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吻【校园1v1】》 119层 乔溪将手指从内裤中抽出来,神色平静地看着指尖上的黏液,一时有些恍惚。 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用手很难让自己高潮,她的身体对这方面并不敏感。 她闭上眼,心里闷闷地堵着一团欲火,无法靠自己宣泄。 正当她皱着眉不知道该做什么时,脑海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手,白皙且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青色血管隐隐约约蔓延至小臂,变成若隐若现的青筋。 乔溪想象着那双手正在自己身下,按着自己的阴蒂,不断地揉捏着。 那双手或许带着她看不出来的薄茧,但一定是干燥和温暖的,将她的全部包裹住。 意识一点一点地沉溺,最后一刻她感受到了自己的下体不断地收缩着,那团欲火终于变成了一团烟花绽放在脑海中。 还不够,她还想要更多。 耳边似乎响起了那个人的声音,清润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同学,偷看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 一周前。 乔溪听妈妈说十九层那间空置许久的房子搬进了新的租户,是一个跟她同年的男生,因为原先的住址离学校有些远,为了方便高考住进了这个小区。 “对了,搬进来的时候我去看了一眼,好像还是跟你一个学校的,大概也是一个年级。”乔母一边喝着茶,一边对乔溪说。 乔溪挑眉,觉得有些巧,问妈妈:“知道那个男生叫什么吗?说不定我认识。” “那小男生长的额外好看,叫……裴什么,我有些忘了,不过你见他一面应该就知道是谁了。” 乔母顿了顿,感叹道:“这么大岁数了,也没遇见过几个这么好看的人,多半是你们学校有名的帅哥。” “有名的帅哥?” 乔溪轻皱着眉头,她在学校其实很少去关注那些风云人物,但有些天之骄子哪怕你刻意不去关注,他也能闯进你的脑海。 “我知道是谁了……”乔溪拿起一块饼干,放在嘴边轻轻咬一口,“我们学校姓裴的帅哥只有一个。” 青阳一中全校有名的高岭之花——裴叙,虽说是高岭之花,但身边却从不缺莺莺燕燕,奇怪的是,哪怕万花丛中过,他连尘埃都没沾染上半分。 他原来的家是市里有名的高级小区,离学校其实也并不远,只怕突然搬到这里来另有隐情。 听人说……他好像一直是一个人住。 乔溪对他了解不多,毕竟班级不在一个楼层,她文科垫底,裴叙却是理科常年第一。 她能接触到关于裴叙的所有消息,只有一些边边角角的传闻。 谁谁谁又跟他告白了,谁谁谁又为了他伤心欲绝了。 所以在乔溪看来,裴叙这个人长得一副仙人模样,或许藏着一颗妖魔心。 不然怎么能跟话本里的狐狸精一样惑乱众生呢? “虽然说是住在楼下,但也算是邻居,等会儿你送点水果下去。” 乔母快速地收拾好一盒水果,递给乔溪:“反正都是同学,肯定是要去打个照面的。” “放那儿吧,我等会儿就去。” 乔溪拖沓地又吃了好几块饼干,才慢悠悠地收拾了一下,端起水果往楼下去。 看着电梯的数字变化成了裴叙所在的楼层时,她不得不承认她开始紧张了,万一裴叙把她当成什么奇怪的人怎么办? 乔溪站在裴叙的门口,深呼吸了几口后终于鼓起勇气按下了门铃。 “哒——” 门从里面打开了,乔溪看见昏暗的室内出现了一个人影。 “谁?” 裴叙大半张脸都被笼罩在了他身后的阴影里,即便这样,仍旧能在他五官的轮廓上窥见一丝疏离,像是夏日杯底里还未融化的冰。 裴叙大概是才洗完澡,还没来得及吹干头发,匆忙穿好衣服就来给她开了门。 他上身穿了一件很宽松的灰色短袖,领口刚刚露出锁骨,上面还有隐隐约约的水渍,大约是没擦干的发尖滴下的水,将领口一圈染成了深灰色。 在门打开的一瞬间,乔溪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广藿香混杂着玫瑰的味道,不是单纯的苦涩,也不是完全的花香,更像是雨后湿润的泥土。 那股味道轻而易举地让乔溪联想到了下过雨的森林上方,萦绕不散的雾气。 裴叙平常应该有用香的习惯。 “那个……我是你楼上的住户,给你送点水果,还请收下……” 因为看不清裴叙的表情,乔溪的心脏快要提到她的嗓子眼。 “不用了,谢谢。” 说完,裴叙就打算把门关上。 乔溪眼疾手快将门扶住,那瞬间她敢确定自己看见裴叙皱了皱眉。 “真的不要吗?很好吃的。”乔溪还想挣扎一下。 要是她把水果完完整整的带回家,一定会被妈妈批评不懂人情世故,说什么别人拒绝了也要多劝几次,这样才礼貌。 虽然乔溪不这样觉得。 “不用了,谢谢。”裴叙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什么波动。 “那好吧……” 乔溪小心翼翼地挪开了放在门上的手。 “嗯。” 裴叙对她简单地点了下头,算是示意,接着直接关上了门。 乔溪抱着水果愣愣地站在门口,思考了片刻刚刚的表现,最后给自己下了个结论——她已经尽力去完成送水果这个任务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成功,要怪就怪对象是裴叙。 回到家,照例被妈妈质问了一通是不是语气态度没有到位,是不是没有多劝别人几次后,乔溪难得看见妈妈若有所思道:“我们以后还是少去打扰人家,搞不好会耽误人家看书复习。” “嗯嗯,妈妈你说得对。” 乔溪求之不得。 / 第二天乔溪难得起了个大早去了学校。 早自习还没有开始,浓烈的朝霞悬在天边,即使是夏季,在城市还未苏醒过来时,空气中仍带着一股莫名的凉意。 趁着时间还早,乔溪想先去学校的小超市买瓶水,顺便给同桌捎个面包。 刚出教学楼,就迎面撞上了个女生,是她隔壁班的班长——苏霖。 从高一刚开学,乔溪就注意到了她,因为苏霖实在长的太漂亮了,就像是老电影中的初恋女主,身上的每一处肌肤都是干净的。 到了高二,大家多少都被繁重的课业折腾的有些灰头土脸,但苏霖仿佛活在一个单独的作息时间,独自长的越发出挑。 午间休息。 乔溪偶尔会带本漫画去另一栋几乎已经闲置的教学楼坐一会儿,以避免翻书的声音会打扰到教室里午休的同学。 她左拐右拐跑上了顶楼,准备往最里间的教室去,越往里越凉快,不过她以前懒得爬楼梯,都是直接在一楼找个教室随便坐下。 教学楼的因为长年无人使用,角落的墙壁有一部分都已经脱落了,但好在这里安静。 “……裴……裴叙……” 有微弱的人声从走廊尽头传来,乔溪脚步一顿。 “……裴……叙……你看看我……求……求你——” 声音再次传来,是一个女声,混杂着细微的呜咽,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裴叙?” 乔溪心下一凛,在强大的好奇心驱使之下,原本顿住的脚步也不受控制的往前走去。 声音是从尽头的教室传来的,而那间教室的门却是半掩着的。 乔溪从小被母亲教导非礼勿视,迟疑几秒后,她还是选择顺从了自己的好奇心。 礼貌就让它见鬼去吧。 2漫画 乔溪屏气踮着脚尖,悄悄挪到靠近门口的位置,利用走廊上废弃的桌椅作掩护,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教室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一些幸存的午后阳光徘徊在窗户边,堪堪照亮了少年的侧脸。 她看见裴叙神色淡漠的坐在课桌上,面无表情地透过窗户看着远处发呆。 乔溪往前挪了挪,好让自己看的更清楚些。 这时她才看见裴叙脚边还有一个女生,从背影上看那个女生是跪坐着的姿势,一只手正放在自己的裙底,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裴叙的裤脚。 “什么情况……”乔溪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裴叙……看我一眼……只一眼就好……我……嗯……啊……” 女生似乎高潮了,全身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同一瞬间,裴叙像是刚刚回过神般,终于将视线放在了女生的脸上。 “你高潮了。” 裴叙看着女生,眼底没有过多情绪。 女生的身体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软软地靠着桌腿喘息着,嘴上依旧重复着裴叙的名字,像是在重复一个咒语。 裴叙盯着女生绯红的脸看了几秒,最后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松手。” “嗯……不……裴叙……” 女生的手仍旧死死地攥着裴叙的裤脚,没有丝毫想要放手的意思。 看到这里乔溪基本上猜到了发生什么,不过这个场面还是在她意料之外,没想到裴叙能够冷淡到这个地步。 怪不得能做到连尘埃都不会沾染半分。 女生没有松手,裴叙似乎也并不着急,淡淡地扫了一眼女生,随后又将视线投向远处。 时间慢慢流逝,最后是女生败下阵来,松开手后忍不住开始抽泣,带着哭腔问裴叙:“为什么……为什么……你都不愿碰我?因为我没有苏霖好看吗?” 面对女生的质问,裴叙从课桌上下来,蹲到女生面前,跟她保持水平。 “你很好看。” 裴叙的声音有些特殊,是非常干净的声线,但常年带着一丝慵懒,像是从未睡醒过。 “可是……为……”女生想重复之前的问题,还未问完便被裴叙打断。 “跟你没关系,是我的问题。” “才不是!”女生突然提高音量反驳道。 女生从背影不难看出是个美少女,乔溪看不见女生的神情,但她能想象一定是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 羡慕,羡慕。 前脚羡慕完苏霖,后脚就开始羡慕裴叙。 裴叙默默地等到女生渐渐止住哭泣后,从口袋掏出一包纸巾放在女生面前。 “别哭了。” 明明是安慰的话语,但乔溪却听出了一丝诡异,比起安慰,更像是一种赏赐? 眼看着裴叙有要离开的意思,乔溪才反应过来她要找个地方躲一下。 乔溪后退时没注意到斜后方那个废弃的课桌,重心不稳地撞了上去,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响声。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乔溪连忙起身,几乎是叁步并作两步的跑出教学楼。 乔溪一路狂奔,全程没有回头看一眼,心里默默祈祷着没有被裴叙和那个女生发现,毕竟是她偷看在先。 等她回到自己班级,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一半是因为炎热的天气,一半是因为方才的惊吓。 正在午休的同桌方琮听见了她不停喘气的声音,揉着眼抬起头问:“又去3教看漫画了?” 3教就是那栋闲置的教学楼。 “嗯……对……”乔溪一边给自己顺气一边感叹她这可怜的肺活量。 方琮看着乔溪大汗淋漓的模样,觉得她跟以往状态有些不一样,但也没有多想,正想看看她今天带的哪一本漫画,自己也借来看一看。 她在乔溪手中和桌面上扫了一圈,却什么也没看见。 “你漫画呢?” 方琮的疑问让乔溪猛地惊醒。 对哦,漫画呢? 她的漫画呢? 想到这一点,乔溪刚刚才擦干净的额头又开始冒起细密的汗珠。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下一秒就要跳出自己的胸腔,在她面前绽开成一道烟花对她说:“哈!想不到吧?” “方琮……我们年级上喜欢看漫画的人很多对吧?” 乔溪抓着方琮的手腕,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般看着她。 方琮被乔溪盯得有些发毛,犹豫了几秒回答:“是不少……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年级上很难找出第二个比你还爱看漫画的人了,除了你……我没有看见过第二个人随身带着漫画书的。” “瞎说。” 乔溪快要哭出来了,“万一是你没遇见过呢?” “你忘了之前隔壁班的来找你,不知道你名字,但都知道七班有个爱看漫画的。” “别说了……”乔溪抓着方琮的手突然用力,“我今晚回家就去把漫画都烧了……” “发生什么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乔溪摇摇头,“什么也没发生,只是我突然想要洗心革面了,以后一定好好做人。” 方琮一副吃了屎的表情端详了乔溪片刻,最后妥协道:“你现在有这个觉悟也不算太晚……” “方琮。” 乔溪冷不丁的叫了她一声。 “嗯?” “你……知道我们年级上那个裴叙吗?” 方琮打了个哈欠,眼角带着泪花,“这不废话吗?我们年级谁不知道裴叙。” “他脾气好吗?你听见过他骂人吗?” “……” 方琮不是傻子,乔溪一系列的反常举动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 “乔溪,”方琮伸出手抓住乔溪的肩膀,与她四目相对,“我知道裴叙很帅,喜欢上他很正常,但你要引起他注意,千万别跟电视剧学,那样看起来不太聪明。” “呵……”看着方琮一脸正经的模样,乔溪彻底放弃了,自暴自弃道:“你别拦我,我不光要引起他的注意,我还要跟他生同寝,死同穴。” 方琮听后点了点头,竖起大拇指说:“乔溪,有志气。” 乔溪僵着脸道了声谢。 / 深夜。 乔溪在床上辗转难眠。 今天下午她抽了一节课间跑去3教,顺着她先前的路线一路仔细寻找,连漫画的影子都没看见。 看来真的被人拿走了,不是裴叙就是那个女生……无论是谁都很吓人。 而且那套漫画是她在二手市场淘了很久才找到的初版,虽然不是什么特别贵的东西,但是她很珍视的东西。 乔溪是个怂货,从小到大都没有跟人起过正面冲突,不管吵架还是打架,她都是被单方面碾压的一方。 放学后到现在,乔溪脑子里一直在构思道歉措辞。 她甚至觉得,要是对方提出要借她的所有漫画,也不是不能答应。 十二点到了,乔溪仍旧毫无睡意。 她掏出手机,看见社交平台上有人发了裴叙的照片,照例是偷拍的角度。 是下午体育课的照片。 裴叙坐在操场的看台角落,靠着椅背在看一本书。 一本书…… 乔溪把照片放大再放大,接着凭借她的直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裴叙手里的那本书就是她搞丢的那本漫画。 裴叙不愧是裴叙,明明揣着本漫画,但他的气质硬生生的让人觉得他是在跟尼采对谈。 乔溪默默地将手机熄屏,将空调温度往上调高一点,然后把被子给自己盖好。 一个声音出现在乔溪脑海。 “乔溪,安息吧。下辈子记得做个非礼勿视的好孩子。” 过了几分钟,黑暗中乔溪缓缓睁开眼。 在心里极限权衡后,乔溪发现比起直面困难,她更害怕失去那本漫画。 所以她决定明天先发制人,相信她只要道歉够诚恳,裴叙应该会大人有大量把漫画还给她。 3道歉 大课间。 乔溪在裴叙班级门口犹豫了十来分钟,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没有一个人留意到她。 乔溪一边紧张到扣手掌心,一边感叹到不愧是理科的尖子班,学霸的世界原来这么匆忙。 裴叙所在的班级没有一个乔溪认识的人,她只好等在门口,期待着裴叙能够出现,或者说等到一个看起来比较面善的人,拜托他去叫一下裴叙。 大课间选择趴在课桌上休息的人很多,乔溪肯定不会扯着嗓子在门口大喊一声。 又过去了叁分钟。 大课间休息的时间所剩无几。 乔溪知道自己不能这么空耗下去了,随手拉住了一个男生。 “你,你好……裴叙在教室吗?能帮忙叫一下他吗?” 男生似乎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转身回了教室,几秒后拿着一本题集出来,直接经过乔溪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十几秒后,裴叙出现在了门口。 他仿佛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头发乱糟糟的,眼神有些迷茫。 “裴同学,你好。”乔溪小心地挥了挥手,好让裴叙注意到她。 裴叙捏了捏眉心,赶走残留的睡意,看清是乔溪后,微怔了一下,随后眼底泛起一丝笑意。 裴叙右眼皮正中有一颗小黑痣,每当他垂眼时便能看见。他笑起来时眼尾会微微上挑,却莫名带着一股慵懒神情,像是她小时候养的那只白猫阿宝刚刚睡醒的模样。 “来了?” 如此直白,直白到乔溪准备好的开场白一句都没能用上。 “来……来了。”乔溪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她本来有瞬间疑惑,为什么裴叙能够知道她是谁,明明她还没有介绍自己……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要怎么面对接下的问题。 乔溪低着头等裴叙说话,却发现他迟迟没有再开口,空气里除了周围来往的人声,便是她自己不断加速的心跳声。 正当她一筹莫展时,裴叙突然开口。 “你有漫画的第二册吗?” “啊?” 乔溪诧异地抬起头,看见裴叙恢复了往日那副清俊淡漠的模样,似乎刚刚那个眼底藏着戏谑的人不是他。 看着裴叙神情坦荡的模样,乔溪差点以为他真的只是来借漫画的。 但她还是如实回答了。 “有的。” 全套她都有。 “嗯……”裴叙顿了顿,问:“能不能借我看一看?” “当然,当然可以。”乔溪呆呆地回答。 好家伙,正事是半个字都不提啊。 “那个,裴同学,我今天来找你……”乔溪顿了顿,心一横道:“是来找你道歉的。” 不过乔溪低估了裴叙的演技。 她竟然看到裴叙眼底浮起了疑惑,随后一脸诚恳地问她:“道歉?” 如果不是他嘴角有隐约的笑意,乔溪可能真的就信了。 既然当事人不提,乔溪也犯不着自己再去趟浑水。 乔溪干笑了两声,“大概是我记错了,没有道歉,没有。” “那就好,你等我一下。” 裴叙回了趟教室,出来时手里拿着漫画的第一册。 看着乔溪瞳孔瞬间放大的模样,裴叙眼底的笑意更深。 他扬了扬手里的漫画提醒道:“别忘了第二册。” 乔溪拍着胸脯向他保证:“不会的,你放心。” 得到乔溪答复后,裴叙拿着漫画向乔溪靠近,正当她伸手接过时,裴叙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 “同学,偷看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湿润的呼吸触碰到脸颊的那一刻,乔溪不争气地脸红了。 等她回过神,裴叙已经将漫画放到了她手里,转身回了教室。 回去的途中,乔溪抱着自己怀里的漫画,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领。 只是刚刚短短一瞬间的接触,上面似乎已经沾染上了一股很淡的裴叙身上的味道。 ——混杂着玫瑰的苦涩香味。 / 临近放学时乔溪收到了妈妈的消息。 ——乔溪,妈妈接到单位通知说周六周天要去外地集体学习,马上就出发。周末你一个人在家好好照顾自己,记得按时做作业。 ——好的,妈妈放心(微笑) 乔溪挑眉,一个自由的周末就在向她招手。 傍晚回到家,天边的夕阳还未落下。 蓝色的天幕边缘晕染了无数橙色和粉色的云朵,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沉下地平线。 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全是夏末的味道。 乔溪换了衣服,站在阳台上伸了一个懒腰。 “叮——” 手机收到了系统推送的天气消息。 【预计未来6小时内,我市各地区将出现分散性阵雨或雷阵雨天气,降雨时局地将伴有雷电、短时大风、短时强降水等强对流天气……】 “要下雨了吗?” 乔溪看着慢慢消失的夕阳,怎么看都不像是马上会有雷阵雨的样子。 好不容易等到周末…… 乔溪没心情给自己做饭,倒是想起来自己很久都没有用过烤箱了,想着给自己做个蛋糕填填肚子好了。 忙活了足足两个多小时,乔溪做了一个草莓口味的六寸蛋糕。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乌云不断翻滚着向前,酝酿着一场瓢泼大雨。 时针指向八点。 乔溪收拾好厨房后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她拿起手机,解锁后通知提醒了她追的漫画更新的消息。 “对了,漫画。” 乔溪这才想起今天裴叙找她要的第二册漫画还没有给他。 “不知道他在没在家。” 乔溪拿起漫画的第二册,简单收拾一下后就乘电梯到了十九层。 第二次来到裴叙家门口,乔溪依旧控制不住的有些紧张。 “轰——” 远处隐约有一声闷雷。 雷声结束的瞬间,天空便噼里啪啦的下起大雨,像是天河倒流,一股脑的将河水倾泻下人间。 雨声穿透了层层钢筋水泥,灌进了乔溪耳朵。 乔溪试探地按响了门铃。 下一秒,门便被打开了,熟悉的香气如同鬼魅般慢慢飘散出来。 乔溪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湿润的苦涩香气涌进胸腔,和耳边连绵的雨声莫名相配。 “裴同学。”乔溪下意识打了招呼。 裴叙站在门口,身后昏暗一片,走廊上的声控灯照在了他脸上,投下一层模糊不清的阴影。 “有什么事吗?” “我,我来给你送漫画。” 乔溪慌乱地举起漫画书递到裴叙面前。 不知为何,乔溪觉得此刻的裴叙有些奇怪,比起是一个具体的鲜活的人,他给她一种随时要消散的感觉,更像是一团被拉扯着的影子。 裴叙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接漫画,而是垂着眼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乔溪看见了他右眼皮上的那颗黑痣,好像一颗黑曜石镶嵌在他白皙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上。 她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掌心微微发烫。 “裴同学,你……你还记得我吧?”乔溪见裴叙迟迟没有回答,以为他想不起自己是谁了,“之前送水果的是我,那个……那个上午在学校找你的人也是我。” “……” 裴叙眨了眨眼,嘴角终于弯起了微不可见的幅度,“七班乔溪。” “对,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 看来七班那个爱看漫画的女生这个名头还是好用。 乔溪松了一口气,以后不用担心再被当成陌生人了。 看着裴叙接过漫画,乔溪想起自己刚刚做好的蛋糕,想问裴叙要不要来一点,正准备开口,突然响起一声惊雷,硬生生地让她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在雷声响起的瞬间,她看见裴叙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裴同学,你怕打雷?” 4雷雨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闷雷。 裴叙没有正面回答乔溪的问题,而是扯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时候不早了,请回吧。” 乔溪听出了裴叙的声音要比平常僵硬许多,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裴叙……你……” “请回吧。” 乔溪本想问裴叙真的不要紧吗?话刚出口便被裴叙打断。 见此情形,乔溪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于是是对裴叙挥了挥手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慢走。” 裴叙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但还是坚守着平日里滴水不漏的礼貌,疏离的让人无处下手。 乔溪刚走到电梯口,身后就传来了裴叙关门的声音。 回到家,乔溪关好每个房间的窗户,以免雨水飘落进来。 做完了这些事情后,乔溪重新回到了客厅,余光瞥到餐桌上的蛋糕,昏黄的灯光下,蛋糕上面的草莓静静地待在奶油中央,看着十分诱人。 “轰——” 闪电伴随着雷声出现在远山上方,从乔溪的视角看出去,黑暗中的重重山影在一瞬间被照亮,显现出了它们本来的轮廓。 好像末日的前夕…… 乔溪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没有去关阳台的玻璃门,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帘被大风吹起各种幅度。 泼洒进室内的雨水像是海岸边不断冲刷着的海浪,预示着一场风暴。 【裴同学,你怕打雷吗?】 在远方山脉再次被闪电照亮的瞬间,乔溪突然想起了裴叙。 那些方才被她有意忽视掉的细节,此刻被猛地全部放大。 裴叙微颤的眼睫,单薄眼皮下藏着的恐惧,拿着漫画书发白的指尖,语气的僵硬……电影回放般一一出现在了乔溪面前。 他明明那么恐惧。 你应该去看看他的。 快去,快去。 想到这里,乔溪心里有个声音疯狂的督促着她去找他。 仿佛她再犹豫一步,末日就会提前一秒。 乔溪慌忙地端起桌上的蛋糕,预备用它当做借口,一路护着蛋糕小跑着出门。 电梯一层一层下降。 ——19层。 电梯门一开,乔溪稳稳地端着蛋糕穿过走廊,快步走到了裴叙门口。 总用时长不过叁分钟。 “裴同学,开开门。” 无人应答。 “裴——同——学——”乔溪一边按门铃一边拍门,“开开门——” 依旧无人应答。 “裴叙,”乔溪加大了拍门的力道,“是我,乔溪。” 就在乔溪以为裴叙不会给她开门时,一抬头看见了裴叙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裴叙将整个房子的所有灯都打开了,强烈的光线差点晃到乔溪眼睛。 “裴叙,那个……我来给你送蛋糕,草莓味的,可好吃了。” 乔溪察觉到了裴叙此刻的气压低到离谱,心虚地把蛋糕举高了一点,借此挡住自己的脸。 “我没有说过我要吃蛋糕。” 裴叙声音很轻。 “我知道你没说过,”乔溪露出一双眼,小心地观察着裴叙的状态,“我碰巧做了一个,反正我也吃不完,就想来问问你吃不吃?” 裴叙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乔溪,像是在思考她出现在这里的意图。 乔溪觉得气氛十分诡异。 她以为她是下来做善事的,但现在的状态让她觉得她是来做贼的。 “我,我说实话吧,”乔溪想到了一个更没营养的借口,“我家电视坏了,我有个很想看的电影,你家电视屏幕这么大,能不能借我看看……” “这个蛋糕算是我的租金。” 雨似乎更大了一些,吞没掉了乔溪的尾音。 密集的雨声敲打在大地上的声音,并不比雷声更轻。 “乔溪。” 裴叙突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带着一丝犹疑的语气。 “我在。” 乔溪立马抬起头,像个听到号令的小狗狗一样看着裴叙。 “电视坏了而已,等明天修好再看不行吗?”裴叙问。 “不行,我必须今晚上看,不看睡不着觉的那种。” 她知道裴叙不会相信她那个借口,但她也找不出更好的说辞了,在雷雨天想方设法赖在别人家里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 更何况裴叙连她朋友都算不上。 归根结底还是她贪图人家美貌,不忍心看美人独自害怕。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这样的话,”裴叙终于松了口,将门完全打开,“请进吧。” 得到裴叙允许后,乔溪如获大赦般的踏进大门,心里莫名有一种不真实感。 乔溪进门后闭了闭眼,让自己好适应一下屋内的光线,看见她闭眼的动作,裴叙不动声色关掉了一些灯。 察觉到光线暗下来,乔溪连忙摇头道:“没事的,你还是开着吧。” “无妨,”裴叙缓缓开口,“现在没关系了。” 乔溪趁着间隙环顾了一圈裴叙的家。 简洁的像是无人居住。 客厅只有张地毯和沙发,以及沙发旁那盏白色的落地灯。 沙发前摆了一张透明的矮茶几,上面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杯。 房内似乎只有黑白外加透明,这叁种颜色。 乔溪端着蛋糕自觉地挪到茶几旁,小心翼翼地问:“我能放在这里吗?” “嗯。”裴叙点点头,视线向下看到了乔溪光着的脚说:“你回去拿双拖鞋吧,这个房子没有多余的拖鞋。” “我没有想过会来客人。” / 乔溪回家拿了一双新拖鞋,还顺手提了一大包零食。 既然是去看电影的,做戏就要做全套。 裴叙在她离开后没有关门,等乔溪再次推门进来时看见裴叙盘腿坐在地毯上,正在用遥控器翻找着电影的片单页面。 听见乔溪关门的声音,裴叙没有回头问:“你想看什么?” “轰——” 雷声一次比一次恐怖。 闪电仿佛要撕裂天空,刺眼的白光霎那间照亮了裴叙的半张脸。 翻动电影页面的动作也在雷声响起的瞬间停了下来。 乔溪走过去关上了阳台的推拉门,拉紧窗帘。 “现在好些了吗?”她问。 裴叙转过头,似乎没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 “我说,还能听见很大的雷声吗?” 裴叙垂下眼,乔溪又看见了那颗小小的黑痣,“不了,谢谢你。” “不用谢。” 乔溪让裴叙把遥控器给她,她找到一部其实她已经看过无数遍的电影。 按下播放键,乔溪调大了音量,即使知道雷声再次响起时电影的声音一定会被全部覆盖,但能将注意力转移一点是一点。 裴叙没有动,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微仰着头坐在电视前。 “这部电影讲的什么?” 乔溪坐下后,裴叙转过头问她。 “讲了一些人独自生活的故事。” 说完了乔溪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补充道:“我之前看过电影简介……上面说是关于这方面的主题。” 裴叙看着她的反应,随后眼底出现一抹笑意,视线回到电视屏幕上说:“我刚刚以为你已经看过了。” 他故意的,乔溪心想。 “我真没有看过,骗你干嘛。”乔溪嘴硬着否认第二遍。 电影在对话中开场。 故事发生在一间破旧的公寓,公寓中的人们正在投票是否该为公寓装上电梯,在所有人都举手同意时,镜头一转,转到了一个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 当开始投反对票时,男人默默地举起了手。 电影全程充斥着无厘头的喜剧感。 有前一秒因为拒绝为电梯付费的男人,下一秒就坐着轮椅去自动售卖机买薯片,也有落难的宇航员,陪着语言不通的阿拉伯阿姨看综艺…… “裴叙,如果你是那个宇航员,你会怎么办?” 会选择想尽办法回家吗? 荧幕光倒映在裴叙脸上不断变换着,乔溪看着他的侧脸,像是在水族馆中隔着水箱看他。 裴叙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会留在那里吧。” 不一定非要回到原本的家。 宇航员连宇宙都去过了,却还是在地球上迷了路,所以降落在哪里都没有关系。 5恶吻 电影临近结尾,宇航员并没有选择留下,而是决定回到自己原本的国家。坐着轮椅去自动贩卖机买薯片的男人遇见了自己的爱情,曾经风光无限的女演员推开窗户,看见了漫天的大雪…… 故事好像结束了,又好像从未开始。 外面的大雨没有丝毫要停歇的意思,似乎打算将这座依山而建的城市变为海底。盛夏的暴雨会蒸腾着水汽,充盈整个城市,让人变成在陆地上生活的鱼类。 时间指向十一点,乔溪觉得睡意像潮水一样袭来,她的眼皮越来越重。 她正想告诉裴叙,她有些困了,却看见一旁的裴叙不知道何时已经睡着了。 就这么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睡着了。 乔溪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叫醒他。 她的直觉告诉她,雷雨天的夜晚,裴叙或许很难睡一个好觉。 乔溪将电视关掉,顺便关了灯,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口,刚想开门,突然想到关门的声音肯定会吵醒裴叙。 万般纠结下,乔溪放弃了。 重新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原位,在裴叙旁边坐下。 黑暗其实能给乔溪带来一些特别的安全感,比如在此刻,她能够肆无忌惮地端详裴叙。 乔溪的视线从裴叙眼皮上的那颗黑痣,顺着鼻梁,一直看到他的嘴角,最后落到了他的喉结。 就这么看了十来分钟后,乔溪中肯的对裴叙做出了叁个字评价。 艺术品。 难怪年级上有那么多人喜欢他。 熟睡着的裴叙看起来比平日的他更加柔和,没有了表面的孤傲清冷,此刻的他更像是碎掉的水晶。 透明美丽,但是洒落了一地,满地的碎片,让人不知从何处开始修理。 很奇怪,乔溪一点都不了解他,可是眼前的裴叙却让她想起了这些,她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比喻了。 一个念头随即出现。 “趁着黑暗,偷偷吻一下他吧。” 乔溪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人,那样的境界太高,她就是个普通的好色之徒。 平常的性幻想对象都是生活在另一个次元的纸片人,这还是她第一次对现实中的人有了想法。 “偷吻的话……不道德吧。” 乔溪脑海中仅存的道德感开始挣扎。 话是这么说,乔溪的眼神已经不自觉的停留在了裴叙的嘴唇。 看起来很好吻的样子…… 乔溪怀着罪恶感一点一点地靠近,越来越近,裴叙身上的味道也越来越明显。乔溪觉得自己即将触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朵苦涩的玫瑰。 不过在最后一刻,乔溪停住了,她还是没办法做出偷吻这件事。 她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地碰了碰裴叙的嘴唇。 好软。 好想把手指放进去——看着他睁着眼,用黑暗中泛着泪光的眼睛看着自己。 但乔溪不敢,她怂。 于是她打算轻轻碰一下裴叙,就立刻收回手。 不过乔溪不知道的是,她的手指放上去的一瞬间,裴叙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 下一秒乔溪的手腕便被一只手握住,随即成功地与裴叙四目相对。 “醒,醒啦?” 乔溪尴尬地开口,想抽回自己的手,裴叙反倒加重力道将她的手腕握的更紧。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她尝试着从裴叙的脸上读到一些信息,但他的眼神太过平静,看不出任何端倪。 雨夜并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深蓝色。霓虹灯在雨幕中被模糊稀释,只剩了一点微弱的灯光透过窗户投射到地板上。 乔溪低下头,盯着脚边那堆模糊的光晕,一言不发。 裴叙终于开口,握着乔溪的手,一边摩挲着她手腕边的肌肤,一边放低声音问她:“刚刚,是想对我做什么?” 明知故问的语气,像极了乔溪最讨厌的年级主任。 乔溪知道自己被抓包了,若不是黑暗掩饰,裴叙能够轻易地看见她从脚尖红到了耳后的皮肤。 裴叙似乎对这类事情见怪不怪,他并没有多惊讶。 此刻的场景大概已经在他身上发生过太多次。 他像是一只藏在玫瑰园深处的白猫,被满园的玫瑰簇拥着,鲜红交织着雪白,漫不经心藏着若有若无的诱惑,引诱路过的每一个人来寻找他,带走他。 可他没有让任何一个人得逞,反倒异常平静地看着发生的一切,眼底有轻微的嘲讽,有意料之中的平静,也有一丝新奇的笑意。 最后,在最深处,仍旧是一片毫无生气的灰烬。 无言的氛围让乔溪十分难捱,特别是裴叙如此淡定的反应,让乔溪觉得自己是正在被法官审视着的罪犯。 亡命之徒会做什么? 当然是破罐子破摔。 乔溪不想再被裴叙用这样的眼神看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闭着眼直接吻了上去。 许久之后,乔溪仍旧不理解当时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勇敢,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举动。 因为乔溪突然的动作,裴叙猛地瞪大了眼睛,握着乔溪的手也在一瞬间石化,变得僵硬起来。 他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好似在控诉一个非法闯入花园的暴徒。 他漠视过太多对他表示过喜爱和欲望的人,礼貌地看着他们为他沉沦,最后礼貌地与他们道别,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所以他以为乔溪也是一样。 引狼入室——这是出现在裴叙脑海中的第一个词语。 乔溪没有接吻的经验,所以她凭着直觉轻轻咬了咬裴叙的下唇,然后就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了。 被巨大的震惊笼罩着的裴叙大脑一片空白,一如受惊的猫儿一般,在乔溪轻咬他嘴唇的瞬间,喉咙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声呜咽。 这一声呜咽直接将乔溪心里的欲望全都催生了出来。 她好像知道该怎么接吻了。 趁着彻底石化的裴叙大脑宕机,乔溪反客为主地将手放在了裴叙的颈侧,指尖探进了他的发间。 乔溪的手心感受到了裴叙吞咽的动作,干脆借力将他半压在身下,加重了这一个吻。 用她柔软的舌尖去缠绕裴叙的舌尖。 时间变得暧昧且绵长。 直到有些许唾液从两人的嘴角流下,乔溪察觉到自己体内的氧气变得渐渐稀少,她才意识到这个吻该停止了。 她喘着气松开裴叙,大脑找回一丝清明。 裴叙的神情晦暗不明,保持着方才的姿势静静地看着乔溪,经历过刚刚的震惊,此刻的裴叙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着裴叙湿润的嘴角,乔溪眼神一暗,用手指轻轻碰了碰,接着放入自己嘴中,用舌尖舔了舔。 “你没有躲。” 乔溪的语气带着一丝胜利的窃喜。 6房间 裴叙微仰着头,眼眸仿佛被笼上了一层水雾,眼皮上的黑痣在黑暗中额外的显眼。 他呼吸着空气中湿润的氧气,一动不动地看着乔溪。 黑夜不语,将世界变为平面,抹去了它所有的棱角,让它变得圆满且难以捉摸。 乔溪突然有些后怕,裴叙太过平静的表情让她莫名心慌,刚刚的得意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生气了?” 乔溪语气中比起犹疑更多的是心虚。 过了许久。 雨声中出现了裴叙的声音,他轻笑一声说:“你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吗?” 他看着眼前的人,心想这个人总是一副比谁都怂的表情,但做事情半分脑子都不带。 “可,可你没有躲。” 乔溪不服气,小声地重复了一句她方才说过的话。 她知道裴叙虽然看着清瘦,但力气不小,根本不是她随随便便就能按住的。 他自己没有躲。 裴叙仿佛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的确没有躲,因为太震惊了。” 乔溪不知道她该说些什么了,但很明显,她在犹豫要不要道歉了。 “你今晚不是真的想看电影对吗?”裴叙突然开口。 雨声小了一些,裴叙的声音也越发清晰。 “不是。” 她知道裴叙早就看出来了,所以也没必要继续掩饰。 “你看出了我害怕雷声?” “嗯。” “所以你来陪我了。” 这句话裴叙没有用疑问的语气,他放低了声音,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本该要对你说声谢谢的,可是你吻了我。” “所以……”乔溪说出口时才发觉自己声线在微微发颤。 “所以我们扯平了。” / 裴叙没有怪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生气的意思,对话结束后他回了趟房间,回来时手里多了张毯子。 他站在乔溪面前,对她说:“雨还会下很久,你需要休息一会儿。” “我,我睡哪儿?” 这是一间叁居室,但乔溪相信除了裴叙自己的卧室,另外两间肯定连床都没有。 “房间。” 裴叙指了指自己身后。 乔溪看了一眼紧闭着的黑色房门,迟疑片刻后问:“你的房间?” “只有这间有床。” 看来她没猜错,不过裴叙竟然会让出自己的房间这点让乔溪很惊讶,因为裴叙看上去像是有洁癖的人。 “那你睡哪儿?” “沙发。” 乔溪低头看了一眼沙发,发现沙发的长度对于裴叙的身高来说可能有些难受。 “你把毯子给我吧,我睡沙发。” 乔溪刚想伸手去拿毯子,却听见裴叙说:“我不睡这个沙发。” 她没听懂,下意识问:“什么?” “房间里还有一个沙发,我睡那里。” 裴叙的房间也同乔溪预料中一般整洁。 一张床,一个沙发,一盏落地灯。 就是房间的全部了。 裴叙拧开落地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房间的角落,他背对着乔溪站着。 “床单是昨天才换的,我……只睡过一晚。” 乔溪站在门口,正想对裴叙说她也可以睡房间的沙发,还等她没开口,裴叙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了。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裴叙抬眼解释道:“这个沙发太软,睡太久会背痛。” 话里话外,乔溪只有睡床这一个选择。 深吸一口气,乔溪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屏着气爬了上去,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余光中她瞥见裴叙斜靠在沙发上,闭着眼一副困极了的模样。 于是她顺手关了灯,想着这样会更好入眠一点。 等她僵硬地躺下,便听见了裴叙躺倒在沙发上的声音。 “晚安。” 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乔溪悄悄地动了动,让自己没有那么僵硬,黑暗让她渐渐放松了下来。 这是她才闻到枕头上更加浓烈的,裴叙身上的味道。 ——苦涩的玫瑰香味。 虽然是玫瑰的味道,但带了广藿香的清凉,混杂后便有着一股阴冷的药味。 像是从雾气萦绕的森林中飘荡出的一个影子,或许不是影子,是被人遗忘许久的游魂。 不知为何,乔溪鼻尖一酸。 裴叙的味道是悲伤的,乔溪心想。 夏日的雨季漫长难捱,暴雨和酷暑同时存在在同一个夜晚,中央空调不断输送出冷气,让人觉得自己是被暂时豢养的动物。 因为雷雨开始的末日还没有结束。 乔溪的思绪开始发散,她想起带来的蛋糕似乎还放在了茶几上,她忘了吃,裴叙也没有提起。 四周没有一点声音。 裴叙大概已经入睡,不过乔溪连裴叙的呼吸声也听不见,想必他睡觉很轻。 乔溪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看见晃动的树影在墙壁上留下痕迹,雨声如同海浪般一阵一阵的传入耳朵。 有时很大,有时就像消失了一样。 乔溪不动声色地将头埋进了裴叙的枕头,这是她第二次如此近距离的被这些香味包裹,第一次是先前那个吻。 有一簇小火苗从小腹被点燃,接着缓缓上升,蔓延至她的胸腔。 她不自觉地夹紧了双腿,将头埋的更深,整个人都钻进了被子里。 湿意在大腿根部开始弥漫。 乔溪努力地控制自己,心里不断地警告自己现在是在别人的家,别人的床上,不能随随便便做其它事。 可是她好想要…… 心里的声音委屈地反抗。 挣扎着,她还是将手偷偷地伸进了内裤,慢慢地揉弄,指尖触碰到一片潮湿,仿佛陷入了一小片沼泽中。 她知道裴叙此刻正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沉睡着。 他会拥有一个安稳纯洁的梦境。 可他的小臂,他说话时低垂的眼睑,滚动的喉结,干净的皮肤全都一股脑地涌进了乔溪脑海中。 乔溪觉得此刻自己似乎也在被他那双温润冷静的眼睛注视着,如同被审判一样。 偌大的法庭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她是犯罪者,是塔罗牌中的愚人。 体温逐渐升高,乔溪察觉到自己的双颊正在变得滚烫,呼吸变得沉重,手中的动作也在不断加快。 但她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欲望如同海底怪兽般把她拉入深渊,可她只想顺势沉溺。 在她跌落至海底的一瞬间,雨声猛地变大,像是上天怜悯为她的欲望施舍了一块遮羞布。 乔溪浮出海面时,手指已经泥泞不堪,她藏在被子中,大脑一片混沌。 7雨停 乔溪等自己彻底清醒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她现在起床去卫生间会不会动静很大? 但她必须要去清理一下自己。 1,2,3,4,5......10。 默数十秒后乔溪蹑手蹑脚地用那只干净的手掀开了被子,踮着脚一点一点地从床边走到门口,心里不断祈祷着不会吵到裴叙。 如她预期一般,行动一切顺利。 乔溪站在镜子前,胡乱地洗了一把脸,低头瞬间看见了裴叙的日用品,能少则少,除了必需品之外没有多余的任何东西。 乔溪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洗漱,明明自己家就在楼上,但她却不能回家刷个牙。 莫名其妙就这么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过夜了。 诡异如同都市怪谈。 裴叙呢?他大概是早就洗漱过了吧。 想到这一点,乔溪竟然觉得有一点失落,仿佛自然界的动物丧失了标有自己气味的领地。 乔溪打开卫生间的门,正准备关灯,视线中猛地出现了一个人影,吓得她条件反射地叫出了声。 “乔溪,是我。” 裴叙的声音适时响起。 “你怎么醒了?” 乔溪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看清裴叙。 裴叙同样配合地往光源处靠了靠,这是乔溪才注意到裴叙手里竟然拿着一个玻璃杯,还有一支未拆封的牙刷。 “对不起,我忘了你还没有洗漱。” 乔溪看了看裴叙手里的牙刷,又看了看裴叙,心里闪过一丝异样,暗想道这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心有灵犀吗? 不过,裴叙不是睡了吗? “你还没睡吗?我以为你已经睡着了。”乔溪接过杯子和牙刷问道。 不知是不是乔溪的错觉,她像是在裴叙眼底看见了一抹一闪而过的笑意,接着她听见裴叙缓缓开口:“没有,我一直都没有睡着。” 我一直都没有睡着—— 这几个字如同细微电流般瞬间穿过乔溪全身,多熟悉的场景。 仿佛是几天前那一幕的复制粘贴。 她快忘了,裴叙可是一个好“演员”。 【同学,偷看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如果可以,她想把这句话再还给裴叙。 握着杯身的手指不自觉地变得有些僵硬,乔溪努力地控制自己的表情,可还是露出了破绽。 她耳后的肌肤像是拥有独立意识般,自顾自的滚烫起来,绯红一片,好不明显。 裴叙神色如常地着乔溪的变化,抬手去碰乔溪身后镜子的光源开关,收回手时有意无意地掠过了乔溪耳后的那块肌肤。 “去洗漱吧。” 裴叙还贴心地为乔溪带上了卫生间的门。 乔溪侧过头,看见了镜子中快要熟透的自己,就像一个长着头发的小番茄,眼神中透着一股迷茫的愚蠢。 再坚持一下,雨就快要停了,乔溪欲哭无泪地给自己打着气。 洗漱完,乔溪垂着头回到卧室,刻意让自己不要去看沙发那边,快速地躺回床上,一把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过了几分钟,乔溪觉得有些热,被子里的氧气渐渐稀薄起来,不过乔溪还是不打算掀开。 她看不见裴叙此刻在干什么。 可能睡了,可能正在戏谑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聪明如她,下一秒她便听见裴叙的声音在房间里悠悠响起:“乔同学,空调26℃,你这样睡会热。” 末了还补充一句:“需要我调低一点吗?” 乔溪叹了口气,一点点地将被子从脸上拉下来,动了动嘴唇,迟疑着开口问:“你,你怎么还没睡?” 刚问完,闪电便照亮了房间的一角。 乔溪眨了眨眼,自觉自己问了个不太聪明的问题。 沙发上传来裴叙翻身的声音,乔溪偏过头,正对上裴叙的视线。 他侧躺在距离乔溪不到两米远的地方,安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裴叙很奇怪,他是个真真正正的绅士,可你偶尔仍能看到他眼底的顽劣,但更多的的时候他是现在的样子。 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切,仿佛在看一个透明的世界。 但他的眼睛是温柔的。 在黑暗中,在沉默只有雨声的夜晚中,他始终静默温柔地注视着你。 这种感觉让乔溪十分无措。 她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玫瑰园的迷宫中,白猫从眼前一闪而过,接着她便踏入了进退两难的梦境中。 被裴叙这样的看着的乔溪,有些沉迷,有些羞愧,欲望在心里结成连绵起伏的山丘,上面春意盎然。 “裴叙,你总是这么看着其它人吗?”她看着那双眼睛问。 裴叙微微一怔,眼睫像被惊动的蝴蝶般颤动着,迷茫地看了看乔溪,似乎没听清她的问题。 “我说,你总是这么看着其它人吗?” 用这样一双无辜却又暗流涌动的眼睛。 裴叙没有回答,眼底也没有了迷茫,他听见乔溪小心地开口:“你的眼睛很好看。” 这句话裴叙听见过很多次,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他应该习惯了才对,但他察觉到心底在那一瞬间掠过了一丝异样的感觉,犹如蝴蝶振翅。 从前他在书上看见一个名叫普鲁斯特效应的神经学术语,指只要闻到曾经问过的味道,就会开启当时的记忆。 雨是有味道的,裴叙的记忆中储存了每一场大雨的记忆。 昏暗的,歇斯底里的,也有如此刻般平静的...... 雨声小了一些。 暴雨中的世界终于来到一个更平和的国度。 过了一会儿,裴叙慢慢开口,说的却是:“雨好像快要停了,没有在打雷了。” “也没有闪电了。” 雷雨带来的末日或许快要结束了。 她应该要离开了。 8竹马 “那我再坐一会儿就走吧。” 乔溪看了看窗外慢慢平息下来的大雨,松了口气。 裴叙翻了个身,背对着乔溪问:“下次雷雨的时候,你还会来吗?” 裴叙声音闷闷的,带了丝倦意。 “如果可能的话……” 乔溪还没说完便被裴叙打断,“意思就是你不会来了对吗?” “当然不是,只是我不一定……”乔溪想解释,却看见裴叙将头往沙发深处埋了埋,背影看起来像一只累极了的流浪猫。 乔溪整理了下思绪,无奈道:“如果我要来的话,一定要有个理由,不然我怎么说服我妈妈长时间呆在其它人家里?” 乔溪抛出这个问题后,房间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久到乔溪以为裴叙已经睡着了,久到外面的雨声消失了。 “手机给我。” 裴叙突然出声吓了乔溪一跳,她在黑暗中摸索到自己的手机,下床走到沙发边,轻轻地拍了拍裴叙的背。 “喏,给你。”乔溪没有多想,直接将手机递了出去,问:“你要我手机做什么?” 裴叙坐起身,靠在沙发上,接过乔溪的手机。 从乔溪的视线看下去,能清晰地看见裴叙衣领口的锁骨,以及从胸口到小腹的曲线,最后是大腿的线条。 裴叙点开她手机的通讯录,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加了进去。 “微信账号也是这个。” 裴叙说完便准备还给乔溪,手机刚递出去,乔溪手机屏幕上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接着一条一条的不断弹出来。 【乔溪,想不到吧,我今晚就到c市了。】 【我爸把转学手续提前办好了,所以我后天就可以去学校了,前几天太忙了忘记跟你说这个了……】 【你现在应该还没睡吧?你平常都睡那么晚。】 【……】 裴叙看着一条一条弹幕般往外蹦的消息,皱了皱眉头问:“这是?” 他看了一眼备注:【汪亿宇】 “我发小。小时候他搬家去了a市,最近要回来了。” 裴叙对这个并不感兴趣,将手机还给了乔溪。 “记得给我备注。” 大雨彻底平息下来,只剩一股雨后特有的混合着土壤气息的潮气在空中弥漫。 汪亿宇还在给乔溪发着消息,黑暗中,乔溪的手机屏幕不断闪烁着。 乔溪有点局促不安地等了几分钟,开口道:“裴叙,雨已经停了,我就先回去了……” 她看见裴叙看了一眼窗外,随后对她说:“我送你。”接着起身,走在乔溪前面。 乔溪默默地跟在裴叙后面,一直走到门口,打开门口,乔溪见裴叙仍旧没有折返的意思。 裴叙看出来乔溪的疑惑,补充道:“不是送你到这里,是送你回你家。” 乔溪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想要拒绝。 “不用了,就几层电梯,没关系的。” 裴叙没有动,静静地站在乔溪身后,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 乔溪没办法,只好快速穿好鞋子,与裴叙一同来到了电梯口。 按下按钮,看着红色的数字一层一层变化。 “叮——” 电梯门打开了。 “几楼?”裴叙问。 “26……”乔溪说的很小声。 电梯到了26楼,乔溪走出来时发现裴叙也跟着她出了电梯。 “你回去吧,几步路而已真的不用了。” 其实乔溪内心想说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裴叙这样一言不发地跟在身后,真的很像漫画中的变态少年杀手。 “万一走廊拐角就有一个变态怎么办?”裴叙说。 乔溪内心很混乱,不知道裴叙此刻是认真的担心这个情况出现,还是在开玩笑。 “你也太不放心我们小区的治安了。” 裴叙耸了耸肩,“你借我的漫画里,不就有这样的角色吗?” 这下乔溪才想起,她借给裴叙的漫画里的确有一个喜欢藏在走廊拐角的变态杀手,但她没想到裴叙竟然会担心这个。 虽然她怀疑裴叙其实是在一本正经的戏弄她。 走到家门口,乔溪深吸一口气,回过头对裴叙说:“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吧,我马上就进门了。” 裴叙抬眼打量了一下乔溪的家门,问:“阿姨今天出差了?” “嗯。