花八门的河童里,拥有细密的鳞片、精壮的体型和隐身能力的,只有最为凶悍的“水虎”了。 “咻。” “嗡……” 他话未说完,几道奔涌着的无形之物,再度切开连绵的雨幕袭来。 头盔内的摄像头画面,亦因为荒木宗介大幅摆动身体而剧烈晃动起来…… “咚咚咚咚咚……” 清脆空明的敲打声在高岩寺内响起,仿佛有高僧在雨天敲打木鱼。 什、什么情况,居然还有这么多? 待摄像头画面恢复平稳,寺庙院内又多出了十几名双手合十、秃顶瓢裂的水虎。 什么隐身不隐身的,明明看得一清二楚啊……不过,这种白痴一样送上门给我敲头的经历,好像似曾相识? 与厚海陆斗透过灵侦摄像头所见不同,在荒木宗介眼中,这些“蛋白质过剩”的河童,一个个露着最凶残的表情、迈动着最卑微的步伐,小心而迅捷地靠近自己,苦心积虑地挑选方位和角度、朝自己递出锐利的细爪…… 但当它们的“致命袭杀”被自己“先知先觉”地避开、反制裁以“手刀敲头”时,那河童脸上诧异与惊悚的表情可谓是相当精彩。 就好像,遭遇牛头人时丈夫突然从棺材里翻身坐起的未亡人。 “喂喂,快看!” 在这群水虎双手合十、满脸安详地倒地化光时,荒木宗介的目光落在了高岩寺主殿门前:“那边有个红色的家伙看起来很可疑,难不成就是这群河童的话事人?” 973 九千之族 红色的家伙?话事人?在哪里,摄像头里什么都没有…… 就阶梯旁边啊,一只红色的、冒着灰气的,你看不见吗? 通往主殿的阶梯一侧,阴影中静立着一名身形若十岁小孩、全身赤红、手脚若锋利镰刀的河童。 与其他河童不同的是,这红色河童头顶的盘子里没有装一滴水,身上还涌动着浓郁的灰色气息…… 它似乎并没有上前动手的意思,只是用复杂的眼神盯着那“鬼面骑士”脚边正在化光散去的水虎。 “卡姆依!” 但是,当荒木宗介那头盔上的鬼面笔直转向它时,那红色河童口中惊呼着晦涩难明的语言,原地融为一滩阴影,朝着另一侧的角落流窜而去。 冒着灰气……那岂不是鬼神?!河童这种‘杂兵妖怪’也能诞生鬼神吗?数据库里怎么没提过…… 所以才说是话事人啊……诶,刚才它说什么来着,听起来有点像市助他们的方言?总而言之,是会变成影子的鬼神河童,等我抓过来给你看看。 下一秒,荒木宗介已经鬼魅般出现在了那团阴影前进的方向上…… 对,如果是我先发现的品种,是不是能享有命名权,比如‘荒木河童’、‘宗介河童’之类的……不,这么叫感觉反而把自己贬低了啊…… 他如同参观动物园一样,指指点点、念念有词地弯下腰,朝那团逃之不及的阴影递出了罪恶的大手。 “啊哈……水流弹!” 沙哑的呼喊声中,一团直径约五米的巨型水球,突兀地自主殿门内射出、狠狠朝荒木宗介身上砸去…… 那恐怖的水球气势如龙地袭到荒木宗介身前,散作了一团柔和浓郁的水雾,飘落地面。 “噗……我刚刚才把靴子里的水倒掉,这是不打算让人衣服干了吗?” “叽里呱啦啾!” 就在荒木宗介伸手擦掉头盔面罩上的水雾时,那团阴影已经从他手边折返回了殿门上方…… “不但能看穿水虎暗杀组的隐身,还能识破‘冥初七’大人的影匿,就连‘水流弹’的术式都能在不泄露任何气息的情况下解构掉……” 高岩寺主殿门前,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阁下所修,当是佛门天眼通是也。” 那一脸煞白的红色河童身旁,一名白发苍苍、手撑荷叶的苍老河童,慎重地打量着阶梯下方的“鬼面骑士”。 “可是,从那些个毫无还手之力的秃驴来看,这高岩寺的传承早已断绝才对,为何还会有如此修为内敛的高僧?” 一枚枚晶莹剔透的水球,正如欢快的精灵一般在它的秃顶和白发间游弋。 “郑重声明,这是头盔,本大爷可不是什么光头和尚!至于这只眼睛是不是天眼通,我不知道,也无所谓……” 看着这“半路杀出”、容貌平平的河童,荒木宗介双目微微眯起。 “只要能把你们这些河童的罪孽,看得清清楚楚就行!” 因为,这似乎风一吹就会倒下的白发河童,身上冲天而起的鬼神气息,竟然比旁边那红色河童还要澎湃! “罪孽?哼、哼哼哼……阁下此言谬也!” 听荒木宗介这话,那苍老河童冷笑了几声,伸手拍上身旁那红色河童的肩膀:“介绍一下,我身旁这位‘冥初七’大人,可是被奉为‘虾夷岛的守护神’的存在是也!近千年来,成千上万的落水人类,曾在它手中获救。” 冥初七,又名‘明次奇卡姆伊’、‘“西里沙麻衣努’,是北海道传说中会化身阴影拯救迷路或落水之人的善良河童。 据说,冥初七还是鱼群的统治者,渔人是大获丰收还是空手而归,全在它一念之间……总而言之,这家伙是阿依努族传说中独有的一种神灵,难怪数据库里查不到! 听着耳旁厚海陆斗及时的说明,荒木宗介不动声色地问道:“嘿,‘虾夷岛的守护神’吗?那你又是什么?” “老夫吗……” 似乎太久没有被人问过这个问题,那苍老的河童微微歪头想了一下,才缓缓答道:“老夫,名唤九千坊……当年,吾自富饶的龙国带领‘九千之族’来到这穷乡僻壤,护佑一方流域风调雨顺时,你们人类也曾称我为‘筑后川的水神’是也。” 筑后川的水神?那不是传说中,将河童这种妖怪从龙国‘生态入侵’过来的家伙吗…… 回味着这老河童的话,位于指挥部的厚海陆斗,不禁瞠目结舌:如果是真的,他岂不是已经活了一千五六百年?!可以算是超自然考古史上的活化石了啊…… 根据古籍记载,河童这种妖怪最早是自龙国迁徙而来,在熊本县球磨川河口踏上日本岛,从那里开始繁衍生息了近千年。 至今,球磨川河口的前川桥旁,尚有一座刻着“河童最早居住之地”的河童石碑,保留着每年举办“河童祭”的习俗。 “所以,绑架人类、召唤暴雨、淹掉整片街区,就是你们这些自封‘神灵’的家伙,特有的护佑方式吗?” 荒木宗介洞若烛火的目光,越过滂沱大雨,落在了那两名鬼神河童身后的主殿之中。 宽大的殿堂中央,正躺着数十名五花大绑、人事不省、全身湿透的人。 看衣着打扮和手上捏着的白手帕,应该是高岩寺内没来得及撤离的僧人和香客。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轻举妄动,正是怕殿内众人被争斗波及。 “阁下此言差矣……和你们人类一样,吾河童一族号称九千之族,其中自然也分善恶忠奸之辈。” 轻抚白须,九千坊眯起的双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若不是被高天原打压、又被「千年之契」束缚,我族潮见神社的香火,如今想必比这高岩寺更加兴旺,自无需行这不得已之举是也。” 言谈间,祂身旁游弋的水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然膨胀…… 空中坠落的雨滴,亦越发厚重,让人触体生疼。 974 大河之水的愤怒 “不得已之举?” 对这苍老河童蓄势待发的举动,荒木宗介视若无睹,依旧不动声色地询问着。 “不错,受‘千年之契’所缚,无法停留在人间的吾辈,只能在焦土遍地的逢魔之原惶惶不可终日,眼睁睁看着时光流逝、信仰衰败、存在稀薄……” 九千坊掌中拖起的水球,如明镜般倒映出一处幽暗无光、烈火遍地的恶土…… “在那个不属于人间、不归于地狱、亦不入轮回的地方,再强大的存在,也只能在时光的消磨和世人的遗忘下,迎来永远消失的命运。” 无数魑魅魍魉化身无头苍蝇,在这片焦土上徘徊、游弋,直至本源枯竭、身形陨落于火光之中。 “无论是号称九千之族、生生不息的河童,还是以寿数过千年的人鱼,皆难以幸免。” 看着水波倒映中,一道鱼尾人身的倩影在火光中一闪而逝,一滴清泪自九千坊沟壑般的眼帘滑落。 “所以,河童一族的延续,只能借你们人类的血肉与灵魂来成就了……” 下一秒,它愤恨地握拳,将那水球隔空捏碎:“聆听吧,来自大河之水的愤怒!” 将整个巢鸭街区淹没过半的积水,仿佛受到了什么吸引,急速离地而起,朝着高岩寺上空汇聚而去…… 水滴逆流,巢鸭商店街和高岩寺,恢复了平日干爽舒适、一尘不染的模样,仿佛刚才那覆灭一切的暴雨只是一场梦。 “喂喂,这么方便的能力,请顺便把我的衣服也一起……” 鬼面君,快、快看你头上…… 就在荒木宗介有些抱怨地看着自己依旧湿了个通透的紧身衣时,厚海陆斗慌乱的声音在头盔内响起:……好、好大一只河童!!! 高岩寺之上、乌云层之下,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的水流飞速盘旋、汇聚,逐渐勾勒出一只身高百米的透明河童! 那个,从我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出是河童嘛……等等,原来河童也是有……我还一直以为和青蛙一样没有…… 现在可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根据目测体积结合水的密度,这玩意儿的重量起码有2000吨,相当于一艘载人运载火箭…… 站在那巨型河童正下方,荒木宗介入目所见仅有一条遮天蔽日的“河流”,只能通过无人机同步画面观察这尊俯视巢鸭区的巨型河童。 “请不要怨恨。” 高岩寺主殿内,操纵着如此巨量的水流,九千坊似乎也压力山大,头顶凹凸不平的“碟子”中不断满溢出细密的水珠…… “这不光是为了吾河童一族,而是关乎整个‘百鬼’存亡的战争!” 在它的操控下,那尚未塑形完毕的巨型河童,已迫不及待抬起脚蹼宽大的巨腿,朝着荒木宗介似缓实快地踩下。 “轰!” 那如水柱般的巨足砸上地面、直接遮蔽了荒木宗介的身影…… “桀桀桀桀!” 见到这一幕,操纵着那巨型河童的九千坊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意:“任你佛法滔天、‘天眼通’看破世间万法,也无法抵挡这纯粹水流成就的天地之威,今日除非是佛陀亲自出手庇佑……” 见识过荒木宗介轻易化解水流弹那一幕之后,身经百战的祂决定采用这种即便术式被对方解构依旧有效的战术。 水花炸裂中,整个高岩寺,除了两名河童所在的主殿,直接被夷为平地,仿佛被大型水压锻造机碾过一般平整。 “嗯?去哪里了?!” 可是,待那河童巨蹼抽离、水浪翻涌四散,除了凹陷龟裂的地面和略微扭曲的空间外,空无一人。 “呱依姆哒!” 原本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红色河童冥初七,镰刀般的手臂突然指向半空! “什么?明明没有感应到任何力量波动,他是怎么……” 黑焰涌动、空间破碎…… 一道包裹在湿透的黑色紧身皮衣中,显得越发筋肉激凸、昂首勃发的身影,出现在那巨型河童头顶上方。 “法身?!” 接着,在这两只河童鬼神诧异的目光中,一只焦黑如炭的巨臂,自那道身影上窜出…… “这上面的经文……难道是《地藏经》……” 吃力地辨认着那黑臂上烁火鎏金的梵文,九千坊一时竟有些失神。 他那沉淀千年的记忆中,似乎有着似曾相识的存在。 “嘿,就算你比台场高达还高还大又如何?!我可是认真跟别人承诺过……” 与此同时,那黑臂已经五指握拳、食指微突,摧枯拉朽地一个“暴栗”敲上了那呆若木鸡的巨型河童头部…… “……这条街上的河童,我要一个一个亲手敲破它们头上的盘子!” 突遭重创,那水流凝聚、晶莹剔透的“高达限定版河童”,从头顶的“巨碟”开始,“噗”地一声散作了超大团的“积雨云”…… “嘿,天生一,一生水,水生万物,大藏于水!” 被眼前的变故唤回思绪,九千坊丝毫不慌地驱动手中水球,想要将空中漂浮的水滴重新凝聚…… “老夫这御水之术,如大河之水生生不息……呱啊?!” 他这御水造物,只要水流不尽,随时可卷土重来。 可是,空中那海量的水滴,似乎成为了某种绝缘体。 就连最擅长御水之力的他,竟也无法撼动分毫…… 水雾化云,重归大地,残垣断壁的高岩寺再次被暴雨笼罩。 “不,这不是用天眼通解构术式那么简单!老夫暗蕴在每一颗水滴中的力量,不可能消失得如此彻底……” 半空中,那道被紧身皮衣包裹的身影,在九千坊眼中越发让人看不透。 “而且,做到这种程度,依旧没泄露出任何气息,这人到底是……” “哟,河童站在屋檐下,却让人类在外面淋雨,不太合理吧?” 就在九千坊因为御水之术失控而双目失焦、喃喃自语时,男子低沉的声音,鬼魅般在身后响起。 “……?!” “姆依!” 两名河童表情惊悚地回头,那魁梧精壮的鬼面骑士,已毫无征兆地撞破空间、随黑炎现身…… 恰好站在了祂们与屋内那些民众之间。 975 露水 “咔嚓。” 在荒木宗介现身屋内的那一瞬,主殿正中央,一尊漆黑的木质佛像,悄然从中间崩裂成了两半。 “佛像崩裂,不受香火……阁、阁下……难道是……” 看着眼前这气息全无、让人无法看透的男子,以及对方身后那尊寸寸碎裂的佛像,九千坊脑海中蹦出了某个不可置信的想法。 “冥初七大人,若老夫所料不错,此人,不是我们能对付的存在……” 祂那细线般的双目猛然圆瞪,将手中一枚硕大水球用力砸出! 不过,被这巨型水球轰中的对象,并不是殿内的荒木宗介…… “嗷伊嗷?!” 而是九千坊身身侧的冥初七。 “冥初七大人,请您作为吾河童一族最后的希望离开!告诉后面降临的家伙,此人不可力敌,在百鬼夜行祭完成之前,当徐徐图之。” 在一脸呆滞的冥初七如上膛的炮弹般射出主殿大门后,面沉如水的九千坊,双手在空中搅出一圈疯狂旋转的水波…… “接下来,老夫会全力以赴……就以这招,汇聚后筑川水域精华的「河图封录之术」,请阁下留在此处。” 一道道刻满灰色符文的厚重水墙,以荒木宗介为中心悄然升起。 “你把这些人,怎么了?” 无视了这苍老河童如临大敌的举动,荒木宗介的目光正停留在殿内昏迷不醒的民众身上。 近距离下,他才注到小部分人身上已经出现了秃顶、龟壳、绿肤等与河童相仿的体征。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牺牲百余族人残躯为引,以人类肉身和灵魂铸就凭依,引吾族河童之灵自逢魔之原脱困而出……” 九千坊手脚舞动之间,层层凝实若铁、符文涌动的水墙,自四面八方朝屋内的荒木宗介飞速合拢。 “嘿嘿,难道,现在才注意到吗……连同老夫在内,阁下今日亲手退治的每一只‘百鬼’,不久前都还是一名活生生的人类!” “什么?!” 听见这句话,荒木宗介气势猛然一滞:“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们这些家伙,强迫别人吞下那些恶心的东西……” 任凭层层叠叠的水墙撞击身体、散作水雾,一路过来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 他的身体,因为愤怒不断颤抖起来:“说,要怎么才能让你们这些鬼东西离开,将那些人恢复原样?!” “离开?恢复原样?哈哈哈哈,阁下未免也太天真了……” “从成为‘完全体’的那一刻开始,那些人类脆弱的灵魂就已经彻底碎掉。吾辈凭依的,不过是一具具契合度颇高的行尸走肉罢了!” 看着那道在层层水墙轰击下安然无恙的身影,九千坊沙哑的声线疯狂颤抖起来:“想让消逝的灵魂完美复生,就算是高岩寺的地藏尊亲临也做不到!” “原来,是这样。” 暗藏在荒木宗介心底某个模糊的猜想,随着九千坊的话语越发清晰,随即化作了喷发的火山:“听见了吗,这雨声……” 下一秒,层层水墙,分崩离析。 “是这座城市,在为那些逝去的灵魂而哭泣。” 一副狰狞的鬼面,占据了九千坊全部的视线。 “你,不……” 还不待九千坊再说什么,对方那健硕的大手,已用力捏住它头顶那凹凸不平的“碟子”,将这矮瘦的河童提了起来:“让这座城市哭泣的,不管河童还是别的什么玩意儿,绝不原谅!” “人类的眼泪,是眼泪……河童的眼泪……就只是露水吗?” 瞬息之间,九千坊全身的鬼神之力消失无踪,只剩下白光绽放下朽木枯株的身躯。 “这可不像是……作为佛陀应身……当说的话……” 双手缓缓在胸前合拢,九千坊苍老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能将河童一族带离逢魔之原,吾使命已尽,只叹大势不可为……” 一道摇曳水波的鱼尾,在他眼前一闪而逝。 “阿鲤,久等了。” 磅礴的白光,照亮了昏暗的主殿。 “伊喔伊喔喔喔!” 殿门外,被水球轰飞、去而复返的冥初七恰好见到这一幕,发出了愤怒的吼叫。 “姆呜……啊呜啊呜!” 祂擦了一把本就通红的眼角,化身阴影消失在了墙角。 “喂喂,不要把我搞得像什么反派角色一样……啊,对了!” 看着手中飘散的光点和那道远去的阴影,荒木宗介讪讪地扯了扯紧湿的裤裆,返身亲手检查起了主殿内众人的情况。 “还好,都还有气……趁他们被完全‘转化’之前,赶快‘共振同频’一下……” 在他那游龙戏水的熟练手法抚摸下,主殿内昏迷不醒的众人身上,各种河童特征随风消散。 “这下应该差不多了,可不能让那个‘咿咿呀呀’的红色河童跑太远……战国武士!” “轰轰轰轰!” 炸裂的轰鸣声中,一辆黑色机车自只剩一座主殿的高岩寺废墟中驶出,飞速离开了巢鸭商店街。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巢鸭附近的暴雨已消散、巨型河童已退治……全员入场搜救,注意防备可能存在的残余河童……” 几分钟后,密密麻麻的救援部队,在盘旋的直升机和轰鸣的装甲车护卫下,进入了乌云消散、重见阳光的巢鸭街区。 …… 「各位观众,虽然刚才雨量太大、直播画面除了雨滴还是雨滴,但是……在鬼面骑士进入巢鸭商店街后十分钟,不但暴雨骤停,雨幕中出没的巨大怪影也彻底消散!根据最新消息,目前救援部队已在高岩寺救出上百名安然无恙的受困者……」 赤城公寓顶层,客厅内回荡着小井田园卖力的“全网直播旁白”。 「马不停蹄的鬼面骑士,下一站又会去到哪里呢,让我们一起期待!」 但除他之外,电脑前的厚海陆斗神情不知为何有些慌乱,而对侧的羽生舞也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因为,从巢鸭商店街离开之后,任凭“导播君”如何呼叫,“鬼面骑士”也没在通讯频道里说过话。 通过稳定的数据反馈和时不时传来的机车轰鸣,他们自然能确定头盔内的战术眼镜通讯功能完好。 唯一的解释是,荒木宗介不想与自己等人说话。 976 不存在的原罪 “诶,信息组发来的警示……西日暮里车站的摄像头失联?!” 突然,厚海陆斗侧面副屏上密密麻麻的监控画面,其中一个突然化作一片雪花。 “尝试调取残存数据……” 厚海陆斗反应极快地点击窗口,调出了失联摄像头最后上传的一段录像。 “终于找到你了,目标代号,黑色火车!” 回放录像中,一列漆黑古朴的巨型火车,直挺挺地冲入狭窄的地下车站,两侧的月台随之变形、碎裂…… “就是这列火车,载着那《百鬼绘卷》,在东京都到处制造鬼怪的吗?我还以为外形会更加恐怖一点,但也有可能是普通摄像头捕捉不到‘原貌’……” 看着这段监控录像中那造型“平平无奇”、极具年代感的火车,不寒而栗的厚海陆斗一边切换沿途摄像头尝试追踪目标踪迹,一边呼叫起了距离最近的一组机动部队:「日暮里机动组,西日暮里车站下方目击到目标‘黑色火车’过站、速度很快,正尝试追踪……请汇报目前地面状况……」 日暮里机动一组收到。正在撤离附近区域最后一批民众,地面暂未观测到异常,会密切留意……OVER。」 位于日暮里附近,正在执行民众疏散任务的机动组,立刻给予了反馈。 报告,日暮里机动二组车站附近,发现一批避难民众,大部分为女性和儿童,正在引导疏散。 指挥部收到,请提高警惕、保持通讯畅通…… 这位女士,请朝这个方向……等等,您在干什么,如果是感谢的话,也不用这种事…… 对不起,我们现在正在执行任务,请注意您的举止,否则我将采取强制……喔,那里不可以!滋滋滋滋…… 可是,机动组那边的通讯,在变得无比嘈杂之后,突然中断。 机动二组……机动二组?信息组,机动组通讯异常,疑似遭到鬼怪袭击,请设法确认状况…… 收到,正在通过附近治安摄像头搜寻……‘谷中银座商店街’路口监控确认到机动二组行踪,画面马上共享过来…… 从监控摄像头看过去,身穿黑色作战服、荷枪实弹的“机动二组”,正尽职地快步行走在街头,引导着身后的民众进入了商店街内的商场大楼。 吓我一跳,这不是好好地在执行疏散任务嘛,通讯中断是因为信号异常吗? 看着画面中“一切如常”的机动组,厚海陆斗擦了擦额头。 指挥部,不对劲!那栋商场大楼,并不是计划内的‘集合疏散点’!正在调用大楼内部的监控权限确认…… 他刚准备继续追踪那辆黑色火车,频道另一侧的信息组,却注意到了异常。 随着监控画面不断切换,让人大跌眼镜的画面,出现在众人眼前。 根据商场内监控显示,不光是机动二组,就连民众都出现了异常举动,疑似精神遭到操控…… 商场底层开阔的大厅内,先行进入的机动组和民众们,正站成一排,面色迷茫地缓缓除掉身上的衣物…… 已然一丝不挂的人,则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朝着大厅中央、空无一人的位置,面色酡红地跪拜起来。 他们在跪拜什么,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不对,应该是常规摄像机捕捉不到的存在……完蛋,我就知道‘黑色火车’路过的地方,没什么好事…… 看着这越发糟糕而不可描述的画面,厚海陆斗再度切换到加密频道,呼叫起了一言不发的某人:喂喂,鬼面君,现在可不是玩‘哑巴游戏’的时候,西日暮里那边…… 知道了,我在追着的家伙,似乎也在朝那个方向前进! 听厚海陆斗叙述完,一直沉默不语的荒木宗介,终于有所回应。 呼,那就好……话说,之前是在生什么闷气吗? 终于得到对方确认的回复,厚海陆斗一颗悬着心才落了下来:先说好,让你穿这身不透气、不防水还激凸的紧身衣的人可不是…… 是我……让他穿这不透气紧身衣的人,和生闷气的人,都是我。 一直沉默不语的羽生舞,在加密频道内接过了话头:沉睡者,请先专注眼下的任务。不管有什么意见,事后尽管来找我。不管你想要抱怨还是这样那样,我都照单全收…… 咳咳,这样、那样是怎样,不要总用一些暧昧不明的词把最关键的内容蒙混过去…… 通讯另一头,荒木宗介的语气慌乱了一瞬之后,再次变得低沉:羽生姐,在大塚商店街的时候,你就注意到这些所谓‘鬼怪’的异常了,是吧? 哼,那种和紧身衣两腿之间一样明显的异常,怎么可能瞒过本天才的眼睛……从过往的观测记录来看,被你‘共振同频’修正掉体内‘隐能量场纠缠’的邪教徒,除了会出现一些精神上的异常之外,身体机能都会回归‘纠缠前’的正常状态。 所以,之前些被我‘除灵’之后恢复人类灵体的‘鬼怪’,就和那河童老头说的一样,都是用活生生的人类作为‘凭依容器’召唤出来的对吧?! 没错,从‘隐能量场生命体转化为人类灵魂粒子素’这一观测现象,基本可以确认这一点。 面对荒木宗介接连的诘问,羽生舞坦然地逐一确认。 那么,你是怕我有负罪感,故意回避了这些事实,想把‘杀人’的原罪算到自己身上,对吗?! 生平第一次,荒木宗介对这位“顶头上司”发出了愤怒的咆哮:把我当成小孩子一样保护,也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只要能让这些玩弄人命的家伙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坐牢也好,化身为鬼也好,堕入地狱也罢……所有的罪,都由我一人来背负也没所谓! 哼哼哼哼哼,我承认,你的觉悟很不错,超出了我的预料!可惜,这件事里本来就不存在任何原罪,也不需要任何人去背负…… 羽生舞一如既往狂气的冷笑声,打断了某人的咆哮,独占了加密通讯频道:虽然对‘修正标准’是以主观还是客观物质世界为基础这一点,暂时还无法得出结论……但是,被修正掉‘隐能量场纠缠’状态之后,目标并没有恢复原本的身体机能,只能说明一件事……如那河童老头所言,那些人在成为容器、被鬼怪凭依的一刻,就已经死了。 你所做的,无非是将他们被束缚在尸体内的灵魂还原为粒子素,回归能量世界的自然循环罢了。这不正是你们‘除灵者’一直在做的事情吗? 既然如此,哪怕是为了祭奠这些死者,我也必须放开手脚大干一场……鬼面骑士,已抵达西日暮里。 加密通讯安静了十几秒后,荒木宗介似乎才将她刚才的话“消化完毕”。 嘿嘿嘿嘿,是时候,让某些老古董们,感受一下‘平成废宅’的可怕了。 愠怒的冷笑声中,通讯那头的机车轰鸣也越发躁动。 977 大明神 东京都,荒川区,日暮里。 因为交通便利、物价房价低廉、街道建筑保留着昭(破)和(烂)风情等缘故,日暮里又被称为“东京的下町”。 此刻在“紧急避难指令”之下,平日里车水马龙的“下町”,街头早已空无一人、路旁店铺门扉紧闭。 “啊哈哈哈哈,是时候让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了解一下大明神无穷睾力的可怕狸!” 离西日暮里车站五分钟路程,以廉价特产闻名欧美游客群体的“谷中银座商店街”中心处,一栋商场大楼内却是人声鼎沸。 “感谢双岩大明神,赐予我如此多的财富!这么多金币,下辈子都可以在摩洛哥住别墅、点嫩模,尽情深水炸弹了……” “蓑山大明神,请赐予我无尽的体力与长度……哇喔喔喔喔,在长了……够了,二十五已经够了,再下去裤腰带都不用买了……” 从下往上,能将挑空的五层商场尽收眼底的大厅内,一群衣不蔽体的男女老少,正虔诚而狂热地朝大厅中央参拜。 “金长大明神,请赐予我一位温柔娴淑,不会趁我上班出轨、退休卷走养老金、天天喂我吃药的妻子……” “喔,加藤老师,你怎么突然来了?一定是大明神回应了我的愿望,让我们在此相遇……啊,不要一开始就……” 这些人一个个目光呆滞、嘴角流涎,口中念念有词,脸上浮现着幸福的红晕,似乎见到了什么梦寐以求的场景。 “没错,就是这样,姿势再标准一点,拜下去那一下的力量感还不够狸!” 在大厅中心处,三名脸上挂着黑眼圈、腿间鼓胀的矮胖男子,正一本正经地端坐在沙发上,畅快地享受着人群的参拜。 “尽情释放心底的欲望吧,无论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诚心向大明神们祈祷狸……” “没错,只要服下大明神赐予的‘性福果实’,一切梦想都会成真狸!” 时不时,他们手中会洒出一团团形状奇怪、弹性十足的黑色“肉球”,引得众人哄抢、分而食之。 “喂喂,团三郎,外面的狸子们干得怎么样?这边的‘容器’差不多了,再多带一点人类进来!” “放心吧,芝右卫门。那些黑色衣服的‘武士’好像很有威信,只要变化成他们的模样接近那些人,就能很容易施法让他们乖乖跟来……” 时不时,有全副武装、眼挂黑圈的“机动组”队员,从外面将面色迷茫的民众“护送”进入大厅…… 一旦进入大厅内,那些民众很快就会神色迷离地褪下衣袍、加入“祈愿”的人群。 “不过,这附近明明有这么多房子,怎么只有这么点人……呲溜……真是等不及,想要品尝鲜嫩多汁的活祭狸……” 看着其中几名身材姣好的女子,其中一名黑眼圈男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太三郎,这点容器,根本不够我们「八百八狸」凭依,可没多余的给你打牙祭……” “哼,就不该让那群鬼火先下车,一定是它们动作搞得太大了,吓得这些人类都提前逃难狸。” “啧啧,那帮见什么烧什么的家伙,又怎么懂得‘智慧的力量’……只有我们聪明伶俐、擅长幻术的狸族,才知道用可爱诙谐的形象包装自己,以人类心中的欲望迷惑他们,轻轻松松让他们献上自己的肉体和信仰!” “哇哈哈哈哈哈哈,久违的信仰,多么美妙的滋味……喂喂,你们再虔诚一点,要把额头磕出血知道吗?!” 在人群的参拜下,三人身上环绕的一缕缕灰色气息,越发浓郁。 “崽子们,扩大活动范围,再带更多人过来,可不能输给那帮骚狐狸了!” 但是,零零星星进入大厅的人流,显然跟不上这三名黑眼圈男心中膨胀的欲望。 “是,大将!” 听见三人的吩咐,几名面带黑眼圈的男子,点头哈腰地跑了出去。 “等等,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什么臭味?” “咻咻……我才刚刚降临,就算有味道也是这容器自带的,怨不到我……” “不对,咻咻……好腥,不是狸的味道,更像是腐烂的鱼……” 忽然,三人鼻头微抽,目光在场间四处逡巡起来。 与此同时,一道阴影自商场的窗沿流窜而入,直奔三人而来。 “什么人?!” 其中一名男子察觉异常,笔直看向那团阴影,眼中涌过一缕红芒。 “姆依呀哒!” 灰色的鬼神之力震荡下,那团阴影中蹦出一道手脚如镰、头顶圆盘、背负龟壳的赤红身影。 “河童?!” “没记错的话,你是……虾夷岛的冥初七桑?” 自阴影中出现在这三名黑眼圈男子眼前的,正是“虾夷岛的守护神”、鬼神级河童,冥初七。 “咳咳,那个,冥初七桑,根据这次‘百鬼夜行祭’的‘互不干涉’原则,你们河童一族应该只能在自己的地盘活动狸……” 看着眼前以和善闻名百鬼的冥初七,那名率先叫出它名字的黑眼圈男子,下意识捏住了鼻子,好言好语地询问道。 “哟达瓦卡搭理……” 见到这三名同样散发着鬼神气息的男子,冥初七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扒拉噗呲……啵!” 祂面色激动、念念有词、手脚并用地比划了起来。 “慢一点、慢一点……阁下这阿依努口音的河童语,对我们四国狸来说,实在是有些难懂……” 由于平日里与河童算是有些交情,三人耐着性子观赏起了冥初七这手舞足蹈、忽而热泪盈眶、忽而惊悚入骨的“表演”。 “我、我们没听错吧?” “要不然,你再说一遍?” “所以,你是说……九千坊大人……成佛狸?!” 从眼前这赤色河童的动作与话语中,三人吃力地辨别出了让人大吃一惊的消息。 “嘛,在百鬼里,九千坊大人年岁也不算小了。前些年鲤小姐在逢魔之原香消玉殒后,祂老人家情绪就一直很低落……” 从这则“噩耗”中回过神来,他们又唏嘘着安慰起了眼前的矮小河童。 “没错没错,这种状况下重回人世,一时不慎触景生情、了确心愿也不是不可能。” “冥初七桑,你也不要太过悲伤,今后河童一族还需要你带领……” “后筑水神九千坊”因其绵长的寿命而被称为“妖怪中的妖怪”,在百鬼中也算德高望重、颇有名望,没想到竟在百鬼夜行祭的大日子“成佛”了。 971 高岩寺 “不、不好,被这玩意儿碰到,绝对完蛋……” 面对这对气焰滔天、让人兴不起一丝反抗意识的黑臂,船上的河童们仿佛遭遇贞椰子的“贴面杀”,惊慌失措地四散开来,下意识朝周围的水域而去…… “呱啊?我怎么脚好软,腰也这么虚?” 但它们恐惧地发现,自己体内的“力量”不知何时已急速衰退,无论是思绪或身体,都变得无比迟钝。 “你这黑和尚,是你在搞鬼……” “都说了那是兜!” 这群河童这才意识到,自眼前这“黑和尚”从天而降开始,它们体内已悄然流逝了海量的怨气…… “不要呱,黄瓜和茄子我都还没吃够……” “大人!敬爱的初七大人,会为我们报仇的!” 全身无力的河童们,只能如对方所言的“乖乖站好”,惊惧地看着那对黑臂展示完肌肉线条,带着燃烧的火光朝自己扑面而来! “呼吸通畅、体征平稳,被我‘共振’之后附体的怨气也散掉了……” 白光漫天的“河童丸”上,荒木宗介捏着鼻子、逐一检查起了甲板上的“人质”的状态。 “依旧昏迷不醒,应该只是被这些河童的体臭晕了过去,去空气清新一点的地方应该很快会缓过来。” 确认这些五花大绑的民众们只是被臭晕过去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呕,几十只河童凑一起的味儿真大,头盔加暴雨都隔不掉!刚才我都不怎么敢说话,怕自己不小心吐在头盔里……” 随着这一船河童“成佛升天”,不但那浓烈的臭鸡蛋味稀薄了许多,就连头顶的雨势也和乌云一起逐渐减弱。 “战国武士!” “轰轰轰轰轰!” 在他的呼唤声中,一道黑色身影如猛兽般自小巷中破浪而出,来到“河童丸”面前。 “你把这些人带到安全的地方,交给救援队的人!什么,这船又重又臭的你不想拉?” 荒木宗介利索地拉过船上的麻绳,牢牢捆在不断挣扎的战国武士身上。 “人命关天,现在可不是任性的时候,快去快回!” “轰轰轰轰!” 在略带牢骚的排气声中,战国武士掀起阵阵白浪,拉着“河童丸”朝巢鸭商店街入口处远去。 “好了,是时候,让这场雨彻底停下来了……” 再次攀上玻璃顶棚,荒木宗介转头看向商店街深处。 “正主,是藏在高岩寺吗?” 乌云盘踞、暴雨不歇、灰焰冲天之中,龙飞凤舞地刻着“高岩寺”三个大字的深棕色牌坊摇摇欲坠。 …… 巢鸭商店街,全名巢鸭地藏通商店街。 这条街之所以能发展为“老年人的原宿”、吸引众多“银发族”前来消费,是因为街道最深处坐落着一间拥有四百多年历史的古老佛庙。 高岩寺,建於1596年,供奉的是延命地藏尊和水洗观音,其中地藏尊像不开放参观,但可以在本堂求得传说中的「御影」,即印有地藏尊模样的符纸,吞服后可祈福延年益寿驱除病痛。 而水洗观音雕像,则立于寺庙院中水池内,据说只要身体哪里有病痛,只要用圣洁的白毛巾擦拭观音像上对应的部位,便可祈福病痛痊愈。 “嘎嘎嘎嘎……让尊宝大爷好好给你洗一洗……呱喔,这曲线、弧度和大小……” “嘎!别只顾着乱摸,认真干活,这观音像好沉!” 此刻,被瀑布般的暴雨冲洗如新的高岩寺内,那尊平日里因朝圣信徒太多,“排队半小时擦洗一分钟”的水洗观音像,正被一群绿油油的河童环绕其中。 “赶快把这些伪神清理出去,以后这里就是水神大人的‘潮见神社’了呱!” “嘿嘿嘿嘿,拜那破‘千年之契’所赐,这些自命不凡的神佛,不也和我们一样被人遗忘,只剩一块怎么摸也无法还手的烂石头了?” 仔细看去,这群河童背部挥舞着细小的双翼,轻盈如鸟地在雨中自由飞翔,口中还时不时发出乌鸦一般沙哑低沉的鸣叫声。 “没错没错,破石头要被丢出自己的寺庙了,还不给我‘神降’一个看看呱!” “喔,居然还有会飞的河童吗……” 就在这群河童吃力地将那水池中的水洗观音像抬上半空时,一道漆黑的身影破开雨幕、大步踏入了高岩寺正门。 “这么算的话,河童岂不是水陆空三栖妖怪了?!” 看清院内展翅腾飞的河童们,那人冷不丁这么说了一句。 “呱啊?” “才不是什么‘会飞的河童’,我们是翱翔于天空的霸主,飘尊宝大爷!” 听见这调侃声,那群正在空中吃力吊走“水洗观音像”的河童动作一滞,回头看向了大门处。 “这个黑色的家伙,是什么时候……” “等等,是人、人类?!” 当看清大门处那身穿黑色紧身衣、头戴鬼面头盔、腰系浮夸腰带的男子,这群飞在半空中的河童,双眼如手电筒般绽放出了贪婪的光芒! “太好了,大人们正说‘容器’不够,让我们搬完神像出去找呢……” 虽然不清楚对方是如何瞒过了它们敏锐的五感接近了寺庙,但无论从气息和外观判断,这都是只一名毫无灵力波动、打扮奇怪的普通雄性人类。 “二位大人,一定会表扬我们的!” 抛下手中的观音像,那群河童掠出无数道残影,如同猎食的蝙蝠般争先恐后地朝这黑衣男子扑下。 “可恶,这套特摄服看起来是紧身皮衣却一点都不防水,根本没有为冒雨送餐的骑士考虑过啊!内裤和袜子都湿透了,粘粘的好难受……” 此刻,他正在庙门前的屋檐下,弯腰、脱鞋、脱袜、倒水一气呵成,似乎对头顶上方纷乱袭来的“飘尊宝”毫无所察。 鬼面君,这些叫飘尊宝的河童,能上天,动作也很快…… 鬼面狰狞的头盔内,正回荡着厚海陆斗敬业地解说声。 “啊啊,知道了。总而言之,是放跑了很麻烦的家伙对吧?” 这毫无身为“猎物”自觉之人,自然是洗劫“河童丸”之后,从巢鸭商店街口一路顶着大雨狂奔而至的荒木宗介。 978 你怎么还没脱 “等等,什么叫……降临人世的河童一族全都‘成佛’,现在只剩你一个狸?!” “什么,你说,就连九千坊大人也不是自愿……而是被一名全身漆黑的人类,‘强迫成佛’的?!” 从冥初七越发慌乱的语调、不断加速的手势中传递而来讯息,让三位大明神的目光逐渐呆滞…… “人类……强迫一位‘神灵’……成佛……哈、哈哈哈哈……” “冥初七大人,别开玩笑了!和百鬼中那些‘怪物’比,身为潮见神社‘水神’的九千坊大人虽不擅武力,却也是数一数二的智者……” “一定是你的方言太晦涩,让我们理解错了。别说是‘神灵’,哪怕是想要让普通的灵体成佛,也不是解开裤腰带就可以强求的……” “不错,就算是平安时代最强的贺茂氏、安倍氏和比叡山上那群秃子,也从未听过有人能强迫一尊神灵成佛的狸!” 愣了几秒,三人抱着圆滚滚的腹部,指着上蹿下跳的冥初七狂笑了起来。 “姆依呀黑噶比!瓦达嘎嘎……” 面对三人的嘲笑,冥初七依旧满眼诚挚地继续比划着。 “什么?你说那个让九千坊成佛的‘可怕人类’正在追你,让我们赶紧一起逃跑?哈哈哈哈哈哈……” “冥初七大人,你该不会是和那帮笨狐狸结盟了,想故意来诈退我们让出地盘的吧?” “嘿嘿嘿嘿,如果真有这么‘可怕’的人类,只要他敢过来,就给他见识见识我们‘日本三大名狸’的厉害!” “没错没错,让他在我新研发的‘水の地狱’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水分榨干为止!” 无论冥初七如何辩解,这三人似乎已经完全不信,不当一回事地躺在沙发上嬉笑起来。 “八咯依噜!” 就在冥初七打算苦口婆心、继续劝说这三个不开窍的家伙时…… “哇喔,你们说的‘吃喝玩乐、金银珠宝应有尽有,外加一群急需安慰的女子大生’的‘全东京都最豪华避难所’,就是这里吗?” “呱啊?” 男子大大咧咧、略微耳熟的话语在身后不远处响起,让祂红色粘滑的肌肤,炸开一大片鸡皮疙瘩。 “喀巴卡……姆?” 全身僵硬地缓缓回头,出现在冥初七眼中的,是紧随两名“机动组”队员步入大厅内的黑色紧身衣男子。 “没错,现在,你也获得了这样的荣幸。赶快脱掉衣服,加入他们……” 走在前方那脸挂黑眼圈的“机动组”队员轻蔑一笑,双目闪过一道红芒:“只要在这里诚心向三位大明神祈祷,无论你想要什么,都能应验狸。” “姆!!!!” 看清对方头盔面罩上那看似滑稽、实则无比可怖的鬼面,冥初七下意识打了个激灵。 顾不得和眼前三位“大明神”打招呼,这赤色河童直接融作一滩阴影,消失在了大厅中。 “那个,冥初七大人,这就……走了?” “难道是因为九千坊大人辞世过于突然,祂也在悲愤之中变得疯疯癫癫了?” “没功夫管那帮河童的事了。当务之急,是继续制造容器,解放更多困在逢魔之原的狸子狸孙们。” 将这来去匆匆、方言拗口的冥初七抛之脑后,三位“大明神”再次看向了大厅内狂热朝拜的众人。 “哎,全身从头到脚、从底裤到外衣都湿透了,随便脱掉会感冒的,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地方能顺便洗个澡?” 大厅门前,那全身包裹在紧身皮衣里的男子,若有若无地撇了一眼冥初七消失的地方,语气嫌弃地回绝着那名队员的要求。 “喂喂,这个挑三拣四的臭小子……能够有机会面见三位大明神,是你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 察觉到这人的异常,另一名“机动队”成员也回过头,用旋转着螺纹红芒的双目瞪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听我的,赶快,自己,脱掉,衣服,跪过去!” “喔喔,知道了……” 待他回过头去,这名打扮奇怪的男子却没有和其他人一样“乖乖听话”,依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打量起了氛围狂热、肉浪翻涌的大厅:“啧啧啧,还好那些‘直播用无人机’没办法跟进来,就凭这‘无遮祈祷’的场面,小井君的直播频道应该会被封掉吧。” 这头戴鬼面头盔、身穿激凸紧身衣的男子,自然是一路找来这座商场,正巧在门口被“机动组”队员拦下带进来的“鬼面骑士”,aka荒木宗介。 “话说,一进来看见这么多狸,我还以为到了京都的下鸭神社呢。” 此刻,在他右眼视线中,大厅内除了那些衣不蔽体、神情狂热、以奇怪姿势跪拜的人群外,其余在四周维持秩序的“机动组队员”们,全都是一副尖嘴长耳、脸挂黑眼圈、晃动着毛茸大尾的“狸”。 鬼面君,根据第九课数据库的信息,狸一族的变幻之术亦真亦假、十分厉害,你要小心…… 耳旁,响起了厚海陆斗的提醒。 狸,又名化狸、狸猫,是家喻户晓程度不逊色于河童的传统妖怪,以呆萌讨喜的外形,在民间故事多扮演幽默、风趣、机智的形象。 在日本各地,流传最广的就是各种狸幻化为人、变化出各种物品戏弄人的故事,也有着许多狸报恩的传说,在许多旅游景点至今还保留着狸的形象。 “那个,请问一下,这附近的人,全都到这里来‘避难’了吗?” 清点了一下大厅内的人数,荒木宗介礼貌地向走在前面的男子问道。 “那是当然,我们可是有一栋房子一栋房子地搜索过……这附近的人,全都乖乖地来这里觐见三位大明神了……等等……为什么我要乖乖回答你的问题啊?!” 走在荒木宗介身前、胡乱套着制服和头盔的狸得意洋洋地回答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并没有“解说”的义务,目露凶光地将手中枪械抬起:“你这个黑漆漆的家伙,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赶快给我脱掉这身奇怪的皮过去撅好!” “虽然很想做戏做全套,但这里也不是我的‘金枪不岛’,乖乖听一头狸的话,未免有点太奇怪了。” 可是,任凭它将黑眼圈之中的双眼瞪得血丝暴涨,眼前的男子只是有些苦恼地挠了挠那漆黑铮亮的头盔。 979 八百八狸 “等等,他刚才说……一头狸?” “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狸?!” 从荒木宗介的话语中回味过来什么,男子手中那柄全自动步枪,体型以惊人的速度暴涨,化作了一门“大炮”:“既然如此,只能让你这不听话的奇怪家伙,尝尝被巨型火枪碾碎的滋味狸!” 一枚硕大的子弹,带着火光破膛而出。 鬼面君,信息组已经对附近区域的监控摄像头逐一确认过了,这只狸猫应该没撒谎,人都在这里了。 知道了,让支援部队准备好进场,这边……大概三分钟之后就会结束。 一边和某位“领航员”确认着情况,荒木宗介淡然地抬手,迎向了身后那颗足以将一名成年人整个撕碎的巨口径子弹。 “咔嚓。” 手掌轻挥间,那颗飞速旋转着的“巨型子弹”已消失无踪。 “这就是所谓‘狸的树叶’吗?” 荒木宗介好奇地低头,看向指间一片枯黄的树叶。 “你……这是……” 面对这一幕,那名“机动队员”惊得头盔落地,直接在大厅中央高高跃起、扯着嗓子大叫起来:“有除灵者混进来了,全都来帮忙!” “嘿,白痴正吉,我早就说过,你这睾力只有五的渣渣,只能糊弄糊弄傻子……” “接下来,看哥哥们的吧……二十睾之力,全开!” 大厅内,另外几名身披制服的狸闻声而动,腿间金玉颤抖之中,化出密密麻麻的刀枪棍棒,自四面八方朝荒木宗介齐射而来。 “除灵者?真是久违了呢……” “此小子气息内敛如斯,居然能瞒过我们进入这里,不简单!” 一片喧嚣之中,大厅中央的三名矮胖男子,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 “不过,我们狸族的变化之术,可不是传说中那种虚有其表的东西。” 看着在无数兵刃之中无处可逃的“鬼面骑士”,祂们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所谓呆萌的外表、知恩图报的个性、一旦识破就无害的幻术,全都是为了欺骗人类的“信仰”而捏造出来的! 狸的“幻术”变化出的武器,刺破人体的时候,可不会比真刀迟钝半分。 撕咬鲜嫩美味的血肉时,狸贪婪的嘴脸也不会比狼好到哪里去。 “啊,抱歉,借过借过……” 此时,荒木宗介正自顾自地在人群中挤过,对四面八方袭来的“凶器”如若未闻…… 那些兵刃接近到他身前五米便消失无踪,爆起漫天枯叶。 与他身体不经意地触碰,那些正疯狂朝拜、抢食‘性福果实’的人,突然动作凝固、晕倒在地。 “这家伙……居然在驱散我们好不容易制造的容器!” “看来,这小子是有备而来。” 看着软倒的人群中,片叶不沾身的黑色骑士,这三位“大明神”的瞳孔凝聚如针,变得前所未有的专注:“八百八狸听令,结‘百睾狸杀阵’!” “得狸!” 在三位“大明神”的号令之下,四面八方陆续冒出一只只眼神凶残、手持凶器的狸。 “让愚蠢的人类回忆起来,能征善战的‘八百八狸’,沉睡在沙场中的荣光!” 原本高挑空旷的商场大厅,瞬间化作天雷滚滚、地缝喷火的漆黑平原…… “杀!” 肃杀的咆哮声中,它们化身为一名名强壮士兵,带着四周的天雷地火,一同向荒木宗介发起了冲锋! 虽然身上的盔甲战袍所属年代各不相同,手中武器也是刀枪棍棒五花八门,但这支狸化身的军团,却给人一种金戈铁马、久战沙场的铁血气息。 作为曾经权倾日本的平氏家族的守护神,“八百八狸”曾幻化人形,暗中陪伴平氏一族从平将门之乱、鹿谷之战一路征战到源平合战,可谓是一支骁勇善战、刀头舔血的铁军。 即便是平氏最后败给了狐族暗中支持的源氏,“八百八狸”军团的身影依旧伴随新的“代理人”活跃在阿波狸合战、日俄战争等日本大大小小多起战役中。 “八百八狸”纵横战场最重要的本钱,不是幻术惑敌、变化精良武具或召唤妖兽,而是这能改变战场环境、挟天灾为己用的“百睾狸杀阵”。 “喔,这就是传说中,狸猫捉弄人的海市蜃楼吗?” 对四周世界末日般的场面视若无睹,荒木宗介正将那些晕倒在地、衣不蔽体的民众一个个拖动到自己身旁。 仔细看去,他脚步所过之处,依旧是商场的白色地砖,与四周那天崩地裂的环境格格不入。 无论是头顶那水桶粗的天雷,还是一路喷涌地火、蔓延而来的宽大地缝,一旦接近他身侧五米范围,瞬间如梦幻泡影般消散。 “不光是变幻的兵刃,就连‘百睾狸杀阵’,也无法影响他立足之地?!” 看着那鬼面骑士以及四周安让无恙的“容器”,其中一名黑眼圈矮胖男呵停了已经冲锋上前的众狸:“都退下!以你们的睾力,尚不是此人对手,勿作无谓牺牲……” 他身形突然膨胀到两米多高,化作一尊黑毛白肚、筋肉发达、头戴斗笠的巨狸:“就由我,佐渡团三郎,掌控五百睾之力的双岩大明神,来会会他!” 只见祂甩动腰部,一对带着细密绒毛的肉袋抖动而出,化作一只头部宽约五米的巨型鲨鱼,张开布满细齿的大嘴,一路吞雷噬火,朝那鬼面骑士袭去…… “啧啧,说什么爱惜部下,分明是好战的团三郎总将又上头了。” 看着那几乎占据整个大厅上空的鲨头,一众正在冲刺的狸悻悻然地停下了脚步。 “对付一名人类,居然用‘五百睾’之力变化出了几抚,实在是太过分了……” 在他们眯起的黑眼中,那名全身漆黑的人类,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哇喔?不光是树叶,就连擅长用睾这种传说,也是真的吗?” 面对当头咬下的“巨鲨”,荒木宗介站在原地、微微垫脚,软趴趴地向上挥出一记“升龙拳”,不轻不重地敲在那硕大的鱼下巴上…… 980 满月·狸合之术 “啊狸?!” 在众狸诧异的目光中,那下巴中拳的“巨鲨”,变成了一对卷毛翻的“肉袋”…… “怎、怎么会狸……” “团三郎总将用五百睾之力变化出的‘几抚’,竟不是一合之敌?!” 看着这一幕,那些冲锋到一半被呵退的“八百八狸”直接石化原地,眼中不甘化为了惶恐。 “难道,这家伙的‘睾力’,比团三郎总将还强不成?” 无数狸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了这名男子“平平无奇”的裆部,却无法看出丝毫端倪。 无论在哪种传说故事中的形象,狸双腿间那对与体型不符的硕大金玉,总是让人无法直视而又难以忽视。 只因,这种妖物那变幻无穷、以假乱真的“变化之力”,全都储存在金玉之中。 厚实饱满的金玉,能化作友谊的小船、御冬的棉被、防身的巨盾、御敌的兵器、锻炼的器械、运输的载具、捕猎的工具…… 甚至,就连某些传说中的强大妖物也能重现,可谓妙用无穷。 总之,金玉越大,睾力越强,也就能随心所欲变化出越强的事物。 而这位双岩大明神,本名佐渡团三郎,身为佐渡片区狸猫一族的总大将,乃是数百年前就成就鬼神之身、在人世留(捏)下(造)无数传说的存在。 刚才祂变化出的,是狸猫一族世代流传的,藏于深海、张口就能吞掉一艘渔船的远古凶兽,几抚! 这耗费了“五百睾之力”成就的半头“几抚”,分明有着以假乱真的实力…… 却被这怎么看都只有“二睾之力”的黑色紧身衣男子,用平平无奇、毫无诚意的一拳击溃?! “噢呵!!!” 荡彻心扉的痛呼声,回荡在商场大厅内,将众狸震荡的心神唤回。 “双岩……大明神?” 那名为佐渡团三郎的巨狸,不知何时已经以内八字的姿势跪倒在地,一脸的悲痛欲绝:“我……我的睾力……” “不,总将!” “团、团三郎?!” 此刻,祂那足以作为第三条腿支撑身体、象征着“五百睾之力”的硕大金玉,已经在一地白光下消失无踪。 “阿弥陀佛,吾辈修炼多年,今日方知斩断烦恼根,无睾胜有睾……” 在众狸撕心裂肺的尖啸声中,佐渡的团三郎全身泛起白光,面部由酸爽化作安详,双手在腿间合十…… “团三郎被一击即溃就算了,居然还‘立地成佛’了?!等等,这家伙,是黑色的……” 看着这“玉碎金销、立地成佛”的场面,冥初七之前的“胡言乱语”,在大厅中剩下的两位“大明神”心中浮现。 “难道,冥初七说的都是真的?九千坊也是被此人‘强迫成佛’的?” “我们二人的睾力,不过比团三郎高出一两百而已……这么算来,这家伙的睾力,至少有一千睾以上……” “不,一千睾也好、两千睾也罢……这世间,从未听闻过能让鬼神放下执念成佛的存在……” 祂们快若闪电地对视了一眼,却只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不可置信与恐惧。 作为和佐渡团三郎齐名、实力在伯仲之间的存在,在亲眼目睹了刚才那一幕之后,祂们丝毫没有战胜眼前这黑衣男子的把握。 “重临人世,随便遇到个除灵者,居然就有这样的实力……人间现在内卷得这么严重狸?” 强敌当前,这两位“大明神”深深地对视了一眼,露出了居然的神色。 “虽然信仰之力恢复得远远不够,但面对强者,八百八狸从不退却……必须拿出真本事狸!” 祂们高高跃起,在空中化作两头高大威猛、棕毛白肚的巨狸。 “淡路,芝右卫门狸……” “屋岛,太三郎狸……” 半空之中,这二狸一手在胸前结印、一手相互拍在一起…… “见参!” 浓郁的鬼神之力,自祂们身上冲天而起、相互交汇缠绕。 两颗硕大的“肉袋”自腿间甩动而出,在空中狠狠撞上…… “喂喂,先不说还能不能用,一加一等于一也不科学啊……” 在荒木宗介诧异的目光中,融为了一颗! “满月·狸合之术!” 在两头巨狸浮空托举下,那浑圆饱满、不断膨胀的“Allinone金玉”,宛若夜空初升的满月,直接冲破了商场的玻璃顶棚…… 两头巨狸身上的灰白气焰,沿着腿间细长如臂的存在,汹涌地朝空中那“满月”输送。 「鬼面君,快看!这些家伙,似乎打算变个不得了的玩意儿出来……」 战术眼镜中,厚海陆斗同步传来了商场上空,无人机拍摄的画面。 须臾之间,那化月升空、停留在商场天台的金玉,尺寸不但暴涨到足足有直径上百米,外形也开始不断波动、扭曲…… 透过那逐渐定型的轮廓,隐约可以分辨出那是一只有着八头八尾的巨物。 巨大浑厚的鳞片…… 红色灯笼般的巨眼…… 粗长尖锐的蛇牙…… 猩红分叉的细舌…… 锋利如剑的长尾…… 商场顶部,一条八头八尾的巨蛇,在鬼神之气勾勒下体貌越发清晰,盘在一起的身躯也如梦初醒般朝四周的建筑舒展开来。 “桀桀桀桀,作为第一位亲眼目睹我们合力变化出八岐大蛇的人类,阁下此生可谓无憾狸!” 眼见那巨蛇轮廓已成,悬浮在大厅顶部的芝右卫门和太三郎,也是神情一振。 八岐大蛇,是《古事记》和《日本书纪》中记载的,拥有八头八尾,背上生长着森林,体型横跨八个山谷和山峰的远古巨蛇。 如今皇室供奉的三神器之首的“天丛云剑”,据说就是须佐之男斩杀八岐大蛇后,扒皮抽筋从其体内取出的。 凭借“狸合之术”将毕生睾力汇集、合力变化出传说中的远古凶兽,对这二位“大明神”来说,也是前所未有的“巨大工程”。 “哈,八岐大蛇?” 站在底层大厅,透过那玻璃顶棚的大洞仰望着盘踞商场大楼顶部的巨蛇,荒木宗介尴尬地揉了揉发酸的脖子。 981 沙罗双树花失色 “这种鬼神气息平平、比五棱郭那三个家伙都还差一点的山寨货,就不要拿出来糊弄人了……” 在荒木宗介右眼中,从商场破损的屋顶看去,那天台之上根本没有什么“远古凶兽八岐大蛇”…… 只有一枚,大到可以当热气球的金玉。 若不是众狸环伺之下,不敢贸然抛下身旁昏迷不醒的人群,他早就上去出手“打假”了。 “居然敢说,我们动用上千睾之力变化出的,是山寨货?!” “确实,无论尺寸和神通,与传说中的‘原版’存在极大的差距,但是……” 听见他的话,那芝右卫门狸和太三郎狸,连同周围的“八百八狸”,都露出了残忍的笑意:“这只‘八岐大蛇’,连你和附近这片区域一起毁掉,却是轻而易举……” 但下一瞬,祂们的笑容便凝固在了嘴角。 “抱歉,无论是比大小还是猜长短,在下从出生至今可是未尝一败!” 因为,一道筋肉盘结、符文燃烧的磅礴黑影,毫无征兆地自荒木宗介背部拔升而起,遮蔽了大厅内的一切。 冻结意识、寂灭一切的恐怖气息,猛然炸裂开来,让四周的众狸呆若木鸡。 “好黑狸……” “谁、谁把灯关狸?!” 根本来不及反应,威风凛凛的“八百八狸”军团,已被这商场大楼无法容纳的巨影,挤压成了一地荧光…… 不知是幸与不幸,悬浮在屋顶处的芝右卫门狸和太三郎狸,并未被这道黑影所吞噬。 “黑色的……佛陀……是法身,不对,或许是神降?!” “可是,我饱读佛经数百年,为何从未见过这一尊黑色的……” 在祂们颤抖的瞳孔中倒映出的,是一尊三头六臂、容貌模糊、体表经文燃烧的半身黑佛! 若不是这尊佛影没有实体,恐怕整座商场大楼已经被这“出场动作”直接掀翻。 “好、好恐怖的气势,这是……” “……业力?!” 尚未来得及有所反应,这原本保持着“六手合十”之姿、散发着无尽寂灭之意的佛影,猛然伸出一只手臂,自二狸面前掠过…… 曲线如山峦起伏的黑臂,无声地透过商场大楼外墙,递向了半空中那已然成形的“八岐大蛇”。 …… 「各位观众,在鬼面骑士进入商场后三分钟,大楼顶部突然出现了一具超巨型的黑色隐能量场生命体……看这形状,好像是八条缠在一起的大蛇……」 「ghostfacer小井」的直播间中,无人机正近距离拍摄着盘踞在商场大楼顶部的“八头蛇怪”…… 突然,一道宏伟的黑色手掌透墙而出,一把将那“八头蛇怪”抓住…… “噗呲!” 随着那手掌猛然握拳,那新生的“八岐大蛇”,如同一枚脆弱的鸡蛋,爆浆出大片莹白的液体。 原本刷着“一直盯着这黑色海草一样的玩意儿无聊死了”、“我们要看鬼面骑士”、“众筹请愿无人机进入大楼内部”、“请提供付费内容”的弹幕,随之变成了“好可怜”、“请善待隐能量场动物”、“鬼面骑士请不要突然出‘手’,吓了人家一跳”等话语。 …… 商场内部。 “八、八岐……” “……大蛇?” 在二狸呆滞的目光中,那黑佛淡定地甩了甩手、任凭掌心两片干瘪巨大的“毛毯”随风飘落,以合十之姿如黑色洪水般退下…… 一片狼藉的大厅中央,全身漆黑的鬼面骑士,傲立在漫天白光下。 佛影虽散,但他背部依旧残留着六道火光涌动的巨臂,无意识地随风摆动…… 宛若,降临人间的六翼魔王。 鬼面君,刚刚在上野地铁站,确认到了那黑色列车的踪迹!估计有新的‘乘客’,在上野那边下车了。 收到,这边已经好了,马上过去。 下一秒,拖着身后那狂暴的六道虚影,荒木宗介的身影消失在了商场内。 “时也,命也……太三郎,看来我狸族,终归是无法重塑昔日的荣光。” “佛亦非佛,是魔亦非魔……在这佛魔一体的怪物面前,无论是‘八百八狸’和桓武平氏全盛之时,又或者狐忠信和源九郎义经再世,都没有任何意义。” 商场五层的护栏边,两只雪鬓霜鬟、白光裹身的老狸并肩而立。 “什么狸狐之争、源平交替……终究是一群井底之蛙……” “祗园精舍钟声响,诉说世事本无常。沙罗双树花失色,盛者必衰如沧桑。” 安详地凝视着群狸消散、民众昏睡一地的大厅,它们在胸前缓缓合上了细小的前爪。 …… 东京都,台东区,上野地铁站。 作为台东区为数不多的繁华商业圈和铁路交通枢纽,上野素有“东京北大门”之称。 即便是西南侧有部分区域在「盂兰盆龙卷风自然灾害」中遭到毁坏,但作为东京往东北多条新干线始发站、连通六条地铁路线的上野地铁站依旧正常运行,默默支撑着这片区域的重建。 眼下,上野地铁站四周的街道空空荡荡,在灿烂的阳光下沐浴着淅沥的小雨。 「绵绵细雨,狐狸正等待着男人」 空灵古朴的歌谣声中,一列整齐的队伍,不疾不徐地行在上野公园与地铁站出口间的坡道上。 「焦急不已,今日也注视着晴空雨」 两名身披深蓝织羽、头戴斗笠、布匹裹头的男子,手提白灯笼走在队伍最前方。 「狐狸新娘不带油纸伞,将思念编织,送给你遮雨」 被他们护卫在身后的,是一名身穿全白和服、硕大白棉帽遮蔽面容的倩丽女子。 「将两个世界分割的事物,用这双手将它切碎」 紧随这袅婷而行的白衣女子的,是同样身穿和服、头戴斗笠,作家眷、侍从、侍女打扮的人群。 「若是无法结束这场闹剧,不如一同越过三途桥」 在这安静到让人毛骨悚然的队伍末端,却混入了衣着打扮极具现代感、和前方“古装游行”格格不入的几十人。 仔细看去,这些人全都面色茫然、神情恍惚,仿佛傀儡一般吊在队伍后方。 982 狐狸新娘 「狐狸新娘,不带油纸伞」 这支不知想要去往何方的“游行队伍”,就这么在晴空雨中轻哼歌谣,安静而沉稳地沿街前行。 「死掉的恋爱,一去不复返」 道路两侧,大包小包、匆匆而过的行人,一旦遇到这诡异的队伍,便会神色木然地抛下手头的行囊,无声地加入队列最后方。 自一旁边疾驰而过的车辆,司机和乘客也会在歪七扭八的急刹后,打开车门步入其中。 甚至,就连在街道上执行疏散任务的机动队,也会着迷一样痴笑着紧随其后。 队伍中段,已经有不少人脸上长出了短密的细毛,口鼻也开始有了前凸的趋势。 忽然,这只悄然行进、不断壮大的队伍,若有感应般停了下来。 “来者何人?” 队列之中,一道低沉有力的男声,低声喝道:“狐狸嫁女,生人退让!” “等等,这浓而不散、臭而不腻、历久弥新的气息……” 就在队伍前排众人伸手捂鼻时,一只全身赤红、手脚如镰的矮小河童,自电线杆后的阴影中现身。 “原来,是冥初七大人。” “姆伊姆姆姆姆姆姆……” 丝毫没有客套的意思,这红色河童面色惊恐、指手画脚地向队伍第二排那名全身雪白的女子说起了什么:“咔嚓咔嚓,霹雳噗呲嘣!” “你说……一个全身黑色的人类……把九千坊大人和河童一族全灭……” “就连‘八百八狸’那三个‘大明神’,现在估计也没救了?” 巨大的白色棉帽之下,传来女子涓涓若泉、媚骨天成的嗓音。 “嘻嘻,冥初七大人,不抓紧时间炮制‘容器’、划分领地,竟有闲暇来与奴家打趣?” 似乎听见了什么笑话,女子轻掩小口,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嘿,那三只肥狸虽然胆小怕事,但好歹骗着人类供奉了近千年,再加上麾下那帮骁勇善战的‘八百八狸’,实力如何我狐族最清楚不过。” 队伍第三列,一名身材魁梧挺拔的男子,发出了低沉的蔑笑:“千年之契尚在,高天原那些神明无法亲至……这世间又怎么可能会有人类,能凭一人之勇除尽百鬼?” “桀桀桀桀桀……” “嘻嘻。” 后方的队列中,不断响起尖细的笑声,似乎在附和着他的话语。 “噗呱唧哇啦啦啦啦!” 面对这队人的哄堂大笑,冥初七那暗红的脸颊更加鲜艳,愤怒地上蹿下跳、手舞足蹈起来。 从这矮小河童的视角仰望过去,这队伍中人那一顶顶斗笠下,竟是一张张短绒密布、尖嘴细眼的狐脸! “冥初七大人息怒……若无它事,奴家这出嫁的队伍,要继续前进了……” “没错,还有不少狐子狐孙,在逢魔之原,等待着脱困而出呢。” 这么说着,这长长的队伍无视了路边一脸落寞的红色河童,再度启程。 “嘎噗,搭嘎啦!” 冥初七不甘心地迈开小短腿,追在队伍前侧,苦口婆心地继续劝说着。 “阁下让我们赶快回去?回哪里去……难道,回那比地狱还难熬的逢魔之原去等死吗?!” “世无归处,心无往处……苦等了这么多年,今日好不容易借这些容器突破了千年之契,哪怕前方是地狱,我狐族今日也欣然而往!” “阁下好歹是庇佑一方的鬼神,未免也太过没志气……” “和向高天原屈膝、被稻荷圈养成宠物的白狐不一样,我们赤狐承先祖玉藻大人荣光,要死也要死在人间的土地上!” 但是,队伍里这些狐面人丝毫不为所动,依旧自顾自地前行着。 “轰轰轰轰轰!” 与此同时,一道炸雷般的气浪声,隐隐约约自坡道下方的路口处传来。 “呱啊啊啊啊啊……” 听见这声音,随在队伍一侧的冥初七仿佛听见了死神的召唤,全身上下如触电般炸裂出层层鸡皮疙瘩…… “粑嘎!” 恨铁不成钢地啐了一句,这红色河童融化为一团阴影,流入了不远处的上野地铁站入口。 …… “轰隆隆隆……噗呲噗呲……火车来了!火车来了!有罪的人,全都送下地狱!” 漆黑的地铁隧道内,气势汹汹的黑色火车,张着火光四溢的巨口,发出刺耳的狂啸。 “嘿,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小子,之前顾全大局放了他一马,居然不知死活地又追上来……” 站在火车头上方的言峰次郎,正眼带杀意地盯着车尾末端倒数第四节车厢。 “待到何时!待到何时!” 这似人似鸟、勾魂夺魄的恐怖叫声,正自那节车厢内传出。 请言峰先生专心主持祭祀。之前的人面树和两头牛鬼,只不过是这趟列车内最普通的‘乘客’…… 脚下的《百鬼绘卷》内,传来窸窸窣窣的低语。 现在,遇上宣告‘死亡’的以津真天,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节车厢内的景象,随之在言峰次郎脑海中一闪而逝…… 全身血肉翻卷、沐浴在鲜血中的男子,正被人面鸟身的怪鸟,用锋利的羽毛、勾爪和肋骨,狠狠挤压在怀中…… 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雾”,正自那怪鸟体内蔓延而出,让他全身上下如腐蚀般溃烂,就连伤口自行愈合的速度也越发缓慢。 以津真天这种人面蛇身的怪鸟,据说是由横尸路边之人的怨念凝聚,只会在瘟疫、战乱、饥荒年间诞生,其鸣叫声“以津真天”与“待到何时”同音,似乎是在为那路旁无人收敛的尸首所哀悼。 其双翼间散发的死亡气息,寻常生灵一旦触上便救无可救,只能腐蚀之中静待死亡。 古籍《太平记》记载,元弘三年间,全国瘟疫横行,无数死者亡魂化身以津真天,点燃了醍醐天皇所在紫宸殿,为天下苍生问罪。 皇室高手尽出、死伤惨重,最后是藤原道平手下弓道高手隐岐次郎左卫门广有耗尽生命之力,才将其一箭射杀。 “哼,最好是这样。” 被绘卷内的低语提醒,言峰次郎将目光移回了列车行驶的方向上:“秋叶原、神田之后,便是离皇居和‘阳之阴’最近的东京站了,到时候别忘记你们承诺的……” 放心好了,百鬼和高天原一族的战火,注定在今日重燃! 983 全身漆黑的鬼脸光头男 “阿噗呐,阿噗呐,阿噗呐!!!” 就在言峰次郎和《百鬼绘卷》内的某种存在交谈时,一道红色身影自侧面的隧道阴影中跃出,来到了车头之上。 “冥初七?这个家伙,不是一早带着那群河童,在巢鸭下车了吗?” 看着眼前去而复返的红色河童鬼神,言峰次郎眉头微皱,悄悄捏住了鼻尖。 冥初七,你为何去而复返?难道堂堂九千之族,也想要撕毁血誓、回后筑老家去当缩头乌龟吗? “卡帕……一鸡猪嘎米纳欧……系内嘎!” 你说什么……九千坊,成佛了?!降临人世的九千之族,现在就只活下来了你一个? 面对《百鬼绘卷》内传出的低声诘问,冥初七直接无视了面前的言峰次郎,一脸惊恐地挥舞起了锋利手足。 不但如此,鬼火军团、八百八狸全军覆没……甚至刚下车的赤狐一族,现在也岌岌可危?! 胡说八道!百鬼夜行祭开始才不到一个时辰……而且,抢先下车的,可都是百鬼之中兵强马壮、兵多将广的族群…… 听着这赤色河童意味不明的阿依努方言,百鬼绘卷内的细碎低语,变得不再淡定。 就算是高天原那帮家伙,想要突破‘千年之契’的约束,也只能和我们一样通过凭依,还必须有体质契合的神子……难道,他们对我们今日的行动早有防备,暗中培养了大量神子以待神降? 不可能,我们如此隐秘地谋划了数百年,高天原要是有所察觉,绝无必要等到现在才动手! 多想无益!冥初七,是高天原哪几尊神降了下来?! 什么,没见过什么神降的神子……是‘全身漆黑的鬼脸光头男’一个人动的手?! 够了,冥初七,你到底在瞎扯什么……以一人之力,在这么短的时间,退治了上千百鬼和近十位‘神灵’?就算是天照那婆娘亲自神降,也不可能…… 可是,河童一族若是想要毁约,大可一走了之,断无必要让冥初七专门回来一趟……而且,若是别人就罢了,虾夷岛的冥初七,从不说谎。 仔细回味着冥初七的话,《百鬼绘卷》内的声音先是议论纷纷,逐渐归于沉默。 “那个,这个河童在说什么?现在到底,又是什么情况?” 看着身旁一脸恐惧的河童鬼神,以及彻底安静下来的百鬼绘卷,言峰次郎心底浮现出一抹莫名的寒意。 “会长大人!” 脚下的车窗内,长发随风飞舞的女子探身而出,脸色煞白地递上一部手机:“不好了……您、您快看看吧!” “又怎么了?!” 抬手御风、将那手机卷入手中,言峰次郎有些不耐地看向了上面的内容:“‘GHOSTFAbsp;小井’,油管直播回放集锦……令和最强……鬼面骑士?!” 谷随着名为“令和最强-鬼面骑士直播集锦”的视频播放,一道身穿黑色紧身皮衣、头戴鬼面头盔的身影,出现在言峰次郎眼中。 “哼,面对被得鲜血淋漓的现实,无能的政府只能沦落到用这种特摄剧剪辑来混淆视听、麻痹人心了吗?” 看着屏幕中某个家喻户晓的经典形象,言峰次郎挑了挑眉。 “以为变成鸵鸟,就不会被火烧到屁股吗?没用的……无论是阴阳寮、除灵者协会还是那些寺庙神社的除灵者,全都在我的谋算之中。” “就算是藤原拓海和荒木宗介提前从北海道回来,单凭已经下车的百鬼和鬼神,就足够让他们手足无措了!接下来,只要击溃皇居的‘阳之阴’,然后按计划……” 在脑海中无数次“复盘”自己的计划,言峰次郎根本找不到失败的理由。 “等等,这是……” 视频中持续播放的内容,打断了他的思绪。 蛛网密布的秋叶原大道上,打扮古怪的“鬼面骑士”,赤手空拳击破漫天坠落的“蜘蛛火”,然后狂暴地一拳砸入地面,将那庞大的“土蜘蛛”连根带土地拔出…… 烈火焚城的大塚商店街,鬼面骑士拖着一对蔽日干云的“黑翼”,一骑当千地突破了金焰骑士率领的“无头军队”,如捉鸡一般将融身火海中的巨鸟掐起…… 暴雨泛滥、洪水横流的巢鸭商店街深处,一尊百米高的半透明河童不知遭遇了什么,水流铸就的磅礴身躯,悄然坍塌…… 宛若空城的谷中银座商店街,一道漆黑的巨手自商场大楼内透出,直接捏爆了盘踞在天台上那八头八尾的漆黑巨蛇…… “不!不可能……这一定是政府临时用特效制作的特摄剧,用来掩人耳目……秋叶原、巢鸭、日暮里这几片区域,现在一定早就成了奥姆真理会和百鬼诸族的乐园!” 面对视频中这一幕幕滚动回放的“精彩合集”,言峰次郎刚毅的面容逐渐扭曲:“鬼面骑士,这种骗小孩的特摄剧角色,怎么可能真的存在?” “等等,这机车、这黑色手臂……” 盂兰盆节之夜,某个击溃他那最强龙卷后,拖着漆黑双臂、潇洒驱车离去的背影,与视频中驱车前行的鬼面骑士,逐渐重合在了一起。 “我就说,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个没听过的‘鬼面骑士’……原来,是荒木宗介!可是,这家伙的实力,什么时候变得比鬼神还要强……” “嘿,嘿嘿嘿嘿……“ 口中发出干瘪的狂笑,言峰次郎心底,某个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承认的“猜想”正在疯狂膨胀:“不对……如果说,这家伙一直都有着媲美鬼神的实力……那之前发生的事,就全都说得通了!” 从天藤一雄的“小小失误”,到“地狱之门”下的折戟沉沙,再到针对荒木宗介和除灵者协会的无数次行动“意外失败”,奥姆真理会由盛转衰、成为如今这过街老鼠般的存在…… “荒木宗介……” 曾经发生的一切,闪电般在言峰次郎脑海中掠过,汇聚成了合理的答案:“我言峰次郎,迄今为止最大的失误,就一次、一次又一次低估了你!” .bqkan8..bqkan8. 984 就是今日 “啧,什么小混混、带发修行僧、新晋除灵者……这个荒木宗介,根本是川崎大师寺暗中培养的真传佛子,比藤原拓海还变态的怪物。关闭地狱之门的那尊黑佛,原来一直藏在他体内!” 想通了一切,车头上方的言峰次郎,表情反倒恢复了原本的宁静:“怎么,无非是一尊黑佛法身,就让堂堂百鬼胆寒到禁声了吗?” 看着脚下保持沉默的《百鬼绘卷》,他不禁露出了轻蔑的笑意:“诸位所谓‘重临人世,与高天原了却恩怨’的觉悟,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不,言峰先生有所不知。这千年之契,与那些满脑袋疙瘩的秃驴脱不了关系……口口声声说什么‘为众生福泽止戈’,我们向来落於下风的百鬼,在逢魔之原无处容身、被遗忘至死的煎熬,又有谁人知晓?! 吾辈缔结血誓、牺牲无数族人血肉,才制造出今日这等数量的容器,一举突破千年之契的封印……无论拦在前面的是高天原还是佛陀,昔日的滔天恩怨,都要在今日血债血偿! 没错,我们早已退无可退……百鬼夜行祭,必须加快进度!不必再等了,把全部的‘祭品’都交出来吧! 没错,不管那小子是法身大成或是佛陀化身,三头六臂亦不过一人之力……只要我们的计划顺利实施,就算天照亲临,也无力回天! 似乎被言峰次郎的话点燃了胸中积愤百年的怒火,愤恨的低语再次自《百鬼绘卷》中沸沸扬扬。 “嘿,这才是在下认识的百鬼!” 言峰次郎面无表情地抬起双手,四周的龙卷风带着车厢内血淋淋的“祭品”以更加狂暴的速度,狠狠地砸在那百鬼绘卷表面,盛开出朵朵血花:“通往地狱的火车既已出站,断没有回头路可走!” “待到何时……待到……何时……” 与此同时,原本安静了许久的后方车厢内,再度传出“以津真天”的叫声。 但和之前那死意十足的刺耳叫声相比,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轰!” 那节车厢顶部突然裂开一道豁口,津真天那死不瞑目的人面、利爪、羽毛、骨翼等零碎肢体,如喷泉般自其中涌出…… “待……到……何……时?” 男子沙哑的诘问声中,一道展翅翱翔的人影裹挟其间,冲天而起! 手持血色青龙刀、木纹遍体的东野幸平,背部挥舞着一对黑气涌动的巨大骨翼,在隧道内悬空而立。 “……就是今日!” 他那对纯黑的双瞳,直勾勾地看向车头处的言峰次郎。 “喔?连以津真天也不是对手吗……等等,这对‘告死之翼’,不是以津真天的……” 被对方眼神中浓烈的杀意所震慑,言峰次郎下意识抬手御风,想要将这个烦人的“跟屁虫”撕碎…… “嘶!” 却发现自己耳突然旁被野兽的嘶吼所充斥,眼前的世界亦随之扭曲,一时间天旋地转、动弹不得。 这是牛鬼的凶眼…… 一股暖流,自脚下的《百鬼绘卷》传来,让言峰次郎从那诡异的状态缓了下来。 人面树的千年树皮、牛鬼的凶眼、以津真天的告死之翼……这个怪胎,他在掠夺‘百鬼’的血脉之力! “咦哈!如此有趣的猎物,是吾夜行的了!” 一尊骑着无头大马、全身布满胡须的独眼巨鬼,自其中一节车厢内窜出,化作残影与东野幸平擦肩而过…… 浮于半空的东野幸平根本来不及反应,项上那颗大好人头直接冲天而起! “等等,如此好货,岂可容你一人独占?!” 接着,由大蓬尘埃聚成的巨大人形自另一节车厢涌出,将他那尚未落地的人头包裹住…… 那小子不简单,似乎是南蛮的某种吸血鬼。不过,有夜行和尘塚怪王联手,无血可吸之下,他死定了……不用管他,祭祀继续! 看着东野幸平那飞速后退、消失在黑暗隧道中的无头身躯,言峰次郎心中的不安并没有消散。 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子,仿佛真的是从地狱回来找自己索命的厉鬼,无论将他甩掉多少次,都会不死不休地撵上来。 “屁股后面吊着这个阴魂不散的小子,上面又有荒木宗介那个怪胎……” 他抬手聚起一团横向的龙卷风,将整个黑色火车包裹其中。 “稳妥起见,我们稍微绕一点路吧。” 随着他的话语,脚下的火车头突然甩头,自杀一般朝着侧面的隧道壁撞去…… 在宛若钻头的龙卷风冲击下,隧道壁泥土纷飞,瞬间挖出一道巨大的洞窟。 这黑色火车直接脱离轨道,如钻洞的黑色蚯蚓,紧跟着那龙卷风消失在了这“新鲜出炉”的巨型地道里。 一道道密密麻麻黑影,悄然自车厢内涌出,四散而去。 …… 台东区,上野地铁站。 “轰轰轰轰!” 在冥初七悄然消失的下一秒,一辆黑色机车保持侧身飘移的姿势驶过地铁站坡道下方的路口,带着狂暴的排气声,闯入了某支“游行队伍”的视线中。 鬼面君,你背上这六条又粗又长的东西,确定不用收回去吗? 不知道为什么,想收回去的时候,总有种刚刚吃完和牛自助的饱胀感,索性就让它们在外面透透气吧。 话说,地铁内的监控又跟丢了那黑色列车的踪迹。不过从历史轨迹预测,那玩意儿应该是在沿着‘太极阴阳阵’内侧的山手线在行驶…… 没关系,直觉告诉我,追着那红色河童走,绝对有收获。 机车之上,背拖六道遮天黑臂、正和频道另一头的“导播君”通讯的荒木宗介,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前方坡上的这一大群“人”。 喂喂,前面那群古装游行的家伙,看起来像是……狐狸? 隔着老远,那队伍前方一张张似笑非笑的狐狸面容,已纤毫毕现地出现在了他视线中。 第二排那女子穿着的,好像是……白无垢? 透过头盔内置摄像头,厚海陆斗一眼就看到了那群“狐面人”中极为显眼的白衣棉帽女子。 .bqkan8..bqkan8. 985 晴天下雨,狐狸嫁女 自古代的日本开始,白色便被认为是太阳的颜色,代表着神圣、清净、纯洁、无垢。 因此,这种从和服、打褂、褂下,到腰带、布袜,乃至佩戴的小饰品全是白色的礼服,被称为“白无垢”,从室町时代到明治时代一直作为新娘在传统婚礼上穿着的正式婚服。 晴空雨……狐狸……难道,这是传说中的‘狐狸嫁女’?! 似乎想起了什么,厚海陆斗的声线如同遇到地铁痴汉的ol一般陡然升高。 关于狐狸这种以魅惑和法术闻名的妖怪,让人们津津乐道、广为流传的传说大多是什么才子遇佳人、春宵一夜、殚精竭虑、再起不能…… 但“晴天下雨、狐狸嫁女”,却是一则颇为恐怖的古老传说。 据说,幽深静谧的深山中,一旦下起了晴空雨,就是有狐狸在嫁女。 若是此时继续在山中行走,恰好遇见那婚嫁队伍的人,全都会被摄走魂魄,从此神隐不归。 不好,小井君,快关掉直播,切广告!暂时没来得及接广告代言?那就回放精彩片段……哪段?就放捏爆八岐大蛋那一段! 为防眼前的“狐狸嫁女”具备某种穿越信号的“视觉诅咒”效果,无力背负直播间上千万观众生命安危的某位“导播君”,顶着一片叫骂的弹幕,粗暴地掐断了半空中无人机的直播信号。 与此同时,骑着战国武士的荒木宗介已经一个侧身减速,稳稳停在那支“狐狸嫁女”的队伍下方的坡道上。 “狐狸嫁女,生人退让!” 坡道上方,原本位于队伍中央的魁梧男子,一步上前来到了最前方。 随风飘动的布匹和斗笠下方,赫然可见一张红脸白瞳、剑眉星目的俊朗狐面。 “六尾?不对,这是手臂……” 盯着这全身包裹在漆黑皮衣和鬼面头盔中的人类,祂的目光随即凝固了在对方背部那六道随风舞动的恐怖巨臂上。 “没有怨气波动,不是式神……那就是法身?” 这符文燃烧、几乎遮蔽整条街道的六道黑臂,让祂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小心,此人法身外显,气息却内敛如斯,一身佛法深不可测。” 八道粗长的赤红巨尾,如孔雀开屏一般,毫不示弱地在这名男子身后绽放开来,与荒木宗介遥遥相峙。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看着对方身后这八道狐尾上滔天的灰白气息,荒木宗介下意识挑了挑眉:“这家伙,是在显摆比我多两根的意思?” 八尾狐妖?!鬼面君,根据传说记载,狐狸的尾巴越多越厉害!传说中差点让日本皇室殚精竭虑、彻底颠覆的金毛白面狐妖玉藻前,就有九条尾巴…… 据古籍记载,狐妖的尾巴是储存力量之所在,当狐妖吸收了足够的力量,尾巴就会一分为二、二分为三…… 每多一条尾巴,代表的不光是实力的质变,也是生命形态的跃迁。 传说,拥有九条尾巴的狐妖玉藻前成就了不死之身,就连鉴真大师留下的法箭亦无法将其彻底抹杀,只能封印在杀生石之内。 “嘻嘻……” 媚而不惑、妖而不迷的轻笑,自那女子遮蔽整个头部的木棉帽下方传来。 “待我君衣湿,君衣不可分,愿为山上雨,有幸得逢君。” 她的声音宛若温润流淌、叮咚四溅的甘泉,在人心底轻轻荡起微痒的涟漪。 “这位佛门高人,拦下这出嫁队伍,难不成是想要投身滚滚红尘,与奴家结这一世良缘?” 只看那白色木棉帽檐下露出的一截白皙小巧下巴,便能让人感受到动人心魄的美。 “结良缘?你们乖乖把队伍后面那些人放了,然后老老实实排队过来成佛,岂不正是一桩良缘?” 用弹舌音敷衍地回应着对方,荒木宗介的目光扫过这一队狐面人,悄然落在了后方那些表情迷茫的民众身上。 在队伍后面确认到大量被诱拐的民众,数量在百人以上。 “鬼面骑士”的任务,除了退治那些黑色列车里冒出来的鬼怪之外,还有拯救被俘虏的民众。 此刻他口气看似轻松,实则在默默盘算着对方如果有“撕票”的动作,该如何应对。 收到,稍等一下,正通过无人机和监控确认附近区域是否有更多狐妖和受害民众…… 被喂下稀奇古怪东西、催化为“容器”的民众,因为身上的鬼怪特征和浓郁的怨气,很难和邪教徒以及鬼怪区分开来。 但荒木宗介通过左右眼视线的对比,却能够很好地确认这一点。 “你这黑秃驴,竟敢对赤狐一族出言不逊!” 与此同时,队伍前方那魁梧男子似乎被荒木宗介的话所激怒,全身鬼神气息顺着八条粗壮的狐尾冲天而起。 “哥哥,无妨。” 他刚想动尾将这出言不逊的“黑秃驴”碾作飞灰,衣衫后摆却被一只小手悄然扯了扯。 “这个人类,很强,不是吗?” 身后,传来女子轻柔的问话。 “要说很强,倒是不假……无论是清河源氏,还是其旁系的足利尊氏,甚至是那冒称源氏的德川氏,也从未出过如此气势的人物……” 全神戒备地看着六臂舞动的荒木宗介,那身材魁梧的男子默默点了点头。 “嘻,那不就对了。” 似乎对荒木宗介“硬气”的表现很是欣赏,那身穿白无垢的女子,抬起纤纤素手,轻轻掀下了那硕大浑圆的木棉帽。 “能够如此干脆拒绝奴家邀请的男子,阁下还是第一个……” 柔顺的银白长发如瀑布般沿着粉嫩玉脖流淌,露出了一张倾城倾国、我见犹怜的面容。 “今日借人身降世,宛若新生……” 最为惹眼的,是她发丛之中,一对微微颤动的毛茸尖耳。 “决定了,这一世,就由你来当我玉藻若姬的夫婿!” 那对灵动的赤瞳眼波流转,这名倾国倾城的狐族少女竖起纤纤玉指,如是说道。 “哈?!” 言出法随,一抹血色符文自她葱削般的指腹亮起,飞速掠向不远处一脸茫然的荒木宗介。 986 曼珠沙华开簇簇 “若姬,自玉藻先祖当年被鉴真法箭重伤后,我赤狐一族与佛门向来势不两立,你怎么可以选一个……” 看着那符文已经飞至荒木宗介身前五米,那魁梧的狐脸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你这任性的丫头。‘狐の花嫁’一生一次,一旦发动便不可逆。只能回头让这黑色的小子还俗了……准备一下,我们继续前进!” “遵命!” “恭喜若姬大人,寻得良配!” 听见他的话,后方队列中那些狐面人齐齐鞠躬贺喜。 “啪。” 下一秒,在众狐呆滞的目光中,队伍前方那全身包裹在漆黑紧身衣中的男子,嫌弃地反手一挥,打苍蝇一样将那枚绚丽的血色符文拍了个粉碎:“抱歉,虽然不太明白你说的夫婿是啥,总而言之我拒绝。” “花嫁咒印……” “……碎、碎了?” 原本喜庆洋洋、再度开拔的队伍瞬间石化,陷入了尴尬的安静。 “区区人类,为、为什么,你可以拒绝我的花嫁咒印?!” 过了数秒,那身穿白无垢的玉藻若姬第一个回过神来,用柔弱的声线,可怜兮兮地质问起来:“奴家,难道不美吗?” 这“狐の花嫁”,乃是赤狐一族代代相传、一生一次的秘术,只要在太阳雨的祝福下单方面宣誓嫁给对方,双方就能缔结良缘、永生永世相爱。 “花嫁咒印”一旦激活,即便是神明出手也绝无逆转之可能,可谓是赤狐一族在人间扶植“代理人”的最佳手段。 就连当初高天原庇佑下的鸟羽天皇,在赤狐先祖玉藻前的“花嫁咒印“面前,也毫无抵抗之力地沦陷。 “你这黑和尚,和奴家结这一世姻缘、统御一方国土,享尽无穷的权势、财富与欢愉,不比日夜苦修更加有趣?” 花嫁咒印被人如蚊虫一般拍碎,恐怕她玉藻若姬还是狐族千年第一人。 “咳咳,那个虽然兽耳娘也算是时下流行,但生殖隔离请了解一下,人和狐狸没结果的……” 此刻,自荒木宗介左眼看去,那身穿白无垢的玉藻若姬朱唇微嘟,一副被负心人抛弃、我见犹怜的模样。 但在他右眼之中呈现的,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而且,你连脸都没有,谁知道美不美啊?” 那毛茸茸的狐耳和银白刘海下,小巧白净的脸上,赫然是空白一片,没有任何的五官。 “什么?不论是何等的容颜身段、奇淫巧技,奴家这‘千面’都能满足你们这些男人心头所愿……” 听见荒木宗介的话,那玉藻若姬全身愤怒地颤抖了起来:“偏说奴家没有脸……明明是你,没有心!” 灰白气息翻涌,她纤瘦的身体逐渐饱满,连那白无垢都被撑裂,露出白腻的香肩和深邃的一线天:“花嫁咒印一出、覆水难收,既然得不到你的心,至少要得到你的身体!” 身体什么的,在下可不是那种随便的人……喂喂,领航员,还没确认好吗? 感觉剧情在朝奇怪的地方发展,荒木宗介低声催促起了通讯频道里的某人。 久等了,确认完毕,整个上野区域基本疏散完毕,‘狐狸嫁女’的队伍应该只有这一支,你只需要确保队伍后方的民众们…… “嘻嘻嘻嘻嘻……” 通讯那头厚海陆斗话未说完,便被玉藻若姬娇媚而扭曲的笑声打断:“奴家,想好了。” 蠕动如触手的八条红色长尾,自那白无垢裙摆下方四散开来,沿着街面悄然蔓延…… “先是耳鼻眼珠子,心肝脾肺放在最后,骨头留下慢慢来……” 原本白皙如玉的小脸,渐渐冒出浓密绒毛,裂出一道布满狭长利齿的巨口…… “只要进了奴家的肚子,我和你就算完美地合为一体……” 那玉脖之上的绝世容颜,猛地膨胀作一颗直径十米的巨大狐首,张开流涎巨口朝荒木宗介吞去:“……记住,奴家这辈子,爱死你啦!” “激怒了号称‘千年一遇的八尾狐仙’、‘最有希望突破九尾的存在’的玉藻若姬,这白痴小子没救了。” “可惜了,看这身材,原本应是一位很能干的‘夫婿’。” 看着在那恐怖狐首之下,显得塞牙缝都寒酸的“紧身衣骑士”,后方的狐狸们都发出了虚伪的哀叹。 “抱歉,你的‘爱’实在太过沉重,恕在下无法承受!” 一道筋肉暴涨、火光炸裂的黑拳,直接塞入了那巨大的狐口。 “若姬……大人?!” 从后方狐狸们的角度看去,漫天碎牙飞舞下,玉藻若姬那巨大的狐首在将那粗长的黑臂吞没半根之后,直接被这无法承受的深喉所彻底撕碎! “曼珠沙华开簇簇,正是妾身安睡处。” 接着,玉藻若姬淡然的声音,在队伍中响起。 “若姬……不!!!!!!!!!!” 队伍正前方的那狐脸男子回过头去,只见玉藻若姬那无头的娇躯正双手合十俏立原地,连同身上那件白无垢一起涣散出点点荧光…… “开什么玩笑,若姬可是八尾的白坊主,一念既存、生灭无尽,怎么可能甘愿就此成佛……” 两行血泪自那白瞳狐眼中滑落,祂的身体急速膨胀,须臾之间化作了一头赤白相间、八尾遮天、额生血纹的五十米巨狐! “混蛋秃驴……” 磅礴的鬼神之力沿着粗大的狐尾处绽放,化作一道狐影绰绰的半透明屏障,将后方队伍庇护其间…… “……今日,我白藏要让你葬身‘赤炎玉’之下,为若姬陪葬!” 接着,那鬼神之力继续上涌,在这巨狐口中压缩出一枚枚旋转着的狐炎,低头朝着荒木宗介喷出! “轰轰轰轰轰轰!” 将鬼神之力压缩到极致的“赤炎玉”化作一条粗壮的火线,连绵不绝地轰击在荒木宗介身前,却没有如众狐所预期地爆裂开来,连同周围的街道一同夷为平地…… 反而如梦幻泡影散为团团灰气,融入他体内消失无踪。 .bqkan8..bqkan8. 987 甲斐的樱花 “怎么会,不但若姬大人的花嫁咒印无效,就连白藏大人的赤炎玉都……” 就在众狐因这诡异的一幕鸦雀无声时,荒木宗介已经不闪不避地朝着这只“出嫁队伍”迈出了脚步…… “他……他在吸走我们的力量!” 随着这鬼面覆脸、黑衣勒身、六臂遮天的男子步步逼近,众狐只觉自己体内的力量正飞速衰退,连站立都变得有些吃力…… “嘿嘿,你说,陪葬?” 与此同时,一道符文燃烧、体积暴涨的黑拳,已经带着抽离一切的气势,若大卡车般朝着这支“出嫁队伍”撞去:“因你们到来而死的那些人,又由谁来陪葬?!” “来得好!” 那名为“白藏”的巨狐双眼血丝鼓胀、瞳孔缩如针尖,抬爪迎向那寂灭无声的黑拳…… “咔嚓。” 拳爪相交,传递而来的,并非想象中的磅礴佛力…… “这是……” 尚未来得及反应,那白色毛绒狐爪已摧枯拉朽般崩裂开来 不喜不悲、不嗔不怒、不怨不恨的宁静,悄然替代了白藏心底原本的狂怒。 下一秒,全身漆黑的骑士,安静地与祂擦肩而过。 他背部延伸而出、遮天蔽日的黑臂,正自浓郁的白色光点之中缓缓抽离…… 狭长的坡道上,那长长的出嫁队伍,不知何时已被这黑拳贯穿,散作漫天泡影。 “应身生彼末法之中,作种种形,度诸轮转。秽浊世中现成佛者、当成佛者,如来显现从兜率下。乃至住持一切正法、一切像法、一切末法……” 看着对方深邃的背影,白藏双爪合十,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可笑我等区区野狐,贪恋玉藻先祖荣光,竟妄想与佛之‘应身’为敌。” 佛有三身,若说法身为佛法和佛性之所聚,那应身则是佛为渡化众生,以生灵之姿、携佛性降世之化身。 “哥哥……” “白藏大人。” 身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呼唤。 “这是,甲斐的樱花?” 回过头,漫山遍野的浅粉色,突然闯入了白藏的视线。 一群大大小小的赤狐静立樱花树下,忽而摇曳蓬松长尾,逐个蹿入了落英缤纷的灌木丛中。 “若姬……大家……等等我。” 下意识向前迈步,白藏已化身一只矫健赤狐,迎着那漫天樱花奔去。 甲斐有梦山,樱树参天,粉雨霏霏。 恩怨情仇,不过眼云烟。 真正想看的,原来一直只有眼前这故乡的樱花。 …… 呼,还好还好,体征平稳,应该没有大碍…… 谷上野地铁站旁的坡道上,荒木宗介正战战兢兢地检查着那些昏迷不醒的民众。 之前他挥出黑拳、贯穿这整队狐妖之际,跟在队伍末端的“无辜民众”们,也在拳风透体后软倒在地。 吓得他以为自己的案底上即将多出上百条“误杀罪”,差点直接骑车朝横滨码头赶了。 所幸,这没有实体的黑臂对正常人来说宛如空气,连让人“春风拂面”做不到。 辛苦了,鬼面君!救援队大概三分钟后入场……小井君,这边可以恢复直播画面了,你准备一下…… 通讯频道内,卸下名为“数千万人生命之重担”的厚海陆斗,也同步松了口气:话说,这么久了,上野的下一站御徒町一点动静都没有,那破火车也不知到底跑哪里去了! 说起来,那红色河童,好像钻到地铁轨道下面去了…… 荒木宗介目光落在那地铁站入口处,随之朝着远处的地面缓缓移动。 怎么说,要继续追上去吗?奇怪,那河童的移动速度,怎么比之前还快了…… 只要脑袋里想着那只红色河童,他野兽般的直觉就会产生一种玄而又玄的方向感。 正是凭借这种微妙的指引,他才一路追到了这里。 东京都地下铁的轨道路线虽然错综复杂,但有我帮忙导航,再凭借你那夸张的直觉,应该可以试试……等等? 厚海陆斗不知接到了什么消息,声调陡然拔高:最新消息,在后乐园、本乡三町目和淡路町三处地铁站附近,观测到了大量鬼怪! 荒木宗介战术眼镜内的电子地图上,同步多出了三处红圈。 糟糕,一定是那黑色火车刚刚经过了那三个地方……可是,这玩意儿为什么突然离开山手线,跑到隔壁平行的丸之内线去了? 不好,南侧的大手町、永田町、樱田门,也出现了大量鬼怪活动迹象!这玩意儿又窜到了有乐町线? 随着厚海陆斗抓狂的播报声,地图上的红圈开始疯狂激增。 我知道了,火车上那些家伙一定是察觉到了鬼面骑士的行踪,故意在绕路! 那火车如贪食蛇般无序的模拟路线,随即被标注在了地图上。 指挥部呼叫阴阳寮,那列火车接下来很大概率会经过皇居附近的东京站,请全力戒备! 看穿了那辆黑色火车的意图,厚海陆斗急忙在公用频道内呼叫起来。 阴阳寮收到,目前维持太极阴阳阵运转已经耗费了大量人力,紧急调动的守辰丁暂未到位,仅有的两名守辰丁正在迷雾中和山法师僵持……如果再有鬼怪蔓延过来的话,恐怕无法保证阵枢‘阳之阴’的安全,请求各单位支援! 除灵者‘弘法’收到,围攻浅草寺的邪教徒清理完毕,距离最近的有乐町一线请交给我和浅草寺贯首昭德大师! 这边是‘哲学剑士’,东京大神宫危机解除,我已和织姬巫女、笹竹神官汇合,预计十分钟后能到达本乡三町目附近! 阴阳寮的求援,仿佛投入水面的石子,泛起了阵阵涟漪。原本安静的公用频道内,接连响起了让人振奋的回应声。 在某人四处‘送外卖’的期间,东京都各处的除灵者们也在经历着连番苦战,不断解放着有生力量。 太好了!这几处都有人接手的话,那么就我就可以直接去皇居…… 听着这一个个熟悉的声音,荒木宗介神情一振,一步跨上战国武士、调转车头,就要朝皇居方向出发。 不,鬼面君。 羽生舞的声音,突然在通讯频道内响起,发出了让他皱眉的提议:……你直接去地铁站下面,试着追上那列火车! .bqkan8..bqkan8. 988 所谓二骑 什么,要我去地铁下面追那列火车?皇居那边要怎么办,要是阵法被破坏,好不容易疏散到阵墙外的民众们…… 羽生舞这个过于激进的提议,让荒木宗介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种时候还抱着‘拯救所有人’的想法,也未必太天真了吧?目前有生力量不足,你再强也只有一个人,就算守住了皇居,也只能继续打地鼠一样被那胡乱下客的火车牵着鼻子走! 明明说着让人无法反驳的话语,但羽生舞颤抖的声线却出卖了她心底的忐忑:抱歉,鬼面君。当务之急,是让那‘非法运营’的火车彻底停下来,才能拯救更多的人! 牺牲少数、拯救多数这一套吗……可恶!!! 站在上野车站下方的路口,荒木宗介深深地感受到了徘徊在人生十字路口的迷惘与不甘:对于‘少数人’来说……他们的人生……也是自己的‘全部’啊…… 在羽生舞这个理智而残酷的提议背后,那“少数人”的性命注定会被放上赌桌,承担起名为“死亡”的风险。 莫西莫西,有人听见吗……圭吾叔,这玩意儿是按这里就能说话的吗?也没配个说明书…… 就在这时,一道明显中气不足的男声,在公用频道中弱弱地响了起来:咳咳,这里是除灵者‘康约翰’,刚刚处理完明治神宫门前那帮乱开枪的家伙,现在正朝……对了,圭吾叔,我们现在是去哪,皇居吗?诶,我的腰带和头盔呢…… “嘿嘿,差点把某位大少爷给忘了呢。” 听见这个耳熟的声音,荒木宗介毫不犹豫地调转车头,朝着坡上的地铁站冲去…… “小井君,宣布直播暂停吧,且不说无人机没法在地铁隧道内活动,鬼面君的行踪也不能再通过直播暴露了……” 指挥室内,见那黑色机车消失在地铁站内,厚海陆斗也开始撤离上空的无人机群。 “不,直播不用暂停,让无人机去这个地方,那里不是有合适的‘直播素材’了嘛。” 对面的羽生舞阻止了他的操控,同步发来了一个坐标。 “这……这个地方是……” “嗯哼,所谓二骑,不就该在这个时候出场的吗?” “喂喂,老姐,这个名头可不能乱叫……‘二骑的诅咒’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 东京都,千代田区,皇居。 连通皇居外苑和御苑、历史悠久的二重桥,不知遭受了何等事物的重击,此刻竟已断成两截,歪歪扭扭地横在护城河两侧,无比凄凉地尽着身为“桥”的最后使命。 外侧的桥头处,一枚直径五米、由黑色藤蔓编织而成的“藤球”正深陷土壤之中。 护城河外围,遮蔽一切的浓雾之中,有如山般的巨影影绰绰,走动间带起风雷之声…… “轰、轰、轰!” 比卡车还要粗壮的手脚,连绵不断地从雾中探出,狠狠砸在那藤球之上。 狂暴的轰击之下,那颗韧性极佳的藤球在土中越陷越深,动弹不得。 而那藤球后方的无形阵墙,亦被撼出一道道裂痕。 “阴阳头,怎么办,守辰丁被彻底困住了!” “有「青木玉枝」护体,他们应该自保无妨……可是……” 护城河内侧,数名神官打扮的男子,正在藤原树的带领下,在桥头盘膝而坐。 一缕缕灵力正自他们体内抽离,修复着摇摇欲坠的阵墙。 “呃啊!抱歉,我……我不行了……” 在他身旁,一名神官忽然低哼一声,双眼翻白软倒在地。 “又脱力一个,赶快急救!” 立刻有人自城内抬着担架跑出,将那名神官悄然送走。 “屏息静气,坚守本心!” 仍然勉力端坐的神官们,对这一幕如若未闻,全神贯注地压榨着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 “糟糕……怎么突然攻击这么多处……这样下去我会……” “不、不行了……噗!!!” 不知发生了什么,几名神官口中突然同时喷出鲜血,染红了金白相间的狩衣和布满青苔的砖石地面。 “喀嚓……喀嚓……” 皇居外侧的屏障上,突然暴增出一大片一大片的裂痕! “阴阳头,怎么办,这么下去的话,没几分钟阵墙就会彻底……” 桥头处,因为不断的减员和突如其来的冲击,藤原树和意识尚存的几名神官压力倍增。 他们所承受的压力,并非只是来自眼前雾中这些巨人。 以山手线为界、环绕整个东京都内环的「太极阴阳阵」阵墙,自那列黑色火车进入东京后,一直在承受着各地不断滋生的鬼怪带来的冲击! 而就在刚才,阵墙承受冲击的力度和点位陡然加剧,让本就摇摇欲坠的神官们措手不及! “坚持住!哪怕一分一秒,我们也要尽最大的努力,为整个东京都争取时间!” 但即便脸色惨败、汗如雨下、全身颤栗,他们依旧拼尽全力地维持着阵法的运转。 “呜!!!!!” 在悠远空灵的诡异长啸声中,地面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 一道长约五十米、全身只剩白色骨架的鲸鱼,如热气艇般在浓雾中游弋,体积恐怖的头尾时不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什么,连‘化鲸’这种怪物都出现了……难道黑暗时代真的重临了吗?” 看着那骨鲸身上磅礴的灰色气息,皇居前的众人眼露绝望,只觉保持坐姿都变得极为吃力。 据传,在隐歧岛的夜间,会有“化鲸”带着无数怪鱼现身。这种鲸鱼骨架模样的超巨型鬼怪并不会猎食“塞牙缝都不够的人类”,但其存在本身就会招来饥荒、瘟疫、火灾、海啸等厄运。 随着这化鲸逼近,那半透明阵墙上龟裂再度猛然激增,几乎看不见完好之处! “好不容易撑到现在,终究是什么都没能改变吗?” 坐在最前方的藤原树,嘴角带着一抹苦笑,吃力地撑起了身子。 “阴阳头!” 不顾身后众人的呼唤,全身灵力微弱的他,无视了眼前兵临城下的化鲸和鬼影重重的浓雾,朝着桥头处一步、一步前进。 “我藤原树身为阴阳头,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阵墙后面……” 989 东京的笑容,由我来守护 虽然皇室成员早已第一时间撤离,但“阳之阴”一旦失守,“太极阴阳阵”就会全线崩坏。 这意味着,搭乘那列火车而来的鬼怪,也能肆无忌惮地朝着东京都外围、乃至整个日本蔓延…… 那生灵涂炭、人间炼狱的景象,藤原树根本不敢想象。 哪怕是牺牲自己,甚至在场所有人,只要能多争取一点点时间…… “奥姆!!!伟大的真神,终于乘着神国的火车,降临了!” “这老家伙,是打算过来投入真神的怀抱了吗?” “捏哈哈哈哈,再加把力,干碎这‘鸡蛋壳’!” 化鲸那狰狞的肋骨下方,一张张牙床裂到耳根的怪脸自雾中探出,用布满血丝的巨眼贴上屏障,贪婪地凝视着后方孤立桥头的藤原树:“今天,渎神者们终于回忆起了,被真神支配的恐惧!” 「星空还无,将时代重新开始,将传说重新书写」 激昂亢奋的音乐声,悄然自浓雾后方响起。 一阵炽热的亮光自空中映下,将原本遮蔽一切、神术难以驱散的浓雾消融…… “呃呜?” “雾隐……雾隐失效了?” “等等,人家没穿衣服……” 白骨森森的巨大化鲸,以及六七名筋肉炸裂、一丝不挂的巨人,纤毫毕现地显露在众人眼中。 「如今,释放加速,拓海,热情中觉醒」 “这光,好刺眼……” 待它们抬手抵挡着那炫目的金芒、返身抬头看去时…… “献出心脏吧!” 在少年狂气的嘶吼声中,一团包裹在金色火焰之中、宛若太阳的身影,自高空如流星般坠下…… 「拓海,自豪的力量,拓海,为了更强大」 那数名小山般的巨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已被那“小太阳”落地瞬间激荡开来的一大片金焰击倒在地! 浓郁的金焰点点散落,化作一枚枚菊花,在地面席卷出一大片绚烂的菊花田。 身陷花田之中,那些恐怖的巨人被莫名的威压所摄,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被榨干得一丝不剩。 「没有恐惧,没有苦痛,只要在爱的面前」 紧裹全身、布满刀刃的金色铠甲…… 有着赤红双目和冲天利刃的金色头盔…… 造型迥异的金色腰带…… “抱歉,看到巨人就忍不住串台了……重新来一次……” 一名打扮古怪、单膝跪地的男子,在巨人和菊花环绕之中缓缓站起。 “神圣之泉干枯之时,凄厉的战士如雷电之态现身,太阳被黑暗埋葬……超升华究极鬼面骑士,拓海,见参!” “你、你是拓……” 看着这傲立巨人群中的古怪男子,以及那散落的一朵朵“十六瓣八重表菊纹”,阵墙内侧的藤原树瞳孔剧烈震荡起来:“你怎么穿着品如……” 谷“啊,就是这个,这吃惊的眼神……真是让人愉悦啊!” 这身披金甲的古怪男子,无视了四周菊纹缠身、拼了老命却依旧无法爬起的几名巨人,一步踏上了随时可能垮塌的二重桥头。 「没有恐惧,没有苦痛,就没有任何畏惧」 那意义不明的音乐,不停歇地自他腰间尺寸浮夸的腰带中传出。 「独来独往,我来超越,超变身,鬼面骑士拓海!」 他伸手拉出深陷地面下方的“藤球”、扒出了其中两名昏迷不醒的“守辰丁”。 “没错,我就是拓海……但是,我才不是什么‘四千年一遇的神眷者’!” 隔着阵墙与藤原树对视,他坦然地点了点头。 “相比穿着那又土又旧从来不洗的狩衣,跪在神龛前用这样那样的姿势和台词取悦陆仁那家伙……” “只有这身代表爱与正义的‘鬼面骑士五十周年纪念全球限量一百套一比一骨雕特摄套装’,才能代表我最真实的一面……” 金色头盔面罩上那对斗大的赤眼,回头看向逼近阵墙上空的化鲸,他反手拍在身后摇摇欲坠的无形阵墙上:“哇哈哈哈哈哈哈,我,藤原拓海,就是‘四千年一遇的死宅’!” 一大片菊纹自掌心绽放,沿着那无形阵墙蔓延开来,将其上密密麻麻的裂纹瞬间修复。 “看看这澎湃的神力,就连陆仁那家伙都没意见,你对此有什么意见吗,迂腐古板老头藤原树?!” 须臾之间,环绕整个山手线、摇摇欲坠的「太极阴阳阵」,全都被金色菊纹沾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迂腐古板老头?” 桥头的守辰丁、藤原树和城门外的神官们,原本空虚见底的灵力与体力,随之恢复如初。 或许是眼前这近乎神迹的场面,又或是因为某人刚才过于狂放的“社死宣言”,让他们依旧鸦雀无声。 “头顶这个大家伙,是从地铁隧道里出来的吗……” 浓雾散去之后,不远处的地面,现出了一道依稀可见地铁隧道的巨大坑洞。 “一、二、三、四、五……下面,还有更多鬼神吗?” 看着那坑洞之中一道道冲天而起的灰色气焰,头盔下方的藤原拓海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老头子,不管你有什么意见,等打完‘round2’再说吧……接下来,请看着吧,我的变身!” 汹涌的金焰自那金色铠甲之上冲天而起,藤原拓海抬手指向了空中向下逼近的化鲸:“东京的笑容,由我来守护……拓海·超自然发火!” 菊纹摇曳的金焰,自那化鲸庞大的身躯上爆发、疯狂吞噬着那浓厚的鬼神气息,在皇居上空点燃了一枚巨大的火球。 …… “轰轰轰轰轰!” 漆黑无光的地铁隧道中,一颗耀眼的车头灯呼啸而过,宛若出膛的子弹。 最新消息,东京站附近,至少有六名鬼神现身,目标果然是皇居。得益于除灵者‘康约翰’及时赶到,太极阴阳阵暂时应该还算稳固…… 不过,只要那列火车还带着《百鬼绘卷》在地下乱窜,说不清楚还会从别的什么地方、冒多少鬼东西出来…… 啊,就连那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都这么卖力了……所以,我更要抓紧了,对吧? 趴在战国武士背上的荒木宗介,一边目不转睛地驾驶着机车,一边与厚海陆斗交换情报。 .bqkan8..bqkan8. 990 畜生道 鬼面君,地铁隧道太黑,而且是不同线路相互交汇的立体地形,单凭平面定位我没办法继续为你领航,接下来你只能靠自己了。 前方,车头灯无法彻底破开、仿佛无穷无尽的黑暗隧道,正在荒木宗介眼前飞速后退。 放心好了,直觉告诉我,那只红色的河童正离我越来越近…… 前几年混迹暴走族时,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像现在这样,在地铁停运、空旷无车的东京地下铁隧道里,以超过200KM的高速“合法飙车”。 东京首都圈的轨道交通,总里程超过2500公里,光是其核心的东京23区总里程就有1000多公里。 由地铁、轻轨、新干线及短途联络线等密密麻麻50多条线路组成的地铁路线图,光是用来标注不同线路的颜色都已经不够用了,更别提不同线路在地面下方相互交错、错综复杂,可谓是世界头号“地下迷宫”。 “猴子?狗?不对,是鬼怪……” 就在荒木宗介放飞思绪、跟随直觉前进时,一具具体型硕大、外观似猴或犬的鬼怪残躯,开始不断出现在雪白的车头灯下。 “它们,在这里发生过战斗,输得很彻底……是内斗,还是有其他除灵者在这下面?” 在疾驰的车轮下,这些沿着铁轨散落、死不瞑目的鬼怪,直接被碾碎成一地莹白。 “呲溜!!!” 忽然,荒木宗介伏低身体、翘起车尾,以一个标准的“前轮急刹”姿势稳稳停了下来。 “看起来,那列火车,就是从这里开始不走寻常路的吧。” 前方不远处的隧道侧壁上,有着一道布满螺旋裂纹的狰狞地洞。 仿佛,有一辆巨型钻头车,曾经在这里“强行通过”。 车灯之下,半匹被拦腰截断的无头马身,正躺在散发着新鲜泥土气息的地道中。 再往后,焦黑一地、堆成小丘的尘埃中,一颗长发飘散、胡须满面的独目鬼头,正艰难地用下巴蠕动而出。 “这是……鬼神?” 那颗灰头土脸、无比凄惨的鬼头上,燃烧着微弱的灰白气息。 “救、救我……” 察觉到突如其来的光亮,那好似“全自动扫拖一体扫地机器人”的鬼头,发出了无比虚弱的呼喊:“我是播磨日冈神社供奉的……夜行神……救救我,我可以给你,财富、权力和漫长的生命……” 宾库县确实曾有座日冈神社,供奉着名为‘夜行’的神明,不过已经毁于战乱…… 另一头的厚海陆斗,很快查到了这颗古怪人头的来历:据记载,当地居民会在‘忌笼祭’期间实行严格的斋戒,传说在此时破戒的人,会被骑着无头马的‘夜行神’摘走头颅。 “先告诉我,这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到这只剩下头颅、随时可能消亡的独目鬼神面前蹲下,荒木宗介沉声问道。 “怪物……是那个杀不死的怪物……” 他的质问,似乎让这颗鬼头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本就狰狞的面容直接皱成一团:“他吸走了我的血液……偷走了我的本源之力!!!!” “什么杀不死的怪物?有名字吗,特征呢?” “不,不要……我的存在……快维持不住了……我不要消失……” 话未说完,那颗人头突然下巴磕地、高高跃起,张开狰狞的巨口狠狠朝着荒木宗介咬下:“把你的信仰和血肉,全都献给夜行大人吧!” “咔嚓。” 下一秒,那颗硕大的人头,已被荒木宗介沙包大的拳头直接在半空中轰成一团光点。 “啧,浪费我时间。” 返身跨上战国武士,荒木宗介毫不犹豫地冲入了漆黑地道…… 那辆火车到底是什么构造,难道车头上真的装了大钻头吗?让它再这么在地下跑几圈,恐怕整个东京都要坍塌了…… 随着机车深入,这弥漫着新鲜泥土气息的地道内侧,如刀锋划过般的刻痕,以及碎裂的混凝土、扭曲的钢筋、断裂的管道和电线等事物,不断出现在二人眼前。 喂喂,这里面,是什么鬼怪屠宰场吗?啧啧,光是想想之后的‘扫尾工作’,就让人头皮发麻…… 但更让摄像头后方的厚海陆斗背脊发凉的,是沿着地道一路堆积、越来越多的鬼怪残骸…… 似乎被什么锋利事物所切割,这些如猴似马的鬼怪,七零八碎地散落在地道之中,面容上的表情凝固着无比的惊慌、恐惧与不甘。 看这没能完全消散成怨气的状态,应该还是“新鲜出炉”的才对。 不,与其说是‘屠宰场’,感觉‘熏肉铺’来形容更合适? 更为诡异的是,这些残躯如干尸般呈现出不自然的干瘪与收缩,无论地面和墙面都没有残留下哪怕一滴疑似血液的“液体”。 拜托,不要用这种‘过于恰当’的比喻,我已经开始翻胃了……我更好奇的是,到底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在屠杀这些鬼怪? 只要跟着一路追过去,不就有答案了吗? 这些本可肆虐人间、将东京闹个天翻地覆的存在,不知成了何人刀下随意烹割的“刺身”,默默消亡在了这无人知晓的地道中。 眼前这一切,让荒木宗介觉得自己仿佛奔驰在一条永无轮回的畜生道中。 在暗无天日的地道和地铁隧道之间间来回穿梭了数分钟,荒木宗介从一处洞口驶出,来到了一处月台下方。 领航员,帮我确认一下位置。 这黑色火车“非法挖掘”的地道,不知道连通了多少条本就错综复杂的地铁线路,让人仿佛置身无尽的迷宫,只能凭心底那野兽般的直觉分辨方向。 收到,根据定位,你目前位于千代田线的日比谷站。 什么,我居然钻到日比谷站了? 环顾了一眼空旷无人的月台,荒木宗介果断调转车头,继续跟着越发强烈的直觉,沿着轨道前行:那个到处乱挖地道的混蛋火车,以为自己是什么变异大蚯蚓,想要把被掏空的东京地底再掏空一次吗? 千代田线,原本是和山手线东侧平行而不相交的一条地铁线路,却被这火车以地道的方式连通了起来。 991 好久不见 “喂喂,这边居然还堆着这么多,连路都堵死了……那非法运营的破火车,到底超载了多少鬼怪?!” 行至月台一侧的隧道口,荒木宗介却被层层叠叠、五花八门的鬼怪残骸堆成的小山所封住了去路。 其中最为明显的,是一头全身白毛、身高五米、血肉干枯、死不瞑目的巨猿。 “汪!” 一头白毛赤眼、表情惊恐的犬头,突然自尸骸中挤出! “鬼神?” 注意到这巨犬白毛间萦绕的灰色气息,荒木宗介眼神一凝,下意识想要出手拦下对方。 “呃呜……你这个怪物……怪物!!!!” 可是,这巨犬根本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荒木宗介,只顾着手脚并用地将同类尸骸推开,拖出了伤痕累累的庞大身躯。 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撕碎了祂身上的狩衣,自腹部贯穿到下巴,正朝外喷溅着漆黑的血液。 顾不得身上恐怖的伤势,这巨犬眼带希翼、跌跌撞撞地朝隧道壁跃出,似乎有什么极为恐怖的存在,正在身后追赶。 “喂喂,没记混的话,刚刚那个家伙是‘猿神’……而你,是叫‘犬神’对吧?” 下一秒,一道精壮的手臂,自后方的尸山中破出,一把抓住了那血迹斑斑的犬尾:“别急着走,我还不知道,你的血是什么味道呢……” “不,放手!!!