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 分卷阅读1 作者:半分堂主人 文案: 天朝二百五十三年,靖帝十六年,天降大旱,时靖帝残虐,荒淫无道,百姓困苦,民不聊生。各地属国蠢蠢欲动,四方诸侯招兵买马,无不意欲逐鹿中洲,将要拉开一场天下大乱的帷幕。 西州葆梓,贤王世子慕容岱愿率军马为励王夺天下。 东楚关城,海凌血战东州茂王心中爱恨家国两难全。 深宫之中,靖帝接过凌妃亲手捧上的毒药一饮而尽。 掖留皇城,离昴端坐缪憬身前做一笔交易心中何感? 天朝靖帝,西州励王,暴君明君,孰是孰非?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宫廷侯爵年下 搜索关键字:主角:缪憬,离昴┃配角:凌珰,慕容岱,海凌┃其它:落茂 上部 第1章 天朝二百五十三年,靖帝十六年,天降大旱,时靖帝残虐,荒淫无道,百姓困苦,民不聊生。各地属国蠢蠢欲动,四方诸侯招兵买马,无不意欲逐鹿中洲,将要拉开一场天下大乱的帷幕。 眼看着,这天朝的气数,似乎是要尽了。 天朝西州,为励王所治,因地势优越,未受天灾所累,加之励王勤政,人民富足,西州境内可谓一方乐土,便有许多中洲难民纷纷涌向西州,所求的不过只是温饱安宁。 然则,为安置这突然涌入的许多难民,却也着实令西州上下官员头痛无比。 日出之时,西州王都葆梓城中王宫之内,每日的例行朝议伊始,便有大臣上报,说道:“陛下,近日又有一批流民进入西州,不知该如何安置?” 帷幕之后,励王似是有些不耐的挥了挥手,立在一旁的随侍忘风会意,转身对着那大臣送去一个眼神,低咳了一声。 意思便是,仍然按着惯例的法子安置便是,又何必多此一问? 然而那大臣,却并未明白,也或许是并不情愿明白,仍然说道:“陛下,西州虽然富饶,却也不能无限安置流民。如今中洲大乱,四方诸侯莫不蠢蠢欲动……” 话尚只说了一半,忘风却也明白这大臣的意思,只怕又是个劝陛下趁此乱世扩张领地的,不由的想,这已是第六人了罢。 侧目探向帷幕后,隐约看见励王斜倚在座上,一手托腮,也不知作何盘算。 “……陛下,此次入西州的流民之中,有一个身份特殊之人,特来求见陛下,现正候在殿外,恳请陛下宣见。”那大臣接着说道。 “哦?”似是引起些兴趣,励王低沉声音传来,“是什么人?” “陛下,此人乃是贤王世子慕容岱。” 贤王世子?忘风心中一凛。就在数十日前,靖帝宣旨天下,贤王犯谋逆之罪,处以炮烙酷刑,族人千里流放为奴。却想不到贤王世子竟然来到了西州? “包庇罪臣之子,若是被靖帝知晓,下一个上炮烙铜柱的可就该是本王了。”励王话语冷淡,便是身为随侍、常年跟随他身边的忘风,也一时辨不出励王这话究竟有几分认真。 那大臣却似铁了心般,继续说道:“陛下,贤王的贤名,天下莫不知道,却被靖帝冠以谋逆之罪,酷刑处死。如今贤王世子求见,陛下仁厚,理应庇护,若顾忌靖帝暴虐而将贤王世子拒之门外,则不免失之道义,将为天下不齿。” 忘风皱起眉来,心想这番话有失分寸,不免冒犯陛下。 却听见励王心平气和的说道“如此说来,这贤王世子倒是非见不可了?”略顿一顿,道:“罢了,宣见贤王世子就是了。” 忘风得了令,连忙扬声喊道:“宣贤王世子上殿。” 声音在殿上荡开,余音盘绕间,有人从殿外走入,行至玉阶前,叩首行礼,道:“慕容岱叩见励王陛下。” “贤王世子请起。”励王平声说道。 慕容岱起了身,抬起头,忘风站在玉阶上看的清楚,原来这贤王世子,也不过只是一个弱冠青年,身材健硕,脸上虽布着些长途跋涉的憔悴风尘,但一双眼却是炯炯有神,不失精神。往那儿一站,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尊荣气势,果然是世家子弟的风范。 幕后又传来励王话语,问道:“不知贤王世子此来,可是有何要事?” 贤王世子一抱拳,朗声说道:“靖帝暴虐,民不聊生,天朝将败,慕容岱久闻励王仁政,特来恳请励王陛下出兵中洲,一统天下。慕容岱愿效犬马之力。” 忘风心中一惊,想不到着贤王世子竟是如此直截了当。 “世子,若本王未记错,你应是与靖帝为亲表兄弟罢。” 贤王妃与靖帝母妃为同胞姐妹,慕容岱自然便是靖帝表弟,幼时俱是一同在宫中相伴读书的。 慕容岱双目一瞪,咬牙说道:“那缪憬残酷无道,我父王不过在他面前失手打翻酒盏,便被认作意图谋逆,酷刑处死,更将我族人流放。慕容岱身负这等深仇大恨,早已与他恩断义绝!” 似是想起这杀父灭族的仇恨,慕容岱脸上浮现愤恨神情。 众臣无不恻然。 忘风心想,也难怪这贤王世子会千里迢迢奔逃至西州来,这样的仇恨,任谁遇上了,怕也咽不下这一口气。 又想,早些年外间俱传闻靖帝待这贤王世子十分宠溺,虽是表兄弟,却比亲兄弟还要亲上几分,但凡贤王世子所求,几乎莫不满足。如今却兄弟反目,也只能怪靖帝无道,落得这般众叛亲离的地步。 说起来,陛下若真欲逐鹿中洲,这贤王世子慕容岱确是应该极力拉拢的对象。贤王辅政之时,培养了不少能将,因感于贤王贤明,而莫不效忠。如今贤王既死,这些人对靖帝心怀怨恨,若贤王世子登高一呼,必然莫不响应。更何况,慕容岱自幼天资过人,胸怀武略,更以带兵攻城为其所长,与天朝另一大将海凌并称双骄,是个难得的人才。 这样的人物,如今却愿意效忠陛下,兴许真是西州入主中洲的难得机会。 却不知陛下心中又是如何定夺? 陛下登位十年,勤政仁明,把西州治理的越发富强,兼之心怀抱负,目光瞻远,隐有名君之风,便是他日能一统天下取天朝而代之亦在常理之内,只消一声东征令下,西州上下必然莫不相从。 如今天朝气数将尽,列王诸侯莫不蠢蠢欲动,陛下虽则隐而不发,只怕心中却已有计较。 “何况,”忘风心想,“还有一事也是关键所在,只怕此时又要被提起。” 分卷阅读2 正这般想着,已经听见殿中大臣说道:“陛下至今仍未做断决,莫非是忘了先王之事?” 果然还是提起了。忘风心里一阵叹息。 这先王之事,乃是西州举国之恨。前代励王,为陛下之叔,虽则为人软弱,却以仁爱之名深得百姓拥戴,十一年前入中洲朝拜天朝帝王,只因为一句失言,便被关入牢中,百般凌虐,最后处以凌迟之刑,将他全身上下割了足足三千刀才毙命。死后竟不能尸身送回西州入葬,而被靖帝下令弃于荒野,任鸟兽啄食,风吹日晒。消息传至西州,举国上下痛哭哀悼,西州百姓集结都城,百官上书请命,誓言报仇。 其时陛下继位,却言此时西州国弱,贸然对天朝宣战为不智之举。 西州诸臣并不无能,一时冲动之后,便渐渐头脑清醒,明白陛下此言并非毫无道理。于是安抚民众,兢业理国,这才有了如今的西州富强。 然则,大家都觉得,如今时机成熟,是西州一雪前耻之时了。 大臣此言一出,顿时诸臣纷纷附和,语声在殿上嗡嗡响成一片。忘风眼尖,看见励王在幕后微动了动身子,似是显出些不快,连忙重重的咳了一声,提醒诸臣莫失了礼数。 许久,方静了下来。 这时幕后传来励王话音,说道:“世子之意,本王明白,诸卿之愿,本王亦不曾忘记。”略做停顿,又道:“然此事关系重大,本王尚需思量,不如择日再议。” “陛下!” “励王陛下!” 诸臣与贤王世子一同开口喊道。 帘幕之后,励王猛然站起身,道:“诸卿莫非信不过本王?” 语意傲然,气势摄人,显出十分的王者之势。众臣心中一颤,连忙叩首道:“臣不敢。” 励王又道:“贤王世子千里奔波,想必十分辛苦,何不略作休憩?” 慕容岱满以为此行西州,只消见到励王,必然一拍即合,却想不到励王并未立时答应,不由一阵沮丧。但此时放眼周身,所见皆陌生之人,家族已灭,自己又逃亡在外,心中顿生茫然之意。失望之下,暗叹一口气,浑浑噩噩的点了点头。 “今日早朝便到此为止。” 转眼之间,励王已离了座,向殿后走去,忘风连忙向诸臣施礼告退,转身追向励王。 待追出议政殿,看见励王正站在廊上,凝视着架上紫藤出神。 忘风不由放轻脚步,悄悄走到励王身后,屏息敛神,候在那里。 却听见励王忽然低声说道:“忘风,你觉得那缪憬究竟是怎样之人?” 忘风一愣,不假思索答道:“暴君。” 暖风吹过,紫藤花枝摇曳,励王伸出手,接了几片淡紫花瓣在掌心,垂目自语道:“暴君啊……”啊啊,终于开始写虐文了。 此文乃是我最爱的类型:强攻强受帝王受虐心虐身虐到死! 结局一开始就确定为悲剧,所以不喜欢悲剧的就赶快点右上角的红叉叉吧。 说起来我这样为了满足自己而写,真素蛮可悲的…… 本来是想等写差不多了再开写这篇,但是最近大嘴催的紧,我自己也很想写,为了亲爱的的大嘴,于是终于开写了。 特别感谢小窝的朋友和包子阁的朋友,把她们的ID借我用了。我其实是一个很懒的人,尤其头痛起人名,所以常常干出直接抓朋友的名字改来用的事情…… 把各种奇怪的ID改成华丽丽的名字,这也是我的恶趣味之一。 唔……总之就是这样。 希望有人喜欢此文…… 此文送给我自己。 献给包子阁。 献给亲爱的的李大嘴。 献给所有喜欢强攻强受帝王受的亲们。 第2章 夜色深沉,层云涌动间,不见星月。 北风正急,透过窗缝发出呜呜之声,把烛火吹的摇曳,在空旷清冷的殿中照出一片混乱迷离的阴影,不免显得十分瑟然。 便在这寂静夜色之中,一抹修长黑影犹如飘叶一般在层层叠叠的屋脊间跳越窜动,借着风声掩去声息,悄然避过巡查侍卫,潜向皇宫深处。 后宫之中,最大的那座宫殿便是靖帝寝殿,倒也并不难找。不过片刻功夫,黑影已经掠到寝殿之上。 以脚勾住屋檐,蝙蝠一般倒挂下来,趁着一阵风呼啸吹过,将顶窗推开少许,身影轻巧转折,便无声无息的自半开的顶窗中滑过,伏在殿内梁上,仍是趁着风声合起了被打开的顶窗。 这一系列动作,不过瞬息之间便已完成,殿中两人只觉得有风吹过,丝毫不曾察觉有异。 寝殿之中,摆设竟是异常的简单,除了居中的床榻之外,也只有一张矮桌,地上摆着软垫,便未曾另设椅凳。角落里细长铜炉中,飘出淡淡熏香。 这几样东西,虽然精致,却十分朴素,丝毫不露奢华。 矮桌前,坐着一男一女。 那男人一身玄色华服,袖口滚着金龙绣纹,似在昭显尊贵身份。他恰背对黑影而座,只显出一个挺拔背影,满头乌发以紫玉金冠高高束起,垂在身后,几尽及地。 他身侧,则跪坐着一位年轻女子,层层深浅不一的紫色纱罗勾勒出如烟般轻柔梦幻气质,如云秀发高高挽起,缀着珠玉,透出莹莹的光泽,不时随着女子的动作发出细微而清脆的碰撞之声。她半侧着脸,露出线条精致的侧脸轮廓,烛光照耀下,她的面颊如发间珠玉般细腻莹润,眼角微微上扬的凤目中眼波流转,带着说不出的温柔妩媚之意。语笑嫣然间,轻轻依偎在男子身上。 这便是传闻之中暴虐无道的靖帝缪憬和他的宠妃凌妃。 然则此时看来,靖帝也不过只是一个透着满身倦意的寻常男人。 只见凌妃素手纤纤,端起矮桌上一只玉碗,柔声说道:“陛下近日国事繁忙,心神劳顿,臣妾特意为陛下熬了燕窝羹。陛下尝尝可好?” 靖帝嗯了一声,接过玉碗,并未立刻便吃,只是垂目看着碗中淡白透明如玉液般的燕窝羹,心思重重。 凌妃似是有些不安,双手下意识抓住衣袖。 靖帝低声道:“阿凌,你记性真好,晓得我不喜欢吃甜食,只放了一点点冰糖,这滋味,必是极清淡的罢。” 凌妃身形一颤,低头不语。 靖帝又说道:“近来东州异动频频,真是要辛苦阿海了。不过他那样本事,应该尚能应付,我只是担心他又多喝了酒……” 分卷阅读3 “海将军酒量极好,可以千杯不醉,陛下又何必为他担心?”凌妃淡淡说道。 “虽然如此,可对身体总是不太好。”似是想到些往事,话音模糊,“我记得有一年冬天,雪下的大,阿海拉着我和小岱说要踏梅赏雪,那天他好像很开心,在砌雪亭喝了许多酒,结果回来便得了急病,让人好一阵子担忧。” 凌妃低着头说道:“这些小事,臣妾不太记得了。” “是么……”靖帝抬起头,看着摇曳烛火,悠悠出了会神,“小时候,每年这个时候,我们都会偷偷溜出城玩,那时候小岱还小,我们本来是不要带他一起去的,他就一直哭闹不止。其实城外又有什么好玩的呢?不过只是一条小溪一片树林罢了。可是,那时候的阳光很温暖……不像现在这么冷。都已经春天了,仍是这么的冷。西州也许会更冷罢……” “陛下?”凌妃仿佛有些惶恐,似是试探般的轻唤一声。 靖帝微微侧目看向凌妃,淡淡说道:“阿凌,你是在担心小岱么?小岱去了西州,我已经知道了……” 凌妃微一犹豫,说道:“陛下,小岱毕竟是您的弟弟,他还年轻,您便放过他罢。” 靖帝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笑容:“你说的是极,我又怎么会不记得小岱是我弟弟呢?只是现在,他又何尝还愿意认我这个兄长?” 复又低语:“阿凌,你是不是觉得,我做的太绝?” 凌妃低头道:“贤王谋反,理当……理当……”毕竟觉得贤王这谋反的罪名安的牵强,靖帝手段暴虐,此时要她昧心说下去,着实太过勉强。 靖帝大约也明白凌妃心中所想,只是看了看她,目色深沉,却并不言语。 两人这般默默坐了许久,桌上烛芯爆了一个灯花,发出哔剥细响,似是惊醒了两人。凌妃说道:“陛下,粥要凉了,还是趁热吃了罢。” 靖帝拿起细瓷勺子,盛了一勺,凑近嘴边,临入口,却又忽然道:“阿凌,你可是一直恨着我?” 凌妃强笑道:“陛下,臣妾怎么会恨您呢?” 靖帝怔怔看着手中勺子,喃喃道:“你恨我,也是应该的。这天底下,还有谁不恨我呢?” 凌妃眉头一皱,方要说话,靖帝已经将粥勺送入口中,凌妃顿时也忘记要说些什么了,只是屏着息,眼看着靖帝将那碗粥一勺勺慢慢吞下,直将整碗粥吃的干干净净。 待放下了碗,看向凌妃,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笑容,说道:“这粥果然很好吃。” 说着,脸色却苍白了几分,不自觉皱起了眉头,伸手抚向腹部。 凌妃愣了一下,忽然从软垫上站立起来,后退数步,脸上哪里还有温柔神情,一双眼冷冷厉厉的注视着靖帝,嘴角噙了一个诡异的笑,似是在等待什么。 不过须臾,靖帝额角冒出冷汗,口里发出低低的喘息之声,眉头皱的越发的紧,竟似有些坐不住,身子靠向矮桌。 “离魂无色,却带着些淡淡甜味,和冰糖一样呢。”靖帝说道:“这毒,是东州送来的罢。” 凌妃笑道:“你说的不错。” “你甘心为茂王利用……这般作为,你又教阿海该如何立场?” “住嘴!”凌妃上前一步,伸手一掌便落在靖帝脸上,尖锐指甲在他颊上划出一道细细血痕,渗出些血珠。“你还有什么资格说阿海?你口口声声说他是你朋友,却夺了他青梅竹马的恋人,又把他调去东楚关为你卖命,你这般作为,还有什么资格说阿海该如何立场?若我是他,早就带着大军杀入宫中,将你碎尸万断!” 又冷冷笑道:“你现下既已身中离魂之毒,也不过一时三刻之命,难道我还怕你对他不利?” 靖帝点头道:“禁军统领和紫薇令早已被茂王收买,只等我毒发,便会立刻冲进来控制场面。我既无子嗣,这帝位多半便要由茂王继承了。” 他此时虽然身中剧毒,痛苦不堪,这一番话却说的明白,神智仍然无比清明。 凌妃见他竟这般镇定,又一口道破诸般策划安排,不由心中一跳,显出一些惊恐的神色来,心里想道:“这莫不是他将计就计,想要一网打尽罢?” 又想到那日靖帝宴上下旨处死贤王时的狠绝,不由一阵心寒,忍不住连连倒退数步,颤声道:“难道你早知道……” 靖帝看了看空碗,脸上神色未变,但目光中却流露出凄苦之意,说道:“我心里总想存一线希望。你虽然恨我拆散了你和阿海,可毕竟我们二十年相识一场,也许会念及旧情……” 然则,希望却被残酷破灭了。 叹一口气,再抬眼时,目光已是冷凝一片,木然喊道:“来人。” 凌妃神色一变,再要反应已然迟了,殿外霎时冲入一队衣甲鲜明的侍卫,将凌妃团团围住。 “凌妃意欲谋害孤,暂押入冷宫,择日论罪。”冷冷下了命令,嗓音竟是分外的严厉冷肃。 凌妃被侍卫围着,惊慌过后,募然爆发出一阵狂笑,说道:“缪憬,你残暴无道,早已众叛亲离,今日我虽然失败了,早晚有一日,自会有人来取你项上人头。” 靖帝神色木然,毫不理会,挥了挥手。侍卫得了令,押着凌妃下去,只留下当先带队一人,单膝跪地,等候靖帝吩咐。 靖帝低声问道:“参与今夜谋反之人,已经统统抓了?”声音虽低,却自有一股帝王威严。 侍卫答道:“回禀陛下,禁军统领极力顽抗,已被乱箭射死,其余诸人俱押入天牢,等候发落。” “唔……”靖帝略一沉吟,道:“你下去罢。” 待那侍卫走到门口,又喊住他,说道:“明日起,你接替禁军统领之位。” 那侍卫一愣,连忙叩首谢恩,靖帝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不过瞬息,偌大一个寝殿又变得空荡荡寂寥一片。只见靖帝身形一晃,趴倒在矮桌之上,恰将玉碗撞落在地上,一声脆响,碎成几瓣。 靖帝看着那碎碗,心中一阵抽痛,再也忍耐不住,张口一股血箭喷出,浓黑的血沾在白玉碎片上,分外骇人。 他虽然自幼服毒,身体远较常人能够抵挡毒素,却仍然耐不住这离魂剧毒,此时五脏六腑如被刀绞一般,痛的他浑身冷汗淋淋,眼前星光乱舞,几欲昏迷。 神智模糊间,不由生出几分自暴自弃之意,脑中反复回响凌妃那句“你如今众叛亲离”,心里想到:“我这般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就此死了算了……” 伏在桌上,双目半闭,气息减弱。 分卷阅读4 忽然身边一阵异动,传来一股淡淡紫藤花味道,靖帝勉力张眼,看见身边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个黑衣男子,年轻俊美的脸上,灿若星辰般双目正注视着自己,似在探询、打量。 不由心神一惊,瞬时清醒了几分。 现在……还不能死…… 在那陌生男子的注视下,他奋力挣扎了起来,从袖中摸出一个琉璃小瓶,无力的双手颤抖着自瓶倒出一粒碧绿药丸,勉力塞入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带着一股清凉之意流遍全身,不过片刻,体内痛楚稍减,勉强端正了坐姿,抬头看向那人,目光扫过,沉声道:“你是西州来的?” 那男子眉头微挑,似是有些讶异,随即唇角上扬,脸上露出些饶有兴趣的笑意,镇定自若的在矮桌旁盘腿坐下,面对靖帝,说道:“陛下竟能一眼看出在下来历,佩服佩服。” 靖帝淡然道:“西州人喜欢袖口缝线内藏,这是别处没有的习俗。” 那男子下意识伸手抚摸自己袖口,他自幼衣来伸手惯的,哪里会注意袖口缝线这样的细枝末节,却不想反而被靖帝一眼看出来历,脸上不由浮现些微懊恼之意。 问道:“陛下又如何知道的这般清楚?” 靖帝道:“曾有一位友人随口提起罢了……”忽然神色一整,道:“你深夜潜入皇宫,怕不是只为了看一场戏,和孤说几句话罢。” 