不然我怎么可能在你家待这么久。” “如果是其它人,你还会这样吗?” 乔溪意外地看了裴叙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没等乔溪想好答案,裴叙自顾自的回答道:“如果是其它人你应该不会这样。” 仿佛他是在分析一个事实,根本不是在问乔溪问题。 “进去吧,早点休息。” 裴叙说完拍了拍乔溪的头,便转身离开了。 乔溪目送着裴叙离开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顶着一头雾水回到了家中。 刚进家门,屏幕上又弹出了汪亿宇的消息。 【乔溪,你变了,你现在竟然睡这么早,竟然会在两点以前就睡了。】 【你早上醒来了,记得过来找我玩,地址发给你了。】 【我也要睡了,晚安,乔溪。】 闪烁过后,手机终于迎来了暂时的平静。 乔溪无奈地将消息看完,感叹道汪亿宇还是小时候的那个汪亿宇。 话真多。 / 第二天,乔溪一觉睡到了上午十点过。 等她醒来时,手机上又多了好几条汪亿宇的消息,质问她怎么还没有醒,他一个人太无聊了。 汪亿宇:乔溪!你快醒,醒了过来找我玩。 乔溪:玩什么? 汪亿宇:我的祖宗诶,你终于回消息了。 乔溪:……你真的话好多,发这么多消息你不累吗? 汪亿宇:不累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乔溪:约个时间,在哪儿碰头。 汪亿宇:下午叁点,我来你小区门口接你。 乔溪:好。 下午叁点,乔溪洗了个澡,换了件宽松的T恤和短裤。 好在是个阴天,温度刚刚好,也没有那要人命的大太阳。 汪亿宇:我到了,你在哪儿? 乔溪:别急,正准备下楼。 乔溪慢慢悠悠地走到小区门口,一眼就看见了冲她疯狂挥手的汪亿宇,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像是个看见主人的萨摩耶。 汪亿宇怕乔溪看不见她,于是放开喉咙喊道:“乔溪,我在这儿!” 乔溪加快自己的脚步,“看见你了,别挥了!” 汪亿宇看见乔溪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一把拉到自己跟前,比了比她和自己的身高,嘲笑道:“小矮子,我又比你高了一点。” “身高又不能当饭吃。”乔溪看着汪亿宇得意洋洋的样子,反驳道。 汪亿宇被乔溪泼了冷水并没有生气,而是继续兴致昂昂地问:“我们去哪里玩?” “嗯……你想去哪里?” 乔溪看着永远都是一脸开心的汪亿宇,察觉到几年不见,彼此真的都长大了很多。 虽然没有生分,一直保持着联系,但汪亿宇早就脱离了记忆中的孩童模样,只是脸上的神情还和小时候一样。 “我不知道,我离开c市好几年了,对很多地方也没那么熟悉了。” “没事,我们别在小区门口站着了,边走边说。” 乔溪抓起汪亿宇的小臂,把他带到马路边。 “这红灯时间好长。”汪亿宇看着斑马线对面的倒数时间,不满地嘟囔道。 “你发会儿呆,很快就过去了。” 乔溪说话的同时也开始放空自己,视线漫无目的地在对面飘荡。 紧接着,她在人群中锁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裴叙正在斑马线对面站着。 他可能刚刚从超市出来,手里提着购物袋,不知道在对面站了多久了。 距离让乔溪看不清裴叙的神情,不过她隐约感觉到裴叙可能也在看她。 红灯转变为绿灯。 斑马线两端的人们开始交汇。 眼看着与裴叙的距离越来越近,乔溪犹豫着要不要打一声招呼。 但裴叙直到与她擦肩而过,也没有将视线放在她身上。 倒是汪亿宇开心地揽过乔溪的肩膀,压低声音说:“乔溪,刚刚过去了个大帅哥。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乔溪有些烦躁地回答道。 马路的另一端,裴叙回过头看了一眼,汪亿宇的动作尽数落尽了他眼底,他脚步微微一顿,接着很快恢复了原来的步调。 9搭档 碰见裴叙之后,乔溪一路上都兴致缺缺的,反观汪亿宇则像个脱缰的野马,眼里闪着光东看西看。 一圈逛下来,两人不知何时走到了清阳一中附近,看着不远处的学校大门,汪亿宇开口:“乔溪,带我先去学校看看吧。” “现在吗?”乔溪问。 “嗯,反正后天就要去学校了,提前熟悉一下也好,周末能进去吗?” “应该可以。” 乔溪带着汪亿宇在保安室登记过后顺利进入了学校,午后的校园空无一人,没有了平日喧闹的人群,显得额外安静。 “各个年级都是单独的教学楼,高二的在这一栋……你知道你的班级了吗?” 乔溪这时才想起来还不知道汪亿宇会转到哪个班。 “十二班,理科十二班。”汪亿宇说。 “在第二层,”乔溪指了指教学楼的楼层,“第一层全是文科班。” 清阳一中的班级设置为一到七班是文科班,八到二十班为理科班。 其中五六班是文科的实验班,十七班到二十班是理科的实验班,里面的学生班内排名靠前的几乎都能顺利进入A大或者B大这两所最好的大学。 “那我找你玩岂不是很方便?” “理论上是这样。” 汪亿宇抬头仔细看了看教学楼,与他原先的学校并无多大差别,唯一的差别只在这个学校里面有个乔溪。 先前那个没有。 将学校逛了一圈下来,汪亿宇对环境有了大体的印象。 “乔溪,我们去吃饭吧,走这么一大圈我都饿了。”汪亿宇揉了揉眼睛。 乔溪转过头对上他视线,眨了眨眼问:“你想吃什么?” “随便,能填饱肚子就好。” “火锅?你以前不是有家很喜欢吃的火锅店吗?” 汪亿宇听见乔溪的提议,眼底浮现起细碎的浮光,开心道:“原来你还记得。” “这有什么难记的。”乔溪看着汪亿宇一副开心极了的模样,有些不理解道。 “我以为你忘了。” “放心,”乔溪拍了拍汪亿宇肩头,宽慰道:“这点没个十年八年是忘不了的。” 时间到了饭点,天幕的光线也跟着渐渐暗下来。 街边的路灯依次亮起,乔溪和汪亿宇并排走在充斥着昏黄灯光的街头,慢悠悠的仿佛回到了儿时放学赖着不回家的时候。 “乔溪,我回来你开心吗?”汪亿宇看着路面上两人的影子,没由来地问了一句。 乔溪盯着前方,像是有心事,听见汪亿宇的问题,随口回答道:“开心啊,为什么不开心。” 乔溪的回答太过漫不经心,汪亿宇扭过头看见乔溪的侧脸,随着两人的步伐,时明时暗的穿梭在昏黄的路灯中,眉间含着暗影。 她在想些什么? 汪亿宇闷闷地伸出手轻轻揪了一下乔溪脸颊,说:“乔溪,看着我。” “啊?”乔溪回过神,不明地看向汪亿宇。 “你要好好听我说话。不然……” 看着汪亿宇气鼓鼓的模样,乔溪挑眉道:“不然怎样?” “不然我就不跟你玩了。” / 跟汪亿宇别过后,剩下的时间都是如往常一样平淡,没有任何特别的事情发生。 天空万里无云,也没有再下过雨。 星期天傍晚到学校,刚坐下,方琮立刻向乔溪摊开手说:“历史卷子拿来。” “你又没做?”乔溪问。 方琮打了个哈欠,“周末玩游戏去了,下次一定。” “每次你都这么说。” 乔溪叹了口气,将书包打开,抽出一迭厚厚的卷子,递给方琮:“抄吧,但正确率我不能保证。” 看着方琮漫不经心抄卷子的模样,乔溪心里只感叹上天不公。 可能是天赋吧,方琮总是一副嘻嘻哈哈吊儿郎当的模样,成绩虽然说不上特别优秀,但也能轻轻松松在年级上混个中上,不像乔溪常年中下游荡。 更可恶的是,这样的人每次竟然还抄她的作业。 “方琮,你良心不痛吗?”乔溪问她。 “什么良心?我有吗?” 方琮回答的一本正经,手上的动作没有片刻迟疑,不一会儿,一张历史卷子便抄完了。 “乔溪,你听说了吗?学校过几周要办体艺节了。” “不是每年都是这个时间点办吗?”乔溪看着方琮说。 体艺节是清阳一中秋季的必备活动,每年都在九月开学不久后举行,整整叁天,期间都是自由时间,没有上课安排。 方琮收起抄好的卷子,拿出一张新的空白地理卷子,继续她的复制工程,说:“这次有点不一样,有传言说今年的主持人很有看头。” “看头?”乔溪心里打了个大问号,“难不成能请明星过来?” “差不多,听他们说,今年的主持人好像是裴叙和苏霖。” 乔溪收拾桌子的手顿了顿,但她很快掩去心里异样的感觉,自然地回答方琮:“实话说,他们俩主持我们就有眼福了。” “他们俩好像还是初中同学,但又有人说他们俩从小就认识。” “这样吗?”乔溪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去。 方琮将卷子快速翻面,动作有一股江湖女侠的潇洒,她没有立即接乔溪的话,过了几分钟后突然道:“如果这是真的,为啥他们俩看起来不怎么熟?” 乔溪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原因。 “算了,这也不在我关心的范围内。”方琮自问自答道。 离上课还有十分钟,乔溪终于等到方琮放下笔,坐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 看着桌面上散乱铺着的好几张卷子,乔溪问:“抄完了?” 方琮比了个“OK”的手势。 “大家安静——” 乔溪还想说些什么,但声音被站在讲台上的班长打断了。 喧哗的教室渐渐安静下来。 班长清了清嗓子说:“同学们,利用第一节自习课的时间,关于学校最近推出的互助学习活动,我在这里给大家做一个详细的解释。” “这是什么活动?”乔溪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 “字面意思,互助学习。” 方琮的回答约等于没有回答,乔溪将注意力放回班长身上,等着班长作进一步解释。 “学校会随即安排处于年级上游的同学和年级下游的同学互相组合,一对一进行监督和帮扶,促进彼此成绩进步……” 班长说完后,班级一片沉默,乔溪和方琮面面相觑。 乔溪压低声音问:“方琮,你听懂了吗?” 方琮满脸疑惑地盯着班长,大脑旋转几秒后,缓慢地点了点头说:“貌似……好像……懂了一点。” “解释一下。” “就是学校抽风要做一个随机配对的组合,不分文理,成绩好的搭一个成绩差的,互相监督彼此的排名起伏情况,每周抽固定的时间段进行学习交流。”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美其名曰促进学习和锻炼我们的交友能力,顺便再来一个冠冕堂皇的文理思维交流。” “你怎么看?” 方琮不停地转着手里的笔,“不怎么看,我们学校喜欢整这种花里胡哨的套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完了,我开始紧张了。” “你紧张什么?” 乔溪抓着方琮手臂,凑近她说:“万一我组到了一个嚣张怪,成绩很好的那种,我脆弱的自尊心从此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方琮若有所思的看着乔溪,认同道:“是有这种可能性,但你跟谁组都会这样吧……无论文理,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有谁还能照顾你的自尊心吗?” “我……”乔溪话还未说完。 “好了,同学们。”班长敲了敲讲台,接着拿出几张名单。 “这是我们班同学的配对对象,我先给大家念一遍,然后会将名单贴在公示栏这里,大家下课可以自己看。” “林子涵,一班向思瑞学号2023023。” “程岸,十九班何泉林学号2023963。” “柳洋,十班蔡芸诗学号2023456。” “……” “方琮,六班谢宇轩学号2023302。” 乔溪听完扭头对方琮说:“你的搭档好近,就在隔壁班。” “挺好,”方琮扶了下眼镜,“下课我就找他去决一死战。” “乔溪,十七班……”班长顿了顿,语气有些迟疑,“裴叙,学号2023843。” 10唱片 班上陷入了一瞬间的安静,连班长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乔溪,坐在前面的同学也纷纷回头想看乔溪的表情。 一旁的方琮看着乔溪蓦地放大的瞳孔,幸灾乐祸地挑了挑眉。 “乔溪,你现在是想要恭喜还是安慰,二选一。”方琮说。 乔溪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头微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面对前面转过来的同学目光,窘迫中她慢慢涨红了脸。 大家看向她几乎都是惊讶,还有一丝看戏的期待。虽说没有恶意,但乔溪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多人笑着注视,她只觉得莫名心虚。 直到班长的声音再次响起,同学们才转回身去。 “乔溪,下课记得去买彩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面对方琮的玩笑,乔溪终于回过神,抓着方琮手臂问:“等等,你再仔细给我讲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好像又忘了。” 方琮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从头到尾给乔溪重新说了一遍学校的安排。 “交流时间和地点,学校有确定吗?”乔溪问。 “周四下午叁四节课,地点自定。空置的教学楼图书馆自习室都可以。” 清阳一中的校风一贯秉持着松中有紧,比起市内其它中学,清阳的假期和活动是最多的,但考试频率也相当频繁,课程安排也很紧凑,学校常年成绩都是全市第一。 乔溪知道自己不算聪明的人,所以初中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擦线考上了清阳一中,以为自己会在这个宽松的校风下快乐的过叁年。 但乔溪从未像此刻般这么希望学校取消这些活动。 “方琮......你说我该高兴吗?” 方琮抵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高兴。” “为什么?”乔溪问。 “为什么?小姑娘你动动脑啊,”方琮恨铁不成钢道:“你现在可是凭空每周多了两节课可以近距离看帅哥的时间,轻轻松松地去享受有什么不好,难不成你还打算跟他去讨论学习?” “可是学校这个活动......” “你跟他讨论学习还不如问问我,年级第一的人学习方法不适用于我们,他们的方法只属于他们。”方琮打断乔溪,一脸真诚地说道。 乔溪沉默了,方琮说的没错,跟裴叙讨论学习还不如问她。 至少方琮还是属于大多数人的学习方法范围内,虽然乔溪很想反驳她也是个天赋型选手。 / 放了学,乔溪和方琮约着一起回家,路过一家音像店。 方琮拉住乔溪说:“这是我表哥的店,我上周在他这里定了张专辑,你陪我进去取。” 乔溪抬头看了看店面,这家店她有印象,每次放学路过时她都会下意识往里面看一眼,没想过这竟然是方琮表哥的店。 “你之前怎么不跟我说?”乔溪问。 方琮推开店门,一边往里走一边回答:“你又不喜欢唱片,要是这里面卖漫画,你多半早就来问我了。” 店内装修复古,满店的唱片,中间单独划了一个各类乐队的区域,墙上装了红蓝两色的霓虹灯。 霓虹灯压低了室内的可见度,乔溪在蓝色的光线中跟着方琮一路走到柜台前。 “表哥。”方琮喊了一声。 乔溪正纳闷自己没有看见人时,从柜台底下探出了个黑黑的人影,眯着眼向前凑,看清方琮后问:“你下晚自习了?” “刚下,东西给我。” 方琮表哥慢悠悠地站起身,嘀咕了一句:“这么着急干嘛。” “快一点,我还要去赶公交。”方琮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知道了,知道了。”方琮表哥挥挥手,往货架走去。 乔溪看着方琮表哥的背影,没注意到门口的迎客装置响了一声。 有人进来了。 “老板。” 乔溪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只是一瞬间,她鼻腔与耳朵中的神经便被全部调动起来。 她听见了裴叙的声音,然后闻到了他的味道,就像在广袤的森林中找到了猎物的踪迹一样。 裴叙也注意到了她,站在离乔溪不到半米的距离外,看了一眼她绷得笔直的背影。 倒是方琮好奇地回过身去,看到是裴叙后戳了戳乔溪肩头,示意她转过身。 乔溪只当没有看见方琮的动作,僵硬地站着,不敢回头。 她有点不敢看裴叙,因为心跳的太厉害,她害怕回过头的一瞬间,心脏就会从胸腔跳出来。 躲在货架深处的老板听到了声音,扬声道:“是裴叙吗?柜台第一层就放着你的东西。” 方琮表哥从货架中出来,将东西递给方琮,看到裴叙后问:“怎么不自己拿?” 听语气,似乎和裴叙是熟识。 裴叙没有说话。 方琮表哥蹲下身翻到了裴叙要的东西,递给他说:“听Pcebo的人不多,我这次只进了几张,专门给你留的,省的你自己再去淘。” “谢谢。”裴叙接过时道了声谢。 乔溪眼快,匆匆扫了一眼专辑封面,看见上面写着【MeGo】 没听过。 乔溪听见裴叙出门的声音,紧绷着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有一种短暂窒息后再次呼吸的感觉。 方琮早就看出了乔溪的异样,等裴叙走后她问:“你怎么一直不敢看裴叙。” “因为我紧张。”乔溪老老实实地回答。 “嗯……紧张我能理解,裴叙那张脸我看的时候也有点紧张。” “你还不去公交站吗?再不走可能要晚点了。”乔溪看了看手表,提醒方琮。 方琮一拍脑袋,手忙脚乱地将东西收进背包里,抓着乔溪出了店,又慌慌张张地跟她告别,一溜烟跑向公交车站。 乔溪家离学校只有十几分钟路程,所以乔溪一般都是走着回家,全当锻炼身体。 送着方琮,乔溪攥着书包肩带,一边玩一边慢吞吞地往家走。 过了红绿灯,乔溪拐了个弯进入另一条街道。拐过弯后,乔溪一眼就看见了走在前面的裴叙。 差点忘了,她和他住在一个小区。 乔溪又开始紧张了,裴叙大概也知道了学校的那个搭档活动,知道了他的搭档是她。 不知道那瞬间他是什么心情。 乔溪默默地跟着裴叙后面,保持了一段距离,暗自揣摩裴叙的想法。 “多半有点无奈吧,又被我缠上了。”乔溪想。 她都不要命地吻过他了,头脑发热过后,还是怂的连上前打声招呼都不敢。 乔溪一般将这种找不出缘由且莫名的事情称之为——命运。命运让她在那个雨夜像个亡命徒一样占了裴叙便宜。 缘分,妙不可言。 这还是乔溪第一次在放学路上看见裴叙的身影。 裴叙不急不慢地走在前面,昏黄的路灯不断地从他脚边掠过,他似乎没有察觉后面有人。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乔溪放缓自己的脚步,努力不让裴叙发现自己,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小猫从乔溪面前一闪而过,让她下意识发出了一声惊呼。 声音不大,但裴叙能够听见。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 乔溪怔怔地站在原地,对上他的视线。隔着一盏路灯,乔溪看不清裴叙的神情。 僵持了几秒,乔溪败下阵开口:“裴,裴叙。好巧。” 裴叙配合地点点头,“嗯,很巧。” 招呼已经打了,乔溪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 裴叙没有动作,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乔溪向他靠近。 等乔溪走到跟前时,冷不丁听见裴叙问道:“你在躲我吗?” 11唱片2 乔溪抬眸,看见自己的所有细微表情都尽数落进了裴叙眼底。这样慌乱和紧张的样子,就算一百米外也能看出来。 裴叙见她一时没有回答,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道:“几天没见,怎么变得这样呆?” 我没有。乔溪反驳。 看着乔溪有些气恼的模样,裴叙作出一副刚刚才回神的表情,恍然大悟道:“对不起,忘了你能听见。” 乔溪动动嘴角,咽下了想吐槽裴叙的话,突然发觉裴叙这个并不高明的玩笑似乎让她心情莫名轻松了些,再没有方才那样的紧张和无措了。 “刚刚在唱片店的时候......”裴叙停了一下,继续道:“我以为你会给我打招呼。” 乔溪有种做错事被抓包的愧疚感,忙不迭找了个借口:“啊……原来那是你啊,我不知道。” “你都没有转过头。”裴叙说。 不知是不是乔溪的错觉,她竟然觉得裴叙语气有一股埋怨的意味。 她心想:明明上次过马路时偶然撞见,他也没有给机会让她打招呼。 “昨天我好像碰见你了,在小区那个路口。你也没有给我打招呼。”乔溪决定翻旧账。 其实乔溪真正想问的是裴叙那天在马路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是不是真的没有看见她,所有才连给他打招呼的机会都没留给她。 “是吗?”裴叙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啊,原来那是你啊,我不知道。我以为是哪对路过的情侣。” 空气凝结了一瞬。 乔溪深吸一口气,看着裴叙“诚恳”的模样,暗骂裴叙是个学人精,深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是情侣,那是我的发小。”乔溪尽量平静地解释。 说完她看着裴叙,看见他的眉眼微不可见的放松了下来,才明白他先前的笑容一直都停在了嘴角,从未到达过眼底。 “那我们又扯平了。”裴叙下了结论。 好幼稚。 乔溪一边脸庞发烫,一边满脑子都是这叁个字。 裴叙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说:“走吧,回家。” 他们俩肩与肩的距离约莫有一拳,但路灯下的影子却会随着他们的步伐纠缠在一起,显得暧昧非常。 乔溪看得出神,没注意到自己与裴叙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很快就越过了一拳的距离。 “作业多吗?”裴叙转过头问。 乔溪低着头,感受到裴叙落在她头顶的视线,鼻尖也笼罩在独属于裴叙的味道中,裴叙的语气挑不出异样,却惹得乔溪心跳漏了一拍。 “还行。”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的搭档是你。”裴叙的声音再乔溪耳边放大了些,他好像离她更近了,“所以我偶尔可能会提醒一下你关于学习的事情,请不要介意。” “不会。”乔溪摆手补充,“只是我成绩不太好,还要准备艺考,反倒怕拖累你。” “艺考?”裴叙看着乔溪问。 乔溪后知后觉自己还没有给裴叙说过自己美术生的身份,急忙道:“对,我是美术生。不出意外下学期就要离校集训了,学校这个活动大概不会持续到下学期,应该没关系。” 言下之意,她的美术生身份不会影响到学校互助学习的活动进行,虽然乔溪知道自己跟裴叙搭档,影响力几乎为零,主动权都在对方身上。 裴叙没有太大反应,淡淡道:“我还不知道你是美术生。” 乔溪略微尴尬:“不知道很正常。毕竟我们学校的艺术生很少。” 清阳一中因为整个年级加起来的艺术生都很少,所以不会像其它中学那样给艺考的学生单独设置班级进行教学,而是让他们正常跟随普通班一起上课。 “你的目标文化分是多少?” 裴叙问的很认真。 画风突然转变,刚刚的暧昧瞬间烟消云散,乔溪现在觉得自己仿佛待在了班主任办公室。 通常情况下,她其实很讨厌别人问她此类问题,但迟疑一会儿后,她还是选择回答了裴叙。 “我之后择校更倾向综合类大学,所以文化分对我来说很重要,当然是越高越好。” 乔溪不是那种满怀梦想与热忱的美术生,画画对她来说的确是人生中少有的感兴趣的事物,但她选择美术这条路混杂了太多原因,并不简简单单的是因为喜爱。 裴叙点点头继续道:“既然是搭档了,我之后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一起进步。” 裴叙说的十分平淡,让人听不出内容的温度,一起进步这四个字明明是鼓励的话,却让乔溪听出了一丝荒谬。 年级第一跟她说一起进步,都是第一了,他还能进步到哪儿去? 乔溪在脸上堆起一个勉强的笑容,看见小区的大门已经出现在眼前。 她盯着自己脚尖往前走了几步,发觉身边的人没有跟上,于是她停下疑惑地看着裴叙。 落后她一步距离的裴叙站在原地,微笑着对她说:“进去吧,我等会儿要去一趟朋友家,所以就不回去了。” “那你......”乔溪皱着眉。 裴叙没有解释,嘴型无声地说了声拜拜便转身离开了。 从唱片店出来的时候,他原本打算直接打车去朋友家的,却顺着街道往前走了一段,想着在下个路口就打车,直到听见猫叫等到了一个可以转身的理由。 再然后......他在心里跟自己说,可以继续往前走一小段路,只是耽误几分钟而已。 就这样一直走回了小区门口,幸好夏夜无事,他有时间可以浪费。 / “裴叙,发什么呆?” 裴叙坐着的转椅被人踢了一下,顺着椅子旋转的力度,转到了秦虔的方向。 秦虔站起身,摘掉了裴叙的耳机,随手扔到桌子上。 “走,去客厅再玩两把游戏。” 裴叙漫不经心地扫了秦虔一眼,拒绝说:“明早我还有课。” “你大老远跑我家,玩这么一会儿就去睡觉了?把这里当旅馆啊?”秦虔愤愤不平地仰面倒在沙发上。 裴叙看了一眼音响,反问道:“你以为我想来?” 搬了住处,裴叙以前的音响设备都放在原来的家里没有动,新买的还没有送到,所以他就来了秦虔家。 秦虔斜了裴叙一眼,一肚子闷气却又不敢对他发作,只得闷声道:“果然还是高中生,一肚子学生气。” 他看着眼前这个总是能将他气个半死的高中生,只觉得憋闷。 叁年前秦虔因为一次偶然买显卡的过程中认识了裴叙,之后成了朋友,时不时聚在一起玩游戏。但他除了知道裴叙还在上学之外,对他一无所知。 “总比你上班累死累活要好。”裴叙轻飘飘地回道。 秦虔正在创业初期,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热里,裴叙抓住要害点,给了他致命一击。 忽略眼前的秦虔,裴叙用手按了按自己脖子,眉间有些疲惫,没有继续搭理秦虔,起身去了浴室洗澡。 等他洗完擦着头发,刚出浴室便听见了客厅传来奇怪的声音。 裴叙走到客厅,看见秦虔正在电视上投影av,画面上一男一女重复着老套的动作。 恰好进行到女上位的姿势,女人的乳房在荧幕前不停晃动,男人则微抬起身不断地抽插,女人叫声断断续续,几近抽泣。 裴叙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屏幕,皱了皱眉对秦虔说:“声音小一点。” 说完准备转身回房间,却被秦虔叫住,“裴叙,你不看吗?这个系列我跟你保证,绝对好看。” “不了,我困了。” 秦虔彻底无语了,问裴叙:“是我跟不上时代了吗?现在高中生对av都不感兴趣了?” 当年他读书的时候都喜欢聚在一起看,秦虔还是头一次碰见裴叙这种,对av仿佛没有任何兴趣的人。 裴叙叹了口气,按下门把手,随意扔给了秦虔一个借口:“我不喜欢这类。” “不喜欢这类?” 秦虔看着关上的房门,仍不死心道:“那你喜欢哪种的?下次我给你找。” 房门静静地立在面前,裴叙没有回答他。 秦虔挠挠头,心想难道自己真的跟别人有代沟了? 裴叙躺在客卧,戴着耳机随手划亮手机屏幕,点开音乐播放。 【Darling,happybirthday】 【Inthesky】 【Inthesky】 【Youwereblownaway】 【Idon’tknowwhy……】 12课间 【Darling,happybirthday】 【Inthesky】 【Inthesky】 【NowIfadeandfade】 【Astimerunsdry】 【……】 看着屏幕上滑动的歌词,乔溪皱起了眉头,对不经常听摇滚的乔溪来说,这首歌着实不对她的胃口。 乔溪在唱片店看见了专辑的名字,回家搜索后随意点开了里面的一首,但遗憾不是她的取向。 迟疑了一会儿,乔溪点下了暂停键,接着迅速切歌。 ……裴叙明明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喜欢听摇滚的人。 乔溪将手机熄屏,睁着眼仰面看着天花板发呆,脑海中不知不觉浮现出了裴叙用嘴型跟她说再见的样子。 明明没有声音,但她好像还是听见了裴叙藏在语气深处的笑意。 好奇怪…… 传闻中都说他生人勿近,可乔溪跟她几次接触下来,发现裴叙似乎并没有那么难以接近,除去有时候很难分清他眼底笑意的真伪之外。 同样他也没有给她解释明明是去朋友家,为什么还要走一段路到小区门口再离开。 乔溪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中,试图将脑海中的纷乱思绪都埋进被窝里。 黑暗中,记忆仿佛故障的老电视机,几次频闪后出现了零散的碎片。 乔溪想起了那个雨夜,裴叙睁着湿漉漉的眼看着她,眼中像含了泪,随时都有可能滴下。 像是一只匍匐在千年古树上的白猫,又像是一株长在古堡深处的玫瑰,亦或者都不是,只是一颗绯红色的宝石。 他不像任何一个比喻,但每一个比喻都像他。 不知道她要何年何月才能再次吻到裴叙,可能上一次就是最后一次…… 乔溪睁开眼,看见了自己床头放着一张塔罗牌——愚人。 这是她最喜欢的牌。 牌面上的愚人无所顾忌地走在悬崖边,太阳在照射着他,深渊在觊觎着他,同时,世界在爱着他,所以他显得如此天真又愚蠢。 塔罗牌的愚人就是她。 “pcebo……” 乔溪莫名想起了乐队的名字,起身查了一下这个单词,软件很快给出了翻译。 【pcebo】n.安慰剂,无效对照剂;使人宽慰的事,安抚话;为死者所颂的晚祷词 “安慰剂……为死者所颂的晚祷词?” 乔溪眼前浮现出裴叙站在阴影中的样子,只剩模糊的轮廓,安静地看着她,总是等待着她先开口。 意外的,给人一种罪人的姿态。 / 早上乔溪出门时想起今天应该是汪亿宇第一天入学的日子,于是转身多带了零食和牛奶,准备课间带给他。 上午的前几节课,乔溪都在昏昏欲睡中度过,好不容易等到了大课间,铃声一响乔溪便冲出教室往二楼跑去。 由于跑的太快,乔溪在楼梯间拐角直直撞进了一个怀抱。 “对不起!”乔溪没看清来人,捂着头第一反应先道歉。 没想到对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戳了戳她怀里的零食,开口道:“给我的?” 听见声音,乔溪抬头才看清了眼前的人,“汪亿宇,你走路怎么不看路的?” 汪亿宇又无奈又好笑:“乔溪,你刚刚还在低声下气地给我道歉,一看见是我就凶起来了是吧?” “不然呢?” 汪亿宇使劲揉了揉乔溪脑袋,咬着牙说:“窝里横。” 乔溪抱着零食,后退两步,仔细打量着穿着校服的汪亿宇,露出一副长辈般的欣赏神情说:“不错,不错。” 汪亿宇常年户外运动,皮肤却一点也没晒黑,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白,不同的是,各个部位的肌肉明显要比同龄人大一些。 形象点比喻就是一只肌肉练得很好的萨摩耶…… “你这是准备去哪儿?”乔溪问。 汪亿宇嫌乔溪离他太远,把她拉近了些说:“去找你啊,早自习之前我就来了一趟,但你们班同学跟我说你还没到。” “嗯,同学跟我说了。”说完乔溪把零食一股脑塞进了汪亿宇手里,“拿去吃,专门给你带的。” 汪亿宇小时候家教很严,他妈妈总是严厉禁止他吃零食,每次都是乔溪省下自己的零食,再偷偷塞给汪亿宇。 长此以往,乔溪就养成了时常给他带零食的习惯,一直持续到小学毕业,汪亿宇去a市之前。 “怎么样,上学还习惯吧?”乔溪拉着汪亿宇走到走廊。 “还可以,同学老师都挺好的。” “对了,学校这学期有个互助学习的活动,你知道你的搭档是谁了吗?” 汪亿宇点点头说:“知道了,好像是叫什么谭什么,名字忘了,是十七班的。” “十七班的都是一群成绩好的,你要好好努力,可别被人比下去。”乔溪拍着汪亿宇肩膀,语重心长道。 “乔溪,比起我,你应该多担心你自己。”汪亿宇笑的意味不明,“我可是课间抽空去翻完了你们班外面的成绩红榜,你的名字一次也没找到。” 乔溪嘴角抽了抽,挤出一个笑容,“话别说太满,我倒要看看开学考试你有多大能耐。” “总归不会让你失望。” “得了得了,快回去。”乔溪边说边将汪亿宇往教室推。 / 午休时乔溪照例拿了一本漫画去3教看,路上想起裴叙自从上次找她借了第二册后还一直没有问她要第叁册,或许是开学的检验考试快到了,没有时间去看。 乔溪轻车熟路地走到一楼靠里的教室门口,刚想进去,猛地想起那日在顶楼看见的场景,心脏跳动不由得开始加速。 犹豫再叁,她还是转身向楼梯走去 烈日灼烧着大地,清冽的阳光拥挤在走廊地板上,犹如倾泻而下的大片黄金,给人一种眩晕感。 乔溪踩着一地日光来到了那天的教室,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她一时有些失望,虽然她不清楚自己在失望些什么。 乔溪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翻开漫画书。 不知过了多久,乔溪正看的起劲,思绪突然被一个女声打断:“你在这里做什么?” 乔溪被吓了一跳,抬眼看过去,门口站着一个面生的女生,正含着隐约的怒气看着她。 “我在这看书。”乔溪急忙解释,还把漫画举起来给女生看。 “你怎么进来的?” “这门没有锁,推开就进来了。” 乔溪说完,明显看见女生愣了一下,接着继续问她:“你是第一次来这间教室?” “啊,”乔溪顿了顿,“对,第一次来。” 她此刻心里满是疑惑,看着女生的表情,似乎对她坐在这里很不满意,难不成这间教室有什么专属权? 乔溪偷偷扫了一圈教室环境,意识到这间教室的确跟其它废弃的教室有些不一样,要干净许多,而且室内并没有东倒西歪的废弃物,都是完好的配套座椅。 “请问……这间教室,是有其他用途吗?”乔溪问。 她想起上次的情况,这间教室总不能是专门给裴叙设置的告白室吧……大家都排着队来这教室里给他表白。 这样的场景不但荒谬而且还滑稽,因为自己这个荒诞的猜想,乔溪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女生拧着眉问她。 乔溪回过神,慌乱地解释道:“对不起,我刚刚想到了其它的东西。” 女生看着乔溪呆呆的模样,一时间也不好再跟她计较,不耐烦道:“你记得以后别来了,这间教室不对外开放。” “可是……”乔溪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反驳道,“我之前明明看见这个教室有人。” 看女生的意思,这间教室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上锁了的,不过既然不对外开放,那个女生和裴叙是怎么进来的。 等会儿……乔溪猛地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女生似乎就是那个女生,她没有看见过女生正面,但声音应该没错。 “这间教室是你在管?”乔溪以为眼前这个女生就是教室平常的使用者。 没想到女生脸色一白,放低了声音:“不是。” 那只剩下裴叙了。 “这教室是裴叙在用?” 女生没有回答,乔溪就当她是默认了。 她万万没想到,学校对好学生的特殊照顾已经到可以单独给一间教室当自习室,此刻她只恨自己成绩拿不上台面,享受不了这样的待遇。 “反正今天裴叙也没在这教室里,他也没锁门,我们用用也没关系,只是在这里看会儿书而已。” 见乔溪说了“我们”两个字,女生愣了愣,随后眼眶红了起来,再说话时,声音已经带了明显的哭腔:“他已经好几天没有来了……” 乔溪手足无措地看着女生,一时间想不出安慰的话,心想道:“好几天?意思是从那天起他就没来过了?” “这教室他不要了?”乔溪试探着问。 要是裴叙真不要了,她就可以顺便捡个漏,以后这教室就是她的“专属”了。 “不知道……”女生像是回忆起了伤心事,语气满是委屈。 眼看对话进行不下去了,乔溪起身抱住女生,学着电视剧里的那样,拍着女生后背安慰她。 正当她觉得女生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时,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似乎忍耐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你们在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使得乔溪瞬间僵硬起来,她转过头,对上裴叙一脸不理解的表情。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物,完美重现了几天前的场景,只是这次乔溪成了主角。 13教室 乔溪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女生,用表情回答裴叙:不明显吗?在安慰人啊。 “你怎么在这里?”裴叙问。 “我……”乔溪刚开口解释,却发现裴叙的目光并不是在她身上。 女生眼角仍挂着泪,鼻尖红红的抬起头看着裴叙说:“裴叙……你好几天都没有来这间教室了,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于同学?”裴叙看着女生,像是在确认。 “于,于娜。”女生小声地回答。 乔溪站在一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又没搞清楚具体情况,只得当个看戏的默客。 裴叙抬手捏了捏眉心,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的神情。 “于同学,”裴叙语气没有多少起伏,“我以为我们之间不会再见第二次面。” “不是,”于娜焦急道,指着乔溪:“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我只是看见这个同学擅自用了你的教室,所以,所以我才……” 乔溪大约摸清了一些头绪,见话题回到自己身上,默默地后退半步,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样的场景对于裴叙来说或许是家常便饭,但有第叁人旁观可能还是第一次,于是乔溪秉持着能不动则不动的原则。 裴叙淡淡地看了乔溪一眼,随后视线回到于娜脸上说:“于同学的心意我领了,希望于同学之后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精力了,不值得。” 于娜听见裴叙的话,低着头咬住下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于娜觉得自己的心此刻就像是被泡进了海盐汽水中,酸涩又有难捱的痒意。 她宁愿能在裴叙脸上看见明显的恼意,也不愿看见他万年不变的平和。 她高一开学见到他的第一面时便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他,热烈的喜欢在无数昼夜中酝酿,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个宣泄口。 她完全袒露的告白换来的只有裴叙平静的侧脸,那天他给她递了纸巾,告诉她不要再哭了。 原来这些不动声色的温柔其实是怜悯,他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做,却让情欲的天平向他倾斜,让脱口而出的爱意变成灰烬,让受害者为他写无罪的证词。 她早该明白的。 裴叙走到教室后面的储物柜前,打开柜子拿出了两本书,经过于娜身边时对她说:“我前天已经跟学校申请更换教室,这间教室以后就是公开自习室了。” “裴叙,你不用这样,”于娜深吸一口气直直地看向裴叙:“我以后都不会再缠着你了。” 裴叙没有立即回答,过了几秒后几乎微不可闻地叹气道:“谢谢你,于同学。我换教室还有一些其它原因,不仅仅因为你。” 于娜静静地看着裴叙,仿佛要把他烙进自己眼底,过了好一会儿,她垂下眼睑轻声道:“……我明白了。” 乔溪看向窗外,尽量避免跟他们任何一个人对上目光,直到听见有人离去的脚步声时才慢慢地转过头。 她以为教室里会剩下她和于娜,没想到留下的竟然是裴叙。 裴叙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还没走?”乔溪问。 裴叙抬起头,看见乔溪,空荡的眼底恢复了一丝清明,“你不是也没走吗。” 乔溪摊开手,无奈道:“刚刚我可没有脱身的机会。”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外的树叶间隙中透进来,浮动的光斑在教室中流窜,有一些停留在地面,有一些偷溜到了天花板。 教室的窗帘是浅蓝色的,阳光经过过滤变成了一室的海水,光斑四处游走,乔溪盯着自己的手,以为下一秒就会长出鱼鳞。 “裴叙,”乔溪看着指尖问,“你平常都是在这间教室自习吗?” “嗯。” “裴叙,”乔溪停了一下,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开心,被人告白这么痛苦吗?” 乔溪问得随意,她的注意力大半仍停留在大脑的其余想象中,没有看见裴叙投来的目光。 裴叙看着站在讲台旁,对着光线研究自己指尖的少女,恍惚间有片刻失神。 他发觉自己竟然不自觉想要解释,至于解释什么,他说不清。 “我……”裴叙刚说了一个字就停住了,他压制住心里异样的感觉,脑子里仍旧是混沌一片。 “要上课了,”乔溪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往教室门口走了几步回过头问裴叙:“你不走吗?” 裴叙站在教室靠里侧,从乔溪的视角看去,就像站在深海中间。 乔溪莫名想起了传说中会用声音引诱过往船只的海妖塞壬,让船只上的水手受到诱惑走向毁灭,无人能够幸免。 时间凝结片刻,随后她听见裴叙缓慢开口道:“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暴雨。” 外面明明艳阳无边,乔溪却在裴叙开口后听见了大雨倾盆前的猎猎风声。 雨夜的记忆从湿润的土壤中疯狂再生,乔溪的耳后开始蔓延出一片绯红:“今天我不能来你家,所以晚上我会给你打视频。” 裴叙往前走了几步,等他靠近时,乔溪听见他说:“好。” “叮当——叮当——” 预备铃响起,适时的减缓了乔溪疯狂加速的心跳。 匆匆回去的路上,乔溪一言不发地走在裴叙前面,鼻尖始终若有若无的萦绕着那股已经熟悉的苦涩味道。 到了教室,乔溪赶在上课前最后一秒坐到座位上,下一秒就看见英语老师踩着高跟鞋走上了讲台。 “你又去3教了?”方琮凑过来问。 “对。”乔溪点点头。 方琮眯起眼,打量着乔溪说:“3教最近是闹鬼吗?你怎么每次从那里回来都魂不守舍的。” 乔溪伸手推开方琮不断靠近的脸,小声道:“闭嘴吧,老师看过来了。” 见乔溪并不想多说,方琮故作失望道:“长大了,都有自己的秘密了。” 说话间,教室的光线突然黯淡下来。 不知何处飘来的乌云将高悬的烈日挡在了身后,暂时接管了这座城市。 老师吩咐后排的同学将教室的所有灯都打开,然后淡定地继续讲课。 乌云一直盘踞在上空直到晚自习放学都没有降下一滴雨水,只有半空中未曾停歇的大风不断翻滚着,带来大雨前独有的草木气息。 这座多山的城市,每年这个时间总是浸在雨里,直到深秋。 / 放学回家,乔溪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头发吹到一半时大雨准时落下。 “好像没有打雷。” 乔溪听着密集的雨声,一时不知该不该拨通那个视频通话,因为裴叙并不害怕下雨,他只是害怕雷声。 但现在并没有雷电。 乔溪犹豫许久,还是决定等一等,坐在桌前强打起精神拿出一张地理卷子。 过去了半个小时,乔溪听见了妈妈卧室房门关闭的声音,于是起身也将自己的房门关上。 等她做完选择题时,雷声闷闷地从远方传来,像雷公在天边敲了一下大鼓。 时针指向十一点。 放在桌上的手机开始振动。 【裴叙向你发出视频邀请】 反应过来,乔溪已经按下了接通键。 裴叙那边没有开太多灯,光线很暗,视频接通后,乔溪看见他伸手调亮了一旁的落地灯。 屏幕上裴叙的轮廓清晰起来,乔溪眨了眨眼,扯出了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裴叙半靠在床头,似乎刚刚洗完澡,乔溪盯着他半干的头发,脸庞逐渐发热。 “我以为你不会给我打来了。”裴叙突然开口。 “不是,我正准备给你打过去的。” “还在做作业?”裴叙声音的倦意比往常更重。 “嗯,在做地理。快做完了。” 乔溪举起卷子在摄像头前晃了晃,然后把手机固定好,放在自己的斜对面。低头瞬间,一道闪电猛地照亮了半个夜空,紧接着一声巨雷。 乔溪立马拿起了手机,试图从屏幕里看清裴叙的状态。 “你还好吗?”乔溪问。 屏幕另一端的裴叙用被子将自己从头到尾裹住,腾出一只手握着手机,用鼻音回答了“嗯”。 “裴叙,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我有个很棒的游戏,有助于你的记忆和思考,这正是你所需要的。” 乔溪说出了《这个杀手不太冷》中玛蒂尔达的台词,看见裴叙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后露出了一丝有些无奈的表情。 “这个杀手不太冷?”裴叙回答。 “bingo!” 乔溪把台灯关掉,将手机拿在手中,直接蹦到床上。 裴叙故意将声线压低,配合她道:“那么玛蒂尔达小姐……你准备好开始你的换装秀了吗?” 乔溪将手机用支架立在床前,走到视线盲区后伸出一只手挥了挥说:“准备好了,请莱昂先生稍等片刻。” 14游戏 裴叙听见屏幕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乔溪用年前表姐送给自己的蓝色眼影大力地刷在了眼皮上下,就像扑克牌中的方块,然后随便抓了只口红从嘴唇一直涂到了脸颊上。 鼻头上也没忘画上一个大圆点。 十来分钟过后,乔溪开口说:“莱昂先生请集中注意力,接下来是问答环节。” 乔溪给自己套上了一件红色的外套,跳出盲区,将脸凑到屏幕前,咧开嘴左右晃头,露出一个神经质的微笑。 “Howaboutanotherjoke,Murray?” 说完朝裴叙眨眨眼,期待着他的回答。 “小丑。”裴叙说。 乔溪脱下红色外套,露出里面黑色的打底吊带,开心地在原地轻跳起来说:“回答正确!” 说完她便再次消失在屏幕前。 雷声仍旧在世界的某处不断叫嚣,裴叙用被子罩住耳朵,试图抵挡那只乌云中的怪兽。 如果传说真的存在,白昼时的塞壬此刻不过是一位被巨龙恐吓住的公主。手机屏幕延伸成一把散发着微光的利刃,为他暂时抵御住了恶龙的袭击。 乔溪抓紧时间,在柜子里面不断翻腾,找到最底层的一件白衬衫,和一条她几乎没有穿过的黑色西装裤。 穿戴完毕,乔溪擦干净先前的妆容,赤着脚回到手机前。 “蹦蹦蹦,哒啦哒啦——” 她一边扭着胯,一边给自己配乐。 裴叙看着眼前跳着剪刀手舞姿的少女,嘴角慢慢弯起,含笑道:“低俗。” “回答正确!”乔溪在原地转个圈。 她理了理头发,平复着呼吸说:“稍微多等我一下,下个题目需要准备久一点。” 裴叙默数着时间,在叁声雷声过后,乔溪重新回到了他的视线。 只一眼,裴叙察觉到自己的呼吸微滞了一瞬。 乔溪穿了一件浅色雪纺质地的连衣裙,随着她的走动能清晰地看见内衣和臀部的轮廓,她将头发扎成辫子,尾端绑了两个丝绸蝴蝶结。 一些发丝没有被梳进辫子,而是凌乱地散落在两颊。裙摆的位置在大腿上方,随意一个大幅度动作都能窥到更深处的秘密。 乔溪慢慢地走到床前,对着手机作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轻轻地爬上床,趴在上面佯装低头看着一本书。 或许是雨声太大,乔溪许久都没有等到裴叙的回答,于是她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不远处地手机问:“不知道吗?” 由于距离,乔溪看不清裴叙的神情,只能大概看见他脸部模糊的线条。 裴叙还是没有回答。 乔溪皱起眉头,“你再仔细想一下。”说着将自己臀部微微抬高,努力展现出自己脑海中的那幕场景。 空气中长久的安静终于使乔溪选择了放弃。 她叹口气,翻身仰面躺倒了床上,少女发育完成的玲珑身躯被彻底勾勒出来,并随着乔溪的呼吸轻微的起伏着。 “裴叙,你还在吗?” 乔溪以为裴叙已经离开了,起身准备去拿手机。 “……洛丽塔。” 裴叙突然出声。 [That'smyLo.Andthesearemylilies.] 他透过屏幕看见了电影的那幕场景。 百合花在水雾中盛开,小猫看向少女,玫瑰色的眼底涌起了暧昧不清的情欲。 裴叙觉得被子掩盖下的身体开始发烫,于是心烦意乱地将头伸出来,想要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听到裴叙回答,乔溪愣了一下,看向手机说:“怎么回答的这么慢?” “对不起……刚刚跑神了。” 乔溪保持着怀疑地态度看着屏幕,试图从裴叙眼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什么也没有看见。 “好吧,还有最后一题。” “不用了。”话被裴叙打断,乔溪不解地看向他,听见他说:“游戏到此为止吧……我有些困了。” “但是,”乔溪迟疑道,“外面还在打雷。” “不要挂视频,跟我说说话就好。” “那你等我,我去把衣服换了。” 裴叙想说些什么,停顿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乔溪换回睡衣,带着手机一起钻进了被窝,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就到十二点了。 十二点是乔溪平日里睡觉的时间。 “裴叙,你不怕吗?怎么把被子掀开了?” 屏幕中的裴叙不知何时掀开了一部分被子,露出了上半身,背靠在床头,耳垂红红的,神色有些别扭。 “有点热。”裴叙回答。 “热?”乔溪抬眼看了下空调,“你把温度调低一点不就好了。” 像是乔溪的错觉,说完后她看见裴叙的耳朵更红了一点。 裴叙躺下去,将手机放在了枕边,留给乔溪一屏幕的天花板,闷声道:“睡觉吧,时间不早了。” 雨声小了一些,雷声似乎也没有先前那样频繁,乔溪没有多想,趁着现在入睡对于裴叙来说的确是个好选择。 谁知道雷声会在哪个瞬间响起呢?至少入睡能算得上一个临时的防护所。 “不过裴叙,你现在睡得着吗?” 手机传来响动,大约是裴叙翻了个身,“不知道……试试吧。” 乔溪也将手机学着裴叙那样放在耳边,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乔溪,你睡不着的时候会做什么?”裴叙突然问。 “我睡不着的时候……”乔溪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时不好再回答。 乔溪睡不着的时候会自慰助眠,一阵痉挛后就是无尽的疲倦,简单清洁后很快就能进入梦乡。 这是她惯常的方法。 “为什么不继续说了?”听出了乔溪的迟疑,裴叙开口问。 “没什么。” 乔溪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开口说出心里想的话,方法可能的确是个好方法,但她不知道裴叙能不能接受。 裴叙以为乔溪困了,“乔溪,可以挂断视频了,雨应该很快就会停了。” “你没关系吗?”乔溪话音刚落就打了个哈欠。 “我没关系的。” 裴叙大概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多可怜,乔溪心头一动,暗自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好自己的心情说:“同学,撒谎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哦。” 裴叙喉头微动,没有反驳。 “放心,我暂时还不会挂掉视频,等雨停了再说。” “乔溪……” “嗯?” “谢谢你。” 乔溪轻笑出声,故意逗他:“既然要谢谢我,总是要拿点诚意出来吧。” “乔溪想要什么?”裴叙问。 乔溪拿起手机,低声道:“裴同学,作为我今夜的报酬,我能再吻你一次吗?” 乔溪看着屏幕,还是只有那片空荡的天花板,连裴叙的呼吸声都消失了,空气陷入了凝固。 见裴叙不语,乔溪及时找补道:“裴叙,我开玩笑的,只是想吓一吓你,你别当真。” “好。” “好?”乔溪愣住了。 “乔溪,”裴叙说的很慢,“你可以再吻我一次。” 15考试 “……” 乔溪捧着手机,惊讶地差点一头栽进去。 “真,真的吗?”她磕磕巴巴地确认。 “嗯,不骗你。” 乔溪慢慢放下手机,揉了揉滚烫的脸,抱着自己的小鸭子起夜灯跑到床尾坐着,隔了很远警惕地看着手机。 她怀疑自己幻听了。 上帝啊—— 她好像真的被塞壬蛊惑了,陷入了幻境。 “乔溪?” 裴叙迟迟得不到回应,将手机拿到眼前,没有看见乔溪,只有她被灯光拉长倒映在天花板的影子。 “乔溪?”他又叫了一声。 乔溪从石化状态渐渐恢复,小心翼翼地挪回原来的位置。 “乔溪,”裴叙端详着她的神情,问:“我吓到你了?” 手中的鸭子灯被乔溪不小心捏了一下,房间猛地陷入黑暗,乔溪慌张地重新拍亮小灯,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般,一脸期待地看向裴叙。 “既然都可以接吻了,那……” “什么?” “那我能跟你做爱吗?”乔溪脱口而出。 这句话已经在乔溪的潜意识中长成了参天大树,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大脑宕机的间隙,一溜烟就跑了出来。 乔溪的期待快要溢出眼睛,她仿佛一只找到了骨头的小狗一样盯着裴叙。 裴叙没料到乔溪竟然会说这句话,亦或者他没有听过有人跟他提过这种要求。 他刚刚…… 他明明…… 只答应了一个吻。 【裴叙,我能跟你交往吗?】 【裴叙,我能跟你一起回家吗?】 【裴叙,我能请教你一些问题吗?】 【……】 这些请求他听过上百遍,但还是第一次听见: 【裴叙,我能跟你做爱吗?】 “不行。” 裴叙脸色一白,直接拒绝。 听到裴叙的回答,乔溪一点也没有懊恼的样子,反倒轻轻拍了拍自己脑袋,恍然道:“天啦,我没有在做梦。” “……” 原来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裴叙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了起来。 在梦里她就能这么肆无忌惮吗? “对不起裴叙,”乔溪态度诚恳地举起手机,“我刚刚太开心了。” 裴叙没有在屏幕里,手机被他重新对准天花板,于是乔溪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但她知道多半不会很好。 “你不要生气。”乔溪道歉的很心虚。 她不后悔跟裴叙提了那个要求,她只遗憾竟然不是在梦里,至少梦里能够让她得偿所愿。 雨声小了,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大概不会再有雷声了。 世界安静了许多,乔溪因为紧张感官被倍数放大,几乎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裴叙坐起身,盯着放在脚边的手机,屏幕上是乔溪探头探脑的样子。 ——暴徒。 这是裴叙给乔溪打上的第一个标签,此刻他正在心里拿笔给这个标签加黑加粗。 “暴徒”全然不知裴叙的心理活动,伸出手戳了戳屏幕,嘟囔道:“真生气了……?” “你觉得呢?”裴叙没忍住反问。 “可我已经道歉了。”乔溪倒是理直气壮起来。 