“ 细碎的血晶自那犬尾飞速蔓延而上,瞬间将那半空中的巨犬包裹、冻结…… “吾辈耗费数百年心血离开逢魔之原,可不是为了充当你这个怪物的血食!” 那巨犬话未说完,已经化作一座血色“冰雕”,被原路拉回、消失在了那鬼怪残骸堆成的小山中。 “这到底是……等等,那大狗的气息……没了?!” 尚未看懂眼前这诡异的一幕,那“犬神”身上的灰色气焰,已经在荒木宗介眼中彻底熄灭。 “嗝儿……” 接着,一道满身血污的精壮人影,略微气喘地自鬼怪残骸中爬出,一屁股坐在了那座尸山顶端。 “……” 脚跨机车,黑衣黑盔的鬼面骑士…… 尸山血海环绕下,如坐王座的鬼怪屠夫…… 昏暗的隧道之中,二人的目光,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交汇在了一起。 “幸……幸……幸……幸……” 看清黑暗中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容,荒木宗介只觉舌头打结,全身如同筛子一般颤抖起来。 “咳咳……还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碰面呢。” 微微一愣,坐在那堆死不瞑目鬼怪之上的男子,面色无奈地开口打破了沉默:“哟,宗介,好久不见,单押一如既往的烂……还是老样子,穿着这身不透气的紧身衣,骑着战国武士到处送外卖呢?” “幸、幸平?!” 听到这道死也忘不了的声音,荒木宗介的视线被一层水雾所模糊,用颤抖的破音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不,不可能……你不是已经……我明明亲眼看到的……” 着这套密不透风的特摄服还能一眼认出他的,也只有某个亲自介绍他去出前馆打工的男人…… 南本牧码头那个雨夜,在他面前杀死天藤一雄之后,身中数枪、剖出心脏、纵身跃入粉碎机的东野幸平! 透过左眼看去,虽然有一层浓郁的血色气息正包裹在对方体外,但眼前这男子的身形面貌,确确实实与他记忆深处的东野幸平一般无二。 “啧,看你这反应,龙马那家伙,八成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吧?不过,也不怪他,是我要求暂时对你保密的……” “没错,宗介,我是死了……” 尴尬地挠了挠头发,东野幸平坦然地冲荒木宗介点了点头:“但,又没完全死……就连丽子,也一样……” “什么,不光你,就连丽子也还活着?!” 回味了一下对方话语里的意思,荒木宗介发出了激动的呼喊:“虽然不太清楚原因,但是……这是我今天听到过最好的消息了!” “不,没你想的那么好……见到世界最真实一面的我,现在的身份,是从地狱归来、向奥姆真理会复仇的不死血族……” 但东野幸平眼中浓郁的仇恨,渐渐冲淡了重逢的喜悦:“估计,也会是第一个尝遍百鬼鲜血的血族。” “哈?什么血猪?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路上那些鬼怪……” “抱歉,宗介,想要说的太多了,我现在有点赶时间。” 话未说完,一对散布着死亡气息的骨翼,破开东野幸平背部的血肉,在荒木宗介眼前舒展开来:“等提了言峰次郎的人头,我们再慢慢叙旧吧。” 就荒木宗介还沉浸在好友“死而复生”的喜悦中时,东野幸平已经闪动骨翼,化作一道血芒消失在了漆黑的隧道后方。 “……那混蛋会为让我‘开荤’这件事,后悔一辈子的!” 在东野幸平离去后,那堆叠的鬼怪残尸,坍塌成了一地细碎的黄沙。 “喂喂,你这翅膀又是从哪里来的……等等,我还有很多事要问……幸平???” 愣愣地看着空无一人的隧道口,荒木宗介只觉自己的大脑因为过量的信息,变成了一团浆糊。 那个,鬼面君,很抱歉打扰你这催人泪下、超越生死的重逢,但现在的情况是…… “所以说,你和丽子没死的事,龙马那家伙一早就知道?你还让他暂时对我保密?” 对厚海陆斗弱弱的呼唤如若未闻,回过神来的荒木宗介狂暴地拧下了机车油门:“东野幸平!你这个混蛋,给老子回来说个清楚!!!!” “轰轰轰轰轰!” 吃痛的排气声中,战国武士化作残影、撞破沙丘,消失在了隧道中。 …… “虽然因为一些变数,下车的家伙们没有发挥计划中的作用,‘容器’和祭品消耗速度也比预计的快……” 漆黑一片的地道中,言峰次郎正傲立于疾驰的黑色火车上,冷漠地看着后方黑暗中一道道庞大的身影。 “不过,既然化鲸已经带着那帮家伙在东京站顺利下车……太极阴阳阵崩坏,只是时间问题了。” 包裹在火车前方的狂暴龙卷,正如巨大的钻头将前方的土壤、钢筋、电线疯狂撕碎,开辟出一条宽阔平整的通道。 “接下来,只要完成既定的路线,便再无人可逆转今日的局势。” 猩红的祭品,不停歇地落在在那《百鬼绘卷》表面,在五颜六色之中啃噬殆尽。 992 文车姬 “嗯?有东西,破开了我的风……” 就在言峰次郎若有所察时,一道飞驰的身影,怒吼着撞破了列车后方的“风墙”。 “言峰次郎!!!” 来人,正是扇动“告死之翼”、手提血色青龙的东野幸平。 看见这道去而复返、越发熟悉的身影,浓郁的杀意自言峰次郎眼中闪过。 “就连夜行和尘塚怪王联手,都没能解决这个难缠的小子吗?!” 他抬手一掀,车体外侧的龙卷,如蛇尾般灵活地朝着东野幸平一抽…… “嘿,你是说那两个一滴血都没有的家伙吗?相比之下,还是之后的犬神和猿神比较肥美多汁呢!” 锋利如刃的龙卷及体,东野幸平整个人突兀地散做一蓬尘埃,就此在狂风中消失无踪。 尘塚血脉·化尘。 “什么,就连在日比谷站下车的犬神和猿神也被你……” 言峰次郎只觉一股带着浓烈杀机的“异物”,混入了自己如臂使指的风幕中。 “看来,所谓‘威名赫赫’的百鬼,也相当靠不住呢!” 他下意识收缩风幕、想要其扼杀其中,却发现对方好似掌心里的一捧沙,根本无处着力…… “小心,那是尘冢怪王的看家本领,‘化尘’!” 一名身穿红色宫袍、手持书卷的俏丽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言峰次郎身前。 “现!” 她轻启朱唇,用软糯的嗓音,若撒娇般的语调念出了这个字。 “噗通。” 下一秒,列车顶部随风而行的一团尘埃中,现出了东野幸平的身形。 “……死!” 对自己这突兀的现形全然不顾,他小腿猛然暴涨、化作一对粗壮的猿足,在车厢顶部留下硕大的脚印,带着音爆朝言峰次郎继续逼近…… “缚!” 那宫袍女子,吐气如兰地再次开口。 “咣当!” 疾奔的东野幸平,似乎被什么事物凭空绊倒,一个“平地摔”狠狠地砸在了车厢顶上。 “碾!” 吴侬软语即出,刚起身的东野幸平,似乎遭到了某种无形重物的碾压,再度狠狠砸回车顶…… “呃啊!臭女人……放开我……” 东野幸平依旧承受着某种无形重压,趴在车厢顶部动弹不得,精壮的身躯逐渐血肉崩裂…… “拜见言峰先生。” 确认了东野幸平动弹不得,这红袍女子才转过身,朝着言峰次郎盈盈一礼。 “终于,有点有用的家伙登场了吗……你是何人?” 面对这只凭几句话,便将屠戮了数名鬼神的东野幸平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女子,言峰次郎在脑海中默默搜罗起了《百鬼绘卷》上的名录。 “大人,可唤奴家文车姬。世间最苦之事,莫过于文车的文、尘冢的尘。如今尘冢已散,徒留文车……” 那女子怨毒地瞥了一眼艰难地蠕动着的东野幸平:“吾虽恶事一言,虽善事一言,皆以言断之神……奴家的‘言灵’,恰好是此人的克星,可保言峰先生此行安然无恙。” “原来是传说中‘书不离手’的文车姬,久仰了。”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言峰次郎温文儒雅地回以一礼。 文车姬,又名文车妖妃,据说是奈良末期村上天皇之妃,因爱书如命,被后宫争斗害死后,附着在宫中运书小车内化身此妖。 “臭小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坏我的事,可不能让你死得太便宜了!” 接着,他抬手御风、化作密密麻麻的利刃,朝砧板上的鱼一般的东野幸平刺出。 “嘿……嘿嘿嘿嘿……你说,死?” 趴在车顶上的东野幸平冷冷一笑,体表浮现出金铁色木纹,任凭无形风刃穿过,留下密密麻麻的血洞…… 人面树血脉·御神木。 接着,他双臂暴涨为一对白毛猿臂,顶着那沉重的束缚力,狞笑着一点、一点撑起了伤痕累累的身躯…… 猿神血脉·猿化。 “什么,‘言灵’明明还在生效,他怎么能……碎!” 见到这一幕,文车姬轻掩小嘴,再吐一字。 东野幸平那布满木纹的身躯,呈现出拼图般的细碎裂痕,但并未如她预料中一般碎裂。 又或者说,他坚韧的身体,在彻底破碎之前,已倔强地完成了愈合。 “抱歉,对死过不止一次的我来说,面对死亡,并不是什么需要勇气的事情。” 在言峰次郎和文车姬诧异的目光中,东野幸平在“碎裂”与“愈合”之间反复轮回的身躯,顶着风刃与重压,吃力地站起…… “言峰次郎,为了贯彻自己的信念,化身恶魔的勇气,你有吗?” 他吃力地抬头,那对邪气的吊角眼化作一片纯黑,朝二人看了过来。 牛鬼血脉·凶眼。 “不可对视!” 吃过一次亏的言峰次郎,警惕地低下了头。 牛鬼的凶眼固然强悍,但只要有所防备,避免视线相交便不会中招。 “他的身体在适应……言灵的效果在减弱……” 用手中书卷掩脸,文车姬那樱桃小口中再吐一字:“挪!” 原本位于第五节车厢上方的东野幸平,就这么突兀地闪现到了列车尾部、随着惯性甩落铁轨。 “你干嘛?!就这么放过这小子,后患无穷!” 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隧道中,言峰次郎向身旁的女子发出了不满的咆哮。 “奴家的任务,只是保证阁下完成既定的行驶路线,至于之后的事情,自有百鬼的其他诸位负责……” 对于他的抱怨,文车姬如若未闻,只是淡淡一礼,便消失无踪。 “咯咯咯咯咯……言峰先生,文车姬大人放过了那小子,不代表其他人会放过他。在下厩神,愿意代劳!” 沙哑而尖锐的笑声之中,一道矮小干瘪、全身无毛的黑色“猴子”,窜上了车厢顶部。 “猿神和犬神那两个家伙,浪费了这么多珍贵的容器,却被那小子一个人搞定了,真是可笑!” “但是,吾不一样……逢魔之原的马魔一族,全都聚在我体内,随吾一同降临……吾一人,就是,千军万马!” 背对言峰次郎,那自称“厩神”的黑色小猴,用漆黑的指甲剖开了自己的腹部:“孩子们,在人世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吧!” 993 吵死人的家伙 “嘶!!!!” 嘈杂的马吠声中,一道道魁梧的马影,自那黑猴瘦弱的腹部“分娩”而出! 马首人身的“马魔”、巨大马蹄的“马足怪”、腐烂僵硬的“亡灵马”、只有一颗巨大头颅的“马垂首”、半透明的“马凭依”…… 这一只只形貌各异、似马非马的鬼怪,汇聚成一道喷射的洪流,朝着车尾方向而去! “原来,是传说中庇佑天下群马的‘厩神’阁下。” 看着身前这如腹泻一般敞开肚皮、“持续喷马”的黑猴,言峰次郎若有所悟。 自平安时代开始,农户们会将猴子的头或手脚供奉在马厩之中,作为守护马匹平安的神明来参拜。 久而久之,以“马厩”作为神社的“厩神”就此诞生。 “诸位鬼神现身的频率加快了……这么说,这趟旅途的终点,快要到了吗?” 感受着一道道恐怖的气息自脚下的列车内弥漫开来,他的眼神越发安宁:“今日,和奥姆真理会作对的家伙们,也即将迎来终结!” …… “嘶!!!!” “哒哒哒……” 轰鸣的马蹄声与马吠声,突然响彻了整个地道。 挥舞着“告死之翼”的东野幸平刚追到列车后方,便迎上了“万马奔腾”的洪流! “混蛋,别挡路!” 面对这数量近乎填充整个隧道“马群”,他背部骨翼如利刃般旋转…… 波纹般的黑色气息扩散开来,首当其冲的数只马魔瞬间血肉腐蚀、散作一地枯骨。 以津真天血脉·告死之翼。 紧随其后几只巨大马蹄模样的“马蹄怪”,悍不畏死地踩过同伴的尸骨,一脚踢上了东野幸平的胸膛…… “呵!!!!” 任凭那巨蹄连绵不断地轰上坚硬的胸肌,东野幸平手中一对血红的青龙刀配合着背部的骨翼,舞作了一圈密不透风的刀芒…… 无数残肢马首,迎风飞起。 宛若“马不停蹄”的海浪,冲刷上了锋利的礁石,飞溅出名为“残肢马首”的腥红泡沫。 “可恶,这些怪马的数量也未免太多了,简直杀不完一样……” 在“厩神”释放的马群之中奋力砍杀,东野幸平宛若逆流而上的泳者,只能艰难地在鲜血与残肢的缝隙中,瞥见那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末节车厢…… “这么下去可不行……但是,若让这群马怪去到地面的话……” 就在东野幸纠结是否化作血影、挣脱这马群的束缚时,四周压力突然一松…… 原本源源不绝的“马群”之间,突然出现了巨大的“断层”。 “混蛋幸平!!!!” 耳旁,传来了某个熟悉的怒吼声。 “宗介?” 扭过头去,骑着战国武士的“鬼面骑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与他平行的隧道另一侧。 “这小子,居然追上来了……等等,那是……” 在那鬼面骑士身后,六道符文燃烧的恐怖黑臂,散溢着寂灭的气息,出现在东野幸平视线中。 那万马奔腾的洪流,一旦接近这六只黑臂,瞬间散作细碎的荧光,朝着地道后方落去。 “所以,这就是宗介体内那尊黑佛吗?” 东野幸平体内流淌的“本源之血”,像是遇到了什么极为恐惧的事物,直接化作了沸腾的热水! “呼……呼………比我想的……要更强呢……” 身体里的每一颗细胞,都在疯狂颤抖着、嘶吼着,让他远离眼前这可怖的存在! “但现在,可不是逃跑的时候。” 在台东区那个雨夜,他曾远远窥见过这尊黑佛现出三头六臂的全貌、将那巨大白骨骷髅推臀碎体的一幕。 却没想到只不过近距离观摩六对手臂,自己体内的阿萨迈特血脉,似乎已失去了对抗的勇气。 “东野幸平你个白痴,没死早点说一声啊,一声不吭算什么兄弟!” 就在东野幸平沉浸在那黑臂带来的恐惧感之中时,对面战国武士背上的荒木宗介,已经伸手指着他,劈头盖脸地控诉了起来:“害得我整天以泪洗面无心学习,还为了你的墓地东拼西凑欠了一屁股债……” “哈?!” 被他这一骂,挥翅紧随在列车后方的东野幸平眼角一斜、鼻孔一仰,将那黑臂带来的威慑抛之脑后:“你这个满脑子肌肉的白痴,懂些什么?!” 他抬手竖刀一挥,看也不看迎面腾空而起的一颗颗马头,扭头用弹舌音丝毫不怵地回怼道:“老子当时可是自杀未遂、无职转生的吸血鬼,身上还背了那么多的案底,一旦暴露就会被官方当成小白鼠抓起来,怎么隐姓埋名去中东想办法救活丽子?!” “什么,你居然还去了一趟中东,我连国都还没出过呢!” 对侧机车上的荒木宗介,胸中的怒火亦越燃越烈,昂着脖子怒吼起来:“就算不方便露面,电话、短信、邮件、line、拼字匿名信、传单小广告随便给点暗示,让我帮帮忙也可以啊!” 却丝毫不影响他背部那六道密不透风的黑臂,将前方火车上奔涌而下的“马群”打得双蹄合十、如泡沫般粉碎,一时间竟有些无以为继。 二人喋喋不休的叫骂声,隐隐压过了马群的轰鸣,沿着隧道反复回荡。 “好像,又来了个吵死人的家伙?” 车头处,被凶猛的“马群”遮蔽了视线,言峰次郎只能侧耳倾听着风中传来的吵闹声。 “是哪里的除灵者吗?他们在内讧?” 他转头看向身前那开膛破肚、迎风喷马的黑猴质问道:“厩神阁下,怎么还没解决掉后面的‘吊车尾’?” “孩子们……我心爱的孩子们……消失了……它们……成佛了?” 可是,在他身前的“厩神”并没有搭话。 “好不容易才可以重回人世……还没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怎么可以就这么离我而去……” 此刻,祂正恍神一般疯狂搓揉面部、喃喃自语着,瘦黑的背影在车头上显得无比孤寂。 “不、不行了……一只也……没有了……” 那原本自祂腹部源源不绝、汹涌喷射的“马群”,如同来到尾声的腹泻一般,变得稀稀拉拉。 994 耳边风 “噗叽……嘶!” “怪物,车尾那两个家伙,都是怪物!” 随着最后几匹马魔自腹部跃出,这体型更加干瘦枯槁的黑猴神经质地尖叫着,直接消失在了原地:“不行,人世间,还有更多的孩子们等着我去庇佑,不能结束在这里……” 随着“厩神”消失、马群破碎,一上一下、一左一右紧随火车末尾奔袭的两人,随之出现在言峰次郎视线中…… 双持血刃、挥动“告死之翼”的东野幸平。 机车轰鸣、六臂遮天的“鬼面骑士”。 “难怪,刚才的声音,有点耳熟……” 耳畔微风传来的咆哮,与某个夜晚他在电话中听过的声音,逐渐重合到了一起。 “荒木……宗介……” 盯着那全身包裹在黑色紧身衣中的骑士,言峰次郎眼神变得惊喜交加:“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下面来,还真是冤家路窄!” 脚下,车厢内越发澎湃、蓄势待发的鬼神气息,将他心底的不安一口吞噬。 “荒木宗介!!!!” 他搅动指尖狂风,分出两道粗壮的龙卷,钻入地道侧壁…… “今日,不管是你还是东野幸平,到此为止了!” 随着他怨毒的话语,那龙卷风在地道内侧裹挟无数岩土和钢筋,化作越发庞大的“隆起”,朝着二人挤压而去! …… “你个白痴,别说给暗示,就算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你,又有什么用?!” 火车后方,面对层层隆起的隧道壁,左侧的东野幸平一边叫骂,一边在半空中疯狂旋转…… “……让你和龙马继续查下去,然后被奥姆真理会这帮怪物沉尸东京港?!” 他背部的“告死之翼”瞬间化身绞肉机,将破墙而出的钢土洪流碾碎。 细碎的残渣,在他身上掀起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下一秒却又如幻觉般消失无踪。 “你知道什么呢,我可是有‘执业免许’的合法除灵者!” 另一侧,荒木宗介未卜先知般伸手抚上身旁的墙壁…… “处理这些魑魅魍魉,对我来说就是分分钟的事!” 那刚刚鼓起的隧道壁,瞬间偃旗息鼓,再没了任何动静。 仿佛要将心底多日来积蓄的情绪爆发,这二人越骂越起劲,直接忽略了车头处某位会长大人的“招呼”。 “这两个吵死人的家伙,居然敢无视我……要不是以祭祀为重……” “神风突击”无效,“战争宣言”更是被这二人化作“耳边风”,言峰次郎低头看向了脚下的车厢:“百鬼的诸位,既然已经陆续降临,为何故作沉默?” “哼,难道是要在下暂停祭祀,亲自动手解决那两个碍事小子吗?” 护住火车周身、不断洒落“祭品”的狂风,突然微弱了下来。 “大可不必。” “这二人手中,已沾染数百鬼一族数百亡魂,自不能留!” “桀桀桀桀……一起上吧!” 数道包裹在灰色气焰中的身影,自车厢内冲出,朝着车尾处而去。 “嘿,就连传说中的这几个家伙,都出来了吗?” 看着因为自己的“激鬼法”陆续现身的几道灰影,言峰次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在这趟列车到达终点之前,绘卷后方的“百鬼”不惜倾巢而出也会为他荡平道路,借刀杀人是再自然不过之事。 …… “谁能想到,你这个满脑子肌肉、什么都只会靠手解决的‘无神论者’,居然会成为除灵者……而且,那也是我去中东之后的事了吧,难道我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你懂个屁,那只是我的天赋异禀一直被世俗埋没,要是早点让我碰上那些邪教,说不定我早就觉醒……” 火车后方,荒木宗介和东野幸平已经在争吵声中,齐头并进到了最末节车厢前。 与此同时,一只脖上长着老人头、双目炯炯如灯的黑鹤出现在东野幸平身前。 “不错的灵魂,成为阴摩罗大人的供养吧!” 这灰气覆体的黑鹤,口吐人言的同时,对他喷出一大蓬蓝色火焰! “又是鬼神?” 东野幸平本能地舞动双翼,用那“告死之翼”的黑气朝那自称“阴摩罗”的人面鸟散去:“睁大眼睛看看吧,宗介……和以前相比,我现在已是个彻头彻尾的丑陋怪物了!” 以津真天血脉·告死! “嘎嘎嘎!‘死亡’的诅咒……对老夫这具早已经死掉的尸体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那阴摩罗对这代表“死亡”的诅咒气息如若未闻,反倒是东野幸平被祂口中蓝色火焰沾染,全身上下被烧得皮开肉绽。 “呃啊!!!” 忍着渗入灵魂的灼痛,他双手猛然暴涨作两道白毛猿臂,手中青龙刀化作血影朝这怪鸟递出。 “你这稻草人,不要抢我的猎物!” 在不满的鸟叫声中,一名全身由稻草编织的武士,悄然拦在了那怪鸟身前,接下了这两道爆裂的刀芒! “不是稻草人,是仁王。” 这鬼神气息比那阴摩罗更加磅礴的稻草人武士,任凭两柄血色青龙刀刺入自己身体。 “嘿!” 东野幸平咬牙发力,手中锋利的血刃在这稻草人体内疯狂搅动,却只感觉割断了无数的柔韧草茎…… “通往地狱的火车,由仁王来守护!” 这强壮的稻草人似乎没有受到丝毫伤害,反用手中木刀狠狠砸在他腹部。 仁王,是一种被农人供奉、保护庄稼和村落不被恶灵侵袭的古老山神,至今在长野县仍然保留有烤着年糕跳神乐的“仁王祭”的习俗。 “阴摩罗?仁王?啧,又是个两个不会‘流血’的家伙吗?” 感受到自己的血刃如泥牛入海,东野幸平抽刀抬脚,想要避其锋芒,却突然面露诧异之色:“嘶……这火,有问题!” 在这覆体的蓝焰腐蚀下,他不但无法自如地化身血影,就连身体的愈合速度也下降了许多。 “桀桀桀桀桀,现在发现,已经太迟了……阴摩罗大人的尸火,对于阁下这种游走于生死边缘的活死人来说,本就是剧毒!” 阴摩罗鬼,乃是充满怨念而下葬的死者所化,在墓地积累尸气而生的鬼神,专摄亡者之魂为己身供养,一口尸火可腐蚀万物。 995 将心觅佛不识佛 “幸平!!” 隧道另一侧,见东野幸平被两名鬼神突袭,荒木宗介下意识侧倒车身,想要靠过去帮忙。 “阿弥陀佛,在下笑地藏,见过这位龙象。” 一尊身披僧袍、慈眉善目的黑佛,不知何时悬空盘坐在末节车厢上方,微笑着看向机车上的荒木宗介:“吾观阁下,六臂法身已成,实乃人世佛门翘楚,何不就此退去,与百鬼结个善缘?” 随着这尊黑佛现身,地面如雨后春笋般升起一座座笑意盎然的石雕佛像,如壁垒般拦在荒木宗介四周。 “笑地藏?” 看着这黑佛身上澎湃的鬼神气息,荒木宗介翘起车头,一路压着那升起的石佛高高跃起:“装神弄鬼的家伙,今天就算是真的地藏来了,也休想拦我!” “阿弥陀佛,无常大鬼,不期而到,冥冥游神,未知罪福。” 面对腾空而来的鬼面骑士,那“笑地藏”依旧端坐原地,微微叹了口气:“可惜了,水释神阁下,可没有吾这般耐心。” “嘶嘶嘶!!!!” 话音刚落,一条全身由水流组成、背身双翼的半透明巨蛇自祂身后的黑暗中窜出,撑开巨嘴将半空中的荒木宗介连同战国武士一口吞下! “宗介!!!” 见荒木宗介连人带车被那半透明水蛇吞入腹中,正与那仁王僵持的东野幸平体型猛然暴涨、全身长出密密麻麻的白毛,宛若一头白毛巨猿。 猿神血脉·猿化! “混蛋,要比力气是吧?!” 接着,他背部那对巨大骨翼狂乱扇动,在自己巨大的身躯上的幽兰尸火连同血肉一同刮掉,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好大的力量……汝这是……猿神的……” 那“仁王”尚未从东野幸平身上猛涨的怪力中回过神来,喷涌而出的血柱,已经遮蔽了祂的视线。 量大管饱的鲜血,自东野幸平密密麻麻的伤口狂暴喷出,凝结为厚重的血晶,将仁王稻草组成的身体冻结得严严实实…… “给我……碎!” 接着,东野幸平那粗壮的猿臂,紧握留在仁王体内的双刃,猛地朝着两侧一分…… “咔擦……咔擦……咔擦……” 连绵不断的玻璃破碎声之中,那如红宝石雕塑一般的“仁王”,就这么破碎成一地血晶。 “仁王?!” 眼睁睁看着仁王突如其来的陨落,一个可怕的想法在那人面鸟身的的阴摩罗心底浮现:“短短时间内,竟已能把猿神、以津真天的力量运用自如……要是让这小子猎杀更多的百鬼……” “你这家伙的血,比尸体还臭,不尝也罢!” 耳旁,东野幸平低沉的声音,让祂全身汗毛炸裂! “不好……” 阴摩罗刚要有所动作,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被厚重的血晶层层包裹、疯狂压缩…… “不……不要!!!!” 在视线被血色彻底遮蔽前,祂眼中最后残留的画面,是东野幸平那即将合拢的掌心。 “白痴宗介!你该不会翘辫子了吧?!” 捏碎那阴摩罗凝聚的血晶,东野幸平转身看向了另一侧那半透明巨蛇…… “少看不起人,都说了……本大爷,现在,可是,东京都最强除灵者……” 六道漆黑的手臂,恰好撕破那巨蛇鼓胀的腹部,如分娩般带出冲势不减的荒木宗介和战国武士! “……管他什么怨灵邪教鬼神怪异,全都得在我手里一发入魂,变成白色的东西!” “水释神……成佛了?” 看着那巨蛇双翼在身前合拢、碎成漫天莹白水滴,端坐半空那“笑地藏”脸上的微笑随之凝固:“吾身为地藏数百年都未曾接触过‘成佛’,你这小小秃驴,凭什么连鬼神都能渡化?!” 接着,那“笑地藏”双手合十,露出满口细碎的尖牙,无比扭曲地狂笑起来:“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数之不清的石佛像,狂笑着自四面八方涌出,同步发出层层叠叠的笑声,阻塞了火车后方的整个地道…… “笑地藏素来慈悲为怀、有求必应,只要这位龙象肯分享成佛之秘,吾可代百鬼做主,留你一命!” 一道道残破煞白的手臂,自那些活灵活现的石佛体内破出,朝荒木宗介和东野幸平探去! “就你……也配叫……地藏?” 半空之中,荒木宗介带着战国武士,如陨石般冲破了那石佛组成的墙壁…… “我看你是桥墩当久了,脑袋石化掉了吧?!” 在他右眼之中,无论是四周不断冒出的石佛还是那悬在车顶处的黑色“笑地藏”,全都只是一根根粗糙方正的桥墩! “桥墩……桥墩?” 听见荒木宗介的话,这“笑地藏”神情突然一阵恍惚。 「岩长老,怎么办?修建中的长柄桥又被洪水冲垮了桥墩,这么下去延误了工期,大伙都会被天皇斩首的!」 「莫急,待我沐浴更衣,向神明祈求神谕……有了,神谕说,只需寻一裤上有补丁之人埋入桥墩,作为人柱即可消灾解难……」 「裤上有补丁之人……岩、岩长老,您这裤上,可是补丁?」 「这……难道就是天意吗?」 「谢岩长老大义,长柄桥终于顺利完工……吾岩氏一族子子孙孙将奉您为长柄人柱地藏,愿您庇佑此桥千年不朽!」 无数纷乱的话语,在祂耳旁掠过。 “轰轰轰轰轰!” 机车排气声中,一只硕大的黑拳,在“笑地藏”眼前急速放大。 “这梵文,是地藏经?” 凝视着那黑拳上燃烧的梵文,“笑地藏”一时间竟呆立原地、痴声低诵起来:“业力甚大,能敌须弥,能深巨海,能障圣道,是故众生莫轻小恶,以为无罪,死后有报,纤毫受之……” “嘭!” 拳风呼啸之中,一块莹白的长方体桥墩,重重地落在了车厢顶部。 “是了……桥墩……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地藏,只是一段人柱桥墩罢了!” 那桥墩表面,用石头雕刻的一尊简陋佛像,双手缓缓合在一起:“阿弥陀佛,枉吾自诩地藏,却将心觅佛不识佛!” 996 断尾 “四名鬼神联手,竟然连阻拦都做不到吗……这两个小子,难道比百鬼还要像鬼怪吗……” 听着车尾处那不停歇的吵闹声,察觉到那四道鬼神气息湮灭无踪,言峰次郎狠狠一脚踩在了《百鬼绘卷》上:“先停车,让已经降临的家伙全部一起上,解决了他们再出发!” 不能停车,你自己想办法甩掉他们……‘百鬼夜行祭’的路线,必须按时完成! 但这一次,《百鬼绘卷》中的声音,给出了让他神情一窒的要求。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们要……逃跑吗?呃哈哈哈哈哈……” 伸手捂脸,言峰次郎似乎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头癫笑起来:“满载着百鬼的‘火车’,在百鬼夜行祭上,被这样的两个小混混,追得落荒而逃?!” 那个南蛮吸血鬼,倒是不足为惧。但那个以业力凝聚法身的小子,掌握的‘成佛’法门太过古怪…… 没错,凭依容器有限,在摸清底细之前,不能白白牺牲…… 《百鬼绘卷》内低语纷纷之后,又耐心地向他解释起来:言峰先生,只要完成‘祭祀’剩下的部分,莫说这两个小子……整个人间,又有何人能拦在你的面前? “罢了,就让这两个小子再嚣张一会……” 凝视着车厢末尾冲破那石佛铸就的墙壁、落在车厢顶部的机车,言峰次郎脸色煞白地点了点头。 …… “嘿嘿嘿,先登陆这辆火车的,是身为东京第一除灵者、月入数千万日元的本大爷!” 末节车厢上,看也不看身后的“桥墩”一眼,荒木宗介骑着战国武士,沿着车厢顶部向前冲刺。 随着他的到来,那包裹在火车四周、如刀芒般锋利的狂风节节退败,化作流淌的微风。 “等等,月入数千万,就凭你这个野良神附体的家伙?!” 地道顶部,伤势恢复如初的东野幸平,不甘人后地挥动双翼追了上来。 “你该不会碰了药,或者入了高利贷、杀手、敲诈勒索或者银行抢劫犯之类的行当?” 由于荒木宗介背部那六道黑臂气息太过恐怖,他只能贴着侧壁保持“最大化安全距离”。 “要不然就是地下车赛、顶罪吃牢饭、人口拐卖、电影男演员、器官贩卖、兼职牛郎、尸体清洗、铁路‘捡鲔鱼’之类的?” 随着战国武士车轮碾过,荒木宗介身下的车厢如美颜滤镜失灵的网红,褪去了原本规整光洁的外表,露出血污与烟熏包裹间、扭曲残破的模样。 “瞎说什么呢,这可都是我出卖肉体、一个个亲手提供‘除灵服务’赚来的、有出具合法纳税证明的辛苦钱!” “不信你问‘铁手柳田’,我可是已经把欠你的债,十倍奉还到小雏菊的账户里了!” 接连掠过数节车厢,却再也没有任何鬼怪出现在荒木宗介身前,视线中那些浓郁的灰白气息,反而如潮水般朝着车头方向褪去。 “什么……十倍奉还……那不是得好几千万了?!可是,明明是你租房子问我借的钱,凭什么还到了柳田叔那里?我现在和丽子还是0收入的‘无业游民’呢……” 吵闹之间,东野幸平已自车厢侧面飞过,先行来到了火车中段的位置。 “咳咳,准确金额是四千万……那还不是怪某人一声不吭,害别人以为他已经撒手人寰,这些‘债权’当然只能由可爱的孩子们继承了!” 与此同时,远处的火车头方向一转、撞破墙壁,又驶回了某处地铁隧道中。 “月台?不好,不能再让车厢里的鬼玩意儿‘下车’……” 注意这列车重回“正轨”,东野幸平体型再度暴涨、化身白毛巨猿的模样,手中两柄青龙刀合为一枚巨大的刀刃,狠狠地朝着两截车厢连接处一捅:“……给我停下来!” 之前,他本有机会追上这趟火车,却因为要处理“到站下车”的“猿神”和“犬神”而不得不停下脚步。 “呲溜……” 随着东野幸平那狂暴的“强行刹车”,这辆奔袭了大半个东京的黑色火车,在让人牙酸的变形声中,速度骤减! “嘿,挺能干的嘛!” 感受到身下火车减速,荒木宗介神情一振,疯狂拧动手中油门…… “终于见到本尊了吗……” 随着速度激增,前方无尽的黑暗中,出现了一道孤立车头、黑翼撩动狂风的男子:“……言峰次郎,夜露死苦!” 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个针锋相对多日的男人。 “咔嚓……咔嚓……咔嚓……” 回应荒木宗介的,是身下漆黑车厢内,接连响起的“骨折”声。 “白痴,别一个人冲那么快,这破火车又要‘壁虎断尾’了!” 东野幸平的声音刚刚在耳边响起,荒木宗介前方的几节车厢已经齐刷刷地脱轨,横七竖八地朝他翻滚而来! “这个狡猾的家伙……” 在脚下车厢侧翻之前,荒木宗介驾驶着战国武士灵活地跃上隧道侧壁,在化身“超巨型暗器”扑面而来的数节车厢间来回闪躲…… “这何止是断尾,根本是连【哔……】也一起断了啊!” 趁此机会,那包裹在狂风之中、只剩下最后几节车厢、显得可怜兮兮的黑色火车速度一降…… 包裹车身的黑色龙卷猛然调头,朝着车底下方钻去,掀起了足以将整个隧道活埋的汹涌泥石流…… “休想!” 东野幸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双翼掀起狂风,化身一道血影自隧道顶部掠了过去。 “幸平,等等我……可恶!” 面对扑面而来的泥石流,荒木宗介只能一个提速,绕上了圆弧形的隧道顶部…… 秘技·荒木暴走。 没有东野幸平那对灵活的翅膀,他就算是把体内那个三头六臂的“大家伙”一整个拉出来,也拿眼前的泥土洪流没有半点办法。 “这破火车,果然是想要打地洞逃跑吗?” 在荒木宗介保持着“特技驾驶”的状态、狼狈地闪避着泥石流时,东野幸平已经破开狂风,朝着那火车头不断接近……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裹挟着混凝土与钢筋、朝着地面下方疯狂挖掘的粗壮龙卷…… 而那位于“风眼”中的黑色火车,已经半截身子驶入了那新鲜出炉的漆黑地洞。 997 资格 “言峰次郎……看见你了……” 悬空而立,冷眼看着脚下如同蚯蚓般入洞的火车,东野幸平双手自身前划过…… “噗呲!!!” 那巨猿般魁梧的身躯上,无数血痕浮现,喷涌出大量的鲜血! 随着鲜血在空中汇聚、强壮的身体飞速干枯,一柄体积与下方火车相差无几的血色青龙刀,旋转着成型…… “无物为真,诸行皆可,青龙之下,众生平等。” 伸手抚上刀柄,静谧的黑色死意,自他背部的“告死之翼”上涌出,将整个刀身包裹…… 下一秒,东野幸平的身影,突然消失无踪。 而那柄漆黑的巨型青龙刀,化身达摩克利斯之剑,安静而迅猛地坠入了下方的洞穴! “嗯?” 地洞内部,正全力驱动龙卷“打地道”的言峰次郎,只觉被一股彻骨的杀意将牢牢锁定,全身上下的血液仿佛被冻僵般凝固。 “不好……” 吃力地抬头看去,一柄漆黑巨刃,正精准地朝着他迎面斩下…… 不必理会,专心祭祀! 百鬼绘卷的低语声,在耳畔响起。 接着,一颗足以塞满整个地洞的巨大鱼头,自与体型完全不相符的车厢内跃出,迎着半空中那柄青龙刀张开了利齿…… “这是,大鱼恶楼……的头?!” 待那鱼头张开巨口、将青龙刀整个吞入腹中,言峰次郎才从那彻骨杀意中脱离。 大鱼恶楼,本是吉备穴海的远古恶神,吞食过往船只无数,被有日本武尊之称的小碓尊斩杀后,仅余此头。 “不,这恶楼并不是完全体,不一定能……” 他全身怨气疯狂喷发,四周向下挖掘的龙卷旋转得更加狂暴:“再快一点,还不够!” “呲啦。” 如言峰次郎所料,吞刀入腹之后的恶楼,鱼头突然一分为二…… 体型缩水过半的漆黑巨刃自其中滑落,势头不减地继续朝他而来! “挪!” 车厢内,再度响起了文车姬那酥骨的娇哼。 那已经来到言峰次郎头顶、死意凛然的青龙刀,瞬间凭空蒸发! “喔,我还怕你不开口呢……” 一对巨大的骨翼在火车头上方舒展,遮蔽了昏暗的洞口。 “之前就注意到了,你这什么‘言灵’,短时间内只能作用一个对象吧?” 借着那巨型青龙刀为掩护,悄然拉近距离的东野幸平,在一旁的洞壁上一蹬,直扑言峰次郎而去…… 相比正面对抗,在阴影中悄然取走对手的性命,才是阿萨迈特一族最擅长的事。 “叩……卡姆瑞……” 意义不明的低啸声中,无数带着吸盘的粗壮触脚,自其中一节车厢内如海水般涌出…… 一头体型不逊色于恶楼的赤红色章鱼,就这么突兀地堵塞了整个地洞,将东野幸平和那火车分隔开来。 “挡我者死!” 急速下坠之中,东野幸平朝着侧面一挥手,那柄不知去向的巨型青龙刀破开泥土,重新回到他手中…… 接着,他硕大的猿臂将手中巨刃舞作血色流光,将眼前这盘成一团的恐怖章鱼斩去! “卡姆瑞!!!” 碎裂的章鱼脚漫天飞舞,重新露出深不见底、仿佛直入地心的地洞…… “可恶,明明就差一点!” 在东野幸平与那“超巨份章鱼刺身”擦身而过的瞬间,那些断掉的章鱼足竟然“死而复生”,化作一只只“小型”赤色章鱼,从四面八方将他缠得密不透风…… “不……还有机会……” 突然陷身“极乐触手地狱”,眼睁睁看着那半截火车急速消失在漆黑的地洞中,东野幸平自密密麻麻的章鱼巨脚间探出手臂,对着车头处那道模糊的人影不甘地一握! “东野幸平,你很好……我言峰次郎,认可你作为对手的资格!” 地洞深处,看着头顶上方被那赤红色章鱼群缠绕之中的倔强身影,言峰次郎捏紧了衣袖中的双拳:“别急……等这趟列车到了终点站,我们之间会有一个了断。” “嗷呜!!!” 突然,有孤狼啸月般空灵的犬吠,在耳旁响起。 “小心……挪!” 文车姬的惊呼声刚刚响起,一道狰狞的巨大犬首破开虚空、悄然出现在言峰次郎身后,裂开巨嘴当头咬下…… “咔嚓!” 在那巨齿密布的犬嘴合拢的瞬间,言峰次郎的身影已消失在原地。 “嗷呜……” 血盆大口咀嚼了几下,那恐怖的犬首有些惋惜地散去。 “可惜了,明明就差一点……” 地洞上方,愤恨地看着那火车彻底消失在黑暗中,东野幸平再度挥刀,将周身密密麻麻的赤色章鱼撕碎。 “别急,被阿萨迈特盯上的人,藏到地狱也跑不掉!” 舔掉掌心处不知从何而来的鲜血,他收起骨翼,如跳水般朝着地洞深处自由落体而去。 …… 无尽的黑暗中,黑色火车如事故电梯一般,沿着垂直的地洞疾驰而下…… “啊啊啊啊啊啊!” 火车头内,言峰次郎正无力地躺倒在血泊之中,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嘶吼。 此刻,他整条左臂连同一小截肩膀已消失不见,只余一道布满齿痕、鲜血如喷泉般激射的巨大创口。 “会长大人!” 那名全身肌肤布满彩色细鳞的女子,吃力地爬到他身旁,顾不得被鲜血喷得一头一脸,埋首在他那血肉淋漓的伤口上疯狂舔动起来。 “没事的……有木染在,你一定会没事的!” 七彩的绚烂光影自她身上涌动而出,透过粉舌与唾液蔓延上言峰次郎那恐怖的伤口…… 光芒之下,伤口快速止血、粉嫩的肉芽蠕动着生长而出,言峰次郎惨白的脸上痛苦之色稍缓。 “文车姬,你慢了。” 他狰狞地看向车厢另一侧,身披红色宫袍的文车姬。 “抱歉,奴家没料到,那吸血鬼竟然不但驯服了‘犬神’的残魂,还在如此短时间内掌握了坊之宫一族传女不传男的‘犬神筋’。” 对眼前“含泪舔包”的惨烈一幕无动于衷,文车姬只是仰头凝视着火车上方那无尽的黑暗。 998 五千四百六十三天 犬神筋,乃是“凭物筋”的一种,指掌控犬神的家系祭司。 在高知、德岛、四国土佐一带,曾有着被称为“犬神血统”的坊之宫一族,盛产“犬神筋”。 这一族的女人在年满十五岁时,会将世代豢养的爱犬身体埋入土中、仅余一头在外,将美食置一旁而不得。 在爱犬想要进食的执念最强的瞬间斩下其头颅,祭祀之后带到远方抛弃,归来的犬首便会成就“犬神”,寄住在主人掌控的灵瓮中,供她们驱使。 这在爱恨交杂的执念中诞生、与人类世代共存的“犬神”,实质上是一种妖怪和诅咒的结合体,故而就连文车姬也一时不防,险些让言峰次郎这位“代理人”在眼皮子底下丧命。 “罢了。现在,可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几句话的时间,言峰次郎身上的伤口,已在女子奋力舔动下结痂。 “眼前的问题是,按计划应该在原宿和新宿下车,负责解决‘阴之阳’的那几名鬼神,全都提前载在了那两个小子手里。” 他吃力地坐起,脑海中飞速盘算着眼前的局势,背部黑翼悄然舞动…… “从这里上去,应该快到新大久保了吧,还有两站就到终点了吗?得想办法,先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车身之外,朝着地底不断下钻的龙卷风突然一分为六,朝着四面八方而去,留下了宛若迷宫般的复杂地道。 “呜呜呜呜……” 幽怨的哭泣声中,无数影影绰绰的半透明身影,自车厢内纷涌而出,在空中汇聚成团…… 一艘有着宽阔甲板、矗立着三层小楼的半透明日式楼船,出现在言峰次郎眼前。 这种甲板上有着精致小楼的船名曰“屋形船”,最早出现在平安时代,是供皇室和大名赏花、赏月、赏花火、开无遮大会用的奢华游船。 但眼前这“屋形船”,显然不是什么“观赏用船”那么简单。 船头上,浮现着一张幽怨狰狞的巨脸,船身下方划动着船桨,仔细一看竟是密密麻麻的人腿。 甲板和楼阁内,除了一排排船员、军人打扮的半透明人影,还人畜混杂地挤满了各种半透明的动物。 “阴之阳,就交给吾幽灵一族吧!若是有幸,在终点再相见……” 船头上那张巨脸,用冰冷低沉的声音这么说了一句之后,直接消失在了一旁坚实的土壁中。 “哼,说得好听,怕不是为脚底抹油找的借口……罢了,要论偷袭的话,无论是数量还是形体,幽灵倒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自顾不暇的言峰次郎虚弱地点了点头,伸手拍在身下的地板上。 那龙卷风包裹中的火车随之调头,沿着其中一条U型地道,朝着地面的方向攀爬而上。 “呜呜呜呜……会长大人,木染没用,没办法恢复您的手臂。” 依偎在他身旁,一直不断舔舐着那恐怖伤口的女子,啜泣着抬起了头。 “咳咳咳,这里没外人,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看也不看自己那光秃秃的左半身,言峰次郎低垂着头,用沙哑的声音问道:“春日木染……我们认识,有多久了?” “从会长……从言峰医生您到肿瘤外科实习那一天到现在,已经五千四百六十三天了。” 听他这么问,那被唤作春日木染的女子,眼中顿时绽放出彩虹般的光泽。 “言峰医生……啊哈哈哈哈,还真是久违了的称呼呢……” 言峰次郎伸出仅存的右手,轻轻托起春日木染小巧的下巴,露出了和煦的微笑:“那么,春日护士长……” “在。” “你准备好和我一起,完成这最后一台,拯救全人类的手术了吗?” “当然……我化身人鱼,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两行清泪,自春日木染布满红晕的脸颊上滑落,她神情肃然地回应道:“言峰医生,护士长春日木染,术前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开始。” “了解,那就,开始吧……” 一如当年,配合默契的二人,在手术开始前“例行惯例”对话。 “咔嚓。” 下一秒,言峰次郎狠狠地一口咬上她布满鳞片的香肩,殷红的血液随之喷涌。 “没错,就是这样……请让木染,成为您的一部分!” 似乎完全察觉不到疼痛,春日木染紧紧拥上择人而噬的言峰次郎,伸手探入他的衣袍。 “就像你当年,对她所做的一样……” 七彩的泪滴和纷飞的血肉在她脸上融合,逐渐模糊了视线。 “……这一次,木染终于,赢了那个女人。” …… 十二年前,东京大学附属医院,太平间。 昏暗的灯光下,双眼布满血丝、神情冷漠的言峰次郎,正手持手术刀,在冰冷的不锈钢台面前忙碌着什么。 “找到了!” 深黑的血液四溅,一块灰红的肉团被他拿到眼前。 “加奈子,你说……人类这种生物,构造明明如艺术品般精细,却又无比脆弱……” 如同欣赏宝石一般打量着手中的事物,一团病态的红晕浮现在他脸上。 “只不过,因为腺管上皮的导管多了那么一小团‘想要进化’的肉块,就连两年时间都撑不过。” 下一秒,那俊朗的面容,无声地扭曲成了一团:“对不起……是我太懦弱,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试着为你再次切除它,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离去,什么也做不了……” 一滴滴眼泪,悄然溅落在手术台上那惨白消瘦、闭目“沉睡”在血泊中的女子身上。 “对不起……归根究底,我也只是一名低等、脆弱、无用、懦弱的人类!!!!” 伏在女子身上,全身颤抖着的言峰次郎似乎终于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无声痛哭起来。 “我发誓……一定……会想到办法,治愈人类的‘脆弱’,成为最伟大的医生……成为,你所期待的,天狗……” 一阵莫名的吞咽咀嚼声之后,言峰次郎缓缓起身,满是血液的脸上,眼神无比的坚定:“不管为此……咕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言峰……医生……”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身穿护士服、手持一张明信片的春日木染,正站在太平间那巨大铁门后方…… “你……” 透过门缝窥见太平间里诡异的场面,她只是死死捂住嘴、泪流满面地注视着那道悲伤而绝望的背影。 …… 999 骑士君 “这该死的火车,以为自己在拍地心环游记吗?” 尘埃未散、泥土纷涌的地铁隧道中,灰头土脸的荒木宗介正站在巨坑边缘,一筹莫展地望向下方无尽的黑暗。 “还有幸平,这个翅膀硬了的臭小子,绝对已经直接追下去了吧?” 几分钟前,当他从那纷乱的泥石流中冲出时,东野幸平和那列黑色火车便已经失去了踪影,只剩这仿佛能穿透到地球另一侧的“天坑”。 鬼面君……滋滋滋……能听到吗……鬼面君? 在荒木宗介因为这机车难以通行的垂直地洞而苦恼时,厚海陆斗那嘈杂的通讯声,如救命稻草般在耳旁响起。 有信号了?等我一下,还是有点不清楚…… 之前那些弯弯折折的地道一直位于信号范围外,此时重回“正轨”,战术眼镜内置通讯器才得以和赤城神社的“指挥部”重新联系上。 莫西莫西……这个体位呢,现在应该清楚一些了吧? “卡姆瑞!!!” 与此同时,一颗一分为二的硕大鱼头,在无数断裂的章鱼触手环绕下,自那巨坑中缓缓飘起,看向了在坑边来回走动、寻找“最佳信号点”的某人…… 勉强能听清……稍等一下,正通过延迟上传的行动录像确认你的情况。 “卡姆……噗!” 一道火光汹涌的黑臂悄然探出,以一记迅猛的手刀敲上了这团打扰别人通话的“鬼神混合体”。 来不及了,你先听我说,那个火车和幸平应该是进了我面前这个地洞…… 无视了后脑勺上空绽放的莹白花火,荒木宗介飞快地将“失联”期间发生的事和厚海陆斗沟通了一遍。 原来如此,大概情况已经了解了。在你忙着追火车的期间,我们也没闲着! 根据‘第一人称执法录像’结合那列火车的历史轨迹分析……言峰次郎看起来是胡乱地在东京地下打洞,却总是恰到好处地自山手线车站下方经过。 战术眼镜内,那黑色火车进入东京都之后的轨迹,被厚海陆斗用黄色线条标注在了地图上。 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他一定有什么理由才会沿着山手线附近行驶! 那原本与山手线重合的笔直路线,自上野站之后开始变得和胡乱涂鸦的线团一样紊乱不堪,但始终还是徘徊在山手线附近。 基于以上信息预测,他接下来可能的途径点,只剩下新大久保、高田马场、目白和池袋4个地方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与其跳入这百分之百摔死人的‘天坑’傻傻追在后面绕路,不如提前赶去守株待兔? 没错,但是火车经过四个车站的时间和提前量不太好估算,要是赶过去的时候目标已经过站的话…… 区区四个选项的笔试题而已,交给我吧! 看着地图上用红色虚线标注的“预测轨迹”,荒木宗介毫不犹豫地拧动油门,沿着地铁隧道朝下一站方向飞驰起来: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两长两短就选B,同长同短就选A,长短不一选择D,参差不齐C无敌…… 抱歉,虽然不知道你在念什么经,但你的备选答案,已经被自动排除掉一个了。 位于新大久保的无人机拍摄画面,同步到了战术眼镜中。 就在刚才,新宿新大久保地铁站下方,钻出了一艘满载幽灵的怪船……看这外形,应该是传说中的舟幽灵。 一艘顶着幽怨巨脸、船底布满密密麻麻人脚的半透明巨船,正如飞空艇般漂浮在被誉为“亚洲多民族混居国际城”的新大久保上空。 舟幽灵,又名亡者船,据说是海难沉船以及死难者聚合而成的妖怪,会不断将遇见的船只击沉以增加船上的“同伴”。 喂喂,这可不是‘怪船’这种普通的词汇能够一言概之的吧? 抱歉,这种裹在灰色气息里的恐怖玩意儿今天见得太多了,哪怕是身为普通人类的我,也审美疲劳、打不起精神堆砌辞藻了。 看着那人面巨船身上狂乱扭曲的鬼神气息,荒木宗介忍不住撇了撇嘴。 按这舟幽灵目前的前进方向预测,大概还有五分钟就会到达户山公园附近……结合皇居那边的情况看,它们的目标,大概率是作为另一处阵枢的‘阴之阳’! 根据阴阳寮的情报,作为“太极阴阳阵”阵枢之一的“阴之阳”,在某位见习除灵者的除灵行动引发的“户山公园泥石流灾害”中严重受损。 经过没日没夜的修复,“阴之阳”好不容易从破瓜之痛中恢复了最基本的运转功能,眼下是脆弱敏感到无法承受任何冲击的状态。 知道了,我现在立刻赶过去处理那破船…… 盯着那舟幽灵穿透那表情哭丧的巨脸,荒木宗介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可是,下边的火车怎么办,难道不管了吗? 若是放任这舟幽灵不管,一旦“阴之阳”损坏,本就独木难支的太极阴阳阵必然分崩离析…… 但直觉告诉他,载着言峰次郎的那趟火车上,蕴藏着更加让人心惊肉跳的凶兆。 荒……不对,骑士君…… 少女软糯的嗓音,悄然在加密频道中响起。 小、小鸟游氏? 光是听见对方这无比熟悉而又沁人心脾的声音,荒木宗介只觉得脑海中的烦躁瞬间烟消云散。 …… 新宿区,三井赤城公寓。 一座座朱红色鸟居组成的「赤城千本」,正环绕在赤城神社周围,散发着神圣的气息。 神社外围的商店街早已因为“紧急避难指令”而空无一人,箭痕密布的神乐坂上,七零八落地横陈着尚未化作怨气散去的鬼怪残尸。 宽阔的公寓顶楼天台上,被密密麻麻的符纸所覆盖。 骑士君……阴之阳,就交给我守护吧。 身穿红白巫女服、侧脸戴着战术眼镜的小鸟游真弓,正神圣端庄地跪坐在符纸中央。 自荒木宗介离开赤城神社之后,她便一直守在天台,将时不时接近赤城神社周边的鬼怪和邪教徒全数击溃。 对于“鬼面骑士”在东京都各处的活跃,她自然从公共频道的通报中略有所知。 1000 磐筒雄命 可是,你还得守在赤城神社,会不会太…… 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请尽管放手去阻止那带来毁灭的火车! 在加密频道内对满腔担忧的荒木宗介这么说了一句之后,小鸟游真弓拿起身旁地面的巨弓,毅然起身:……记得,无论身在何方,真弓都会守护您的背影。 “呼……”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鸟游真弓表情宁静地转向“阳之阴”所在的正西方。 “赤城姬命大人、磐筒雄命大人,您虔诚的神子,在此向您祈祷。” 然后,她两脚微分、摆出标准的“足踏”,无比虔诚地闭目祈祷起来。 “身为江户三社之一,护佑一方平安,自古以来就是赤城神社的分内事。” 在她胸前,随风摇曳的八枚枯淡勾玉,逐一亮起。 “在此妖魔乱世、众生罹难之际,请伟大的神明,将神域内的力量借予我……” 小鸟游真弓原本漆黑一片的灵感中,逐渐浮现出一艘人面百足的透明巨船。 “找到你了,舟幽灵。” 微微一笑,她自腰间刀鞘中,抽出了一枚疯狂颤动的巨型骨箭。 “七月雨,有劳了。” 随着她搭弓引箭、举弓过顶、徐徐落弓、弦满如月,磅礴的神力自赤城神社四周涌出,朝着位于最高点的天台之上汇聚。 身为神明认可的正职巫女,小鸟游真弓本就有着借用赤城神社内积蓄的“神力”的资格。 正是背靠这座数百年香火未熄的神社,短时间内并不存在“神力短缺”的顾虑,她才能以一人之力完美地守护住赤城神社周边至今。 “蓬!” 待小鸟游真弓指尖弓弦拉至圆满、引而不发时,一抹炽热的火焰,忽然自那骨箭狰狞的头部燃起! “陌生的神力?” 感应到指间「七月雨」传来的滚烫,小鸟游真弓微微一愣。 “这,难道是……” 这股神力燥热滚烫,并非平日里她所熟悉的柔和的「赤城姬命」。 “……磐筒雄命大人?!” 不可置信的狂喜,随着一颗颗泪花,逐渐盈满她那对纯净的大眼。 赤城神社内供奉的,除了「赤城姬命」之外,尚有另一尊神明。 《日本书纪》记载,伊邪那美因生下火神迦具土而被烧死,伊邪那岐一怒之下拔出十拳剑,杀死了火神迦具土,沾在剑背上的血溅到磐石上,诞生了磐筒雄命。 作为火神迦具土之子,「磐筒雄命」才是赤城神社创立之初的主殿祭神。 而另一位合祭神,司掌姻缘、庇护女性的「赤城姬命」,据说是赤城神社首任巫女,因斩杀妖魔无数、庇佑一方安宁而在死后被人们供奉为神,两者从位格上来说无疑有着云泥之别。 「磐筒雄命」司掌产业兴盛、厄难消除、学问艺术,被尊崇为“防火之神”。 讽刺的是,供奉“防火之神”的赤城神社,正是因为在数次火灾之中险些传承断绝、神器失落、基业尽毁,沦落到不得不出租土地维持生计的地步。 而且,「磐筒雄命」这尊主祭神,已有数百年不曾回应过神子们的祈祷,更别提降下任何的“神谕”。 小鸟游一族内,一直暗中流传着“宗家将初代巫女供奉为合祭神,惹怒了磐筒雄命,失了神眷”的说法。 眼前「七月雨」上熊熊燃烧的火光,正是数百年来,「磐筒雄命」第一次回应了神子们的祈祷。 也意味着,小鸟游一族司掌的赤城神社,重新获得了这位主殿祭神的认可。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善即是恶,恶即是善。污即是净,净即是污……” 收敛心神,将这份喜悦深埋心底,小鸟游真弓神情变得更加神圣庄严。 “……以神明大人赋予的这一箭,让尘归尘,土归土。” 她在灵感之中,死死锁定了“眼前”这满载幽灵的巨船。 “咣!” 弓弦剧烈晃动,熊熊燃烧的「七月雨」带着一股热浪,消失在了小鸟游真弓指尖。 秘箭·鹰无! …… “既然小鸟游氏都那么说了,一定有着十足的把握,我到底在瞎担心什么呢?” 地铁隧道内,骑着战国武士一路疾驰,荒木宗介略微不安地看着战术眼镜内,无人机实时监控着的那艘舟幽灵。 此刻,那艘古怪的幽灵船已似缓实快地来到了被“泥石流”夷为平地后,重新种上大量绿植的户山公园上空。 “可是,户山公园离赤城神社好歹也不算近,万一她没来得及……” 眼看那舟幽灵离贯彻天地的“阴之阳”阵墙越来越近,荒木宗介下意识捏紧了机车把手…… 毫无征兆地,那舟幽灵沮丧的巨脸上,亮起了一颗光点。 接着,那光点由小及大地炸裂出大片火光、覆盖上舟幽灵全身,在云层中带起烟圈般的涟漪! “这难道,是小鸟游氏的箭?” 待到火光稍敛,那舟幽灵巍然如山的身影,才再度出现在镜头中。 “可是,且不说赤城神社和户山公园相距三公里……” 与前一秒不同的是,一道火光汹涌的巨型空洞,已占据了那张巨脸原本的位置,从头到尾了贯穿了整个船体。 “……看这玩意儿的样子,是被洲际导弹轰中了也有人信吧?!” 遭此重创,这烈焰缠身的舟幽灵,在空中四分五裂、缓缓解体…… 无数逃得一劫的半透明身影,如同遭遇海难的船员,自分崩离析的船体上惊慌跃下。 新宿区上空,如同点燃了一枚夸张的“幽灵花火”,朝着四面八方喷涌出密密麻麻的幽灵! 抱歉,骑士君。我对磐筒雄命大人的神力运用得还不太熟练,没能将船上的幽灵全部净化…… 小鸟游真弓歉意的声音,自加密频道中传来。 干的漂亮,小鸟游氏!谁能想得到,这舟幽灵肚子里,居然装着这种数量级的幽灵?这简直和打死蟑螂爆出的卵还要夸张…… 没错,这些幽灵个体实力应该不算太强,不必担心。能够解除掉‘阴之阳’的威胁,已经是最大的胜利了! 看着眼前这气势磅礴的“幽灵雨”,从之前那一幕中回过神来的厚海陆斗和荒木宗介连声安慰道。 1001 一滴不漏 各单位注意,这些幽灵,全都在朝着高田马场和目白一带飘去! 操控无人机追踪着空中候鸟归巢般的幽灵群,厚海陆斗似乎又发现了什么:又是山手线的车站方向……难道,它们是打算去找那列火车?! 我已经过了新大久保站月台了,大概还有三分钟能到高田马场站……需要我上地面去‘顺手’处理一下吗? 在无人机镜头下,荒木宗介头顶上方的新大久保,已经从“亚洲多民族混居国际城”变成了“多种族混居幽灵城”。 不,这些幽灵神出鬼没、数量繁多,优先处理只会耽误时间!按目前的速度,你能在池袋站追上那列火车就已经不错了。 了解……那前面的目白站月台,我就不停了。 被厚海陆斗否定了提议,荒木宗介继续保持着超越地铁列车的高速,在无穷无尽的昏暗隧道中疾驰。 啧啧,被那么恐怖的一箭射穿之后,这船上居然还残留着这种数量的幽灵,还好附近区域的民众已经基本疏散完毕……等等,池袋机动组请求接入‘鬼面骑士’的加密通讯? 就在厚海陆斗因为无人机镜头中挤满街道的幽灵而头疼时,一则通讯请求被发送了过来:他们不是应该护送避难民众一起到阵墙外待机了吗,难道是有什么紧急情况? 莫西莫西……荒,不对……咳咳……鬼面骑士是在这个频道吗? 接通之后,男子略带气喘的声音,在鬼面骑士专属的加密频道内响起。 龙马?! 听见这堂皇中深藏着猥琐的声音,荒木宗介下意识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你在哪里,怎么联络上这个频道的? 别提了,哥哥我坐马车从琦玉一路颠到池袋,屁股都已经没知觉了!还好在池袋外围遇到了机动组,顺便借了一大堆装备和通讯器…… 马车?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话说,你小子穿着外卖服的活跃表现,我在路上可都通过直播瞧见了,真解气啊! 听见荒木宗介的声音,二之前龙马絮絮叨叨地抱怨了起来。 先打住……你这个混蛋,居然敢瞒着我幸平的事情,还没找你算账呢! 那个,为了‘秘密调查’所作出的必要牺牲,外加上各种各样的原因…… 面对荒木宗介突如其来的灵魂拷问,二之前龙马讪笑着转移了话题:这么说,你已经遇到幸平了?他现在在哪? 我们本来一起在追那破火车,结果我因为一些原因掉队了,他现在应该还追在那火车后面吧…… 一想到行踪不明的东野幸平和那辆满载鬼神的火车,荒木宗介不知为何一阵心慌:现在可不是扯这些的时候。从新宿到池袋的街道上已经挤满了幽灵,我还忙着去堵言峰次郎和那列火车呢! 嘛,这不就是哥哥我联络你的原因吗?刚才不就说过吗,我们现在正好在池袋啊! 你们? 当然是我和…… 二之前龙马话未说完,另一把狂放的女声,已经操着半生不熟的日语乱入了进来:放心好了,在你赶到之前,无论是幽灵还是火车,本小姐会一滴不漏地帮你全部接住的! 哈?一滴不漏? …… 东京都,丰岛区,池袋地铁站西侧,池袋西口公园。 “这些透明的玩意儿,越来越多了……差不多开始吧,修女。” 身穿全套灵侦防护装备、背着军用战术包、一副“武装到牙齿”模样的二之前龙马,正站在东京艺术剧场宽阔通透的玻璃天台上,警惕地俯视着脚下的「豊岛区立池袋西口公园」。 这座面积约3000平米、在改造之前以地下黑市而闻名的公园,宽阔的喷泉广场上,正缓缓蠕动出一道道半透明的扭曲身影。 眼下,不光是池袋西口公园,就连百货大楼鳞次栉比、每日人流量超过百万的池袋地铁站附近,街道上也徘徊着越来越多的半透明幽灵。 自从隔壁新宿区上空的舟幽灵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洲际导箭”击毁后,这些从“空难”中幸存的幽灵如同蒲公英的种子,陆续“着陆”在了池袋附近。 莫西莫西,这里是梵蒂冈特派使节、异端审判所猎魔修女,凯瑟琳娜·圣·尼雅。 在二之前龙马身后,超短裙迎风飞扬的红发修女尼雅,正一板一眼地对通讯器里说着什么。 基于《联合国宗教事务条例》,我将眼前事态判定为‘超出常规范畴外的紧急状况’,将按照第十二条第一款实施‘大范围超自然干预手段’,同时豁免‘公然展露神迹导致的信仰偏离’引发的一切连带责任。 单方面陈述完毕,尼雅将通讯器抛给二之前龙马,熟练地伸手探入了超短裙下方:“事先说好,接下来的‘大型术式’,一旦开始便不能中断,这期间的‘治安维护’可全都交给你了。” 一串秘银挂坠,出现在她指尖。 “了解,放心交给我吧。虽然眼前的东京都,也没多少地方能称之为‘安全’了。” 将通讯器固定在战术背心肩头,二之前龙马好奇地瞥了一眼尼雅手中的挂坠。 银色的挂链末端,连接着一枚焦黑的小型十字架,让整串挂坠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破旧。 “有什么招就赶快用吧,趁那些白痴幽灵还没注意到我们。” 将背上的全自动步枪挂到胸前,他低头清点起了挂着手枪和弹匣的战术腰带。 “穿戴上帝所赐的全副军装,就能抵挡魔鬼的诡计……” 带着沁人心脾的香风,尼雅修长的娇躯突然从身后凑了上来,双手环抱在他腰间。 “喂喂……” “赐汝真名,藏在圣经里的柯尔特!” 二之前龙马尚未来得及反应,一阵磅礴的圣光已在他身上一闪而过。 裙下武装·伪名加冕。 “你身上的装备,已经获得了主的加赐……还有,以防万一,遇到棘手的家伙,就用这对武器吧。” 待尼雅一步退开之后,二之前龙马才发现,自己腰带上原本的两柄警用制式南部M60左轮,已经化作了一对枪口细长、光泽耀眼的银色左轮。 1002 天狗现世,天下大乱 “这对武器,虽然并不是什么神话史诗里的高级货,却胜在尺寸粗长、经久耐用,就算是你这种‘腰无力者’也能自如地使用。” “喂喂,你想说的是‘无灵力者’吧……诶,柯尔特m1877双动加长型转轮手枪,还是加长型?!” 熟识枪械的二之前龙马,瞬间认出了这对造型独特的左轮手枪的型号:“虽然是传奇级左轮,但也只是80年代的老古董……现在,已经是全自动武器的天下了。” 相比这对老旧的左轮,还是手中的自动步枪更让他安心。 「诸天乃主之荣耀,天空乃神手之伟业。白昼传达语言,夜晚传递知识。既不会交谈,也不会说话,连声音也无法听到。」 就在他继续检查着腰间弹匣时,尼雅已经将那十字架紧握在胸前,闭目祈祷起来。 「温暖之光洒遍大地,延伸到世界的最尽头。从天的尽头往上登,一直绕到天的尽头……」 一股神圣且灼热的气息,自她身上弥漫开来。 “嘶……” “热,好热!” “我……我死得好惨……” 下方的公园广场上,原本动作呆滞的几名幽灵,朝这边仰起了扭曲而凶煞的面容。 “喂喂,你可没告诉我,光是前戏就会吸引那些家伙的注意啊!” 察觉到公园四周突然汇聚而来的杀意,二之前龙马毫不犹豫地抬起枪口、扣动扳机。 “噗噗噗噗噗……” 消音器沉闷的声音、灵力子弹幽兰的光芒,开始在池袋西口公园广场上绽放。 “啧啧啧,不愧是本来特供给‘防灾机动队’的好货,性能真够稳定的。” 看着躺满一道道半透明残躯、重归宁静的公园广场,二之前龙马松了口气。 “话说,幽灵这种玩意儿,应该是没有‘听力’的吧?” 用红灯区修炼多年的手速切换了一枚弹匣后,他又从背包里摸出一把灵力子弹,一颗一颗推入空弹匣内。 “只能祈祷,周围的家伙迟钝一点,不要嗅着灵力子弹的味道过来……” 此时此刻,他无比庆幸和池袋机动队碰头时,自己卖着老脸、连蒙带骗地把最顶级的装备全都“借”了一套。 “嘎……嘎……嘎” 宛若乌鸦般刺耳的鸟鸣,伴随着一阵阴冷刺骨的狂风,自对面的池袋地铁站吹拂而出。 “那是……” 二之前龙马刚刚扶住差点被吹飞的战术眼镜,一群背生双翼、鸟头人身、大小不一的黑影,自池袋地铁站东南西北四个出口,如鸟群般纷涌而出! “翅膀、红脸长鼻……那些玩意儿是……天……天狗?!” 眯眼盯着那一道道翱翔如鹰的身影,长鼻红脸、背生双翼、尖嘴长鼻的形象,在二之前龙马视线中越发清晰。谷 “别开玩笑了,一来就是‘王炸’吗?” 隐居深山、傲慢不可一世的天狗,是可谓让日本人又敬又畏、地位尊崇的一种妖怪。 自古以来,就有有着“天狗现世,天下大乱”的说法。 崇德天皇化身天狗作祟、诅咒历代皇室,源义经获天狗授业、推翻平氏王朝,北条高时夜夜被天狗魅惑、镰仓幕府灭亡…… 日本历史数次权势更迭背后,都有着关于天狗的传说。 各单位注意,池袋地铁站附近观测到大量疑似‘天狗’的鬼怪出没,请非战斗单位及时撤退! 就在二之前龙马为眼前这铺天盖地的“天狗”所胆寒时,公用频道里也响起了第九课信息组的警告。 收到,第九课探员二之前龙马,目前位于池袋西口公园,正护卫教廷修女尼雅发动某种大型术式…… 他正向通讯频道里确认情况时,那空中的一道道黑影,在池袋地铁站前的十字路口盘旋一圈之后,竟然直挺挺地朝着二人所在的西口公园而来! ……看这情况,我们已经来不及撤退了,请求支援! 苦笑着在通讯频道里吼了一句,二之前龙马伏低身子、抬起手中全自动步枪,毫不犹豫地对着空中逼近的天狗群扣下了扳机! “虽然‘天狗’也带了个‘狗’字,但鼻子未免也太灵了吧!” 连绵的灵力子弹组成“雨幕”朝着天狗群奔去,却总是差之毫厘地与大大小小的天狗们擦肩而过,连一片羽毛都没能带下。 “啧,二之前龙马选手,0环……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身为“射手座”的二之前龙马,自然不会怀疑自己千锤百炼的枪法。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天狗体表随风飘动的怨气上:“是通过改变风势,影响了子弹的轨迹吗?” “嘛,既然‘常规武装’没戏,就只能赌一赌‘超规格’的了!” 看着越发接近的天狗群,二之前龙马洒脱地将手中全自动步枪扔到地上,嘟囔着看了一眼身后闭目祈祷的尼雅:“射丝特儿,我们两今天的命运,可全都赌在你给我的这对家伙上了。” 然后,他回过头,双臂一左一右抬至与肩平行的位置,手掌放松地垂向腰间,宛若被丝线操控的人偶…… “呼,调整呼吸,稳住气……以我的枪术,加长枪管的大口径柯尔特,有效射程大概在两百,弹道偏离系数大概是……” 保持着这个古怪的姿势,二之前龙马好似即将与人拔枪对决的西部牛仔,目不转睛地盯着疾速接近的天狗群,手指若有若无地微微颤动…… “根据外形和怨气浓度判断,应该是稍低一级的鸦天狗和小天狗……数量接近一百吗,还真够劲的……” 被尼雅的灵力吸引而来的这群天狗,由体型小到堪比普通鸟类的“小天狗”,以及全身毛发如漆、成年男子模样的“鸦天狗”组成。 传说中,在种类繁多的天狗里,以身材巨大的“尊者天狗”和“大天狗”最为强悍,而“鸦天狗”和“小天狗”算是较为低级的存在。 “1000……再近一点……500……再近一点……就是现在!” 在双方距离拉近到某个瞬间时,二之前龙马双手闪电般下沉,以肉眼难辨的手速,拔出了腰带上那两柄银色左轮! 1003 圣光加特林 “这、这感觉是……” 双手刚握上枪柄,一种福至心灵的通透感,伴随着纷纷乱乱的画面,浸透了二之前龙马脑海…… 夕阳西下,仙人掌与黄沙环绕下,头戴牛仔帽的白袍神父,正被十多名骑着高头大马、荷枪实弹的牛仔围困其中。 那名神父在胸前比划十字之后,翻开了手中厚重的圣经,仿佛准备作人生最后一次祷告。 书页翻飞间,露出了嵌在掏空的圣经中的一对银色左轮。 绵密的枪声,突兀地在空旷的沙漠上炸响。 一秒之后,只剩那名手捧圣经、默默祈祷的神父,孤立在尸横遍野、血泊满地的沙漠上。 连拔枪、开枪、收枪、合书的动作都来不及看清,他已击毙了足足十二人。 “刚才的,是来自这对左轮的记忆吗?” 吹拂的狂风、流逝的怨气、起伏的喷泉、展翅翱翔的天狗…… 回过神来,眼前的世界已经以近乎停滞的状态,纤毫毕现地倒映在二之前龙马双瞳中。 “如果是这种状态的话……没问题!” 在这种玄妙的状态下,二之前龙马如呼吸般自然地扣下了扳机。 “砰砰砰砰砰砰!” 绵密的枪声,在池袋西口公园广场上响起。 一枚枚银色子弹划破长空、交织出银光闪耀的天罗地网,朝着拥向了空中的天狗群。 “嘎……嘎……愚昧的人类,只会依赖低级的火器!” “无所不在的风,才是这世间的主宰!” 面对来势汹汹的弹幕,天狗们双翼掀起了呼啸的狂风…… “嘎?!” 奈何,那银色子弹速度太快,竟连狂风都无法追上。 飞在最前方的几名天狗,胸前毫无征兆地炸起金色的圣光! “不,我还没能自在地翱翔……” 圣光闪过之后,一道道巨大空洞出现在它们胸口,直透身后蔚蓝的天空。 甚至,有体型稍小的“小天狗”,一整个被这子弹制造的空洞“吞噬”,连根毛都没能留下。 “喂喂喂喂喂……这对左轮,是什么情况?” 就连扣动扳机的二之前龙马本人,都被这银色子弹的恐怖杀伤力所惊呆。 “明明只是9MM的子弹,实战效果超越达姆弹十倍就算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凭借本能,保持着快速而绵密的射击。 不但如此,接连打出数十发子弹,他丝毫没有打算换弹的意思…… “区区弹巢容量为6的柯尔特左轮,居然还自带子弹生产线的?!” 因为,手中这对银色左轮,弹巢如疾风般旋转间,不断有一颗颗银色子弹在其中生成! “这哪里是什么左轮,根本就是无限圣光加特林啊……这样下去真的好吗,我真的会不会被‘封号’吗?!” 保持着这种通透的状态,二之前龙马用两把小小的左轮,硬生生制造出了超越加特林机枪的火力。 “砰砰砰砰砰砰砰!” 连绵不绝的枪声中,一道道天狗孤傲的身影被圣光照亮,落寞地坠落在空旷的公园广场上,化作再起不能的残骸。 “这个人类的火器,怎么回事,好可怕!” “快,先散开!” 面对二之前龙马这强大的火力压制,接着同伴的血肉为掩护,剩下的天狗们反应极快地朝四面八方散开! 忽然,有铺天盖地的黑羽,自那些天狗羽翼飘落,吞噬了公园广场上方的阳光。 “是想要干扰我的视线吗?” 洪流般的银弹,撕碎了空中的黑羽。 “绕到后面去!” “没错,只是一名脆弱的普通人类,只要拉近距离、一根毛就能让他……” 借着黑羽和建筑掩护,十余名天狗避开强大的火力网、绕到他身后,自后脑勺死角,手持武器急速袭下…… “嘿,是什么让你们觉得,这个方向是盲点的?” 二之前龙马冷冷一笑,左手如挠背一般的姿势抬起,反手几枪将那几名天狗撕得粉碎。 “抱歉,在强大的火力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双目微眯,二之前龙马如交响乐团的指挥手,挥舞着手中一对左轮,不断带下一道道折翼的身影。 “区区人类,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的神器?!” “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小子背后的巫女,在搞鬼!” 残余的黑羽,飘落到接近屋顶平台的高度,忽然坠势一缓…… “嗖!” 紧接着,那看似柔软的羽毛,竟在狂风中化身黑色利箭,自四面八方朝二人袭来! 依靠着那玄妙的“通透感”,二之前龙马手中银弹化作密不透风的幕墙,后发先至地将一枚枚袭来的“羽箭”精准地击落。 “嘿,这么快就注意到了吗,也没看起来那么傻嘛?” 面对盘旋头顶的天狗群,看似占尽上风的二之前龙马,内心却如眼前飘摇的黑羽一般晃荡不安。 即使穿着最新型的灵侦防护服,他的肩膀和背部,依旧被擦身而过的羽毛带出了深深的血痕。 “喂喂,瑟丝特儿,你还没好吗?” 并非他躲不开,而是不能躲。 「我的终点就在此地,我的命数就在此地,我的生命就在此地。」 因为,他身后,还站着从头到尾一直在闭目祈祷,未被近在咫尺的“枪林箭雨”惊动分毫的尼雅。 刚才那黑羽化箭,有一半左右是奔着她去的。 显然,这群天狗,已经从越发澎湃的灵力中,注意到了正在施术而无法动弹的修女。 “啧啧啧,别看不起政府公职人员啊……” 鲜血与疼痛,反而激起了二之前龙马的血性。 “今天就要让你们这些违反《飞行禁止法案》的家伙知道,我们警察也不是每次都最后才来扫尾的!” 比之前更加狂暴的银弹洪流,自银色左轮疯狂旋转的弹巢中掠出,无论是疾射的黑羽还是侵袭如风的天狗,全都在精准的子弹之下有去无回。 “退下吧,勿做无谓的牺牲。” 男子低沉的声音,在场间响起。 “喏!” 空中急速盘旋、越发萧条的小天狗和鸦天狗们,应声消失在了四周密集的建筑群中。 1004 鬼一法眼的韬略 天狗群散去,恢复安静的公园广场内,喷泉上方的艺术浮雕上,悄然傲立着一道身高两米、包裹在狂风中的模糊身影。 “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对眼前一切尽在掌握的二之前龙马,却根本没察觉到这人究竟何时降下。 惊惧之下,他毫不犹豫扣动扳机,如雨的银弹连成线朝对方袭去。 面对铺天盖地的“圣光弹幕”,那人依旧不闪不避,巍峨如山地挺立在那里。 周身萦绕的狂风,汇聚成一柄柄无形太刀,悄然斩出…… 一道道角度刁钻、大巧不工、仿佛出自剑道宗师之手的风刃,精准而游刃有余地将银弹逐颗一分为二。 “铮……” 子弹碎裂,能轻易撕碎鸦天狗的圣光持续绽放,却被狂风吹拂的刀光剑影所阻,无法触及那人分毫。 “鬼……鬼神?!” 注意到那风刃之中澎湃的灰气,二之前龙马本就煞白的脸色随之一青。 「我的生等同于无,如同影子四处游离。我的弓无法依靠,我的剑也不能救我。谨以剩下的唯一之物,愿能守护他的脚步……」 回头瞥了一眼尚在祈祷的尼雅,他咬着牙再度加快射击的频率:“不管了,哪怕多争取一点时间……” 这左轮弹巢产生子弹的速度似乎没有极限,只要他扣动扳机的手速跟得上,那银色子弹亦会忠实地脱膛而出。 “看看是你的风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在鬼神威压和肾上腺素双重刺激下,二之前龙马双臂青筋炸裂、不断突破射击生涯的极限,倾泻出远超之前数倍的银白雨幕。 “风之所在、刃之所及……任何火器在京八流剑道面前,尚不如一片风中落叶。” 但这一切,全都被那风中刀阵无声吞噬,只余下浓郁的绝望。 “咔嚓……” 绵密清脆的枪声,突然在广场上戛然而止。 “咔嚓……咔嚓……” 二之前龙马下意识保持着扣动扳机的动作,回应他的却只有无力的空膛声。 “啧,才三分钟就结束了吗?这些洋枪洋炮,果然中看不中用……” 他苦笑着低头一看,手中那对银色左轮已经消失无踪,只剩弹巢无力空转的南部M60左轮…… “虽说是借了法器之威,但能以凡人之躯剿灭我半数‘巡山天狗队’,阁下之勇武,比之昔日初入鞍马山门下的牛若丸,亦不遑多让。” 银弹消停、风幕退散,现出了喷泉雕塑上那孤傲的身影。 修长宽阔的黑翼、一尘不染的山伏袍、厚重的木屐,再加上红色鬼脸上长度超过18CM的粗长红鼻…… “大、大天狗?!” 相比刚才那些鸦天狗与小天狗,二之前龙马眼前这一位,更接近日本人心目中最为恐惧的“经典天狗形象”。 “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无论是谋略、眼力、意志还是身体素质,都是上上之选。” 似乎对浑身浴血、在狂风中苦苦支撑的二之前龙马极为赞赏,这高大的天狗对他豪放地咧嘴一笑:“小子,是否有兴趣拜我为师,一同图谋这天下?” “拜你为师?图谋天下?” 二之前龙马一边搭话,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空膛的左轮塞回腰间,一脚将地上的自动步枪勾到了手边:“在提出这种让人热血沸腾、欢欣鼓舞的建议时,不是应该先亮明自己的身份吗?” “不错,刚才确实有失礼数……吾乃鞍马山鬼一法眼,又名壹演僧正。” 对于对方的“小动作”毫不在意,这体型高大的天狗依旧诚意满满地劝诱着:“阁下若是接受刚才的提议,可获吾亲传阴阳术「六韬·三略」和剑道京八流,成为不逊色于牛若丸的当世第一强者!” “六韬三略?京八流?虽然不太明白,但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嘿,识时务者为俊杰!” 见二之前龙马似乎有所意动,那自称“鬼一法眼”的天狗大喜过望,包含杀意的眼神瞥向他身后的尼雅:“那么,就杀死你身后的南蛮巫女,用她的头颅作为拜师礼吧。” 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自诩智者的祂惯用的手段。 从头到尾,鬼一法眼都没把这个“颇具潜力”的人类放在眼里。 真正让祂忌惮的,是那名气势越发厚重、不知在酝酿何等术式的“金发巫女”。 “抱歉,我拒绝。且不说,你口中那位‘牛若丸’,最后的结局似乎也不怎么好。” 朝全自动步枪中推入一枚红色弹匣,二之前龙马微微摇头,朝对方抬起了枪口:“你知道,连补习班都没钱上的我,是如何从名为‘四当五落’的偏差值地狱爬出来的吗?” “好不容易才端上铁饭碗,过上了梦想中摸鱼贪污的愉快生活,怎么能让你们这些家伙轻易毁掉?!” “回答错误。” 枪声尚未响起,自二之前龙马身侧的狂风,突然汇成一柄无形长太刀,与他擦身而过。 “呃啊啊啊啊啊!” 痛苦的哀嚎声中,二之前龙马手中自动步枪四分五裂,胸口处的灵侦防护服连同一整条左臂,在飞溅的鲜血中齐根断裂…… “啧啧啧,人类这种生物,明明有着无限的可能性,却总是被德、情、义、信这些无谓的东西所束缚……” 鬼一法眼那高大的身影随狂风流逝,出现在二之前龙马面前。 “哼,若是当初,牛若丸听我的话宰掉源赖朝、自立为大将军,也不会被步步相逼,落到家破人亡、放逐衣川馆自尽的地步。” 厚重的木屐在透明钢化玻璃顶上踩出血印,祂冷笑着自血泊中的二之前龙马身上跨过。 伸手自狂风中拔出一柄无形长太刀,鬼一法眼看向了依旧闭目祈祷的尼雅:“单就愚蠢这一点,你和牛若丸,很相似呢。” “噗……” 看着眼前背对自己、抬刀欲斩的天狗,躺在血泊中的二之前龙马咳出一口鲜血,吃力地抬起了仅存的右手…… “德、情、义、信吗……那些东西,太沉重了,我背不起。” 他颤抖的手中,握着一柄破旧的南部M60左轮…… “……我信奉的是,卑鄙无耻、有备无患。” 费力地将因为剧烈失血和剧痛而模糊的视线聚焦,二之前龙马用最后的力气,扣下了扳机。 1005 无限的可能性 “嘿。” 面对近在咫尺的“背后打枪”,鬼一法眼冷冷一笑,自有灰色狂风在他身后交织出一片刀幕…… “砰!” 枪声响起的同时,二之前龙马手中那染血的左轮,直接被风刃切下半截枪口。 一枚被血迹覆盖的暗红色子弹,却依旧顽强地掠出枪口,旋转着朝鬼一法眼后脑勺奔去。 “无谓的举动……” 无视了这“漏风之弹”,祂手中透明长刃一气呵成地朝着尼雅递出。 “睁大眼睛看着吧,这南蛮巫女美丽的头颅,是如何随风飞舞的。” 之前那对强大的法器,尚不能伤祂分毫,更何况此刻的“破铜烂铁”。 下一秒,那无坚不摧的透明长刃,在尼雅白腻的玉颈前化作狂风吹过,只带出了一道几不可察的血痕。 “嗯?” 高大的鬼一法眼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僵在了原地。 “你……” 一处细小的血洞,不知何时,出现在祂深红的眉心中央。 “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以智者自诩的鬼一法眼,此时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背后那小子垂死挣扎射出一枚“平平无奇”的子弹,为什么能无视护体风幕,如若无人之境般穿透自己金铁难伤的鬼神之躯? “你刚才,自己不是说过了吗……” 倒在血泊中的二之前龙马,视线已经模糊到无法辨认对方身形。 “正是因为坚持德、情、义、信这些无聊的东西,人类才有无限的可能性啊!” 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中,他那抹狡黠的微笑凝固在了嘴角:“顺便一提,那玩意儿,记得是叫‘黑翼AS试作V型’来着……” “哪怕失败、死亡千万次,只要坚持那愚昧的信念,便依旧保有一丝可能性吗?” 汹涌的黑焰,自鬼一法眼眉心弹孔中绽放,汹涌地覆盖上祂全身…… “只可惜,牛若丸那小子,当初没有你这般好运呢。” 这高大的天狗,在黑炎中化作一蓬黑灰,随风散落。 “嘎?!” “僧正大人……陨落了?!” 四周的建筑中,无数鸦天狗自周围的建筑内纷飞而出,不敢置信地看着东京艺术剧场屋顶上,骨化形销的鬼一法眼。 “为僧正大人报仇!” “别让那两个人类,死得太便宜……” 它们在空中盘旋汇聚,如苍鹰般凶戾地朝着血泊中生死不知的二之前龙马直扑而下! 「主啊,以此身,交由您处置……」 与此同时,一圈赤红的烈焰,自闭目祈祷的尼雅身上燃起。 「……绝望之后,必将迎来希望!」 直径十米的火柱,自东京艺术剧场透明屋顶冲天而起、直破云霄,化作体型堪比整栋大楼的火焰十字架,狠狠砸入地面。 空中袭下的天狗群根本来不及反应,已在烈焰中化作飞灰。 以这道贯穿天地的火焰十字架为中心,无数炽炎朝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这看似汹涌的赤焰,却有着水一般的柔韧,不但能沿着接触的一切物体蔓延而上,更是水银泻地似地涌入排水口下方。 刹那之间,「太极阴阳阵」阵墙以东的整个丰岛区,全都被这红莲烈焰所淹没,化作了滔天火海! “一君……” 超巨型烈焰十字架下方,全身包裹在赤焰中的尼雅,一步上前抱住血泊中的二之前龙马,伸手抚上对方停止起伏的胸膛:“你个腰无力还要硬撑的家伙,它们的目标是我,打不过不会跑吗?!” 澎湃的圣光在她掌心亮起,将二人周边的赤焰染成了金色。 圣祷言·圣光术。 之前发生的一切,闭目祈祷的她自然尽收心底,却碍于「真名解放」术式不能中断而无力援手。 “咳咳……说谁腰无力呢……” 随着心脏重新恢复悸动,二之前龙马紧闭的双眼吃力地撑开了一条缝:“本大爷……一如既往地……噗……坚挺到了最后一秒……咳咳……打出了关键的最后一枪……” “对啊,没错,坚持到吃饭的家伙都断了!” 顾不得自己满身鲜血,尼雅没好气地拉过血泊中的一整条手臂,用力按上了他的肩膀,掌间圣光术的光芒越发刺目。 “呃啊啊啊啊啊!” “闭嘴,别动,接歪了我可不负责……” 金色圣光灼烧下,无数肉芽自二之前龙马那光洁整齐的伤口上蠕动而出,硬生生将那断臂续了回去。 “还好,这天狗剑术高超,切口干净利落,如果是被咬碎、吞掉之类的,我也没办法了。” 见伤口结合得严丝合缝,小脸布满汗珠的尼雅也松了口气:“不过,圣光术也无法凭空造物,你失血过多、又激发了潜力修复伤口,随时有可能因为低血钾而致命,必须尽快去医院……” 躺在她膝盖上的二之前龙马,却丝毫没有在意耳边的碎碎念,只是惬意地看着入目皆红、仿佛烈焰勾勒的城市与天空。 “真美……这火……” 此刻,街道上的建筑、植物、车辆等一切事物,全都被烈焰染成赤色,却依旧安然无恙地静立火海。 “……叫什么名字?” 他指尖轻抚地面的火焰,却感受不到一丝灼热,仿佛一切只是幻觉。 “这是「圣女火刑架」释放的「济世红莲」。” 尼雅那被火光染成红色的双瞳,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池袋公园广场:“对某些存在来说,这份寄托了圣女最后信念与慈悲的火焰,可一点都不美。” “好烫……好热……好痛苦……” 那里,原本挤满街道的半透明幽灵,正在赤焰燃烧下痛苦地扭动着身体,蒸腾出大蓬怨气。 无数半透明的幽灵,下意识朝着墙面和地面撞去,想要凭借灵体的优势逃离,却被这交织的赤炎狠狠地弹了回来。 它们惊恐地发现,无论是固体、气体还是液体,全都在这赤焰沾染下,化作了难以逾越的结界! 原本占据半个丰岛区、数量恐怖的幽灵,此刻全都无处可逃,只能在火海中无声哀嚎、化作飞灰,等待被净化的命运。 济世红莲所至,尽皆八热炼狱。 1006 给老娘搞快点 指挥部,这里是修女尼雅,我已成功发动大型领域术式,限制住了池袋附近灵体活动。探员二之前龙马伤势严重、体征微弱,急需救援! 见二之前龙马伤势在圣光术下稍微稳定,尼雅一把抓起他肩头的通讯器,大声呼救起来。 什么,龙马伤势严重?!我马上过来送他去医院,让他死也给我坚持住!!!! 通讯频道那头,传来“鬼面骑士”惊慌失措的嘶吼。 你白痴吗,什么叫‘死也给你坚持住’,人都翘辫子了还怎么坚持? 我、我不管那么多,反正你不能死! 哥哥我身为正义伙伴,就喜欢英勇就义,怎么了?! 听见这把熟悉的声音,二之前龙马就气不打一处来,气若游丝地冲着通讯器骂骂咧咧起来。 咳咳,二位,请不要浪费宝贵的通讯资源……这里是指挥部,如果方便的话,请详细阐明一下刚才发动的术式原理,便于救援部队制定合理化进场方案。 厚海陆斗语气尴尬地阻止了二人的斗嘴。 了解,借由‘圣女火刑架’覆盖丰岛区附近的‘济世红莲’,效果为将接触的无机物在一定时间内同化为‘固有结界’,使以怨气为本源的超自然生命体无法突破并造成伤害。 掌心放在二之前龙马胸口输送圣光,尼雅简明扼要地阐述起了「济世红莲」的特性。 只要在火海范围内,不管是地面的幽灵,还是地下的火车,行动力全都会被限制在物理范畴内,请救援部队放心进场……等等…… 她话未说完,地面忽然震剧烈晃动起来。 “咔擦!!!!” 距离公园广场几百米外的池袋地铁站上方,沉浸在火光中的“东武百货”和“西武百货”大楼,直接从下往上裂出了一道巨大豁口,远远看去好似朝天咧嘴的哥斯拉…… 下一秒,一道漆黑粗壮的龙卷,自那“哥斯拉”的巨口中朝天喷出! 贯彻天地的黑色龙卷,将四周的「济世红莲」吹熄,在赤焰滔天的城市中开辟出一片“真空地带”,与那巨大的烈焰十字架遥遥对峙起来。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在西武百货上空目击到了目标‘黑色火车’! 在龙卷风包裹之中,依稀可见一列黑色火车冲天而起,宛若腾云驾雾的黑色巨龙,盘旋在火海上方。 一道手持血刃、被生骨翼的人影,紧紧追在那黑色火车后方,一闪而逝地没入了龙卷风中。 不,不止是黑色火车……那是……东野幸平?! 尼雅第一时间已注意到了那人手中提着的巨大青龙刀。 “僧正坊那家伙,就是被这两个‘凡人’杀死的吗?” “……还真是,丢大天狗的脸呢。” 有男子细碎的谈话声,忽远忽近地自风中传来。 “不好!” 尼雅抬头望天,倒映在她赤红双瞳中的,是七道舒展双翼、灰气冲天的身影。 指挥部,目击到七名鬼神级天狗,已经将我们包围…… 在注意力被那火车吸引期间,二人竟已被七名红脸粗鼻、巨翼遮天的高大天狗所环绕。 “这十字架形成的结界很古怪,竟然连‘火车’都无法突破。” “无论多么古怪……只要杀死施术者,这碍事的火,应该自己会散掉吧?” 将祂们吸引而来的,自然是这枚“燃烧”了大半个丰岛区的巨型赤焰十字架! “轰、轰、轰……” 夸张的巨响中,数节扭曲变形的车厢自远处的龙卷风中摔出,狠狠砸入一旁的建筑内。 “喔?那个能吞噬百鬼血液的小子,又追上来了吗?” “不过,我们的‘代理人’今日重获新生,让他尽情发泄一下也好。” 被那边的动静所吸引,这七名天狗无视了眼前的二人,好整以暇地回头看向那血影闪烁、似乎有什么在其中厮杀着的龙卷风。 趁此机会,尼雅朝着手中的通讯器大声叫骂起来:那个什么龟面骑士,你要来的话,就给老娘搞快点!!! …… 西武百货大楼上空,肆虐的龙卷风中心处。 挥舞着“告死之翼”的东野幸平,任凭利刃般的狂风在身上割出深可见骨的血痕,顽强地一头撞入了龙卷风深处。 见到风眼中那越来越近的黑色火车,他嘴角露出一抹狞笑。 “嘿,看你这下还往哪里跑?” 下一秒,东野幸平背部的告死之翼猛然一狂舞,整个人体型暴涨、化作白毛覆体的巨猿,朝着最近的一节车厢跃出! “给我下去吧!” 如同挂在摩天大楼上的金刚,东野幸平庞大的身躯狠狠砸上乘风而起的黑色火车,用狂暴的力量硬生生将其朝着地面压下。 身穿宫装的文车姬,悄然在车顶现身,轻启朱唇道:“缚!” “啧,又是这个难缠的女人。” 难以抗拒的无形之力,瞬间将体型庞大的东野幸平嵌入车厢顶部、动弹不得。 “桀桀桀桀……东野幸平……” 金属摩擦、层层叠叠的笑声中,车身四周的龙卷风猛地壮大一圈,将呈下坠之势的黑色火车再度托起! “……我刚才一只在担心,你追不上来了呢!” 一道仿佛从血海中捞出、全身血液凝固的暗红身影,自火车头展翅腾空,低头看向了车厢顶部的东野幸平。 锐利如针的漆黑羽翼…… 布满全身的暗红细鳞…… 满是齿痕的残缺左胸…… 自创口延伸而出、由狂风凝聚的透明肩膀和手臂…… “这又是什么鬼……不对,你是……言峰次郎?!” 看清那半人般诡的身躯上,凄厉扭曲而熟悉的面容,东野幸平不禁微微皱眉。 “啊,不错。我是言峰次郎……” 用那冷峻中带着癫狂的双目凝视着东野幸平,形貌大变的言峰次郎轻轻舔掉嘴角的一抹暗红:“也不再是言峰次郎。” “风里的气味,变了……” 看着眼前无比陌生的言峰次郎,东野幸平眉头微皱。 “你居然,成了鬼神?” 一缕缕狂暴的灰白气焰,正在对方体表悄然炸裂,越发浓郁。 1007 风三郎 “东野君可知,车厢内那些‘容器’,为什么会在百鬼凭依的一刻,身形剧变、灵魂湮灭吗?” “那是因为,在存续千年的百鬼面前,他们的灵魂太过渺小与脆弱,经不起一丝波澜!” “唯有食下完整人鱼血肉、成就完美天狗之躯的我,才能与强大的灵魂共存,获得真正的永恒!” 言峰次郎的声音,随着狂风高低起伏、层层回荡,仿佛有两人在同步说话。 “当然,这还是拜阁下所赐,才让我提前下定了决心,重获新生……现在,你可以称呼我为,第九大天狗,风三郎!” “第九大天狗?风三郎?” 盯着空中似人非人的言峰次郎,东野幸平双眼微眯,如临大敌:“所以,你这家伙出卖了自己的肉体和灵魂,和凭依的鬼神融合了吗?” 在台风肆虐的日本各地,曾遍布着名为“勿吹堂”的神社,供奉着掌控风暴的神灵“风三郎”。 据说,在每年的六月二十七日,人们会举办祭典,让孩童齐唱“风三郎啊风三郎,请你吹倒别处去”,以祈求风神庇佑。 “哈哈哈,我早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了,哪有什么资格谈‘出卖’?!” 言峰次郎自嘲一笑,那狂风塑造的半透明手臂分出一束微风,朝东野幸平坚实的胸膛刺下! “不好。” 面对急速逼近的风束,东野幸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猿神化”的强壮身躯,瞬间布满树皮坚韧的木纹,表面泛起层层锐利的鱼鳞…… 恶楼血脉·穴海之鳞。 人面树血脉·神木。 但这一切,在那长矛般的灰白风束面前,竟如豆腐般脆弱。 “噗呲。” 那风束直接将东野幸平坚实的胸膛刺了个对穿,随即化作细碎的气流,沿着他血肉经络间扩散开来…… “呃啊啊啊啊啊!” 血液流淌被那诡异的狂风阻碍,伤势根本来不及愈合,东野幸平庞大的身躯已在血肉翻涌间直接被撕了个粉碎! “嘻嘻,任这难缠的小子生命力再顽强,粉身碎骨怎么也没法恢复了吧?” 看着血肉四溅、只剩一滩骨渣的车顶凹陷,松了一口气的文车姬朝一旁的言峰次郎盈盈一礼:“火车到达终点,恰逢言峰先生神躯已成,奴家也就告退……” 文车姬话音未落,一道血影已自她脚下的车厢跃起。 “你的能力很有趣,是我的了。” 一道精壮饱满的手臂,从后方悄然洞穿了她那饱满的胸膛。 随着一股仿佛能污染一切的血液涌入身体,文车姬只觉力量运转紊乱、身体动弹不得…… “你、你不是已经……” 她的目光,吃力地落到了刚才那处车顶凹陷内。 “那是,阿依努巨鞘的……” 那血肉之中,依稀有一条章鱼断脚正悄然蠕动。 “抱歉,刚才在二位眼前‘死掉’的,不过是我的一截手指罢了。” 这如情人般在文车姬耳边“致命低语”的男子,正是本已被狂风撕碎的东野幸平。 “啊啊啊啊啊!” 话音刚落,丰腴饱满的文车姬,就这么哀嚎着,他在手中急速枯萎,香消玉殒。 “……那‘章鱼大丸子’的‘断肢替身’能力,蛮好用的。” 东野幸平冷冷一笑着,将一枚血晶塞入口中。 在地洞内被他“碎尸万段”的巨型章鱼名为“阿依努巨鞘”,乃是虾夷岛传说中盘踞深海的一种远古妖兽。 这种外观为巨大章鱼的存在,不但皮糙肉厚、力大无穷,还可以用无数触角化作可以随时替换的“分身”,只要一肢尚存阿依努巨鞘便不死不灭。 刚才,他正是切断尾指幻化出“分身”,骗过了文车姬那难缠的“言灵”。 “啊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对文车姬的遭遇如若未闻,言峰次郎仿佛得到新玩具的小孩,掩面狂笑起来:“我刚刚还在后悔,让你死得太干脆,没能多玩一会!” 恨意滔天地看向言峰次郎,东野幸平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缚!” 半空中的言峰次郎,周身环绕的狂风仿佛按下了暂停键的录像,停止了流动。 正是文车姬的拿手好戏,言灵。 “别急,现在就轮到你了……” 隔空朝对方抬起手臂,东野幸平狠狠一握。 “汪!!!” 巨大的半透明犬首,自虚空悄然浮现,朝言峰次郎一口咬下…… 犬神血脉·犬神筋。 “又是这招吗……来得好!” 看着眼前差点让自己逝世的犬神,言峰次郎的身体如同流逝的黄沙,融化在了四周的风中。 “呃呜呜呜呜……” 凝固的狂风恢复旋转,那透明犬首如同被放入了搅拌机一般,在哀嚎声中灰飞烟灭! “区区败犬,无论嘴张多大,又怎么咬得到风?” 流淌的狂风,带着言峰次郎恨意满满的声音,朝着东野幸平奔涌而来。 “和之前不一样,这家伙的气息彻底混在风里,捕捉不到了。” 东野幸平话未说完,坚固的身躯已在吹拂而过的狂风中坍塌成一地烂肉。 “东野幸平,你个藏头露尾的家伙……” 看着血肉蠕动之下露出的一截巨大章鱼触角,言峰次郎的咆哮自风声中传出:“放心好了,我会找到你、撕碎你,然后留一缕残魂,慢慢折磨!” “嘶,在怒罗拳的时候从没切过手指,没想到今天却切了个够。” 某节车厢内,身披黑袍的东野幸平,正潜伏在车窗下方,死死盯着远处狂风中一抹灰色:“言峰次郎的本体,是那抹灰色妖风吗?” “得找个机会,把‘本源之血’混入他体内试试……” 吃过一次亏的他,早已暗中切下自己的拇指,化出了“替身”。 “言峰先生,仪式最后一步已经开始,现在可不是处理私怨的时候,逢魔之原的那一位,可是等得有些急躁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悄然在东野幸平身后响起:“这小子,就暂时交给老夫代为‘保管’吧。” “就连瓢老也降临了,看来时辰已到。我知道了……” 听见这道声音,正在风中咆哮的言峰次郎,神情随之变得庄严肃穆:“替我留这小子一口气,我要让他眼睁睁看着旧世界的毁灭、新人类的进化之后,再死在我手里!” 1008 百物语,最终章 “鬼鬼祟祟的家伙,别瞧不起人!” 车厢内,东野幸平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反手拉出一道血色青龙,狠狠斩向身后声音响起之处。 “真可惜,素来饱读诗书、不喜争斗的文车姬,没能亲眼见证最后的祭祀呢。” 狂风肆虐、空间泛起阵阵涟漪,他手中刀芒在怨物化的车厢壁上留下巨大的刀痕,却斩了个空。 “以津真天、猿神、人面树、牛鬼、犬神、阿依努巨鞘……” 那把苍老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真真切切地在原处响起:“阁下这种能融合百鬼之血、不断成长的存在,纵然以老夫足够漫长的阅历,亦是闻所未闻。” “给我出来!” 东野幸平丢刀挥臂,对着那声音所在之处狠狠一握。 “吼!” 犬神那巨大的犬首凭空出现,探头咬下…… “阁下不必白费力气,即便是能撬动一丝‘因果’的言灵,亦无法触及老夫之所在,更何况区区犬神……” 那狰狞犬口尚未闭合,已悄然与周围的空间一同凝固。 “咔擦。” 下一秒,那处空间连同其内的犬首一起,若镜面般破碎开来。 “呃啊……” 随着那犬首碎裂,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席卷了东野幸平的每一寸脑细胞。 那被他收复的犬神残魂,竟然就此湮灭了。 “吾滑瓢一族,既存于世、亦不存于世,宛若水中月、镜中花……” 破碎的空间愈合之间,一名头大如斗、身材瘦弱、身穿黑色织羽的老者,在东野幸平眼前一闪而逝。 “滑瓢?这仿佛存在于另外一层空间的能力,倒是和夏多很像。” 滑瓢,是日本民间传说中的一种客神。据说,滑瓢有着谜一样的存在感,喜欢在傍晚潜入宴请宾客的人家,若无其事地喝茶抽烟、享用美食,却没有一人能够识破这名“陌生人”的存在,反而将其当做座上宾款待。 “不过,既然我碰不到他,他应该也碰不到我,当这老头是空气就行了。” 似乎想通了什么,东野幸平转身朝着车厢外跃去。 “在百鬼夜行祭彻底完成之前,请阁下稍微消停一下吧。” 下一秒,他整个人却突兀地卡在了车窗上。 “可恶,动不了了……这混蛋老头……” 仔细看去,他周围的空间悄然蒙上了一层灰色,整个人仿佛被冰封在了冰块中,就连属于阿萨迈特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睁大眼睛看着吧,能亲眼见证这场‘百鬼夜行祭’,是你的荣幸。” 那名为“瓢老”的黑袍老头不知何时现出了身形,盘腿坐在他背上,伸自衣袖中摸出一柄烟杆,抬头望天、小口抽了起来。 空中,背着一枚硕大卷轴的言峰次郎,正挥舞双翼、扶摇直上…… 在他前进的方向上,一截不知从何处衍生而来的画卷,正乘风而至。 “又来一幅百鬼绘卷?不对,这是那列车进入东京时铺下的,难道说……” 用余光盯着那道如厕纸般洒落着画卷、体积丝毫未曾缩水的《百鬼绘卷》,东野幸平似乎抓到了什么关键。 “呼,百鬼诸族,被千年之契困在逢魔之原这数百载,正是靠着吾滑瓢一族这突破空间的能力,蛊惑那些年迈画师、借他们之手日夜创作,将百鬼之名流传千古,才堪堪维系住了稀薄的存在之力……” 似乎料到了东野幸平心中的疑惑,瓢老吐出几枚烟圈,低声说道:“现在,这些妖怪画的原作者,终于要登场了。” 在他沧桑的话语中,言峰次郎已经将火海般的城市甩在脚下,拖着身后的绘卷来到了云端之下…… 两道画卷,在他身前纠缠交错,碰撞出磅礴的黑气。 一名怀抱青灯、闭目沉睡的宫装女子,自那黑气中缓缓现身。 “不错的……舞台……” 她那幽绿的双瞳缓缓睁开,倒映出贯穿天地的太极阴阳阵,以及沉浸火海的城市。 “开始吧,百物语,最终章……” 她轻启朱唇,吹熄了手中的青灯。 原本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化作了黑夜。 整座城市陷入无光的黑暗,甚至连电力系统都全面瘫痪,不见一丝星火。 就连那覆盖了整个池袋地区的赤焰火海,亦如摇曳的烛火,随之熄灭。 这女子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吹熄了整个东京的光明。 只剩下与那黑色龙卷对峙的烈焰十字架,和新宿的阳之阴、皇居的阴之阳,以及庇护着东京都内侧的太极阴阳阵墙,依旧维持着最后的光芒。 “恭迎,逢魔之原。” 幽冥般的蓝焰,在她身前两束绘卷的交汇点燃起…… 影影绰绰的幽兰火光,沿着两道绘卷朝完全相反的方向蔓延,沿途画面上的鬼怪随之消失无踪。 山手线内侧,由近到远地点亮了一朵朵青色烛火,恰好将太极阴阳阵笼罩内的东京都环绕其中。 “桀桀桀桀桀!” “嘎嘎嘎嘎嘎!” “嘻嘻……咯咯……” “呜呜呜呜呜……” “哦呵呵呵呵……咳咳咳!” 透露着兴奋与喜悦的笑声、哭声、咆哮声,仿佛自另一个空间传来,在死寂的城市中密密麻麻地响起。 “聆听吧,这是驻足在逢魔之原数百年的百鬼们,无上的喜悦!” 与此同时,一道漆黑深邃、细如丝线的裂缝,在那宫装女子身前的空间绽放。 见到这裂缝,东野幸平背上的瓢老激动地举手望天,复又恭敬地跪伏而下:“滑瓢一族,幸不辱命……” “恭迎,天魔雄命大人!” “恭迎,天魔雄命大人!” “恭迎,天魔雄命大人!” 无论是高冷的言峰次郎,还是那冷艳的青衣女子,全都和瓢老一样躬身拜伏。 一枚纯黑的巨瞳,自后方悄然撑开那道缝隙…… 宛若终于凿出小孔偷窥隔壁的“疑容者”,那巨瞳带着无尽的暴虐与贪婪,看向了夜幕下的东京都。 随着裂缝以微不可察的速度扩张,隐约可见半张有着高鼻、长耳、尖牙,野兽般的巨大鬼脸,在后方的空间一闪而过。 .bqkan8..bqkan8. 1009 晦涩 “恭迎,天魔雄命大人!” “恭迎,天魔雄命大人!” “恭迎,天魔雄命大人!” 半分钟后,谦卑的话语,在高空中反复回荡,逐渐带上了一丝死板而微弱的意味。 因为,在这龟速扩大的缝隙后方,那被众人“恭迎”了半天的恐怖存在,似乎因为体积或其他的原因,无法通过眼前这个连偷窥都费劲的“小孔”。 “信仰,还不够!” 暴躁而不满的嘶吼,自那缝隙后方传出。 “嘶……” 只这一声怒吼,场间众人只觉被如山般的死亡气息压得身体失控、思维凝固。 “呃啊……青行,瓢老,这是怎么回事?!” 距离最近的言峰次郎周身风力溃散,直接从高空坠落而下,好不容易才重新稳住身形。 “轰隆!!!” 原本在风中盘踞的火车,亦随龙卷风消散,哀嚎着跌落在百货大楼的天台上。 “「百物语」的运转过于缓慢,导致‘逢魔之原’与这片空间融合的速度远远低于预期……” 从这恐怖的怒嚎中缓过神来,那青衣女子略一感应,露出了诧异之色:“为什么,明明几乎将这座数千万人口的城市毁掉,《百鬼绘卷》却没能攫取到足够的信仰与恐惧?!” “大人请息怒!或许,是百物语千年来首次启动的缘故,才会运转如此晦涩……” 天台上那横七竖八的车厢间,依旧跪在东野幸平背部的瓢老,也在连连磕头谢罪:“只要这些卑微的人类意识到眼前的‘真相’,便会源源不绝地为百物语提供信念与恐惧,让逢魔之原与人间的联系越发紧密!” …… “喂喂,叔叔?” 漆黑一片的赤城三井公寓顶层,阳台上的羽生舞正站在阳台上,凝视着眼前无光的城市:“啧,最关键的电话打到一半,居然全城停电、信号中断?” 她的耳侧正端着一步漆黑一片的手机,似乎刚才正在与人通电话。 “不光是停电,就连手机电池里的余电失效了吗,看来事情不是电力故障那么简单呢……” 放下手机,羽生舞擦掉脸上不知从何而来的泪滴:“幸好,最关键的信息,已经交换完毕了。” “小井君,听我口令,再试着启动一次……一、二、三……” “怎么回事,居然连备用电池和发电机都坏掉了吗?” 屋内,厚海陆斗和小井田元正一脸狼狈地摆弄着一台柴油发电机。 “愚蠢的人类,不必徒劳了,这不是普通的停电。应该是有某种强大的隐能量场,干扰了电子的定向移动……” 鄙视地看了一眼屋内二人,羽生舞探出身子,朝天台上方大声问道:“小鸟游妹妹,你能想办法联系上沉睡者吗?” 黑夜突然降临之后,整个东京都的电力系统,甚至备用发电机和电池全都罢工,让这个“临时指挥部兼直播间”与外界中断了联系。 这个时候,自然只能寄希望于某些“不科学”的联络方式。 …… 天台之上,持弓俏立寒风中的小鸟游真弓,正不疾不徐地拉动着手中骨弓。 “咣……咣……咣……” 弦音阵阵之中,远在千米之外的「阴之阳」阵墙前,无数魑魅魍魉的半透明身影,在突然现身的火焰箭矢之下化作斋粉。 从那舟幽灵溃散到现在的黑夜降临,她一直在赤城公寓天台上,凭一人一弓一箭,不知疲惫地守护着“阴之阳”,默默履行着对某人的承诺。 “稍等,荒木老师的距离太远……我需要一点时间……和安静的空间……” 听见羽生舞的呼唤,小鸟游真弓手中搭弓的动作暂缓,目光宁静地注视着陷入黑暗的城市,低声祈祷起来:“磐筒雄命大人、赤城姬命大人,请您降下福泽,赐予不成器的神子找到荒木老师的力量。” 真弓,可不是不成器的神子。 “这是……赤城姬命大人的神谕?” 一道温润似水、明明从未听过却又无比熟悉的女声,在她脑海中响起。 从你出生开始……我们一直在注视着……注视着坚强、努力、执着的你…… 赤城神社主殿,亮起一抹呼吸般闪烁的微光,朝着毗邻的公寓天台处汇聚。 一路到现在,你已经做得足够好,无愧于小鸟游一族之名。 尚未来得及反应,前所未有的磅礴神力,开始朝小鸟游真弓体内汇聚。 集中精神,和我一起去看,你想看的一切…… 炽热的火光,在她恍神的泪眼中燃起,让眼前黑暗的城市宛如白昼、纤毫毕现。 现在,跟随我的引导,感受源自赤城山巅的赤城神社,真正的神性。 一道白衣绯袴的半透明倩影,悄然现身天台,与小鸟游真弓逐渐重合起来:“神子真弓,恭迎赤城姬命大人,降临。” 神道术·神降·赤城姬命! …… 与此同时,天台下方的赤城公寓内,羽生舞正鄙夷地看着围在柴油发电机旁团团转的二人。 “啊啊,失去光明的愚蠢人类,和埋藏在地里的蚯蚓也没什么区别……” 把电脑椅调到近乎平躺的角度后,她直接趟了上去,还惬意地将大长腿搭上了桌面:“吵死了,没听见小鸟游妹妹的话吗,给我安静一点!” 仿佛她所在的并不是鬼怪横行、岌岌可危的东京,而是法国圣特罗佩的塔希提岛天体海滩。 “知道了,我小声点就是了。我重新调试了线路……小井君……再来一次试试!” 乖乖压低了声音,厚海陆斗一边摆弄着那台柴油发电机,扭头朝她抱怨起来:“老姐,现在可不是躺平的时候啊,池袋那边的情况……” “呼,该做的我们都做了,接下来的‘信仰战争’,可不是凡人能干涉的领域了。” “混蛋,大费周章采购了这玩意儿,关键时候居然启动不了,回头一定要去找bigc退货……” 第n次启动失败,一身柴油味的厚海陆斗泄气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信仰战争什么的我不关心,现在我们先要解决的可是停电问题,难道还能用信仰发电吗?” 1010 信仰战争操作指南书 “信仰能不能发电我不知道,但奥姆真理会想要借这场‘百鬼真人秀’赚取信仰的小算盘,现在应该打不太响了……” 明明议论着鬼神之事,羽生舞的语气却如同八卦“试验用小白鼠三号出现不举现象”般轻描淡写:“因为,本天才已经破解了‘信仰传递公式’最关键的媒介,并且提前打出了王炸!” “信仰传递公式?媒介?王炸?老姐你又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一大堆晦涩难明的词语,听得厚海陆斗一脸迷茫。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奥姆真理会一大早搞那场‘自爆阴谋’的直播,是为了给接下来的‘信仰传导’锁定坐标……” 丝毫没有为身前两名“愚蠢的人类”解释的意思,羽生舞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而信仰传递最关键的媒介,就是姓名!” “姓名……所以,羽生博士你之前故意让我不提那些鬼怪的名字,统一用‘XX型隐能量场生命体’这种拗口代称,难道是为了……” 一旁的小井田元,似乎明白了羽生舞的意思。 “不错,不愧是著名‘探灵主播’,这方面意外的敏锐嘛……不论是在哪种神话传说中,‘名字’对于这些超自然的存在来说,似乎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难得地夸赞了一句小井田元,“羽生博士”双手抱头、兴致盎然地给二人上起了课:“根据被沉睡者‘成佛升天’那些鬼神的‘证词’,结合我一直在研究的‘信仰传递理论’……” “‘名字’和‘形象’在虚无缥缈的信仰传递过程中,或许扮演着类似‘媒介’和‘坐标’的功能。” “以此为基础推导,无论神明还是鬼神,若是‘痛失姓名’或‘扭曲形象’等同于信仰断绝,接着便是被遗忘在时光长河之中、软弱无力地等待消亡。” “意思是,没有正确的姓名和形象,那些家伙就无法接收到任何的信仰,只能等死?老姐,你这‘假设’也太虚无缥缈了……” 揉了揉疲惫的脸颊,厚海陆斗依旧觉得这个“信仰传递理论”太不靠谱:“要是有这么容易就能让那些鬼神消失的话,也不用等到今天了吧?” “嘿,我这理论也不完全是空中楼阁嘛。在科学追溯到本源之前,人们付出各种代价、累积经验获得的‘玄学’,往往走在更前面。” “神佛之争、百鬼夜行、岛原之乱、渡岛半岛战役……从‘信仰战争’的角度纵观整部日本史,不但是‘神明’们的代理人为了‘信仰’相互争斗的‘战斗记录’,还是一本事无巨细的《信仰战争操作指南书》。” 脑海中回顾着日本千百年来血腥纷乱的历史,羽生舞露出了微妙的笑意:“不,不止是‘操作指南’那么简单!某些古老的存在,早就已经将这一套玩出花了……本地垂迹,听说过吗?” “本地垂迹?” 