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男子笑道:“在下离昴,此来只是为了见一见天朝之主陛下您。” 靖帝双目凝视这男子,心中诸般念头急速转过,微一叹息,说道:“如此,不如和孤做笔交易罢。” 第3章 天未明,离昴便随着缪憬上殿早朝。 掖留皇宫比之西州王宫,辉煌庄严远甚,单是主殿便高达十多丈,殿中共立了九十九根巨柱,地上铺着青玉石板,雕有龙腾云纹,以金丝镶嵌。极尽奢华。 但那大殿,却不免令人觉得沉闷压抑,离昴站在缪憬身边,往下看去,看见朝臣远远的分数列跪伏在地上。殿中光线幽暗,便是抬头相对,玉台上下彼此也几乎看不清对方的脸。不由叫人觉得心里发冷。 离昴心里暗暗感叹,他此时做随侍打扮,垂手侧立在缪憬身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缪憬一眼,看见缪憬略显苍白削瘦的侧脸,紧抿着薄薄双唇,透出冷厉肃然的气势。 然则眉头却微皱,神情隐忍,额角处,沁出细微汗液, 缪憬服下解毒药丸后,也不知那离魂剧毒究竟解了几分,但看他这般模样,只怕这东州离魂的猛烈毒性并非如此轻易化解。 离昴心想,这靖帝明明身中剧毒,还这般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端坐大殿之上,倒是异常的坚忍。 不由想到昨夜里,缪憬那一番惊人之语。 “便让这天下,为励王所得。如何?” 寝殿之中,缪憬注视离昴,语气平淡,仿佛所言不过风花雪月。 离昴微微一怔,隔着一张矮桌,似是在探量,却又有些漫不经心,反问道:“哦?陛下何出此言?” “听说励王勤政仁明,颇受西州百姓拥戴,若他入主掖留,岂非天下苍生之幸?” 这一句话,不无道理,但此时出自靖帝之口,便不免显得十分怪异。 然则看他模样,却只看到淡然神情,并不似反话,或者无聊的戏语。 离昴一时间犹疑起来,他猜不到缪憬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却忍不住说:“那么陛下您呢?” “孤?”缪憬低头淡淡一笑,“孤……” 笑容苦涩,带着些无可奈何的意味,却再也没有说下去。 抬头,看向离昴,说道:“你不必立即回复,过几日再告诉孤你的决定也不迟。若你愿意屈就,这几日不妨便扮作孤的侍从,也好随意走动。” 离昴愕然道:“难道陛下寝殿里突然冒出我这样一个陌生侍从,竟无人质疑么?” 缪憬仿佛看到什么好笑之事,唇角勾起,至此才真正露出一个笑容,原本紧绷冷厉的脸柔和了几分,看的离昴心中一荡。 只听见缪憬说:“不知道这掖留宫城中,还有谁敢质疑孤这暴君任命一个侍从?” 离昴愣了一下,随即亦笑了起来,道:“陛下说的是极!” 心里却微微悸动,只觉得缪憬笑得令他觉得有些心痛。 正自遐思,这时听见下方中书令秦忧上奏,说道:“陛下,西州励王无视天朝律法,公然庇护逃犯慕容岱,若放任不顾,四州纷纷效仿,则天朝威信全无,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臣恳请殿下下旨降罪励王。” 此言一出,殿中一片窃窃私语,这其中许多大臣原与贤王交好,贤王被靖帝处死时已深为其不平,但慑于靖帝暴虐,大多敢怒不敢言。得知贤王世子慕容岱逃至西州,受励王庇护,都不免暗暗为之庆幸。此时却听见中书令秦忧在朝堂之上公然提出,分明是存心想要将慕容岱赶尽杀绝,还无端连累励王,不由心中暗骂。 缪憬坐在御座上,下意识眼角余光扫视离昴一眼,不动声色,待声音平息,殿中恢复安静,语气森然,启口道:“传孤旨意,慕容岱私逃西州,罪加一等,处以斩首之刑。励王勾结罪臣,涉嫌谋反,责令即日入掖留,孤要亲自审问定罪。”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有大臣出列奏道:“陛下,如此只怕反而激起励王谋反之意,现今西州势大,届时后果不堪设想啊!” 缪憬冷哼一声,道:“照你这么说,便该任他罔顾律法,包庇罪臣?孤不但不能降罪于他,反而还要奖赏他了?” 那臣子一阵尴尬,嗫嗫不知所言。 缪憬冷笑道:“区区西州,便是胆敢叛乱,孤难道还怕他不成?传孤旨意,调晋黜至西襄关。” 晋黜乃是镇守南疆大将,盛名仅在海凌、慕容岱之下,如今南州内战,损耗甚巨,无力反乱攻打天朝,因而将晋黜调去西襄关本因是明智之举。 只不过…… 果然,先前那中书令秦忧又朗声奏道:“陛下,海将军不日入京叙职,应当趁此时将海将军调去西疆,令晋黜赴东楚关,是为稳妥。” 贤王对晋黜有知遇之恩,晋黜几乎是贤王一手提拔而上,若令他看守西襄关,只怕届时西州大军开至关门前,慕容岱登高一呼,晋黜便要开门叛变了。 这其中的关键,秦忧虽未点明,却是人人省的。 缪憬不动声色,只是态度异常 分卷阅读5 强硬,道:“孤意已决,秦卿勿再多言。” 秦忧低着头,微叹口气,退回列中。 离昴在一旁听着,心中暗暗思索,似是隐约有些明白。 这时看见缪憬向他使了个眼色,顿时会意,扬声道:“诸事议毕,散朝!” 诸臣退下,缪憬从御座上站起,一时气血不稳,眼前一阵发黑,不由身形摇晃。离昴及时伸手扶住缪憬,忍不住道:“只怕是余毒未清,还是请御医看一看为好。” 缪憬待一口气喘过来,不着痕迹摆脱离昴扶持,道:“无妨。” 走出殿外,骄阳已升,不由觉得刺痛了眼,微微眯着双目,站在阶前遥望远处。 离昴站在他身后,看见一个削瘦背影,只觉得透出一些无奈,却又带着一些决然,有一丝寂寥,以及一点脆弱,这天朝的暴君,越发的显得说不出的矛盾。 深吸一口气,往前跨了一步,站在缪憬身边,并肩而立,心里的话到口边转了转,最后却只是说:“可真是个好天气。” 缪憬并不接话,便有些气氛尴尬,两人并立在阶前,一时无声。 便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步伐之声,离昴轻“咦”一声,转头看去,看见一个侍女沿着长廊奔来,脸上带着惊慌之色。 奔到近前,对着缪憬扑通跪倒,说道:“陛下,凌妃娘娘她……” “怎么?”缪憬问道,他虽然面上神色冷淡,身边离昴却看出他瞬时身体紧绷,似是极力压抑。 侍女道:“凌妃娘娘不知从哪里得了利器,要寻短见。侍从们怕误伤了娘娘,劝阻不了。” 缪憬终于还是脸色一变,皱着眉头,衣袖一挥,绕过那侍女便往外走去。 离昴看那跪地的侍女一眼,随口道:“你起来罢。”说着,迈开步伐,追向缪憬。 那侍女乍见离昴,因面目陌生,不免心中惊讶,但方才匆匆奔来时,见他无视礼数,与靖帝并肩而立,心中便猜测他地位特殊。这时见他开口,竟觉得带着说不出的威严,不由便应了声是,起身跟在两人后面。 一路走去,越行越偏,四周景色逐渐荒凉,见不远处有些颓败的院落,门前守着两个侍卫,离昴心知这大约便是冷宫了。 果然未近其门,便听见里面传来女子声音,厉声喊道:“滚开!” 听那声音,便是昨夜在缪憬寝殿中的凌妃,只是此时声音尖锐,哪有昨夜的半分温柔婉转。 但凌妃此时既然这般的中气十足,想来并未受什么重伤。 心中却有些暗暗好笑,心想:“若是利器自裁,不过瞬息功夫,只怕那侍女未及奔到议政殿凌妃便已香消玉殒了,左右他们走的再快,也是无论如何赶不及的。却不知这凌妃,又要玩什么花样。” 正想着,已随着缪憬走入冷宫,迅速扫视一眼,见这冷宫虽然不免萧瑟简陋,但尚且算得上干净整洁,非但有侍卫把守,还有几个侍女立在殿门前,看来缪憬毕竟还是不愿委屈凌妃,即便把她关在冷宫中,也丝毫不曾亏待。 心想,缪憬对这凌妃倒真是好。 透过半开殿门,隐约看见里间凌妃身影,手里拿着把匕首正抵在自己脖中,两三个侍从围着她,却不敢靠近。 缪憬快速推开殿门,走了进去,侍女侍从们见他到了,连忙下跪叩首。缪憬凌厉目光扫视一圈,道:“哪里来的匕首?” 语气森然,显出怒意。 那几个侍女与侍从心中骇怕,连连磕头,喊道:“陛下饶命!” 凌妃冷笑道:“缪憬,你不必拿他们撒气。” 缪憬低哼一声,挥了挥广袖,道:“下去!” 众人得了赦令,俱松一口气,哪里还敢逗留,连滚带爬出了殿外,回身又小心把两扇雕花木门关起。 唯有离昴站在缪憬身后,身形不动。 这时听见缪憬开口说道:“阿凌,你这样,又是想逼我做什么?” 原来他早已看出凌妃不过做戏罢了。 凌妃冷冷说道:“你放我走,否则我便横尸在这里。” 离昴哑然失笑,心想这凌妃当真有恃无恐,昨夜里通敌叛国、毒害靖帝未遂,今日竟还如此堂而皇之要求靖帝放了她,想必是吃准缪憬对她狠不下心。 缪憬缓缓摇头道:“阿海不日便归掖留,我决不能放你出去。” 凌妃怒道:“你要拿我威胁阿海,真是无耻之极!” 缪憬淡然道:“你既然做出这样的事情,便该想到会有现下的境遇。我不妨直言,如今非但是阿海,你凌家满门也免不了受你连累。我尚未降罪凌家,已是格外施恩。” 凌妃道:“我凌家世代为官,辅佐天子统治四州,如今天下将乱,贤王已被你酷刑处死,你若再降罪凌家,便无人可用,无异自取灭亡。” 缪憬不怒反笑,道:“孤既能杀贤王,便不敢动凌家?” 凌妃脸色一变:“缪憬,你当真要把我逼死么?” 说着,手中匕首用力压下,纤细雪白的颈脖上顿时浮出一道血痕,渗出几滴血珠。 缪憬脸色惨白,道:“究竟又是谁在逼谁?” 却趁凌妃微一失神,迅速上前一步,伸手便抓向那匕首。 凌妃毕竟没有真要自杀之意,这时见缪憬要来夺匕首,惊了一下,不由便闭住眼,本能挥动匕首,想要阻退缪憬。 离昴在一旁看,心道不好,急忙伸手拉过缪憬,却终究慢了一步,只听见“嗤”的一声轻响,匕首斜刺入缪憬左肩,那匕首锋利无比,只轻轻一下,便刺入大半。 凌妃只觉得手中一滞,睁开眼却看到缪憬正注视着自己,一双漆黑的眼中满是伤痛,心中一惊,下意识把手一缩,顺势又将匕首拔出。 那匕首如一泓秋水,竟是滴血不沾。这一拔,缪憬闷哼一声,倒在离昴身上。肩头鲜血急涌,转眼便染红了衣襟。 离昴反应过来,迅速在缪憬肩头伤口四周连点数血,勉强止住流血。 搂着缪憬,上前一步,伸手一探,也看不出如何动作,凌妃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匕首已落入离昴手中。 冷眼看向凌妃,低声道:“当真不知好歹!” 再要动作,手腕间一阵冰冷之意传来,发觉正被缪憬用力握着。 缪憬摇了摇头,急喘几声,弱声道:“罢了。” 第4章 离昴扶着缪憬走出殿外,候在外间的侍女与侍从看见缪憬左半个身子几乎染满血,不由惊叫数声,不知所措 分卷阅读6 。离昴神情肃穆,目光扫过,诸人慑于离昴威严气势,便不由禁了声,慌忙下跪,等待离昴吩咐。 这时缪憬几欲昏迷,无力靠在离昴身前,全凭离昴手臂穿过腋下紧紧搂住,才没有倒地。离昴见缪憬呼吸减弱,强压下心中不安,佯做镇定,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快传御医。” 一边说着,略一运力,索性抱起缪憬,直奔缪憬寝殿。 待奔到寝殿,缪憬已全无知觉,离昴将他平放榻上,拉开衣襟检视创口。看见左肩惨白肌肤上一道寸许长狭长刀口,所幸那匕首极锋利,创口平整,此时血流已止,倒也易于处理。 不多时,御医到了,战战兢兢进来诊视,看见缪憬肩上伤势,不由一惊,却不敢过问究竟何人伤了靖帝。待为缪憬把了脉,察觉缪憬体内残余毒素,心中更是惊骇,冷汗涔涔。 离昴见御医神色不安,沉声问道:“如何?” “这……陛下肩上之伤虽然严重,但好在血流已止,创口平整,只需妥帖包扎,微臣再开些生肌补血的药,不日便可治愈。”一边说,一边上药包扎,动作倒是极娴熟的。 “大人……”待包扎完毕,御医看向离昴,欲言又止。 离昴心知御医为难缪憬体内之毒,于是问道:“还有什么难处?” 御医猛然跪倒在地,叩首答道:“大人饶命!陛下身中剧毒,这……微臣一时……” 离昴一挑眉,道:“你且起来说话,我问你,这离魂之毒,可有解毒之方?” 御医略一犹疑,起了身,答道:“此毒厉害无比,按理中毒之人不过一个时辰便毒发身亡,微臣察觉陛下体内毒素减弱,想来是已经服用了续魂丹,短期之内,应当不至毒发。” 离昴想起昨夜缪憬在他面前服下的碧绿药丸,问道:“可是碧绿色的药丸?” 御医点头道:“正是。此乃皇室密传之药,无论中毒受伤,服下可有续命之效,那离魂剧毒无药可解,以臣之能,也只能尽力制药减缓毒性。兴许运气好了,能解了此毒也未尝不无可能。” 离昴听御医这一番话,眉头渐渐皱起,问道:“便是说,若这续魂丹用尽之前仍未配出解药,陛下便会毒发……” 御医弯腰低头,不敢多语。 离昴又问道:“那这续魂丹,究竟能延缓多久?” 御医道:“长则数月,短则日余,端看伤势如何。以陛下中的毒看来,一粒续魂丹怕是至多两个月药效,两个月后再服,药效便会减弱,越往后,效力越弱。” 离昴默然片刻,说道:“这续魂丹药效这般神奇,只怕是制作不易,不会有很多罢。” 御医答道:“正是……续魂丹由数百种药材炼制而成,其中数味珍稀难得,因而如今仅余数十粒而已。” 离昴正要再问下去,这时忽觉衣袖被人扯了一下,低头看见缪憬双目微张开,正看向自己,不由一怔,也不知方才与御医这一番对话,缪憬听见多少。 看见缪憬微摇了摇头,目光中似有恳请之意。 离昴略一犹豫,对御医道:“如此,你先退下,尽力研制解药罢。” 御医领了命,诚惶诚恐退下,心中暗想:“今日所幸陛下这新侍从是个好说话之人,若是陛下醒着,晓得我无力解毒,只怕我这项上人头不保。” 却不知他与离昴间的对话,缪憬早已听了大半去。 待御医退下,离昴不拘礼节,在缪憬榻边坐下,见缪憬张了张口,目光望向桌上盛水玉瓶,顿时会意,问道:“陛下可是觉得有些口渴?” 一边说,已伸手拿过水瓶,倒了小半杯水,一手扶起缪憬,慢慢将水喂他喝下。喂完水,又小心让缪憬躺回原处。 虽然离昴动作轻柔,却仍不免扯动缪憬肩伤。缪憬闭着双目,待这一阵疼痛过去,复又睁眼,看向离昴。 低声说道:“天命如此,不必强求。” 离昴看着缪憬脸颊削瘦,神色黯然,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怒意来,冷冷道:“那凌妃可真好,你就这么爱她,心甘情愿被她下毒刺伤?” 缪憬被离昴拿话一激,脸色微变,双目中流露出伤痛之意,略侧过头,喃喃道:“我本是极爱她的,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一直悄悄爱着她。那时候,母后说要把她许配给我,我简直高兴的要发狂。我怎么知道,原来她不爱我,她爱的是阿海……我供她锦衣玉食,对她任予任求,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奉给她。可她却恨我拆散她和阿海,这十年里,她虽然表面对我柔情蜜意,眼中却从来没有过爱意,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我总指望着,若我对她再好一些,时日久了,她总归会淡忘阿海,偶尔想到我的心意,也会稍稍感动。可是……最后,她还是要把我往绝路上逼……” 说着,用力闭了闭眼,离昴看见缪憬眼角,微现泪光。 离昴见缪憬此时神情苍凉,言语间也忘了以孤自称,心中想,其实这靖帝也只是一个苦情之人。 忍不住便伸出手,想要抚慰眼前这个人,眼见要触碰到缪憬,离昴忽然心中一震,心想到:“我这是在做什么?”那只手顿时悬停在了半空。 缪憬不曾察觉离昴这一番迟疑,待他重睁眼时,离昴手已收回。缪憬低叹口气,惨然笑道:“可是,我也不是天生爱作践自己。我爱了她十几年,却被她恨了我十年,我能给她的,已经全部都给她了,我对她的爱,也全部断送在昨夜的那一碗燕窝羹里了,再也没有更多的力气去付出什么了。离昴,我觉得很累……” 说到这里,似是窒息般难受,连连喘息。 离昴心中放柔,下意识伸手轻抚缪憬胸前,内力传过,帮他平了喘息,柔声道:“你觉得累,便好好休息罢。” 指尖触及缪憬衣襟下突起的锁骨,觉得身体里一股奇异热流窜起,不由微微一颤,慌忙收回手。 缪憬身中剧毒,又受了伤,体力已到极限,双眼将闭未闭,却好像习惯使然,仍然倔强硬撑,紧绷着精神,难以放松入睡。 离昴见状,伏在他耳边,低声哼起一首西州小曲,他嗓音本就悦耳,这一首曲子是幼时母亲哄他睡时唱的,曲调异常温柔。缪憬不知不觉间眉头渐渐舒展,陷入沉睡之中。离昴这才松一口气。 到夜里,缪憬发起高热,离昴又唤来御医诊治,御医摸摸缪憬脉搏,道:“这是伤口起了炎症所致,待微臣开一帖药,令陛下服下,明日应当便可退热。” 于是离昴又指挥着侍从侍女,为缪憬喂 分卷阅读7 药拭汗,俨然半个寝殿主人。他此时言止气势威严,又与缪憬同进同出一日,皇宫中下人都知晓这位新任的靖帝贴身侍从,哪敢不从,唯恐一个不小心犯了过失,惹恼离昴,因而都小心翼翼,依令而行。 待这一番折腾之后,离昴令诸人退下,自己仍坐在榻边,守着缪憬。 缪憬烧的厉害,似是做了噩梦,睡梦之中并不安宁,身形辗转反侧,口中喃喃呓语。 只听见他说道:“小岱,你不愿意再认我这哥哥了么?我知道你绝不会信我,可是……可是……” 过一会,又说道:“阿海,我对不起你,你为什么不骂我?你这样委屈自己,我心里好难受!” 复又惊叫道:“阿凌,你究竟还要我怎样?这十年,是我害你和阿海分离,左右我这条命已经赔给你了!待……以后,你就和阿海一起双宿双飞罢……我也只能这样做了。” 似是心中痛极,身体无意识抽搐了几下,离昴唯恐缪憬病情恶化,连忙按住缪憬,将他紧紧裹在被中。 缪憬挣扎了数下,身体放软,低声说道:“我还是死了的好。”又骤然身躯僵硬,口里喊道:“不,现在还不能死。”松懈下来,再又低语:“天下人都盼我死……若是我死了,便都好了……” 如此反反复复,不断挣扎。离昴看着、听着,只觉得心里忽然流出一些酸涩的感觉,心想,他这样的颓丧与执固,仿佛困兽一般,竟是说不出的绝望难过。 可是,这天下,除了此刻在这里聆听的自己,又有谁会知晓,原来这传闻中荒淫暴虐的靖帝,其实却是如此的孤寂与痛苦。 忍不住在缪憬耳畔低声说道:“你不要死,还有我和你在一起。” 缪憬仿佛听见离昴这句话,身形一震,终于真正放松下来,呻吟一声,喃喃道:“离昴……和我做笔交易罢……” 离昴闻言,脸上浮现一丝苦笑,自语道:“这一笔交易,我能得到什么?又要付出什么?” 再看缪憬,已沉沉睡去,双目紧闭,脸颊绯红,竟带着一些说不出的风情。 这一夜,离昴只觉得过的极长又极短,守在缪憬榻前,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待惊醒时,看见缪憬双目睁开,正注视着自己,目光一片清明。 