裴叙想不出话来反驳。 “算了……”他心烦意乱地按着太阳穴,“你下次,下次不要说得这么直接。” 难得看见裴叙也有慌乱的一瞬。 乔溪见好就收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改正。 不能说的很直接的意思就是,能够说对吧? “十二点了,快睡觉吧。”裴叙顿了顿,还是补了一句,“晚安,乔溪。” 说完他便想直接挂掉视频,但被乔溪出声拦了下来。 “那,那吻还作数吗?”她问。 “……作数。” 乔溪松了口气,开心地跟裴叙说了晚安,爽快地挂掉视频。 结束通话后的裴叙闭着眼躺在床上。 脑海中是挥之不去的乔溪。 偶尔正经,偶尔像只顶着漫画书四处蹦哒的仓鼠,下一秒又能变成一个一根筋的“暴徒”。 安静是她,温柔是她,跳脱和纯真也是她。 裴叙叹了口气,将脸埋进枕头。 雷声与她,似乎都很让人不知所措。 时间回到最开始。 乔溪问上帝—— 她真的被塞壬蛊惑了吗? 上帝说—— 塞壬并不存在。 存在的只有一只主动给暴徒打开了花园大门的小猫。 / 乔溪直到清早起床仍是晕乎乎的状态,像是有一团泡沫糊住了她的脑袋。 她从出门便一直东张西望,希望能在路上偶遇裴叙。 遗憾的是,乔溪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到了教室,乔溪注意到班里弥漫着反常的氛围,显得比往常压抑许多。 “怎么了?”乔溪放下书包,推了推正趴在桌子上补觉的方琮。 方琮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慢悠悠地从桌子上抬起头,瞄了一眼乔溪。 乔溪以更加疑惑的眼神看了回去,“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们学校要倒闭了吗?” “如果是这样,”方琮双手合十,“那我真的会感恩戴德,吃素一生。” “周末要补课?”乔溪开始胡乱猜测。 方琮双手合十地摇摇头。 “数学要随堂测试?” 方琮继续摇头。 “你把我放在桌子里的布丁吃了?” “你竟然藏独食,”方琮睁开一条缝,“什么味道的?” 乔溪利落地拿出布丁塞给方琮说:“算我求你,你快说。” “学校的开学检验考试换时间了。” “什么时候?” “明天。” 方琮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将乔溪先前的喜悦一扫而空。 方琮撕开布丁包装,用小勺子挖了一口放入嘴里说;“明后天考试,然后周四的互助活动顺调到周五,刚好可以交流最新的排名情况。” “你怎么还吃的下去布丁?”乔溪问。 乔溪虽然眼睛看着方琮,但她此刻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她太清楚自己现在的知识掌握程度了,大概率又是去充当年级的排名炮灰,更要命的是学校连亡羊补牢的时间都没给她留。 “怎么吃不下?我刚刚已经悲伤完了,”方琮又往嘴里放了一大口,“现在轮到你了。” 随着方琮吃完最后一口布丁,乔溪彻底接受了这个让她绝望的事实。 学校速度非常快,几个小时就将考场安排分发给了各班。 整个上午乔溪都是闷闷不乐的状态。 午休方琮不想去食堂,于是乔溪准备一个人去趟超市,也顺便给正在极限抱佛脚的方琮带点东西。 出了教室门,乔溪心神不宁地埋头快步往前走,突然衣领被人一把揪住,力道让乔溪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半步。 “怎么走这么快?” 头顶传来汪亿宇的声音,乔溪将他的手拉下来抱怨道:“你为什么每次都神出鬼没的?” “我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谁知道你看都不看一眼闷头往前走。” 汪亿宇伸手抚平乔溪衣领被他揪出来的褶皱,顺便揉了一把乔溪的头。 “怎么没去吃饭?”乔溪问。 “等你一起,”汪亿宇看着要比自己矮一个头的乔溪,“来学校之后还没有跟你一起吃过饭。” “今天可能不行,我要去趟学校的超市给我同桌带东西。” “吃完饭了去不可以吗?” 乔溪摇摇头,“不行,带晚了她可能也没时间吃了。” “那我和你一起去超市。” “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你还是去食堂,不然下午会饿。” “别废话了,”汪亿宇拉着乔溪就往前走,“再不去就真的晚了。” 走了几步,乔溪挣脱开说:“别拉着,好热。” 汪亿宇手心落空,不情愿地收回手,没有说什么,继续并肩走在乔溪身旁。 午间的校园人来人往,路上叁叁两两散落着扎堆的学生,乔溪和汪亿宇选择从另一条更安静的路绕去超市。 经过学校花园时,乔溪没想到会迎面碰上裴叙。 裴叙可能刚从打印室出来,手里拿了一迭厚厚的资料,大概跟他们出于一样的目的,选择从花园绕回教学楼。 于是在几乎没有什么人的花园里,乔溪一眼就认出了出现在小路尽头的身影。 与此同时,裴叙也看见了她,脚步顿了一瞬,接着放慢了步伐。 汪亿宇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变化,顺着乔溪视线看到了裴叙,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但一时没想起在哪儿见过。 “裴叙。”走近时,乔溪先开口打了招呼。 裴叙冲她点了点头,随后视线从汪亿宇脸上掠过,没有过多停留。 擦身而过的瞬间,汪亿宇猛地想起这个人就是那日在马路上他看见过的人。 “乔溪,他是不是我们那天在马路上看见的那个人?”汪亿宇压低声音问。 “是他。” “原来他是我们学校的,而且你还认识,我就说你那天怎么反应那么小。” 乔溪看着地面上树叶间隙投射下来的光影,回答说:“你考完试了也会认识他的,他可是你们理科的常年第一。” “那他好厉害。”汪亿宇感叹。 说完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看见远处少年停在了小路尽头的拐角处,似乎也在回头看他们。 距离太远,少年的身影大部分都被草木遮挡住,什么也看不清,但汪亿宇仍能确信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他们身上。 准确地说,应该是他身上。 16考试2 四目相对,少年收回目光,转身消失在了草木深处。 汪亿宇回过头,心里涌起一丝异样的情绪,但又想不通为什么,索性没去深思。 从超市回来后,乔溪一头扎进了复习大军中,将其它所有的事情全都抛在了脑后,与裴叙相关的事情也被她毫不留情的暂时搁置在了书堆之下。 时间一眨眼来到了周四下午。 开学检测正式结束。 乔溪垂头丧气地从考场走出来,难过自己准备的英语作文模板几乎都没有用上,只勉勉强强套进去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句子。 回到教室,方琮已经在座位上等她多时。 “这次怎么样?”方琮问。 乔溪摇摇头,“还是老样子。” “他们刚从办公室拿到了数学答案,你要去对一下吗?”方琮努努嘴,示意乔溪看前面。 班里有几个同学一考完,就去办公室向老师要来了各科答案,迫不及待开始估分。 乔溪叹了口气,无奈道:“反正等会儿都会对,早一会儿晚一会儿区别不大。” 分数又不会因为她早一点对答案而改变。 答题卡扫描完成后就在晚自习开始前重新发回了学生手里,各科课代表依次在黑板上写上标准答案。 乔溪拿着自己的答题卡,心脏快要提到嗓子眼,每错一道选项她的心脏就会猛烈跳动一下。 估完分后,乔溪松了一口气,不出意外开学检测的排名应该和她上学期期末差别不大。 “方琮,你估分情况怎么样?” 方琮转着笔,简单心算后在草稿纸上写了叁个数字递给乔溪。 乔溪接过后看到第一个数字是“6”,默默将稿纸折起来,塞回方琮手里,表示自己不想再看下去了。 再看对眼睛不好。 / 排名结果跟乔溪预想的一样,她的名次比上学期期末上升了十来名,整体区别不大。 反倒是方琮出乎意料的进步了许多,被老师特地拿出来表扬了一番。 “等下叁四节的互助活动,请同学们要把握好交流机会,下次考试再接再厉。”班主任叉着腰站在讲台上,声如洪钟。 底下的方琮盯着班主任满面红光的脸,突然想到什么靠近乔溪说:“理科这次第一还是裴叙。” “我知道,新的红榜都已经做出来了。” 早上路过时,乔溪看见学校工人正在拆教学楼下上学期期末的年级红榜。 空调吹出的冷风从乔溪头顶掠过,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意识到夏天可能真的快要结束了。 “叮当——叮当——” 下课铃声响起。 班里瞬间炸开了锅,同学们纷纷站起身去找自己的搭档交流学习,很快班上便离开了一大半的同学。 方琮先一步离开去了六班。 乔溪坐在座位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还没跟裴叙约过地点。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喧闹从室内移转到了室外。 走廊似乎被浸入了一池沸水。 乔溪低头收拾着卷子和答题卡,打算主动去十七班找裴叙,既然是交流学习,态度还是要端正。 卷子还没收拾完,乔溪斜后方正在聊天的同学突然止住了声音。她有所察觉,抬起头,看见裴叙正站在门口。 午后的阳光大概额外眷顾好看的孩子,于是乎愿意为裴叙镀上一层恰到好处的柔光。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到乔溪看见他。 “稍等,我马上就来。” 乔溪慌慌张张地抱起一迭卷子,站起身跑向门口。 由于跑得太快,乔溪衣摆被过道的桌角勾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撞到裴叙怀里。 裴叙伸手扶住她肩膀。 乔溪脸颊擦过裴叙衣领,靠着裴叙的手稳住了身形。 差一点就能顺势把裴叙抱个满怀。 可惜可惜。 乔溪将散落的一缕头发别至耳后,轻咳了一声缓解尴尬,“那个裴叙,我们……去哪儿?” “跟我来。” 裴叙走在前面为她带路,乔溪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穿过教学楼里聚集的人群时,偶尔会接收到几道好奇的目光,在裴叙身上停留后便移转到她身上。 乔溪低着头想要回避那些视线,却又忍不住偷瞄裴叙。 裴叙的小臂肌肉均匀紧实,每次都能轻易吸引住乔溪目光,因为皮肤白皙,所以能隐约看见他皮层下蜿蜒的青筋与血管。 这块裸露的区域对乔溪有着莫名的吸引力,对她来说,这就像她能窥见裴叙身体的一个窗口。 这些带着少年气息的纹理与裴叙的气质相左,却让乔溪更加沉溺于略显矛盾的诱惑当中。 “乔溪,我们到了。” 裴叙声音将乔溪拉回现实。 “行政楼?”乔溪瞪大了眼睛。 裴叙继续往前走,乔溪跟了上去,听见他解释说:“我新换的自习室在这里。” “你自己选的?” “不是,位置是学校决定的。” 行政楼里的确有大量空置的办公室,学校老师除了开会,平日几乎不会来行政楼办公,除了顶楼的校长办公室偶尔有人之外,其余时间行政楼比叁教更安静。 “其它人也有这个待遇吗?”乔溪问。 “年级前十都有。” 乔溪没有再说话,四处张望后,在心里无尽感叹好学生们的优待。 这是乔溪第一次来行政楼,比她想象中的更宽敞也更空荡,光洁的地板上倒映出她和裴叙的身影,显得有些寂寥。 电梯停在叁楼,裴叙带着她到了靠里的一间办公室,拿出钥匙开了门。 室内空间不算大,但作为单独的自习室倒是绰绰有余。 乔溪悄悄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玫瑰混合着广藿香的气味,是裴叙的味道没错。 进入房间后,乔溪将怀里的卷子放在了桌子上,裴叙指了指一张椅子,示意她坐下。 裴叙让乔溪将她这次的数学答题卡给他,他提前找来了文科的卷子,一边核对一边给乔溪归纳错误题型。 “你这次排名多少?”裴叙突然开口。 “两百……九十多。” 乔溪说的很轻,生怕裴叙听清。 毕竟文科满打满算只有叁百五十个人左右,她的排名实在不算好看。 裴叙拿了一只红笔不断地在她答题卡上勾写,听见她排名后停顿了一下问:“文科总人数只有叁百五十人对吗?” “对。” “……”裴叙将答题卡翻了个面,“没关系,慢慢进步就好。” 乔溪听话地点点头,感激裴叙这么淡定地接受了她的成绩现状。 紧张过后乔溪才发现裴叙离她很近,两人并肩坐着,她都能看清裴叙弯翘的睫毛,透着阳光,睫毛尾端被染成了浅金。 看着看着乔溪突然记起了裴叙还欠她一个没有履行的承诺。 “吻。”乔溪蓦地开口。 裴叙没有反应过来,注意力仍在乔溪的卷面上,转过头问:“什么?” 下一秒。 乔溪伸手揽过裴叙直接亲了下去,由于高度原因,裴叙被迫半低下头,少女湿润的舌尖猛地滑进他的口腔。 淡红的舌尖如同海浪席卷了他的感官,两人的舌头触碰的青涩又缱绻。 乔溪微微起身,膝盖压在裴叙的大腿上,手托着裴叙后颈,迫使他仰头。 乔溪睁眼时看见了裴叙耳后那一大片滚烫的肌肤,心下一动,用指甲轻轻滑过,惹得裴叙瑟缩了一下。 接着她的大腿外侧便贴上了裴叙冰凉的指尖。 裴叙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指尖慢慢向上。 乔溪觉得此刻的裴叙眼神有些陌生,下意识想按住他的手,却发现裴叙停下了动作。 “想要一个约定吗?” “什么约定。”乔溪发现自己声音有些沙哑。 “每进步二十名就可以换一个吻。”裴叙指尖的凉意透过衣料传到了乔溪皮肤,“上不封顶。” —————————————— 17社团 裴叙说话的间隙,外面忽然起了大风。 从远山吹来的风将窗外的树枝吹得沙沙作响,乔溪没有立即回答,任凭风声灌满她的耳朵。 在玻璃窗的倒影里,乔溪点了点头。 / 检验考试之后,学校的许多事情都鲜活了起来。 操场上社团招新的旗帜足足飘荡了叁天,乔溪被方琮拉着去看了一眼,并没有想加入的社团。 “我们都高二了,你现在才想加社团吗?高一的时候去干嘛了?”乔溪被方琮拉着走在人群里,不满道。 方琮不以为然,全当没有听见乔溪的话,指着一个摄影社,跟乔溪说:“我们去那里看一下。” 说完也不管乔溪同没同意,拉着她就走到了摄影社的桌子前。 “你好,请给我一份介绍。”方琮对里面的人说。 “稍等。”一个清丽的女声传过来。 乔溪抬眸,她认得苏霖的声音,每天校园广播里都是她。 原来她还是摄影社的社长。 苏霖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对她微笑说:“同学,这是我们的介绍手册,你也拿一份去看吧。如果有兴趣,随时欢迎你们的加入。” 苏霖坐在深蓝色的遮阳棚下,仪态端庄的像个坐在城堡里的公主,脸颊两侧笑起来时都有浅浅的酒窝。 乔溪想起妈妈最钟爱的花,名叫“月光石”的芍药,花瓣层层迭迭的绽开,边缘由白过渡到浅粉。 如同少女起舞时交缠在空中的裙摆。 乔溪想,如果她是骑士,她一定会让这世界的所有花朵绽放在她身边。 让她和花瓣一起,永不凋谢。 乔溪伸手接了过来,小声地说了声谢谢。 身边的方琮简单翻了几页后,当下决定直接入社,此时正在登记处排队。 “你好,能给我一份介绍手册吗?” 头顶响起汪亿宇的声音,乔溪仰头正对上汪亿宇呲着大牙的笑脸。 “乔溪,你也想去摄影社吗?” “我,我可能考虑一下。”乔溪转头看了看苏霖,不好直接开口说她其实不想。 “同学,你的介绍手册。”苏霖将册子递给汪亿宇,“如果有意向,找那边的同学登记一下就可以了。” “谢谢。” 汪亿宇拉着乔溪挤出了人群,看见乔溪鼻尖有着一层薄汗,于是举起册子为她扇风。 “不用了,”乔溪按下汪亿宇的手,“我可以自己扇。你先看看册子。” “乔溪不去吗?” 乔溪摇摇头,“不了,我对摄影其实不太感兴趣。” 表面上这么说,其实乔溪要严重的多,她是看见相机就有一点烦。 汪亿宇小时候他爸爸送给了他一个数码相机,跟现在的设备比起来,那个相机配置很基础,但对于小学生的他们来说,算得上一个十分特别的玩具。 所以在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汪亿宇的相机都快要粘在了乔溪身上,每天一见到她就举起相机“咔嚓咔嚓”。 直到老师觉得汪亿宇影响到了班级课间秩序,命令他再不许将相机带来学校,乔溪的痛苦才终于结束。 后面时隔很久,在汪亿宇去了a市之后,乔溪跟他聊天得知,当年的照片汪亿宇一张没漏的洗了出来。 虽然乔溪还没有见到那些照片,但每当她一想到,她童年的无数个瞬间正整整齐齐的码在汪亿宇房间的某个角落时,她就觉得背脊一阵发凉。 “没关系,”汪亿宇佯装“贴心”道,“你对摄影不感兴趣的话,我就勉为其难成为你的专属摄影师。” 童年的噩梦似乎要再次上演了。 “汪亿宇,清阳一中有规定禁止在学校公众场合使用不相关的电子设备。” 乔溪反应迅速,企图用校规压制汪亿宇的想法。 汪亿宇抿着嘴,装作思考了一会儿,乔溪眉眼松动,以为他要放弃时,他突然笑起来说:“乔溪,学校可没说摄影社也在里面。” 接着一溜烟儿跑开。 看着汪亿宇跑的飞快的背影,乔溪眼眶开始发酸,无比后悔当年没有鼓起勇气砸了汪亿宇的相机。 汪亿宇和方琮入社都很顺利。 社团活动在每周五放学之后。 第一天的社团活动方琮想让乔溪去陪她,理由是她一个人都不认识,有些紧张。 另一边的汪亿宇换了个说词,理由变成了第一天需要社员展示自己以往的作品,他有惊喜要给乔溪。 结果就是,周五一放学,乔溪便被两人架着来到了摄影社活动室。 乔溪坐在方琮和汪亿宇的中间,看着面前一圈陌生的面孔,有些坐立难安。 十来分钟后,苏霖推门进来,怀里抱着一本摄影集。 “同学们好,”苏霖微笑着给大家打招呼,“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霖,来自文科六班,同时也是摄影社的社长。” 大家适时鼓掌欢呼,声音逐渐平息后听见苏霖继续道:“今天是我们社团活动的第一天,按照往常惯例,这次会请各个社员分享自己以往的摄影作品,供大家交流学习。” 活动室中央放着一个小型的投影仪,让大家可以将照片直接分享在大屏幕上。 活动开始。 原本安静同学要比乔溪想象中积极许多,几乎是一个紧接着一个上台去分享着自己的作品。 方琮因为太紧张,一直在乔溪耳边碎碎念,乔溪还没来得及开口安慰她,苏霖便提到了方琮名字。 方琮忐忑地走向台上,一张一张地展示自己的照片,乔溪在台下瞪大了眼睛。 方琮的照片要比她自己形容的好很多,风格跟其它同学的现代风格不同,方琮的照片质感更偏向人文。 所有照片都是有关于她的奶奶——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一头花白的头发,站在一间年代久远的老屋前,还有她儿时成长的小城。 如果照片有情绪,能够发出声音。 那么乔溪会确信自己听到了一声叹息。 乔溪看向站在投影仪前的方琮,只看见了她的侧脸,看见她也在静静地看着屏幕前滚动的照片。 乔溪突然意识到,她好像一点也不了解方琮。 此刻方琮被光影勾勒出了具体的轮廓,静默的样子比往常更加柔和,再没有那个漫不经心转着笔算题的少女的影子。 照片滚动到最后一张,是湖边的一棵老树,年深月久,枝干已经弯曲,枝叶垂进了水中。 湖面上是粼粼波光,老树生命将尽,一如坠进了一片金色的梦乡。 方琮的奶奶去世在这一年的叁月中旬,那天方琮红着眼收拾好书包请假回去参加奶奶的葬礼。 临走前她跟乔溪说,她奶奶是个很好的人,但很怕冷,不过万幸,奶奶是在午睡中停止了心跳。 是春天来接走了她。 / 苏霖带头给方琮送去了掌声。 方琮下来时,乔溪能看见她眼底的开心,不由得加大了自己鼓掌的力度。 下一个就是汪亿宇。 乔溪知道汪亿宇去a市之后也在坚持摄影,偶尔会发给乔溪几张。 但她从未像今天这样集中看过关于汪亿宇镜头下的一切。 在活动室中,汪亿宇作品的色彩要比其它人都要鲜明,画面中有肆意奔走的少年,有阳光中安坐的老人,有夜空中陡然绽开的烟火,公园中窃窃私语的情侣…… 看着眼前闪动翻过的照片,乔溪想起了先前所有展示的同学。 他们每个人通过镜头想讲述的东西,都是真切地关于他们自己,关于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汪亿宇的眼里都是太阳照耀下的生活,是阳光里的各个角落。 方琮则是被山间河流田野装饰的童年,里面有走不到尽头的小路,还有奶奶手里的蒲扇。 “最后一张,”汪亿宇似乎有点害羞,清了清嗓子说:“这是我小学时候,拍的一张照片……但我很喜欢,所以想给大家看看。”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正在秋千上吃甜筒的女孩儿。 秋千在一棵黄桷树下,繁茂的枝叶如同一张巨大的伞盖遮挡住了夏日的烈阳,只留下清亮的光斑撒落在女孩的裙面上。 女孩脸颊上有着奔跑后的红晕,汗湿的头发粘在脸颊两侧,但她对这些都毫不在乎,翘着腿坐在秋千上,冰淇淋有些化了,顺着蛋筒滴落到女孩儿手上。 这是乔溪十一岁的样子。 18暮夏 周围的同学认出了照片里女孩儿,开始起哄,汪亿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复又抬起来笑眼弯弯地看向乔溪。 这一切都落进了苏霖的眼中,她眼眸微动,默默地观察着乔溪的反应。 乔溪看起来很开心,夸赞着汪亿宇拍的很好,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额外的情绪。 苏霖收回目光,手指轻轻抚上怀里摄影集的封面。 摄影社的人都知道,苏霖每次活动都会带着一本摄影集,里面是她从小到大心怡的作品,但她只会单独拿出几张给大家分享。 没有人看过里面所有的照片。 久而久之,大家都将这本摄影集当做了苏霖的一个特殊物品,决不会擅自翻动。 / 活动结束。 乔溪和汪亿宇走出活动室时,已经是傍晚,月亮提前出现在了东方的天空,而西边的晚霞还未完全退去。 乔溪和他并肩走到校门口,听见汪亿宇突然问:“乔溪,今天几月几号?” “九月二十六,怎么了?” “九月二十七是什么日子?”汪亿宇挑眉。 “九月二十七……”乔溪反应过来,恍然道,“你的生日!” “明天晚上我会约几个我们以前的朋友,你记得一定要来。我等下把地址发你。” 汪亿宇语气轻快,笃定乔溪一定会来。 果不其然,乔溪答应地很爽快。 距离上一次给汪亿宇庆祝生日,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这一次她自然不能缺席。 回家路上乔溪仔细地给汪亿宇挑选好了礼物,第二天提前做了个蛋糕,准备打包好带给他。 约好的地方离乔溪家不远,直线距离五站地铁,是一家有名的中餐馆,她跟朋友聚餐时去过那里。 餐馆没有雅间,只有宽阔的大厅。汪亿宇定的桌子在最右边,靠近落地窗,能看到外面的街景。 华灯初上,正是吃饭的时候,大厅里的桌子坐满了食客。 她站在门口朝里看了一圈,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掏出手机正准备发消息,肩头突然被人轻拍了一下,回过头发现是许久未见的小学同学周舟。 “乔溪,没想到你还先到了。”周舟笑道。 乔溪不好意思地收起手机,“没有,我也是刚来。” 这时她才发现周舟身后还站着一群人,里面全是她从前的朋友。 乔溪一愣,惊觉大家变化之大,很难将他们与几年前的小孩子重合起来,倒是朋友们先认出了她,热情地上前给她打招呼。 吃完饭。 “大家想去唱k吗?时间还这么早,难得聚一聚。”周舟说。 这个提议获得了大家一致认可,十七八岁的少年们热烈又冲动,乔溪被簇拥在中间,眼眸清亮。 热闹的KTV包间内,乔溪挑了个角落坐下,打开手机扫了一眼未读的通知,正想处理时手机被周舟一把抽走。 “乔溪,快,跟我一起唱下一首。” 周舟抓着乔溪的手臂,撒着娇想让她起身。 乔溪没有拒绝,将手机放在了一边,跟着周舟一起走到前面。 汪亿宇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蹦蹦跳跳的乔溪,视线未偏移分毫。 “嗡——” 乔溪放在他手边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汪亿宇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弹出来的天气消息。 上面说十一点之后,市内会有大范围的雷阵雨。 汪亿宇淡淡地看了一眼,没有放在心上。 时间过得很快。 大家散场时已经到了后半夜,汪亿宇不放心乔溪一个人回家,提出要送她。 乔溪迟疑了一下,虽然十点的确不算晚,街上仍旧有很多行人,但有人陪着肯定好过她一个人回去。 想到这里,乔溪点点头,示意汪亿宇跟她一起。 到了小区门口,乔溪正想跟汪亿宇说再见,却听见他说:“你还没有单独跟我说生日快乐。” 乔溪哭笑不得,合着他憋了一路,一路上欲言又止原来是为了这个。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乔溪一连重复了好几遍,问:“够了吗?” 汪亿宇摇摇头,嘴角噙着笑,“今天可是我生日,都不邀请我上去坐坐吗?” “行,你生日你最大。”乔溪扶额。 汪亿宇不是第一次来乔溪家,小学时他几乎隔叁差五就会来一趟。 几年过去,乔溪家中并无多大变化,连她最喜欢的水晶球都还摆在一模一样的位置。 乔溪招呼汪亿宇坐下后,忙着去厨房准备水果。 汪亿宇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茶几上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有来电显示。 “乔溪,你电话。” “你帮我接一下吧。”乔溪以为是出差的妈妈打来的,问她有没有到家。 汪亿宇看着来电备注上的“裴叙”,又看了一眼厨房里忙碌的乔溪,联想到几天前他跟这个人的碰面。 心里的异样让他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好。”汪亿宇先开口。 “……” 对面迟迟没有声音。 “喂?” 汪亿宇重复了一遍,正当他准备挂电话时,对面传来了声音。 “她在家吗?” 裴叙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在家。”汪亿宇顿了顿,“她正在忙,你有什么事吗?我可以转告给她。” 他之前听过乔溪说她的互助搭档是裴叙,但他不信裴叙这时候打电话给乔溪是为了学习的事。 “汪亿宇?” 听见对面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汪亿宇眼皮一跳,说:“对,是我。”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听见裴叙发出了一声轻笑。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就再……” 汪亿宇再见还没说完,对面直接挂断了电话。 看着漆黑一片的屏幕,汪亿宇心里更不是滋味了,眉头拧成了川字。 “吃水果,”乔溪端出切好的果盘,“是我妈妈打来的吗?” “不是。” 乔溪放了一块苹果进嘴问:“那是谁?” “裴叙。” 听见裴叙两个字的瞬间,乔溪明显呆愣了一瞬。 裴叙怎么会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 她拿起手机翻到了通讯记录,立马回拨了回去。 铃声响了很久,但对面却没有接通。 乔溪又拨了一次,还是没有接通。 “怎么了?”汪亿宇问。 说话时,汪亿宇一直观察着乔溪的神情,不想放过她任何细微表情的变化。 乔溪也很迷茫,“可能他有什么事找我,我之后再问问他。” 乔溪打开通知栏,去翻自己之前没有处理的消息,几分钟后,指尖停在了天气通知那一栏。 接着抬眼看了右上角的时间:十点四十五分。 外面已经开始起风,从阳台看出去,能看见天边缓慢聚集的云层,乌云的阴影堆积在山顶,一点一点向前蔓延。 裹挟着泥土气息的微风从落地窗溜了进来,与以往不同,风里带了初秋的凉意,像是冰块砸进了湿润的土壤。 察觉到变天,乔溪催促着汪亿宇早点回家,不然等暴雨落下会很难打车。汪亿宇不愿意这么早就走,但说不过乔溪,最后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送走汪亿宇后,乔溪给裴叙拨去了第叁通电话,仍是无人接听。 乔溪觉得有些不对劲,决定去十九楼看一看。 19初秋 到了裴叙门口,乔溪按响门铃。 第一遍没有等来裴叙开门,走廊静悄悄的,只有门铃单一的音调。 直到第二遍门铃响起时,乔溪才听见锁扣转动的声音。 门开后。 时间仿佛回到了她第一次站在这扇门前的场景。 同样昏暗的室内,同样苦涩的味道,同样给人置身雨林的幻觉。 她是亚热带迷失的旅客,正祈祷着指南针给她回答。 但裴叙一言不发。 “你刚刚给我打电话,是因为快下雨了吗?”乔溪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可是我后面打给你,你都没有接,所以……” 所以她就下来找他了。 乔溪见他不回答,索性自己迈进门,裴叙没有拦她,也没有任何动作。 “汪亿宇为什么在你家?” 雨林的雾气被拨开了一层,乔溪在昏暗的室内终于看清了裴叙的表情。 裴叙低垂着眼,眼睫轻颤,嘴角线条绷成了一条直线,他很在意他问出的这个问题。 此刻裴叙就像一株长在雨林深处的蝴蝶兰,精巧脆弱,根系却附着于崎岖粗粝的枝干,惹人注目又不堪一击。 后知后觉,乔溪终于回过味来。 “你……”乔溪语气充满了不确定,“你吃醋了?” 雷声先裴叙一步回答了这个问题。 巨大的响声出现的一瞬,裴叙紧绷的肩膀颤抖了一下,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恐惧,尽可能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乔溪叹了口气,上前轻轻抱住裴叙。 她心软了,蝴蝶兰太脆弱,虽然美丽,但稍稍用力便能折断,她不忍心。 “裴叙,我和汪亿宇是关系很好很好的朋友,他今天生日,我去参加他的生日聚会,结束后他送我回家,顺便来我家坐了一会儿。” 她轻抚着裴叙的背部,耐心地跟他解释,比起回答他的问题,更像是在安抚他对雷声的恐惧。 “他是个很有义气的人,我们小时候常常在一起,他也只是把我当很好很好的朋友。” 雨点撞击大地的声音中,乔溪听见裴叙问:“如果他不是呢?” “什么?” “我说,”裴叙注视着她的眼睛,“如果他不是把你当朋友呢?” “……”乔溪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裴叙侧过脸,闷声道:“你看,你回答不出来。” 乔溪摇头:“没有这种可能。” 听见乔溪的回答,裴叙眼底微微一暗,接着故意将鼻尖凑近乔溪闻了闻说:“好臭。” “好臭?” 话题成功转移开来。 乔溪皱着眉松开裴叙,抬起手也闻了闻自己身上,虽然在外面疯玩了半天,味道的确不算好闻,但也不至于到臭这种程度。 “要不我回去洗个澡再来。”乔溪本想反驳,但碍于裴叙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决定暂时迁就他。 “外面还在打雷。” “可……” “用我的浴室。” “我洗完澡之后总要换衣服吧。” “我有衣服。” 乔溪败下阵,问:“我进去洗澡了万一打雷怎么办?你不怕吗?” 裴叙神色自若道:“我在门口等你。” 面面俱到,无懈可击。 裴叙为她找来了自己的一套睡衣,乔溪要想穿上,需要将袖口卷上好几圈才行。 进了浴室,乔溪利落地脱干净衣服,用最快的速度洗完了一个澡,等她下意识伸手扯下浴巾时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家。 手里的灰色浴巾也不是自己的。 “那个,裴叙。”乔溪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问门外。 “怎么了?” 裴叙的声音很近,如他所说,他真的就在门外等着。 “有新的浴巾吗?我看见浴室里只有一条。” 门外安静了几秒。 “稍等,我给你拿。” 乔溪光着身子在水汽弥漫的浴室里等裴叙给她拿来浴巾,十几秒后,乔溪听见了裴叙敲门。 “乔溪,把门稍微开一点,我把浴巾给你。” 乔溪闻言将门打开了一条缝,接着看见裴叙攥着浴巾的手伸进了温暖湿润的浴室。 乔溪原本只想接过浴巾就好,却在伸手的瞬间神差鬼使地将手搭在了裴叙的小臂上,留下了一个湿润的掌印。 门外的裴叙身体一僵,感受到乔溪温润的掌心如同一条诡丽的小蛇般,一路向上,顺着他的小臂,将指尖探出门外。 “乔溪,浴巾。”裴叙提醒道。 乔溪讪讪地收回手,拿过浴巾的瞬间,裴叙就将手收了回去,似乎不想多留一刻。 “我有这么可怕吗?”乔溪不满地嘟囔道。 乔溪将自己的所有衣物都放进了脏衣篓,真空的感觉让她有些不适应,但也别无选择。 出浴室时乔溪看了一眼洗漱台,发现自己上次用的牙刷和杯子,还好好地被裴叙放在上面,正挨着他的一起。 乔溪到了客厅看见裴叙抱着膝盖呆呆地坐在地毯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乔溪走过去跪在他身边,将头凑近问:“闻闻,还臭吗?” 裴叙回过神,看见乔溪凑过来的头顶,正想回答时视线顺势向下,看见了因为太过宽大的睡衣而敞开的领口。 借着模糊的灯光,窥见了少女乳峰的模糊轮廓,以及上面的一点樱红。 20初秋2 裴叙别过头,想离乔溪远一点,还未起身衣角就被乔溪攥住。 “你看到了?”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领,问裴叙。 “……嗯。” “好看吗?” 裴叙没有回答。 乔溪只能看见裴叙的侧脸,于是向前靠近了些,几乎是倚在他的身上。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裴叙耳后的那片肌肤,仿佛在用指尖欣赏静默清透的白瓷,顺着纹理仔细勾画。 直到瓷面被她雕琢出了一枝盛开的桃花。 乔溪轻笑道:“裴叙,原来你也会害羞。” 裴叙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坐着,乔溪却看见了他红的更加厉害的耳垂。 晚风穿过雨幕,不慌不忙的路过他们身边,好像一艘船驶过海面,荡起了一圈圈波浪。 乔溪将被风吹起的发丝别在耳后,低头在那片温暖的肌肤上落下一个吻。 “这场雨还会下很久……我也会在这里待很久,”她将头埋进裴叙脖侧,低声说,“总该给我点报酬不是吗?” 裴叙指尖微动,慢慢扣进掌心问:“你想要什么?” 乔溪面向裴叙,跨坐到了他腿上,双手捧起他的脸,细细端详。 “一个吻就好。” 裴叙抿了抿唇,短暂思考了一瞬,接着闭上眼,算是答应了她。 乔溪看着近在咫尺的裴叙,视线下移到了他嘴唇,眸色一暗,低头吻了下去。 少女湿润的气息涌来,裴叙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靠在了沙发上,乔溪勾住他的脖子,跟着他一起向后靠,直到身体完完全全地贴在他身上。 裴叙下意识伸手扶住乔溪的腰,接着才感觉到了自己胸前陌生的触感,指尖不自觉地用力将乔溪搂的更紧。 过了一会儿。 乔溪稍稍松开了些,伸出舌尖轻舔着裴叙的下唇。 裴叙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裴叙掌心的滚烫透过衣料提醒了乔溪,她松开裴叙,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一只手从他耳后一直游移到他的脸颊,最后停留到了嘴角。 她用指腹在裴叙的嘴角轻按了一下,接着用力,拇指便探进了裴叙嘴里。 “张嘴。” 乔溪指腹抵着裴叙牙齿,稍稍用力,想让他放松。 裴叙眼眸跟外面的雨幕一样,笼上了一层模糊不清的雾气,不停轻颤的睫毛让她想起了童年在玻璃缸中触摸到的金鱼尾鳍。 划过指尖,带来一阵转瞬即逝的痒意,惹得人心神不安。 裴叙犹豫了片刻,乔溪在他眼底看到了摇摆不定的疑虑,她放低声音,更温柔地重复了一遍:“张嘴。” 仿佛被渔民撬开的贝壳般,裴叙松开了紧闭的牙齿,湿润淡红的舌头顷刻间便包裹住了乔溪的拇指。 乔溪搅动着拇指,在裴叙温润潮湿的舌尖打着转,舌尖的力道推着乔溪滑过他的舌底,陷入了一片柔软。 最后,乔溪不舍地将拇指从裴叙口中抽了出来,带出来了一丝晶亮的唾液。 还不够。 一点也不够。 裴叙仰头看着她,胸腔不断起伏,像一条搁浅的鱼一样,大口呼吸着氧气,嘴角还残留着那一丝透明的唾丝。 细密的电流在乔溪的血液中游走,热意从小腹极速上升,她的呼吸也越发沉重。 乔溪漫不经心地牵起裴叙的左手,依次吻过他的指尖。 裴叙没有将手抽回,神情淡然,但眼底却掀起了情欲的涟漪。 睡衣材质轻薄,少女的胸型被勾勒的一览无余,乳尖的凸起仿佛两颗诱人的樱桃,隔着一层棉布暗自成熟。 乔溪注视着裴叙的眼睛,将他的拇指慢慢地含进嘴里。 裴叙看着少女嫣红的嘴唇一点一点包裹住自己的手指,越陷越深,娇嫩湿润的舌尖轻蹭着他的指尖,如同小猫请求爱抚。 他情不自禁地动了动。 一股热流从乔溪下腹溢出。 她喘着气,眼角泛着微光,对裴叙说:“我下面没穿,可能会弄脏你的睡裤。” 裴叙没有说话,腾出一只手,掌心轻轻地抚着乔溪的脸颊。 眼神如此安静,一如圆月高悬的海面,深渊下的暗流却从未止息。 乔溪垂着眼,将裴叙的手向下拉,凑近他耳边。 “请你帮个忙,帮我垫一下。” 世界陡然寂静,雨声雷声,全都消失在了他们所能感知的空间内。 裴叙的左手还停留在乔溪嘴角,右手却被乔溪拉向了小腹深处,越过腰间,到达了那片丛林深处。 好似贝类露出的身体,湿润娇软又陌生。 手掌可以轻而易举地全部包住。 掌心的沟壑中瞬间注满一池春水,带着温热的体温。 裴叙的手掌柔软干燥,手指根部有着一层薄茧,覆盖到乔溪阴蒂上的一瞬间让她猛地蜷缩起脚趾。 她没有再让裴叙有任何动作,而是自己骑坐在裴叙掌心前后摩擦了起来。 随着乔溪的动作,原本就宽大的睡衣领口不断下移,直到露出了她一侧的肩膀,以及镶嵌在领口边缘的那点若隐若现的淡粉色乳尖。 乔溪俯在裴叙的颈窝,深吸一口气,苦涩的玫瑰花顷刻间灌满了她的胸腔,撒下星星点点的种子,任由根系壮大成长,变成带着小刺的枝蔓,将她牢牢锁住。 那道狭窄的入口,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不断溢出汁液诱导裴叙进入,感官被乔溪的喘息引诱着不断放大,手心沾满了来自她的体液,湿滑的感觉一路延伸至手腕,裴叙目光渐深。 ——————————— 尒説+影視:ρ○⑧.red「Рo1⒏red」 21初秋3 沾满露珠的繁茂枝叶在最后一刻忍不住颤抖起来,淅淅沥沥地落下一地露水,淋湿了裴叙的手心。 乔溪睁开雾气氤氲的双眼,在裴叙耳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好了吗?”裴叙轻声问。 乔溪抬起头,用手撑在裴叙肩头,微微挺起身小声道:“那个,手……” 说话间正对上裴叙的眼睛,乔溪为了避开他的目光,视线顺势下移。 然后就看见了裴叙胯间鼓胀的一团。 他起反应了。 裴叙注意到乔溪的视线,将手抽出来,别过脸准备起身说:“我去一趟洗手间。” “等等。”乔溪一把拉住裴叙的手腕,甚至碰到了上面来自于自己的体液,“等一会儿再去。” 裴叙有些疑惑,喉结滚动了一下问:“还有什么事吗?” 乔溪点头,嘴角微翘,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还有很重要的事。” 裴叙茫然地眨了眨眼,随即意识到了乔溪的意图,身体不自觉地紧绷了起来,想要往后仰,可身后的沙发让他退无可退,放在地毯上的手指动了动,接着地毯表面的绒毛便嵌进了他的指间。 “别害羞,”乔溪低头吻着裴叙,顺着唇珠一点点向下,吻到锁骨时乔溪抬眸看向他说:“你可以将眼睛闭上。” 乔溪将一只手伸进裴叙的腰间,慢慢地抚摸着他的脊背,指尖下的肌肤光滑细腻像是上好的绸缎,趁着让裴叙稍稍放松的瞬间,乔溪自然而然地将裴叙的棉质家居裤往下拉了一段。 里面灰色内裤的前端已经被顶出了显眼的弧度。 她看了一眼裴叙,看见他正紧闭着双眼,睫毛轻颤的厉害,犹如一只断翅的雨蝶。 如果不细看,仍旧很难在他脸上找到一丝情欲。 可爱又让人有些生气。 想到这里,乔溪毫不客气地伸手揉了揉那块隆起,温度隔着薄薄的布料直达手心,像是一头小兽顶着乔溪的手掌祈求着抚摸。 裴叙闷哼一声,随即咬住自己的下唇,仿佛不愿意再听见自己的声音。 随着乔溪动作幅度的加大,灰色的布料上渐渐溢出一片水渍,乔溪看见眼前这片深灰色的区域一时间晃了神。 裴叙的小臂因为太过用力地撑在地毯上,手臂表面的青筋变得无比清晰,手指关节处都变为了粉红色,乔溪腾出手去碰了碰他的手背说:“放松。” 她俯下身凑到了裴叙裸露的大腿根部,或许是裴叙刚洗完澡不久的缘故,她在温热的皮肤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柠檬味道。 裴叙的沐浴露是柠檬味的,跟她此刻身上的味道一样。 乔溪伸出舌尖,轻轻碰了一下眼前的肌肤,与此同时,裴叙条件反射般猛烈地收缩了一下,更多的前列腺液从孔端溢出,将那片灰色染的更深。 “裴叙,”乔溪勾住裴叙内裤的边缘,“我不喜欢给别人口,所以我等下用手,可以吗?” 说完乔溪便直接扯下了裴叙下半身最后的衣料,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 勃起的阴茎毫无遮挡的出现在了乔溪眼前,她暗暗吃了一惊,这是她第一次在生活中看见实物。 乔溪学着她曾经在视频里看过的那样,用手握住阴茎上下撸动起来。 裴叙的身体仿佛已经熟透了,连小腹的肌肤都泛着红,淡淡的粉红在原本白皙清透的皮肤上分外显眼。 他像是一把正在被人胡乱弹奏的古琴,脆弱的琴弦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掉。 不过几下动作,裴叙就忍不住轻叫出声,松开口时,下唇已经被他自己咬出了一排浅浅的牙印。 慌乱中,他想去推乔溪的肩膀,但在半空中生生止住了自己的手,只是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去看乔溪。 “裴叙,”乔溪故意加重咬字,慢慢道:“你真的好敏感。” 两人之间的灼热和不断上升的体温似乎驱赶了雨夜的潮湿以及凉意,只留下一室旖旎。 耳边是少年努力克制的喘息,期间混杂着低低的呜咽,乔溪加快动作,手心逐渐湿滑不堪。 裴叙手指掐进自己的掌心,指尖失去血色开始泛白,乔溪感受到手心阴茎的变化,她知道裴叙快要到临界点了。 于是她将裴叙的手臂拉下来,让他睁开眼看着自己。 他的睫毛湿漉漉的,眸底藏着连绵起伏的群山,山间雾气弥漫,仿佛大河倒灌,冲撞出了点点泪花闪烁在眼尾。 雷声再次响起的瞬间,裴叙小腹跟着收缩,下一秒,乔溪的手心接满了来自他体内深处的精液。 白色的汁液从孔端射出,洒在了白色的地毯上,还有少部分落在了乔溪的虎口上。 射完精的阴茎仍旧挺立着,乔溪起身扯了几张纸巾将那些她手上的和裴叙手上的,来自彼此的体液擦干净。 “结束了,”乔溪含着笑看裴叙,“裴叙,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房间安静了好一会儿。 直到裴叙艰难地开口,声音如同砂糖般甜腻和沙哑,“不知道,该说什么。” 乔溪抬手抹去了裴叙眼角沁出的泪水,耐心开口,“嗯,我教你,你可以说……你喜欢我这样。” 她托着裴叙的脸,带着欣赏和沉溺的目光,“你说,裴叙喜欢乔溪这样。” “裴叙……”裴叙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乔溪,语气掺杂了妥协与迁就,“喜欢乔溪这样。” 听见裴叙的回答,乔溪笑得更加开心,“嗯,我也喜欢。” 被雨慕打散的光线照亮了他与她的一地狼藉,乔溪心想,如果下次有机会,她一定要在裴叙的身体上留下她的齿痕,让这盏白瓷出现属于她的裂缝。 再由她修补。 22体艺节 在那之后,c城迎来了长达一周的阴雨天气,连绵不断,一直持续到了十月初。 城市陷入无边无际的雨季,雨季绵长且疲倦,连带着雨也变成了一位垂暮的老人。整个城市像是被人藏在了厚厚的云层里,见不到阳光,只有随时会落下的细雨。 距离与裴叙许下的约定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学校开始准备体艺节相关的活动。 乔溪作为班上唯一的美术生,教室后面黑板报的任务自然落在了她身上。 课间和休息时间,乔溪都蹲在教室后面捣鼓着黑板,等黑板报大功告成时,乔溪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足足一周没有见过裴叙。 乔溪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看了一眼脚边散落一地的丙烯颜料,几日里积攒的疲惫顿时全都涌了上来。 她觉得自己头上仿佛顶了个铅球,突然后背被东西砸了一下。 乔溪回过头,看见了脚边颜料堆里多出了一个草莓面包。 汪亿宇斜靠在门框上,盯着她问:“怎么还不回家?黑板报不都画完了吗?” 乔溪捡起面包,转身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教室,叹气道:“还早,这么大堆颜料也要收拾好久。” “去收拾书包,这里我来。” 汪亿宇收拾东西很快,没等乔溪整理好自己的书包,他已经将颜料整整齐齐地码好放在了角落的架子上。 乔溪翻到课桌的最里面,想找到下午老师发的一张历史卷子,却不小心扯出了一本自己都快忘记的漫画。 她突然记起,裴叙那里还有一本她借出去的漫画,不知道现在他看完没有。 “乔溪,好了吗?”汪亿宇问。 “马上,稍等。” 等乔溪收拾好后,汪亿宇替她关了教室门。 “面包怎么不吃?不饿?”他问乔溪。 乔溪摇摇头:“还行,不怎么饿。” “你要好好吃饭,最近好像瘦了些。”汪亿宇捏了捏她的脸颊,“是不是太累了?” “我身上的肉再掉几斤也没关系,多着呢。”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走到了教学楼下的小广场,学校的学生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整个学校显得无比空荡。 突然乔溪的胳膊被汪亿宇轻碰了一下。 “你看前面。”汪亿宇对她说。 不远处迎面走来了苏霖和裴叙,两人之间隔了一段距离,没有交谈就这么默默地走着。 等他们的视线投向这里时,汪亿宇立即招手向他们打招呼,“苏霖”,接着顿了顿道,“裴叙。” “汪亿宇,乔溪?好巧,你们也还在学校。”苏霖加快了步子,往他们方向走。 苏霖身形高挑,得益于自身的天生丽质,再普通的校服总能穿出不同于别人的合身感,肩线腰线恰到好处。 “刚忙完黑板报,”汪亿宇向苏霖解释说,所以时间晚了一点。 “汪同学也在忙黑板报吗?”苏霖问汪亿宇。 汪亿宇一愣,摆手否认:“我哪儿有那个能耐,我只是等乔溪一起回家。” 两人交谈间隙,乔溪察觉到裴叙一动不动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回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裴叙眉眼间的倦意,想起他这次体艺节还有主持的任务,大概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忙这件事。 “我和裴叙刚在老师那里对完稿,不知不觉就到这个点了,饭还没吃呢。” 苏霖语气里带着抱怨,似乎也对最近的排练强度有些不满。 “正好,我和乔溪也没吃,等会儿我们可以一起去吃个饭。” 汪亿宇刚说完自己的提议,原本沉默的裴叙开口:“不用。” 他将视线移转到汪亿宇脸上,淡淡道:“今天时间不早了,吃饭就不必了。” 那,那我和乔溪…… 你和苏霖一起去吧,我找乔溪有点事。 听见裴叙叫乔溪的名字,汪亿宇下意识皱了皱眉,觉得乔溪的名字从眼前这个人嘴里念出让他有些不舒服。 差点就成空气的乔溪突然被裴叙点到名,回过神后没来得及细想方才的对话,只想到点头附和裴叙说:“啊,对,裴叙找我有点事。” 汪亿宇眉头拧得更深了,扫了一眼裴叙后看向乔溪问:“你刚刚怎么没有跟我说过这个。” “忘了,”乔溪抱歉地拍拍汪亿宇的肩头,“你知道的,我记性不是很好。” 苏霖循着裴叙的视线看去,发现他正不动声色地盯着乔溪放在汪亿宇肩头的手。 她收起先前明媚的笑容,意味不明地瞥了裴叙一眼,轻咳一声说:“算了,大家既然都还有事,改天再约就好。” “乔溪,你不跟我一起回家了吗?”汪亿宇问。 “你先回去,我明天跟你一起回家好不好?” 汪亿宇十分不情愿,纠结了好一会儿放弃道:“说好了,明天你一定要跟我一起回家。” “放心,一言为定。” 苏霖见状,接下话头:“那汪同学跟我一起出学校吧,反正顺路。” “好……” 汪亿宇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乔溪说:“乔溪,明天不要忘了。” 乔溪拍拍胸口,示意她绝对不会忘记。 看着汪亿宇比平常步调慢许多的背影,乔溪忽然觉得有些愧疚。 “别看了。” 眼前被附上了一片温热的触感,她反应过来是裴叙用手挡住了她的视线。 乔溪将裴叙的手拉下来,仔细看了看他的神态问:“累了?” “嗯,”裴叙反握住乔溪的手,声音放低道,“是很累。” 裴叙神色淡然地看着乔溪,指尖却一点点抚过她的手背。 “漫画的第二册我看完了……”裴叙低垂着眼睑,“主角的哥哥死掉了。” 漫画主角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在一场意外中去世,以此为契机后面的剧情开始讲述主角是如何代替他哥哥的身份继续同反派斗争故事。 “最后的结局是好的吗?”裴叙问。 乔溪开始回忆,最后的结局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主角成功复仇了,但他再也变不回原来的自己了。 “不好不坏吧。”乔溪回答。 接着她跟裴叙简单讲了一下关于结局的走向。 “原来是这样……”裴叙若有所思。 “需要我明天把第叁册给你吗?” 裴叙抬眸看了她一眼,摇头说:“不了,不需要了。” 或许是暮色太重,让裴叙的身影看起来比刚才更疲惫了,乔溪察觉到裴叙加重了握着他她的力道。 “明天体艺节后半段不是我主持,”裴叙说的很慢,“晚上的烟火大会我来找你。” “记得等我。” 23体艺节2 体艺节当天碰上了好几日来难得的晴天,日头刚好,不骄不躁。 摆脱繁重学业的快乐时间总是短暂的,几乎是一眨眼太阳就悬在了西边,露出一半懒洋洋的趴在山顶,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入黑暗。 晚会在热烈的氛围中开始,方琮作为后台的工作人员一时忙不开,拉了乔溪去做催场。 乔溪不好推脱,乖乖地在候场演员中拿着时间表东跑西跑。 后台化妆间。 苏霖正在给自己补妆,房间内光线明亮,她的视线越过自己肩头,看见了在后面看稿子的裴叙。 从苏霖此刻的角度看过去,裴叙右眼上的那颗小黑痣被彻底的挡在了阴影中,只能看见他正对着灯光的左边侧脸。 苏霖一时有些恍惚。 眼前似乎出现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记起的面容,眉眼弯弯地看着她,对她说:“小霖,晚上一起回家。” 那时她总会不高兴地回答:“我才不要,你肯定又会等着裴叙一起,他天天被老师罚站,每次都最晚出教室。” “小霖,我要等他的,他是我弟弟。” “那我呢?我是谁?” ——你是小霖 她是小霖。 但十二岁之后,再也没有人叫过她小霖。 “有什么事吗?” 裴叙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抬眸对上她的视线,面无表情地问。 苏霖移开目光,自嘲地轻笑一声:“没事,刚刚走神了。” 看见苏霖的反应,裴叙眸底一暗,没有说话,收起主持稿,离开了化妆间。 晚会开始,苏霖和裴叙登台时全场的尖叫差点把乔溪耳膜震破。 乔溪只好捂着耳朵,在表演候机室里面清点人数,扯着喉咙让他们抓紧时间。 学校的对讲机年代久远,很不好用,信号时好时坏,所以晚会过半时乔溪的嗓子直接报废,沙哑到她自己都听不出是自己的声音。 跟方琮说了一声后,乔溪偷溜到观众后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休息。 乔溪的位置离舞台很远,远的只能看见台上人的轮廓。 但她依旧看的目不转睛。 没有其它原因,裴叙真的太好看了。 苏霖也真的太好看了。 不违心的讲,他们站在一起实在太过赏心悦目。 乔溪看了一眼时间,离裴叙主持结束还有不到十分钟。 现在这位置太偏,她觉得台上的裴叙不可能看见她,所以她准备等一会儿去后台等他。 汪亿宇从家里带来了自己的相机,帮新闻社拍之后稿子要用的现场照片。 在前后台来回往返好几次的汪亿宇,全程快门按到手酸,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有趣的瞬间。 虽然不情愿,但他也尽职地拍了许多张裴叙的照片,因为新闻社的人再叁叮嘱了他这项任务,告诉他说学校新闻报的浏览量一半都是靠裴叙撑起来的。 所以请他务必好好拍裴叙。 掐着裴叙主持任务结束,汪亿宇知道自己的工作也完成了大半,想去找乔溪。 晚会开始后,他只在后台匆匆地见了她几面,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 捧着相机在操场绕了一大圈的汪亿宇好不容易看见了坐在角落的乔溪,小跑到她身后,却没有立即出声叫她。 汪亿宇在乔溪身后举起相机,他想抓拍乔溪回头的一瞬间。 “乔……” 话音刚出,伴随着一声小的爆破声,巨大的圆形烟火在半空中绽开。 烟火大会开始了。 “乔溪,”他注视着取景框中乔溪的背影,再次重复她的名字。 但乔溪没有听见。 不断对焦的画面里,他看见乔溪飞快地站起身,跑向了远处的一个人。 “滋滋——” 汪亿宇的耳旁充斥着镜头变焦时的机械声,他觉得奇怪,明明有声响巨大的烟火在上空,他却听见了如此细微的变焦声。 甚至还有他自己的心跳声。 他有预感,他好像不能做乔溪的专属摄影师了。 她似乎找到了更合适的人。 / 裴叙牵着乔溪穿过人群,来到一处隐秘的看台。 看台上人不多,视野却极好,与在操场上仰头看烟花的感觉不同,看台上望出去,烟花更像一簇灿烂的繁花,野蛮生长在寂静的夜空。 “你怎么看见我的?”乔溪问。 她想到自己坐的位置离舞台那么远,裴叙视力再好也很难在乌泱泱的人群里看见她。 裴叙伸手扯松领带,漫不经心道:“不知道,就这么看见了。” 其实不然。 舞台的灯光亮的刺眼,他站在台上主持时,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扫过台下的每一张脸,他找了很久才找到她。 小小的,模糊不清的一团,坐在最后面的角落里。 裴叙找到她时想,“坐那么远,能看清他吗?” 不过下一秒他又想,看不清也没关系,他能看见她就好。 烟火晚会进入到高潮,巨大绚烂的光亮一瞬间照亮了乔溪的侧脸。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乔溪扯了扯裴叙袖口。 “你不怕吗?要不要把耳朵捂住。” 