费力地从脑海里搜索出这个词,厚海陆斗下意识翻了翻白眼:“也就是古代‘神佛混淆’、‘神佛习合’、‘神本佛迹’那一套乱七八糟的吗?” 公元六世纪飞鸟时代,佛教自龙国传到日本,在“转世圣僧”圣德太子为首的统治阶层推广下,成为了当时日本的“镇国之教”。 而诞生于本土的神道教,反而因为没有系统的教典和完备的组织,一时成为了佛教的附庸。 之后,佛教更是蹬鼻子上脸,借皇室之手大量推行“佛主神从”的“本地垂迹”说。 本地垂迹,即对外宣称佛或菩萨是“本地”,而日本神道教所奉之神是佛或菩萨类似“分身”的“垂迹”,并把日本本土诸神视为佛教的护法神。例如,天台宗把「比叡山山王」尊为「释迦牟尼佛」的垂迹,真言宗把伊势神宫供奉的「天照大神」和「丰受大神」,尊为「大日如来」的垂迹等。 到了奈良时代,甚至开始在神社中新修寺庙、改称神宫寺,不但同时供奉神佛一体,更是宣称其他诸国、神社、家族的“守护神明”已经放弃神体、实践佛教,以求解脱。 期间,神道教也曾诞生过“神是本地,佛是假姿”的“神本佛迹”说、主张神佛彻底决裂的“复古神道”等诸多理论进行抗争,却在统治阶层高压下收效甚微。 直到明治元年,夺回政权的皇室为彰显天皇神威,扶植神道教为国教,颁布了“神佛分离令”,引发“废佛毁释”运动,造成大量佛寺佛像被毁、僧侣强制还俗,才为这持续了数百年、将神与佛硬生生糅合为同一信仰体系的“神佛混淆”状态画上了休止符。 “且不论那位圣德太子是不是真的转世圣僧,但这一招‘本地垂迹’,在信息闭塞、依靠口口相传的古代,简直是信仰战争的大杀招!” 提到这一位圣人,自负如羽生舞也不得不敬佩:“不但让原本与‘佛’同列的‘神’强行降格,更将本属于神道教的信仰转嫁到了佛教身上,让本属于藩教的佛教在日本兴盛千年,而他自己也因此被后世信仰为‘日本释迦牟尼’。” “所以,羽生博士你让荒木君装扮成‘鬼面骑士’、搞这什么全网直播除灵,就是为了效仿圣德太子来一招‘釜底抽薪’,让民众们坚信‘鬼面骑士’一定能战胜那些‘痛失姓名’的‘隐能量场生命体’?” 看着房间外陷入黑暗、越发阴冷的城市,小井田元下意识紧了紧外套:“可是,眼下这情况,我可一点没看出我们的胜算在哪里?” “哼,纵观历史,人心向背只不过是信仰战争胜利的基石,决定性的,还是接下来要开始的部分……” “接下来,要开始的……是哪部分?” “当然是,看谁麾下的‘代理人’更加粗长坚挺持久能干了……” 说到这里,羽生舞抓过一旁的毛毯裹在身上,似乎想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一点。 1011 非人哉 “代理人……你是说,荒木君吗?” 看着一副悠闲姿态的羽生舞,厚海陆斗却无法做到像对方那般放松:“对这些超自然存在来说,荒木君确实强得不讲道理……” 作为“领航员”指引着荒木宗介绕着东京都跑了一圈,他自然知道荒木宗介对这些莫名其妙的鬼怪来说,是宛如“橡皮擦”一样的存在。 “但是,双拳难敌四手、鞭长不过十八,他一个人孤军奋战始终有极限。” 同时,他也深深感受到面对数量众多、神出鬼没的鬼怪时,荒木宗介分身乏术的无奈。 “谁和你说,沉睡者,是孤军奋战了……强援,已经在路上了。” 以微不可察的声音这么说了一句之后,羽生舞便陷入了安静。 “强援?可是,截止到停电为止,池袋那边只有等待救援的修女尼雅和二之前君,就算加上行踪、意图、身份不明的东野君也才……” 厚海陆斗碎碎念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喂喂,老姐,不是吧?” 长期失眠的羽生舞,竟然在这种危急时刻,香甜地入睡了。 …… 西武百货大楼,天台上方。 “那缝隙里的怪物,究竟是什么?” 被瓢老坐在身下,半个身子卡在车窗外的东野幸平,正用余光死死盯着那裂缝后方的狰狞巨眼。 “只是一句话,竟然就能让这些家伙屁滚尿流成这样,若是让这东西彻底出来的话……” 被背上的“大头爷爷”冻结在另一片空间,他反而未受到火车坠落和那恐怖咆哮的波及,拥有了“冷眼旁观”的资格。 “得想办法阻止他们……可恶,给我动啊!!!” 但无论他如何驱动体内的“本源之血”,身体依旧被这片空间凝固其中,毫无反应。 “嗖!” 与此同时,一柄黝黑的木剑,自大楼天台的豁口内飞出,悄然袭向瓢老背部…… “什么人,居然能捕捉到老夫的踪迹?” 瓢老那大如斗的巨头直接一百八十度回转,看向了与自己身体重合、却什么也没刺到的木剑:“可惜,无论什么样的攻击,都无法触及滑瓢一族。” “没错,区区一柄桃木剑,自然是伤不到有着‘镜花水月’之称的滑瓢鬼……” 沙哑低沉的嗓音中,一道覆着暗红笼手的手臂自天台下方探出,抓住了那巨大豁口的边缘…… “但是,若只想要搅浑这一池春水,却也不是无计可施……” “列!” 贴在桃木剑侧面的一张符纸,突然燃起了赤金色的火焰! “符纸?能扰乱空间的符咒,倒是罕见。” 与那木剑与金焰重叠的瓢老,身形与四周的空气一同扭曲起来。 “可惜,依旧影响不到老夫分毫。” 低头看向自己“体内”燃烧的木剑,瓢老淡定地伸手挠了挠光秃狭长的大头。 “嘿,‘外界’之物自然无法伤到阁下,但已泡在同一个汤池里的人,又何如?” 沙哑的话语声中,一道包裹在暗红色全身武士铠中的身影,矫健地单臂撑上了天台。 暗红似血、遮蔽面容的全身武士铠,外加背部如木柴般的一捆木剑,外加随风飘散的土腥味,让这人从头到尾透露着冰冷古旧的气息。 “同一个汤池……” 回味着对方的话语,瓢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那白眉之下的双眼,猛然睁大:“不好!” “噗呲!” 一只精壮的手臂,已悄然插入了祂狭长的后脑勺。 “你……你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 这只手臂的主人,正是一直被祂坐在身下、动弹不得的东野幸平。 “不,不要,雄命大人,救我!!!!” 不甘的哀嚎声中,瓢老浮夸的头颅和瘦弱的身体急速枯萎,化作了一枚血晶。 “恶有恶报……火车,带你们下地狱!” 注意到这边的异常,那如黑龙般盘踞在天台上的火车,张开火焰四溅的巨口,朝着那红铠武士冲去。 “地狱吗?抱歉,老夫刚刚在地狱门前走了个来回,暂时不打算再去。” 那名武士单足点地、以远超体型的轻盈身姿跃起,与身下呼啸而过的钢铁洪流擦肩而过的同时,将一枚黄色符纸贴在了那火车头上:“皆!” “恶有……恶报……” 那火车头眼瞳中熊熊燃烧的火焰,随之被额前的符纸吸走,整个车身如被催眠一般摇摇摆摆、软倒在地。 “姑且,先安静一会吧。” 看着火光内敛、如沉睡般一动不动的火车,那红铠武士微微点头,习惯性伸手抚向下巴,却只触到冰冷的面甲:“传说中的鬼怪‘火车’,外加上事故车厢……这种将鬼怪与怨物融为一体的情况,倒是几十年没见过了。” 传说,火车这种鬼怪时常以火焰燃烧的马车、板车、推车等交通工具外形现身,在葬礼上,将有罪之人的尸体抢走,和灵魂一同送往地狱。 “阁下,混哪条道上的?” 歪七扭八的车厢内,爬出了赤着上身的东野幸平。 “咔擦。” 将掌心的血晶舔入口中,他警惕地打量着那屹立天台的披甲武士:“以你‘非人’的身份,犯不着与它们为敌,帮我解围吧?” 刚才,正是在对方的符火扰动之下,他周身凝固的空间得以松动,才抓住机会击杀了位于“同一位面”的瓢老。 不但如此,对方举手投足间,轻易制服了这让他追了一路的凶猛火车,实力之强,可见一斑。 可是,此人身上散发着的浓烈尸气和土腥味,无声地说明着“非人”的身份,让他不得不警惕。 “你说的没错,老夫现在这般模样,确实非人哉……” 看着咽下血晶的东野幸平,那人面甲后方的苍白双目微微眯起:“不过,东野君你现在,和我不也一样吗?” “知道我的名字,你到底是谁?” “你的情况,我也是刚刚从舞丫头在电话里说了个大概。至于老夫的身份与姓名,并不重要……” 抬手将空中飞回的木剑接住、插入背上的剑鞘,这红甲武士俯身向天台下方的豁口内探出手臂:“阁下只当我是从地狱归来、向这帮魑魅魍魉索命的一缕孤魂即可。” “呼……呼……” 一名身穿西服,油光铮亮的地中海男子,吃力地搭着他的手爬上了天台。 1012 青行灯 “广志,时间不多了,你抓紧布阵。” “是!” 这早高峰地铁里一抓一大把的中年男子从裂缝边缘起身,好奇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东野幸平,从身后登山包里拿出细细碎碎的事物,埋头在天台上忙碌起来。 “百鬼销声匿迹多年,今日兴师动众、大费周章地布下覆盖整个东京的阵法,绝不只是为了召唤某个邪神那么简单。” 这红铠武士双手负在身后,傲然抬头望天:“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居然连瓢老和火车都不是对手……” “身披红色铠甲的武士?没听过有这样的除灵者,东京还真是藏龙卧虎呢。” 夜空之中,恭候在那缝隙下方的言峰次郎和青衣女子,恰好也低头看了下来。 “东野君,老夫有一‘阵中阵’,若在祂们的仪式完成前抢先布下,或许能逆转现在的局势。” “有什么手段,你尽管施展……” 东野幸平化身巨猿,体表木纹与鱼鳞如海浪般绽放,背部告死之翼舒展,狭长血刃自手腕弹出,宛若灭世魔王般腾空掠去:“我保证,言峰次郎那个家伙,不会有机会打扰到你!” “如此甚好……前!” 点了点头,那红铠武士抬手将一枚黄色符纸贴上自己额头:“广志,你按我之前传授之法专心布阵!” 符纸自燃、金芒覆体,背部数十柄木剑颤抖着脱鞘而出,在他周身如飞鸟般灵活游弋。 “且让老夫,去一探那青衣女子的深浅。” 这身躯庞大的红铠武士抬脚踏上其中一柄木剑,竟意外轻盈地离地而起…… “可是,这火车会不会符纸被风吹掉、突然醒过来……等等,会长,你什么时候会飞了……” 丢下那一脸惊慌的地中海独自镇守天台,他如陆地神仙般御剑凌空、扶摇而去! “嘿,东野幸平,你这家伙难道属蟑螂的吗?无论踩死多少次,也会从角落里钻出来!” 狂风呼啸的夜空之上,面对迎面袭来的东野幸平,言峰次郎抬起灰色龙卷铸就的左臂,狠狠一握! 四面八方的气流汇聚,化作一大团灰色羽毛,如柳絮般飘下…… 在接近东野幸平的瞬间,那一枚枚灰色羽毛,爆发出一股股贯彻天地的狂暴龙卷! “哼。” 青云直上的东野幸平,身形如被扰乱的水面般泛起涟漪,竟直接从那一道道龙卷风中穿过! 在他脚下,池袋车站西口附近的建筑,在风中化作了残垣断壁。 “那是,瓢老的「明镜止水」?!” 看见这一幕,言峰次郎眉头紧皱。 “言峰次郎……” 瞬息之间,东野幸平已穿过灰羽和狂风,来到了他面前! “今天,你和我,必须有一个结束在这里!” 告死之翼上死气疯狂注入手中血刃,东野幸平抬起布满木纹与鱼鳞的粗壮双臂狠狠斩出:“散!” 四周肆虐的灰色龙卷,突然偃旗息鼓、溃散开来…… 就连言峰次郎那狂风勾勒的左臂,亦因为风力稀薄,险些维持不住形状。 “死!” 毫无反应时间,一抹红黑交融的凄厉十字刀芒,已在言峰次郎身上绽放! 他那半人半风的身躯,如破掉的气球般四分五裂,融化在四周的气流中。 “不对劲。” 可是,“手刃仇敌”的东野幸平,脸上却是一副狐疑的神情。 “是在被斩中的瞬间,化风逃离了吗?” 这一刀递出,他并没有太多实感,好似只斩中了空气。 “只需要吸食血液,就能融合对方的本源,这就是阿萨迈特石面赋予你的力量吗……” 灰色气流带着言峰次郎的声音,悄然汇成四道粗壮的龙卷风,朝东野幸平合围而上…… 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不断被狂风掀起,喷溅出滔天血雾! 为了能触碰到对手,发起进攻时的他,自然无法保持滑瓢一族的「明镜止水」。 但下一秒,被狂风撕碎的“东野幸平”,化作了一枚残破的章鱼脚。 “多么完美、宛若艺术品般的进化能力!” 层层叠叠的话语,自四面八方传来,随着气流交织回荡。 “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直在追求的、治愈人类的进化之路,却偏偏落到了你这个小混混的手上?!” 狂风汇聚盘旋,言峰次郎的身形复又现身,一脸怨毒地咆哮着:“决定了,等天魔雄命大人降临之后,我要得到你的身体!” 他满是斑斓细鳞的胸口上,翻卷着一道狭长可怖的刀痕。 显然,东野幸平刚才那一刀,也不是什么都没斩中。 虽然那道刀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但和吸收了数名鬼神本源之力的血族身躯相比,区区服用了人鱼血肉的大天狗之躯,根本不算什么! “嘿,看来会是一场持久战了……” 另一侧的夜空中,迎风展翅的东野幸平悄然现身,再度与言峰次郎缠斗在一起:“既然想要我的身体,就别藏头露尾的,亲手来取吧!” …… “能用《百鬼绘卷》构造如此阵法,阁下想必是传说中执笔‘百物语’的青行灯吧?” 距离战成一团的言峰次郎和东野幸平数百米开外,脚踏木剑的时本一郎,正与那名青衣女子隔空对视:“我一位已逝的故人,可以算是您的狂热粉丝,撰写了不少关于百物语的书籍……” “若是我将您封印带去坟前,想必他在天之灵会老怀大慰吧?” 品茗闲谈般悠哉的话语中,无数贴着符纸的木剑,正梨花暴雨般朝那青衣女子降下。 “不错,奴家便是青行灯。但执笔百物语的,不是我,而是你们人类自己……” 朵朵幽兰灯火,自空中悄然浮现在女子身前,恰到好处地将每一柄木剑弹开:“我所做的,只是把一个个故事搜集、保存,并且永远记住每一位创作者的名字。” “百物语”是江户时代突然兴起的一种游戏,最早的记载源自净土宗僧人、通俗文学作家浅井了意的著作《伽婢子》。 1013 风中残烛 “百物语”游戏的参与者,一律身穿青衣,齐聚在同一间暗室里,再在暗室隔壁的房间,放置蓝色纸糊的行灯、木桌和镜子,再点燃一百支并排而放的蜡烛。 在百物语开始之后,每位参与者一边讲述怪谈,一边到隔壁的房间吹熄一支蜡烛、在镜中照一下自己的脸,然后回到原位。 如此反复重复,直到说完第九十九个怪谈、剩下最后一支蜡烛,大家便围坐在一起等到黎明之后,相安无事地解散回家。 据说,若是有人在这过程中,说完第一百个怪谈、吹熄最后一支蜡烛,那青灯之旁便会有鬼怪现身,而这场游戏中的怪谈亦有可能成真。 在文化程度普遍不高的年代,最初热衷于参加“百物语”、分享怪谈的,自然是以文人骚客为主。 这个游戏流传之下,逐渐发展成了一种怪谈搜集、接力创作的雅事,有不少通俗文学作者至今仍然热衷此道。 而青行灯,据说是百物语所用青灯化作的妖怪,正体形象不明,却热衷于召集人们参与百物语、搜集各种怪谈。 “你说的那位故人,可有名字?” 对不知疲倦、杀意沸腾的漫天木剑视若无睹,这自称“青行灯”的女子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宫装,颇有谈兴地看向远处御剑凌空的红铠武士。 “名字吗?人死如灯灭,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 面对这摸不着头脑的问题,那披甲武士沉默了一瞬,用沙哑的声音吐出四个字:“他叫,月影晴人。” “月影晴人?” 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青行灯清澈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人,倒是创作过不少有趣的怪谈,本是我颇为看好的一位作者。” 随即,她脸色微红地轻啐一声:“不过,他不知为何抽风停笔,半途转去写那种不堪入目的艳俗之文,空费了一身才华。” “哼,你们这些魑魅魍魉,数百年来暗中蛊惑文人撰写怪谈,诱骗画师绘制妖怪画,借此汲取世人信念壮大自身……” 随着那红铠武士冷哼一声,半空中连绵不绝的木剑速度陡然一提,带出阵阵雷罡,炸得青行灯那护体的火光不断溃散。 “今日,还妄想召唤邪神侵入人世,实在是罪无可恕!” 一时之间,身为鬼神的青行灯,竟被这迅雷风烈的剑阵压得灯消火灭,抬不起头来。 “你说……吸取世人信念,壮大自身?哈哈哈哈哈……” 似乎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那在剑雨之中飘摇不定的青行灯,天真烂漫地捧腹大笑。 “被「千年之契」困在逢魔之原的百鬼,什么也无法突破,什么也无法成就,哪里还有此等雄心壮志?” 在她越发止不住的笑声中,整个山手线内侧的东京都,空间如坏掉的灯管,呈现出微不可察的扭曲与闪烁。 “能借着书画怪谈提供的那点微薄的信念,延续着日夜衰败的存在,就已经感恩戴德了!” 黯淡的火光之中,一处焦土遍野、黑云漫天的混沌平原,在空间闪烁之中与黑暗下的东京反复交替。 “无路可退,孤注一掷的我们,以百鬼血肉为饵,借世人肉身为凭,化百鬼绘卷为引,融整个江户为阵,历时数百年才得意开启了这有史以来最壮观的一次‘百物语’……” 那平原之上,林立着成千上万道魑魅魍魉的身影。 “百鬼之所以诞生、存在,是因为世人心中渴望着各种鬼怪,去打破他们不敢打破的桎梏、释放不敢释放的欲望、扭曲无法认同的信念!” 它们用幽怨而贪婪的眼神,窥视着眼前这一闪而逝、似乎永远无法触及的世界。 “你听见了吗,这是数百年来,人类心底累积的信念,在呼唤……” 耳旁,传来阵阵幽怨、悲凉的哀鸣。 “他们呼唤的,并不是天魔雄命大人,而是有着百鬼存在的……逢魔之原!” “咔嚓……咔嚓……” 在越发频繁的闪烁与扭曲中,整个东京的空间,如同急冻下的玻璃,开始出现一道道细碎的裂痕。 “不好,空间的隔阂,正在破碎……” 看着这些铺天盖地、蔓延增多的裂纹,这铠甲武士似乎明白了什么:“因为无法离开逢魔之原,百鬼才耗费数百年布置了这一切,想从人世反向将逢魔之原召唤过来?!” “在数百年前……所谓的人间……曾经,也有我们的一份……而如今,却是百鬼世代渴望的归处。” 另一侧的青行灯,微笑着低头看向脚下。 “很快,这里便会成为百鬼的国度,独属于人类的世界,已是风中残烛了。” 原本矗立在池袋西口公园的巨型火焰十字架,在展翅盘旋的身影和狂风之下,火光已经微弱到几不可见。 …… 丰岛区,池袋。 “风里的味道……这是,天魔雄命大人的气息!” “百物语,终于开始了吗?” “高贵的天狗,将再次自由翱翔在蔚蓝的天空!” 七名身披山伏袍的高大天狗,舒展着漆黑的羽翼,悬停在池袋西口公园广场上方,神色激动地打量着四周缓缓绽放裂痕的空间。 自祂们羽翼间吹拂出的灰色气流,气势汹汹地斩击在「圣女火刑架」之上,不断削弱着其表面的赤焰。 “一、二、三、四、五、六、七……” 火光黯淡的「圣女火刑架」脚下,二之前龙马正头枕着尼雅修长白腻的膝盖、卧躺在血泊之中,仰望着悬停在夜空中的天狗:“能在传说中的大天狗环绕下,以膝枕的状态死去,感觉也不错。” “闭嘴……本小姐还没查清楚锡耶纳叔叔的事,怎么能交代在这里!” 却被保持着闭目祈祷姿态的尼雅,没好气地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痛痛痛痛痛……你怎么能殴打随时可能伤重不愈、撒手人寰的伤员!” 一缕缕济世红莲,自身后的巨大十字架上涌出,为二人抵挡住那仿佛能分割一切的锐利风芒。 1014 拜见佛子 “空间紊乱、能源失效……那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了一眼那风起云涌、狂风如龙的漆黑夜空,尼雅的目光又落回了脚边屏幕漆黑的通讯器上:“就算通讯中断,有这根粗长灼热的‘路标’在这里,那家伙就算再白痴也应该能找过来吧……” “问题只在于,我们能否坚持到那一刻。” 此刻,她体表泛起的圣光,和身后那「圣女火刑架」上的赤焰仿佛有着某种联系,正在狂风侵袭中越发微弱。 “哗啦啦。” 一道残破的布片随风而来,被其中一名天狗招入手中。 “这是,瓢老的衣服……他受伤了?” “不可能,‘镜花水月’可是号称天衣无缝之术。” 看着那布片上漆黑的血迹,胜券在握的大天狗们微微皱眉,抬头看向了西武百货大楼上空。 “那边传来的风里,混杂着血腥味,和没见过的力量波动……” “青行灯和言峰先生,正在和人交战。” 淡淡的不安,开始在祂们心中蔓延。 “轰轰轰轰!” 与此同时,刺耳的机车咆哮声由远及近,炸醒了漆黑静谧的城市。 “这声音,是那个有黑佛法身的小子……” “不能再等了,先解决这两人!” 似乎被这闹钟一样的排气声惊醒,场间流动的狂风汇聚成一柄数十米长的灰色巨刃,朝着那火焰十字架狠狠斩下…… “狂风之下,岂有不灭之火。” “啵。” 本就油尽灯枯的「圣女火刑架」,被这巨刃斩中的瞬间溃散开来,在半空中跌落出一枚焦黑的十字架挂坠。 “噗!!!” 与那十字架心神相连的尼雅,口中喷出一抹鲜血,整个人软倒在地。 “轰轰轰轰轰!” 越发尖锐的排气音浪中,一道黑影风驰电掣地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十字路口。 “这么快,就找来了吗?” “刚好,来得及为你的同伴送终!” 通透的车头灯,照亮了整个池袋公园广场,以及悬空而立的七道身影。 “能死在七名大天狗联手之下,二位可谓死而无憾了!” 也照亮了那势头不减的巨刃下方,闭目祈祷的尼雅,和软躺血泊的二之前龙马。 “不对,那车上……没人?” 侧头瞥向那疾驰而来的机车,其中一名天狗残忍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那造型狂放的黑色重型机驾驶座上空无一人,只余在黑炎中扭曲破碎的空间。 “尼雅,龙马,你们没事吧?!” 不知何时,一身黑色紧身衣的男子,已毫无征兆地越过重围,站到了尼雅和二之前龙马身前。 那本应将二人斩成肉泥的巨型风刃,此刻正被他单手朝天拖住,在掌心散作徐徐夜风。 “你这个……龟面骑士……再晚一点,就真的有事了……” 趴在二号之前龙马身上的尼雅,虚弱地笑骂道。 “是鬼……鬼面骑士,不要说得像什么奇怪的PLAY角色一样!” 正是从地铁下方一路赶来、在最后一刻发动了神足通的鬼面骑士,AKA荒木宗介。 “在下面!” “这小子,是什么时候……” “多说无益,动手!” 莫名的危机感,让这七名大天狗心脏一缩,化作肉眼难辨的残影,以三人为中心高速盘旋起来。 七道龙卷冲天而起,如鲸汲水般将池袋公园四周的地砖、路灯、混凝土、长椅、树木、车辆等一切事物吸入其中。 泥石流般的龙卷,环绕成一座无法逃脱的牢笼,朝着身处其中的三人压缩而来。 “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六道磅礴健硕的黑臂,若蜘蛛脚一般自荒木宗介背部探出,将迎面而来的龙卷一举击溃、消弭无踪。 “果然,术法对他效果有限。可惜,我们早有所料……” 面对这诡异的一幕,七名天狗眼中并无任何惊讶,反倒露出一抹残忍之色:“变成肉泥吧!” 因为,被那龙卷风包裹其中的各种事物,正随着狂风消散,纷乱如雨般落下,将三人的身影遮蔽。 “呼。” 呼啸的破空声中,一道狂风掀起尘埃,自三人所在之处腾起。 “这是……” 建筑残骸、车辆、泥石在乒乓作响,朝着四面八方飞溅而出,渐渐堆积如山。 足足过了三十秒,尘埃未定、无数残骸构筑的“小山丘”环绕中,露出了一片方圆十米的空地。 全身漆黑的荒木宗介正身处其间,左手一根电线杆、右手一根路灯,舞得密不透风。 那七道龙卷风中落下的事物,竟全数被他用半空中随手掠到的两件“武器”,如打棒球一般精准地击飞,连一粒尘埃都没能落在三人立足之处。 秘技·宗介不死于徒手。 “你们看,这法身手臂上的梵文,是《地藏经》?” “不止,还有《占察善恶业报经》……” “《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也在其中!” 大天狗们锐利的目光掠过下方宛若战神再世的鬼面骑士,一沾上对方背部那六道黑臂,便再也无法挪开。 “这符文,是种字……这世间……竟有如此海量的种字,存于一人之身?!” “恕我愚钝,修佛千年,亦只识得其中沧海一粟……” 火光涌动、暗蕴神通的一枚枚“种字”,构成了一篇篇变化莫测、博大精深的佛经。 “辈吾当初,若能有机会参悟哪怕其中一枚种字,恐怕早已渡到佛海彼岸!” 由如此海量的种字汇聚的经文,可谓“记载着十万三千门佛法的佛经图书馆”,但凡悟透十之一二,即可修成佛果。 “阿弥陀佛……” 默默对视了一眼,大天狗们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爱宕山太郎坊。” “比良山次郎坊。” “饭纲三郎。” “大山伯耆坊。” “彦山豊前坊。” “大峰前鬼坊。” “白峰相模坊。” “……拜见佛子!” 原本剑拔弩张的七名大天狗,齐齐悬空盘坐、双手合十,如朝圣拜佛般端庄肃穆地见礼:“吾等本不成器之山伏,因无缘抵达修行之彼岸,不甘寿寝正终,无奈化妖。” 1015 纵有疾风起 山伏,又称山卧、修验者、行者,即指为得神验之法,而入山修行苦练者,是一种结合了道教、佛教、萨满教的产物,普通人、僧侣、神官、巫女皆可成为山伏。 这些山伏在深山老林中与世隔绝,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不问世事。 这七名大天狗,昔日皆为修为精深的山伏,只因无法超脱“生死”一关,死后凭着生前强大的修为和对修行的执念化身天狗。 “鞍马山僧正坊已死,八大天狗席位刚好空缺其一,想必亦是佛缘昭示。” 此刻,这些高傲的天狗,向身处其中的鬼面骑士垂下了高昂的头颅,说出了让人跌破眼镜的话语:“今日,愿奉佛子为第八大天狗,率领吾等抵达觉者之境!” “我……成为第八大天狗,率领你们?” 警惕地打量着头顶环绕的七名天狗,荒木宗介不置可否地一笑。 他双臂的皮质紧身衣已被刮开几道裂口,隐隐有血滴沿着手中事物流淌而下。 那是之前为了从坠落的残骸中抢出这两件“兵器”,被主动刮伤的。 “不错,人间将覆、神国当立,佛子唯有成为第八大天狗,方可脱离乱世之扰,追寻超越生死轮回之路。” “逢魔之原已现,天魔雄命大人将临,即便是阁下,亦无法为人间消灾抵难,反会惹火烧身。” 见荒木宗介似乎有所意动,这七名天狗神色一喜,继续循循善诱。 “抱歉,对这种宗教传销,我的答案向来只有一个……” 回答祂们的,是迎面飞来的路灯和电线杆:“那就是拒绝!” 首当其冲的两名天狗黑翼一挥,交织出厚重的风墙。 “既如此,只能先将佛子制服,再好言相劝了!” 他们对这两件体型巨大的“暗器”毫不在意,只是警惕地盯着荒木宗介背部那六道黑臂。 “噗呲。” 可是,那扭曲的路灯和残缺的电线杆,竟如入无人之境般突破了那切碎一切的风墙…… “什么?!如此凡物……” 那两名大天狗目光呆滞地看着穿透自己胸膛的“巨型暗器”,一抹黑红交杂的火焰突然自那贯穿伤内部窜起。 “呃啊啊啊啊……这是业火……” “为什么,会有如此可怕的业火!!!” “饭纲三郎、大山伯耆坊?!” 烈焰缠身,祂们宛若身陷八热地狱,痛苦哀嚎着坠地,如木炭般碎成一地黑灰。 “就因为大难临头,你们这些天狗就各自飞回山里变鸵鸟,那你们修行一生有何用……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没听过吗?” 其他几名天狗尚未来得及查看灰飞烟灭的同伴,荒木宗介已自地面高高跃起,背部那六道黑臂猛然暴涨,朝着祂们探出:“你们这些自诩高人一等,实则独善其身、贪生怕死之辈,还有什么脸谈‘超越生死轮回’?!” “小心!” 距离较近的两只天狗,被那黑臂上传来的寂灭气息所摄、动弹不得,直接被握入掌心! “阿弥陀佛……” “枉吾等苦修一生,无法超脱生死轮回之苦、渡往彼岸,竟是缺了这份以身济世的勇气。” 待那黑掌摊开,那两名红脸黑翼的大天狗已消失无踪,只余两名双手合十的白眉僧人。 “彦山豊前坊、大峰前鬼坊,成、成佛了?” “此子佛法高深、业力强横,不可力敌!我们先去迎天魔雄命大人……” 见瞬息之间,已有四名同伴折翼在这鬼面骑士手中,剩下三名“死里逃生”的天狗,毫不犹豫地展翅朝着高空掠去。 “混蛋,别跑!” 看着那在视线中飞速缩小的“漏网天狗”,被万有引力定律拉回地面的荒木宗介发出了不甘的咆哮。 他刚想试着发动神足通追上去,手腕上的结缘绳,突然绽放出炽热的光芒。 荒木老师的背影,由我来守护! 耳旁,响起了少女熟悉的呼唤。 小鸟游氏? 只见一道熊熊燃烧的巨大骨箭突然出现,如瞬移般透过了那三名天狗的胸口! “不!!!!” 遭此重创,那三名本已化作小点、融入黑夜的天狗全身燃烧着,如陨石般自夜空螺旋坠下…… “小鸟游氏的箭,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对了,龙马、尼雅……” 看了一眼那些天狗在半空中逐渐碳化、消散的身影,荒木宗介转身看向了倒在血泊中的尼雅和二之前龙马。 “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你们觉得怎样,我马上联系救护车……” 之前专心对敌,他并没有注意到,二人身前的地面,已被粘稠的血液覆盖了一大片。 “喂喂……指挥部……救援队……谁都可以……回答我?” 惊慌失措的荒木宗介想要呼叫救援,才想起头盔内的通讯早在全城停电的瞬间失去了作用:“可恶,这些破玩意儿一到关键时候就指望不上!” “我没事,只是灵力耗尽、心神受创罢了。这些血,是一君为了保护我……” “什么……这些血,全都是龙马一个人的?” 看着闭目枕在尼雅膝盖上,浑身是血、生死不知的二之前龙马,荒木宗介悲切地伸手握住他的肩膀哭叫起来:“不,龙马,你醒醒!!!!” 南本牧码头那一夜,眼睁睁看着东野幸平落入绞肉机的一幕,此刻仿佛又在他眼前重演。 “但是,他现在已经……啊!” 尼雅刚想要解释什么,突然低呼了一声。 “宗……介……” 躺在血泊之中无比凄惨的二之前龙马,紧闭的双眼,吃力地睁开了一条缝。 “我在!龙马,是我,宗介在这里!” 听见二之前龙马气若游丝的呼唤,荒木宗介掀开面罩,凑到他面前侧耳倾听。 “宗介……幸平的事……” 奄奄一息的二之前龙马,吃力地蠕动喉头,挤出支离破碎的话语:“我……没有提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 “不,你不要说了,我都知道……你们一定是怕调查行动暴露给奥姆真理会在协会和警局的奸细,所以才没有告诉我!” 荒木宗介紧紧握住二之前龙马冰凉的手腕,制止了对方接下来的话:“你先别说了,缓口气,坚持住,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1016 可怜冬已至 “不,宗介……现在不说的话……我怕没机会了……” 伸出血迹斑斑的手拉住对方那滑腻的紧身衣袖,二之前龙马虚弱一笑:“还记得……晴人院长,每天早读要我们背的……小雏菊的规矩吗?” “小雏菊的规矩……我自然记得……” 听见这个词,荒木宗介脸色一肃,一字一句地答道:“可怜冬已至,雏菊自相拥。” “不错,你还记得就好……幸平……一定是追着那列火车……去了上面……” 满意地点了点头,满脸血污的二之前龙马瞥了一眼西武百货上空混沌的夜空,继续吃力地说道:“答应我……无论,你们之间的立场有多大的冲突……” “一定要把他……平安无事地带回来……从那个离我们越来越远的世界……带回来……” “恩,我答应你,不管幸平去了哪里,我也要把他带回来。” 荒木宗介认真地点了点头。 “宗介……哥哥……就只能陪你到这里了……接下来的路……身为一名男子汉……你要自己走了。” 仿佛是每次KTV后的“独自出钟”环节,二之前龙马目光迷离地说出了让荒木宗介耳熟的话语。 “不,龙马,你坚持住……你要亲眼看着我,和幸平一起回来……” 但这一次,荒木宗介知道,对方要独自去往的,或许是一个未知的世界。 “东京,本来是我的场子……今天,就暂时交给你替我罩了。” “不……龙马……坚持住……求求你……” 看着眼神越发黯淡的二之前龙马,荒木宗介双目中的泪光,终于止不住地满溢而出:“对了,你不是发了誓要在红灯区夜夜笙歌到退休吗,怎么能在这里就放弃了?!” “制霸红灯区什么的,看来是来不及了……宗介,哥哥我这辈子,只能当个正义的伙伴了……” 二之前龙马颤颤巍巍地伸手,似乎想要接住荒木宗介滑落的泪滴:“……因为你,就是正义。” 但那探出的手,却在半途,无力地滑落于黑暗之中。 “不要……龙马……不!!!!” 看着躺在废墟和血污环绕中,熟睡般安详闭目的二之前龙马,荒木宗介如受伤的野兽,在黑夜中仰天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正义……如果所谓正义,要牺牲一个个善良的人来成就……那就由我,来重塑这世间的正义!” 他拖着泪光、扭头奔出废墟,在半空中跨上跟过来的战国武士…… 小鸟游氏,能听见吗,帮我一个忙! 满载着无尽悲伤与怒火的重型机车,朝着西武百货大楼的方向驶去,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 “咳咳……那个……一君……之前偷掐本小姐大腿的事暂且不提……” 恢复安静的废墟中,全程一言不发的尼雅,用看白痴一样的表情盯着躺在自己膝盖上,“安详离世”的二之前龙马。 对方那半途垂落的手臂,以微不可察的弧度,轻轻挠了挠臀部。 “圣光术,虽然有引发低钾血症从而导致猝死的个例,但你这强健有力的心跳,证明你的血钾水平还安全得很嘛……” “咳咳咳……那个……” 本已“英勇就义”的二之前龙马,突然自血泊中“诈尸”而起,一本正经地看向尼雅:“就在刚才,你耗费了体内积蓄30年的圣光,召唤出「遥远的理想乡Avalon」植入我体内,将陷入‘假死’的我从地狱救回,创造了一场神学与医学的双重奇迹。” “本小姐还没活到30年那么久,而且也从来没听过「遥远的理想乡Avalon」这种神器……你故意在荒木君面前诈死,到底为了什么?” 眼前这个满脸血污都盖不住狡黠气息的男人,让尼雅满脑子疑惑。 “咳咳,什么诈死,太难听了……这是为了给他一点负面激励,挖掘一下这小子的潜力,让他成长为力挽狂澜的英雄……” “电影里不都这么演的吗,男二总是在大战前夕领便当。” 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却发现早已被鲜血浸透,二之前龙马只能悻悻地丢到地上。 “抽我的吧。” 反倒是尼雅,从裙摆下摸出了一包万宝路,一气呵成地塞了一支在他嘴里点燃,顺便也给自己点上一支。 诧异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修女,二之前龙马仰头吐出一口白烟:“还有,一直瞒着那家伙幸平的事情,这下事情搞大了,只能随便卖个惨糊弄过去了。” …… 西武百货大楼上空。 “嘻嘻嘻嘻嘻嘻!” “咕噜咕噜……” “嘎嘎嘎嘎!” 数之不清的细长半透明独眼爬虫,在细碎的诡异叫声中,如牙膏一般从细碎的空间裂纹中挤出。 “轰!” 这些“拉面”一样的爬虫,尚未来得及打量一眼人世风光,便已在如雨般的桃木剑斩击下化作蓬蓬黑灰。 “两个空间重叠的程度,已经能让‘虱幽灵’这种弱小的鬼怪穿越了吗?” 放眼望去,这布满整个东京、不断扩大的空间裂痕中,正不断涌出如极光般细长透明的“虱幽灵”。 这种泛着青光、像是夜光虫一样的鬼怪,除了一些细碎的低语外,并不会对人类造成实质性伤害,算是百鬼之中弱小无害的一种。 “红铠铜尸、桃木剑、道家符纸……” 半空中,看着操控飞剑、如割草般斩下一丛丛虱幽灵的铠甲武士,青行灯若有所思:“你这模样,倒是很像月影晴人在《僵尸道长》里所述的那位驱尸除灵、行侠仗义的时本山人。” “不对,月影晴人描写的,分明是一名驭尸除灵的道士……铜尸倒是有了,道士又在哪里?” 微微摇头,她随风舞袖,扬起数道灯火,挡开朝着自己袭来的木剑。 “什么,月影君居然……” 在那铠甲武士闻言微微一愣时,一抹青色火焰在他身前悄然爆发! “不错,老夫当年自龙国归来、暗中除灵时确实用过这个道号。被月影君未经允许当做素材写进里也是情有可原……” 虽然及时抬起笼手挡下身前爆发的青焰,但他那暗红的面甲,依旧碎裂了大半……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老夫正是时本一郎!” 破碎的面甲之下,露出了半张白毛密布、干瘪如枯木的面容。 1017 第一百支蜡烛 “不,你不是!我可以肯定,时本一郎,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另一侧,与东野幸平战成一团的狂风中,传来言峰次郎诧异的嘶吼。 “时本一郎……那不是龙马口中那位‘年事已高、被宗介酒后乱性、以下克上误杀的可怜除灵者协会会长’?” 就连正在刀头舔血、力斩狂风的东野幸平,也手头动作一顿,好奇地瞥了过来。 “喔?看来,老夫的死,果然是拜阁下所赐……想必,‘恶之华’在背后,也脱不了干系吧?” 这铠甲武士面甲之下的面容,确实不是早已故去的时本一郎。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在怪谈物语里,赶尸的小道士,最终借尸还魂成了僵尸这种三俗剧情,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吧?” 而是他耗费毕生精力炼制的百战铜尸,茧。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吾辈道门中人,当匡扶正义、惩恶扬善。” 但身居其中的灵魂,确确实实是数日前“死于非命”的除灵者协会会长,时本一郎。 “奈何,与你们这些魑魅魍魉漫长的岁月相比,老夫一介凡人之躯,不过朝露溘至……” 倾其一生与这些非人存在为敌,纵然是道术高绝、天赋异禀的时本一郎,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被积厚的绝望与无力压弯了脊梁。 “老夫使命未尽,不敢轻易撒手人寰。违反师门祖训,修炼这借尸还魂、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禁术,也无可厚非吧。” 在隐隐知晓「恶之华」这种庞然大物的存在、却探寻二十年一无所获后,年岁已高、心有不甘的他,将目光落到了名为“借尸还魂”的茅山禁术上。 数月前,借着「茧」被平将门碎尸万段的契机,自觉时日无多的时本一郎终于下定了决心,耗费大量精血重新温养了这具“百战铜尸”。 吉原炎上事件后,因为「阴阳四象天星盘」用困卦反复示警,他提前将「茧」藏入了山梨县风穴的天然养尸地中,做好了一切准备。 而那一夜,在那柄木剑毫无征兆地坠落、刺入后颈的瞬间,时本一郎发动了“借尸还魂”秘术,将魂魄引入了远在数百公里外的「茧」体内。 碍于转移的魂魄需要在新的身体内温养适应,他强撑着通过电话提醒几人之后,毁掉了提前放在「茧」身上的那部手机,在养尸阵中陷入了某种“冬眠”的状态。 直到常田广志透过「四象天星盘」的指引一路找来,才帮他破封而出。 “嘿嘿嘿,既然知晓「恶之华」之名,那你应该明白,我们能轻易杀你一次,就能杀你无数次……” 呼啸的狂风汇聚,不人不鬼的言峰次郎再度现身,与身前的东野幸平狠狠撞在一起,还不忘朝时本一郎发出愤怒的咆哮:“苟延残喘到一具僵尸体内,你这个糟老头子,现在又能做些什么?” “糟老头子吗?不错,以老夫之前那羸弱衰败的身体,即使道术修为再精深,亦无力用出十之一二……” 双手指缝各捏三枚符纸,时本一郎逐一拍上自己胸口…… “但如今,这具百战铜尸,却不同。” 原本暗红的铠甲,被蔓延全身的丝丝雷光,染作金黄。 “临。” 九字真言·藏甲·金刚萨埵法身咒,赋无坚不摧之肉体。 “兵。” 九字真言·藏甲·降三世明王心咒,赋快速如镖之行动。 “斗。” 九字真言·藏甲·金刚萨埵心咒,赋无坚不摧之意志。 “者。” 九字真言·藏甲·金刚萨埵降魔咒,赋驱动万物之灵力。 “皆。” 九字真言·藏甲·金刚萨埵普贤法身咒,赋察觉一切危机之感应。 “阵。” 九字真言·藏甲·莲花生大士六道金刚咒,赋邪祟莫测之隐蔽。 一道道符纸入体、金芒绽放,汇聚成一对耀眼到让人难以直视的翅膀,在时本一郎背部舒展开来…… 宛若,一只破茧而出的金蝶。 哪怕是身强体健的山田健吾,藏入二甲便已秀发花白的「藏甲秘术」,他竟仗着“百战铜尸”之躯,连藏六甲入体! “难得的机会,就让老夫以这久违的‘六甲’之姿,请各位赐教。” 漫天飞剑尤在、刺目金光未散,时本一郎已在言峰次郎和青行灯的世界中“消失”了。 “去哪里了?!” 无论是在视觉或灵感之中,他们都已彻底无法捕捉到那身披金甲的身影。 方圆五百米的高空中,那刚刚从空间裂缝中挤出的大群虱幽灵,身上猛然腾起雷光,燃作缕缕怨气。 “凡九字,当常视之,无所不辟!” 一柄雷光闪耀的木剑,悄然刺入呼啸的风中…… “呃啊!!!怎、怎么会……” 捂着洞穿腹部的木剑,言峰次郎哀嚎着自风中现出身形。 这木剑中透体而过的雷罡,阻碍了体内的鬼神之力,让他一时维持不住化风的姿态。 “今日,便要各位知道……人间,可不是尔等想来就来的地方!” 与此同时,单手持剑的时本一郎,已悄然出现在青行灯身后。 “这便是,人类的‘无限’吗?” 如细丝般的剑痕,自青行灯白皙的额头向下蔓延,将纤细的娇躯一分为二。 此刻,身披金甲、翼若奔雷的时本一郎好似天神下凡,举手投足间便已重创二人。 “不过,已经,太迟了……” 青行灯呆滞的目光,透过密密麻麻的空间裂缝,看向了那焦土遍地的逢魔之原…… 无数魑魅魍魉,正望眼欲穿地等候在族人残破的尸首旁。 “其实,我才是,百物语第一百零一支蜡烛。” 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她安静地闭上了眼。 那一分为二的娇躯,好似遇热的蜡烛般溶解,一泄如注地涌出青色火焰。 夜空,绽放出一朵青色花火,稍纵即逝。 整个东京的空间,如同遭到二次重击的镜面般,猛然一震! 一道道细碎的空间裂缝,扩大、蔓延的速度陡然激增…… 数量更加磅礴的虱幽灵,连同金鱼和虫子模样的各种弱小鬼怪,自那裂缝中如潮水般涌出…… 亦有数之不清的扭曲的手指,随之从缝隙中探出,似乎有大量鬼怪拼命想要扒开裂缝,从“镜子”的那一侧过来。 1018 罪业 “百物语的最后一根蜡烛,必须由‘游戏参与者’来吹熄吗?” 时本一郎双手在胸前快速结印,柄柄木剑若鸟群自空中高速游弋、带起雷霆阵阵,若割草般将那缝隙中涌出的鬼怪斩杀。 “不愧是传说中的青行灯,竟然连自己都算计进去了……” 但却抵不住那缝隙后方的鬼怪数量太过庞大,好似春风吹又生的野草般源源不绝。 “以这个速度融合下去,不超过五分钟,整个东京和逢魔之原之间,再无隔阂。” 看着疯狂蔓延的空间裂缝,以及后方影影绰绰的诡异身影,时本一郎眉头紧锁。 一旦这两处空间彻底融合,太极阴阳阵内的东京,或许会和遍地焦土的逢魔之原永远融为一体,再无逆转之可能。 “哈哈哈哈……青行灯已熄灭,百物语再也无人可逆转!” 看着这一幕,言峰次郎满脸痛苦地自体内抽出那柄雷罡炸裂的木剑,发出了怨毒的狂笑:“……没想到吧,笑到最后的人,还是我!” “嘿,等被斩掉了头,看你还怎么笑?” 不知何时,东野幸平已悄然来到了言峰次郎身后,展开死意盎然的告死之翼,朝他“拥抱”而上…… “哼,阴魂不散的小子,死到临头,尚不自知……” 面对这“正后方の突袭”,言峰次郎只是抬头望天,冷冷一笑。 “还不够!” 与此同时,上方最宽大的那道漆黑裂缝中,再度传出暴躁的嘶吼。 “呃啊啊啊啊!” 无论是在斩妖除魔的时本一郎,还是展翅腾空的东野幸平,全都动作一滞,捂头哀嚎起来。 这道吼声中蕴含着的死亡之意,让他们的灵魂仿佛被撕裂一般,随时可能从身体中被扯出一般。 “你……有趣!” 一道巨大的黑色手臂,自那裂缝中粗暴地捅出,用堪比重型卡车的两根手指,一把掐住了东野幸平的手臂。 “这……这是……” 漆黑无光的火焰,随之腐上东野幸平的身躯,让他仿佛堕入了烈焰灼体、黑暗无尽的八热地狱。 “是你……是你吸走了我们的血……” “我们原本可以活下来……你这个杀人凶手……” 恍惚之间,他又回到了人潮汹涌的南本牧码头仓库,被一名名死状惨烈的男子所环绕。 “幸平哥……为什么抛下我……都是你……害我没吃到拉面……” “幸平哥……为什么不告诉他们那破箱子的密码……我们死得好惨……” “幸平哥……因为你假公济私、报一己之怨……我们才被那个巨人撕成了两半……” 下一秒,那些男子化作飞舞的狂沙,勾勒出一张张让他无比熟悉的悲伤面容。 “莫泽……费萨尔……大家……不,我没有……” “幸平。” 身后,娇柔的低唤,宛若一柄重锤,将东野幸平最后的心防击溃。 “丽子?” “幸平,怎么办……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了……” 脸色惨白、呆立原地的丽子,纤瘦的身体飞速腐烂,在他眼前若积木般坍塌一地。谷缈 “这都怪你……东野幸平……” “我们,是你必须永生永世必须要背负的罪业!” 无数愤怒的咆哮、怨毒的低语、凄厉的哭泣,在东野幸平耳旁旋转、环绕。 “不……不要……我没有忘记……我也不想的……” 就在他的灵魂即将被心底的愧疚灼烧殆尽时,一道雷霆划破了眼前的黑暗。 回过神来,东野幸平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数百米的高空中,身前的言峰次郎却已消失不见。 “东野君,小心!” 原本捏着他的两根黑色巨指,已被手持木剑、全身金芒绽放的时本一郎斩断。 “‘天魔雄命’是天邪鬼之祖,与天地同生的天魔……” 在一抹黑焰顺着剑刃飞速燃上前,时本一郎已先知先觉地弃掉了手中木剑:“其身乃高天原逆气与世间恶业所聚,能引燃灵魂深处的苦报恶果,不可轻易触碰!” 天魔雄命,据说自高天原逆气、众神邪念和众生恶业中诞生,与吸收信仰与怨气成就的鬼神想必,是更加原初混沌的存在。 “嘶,好可怕的家伙,险些着了道!“ 忍着灵魂中的虚弱感,东野幸平扇动骨翼,与那恐怖黑臂拉开距离的同时,将沿途缝隙中密密麻麻的钻出的鬼怪搅碎一地。 “不够……还要再大……” 须臾之间,天魔雄命断掉的二指已接合如初。 那破界而出的黑色手臂,来回挥动着想要重新夹住二人,却因为长度受限而无法如愿。 在祂这黑臂来回挤压、摩擦之下,遍布东京都的空间通道,亦越发宽大…… “小心,祂在扩大空间屏障!” 开始有河童、狸猫等“轻量级”鬼怪混在其中,自裂缝中勉强挤出半颗脑袋。 “这家伙的小弟,未免也太多了些!” 顾不得行踪不明的言峰次郎,东野幸平化身白毛巨猿,手持双刃如流光般自空中来回掠过。 刀光剑雨掀起阵阵血雨腥风、斩落头颅无数,却始终不见那裂缝后方的“鬼怪狂潮”有停止喷涌的迹象。 “认命吧,就凭你们两,守得住整个东京吗?!” 狂风之中,传来消踪匿迹的言峰次郎的轻笑。 “他说的没错,让这些鬼怪继续冲击下去,太极阴阳阵随时可能覆灭。” 时本一郎催动剑雨,将裂缝中透出、尚未看清形势的鬼怪逐一斩杀,目光却落向了脚下:“到时候,岌岌可危的,就不止整个东京了。” 无数魑魅魍魉的身影,正自空间缝隙中窜出,消失在漆黑一片的城市中。 与此同时,一道金芒,自下方西武百货大楼天台处亮起,直冲天际。 “广志这家伙,终于弄好了吗?” 看清这抹光亮,在鬼怪群中激斗的时本一郎,眼中闪过一抹惊喜。 “土御门神道当年布下这‘太极阴阳阵’,借阴阳相生之理,吸收全东京怨气稳固阵枢、镇压邪祟,可谓巧夺天工……” “但要论‘阴阳’二字,唯龙国道家方为正宗!” 他抬手御符,朝着新宿方向那贯穿天地的阵枢「阳之阴」遥遥一指。 1019 黑鱼与白鱼 “一阴一阳谓之道,阴阳不二,以壹而待之。” 脚下那束冲天而起的金芒,朝时本一郎所指之处折射而出。 “壹者太极是也,统领二物,相互作用,运化万千!” 随着金芒注入,那代表“阳之阴”的光柱,开始飞速压缩汇聚…… 一尾轮廓模糊、体型堪比十头鲸鱼的超巨型“黑鱼”,出现在了户山公园上空! 狂暴的无形吸力,以这黑鱼为中心,朝四周的城市扩散开来。 “这黑鱼,又是什么鬼怪……不对,这东西,似乎只是某种能量的聚合体……” 从这仿佛要吞食天地的“黑鱼”身上,东野幸平只感受到了一股强劲的吸力,却没嗅到一丝“灵魂”的气息。 “这并不是什么鬼怪,而是脱胎于‘阳之阴’的‘阴鱼’!” 时本一郎话音刚落,一团乌云般的“黑鱼”灵动地轻摆长尾,在寂灭无人的城市中缓缓游过。 “阳极生阴,阴极生阳,阴阳运转永不停歇……阴鱼既生,阳鱼,想必也该在另一头出现了。” 方圆数公里内,实力稍弱、体型微小的鬼怪,如被鲸鱼张口吸入的鱼群,在无形吸力下不断朝着那黑鱼而去,毫无抵抗力地消失在其庞大的身躯中。 …… 千代田区,皇居。 密密麻麻的鬼怪洪流,正从细碎的裂缝之中涌出,肆虐在“阴之阳”阵墙外。 半空中,那「化鲸」白玉般的身躯,已在金焰燃烧下焦黑一片,粗大的肋骨也比之前残缺了几根…… 但祂却依旧悍不畏死地一下下撞击着无形的阵墙,带起大片龟裂。 “拓海,核爆踢!” 半空中,身裹金甲、菊纹绽放的“超升华究极鬼面骑士拓海”,如流星般划出一道金光,狠狠一脚踢在化鲸坚硬的头骨上。 下一秒,狂暴的“十六瓣八重表菊纹”自化鲸头部冲天而起,将皇居四周的土地化作金灿灿的菊花海。 囤聚阵墙外围的鬼怪群,瞬间被这菊花海“蒸发”,燃烧成漫天怨气。 护城河边缘,满身泥土的山田健吾,正被一头独脚独眼、左突右撞的巨型“野猪”逼得步步后退。 “谢啦,康约翰老师!” 趁着这野猪被菊纹冲击的瞬间,他就地一滚避开对方的撞击,反手在那长满藤蔓的背部带出浅浅的剑痕。 “啧,这‘一本足’真够硬的。” 这独脚独眼、小山般的野猪名为“一本足”,据说曾是奈良县吉野郡伯母峰的山神。 虽然攻击方式依旧如野猪般简单直接,但在鬼神之力加持下,一本足那身厚皮坚不可摧、粗壮的獠牙堪比攻城重矛,属实难缠。 “轰!” 另一侧,一股无形狂风从天而降,将一只身躯如蛇、长约几十米、有着数百条腿的“大蜈蚣”狠狠压入一道手掌形巨坑中。 谷曨“阿弥陀佛,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果然名不虚传……” 巨坑边缘,一道佛光自空中倒垂而下,露出其中面色苍白的弘法。 百足,乃非虫非蛇的一种大妖,吸食人心恐惧增强自身。传说藤原秀乡当年,正是滋贺县击败了一头百足,才获得了龙王的庇佑。 “藤原阴阳头,这空间缝隙越来越大、越界而出的鬼怪也越发强悍,此消彼长下去可不是办法!” 看着那在巨坑中长足寸断、却依旧倔强起身的“百足”,弘法回头朝阵墙内侧高呼道:“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想必这空间异变的症结就在池袋,不如让拓海去那边……” “不行,‘阴之阳’那边仅有小鸟游巫女一人镇守,本就岌岌可危。这边拓海一走,‘阳之阴’亦难以自保……” “阴阳阵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怕损毁其一,太极阴阳阵必土崩瓦解……” 皇居门前,那破碎的二重桥之上,藤原树正带领着十名黑袍裹身、黑布蒙眼的守辰丁,在数名僧人、神官、巫女的协助下维持阵墙,拼死抵挡着如潮水般一波波涌来的鬼怪。 “「太极阴阳阵」是东京最后的防线,亦是我阴阳寮千百年来的职责,不容有失!” 自那诡异的青焰点燃、东京陷入黑夜后,原本聚沙成塔的除灵者们,顿时失去了和指挥部的联系。 重新化作一盘散沙的他们,全都下意识集结到了距离最近的皇居门前。 与此同时,自山梨县紧急调来的十名守辰丁,也终于赶到。 这些“有生力量”的到来,让原本独自鏖战数名鬼神的藤原拓海松了一口气,也算是稳固住了岌岌可危的“太极阴阳阵”。 但好景不长,随着这诡异的空间缝隙不断蔓延、扩大,其中出现的鬼怪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在成几何倍增,再加上以化鲸为首的几名鬼神尚未退治,让局势再次开始朝百鬼一方倾斜。 “可是……” 弘法似乎还想说什么,眼前的“阴之阳”阵墙,却突然朝着皇居急速收缩而去…… “大阵明明运转如常,阵枢究竟怎么了?!” 从上一任阴阳头手中接管东京三大阵至今数十年,藤原树从未见过阵枢出现这种情况。 下一秒,那飞速压缩的光柱,在众人眼前化作了一尾白光绽放、体型超过那化鲸十倍的“白鱼”! “这……这是何物……” 在一片呆滞的目光中,那“白鱼”灵动地自皇居上空俯冲而下,沿着护城河前方的空地掠过。 “哗啦啦啦!” 那体型巨大、被藤原拓海烧得千仓百孔的化鲸首当其冲,被冲散成了漫天骨架。 四周密密麻麻的鬼怪,仿佛遇到扫地机器人的尘埃,直接被吸入其中,只剩负隅顽抗的几名鬼神。 “阵枢……阵枢活了?!” 看着那不断吸入鬼怪、体型膨胀的“白鱼”,与大阵有着感应的藤原树若有所悟:“太极阴阳阵,本是借助风水地势,将阵墙范围内的怨气和灵力汇入阵枢,达到自行运转、相辅相成的效果……” “眼下,阵枢化作游鱼,不但将太极阴阳阵唯二的两个‘固定’弱点抹去,反而化静为动、以战养战,成为了强大的战力……” .bqkan8..bqkan8. 1020 一无是处的家伙 无需任何引导,这“白鱼”仿佛对怨气有着天然的嗅觉,主动在皇居四周游弋,疯狂吞噬着方圆数公里内越界而来的鬼怪。 “究竟是何方高人出手,行了这画龙点睛的神来之笔?” 白鱼现身,皇居附近鬼怪瞬间清理一空,众除灵者顿感压力一轻。 “拓海,虽然不知阵枢变化的缘故,但既然局势稍稳,不如你趁现在去池袋那边……” “老头子,可别高兴得太早!” 朵朵菊纹绽放,藤原拓海若瞬移般出现在阵墙前方,将刚刚爬出的几只鬼怪撕碎,打断了藤原树的话:“虽然阵枢暂时不用守了,但这空间裂缝,可还在扩大……” 他抬手聚起一道金焰,直接灌入其中一处裂缝,将尚未涌出的鬼怪提前“火化”:“陆仁告诉我,更强的家伙们,正在排队等着过来呢!” 暂时清理一空的裂缝后方,一道道静立在灰色气息中的身影,在火光中一闪而逝。 “更强的家伙…………那是,鬼神?!这么多?!” 见到这一幕,刚刚松了口气的众人,顿感背脊发麻。 除了那化鲸被“白鱼”撞碎一地、暂时动弹不得,尚有百足和一本足等几只鬼神,依旧顽强地一次次从他们的攻击中站起。 若是再添几名鬼神,又没了藤原拓海坐镇,场间众人别说除灵,恐怕自保堪忧。 “我要留下来。池袋那边,并不需要我……” 话未说完,藤原拓海突然小腿一软,整个人单膝跪倒在地。 “……那个家伙,一定已经去了。” 虽然此刻“装备齐全、音乐应景、台词饱满”,能让摒弃“羞耻度”的他发挥出前所未有的实力…… 但长时间从陆仁那里“借出”如此磅礴的神力,就算是“琉璃神体”也只觉每一个毛孔都在酸胀刺痛。 “汪汪!!不错,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持平常心,守住眼前的每一寸土地……剩下的,就是全心全意的相信他!” 如疾风般掠过、剑光炸碎数道从地面探出的惨白手臂,山田健吾一把将藤原拓海扶起:“嘶,你这特摄服也太扎人了。” “你们说的‘那个家伙’……难道是……鬼面骑士?” 看着眼前似乎丝毫不担心整个东京安危的二人,藤原树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某个身穿黑色紧身衣的强壮身影:“那位强大的除灵者,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让拓海也如此信服?” 对于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鬼面骑士,今日在东京的“大活跃”,他自然也从不断反馈的信息中有所了解。 可以说,“太极阴阳阵”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最大的功劳并不是苦苦支撑的他们…… 而是那名奔袭在东京各地、势如破竹地拔除着百鬼的神秘除灵者。 “何方神圣?” 听见藤原树的疑问,山田健吾与藤原拓海抵背而站,基情一笑。 “抱歉,这可是除灵者协会的最高机密……” “总而言之,那是个除了强大之外,一无是处的家伙!” …… 丰岛区,池袋西武百货上空。 手持桃木剑、身披金色铠甲的时本一郎,自半空中御剑而过,带起一道剧烈的雷光! “噗呲。” 天魔雄命那自空间缝隙中探出的狰狞黑臂,肩膀处炸裂出一道巨大豁口。 “区区一道手臂,竟能让人无计可施……天魔之躯,实在是太过强大。” 毫不犹豫地丢掉手中黑焰燃烧的木剑,时本一郎回头大吼道:“东野君,趁现在!” “来了!” 舞动着告死之翼的东野幸平,自另一个方向掠来,双手高举一柄死意包裹的超巨型血刃,朝着那黑色左臂上正飞速愈合的伤口狠狠斩下! “咔嚓。” 遭此重击,天魔雄命那黑臂宛若被砍伐无数次的原木,从肩膀处应声而断! “好!” 见到这一幕,时本一郎不禁低呼出声。 自黑鱼现身、如清道夫一般清空着缝隙中涌出的鬼怪后,腾出手来的二人,就开始设法将这半只手臂“卡”在空间缝隙外的天魔雄命封印。 奈何这天魔雄命身躯坚韧异常,留下的伤痕不但能在须臾间恢复如初,其内部蕴藏的黑焰,稍不注意便会顺着兵刃焚入灵魂。 二人试了几次,终于在默契联手之下,将其斩断一臂。 “趁现在,封掉那道裂缝!” 在东野幸平一斩即退、散去手中血刃的瞬间,伺机待发的时本一郎双手结印,朝着那平滑的空间缝隙抛出一张符纸。 “休想!” 震慑灵魂的吼声,自那缝隙中传出,让两人动作一僵。 “没用的,天魔雄命大人只用一只手,也能轻松碾死你们!” 言峰次郎怨毒的低语,随风而至。 时本一郎那包裹在笼手中的左臂,应声被拂过的“微风”斩断! 数分钟前,言峰次郎被时本一郎重创,差点命丧东野幸平刀下,得益于天魔雄命及时出手,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在那之后,他就一直藏匿于风中窥视,时不时对二人发起偷袭。 “东野君,小心!” 将半空中的断臂抓住、接回一气呵成,时本一郎朝东野幸平大声示警。 百战铜尸的硬度和愈合力,丝毫不逊色于一般血族。 此刻,半空之中,天魔雄命断掉的那一整条巨臂,正如液体般扭曲膨胀…… 化作了一只全身漆黑、头生双角、黑面獠牙的恶鬼。 除了体型与东野幸平相当之外,其身形容貌,竟与缝隙后方二人曾瞥见过的天魔雄命一般无二。 “糟糕,此乃天魔化身……” 在时本一郎呆滞的目光中,那“XS号”的天魔雄命,闪电般反手一抓,将那枚金光绽放的符纸截入手中。 “死!” 同一时间,那天魔雄命分身的足部亦化作一柄黑刃,朝最近的东野幸平踢出。 刀芒若黑色闪电般掠过东野幸平那僵硬的身躯,却如透入水面般泛起点点涟漪,连一丝伤痕都没能留下。 滑瓢血脉·明镜止水。 “哼。” 反倒是毫发无损的东野幸平,用手腕弹出的血刃,在那天魔雄命分身上留下了一道贯穿头尾的刀痕! 1021 唱反调 “天魔化身千万,不可妄动!” 时本一郎话音刚落,那天魔化身顺着刀芒一分为二,再次分裂出两名身高及腰的“XXS号天魔雄命”…… “桀桀桀桀桀……” 雷鸣般的狂笑声中,那空间裂缝中的断臂创口疯狂蠕动,如雨后春笋般长出一截完好如初的黑臂…… 而那两道分身并未继续袭击二人,竟返身来到那黑臂前,合力将那缝隙往两侧一拉! “这天魔雄命,是故意露出手臂给我们斩的!” 看着这一幕,时本一郎顿时反应过来了什么。 “愚不可及!” 那本就被天魔雄命撑得伤痕累累的空间缝隙,在天魔雄命这“内外夹击”之下,如镜面般彻底支离破碎开来…… 随着那两道“分身”化作黑液融入其中,一道轮廓模糊、磅礴如山的黑影,透过破碎的空间,在二人眼中逐渐清晰。 筋肉盘结、漆黑无光的身躯之上,涌动着微不可察的黑焰。 尖锐的长耳和鬼角之下,是獠牙粗长的可怖面容。 天魔雄命,降临。 “久违了,人间的空气……” 悬空而立,这体型与西武百货大楼相仿的天魔深深吸了一口气,猩红长舌自獠牙间探出,舔了舔嘴角:“还有,人类美味的灵魂!” “好、好可怕的气场……”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魔吗?” 吞噬一切的纯粹恶意,自这“黑色巨人”体表扩散开来,让东野幸平和时本一郎连维持住腾空的状态都有些吃力。 “恭迎,天魔雄命大人!” 不远处的黑暗中,舞动双翼的言峰次郎现出身形,遥遥一拜。 “哼!” 看也不看这半人半鬼的言峰次郎,天魔雄命言不置可否地微点下巴。 虽然降临人世的百鬼几乎全军覆没,但眼前‘代理人’也算是完成了契约的最终目的,比《百鬼绘卷》几百年间的历任“所有者”有用多了。 “都是这二人从中作梗,不然大人早已如期降临……” 听出对方语气中的认可之意,言峰次郎如同被阿鲁巴后告状的国小生,愤懑不平地指向空中二人:“请将他们剥皮抽筋,灵魂永生永世囚禁,受无尽之苦痛!” “他们……残次品……不配!” 那对深邃的黑瞳,自如临大敌的东野幸平和时本一郎身上扫过,那天魔雄命微微屈膝、凭空一跃,如山的身影消失在了黑夜中。 “喂喂……” 眯眼看向天魔雄命消失方向,东野幸平脸色一变:“那天魔雄命,好像冲你那条黑鱼去了!” “我知道!!!” 时本一郎反应更快,已脚踏木剑乘风追去。 “天魔……雄命……大人?” 瞬息之间,西武百货大楼上空,就只剩下了一脸茫然的言峰次郎。 “混蛋,别看不起人!” 独自在风中凌乱了一瞬,他的身影亦随风散去。 …… 黑寂无光的城市中,体型庞大的“黑鱼”灵动地游弋着,自一座座高楼大厦间透过。 方圆数公里范围内的鬼怪,被无形吸力自四面八方摄来,挣扎着消失在那磅礴圆润的身躯中。 “饱满的怨气……” 暴戾的吼声中,全身漆黑、体长数十米的天魔雄命从天而降,狠狠踩在那黑鱼背部! “我的了!” 只见祂趴上体型数倍于自己的黑鱼背部,双爪左右一撕…… 下方的建筑群,瞬间被一道笔直深邃的沟壑所割裂。 而那圆润饱满的黑鱼,则被撕扯出一大团一大团漫天飞溅的黑气,开始急速缩水。 “呃哈哈哈哈哈!” 天魔雄命浮空而立、舒展双臂,贪婪地咬住空中的黑气,疯狂吞入口中…… 此消彼长,祂本就巨大的身躯,亦随之膨胀起来。 “这天魔在掠夺黑鱼收集的怨气,必须阻止祂!!!” 御剑疾驰的时本一郎见到这一幕,抬手握住身侧掠过的一柄木剑,化身金色流光朝那天魔雄命斩去。 “拼了!” 另一侧的东野幸平,化作全身布满鱼鳞与木纹的巨猿,挥动骨翼紧随其后,显然也是全力以赴。 黑鱼一旦消亡,等同于阵枢破败,太极阴阳阵亦无以为继。 “打扰……吃饭的……小苍蝇……”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那天魔雄命以与巨大体型完全不符的速度,双手往左右闪电般一探…… 速度肉眼难辨的二人,就这么被祂以隔空拈花之势,掐在了指尖! “呃啊啊啊啊啊!!!!” 漆黑的业火,顺着那粗壮的手指,覆盖上时本一郎和东野幸平身躯,让二人发出了凄厉的哀嚎。 “你这怪物,有种就杀了我!” 从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和无数破碎的幻象中凝聚起意识,东野幸平不屈地一口咬上对方那比自己身躯还要粗壮的手指。 “不,你不配!” 听见这句话,那天魔雄命竟然用力摇了摇头,不屑地屈指一弹…… “轰隆!” 东野幸平如同被弹飞的鼻屎,狠狠地砸入了一旁的建筑中。 “就这么放过我了?” 自无数瓦砾中站起,任凭身上鲜血喷涌、将体表黑焰浇灭,东野幸平似乎想通了什么:“这家伙,该不会是……“ 顾不得身体与灵魂的剧痛,他跌跌撞撞地展翅腾空,再次来到了那天魔雄命面前,扯着嗓子大吼道:“白痴雄命,我早就看那个穿红色铠甲的骚包不爽了,请你务必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 “嗯?” 依靠着体表符火,在天魔雄命指间苦苦支撑的时本一郎,闻言微微一愣:“这小子,是脑袋被烧坏了吗?!” “不,你们都不配!” 面对东野幸平“诚恳”的请求,天魔雄命巨手一抖,将包裹在武士铠中的时本一郎,砸了出去。 “果然如此!” 身形一闪,将尚未反应过来的时本一郎接住,东野幸平露齿一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鬼东西,似乎很喜欢跟人唱反调?” “是了……天邪鬼,乃忤逆人意之恶鬼,最喜逆反言行举止、对人作乱……” 手忙脚乱地御符驱散铠甲上的黑焰,时本一郎心有余悸地看向了无视二人、继续撕咬黑鱼的天魔雄命:“天魔雄命乃天邪鬼之祖,是高天原逆气所化,当有着相似的性情!” 1022 逆气 想通了这一点,时本一郎御剑腾空,朝天魔雄命吼道:“天魔雄命大人,请尽情享用这条黑鱼吧!” “不,怨气又苦又臭,我偏不吃!!!” 听见他的话,天魔雄命果然面露不屑,口中吞噬黑气的动作一停,发出雷霆般的怒吼。 “可是,不行……” 但下一秒,祂狂躁地抱住自己的脑袋,疯狂摇动起来…… “对母亲大人的命令,不能说‘不’!” 一股扭曲狂暴的黑色雾气,自祂体表震荡而出,覆盖了四周的空间。 “这家伙,怎么不唱反调了?” “母亲大人的命令,又是什么意思……” 身处其中的时本一郎和东野幸平,身体和力量瞬间失去控制,陷入一种想往左却往右、想前进却后退的错乱感之中…… “不好,快退开!” “呃啊!” 紊乱的能量在体表接连炸裂,进退失据的二人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上方的天魔命雄,却不再看这两只“小苍蝇”一眼,再次埋头撕咬起了身下的黑鱼。 “这黑雾,似乎已经触及了‘规则’的层面,能扭曲人意,有点像传说的‘逆气’……” 自高天原逆气中诞生的天魔雄命,除了喜欢忤逆人意之外,也擅扭曲他人之意。 也就是他和时本一郎这种“异类”,仗着百战铜尸和血族之躯可怕的恢复力,才能从这逆气中全身而退。 换作寻常除灵者,恐怕早就在灵力紊乱之下燃为灰烬,身销魂陨。 “怎么办?” 跌落到一侧的sunshiy大厦六十层透明景观天台上,状态凄惨的东野幸平和时本一郎爬起身,不甘地看着那大快朵颐的天魔雄命:“若是等祂彻底吞掉黑鱼,别说你我二人,就算全日本的除灵者联手,也不是这天魔的对手吧?” 此刻,那黑鱼残缺的身躯正急速缩水,趴在其背上的天魔雄命则越发魁梧,几乎要与六十层的sunshiy大厦同高了。 “不,有一位存在,或许能与之一战。” “你是说……” 听着时本一郎的话,东野幸平脑海中浮现出一道丝毫不逊色于眼前这天魔雄命的庞大黑影。 “不过,目前这种高度,那家伙应该没办法上来……” 看向天台下方渺小的城市,时本一郎眼中倒映出无尽的黑暗与绝望。 “轰轰轰轰轰轰!” 与此同时,机车暴躁的轰鸣声,自黑暗的城市中响起! “这声音是?” “我是逆气入魂,产生幻听了嘛?”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二人不可置信地探头向下望去。 “不会吧,这可是六十楼!” “轰轰轰轰轰!” 脚下,绚烂的车头灯,如利剑般破开漆黑的怨气,点亮了二人的眼瞳。 一辆漆黑的重型机车,正沿着光滑的玻璃外墙垂直行驶,以完全违反物理学定律的姿态,如火箭般朝着高约200米的大厦天台冲刺而上…… 车头灯后方,一张反光的狞笑鬼面,一闪而逝。 “轰轰轰轰轰!” 尚未来得及反应,炸裂刺耳的轰鸣声之中,那机车已经自二人面前划过,在半空中来了个精彩的180度转体,帅气地落在了天台之上! “战国武士?!” 可是,当看清那机车付丧神那空无一人的驾驶座时,东野幸平和时本一郎震撼的眼神瞬间化作了失落:“怎么只来了你一个……那家伙呢?!” “只多一台机车的话,恐怕……” “轰轰!” 似乎对二人的反应十分不满,战国武士抱怨地轰动引擎,车头灯猛地朝着上空一照…… “嗝儿……” 耀眼车头灯之下,是体型暴涨到胸肌与sunshiy大厦天台同高的天魔雄命,以及被他捏在手中、体型大幅缩水的“黑鱼”。 “吞掉你,一切就结束了!” 将那可怜如干瘪气球的“黑鱼”的尾巴捏住,高高拎过头顶,天魔雄命张开了狰狞的巨口。 “啊哈哈哈哈,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狂风为躯、舞动黑翼的言峰次郎,亦在一侧的高空现身,讥讽地看向天台上的二人一车:“睁大眼睛看着吧,东野幸平、时本一郎……人类进化史的大门,即将在眼前开启!” 眼下的东京都,如同发生故障的电视机,焦土与熔岩遍布的逢魔之原,在疯狂闪烁间逐渐清晰,与高楼林立的城市重叠在一起。 “而你们,除了充当观众与舞台灯光,什么也做不了!” 那一道道遍布东京的空间裂缝,已经大到足以让一名成年人通过。 时不时有灰气萦绕的身影自其中穿梭而出,徘徊在天魔雄命身侧的建筑中。 以天魔雄命为中心,那些跨越空间的熔岩焦土,甚至已将的不少建筑群点燃,照亮了漆黑的城市。 “逢魔之原,即将彻底和这片空间融合……” 看着这一幕,时本一郎沧桑的双眼,被浓郁的绝望填满:“东京都,终究是完了。” “不,就算东京都完了,至少也要让言峰次郎付出代价!” 咬紧牙关的东野幸平,下半身已悄然融作一团血影,朝着天台一侧悄然流淌…… “呜呜呜呜……” 风中,响起了如哭似泣的低鸣,仿佛在为这即将永远沦陷黑暗的城市哭泣。 下一秒,一枚赤焰燃烧的光点,自下方的黑暗中冉冉升空,仿佛隅田川烟火大会登场的第一道花火…… “这是,箭?” 此刻,二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根本不是什么花火,而是一枚火光熊熊燃烧的箭矢。 “嗅嗅……我闻到……”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意的气息,已经将黑鱼放到嘴边的天魔雄命动作一滞,贪婪的巨瞳转向了这自下方升空的“火柴棍”:“业力的味道?” 一对金白光芒绽放的双瞳,自那箭矢尾部摇曳的火光中亮起,针锋相对地与祂对视着…… “吼!!!” 被对方这凶悍的目光映入心底,天魔雄命心头下意识一紧,发出了屈辱与不甘的怒吼…… 只不过惊鸿一瞥,祂这浑然天成的天魔之躯,竟然感应到了巨大的威胁,开始疯狂示警! 1023 抹杀 不过片刻功夫,那枚火箭已刺破“逆气”构成的黑雾,来到天魔雄命头顶上方…… 火光之中,冲出一名全身漆黑的男子。 筋肉嶙峋的黑色紧身衣…… 浮夸到失真的金色大腰带…… 似笑非笑的鬼面头盔…… 以及光芒洞穿面罩的,一对淡漠金白双瞳。 “鬼面……骑士……” “宗介?!” 来人,正是从池袋西口公园赶来的,令和最强鬼面骑士、等级「叁」除灵者“涩经大寂寞猛男”,荒木宗介。 “你们……这些……混蛋……” 此刻,头盔之下,荒木宗介体表的黑色符文如同高温的铁一般炽红、疯狂朝着脸上攀爬,似乎想将他整个人淹没…… 却在他双眼如泪水般淌下的白光面前,节节溃败,散作一地星火。 “就让本大爷……将你们这无聊的妄想……” 断断续续的怒吼中,半空中的荒木宗介,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箭矢”…… “彻底……” 火烬烟消,众人这才注意到,那将他一路拖拽升空的,并不是什么“箭矢”,而是一柄光秃秃、空荡荡的刀柄。 “……抹杀!” 随着荒木宗介愤怒地挥剑下劈,仿佛有一柄无形之刃破开了呼啸的狂风…… 天魔雄命那宽阔的黑脖上,亮起一道白光绽放的“细线”…… 下一秒,一颗表情凝固的巨大头颅,自SUNSHIY六十层大厦上方高高飞起…… 宛若一颗随风升起的黑色热气球。 “没用……” 半空中,天魔雄命那巨大的头颅不屑一笑,在反复膨胀扭曲间,逐渐化作一抹人形。 “我,化身千万、不死不灭的存在!” 下方,那巨大的无头身躯,断脖处亦疯狂蠕动,眼看就要重新长出一颗头颅。 但是,一抹晶莹的白光,已自那头颅断裂处悄然绽放,弥漫开来。 “不……这是什么?!” 被那白光沾染,天魔命雄那各自为阵的头颅和身躯,仿佛遇上了浓硫酸一样开始融化…… “住手……” 下一秒,天魔雄命那高楼般雄伟的身影,如日落后的晴空塔,在点点白光闪耀下,毫无征兆地崩塌开来。 就连他指尖那蝌蚪般的“黑鱼”,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样,摇曳着小尾飞速逃窜而去,消失在了漆黑的城市中。 “我的业力……我的存在……还给我!!!!” 无数漆黑粘稠的“液体”,自祂那崩塌变形的身躯中奔涌而出,好似遇到强力磁铁的铁粉,朝着半空中的荒木宗介汇聚、消失在他体内…… “你,到底是,什么……” 无数坍塌的黑色肉块,化作大大小小各种尺寸的“天魔雄命”,朝漆黑的城市中散去…… “别追过来……怪物……你这个怪物……” 但那似乎能湮灭一切的点点莹白,却以让人绝望的速度蔓延,将祂们逐个追赶而上,消亡殆尽。 “噗叽。” 半颗破碎的眼球,自漆黑的夜空坠上透明天台,化作一道细微若手指的黑色人影。 “快、快跑……我已经……是最后的化身了……” 就在这“XSSSSSS号天魔雄命”吃力地凝聚起身体时,却发现自己已被人用手指掐住、缓缓提起。 “你的血,又是什么味道的?” 迎上祂的,是一对布满血丝的吊角眼。 “不,母亲大人,救我……” 尚未来得及反应,一抹血色已在眼前蔓延开来,彻底冻结了祂的视线、身体和意识。 …… 点点白光,自sunshiy大厦上空飘落,洒向高楼大厦、街头巷尾,好似一场狮子座流星雨。 “噗通!” 拖着一道长长的“黑尾”,荒木宗介那漆黑的身影,笔直砸落在了大厦六十层的透明天台之上。 下方的城市中,磅礴的“黑色粘液”自白光吞噬的天魔残躯中升腾而起,朝他所在的大厦顶端翻涌、汇聚。 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荒木宗介似乎陷入了某种石化的状态,一动不动地任凭那些“黑色粘液”包裹住自己…… 这些沥青一般的“粘液”中,不光是天魔雄命体内积累了不知多少年份的业力,还包括了“黑鱼”吸收了池袋和新宿一带的鬼怪、又被天魔雄命吞噬后,反复萃取出的部分。 此刻,就这么一点、一点消失在他体内。 有了这些业力的加持,荒木宗介体表原本溃不成军的黑色符文再度增多,化作黑色潮水沿着面部蔓延而上,将他眼中激荡外溢的白光一点点淹没。 “宗介,你……” 看着天台中心被业力包裹、身形模糊的荒木宗介,东野幸平担忧地上前一步……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抽吸力所摄,全身如筛子般颤抖起来。 “以我们两现在的情况,还是不要离荒木君太近的好。” 一旁的时本一郎已先知先觉地御剑而起,拉着东野幸平退到了天台之外。 “天魔……雄命……大人……没了?!” 支离破碎的夜空中,只剩下形只影单的言峰次郎。 直到现在,他尚未从刚才短短数秒间发生的一切中回过神来。 自荒木宗介这莫名其妙的现身开始,原本不可一世、将整个东京都放到嘴边的天魔雄命,竟然直接被灭杀殆尽。 要知道,和普通的鬼神不同,天魔雄命可是从怨气、业力、邪念等世间一切污秽中诞生,与天地共存的“天魔”! 可是,却在这个特摄剧打扮的男人面前,连几秒钟都坚持不下来。 “不,即便没了天魔雄命大人,逢魔之原也已经和东京融合了大半……” 脚下千仓百孔、如燃烧着的地图一般的东京,在言峰次郎眼中点燃了最后的希望。 且不说,和齐聚在逢魔之原的鬼神相比,他之前召唤而来不过十之一二。 自天魔雄命降临之后,已有数量可观的鬼神,自足够“宽阔”的缝隙中降临人世。 “等待了数百年的百鬼诸族、各路鬼神,你们还在等什么……” 他沙哑的声音,伴随着狂风,自黑暗中的城市呼啸而过。 “还不赶快领军出征,将人间化作你们的‘神国乐土’?!” 却没有得到,哪怕一点回应。 1024 存在的意义 似乎被天魔雄命凄惨的遭遇所震慑,原本游走在城市中的魑魅魍魉,此时全都销声匿迹…… 密密麻麻的空间缝隙依旧在不断扩大,但别说鬼神,哪怕一条幽灵虫的身影也见不到。 “怪……物……” 那天魔雄命消逝前,那惊恐、凄厉而无力的哀嚎声,悄然在言峰次郎心底响起。 “怪物?没错……荒木宗介……” 连化身千万的天魔之躯,也难逃一死时,所谓“数量”,已经失去了意义。 “你就是个,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怪物!” sunshiy60大厦透明天台之上,那道随着业力稀薄而越发清晰的身影,仿佛是对言峰次郎这一生,最大的讽刺。 “雄命!!!” 突然,一道贯穿灵魂的凄问,如雷鸣般在整座城市上空炸响。 “吾儿……雄命……你在哪里?!” 这尖锐刺耳的女声,仿佛蕴含着世间一切的怒火与躁动,将人心底的负面情绪全都为之点燃…… “不,我绝不会到此为止……” 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唤侵入脑海,本就怒急攻心的言峰次郎眼神涣散,狼狈地自空中一头倒栽而下。 “擦咔。” 半空中,时本一郎的木剑和东野幸平手中的青龙刀,应声而碎! “呃啊啊啊啊啊……血……给我血……” 东野幸平痛苦地抱住脑袋,瞳底燃起浓郁血光、嘴角刺出四枚尖锐利齿…… 骨翼、鱼鳞、白毛、木纹等一乱七八糟的鬼怪特征,失控一般在他身上绽放开来。 “魔音贯耳,心魔必生……屏息凝神!” 时本一郎抬手摸出两道黄色符纸,分别拍在自己和东野幸平眉心:“欲降心魔,必先平其心,定其性,治其欲。心平则魔难生,性定则魔难侵,欲治则魔微。” 符纸加身,他虽然身体如筛子般颤抖、尸气乱窜,但那惨白的双瞳依旧保留着一缕清明。 “呼,刚才那到底,是什么声音?” 待时本一郎与东野幸平,从这洞彻灵魂的魔声中回过神来,原本钢筋混凝土浇筑的钢铁丛林,已在空间融合下,有一半化作了焦土与火海。 “看来,言峰次郎所言非虚……传说中的逢魔之原,居然还暗藏着这么多鬼神……” 城市与焦土交融之间,无数道灰气包裹的身影孑然而立,朝着天空畏惧地跪伏、朝拜。 “快看,天上!” 顺着这些鬼神拜伏的方向望去,一对腥红的巨目,悄然出现在天穹之后,静静地注视着下方的城市…… 仿佛,这与逢魔之原逐渐融合、陷入火海的东京都,不过是祂指尖的玩物。 “天逆每姬神……是天逆每姬神大人!” 自一侧的废墟中跌跌撞撞地升空而起,言峰次郎指着sunshiy天台方向,朝空中哀鸣起来:“就是这个家伙,杀害了天魔雄命大人!请您降下神罚,为天魔雄命大人报仇雪恨!” 那里,无数业力消弭殆尽,露出了置身其中的荒木宗介。 “吾儿雄命……死了?!” 听见这句话,夜幕之上那对猩红巨目,勃然怒瞪! “你们……” 恐怖的嘶吼声中,一张足足占据了整个东京都夜空、尖鼻长耳的红色鬼脸,狰狞地破开云层,朝着下方渺小若沙盘的城市探下…… “全都要陪葬!” 那獠牙密布的巨口直接撑裂到了耳根,似乎打算将整个城市一口吞下。 “天逆每姬神……” 看着这与天狗有几分相似的恐怖巨脸,时本一郎发出了沙哑的破音:“荒木小子,快醒醒,那可是素戋呜尊的女儿,传说中的邪神!” 天逆每姬神,传说是素戋呜尊将体内积累的暴戾之气吐出体外时诞生的古神,亦是世间最初的天狗。 而那天邪鬼之祖天魔雄命,正是她贪食了高天原逆气和众神邪念孕育而出。 “嗯?茧?” 天台之上,原本如呆若木鸡的荒木宗介,大梦初醒般闻声看了过去:“这铜尸,不是时本会长的‘失踪遗物’之一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幸平!” 当他注意到“茧”身旁那名男子时,不禁颤声低呼。 “这些混蛋,害死了龙马!” 两行清泪,自他那对暗蕴金白炽炎、丝毫没有人类气息的双眼中滑落。 “什么?!龙马……死了?!” 听见这句话,东野幸平只觉体内的鲜血朝着心脏汇聚,在其中点燃了愤怒的火焰:“我要让这些魑魅魍魉,为他偿命!” “荒木宗介!!!!吾辈费尽心力,好不容易才敲开人类进化的大门……” 与此同时,远处的言峰次郎,怨毒地盯着天台上的荒木宗介,用层层叠叠的嗓音发出了凄厉的咆哮:“你这个什么都没付出,生来站在门内的小混混,有什么资格出现在这里,毁掉这一切?!” “啊,你说得不错,我就是个对社会没什么用的小混混……一直以来,我也对自己这莫名其妙的体质,感到疑惑……” “可是,直到遇见了你们这些罔顾人命的家伙,我才开始有些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了。” 似乎才注意到言峰次郎的存在,荒木宗介缓缓扭头看向对方:“我,除灵者荒木宗介,代号涩经大寂寞猛男,一定是为了粉碎你们的妄想而生的!” 那对金白异色的瞳孔,带着洞彻灵魂般的淡漠。 “罔顾人命?妄想?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战争、灾难、疾病、意外、自相残杀……人类这种随时可能因为千万种理由而轻易被结束生命的低等物种,又哪里轮得到我去‘罔顾’?!” 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言峰次郎掩面狂笑起来:“睁大眼睛看看吧……逢魔之原降临,天逆每姬神亲至,东京都马上就要毁灭……你拼死守护的那些人,除了瑟瑟发抖、闭目等死,还能做什么?!” “你们这些自诩‘正义’的除灵者,一次次救下了那些脆弱的人类,除了满足自己内心的伪善之外,不过是白费力气……只要像现在一样‘失败’一次,人类依旧会迎来终结的命运!” 1025 荒木友情破颜拳 “到头来,你,还有那两个和你一样窃取了‘非人’力量的家伙,不过是在这里自作多情罢了!” 摊开双手,遥遥拥向天空中天逆每姬神那飞速探下的恐怖巨脸,言峰次郎胸中无限的愤懑似乎终于找到了倾泻口:“唯有牺牲大多数无用的人类,让少数精英与更加高阶的存在融合,才是人类集体进化、实现生命层次跃迁、拯救族群存续的唯一途径!” “够了!一口一个无用、脆弱、少数、多数的……知道吗,你口中如此低劣的人类,可是每时每刻,都在拼了老命、竭尽全力地活着!” 将那不透气的头盔取下、往旁边一丢,荒木宗介不屑地啐了一口:“他们,凭什么,要被你这种垃圾,定义为进化的牺牲品?!” “你以为,除灵者,是因为拥有了力量,所以才不得不保护别人吗……还真是可笑的想法呢……” “留在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为了守护心中最珍贵的东西,才不断超越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抬头了一眼夜空中那张开狰狞巨口、无限逼近东京上空的天逆每姬神,荒木宗介的身影,在黑焰与扭曲的空间之中消失无踪:“好好看着吧,马上,就让你闭嘴!” …… 千代田区,皇居。 “魔音惑心,坚守本心,勿听勿视!” 数十名神官、巫女、和尚打扮的除灵者,在藤原树的带领下,围聚在圆润饱满的“白鱼”身下,撑起佛光、神道术、阴阳术交杂的无形屏障。 屏障之外,一道道灰焰冲天的身影,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本应激战不休的双方,此刻却偃旗息鼓,不再有任何动作。 数十名鬼神近在咫尺,但遍体鳞伤的除灵者们,只是用绝望的目光,仰望着头顶的天空。 “天逆每姬神大人息怒!” “都是这些愚蠢的人类,谋害了天魔雄命大人,与吾辈无关!” 而那些自逢魔之原降临的鬼神们,亦颤颤巍巍、无比虔诚地朝天拜伏着,没有了任何争斗之心。 就连那灵智未生的“白鱼”,也似乎失去了“活性”,在原地一动不动。 因为,全东京的注意力,此时都聚集在了头顶上方,一张遮蔽了穹顶、裂开巨口朝整座城市咬下的怪脸上。 “老头子,天上这个,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阿弥陀佛,那模样,看起来像是传说中的天狗……可是,从未听过,有如此恐怖的天狗……” “汪呜呜呜呜……这些都不是重点好嘛,估计不用十秒,我们就要被祂吞到嘴里了!” 特摄服布满伤痕的藤原拓海、全身上下只剩一条铁内裤的山田健吾、盘膝而坐的弘法大师,正在屏障内侧并肩而立。 在那占据了整片天空的恐怖巨脸面前,无论人类还是鬼怪,都兴不起任何抵抗的念头。 随着空间裂缝不断扩大、缝隙后方那焦土遍地的平原逐渐侵蚀到整个东京都内之后,集结在「阳之阴」的除灵者们,在越来越多的鬼神面前陷入了苦战。 就在众人抱着“死守白鱼、护住大阵”的信念苦苦支撑时,这张让人内心生不起任何反抗意识的暗红巨脸,遮蔽了天空…… 虽然战斗随之中断,但众人心底的希望也被彻底破碎。 “不能坐以待毙,你们守住白鱼,我上去和祂拼了!” 见那吞食天地的巨口已无限接近城市上空、连内部密集的锯齿和猩红血肉都清晰可见,藤原拓海撑起酸痛的身体,腾空而起…… “等等,你们快看,那又是什么?!” 与此同时,那巨脸探下之处,一道若浮空岛般庞大的黑色人影,在滚滚乌云中悄然现身。 “前、前辈,能行吗?” “阿弥陀佛,以身济世,功德无量……” 看着远处那道有些熟悉的黑影,藤原拓海、山田健吾和弘法眼神一凝。 …… 丰岛区,池袋sunshiy大厦上空。 “言峰次郎,如果你所谓的进化、跃迁、存续,只是为了获得强大的力量,然后接受更强大存在的奴役……” 荒木宗介的身影撞破扭曲的空间,出现在了千米高空之上,如挑衅人类的蚊子一样,拦在了那天逆每姬神那粗长鼻尖之前…… “那么,我就让你看看,这些拥有如此强大力量的存在,是多么的无能!” 面对这近在咫尺、遮天蔽日的狰狞巨脸,他毫无畏惧地在半空中猛然转身,笔直挥拳…… 一尊三头六臂、符文燃烧、磅礴如山的黑佛,自他背部腾空而起! 在吸收了天魔雄命全部的业力之后,这尊黑佛的体积已远超往日十倍有余,宛若一座燃烧着的浮空火山,将整个残破的东京笼罩在阴影之下! “神足通……还有这具佛体……你难道是……乞叉底蘖婆?!” 看着这尊滔天黑佛身上燃烧的业火,上方张口欲咬的天逆每姬神,不禁眼神一滞:“难道,就连你,也抵不住地狱千万年业火侵蚀,终究是入魔了吗?!” “不……不对……你,根本不是乞叉底蘖婆!” 忽然,祂那血红大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这只是祂的,佛骸!” “嘻嘻嘻嘻嘻嘻嘻……” 随即,天逆每姬神那血色巨脸,扭曲着笑成了一团,喷涌出无数黑色泪滴:“发下宏愿,誓要渡化众生的乞叉底蘖婆……居然死了!死了!死了!” “有了这佛魔一体的佛骸……我就能重回高天原……” 那布满黑色长齿的巨口贪婪地开裂到极限,下探的速度陡然提升,似乎想要将下方的黑佛囫囵吞下:“我要让那些冠冕堂皇的家伙,为当初将我逐出高天原,痛哭流涕!” “龙马……请你在天之灵……好好看着吧……” 与此同时,那黑佛已经抡起六道符文燃烧的巨拳,和荒木宗介保持着动作同步,抡向了近在咫尺的天逆每姬神:“这一记‘荒木友情破颜拳’,是我替你揍的!” “呜?咕咚……” 拳影当空,化作六道烈焰闪耀的黑柱,接连捅入了天逆每姬神那深渊巨口。 1026 甘之若饴 “呃啊……多么宏伟的佛力……唔咕……多么醇厚的业力……呜呜……都是我的了……” 随着巨口将那六道黑臂甘之若饴地吞入,天逆每姬神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 “呜呜呜……等等……这是什么……咳咳……” 但祂口中惊恐的话语,已被击得七零八碎,只剩低沉连绵、欲罢不能的吞咽声。 “咕呜呜呜……这根本不是……咳咳……” 六道黑壮饱满的拳影舞动如风,将那深不可测的巨口填满,不断来来回回、进进出出…… “乞叉底蘖婆……呕……的力量……” 天逆每姬神,乃是素戋呜尊怒气所化,号称能吞食世间万物。 别说区区六根粗黑的手臂,无论佛法、业力、怨气、灵魂、执念还是一整座城市,甚至是高天原诸神积蓄的逆气,祂那深渊巨口都能轻易吞噬、化为己用。 但此刻,对方这“法身”之内,蕴含着一股她未曾见过、也无法消融的诡异力量。 仿佛,能将世间一切,归“无”的力量。 “哇啊……你到底是什么……呜呜呜……” 六臂齐入、不堪重荷之下,祂整张猩红扭曲的怪脸,从口部开始被洞穿、撕碎…… “你这……咕咕……披着佛骸的外……呜呜呜呜……不要……呕啊!!!” 话未说完,天逆每姬神那“绝世容颜”已彻底分崩离析,在空中炸裂成无数白色光点…… 云层间,拳影留下的深邃巨洞,缓缓透下六道光柱。 漫天光点弥漫,宛若夏夜晴空中璀璨迷离的星河,又似坠落人间的繁星,纷纷扬扬而下…… 星河之下,那尊三头六臂、不怒自威的黑佛当空悬坐,好似随时可能毁灭一切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天逆每姬神碎裂后,一团团残余夜空的黑色“云朵”,正无声消失在其体内。 陷入黑暗与死寂的东京,被空中这美轮美奂、海市蜃楼般的绝景照亮。 “怎么可能,别说区区法身,就算是佛陀亲至,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将连天逆每姬神……” 白光之下,言峰次郎呆滞地注视着那尊让人窒息的黑佛,面容逐渐扭曲、全身如打摆子一般颤抖起来:“对了,老师……”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挥动双翼,身影在风中逐渐变淡:“去找老师,他一定有办法!” “想走?!” 不知何时悄然接近的东野幸平,带着血影朝他一刀斩下…… “呃啊!” 半条手臂,自风中飞溅而起…… 却依旧没能阻止言峰次郎捂着肩膀,彻底消失在狂风中。 “混蛋,我已经记住你的血了……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 将那条断臂丢下,东野幸平恨恨地咬了咬牙。 “喂喂,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低头看向脚下的城市,他眉头紧皱,向时本一郎问道。 “荒木君,到底是什么身份……还有,他刚才说的‘破颜拳’,又是何意?” 此刻,时本一郎亦沉浸在这黑佛现身、击破天逆每姬神的绝世容颜的震撼中。 “难道,是取‘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之禅意?” 摇了摇头,回过神来的时本一郎,皱眉低头看去:“奇怪,明明天逆每姬神和天魔雄命已被退治,百鬼亦兵败如山……” “为什么,逢魔之原还在与东京融合?” 此刻,在云层后方光柱照亮下,能清晰看见成片成片的焦土正吞噬着原本的城市,好似一张即将燃烧殆尽的报纸…… “难道,是那东西!” 突然,时本一郎若有所悟,御剑朝着西武大厦飞去。 “什么东西……等等我!” 闻言,东野幸平展翅腾空、紧随其后。 …… 西武百货大厦顶层。 时本一郎御剑而下,重重落在裂成两半的天台上。 “会长大人,您安然无恙,实在是太好了!!!” 天台另一侧,那盘踞不动的火车驾驶室内,探出一颗铮亮的地中海,朝他发出了动情的呼喊。 正是和时本一郎一路赶到后,被抛弃在天台上布置阵法的常田广志。 “广志,你没事吧?” 应了一句,时本一郎脚步匆匆地跃上了那火车顶部。 “我没事,有这火车气息掩盖,周围的家伙根本注意不到我……” 跌跌撞撞地自驾驶室内钻出,常田广志手中捏着一个皱巴巴的昏黄矿泉水瓶,惨白的脸上还残留着无限的惊悚:“会长,上面那两个可怕的鬼神,是被荒木君的法身解决了吗?” 按时本一郎的吩咐布置好阵法之后,他便一直默默守在天台之上。 逢魔之原融合、魑魅魍魉出没,再加上天魔雄命和天逆每姬神接连现身…… 弱小而无助的他,只能一直藏在这火车头内、握着粗壮的矿泉水瓶暗中窥视,直到那尊眼熟的黑佛登场…… “找到了,百鬼绘卷……” 没有回答常田广志的问题,时本一郎弯腰拾起了车顶上方的绘卷:“果然,是这东西,还在支撑着青行灯留下的百物语!” 此刻,这不知来自何处、亦不知去往何方百鬼绘卷,表面原本画着的无数狰狞鬼怪已褪去墨色、仅存空无一物的白纸,却隐隐流转着呼吸般的青色光芒。 “铮。” 时本一郎拔出桃木剑,毫不留情地斩在这绘卷表面,炸裂出大片雷罡。 “啧,难缠的怨物。” 雷光散尽,那看似不堪一击的残破绘卷,却依旧完好如初。 “等等,那黑佛不见了……” 一旁,突然传来常田广志的惊呼:“诶,荒、荒木君?!你什么时候来的……” 身穿黑色紧身衣的荒木宗介,自扭曲的空间中走出,出现在了天台另一侧。 此刻,那毁天灭地的黑佛和漫天白光已消失在城市上空,只剩下缓缓蔓延的空间缝隙,不断扩大着逢魔之原的领地。 “直觉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油腻气息,我就试着用神足通过来看看……” 看清天台对面那颗耀眼的地中海,荒木宗介激动地呼喊着,张开双臂大步奔向对方:“果然是你,常田副会长!” 1027 事后の清理 “咳咳,荒木君,你的敬仰老夫铭记在心,但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专业除灵者,夕阳下的奔跑这种重逢方式还是略显……” 看着朝自己激情拥来的荒木宗介,常田广志口嫌体直地张开双臂、迎向对方…… “你这个,一言不发就擅自旷工、抛妻弃子,卷走时本老头留下的罗盘和僵尸跑路的混蛋地中海!” 却被一道强壮的手臂掐着领带提上半空,如同鲤鱼旗一样随风摇曳:“害得我自动成为唯一嫌疑人,背负下了所有罪名,还被迫犯下越狱、袭警、裸奔等无数罪名,成了人尽皆知的‘帝国の绝凶马赛克’,在犯罪的道路上越陷越深……” 你知道被全日本看过屁x是什么心情吗,我一辈子出门都得带口罩帽子和墨镜了……对了,一会应该会有记者进场,不如也让你也体验一下…… “不是……荒木君……先别脱……你听我解释……我也不想……别摇了,要吐了……” 猛烈摇晃之下,常田广志如风中残烛,说话都变得断断续续…… “荒木君,不必过于责难广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老夫的指示。” 远处,传来一把金铁夹杂的低沉嗓音。 “那个,之前就想问来着,茧什么时候学会说话了?等、等等……” 看着这包裹在重甲之中的百战铜尸,荒木宗介微微一愣,将额上的眼罩反复掀起、放下…… “你是……时、时本……老头?!” 无论他怎么看,在茧那惨白刚硬的面容后方,都重叠着一张半透明的、无比眼熟的苍老面容。 “在老夫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很好地握住了钓竿,虽然拉钩的时候用力过猛了一点……” 时本一郎微微点头,冲他欣慰一笑:“总而言之,做得不错,辛苦了,荒木君。” “钓竿什么的……我……我还一直以为那个电话……是临终托梦或者鬼来电……” 指着“死而复生、借尸还魂”的时本一郎,荒木宗介满脸的目瞪口呆:“你……你居然……” “不是说过吗,老夫也不是那么容易服输的人,后手之类的还是留了亿点点的……” “太好了,这下我的罪名可以彻底洗清,你这老头真是让人喘了好大一口气啊!对了,正好协会这个月的补贴还没有入账,是不是加上精神损失费一起补……” 任凭手中的常田广志滑落地面,荒木宗介激动地朝时本一郎跑去。 “喂喂,荒木君,老夫好不容易续得一命,尚有使命未完,暂时还不想成佛。” 但时本一郎早已先知先觉地御剑而起,退到了裂缝后方的另一半天台上:“当务之急,是让百物语停下,阻止逢魔之原继续和东京融合……” “那个……” 尴尬地收回自己递出的双手,荒木宗介转头看向了那散落火车顶部的卷轴:“所以,就是这个东西,在召唤那些家伙过来吗?” 他一步踩上火车头,拉起其中一截绘卷,用力一撕:“看我撕了这破玩意儿!” “白痴宗介,不必白费力气了……” 不知何时到来的东野幸平,悬在半空,冷眼旁观道:“我从如月站跟着这个厕纸一样的画卷,绕了一整个东京追到这里,路上试了无数次,根本没办法弄坏。” “嘶啦!” 清脆的撕扯声中,那连绵不断的百鬼绘卷,在荒木宗介手中一分为二…… “哈?这不是撕掉了吗,还没我家的特价厕纸结实。” 话音未落,漆黑的业火自掌心腾起,将他手中那一截绘卷燃作了灰烬。 “喂喂,这好歹是怨物……” 时本一郎目光一滞,随即释然一笑。 和被“六拳破颜”的天逆每姬神比,怨物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就算你把这《百鬼绘卷》撕了,但那‘百物语’好像还在继续……” 在东野幸平冷冽的视线中,密密麻麻的空间裂缝,依旧在蚕食着现世的东京。 “对了,东野君,你刚才说,那火车拖着这绘卷,绕了整个东京一圈?” 时本一郎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头顶上方的东野幸平:“你可记得,具体的路线?!” “大概,是从琦玉方向过来,从大塚站进入东京……然后顺着山手线一路往东……” 东野幸平摸着下巴,低头回忆起来:“后来,这破火车在皇居前那一段开始胡乱打地洞,但大体上也是顺着山手线的方向一路过来的……” “太好了!” 仔细听着东野幸平述说的路线,时本一郎激动地点了点头:“如果老夫所料不假的话,必须在逢魔之原和东京彻底融合之前,把这包围了东京的绘卷全数回收,才能结束‘百物语’。” “喔?” 东野幸平眼神微微闪烁,抬手拿起被荒木宗介撕断的其中一截绘卷,化作一道血影腾空而去:“事不宜迟,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那么,我也来帮忙!” 一旁的荒木宗介闻言,捏了捏指节,跃跃欲试。 “不,荒木小子,等东野君彻底回收这绘卷之后,再由你出手销毁即可。” 时本一郎摇了摇头,伸手指向下方遍体鳞伤的城市:“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只有你能做到。” “现在,城里的除灵者、救援队和没能疏散的群众们,正因为某些‘不速之客’的到来而岌岌可危。” 天逆每姬神陨落之后,那一道道破界而来的灰影似乎受到了惊吓,此刻全都销声匿迹。 但在荒木宗介金白双瞳之中,高楼大厦、街头巷尾间,一道道游窜的鬼神气息,如明灯一般耀眼。 “只有我,能做到的事吗?” 微微一笑,荒木宗介将手中头盔戴上。 “不错,完事之后,认真清理是基本礼仪。” 空间扭曲之中,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天台上。 下一秒,一道磅礴如山的佛影,悄然出现在下方的建筑群中。 “不属于人间的家伙们,这是最后一次警告,该回哪里回哪里……” 那黑佛的三颗头颅,双目绽放出洞彻一切的白炽光芒,发出了震慑灵魂的呼喊:“东京,是我的地盘!” 1028 擦枪走火 一尊三头六臂的黑佛,好似特摄电影中即将毁灭城市的哥斯拉,保持着悬空端坐、六手拈花之势,就这么在建筑群中移动起来。 “那个怪物,又来了!” 那恐怖的佛影所过之处,大群的鬼怪如同被捣了窝的蟑螂,四散而出…… “连天逆每姬神大人都不是祂的对手,‘百鬼夜行’要怎么办……” “还‘夜行’什么,跑啊!” 但在那庞大的抽吸力面前,它们只能如狂风中的蜡烛,无可抵挡地迎来熄灭的命运。 就连混杂其间的一道道灰色身影,也难以逃出生天。 “不,人间太危险,我先回逢魔之原了!” 感应到“同类”们的凄惨遭遇,尚未被波及的鬼怪,如四下逃窜的过街老鼠,以比来时更加饥渴的姿态、前仆后继地朝空间裂缝“回流”。 “不,这是怎么回事?” “快停下……谁去停止这破阵法?!” 但是,他们刚返回逢魔之原、松了一口气…… “完了,逢魔之原已经和这片空间融合大半,我们根本无处可逃!” “吾辈付出数百年心力与肉体,让逢魔之原降临现世,到底是为了什么?!” 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很快又随着缝隙的扩大,回到了那座钢筋混凝土打造的“处刑场”。 …… “交给这两个小子,应该没问题的。” 恢复安静的天台上,时本一郎和常田广志在徐徐微风中并肩而立。 “广志,你守在这里,等着东野君从另一头回来……如果通讯恢复了,就想办法联系协会和阴阳寮。” “收到!可是,会长,您要去哪里?” “我,还有点事,想去问问。” 留下这句话,时本一郎抬手将地上的「阴阳四象天星盘」隔空摄入掌心,直接御剑而起,消失在了建筑群中。 …… “喂喂,宗介这家伙,真是闹得有够天翻地覆的……” 池袋西口公园广场,满身血污、面色虚弱的二之前龙马,正靠坐在一张扭曲变形的长椅上,手中握着唯一完好的一柄左轮。 “吉原那边本来就没恢复营业,这次一闹估计歌舞伎町也要关门一段时间了,不如申请去大阪新田飞地那边公费疗养一下?” 仰望着城市中若隐若现的黑影,他嘴边烟头忽明忽暗,化作一个个忧愁的烟圈。 “连这种‘天灾’级的邪神,居然都不是他的对手……荒木宗介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坐在长椅另一头的尼雅,担心的却是另外一回事:“不过,你应该庆幸,若不是他这么一闹,我们恐怕现在已经丢了小命……” 擦了擦额头的汗滴,她目光中依旧残留着恐惧:“之前的一分钟内,至少有七道鬼神级的气息,陆续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我们身上停留过。” “啧,缚鸡之力的话,多少还是有的吧……” 二之前龙马利落地摆手,将左轮枪弹巢摇出,轻轻拨动着:“只要不是一拥而上,再拉六位之前那种‘天狗桑’陪葬,应该问题不大。” 高速旋转的弹巢内部,赫然是六枚血迹斑斑的暗红子弹。 “哼,说得好听,被那些天狗包围的时候,某人只能在我裙下瑟瑟发抖呢。”谷繫 冷嘲热讽了一句,尼雅用好奇的目光瞥向那六枚子弹,却什么也没问。 能一发解决鬼神的子弹,若放到教廷,起码是「次禁咒级」的法器。 这想必,是日本官方的某种“最高机密武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交到了这个小警察手里。 “咳咳,那是我当时伤势还没恢复,不然哪怕只有一只手,也能将祂们全部击落……” 想起之前被那七只大天狗围困、趟在修女膝枕上瑟瑟发抖的恐怖经历,二之前龙马愤懑不平地将枪口虚指天空、比划起来:“我之前一人独战天狗群的英姿,你是没看到……就像这样,biubiubiu……一枪一个小天狗……” 身体恢复行动力之后,他才从那被「鬼一法眼」斩碎的左轮残渣中,将这最后六枚「黑翼as试作v型」一一收复。 “嗯?” 与此同时,他枪口所指之处,一道扇动黑翼的人影,一闪而逝。 “砰!” 被心底那天狗留下的阴影刺激,二之前龙马条件反射地扣动了扳机。 一枚暗红色的子弹,就这么旋转着脱膛而出,消失在了夜风之中。 “怎么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枪声,一直保持警惕的尼雅,第一时间自裙下掏出了一柄雷光炸裂的银锤。 “奇怪,我明明好像看见有什么的……” 目光呆滞地停留在那子弹消失、空无一物之处,二之前龙马摸着后脑勺,讪笑起来:“没……没事……一不小心走火了,啊哈哈哈哈……” “你是白痴吗?次禁咒级的珍贵法器,就这么被你射了空气?!” “有、有什么关系,擦枪走火这种事情,我随便写写报告就ok了……再说,这子弹还是研究所‘私人赞助’给我的……” “等等,那不是非法武器交易吗?” “请不要在意这种细节。” …… 池袋西口公园数百米外,池袋大都会大饭店顶楼。 “嘶啊!!!!” 一道托着黑翼的身影,自呼啸的狂风中现身,捂着胸口无力地栽倒在天台上。 “东野幸平……荒木宗介……时本一郎……还有,那个打黑枪的警察……” 这失声痛吼着的男子,正是自东野幸平刀下逃离的奥姆真理会会长,言峰次郎。 “呃啊……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此刻,他肩膀处的巨大豁口,已借着人鱼强悍的自愈力,长出了半截粉嫩如新的手臂…… 却不知为何,血肉重组的速度越来越慢,没能完全愈合便戛然而止。 “哈哈哈哈哈……自顾不暇的我……” 自嘲一笑,言峰次郎吃力地撕开衣襟,查看起自己那狂风与血肉交融而成的透明上半身。 “又有什么资格……让荒木宗介那样的存在……付出代价?!” 对拥有鬼神之躯的他来说,区区“断肢重生”的伤势,并不足以让他发出如此痛苦的呻吟。 这一切,是因为他左胸处,一道新鲜的、精准贯穿心脏的弹孔。 1029 愿为君羽间风 “这枚子弹,为什么会带着业火……” 一颗黑焰萦绕的弹头,正在言峰次郎那破碎的心脏内部,越燃越盛。 “所以,就这样结束了吧?” 业火灼烧下,他只觉自己体内的鬼神之力,连同生命和灵魂,正一点、一点悄然流逝。 “哗啦……” 与此同时,一封发黄的纸片,自领口内侧随风飘落…… “这是……” 言峰次郎下意识抬手,将那纸片接住。 “是木染……在那时候……放进来的吗?” 看着这张发黄的卡片,与春日木染相拥的那一刻,对方悄然探入衣袍的小手,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明信片?” 血迹斑斑的纸面上,印着一座白顶红柱黑墙的寺庙,最上方还有「京都鞍马寺-贴票明信片」的字样。 “寄……给我的?” 明信片后方,残破的邮票旁,赫然写着“东京都文京区本郷7-3-1,东京大学附属医院肿瘤科,言峰次郎收”的字样。 “这字迹是……” 看着地址栏下方,那一行行眼熟的娟秀小字,言峰次郎只觉心跳和呼吸骤停…… 这一刻,业火燃烧的痛苦和生命流逝的空虚,全都被他抛之脑后。 「to天狗桑」 「这封延时寄出的明信片送到时,我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吧?」 「原本打算,在陌生的京都,寻觅无人的森林,就这么安静地离开……对没有牵挂的我来说,是最不给他人添麻烦的方式了。」 「每每这么想时,某张带着责问的脸,总会在脑海中浮现。与其说,是因‘浪费他人赠予的时光’而自责,不如说是思念……思念那张冷漠中暗藏着热情、在彻夜疼痛中给予我勇气的脸。」 「墨染纸面,方知我是如此深爱着你。或许,在遇见你,明白爱之前,真正的我,并不存在。」 「如果,我最终选择回医院,那一定不是为了延续生命,而是试着紧握流逝的时光,在最后的日子待在珍惜的人身旁。」 「请不必为我而悲伤,生命的重量,本非时间可度量。若能在你的身边,悲伤着生者的悲伤,安然地离去……这样的我,应该是幸福的吧?」 「今后的岁月里,请你也要成为拯救他人的天狗。愿为君羽间风,但看木叶舞枝头,万木垂梢首,知我曾来过。」 「from不具名的微风」 “哈……哈哈哈……拯救……他人……的天狗?” 不知是业火灼心、生命流逝,或是泪流满面的缘故,看完这张明信片,言峰次郎的视线已然一片模糊。 “抱歉,加奈子……咳咳……我原本以为,已经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他无力地软倒在地,口中血沫翻涌,沉浸在生命结束前最后的时光中:“最后却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除了带来杀戮与死亡,没有任何意义。” …… 十二年前,东京都千代田区,超自然研究所。 “这些生物的组织结构,是何等的美妙与独特……” 面容略稚、满眼狂热的言峰次郎,如朝圣般在一排排大型试管前躬身抚过。 “这简直,是跨时代的发现……就连诺贝尔医学奖,都没有资格评价的研究成果!” 