离昴微微一笑,道:“陛下醒了,可觉得好一些?” 缪憬问道:“什么时辰了?”一开口,嗓音嘶哑无比。 离昴看了看计时,道:“卯时未至,陛下醒的太早了。” 缪憬挣扎着要坐起,牵扯到伤处,忍不住皱了皱眉,强压痛楚,说道:“不可耽误了早朝。” 离昴叹息一声,心道:“都这模样,还要早朝,当真倔强。”却心知缪憬固执,难以劝服,只得连忙伸手将缪憬扶起,转头扬声唤来侍女,服侍缪憬梳洗。 殿门应声而开,走入四个侍女,分别端着水盆、布巾、水壶、杯子。小心翼翼,服侍缪憬。 却不知是谁笨手笨脚,竟无意间触到缪憬伤处,弄得缪憬肩头一阵剧痛,伸手推开旁边侍女。那侍女被推着不由后退一步,撞在正捧着瓷杯的侍女身上。这侍女一惊,手抖了抖。一声脆响,杯子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缪憬脸色难看,重重哼了一声,双目寒光闪过,冷冷喝道:“来人。” 离昴心道不好,未及反应,那两个侍女知道自己触怒靖帝,吓的惊慌失色,跪伏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喊道:“陛下饶命!” 就这时,两个侍卫奔进来,看这阵势,似是早已麻木,一左一右抓住侍女。 缪憬指着那摔碎杯子的侍女,冷冷吩咐道:“拖下去,杖毙。” 离昴眉头一皱,张口欲言。 第5章 待余下的三名侍女惶恐退下,缪憬冷眼瞥向离昴,并未开口,离昴却已分明看出缪憬眼神中的寒意,不由心里暗暗苦笑,心想,你这样骄傲,是从来也不屑于解释的罢。 看了看地上残留的水渍,缓缓说道:“据传贤王也是因为失手打碎了一个杯子,便被处死。” 缪憬冷哼一声。 贤王慕容耽被缪憬下令酷刑处死,罪名是意图谋逆。然则贤王素来贤名在外,忠心辅国,“贤”之一字正是先皇亲赐,四洲之外,唯有慕容耽为王,其荣耀地位可想而知,天下谁人相信贤王会谋逆?想来只不过是靖帝无道,随便寻的借口乱杀忠臣罢了。 这些话,自然无人敢在缪憬面前提及,但终究偶尔还是有只言片语飘入缪憬耳中,他又如何会不清楚? 想到离昴大约也是这般想的,缪憬不由心中一阵空荡荡的失落,只觉得有些说不出的不舒服。 却听见离昴忽然说道:“我说个故事给陛下听罢,也是一个打碎了杯子的故事。” 缪憬不曾想到离昴忽然岔开话题,不由一怔。 离昴淡淡一笑,说道:“我小时候,有两个陪读的侍从,一个伶俐,一个老实。伶俐的那个,因为经常陪我一起玩耍、捣蛋、作弄人,我就喜欢他一些,老实的那个,总是跟着后面劝我们赶快回去读书做功课,我嫌他老扫我的兴,就讨厌他一些。有一天我回书房,看见我最喜欢的一只青瓷莲纹摔碎在地上,老实的那个侍从正蹲在地上捡碎片,伶俐的那个侍从站得远远的看着。我一看,心里就认定是那个老实的侍从笨手笨脚砸坏了杯子,我小时候脾性不好,见自己心爱的东西被弄坏了,很是生气,把那个老实的侍从拉到院子里,就要责打他。这时候,我的……我的老师恰巧走过来,见我在打骂侍从,就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我把经过告诉了老师。老师看了看两个侍从,又问了当时的详细情形,摇摇头,说,你错怪他了。指着那个伶俐的侍从说,杯子是他打破的。” 离昴略顿一顿,看见缪憬神色疑惑,接着说道:“老师说,你看,为什么摔碎杯子的人身上全无痕迹,站的远远的人衣角却有茶渍?我再一看他们两个的神色,顿时明白了,原来是那个伶俐的侍从先闯了祸,只是我恰好看见老实的侍从在捡碎片,所以便冤枉了他。” “老师接着指着那个老实的侍从对我说,这个孩子小心谨慎,平日从来也不做错事。又指着那个伶俐的侍从说,这个孩子性格浮躁,做起事情来总不是很稳妥。这件事情本来很简单,并不难分辩真相,可是为什么你反而误会老实的那个?是因为你平时讨厌他,所以就不由自主的认定是他的错?” 缪憬似是想到什么,微微低下头,闭口不语。 离昴说 分卷阅读8 道:“老师对我说,表面看见也许只是假相,若是心无偏私,认真思考,也许便能从中分辨出真相。” 忽然长叹一声,说道:“我在西州的时候,就听很多人说起过贤王的事情。说他才华过人,能力非凡,自先帝时起,便深受先帝倚重,先帝驾崩,又辅佐年幼的新帝治理国家,勤政爱民,忠心辅国不过如此。只是,有一点蹊跷之处,我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只盯着缪憬看。 缪憬忍不住别开头,道:“你要说便说,何必买关子。” 离昴微笑道:“陛下登位十七年,今年不过二十有五,登位为帝时只有八岁罢。” 缪憬木然道:“父皇早逝,只得孤一名子嗣,是以被立为帝。” 离昴神色一整,正色道:“这便是了。我一直很是奇怪,如此盛名、忠君辅国的贤王,怎么就能把一个八岁的幼帝辅佐成一个荒淫无道的暴君?” 缪憬身形一震,略转过身,目色沉沉,看向离昴。目光之中,神色流转,似喜似悲,仿佛一时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竟一时说不出话来。用力撑着床沿,站起身,似是觉得有些眩晕,摇摇晃晃往前走了两步,眼见着将要跌倒,离昴伸手扶住了他。 缪憬反抓着离昴,哑声反问道:“孤为什么要处死贤王?” 离昴淡然答道:“贤王意图谋逆,是以重刑处死。陛下的诏书不是这般写的么?” 缪憬手上施力,抓的更紧,一双手关节泛白,盯着离昴问:“你相信?” 离昴一挑眉,答道:“为什么不信?” 缪憬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几乎有些迫切的问道:“那么,刚才的那个侍女呢?” 离昴略一沉吟,道:“若说陛下只因为她失手便下令处死,又为何不将另一名犯了过失的侍女也一并处罚?”看向缪憬,微微一笑,说道:“打碎杯子的故事,我从小记到大,老师说的话,我也从未忘记过。虽然我一时未找出证据,但想来陛下绝非无故下令,相信必有用意。” 缪憬松了手,长叹一声,推开离昴扶持,慢慢走到寝殿门口。离昴见他身形落寞,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缪憬身边。 离昴心里总觉得,缪憬太孤独,他需要那么一个人,能够真正的明白他、相信他,能够和他并肩而立,共同面对这世间的无奈与痛苦。 离昴知道,缪憬曾经爱过凌妃,但是凌妃憎恨他强娶她为妻,为此甚至甘愿受东州茂王利用,想要下毒杀害缪憬;缪憬也一直爱护着慕容岱,但是慕容岱痛恨缪憬处死贤王,因此逃到西州,请求励王庇护;缪憬始终对海凌感到愧疚,但他和海凌都已经再也无非回到过去。这三个人,他们在缪憬的睡梦中交替出现,是缪憬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然而他们却并不了解他,也许他们甚至从未真正想要去理解他,因此反不如离昴这样一个西州来的外人看的清楚。 缪憬是孤独的,可他又是倔强的,他从不在任何人面前说出他的无奈与痛苦,这是他身为一个帝王的骄傲与尊严。 而这一切,离昴已经知道了。 离昴想,他想站在缪憬身边。 察觉离昴站在身边,与自己并肩看着日出,缪憬忽然觉得心里一阵说不出的安宁,总觉得这个人,他身上带有一种奇异的魅力,能够让人不由自主的信任他。 也许,这就是上天赐予离昴的天赋。 所以这个人,他会大胆的站在这掖留皇宫之中,与靖帝并立。 缪憬侧目看着离昴,忍不住唇角上勾,脸上绽出笑容,离昴有些奇怪的看看缪憬,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脸。 缪憬说道:“你说的那个老师,是不是前代的西州之王仁王汶承?” 离昴脸色微变,讶然道:“陛下如何知晓?”复又好像解释一般说道:“其实我只是有幸曾得仁王殿下指点一二,因此心里面一直把他当作老师。” 缪憬并未察觉离昴神色变化,似是回忆起过往,忍不住叹息道:“你说的那句话,他也曾与孤说过。他身为仁王,当真当得起仁这一字。只是身为王者,太过柔善,终究是……” 十一年前,西州仁王汶承受召入掖留朝拜天朝之主,却因宴席上一句失言,被关入牢中,遭受百般凌虐,最后酷刑杀死。这是西州举国之恨,也正是这原因,西州朝中上下屡次奏书请励王发兵,誓杀靖帝报仇。 离昴心念一动,问道:“当日情形,究竟如何?” 缪憬知道他问的必是十一年前仁王宴上获罪的情形,黯然道:“又能够如何呢?那时孤无力保他,归根结底,总究还是孤害死了他。” 似是不愿提及伤感之事,深吸一口气,道:“昨日在殿上,你一旁从听,可有什么想法?” 离昴察觉缪憬刻意避开话题,略一沉思,说道:“陛下降罪励王,只怕是有些不妥。” 缪憬淡笑道:“莫非你是怕你家王上入了掖留,便有来无回么?” 离昴明白,缪憬既然认定他是励王派来之人,因而此时称为“你家王上”。 离昴并不分辩,只是道:“那大臣说的也无错,陛下您这一道诏书颁下,只怕是要逼着励王造反了。” 心念一动,暗想,莫非缪憬正有此意? 却听见缪憬道:“那不是正好?小岱行事冲动,做事不留余地,那样明目张胆的去朝见励王,却也不曾想到会给励王带来麻烦……这些孤本就预料到了。”凝目看向离昴,说道:“你以为孤前夜之言,只是玩笑?” 离昴犹疑道:“并非不相信,只是……这于陛下您,并无一分好处……我实在有些不明白。” 缪憬走下台阶,回望离昴,说道:“你觉得,孤是什么人?” 离昴答道:“陛下乃是九五至尊,天下之主。” 心里却想,其实你只是一个孤独之人。 缪憬摇了摇头:“孤只是坐在那御座上的人偶。孤八岁继位为帝,每日端坐在那高高的御座上,下面众臣伏地行礼,只能看见一片黑压压的后脑勺。他们为了这样那样的事情,处处勾心斗角,不是这派占了上风,便是那派得了先机,若实在争论不休,也总有贤王能仲裁出结果。待决议定了,他们就会抬头要孤下旨,莫说是拟旨,便是盖玉玺也是侍从代办,孤只要坐在那里便成了。这帝王当的着实轻松容易的很。” 离昴心想,缪憬以幼童之龄登位称帝,既无能力,又有贤王这样的能人辅政,便难免权力旁落,这也是无可避免之事。 分卷阅读9 然则缪憬隐忍多年,能不动声色扳倒贤王,亦是不容小窥。 又听缪憬接着说道:“那时候,孤便在想,其实无论有没有孤,那些政事总归每日都有人处理,这天下也不会因为少了孤,而从此崩离。他们要的,只是那御座上坐着一个人,是谁都无所谓。既然如此,这御座让励王坐又有何不可?” 离昴皱眉道:“陛下如今既已亲政,比之当日,境遇大不相同,又何必如此?” 缪憬指着院中亭亭玉立的一株纤长绯红花枝,道:“你可认识这花?” 离昴道:“此花色泽艳丽,十六重瓣,暗露金蕊,花香袭人,应当是掖留独有的景花。 景花原为憬花,因避讳靖帝之名,而更名为景花。 缪憬道:“你说的不错,这正是景花。但你看这枝花,艳红的花瓣上显出丝丝金线,看似好看,其实已是得了病,不日便会枯萎。非但如此,景花病死时,根部化为腐液,渗入土中,还会累得周围花木受损枯死。若要保全这一片花圃……” 缪憬向前走了几步,立在那景花之前,伸手轻轻抚了抚已显出金线的花瓣,忽然一把抓住花枝,将整棵花木用力拔出,丢弃在花圃之外。 神色决然,说道:“只有将这株花拔了。” 第6章 离昴看向那丢弃于地的景花,只见其根部果然已微微腐烂,滴下些暗黄色液珠。 缪憬的言行用意,离昴已清楚明白,见他竟自比这株景花,不由暗暗心惊。再看缪憬目光决绝,却又带着些伤心无奈,想到夜里他发烧时的呓语,心中痛惜,柔声说道:“人与花不同,陛下既然心中有着保全这片花圃的心念,又为何不指挥花匠,重新收拾呢?” 缪憬凄然一笑,道:“这世间,对孤来说本就痛苦多过欢乐,即便如此,若不是万不得已,孤也并不想走上那条绝路。然则……毕竟已经太迟了,唯有改朝换代一途,牺牲最小,于天下却是最有利的。” “百姓期待的,是一个新的明君,他们对暴君已经彻底失望,与其奢望孤变为一个明君,倒不如指望着一个素来贤明在外的王者来接管这天下。在他们看来,这样的人选,也不外乎贤王与四州国主。四州之中,南州国主新丧,内战连连,无力逐鹿中洲;北州翔王年迈且素来忠心天朝,不愿取而代之;东州茂王野心勃勃,与贤王相互勾结,想要瓜分这天下,但其为人手段过于阴戾,难成大器;西州励王……”缪憬看了一眼离昴,接着说道:“励王少年继位,行事稳健而不优柔寡断,果断决然而不肆意妄为,这天下也只能托付与他了。” 离昴心神一震,问道:“茂王与贤王勾结?”他隐约猜到贤王身居高位,自然不甘于屈居人下,难免图谋篡位,却想不到还与茂王有些干系。 缪憬冷笑道:“他贤王乃是以贤明而名扬天下的主,自然不会做出有失贤明之事,便免不了要借他人之手。可笑贤王自诩聪明一世,却不想与茂王这样的野心家交易,无异引狼入室,届时非但坐不成这帝位,只怕死的更惨。” 缪憬又说道:“如今这朝中,官员勾结,陈腐不堪,纵使孤再手段狠绝,也难以一举铲除,倒不如换励王入主,趁这机会,逐步清扫,届时自然便有西州官员更替,岂不两全?” 离昴心念一动,问道:“陛下安排那晋黜去西襄关,难道是想借刀杀人?” 缪憬摇头道:“也不全然皆是。晋黜乃是慕容耽亲手提拔之人,他确是难得的将才,只是孤至今任未确定他究竟是否也牵涉到与茂王勾结之事。” 他这样一说,离昴顿时会意。缪憬将晋黜调至西襄关,乃是一招试探之棋。若他真与茂王勾结,届时西州宣战,大军开至西襄关前,晋黜自然便会有异动,缪憬便可借西州之力除去晋黜。若晋黜并无牵连在内,则西州可以通过慕容岱收复晋黜为己用,攻克西襄关不费吹灰之力。 然则,此中细节,并非说的这般简单,晋黜这人究竟是杀是用,还得仔细判研。 想到这里,不由对缪憬心生敬佩,想他诸般手段,其实也只为了这天下,而将自己决然牺牲,他的残忍暴虐,不是对天下人,却只是对他自己。 离昴心中忍不住的为缪憬感到难过与不平,他这样的牺牲,有又谁睁开眼看到了?缪憬受的伤,缪憬心里的痛苦,有谁去安慰?他只能在深夜里,一个人默默舔舐伤口。 离昴凝目注视缪憬,心里犹豫不决,他在想,真的要实现缪憬的愿望么?真的要把他往绝路上推么?对于离昴来说,这笔交易有利无弊,然则,此时他却觉得不忍心…… 缪憬缓缓说道:“离昴,孤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也不想逼你做什么,但是无论是你还是孤,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你考虑清楚了没有?” 离昴别开脸,低声道:“让我再想一想罢。今晚,今晚我会告诉陛下我的决定。” 缪憬点了点头,走出花圃,一脚踏在那株景花之上,道:“时辰到了,该上朝了。” 这一日早朝,气氛愈加沉闷,前夜里的那一场宫变,昨日清晨时消息尚未传开,因而无人提及,到了这一日,已经众人皆知,然则诸臣慑于靖帝威名,哪里敢多语?只是略略带过。缪憬中了剧毒兼又身受重伤,勉强支撑着上朝已是极限。不过须臾,离昴便看见缪憬身形摇晃,冷汗淋漓,得了个空隙,连忙自作主张代缪憬宣布退朝,不着痕迹的扶着缪憬回了寝宫。 如此一番折腾,肩上伤口迸裂,又渗出血来。离昴心中痛惜,却又不忍责怪缪憬,只是默默为他重新包扎了伤口,让他在床榻上躺好。 见缪憬目光落在桌上一摞奏折上,离昴无奈道:“我念给陛下听,陛下不要再动了。” 缪憬微微一笑,道:“也好。劳烦你了。” 于是离昴拿过奏折,翻开一看,却看见那奏折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痛陈此时召励王入掖留的弊处,恳请靖帝收回旨意。再看署名,乃是中书令秦忧。 离昴择要将这奏折读了,说道:“这秦忧可是昨日在早朝上反对将晋黜调去西襄关之人?” 缪憬道:“便是他。秦忧此人,颇有才干,对本朝忠心耿耿,只是他心里,大约对孤很是失望。”叹了口气,说道:“仍是照着昨日的意思回复罢。” 离昴提笔在奏折上批道:“孤意已决,不必多言。” 缪憬又道:“这个人,他日励王可用。” 如是批了数本奏折,已花了一个时辰多。 缪 分卷阅读10 憬肩头伤口痛的厉害,无心再批阅,说道:“余下的放着罢,你陪孤说会话罢。” 离昴匆匆翻了翻余下奏折,看也不过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便将奏折放回桌上。在缪憬床榻边坐下,笑道:“说什么好呢?” 缪憬低声道:“孤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觉得遇见了你,就忍不住想把心里话都说出来。那些事,那些念头,孤过去从未与人说过,可你只来了两天,孤便统统都说给你听了。” 离昴柔声道:“陛下心事太多,总是憋在心里对自己也不好,有什么心事,就对我说,也好舒服一些。” 缪憬看了看离昴,离昴就坐在他身边,距离极近,甚至能看清每一根眉毛,闻见他身上淡淡紫藤香气。缪憬心想,其实他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岁,此时却反而显出值得依靠的意味来。 缪憬说道:“离昴,葆梓王宫里的紫藤这时候应该开的正好罢。” 离昴微微眯起眼,笑道:“是呀,先王喜欢紫藤,所以王宫里各处都种了。那紫藤,是特意寻来的品种,与别的不同,花期极长,能从春季一直盛开到夏末秋初。” 缪憬道:“汶承么?紫藤清雅迤逦,与他再般配不过了。只是,唉……” 离昴心中一跳,忍不住问道:“陛下与老师他……” 他想到当年仁王汶承入掖留,自然应当与缪憬有过数面之缘,又想到先前缪憬提及汶承,神色特别,不由揣测,也许汶承在掖留时,与缪憬另有交情? 缪憬失神注视着帐顶片刻,才幽幽道:“若说起来,汶承与孤,大约可称得上亦师亦友的关系罢。” 似是在回忆,唇角带着一丝微笑,说道:“孤第一次见到汶承时,是在早朝上。大门慢慢的打开,他慢慢的走进来。背着光,孤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孤看见他的衣角仿佛在闪着光,伴随着他的步伐,在幽暗的大殿中划过曲折的丝光。他的声音很柔和,比春天的风还要温柔,所有的人,都忍不住要看向他……孤第二次看见他,是在那天晚上的酒宴上,他坐在孤右下手,恰留给孤一个精致完美的侧脸。他总是浅浅的笑着,目光如同他的声音一般温柔。那时候,孤虽然爱着阿凌,一直觉得阿凌是世上最美的人,可孤看见汶承,仍然不得不承认,他比阿凌更美。