听见她的声音,裴叙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乔溪以为是裴叙没有听清她的话,于是凑近了些,提高音量问:“裴叙,你怕不怕?” 她还没有问完,额头便触碰到了一片柔软,犹如蜻蜓点水,很快便离开。 裴叙在她额头落下了一个轻吻。 “不怕。”他回答。 乔溪惊讶地捂住了嘴,立即环顾四周,害怕有人看见了刚刚的一幕。 裴叙不怕,但她怕。 “怎么,怕被人看见?”裴叙笑着问她。 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半空中的烟火上,乔溪松了口气,一本正经道:“学生手册里明文规定,要时刻注意形象,下次不许了。” “嗯,好。” 五光十色的夜晚,裴叙的轮廓也融入进了近乎梦幻的色彩中,乔溪呆呆地看着他。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 愿从此往后,雷声不要再侵扰他。 让他能在每个夜晚安然入眠,许他日日好梦。 24看望 汪亿宇很早就去了校门口等乔溪,因为她昨天答应了他今天要一起回家。 他站在人群中,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心里掠过千百个问题。 直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瓶水,打断了他的思绪。 汪亿宇抬起头才发现是气喘吁吁的乔溪,她弯着腰一边喘气一边对他说:“我可算找到你了。” 见他没多大反应,乔溪又将瓶子往前递了递问:“不喝吗?” 汪亿宇接过水,抿了下唇问:“你怎么还跑去买了瓶水?” “怕你渴啊,你今天举着相机跑了一天,难道不累吗?” 听见乔溪微哑的声音,汪亿宇忽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好奇先前所有问题的答案了。 原本他很想问乔溪是不是喜欢上了裴叙,为什么没有告诉他,小时候的约定她是不是都忘记了…… 但此刻他意识到这些其实并不重要。 汪亿宇记起小时候被老师问到长大了想做什么。 同学们有的说自己想做科学家,有的说自己想成为医生,还有的说自己想成为大老板……唯独乔溪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老师对她长时间的沉默很不满意,一定要她给出一个答案。 过了一会儿,在老师的耐心都快被耗尽时,汪亿宇听见乔溪鼓起勇气小声地回答说,如果可以,她想成为一个快乐的人。 其它同学瞬间大笑起来,连老师也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在他看来,这个回答一点也不有趣,更多的是空洞和敷衍。 乔溪看见了他们的反应,默默地低下头,似乎在反省自己的回答是不是真的不够好。 教室后排的汪亿宇没有笑,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乔溪,心想,乔溪的愿望比他的酷多了,他刚刚说的宇航员一点也不酷。 快乐的人多不容易,就像王尔德书里的快乐王子一样,快乐是满身宝石和金箔,快乐是不离不弃的小鸟,快乐是结局的牺牲与废墟。 乔溪永远都知道她在做什么。 所以他没有问,那些千百个问题他一个也没有问。 他对乔溪很重要,乔溪对他很重要就够了。 其它的都不重要。 快乐王子和小鸟会一起被人歌颂,一起被扔进垃圾堆,他们永远不会分开。 但这并不妨碍王子的目光会看向别处,小鸟的挚爱是那片无际的天空。 “发什么呆?不回家吗?”乔溪出声催促道。 “当然要回。”汪亿宇将水塞回乔溪手里,“你喝点水吧,声音都哑了。” “哇,你不提还好,一提这个……” 乔溪叽叽喳喳地说了一路,汪亿宇静静地听着。 路灯昏黄,树影晃动下,光斑被切割成了一块又一块的月亮。 时间仿佛回到了他们六岁时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他们想成为一个快乐的人,现在也是。 / 城郊的一处中式庭院。 裴叙穿过葡萄藤架的长廊,来到种着一株木芙蓉的院子,芙蓉花开的正好,午后刚过,花朵由清晨的洁白转为粉红,随着时间流逝,颜色逐渐加深。 院落中的摇椅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手指在大腿上轻敲着节奏,嘴里哼着曲子,似乎没有注意到裴叙的到来。 “爷爷。”裴叙主动开口。 老人睁开眼,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沉声道:“几个月没见,像是长高了点。” 眼前的老人便是裴叙的爷爷——裴群山。 里屋的张姨看见裴叙来了,忙给他端了把椅子。 “阿叙。”张姨将椅子放在裴叙身后,叫了他一声。 张姨是在裴叙爷爷家住了将近二十年的护工,算看着裴叙长大的长辈,于是跟裴叙家人一起唤他小名。 看见张姨来了,裴叙回头道了声谢,却没有立即坐下。 “好了,别站着了,快坐。”裴群山轻咳了一声,示意裴叙坐下。 得到老人允许后,裴叙才有了动作。 裴叙坐的笔直,木芙蓉投下的阴影摇摇晃晃地浮动在他的肩膀上,像是为他的衬衫领口印上了繁复的花纹。 “听你爸说,你去外面租了个房子住?”裴群山喝了口茶,砸砸嘴道,“怎么?显自己家太大了,懒得走,非要去住个小房子?” “现在的地方离学校近一些。”裴叙语气淡淡的。 “近一些?”裴群山哼了一声,“你连借口都不想找个好点的来糊弄我。” 裴叙没有接话。 “罢了罢了,这个问题我不问了。”裴群山顿了顿,“那小李干得好好的,怎么辞职了?” “李阿姨儿子住院了,她抽不出多的时间来继续工作。” 李阿姨是裴叙家的保姆,干了整整五年,前不久因为家里变故,需要去照顾疾病住院的儿子,于是主动跟裴叙家解约,李阿姨走后裴叙就搬了出来。 “这样……,”裴群山了然,“难怪你要换个地方住,你爸又常年不在家,那房子一个人住的确有些太空了,更何况……” 说到一半,裴群山突然停了下来,而后放缓了语气问:“阿叙……你,现在还怕打雷吗?” 听到爷爷的问题,裴叙眼睫轻颤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回答说:“偶尔。” 他撒谎了,但老人并没有识破。 “偶尔……”裴群山像是放下心来,“比以前好一些了就好。” 木芙蓉的颜色越发艳丽,阳光也越发清透,一同拥挤在裴叙置身的院落,让他几乎眩晕。 在思绪的纷乱中,裴叙听见爷爷难得放软了语气。 “阿叙,你别怨你妈妈。” “下个月就是她的生日,也是……裴年的日子,你去看看他们。”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爷爷身后的木芙蓉褪去了花瓣的粉红,重新回到了清晨的洁白,时空仿佛被扭曲。 裴叙终于感受到了一阵眩晕。 他闭上眼,掐着掌心缓了一会儿,重新睁开眼,对上爷爷早已混浊的视线。 爷爷说错了,他没有怨,他谁都不怨。 那些痛苦都是他一个人的,就像妈妈说的那样,是他欠裴年的,是他欠她的。 “知道了爷爷,我会去的。” 25十二月 十二月中期的月考结束后,乔溪惊奇地发现这次自己足足进步了一百多名,破了她整个高中阶段的成绩记录。 排名出来后的周四下午,乔溪兴冲冲地拿着成绩单去了行政楼。 “裴叙,是我。” 她站在自习室门口,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门里的人听出了她的声音,起身给她开了门。 南方没有暖气,裴叙在自习室内开了空调,大概是嫌校服臃肿,他脱了校服,在打底衫外套了一件宽松的针织外套。 “想吃蛋糕吗?”裴叙见她的第一句话没有问成绩。 乔溪视线越过裴叙,看见桌子上摆了一个小小的草莓慕斯,疑惑道:“哪来的?有人送的吗?” “中午来学校的时候顺路买的。” 裴叙为她拉开椅子,将慕斯推到了她面前。 “好好的为什么要买慕斯?” 乔溪嘴上这么问,手却没有丝毫客气,拿起小叉子戳了一小块送进嘴里。 不知道裴叙用了什么办法,慕斯还透着丝丝凉意,在有暖气的室内没有半分融化的迹象。 她没有问裴叙吃不吃,因为答案一定以及肯定是不会吃。 第一次去他家过夜时带的那个草莓蛋糕,直到乔溪离开时也没有被动过一口,后来乔溪问起裴叙怎么处理的蛋糕时得到了一句轻飘飘的回答,“我不喜欢吃甜的,所以扔了。” 答案实在让人生气,但无奈蛋糕是她主动带去的,事先也没问过裴叙,所以这件事就这么翻了篇。 “上午课间的时候我已经看见了年级成绩,”裴叙没有去拿乔溪带过来的成绩单,而是看着她说,“你这次进步很大。” “所以这是给我的奖励吗?” “嗯,额外的奖励。” 裴叙将自己的椅子挪近了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只留了半个手臂的空间。 乔溪不习惯冬天待在空调室内,过高的温度让她觉得有些缺氧和干燥。短短几分钟,乔溪的脸就被空调吹出的干燥暖气烘出了一层红晕。 她又挖下一大块慕斯,利落地塞进嘴里,含糊不清:“之前说了二十名一个吻,这次足足一百多名,要怎么换算?” 裴叙似乎也没有想好这个问题,抵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缓慢道:“在合理范围内的,都可以。” 合理范围? 对她来说,这个范围可以无限大。 乔溪解决掉最后一口,心满意足地扯了一张纸巾擦手。 “后天就是平安夜了,那天我一个人在家。”她狡黠地眨了眨眼,凑近裴叙说,“在下能有这个殊荣邀请裴先生与我共度夜晚吗?” 奇怪的是,在乔溪问完后,裴叙并没有如她预期般露出惯常的浅笑,反倒是神色一僵,瞬间后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带着歉意问:“一定要平安夜吗?” 细微的变化被乔溪看在眼里。 乔溪不明,眼底的疑惑更深,“你平安夜有其它的安排吗?” 或许是乔溪的眼神太过恳切,裴叙张了张嘴,拒绝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平安夜那天我可能会晚点到家,要幸苦你等一会儿。” “都是小问题。” 得到肯定的答复,乔溪骄傲的将成绩单重重地拍在裴叙面前说:“来,这是押金。” \ 星期五的时候乔溪受汪亿宇所托,去摄影社找苏霖将上次社团活动用的内存卡拿来。 午休的时间,乔溪一路小跑来了摄影社,推开门时看见苏霖正坐在桌边写东西。 “苏霖,在干什么?”乔溪好奇问。 由于方琮和汪亿宇的缘故,乔溪跟苏霖的关系渐渐熟络,但远不到亲近的程度。 苏霖抬头见到乔溪,下意识露出笑容回答说:“在给照片写备注。” “备注?” 乔溪拿起一张照片,翻过来看见苏霖在背后简略的写了关于这张照片的一些信息。 “十一月二十一日,与社员们在操场进行团队活动……”乔溪不自觉念了出来,随即笑道:“我上次看见有人这么干,还是在我爷爷那里。” “没办法,从小养成的习惯。”苏霖有些害羞。 “对了,汪亿宇托我来拿内存卡。”乔溪差点忘记正事。 苏霖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头也不抬道:“在我的储物柜里,柜门没锁,应该就在第一层。” 乔溪按苏霖所说的打开柜门,却没有在第一层看见内存卡,正想问苏霖时看见了内存卡在第二层的角落。 内存卡被压在了一本摄影集下,乔溪想将摄影集挪开,动作幅度太大碰倒了旁边的一个小册子,里面洋洋洒洒的滚落出一地的照片。 乔溪急忙弯腰去捡,在看清照片时愣在了半空。 这些照片的主角都相同,其中几张都是一个主题,叁个年纪相仿的小孩子捧着蛋糕笑得无比开心,在大人们的围绕下,眼里都是天真与娇憨。 照片上的苏霖扎着丸子头站在中间,鼻尖还被人蹭了一点奶油,手中的蛋糕上插着十二数字形状的蜡烛。 照片约莫有十好几张,其中几张背面已经开始泛黄,看样子拍摄时间在很久之前,背面有着几行小字,字迹稚嫩工整。 上面写着:【今天是我的生日,很开心有这么多人来为我庆祝,最开心的事是阿年送了我他自己做的小船,明年阿年生日我也要好好为他准备礼物。】 这大概是苏霖十二岁的生日派对。 她知道苏霖和裴叙自小相识,算得上青梅竹马。 只是……苏霖的旁边为什么会有两个“裴叙”?阿年又是谁? 26十二月2 没等乔溪进一步看清,手里的照片被猛地夺走,她无措地对上苏霖隐约责备的目光,慌乱解释道:“对不起,苏霖,我不是故意的,刚刚……” 没事,苏霖语气明显冷了下来,“也有我自己的责任,你就当没有看见过。” 乔溪知道是自己的错误在先,但她也没办法说服自己装作没有看见过这些照片。 苏霖蹲下身飞快地收拾着一地的照片,乔溪站在一旁,不敢冒然地去帮苏霖。 迟疑几秒后,她还是选择追问:“苏霖,你能告诉我照片上的另外一个人是谁吗?” 苏霖收拾的动作瞬间顿住,神色不明的抬头看向她问:“裴叙没有告诉过你?” “我,我不知道……” 乔溪费力地组织着语言,却始终说不清,她现在的心乱成一团,为什么苏霖的表情像她应该知道这些事。 “我以为他会跟你说,”苏霖收拾好所有的照片,“你们不是走的挺近的吗?” 短暂纠结后,乔溪理顺了自己的逻辑。 “我想裴叙不告诉我可能有他自己的原因,所以……” “所以你选择问我?” “如果苏霖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既然看到照片了,大不了我自己去问裴叙就好。” 乔溪没打算勉强苏霖,但她直觉苏霖会告诉她,或者说苏霖不想让她直接去问裴叙。 苏霖将照片放进一个铁盒,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那是裴年。” “裴年?”乔溪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裴叙的双胞胎哥哥,裴年。”苏霖嘴角浮起一丝别扭的微笑,“他们俩长得一模一样,除了裴叙右眼上多了一颗小痣。” “那,裴年现在……” 苏霖的微笑僵在了嘴角,乔溪在她眼里看不见任何情绪,就像一片被大火焚烧干净的废墟。 “裴年在十二岁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 苏霖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们的妈妈受不了打击,精神变得很不稳定,两个月后被送进了医院,叁年后在平安夜去世。” 说完苏霖盯着乔溪,一字一句问:“你知道平安夜是什么日子吗?” 乔溪愣在原地。 “裴年和裴叙是双胞胎,出生时间相隔了十分钟,却横跨了两天,一个在平安夜一个在圣诞节。” 他们的妈妈去世在了裴年生日这天。 苏霖叹了口气,轻笑出声,语气越发冷淡。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裴叙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庆祝过生日,并且开始害怕雷声……这点你应该知道。” 苏霖的话撕开了一条裂缝,里面是乔溪从未见过的裴叙。 她忘了那天自己是怎么回的教室,只记得最后苏霖跟她说从前的裴叙根本不是现在的样子,他很开朗也很爱笑,喜欢捣蛋成绩也不好,总之跟他的哥哥是两个极端。 时至今日,裴叙越来越不像他自己。 他活成了裴年的影子。 / 十二月的午后,山间雾气裹挟着刺骨的寒意,沉甸甸地压在半山腰。 c城的山四季常绿,哪怕已经到了冬季,仍能让人恍惚间看到一丝不合时宜的春意。 墓园的路径狭窄,弯弯绕绕地盘踞在山坡上。 裴叙走了很久。 久到他察觉到自己的衣摆已经沾染上了雾气,低头时,看见怀里的百合花凝结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露珠,摇摇欲坠,随时都能滚落不见。 他走过一座座墓碑,在无数材质形状的石碑中寻找自己的目的地 过了一会儿,裴叙停下脚步。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两座石碑,没有说话。 石碑只是石碑,石碑同样沉默着。 碑面上镌刻的文字依旧清晰无比,上面的姓名都是裴叙无比熟悉的字眼,镶嵌在中间的灰白相片倒是让人觉得有些陌生。 裴叙将怀里的百合花放在了母亲的墓前,转过头时发现裴年的墓前早有了一束还未凋谢的花束,他知道应该是苏霖来过了。 “生日快乐。”他对着面前的墓碑说。 话音落下后,回答他的只有山间的风声。 裴叙抬起头,放空般看向远处的青山,接着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了墓园。 回到市区时,已经到了傍晚。 街边的路灯依次亮起,天幕仍是深蓝一片,行人走在夜色中,全都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影子,裴叙走在中间,觉得自己下一秒也会消失不见。 那些由红转绿的路灯,那些密集的斑马线,那些车辆的鸣笛…… 全都一股脑的灌进了裴叙耳朵。 他麻木地听着这一切,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心里想着要快些回家。 时间不早了,还有人在等他。 在转过最后一个街道时,天空飘起了小雨,很快淋湿了路面。路面因此变成水面,一旁的路灯也变成了昏黄的月亮,汪进了水里。 雨丝触碰到裴叙后颈,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可雨并不满足于此,不知不觉中有变大的趋势。 身边暗蓝的影子更加模糊,飞速地从裴叙身边掠过,变成了一幅老电影中的纯色转场。 从天而降的雨滴似乎没有消失在城市的沥青路面,而是一点一点的聚集在裴叙周围,让他步履沉重,意图将他淹没。 裴叙开始恍惚,直到口袋的震动将他拉回理智。 他拿出手机,接通后传来乔溪的声音。 “裴叙,你带伞了吗?” 他正想说没有,刚准备开口便被乔溪打断:“别动,我好像找到你了。” 裴叙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裴叙。” 他听见有人在叫他。 影子消散的夜幕,凌乱的街景。 裴叙看见乔溪努力地撑着一把伞,走在逆行的人群中。 直直地走向他,没有片刻停留。 27平安夜 乔溪来到他面前时,发丝半湿地贴在脸颊,夜色中,一双眼睛额外明亮,定定地看着他,像是跋涉千里终于找到了绿洲的旅人。 【终于找到你了——】 她说。 裴叙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明,来往的人潮中,他只能看清乔溪的模样。 “乔溪。”他叫了一声,仿佛眼前是一个虚幻的梦境。 “嗯?” 乔溪将伞举高,努力贴合裴叙的身高,一边回应他一边仰头。 “你……” 裴叙张了张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他看着乔溪的眼睛,带着深不可见的悲伤。 他想问乔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想问乔溪为什么会来找他,是来带他从这场大雨中逃出去的吗? 记忆从绳索上断裂开来,将裴叙拉回了过去的时空。 他想起他从家里搬出去的前一晚,李阿姨辞去了工作,赶在夜幕降临前收拾好所有东西离开了。 房子很大,叁层楼的独栋别墅,许多个房间。 但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裴叙独自坐在客厅,静静地等着雷雨的到来,等到巨大的闪电划破天空,像是一道出现在落地窗上的裂纹。 楼上的所有房间都沉默着,任凭雨声轻而易举地淹没了整栋房子。 夜晚是深蓝色的,跟海水一样。 在第八声雷声响起的时候。 他祈祷着,如果有一个人能带他走出这场大雨就好了。 现在他好像等到了。 / 回到家后,裴叙发了低烧。 一进门便沉沉地将脸埋到了乔溪肩上,甚至撒娇般地蹭了蹭她的颈侧。 乔溪摸着裴叙的后颈,闻到他发尾熟悉的味道,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先去换身衣服。” 裴叙没有说话,还是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缓慢地呼吸着。 乔溪感觉到皮肤上若有若无的湿润气息,无奈地放下雨伞,半推半抱地带着裴叙来了卧室。 找出干净的睡衣,回头时她看见裴叙已经脱了外套,最后一件打底的体恤脱到一半,露出少年紧致的腹部线条。 大概是烧糊涂了。 裴叙眼神懵懂,迷茫地看向乔溪,似乎不理解她投过来的诧异目光。 停顿了两秒,裴叙毫不犹豫地扯下体恤,就这么半裸地站在乔溪面前。 那一瞬间,乔溪想到:这世间有那么多少年,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身体与灵魂。 有的人是无垠的大海和天空,有的人是灼热的烈火和旷野,有的人是幽静的森林和礁石…… 唯独裴叙是安静的具象化。 是一株沾满灰尘的玫瑰和有着细微裂痕的白瓷。 就像此刻他的身体一样。 乔溪欣赏片刻,猛地回过神,想起他现在还发着烧,赶紧将毯子扯出来把他裹了个严实。 回家的路上踩到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水坑,乔溪的裤脚已经全都湿透了,裴叙的想必也一样。 上衣都脱了,总不能让他湿着裤腿待一晚上。 本来想叫裴叙自己动手,但他脸色潮红,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乔溪叹了口气,将手伸向裴叙腰间,磨磨蹭蹭许久,终于褪下了他的裤子。 裴叙不安地动了动,昏昏沉沉地嘟囔了一句什么,乔溪没有听清。 等乔溪重新出门买了药,返回时已经过了九点。 两人都没有吃晚饭。 乔溪蹲在地上翻出刚买回来的退烧药,找了杯子接了一杯温水。 她爬上床,费力地将裴叙拉起,环在怀里,摸了摸他的额头,感受到手心下的肌肤微微发烫。 半梦半醒的裴叙在咽药的时候很听话,手一直地抓着乔溪小臂,不愿松开。乔溪没办法,只能用力将裴叙的手指掰开,好让自己脱身。 忙完这些,她发觉自己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裴叙彻底昏睡了过去。 他闭着眼,蜷缩着躺在床上,皱着眉头,睡得并不安稳。 乔溪看着裴叙的侧脸,想起自己小时候入睡前,妈妈总会躺在自己身侧,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睡。 她学着记忆里的动作,轻拍着裴叙的背。 雨声断断续续地涌入耳朵,不知不觉中,乔溪也陷入了沉睡。 在平安夜的大雨中,裴叙做了一个梦。 梦境如此真实,他变回了十二岁的自己。 十二岁的裴叙站在自己的卧室门前,屋内一片黑暗,只有门框下有一丝来自外面的光亮。 他盯着那条光线,听见妈妈在门外叫他,他想去开门,却怎么也不能靠近。 无数的白炽灯猛地出现在头顶。 卧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医院的长廊,医生和护士推着一张手术床跑过他身边,留下尖锐的滑轮声。 长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灯光不断地闪烁着,长廊外隐隐传来雷声,裴叙看见裴年出现在了长廊尽头。 裴年穿着校服,干净整洁,没有任何变化。一张与裴叙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右眼上少了一颗小痣。 他向裴叙伸出手,眼里溢满了泪,顺着眼角滑落。没等裴叙握住他的手,刺耳的刹车声出现,裴年像是被人破坏的积木般,顷刻间在裴叙面前碎了一地。 长廊断裂成两半,裴叙头顶的白炽灯尽数熄灭,他又回到了那扇门前。 不同的是,这次门开了。 母亲端着蛋糕站在门外,上面插了十二支蜡烛。 橘黄的烛光在黑暗中额外明显。 她的嘴一张一合,不断重复着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梦里的雨声骤然变大,压得裴叙快喘不过气来,他剧烈的喘息着,死死咬住下唇。 铺天盖地的大雨倾倒进他的梦境,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着他,将他拉进雨幕深处,一点一点夺走他胸腔里最后的氧气。 乔溪是被裴叙的哭声惊醒的,她慌乱地摇醒裴叙,将他从梦魇中拉了出来。 “裴叙,看着我。”乔溪用力地抓住裴叙不安的双手。 听见乔溪的声音。 裴叙猛地睁开眼,眼底空洞一片,瞳孔涣散,没有聚焦。 那一刻,乔溪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只濒死的野猫。 “裴叙,看着我。”她又重复了一遍。 28平安夜 没有光线的房间里,乔溪握着裴叙冰凉的双手,在黑暗中凝视着他溢满泪的双眸。 裴叙眨了眨眼,一滴泪从眼角滚落。 “怎么哭了?”乔溪为他抹去眼角的泪水,“做噩梦了吗?” “我梦见……” 裴叙的下唇被他自己咬出了一排牙印,他止不住的颤抖着,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发出声音,“我梦见了我的哥哥,裴年。” 乔溪微愣了一瞬,很快恢复平静,伸出手抱住裴叙,让他在她的怀里渐渐平息。 她没有告诉裴叙她已经知道了裴年的存在,她希望裴叙亲口讲给她听。 裴叙的声音因为带着哭腔变得有些沙哑,他如同溺水的人一样紧紧地抓着乔溪的手腕,沉重地呼吸着,乔溪甚至能听见他藏在胸腔深处的呜咽。 在这个寂静无言的夜晚,乔溪除了倾听之外无法做任何事。 于是她耐心地等待着,等裴叙整理好自己的回忆。 她想起先前看见的那张照片,那个与裴叙一模一样的少年,如果他没有在十二岁离开,今天应该要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大雨不知何时停了,云层也意外的散开,月光不动声色地溜进了房间。 时间漫长安静。 裴叙深吸一口气,努力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我的哥哥……裴年,因为我,在十二岁的时候去世了。” 五年前。 小学六年级的裴叙跟裴年约好了一起放学回家,下课铃响起之后,他跑到了哥哥的班级门口等他出来。 树影摇晃,教室的窗户浸泡在橘色的夕阳中,裴叙透过门缝,看见哥哥正在跟苏霖说话。 又是苏霖。 裴叙不耐烦的揉了一把头发,她总是缠着哥哥。 苏霖不太喜欢他,这点裴叙比谁都清楚,他同样也不太喜欢苏霖,但哥哥却对苏霖额外的温柔。 他记起小时候明明每次调皮捣蛋都有苏霖的一份,可她偏偏装作一脸天真无害的模样撇清关系,害的只有他一个受罚。 哥哥更可恶,苏霖暗地里的“作恶多端”他都知道,却统统都被他一个人瞒了下来,老师们从哥哥嘴里问不出什么,自然也没办法惩罚苏霖。 更早的时候,裴叙会故意戏弄裴年,做着鬼脸当着苏霖的面对他说:“哥哥,你那么喜欢她,干脆长大了跟她结婚算了!”说完便后退几步,等裴年生气,然后来抓他。 出乎他意料,哥哥并没有如预期般的气恼,反倒是飞快地看了一眼苏霖,默默地扭开了头。 盛夏的绿荫里,裴年有些慌张的视线不知落在何处,反倒是苏霖大胆地注视着他的侧脸。 “裴年,你听见了吗?”苏霖叉着腰,一点也不害羞,“你弟弟说了,让你长大后跟我结婚。” 话音落下,荫影中的裴年悄悄红了脸,抿着嘴不发一言。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苏霖说完便跑开了,裙摆融化进了热烈的骄阳中,留下一道纤细的背影。 只有裴叙知道,在苏霖离开的瞬间,他看见哥哥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那时候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哥哥对苏霖那么好,好到愿意为她去受老师责罚。 原来哥哥喜欢苏霖。 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了。 那天他等到教室里的人快要走光时哥哥才出来,出来时脸上一直挂着笑,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小礼盒。 他想拿过来看看,被哥哥拒绝了。 “这是苏霖给我的,”裴年笑容很浅,笑意却很深,“她说平安夜那天她要去爷爷家,所以提前将生日礼物给我了。” “是什么?”裴叙好奇道。 “不知道。”裴年轻轻地抚摸着盒子,“等我回家拆开了再告诉你。” “哼,”裴叙不屑地转过头,“谁稀罕。”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却有些落寞。 明明有着近乎一模一样的脸,他跟哥哥却成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裴年不知道的是,裴叙一直很羡慕他,羡慕他成绩优异,羡慕他为人谦和,羡慕他能被爸爸妈妈偏爱…… 裴年好像天生就是被爱的。 不光他很喜欢哥哥,连一起长大的苏霖也喜欢上了他。 出了校门,两人一路打闹着走过十字路口。 裴叙突然想起自己的篮球忘在了教室。 “哥,我篮球忘了,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想回去拿。” 裴叙刚想走,却被裴年拉住,“我去拿吧。” “但……” “今天辛苦你等我这么久,就当作哥哥给你道歉。”裴年说。 “算你还有良心。”知道哥哥注意到了他的情绪,裴叙心情变好,“你快去,我在这里等你。” 记忆到这里开始模糊。 留在裴叙脑海中的只有眼前变为血色的夕阳,还有街边骚动的人群,所有的场景都在此刻固化,随即出现无法挽回的裂痕。 就像阳光下碎裂的镜子一样。 裴叙在扭曲的空间里跌跌撞撞地跑向路边,看见哥哥倒在血泊中。 礼盒变得支离破碎,里面的东西洒落一地。 那是许多奇形怪状的巧克力,一眼就能看出来自于一个不算心灵手巧的少女。 裴年拖着已经麻木的双腿,没有知觉地靠近血泊中的裴年。 巧克力的工序复杂吗? 那一瞬,他莫名的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仿佛看见了苏霖笨拙地捣鼓着工具,皱着眉反复尝试,折腾许久才做出来了这些东西。 如果哥哥能知道就好了。 如果去拿篮球的是他就好了。 如果他出教室时能够记得带上篮球就好了。 如果死的是他就好了—— 回忆到这里。 裴叙突然笑起来,笑得很别扭。乔溪望过去,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了连绵的雨境。 “如果那天,死的是我就好了。” 29圣诞节 自从哥哥葬礼结束后,妈妈像变了个人,开始变得沉默,喜怒无常。 裴叙默默接受了妈妈的变化,他想这样的情况应该很快就会过去,妈妈会变回以前的样子。 “一周后……就是哥哥的生日。” 记忆里的平安夜。 裴叙独自一人待在房间,蜷缩在床头,庭院里的小灯被栅栏切成方块投到窗前,墙上的挂钟悄无声息地滑动着它的秒针。 困意不停向他袭来。 正当他快要睡着时,妈妈敲响了他的房门。 “阿年,出来一下。” 裴叙被妈妈的声音惊醒,他有些紧张地看向门口,犹豫自己该不该出去。 “阿年?”妈妈的声音再次传来。 裴叙很想说他不是阿年,他是阿叙。但他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这句话。 门打开了,妈妈端了一个蛋糕站在门外,外面一片漆黑,爸爸不知道去了哪里。 蛋糕上面插了十二支蜡烛,上面写着生日快乐。 今天是哥哥的生日,裴叙想。 “阿年。”妈妈第叁次叫了他哥哥的名字。 蜡烛一点点融化,丑陋的蜡泪滴落在蛋糕表面,凝结成大大小小的斑块,像是白色的丙烯颜料混杂了其它颜色。 蛋糕看起来一点也不美味。 “阿年。”妈妈笑着对他说,“吹蜡烛,许个愿吧。” 妈妈明明笑着,裴叙却觉得十分陌生。 “妈,”他意识到了妈妈的异常,不自觉道,“我是阿叙,不是哥哥。” “阿年,快吹蜡烛。” 妈妈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 裴叙后退半步,鼓起勇气重复了一遍,“妈,我是阿叙,不是哥哥。” “阿年,吹蜡烛。” 妈妈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语气变得僵硬,看着裴叙的眼神越发冷漠。 裴叙眼眶发红,委屈道:“我是阿叙,不是……” “闭嘴。” 蛋糕从妈妈手中滑落,蜡烛被掩埋在厚重的奶油下尽数熄灭,糕体松松垮垮地摊倒一地。 清脆的耳光声在黑暗中响起。 裴叙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妈妈,在没有光线的视野中,只能看清她模糊的轮廓。 “你是谁?”妈妈问他。 裴叙顿了顿,回答道:“我是裴叙。” 话音刚落,第二个耳光毫不留情地落在了脸上。 “你是谁?” “……我是裴叙。” 妈妈深吸一口气,靠近他,死死地盯着他,压低声音问:“你是谁?” “……我是,裴叙。”裴叙没有闪躲地看着她。 “啪——” 第叁个耳光带来的痛感已经变得麻木,裴叙脸上的指印分外清晰,他舔了舔渗出血迹的嘴角。 【你是谁?】 整整重复了八遍的问题。 整整八个耳光。 直到最后妈妈扬起的手迟迟未落,她泪流满面,几乎是带着祈求的目光看着裴叙,颤声问他:“……你是谁?” 裴叙眼睫微动,指节发白,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掌心。 嘴里的铁锈味越来越重,脸颊肿得他连张嘴都费力,喉头仿佛塞进了一团沾满血的棉花,让他无法出声。 他不明白妈妈此时的痛苦来源于哪里? 是痛苦哥哥的离世,还是痛苦离世的不是他? 亦或者都是。 “你是谁……” 妈妈面色苍白,绝望脆弱的就像是一个单薄的幻象,随时都能在裴叙面前消散。 月亮出来了。 淡蓝色的月光洒在了裴叙肩头,将他拖入深海。 他脸上的不安和恐惧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平静。 “我是阿年。”裴叙抬起头,弯起渗着血的嘴角。 妈妈,我是阿年。 蓝色的月光如同暗流涌动在房间,裹挟着微弱的光线徐徐下落。月光里没有尘埃,在他说出那句话的同时,他听见妈妈长叹了一口气。 他终于做了一件让妈妈满意的事。 月明星稀。 抬头无法在夜空中看见的星星绕着它们既定的轨道航行,横跨过白昼和黑夜的间隙。 从那之后,裴叙开始学着模仿哥哥,努力地贴合哥哥所有的习惯。除了右眼上那颗永远不会褪去的黑痣,他似乎真的变成了裴年。 每个人都察觉到了他的变化,每个人都知道变化发生的原因,每个人都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 他是他们思念着裴年的影子。 裴叙困极了般把头埋进乔溪怀里,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 乔溪摸了摸裴叙头顶,想让他放松。 “乔溪,你知道吗,有很多人说过他们喜欢我。”裴叙环着乔溪的腰,喃喃道。 没等乔溪回答他继续说:“可谁又知道这份喜欢能维持多久呢,一秒钟,十秒钟,又或者一年,两年?随时会消失的东西都是陷阱……” 他们甚至喜欢的都不是他,只是一个模仿着裴年的替代品。 永远的爱是不存在的。 听到这里,乔溪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裴叙,她只是下意识将他抱得更紧。 裴叙却松开她的怀抱,直起身,低着头用手腕抹去眼角的泪。 雨声将两人包裹进透明的凝胶,与世界隔绝,房间在沉默中驶向深海。 可是乔溪,我喜欢上你了。 他蓦地开口。 裴叙紧绷着肩膀,因为胸腔内翻涌的情感,微微颤抖着。仿佛他不是一个正在告白的人,而是一个战场上缴械投降的士兵。 裴叙或许都不知道,世界上没有人告白是这样一副赴死的表情。 他给了乔溪权利。 跟他所爱的人一样,能够伤害他的权利。 四周静的出奇。 远处广场上的钟楼响了十二下。 乔溪想要说些什么,却看见裴叙牵起她的手放在脸侧,将脸贴向她的掌心,像只猫一样蹭了蹭。 裴叙大概退烧了,皮肤没有先前那样滚烫,她感受着裴叙的温度,听见他放低声音,缓缓道:“乔溪,你不用回答我。” 他不需要她回应同样的喜欢,也不需要任何证明。 只要抱抱他就好了。 30圣诞节 乔溪静静地看着他。 圣诞节的氛围弥漫了整个城市,某个街道的喧嚣似乎穿透了墙壁,来到了他们的耳边。 “为什么不要我的回答?”她问。 裴叙停下动作,微愣了一瞬,接着握住她的手腕,声音沉闷。 “因为我不需要答案。” 他弯起嘴角,眼底没有半分笑意。 “乔溪,你不用在乎我的喜欢……” “你只要陪着我就好了。”他侧过脸吻着她的掌心,呢喃道:“……乔溪,圣诞节到了。” 跪坐在面前的少年虔诚又卑微,细密的吻落在她的掌心,仿佛赎罪者在亲吻天使停留过的地面,祈望从中得到倚靠。 缱绻温柔的吻结束后,他微仰着脸,眸光闪动。 “圣诞节快乐。”他说。 月亮悄声移动,从山峦的一端移到大海的彼岸,缓慢地将这座城市浸没在了深冬的月光中。 裴叙快要跟这个夜晚一起融化在了乔溪面前,她伸手触碰着裴叙眼睑上的那颗黑痣,仿佛这样才能拥有抵抗幻境的实感。 她顺他五官的轮廓一点点描摹。 想着裴叙说过的所有过去,想着他是如此笨拙地补全了自己在她心里的影子。 这样的小心翼翼。 那一瞬间她想,原来这才是裴叙——没有了疏离的礼貌,没有了品学兼优的外表……什么都没有。 这个笨拙小心又爱哭的才是裴叙。 乔溪抹去裴叙眼角的泪痕,将他抱进怀里。 她眼眶发酸,五年前的那个圣诞夜,在裴叙蜷缩在床头的时候,她也曾无助地站在街边嚎啕大哭。 原来他们的十二岁都是那样的难过,但乔溪没有说,她只是轻抚着裴叙的后背。 “这个世界上没有时光机……我不能去见十二岁的你,”她在他耳边轻声道,“所以想跟裴叙你说一声对不起,如果能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 早一点,再早一点。 抱抱十二岁的裴叙,抱抱十二岁的乔溪。 “生日快乐,裴叙。” 她捧着裴叙的脸,认真地注视着。 “谢谢你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 【群青】 ——乔溪的小番外。 五年前的圣诞夜。 乔溪独自一个人走出家门,带上她所有的零花钱,逃离了正在客厅激烈争吵的父母。 走了整整一个小时,走到了很远的街区,在一家画材店里买下了她人生中第一盒水彩颜料——摆在货架最显眼的地方,精致华美的让她心颤。 店员跟她说,这套颜料相当受欢迎,附近美院的学生很多都人手一套。 “小姑娘,你看看这个试色,一眼就能看出好坏,”店员把试色卡纸递到她眼前,“怎么样?不错吧。” 其实乔溪看不出来好坏,她也不懂店员口中纸张的纹理粗细是什么意思。 她不会画画。 可是那套颜料太漂亮了,于是她就买下了它。 出了店门,她在路灯下拆开了颜料的包装,叁十六色的颜料盒里,她一眼就看见了群青这个颜色。 乔溪将它取出来,那样纯粹又绚烂的蓝色,乖巧地躺在她的手心。 寒风笼罩着她的指尖,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掌心里那抹蓝。不知为何,她看着手心那管小小的颜料,突然大哭了起来。 就这么站在路边,捧着那盒花了她大半零花钱的颜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直到哭的满脸通红,路过的人都对她投来诧异的目光,一个阿姨甚至贴心地走过来问她缘由。 但乔溪回答不上来。 她只是攥着那管群青,狼狈地擦着脸上的泪,断断续续地跟阿姨解释她没有关系。 等她哭够了,她又走了一个小时,回到了恢复安静的家中。 推开门,乔溪低头看见了满地的玻璃渣。 妈妈把金鱼缸砸在了地上,碎片割破了她的小腿,伤口正在流血。 玻璃碎片反射着客厅的灯光,刺眼的光亮投射在墙角边濒死的金鱼身上,它的鱼鳃一张一合,橘红色的鳞片不断起伏着,暗红的半透明尾鳍挣扎铺在地板上。 是在求救吗? 乔溪呆呆地站在门口,不解地看向金鱼。 “乔溪,回房间去。” 妈妈别过脸,慌张地捂住伤口,催促她。 爸爸站在落地窗边,巨大的身影被沉默笼罩着,什么也看不清,就像一个失去声音的恶魔。 “妈妈,小梨怎么办。”她问。 “小梨”是那条金鱼的名字,乔溪指了指它,平静地看着妈妈。 “妈妈明天再去给你买,”妈妈强忍着心里的愤怒与不耐,“听话,回房间去。” “嗒——” 打火机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乔溪寻声望过去。 看见爸爸点燃了一支烟,一口接着一口,无言地抽着,跳跃的火星在暗处十分显眼,很快,她鼻腔就充满了呛人的烟味。 烟雾渐渐漫过房顶,遮住了头顶的吊灯,让光线暗了下来。她最后看了一眼墙角的小梨。 发现它的鱼鳃已经没有了动静。 小梨没有求救了。 “……” 乔溪收回目光,木讷地抱紧怀里的颜料,踩着那双毛茸茸的兔子棉拖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门上锁。 遗憾木门没办法阻挡所有的声音,下一秒,熟悉的争吵声还是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让她避无可避。 那晚乔溪攥着那管群青的颜料,躲进了被窝,梦见了跟她一样大小的小梨。 小梨不停地在她身边绕圈,尾鳍像一张巨大的屏风,鲜艳的橘红色占据了她所有视线。 她向小梨摊开手掌,对它说:“小梨,看,这是群青,很好看的蓝色,跟你的橘红色很搭。” 小梨停下了动作,转了个身,在水中荡起一圈圈波纹。 “不喜欢吗?”乔溪疑惑地看着小梨,随即笑道,“没关系,盒子里还有好多个颜色,我一个一个拿给小梨看,总会有一个你喜欢的。” 小梨像是听懂了一样,继续围绕着乔溪转圈。看着水中因为小梨的动作而荡起的波纹,乔溪虽然笑着,眼里却渐渐溢满了泪。 她一遍一遍跟它道歉。 “对不起,小梨。对不起,小梨……” 只是小梨,如果可以的话。 下辈子就不要再当金鱼了吧。 / 乔溪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她强睁开眼看了一下床侧,空荡荡的,裴叙不知去了哪里。 她想躺下再继续睡一会儿,卧室门被人打开,刚洗完澡的裴叙出现在了门口。 裴叙没有吹头发,胡乱地用浴巾擦着头,顶着一头还在滴水的湿发爬上床。看见乔溪睁的滚圆的双眼,微微一愣。 “我以为你还没醒。” 退烧不久的裴叙声音还残留着一丝沙哑,像是白瓷的碗底沉淀了一层细沙,攀附在瓷面上。 乔溪正想回答,身上却一沉,看见裴叙淡定地隔了一床被子跨坐在了她身上。 他低着头,距离乔溪的脸不过叁十厘米的距离,发丝的水珠滴落在了乔溪脸上,惹得她不自觉地眨了眨眼。 “好冰。”乔溪不满地嘟囔道,想打破这莫名的氛围。 裴叙替她抹去脸上的水滴,又凑近了些。 “昨天晚上我没有注意。”他说。 “注意什么?” 熟悉的柠檬味经过很冷空气的过滤,变得更为清冽,乔溪猛地想起,她好像很久都没有在裴叙身上闻到以前的那股香味了。 她对上裴叙的目光,思忖着他要说些什么。 只见裴叙徐徐开口。 “昨天晚上,你一件衣服都没给我留。” 31冬日 “打住。”乔溪正声道,“别冤枉我,你的上衣可是你自己脱的。” “除了上衣呢?” “……”乔溪拧眉,“你这兴师问罪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我总不能让你穿着湿裤子睡一晚吧?” 裴叙歪着头,像是在认真思考乔溪的话。 “嗯……是不能穿着湿裤子睡一晚上,但内裤也不能吗?” 乔溪嘴角抽了抽,她完全没料到清晨醒来要进行一场有关发烧和内裤之间的辩论。 “反正都是脱,顺手的事。” 昨晚她在脱的时候的确没想那么多,只是憋着一股劲用最快的速度把裴叙扒了个干净,压根没有想过第二天他会怎么想。 “那好看吗?” “什么?”乔溪怀疑自己没听清。 裴叙目光清冽,坦荡到像是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觉得好看吗?” 乔溪瞳孔微颤,心虚地将目光移向别处。 其实这个问题不难回答,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回答后,下一秒会发生一些让她意想不到的事。 今天的裴叙,有些不一样。 在裴叙探究的注视下,乔溪很快败下阵,翁声回了两个字,“……好看。” “那你喜欢吗?” 裴叙紧随其后,问了第二个问题。 冬天的阳光肆意浓烈,恍若初春。 耀眼的光斑徘徊在窗边,有一些不停游荡在乔溪余光中,让她心神不宁。 她被裴叙看得手脚僵硬,脑子一热嘴硬道:“还行吧。” “原来只是还行吗……”裴叙若有所思道。 看着裴叙怅然若失的表情,乔溪满头雾水,从被窝里挣扎出来,摸了摸裴叙额头,确保没有发烧。 “你怎么了?”乔溪不放心问。 “没怎么。”裴叙拿起浴巾继续擦头发,过了几秒停下动作,扭过头问她,“我是不是该去健身?” “……” 乔溪深深地看了裴叙一眼,没有回他,而是快步走出卧室,去客厅翻昨天剩下的退烧药。 仔仔细细看完全部的药品介绍,发现没有额外的副作用后,乔溪这才松了口气。 幸好,不是吃药吃出问题来了。 没等她将东西收拾好,裴叙悄无声息地走出卧室,在她身后突然道:“乔溪,你洗澡吗?” “吓我一跳。”乔溪捂着胸口回头。 裴叙头发干得差不多了,软趴趴地贴在他的脸颊上,清阳一中没有要求学生发型,所以裴叙的头发一直留得比一般男生稍长一些。 “马上洗。” 裴叙点点头,转身进了浴室,乔溪听见他放水的声音。 南方没有北方那样的暖气,所以冬天洗澡一般会提前将浴室的热水打开,等蒸汽驱赶走了大部分的寒意时再进浴室。 “乔溪,我等会儿会出去买一些东西,有什么想吃的吗?” “都可以,随便带点回来吧。” “好。” 裴叙出门后,乔溪拿着裴叙给她找到睡衣——还是上一次她穿的那套,开开心心地洗了一个澡。 洗完澡出来,乔溪还在吹头发,门口便响起了按密码的声音,她关掉吹风机,好奇裴叙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你买了什么?”乔溪走过去,接裴叙手里的袋子,“回来的好快。” “没有走很远,就在门口的便利店。” 裴叙手里的袋子鼓鼓囊囊的,乔溪打开扫了一眼,似乎都能看见裴叙一股脑的将货架上的零食塞进购物车的样子。 “你买太多了。” 购物袋里大概有两个人半个月的零食量,乔溪一边将袋子里的零食拿出来,一边将它们整理好。 这个习惯是乔溪从小养成的,每次妈妈从外面购物回来,整理的任务都是交给乔溪,久而久之她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嗯,我下次注意。”裴叙站到她身边,跟她一起整理,“我不确定你会不会喜欢吃,所以都买了一些。” 裴叙猜她的喜好猜的很准,袋子里几乎没有乔溪不喜欢吃的零食。 “这是什么?” 整理到一半,乔溪翻到了一个小盒子,她第一眼以为是零食,但又觉得不像,看见上面的品牌名后觉得有些熟悉,然后猛地反应过来。 那是一个知名的避孕套品牌。 “避孕套?”乔溪转过头看向裴叙,“你买这个做什么?” 此刻乔溪是真的觉得裴叙变了,至少在昨天以前,这盒避孕套她去买都比裴叙去买可能性更大。 “我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想了很久。” “想什么?” 乔溪将避孕套放在一边,专心地盯着裴叙,不放过他的任何表情。 “想你可能会喜欢什么。”裴叙顿了顿,“想到我之前答应了你的事。”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觉得我能做好。” “裴叙,”她注意到了裴叙红透了的耳根,心下起了戏弄他的心思,开玩笑道,“你怎么这么自信?这些话……” “乔溪,你相信我。” 裴叙的话让乔溪一愣,她没有预料到裴叙会如此认真。 这个少年,冥思苦想了一个早上,想出了一个以为能让她开心的办法,却说的这么诚恳悲壮,就像是来报答青楼恩客一样。 乔溪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大笑。 “所以你今天才问我你该不该去健身?” “嗯。” “嗯……让我回忆一下,”乔溪用手指抵着下巴,打量着裴叙,好一会儿后,轻敲脑袋道,“糟糕,回忆不起来了。” 裴叙抬头,眨了眨眼。 乔溪后退半步,打开了空调,将温度调高,干燥的暖气从空调口吹出,她皱了皱鼻子,依旧不喜欢暖气的感觉。 但为了千载难逢的机会,适当做出一点牺牲是有必要的。 乔溪抱着微弱的希望,开口:“要不,现在再脱一遍吧。” 35午后3(h) 避孕套就静静地呆在地毯边缘,裴叙伸长手轻易就将它勾在了手里。包装盒上反光的材质承接住日光,在墙壁上飞快地闪过一道弧线。 裴叙事先在网上查好了正确的使用方法,拆开包装,仔细地给自己戴了上去。 戴好后,他暗自松了口气,幸好尺寸是合适的。 乔溪凑过去吻他,第一个吻落在离她最近的锁骨上,嘴唇掠过裴叙的皮肤,是岩浆迸发前的试探。 午后静谧如深海,窗帘尾端泄漏出的阳光一直徜徉在天花板上,一如粼粼的水面。 她跨坐在裴叙的小腹上,花心上水渍留在了裴叙的腹沟上,粗挺的性器抵在她的臀后,似乎片刻也无法再继续等待。 就像一头被困了许久的野兽,全靠裴叙的理智强撑。 是女上位。 她一开始就预想好的位置。 看着仰面倒在自己身下的裴叙,乔溪不动声色地低叹一声,意识到自己的小穴已经泛滥不堪,还在断断续续地朝外面吐出汁液。 裴叙的眼底似乎蓄了团暗火,只差一个允许,便能将乔溪点燃。 乔溪微抬起身,将裴叙的性器拨到前面,压在他自己的小腹上,又坐了下去。 花心正对上灼热的柱身,裹在瓣肉里的阴蒂猛地颤动了一瞬,连带着后面的穴口收缩了一下。 只是碰上了而已,都还没有进入,她就成了这幅模样。 绝对陌生的快感,震得乔溪头脑发懵,她身体比她想象中的要敏感许多。乔溪花心贴紧裴叙的柱身,双手撑在他的腹部,前后缓缓摩擦了起来。 穴口和花心都在紧紧吮吸着裴叙的性器,每往前一次,便能看见裴叙抓着地毯的手加重了一分力道。 他实在难耐,放开了地毯,转向握住乔溪的后腰,与其说是握,不如说是掐。 裴叙没有控制好力道,乔溪吃痛道:“轻一点,或者换个地方。” 话音刚落,那双烙在了乔溪脑海中的手便覆盖在了她的臀肉上,甚至还有意无意地捏了一把。 ……也算是选对了地方。 几重刺激下来,乔溪都能察觉到自己的穴道变成了一条蜿蜒的小溪,源源不断地向外流淌着她的体液, 穴口像个吸盘一样不愿离开裴叙的阴茎。 她加快速度,把自己一步步送上高潮。 很快,一道巨大的烟火“轰”地一声在她花心绽放开来,一路蔓延至她头顶。 她的小穴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收缩着,肉眼可见地溢出更多的淫液,沾湿了裴叙小腹下那丛茂密的毛发。 密集且剧烈的快感侵占了她所有感官,她惊叫出声,下一秒便讶异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剩下重重的喘息,撑在裴叙腹部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指印。 大腿夹紧了裴叙的腰腹,剧烈地颤抖着,等到她好不容易稍稍平复下来,才反应过来裴叙看向她的视线烫得快要把人灼伤。 他不紧不慢地揉着乔溪的臀肉,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想要把这一幕永远地留在记忆里。 “乔溪……”他咽下了后半段话,拿不准乔溪是否能够适应接下来的事情。 听出了裴叙的言外之意。 乔溪目光回到身下裴叙坚硬的性器上,一时有些犹豫。 裴叙的性器并不让人感到害怕,但也绝不小,放进去或许还是有些困难。 乔溪顿了顿说,“我试一试。” 她刚想起身,手腕却被裴叙拉住,听见他说:“这次我来。” 裴叙坐起身,环抱着她的腰肢倾身将她压到了地毯上。 一只手握住她的膝盖,轻轻地将她双腿分的更开。 “你可以随时叫停。”他垂眸说道。 裴叙找准位置,扶着自己的性器慢慢地入了进去,刚没过一个头,便没办法再深入了。 他低头看见乔溪的穴口边粉红的嫩肉紧密地绞着自己的柱头,喉结滚动,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乔溪,”他靠近乔溪的耳边,抚摸着她头顶,“再放松一点好不好?” 他一边安抚,一边用手指揉弄着乔溪的阴蒂,想让她减少不适感。 乔溪倒抽一口气,努力地往下压了压,想要吞掉更多的柱身。比起预想的感觉,此时的感受实在算不上好。 柱身没入地更多了一点。 看见两人的交合处,裴叙极力地控制着自己,才没有挺身直入进去。 乔溪有些无力的半撑起身,胳膊肘在地毯上留下了深深的凹痕,抬眼对上了裴叙湿漉漉的双眼。 他看起来委屈极了。 “你可以再进来一点。”她咬了咬下唇说。 裴叙额间的汗滴落到了地毯上,他沉声问:“可以吗?” “嗯。” 乔溪重新躺下,悄悄用手揪住地毯上的绒毛,不料她的小动作被裴叙一眼识破,下一秒,那滚烫的柱身便退出了她的体内。 “乔溪,不可以撒谎。”裴叙吻了吻她的嘴角,“不然会痛。” “再慢一点也没关系。” 代替退出的性器重新进入穴道的是裴叙的两根手指,在比先前松弛的穴道中耐心地搅弄抽插着,甚至有意无意地向上勾了勾。 一个小小的动作,惹得乔溪娇喘了一声。 她的小腿开始颤抖,细密的快乐席卷至全身。慌乱中她按住裴叙的手,明白这白光一现的绝对快感是因为他碰到了她的敏感点。 穴口仿佛被人豢养的小兽,在这一刻打开了它巢穴的大门,正垂涎欲滴地等待着主人的喂养。 透明粘稠的汁液洋洋洒洒地淋湿了裴叙的整个手心。 他眉眼中全是翻滚不歇的情欲,又向乔溪的穴道中加了一根手指。 乔溪白嫩的臀部下是被水浸湿的地毯,灰色与白色的对比,诱惑的让人心惊。 裴叙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另一只手则渐渐加了速度,柔声问:“乔溪,好些了吗?” 乔溪面色潮红,已经快说不出话来,眼眸盖上了一层水雾,言语不明地哼着些字眼,裴叙听不清,只是终于浮起了一丝笑意。 “看来要好些了。” 他将手指从乔溪体内抽出,有意在穴口处多停留了一会,感受到乔溪的小穴不自觉地想将他的手指往回吞,却还是缓缓退了出来。 他要告诉乔溪,她要的不应该是他的手指,而应该是他。 性器再次进入时明显要顺利了许多,它迟疑小心地拨开穴道中的层层肉壁,温和地将自己彻底入了进去。 进入后,裴叙没有立即动作,而是缱绻地吻着乔溪的发间。 乔溪满心都被别样的情绪占据,她慢慢地抚上裴叙的后背,感受着体内关于他的那一部分。 裴叙动身缓慢地抽插起来,性器在穴道中滑动交合,粉红温润的肉壁如同堡垒一样安抚着他,包裹着他的顶端,他的根部。 他在欲海中越陷越深,不受控制地加重了力道。 他不停地重复着她的名字。 乔溪,乔溪。 她听见他因为情欲浸染而变得沙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对上他湿润的双眼,发现他的眼眸像含了泪,随时都能落下。 粗壮的性器摩擦着她的穴道,带着体温的囊袋撞击着她穴口的下端。 在性事中沉溺的裴叙原来也有渴求和焦躁的一面。 裴叙抬起她的大腿,调整姿势,随后顶入地更深了些,像是要把他自己悉数送给她,动作越来越快。 水渍体液混合撞击的响声在寂静的午后额外明显。声音暗示了每一次的分离和冲撞,性器在湿滑的穴道中不断后退又前进。 