眼前这些一人宽、一人高的试管内,有的浸泡着单独的肢体和器官,有的甚至是一具完整的生物标本。 在这些似人非人、似动物非动物的“标本”身上,学医多年的言峰次郎,看到了无数不同于地球已知物种的特征与结构。 当然,对普通人来说,与其说是“生物”,或许用“妖魔”来形容更加恰当。 “言峰君……看过这一点点‘阶段性成果’之后,我之前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背着手走在前方的清瘦老者,头也不回地问道。 “请叫我次郎就好,老师……至于考虑,在见到这一切之后,根本不需要了。” 言峰次郎面色一肃,恭恭敬敬地以土下座的姿势,将额头贴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请务必,给我这份荣幸,参与到您伟大的研究中!” “不愧是日本当代最有潜力的医学天才,不需要任何讲解,就能明白其中的价值。” 老者赞许地点了点头,从旁边拖出一个刻满符文的破旧木箱:“不枉我为你,准备了单独的‘研究课题’。要知道,这里面的‘素材’,可是我费尽人脉,好不容易搜集全的。” “这些是……古董画?可是,我们的课题,不应该是医学类的……” 打开木箱,出现在言峰次郎视线中的,是一幅幅充满鬼怪形象的精美绘卷。 “稍安勿躁,详细的内容,很快你就会知道。不过,聚焦在东京的视线太多,不便进行下一步研究。所以,我为你安排了个更适合的地方……” “对了,不出意料的话,今后可能会有某个隐秘组织邀请你加入。那时候,我们……” 将木箱重新合拢,老者慈祥微笑着,耐心向他叮嘱了起来。 “我知道了,请老师放心。” 听着对方的话语,言峰次郎低垂的眼中,逐渐燃起炽热的火焰:“终于找到了,人类进化的方向……” …… “最近的经历告诉老夫,人生的意义,并不止步于生死。” 金铁摩擦般的嗓音,悄然在耳畔响起,将言峰次郎涣散的思绪唤回。 “你是……时本……一郎?” 一道暗红的身影,缓缓走入言峰次郎模糊的视线。 “现在告诉我,关于「恶之华」的事情,还来得。” 来到对方身前蹲下,时本一郎诚恳地说道:“这一定,能在未来,拯救无数条生命……” “嘿,无数条生命吗?” 听见这个词,气息虚弱的言峰次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告诉你,也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请讲。” “你发誓……将我的骨灰,葬到一个指定的地方……地址是……” “老夫记下了……” 仔细听着言峰次郎的话,时本一郎郑重地点了点头:“鄙人时本一郎,以三清之名起誓,必如你所愿。” “很好。我的……时间不多了……你,附耳过来……” 听见时本一郎的承诺,言峰次郎满意地点了点头,费力地在对方耳边低语了起来。 “我知道的,差不多都告诉你了。” 三分钟后,气若游丝地述说完毕,他脱力般向地面倒去。 “无法正视生死,一味寻求虚伪的答案……” 仰望着微微亮起的天空,言峰次郎眼中的光彩,黯淡了下去。 “加奈子,我还真是一个不合格的医生呢,对吧?” …… 1030 忽明忽暗 “广志,天,终于亮了呢。” “不,荒木君……应该说,是本就属于东京的白天,回来了。” 西武百货碎裂的天台上,荒木宗介和常田广志并肩而立,眼神复杂地眺望着脚下的城市。 “看来,幸平那小子,按时将那些画卷收回了呢。” 侵蚀着东京的空间裂缝,和逢魔之原的大片焦土,正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渐渐消失。 磅礴如云团黑鱼和白鱼,正欢腾地在建筑群中游动,吸食着残余的怨气。 密密麻麻的救援队伍,在装甲车和直升机的掩护之下,穿梭在残垣断壁般的建筑群中。 黑夜褪去,东京都在午后的灿烂阳光下,开始一点、一点焕发出原本的生机。 “吾辈任侠道之人,自然言出必行。” 背着一大捆绘卷、远看如展翅的蜗牛的东野幸平,轻盈地落在了对侧天台,将火车顶部最后一截《百鬼绘卷》卷起。 “可惜,龙马没能看到这一切。” “没关系,知道现在这个结果,那家伙应该也能安息了吧?” 隔着将整栋大厦一分为二的巨大天堑,二人沉默地对视着,陷入了无尽的哀思之中。 “喂喂,你们背着我,说什么晦气话呢?” 天台的大门,突然被人猛地一脚踢开。 “本大爷没能在红灯区‘奋战’到退休,怎么可能就此安息?!” 血迹斑斑、赤着上身的二之前龙马,叼着一颗忽明忽暗的烟屁股,精神抖擞地走到了阳光下。 “龙、龙马?!” “宗介,你不是说这小子挂了吗?这怎么看都不像是灵体之类的……” “没错啊,他、他之前,明明在我眼前……难道,是被尼雅用禁术转化成了吸血鬼、僵尸或者牛头人之类的玩意儿了?” 看着眼前气色虚弱得像来了二十发、但起码性命无忧的二之前龙马,荒木宗介和东野幸平微微一愣,脸上的阴霾化作了惊喜。 “事先说明,我隶属的是‘异端审判所’,不是‘异端制造所’,教廷也没有这种古怪的邪术。” 一脸没好气的尼雅,紧随二之前龙马身后走出:“啧,就你这被圣光术透支的程度来看,估计最近半年都别想在红灯区有所建树了。” “什么?那我上个月买的‘无限指名过夜套餐’岂不是要放到过期了?” “咳咳,那个,几位,既然绘卷已成功收回,就赶快交给荒木君‘销毁’吧!这边的事情处理完,鄙人还要奔赴下一场艰巨的战役……” 忐忑不安地整理着衬衣上的领带,常田广志脸色纠结地打断了几人的谈话:“无缘无故离家出走这么多天、还变成了全国闻名的通缉犯,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向内子解释呢……警察上门问询之后,惊慌失措的她一定准备好了‘谢罪专用榴莲壳’吧?” 被常田广志提醒,荒木宗介将手伸向对侧天台上的东野幸平:“不错,幸平,赶快把那堆破画卷丢过来给我吧。” “抱歉,宗介。” 可是,东野幸平接下来的话,让天台上原本回暖的气氛一滞:“这东西,我现在不能给你。” “别开玩笑了,那可是差点毁掉整个东京的‘违禁物品’,你以为是龙马随时可以从保管库‘锵’出来看半个月再还回去的杂志吗……” 看着面容低垂、看不清表情的东野幸平,荒木宗介讪笑着把手向前伸了伸:“快拿来,这‘厕纸’这么大一堆,我一个人还得撕半天呢。” “不,我没有开玩笑。” 狰狞锐利、黑白交融的骨翼舒展开来,东野幸平整个人悬空而起:“百鬼绘卷,我已经答应了要帮别人‘回收’,所以今天必须带走。” 浓郁的血腥味,在天台上悄然弥漫。 “东野君,别冲动,私自带走叁级以上怨物,可是死罪!” “我就知道,血族没一个能相信的……你以为,想走就能走得了吗?” 气机牵动之下,常田广志和尼雅下意识摆出了戒备的姿态,随时打算出手阻止他。 “等等,幸平,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先别急,有问题可以和我们商量嘛。” 荒木宗介和二之前龙马齐刷刷向前一步,挡在了二人和东野幸平中间。 恍惚之中,天台上那道两米宽裂缝,给人一种无法跨越的错觉。 “抱歉,更详细的情况,因为和别人的约定,我无法告知。” 面对好友不解的眼神,东野幸平歉意地摇了摇头:“我现在,只是个连自己的爱人都无法守护的丑陋怪物。世界和平、拯救天下苍生之类的事情,我根本没资格考虑。” 他并没有直接离去的意思,只是悬空而立,用那对吊角眼坚定地与众人对视着:“当然,出于各位的立场,如果要出手阻止,在下也不会有一丝怨恨。” “却不能和我们说,不代表我不能猜吧……” 沉默了几秒,荒木宗介瓮声瓮气地问道:“是和让你复活的那个人,还有丽子有关吗?” “没错,那人对我有恩……而且,丽子目前的状况,不太好……” 东野幸平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不过,很快,她就会好起来。” “这样吗……现在不能说明,那等一切处理好之后,你再回来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不就好了?” 荒木宗介突然扬起嘴角,露出了明快的笑意:“咳咳,那个,广志,就这样愉悦地决定了,这件东西就先借给幸平……” “什么,愉悦?!” 接着,他粗壮的手臂搭上了一脸茫然的常田广志的肩膀,在对方耳旁咬着下唇低语道:“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就可以了……扣工资也好、记案底也好、开除也罢……总之,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本人来承担。” “也不用搞那么复杂,干脆我直接写一份一万字的任务报告,就说那个东西……” 一旁的二之前龙马也摸着下巴,连声附和道:“对了,就说它自己突然烧起来,烧得一点灰都不剩了。” 1030忽明忽暗 1031 兄弟 “先不说‘愉悦’的点在哪里……荒木君,这可不是扣工资或者开除能解决的事!” “你们两个小子,当那是什么了,‘江湖救急’以后还不还再说的小雨伞吗?” 面对荒木宗介和二之前龙马这过于草率的“决定”,常田广志和尼雅神情开始变得惊慌,七嘴八舌地劝说起来。 “不行,绝对不行,这可是鄙人职业生涯不能承受之重……荒木君,我以副会长的身份,要求你立刻阻止东野君,把那玩意儿拿回来!” “只要这件极度危险的怨物还存于世间,百物语就有可能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开启,再度召唤逢魔之原过来!按照教廷和皇室的‘互助公约’,我现在有权阻止你们……” “喂喂,宗介,龙马,你们最好把这地中海大叔的话听进去……” 就连对面的东野幸平,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地瞪着二人:“中东那几座‘死亡之城’已经很好地证明了,这些古怪的怨物背后,暗藏着随时可以毁灭一座城市的天灾!” 虽然很感激你的赞同,但鄙人可不是什么地中海大叔,而是除灵者协会的副会长,并且随时有可能成为会长…… “宗介,身为东京都最强的除灵者,你现在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让我‘成佛升天’吧?就像,你对其他怪物做的那样……” “瞎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幸平你,可不是什么怪物……而是我喝过结拜酒的兄弟!” 荒木宗介伸手指向空中的东野幸平,微眯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决:“东西你有用就尽管拿走,万一捅出了天大的篓子,我会狠狠地抽你一顿屁股,然后帮你擦干净!” 不对,理论上,这样做我的手也会沾到屎……应该是先擦干净,再抽一顿……可帮忙擦干净这个行为本身就有点……为什么越形容越奇怪了? 笨蛋宗介,现在可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宗介,幸平……你们两个……白痴!” 用模糊的视线看着天台上并肩而立的荒木宗介和二之前龙马,东野幸平仰头望天,微微一笑:“……不过,谢了,兄弟。” 巨大骨翼掀起狂暴气浪,他带着百鬼绘卷冲天而起,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糟糕,一不注意让东野君跑掉了……荒木君,你必须要负起责任来,如果这次的‘污点’影响了我今后的会长选举,老夫就是死也会变成地缚灵缠着你!” “那个广志,说起污点什么的,你和我‘背德の交易’那回事,我可是经历无数严刑拷问都没对警方透露半分呢……” “好卑鄙,居然在这个时候用‘那件事情’威胁,想封我的口?!” “也不知道是谁招呼不打就跑路,让那一大笔现金被警方当成我‘杀人越货’的赃款铁证,现在还放在证物科?!” 就在天台上一片乱哄哄时,身披铁甲的时本一郎,自空中御剑而来,落在天台一角。 “会长,你总算回来了!” 常田广志娇柔地跑上前,一脸委屈地说明起了情况:“全都要怪荒木君……无论我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肉,他始终一意孤行,才犯下了如此大错……” “东野君,强行带走了百鬼绘卷吗?那么,和他有交集的,多半也是那个组织的成员。” 时本一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打断了常田广志絮絮叨叨的“汇报”:“有个情况,要向各位通报一下……” 他看向场间众人,郑重地说道:“本次‘邪教恐怖袭击’的主使者,言峰次郎,已经确认死于枪伤。” “太好了,还以为又让那个混蛋跑了!” “天道昭昭,恶有恶报啊。” “到底是谁干的好事?” 听见这个消息,众人一片哗然。 “……在逃亡途中击毙他的,正是二之前君。” “什么,我?!” 而时本一郎的下一句话,则让二之前龙马成为了众人诧异目光的焦点:“难道,是走火的那一枪……呸,我当时就说,那风里肯定有什么东西!” “恭喜了,二之前警部,这可是大功一件……不,应该可以提前叫二之前警视了!” “啊哈哈哈,常田会长太客气了,今后还要协会多多支持呢。” “哪里哪里,副会长,副会长……时本会长不还在这的嘛……” 因为东野幸平带走百鬼绘卷蒙上的阴霾,随之一扫而空。 “荒木君,言峰次郎在死之前,告诉了老夫关于‘那个组织’的一些事。” 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时本一郎的沙哑的低语,悄然在荒木宗介耳边响起。 “那个组织……你是说,恶……” 看着场中兴高采烈的众人,荒木宗介将脱口而出的某个名字咽了下去,嘴角露出了狞笑:“嘿嘿,太好了。” 莫西莫西……鬼面君,听得到吗? 与此同时,随着逢魔之原褪去、电磁场恢复正常,厚海陆斗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荒木宗介耳旁。 鬼面骑士收到,听得很清楚,你们那边都还好吧? 得益于某位巫女大人的全面爆发,除了神乐坂周边被烧坏了一些建筑外,赤城神社内部一切安好。 通讯那头,厚海陆斗的语气十分轻松,甚至能听见“擦咔擦咔”的薯片咀嚼声。 先不说这些,刚才有通电话打到了你手机上,对方坚持有急事要和你单独通话,我马上给你转过来。 有「赤城姬命·神降」的小鸟游真弓镇守,赤城神社内部连逢魔之原的空间缝隙都没能侵入,游荡而来的鬼怪也在无视地形、威力恐怖的「鹰无」之下尽数蒸发。 喂喂,是荒木宗介吗? 没听过的声音……你是……谁? 接着,通讯频道里传来一把低沉粗犷的男声。 我是望月澈。 听见这个名字,荒木宗介微微一愣:望月澈?你这位‘偷懒大队长’现在打电话来有何贵干……奥姆真理会闹得这么大,我可是连你们防灾机动队的份一起努力了…… 现在不是啰嗦这些的时候……我暗中安排在研究所保护绫乃的人,到现在一个都没联系上! 1032 血染研究所 嘛,刚才整个东京都没信号,电话打不通很正常嘛,他们多半是带着望月氏避难去了…… 不可能!就算是去避难,他们也会在信号恢复后第一时间让我知道……目前这种程度的‘失联’,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全都死了! 不待荒木宗介把话说完,电话那头的望月澈,用声嘶力竭中混杂着牙齿摩擦的声音提出了要求:荒木宗介……请你现在,立刻,去超自然研究所!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见对方前所未有地用了敬语,荒木宗介沉着脸挂断了电话。 “荒木君,你去哪?” “超自然研究所!” 在众人迷惑的目光中,他径直奔入了楼道。 “超自然研究所吗?老夫和你一起去……” 看着荒木宗介离去的背影,时本一郎也悄然消失在了天台上。 “正好找有些人,要个说法。” …… 东京都,千代田区。 “轰轰轰轰!” 黑色重型机车带着急躁的咆哮,疾驰在劫后余生的东京街头。 “据言峰次郎所说,「恶之华」是个‘去核心化超自然神秘组织’,成员都以代号相称,通过定期‘网络会议’进行情报交流、物品交易和委托下达等匿名活动。老夫那滴水不漏的‘意外死亡’和竹取绘卷的失窃,正是「恶之华」中的「暗网领主」和「命运祭祀」两名成员,受他委托联手施为。” “十多年前,给予言峰次郎《百鬼绘卷》、提前告知他「恶之华」存在,同时在几天前从取走了《竹取绘卷》的人,正是其中一位「恶之华」成员,代号「天门探索」……” “同时,也是他能确认身份的唯一一名成员……超自然研究所所长、望月一族族长,望月康司。” 身披红甲、御剑而行的时本一郎,正不远不近地缀在机车上空。 “望月氏的爷爷,居然和言峰次郎、还有那什么「暗网领主」是一伙的……” 听着时本一郎的话,机车背上依旧一副“鬼面骑士”打扮的荒木宗介,更加用力地拧下了油门。 “看来,他当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凉模样把竹取绘卷‘托孤’给我们,根本没安好心呢。” 带着轮胎的焦臭,战国武士直接杀入了前方的超自然研究所大门。 “没人……” 不待车停稳,荒木宗介已快步跃下,站在研究所大楼前神情紧张地左右扫视…… “希望,他们是去避难了……” 眼前这苍白整洁的大楼和死寂无声的停车场,给人一种阴冷彻骨的感觉。 “里面有血腥味……荒木小子,老夫现在这具尸身,不便离你太近,你走正门,我走后门……” 身披红甲的时本一郎,低声说了一句,便悄然掠向了大楼侧面:“切记,对‘恶之华’沾边的任何事,都不可大意!” “放心吧,正门什么的,我最擅长了。” 点了点头,荒木宗介大步走入了面前的大楼。 大门内侧的走廊,依旧是那么的洁白整齐。 但那闪烁的日光灯光,和消毒水气息中浓烈的血腥味,不断催促着他的脚步。 “有人吗?门锁了?” 来到走廊尽头紧闭的铁门前,荒木宗介握住铁门把手,用力一拉…… “咔擦!!!” 那厚重的铁门,在让人牙酸的变形声中,应声倒下。 “啪嗒。” 一名身穿白大褂,双眼鼓起、面容凹陷的男子,自门缝后方向他倒来。 “呃啊啊啊啊啊……” 荒木宗介反应极快地一把托住对方胸口…… “喂喂,你怎么了,没事吧……死、死了?!” 却发现手中的男子早已停止了呼吸和心跳。 “嘶……好恐怖的伤口……” 对方背部,一道宛若三指利爪划过的巨大伤痕,让他手上沾满了半凝固的鲜血。 小心翼翼地将男子的尸体放到一侧,荒木宗介掀起眼罩、进入“地狱视野”,看向了门内…… “这地方,难道是被鬼怪侵入了吗?” 铁门后方的走廊中,数名神情狰狞、肢体残缺的白大褂研究员,正面朝大门方向倒在血泊之中。 “有什么东西,在追这些人……在把他们全部杀掉之后……从通风口离开了?” 从走廊地面到两侧墙面上,再到吊顶通风口,是一大片不知何种事物拖拽留下的、散发着怨气的黑色印迹。 “对了,望月氏!” 看了一眼漆黑狭窄的通风口,荒木宗介大步自眼前满是尸体、红白相间的走廊奔过,接连踢开数道木门,闯入了记忆中望月绫乃所在的那间重症病房。 宽大的无菌病房内,一名身穿护士服、满身血窟窿的女子,正软倒在血泊之中、气息全无。 “绫乃呢……” 无论如何搜寻,病床上并没有记忆中望月绫乃那娇小的身影。 “床单没有温度……如果是被带走的话,也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的焦躁却在进一步滋长。 “荒木小子,快过来这边!” 走廊外,时本一郎的呼喊,让荒木宗介转身冲出了病房:“时本老头,望月氏不见了!” “荒木小子,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根据尸体和血液凝固的情况判断,这些人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在昨天凌晨,也就是百鬼夜行祭开始之前。可是,那个时间段,研究所为什么会聚集着这么多的工作人员?” 此刻,身披红甲的时本一郎,正站在曾经与望月康司饮茶的会客室内,默默环视四周。 “从现场的情况看,研究所是从内部被突破的,对方下手很彻底,不但有反复‘补刀’的痕迹,甚至连灵体都没留下一具……这不像是只知杀戮的鬼怪会做的事情……” 这素雅清幽、茶香积陈的会客室,早已化作了鲜血与残尸纷舞的修罗场。 “还有,不觉得这人的动作,很奇怪吗?” 一名血洞满身、死不瞑目的研究员,正无力地挂在他身旁宽大的书架上。 “在这种封闭房间被追杀的时候,再惊慌也不会故意爬上书架吧?” 1033 死无对证 将那人的尸体搬开,时本一郎直接抬脚踢向了面前的书架…… “轰。” 精妙的寸劲技巧,外加百战铜尸的怪力,将书架连同后方墙壁贯穿出一道空洞。 “果然是暗室。” 接着,时本一郎毫不停留地钻入了灰尘散落的洞口。 “喂喂,等等我……这里面,居然这么宽?” 紧随时本一郎进入洞口,出现在荒木宗介眼前的,是一处篮球场大小的封闭房间。 “这一根根的,是试管?” 数排高矮不同、大小不一的玻璃管,整齐地林立在昏暗的房间中。 “老夫年轻时,与绫乃那丫头的父母颇有交情。她父亲望月辉二曾提到过,望月一族,并非人人都能继承‘天人血脉’,成为除灵者……” “而身为族长的望月康司,虽然没能继承‘天人血脉’,但在‘超自然科学研究’方面颇有建树。他主持的超自然研究所,自二十年前突破了人工制造、储存‘灵力’技术,一举打造出‘灵侦’系列装备后,一直深得皇室器重。” 先行进入的时本一郎,一边说着,一边在这些试管间快步掠过。 “但据言峰次郎所说,研究所负责的怨物初步评估、鬼怪和灵体特征分析以及灵侦系列装备的革新等课题都只是掩护……望月康司一直在暗中钻研的其实是名为‘超自然进化’的课题,旨在找到人类与鬼怪完美融合的途径。” “这十多年来,言峰次郎操控奥姆真理会不断向百鬼绘卷献祭,为望月康司提供了不少鬼怪肢体、器官和鬼怪化的人体,作为‘试验用活体素材。” “这些培养液里浓缩着大量和‘灵侦’系列装备同源的人工灵力,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用来‘封印’那些‘素材’的。” 此刻,这暗室内的试管全都被敲得粉碎,内部空无一物,只剩幽绿色的培养液流淌一地。 “一点‘素材’都没剩下,清理得太干净了!” 从怀里摸出「阴阳四象天星盘」看了一眼,时本一郎摇了摇头:“不管是谁做的这一切,简直就像早有预谋一样。” “你意思是,望月康司提前知道言峰次郎可能会供出自己,所以将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杀人灭口、把实验素材销赃灭迹,然后带着绫乃跑路了吗?” 踩着那绿油油的培养液,从另一侧支离破碎的一台台仪器前走过,荒木宗介也没能看出什么端倪。 “这种可能性很大……望月康司当初故意借出竹取绘卷,多少对你能让鬼怪成佛的实力有所了解……” “但是,要说对奥姆真理会的‘百鬼夜行祭’信心不足到提前一天离开,未免有些太……还是说,有其他势力窥视研究所的技术,趁乱突袭了这里?” 眼前这混乱的状况,让经验丰富的时本一郎,也有些拿不准了。 “喂喂,这痕迹,有些眼熟呢?” 与此同时,墙上一道道拖拽着的黑色印迹,吸引了荒木宗介的注意。 “杀掉外面那些人的鬼东西,来过这个房间……所以,地上没有足迹,是被培养液里的灵力消除了吗?” 荒木宗介沿着那道印记拖拽的方向伸手抚过…… “印迹出来的位置,是这里吗?” 跟随敏锐的直觉,他突然抬手一拳,狠狠轰在那面墙壁上。 一道与墙面融为一体、甚至连缝隙都没有的推拉门,应声倒下。 “暗室里的暗室……套娃吗?” 推拉门坍塌之后,露出了一个相对狭小私人的办公室,里面摆满了杂乱的书籍、几台电脑仪器和一些生活用品。 “等等,里面有人!” 书桌前的办公椅上,一道身穿白大褂的瘦小身影,正背对二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向时本一郎递了个眼色,荒木宗介小心翼翼上前,将那办公椅旋向自己…… “他是……望月康司?!” 出现在他眼前的,正是被二人怀疑“销赃跑路”的超自然研究所所长,望月康司。 此时,这名老态龙钟、满脸皱褶的研究所所长,就像是顶不住加班的疲倦睡着了一般,低垂着头、蜷缩在宽大的办公椅内。 “死……死了。” 荒木宗介伸手试了试对方的鼻息和脉搏,顿时如坠冰窟,大脑一片空白。 “荒木小子,你先出来,让老夫查探一番。” “喔……好。” 因为忌惮在狭小的房间内被某人“意外成佛”,只能在门外远观的时本一郎,低声将他从“石化”中唤醒。 “从体征看,望月康司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体内也没感应到任何‘超自然’的气息,看起来像是自然衰老导致的死亡。虽然以他的年龄,这种死因倒是很正常……” 五分钟后,时本一郎擦着手上的血污,皱着眉头从那间办公室内走了出来:“但却偏偏是这一天,再加上研究所内这场‘大屠杀’,实在是太过蹊跷了。” 显然,刚才的“临时尸检”,没能让他得到有用的线索。 “时本老头,现在怎么办?” 门外,荒木宗介正有些焦躁地来回踱步:“望月康司死在这里,屠杀了整个研究所、带走望月氏和研究资料的难不成另有其人……” 眼下,超自然研究所成了一座血腥坟墓,望月绫乃和竹取绘卷却依旧失踪,好不容易确认身份的「恶之华」成员望月康司,又只剩下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因为言峰次郎的“招供”而逐渐清晰的事实,似乎又被新的迷雾所笼罩。 “这里留给警方处理……眼下情况太复杂,让舞酱和那个谁单独来协会和我们汇合再商量吧,毕竟‘恶之华’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越过破碎的一排排试管,时本一郎沉稳地朝外面走去:“不管谁是幕后凶手,至少我们知道‘他’带走了竹取绘卷和望月丫头……只要顺藤摸瓜找过去,一切总会水落石出。” “时本老头,等我一下……现在人赃全销、死无对证,线索全都断掉了,要顺哪门子藤、摸哪门子瓜?” 听着对方这笃定的语气,快步跟在后方的荒木宗介,越发摸不着头脑。 “山人自有妙计,不必惊慌……只要有线拽着,风筝飞再高也跑不掉……” 走到研究所门外,从怀中摸出那老旧的风水罗盘,时本一郎胸有成竹地一笑:“让老夫看看,那位‘幕后黑手’,想带《竹取绘卷》去哪里?” “哈?” …… 1034 死亡森林 山梨县。 富士山周围广袤的森林带之中,有一片狭长深黑的树海自西南山脚延伸而出,从空中看去好似一轮锋利的月牙。 安静得连鸟叫和虫鸣都听不见的树海中心处,孤寂地矗立着千篇一律的黑色树木,宛若一片黑暗深邃的海洋。 浓郁的白雾环绕林间,让人想要看清身前五米都极为困难。 雾气之中,一根根长短新旧各不同的粗壮麻绳,密密麻麻地自的黑色树干间穿过。 头顶上方,遮天蔽日的黑色枝叶间,一具具被树藤缠绕、黑布蒙脸的死尸,如蝙蝠般安静地倒垂着。 “一、二、三、四、五……” 此刻,一名黑袍人正迈着婀娜的步伐,沿着这片死寂森林间的黑色火山岩小路轻盈前行。 “六、七、八、九、十……” 通过柔和的数数声和略带口音的日语,能分辨出这似乎是一名外国女性。 “呀啦,真是可惜,或许只要再多几人,我的‘命运之力’就会暂时被削弱……” 她沿途所过之处,一名名黑布蒙眼的黑袍神官,正散乱地倒在草地上。 “阴阳寮这些年,人手已经衰弱到这个地步了吗?” 眼下,这些被誉为阴阳寮“最高战力”的黑袍神官,有的太阳穴被石块砸得血肉模糊、有的后颈被树枝插个对穿、有的因为窒息而面色青紫,竟全都一副表情狰狞、死不瞑目的惨状。 “阴阳寮的「守辰丁」,号称能勘破世间万法、吞噬一切怨气和灵力,还能在在被称为‘人间地狱’的青木原树海内行动自如,一直被誉为‘无法突破的坚壁’。若不是‘命运祭祀’阁下亲自出手,又岂解决得会如此优雅……” 在她身后不远处,另一名体态臃肿、声音沙哑的男性黑袍人,正蹲在其中一名守辰丁尸体前查探。 “啧啧啧,多么强大而不着痕迹的‘命运’,难怪就连撑起日本除灵界半壁江山的时本一郎,在阁下面前也毫无反抗之力。” 他背上驮着一个巨大的木箱,下方挂着一枚硕大的绿色卷轴,看起来好似古代在山林中长途跋涉的旅人。 “‘天门探索者’阁下过誉了,人家可是被这连‘命运’都无法涉足的死亡迷雾阻挡,在这树海之外徘徊了二十多年。若没有您指引方向,今日又怎么会有机会深入其中?” 青木原树海,是位于富士山西南的月牙形森林带,因邻近富士山和富士五湖,森林步道、露营营地等公共设施齐全,成为了一处幽静的观光景点。 但这个地方之所以闻名日本,并不是因为秀美的风景和天然的森林氧吧,而是因为这里是日本最出名的“自杀圣地”和“死亡森林”。 自二十多前开始,原本作为“森林浴”景点的青木原树海,开始有游客不断在森林中失踪。更有住在附近的居民宣称,半夜经常会听到绳索摩擦的声音、看见奇怪的身影在森林中徘徊。 或许,是土壤中富含的铁质构成了紊乱的天然磁场,无论是电子仪器、罗盘还是通讯设备,在青木原树海内都无法正常工作。 而那品种单一的黑色树木茂密到遮天蔽日,让整座森林仿佛一年四季都沉浸在黑夜中,没有办法用树影、太阳或星象来判别方位,外加上整片树海的地形地貌没有起伏、黑色树木千篇一律、白色浓雾中年不散,行走时间长了以后很容易视觉疲劳、方向感丧失。 这片树海内因为种种因素构成的特殊环境,让政府组织的搜救力量不但没能如期开展搜救,反而迷失了不少搜救人员。 最后,当地警员只能以最“土”的办法进行搜救……那就是以绳子缠腰,一个接一个进入树海,绳子的末端绑在林外的汽车上,以免有入无出。 但是,警方这缓慢的搜救方式,不但连受害者的尸体都很难带回,时不时依然有警员失踪其中。 最诡异的是,那些被找到的失踪者,全都被树叶蒙住脸,被树藤搓制成的麻绳吊在树上,成为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根据现场刑事勘查,这些人似乎都是亲手将树藤编搓成麻绳、套上脖子,在用树叶蒙脸后将自己挂上了树梢…… 多番调查无果,官方迫于舆论压力,不得不封闭了这一处景点。但是,这并没能阻止更多人在这片黑色树海中失去生命…… 因为,不知从何时开始,“以青木原作为结束生命的场所”这种说法,开始在日本的一些文艺作品中传递,以至于带着遗书自行前来树海自杀的人逐渐增多…… 到后来,甚至发展成“志愿者”们在网络群组上相约,千山万水带着遗书一同来到这个地方,将自己蒙脸挂上树梢,告别悲惨的一生。 近二十年来,在青木原树海内失踪或自杀的人数呈几何形式激增,使其成为了自杀人数仅次于美国金门大桥的“世界级自杀圣地”。 对此,官方唯一能做的,是在树海中插满写着“为你的家人想一想”、“生命宝贵,请三思而后行”、“熊会将你的尸体咬得面目全非”的标语牌,然后每年组织警方和志愿者开展一次“尸体清理”行动。 唯有日本除灵者们清楚,和舆论传播不同的是,原本的青木原树海,只能算偶尔有一些怨灵鬼怪出没的“普通阴森树林”。 自二十多年前,那一棵棵黑色树木突然出现,吞吐出散发死亡气息、终年不散、隔绝灵力与方向感的诡异郁白雾之后,这片树海才开始“可怕”到除灵者都不敢轻易涉足。 “「守辰丁」的眼球,全都被挖走了……是为了不看到什么东西吗……那究竟,又是如何在青木原树海这样的地方辨物无碍的呢?” 这黑袍人身下探出数道章鱼、蛇、蜈蚣等各种生物特征的触手,灵动地扒开那守辰丁的衣物,刺入对方的尸身内部,上下探索起来。 1035 此生之待 “据老夫所知,守辰丁的传承,在土御门神道败走阴阳寮之后便已断绝,皇室究竟是如何复苏……” 沙哑的话语声中,一颗尚在微微悸动的心脏,被粗壮的触手自这守辰丁胸膛中掏出…… “原来如此,秘密都藏在遍布体内,这代替血管经络的黑色树藤中吗……共生的原理应该是……” 这密密麻麻的黑色藤蔓,贯穿了守辰丁身体的每一寸血管,最后汇聚在那颗心脏内部…… “嘶!!!” 刺耳的低鸣声悄然炸响,那颗心脏连同其上缠绕的黑色藤蔓,宛若死而复生的黑色章鱼,直接朝那黑袍人拥上…… “呸,这根本不是传说中的‘守辰丁’!” 洪水般的触手,自那黑袍人衣摆下涌出,将那些黑色藤蔓抵住,发出“滋滋滋”的腐蚀声…… “它们,只不过是阴阳寮借这树藤培育出的,不人不鬼的怪物!啊哈哈哈哈……” 而那置身其中的黑袍人,却如若未闻地放声狂笑起来。 “不榨干‘宿主’尸体内最后的灵力绝不罢休,这是多么强悍的生命力!” 掀飞的兜帽之下,露出一张皱纹如树皮般密布的老脸。 对与黑藤互相缠绕、侵蚀而不断掉落的触手如若未闻,他只是痴痴地盯着那颗飞速干瘪的心脏和因为养分耗尽而干枯萎缩的树藤。 如果荒木宗介和时本一郎在这里,一定会目瞪口呆…… 这人,竟是他们在超自然研究所亲眼确认死亡的,望月康司。 “这就是,培育守辰丁的关键吗?看起来,像是某种植物的孢子……” 用锋利的指甲剖开心脏,望月康司掌心内,多出了一颗碎成几瓣的黑色种子。 “我无意打扰阁下的研究,但现在可不是合适的时候。命运的网络告诉我,东京都那边的事态似乎已经平息,若等到阴阳寮反应过来的话,这数百年一遇的良机可就稍纵即逝。” 前方,传来那黑袍女子的催促声:“……接下来,该往哪边走?” “啊,抱歉,一见到这种新奇的物种,老夫总是会情不自禁……” 撑起背上的巨大木箱,望月康司缓缓起身,自身后拿出一枚粗壮的绿色绘卷,口中念念有词地查看起来。 “这么说来,东京那边的‘百鬼夜行祭’,是召唤失败了吗?看来,阴阳寮和除灵者协会的底蕴,比我想的还要强大……” 这东西,自然是荒木宗介背在腰间,奋战了数个夜晚、吸收了海量“灵魂碎片”的,竹取绘卷。 “倒是可惜了,言峰次郎这个认真的学生呢……只希望老夫那具克隆体,能多耽误他们一点时间吧。” 此刻,那绘卷表面白光凝聚的箭头,正指向前方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 “往这个方向走……” 将竹取绘卷持在手中,望月康司以比年轻人更加矫健的脚步自黑袍女子身前越过,带头走入了浓雾之中。 “青木原树海的死亡之雾,果然名不虚传。” 在这隔绝了一切灵力、怨气、听觉、视觉的白雾和密林之间长时间行走,仿佛连“时间”和“自我”的概念都要被剥离,若不是有着绘卷上的箭头指引,二人毫不怀疑自己会永远留在这里。 “幸好,即便是青木原树海这死亡气息构成的浓雾,也无法隔绝竹取绘卷和望月秘宝之间的联系。” 不知道走了多久,四周原本林立的黑色树木,逐渐变得稀疏,直至一棵也见不到。 但二人头顶,却依旧是不知从何而来、遮蔽阳光的茂密树冠。 “?!” 一棵十人难以环抱、高度超过百米的巨树,就这么突兀地破开浓郁白雾,出现在二人眼前。 “这就是,困扰了我们多年的,阴阳寮藏在青木原树海深处的秘密吗?” 这顶天立地的黑树,就这么静静地屹立在黑色火山岩土铺陈的空旷平原中。 其顶部的树冠,如巨伞般朝着四周衍生,覆盖了方圆数公里的面积,所过之处除了火山岩土和露出地表的粗壮树根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植物。 而那笼罩整个树海的诡异白雾,正自那树皮龟裂间大量涌出。 “称这东西为恶魔之树,也毫不为过吧?竟然连命运之网,都没有任何预兆……” 看着这四周诡异的,感受到那黑树上传递而来的无名威压,那名黑袍女子,忍不住发出了低呼。 “快看,树上的,是什么?” 走在前方的望月康司悄然止住脚步,警惕的目光自那巨树密集的黑色树冠间扫过…… “人类、动物、鬼怪的尸体……还有怨物……数量居然有这么多?!” 一具具形貌难辨、五花八门的事物,正被粗壮的黑色藤蔓缠吊在树枝之间,宛若一颗颗熟透的果实。 “果然,被阴阳寮认定需要永久封印的「贰」级以上怨物,全都送进了青木原树海……” 他衣袍之下,悄然蠕动出一捆粗壮的触手,将那竹取绘卷卷起,朝着头顶上方的树冠递出。 “他们,居然是利用这黑树,将难以收容的怨物和无法灭杀的鬼怪封印在了这里。” 顺着绘卷表面箭头的指引,那捧着绘卷的触手很快来到了其中一处树冠下方。 “龙首之玉……蓬莱的玉枝……果然也在这里!” 随着绘卷接近,黑色的树枝之间,两件被黑色藤蔓包裹得密不透风的事物,遥相呼应般渗出了白炽的光芒。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文武天皇,你精心布置了这一切又如何……” 看着那两件事物化作流光,自树藤间渗出,融入竹取绘卷内部,望月康司仰天悲啸、老泪纵横:“寻寻觅觅一千多年,终归还是被老夫找到了!” “恭喜阁下,得偿所愿。” 或许,是对这呼啸声中的悲伤感同身受,一旁的黑袍女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命运祭祀阁下,既然已到此处,老夫承诺的事也算完成了。此生之待,终见微露之光,无暇驻足此地,就此别过……” 将那竹取绘卷收回,望月康司朝面前的女子微微一鞠躬:“愿命运能指引你,找到想要的答案。” 接着,他看也不看树冠间密密麻麻的事物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消失在了白雾中。 1036 救星 “命运的指引吗?” 望月康司离开后,漆黑的巨树下方,只剩那黑袍女子孑然的倩影。 “不错,自二十三年前到现在,命运一直在坚定地告诉我,当初那张「死神」牌,还为他保留着一线生机。” 她垂在两侧的衣袖中,纷舞出无数幽光乍现的纸牌,如蝴蝶般在头顶的树冠间翩飞。 “亲爱的,久等了……我今天,一定会找到你。” …… 埼玉县,和光市。 “久等了,古原小姐。” 气息微喘的月影千草,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推门进入了一处公寓:“附近的便利店都快被抢空了,能买到的东西不算多,好在从救援队那里分到了一些食物和水!” “欢迎回来,月影先生。您身为除灵者,暗中保护避难民众已经很辛苦了,还要收留我,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玄关前,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古原理沙乖巧而歉意地躬身一礼,上前接过对方手中的事物:“上学路上突然被路过的救援队‘紧急疏散’到和光市,和同学被人群冲散、手机也根本没有信号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世界末日了……每次发生‘超自然灾害’都能碰到月影先生,您简直就像我命中注定的救星一样呢!” “啊哈哈哈,救星什么的太夸张了!现在东京都大撤离,外面乱哄哄的,你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人太危险。我最近本来就在休假,又住这附近,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被对方领口内爆发出的胸猛气势所慑,月影千草脸色一红,摸着脑袋侧过头去:“这也算是,报答你上次的救命之恩。” 因为奥姆真理会的“超自然恐怖袭击”,整个东京内环的民众,基本都被紧急撤离到了山手线外侧。 此刻,东京都市圈外围的茨城、栃木、琦玉、千叶等地,堆积了大量无处安置的民众。 在恐慌情绪蔓延下,难免滋生了多起哄抢物资、抢劫、斗殴等恶性事件。 而因为某次的“白衣技师多人上门服务”而身体被掏空、差点丢掉小命的月影千草,最近一直蜗居在新租的公寓内“休养生息”。 当大量避难人群蔓延到公寓附近时,在楼上探头看热闹的他,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孤独无助的古原理沙。 “怎么样,和你父母联系上了吗?” 进入客厅,看着正在将塑料袋里的水和食物摆上桌面的古原理沙,月影千草好奇地问道。 “爸爸妈妈那边,刚才已经联系上了。不过眼下这个状况,他們暂时也没办法赶回东京,只能让我等到交通稍微恢复之后,先去名古屋的亲戚家住几天……” 古原理沙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对方,目光却始终停在客厅内的电视上:“你看,新闻说东京那边事态已经得到控制,不但奥姆真理会的邪教全数被捕,被‘隐能量场’污染的地方正在清理中,电力和交通也开始逐渐恢复正常了……” “这一切,全都多亏了有鬼面骑士这样的强大除灵者存在!” 此刻,那场轰动全日本的“鬼面骑士全网除灵直播”早已结束,却不影响各大电视台争相报道、滚动播放各种“鬼面骑士精彩回放集锦”。 “鬼面骑士吗?啧……” 听到这个名字,月影千草嘴角不屑地一撇:“这种家伙再强,也不过是听命于政府的走狗罢了。” “月影先生,听这语气,难道你……” 转过头,古原理沙正瞪着纯净的大眼,狐疑地打量着他。 “我……我怎么了……” “难道你,私下居然认识鬼面骑士吗?!实在是太厉害了,不愧是月影先生,下次有机会帮我要个签名吧!” “我……认识……鬼、鬼面骑士?!那个……” 听见这个名字,月影千草脸色下意识一白。 “啊哈哈哈哈,没问题,别说是鬼面骑士,哪怕是著名画家Kiyomi老师的签名手绘原稿,我也能给你要来。” 心虚地转移着话题,他躲闪的目光,落在了电视上…… 一只巨大的黑手,正透过商场内墙探出、将盘踞顶楼、尚未成型的“八头蛇影”一把捏爆。 “关掉了我辛苦召唤的「地狱之门」的,就是鬼面骑士体内,那个黑色的恐怖玩意儿吧?” 因为作息颠倒的关系,月影千草毫无疑问地错过了奥姆真理会那场清晨的“百鬼夜行祭直播”。 但这却不妨碍他通过暗网,将那段“违禁视频”重新“补习”一番。 至于后面的“鬼面骑士全网除灵直播”,他也一帧不漏地反复看了好几遍。 与普通民众不同,作为「恶之华」的成员,月影千草自然对传说中的“百鬼”和「言峰次郎」麾下教众的实力,有着深刻的了解。 正因如此,当这名身穿羞耻紧身服的“鬼面骑士”,带着体内那真身不明的六道黑臂登场,摧枯拉朽般在全网直播中退治百鬼时…… 屏幕前的他,却越看越胆战心惊、冷汗横流,硬生生将“特摄剧”看出了“恐怖片”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奥姆真理会是如何复苏了传说中的“百鬼夜行”,但只看那些货真价实的老牌鬼神都没能落得好下场,就让月影千草认为自己最近“休养生息”的举动无比英明,同时暗中决定将假期无限延长。 “话说回来,月影先生的电脑和设备,还真多呢……” 就在月影千草思绪飘飞时,古原理沙已经悄然坐到了他的“工位”上,好奇地看起了桌面上琳琅满目的设备:“啊咧,没见过这种外形的笔电,看起来好像老古董一样呢!” “哇噻,还有这个液晶画板,是专业级的吗?让我看看,您在画什么……” “不、不行……不能碰!!!!” 回过神来的月影千草,朝着书桌方向一个平地飞扑,脑袋狠狠撞在了桌脚上。 那台拥有2CH论坛都市传说版块管理员“IBM700”权限的古董笔记本电脑,除了他之外其他人根本无法使用,倒是不用太担心…… 让月影千草如此揪心的,是自己另一台“业务用”电脑内,那张画到一半、没来得关闭的新作,“白衣娘の超激帝王盛宴”的封面草稿。 1037 Shadow Lord “月影先生?您没事吧?!” “呼……呼……没……没事……” 在古原理沙的惊呼声和天旋地转之中,月影千草放下手中被扯断的电源线,品味着“丢失未保存画稿”的心痛,捂着脑袋一脸严肃地坐了起来:“那台电脑里,有着关于我在执行的绝密级任务资料,你还是不要随便看的比较好。” “啊,抱歉……普通民众保密条例对吧,我接受过培训的哟!我保证,绝对不会再乱碰屋里的东西了……” 一边道歉,古原理沙一边走向了狭窄的开放式厨房:“对了,寄宿在您这里,帮不上别的忙,起码让我来负责做饭吧!” “恩,虽然食材种类不是很丰富,但也能做一顿像样的晚餐了。” 清点好食材,她熟练地在灶台前忙碌起来:“别看我这样子,因为父母经常在外地的原因,其实厨艺还是很不错的。月影先生就请休息休息,好好期待一下吧!” “是……是吗?古原小姐果然厉害,我的厨艺也就止步于煎两个蛋凑一根火腿肠,然后泡个面而已……” 看着背对自己在灶台前忙碌起来的古原理沙那,月影千草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道相似的背影,让他视线有些模糊。 上一次,有人在厨房为自己做饭,是什么时候来着? “对、对了,她刚才说,要等事态平息了才去关西……” 将眼镜取下在袖口上擦了擦,一个“可怕”的想法,自月影千草心底闪过:“那今晚,她岂不是要留、留留留留留留宿?!” 母胎单生、独居多年,眼前这种宛若“新婚夫妇の生活”的场景,让他内心悄然灼热起来。 月影先生,地上又凉又硬,不如一起上来睡吧。 不,身为一名有原则有风度、身体硬朗而火热的男士,怎么可以…… 没关系的,人家相信月影先生……而且,如果是你的话…… 咳咳……盛情难却,那就赎在下失礼了。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在“一居室”内共度漫漫长夜的画面,开始在脑中疯狂发酵。 “咚咚咚。” 与此同时,沉稳而缓慢的敲门声,在玄关处响起。 “嗯,月影先生,外面是有客人吗?” 听见敲门声,古原理沙好奇地探头看向玄关。 “古原小姐,我要去了哦……呸,我是说……我去开门……” 从无限遐想中被唤醒,月影千草脚步踉跄地走向玄关,将眼睛贴上猫眼:“应该是物业人员上门例行询问,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骚乱。” “外国人……是被疏散到这边避难,然后迷路了吗?” 门外站着的,是一名身穿西服礼帽、金发碧眼,看起来彬彬有礼的外国男子。 “哈啰,瓦塔毒药……” 将门拉开一道缝,月影千草半生不熟的日式英语尚未说完,这名外国男子已经颇为绅士地脱帽一礼:“冒昧打扰,不胜惶恐。” “喔,原来会说日语,难道是公寓内的住户吗?” 听见对方这纯熟的日语问候,月影千草慌乱的面色一松:“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如果是食物和水的话,倒是能分你一点……” “不错,在下这边,确实有点事,还望您能不吝援手……” 谷匉 将礼帽放在胸前,这名外国男子低头一礼,露出了清爽的笑容:“……尊敬的,地狱革命阁下。” “?” 听见对方口中冒出的这个名字,月影千草面色一僵,下意识想要关门。 “你……你在说什么……是、是什么没听过的英文单词吗?” 却发现,对方的脚尖,不知何时抵在了门边。 一道黑影,自他身下悄然延伸而出…… “你……为什么阴影之力无效……” 但那地面那一大片阴影,直接融化在了男子脚下,并没能如月影千草预料的一般将对方束缚。 “啊,忘记自我介绍了……在下名叫,夏多诺德(shadowlord)。” 依旧保持着和煦的微笑,男子赞许地看了一眼月影千草脖间若隐若现的挂坠:“见地狱革命阁下将这枚‘阴影挂坠’用得如此纯熟,我十分欣慰。” “夏多……诺德……你……你是‘观察者’?!” 听着这个耳熟的名字,月影千草立刻反应了过来,直接伸手扯掉了脖子上的项链:“混蛋,你违反了交易条件,在「阴影挂坠」里做了手脚!” “没错,在下正是‘观察者’。郑重声明,阴影挂坠上,并没有任何的‘手脚’……” “不过,想要感应、操控与我同源的‘阴影之力’,确实是如同呼吸一般自如的事情。” 这名突然“上门拜访”月影千草的外国男子,正是与月影千草同为恶之华成员的,“观察者”夏多诺德。 “在门口站了这么久,不请在下进去喝杯茶吗?” 他微微点头、前踏一步,整个人如幻影般与月影千草透体而过…… “你……咳咳咳……” 一道道漆黑的阴影,宛若细碎的触手,腐蚀上月影千草的身体。 无色的荧光,自他体表亮起,抵挡着这股阴影的侵袭之力。 “能够抵挡‘暗之投影’的侵蚀,是信仰之力吗?” 站在他身后的夏多诺德,好整以暇地察看着这一幕:“看来,阁下确实已经踏入了‘神’的领域,只是因为根基太浅,缺了应用的手段……就好像,抱着全自动步枪、却连保险都拉不开的婴儿……” “嗡嗡嗡嗡……” 与此同时,夏多诺德衣兜里的手机,无声震动了起来。 “看来,今天真是好消息不断呢。” 看了一眼来电的号码,夏多诺德微笑着接了起来:“莫西莫西,东野君。东京那场大戏,这么快就降下帷幕了吗……” “东西,已经按你的要求,放到寄存柜了。” 电话那头,传来东野幸平低沉沙哑的嗓音:“现在,可以告诉我,关于修复丽子灵魂那件东西的线索了吧。” “线索的话……我给你一个出租屋的地址,那里有一份血液样本,虽然年份可能有点久了,但对阿萨迈特来说,用来找人应该是足够了……” 一屁股坐在玄关的换鞋凳台上,夏多诺德轻快地旋转着手中的电话:“不出意外的话,那个人会带你找到,传说中能修复一切肉体与灵魂的‘不死灵药’。” 1038 抱子富士 “不死灵药,那种故事里骗小孩的玩意儿……你确定没有和我开玩笑?” 电话那头的东野幸平,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没有人,敢和一位不死不休的阿萨迈特开这种玩笑……对了,那个人身上,有个和百鬼绘卷类似的古董卷轴,请你顺手帮我‘回收’一下。” “顺手……你每次要求‘回收’的东西,可都不简单呢……” 对夏多诺德口中“回收”这个词产生了阴影,东野幸平语气一冷:“所以,这也是我要付出的代价吗?” “不错,那件东西成功回收后,我们就两清了。” “等我消息吧。” 电话那头刚刚挂断,屋内传来了少女的轻声询问:“月影先生,是有朋友来了吗?需要多准备一份晚餐吗?” “古原……” 听见这个声音,被阴影侵蚀全身、如雕塑一般的月影千草,突然从桎梏中挣脱…… “快……咳咳……跑……” 却因为自己周身的空气、声音全都被那层阴影所隔绝,只能无声地软倒在地。 “啊,抱歉,电话讲得久了一点……” 将手机放入衣兜,看向屋内一脸迷惑的古原理沙,夏多诺德礼貌一笑:“晚饭就不必麻烦了,这位美丽的女士。” “美丽的,女士?” 尚在回味对方这古怪的用词,古原理沙突然双眼一翻,往后倒去…… “因为,地狱革命阁下,将和我一起,踏上一段‘说走就走’的旅行。” 夏多诺德一步上前,绅士地拖住对方后脑勺,将古原理沙平放在地板上。 “你,不许,动她,一根毫毛……” 月英千草颤抖的身体亮起一层白光,用吃奶的力气、一字一顿地将喉头的话语挤出:“否则,我绝对不会,答应你任何事!” “喔?如果这个条件,能让阁下同意分享‘怪异制造’的秘密……” 盯着趴伏在地的月影千草,夏多诺德玩味一笑:“那么,我可以接受。” “怪异……制造……的秘密?” 明白对方的来意,月影千草瞬间陷入了沉默。 “我……” 他复杂的目光,瞥向屋内那台破旧的笔记本电脑,随即又落回了厨房前…… 看着微沸的水声和食物的香气之中,古原理沙柔弱倒地的身影,眼前的场景逐渐与他心底封印的某个画面重合起来。 「虽然害怕,但在习惯了以后,一想到那些可怕的怨灵曾经也和我们一样生活在阳光下,现在却成为滞留在人间无法解脱的逝者,心里反而更多的是可怜和抱歉呢。」 「你手机上仅有的几个号码中,只有我的还能打通,所以他们就试着打给了我……」 「每次发生‘超自然灾害’都能碰到月影先生,您简直就像我命中注定的救星一样呢!」 与这名开朗少女相识的一幕幕,似乎就在昨天。 “我答应过的……我答应过的……我答应过的!” 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月影千草体表白光大盛、竟然将那侵蚀的阴影逼退开来:“只有你这样的人,值得去见证‘新秩序’的世界!” “告……诉……你……也可以……“ 他猛然抬头,用决然的眼神看向了身前的夏多诺德:“反正……你知道了……也没用……” …… 山梨县。 “嗡嗡嗡嗡嗡……” 四架黑白相间的UH-1N军用直升机,列着整齐的队形,自一望无际的广袤树海上空掠过。 呐,在富士山脚下,有一片半月形的美丽森林,叫做青木原……据说,每年有上百人选择在那个美丽的地方,结束自己的生命。 其中一架直升机机舱内,身穿白色迷彩防寒服、带着硕大耳机的荒木宗介,正双眼无神地凝视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蓝天与碧海。 “荒木君……荒木君……” 耳机内,传来一道粗犷的嗓音。 “怎么了,岩田副课长?” 荒木宗介回过神来,看向坐在机舱前排、一身同款白色迷彩服的岩田武。 “那个,我们已经接近指定位置,准备降落了。” 岩田武点了点头,伸手朝窗外一指。 “终于要到了吗?” 绿色树海环绕下,如牛奶般雪白、仿佛恒古不化的富士山,出现在荒木宗介眼前。 富士山顶上,真的如你所说的,除了雪还是雪,冷的要命呢。 能在这样浪漫的地方结束生命,也挺不错的。 女子缥缈而俏皮的话语,不断在脑海回荡。 可惜,醒悟得还是太迟了呢,已经做了这么多的错事……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一定不会把你放跑的…… 如果有来世,再让我来赎罪吧。再见了,荒木君,请你们一定要……幸福地活下去…… 眼前这座壮丽秀美、作为日本象征的山峰,好似一座象征不详的图腾,将他心底某段苍白死寂的回忆再度唤醒。 若是自己当时能看见真实的世界、已经觉醒「神足通」,结局或许会不一样? “荒木君,我们已经成功着陆了。” 自翻涌的回忆中回过神来,直升机竟已稳稳地降落到了地面。 “荒木宗介,男,23岁,免许等级叁除灵者,代号涩经大寂寞猛男……” “啪啪!” 在直升机驾驶员惊悚的目光中,荒木宗介狠狠地扇了自己两巴掌。 “你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绝对不会重蹈覆辙……打起精神来,望月氏,可还等着你去接她呢!” 带着脸上一左一右两枚掌印,他气势如龙地从机舱中跨出。 “湖……这是哪里?” 扑面而来的,是树海环绕中碧绿如镜的清澈湖面,以及湖面上倒映出的雪白富士山。 “荒木君,这是富士五湖之一的精进湖。” 前方,身披红铠的时本一郎,从另一架直升机中走出,站在湖边摸出了罗盘:“眼前的‘抱子富士’可是天气好的时候才能看见的招牌绝景。” 富士五湖,是指因富士山喷发而在山脚下形成的五个湖泊,而精进湖则是其中最小的一座,以“倒富士”、“抱子富士”等美景,于19世纪开始在欧洲闻名。 此刻,湖面后方,白雪巍峨的富士山和“娇小”的大室山对成了一条直线,好似大山将小山揽入了怀中。 1039 但盼风雨来 “时本会长,任务目标,难道就在这湖边?” 全副武装的岩田武,恭敬地候到了时本一郎身后,低声问道。 一众荷枪实弹、面色森然的探员们,自觉地拉开距离,沿着湖岸巡视起来。 时本一郎“借尸还魂”的事,和“鬼面骑士的真实身份”一样,属于协会最高机密,第九课内只有岩田武知晓。 这一次,因为事关望月绫乃安危,他直接省略了上报流程,亲自安排直升机,组织精锐小队追缉涉嫌“盗取竹取绘卷、屠杀超自然研究所、绑架望月绫乃、谋杀望月康司”等多项罪名的凶犯。 “稍安勿躁,老夫在竹取绘卷上下的‘寻人咒’十分隐秘,「阴阳四象天星盘」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指引更加精确的方位……” 面朝湖面,时本一郎摆了摆手,专注地盯着手中罗盘上疯狂旋转的指针。 “不过,看这个反应,我们应该离竹取绘卷距离很近了。” 在与荒木宗介促膝长谈那一夜,卜算到自己大限将至的时本一郎,为了以防万一,在竹取绘卷上施下了茅山秘术“寻人咒”。 正是因为他留下的这道后手,众人才一路随着指引找到这个地方。 “好的,就务必,拜托您了!” 就在岩田武躬身行礼的时候,数颗阴冷的雨滴,忽然坠入他的后颈,让人背脊发冷。 “下雨了?” 似乎对这群“不速之客”不太欢迎,一场突如其来的骤雨,悄然笼罩了原本晴空万里的精进湖。 …… “哗啦啦啦……” 大颗大颗的雨滴,如子弹般冲击在林间枝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雨,是因为此处的阵法,对竹取绘卷有了反应吗?” 身披黑袍、驮着巨大木箱的望月康司,正静立雨中,面对着一座白光萦绕的石碑。 “哼,文武天皇,倒是个痴儿。” 木箱下方挂着的绘卷,如呼吸般闪烁着微弱的白光,仿佛在与那石碑遥相呼应。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留你在此地。」 随着触手腐蚀掉石碑上的青苔与杂草,那残破的碑面,依稀露出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 “只有集齐望月秘宝之后,才能在竹取绘卷指引下寻得此碑……” 暴雨积盛,逐渐有水流沿着地面的沟壑,自四面八方汇聚入石碑前一处略微凹陷的地形。 “轰隆轰隆……” 低沉的碰撞声之中,地面微微摇晃,似乎有什么事物开始了运转。 “原来如此,只有等这‘祈雨阵’提供足够的水量,启动石碑下方的机关……” 水盈渐满,一处直径五十米左右、远比那处地形更加深邃的小湖,出现在望月康司眼前。 “方能见到,传说中‘富士五湖’中的第六湖,赤湖。” 在底部红色岩石倒映下,原本清澈的雨水变得殷红一片,仿佛整片小湖都被鲜血注满一般。 密密麻麻的粗长触手,自他衣袍下蠕动而出,将背上的木箱和绘卷包裹得严严实实。 “赤湖已现,湖底的通道,想必也随之开启了吧?” 然后,他一步、一步朝着眼前的小湖走入,直至消失在水面下方。 “父女重逢,终于就在眼前了……我可爱的,小竹子。” …… 五分钟后,精进湖湖畔。 “往东面!” 瓢泼大雨中,时本一郎手中罗盘上的磁针,终于确认了方位。 “开船!” 早已在湖边征用好观光艇的探员们,麻利地拉动了引擎。 几艘天鹅外观的白色观光艇载着众人,破开雨幕与湖面,在宝石般瑰丽的湖面上带出一道道“裂痕”。 顺着时本一郎指引的方向,齐头并进的观光艇很快横跨了面积不过一平方公里的湖面,接近了对侧的岸边。 “罗盘的反应变强了……这边!” 不待船只靠岸,时本一郎已一步跃上堤岸,钻入了一旁的森林。 “等等我!” 另一艘船上的荒木宗介亦紧随其后,纵身跃过近十米的水面,如猎豹般伏低身子蹿入林间。 “这……快,留下几人看船,其他人跟上去!” “是!” 对二人这“超自然”的身体能力,船上的探员们不过微微一愣,便低头沉着地继续着手头的事情。 在林间冒雨奔袭了不到数分钟,忽然有清澈的水流声,传入荒木宗介耳中。 “红色的湖?” 破开树丛与杂草,一汪赤红妖冶的小湖,出现在他眼前。 “这石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先到一步的时本一郎,正站在湖边的石碑旁。 “这痕迹,是出现在研究所里的那个家伙……而且,他不久前还在这里!” 荒木宗介掀起眼罩,那石碑上,随即出现着数个黑气升腾的手印。 “地上也有……看起来,简直像蛇群爬过一样……带走望月氏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他伏下身,扒开地面杂草,只见数道怨气未散、弯弯曲曲的泥印,正一路延伸入眼前猩红的湖面。 “目标,去了水下面……” 来到湖边,荒木宗介毫不犹豫地开始脱掉身上的衣物:“这湖看起来不深,看我下去把他抓出来!” “时本先生……” 与此同时,岩田武和一众探员,也气喘吁吁地来赶了此地。 “荒木君,你?!” 看着眼前这林中赤湖,以及在湖边进入了“爆衣模式”,内裤背心漫天飞舞的荒木宗介,众人微微一愣。 “先别急,荒木君!竹取绘卷的位置,在和我们不断拉远,那家伙应该不在这湖下……” 不远处,手持罗盘的时本一郎,皱起眉头看向了荒木宗介:“咳咳,你就算要下水,也不用连内裤一起脱了吧?” “哈?这脚印和手印,绝对是新鲜出炉的,那家伙最多下去了不超过十分钟!” 一丝不挂、摆出跳水预备动作的荒木宗介,顿时僵在原地:“难道说,这小破池子,还能通往别的地方?” “我刚刚联络了附近的警署……” 无视了辣眼睛的荒木宗介,岩田武苦恼地看着眼前红色的湖面:“在精进湖东面,自古相传着一处只在暴雨天现身的积水湖,被当地居民称为‘赤池’,应该就是这里了。” 1040 山樱绽雪 “按推测来说,‘赤池’应该只是个在雨天盈满现身的‘死湖’,但通往别处的可能也并不是完全没有……” 突然想起了什么,岩田武从战术背包中取出平板电脑,打开附近的地形图,和探员们一起查看了起来。 “此话怎讲?” 光洁溜溜、纹身遍体的荒木宗介,甩动着肆虐的“小宗介”,好奇地凑了过去。 “你们看这里……富士五湖中的西湖、本栖湖、精进湖,在富士山喷发、地貌剧变前曾同属一个巨大的湖泊,从地理位置判断,地下水脉至今依旧相通的概率很大。” 那个,荒木君,请注意一下社交距离,都要甩到脸上来了啊! 面对这位以一己之力拯救了整个东京都的“鬼面骑士”,岩田武只能躲开眼前晃动的马赛克棍状物,毕恭毕敬地向对方解释起来:“据说,就连再往东面的河口湖、甚至山中湖,都有着与之相通的可能。” “什么?!你是说,眼前这个屁大点的池子,下面有可能连通方圆上百公里的水脉?!” 看着地图上,从西到东环绕在富士山脚下的“富士五湖”,荒木宗介也犯了难。 “想要在地形狭窄、错综复杂的地下水脉中潜行本就不易,再加上这么大的活动范围,无异于大海捞针……” 时本一郎摇了摇头,彻底否定了“水路缉凶”的想法:“我们继续用直升机,从上面追……不管目标在水下还是地面行动,总有停下来的时候!” “立刻,让直升机到湖边和我们汇合!” “收到。” 岩田武朝四周的探员一挥手,便有人去联络了。 “轰隆隆隆……” 滚滚闷雷声中,地面突然微微颤动起来。 “这边临近富士山,火山活动偶尔会引起小震动,很正常的。” “直升机已经就位了,我们赶快过去吧。” 作为多灾多难的岛国人民,众人对这种微弱的地面震动早已免疫,有条不紊地朝着来时的湖畔返程。 “正常的火山活动吗?” 好奇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荒木宗介习惯性地伸手在腿间挠了挠:“但愿如此吧。” 不知为何,刚才的震动,给他一种莫名烦躁感。 “喂喂,怎么都走了,人家可是连底裤都还没穿呢!” 回过头来,发现血色的湖边只剩自己赤身一人,荒木宗介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起了衣物。 …… 富士山脉,剑峰顶部,浅间大社奥宫。 “呜呜呜呜……呼呼……” 终年雪白的富士山顶,不起眼的灰色神殿内,地炉的柴火劈啪作响,烧得吊在半空的水壶发出风鸣般的破音。 “伟大的木花之佐久夜比卖命大人,请您降下神谕,向愚昧的神子昭示异动的源头。” 此时,白发苍苍的山狩神官,却无暇理会那沸腾的水壶,只是对着殿内一段粗壮的枯木伏低身体,一动不动。 这截千年富士樱木,是这座奥宫修建以来,一直供奉至今的浅间大神“御神体”。 “轰隆隆隆……” 与此同时,他身下的地面,连同整个山体,再次微微晃动了起来。 “大阵的异动,越来越频繁了。” 这样的晃动,让山狩雪白的粗眉挤到了一起。 “富士山与大阵一体同源,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缓缓起身,山狩拿过拐杖,将衣架上的皮衣和蓑衣裹上,坐在门边开始往脚底套冰爪。 “看来,得冒雪巡山一趟了。” 作为富士山土地所有者的浅间大社,原本是千年前为了镇祭时常以怒火涂炭生灵的“富士山灵”所建。 千年时光过去,一代代浅间大社神官坚守于此,在整座山体上构筑了极为庞大复杂的阵法。 时至今日,哪怕是作为奥宫主祭神官的山狩,也无法对点多面广的阵法精准地隔空感应,只能通过定期的“巡山”进行确认。 “浅间大神,愿能得您庇佑,自风雪中平安归来。” 穿戴完毕,打扮得如同巡山翁一般的山狩,站在门前对着那“御神体”遥遥一拜。 “嗯?” 待他重新挺直腰板,只见数根青翠欲滴的嫩芽,正自那截可以称为化石的树干表面冒冒头…… “御……神体……” 那抹新生的嫩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环绕着树干萌枝、长叶、结苞…… “开花了?” 山狩尚未来得及眨眼,一簇粉嫩娇弱的山樱,已经在他眼前悄然怒放。 “枯木逢春,山樱绽雪……必有吉兆天降……” “噗通”一身,山狩脑袋狠狠撞地板上,对着那截樱花飘落的树干朝拜起来。 “神子山狩,恭领神谕!” 浅间大神,本名“木花之佐久夜比卖命”,意为“在樱花盛开时出生”。 眼前这御神体上盛开的樱花,是自浅间大神“沉睡”数百年至今,首次降下的“神谕”。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与此同时,屋顶上空,传来了低沉厚重的旋转声。 “直、直升机?!” 山狩推门而出,只见两辆军用直升机,已经一前一后破开风雪,稳稳地落在了山顶的观景平台上。 “呀,居然能直接登顶,不愧是军用直升机,实在是太强大了!” 身穿白色迷彩服的荒木宗介,自机舱低头跨出,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金色。 “上一次,我可是一步一个脚印啪了好几个小时……” 当目光扫过一片雪白的观景平台边缘时,他不知为何脸色一凝,沉默了下来。 “UH-1N的极限作业高度是6000米,只要不是超规格的恶劣天气,登顶3775米的富士山问题不大……” “再说,这本来就是每年‘富士山联合救援演习’里的固定项目。” 没注意到他的异常,第二个走下飞机的岩田武,喷吐着白气为他说明起来。 “虽然救援演习里确实有这一项,但未经报备就直接着陆,可是违反了政府与浅间大社的约定。” 待直升机螺旋桨完全停止转动,身披蓑衣的山狩神官,才板着脸破开风雪走了上来。 1041 故人相见不不相识 “你……你是,上次那个跳下火山口、又抱着妞被捞起来的命大小子!” 走到近前,看清某人充满犯罪气息的面容和鬓角依稀可见的六芒星刀痕,山狩神官突然想起了什么:“记得是叫……荒……荒什么来着……” “我叫荒木宗介!” 见到这名灰袍神官,荒木宗介宛若见到干部的舍弟一般,朝对方一鞠躬:“难为神官老伯居然还记得我,上次承蒙您关照!” 几个月前,被救援队从火山口内救起后,他和羽生舞多亏了神殿内那温暖的地炉和滚烫的热水,才那么快从失温状态被抢救了过来。 “嘛嘛……毕竟老夫这辈子,见过跳下富士山口,还能安然无恙、艳福不浅地被捞回来的,也就你一个了。” 拍了拍态度恭敬的荒木宗介的肩膀,山狩神官瞥了一眼自机舱内陆续走出、荷枪实弹的探员们,神情一肃:“说吧,这么兴师动众地登山,所为何事?” “这个嘛,因为事涉及机密……” 就在岩田武抓着后脑勺,似乎在考虑哪里能说哪些不能说的时候…… “浅间大社作为此地主人,有权知情,但说无妨。” 身披武士铠的时本一郎,正好自另一架直升机内走出。 “这是……百战铜尸……” 见到这具包裹在暗红铠甲里的铜尸,山狩先是如临大敌,随即面色一松:“”难道说,一郎那老小子也来了,他在哪? “许久不见,却已物是人非啊,山狩。” 见到眼前这垂垂老矣的灰袍神官,时本一郎面甲后方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那个,这百战铜尸,怎么也会说话了……难道,是被时本那家伙用了什么特别的方式温养过度,成了付丧神?” 伸手在面前这“百战铜尸”身上不可描述地摸索着,山狩好奇地探头看向直升机舱内:“时本,不用藏了,我知道是你在操控铜尸说话,快出来!” “咳咳……那个,老夫就在你面前……” “啊?” …… 五分钟后,浅间大社奥宫内。 “老朽久居深山,不问世事,却没想短短几个月,东京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温暖的地炉旁,山狩神官一脸唏嘘地为荒木宗介和岩田武各倒上了一杯热茶。 “我才没想到,山狩老伯居然和时本会长是旧识呢……嘶,好烫……” 荒木宗介将口中滚烫的热茶吐回杯里,伸着舌头喷吐着热气。 “时至今日,延续传承的除灵者本就不多,外加与老夫同代且尚在人世的,就更加稀少了。头些年入驻奥宫后,我和时本一直偶有书信来往。” “说起来,这具百战铜尸,也是年轻时下山历练,偶遇时本,一同携手降服的呢。” 将茶壶添上水,山狩神官低着头捣弄着面前的柴火。 “那个,时本,虽说你现在不怕冷了,进屋喝杯茶也是好的……” 随即,他眼神复杂地瞥向了门外:“这可是年初新摘的静冈玉露,当初你年年候着让我寄的。” “不必了,我这邪祟之身,可不好污了浅间大神的神域……况且,一离荒木小子太近,我这腿脚就不好使,万一不小心碰上,成佛升天就得不偿失了。” 矗立在鸟居之外、红铠被风雪染白的时本一郎,寂寞地摇了摇头:“这百战铜尸的舌头,再品不出你那好茶的味道了。” “嗯。” 听时本一郎这么说,山狩有些诧异地瞥了一眼埋头喝茶的荒木宗介,满是皱纹的脸垂了下去:“看来,以另一种形式延续生命,也会缺少很多乐趣呢。” “到你我这样的年纪,就不必为生死而伤春悲秋了,但求从心所欲不逾矩即可。” 似乎对空气中过於沉重的沧桑感有些不适,时本一郎默默地背过了身:“我们的来意,刚才已经告诉你了……关于山内这位‘不速之客’,你怎么看?” 听时本一郎进入正题,荒木宗介和岩田武顿时认真地看向了山狩神官。 根据「阴阳四象天星盘」指示,目标消失在“赤池”下方之后,便沿着地下水脉,一路奔入了富士山脉内。 正因为此,众人才会搭直升机着陆在富士山巅的剑峰观景台。 “难怪山体大阵今日异动连连,想必与你口中那位不速之客脱不了关系。” “可是,富士山麓占了足足1200平方公里的面积,即便是与山内大阵有所感应,老夫也很难帮你们把他找出来……” 看了一眼岩田武平板电脑上的地形图,山狩苦恼地挠了挠头:“若是你那破罗盘,有更加精准的方位或许……” “目标速度很快、行进路线曲折,「阴阳四象天星盘」隔着这种距离还有感应就不错了,否则我又何苦向你求教……” 从怀中拿出罗盘,时本一郎脸色一变:“等等,按现在指示的方位,目标好像停止了移动……而且,就在我们下方?” “下、下方?” 闻言,岩田武下意识看向了身下,似乎想要动手把地板撬开:“这神社下面,难不成有地道之类的?” “不,奥宫下面,只有山体……你这罗盘,会不会出错了?” 山狩摇了摇头,否定了对方的想法。 “不,不是这么近,看这反应,还隔着不短的距离!” 一路来到观景台中央,时本一郎手托罗盘、来回踱步起来。 “可是,这里看下去,除了火山什么都没有……” 自神社内跟出,荒木宗介的目光,落到了某处观景平台边缘:“难道,那家伙在火山口里?” “不错,那人潜入赤湖,千里迢迢走水路而来,若只是为了上山,岂不多此一举。” 比对了一下罗盘指示的方位,时本一郎若有所思地看向了站在神殿门口的山狩神官:“山狩,这火山口下方,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火山口下方……那个……” 被问到这个问题,山狩神官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浅间神社建立至今一千三百多年,尚未有关于富士山内部的记载……” 1042 阿爹 “轰隆隆隆……” 山狩话未说完,众人脚下的山体,猛烈地摇晃了一下。 “罢了,这么下去,若是大阵出了岔子,我也愧对先人。接下来要说的话,几位不得外传……” 险些被晃倒的山狩,粗长的白眉来回挤了挤,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开口道:“上一任主祭神官过世前,告诉了我一个浅间神社口口相传的辛秘。富士山,最初不叫富士山,而叫‘不死山’……” “据说,一千三百多年前,文武天皇遣使者月岩笠带人进山,布下「不死山神隐」,将不死灵药藏于其中,不死山因此得名。” “后因神隐扰乱地脉,导致山体年年拔高、火山频频喷发,导致附近生灵涂炭,特使月岩笠便在山脚修建了浅间大社本宫,布下阵法祭祀山中亡灵、镇守神隐……” “藏着不死灵药的‘不死山神隐’?如此说来,若那神隐真的存在,要借火山地脉运转千年,只可能设在山体内部。” 沉吟半晌,时本一郎才开口问道:“浅间神社守护此地逾千年,应该知道进入那神隐的方法吧?”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这传说中的‘不死山神隐’和‘不死灵药’存于何处,甚至是否真的存在,根本无人知晓。” 面对这个问题,山狩摇了摇头,眼眸里闪过一丝自嘲:“按浅间神社的传统,历任主祭神官在退位后,须在山顶奥宫隐居,镇守山中阵法直至辞世。但是,我们的职责,只是维护大阵外围运转如常……” “枉一代代神官在此渡过余生,却连自己在守护什么都不知道,哈哈哈哈哈!” 被白雪覆盖的山顶平台,回荡起了这位主祭神官沧桑的笑声。 “总而言之,那个虏走望月氏和竹取绘卷的家伙,很可能就在火山口里面对吧?” 不知何时,荒木宗介已上半身撅臀探入直升机舱内,似乎在翻找着什么:“那还等什么,我们直接下去不就好了?” “直接下去,又谈何容易?天以气为灵,王以术为神,术以神隐成妙,法以明断为工,若找到方位就能直接进入,就不叫神隐了……咳咳……” 时本一郎话未说完,忽然想起眼前这位可是连“地狱之门”都能自在进出的存在,随即话锋一转:“荒木君,即便世间神隐在你眼前无所遁形,但火山口内地势陡峭、环境险恶,也不是说去就能去的。不如让老夫仗着这副不死铜尸,先御剑下去一探……” “喔喔,找到了,飞机上果然都有这玩意儿……” 自机舱内钻出,荒木宗介手中多出了一个白色的事物。 “那个是?” “荒木君,你难不成是想……” 在观景台上的众人呆滞的目光中,荒木宗介已大大咧咧地将那东西背到身后:“放心好了,别的不敢说……” “跳富士山口什么的,我最有经验……喔啊啊啊啊啊啊!” 接着,他如猎豹般伏身、助跑、跳跃,划出一道销魂的弧线,消失在了景观台外围的风雪云雾中。 …… 富士山内,某处。 一汪结冰的寒潭,静静地被冰雪拥在怀中。 “噼里啪啦……” 突然,数根有着昆虫和软体动物特征的触手,仿佛锋利的长矛,自寒潭冰面下方穿刺而出…… 接着,一名全身湿透的黑袍人,顶开破碎的冰面,缓缓爬起。 随着触手如海草般蠕动着褪回他的衣袍下方,露出了其背部一具破旧厚重的木箱。 “这里,就是‘不死山神隐’内部吗?” 掀起的兜帽下方,露出一张皱纹层叠的沧桑老脸。 谷錫“谁能想到,在这休眠了三百多年的活火山内,还隐藏着这般冰雪秘境。” 此人,正是跃下赤湖后,销声匿迹的望月康司。 “而且,居然只能通过数百里外‘赤湖’,从水路进入内部……” 任凭黑袍上的水珠化作白霜,望月康司目光迷离地打量起了四周的景象。 被雪白陡峭的山壁环绕其中的,是积雪盈满、寸草不生的平坦山谷。 最为诡异的是,山谷中央,静静地陈列着一尊尊“冰雕”…… “这些生物,是在这千年内,意外被困入神隐的吗?” 仔细看去,那些“冰雕”内部,赫然冰封着大大小小各种动物和昆虫的尸体。 “那……那是……” 望月康司的目光自那些“冰雕”上越过,停在了山谷正中心出,一块布满注连绳和符纸的椭圆形巨石上。 “御神体?不对,这是不死灵药……是不死灵药!” 他踉踉跄跄地挤开身前的“冰雕”,在一地碎冰之中,朝着那块巨石而去…… “我知道了,小竹子,一定被封印在了这里面……” 来到那两人高的石块面前,望月康司急切地伸出手,又半途收了回来。 将覆体的冰晶抖落,抚顺潮湿凌乱的黑袍,他才表情激动地重新向面前的石块递出了手。 “这一千多年,久等了,小竹子。” 疯狂撕扯着石块表面的符纸和注连绳,望月康司的思绪渐渐飘回时光深处,某个似曾相识、永生难忘的场景。 “……阿爹,来接你了。” …… “嘿咻……嘿咻……” 娇翠欲滴的竹海中,身穿粗布的中年男子,正小心翼翼地砍伐着一根翠绿的巨竹。 “我就说刚才没看错,这竹筒里,果然在发光!难道,是有那些大人藏了宝物?” 随着那巨竹倒下,一抹金芒自断裂的竹筒中满溢而出。 “竹、竹筒里,怎么可能会有婴儿?!” 光芒散去,只见一名巴掌大的娇嫩女婴,正躺在摇篮般的半截竹筒中。 “这……这是何等美丽纯洁的公主……” 凑近端详着那纯洁无瑕的睡脸,男子壮着胆子,将这过分娇小的女婴捧入掌心。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上天怜我赞岐造麻吕夫妇膝下无子,特别赐下的宝物……从今天起,你就叫小竹子了。” 仿佛捧着世界上最贵重的宝物,他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 .bqkan8..bqkan8. 1043 久别不必重逢 “咔嚓……咔嚓……咔嚓……” 随着注连绳和符纸纷落,那巨大的石块从中间轰然裂开,压碎了两侧大量的“冰雕”。 “轰隆隆隆!” 一时间,谷内地动山摇,一束束白炽的蒸汽自地缝中喷涌而出。 “怎么会……” 对周围的异状如若未闻,望月康司怅然若失地站在冰尘漫天之中,目光呆滞地盯着那石块内部光滑的截面。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过了片刻,他才惊慌地扑在那石块中央,手忙脚乱地翻找起来:“不、不可能!” “小竹子呢……那件衣服呢……” 杂乱怪诞的触手,自他衣袍下炸裂开来,疯狂地将地面上的一切掀起。 “难道,就连天人的灵魂和宝物,也经不起千年时光的消磨?” 可是,除了泥土、石块、冰冻的动物尸骨外,他没能找到任何其他的东西。 “等等,这是……” 忽然,一件粉色的事物,被一条触手卷到了他面前。 “手机?” 虽然被冰霜冻得屏幕开裂、电池失效,但这确确实实是一部粉色的、随处可见的,非智能翻盖手机。 “为什么……这个地方……会有手机?!” 用鼓出的眼球摩擦着手机屏幕,望月康司癫狂的表情随之变得僵硬。 “难道,是什么人,在我之前来过,带走了小竹子?是皇室、幕府、还是浅间大社……” 脑海中无数个可能性中沉沉浮浮,他苍老的面容越发扭曲而癫狂:“不,不会的,竹取绘卷一直在我这里,不可能有人能进入这个地方……或者,是山上的游客不小心掉进来的呢……” 脑袋如陀螺一般360度疯狂旋转,他大声否认掉了心中的怀疑。 “我知道了……这个山谷,是文武那个昏君,布下的疑塚……小竹子,一定被他偷偷藏到了其他地方!” “你错了。” 就在望月康司衣袍下方的触手,将山谷中央搅得泥雪漫天、一片狼藉时,一道空谷幽兰般的女声,冷冷地自远处响起:“文武天皇,天纵宽仁,愠不形色,博涉经史,尤善射艺,非昏君也。” “什么人……” 听见这把沁人心脾、魅惑天成的嗓音,望月康司四肢着地、背着硕大的箱子,自冰尘和泥土混合的“雾气”之中爬出。 一名五官立体、眼神灵动、裹在厚厚的羽绒服中的纤瘦女子,正站在对侧的山壁上,冷冷地看着他。 若是荒木宗介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名女子的身形形貌,和那一日松手跌入火山口的柚木沙耶,一模一样。 “天之羽衣……能穿上天之羽衣的……” 疑惑的目光落在女子羽绒服外侧一件半透明的薄纱上,望月康司眼中顿时盈满了激动的泪水:“你……你是小竹子!” “迦具夜姬命,见过父亲大人。” 听着这个久违的称谓,女子眼神微微一滞,随即低头朝对方盈盈一礼:“您还活着,但小竹子……已经死了……” “文武那情种,果然把天之羽衣陪葬在了这里。” 望月康司张开双臂,激动地朝着对方奔去,似乎想要为这跨越时光的重逢,来上一个大大的拥抱:“小竹子……你……这具低劣的身体,又如何配得上你……没关系,阿爹,阿爹给你带了更好的!” “女儿不过一抹残魂,借着不死灵药滋养千年才恢复意识,能有这天降残躯暂宿已是满意至极。就不劳烦您了……” 这自称“迦具夜姬命”的女子话音刚落,有无数冰棱自山谷侧壁浮空而起,如箭矢般射出,将望月康司的身影淹没:“倒是见父亲大人的身体日益强健、老当益壮,让人颇为失望!” “小竹子,你可知道,阿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尘埃落定,无数冰棱交错之中,露出了对女儿这“致命偷袭”毫无所觉、依旧一脸感动的望月康司:“哪怕只移植侵蚀力最低的‘人鱼的心脏’、‘百足的触角’和‘巨蛸之触’,我这被千年岁月所消磨的灵魂,都快要承受不起了……” 黑袍尽碎之下,露出了他那由无数不知名鬼怪肢体缝合而成,缝隙之中悸动着无数器官的肥硕身躯。 “不过,阿爹很庆幸。” 他低下苍老的头颅,看着自己这毫无人类特征的身体,眼中滑落两行清泪:“庆幸自己不择手段、想尽办法活到了现在,终于迎来了和你时隔千年的重逢!” “已经过了,一千多年了吗?残缺的天人血脉和无情的时光,竟将你变成了这样丑陋的东西……” 看着鬼怪血肉傀儡般的望月康司,抬起头来的迦具夜姬命,眼中满是厌恶:“久别,不必重逢。” “小竹子……” 毫不在意自己身上插满的冰棱,望月康司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了,你一定还在为当年的那件事赌气!” “乖……别闹别扭了……爸爸给你带了好东西来赔罪……” 仿佛在哄没得到心爱玩具的女儿,他用溺爱的语气碎碎念着,解下了背上的木箱:“你看……这是爸爸为了你,好不容易培育出的……” 木箱坍塌之下,露出了一名酣睡其中的娇小金发女孩。 “看看,这副身子,和你当初一样,也是那么地娇小可爱……” 这名昏睡不醒的金发女孩,正是在超自然研究所内消失不见的望月绫乃。 此时,她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手中曾握着的红色贝壳,已然消失无踪。 “虽然灵魂受损,但这具身体一直用‘燕之子安贝’温养着。这可是丝毫不逊色于当初的你、可谓是最完美的天人血脉!” 由于宝螺的形状和女**官形状相似,妇人生产时产婆会将宝螺放在产妇手中祈求母子均安,故称之为子安贝、安产贝。 燕之子安贝,乃是与竹取绘卷同源的‘望月秘宝’之一,有着安魂稳魄的功效,直到去往青木原树海之前,都被望月康司用于温养望月绫乃那支离破碎的灵魂。 1044 一日为父,终生为父 “完美的天人血脉……培育?!” 看着娇弱的望月绫乃,迦具夜姬命神情痛苦地捂住了脸:“这一千多年来,你到底……做了多少恶心的事?!” “还能干什么……这一千多年,阿爹忍受着灵魂撕裂的痛苦,不断更换身体,只是为了拥有更多的时间!” 被问到这个问题,望月康司脸上露出一抹亢奋的潮红:“拥有足够的时间,我才能给那些劣等血脉的子嗣们,植入各种鬼怪的器官,定向培育出更纯粹的天人血脉……” “靠着这漫长的生命,我才能用竹取绘卷搜集‘灵魂尘埃’,寻找文武藏起来的秘宝,进入‘不死山神隐’……” “阿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和你重逢,弥补当初的过错!” 用枯木般的手臂和触手将望月绫乃托起,望月康司讨好地朝向雪壁上的迦具夜姬命:“小竹子你看,这副身体不光血脉纯粹,还引入了教廷圣女的血脉。” “而且,作为百目鬼的容器,她曾经达到过‘月轮九耀’、‘化月为瞳’的高度,至今仍保留着一枚‘百目真瞳’,可是阿爹经历了千难万险培育出来的呢!” “还等什么呢,小竹子……快丢掉那副不知从哪里来的低劣身体,到阿爹这儿来……只要有了这副完美的身体,加上天之羽衣,这世间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你指掌间的玩物!” “父亲大人,您是不是活得太久,失忆了?我从一见面就说了,小竹子,已经死了……” 面对望月康司献宝般的循循善诱起来,迦具夜姬命冷漠地摇了摇头,轻咬的下唇勾勒起无尽的怨毒:“在一千多年前,被你杀掉、撕咬下掉每一块肉、吞掉每一滴血的那一刻,就已经死掉了!” “若不是文武天皇及时赶到将你击退,护住我一缕残魂,又哪里来的今日这恶心的‘重逢’?!” 四尊由冰雪铸就的巨人拔地而起,毫不留情地抬起狼牙棒般的手臂,朝望月康司狠狠砸下! “文武……文武……文武……没错,这一切,全都要怪文武那小子!” 听到“文武”这个名字,望月康司脸上的宠溺,瞬间化作了恼怒:“如果不是你,为了他连高天原都不回,甚至为了他向天人求来‘不死灵药’,阿爹怎会在一怒之下铸成大错?!” “是谁,把你从竹子里带出来,含辛茹苦地将你养大?” “是谁,把最好的一切全都给了你?” “是谁,因为你一句不喜欢,老命都不顾地去拒绝那些达官贵人?” “最后,却只有我一个人,拖着日渐衰老、一无所有的身体,等待着死亡……” “而你们,却能双宿双栖、长生不老,永享世间富贵与权力?!” 愤怒地咆哮着,望月康司那鬼怪残肢拼接的臃肿身躯一胀一缩,猛地从其中吐出四道身影…… “不管是你,还是这些‘废物’……一日为父,终生为父!” 背生骨翼、死气遍体的男子…… 每一寸肌肤表面睁满眼瞳、衣不蔽体的女子…… 全身覆满厚重骨甲和锋利骨刃的高大老者…… 肌肤和血肉呈半透明,能直接看见血管、器官和骨骼的幼童…… “这……这些人……不对,这些尸体是……” 看清这四人的模样,迦具夜姬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手指被咬破都毫无所觉。 体表萦绕的淡淡灰气,无声地说明了这四人,都拥有着“鬼神级”的实力…… 但真正让她心悸的,是这四人身体上突兀的鬼怪特征背后,暗藏着的残酷事实。 “嘿嘿嘿嘿……没错,小竹子,这些都是流淌着你‘天人血脉’的子孙后代哟!” “要知道,在成功培育出‘完美血脉’的路上,难免会有那么些‘失败品’嘛。” 身形明显缩水了一圈的望月康司,佝偻着冷笑起来:“虽然因为和鬼神‘融合失败’而坏掉了,但他们的身体我也没有浪费,一直有在好好‘回收利用’呢。” 与此同时,那刚刚落地的四人,已朝着四名冰雪巨人分头迎上…… 那骨翼舒展的男子,一马当先地飞出,直接将面前的冰雪巨人斩成数截。 另外那名女子不过呆立原地、体表眼瞳金芒绽放,离她最近的冰雪巨人便抬手将自己的脑袋敲了个稀碎。 另一侧,那满身“骨质增生”的老者,任凭势大力沉的冰臂轰在身上,用怪力将体型是自己数倍的巨人掀翻在地。 而那血肉全无的幼童明明什么也没做,面前的冰雪巨人却已融为了一滩雪水。 “天之羽衣固然能激发天人血脉、掌控天地之力……但是以你这副破败的身体,同一时间操控四具‘冰雪傀儡’,已经是极限了吧?” 悄然解决四名冰雪巨人的同时,这形貌各异、双眼无神的四人,口中传出与望月康司同步的话语,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 “哈哈哈哈哈……小竹子,回忆起来吧……你,也和他们一样……生,是我赞岐造麿的人,死,是我赞岐造麿的鬼,就连算只剩残尸血肉,也得被我炼成‘鬼神达摩’!” “竟然,忍心将自己的后代遗体炮制成‘鬼神达摩’,你这个恶心的怪物!怪物!怪物!” 或许是被眼前的“后裔”们的遭遇而心碎,又或许是因为身体无法承受“天之羽衣”带来的负荷,迦具夜姬命缓缓跪倒在地,抱头哀嚎起来:“我今日就是灵魂破尽,也绝不成为你的傀儡!” “虽然被这不知道哪里来的身体,扰乱了计划……但是,放心好了,小竹子。和上一次不一样,阿爹会动作很快、很温柔……” 望月康司蠕动着那丑陋零散的身躯,和那四名面无表情的“鬼神达摩”一起,朝无助的迦具夜姬命步步逼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自碎灵魂的!” “轰隆隆隆。” 突然,山谷的地面和四壁,猛烈地摇晃了一下,带落无数积雪。 “噗呲……噗呲……” 地面的裂缝中,时不时升腾的蒸汽,猛然激射。 .bqkan8..bqkan8. 1045 简单粗暴的进入方式 “嗯?” 忽然,望月康司停下脚步,若有所感地抬头望天。 “那是……降落伞?” 原本被云雾遮蔽、不见天日的山谷上方,逐渐显露出风雪呼啸的天空。 一道白色的半圆形降落伞,正晃晃悠悠地自空中飘落。 “降落伞?不可能……” 与富士山一体同源的“不死山神隐”有多么的牢不可破,被阻拦千年而不得其门而入的望月康司最清楚不过。 “文武天皇举一国之力布下的‘不死山神隐’,怎么可能会被人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进入!” 要是跳下火山口,就能直接进入这处神隐,他又何必处心积虑、苦等千年? 但诧异归诧异,那名血肉全无的幼童,已随望月康司心意浮空而起,对着那降落伞下方挂着的人影伸手一握! “噗!” 仿佛有一道无形巨手,将半空中的降落伞,猛地揉成了一团破布。 “人呢?” 可是,他预料中的血肉纷飞的场面尚未出现,半空中那道人影已消失无踪。 “去哪了?” 一股宛若被巨石堵住胸口、心脏被人扼住的强烈不安,突兀地在望月康司心头炸起,驱使着他僵硬地回过头去…… 一名身穿白色迷彩服、满身冰霜的男子,单膝跪伏在山谷之中,恰好挡在他和迦具夜姬命之间。 “你是……荒木宗介?” 看清那满面冰霜依旧盖不住犯罪气息的面容,望月康司下意识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这名“空中来客”,正是自剑锋观景台,背着降落伞跳入火山口的荒木宗介。 “望月爷爷,想找到您老人家,还真不容易。” 自雪地中缓缓站起,荒木宗介眯眼环顾着周围的情况。 “东京现在可是一团乱,您还有闲心带着孙女过来富士山赏雪景……” 视线落在望月康司手中的望月绫乃身上,他瞳孔猛地如针尖般缩小:“是不是,该向我们解释一下?” “荒木君,你可知道,老夫千里迢迢来到此地,是为了什么……” 感受到对方话语中的杀气,望月康司举起触手包裹中的望月绫乃,目光看向了荒木宗介身后:“只要抓住那个女人,我就有办法借此地的‘不死灵药’,救醒绫乃!” “那个女人……沙、沙耶?!” 顺着望月康司的视线回过头,荒木宗介满是杀意的眼神一涣,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你……你怎么在这里……不对,你从上面落下来,本来就该在这里……可是……为什么你还……不是,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迦具夜姬命,见过阁下……” 与这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对视了一瞬,看着对方泪光闪现的双眼中倒映的倩影,迦具夜姬命微微一怔,轻抚上自己的脸庞。 “是这具身体……残留的意识吗?” 自见到这名男子开始,两行清泪,悄然自她眼眶滑落。 “妾身,只是暂寄在这具身体里。此间事了之后,自会将故人之躯归还……” 抬手抹掉泪滴,她朝荒木宗介盈盈一礼:“阁下切勿相信这个老怪物所言,若是任由他将妾身灵魂摄走。届时在那孩子体内醒来的,将不再是她……” “原来如此,借尸还魂吗……” 荒木宗介定睛看去,眼前这“柚木沙耶”俏脸后方,赫然重叠着另一张更加绝美凄婉的女性面容。 “嘛,我在想什么呢……沙耶,明明早就死了。” 他用力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颊,潸然一笑:“放心好了,单看望月爷爷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身体,可是比宗教传销还没有说服力呢。” 就在二人对话的功夫,距离荒木宗介最近的那名魁梧老者,已悄然跃起。 “荒木君不愧是转世尊者,不但能循到老夫的踪迹,还轻松破解了这‘不死山神隐’……” 他腹部锐利的肋骨延伸而出,整个人化为一座坚不可摧的白骨牢笼,朝荒木宗介当头罩下…… 骨牢落地的瞬间,密密麻麻的骨刺炸裂开来,将牢笼内部填了个满满当当,身处其中的荒木宗介亦随之被淹没! “不如,让老夫送阁下,再转世一次吧!” 同一时间,那背生骨翼的男子、血肉全无的幼童、眼瞳遍体的女子,齐声冷笑着,朝着骨牢围拢…… 谈笑间,望月康司这些“鬼神达摩”,竟已酝酿出了不留生机的毒辣杀招。 “轰!” 那鬼神达摩化身的庞大骨牢,忽然炸裂成一大蓬莹白光点,将银装素裹的山谷照得熠熠生辉…… 六道符火涌动的漆黑巨臂,自四散的白光中探出,将骨牢外侧三名“鬼神达摩”直接捏入掌心。 “抱歉,我欠了别人一屁股人情债,暂时没脸去转世。” 雪尘与白光纷落,再度露出荒木宗介那双手插袋、巍然不动的身影。 “业力内凝,种字外显,阁下这佛魔一体的法身,实乃千年不遇!” 见对方身后那六道宛若黑龙般舞动的巨臂,举手投足间击溃了四名‘鬼神达摩’,望月康司眼中闪过一抹忌惮,手臂悄然缩入袖中。 “虽然最近身体确实变得越来越奇怪了,但你说这些,我一个字也没听懂。” 低头拍打着身上的积雪,荒木宗介微眯的双眼看向了被望月康司包裹在触手中、人事不省的望月绫乃:“我们还是谈谈,望月爷爷你用救绫乃为借口骗我‘打黑工’、‘背黑锅’,还参与了谋杀时本会长、资助奥姆真理会、盗走竹取绘卷这些事吧?” “臭小子,我可不是你爷爷……吾乃望月氏第一任族长,赞岐造麿是也!” “等等,从竹子里……那你岂不是物语里那个‘竹取翁’?!” 口中不着调地问着,荒木宗介脚步不经意般往前一挪…… 看穿了他的小动作,望月康司手中触手一紧,望月绫乃脖间立刻多出了几抹血痕:“迦具夜姬命是我从竹子里伐出、辛辛苦苦养大,望月一族的子子孙孙皆因我而生,自当为我而死!” 投鼠忌器的荒木宗介,身体顿时僵在原地:“你有什么招我都接着,别乱来!” .bqkan8..bqkan8. 1046 永不分离 “哼,既知要入不死山,老夫又怎会没有半点后手……” 一块飞速旋转着的事物,自望月康司体内射出,沿着冰滑的雪地朝荒木宗介袭去。 “这啥?” 荒木宗介反应敏捷地弯腰接住对方释放的“暗器”,却发现那赫然是一块浑黄残旧的长方形事物…… 见到这无比熟悉的外观,他下意识收紧臀部肌群、挺直腰板,恼羞成怒地紧紧捏住掌心中的事物:“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哼,不必挣扎了。「网走の皂」这件怨物看似寻常,可是蕴含着‘必定弯腰拾取,三分钟无法移动’的绝对规则……” 见荒木宗介乖乖捡起那件东西,望月康司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插入自己那宛若一滩烂肉的身体内,不紧不慢地抽出了一支粗大的毛笔。 “虽然大部分怨物,都被阴阳寮封印到了那个地方,但这些年研究所负责‘初步鉴定’,难免也会截下一些‘漏网之鱼’。” 只见他抬笔插入雪地,自有漆黑浓墨,若繁花般沿着雪白的地面蔓延、绽放开来…… “阁下佛法无边,或许连鬼神也能渡化。但是,怨物作为残留执念与运转规则的具现……哪怕是残缺的规则,也足以让身为转世尊者的你低头!” 层层墨色自地面腾空而起,在望月康司身后勾勒出一条鳞爪分明、丰神俊朗的五爪黑龙! “能在此地,用葛饰北斋的「执念之笔」唤出这‘富士越龙’,也算是应景!” 葛饰北斋,可谓是日本最具代表性的浮世绘画师,拥有“画狂老人”、“宗理”等30多个雅号。 他一生留下的3万件作品中,以“富岳三十六景”、“妖怪绘百物语”、“神奈川冲浪里”闻名于世,对欧洲画坛德加、马奈、梵高、高更等许多印象派绘画大师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用此生最后的时光好好欣赏吧,‘画狂’葛饰北斋九十岁参透画道至境,留下的临终绝笔《富士越龙图》里,饱含的‘必死’之意!” 随着他沙哑的嘶吼,那气势磅礴、丰神俊朗的黑龙,张牙舞爪地朝着荒木宗介掠下…… “快躲开,那黑龙乃‘规则’所聚,非佛法可硬抗!” 看着扑面而来的黑龙,在荒木宗介身后山壁上的迦具夜姬命,大声示警道。 “喔,3D版的浮世绘吗,倒是画得惟妙惟肖的。” 可是,一手插袋、一手挖着鼻孔的荒木宗介,却似乎没有任何要躲避的打算。 下一秒,那气势磅礴的黑龙,笔直地撞入他的身体,如幻影般消失无踪。 “小竹子,这一下,可没人能阻止我们父女重逢了。” 见到这一幕,望月康司皱纹层叠的老脸,因为消耗了大量的元气变得更加惨白,却带上了释然的笑意。 葛饰北斋画在九十岁高龄完绝笔作《富士越龙图》,带着“倘若延寿十年,方至画境彼岸”的遗憾离世之际,怨物「执念之笔」就此诞生。 「执念之笔」消耗执笔者十年寿命,召唤出《富士越龙图》中飞越富士山的黑龙,蕴含着“必定带走鉴赏者性命”的规则。 被这代表着永不厌倦的执着和向未知高度进发的黑龙透体,哪怕荒木宗介身为转世尊者,也已经是一具尸体无疑。 “阿爹等了一千多年……再耗费区区……十年寿命……根本不算什么……” 他那层层触手交缠而成、握住毛笔的手臂,开始飞速干枯、风化,变成点点沙砾。 “知道吗,这一千多年,阿爹的灵魂,在这一具具残缺的身体里不断转移,越来越疲惫,已经到了一个月不更换就会失控的程度了。” “只要你乖乖过来,进入这丫头的身体,再服下不死灵药,炼成‘究极天人之体’,阿爹也能重获新生……” 看也不看跌落雪地的毛笔一眼,他朝远处的迦具夜姬命,露出了幸福的微笑,仿佛一朵摇曳雪地的残菊:“那时候,我们父女的灵魂,将永远融合在这具身体里,永不分离!” “什么……你这个疯子……” 听着望月康司的话,迦具夜姬命恶心地捂住胃部,小脸上满是悲伤。 “那个……很抱歉打扰你们的谈话……可是,这黑龙,就没了?” 与此同时,呆立场中的某具“尸体”,有些疑惑地抓抓头,发出了不满的抗议:“就算是免费体验的裸眼3D特效,也不能这么短吧?” 我原本还期待会有各种各样的帅气姿势,或者‘说出你的愿望,任何愿望我都可以帮你实现’之类的台词呢…… “怎么会……你怎么会没事?!” 看着安然无恙、呆立雪地的荒木宗介,望月康司的笑容瞬间结冰:“「执念之笔」造成的三百六十八起咒杀案中,就算对象是除灵者,也从未有过存活案例……” “铮。” 突然,一柄桃木剑悄然贴着雪白的山壁滑下,将望月康司仅存的另一只“手臂”碎成漫天触手! 接着,一道快若疾风的身影,将尚未跌落的望月绫乃当空掠走…… “望月所长,好久不见。” 一名全身覆雪、御剑凌空的重铠武士,环抱着望月绫乃,出现在望月康司眼前。 “在下可不记得,见过阁下这般不人不鬼的存在。” 望月康司怨毒地盯着这满身尸臭的武士,受创的双臂在血肉蠕动下,悄然恢复如初。 “老夫变成这模样,不正是拜你们所赐吗?” 这出手偷袭、救下望月绫乃的人,正是趁荒木宗介自空中突破神隐的瞬间一同进入,却一直暗中做壁上观的时本一郎。 “百战铜尸……你,难道是时本一郎?” 略一思索,望月康司眼中露出了然的神色:“嘿,居然用这种方法,从那样的联手杀招下逃得一命,不愧是东京最强除灵者。” 他那条被斩落的手臂,则如八爪鱼般蠕动着,悄然朝落在地面的「执念之笔」爬去。 “靠‘借尸还魂’苟延残喘的死人,哪里算得上什么强者……东京都的‘最强’,在你面前呢。” 环抱着望月绫乃,时本一郎看向了荒木宗介:“绫乃丫头到手,就不用再拖了!” 1047 退一步海阔天空 “已经在跑了!” 不知何时,荒木宗介已如猛虎般在雪地上拔足狂奔起来…… “什么,‘网走の皂’的规则应该还在时限内才对……他怎么……” 望月康司尚未来得反应,奔袭而来的荒木宗介已抢先一步,将那毛笔从地上一把抓起:“这么危险的东西,还是先交给在下保管吧。” “咔擦。” 或许是用力过猛,寄托了葛饰北斋一生执念的毛笔,就这么在他手中断成了两截。 “什么……执念之笔……等等……” 望月康司视线从那断裂的毛笔上掠过,落在荒木宗介身后,化作了无比的惊悚:“就连‘尼哥的肥皂’也……” “不,不可能……即便是神明,也不可能轻易破坏怨物!” 雪地上,寂寞地躺着一块扭曲碎裂、布满指痕的深黄色肥皂。 “难道,他并不是‘抵抗’了规则,而是‘抹杀’了规则?!”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望月康司脑海中冒出。 研究怨物多年的他最清楚不过,怨物之所以难以摧毁,正是因为其本质上是由残缺的天地“规则”所凝聚。 就像是基础科学无法被技术科学推翻一样,理论上只有“规则”消失,怨物才会恢复原本的物质形态,具备物理上“被摧毁”的可能性。 “望月爷爷,关于你参与「恶之华」、暗中吞没怨物、非法人体实验、资助奥姆真理会等一系列事情,言峰次郎全都交代了,现在坦白从宽还来得及……” 双手插袋,荒木宗介在雪地上一步步朝着望月康司逼近。 “不止这些,百目鬼接连两次破封而出,辉二和凯瑟琳娜去世、绫乃如今变成这样,都和你脱不了干系吧?” 远处的时本一郎,亦连声质问道。 “时本一郎,你果然早已知晓「恶之华」之名……” 面对二人的接连逼问,望月康司怨毒而癫狂地笑了起来:“不错,二十年前,破开本愿寺封印、放出百目鬼的人,正是老夫!” “辉二和凯瑟琳娜不顾我劝阻,用‘天人封印’将百目鬼强行收容在这丫头体内,是他们自寻死路。” “十年前也好、盂兰盆节那日也罢,若不是你和空海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扰,百目鬼早就破封而出,让阴阳寮元气大伤……而老夫,应该早已在那片树海寻回秘宝,不必苦苦等到今日了!” 他烂肉般的身体,开始以夸张的幅度反复缩胀,仿佛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气球:“还有你,荒木宗介……” “你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物,害得言峰次郎在北海道和东京的计划接连失败,白白浪费了我为他安排的‘逆五芒星阵’和‘百鬼夜行祭’。” “不,那个‘五棱郭历史人物见面会’和‘山手线百鬼观光之旅’倒是圆满举办成功了。” 桀骜地扬起鼻孔,荒木宗介不屑的话语,让望月康司动作瞬间凝固:“也就是召唤来的真选美男天团、还有那什么天魔雄命和天逆美姬神,有些不堪一击罢了……” “什么,防灾机动队的报告,明明写的是逆五芒星阵被毁,其中的鬼神复活失败……也就是说,不光是土方岁三,就连鬼神天魔雄命和天逆每姬神也成功降世……只不过,败给了你?” 大颗大颗的汗珠,随着思绪高速运转,在他那层层叠叠的皱纹间流淌而下:“开什么玩笑,真选组就算了……那两位,可是能驱使百鬼,与高天原诸神抗衡的存在……” 待他回过神来,荒木宗介的身影已消失在了视线中,只留下微微扭曲的空间。 谷飭 “……不好!” 察觉不妙,望月康司那骨骼、脏器、残肢胡乱拼凑在一起的身躯血肉翻涌、一分为二,朝相反的方向弹射而出。 同一时间,发动“神足通”的荒木宗介,已后发先至地自虚空中撞破而出,伸手拦向了其中一具残躯…… “噗。” 那半截血肉蠕动的“肉团”,在荒木宗介掌心化作了点点白光。 “就连没有灵魂的鬼怪组织,也能‘成佛’?!” 另一具“逃出生天”的残躯中,望月康司的头部蠕动而出,恐惧地看着这一幕:“不,你这根本不是什么佛法,天下哪里有这般不讲道理的佛法?!” “这心不甘情不愿的‘成佛’,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他剩下那半截干瘪身躯,如一颗“血肉气球”,飞速膨胀起来…… “荒木小子,小心!” 见到这一幕,时本一郎猛地在身侧的山壁上凿出一个雪洞,将望月绫乃放入其中,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封住洞口。 “不,老夫卧薪尝胆、在‘生死’这道门槛上耗死无数对手,好不容易才到了今天,休想我就此结束!” 下一秒,在望月康司癫狂的话语声中,那“血肉气球”猛然炸裂,无数鬼怪残肢若子弹一样朝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原本粉妆玉砌的山谷,瞬间被涂上了一层令人作呕的血色肉糜。 “呕……就算是自杀,也没必要搞得这么恶心吧?” 山谷中央,唯有荒木宗介立足之处,依旧一尘不染、白光飘舞。 “不,赞岐造麿绝对不可能自杀!” 藏身厚重冰墙之后,一脸心有余悸的迦具夜姬命轻声唤道。 “荒木小子,在上面!!!” 山壁上,时本一郎自大团血肉中破出,暗红铠甲被打得坑坑洼洼。 “上面?” 荒木宗介闻声抬头,只见一枚小黑点,正在他视线中飞速升空而去。 …… “嘿,退一步海阔天空。” 山谷上空,望月康司那颗满是皱纹的头颅,正借着爆炸之威,如发射的火箭般笔直升空…… “老夫已经等了一千多年,也不在乎这点时间……” 此刻,他的双耳已化作一对蝙蝠翅膀,正用力扑腾着。 断裂的脖子下方,一对苍蝇似的小触脚,还勾着巨大的竹取绘卷。 片刻间,这只剩头颅的望月康司,已破开云雾、越过了火山口上空…… 1048 露头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终有一日,我也会和《富士越龙图》中的黑龙一样,跨越那道‘门槛’!” 看着眼前豁然开朗的富士雪峰以及下方辽阔的树海,他那老皱的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虚弱微笑。 “刚刚在山里绕了一圈,还没找到路,结果阁下自己露头了啊。” 身后,悄然响起一道桀骜不逊的声音。 “嗯?” 望月康司下意识想要循声回头,却发现头皮被人紧紧摁住,动弹不得。 “咻咻……这血液样本里独特的腐朽味……不会错……” 随着脑袋被人转动,一名西装革履、体型精壮的男子,出现在望月康司的眼前。 若不是对方背部扇动着的巨大骨翼,以及身上驳杂浓烈的鬼怪气息和杀意滔天的血腥味,望月康司还误以为自己梦回歌舞伎町一番街,见到了徘徊街头、维持治安的“热心社会人士”。 “在下东野幸平,夏多要我找的人,就是你了吧?” 男子眉头微皱,目光厌恶地打量着自己手中这颗如大苍蝇一样的“人头”。 来人,正是在池袋离去后、一路寻着夏多诺德给的“样本”而来的东野幸平。 “夏、夏多……你是说,「观察者」阁下?” 回味了一下这个名字,望月康司脸上露出了喜色:“难道,是他知道了我的情况,特意派阁下来援手的?” 就算在超自然组织「恶之华」内部,代号「观察者」的夏多诺德,也算是一名特立独行的存在。 此人看似彬彬有礼、人畜无害,实则行事神秘、手眼通天。 与「恶之华」深居简出、对身份讳莫如深的其他成员相反,他总是乐于在他人需要帮助时,主动提供“交易服务”。 这些年,望月康司曾和夏多诺德之间,就有过不少关于怨物和实验标本的“交易”。 甚至,连赞助给言峰次郎的《百鬼绘卷》,也有好几幅是通过对方得来的。 每次交易,夏多诺德都会派遣不同的“使者”,或是通过一些极为隐秘的“间接”方式,望月康司早已习以为常。 “嘛,这个卷轴,就是夏多说的‘交易代价’之一了吧?” 没有回答手中这颗“人头”的疑问,东野幸平已经自顾自地将对方脚上的绘卷取下,背到了身后:“对一颗脑袋来说,还蛮重的,我先帮你拿一下吧。” “交易代价?平时,不都‘积分’来交易的吗?” 望月康司尚未反应过来,东野幸平已经将他拎了到头部同高的位置:“接下来,烦请阁下告诉我,传说中的‘不死灵药’在哪里?” 