那时候孤还没有意识到,对于一位王者,美貌其实是最不需要的。而对于汶承来说,这正是他最大的不幸。倘若他不是那样的过于温柔,如果他能够过分的严厉,也许这美貌还不会成为他的致命伤,但他这样的温柔,却又正是他吸引人的特质。” 缪憬说了许多话,不由有些气喘,停下来低低的咳了两声。 离昴轻轻抚摸缪憬胸前,帮他顺气,说道:“陛下说的不错,老师他的容姿气质,是他的优处,也是他的致命伤。若果他不是西州之主,也许这一生能够幸福快乐罢。” “也未必罢……倘若没有权势,难保自身,也许更为悲惨,然则最后的悲剧,也只是因为他的权势没有足够强大到保护自己……最初的时候,汶承在掖留皇宫中待了几日。你知道,那时候孤已经越来越寂寞,阿凌、阿海还有小岱,他们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能够与孤亲密无间。孤可以感觉到,孤与他们之间正在渐渐疏离,尽管孤努力想要挽留,但彼此间的距离随着年龄的增长注定无可挽回。所以孤很寂寞,汶承他在孤开始感到寂寞的时候出现了,他对每个人都很好,这是他的天性,所以他对孤也很好,让孤不由自主的想要依恋他。孤少时父皇早亡,母后常年礼佛避世,其实孤心里面,是把汶承当作孤的父亲母亲一般孺慕的。可他又要孤直呼他的名字,说他更愿意与孤做朋友。他虽然很温和,可骨子里又是固执的。” 离昴点头道:“老师的才智,其实并不在任何人之下,他也并非毫无底线的对他人忍让,但是他……”似是有些忍不住的急切,问道:“后来,后来究竟如何?” 缪憬看了看离昴,缓缓说道:“在后来的那一场宴上,他们要求汶承穿上女装,为他们歌舞助兴。” 第7章 离昴呼吸一滞,涩声道:“他……他怎么会愿意?” 汶承身为西州之主,以一方王侯之尊,却要他为人表演歌舞,已是极大的折辱,更何况令他以男子之躯,穿上女装,竟如此肆意侮辱。 缪憬喃喃道:“他自然是不愿意的,但他们有的是折磨人的新奇花样……一开始,汶承断然拒绝了这无礼要求。于是他们命人抓住汶承,对他说,若不跳舞,便折断他的手指。” 先折断了左手小指,问:“你愿不愿意跳舞?” 汶承绝美的脸因为痛楚而微微扭曲,他的脸色异常的惨白,神色却十分的坚决,缓缓的摇了摇头。 于是,左手的无名指也被折断。仍然问:“你愿不愿意?” 依然是摇头。 手指一根一根被折断,每问一次,便折断一根。那只原本完美无暇的左手五指俱扭曲成奇异的形状时,汶承已经完全晕厥了过去。 用刺骨的雪水浇醒他之后,酷刑再次继续,这一回,换做了右手。 再一次的,那只可以描绘出优美画作的右手也变得惨不忍睹。 待他数次因为剧痛而昏倒之后,有人不满了,说道:“这样昏死过去真是便宜他了,听说有一种药,可以令人保持神智清醒,触觉加倍的敏锐。” 是有这样一种药,很快便被取来了,强行塞入了汶承的口中。 又有人随口说道:“手指都折断了,若仍然不愿意跳舞,便把胳膊也折了罢。” 并不是单单折断手臂,而是将他的手肘生生打碎。做到这一步,本来就不可能再让汶承活着回到西州,因而加倍的肆意折磨起来。 汶承被迫服下的药,令他的痛觉加倍,死死的咬着唇,鲜血淋漓,却绝不呻吟出声。 第三个人说:“若是腿也断了,便再也不能跳舞了罢。” 他这样说着,侍从立刻会意,于是终于把汶承的双腿也从膝盖处敲断。汶承躺在地上,断骨自皮肉下戳出,血留了一地,把他身上的衣裳染成了刺目的红。 “啧啧,真是太可惜了,好好的一个美人,今后莫说是跳舞,只怕连行走也做不到了罢。”第四个人脸上带着一副惋惜的神情。 “其实也不然,若是想看他跳舞,仍是可以的。”第五个人冷笑道。 “哦?”第六个人好奇的问。 “不知道诸位可有看过木偶戏?”第五个人慢条斯理的端起酒杯 分卷阅读11 ,轻啜一口。 “我明白了!”第六个人拍手笑道。“来人,把金银索拿来!” 汶承身上的血衣被人粗鲁的褪下,换上了一件更艳丽的大红色纱衣。四肢关节被系上金银织成的细索,映着烛火之光,闪闪发亮。几个侍从站在高处,手里牵住长索,按着指使将他摆成不同的造型。 身体被悬吊着,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引发断骨间的摩擦,犹如火焰一般的痛将汶承燃烧的仿佛要化为灰烬,可是神智却异常的清醒。汗一滴滴的落下,和在血里,融进衣中,漫无止境的痛苦、屈辱、绝望包围着他,而他所能做的,仅仅只是将自己的唇咬的血肉模糊、将自己的牙齿咬碎。绝不能呻吟,在这些如此卑鄙丑恶的人面前,他绝不能失去最后的尊严。 缪憬说的很慢,一字一字将当日的情形描述给离昴听。汶承在掖留被囚被虐被杀,此中详细,除了当日宴上之人外,无人知晓。离昴这时终于知晓当年汶承竟受了这样的屈辱残虐,几欲成狂。两眼通红,忍不住用力扣住缪憬双肩,喊道:“你为什么不阻止!为什么不阻止!” 缪憬一阵哆嗦,双唇泛白,用力眨了眨眼,却觉得干涩无比。 他怎么会不想阻止? “住手!”缪憬坐在殿上喊道。 “咚咚!咚咚!”忽然传来鼓声,盖住了缪憬的呼喊。 “住手!”缪憬更大声的喊道。 “铮铮!铮铮!”他的唤声淹没在铁弦之中。 仿佛是刻意的一般,缪憬每一次开口,都有更大的响声掩去他的声音。耳畔不断响起诸般乐器交织而成的刺耳音乐,他只能徒劳的看着汶承那因为痛极而抽搐的躯体被扭曲成一片血色的烟雾。 缪憬肩头的伤口在离昴的手下迸裂,血泉涌而出,濡湿了离昴的手掌。离昴猛然惊醒过来,看见满手鲜血,再看缪憬,神色痛苦,目光迷茫,不由心中惊骇,连忙松开手。低声唤道:“缪憬,缪憬……” 离昴这时神智清醒,心中苦涩无比。他已然想到,当日缪憬年少,权力旁落,若他能够阻止,又怎么会任仁王被人肆意辱虐。他当时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只怕心中痛苦更甚。 缪憬想到当时亲眼看着汶承日日被如此辱虐,最后凌迟处死,弃尸荒野。胸口一阵剧痛,忍不住蜷曲着身子,猛烈的咳嗽着,一缕黑色血液沿着唇角滑落。 离昴心痛无比,慌忙搂住缪憬,缪憬抬头怔怔看了看离昴,勉力伸手抓住离昴衣襟,喃喃道:“汶承……对不起……”终于抵受不住伤势煎熬,眼前一黑,昏厥在离昴怀里。 离昴强捺痛苦心情,重为缪憬包扎了伤口,换过衣服。此时殿中一片寂静,离昴坐在床边,透过雕花隔窗,看见正午阳光自树梢间投下,照出一块块亮斑,不由一阵出神。 他心中意念急转,十一年前的旧事,他在来掖留之前,本是想过无数回的,但却一直如隔着层纱,云里雾里一般。到这时,他才觉得找到了清晰答案。 仁王入掖留朝拜靖帝,无端端被虐杀,世人都说是因为靖帝暴虐,肆意残杀所致。但实际上,仁王被杀却非缪憬所愿。 离昴心想,连缪憬都奈何不得,幕后指使虐杀仁王之人必是贤王无疑。他辅政这十几年来,做了许多事,最终的恶名都毫无疑问落在缪憬身上,而杀仁王这桩事情,亦是这许多年来,天下人斥责缪憬的最大一条罪状。缪憬越是为百姓所不能容忍,贤王便越能够在万众期待中取代缪憬为帝,这是他的野心所在。 非但如此,当时仁王被杀,因仁王未曾留有子嗣,唯一继承者又不过少年,无力治国,西州不免陷入混乱局势。若再因为仁王之事愤而宣战,则趁机并吞西州,贤王更立威名。或者借西州之力除去缪憬,也是一条良策。 归根结底,汶承被害,乃是贤王亲手设下的连环圈套。只是他不曾想到的是,励王少年继位,却能够沉得住气,控制西州局势,隐而不发。更想不到十一年后,缪憬隐忍图谋,暗中布置,终于将他捆在了炮烙刑柱上。 贤王能够设下一石多鸟的计谋来,缪憬又何尝不是机关算尽。他酷刑处死贤王,却又悄悄放了慕容岱一条生路,令慕容岱逃至西州,向励王请命。消息传回,缪憬又顺势以此为借口颁旨召励王入掖留,意图逼励王造反,再将晋黜调至西襄关。须知中洲境内,平原居多,全凭西襄关牢守西疆,倘若西襄关破了,余下沿途诸城便势如破竹,若缪憬有心刻意放行,只怕不过月余,西州大军便能杀到掖留皇宫。 便是没有与离昴的这场交易,最终战局大约也就是如此了。 但若离昴接受了缪憬的提议,便等于靖帝与励王之间达成默契,则这一番图谋做起来事半功倍,自然少了许多麻烦,也可避免节外生枝。 日光一点点西斜,透过窗花投在缪憬榻上,为缪憬惨白削瘦的面容镀上一层淡淡的金红之色。离昴细细的看着他,心中百转千回,终于忍不住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这时缪憬眼睑微动,低低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目光迷离了一会,才看见离昴正注视着自己,心中忽然浮起些说不出的感觉来,忍不住别开眼,又察觉日已西斜,惊觉自己竟昏睡了大半日。 这时听见离昴叹息一声,问道:“那些人……后来如何处置了?” 他说的,乃是当日在宴上折辱汶承的众人。 缪憬一愣,随即恨恨道:“当然全部杀了!” 离昴见他神色冷厉,知晓缪憬必定不会轻易放过那些人,只怕在他杀那些人之前,还施以酷刑凌虐。但汶承之于离昴,如父如师,意义非凡,这样被辱虐,离昴心中怨恨无比,若换做他自己,怕也必定百般酷刑招待。 离昴定了定心神,沉声道:“陛下,您提议的那桩交易,离昴接受了。离昴但凭陛下吩咐。” 缪憬躺着榻上,看了看离昴,唇角渐渐上扬,终于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似是欣慰,却又带着说不出的痛苦和无奈。 一边笑,一边说道:“这天下,真的是要交给励王了。” 离昴心中一阵犹豫,迟疑片刻,忍不住开口道:“其实……我……” 缪憬却伸手止住离昴,扬声喊道:“来人。” 殿外侍从应声而入,缪憬吩咐道:“把那只飞鸿带来。” 不过片刻,侍从提着一只竹笼走进寝殿。将笼子放在矮桌之上,又躬身退下。 离昴仔细看去,看见笼中停着一只身形纤细的翠鸟,嘴脚俱为红色,羽上生有青 分卷阅读12 色的纹路,尾羽极长,浓青色中带着白斑。翠鸟的脖子上,挂着一支竹笛。 缪憬说道:“这只飞鸿是孤特意命人训练,无论你在何处放出,都可以飞回掖留。若需召唤时,吹响竹笛即可。此鸟飞行极快,身形灵动小巧,不易被人发现,用来传信,最合适不过。” 离昴点点头,隐约猜到缪憬用意,问道:“无论何人,用那竹笛都可以召唤它?” 缪憬道:“不错,这竹笛制作特殊,难以仿制,你要小心保管,莫丢失了。”看着离昴,说道:“以后,便用这只飞鸿与孤保持联系。” 离昴慢慢伸手,打开笼子,引那只飞鸿停在自己手指上,伸手取下竹笛,握在手心里。 缪憬眼中隐约闪过一道黯然之色,说道:“你回去以后,第一件事便是令西州出兵。之后的事情,孤届时自会安排。” 离昴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是夜,离昴带着飞鸿悄悄离开了掖留皇宫。 缪憬一个人躺着空旷的寝宫之中,忽然觉得异常的孤寂寒冷。他怔怔的注视着摇曳烛火,低声念道:“离昴……” 第8章 天未亮,缪憬睁开眼,桌上一支残烛摇曳着微弱的光,照的寝殿寂廖一片。 这一夜,睡的并不安稳。体内的毒又复发起来,伴随着肩上的伤,身体内外阵阵抽痛,神智昏沉间,睡睡醒醒。这时反而身心困倦无比,只觉得离昴一走,忽然心里空荡荡的没着落处,说不出的难受。 欲起身,却觉得身体虚软无力,一连挣扎了数下,反而又扯痛了肩上的伤口。只得叹息一声,就此作罢。 心想,这几日的早朝便罢了。 一则他也实在不愿去面对朝上众臣,只觉得戴着面具与那些人周旋实在令他倦怠。再者,他心中毕竟明白,此时自己还不能真正的垮下。 唤来侍从,吩咐休朝。 见侍从神色丝毫不显异色,不由心中暗暗苦笑。他想到,左右自己这皇帝当的恶名昭彰,区区休朝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心念一动,又说道:“若海将军回掖留,便传召他来。其他人一律不见。” 待侍从退下,缪憬阖上双眼,昏昏沉沉躺在榻上,心神有些飘忽起来。 他想起了少年时的一些光景。 先帝驾崩前,缪憬的生活可谓十分的幸福。 先帝淡情,后宫嫔妃并不多,宠幸过的更少,登位数十年,只有皇后育有一子,便是缪憬。 这天下,本都是天朝皇帝所有。当年本朝先祖昭帝征战四方,一统天下,创立本朝。昭帝又封其手足兄弟为王,将天下五分,自己统御中洲,东西南北四州划为各王属地,四州之王向昭帝称臣纳税,旧王故,则需请中洲之主册封新王,如此延续而下。但时日久了,四洲渐渐强盛,中洲无力管辖,也只得占个名义上的天下之主。 饶是如此,缪憬身为中洲之主的唯一继承人,又是皇后嫡出,毫无争议的皇太子,自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缪憬五岁时,按着例制开始读书学习,当时有几位世家子弟伴读,海凌便是其中之一。 天朝三大世家,分别乃是慕容家、海家与凌家。慕容一族至慕容耽时,盛至巅峰,封贤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海家世代为将,镇守天朝疆土,掌握天朝泰半兵力。凌家代代忠臣,辅佐帝王。 海凌为长房长孙,因家世尊荣,生来便封有官品。他与缪憬同年,早缪憬三个月出生,因而伴读诸人中,缪憬与他关系最好。 此外便是小缪憬半岁的凌珰。 本朝开放,贵族女子亦能如男子般读书学艺。凌珰之父乃是安阳侯,凌珰身为安阳郡主,因此是与缪憬、海凌同在掖留皇宫学寮内读书的。 缪憬聪慧、海凌直爽、凌珰娇俏,这三人在一起,简直把掖留皇宫闹的无法无天,但因缪憬这皇太子带头,只要不太过分,帝后皆不加以管束,宫中其余诸人也无可奈何。 如此无法无天了一年有余,贤王世子慕容岱出生,贤王妃乃是缪憬的姨母,生下慕容岱不久后,就因体弱而亡,缪憬母后念及姐妹亲情,便格外怜惜慕容岱,因此常常把他接到宫中亲自照看。 有一回,缪憬带头,与海凌、凌珰三人又起了胡闹的念头,悄悄将尚在襁裹中的慕容岱抱到御花园里玩,却失手令慕容岱落入池中,他们三人当时毕竟年幼,顿时便慌张不知所以。所幸恰有宫人路过,及时救起慕容岱。但慕容岱溺水受了惊吓,大病一场,几乎就此丧命。缪憬被先帝狠狠责罚,足足跪了三日。 自那以后,缪憬心中愧疚,因此便对慕容岱格外的好起来。有什么好玩好吃的,总想着先拿给他。如此两年,缪憬对慕容岱百般宠溺。慕容岱自然心中异常亲赖缪憬,终日跟着缪憬身后,憬哥哥长憬哥哥短,仿佛小跟班一样。若有时海凌与凌珰取笑,便对着两人张牙舞爪,只把众人逗的乐不可支。 到缪憬八岁时,先帝驾崩,缪憬继位,仿佛日头一下子被乌云遮了,天便忽然暗了,年幼时的嬉戏胡闹一瞬间变成了遥远的旧梦一场,这人生也渐渐的失了色彩。 缪憬十二岁时,海凌随父参军,一年中大半时间不在掖留,只得偶尔回来。凌珰年岁渐长,便不能肆意与男子交往,在后宫走动,也只往皇后宫中请安。其时慕容岱六岁,刚刚入学,见着缪憬,已晓得要称陛下。 又三年,西州仁王汶承入掖留,与缪憬亦师亦友,却惨遭虐杀。当时海凌、凌珰、慕容岱毫不知情,得知汶承因“一句失言”而被酷刑处死,均不由生出不豫之色。虽然未及言明,缪憬心思敏锐,又怎么会看不出,满腔的苦涩,却无人可诉。 心情郁结之下,重病一场。 第二年春,太后下旨,令缪憬迎娶凌珰,封为贵妃。 缪憬心中爱恋凌珰,欢喜欲狂。洞房花烛之夜,亲手挑开红纱,却看见凌珰一双美目非但没有丝毫喜色,反而隐隐流露出憎恶之情。当下如雪水浇顶,心也慢慢的凉透了。 此后十年,只落得同床异梦,最后竟毒药利器相向,何其可悲。 这二十六年的光景,回顾下来,却是欢乐少痛苦多。昔年的密友分道扬镳,不齿不屑、憎恨仇视。走到最后,身边只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明知前面是绝路,满地的荆棘、遍野的毒火,却不得不走下去。 到了这光景,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何况他缪憬,不是随便一个什么人。他是中洲之主,天朝靖帝。他身上 分卷阅读13 担负的,是这天下,骂名也好,仇视也罢,于他已如浮云一般,他所做的,所求的,只凭问心无愧。便是这天朝断绝在他手中,来日九泉之下,也自觉不会愧对于前人。 却不知怎么的,心里隐隐的浮起了离昴的影子。 离昴说:“那么陛下您呢?” 离昴说:“可真是个好天气。” 离昴说:“你觉得累,便好好休息罢。” 离昴说:“为什么不信?” 离昴说:“陛下心事太多,总是憋在心里对自己也不好,有什么心事,就对我说,也好舒服一些。” 离昴说:“缪憬,缪憬……” 梦里……依稀听见离昴说:“你不要死,还有我和你在一起。” 原来这天下间,还有那么一个人,站在他缪憬身边,真切的明白他,任他倾诉,低语宽慰。 离昴这个人啊…… 缪憬低低的叹息一声,从迷乱的梦境中渐渐苏醒过来,这才隐约听见殿外侍从正在轻声的唤着。 “陛下……陛下……” “唔……”缪憬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陛下,海将军求见。”侍从说道。 缪憬猛的一惊,瞬时清醒,强忍着伤痛,从榻上坐起,拉过衣服披在身上,遮住了肩头的伤处。这才吩咐道:“召海将军。” “召海将军。”侍从的唤声远远的传递出去。 不过片刻,殿门打开,逆着光,一人走了进来。 那人身形挺拔,较常人略高一些,一身银白盔甲闪着寒光,缪憬虽然看不清他此时的面容,却已在心中描绘出那张熟悉无比的刚正俊朗面容和带着肃杀之气的双目,配着这一身铁甲,在战场上也不知震慑了多少敌人。 走入殿中,便低头叩首,道:“臣海凌,叩见陛下。” 缪憬心中暗叹,却也只得说道:“海将军,请起罢。” 海凌站起身,此时殿门阖上,君臣对视,彼此探量一年未见的熟悉面容,心中俱是感慨万千,一时无语。 良久,缪憬开口说道:“海将军辛苦了。” 海凌神色恭谨,道:“保卫疆土,乃是臣职责所在。” 缪憬苦笑一下,道:“东州……近来可有什么异动?” 海凌答道:“臣安插在东州的探子回报,茂王进来加紧招兵买马,似乎有意进犯。” 缪憬微点了一下头:“果然如此……” 海凌又道:“臣明日便返回东楚关,只要臣在东楚关一日,便一日不会令茂王兵马踏入中洲。”语气决然。 缪憬心中感动,道:“海将军,你这样舍身为国,孤……实在无以为报。” 海凌道:“陛下言重了,此乃臣职责所在。”语气冷淡,只把先前的话语又重复了一遍。 两人本是昔年的好友,此时却言辞生硬,气氛冷淡,不过寥寥数语,竟已经无话可说,相对默然。 