黏液从乔溪和裴叙的相交处滴落下来,在空中形成了一条晶亮的细线,徐徐粘连至地毯表面,为暗部增加一分着色。 裴叙用手掌抓揉着乔溪的乳肉,含着她的乳尖舔舐,身下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乔溪无意识地呻吟着,咬着自己的下唇,感受着被裴叙一次又一次送上顶峰的力道。 裴叙顺着她的胸线一直向上,吻到了她的颈侧,拖住她的后背抬起来,让她坐在了自己身上。 此刻神智并不清明的乔溪涣散地看着裴叙,没明白他要做什么。 “女上位。”裴叙从胸腔里挤出这三个字。 乔溪怔然,反应过来后,惊讶裴叙竟然能够注意到她的位置喜好。 想到这里,裴叙已经躺下,手掌回到了她的臀肉,贪婪地揉捏着,似乎在催促着她快一些。 她几乎都能感受到那根坚挺性器的跳动。 乔溪抬起臀部,让裴叙的性器湿漉漉地从穴口脱离出一小截,又立即吞没回去,如此往复。 来回了数十次,乔溪觉得自己很像一直盘踞在金银宝堆上的恶龙,死死地守着身下的王座。 速度加快,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累加的快感中。 她迎来了不知道第几次高潮,兴奋的感觉完全剥夺了她的声音,她仰过头,用尽全身在承受这一刻铺天盖地的震颤。 快感还在余味。 突如其来的失重让乔溪睁开双眼,看见裴叙用手掌垫着她的后脑勺,翻身将她压回了身下。 不是说好了女上位吗? 这句话还未问出口,溢满了爱欲的撞击彻底让她失声。 裴叙仿佛失控般,在响亮的水渍声中快速地捣弄着她的穴道,那根忍耐已久的性器这时才显现出它兽性的本相。 平日里看着十分柔软的嘴唇,此刻也没有顾及地在她胸前胡乱游走。 “乔溪……”裴叙喘着气,压抑着的低喘荡漾在乔溪的耳边。 裴叙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叫着她的名字。 或者说他有太多话,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最后的最后,裴叙身子一僵,滚烫的精液充满了避孕套的顶端。 他在乔溪的怀抱中颤栗着,在快感汹涌而至的瞬间,他只看见了她的脸。 时间太过漫长,比午后最深的梦境还要漫长。 乔溪觉得自己就像一片沼泽,在热带雨林的某处逐渐软烂地更深,耳垂一凉,似乎有东西滴落了下来。 待她眼睛恢复聚焦,才看清是裴叙。 他不知何时哭了。 裴叙睁着眼,泪水从眼眶滚落,滴落在身下人的脸侧。 他的心是阳光下一览无余的尘埃,起伏晃动,想要找到一片可供停靠的岛屿。 如此数年。 “乔溪……请你,要一直,一直——” “喜欢我。” 裴叙不敢说爱,因为他不确定这世界上是否存在。 他只奢求喜欢。 —————————— 尒説+影視:ρ○⑧.red「Рo1⒏red」 32冬日 裴叙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垂着眼,默然地看着自己脚尖。 就在乔溪快要放弃时,她听见裴叙轻轻地回答了一声“好。” 额外耀眼的太阳悬在高空,澄澈透明的阳光一直从落地窗前延伸到了裴叙脚边,像是舞台中为他预留的一束追光。 乔溪呼吸逐渐放慢。 细小的尘埃在空中上下起伏。 裴叙抬起手,迟疑了一瞬,接着慢慢脱下自己的外套。 衣料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外套里面只有一件黑色的短袖,裴叙握住自己衣服的下摆,掀开一角,露出一小片紧实的腰腹。 他没有再继续,而是停下动作,看向乔溪。 乔溪发现裴叙的瞳色要比一般人更浅一点,在阳光中近似琥珀色,耀眼的光线折射在他眼中,如同流光掠过玻璃球表面。 “乔溪,离我近一点。”他说。 光线在地板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地界,裴叙站在中央,乔溪小心地迈过明暗交接,踩上了那块已经被阳光晒的温暖的领域。 裴叙松开握着衣摆的手,转而握住乔溪的小臂,将乔溪拉到他眼前,距离他鼻尖不过十厘米的距离。 这个距离—— 乔溪为了掩饰心里的紧张,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呼吸的频率,但颤动的睫毛还是出卖了她。 “脱衣服的是我,”裴叙将乔溪散落的发丝别在耳后,“你紧张什么?” 意料之中不留情面地戳穿了她。 “你,你怎么不继续了?”乔溪为了找回一点颜面,反问道。 “冷。” 裴叙倒是回答的很快。 “……” 乔溪心想,他只是脱了件外套而已。 “我不管,”乔溪索性就在他跟前坐下,“票都卖了,不许违约。” 乔溪盘腿坐在厚实暖和的地毯上,仰头看着裴叙,一副他不脱就不罢休的气势。裴叙盯着乔溪看了几秒,一声轻笑,跪坐在了乔溪面前,跟她视线保持水平。 原本气势汹汹的乔溪,因为裴叙的动作突然就泄了气,下意识想要往后靠。 那一刻她竟然觉得有些发怵,原来在真正的游戏开场时,她反倒成了那个想要临阵脱逃的玩家。 “怎么了?”裴叙问。 乔溪微红着脸,“没怎么。”她伸手扯了扯裴叙衣领,“快脱。” 裴叙稍稍离她远了些,为自己的动作预留出空间,但目光却从未偏移过丝毫,一直都停留在乔溪身上。 等乔溪反应过来时,裴叙已经将短袖脱下来扔到了一边。 她刚想开口,裴叙的脸在眼前蓦然放大。 他毫无预警地吻了上来。 乔溪后颈被裴叙托住,她第一次在裴叙这里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力量悬殊,颈后的掌心烫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裴叙另一只手撑在地毯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空间,把乔溪圈在了里面。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二个吻。 乔溪丧失了所有的主导权,唇齿间充斥着裴叙的蛮横与挑衅,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可舌头却侵占了她的所有感官。 她本能地抬手想去推他。 “别动。”裴叙呼吸不稳。 他的嘴唇离开乔溪,擦过她的耳垂,最后埋进了她的肩头。乔溪视线下移,看见了裴叙颈侧若隐若现的青筋。 裴叙的皮肤好像比她还要白一个度,没有一点瑕疵,光滑细腻的像是凝固的牛奶。乔溪眉间微动,忍不住伸手去碰。 她抬手顺着裴叙的脊背一点点向下抚摸,直到手指陷进他的腰窝。 她轻轻地掐了一下。 触感跟想象中一样好。 “……”裴叙动了动,“你掐我做什么?” “好奇。” 乔溪手指沿着裴叙后腰滑动,问:“怎么不继续脱了?” 裴叙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想好了吗?” 乔溪余光瞥见他们脚边的那件短袖,肯定地点了点头。 “想好了。” 裴叙松开她,凝视着她的眼睛,似乎在确认她的真实想法。 “裴叙,你不会是害怕了吧?”乔溪逗他。 没想到裴叙闭了闭眼,用鼻音回答了一声“嗯。” 他是害怕了,所以才反复确认。 “裴同学,”乔溪叹了口气,捧起他的脸,凑近说,“犹豫可不是个好习惯哦。” “如果……” “没有如果,”乔溪皱眉,“先前是谁让我相信他的?” 裴叙垂眸。 时间安静了几秒,然后他站起身,单手扯开腰前的抽绳。 黑色的短袖旁多了一条黑色的休闲裤。 阳光偏爱地将少年的皮肤镀上温暖的柔光,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所有的精巧细节都被放大,一览无余。 裴叙腿真长——这是出现在乔溪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 除了裴叙几乎能反光的白皙皮肤,让乔溪挪不开目光的还有他胯间鼓鼓囊囊的一团。 四角内裤包裹住了最隐秘的部位。 还差最后一件,乔溪弯起嘴角。 暖气刚起作用,松松垮垮地漂浮在房间半空,寒意还紧紧地攀附着地板,裴叙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藏住自己的表情。 他赤着脚静静地站在原地。 “我刚退烧。”他声音很闷,含着淡淡的委屈。 再这么下去,他好像又要感冒了。 乔溪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敞开怀抱对他说,“来,抱抱。” 冷香入怀,乔溪顺势抱着裴叙倒在了地毯上。 她蓦地想到了古代文人写女子的柔软身段,总是会用娇花柳枝去形容,贴不贴切她不知道,反正裴叙是适合的。 尽管他不是女子,但他是柔软的,除了……抵在她大腿根部的那处滚烫。 倒下去的瞬间,乔溪被阳光晃了眼睛。 她听见裴叙在她耳边说:“乔溪,这个游戏一点也不公平……” 她正想问怎样才算公平,睡衣的扣子已经被人解开了第一颗,陌生的指尖划过她的左胸上方,引起她一阵颤栗。 裴叙动作轻柔,仿佛是一片羽毛在轻点她的皮肤,她看不清裴叙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的手放在了第二颗扣子上。 他没有立即解开,而是用指腹在扣子表面温柔摩挲,似乎并不着急让它离开扣眼。 “比如这样,”他说,“这样才算公平。” 33午后(微h) 五颗扣子。 木制的暗色纽扣串联成了一条蜿蜒隐秘的河流,从乔溪的胸前流过,在深蓝色的棉麻衣料上留下沟壑般的印迹。 裴叙指尖用力,轻易就将第二颗纽扣拨离开了扣眼。 他神色专注,光线倾泻在他头顶,逆光下,乔溪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动作无声。 但乔溪却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裴叙捂住乔溪的眼睛。 乔溪视线陷入一片灰暗与橙色交杂的世界。 她什么也看不清了,就像被动陷入了一个午后的梦境。 接下来是第叁颗。 衣领敞开了大半,裴叙不动声色地拂过乔溪挺立的乳尖,看着淡粉偏褐的乳头绽放在自己的手中。 少女的胸型圆润,是白玉雕像上隆起的小山丘,藏着绵长的情欲与力量。 裴叙偏过头,轻轻咬了咬乳尖上方的乳肉,留下了一道浅浅的齿痕。牙齿边缘碰上细腻的娇嫩,带着微疼的触感传递到了乔溪胸腔。 在心脏中央敲响了铃声。 裴叙凝神看着那道很快就会消失不见的痕迹,随后用空出的那只手抚上齿痕的表面,试探地揉弄着乔溪的右胸。 乳肉里像汪着滩水,圆润的乳珠卡在指间,手指按下去就被嵌进了一片柔软之中。覆着薄茧的指腹游走在乔溪的乳珠周围,使得那颗挺立的粉珠变得更加灼热与诱人。 裴叙的手从乔溪的胸前下移,一直探到了她的腰间,绕到腰后,沿着腰线的弧度向下。 他的鼻尖擦过乳缝,闻到了乔溪皮肤上温暖的体香。 裴叙偏过头,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小小的乳珠。 喉结微动。 下一秒,他张口含住了这颗粉珠,用舌尖温柔地抚慰着。 如同雕刻家雕琢一片花瓣般,裴叙知道自己的舌头一点点掠过了乔溪乳尖周围的所有纹理,最后停留在那颗珍珠旁,包裹住了它。 湿润炽热的触感从胸前传来,乔溪不自觉地弓起了背,一时间也分不出自己是在抗拒还是迎合。 裴叙的手托起乔溪的腰间,借力给她,像是递给了她一根浮枝。 燥热又黏腻的鼻息扑洒在乔溪胸前,她呼吸的频率逐渐加快,脚掌蹬在地毯上,暗自用力。 裴叙深吸一口气,将头埋的更深了些,察觉到乔溪不安分的动了动。 他停下吮吸,改为轻吻。 “弄疼你了吗?”他问。 乔溪摇头,她抓住脸侧裴叙的手腕,哑声道:“你把手放下来。” 裴叙没有回答,沉默几秒后,慢慢地挪开手掌,对上乔溪睁开的双眼。 乔溪眼眸泛着水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不要这样看着我……”裴叙又重复了一遍,垂下眼,避开乔溪的目光。 她的眼神太过认真和诚恳,轻而易举地就乱了裴叙的心神。 乔溪深深地看了裴叙一眼,似乎看穿了他眸底颤动的不安。 “好,”她闭上眼,“我不看你。” 剩下两颗扣子。 乔溪以为裴叙会同上一颗一样徘徊停留许久,却发现裴叙没有任何停留地解开了第四颗扣子。 裴叙一路向下,每挪动一寸,就在上面烙下一个亲吻。 然后,他自然地解开了最后一颗。 如同稚童打开繁复的礼物般,裴叙的耐心快被耗尽了。 “乔溪,”裴叙注视着她的小腹,“我可以往下吗?” 没等乔溪回答,裴叙抬起了她的双腿。 乔溪还未反应过来裴叙话里意思,花心便隔着一层布料陷进了湿润空间。 她下意识睁开双眼,看见少年正埋头在她的胯间,像是品尝心怡的糕点般,低垂着眼帘,无比专心。 有睡裤遮挡,裴叙看不见乔溪的具体形状,只能凭借着感觉,和触摸到的湿润程度,上下舔舐,直到舌尖抵到了一个比其它地方更加柔软的凹处。 他诧异一瞬,随即将舌头又稍稍用力往里送了一点。 “别,别动了。”乔溪忍不住惊呼出声,想要将裴叙的头推开。 裴叙抿嘴,思索着抬头,像是没听见乔溪的话般,淡淡道:“稍等。” 乔溪腰间一空,顷刻,裴叙已经将她的裤子褪到了膝间。 她的衣服和内衣裤都还在烘干,意味着睡裤里什么也没穿。 裴叙应该早就知道了。 第一时间闯入他视线的就是那早已泛滥泥泞的花心,花瓣沾染了晨间的露珠,羞涩地簇拥着上方深处的阴蒂。 裴叙眸色一暗,附身凑近乔溪的大腿根部,偏过头在大腿处用嘴唇摩挲着,因为他的距离与动作,脸颊沾染了一点乔溪的汁液。 他将汁液用指腹揩掉,含入嘴中,沉声道:“原来,没有什么味道。” “……”乔溪紧咬着下唇,转过头不去看裴叙。 裴叙嘴唇贴合上来的一瞬间,乔溪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努力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纠缠紧挨在一起的瓣肉被裴叙细致地用舌头拨弄开,他放松自己的力道,如同侍奉至上的珠宝般,将乔溪的肉珠捧在自己的舌尖。 压抑的喘息从乔溪的指缝之间溜了出来。 乔溪的小穴越来越湿润,在臀下溢出了一小片水渍,在白色的地毯上呈现出了一片暗色的图案。 裴叙没有停下的打算,他的动作越来越娴熟,由最初的舔舐转变成了带有更重力道的厮磨。 他的舌头在乔溪的小穴与阴蒂之间来回抚慰,却迟迟不肯越过水光荡漾的穴口。 海潮般的快感层层迭迭的涌上了乔溪的头顶,她蜷缩起脚趾,绷紧双腿,眼角蕴着若隐若现的泪花。 裴叙抬起头,下巴晶亮,沾满了乔溪的体液。 他按住乔溪想要逃跑的大腿,在小穴上吻了一下,惹得小穴又吐出了一小股汁水。 眼前的场景不停地挑逗着裴叙最后的神经,他内裤的前端已经被龟头浸湿了大片。 他低头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调节着自己的呼吸,不断提醒自己不要着急。 “如果不舒服,就告诉我。” 他压身环抱住乔溪,吻着她的颈侧,让她注意力稍稍转移。 手掌完全的覆盖在乔溪的阴唇上,微微下探,中指缓慢地进入了那道足够湿润的穴道。 乔溪想要说什么,刚开口却被裴叙用吻堵住,让还未出口的音节消失在了两人的唇齿之间。 汁液在穴道中被挤压发出细微的响声。 进入,抽出。 整个过程裴叙都十分小心,他一遍吻着乔溪,一遍观察着她的表情。 指尖带出了黏稠的淫水,在阳光中变成了牵连在穴口的一道透亮的银丝。 裴叙闭了闭眼,面向着太阳,暗自懊恼自己几乎快要忍到极限。 ————————— 写到这里发现才到前戏,就想先放上来,之后正式做再放在一起。 34午后2 “还不行。” 裴叙艰难地吐出叁个字,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乔溪听。 乔溪里面太紧,连带着身体的紧张抵抗着他的手指。他探进去时,就像误入了一个幽闭寂深的洞穴。 他只能更加小心与诚恳。 “乖,放松。”裴叙放低声音。 乔溪一愣,她第一次听见裴叙用这样的口吻对她说话,也是第一次看见裴叙这样强忍燥意的模样。 她瞄了一眼裴叙的胯间,鼓胀惹眼的一大团。 阳光中的尘埃因为他们的动作被暗处的风浪卷起,散落在房间各处,肆意起舞。 一切都在发生,一切都不言不语。 乔溪脸上泛起红晕,由内到外的娇艳,被汗浸湿的碎发粘黏在眼角,她攀住裴叙的肩膀,将他拉至自己耳边,侧过头对他说。 “那你哄哄我。” 既然克制的这么幸苦,那他应该哄哄她。 “怎么哄?” 裴叙在她肩膀落下许多细碎的吻,一边问,一边加了一根手指,试探着入了进去, 乔溪轻哼一声,微仰起头,扯住裴叙的发尾说:“你先别动。” 裴叙顺着她的力道停下了动作,轻声道:“好,我不动。” “你退出去。” “……” 裴叙迟疑片刻,还是照做。 被穴液包裹完全的手指从泥泞柔软的穴道中抽出,不舍又无奈,他不解地看向乔溪。 少女的眼底蕴满了冬日的暖阳,她笑眼盈盈地看着裴叙,在地毯上撑起身,坐在裴叙面前。 “你太难受了,”乔溪指了指裴叙胯间,“不先解决一下吗?” 裴叙闻言靠近乔溪,以为她的意思是她用手帮他。 就像之前那次一样。 “不是哦。” 乔溪揉着裴叙被阳光晒的松软干燥的头发,仿佛在摸一只宠物。 她亲了亲裴叙脸颊,继续道:“是你自己来,就在我面前。” 今天的她是观众,不是表演者。 裴叙被光染成金色的眼睫颤动了一瞬,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乔溪静静地看着裴叙,等他回答。 她的眼神游离在裴叙的锁骨与肩颈之间,透视着裴叙身体里漂亮完美的骨骼,想象他血液脉络的走向。 恍惚间,她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些大艺术家都有他们自己的缪斯了。 比如此刻,她真的很想为裴叙画一副画。 她牵起裴叙的手,用眼睛询问他的答案。 裴叙沉默半响,在她的注视下最后选择了退让。 “好。”他还是答应了她。 乔溪握着裴叙的手,轻轻一勾,让他自己拉下了自己的内裤,里面坚硬挺立的性器立马弹了出来。 她这才意识到,裴叙阴茎的颜色比她认知的更浅,柱头和柱身都是淡粉色,阴囊颜色稍深,呈暗粉褐色,陷在茂盛的毛发中。 孔端溢出的透明黏液将柱头浸润的圆润光滑,张扬又可爱地出现在她眼前。 裴叙叹了口气,小腹收紧,身下的性器也跟着微微晃动。 这幅场景似乎刺激到了乔溪,她不自觉地夹紧了跪坐着的大腿。 “裴叙,”乔溪将裴叙的手牵着放到他自己的阴茎上,“开始吧。” 裴叙手指关节处的皮肤都在泛着红,粉色和白色交织缠绕在他的性器上。 他没有立即动作。 “乔溪,我……” 裴叙声线压抑,他想问他能不能闭着眼。 乔溪先一步看穿了他的想法,开口打断他道:“不可以闭眼,我要你看着我。” 太阳的位置移动到了他们的右后方,光线的重心来到了乔溪身前。 挂钟的秒针每挪动一下,裴叙的呼吸便加重一点。 光是有声音的,乔溪确信。 裴叙修长分明的手指包裹着自己炙热的阴茎,眼眸深处翻滚着浓郁的暗色,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乔溪。 乔溪按耐着自己内心的异样回望着。 僵持了几秒,裴叙终于握着自己的性器,缓缓地上下撸动起来。 他指尖白皙清透的皮肤跟暗粉色的性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手掌来回在柱身上抚慰,眉眼却没有露出丝毫得到舒缓的神情。 乔溪背着光,眼神里全是好奇,不肯放过裴叙的任何动作。 裴叙动作逐渐加快,呼吸越发沉重,将满未满的快感充斥着他的脑海,乔溪的目光几乎要让他溺毙。在她的目光下,他是如此赤裸又脆弱。 他的胸腔大幅度的起伏着,不断地索取周围的氧气。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难捱,如同断线的风筝,找不到一点实感,只剩大片的空洞。 好难受…… 所有的感官都浓缩在了下体,但他心里的情绪却无法传递。 他不要这样。 “乔溪,吻我。”裴叙颤声道,仿佛在乞求。 他想要她的触碰。 乔溪看着裴叙低喘压抑的表情,莫名有些心疼,捧着他的脸毫不迟疑地吻了下去。 她含着他的下唇,慢慢厮磨,霸道地撬开他的牙关,探寻着他柔嫩的舌头。 乔溪一边吻着裴叙,一边拉开他握着自己性器的双手。 十指交合,裴叙手心全是他自己湿滑的体液。 当她的掌心覆盖住裴叙性器端头的一瞬间,他下意识闷哼出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乔溪耐心地由下至上,由上至下,不断抚弄揉摸着。 裴叙柱身上的青筋因为她的刺激隐隐跳动,乔溪顺势加快了动作。 快感的冲击没有片刻停息地从下体涌上裴叙的大脑,他放弃了思考,只知道去追寻着乔溪的嘴唇,让她继续吻他。 乔溪应和着裴叙的需求,腾出一只手,按住他紧绷的肩膀,向后推去。 裴叙被迫仰躺在了身后的地毯上,瞳孔涣散,没有反应过来乔溪的意图,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她,难耐中混杂着委屈。 他还没有射。 灼热的阴茎仍旧挺立在乔溪手心。 乔溪将肩前的头发收到身后,后退了些,自然地俯下身。 看见乔溪的动作,裴叙瞳孔猛地放大,想伸手拉住她,却慢了一步。 在裴叙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乔溪试探着用舌尖在那渴求已久的圆头上碰了碰。 不过一个小小的触碰,电流顷刻间便席卷了裴叙全身,占据了他仅存的理性,他的视线只剩下了乔溪低垂的眼眸,还有与她鼻尖相隔不过一厘米的他的性器。 快感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点。 暴烈与温柔并存,克制许久的欲望轻易的找到了宣泄口,白浊的精液从孔端射出,星星点点的落在了胯下的地毯上。 裴叙低喘着,瘫软在一片狼籍之上,刚射完精的性器依旧滚烫粗长。 乔溪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眼溅到自己手背的一点精液,说:“我以为你还需要很久呢。” 她都做好尝试口交的准备了,也算是给裴叙的还礼。 “乔溪。”裴叙的嗓子仿佛刚在盛夏的沙地上滚了一圈。 他扶住乔溪的肩膀,不想让她再凑近。 她大概没有意识到,刚刚那一幕给他带来了多大的刺激。 “怎么了?”乔溪问。 裴叙定定地看了乔溪几秒,随后将头埋进她的颈侧,小声道:“没什么。” “现在好些了吗?” 乔溪摸到了裴叙的后背,全是薄汗。 不料裴叙抵着她的肩膀,小幅度的摇了摇头,“好了一点点。” 游戏还没有正式开始。 他怎么能说满足呢? —————————— 还是前戏…… 36期末微h 那天乔溪磨蹭到半夜才从裴叙家里出来,回到家时碰见妈妈正在收拾行李。 “和同学去外面玩儿啦?”乔母正在沙发上迭衣服,听见乔溪回来,扭过头问她。 乔溪皱眉,看着客厅角落里的行李箱问:“你又要出差?” 明明才刚到家,大衣都还没来得及脱。 “嗯,回来拿点东西。” “这次要走多久?” 乔母收拾行李的手顿了一顿,语气有些犹豫,“至少半个月。”接着换上了故作轻松的语调继续道:“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妈妈不在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记得……” “知道了。”没等妈妈说完,乔溪打断道,“你多久走?” 她不想看见妈妈脸上愧疚的神情,那样的表情让她觉得十分烦躁。 “半小时后。” 简短的交谈就此结束,直到妈妈重新收拾完毕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叁十分钟后,乔溪提着妈妈的行李箱送她到了地下车库。 “快回去吧,外面冷。”乔母发动车子,摇下车窗对她说。 乔溪默默地站在车位边,迟疑片刻还是说了一句:“忙完了记得早些回来,还有,不要太累。” 乔母微微愣了一瞬,笑着回答:“嗯,妈妈知道了。” 车灯亮起,发动机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库里显得有些突兀,乔溪紧了紧自己的外套,一动不动地看着妈妈的车渐渐驶离自己的视线。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乔溪划亮屏幕,是裴叙发来的消息。 【明天晚自习学校临时更改成了期末考试前的学习搭档讨论。】 直截了当的一句话,乔溪一时间差点没反应过来裴叙在说什么。 正当她准备回复时,裴叙的消息再次出现在了屏幕上。 【我在自习室等你。】 / 乔溪进教室时,听见同学们全在七嘴八舌地讨论圣诞节,都在分享自己圣诞节的趣事。 方琮单手撑在桌面上,无聊地在草稿纸上胡乱涂画,看见乔溪来了,把笔一扔冲她喊道:“你可算来了,快无聊死我了。” “怎么了?”乔溪放下书包问。 “全世界是不是除了我,大家都去过圣诞节了,合着就我一个人窝在家里看了一晚上电影?”方琮轻轻地扯着乔溪的衣领,“你呢?你圣诞节去干什么了?” “我吗?”乔溪眼神飘忽,心里盘算着应付方琮的借口。 借口还没想好,脑海里却浮现出裴叙背脊满是薄汗地在她身上低喘的样子。 乔溪在这一瞬间后知后觉地发现,裴叙高潮时会不自觉地拧着眉,手指关节全是淡淡的粉色,难耐时会咬着下唇,叫她名字时尾音都在发颤…… “乔溪?” 方琮戳戳乔溪侧脸,狐疑地盯着她躲闪的眼睛。 “我的圣诞节也就那样,没有什么额外的事情。”乔溪推开方琮凑近的大脸,“你别这么盯着我。” “那我们俩算同命相连。” 乔溪撒谎的技艺拙劣,担心被方琮拆穿,下意识转移话题道:“你还不去找你搭档吗?晚自习要开始了。” 听见乔溪提醒,方琮才反应过来今天晚自习的任务,急急忙忙开始翻卷子,脑袋全埋进了不大的桌洞里。 看见方琮慌张的样子,乔溪抿嘴拍了拍她的后背,决定先走一步:“你慢慢找,我先去行政楼了。” 方琮还想说什么,把头从桌洞里伸出来后只看见乔溪离开教室的背影。 冬夜的行政楼要比平日温度更低,楼道里的白炽灯没办法顾及到每个角落,让本就空荡的走廊多了一丝阴冷。 乔溪听着自己脚步的回声,慢慢地挪到了裴叙自习室的门口。 门意料之中没有上锁,乔溪推开门后第一眼便看见了裴叙正俯首不停地写着什么。 听见开门动静,裴叙没有抬头,而是伸手将身侧的椅子拉开了一点,示意乔溪坐到他身边。 房间内除了一盏台灯之外没有开其它的灯,大片的阴影笼罩在乔溪脚边,一直延伸到了裴叙那里。 乔溪小心地绕到裴叙身后,低头看了看他在写什么。 裴叙大概是在解一道物理大题,草稿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过程。 空气中除了裴叙笔尖的声音之外,几乎都能听见乔溪的呼吸声。 “很难吗?”乔溪觉得氛围太过安静,主动开口打破沉默道。 裴叙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加快了自己的笔速,飞速地在纸上验算完了最后的步骤。 结束后,笔被随意地扔在了草稿纸上。 下一秒,台灯被人按熄,浓烈的黑暗瞬间占据了乔溪视野。熟悉的掌心握上了她的手腕,她失重歪进裴叙怀里。 温润的鼻息落到了她敞开的衣领处,裴叙将她整个人都稳稳搂住,闷声道:“嗯,很难。” 这张卷子他没有给自己太多时间,因为他整个晚自习都不打算学习了,所以在最后一道题迟迟没有思路的时候,他难得地对着物理题生了气。 不过幸好,赶在最后的时间解了出来。 “物理题好烦。”裴叙将乔溪抱得更紧,小声抱怨道。 乔溪在黑暗中眨了眨眼,不解地问:“你把灯关了,不打算做卷子了吗?” “做完了。” “那你现在准备做什么?”乔溪不自在地动了动,裴叙搂的她有些喘不过气。 “抱着你。” 抱着乔溪,这是裴叙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 乔溪调整姿势,跨坐在裴叙的大腿上,和他面对面。 “那这样也太无聊了。”乔溪压低声音。 她手指探进裴叙的衣领,冰凉的指尖贴在裴叙温热的皮肤上,裴叙淡然地接受,没有丝毫躲避。 看着裴叙直直的目光,乔溪眸底微动,问:“不冷吗?” “不冷。” 晚自习的上课钟声响彻整个校园,在所有寂寥的角落里来回荡漾,飘进了乔溪耳中。 知道乔溪不喜欢空调暖气,裴叙刻意将温度调低了些。寒风徘徊在窗口,舒缓了房间内的闷热。 “有话要说?” 乔溪注意到裴叙上下滚动的喉结,以为他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 淡蓝的路灯透过树影,斜斜地倒映进房间,反射在裴叙湿润的眼眸上,染上点点微光。 裴叙的眼神总是安静的,如同秘密开口前的沉寂。 “没有。” 房间内轻轻响起裴叙的回答。 他的手缓慢下移,掌心从乔溪的背部挪到了腰间。 乔溪回望着裴叙的目光,视线从他的眼角流转到唇边,手指不知不觉间抚上了裴叙的耳垂。 “气氛都到这儿了,”乔溪嘴角噙着笑,“那就接个吻吧。” 话音刚落,乔溪还未有动作,裴叙的手已经托住乔溪的后颈,直接将她带到了自己跟前,低头深吻了下去。 裴叙的吻既温柔又克制,仿佛这是一个已经预谋许久的想法。 他的舌尖有意无意地勾着乔溪,以退为进,惹得乔溪自己往上凑了凑,坐姿向前靠近了一点,正好坐到了裴叙的关键部位。 裴叙咬着乔溪的下唇,轻哼了一声。 乔溪察觉到了裴叙的异样,发现他已经有反应之后,反倒向前坐了一点,抵着裴叙大腿根部,刻意地动了动。 胯下那团凸起顷刻间变得更加明显。 隔着布料,乔溪仍能感觉到身下那个部位的温度,逐渐滚烫的器官贴着她的花心,炽热的触感从身下传来,让乔溪小腹深处开始泛滥。 “故意的?”裴叙松开乔溪,有意离远了些,微喘着气问她。 乔溪神色平淡,看似无辜地回答道:“不是,是无意的。” “别这样,”裴叙将头靠在乔溪的肩膀,扶着她的腰想让她往后面坐一点,“在学校不方便。” “哪里不方便?”乔溪握住裴叙的手腕反问。 裴叙在乔溪颈间蹭了蹭,放缓语调,“学校不能洗澡,也没有避孕套。” “那你刚刚是在做什么?”乔溪挑眉问。 有意无意勾人的是他,现在最难受的也是他。 裴叙闭了闭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这是在引火上身。”乔溪的手探进裴叙的衣摆处,指尖勾进裤腰边缘,指腹贴上了裴叙的腹股沟。 冰凉的指尖终于让裴叙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连带着下身一起颤栗了一瞬。 乔溪继续向下探,握住了那团灼热。 裴叙吻着乔溪的颈侧,一路向上,停留在她的耳后,衔住乔溪耳垂,慢慢舔舐。 被圈握在柔软掌心内的阴茎像是被包裹在一团带着凉意的绸缎中,温度之间的碰撞让裴叙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乔溪将柱身握在手心,感受着掌心中的炙热和缠绕在柱身上的筋脉,甚至还有隐隐的跳动。 她离开裴叙的大腿,选择半跪在椅子前。 为了更方便的活动,乔溪将裴叙的裤子解开,露出了挺翘的性器,滚圆干净,顶端的体液反射着透亮的光泽。 她顺着裴叙性器的形状开始上下撸动,随着她的动作,掌心与体液粘黏的摩擦声在两人之间响起。 手掌一路滑到了睾丸上方,乳白色的体液在食指上牵连出了细丝,反复几次,细微的水声愈发清晰。 水汽渐渐溢满了裴叙双眸,他仰着头,想要避开乔溪落在他性器上的视线。 乔溪略微松开手,移到裴叙阴茎的下方,用沾满体液的掌心揉弄着裴叙睾丸的底端,一边动作,一边好奇地抬头观察裴叙的反应。 裸露在她眼前的阴茎仿佛有意识般不自觉地轻微摆动着,裴叙极力控制自己才没有做出挺身的动作,他睁着眼,眼角又浮现出乔溪熟悉的委屈神情。 火焰聚集在了他的下身,快要把他燃烧殆尽。 裴叙的身体好像越来越敏感了,乔溪原本打算用手帮他解决一下,但握上他的阴茎后,乔溪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乔溪站起身,脱下自己的外套,后退半步坐上了桌面,然后抬起腿一点点脱下了自己的裤子,露出了里面下午特意换的带有蕾丝花边的内裤。 白色精巧的花边沿着臀线勾勒出少女的线条,包裹着紧致的臀肉,就像在宣告盛大节日前的欢乐。 房间内的光线只有路灯投射进来的余光,堪堪照亮了乔溪的半边身体,借着模糊的灯光,裴叙能看见乔溪的内裤已经湿濡了大半。 “乔溪。”裴叙哑着嗓子开口。 “放心,我没有打算让你碰我,学校又没有避孕套,太危险了。”她将重心移至身后,对着裴叙张开双腿,“我自己弄。” 她将指尖按压在早已泥泞不堪的花心上,间隔的那层布料愈加湿润,乔溪揉弄着自己抬眼对上裴叙目光时,他的身下挺立的性器仿佛受到了刺激,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裴叙的呼吸越发沉重,他伸手握住自己的阴茎,有节奏地撸动起来,视线牢牢地落在乔溪身上,手上的动作不断加快。 空寂的房间内只有两人渐次加重的喘息。 乔溪在自己的花心上揉着圈,却觉得自己离高潮还有很远,阴蒂的快感聚集的太慢,难以将她送上顶峰。 汁液源源不断地从端口溢出,就像一条泛滥的甬道,催促着乔溪填满它。 乔溪难抑地停下动作。 胸腔在黑暗中不断起伏,乔溪喘息着坐在桌面上,紧接着转过身跪趴在桌面上,背对着裴叙。 她打算用后入的姿势继续自己的旅程。 指尖掠过阴蒂,到达粘稠汹涌的穴口,乔溪将自己指节没入进去的一瞬间,忍不住呻吟出声。 她拨开自己内裤的底档,柔嫩的穴口在裴叙眼前一览无余。 乔溪指尖加重了在自己阴蒂上揉弄的力道,中指与无名指在穴道中不断抽插着,指腹牵带出的体液裹满了整节手指。 她调整姿势,开始上下摆动着臀部,让穴口中软嫩的壁肉一下又一下的吞吐着手指。 “乔溪……” 裴叙低喘着抚慰着自己的阴茎,在眼前的景象中快速沉溺。白皙弹性地臀肉随着乔溪的动作不停地颤动着,晃动着的一切几乎要把裴叙吞噬。 乔溪的乳尖紧紧地贴在冰凉的桌面上,凸起的两颗小圆点藏在衣物之后,缓冲着桌面的坚硬。 快感让她重心不断下移,她从穴口抽出手指,拉住自己的内裤底档,往前不断拉扯,用布料开始摩擦自己的阴蒂。 柔软的布料挤压着敏感的阴蒂,拖拽着那个小点快速晃动,乔溪单手撑在桌面上,匍匐着不断呻吟。 密集强烈的快感直冲头顶,轻易地就将她所有感官淹没的一干二净。 大腿根部的肌肤上全是穴口流出的汁液,内裤的布料已经吸饱了晶莹的体液。 室内的温度和偶尔泄露进来的寒风提醒着乔溪现在正值隆冬,可花心的快感让她恍若正在夏日,视野中的物体好像正在被热浪灼烤。 大阴唇与被拉扯成狭窄形状的布料相互对抗着,一层一层地堆迭着感官的刺激,阴蒂的快感即将到达顶点。 在乔溪断断续续的喘息声中,裴叙终于难耐地闷哼出声,伴随着他小腹不受控制地抽动,浓白色的精液连续地涌出了孔端,星星点点地洒了一地。 同时,乔溪也迎来了自己的高潮,剧烈的快感让她身体一僵,几乎不能动弹,穴口猛烈地收缩着,牵扯着阴部的肌肉,仿佛泄洪般漫出大股汁液。 因为乔溪大口喘息的动作,那些汁液顺着她的大腿滴落到了桌面,在裴叙的物理卷子上留下了一滴水渍。 水渍弥散了裴叙物理大题的步骤,将还未干透的笔墨稀散开来,模糊了最后的答案。 “裴叙……”乔溪低头看见自己胯下的景象,轻笑道,“刚刚那道大题,你可能需要再重新解一遍了。” 37宋怡 一月份的期末考试结束后。 【乔溪,可以啊,期末进步这么多。】 方琮发消息过来时还附带了年级的排名文档,再加上一个大大的惊喜表情包。 【下学期开学了记得请我吃饭。】 【我那个学习搭档简直不是人,英语竟然比我高了将近十五分,我……】 方琮的消息接二连叁的在屏幕上弹出,乔溪刚洗完澡,包着湿发手忙脚乱地点开手机。 滑啊滑。 乔溪在长长的排名详表中很快就翻到了自己的名字,比起上次月考,期末足足进步了将近一百名,奇迹般混上了年级中部的位置,算是彻底摆脱了吊车尾的身份。 答应了方琮吃饭的要求后,乔溪给裴叙发过去了成绩截图。 “你小子看什么呢?” 秦虔转着游戏手柄,一脸不解地盯着裴叙,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裴叙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裴叙正仔细地看着手机屏幕,嘴角不自觉弯起小小的幅度,眉眼都是深藏的温柔。 “没什么。” 裴叙看完乔溪的排名后,收起手机,抬头注意到了秦虔打量的目光,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 秦虔当然不信,从椅子上蹦起来,扑到裴叙跟前,“说,是不是谈女朋友了,从认识你到现在,我就没见你这样笑过。” “嗯。” 无比简单的回答却给了秦虔重重一击,他前段时间才和交往了五年的女朋友分手,看着面前与从前大不相同的裴叙,秦虔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绞痛。 “交往多久了?”秦虔说的咬牙切齿,“竟然有人能让你这种铁树开花,可真不容易。” 裴叙扫了他一眼,没打算搭理,拿起手柄准备开始一局新的游戏。 “说说,”秦虔自动忽略掉裴叙眼底的淡漠,继续追问道,“是个什么样的女生?我真的很好奇。” 光标在游戏开局页面上来回移动,裴叙迟迟没有按下开始的标志,正当秦虔准备放弃时,裴叙才缓缓开口。 “很可爱。”裴叙声音很轻,顿了顿,“……像只小仓鼠。” 仓鼠? 秦虔酸的牙痒痒,还未开口便被突然的来电铃声打断。 “爷爷,有什么事吗?”裴叙放下手柄,接通电话。 “你爸爸那个老朋友宋叔叔晚上要来家里吃饭,你过来一趟。” “好。需要我带点什么吗?” 宋叔叔和裴叙父亲是高中同学,常年住在外地,小时候裴叙曾见过几面。 “不用,不过……”裴群山补充道,“你宋叔叔的女儿宋怡也会来,你晚上早点来陪人家说会儿话。” “宋怡?” 裴叙在记忆里搜索许久才找到了关于这个名字的一些碎片。 “对,宋怡下学期要转到你们学校的国际部过渡一下,开学了你们就是同学了。” “我怎么没有听您提起过?”裴叙皱了下眉头,觉得有些突然。 “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你宋叔叔因为工作要回来待一段时间,不放心宋怡,索性就给她办了转学。” 爷爷对具体情况并不了解,看的出来宋叔叔一家回c市的安排很匆忙。 “好,我知道了,晚上我会早点到。” 看见裴叙挂掉电话,秦虔伸出头在背后问:“怎么?你等下就要走了吗?” “嗯,晚上有点事。”裴叙边说边穿外套。 “那明天还来吗?好不容易等到你放假了,就指望你陪我好好地玩几场。” 裴叙走到玄关换鞋,扭头看见秦虔有些落寞的背影,迟疑了片刻还是答应道:“如果明天没有其它安排,我会过来。” “好兄弟。”秦虔十分感动,冲裴叙竖起大拇指。 “……” 离开秦虔家裴叙直接打车去了爷爷住处。 进门后,裴叙发现客人比他先到了一步,爷爷正在会客厅和宋叔叔聊天,一旁坐了一个高挑的女生,应该就是宋怡。 看见裴叙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裴群山放下茶盏,“阿叙,快过来,给你宋叔叔问好。” “好几年不见,”宋鞍站起身,看着走近的裴叙感叹道,“阿叙都长这么大了。” 裴叙静静地站在爷爷身旁,对着宋叔叔轻轻点了点头。 “听你爷爷说,你成绩十分优秀,”接着拍了拍宋怡的肩膀,继续道:“该让宋怡向你学习。” 宋怡与裴叙对上视线,有些害羞地笑了一下。 宋鞍心情很好,一直不停地夸着裴叙,直到张姨布置好饭桌,几人才结束寒暄下楼。 吃完饭,宋鞍临时有个会议需要马上赶回公司,于是裴群山提议让裴叙送宋怡回家。 “小怡就在清河居住,离我这里很近,二十分钟就到了,”裴群山看着裴叙,“你送小怡回去,全当饭后散步了。” 宋鞍对这个提议很满意,“走一走对身体也好。” “刚好,小怡下学期也要去阿叙那个学校,有问题提前问问阿叙,熟悉一下。”裴群山继续补充道。 面对爷爷的要求,裴叙不好拒绝,只好答应。 两人一路无言到门口。 穿过长廊时,宋怡落后裴叙半步,地灯倒映出廊边植物的影子,在脚边随风晃动。 “那个……裴叙?”宋怡小心翼翼地开口。 她对裴叙的印象仅限于儿时依稀的记忆,今天再次见面着实让她意外,清秀俊雅的少年出现在门口时,她才将他同记忆里的轮廓重迭起来。 听见宋怡的声音,裴叙放缓脚步回头,“怎么了?” “啊,”宋怡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见你一直不说话……” “抱歉。我不是特别善谈。”裴叙回答。 “没关系,我也一样。” 裴叙想了想,找到一个话题,“听爷爷说,你下学期会转到青阳一中的国际部?” 宋怡微仰着头,漫不经心地看着长廊廊顶,随口答道:“嗯,本来转学这件事没有在我的计划之内,但爸爸实在不放心我一个人,所以就把我也跟着带回了c市。” “青阳一中校风很宽松,适应起来应该很快,不用太担心。” “这我倒是不担心,只是有些可惜,以前的朋友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见面了。” “小心台阶,”裴叙出声提醒道,“如果学校生活不习惯的话可以跟老师多沟通,也可以来找我。” “那就说好了,到时候有事情我就来找你。” 宋怡转过头看着裴叙的侧脸,在树影重重中,少年的侧颜在斑斓的光斑中若隐若现。 “可以。” “既然这样的话,就别太生分了。我能留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也好及时问一问你。” 宋怡说完就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出二维码,递到了裴叙面前。 裴叙停下脚步,没有多想,答应了宋怡的好友请求。 “对了,裴叙,我听裴爷爷说你一个人住?” “嗯。” 宋怡好奇道:“为什么?一个人住不会很不方便吗?” “不会,我已经习惯了。” “好羡慕,我也想一个人住,我家的李阿姨天天监督我有没有熬夜,一熬夜她就会给我爸打小报告,烦死了。” 裴叙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见裴叙反应平淡,对这些话题并不感兴趣,宋怡又问:“裴叙,高中毕业后……你有什么规划吗?” 她在听爸爸说裴叙打算正常参加高考并在国内升学时其实是有一点震惊的,在她的认知范围内这条赛道不应该是裴叙的选择。 正因如此,她对裴叙更加好奇。 这个问题问得比较突兀,她并不指望能听到裴叙真正的想法。 短暂的沉默后,裴叙出于礼貌还是回答了宋怡。 “暂时没有规划。” 裴叙的语气认真,让宋怡一时分不清他是在回答还是在敷衍。 不过这个回答跟她很像。 好巧,她也没有任何规划。 “我以为像你这种好学生,应该有很具象的人生安排,就像我以前碰见的那些人一样,”宋怡表情生动,“一说到未来,那架势就像要去建一个罗马帝国。” 说完宋怡对裴叙递过去了一个肯定的眼神,“你也这样想的话,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裴叙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微笑,让人猜不透他真正的心情。 两人走到清河居门口,宋怡抬眼看了看高耸的大门,对裴叙说:“上去坐坐吧,谢谢你送我回家。” “谢谢你的邀请,”裴叙婉拒道,“不过我等下还有些事情,可能没有时间。” “好吧,不勉强你。”宋怡拿出手机晃了晃,“有事我线上联系你。记得要及时回复。” “嗯。” 道过再见之后,宋怡刚要走进大门,突然想到什么回过头,却看见裴叙已经走远,只能远远地看见背影的轮廓。 街道尽头的少年背影很快就会消失在转角处,步伐看起来十分匆忙,像是着急去奔赴一个约会。 38画纸 裴叙将宋怡送回清河居后立即去了乔溪家。因为乔溪临时给他发消息说自己有点无聊。 乔溪最近发现自己近视了,抽空在年前去配了个眼镜,戴上眼镜的乔溪花了好几天才适应了它的存在。 给裴叙开门时,她正捧着一杯热茶,呆愣愣地透过模糊不清的镜片看向门口。 “你的眼镜起雾了。” 这是裴叙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乔溪连忙放下茶杯想去擦一擦,还未动作便感觉鼻梁一轻,眼镜被人摘了下来,下一秒就出现在了裴叙脸上。 “好晕。” 裴叙戴着乔溪的眼镜,四下环顾。 “你又没近视,当然晕了。” 乔溪想去拿回自己的眼镜,刚伸手却被裴叙一把抓住手腕,裴叙戴着她的眼镜,故意凑的很近。 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能够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呼吸。 “戴着眼镜……”乔溪听见裴叙放缓了声音。 “怎么?” “会影响接吻吗?” 这个问题乔溪没有想过,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裴叙。 她随意猜测:“不知道,应该会影响吧。” “是吗?” 裴叙的话音未落,手已经抚上了乔溪后颈,轻咬上了她的下唇。 时隔许久后乔溪才意识到,裴叙接吻时总是喜欢将手放在她的后颈处,然后紧紧搂住她。 每每这时她都会有一丝奇怪和熟悉的感觉,直到后来的一天她看见了路边的流浪猫,她才反应过来这种感觉来源于何处。 那是一种类似动物霸占猎物的蛮横。 裴叙将它藏的很深。 一个吻结束后。 裴叙取下眼镜,重新戴回她脸上。 “影响不大。”他说。 乔溪觉得裴叙的举动莫名孩子气,不打算与他计较,端起茶杯就自顾自的去了客厅。 “过来,陪我看电影。”乔溪窝进沙发,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裴叙乖乖地坐了过去。 “看什么?” “随便看一部。” 乔溪拿起遥控器,在电影页面上随意地左翻右翻。 “这部吧。” 她选了一部音乐类的动画电影。 男女主青梅竹马,在夕阳下的河边,彼此吐露心声。 乔溪盯着电视屏幕,突然道:“我画过这种夕阳。” 裴叙转头,看着乔溪陷在变幻光线中的侧脸。 “在刚刚开始学画画的时候,用水粉画过,但画的很丑。” 乔溪之所以会在此刻想起那幅画,是因为那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水粉作业。 她翻了好久翻到了一张自己喜欢的照片,却没办法将那照片重现到纸面上。 所以她对老师批改时的印象很深,三十出头的青年眉头紧皱,对着纸面上胡乱调配的颜色,想批评又无处下手。 于是在那一刻乔溪彻底明白了,好像在大脑转动的机制中,她一开始就比别人少了一块名叫天赋的齿轮。 “开学后就要去找画室了,”乔溪将自己下半张脸都埋进了衣领里,瓮声瓮气地说:“五月份离开学校去集训……一直到十二月。” 乔溪声音越来越小,她似乎都能看见记忆中老师皱着眉的样子会在接下来的大半年重现无数次。 “我能看看吗?” 裴叙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出。 动画的主角正在屏幕里放声歌唱,台下都是为她落泪的观众。 配乐占据了两人沉默的间隙。 见乔溪没有反应,裴叙以为乔溪没有听清,重复道:“我能看看吗?看看那幅画。” 乔溪抬头对上裴叙的视线,迟疑了片刻。 她其实很介意别人看见她的画,但如果是裴叙的话,那些顾虑就不存在了。 “可以。”她点了点头。 乔溪站起身,走向房间,到了门口却发现裴叙没有跟上来。 “你不进来吗?”乔溪问。 裴叙仍旧待在原来的位置,似乎没料到乔溪会让他进房间。 “我以为……” 他以为乔溪会把画拿到客厅。 “我要找好久,也不一定找得到,”乔溪打开房门,“你一个人待在客厅会无聊,还不如陪我说会儿话。” 乔溪的房间不大,各种摆件和大大小小的玩偶占据了房间一半的空间,落地镜旁的书架已经被满满当当的漫画压的有些轻微变形。 书桌上还有几本摊开的画册。 裴叙对乔溪的房间并不陌生,视频通话的时候见过许多次,但只能看见房间的一部分。 那张画被放在箱子的最底层,乔溪几乎是用了全部的力气才把箱子从柜子里拖出来,然后在一堆泛黄的画纸中找到了那一张画。 她将画纸递给裴叙,“喏,给你。” 裴叙坐在床尾,接过乔溪的画后,端详许久。 “怎么样?” “……是不太好看。” “意料之中。”乔溪盘腿坐在箱子旁,拿出了一迭画纸,“虽然我以前真的画的很烂,但现在还是有一点点进步的。” 她又递了许多张给裴叙。 裴叙看的很认真,一张一张浏览过去。 手里的画纸很重,每一张都代表着乔溪一点点的进步,经年累月,浓缩成了此刻裴叙手中的一迭纸张。 裴叙觉得神奇,这么一小会儿,他就已经翻过了乔溪好几年的时间。 “你看这张。”乔溪抽了一张风景画,“这是我唯一一次写生被老师夸了的作业。他说我构图进步很大。” 裴叙小心地捧着那张画纸,斟酌着自己的评价,却只能吐出来两个字,“……好看。” 看着裴叙紧张的样子,乔溪笑出了声,“没事,你不用想怎么回答。我自己的水平我很清楚。” 她一边整理画纸一边说:“那天我真的很开心,毕竟那个老师平常很严。” 乔溪床头的角落堆着她的画具,乱糟糟的一团,不远的柜子旁支着画架,画板上全是斑驳的颜料痕迹。 裴叙将视线从颜料上移开问:“当初,为什么选择美术?” “实话说,”乔溪思考了几秒,“我不记得了。” 或许是因为记忆太久远,等乔溪反应过来,这些画纸和颜料早已跟她捆绑在了一起。 哪怕后面她对它的热情日益消退,可还是很难将它从生命中割舍出去。 “这是什么?” 裴叙看见箱底的一角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 “水彩颜料,”乔溪拿起铁盒,“我买的第一盒水彩颜料。很多都被我用完了。” 她将铁盒费力打开,一管只剩下锡皮的颜料掉了出来。 乔溪拿起颜料,拧开已经干裂的盖子。 “是群青。”乔溪将它放在手心,展示给裴叙,继续道:“这个颜色很受欢迎哦,非常非常多的人喜欢它。” “为什么?”裴叙好奇地看着乔溪掌心那一点点蓝。 “大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那你喜欢它的理由是什么?” 面对裴叙的问题,乔溪愣了一瞬,随后笑道:“因为它很安静。” 爆裂和寂静并存的蓝色。 在很多个乔溪不安的瞬间,它都用它的安静救了她。 乔溪将整理好的画纸重新放回箱子,手肘碰倒了旁边的画纸,滑落下来一张素描。 “对,还有这张,”乔溪举起那张素描,“这个不是我画的,是当时坐我旁边的一个男生的,我求了好久他才给我。” 裴叙看向那张画,哪怕是一个外行,也能看出线条和明暗关系的成熟。 跟乔溪相比,的确是断层的差距。 “裴叙,”乔溪注意到了他眼神的变化,“你是不是想问我明明没有天赋,为什么还要成为一个美术生。” “这个问题别人也问过我很多次。” 【把画画当爱好不行吗?】 【艺术类都很吃天赋,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要自己勉强自己。】 【联考那么多考生,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不止这个问题,类似的话她已经听过太多了。 “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画画,本来我是想过放弃的,但认真考虑后发现它是我在这世界上仅存的感兴趣的东西了。所以还是决定坚持下去。” 乔溪叹了口气,不忘自嘲道,“从某种程度来说,我这种不怕死的精神还是值得赞扬的,对吧?” 一点天赋都没有,却还要硬闯原本不属于自己的领域。 裴叙看着乔溪,觉得自己心里的某处细小空洞正在被逐渐填满。 乔溪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靠着自己,一直走得很坚定。 秦虔问他,【那是个什么样的女生?】 他给出了可爱这个回答——在裴叙心里,乔溪值得被爱,她拥有爱人的能力,也拥有接受爱意的能力。 他猛地记起不久前宋怡才问过他的问题,问他高中毕业后有什么规划吗? 他回答说没有。 裴叙没有敷衍也没有撒谎,他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任何安排,也没有因为任何目标而真切地努力。 他取得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满足大家的期望,亦或是成为裴年更合格的替代品。 但乔溪不一样,乔溪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坚强,坚强到她的人生不需要借助任何人的光亮。 坚强到—— 在他之前或者之后,她都会按照自己的节奏和步伐前进。 如果有一天,裴叙不受控制地想到,他从乔溪的生命中消失了,乔溪会是什么反应? 他不敢细想,因为答案可能会让他失望。 裴叙原本以为乔溪是突然出现在他灰暗不堪的生活里,此刻他才惊觉,乔溪在遇见他之前,已经独自走过很长的一段路。 不是乔溪找到了他,而是他闯入了乔溪的世界,向她借了一束光。 39开学 时间一晃来到二月底,开学的第一天。 乔溪半死不活地趴在课桌上,从踏进校门的那一刻她的精力就被消磨的一干二净。 “方琮,”乔溪转过头,“你说人为什么要上学?” “因为打工需要知识。” 方琮一脸倦意,对上学的厌恶与乔溪不相上下。 “如果我什么都不学会怎么样?” “会被饿死。”方琮伸了个懒腰。 上课铃响起,乔溪抬起头想继续跟方琮说些什么,余光却透过窗户看见了对面楼走廊。 高二十七班的门口,裴叙正低头和人说话。 乔溪视线落在了对面的女生身上,距离太远,看不清模样,以为那是裴叙的同班同学。 午休时间,方琮拉着乔溪去了一趟这学期学校新开的超市。 从超市回来的路上,乔溪又看见了裴叙,不同的是,这次身旁还是那个女生。 方琮和乔溪站的很远,裴叙并没有注意到她们,他神情专注地看着一旁的女生,时不时地点点头。 “那是裴叙吗?”方琮碰了碰乔溪,“旁边那个女生好面生,十七班的?” “应该是其它班的。”乔溪的注意力回到了手里的薯片上,方琮,你拿错味道了,这是黄瓜味的。 “不怪我,谁叫它跟青柠味长那么像。” “明明一点都不像。”乔溪小声道。 方琮的目光仍旧跟着裴叙的背影,“话又说回来,你跟裴叙做了一学期的学习搭档了,怎么看起来还是不太熟?” “哪种程度才算熟?”乔溪边吃薯片边问。 “每次你们俩在学校里面碰见,都是打个招呼就走,”方琮看着乔溪,面露难色地摇了摇头,“太浪费了,学习搭档这么好的机会。” “浪费什么?要不我们去跟学校申请一下,互换搭档?” “别,我消受不起,我在谢宇轩那儿还能勉强找找优越感。不过……” “嗯?” “裴叙怎么做到一直没有女朋友的?”方琮拿了一片薯片,“我要是他,一定不会活的这么清心寡欲。” 乔溪平淡道:“可能,他也没那么清心寡欲。” 只是别人很难知道。 方琮擦干净手,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乔溪,弯起嘴角:“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之前有一次我在走廊看风景,然后看见你从一楼路过,”方琮顿了顿,“裴叙当时也在二楼走廊。” 乔溪拆开饮料吸管,用力地插入饮料口,接着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我无意间发现他从你出现开始,一直看着你,直到你上了楼梯。” 因为方琮的话,乔溪不小心被饮料呛到,开始不停地咳嗽。 “我们不妨来个大胆的猜想,”方琮说的信誓旦旦,“裴叙说不定喜欢你。” 一旁的乔溪呛到眼含泪光,没有理会方琮的话。 “我是说真的,谁没事会一直盯着一个人啊。” 方琮摊开手补充道:“至少我不会。” 