那双凶戾的吊角眼,宛若一柄沁血的尖刀,漠然地刺入人心。 “为什么,你会知道‘不死灵药’的事……” 上千年的生存经验告诉望月康司,这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所以,这就是观察者开出的‘交易代价’吗?” 望月康司脸色纠结了半晌,随即变得果决狠辣:“我知道了……这笔交易,老夫接受了。” 他怨毒而扭曲的目光,落向了下方的火山口:“不死灵药和竹取绘卷,都可以给你们。但是,我也有我的条件……” ……谷輗 与此同时,不死山神隐内。 血色漫天、肉糜翻卷的山谷中央,荒木宗介正抬头望天,双目金白光芒闪耀…… “哼,等我用‘生猪通’锁定,那老头就算变成真的‘老头’,也跑不掉的!” 仿佛潜入了深邃的海底,他的意念前所未有地专注起来。 “看、看到了,这个臭‘老头’……” 以“自爆离体”、“螺旋升天”方式逃离的望月康司,在直觉中逐渐变得清晰。 “诶,等等……那人是……” 就在荒木宗介身侧空间开始扭曲、随时可能发动神足通离去时,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轰!” 下一秒,一道人影自山谷上空笔直落下,狠狠砸落谷底,震起一圈涟漪。 西装革履的男子,以单膝跪地的姿势,出现在了山谷另一侧。 “这是哪个混蛋弄的,真是恶心死了!” 背部舒展出一对张牙舞爪的骨翼,这名男子脚尖离地,以踩到狗屎的表情看向自己的西装裤:“大意了,为了赶时间才落下来,结果要花更多时间用过碳酸钠来清洗了。” 那原本整洁笔挺的西装,此刻已沾上了粘稠的血肉和内脏残渣。 “幸平?” “东野小子?” 看请这名正在为“降落失误”而苦恼的男子,时本一郎和荒木宗介齐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哟,宗介,时本会长……没想到,这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又见面了呢。” 看清场中二人,东野幸平嘴角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将手中一颗“球形物体”提起问道:“所以,不死灵药,就在那块大石头里对吗?” “不错,使者阁下……” 与此同时,被他提在手上的那颗“皮球”,发出了沙哑的嘶吼:“杀掉他们两个,把另外两个女人留给我,竹取绘卷和封印石里的不死灵药,就都是你们的了!” “望月康司?” “喂喂。幸平,这老头蛊惑我打了好多个晚上的白工、还想要谋害望月丫头,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刻,二人才注意到,东野幸平手中提着的,赫然是望月康司那颗“去而复返”的人头。 “喔?是这样吗……” 听着荒木宗介的控诉,东野幸平目光自时本一郎怀中,昏迷不醒的望月绫乃身上一闪而过,似乎明白了什么:“那么,你现在,可以去死了。” “什、什么?我们,在上面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听见他的话,只剩一颗头的望月康司,双眼不可置信地瞪大:“「观察者」夏多诺德,可是从不违反‘交易规则’的!” “哈?我只是按夏多那家伙给的‘线索’来取走不死灵药,顺便帮忙他把东西回收而已,什么时候答应要和你‘交易’了?” 东野幸平眼角一挑,面无表情地陈述道:“就算你们之前有什么‘合作关系’,那也和我无关。” 1049 与人相遇,注定离别 “和、和你无关?!” 东野幸平坦率而淡漠的眼神,让望月康司只觉被一股浓郁的死意笼罩:“等等,不,不要……在你面前的,可是一位活了超过一千年的人类……” “阁下可知道,如此漫长的岁月,能积累下多少辛秘和财富吗?这里面,一定有你想要的!” 无尽的恐惧在心底滋生,驱使着他露出讨好地笑容,殷切地向对方劝说起来:“对了,为了证明诚意,不如我先告诉你,关于赤诚山脚下,德川氏埋藏的秘宝……” “抱歉,我要的,只是‘不死灵药’罢了……而且,就算是刀头舔血、以利为先的极道,也不会和只剩一颗头还会说话的鬼东西谈‘合作’。” 东野幸平随手一抛,望月康司那浑圆的头颅,若保龄球般在腥红的雪地上滚动起来…… “喔啊啊啊啊……” 高速旋转间,一抹血色,自望月康氏皮肤表面泛起。 一道倩影自雪丘后方走出,伸出纤纤玉手将那颗疾驰的头颅接起。 正是藏身山壁,被忽略至今的迦具夜姬命。 “父亲……” 捧起手中这颗苍老扭曲的人头,她那双清澈的大眼中,透出无尽的忧伤:“看来,又到了离别的时候了呢。” “小、小竹子……” 细碎的血晶,已占据了望月康司那光滑的头皮,正朝着下方皱纹层叠的面容蔓延:“救救我……阿爹……阿爹不想死……” “可是,父亲……” 那泪水绽放、狰狞圆瞪的双瞳中,倒映出迦具夜姬命宁静的面容:“与人相遇,注定离别,不是吗?” “不……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身体和意识逐渐僵硬,望月康司发出了不甘的哭嚎:“身为天人一族的你,一定懂的……人,一旦死了,曾经爱的、恨的、得到的、没得到的,全都失去了意义……” “死了,和没活过,又有什么区别……不,我不要!” 随着整颗头颅化作晶莹剔透的“血雕”,山谷中回荡的哭声,戛然而止。 “再见了,父亲。女儿心中的您,永远存在于那片竹林里。” 千年前,在翠绿竹林中嬉戏欢笑、父慈子孝的时光,如走马灯般在迦具夜姬命脑海中闪过。 “我多希望,您从未发现竹筒内那些黄金……多希望,我们一家人从未搬离竹林,永远住在那漏雨的小竹屋里……” “不过,相比眼睁睁看着您变成这样的怪物……” 深深看了一眼这将自己从竹芯中取出、抚育成人的男子,她微笑着放开了双手:“死亡,已是最美的归宿了,对吧?” 望月康司那定格在血色之下,惶恐扭曲、涕泪横流的面容,在雪地上摔了个粉碎。 “幸、幸平……你……” 看着低头不语的迦具夜姬命,和雪地上那一堆正散作怨气的细碎血晶,荒木宗介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虽然知道望月康司背后的罪孽,足够他死无数次…… 但见东野幸平谈笑生风间,取走他人性命,他心底泛起一丝莫名的酸涩。 “啊,不必这么感动地看着我……不是说过吗,你只需要站在阳光下,阴影里的垃圾全都交给我打扫就好。” 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东野幸平身影一晃,蹲上了那一分为二的封印石:“宗介,我要带走这枚卷轴,和这石头里的不死灵药,去治好丽子,你没意见吧?” “事关丽子,我自然没有意见,可是……” 目光落在东野幸平脚下,那裂成两半的巨大封印石中心处,荒木宗介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这块石头里,根本没有任何看起来像‘不死灵药’的东西啊。” “这……难道被那老头摆了一道?!” 东野幸平闻言,低头一看,惊慌失措地在两块封印石之中翻找起来:“混蛋,这块石头果然是实心的……大意了,‘灭口’太快了……” 无论他用什么手段查探,这块一人高的封印石内部,除了浑然一体、空无一物的石纹切面外,别无他物。 “等等,东野君!” 荒木宗介话未说完,一旁的时本一郎已经御剑而起,来到了那封印石上空:“望月丫头这边,灵魂也已经到了随时可能涣散的地步,若是今日不服下不死灵药的话,恐怕会……” 失去了稳固神魂的「燕之子安贝」,又被望月康司一路跋山涉水带入“不死山神隐”,望月绫乃本就残破的灵魂早已是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望月氏吗……” 东野幸平缓缓抬头,毫不相让地和时本一郎对视,漆黑的瞳孔逐渐染上血色:“抱歉,丽子因我而死,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我也没理由让出不死灵药。” “望月丫头的父母临终托孤给我,若是今日看她就此魂飞魄散,老夫之后又岂有脸面去黄泉见那二位故人?!” 一柄柄桃木剑,若鸟群般自时本一郎背部升起,结成雷光绽放的剑阵,在山谷上空无声盘旋。 “喂喂,你们两个,先冷静一下,好歹把东西找到再……” 看着这为了虚无缥缈的“不死灵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二人,荒木宗介下意识想要出手阻止。 哼哼哼哼,沉睡者,若是你在路上不小心碰到时本叔一根手指头,将他老人家还原成了‘灵魂粒子素’,就准备好回来切腹谢罪吧。 出发前往富士山之前,羽生舞那让人不寒而栗的话语,突然在脑海中浮现。 想起这一茬,他畏手畏脚地退开了几步。 且不说借尸还魂、附体百战铜尸的时本一郎…… 就连靠吸血鬼血脉重塑身躯的东野幸平,也有可能因为“误触”,在他掌心沦为一滩白色不明事物。 若是眼前二人真的打起来,荒木宗介不管是插嘴还是插手都没地方,只配当个“吃瓜群众”。 “那个……几位,可否先听妾身一言?” 一直跪在雪地、沉默不语的迦具夜姬命,突然开口了:“不死灵药,并非只够一人服用之俗物。” 1050 不见之缘,悲泪满衣襟 “并非只够一人服用?太好了……” “对、对了……如果真的是传说中那位‘辉夜姬’的话……你一定知道不死灵药在哪里,对不对?” 东野幸平和时本一郎的目光,立刻聚焦到了迦具夜姬命身上。 “不错,按《竹取物语》里记载的,不死灵药可是你在穿上天之羽衣、被天人接走之前,特意留给天皇的!” 虽然明知柚木沙耶早已不在,对方只是借尸还魂,但面对这张无比熟悉的俏颜,荒木宗介五味陈杂地侧过了脸。 “竹取物语……是后世的记载吗,不错的名字。” 缓缓起身,迦具夜姬命一步一步,朝那碎成两半的封印石走去。 “不死灵药,确实是我为了文武天皇,向来自高天原的天人们求取的。但这背后的真相,或许和后世所述,有所不同……” 听她开始娓娓道来,原本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场面,逐渐被宁静所取代。 “天人,本是高天原神明与人类诞下的后裔,拥有着漫长的寿命和包容一切力量的体质。但是,这样的血脉,其实是一种诅咒……” “悠长的寿命和不变的容貌,让我们天人与世间一切的相遇,注定以离别和孤寂作为结束。” “而能融合一切血脉、其他方面却与人类无异的体质,则让我们成为了百鬼诸族都想要俘获的产巢。” 说到这,迦具夜姬命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时本一郎怀中,面容稚嫩的望月绫乃。 “在‘信仰战争’中流落人世的我,在被天人一族寻回后,放弃了借「天之羽衣」返回高天原的机会。因为,我只想永远留在人间,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为此,神武天皇以征伐诸国、拓展信源为条件,向高天原求来了‘不死灵药’。但我没注意的是,父亲大人,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在我嫁入皇室的前夜,他亲手杀死了毫无防备的我,用最原始的方式,掠走了一部分的‘天人血脉’。” 伸手抚上那封印石粗糙的表面,她眼中滑落两行清泪:“文武,一定是为了保住我最后一缕残魂,才选择了将不死灵药在这山中炼成‘御神体’……” “这个傻瓜,身为拥有高天原血脉的皇族,他明明只要服下不死灵药,就可以获得比肩天人的生命!” 那封印石表面,依稀可见「不见之缘,悲泪满衣襟,不死灵药又何用」的刻字。 “您的意思,难道这块石头本身就是……” 听着她的话,空中的时本一郎似乎猜到了什么。 “不错,这‘御神体’本身,便是一颗完整的‘不死灵药’。” 迦具夜姬命淡然地点了点头。 “哈?!这么大‘一颗’的,药丸?难怪,说‘并非只够一人服用’……” “喂喂,先不说具体‘药效’,就这尺寸和硬度,普通人类光是吃下去,就‘要完’了吧……” 看着这粗糙硬朗的巨大石块,荒木宗介和东野幸平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自己趴在石块上,如老鼠一般疯狂啃噬、然后被活生生噎死的场景。 “不死灵药乃高天原赐予天人的宝物,确实有着生死人而肉白骨、闻之亦添三年寿的奇效。但是,其药效太过强烈,对肉体和灵魂都很脆弱的人间生灵来说,贸然服下并不会获得无限的寿命,反而会因为灵魂崩溃变成行尸走肉。” 迦具夜姬命伸手指向山谷四周,一具具化作冰雕的动物、昆虫和植物残尸:“这千年间被不死灵药的‘香味’吸引而来,不过吸入‘药味’便暴毙的生灵,就是最好的证明。”谷軉 “当初,文武天皇是因为体内有着高天原血脉,才有借‘不死灵药’追求长生的资格。否则,我又怎会不舍得分给家人使用……” “如此说来,传说中的不死灵药,对普通人来说岂不是‘必死灵药’?” 经她提醒,众人才注意到,那“冰雕”之中的一具具生物全都尸身浮肿、体表布满无数肿瘤般的大疙瘩,显然是发生过某种异变。 “这孩子,身上流淌着天人的血……” 薄纱轻舞,迦具夜姬命已一步跃到了时本一郎身旁,怜惜地抚上望月绫乃稚嫩的睡颜:“或许,她能承受一定的药效,修复受损的灵魂也说不定。” 她轻轻取下身上那半透明的羽衣,披在望月绫乃娇小的身躯上。 “望月氏可以的话,那丽子呢,丽子可以吗?” 听说望月绫乃的灵魂修复有望,一旁的东野幸平,急切地问道:“丽子灵魂与身体的裂隙,能用这不死灵药修复吗?” “我不太清楚,你所说之人的状况……” 用略带惊惧的目光看了一眼东野幸平,迦具夜姬命不太确定地点了点头:“如果,她有着和你一样可怕的血脉和肉体,按特定的方法服下不死灵药,灵魂和肉体应该也能承受药效。” “太好了,丽子的肉身,是用我的血液重铸的,一定没问题!” 听到这个答案,东野幸平明显松了口气,恭敬地向对方低头一礼:“请务必告诉我们,那个‘特定的服用方法’!” “服用的方法,奴家自然可以告诉你们……” 褪下了「天之羽衣」,迦具夜姬命似乎失去了飞行的能力…… 她如普通的弱女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艰难地走向荒木宗介:“但是,我要你答应,为我做一件事。” “我……你要我,做什么?” 看着跌跌撞撞朝自己走来的迦具夜姬命,荒木宗介迷惑地问道。 “你且,上前一步……” 迦具夜姬命话未说完,脚步一个踉跄,猛地向前跌出…… “小心!” 荒木宗介下意识伸出手,对方那温润似水的身躯,便直接躺入了他怀中。 “你……” 久违的橘子气息,悄然萦绕鼻尖。 某年某月某日,某个厕所隔间内,某个似曾相识的场景,带着刺痛涌入心底。 “仔细听好了,不死灵药的服用方法……” 耳旁,迦具夜姬命那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虚弱低语,让他回过神、屏息静听。 1051 归去之时 “从‘御神体’上,磨下沙粒大小一颗,以无焰之火灼烧、无根之水浸泡后,每隔一个时辰服用一次,根据服用者体质,身体和灵魂的伤势恢复后立刻停止。切记,万勿贪多,否则服用者会灵魂崩坏、变成行尸走肉般的怪物!” “还有,答应我,不得将‘御神体’带出这处神隐。此药一出,不但世间战火不休,生死轮回亦会陷入混乱,这是神明也无法宽恕的滔天罪业……” 温柔似水的话音中,迦具夜姬命已将不死灵药的用法和盘托出。 “我知道了。” 但此刻,荒木宗介心中却没有豁然开朗的喜悦,只剩下浓郁的不安:“可是,如此重要的秘密,为什么这么放心告诉我?” 迟钝如他,也意识到了“不死灵药”这种东西,到底有多危险。 若是将眼前这“极巨化药丸”和服用方法一同带出富士山,恐怕人世间将掀起腥风血雨,多出无数不老不死的行尸走肉。 “因为,你很特别。即便是高天原的诸神,也没有如你这般,能让世间一切回归本源的力量……” “我向你保证,不死灵药,只会留在这座山里。” 荒木宗介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之前所说,要我做的事……” “那件事,你已经做了。” 待低头看去,他才发现怀中的女子,全身竟已绽放出莹白的微光。 “为、为什么?” 荒木宗介全身僵硬地舔了舔嘴唇,眼中满是不解:“有不死灵药在,你应该也有机会‘复活’吧?” “不必了。寿命与时间,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随着迦具夜姬命缓缓抬头,那如瀑般的长发之下,不再是属于柚木沙耶的面容。 “你知道吗,大部分天人,都活不到寿终正寝那一天。因为,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们的内心已在孤独、悲伤和空虚制造的无数空洞下崩溃,自溺于时光长河之中。” 而是一张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的绝世容颜。 “是文武,是他教会了我……爱,是唯一能填补内心空洞、战胜生死与时间的良药……爱,是唯一能让天人一族,从时间的诅咒中超脱的美酒……” 自荒木宗介怀中站起,感叹地看着那颗一分为二的“御神体”,这位传说中的“辉夜姬”双手在胸前缓缓合十:“在孤寂漫长的岁月里,一切的离别、痛苦、孤独,只会让曾经拥有过的爱,变得越发醇厚、深刻、美好,不可或缺……” 这位显露真容的“辉夜姬”,宛若破云而出的明月,轻柔一笑间,狼藉满地的山谷蓬荜生辉。 “满月之秋,黄叶落罗裳,恰逢与君离别时。归去之时,羽衣轻着身,慕君之思深无奈……不必悲伤,我的生命和时间,早已在和他生死永隔的那一刻,凝固了。”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对了,我愿意将‘不死灵药’的秘密托付给你,其实还有一个缘由……” 她那孑然的倩影,静立在冰谷中央,逐渐化作点点白光,融入风雪之中。 “这具身体里,还残留着原本的主人,对你深深的信任、愧疚,与爱。这也算是,我‘寄住’多日的谢礼了吧……” 扑面而来的风雪,伴随着悄然的低语,模糊了荒木宗介的视线。 “对非人的存在来说,漫长的生命,有时候反而是枷锁与折磨……” 抱着望月绫乃的时本一郎,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东野幸平,微微一叹:“能这样毫无眷念地‘成佛’,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宗介,这不死灵药的用法……” 但东野幸平此时显然无暇去体会话中深意,只是欲言又止地看向荒木宗介。 “用法,我当然会告诉你。” 擦掉眼角的冰霜,荒木宗介笃定地点了点头,朝东野幸平爽朗一笑:“就和之前说好的……等治好了丽子,你要来找我,把一切都说清楚。” …… 大阪市,关西国际机场五公里外的一处民居。 漆黑一片的地下室中,静静摆放着一根柱子般粗壮的幽绿试管。 仔细看去,那试管之中,漂浮着一具未着片缕的中年男子。 他的怀中,正紧紧抱着半截宽厚残破的翠绿竹筒。 “啪。” 突然,那满是裂痕的竹筒上,崩裂出了一道新的豁口。 “呼!!!” 试管内,原本安静闭目的男子,猛地瞪大双眼,开始大口大口吸入试管内的绿色培养液。 “噗呲……” 随着透明的试管壁开启,男子带着培养液,跌跌撞撞地自其中爬出。 “可惜了……咳咳……” 低头看向怀中那在裂痕遍布、似乎随时可能破碎的竹筒,他眷恋地轻抚起来:“这载着小竹子出生的「竹取」,应该用不了几次了吧?” “荒木宗介……时本一郎……还有那个,东野幸平……” 从一旁的铁皮柜中取出衣物套在身上,男子虚弱的面容上满是怨毒:“杀生夺女之仇,我赞岐造麻吕记下了。” 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竟然是已在不死山神隐中,被东野幸平化作血晶的望月康司。 千年前,赞岐造麻吕在竹肚中发现迦具夜姬命时,如摇篮般盛着她的,正是这半截被他称为「竹取」的巨大翠竹。 当初,他将迦具夜姬命带回家后,原本想用这难得的巨竹编织一个婴儿睡篮…… 却发现这竹子不但离土不枯、翠绿如生,就连最好的竹刀都无法留下痕迹,最后只能当做无用之物遗忘在了竹林老屋的中。 历经了千年时光,潜心研究怨物的望月康司早已确定,这半截竹筒其实是一件能转移灵魂、让人借体重生的宝物。 虽然不知当初的迦具夜姬命,是如何诞生在这翠竹之中,但他已成功地使自己的灵魂与这「竹取」建立了“联系”。 能够借「竹取」重获新生,这才是望月康司,敢于孤身入青木原树海和不死山神隐最大的依仗。 1052 临终颜艺 “那段无可挑剔的‘临终颜艺’,应该足够让他们相信我已经死掉。小竹子和不死灵药,就暂时在除灵者协会寄放一段时间……” “研究所的重要胚胎和怨物已经转移,目前东京都的局势一片混乱,官方应该没空注意到我,只要趁现在离开日本,我的研究很快能在‘恶之华’的支持下在非洲重启。” 从柜子里将护照、银行卡、现金等随身物品装入手提箱,望月康司一步步走上一楼…… “哼,在漫长的时光面前,没有人是无敌的……” 来到玄关前时,他的脸上已看不出任何表情。 “权势滔天如文武,术法无双若月岩笠,当初不也被老夫熬成了一抹骨灰。只要有足够的寿命,我赞岐造麻吕,就会一次次卷土重来!” 淡然地理了理衣领、戴上一顶礼帽,优雅地推门而出,宛若一名即将奔赴旅途的商务人士。 “嘿,老头子。” 门外,一道壮硕无比的身影,正笔挺地立在那里,遮蔽了屋外和煦的阳光。 “这、这位先生,您认错人了吧?” 看着逆光之下,对方缠满绷带的左臂,以及额头一对短小的赤角,望月康司瞳孔收缩如针,面无表情地想要关门回屋。 “刚才,不是还急着出门吗?这么多年承蒙照顾,不让我送你一程,实在是说不过去。” 对方那铮亮的军靴,不知何时已悄然抵在了门内侧,让他无法撼动分毫。 “阁下到底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你再不离开我就要报……” 望月康司话未说完,一股馥郁的酒香,已悄然在鼻腔弥漫开来。 “我这,这是……” 脸颊染上红晕,心跳狂躁如鼓点、思绪逐渐迷离,他只觉眼前这男子,逐渐从凶神恶煞变得眉清目秀…… 本就虚弱的身体,随之一软,朝着屋内倒去。 “啧啧啧,让我猜猜……” 可是,对方那缠满绷带的手臂,已如铁钳般在半空中箍住了他的脖子:“你现在一定在想,望月澈这臭小子,不是应该在北海道回东京的路上吗?” “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找到这个地方来?” 这名突然等在门外、宛若恶鬼的男子,正是在五棱郭一战之后,带队在北海道“原地整备”的望月澈。 “事到如今,应该多少已经反应过来了吧?” “不错,北海道的灾后调查报告,是我瞎编的。所谓的‘原地修整’倒是有在好好进行,不过是森罗带队在负责。而我,一早就已经偷偷到这间‘安全屋’附近等着‘开盘’了……” “忘了说了,我下注赌的,是你会惹上荒木宗介那种看起来和白痴一样、却强到能轻易捏死鬼神的怪物。然后,你就会和败家犬一样‘转生’过来……就像,现在这样……” 他脸上带着狰狞的邪笑,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让望月康司双眼越瞪越大的话语。 “嘛,至于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对自己亲爱的‘爷爷’,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大概是因为,在十岁那年,移植了茨木手臂之后,那件怨物额外赠送了我一些,在被你持有那百年期间的记忆……” 谷龆 用手指敲了敲太阳穴,望月澈的双眼中翻涌出滔天的怨恨:“比如,你在我父亲、还有其他族人身上,做的那些‘小实验’……” “比如,你为了隐瞒自己的‘长寿’,杀掉一代代望月族长、改变身体替换对方……当然,也包括了这间安全屋,还有这具‘备用身体’的事……” “从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等待……等一个突破‘鬼神达摩’的护卫,将你这个狡兔三窟、无职转生的老头子彻底抹杀的机会。” “什么,「茨木の手臂」居然早就诞生了灵识,那件狡猾的怨物……” 再也装不下去的望月康司似乎想要挣扎,但这具和普通人无异的身体,却因为无法抵抗对方身上浓郁的“腋来香”气息而彻底瘫软:“不,澈,你听爷爷解释,这都是为了望月一族……” “闭嘴,你这老不死的,根本就不是我爷爷!把‘望月一族’当做你的肉体培养皿,事到如今还敢说这种话?!” 望月澈自腰后,如闪电般拔出一柄残破太刀:“还记得吗,这柄「髭切」,是你为了压制茨木残魂反噬,才舍得给我的……” 在那如镜的刀面倒映下,软倒在玄关处的中年男子,头颅已消失无踪。 “髭切的‘幻肢斩’,能让切下的生物组织保持‘完好无损可移植状态’的特性,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颈脖处光滑的断面上,没有一滴鲜血渗出,还能清晰地看到悸动的血管。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望月康司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只剩下一颗满脸惊惧的头颅,被望月澈提在手中。 “毕竟,利用这一点,你没少在我身上做‘移植实验’呢……就像这样!” 下一秒,望月康司的脑袋,又被按回了自己原本的身体…… 只不过,从脖子,换到了臀部。 “嘘,别担心,我可不会这么轻易杀掉你的……至少,在这之前,会先让你好好品尝一下,这些年在你的‘实验’中死去的望月族人们的绝望!” 房门缓缓掩上,犀利的刀光,开始在漆黑的房间中闪耀…… “哭吧,叫吧,然后就去死吧!到此为止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数残缺的肢体器官,不断离开、又重新回归望月康司的身体,拼凑出一道扭曲丑陋、不似人类的身影。 …… 赤红的满月,点燃了无云的天空,连下方静静流淌的灰色河水也随之染红。 河畔一侧,黑色的参天巨树之后,一望无际的曼珠沙华正无风自动,沙沙作响。 身穿病号服的望月绫乃,正拖着娇小的身体,不知疲倦地徘徊在这延绵往地平线、似乎永无尽头的血色花海中。 她苍白迷茫的小脸上,原本灵动的金色左眼,此刻只剩下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离……开……” 仅寸的碧蓝右眼中,麻木地倒映出一株株摇曳的红花。 “离开……这里……” 从盂兰盆节那一日进入地狱之门,对荒木宗介使用了“赐目”后,她残缺的灵魂,便被困在了这记忆中最后的场景里,无处可去。 1053 特效药 “可怜的孩子。” 长发如瀑、白衣飘飘的女子,无声地现身在前方的花丛中。 在她出尘脱俗的容颜面前,四周娇艳似血的曼珠沙华,全都黯然失色,羞愧地朝着两侧褪去。 “你……是……” 看着这突然拦住自己去路的女子,望月绫乃眼神有些激动,却因为意识支离破碎,而无法凑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已经没事了,你会好起来的。” 带着清新的体香,那名女子已一步上前,怜惜地将她拥入怀中。 “我……” 虽然对这人没有印象,但对方身上阳光般的温暖和莫名的亲切感,让望月绫乃舒服地眯起了眼。 “但是,活下去,并不一定代表着幸福。” 随着血痂蠕动,一颗新生的碧瞳,重新填满她那空洞的左眼。 “因为,作为天人的后裔,你注定要亲眼送别相遇的一切,忍受恒久的孤独与悲伤。但请记住,唯有爱,能超越残酷的时光和永恒的别离……” “你……是谁?” 听着耳畔轻柔的低语,望月绫乃混沌的思绪,逐渐开始变得清晰。 “我是谁,并不重要……” 待她回过神来,面前的女子已然消失无踪。 “只愿这‘天之羽衣’,能赐予你与命运抗衡、大胆追寻爱的底气。” 身上,多出了一件透明的薄纱。 “对了,我……我是望月绫乃……我在哪……荒木宗介呢?!” 纷乱的记忆涌入脑海,眼前赤红的花海开始扭曲、模糊,直至分崩离析、归于黑暗。 “又过一个时辰了……这丫头还没醒……要不然,再来一发?” 耳旁,响起了一把低沉中带着猥琐、风骚中透着熟悉的男声。 “诶,等等,眼皮刚才好像动了一下……是我的错觉吗?” 吃力地睁开眼,占据了望月绫乃全部视线的,是一张眯起双眼、鼻孔扩张、人中拉长的脸…… 最恐怖的是,对方那呈兰花状的食指和拇指间,还猥琐地搓捏着一颗灰不溜秋、疑似鼻屎的事物。 “?!” 被无尽的恐惧所支配,望月绫乃打了个激灵,猛地一个鲤鱼打挺,用额头朝眼前这张仿佛随时要吻上来的“鬼脸”狠狠撞去…… “喔啊啊啊啊!” 惨烈的哀嚎,响彻了整个房间。 坐起身来,望月绫乃才注意到,自己身在一间单人病房内。 “荒木宗介?!我们,这是在地狱吗?” 而在她病床前仰头捂鼻、从指缝中激喷着鲜血的男子,正是记忆中追着自己进入地狱之门的荒木宗介。 “荒木老师,怎么了?!” 一身连衣裙的小鸟游真弓,闻声推门而入。 “绫、绫乃……你……你醒了?!” “真弓……” “太好了,这段时间,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 与坐在病床上、一脸呆滞的望月绫乃目光交触,晶莹若泉的泪滴,同时自二人眼中涌出。 “真弓……鼻、鼻血……鼻血像喷泉一样在喷出来……谁……快……快拿东西帮忙接一下……” 二女相拥而泣之下,病床旁角落里某个鲜血激射的男子,彻底沦为了无人问津的背景板。 …… 五分钟后。 “喂喂,你这臭丫头,那是什么眼神……一醒来就对救命恩人施加暴力,也太过分了。” 鼻孔里塞着两团棉球,荒木宗介坐在病床前,瓮声瓮气地抱怨着。 “那、那个,还不是怪你自己,凑得这么近,手里还捏着那种奇怪的东西……” 望月绫乃低头搓着手,抬头看了一眼对方那青肿的鼻梁,有些歉意地开口道:“还……” “还痛吗,荒木老师,我从护士那里借了冰袋过来。” 话未说完,小鸟游真弓已拿着一个冰袋跑了进来,体贴地为荒木宗介敷上:“这也不是绫乃的错,睡了那么久醒来,突然被你吓到,谁都会是那种反应。” “呜呜呜……人家也是算着时间到了,在想要不要再喂一次‘药’嘛……” 趁着对方替自己冷敷,荒木宗介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面带红晕、鼻孔放大地将脸贴入了少女的怀中:“这边好软……不对,是好痛……就是那里……” “这里吗?鼻梁肿起来了呢,我再帮你多贴一会。” “没错,就是要多贴一会……哇喔,鼻血好像又开始流出来了……” “你们两个,这是……” 看着眼前二人这暧昧中带着自然的氛围,望月绫乃下意识低头,捏紧了身前的被单。 “吵死人了,隔壁的……一大早就发出这种奇怪的呻吟,不知道这里是医院吗,要是把刚刚出ICU的病人吓萎了、重归主的怀抱了怎么办?” 与此同时,尼雅迈着白腻耀眼的修长大腿,推着一架轮椅走了进来。 “喂喂,主已经把我从怀里推出来了,可没有那么快又叫我回去的道理……” 轮椅上,一名瘦若竹竿的黑人男子,一手拿着汉堡、一手激动地探向病床上的望月绫乃:“呜呜呜呜,绫乃酱,见到你平安无事,叔叔我就放心了。” “你是……锡耶纳叔叔?!” 吃力地辨了几眼,望月绫乃好不容易才确认对方的身份:“你什么时候醒的?伤势怎么样?怎么变形成这样了?!” 这名形貌大变的黑人男子,正是在“南本牧码头枪击案”中在拼死保护她,重伤陷入昏迷的黑袍神父锡耶纳。 “不用担心,托了荒木君带回来的‘特效药’,伤势全都好了。” 比了个大拇指,亮出耀眼的白牙啃了口汉堡,锡耶纳示意自己没事。 “不过,「阿比盖尔的银饰」的副作用,还真不是盖的……” 不知是被汉堡噎到,还是因为故人相见,他的咀嚼声中带上了些哽咽。 仗着非人的身体素质,他在服下第一粒「不死灵药」后,体征和意识便逐步恢复,比望月绫乃更早苏醒。 “特效药?对了,我明明记得,我的眼睛,还有百目那家伙……” 她下意识伸手捂上左眼,感受着其中那颗完好无损的眼球。 在那彼岸花丛中,强撑着被百目鬼侵蚀的痛苦,挖出左眼“赐目”的一幕,如录像般在脑海中重现。 1059 中奖 “摄影机角度模拟……拍摄物距离测量……人物和椅子比例确认……轮廓细节剪影交叉比对……色彩渲染复现……” 五分钟后,随着AI神经网络的视觉比对运行到尾声,厚海陆斗额头挂满细密的汗珠,用颤抖的嗓音宣布了结果:“初步比对结果,两段视频重合率……8……89%?!” “看来,这一次,中大奖了呢。” 看到这超出预期的高重合率,就连羽生舞也下意识掩住了嘴。 虽然只是一段人影和椅子模糊不清的2D视频,但在AI视觉神经网络面前,包含的信息却是多到足以完成简单的3D建模和细节比对。 因为被拍摄物体轮廓细节,以及镜头距离,分辨率、对比度、光圈、色差、场曲的不同,比对数据会有天差地别的结果。 “那个,虽然不是很清楚具体原理,但这个比对结果的意思是……这位月影君,AKAKIYOMI老师,是那个‘怪异制造者’IBM700?” 一直站在后面“强势围观”的荒木宗介,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不,严谨地说,这个比对结果,只能代表这两段视频的拍摄场景和人物,基本相同……” “从已知情报来看,IBM700拥有着无法以黑客手段和物理层面攻克的绝对权限。而从眼前这台电脑看来,这位月影君的技术水平,也只不过到‘资深宅男’的阶段。” “目前,我们能确认的,只有月影千草本人出镜拍摄了这段‘预告视频’,以及他和IMB700存在着某种关联性。” 脸色苍白的厚海陆斗突然想起了什么,点开了笔记本内另一个程序:“对了,用这吃灰几个月的‘都市传说制造者人格特征模型’,对月影君的网络浏览记录、创作偏好和消费习惯进行分析试试……” “都市传说制造者人格特征模型”这个程序,是数个月前他在深夜被某位社长大人的语音信息惊醒后,按要求进行编写的。 期间虽然有不断往数据库里填补2CH论坛以及除灵者协会的各种档案资料,却由于没有合适的“分析对象”,一直处于闲置状态。 随着数据导入,月影千草的“人格特征”逐渐在程序界面上成型。 “对目标已知有限,初步获得了男性、宅、30岁以内、反社会、消极、缺爱这些人格侧写标签……重合率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大概只有前三条……” 但代表两者“人格特征”的六边形上,并没有太多重合的线条。 “切,这个玩意儿果然还是编写得太粗糙了,难堪大用。等等,KIYOMI的《XXX的怪物娘》和《XXX的邪神娘》系列作品角色和已确认存在的‘都市传说’存在大量重合……” 就在厚海陆斗准备关掉程序的时候,下面的任务进程却显示出了让人大吃一惊的比对结果:“其中,重合度最高的,是盂兰盆节当日出现在地狱之门下方的‘隙眼邪神娘’,XP重合度判定结果为‘高’?!” 咽了口唾液,他求助似地看向羽生舞:“老姐,这家伙……真的有可能就是IBM700!” “如果,月影千草真的是IBM700,而那位‘外国友人’也是为此而来……” 焦虑地揉着眉头,羽生舞只觉习惯性头疼开始一阵阵袭来:“最坏的状况是,好不容易确认身份的‘怪异制造者’,很有可能落入身份未知、目的不明的人手中。” “什么?!” “不行,这种事情如果发生的话……” 对“怪异”这种只凭“规则”杀戮、丝毫不讲道理的存在有着深刻了解,荒木宗介和厚海陆斗也沉默了下来。 “总之,IBM700究竟是月影千草,还是另有其人,又或者根本不是人,还有其‘制造’怪异的方式和原理……” “这一大堆疑点,唯有找到月影千草本人,才能得到答案。” 眼中燃烧着名为“科学”的熊熊火焰,羽生博士忍着头疼,再次下达了新的指令:“黑客陆斗,要求警视厅的‘天网’共享全息,在全日本范围内对月影千草的行踪进行搜索!” “了解。” “沉睡者,利用你敏锐的直觉,对房间内的一切事物进行地毯式检查,不能放过任何可能存在暗格、密室的地方!” “已经在翻了。”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荒木宗介如同训练有素的警犬,手脚趴在地面,在房间内翻箱倒柜起来。 “除了可乐、零食之外,就是一些简单的随身换洗衣物……” 将简易拼装衣柜、厨房和卫生间掀了个底朝天后,荒木宗介的目光落到了墙边那排厚重的书架上:“说起来,在这种无纸化普及的年代,这家伙的书,算是蛮多的。” “《百鬼夜行》、《百物志》、《万鬼录》、《妖怪物语》……都是些关于鬼怪、怪谈的书和画册……等等,这排书后面,好像藏着东西……” 伸手在书架上一本本翻动着,一件被书籍整整齐齐挡在书架内侧的黑色事物,出现在荒木宗介眼中。 “嘿咻……好有年代感的皮箱……” 将那一大排书直接清空,一个厚重的黑色手提箱,出现在荒木宗介眼前。 “佐藤绘美?在箱子上刻名字,是什么年代的习惯来着了?” 箱子的一角,赫然刻着「佐藤绘美」四个字。 “既然特地藏在书架里,这个箱子对月影千草来说,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东西吧……嗯,黑客陆斗,查一下‘佐藤绘美’这个名字!” “收到。” 见荒木宗介这边有发现,羽生舞也第一时间凑了上来。 “OK,我们暂时撤离到房间外,沉睡者你一个人打开这个箱子看看。” 用「真实之眼」对着这个箱子一顿猛拍后,她便拉着厚海陆斗飞速退到了走廊上。 “喂喂,丢我一个在这里,万一是炸弹什么的怎么办?” “少废话,以你现在的神经反射能力,就算是近距离炸裂的弹片,我也不认为能碰到你……” 房间内,突然只剩下了荒木宗介孤零零一个人。 .bqkan8..bqkan8. 1060 为科学献身 “密码锁?” 白了一眼门外探头探脑的羽生舞,荒木宗介像是全副武装的拆弹专家一样看向了手中的箱子:“羽生姐,我怎么知道密码,要直接撬开吗?” “查到了,佐藤绘美,是月影千草户籍登记上的生母,毕业于东京大学文学系,毕业后从事轻出版工作,五年前死于连环杀人犯入室行凶。但根据第九课内部未结案的卷宗显示,她的真实死因,很有可能和名为‘最后的晚餐’的怪异关联。” “这个箱子如果是她的,这种四位数的老式密码锁,你或许可以试试出生日期,是……” 就在荒木宗介准备“暴力开箱”时,门外传来厚海陆斗的提示。 “居……居然真的是生日……” 在试着输入几组密码组合后,手中的提箱应声开启。 “啊咧?” 但箱子里面,并没有众人期待的“危险物品”或是“绝密资料”,只是孤零零地摆放着一本破旧发黄的图书…… 《新编百物语》,株式会社角川书店出版。 “这本书……难道是……” 盯着这本书破旧的封面上,荒木宗介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果然。” 封面右下的角落,赫然写着“作者:新锐民俗学者·月影晴人”一行小字。 “可是,为什么这本书,会被专门锁在这么大的密码箱里……” 随手翻了翻这本书,荒木宗介失望地翻了翻白眼。 这本二十多年前月影晴人汇编出版的怪谈,似乎曾经风靡过一段时间,他在小雏菊福利院、望月康司和时本一郎的书架上都看见过。 “奇怪,月影千草的户籍资料并未登记父亲,但出生证明上的生父登记的是一个叫‘月影晴人’的人可是,警视厅同期的户籍资料里,可是有足足六百多个名叫‘月影晴人’的,看来有得筛了……” “什么?!晴人叔是他的……” 门外,厚海陆斗的碎碎念,让荒木宗介猛地将手中书册捏成了一团:“这个月影千草,到底是什么人?” …… 东京,墨田区。 “我是谁?” 和煦的阳光和温热的暖意,让月影千草从无尽的黑暗中,吃力地睁开了眼。 “我在哪?” 他发现,自己正趟坐在一张户外椅上,面前的木桌上还放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谁在干我……对了,我的电脑!” 确认电脑包好好地反背在怀中,他才安心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晴空塔?我到墨田区了?!” 头顶上方,蓝白色的晴空塔,正在夕阳下熠熠生辉。谷赲 “不愧是有着‘信仰’庇佑的神明大人,普通人若是通过‘暗之投影’快速跃迁一次,恐怕要一整天才能醒过来呢。” 不远处,传来男子调侃的声音。 “是你……夏多诺德……” 意识陷入黑暗前的回忆,重新涌入月影千草脑海:“你带我到这里,到底想要干嘛?古原小姐呢?!” 举目四望,这紧邻山手线外侧、平日里人山人海的晴空塔购物中心天台广场上,此刻因为“超自然恐怖袭击”而空无一人。 人去店空的咖啡馆,只有他和夏多诺德两名顾客,亦不见古原理沙的身影。 “放心好了,古原小姐现在完好无损地待在阁下的出租屋里,就像放在保险柜里的艺术品一样,没有任何人能伤到她一丝一毫。” “至于这个地方,并不是我们旅程的目的地……我只是,顺路来借个‘实验设备’而已……” 夏多诺德优雅地点了点头,伸手搭上了身旁晴空塔那粗大冰冷的钢筋地基:“地狱革命先生,平时喜欢看魔术吗?” “魔术?你这混蛋,到底……” 月影千草尚未跟上对方跳跃的话题,磅礴的黑色阴影已从夏多诺德手上蔓延而出…… 这个高达634米的电波塔,由下至上被染成了阴影般深邃的黑。 “光无法触及而形成的至暗区域,自古就寄托着人类对于未知和黑暗的幻想,通常被称为影。” 随着夏多诺德双手隔空搓揉、折叠、挤压,那深黑色的晴空塔,开始飞速缩小、变薄…… “有趣的是,无论多么庞大的物体,在特定的角度下,影子都有可能变得无限小。” 下一秒,他的掌心中,悄然出现一枚纪念品钥匙扣般的黑色小塔。 “而且,影子这种东西,是不存在质量和体积一类的物理概念的……” 而在夏多诺德身后,那原本顶天立地的“东京都新地标”、“世界第二高人工构物东”、“东京天空树”,已然消失无踪。 “原来如此,这才是「暗影之力」的真正用法吗?” 看着眼前光秃秃的晴空塔购物商场天台,月影千草只觉自己发明的所谓「千草影遁流」,简直逊毙了。 “喂喂,夏多,特地约我来这里‘送货’,就是看你偷走东京的‘新地标’吗……这可是我和丽子‘婚纱照必拍的100个地点’名单里,排名第十位的呢!” 消失的晴空塔后方,身穿西服、提着黑色手提箱的男子,悄然现身。 “嘛,为科学献身这种事,怎么能叫偷呢?” 看着这名打扮得宛若参加“黑帮交易”的男子,夏多诺德露出了温暖的微笑:“丽子小姐的状况,如何了?” “多谢关心,服下不死灵药之后,她的身体已经与常人无异了。” 来人,正是在富士山带走了《竹取绘卷》的东野幸平。 “既然如此,东野君为什么不单方面中止和我的‘交易’呢?将竹取绘卷交还给日本官方的话,你和丽子小姐的身份和生活,应该能得到有力的保障吧。” “理论上讲,是这样没错。不过,这并不符合我的‘道义’……不管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但没有夏多你的帮助,我和丽子早就在琦玉灵园入土为安,没可能像现在这样重获新生,这是不争的事实。” 面无表情地走到夏多诺德面前,东野幸平递出手中的黑色皮箱:“货在这里。这下,我们两清了。” 1061 心脏的重量 “嘛,从交易的角度来说,的确算是两清了。但是,东野君在中东的时候,听过一句谚语吗?” “谚语?” 夏多诺德双手抱胸、侃侃而谈,并没有急着接过皮箱的意思:“重生的亡者,想要去代表幸福‘芦苇原’,必须先秤一秤心脏的重量。” “心脏的重量……夏多,你到底什么意思?” 东野幸平眉头微皱,保持着递出皮箱的姿势,那对吊角眼警惕地盯着对方。 “这柄‘审判之秤’,出土于公元2500年前的埃及第三王朝,原本藏于伦敦科学博物馆,据说是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天平。” 夏多诺德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造型原始、材质粗糙的石制天平。 “根据《死者之书》记载,阿奴比斯曾在众神监视下,用它来称量亡者的心脏……” 他话未说完,面前的东野幸平,忽然动作停滞,散落成了一地黄沙。 “如果心脏比女神玛亚特的‘真理之羽’更轻,证明这位亡者生前十分正直善良,有资格去到美丽的芦苇原。” 任凭那黑色皮箱重重跌落在地,夏多诺德没有搜寻东野幸平身影的意思。 “但如果心脏因为生前罪业而比‘真理之羽’重,这位亡者会被名为「亡灵吞噬者」的阿米特吃掉……” “当然,还有一种特别的情况……若是心脏与恰好与‘真理之羽’一样重,这人就会成为冥界的仆从,永远守护「审判天平」。” 自指缝间弹出一枚洁白的羽毛,他低垂着头,继续喃喃自语着。 “你的心脏……有多重呢?” 在羽毛落上天平一端的同时,那天平空无一物的另一端,竟然诡异地开始上下浮沉起来…… “呃啊!!!!!” 不远处,突然响起了男子痛苦的嘶吼。 “夏多……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东野幸平捂着胸口,自另一侧塔基下方现身。 此时,他的心脏仿佛被人扼住,连体内的阿萨迈特止血都停止了流动。 “呃啊啊啊啊啊……” 剧烈颤抖着,他的身体融化成一滩血浆,在扭曲变形中,又分裂出数名身形外貌完全相同的“东野幸平”…… 即便如此,这份蚀心的痛苦,依旧没能从“本体”中转移。 “哇哦,是血族的‘血影’,融合了类似天魔化身的能力吗?精妙到连我都分辨不出来了呢……” “看来,你在‘百鬼夜行祭’违反了‘dietcode’,搜集到了相当不错的血脉呢。” 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天平,夏多诺德潸然一笑:“啊,关于刚才的‘谚语’,我还没说完呢……” “与「审判天平」和「真理之羽」一体同源的,还有另一件怨物,叫「亡者心脏」。” “在过去的几千年里,欧洲的黑巫师时常将「亡者心脏」植入尸体内部,利用这套怨物的规则炼制听话的‘冥界仆从’……” “甚至,为了获得足够强悍的尸体,他们不惜制造过‘黑死病’这种惨案呢。” 随着摇摆幅度逐渐微弱,那上下起伏的天平两端开始朝着同一条水平线靠拢……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某位半吊子阿萨迈特血族坚持吃素,还能保持血气如此旺盛的奥秘,是因为胸膛内植入了一颗无坚不摧的「亡者心脏」呢?” 在天平静止的瞬间,场间那一名名“东野幸平”,炸裂成了漫天砂砾。 “夏多诺德……你这个……该死的……” 黄沙飞舞中,只剩最后一名呆立原地、面无表情的东野幸平。 “我……绝对……不会服从于你……” 僵硬的咆哮自喉头挤出,他的身体却以恭顺的姿态,站到了夏多诺德身侧。 “还好,‘天平使用者必定付出生命’这种副作用,被在下用暗影之力‘无法触及’的规则抵消掉了。” “虽然使用条件有些苛刻,但不愧是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成套怨物,连强悍的阿萨迈一族也无法豁免其中的‘规则’呢。” 拍了拍“口嫌体直”的东野幸平,夏多诺德提起地上的皮箱,看向了远处蹲在咖啡桌后方“暗中观察”的月影千草:“久等了,「地狱革命」阁下。‘设备’和助手都齐全了,我们继续出发,去布置‘场地’吧。” “设备?助手?场地?又来?!” 月影千草根本来不及反应,视线已被流水般涌来的阴影染作漆黑。 …… 山梨县,青木原树海,外围。 不见天日、死气沉沉的黑色树海中,十余名身穿黑色西服的男子,正无声地在一棵棵树木间搜寻着。 “家主,这是发现的第十具「守辰丁」尸体了……和之前的那些一样,全是生理致命伤,现场没有残留任何灵力和怨气波动。” 仔细看去,这些男子们,胸口全都佩戴着一枚小小的五芒星徽记。 “还有,这些守辰丁体内,寄生着一种没见过的藤蔓,对我们身上的灵力有着诡异的吸食反应……” 沿途的树下和草丛中,乱七八糟地躺着几名死状惨烈的黑袍神官。 “不必深究,守辰丁是阴阳寮秘而不宣的存在,过于探究他们的秘密,对我们没有好处……” 队伍中央,站着一名身穿白色和服、背着硕大木箱的中年男子:“你们继续在周围搜索,别离开我‘棋子’的感应范围。” “是。” 修长下巴布满胡渣,细微的皱纹遮不住俊朗的五官,嘴角忽明忽暗的烟头反倒为他增添了几分不羁的沧桑…… 这是一名和小鸟游太郎站在一起,立刻可以凑成“师奶杀手组合”原地出道的中年美男子。 “喂喂,寺,我可只答应过来帮你偷人,可没打算替别人背锅,挑起土御门神道和阴阳寮的战争。” 他就这么双手合袖、身姿散漫地站在林间抱怨着,对四周血腥的场面视而不见。 “安倍布石,安倍一族就是因为有你这种又懒又怕麻烦的家主,才会一直一蹶不振。” 腰配双刃、一身黑色和服的俊美少年,扛着一道黑色人影自树林中走出:“若不是只有你能在这青木原树海辨别方向,我也不会求你陪我来。” 正是在吉原炎上中身受重伤后,回京都养伤的免许等级「贰」除灵者,代号「立花飘雪」的安倍寺。 1062 命运的大网 “数百年前那场明历大火,因我前世失约而起,至十万生灵涂炭。半月前的吉原炎上,那件和服逃出吉原神社、重启神隐,我亦难辞其咎,却累得加藤大师独自被囚于此处。” 面无表情地将肩上的黑袍神官放在草地上,安倍寺宁静而坚定地看向这和他面容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如果无法将加藤大师带离此地,我的剑心将永生蒙尘,不得通透。” “你这个对老爸直呼其名的臭小子,就是喜欢钻牛角尖!” “不过,这片树海太过诡异,就算是我的「天圆地方」,也只能卜算大致的方向。保证你不至于‘有进无回’应该可以,找人什么的可就不一定了。” 名为安倍布石的中年人,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小心翼翼地在那名守辰丁面前蹲下查看起来…… “啧啧,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乱碰守辰丁的尸体吗,扛过来干嘛?” 这名黑袍神官脖子处,有着一道不知何物划过的细长豁口。 “皇室一直看我们不顺眼,要是留下我们安倍氏来过的痕迹,岂不是给别人机会找我们麻烦。” “谁告诉你,这是具尸体了?” 面对自己父亲的絮絮叨叨,安倍寺习惯性地别过了脸。 “呃啊……” 二人话未说完,面前的守辰丁,突然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喘息。 “居然还有气?” 安倍布石双指自袖袍中带出一黑一白两枚温润如玉的棋子,接连点上对方胸口。 “定式·镇魂。” “定式·星痕。” 随着棋子碎裂,一层柔和的灵光,覆上了那守辰丁的身体。 “我……你……” 脖子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恢复,那名黑袍神官的体征也稳定了下来。 “在下京都晴明神社,安倍布石。请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和你们动手的是什么人?” 轻轻扶住对方后脑,安倍布石侧耳过去,言简意赅地问道。 “有两个穿黑袍的家伙,潜进了树海……动手的……是其中一个,外国女人……” 忍着喉头伤口的疼痛,那守辰丁气若游丝地答道:“她的术法,很古怪……我们根本感应不到,也没法抵抗,更逃不掉……” “外国女人?古怪的术法?怎么个古怪……” 仔细聆听着这名守辰丁的话,安倍布石只觉眼皮直跳,嗅到了浓郁的“麻烦”气息。 “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之中,一旁腐朽的黑树突然拦腰折断,正好朝二人所在倒下…… “小心!” 面对压下的树干,站在一旁的安倍寺人未回头,身体已条件反射般地抽刀…… 二天一流,剑心通明,皆无。 绵密的刀光破空,那黑树在安倍布石头顶四分五裂,无力地散落一旁。 “没有人……也没有能量波动……” 下一秒,安倍寺鬼魅般的身影,已出现在那断裂的半截树干处。 “但要说是‘自然断裂’,时机和方向,也未免太巧了吧?” 看着内部早已坏死的中空树干,他脸上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不,这可不是什么巧合。” 另一侧,尘埃与木屑之中,嘴上烟头熄灭的安倍布石,脸色有些惨白:“看来这一次,阴阳寮遇到大麻烦了呢。” “死了……是什么时候……我明明全部斩中了……” 安倍寺回头定睛一看,只见扶着的那名黑袍神官,已经彻底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杀死他的,是命运。” 一道断裂的树枝,不知何时突破了他密集的刀光,刺穿了那人的喉咙。 “命运?” 听见这个词,安倍寺警惕地眯起了眼。 与灵力、怨气、神力这类“肉眼可见”的能量,以及触发生效的“规则”不同,“命运”是一种玄妙未知的存在,看不见摸不着、却总是无声无息地影响着一切。 “外界只知,安倍一族擅阴阳道,却不知自晴明先祖任天文博士以来,精湛之术实乃‘天文道’。” “我的‘晴明奕术’,以九宫星盘为方圆,执《占事略决》之术化黑白,方能触及独立于怨气、灵力、神力之外,无迹可寻、却又难以抗拒的命运之力……” 安倍布石指尖拈出一枚黑棋,轻轻点在那气息全无的黑袍神官额前。 “一斟一酌,莫非前定……今日,看来是棋逢对手了。” 那枚棋子化作一抹磅礴的黑雾,自那守辰丁额头扩散开来…… “我们……不,是这片树海,早已落入了他人用‘命运’编制的大网。” 黑雾所过之处,一缕缕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去往何方的幽兰细丝,已密密麻麻地覆盖在林间。 …… 「潜行,步伐小心翼翼,不留游走痕迹。」 就在安倍寺父子在青木原树海外围徘徊时,悠扬的女声正在树海中心处回荡,哼唱着低沉诡异的异域民谣。 「如同一簇幽灵,呼吸,躲避,观察。」 黑袍难掩姣好身材的女子,不疾不徐地行走在那遮蔽方圆数公里的广袤树冠下。 「猎人,猎物,同体……异类即是仇敌。」 头顶,缠满各种诡异事物的枝干,仿佛一座死寂的群墓。 「毁灭作为赞礼,无上肯定。」 脚下,寸草不生的沙土中,一根根粗壮树根如蛇般蠕动,若隐若现。 头颅低垂、轻哼歌谣,这黑袍女子踩着宛若舞蹈的翩翩步伐,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些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根系,朝那黑色巨树的树干前进着。 此人,是与望月康氏分开之后,独自留在树下的「命运祭祀」。 “二十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不请自来到这个地方吧?” 五名黑布蒙眼的守辰丁,自那树干下方悄然现身,侧耳微听…… “没有气息外泄,难怪‘青木玉根’没有感应。” 与之前的守辰丁相比,这几名神官身形佝偻、须发花白,举手投足间亦老迈许多。 “守在外围的同袍没有消息,想必……” “拿下她,再联系阴阳寮确认情况。” 急促地交谈了几句,这几名守辰丁以与外表不符的迅捷身姿,呈环绕之势散开。 纤细密集的黑藤,自黑色神官袍下蠕动而出,化作铺天盖地的黑潮,从不同方向朝「命运祭祀」围拢…… 1063 无谓的牺牲 “这里,还有五人吗?” 面对那五道“黑色海葵”一样狰狞扭曲着向自己逼近的身影,「命运祭祀」白皙的手掌自袖袍内抽出一张卡牌…… “让我来看看,你们的命运。” 那古朴破旧的卡牌正面,赫然绘着一名死状凄惨、被倒吊在大树上的骷髅。 最诡异的是,那牌面上的倒吊骷髅,正活灵活现地在树干上挣扎着。 “倒吊人……正位……逆解……” 看也不看脚下急速逼近的藤蔓,「命运祭祀」凝视着手中卡片,默默地念叨着:“无谓的牺牲……厄运……骨折……” 在她蔚蓝如镜的双眼倒映中,遍布林间的幽兰细丝,微微一颤。 下一秒,两名白发苍苍的守辰丁,似乎脚步过急,竟被自己脚边的藤蔓绊倒,一个踉跄朝着地面摔去…… “咔嚓……咔嚓……” 接连两声脆响后,那身穿黑色神官袍的两道身影,便趴在地上不再动弹。 “你们,怎么了……” 另一名守辰丁横跃一步,到二人身前伏身一探,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摔……摔死了?!” 上一秒还生龙活虎的二人,竟然因为这突兀的“平地摔”而折断颈骨,气息断绝。 “不可能,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小心,这应该是某种类似‘丑时参’的诅咒,而且发动速度很快!” 与此同时,另外两名守辰丁操控的藤蔓,已经如蛇群般灵敏地逼近到了「命运祭祀」面前。 “各位应该不知道吧,在被教廷‘规格化’之前,最初在民间起源的塔罗牌,被称为‘恶魔的纸牌’。” 眼看黑蔓侵占了所有退路,「命运祭祀」依旧巍然不动。 “在最原始的塔罗牌占卜中,持牌者可以将抽到的牌替换成提前准备的‘王牌’,从‘替换’掉被占卜者的‘命运’……” 她手中那张卡片的牌面,已从倒吊的骷髅,悄然变幻成了一枚在恶魔与天使环绕下、疯狂旋转的破旧齿轮。 “命运之轮……逆位……正解……幸运……命中注定的相逢……” 念到最后这个词,兜帽下方那小巧的半张面容上,勾起一抹痴痴的笑意:“我一直坚信着,命运一定会让我们……重逢……” 同一时间,不可计数的黑色藤蔓交织成的天罗地网,已当头落下…… 狂舞似蛇的黑藤,却总是恰到好处地与她擦肩而过,互相碰撞、缠绕,滑落一旁。 就好像,「命运祭祀」那瘦弱的身影之外,有着一层隔绝一切、无法触及的无形屏障。 “躲开了?不对,是青木玉枝被干扰了!” “哪怕是灵体和幻象,应该也无法躲过‘青木玉枝’才对……” “她到底是什么人?” 见到这一幕,三名守辰丁只觉背脊发寒。 与他们一心同体的「青木玉枝」,可堪破世间万法,噬一切灵力和怨气。 莫说寻常鬼怪和除灵者,哪怕是鬼神与怨物,只要「青木玉枝」的数量足够,也有一战之力。 眼前这黑袍女子看似什么也没做,却诡异地避开了「青木玉枝」,用看不见摸不着的手段收割着他们的性命。 “呼……” 一抹不知何处而来的微风,悄然自林间流动,带得这黑色巨树枝头微颤…… “啪……啪……啪……” 遮天蔽日的树冠间,数根腐朽的藤蔓,无声断裂。 原本缠绕在枝头的一件事物,亦极为“巧合”地朝着其中一名守辰丁当头落下…… “这气息……快躲开……” 那赫然,是一张额生双角的赤红鬼脸面具! “那是等级「贰」怨物,般若之面!” 对封印此地的怨物了若指掌,三人立刻通过气息和形状,辨出了这件事物。 “呵呵嘿!” 与此同时,那张面具在半空中咧嘴一笑,一个加速下坠越过密密麻麻的黑色藤蔓,贴上了其中一名守辰丁的面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好痛……” 那守辰丁全身颤抖着,头部直接与那鬼面融为一体,再也看不出任何面具的痕迹。 接着,那黑色狩衣上方的鬼面,不断在红、白、黄三色之间切换,随之呈现出喜怒哀乐各种表情。 “为、为什么……我们要日日承受‘青木籽’噬心之痛,沦为‘青木玉枝’的肉皿?!” “为什么……我们要用灵力和寿数供养这种丑恶的东西……就连最后所剩无几的生命,也得守着这棵可怕的怪物?!” 或尖锐、或粗犷、或沙哑的质问声,在漆黑的树海间接连响起。 “坚守本心!般若鬼面会放大心底的妒恨与执念,若是继续下去……” “别忘了,阴阳寮掌占卜、天文、时刻、历法,分阴阳道、天文道、历道与漏刻道……吾漏刻一道,司有打更报时、镇魂除妖之责!” “为尽吾道,匡扶阴阳秩序、庇佑人世太平,别说以身饲魔,即便身死道消又何妨?!” “先制服他,再管那个女人!” 见同僚遭此异变,另外两名守辰丁一边用言语劝导,一边驱使藤蔓向眼前的同僚合围而上。 “以身饲魔?身死道消?” 喃喃着同僚的话语,那守辰丁惨白的鬼脸疯狂蠕动,左右侧脸猛地长出赤、黄两张鬼脸! “桀桀桀桀桀!” “咿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 男女老幼、高低不平的笑声层叠中,磅礴的黑色藤蔓,若水流般自他体内喷而出…… “糟糕,般若鬼面在吞噬他心底的情绪,化作怨气供养「青木玉枝」!” “这可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等级「贰」怨物「般若之面」,会主动寻找佩戴者,将其心底嫉恨与执念化为怨气,使佩戴者融合赤般若、白般若、笑般若为一体。 若是普通民众被缠上,强度也仅限于寻常鬼怪的范畴。 但此时被附体的,是体内寄生着「青木玉枝」的守辰丁,可就另当别论了。 另外两名守辰丁驱使的黑色藤蔓,被这“突然爆发”的同僚以一敌二死死缠住,反被对方拉了过去…… 1064 雪夜狼人 “口口声声,匡扶阴阳秩序,庇佑人世太平……” 下一秒,那三张鬼面,鬼魅般地占据了二人全部视线:“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是皇室为了让你们牺牲,洗脑的话语罢了!” “那么,又有谁,来拯救我?” “又有谁,来拯救你们?” 一边说着,那一左一右两张鬼面,已张开狰狞大口…… “咔嚓……咔嚓……” 被缠在黑藤中的二人,头颅直接被囫囵吞下! “喔呵呵呵……咦嘻嘻嘻……” 带着层层叠叠的三重笑声,那头顶鬼面的守辰丁像是看不见「命运祭祀」一样,身影飘摇闪烁着,消失在了外围的黑色树林中。 “不是说过了吗,命运,早已注定好了一切。” 看也不看那两名颈脖喷血、黑藤疯舞、原地踱步的无头神官,「命运祭祀」再次迈开脚步…… 那白雾中宏伟的黑色巨树,在她眼中越发清晰。 婆娑厚重的树皮表面,深邃的孔洞喷涌着浓郁的怨气。 弯曲的木纹,隐约组成了一张张哭泣的面容,似乎其中禁锢着数之不清的灵体。 “怨物、灵体、除灵者、鬼怪……甚至,还有鬼神……” 一路看着头顶那如坟墓般“埋葬”着各种事物的树冠,「命运祭祀」心底早已从诧异变成了麻木。 “这黑树,能禁锢如此多的超凡存在,绝非人界之物,究竟从何而来?” 巨树下方,盘根错节的粗壮根系缠绕中,一块高约四米的“巨石”进入了她的视线。 “终于……二十三年了……终于,找到你了……” 透过根系间的缝隙看去,依稀可见一尊绒毛似刃、筋肉如雕、蜷缩着身体的巨狼石雕。 “不,现在这个样子,可不行。” 「命运祭祀」身子一颤,原本急促的脚步忽如少女般扭捏,自怀中摸出了一个精致的粉底盒。 黑色兜帽掀下,粉底盒内的小镜子上,倒映出了一张欧亚混血五官特征的女性面容。 眼角和鼻翼微不可察的细纹,掩不住她那历经岁月、依旧精致典雅的美貌,反倒增添了几分成熟风情。 若是望月绫乃在这里一定会认出,这名外籍中年女子,正是第九课特约占卜顾问、“魔女恋爱占卜咖啡店”的老板娘,娜塔莎。 “等我一下,亲爱的,马上就好……” 此刻,站在这挂满无数怨物残尸、让人不寒而栗的黑色巨树下方,娜塔莎居然一板一眼、认认真真地补起了妆。 但无论她以何种娴熟的手法补妆,无声滑落的泪水总会在下一秒将白色粉底冲刷,宛若退潮的沙滩,再难掩盖深埋其下的回忆。 …… 五十三年前,俄国,摩尔曼斯克州。 在这座俄国与芬兰接壤、濒临巴伦支海和白海的科拉半岛上,坐落着有“极光村”、“世界尽头”等称谓的捷里别尔卡村。 在十七世纪上半叶,这里曾是欧洲渔业中心的港口小镇,但随着超大型渔船的问世,逐渐衰败荒废,成为了人烟稀少、失事废弃船只堆积的“船舶墓场”。 满月与极光之下,厚若鹅毛的大雪不知停歇地飘落着,将这座极北小村染上死寂的白色。 “在那边!” “不要犹豫,直接开枪,杀了他!” “砰砰砰砰砰!” 此刻,炽热的火把、人群的喧嚣和纷乱的枪声,正响彻在雪夜的小小荒村中。 “嗷呜…………” 洞彻夜空悠久狼嚎中,一道高近四米的魁梧身影,以与其体型不匹配的高速,在村落中若鬼魅般穿梭着。 “砰砰砰砰……” “不行,秘银子弹对目标无效,那家伙是穿了铠甲吗?” “圣水呢?!驱邪术呢?!” “目标动作太快,根本来不及……呃啊!” “不,你这个邪恶的狼人……恶魔……主一定会惩罚你!” “吼!!!” 随着时间推移,枪声与人群的喧嚣,渐渐化作凄厉的哀嚎,直至彻底的死寂。 由残肢碎骨绽放而成血色“花朵”,遍布在雪白的碎石路上。 在条血肉铺成的道路尽头,一名魁梧挺拔的“巨人”,安静地站矗立在一间屋顶十字高耸的古老教堂前。 血迹斑斑的灰鬃之下,隐藏着布满血丝的赤瞳…… 狭长前凸的巨口内部,可见一排排纵横交错的利齿…… 修长健硕的兽肢末端,舒展着倒映雪光的长爪…… 这是一名无论从何种意义上,用“狼人”这个词来形容都再贴切不过的巨兽! “嘎吱……” 粗暴地推开教堂大门,这狼人抽动着鼻头,冰冷的目光四处扫视起来。 “找到了。” 止步在教堂一角,他猛地一跺脚…… “轰隆!” 破碎的地砖之下,露出一道不知通往何处的阶梯。 阶梯下方,是一间黑暗无光、满是恶臭的地下室。 “神父,是你吗?” 黑暗中,响起稚嫩而怯懦的询问声。 “娜塔莎,一直有听你的话,在好好忏悔自己的‘原罪’……” 出现在狼人宛若白昼的视线中的,是一名跪坐在稻草堆上,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的女孩。 “是我。” 用不似人类的沙哑嗓音回答着,那巨大的狼人走到女孩身前,蹲下了身。 “可是,神父,你的耳朵,怎么这么长?” 似乎长期生活在黑暗中、双眼视力已经退化,女孩如盲人般伸手,抚上了面前狼人的巨首。 她那伤痕累累的纤细手脚,被厚重粗大的锁链,死死锁在墙面上。 “那是为了,更好地聆听你的声音。” “可是,神父,你的眼睛,怎么这么大?” “那是为了,在无尽的黑暗中找到你。” “可是,神父,你的指甲怎么这么锋利?” “那是为了,把这些自诩正义的‘羔羊’,开膛破肚。” “可是,神父,你的嘴巴,怎么大得吓人?” “那是为了,把那些妄自审判你为‘命运魔女’的白痴,全都吞下去。” 面对女孩近乎冒犯的举动,狼人保持着单膝跪地、任凭对方抚摸,逐字逐句地回答着。 1065 超脱命运 “神父,我饿了。” 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女孩不再询问,捂着腹部弱弱地说道。 “你等一下。” 狼人离开不到半分钟,便再次归来。 一块鲜血淋漓、白气升腾的肉块,被丢到了女孩面前:“凑合吃吧,吃完就跟我离开。” “神父不是说过,离开的话,会有很多人,因为娜塔莎的‘诅咒预言’而死。” 如饥似渴地啃食着这不知源自何种生物的肉块,不知多久没进食的女孩,口齿不清地说着。 “‘诅咒预言’?哈哈哈哈哈!那么,告诉我,小娜塔莎……” 伸手抚上女孩的小脸,狼人认真地问道:“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 “不……我不能看……被我看到命运的人,很多都死掉了!” 被对方的要求吓得停止了进食,女孩鸵鸟般将头埋入一旁的稻草。 “我的命很硬,你尽管看。” 对方不容抗拒的语调,让女孩缓缓抬起了头。 “我……在你身上……” 那对无神的大眼,浮起一抹光芒。 象征着“命运”的点点幽光,有若活物般自四面八方朝她聚拢。 “我看到……” 接着,她满是淤青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自稻草堆中摸出了一张破旧的纸牌。 “死神……逆位……重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牌面上,赫然是一张骑着白马、高举瘟疫旗帜的黑袍骑士。 “嘿,死神吗,我喜欢!娜塔莎,听我说,你的预言,并不是什么诅咒……” “你只不过是在命运长河中,看见了那些人注定的终点。这是来自命运三女神,无上的眷顾!” 仰天狂笑着,狼人长爪如剑,斩断了冰冷的镣铐。 “该走了,小红帽。有一群人,一直在等待着你……” 祂摸出一件被鲜血染红的兜袍,披在女孩身上:“等待你,在命运长河之中,为我们指引通往宇宙本源的方向。” …… “雷耶尔。” 参天黑树的根脚之下,终于止住眼泪的娜塔莎,带着完美无瑕的妆容,站到了那块魔狼石雕面前。 “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近距离之下,那巨狼体表细碎的鬃毛、筋肉间鼓胀的血管、细密的巨齿全都清晰可见,宛若一尊出自大师之手的绝世艺术品。 “连回归原初魔狼姿态,也无法逃脱这颗树的束缚,只能被迫陷入‘石眠’吗?” 嘴角那低吠的利齿和战意激昂的双瞳,让人仿佛看见这巨狼在树根缠绕下苦苦挣扎、不甘伏首的场景。 “就让命运的长河,指引我们重逢的方向。” 低头默念着,娜塔莎指缝中悄然出现了一张纸牌。 “死神……逆位……正解……死亡与结束……当年我给你的「死神」庇护,果然还残有余韵吗?” 看清那牌面上无比熟悉的黑袍骑士,她轻咬嘴唇,眼中露出一丝愧疚:“当初,你之所以孤身来到日本,继续那未完成的使命,正是因为我错误地解读了这张牌的含义。” 指节发白地捏着那张纸牌,无数幽兰光点开始以娜塔莎为中心汇聚…… “大灰狼,久等了。这一次,换小红帽,来接你了。” 代表“命运之力”的幽光包裹下,那牌面上原本正位的死神,竟画面扭曲、上下颠倒了过来。 “死神……正位……逆解……” 命运巫术·命运重构! “重生……旧爱重燃……” 接着,那张卡牌离开了娜塔莎的指尖,朝着数米外的巨狼石雕飘去…… “阿弥陀佛。” 就在娜塔莎目光激动地看着即将贴上狼头的卡牌时,一道身影,悄然自密密麻麻的黑色树根下方拔地而起! “罪僧宗纯,见过施主。” 身着粗布僧袍、双目紧闭、胸有丘壑的光头僧人,朝她合十一礼。 此人,正是在“吉原炎上”当夜,自川崎大师寺随阴阳寮离去的高僧宗纯,AKA前知名动作女星加藤纯子。 眼下,那张凝聚了“命运重构”的塔罗牌,正被他那合十的双手,紧紧夹在指间。 “大师能在这可怕的根系间来去自如,想必是慈悲为怀、修为有成的高僧,又何苦与我一名小女子为难?” 这凹凸有致、男女莫辨的俊和尚,全身上下看似毫无力量波动,却让娜塔莎警惕地皱眉。 对方不但能自如地在这无物不噬、连命运都能遮蔽的黑色树根中进出自如,甚至到了如此近的距离“命运网络”都没能发出半分警示,着实过于诡异了。 “三途河畔有树,梵云大波罗树,又云毗罗树,汉云衣领树。罪人凡过,恶业成衣,衣冠不除,罪人悬衣,难渡彼岸。” 闭目合十,挡在那巨浪雕像前,宗纯用平和的语调,好言相劝。 “小僧已在树下发宏愿,以戴罪之身尽赎此生之业,本无资格过问俗事,奈何上天有好生之德,若让这尊鬼神苏醒,恐造滔天杀孽、涂炭生灵,还请三思!” 那漆黑粗壮的树根,如同情人般温柔地在她身上高低起伏地蠕动着,却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 “好生之德?杀孽滔天、生灵涂炭?我虽不修佛,却也知非异人作恶,异人受苦报,自业自得果,众生皆如是……” “今日,我必带他离开……即便真的生灵涂炭,那也是众生命中注定之事。” 如临大敌般盯着眼前“好言相劝”的宗纯,娜塔莎缓缓自袖中抽出一张卡牌:“相见即是缘,不如由我为大师解一张牌。” 低头看向指尖的牌面,她意味深长的微笑凝固在了嘴角。 “如尼石牌?” 那牌面之上,并不是她心中所想的任何一副图案,而是空白一片。 在由大、小阿卡纳组成的七十八张塔罗牌之外,还有着一张极为特殊的空白牌,名曰“如尼石牌”。 抽到这张牌,代表着所占卜之事,脱离了“命运”的影响,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没想到,宗纯大师年纪轻轻,竟已超脱了命运的束缚。” 点点幽光,在娜塔莎那淡蓝色的瞳底亮起,手中的牌面亦开始不断扭曲变幻…… 密密麻麻交织在森林中、名为“命运”的丝线,如同拨乱的琴弦,开始以宗纯为中心收束。 .bqkan8..bqkan8. 1066 只争朝夕,不信天命 “不,不可能……一切生灵,都在命运编织的大网中,从无例外。” 但无论娜塔莎如何驱动“命运”的丝线来回穿梭,却总是恰到好处地与眼前这呆立原地的僧人擦肩而过,无法触碰到对方丝毫。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祸福无门,惟人自召。” 白皙如玉的素手,轻柔地破开了“命运之轮”的庇护,捏上娜塔莎的细腕,让那汇聚在牌面的命运涣散开来。 “阁下的好意,贫僧心领了。” 不知何时来到面前的宗纯,悄然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眼,静静地凝视着她。 “这是……天眼通……原来如此,你是空海的弟子!” 与对方对视的瞬间,娜塔莎恍然大悟:“如此年轻,竟然就到了空海那个境界,能看见命运长河的流向……” “罪僧愚钝,无颜自称老师弟子。近日树下散功悟道,有所明悟。” 宗纯那不见双瞳的大眼中,洋溢着深邃纯净的白光,仿佛能洞彻世间一切:“天眼通,除堪破世间万法之外,确能窥见因果业报之力的流向。” “宗纯大师,只要让我唤醒他,我们会立刻离开日本。无论什么样的命运,我都可以给你!” 眼神不甘地轻咬下唇,娜塔莎下意识想要抽回手臂,却始终无法摆脱对方轻搭在自己腕间的手掌。 “吾辈出家人,讲的是修因得果、修因感果、酬因感果,只争朝夕,不信天命。” 任凭对方挣扎,宗纯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如石佛一般将面前的女子困在原地:“抱歉,罪僧无权放二位离开,还是请施主在此静候稍许,等阴阳寮派人过来吧。” “不,放手……我寻觅了二十三年,终于找到这个地方,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目光落在宗纯身后的魔狼石雕上,娜塔莎眼中泪花涌动,将新补的妆容再度晕染:“咫尺天涯,难道也是命运的安排吗?” 作为被“命运”眷顾的魔女,在她驱使的命运之力面前,哪怕强悍如时本一郎和守辰丁这样的除灵者,也只能毫无防备地等待“厄运”的降临。 但若是摒弃这“命运之力”不谈,她和一般的弱女子,也没有太多区别。 纵观全日本的除灵者,能窥破“命运之网”的,川崎大师寺已故主持、以“天眼通”闻名的高僧空海可算其一。 这位高僧的存在,也是娜塔莎这二十多年在日本深居简出、低调行事的缘故。 自空海圆寂之后,阴阳寮自顾不暇、青木原树海线索浮出水面…… 命运仿佛安排好了所有的一切,让她终于寻找到了遗失的挚爱。 却偏偏遇上眼前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继承了空海“衣钵”的木讷和尚,将她克制得死死的。 “沙沙沙……”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时,细碎的脚步声,悄然在林间响起。 身穿灰色西装、头戴礼帽的男子,杵着一根绅士杖,自密密麻麻的黑色树林中走出。 在连娜塔莎也要依靠“命运”避开的黑色树根间自如地行进,这人还有闲暇抬头打量树冠和根须间缠绕着的各种事物,好似进博物馆参观的游客。 他迈着悠闲的步伐,在这参天黑树遮蔽的“不毛之地”中闲庭信步,很快来到了距离二人十米不到的地方。 “看来,在下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二位的雅兴了。” 注意到树下“纠缠不休”的二人,男子微微躬身,优雅地掀起了礼帽:“久违了,亲爱的小娜塔莎……还有,宗纯大师……” “拉兹洛博士……” 看清来人这熟悉的面容,娜塔莎小嘴微张,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您,还活着?!” “承蒙牵挂,小娜塔莎……虽然因为那次的‘实验事故’被禁锢了一段时间,身体形态也发生了点改变,但近些年还算活得滋润。” 帽檐之下,是一名有着金色短发和碧蓝双瞳,笑容温暖的中年男子:“顺便一提,我现在用的名字是,「观察者」夏多诺德。” “什么,你是……观察者……夏多诺德……那么,恶之华岂不是……” 这个名字背后蕴含的庞大信息量,让娜塔莎如遭雷击,呆立原地。 “你是……上次向我布施的,夏多先生?” 另一侧,被对方叫出名字的宗纯双目微眯,神色复杂地盯着这名突然出现的外国男子。 “宗纯大师的修行颇有精进,看来在下那孤本《欢喜禅》没有白白割爱呢。” 打量了一眼身段窈窕、魅惑天成的宗纯,夏多诺德露出了阳光般和煦的微笑。 “所以,你之前是故意……” 似乎想通了什么,宗纯丢下面前的娜塔莎,瞪着白光绽放的双目,鬼魅般一步来到夏多诺德面前,朝对方探出了手…… 几年前,正是眼前这名外籍男子,在他下山布施时赠送了那本《欢喜禅》,从而导致他悟(误)出了「欢喜佛法」,造下了之后的种种罪业。 “在下那日,只是想看看空海大师的衣钵继承者,究竟是何等惊才绝艳之辈。至于送出那《欢喜禅》,只是随兴为之,结个善缘……” 保持着将礼帽放在胸前的姿势,夏多诺德不闪不避地任凭对方朝自己抓来:“至于大师能参悟出何等佛理,又岂是吾等痴愚之辈能够知晓的?” 头顶那遮天蔽日的树冠间,洒下的浅浅阴影悄然蠕动,让他的身形变得模糊不清…… 宗纯那白皙修长的手臂,亦与之透体而过。 “你……并不在这里……你在……另一个维度……” 回头看向与自己撞了个对穿的夏多诺德,宗纯眼底白光大盛,若有所悟。 “不愧是有‘一切悉见’之称的天眼通!但是,虽能看破世间万法因缘,却也无法触及光与影之间的缝隙吧……” “不,光与影之间的缝隙固然存在,却也并非那么遥不可及!” 宗纯倔强地返身,再次朝夏多诺德探手…… 这一次,他手臂被婆娑阴影包裹、似乎遇到了极大的阻力,只能一点一点、缓慢而吃力地,拉近着与夏多诺德的距离…… .bqkan8..bqkan8. 1067 天门行动,重启 “喔?用天眼通解构阴影之力、侵蚀己身,以融入我的‘暗之投影’吗?” 夏多诺德灵巧地后退一步,避开了行动如乌龟般迟缓的宗纯。 “看来,宗纯大师在此地的修行,确实大有所获呢。” 低头看向微微摇曳的衣摆,他警惕地眯了眯眼。 “不过,就算是天眼通,也不能凌驾于‘规则’之上吧。” 一顶带着头灯、印着“方城煤矿”字样的破旧安全帽,凭空出现在他手中,然后轻轻扣在了宗纯头上。 “这是……” 被戴上安全帽的瞬间,宗纯整个人动作一凝…… “抱歉,我和小娜塔莎,尚有很多旧要叙,还请您稍微安分一点。” 一股粗糙岩石质地的灰色,从他头部开始向下蔓延。 “这顶「方城矿帽」,凝聚了上千名因保存矿产资源而被放弃的矿难受害者们的执念,会让佩戴者‘矿脉化’……” “或许百年之后,您身上会凝结出钻石也说不定呢?” 调侃着看了一眼彻底变成一尊“石佛”的宗纯,夏多诺德转身微笑着看向了一旁的娜塔莎:“久等了,小娜塔莎,你还是那么漂亮呢……看到树海里那些守辰丁的样子,我就知道你先一步进来了。” “拉兹洛博士,我需要一个解释。” 冷眼看着面前这与记忆中相比丝毫没有衰老迹象的男子,娜塔莎并没有一丝“故人重逢”的激动:“您既然还活着,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不联系我,反而以‘观察者’、‘夏多诺德’这种身份,藏在「恶之华」背后活动?” 视线落到一旁的巨狼石雕上,她碧绿的双眼再次濡满了泪水:“如果有您的帮助,或许雷耶尔也不需要这个鬼地方‘冬眠’到现在。” “对不起,娜塔莎,我知道你一个人,这些年在日本很煎熬。但那一次的‘天门行动’,让我们失去了太多优秀的同伴,对整个世界带来的改变,也远超你我的想象。” “那场‘实验事故’里,我陷入了时空曲率大到连光都无法逃脱的光影缝隙中,靠着几件怨物的效果才活了下来。” “或许,对这个世界来说只是匆匆数年,但对我来说却是近乎于无限的时光囚笼,直到身体结构彻底改变,我才好不容易回归现世。” 坦诚地娓娓道来,夏多诺德眼中闪过诚挚的愧疚:“得知雷耶尔因为独自继续任务而失踪后,我也一直在寻找线索。其实,早在二十年前,我借某位恶之华成员引发‘百目鬼之乱’的契机,曾趁机潜入过这里,见到了这个状态的雷耶尔。” “这棵不属于人间的植物,能被动吞噬超自然能量、隔离规则,但只是这两点特性,并不足以让雷耶尔落到如此地步。” 迈着沉重的步伐,夏多诺德来到了那巨狼石雕面前,小心翼翼地避开密密麻麻的树根,伸手指向某处。 “这看起来,更像是祂身受重伤,想借这些树根作为掩护的时候,不小心被缠住了。” “什么……” 看向夏多诺德伸手指向的部位,娜塔莎不禁目光一滞,心疼地轻掩小嘴。 “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能让一位流淌着芬里尔血脉的魔狼,如此惊慌失措、狼狈不堪,连斗志都失去了呢?” “这其中的秘密,就像是一个剧毒的洋葱,只能小心翼翼、一层一层地拨开,哪怕为之花费数十上百年时光。” 盘根错节的根须之下,那巨狼一条健硕的前足,竟已被齐根撕裂、不翼而飞,只余一道恐怖的伤口…… “在查清我们中最强的雷耶尔阁下,在调查那个‘坐标’时遭遇了什么之前,作为‘天门行动’最后希望的我,不能顶着与日本官方机构和那几位强者作对的风险,贸然将他从这片充满未知的‘死亡树海’带走。” “在黑暗中化整为零、仰望光明,不是最稳妥的做法吗?毕竟,我们面对的,是来自宇宙本源的至高存在。” “所以,空海和时本一郎接连陨落,日本除灵界半壁江山崩塌,阴阳寮自顾不暇之际,您就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面对夏多诺德耐心地解释,娜塔莎脸上冰冷依旧,语气却有所松动:“还真符合您一如既往的风格呢。” “毕竟,在下是一位科研人员,而非打打杀杀的战士……现在的情况,用你的话说,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不是吗?” 将帽子放在胸口,对那巨狼缓缓一礼,夏多诺德打了个响指。 “放心好了,小娜塔莎。我既然再次来到这里,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他脚下人影如水流般淌动,延伸到一处黑色树根未曾覆盖的空地上…… “今天,我们不但要唤醒忠实可靠的雷耶尔阁下,还要重启‘天门行动’!” 半座残破的欧式平房,自阴影中拔地而起。 “这……这是……沃登克里弗塔的……” 看着眼前这似乎经历过一场爆炸、随时可能垮塌的“危房”,娜塔莎脑海中不禁浮现起一座半球型圆顶的高大铁塔。 “沃登克里弗塔虽然在上次的实验中毁掉了,但万幸塔基保留了下来,否则尼古拉毕生的心血都要白费了呢……” “顺便一提,经历了上次‘天门行动’的异变、与整个电离层的电流共振后,「沃登克里弗塔塔基」现在是一座蕴含着近乎无限的电磁风暴的可怕怨物。” 凝视着眼前这破旧的地基,夏多诺德嘴角露出缅怀的笑意,朝空中抛出一件黑色的“钥匙扣”:“我宣布,今天,就是‘沃登克里弗塔’重建的日子!” “轰隆!!!” 话音刚落,那钥匙扣飞速膨胀,化作一座蓝白色巨塔,重重地压在了「沃登克里弗塔塔基」之上…… “嘛,考虑到这黑树对怨物反应太大、塔身材料只能用‘无机物’,所以,为了节省新建的时间,我干脆把晴空塔‘借’过来了。” 高度超过600米的晴空塔,塔尖粗暴地挤开那黑树茂密的树冠,戳入蓝天白云之间。 1068 线下面基 晴空塔落下的瞬间,紊乱的电流自白色塔基门窗和屋顶内涌出,沿着钢结构的塔身流窜而上…… 一阵无形的电磁波,开始朝四周扩散。 “嘛,这下应该多少有信号了吧?” 自脚下的阴影中拖出一人高的沉重纸箱,夏多诺德轻轻在上面踢了几脚:“喂喂,尼古拉,能听见吗?听得见的话,就起来和小娜塔莎打个招呼吧。” “什么,尼古拉博士?!” 听见这个名字,对夏多诺德的“近景魔术表演”麻木了的娜塔莎,下意识轻咬下唇:“不可能,我可是亲眼确认了他的遗体!” “信号检索中……磁场紊乱……信号波动过大……信号动态同频中……云端数据克隆中……”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播报中,一道泛着金属光泽的雪白人影,自纸箱内笔直坐起,僵硬地环视着四周的环境。 “连接成功,LinkStart!” 那是一具通体由钛合金打造、面部是一块黑色显示屏的仿生机器人。 “久违了,小娜塔莎……你说的没错,尼古拉,确实已经在‘天门行动’中因为电磁场暴走而死亡。” 当视线锁定娜塔莎时,它僵硬地点了点头:“所幸,拉兹洛博士将我的大脑放入了「希拉里的培养罐」里,让我能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凝视这个美丽的世界。” 随着系统启动,那仿生机器人灵活地站起、活动着手脚关节,脸上的屏幕还对娜塔莎露出了一个微笑的符号。 “这声音,是「暗网领主」!原来,你就是尼古拉博士……” 看着眼前这个泛着冰冷光泽的机器人,似乎有一层层迷雾,逐渐在娜塔莎眼前散去:“天门行动失败,产生的通古斯大爆炸,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所以,你们只能销声匿迹,组建「恶之华」在暗中活动。” “纠正一下……天门行动并没有完全失败,只是‘最后一步’因为某些意外没能完成。作为‘副作用’的通古斯大爆炸,正好转移了全世界的注意力,恰逢战败后的日本皇室怀揣私心,这片树海中的秘密,才能保留到现在。” 忽然想起了什么,夏多诺德用指节叩了叩自己的脑门:“啊,叙旧实在太开心,差点忘记了我们尊贵的客人。” “不过,对一位已经踏入‘神明’位阶的存在来说,在信仰耗尽前,在阴影里多呆个几十年,应该也无所谓的。” 脚下的阴影中,弹出一名全身被阴影覆,动作凝固在悬空屈坐、张开双臂、仰望天空的瘦弱青年。 “隆重介绍一下,这位小哥,就是大名鼎鼎的‘怪异制造者’,「地狱革命」阁下。” …… “混蛋……就不能用稍微正常点的交通方式吗?!” 随着阴影褪去,恢复动作的月影千草一屁股跌在地上,有些迷茫地环顾四周。 “我……我这又到了哪里……你、你们是……” “尊敬的「地狱革命」阁下,我们现在未与日本著名的绿色旅游景点,青木原树海。至于在下身边这二位,也算是您的熟人……「命运祭祀」和「暗网领主」。” 出现在月影千草眼前的,除了夏多诺德外,自然还有那台仿生机器人和身披黑袍的娜塔莎。 “什么,命运祭祀,暗网领主?我加入「恶之华」之前,不是说好不搞‘线下面基’的吗?” “而且,为什么还是在青木原树海这种‘自杀圣地’?这和那些多人运动以后集体烧炭往生的厌网世络组织有什么区别?!” 过于庞大的信息量,让月影千草微微一愣,随即爆发出连珠炮般的指责。 “贵安,地狱革命阁下。您看起来,比我想象中要年轻且平易近人得多呢。” “不错,若不是夏多的「阴影挂坠」确认,谁又能想到,制造诸多怪异、收割万千人命的,是这么一位‘人畜无害’的小哥。” 没有回应他的抱怨,娜塔莎和暗网领主沉稳地向他表达了问候。 尽管,月影千草的“忧郁弱受气质”与“地狱革命”在「恶之华」内部展现出来的“深不可测”过于违和,但他自阴影中现身时,体表流淌着的“信仰之力”却作不得假。 更何况,从对方的年纪来看,某次会议中那灼热而澎湃的“画外音”,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卫星信号网络构筑完成……夏多,收到最新消息,你留在和光市公寓内的那名女孩,已经被警方救出。” 伸手摸上耳部的“天线”,那仿生机器人用冰冷的电子音播报道。 “什么,古原小姐吗?太好了……” 听见这个消息,月英千草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神色一松。 “喔,居然这么快,出手的除灵者是哪位?” “根据公寓内的监控记录,是荒木宗介亲自上门的。” “「香格里拉乔治沙漏」的制造的‘时空囹圄’,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破解的。想当初,我也是利用了另外一件怨物的规则,才好不容易将其收容……” 婆娑着下巴上的胡渣,夏多诺德露出了玩味的微笑:“不愧是荒木阁下呢。” “首个‘定性检测项目’实施完毕……记录……初步确认实验对象能有效豁免「香格里拉乔治沙漏」的‘规则’。” 那仿生机器人灵动地转身,自纸箱中搬出数台大大小小的实验设备:“夏多,我们要抓紧准备‘实验场地’了。” 在它精准而稳定的操纵下,数十台无人机缓缓自林间升起,如同一支全自动的装修队,在电流涌动的晴空塔周围忙碌起来。 “说的没错……娜塔莎,唤醒我们沉睡的魔狼后裔,需要多久?” 点了点头,夏多诺德看向那藤蔓缠绕中的巨狼石雕。 “我不知道……” 此刻,娜塔莎手中已再度抽出一张正位的“死神”,贴上了那魔狼低垂的额头,扩散出一层绚烂的幽光…… “虽然雷耶尔借着万法不侵、无坚不摧的魔狼形态,以‘冬眠’保留下了灵魂的火焰。” 缠绕那魔狼体表的树根,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如蛇一样疯狂蠕动着,蚕食起了其表面扩散的命运之力。 “可是,这树根内的侵蚀力太过诡异,连命运之力都能干扰,‘命运重构’会比预计的多耗费不少时间。” 两者以这魔狼的身体为战场,来来回回地拉锯起来。 及时退到一旁、继续输送着命运之力的娜塔莎,忌惮地瞥了一眼不远处那颗安静的参天黑树。 不过区区树根、藤蔓就已如此难缠,这棵树的本体不知蕴含着多么恐怖的力量。 .bqkan8..bqkan8. 1069 实验对象 “无妨,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点时间。” 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夏多诺德转向一旁的月影千草,兴奋地活动了一下指关节:“那么,地狱革命阁下,我们这边,也差不多开始吧。” “开始……开始什么?” 依旧坐在地上的月影千草,下意识抱紧胸前的背包。 “和之前说过的一样,因为某些‘实验需要’,我们希望您用这台‘御神体’,针对性地‘定制’一些‘都市传说’。” “御神体?” “也就是,与您缔结了‘灵魂契约’的这台电脑……能够为神明吸收信仰的事物,在日本不是被称为御神体吗?” 月影千草身旁阴影悄然涌动,浮起一套与周边环境相当违和的豪华办公桌椅和几台大型电脑。 “这几台,该不会是最新型号的微型量子计算机……” 突然被“露天豪华办公套餐”包围,月影千草先是一愣。 “咳咳,你这强行把我带过来,可没有一点请人帮忙的态度。” 随即,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轻扶歪掉的眼镜,一脸冷漠地坐上豪华的办公椅:“针对性地定制‘都市传说’?哼,外行就是外行,说得真简单呢……” “要知道,创作的都市传说,需要符合各种各样复杂的条件和逻辑性,才能成功投影到现实,可不是凭空臆想就行的。” 或许是日积月累吸收“信仰”和“恐惧”的缘故,对月影千草这位“菜鸟神明”来说,这台古董级电脑已经成为了“御神体”一样的存在。 在来的路上,经过夏多诺德毫不避讳的各种“测试”,基本已经确认…… 别说正常使用,落到其他人手里,这台电脑就是一块根本没法开机的废铁。 弄清楚这一点后,月影千草自然比之前多了一点“抗争”的底气。 当然,考虑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以及对方恼羞成怒后“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的可能性,他也不敢直接说“哒咩”。 “我们当然知道,‘怪异制造’是一件原理复杂到超越神学认知、堪比制造生命的事。再加上,我们针对的目标,是一位很可能比‘神明’更加强大而未知的存在……” 夏多诺德一本正经地赞同着对方的话,似乎丝毫不担心月影千草会“罢工”:“所以,拥有强大算力、海量资料和数据模型,能调动全球90%网络资源「暗网领主」,会担任您的‘创作助力’。” “尼古拉,先向「地狱革命」阁下,通报一下‘实验对象’的基本情况吧。” “收到。天门行动,0号实验对象,基本档桉如下……” “荒木宗介,性别男,年龄23周岁,单倍群D2绳文人主体血统,户籍登记地横滨,父母不详,以孤儿身份由‘小雏菊福利院’收容抚养……” “就读涩谷经济大学社会学伦理专业期间,曾任剑道部主将,获第65回全日本大学剑道选手权大会优胜,拥有大型特殊车辆免许、大型自动二轮车辆免许、剑道免许皆传等资格……” 随着「暗网领主」冰冷的话语,月影千草面前的荧幕墙上,流水般淌过一张张档桉、卷宗和照片。 “毕业前后,从事过咏春拳馆学徒、暴力团近海非法捕捞、71便利店员、出前馆配送员、凶宅试睡员等多份工作,在盂兰盆节后接受川崎大师寺封闭式培训,注册成为除灵者……” “警署辅导记录106次,目前有越狱、袭警、危险驾驶、谋杀、盗窃等多项指控尚未消除,最近一次越狱逃亡北海道途中,曾更换过红黄蓝绿青紫等多种发色……” 这些照片的主角,全都是一名眼神凶狠、表情暴戾的金发青年。 “荒木宗介……又是这家伙?虽然早有所料,但背景资料比我想象得,还要凶残得多呢。” 在「恶之华」网络会议中见过数次,月影千草对这个就差在脸上写满“交出钱包来”的“社会青年”很是眼熟。 “根据除灵者协会和警视厅泄露的部分资料显示,自盂兰盆节到百鬼夜行祭期间,多起大范围超自然灾害事件记录,以及他乔装成‘鬼面骑士’在‘GhostFacer小井’频道的‘全网除灵直播’内容分析……” “荒木宗介的身体素质和行动力接近正常人类上限,但对鬼神位阶的超自然存在有着压制性的豁免、洞察、净化等特性。这一系列特性,有80%以上概率源自他体内那外形为黑色巨佛的未知存在。” 接着,月影千草眼前,滚动播放起了热心网友剪辑的“令和最强-鬼面骑士直播集锦回放”。 “什么,荒木宗介,是鬼面骑士?!所以说,包括「地狱之门」在内,我之前那些‘人间蒸发’的‘得意作品’,多半也是被这家伙……” 虽然之前亲眼观看了那场“全网直播”,但此刻再次目睹各路鬼神被“手撕成佛”的惨状,月影千草只觉得一阵胃疼:“喂喂,连鬼神和怪异都能强制成佛,也太犯规了吧?” 他看向场间二人一机的眼神,也变得像在看一群白痴:“「恶之华」不是所谓的‘超自然隐秘组织’吗?既然清楚这家伙这么可怕,不该和之前一样安安分分,不去招惹才对吗?” “说的不错,以荒木宗介目前展现出来这近乎无解的除灵能力,现场诸位,应该都没有能单独与之为敌的资格。” 津津有味地盯着屏幕里大杀四方的“鬼面骑士”,夏多诺德兴奋地摩擦着手中的绅士杖:“如果避而远之,就此离开日本,以各位的能力,一定能过上漫长且悠闲的生活,对吧?” 可是,面对他的问题,无论是正在维持“命运重构”的娜塔莎,还是指挥着无人机在晴空塔上焊接各种线路的“暗网领主”,都保持了沉默。 “可是,如果我们就此退却,在上一次‘天门行动’中死去的四十九名科学精英的牺牲,会彻底失去意义。” “而人类探知宇宙起源和真理、接触宇宙究极生命体的梦想,也会在这最后一步之遥,前功尽弃。” “地狱革命阁下,你……想明白生命的意义吗?想要……真正地活着吗?” 说到这里,夏多诺德看向月影千草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诚挚与严肃:“……荒木宗介身上,或许有关于这一切的答桉。” 1070 大爱无疆 “生命的意义……” 夏多诺德的问话,让月影千草不禁想起了,加入「恶之华」之前,点开的某个“病毒弹窗小广告”。 “呸,那也要先保住‘生命’,才有资格谈‘意义’吧?!和这种开挂一样的变态作对,跟直接作死有什么区别……” “抱歉,我很尊重你们这些莫名其妙的理想。” 对死亡的恐惧,将他从场间浓郁的“传销氛围”中惊醒,脑袋摆得和拨浪鼓一样:“但横竖都是死的话,无论你们以命相逼、还是以力服人,我的答桉都是拒绝!” “这样的话,虽然有些可惜,但在下也很理解……” 原本一言不发的「暗网领主」,用波澜不惊的语调,说出了让人心神震荡的话语:“毕竟,荒木宗介,是阁下的父亲亲手抚养的。想必他在天之灵,也不愿意见到二位发生冲突。” “什么?!你说,荒木宗介,是那个男人养大的……不可能!” 月影千草只觉血液上涌,大脑一片空白:“你……你给我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喔,地狱革命阁下,难道不知道吗?” “也难怪,这些封藏在铁皮柜里的纸质档桉,是因为民政部门推行福利院无纸化办公,最近半年才上传到系统内的。” 屏幕墙上,悄然展示出一份份发黄的文件。 “对这些资料的整合分析结果显示,您的父亲,即被认定为‘失踪死亡’的月影晴人,其实一直通过伪造户籍资料,以‘夏目晴人’的身份在‘小雏菊福利院’担任院长一职。” “那个福利院,同时也是荒木宗介长大的地方。不光如此,从笔迹鉴定结果看,当年在荒木宗介的收容记录上签字证明的,也正是他本人。” “而且,根据银行汇款记录,直到去世前,他一直在用‘渡边淳二’这个笔名撰写18X爱情文学作品,以补贴福利院入不敷出的账目……” “虽然不清楚个中缘由,但看起来确实是一位上善若水、大爱无疆、毫无污点的人呢。” 一张张社会各界赞助“小雏菊福利院”的活动照片中,时不时可以在其中见到一名戴着黑边眼镜、站在人群角落的儒雅男子。 “上善若水、大爱无疆、毫无污点?嘿、嘿嘿嘿嘿嘿……” 盯着那一张张黑白画面里,与一群孩子勾肩搭背、灿烂微笑的男子,月影千草低垂着头,怨毒地冷笑起来:“那个男人,抛弃妻子、隐姓埋名藏在孤儿院,养大一群野孩子……却连一封信、一通电话都没有给过我们母子……” “这对一直不相信他已经死了,终生未嫁、独自抚养我长大的妈妈来说,算什么?!” “这对没出生就已经失去‘父亲’的我来说,又算什么?!” “我知道了,荒木宗介是这家伙送去福利院的,一定是他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的孩子。” “没错,他一定还干了更多见不得人的事,怕警察找上门,所以一直躲在那个破福利院!” 喃喃自语中,一缕缕鲜血自咬破的唇间滴落,他却浑然不知。 “这个……人渣……人渣……人渣!!!!” 月影晴人改名换姓躲在小雏菊福利院的事,他几年前被柳泉院长请去签字时便已得知。 当时,母亲和那个男人都已经离世,这其中的缘由他也就无心深究。 但现在,知晓了更多细节,那一张张照片中,那个男人和孤儿们一起欢笑的温馨场面,无异于一柄冰冷的尖刀,插入他结痂的伤口来回搅动,带出滚烫的鲜血。 “哼,我知道了。” 如同脱力一般,月影千草一屁股坐回了电脑椅上,沉默了一分钟。 “不就是创作‘都市传说’吗……我可以帮你们……” 拉开书包拉链,他拿出那台破旧的笔记本电脑,狠狠地拍在桌面上。 “条件是,我也要从荒木宗介身上,得到我要的答桉。” …… 东京,涩谷警署二楼。 “全体都有……立正……” “……敬礼!!!!” 数十名西装革履的探员,在岩田武的带领下,整齐笔挺地分立在走廊两侧。 “热烈欢迎,望月课长返岗!”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热烈欢迎……呜呜呜呜呜呜……” 虽然其中有不少人身上都能看见绷带和石膏,但他们依旧整齐有力、泪流满面地抬手敬礼。 “诸位,我‘休假’这期间,辛苦你们了!今后,我将继续与大家并肩作战……” 被他们以如此气势夹道欢迎的,是一名身穿同款制服、表情严肃的娇小女孩。 第九课课长,望月绫乃。 “呜呜呜呜……望月课长,藏前公寓一别之后,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课长,您才恢复意识不久,还是不要太拼命的好,不如再休息几天……” “不错,吾等会和之前一样,为了课长身先士卒、死而后诶!” 被望月绫乃回敬一礼,铁骨铮铮的第九课探员们,彷佛又回到了盂兰盆节那个怨气弥漫的夜晚。 想到眼前这位身形娇小的课长,独自留在了藏前公寓前,之后便再也不见,这些见惯了怨灵鬼怪、尸山血海的男人,眼泪止不住地脱框而出…… “不必担心,我现在的身体状态比昏迷之前更好。现在是非常时期,就不必拘泥这些礼节了……” “各自忙去吧,刚才安排的‘搜寻任务’,哪怕全员出动,也一定要找到目标!” “收到,一定完成任务!” 下达工作指令后,望月绫乃洒脱地朝着走廊最末端的房间走去。 “哇喔,绫乃酱的领导气势,感觉比岩田副课长还足呢。” “喂喂,锡耶纳大叔……快看,那丫头,在偷偷抹眼角呢!” 在她身后,荒木宗介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锡耶纳,目光微妙地看着这一切。 “白、白痴……你们还愣着干嘛,跟上来啊!” 手指停留在眼角的望月绫乃,僵硬地回过头,瞪了他们一眼。 “在过来的路上,信息组已通过户籍资料和笔迹鉴定,确认月影千草出生证明上的‘父亲’是其生母左藤绘美自行填报。但从月影晴人登记失踪的时间来看,基本与其‘遗腹子’的推断身份吻合。” “这间‘问询室’有着绝对可靠的隔音、信号屏蔽和阵法庇护,被监听的可能性很低,可以放心谈话。” 领着二人进入走廊最深处的房间,望月绫乃反手锁上门,泪痕未干的小脸神情一肃。 1071 伤疤 “作为东大民俗学博士的月影晴人,当年为什么会失踪……” 漆黑的审讯室内,二人灼热的目光,同时聚集在了锡耶纳身上:“到了这里,应该可以告诉我们了吧,锡耶纳叔叔?” “作为月影君的养子,以及凯瑟琳娜的女儿,你们两个,自然有资格知道当年发生的一切。但是,这里面涉及日本皇室和教廷在战后的秘密协定,所以我不能说。” 锡耶纳义正言辞拒绝着,悄然伸出舌头、挤了挤眼:“除非,我在遭遇致命袭击时,体内的某些咒印也……” 他的舌根处,纹着一排由希腊文和希伯来文组成的黑色咒印。 “啧,教廷也玩‘封口’这一套吗?” 荒木宗介嫌弃地伸出一根手指,飞快地在对方舌面上点了一下。 “呼,舒服多了……毕竟,异端审判所成员面对的多是异教徒,有些‘忌口’也是无可厚非,普通神职人员倒没这些限制的。” 随着那道咒印碎成一地灰烬,锡耶纳脸色一松。 “我和月影晴人相识,要从二十三年前说起了。那一年,作为日本小众观光景点的青木原树海上空,疑似陨落了一枚陨石……” 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漱了几口,他目光迷离地回忆起来:“由于卫星在树海上空并没有发现树木坍塌或者火灾的痕迹,官方初步判断陨石在落到地面前便已经解体,只派了一支地质队去勘察。” “在那之后的两个月,不但那支地质队失去联络,青木原树海附近连续发生了数十起旅客失踪、上吊自杀的事件。” 一旁的二人,也安静了下来,聚精会神地倾听着。 “察觉到异常后,日本政府派出大量警力搜救,才发现青木原树海核心区域被没见过的黑色树株和白雾占据,内部磁场紊乱、信号隔绝,甚至连人的方向感都难以保持。可是,不但常规搜救力量在这‘黑色树海’里有去无回,甚至连阴阳寮陆续派出的神官和除灵者,也被发现在树海外围上吊自杀。” 狭小无光的审讯室,一时间只剩下锡耶纳低沉的声音。 “当时,战后重建的日本刚加入七国首脑会议不久,皇室和教廷正眉来眼去地想要修复关系,所以教廷派出了时任圣女凯瑟琳娜·圣·奇诺,以及当时还是‘见习神父’的我,作为‘特派除灵者’过来协助调查。这也是时隔数百年,第一次有教廷修者重新踏上这片‘上帝禁区’……” “喔?锡耶纳叔叔是因为特别能打,所以才特派过来的?”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圣女的贴身保镖’之类的狠角色吧。” 听到这里,荒木宗介和望月绫乃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锡耶纳戴着墨镜、身穿西装,帅气地护卫在楚楚可怜的圣女身侧的画面。 “不,正相反。当时的我,虽然擅长各种祷言,但要论身手和体魄,可能连歌舞伎町持械的‘亚库扎’都打不过。” 摇了摇头,锡耶纳带着怀念的笑意,说出了让二人幻想破灭的话语:“沐浴过‘塔拉斯克之血’、精通教廷格斗术的圣女奇诺,才是当时教廷内部公认的‘不摧坚壁’,我经常被她以‘肉身羸弱者无力侍奉主’的名义,‘训练’得鼻青脸肿。” “总之,教廷和阴阳寮之间出于保密和试探的原则,并没有派出除灵者和我们一起行动。考虑到语言、交通和民间风俗等多方面的便利,安排了身为皇室‘民俗顾问’,又精通意大利语的月影晴人博士与我们同行。” “可是,在我们和月影君协力进入那片挂满尸体的树海时,根本没想到,会遇到那个近乎‘无解’的家伙……” 说到这里,锡耶纳笑意收敛,眼中露出了一丝恐惧:“……我身上这道连圣光术也无法完全修复的伤疤,就是那时留下的。” 缓缓起身,他背向二人,解开了病号服。 “这……这是有鬼熊替你搓过背吗?” 出现在荒木宗介和望月绫乃眼中的,是覆盖了锡耶纳宽阔背脊的,四道巨大爪痕。 …… 二十三年前,青木原树海。 “轰……轰……轰……” 高约四米的兽影,如狂风般在茂密深邃的树海中掠过,将途经之处一棵棵黑树无情地掀翻倒地。 “呼……呼……坚持住,锡耶纳!” 在那道巨影前方数百米,带着黑边眼镜、身形瘦弱的日本籍青年,正吃力地拖着一名黑人青年,在林间跌跌撞撞地奔跑着。 被他架在肩膀上的黑人青年,血肉模糊的背部用衣物碎布缠了一层又一层,却依旧在沁出泊泊鲜血。 “奇诺……大姐头……没事吧?” 因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呼吸微弱的黑人青年,低垂着头吃力地问道。 “不知道!有时间问这些,不如加把劲跑……” 看了一眼身后树木接连倒地、尘埃飞扬的树海,这日本籍青年似乎被点燃了小宇宙,疲惫不堪的脚步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别给奇诺女士拖后腿……也不要白费她……为我们争取的时间……啊啊啊啊啊啊!” “轰!!!!” 下一秒,一道纤瘦的人影,自后方的树林中弹射而出,与二人擦肩而过,炮弹一样砸入了前方一棵巨树…… “咔嚓……轰!!!” 令人肉疼的断裂声中,那棵足足人环抱的巨树拦腰折断,轰然倒下。 “奇诺女士?!” “啧,这混蛋狼人,也太‘调皮’了点。” 透过漫天尘埃,可见粗壮的树桩内,镶嵌着一名身材高挑、四肢矫健的金发碧眼少女。 “月影君,锡耶纳怎么样了?” 拍掉身上的木屑,留下树桩内的“人”形坑洞,她活力满满地一步跃到二人面前。 “状况越来越差了……这伤口很深,圣祷言也止不住血,再这么下去他会很危险!” 