缪憬心中沮丧,却隐忍不发,默然片刻,道:“孤累了,海将军请回罢。” 海凌低头叩首,道:“臣告退。” 退到殿门口,忽然停下脚步,抬起头,眉头微皱,欲言又止。 缪憬怎会看不出海凌心思,心中难过,低声说道:“你去看看阿凌罢。也劝劝她,茂王狼子野心,何苦为他利用,无端连累的家人亲族。” 海凌眉头猛然舒展开,连忙说道:“谢陛下隆恩。” 转身往殿外走去。 缪憬忍不住自语一般说道:“阿海,你心里可是恨我?” 海凌身形一顿,头也不回,冷淡答道:“臣不敢。” 缪憬眼睁睁看着海凌一步步走了出去,侍从又将门慢慢阖上。只觉得他身体里仅存的一些力气也随之一点点的抽空,终于再难支撑,颓然的倒在榻上。 忍不住低低的咳嗽着,却又仿佛怕被人听见似的,捂着嘴,压抑了声音。他心中难过之极,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怔怔的看着床幔发愣。 忽然身后一只手轻轻抚摸背脊,掌心温暖热度透过衣服,直传入缪憬冰冷体内,一股暖意盘旋在隐隐抽痛的心肺之间。 缪憬身形一僵,却没有回头,只听见那人低声道:“别把难过压着,对身体不好。” 嗓音熟悉,却是几日前始终伴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声音。 缪憬觉得心里涌上些酸楚的东西来,眼眶一阵发热,用力的眨了眨眼,掩去些微的湿意。 慢慢转过身,看向那人,忍不住伸手紧紧攀住。 本来是打算写观月不河蟹番外的,结果才写了两行,突然来人了…… 于是关掉文档,改写暴君…… 我真素作孽啊! 这一章变成缪憬回忆录了,汗一下~可怜的小孩,离昴啊,你要爱他啊~~~~海凌终于登场了,花花说海凌登场太平淡。可是我设想中的这一幕,就是这样的…… 比起慕容岱和凌珰来,海凌的感情要内敛许多,他虽然恨缪憬,但是又因为家族的使命感强迫自己忠君效国,所以他只能选择冷漠以对,极力的克制自己遵从君臣礼节。 话说回来,离昴啊离昴,怎么你才走,就又回来了捏?果然是厚道攻呀! 第9章 离昴犹豫了一下,心中暗叹一口气,在床沿坐下,轻轻的搂住了缪憬肩头。透过轻薄精致的丝袍,察觉到缪憬愈加削瘦的身形,不由一阵心痛。 他本来已经离开了掖留。对他来说,这个时候应该待在西州,有太多的事情必须等他去决定,这一点,他自己心里很明白,同时,他也知道缪憬亦同样的清楚。所以才会给他那只飞鸿。 然则,他忘不了那日临走时缪憬眼中的黯然之色。 对于缪憬来说,离昴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个西州来的刺客?一个做交易的对象?或者是……一个可以倾心交谈的朋友…… 他们之间又仅仅只会是朋友吗? 有一种情绪在慢慢的酝酿,如同水底的暗流,在平静无波的表面下以惊人的速度涌动着。这情绪来的太快太急,快的甚至彼此都没有察觉到,亦或者即使察觉到却又不自觉的躲避。 他离昴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在深夜里为一个人轻唱着西州小调,又在他耳畔说:我和你在一起。 开始只是好奇。 在过去的十多年中,离昴一直在想,那个背负着残暴荒淫之名的靖帝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如果汶承所教诲的那样,离昴并不轻易相信那些传言,因为这其中的耐 分卷阅读14 人寻味之处实在太多太多。 所以离昴终于如此大胆,只身一人潜入掖留皇宫,他其实只是想悄悄的看一看,靖帝是否真的如传闻那般。 然则离昴看到的,却是一个孤独的男人。他爱人,却为人所恨;他明明看清一切残酷的现实,却又忍不住心存过分天真的幻想;他既冷酷,又软弱。如果他是一个暴君,那也只是对他自己过分残暴。他身上的种种矛盾特质,都隐藏在那张看起来如此冷厉的脸下,也许只是因为他身为一个帝王,所以有着常人难及的骄傲,所以甚至不允许自己在旁人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脆弱,只能一个人在深夜里默默的舔舐伤口。 而那一个瞬间,离昴恰恰出现了。顺着那一道细微的裂缝,终于毫无阻拦的深入到从未有人触及的灵魂深处。 离昴想,他应该是有些同情缪憬的。 可是他又知道,缪憬需要的,不是同情。 于是离昴站在了缪憬身边,扮演起一个暧昧的角色。 离昴极力的隐忍,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他与缪憬之间,注定没有未来。 但是,若果感情是可能轻易控制的,他又为何不顾忘风的劝阻,毅然的重返掖留? 越是远离,越是忍不住要想:他的伤是不是还在流血?他身上的毒该怎么办?海凌来了会不会为难他?东州是不是会再设阴谋? 离昴心里想的念的,总是那个人。 所以他清楚的明白了,他已经无法放下那个人了。即使只是为了缪憬那一个细微的眼神,离昴也不愿离开。 于是,把飞鸿交给了忘风,离昴一个人又回来了。 如同那一夜般,悄悄的潜入掖留皇宫,这一次遇见的,是一出君臣之戏。没有激烈的冲突,没有卑鄙的阴谋,有的只是连血液也要凝结的冷意。 离昴知道,对于缪憬来说,这是另一种伤心。 看见缪憬伤心着,离昴心里也觉得一阵阵的绞痛,忍不住的,便现身了,任缪憬如溺水之人遇见浮木一般,紧紧的攀住他。 然后,伸手搂住。 紫藤花的淡淡香气包围着两人,寂静而飘渺,仿佛一场梦。 离昴看着缪憬睁大眼,流露出难过、脆弱又揉合着欢喜的目光,明明眼眶已经有些发红,却又没有一丝湿意,只是这样看着。心想,这个人即使是这时候,也是如此的倔强。 苍白的肌肤,泛着病态的嫣红,平日里严酷的神情早已消失不见,凌乱的发丝散落在颊旁,平添了几分柔和。这个人,若不是总带着冷厉的目光、绷紧了脸、用力抿着淡薄的唇,其实是极好看的。他的美,因为显露在外的高贵骄傲与隐藏在内的绝望痛苦,而充满了肃杀之气,却在靠近离昴的时候,俱融化了。 离昴心神一动,忍不住低声问道:“缪憬,你还爱她么?” 缪憬默然片刻,道:“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爱她了。” 离昴小心的避开缪憬肩头伤势,又拥紧了他一些,说道:“那么,你爱我好不好?” 缪憬浑身一震,目光清明了几许,注视着离昴,接着又渐渐转为迷茫,惊讶中混合了困惑,又带着些犹豫不决:“我不知道……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爱谁。何况你和我,我们是不可能的。” 离昴神色平静的问:“为什么?是因为你和我,都是男人?” 缪憬摇了摇头:“是因为我是靖帝,你是……” 无色的唇微启,话语却突然被封在了喉中。离昴俊美的脸募然在缪憬眼前放大,如此突然,只是一瞬间,离昴暖暖的唇便覆上了缪憬的双唇。 如同蝶翼颤动般轻柔,混合着紫藤花的甜蜜香气,仿佛对待一件珍宝般温柔的吮吸着。唇舌相交间,那暖意一点点的渗入心肺,传递在其间的,是如此清晰明了的情感。 这一种情感,是缪憬从未得到过的,却被离昴以这样直接的方式奉送在他的面前。 这一个吻仿佛只持续了一瞬间,又好像有千万年那样久远,当这个吻结束时,缪憬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心跳的异常激烈,耳中仿佛听得到血液激流的声音,整个人被眩晕感觉所包围。 “现在,你是缪憬,我是离昴,仅此而已。”离昴在缪憬耳边低声说道。 缪憬眨了眨眼,急速的喘了几口气,喃喃道:“我不知道……” 又眨了眨眼,觉得眼前渐渐的发暗,缪憬缓缓的闭了眼,躺倒在离昴身上。 离昴知道,缪憬太疲倦了,轻轻的抚着他的肩背,令他安睡在床榻中。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离昴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刚转过身,这时却听见缪憬无意识的呓语。 “离昴,你回来……真好……” 再回头,看见缪憬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离昴忍不住也微笑了起来,握住缪憬露在被外的手,心想:“你心里面,毕竟还是没有拒绝我。” 静静看着缪憬,手指轻轻描绘着缪憬的眉眼,一路滑到唇上时,忆起方才的那份甜蜜,只觉得身体里隐约有些燥热。离昴有些懊恼的叹口气,站起来,走出寝殿。 四下寂静无比,他站在阶前,看见殿前的花圃中那日因被缪憬拔去一株景花而留下的空缺处,已被新移种的一株丽阳花补上。这一株丽阳花,乃是双色的珍品,此时正当花期,碗口大的十余朵紫白花朵开满枝头,竟是异样的艳丽炫目。 离昴看着这株花,心里一阵难过。 矗立片刻,又想到那与慕容岱齐名的天朝双骄之一海凌,心念一动,离昴轻身提气,便往冷宫的方向掠去。 不过数个瞬息,离昴已落在囚禁凌妃的冷宫前,悄悄兜了个圈子,绕到殿后,隔着微启的窗,恰看见殿中海凌与凌妃两人相对而立。 此时凌妃背对离昴,也不知脸上神情如何,却听见她说道:“阿海,到现在你还在犹豫什么?” 海凌神色隐忍,道:“我不是在犹豫……” 凌妃道:“当年他硬生生拆散我们,这样的夺妻耻恨,你难道忘了么?” 海凌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一年,我本打算开了春便请父亲上你家提亲,却被他捷足先登。他是皇帝,你凌家自然不能拒绝……”说到这里,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显出愤恨神情。 凌妃道:“既然如此,想他缪憬那样的残忍暴虐,如今众叛亲离,分明气数已尽,你何苦为他卖命?” 海凌脸色阴晴变幻了数次,终于松开拳,略侧过脸,叹道:“阿凌,我家族世代 分卷阅读15 金戈铁马,保家卫国,纵使他……他……我也不能……” 仿佛自语一般说道:“我所肩负的,是中洲的安宁,我不是对他忠诚,只是必须对天朝之主效忠。” 凌妃冷笑一声,道:“那么若他人入主中洲,你效忠的一样是中洲之主,又有何不可?” 海凌眉头一皱,沉声道:“阿凌,你可知道茂王为人阴狠,手段卑鄙,他利用你对付缪憬,打的是一石二鸟的算盘,即便你不能成功,也能把凌家推入险地,若不是缪憬对你……单凭你的所作所为,凌家早已满门抄斩。阿凌,你听我一句话,切勿再与茂王有所牵连。” 凌妃嗤笑道:“我真那么傻,会相信落茂么?缪憬对我如何,我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我做的,也只是为了你罢了。”厉声喝道:“海凌,你若是男子汉,就带着大军杀回掖留,坐上那中洲之主的宝座!” 海凌脸色苍白,后退一步,决然道:“阿凌,这般不忠不义之事,我绝不会做,你也休要再提!” 凌妃低下头,道:“阿海,你就真忍心看着我一辈子被在困这宫中?”语声哽咽,身形微微颤抖。 海凌长叹一口气,伸手拥住凌妃,低声道:“阿凌,是我对不起你。” 隔着窗,离昴看见两人相拥在一起,想到缪憬的伤心,心中想道:其实缪憬也好,凌妃也罢,或是海凌,他们都是身不由己的,原本并无谁对谁错,可却偏偏命运弄人,落得这般地步,何其可悲。 暗叹一声,转身离了冷宫,把这短暂的宁静,留给了那两个相恋却又被迫分离的男女。 回到寝殿时,缪憬已经醒了,看见离昴进来,顿时轻舒一口气。 说道:“我以为……又做了一场梦。” 离昴握着他的手,柔声道:“你没有做梦,我就在你身边。” 两人默然相对,无语凝视。 第二日海凌离掖留,重返东楚关。 三日之后,西襄关传来急报--西州大军压境,前锋部队为贤王世子慕容岱所率。 --------------------------------------- 最近懒了一点…… 我承认,首先是因为老是出去饭饭,然后是因为几部在追的日剧要结束了,再来是因为又开始了跑团,最后是因为魔兽资料片快开了…… 我对血精灵有爱啊啊啊啊~~~~ 强烈推荐大家去看资料片的片头CG,强大而邪恶的血精灵MM,偶太爱你乐~~~~--+唔……虽然我总是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活动,但我争取接下来尽量保证速度,争取在资料片开始之前把此文完结掉…… 这一章,离昴终于表白了。 貌似文艺腔了一点,笑,不知怎么搞得就被我写成这样了。 近来很喜欢写这种极其温柔的场面,写观月之局番外的时候也是的,写下这样的温情场面时,心里会觉得特别的愉悦。 可是话说回来,这篇文是奔着虐文去的……借用魔兽的一个词来说,现在是“风暴前夕”,按着我很喜欢的冰与火之歌来说,则是“凛冬将至”。 总之……上部快结束了,下部就素虐。 唔…… 第10章 朝堂之上,众臣已经为了西州宣战的消息显得有些慌乱。 秦忧说道:“战祸一起,则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实为天朝不幸。还请陛下下旨,赦励王无罪,臣愿出使西州劝和。” 秦忧却不知西州宣战本在缪憬策划之内,这消息早一日便已通过飞鸿传入掖留皇宫。 他这一番话固然全心为天下着想,但缪憬心意已决,怎可能再派人劝和?当下端坐在玉座之上,冷冷道:“励王抗旨不遵,犯上作乱,罪无可恕。难道我泱泱天朝竟要怕区区一个西州不成?” 挥了挥衣袖,断然否决了秦忧的提议,宣布退朝。看见秦忧神情抑郁,似是在叹气,缪憬怎会不明白他心思,但并未多言,漠然转身离去。 待出了议政殿,对跟随身边的离昴说道:“战祸一起,则不免生灵涂炭。但欲成大事者,便不可有这些仁念。一旦谋定而动,即便满手血腥,也切不可优柔寡断,否则将来只怕要付出更大的代价……秦忧他身陷局中,毕竟还没有看清这一点。” 离昴点了点头,并未言语。 缪憬又说道:“他应当生在盛世,而不该为乱世之臣。但好在他还年轻,能够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遥望天际,脸上浮现一丝怅然若失的神情。 他心里在想,这天下,会在励王手中迎来盛世,然而那一天,却是缪憬他自己看不到的。 然则过几日,西襄关战局未开,令诸臣更为惶恐失措的消息自东楚关传来,东州茂王的大军,数日前夜袭东楚关,幸而大将军海凌率众极力顽抗,暂时逼退了东州军。 如今东楚关前,两军相持不下。东州气势汹汹,仿佛志在必得。 虽则海凌送来的文书中仅仅轻描淡写几句话,但此中局势紧张,任谁也看得出来。 中洲背腹受敌,形势不容乐观。 缪憬寝宫之内,已挂起了一副巨大的地图,东西两方各做了不同标识,沿途诸城守将也被标在了地图之上,缪憬下了朝,便在殿内凝视那地图,皱眉思索。 离昴忍不住说道:“西州……是否要暂缓前进?” 离昴的意思是,若西州暂时按兵不动,则缪憬可将大半兵力用作对付东州。 缪憬沉吟不决,半晌说道:“不行,虽则有海凌力守东楚关,但若被茂王侵入中洲得了先机,便不好了。再说,本就将兵力押在了东面,西襄关开不开战,并无什么差别。”侧目问道:“小岱应该已到西襄关了罢,西襄关中安插的内应可以用了,让小岱找机会与晋黜见上一面,或许有所收获。” 似是自觉这样策划着让敌人成功不免可笑,脸上不由带着些失落神情,自嘲一笑。 离昴应道:“此时慕容岱大约正与晋黜相谈,我已经嘱咐了忘风,不日便会有消息传来。” 缪憬默不作声,看了离昴一眼,心想:“是了,他本是聪明绝顶的人,这样的事情又何需我来教他。” 离昴又道:“但东州那里……” 看见缪憬目光移向地图上方,不由心念一动,脱口道:“北州翔王?” 缪憬点了点头,淡笑道:“你说的不错。” 北州翔王年迈,并无野心,且忠心于 分卷阅读16 天朝,缪憬要对付茂王,自然便打起了北州的主意。 当下拟写文书,命人悄悄送往北州,请翔王发兵,助海凌一臂之力。数日之后,翔王回复,点兵十万,派往东楚关。 北州乃是苦寒之地,人口在四州之中为最少,但因环境恶劣,民风最为彪悍,这十万人兵强马壮,抵得上寻常二十万人马。 缪憬知道,这已是北州能力极限。他心中暗暗算计,其实中洲精锐兵力已被他调守东面,加上有海凌坐镇东楚关,北州十万援兵,料想足以对抗茂王。 只要能控制东边的局势,西州这里有离昴配合,自可按着计划一步步来。 这时离昴接了飞鸿进来,手中拿着一张薄薄纸条,上面依稀写了许多小字。 缪憬头也未回,问道:“如何?” 离昴沉声答道:“三日前,慕容岱与晋黜在西襄关外秘密会面,彻夜长谈。” 晋黜为慕容耽一手提拔的门生,自然与慕容岱交情非凡。 缪憬笑道:“故人相见,各自立场,心中大约也感慨万千罢。” 离昴若有所思,道:“这晋黜,做事倒是缜密,他有意投奔慕容岱,却又要装模作样,演一场戏给我们看。” 缪憬不由有些讶异,问道:“哦?怎么说?” 离昴伸手抚了抚飞鸿,道:“他与慕容岱约定,待西州军攻城时,他便率军略略抵抗数日。然后等慕容岱退兵时,由他带着亲信人马从关中杀出,假装中了慕容岱的圈套,被慕容岱所俘虏。如此一来,西襄关中无人统率指挥,以慕容岱之能自然轻易攻破。” 缪憬一愕,接口道:“如此一来,他既暗中送了人情给小岱,明面里又不失忠诚,当真是两面讨好。”摇头道:“我本以为晋黜是个人才,可却还是看低了他,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八面玲珑。” 叹口气道:“但如此一来,我对他的疑心便更大了,还需得提醒小岱提防他为妙。”想了一想,又道:“小岱过于耿直,便是与他说了,他也不肯相信。罢了,你另外派人暗中监视晋黜罢,也不用让小岱知道了,免得平添烦恼。” 离昴心想,他对慕容岱这样的宠溺,对方却毫不领情,又是何苦。 不欲触及缪憬伤心,离昴话在嘴里转了个圈,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这时天色将晚,离昴就着暮色,匆匆写了信,装入飞鸿腿上专制的容器内,将那只飞鸿带到窗边,见四下无人,放飞出去。飞鸿在苍茫暮色中盘旋数圈,迎着落日飞远。 回过头,看见殿中已暗的只能勉强看见缪憬身形轮廓。只见他微微弯着腰,手捂着唇,正低低的咳嗽着。 连忙上前将缪憬拉入自己怀中,一手轻拍他后背,为他顺气。 柔声道:“你伤未全好,不要太劳累了。” 缪憬任他搂着,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虽然有许多话未曾挑明,却已经隐隐存在默契。 