乔溪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还没来得及否认方琮的猜想,一抬头看见本来已经走远的裴叙他们不知何时又绕了回来。 这一次裴叙注意到了乔溪和方琮,停下脚步,对着乔溪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 宋怡的视线掠过方琮和乔溪,礼貌性地对二人点了点头。 随后两人转身进了超市。 “裴叙,那是你同班同学吗?”宋怡问。 “不是。” “那是朋友?” 裴叙走到热饮柜拿了一盒草莓牛奶,原本想说什么,突然想到乔溪不止一次跟他提起过不希望在学校同学面前走得太近,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于是裴叙话到嘴边也没能说出口,随口答道:“嗯,但有一个不是朋友。” 裴叙的回答落到了宋怡的耳朵则变成了另一层意思,以为裴叙对朋友的标准很高,连普通朋友的名号都不愿意给别人。 宋怡了然:“懂了。” 裴叙和宋怡出超市时,方琮和乔溪依旧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没有离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视线都不自觉地看向超市方向。 乔溪不是木头,当然好奇宋怡是谁,可比起方琮的八卦之心,她的反应就显得平平无奇。 方琮的眼珠子快要黏在了宋怡身上,扒拉着乔溪问:“我看见了什么,裴叙竟然和女生一起去了超市?” 紧接着,方琮表情一换,严肃道:“乔溪,我收回我刚刚的设想,那天我在走廊的所见所闻可能都是我的幻觉。” 综合评价,方琮发自内心的觉得裴叙旁边的女生更有戏一点。 乔溪被方琮摇的晕头转向,甚至没看见裴叙快要走到她的跟前。 等方琮停下她激动的手,乔溪终于能看清时,一盒草莓牛奶以极快的速度晃过眼前,轻轻地放在了长椅一侧。 裴叙几乎没有任何停留地路过了乔溪。 乔溪让他不要在同学面前和她过多来往,他很谨慎地遵守了这个规则,毕竟他一句话也没说,甚至都没有停留超过一秒。 只是放了一盒牛奶而已,动作一气呵成。 宋怡满头雾水地跟在裴叙身后,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留在原地表情并不算开心的乔溪。 一切发生的太快。 方琮张了张嘴,半天没有蹦出一个字,隔了好一会儿缓缓道:“你们是在玩什么游戏吗?” 乔溪默默拿起手边的草莓牛奶,连解释都不知道如何开头,思考几秒后,决定胡扯。 “上学期,我借了一盒牛奶给裴叙,这是他还我的。” “借?”方琮这辈子第一次有点不理解这个字的意思。 “对,有次学习讨论他没吃午饭,我就借了他一盒牛奶。” 虽然说有借有还,天经地义,但是方琮一时间还是没办法接受这个理由。 一盒牛奶,上学期,一整个寒假,这三个关键词联系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诡异。 “我说乔溪,”方琮疑神疑鬼地盯着她,“我以前吃你的东西,你不会都在一个小本本上记着,然后毕业了让我一次性还清吧?” “我怎么可能……”乔溪正想说她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但此刻方琮满脸写着:她不信。 “乔溪,我又不是傻子。一盒牛奶代表不了什么,但不意味着什么都不代表” 方琮收敛了神色,指了指她手里的牛奶,“等你好消息。” 乔溪:“……” 晚自习下课时,城市被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 拐过街角,乔溪踏着夜色走在春日的雾夜,以为自己迎面走向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暗河。 雾和风是一起的,只要风不停,雾就会一直在。如果宇宙有四季的话,初春的宇宙就是一个冰冷冷的大冰箱。 “930亿光年的大冰箱。”乔溪嘟囔道。 “什么?” 身旁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因为同时出现在晚风中的那股柠檬沐浴露的味道,乔溪的鼻子比她的耳朵更先知晓了裴叙的到来。 裴叙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乔溪身旁,跟她并排走着。 乔溪扭头看见裴叙的侧脸,并不意外他的突然出现,回答:“没什么,我在想今年春天似乎比以往要更冷一点。” “骗人,”裴叙对上她的视线,“我听见了930亿光年的大冰箱。” “那你还问。” “我故意的。” 乔溪怀疑是自己的错觉,最近她总觉得裴叙好像越来越孩子气了。 建筑物的霓虹灯光在浓雾中显得更加柔和,温柔地扩散在城市上空。迈进橘黄色路灯下时,乔溪以为自己迈进了一片暮色当中。 裴叙问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冰箱?” 乔溪打了个哈欠,解释说:“因为初春给我的感觉就跟夏天打开冰箱的那个瞬间一样,所以春天是夏天的冰箱。” “有道理。”裴叙配合地点点头,“那冬天呢?” “先不管它。” 反正春天已经到了。 40雨季微h 雨季的第一场大雨是突然到来的。 乔溪刚从一家画室咨询出来,明明才过下午四点,天色已经昏暗一片。 大风不停地拉扯着路边的香樟树,吹落的叶子舞着圈在空中打转,滚动在乔溪脚边。 乌云里藏着闪电,隔一会儿露个面。 乔溪跑进隔壁的便利店,买了一把透明雨伞。 路边都是积水,乔溪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担心自己的鞋子溅上了太多雨水,干了之后很难清洗。 到家楼下时,天色已经渐渐转为暮黑,深蓝混杂着暗紫,交织在一起。进了电梯,乔溪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了十九楼。 上次去裴叙家里,他让她在门锁里录了指纹,给出的理由是开门很麻烦。 乔溪换完鞋后发现客厅里并没有人,视野中光线很暗,裴叙的卧室门半掩着,里面有细微的声响传来。 “裴叙?”乔溪推开门。 卧室的电脑屏幕上是游戏的待机画面,游戏角色身上的机械齿轮正滋滋的转动着,乔溪听见的声音就来自于这里。 “人呢?” 乔溪皱眉,以为裴叙并不在家,刚想拿出手机,后退半步直接撞上了一个带着湿气的胸膛。 裴叙下巴抵在乔溪的头顶,似乎刚刚睡醒,声音有些沙哑:“什么时候来的?” 乔溪碰到裴叙的手臂,上面还有残留的水珠。 “刚刚,”乔溪挣脱怀抱,回过头才看见裴叙上半身没有穿衣服,“你去哪儿了?” “浴室。” 虽说已经到了四月底,但气温仍旧带着凉意,乔溪催促着裴叙去拿一件衣服,免得着凉感冒。 “外面下了很大的雨,”裴叙指了指乔溪的肩膀,上面被雨水淋湿了大片,“该换衣服的是你。” 雨滴在窗户上形成水流,滑落成无数条河道的形状,又在底部汇集成“大海”。 雨声越来越大,仿佛是天幕泄洪。 裴叙没有说话,径直走向衣柜,给乔溪翻出了一件卫衣。 他将卫衣递给乔溪,乔溪接过衣服放在床边,开始解衣领处的纽扣。 在她换衣服的间隙,裴叙一动不动倚在门边看着她。 “半个月了。”裴叙突然道。 “什么?” 乔溪刚脱下上衣,露出里面的浅蓝色内衣,微微湿润的发梢贴在胸前的皮肤上,勾勒着雪白的胸线。 “我们有半个月没有做过了。” 没等乔溪回答,一道闪电出现在远处的楼层上方,照亮了周围的云层。 乔溪的手机不停地开始振动,亮起的屏幕显示是汪艺宇的电话。 裴叙也看见了汪亿宇的名字,抬头看了一眼乔溪,复又挪开目光,似乎在想些什么。 乔溪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通电话后穿着内衣去了窗边。 “喂,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乔溪问电话那端的汪亿宇。 “明天有个新的海洋馆开馆,你有时间吗?陪我去看一看。” “可以啊,你把时间发给我。” “我到时候来接你,还有,我爸下周生日,乔阿姨说她下周出差,所以我爸跟我说务必把你带过来。” 乔溪被汪亿宇认真的语气逗笑了,“你放心,汪叔叔过生日我怎么可能不去。” 乔溪话还没说完,感觉到裴叙轻轻地靠了过来。 “对了乔溪,苏霖让我问问你下次摄影社活动你想来吗?” “什么活动?”乔溪一边问,一边想要先推开裴叙。 没想到裴叙双手钳住了她的小臂,让她不能轻易动弹,乔溪稍稍用力,反倒被圈的更紧。 “我们有一个色彩主题的摄影活动,苏霖知道你是美术生,所以想你也一起参加,可以给大家分享一些关于色彩的知识。” 裴叙顺着她的颈后一点点往下吻,完全不顾乔溪正在和别人通话。 “有具体的活动安排吗?” “苏霖发给了我一个文件,我等下发给你。怎么样?乔溪你打算来吗?” 手臂渐渐被裴叙松开,裴叙抚摸着她的背部,指尖在肩带四周游走。 因为裴叙不安分的动作,乔溪不自然地动了动。 “可以是可以,但……” 乔溪猛地止住话音,忍不住瞪了一眼裴叙。 内衣的搭扣不知何时被裴叙解开,胸部没了束缚,一时间春光大开。 “乔溪,”汪亿宇察觉到有一丝不对,“你那边还有其它人吗?” “没有。” 乔溪刚想否认,肩头便被裴叙轻咬了一口,她下意识皱了皱眉,空出一只手拨开裴叙放在腰间的手。 身后的裴叙因为乔溪的动作眸色一暗。 “那可能是我听错了,”汪亿宇继续道,“学校下个月好像要取消学习搭档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内衣几乎没有再起任何遮挡的作用,只是悬挂在乔溪手臂处的一个挂件,胸前的两颗粉樱因为温度的差异,逐渐变得坚挺。 “取消吗?”乔溪问,“这件事我还没有听说,不过……嘶……” 裴叙双手捏上了她的乳头,故意般地把玩着凸起的乳尖。 “乔溪,你怎么了?” “没事,我刚刚……”乔溪深呼吸了一下,尽量平复自己的语气,“刚刚不小心踢到了桌角。” 听到乔溪的回答,汪亿宇暂时放下心,喃喃道:“其实学校取消学习搭档我还挺开心的。” “嗯,为什么?” “虽然我很高兴乔溪你年级排名的进步,但是……我总觉得你和裴叙一起搭档不是很合适。” 由于距离很近,汪亿宇的声音并没有逃过裴叙的耳朵。 裴叙加重了手上的动作,轻舔着乔溪的颈侧,沿着肩线一路向下。 乔溪咬紧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 汪亿宇没有察觉到乔溪此刻的异样,叹了口气:“我知道裴叙很优秀,有很多人都喜欢他。可是乔溪,你还是不要和他走的太近了。” 汪亿宇知道乔溪和裴叙的关系的亲密程度要远超他看见的那样,正因如此,他才担心乔溪会越陷越深。 裴叙听见汪亿宇的话后身体微顿了一瞬,接着绕到乔溪面前,与她四目相对。 乔溪听出了汪亿宇的犹豫,问:“理由呢?” “从开学到现在,我总是能看见他和国际部的一个女生经常在一起,可能他们只是朋友,不过……” 光线微弱的房间内,除了闪烁的电脑屏幕,便是混杂在雨声中隐隐约约的通话声音。 汪亿宇回忆着这两个月的所见所闻,尽量还原他看到的一切,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乔溪不要对她和裴叙的关系陷得太深。 裴叙没有任何动作,先前的故意和挑逗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乔溪面前,看着她的反应。 乔溪顾不上去解读裴叙眸底复杂的情绪,满脑子想着怎么自然的结束这个电话。 “乔溪,我没有在说他坏话,我……” 汪亿宇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不知该怎么跟乔溪解释他的忧虑。 “我知道你没有,我们一起长大,我是了解你的。”她斟酌着组织自己的语言,我有空会亲自问问他。 汪亿宇说的事情她当然有所耳闻,偶尔也碰见过几次,但都没有放在心上,裴叙没有跟他提起过,她也不关心。 她喜欢裴叙不假,但不代表她会喜欢互相追问的戏码。 寒暄几句后,乔溪如释重负地挂断电话,长舒了一口气。 玻璃窗上的雨水快要变成瀑布,覆盖在窗面上,让人看不清外面的任何风景。 电脑屏幕到了设置的时间,自动熄屏进入待机模式,房间陷入更深的昏暗。 “你怎么不问?”裴叙开口。 “问什么?”乔溪把手机扔到一边,边穿内衣边说。 “问我和谁经常在一起,问为什么,问她是谁。” 乔溪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问?” 她找不出任何值得她去深究的地方,这个问题无关她和裴叙的相处。 或许是她的错觉,在闪电又一次划亮房间一角的时候,她看见裴叙眼底涌起了失落。 “乔溪,你这么相信我吗?” 是相信吗? 还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不在乎? 乔溪看出了裴叙情绪的变化,刚想解释,身下失重,被裴叙推坐在了床边。 一分钟前重新穿戴好的内衣被重新解开,乔溪坐在床边,看着裴叙跪在她面前,扳开她的大腿。 裴叙俯身吻上乔溪大腿,用舌尖舔舐着乔溪大腿根部,慢慢地凑近花心,若即若离地拨弄着那层带着湿意的面料。 舌尖由上至下,耐心地反复挑拨,在花心中温柔地画着圈。 乔溪难抑地后仰,一只手撑在身后,另一只手探进裴叙的发间。 随着裴叙舌尖的不断试探,从乔溪穴口缓慢溢出的液体渐渐将内裤的面料濡湿。 裴叙抬起头,鼻尖沾染了少量乔溪的体液,他看着乔溪,目光沉静,“腿抬起来一点。” 一只手探到乔溪臀部,勾到她的内裤边缘,利落地将内裤褪到了她膝盖的位置。 膝盖由于内裤的限制只能靠拢,保持着双腿接近并拢的姿势。 乔溪本以为裴叙会直接帮她脱掉,没想到裴叙并没有继续,反倒将她的双腿彻底并拢抬起,高举过头顶。 乔溪重心不稳,干脆仰面躺在了床上。 隐藏在森林之下的娇嫩花心完全暴露在了裴叙眼前。 41雨季2微h 裴叙似乎一点也不着急,放任着水光潋滟的花心,转而去亲吻乔溪的脚踝。他的掌心紧贴乔溪膝盖,沿着小腿的曲线耐心地摩挲。 乔溪屏住呼吸,脚掌不自觉地弯曲,轻哼出声。 大腿后部最为敏感的皮肤被裴叙用嘴唇一点点挑弄过去,最后抵达了她的花心。 食指和中指没入湿透的穴道,裴叙含着乔溪穴口上方的阴蒂,舌尖不断勾缠,手指也未曾停歇,来回插动。 乔溪微微撑起身子,却只能看见自己并拢的双腿,看不清后面的裴叙。 发烫的舌尖抵压在她的阴蒂温柔吮吸,加上裴叙有意地加上了手指插入的频率,强烈的刺激让乔溪小腹逐渐堆起一缕快要将她吞噬的痒意。 不一会儿,一股半透明的汁液顺着裴叙的指节流了出来。 乔溪欲念刚被裴叙打开,却发觉裴叙停下了动作。 裴叙抽出手指,大拇指划过指节上的体液,仿佛在思考下一步该做什么。 很快,乔溪看见裴叙站起身,一只手握住她的脚踝让她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他挑起一直悬挂在乔溪腿上的内裤,慢慢褪去。 内裤被裴叙扔在了床边,接着他松开手,乔溪顺势收回腿,躺在床上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裴叙站在床前,声音染上了一丝哑意。 “张开。” 雨声铺天盖地,几乎快要淹没裴叙本就不大的声音。 乔溪皱了皱眉,立刻察觉到了裴叙情绪的不对。 “你在生气?”她坐起身开门见山道。 裴叙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俯下身按住乔溪的膝盖准备撑开。 不料乔溪反方向用力,并不打算让裴叙如愿。 乔溪的力道不是裴叙的对手,但裴叙意识到了乔溪的抵触,于是停下动作,静静地看着她。 “你在生气?”乔溪重复了一遍。 窗外的楼宇依次亮起了灯光,小区内新换的路灯照亮了一大片惨白的雨境。 灯光穿越很远的距离,折射了微弱的光线到裴叙的侧脸。 他一言不发地收回手,直起身。 两人就这么对望着,暗自僵持。 过了一会儿,裴叙还是没有开口,只是眼眶悄悄红了。 “因为汪亿宇的话?”乔溪猜测道。 “不是。” 裴叙的声线微微发颤,听起来仿佛憋着极大的委屈。 “那是什么?” 乔溪问题的答案,其实裴叙也不清楚。 那些将他笼罩的情绪,好像是失落又好像是嫉妒,交替着在他心中不断起落。 从他模糊懂得“爱”这个概念开始,他便一直在思考它是什么样子,后来发现爱太艰涩了,没有人能够知道它的答案。 一开始他不想去奢求乔溪的爱,他觉得爱太难,不应该这么要求她。 那时他对她说,你只要喜欢我就好了。 可是当他慢慢意识到他对乔溪远不止喜欢的时候,他便推翻了先前的想法。 喜欢是退让和屈服,是兜兜转转的迁就。 而爱有千万种解释。 “那个女生叫宋怡,”裴叙喃喃道,“这两个月我一直在帮她解释关于学校的各项活动,你碰见过我们好几次。” “但你一次都没有问过我。” 裴叙并不明白他在固执什么,在这些如同浪潮般的拉扯中,他隐隐约约得出了他对于“爱”的解释。 他想要的爱应该是占有和索取。 ——是玫瑰园里被铁链锁住的那只白猫,是紧闭的铁门,是暴徒专制的爱意。 而不是毫不在意的反应。 “乔溪,”裴叙说,“只有我在嫉妒。” “嫉妒汪亿宇能轻易地得到你的关心,嫉妒他从你这里得到的所有关注,嫉妒你对他的喜欢会不会比我多一点……” 说着说着,裴叙止住了声音,房间再次剩下了满室的雨声。 “可是乔溪……”裴叙哑声道,“你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 裴叙垂着眼,放在两侧的手臂紧绷着,放空般盯着自己的脚尖。 漫长的空白剥夺了两人思索的空间。 乔溪想:裴叙说的没错,那些纷繁的情绪她的确没有过。 如果喜欢有标准的话,裴叙的喜欢要比她多一点。 或者说,要多很多。 “裴叙,过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裴叙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她的喜欢。 语言是苍白的,她的喜欢也是。 所以她只能用身体去表示。 听见乔溪的声音,裴叙指尖微动,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等裴叙靠近后,乔溪用大腿夹住裴叙的腰,顶着胯将娇嫩的花心压在裴叙腰前,小腿交迭着放在他的腰后,看着他问:“我现在张开了。你想做什么呢?” 裴叙依旧没有动作,眼尾泛着红,似乎还在生闷气。 看见裴叙的反应,乔溪并不恼,而是若有所思道:“裴叙,喜欢对我来说没有那么复杂,它仅仅意味着唯一……我喜欢很多人,但对你是带着爱欲的喜欢。” 爱欲廉价又难得,哪怕并不相爱的两个人在肉体碰撞中高潮时都会产生虚假的爱意。 乔溪不敢说她对裴叙的喜欢有多纯粹,她贪念裴叙的皮囊与肉体,沉溺他的柔软和细腻,一切都起源于她的爱欲。 她遇见过许许多多的人,可裴叙是能够引起她爱欲的唯一。 “所以裴叙,我没办法证明我的心,但我可以证明我的身体。” 在两人的性事之中,乔溪很少处于服务者的位置,大多时候都是由裴叙充当这一角色。 乃至于乔溪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并不了解裴叙的喜好。 乔溪松开腿,跪坐在床边,凑上前去吻裴叙的喉结,将他的手拉向自己的身下,“感受到了吗?它比我更坦然。” 裴叙眼睫轻颤,问道:“只对我吗?” “嗯,只对你。” 乔溪牵起裴叙的另一只手,含住他的食指,一言不发地盯着裴叙。 彼此无言的对视中,裴叙终于妥协。 “上次我让你买的润滑油买了吗?”乔溪吻了吻裴叙掌心问。 裴叙默默走向床头拉开柜子,拿来了好几瓶不同品牌的润滑油。 “我不知道该买哪种,”裴叙解释,“所以都买来了。” “我们用不了这么多的,”乔溪随便拿了一瓶,冲裴叙笑说,“不过也说不定。” 她把瓶子扔到裴叙怀里,然后平躺在床上,示意裴叙动手为她涂抹。 裴叙将润滑油挤在手心捂热,接着小心地浇在乔溪的胸前。 透明黏稠的液体在乳肉上缓慢地流淌,一直流到小腹上方。 液体带着裴叙手心的暖意,犹如柔软的羽毛尾端不停地骚弄乔溪的身体。 裴叙没有继续动作,而是转头打开了床头左边的照明小灯。 橙色的灯光照亮了少女的胴体,镀上了一层诱人的光泽。 “怎么开灯了?”乔溪问。 裴叙指尖抚过乔溪双乳之间,沉声道:“先前的光线太暗,我看不清你。” 接着那双手覆上了乔溪软嫩的乳肉,他挑拨着乔溪凸起的乳尖,将小小的粉点夹在指缝,同时揉捏着乳肉。 乔溪气息渐渐加重。 她的变化落到了裴叙眼底,掀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放松,”裴叙双手一路向下,一点点把润滑油涂满到了她的腰间。 发烫的掌心刻意停留在了小腹往下的位置,裴叙神情认真地仿佛在进行一场考试,但手指却探进乔溪不自觉夹紧的大腿中央。 刚刚挤出的润滑油用完了,裴叙又从瓶子中挤了许多,盛在手心举到半空,让它们顺着低垂的指尖,平缓地落到了乔溪的大腿。 黏腻的液体包裹着乔溪的皮肤,同样包裹住了她的感官。 涂抹她的双腿时,裴叙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细心地一一用掌心抚过,却唯独避开了乔溪胯间已经有了反应的花心,像是故意在延迟对乔溪的满足而专注地去挑逗她身体的其它部位。 乔溪不动声色地咬着牙,努力控制自己想要去顶胯贴合裴叙掌心的欲望。 正面涂抹完后,裴叙伸手垫在乔溪腰后。 “翻身。” 他声音沉静,听不出被情欲浸染的痕迹。 乔溪心里纳闷,润滑油是她提议的,可现在她总觉得主动权又移到了裴叙那里。 裴叙每次都不言不语,乔溪说的事情他都会照做,然后在过程中不知不觉中改变双方的位置。 简直狡猾。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乔溪还是乖乖翻了个身趴好。 雨点噼里啪啦地拍打着大地,溅起无数的水花,乔溪偏过头,脸颊贴在泛着凉意的床单上,看到了窗外的无边无际的雨幕。 大雨在城市明亮的灯光照耀下,脱离了雨滴的形态,更像是被粉碎洒落而下的星辰,笨重卑微地出现在这个夜晚。 待裴叙的手抚摸上她的臀部时,乔溪的思绪才被拉回了现实,裴叙小臂环住她的大腿,微微抬起。 由于大腿被裴叙的小臂抬住,乔溪不得不用手肘撑起身子,保持着趴跪的姿势。 温热的液体从乔溪臀部顺着大腿根滴流到了床单上,粘稠不断,一滴牵连着一滴。 乔溪看着床单上自己的人形水渍,难得的红了耳朵。 裴叙的五官隐没在了逆光的阴影中,如果乔溪此刻转过头,大约能看见他眼底得逞的笑意。 调整好乔溪的姿势后,裴叙像是在擦拭最精贵的瓷器,温柔地将润滑油抹满了乔溪的整个后背。 随后将乔溪臀部抬得更高,接着分开她的双腿。 乔溪觉得奇怪,下意识想将腿并拢。 “乔溪,”裴叙的手划过她的臀缝,柔声道,“你在紧张吗?” “哪有。” 乔溪否认的很快,耳朵红的快要滴出血来,硬着头皮把双腿张的更开,不想让裴叙看出自己的怯意。 床边的润滑油瓶子已经空了大半,瓶身上也全是透明的液体。 上半身涂完了,紧接着便是臀部。 裴叙的掌心连带着手腕借着涂抹臀肉的动作,有意地来回摩擦着乔溪的阴蒂,掠过越来越湿润的穴口,沿着臀缝回到背脊。 乔溪大腿轻轻颤动,大脑一时不知如何处理这样的撩拨。 “再忍耐一会儿。” 裴叙的大拇指按压在乔溪的穴口,但并不进入,只是动作轻柔地在外面画着圈,浅浅没入一点又马上移开。 裴叙看着泛着水光的阴部,分不清那光泽是乔溪的体液还是润滑油。 就像是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 他稍稍用力按压,便能涌出汁液。 42雨季3h 乔溪抓紧床单,在上面留下深深的褶皱。 双乳由于大幅度的喘息,在胸前轻轻摇晃,荡漾的乳房仿佛两颗嫩滑的布丁,扰乱了裴叙的思绪。 他试探地没入了两根手指。 刚刚探进蜜道,乔溪便猛地夹紧了大腿,下腹反复收缩,背脊微微向上弓起,身体开始不断地颤抖,带着软嫩的臀肉一起颤动。 高潮随着穴口的填满突然到来,让她不能自制。 裴叙往前探压,指腹在层层壁肉中不断搅动。 乔溪没办法再保持跪趴的姿势,双腿刚要伸直,大腿便被裴叙另一只手圈住,臀部被重新抬起,几乎是禁锢般地让乔溪的穴口吞咽着他的手指。 “先不要动。”裴叙低声安抚,手却加重了力道。 白皙的手指在粉红的穴口中来回进出,挤压出清晰的水渍声。 密集地快感如同大雨般将乔溪浇灌。 她挣脱不开,只能翘起小腿,无助地表达抗议。 裴叙一边轻吻着乔溪的晃动的臀肉,一边加快手指的频率。 穴口溢出大片大片的汁水,直到裴叙猛地将手指抽出,喷溅而出的淫液洒满了他整个掌心。 乔溪像是一条被搁置在岸边的鱼,正在大幅度地呼吸,让胸腔里灌入氧气。 随着呼吸的起伏,断断续续地仍有汁液从蜜道流出。 裴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胯前鼓起的一大团,俯下身吻了吻乔溪脸颊,拉开床头柜拿出一个避孕套。 乔溪的意识还未完全恢复,翻过身朦胧地看着裴叙将小方形的包装一角撕开,拿出避孕套,给自己勃起的性器套上。 裴叙揉捏着乔溪的腰侧,目光移到了她的大腿,上面有她挣扎时他留下的浅粉色指痕,胡乱地印在她的身体上。 “痛吗?”他抚摸着印痕问。 乔溪看了一眼自己大腿,摇摇头,“没什么感觉,只是看着有点红。” “我下次会注意一点。” 下次? 那这次呢? 裴叙似乎读懂了乔溪眼里的疑惑,握住她的膝盖打开双腿,阴茎挺立在乔溪面前,但没有立即插入。 “这次……我们多试几个姿势。”裴叙声音很轻。 乔溪瞳孔微动,半撑着身子与裴叙对视。 裴叙没有说话,只是扶着自己的阴茎对准她的阴蒂,用柱身压在上面开始缓缓摩擦,一边动作,一边静静地注视乔溪的双眼。 乔溪眨眨眼,在强忍着身体变化的同时竟然觉得自己在裴叙眼里读出了挑衅。 发烫的阴茎在乔溪的花心上来回辗转,若即若离地徘徊在欲望的窗口,乔溪没有力气再去撑起身子,只能平躺着承受来自感官的冲击。 过了一会儿,裴叙停下了动作,抬起自己的阴茎用柱头不停拍打着她的阴蒂。 细微却清亮的拍打声有节奏地从乔溪身下传出。 拍打声比雨声更强烈的刺激着乔溪的耳膜。 她的大腿会因为每一次突然的高潮而颤抖,不自觉地想要并拢双腿,然后下一秒就会被裴叙扳开。 裴叙手掌放在乔溪的小腹上,挺动着阴茎摩擦着她的阴部,却迟迟没有插入。 乔溪的小穴已经湿滑不堪,透明的汁液顺着大腿在床单上弥漫了一大片水渍。 她终于感受到了什么是绝对的空洞,小穴从未如此渴望裴叙的进入。 感官被点燃的欲望封闭,世界里只剩下了雨声。 “乔溪,看着我。” 裴叙捏了一把她的大腿,让她涣散开的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 “裴叙……”乔溪难耐地扭动着腰肢,小声道。 裴叙双手覆盖在她的乳肉,把玩着问:“很难受吗?” 乔溪点点头,眼眸氤氲着雾气,带了一丝楚楚可怜的意味。 “难受的话,该说什么?” 乔溪做爱不喜欢说话,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她默默地偏过头回避裴叙的目光。 企图蒙混过关。 不料裴叙干脆后退了一小步,赤裸地跪立在乔溪面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乔溪眼见没有退路,咬了咬下唇,小声地说了一句:“请……请进。” “……请进?” 裴叙直接被这个回答气笑了,凑上去咬乔溪的耳垂,闷声道:“……你还不如说欢迎光临。” 乔溪刚想反驳,话音便被裴叙突然地挺身进入止在了喉咙。 裴叙松开乔溪,双手放在她的腰侧,开始用力地耸动着下身。 剧烈的撞击迫使乔溪下意识挺起腰胯去迎合裴叙,不想因为穴道内太过湿滑,裴叙的性器一不小心从穴口抽出,发出了“啵——”的一声水声。 乔溪因为刚才的抽插迎来了高潮,但裴叙没有等她平复,直接将阴茎又插了进去。 此刻乔溪的身体已经敏感到了极点,裴叙放缓了自己的动作,一下又一下地挺身,乔溪的小腿搭在裴叙的大腿上,被汗水浸湿的发丝贴合在脖颈处,凌乱一片。 裴叙俯下身,托起乔溪的脖子与她接吻,渐渐加快自己的速度。 正当乔溪以为裴叙会保持这个姿势到高潮时,裴叙却抽离开来,侧身躺在了她旁边。 右手抬起她的大腿,让她也保持着侧躺的姿势,沉身插入自己的性器。 乔溪的背脊紧贴着裴叙的胸膛,她能清楚地听见裴叙抑制的喘息缠绕在耳边,这些声音比身下的交合更让她心动。 不一会儿,或许是裴叙不习惯这个姿势,带着乔溪翻了个身,让她趴在床上,倾身压了下去。 裴叙在抽插时不停地吻着乔溪的后颈,用极小的力道轻咬着她后颈的皮肤。 乔溪突然想到,裴叙似乎在临近高潮时总是喜欢将她圈在怀里,不管是哪种姿势。 比如现在,虽然不合时宜,但她脑海中真的浮现了小时候看见的动物与自然类的纪录片。 不容她多想,很快,乔溪仅存的思考能力也被快感剥夺,她只能感受到从身下直冲头顶的电流麻痹了她的全身。 高潮很奇怪,能让人在深陷悬崖的滞空感中萌发出一丝求救的欲望,仿佛坠崖过程中看见了一根枯枝,知道它救不了自己,却还是渴求着它。 明明是欢愉的顶峰,却又像是痛苦的谷底。 乔溪每一次高潮都会被这些相同的情绪裹挟一遍,就像水手会在暴风雨时被浪潮一遍又一遍拍打。 直到木船倾翻。 窗外的大雨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 裴叙的力道好像要将她拆碎一般,疯狂地侵略了她所有的领地,没有放过任何一处。 她无力地抓住裴叙的手臂,看见了上面膨胀的青筋。 时间被扭曲的无比漫长。 电流在脑海中变成烟花的那一霎那,裴叙抱着她一起在欢愉深海中颤栗,快感剥夺了大脑的所有空间,只留下了此刻的碎片。 乔溪想说话,吐出来的句子却断断续续,几近抽泣。 裴叙抚去她眼角的泪花,问:“怎么你还委屈了?” “因为,因为……”乔溪莫名觉得委屈,还有点生气,又说不上来理由。 思考了几秒后,她只能忿忿道:“……你太不温柔了。” 裴叙的性器还停留在她体内,甚至还能感觉到上面炽热的跳动。 “我下次注意。” 依旧是这句话。 没等乔溪皱起眉头,裴叙抽出阴茎,起身下床。 正当乔溪以为结束的时候,却看见裴叙拉开柜子,看到里面空荡一片后眸色暗了一瞬,随后又恢复正常恍然道:“在浴室。” “什么在浴室?” 裴叙弯腰横抱起乔溪,转身走出房间说:“新买的避孕套,在浴室。” 43雨季4h 新买的避孕套被裴叙和沐浴露一起顺手放在了浴室柜子里,忘记拿回房间。客厅没有开灯,夜晚加上雨夜,温度要比白日里低不少。 穿过客厅时,乔溪把裴叙抱得更紧,想从他那里获得一些温暖。 “困了?”裴叙问。 她摇摇头,“还好,不怎么困。” 进了浴室,裴叙打开花洒,蒸腾的热气慢慢充斥了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乔溪在白雾弥漫的浴室中看见裴叙拆开了一个新的避孕套。 “还要继续吗?”她问。 裴叙让她扶住洗漱台,将她背后的头发拨到胸前说:“这次我会轻一点。” 说完他挺身一寸寸挺进乔溪的穴口,熟稔地开始有节奏地进出,时快时慢,用柱头抵弄着穴道深处。 进入并不困难,乔溪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封闭,依旧处于上次高潮的尾声中,甬道内足够湿润。 感受到性器的插入时,她不禁发出一声轻叹。 裴叙一边耸动着,一边腾出一只手伸向前揉着乔溪阴蒂,双重刺激下,乔溪只觉得双腿发麻,被茎身抽插快要站立不住。 两人身后响亮的水声也没能盖住肉体间的碰撞声。 裴叙低头看着自己的阴茎在乔溪的蜜口来回进出,不由地加快了节奏,干脆抬起乔溪的一只腿,顶弄地更加用力。 乔溪倚着裴叙胸膛,喘息声都混杂在了细微的呜咽中。 面前的镜子上面全是水雾,连他们的轮廓也照不出。 “乔溪……”裴叙喘着气叫她的名字。 蜜道内的肉壁将他的阴茎紧紧包裹,不断地吞吐着,每次后退时都仿佛有千万个吮吸玩具吸吮着他的茎身。 他想把自己的一切都送进这个隐秘的穴口。 在快速沉溺的抽插中,裴叙抬眼看见了白茫一片的镜子。 下一瞬,镜面的水雾被裴叙尽数抹去。 重新恢复光洁的镜子反照出两人的模样,乔溪被裴叙牢牢地抱在身前,皮肤上都是凌乱的指痕。 胸前的两颗牛奶布丁不停晃动,配合着性器顶弄的节奏。 渐渐的,乔溪单腿也快支撑不住。 裴叙托住乔溪的膝盖将她一把抬起,让乔溪呈双腿大开的模样正对着镜子。 两人的交合处清楚地暴露在镜子前。 粉红的嫩肉吞吐着褐粉色的肉棒,在沾染了汁液的茂密森林中不断戳弄,乔溪的目光被那一小块地方吸引。 她看着裴叙的阴茎在自己的穴口不断抽出,心底浮起一丝痒意,喉头微动。 随着性器的顶弄,交合处缓慢滴落下两人的淫液,落到了裴叙的大腿上。看见那些从自己体内留出的透明液体,乔溪下意识夹紧了穴口。 裴叙猛地一顿,被乔溪的动作绞的绷紧了背部,额头冒薄汗,差点射了出来。 “乔溪,放松。”裴叙咬着牙说道。 “可是……”乔溪撑着裴叙的小臂,大腿不自觉微微用力,收缩着穴道,“我忍不住……” 比体温更高的肉棒填满了她所有感官,她用身下的蜜道含住青筋凸现的阴茎,感受着它碾磨着肉壁所带来的快感。 裴叙无言,只是沉默又猛烈地冲撞着。 乔溪被他插得不知迎来了第几次高潮,一边剧烈颤动着一边从蜜道里喷出大股大股的汁水,洒落了一地,湿答答地沿着她的腿心向下流淌。 在他最后一次重重地顶身进入时,孔口终于射出了乳白色的精液,汇聚在了避孕套顶端。 裴叙难抑地低喘着,嘴唇含住乔溪的耳垂,放慢速度耸动着,并不着急退出。 爱液随着阴茎的抽动,仍在断断续续地向外流淌。裴叙将乔溪的双腿抬得更高,使得两人的交合处完整的倒映在镜中。 乔溪脸颊绯红,还沉浸在情欲的浪潮之中未能脱身。 镜面比湖水更加静谧,一言不发地描绘着镜前人的模样,让爱欲体现的比赤裸更加分明。 裴叙吻了吻乔溪肩头,缱绻地看着镜中,低声道:“乔溪,你看,这是我们。” 44海洋馆 第二天难得是个大晴天,汪亿宇一早就到了小区门口接乔溪,拉着她去了昨天约好的海洋馆。 乔溪对海洋生物并不了解,一路上只是跟在汪亿宇身后左看右看,听着他在耳边兴致勃勃地讲解各种他喜欢的鱼类。 为数不多能够引起乔溪兴趣的是水母馆,许多游客都在里面互相拍照,不安静也不喧嚣,展缸里有着各种各样的水母,在暗光下拥有了很强的虚幻感。 这些脆弱的半透明生物飘摇晃动在水中,在缸内有限的空间里不断推动着自己的躯体。 一点点上升,然后下沉。 再然后乔溪便被汪亿宇带到了一片巨大的玻璃幕墙前,看见了一条无比缓慢从他们眼前游过的鲸鲨。 汪亿宇说鲸鲨是一种性情十分温顺的鲨鱼,是世界上最大的鱼类,几乎没有什么天敌,除了人类。 他转了转因为一直举着相机变得有些酸痛的手腕,继续道:“我没什么机会能去海洋里看见它们,所以能在海洋馆里看见还是挺开心的,虽然也没那么开心。” “为什么?” “因为不应该。”汪亿宇静静地看着那只鲸鲨,“实话说,海洋馆比植物园还有动物园这些更加没有生命力,再大的展览缸和幕墙比起大海都显得渺小的不值一提。”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人类要观赏它们,却没办法造出海洋。 “汪亿宇,如果这些玻璃幕墙裂开了怎么办?”乔溪站在巨大的玻璃幕墙前,好奇道。 “不知道,”汪亿宇按下快门,“如果它在这一秒就裂开,说不定我还能在临死前摸一摸鲸鲨。” “那我呢?” 乔溪可不想以生命的代价去摸鲸鲨。 汪亿宇笑出声,“所以啊,幕墙是不会裂的,不用担心这个。” “那它呢?”乔溪指了指玻璃。 汪亿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乔溪说的是那条鲸鲨。 “它希望玻璃幕墙裂开吗?”乔溪问。 幕墙泛着微光,投射到来来往往的游客脸上,因为暗光环境,所有人都只能在镜头中留下自己的剪影,就像海洋馆本身只是大海的苍白剪影一样。 厚厚的玻璃幕墙隔绝了海水,在这个人造的一方天地中豢养了一群大大小小的海洋生物,里面是很大很大的鲸鲨,外面是很小很小的他们。 幕墙前的游客越来越多,汇聚在了幕墙下方。 “可能不会吧,你看这里这么多人,”汪亿宇开着玩笑,眼底却没有太多笑意,鲸鲨没有那么残忍。 如果给它机会,它或许不会忍心剥夺掉面前这么多小小生物的生命。 出了海洋馆,汪亿宇缠着乔溪请他吃饭,理由是他今天给乔溪拍了很多照片,一顿饭算是报酬。 乔溪看着汪亿宇脸上熟悉的得逞模样,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看了眼剩余的零花钱,艰难地点了点头。 汪亿宇时隔很久和乔溪一起出来,所以兴致很高,路上途经了一个花鸟市场也要拉着她进去看一看。 进了市场,经过鸟类区域时乔溪的耳膜被密集的鸟叫声吵的生疼,震得她头脑发晕,迷迷糊糊地被汪亿宇拉着手往前走,直到停留在一面荧光墙前,墙上整齐的排列着各式各样的鱼缸,里面都是乔溪不认识的种类。 “乔溪,你看。”汪亿宇兴奋地指着前面。 乔溪揉揉耳朵,敷衍道:“哇,好多鱼。” 汪亿宇两眼放光的上前,蹲在鱼缸前一个一个浏览过去,每一个都耐心地观赏很久。 看着汪亿宇投入的背影,乔溪无奈地转过头,无意间瞥见了门口的一个稍大的鱼缸。 里面全是各种花色的草金鱼。 乔溪走到金鱼缸前,默默地看着在水中肆意摆尾的金鱼,一时愣住了神。 一样的橘红色长尾草金鱼,一样的尾鳍,一样的颜色。 “在看什么?” 汪亿宇不知何时走到了乔溪身边,和她一起看着面前的金鱼缸。 “还记得你以前送给我的一只金鱼吗?” “记得,怎么了?”汪亿宇回忆着说,“是不是叫小梨,你给它取的名字。” 小梨是一条橘红色的长尾草金鱼,跟面前的这些金鱼一样,是乔溪十岁时汪亿宇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拿到礼物那天乔溪很高兴,第二天兴奋地告诉他说她和爸爸妈妈一起去给小梨买了鱼缸和饲料。 十岁的乔溪对他说:【小梨是我们家的第四个成员。】 只是后来有一天乔溪突然给他打电话说小梨死了,至于原因她并没有告诉他。 几天后汪亿宇就从别人口中听到了乔溪父母离婚的消息,她的父亲搬离了那个房子,彻底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中。 小梨只是一条普通的长尾草金鱼,花鸟市场随处可见,但乔溪再也没有养过第二只。 “它们跟小梨长的一模一样。” 乔溪向水缸伸出手,却又在水面停住。 这个水缸比海洋馆的幕墙小了许多许多倍,小梨也比鲸鲨小了许多许多倍。 唯一相同的是,它们都会原谅人类。 金鱼的尾鳍轻轻滑过水面,下一秒又沉进水底,在水中仿佛展开的绸缎扇面,随着水波荡漾。 汪亿宇说:“如果你喜欢,我再送你一只就好了,不,我可以给你买很多很多只。” “不要。”乔溪摇摇头,收回手时喃喃道:“我不会再贪心了。” 明明知道照顾不好它,却还是把它带回了家。 “什么?”汪亿宇满头雾水。 “没什么,”乔溪推着汪亿宇走出了店铺,催促着,“我饿了,我们去找地方吃饭。” 在快要彻底走出那家店铺视野范围时,乔溪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不过距离太远,鱼缸已经看不清了。 45爱丽丝的乐园 晚上刚回到家,乔溪就收到了裴叙打来的视频电话。 裴叙似乎在整理笔记,视频接通后迟迟没有说话,直到乔溪开口问:“裴叙,有什么事吗?” “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吗?” 乔溪累极了躺在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闷声道:“当然不是。” 听到了她声音里的倦意,裴叙打开一本题集,放低声音:“累了?” “嗯。有点。” “一个海洋馆怎么逛了一整天。”裴叙问。 裴叙问的漫不经心,可手上翻页的速度却暴露了他心底的介意。 “不光是海洋馆,还去了一个花鸟市场。”乔溪睁开眼,拿起手机看着裴叙说,今天我去海洋馆里看到了很大的鲸鲨。 “鲸鲨?” 乔溪以为裴叙感兴趣,于是把从汪亿宇那里听来的关于鲸鲨的知识全都复述了一遍。 但是裴叙并没有听进去关于鲸鲨的任何字眼,而是说了一句:“我们好像还没有完整地约过会。” 乔溪太累了,处于睡着的边缘,她费力地拉紧自己最后的清醒,从鼻腔里飘出一个音节,算是回答。 失重的感觉不断涌来,在她马上要陷入昏睡的临界点之前,手机那端裴叙的声音也渐渐变小。 模糊间她好像听见裴叙问:“乔溪,我们去游乐园好不好?那里一定会比海洋馆有趣。” 她忘了她是否有答应,不过醒后看见裴叙细心地将地点和时间都发给了她。 末了还附加一句:这个游乐园我以前去过,很好玩。 甚至还发给了她好几张游乐园的园景图片,像是害怕她冒出不想去的念头。 约会的前一天是汪叔叔的生日,当晚汪亿宇把乔溪送回家后,回去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直接从巷道里的长楼梯上滚了下来,等连夜送到医院做完各项检查后已经是第二天。 估摸着快到乔溪起床的时间了,汪亿宇躺在住院部的床上给乔溪可怜兮兮地发过去了自己腿伤的照片。 下一秒,乔溪的电话就拨了过来。 “你怎么了?”乔溪还没彻底清醒,头脑发懵地问,“腿怎么伤成这样了?” “摔了一跤,不止腿,手也伤到了。” “严重吗?”乔溪喉头发紧,话里有难掩的担心。 汪亿宇又拍了几张照片发给乔溪,说:“需要做一个小手术。” 乔溪仔细的看了看照片,发现病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你一个人在医院?汪叔叔呢?” “我爸开会去了,让我一个人在医院待着。”汪亿宇握着手机仰靠在床头,不小心碰到腿伤,倒吸了一口凉气。 “伤口是不是很疼?” 乔溪的话就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水,动静不大,却荡开了连续不断的水波。 汪亿宇按捺住心底蔓延开来的颤动,不自然地轻咳一声。 “超级疼,”他看着空荡的病房,顿了顿道:“真的很疼。” 仿佛一个小孩子耍赖般,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自己的疼痛,让乔溪彻底没有办法忽略掉他。 “好了好了,”乔溪跳下床,你等着,我马上来。 匆忙洗好脸换完衣服,穿鞋时乔溪才猛地记起今天约好了要和裴叙一起去游乐园。 她低头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去医院就意味着不能再陪裴叙去游乐园。 两者择一,乔溪短暂犹豫后选择了前者。 她给裴叙发过去消息,解释了一下她去不了游乐园的原因后急忙打车去了医院。 “叮——” 消息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了手机屏幕,裴叙正站在衣柜前纠结自己该穿什么,看到消息的一瞬,他松开了刚刚拿起的一件外套。 裴叙告诉自己不是这什么大事,游乐园不会只开在今天,之后再找时间一起去就好了。 墙上挂钟的指针形成尖角,太阳将挂钟的影子拉得斜长,裴叙裹在被子里缩成一团,不知过了多久,最后在整点报时的“滴答”声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醒醒。】 裴叙听见有人不停的叫着自己的名字。 【醒醒。】 那个声音又喊了一次。 裴叙费力地睁开眼,一个玩偶头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等他看清后才反应过来那是一个戴着玩偶头套的女生,正弯着腰低头打量他。 “你醒了?”头套背后传来声音。 “嗯。”裴叙茫然地四下环顾,视线里全是鲜红的玫瑰,“这是哪里?” 【一座玫瑰园。】 “你是谁?还有……你的头套不应该是一只兔子吗?”裴叙觉得一切都很熟悉,“而且我为什么在玫瑰园里,兔子洞和眼泪潭呢?我不用变大变小吗?” “那是另一个故事。”戴着仓鼠玩偶头的女生理了理自己的裙摆,继续道:“这里不需要变大变小,也没有兔子洞,更没有眼泪潭。” “那有什么?” “如你所见,”女生摘了一朵玫瑰别到了裴叙胸前,“这里有玫瑰,还有——城堡。” 裴叙扭过头,果然看见了远处隐隐约约的城堡。 “我叫爱丽丝。”爱丽丝歪着头,玩偶头套上没有表情,但裴叙相信她一定在微笑。 “爱丽丝,”裴叙站起身,“我为什么在这里?” 爱丽丝从裴叙的左边走到右边,裙摆扫过他的指尖,耐心解释道:“你来这里,是为了破解一个诅咒。” “什么诅咒?” “远处的城堡里有一个小国王,是这座玫瑰园的主人。”爱丽丝指着城堡说,“他受到了诅咒,失去了开心的能力。” 爱丽丝牵起裴叙的手,拉着他穿梭在玫瑰园的迷宫里,鲜红的玫瑰如同抽帧的电影画面不断后退。 裴叙看了看爱丽丝,又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红玫瑰问:“如果诅咒无法解除呢?” “如果诅咒一直无法解除的话,整座玫瑰园都会枯萎。” “我需要做什么?” 爱丽丝已经将裴叙带到了城堡的木门前,轻叩门环道:等你进去就知道了。 大门吱呀一声慢慢打开。里面没有一丝光亮,看不清任何东西。 没等裴叙作出反应,爱丽丝悄悄站到他身后,用力将他一把推了进去。 46爱丽丝的乐园2 裴叙脚下踏空,门里是一条垂直的长长隧道。他不停下坠,直到重重摔在了一团棉花上,被弹力抛到半空,又再次落下。 一束白光浅浅地照亮了狭窄的空间。 裴叙看清身下压着的不是棉花,而是一大簇一大簇的曼塔玫瑰。 玫瑰们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高塔,裴叙坐在塔顶,在视线下方的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王座。 上面坐着一个小男孩。 “小国王?”裴叙爬下玫瑰堆,小心翼翼地靠近男孩。 小国王没有说话,沉重的皇冠压得他不能将头抬得太高,只能微微转动眼眸,看向裴叙的方向。 男孩有着一双与裴叙一模一样的眼睛,右眼皮上也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你长得好像我。”裴叙喃喃道。 小国王依旧一言不发,呆愣地将手放在膝盖上,眼眸空洞地看着他。 “爱丽丝说你受到了诅咒,”裴叙上前几步,“诅咒让你失去了快乐的能力。” 王座后面是缠绕了好几圈的铁链,反射着冷光盘踞在小国王的脚下。 裴叙尝试着去拉扯了一下铁链,除了一连串冰冷的金属碰撞声之外,铁链没有分毫变动。 “如果诅咒消失了……”裴叙握着那些粗壮冰冷的金属链条,“这些铁链,是不是就能消失?” 从头顶倾泻而下的那束天光渐渐变小,让原本就不明亮的空间更加昏暗。 他轻轻地抚上男孩的脸颊,仿佛凝视着一个破败的木偶。 【能让你快乐的事情。】 “什么?” 小国王机械地张口,继续道:【给我讲,能让你快乐的事情。】 “能让我快乐的事情……”裴叙收回手,“如果那些事情能让你也快乐的话,是不是就能解开诅咒?” 【给我讲,能让你快乐的事情。】 小国王只是重复着这一句话。 裴叙在曼塔玫瑰堆成的高塔前盘腿坐下,仰视着光束照耀下的小国王。 铁链牢牢地锁住了小国王的手腕和脚腕,几乎是共生般的将他禁锢在王座上。 “能让我快乐的事情,并不多。” 裴叙垂下眼睑,缓慢回忆着,声音不自觉地放低,“游戏,喜欢的乐队,没有雷声的雨天……这些都是能让我快乐的事情。” “不算。” 小国王突然开口。 这些都不算吗?裴叙轻笑,“那你要听什么?” 小国王抬起手臂,缠绕在上面的铁链哗哗作响,他提高音量:【给我讲,能让你快乐的事情。】 身后的曼塔玫瑰似乎感应到了小国王的焦躁,底层堆积的玫瑰开始以极快的速度衰败,由原本的粉白色枯萎成深褐色,挤压成一团,就像大火燃烧后的灰烬。 “乔溪。” 这个陌生的名字让小国王的视线重新回到了裴叙身上,玫瑰暂时停止了衰败。 “你知道乔溪吗?” 裴叙与小国王四目相对,小国王眨了眨眼,空洞的眼眸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 “有关于她的所有事情,都是能让我快乐的事情。” 如同翻开最珍贵的相册,裴叙眼眶发酸,想继续说下去,却被难言的苦涩止住了话语。 “你撒谎。” 小国王定定地看着他,王座上的铁链缠的越来越紧,快要将小国王的手腕勒出血痕。 “那不是让你快乐的事情。” “我没有撒谎。”裴叙想要辩解,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出最直接的反驳。 玫瑰继续快速的衰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停地向着塔顶蔓延。 “我要听,能让你快乐的事情。”小国王攥紧拳头,灰暗的眸底空荡一片,“只要快乐,不要混杂了不安与彷徨的快乐。” “不安与彷徨?” “这些让你快乐的事情,也会让你害怕。”小国王摇摇头,“我不要听这样的事情。” 他只想听纯粹的快乐,而不是在快乐的深海中逐渐沉溺的窒息,那不是快乐,那是爱。 “可是……”裴叙看了一眼身后如同大火焚尽的玫瑰堆,我想不起来了。 玫瑰快要尽数凋尽,原本就狭窄的空间开始向中央进一步缩小。 头顶的光束越来越近,将裴叙整个人都笼罩在刺眼的强光中,闭眼的最后一刻裴叙看见玫瑰高塔只剩下一地残破的花瓣。 再次睁眼时,他又回到了城堡那扇木门前。有人拍了拍他肩头,裴叙转过身看见等候多时的爱丽丝问:“我失败了对吗?” 爱丽丝什么也没说,伸手摘下了裴叙胸前的那朵玫瑰。 “等等。”裴叙抓住爱丽丝的手腕,“我想起来了,十岁的时候,我和哥哥去了一个游乐园。” 没等裴叙说完,爱丽丝抽回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将玫瑰花扔在了脚边。 “我和哥哥去了一个游乐园……”裴叙呆滞地看着爱丽丝,喃喃道。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爱丽丝融化进了花丛之中,连带着城堡一起坍缩成一堆梦境的废墟。 整点报时的滴答声再次响起,裴叙拖着疲惫的身体醒来,混沌的梦境散落成无数碎片,他一时回忆不起自己到底梦见了什么。 他在被窝中翻了个身,揉着太阳穴准备让自己再次入睡。枕边的手机不停震动,屏幕上出现宋叔叔的来电显示。 裴叙坐起身,接通电话,视线落到了照进床头的夕阳上。 “阿叙。” “怎么了?宋叔叔。” “阿叙,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宋鞍欲言又止,声线都在颤抖。 “你父亲,一个小时前开车经过一条十字路口,被一辆失控的卡车撞倒,等送到医院时……已经没了生命体征。” 裴叙不动声色的捏紧手机,指节渐渐泛白。 宋鞍说的很快,没有说任何详细的细节,以为这样能减轻些裴叙的伤痛。 “他去做什么?”裴叙蓦地问。 宋鞍没想到裴叙会这样平静,停滞了一瞬说:“公司有个紧急会议,然后……” 剩下的话裴叙一个字也没有听见,他麻木的在心里换算着时间。 一个小时前?那应该是a国的凌晨。 一个小时前,他还在睡觉,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宋鞍赶到裴叙住处时,他脸上没有一丝悲伤的神情,只是沉默着,行动要比平日里迟缓许多。 甚至在宋鞍进门后还为他倒了一杯水。 车辆平稳地驶出小区,一路上裴叙一动不动地坐在后排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直到临近爷爷的住宅时,他才自言自语地说了第一句话。 “十岁时,我和哥哥去了一个游乐园……” 司机从反光镜里看了一眼裴叙,放慢了些速度。 “什么?”宋鞍没有听清,靠近裴叙问。 裴叙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车窗外:“十岁时,我和哥哥去了一个游乐园……” 这一次宋鞍听清了裴叙的话。 他说:“十岁时,我和哥哥去了一个游乐园,那天我很快乐。” 47爱丽丝的乐园3 裴叙消失了。 虽然这件事在二十一世纪听起来很荒谬,但他就是从乔溪的生活中消失了。 搬家工人在乔溪失去与裴叙联络的第二天上午匆忙赶来,清空了十九层裴叙生活的痕迹。 所有的物品和家具都被分批扔上了货运卡车,目的地是回收站或者垃圾箱。 各种消息传遍了年级,唯一确信的是裴叙再也没有来过学校,并且办理了退学手续。 在一片零碎消息的沼泽里,乔溪无措地看着自己发给裴叙的一大串消息,全都没有回音。 他们的联系终止于那个电话。 过了几天,老师为了平息同学们无休止的好奇心,松口告诉他们,裴叙同学决定去国外继续自己的高中学习,相关手续也都跟学校这边衔接好了。 末了老师提醒道:“大家不要将注意力过多分散在这些事情上,还是要专注准备高考。” 听见老师的话,方琮悄悄凑近乔溪问:“你真的没有听到一点风声?裴叙什么也没告诉你吗?” 乔溪淡淡地回了句没有,埋头继续收拾东西。 书本被她整整齐齐地拿出课桌,码在桌面上,一旁放着一个大的空箱子。 看见乔溪的反应,方琮只好讪讪转移话题:“你明天就要离校去集训了,老班大概率要给我安排个新同桌,怎么办……我不想要新同桌。” “几个月的时间而已,我十二月底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去跟老师申请再做同桌就好了。” 这段时间乔溪仿佛都没有休息好,脸色一日比一日憔悴。 方琮有些担心,小心地说:“乔溪,如果集训太幸苦了你就给我发消息,我买吃的去看你。” 乔溪停下收拾东西的动作,扭过头看着方琮,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你太小看我吃苦的能力了,应该是我偷溜出来看你。” 方琮抱着乔溪手臂,舍不得道:“五月到十二月好长啊,整整半年多。” “说的这么悲伤做什么?”乔溪摸了摸方琮头顶,“我又不是不回学校了。” “也是,我们反正都还会再见面。” 听到这里,乔溪顿了一瞬,随即恢复平常说:“等下我们一起把箱子抬到校门,我一个人不行。” “没问题。” 五月阳光最盛,城市刚刚有了一点夏天的影子,风浪肆意地游走在大街小巷,挤进教室窗口,掀开了面前的数学试卷。 乔溪懒洋洋地斜靠在方琮身上,闭着眼感受着微风。在风和光一起落入她手心的那瞬间,她突然有些难过。 “乔溪,夏天来得好快。”方琮打了个哈欠。 乔溪用手背挡在眼前,低声回答:“嗯,夏天来得太快了。” 快得让她没有一点准备。 / 集训的日子就像一潭死水,画室的白炽灯日复一日的挂在头顶,照亮了惨白的画纸。 c城的冬天仍旧是绿色的,亚热带的城市总是最擅长伪装,明明迎面都是刺骨的寒风,却还是能瞧见藏在路边缝隙中的鲜亮苔藓。 等乔溪回过神时已经到了十二月底,联考的日子近在咫尺。 手机陆续收到了许多加油鼓励的消息,乔溪点开与裴叙的聊天框,时间停留在五月的末尾。 联考那天,乔溪穿了一件快到脚踝的长羽绒服,严严实实地把自己从头裹到脚,慢慢地在考生的大队伍中挪动着。 每走一步都会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 冰冷的考场,冻僵的双脚,感受不到知觉的手指。这就是乔溪有关考试的全部记忆。 走出考场时乔溪觉得自己都没办法完整的说出一句话,因为牙齿会止不住的轻颤。 c城分明没有雪,但鼻腔里全是雪的味道。 厚重的云层毫无生气地趴在城市上空,乔溪走到画室约定的集合地点,听见集训的同学都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考试的状态。 “乔溪,感觉怎么样?”有人拍着她的肩头问。 “还行,”乔溪吸了吸鼻子,缩着脖子说:“应该能过线。” 给自己要求定高点,别只想着过线,万一能考个很好的成绩呢?