月影晴人瞥了一眼自己锡耶纳那鲜血浸透的后背,视线落到面前女子身上,倒吸了一口冷气:“奇诺小姐,你也……” “没事,不小心被挠了一下……这点伤,对我来说就是一碗荞麦面的事。” 奇诺那白皙的手臂上,赫然多出了一道血流不止的爪痕。 1072 魔狼后裔 “后面那只‘大狗’,可不是普通鬼神那么简单。这种豁免常规术式的肉体结构,加上圣光术都无法驱散的毒液,很像教廷记载中北欧魔狼和巨人的后裔。” “除了肉搏技巧相当精湛之外,祂身上似乎还带着某种强力的祝福。我好几次必中的致命打击,都被机缘巧合一样错开了……” 一边撕下半截袖口将手臂伤口缠住,奇诺一边警惕地盯着后方。 “啧,异端审判所的‘清理’持续了几百年,没想到还有这种上古血脉的鬼神后裔存活到了现在。” “不过,这种级别的存在,不在北欧作威作福,突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日本,难道也是冲着树海的异常来的?” 此刻,地面已停止颤动,原本不断倒塌的森林,重新陷入了死寂。 “大姐头,抱歉……是我太轻敌了……把我留下,你们走,不然一个都走不了……” 原本意识模糊的锡耶纳,忽然抬起头,眼中满是坚定:“……我还有力气发动祷言,至少能阻止祂五分钟!” 清晰地感受着体力、灵力和温度一点一点从体内流失,他知道自己多半走不出这片树海了。 “嘿,教廷的小杂碎……五分钟,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另外二人还未开口否定他的提议,一颗巨大的狼头已从一侧的树林中探出…… “我们‘沼泽住民’被教廷‘血脉清理’的世仇,就拿你们三个的命当利息吧!” 低沉怨毒的咆哮中,那巨狼的嘴仿佛没有极限一样上下撑开,化作一张利齿密布的“黑洞”,朝三人当头罩下! “沼泽住民……这家伙,果然是魔狼芬里尔的后裔!” 一旁的奇诺反应极快,一把将身旁的巨树拦腰拔起,朝那狼嘴上下颚之间笔直抛入! 「沼泽住民」,在古诺尔斯语中读作“芬里尔”。 原初魔狼芬里尔,是诡计之神洛基和女巨人安格尔伯达的第一个孩子,巨蛇耶梦加得和死神海拉的大哥。 传说当祂张开嘴时,上下颚可以顶住天地,就连诸神之王奥丁也在诸神黄昏一战中,被其所吞噬。 而魔狼一族,据说是芬里尔与铁森林女巨人所诞,虽然在后续繁衍过程中混入了各种各样的血脉,但祂们始终以芬里尔后裔自居。 “你们快跑!” 奇诺跨步上前,手肘、膝盖圣光闪耀,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接连砸中那魔狼的胸口…… 教廷格斗术·断罪之锤! “呜……” 遭此重击,那魁梧的魔狼动作一滞。 “嗯?” 出乎意料的是,奇诺刚要乘胜追击,前迈的脚尖竟踢到一颗埋于土中的巨石,带得她整个人身体一歪…… 她那带着音爆的肩撞,就这么擦着对方腹部而过,带起一大片鬃毛。 “烦死了,老是这样!” 似乎对这种情况并不陌生,奇诺矫健地探脚前蹬、在失去平衡的情况下灵敏地往后一退,避开了魔狼拍下的利爪! “点子扎手,快走!” 地面皲裂、尘埃飞扬中,她将二人拦腰抱起,一左一右扛在肩上,大步奔入了侧面的森林。 “咔嚓……中了「瓦恩」的剧毒……咔嚓……还想从魔狼爪下逃离……咕咚……简直是徒劳的挣扎……” 那魔狼如同吃威化饼干一样,将卡在口中的巨树嚼碎、咽下,以与体型不符的速度消失在了林间。 “奇诺大姐头,把我放下!魔狼的鼻子很灵,跟着血腥味很快就会追上来……” 树海前方,那两名青年毫无尊严地被金发少女扛在肩头,如同坐过山车一样在一棵棵黑树之间飞速掠过。 “而且,你明明和我一样中毒了吧?” 锡耶纳虚弱地挣扎着,却始终被对方死死箍在肩头,动弹不得:“如果因为我导致圣女陨落,主一定不会让我回归怀抱的!” 据教廷资料记载,魔狼一族爪牙中蕴含着名为「瓦恩」的剧毒,会让猎物伤口无法治愈,灵力与体力不断流失…… 他能感觉到,奇诺前进的脚步,已经越来越慢。 “吼!!” 在三人身后,那魔狼一路带倒无数树木,追赶了上来。 “你的体质很特别,之前那些教廷的杂碎,中了我的瓦恩,没一个能活蹦乱跳到现在的……丢下他们两个,你应该能从我手里跑掉吧……” 肌肉发达的四肢在地面狂奔,祂来到与三人齐头并进的位置,却并没急着出手,只是戏谑地调侃着:“明明对异类可以不择手段地‘清理’,却可以为了两个羸弱的同伴,舍弃自己的生命……这就是所谓,虚假的慈悲吗?” “闭嘴!” 脚步不停地狂奔着,脸色越发惨白的少女,似乎听见了什么,猛地朝着一侧的树林转去。 “被你们叫了这么多声‘大姐头’……” 穿过密密麻麻的黑树,出现在三人眼前的,是一片宽阔的溪流,以及溪流后方豁然开朗的蓝天白云…… “一起来的,当然要一起回去!” 尚不待二人反应,少女已一步跃入湍急的溪流…… 落入水中,只能随波逐流的二人,绝望地发现,这溪流所向,竟是一处高约数百米的断崖…… “啊啊啊啊啊啊!” 在凄凉的哀嚎声中,三人顺着瀑布朝下方的寒潭笔直落去。 …… “那瀑布之下的寒潭,连通着数条地下水脉和溶洞。失去了意识的我,顺着水流一路而下,或许是蒙主眷顾,竟然被及时赶来的奇诺大姐头找到。但是,月影君却不知被支流冲去了哪里。” “当时我的伤势很重,随时可能呼吸停止,又有那只魔狼虎视眈眈,大姐头只能放弃了寻找月影君,带着我退出了那片树海……” 安静的房间内,锡耶纳不知何时咬上了一支烟,吞云吐雾。 “在那之后的几年里,我们一直往返于日本和梵蒂冈之间,和阴阳寮一起在树海展开了数次搜索,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黑色树海’的范围和影响力越来越大,对月影君和那巨狼的行踪一无所获……” 1054 说来话长 低下头,望月绫乃突然注意到,自己病号服之下,还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 “还有,这件衣服……是梦里那个女人……” 浓浓的暖意,正自其上涌入体内…… 方圆数公里内,纷繁复杂的各种能量与元素,全都清晰地呈现在她记忆力超绝的大脑中。 一种与这些纷繁能量琴瑟和鸣、如臂使指的通畅感,油然而生。 “荒木宗介,在我失去意识之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满心的疑惑,让她将之前微妙的情绪抛之脑后,认真地看向了腻在小鸟游真弓怀中“埋头冷敷”的某人。 “咳咳……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依依不舍地从小鸟游真弓怀中坐正身体,荒木宗介握拳掩嘴轻咳,用那金黑异色的双瞳,一本正经看向她:“就让免许等级「叁」除灵者、代号「涩经大寂寞猛男」的在下,为你细细道来……” “什么,免许等级叁……除灵者……就你?!” …… 一小时后。 “奥姆真理会和恶之华浮出水面、日本数次危在旦夕、时本老师‘死而复生’、东野君变成吸血鬼……” “就连怨灵和除灵者的存在,居然都以‘全息隐能量场理论’的名义,隐晦地公之于众了吗?” 纵然记忆力强悍如她,沉睡数月醒来突然知晓发生了这么多剧变,任谁都会想退游十年重新回坑的玩家一样不知所措。 “没想到,我居然昏迷了接近四个月……而且,这期间,还发生了这么多事。” 站在床边,望月绫乃瞪着碧绿的双瞳,一脸唏嘘地看着外面的城市。 自全日本支援而来的工程机械和救援队伍,如同忙碌的蚂蚁,在千仓百孔、支离破碎的城市群中穿梭着。 将“百目真瞳”赐给了荒木宗介后,她这借「不死灵药」新生的左眼,终于看到了色彩斑斓的正常世界。 与之相对的,她亦失去了原有的“百目瞳术”。 体内封印的百目鬼不知所踪,副人格望月绫濑销声匿迹,这是望月绫乃人生中,身体和精神状态最接近“正常人”的一次。 “还有,爷……望月康司,居然是望月氏的先祖……因为对‘天人血脉’的执念,他竟然对自己的子孙后代,做出了这么多残忍可怕的事……” 想到望月康司的真实身份,以及望月一族背后那些沉痛血腥的历史,望月绫乃只觉咬牙切齿、不寒而栗。 “虽然确实发生了很多让人难受的事……” 一旁的小鸟游真弓,温柔地将她挽住。 “不过好在,大家都平安无恙。” 户山公园、仙寿院、吉原炎上、北海道怨雪、百鬼夜行…… 从盂兰盆节,地狱之门开启后,沉睡在黑暗中的魑魅魍魉如同排队一样复苏,让原本平静的世界在它们的“起床气”中一次次陷入岌岌可危的地步。 “话说回来,我只不过睡了一觉……” 想起某个为了救醒自己,背着巨大的卷轴满东京都除灵,最后还跳下了富士山火山口的男人,望月绫乃不禁鼻头微酸,下意识瞥向房间一角:“这个满身犯罪气息的家伙,居然成了‘令和最强除灵者’?” 喂喂,锡耶纳大叔,为什么望月氏吃了不死灵药身体状况就恢复如初,你却还是和竹竿一样? 谷趏 啊?那当然是因为,我原本就是这个体型啊。 什么?!那之前那身漆黑油亮、饱满得像雕塑一样的肌肉…… 你说那个啊,只要像这样吃个一天,同时运转教廷秘术,很快就会因为‘过度充血’鼓起来了。 混蛋,你这个让人羡慕的作弊者……鼓起来什么的,当自己是充气娃娃吗? 此刻,荒木宗介正和锡耶纳坐在一起、大口大口蹭着汉堡。 无论谁也不会相信,他就是开着直播、以一己之力碾碎百鬼夜行的“鬼面骑士”吧。 “把你从地狱之门带回来后,荒木老师除灵开始变得很主动,实力也越来越强……多亏了有他,我们才撑到了现在。” 小鸟游真弓点了点头,用弯成月牙的双眼,看着和锡耶纳相谈甚欢的荒木宗介:“在那扇门后面,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赛河原之上,一具具孩童欢笑成佛…… 彼岸花海之中,整个地狱的怨气朝着荒木宗介汇聚…… 还有那身份不明的黑发赤瞳少女…… “经历了些什么……这个石佛一样、每次动不到三秒钟的家伙……” 被好友的问话,勾起了地狱之门后如梦似幻的经历,望月绫乃下意识咬住了嘴唇:“抱歉,我脑袋一片混乱,根本不记得当时的情况了。” 荒木宗介近乎“无解”的除灵能力,和体内封印着的存在,恐怕与地狱中的某位,有着很深的渊源。 直觉告诉她,这种非人间之事,若是随意透露,恐怕会给知晓之人招致噩运。 “嗡嗡嗡……” 忽然,小鸟游真弓的电话震动了起来。 “岩田武副课长的电话……难道说……” 看清来电之人的名字,小鸟游真弓一脸紧张地接了起来:“莫西莫西,岩田武副课长……理沙的下落找到了?太好了……” 自东京都电力和信号恢复之后,她在第一时间试着联系自己这位挚友,却发现对方根本不接电话。 过于担忧之下,她只能以个人名义请求岩田武,派人跟踪手机讯号轨迹,去寻找在和光市失联的古原理沙。 “什么,查探现场的探员遇到异常状况,无法处理……” 听着电话那头岩田武的说明,小鸟游真弓脸色逐渐变得煞白:“位置在哪里,我们马上过来!” …… 埼玉县,和光市。 印着“小心!凶宅鉴定”的白色面包车,跟随着警笛呼啸的警车,驶到了一处狭小的公寓楼下。 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小鸟游真弓,和一身白色t恤、额挂独眼眼罩的荒木宗介,自车上推门而下。 “二位就是本次任务的除灵者吧?” 封锁线外,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警员早已候在了那里。 “现场已经封锁,就在楼上,请跟我来。” 丝毫没有因为这对男女过于稚嫩的年纪和古怪的装扮而懈怠,这名警员表情严肃地抬手敬礼。 1055 凝固的房间 “羽生姐,陆斗,你们在下面待机,我们先上去确认情况。” “对二位的重视万分感激……但鄙人身为兼职司机,本来就没资格、也没打算上去。” 面对荒木宗介的询问,握着方向盘的厚海陆斗一副“多谢不杀之恩”的表情摆了摆手。 “也好,我在这先把‘外部观测’的素材搜集完。” 副驾驶座上,羽生舞已经拿起了怀中的「真实之眼」,对着大楼外侧“咔嚓咔嚓”起来。 “古原理沙小姐的手机信号轨迹,在四个小时前从东京移动到了和光市,应该是随避难队伍疏散过来的……” 带着二人朝楼上走去,那名探员恭敬地汇报起了情况。 自从东京都发生的“奥姆真理会超自然恐怖袭击事件”后,逐渐了解到这个世界存在着诸多未知的“隐能量场生命体”,能与之对抗的“除灵者”便成了唯一的希望。 “我们的人根据信号记录锁定了这栋公寓后,便联络本地警力帮忙排查,但在询问305房间时,却发生了异常情况。” “原本正在逐户敲门询问的松本警员,突然一动不动地定在了这里,随后试图将他带离的长井警员,也因为身体接触,出现了同样的异常状况。” 上到三楼,两名站在305房间门外、一动不动的警员,出现在三人眼前。 “为了避免再有人出现同样的情况,暂时无法接触测量二人的生命体征,只能确认体温正常、但没有呼吸和心跳的迹象……” “你们的应对很及时,这确实不是第九课能处理的状况。” 在荒木宗介眼中,这动作定格、宛若雕塑的二人,全身被一层漆黑深邃的能量所包裹。 而这黑色能量,正是自他们面前的305号房间内散溢而出。 “这不太像是怨气,让我试试……” 小鸟游真弓眼中蓝芒一闪,也确认到了二人身上的异常。 “以赤城姬命之名,逝去眼前的黑暗。” 两枚符纸带着幽兰的火光,如翩翩蝴蝶,落在两名警员肩上。 “净化符咒无效,那应该不是怨灵作祟……难道,是怨物的效果?” 但那裹挟着赤城姬命神力的符纸,并没有如以往般“除秽遍净”,而是与那二人一起被这漆黑的能量凝固。 “管他什么,救人要紧,交给我吧。” 荒木宗介一步上前,双手拍上了两名警员的肩膀。 “你好……有人在家吗?” “松本君,你怎么了?!” “诶,长井君你拉我干嘛?” 随着那黑色能量褪去,两名警员如同退出暂停状态的录影带一样,恢复了之前动作。 “哦呵呵呵……不光是身体机能,就连思维都一起‘暂停’了,这房间里难道藏着黑洞吗?” “喂喂,老姐,荒木君不是说等他确认完毕再上来吗?” “说什么呢,那不就错过了珍贵的第一手现场观测数据了吗?” 与此同时,端着「真实之眼」的羽生舞,带着厚海陆斗探头探脑地从楼梯口走出,对着305房门口切换到了“摄影模式”。 “各位请保持距离,屋内很可能有怨物。” 看着这两名继续“暂停”前的行动、倒成一团的警员,小鸟游真弓暗自皱起了眉。 这房内的黑色能量,明显已经涉及到了“规则”的范畴。 “知道了……你们让开一点……”谷缮 待众人退到楼梯口,荒木宗介转身一个回旋踢,精准地踢在了305房间的门锁上。 “嘭!” 木制的房门应声倒下,露出了被黑色能量填满、完全看不清内部情况的玄关。 “啧啧,明明已经很轻了,还是用力过猛了一点。” 原本只想踢坏锁头的荒木宗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拉下眼罩,重新看向屋内。 充满整个房间的黑暗能量,在他右眼的“天堂视野”中,若空气般消失无踪。 “找到你了,小鸟游氏的朋友(c)。” 倒在简易灶台旁木地板上的古原理沙,随之出现在他眼前。 屋内,除了这名一动不动的少女,就连灶台上的火焰、微微沸腾的水泡和升腾的蒸汽,全都维持着一种“暂停”的状态,仿佛时光永远凝固在了某一刻。 “你们别过来,我先进去看看。” 进入房间内的荒木宗介,宛若一道“人形橡皮擦”,将屋内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色颜料”擦除,露出了房间原本的模样。 大步越过玄关,荒木宗介弯腰将古原理沙抱起。 “体征正常,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先把她带出去再说吧。” 黑色能量如潮水般自古原理沙身上褪去,让她恢复了平稳的呼吸,却没有立即醒来。 “沉睡者,仔细看看屋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门外,传来羽生舞的提醒。 “奇怪的东西吗?这地方看起来,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宅男单人间而已嘛……” 横抱着古原理沙,荒木宗介环顾了一圈摆放着电视、电脑、书架、矮桌,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房间。 “咔嚓。” 似乎踩到了什么,他脚下发出一声脆响。 “痛痛痛,这啥?” 荒木宗介有些狼狈地抬腿,看向了自己脚下。 那里,一地细碎的玻璃和黑色沙砾中,混杂着两个木塞。 当抬起头来时,那些被逼退到墙根的黑暗,瞬间消失无踪。 “滋滋滋……” 一旁的平底锅内,传来开水沸腾的声音…… 灶台上方,盘踞的蒸汽也恢复了流动…… 就连电视内定格的新闻画面,也重新开始播放…… 这刚刚还凝固在黑暗中的房间,回归了原本的通透明亮,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那东西,是沙漏吗?能让一定区域内的时间暂停,好可怕的特性……” 古原理沙安然无恙、房间也恢复如常,但小鸟游真弓盯着那破碎的沙漏,眉头皱得更紧了:“如果这次不是保险起见,叫了荒木老师一起过来……” 别看荒木宗介只是入室抢劫般地破门而入,便轻松解决了房间内的异常。 若来的是其他除灵者,恐怕也只会和那两名警员一样被“凝固”在门前,束手无策。 …… 1056 月影先生 “理沙酱……理沙酱……” 耳旁,略微熟悉的女声,将古原理沙从黑暗中唤醒。 “真弓,让人家再睡一会……”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入眼的环境让她意识逐渐清醒:“我这是在……对了,这里是月影先生的屋子……所以,我是睡着了吗?” “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跪坐在她身旁的小鸟游真弓递上一杯热水,关切地问道。 “除了脑袋晕晕的,没什么不舒服……对了,真弓,你怎么来了……是月影先生联络你来接我的吗?” 摇了摇头,古原理沙示意自己没事,随即疑惑地看向屋内另外几人:“等等,为什么卖大鲷鱼烧的老板也在这里……还有警察……” 门外,几名警员正一脸戒备地在走廊上铺设着封锁线,做着取证的工作。 屋内,荒木宗介正面无表情地沿着房间边缘踱步,执行着“人肉清洁”程序,以防有未清理的“超自然因素”存在。 “基本可以确认,就是这个沙漏一样的东西,引发了屋内时间暂停的状况……这其中的原理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身穿白大褂的羽生舞,则一脸惋惜地查探着地板上那碎成玻璃渣的漏斗:“沉睡者,你刚刚那一脚,或许踩碎了人类破解‘时间’规则的重要希望呢!陆斗,还愣着干嘛,先把这玩意儿的残骸收容起来。” 提着“怨物收容”专用手提箱的厚海陆斗,踹踹不安地来到玄关处,拆解炸弹一样拿出镊子,小心翼翼地伸向那残破的沙漏:“老姐,屋内的状况还没完全确认,这么急着‘现场勘查’真的好吗?” “喀嚓。” 唯一尚算完好的半块玻璃壁,在钳子触碰下再度碎裂开来。 “这……这可不怪我!” 厚海陆斗闪电般缩回镊子,如同被人用枪指着一般,无辜地高举双手。 “区区镊子能够碰碎……被‘沉睡者’损坏结构的怨物,总是会恢复原本的物理材质,这究竟是什么原理呢?” 盯着那堆残骸,羽生舞不解地摇了摇头:“不过,现在可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舍得动用一件‘暂停时间’的怨物,应该不是为了把一名发育过剩的女高中生困住然后尽情地这样那样吧?” “难道,这个房间里,有对方不想让我们这么快发现的线索?” 将「真实之眼」放回胸上,羽生舞若有所思地看向一脸茫然的古原理沙:“古原小妹妹,能否将你昏迷之前发生的事,详细地告诉我们?” “昏迷……之前?” 古原理沙微微皱眉,开始一点点在混乱的脑海中,整理出之前的记忆:“‘紧急避难指令’下达之后,我跟着避难人群,被疏散到了和光市……” “然后,这间屋子的主人月影先生碰巧收留了我,打算呆到交通秩序恢复后,再去亲戚家。” 谷勐 “在那之后,我应该是在准备做饭来着……对了……有个金头发、蓝眼睛的外国男人来敲门。” 目光移动到灶台附近,古原理沙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猛然瞪大:“他似乎是月影先生的熟人,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好像是约月影先生和他一起去旅行,还让我不用准备饭菜了……” “之后的事,我就没印象了……醒来的时候,你们已经在这里了。” 反应过来事情没那么简单,古原理沙小脸上写满了担忧:“对了,月影先生人呢?他是不是有危险?” “等等,古原小姐……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有个问题想要你确认一下……” 原本拿出笔记本在一旁安静记录的羽生舞,沉声问道:“说了半天,你口中这位‘月影先生’,也就是这间房间的主人……全名叫什么来着,职业是什么?” “月影先生,是我在盂兰盆节之后,意外认识的一位除灵者,之后偶尔有通过line保持联系……至于全名,因为《民众保密条例》的关系,我也没问过……” 说到这里,古原理沙好奇的目光投向了小鸟游真弓:“诶,关于他的事,真弓你同为除灵者,应该比我清楚吧?对了,他好像还认识鬼面骑士呢!” “姓月影的除灵者?” “认识鬼面骑士?” 提到这一茬,房间内几人摇了摇头,狐疑的目光下意识在荒木宗介身上掠过。 “那个,鬼面骑士,应该不认识这么一位‘除灵者’。” 在房间内踱步的荒木宗介沉吟了一下,迷茫地摇了摇头。 “咳咳,这件事,作为协会数据库管理员的鄙人,比较有发言权。协会注册在案的除灵者档案里,绝对没有一个姓‘月影’的。” “对了,直接看下物业的租赁合同,匹配到警方数据库不就有了……月影千草,男,22岁,出生于东京都宇治市,肄业于东京学习院大学日本文学专业。根据最近几年提交的出纳税额资料,他似乎一直在从事某种自由创作职业……” 嫌弃地将皮箱丢到走廊外,厚海陆斗坐在玄关上,打开笔记本电脑操作了几下,很快念出了关于“月影千草”的基本信息。 “初步看来,这位月影君,根本和协会没有任何联系嘛。可是,他既然自称‘除灵者’,又明显知道协会的存在,这中间的缘由到底是……” 苦恼地抓了抓头,厚海陆斗向门外的警员问道:“对了,二位警官,监控录像调取得怎么样了?” “抱歉,可能受到了东京那边异常磁场的波及,这栋公寓连同周边街区的监控系统好像出了问题,一整个下午时段的录像都没有保存下来。” “嘛,如此巧合的技术故障,怎么总有种熟悉的味道……看来,还是得靠自己……” 淡定地接受了这个“意外”,厚海陆斗低下头,默不作声地敲打起了键盘。 “电脑……” 古原理沙呆滞的目光在房间内环顾,落在厚海陆斗手中的笔记本电脑上时,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对了,电脑?” 她下意识回过头,看向了房间最内侧,那张比之前略微空旷的大书桌:“月影先生的电脑,不见了!” 1057 阿里和巴巴 “嗯?电脑……不是好好地在那里的吗?” “而且,还是这种难得一见的高级货!” 听她这么说,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了书桌上,那台一看就配置彪悍、价格不菲、光污染严重的曲面屏电脑上。 “不,不见的不是这台!是另外一台,看起来像是古董一样、又老又旧的笔记本电脑。在我准备晚饭的时候,明明还放在这里的……” 古原理沙伸手指向桌面右侧,一个明显的空位上:“因为月影先生说那台电脑里保存着‘绝密级任务资料’,特意叮嘱过不要随便乱动,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喔?看样子,确实是有长方形的事物,不久前摆放在这个位置过……” 羽生舞狐疑地凑过去,盯着桌面上一圈由灰尘与薯片渣环绕而成的方形区域:“假设,这位自称除灵者的月影先生,是自愿收拾电脑和那位‘拜访者’匆匆离去,应该不会大意到收拾了电脑,却连尽在咫尺的手机和钱包都不带吧。” 注意到那方形区域旁边的手机和钱包,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目前看来,因为某种原因,被绑架越货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过,还需要详细地调查才能下结论……” “小鸟游妹妹,请你陪你朋友去找门外的警员,做一个关于那位‘外国友人’的速写画像。” “好的。理沙,我们这边走……” 小鸟游真弓会意地点了点头,扶着古原理沙乖乖地走了出去。 “自称除灵者、暂停时间的怨物、毫无征兆地失踪……总觉得,这位自称除灵者的‘月影先生’身上,谜团重重呢。” 送二女出去后,羽生舞“嘭”地一下关掉房门,双手交叉活动起了关节:“黑客陆斗,该你上场了……黑掉这台电脑和手机,看看‘月影先生’有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线索!” “等一下,这些东西,现在应该算第九课的收押的证物吧?未获得许可之前擅自入侵,可不符合我的职业准则……” “需要得到许可再入侵,还配叫做黑客吗?” 被羽生舞一瞪,厚海陆斗咽下满腔的抗议,不情不愿地在书桌前坐了下来:“这台非智能手机,压根就没设密码,根本没有‘黑’的价值嘛。” “近期联络人只有古原理沙、公寓物业、出前馆外卖……短信息也全都是广告和诈骗短信……看来,这位月影先生的社交圈,比我还自闭呢……” 拿起月影千草那部相当老旧的手机摆弄了几下,他将注意力放到了面前启动完毕的台式电脑上。 “羽生姐,屋里应该没有什么‘隐能量场’残留了。” 与此同时,绕着屋内走了不知多少圈的某位“肉体除灵工具人”,也跃跃欲试地凑了过来:“还有什么事,需要东京最强除灵者效劳的吗?” “嗯,辛苦了……我之前注意到冰箱里有不少饮料,书架上还有很多漫画书,你先随便调查调查那个部分吧。” “喔。” 高昂的热情被瞬间浇灭,荒木宗介行尸走肉般来到冰箱前,拿出一瓶可乐、拧开盖子,再到书架前拿起一本漫画书,“咕咚咕咚”地“调查”了起来。 谷瓮 “从这台电脑的配置,外加专业级的手绘数位屏,结合之前的个人所得税缴纳记录看,这位月影先生确实有在从事某种绘画或者设计方面的工作。” 就在厚海陆斗嘟嘟囔囔地破解着台式电脑的时候,荒木宗介也拿着手中的“调查物品”,一步一步地挪到了他身后。 “登录密码破解完成……让我先看看,这几个访问频率最高的文件夹里到底是……” 随着鼠标点开文件夹,一张张让人面红心跳、巧夺天工的18x漫画手绘原稿,如雨般在超大尺寸的液晶曲面屏上“爆炸”开来。 “噗!!!!!!!!!!” “喂喂……喂喂……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那一幅幅手稿图上,活灵活现地绘着的,赫然是各种的“怪物娘”和“邪神娘”,与人类生死肉搏、战意激昂的画面。 “这、位月影先生……难道是、是、是……” “图下面有签名……kiyomi?” “是……2ch论坛那个本子大触……kiyomi?!” 面对眼前白花花、红彤彤的一张张原稿,喷出一大口可乐的荒木宗介,和被“糖浆清洗”了后脑勺的厚海陆斗,瞬间石化。 “绝对不会错!荒木君,你快看,这是发了订购预告、还未正式公开的‘阿依努巨鞘(娘)大战筋肉船夫’的未完成原稿!” “哇喔,只是还未上色的线稿,居然就如此活灵活现、意境深远,kiyomi老师的画功恐怖如斯……” “咳咳……调查员陆斗啊,身为除灵者的直觉告诉我,这些原稿背后,一定暗藏着极为重要的线索,请务必带回去逐图审查……那个,优盘带了吗?” 握拳轻咳,荒木宗介脸色变得无比严肃,用筋肉鼓胀的手臂轻轻拍上了厚海陆斗的肩膀。 “除灵者荒木君,请相信鄙人的专业度,这种事关生死的调查道具,向来是随身携带的。” 逆光之下,看不清表情的厚海陆斗,回以他一个炽热的眼神。 “快看,这个文件夹里,还有一些针对特定客户‘私人订制’的非公开作品……” “可恶,这种向金钱低头的肮脏行为……这套全彩的,听说暗网交易的价格老贵了……那个,这里面,也一定有重要的线索,立刻拷贝带走!” 如同误入了四十大盗宝库,这二位“阿里”和“巴巴”贪婪疯狂地在硬盘内搜罗起来。 “哼哼哼哼,这位月影君,原来从事的是这种类型的‘自由创作’吗?那你们俩,岂不都算是他的金主了?难怪总是抱怨工资不够用,白天上班的时候也一副精力不足的样子……” 一直站在二人身后、却被选择性遗忘的羽生舞,发出了语调平静、却让人毛骨悚然的“调侃”…… 1058 一模一样 “羽生姐,我、我这都是为了调查!你知道的,正直如我,从来不付费看这种东西……” “呸,那是因为你都白嫖我的……不是,老姐,我也就买过几次,绝对没有每一期都订阅!工资是真的不够用,白天上班精力不足,也是因为你总让我熬夜加班的缘故!” 回忆起屋内还有一位“社长大人”的存在,二人惊慌失措地解释起来。 “咳咳,根据这台电脑内的资料、论坛登录id和浏览记录初步判断,月影千草的另一个身份,应该是平日里活跃在2ch论坛的漫画大触、今年夏季i的本子销量冠军,kiyomi老师。” 为了缓解房间内尴尬的气氛,厚海陆斗将那些“证据”不着痕迹地转移到u盘里,一本正经地进入了“调查状态”:“接下来,让我看看硬盘‘簇’里被删除的数据……如果没有读写太多次的话,起码近期删除的手稿……不对,资料应该可以恢复……” 胖嘟嘟的双手灵活地在键盘上舞蹈,他面带红晕地在硬盘底层“刮地三尺”起来。 “嗯嗯,被删除的数据,基本上都是一些废掉的线稿嘛……哇喔,居然还有这么多‘阅后即焚’的‘学习资料’,是画分镜参考用的吗?必要带回去仔细调查一番……” “哇哦,这是什么,视频?难道是……” 从硬盘底层恢复的“被删除”数据里,难得地出现了一段视频文件。 “这就是那位月影君吗?真人比户籍照片上好像要帅一点?” 随着视频播放,一名戴着眼镜、气质忧郁的瘦弱青年,出现在三人眼前。 「那个,是点这里就开始录了吗?」 从视角看,这段视频,似乎是通过安装在屏幕上方的摄像头录制的。 作为背景的房间,明显也不是眼前这间公寓。 「摄像头的位置,稍微高了一点,无法承托出我伟岸的气质……」 视频内那位“月影君”,在电脑椅上不断摆出相当嚣张的坐姿,好似一名坐在王座上的国王。 「这种略带仰视的角度,加上内敛却又不失神秘的姿势……嗯,就先这样了。」 反复调整了数次坐姿和拍摄角度后,他似乎得到了比较满意的结果,视频的录制也就到此为止。 “虽然收获颇丰,但目前看起来,还是没有能把月影君和‘除灵’联系起来的线索嘛。” 不着痕迹地将电脑上装满“调查资料”的优盘拔下、珍而重之地放入裤兜里,厚海陆斗回头看向身后的羽生舞:“老姐,我们还是从别的地方,再找找线索吧……” 可是,羽生舞并没有理他,只是目光如炬、若有所思地紧盯着电脑屏幕。 “喂喂,老姐?难道,你喜欢的是这种‘偏受’型的?” “别吵……” 视频播放完毕后,画面内的月影千草定格在了某个浮夸的坐姿上。 “让我来。” 将厚海陆斗连人带椅推到一旁,羽生舞抓起鼠标,将视频画面截图,粘贴到了绘图软件上…… “老姐,找不到线索,也不用小学生一样侵犯别人的肖像权泄愤吧,这涂的乱七八糟的……” 看着那截图里,坐在椅子上的月影千草以及身后的背景,被被羽生舞用乱七八糟的黑色笔触一点点覆盖,坐着电脑椅重新滑过来的厚海陆斗一脸的迷惑。 “完成了。” 将截图中的月影千草,连人带椅“黑”到只剩轮廓后,羽生舞满意地放下鼠标,退后两步端详起来。 “怎么样,是不是一模一样?” 接着,她从手机里点开一张几乎纯黑的图片,摆在电脑屏幕下方,然后看向二人。 “除了都是黑色的……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这啥,什么一模一样?” 手机上的图片里,漆黑一片的背景中,依稀可见一把背对而坐的椅子。 “还能是啥,当然是……infernoblessme……” “infernobless……ibm700?!” 随着羽生舞手机内视频播放,一把让厚海陆斗无比耳熟的“迪奥语音包”在屋内响起:「首先,自我介绍一下,吾乃2ch论坛版主ibm700,你们也可以称吾为‘地狱革命’。」 “等等,这图片,是ibm700那个预告视频的封面?!” 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厚海陆斗火烧屁股一样弹射而起。 因为2ch论坛内部分“都市传说”真实存在的缘故,都市传说板块管理员「ibm700」一直是第九课和协会的重点调查对象。 在盂兰盆节前夕,2ch论坛“都市传说”板块那位身份不明、无法入侵的神秘版主ibm700,全网发布了一段不知所谓的“搞笑视频”。 当这段视频内的“预言”在盂兰盆节当日逐一应验后,ibm700已经被认定为“疑似拥有怪异制造能力的不明存在”。 而这段视频的逐帧分析工作,亦陪伴厚海陆斗这位“真理研究所首(唯)席(一)黑客”度过了无数个空虚寂寞、索然无味的夜晚。 「而今天,吾「地狱革命」,将让你们知晓,上述的一切都是真的……」 随着视频加速播放,那原本背对着镜头的椅子,缓缓地旋转了过来。 坐在那张椅子上方,一道轮廓模糊的漆黑人影,出现在三人眼前。 “身为天才,我不可能会记错任何细节……” 羽生舞眼疾手快地按下了暂停:“无论是拍摄角度、座椅轮廓和人的体型,都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老姐,你的意思是……这位月影千草……就是ibm700?” 在电脑屏幕上的“涂鸦”和手机视频内的黑影上来回扫视,厚海陆斗带着惊惧的眼神,直接跪在电脑面前,颤颤巍巍地操作起来。 “不,凭一个截图,就这么判定太过草率了……给我五分钟,ai神经网络逐帧进行视觉比对的话,应该能进一步确认……” 脑海中浮现出某个可能之后,一旁那把材质舒适、集人体工学设计大成的高级电竞椅,在他眼中如洪水猛兽般让人不敢落座。 1073 观察者的邀请 “后来,奇诺和望月辉二相爱,在圣女任期满后定居日本。而我则返回梵蒂冈,带着那片树海留下的阴影,选择了完全不同的进修路线。” 置身云烟雾饶中,望月绫乃和荒木宗介沉默地盯着锡耶纳嘴边忽明忽暗的烟头,思绪不知陷入了何处。 “三年前,一封日语匿名邮件,被发送到了我的邮箱里。破解后的内容是……我这些年,在小雏菊福利院过得很好,勿念。” “因为这段暗语匹配的‘破译书’,是二十三年前我们和月影君约定过的《新编百物语》,所以我怀疑发件人是失踪的月影君。” 说到这,锡耶纳狠狠一拳砸在桌面上:“可惜,我当时正在中东猎杀‘死灵法师’阿瓦德,没办法抽身回日本确认。没想到,等我带着「阿萨迈特石面」到日本时,月影君却已经离世了!” “据柳田院长所说,月影君的死亡时间,正是我收到那封联络邮件之后的几个月。他那封邮件,想必根本没期待过我的回复,只是单纯地想告别罢了。” 一口气将嘴里的烟吸尽,锡耶纳又点上了一支。 “那一日拜访福利院,我独自呆在月影君的房间里,翻遍了每一个角落,都没能找到任何他留下的线索。” “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当年的月影君作为一个普通人,是怎么从那只可怕的魔狼手下逃脱,又是如何走出那片死亡树海的……” “又是什么的原因,让他选择在余生断绝一切联系、隐姓埋名,甚至连未婚妻和儿子都狠心抛下,直到大限将至才和我告别?” 越发沉重的喘息中,浓郁的烟雾笼罩在锡耶纳深邃的面部,仿佛一层层永远解不完的谜团。 “晴人叔……直觉告诉我,他遇到的事,或许月影千草成为‘ibm700’有关。” 荒木宗介烦躁地拿出一支烟叼上,想点燃却因为用力过猛,将手中打火机捏成了碎片。 “先别着急,第九课现在已经全员出动,刮地三尺也要找到月影千草的踪迹。” 望月绫乃推门而出,叉着腰堵到了指挥室门前:“怎么样,各位,有收获吗……什么,手机信号、天网、治安监控都没排查到行踪?” “拿出第九课的气势,给我反复查!对了,让在和光市的机动组再地毯式摸排一轮,这么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人间蒸发吧?” “报告课长,接到墨田区警署通报,晴空塔在光天化日下失踪了!”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六百多米的电波塔,能用‘失踪’来形容吗……” “报告,藤原树阴阳头亲自发来紧急通讯!” “难道是还有残留人间的鬼神作乱吗,接进来……” 接二连三的紧急通讯,让指挥室鸡飞狗跳起来。 “怎么了,突然乱糟糟的……” 与此同时,刚刚来到走廊上,荒木宗介恢复信号的手机“嗡嗡嗡”地震动了起来。 “莫西莫西,哪位?” “咳咳……终于打通了吗,太好了……抱歉,一想到是在与阁下这样伟大的存在通话,难免有些紧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后,响起一把略带外国腔调、彬彬有礼的男声:“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夏多诺德,阁下也可以称我为「观察者」,这是我在「恶之华」的内部代号。” “「恶之华」的家伙,偏偏这个时候,主动给我打电话……” 听见这三个字,荒木宗介敏锐的直觉化作一抹刀光,将脑海中纷乱如麻的谜团直接斩断:“带走月影千草的,是你们对吧?!” 坐在屋内的锡耶纳,也掐掉手中的烟,目露杀意地竖起了耳朵。 “月影千草……您是说「地狱革命」阁下吧?同为「恶之华」成员,他应邀协助在下的‘实验项目’,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似乎丝毫感受不到荒木宗介话语中的冰冷,夏多诺德热情地接过了话头:“对了,不光是他,还有阁下的挚友东野幸平也在……” “幸平……所以,就是你利用他,带走了《竹取绘卷》和《百鬼绘卷》对吧?” 看似不屑地冷哼,荒木宗介的手机却在紧握的手掌中开始扭曲变形。 “利用二字可谈不上,在今天之前,我和东野君之间只是你情我愿的‘公平交易’罢了。虽然他现在一脸的不情愿,但暂时也只能在这边帮忙呢。” “混蛋……” 听出夏多诺德话中威胁的意味,荒木宗介终于愤怒地咆哮起来:“你到底想要干嘛,让幸平接电话!” “抱歉,东野君目前的状态,可能不太方便讲电话呢。” 但电话那头的夏多诺德,却依旧是一副耐心的态度,发出了热忱的邀请:“不如荒木君直接过来聊,顺便也为在下的实验项目提供一点协助。” “要我过来是吗?” 额头上的青筋根根炸起,满头雾水燃作冲天怒焰,荒木宗介咬牙切齿地应了下来:“可以,告诉我时间地点……” “时间是……地点是……” “记住了,洗干净脖子等着吧混蛋!” 听电话里夏多诺德又说了几句,荒木宗介才挂断电话,朝指挥室走去:“望月氏,我知道月影千草在哪里了,幸平现在的情况也不太妙,我必须马上……” “不好了,刚刚接到阴阳寮的最高级别求援,第九课和协会正在召集除灵者,我们现在得立刻……” 与此同时,望月绫乃已经急匆匆地从指挥室里走了出来。 “啊!” “喔呵!” 她那金发飞扬的小脑袋,好死不死一头撞在了荒木宗介的腹部。 肉体和声音同步“撞车”的二人,痛苦地分开之后,尴尬地对视了一眼,才异口同声地将剩下的话完:“去山梨县……” “……青木原树海!” …… 山梨县,青木原树海。 高耸入云的晴空塔,突兀地矗立在黑色树海中央,让一旁的黑色巨树都显得娇小了许多。 青蓝色的塔身刺破茂密厚重的树冠,在树枝和藤蔓的攀爬下,逐渐被染成了深邃的黑。 “尊敬的「地狱革命」阁下,您的‘创作准备’进行得如何了?” 塔基下方,响起了夏多诺德恭敬的询问。 1074 圣杯传说 “切,说得还真简单呢。哪怕是将最简单的‘作品’投射到现实,除了足够的‘点数’外,还要充分的‘可信度’和‘逻辑性’支撑。太过绝对或者复杂的规则,都很难成功……” 数台电脑环绕之中,月影千草正板着脸敲打着键盘:“等暗网领主按我的要求整理好‘民俗资料库’、找到合适的素材,才能提高创作的‘成功率’。” “通过‘数据化’的方式,将‘怨气’和‘鬼神之力’作为能量,糅合吸收到的‘信念’,创造出以‘规则’为驱动核心的‘怪异’吗……” 盯着那台老式笔记本电脑以及屏幕内的软件界面,夏多诺德眼中闪过贪婪而畏惧的光芒:“阁下这‘御神体’,汇聚了‘神明’、‘怪异’和‘怨物’的特征为一体,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存在。” “对了,素材的话,在下这里倒是有个现成的,顺便也可以验证一下我的某个猜想……” 接着,他微微一笑,从袖口的阴影内拿出了一件事物…… “据《圣经》记载,神子在受难前的逾越节晚餐上,曾用一个餐杯将自己血液和葡萄酒混合,吩咐十一位门徒喝下。” “后来,第一任教宗圣彼得把那个杯子带到了罗马,奉为历任教宗在弥撒的圣餐礼中使用的‘圣杯’。因为盛放过神子的血液,这个圣杯随着时间流逝,被赋予了返老还童、死而复生、永生、制造无限魔法能量等各种强大的臆想……” 那是一盏纯金底座上镶嵌着珍珠和红蓝宝石、金碧辉煌的古典欧式餐杯。 “暂停一下,这种客串了无数史诗传说、动不动就让天下大乱的神器……” 盯着夏多诺德手中那精致的纯金酒杯,月影千草只觉眼珠转动都变得有些艰难:“该不会,就是你现在手上拿着的这个吧?” “嘛,从公元257年罗马皇帝瓦勒良迫害基督徒开始,圣杯就被秘密转移,据说在无数战乱与纷争中一路辗转韦斯卡、西班牙、阿拉贡国、瓦伦西亚等地,甚至出现在了亚瑟王和圆桌骑士的征战史诗中,至今无人见过其真容。” “至于我手上这个,来自瓦伦西亚大教堂的圣杯,不过是欧洲那200多个被认为是圣杯的古董酒杯之中,排名比较靠前的一个……” 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夏多诺德无奈地摇了摇头:“简而言之,不过是个连怨物都算不上的古董罢了。” “但是,从今天开始,在您的手中……” 将那精美的圣杯摆放在草地上,夏多诺德退开几步,冲一脸失望的月影千草挤了挤眼:“瓦伦西亚大教堂的圣杯,会成为传说中,那盏唯一盛放过神子鲜血的‘圣杯’。” “哈?你在开玩笑吧,先别说日本是个连像样教堂都没有、教廷信仰和认知基础几乎为零的国家……” “要怎么让2ch论坛那帮对‘圣杯’了解程度仅限于呆毛王的家伙,去相信欧洲两百多个闻所未闻的‘圣杯’里,只有这个才是真货?” 对方这个无理的要求,让月影千草回忆起了,自己在2ch论坛接受以“深沉的露琪亚”为首的那帮xp诡异的“甲方爸爸”众筹本子时的惨痛经历。 “按之前说好的,您尽管放手去创作,至于其他的问题,就交给我们的‘创作助理’来解决。对吧,无所不在的「暗网领主」?” 夏多诺德话音刚落,原本一动不动、保持安静的仿生机器人内,传出了「暗网领主」的声音:“能参与到如此伟大的创作中,是我的荣幸……” “这两台储存着全世界民俗资料的量子计算机,将为「地狱革命」阁下提供逻辑和关联性充足、论据详实的‘完整作品’。” 一篇名为《瓦伦西亚圣杯传说》的文章,从通讯软件上发了过来。 “哼,原来是打算指望所谓的‘ai代写’吗……” 见对方谈笑间便已“速成”一篇都市传说,月影千草感觉受到了莫大的屈辱:“看不起人的家伙,你们以为‘创作’是和围棋一样,只需要算力和数据库就能完成的、毫无灵魂的工业化产物吗?!” 和这文笔优雅、逻辑自洽、引经据典,考据程度堪比论文的都市传说相比,他之前发布的那些帖子,连“小作文”和“水贴”都算不上。 “哼,华而不实的东西。要知道,我之前的那些‘成功作品’,可是经过了大量的取材、论证、调研和读者心理测试……” 想起“人在屋檐下”的事实,他赌气地撇了撇嘴,直接复制、发布、置顶加精一气呵成:“不管了,反正我这段时间点数也累积了不少,浪费一些也无所谓,就用实践让你们了解一下创作者的艰辛。” 眼下,“百鬼夜行祭”带来的舆论热潮尚未平息,2ch论坛都市传说板块里充斥着关于“鬼面骑士”、“百鬼夜行”、“全息隐能量场理论”、“奥姆真理会”、“东京黑夜”、“晴空塔消失”一类的讨论帖…… “看吧,这种无论标题还是题材都平平无奇的‘都市怪谈’,根本碰不到那帮胃口刁钻、xp奇特的家伙们的g点,就算是有来自版主的流量加持也是炒不起热度的。” 这个被置顶加精的“圣杯传说”,就像是某种恰饭手游广告一样无人问津,连个混经验的回复都没有。 “外行就是外行,我建议你们还是趁早放弃这种不接地气的创作理念,等我在‘素材库’里找个合适的……” 就在月影千草准备将创作软件最小化时,暗网领主开始用那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播报了起来:“233个国家和地区,主流论坛权限劫持完毕……” “管理员id‘ibm700’构筑完成……” “开始对2ch论坛都市传说板块内讨论帖《瓦伦西亚圣杯传说》执行多语种同步翻译、转发、置顶、加精……” 软件一侧的地图上,位于山梨县的位置,开始渐渐形成一颗微不可察的小黑点。 “不、不会吧……这种下三滥的创作方式,居、居然,成功了?!” 在月影千草呆滞的目光中,“作品列表”最后一排,悄然出现了“瓦伦西亚圣杯”的字样。 1075 人类的本质 “阁下不必惊讶,人类的本质,不过是复读机罢了。就算是毫无‘创意’、‘灵魂’、‘逻辑’的工业化作品,只要拥有足够大的流量和舆论支撑,也能让他们深信不疑呢。上万年的信仰战争和宗教传销,早已证明了这一点。” 暗网领主那仿生机器人,安慰似地拍了拍月影千草的肩膀。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历数阁下之前的作品,在下心中就一直有个隐约的猜想……‘怪异创作’最可怕的地方,并不是毫无基础的‘原创’!” 不远处,夏多诺德已经小心翼翼地将那盏金碧辉煌的瓦伦西亚圣杯捡起,放在鼻尖下方兴奋地查看起来:“通过对人们心中的‘固有概念’进行‘二次创作’,才能最大化地发挥其‘扭曲现实’的效果。” “就像现在……真正的‘圣杯’是否存在,又是那二百多个酒杯中的哪一个,已经不重要了。” 相较之前,瓦伦西亚圣杯的内壁,多出了一抹红宝石般的干涸血迹。 “地狱革命阁下,请您为这重获新生的‘圣杯’,注入力量吧。” “知、知道了。” 被夏多诺德那温情脉脉的眼神看得背脊发麻,月影千草肉疼地敲打键盘,向这个“新作品”注入了数量不菲的怨气和鬼神之力:“啧,就算变成货真价实的‘圣杯’又怎么样?不会自己出去打工赚‘点数’的作品,也不算一件合格的作品。” 随着软件界面内点数飞速减少,那圣杯内壁上,开始沁出一滴滴殷红的血液。 “圣杯确实是件死物,但只要遇到合适的对象,也能产生极为有趣的‘神学反应’。比如说,一位签署了‘冥界仆从’契约的阿萨迈特血族……” 面容呆滞、眼神愤恨的东野幸平,自夏多诺德脚下的阴影中缓缓站起。 “混蛋……夏多……放开我!!!” 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东野幸平只能用愤怒的眼神死死盯着对方。 “感到荣幸吧,东野君……” 如品评红酒一样摇晃着手中鲜血积盈的圣杯,夏多诺德优雅地走到了他的面前:“阿萨迈特千百年来,超越‘theone’的梦想,将在你身上实现。” “请尽情享用,来自神子的原初之血……还是不限量套餐喔!” 下一秒,夏多诺德阴影覆盖的手臂,无声透入东野幸平身体,将那灌满血液的圣杯放了进去。 “呃啊……啊啊……啊啊啊!” 东野幸平捂着腹部,痛苦地匍匐在地。 一抹嗜血的红芒充斥他双瞳,喉头亦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吼!!!!!!!!!!!!” 浓郁的血浆自每一寸毛孔喷溅而出,将他包裹其中。 化作“血人”的东野幸平,如液体般扭曲、变形、沸腾,分裂出数道相同的身影,复又聚合在一起…… 数之不清的鬼怪特征,亦在那些分分合合的血色人影上绽放开来…… “由于吸收力量超过极限,所以只能分摊给‘分身’吗?看来,我们这位新晋的血族始祖,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呢……” 无视了痛苦哀嚎的东野幸平,夏多诺德轻拍月影千草肩膀,用耳畔的低语将对方从“恐怖片观看模式”中唤醒:“地狱革命阁下……” “趁此期间,我们来试着创作第二个作品吧。这一次,相信一定能符合您的‘创作美学’……” …… “寺,一直藏在土里好闷,好歹让我抽根烟吧?反正这白雾那么浓,应该没人能注意到……” 就在月影千草深陷被“甲方爸爸”支配的恐惧中时,两道全身覆满黑色火山岩的人影,正在黑色巨树远处的土层下方蠕动着…… “呼……呀啦呀啦,谁能想到青木原树海里,不但有封印着无数怨物和鬼神的黑树,居然还有座电波塔……” 一名满脸胡渣、叼着香烟的中年男子,悄然自土中抬起脸,吐出一口细碎的白烟:“难道是想要打造新的地标建筑、重振青木原旅游胜地的名望吗?” “白痴布石,别一直盯着那边看!” 身旁,一道手臂破土而出,将他的脸又按回了土里。 “你没有‘剑心皆无’,很容易被别人察觉到目光……” 一对宁静似海、失去焦点的双眼,正暗在藏火山岩土堆积的小丘中,静静凝视着远处白雾中若隐若现的黑色巨树和青蓝高塔。 “噗……烫烫烫……寺,快放手,烟头杵到脸了!你这个一点都不可爱的小子,是想要趁机谋杀亲生父亲、篡夺我的族长之位吗?!” 脑袋被按入土中,却始终无法挣脱后脑勺上的手掌,那中年人只能瓮声瓮气地发出抗议:“要不是我的晴明奕术,你能在青木原树海这种鬼地方,避开那女人用‘命运’编织的网络,潜入到这里?” 这潜伏在火山岩土中的二人,自然是一路追踪那“命运丝线”过来的安倍寺父子。 “呃啊啊啊啊啊啊!” 与此同时,一股恐怖的力量波动,伴随着男子痛苦的嘶吼,自黑树下方扩散开来。 “好可怕的气息……有怨气、鬼神之力、业力……还带着股血腥味……” 保持“剑心通明”状态的安倍寺,通透无碍地将那股力量波动中蕴藏的“要素”逐一解析。 “可恶,这白雾太诡异了,连‘剑心’的感应也能削弱,看不太真切。” 本能告诉他,那巨树下方,正在发生着某种极为可怕的变化。 “必须弄清楚……“ 强烈的危机感驱使下,他拔出腰间「日月」双刀,不着痕迹地在土层下方辟出一条地道,朝巨树的方向匍匐前进。 “喂,寺,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随着距离拉近,土壤中那吞噬一切能量的黑色树根越发密集,变得让人难以绕开。 “这破树根太多了,就算你变成真正的蚯蚓,也没办法不打草惊蛇就过去的。” 行在后方的安倍布石,一把拉住了埋头寻路的安倍寺:“从命运之力汇聚的方向看,杀掉那些守辰丁的人,就在那棵树下。” 1076 如梦初醒 “知道了。” 停止前进,安倍寺小心地再次从土中露出双眼…… 目前的位置,已足够让他看清那巨树下方的场景。 电流肆虐的残破塔基旁,是西服得体的外国男子、敲打电脑的日本籍青年和闪烁着金属光泽的仿生机器人…… 另一侧,数道血浆聚成的人影,正匍匐在地、分分合合,释放出恐怖的力量波动和痛苦的哀嚎…… 更远的地方,一名黑袍女子正伸手摸在缠满黑色树根的巨大石块表面,一动不动…… 再加上周围数量众多的电子仪器、价值不菲的量子计算机、漫天盘旋的无人机…… “这群家伙,是何方神圣……在这里打算干什么……” 即便是保持「剑心通明」状态的安倍寺,一时间也被这眼前难以整合的庞大信息量所惊呆。 “他们是谁,想干嘛都不重要……反正我们已经把消息传出去了,在阴阳寮的人来之前,没必要打草惊蛇。” 跟在后方的安倍布石,不知何时也悄然自土中抬起了头。 “寺,千万小心那个女人!笼罩着整个树海的‘命运之力’的中心点就是她……” 他视线落在那身材婀娜的黑袍女子身上,眼中的慵懒化作了警惕:“她用朝那块石头输送命运之力,难道是想要解除什么封印吗?” “这个距离,我有九成把握可以斩了她。” 想起沿途那些守辰丁扭曲惨烈的死状,安倍寺下意识搭上腰间刀柄,毫无杀气的凌冽剑意蓄势待发。 “等等,那是……” 忽然,他那毫无焦点双眼中,倒映出一座身披僧袍、头戴矿工帽的“佛像”。 “宗纯大师……他为什么,变成了石像……” 安倍寺第一时间认出了这动作僵硬、造型滑稽的粗糙石像,正是自己此行的“拯救对象”。 “喂,寺,快看,有变化了!” 在安倍布石的低呼中,远处那黑袍女子持续输送的“命运之力”,已经完全覆盖了面前那巨石。 “轰隆……” 宛若地动山摇,那巨石表面现出无数龟裂,大片大片碎石随之剥落…… 那些缠绕在石块上的黑色树根,似乎也受到了什么刺激,开始疯狂缩紧。 “吼!!!!” 震慑灵魂的咆哮声中,一道魁梧健硕巨爪,自那碎裂的石块中探出,将身上缠绕的树根撕了个粉碎…… “狼人?” 出现在安倍家父子眼前的,是一头左臂残缺、直立行走的巨狼。 “没那么简单,这家伙是鬼神。” 那体型若小山的巨狼,茂密的鬃毛间,激荡着让人心悸的灰色气息。 “从没听过,日本有狼外形的鬼神,难道是‘舶来品’……欧洲传说中的魔狼吗?” 日本狼和北海道狼在80年代先后因猎杀而灭绝后,狼这个物种在日本生物名录中彻底除名。 与狼相关的鬼神,亦因为缺乏“信仰”支撑,与这个物种一同消失。 此刻,周围被惊扰的树根,若潮水般朝那体型庞大的魔狼袭去,却在其鬃毛间幽兰的命运之力庇护下偏离到一侧…… 趁此机会,这头从自“石化”状态苏醒的魔狼狂暴地挥舞着利爪如刃的左臂,在越聚越多的树根间斩出了一条通道。 “嗷呜!!!!” 带着嗜血的尖啸,那魔狼带着浑身蚯蚓般蠕动的断根高高跃起,落到了一处空旷地带。 尘土漫天中,一道婀娜倩影迈着匆忙的脚步,如自杀般朝那凶暴的魔狼奔去。 “吼?!” 这大梦初醒、择人而噬的魔狼,下意识裂开后槽牙、转身朝来人咬下…… “亲爱的……雷耶尔……” 婀娜的倩影,毫无畏惧地张开双臂,迎上了扑面而来的獠牙咧齿。 温暖的手掌,轻柔而怜惜地抚上了祂狭长的鼻尖。 “呃呜?” 这魔狼即将合拢的大嘴,僵在了半空,从喉头吃力地挤出一个音节:“娜……” 血色狼瞳倒映下,那黑色兜帽被血雨腥风掀翻,露出一张金发飘舞、雨带梨花的娇俏面容…… “是娜塔莎。” 正是用命运之力将祂唤醒的,命运祭祀,娜塔莎。 “没事……都过去了……” 拥住那足以一口将自己吞噬的狼首,娜塔莎抚弄着对方硬直的毛发,脸上浮现出无比幸福的红晕:“逆流的命运长河,将你完好地送回了娜塔莎的怀里。” 说到这里,娜塔莎看向那魔狼空荡残缺的左臂,面露心疼之色:“这到底是什么给你留下的伤口,竟然连‘命运逆流’都没法重构?” “娜……塔……莎……” 在她的安抚下,那魔狼眼中血色虽未褪去,但庞大的身躯却缓缓伏了下来,就连鬃毛间的鬼神气息也变得轻柔…… “雷耶尔阁下,欢迎归来。” 见这魔狼情绪稍稳,夏多诺德也走到近前,单手放在胸前一礼:“自光与暗的裂隙中归来的拉兹洛,向独自探索天门的先驱者,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吼!!!!” 注意到他的接近,那魔狼眼中杀意再度翻涌,喉头发出狰狞的嘶吼。 “拉兹洛博士,雷耶尔在魔狼状态休眠了二十多年,暂时没办法像人类一样正常思考。” 娜塔莎连忙用眼神向他示警,同时加大了手中安抚的力道:“想要弄明白当年的事,需要等到他清醒过来。” “没关系,已经等了这么久,也不差这点时间。” 夏多诺德点了点头,绅士地悄然退去:“就不打扰二位这久违的‘二人世界’了。” “喂喂,这帮行踪诡异的人,再加上这鬼神魔狼……恐怕已经不是阴阳寮派几个守辰丁回来,就可以解决的了吧?” 目瞪口呆地看着在那黑袍女子怀中如宠物般低鸣的巨狼,安倍布石自土中探出手,将两枚棋子自空中轻轻抛起:“遇事不决,占事略决……十二将所主法!” 黑白两枚棋子在空中碰撞,无声跌落地面。 “前一,腾虵.火神……家在巳,主惊恐怖畏,凶将?!” 瞥着地上那相当不祥的卦象,安倍布石下意识开始往后挪动:“这个卦象可有点凶……寺,不如我们战略性后撤,从长计议……” “臭小子人呢?!” 他话未说完,却发现身旁已空无一人,只剩空荡荡的人形土坑…… 1077 徘徊 “呼。” 凌冽如刀的狂风自场间拂过。 沿途的黑色树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若蟒蛇一般张牙舞爪。 “就算是撤退,也不能把宗纯大师留在这里。” 全身包裹在金属刃铠中的安倍寺自风中现身,将呆若石佛的宗纯一把掠起,化作一抹流光朝远处的森林而去…… 一秒后,那顶寂寞的矿工帽,才咣当落地。 “吼!!!” 其他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原本情绪稍稳的魔狼雷耶尔,如见到了飞盘的猎犬般撑起了身体…… 掀起狂暴的气浪,祂以与庞大体型不符的速度,消失在了那道流光身后。 白雾笼罩的森林中,接连响起树木倾倒的巨响。 “雷耶尔……” 被抛弃在原地的娜塔莎宠溺一笑,抬手拨弄了一下身旁那难以窥测、却又无处不在的“命运之网”:“有人陪祂活动一下也好,希望这‘起床气’能早点消掉。” “看来,‘客人’们比我预料的更早到了呢,可不能失了礼数。” 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远处的树林,夏多诺德的视线回到了面前敲打键盘的月影千草身上:“地狱革命阁下,是时候向全球发布了今天的第二则‘都市传说’了。” …… 青木原树海外围,胸口别着「晴明桔梗」徽章的黑衣人们,正守在竖着“禁止进入树海”立牌的小道旁。 “藤原阴阳头,我们就是在这附近发现的第一具守辰丁尸体。现场除了某种拖拽印迹外,没有明显的战斗痕迹和力量波动。” 只有阴阳寮清楚,这条小道之后,才是连除灵者都无法涉足的、真正的“死亡树海”区域。 “根据这名守辰丁去世前所说,结合我们族长的推断,是一名身穿黑袍的女人,用类似‘占卜’的方式咒杀掉了树海内的十余名守辰丁。” 在这群男子对面,十名身披黑袍、黑布蒙眼的「守辰丁」,无声地围成一排。 “大概情况,我都知道了……” 随着那群守辰丁分开,身穿白袍的藤原树自其中缓缓走出:“先收敛尸体,按规矩‘天葬’吧。” 经历了几日前的“百鬼夜行”后,这位阴阳头此刻气色疲惫,面容相较之前苍老了仿佛十岁。 “是。” 在他身后的地面上,还躺着一具气息全无的守辰丁尸体。 “看在及时通知我们的份上,土御门神道擅自闯入树海的事,就暂且不计了。” 朝几名土御门神道的男子点了点头,藤原树低声问道:“安倍布石和安倍寺,现在身在何处,是否有办法联系上?” “家主和少爷将我们带回此处后,又折返去了树海深处查探,到现在没有传出任何消息。” 为首那名黑衣人,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不过,家主离开前,让我们带话给阴阳寮,他说……” “整个青木原树海,已被人用‘命运’编织的网络所覆盖,若是要进入其中,请务必每人带上一颗棋子。” 他自怀中拿出一盒平平无奇的白棋,递给了藤原树。 “命运吗……除了安倍布石,日本居然还有人掌握着这神秘而古老的力量?” 接过那棋盒,藤原树脸色越发难看:“就算前方是不可预测的‘命运’,我们也必须抓紧时间进去。” 看向眼前白雾笼罩、黑树林立的树海,他默默地捏紧了双拳:“树上封印的那些东西一旦离开树海,恐怕整个日本将永无宁日。” “藤原阴阳头,即便阴阳寮的「守辰丁」能在树海内自由行动,贵方目前的人手似乎不太够……” 看了一眼藤原树身后稀稀拉拉的十几名守辰丁,那几名土御门神道的男子欲言又止。 进出了一趟这“死亡树海”,沿途那些守辰丁惨死的模样,至今仍在他们心底徘徊不散。 “嗡嗡嗡嗡……” 头顶上方,传来嘈杂的螺旋桨声。 “不错,阴阳寮目前的人手确实很薄弱。” 身穿作战服的望月绫乃,搭着滑索,自空中缓缓降下:“所以,根据‘联合行动’条款,第九课已成立特别行动组,全面支援本次行动。” 在她身后,岩田武带着一名名荷枪实弹的探员,下饺子般落入林间。 “望月课长……你的伤势……” 第九课课长望月绫乃,在以一己之力关闭了地狱之门后陷入了昏迷,此时见对方安然无恙,藤原树不禁面色一喜。 “我的伤势已经无妨,藤原阴阳头不必担心。树海这边的情况,我们已经在路上大概了解了。” 事态紧急,望月绫乃也没有寒暄的意思,简明扼要地沟通起了任务情况:“当务之急,是进入树海深处,确保那些怨物和鬼神的‘封印’安然无恙。” “其他人没法在‘死亡树海’内自由行动,必须由守辰丁带路。” 她身后的岩田武,则指挥着落地的探员们接应直升机上降下的各种设备,迅速地在树海外侧搭建起了临时指挥部。 “带路?十名守辰丁联手,依仗树海的环境,或许还能与那未知的敌人有一战之力……” 藤原树扫视了一样树林间的探员们,摇了摇头:“但要分神照应各位探员,无异于自寻死路。” “轰!” 一道包裹在金芒中的人影,破开了头顶那遮蔽阳光的茂密枝叶,落到了二人面前。 “超越时刻……老子,参上!” 十六瓣八重表菊纹、带着让人纳头便拜的神明威压扩散开来,露出置身其中一道身穿金红紧身衣、戴着红眼假面的“鬼面骑士”。 “拓海,你迟到了。” “明明已经换了装扮,为什么第一眼就认出了我……还有,什么叫迟到了?!每一个毛孔都在酸痛的我,能出现在这里,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好吗?” “咳咳,望月课长,第九课的好意阴阳寮领了。恕我直言,接下来的战斗,不是常规武装能够插手的,无需增添无谓的牺牲。” 无视了这名装扮古怪男子的抱怨,藤原树将召集十名守辰丁,毅然地朝着树海走去:“既然犬子已经到了,在下就带人先进去了。” 1078 深入 “藤原阴阳头,第九课有自知之明,会扮演好后勤保障的角色。打算随各位一同进去的,并不是我们的人……” 望月绫乃话音刚落,一道御剑而行的身影,已自树林间掠出。 “那是……时本会长的百战铜尸?” 藤原树刚刚看清站在那木剑上的红铠武士,数道人影已在直升机滑索的护送下,陆续自空中落下…… 绯袴白衣、身背巨弓的巫女。 身材壮硕、气势沉稳的中年僧人。 背着一捆桃木剑、带着黑色项圈的健硕青年。 黑袍带风、身形健硕的黑人神父。 短裙飞扬、表情肃然的棕发修女。 “小鸟游巫女……弘法主持……山田君……教廷的特使……还有各位高僧……” 看着林间走出的几人,以及紧随其后一名名光头铮亮、佛光四射的年轻僧人,藤原树不禁眼一老热:“前日刚经历一场死战,东京那边的收尾工作也极为繁重,协会的诸位本可不必……” 在那场毁掉半个东京的“百鬼夜行祭”中,他曾与场间数名除灵者并肩作战,心底再清楚不过…… 眼下这些“增援”看似人数不多,却都是能够独战鬼神的强大除灵者,可谓凝聚了关东地区民间除灵者的顶尖战力。 相较于阴阳寮这些年的“不闻不问”,除灵者协会作为“民间行业自律组织”,却能在第一时间前来支援,身为阴阳头的藤原树难免愧疚难当。 “藤原阴阳头,阴阳寮这些年维持‘东京三大阵’,暗中在这片树海封印鬼神、收容怨物,可谓除灵界之中流砥柱。此时有难,我们协会自当鼎力相助!” 常田广志那颗光滑的地中海,毫无违和感地自一众僧人间挤出,一脸义正言辞地说着:“当然,若是事后阴阳寮硬要向皇室倡议将协会转为半官方组织,给予除灵者正式的职业补助和社会福利津贴,那也是盛情难却……” “嘿,而且,来支援的可不止我们这些人。” 一旁的望月绫乃,双手抱胸(?),神秘一笑:“某位‘东京最强除灵者’,也已经在路上了。” “东京最强除灵者……难道是……如果是那一位出手的话……” 听见这个词,藤原树顿时心头大定:“常田副会长、望月课长……协会和第九课的这份情义,我阴阳寮承了。” 他朝众人躬身一礼,不再多言,带头迈入了前方的树海。 …… “青木原树海内,这无名黑树生长的区域,阴阳寮称之为‘死亡树海’。死亡树海内磁场干扰信号,白雾隔绝灵感,甚至连周围的无名黑树,也会在不经意间变幻位置,一旦迷失极难找回方位,请各位一定要跟好身边的守辰丁。” 林间小道中,藤原树带着一众除灵者,在守辰丁的环绕下缓步前行着。 “不一样了……和我上次离开日本时相比,这片树海更可怕了……” 看着浓郁白雾之中,遮蔽天日的黑树间,影影绰绰挂满的尸体,队伍最后放的锡耶纳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这些年,这片树海竟然吞噬了这么多生命吗?” “真弓,你看这尸体的密度……” “嗯,官方对外披露的自杀人数,恐怕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在黑树和白雾中前行,并肩而行的小鸟游真弓和望月绫乃,下意识相互挤得更近了。 “等等……不对劲!” 与此同时,走在最前方的一名守辰丁,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会……青木玉枝的感应力……‘母树’的方向开始变得模糊……这可是十多年从未发生过的事……” 这些守辰丁衣袍下摆探出的黑色藤蔓,不知为何躁动地抽搐起来。 “这片树海……在发生着某种变化……” 笼罩林间的白雾依旧,却带上了灼热的温度和硫磺的气息。 “小心,地上!”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波涛,自树海深处翻涌而来…… 原本寸草不生的黑色火山岩地面,层层渐进地化作了幽绿草地。 接着,密密麻麻的细长花蕊自草丛中钻出,怒放出艳红如血的鲜花…… 刹那间,刚刚由黑转绿的地面,被这悄然盛放的花海,染成了凄美的血色。 “这是……曼珠沙华,又名彼岸……” 瑰丽的双瞳中倒映出这眼熟的血红花蕊,曾进入地狱之门的望月绫乃,下意识抬头望天。 “为什么,冥途接引之花,会出现在这里?” 婆娑树影间依稀可见的天幕,染上了一丝血色。 “呜呜呜呜……” 花蕊微微颤动,隐约有幽怨的抽泣声,伴微风而来。 原本安静矗立的黑树,枝叶婆娑,发出了刺耳的“沙沙”声。 片片干枯的黑叶,窸窸窣窣落下。 “小心树上!” 在山田健吾的示警声中,那些挂在枝头的尸体,无风自动,缓缓朝众人转了过来…… 蒙在他们脸上的树叶,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 只剩一对对闪耀着腥红光芒的双眼,饥渴而怨毒地凝视着众人。 “铮。” 金属质感的利爪,自这些尸体低垂的手脚间弹出。 “哇啊……” “呜呜呜呜呜呜!” 似乎在承受着某种无法解脱的痛苦,它们哀嚎着地撕扯起了自己冰冷干腐的身躯…… 随着脖上黑绳断裂,那些利爪残尸,如雨般落地。 “桀桀桀桀……” 有的,抬起利爪,与身边的“同类”互相残杀起来…… “呜呼呼……嘻嘻嘻嘻!” 更多的,则哭笑着越过白雾中众人围拢而来…… “嗖。” 数柄木剑,若惊鸿飞鸟自林间掠过,带起人头无数。 “虽然不清楚尸变的原因,但先下手为强总是没错的。” 一路闷不作声的“茧”,铠甲中传出嘶哑的话语。 “说得不错……” 诧异地看了一眼包裹在红色铠甲中、难辨真容的“茧”,藤原树点了点头,自袖中摸出一副“三节棍”:“守辰丁,布阵!” “唔啊啊啊啊啊啊!” 与此同时,一道道灰白的手臂,枯木逢春般破土而出,朝着众人脚腕抓去…… 1079 不速之客 “喂喂,明治神宫,什么时候有这种‘折叠式御币’了?!” 在某位“鬼面骑士”呆滞的目光中,藤原树将手中“三节棍”组成了一柄粗长古朴的御币,朝地面狠狠插下…… 神道术·净化! 纯白的纸束随风飞舞,爆发开来的金色神力将众人脚下刚刚探出的手臂净化,只余一地黑灰。 同一时间,外围那些铁爪活尸,身体已在“自相残杀”下碎成一地肉糜…… “这究竟是……” 白雾笼罩下,众人所在的区域,突兀地安静了下来。 “呼……” 但下一秒,一阵灼热的黑风吹过…… “呜呜呜哇……” 那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残尸肉块,如同倒放的录像般重新凝聚,复又站起,再次嘶吼着朝众人合围而上! …… 漆黑巨树和晴空塔四周的空地,亦被妖艳的血色彼岸花所覆盖。 一枚鲜血凝结的半透明巨茧,安静地悬浮在塔下,表面交缠着纯净白光与黑色烈焰,内部依稀可见一道悬浮的人影。 “啧,这么老掉牙的都市传说,还敢说符合我的‘美学’……” 趴在电脑面前的月影千草,有些惧怕地看了一眼那不断蠕动的血茧,低声地抱怨道:“纯粹是把我当码字工了啊混蛋!” 有了算力强大的「暗网领主」支持,他只需要将“ai写作”的文本复制粘贴后在2ch论坛内发布、置顶、加精…… 至于之后的权限劫持、多语种同步转发、全网引流等工作,对方都一手包办了。 “嗯?这个文件夹……” 毫无成就感地在电脑内点来点去,某个根目录下的文件夹,出现在月影千草眼中。 这个加密文件夹,自他得到这台笔记本电脑起,就已经存在。 最初,对于这个文件夹里的内容,他自然是很好奇。 但在尝试过无数种破解方法都无法接触文件夹内的rsa非对称密码后,他只能兴趣缺缺地选择了放弃,直至将其完全遗忘在硬盘角落。 “对了,难得有这种怪物级的算力……咳咳,助手君……” 目光落到一旁的“仿生机器人”身上,月影千草低声说道:“我这里有个保存创作素材的文件夹,时间太久忘了密码,你能不能顺手帮我‘暴力破解’一下?” “暴力破解自然没问题,但是因为您这台电脑是特殊的怨物,在下无权接入,只能麻烦您下载一个临时编写的辅助程序,以调用云端算力……” 听说对“创作”有所帮助,暗网领主自然尽职尽责地满口答应。 “报告,无人机观测到又除灵者进入‘实验场地’……” 微微顿了一下,暗网领主冰冷的播报,不疾不徐地在场间回荡。 “明治神宫大神官、阴阳寮阴阳头藤原树,及其麾下守辰丁十人……” “鬼面骑士打扮的,是免许等级「叁」除灵者、‘四千年一遇神眷者’藤原拓海……” 巨型荧幕墙一闪,切换到了无人机在树海间拍摄到的画面。 “除此之外,还有免许等级「叁」除灵者弘法,及其座下僧人七名……” “免许等级「贰」除灵者、协会副会长常田广志……” “免许等级「1」除灵者山田健吾……” “免许等级「贰」除灵者、赤城神社正职巫女小鸟游真弓……” “第九课课长、天人血脉继承者望月绫乃……” “教廷异端审判所黑袍神父锡耶纳、白袍修女尼雅……” 血红的彼岸花丛中,一众除灵者正各施所长,在群尸环绕中稳步前进。 “阴阳寮和除灵者协会的诸位,居然来得如此之快?” 好整以暇地摸着下巴,夏多诺德的目光不断在除灵者队伍中逐个搜寻着,逐渐变得失望:“可是,荒木阁下,还没到吗?” “暂时没目击到荒木宗介的行踪。” 因为,他并没能见到自己所期待的那道身影。 “虽然「青木原树海中心通往地狱」这则怪谈,已经足以让他们陷入泥沼,但是正主没来之前,客人把场地弄得乱七八糟也不太好。” “杀……杀……杀……” 随着夏多诺德晃动手中「审判天平」,身旁不远处那枚红色巨“茧”中,传出了低沉的嘶吼。 “啧啧啧,身为‘血脉吞噬者’的阿萨迈特也无法消化这盏圣杯内无尽的神血,反而被其融合了吗?这可是意料之外的‘神学反应’呢。” 一股糅杂着神力与业力的恐怖气息,悄然在场间弥漫。 一道道由沸腾鲜血构成、面容模糊的健硕人影,自那血茧中走出。 “那么,就让我先期待一下,这些‘分身’的本事吧。” 那些自巨茧中不断走出的血影,化作一道道血色闪电,消失在了浓郁的白雾中。 “毕竟,维护实验场所的整洁,是身为研究者最基本的素养……” 得到暗网领主确认的答复,夏多诺德伸了个懒腰,眯起的笑眼中闪过一丝冰冷:“所以,只能把他们都杀掉了……对吧,小娜塔莎?” “知道了。” 不远处,双目翻白的娜塔莎,轻柔地应道:“他们……已经落入编织好的命运……” 三张纸牌灵动地自她袖袍中弹出,悬空组成了一副倒三角的阵势。 接着,那纸牌表面,缓缓浮现出色彩各异的图案…… “恶魔……逆位……正解……不正当的欲望……” 面目狰狞的羊首蝠翅恶魔,用铁链囚禁着一对赤身男女。 “塔……逆位……正解……无可抗拒的毁灭……” 矗立的白色高塔,被轰鸣的雷光劈碎,爆发出炽热的火焰。 “审判……正位……逆解……旧世界的幻灭……” 吹着号角的金发天使,唤醒了沉睡的死者。 “雷耶尔那边,也马上就会解决掉那两只老鼠。” 不知看到了什么,娜塔莎那茫然的双眼中,淌下两行血泪。 “一切都会在今日终结,任何人都无处可逃。” 三张卡牌散作点点幽光,沿着以她为中心散布的“命运丝线”,朝整片树海扩散开来…… …… 1080 黑线狱 黑色树林、血色花海与白雾交织中,密密麻麻的枯槁活尸,迷茫地徘徊着。 随着时间推移,一根根粗细不一的黑色线条,悄然在他们灰白身体上浮现…… “噗呲!” 每当这些纵横交错的黑线积累到一定数量,就会由黑转赤燃起炽热火光,将那些活尸割裂得血肉焦黑、内脏横流。 但在灼热的黑风拂过后,这些身首异处的活尸,又会重新凝聚身体,若无其事地站起。 “铮。” 一道带着金属流光的身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自林间掠过…… 沿途的活尸还未来得及扭头,身体仿佛被无形利刃斩过,从腰部一分为二。 接着,一道庞大如山、其疾如风的身影,摧枯拉朽地撞翻黑树、碾碎尸群,拦在了那道流光前进的方向上。 一时间,地面剧烈震荡,妖冶的血色花瓣漫天飞舞。 “吼!!!!” 林间空地上,强壮如山的魔狼雷耶尔,用仅剩的右爪狠狠朝地面拍下…… “轰!!!!” 在那利刃般的狼爪下方,一道全身包裹在液态金属铠甲中的人影,用剑刃形状的臂甲合拢,吃力地撑起了一方天地…… 在他背上,赫然还背着一道被灰色石块所覆盖的“佛像”。 “阿弥陀佛,安倍施主,此地稍作停留便有黑线加身,引裂体之灾,恐怕对应着传说中的‘黑线狱’。” 此时,那“佛像”体表的石块正缓缓剥落,露出一张男女莫辨的俊美面容:“请您将罪僧放下,速速离去!” 黑线狱,又名黑绳地狱,乃八热地狱之一,于父母朋属,而生于损害,起妄语欺诳,当堕其中。 “闭嘴……就算真是地狱又如何……” 那银光流动的铠甲内部,传出安倍寺的声音:“我今日既来了,自没打算一个人回去。” 他双臂上延伸出的刀刃被那狼爪压出让人心颤的弧度、摩擦出刺眼的火花,却依旧在顽强地支撑着。 虽然脱离了「方城矿帽」,但宗纯身上的“矿脉化”短时间内却无法完全褪去。 背着一座“佛像”的安倍寺,被这速度渗人、嗅觉敏锐的魔狼追上后,竟一时间难以摆脱。 “再说,有黑线加身的,可不止我一个……一、二、三……” 不过停留角力的短短一瞬,安倍寺和雷耶尔身上,就已同步浮现出三道黑线。 “嗡……” 身体柔韧地伏地,借着刀刃反弹之力往后一跃,安倍寺化作流光消失在了原地…… “呜?” 与此同时,雷耶尔闪电般地歪了一下脖子。 后知后觉的音爆,在祂侧脸炸裂,却只带下了一小撮鬃毛。 二天一流·五轮·空之卷。 “啧,又没斩中。” 悄然出现在对方身后的安倍寺,手中双刃已掀起烈焰与冰霜…… “速度和我相仿,身体硬得像怨物,常规术式难以生效……不止如此,还带着这种诡异的庇佑吗……” 与此同时,魁梧的雷耶尔已经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原地转身,粗壮的右爪探出两枚手指,恰到好处地抵住了冰火双刃。 “就算是鬼神……也太无懈可击了一点……” 对方身上滔天的鬼神威压,以及利爪上传来的恐怖力量,再加上足以媲美剑道宗师的原始直感…… 如果说二人在「吉原炎上」力战的牛鬼是手持名刀的浪人,那眼前的这将身体与力量运用到巅毫的独臂魔狼,更像是一名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绝世剑客。 安倍寺毫不怀疑,对方要是左臂尚在,自己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安倍君切勿纠缠,这魔狼身上的,是那女人施下的‘命运’庇佑,寻常方式难以破除……” 在宗纯眼中,“命运之力”化作的幽兰丝线,一层又一层地交织在那雷耶尔体表。 “小心,左边!!!” 宗纯话未说完,那巨大的狼头,已不知何时裂开巨嘴,在二人视线中急速放大…… “不,再等一下,还差一点……四、五、六、七……” 吃力地抵住对方的利爪,安倍寺似乎没打算闪避,双眼死死盯着那雷耶尔健硕的身体…… “……八!” 相较来回奔袭的安倍寺,这一直未曾挪动脚步的雷耶尔,身上的黑线,已率先达到了八道之多! 金铁摩擦声中,雷耶尔体表黑线覆盖之处炸裂出剧烈的火星,仿佛有人在用灼热的电锯狠狠切割着…… “果然,连这带着‘规则’的黑线,都不能完全突破其体表的命运吗?” 即便如此,那筋肉炸裂、半人半狼的身躯上,也不过多出了八道浅浅的焦黑割痕。 “那试试这招怎么样?” 一道比那雷耶尔更加庞大、四臂各持一剑的虚影,直接自安倍寺身后腾起:“恭请,东岳泰山大神!” 面对疾速逼近的狼首,那虚影似缓实快地斩出四道色泽各异的刀芒! 同一时间,安倍寺屈膝深蹲,全身刃甲化作一柄纤薄巨刃,猛地弹出…… 他竟以身化刃,将那四道刀芒连成了一枚巨大的五芒星,朝近在咫尺的雷耶尔印下。 阴阳·五轮·泰山府君剑! “吼!” 面对这融合了阴阳术与剑道、连鬼神都难以抵挡的一剑,雷耶尔丝毫没有闪避之意,反而将流涎大口撑得更加巨大…… “难道,祂打算……” 恍惚之间,安倍寺二人视线中的一切全都消失无踪,只剩那上下颚仿佛顶住天地的狼口…… “擦咔。” 那刀芒化作的五芒星,连同安倍寺身后的磅礴虚影,就这么被那狼口全数吞入其中! “好、好可怕的一张嘴……嘶……” 安倍寺化身的刀光,与雷耶尔擦肩而过,止步在十米开外…… “宗纯大师……你……现在跑得动吗?” 单剑撑地,他吃力地稳住身体,朝身后的宗纯低声问道。 “现在应该问题不大。” 自安倍寺背上跃下,宗纯吃力地活动了一下被矿石包裹的下半身,点头点头。 她视线落在对方左臂上,瞳孔猛然一缩:“安倍施主……你……” “嘛,和你无关……” 身上的银甲如潮水般褪下,露出其中面白如纸的安倍寺…… “那狗嘴这么大,没能完全躲过,也是正常的。” 他原本持剑的左臂,此时竟已消失无踪,只剩一道血肉模糊的创口!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1081 想地狱 “宗纯大师,你先走!” 安倍寺用仅存的右手持刀,吃力地挺直了腰板。 “就算只剩右手,我也还能斩得动……” 面对喉头蠕动、回头看来的魔狼,他倔强地咬住下唇。 “地狱天宫,皆为净土,谈何离去?” 对安倍寺的话如若未闻,宗纯抖掉腿上的石块,一步挡在了他身前。 “所有形貌色像光明,若粗若细若近若远,菩萨天眼一切悉见……” 低沉的诵佛声中,宗纯白光满溢的双目中,倒映出再度逼近的狼口。 “照了分别善解善见,亦见其中所有众生生诸趣者,除无色天其余业行生死相续,若业业果分别诸根悉知无遗……” 川崎大师寺那个雨夜,他散去一身「欢喜佛法」,顿悟了「天眼通」。 而那黑色巨树之下的多日苦修,终于在此时厚积薄发…… “彼曰,十方无量。” 一尊体型与常人无异、闭目合十的晶莹佛像,自他身后悄然浮现。 法身·十方无量化佛。 “我这会设法破开祂体表的‘命运’,请安倍施主务必抓住机会。” 这么说着,那尊「十方无量化佛」,睁开了眼。 “破!” 仿佛能洞彻天地、穿越因果的双目,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着扑面而来、吞食天地的狼口。 覆盖在雷耶尔体表的“命运丝线”,好似被剪刀跳开的龟甲缚一样,噼里啪啦地弹开。 “嘿,说不定是人生最后一刀了……” 「日月」双刀在半空中旋转着合为一柄,被安倍寺握在手中。 此情此景,让他回忆起了烟火燎绕的吉原长街,二人并肩而战那一夜。 “绝对,不能,斩偏!!!!!” 豪迈一笑,安倍寺不疾不徐、轻描淡写地抽刀一斩…… 二天一流·终式·零之天元。 曾被柳生又寿郎用这具身体斩出过无数次的剑之至境,此刻在他手中重现! 雷耶尔那即将合拢上下颚间,仿佛灌入了一阵无可抵挡的龙卷风。 纵横交错的巨齿,应声齐断! 漆黑的牙床上,鲜血如泉涌般激射! 二人联手之下,即便是身体堪比怨物、连“规则”之力都难伤分毫的魔狼,第一次“破防”! “吼!!!!” 肉体的伤痛,似乎进一步唤醒了雷耶尔的兽性,那鲜血四溢、利齿削平的巨口势头不减地来到二人面前。 “结束了吗?重现这一式,此生亦无憾。” “阿弥陀佛,能与安倍施主同赴极乐,乃贫僧无上之荣幸。万法因缘生,万法因缘灭,此有故彼有,此无故彼无,此生故彼生,此灭故彼灭……” 面对眼前这来不及逃离的深渊巨口,并肩而立的安倍寺与宗纯却是一脸坦然。 “只顾自己跑路的臭小子,我又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培养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点样子……” 千钧一发之际,男子骂骂咧咧的话语,突兀地在场间响起。 “呜?” 雷耶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嗜血的狼瞳下意识瞥向头顶…… “要是就这么嗝屁了,我的‘提前退休计划’怎么办?当家主当到寿终正寝就算了,还没脸去九泉之下见你老妈和列祖列宗?!” 透过黑色枝叶的缝隙,依稀可见一副足以笼罩整片树海的巨大棋盘,正旋转着降下! “这声音,是安倍布石?” 一点白光,悄然自安倍寺胸前亮起。 他低头看去,那竟是一颗不知何时被放入衣兜内的白色棋子。 在残缺的狼齿“咔嚓”合拢的瞬间,他和身旁的宗纯,就这么突兀地消失在白光中。 …… “阿弥陀佛……” 黑树与白雾之中,以弘法为首的众僧呵念佛号,用浑厚的佛光撑起一圈牢不可破的围墙,护在呈“一字型”前进的队伍外围。 “手生铁爪,以爪相掴,掴裂自身,至血肉竭尽而死。” 数之不尽的活尸,挥舞着铁爪撞上佛光,却仿佛被卡车碾上,扭曲碎裂开来…… “然冷风一吹,皮肉还生,复受前苦。” 但是,无论遭到怎样的攻击,哪怕化作一蓬骨灰,这些铁爪狂尸总会在下一阵黑风吹过时,浑浑噩噩地重新站起。 “诸位,眼前这场景,和《世记经》中记载的‘想地狱’一般无二。” 想地狱,又名等活地狱,乃传说中的八热地狱之一,凡犯杀生罪、毁正见、诽谤正法者堕生此狱。 “树海化作‘地狱’,尸体不死不灭、无穷无尽,背后一定有某种‘规则’在支撑。” 看着符火与雷罡之中,在灰飞烟灭和血肉重生间无限循环、哀嚎不朽的活尸,时本一郎双目微眯,若有所思。 佛光后方,藤原树麾下的十名守辰丁,衣袍内正源源不断地涌出黑藤,悄然铺满地面…… 接近的活尸一旦被缠住,就会脱水般干瘪、扭曲、枯萎,化作飞灰。 翩若惊鸿的飞剑、如哭似泣的无形箭矢、触之既燃的神油和暮色飞舞的剑芒如铺地的导弹群自队伍中袭出,在尸山血海中清理出一片珍贵的空地。 这一帮几日前曾在皇居下携手力战百鬼的原班人马,此刻再度携手,自然是配合默契、章法有度。 树海异变之初,苏醒的活尸并不能阻止众人前进的脚步。 但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活尸从树海中聚集而来,倒下的活尸亦不断“复生”,将整片树海化作了一台堵塞的“绞肉机”。 “诸位,眼下树海异变,守辰丁已无法继续引路前行,但护送你们原路退出应该还来得。” 注意到除灵者们渐渐力不从心,前进的脚步若陷入沼泽般缓慢,藤原树眉头皱得更紧了。 “在公义的道上有生命,其路之中并无死亡。这片树海,还欠我一个答案,今日绝无退出之理……” 一边拒绝着藤原树的提议,锡耶纳手中那对左轮化身“圣光加特林”,用子弹洪流维持着前方的通道:“快,趁现在!” “不错,别说是‘等活地狱’,就算八热地狱都在前方,今日我们也要闯闯看。” 队伍中的其他除灵者脸上亦毫无退怯之意,脚步不停地前行着。 1082 血影重重 “别看不起除灵者协会,老古板藤原树……为我的强大而哭泣吧!” 藤原拓海的声音,从头顶白雾间传来。 “没错,作为前辈意志的继承者,决不言退!” 藤原树刚想问一句“你小子到底是哪边的”,四肢着地的山田健吾,已风驰电掣般自尸群中窜出…… “拓宽通道这种事交给我们‘机动组’,大家尽管前进!!!” 纷涌的菊纹和炸裂的雷罡汇成粗壮的光束,在尸海中掀起漫天血肉,清出了一条笔直空白的大道! “呃啊……呃啊……” 众人沿着这条通道疾行,只见前方白雾中隐隐透出一片火光,伴随惨烈的哀嚎声轰鸣入耳。 “嘶啊啊啊啊啊啊!!!!” “呜呜呜喔喔喔喔喔喔喔!” 黑焰覆盖的林间,一具具开肠破肚、皮焦肉绽的“火尸”,痛苦彷徨地在雾中奔走…… 无论他们如何抓扯自己的身体,又或者反复撞击一旁的黑树,却依旧无法逃离黑焰焚身带来的剧痛,只能发出绝望无助的哀嚎。 深陷无穷无尽的烈焰焚身,它们甚至无暇理会身旁经过的一众除灵者。 “阿弥陀佛……” 不忍地看着眼前这些活尸受苦,弘法悄然拍出一道白光炸裂的浑厚掌风。 “凡犯杀、盗、邪淫、饮酒者,堕生叫唤地狱,驱入猛焰火室、烧烂五脏。” 地面凹陷出巨大的掌印,将那些尸体连同体表的黑焰一同压灭。 “抱歉,贫僧修为浅薄,无力渡化各位。” 不过安静了一瞬,这些焦黑碎裂的尸体,在地面黑焰再度腾起的瞬间,又哭喊着站了起来。 “好浓的血腥味……” “不对劲!” 与此同时,一道疾驰的血色人影自黑焰中掠出、破开佛光,突兀地出现在一名守辰丁面前…… “嘶嘶嘶嘶……” 那守辰丁体内黑藤,比宿主先一步有了反应,交织出一片藤网…… 悄无声息地,那血影散作了一蓬血雾,自那藤网之中穿过。 下一秒,那血雾复又重塑人型,左臂延伸出锋利的血刃,朝近在咫尺的守辰丁抬起…… “呜呜呜呜呜!” 哭泣的尾音之中,一道无形箭矢疾驰而过,将那狭长血刃撕了个粉碎…… 但下一秒,那血刃的碎片,又在半空中重新凝聚,势头不减地继续斩出! “休想!!!” 奔涌的雷光之中,手持木剑的山田健吾已挡在那守辰丁身前,死死抵住了对方的血刃! “这又是什么怪物?” 直至此刻,众人才看清,这竟是一名由沸腾血浆构成、面容模糊不清的扭曲人影。 “怨气、鬼神之力、血腥味,还有一股神圣的威压感……这家伙身上的味道,好像大染缸一样……” 还不待山田健吾仔细辨别,面前这道血影身形猛然膨胀,化作了一头血色巨猿! “等等,这力量……我顶不住了……” 感受到木剑上突然爆发的恐怖力量,山田健吾毫不犹豫地弃剑,拉住身旁的守辰丁往后一跃! “DoggyBoy,退开!” 在二人退开的瞬间,锡耶纳那圣光闪耀的子弹洪流,已朝那血影倾泻而出…… “这东西,好强的生命力!” 鬼脸般的木纹、片片倒竖的鳞片,自那血影体表浮现…… 在这能轻易撕碎活尸的枪林弹雨中,祂毫发无损大步奔袭,对山田健吾紧追不舍。 “百鬼之力……这家伙难道……” 原本垫在队伍后方,御剑清理火尸的时本一郎,返身看见这一幕,若有所思。 “给我停下!” 与此同时,队伍中默不作声的望月绫乃,朝那血影抬起了纤细的手掌…… 皎洁如月的光华,自她外套内侧那层透明的薄纱上满溢而出。 萦绕林间的黑炎,悄然盘旋、汇聚,化作一道道粗壮坚实的手臂。 随着她娇小的掌心合拢,那些黑焰手臂从四面八方探出,将刚刚从子弹洪流中脱身的血影死死摁住! 天人血脉·御中之手。 百目鬼神魂俱灭之后,她这被不死灵药修复的身体,除了不老不死之外,与常人并无太多区别。 但这件迦具夜姬命留下的天之羽衣,却能将“天人血脉”融通无碍的特性放大百倍,让她能如臂使指地调动周围环境中的“力量”。 “真弓,快!” “了解。” 在望月绫乃的低呼中,一直持弓蓄势的小鸟游真弓,松开了指尖的弓弦…… 透明骨箭降临,一道巨大的空洞,瞬间贯穿了那血色人影的整个胸膛。 秘箭·鹰无! “嘶嘶嘶嘶……” 遭此重创,那彪悍的血影,终于无力地跪倒在地。 体表沸腾的血液飞速褪下,一张有着凶狠吊角眼的刚硬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 “我,我杀了……” “东、东野君?!” 看着那属于东野幸平的熟悉面容,和焦炭般的身躯一起在眼前灰飞烟灭,小鸟游真弓和望月绫乃小脸顿时变得惨白。 “丫头们,冷静点!” 同一时间,另一道血色人影,已自另一侧的白雾中窜出…… “这东西没有‘灵魂’,绝对不是东野BOY本人!” 锡耶纳的子弹洪流,第一时间便迎了上去。 但这一次,那血影并未像之前一般“硬闯”。 只见祂背部舒展出一对骨翼,身形若水面涟漪波动,毫发无损地从弹雨中掠过,从空中朝小鸟游真弓袭下! “小心,是滑瓢的‘明镜止水’!” 在时本一郎的低呼声中,一柄木剑悬空掠出…… 与那血影透体而过的瞬间,猛烈的符火自木剑表面符纸上爆发。 那血影周围的空间,在火光中若镜面般破碎,被接踵而至的木剑直接腰斩! “天魔化身?!” 那断成两截的身躯尚未落地,已在时本一郎眼前蠕动扭曲着,分化出两道稍小的人影:“难道那一晚,东野君他吞噬了……” 但守辰丁那潮水般的黑色藤蔓,已在这两道人影成型前,抢先一步将其包得严严实实。 “这个……也是东野君……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血浆干枯溃散,东野幸平那漠然的面容,再度出现在众人眼前。 1083 天圆地方 “这东西的能力和东野君很相似,或许是利用他血液制作的某种‘分身’或者‘傀儡’!” “后面现身这个,明显选择了和前一个不同的战斗策略,瞄准有‘致命威胁’的小鸟游巫女……” “这么说,祂们之间通过某种方式共享着‘记忆’?” 看着黑色藤蔓中消逝的血影,场间众人渐渐沉默了下来。 “你也试着上我的钩吧!” 与此同时,光翼扑腾的“鬼面骑士拓海”,有些狼狈地自空中砸下! “别楞着了,这些血一样的难缠玩意儿,可不止一两个!” 在他菊纹炸裂的脚下,赫然压着一道背生骨翼的“血人”…… “什么?!” “不好……被包围了。” 藤原拓海话音刚落,一道道血液燃烧、沸腾如焰的赤红人影,已自四面八方的白雾中缓缓现身,将众人环绕其间…… “破!” “破!” “破!” 沙哑低沉的话语,自那些血影体内响起。 黑藤翻涌聚成的“黑浪”,应声而碎! “嗷呜!!!!” 空灵的吠声中,一道道半透明赤色犬头,自虚空中探出,在佛光交织而成的屏障上咬出一道道龟裂! 发现速战速决无果之后,这些血影竟不再急着闯阵,开始保持距离、利用数量优势稳步削弱众人的防线。 “数量居然有这么多?” 看着白雾中数之不清的血影,即便是抱着死志进入树海的藤原树,也下意识咽了口唾液:“各位,有什么压箱底的功夫,现在不拿出来,之后可没机会了!” 毕竟,几名除灵者联手好不容易退治掉这血影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没想到,这片树海里的情况,比预计的凶险百倍。” 感受着四周可怖的血腥味,望月绫乃坚定地看向身旁的小鸟游真弓:“真弓,看样子没法再深入了,提前给发信号吧。” “嗯。” 闻言,小鸟游真弓迅如闪电地自腰间抽出「七月雨」,搭上手中巨弓,朝向头顶上方…… “咣。” 接着,刀柄上绑着某种事物的七月雨,消失在了漆黑茂密的枝叶。 “不管怎样,先突围再做打算……” 就在一众除灵者准备着手反击时,一股强烈的心悸感,悄然自林间荡过。 “嘶。” “这感觉不对劲,各位小心……” 感受着这略微熟悉的心悸感,时本一郎刚出言提醒,周围的白雾中突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断裂声。 “让开,树要倒了!” 一棵棵粗壮的黑色树干破开白雾,如攻城锤般朝众人砸下,带起漫天黑土…… “快,到我身后去!” “那边交给我!” 灵力构筑的屏障虽然无法阻止这沉重的黑木,但队伍中并不缺锡耶纳、山田健吾、时本一郎等肉身强悍者。 在他们及时出手下,这些轰然倒塌的黑树,或被撑住,又或是拨到一旁。 按理来说,这些不知为何倒下的树干,除了让场面更加混乱之外,并不会造成太多实质性的伤害。 “啊!” “噗!” 却有沉闷的痛呼声,时不时在队伍中响起。 “大家都没事吧?” 尘埃未尽,落木萧萧,几名被压在树干下、气息全无的僧人和守辰丁,出现在众人眼中。 “死、死了?!” “不可能,我刚才明明接住了……” 这几人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因为碎石、树枝这类不起眼事物的“致命撞击”而结束了生命。 “阴阳头,他们的死因……和、和之前的同僚们一样!” “难道,是安倍布石说的‘命运’?” 略一查探,几名守辰丁顿时脸色发白地看向藤原树。 “命运?刚才那感觉……” 听见这个词,时本一郎自厚重的铠甲中摸出了一副老旧的罗盘。 进入树海后,如无头苍蝇般旋转的「阴阳四象天星盘」,此时正稳稳地停在“坎位”上。 “习坎,水流而不盈,行险而不失其信,重险也……此乃大凶之卦!” 习坎卦,与“泽水卦”同为四大凶卦之一,意喻着前路重重险阻,像水长流不息,无穷无尽。 “果然,我们的‘命运’被改变了!” 回忆起自己“去世”当夜占卜到的凶卦,以及同样熟悉的心悸感,时本一郎低声喃喃道:“所以,杀死他们的,和杀死老夫的,是同一人……是恶之华那位命运祭祀出手了吗?” “怎么办,我们之中,并没有擅长‘命’之一道的除灵者……” “别说我们,放眼当今日本除灵界,传承这一系的恐怕也没几人吧?” 命运这种东西,哪怕是在流派繁杂的除灵界,也算是“玄学中的玄学”。 精通此道的除灵者,古老的传承和强悍的天赋缺一不可,故而十分稀少。 这也是为何,当初第九课只能外聘占卜者作为顾问,而年事已高、半路出家的吉卜赛婆婆也能在协会的免许考核中合格的原因。 “命运什么的先不提,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 “我……我这边快要撑不住了!” 丝毫不给众人思考的空间,人手折损之下,佛光与黑藤组成的防御线,不过片刻便已岌岌可危…… 原本静立雾中的一道道血影,如同嗅到鲜血的鲨鱼,拖着刀刃般的手臂,带着血光杀了过来! 名为绝望的情绪,仿若吞噬一切的猛兽,一点一点啃噬着众人的心防。 “这光是……” 忽然,有点点白光,自众人身上亮起。 “棋子?” 藤原树循光看去,发现光源竟是一颗白色棋子…… 这是进入树海前,土御门神道叮嘱众人随身携带的棋子。 “快看上面!” 与此同时,一方仿佛无边无际的棋盘,自空中落下…… “天圆地方……是安倍布石出手了!” 看着这副棋盘,藤原树面色不禁一喜。 下一秒,棋盘落下,众人身影消失无踪,只剩一道道血影茫然四顾。 …… 青木原树海上空,几架军用直升机正在盘旋。 “报告,塔身方圆一公里确认到强烈的磁场干扰,继续接近大概率导致坠机……” 这些直升机环绕的中心,正是那自墨田区“离家出走”,在树海中“一柱擎天”的晴空塔。 “收到,请保持安全距离,继续待命。” 1084 手谈一局 “喂喂,羽生姐,听得见吗?” 空间宽阔的运输直升机内,身穿黑色紧身衣的荒木宗介正一脸担忧地贴着玻璃,看着晴空塔下方一片死寂的树海。 “下面太安静了,什么也看不到,他们没问题吧?不如我……” 此刻,晴空塔四周的空间布满了肆虐的电流,呈现出不规则的扭曲。 被藤蔓染成黑色的塔身上,还挂着一架烟火未消的直升机残骸。 “沉住气,你的对手,是随时可能引发大规模超自然灾害的黑爪……” 他刚刚开口,就被通讯频道内的羽生舞把话堵了回去:“这片树海是‘信号禁区’,对方又是冲着你来的,在未确认到关键人物位置之前,贸然进入很有可能被「恶之华」调虎离山,陷入‘泥潭’。” “从现代化军事理念来说,作为‘核心战力’,你必须被‘精准投放’到黑爪那帮人头上,第一时间瓦解对方的战斗力。只有这样,才能将解救东野君的可能性放到最大,把潜在伤害控制到最小。” 无心听羽生舞的“长篇大论”,荒木宗介目光呆滞地盯着一成不变的树海,内心越发焦躁:“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是他们进去已经快半小时了……” 在接到“夏多诺德”的电话以及阴阳寮的求援后,第九课和协会便组织人手赶到了山梨县。 但在其他除灵者“组队”进入树海时,作为“秘密武器”的某人却只能留在运输机上待机。 “还没见到‘信号’,再忍耐一下。如果再过十分钟没消息,就按‘pnb’直接把你投放到晴空塔下,反正那古怪的电流应该对你没啥效果……” “羽生姐,十分钟也太久了吧,不如五分钟?” “哼哼,身为铁血无情的科学狂人,就算你撒娇也没用……” 二人尚在争论,一枚红色的信号弹,已毫无征兆地在树海上空亮起。 “信、信号!” 如同听见下课铃的小学生,荒木宗介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将一直捏在手中的头盔带上。 “信号的位置距离晴空塔还有约五公里左右……如果她们不是确认到关键人物行踪,那一定是遭遇了巨大威胁。” “飞行员,开启舱门,投放‘鬼面骑士’!” 羽生舞的播报声中,运输机后舱门缓缓开启,冰冷窒息的狂风随之灌入…… “轰轰轰轰轰轰!” 炸裂的排气声在机舱内响起,盖过了飞机引擎和气流的呼啸。 “对暴走族来说,这应该算是职业生涯的‘壮举’了……对吧,战国武士?!” 造型锋利的黑色重机车,笔直地自机舱中冲出,朝着那信号弹的方向坠下…… …… 深邃无尽的虚空中,漂浮着一张洁白如玉的棋盘。 寺?寺?臭小子,没死就赶快回答我! 棋盘前方,闭目皱眉的安倍布石正盘膝而坐,默默感应着什么。 啧,虽然断了一只手,但有‘日月’化形封住伤口,暂时死不了。 过了半晌,他右手指间捏着的一枚白棋上,传来了安倍寺虚弱的“声音”。 呼,没死就行。‘天圆地方’会将你挪到树海边缘,自己想办法先跑路吧…… 得到儿子的回应,安倍布石神色一松,将手中那枚白子落向了棋盘边缘。 跑路?我的剑道里,可没有这个…… 子落棋盘,安倍寺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个死脑筋,能逃得一命就不错了。毕竟,这片树海,已经成为真正的地狱了……” 睁开蓝光盈满的双眸,安倍寺抬头爽朗一笑:“鄙人说的没错吧,这位美丽的女士。” “既明知是地狱,又何苦不请自来?” 身披黑袍、面容娇艳的娜塔莎,正静静地坐在棋盘对侧:“同为命运的眷属,阁下应该知大势已定,趋吉避凶、顺势而为不好吗?” 「恶魔」、「塔」、「审判」三张牌,呈三角形在她身后旋转着。 在那“棋盘”和“命运网络”交缠的瞬间,身为操控者的二人,自然而然地在这“命运”构筑的意识空间中“相遇”了。 “趋吉避凶、顺势而为……说的不错!” 重复着对方的话,安倍布石大为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两个词,简直是我这些年在京都的人生写照。” “可惜,家里有个‘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叛逆期小子,偏要将我拉进这摊浑水……” 接着,他伸手在面前的棋盘上轻轻拂过:“更何况,你们还断了他一只手。” 原本只有一颗白子的棋盘上,悄然浮现出一枚枚黑子和白子。 “此谓弈枰,亦名围棋,局方而静,棋圆而动,以法天地,自立此戏,世无解者。” 从局势看,那些白子已经被数倍于己的黑子团团围绕其中,显然大龙已死、棋到残局。 “有朋自远方来,手谈一局如何?” 随着安倍布石极有魅力地一笑,那一颗颗被围困其中的白棋,悄然腾挪到了棋面空白之处:“在下,执白。” “阁下以命运为棋盘、以棋奕命,实乃平生罕见。虽然不太懂围棋,但既然来了,试着来一局也无妨。” 幽兰的命运丝线在娜塔莎身前交织,与那棋盘上纵横十九道重合在一起:“因为今日,命运站在我这一边。” …… “我们,这是在哪?” “刚才,这些棋子,还有那个棋盘,似乎是某种阵法……” 安静青木原树海内某处,原本深陷血影围攻的一众除灵者,凭空现身。 鄙人晴明神社安倍布石,恳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为我指尖执白…… 他们尚未弄清眼下的状况,耳旁已响起了男子慵懒的声音。 “安倍布石?果然是他……” 听见这个名字,一众除灵者不禁神情一振。 安倍布石,身为晴明神社主祭神官、安倍一族直系血脉、土御门神道宗主,只从传承与家世来说,是足以比肩明治神宫藤原氏的存在。 更何况,这一位传承的并非依赖血脉的阴阳术,而是更为罕见的天文道。 1085 天地为棋盘,众生皆作子 虽然,自接任家主之位后,安倍布石二十多年从未离开过晴明神社,更没有任何“降妖除魔”的传闻流出,可谓低调到“泯然众人也”。 若不是安倍寺近年来游学东京、声名鹊起,恐怕整个日本除灵界都快要把“晴明神社”这块招牌遗忘了。 但只看京都这些年远比东京来得更加“和平”,晴明神社和土御门神道的实力便可见一斑。 “安倍神官,阁下若有办法,尽管放手施为!” “不错,老夫一直想再看看,号称当世最强阵法的「天圆地方」,究竟强到何等程度?” 场间的藤原树、弘法和时本一郎,曾在二十年前的“百目鬼之乱”中,见这个俊美不羁的男人出手过一次…… 当时,他不过随手洒落几颗棋子,便临场布下了连百目鬼一时间也无法突破的阵法。 请各位凝神屏息,随我意动……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中央。 并没有给众人太多反应时间,一幕幕纷乱的画面,已随安倍布石的声音袭入脑海。 黑树、白雾、黑焰构成的树海…… 安静矗立的黑色晴空塔…… 痛苦哀嚎、在生与死的痛苦中反复轮回的尸群…… 数之不清、四处穿梭的沸腾血影…… 仰天怒嚎的魁梧魔狼…… 所谓方圆,以天元居中,纵横十九为界,蕴九宫之数,行河图之道…… 空中落下的棋盘不见踪影,但这片“死亡树海”已然成为他掌控的“方圆”,通透无碍地呈现在众人脑中。 天地为棋盘,众生皆作子…… 虚空之中,安倍布石手中白子,悄然落在棋盘一角,与一格之外的黑棋斜斜相对:定式……星位……飞挂…… 树海之中,手持木剑的山田健吾,瞬移般出现在一道血影面前,毫不犹豫地拔刀就斩! 就在那血影身形暴涨、手臂化刃,打算与他一较高下时…… 三名黑布蒙眼的守辰丁,不知何时已呈三角状出现在了周围。 密密麻麻的黑藤,由下而上地席卷了这道血影,让其眼睁睁看着那雷光肆虐的木剑,将自己一分为二…… 血影溃散,四人身影复又消失在白雾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无气之子……提…… 棋盘上,一颗黑子被四颗白子所围,悄然碎裂。 呀啦,这就是围棋里的‘吃子’吗? 坐在对面的娜塔莎掩嘴轻笑,棋盘上纵横十九的线条,泛起点点蓝光。 棋盘上数量众多的黑子,开始在“命运丝线”的引导下,朝着白子的方位聚拢。 二连星…… 并没回应对方的话,安倍布石目光专注,再度落子…… 几枚白棋,突兀地落在了大片黑子的背侧。 同一时间,又有数道人影,在树海中现身。 “咣。” 清脆的弦音,率先响起。 “砰砰砰砰砰……” 接着,是连绵不断的枪声。 数道排奔袭的血影,瞬间被白雾中袭来的子弹与无形箭矢撕碎…… “嗖嗖嗖。” 倒在地面的残躯尚在重新聚合,密密麻麻的木剑已自空中垂直落下,在炸裂的雷光中将四散的血滴蒸发…… 接着,铺陈而上的黑藤,彻底吞噬了四散的血滴。 气尽,提。 遭此“背刺”,棋盘上的黑子再少数颗。 三连星…… 趁黑棋尚未来得及反应,安倍布石在对方的“大龙”四周,再落数子…… “阿弥陀佛……” 狂暴的掌风从天而降,将呆立白雾中的几道血影狠狠压入土中…… “赐汝真名,殉难圣钉!!!!” 血迹斑斑的铁钉暴雨梨花般落下,将其钉入地面动弹不得…… “呵啊,广志の神油5.0,内服外敷皆有奇效!” 温润湿滑的液体化作燃烧的火海,将这些血影彻底淹没。 “没想到,在铃森刑场别过之后,副会长竟然开发出了这么强大的道具。” “过誉、过誉,修女大人身上的宝贝,也越来越多了……” “阿弥陀佛,现在可不是互相恭维的时候,请二位专心配合安倍神官的阵法调动……” 待周围的血影闻声而来,那突袭的数人已消失在林间,只剩下掌型巨坑中化作焦炭、不再动弹的“同伴”。 四连星……提。 相似的场景,不断在广袤的树海之中发生着。 双飞燕……提。 在安倍布石的“天圆地方”之中,除灵者们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神出鬼没地合力拔除着那一道道难缠的血影,然后不留一丝痕迹地离去。 星位挂角……提。 棋盘上占据数量优势的黑子,在接连落下的白子环绕下,一点点被蚕食。 “阁下棋艺精湛,冠绝当世,小女子自愧弗如……” 棋盘对面的娜塔莎,看着黑子不断被对方“提”走,却依旧面不改色:“不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谓谋略和技巧,全都不值一提……” 说到这,一直没有动作的娜塔莎,第一次抬起了手:“面对我的‘王牌’,阁下又要如何破解呢?” 一枚棋子,被她放在了棋盘上。 安倍布石眯起的眼中,露出一抹凝重。 “这样的对局,鄙人生平仅见……有趣……有趣……” 星罗棋布的棋盘上,突兀地多出了一枚高大粗壮、有着半个狼头的黑色棋子。 看这模样,倒是和国际象棋中的“马”十分相似。 …… “嗷呜……” 独臂魔狼雷耶尔,庞大的身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在树海中移动着,仿佛一辆失控的坦克。 忽然,幽蓝的灵光在硕大的狼瞳上一闪而逝。 原本遮蔽方向感的白雾和黑树,在祂眼前宛若无物。 绚烂的金芒,和数道模糊的身影,在前方的黑林中越发清晰。 “嘶。” 嗅到了猎物的气息,这狂奔的魔狼速度再次提升,如瞬移般消失在了原地…… …… “这些血影,不但生命力顽固、战斗方式多变,数量也源源不绝,实在是太难缠了……” 与此同时,手持御币的藤原树,正带着几名守辰丁立在漆黑的林间。 “不止这么简单……祂们对力量的掌控和应对策略越来越老辣了,是把累积的战斗记忆变成了经验值嘛?” 在藤原树身旁不远处,穿着特摄服的“鬼面骑士·拓海”,正心有余悸地盯着脚下…… 尚未散去的“菊花田”中,躺着三道逐渐碳化的血影。 .bqkan8..bqkan8. 1086 久违 安倍神官,眼下局势不利久战,请立刻送我们去树海最中央的位置! 感受到形势严峻,藤原树捏住袖中那颗白色棋子,低声说道。 制造这些血影的东西,确实是在那棵树下,但即便是我的‘天圆地方’,也无法作用到那棵树的覆盖范围内。几位现在的位置,已经是最接近的区域了…… 透过棋子,安倍布石话尚未说完,语调突然变得急促:嘛,对方的‘王牌’找过来了,你们家这位‘四千年一遇的神眷者’,应该能对付吧? “这气息……小心!!!”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旁的藤原拓海光翼狂舞,化作流光将藤原树在内的几人带离原地。 下一秒,魁梧如山的魔狼突兀现身,手中利爪狠狠拍在几人曾驻足之处…… “呼……” 狂暴的爪风,和绚烂的菊纹,后知后觉地在空地上绽放。 “呃啊!” “拓海,你没事吧?” 百米外,单膝跪地的藤原拓海,带着几人再度现身。 “嘶……被爪风擦到了。” 藤原拓海心有余悸地看向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袖…… “这点伤势,神力居然也无法治愈吗?” 