缪憬虽然并未理清自己心绪,又总是想到自己将来无论如何也不会与离昴有什么结果,但这时却不由自主的贪恋起这一份渴望了许多年而未得的眷恋柔情,即便这一份感情来自本该立场相对、并且还是一个男子的离昴,缪憬也无法抗拒。心里暗叹一口气,对自己说道,便当是最后的肆意放纵罢。 昏暗的殿中,两人相拥许久,缪憬只听见离昴的呼吸在耳边响起,引得自己心跳一阵快似一阵。这时离昴忽然将一只手伸到缪憬身前,慢慢拉开缪憬衣服领口,直褪到肩下。 缪憬一惊,便想要推开离昴,此时离昴却又突然撤了手,缪憬只觉得眼前骤然一亮,不适的眨了眨眼,才意识到离昴已点起了灯。 看见离昴正注视着自己肩头,目光灼灼,不由一阵尴尬。 却听见离昴说道:“该换药了。” 缪憬脸一红,别过头去,心中暗觉得有些羞耻。抿着嘴,任离昴动作轻柔的为他肩头快要愈合的伤处换过药,又重新仔细包扎好。 方舒一口气,忽然肩头一热,低头看见离昴双唇已落在自己锁骨旁,不由又是一惊,伸手要推离昴。但随即而来的,是身体里涌上的酥麻感觉,只觉得身体一阵阵的发热发软,仿佛要靠倒在离昴身上,伸出去的手无力落在离昴肩上,倒好像是在欲迎还拒。 离昴心中情动,一个接一个的轻吻落在缪憬锁骨上,环在缪憬腰间的手越发收的紧,仿佛要将他嵌入自己身体一般。 吻越发的深入,不知不觉缪憬已经躺倒在矮桌上,离昴伏在他身上,双手探入缪憬衣下。他的手,十指修长,干燥温暖,指腹上因习武留下薄茧,此时温柔的抚摸着缪憬身躯,感受着细致光滑的肌肤触感。抚到缪憬腰间,触及敏感之处,缪憬身形微微颤抖。 缪憬只觉得,体内热流乱窜,大脑一片浑沌,这样的感觉从不曾有过。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伴随着离昴的抚摸、离昴的轻吻,因这陌生的快感而战栗,又因为这过于激烈的接触而感到不安。忍不住无意识的轻轻挪动身躯,想要摆脱这份奇异的感觉。 却加倍的勾起了离昴的欲望。 离昴低喘一身,抬首再次温柔细密的吻上了缪憬双唇,唇舌缠绵间,透过略带冷意的唇,品尝到一些淡淡的馨甜,甜中却又揉着药味的涩意。 离昴心下忽然一阵黯然,心想,这滋味便如同缪憬的心境一般,总是苦多于甜。 细细凝视缪憬,看见他目光迷离,双颊潮红,眉头却微微皱着,不由叹了口气,轻轻抚过他眉头皱痕,低声说道:“我总盼你,能够快活一些。” 缪憬身形一震,回搂着离昴,缓缓道:“你现在对我好,我就很快活了。” 第11章 这天下犹如一局棋,棋盘却悬挂在靖帝寝宫之中。 一转眼自春入了夏,中洲境内战火燃起。 当日晋黜在西襄关前依着商定的计划与慕容岱演了一出戏,结果前后不过十日,中洲西面最重要的一座城池西襄关落入慕容岱手中。 自西襄关被破,西州大军步步进逼,士气如虹,简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地图之上,一座座城池被标上了黑色的记号,蜿蜒如一条长龙,带着锐不可挡的慑人气势,自西急速飞来,直指掖留。 比之西面战况,东楚关前则始终胶着。海凌统率着中洲泰半兵力及北州十万人马坐镇东楚关,城墙被战火侵蚀,已然破损不堪,然则饶是东州茂王倾全国之力集结了五十万大军,仍然强攻不下。 这战局拖的 分卷阅读17 越久,对茂王便越是不利。这便如二龙抢珠,掖留是双方极力想要得到的明珠,然则励王这条龙已经眼看张口就要咬到了,茂王却连珠子的影都没看到。一旦励王得了先机,在中洲站稳了脚跟,茂王的机会便更小了。 此时茂王心中之恨,缪憬即便身在掖留皇宫之中也可以想见。茂王大约只是恨自己运气不佳,遇到的是海凌而不是晋黜,却不曾想到这一局棋乃是缪憬亲手下的。 茂王也是聪明人,东楚关久攻不下,并非未想其他办法。只是地势所限,东州要侵入中洲,除却东楚关一途外,便只能借道南州。然则此刻南州境内因为先王新故,为了争权夺势,几股势力陷入混战,茂王极力谋划,也只拉拢了小半势力,取道之事便迟迟不得实现。 他大约也不曾想到,南州会陷入这样的状况,其实也是缪憬暗中派人搅局使然。 这一日,缪憬仍是立在地图前,沿着西州大军逼进的路线一路看来,见一道自北向南的大江横在途中。这是中洲境内最重要的几条水道之一,名字叫做寒江。因江宽水深,构成了天然防御的屏障,寒江东西两岸各建有一座大城,西侧的赣城已被西州军攻下,江东的井城则尚得安然。 缪憬凝目注视地图上标记着井城的那一点,想了想,便寻了个借口,传旨说赣城失守乃是因为井城城守未及时援助之故,因而,井城城守犯失职之罪,贬往镜城。那镜城,乃是邻近北疆的一座贫瘠小城。 离昴看了看那旨书,心下了然,这城守姓凌,想来必是与凌妃家族有些干系的。 凌家本为天朝三大世家之一,多出文臣,自慕容耽参政时起,便被他逐步设计打压,至慕容耽封贤王、后辅佐幼帝,权势滔天时,凌家已势力渐弱,不是慕容耽的对手了。数年间,凌氏一族纷纷被削职贬官,逐出掖留,这其中有几人便被贬往了西面。 随着西州入侵,缪憬便不着痕迹的将那几个人调去了别处,这一番用心,离昴省的,别人却不知。凌妃被软禁在冷宫之中,消息倒是灵通,知晓了以后,只以为是缪憬为了报复她,刻意打压凌家,因而越发的对缪憬怨恨起来。 缪憬知道了,神色黯然,却又佯装毫不知情,只是对离昴说道:“待他日励王登位,赦了这几人,正好可以拉拢凌家。凌家虽然如今一时势弱,但毕竟根基深厚,实力客观。将来稳定局势,还需有凌家相助。” 离昴默然无语,心里只觉得难过。心想:他什么都想好了,却不想着为自己留条后路。 井城凭藉着寒江天险,本应当是易守难攻的,然则恰逢中洲大旱,寒江水量剧减,水位降低,却给西州军带来了许多便利之处,加之缪憬刻意任命的新城守实为庸才,不过数日,井城也破了。 城破不过三日,天降大雨,雨连下了数日,干旱顿解,寒江水位上升,又是一条滔滔大江。 仿佛连上天都要助励王一臂之力。 渐渐的,中洲境内便流言四起,说这天降大雨乃是因为励王将要入主掖留取代靖帝,因而上天降下吉兆。 流言传到掖留时,离昴初闻时淡淡一笑,复又为缪憬觉得不公。缪憬的所作所为,莫不是为了这天下,然则干旱时,便怪罪于他,而下雨时,又归功于励王,何其荒谬! 这时加倍的体味到缪憬的苦涩与无奈。哪里是他不想给自己留下退路,而是他的退路分明早已断绝。无论做什么,他缪憬都是万民所斥的暴君。这一桩事情上,慕容耽做的太成功,任谁也再难挽回。 连日的大雨之后,又是酷暑,西州军的推进便慢了许多。东州方面,茂王亲自入南州,似乎有所收获,看探子传来的消息,大约东州军确实便要取道南州了。 缪憬收到消息后,不由有些急躁,因晋黜已入了西州军中,南疆无力将把守,若真被茂王带大军袭来,只怕南离关难保。 这一日苦想许久未果,忽然心肺间一阵绞痛,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喉中腥甜味道涌上,张口便喷出一大口黑血,溅在地图之上,触目惊心。 离昴心中惊痛,伸手接住缪憬倒下的身体,只觉得他肌肤冰冷,呼吸微弱,仿佛随时要死去一般。 急道:“怎么又发作了么?” 一边派人传唤御医,一边取出续魂丹,见缪憬双唇紧闭,离昴只得把药含在嘴里,俯首吻上缪憬,以舌轻撬缪憬的嘴,将药渡入。 待御医赶到时,缪憬已不再吐血。御医摸了摸脉,战战兢兢不敢言语。离昴心知肚明,一声叹息,令他开了些药退下。 算起来,这离魂之毒在缪憬体内已有五个月之久。如御医所言,到第三个月过了一半时,续魂丹抑制不得,顿时便发作了。第二次发作时,则距离前次一个月有余。续魂丹虽然药效灵验,但每服一次,效用便减了许多,到这一次失效时,竟只隔了一个月。 眼看着,也不过只余下十来粒续魂丹,若半年之内找不到离魂的解药,缪憬只怕便要毒发身亡。 只是,这离魂剧毒,究竟有没有解药,尚且未知。 离昴心中难过,守在缪憬榻边一夜未眠。 第二日傍晚,缪憬缓缓醒来,看见离昴坐在身边,握着自己的手,看着窗外,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缪憬微微用力回握了一下。 离昴察觉缪憬动作,连忙转回头,抚着缪憬额头,柔声问道:“可觉得好一些?” 缪憬笑了笑,道:“这一觉睡的真好,我有些饿了。” 离昴连忙吩咐宫人准备膳食,趁着他走开时,缪憬撑着身体慢慢从榻上坐起,伸手用力捏了一下小腿,只觉得一片麻木,无知无觉。 忍不住苦笑一下,续魂丹毕竟难以完全压抑体内毒素,这一双腿大约是要废了。 缪憬不想令离昴担忧,便极力掩饰,但毕竟瞒不住离昴,第二日便被他察觉出来了。 离昴单膝跪在地上,伸手慢慢的揉捏着缪憬双腿,眼睑垂下,掩去了眼眶中的湿意。 续魂丹只剩下六粒时,葆梓的紫藤早已谢了,掖留的枫叶也红了,西州的大军,距离掖留已不过百里。东州茂王刚刚攻破了南离关。三十万大军长驱直入。 掖留城内一片恐慌,眼看着大势已去,朝中官员大多已收拾了包裹打算出逃。余下之人,不过寥寥。 缪憬对离昴说道:“逃走的人,或者贪生怕死,或者想弃暗投明,将来未必不可用。留下的人,也许气节高尚,也许只是忠愚,也不见得可以全用。” 他叹了口气,任 分卷阅读18 离昴搂着自己。 隔着敞开的窗,抬头看了看天色,长日已过,天黑的早,萧瑟的秋风中,百花凋谢,掖留皇宫显得异常的清冷。 缪憬瑟缩了一下,往离昴身上靠了靠。喃喃道:“西州大军已经快到掖留了,你……也该回去了罢……” 离昴身躯一震,眼中闪过复杂神情,又是不舍又是不安,说道:“我……我……” 用力握着缪憬双手,注视着他,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要欺骗你,其实我……” 缪憬淡淡一笑,道:“我相信你。” 忽然昂首迎上离昴,薄薄的唇贴上离昴双唇,仿佛被暖意所感染,微微的吮吸起来。 离昴霎时瞪大双眼,心下涌起一阵狂喜。 这是缪憬第一次主动献吻,离昴知道,缪憬心里毕竟还是对他有了深刻的感情,才会有这样的动作。 不由的用力反吻,舌尖探入缪憬口中,细细描绘着唇齿。 唇舌相交,传递着彼此的气息,两人情动,吻的越发激烈,这一吻结束时,均气喘吁吁,深深凝视着对方。 注视许久,缪憬脸色微红,垂眼轻轻道:“我觉得有些冷。”这样说着,却仿佛无意识一般的将领口拉开了一些,隐约露出光洁的肌肤。 离昴只觉得体内情欲猛然窜起,无须多言,已伸手探入缪憬微敞的衣领,指尖触及线条优美的锁骨,温柔的抚摸着。 缪憬低喘数声,迎合上来。长长的眼睫掩去了心中的苦涩与悲伤。 黑暗中,两人拥抱在一起,喘息混合着呻吟,彻夜缠绵。 满室的淫靡气息中却隐隐透着一丝绝望。 天光微亮时,缪憬在离昴耳畔低声说道:“离昴,回去吧……” 离昴只是静静躺在缪憬身侧,仿佛并不愿意开口。因为他知道,一旦开口,他无法,也不能拒绝。 然则,掖留皇宫的这一场梦终于还是要醒了,无论是离昴,或者缪憬终究必须面对现实。 这个世界太残酷,有太多的无奈夹在两人之间,无可化解。 缪憬的主动示爱也只是梦醒前最后的放纵罢了。 天一点点的亮起来,几乎可以想见,地平线的尽头,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照在西州军雪亮的刀枪上,反射着耀目的光。 离昴心情沉重,终于一声叹息,缓缓坐起身,穿上衣裳。 最后用力拥吻了缪憬一下,推门离去。 缪憬看着离昴的背影消逝在门外,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榻上。 脸上,却浮起一丝满足的笑意。 三日后,掖留城门大开,西州大军排着整齐的列队入城。 皇宫之中,侍从侍女大多早已逃走,空荡荡的宫殿,遍地散落着不急带走的珍物,秋风中飘荡着泣声与悲歌,仿佛在哀悼一个王朝的灭亡。 议政殿前,一顶垂纱软轿稳稳着地,左右立着西州励王随侍忘风与贤王世子慕容岱,大半年的征战令两人的脸上都布满了霜尘,却掩不住因为胜利而带来兴奋之色。 忘风微微的弯腰,隔着垂纱,低声道:“陛下,议政殿到了。那个人……他就在里面。” 一只手自轿中探出,掀开了垂纱,接着一个修长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穿着深紫色绣银华服,宽广的衣袖在风中飘摆,散出淡淡紫藤香气。鎏金王冠下乌黑的长发束的整整齐齐,发尾处更按着西州传统缀了紫晶饰物。只一个背影,便显出无比的端庄华丽。 慕容岱不禁略有些发怔,励王素来神秘,除了近侍外,从不在人前显露模样,慕容岱自投奔西州后,至此方真正见着励王,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也可想见其人风度。 殿门被缓缓的推开了,站在门外,隐约看见幽暗的深处,高台御座上端坐着一人。 励王独自踏入殿中,一步步走到缪憬面前。 只看见缪憬一身黑色礼衣,坐姿异常肃穆,脸上却带着淡淡的微笑。 他轻轻说道:“离昴……” (上部完)于是上部写完了。 忽然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 离昴的身份也揭穿了,我一直在文中有暗示,所以有人之前就猜到也并不意外。 总之,上部完…… 因为这个周末要去井冈山,所以要消失几天,下部会等到下礼拜才开始。 谢谢大家对这个故事的支持^_^ ------------------------------ 下部 第12章 幽暗的大殿之中,他们必须靠的极近方能看清楚彼此的每一个细微神情。 呼吸间萦绕鼻端的是西州王室特有的紫藤熏香,香气淡而优雅,如春天的风温暖动人,一点一滴渗入冰冷心肺。 缪憬微笑着,笑容中带着欣慰、解脱、以及黯然。落在离昴眼里,令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忍。 “我……”一时间,离昴有些踌躇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一刻,是心中想像过无数回的时刻,他离昴,最终还是不得不以这样一个身份来面对缪憬,同时面对的是对自己最不想伤害的那个人的刻意隐瞒所带来的心痛与愧疚。 离昴心想,缪憬是觉得有些伤心么?他这样的笑着,心里面是不是其实很难过? 离昴想要试图解释,可是他又觉得这个时候,一切的解释都显得苍白而可笑,并且多余。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事实是他确实刻意的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是西州励王,将要取代靖帝的那个人,或者说,是缪憬想要托付这天下的那个人。 缪憬看着离昴的神色变化,伸手轻抚他皱起的眉头,笑道:“你的眼睛和汶承很像,连身上的熏香都一模一样。” 离昴一怔,这时他心里才真的有些确定那个猜测。 不是没有怀疑过,缪憬身为天朝之主,为什么会那样轻易的相信他,又将操控天下的大计与他商量。仅仅一厢情愿的把他当作励王的下属乃至亲信而托付与重任,则未免太过于轻率了。 他是靖帝,那个能够不动声色扳倒摄者贤王、能够运筹帷幄控制战势、能够敏锐的洞察人心的帝王,倘若只是因为他的孤独与痛苦,而以为他是孱弱的,那就错了。 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离昴不是没有想表明真正的身份,但总在鼓起勇气即将表白的瞬间,被缪憬阻止了,是无意还是有意? 仿佛求证一般,离 分卷阅读19 昴猛然握住缪憬的手,说道:“难道……你……” 缪憬仍是那样笑着,道:“一开始我就知道了,你不会怪我罢。” 离昴松了一口气,接着苦涩的感觉涌上了心头。他松气是因为原来他并没有伤害到缪憬,他苦涩,却不是因为缪憬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却故意装作不知。而只是为了他的隐忍感到心痛。 “这天下,就交给你了。”缪憬低声说道。 第一眼看到离昴的时候,缪憬就猜到了。那与汶承如此相似的眉眼,那西州王室特有的熏香……乃至于他直率而大胆的自报姓名。 西州励王,正式的名讳是丹,不为人知的本名却是离昴。那是当年与汶承相交时,缪憬听汶承亲口提到过的。 汶承说:“我那个侄儿,比你小几岁罢,性子却有些顽劣。不过小孩子好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好在他虽然是这样的性子,却很听我的话,我有时候教训他,他也会认真的反省。” 缪憬当时笑了笑,他心想,若非父皇早逝,也许缪憬他自己,也如汶承那侄儿一般。 他与离昴,本是相差无几的出身,曾经的个性也是相似的,却因为后来的际遇不同,于是走向了两条截然相反的道路。 汶承死后,缪憬知道离昴继位,渐渐把西州治理的富足强盛起来。他心里隐约是有些嫉妒离昴的。他想,若易地而处,他为励王,离昴为靖帝,则他缪憬也能把西州治理好,而离昴也许为了应对贤王而日复一日的疲惫无奈。 但是,缪憬知道这样的设想毫无意义。这些念头也不过只是偶尔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汶承的那个少时顽劣、长大却能力卓绝的侄子,在缪憬的心里也只是渐渐化为了一个名为励王的符号罢了。 直到那一个夜里,这个叫离昴的人真真切切的站在自己的面前,沉淀多年的诸般感慨忽然泉涌而出。 最终,说出了那一句话。 缪憬说,离昴,和我做笔交易罢。 他们以为,交易的是这天下。 却不曾想到,付出的是彼此的心。 爱他么?缪憬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想把这天下,这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自己所无法好好拥有的一切,全部交给离昴。 延续了二百五十三年的天朝已经结束了,但是新的盛世还没有开始。 所以,他坐在这里,等待离昴。是想看着他,一步步走向盛世。 或者只是想,这样看着他。 两个人的手交握在一起,传递着暖意。这短短的一瞬,他们都希望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陛下……” 殿门外,传来了侍从忘风的唤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忘风的唤声带着一丝狐疑与不确定。