全市前一百也不是不可能。” “别开我玩笑了,我什么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人跟乔溪随意寒暄几句后注意力很快被新出来的同学吸引了过去,留下乔溪一个人站在人群外圈,瑟缩着发呆。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乔溪回过神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 她一般没有接陌生电话的习惯,本想直接挂断,犹豫了两秒还是按下了接通键。 “喂,你好?” 电话那端无人应答。 乔溪重新看了眼手机屏幕,确定是处于通话状态后重复了一遍:“你好?” 还是没有人说话。 就这样安静地僵持了几秒后乔溪挂断了电话。 “大概是打错了。”乔溪一边猜想一边将手机放回口袋。 半个月后,乔溪查到了自己的联考成绩。没有出现奇迹,也没有脱离她的意料之中,她得到了一个和她水平相持的分数。 联考结束返校,方琮如愿坐回乔溪身边,两人再次成为了同桌。 时间继续向前走,学校的高考倒计时立牌一天天的变换着数字。 某个晚自习,方琮问她:“乔溪,你想去哪个学校?” “c大,就留在c城,哪儿也不去。” 乔溪回答的很坚决,就像肯定了自己的人生不会出现第二种可能性。 “c大……”方琮稍稍思考了一会儿,怎么说呢,学校是不错,但你为什么非要留在c城,不去其它地方看一看吗? “没有考虑过,”乔溪合上书页,抽出了一张英语报纸,“在c城呆习惯了。” “那我换个问题。” “什么问题?” “乔溪,高考完之后你想做什么?”方琮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好奇,两眼放光地盯着乔溪。 “做什么?” “旅游?兼职?” “休息吧,”乔溪扯出一个笑容,“休息一段时间,什么也不做。” “然后呢?”方琮追问。 乔溪看着报纸上密集的英语句子,放缓了声音,“然后……会去趟游乐园。” 七月下旬。 高考出录取结果期间。 乔溪高考发挥出了她最好的状态,文化分加上专业分,刚刚好够上c大历年的录取线。 她抽了一天工作日,趁着人少,一个人跑到游乐园玩了整整一天。 夜幕降临时她坐在游乐园的长椅上,看着临近闭园三三两两朝出口方向走去的游客。 夜晚的夏日还有残留的热浪,时不时掠过脸庞又马上消失不见。 “叮——” 手机屏幕亮起,乔溪打开短信通知,看见了c大发过来的录取信息。 乔溪将短信截屏发给妈妈,然后切换到与裴叙的聊天界面,点击了发送。 与此同时,游乐园上空响起了闭园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乐园开放时间到此结束,希望大家玩得开心,欢迎您在不远的将来能够再次光临……】 乔溪收起手机,随着人潮一起向着乐园的出口走去。 48再次盛夏 四年后。 乔溪一边忙着毕业,一边筹备着纹身店的开店准备。每天都要忙到十一点过才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寝室。 四人间的寝室只剩下了她和另一个室友,其它人为了实习方便都搬到了校外。 “李侨,你今天没出门吗?”乔溪揉着腰瘫在椅子上问。 李侨刚从浴室出来,擦着头发抱怨道:“没,早上起床的时候肚子巨痛,就干脆躺了一天。” 乔溪回过头,扯下床边挂着的浴巾也准备去洗澡。 “对了乔溪,”李侨叫住她,“你店面位置定好了吗?哪天带我去看看?” “有一个地方我觉得还行,等过几天确定了就带你去。” 李侨披着半干的头发感叹道:“乔溪,我真挺佩服你的。” “佩服什么?”乔溪带着笑意问。 “佩服你竟然会想着去开一家纹身店,大二你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一时头热。” 乔溪拆开一瓶新的沐浴露,耸耸肩:“反正不开纹身店,我现在也要去找工作,没有本质区别。” “的确,”李侨拉开抽屉拿出吹风机催促说:“你快去洗澡,不然等下没热水了。” “好。” 乔溪抱着浴巾和沐浴露走进浴室,习惯性地将花洒开到最大。 热水淋遍全身后,乔溪才稍稍放松下来,紧绷的大脑得到了片刻舒缓。 刚将沐浴露挤在手心,被她放在了金属架里侧的手机开始不停震动,接二连三的消息灌了进来。 乔溪皱了皱眉头,当作没有听见,以这个消息频率,她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方琮。 过了二十分钟,乔溪洗完澡吹干头发,一番折腾下来困意渐深,此刻的她只想快点爬上床蒙头大睡。 没等她上床,桌上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乔溪想起自己还没有回方琮消息。 一点开消息框,映入眼帘的就是方琮各式各样的惊叹语气词。 乔溪划动着屏幕,不断向上翻,企图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最后指尖停在了一条消息上。 【乔溪,那个是不是裴叙?】 这条消息上面是一则短视频。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学姐吗?她去年去a国读研了,这是她发的。】 视频内容很简单,是一群人野外露营的片段。 夜晚下的旷野,天边还残余着暮色,中间是一簇小小的篝火,周围坐着一些陌生的面孔。 镜头随意地拍摄了几个人,学姐跟他们熟悉地打着招呼。 还有六七秒就要结束时镜头扫到了一个坐在边缘的身影,然后停在了那个人身上。 学姐在镜头外补充道:“这是新认识的朋友,不喜欢说话但是长得超帅。” 镜头中的那个人坐的很远,远到或许都注意不了自己正在被拍摄,手里似乎拿了一罐饮料,半低着头看着篝火发呆。 由于暮色和距离,一切都是模糊的,乔溪能看见的只有轮廓和与记忆高度重迭的五官。 她在对话框中打下几个字,下意识想否认,但随即又删除的一干二净。 那就是裴叙。 比记忆中更成熟,但并无多大变化的裴叙。 乔溪问方琮:你学姐是怎么认识他的? 方琮回的很快:刚刚去问了下,学姐说跟他不熟,那天她和她实验室的同学一起去野营,裴叙是半路上被她同学强拉过来的。 对话框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不一会儿方琮发过来好几条消息。 简略说了说从学姐那里听来的有关裴叙的消息,话里话外呈现的都是乔溪所不了解的世界。 乔溪没有再回答,而是退出和方琮的聊天界面,划到了列表底部的那个头像。 整整四年,它一直静默着,没有给过乔溪任何回应与解释。 再次出现的裴叙依旧保持着他的优秀,依旧承载着别人羡慕的目光。 他的人生如同乔溪所想象的那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乔溪的生活也没有因为裴叙的消失而停滞,时至今日乔溪仍然不知道裴叙失联的原因,但显而易见,彼此的分离并没有带来什么惊天动地的结局。 那端的方琮以为乔溪对这个尘封已久的高中八卦兴致缺缺,于是转移话题问了下乔溪开店的进度。 乔溪强撑着倦意跟方琮闲聊两句后终于撑不住先结束了对话,将手机扔到一边,愣愣地呆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悄无声息地越过了零点。 李侨从床帘里探出头说:“乔溪,我先睡了,你上床的时候记得关灯。” “好。”乔溪回过神,后知后觉因为坐得太久,手指都变得冰凉起来。 上床后盖好被子,乔溪蜷缩着躺了好久,手指和脚掌还是怎么也温暖不起来。 睡意随着时间流逝反倒消退了许多。 黑暗中,乔溪再次打开了那个视频。 六秒钟的片段被她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努力将那道模糊的轮廓描摹的更加具体,将它和记忆中轮廓一一对比,试图找出所有的不同去填补这四年的空白。 但她什么也找不出,她甚至都忘了裴叙说话的声音以及表情,也忘了他的习惯,她仅有的记忆再也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他。 那些埋藏在心底不断反复的情绪再次汹涌上来,乔溪静静地看着屏幕,随后删掉了裴叙的账号。 49再次盛夏2 乔溪店铺定在了一条商业街旁的巷子里,位置不算偏店面也不算大,她这几年靠画插画存的钱刚刚够前期的必要开支。 从大二开始,乔溪就一直在北街的一家纹身店学习和打工,两年多下来靠着客人的互相宣传带了不少客源,至少能够支撑她自己独立开店。 纹身店被她分成了里间和外间,外间做成了一个小小的咨询室,里间就是纹身工作的地方。 六月夏至,乔溪的纹身店正式开业。 方琮为了表示对她开业的庆祝,死活要当她的第一个客人。 “手掌?”乔溪看着方琮摊开的掌心,好心提醒道:“会很疼哦。” “无所谓,如果扎浅一点大概多久会掉光?” “一个星期左右。” “来,扎。”方琮豪迈地伸出手,差点戳到乔溪的脸。 乔溪一巴掌拍过去,“别发疯,你还不如直接转账给我,明明不想纹身还非要被扎一遍。” “图个体验也不行吗?” “不行。你肯定纹到一半就会不纹了。”乔溪无比确定。 方琮懒懒地靠在沙发上说:“好吧,我放弃。换成晚上请你吃饭可以吧?” 乔溪正仔细地清扫工作室的地板,方琮的脚妨碍了她清理沙发底,她不客气地踢了过去说:“也不行。” “为什么?”方琮抬起脚问。 “已经提前跟汪亿宇约好了。” “说到汪亿宇,”方琮坐起身,好奇问:“你怎么还没跟他在一起?” “在一起?”乔溪拧着眉看向方琮,“什么在一起?” “就是字面意思。” “不知道,我没有考虑过他。” “不应该啊,我觉得他各方面都挺好的,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挺放松的,没有道理不在一起。”方琮扳着手指细数。 乔溪掐了掐方琮的脸颊:“说了没考虑过就是没考虑过,你话怎么这么多。” “也对,这些事情不能强求。”方琮说,“我还不如多操心下我自己。” 外面忽然刮起了大风,铃铛无助地摇曳在空中,时不时撞在门框上,发出连续的清响。 “天气预报说了今晚有雨吗?”方琮伸长脖子向外望。 “傍晚后会有暴雨。” 乔溪话音刚落,雨点便劈里啪啦地落在了门外,水花溅过门栏,淋湿了店面的一小块地板。 夏季午后的大雨极少准时,从来都是任凭自己的心意随意落下,淋湿没来得及躲避的行人。 方琮憋着笑:“看来天气预报一点也不准。” 乔溪冷着脸上前将玻璃门拉了个严实,转身去里间取了块抹布出来,沿着门底用抹布一点点抹去地上的雨水。 “对了乔溪。” “嗯?” 由于靠玻璃门很近,雨点敲击的钝响快要在乔溪耳朵里盖过方琮说话的声音。 隐约间,她听见方琮窝在沙发上说:“裴叙回国了,就在这个月。” 乔溪动作一顿,随后看向方琮。 “我前几天跟那个学姐视频,她随口告诉我的。”方琮并没有注意到乔溪的异样,自顾自地看着天花板:“你高中好歹也是他的学习搭档,怎么对他的近况一点也不感兴趣,我看你听其它八卦时挺来劲的。” 随后方琮翻了个身对上她视线说:“他成立了个独立的游戏工作室,具体我也不清楚,总之很厉害就对了,还有——” 方琮拖长语调,表情生动地酝酿着。 “他好像有女朋友了。” 雨滴在玻璃门上形成了细流,涓涓不断地汇集到门窗底部。 地板上的雨水已经被擦干净,只留下一道深深的水痕。 乔溪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头微哽,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方琮见她出神,问道:“乔溪?你在听我说话吗?” “啊?”乔溪僵硬地收起抹布,错开视线,不让方琮注意到自己情绪的波动,“我在听。” 方琮只当她全身心地在收拾地板,感叹说:“什么时候我也能碰见个我喜欢的人啊?” “你不是说了吗,这些事不能强求。” “算了,不提这个。”方琮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汪亿宇什么时候来接你?” “快了,约的六点。” “他最近怎么样?我之前听你说他进了一家很好的律所。” “还行,看他状态似乎挺好的。” “噔噔——” 方琮还想问什么,被突然的叩门声音打断,两人同时看向门外,只能看见雨幕背后站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乔溪费力地拉开门,被雨扑了一脸后才看清是汪亿宇。 “快进来。” 汪亿宇的半边肩膀都被雨淋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肌肉线条被勾勒的更加明显。 进门后汪亿宇仍抓着伞柄,雨滴顺着倒垂的伞面快速下滴,在地面上形成了一滩小小的水渍。 “啧,”方琮看热闹般说,“乔溪刚刚才打扫完。” 汪亿宇猛地低下头,后退半步有些慌张举着雨伞说:“乔溪,对不起,这个伞它……” “我刚刚收拾是害怕有人进来时地滑,现在你都进来了,再有水渍就随它去。” 乔溪接过雨伞,随手撑开放在一边,去里间给汪亿宇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 “好了,我也该走了,你们两个慢慢聊。”方琮背上包,作势要离开。 “你走什么?这么大的雨你往哪儿去?”乔溪瞥了一眼方琮,“等雨小一些了,我们去吃饭。” 方琮一听,立马放下挎包,重新坐好,露出笑脸:“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带我呢。” “反正是他请客。”乔溪指了指汪亿宇。 汪亿宇并不反驳,一言不发地倚在墙上看着乔溪微笑。 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七点。 雨势终于变小,没了先前那股吞没天地的气势。 店内只有一把伞,方琮先抢了过去,让乔溪和汪亿宇挤一挤。 好在汪亿宇的车就停在不远处的路边。 每次雨天乘车,乔溪都会一动不动趴在窗边盯着外面的街景。 汪亿宇看了她一眼,问:“在看什么?” “什么都看,”乔溪坐正,视线落到了汪亿宇的手腕,“你新买的手表?” “嗯,好看吗?” “好看。” “它还有对应的女士款,”汪亿宇不自觉放低了声音,“我觉得很适合你。” “你要买给我吗?”乔溪笑着反问。 汪亿宇刚要张口,被方琮出声打断,“我也要。” “要什么?”乔溪通过后视镜看着方琮问。 “手表啊。” 乔溪扭过头对方琮说:“那你去跟他商量,看来我们汪律师最近口袋比较富裕,变得这么大方。” 面对乔溪的调侃,汪亿宇弯起嘴角,眼底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预约的餐馆人气很高,放在平时大都需要排队,或许是因为暴雨,这天来吃饭的人没有乔溪想象的那样多。 乔溪让汪亿宇和方琮先去包间,她自己去了趟洗手间。 走到走廊拐角处,包上的挂饰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乔溪被一个女生在身后叫住。 “你好,你东西掉了。”女生指了指地面。 乔溪回过头道谢,弯腰时突然闻到了那股她都快忘记的广藿香混杂玫瑰的味道,苦涩中又掺杂着潮湿的花香。 记忆铺天盖地的袭来,刺激着乔溪的感官。 等乔溪抬起头,女生早就消失在了视线中,她后知后觉似乎在哪里见过那张脸,但一时想不起来。 纠结了几秒,乔溪果断放弃,捡起挂饰重新挂回包上。 50再次盛夏3 吃完饭,方琮临时要去一个朋友的聚会,汪亿宇提出可以送她一程却被方琮一口拒绝。 “我打个车过去,只要十几分钟。”她对着手机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你们俩不用管我。” “别喝太多,醉了跟我打电话,我去接你。”乔溪不放心嘱咐道。 “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喝醉的。”说完她冲乔溪调皮笑道,“聚会有个很优秀的学长要来,这可是个难得的认识机会。” 乔溪了然:“怪不得你看着这么开心。” “主要是他最近新入职了家公司,我有事情要问问他。” 方琮约的车很快就到了,她说过再见后便小跑着消失在了门口。 “我们也走吧。”乔溪拿起自己的包对汪亿宇说。 可能是吃太撑的缘故,乔溪不由得放慢了自己的步子,汪亿宇一直跟在她身旁,默默地以半步的频率跟她保持同行。 到了地下车库,乔溪忽然看见先前在走廊拐角碰见的女生正好出电梯,就在他们身后几步,一边打电话一边四处张望。 女生身材高挑,五官却淡雅柔和,两者结合的恰到好处,乔溪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再次疑惑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面前的女生,为何会感到这么熟悉但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看到你了。”女生提高音量,步子加快超过了乔溪。 乔溪顺着女生的方向看过去,瞧见不远处停了一辆黑色卡宴。 直到汪亿宇载着乔溪准备离开车库时,那辆车依旧还停在原地。 乔溪经过时扭头看了一眼,不小心看见女生靠在一个人身上,那人单手握着方向盘侧过头似乎在跟她说什么。 隔着一道挡风玻璃,乔溪看不清男生的相貌,只当他们是寻常的情侣。 雨已经停了。 大片的积水汪在路边,倒映出冷白的路灯。 一路上汪亿宇没有像往常那样和乔溪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而是专注地盯着前方,一言不发地开车。 “你不舒服吗?”乔溪觉得他的状态跟平常很不一样,像是有些紧张。 汪亿宇摇摇头,“我没有不舒服。” “那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少?” “我,”汪亿宇抿了抿嘴,“我,只是有些不想说话。” 乔溪狐疑地看着他,看得汪亿宇耳朵逐渐变红。 “咳,”汪亿宇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我等会儿跟你说。” 乔溪毕业后选择搬离家里,自己在一个有些年头的老旧小区租了房子,一方面是想尝试独立生活,一方面是纹身店离租房的地方更近。 到了乔溪的租房楼下,汪亿宇欲言又止了几次,最后终于在乔溪探究的目光下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礼盒。 “给我的?”乔溪挑眉。 乔溪以为这是汪亿宇提前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大方接过礼物,仔细拆开包装问:“我生日还有一个多月,你怎么送这么早?” 汪亿宇否认说:“不是生日礼物。” 乔溪打开礼盒盖子,看见了一块女士手表静静地卧在绒布中央。 她立刻认出了眼前的这款手表就是汪亿宇现在手腕上的情侣款。 车内陷入安静,乔溪抬眼对上汪亿宇的目光。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等待着乔溪的反应,手指悄悄扣进掌心。 “汪亿宇,”乔溪坦荡地直视他问,“你知道这是情侣款对吧?” 听见乔溪的问题,汪亿宇眼睫轻颤了一瞬,缓缓道:“我知道。” 乔溪看向他的手腕,凝视许久后突然问:“如果我不收下这个礼物呢?” 汪亿宇垂下眼睑,街边的路灯照亮了他的眉骨,投下淡淡的阴影。 “没关系,”汪亿宇顿了顿道,“买它我没有问过你的意见,你当然可以不收下,甚至可以扔了它。” 小区门口的外墙上都是陈旧的涂料,斑驳地附着在墙皮上,树影摇晃在上面,为破败的墙壁增加了一丝抽象的美感。 乔溪挪开目光,转而投向那些随着晚风摆动的树影。 赤裸又复杂的感情此刻明确的摆在她眼前,迫使她去理清。她有许多问题想问汪亿宇,但又清楚那些问题她都知道答案。 雨后的空气来自土壤深处,悄无声息的潜入人们的嗅觉当中。 乔溪蓦然开口:“我十七岁的时候没有选你。” 汪亿宇闭了闭眼,没有回答。 “那时候你难过吗?” “不难过。” 乔溪回过身,凑近他问:“为什么?” 鼻尖与鼻尖之间只留了可供呼吸的距离,乔溪睁着清亮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这样的距离让汪亿宇一时失语,彻底忘记了呼吸。 “为什么?”乔溪重复了一遍。 “乔溪,”汪亿宇看着她放低了声音问,“你怎么知道十七岁的时候没有选我呢?” 在那个由她主宰的天平上,其实是没有胜者的。 汪亿宇的话让乔溪怔愣了片刻。 手表冰冷的金属表带被温柔地包裹在深蓝色的绒布里,随着轻微的晃动,表盘上划过一道道的细小流光。 沉默良久,乔溪将手表取了出来,戴到自己手上。 “你说的没错,”乔溪细细打量着自己的手腕,“这只手表的确很适合我。” 说完她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继续道:“汪亿宇,我们慢慢来吧。” / 隔天汪亿宇第一次提出了希望乔溪能来接他下班,刚好那天原本预约的客人因为临时有事没办法来,乔溪就去了律所附近的一家咖啡厅等他。 临近傍晚,咖啡厅人不多,乔溪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位置很显眼。 这样汪亿宇进来第一眼就能看见她。 她无聊地把玩着杯托,用手指拨弄着它转了一圈又一圈。 大门被人推开,有新的客人进来了。 乔溪戴上耳机点开了一个视频打发时间,降噪模式让她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近的声音。 她嘴角挂着笑,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视频里蹦蹦跳跳的人物上。 眼前出现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弯起指节在桌面上轻叩了两下。 乔溪抬起头。 视频正放到最高潮,她的耳朵里全是刻意搞怪的鬼畜音乐,轰炸着她的耳膜。 她还未来得及褪去的笑容僵在嘴角,石化般盯着面前的人,连耳机都忘了取下来。 “我以为我认错了,”裴叙揉了揉后颈,声音沙哑,“没想到真的是你。” 跟她无数次设想的场景不同。 裴叙没有她以为的西装革履,没有她以为的生人勿近。 相反,他像是刚刚睡醒,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穿了一件松垮的无袖,右眼上方多了一颗眉钉。 哪怕有头发遮挡,她还是能隐约看见裴叙耳朵上的金属耳环和零星的骨钉。 眼前的裴叙比她记忆里的要高一些,或许是有了健身的习惯,露出的手臂线条比从前多了许多力量感。 他的五官明明没有多大变化,依旧拥有能让人第一眼心动的能力,但他的一切此刻都让乔溪感到陌生。 “是不记得我了吗?”裴叙皱了皱眉。 末了看见乔溪呆愣的表情反应过来她可能没有听清,于是伸手取下她的一只耳机。 听觉范围霎那间猛地扩大,乔溪头脑依然处于宕机状态,恍惚间她听见裴叙问。 “乔溪,你也没睡醒吗?” 51开场白 她当然睡醒了,醒的不能再醒。 随着视频的结束,耳机中的背景音乐终于停止。 乔溪仰头看着与她一桌之隔的裴叙,就这么盯着他,细细收罗着脑海中的千万思绪,却发现自己没有太多惊讶,也并不难过。 很奇怪,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茫然,他们分开的时间太长了,长到不足以让十七岁的乔溪将它牢记得多么刻苦铭心。 同样,这段占据了乔溪约莫五分之一人生的时间远比她以为的残忍,能够轻易的断开眼前的裴叙与她记忆中的链接。 现在的裴叙对于乔溪来说,更像是一幅偶然清扫房间时找出的旧画,曾经对她很重要,但仅止于此。 乔溪回过神,刚想开口,一道轻快的女声插入两人的中间。 “裴叙,我买好了。”宋怡提着咖啡的纸袋走了过来,看见乔溪后礼貌地对她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裴叙问:“这是?” “乔溪。”乔溪赶在裴叙前出声。 她看见女生出现的刹那,突然记起了那个被她遗忘多时的名字。 宋怡—— 这个女生是宋怡。 忽然间一切困惑都有了解释,为什么乔溪会在她身上闻到与裴叙相同的味道,为什么会觉得她面熟。 原来那天他们在车库中已经重逢了一次。 乔溪觉得胸腔有些发紧,心脏开始跳的很快。 “你好,我叫宋怡,”宋怡笑意更深,“我知道你,高中的时候我好像见过你,你和裴叙是朋友。” “对,我们是朋友。”乔溪接下宋怡的话,望向裴叙扯出一个笑容。 裴叙没有任何表情,淡然与她对视。 “乔小姐在附近上班吗?”宋怡问。 “不是,我在这里等人。”乔溪顿了顿补充道,“叫我乔溪就好。” “乔溪,”宋怡念了一遍她的名字,接着说:“我和裴叙刚好要去吃饭,乔溪不介意的话可以叫上你朋友和我们一起,难得碰见。” “不了,他可能还有一会儿才来,会耽误你们的时间,就不麻烦了。” 听见乔溪的话,宋怡没有继续客套,自然地挽上裴叙的手臂说:“没关系,以后有空再约。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 裴叙在宋怡挽上他手臂的瞬间眸底闪过一丝诧异,却没有表现出来,任凭宋怡挽着他离开了咖啡厅。 看见宋怡的动作,乔溪耳边闪过方琮的话。 【裴叙他,好像有女朋友了。】 她抬眼看着宋怡和裴叙离去的背影,眼前浮现出车库里不小心瞥见的那幕。 乔溪轻笑了一声,暗想自己的直觉一点也没错。 彼时的乔溪以为这次重逢就是句点了,“只是……”她喃喃道,“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想问问。” 问问他四年前为什么忘了给自己说再见。 / 吃完饭,汪亿宇买了两张电影票,打算和乔溪一起去看电影。 周五的商业街人头攒动,霓虹灯光铺洒在行人脚边,人们从一束光线穿梭进下一束,沾染上每一个店铺的气味。 穿过人群时,汪亿宇一直小心地牵着乔溪的手将她揽在身侧,乔溪正惊讶汪亿宇这段时间的变化,下一秒从他嘴里出现的电影剧透就打破了她的幻想。 果然还是她熟悉的那个人。 到了电影院,两人刚取完票到休息厅坐下,汪亿宇接到了一个电话,挂断后脸上原本的笑意消失的一干二净。 “怎么了?”乔溪扔了一颗爆米花进嘴里问。 “乔溪,”汪亿宇抱歉道,“对不起,我不能陪你看电影了。” “工作上的事?” 汪亿宇眉眼间都带了隐约的歉意:“一个案子的当事人给我打了电话,我现在需要回一趟律所。可是,我本来是想……” 乔溪知道他想说什么,打断道,“没事,电影我一个人也可以看,你不用担心我。” 汪亿宇还是站在原地没动,神情与他小学时碰见不开心的事时一模一样,乔溪莫名想笑,绞尽脑汁又安抚了几分钟,他才怏怏地离开了电影院。 如同汪亿宇剧透的那样,电影剧情简陋又枯燥,胜在画面构思足够巧妙。 乔溪的视线被画面牵引至电影深处,主角在这些俗套的剧情里磕磕绊绊地祈祷爱能降临她身边,如此滑稽,如此虔诚。 即使都能猜到结尾,乔溪还是忍不住在片尾曲响起时红了眼眶。 等电影散场的时候,乔溪手中的可乐杯壁上已经挂满了凝结的水珠,她的鼻尖也被爆米花的焦糖香气熏得有些发腻。 白日里的热气还未褪去,空气中充斥着一股附着在冰块上的灰尘味道。 离开了室内冷气,乔溪没走几步背后便起了一层薄汗。 没等乔溪感叹完盛夏的燥热,一点雨滴冷不丁落到了她的额角。 手机上的天气图标转换极快。 从一秒前的云朵立刻变成了雨伞。 淅淅沥沥的小雨没有通知任何人便造访了这座城市,给暑气洒下一丝凉意。 “糟糕。” 乔溪想起自己的平板忘在了店里,里面还有她没有导出的设计稿,一番思想斗争后,还是决定去店里拿了平板再回家。 好在小雨目前没有变大的趋势。 晚上十点过,巷子里的商家大多都已经关了店门,乔溪在巷口迟疑片刻,鼓起勇气踏了进去。 纹身店在巷子的里侧,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光线都要比别处稍暗。 巷子里经常会有可爱憨呆的野猫,天晴时常常挤在一起露出肚皮晒太阳。周围的商家都会自备一些猫粮时不时喂喂它们。 下雨天一般是看不见它们的。 “喵——” 一声猫叫让乔溪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发现巷子旧衣箱旁边不知何时被人放了把雨伞,有只三花猫正待在伞下,歪着头看她。 “有人送你了把雨伞?”乔溪笑着问小猫。 “喵——” “看来是的了,”乔溪装作听懂了猫叫般,点了点头继续道,“我要回店里去拿平板,你要和我一起吗?” 小猫张嘴打了个哈欠,似乎对乔溪的邀请并不感兴趣。 “喵——”一声远处的猫叫吸引了乔溪的注意。 乔溪抬头看见巷子路灯下还有一只小猫,而它的身边蹲着个人,距离很远,那人正在对小猫说些什么。 几乎是第一直觉,乔溪立即认出了那是裴叙。 不久前才和她在咖啡厅遇见的裴叙。 乔溪的左眼皮猛地跳了跳,一时分不清这是什么诡异的巧合。 裴叙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视线,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小猫的脑袋,将它向雨伞的方向轻轻推着。 她听见裴叙温柔地对小猫说:“雨好像要变大了,快去那边避一避雨。” 小猫自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蹭着他手心,又叫了一声。 “下次再来见你,快去。” 一番努力下来,小猫终于慢慢地走向了雨伞,同时裴叙也注意到了还站在原地的乔溪。 “乔溪?” 他似乎比乔溪更惊讶,站直时还向后趔趄了半步,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这把伞是你的?”乔溪指了指脚边的雨伞问。 “是。” 裴叙头发比几个小时前更乱了些,还是一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模样,甚至多了一小缕翘起来的呆毛。 “你在这里做什么?”乔溪一边向前走一边问。 “喂猫,”裴叙摊开手,给乔溪看他手里的猫条。 “我的意思是,”乔溪在裴叙面前站定,瞥了一眼自己的店门,“为什么要大半夜在我店门口喂猫?” “这是你的店?”裴叙挑眉,也看了一眼身旁这扇小小的店门。 裴叙的反问让乔溪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裴叙绝不可能知道她的近况,自然也不会知道她在这里开了家纹身店。 所以,在这个下着小雨的巷子里,乔溪真的遇见了所谓的巧合。 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52开场白2 雨骤然变大,砸碎了小巷的宁静。 乔溪打开店门,侧过身:“进来吧,雨变大了。” 裴叙站在门口,凌乱的头发遮挡住了他的眉眼。逆着光,乔溪看见连绵的雨丝密集地从他身后掠过。 纹身店正对着的那盏路灯不停忽闪,就像一盏快要熄灭的烛火般摇摇欲坠。 只差最后一缕风,就能轻易将它吹灭。 听见乔溪的话,裴叙没有迟疑直接进了店内,雨水濡湿了他的衣服,经过她身边时,带着满身的潮湿雨气。 乔溪的心轻颤了一瞬。 她关上门,回过头看见裴叙正在脱自己的上衣,衣摆已经被他掀到了腰腹。 “你脱衣服做什么?” 乔溪问出口时才发现自己声线紧绷。 店内还没来得及开灯。 仅有的光线全都来自对面的那盏街灯,潦草的照亮了小半个房间。 听见乔溪的声音,裴叙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了她一眼,干脆利落地脱下,接着解释道:“淋湿了,穿着不舒服。” “要我给你拿块毛巾吗?” “不用。” 裴叙胡乱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随手将上衣扔在沙发靠垫上。 乔溪隔着玻璃向外张望,巷子的野猫都不见了,雨伞下的叁花猫也没了踪迹。 “巷子里的野猫都很怕生,”乔溪离开门边,“你是第一次喂它们?” 那两只野猫好像很喜欢他。 裴叙没有回答,沉默地坐在沙发上,视线隔着一片昏暗的空间落到乔溪身上。 乔溪被看得有些别扭,想去开灯。 “有毯子吗?”他蓦然问道。 “有……倒是有。” 乔溪扫了一眼裴叙,看到他赤裸的上身肌理分明,跟少年时期的身体如此不同,笃信他这几年来一直都有去健身。 她忽然想到,以前做的时候她总喜欢去摸裴叙的背脊,隔着柔软的皮肤,一节一节的抚摸下去。 那时候的她,好像从未设想过二十出头的裴叙变化会这么大。 愣神的片刻,裴叙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直到乔溪恍然回神,他才缓缓开口:“现在可以去拿毯子了吗?” 被抓包的乔溪一时有些窘迫,慌张地去了里间,从柜子里拿了一条薄毯。 这是她夏日里开空调以防感冒搭在身上的小毯子。 “给你。”乔溪递给裴叙。 “谢谢。” 裴叙接过毯子铺开,然后把自己包在了里面,低头时突然闻到了毯子上有熟悉的味道,愣了愣,随后悄悄的将自己裹得更紧。 乔溪没有注意到裴叙的小动作,而是打开了几盏壁灯,看见房间变得明亮后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后半夜的大雨会让城市极速降温,乔溪穿着单衣仍旧感受到了风口吹来的凉意,于是盘算着晚上回家要把夏被换成薄毯。 只是……乔溪看了眼门外,巷子排水不好,因为大雨已经有了一些积水,浅浅的淹在台阶下。 这样的大雨,应该很难打到车。 乔溪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下一秒屏幕就出现了汪亿宇的来电通知。 汪亿宇刚从律所出来,发现外面正下着磅礴大雨,于是急忙给乔溪打了电话。 “乔溪,你到家了吗?”他问。 乔溪本想回答她在店里,却又想到沙发上还坐着个没穿上衣的裴叙,如果让汪亿宇来接她时撞见,她直觉这并不会是什么愉快的见面。 况且她没有告诉汪亿宇裴叙回国的事。 “我,”乔溪放低声音,“我……到家了。” “那就好,”汪亿宇说,“这么大的雨,我以为会很难打到车。” “你放心,我已经到家了。”乔溪顿了顿,继续道:“时候不早了,我有些,有些困了。” 乔溪撒谎的时候会变得轻微结巴,为了不被汪亿宇拆穿,跟他互道晚安后就匆忙地结束了对话。 裴叙在一旁默默地听完了全程,嗤笑道:“你撒谎还是一点都没有进步。” 乔溪没有理会,翻看着天气信息,估算雨停的时间。 裴叙似乎看穿了乔溪的纠结,“好心”提醒:“如果要等雨停,至少要到凌晨。” 这场大雨仿佛铁了心要困住他们,乔溪无奈放下手机,挪到角落的懒人沙发上坐下。 有意拉开了与裴叙的距离。 “怎么?”裴叙看着提不起精神的乔溪问,汪亿宇没空来接你吗? 乔溪诧异:“你怎么知道给我打电话的是他?” “你刚刚说了晚安,”裴叙面无表情,“所以我猜是他。” 乔溪暗忖:这算是什么猜想角度。 大概有些热,裴叙掀开了毯子一角,漫不经心地问:“今天在咖啡厅等的人也是他?” 话音落下,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气氛变得微妙,乔溪脑海中涌现了无数个无关紧要的回答,但她迟迟不知道怎么开口。 乔溪的反应代表了默认,裴叙移开与她对视的目光,转向窗外。 “滋——” 细微电流声响起的同时,房间猛地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 一瞬间眼前被罩上了黑布,乔溪只能听见持续的雨声。 “停电了?”她在黑暗中转过头。 连外面都是漆黑一片,原本便不明亮的小巷此刻就像是一条驻扎在海底的隧道。 静谧深暗。 乔溪打开窗户,伸出头看了一圈,估摸着邻近的几个街区应该都停电了,只有极远处的街道还透着些光亮。 她关上窗,转身时不小心撞上了一个温热的胸膛,裴叙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 方才有意被乔溪拉开的距离此刻都不作数了,裴叙低着头,呼吸若有若无的落在了她脸颊。 太暗了。 乔溪在这片昏沉的黑暗里只能看见裴叙的眼睛,她一动不动地与之对望,想要探出个究竟。 裴叙俯下身,双臂撑在乔溪身侧。 两人的鼻尖都碰到了一起,咫尺距离,乔溪能清晰地听见裴叙的呼吸。 距离要多近才算临近失控的边缘? 十厘米,五厘米,叁厘米? 乔溪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只知道此刻如果微微抬高下巴,这个对视就会转变为一个吻,但她没有,裴叙也没有。 裴叙静静地看着她,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 遍布在他耳骨与耳廓上的金属耳饰反射着微光。乔溪刚想伸手去碰一碰,裴叙却后退半步避开了她的手。 53开场白3 “裴叙。” 乔溪深吸一口气,“我们聊一聊吧。” “聊什么?” “这么久没见,总该有些话要说。” 裴叙神情淡然,思索几秒后问了第一个问题,“你和汪亿宇在交往?” 乔溪眉头轻皱,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她犹豫了片刻,不知该怎么形容她和汪亿宇现在的关系。 “是或者不是……”裴叙看着乔溪问,“这个问题很难?” “是。” 乔溪本想如实回答,可突然想起了宋怡,答案说出口时就变成了肯定。 她心里闷闷的涌起一股痒意,在深处悄无声息的吞噬她的平静。 黑暗中很难捕捉到彼此的细微表情,裴叙垂下眼,沉默良久后说:“我的问题问完了,该你了。” 乔溪只有一个在意的问题。 “四年前,”她放慢语速,把每一个字都咬的很清楚,“你为什么没说再见。” 她在意的从来不是裴叙的离开,离开和消失是他的选择,没有人能够干涉,但他不能不告而别。 “忘了。” 黑暗仿佛拥有了屏蔽声音的能力,剥夺了乔溪的视觉,同时也剥夺了她的听觉。 乔溪愣在了原地,眨了眨眼,试图在黑暗中看清裴叙的神情。 “你说什么?”她问。 “我说我忘了,”裴叙漠然道,“还有问题吗?” 忘了—— 多么简单的两个字,乔溪哑言,鼻尖一时有些发酸,随即慌忙侧过头说:“没有了。” 一声轻笑打破了沉寂,裴叙伸手捧住乔溪的侧脸,迫使她回头正对着自己。 “你在难过?”他问。 乔溪眼眸泛着泪光,她努力地平复波动的情绪,不想轻易失控。 “乔溪,你不是已经忘了我吗?”裴叙喃喃道,“你怎么还会难过?” 下一秒,裴叙用一只手不动声色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但能使乔溪难以挣脱,她被抵在窗户上,背部紧紧地贴着冰冷的玻璃。 乔溪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裴叙蓦然放大的脸。 这是一个并不算温柔的吻,乔溪避不开,觉得自己下唇被他咬的有些疼,直到她闷哼出声,裴叙才松开她。 乔溪微喘着气,背靠在玻璃窗上,找到一个支撑,问:“你不怕我告诉宋怡?” “宋怡?”裴叙没有反应过来。 “她不是你女朋友吗?” 裴叙怔愣一瞬,随即眼底多了一抹笑意,说:“我跟宋怡打了一个赌,看来我赢了。” “什么赌?” “赌你会在意她的存在。她说,那是最直接证明你是否还在意我的方式。” “宋怡在见你第一眼时就认出了你,车库那天我没有看见你和汪亿宇,是她故意挡了我的视线,她知道我讨厌他,更讨厌看见他和你在一起。” “我们今天路过咖啡厅,我在窗外看见了你……进去之前她跟我打了这个赌,”裴叙失笑,“于是后面她挽上了我的手——这件事她没有提前告诉我。” 他垂下眼继续:“我本想让她松开,可是乔溪,在那个瞬间,我没有在你眼里看到一丝失落。” “我任由她挽着我离开,那时候我想,我出现的太晚了……你好像已经彻底放下我了。”裴叙弯起嘴角,“但是乔溪,你刚刚难过了。” 裴叙指腹轻柔地在她眼尾抚摸,“所以和宋怡的那个赌约,我赢了。” “不对,”乔溪摇摇头,“她,她用和你一样的香水,而且方琮说你们经常在一起,难道这些也是赌约?” “乔溪……” 乔溪打断道,“还有,明明一开始是你先离开的,是你先消失的。” 为什么能怪她呢? “裴叙,是你,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乔溪愤愤道,“那个我发那么多消息,打了那么多电话,都没有回讯的人,是你。” 裴叙闭了闭眼,似乎想要说的话有很多,但最终没能说出口。 过了很久,他终于开口:“乔溪,在此之前的四年,你不会想要见到我的。” 如果有一个故事长达四年,却只用几句话就可以描述清楚,那么讲故事的人该从何开头? 是该从裴叙在候机室看见乔溪的二十九条消息开始,还是从他在a国冬天见到了一场大雪,疯了一样跑回国,却只敢远远看着她开始? 裴叙假设过一万次,幻想他跪下来恳求乔溪,求她割裂掉她原本的人生,去a国陪他在无望的废墟中度过四年,她是否会愿意? 他之所以逃避,是因为他不敢告诉乔溪实情,同样也不敢面对这个问题既定的答案。 爱意的天平告诉他,没有砝码被高高举起的人其实是他。 乔溪能毫无怨言的陪他度过雷雨的几个小时,但是以年为单位的大雨,只会让她不断地消耗仅存的耐心,会让她与裴叙一起窒息在无尽的雨夜之中。 如若非要选择,这是他最不愿看见的结局。 他知道自己有一天一定会回到乔溪的身边,所以这四年里,他就像是在森林中游荡的鬼影,徘徊在乔溪看不见的角落,一点点寻觅她的踪迹。 宋怡每次看见他仿佛在看一个滑稽的小丑,她说:“裴叙,你怎么能确信你选择这样的方式,她就不会忘了你?” 裴叙当然没有把握,也是那时候,他开始对疼痛上瘾。 在每一个失眠的夜晚,他都在假设一个存在的未来,在这个未来里他度过了痛苦又固执四年,回到乔溪身边后再被她拒绝和厌弃。 他一边痛苦着,一边又怀有期待。 至于宋怡和他有用相同的香水这件事,“乔溪,”裴叙说,“那个味道并不是专属于我,喜欢它的人虽然不多,但宋怡有她选择的自由。” “至于我……”裴叙将额头抵在她头顶,把她拥进怀里,“我随时都可以扔掉它,乔溪,我的味道应该由你决定。” 乔溪指尖微颤,她身体沉溺于此刻,但她理智催促着她推开裴叙。 “你别忘了,”乔溪提醒,“我已经和汪亿宇开始交往了。” 她在报复裴叙先前说出的“忘了”这两个字。 “我们这算什么?”她讥讽道。 裴叙动作一顿,视线缓缓向下,看着乔溪哑声道:“出轨?偷情?……我不介意当第三者。” “我介意,”乔溪推开裴叙,“你说的没错,我的确还在意你,但这不代表我原谅你了。” 她没原谅他。 被乔溪推开的裴叙,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一个被人扯下红鼻子的小丑。 一点都不滑稽了,只剩下可怜。 “没关系,”裴叙扯出一个微笑,“乔溪,我可以等。” 54萤火 “那你可要做好准备。”乔溪冷淡道。 话音刚落,街边路灯倏忽亮起,电力重新回到这个无人的街区。 大雨未停,不过已经没了先前的气势,仿佛跟人一样会在夜深后袭来困意,变得不再那么富有攻击性。 乔溪在空调运转的机械声中眯起眼,一时无法适应恢复明亮的环境。缓了一会儿,她绕开裴叙,拿上包说:“我要回家了,你可以就待在店里。” “我送你。”裴叙上前一步,攥住她的手腕。 “你开车来了?” “嗯。” 乔溪转过头,盯着裴叙的脸,探究道:“既然开车来了,之前为什么不说?” “不想说。”裴叙语气坦然。 说了的话,他或许就很难再找到这样和乔溪独处的时间了。 这场大雨,突然的停电,喂猫时意料之外出现的乔溪,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裴叙,巧合堆积起来的不会是巧合,而是注定。 面对裴叙的回答,乔溪哑然,接着动了动手腕,示意裴叙放开。 “麻烦你了。”她说。 还是那辆黑色的卡宴,漆黑沉默而庞大的车身静立在雨幕之中,裴叙坐在驾驶座,那副乱糟糟的困倦模样,让乔溪很难将他与这辆车联系起来。 他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没有改变。 行驶过程中的安静使得乔溪有一点坐立难安,她扭头看了一眼裴叙,看见他紧闭双唇,嘴角微微向下,神情专注。 转弯时,乔溪的视线移到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手背青筋凸显,肤色白的分明。 不过短短一天,四年的时间就被坍缩成了重逢的几个小时,她和他的距离从一万多公里变成了一伸手就能碰到对方,戏剧的仿佛一场梦境。 裴叙注意到了乔溪眼底的恍惚,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乔溪停顿一瞬,“我忘告诉你了,我现在在外面租房。” “我知道。” “你知道?”乔溪看向车窗外,此时她才反应过来,裴叙行驶的方向就是她现在住处。 裴叙嘴角含笑,甚至带了一丝幼稚的骄傲说:“我还知道你大二时参加的广告比赛,你拿了全国叁等奖。” “……”乔溪消化了好一阵,讷讷半晌,好不容易压下心里的惊讶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问的苏霖。” “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印象中她和苏霖高中毕业后几乎没有过多少联系,唯一的交集……乔溪顿时明白了——方琮,她和苏霖自从高中加入摄影社后关系一直很好。 乔溪理清关系后仍觉得疑惑,本想问裴叙苏霖为什么会帮他,快要说出口的瞬间及时刹住了车,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此显而易见。 “乔溪,”裴叙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放缓语调说,“我还知道好多有关你的事情,我以后慢慢讲给你听。” 他想向她证明,这错位的四年,他并没有彻底缺席。 听见裴叙的话,乔溪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于是默然地挪开视线,将目光投向飞快跳过车窗的灯影。 凌晨的马路相较白日要空旷许多,车辆一直向前,在大雨中稳步疾驰,很快就到乔溪租房的小区门口。 下车之前,乔溪犹豫再叁,最终还是放弃了邀请裴叙上楼坐一坐的想法。 裴叙也没有主动要求,而是在乔溪下车后,仍坐在车内,隔着密集的大雨看着乔溪背影渐渐远离。 他静静地坐着,祈祷耳边突然出现一声响雷,给他恐惧的同时换来乔溪的一次回头。 “3,2,1……”裴叙默念着倒数。 在乔溪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转角的那一刻,一声闷雷如他所愿般打破了城市单一的雨声。 他身体不受控制地战栗了一下,然后满怀期待地看向那道背影。 视线中的身影停下了脚步,似乎在思考,直到雷声不耐烦地响起第二声,乔溪才迟缓地转过身,接着迈着大步返回。 裴叙提前按下车窗,眼巴巴地看着乔溪向他走来,她的每一步都溅起了一小片水花,不出几步雨水便沾湿了她大半个小腿。 乔溪将头探进车窗,对上裴叙眼神的刹那愣了愣。 她上次看见这样的眼神还是在幼儿园门口,她在一大堆小孩子中找到她侄子瞬间,那个刚满四岁的小孩子就是这样看她。 “打雷了,你能自己回去吗?”乔溪还是没有松口让裴叙去她住处,而是换了种问法。 “不能。”裴叙回答的额外直接。 “那你……” 乔溪还没说完,裴叙便一股脑抢答说:“不能一个人回去,开车会出事;不能一个人睡觉,会睡不着……明天下午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所以今晚的休息对我很重要。” 这一大段回答把乔溪在脑海中组织好句子全都打乱了。 c城前几日连续下了好几场大雨,半夜都打过雷,她本来打算挑剔一下裴叙,那些没有她在的雷雨天,他难道不是一个人度过的吗? 可看见眼前裴叙这副困意深重的模样,那些询问似乎并没有多大意义。 他是真的没有休息好。 藏在市中心的老破小区,与繁华的商圈一街之隔,错落的重现着这座城市的两端。 楼道里的声控灯反应迟钝,昏黄的光线倒映在乔溪和裴叙的身上,给暴雨的夜晚增添了视觉上的静谧。 进屋后,乔溪站在玄关处放下包,打开鞋柜给裴叙翻出一双拖鞋,回过身递给他。 “把鞋换了,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裴叙看了看手里的灰色男拖,眸底晦暗不明,静立片刻后还是乖乖地换了鞋子。 乔溪的租房不大,两室一厅,客厅除了电视就是一张雾蓝色的布艺沙发,上面挂了几张她喜欢的漫画海报,除此之外就是一盏她平时用来看漫画的落地灯。 外面是瓢泼的大雨,裴叙小心地站在玄关处,细细地看过目光所及之处的每一件物品,想象着乔溪买下它们时的心情。 不知看了多久,直到雷声提醒了他的所在,裴叙才回过神发觉乔溪站在厨房门口,端了杯热水一声不响地望着他。 窗外大雨压弯了路边树木的枝桠,湿答答的叶子垂挂在枝干上,不断地向下流淌着雨水。 裴叙指尖都泛着雨意,衣摆处被雨濡湿的部位晕开一大片暗渍,紧贴在他腰间。 怎么看,都像只没有伞的野猫。 55萤火2 “乔溪,”裴叙先一步开口,“我可以洗个澡吗?” “洗澡?” “衣服都湿了,我好像有一点感冒。” 乔溪将热水放到桌面,妥协道:“浴室在里面。” 裴叙进浴室后,乔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不远处那杯被裴叙喝了一半的热水,怔怔出神。 等到浴室里的水声停止,裴叙将门打开,伸出了一个湿漉漉的脑袋,热气在他背后顺着门缝涌出来。 “乔溪。” 不知是不是乔溪的错觉,她觉得裴叙今晚好像一直在故意重复她的名字,一声接一声,乐此不疲。 “乔溪。”见她没反应,裴叙叫了第二声。 裴叙慢慢地挪出浴室,裸着上半身,下半身也只是裹了一条浴巾,撞上听见声音赶来的乔溪,心虚地后退了一步,重新缩回雾气蒸腾的浴室里。 乔溪走进浴室,瞧见呆立在花洒下的裴叙问:“怎么了?” “裤子也湿了,我可不可以先不穿。”裴叙指了指门边的脏衣篮。 “随你。” 乔溪将衣服扔进洗衣机,想着尽快烘干后让裴叙穿上,不然他下半身只裹着一条浴巾,如果不小心掉下来了,尴尬的只会是她。 洗衣机开始努力地翻滚,做完这些事情,乔溪叹了口气回到客厅时看见裴叙正背对着她,抱着膝盖蹲在客厅角落。 那里放着她最近做的一个苔藓缸。 雷声好似熟睡的少年,时不时从云层里露出一只脚,遇冷了又缩回去,如此往复。 或许是雷声太容易扰乱裴叙的注意力,他抬手捂住耳朵,继续保持着原先的姿势,静止般地端详着眼前这片嫩绿生命。 小小的方缸,三面鲜明的绿意,香槟树皮上点缀着小块的苔藓,一路延深至缸底。 裴叙看得很认真,眼眸透着微光,一点点转动,连呼吸都变得缓慢。 灯光轻柔地攀附在他光滑的背脊,落下弧形的浅浅光影。 乔溪走到裴叙身后,微微弯腰,发丝从她肩后滑落,垂到了裴叙眼前。 裴叙仰头,鼻尖扫过乔溪的头发,与她四目相对。 “乔溪。”他松开捂着自己耳朵的手。 乔溪直起身,走到裴叙身边,跟他一样蹲下问:“好看吗?” 裴叙点点头,半干的头发贴在他脸侧,耳廓上的金属耳饰也都沾染上水光。 “你还不困吗?”乔溪看着他问,“时间已经很晚了。” “乔溪你困了吗?” “困了,我洗完澡就去睡觉。” 裴叙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喉结来回滚动着,垂下眼避开乔溪看向他的目光。 “乔溪,我不想睡沙发。” 若放在以前,乔溪当然不会让他睡沙发,那样裴叙依旧会睡不着,只是现在…… “我不会关卧室门,你睡在沙发上也能看见我,”乔溪顿了顿,“如果雷声太大了,就跟刚才一样捂住耳朵。” 说完她便起身去了卧室,给裴叙抱来一条薄毯和一个枕头。 乔溪没有给裴叙回转的余地,将东西递给裴叙后,关掉落地灯径直去了浴室。 裴叙默默地坐在沙发边,抱着怀里的毯子,视线仍旧落在那个苔藓缸上,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 乔溪洗脸时看见给裴叙拿的牙刷和杯子被他放在了她的杯子旁,整整齐齐地并排着,她差点幻觉这个夜晚她并非在自己住处,而是回到了十九层的某个雨夜。 兜兜转转,感觉回到了原点。 洗完澡,乔溪准备回自己卧室,路过客厅时看了一眼沙发。 除了客厅角落的那一小点灯光,其余的地方都是黑暗,沙发不算小,但以裴叙的身高很难在上面伸直双腿,他把自己整个人都裹进了毯子,蜷缩着躺在里侧。 乔溪看了一会儿,看不出裴叙是否睡着。 雨声如同浪潮拍打着海岸的礁石,层层迭迭地下坠,坠落到城市的每一条街道,然后在砖石缝隙中汇集成小溪,潺潺流淌。 大大小小的声音一齐出现,乔溪有些心烦地回到卧室,她还是第一次觉得雨声如此复杂。 雨夜容易做梦,乔溪睡得并不安稳,断断续续的处于浅眠状态。 被雷声吵醒的那一刻,乔溪以为自己仍在做梦。 ——可能她真的在做梦,钢筋水泥的城市中心,一场浇灭掉灰尘的雨夜里,她竟然看见了一只萤火虫。 乔溪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花了好长时间才确信房间里的那个微弱的光点是真实存在。 脆弱闪烁着的光亮摇摇欲坠地穿行在房间上空,停留在了纱窗边缘,乔溪小心地靠近它,看见它腹部下方的发光器周围形成了一小圈光晕。 她还未伸出手,萤火虫摇晃着再次起飞,顺着窗户边缘的缝隙飞了出去。 光点消失了,乔溪捏了一把自己的脸颊,痛觉和脚底的凉意一起传来。 “原来真的没有做梦。”她喃喃道。 第二天醒来后,客厅已经没了裴叙的身影。 毯子和枕头被他迭好放在了沙发上,乔溪后半夜睡得太沉,完全不知道裴叙起床的动静,更别说他离开的时间。 餐桌上放了三明治和牛奶,乔溪以为是裴叙去便利店买的,进厨房后看见冰箱多出来的一大堆食材,她才反应过来那是裴叙自己做的。 冰箱贴下压了一张便条,裴叙在上面说了抱歉,他没有经过乔溪允许拿了她放在玄关处的钥匙出门。 乔溪将便条扯下,随手扔在了一边。 三明治还没吃,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客人发来的消息,乔溪拍了拍脑袋,猛地想起下午还有个客人要来店里。 客人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女生,已经算是熟客,这次想要在肩膀处新加一个纹身,经过几次协商,最后敲定下来的纹身稿是一只抽象的榆绿天蛾。 在此之前乔溪对天蛾的唯一印象来自于一张电影海报。 上色过程中她跟客人提了提,紧接着客人十分好心地给她做了科普,“那是一只鬼脸天蛾,在许多国家的民俗文化里,它代表了死亡。” 乔溪点点头,准备换个话题,没想到客人来了兴趣,问:“你玩过《天蛾港》吗?” “嗯……没有玩过,”乔溪握着手里的马达机,抬眼对上客人兴致勃勃的眼神,解释说,“我不怎么玩游戏,所以……” 客人并没有因为乔溪的反应止住话题,而是滔滔不绝地继续道:“那是个解密游戏,其实游戏体验一般,但是风格独特,特别是它背后的主创团队很年轻,后来在FGI那个游戏节上展示的时候被圣德公司看中了。” “圣德公司?” “一家很大的游戏公司,他们除了关注那些能有巨大资金回报的3A游戏之外,也会支持一些小众游戏。” “像《天蛾港》这种?” “没错,后来主创团队那几个人扩张成立了一个工作室,我听说他们去年开始筹备续作了。” “是吗?”乔溪附和着,“挺好。” “前段时间我还有同学去面试了那个工作室的游戏设计师,不过被刷了……” 乔溪专注着自己手下的工作,时不时应答一下客人,并未对这些内容上心。 