他白皙的手臂上多出了几道细碎的割痕,在洋溢的菊纹包裹中毫无愈合征兆。 “这伤口里面的‘毒’,在吞噬我的神力……” 感受着“神力”朝着伤口处流逝,藤原拓海不禁心底一寒。 “好厉害,这就是对面的‘王牌’?” 刚才那一瞬间,他虽然为救几人被对方的爪风擦伤,但那魔狼也中了他毫无保留的一记飞踢。 此时,只看那在“菊花田”中毫发无损的宏伟狼影,高下立判。 “停留得太久,有血影找过来了!” 在守辰丁的示警声中,只见有数道血影,自白雾中走出。 “拓海,不如我们留下……你继续朝里面去……” 看着转身看向自己这边,散发出无尽杀意的幽兰狼瞳,藤原树脸上闪过毅然之色。 “老古板藤原树,你以为是在拍三流电视剧吗?你们就算留下,又能阻祂几秒钟?!” 无视了藤原树的提议,藤原拓海朝袖口的白棋大吼起来:“安倍布石,不如先把大家聚在一起,把这大家伙解决掉再……” 那样做的话,那些玩意儿也会跟着聚集过来,我们人数本巨不占优势,兵行险着牵扯出的空间会前功尽弃。当务之急,是分头进入树海中心,解决掉那个制造血影的怨物! 几人身上的棋子内,再度传出安倍布石的声音:等等,你们引着这些血影,继续往树海深处走……这头大狗,已经有‘志愿者’点名接手了! “志愿者?可是……” 放心去吧,在下的棋道,绝无‘弃子争先’之理。 “既然如此……” 听见安倍布石话中的坚决,藤原拓海和藤原树对视了一眼,带着几人头也不回地朝树海深处而去。 “吼!” 见到了嘴边的“猎物”不战而逃,被遗忘在原地的魔狼雷耶尔发出屈辱的嘶吼,伏身屈腿就要追上去…… “嗷!!!” 忽然,祂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作一滞。 接着,那巨大的狼爪毫不犹豫地抬起,朝身旁无人之处拍下…… 下一秒,一大两小三道身影,凭空出现在巨狼身前。 身披黑袍的锡耶纳、红发短裙的尼雅、金发碧眼的望月绫乃…… “虽然透过棋子‘看’不真切,但我知道一定是你……” 看清眼前庞大如山的魔狼,锡耶纳不禁又惊又喜,双眼血丝暴涨:“久违了,亵神之爪,雷耶尔。” 二十三年前,被这巨兽在林间狩猎、险些命丧对方爪下的回忆,从未有一刻淡去过。 回到教廷后,他曾多方调查,终于锁定了对方的身份…… 以芬里尔后裔自居的魔狼,雷耶尔。 因为将分布于北欧的教廷分支机构彻底屠戮一空,他被异端审判所称为“渎神之爪”。 正是将这魔狼视为一生之敌,身为“祷言神父”的锡耶纳,才毅然开始苦练“教廷格斗术”,一步步成为了名震中东的“圣光军火库”。 与此同时,那未卜先知、提前挥出的狼爪,已来到三人头顶。 “来得好……” 浓郁的圣光,自锡耶纳那筋肉鼓胀的身躯上绽放。 猛烈的震荡中,他竟以赤手空拳,稳稳地地抵住了头顶袭下的狼爪! “神父……” 趁此机会,尼雅已拉着望月绫乃闪到了一旁。 “这一爪,我已经等了二十三年了!” 看清对方那空荡荡的左臂,锡耶纳狞笑着露出了后槽牙:“嘿,看来你在这‘死亡树海’里,也过得不太好嘛?” “嗷?” 被他身上爆发的恐怖怪力所困,魔狼雷耶尔竟一时间无法抽回唯一的右爪…… “尼雅!!!” 趁此机会,锡耶纳朝尼雅大呼道:“……为我加冕!!!” “加冕?可是,借出来的时候,和巴黎圣母院约好了,不到万不得已……” 听见锡耶纳的话,尼雅表情有些挣扎。 “现在就是万不得已!” “知道了。” 不再争执,她自裙下摸出了一件圆环状事物,肃穆地举到胸口,开始闭目祷告。 “他们为他穿上紫袍……又用荆棘编作冠冕,为他戴上……” 那是一枚纯金枝叶和透明水晶打造的圆环,内部隐约可见一根根缠绕在一起的暗红荆条。 “这就是,当年差点将妈妈和锡耶纳叔叔杀掉的魔狼?” 看着这与锡耶纳僵持在一起的巨浪,望月绫乃双手由下往上一舞…… 束束黑色树根自地面探出,盘作一条粗壮的“黑蛇”,朝那魔狼头部狠狠鞭下! “啪!” 猛烈的破空声之中,「御中之手」操控的树根在与那魔狼接触的瞬间,诡异地往旁边一滑,在地面带出一条巨大的沟壑…… 在那“黑蛇”接近的瞬间,望月绫乃分明看清,有层层叠叠的幽兰丝线,自那魔狼体表一闪而逝。 “锡耶纳叔叔小心,祂护体的力量很古怪,连我都无法干扰!” 但她融通一切的天人血脉,却没能感应到丝毫力量的气息。 1087 棋逢敌手 “在‘命运’的庇护之下,无论术式还是物理攻击,都能极大程度豁免……” 无视了周围的一切,雷耶尔和锡耶纳专注地对视着,抵在一起的手臂上爆发出阵阵轰鸣…… “吼。” 雷耶尔那幽绿的狼瞳中,这漆黑坚毅的中年男子,渐渐和记忆深处某个更加稚嫩消瘦的少年,重叠在了一起。 “是……你……” 眼中嗜血与狂热一点点褪去,这头只凭兽性行动的魔狼,喉头沙哑地挤出了一句人言。 “不错,是我!” 感受到那魔狼身上不断加重的力道,锡耶纳整个人逐渐陷入土中,一对铁臂却不甘示弱地箍得更紧…… “死!” 独臂被擒,雷耶尔毫不犹豫地张开那能吞没一切的巨口,将面前的黑人神父笼罩! “当荆棘刺入他的头时,他们庆贺道……” 与此同时,祈祷已至尾声的尼雅,将手中金色圆环朝锡耶纳一扔:“恭喜你,加冕为犹太人的王!” 半空中,那黄金与水晶融合的金色圆环,在犬齿咬合下猛地碎裂开来…… 但内部那暗红荆条编织的草环,却稳稳地落在了锡耶纳头上。 裙下武装·真名解放·受难荆棘冠! “咔。” 犬牙交错间,黑色衣袍漫天碎裂…… 锡耶纳那布满伤痕、无一处完好的健硕身躯,宛若一副千锤百炼的黑铁铠甲。 这轻易吞噬掉安倍寺一只手臂的狼口,咬在那黑亮的肌肤上,竟不得寸进。 那干枯的荆条,已如蛇般刺入锡耶纳头皮,饱饮着鲜血、绽放出根根嫩枝。 “那寻索我命的,设下网罗。那想要害我的,口出恶言,终日思想诡计。” 任凭密密麻麻的巨齿在身上来回摩擦,锡耶纳咬着鲜血淋漓的嘴唇,无比虔诚地诵念着祷言。 “但我如聋子不听,像哑吧不开口。我如不听见的人,口中没有回话。” 头部荆棘不断生长,似乎为他带来了莫大的痛苦,身体以极大的幅度抖动起来。 “只是我告诉你们,不要与恶人作对。” 滴滴鲜血沿着头顶荆棘滴落,全身浴血的锡耶纳,抬手一拳,狠狠地砸在那魔狼下巴上:“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 “呜!” 雷耶尔那传承自芬里尔的利齿应声而碎,牙床间喷出大蓬鲜血。 被这意外狂暴的一拳带得脑袋一歪,这魔狼依旧倔强地死不松口。 接着,锡耶纳颤抖着转身,将对方的独臂往肩上一扛:“若有别害,就要以命偿命……” “咔嚓。” 那坚若金铁、万法不侵的粗壮狼臂,竟然在骨骼碎裂声中,开始扭曲变形……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随着锡耶纳猛然发力,这不可一世的“赎神之爪”雷耶尔,竟然被他一个“过肩摔”狠狠地贯到了地上! “呃啊啊啊啊……” 不知是因为手臂折断的疼痛,还是因为被这体积小自己数倍的人类摔倒在地的屈辱,魔狼雷耶尔不甘地咆哮着,想要翻身而起…… “以手还手!” 但那道漆黑的身影已自空中砸下,用膝盖狠狠地磕碎了祂的喉骨! “咔嚓!” 魔狼暴躁的嘶吼戛然而止,化作了激射的鲜血! “嘭!” 全身沐浴在不知自己还是雷耶尔的鲜血中,锡耶纳宛若地狱归来的黑色恶魔。 头顶的荆棘冠饱饮鲜血,越发茂盛娇艳。 “以打还打!” 他单膝扼住雷耶尔喉部,口中念念有词的同时,抡起了筋肉鼓胀、体积超越人类极限的双臂…… “以脚还脚!” 坚硬饱满的黑拳,就以这似缓实快的节奏,一拳、一拳砸在巨大的狼脸上。 “以烙还烙!” 雷耶尔疯狂挣扎着,却被锡耶纳绵密的攻击打断动作,舞动的手脚也只在对方身上带出几道破皮的血痕。 “以伤还伤!” 拳拳到肉的重击下,面部变形、鲜血满面的魔狼,眼中杀意一点点涣散。 在这个头戴荆棘冠冕、满眼杀意的男人面前,祂万法不侵的身躯,所向披靡的怪力,无物不噬的巨口、锐不可当的狼爪,甚至能让力量流逝的毒液「瓦恩」,全都失去了效果。 这赤着上半身的黑人神父,不知为何获得了与祂不相上下的力量、同样强悍的身躯,运用着更加精湛狠辣的格斗技巧,将祂压制得一时无法反击。 若不是两者依旧保持着夸张的体型差距,这惨烈互殴的场面,并不会比普通的人狼死斗好看到哪里去。 “锡耶纳叔叔,他怎么……” 面对这须臾间逆转的战势,望月绫乃操控树根凝聚出的“黑蛇”,想要上前乘胜追击。 “「受难荆棘冠」的效果,名为‘王之死斗’,能剥离佩戴者及其对手之间的一切‘超凡’元素,连‘命运’都无法干预。” “但这效果,也只存在于锡耶纳神父和他的对手之间……” 身旁的尼雅,连忙轻轻按住她的手。 “对我们来说,‘渎神之爪’依旧是那头有着命运庇护、肆意收割生命的恐怖魔狼。” 这么说着,她自裙下摸出了盾牌钥匙和美工刀。 “赐汝真名……阿基里斯之盾(shieldofachilles)!” “赐汝真名……古拉姆(gram)!” 吟唱之下,那两件事物,化作了小巧的浮雕圆盾和残破的金色断刃。 “我们唯一能做的,是维护好这场‘死斗’的秩序。” 她碧绿的双眼,警惕地盯着四周深邃的树海。 “希望拖住这条大狗,能为其他人突破树海,多争取一点时间。” 沸腾似火的血影,在白雾与黑树之间穿梭而过,时不时有强烈的灵力波动爆发…… 无声而致命的博弈,尚在这片树海内继续。 …… “看来,您所谓的‘王牌’,棋逢敌手了呢。” 虚空之中,安倍布石微笑着再落一子。 “就看看,谁能先攻下‘天王山’吧。” 趁此机会,在他接连落子之下,一颗颗白棋已拉开一条战线,向着黑棋封阻的棋盘中心处突破着。 “‘圣光军火库’锡耶纳……阁下这颗‘暗子’,确实有些出乎意料。” 轻托着小巧的下巴,娜塔莎深情凝视着棋盘中央,那被三颗白棋围困的“马”:“传说中,诸神用了咒链格莱普尼尔、盖尔加之索、基奥尔大石板、特维提巨岩,好不容易困住了魔狼芬里尔,却仍然无法彻底杀死这预言中会导致神王陨落的凶兽。” “命运似水,无孔不入,即便是神,也终究无法忤逆……诸神黄昏时,芬里尔脱困而出,在他们眼前一口咬死了神王奥丁。” 随着点点裂痕蔓延,那漆黑的“马”表面外壳剥落,露出内部钻石般的质地。 “现在,命运的引导下,我亲爱的大灰狼,才开始真正地苏醒。” …… 1088 举棋不定 “吼!!!” 黑白交融、地动山摇的树海中,魔狼雷耶尔依旧被锡耶纳压在身下…… 暴风骤雨般的拳影,在这万法不侵的钢铁狼躯上,增添出一道道凄厉的伤痕。 久违的伤痛刺激下,混沌的记忆,正在雷耶尔那一片混沌的脑海中重归条理。 “你……” 锡耶纳忽然发现,这魔狼圆瞪的瞳孔中,那狂热的杀意与兽性已彻底消失,只剩下沧桑和睿智。 “小子,不错的拳头……比之前,得劲了多了……” 吐出一大口鲜血,这魔狼狞笑着咧嘴,说出了纯正的意大利语。 “什么……你……” 被鲜血遮蔽了视线,锡耶纳动作一缓。 与此同时,一道道自树海中走出的血影,已将三人悄然围困。 “没什么好诧异的,冬眠的野兽,终有要苏醒的一天,对吧?” 无比冷静地与锡耶纳对视着,雷耶尔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虽然很想趁和去而复返的猎物好好叙叙旧……” 祂微微抬起那扭曲变形的独臂,灵巧地打了一个响指。 “但是,让小娜塔莎这样的淑女久等,是很失礼的事。” 锋利的狼爪在碰撞中断裂,化作两柄利刃,朝不远处的望月绫乃和尼雅激射而去! 四周那些沸腾的血影,亦在同一时间,朝二女发起了冲锋! “小心!!!” 早有准备的尼雅,将手中圆盾狠狠朝着地面一砸,化作一层带着蓝天与大地色泽的五彩屏障…… 阿基里斯之盾·诸神眼中的世界。 一旁的望月绫乃,抬手将林间黑焰与树根聚合,化作一头烈焰燃烧的黑色巨蛇,将那宝石一样的屏障盘在身体内侧。 但下一秒,袭来的狼爪已将燃烧的巨蛇贯穿,势头不减地轰在内侧那彩虹般的屏障上。 “混蛋……” 眼看那狼爪即将突破屏障,锡耶纳在身下魔狼身上一踩…… 下一秒,他铜墙铁壁般的身影,已出现在了二人身前。 “不愧是魔狼芬里尔的血裔,不过两片指甲,已经堪比‘破魔’效果的神兵。” 自半空将那两根狼爪徒手截下,锡耶纳顺势返身一斩…… “嗡!!!” 恰好迎上了雷耶尔如影随形的一掌,碰撞出割面生疼的爪风! “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我们这些被誉为‘邪恶’的存在,早就在你们教廷几百年的‘种族清洗’下灭亡了。” 将狼爪如利刃般徒手握住,死死抵在雷耶尔的巨掌上,锡耶纳手心鲜血泊泊的割痕不断加深。 “受难荆棘冠,确实能让你拥有和我一战的实力。” 盯着眼前浑身浴血、头戴荆棘的黑袍神父,雷耶尔眼神一片宁静:“但可惜,你带了两个累赘……” “安倍布石,赶快把她们送走!” 抬腿将身侧擦肩而过的两道血影踢倒,锡耶纳在意识中疯狂呼喊安倍布石。 “……?” 可是,他与「天圆地方」大阵心神相连、通透无碍的感觉,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 “原来如此,你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这个嘛?” 目光落在黑色土壤中,被对方掌风粉碎的三颗白棋上,即便是身经百战的锡耶纳,亦忍不住背脊发寒。 安倍布石这「天圆地方」,能屏蔽命运丝线的“咒杀”,还能自在地腾挪“棋子”所在的空间,可谓是一众除灵者在无穷无尽的血影围攻下,朝树海中心处发起反击的最大依仗。 如今,三人身陷魔狼与血影的围攻,他尚可依靠「受难荆棘冠」的效果,在这场“群殴”中支撑下去。 但没了阵法庇护的望月绫乃和尼雅,却等同于断绝了最后一线生机。 “抱歉,小娜塔莎已经通过命运,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当然,也包括‘下棋’的事……” 雷耶尔鼓胀的独臂再度发力,将自己和锡耶纳手中的利爪一同折断! “不行,不可恋战,先带她们突围!” 顾不得双手鲜血淋漓,锡耶纳借力飞退,在半空中返身朝二女所在的方向扑去…… “看吧,这就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类,明明对异类残忍得可怕,对同类却喜欢保留那一份伪善。” 似乎对锡耶纳的反应早有预料,体型庞大的雷耶尔寻若雷霆地转身,以一记精妙的“扫堂腿”,将他自半空中狠狠拍下! “我们魔狼一族,为了生存,能在逃离前,毫不犹豫地咬死无法带走的幼崽。” 巨大狼脚重重踩下,锋利狭长的三根利爪,穿透了锡耶纳坚若磐石的胸膛…… “抱歉,这一场‘王之死斗’的胜利者,是我雷耶尔。” 与之前野兽一般的战斗方式大相径庭,这恢复了意识的巨狼,凭借老辣的战斗技巧和狡黠的谋略,让战局瞬间逆转。 “锡耶纳叔叔!!!” “神父!” 将锡耶纳一点一点压入地面,雷耶尔残忍嗜血地舔着后槽牙,转头看向了在血影围攻下苦苦支撑的望月绫乃和尼雅:“别急,马上就该你们了。” …… “‘天王山’的归属,在这盘棋开始之前,早已注定……” 虚空之中,看着棋盘中央那颗褪去外壳、钻石般晶莹剔透的“马”,娜塔莎面露红晕、目光迷离:“‘命运’庇佑下的大灰狼,可是连整个欧洲教廷都无法阻止的存在。” 而坐在棋盘对面的安倍布石,正拈着一颗白子,眉头深锁、沉默不语。 棋盘上,在那闪耀钻石光芒的“马”身旁的三颗棋子,已然碎成几瓣。 “阁下若还举棋不定,我的王牌解决完这边,就要开始‘狩猎’了呢。” 原本节节溃败的黑棋,首次止住了颓势。 得到喘息,那些被不断“提子”的黑棋,再度开始在棋盘上增多…… “是一颗颗喂子……还是延长‘猎杀时间’呢……又或者,是拖到这黑子占满棋盘,无处落子为止呢?” 但安倍布石指尖那颗白子,悬在棋盘上空,怎么也落不下去。 正如娜塔莎所说,虽然眼下的“棋局”看似保持着均势,但在魔狼雷耶尔“苏醒”之后,局势已经被彻底逆转……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1089 神之一手 “不……不可能……一定还有活棋……” 一抹凄厉的殷红,顺着安倍布石鼻孔滴落。 这头拥有芬里尔血脉、被命运眷顾的魔狼,光凭兽性便可匹敌安倍寺和藤原拓海。 现在,若连佩戴“殉难荆棘冠”的锡耶纳,都无法拖住这头凶兽的话…… 树海中的其他“棋子”,无论是否前去支援,沦为“猎物”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机关算尽,晴明弈术高速卜算出的无数个“未来”中,白棋组成的“大龙”依旧全线崩溃,被那晶莹剔透的“马”以劫打劫、直至提尽。 “顺天而为、承势而生,方为上策。命运已定,非阁下之过,何苦执迷不悟。” 看着面色惨白、败相已定的安倍布石,娜塔莎微微一叹。 “不……” 安倍布石探手入袖,悄然换了一颗棋子:“晴明弈术有言,棋法阴阳,道为经纬,全在一个争字!” 一抹荧光,自他身上亮起。 “喔?” 见到这一幕,娜塔莎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阁下这份舍身入局的勇气,实在让人敬佩。” 身为布局之人,安倍布石竟然打算将自己作为“棋子”,投入锡耶纳与雷耶尔的战局。 此举在她看来,与自杀无异。 “即便以身为棋,我也要与苍天争这半子的胜机!” 那颗代表“安倍布石”的棋子,被他毅然举到棋盘上方,朝锡耶纳三人曾经所在的位置落去…… “有东西闯入了‘天圆地方’?” “连命运也无法感知,到底是什么……” 与此同时,二人所在的虚空,微微颤动了一下。 “这种无法掌握的感觉……” 安倍布石凝神感应,似乎获得了什么灵感,瞳孔激动地颤动起来。 “实不相瞒,在下的晴明弈术自大成之后,已被困在黑白方圆间数十年,未得寸进。” 他将指尖棋子一收,毫无仪态地在棋盘上空一拈。 “若这世界上,真的存在超脱谋算的‘神之一手’,一定是这一子!” 在娜塔莎诧异的目光中,他两指虚握隔空一拈,仿佛捏住了一颗并不存在的“棋子”,狠狠落在棋盘上! “啪嗒!!!!” 这悬浮的棋盘,竟如爆破般直接被掀上半空! “阁下这棋品,未免太差!” “嘿,鄙人本就一臭棋篓子,下不过掀掀桌也是稀松平常。” 在娜塔莎气急败坏的娇骂声中,漫天黑白子纷落,将整片虚空和二人的身影湮灭其中。 …… “不错的对手,让我赐予你,魔狼一族最崇高的送葬。” 树海之中,魔狼雷耶尔抬脚自锡耶纳胸口拔出利爪,朝对方裂开了吞天巨口:“解决你之后,就是无聊的‘狩猎时间’了。” 突然,周围的空间微微颤抖,扭曲模糊起来。 “?” 动作一凝,雷耶尔若有所感地看向头顶上方…… “降落伞?” 婆娑的树影间,一朵扇形的迷彩降落伞,正晃晃悠悠地挂上茂密的树枝。 “轰轰轰轰轰!” 刺耳的排气声中,一道疾驰的黑影自空中率先落下,将祂脚边的锡耶纳一把掠走! “机车?” 锐利的狼瞳中,倒映出一辆火光涌动、造型狰狞的重型机车…… 战国武士。 但是,雷耶尔似乎并没打算追击这“狼口夺食”的机车。 祂警惕的目光,落向了血影围攻下,黑色巨蛇和斑斓屏障中心处…… “荒木宗介,你个白痴……” “信号发出了这么久,来得也太慢了!” 身穿黑色紧身衣、带着鬼面头盔的男子,自破碎的空间中走出,站到了望月绫乃和尼雅身前。 方圆数公里内,笼罩树海、终年不散的白雾,纷涌着消失在他体内。 那些遮天蔽日的黑树,全都朝他的方向,谦卑地垂下了茂密的黑枝。 “抱歉,抱歉……人家第一次跳伞,还骑着一台那么重的机车……紧张之下提前了一点开伞,也是情有可原嘛……” 正是收到“信号”之后,带着战国武士空降而来的荒木宗介。 “轰轰轰!” 与此同时,战国武士已跃过包围圈,落到三人身前。 机车背上,满身伤痕的锡耶纳已气息微弱,昏迷不醒。 “锡耶纳神父!” 尼雅急忙上前,用圣光闪耀的手掌,按住对方胸口那血流不止的贯穿伤。 “不行……他中了剧毒‘瓦恩’,圣光术的治愈无效!” 但那血肉翻卷的创口,却没有任何恢复的迹象。 “让我试试……” 荒木宗介轻轻在肩头一拍,锡耶纳头上的荆棘冠瞬间碎裂,整个人如漏了气的娃娃般急速缩水…… “太好了!” 而尼雅掌心的圣光,却在中断一瞬之后,开始飞速地修复起了那恐怖的伤口。 见锡耶纳伤势稳住,荒木宗介转头看向了屏障外侧。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此刻,无数体型扭曲的血色人影,正使出浑身解数轰击着黑蛇与屏障,连站在外围的魔狼都被遮蔽其中。 “虽然不清楚,这些血液塑形、不人不鬼的东西,是哪里冒出来的。” 被问到这个问题,望月绫乃气势突然一滞,小心翼翼地答道:“但时本叔叔判断,祂们似乎和东野君有关。” “和幸平有关……等等……” 掀起面具下方的眼罩,再次看向这些血影,荒木宗介只觉心跳都慢了半拍。 他的身体,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微微颤抖了起来。 “这些家伙……为什么……全都长着和幸平一样的脸?!” 此刻,眼前那一道道粘稠沸腾、变幻莫测的血色人影中,依稀可见无数张东野幸平的面容。 “不好,阿基里斯之盾的时间到了!” 在尼雅的惊呼声中,那彩虹色泽、布满龟裂的屏障,猛地炸裂出一圈金芒,将距离最近的一排血影直接湮灭…… 但后方的血影,直接踩着“同伴”和黑蛇的残骸,前仆后继地涌上。 “好奇怪的感觉。” 站在二女身前,荒木宗介猛地抬手…… 冲在最前方、体型庞大的一道血影,手中血刃被他闪电般探手抵住。 “直觉告诉我,这些家伙是幸平,又不完全是幸平?” 腥红血刃在掌心碎裂,晶莹的白光顺势蔓延上那血影的身体…… 这体型巨大、气势凶猛的血影,仿佛遇热溶解的蜡烛,瞬间瘫软崩溃一地。 7017k 1090 是你 宗介……这些……是他们利用我……制作的傀儡…… 点点白光,自地面血迹中腾起,化作细碎的呢喃。 “幸平……如果你听得见……就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六道磅礴饱满的黑臂,伴随无尽的怒火,自荒木宗介背部无声炸裂…… “幸平……那些混蛋,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树海之中,仿佛盛开了一朵象征死亡的黑色花朵。 四周的血色人影,瞬间化作漫天荧白。 我在……晴空塔下面……快来……阻止我…… 你要小心……那帮家伙……是冲你来的…… 东野幸平的声音,随着漫天飞舞的白光,断断续续飘入耳中。 “知道了……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身体微微颤抖,荒木宗介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望月氏,尼雅……你们搭战国武士,带锡耶纳大叔先走……” “不行,那头魔狼很可怕……而且,明知道对方目标是你,怎么能让你单独行动……” “抱歉,望月氏。” “荒木……你……” 望月绫乃还想说什么,却被荒木宗介无比凶狠的眼神堵了回去。 “现在的状况,已经和‘鬼面骑士’、‘除灵’什么的无关了。” 炽热白光和绚烂金芒,自他左右眼同时绽放,玻璃面罩上那张鬼面仿佛活了过来! “我和这个什么夏多诺德之间,是私人恩怨!” 狂乱的黑焰,在荒木宗介体表浮现…… 盘旋汇聚而来的怨气,仿佛遇上火星的煤气,化作冲天而起的炎龙! “我……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 被荒木宗介这人间恶魔般的气势震住,望月绫乃有些委屈地擦了擦眼角,一步跨上战国武士,带着尼雅和锡耶纳飞速离去。 “接下来,该去晴空塔那边了。” 视线洞彻浓郁白雾、看向远处的晴空塔,荒木宗介不疾不徐地向前探出手臂…… 魁梧如山的巨狼,带着狂躁的音爆,破开燃烧的业火,闪现在他身前…… “阁下想要放人离开,恐怕得先问过我!” 粗壮的狼爪,后发先至地轰在荒木宗介那刚刚摊开的掌心上。 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魔狼雷耶尔,终于无法忍受这狼口夺食之举,悍然出手了。 虽然眼前这个男人自现身至今,除了身后那业力凝聚的六道手臂之外,没有泄露出丝毫的能量波动,让人有些看不透…… 但仗着娜塔莎的命运庇护,外加堪比怨物的肉身、无数死斗中磨炼出的意志,以及连神明都能够玷污的剧毒,雷耶尔有着硬撼任何存在的底气。 但是现在,那锐利的狼爪和狂暴的力量,全都在触上对方掌心的瞬间,消失无踪…… “抱歉……我现在有点急事……可以让一下吗?” 反倒是自荒木宗介那“纤细”的手臂上传来的抽吸力,让雷耶尔体内鬼神之力飞速流逝,左臂脱力一样动弹不得。 “你……你……” 近距离之下,荒木宗介那衣衫尽碎、精装饱满的上身,一枚枚烧得赤红的符文,以及背部狂乱飘舞的六道黑臂,在雷尔耶硕大的狼瞳中越发清晰。 “是你……是你……” 祂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双瞳收缩成了一条细线。 “是你……这个怪物……” 这力量疯狂流逝的绝望感,唤醒了祂在陷入“冬眠”之前,某段终生不愿想起的恐怖回忆。 “你竟然,长大了?!” …… 二十三年前,青木原,死亡树海深处。 “呼……呼……呼……” 背着黑色手提箱的男子,跌跌撞撞地在一棵棵黑树间快步跑过。 破碎的登山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依稀可见一道道血迹斑斑的割痕。 鼻梁上的黑色眼镜也支离破碎,用鞋带固定在额前。 “咳咳……不行……不能停下……” 肺部若破风箱般发出刺痛的声音,带出浓重的血腥味,但他一瘸一拐的脚步,却不敢有丝毫停滞。 “振作起来,月影晴人……虽然溪水暂时冲掉了身上的味道……那头怪狼,很快就会嗅着血腥味找过来……” 这名男子,正是自瀑布落下后,与锡耶纳和奇诺被溪水冲散的皇室民俗顾问,月影晴人。 自溪边醒来后,他就一直在这仿佛无穷无尽的树海中,若无头苍蝇般奔跑着。 浓郁的白雾,加上那一个模子印出来、无穷无尽的黑树,让人永远无法找回方向感。 林间拂过的微风,若幽怨的哭泣,又似痛苦的呻吟,悄然掠走身体的温度,削弱着本就薄弱的意识。 黑树与白雾间勾勒出的影影绰绰,时而似一具具倒垂而下的身影,时而又似择人而噬的巨狼。 这一切,让人仿佛行走在通往地狱的黄泉小路上,看不到半分生机与希望。 “打起精神来,月影晴人……想想绘美……” 口中反复念叨着某个名字,月影晴人涣散的眼神再度变得清明,脚步似乎也不那么沉重了。 “对,绘美还等着你,回去结婚呢!” 在树海中继续前行了不知多久,就在月影晴人意志与体力早已突破无数次极限,随时可能倒下时…… 他迷蒙的视线中,那些无穷无尽的黑树,竟全都消失无踪。 “那边的是……树?” 透过破碎的眼镜,远处的茫茫白雾中,依稀可见一栋若高楼般巨大的树影。 那茂密广袤的树冠,遮蔽了数公里的范围,一路延伸到月影晴人头顶。 “不止是树冠,就连根系都覆盖了这么广的范围,好霸道的生长方式。” 蹲下身,将地面的黑色火山灰挖开,一根粗壮的黑色根系,出现在月影晴人眼前。 “白雾的浓度增加了,难道那棵巨树,就是青木原树海发生异变的原因吗?” 再往前方,白雾越发浓郁,模糊了时间与距离。 “对接近的生灵没有反应……反正也走不出去,干脆跟着根系的方向,过去看看……” 装着胆子戳了戳那一动不动的树根,身为民俗学者的探究心,让他再次打起了精神。 “虽然湿了……但记得时本那个江湖道士夸口说过,这是防水的‘顶级货色’吧?” 从衣兜内侧摸出一把湿漉漉的黄色符纸,在额头和身体各处贴上,月影晴人躬身挖着土层,沿着那根须的方向,在白雾中一点一点前进着。 他不知道的是,在自己身后的白雾之中,一对幽暗的狼瞳一闪而逝。 …… 1091 罪人凡过,恶业成衣 进入这棵巨树的“地盘”之后,耳旁的低语和那些恐怖的幻象,反倒全都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骤降的温度,和足以将身体和灵魂一同冰冻的阴冷感。 曾经参调查过多起“超自然案件”的月影晴人自然清楚,这是怨气浓度到达极致的特征。 “这种尺寸的巨树,究竟是什么品种?” 沿着土层下方的根须,月影晴人盲人摸象般一步步前进,那巨树逐渐破开白雾、如高塔般矗立在眼前。 “要是有资料可以查的话……” 但他一片混乱的大脑,却无法在短时间内搜索出与之对应的事物。 “对、对了。” 将手中的行李箱打开,月影晴人从里面拿出了一台厚重的笔记本电脑。 “太好了,还能用。” 按下电源键,看着亮起的屏幕,他兴奋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这种体型的树木,就算是民俗记载中也不多见,难道是这个……不对……这个呢……” 趁开机的时间,月影晴人拿出铅笔和笔记本,将面前巨树的形象速写了下来。 “人面树?树木子?大神树?不对,都不太像?” 速写完毕,他在电源所剩无几的笔记本电脑内,飞速查阅起了平日里储存的资料。 “有了……难道是这个……” 忽然,他动作一僵,扶了扶破碎的眼镜,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眼前的巨树。 “不会错,这是传说中的毗罗树。” 树皮表面,喷涌着白雾的孔洞间,扭曲盘旋的木纹,在他眼中越发活灵活现,逐渐化作了一张张哭泣的人脸。 “罪人凡过,恶业成衣,衣冠不除,罪人悬衣,难渡彼岸……树海里那上吊自杀的人,是因为自身的‘罪业’,才被悬在了树上……” 心底虽然已经有了答案,但月影晴人依旧不敢置信地低头,反复印证起了电脑内的资料。 “可是,这种传说中的神树,不是应该在三途河畔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青木原树海里?” 眼前这独占了整个树海中心的巨树,与文献记载中,位于冥界三途河畔的“毗罗树”一般无二。 相传,所有前往地狱的灵魂,从这棵树前经过时,生前罪业都会具现在体表,宛若衣衫一般。 若无法赎去罪业,就会连同罪业织成的“衣服”一起,被悬于毗罗树上,永生永世不得超脱。 “那……那里的,是什么……” 忽然,月影晴人的目光,被那巨大树干之下,盘结的根须所吸引。 仔细看去,这巨树底部竟有一处中空的深坑,被密集壮硕的树根所遮挡,才显得不那么明显。 透过树根的空隙,坑底可见一尊一人高、宛若人形的黑色石块。 “有点像是,佛像?” 甚至,依稀可辨模糊的五官和合十的双手。 “轰!” 与此同时,地面微微一震。 “原来如此,居然是佛教传说中,生于冥土的毗罗树吗?” 粗犷沙哑的声音,自身后的白雾中传出。 “轰!轰!轰!” 地面的震颤越发猛烈,一道魁梧的人影,破雾而来。 正是一直暗中跟在月影晴人身后的,渎神之爪,雷耶尔。 “糟糕……那个怪物,居然一直跟在我后面?!” 顾不得那么多,月影晴人惊慌地合拢手提箱,掀起密密麻麻的树根,朝下方的空隙中滑入。 与月影晴人来时的宁静不同,随着雷耶尔接近,那巨树的树枝,全都若含羞草一般激烈地颤动了起来,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吸引它们的存在。 土层下方的根系,则如黑蛇一般窜出,朝雷耶尔缠绕而上。 这身形健硕、面目狰狞的魔狼,手足并用地撕碎着不断自地面袭来的黑色树根,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到了巨树脚下。 “吼……” 接着,粗壮的狼爪破入根须之下,将月影晴人一把扯出。 “呃啊……咳咳……” 喉部如同被铁钳箍住,月影晴人被这魁梧的魔狼举到了半空中。 “不愧是皇室的民俗顾问,多亏了你带路。否则,即便是我,也没办法在白雾里一边应付这些‘反应过激’的树根,一边找到通往这毗罗树的方向……” 之前在树海中探寻时,雷耶尔就已经接近过这巨树的“领地”。 但祂体内的鬼神之力似乎对地面下方那源源不绝树根有着强大的吸引力,根本不可能如之前那般安安静静地任凭人顺藤摸瓜。 考虑到一边应付这些难缠的树根,还要在浓郁的白雾中辨认方向,很容易陷入持久战的泥潭,雷耶尔没敢贸然深入。 所以,祂才会利用月影晴人“开路”,再轻松地跟着对方的味道寻了过来。 “吼……这棵树,就是‘坐标’指引的事物吗?” 掀起一道锐利的爪风,撕碎周身的黑藤与树根,雷耶尔这才有空抬头,查看起了眼前这诡异而壮观的巨树。 “咔嚓。” 奇怪的碎裂声,自树下响起。 “哇啊!” 接着,一道稚嫩的啼哭声从树根下方的空洞中传出。 不过,在这种阴森的场景下,这种类似婴儿的啼哭声,就和商场里的背景音乐一般,丝毫不违和。 “看在带路的份上,只要阁下乖乖告诉我,你来自教廷的那些同伴在哪里,我可以让你死得毫无痛苦。” 至少对于雷耶尔来说,还没有手中这位奄奄一息的“皇室顾问”,来得有吸引力。 “咳咳……我……我不知道……” “回答错误……请记住,赐予你死亡的,是来自「恶之华」的,渎神之爪。” 随着狼爪收紧,月影晴人本就疲惫的意识,在窒息与痛苦中飞速抽离。 “哇啊!!” 似乎因为无人理会,那娇嫩的啼哭声,增多了一丝不满的意味,再次自树根下方传出,干扰了二人这“最后的谈话”。 “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雷耶尔锐利的目光,笔直看向了树根下的深坑。 “咳咳咳……呼……呼……” 对方手头力量稍松,半空中缓过气来的月影晴人,亦用模糊的视线循声看去…… 7017k 1092 鬼婴 此刻,那装着笔记本电脑的行李箱,已凄凉地滑落坑底。 而位于一旁的人形石块,不知何时已被缩紧的树根挤碎一地。 “哇啊!!!” 一对凶戾到放光的小眼,在漆黑的根须间,一闪而逝! “哇啊啊啊啊!” 接着,一道全身漆黑的稚嫩人影,裹挟着浓厚的白雾,手足并用地自巨树下方爬了出来…… “喂喂……” 出现在月影晴人惊悚视线中的,赫然是一名除了头、脖子、手掌和脚掌外,皮肤表面黑色符文如蚂蚁般蠕动的恐怖怪婴! 从肉嘟嘟的粗短四肢,尚未长开的稚拙五官看,这婴儿应该尚未足月。 但他那野兽般凶狠的小眼,灵动的手脚,加上诡异的纹身,让人毫不怀疑这一定是被某位自杀者遗留腹中,自地狱归来索命的鬼婴。 “哇啊啊啊!” 带着怒意满满的啼哭,这“鬼婴”已飞速爬到了二人近前,裂开只有牙床的小嘴,状若凶虎地朝雷耶尔跃起…… “哼!” 不屑地轻哼一声,雷耶尔左臂弹出五道利刃般的长爪,朝半空中这不自量力的“鬼婴”挥出…… 可是,这纹身遍体的婴儿,并没有如预料中的被斩成数段,反而如猴子般灵活地一把挂在了那锋芒毕露的狼爪上…… “呵!” 接着,他张开无牙的小嘴,狞笑着一口咬下…… 一股凶猛的抽吸力,在雷耶尔毛茸茸的手背上爆发。 “嘶……” 雷耶尔体内那深不可测的鬼神之力,全数朝吊在手上的“鬼婴”体内涌去。 “咔擦。” 他那削金斩铁、强度堪比怨物的手掌泛起一抹白光,竟变得比威化饼干更加脆弱,从手腕处被那“鬼婴”硬生生拽断! 但是,这并不代表结束。 那抹莹白的光芒仿佛不死不休的病毒,自断掌处继续沿着手臂蔓延。 所过之处,雷耶尔那坚若金铁的粗壮狼臂,亦随之分解作点点白光。 “怎么可能……我身上明明有娜塔莎的命运庇护……” 虽然眼前的异常状况颠覆了认知,但雷耶尔亦反应极快将手中月影晴人抛下…… 祂果决地挥爪,在那白光袭来之前,将右肩下方的大臂齐根斩断。 “嘶,这难道,是本土的某尊古神?不对,能够和命运抗衡的,只有规则……” 看也不看一眼落地碎光的手臂,也顾不得剧烈的疼痛,雷耶尔只是惊悚地看着不远处那名“鬼婴”:“这小崽子……是怪异!” 此刻,那“鬼婴”正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吞着浓郁的鬼神之力。 “哇啊!” 恰好将最后一缕灰气吸入喉中,那婴儿贪婪地朝雷耶尔看了过来,发出了欲求不满的低泣…… 仿佛在说,人家还要。 “吼!!!!” 见对方挪动粗短的手脚,朝自己转过了身体,雷耶尔亦不甘示弱地四肢伏地、仰天怒吼。 强烈的危机感之下,祂双眼被赤红血色充斥,本就魁梧的狼躯再度暴涨数倍,化作了一只体型如山的巨狼! 芬里尔血脉·原初姿态! “哇……嗝儿……啊……” 对这魔狼气吞山河的气势视若无睹,那“鬼婴”打着欲求不满的饱嗝儿,扭动着短小的手脚,虎头虎脑地再度朝眼前的“食物”进发…… “呃呃呃呃呃……” 理智崩坏、只剩下原始兽性的雷耶尔,如遇到毒蛇的哈士奇,俯低前身、抬起后臀,大嘴裂到夸张的数十米宽…… 但祂尝试了几次,却始终没能将这亡命一咬递出…… 因为,远古魔兽与生俱来的兽性感应告诉祂,眼前这看似稚嫩的“人类幼崽”,其实是一颗吞噬一切的无尽黑洞。 这一口下去,被吞噬的只会是祂自己。 随着双方距离拉近,雷耶尔体内残余的鬼神之力,失控般自断臂流淌而出,消失在对方体内。 “呜呜!” 力量此消彼长,祂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嚎,迈动酸软无力的后腿,朝着远处纵身一跃…… 这传承了芬里尔血脉、屠戮整个北欧教廷的魔狼后裔,第一次在原初形态下,选择了逃跑! “吼……吼……” 借着这最后的“信仰之跃”拉开了上百米的距离,彻底脱力的雷耶尔伏低身体,喘息着查探身后的情况。 那婴儿行动速度再快,也只局限于爬行,似乎一时间无法绕开树下复杂的地形,并没有跟上来。 “呜?” 但是,在雷耶尔默默积蓄力量时,密密麻麻的黑色树根,已若伏击猎物的蛇群一样,无声无息地破开火山岩,缠上了祂的身体。 “吼!!!!” 眼睁睁看着这些树根越聚越多,力量枯竭、无力挣扎的雷耶尔,只能发出一声闷吼…… 祂体表鬃毛快速凝固成灰色岩石,意识沉入深邃的大海,在那些树根覆盖上身体每一寸之前,彻底化作了一尊“石雕”。 芬里尔血脉·石眠。 传说,被诸神囚禁的芬里尔,正是依靠这一招化身石像,才存活到了诸神黄昏。 …… 青木原树海。 “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或者说,是什么样的存在?” 待雷尔耶自记忆中回过神来,他已褪去了魔狼的形态,化作了一名身形强壮、五官狭长、体毛浓密的中年男子。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除灵者。” 松开握住对方拳头的手掌,荒木宗介与面前的男子擦肩而过,朝树海深处走去。 “除……灵……者?哈哈哈哈哈……” “所以,我们这些比人类更早诞生的生灵,就该理所应当地被‘除’去吗?” 听见这个词,全身逐渐被白光浸透的雷耶尔,发出了嘲弄的狂笑:“你们人类自诩的正义,对于其他物种来说,也不过是自私的邪恶罢了。” “正义也好,邪恶也罢,我根本不在乎。不管是人类,还是其他鬼东西,只要是漠视他人生命、不择手段的家伙,我会让他们一个不剩地彻底消失在世界上。” 荒木宗介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答道:“这就是我信奉的,众生平等。” 7017k 1093 痛失所爱 “属于强者的‘众生平等’吗?不错,这个世界,终归还是那座适者生存的黑暗森林。只有食物链顶端的存在,才有资格定义‘平等’和‘正义’’。” 看着步步远去的荒木宗介,雷耶尔不再追问,低下头若有所思:“我们魔狼一族,一直沉浸在远古荣光中,看不清变得‘弱小’的自己罢了……” “雷耶尔!!!” 与此同时,身披黑袍的女子,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自林间踉踉跄跄地奔出。 “娜塔莎……我可爱的小红帽……” 看清对方满是担忧的煞白小脸,雷耶尔露出了溺爱的笑意。 这名女子,正是“棋局”中断之后,在命运指引下跑来的「命运祭祀」,娜塔莎。 “雷耶尔,你……你怎么了?” 快步来到“瘦弱”的雷耶尔身前,娜塔莎伸手抚上对方白光微亮的身体,动作猛然一僵。 她不但感应不到对方身上的“命运庇护”,就连眼前的雷耶尔本身,在命运丝线编织的网络中,也如空气般不复存在。 “不,你一定会没事的。”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娜塔莎眼眶逐渐被泪滴模糊,手足无措地自袖中抖落出一大把卡牌:“不管什么样的伤势,‘命运重构’都能够……” “小红帽,这些年,为了找到我,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但雷耶尔已轻轻捏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拥入怀中。 “别,雷耶尔,你先让我……” 象征着各种“命运”的卡牌,如垃圾般洒落一地。 “不必白费力气了,就算是无所不能的‘命运’,也无法将纯净的‘灵魂粒子素’还原成人吧?” 贪婪地将眼前雨带梨花、动作僵硬的女子拥紧,雷耶尔深吸了一口这朝思暮想的体香,脸上满是惬意:“能在最后,见你一面,我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抱歉,小红帽。我天真地相信了拉兹洛给出的‘理想’,以为能改变这个只容得下人类的世界,却将你一起拉入了泥潭……” 他宽厚的手掌,宠溺地搓揉着对方秀美的金发。 “答应我,现在就退出‘天门行动’,离开这片树海。去欧洲、东南亚、新西兰,任何你喜欢的地方都可以。” 一如当年,在那漆黑腐臭的地牢中一样。 “开一间你喜欢的咖啡馆,过上天真烂漫、不问世事的生活……” “不,雷耶尔,别说了。” 听着对方话语中浓厚的诀别之意,娜塔莎不甘地抬起了头:“我等了二十三年,就是为了和你重逢,一起离开……” 却发现,身前哪里还有什么雷耶尔。 “再见了,小红帽。等到我们再重逢的时候,你再慢慢告诉我,错过的那些美好吧。” 只剩一簇细碎的光点,在她身侧环绕,久久不愿离去。 “哪里还有什么美好……没有了你……这个世界,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两行血泪,沿着娜塔莎脸颊滑落。 “但至少,我现在还有,能为你做的事。” 她被鲜血染红的视线,破开了盘旋的白雾与怨气…… 那里,背部六道黑臂狂舞的荒木宗介,正一步步朝树海深处走去。 在他脚下,朵朵血红的曼珠沙华,染作了洁白的曼陀罗华,摇曳相拥。 “荒木宗介……还有这片树海里的人……咳咳……全都要留下陪葬!” 一张带血的卡牌,自娜塔莎口中随鲜血一同咳出。 “女祭司……正位……逆解……不计后果……失去理性……” 那卡牌表面,端坐黑白柱之间,脚踏新月、手捧智慧之书的白袍女祭司,已被鲜血染了个通透。 “万能的命运三女神,阿特洛波斯、克罗托和拉刻西斯……” 娜塔莎双手合在胸前,无比虔诚地祷告起来。 “您的眷属在此祷告,愿将本命之牌,与生命一同献祭……” 原本华丽的金色长发,飞速褪去颜色,直至雪白。 白嫩的肌肤,也一点点化作透明,连下方的血管、肌肉和骨骼都清晰可见。 纷乱的塔罗牌,瀑布般自袖袍中洒落。 在溅上她的血泪后,又若死而复生的蝴蝶,翩飞而起。 空中纷涌的“蝶群”,宛若择人而噬的杀人蜂群,朝荒木宗介一拥而上。 “祈求您降下神威,将此间生灵的生命之线、未来之线和过去之线,彻底斩断!” 覆盖整片树海的命运丝线,由幽兰化作血红,以他为中心绞杀而去。 但是,这一切,没能让荒木宗介的脚步,停下哪怕一丝一毫。 那一张张带着死亡气息的卡牌,尚未接近他身侧,就被漆黑的业火焚尽。 “嗡……嗡……嗡……” 就连难以捉摸的命运丝线,在撞上他身体的瞬间,也像琴弦一样根根崩断。 “噗……咳咳……怎么会……” 身形佝偻的娜塔莎,喷出一大蓬鲜血,无力地跪倒在地。 “除命运三女神之外,无人能斩断命运!!!” 她怨毒而不解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道越来越远的背影。 这一次,和被宗纯利用天眼通避开命运丝线不同。 作为命运女神的眷顾者,她以献祭生命为代价、斩断命运丝线的咒杀,无论神明还是鬼神,都无法豁免。 但这足够无差别咒杀树海内一切生灵的“命运网络”,在荒木宗介面前,竟如老宅里腐朽的蜘蛛网,撞了个稀碎…… “难道,是命运女神放弃了我?” 左思右想,娜塔莎只能得出这样的解释。 “不……就算失去了命运的眷顾又如何……咳咳……呕!” 费力地撑起身体,鲜血若水龙般自娜塔莎七窍间喷出,其间还混杂着内脏和器官的碎肉。 “纵使阁下强过神明……我也要让你……失去命中注定的恋人……” 一抹黑色的命运丝线,自从她佝偻的身躯内飘出,朝树海外侧而去,消失在白雾中。 “在余下的生命中……和我一样……陷入痛失所爱的地狱!!!” 从撕裂的喉头挤完这句话,娜塔莎一动不动地跪立原地,嘴角保持着邪魅的微笑,赤红血瞳凝望着只余一条纯白花径的空旷树海。 生命的气息,已从这位「命运祭祀」身上彻底消逝。 …… 7017k 1094 意外 东京,涩谷,第九课。 “接防务省来讯,青木原树海核心区域,水陆空三路封锁完毕,树海外围暂无异常!” 宽阔的指挥室内,大量的探员们正埋头在电脑前忙碌着,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和走廊外的脚步声交织一片。 “晴空塔周边磁场频率持续增强中,拦截到疑似对卫星通信电波,正尝试破解……” 巨大荧幕墙流水般闪烁,分屏显示着卫星、直升机和地面部队实时拍摄的青木原树海各处的景象。 “报告,机动组在树海外围接应到了教廷修女尼雅和神父锡耶纳。目前锡耶纳神父伤势较重,暂无生命危险。” “按修女尼雅简述,树海内环境呈‘地狱化’特征,有大量无法拔除的活尸活动。” “已确认到的鬼神级目标,除了一名魔狼芬里尔后裔外,还有数量不明的血族分身,除灵者们正借着安倍布石的阵法与它们僵持。” 这片自外部看上去异常安宁的树海,宛若吞噬一切的黑洞,进入的除灵者们宛若石沉大海、了无音讯,根本无法想象其中竟然发生着如此惨烈的战斗。 “老姐,事情大条了……” “世界各国几十个主流社区和论坛,同步被名为‘imb700’的id劫持了管理员权限。现在已经和2ch论坛同步发布了‘通往地狱的树海’、‘圣杯传说’这两则都市传说。” 第一排的工位上,厚海陆斗目光在三块显示屏上来回切换着,额头细汗沿着胖脸不断滑落。 “任务期间,请叫我羽生博士。” 银幕墙下方,羽生舞单手托腮,坐在原本属于望月绫乃的座椅上,包裹在黑丝中的修长大腿高高翘起:“这两则都市传说的内容,正好对应青木原树海内部的状况,是谁干的都不用想了……” “信息组,内阁网络安全中心和外务省那边联系了吗?” 望月绫乃和岩田武带队前往树海之后,她临危受命,以协会代表身份临时接过了指挥权。 “羽生博士,我们已经在协调屏蔽相关内容,但涉及的国家和企业范围太广,对方又是通过黑客手段劫持的管理权限,难以在短时间全部关闭……” “相比这个两个老掉牙的都市传说,imb700这个id反而引起了更多的关注。目前,各国网络安全机构和民间黑客组织已将其视为‘恐怖主义黑客组织’,联合发起了‘论坛权限夺回’作战,但暂时没能突破对方的防御……” 另一侧的工位后方,一名信息组的负责人恭敬地汇报着。 “不用说,这种毫无前戏和润滑,依靠高算力、多线程的强硬破解技术风格,只有‘暗网领主’那家伙才干得出来!” 飞速浏览着五花般的网络论坛,厚海陆斗眉头深锁。 “那个自称‘夏多诺德’的人,一定也是被他隐藏、篡改了信息,才能在日本活动却不留下任何痕迹。” 意识到网络深海中暗藏着「暗网领主」这位庞然大物后,他的一切动作都变得束手束脚。 “夏多诺德……暗网领主……ibm700……哼哼哼哼,‘黑爪’的干部们,终于一个个浮出水面了。” 羽生舞轻揉眉头,目光如炬地盯着树海中央的那突兀的晴空塔:“黑爪不可能做多余的举动,他们大老远把这晴空塔搬过去,难道真的是需要发射电波……是打算在树海内部使用,还是要向哪里发送呢?” “布下这样的大阵仗,还特意把沉睡者引过去,又是在图谋什么呢?” “呼。” 就在她思绪如电、反复推演着前因后果时,有微风自天花板上的通风口盘旋而下…… “嘶。” 一股强烈的灼烧感,自她腰间传来。 “咔嚓……嘎吱……轰!!!!” 某种事物碎裂的声音响起,那巨大的荧幕墙,最上方的一块显示器缓缓向下倾斜…… “小心!” 电芒涌动的显示器轰然坠落,在电线的牵引下,化身流星锤朝下方来不及反应的羽生舞荡去! “嘭!!!” 碎裂的玻璃和金属的框架,带着乱舞的电芒,在墙面和地面绽放出无数锋利的碎片! “老姐!!!” “羽生博士!” “快,别愣着!” 一秒之后,指挥室内才响起众人的惊呼。 “我……没事……” 在“课长专用指挥椅”上保持着御姐坐姿的羽生舞,似乎还没从这“意外”中回过神来,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近在咫尺、碎裂一地的显示器:“只是被……溅到一点……” 刚才,那显示屏化身的“电光流星锤”,正好与毫无防备的她擦肩而过。 或许,只要再差个一厘米,她就会被砸个正着,而不是被飞溅的玻璃擦伤那么简单了。 看着显示器落下的高度和重量,外加厚重的机身、锋利的玻璃和充沛的电流,估计连抢救都省了。 “您没事太好了,这显示器是今年才装的,怎么会出现这种低级的问题?!” “先别管那些了,赶快送羽生博士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伤口……这边抓紧打扫和修复……” 见她安然无恙,第九课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手忙脚乱地清理起来。 “不,情况紧急,你们继续手头的任务。我包里有绷带和酒精,自己简单处理一下就回来。” 这么说了一句之后,羽生舞皱着眉头,快步走入了卫生间。 …… “嘿,这‘意外’,也未免来得太巧了?” 用冷水冲了冲脸,羽生舞拉开挎包想要翻找,目光却随之愣住…… “嗯?” 挎包里,静静地躺着一具白脸黑袍、长发及脚的小巧人偶。 这件东西,是荒木宗介自北海道带回来的“伴手礼”,阿菊人形成佛后留下的怨物人偶。 将其命名为「阿菊人形最爱的人形」之后,羽生舞原本为这件特性不明的怨物准备了数十项观察性实验项目…… 却因为奥姆真理会的“百鬼夜行祭”而搁置,就这么遗忘在了挎包里。 此时,作为无坚不摧的怨物,这具「阿菊人形最爱的人形」身上,竟然出现了一道从头到脚的笔直裂痕,直接碎成了两半…… 7017k 1095 ALL IN “看来,树海里的战况很激烈嘛。” 凝视着这具破碎的人形,羽生舞自然不再认为刚才发生的是一场“意外”。 “……竟然连余波,都震荡到这里来了吗?” 在民俗祭祀中,“三月人形”所谓的消灾解难、祛病祈福等寓意,从民俗根源上讲,其实就是“替命”。 “嘶……” 腰部,那一阵阵灼热感再度传来,打断了羽生舞的思路。 顾不得查看手臂上的细碎划痕,她直接撩起了衬衣下摆。 宽大的镜面,倒映出羽生舞那纤细白腻的后腰,以及其上一枚黑色圆环状纹身…… 那是一条正在吞食自己尾巴的黑蛇。 此刻,那圆形的黑蛇,仿佛被利刃斩过一般,身体中间多出了一道细碎的白痕。 “这胎记……好像不一样了?” 自幼身上便带着这印记的羽生舞,自然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变化。 这胎记上的形状,有着“衔尾蛇”、“尘世巨蟒”、“自我吞食者”、“蜷曲的龙”、“彩虹蛇”等各种名字,在古埃及、希腊、北欧、非洲、美洲各种神话传说广泛存在,甚至数学、物理学和炼金术当中都出现过类似的形象,以至于她一直无法确认自己身上这究竟是哪一种。 “?” 就在羽生舞扭着身子细细打量时,那镜中的黑色衔尾蛇,如同烧红的铁般火光涌动,身体原地旋转了一百八十度…… “呃啊!!!” 随着灼烧感加剧,一幕幕纷乱无序的画面伴随着剧烈的头疼,随之侵入脑海…… 这早已习以为常的“神经性头疼”,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来的猛烈。 顶着这让人几乎昏厥的头疼,羽生舞颤抖着打开挎包,从里面摸索出常备的头疼药,胡乱塞入口中…… “呕……呕……咳咳……” 在洗手台上足足趴了五分钟,她才从这猛烈的头疼中缓了过来。 “原来如此……又到这个时候了吗?” 挂满水滴的镜面中,羽生舞雨带梨花的俏颜上,浮现出了从未见过的坚毅与决然:“如果这些‘臆想’都是真的……那么这一次,我绝对要阻止……那个‘注定’的结局!” …… 死亡树海深处,晴空塔下方。 “军用卫星实时观测报送……一架OH-1忍者武装直升机被怨气扰乱电磁,在晴空塔上空坠毁……产生的爆炸和残骸冲击,未对塔身结构产生实质性影响……” “有不明信号弹在树海上空燃烧,疑似来自树海内部的除灵者……” 「暗网领主」冰冷的播报声中,在树海范围内发生的一切,被在屏幕墙上事无巨细地刷新着。 “注意到C2运输线直升机,在树海上空投下一枚降落伞……根据跳伞者外形辨认……100%确认为荒木宗介,以及其名下注册的机车付丧神,‘战国武士’……” “喔?杂鱼试探无效,主角终于忍不住登场了吗?” 卫星拍摄的画面中,出现了拖着白色降落伞,急速坠下的一人一车。 “那么,我们也启动下一阶段的实验吧。” 原本神游天外的夏多诺德展颜一笑,打了个响指。 “储存着海量纯净灵魂粒子素的《竹取绘卷》……” “记述着地球和宇宙的真实历史,传承颠倒生死之术的《死灵之书》……” “能破开空间壁,将异域与人界融合的《百鬼绘卷》……” 大大小小的书籍和卷轴,自阴影中浮现。 “啧啧,我真是等不及想要看,这些珍贵的‘实验素材’,能够碰撞出怎样奇妙的神学反应了。” 目送着这几件东西被无人机带起,朝晴空塔顶部观光走廊飞去,夏诺多德脸上浮现出亢奋的红晕:“差不多玩够了,可以叫娜塔莎和雷耶尔回来了。” “抱歉,他们,已经回不来了。” 「暗网领主」依旧是那般冰冷的语调,语速却似乎比之前沉重了一些。 “即使有沃登克里弗塔,无人机的信号在树海内依然有延迟。你们现在看到的,是三分二十五秒之前发生的事……” 屏幕墙上的画面,随之快速翻转。 首先出现的,是身体崩坏、散作白光的雷耶尔…… 然后,是浴血静立、死不瞑目的娜塔莎…… 最后,是拖着六道黑色手臂,破开白雾与怨气,大步在树海中前行的荒木宗介。 “刚进入树海,就找上了娜塔莎与雷耶尔,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呢?” 伸手抚胸,朝树海深处缓缓一鞠躬,夏诺德低垂的面容上,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别了,吾友……探索真理的道路上,必有铭记你们的石碑……” “地狱革命阁下,您也看到了吧……” 接着,他回过头,瞥向趴在电脑前“无所事事”的月影千草:“就连魔狼芬里尔血裔,加上命运魔女这样堪称‘无解’的组合,都没办法在荒木宗介面前多坚持一秒。” “我、我当然看到了……所以呢?你既然敢打电话叫他过来,该不会没点别的准备吧?” 看着屏幕上恶魔再世、杀意升腾的荒木宗介,月影千草不甘地咬了咬后槽牙:“要创作什么‘都市传说,只管把‘文案’发给我就好。” “不,普通的都市传说,对这一位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想要找到针对的办法,我还需要更多的‘实验数据’。所以,请把所有的‘点数’,全都加到‘圣杯’上面。” “ALLIN?给这个破杯子?你制造再多‘血人’,在他面前又能有什么用。” 听见对方这个“无理要求”,月影千草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你这样浪费点数,我还不如试着创作一个‘名字叫荒木宗介的人必须死’的都市传说呢……” “时间紧迫,请您,照做,可以吗?” “啧……知道了。” 但夏诺多德那平静而让人不寒而栗的目光,让他立刻选择了闭嘴。 “这些,可是我足足大半年的积蓄……” 嘀嘀咕咕着,月影千草按下回车键,将点数一股脑注入到了「瓦伦西亚圣杯」内。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1096 不可饶恕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远处的“血茧”中,传出东野幸平不似人类的嘶吼。 狂躁的鬼神之力,自那血茧表面泛起,汇成一道灰色光柱,撕碎头顶茂密的树冠,直冲天际! 这气息过于宏伟磅礴,一旁的黑色巨树自然也有了反应,密密麻麻的树根和藤蔓,朝那血茧蔓延而下…… 仿佛在黑色画板上打翻了一桶红色颜料,血色人影组成的“人山人海”自那光柱中奔涌而出,若蝗虫般将附近的树枝和藤蔓撕了个粉碎! “时间紧急,来不及仔细研究每件怨物的副作用和特性了。” 稀奇古怪的怨物和尸首,自粉碎的枝藤间跌落,被下方那“血色洪流”掠走,消失在树海中。 “东野君这些‘分身’,虽然个体战力不及雷耶尔千分之一,但胜在生命力顽强、数量众多,可谓是最粗暴的怨物使用者……” 捧着「审判天平」,夏诺多德额头布满细汗,脸色也变得惨白。 “尼古拉,启动全方位定量监测,做好数据收集。” 显然,想要透过东野幸平控制这数量激增的血影,对他来说也是沉重的负担。 “了解,战斗用无人机已启动。” 随着「暗网领主」机械的应答,原本监控着整个树海的荧幕墙,画面全都集中到了树海中央某处…… 那里,血影汇聚成赤色海洋,铺天盖地淹没了黑色的树海。 …… 树海中央,赤着上身的荒木宗介,正如猎豹一般俯身冲刺着。 “砰砰砰砰!” 清脆的枪声中,连绵的弹孔在他身后的地面出现,激得火山岩漫天飞溅。 “卑鄙的混蛋,居然用无人机……” 这些子弹的源头,正是在林间灵活穿梭的十几架军用无人机。 “烦死了,给我下来!” 身体不经意间抖动,荒木宗介与袭来的弹雨擦肩而过,在半空中抓住一截断裂的树枝,反手朝着身后掷去…… “嘭……嘭……嘭……” 后方,架急速飞行的无人机,被那树枝精准地砸中,在火光炸裂中化作漫天零件。 仅存的几架无人机,在被那致命的零碎触体之前,翼下数枚狭长圆润的“管子”猛地离体而去…… “嗖!” 刺耳的音爆中,数枚狭长的弹头自空中掠过,朝荒木宗介砸下! “导弹也有吗?” 可惜,这些来势迅猛的导弹,在荒木宗介眼中,速度尚不如路边缓缓挪动的乌龟。 他自地面俯身刨起几枚石块身后抛出,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奔跑…… 看似胡乱飞出的石块,交织成了“全手动导弹防御系统”,精准地拦下了每一枚导弹。 身后的树林,在剧烈的震荡和爆炸中被夷为平地。 树海中那些在酷刑中反复轮回、却不得解脱的活尸,下意识朝被爆炸的方向聚拢。 同一时间,一道道血色人影,用液态的身体席卷着各种古怪的事物,自林间现身…… 这汹涌的“血海”无情地将尸群碾碎,朝荒木宗介奔涌而来。 “啧,这些家伙,是打算把这里改造成人间地狱吗?” 对这一望无尽的血影如若未闻,荒木宗介只是埋头继续俯冲。 身后,六道黑臂宛若护体黑龙,在空中舞出阵阵狂风。 寂灭拳影化作黑风,拂起了漫天荧光。 所过之处,黑色业火烟消云散,血色曼珠沙华化作纯白曼陀罗华。 纯白花径上,各种怨物残骸如雨般洒落,一具具灵体双手合十、低头恭送。 宗介……小心…… 这些……分身被加强了……还带着怨物…… 毁掉夏多诺德手里的天平……和‘圣杯’……才能彻底阻止我…… 荧光若雨,化作东野幸平的破碎低语,深深映入脑海。 但是,荒木宗介无暇关注身后的景象。 视线前方,多到数之不清的血色人影,遮蔽了白雾与黑树勾勒的树海,若不知昼夜的红色潮汐,再度朝他翻卷而来。 “把幸平当汁男一样榨干,制造出这么多鬼东西……” 三头六臂、经文似火的黑色佛影,悄然自荒木宗介背部腾起…… 宛若一座燃烧的巨大礁石,横亘在了这血色浪潮面前。 “实在是,不可饶恕!” 荒木宗介眼中,脱框的金白烈焰越燃越烈。 那盘膝莲台、悬空而坐的黑佛,三张表情迥异的黑面,亦同步睁开了眼…… 被这洞若观火的目光扫过,那血海的流动似乎都停止了一瞬。 …… “不行,已经彻底感应不到‘天圆地方’了。” “难道,就连安倍布石也……” 五分钟前,因为「天圆地方」突然解除,正朝树海中心处前进的除灵者们,随之化作一盘散沙。 被分割在树海各处的他们,在血影和活尸构成的“地狱”中泥足深陷,苦苦支撑。 不死不休的活尸,尚有办法处理。 但些血色人影,力量驳杂、形态诡异,数量多到杀不完就算了…… 随着时间推移,祂们的战斗意识还是力量气息都在不断增强,对不同除灵者开始采用起了针对性的战斗策略。 “轰。” 忽然,伴随着地面震动,一股热浪自树海间扩散开来。 原本正一点点占据上风的血影大军,似乎受到了某种感召,竟放弃了眼前已现颓势的除灵者,齐刷刷扭头离去。 “这些家伙,为什么突然撤了?” “现在可不是关心那些的时候,有更多可怕的鬼神气息在接近!” 还不待除灵者们松口气,更多的血影自树海深处井喷而出,万马奔腾般与众人擦肩而过…… “嘶……” 虽然直接被这些血影无视,但只是身处这滔天血海中,一众除灵者便已被这厚重浓郁的气息震慑得如坠冰窟,连呼吸都为之停滞…… 这些血影,无论体型、数量和气息波动,都远超之前的数十倍。 “这树海里,居然还隐藏着如此数量” “我们真的,还有胜算吗?” 这一刻,没有人会怀疑,自己稍有妄动,随时可能“溺死”在这血海之中,尸骨无存。 “可是,到底是什么吸引了祂们?” 就在众人下意识循着那些血影前进的方向看去时…… “呼……” 树海内终年不散的白雾,连同浓郁的怨气,仿佛遭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朝那些血影前方急速褪去,瞬间抽离一空! 雾气消散,阴霾密布的天空,首次出现在婆娑的黑色枝叶后方…… 在那天幕中央,若浮空岛般盘坐着一尊三头六臂、符火炽热的浩瀚黑影! 7017k 1097 不讲道理 “这黑佛……难道是……” “荒木老师。” “前辈!!!” 看清这尊不怒自威、宁静中透着寂灭的巨佛,一众除灵者只觉前所未有的心安。 “鬼面骑士,终于出手了吗?” 无论众人对鬼面骑士或荒木宗介知晓多少,但这尊法身在日本除灵界可是无人不识。 毕竟,就在数日前,这尊黑佛可是当着整个东京除灵界的面,将那吞天噬地的天逆每姬神撕了个粉碎。 在整个树海视线聚焦下,那黑佛六道筋肉鼓涨的巨臂,带着熊熊燃烧的经文,朝袭来的“血海”缓缓抬起…… 空鸣的音爆,伴着猛烈的狂风,自树海中拂过,夹杂着隐约的诵经声。 那铺天盖地的血色海洋,以及其中成千上万的人影,突兀地被一道、一道、又一道宽阔的“真空地带”所贯穿。 就好像,有人拿着滚筒,将覆盖树海的红色颜料,粗暴地一下下抹去…… 原本气势凶猛、无边无际的“血海”,前浪蒸发,后浪不继,变得七零八碎。 血影消散处,恢复原貌的树海,比之前少了几分阴暗和死寂。 一对金黑相间的双瞳,在林间一闪而逝,若黑夜中择人而噬的野兽。 “就这样,而已吗?” 赤着上身、纹身溢火的荒木宗介,拖着头顶上方的巨大黑佛,自漫天荧光中走出…… “把小爷惹生气了,可休想就这么轻易结束。” 带着以一敌万的气势,他朝血海躁动、晴空塔摇摇欲坠的树海深处,发起了冲刺。 …… 漆黑巨树与晴空塔间的空地上,夏多诺德、暗网领主和月影千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墙上转播的画面。 这些无人机拍摄、视角各不相同画面,“主角”无一例外都是在树海中大步流星、横冲直撞的荒木宗介。 “观测记录……实验目标各项身体素质,趋近智人极限水平……神经反射速度和瞬间计算能力,超过正常人类数倍……” “其体表的符文暂未找到匹配的文字类型……至于其背部所纹黑佛,搜索到相似的二百三十五例记录,正逐一比对中……” “观测记录……十六架A10军用无人机被树枝击毁……机载机枪命中率为0……八枚海尔法多用途反坦克导弹,被石块拦截……” 画面中,他身后拖着六道黑臂,双目光芒闪耀,体表纹身燃烧,宛若地狱归来的撒旦。 “观测记录……血影分身与实验目标接触……凶眼无效……化尘中断……言灵无效……犬神筋形态溃散……恶楼鱼鳞、人面树皮无效……” “观测记录……与实验目标肉体或法身接触瞬间,血影分身的百鬼血脉消失……身体结构崩溃……解构为灵魂粒子素……” “观测记录……血影分身携带的怨物,与实验目标接触后出现物理性形变……疑似因内部规则瓦解,导致的结构性崩溃……” “观测记录……鬼神之力、怨气、灵力均消失在实验目标体内,疑似被吸收……” 如同火车一般在树海中疾驰,无论前方是活尸、血影还是怨物,全都无法让荒木宗介止步分毫。 “观测记录……实验目标‘法身’完全现出……外观与其背部‘无名黑佛’图案一致……” 接着,林间白雾抽吸一空,恐怖的黑色巨佛突兀现身,举手投足间蒸发了眼前的血海。 “观测记录……约三千六百具‘分身’被其法身拳风彻底摧毁……术式原理尚不明……” 就算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那愤怒的黑佛,无形拳风中蕴含的恐怖威力。 “失去目标视野,启动备用无人机,搜寻中。” 暗藏在林间的无人机,也因为突兀的狂风而摇晃坠地,信号中断。 「暗网领主」的播报,也随之停滞。 晴空塔下,陷入了沉寂。 虽然众人早已知晓,这看似凶狠下流的荒木宗介,实为“高僧转世”,一身佛法返璞归真,法身随念显现…… 但此时亲眼目睹,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荒木宗介从天而降后,须臾间便击溃了纵横树海的「渎神之爪」雷耶尔,以及操控命运于掌心的「命运祭祀」娜塔莎。 而投入了月影千草全部“点数”强化,不死不休、变化多端、无穷无尽的血族分身,在他那恐怖如山的法身面前,也像蚂蚁一般弱小无助。 头顶光秃树冠上,那些被带走的可怕怨物和鬼神残尸,也和破铜烂铁一样,没能发挥任何作用。 “喂喂,这、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做到的吧?那个男人,到底养出了个什么怪物……” 过了半晌,脸色铁青的月影千草,喉头发出了扭曲的破音:“夏多,现在这个情况可和你之前说的不一样!” 在他看来,荒木宗介已经不是“人类”、“强”、“变态”这些词汇能够形容的了。 足够在中东执行“斩首行动”的无人机小队被荒木宗介用树枝和石块击破也就算了…… 就连那些能轻易毁掉日本、颠覆世界的超凡事物,在对方面前也全都重归“平凡”,不是被“强制成佛”,就是回归原始物理形态。 这家伙,根本是“不讲道理”。 “哪里不一样了?荒木君现在的表现,可是和我预想的一模一样……不,从程度上来说,甚至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期!” “「地狱革命」阁下,你知道吗?在你眼前的,可以说是人类史上最伟大的一次发现也不为过!” 不断翻阅着「暗网领主」的实验记录,向来冷静的夏多诺德,双眼因为喜悦与狂热变得血红“怨气、鬼神之力这类‘超自然能量’消失,导致灵魂退出了‘能量纠缠’状态,回归最原始的‘粒子素’。” “内部‘规则’消失,怨物结构和被‘怪异化’的环境,恢复到原本的形态。” 无视了月影千草的问题,他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刷刷刷”地在上面写划起了意义不明的公式:“鄙人以这些宝贵的数据为基础假设,荒木宗介身上观测到的大部分现象,其实都可以归结于一个本质……” “那就是,超自然能量和规则的‘否认’,彻底的‘抹杀’!” 1098 悖论循环 “如果夏多你这个假设成立,那荒木宗介这个人本身,岂不是可以被视为与‘怪异’同类的存在?既然如此,他的‘规则’既是可推算的对象……” 将累积的观测数据与夏多诺德提出的假设结合,「暗网领主」借助量子计算机飞速运算起来:“对‘抹杀规则’生效的‘隐变量’和‘标准’进行假设,启动模拟计算……” “阶段性结论,当荒木宗介的‘规则’优先级高于一切‘超自然因素’时,假设生效……以此为基础,继续计算……” “基于荒木宗介本人无法逾越‘物质世界基础规则’这一客观现象,上述结论与‘超自然因素’优先级高于‘物质世界基础规则’的‘常数’存在悖论……” 随着计算进行,「暗网领主」似乎陷入了某种困境。 “添加假设,规则优先级为非线性叠加,悖论强制解除……计算继续……” “荒木宗介的‘规则’抹杀超自然因素这一假设,与在荒木宗介身上观测到的‘法身’、‘能量吸收’等超自然现象形成悖论……” “此悖论与前述计算结果叠加,构成‘多重悖论循环’……警告……算力不足……启用超载模式……多线程交叉协同计算……” “量子计算机过热短路……算力丧失,计算中断……” “轰!!!” 计算进程开始不到十秒钟,其中一台最高级别的量子计算机,就因为过载而爆发出耀眼的火花,被浓烈黑烟所吞没。 “荒木宗介的存在本身,已超出我的数据库认知范畴,无法用现有世界运行规则解释。” 似乎「暗网领主」冰冷机械的声线,混入了嘈杂的破音:“夏多,难道……难道,他是来自……” “不,尼古拉,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我们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埋头写划不停,夏多诺德打断了「暗网领主」呼之欲出的话:“荒木宗介,与我此生见过的任何怪异、鬼神、怨物都不同……他对这个世界来说,是那么的浑然一体,却又格格不入……” “他身上的‘超自然因素’,似乎有着另外一套独立的‘运转规则’,这两者到底是如何共存的呢?” “在神学的世界中,‘怪异的怪异的怪异’这样的悖论循环,真的存在吗?!” “等等,无人机重新确认到荒木宗介位置,距离晴空塔直线五公里,预计三分钟后到达……” 与此同时,原本失去踪迹的荒木宗介,再次出现在了无人机镜头中。 他带着无人可挡的气势,拖着那尊恐怖巨佛,离晴空塔越来越近。 那血色人影组成的海洋,在他面前溃不成军,大片大片地被“蒸发”成漫天流星雨。 “你们两个疯子,现在可不是研究你们这些破理论的时候!” 被那机台量子计算机的爆炸吓到桌下,在浓烟中捂着鼻子的月影千草,发出了不甘的咆哮:“再这么下去,等那家伙到面前,我们全都要完蛋了!” “嘤嘤嘤……” 仿佛在赞同他的话,三人身后安静矗立的黑色巨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茂密的枝叶疯狂颤动…… “嘤嘤嘤……” 被缠绕其间的怨物和残缺尸骸,如雨般跌落地面。 “嘤嘤嘤……” 若隐若现、哀怨刺耳的低鸣,响彻整个树海。 “「地狱革命」阁下,不必惊慌。” 或许是用力过猛,又或许是被这“树鸣”干扰,夏多诺德手中铅笔“咔嚓”一身断成了两截。 “因为,荒木阁下,已经到了。” 他缓缓抬头,只见一团“乌云”,遮蔽了树海上方的天空。 顶天立地的黑色巨佛,洞穿天穹的晴空塔,独木成林的黑色巨树…… 这三个庞然巨物隔空对峙下,下方的树海就像是草丛一般渺小。 眼中光焰拖出狭长轨迹,满腔怒火的荒木宗介已自林中走出…… 那尊黑佛若漆黑礁石,任凭奔涌的血海拍打溃散,将其朝晴空塔的位置步步压缩。 随着荒木宗介现身,那占据了数公里土地、不容任何植物生长的磅礴树冠,谦卑地向内褪去,在树顶收缩成一颗黑色“巨球”。 在地面铺陈的树根,亦如退潮般缩回了树干根部。 “幸平,是在那里吗?” 第一时间,荒木宗介的视线,落到了那鬼神之力冲天的血茧上…… 右眼之中,东野幸平正一脸痛苦地赤身跪在地上。 缕缕血滴正从他体表抽离,化作一具具狂奔的血影。 “「恶之华」的各位……” 视线从东野幸平身上挪开,荒木宗介双目金白光芒有若实质,毫无人类情绪地看向了巨树下方的三人:“应你们的邀请,我来了。” 随着他毫无起伏的话语,无可抵挡的赤裸杀意,在场间腾而起。 “尊敬的荒木阁下。” 隔着数百米距离,夏多诺德单手抚胸,风度翩翩地向荒木宗介躬身一礼:“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面吧?” “你就是夏多诺德对吧……” 落到夏多诺德身上,荒木宗介身侧空间开始扭曲、模糊…… “你们的脖子,洗干净了吗?” 天眼通,蓄势待发。 “啧啧啧啧啧……对荒木阁下来说,捏死我们和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但我很好奇,在制服我们几个之后,您打算怎么拯救这位童年好友呢?” 手中转动着那副大巧不工的「审判天平」,夏多诺德轻声问道:“是用您那独特的体质,帮东野君‘成佛升天’吗?” 双眼眯成月牙,他露出和善了的微笑:“哦,对了,不光是被您碰到会成佛……” “要是我手里这副昂贵的古董天平不小心坏掉,东野君也会因为「亡者心脏」破碎,无法承受圣杯近乎无限爆发的力量,瞬间被‘蒸发’掉呢。” “卑鄙的混蛋……” 听见他的话,荒木宗介动作一滞,身旁扭曲的空间又恢复了常态。 与此同时,那血茧中急喷的血影,再度汇聚成一条直线,前仆后继地朝他而来…… 荒木宗介身后的黑佛,只能将两道手臂合拢,化作无坚不摧的城墙,任凭血影地冲击其上,震颤出漫天白光。 四散的鬼神之力,源源不绝地消失在那黑佛体内,让其体表数之不尽的符文越发炽热耀眼。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1099 叙旧 宗介……不用顾虑我……直接动手……解决他们…… 这些家伙……在谋划更可怕的事情…… 白光如雨飘落,东野幸平断续的话语,让荒木宗介冷静了下来。 站在黑臂之后,他死死盯着夏多诺德手中天平,沉声问道:“说吧,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划下道来。” 对方所言不假,若是自己轻举妄动,不小心让天平毁掉、或是发生“意外肉体接触”,东野幸平唯一的结局,恐怕是和那些血浆凝聚的“分身”一样…… 目前的局面,必须沉住气,伺机而动。 “在下的诉求,倒是不急。” 对场间一触即燃的气氛视若无睹,夏多诺德好整以暇地看向了身旁的月影千草:“不妨让「地狱革命」阁下,先和您叙叙旧……” “我……” 自荒木宗介现身后,一直躲在桌后沉默不语的月影千草,没想到夏多诺德会突然cue到自己,脸色一呆。 “月影千草……你,真的是晴人叔的儿子?” 看着这名气质阴郁的纤瘦青年,荒木宗介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月影晴人那仿佛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面容:“制造那些怪异的「ibm700」,也是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啧,晴人叔?真是亲热到让人反胃的称呼……” 听到某个名字,月影千草脸上的怯懦瞬间消失:“月影晴人,那个抛妻弃子的男人,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没错,制造那些怪异的ibm700,就是我。” 从桌后站起,他的神情变得无比怨毒:“腐朽的皇室,根本就是那些自诩神明的家伙,为了‘畜牧’信仰,养的一条狗!只懂得愚弄民众,对鬼神之事藏藏掖掖,对真正的受害者置若罔闻。” “只有推翻高天原的‘代理人’,建立全新的秩序,才能让民众从‘信仰战争’的战火中解放,不再沦为神明的玩物和炮灰!” 心底长久的怒意与不满,全都在此刻爆发,燃作焚尽理智的烈焰。 “月影君,你母亲的事情,我大概已经知道了。这些年,除灵者协会还有第九课一直在努力,想要让普通人不受这些超自然存在的伤害……” 面对状若癫狂的月影千草,荒木宗介一时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及时收手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向你保证,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无论是神明还是鬼神,只要敢玩弄人命,一定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虽然不清楚晴人叔抛妻弃子的苦衷,但他一定不想自己的儿子走到今天这一步。 “你?你有什么资格,向我保证?哈哈哈哈哈哈……” 似乎听见了什么荒谬的话,月影千草捂脸大笑起来:“够了,我只是想见你一面,看看那个男人在孤儿院荒废余生,究竟养出了怎样‘优秀’的孩子。” “现在,我明白了。那个男人故意躲到那个无人问津的孤儿院里,一定是为了利用你们这些无父无母的孩子,做一些龌龊的‘民俗研究’!” “不,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晴人叔他除了悉心照顾我们,还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担任着‘家人’的角色,弥补着孩子们心里的空缺……” 低垂着脸,荒木宗介咆哮着打断了月影千草的话:“他一直教导我们,英雄不论出身,做人要堂堂正正。就算是走在泥泞中,也要昂首挺胸地前进。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 白色的火焰,自他脸上溅落,无声地将脚下黑色的火山岩侵蚀、洞穿。 “你知道吗,能够制造怪异的不是我,而是这台破电脑……” 抚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月影千草冷冷一笑:“而你口中这位‘伟大’、‘无私’的晴人叔,正是这玩意儿的上一任主人,2ch论坛的版主ibm700,最初的‘怪异制造者’!” “什么,你说晴人叔……不可能!” “哇喔,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呢?” 不止荒木宗介,就连一旁保持沉默的夏多诺德和「暗网领主」,也发出了诧异的声音。 “不可能?我从他的遗物里得到这台电脑的时候,论坛账号已经是‘自动登录’状态,而那个能制造怪异的软体里,还残留着一个名为‘人面犬’的怪异!” “不仅如此,荒木宗介,你身上的情况,要怎么解释……” 指着荧幕墙上,荒木宗介一路摧枯拉朽的回放画面,月影千草表情扭曲地大吼道:“看看现在的你自己,哪里有一点人类的样子?你,一定就是月影晴人,用这玩意儿培养出的、脱离控制的‘终极怪异’!” “我……是晴人叔……培养出的怪异?” 月影千草的话如同一柄大锤,将荒木宗介砸了个天旋地转:“不……不可能……不可能!” 宗介……别听他的话…… 你要相信……拥有那种笑容的晴人叔……不是那样的人! 但东野幸平的低语,再度将他沸腾的思绪平复了下来。 “没错……不管我身上的‘异常’是什么原因,晴人叔也绝对不可是你说的那样!” 缓缓抬头,荒木宗介眼神一片清明:“怪异也好、佛门高僧转世也罢,总之我的行为,由我自己决定!” “阁下的一切行为,真的能由自身意志决定吗……” 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夏多诺德盯着荒木宗介,暧昧一笑:“荒木阁下,不是想救东野君吗?我这里,倒是有一个‘相对安全’的办法。” 在月影千草与荒木宗介对峙的期间,那血茧中走出的血影毫无停歇之势,一直在视死如归地冲击着小山般的黑佛…… “就算是传说中的‘圣杯’,也不可能真的拥有‘无限’的能量。只需要等到东野君体内‘圣杯’能量枯竭,他就能在避免‘成佛’前提下,恢复原状了。” 高浓度的鬼神之力持续入体,这尊黑佛体积节节攀升、经文火光暴涨,炽烈赤红得像过度锻造的铁块。 “嘿,就算真的可行,你会这么好心告诉我?” 而荒木宗介也遥相呼应般,在纹身耀眼火光下,化作了让人难以直视的“光人”。 7017k 1100 极限 “这个解决方案里,自然是有在下身为研究者的一点小小私心……” 拿起手中笔记本飞速翻动,夏多诺德如同老学究一样,一板一眼地起了“观测记录”:“从进入树海到现在,整片死亡树海积聚二十多年,化作八热地狱的怨气,有八成已被阁下吞噬。” “圣杯和亡者心脏,加上拥有百鬼和天魔血脉的东野君,联合制造出的这些‘分身’,也为您提供了等同于近万名鬼神的鬼神之力。” “据我所知,即便是诞生自远古的神明,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消化如此恐怖的能量。所以,我真的很好奇,阁下的极限在哪里……” “这次的‘实验记录’,一定会是人类探寻‘真理’的道路上,非常重要的一座里程碑!” “用这个‘解决方案’,测试我的极限?” 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东野幸平,荒木宗介沉默了一瞬。 正如夏多诺德所说,随着众多分身的灭亡,那“血茧”外侧的能量正在不断缩水。 “嘿,虽然我也不太清楚自己的情况。但根据……以往的经验……” 话未说完,他体表赤红的符文,如同喷发的火山,开始朝脸上蔓延。 “这些牛鬼蛇神的东西……来再多也是白……” 眼底白芒随之大盛,不甘地将接近的符文击溃,爆发出扭曲的电芒。 “……” 荒木宗介整个人,连同身后的黑佛一起,陷入了某种凝固的状态。 “实验对象,似乎进入了某种‘量子冲突’状态……” 注意到他身上的“天人交战”,「暗网领主」操控的无人机群大着胆子聚拢过去,尽职地做起了近距离观测:“所以,夏多你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吗?” “不,我也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但是,就像黑洞无法通过吞噬无限增加质量一样,神学领域里,也是有类似‘能量守恒’这样的基础定律存在的。” 而夏多诺德,则一脸狂热地在笔记本上记录起来:“就算是‘怪异的怪异’,通过‘规则’无限制地吸收能量,一定会因为量变引发质变。” “所以,这小子,现在算消化不良了吗?” 见荒木宗介突然“宕机”,月影千草脸色也微微一松:“那你们还等什么,还不趁机干掉他!” 毕竟,荒木宗介之前那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一系列举动,在他心底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不不不,蝼蚁一样的我们,可没资格‘干掉’荒木阁下。他的极限,还远远没到呢……” 夏多诺德自嘲一笑,头也不抬地继续写划着。 “砰砰砰砰!” 密密麻麻的子弹,自无人机群中射出。 呆若木鸡的荒木宗介,身体条件反射一般抽动,原地摆出倒立、空翻、滞空等各种高难度姿势,毫发无损地避过了枪林弹雨。 “现在的荒木阁下,应该无力再顾及东野君的安危……不过,如果真的感受到致命威胁,恐怕我们会先一步被他凭本能干掉。” “那他这个样子,到底算什么?” 从荒木宗介这杂技一般的“非人举动”中回过神来,月影千草揉了揉有些抽筋的脸颊。 他这才注意到,即便是进入了这种诡异的“死机”状态,荒木宗介和那可怕的黑佛法身,依旧在血海之中一柱擎天、老而弥坚…… 那些血影,如同扑火的飞蛾、搁浅的浪花,在接近黑佛的瞬间碎成白色“泡沫”。 “根据观测数据推算,荒木宗介体内,至少有着内外两套相互独立的‘规则’在运行……” “规则一,是那将一切‘超自然因素’抹杀的特性。” “规则二,则是体外这尊黑佛法身,能将怨气、鬼神之力等‘超自然能量’转化业力、凝聚‘种字’,不断成长。” “通常状况下,规则二会将规则一限制在荒木宗介体内。但若是拥有了足够的‘能量’,规则二似乎会试着将规则一抹杀。应该是这两者之间的‘规则冲突’,导致了他现在的异常。” 驱动余下的几台量子计算机疯狂运转,「暗网领主」拼命地计算着荒木宗介身上发生的现象:“夏多,根据以上结论,基本可以确认荒木宗介就是……” “不,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再等一等,更谨慎地观测,积累更多的数据,才能最终确认……” 夏多诺德摇了摇头,目不转睛盯着血海中一动不动的荒木宗介:“‘开启天门’的准备,如何了?” “正在按你的要求准备,很快就可以启……” 话未说完,「暗网领主」那台仿生机器人身上,无声地出现一道巨大的空洞…… 温润如玉的骨质巨箭,突兀地自那火光炸裂的创口中现身,势头不减地朝夏多诺德和月影千草奔去…… “?!” 看着比自己脸还大的箭矢扑面而来,月影千草表情凝固、呼吸停滞,心中疯狂呐喊着“要死要死要死”…… 小腿一软、双眼一翻,他竟然就这么晕了过去。 “好快的箭……可惜……” 伸手托住月影千草后背,阴影流淌似水,悄然自夏多诺德脚下铺开。 那气势狂暴的箭矢,如幻影般自二人身上透过,连衣摆都没能掀起。 “轰轰轰轰!” 轰鸣的排气声由远及近,锋芒毕露的黑色机车,自一侧的树海中现身…… “绫乃,荒木老师又‘犯病’了,必须让他停止吸收怨气!” 机车后座上,红白巫女服沾满泥土的小鸟游真弓迎风而立,不疾不徐地接连开弓。 “咣……咣……咣……” 火光汹涌的巨型骨箭洞穿一道道血影,在无边无际的血海中辟出一条空旷“小路”,直通中心处的荒木宗介…… “不让这些血影接触他就行了对吧?” 在小鸟游真弓身前,望月绫乃正帅气地单手驾驶机车,趁势杀入其中。 “让开,别挡本小姐的道!” 随着她猛地抬手,地面残留的“血浆”腾空而起,化作坚实的屏障,护住了眼前的通道。 “这、这压力……噗!” 但下一秒,更多的血影已狠狠撞击在这血色屏障上,震得望月绫乃喷出一大蓬血雾。 7017k 1101 诸法现见 “望月丫头,稳住!” 就在那血色屏障极限扭曲、随时可能崩溃时,时本一郎带着漫天木剑,苍鹰搏浪般自上空掠过…… “就算是死,也要守住前辈的正后方!” 伏地狂奔的山田健吾紧随其后,将沿途被木剑洞穿的血影,斩得支离破碎! “话说在前面,我可没有白白牺牲的打算……” 耀眼光尾摇曳,一道人影宛若流星自从空中坠下…… “十六瓣八重表菊纹”若惊涛骇浪,现出其中特摄服破破烂烂、头盔布满龟裂的藤原拓海:“因为,我很强,而且运气很好!” “这些家伙……生命力比之前顽强了太多……根本没可能彻底杀死吧……” 即便遭到如此强力的“三连击”,那地面的血浆依旧在菊花海中飞速重聚,再度勾勒出粗糙的人形,缓缓站起。 “十方世界目前宽,抛却云庵过别山……” 接着,宗纯那媚而不惑的诵经声,自远处的林间传出。 “法理‘解构’之所在,安倍施主,可看见了?” 一粒粒光点,自那些血影胸膛内亮起,连成了一条弯曲迂回的莹白细线。 “看见了……交给我吧!” 猛烈的疾风,沿着那白线,自场间刮过…… “如果一刀‘零之天元’斩不死的话……” 全身被刃铠覆盖,光秃左臂延伸出长刃的安倍寺,现在在风止之处。 “那就十刀……百刀!!!!” 来回往复、冰火交融的刀光,后知后觉地沿着那一颗颗光点爆发。 这些刚刚愈合完毕的血影,如灌满红色颜料的水气球一样炸裂开来! 在这“一锤定音”的斩击之后,通道方圆数十米内,一时间再无血影站立,只余缓缓流淌的血水…… “这小子,之前是一个人,在和这群可怕的东西战斗吗?” 看向通道尽头,傲立不动的荒木宗介和俯身合十的黑佛,安倍寺眼中战意燃烧。 “不过,我也不会输给你……” 见远处血海翻涌、再度化作怒涛袭来,他收敛思绪,朝身后发出了怒吼:“安倍布石,你还在等什么!” “混账小子,当着这么多人,要叫父亲大人!” 一枚枚黑白相间的棋子,自树林间旋转而出,精确地落在荒木宗介身后那通道两侧。 棋子落地,化作一道道人影…… “阿弥陀佛……” “抓住机会,结阵!” “可恶,珍贵神油快用光了……” 安倍布石、弘法、藤原树、宗纯和常田广志等人,带着守辰丁与数名僧人组成的队伍,瞬移般出现在通道内。 “菩萨摩诃萨得有常通,尽观万物生生不绝。若经一劫至百千劫,劫起则起劫灭则灭。” 宗纯身后,那尊轮廓透明的「十方无量」缓缓浮现,卷土重来的血影睁开了眼…… “诸位,这光点即术法‘解构’之所在,请放手施为!” 被这法身泪眼婆娑地一瞥,那些血影身上,亮起一粒粒莹白光点。 天眼通·诸法现见。 层层叠叠的佛光、黑藤和阵法沿着通道爆发,一旦被命中身上光点的血影,立马动作中断、形态溃散…… 天眼通面前,这些不死不灭、变化莫测的血影,终于有了“致命弱点”。 不过片刻之间,众除灵者已在血海中撑出了一片“真空地带”,将荒木宗介与那些发动“自杀式袭击”的血影隔离开来! “「恶之华」,老夫今日定要与你们有个了断!” 怒喝声中,时本一郎御着数柄木剑从天而降,朝巨树下方的夏多诺德斩去! “时本先生一生除灵无数、舍己为人,即便身死道消,一缕残魂依旧心系人世,实在让人敬佩……” 雷光弥漫,夏多诺德依旧端坐原地,淡然地与落在身前的时本一郎对视着:“可惜,对一心追寻真理的在下来说,世俗的恩怨情仇、生老病死已毫无意义。” 他身侧的电脑、桌椅和晕厥的月影千草,同样在雷光剑影中安然无恙,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 “不错,汝等邪祟尚横行世间,我时本一郎又怎敢酣然离世?!” 对自己的身份坦然相认,时本一郎双手快速结印,漫天木剑和符纸如雨般降下。 “什么,他说这铜尸,是时本会长?可是,他老人家不是已经……” “难怪这百战铜尸一身道法浑然天成,原来是时本会长残魂寄托其中。” 听见二人对话,除早已知晓真相的几人外,一众除灵者全都一脸的不可思议。 “真是荣幸呢,整个日本排得上号的除灵者们,全都大驾光临了。” 无视了眼前时本一郎暴雨梨花般的攻击,夏多诺德翘着二郎腿坐在电脑桌上,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护在荒木宗介身侧,苦苦支撑的众人:“可是,自诩‘纵身形俱灭,务退治诸邪’的除灵者大人们,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守护一位‘怪异’呢?” “怪、怪异?” “他说的是……” “不错,能抹杀一切的‘超自然因素’的荒木君,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怪异’,还能是什么?” 夏多诺德微笑着伸手,指向了众人护卫中,双目光芒激荡、全身符火蔓延的荒木宗介。 “开什么玩笑,鬼面骑士佛法深厚,又怎么会是……” “荒木尊者,神通天赋,岂是尔等可以揣测的?” “屏息凝神,合力对敌,切勿理会此人。” 对于夏多诺德这莫名其妙的“指控”,众人不过微微一愣,便不屑一顾。 此刻,那血茧中源源不绝喷出的血影,有八成以上被黑佛那对一动不动的双臂正面撞溃。 即便如此,护在两侧的除灵者们,联手处理掉余下的血影,亦十分吃力。 相较之下,他们才深刻感受到这尊黑佛法身浩瀚如海、深不见底的实力。 “各位,不觉得奇怪吗,荒木君明明没有任何灵力和血脉天赋,也从未经过正统修炼,体内甚至没有一丝灵力、怨气或神力存在,却拥有着强大到不符合逻辑的‘除灵’能力。” “若说他是大能转世、天赋神通,那为何他的‘除灵’不光针对诸位口中的邪祟,对除灵者的术式也一视同仁呢?” 随着战况加剧,除灵者们逐渐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夏多诺德滔滔不绝的“说明”。 下意识在荒木宗介身上掠过的目光,也带上了一丝困惑…… 因为,正如对方所言,众人布下的周围阵法、佛光、黑藤,只能若矮墙一般环绕在地面。 一旦接近那尊遮天蔽日的黑佛,任何术式都会和纷涌而至的血影一样,烟消云散。 7017k 1102 录像 “荒木小子的‘除灵免许’是老夫亲手颁发,不论他身世如何,我只知道他是我除灵者协会的人!” 倾尽一身术法,亦无法触碰到近在咫尺的二人,时本一郎果断腾空疾退,驱动木剑为众人减轻压力:“怪异,古曰祸源,意指世间一切灾祸之根源……在老夫看来,你们「恶之华」才是这世间最大的祸源!” “时本会长说的没错,荒木老师绝不是什么怪异……” 阵墙后方,小鸟游真弓目光坚定,动作不停地将重回刀鞘的七月雨搭弓离弦:“他是我,最深爱的人。” “真弓,好……好大胆的发言……” 从小鸟游真弓这让人心跳骤停的发言中回过神来,望月绫乃面带红晕地大声附和道:“不过,这个家伙虽然低级下流了点,但他好歹是好几次拯救了日本的英雄!对吧,大家……” “荒木尊者数次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这一次,该吾辈守护他了。” “川崎大师寺众僧,尊空法主持遗训,不惜此身也要护得尊者周全!” “喏!” 弘法与川崎大师寺众僧齐声怒喝,场间顿时佛光大盛! “荒木前辈,是我山田健吾永远尊敬的人,我、我对前辈一直……” “哼,我安倍寺预定的剑下败将,可没资格被称为怪异!” “滔天之虚假,漫天之谎言……我只知道,他是我藤原拓海,唯一的挚友!” “荒木君,可是我常田广志钦点的下一任副会长继承人,协会指定秘密素材供货商!” 雷霆贯耳般的佛号,将众人心底疑惑一扫而空。 “看来,荒木阁下,比外表看起来的,要更加深得人心嘛?可惜,各位既清理不完这无穷无尽的血族分身,也无法突破在下的‘暗之投影’,就算拼劲性命,也不过多浪费我一点‘实验时间’罢了……” 看着护在荒木宗介周围,那一道道巍然不动、毫无退意的身影,夏多诺德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嘛,毕竟是历史性的时刻,多一些观众一起鉴证也不错。” “各位,请务必撑住。只要等荒木君缓过神来,一定会有转机!” 在无穷无尽、毫无停滞之势的血影冲击下,除灵者们布下的层层防线,开始出现丝丝崩溃的迹象…… 随着血影倒下,涌入那黑佛体内的鬼神之力,依然源源不断。 巨树和晴空塔之下,血海若怒涛,黑佛似磐石,分明是万分激烈的搏杀,却在极度的安静中进行,在动与静之间达到了完美的平衡。 …… “我……晕倒了?” 就在战局如火如荼之际,昏厥在电脑桌上、无人问津的月影千草,醒了过来。 “这是……什么……” 带着满脸的键盘印,他吃力地抬起头。 “录像?” 近在咫尺的电脑屏幕上,那个“密码暴力破解”小程序界面上,显示着“破解完毕”的字样。 “是那个文件夹里的吗?” 文件夹内的一段视频,因为他“抬脸”的误操作,弹了出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古早学习资料吗?” 这种“危机关头”,月影千草自然无心查看,抬手就准备关掉这烦人的玩意儿…… “这个人,是……” 可是,他的目光落到播放画面上,便再也挪不开了。 咳咳……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到这段录像…… 出现在录像内的,是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 不过,最有可能的人,应该是唯一知道我密码、又被指名负责收拾遗物的宗介了吧? 作为背景的,则是一间简陋的榻榻米房间。 咳咳,总而言之……我,月影晴人,还有一个星期,就要死了……十八年,过得就像十八天一样快呢。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我决定违反与某位女士的契约,将我的秘密与罪孽记录下来,以供后人评判,而不是随着我的尸体一同被埋葬。 除了略微带银丝的头发外,那消瘦柔美的五官和文质彬彬的面容,逐渐与屏幕反光下,月影千草那表情呆滞的脸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这台邪恶的电脑,或许是唯一能安全存放这段录像的地方了吧?咳咳咳咳咳…… 猛烈地咳嗽了一阵,好不容易才止下来,月影晴人扶了扶镜框,苍白的脸上浮起了病态的红晕。 十八年前,我担任民俗顾问,陪同两位教廷特使前往青木原树海,调查某個发生异常的区域。在那片黑色的树海中,一头像狼人、又像巨狼的鬼神,袭击了我们…… 我与同伴走散,一路逃到那死亡树海深处,见到了传说中的毗罗树,也在树下被那巨狼重新追上。 随着一字一顿地述说,他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但是,在我以为自己会被那巨狼杀死……不对,应该说,是在我被那巨狼杀死之后……事情才刚刚开始…… …… “嘶……痛……好痛……” 胸口剧烈的疼痛,将月影晴人自无尽的黑暗中唤醒,双目若索命怨灵般圆瞪。 “这棵树……” 映入眼帘的,是纹路诡异、吞云吐雾的黑色树干,以及上方遮蔽一切的黑色枝叶…… “对了,那头狼……还有那个小鬼……” 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一切,粗暴地插入脑海。 吃力地撑起身子,他发现自己正躺在树根下方,一处凹陷的深坑中。 “月影晴人,男,享年32岁,死于芬里尔魔狼后裔雷耶尔之手。死因是,内脏器官破裂……” 冰冷得不带任何情绪的女声,空灵地飘入耳中。 镜框破碎的视线里,一名身穿黑底红花和服的女子,正背对而立。 “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咳咳咳咳咳咳噗!!!!” 话未说完,月影晴人口中喷出大蓬鲜血,以及一些碎肉般的腥红内脏。 “等一下……死因?!享年?!” 他依稀记得,在那外貌可怖的“小鬼”袭来时,那巨狼将自己如同棒球一般狠狠砸了出去…… 7017k 1103 代价 “不,我还不能死……绘美还在等我……还有「恶之华」的事……我必须要回去……” 就在月影晴人看着掌心的内脏,难以接受自己“死亡”的事实时…… “借你一条命。” 齐刘海随风摇曳,眼前的少女已转过了身。 “但是,有代价……” 一对红宝石般瑰丽的俏眼,笔直地映入了他心底。 “借我……一条命……有代价?” 微微一怔后,月影晴人坚定地对上了少女似血的双瞳:“我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代价,在那里。” 葱削般的玉指所向之处,黑色树根在地面盘踞成了椭圆的“摇篮”。 一名全身“漆黑”的婴儿,正闭目安睡其中。 “嗝!” 他的小嘴里,满足地吮吸着一截细嫩的树根,时不时打出娇嫩的饱嗝儿。 “他……是之前那个孩子!” 看清这全身漆黑、唯有肉嘟嘟小脸尚算白净的婴儿,月影晴人顿时想起了,那不自量力地向魔狼雷耶尔发起攻击的“鬼婴”。 “这孩子在这里的话……那魔狼呢……” 左右不见那恐怖的魔狼,月影晴人忍着腹部剧痛,壮着胆子朝那“摇篮”走去。 近距离打量,这婴儿有着光洁细腻的皮肤和亚裔的五官,不过全身上下纹满了稀疏的黑色符文,远看才会漆黑一团、似“鬼婴”一般恐怖。 “带他走,让他像个普通人类一样长大。” 身影一闪,少女手指已点在月影晴人眉心:“地狱已与你,缔结了契约……借取的寿命,到他满十八岁那天为止。” “十八年吗,足够了。” 腹部剧痛烟消云散,力量重新回到了月影晴人体内。 “我会信守我的承诺,好好照顾这个孩子。” 脱下外套在地上摊开,他小心翼翼地将树根中熟睡的婴儿捧起。 此时,月影晴人才注意到,这婴儿背部,还纹着一尊怒目而视、盘坐骷髅莲台的黑佛。 “记住,你身为地狱之人,不能与原本生命轨迹上的人产生交集……” 看着他将这婴儿裹好,那默默站在一旁的少女,低声叮嘱道:“否则,你‘透支’的寿命,会在他们身上反噬。” “什么,可是我……” 身体一僵,月影晴人面容垂入阴影,无力地点了点:“知道了,我会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将他养大。” “等等……” 少女静谧的血瞳,越过白雾与树根,落在巨树下方某处,血瞳微微扩张:“是被吸引过来的吗……” 月影晴人的手提箱,正安静地躺在树根底部坑洞中,那坍塌的“石像”旁。 细碎的腥红能量丝,在那皮箱表面一闪而逝。 “不行……留在这里的话……” 眉头微皱,少女似乎下定了某种决断:“你的箱子,记得带走。” “箱子……喔,差点忘了……谢谢提醒……” 月影晴人钻入之前藏身的树坑,将箱子提起。 “记住,箱子里的东西,现在不能让他接触。” 少女毫无距离感的冰冷声线,在耳旁继续响起:“等到十八岁后,再交给他处理。” “这箱子里不过是台电脑而已,为什么要……” 惊恐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箱子,月影晴人自树根中钻出:“还有,这孩子,可有名字?” “人呢?” 那黑色和服少女已然消失无踪,空地上只剩那酣睡襁褓中的黑色婴儿。 “那个,也不能一直‘孩子、孩子’地叫吧?” 将酣睡的婴儿挂在胸前,月影晴人提着皮箱口、中念念有词,朝来时的方向消失在了白雾中。 “既然在这个地方遇到,你不如就姓‘荒木’吧……” “名字的话……最近刚读完那本夏目漱石的《门》,里面的男主人公好像叫宗介来着……” “嘛,荒木……宗介……这个名字不错!” 黑树下方再度恢复寂静,只剩下那被树根覆盖的巨石。 …… 带着那孩子离开树海后,我不敢贸然联系任何人,只能从山梨县一路流浪到横滨。是快要倒闭的小雏菊孤儿院,收留了来路不明、流落街头的我们,还帮忙解决了户籍和工作问题。 默默调查关于‘恶之华’的事,支离破碎的真相让我越来越心惊。没渠道私下联络奇诺女士和锡耶纳神父,我只能给时本写匿名信,试着提醒他当心这个邪恶的组织…… 日子一天天过去,和我担心的不同,宗介在孤儿院健康正常地长大,没有显露出任何异于常人的地方。除了那惹眼的纹身外,他跟另外几个臭小子也没什么两样。 对了,还有绘美……我打听到,她平安地生下了我们的孩子,似乎一直没有再嫁人……千草是个不错的名字,相当漂亮温柔的颜色呢…… 我每年,会偷偷去宇治呆一段时间,只要能远远地看着他们母子日常地工作、学习,就已经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度假时光’了。 绘美她,真的比我坚强很多,一个人照顾孩子,还要忙出版社的工作。千草虽然身体有些瘦弱,但也是个喜欢安静、爱看书的好孩子,以后一定会成为比我更可靠、对社会更有用的大人。 巨树、晴空塔、黑佛…… 纷乱的血影、苦苦支撑的除灵者们…… 此时此刻,这近在眼前的一切,全都被月影千草隔绝在意识之外。 “喂喂喂……开什么玩笑……荒木宗介,竟然是这个男人,在这座森林里捡到的?” 目光呆滞地盯着视频中这个素未蒙面、却又怨恨了一生的男人,他思绪如浆糊一般凝固:“这些年,他一直在在暗中看着我们,却因为某个‘契约’而不敢相认?!” 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关于这台电脑……不对,是这个‘怪物’的事…… 从树海出来后,我发现,这台电脑除了坚固、无需电力等怨物化特征,以及多出了一个无法删除、界面简陋的地图软件之外,日常使用都很正常。但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自己打开的,是潘多拉的魔盒…… 接着,视频中的月影晴人面色一肃,眼神变得前所未有地认真。 7017k 1104 战国武士 我在2ch论坛为风俗搜集素材时,转发了一篇‘论人面犬起源与中年社畜现状的关联性’的贴文。在那之后不久,那个简陋的地图软件里,多出了一个名为‘人面犬’小黑点。 当注意到时不时发生的‘人面犬伤人’新闻的时间地点,与地图内那个名为‘人面犬’的黑点轨迹高度重合时,我才知道这台电脑,其实是一个能吸收信念、制造都市传说的怪物! 在尝试了各种方法也无法毁掉这件怨物,甚至连删除软件内那个‘黑点’都做不到之后,我才明白了那位女性话里的意思。或许,只有等到荒木君成人,才有办法将这個怪物毁掉…… 圆瞪着涣散的双眼,月影晴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我只能像个懦夫一样将这个怪物藏在书架里,在不断有人被‘人面犬’咬伤、甚至死亡的负罪感中默默煎熬着。 直到确诊癌症后,我终于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决定寻回失落的人生轨迹,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这个怪物。 我通过教廷找到了锡耶纳神父的邮箱,试探着写了一封密语邮件,渴望得到他本人的回复。 在去东京找阴阳寮和时本之前,我鼓起勇气去见了绘美,向她坦诚了这些年的苦衷。绘美依旧是那么的善良,她不但原谅了我,还希望我能有机会见一见千草那孩子…… 可是,就在我刚刚返回横滨时,却收到了绘美意外死亡的消息! 说到这里,画面中的月影晴人瘦弱的脸颊已扭曲到崩溃,在悔恨中泣不成声:这都是我的错,一定是因为我违反了契约,来自地狱的诅咒透支了她的生命! 为了避免更多故人因我而死,我只能放弃原本的想法,如同土壤里的蛆虫一样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以上,便是罪人月影晴人,在下地狱之前的忏悔…… 月影晴人退后一步,姿势肃穆地跪在榻榻米上,以头磕地:无论看到这段视频的是谁,请务必将这台电脑交给荒木君销毁,替我终止这一生最后的罪孽! 视频的内容,也到此为止。 “月影晴人……你这个混蛋……害死了妈妈……” 趴在电脑前的月影千草,身体如爆发的火山般颤抖,视线被奔涌的泪水彻底模糊。 “然后,就这么自私地去死了……你果然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蛋!!!” …… “噗!!!” 黑佛身下,血海之中,安倍布石喷出一口老血,染红了身前的棋盘。 “不好,那边的阵墙……要破掉了!!!” 黑藤、佛光与阵墙层叠而成的防线,东侧某处在血影冲击下轰然崩碎! 如同被洪水冲毁的堤坝,一道道血影朝着裂口处窜入…… “一只也不能放进来!!!” 源自藤原拓海的神力庇佑,并不足以让阵墙后方的守辰丁和僧人豁免这些血影的攻击。 但首当其冲的几人,却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 一旦退步,除灵者们所在的防御圈就会从内部被彻底撕碎! “让开……” 负责“机动防御”的安倍寺、藤原拓海和山田健吾第一时间上前,将闯入的数道血影击溃…… “混蛋!!!!!” 可那几道坚挺的身影,已一声不吭地消失在了血刃、犬影和骨翼组成的“赤色绞肉机”中。 “先稳住阵法,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 撕心裂肺的怒吼中,刀光、雷霆与菊纹爆发成一片,将崩裂的战线强行粘合在了一起。 “这才三分钟,就要不行了吗?” 巨树下方,夏多诺德迷离的目光紧盯着荒木宗介头顶的巨佛,发出了不屑的轻哼:“荒木君一个人,可是从十多分钟前坚挺到了现在呢。” 此刻,在澎湃入体的鬼神之力催发下,那黑佛在符文燃烧、血海倒映下已彻底化作了赤红,仿佛一尊永不陨落的碉堡。 