他只觉得,自从励王陛下独入掖留之后,便越发的难以捉摸起来。这时节,在殿中与靖帝独处,却不知究竟在说什么。 他以为,对那暴君有什么好说的呢?即便现在不杀,也该是立刻将之关入牢中,择日定罪处死。天下便自然服从于励王陛下,于是一片繁华盛世。 非但他这样的想,只怕这天下间多数人都这样想,谁又会知道励王与靖帝之间,会有那样的纠缠呢? 似是被忘风的声音惊醒,缪憬猛然回过神来,语气间略略带着些急促,说道:“宫中的侍从侍女都逃散了,你快派人看住阿凌……有她在,凌家便容易为你所控,阿海才可能臣服于你。” 又道:“请你不要太过为难她了,待局势稳定之后,就为她与阿海赐婚罢,他们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果不是因为我,也不会被迫错过这十年。” 见离昴眼里浮现讶异神色,明白他心中所想,只得叹息一声。道:“我纵使不能再爱她,但毕竟这许多年的感情,并非说放就能放下。” 离昴默然片刻,沉声道:“我答应你。” 他心里却也不无欣喜,他爱上缪憬,若缪憬对凌妃的恋情迟迟不能放下,总究心里十分的不舒服。但缪憬现在虽然这样说了,却反而表明他已经能够正对那一份伤痛,放不下的只不过是兄妹朋友的情谊罢了。 既然如此,离昴自然不会拒绝缪憬,何况他也知道,入主掖留,并不表示就得到了这天下。 南方,茂王虎视眈眈。中洲,天朝旧臣势力盘根错节。东楚关,海凌手握数十万兵马。还有混乱的南州和民风彪悍的北州,这一个棋子错乱的棋盘,还待他仔细整理,将棋子一枚枚归位。 缪憬又决然说道:“一旦阿海臣服之后,便要他完全接收北州的援军,那十万兵马,决不可放回北州。” 离昴一震,已想到缪憬的用意,北州翔王年迈,虽然他并无逐鹿中洲之意,但难保他的继承者没有这样的野心,若翔王崩,新王继位,届时战火再起,离昴南北受敌,不免陷入困境。 倒不如趁现在这机会,收编北州军队。这十万人兵强马壮,显然是翔王派出了北州大半精锐,若这些兵马不回,则北州内部空虚,难以起事。等离昴在掖留站稳脚跟,北州便也只好俯首称臣。 这是当日缪憬向翔王借兵时便暗藏的用意,他这样利用翔王的忠心,不免有些卑鄙。但于缪憬来说,为成就那盛世,便是满手血腥亦毫不在乎,何况是这样的小小手段。 这一点,离昴也心知肚明,深以为然。 用力反握了握缪憬的手,道:“你放心,终有一日,我会令这天下臣服于我。” 话说间,猛然迸发出傲然的气势。 缪憬点头道:“好!” 这时,殿外再次传来侍从忘风的唤声。 缪憬抽出手,道:“你的属下要等不及了。” 离昴神色一黯,他知道,风雨将至,他们必须要面对真正的残酷现实。 有那么一瞬间,离昴甚至想,趁现在众人还未进入这殿中,他带着缪憬离开,找一个人迹罕至的世外桃源,与缪憬隐居在那里,从此不问世事。 但无论是缪憬或是他自己,都不会认同这样的抉择。他们生而为帝王,心里有得是野心,同时又必须肩负责任,远走高飞只是一种对世事的逃避,骄傲如缪憬,如离昴,是绝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但是,如果不离开,那么一旦西州众臣进来之后,缪憬必然会沦为阶下囚,而离昴身为励王,他的立场使然,便绝不能公开的包庇缪憬。 面对缪憬决然而催促的眼神,离昴叹了口气,后退一步。沉声道:“来人。” 缪憬收敛起淡淡的笑意,神情忽然变得异常严厉傲慢,仿佛在昭示 分卷阅读20 着,从这一刻起,他们两人,一个是靖帝,一个是励王,仅此而已。 早已等的有些不耐烦的西州人一拥而入,当先带头的是忘风与慕容岱。 侍从忘风生平第一回亲眼看见这传闻中的暴君靖帝,不由微愣了一下,他想不到靖帝虽然神情冷厉,却竟是这样一个容姿清俊之人。 但与他一同踏入殿中的慕容岱却全然没有这一分讶异,注视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慕容岱只觉得一股热血冲向脑门,刻骨的恨意在一瞬间爆发出来。 眼前这个人,慕容岱曾经是多么的敬仰他、依赖他,可是这个人却渐渐变得丑恶,甚至杀死了慕容岱的父亲,使慕容一族陷入了流放的悲惨境遇。慕容岱忘不了那突如其来的噩耗,气势汹汹的官兵,流放途中的寒冷、饥饿、痛苦以及屈辱,逃亡时的胆颤心惊,请求励王出兵时的失落。他本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贤王世子,理所当然的受到所有人的宠爱,他正直善良、天资过人、才华洋溢,受到世人的称赞与羡慕。他的世界本是充满幸福阳光的,却被缪憬在瞬间全部毁去,从高高的云端跌落在满是肮脏的泥浆之中,不是面对侮辱的嘲笑,就是忍受同情的目光。 这叫他怎能不恨? 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上高台,狠狠的拽住缪憬,用力把他往下拉。喝道:“缪憬,你还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 缪憬双腿无力行动,被慕容岱这样一拽,跌倒在地上,手臂撞在御座棱角处,一阵剧痛。 痛楚的神色自他眼中一闪而过,他强忍着未发出呻吟,只是缓缓的在地上坐正身子,理了理变得有些凌乱的礼衣,一言不发注视着众人。 他神情傲然,气势慑人,众人想到传闻中他的暴虐,不由心中暗暗惊骇,忍不住微退了几步。 离昴不及阻止慕容岱,心中痛惜缪憬,此时却无法表露,暗暗的叹息,却朗声道:“先将他……关押起来罢。” 忘风领了命,指挥这两名侍从上前抓住缪憬,这才发现原来缪憬不良于行。那两个侍从此时对缪憬自然不会有什么顾惜,动作粗暴的抓着他,将他拖向殿外。 大殿内,西州群臣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第13章 离昴所面对的,是一场胜利,也是更大的挑战。 他觉得,历史总是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在重复着。 三百多年前,治世长达八百多年的羽朝灭亡。羽朝始于羽帝一统天下五大国,自中羽起,先后并吞了北溟、南溟、西襄、东楚以及诸多小国,创建了自开天辟地以来的最大盛世。相传羽帝一统天下之后便飞升为仙,羽朝在他的后继者手中盛极,又渐渐衰落,而后天下大乱,群雄割据,争战不休,这样的状况持续了近百年,最终这天下为天朝开祖昭帝所统治,开始了一个新的时代。然则可笑的是,一千一百多年前羽帝统一五国划出的版图,却在两百多年前被昭帝又分为了五份,这才有了两百多年后的没落。 假如这天下最终确实为离昴所得,他势必会吸取前朝的教训,将四州收回。可是离昴想,他所将要开创的王朝能够持续多久呢?在几百年之后,会不会又重新分裂成五国? 那毕竟太遥远,对于现在的离昴来说,他首先要面对的是如何处置这些天朝遗臣。 议政殿上,按着西州时的习惯,已经在御座前设下帷幕。淡紫色的帷幕是用东州桑山天蚕丝巧妙织成,坐在御座上的励王离昴可以清楚的透过帷幕看见殿下跪着的天朝遗臣,而他们,即使抬起头大胆的直视,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绝想不到帷幕之后的这个男子在数十日前尚站在靖帝身边,扮演着一个侍从的角色。 掖留城破时,朝中官员大多出逃,一部分盘算着投奔东州茂王,而另一些则只是因为骇怕励王入主掖留,将要大开杀戒,才不得以仓惶离去。他们并未来得及逃远,因而得以及时知晓了西州励王的仁念,于是又转过头来,摆出了归顺的姿态。 励王不同于暴君靖帝,他毕竟是仁明的,因而这些人虽然被赐了无关紧要的闲职,今后在仕途上极难作为,可是毕竟保全了身家性命,已是感激不尽。 还有少数,却是想要留下来以身殉国的。服毒、自缢、投井、撞石,他们以各种或激烈或安静的手段表明了自己的决心,在西州军队进入掖留之前,便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离昴在感慨之余,亦只能命人将之厚葬。 但也有人既没有出逃,也没有殉国,又似乎并不愿意归顺励王。比如秦忧。 秦忧这个人,当日缪憬曾屡次与离昴说过,他大约是明白的。 暗暗示意忘风,令天朝降臣退下,殿中霎时只余秦忧。 离昴自幕后不疾不徐的开口道:“靖帝失道,本王此番起事也是顺命天意,不得以而为之。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便也只能取而代之。虽则如此,但本王并非好杀之人,即便是天朝旧臣,只要愿意效忠本王,本王自会重用。本王顾惜你是难得的人才,所以特意留你下来,是否愿意归降,全在你一念之间,秦忧,你可想好了?” 秦忧的脸上,显出一些迷茫的神色,欲言又止。 离昴又说道:“秦忧,你可是在顾忌什么?” 秦忧踌躇半晌,终于开口道:“励王的仁明,秦忧听闻已久。如今得以亲见,励王的心胸气度,也令秦忧敬佩不已。倘若秦忧生而为西州人,必定毫不犹豫尽心效忠。但秦忧既为靖帝之臣,纵使……纵使陛下他有百般的不是,秦忧也不能弃而投敌。” 离昴微微冷笑,故意拿话激他,说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不学人殉国?” 秦忧怔了怔,垂首喃喃自语道:“秦忧本来确是想自行了断,可是也不知为什么,竟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动手……”抬头苦笑道,“想来是性格太过懦弱之故。” 离昴心里暗叹一口气,想到:你若性格懦弱,又怎么敢于如此断然的拒绝我? 忽然哈哈笑了几声,道:“秦忧,若本王所知不错,你幼时家境困苦,父母兄弟为乡绅恶霸勾结官府所害,只有你一人幸存,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才学文入仕,步步高升,最终成为了中书令罢。” 秦忧迷茫的点了点头,想起幼时家破人亡的伤痛,不由眼眶微红。 他却不知道他的身世来历俱是缪憬详细告诉离昴的。 离昴放柔声音,道:“秦忧,你这样的想要出人头地,为的是什么?” 秦忧道:“我只希望,一旦入朝为官,便可凭一己之力铲除 分卷阅读21 恶痼,将这天下治理的安康富足,不再有人像我一样遭遇不幸。” 离昴问道:“你的愿望实现了么?” 秦忧摇了摇头,沉重的叹一口气。 “秦忧,你有宏大的志愿,你有出色的才能,就这样放弃一切,你真的甘心么?” 秦忧胸口一热,心里反复的问自己,“我甘心么?” 他自入朝为官,尽心竭力,兢兢业业,然则靖帝无道,秦忧怒其不争,只觉得越来越失望。如今天朝气数已尽,传闻中的明君却站在自己面前诚恳劝降,他究竟还在犹豫什么? 只是为了所谓的忠诚或气节,便放弃了自己的志愿,他真的甘心么? 离昴看出秦忧已有动摇之色,忽然喝道:“秦忧,你心里念及的是这天下的百姓,还只是你自己的名声?” 秦忧身体一震,猛然想到,不错,我是为了要令这天下百姓富足安康,才入的仕。励王仁明,若他能一统江山,则为万民之幸,我又为何不愿意效忠于他,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忠臣也好,叛臣也好,待百年之后,我也不过黄土一怀,无知无觉,又何必去管世人如何评价? 当下深深伏地叩首,道:“臣秦忧,愿为励王陛下效犬马之劳。” 离昴心中松一口气,道:“秦卿,本王必不会令你失望。” 忽然想到那时在殿中,秦忧对缪憬的失望神态,离昴一阵倦意上涌,示意随侍一旁的忘风令秦忧退下。 待秦忧退下了,忘风说道:“陛下为何对这人如此上心?” 离昴淡笑道:“纵观这些遗臣,不是趋炎附势,就是顽固不化,秦忧这人既刚又柔,确实是难得的人才,自然要上些心。如今本王方入掖留,脚跟未稳,若能有他这样的人相助,自然便少了许多麻烦。” 他却只字不提当日缪憬之言。 离昴心中明白,即便是近侍如忘风,毕竟对缪憬心存偏见,一旦知晓了他与缪憬之间的隐秘,风声走漏出去,则西州内部人心动乱,离昴这许多年打下的基业便要功亏一篑了。 忘风不疑有他,只是道:“有贤王世子在,陛下又何须担心。” 离昴摇摇头,心想,慕容岱个性过于耿直单纯,又哪里真的能应付这样错综复杂的局势。 随口说道:“世子日前重伤未愈,还是不要太过操劳。” 忘风想到当日慕容岱攻井城时为流矢所伤,险些丢了性命,若非他身强体健,复原的快,如今哪能下地自由行走,丝毫看不出重伤未愈。 点头道:“也是。” 看了看时辰,已近掌灯,说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该更衣赴宴了。” 励王入主掖留,自然要设宴庆功,犒赏三军。 但离昴想到这一场成功,一半来自缪憬的牺牲与策划,就不由心情沉重。自那日殿上一别,这两日离昴诸事繁忙,不及有空再见缪憬,也不知他现在如何。想到西州众臣对缪憬的仇恨,不由心中担忧,却又苦于无法表露心事,更添郁闷。 离昴起身,回了寝殿,任忘风指挥着侍女服侍离昴沐浴更衣。这本是缪憬的寝殿,如今陈设未变,角落的细长铜炉中却散出紫藤熏香的味道,侍从侍女也改为了西州宫人,一时间顿生物是人非之意。 待换过一身深紫西州王服,入了摆宴的宫殿,西州众臣已分列跪伏在地,其后又有许多天朝降臣,秦忧也赫然在列。慕容岱身份特殊,又为此次东征立下汗马功劳,因此位在西州众臣之前。 待离昴在幕后坐下,忘风宣词,重臣叩首行礼。诸般礼仪之后,这一场庆功宴便开始了,宴上觥筹交错,歌舞妙曼,众人脸上无不显出兴奋神情。 跟随着励王,入主掖留,一雪西州前耻,他们自然是要高兴的。可离昴深知这一场东征的真相。却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心情郁结,却又不能表露,只得一杯接着一杯喝酒,不多时,便有些醉意朦胧。 这时忽然殿中起了一些喧哗,离昴眯眼隔着帷幕看去,只看见两个侍卫强架着一人走入。那人头发披散,垂下的发丝遮住大半个脸,身上衣衫凌乱,被胡乱的套着一件异常花哨刺目的红衣。 离昴心中忽然一紧,再凝目看去,恰看见那人被推倒在地上,微抬起头,露出一张骄傲冷厉的脸来,正是缪憬。 见他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似是受了折磨。 离昴几乎惊叫出声,强自按捺情绪,低声问道:“忘风,这是在做什么?” 忘风在一旁愤愤的说道:“陛下,您大约还不知道,当年先王在这掖留皇宫中,竟被生生折断四肢,加以折磨!” 离昴一惊,汶承被辱详情,所知者极少,事后大多为缪憬所杀,若非缪憬亲口述说,离昴也不知真相,怎么此时忘风却会知道,且看这情形,竟是在座西州众臣无不知晓。 沉声道:“当真?你如何知道?” 忘风道:“千真万确,那是靖帝的宠妃凌妃亲口说的。” 离昴心里一沉,这几日为了笼络凌家势力,他命人将凌妃自冷宫中放出,只软禁在皇宫之中,想不到她竟又生生造出事端来。西州诸人对缪憬本就恨极,知道汶承当日惨状,这笔帐自然算到缪憬身上,只怕恨不得抽筋剥皮。 心中念头急转,尚未想到应对之策,这时已听见殿下有人怒道:“当日仁王殿下被凌虐折辱,如今也要你尝尝这样的滋味。” 此言一出,群愤激昂,殿中一片叫骂之声。 众人附和道:“不错,折断这暴君的四肢,让他也给咱们跳人偶舞!” 说着,当先一名武将站起来,重重一脚踩在缪憬左手上。铁靴用力碾过,几声指骨折断的轻响掩在喝骂声中,缪憬的脸顿时又白了几分,额间冷汗涔涔流下。 西州众臣如嗜血之狮遇见猎物一般,双目通红,纷纷起身离座,拥向缪憬,眼看着便要生生踢断他四肢。 天朝降臣之中,俱惊的不敢做声,秦忧别过头去,眼角隐现泪光。 离昴再也忍耐不住,猛然站起身,将手中的酒杯用力摔在地上,这一声脆响惊醒殿中诸人,不由止了动作,愕然看向帷幕之后离昴身影。 离昴怒极,却反而冷静下来,冷冷的喝道:“你们都是我西州重臣,学的是诗书文章,讲的是道德礼教,此时的所作所为,却与当日折辱先王陛下的那些畜生有什么分别?先王被畜生所辱,你们也要学做畜生么?” 这两句话,只把西州众臣说的脸上青白交加。 第14 分卷阅读22 章 一场庆功宴变成了闹剧。 励王素来便令人捉摸不定,可这当众雷霆大怒,出言指责众臣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当下西州诸人已经被镇住了,短暂的错愕之后,顿时本能的意识到危机,均不由的伏倒在地,惶恐无比。 离昴见他们止了动作,神色稍缓,沉声道:“夜已深,众卿连日劳顿,也该早些回去休息了。” 众人哪里不知么离昴话意,忙不迭叩首跪退,有人心中不甘,忍不住回头看了缪憬一眼,离昴冷冷哼了一声,无人再敢多言,连忙低着头,随着众人退下。 待殿中诸臣退下,离昴心里暗舒一口气,却仍是刻意冷着脸,对忘风说道:“将靖帝带下去罢,他毕竟曾为天朝之主,莫要刻意折辱,以失我西州风度。” 忘风站在帷幕一侧,殿中惟他可见离昴面容,口里应是,心里却阵阵发寒,方才离昴满脸戾气,分明是动了真怒,若非殿上诸大臣都是知机的,真闹将起来,只怕今夜要血溅庆功宴了。 不由的感到奇怪,虽则离昴指责之言不无道理,可这样的喜形于色,当众发怒却是忘风不曾想到的。 强压着心里的讶异,忘风仍是依言指挥两个侍卫将缪憬架走。他看见缪憬双唇紧咬,嘴角隐显血丝,不由一阵快意。又想到本能狠狠折辱他一番,却被离昴吓退,轻易放过了这暴君,又觉得心有不甘,走到殿门处,籍著阴影掩饰,用力踢了缪憬一脚。好在缪憬双腿本已因为中毒失去了知觉,被忘风这一脚踢到却无什么痛感。 他抬头看了忘风一眼,忘风被他冷厉目光扫过,心中略生怯意,慌忙转身回到离昴身侧。 这时离昴已经从帷幕后走出,凝目看着黑沉沉的殿门外,见忘风走回,收回目光,瞥了他一眼。 忘风一阵心虚,也不知道自己方才的动作是否被离昴看见。 君臣两人沉默无言,一前一后走回寝殿。 离昴尚有许多堆积奏折待批,坐在寝殿矮桌边挑灯夜读。忘风不敢做声,小心翼翼的伺候在一旁。 不知不觉月至中天,离昴放下手中奏折,伸了伸腰,忘风知机,连忙道:“陛下,三更已过,陛下早些休息罢。” 离昴点了点头,起身任人服侍脱了那身华丽繁复的礼衣,沐浴完毕,随便披着一件薄薄墨色丝袍,道:“都退下罢。” 众侍退出寝殿,忘风回身关门,离昴仿佛突然想起似的,随口问道:“忘风,你叫人把他关在哪里?” 