结束后,客人从包里掏出来了一个榆绿天蛾的标本,说要送给乔溪,并且再三强调是她自己做的。 “那,那就谢谢了。” 乔溪挤出微笑收下标本,捏着相框边缘将它放进袋子,准备带回家就锁进柜子里。 收拾工作台时,乔溪一边消毒一边想起方琮之前似乎跟她提起过,裴叙成立了一家游戏工作室。 想到这里,乔溪手上动作一顿,随后摇摇头,觉得不会这么巧。 ———————————————— 大家好! 游戏节,游戏公司,游戏名都是我瞎编的,但是我觉得小众解密游戏好玩是真的。 56月亮月亮 收拾完工作台,乔溪接到了高中班长打来的电话,她刚好回了c城,想约班上的同学出来聚一聚。 面对班长的热心邀请,乔溪不好拒绝,答应关店后就立马过去。 乔溪路上给方琮发消息,想问她是否到了聚餐的地方,得到的回答却是她晚上要加班来不了。 约好的地方离乔溪的纹身店不远,只有五站地铁,是一家有名的中餐厅。 到了餐馆门口,乔溪站在门口朝里看了一圈,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掏出手机正准备发消息,肩头突然被人轻拍了一下,回过头发现是班长董茜。 “乔溪,没想到你还先到了。”董茜笑得很开心。 乔溪收起手机,问:“其它人呢?” 这时她才发现董茜身后还站着一群人,全都是几年未见的高中同学,每个人都变化了许多。 餐馆没有雅间,只有宽阔的大厅。班长定的桌子在最右边,靠近落地窗,能看到外面的街景。 董茜招呼着大家赶快落座,“来,大家别站着了,赶快坐。” 服务员递上菜单,董茜勾了两个菜后传给乔溪说:“看看你想吃什么,随便点。我问过了,大家都没有忌口。” 乔溪摆摆手,“我都可以,不挑食。” “那我就按推荐的选。” 服务员上菜很快,穿梭在叽叽喳喳讨论着彼此生活近况的同学里,乔溪默默地听着,没有主动去接话。 她不停地挑着凉拌牛肉里的花生,挑干净后,一筷子将碗里的牛肉全都放进了嘴里。 无聊地咀嚼。 即使沉默,话题还是会牵扯到她身上。 “乔溪,你现在酒量比以前好些了吗?”同学A说,“我记得你高中毕业的时候,喝了一杯啤酒就醉了,还是方琮把你送回去的。” “现在,”乔溪看了一眼手边被斟满的酒杯,“稍稍好些了。” “那我敬你一杯,祝你越来越好。” 同学A举起酒杯,期待地看着乔溪,希望她能接受祝福。 乔溪犹豫了片刻,她的确再也不会因为一杯啤酒就醉的不省人事,但一杯啤酒还是能让她清醒减半。 “谢谢,你也一样。”乔溪磕磕绊绊地回应,举起杯子小心地喝了一口。 正当她想要放下时,对上同学亮晶晶的目光,停顿了一下,又多喝了几口。 身边的班长兴致极高,快要结束时拉住服务员说:“你好,请给我们拍张合影。” 服务员接过手机,董茜笑呵呵地揽过乔溪和身旁的另一个同学,举着剪刀手号召大家一起喊:“茄子——” 乔溪跟着照做,脸上一直笑,笑的她颧骨生疼。 直到大家彼此告别,乔溪一个人走在回家路上,她仍觉的自己脸部肌肉有些僵硬,明明一场聚会下来她没有做什么事情,甚至连话也没有说多少。 但从脚底不断涌上来的疲惫感却如此真实。 乔溪拍了拍自己的脸,总觉得自己意识有些模糊,一时分不清是因为困倦还是因为那极少量的酒精。 距离地铁站十分钟不到的路程,她仿佛走了有二十分钟,迟迟没有看见标识。 眼前的灯光越来越明亮,周围建筑物里迸发出来的霓虹灯像是在乔溪眼尾闪烁,她在一个灯柱下站定,使劲闭了闭眼。 再次睁开后,乔溪终于认出了自己所在地,“这是……十街?” 路边密集排队的出租车不停鸣笛,一声声地刺激乔溪的耳膜,三五成群的年轻人一边说笑一边步履匆匆地经过乔溪身边。 现在不过晚上九点,十街的人流量并不算太多,等整座城市进入休息后,十街才会迎来它生命力最旺盛的时段。 c城地形复杂,大街小巷的连接奇葩且巧妙,乔溪原本是打算爬上一段楼梯,从一个小广场走近路去地铁站,结果却不知不觉走进了黑洞。 此刻她只觉得荒唐,压根不记得自己是在哪个转角走错了,然后稀里糊涂地拐进了十街。 “算了,打车回去。”乔溪离开灯柱,准备就近拦下一辆出租车。 手还没抬起,垂在身侧的小臂便被人一把攥住。 乔溪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回头,神情木楞地看着面前的人。 更荒唐了。 她不仅莫名其妙地来了十街,还莫名其妙地碰见了裴叙。 “你喝酒了?”裴叙紧盯着她的脸,语气诧异。 “嗯,一点点,同学聚会,”她头脑发懵问,“你怎么在这儿?” “今天工作室有新的成员加入,在这里给他办欢迎派对。” “哦……那你去办吧,我要回家了。”乔溪没什么力气地推了推裴叙。 没推开。 又推了推。 还是没推开。 她的意识越陷越深,脑海中只剩下机械的思考模式,没办法处理太多其它的信息。 “我送你。”裴叙拉着她往前走。 “可,可……” 乔溪费力地牵动自己神经,却怎么也拼凑不出句子。 “怎么醉成这样?”裴叙揽过她的腰,给她借力,不然下一秒乔溪就能昏睡过去。 到了车前,裴叙将她半抱着塞进副驾,接着发了条信息,然后一脚油门离开了十街。 靠在车座上的乔溪眼皮都快掀不开,刚开出几百米,她就彻底陷入了沉睡。 裴叙脸上已经带了愠怒,他觉得有些后怕,掌心冒了层冷汗,决定等乔溪醒后把饮酒注意事项给她念叨一万遍。 雨短暂的停了一会儿,后半夜城市刮起了大风,裹挟着暴雨一起到来。 乔溪是在雨声中醒来的。 她在一张陌生的床上睁开眼,先是看见昏暗一片的天花板,怔怔地盯了好一会儿,接着坐起身看了一圈。 空荡荡的卧室,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 不是她的床,也不是她的卧室。 记忆的最后是她窝在裴叙的副驾。 一阵风吹来,带给她更多清醒,乔溪发现卧室外还有一个阳台,之前一直用窗帘挡着,现在被风吹开了一角。 裴叙站在阳台上,背对着她。 乔溪走下床,靠近几步时突然闻到了淡淡的烟味,脚步微顿,继续走了过去。 直到她走上阳台,裴叙才听见动静回头。 天空被暴雨遮盖住,城市起了大雾,在这个什么也看不清的夜晚,裴叙指间点燃的烟成了黑夜中离她最近的一点光源。 “你抽烟?” 裴叙仍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没有发觉自己的发梢被飘进阳台的雨雾沾湿了,有一些凌乱的贴在他耳后。 他将烟灰弹进雨中,把烟拿远了些问:“不能闻烟味?” 末了看见乔溪没有回答,裴叙像只猫一样皱着鼻头笑了下,“过段时间就戒了。” 脱离了昏昏沉沉的大脑,乔溪方才留意到裴叙穿着衬衫,没有系领带,解开了几颗扣子,下身还是西裤,外套被他扔在了床边的沙发上。 眉钉和耳钉都被摘下了,头发也仔细打理过,露出了额头。 “今天有个重要的会议。”裴叙察觉到乔溪打量的视线,解释说。 “我怎么在你家?”比起裴叙的正装模样,乔溪显然更关心这个问题。 “你没带钥匙,”裴叙顿了顿,“或者说,我没有找到,所以就带你来了我这里。” 他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掐灭后又从烟盒中抽了一支出来。”裴叙。”乔溪无意识地开口。 “啪嗒——” 打火机的火光刹那间照亮了裴叙的侧脸,他闻声抬眸看向乔溪。 “你头发湿了。” 乔溪并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后知后觉找到这个理由。 裴叙看了看雨,再看了看她。 “我原来站这么久了。”他恍然道。 57月亮月亮 雨停只在一瞬间。 在路灯照耀下的雨幕很快转变为点点滴滴的小雨,仿佛乐章最后的几个音符,演奏完毕后便迎来寂静。 “乔溪。” 裴叙叫了她一声,但没有继续说下去,像是被烟呛到了,轻轻咳嗽了一声。 尼古丁的味道萦绕在两人之间,乔溪闻着被雨水稀释的烟草味,问:“怎么了?” “没什么,”裴叙偏过头说,接着摁灭手里的烟,揉了揉后颈,“我去洗个澡。” “等一下。” 乔溪后退半步,为裴叙让开了进房间的路。 裴叙停下脚步,站定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等她接下来的话。 “我再找找我的钥匙,”乔溪解释道,“如果它在的话,能不能麻烦你先把我送回家。” “可以。” 乔溪绕到床头,将包放在膝上,仔细地翻了个遍。 连钥匙的影子都没见到。 裴叙走到她身边,弯下腰问:“找到了吗?” “……没有。” 裴叙倾身投下的大片阴影,覆盖在了乔溪的上半身,乔溪抓紧掌心的包带,不敢贸然抬头。 两人在这个危险的距离中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裴叙直起身,说:“我先去洗澡了。” “那个,”乔溪嗅着自己身上醉酒后的味道,有些难受道,“我可不可以……” 不等她说完,裴叙指了指房间的另一端,“想要洗澡的话可以用卧室里的浴室,里面的东西都是我新买的。” “那你呢?” “家里还有其它浴室,我用另一个。” 乔溪进浴室后发现里面放置的东西比她想象的还要齐全。 她有些意外,觉得这些东西短时间内应该很难准备好,甚至怀疑裴叙是不是提前预知到了她有一天会来这里。 乔溪用最快的速度洗完了澡,出浴室时,才发觉卧室一直没有开灯,视野中的光线十分昏暗。 她随手打开一盏床头灯,从床头蔓延出去的微弱光源照亮了一小片走廊的地板,连雨声都没有的世界,安静的诡异。 出于好奇,乔溪决定出去看看。 客厅除了落地窗边的区域有着模糊的微光外都是黑漆漆的一片,乔溪摸索着往前走,试图找到灯光的开关。 乔溪一边走一边悄悄吐槽:裴叙这人是活在洞穴里的吗?史前人类晚上都还知道在洞穴前点一堆篝火。 偏偏他能够在这么黑的环境里泰然自若。 黑暗中她听见身后的走廊尽头打开了一扇门,乔溪转过身,借着门缝中露出来的光亮,看见了刚刚洗完澡的裴叙。 他肩上搭了块毛巾,湿发还在滴水。身上的一套衣服与乔溪穿的一模一样。 “乔溪。”裴叙走近她问,“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只是出来看看。”乔溪原路返回,退回卧室说,“时间不早了,我先睡了。” 她刚想关上门,门沿被裴叙一把挡住,乔溪疑惑地对上裴叙的视线,问:“不能关门?” “这是我的房间。” 乔溪拧起眉尖,梳理了下裴叙话里的意思,以为他是要自己去睡客房。 “那……请问我睡哪个房间?” “其它房间都没有铺床。” 乔溪深吸一口,“没事,我去睡沙发。” 但裴叙并没有松手,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指着自己耳垂问:“你能帮我看看,这里有发炎吗?” 话题转移的相当生硬,乔溪一时摸不着裴叙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自己不能对着镜子看?” 乔溪在裴叙靠过来的一瞬间条件反射地往后仰。 他身上还带着浴室中未消散的热气,沐浴露的气味似乎在他皮肤上滋生出了魔力,一刻不停的往乔溪鼻腔里钻。 乔溪觉得自己呼吸仿佛被限制住了,她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变得有些僵硬,只能努力维持表面的自然。 “我看不清,雾气太大。”裴叙说着更靠近了一点。 即使裴叙低着头,乔溪还是要半踮起脚才能看清裴叙的耳垂,她认真地看了看他耳洞的周围说:“好像有一点点,不过不要紧。” “可是乔溪,”裴叙抿着嘴,细细感受了一会儿,“还是有些疼。” “有消炎的软膏吗,可以涂一点。” “没有。” “你打了这么多耳洞,竟然没有备一点消炎药在家?” “以前都没有发炎,这是第一次。” “可能是你最近作息和饮食不太规律,你多注意一下。” 乔溪不打算跟他耗时间了,困意快要将她绑架,她只想睡觉。 还没跨过房间门,乔溪的手腕便被裴叙一把抓住,她抬眸看着裴叙问:“还有什么事吗?” 裴叙抓住乔溪手腕,低着头,闷闷道:“外面没有在下雨了,也没有雷声。” “嗯,”乔溪看了眼阳台,“是没有下雨了。” “乔溪,睡沙发会睡不好,”裴叙说的颇有感触,“所以你能不能就留在这个房间。” “留在这个房间?” “我什么都不会做的,”裴叙声音越来越低,“我跟你保证。” 她当然相信裴叙什么也不会做。 一道无形的屏障横在两人中间,乔溪反复告诫自己不能答应。 虽然一切的退让都显得无力,她只能固执地抓住最后一条界限,以此告诉裴叙,她还是在对他四年前的不告而别介怀。 乔溪伸手想要扳开裴叙的手指,稍稍用力,手腕上的力道反而更深。 得益于房间的光线昏暗,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裴叙,要我留下来可以。” 听见乔溪的话,裴叙猛地抬头,眼底掀起波澜,直直地看着她。 “不过,你想好怎么讲四年前的理由了吗?” 那个漫长的理由,裴叙一直推脱,一直难以开口不知从何处开始讲述的故事。 他想好了吗? “告诉我真正的原因。”乔溪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腕上,“我再决定要不要留下来。” 迟疑了片刻,乔溪继续道,“再决定,要不要原谅你。” 漫长的间隙滋生在空旷的房间,迟迟没有响起裴叙的声音。 他想开口,却没办法吐出任何一个字。 每一个字都在胸腔里酝酿出了千百次,但它们被埋的太深,在最深处生了根,然后混杂着血肉,悄无声息地腐烂。 年深月久,溃烂到模糊。 握着乔溪手腕的掌心渐渐松开,裴叙仍旧低着头,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我去给你铺床。” 厚重的云层在夜深时散开,浓雾,雨滴,此刻都逃离了这座城市。 高悬天上的,变成了一轮月亮。 乔溪先前的睡意消失的一干二净,她盘腿坐在客房的床上,遥望着高楼外的夜景,怔怔地发着呆。 西沉的月亮是红色的,这是乔溪高中毕业后注意到的事情,那时她才知道,原来月亮跟太阳一样,都有黄昏。 58请告诉我 从那天起,乔溪的生活又回到了平常。 裴叙再也没有“巧妙”地出现在某个地点,制造出一场偶遇。 在屡屡靠近纹身店巷子里那只三花猫失败后,乔溪断定,那日下雨她碰巧遇见的裴叙绝非偶然。 如果不是频繁的日日投喂,这只三花猫压根不会给人近身的机会。 所以,裴叙一开始就知道她的店在这里,那时他眼底的慌乱并非是碰见了她,而是惊讶于她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回到纹身店。 乔溪仰躺在店里的椅子上,想到了裴叙之前说过的他知道很多关于她的事。 心里刚刚开始清晰的脉络再次被搅乱。 既然一直关注着她,知道她的一点一滴,那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来见她? 她感到一丝烦躁,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一直追问的理由,可能会让她陷入更加难解的泥潭。 冷气在不远处的空调口一阵阵的被输送出来,却无法缓解乔溪心中的恼意。 她整个人摊开,像是一滩烂泥垂挂在靠椅上。 视线无目的地在店内乱转,突然瞥见了放在桌角的袋子。 里面装着她还没带回家的标本。 “天蛾港。”乔溪忽地想起这个游戏名字,连带着想到了它背后的那个游戏工作室。 她一直都没有问过有关裴叙工作室的任何事情,甚至不知道他工作室叫什么,但心里总觉得客人口中的那个游戏工作室与裴叙有关联。 打开手机搜索框,乔溪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输入了裴叙的名字。 网速很快,眼前直接蹦出了相关资料。 先前的猜想在此时落下帷幕,页面上清楚地显示着一些大概信息,裴叙的工作室正是《天蛾港》的幕后团队。 在游戏讯息网站上乔溪还找到了他工作室的成立历程,以及对团队成员的相关介绍,再往下就是还在a国时的一些采访等等。 晚上回到家,乔溪犹豫再三还是下载了《天蛾港》。 她仔细看过了裴叙所有的采访,知道这是他大学期间的作品,初始团队只有不到五个人,裴叙除了创意策划和监督之外,还负责程序设计。 换而言之,这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他一个人的故事。 后期工作室的创立都是得益于《天蛾港》这个“未完成作品”的出现,正因为它才有了圣德公司的资金支持,时隔两年后,在裴叙即将毕业时,推出了平台上的正式版。 剩下的事情就是裴叙回国,开始了续作的前期筹备工作。 乔溪一行行浏览完网页上的资料时,她意识到,裴叙过去的四年似乎都围绕着这个游戏。 在这一想法的驱动下,乔溪点开了游戏的图标——一个站在港口的小人。 故事开始于一个小镇,玩家以第一人称视角站在空无一人的港口,角色的念白告诉玩家这是他儿时居住的地方,他这次回来是为了找到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游戏并未直接指明东西是什么,而是让玩家跟随着地图慢慢探索。 玩家需要走遍整个小镇,在下一艘轮渡到来之前,找到东西然后离开。 乔溪轻点鼠标走进小镇,跟着指示来到了一条长长的街道前,街道两旁全是废弃的房屋,看起来已经没有任何人居住。 前进的光标不断闪烁,乔溪耳边响起独白。 【我小时候害怕一个人穿过这街道,我总觉得它的尽头会是一个不可知的世界,每当黑夜降临时,我便会看见一艘巨大航船的影子,它的船帆高高扬起,如同张扬的野兽站在我的头顶。】 乔溪继续往前走,随着距离的拉近,游戏中的天色也在逐渐变暗。 【父亲离世的那一天我终于鼓起勇气一个人走到了尽头,发现那个航船的影子其实是商店橱窗模型的倒影,街道的尽头什么也没有。】 夜色完全变暗,界面里的路灯逐一亮起,拐过街角,乔溪来到了一栋破旧的房子前。 游戏提示玩家从背包里取出钥匙,而钥匙有些生锈了,需要去重新配制一把。 “去哪里配?”乔溪操纵着鼠标左看右看,找了一会儿才看见右下方不起眼的指路标识。 乔溪绕过房子,走进后面一条狭窄的小道。 游戏中的环境此刻变得有些阴森,画面亮度很低,乔溪快要看不清具体的场景。 耳边的念白还在继续。 【镇上只有一个锁匠,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他在森林深处的一间木房。】 大提琴的声音混杂了电流声,伴随着乔溪视角的靠近,声音越发明显。 按住鼠标右键拖动可以打开木房的门,乔溪走了进去。 配乐停止,木房内意外的充满了闪耀的霓虹灯球,五颜六色的灯光闪耀在堆满金属器具的房间。 房间的中央坐着一个机器人,他就是铁匠。 每个从远方回来的人都需要去他那里重新配一把钥匙,不过机器人没电了,他也生锈了。 机器人用生锈的手臂,迟钝地拉着大提琴,发出刺耳的声音。 尖锐的乐声贯穿了乔溪的耳膜。 声音短暂停顿,机器人抬起头告诉玩家,他已经没有重新制作钥匙的能力,但是房子后面有一个生锈的铁门,不需要钥匙,轻轻一推就会打开。 就这样,乔溪成功进入了房子。 独白重新出现在她耳边。 【我忘了东西放在了哪里,可能在哥哥的房间,可能在母亲的房间,也可能在父亲的房间,或许……】 提示让玩家一间一间的搜寻过去。 每一间房间风格各异,藏着主角家人各自的回忆。 乔溪停在角色哥哥的房门前,迟迟没有动作。迟疑许久,乔溪还是按下了光标,进入了那间小小的房间。 【哥哥观察世界的方式有点奇怪,他像是一个藏在书堆里的探险者,知道很多我不曾了解的事情。】 房间是少见的六边形,每一面都挤满了书架,上面没有规律的摆放着各种图书。 指引示意乔溪来到最里侧的书架上,将散乱的图书按照规律摆好。 【我和他仿佛两面不同的镜子,他在前,我在后。他平整光洁,而我却粗粝不堪,明明都是镜子。我的哥哥却像一块琉璃。】 乔溪尝试了很久却一直找不到图书摆放的真正规律。 十几分钟后乔溪才发现图书排列的规律是颜色,从冷到暖,依次过渡。 【但镜子终究是镜子,总会有破碎的一天。光洁的镜子碎掉了,于是粗糙的镜子就被拿了出来。】 排列完毕,耳边响起齿轮转动的声音,书架底部出现了一块能够活动的木板。 拉开木板,乔溪看见一条昏暗的隧道。 【妈妈接受了这个任务,她很想再次拥有一面光洁的镜子,不仅是她,家里所有人都在这样希望着。】 玩家顺着木梯向下到达隧道,然后只能摸索着点击光标前进。乔溪听着角色脚步的声音,每一步都敲打在冰冷的石板上。 念白未停。 【打磨一块不平整的镜子需要漫长的过程,可惜到最后,我依旧粗糙。妈妈抬起酸涩的手说,她失败了。】 59请告诉我2 走了很久,隧道尽头出现一片光亮。乔溪来到了角色妈妈的房间。 房间里挂满了镜子。 无论是天花板,还是四周的墙壁,都挂满了镜子。 让人避无可避。 不过这些镜子里空无一物,乔溪站在镜子前,什么都没看见,连“自己”也没看见。 念白一直在以文字的形式浮现在画面的某个角落。 【妈妈太累了,所以她选择搭乘飞鸟离开。我知道她是去找探险者了。】 空旷的房间,除了镜子什么也没有,没有需要排列的图书,也没有通往下一个房间的出口。 乔溪被画面的强光逼得眯起双眼,耐心地在房间里转圈,想要找到一些线索。 【她离开后,最想要拥有光洁镜子的人变成了我。】 找了好几圈,乔溪什么也没发现。 她无目的地点击着鼠标,不知来回点了多少下,终于在有一面镜子上发现了一丝裂痕。 【幸运的是,我不需要去打磨别人,我只需要打磨我自己。】 渐渐地,乔溪发现裂痕并没有在短时间内变大,她直觉告诉她这不是正确的解密方式。 她将视角向下移,看见了主控角色的身体,虽然在镜子里看不见。 角色穿了一件沾满灰土的外套,胸前的口袋里有一只蜡笔。 她尝试着点了点,发现可以将蜡笔从口袋里拿出来。 然后呢? 【打磨一块不平整的镜子需要漫长的过程。】 这时乔溪注意到,自己脚下踩着的地板不是红色的,而是被密密麻麻的红色图案填满了所有区域。 她将视角拉近,看清了上面的图案全是笑脸的简笔画。 乔溪拖动手中的蜡笔,发现它可以在地板上留下痕迹,意味着她也可以用这支蜡笔画笑脸。 【漫长到,我无数次抬起酸涩的手然后垂下。】 乔溪画了好几个,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她想到了挂着的镜子,站起身在镜子上画了一个笑脸。 镜子上出现了一个裂缝,她继续画,画的越多,裂缝就越多。 【我翻出日历,想要找到下一次飞鸟到来的日子,希望飞鸟快些到来,带我离开。】 终于,第一面镜子破碎了,乔溪开始画第二面,直到第四面镜子碎掉,整个房间的镜子才如同地震般纷纷跌落。 关卡进入到角色父亲的房间。 乔溪晃动鼠标,让角色从坍塌的镜子碎片中爬出来。 眼前并不能算是一个肉眼可见的“房间”,它没有明确的界限,四周都是黑暗,只有不远处投下来了一束灯光。 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念白也消失了。 不管乔溪怎么行走,点击鼠标,游戏中的效果音都没有反应。 最开始乔溪以为是自己电脑的原因,后面才意识到这个房间就代表着沉默。 灯光下面是一架钢琴。 乔溪走过去按动琴键,意料之中没有声音。 钢琴上有一页乐谱,杂乱模糊,乔溪不认识五线谱,更别说将它精准地弹出。 正当她以为是要绞尽脑汁弹完一首曲子,烦躁地操控着角色在视野中乱走时,乔溪察觉到她似乎没有碰见边界。 无论她走动的范围多大,她都没有被无形的墙壁限制。 乔溪按下前行键,角色一步步向前,离那架沉默的钢琴越来越远。 游戏的边界一直没有出现。 不知走了多久,游戏出现了过场动画,黑暗中飞来银色的飞鸟,将她拖到背上,向上飞起。 一切又恢复了正常,背景音乐重新回到乔溪耳边。 乔溪松开鼠标,疑惑说:“为什么父亲的房间不需要解密?” 在乔溪看来,父亲就像是角色眼中一个无声的符号,连描述都不知该从何起笔。 所以角色只需要经过父亲的房间,便能前往下一个地点。 【飞鸟拒绝了我,它对我说,还没有到应该离去的时间。】 乔溪被飞鸟带到了一座高塔下,高塔在深林中,由灰白的石砖砌成,墙壁全是斑驳的痕迹。 转动视角,乔溪没有找到游戏关于角色自己房间的提示,只有眼前这座高塔。 乔溪绕着高塔走了一圈,没看见窗户,也没有门。 在高塔顶端,有一个狭窄的窗口,不过它太高了,必须借助其它工具才可以爬上去。 周围只有灌木,上面结着零星的果子。 乔溪再次陷入了茫然,到处试探,希望能无意间找到解决的方法。 “总不能徒手爬上去吧?”乔溪试了试,现实告诉她这行不通。 鼠标滑过灌木上的果实,出现一行极小的提示:果实含有剧毒。 乔溪靠近灌木,发现角色能将果实摘下。 她皱着眉,再点击了下鼠标,角色开始一口一口地将果实吃下。 一颗果实吃完,乔溪发现自己的视角变高了一点,意味着角色体重变轻了。 “原来是这样。”乔溪继续点击,用最快的速度让角色吃下更多的果实。 【但我没有时间了。】 视角越来越高,快要接近高塔最顶端。 乔溪松了口气,动了动鼠标,无意间将视角滑动到了下方,紧接着瞳孔骤然缩小。 高塔旁的灌木丛里,躺着一个破败的玩偶,穿了一件沾满灰土的外套,胸前有口袋,玩偶没有五官。 随着乔溪的不断上升,玩偶越来越小,不一会儿就被树木的枝干和叶子遮盖住了。 原来不是体重变轻,而是舍弃了身体。 乔溪顺利地从窗口溜进高塔,强烈的阳光从远处直直地照射进来,视野还算明亮。 不大的空间什么也没有,地板正中有一个被丝绒布盖住的小盒子。 【轮渡很快就要来了。我要去的地方很远,那里的冬天会下雪,或许到了春天也不会融化。】 乔溪掀开丝绒布,看见了一个精致的镂空小盒子,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她打开盖子,一只栗白色的仓鼠探出了它的小脑袋,好奇地向她张望。 盒子的右下角刻了几个字母——Josie,应该是仓鼠的名字。 【如果我再厉害一点,我希望能找到一个没有人类的地方】 乔溪这才注意到盒子底部有一块钟表,上面的指针飞快,几乎是正常速度的叁倍。 仓鼠跳到了她手上,努力地用两只小腿站立,想要将她看得更清楚。 原来角色要找的最重要的东西竟然是一只仓鼠。 轮渡的汽笛声远远响起,乔溪捧着仓鼠跑到高塔边缘,试图找到赶往港口的通道。 迟疑了一会儿,乔溪干脆跳了出去。 摆脱了肉体的灵魂无比轻盈,可以轻松地飘荡在空中飞过森林,向港口飘去。 【飞鸟因为我的固执变得有些生气,我不太明白它为什么生气,我只是想离开。】 港口不像游戏开始时那样空荡,而是像现实中的港口一样,挤满了半透明的灵魂。 灵魂们有序地排列在港口,等待着登上去向远方的轮渡。 角色到这里脱离了玩家的控制,乔溪看见“自己”低下头,抚摸着怀里的仓鼠,走到了人群的末端。 那张没有五官的玩偶脸看不出笑意,仓鼠一直很乖地待在角色手心,没有发出声音。 【爷爷告诉我不是每个乘着飞鸟离开的人都会获得快乐,比如妈妈。但我觉得不是这样的,飞鸟到来时,妈妈明明在笑】 队伍越来越短,前面的灵魂都安静地登上了轮渡,有一些走到了甲板上。 最后,轮到了主角登船。 主角拿出了许多证件,一张张递给入口的检察员,等到全部检查完毕,检察员才放开栏杆,示意他可以通过。 他找到客舱内一个靠窗的座位,将仓鼠小心地放在胸前的口袋。 【Josie,这些问题依旧让我困惑。】 游戏到了尾声,画面开始慢慢变暗。 【你能为我解答吗?】 60三色猫 游戏到此结束。 乔溪盯着黑暗中的屏幕,静静地发着呆,眼底空落落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书房有一扇很大的窗户,一眼望过去全是浓密的树冠,绿意幽深,风吹过来,带动了树叶飘荡,带来了雨滴。 时间的概念是巧妙的,乔溪觉得自己只是静坐了一小会儿,等回过神后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拿起桌面上的手机,乔溪拨通了方琮的电话。 “方琮,”她语气犹疑,“你能……帮我要到宋怡的联系方式吗?” “可以是可以,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我有事要问问她。” 方琮努力回想着宋怡的模样,继续问:“很重要的事?” “算是吧。” “我去帮你问问。”方琮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很快答应下来。 十分钟后,看着方琮发过来一串电话号码,乔溪停顿许久却迟迟没有拨通。 “怎么开口呢?”她烦躁地揉着自己的头发,“突然约别人见面也太刻意了。” 万般纠结下,乔溪选择了放弃。 “算了,等过几天再说。” 三天后乔溪终于下定了决心,没等她开始行动,宋怡先找到了她。 宋怡懒散地坐在店门口,心情颇好地逗着一只流浪猫,抬眼看见在不远处站定的乔溪,朗声冲她打招呼:“乔溪,早上好。” 此刻是早上九点,乔溪刚从床上磨磨蹭蹭地爬起来,睡眼朦胧地准备来店里工作。 隔了很远她瞧见一个女生正在逗猫,以为是路过的行人。 直到距离拉近,乔溪才认出来了宋怡,顿时有些慌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宋怡倒是自动忽略掉了乔溪脸上的尴尬,站起身解释。 “我听说你要了我的联系方式,想着你大概是有事情要问我,不过一直没有等到你的电话,我干脆就直接来见你了。” 乔溪莫名有一种被人抓包的窘迫感。 她张了张嘴,客套的话在舌尖打了个圈,最后还是作罢,开门见山道:“对,我有事情想问你。” 宋怡一副早就猜到的模样,嘴角笑意更深,“是关于裴叙的事对吗?” “嗯。” “那这个可要聊一会儿了,”宋怡后退半步,指了指身旁紧闭的店门,“我觉得我们应该坐着聊。” “抱歉,我忘了。” 乔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都没有开店门,两人已经在店外干站了许久,顿时脸涨得通红,连连给宋怡道歉。 进了室内,宋怡细细地打量了一圈环境,似乎对乔溪的工作环境很好奇,短时间内并没有提起其它的事情。 乔溪为她泡了一杯茶,顺带拿了一些曲奇饼干。 看着形状可爱、色泽诱人的饼干,宋怡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你自己做的吗?”她问乔溪。 乔溪摇头,“不是,是一个朋友做的。” “可惜了,”宋怡一边吃着饼干一边含糊不清,“那我下次来的时候是不是就吃不到了。” “我可以让她再多做点。”乔溪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喜欢的话。” 宋怡擦干净手,笑盈盈地看着乔溪说:“那先谢谢你了,作为报答,我一定知无不言。” “其实……” 面对宋怡的坦荡,乔溪反倒不知该从何开口,心里的问题堆积太多,竟找不到一个最想要问的。 她不自觉地攥紧指尖,不停地梳理脑海中的思绪。 “不用其实了,”宋怡看穿了乔溪的纠结,打断她说:“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吧。” 宋怡重新为自己倒了杯茶,自顾自地开口:“你一定很好奇四年前裴叙为什么突然离开?可能还好奇他这四年的具体生活,甚至于我所了解的他是什么样的……” 宋怡一口气列举了无数个问题。 “……嗯。”乔溪根本没有听清,但也无从反驳。 “我想想,”宋怡微仰起头,看了看天花板,复又看向乔溪,“从第一个问题开始吧。” “所以,裴叙为什么离开?”乔溪将话题拉回。 “他父亲去世了。车祸。” 宋怡表情自然,语气平淡到仿佛真的只是一个问答机器。 她拿起一块饼干,慢条斯理地扩充上一句话的内容:“裴叔叔在a国有一个新的家庭,公司发展也在关键期,突然去世涉及到的问题太多。”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不光没有给裴叙留下时间去告别,甚至都没有给他留下时间去接受自己父亲的死亡。 等几个月后,宋怡因为自身学业发展去了a国见到裴叙的那一刻,她才明白父亲给她说得形容一点也没错。 裴叙变成了个木头人。 宋怡撑着头,视线落到了门边探头进来的一只三花猫身上。 “实话说,我并不了解裴叙。最开始还在清阳一中时我以为我认识他,以为他是我所看见的样子……礼貌,谦逊,耐心地解答我的疑惑。” “直到我看见了在a国生活的他。” 宋怡在一个傍晚敲响了裴叙租住的公寓大门,等啊等,正当她以为裴叙没有在家时,门锁终于传来了转动的声音。 裴叙看着她,没有表情,打量了许久微微歪过头不确定地问了句:“宋怡?” “是我,”宋怡前进半步,想要看清裴叙的眼睛,“路上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你怎么没回?” “没看手机。” “我爸说让我带你出去散散心,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 “你这几天就一直待在屋子里?”宋怡直接走了进去,瞥见桌子上没有收拾的药盒问,“最近有按时吃药吗?” “嗯。” 室内昏沉,只有窗帘缝隙中泄露出来的少许光线,浅浅地照亮了边缘。 裴叙关上门,重新窝回沙发里侧。 宋怡没有继续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裴叙。 这副景象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如同定格动画般地上演着,裴叙只是坐着,仅剩的只有呼吸。 直到十二月底的一天。 “他每天都浑浑噩噩的,圣诞节时我提出给他过生日,被他拒绝了。”宋怡喝了口茶。 “有一天早上我去他家,发现他不在。门口给我留了张纸条,没说去哪儿,只是说让我不要担心。” 宋怡站在门外,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的耐心正在被快速耗尽,问了周遭的一圈人都不知道裴叙的去向。 等她给裴叙打了五六个电话后,宋怡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太过慌乱了。 超过了她本应有的范围。 裴叙再次出现时已经是四天后,眼圈发黑,下巴有着隐约的胡茬,见到宋怡时对她笑了下。 她问裴叙:“听我爸说你回国了?” “嗯。” 裴叙嘴角挂着笑,眼神木讷,像是一个被重新涂了颜色的木偶,即使颜色鲜艳也无法掩盖木偶四肢发霉的事实。 “见到人了吗?” “谁?”裴叙转过头,不解道。 宋怡坐到他身边,盯着他的眼睛说:“乔溪。” “见到了。” “怎么个见法?” “隔了很远,”裴叙用手比了一个距离,“见到了。” 61三色猫2 后来她偶然得知裴叙回国时并不是他一个人,还有他的朋友——秦虔,秦虔跟她说那天裴叙站在十几米的距离外,问他借了手机,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十二月底的寒冬,c城没有雪,却冷得渗骨。 裴叙手指冻的发紫,攥着秦虔的手机,一言不发地看着远处的人群边缘。 人群边缘有一个穿着厚重羽绒服的女生,刚刚走出美术联考的考场,手脚僵硬,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了一个陌生来电。 口鼻呼出的热气模糊了视野,乔溪按下了接听键。 探头探脑的三花猫走进了室内,来到了宋怡脚边,用脸颊蹭着她小腿。 宋怡伸手抚摸小三花的脑袋说:“从那之后,裴叙渐渐开始社交,入学后就泡在各种游戏社团。” 小三花无比享受地躺下,露出肚皮对着宋怡。 “再过了段时间,医生通知他说可以停药了。那时候他的游戏刚刚有了雏形,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上面。” 宋怡戳了戳三花肚皮上的绒毛,“裴叙慢慢变回了我最开始遇见他的样子。” 人就是这样奇怪。 在被伤害的过程里会露出尾巴,在缓慢痊愈的过程中又会戴回面具。 “想要说得好像就是这些了。” 本来以为问题很多,与之对应的答案也有很多。 可是说着说着宋怡发现,这些问题的答案并不复杂,概括下来只有两个字而已。 “乔溪。”宋怡将三花猫抱到自己膝头,“虽然过去的四年我经常和他待在一起,但至始至终只是个旁观者,是个普通朋友。” “能够回答的问题有限,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一个。”乔溪顿了顿,“下雨打雷的时候,裴叙是怎么度过的?” “打雷?”宋怡皱起眉头,反问乔溪。 乔溪不明白宋怡的反应,只好解释道:“裴叙他很害怕雷声,有雷声的话,会睡不好。” 宋怡愣了一瞬,随后移开与乔溪对视的目光,低头看着怀里的三花,语气温柔,仿佛并不是在回答乔溪:“……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他原来害怕雷声。” 接着她将三花举到头顶,逗弄着说:“小猫,你知道吗?你也是第一次知道对吧。” 三花猫的尾巴一下一下地左右摇摆,轻轻的叫了一声,想要宋怡把它放下来。 宋怡看向乔溪,眨了眨眼,“所以,这个问题你还是要去问裴叙。” / “啪嗒——” 乔溪转着笔,看它从指尖跌落,又捡起来继续转圈。 距离和宋怡的见面已经过去了一周。 一周加三天,算起来她有整整十天没有见过裴叙了。 裴叙也没有主动联系她。 这十天里乔溪想了很多,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什么由头,最后竟然开始疑惑裴叙为什么这么久没来找过她。 宋怡离开前对她说裴叙这四年过得并不算好,希望她能多给他些缓冲的时间。 乔溪心里悄悄反驳:她过的也不算好,为什么没人给她缓冲的时间。 宋怡看出了她的小心思,笑着耸了耸肩说:“算了,这是你们俩之间的事。” 乔溪将手里的笔扔到一边,看了眼天气预报,上面显示今日无雨。 “烦死了。” 她索性走回卧室,躺上床闭着眼,避免自己胡思乱想。 随着夜深渐重,乔溪慢慢沉入梦乡。 压在枕头下的手机开始振动,毫不疲倦地一阵接着一阵,试图将乔溪唤醒。 乔溪睁开满是睡意的双眼,费力地在黑暗中辨认屏幕上的接通键。 “喂……”她迷迷糊糊问。 “你睡了?” 乔溪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确认了下屏幕上的名字,“裴叙?” “是我。” “现在已经凌晨了,”乔溪坐起身,“你有什么事吗?” “乔溪,你会开车吗?” “会,怎么了?” “我喝了一点酒,不能开车。”裴叙的声音听不出任何醉意,“你可不可以来接我?” “你怎么不找个代驾?”乔溪睡意逐渐消退。 “不会。” 裴叙说他不会,乔溪当然不信。 她刚想开口拒绝,突然听见裴叙说:“乔溪,我真的醉了。” 两人接下来都没有说话,乔溪房间安静地能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她看了眼窗外,树影婆娑,昏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 沉默良久,乔溪说:“……地址发给我。” 见到裴叙时他正靠在车前发呆,直到乔溪走近,他才有所察觉抬头。 “我以为我要等很久。”他说。 乔溪穿着睡衣,外面简单地套了件外套,没有理会裴叙落在身上的视线,直接向他摊开手说:“钥匙。” 裴叙神情如同往常一样,将车钥匙轻轻地放在了她手心。 乔溪拿了钥匙就去开车门,经过裴叙身边时闻到了淡淡的酒精味道,下意识问了句:“你喝了多少?” 她想裴叙喝的应该不算多,看着仍旧是清醒的。 裴叙看向她,眼底晦暗不明,思考几秒后回答:“很少,一点点。” 乔溪开得小心翼翼,她刚拿驾照不久,不过好在凌晨的街头无比空旷,让乔溪暂时没有那么紧张。 等红灯时乔溪扭头看了一眼副驾驶的裴叙,发现他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养神。 “裴叙,你先别睡。”乔溪忍不住提醒道。 她可不能保证自己能把裴叙拖回他家,如果此时睡了过去,那他今晚就只能在车里过夜了。 裴叙缓缓睁开眼,眼眸转向左侧,看见乔溪的侧脸,轻笑了一声:“放心,没睡着。” 他将视线挪向窗外,同时搜刮着心里的理由,挑挑拣拣,试图找到一个能让乔溪留下来的最佳选择。 还没等他想好,耳边传来乔溪戏谑的声音,“今天的理由还没准备好吗?” 裴叙愣了一瞬,随即坦诚道,“没有下雨,也没有醉到不省人事,暂时没有找到其它的理由。” “所以等下我离开的话,你什么都不会说对吗?” 乔溪始终没有偏移过自己的目光,但她清楚裴叙一定在看着她,期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车辆驶入车库停稳,乔溪松开安全带。 “不。我会求你,然后希望你可怜我。”裴叙否认,“可这种方法不会每次都奏效。” “我见过宋怡了。”乔溪说。 裴叙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情,耐心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她告诉了我一件事,说你四年前回来过,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见到了我。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乔溪皱起眉尖,“裴叙,你那时候在想什么?” “蛛丝。” “什么?”乔溪怀疑自己听错了。 有一个故事中有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死后坠入无边地狱,极乐世界的佛陀看见了在地狱里挣扎的恶人,便为他放下一根蛛丝。 恶人在地狱的血池中偶然抬头,看见无望的黑暗中出现了一根极细的银丝,垂在了自己的头顶。 顺着这根细丝,他就能脱离地狱。 “小时候爷爷告诉我,不要指月亮,不然会被割掉耳朵,可我还是偷偷指了月亮。” “但月亮没有割掉我的耳朵,直到爸爸去世之后我才明白……月亮或许换了一种方式惩罚我。” “在真正见到你之前,我将那一面当做了最后一面,字面意义上的最后一面。我原本打算,彻底地从你生活中消失。” “所以我留在了a国,选择杜绝与你有关的一切消息。” 可他看见了那从皓月中垂下来的一根细丝。 62回响 “消失是我最好的选择,我犹豫过,徘徊过,下定决心又后悔。我投入我自己的生活,企图建立一个独立于你之外的世界。” 可他失败了,那根微不可见的细丝将他裹成了茧蛹。 “所以四年后我还是选择了回国,不是因为我确信你会原谅我,而是因为我贪得无厌。” “人们都说爱是放手和拯救,说那是爱真正的原则。” “可是在过去的每一个瞬间,每当我痛苦的时候,我都希望你能在我面前,然后因为我的痛苦,你留下同样的眼泪。这才是我有关爱的原则。” “明白了吗乔溪?我的意思是,我会退让,会迁就你,会和你周旋,但我不会放手了,哪怕月亮不会原谅我。” 他不会放手了。 “我所爱的人都在离我而去,我害怕有一天你也会这样。乔溪,我把这当成一个诅咒。这也是为什么你问过我,我却不愿回答的原因。” “因为我害怕我一旦告诉你,你就会收回那根蛛丝。” “但我现在不在乎了。” 裴叙靠近乔溪,鼻尖几乎要碰到她耳朵,“乔溪……这是我今晚的理由。你要留下来吗?” 可他根本没有给乔溪回答的时间。 凌晨下起了小雨,雨停的时候裴叙吻了乔溪,狭窄的车内,乔溪的手腕被他扣住,她单方面承受着裴叙的一个吻。 吻得她下唇有些疼,留下一道浅浅的牙印。 裴叙放倒靠椅,乔溪失重,她刚想坐起身,肩膀被裴叙一把按住。 乔溪呼吸不匀,微喘着气,抬眸静静地盯着裴叙。 像是在用眼睛询问他。 她以为裴叙会有进一步动作,没想到裴叙只是将脸埋在了她的肩上。 一小片湿润的触感透过轻薄的衣料传到肌肤上。 乔溪愣住了,她伸手摸到裴叙头顶,指尖探入他的发间,稍稍用力,将裴叙的头抬起。 转头看过去,正对上裴叙通红的双眼。 “你哭什么?” 明明前一秒还嘴硬。 裴叙扭过头,避开乔溪探究的视线。 乔溪叹了口气,“裴叙,你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我又没在别人面前哭过。” 乔溪扳过裴叙的脸,让他与自己四目相对。 “既然这么贪得无厌,觉得这是诅咒也要赖在我身边,万一哪天我真的离开了你,你会怎么办?” “人死后会变成灵魂,我不知道你想飘到哪儿去,但我会跟着你。你去地狱我跟着你,待在坟墓里我就躺在你身边。” “你为什么笃定我坟墓旁会是你呢?” 裴叙垂下眼,语气平淡,“随便是谁,先躺进去了我就把他挖出来。” 反正最后只能是他。 乔溪眼皮一跳,觉得裴叙话有所指。 她忘了八月是怎么到来的了。 只记得在七月末的这一天,她和裴叙在车内谈了很久很久。 那晚的最后是她躺在裴叙的卧室,手机屏幕不小心被触亮了,弱弱地照亮了她手背周围的一小片空间。 裴叙从背后环抱着她,呼吸缓慢,乔溪知道他没有睡着。 除了那个吻之外,这是他们最亲密的身体接触。 “裴叙。” “嗯?” 乔溪翻了个身,与裴叙面对面,黑暗中他眼眸清亮,看得她心动。 她抬手抚上裴叙的脸,指尖碰到了冰凉的耳饰。 “为什么会打这么多耳洞?”她问。 “下雨天有雷声的时候,有时候会害怕到睡不着。第二天就会去打一个耳洞,慢慢地,就有这么多了。” 答案如此简单。 由于距离的拉近,乔溪终于数清裴叙耳廓上大大小小的痕迹。 她听见裴叙补充道:“不过不是每次都会去,耳朵上的地方有限,所以第一年我会这么做,后面就不会了。” “那之后的雷雨天你是怎么捱过的?” “数雷声。” “一声一声地数,把注意力全都放在那上面,数到后面就不会害怕了。”裴叙眼尾染上困意,声音闷闷道。 “你困了,”乔溪盯着裴叙眼睛说,“睡吧。” “不,我还有话要说。” 乔溪以为裴叙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她忽略了,没想到裴叙嘟囔了一句:“乔溪,你能不能跟汪亿宇分手。” 若不是裴叙的表情太认真,乔溪可能真的会笑出声,她强忍着笑意问:“你不是不介意当第叁者吗?” 裴叙动了动,低下头,将额头抵着乔溪的锁骨处,手臂紧紧地抱着她的腰,“……我撒谎了,我当然介意。” “如果我说我也撒谎了呢?” 听到这里,裴叙猛地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别这么看着我,”乔溪捂住裴叙的眼睛,“让我觉得有些心虚。” 裴叙任凭乔溪遮挡住他的视线,陷入了漫长的沉默,隔了好一会儿,从喉头处滚出几个字节。 “谢谢你,乔溪。” 乔溪听着,听到了裴叙声音里哽咽。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面前这人好像又要哭了。 63树上有一只猫(完结章) “乔溪,别睡了。”方琮推了一把趴在桌子上的乔溪说,“我要去帮他们搬教材,你去不去?” 乔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强烈的阳光刺得她很快又闭上,恍惚间察觉到方琮正在收拾东西,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 缓了好一会儿,她彻底清醒了。 “乔溪,醒了没?去不去?”方琮额头出了一层汗,碎发贴在耳边。 “方琮?” 乔溪愣愣地盯着眼前的方琮——利落的马尾,耳边的碎发,手里攥着根笔,松松垮垮的校服。 “怎么了?” 方琮觉得乔溪看她的眼神十分奇怪,像是很久没见一样,上次她十年没回家乡的二爷见到她也是这个表情。 乔溪左右环顾,张着嘴把教室的每一个角落都看了一遍,最后视线回到方琮脸上。 “……方琮,我在做梦吗?”乔溪身体的血液都在倒流,无数的记忆在脑内互相拉扯,一时分不清哪部分才是具有逻辑的现实。 “我回到了高,高……” 她磕磕绊绊地说不完一整个句子。 “高什么?”看着乔溪一系列莫名的反应,方琮说出结论:“乔溪,你睡懵了。” 乔溪捏了捏脸,痛感迟钝。 “不,我没睡懵。” 她在做梦。 “你不去搬教材的话就帮我去超市买包薯片,我要黄瓜味的。” “啊,好。”乔溪摸了摸自己后颈,摸到了一手的汗。 “还有,”方琮刚踏了一只脚出教室,回过头对乔溪说,“等下去礼堂集合,开学典礼。” 乔溪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早上十点,大课间的时间。 她和方琮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教室在离学校超市最远的那一栋教学楼里。 她竟然在这个梦境里回到了高一刚开学的那一天。 “快醒醒。” 乔溪使劲地掐着自己大腿,除了不明显的痛感之外,什么也没发生。 她被暂时困在了这个“清醒梦”里,唯一脱困的方法是等待现实中的她睡醒。 教室向阳的窗户都拉着窗帘,窗户边的地板上游荡着金色的光斑,走廊的瓷砖被烈日晒的发烫,仿佛能把人的皮肉烫伤。 梦境简直一比一还原着乔溪的记忆,连教室里那常年出问题的空调都如此写实。 走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刚离开的方琮仿佛凭空消失了般,教学楼下并没有她的身影。 乔溪一步步走在寂静的教学楼内,直到她来到二楼的走廊时,盛夏的上午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 走廊外李子树的满冠树叶沙沙作响,猎猎风声中传来一声猫叫。 乔溪循声望去,看见了树叶遮挡中蹲着一只白猫,懒洋洋地躺在粗壮的树干上,专心地晒着太阳把玩一条领带。 乔溪认出了那是男生夏季校服的配饰。 “小猫。” 楼下出现了一个人的声音。 乔溪探出头看下去,看见了一个男生,不过她看不清那人的五官。 无论怎么努力,就是看不清。 但她偏偏能看清男生敞开的领口。 “小猫。”男生又叫了一声,仰头看着树干上的小猫,“快下来。” 男生摊开的掌心放着零食,另一只手拿了厚厚一迭资料。 他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烈日的温度,安静地站在树下,等待着小猫走近他。 “同学,开学典礼就要开始了,”乔溪没忍住提醒道,“你领带一时半会可能拿不回来,不如先去礼堂。” 不知是不是乔溪的声音惊扰到了小猫,小猫翻了个身,飞快地顺着树干爬到地面,小跑着来到了男生的脚边。 不过那条领带并没有被它顺势带下去,而是无依无靠地悬挂在树干上,随着风左右飘荡。 男生将手里的零食喂给小猫,抬头看向乔溪的方向。 她说的没错,领带的确拿不回来了。 即使在梦里,乔溪也能感觉到男生一点也不着急。 “你不也没去吗?”男生慢悠悠地反问她。 “我马上就去。”乔溪提高音量,“我五分钟就能跑过去。” 小猫吃完了男生手里的零食,弯下脑袋蹭着男生的掌心。 “是吗,”男生看了眼腕表,对乔溪说:“现在已经不到五分钟了。” 末了他声音带了一丝笑意,“你可能需要再跑快一点。” 乔溪心里暗叫不好,拨开双腿奔下楼梯,灌满风的衣摆从背后看就像一个刚刚启程的小帆船。 在楼梯拐角处她的速度太快,差点没刹住车将自己硬生生甩出去。 跑到楼下,那个男生依旧不慌不忙地待在原地,蹲在树下一下一下地摸着小猫的脑袋。 逆着光,乔溪什么也看不清,只顾着往前跑,经过男生身边时她听见他慢条斯理地开口。 “同学,方向错了,礼堂在右边。” / 清晨天蒙蒙亮时,乔溪终于从梦中醒来,睁着眼愣了好一会儿,渐渐拼凑出零星的梦境碎片。 有些不可思议地回忆着梦里的场景。 裴叙察觉到怀里人的动静,用被子把她裹得更紧,闭着眼闷声问:“怎么醒这么早?” “裴叙,”乔溪惊讶道,“我刚刚梦见了我高一的时候。” “嗯……梦见了什么?” “梦见了高一的开学典礼,方琮让我去买黄瓜味的薯片,还梦见了一个男生。” “男生?”裴叙睁开眼。 “他领带被一只小猫给带到树上去了,他待在树下等着喂那只小猫零食。” 乔溪往上躺了躺,让自己视线与裴叙平行,“我让他快些去礼堂,免得在典礼上迟到,那个人却一点也不着急。” “然后呢?” “然后我就自己往礼堂跑了。” 裴叙眼底仍有浅浅的困意,抓住乔溪伸出被子外的手放回被窝里,“你是不是漏说了什么?” 乔溪看着裴叙,疑惑道:“漏了什么?” “礼堂的方向,你跑反了。” 裴叙说的轻描淡写,面前乔溪的瞳孔却猛地放大,立马撑起身,俯身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 她的猜想还没说完便被裴叙拉回了怀里。 裴叙用掌心测了下她的体温,自言自语道:“没有发烧,可能是睡懵了。” “我没有睡懵。”乔溪挣脱开裴叙的手。 裴叙叹了口气,翻身将乔溪压在身下,低头看着她说:“你是真觉得那是梦?” “嗯?” 乔溪更加迷惑了。 这下轮到裴叙茫然了,他不解地问:“乔溪,在你记忆里,我们俩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我去找你要漫画的时候?”乔溪试探着说了一个答案。 “你再好好想想。” “再好好……想……”乔溪说着说着,脑海中男生模糊的五官慢慢清晰,与眼前的人重迭在了一起。 “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乔溪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 “乔溪,我高一的时候对你来说是透明人吗?”裴叙问得认真,“你还真是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乔溪悄悄否认:那倒不至于,虽然印象不多,名字还是有所耳闻的。 “你那天是怎么赶到礼堂的,没有迟到吗?” 到头来,乔溪最在乎这个问题。 裴叙哭笑不得,“我是新生代表,那天我在树下等老师。” “这样啊。”乔溪揉了揉脑门。 对了,她记起来了。 高一盛夏的开学典礼。 偌大的礼堂,坐满了全校的师生,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前面演讲台,等待着新生代表发言。 阳光透过天窗横在乔溪的视野中间,她踮起脚,伸出脖子看了看身后的大门,迟迟不见有人闯入的身影。 喂猫的人似乎没有来。 乔溪扭过头跟方琮说了这件事,惹得方琮一直憋笑。 她看着方琮想笑不能笑的样子,自己也抑制不住嘴角,咬着下唇低下头。 “方琮乔溪,你们俩给我认真点。”班主任注意到了两人的小动作,低声呵斥道。 被抓包后的两人立马恢复正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抬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前面。 新生代表走上台的瞬间,四周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乔溪,台上的那个人也没有系领带,”方琮悄声说,“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吧?” 乔溪一边鼓掌一边好奇地看向演讲台。 可惜从她的方向望过去,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光晕。 “他叫什么?”乔溪指着台上问。 方琮刚想开口,被话筒的声音打断。 “老师们同学们好,我是来自高一十七班的裴叙——” 裴叙。 乔溪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两个字,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刚刚在哪里听过。 阳光灿烂的礼堂里,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缕风,吹得乔溪鼻尖发痒。 然后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