如夏多诺德所言,东侧防御圈的崩溃、除灵者的伤亡,仿佛被推倒了第一片的多米诺骨牌群,引发了可怕的连锁反应…… “糟糕,那头的阵墙也撑不住了……” 西侧的黑藤如潮水般褪下,其后的佛光亦开始飞速弥漫出丝丝裂纹。 机动力最强的三人组,此刻却被无尽的血影死死拖在东侧,无暇坚固。 看似固若金汤的防线,转眼间分崩离析、岌岌可危。 “轰轰轰轰轰!” 暴躁的轰鸣声中,一道全身布满利刃、烈焰涌动的黑色人影,以闪电般的速度沿着西侧阵墙掠过! 所到之处,一道道血影被黑色刀光大卸八块,崩溃一地。 看清这黑影的模样,望月绫乃和小鸟游真弓诧异地对视了一眼。 “这造型风格,难道……” “从外形看,大概……也许……应该不会错……” 手脚间布满锋利的长刃,背部覆盖着一对高速旋转的锋利轮胎,头部还戴着由排气筒组成的“武士头盔”…… 这是一具全身由黑色利刃和暗红火焰构成的“机械武士”。 “……战国武士?” 虽然是“人形”而不是“机车”,但这风格过于明显的造型,让她们瞬间得出了答案。 “这家伙,到底偷偷吃掉了多少……” 二人这才注意到,载着自己二人而来的战国武士,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 “……会不会,消化不良?” 散落林间那些未知的「收容级」怨物,也只剩下满地的残渣。 看眼下这副模样,应该是刚刚享受完一顿“自助餐”。 “轰轰……嗝!” 似乎在回应二女的话,那极具“赛博战国风”的机械武士,发出了略带得意的轰鸣。 它再度化身刀光,在血海中往复飞驰起来…… 铮亮浑厚的身躯不知由何种金属打造,无论那些血影用何种手段,都无法留下一丝刮痕,硬度堪比怨物。 而那看似寻常的利刃,在那些血影身上制造出的伤口,恢复得极为缓慢。 “战国武士”突如其来的活跃,硬生生为崩溃的西侧战线制造出了喘息的空当。 7017k 1105 圆满诸德,寂灭诸恶 “就连一尊付丧神都如此硬气,吾等又怎能轻易认输?!” 趁此机会,藤原树的背影,毅然出现在撕碎的阵墙豁口前。 “二十三年前,阴阳寮奉皇室秘诏,镇守此地至今。” 面对扭曲狰狞、张牙舞爪涌向豁口的血影,他不疾不徐地自胸前摸出了一件事物…… “但有一人尚在,必不敢辱使命!” 滚烫耀眼的光芒,自藤原树手中绽放。 “吾藤原树,以阴阳寮之名,恭请,镇国神器,八咫镜!” 一人高的半透明巨型圆镜,若城墙矗立在了阵法缺口! 赤红金芒萦绕的镜面,转向扑面而来血浪,倒映出一张张扭曲变形的面容…… 那里,除了东野幸平之外,还有鬼、牛、章鱼、巨犬等各种鬼怪。 目光和镜面内的“自己”对上,那密密麻麻的血影动作一僵,竟然就此“定格”在原地。 “这就是,日本皇室三神器之一的,八咫镜吗?” 就连远处的夏多诺德,也好奇地看了过去:“不愧是传说中倒映过天照大神面容,为世间重新夺回了阳光的神器。” 在那光洁的镜面中,除了趴在电脑后方的月影千草之外,并没有他自己的存在…… 只有一道扭曲模糊的人形黑影。 “八咫镜不能同时‘镇魂’太多目标……” 维持这八咫镜似乎极为吃力,藤原树佝偻着身子,连说话都有些吃力。 “快……趁现在……解决祂们!” 越来越多的血影自血茧中走出,来到镜前“孤芳自赏”,他的压力呈几何倍数上升。 “叠罗汉塔,送我上去!” “罗汉塔?主持您难道是想……可是,您的身体……” “休得多言!” 怒吼之中,弘法踩在几名僧人撅臀挺腰、匆忙撑起的“佛塔”上,接连几步腾上了半空。 跃至与那黑佛盘膝同高之处,一抹业火自骷髅莲台窜入弘法体内…… “宗纯,睁大你的‘天眼通’看好了。” 他衣衫尽数焚毁,露出老树盘根般的精壮身躯。 “师兄……” 在宗纯白光绽放的双眼倒映中,化身“火人”的弘法,头上脚下朝着西侧的血海坠下…… “师傅留下的这一式‘佛缘掌’,师兄作了一点小小的改进。我称之为……” “佛缘……” “轰!” 地面撼动、业火激荡中,不计其数的血色人影瞬间蒸发,在血海中悄然留下一处近百平方米、呈五指状的空白。 “……十八掌!” 那处空白尚未被前仆后继的“分身”填满,一道、一道又一道业火升腾的巨大掌印,铺天盖地绽放开来! “轰……轰……轰……轰……轰……轰……” 奔流不息的血海,顿时被蒸发出了一片广袤的空白。 “弘法师兄!” 宗纯大步自阵墙后方跃出,将半空中落下的弘法托住。 “宗纯……刚才这一式……你可看清了?” “宗纯看清了。” “如此甚好……这一式,对五脏六腑反震过大,伤敌损己,切勿滥用。” 入手之下,他才发现,弘法全身骨骼竟已寸断,整个人如烂泥般瘫软。 “不用都说出来,午餐时间到了!” 藤原拓海自空中降下,伸手搭上弘法肩膀。 “咔嚓……咔嚓……咔嚓……” 磅礴的菊纹涌动间,弘法体内响起了骨骼接合的噼啪声。 正是靠着藤原拓海的神术庇佑,外加强悍的机动力和治愈力,众人才在这恐怖的血影围攻下,最大限度地保存着有生力量。 但此时,他体内涌出的菊纹,再不似之前那般源源不绝,变得稀稀拉拉、断断续续。 身陷这索求无度的血海,连陆仁的“宠幸”也有些力不从心。 “藤原神官,不必浪费神力了。这佛缘掌损耗的,除了身体外,还有寿元。这段时间接连使出这一禁招,贫僧本就时日无多了。” “什么,师兄……你……” “宗纯,师兄大限已至,川崎大师寺的主持之位,入世除灵之责,守护荒木尊者之诺,就全都交予你了。” “……能见你迷途知返,重回山门,我亦无愧于老师。” 伸手在宗纯光洁的头顶抚了抚,弘法吃力地挺直腰板、盘坐在地。 “阿弥陀佛,自成无上道,广度无数众,入无余涅槃,如薪尽火灭。” 朝向头顶黑佛,双手合十,他面色虔诚低诵:“纵业火加身,能在佛前入寂,此生无憾矣!” 保持着这个虔诚的姿势,须发皆白的弘法,眼中光芒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 “求圆寂而除欲染……” 纯白的双眼中看不见悲痛,宗纯“噗通”一声跪下,双手在胸前合十,对着弘法缓缓一拜:“宗纯,恭送主持归寂。” “德无不备,障无不尽……” “圆满诸德,寂灭诸恶……” “恭送,主持归寂。” 盘坐于两侧的僧人们,亦齐声发出洪亮的痛呼。 但愈发惨烈的战况,却容不下悲伤流淌的时光。 “小心,这些家伙的状态,不太对劲!” 此刻,弘法掌印中残余的血浆,如烧沸的水,朝着同一个方向汇去…… 新生的血影不再似之前那般朝黑佛和两侧的阵墙奔涌,反而聚在了一起。 一枚高约十余米的血色面容,自涌动的血浆中浮现…… 接着,头颅下方,更加雄伟的上半身,自血海中撑地而起! 那模糊的面容上,一对凶戾的巨眼,朝八尺镜看了过去。 “咔嚓……” 光洁的镜面上,霎时炸裂出一道狭长的裂痕。 “定!!!” 低沉的怒吼,自这半身巨人口中传出,在场间回荡! “言灵,勿听!” “别对视,那是凶眼!” 交手至今,众人已经对这血影那源自百鬼的纷繁手段了若指掌,多少有了些应对手段。 但最难缠的,是这些血影明明毫无灵智,却能依赖着战斗本能,不断磨合出新的战斗方式,让人防不胜防。 “不止是体型变大了,就连力量和术法威力也……” 纵然如此,在这威力远超之前数倍的“言灵”面前,众人依旧难免身体一僵,跪倒在地。 “这实力,已经超出鬼神的范畴了吧?” 眼前这半身血巨人,与几日前降临池袋的那尊黑色天魔,竟有几分相似。 7017k 1106 陆地仙人 “死!” 接着,那上半身刚刚成型的血巨人,手臂化作一枚疯狂旋转的“钻头”,砸向了场间唯一不受影响、尚在血海中驰骋的战国武士! “轰!!!!” 不甘的轰鸣声中,战国武士身上机械部件不断旋转、咬合,从“人形武士”化作了一头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的金属巨兽…… 粗壮的兽爪,迎上那狂乱的巨钻,爆发出汹涌的火光。 与此同时,又一道如山般的巨影,自后方的血海中飞速撑起…… 巨大的手臂化做长矛抛出,将猝不及防的战国武士猛然洞穿! “噼里啪啦……” 被这巨型血矛钉入地面,战国武士一时间动弹不得,在钻头高速轰击下碎裂出七零八落的零件…… “战国武士!” “快……快救它……” 缓过来的除灵者们尚未来得及出手,又是三名血色巨人,以远超之前的速度拔地而起,手中血钻砸在八咫镜上! 接连而来的猛烈轰击下,那光洁无暇的镜面,如同在桌面滚了几圈的煮鸡蛋,满是龟裂。 “噗!” 遭此重击,镜面后方的藤原树,无力地跪倒在地,口中血流如注。 他那原本漆黑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花白开来。 “老古板藤原树,别逞强!” 藤原拓海怒吼着,将这风中残烛般的身影挤开。 “好歹被人叫了这么多年‘四千年一遇的神眷者’……阴阳寮的使命也好,大家的笑容也罢,由我来守护!” 忍着身体撕裂的疼痛,他拼命咬牙,朝巨大的八咫镜中疯狂注入神力:“混蛋陆仁,你就这么点了本事吗?” “不够、不够、不够……一滴不剩,全部都给我!!!!” 磅礴的“十六瓣八重表菊纹”在镜面泛起涟漪,将裂纹一点点修复,与那血色巨钻头僵持了起来。 “吼!!!” 可是,一道、一道、又一道如山般魁梧的血色巨影,雨后春笋般血海中再度站起,仿若一柄柄重锤,彻底击碎了众人摇摇欲坠的心防。 “竟然,催生出了这么多天魔级的存在吗?” 无声而窒息的绝望,在树海中弥漫。 “斩妖除魔,乃吾道门中人本分,不为生死强弱所碍。” 身裹赤铠的「茧」,自空中落下,无声地立在了那几群狂暴血影面前。 “临……兵……斗……者……接……阵……列……前……行……” 默默将一张张符纸拍上身体,那坚不可摧的赤铠,在爆发的符火中一点点碎裂开来…… 九字真言·藏甲·九印全开! 红色残甲纷落,现身其中的,并非众人想象中那干瘪腐朽的百战铜尸。 而是一名身披黄袍,须发皆白的老道。 “呜汪汪汪汪汪……时本老师!!!!” 时隔多日,再度见到这熟悉的面容,山田健吾顿时涕泪横流。 这仙风道骨、精神矍铄的模样,与众人记忆中的时本一郎一般无二。 “健吾,藏甲秘祝,九印全开,人力所不能及。” 背对众人,时本一郎挺直腰板,手中木剑指向苍穹,衣袍须发无风自动:“今日,为师就替你探一探,这所谓‘陆地仙人’之境!” “轰隆!!!” 奔若洪流的雷光,自空中笔直劈下,落在他手中木剑上。 “恶之华……人类这种生物,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脆弱……” 身影被雷电淹没的瞬间,时本一郎不疾不徐地向前一挥…… “纵然是在黑暗无光的岁月,我们也会用生命,去延续心底的火种。” 肆虐的雷光,勾勒出一柄贯彻天地的巨剑,以视线无法跟上的速度,自场间掠过。 雷光剑影来得快、去得也快,若不是地面上大蓬的焦黑,刚才那一幕仿若幻觉。 “滋滋滋滋……” 林间刚刚恢复安静,那群如小山般高低起伏的巨大血影,体表弥漫出无数透着强光的裂痕…… 接着,雷霆若水般流淌,将那宏伟的身影撕碎,连同坍塌的血浆一并蒸发! “咔嚓……咔嚓……” 一道道巨影若烧尽的黑炭,山崩地裂般坍塌开来。 就连远处包裹着东野幸平的“血茧”,表面亦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剑痕。 一时间,竟不再有血色人影自其中走出。 “此世,如行在地狱之上,凝视繁花。” “纵身形俱灭,务退治诸邪。” “至魂灭身死之日,除灵之道亦不朽。” 不知何时,时本一郎那孑然傲立的身影,已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诸位,记住你们的誓言,挺起胸膛,将这一剑,传下去。” 只剩沧桑豪迈的话语,在耳畔徘徊。 “就算是百战铜尸,也不可能承受得住八甲加身……老师他,驾鹤西去了。” “会长,不!!!!!!!”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山田健吾和常田广志,发出了悲凉的哭喊。 “好强的一剑。” 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幕,夏多诺德陷入了沉默。 “人类,竟然也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一抹雷光沿着肩膀斜斜掠过,他整条左臂随之滑落,碎裂成一滩阴影。 “可惜,对宇宙中深处高无上的存在来说,依然若尘埃一般渺小。” 面积恐怖的切面上,只有深邃无尽的阴影蠕动,连一滴鲜血都没流出。 “还不明白吗?无论你们如何拼命,这些无主的鬼神之力,依旧会被荒木阁下所吞噬,他体内的规则冲突,注定永远无法解开……” 用仅存的右手持着「审判天平」,夏多诺德一步步朝着除灵者们逼近:“不过,时间也差不多了……” “确认荒木宗介与第一次「天门行动」的关联性,启动第二次「天门行动」最终步骤。” “收到,正在启动。” 身后的电脑中,传出暗网领主微弱的声音。 “据《旧约·创世记》记载,大洪水灭世之后,方舟上的幸存者们在巴比伦聚居,想要修建一座直通天堂的高塔,从此免受洪水侵扰。” “此塔名为‘巴别’,在巴比伦语中意为‘天门’,却在希伯来语中意为‘叛乱’。” 夏多诺德身后,那巨大血茧如决堤的大坝,从裂口出喷涌出海量血浆。 7017k 1107 都是这家伙的错 “被这一行为所触怒,神明将人类分散到了世界各地,甚至连他们的语言也改变。在人类各散东西、无法交流后,那座传说中的高塔亦半途而废。” 就在夏多诺德说话的功夫,一张张痛苦扭曲的巨脸,自恢复流动的血海中再度浮现…… “80年代,在下以欧洲进化研究院院长的身份,聚集了各个科学领域的精英,结合了当时多个基础学科的先进理论,再加上整个欧洲最顶尖的‘超凡者’,启动了名为「天门行动」的研究项目。” “这个项目,旨在以‘科学’重塑巴别塔,开启通往宇宙最高意识的大门,探索宇宙本源的真理,将‘神’从至高无上、践踏生命的宝座上拉下。” “可惜,二十三年前,我们建成了沃登克里弗塔,完成了开启‘天门’的最后一步。却因为受到了‘神’的干预而功亏一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看着越来越多伟岸的血影,自血海中重生、若城墙般围拢而来,一众除灵者们眼中却没有半分绝望和畏惧…… 只有视死如归的坦然。 “今日,在下作为项目创始人,有幸在各位的鉴证下宣布,‘天门’即将再度开启……” 刺鼻的氮气弥漫,一股莫名的抽吸力,让一粒粒尘埃,悄然朝着空中飘起。 “消散于尘埃中的殉道者,陨落于半途的先驱者,愿你们的意志,与我同在。” 磅礴的电流,自晴空塔下方的“塔基”中涌出,沿着缠满黑藤的钢筋塔身而上…… 阴霾弥漫的树海,亦被这持续的强光所笼罩,让人一时间根本睁不开眼。 “多么美丽的花火,上一次见,还是在纽约长岛吧?” 轰鸣巨响中,地面疯狂颤动,塔身射出的强劲电流蒸发云层、点亮天幕,消失在大气层后方深邃的星空中。 蔚蓝色的地球,大气层表面随之泛起密密麻麻的电光,高速运动起来…… “这……这到底是什么?!” 就连趴在一旁,深陷悲愤中的月影千草,也被身旁这恐怖的动静所惊醒。 “7.83赫兹,是地球脉搏的频率……” “根据尼古拉,也就是「暗网领主」生前提出的‘共振理论’,只要制造出这个频率、且足够强大持久的电流,就能引导整個地球电离层中等同于2000座雷暴当量的电子,朝同一个方向运动。” “当这些电子进入超过7万亿电子伏特的极高能状态,在电离层中围绕近地轨道高速运转时,整个地球就会成为一座超大型的强子对撞机。” 抬头直视着头顶上方的强光,夏多诺德颇为耐心地向他解释起来:“那么,地狱革命阁下觉得,如果将《竹取绘卷》中海量的灵魂粒子素,送入这座对撞机,凭借足够‘超凡’的撞击效应制造出黑洞……” “再利用能突破位面的《竹取绘卷》,将《死灵之书》中记载着的‘至高语言’送进去,会发生什么呢?” “对撞机……黑洞……” 捂着酸胀的双眼,月影千草在越发剧烈的颤动中稳住身子,不解地怒吼道:“你……你就不怕黑洞连地球一起给吞掉吗?” “不,对撞机制造出的迷你黑洞会在短时间内坍塌,并不足以吞噬地球,这点在上一次开启天门的时候,已经得到了验证。” “在广袤的宇宙中,存在着无数超越人类想像、至高无上的存在。祂们无意识的神念,偶尔会通过宇宙射线或者时空波动影射到地球上,留下极少数‘崇拜’的火种。我们想要的,是向黑洞的另一头发送信号,让这些更高层次的生命体,知晓我们的存在……” “你这个疯子、背叛者,你怎么确定会招来什么玩意儿?!” “这当然,就需要‘信标’了。上一次天门行动,娜塔莎为我们寻到了某个古老的‘魔女教团’的崇拜物作为信标,让一位至高无上的存在成功降临到了我们的时空,却因为本土‘神明’的干预而失去了其踪迹。” 说到这里,夏多诺德目光从荒木宗介身上移开,落到了月影千草身旁的电脑上:“幸好,这位存在的仆从,透过黑洞传来了一缕‘神念’,将我们引导向了一个明确的坐标……可惜,独自前往探索坐标的雷耶尔,没能如期归来。” “神念……信标……你的意思是……” 月影千草低下头,吃力地瞪大双眼,看向手边的电脑。 漆黑的电脑屏幕上,一颗腥红巨眼缓缓浮现,朝他眨了一眨。 “你说的‘神念’,就寄宿在这玩意儿里?!” 吓得月影千草直接跌坐在地。 “关于这一点,从得知地狱革命阁下的存在开始,我就隐隐有了猜测……” “毕竟,通过信念和能量扭曲现实,制造活生生的规则聚合体这种事,已经超出了怨物、神明、怪异所能力的范畴。” “不,应该说,这已经超越了地球现存超自然体系的秩序,是属于更高维度力量才能触及的领域。” “地狱革命阁下,现在,只要将‘信标’连上巴别塔,‘天门’就会在您手中开启。” 夏多诺德拿起地上一根线缆,递到月影千草手边:“人类脱离本土神明的奴役、融入宇宙至高无上存在的新纪元,即将到来……” “你这个疯子……不对,是你们这群疯子……” 坐地上的月影千草,并没有伸手接过那根线缆。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因为你们这个白痴实验,那个男人也不会在这树海里丧命,变成一个徘徊在人间的活死人……” 身体被塔身的电流照亮,随着剧烈摇晃的大地颤动,他却将脸深埋在阴影中,口中喃喃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语。 “那么,我们一家三口,应该在宇治过着宁静的生活……妈妈她,也不会死……我的人生,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纷乱的思绪在月影千草脑海中凝聚,仿佛凑上了最后一块碎片的拼图。 “这一切,都是你这家伙的错!!!” 野兽般起身,他怒吼着朝近在咫尺的夏多诺德扑去…… 然后,毫无疑问地与对方透体而过,额头狠狠撞在了后方的电脑桌角上。 7017k 1108 最后的作品 “抱歉,为了追寻宇宙本源的真理,为了至高无上的真理,包括我本人在内,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细碎的阴影,悄然覆上头破血流的月影千草,提线木偶般牵着他拿起线缆,朝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插去…… “混蛋……我……” 眼看自己手中的插头即将接入面前的电脑,月影千草面部肌肉一阵抽搐,身上突然爆发出远超之前数十倍的白光,将覆体的阴影驱散。 “好强的信仰之力……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是那些论坛……” 夏多诺德尚未从这磅礴的信仰之力中恢复视觉,月影千草已端起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朝着他返身一砸:“我所谓的‘革命’,只是想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而不是毁掉这个世界!” 腥红细碎的能量丝包裹下,那破旧而沉重的笔记本电脑,狠狠地砸在了夏多诺德那总是带着笑容的俊脸上…… 连他手中那价值不菲的古董天平,也一起断成了两半。 “真可惜,我本以为,地狱革命阁下是志同道合之人呢。” 下一秒,鼻梁碎裂、脸颊红肿的夏多诺德,手臂不知何时已透过月影千草胸膛,将一颗鲜红的心脏托出…… “嘿……嘿嘿嘿嘿嘿嘿……” 胸口毫无伤痕,面部却因为噬心的疼痛而扭曲到极限,月影千草缓缓瘫倒在地,发出了嗜血的狂笑。 “阁下,在笑什么?” “我在笑……月影晴人那个白痴……「人面犬」之所以无法删除……是因为这台电脑的规则,是会强制保留至少一个‘作品’!” 尽管全身抽搐着倒在地上,但他的手指却以母胎单身修炼的超高速,不断戳击在电脑的delete键上…… “如果,这个软件里,最后只能保留一個作品……” 软件界面内的“作品”,随之一个个消失无踪,只剩下最后一个黑色漩涡…… 名为,名为“ibm700”。 “……那只能是我!” 无力地侧过脸,月影千草失焦的双眼,直勾勾地看向面前的电脑。 “虽然……没能成为对社会有用的可靠大人……” 模糊的视线中,那名为“ibm700”的旋涡,也开始一点点缩小,直至彻底消失。 “但是,我最后……起码……” 软件内强制保留的“作品”,不代表不能被外力消除。 “替你终止了……这一生最后的错误……” 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一抹桀骜的笑容,永远凝固在了月影千草嘴角。 “对吧,混蛋老爸?” 树海中央,那将除灵者们围得密不透风的一道道伟岸血影,不知何时已轰然坍塌,化作汹涌横流的血浆。 “啧啧啧啧……为什么,得到这缕‘神念’认可的,竟是阁下这样的愚昧之人?!” 从口中吐出几颗碎牙,夏多诺德用阴影裹住月影千草余温尚在的手臂,将线缆朝电脑接口插去:“就算是死亡,也休想阻止天门的开启……” “可惜的是,最后只剩尼古拉和我,一起欣赏这历史性的一刻了呢?” 一缕腥红的能量涌入身体,将他双眼化作了同样深邃的红。 “这种无以伦比……难以理解的感觉……啊哈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终于,和宇宙至高无上的存在同在了……” “尽管宇宙仿佛变化无常,但其灵魂始终识得其主……” 似乎感应了什么,夏多诺德呢喃着莫名的话语,发出了癫狂的笑声。 “噗呲!”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的视线在三百六十度旋转中,升空而起…… “?” 如鸡蛋般破碎的血茧,碎裂一地的圣杯,在眼前一闪而逝。 “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一道全身包裹在血浆中的人影,提着夏多诺德的头,朝那充斥着恐怖电流的晴空塔撞去…… “不……已经来不及了……” 口中喃喃自语着,夏多诺德的瞳孔,吃力地落向地面:“天门已经开启,审判与毁灭的先驱即将降临,唤醒混沌之核。” 那里,他无头的身躯,已被浑厚的血晶彻底淹没。 肆虐的红芒,正自那屏幕炸裂、黑烟升腾的老旧笔记本电脑内涌出,消失在电缆的另一头。 “万物,终将归一,诞生出全新的纪元。” 在这道血影撞上晴空塔的前一秒,塔身上肆虐的电流,突然被染成了铁锈般的腥红色。 “呃啊啊啊啊啊啊……” 触上被那血色的电流,那人影如同碰上电蚊拍的蚊子,无力地跌落在塔基下方…… “不……滚出……我的脑袋!!!滚出去!!!” 将夏多诺德那血晶包裹的头颅砸得粉碎,他双手插入自己脑中疯狂搅动,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沸腾扭曲、不断变化的血浆中,东野幸平扭曲狰狞的面容,时隐时现。 “这些血影,消失了……” “月影千草和夏多诺德,死了?!” “东野君……他到底怎么了?” 从巨型血影坍塌,到夏多诺德横尸地面,不过一秒之间。 一众除灵者根本无暇弄清来龙去脉,目光已被异变再生的晴空塔所吸引。 眼下,那塔身上深红似铁锈的电流,正源源不断地朝着大气层外侧射出,变得越发粗壮,吸引了整个东半球的视线。 破碎的大气层外侧,那红色电流奔涌所向之处,豁然洞开一圈无光的无光的区域,将触及一切事物吞噬,复又归于黑暗。 “黑、黑洞?!” 接着,那片浑圆的无光区域,中间裂开了一条赤红的横线…… “那……那又是什么?!” 一颗腥红的行星,就这么一点一点自黑洞中现身。 仿佛一颗睁开的独眼,死气沉沉地看向了眼前这颗体积与自己体积相仿的蔚蓝星球。 比月球更近的距离下,即便是肉眼观测,也能看清那颗“眼球”的模样…… 星体表面布满了断层、裂谷和山丘,被燃烧的气体和灰烬染成了红色。 而那“眼白”和“眼核”的部分,则是由旋转着的液态铁海洋构成。 这是一颗,超出天文学认知范畴,不知从何而来的行星。 7017k 1109 宗介死亡凝视埃尔法三系K隆星 或许是这黑洞体积太小,无论那颗“眼球”如何猛烈摇晃,依旧只能“便秘”一样将吃力地自己从黑洞中慢慢排出…… 似乎难以忍受这种尴尬的状态,赤红色的星体表面,猛地裂开一条横跨整座星体的巨大峡谷,仿佛一张狞笑的大嘴。 接着,铁红色岩块和火焰组成的“长舌”,自那深渊巨口中探出,朝蓝宝石般璀璨的地球舔去…… 好像,迫不及待想要尝一口棒棒糖的小孩子。 随着巨舌接近,潮汐、火山、风暴、地震与海啸同步爆发,蔚蓝色的星体表面如同烧开的热水般沸腾起来。 「天音渐响,众生知否」 「乐为神奏,蝼蚁未解,然,大地聆之」 「沉没之城,无光之窟,黑暗之窖,诸神倾听」 「神解其意,褪去永眠,迎觉之刻」 警报般嘈杂刺耳、晦涩难明的歌声,似无数列火车同时轰鸣而过,不可抵抗地插入整个东半球所有灵魂的意识深处,狠狠地搅动起来! 无数沉睡中的古老存在,开始一点点苏醒。 …… “啊!!!” “好难受,这是什么声音……” 血浆干涸、一片狼藉的树海中,尚在喘息的除灵者们,瞬间瘫倒一地。 “这声音……和盂兰盆节时一样……” 在地狱之门下方的回忆,在望月绫乃支离破碎的意识中浮现。 “天上那东西……是外魔!!!” 但比之那时的「隙眼邪神」,黑洞中这颗“独眼”当面演绎的寂灭歌声,要恐怖千百倍。 “可恶……怎么办……” 看着那似缓实快、朝着大气层不断接近的血红巨舌,天旋地转、地动山摇中,众人的思绪被浓烈的毁灭气息冲刷得支离破碎。 “快……想想办法……” “在外魔面前……我们……真的是……砂砾般的存在吗?” 在他们模糊的视线中,却依旧有一道身影屹立不倒。 “这歌声……对荒木君无效……” “可是……荒木老师的症状……还没解除……” 东野幸平的血影分身散去后,荒木宗介仍然呆立原地,体表符文与眼中白光激荡不休,对这头顶恐怖的歌声和毁天灭地的气息毫无所觉。 “阿弥陀佛……” 没有人注意到的是,呈合十盘坐之姿圆寂的弘法身上,悄然浮现出一道姿势相同,却更加清瘦的身影。 …… 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流向何方的灰暗小河,倒映出空中的昏红斜阳,以及河岸的黑色巨树。 “荒木尊者。” 耳畔,沧桑的呼唤,让荒木宗介吃力地睁开了眼。 我……我怎么了…… 他赤身立于巨大的黑树之下,身体如同麻醉一般失去知觉,连声带都无法动弹。 等等……你是谁……你把我……不对,我把他怎么了…… 然后,荒木宗介惊悚地发现,自己怀中,揽着一名背对自己、筋肉发达、荧光绽放的白净男子。 这手臂……等等,这是我体内那玩意儿? 二人不光身体亲密无间地贴合在一起,六道火光燃烧的耀眼巨臂,正自身后延伸而出,裹挟着他的双手,极有雅性地蒙住这名男子的双眼…… 这六道黑臂表面的火焰,似乎与对方体表白光水火不容,在触碰间不断溃散、复又腾起,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炸声。 “荒木尊者。” 那苍老沉稳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 你是…… 吃力地挪动眼球,荒木宗介视线远处的草地中,盘坐着一名身形削瘦、满脸皱纹的老和尚…… 空海老和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正是他曾在池袋皇家科波公寓前见过最后一面的,川崎大师寺前主持,空海。 “此间之事,贫僧愚钝,不敢妄言。” “尊者身负宿命通,自身及三界六道众生之百千万世宿命及所作之事,早已尽在识海之中……” 唯一和记忆中不同的是,空海原本空无一物的眼窝内,此时却有一对睿智的双眼,静静注视着他。 “贫僧空海,愿以残魂为引,燃毕生修为,助尊者灵识暂脱三障、五盖、六魔之桎梏……” 一缕磅礴的佛火,自空海清瘦的身体上燃起,逐渐将荒木宗介的视线染成一片辉煌。 “恳请尊者,挽三界众生于危难。” …… “空海老和尚,等等,你先给我说清楚……” 青木原树海中央,呆立场间的荒木宗介,忽然眨了眨眼…… 金白光芒与滚烫符文依旧在脸上湮灭不休,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灵动。 虽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有两股可怕的力量在“天人交战”,但他的思绪却不再受任何影响,甚至比平日里更加清晰。 “幸平……弘法大叔……时本老头……还有大家……” 从“发呆”至今发生的一切,电光火石般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原来如此……我绝对不会,让你们的努力白费。” 泛光的双目从晕倒一地除灵者、死不瞑目的月影千草、无头的夏多诺德身上逐一扫过,他抬起头,看向了苍穹之上…… 此时,那颗巨大的“眼球”已自黑洞中挣扎了出半个身子,腥红长舌已经突破了到了大气层内侧。 纵然隔着不知道多远的距离,但那颗腥红的“眼球”,若有所感地看了下来…… 与荒木宗介目光交汇,那锈红海洋旋转成的“瞳孔”,激动地收缩如针。 「神解其意,褪去永眠,迎觉之刻!」 「神解其意,褪去永眠,迎觉之刻!」 「神解其意,褪去永眠,迎觉之刻!」 那嘈杂无序、让众生难以自拔的歌声变得更加宏伟浩荡,甚至多出了两分酸楚、三分喜悦、五分啜泣。 “啧……” 虽然脑海中这“防空警报”并未带来任何不适,却有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躁动与怒意,在荒木宗介心底滋生。 “我说怎么这么吵,原来是你……快乐星……不对,宗介死亡凝视埃尔法三系k隆星!” 这熟悉的烦躁感,让他回忆起了降服加藤纯子的那个雨夜,透过那缕腥红的微风,与这“眼球星体”之间那次“神交”。 “搞了半天,你这家伙,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对吧?” 爆裂的风压在林间绽放,晴空塔下那「沃登克里弗塔塔基」,被一道人影狠狠撞上…… 纷乱喷涌的电流偃旗息鼓,整个塔基轰然坍塌,散发出阵阵热浪和刺鼻一氧化氮味。 而荒木宗介的身影,连同身后那尊赤红巨佛,消失在了树海中。 …… 7017k 1110 哪里都是你 神解其意,褪去永眠,迎觉之刻! 大气层外侧,目光迷离的腥红“眼球”尚在张口高歌,一道三头六臂、全身赤红的佛影,突兀地挡在了祂那长舌下方。 神解其意,褪去永眠,迎觉之刻! 迷恋的视线落到巨佛下方的荒木宗介身上,那巨舌灵动地一卷,骤然加速下探! 这巨佛魁梧的体型,与眼前的巨舌相比,宛若蛙舌前掠过的尘埃。 下方的荒木宗介,更是连“细菌”都算不上…… “上次……不就说过了……” 但是,他却毫无畏惧地带动身后的佛影,朝迎面而来的巨舌抡出了六道浑厚饱满的老拳。 “你这破玩意儿……一副破铜锣嗓子……一天到晚,这里那里都是你……” 赤红耀眼的拳风,与那巨舌相触的瞬间,数枚种字随之熄灭、七零八碎地散落开来…… “还来来回回这几句……唱得难听死了!!!!” 点点莹白光芒,于交手间绽放,在那巨舌上侵蚀出点点空洞。 可是,与这星球级的“眼球”相比,那白光太过细碎,侵蚀的速度无异于蚂蚁噬象。 “嗝……呃!!!!!” 反倒是那黑洞中那颗“独眼”,为此发出了性奋而愉悦的欢呼。 “多年的学习生涯告诉我……” 漂浮在大气层上方,背靠蔚蓝的地球,荒木宗介双腿内屈,呈二字钳阳马…… 接着,他右手在前、左手在后,摆出了咏春拳标准的“问手”。 “如果天生尺寸不够……” 身后,六道燃烧的巨臂,同步在那巨佛身前聚拢,呈三前三后之姿握拳…… “……那就用技巧和频率来弥补!!!” 肉眼难辨的猛烈拳风,荡起绚烂的白光,掀起了一束冲天而起的白炽龙卷! “不……还不够……” 接着,如子弹般出拳的荒木宗介,连带着那尊黑佛,如诅咒录像中的山村贞子,沿着那巨舌表面虚无缥缈地“闪烁”起来! “再快……再快点!!!” 在荒木宗介撕心裂肺的怒吼声中,拳风一拳比一拳迅猛,闪烁频率愈加疯狂…… 一时间,竟有无数尊巨佛同时现身,带着狂乱的龙卷风群,遮蔽了那巨舌表面的每一寸。 “呵……咯?!” 原本正愉悦轻哼的“独目”,如同按摩时突然遭到了技师的“暴力开背”和“铁手端颈”,发出了略带诧异的颤音。 刹那间,那尺寸宏伟的巨舌,好似遭遇食人鱼的肉块,被密密麻麻的佛影、拳风和白光蚕食一空。 但是,拳影和巨舌每一次撞击,就有一枚会燃烧的符文碎裂,散成一地花火…… 巨佛下方的荒木宗介,身上的纹身也像是被橡皮擦抹过,一点点露出了白腻的肌肤。 体表燃烧的符文,肉眼可见地黯淡下来,黑佛的动作也越发迟缓…… 虽那一整条巨舌已消失殆尽,但那黑洞外侧的腥红“眼球”,依旧在咧嘴哼唱着足以毁灭地球的刺耳“歌声”。 哔……咀…… 眼看这黑佛大有力竭不继之势,一道任何语言都无法描述、充斥着寂灭空洞之意的低语,在荒木宗介脑海中响起。 唔……吆……碎…… 一望无垠的璀璨星空,自荒木宗介体内冲出,将那成千上万道拳风拧成一股,勾勒出一道遮天蔽日的巨拳…… 接着,这白光闪耀的巨拳,迅猛无声地砸入了那颗“眼球”的侧脸! “……赫……咯……斯?!” 被这白色铁拳无情破颜,这圆润饱满的赤红“眼球”目光一滞,歌声戛然而止。 “这里,是不属于你的世界……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星球表面崩裂出无数道红芒侧漏的天堑,随即被巨拳爆发出的光柱彻底洞穿…… 圆润饱满的星体,如同夏日祭上被木棍砸中的西瓜,在赤红的“汁液”迸发中,四分五裂开来! 破碎的行星残骸,再也无力抵抗黑洞的吸力,瞬间被吞入其中。 将残骸和四周的腥红能量吞个一干二净后,那无以为继的人造黑洞,亦在一阵扭曲中化作一条横线,消失无踪。 重归宁静的深邃星空中,只剩荒木宗介孑然傲立的身影。 漂浮在他身后的那尊巨佛,体表符文已尽数消失,不见一缕火光,宛若一根燃尽的木炭。 “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吧?” 缓缓回头,看向身后依旧蔚蓝瑰丽的地球,荒木宗介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意…… “咔嚓……” 毫无征兆地,这薪尽火灭的黑佛,体表浮现无数裂痕…… 然后,在“噼里啪啦”声中,四分五裂、坍塌开来。 漆黑的残骸化作磅礴白光,将荒木宗介的身影彻底淹没。 …… 北海道,洞爷湖,中岛。 “族长……族长……快醒醒……” “市助……我……睡着了?” 在一阵摇晃中,辨开三五郎神色痛苦地睁开了眼:“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在村里用‘熊灵附体’吗?” “刚才好像突然睡着了,一醒来发现大家也在睡,脑袋现在还嗡嗡地疼。我也妹请熊灵啊,不知道怎么变成了这样……” 眼前,是身形暴涨、獠牙与鬃毛齐飞,却一脸迷茫的市助。 “糟糕……我怎么在课堂上睡着了……完蛋,这下要挨族长皮鞭了……” “你也睡着了?我也是……还做了个好奇怪的梦……” “听我说听我说,我梦到好大一个黑色的巨人……和一颗瞎哼哼的红色眼球打了起来……” “什么?凭什么你的梦和我一样?!” “我先说的……那是我的梦!” “可恶,明明是我先梦到的!” “太好了,不如来一场阿伊努死斗,决定这个梦的归属!” 小小的村落中央,摆放着简陋桌椅和黑板的帐篷下方,虎头虎脑的阿依努族孩童们,揉着惺忪的睡眼,吵吵嚷嚷着醒来。 “梦吗?” 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愣了半晌,辨开三五郎露出释然的笑容:“说不定,在不知道的地方,那一位,又救了我们一次呢?” 他拿起树枝做的教鞭,轻轻敲在黑板上:“咳咳,好了,继续上课!今天换个课题,就讲‘浅谈佛教与自然崇拜的诧异’吧。” “诶?!听起来好难懂,还是之前的‘大和族美食起源’比较吸引人呢……” “一群臭小子不是打架就是吃,不想一直被大和族甩在后面,就给我认真听讲!” …… 7017k 1111 残梦 东京都,丰岛区,池袋西口公园。 “健次郎……健次郎……你没事吧?!” “啪!!” 脸颊上灼热的疼痛,让健次郎猛然瞪大了双眼:“嘶,好痛……宫行哥?我……我睡着了?” 下意识捂着红肿的脸,健次郎迷惑地看向面前正在甩手的市本宫行。 “不知道,我刚醒过来,就看到你们睡了一地……啧,脑袋疼得要死……” 揉着额头,市本宫行自写着“不死鸟暴走团”、“派发免费食物和水”字样的小摊前走过,沿着广场上横七竖八的十几名暴走族挨个踢了起来:“喂喂,快起来,别装死,还有大堆救援人员和民众等着我们去慰问呢!” “痛痛痛痛……” “宫行哥,下脚也太重了吧?” “是最近帮忙救灾,太累才睡着了吗?” 随着他的脚步,身穿皮夹克和特攻服、一脸凶相的暴走族们,面色痛苦地坐了起来。 “对了,宫行哥……你一定猜不到,我做了个特摄剧一样的梦……黑色巨佛大战血色行星……最后的结局,居然是烂俗的同归于尽……” “我一定是最近鬼面骑士的录播回看太多次了!“ 站在摊位前捂着脸,健次郎眼神中满是迷茫:“不过,我依稀记得,梦里好像还见到了荒木哥……难道,是因为他一直没接电话,害人家太担心的缘故?” “是吗?” 市本宫行刚刚叼上嘴角、还没来得及点燃的烟,悄然落向地面。 “不过,如果是荒木哥的话……” 愣了一会,他才弯腰捡起香烟,塞入口中点燃:“骑着战国武士出去兼职個鬼面骑士,打打怪兽什么的,也啥好稀奇的。” …… 青木原树海,中心处。 遮天蔽日的树冠消失无踪,只剩坑坑洼洼、仿佛经历过无数场大战的黑色岩土。 歪斜矗立的晴空塔,塔身上藤蔓和电流已经褪去,恢复了原本的光洁湛蓝。 塔基一侧,身躯冰冷、嘴角带笑的月影千草,灰白无神的双目静静凝视着一旁焦黑的电脑残骸。 不远处,是一具被血晶包裹、碎成数块的无头身躯。 更远的地方,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除灵者。 “嗡嗡嗡嗡嗡……” 呱噪的螺旋桨声,在树海上空响起,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现在……是什么情况……” “大家,都没事吧?” 顶着剧烈的头疼,除灵者们逐个苏醒了过来。 “我们还活着?!” “对了,那个外魔呢?!” 洞穿大气层的电流、吞噬一切的黑洞,以及散播着毁灭意味的眼球行星,似乎就在刚才…… 眼前,只有一望无垠的蓝天白云,以及盘旋在晴空塔周围的直升机群。 “对了,我梦到……梦到那尊黑佛……把那个外魔……” “不是梦,是宗介……是他出手了……” 失去意识期间,那一幅幅如梦似幻的残破画面涌入脑海,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在场间巡视起来…… “可是,荒木前辈……前辈,现在在哪里?” 这植被枯萎,除了黑色火山岩外空无一物的“荒漠”中,并没有他们想找的那道身影。 “咔嚓。” 突兀的碎裂声中,那棵盘恒此地二十三年的参天黑树,枝叶、树干和根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化作漫天黑灰腾空而起。 “这棵树……真弓……难道……” “不会的……绫乃……” 面对这一幕,靠坐在一起的小鸟游真弓和望月绫乃,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不安。 “轰……轰!” 微弱的排气声中,只剩残破车干和一个独轮的战国武士,自一旁的深坑中吃力地挪出,轻轻蹭了蹭二女。 “战国武士……没错,那家伙不会有事的……那可是就连地狱都‘拒收’的男人……” “嗯……荒木老师他……绝对不会认输的……” 二女紧握对方冰冷发白的小手,互相安慰着,却依旧无法感受到一丝暖意。 …… “报告,设备被异常电磁场干扰,正在执行重新启动。” 第九课指挥室内,探员们正皱着眉头,青筋炸裂地奔忙在一台台重启中的设备之间。 “报告,指挥部人员已经全部恢复意识,除头疼外暂未发现其他异常症状……” “根据设备记录和最新信息,全日本,不对,是整个东半球,在刚才出现了短时间的磁场异常和群体性的失去意识现象……已知后遗症为头疼和残缺的梦境记忆……” “报告,晴空塔上异常电流消失,树海内异常磁场消失,树海中心处观测到数公里的无植被覆盖地带。” “报告,机动组在晴空塔下方目击到除灵者们的行踪,请示是否降落支援?” 随着设备重启、通讯恢复,纷乱如雨的讯息不断自各个渠道传来。 “先让无人机下去测试,确认安全后立刻派支援队伍空降下去!” “收到。” 看着屏幕内同步过来的航拍画面,羽生舞的目光不断在树海中搜寻着…… “让机动组优先搜索荒木宗介的行踪,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上报。” “收到。” 却始终没找到,某个让她心心念念的身影。 “老姐,我刚才梦到的,真的发生过吗……” 一脸惨白的厚海陆斗凑到她身旁,低声问道:“荒木君他,狠狠地干碎了一颗行星的脸?” “陆斗……” “那个,前面没加上‘黑客’两个字,我有点不太习惯。” “你现在唯一的任务,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沉睡者,哪怕不择手段,把世界翻个底朝天。” 并没有回答他的疑问,羽生舞以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下达了让他面部微抽的“工作指令”:“……否则,世界就要毁灭了。” “哈,毁灭?荒木君不是,刚刚才拯救了世界吗?” …… 一日后。 长崎县,对马岛。 这座位于日本最南部、历史上历经多次战乱的岛屿,正环绕在海天一色中,沐浴着海风与阳光。 背靠乌帽子岳山、面朝大海,五座灰白石质、匾书“和多都美神社”的鸟居列成一条直线,以相等的间距自沙滩一路朝海中延伸…… 好似一条漂浮在海面上的朝圣之路。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1112 救人亦救己 “自皈依僧,当愿众生,统理大众,一切无碍。” 浪花“沙沙”地拍打着沙滩,混杂着不疾不徐的诵佛声。 “自皈依佛,当愿众生,体解大道,发无上心。” 最邻近陆地的那座鸟居下方,高大削瘦、发茬斑白的老者,正面朝大海盘膝而坐。 “自皈依法,当愿众生,深入经藏,智慧如海。” 双手虔诚地在胸前合十,口中呢喃着佛经,他眉间时不时闪过痛苦之色。 任凭风吹日晒,细沙和盐粒满身,老者亦巍然不动,好似一块千年不变的礁石。 “高僧在此地苦修数月,整日念经诵佛,无一刻懈怠,实在让吾等敬佩。” 一身白色狩衣的中年神官,缓步来到他身旁,轻轻放下一个装满新鲜蔬菜和米饭的大碗。 “叨扰贵社数月,松本银次无以为报。” 不客气地端起饭碗,老者毫无仪态地大口往嘴里拔动。 “在下并非什么高僧,不过是个在死前拜入佛门,一心恕罪之人。” 哪怕安倍寺在此,恐怕亦无法认出,这皱纹满面、须发皆白的老者,竟是销声匿迹大半年的“万人斩银次”。 “几碗粗茶淡饭罢了,谈不上叨扰,亦不求回报。” 听见他开口说话,这名神官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数月前,这位垂垂老矣的“和尚”,突然出现在和多都美神社附近,住在礁石洞窟中,日夜在海边诵佛、不问世事。 对马岛民风淳朴,素来与人为善的神官不但未曾驱赶,反而每日默默送上三餐。 但两者相安无事数月,这还是对方第一次开口搭话。 “不过,若是诵经恕罪……日本如此之大,古寺青灯多不胜数,高僧为何偏选了对马岛这偏僻之地?” 这衣不蔽体的年迈“和尚”身上,暗藏着深渊一般的沧桑与漠然,让这位神官一直对他的经历很是好奇。 “因为,我曾在这里,杀了很多人。” “噗,大师说笑了……” 听他这回答,神官不禁潸然一笑:“在下自幼在神社长大,对马岛近几十年来连偷盗都罕有,更未听闻过发生命案。” “有家人的人、有小孩的人、有婚约的人、有养狗的人、有梦想的人……都被我在这里,结束了人生。” 将碗里最后一粒米珍惜地舔尽,松本银次目光自身侧包裹在布匹中的两柄长条事物上掠过,复又看向了面前狭长的沙滩。 “只有我,夺走他们的生命才能活到现在的我,没资格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记得,某个在沙滩尽头,被他斩下头颅的少年,似乎这么说过。 “所以,我会用所剩无几的时光,竭尽所能地去忏悔。” 不再理会身旁一脸茫然的神官,松本银次双手合十,再度诵起了佛经。 与身旁神官所见不同,在他沧桑的双眼中,面前的沙滩和海浪,早已被鲜血染作滔天赤红…… 无数颗死状惨烈的头颅,密密麻麻地环绕在松本银次身侧,狰狞地啃食着他那业火焚烧的身躯。 “嗯?” 就在沙滩上再度恢复安静时,海面最远端那第五座鸟居上方,空间一阵模糊、扭曲…… 接着,赤着上半身的青年,自破碎的空间中显现,朝海面坠下。 “救人。” 那神官还没来得及反应,松本银次已经以与年纪不符的速度奔过沙滩,笔挺地跃入海中。 在怒涛般的“血海”和“人头”之间游过,他很快到了最远处那座鸟居前。 “你……” 古怪的是,这青年并未如预想般一头扎入海中,反倒稳稳地盘膝悬坐在了海面上。 坚毅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空洞的双眼漠然地倒映出蔚蓝的海面。 “我……” 踩着鸟居下方的基石,松本银次想要将伸手将对方拉回,探出的手臂却突然一僵。 因为,尚未触上这名青年,他体内那灼骨嗜心的业火,已悄然熄灭。 眼中伏尸百万、恶鬼遍地、血浪滔天的世界,重归了蓝天白云下的安宁。 “阿弥陀佛……” 此刻,他才注意到,有晶莹细碎的白光在这青年体表若隐若现,将外面海风、阳光与波浪隔绝开来。 “罪人松本银次,谢阁下渡化之恩。” 不敢轻举妄动,松本银次在这海中鸟居下方双手合十,朝这端坐海面的青年跪拜起来。 …… 十二小时后。 夜幕降临,月光悄然洒落海面,映出漫天星河。 “嗡嗡嗡嗡嗡……” 平日里人迹罕至的对马岛内湾,上空盘旋着数架军用直升机。 下方的海面上,几艘雪白的海警双轨船,已将出海的水路封得密不透风。 和多都美神社那座最远的灰色海中鸟居,在探照灯聚焦下宛如白昼。 “荒木老师……荒木老师……” 鸟居下方,一身红白巫女服的小鸟游真弓,正站在礁石上。 在她面前不远处,赤着上身的荒木宗介,在明晃的灯光下显得前所未有的“雪肤凝肌”。 原本纹满他全身的漆黑符文,以及背部的怒目菩萨,此时全都消失得一点不剩。 “以赤城姬命之名,逝去眼前的黑暗。” 燃烧的符纸似蝶,顺着海风翩舞,轻轻落在荒木宗介肩膀上,碎成点点荧光。 “不行,‘净化’符咒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对小鸟游真弓近在咫尺、轻柔而担忧的呼唤,他没有任何回应,圆瞪双目、面无表情地悬坐在海面上,好似一尊石佛。 “你这点音量,怎么可能叫得醒人?!让我来……” 一旁的双轨船上,头戴航海帽的望月绫乃有些费力地扒上船舷,拿出小型扩音器对准了某人:“荒木宗介……大懒虫……起床了……起床了……起床了!” 少女高亢洪亮的声音,在海湾内回荡,惊起了一大片的海鸥。 但位于声波冲击第一线的荒木宗介,依旧毫无反应。 “羽生姐,荒木老师的状况很不对劲,和前几次‘发病’不太一样……” 在夜晚微寒的海风中缩了缩脖子,小鸟游真弓求助地看向了甲板另一侧的羽生舞:“要不,先想办法把他先带回去再说?” 7017k 1113 宗介灭世论 一天前,整个东半球的有机生命体,在同一时间陷入了长达三分钟的无意识状态,事后被官方记录为“东半球集体昏迷事件”。 对于在恢复意识后,大量民众脑中关于“黑佛”、“红色眼球”之类的残留印象,官方机构和各大媒体出奇一致地保持了沉默。 在那件事发生后,阴阳寮通过皇室下达了秘诏和外交令,在全日本,甚至全球范围内搜寻“人间蒸发”的某人。 就在全面搜索无果之际,警视厅却收到了来自对马市警署的联络。 在第九课指挥部待机的小鸟游真弓等人,第一时间赶到了对马岛内湾。 面对白光包裹、不省人事的荒木宗介,众人不得不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确认他的状况。 “现在的情况,‘不对劲’这种形容词也太客气了点……应该是‘大事不妙’、‘万事皆休’才对……” 羽生舞傲立船头,白色大褂和黑色长发随风乱舞,明晃晃的手电筒抵住下巴,整个人看起来好似新鲜出井的女鬼。 “事到如今,想把他打包带走……恐怕,我们还没那本事……嘿!” 这么说着,她突然一个标准的侧身、抬膝,抡起手中的手电筒,投棒球一样毫不客气地掷出! “?” 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那疯狂旋转的手电筒,以相当快的速度朝荒木宗介的面部袭去…… 在触上他的前一瞬,直接碎成了一蓬荧光。 “喂喂……手电筒……成、成佛了?” “不,这不是成佛……作为无机物的手电筒,并不具备还原‘灵魂粒子素’的条件。” 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羽生舞帅气地向身后招了招手:“厚海,下一个实验道具呢?” “来……来了……” 厚海陆斗提着一個小桶,从另一侧的加班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你没规定品种,我就请随队的蛙人,随便捞了条……” “抱歉,为了科学,一切的牺牲都是有价值的。” 他话未说完,羽生舞已毫不客气的自桶中抓出一条疯狂挣扎的小丑鱼,冲荒木宗介抛出…… “啪嗒。” 那条小丑鱼,在半空中扑腾出妖娆的曲线,跌落在荒木宗介头顶…… 然后,也和之前的手电筒一样,碎成了白光点点。 “……” 这诡异的场面,让甲板上众人变得无比安静。 他们不敢想象,如果刚才,有人贸然触碰到荒木宗介的话…… “所以,从目前的‘测试结果’看,无论有机物还是无机物,只要与他身上那层白光接触,就会瞬间被分解成某种超越人类认知范畴的基础粒子……” 揉着额头,羽生舞嘴角露出一抹苦笑:“看来,脑子里多出的那些‘记忆碎片’,也不是完全没用呢。” “你的意思是,没有任何东西,能碰到荒木宗介了?” 没注意到羽生舞古怪的表情,望月绫乃不甘心地拿起了甲板上的一根钓竿,戳向荒木宗介…… 那钓竿尚未完全触碰到他,已在不断递近之下,分解成了细碎的白光。 “可恶!” 刹那间,望月绫乃手中钓竿,已经被“吃掉”了半截。 仿佛,荒木宗介体外那薄薄的白光中,暗藏着吞噬一切的黑洞,将他与近在咫尺的世界分割开来。 “陆斗,确认一下,沉睡者身旁水位,以及光圈发散程度的变化值。” “等我看看……摄像机比对观测数据显示,对马岛内湾的海面,从我们抵达到现在,下降了18厘米左右……光晕厚度,也同比增加了20%……” 听羽生舞发问,厚海陆斗来到一排对准荒木宗介的摄像机旁,播报出一组奇怪的观测数据。 “半个小时,18厘米吗?比我预计得更快呢……” 抬腕看了一下时间,羽生舞默算了一下,点了点头:“各位,必须尽快解决沉睡者身上的异常,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充裕了。” “老姐……你的意思,难道是……” 用电脑仔细回放、逐帧分析着拍摄到的画面,厚海陆斗声线略微有些颤抖。 “不错,如果沉睡者身上的白光,继续保持这个发散速度,他很快会成为一个不断膨胀、没人能接近的‘光球’。” “在‘膨胀’和‘分解’没有限度的假设前提下,对马岛恐怕很快会在日本地图上正式宣布除名。” “然后,海平面的持续下降,会引发第地壳变动、板块失压、山峰坍塌、海洋生物灭绝等一系列灾难,从而导致整个地球大部分物种的灭绝。具体过程,可以参考奥陶纪末灭绝事件、泥盆纪后期灭绝事件、二叠纪末生物大灭绝事件、三叠纪末生物大消亡和白垩纪末大消亡……” “不过,在进程缓慢的‘大灭绝’来临之前,地球很有可能已经先被这颗无限膨胀的光球‘吃’掉了。” 慢放的回放画面中,对马岛内湾那看似平缓的海水,在接近荒木宗介臀部的瞬间化作白光,然后不断又有新的海水从四周填补而来,重复被分解的过程。 随着时间推移,荒木宗介身上的光晕正以微不可察的速度变厚,下方的海面呈现出越发明显的下陷和旋涡。 无论周围的海水如何疯狂地涌来,也无法填补这处凹陷,只能无力地被分解成点点白光。 虽然对马岛内湾的海面下降数值只能代表日本周边极小部分的海域,但半个小时内18厘米的海面下降背后,代表着有不可计量的海水被分解。 “荒木老师体内的力量,真的会毁灭世界吗?” “没办法接触……也没办法唤醒……更没办法限制这股力量……” “难道,我们只能就这么看着吗?” 面对羽生舞这天方夜谭般的“宗介灭世论”,众人只觉背脊发寒,连厚海陆斗都忘记了吐槽。 “最近几个月,我在‘没有具体原因但总觉得很重要’的直觉驱使下,在沉睡者身上获取了海量的生理样本,做了大量这样那样的实验……” “如果只是这些粗浅的实验数据,以及我脑中的某些‘残念’,并不足以确认沉睡者身上的状况。” “但是,「黑爪」的诸位,在青木原树海中对他做的那些‘超负荷实验’,替我补全了剩下的最后一块拼图碎片!” 来到笔记本电脑前,羽生舞调出了一大堆的实验记录,认真地分析了起来。 生、生理样本?! 换而言之,是所谓未经允许的人体实验吗? 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要论最了解荒木君身体每一处细节的,一定是身为变态科学家的老姐…… 众人惊悚而希翼的视线,再度集中在了这位“天才疯狂科学家”身上。 7017k 1114 唤醒 “以我的假设为基础,结合夏多诺德的发现进行补全的话……沉睡者皮肤表面的纹身,以及那尊具现出的黑佛,其实是一种能吸收‘隐能量场’增强自身的封印。被封印的对象,多半是这能‘分解’一切的白光,以及其背后的某种存在……” “根据盂兰盆节前后的早期实验记录,沉睡者在直接观测到‘超自然现象’时,会进入‘自我认知纠正状态’将其合理化或忽略,应该也是这个‘封印’的效果之一。但从他短时间内观测到过量的‘超自然现象’时会出现‘发呆’症状推测,他的灵魂或意识无法承受过量的‘认知修正’。” “同理,短时间内过度吸收‘隐能量场’,会导致他体内两股力量失衡,这种状况同样会让灵魂和意识‘过载’。” 敲打了一阵键盘,抛下满屏飞舞的文件,羽生舞摸着下巴,旁若无人地在甲板上来回踱步起来。 “根据之前的记录来看,在认知修正完成后,他的意识会随时间自我恢复。而‘力量失衡’在两股力量相互消耗、达到某种平衡后,也会自行缓解。” “但现在,从这些‘纹身’消失程度判断,他身上的‘封印’明显已经彻底崩坏,所以体内的白光才会像碎了壳的蛋清一样一直漏出来……” “可是,这以前只对‘超自然存在’有反应的‘白色玩意儿’,为什么现在开始无差别地吞噬物质世界了呢?” 她灼热的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实验数据,和荒木宗介精壮紧实的身体上来回扫视,逐渐失去焦距。 “等等,如果说,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什么‘自然’和‘超自然’之分……” “我知道了,沉睡者的意识,以及他世界观中的‘合理性’,才是唯一的‘标准’!” 亢奋地在厚海陆斗肩膀上一拍,羽生舞脑中海量的信息,终于糅合到了一起:“正是因为失去了封印的限制,没了他意识作为‘标准’,这白光才会肆无忌惮、一视同仁地分解起了接触到的一切!” “原本,还在考虑用什么方式提示你们,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清冷的女声,突兀地在众人耳旁响起,打断了羽生舞狂热无序的碎碎念。 “你很聪明,难怪他会决定舍弃宿命通,把「衔尾曼荼罗」给你。” 月光倒映的海面上,摇曳着一艘古朴的小木船。 “不过,你还是说错了一点……” 不知如何突破的封锁线,亦不知何时到来的小船,任凭周围海浪翻卷、暗流汹涌,就这么稳稳地停在海面上。 “封印崩坏,无意识泄露出的‘混沌’,不过是他体内某个存在,即将苏醒的前兆罢了。” 黑色和服满是彼岸花的齐刘海少女,手持木浆俏立船头,用那对血月般的双瞳凝视着众人。 “是你……地狱意志的使者……” 曾在地狱之门后方与对方打过交道的望月绫乃,第一时间认出了对方:“大家别紧张,她应该没有恶意。” “某个存在?事到如今,我可没时间和你打哑谜。” 似乎对这位少女的身份并不感兴趣,羽生舞话语里没有任何客气的成分。 “不是哑谜……我,亦不知那到底是什么……” “不可知晓其名讳、亦不可直视其本体,这是在原初与无序中统治一切的存在。如果祂在外界‘刺激’下苏醒,整个世界都会崩溃,重归无序与混沌。” “自二十三年前,这位存在降临至今,我们唯一能做的,是为他打造足够安宁舒适、适合沉睡的‘温床’。” “祂在入灭前,是这么告诉我的。” 注视着荒木宗介身侧那默默吞噬海水的白光,少女眼中盛满了无力。 “想要阻止这一切,你们必须做到两件事……” “其一,是在荒木宗介的灵魂被这能量彻底吞噬之前,唤醒他。” “其二,是重构他体外的‘封印’,使‘力量平衡’恢复到原有状态。” 这么说着,她血色的双瞳,有意无意地看向了甲板上的羽生舞:“至于具体的方法,拥有‘衔尾曼荼罗’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不过,就算是‘衔尾曼荼罗’,每次重启循环,都会被这位存在所削弱,直至完全崩坏……” “这应该,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话音尚在海风中飘荡,少女和那艘木舟已消失在众人眼前,仿佛从未出现过。 “老姐……她,她到底在说什么的,为什么感觉听懂了,又没完全听懂?” “别吵!” 下意识抚着腰部,羽生舞怔怔地看着那少女消失的海面:“事到如今,只能按她所说的做了。” “可是,我们都已经试过各种方法了,别说唤醒荒木老师,连接触都做不到。” 看着荒木宗介身侧那光晕越发浑厚,连面容都开始有些朦胧,小鸟游真弓眼中泛起点点泪花。 “原来如此,我潜意识一直让我把那家伙让给你,是这个原因吗……” 忍受着腰部的灼热和脑中的刺痛,羽生舞吃力地读取着脑海中时隐时现、残缺不全的画面:“小鸟游氏,我所擅长的‘科学’的领域,确实已经走到了绝路。但是,你那‘不科学’的领域,或许还有值得一试方法呢?” “不科学的方法?赤城神社的传承里,似乎并没有唤醒沉睡之人的……” 见羽生舞笃定地看着自己,小鸟游真弓有些手足无措。 “如果,我们要唤醒的,不是沉睡的‘人’,而是别的存在呢?这不是,你们这些神官巫女,一直在做的事吗?” “要唤醒的……不是沉睡的……人……而是别的存在?” 听着羽生舞的提示,小鸟游真弓似乎想到了什么:“据《古事记》记载,因为须佐之男大闹高天原,天照大神一气把自己关进了天岩屋戸,从此世界日月无光、众生凋零。” “后来,女神天宇受卖命在天岩屋戸外载歌载舞,将众神嬉笑一同传入其中,才将天照大神引出,让阳光重临大地。” 1115 伊人独舞,只为一人 “那段传说里的‘天岩屋戸舞’,正是世间一切‘神乐’的起源。” 梳理思绪,小鸟游真弓逐渐明白了羽生舞的意思:“羽生姐,是想让我试着用‘神乐’,去唤醒荒木老师的灵魂?” “神乐的话,我倒是自幼就在跳,但那都是向赤城姬命和磐筒雄命大人送上虔诚的祈福,从来没对人跳过……” 在荒木宗介精壮的上半身扫视一圈,没见到“结缘绳”的踪影,她又犯了难。 “我虽然很尊敬荒木老师,但也没有到敬若神明的程度,又怎么建立类似的联系呢?” 她一时间无法想象,自己如何能对眼前的荒木宗介,如对神明一般送出“祈祷”,唤醒对方的灵魂。 “谁说,一定要敬畏才能作为‘信念’传递的?那位自称‘天照’、毫无廉耻的神明,不是早已给出答案了吗?” “爱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鬼神,畏之如雷霆……” 说到这里,羽生舞冲小鸟游真弓暧昧一笑:“爱,不就是世间最强烈、且唯一的‘信念’吗?” “爱?那个……我……我……” 虽然自北海道归来后,她和荒木宗介之间并没有避讳关系的转变,但此时被羽生舞直白地说出来,小鸟游真弓小脸胀红,莫名地有些心虚和慌乱。 “知道了,我对荒木老师的爱,不会输给任何事物。” 但下一秒,她脸上红晕未散,眼神却已宁静若水。 “不错的眼神,叫这家伙起床的事,就交给你了……先准备一下,如果需要‘道具’的话,和多都美神社那边应该有。” 转身朝驾驶室的方向走去,羽生舞眼底悄然带上了几分落寞。 “绫乃、陆斗,你们过来一下……关于重塑沉睡者身上的‘封印’,我目前初步有个计划……” 厚海陆斗和望月绫乃连忙跟在她身后,低声商量起来。 “什么?!老姐,你这个方案,皇室会同意吗……” “皇室那边,交给我去说服!” …… 一小时后。 原本漆黑的夜幕,云层后方隐约亮起一缕轮廓。 “羽生姐,逢魔时将至,我们开始吧。” 对马岛内湾,灰色海中鸟居下方,一身盛装的小鸟游真弓,俏然而立。 红白巫女服外侧,是半透明的鹤松文千早。 金碧辉煌的前天冠随风摇曳,发出清脆的声音。 “确认完毕,东京那边,各单位已就位。” “老姐,信息组这边也OK了。” “那么,我宣布……‘宗介补全计划’,正式启动。” 羽生舞、厚海陆斗和望月绫乃,一脸严肃地站在船舷边,冲她点了点头。 “荒木老师。” 深深吸了一口气,小鸟游真弓看向了不远处,依旧悬坐海面的荒木宗介。 “今晚,月色真美,风也喧嚣。” 此时,他身侧白光已比之前厚了一倍有余,若一枚浮在海中的鸡蛋壳。 海水被吞噬后形成的旋涡,在他身下高速旋转着。 “我答应过的,只要荒木老师喜欢看,真弓随时都可以跳……” 对着荒木宗介屈膝一礼,小鸟游真弓羞涩一笑,一手拉开红绳,一手轻柔地抬起了金色神楽铃。 “……只为你,一个人跳。” 海中鸟居下方,那仅容纳一人的方寸礁石上,少女巧妙地挪动着脚步,以古朴的韵律,舒展开柔韧的身躯…… 蹲、立、旋转、跳跃、跪拜…… 时而如同海鸥轻曼雀跃,时而若海潮激昂澎湃。 神楽铃空灵的颤响,沿着空旷的海面,在海湾内侧反复回荡。 与往日神乐时的肃穆端庄不同,小鸟游真弓的动作与韵律,雀跃着一股独属于少女的热情。 明明没有播放任何伴奏,但沙沙的浪花、呼呼的海风和时不时响起的清脆铃声,心甘情愿地为她奏响了一曲古朴绵柔的哀歌。 “荒木老师……” 专注、优雅、一丝不苟地在海中鸟居下舞动着,小鸟游真弓的脑海逐渐变得一片空白。 “真弓,已经不是当初懵懂、怯懦的自己。” 从东京,到神奈川,到名古屋,再到北海道…… 除了枯燥的修炼之外,自己的记忆,不知何时已被眼前男子悄然填满。 “即便,没有了结缘绳,我们之间的羁绊,也不会消失。” 澎湃的灵力自她身上浮现,包裹住了身侧的鸟居。 “因为,我们约定过,要一起去创造,不输给过去的未来。” 自沙滩延伸到海中的五座鸟居,如同灯塔般逐个亮起,焕发出悸动的光芒。 同一时间,身处海水旋涡中央的荒木宗介,身上的白光也若有感应,呼吸般一缩一张起来。 你……是谁…… 荒木宗介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少女心底响起。 我……是谁…… 与平日里的粗犷爽朗不同,他此刻的声线毫无起伏,若一台机器般冰冷。 “羽生姐……荒木老师他,记不起来了……” 听见对方这迷茫的询问,小鸟游真弓眼中泪光一漾。 “没关系!关于这一点,也在我的算计之中……你继续……” 甲板上的羽生舞神情严肃,扭头看向厚海陆斗和望月绫乃:“我们这边,也开始吧。” “嗯。” 听着羽生舞的安慰,小鸟游真弓点了点头,身体的韵律更加灵动柔和。 月光之下,海面之上,鸟居之前。 佳人旋舞,渐入佳境,不知停歇。 …… 东京都,新宿区。 凌晨四点,叼着烟头的二之前龙马,轻轻敲了敲某个房门。 身材娇小、面容柔美的女子推开门,无声地将他迎入狭小的公寓。 “丽子……你这是……” 看着对方略鼓的腹部,二之前龙马微微一愣:“长胖了?” “那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孩子就悄悄来了呢……” 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女子溺爱一笑,随即忧心忡忡地看向二之前龙马。 “怎么样,二之前君,有消息吗?” 居住在这件公寓内的女子,正是东野幸平的未婚妻,白水丽子。 “抱歉,我在警局托熟人问了一圈,然后在协会骚扰常田副会长到深夜,刚刚还去严刑拷问了一通山田君……” “青木原树海里发生的事,目前是日本皇室的最高机密,知情者极少,也没人敢透露丝毫。” 将口中烟头在门外地上碾灭,满脸疲惫的二之前龙马,歉意地向对方解释着。 1116 公祭日特别节目 “一天多没休息,你也不是铁打的,别逞强了。” 回到客厅,白水丽子给二之前龙马倒上了一杯热茶:“幸平离开前明明说,和那位夏多先生了结纠葛之后就会回来,可是这都好几天了……” 带回“不死灵药”帮她修复身体后,东野幸平便外出“交货”,之后彻底失去了联系。 在家苦等了一天的白水丽子,不得已联络了二之前龙马帮忙打听情况。 “啧,那个‘夏多诺德’,我在警署的数据库里查过,身份都是伪造的,找不出一点破绽。” “依我看,关于幸平和宗介的下落,协会和第九课似乎是真的不知道……” 二之前龙马端起水杯仰头“吨吨吨”地灌入喉头,却无法浇灭心底的不安和烦躁:“这两个臭小子,一个都不跟我联络,实在是太不正常了……可是,以他们两个现在的实力,能有什么……” “轰轰轰轰轰!!!” “呜呜呜呜呜呜!!!!” 窗外,由远及近的机车轰鸣声,宛若狂暴的野兽,炸醒了沉睡的城市。 “混蛋,这些暴走族最近不是改邪归正在帮忙重建吗,怎么又发神经了?!” 愤怒地拉开窗,二之前龙马激昂地喷洒着唾沫:“你们这群臭小子,也不看看现在几点,是想跟本大爷回去吃牢……” “等等,这种数量……” 映入眼帘的,是由近千辆机车组成,几乎占据了整个主干道的超大型车队。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奥姆真理会东京恐怖袭击公祭日特别节目,将在五分钟后开始,各大网站、有线无线电视台都可播放,敬请观看!」 每一辆机车尾部,狭长的番旗上,全都龙飞凤舞地印着「奥姆真理会东京恐怖袭击公祭日」的大字。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奥姆真理会东京恐怖袭击公祭日特别节目,将在五分钟后开始,各大网站、有线无线电视台都可播放,敬请观看!」 车上的蒙面男子们,利用车载扩音器、喇叭甚至纸卷筒,卖力地朝街道两旁呼喊着。 最为诡异的是,在这深夜扰民的暴走族车队前方和两侧,竟然还有警车在保驾护航。 一眼望不到头的特攻服,飞扬成白色的海洋,让沉睡在黑暗中的建筑群,燃起了点点灯光。 “不死鸟?交警居然会给这帮家伙当‘义工’……难道,这事和宗介有关?” 看着车队中几道熟悉的背影,二之前龙马返回屋内,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这节目……” 原本应该在深夜放送着各种让人脸红心跳的付费节目的电视台,此刻竟然全都是一张整齐划一的预告画面…… 奥姆真理会东京恐怖袭击公祭日特别节目。 “没听说官方又授权了全网直播啊?” 二之前龙马接连在手机上浏览了几個新闻、视频网站,也全是同样的内容。 甚至,连东京街头那些幸存的商用大屏幕,也悄然亮起,转播起了眼前这档节目。 咳咳,正式推流了吗……mikecheck……owo,owo……莫西莫西,听得到吗…… 数秒之后,画面一转,身穿黑色西装、油头抹得铮亮的小井田元,出现在了荧幕前。 作为第一位全程旁白了“超自然恐怖袭击事件”的网络主播,他现在可以算是全日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当红炸子鸡”了。 各位电视机前、直播间内尊敬的观众们,大家午夜好。我是本次公祭日特别节目的主持人,小井田元。 此刻,小井田元身上没有了平日里的轻佻与嬉笑,表情前所未有地严肃,眼中带着无尽的悲伤。 众所周知,几天前,我们共同经历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恐怖袭击。 在他沉痛的述说声中,一幕幕恐怖袭击时记录的惨烈画面,在荧幕上重现。 这里面,甚至有部分,是未公开过的影像资料。 在这场人类史上,最大规模的‘超自然恐怖袭击事件’中,近乎大半个东京被摧毁。 半夜尚未安睡、又或者刚刚被吵醒的人们,抛却了各种不安与烦躁的情绪,安静而专注地观看起了节目。 数千名无辜的生命,也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一天…… 就连沉睡着的人们,也很快被叫醒,观看起了这场沉痛肃穆的全网直播。 还有三分钟,就到了那场恐怖袭击开始的时间…… 无论是在电脑、电视、手机面前,又或是避难所和工地的大银幕前…… 接下来,让我们一同默哀,悼念这场灾害的受难者,愿他们的灵魂能够往生。 观看节目的人们,在小井田元的倡议下,沉默地低下了头。 悲伤在城市中发酵,让人无暇去关注,节目的全网收视率飙升到了86%这个奇迹般的数字。 默哀时间到……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接下来,让我们进入今天节目的第二个环节。 默哀完毕,小井田元清了清嗓子,眼圈有些发红。 众所周知,在这场邪教利用‘隐能量场’制造的浩劫中,默默在暗中守护着我们的‘除灵者’站了出来…… 而这其中,有那么一个特别的人。 包裹在黑色紧身衣中、戴着头盔的黑色背影,悄然出现在节目画面中。 在我们最绝望无助的时候,是他,用自己的肩膀,抗起了整个东京都的重量。 无需过多介绍,只需要一个轮廓,观看节目的所有人,已经在心底第一时间念出了某个名字…… 鬼面骑士。 接下来要播放的,是在上一次的‘全网除灵直播’中,因为无人机信号中断,未曾公开的部分画面…… 烈焰焚城的大塚商店街…… 暴雨倾盆的巢鸭地藏通…… 死寂无人的谷中银座商店街…… 晴空雨纷飞的上野…… 漆黑无光的地铁隧道…… 在这些纷乱如麻的画面中,鬼面骑士驾驶着那辆造型如野兽的机车,拖着火光四溅的六道黑臂,势如破竹地疾驰着,将挡在身前的各种造型的“隐能量场生命体”碎成白光。 “……” 看着这让人胆战心惊的一幕幕,民众们才深深地感受到,在那个至暗的夜晚,这道黑色身影疾驰在崩坏的城市中,独自面对着远超想象的恐怖。 1117 祈祷 就在人们专注而沉默地观看着节目中播放的“未公开影像”时,画面再度一转…… 一尊三头六臂、符火燃烧的黑色巨佛,如浮空岛般盘坐在无光的东京都上空。 无数模糊的灰影,若蟑螂般自建筑中窜出,在佛影降临下灰飞烟灭。 鬼面骑士……平间黑佛……不可名状之世尊,甚至别的称谓…… 虽然自盂兰盆节后,网络上关于“平间黑佛”、“不可名状之世尊”、“北海道金佛”一类的传言或模糊影喧嚣尘上…… 但还是第一次,这尊气吞山河、燃烧着寂灭之焰的巨佛,以清晰的形貌出现在世人眼前。 总之,无论是发生在我们眼前、又或者黑暗中的一场场‘隐能量场灾害’,都被这一位无声地平息,换来了眼下的和平与安宁。 这道漆黑浑厚的身影,似乎蕴藏着太阳一般的温暖,将刚才那些“未公开影像”带来的严寒驱散。 无需小井田元赘述,只看那六道熟悉的黑臂,观众们也清楚了这尊黑佛源自何人。 但是,从昨天开始,我们失去了鬼面骑士的踪影…… 接着,小井田元话锋一转,说出了让人心悸的话语。 虽不知他现在身在何方,又是何处境,但我相信,他一定是在为了守护我们,默默地奋战着…… 理了理衣袍,他双手在胸前合拢,虔诚地垂下了头:接下来,我,小井田元,在此以‘不可名状之世尊后援会’会长名义呼吁…… 请观看节目的各位观众,和我一起,祈祷鬼面骑士平安归来。 相信,我们的诚挚、热情与感激,一定能传递给他,这也是我们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 节目内的“未公开画面”,也恰好在此时播放完毕,定格在了那黑佛宏伟浩荡的背影上。 …… 无边无际的白光中,荒木宗介面无表情地呆立着。 “荒木老师。” 白衣红袴的窈窕少女,悄然现身。 “你是……” “我……是小鸟游真弓……是你的恋人……” 轻柔似水的娇躯,自身后将他一把拥住,带去太阳般的暖意。 “我……” “至于你,是谁……让大家一起,来告诉你吧。” 白光似雾,涌动若水,悄然变幻出一道道模糊的身影…… “荒木宗介,你这个白痴,赶快给我醒过来,真是让人……担心死了!” 碧瞳金发的警服少女,面带红晕地舞了舞小拳头。 “哼,沉睡者,你欠我的债,连本带利要工作到60岁才能还清,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 一身白袍的高挑女子,双手环住伟岸的胸襟,一字一句地说道。 “喂喂,荒木君,一言不合就装睡,留我一个人给老姐做牛做马,会过劳死的。” 端着笔记本电脑不断敲打的矮胖男子,幽怨的目光透过反光的眼镜递了过来:“咳咳,要是不赶快起来,你寄存在我服务器里那几十个T的‘学习资料’,我可要公之于众了……” “宗介,你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小子,不管有没有事好歹给个电话啊,哥哥我可是急的两天没去红灯区了。” 面容憔悴,制服皱巴巴的油头警员,朝他递出了一支烟。 “前辈,你一定要平安无事……要是,前辈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呜呜呜呜呜汪汪汪!” 身材强壮的国字脸男子,抱住大腿痛哭流涕,悲伤逆流成了意义不明的犬吠。 “啧,就这点能耐而已吗?无所谓了,反正,我已经赢了你……” 左袖空荡荡的秀美青年,自腰间双刀中抽出一卷杂志,寂寞如雪地一笑:“就在刚才,最新一期的《超熟》已经发售……而我,已经看完了。” “可恶,明明我也有尽心尽力地在活跃着,为什么大家都只记得你啊……难道,二骑就不配拥有姓名吗……” 穿着特摄服的中分头男生,愤怒地将手中头盔狠狠甩来:“借了那么大一堆游戏卡带没还、还把存档搞得一团糟的混蛋,给我回来说個清楚!” “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媚骨天成、横看成岭竖成峰的俊俏和尚,双手合十,缓缓一礼:“宗介师弟,我和诸位师兄弟侄孙,在寺中候你归来,共赴佛门大道。” “阿弥陀佛……” “吾等,静候尊者归来。” 在他身后,颗颗“灯泡”在白光下交相辉映,好似片场的补光灯。 “恒心为义的,必得生命。追求邪恶的,必致死亡。” “义人必承受地土,永居其上。” 躺卧病床的黑人神父,以及坐在一旁的红发修女,双手握于胸前,虔诚地闭目祈祷着。 “荒木哥,伱明明答应过,要带队再飙一次东京高速圈的,可得遵守约定啊!” “对了,上次电话里明明说发大财了,要买四轮小钢炮,还要请我们去风俗居酒屋!” “还有,上上次的A5和牛大餐!” 特攻服飞舞的蒙脸男子们,随着轰鸣的车流,擦肩而过。 “荒木君,快醒醒……老夫的‘除灵秘液’库存告急,还等着你回来补货呢……” 头发日渐稀少的地中海眼睛男,满脸笑容地打开了厚厚一箱“福泽谕吉”:“我知道,那是手工定制的高浓度上等货,价钱好商量。” “荒木小子,现在可还没到松开钓竿的时候。” 身背木剑、手托罗盘的清瘦老道士…… “阿弥陀佛,吾等愿为尊者作一方佛之檀越,措灭邪道守护正法,无令外魔得其方便。” 盘坐树海,双手合十的中年和尚…… “宗介……” “鬼面骑士……” “平间黑佛……” “不可名状之世尊……” 一张张见过的、没见过的、熟悉的、陌生的面容,在荒木宗介白光满溢的双瞳中,如走马灯般闪过。 数之不尽的呼唤,如海浪般在耳畔涌动。 你们……是谁…… 我又是谁…… 为什么……我想不起来…… 荒木宗介僵硬的面部肌肉微微抽动,却挤不出一个完整的表情。 1118 意义 就在荒木宗介好不容易聚起的意识,即将再度陷入白光之际…… “宗介,挺起胸膛,抬起头来。得不到感激也没关系,迷茫也无所谓。” 手捧书本的中年男子,轻扶黑边眼镜,抬头朝他看了过来:“你答应过的,要尽力去拯救更多人。” 晴人叔……我…… 这张久违的面容,仿佛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荒木宗介支离破碎的心底。 我……尽力了…… 深埋的记忆,若火山般喷发而出。 可是……到最后……我自己,才是那个将要毁灭世界的怪物…… 身体触电般颤抖,两行清泪,沿着他脸庞悄然滑落。 我的存在……对这个世界来说……毫无意义…… …… 月光嶙峋的海面,倒映出小鸟游真弓独舞的倩影。 “不,荒木老师……请不要……否认自己……” 她面前的荒木宗介,身上原本“安份”的白光猛然暴涨,扭曲出各种古怪的形状…… “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剧烈摇晃的海船上,羽生舞死死抓住船舷边缘,大声问道。 “荒木老师说……自己是毁灭世界的怪物……” “说他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 滴滴泪水,自小鸟游真弓脸上洒落,在海面泛起点点涟漪。 与此同时,激增的白光吞噬掉一大片海水,制造出端急的旋涡,把抛锚的双轨船朝其中拉去…… “小心!” 望月绫乃身上羽衣无风自动,娇小的身影腾空而起。 “给我……稳住! !” 她对着远处的海湾一招手,一条十余米高的“水龙”腾空而来,将那旋涡中心处的空缺填满,让暴走的海面暂时平缓了下来。 即便如此,那厚重的白光已经彻底吞没了荒木宗介的身影,如一面绝望之壁,矗立在小鸟游真弓面前。 “真弓,快跟我走,再这么下去,你也会被‘吞’掉的!” 望月绫乃飞到小鸟游真弓身后,一把抓住对方的衣摆。 “不,不行……好不容易建立了联系……” 对眼前步步逼近的“白墙”视若无睹,小鸟游真弓不疾不徐、表情越发专注地跳着神乐:“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放弃荒木老师……” 眼前的一切,如梦幻泡影,似虚似实。 她时而站在赤城祭的舞台上,于轻歌曼舞间,羞涩地偷瞄一眼台下吃着大鲷鱼烧的某人…… 时而立于盂兰盆节的满天花火下,使出浑身解数,只为抹去那个男人脸上的悲伤…… 时而跪伏在黑雪与熔岩激荡的羊蹄山巅,不顾一切地想要亲吻玻璃后方那狰狞的“鬼脸”…… “老姐,不能再继续刺激荒木君了,中止‘宗介补全计划’计划吧?!” 顾不得撞得鲜血泊泊的额头,厚海陆斗拉着护栏爬起,发出了绝望的破音。 “不行,现在就算我们想,计划也已经无法中止了。” “那;B呢?你不是总有;B的吗?” “抱歉,黑客陆斗……唯独这一次,没有;B。” 羽生舞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可恶,好不容易到了这里……” 眼看着那光晕即将触上小鸟游真弓的身体,她眼中闪过一抹不甘:“这个混蛋,居然给我说什么‘没有意义’这种中二病台词……” “老、老姐?!” 在厚海陆斗和望月绫乃呆滞的目光中,羽生舞迈开修长的双腿,跨过面前的护栏,朝着荒木宗介的方向纵身一跃:“反正横竖都是死,也不能让你们双宿双飞!” “双、双飞?” “羽生姐?!” 悬在半空中的望月绫乃,下意识伸出另外一只手,抓住她的衣摆…… 却反被羽生舞带得身形一歪,一同跌落在了鸟居下方的礁石上。 “嘶……” 灼热的金芒,自羽生舞腰部亮起,窜入望月绫乃体内。 “等等,这是……” 望月绫乃只觉体内力量飞速消逝,视线一阵模糊…… 一条咬着自己尾巴的金色巨蛇,自她身上腾起,又蹿入了专注舞蹈的小鸟游真弓体内。 眼看要将三女一同淹没的白光,猛然凝固。 …… “沉睡者,你这个混蛋!” 无边无际的白光中,羽生舞自密密麻麻的身影中挤出,来到了荒木宗介面前。 那不断吞噬着自己尾巴的金色巨蛇,若手环一样盘旋在她手臂上。 “羽生姐……” “老娘陪你折腾到现在,可不是一句‘没有意义’就能算了的……” 双目黯淡的荒木宗介,尚未来得及反应,羽生舞已抬起金蛇环绕的纤纤玉手,狠狠一巴掌甩到了他脸上:“这些让人头疼、快要把人折磨疯的记忆,全部还给你!” 那金蛇轰然碎成漫天金芒,带着纷乱的残像,涌入荒木宗介脑海…… “你的存在,对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意义,自己去看吧!” …… “没想到,羽生蛇村当年的灭族屠杀,以及背后的神隐事件,竟是羽生一族世代供奉的蛇神堕魔所至。” 破败无光的荒村中,赤着上身、符火闪耀的荒木宗介,正站在一座坍塌的神殿前。 身后,一尊魁梧若小山的黑佛,安静地浮空盘坐。 “既然祂敢在临死之际侵入了你的血脉,我索性耗费了一些种字,将宿命通融入其中,将这蛇神残骸炼成了「衔尾曼荼罗」。” “如此,羽生一族世世代代的诅咒,终于算是解除了吧。” 在他怀中,横抱着衣衫破碎、峰峦起伏的羽生舞。 “人家是科研人员,要你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也没用。” 似乎对躺在荒木宗介臂弯中很是习惯,气色虚弱的羽生舞,惬意地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担心地问道:“而且,你把宿命通分给了我,会不会……” “不必担心,宿命通虽能知众生过去宿业,晓现时未来受报之来由,但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我只需要记得,自己现在是荒木宗介,就够了。” 荒木宗介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豪迈一笑:“刚才,他心通已锁定了「恶之华」最后几人的心念。只有你的安危有所保障,我才能放心找他们做个了断。” “这「衔尾曼荼罗」蕴‘无限’与‘循环’之真意,即便是在过去未来、因果交错诞生的三千大千世界亦独此一枚,可庇命运与外魔侵袭……” 荒木宗介的尚未来得及反应,羽生舞娇媚的小脸已凑了上去:“如此厚礼,那么,人家要怎么谢你才好呢,全日本最强的荒木尊者?” “唔……舞……我还没说完……唔唔……” 天旋地转中,更多破碎的影像,纷至沓来…… …… 1119 偏头疼 “不……没有了……一滴也没有了……” 骨瘦如柴、双眼激凸的山田健吾,躺在漆黑一片的宿舍地板上,渐渐停止了呼吸。 …… “咕……咕……呃……” 空无一物的警亭中,二之前龙马悬在半空,面色青紫,手脚抽搐幅度越来越弱…… …… “万能的主,给了我这样的罪人,又一次的机会……” 身负赤城三神器、立于巨蛇头顶的小鸟游真弓,眯着一对血童,邪魅一笑:“这次,我天草四郎时贞……必定会……将世间一切的善纳入掌中!” 在她与那大蛇身后,是一望无际的亡灵组成的大军。 …… “找到了,那艘‘鬼船’!” “各单位小心,根据情报,那件怨物及其宿主‘立花飘菊’安倍寺,应该在第二层船舱里……” 鲜血弥漫的船舱内,安倍寺低伏着身体,面无表情、快若鬼魅地在一群男子脚边掠过…… “快,拦下他……呃啊! !” “噗……噗……噗……噗……噗……” 手中腥红细剑贴地撩起,绽放出朵朵鲜艳血花。 …… “牙……牙买……至少让我……提一下……” 躺在驾驶座上的厚海陆斗,索然无味地抖动了一下身体后,表情朦胧地盯着窗外的江东公寓,镜片下的双眼逐渐失去高光。 …… “宗介……不……不要看我……” 脸上嵌着半张石制面具的东野幸平,跪倒在一地血泊与干尸之中,表情痛苦地仰天狂啸。 “不……哪怕是为了丽子……我也绝不能变成……吸血的怪物! !” 接着,他粗壮的手臂插入胸膛,掏出一颗季动的心脏,勐地捏碎! …… “可恶,我正后方的广志,还没能成为协会会长……” 黑暗的东名高速上,双手握着方向盘、脑袋却诡异地180度转向后方的常田广志,露出了绝望的苦笑:“居然要以这种丢人的体位,到此为止了吗?” 破烂的车窗之后,衣着鲜艳、笑露黑齿的婆婆们,正挥动手脚高速奔跑着,将他引以为傲的恶魔Z一点一点撞得稀碎。 …… “嗝……赫……洛……嘶! !” 怨气倾盆的地狱之门下方,满身眼球、双马尾飞扬的隙眼邪神(娘)正放声歌唱。 不远处,时本一郎、藤原树、空海,以及一众神官与僧人,已然失去了气息。 …… “阿弥陀佛,以己身纳众生之欲,以无上欢喜渡世人……” 粉焰燃烧的商店街内,江户小楼与现代建筑重重叠叠,身穿紫色和服的加藤纯子正盘坐其间。 “我庄司甚右卫门……自今日起,将重建吉原,塑无欲之界……” 那娇媚的面容之下,一张暴戾的牛脸时隐时现。 …… 黑雪纷扬,一颗黑色的五芒星,绽放在北海道的大地。 “土方岁三在此,召唤汝等,重聚在这诚之旗帜之下,与吾并肩一战!” “收复虾夷,反攻东京,新选组永不低头!” “誓于远方,诚于此!” 浅葱色织羽飞舞,三名男子率领着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地自五棱郭城门袭出。 “今日,就以这明治伪皇的神子祭旗,重染我诚字旗之赤红!” 诚字旗随风摇摆,为首那名男子手上,提着一颗人头…… 那是一名梳着中分头、死不瞑目的青年。 …… “桀桀桀桀桀……苦熬了一千年……终于……” 熔岩喷涌、天崩地裂的富士山中,身披羽衣、眼中“日轮九耀”疯狂旋转的望月绫乃,发出了阴冷的笑声:“我望月康司,终于跨过了这道门槛,成为了不死不灭的天人!” 在她脚下,身躯碎成几块、圆瞪双目的望月澈,鲜血染红了积雪的地面。 …… “恭迎……天魔雄命大人……今日起,江户便是您的地上神国!” “百鬼诸族,终于得偿所愿,重见天日! !” “要让那些人类重新回忆起,被黑暗支配的恐惧!” 龙卷肆虐、漆黑如夜的东京城市群中,响彻着人类的哀嚎与鬼怪的嬉笑。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门……终于向人类敞开!” 晴空塔矗立、电流激荡的树海中,夏多诺德仰天狂笑着。 “这就是……宇宙至高无上存在的意志吗?” 在他身后,暗网领主、娜塔莎和魁梧的雷耶尔并肩而立。 不远处,纷乱如麻的尸体环绕中,是呆立原地的荒木宗介,以及他头顶那尊黑佛。 头顶的苍穹之上,一颗赤红的“眼球”撞破了大气层,探出的赤红巨舌已降临到树海上空…… …… “不……不要……” 一幕幕惨烈的画面,纷乱如梦,却又真实地让荒木宗介觉得心在滴血。 “大家……我明明已经……这些事……根本没发生过……” 在剧烈的头疼之中,他脸上的麻木终于褪去,双手抱头发出了愤怒的嘶吼:“这一切,全都是假的!假的! ! ” “嘿……嘿嘿……这偏头疼的滋味,不好受吧?” “不错,对我们所在的世界来说,你看到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身穿白大褂的羽生舞,自白光中将他扶起:“这些……是无数个已经毁灭的世界中的‘羽生舞’……残留在「衔尾曼荼罗」中的记忆……” “一路走到现在,只要你做错一次‘选择’,或是错过一次‘机会’,刚才那些场景,甚至更多相似的情况,随时可能发生。” 与平日里的颐指气使不同,她温柔似水地将荒木宗介拥入怀中:“或许,是有「衔尾曼荼罗」庇护,身为弱女子的我,却总是能‘幸运’地活到最后,一次又一次地见证这些过程不同、结局注定的世界终焉。” “我终于明白,脑袋里这些时不时冒出来的念头,根本不是什么‘宇宙意识’的指引……这是无数个‘我’通过「衔尾曼荼罗」传递来的残念,想要引导我去改变注定的结局。” “但这种事,就像用最懵懂、笨拙、原始的基础数学,去破解一串量子密码一样绝望。” 怜惜地婆娑着荒木宗介的面容,羽生舞眼中是浓到化不开的深情:“虽然,似乎失败了无数次……但这一次……我终于找到了……破解的关键……” “关……键……” 靠在羽生舞那彷佛能包容万物的胸怀中,荒木宗介狰狞的表情,逐渐舒缓下来。 1120 或许命运 “如果说,「衔尾曼荼罗」里残留的记忆没错的话……” 温热的泪滴,悄然溅落在荒木宗介脸颊上。 “这应该是唯一一次,我遵从直觉、违背本心,没有选择和你在一起。” 脑海中,无数和羽生舞缠绵悱恻的画面,一闪而逝。 “羽生姐,我们……等等,这样……那样……居然还可以那样?!” “抱歉,宗介。或许命运,注定只让我们遇见……‘世界’的未来,不必要是‘我们’的未来。” 荒木宗介下意识抬头,却被一抹炽热的温柔撞上唇间:“记得,对无数个注定毁灭的世界来说,你绝不是什么‘毫无意义’的存在……” “你是,我在见证千万次绝望和毁灭后,依然坚信的、深爱的、唯一的,希望。” 环绕在羽生舞手臂上的金蛇,不知何时已碎裂一地。 “现在,宿命通物归原主,你应该能想起来,自己是谁了吧?” 温柔似水的话语尚在耳边,荒木宗介眼前的世界,已在白光中融化。 我是谁……我不就是荒木宗介…… 他雪白的背嵴中央,如同被毛笔点上的宣纸,悄然漾开一抹墨色。 也是……宗介…… …… 身体彷佛沉入了海底,被一层无形的压力所包裹,无止境地下坠着。 回过神来,宗介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宽阔的灰色河流边。 如镜的河面,倒映出夕阳下依旧惨白的脸,以及鲜血淋漓的腰部…… “对了……那个抢劫的小混混……我被他捅了一刀……然后……” 伸手摸向洞穿腹部的伤痕,盯着掌心沾满的鲜血,宗介似乎想起了什么。 “然后,你往生了。” “开什么玩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宗介五岁习咏春、九岁打遍小区无敌手、十八岁地下擂台夺冠……会因为挨了小混混一刀,往生了?” 回过头去,他才注意到,树下盘坐着一名全身漆黑的和尚。 “等等,你是谁,现在是在拍什么恶作剧综艺节目吗?” 因为“保护色”的关系,自己才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对方。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今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三千大千世界,众生莫不在此间寂灭,阁下又何必执着……” 那和尚彷佛一尊石像,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嘴皮不见开合,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宗介耳中:“可惜,我此刻业已堕魔,无力渡阁下去往彼岸。” “彼岸?什么彼岸?!我这个大好年华、母胎单身的优秀青年,可不信你这些牛鬼蛇神的!” “导演呢?镜头在哪里,喊个‘卡’送我去医院先啊!” 对自己的“死讯”不屑一顾,宗介叫嚷着走向对方,似乎想要“理论”一下。 “糟糕,不愧是外道之主……沉睡时无意识的思绪……竟也如此可怕……” 但眼前的和尚,身上黝黑的肌肤,忽然出现一道道裂痕。 “集地狱之业,铸佛魔一体,凝三身为一……也难以掩盖其光芒吗……” 从裂缝中散溢出的光点,将周围触及的一切吞噬,只余一片空白的虚无。 “不好……她的意识……在读取我的七识心王和阿赖耶识……这么下去,她很快就会醒过来……” 白光如呼吸般闪耀,全身裂缝彷佛天人交战,在愈合与开裂见往复循环。 “喂喂,你怎么了,这是什么最新的AR特效吗?” 面对这黑和尚身上的剧变,宗介默默地退后了一步。 “原来如此……你竟来自那个‘一法不立,无法可得’的末法世界……” 这目光落到一脸呆滞的宗介身上,那黑和尚若有明悟:“阿弥陀佛,外道乱世,唯末法可破……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一千小世界,为一小千世界;一千小千世界,为一中千世界;一千中千世界,为一大千世界。 在这比恒河之沙更加无尽的三千大千世界里,自然存在着神佛寂灭、众生无信、诸法没落的“末法”世界。 “这既是你的机缘,也是这个世界的机缘。” “你……” 毫无征兆地,宗介发现自己脚步未动,却已来到了树下,与那黑和尚面面相觑。 “以吾之魂,塑汝之魄。” 根本来不及说话,那黑和尚已一指点上他额头。 “以吾之躯,塑汝之身。” 接着,那和尚黝黑的身躯,在他眼前如泥塑般轰然破碎…… “以汝之识,聚混沌之形。” 绽放出的白光,悄然覆上宗介的身体,又似流水般滑落,逐渐凝聚成一名身形外貌与宗介一模一样的男子。 “这人……是谁……” 尚未看清眼前这名紧闭双目的“孪生兄弟”,一尊磅礴如山的黑佛,已自宗介背部浮起…… “此乃,天地初开时的,无尽混沌。” 一对宏伟黑臂,无可抗拒地捏住宗介“纤细”的双手…… 如提线木偶般,他的手掌从后方绕过,蒙住了身前那位“宗介”的双眼。 呼噜噜噜噜……呼噜噜噜噜…… 晦涩莫名、高低起伏的杂音传入脑海,让宗介思绪凝固,脸上却露出狰狞痛苦之色。 “五盖、四魔、三障、诸业加身,得以见诸法悉是空幻,不生不灭,则外道不侵。” 暗火涌动间,一枚枚黑色“符文”,无声爬满了宗介全身,耳旁“杂音”随之消散。 “切记……勿忘真我,则混沌不分。” …… 云层后方微光荡漾,将夜幕一点点驱散。 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荒木宗介依旧悬空而坐。 数之不尽的透明丝线,自四面八方而来,透入他体内。 “荒木老师……大家的信念……你收到了吗?” 灰色鸟居下,小鸟游真弓泪流满面,却依旧旋舞不停。 在她身后,羽生舞和望月绫乃斜靠在鸟居立柱上,人事不省。 随着这代表“信念”的丝线源源不绝涌入,荒木宗介胸口,悄然浮现出一枚黑色符文。 “我听见了……” 他勐地,瞪大了双眼。 “也看见了……” 「月轮九耀」疯狂旋转,然后无声地扭曲、破碎。 泊泊鲜血,自他左眼淌下。 “荒木宗介也好……宗介也罢……我就是我……” 越来越多的信念涌入,一枚、一枚、又一枚黑色符文,不断在荒木宗介身上显现。 “勿忘真我,则混沌不分。” 他那宽阔的背部,隐约勾勒出一轮模湖的佛影。 “至于你……不管是什么……既然寄住在别人身体里……就给我安分一点……” 那凝固在身侧的白光,开始缓缓朝荒木宗介体内收缩…… 白光入体,他身上好不容易凝聚的符文再次崩碎,又在源源不断的信念支撑下重聚……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白光与这符文相互湮灭中,荒木宗介似乎经历着无与伦比的痛苦,发出了若野兽般的低吼。 “就连大家的信念……也不够吗?” 眼看那些黑色符文在白光面前节节败退、数量锐减,小鸟游真弓眼中闪过一抹绝望。 一直维持着高强度的“神乐”,她早已力不从心,却依旧强撑模湖的意识,维持着越发变形的舞姿…… “怎么办……必须要想办法……为荒木老师提供足够的力量……” 荒木宗介体内的黑佛,虽然能化怨气、业力为己用,但眼下一时间根本没地方补充巨大的损耗。 此消彼长之下,只要那白光再度将黑色符文吞噬殆尽,之前的努力便全都白费。 “轰轰轰轰轰!” 与此同时,咆孝的机车声,自沙滩的方向传来。 “战国……武士?” 一辆破破烂烂、形只影单的独轮白色机车,闯入了小鸟游真弓被黑暗一点点吞噬的视线。 呼啸的海风中,不知何时带上了一抹浓烈的血腥味。 一道由血浆凝聚、扭曲沸腾的人影,凭空出现在荒木宗介面前。 那血色人影抬起右手,不疾不徐地朝荒木宗介挥出…… 浓郁的血浆在白光中消散,化作源源不断的粘稠黑液,疯狂涌入荒木宗介体内! “哟,宗介……” 血色殆尽,露出其中面带微笑的东野幸平…… “按约好的,我来了。” 平平直直的一拳,轻轻敲在荒木宗介胸口,泛起绚烂的白光。 “活下去,和这份力量一起,守护更多人。” 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爆炸一般在荒木宗介身体每一处浮现,如蚁群般蠕动着将四溢的白光逼入体内…… 三头六臂的宏伟黑佛,自他背部勐然腾起,降临在无人的海湾上空。 红艳欲滴的朝阳,自海平面悄然升起,将天空与大海燃成一片火红。 …… 1121 除灵者协会の秘密采访 “知了……知……知了……” 断续聒噪的蝉鸣,不知疲惫地嘶吼着。 缕缕莹白光线,透过墙壁和木制推拉门,在房间内纵横交错。 “?” 吃力地撑开眼皮,进入荒木宗介眼帘的,是陈旧整洁的木制天花板,和老式的吊灯。 他正穿着宽松的和式睡袍,睡在榻榻米被褥中。 “??” 缓缓坐起,伸手无意识在裤裆内挠了挠,荒木宗介表情迷茫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我家?” 眼前这只有桌椅、电视等一些基本家具的宽大房间,正是他那栋“免租期十年”的一户建的客厅。 不远处的矮桌上,一盆不知名的血红花朵,正随风摇曳。 一堆属于他的衣物,正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边。 “各位观众,欢迎收看本期东京重建庆祝特别节目,我是你们风趣幽默的主持人,小井。” 未关闭的电视里,传出一把耳熟的声音。 “众所周知,距离‘奥姆真理会恐怖袭击’事件,已经过了八个月之久,‘东京都重建计划’也在各地援助下接近尾声……” 映入荒木宗介眼帘的,是站在贴满各种劲爆海报的MS大厦脚下,满头发胶、衣着鲜艳的小井田元。 “虽然‘除灵者’这个职业,在这场灾难中走到了阳光下,开始在大大小小的隐能量场灾害防治事件中活跃起来。但不对外开放的除灵者协会,对民众们来说依旧十分神秘。” 他手持粗长的黑色麦克风,在镜头面前毫无扭捏之色地喷溅着唾液:“今天,我们将在特邀嘉宾,东京都警视厅第九课副课长二之前警部的带领下,首次在媒体面前,揭开除灵者协会那位最强者的神秘面纱……” 随着小井田元手中麦克风递出,身穿制服、一脸正气的油头男,出现在了镜头里。 “小井,刚才用‘拉开裤链’是不是更有气势一点……喂喂,不要突然把这种黑长粗的玩意儿递过来,太直接了人家有点不习惯啊……” 似乎没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拍摄面部特写,这位“特邀嘉宾”正在专注地抠挖着鼻孔。 “对了,那个……小井啊,既然是‘独家’、‘专题’、‘现场’报道,电视台的接待费这一块,预算应该给得很足吧?” “协会我很熟的,一会上去随便抓几个熟人但采访对象,敷衍一下就行了……” 从鼻孔里拿出手指搓弄着,他朝镜头的方向暧昧一笑:“然后,我们去旁边一家新开的【哔……】店坐坐吧。” 喂喂,二之前君,这边已经开始了,说点能播的啊! 什么,这就开始拍了?没事,反正都是录影,你们回去随便剪一剪、消消音不就好了……我给你说,那家的妹子的【哔……】可是相当得【哔……】【哔……】【哔……】…… 在一连串嘈杂的消音声中,镜头飞速抬起,极有求生欲地对准了头顶的蓝天白云。 *** “咳咳,言归正传,虽然协会内各具人格魅力的除灵者们,在坊间聚集了强大的人气……但民众们心中‘最强除灵者’的头衔,仍然属于某个消失在我们视线中的黑色身影。” “现在,我正式宣布,本期秘密采访节目的主题是……” 画面一转,脸色铁青的小井田元,强挤着笑容,站在了一处狭长的走廊前:“最强除灵者,鬼面骑士,大揭秘!” *** “作为真理研究所所长,‘全息隐能量场’理论提出者,第115次诺贝尔物理学奖的获得者,除灵道具开发理论支撑者,网络上甚至有不少簇拥者认为,您其实才是除灵者协会最大……不,最强的人……” “那么,您对‘鬼面骑士’,是怎么看的呢……羽生博士?” 画面一转,白大褂也掩盖不住的宏伟胸襟,占据了整个镜头。 “啧,那种长年赖床旷工的家伙,根本没资格获得我的‘评价’……” 镜头上移,羽生舞那表情冷漠,泪痣中暗含一丝娇媚的俏脸,随之出现。 “赖床?旷工?您是指……” “抱歉,你问错人了。”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羽生舞直接转身朝办公室内走去:“我们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科研人员,怎么看也和那位‘强大而高贵的除灵者’扯不上关系。” “可是……” “陆斗,关门。” “抱歉,小井君,你知道的……某个‘睡美人’,现在可是老姐的‘禁忌词’。” 在某位眼镜肥宅歉意的话语声中,挂着「真理研究所」的大门轰然关闭。 *** “各位观众,快看,前面有重要人物出没……” “那可是除灵者协会京都分会的会长,土御门财团执行董事,以绝世的容颜、惊艳的剑技和忧郁的气质凝聚了大量疯狂女粉丝的铁腕剑圣,立花飘雪阁下!” “啧,我只是过来定期联络的,不要乱抓壮丁好嘛?” 在摇晃的镜头追击下,一袭黑色和服、腰配双刀的安倍寺因为被拽住衣角,面色无奈地止住了步伐。 “最强除灵者……鬼面骑士?!” “没错,在您看来,鬼面骑士私底下,是个怎样的人呢?” “私底下吗……大概是个自说自话、不讲道理、盲目自大的家伙……” 锋芒毕露的金属左臂,略微不耐地婆娑着刀削的下巴,安倍寺眼中闪过一抹凌冽的战意:“不过,在正式回归之前,‘最强’的头衔就在他那再寄存几天吧。” 毫不理会正在对自己俊美面容进行写真级近距离特写的摄像机,安倍寺潇洒地转身而去,衣袍后摆上硕大的“晴明桔梗”随风飞舞。 *** “各位,这个写着‘休息室’的房间,似乎是供除灵者们在任务间隙待机用的,让我们一起来看看环境如何……” “?” 随着房间门推开,一道白腻圆润、明晃耀眼的事物,出现在镜头前。 “你们……” 梳着中分头的少年,正撅臀弯腰,吃力地想要将紧身皮裤从大腿上褪下…… “啊,抱歉,藤原大神官,没想到您正在更衣……我们今天是有秘密采访,主题是……” “混蛋,没看到别人在换衣服吗,给我滚出去! !” 被吓得滑倒在地的少年,如脱水的鱼一般在地上扭动着打满马赛克的下身,发出了羞愤的嘶吼。 *** “咳咳……那个……电视机前的各位观众贵安,鄙人乃除灵者协会会长,常田广志。” 地中海在补光灯下油光闪耀,满脸厚重粉底的常田广志站在讲台前,理了理领带。 “我身边这位,是负责日常除灵事务的山田副会长。” 他微微抬手,向镜头示意了一下站在身侧的国字脸青年,然后面露红晕地将嘴凑近了麦克风,用低沉魅惑的嗓音说道:“那个,由鄙人牵头开发,协会和土御门财团联合出品的‘灵侦手机’、‘慰灵震棒’、‘安魂喷雾’和‘护体神油’已在BIGC、71便利店和各大购物网站正式发售,欢迎电视机前的各位观众踊跃购买……” “喂喂,会长,小井君刚才的问题应该是‘鬼面骑士私底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吧……擅自口播这种未经允许的植入广告真的好吗……” 尚未等常田会长说完,一旁的“山田副会长”已一把夺过了话筒:“刚才那个问题,我最有资格回答。鬼面骑士,是我人生路上最敬佩的前辈……协会的除灵者们,也一直在期待着他的……” “啧,那种家伙的事,有什么好爆料的?!” 被提问打断了“演讲”,常田广志额头上皱起一枚青筋,强笑着挤回了麦克风前:“只要有了鄙人开发的除灵道具,就是普通民众也能够有效预防常规级的隐能量场侵害……” “前辈……我最尊敬的前辈,怎么是你那些毫无灵魂的道具能够取代的……我一直对前辈……呜呜呜呜呜……” “鬼面骑士什么的,失业变成时代的眼泪只是时间问题,我的除灵道具可是划时代的壮举,你们这些破媒体到底懂不懂……” 二人拼死争夺着麦克风,喷射的唾液在空中相互撞击、四溅开来。 “看来,‘下克上’这种职场现象,即便是除灵者协会也无法免俗呢。” “哇喔,常田会长果然老当益壮,一记老辣的猴子摘桃,让以速度见长的山田副会长也不慎中招……” “啧啧,果然是拳怕少壮、棍怕老郎,山田副会长面不改色地从正后方给予了还击……” “那里,快,‘虾式背摔’这边给个特写……除灵者协会管理层貌合神离、会长与副会长大打出手,可是绝佳的新闻素材……” 在小井田元的画外音中,盛装布置的演讲台,立刻变成了无差别泥浆摔跤擂台。 ……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盯着电视内越发不堪的画面,荒木宗介面无表情地拿过矮桌上的遥控器,按下了关闭键。 “真弓,这才四点就回来了,现在的大学生都这么闲吗?” “嗯,最近的课‘刚好’都集中在上午呢……羽生姐研究项目不是很忙吗,怎么也这么早?” “嘛,反正呆在研究室也没有进展,不如回家来透透气……” “哼哼哼哼,别装了,你们这么早赶回来,是因为今天是给某人清洗身体的日子对吧!” 三名女子悦耳的谈话声,自从院外传来。 “绫乃,你怎么也来了……” “喔?望月所长既然知道,为什么特地选这天过来呢……难道是想看那家伙变大……” “别、别误会,我只是有个研究课题,正好要你们帮我从某人身上取点‘素材’而已!” 嬉笑声由远及近,通往后院的木制推拉门,“哗啦啦”一下被人拉开…… 午后刺眼的阳光,自三道窈窕的身影中透过,洒落在呆坐屋内的荒木宗介身上。 全书完。 …… 完本感言 磨磨蹭蹭,总算是按照既定大纲完本了。或许在人气萧条的情况下依然肆意妄为地写作,是兴趣使然的兼职作者唯一的优势了。 作为第一部完本的,收获最大的自然是我自己。写这本书的期间,不但累积了大量的素材,也接触了一些商业写作的教学,算是在写这个领域累积了一些“入门”经验。 关于下一本书,目前有两个题材备选,一是原创世界观、少男和少女们的热血故事(这本主编已经内签了),二是异世界转生反英雄题材文(还没开稿)。趁我还没决定,看到这里的朋友可以留言给点建议。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本书的支持,希望对新书也能多多关注,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