忘风自然晓得离昴所指的乃是靖帝,他心里猜不出离昴心思,据实答道:“陛下,靖帝被关押在冷宫。” 离昴点了点头,道:“你下去罢。” 他站在榻边,面无表情,一直看着忘风将门小心关好,才忽然眉头一挑,伸指凌空一弹,顿时熄灭了殿中烛火。 急步走到窗边,侧耳凝听四周动静,寻了一个巡逻侍卫的空档,悄悄推开窗,翻身而出。 时已深秋,夜风萧瑟,寒意弥漫,离昴只穿着薄薄一层丝袍,急速窜行在掖留皇宫之中,却丝毫不觉得寒冷。他只觉得心跳异常剧烈,他又是恼恨,又是担忧,整个晚上若不是怕被人察觉了端倪,强行压抑着不动声色,早就爆发出来。到这时夜深人静,再也忍耐不住,恨不得立刻飞奔到缪憬身旁。 做贼一般躲过沿路巡逻,离昴无声无息潜入冷宫。此处本该有人看守,但因天冷,风吹的急,又觉得缪憬不良于行,守卫的几个侍卫便有些松懈,寻别处避风。冷宫中异常寂寥清冷,只听见风呼呼的吹着,略有些破旧的窗扇咯吱作响。 离昴放轻脚步,快速走入宫内,听见左侧偏殿里有一道略显急促的呼吸,连忙奔过去,籍着月光看见缪憬躺着一张矮榻上,身子蜷缩成一团,连一条被褥也没有。 当日缪憬将凌妃囚在冷宫之中,不曾丝毫亏待了她,衣食起居俱是命人周到照顾。但自他被关入这里之后,看守侍卫对他心存愤恨,怎么会好生对待,时不时的拳打脚踢不止,又说道:“难道这一个犯人竟能比我们过的还舒坦?”于是又将榻上的垫褥铺盖全部拿走,将缪憬丢在硬板上,任冷意渗骨。若非此时还未入冬,只怕缪憬早就生生冻死。 饶是如此,缪憬毕竟也难以挨受,离昴听见他呼吸急促,心里一紧,几步窜到榻边,伸手抚向缪憬额头,触手一片滚烫,不由心中一阵焦虑。 这时缪憬低低呻吟了一声,慢慢张开眼,低声说道:“离昴,你来做什么?” 他身子难过,头昏昏沉沉的,手上的断指伤处却疼痛难耐,哪里睡得着,离昴一靠近,他便闻见那淡淡紫藤熏香,霎时清醒过来。 离昴轻轻抚了抚缪憬额头,又执起缪憬左手,籍着月光查看伤势,不由的心中又是怒意涌起。 惨淡的月光下,缪憬左手中指与食指红肿扭曲,显然已经折断,微一触动,便听见缪憬闷哼几声,浑身颤抖起来。 离昴只觉得心痛一阵激过一阵,轻轻放下缪憬左手,道:“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飞身出了冷宫,奔到御医院,在架上寻到些御医平日里配好以做应急之用的药,或治伤或治风寒,离昴从架上各色俱拿了一瓶,又急忙奔回冷宫。 一回冷宫,正看见缪憬伏在榻边连连咳了数声,鼻端猛然闻到一股血腥味道。不由心中一惊,连忙过去搂住缪憬,见缪憬要将手藏向身后,离昴一把抓住,强行摊开,一片暗色血迹触目惊心。 离昴算了算日子,惊道:“毒又发作了么?” 缪憬掩饰不过,只得微微点了点头,他此刻腹中痛如刀搅,再也无力出声回答。 离昴连忙又问道:“续魂丹呢?”伸手便往缪憬衣内探去。 因缪憬身中离魂之毒,发作无定,续魂丹时时藏在身上,好在看守侍卫并未刻意搜索,续魂丹才得以安然保留。 离昴拿出续魂丹,给缪憬喂下一粒。见他呼吸略缓,心神微定,又摸出自御医院搜来的伤药,轻手轻脚的为缪憬接了手指断骨,敷上厚厚一层透明膏药。 这一番作为,又令缪憬痛的冷汗淋漓。 见离昴要撕下衣角为他包住伤处,连忙低声道:“不用了。若被人瞧见了不好。” 离昴心中刺痛,紧紧搂着缪憬,一下又一下吻过缪憬额间眉头,道:“是我不好,令你受伤。” 缪憬被离昴搂在怀中,只觉得阵阵暖意传来,驱散了寒气,指间伤药灵验,疼痛大减,不由精神略微恢复。 轻轻道:“不怪你。当 分卷阅读23 日是我没有能够保住汶承,这是我欠他的。” 离昴见缪憬脸色苍白,神情淡然,心中酸涩,道:“不是你的错。” 缪憬垂首不语,静静靠在离昴肩头。 他在离昴怀中迷迷糊糊入了睡,因续魂丹的药效,也减轻了风寒症状,这一觉睡到天微亮,才醒了过来。 张开眼,就着微微晨光,凝视离昴,唇角微微翘起。 离昴怕触动缪憬的伤,又唯恐他着了凉,一夜未眠,动也不动搂着缪憬。这时缪憬醒来,顿时惊动离昴,看见缪憬脸带微笑,不由一阵疑惑,柔声说道:“你可觉得好一些?” 缪憬点点头,轻声道:“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好大一片槿林,淡紫色的花一朵又一朵的盛开,如雪一样坠在地上。花树下,有人在饮酒作乐,笑的好不开心,我觉得很羡慕。然后这个时候,我发现你站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你对我说,你喜欢么?以后我也为你种下一大片槿林,然后我们一起在树下喝酒,我还可以为你弹琴……”他脸上笑意更盛,喃喃道:“真好,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么开心的好梦了。” 离昴眨了眨眼,道:“我……我不会弹琴……” 缪憬忍不住轻笑出声,说道:“我知道。” 离昴柔声道:“不过,若是你想听,我可以去学。” 缪憬怔怔的看着离昴,良久,叹一口气道:“天亮了,你快走罢,别被人看见了。” 离昴心中明白,温柔的吻了吻缪憬,将他身子轻放在榻上,再也没有说什么,起身离去。 缪憬伸手触了触自己的唇,慢慢闭上眼。仿佛又在回味着那个美梦。 大约因为是离昴在庆功宴上的大发雷霆,又或许是因为南离关被茂王所破,西州军心动摇,便再无人刻意来寻缪憬的麻烦,甚至侍卫还黑着脸丢了一床单薄破旧的被褥来。 离昴疲于应付诸多事端,无法夜夜照看缪憬,有时深夜悄悄来了冷宫,看见缪憬已沉沉睡着,便守在他身边静静的看着那越来越削瘦的面容。 入冬时,茂王的大军已经向北推进了许多,离昴与诸臣商议了一番,决定带兵亲征。 第15章 南征的命令已下,离昴坐在幕后,面无表情,看在忘风眼里,又是一阵发冷。 忘风随侍离昴十几年,蛮以为即便离昴心机深沉,难以捉摸,可他多少也能揣测出一些来。然则自从东征起,离昴便越来越古怪,到入了掖留,又当众发怒,忘风只觉得这励王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再难揣测,也不敢揣测了。 可忘风心里又忍不住的想,如今局势紧张,也难怪陛下越发的古怪。 招降的文书早在数日前便派人送去东楚关,附上的除了离昴亲笔所书的旨文外,还附着凌妃的书信与海家降臣的书信,为的也只是能够令那与慕容岱并称天朝双骄的海凌能够归顺励王。 忘风想不到,原来那靖帝最宠爱的凌妃竟是与海凌有些说不清的干系,又因为这缘故对靖帝心怀怨恨。想来靖帝荒淫,夺人所爱,也难怪落得这般众叛亲离的下场。 只是,东楚关那里迟迟未见消息,据传海凌对靖帝忠心耿耿,倘若他拒绝了励王殿下的劝降,趁着东州茂王北上,在东楚关起事,两面夹击,则便是励王殿下换坐了当日靖帝的处境,在这掖留尚未站稳,便可能被拉下来,实在有些不妙。 可是,那海凌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谁也不知道。忘风心想,海凌被靖帝夺了恋人,却还能忍耐着效忠靖帝,这男人当真是好没有骨气,只怕那天朝双骄之一是有些名不副实的。 抛开东楚关之事不提,南方也实在令人头疼。 想不到东州茂王好生的厉害,硬是带着三十万大军取道南州,杀将过来。西州虽然兵力不弱,但毕竟一路攻到掖留,损耗不少,与茂王的一战,怕也要颇费功夫。 何况如今茂王打着勤王的旗号,说励王以武力囚禁靖帝,实为大不敬。看起来倒是西州理亏,便连西州大军内部,也有些人心浮动。 忘风以为,励王殿下本应该带上贤王世子慕容岱的,却想不到慕容岱近来大约是重归掖留,触景生情,伤心之下,原本快要养好的伤又有些复发,不得不留下。于是励王殿下点了同为天朝降臣晋黜为副将,带着二十万兵马,不日便要南下。 他并不知道,离昴那张神色漠然的脸下,隐藏了多少心思。 如果可以的话,离昴并不想御驾亲征。并非贪生怕死,而是他心里牵念着缪憬。如今缪憬被囚,离昴在时,尚且处境艰难,若他一离开掖留,也不知会怎样。 可离昴又不得不亲征。慕容岱旧伤复发只是原因之一。那晋黜形迹可疑,却始终未露马脚,离昴觉着这样的隐患还是要早些解决才好。然则更重要的则是,缪憬身上中的离魂剧毒,乃是出自东州茂王手笔,离昴心想,他必须在战场上俘虏了茂王,也许才有希望寻到解药的下落。 续魂丹只余五粒,缪憬的时间所剩无几,要在这短短的数月内打败茂王,离昴也只能亲自出马、兵行险招才行。 他甚至不是没有想过将缪憬带在身边,可是一则不合情理,二则缪憬的身体被毒素侵蚀,已近衰竭,难以负荷行军之劳。何况此行凶险,也许比令他留在掖留更危险。 诸多的无奈,最终只能化为心底的一声叹息。 南征前夜,离昴悄悄的去了冷宫。 缪憬半倚在离昴怀中,说道:“茂王真以为,南州是这般容易顺服的么?” 他说这句话时,眼中忽然闪过嗜血的慑人寒光,一瞬间,仿佛又是那个高高在上决断狠厉的靖帝。 离昴心中一凛,知道缪憬必然在南州另有布置。说道:“我明白了。” 下一刻,缪憬神情放柔,回望着离昴,道:“此行多加小心,不用为我担心,我还撑得住。” 离昴用力握着他的右手,道:“你等我回来。” 缪憬点点头,微笑道:“我等你回来。” 第二日,离昴戴着银色面具,穿上雪亮的战甲,率军出征。 临行前,踌躇再三,对忘风说道:“靖帝之事,待本王归来自会处置,若被本王知道谁敢肆意妄为……” 森然目光注视下,忘风惶恐伏地,连声应是。 然则离昴南征数日之后,缪憬那勉强称得上平静的囚禁生活,便被打破了。 初几日,忘风尚能强捺着仇恨之心,不去动缪憬。然则留着掖留的西州诸臣,哪个不 分卷阅读24 是对缪憬心怀怨愤的?忘风不过励王近侍,品级并不高,一连三个元老重臣施压,他便支持不住,也不愿坚持。于是,命人将缪憬关入天牢之中。 心想,等励王殿下快回来时,再将靖帝送回冷宫,只要大家都不说,励王殿下也不会相信靖帝罢,大不了届时用药弄哑了靖帝,便可瞒天过海。 即便被励王陛下察觉,但左右靖帝已是前朝废帝,励王殿下也不可能为靖帝而治罪满朝文武百官。 天牢之内,自然远非冷宫可比,黑暗阴冷,虫鼠蹿行,缪憬被侍卫骂骂咧咧的推入牢中中,接着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缪憬一声不响,众侍卫不免觉得无趣,发泄了一会,便将缪憬丢在枯草堆中,相约着喝酒行令去了。 缪憬身上阵阵疼痛,又觉得极冷,在草堆中蜷缩成一团。 透着高窗看见外面天色阴沉,情绪越发的低落。 到这一步,本就在他的预料之内。便当是昔日愧对汶承的回报罢。 何况,他想到能够在最后的这些时日里,还有一个人真心的想着他念着他,便已是上天对他的最大恩赐了。 第二日起,便有西州诸臣陆续来牢里,轻则大声辱骂,重则施加刑罚,命人杖击。 那杖乃是沉木灌了水银,又外包着铁皮的,侍卫心存怨气,狠命的打,一杖便皮开肉绽。 忘风听闻动刑的消息,急忙奔来时,已经三杖下去了,只看见缪憬大腿上血肉模糊,隐约可见白骨,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心想再这般打下去,真闹出了性命,回头便不好对励王殿下交代了。连忙止住。 见那大臣仍不肯罢休,将他请出天牢,说道:“大人,并非忘风刻意袒护。只是陛下临行时曾特意说的,将来要亲自处决靖帝。若现在将他打死了,便是藐视圣意,大人何苦为了一个囚犯担待上这样的罪责?” 那大臣闻言,犹豫了半晌,恨恨道:“便这样便宜了他,实在是不甘心!” 忘风念头一转,道:“大人,满朝的同僚谁不是这样想的,但陛下的旨意不可违啊。忘风倒有个主意,咱们虽然不能伤他性命,可也有许多法子慢慢的折磨他,叫他痛不欲生,又不会落下痕迹。” 那大臣眼睛一亮,问道:“哦?什么办法?” 忘风淡淡道:“这也容易的很,只消用针去扎他,既不留伤口,又不伤性命。” 那大臣抚掌笑道:“这主意再妙不过!”哈哈笑着扬长而去。 忘风回到牢内,看见缪憬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气息奄奄,心想若这样丢着不管实在不行,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命人为缪憬包扎伤口。 那些侍卫比忘风更不情愿,刻意重手重脚的包扎,硬生生令缪憬痛醒。 隔日,忘风又去牢中探视,见缪憬神智已清醒,躺在草堆中一动不动,看着窗外,神色飘忽。 冷笑道:“原来靖帝陛下还有欣赏风景的好兴致。” 缪憬冷冷的瞥了忘风一眼,不言不语,又继续望天。 忘风被他那一瞥,下意识后退一小步,随即心中一阵恼怒,心想到,他如今不过一个阶下囚,我怕他什么? 命人开了牢门,取出一支长针来,道:“听说陛下腿脚不灵,我倒是学过些针灸的法门,不若给陛下治治。” 说着,便将针狠狠的刺向缪憬身体,他随手乱刺,哪里是针灸,本就是刻意施虐。 缪憬眉头微皱,身体紧绷,冷冷的注视着忘风,并不出声。 忘风扎了数十下,却抵不过缪憬目光,一阵羞恼,终于还是收了手,狼狈离去。 自此之后,西州诸臣便想了许多花样折磨缪憬。或以一层层湿纸覆在他口鼻之上,待到将要窒息方才揭开。或以布裹着杖,击打在他身上,表面只留下些淤痕。又或者在饭食中掺着碎石利片,缪憬吃下去,口内喉咙皆是细小伤口,便连喝水亦疼痛无比。 然则无论他们如何折磨,缪憬均一声不吭,他身为靖帝,骄傲异常,又怎愿意在人前示弱,痛苦呻吟? 西州诸臣轮番动手之后,渐渐被缪憬坚忍所慑,又恐怕真弄死了他,对离昴无法交代,便渐渐的罢了手。 一连数日,缪憬见无人来牢中施刑,心中略松一口气,他毕竟也有些支持不住,难以忍受。 天越来越冷,这日睁开眼,便看见窗外天光黯淡,厚厚的乌云仿佛要压下来一般。过了午后,北风吹的越发的急,忽然缪憬觉得脸上微凉,伸手一触,指尖摸到细小水滴,再凝目看向窗外,一片片白色细雪纷纷扬扬的飘洒了下来。 这冬天的第一场雪降下了。 缪憬心里暗想:我看了无数回雪,却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回。 不由的心思又飘到南方,也不知那里战局如何,离昴是否能够安然凯旋而归。 正自神游,忽然听见几道脚步声传来,缪憬下意识看向牢栏外,只看见一团火光慢慢的移近,持着火把的侍卫身后,跟着一个身材健硕的年轻人,那张原本应是天真率直的面孔布满阴郁,一双眼狠狠的盯着缪憬。 缪憬心神一震,忍不住低声喊道:“小岱。” 第16章 慕容岱走进牢内,重重哼了一声,说道:“缪憬,你在这牢里倒过的舒坦。” 缪憬抬头注视慕容岱,却看见慕容岱满脸憎恶,一双眼冰冷冰冷,哪里还有昔年慕容岱跟在他身后喊着憬哥哥的模样,不由心下一阵发凉。 他心知,慕容岱此来,必不是真的要与他叙旧,所为的无非也就是报复罢了。 心里失望之极,疲惫的闭上眼,说道:“小岱,你也不要费心思找话说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罢。” 慕容岱冷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转身对侍卫说道:“拿条鞭子来。” 慕容岱虽为天朝降臣,但他早自励王东征起便主动投奔西州,又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西州上下莫不是对他敬佩有嘉。那侍卫自然不会忤逆慕容岱的命令,他为了讨好慕容岱,自作主张,刻意挑了一根牢中最厉害的藤鞭。 这根鞭子,乍看颇为寻常,乃是由数股细藤编起,又浸过桐油,牢韧无比。但这鞭比寻常的藤鞭多编了数股,分量上便重了许多,藤上又生了许多细小倒刺,刺上有毒,沾血既入,侵蚀伤口,令伤处极难治愈。因而这根鞭子又被牢中侍卫们叫做三下倒,意思便是说,只消抽三下,任谁都立即倒地,再难起来。 慕容岱生为世子,所学所见的尽是光明磊落 分卷阅读25 的大丈夫所为,因而生就了这样一副耿直性子,那些折磨人的刑具他哪里知道。他说要鞭子,只是因为当年在流放途中曾被看守鞭打,因此记得这一样刑具。可他却不知道,当时看守打他的只是寻常长鞭,却不是这牢中特制的折磨人的凶器。 侍卫双手捧上鞭子,慕容岱伸手握住,入手只觉得沉甸甸的,可他拿惯了兵刃,却也不以为异。 手臂一伸,鞭稍耍了一个花式,就重重一鞭抽在缪憬身上。 这一鞭下去,自缪憬左肩划至右腹,身前顿时皮开肉绽,留下长长一道创口,点点鲜血飞溅而出。 缪憬只觉得先是身体被重重撞了一下似的,心口一阵阵的发闷,大半个身子都麻木的失了知觉。紧接着,一股火辣辣的痛自伤口爆发,疼的尖锐,刺的全身都忍不住的抽搐,口中涌上腥甜味道,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连耳中都是血涌的轰鸣声。 他用力咬着唇,才不至于令呻吟溢出口。 慕容岱不曾想到这一鞭下去竟这样的厉害,不由怔了一怔,有些愕然的望向身后的侍卫。 那侍卫以为慕容岱要夸赞自己,笑着说道:“大人,这鞭子最厉害不过,只消三鞭下去,任他铁打的人也熬受不住。” 慕容岱只觉得心中一阵厌恶。他本是禁不住撺唆,才来这天牢里,想略略鞭打几下,发泄些怨气。他以为只不过如当日自己所挨一样,红肿几日罢了,却不知道只一鞭就这样重伤了缪憬。慕容岱虽然极恨缪憬,可却一直是想着凭自己的本事光明正大的打败缪憬,将他杀了报仇,却不该是施用如此残虐酷刑折磨缪憬,未免失之磊落。 可如今既然已经做下了,当着缪憬与侍卫的面,慕容岱也拉不下脸来。 虽然放下了鞭子,可口里仍是出言刻薄,说道:“这鞭子制作不易,用在他这样的人身上还真是浪费。” 那侍卫不知慕容岱心思,接口道:“大人尽管用,牢里还有一条。” 慕容岱冷冷瞪了那侍卫一眼,旁边另一个侍卫看出些不对,对慕容岱说道:“大人,我们在外面守着。”连忙拉着那同僚出了这间牢房,远远的守在走道尽头。 这时牢中只余慕容岱与缪憬两人,慕容岱打量着缪憬,见他身体削瘦,伤痕累累,神情异常痛苦,早没有了当日在殿上的高傲,忽然又觉得他有些可怜。忍不住冷笑道:“缪憬,你如今落得这般地步,可曾觉得后悔?” 缪憬痛的几乎失了意识,迷迷糊糊间,吃力的摇了摇头,低声反问道:“我有什么好后悔的?我又没做错什么。” 慕容岱本已渐渐平息的怒火又猛的窜起,喝道:“你凌虐仁王,滥杀忠臣,夺人妻子,荒淫暴虐,全天下人都骂你是暴君,恨不得你早日死了,你竟还说你没有做错什么?” 说着,一脚踢在缪憬腰间,触及伤处,将他痛的身子几乎弹起。 缪憬被这一下痛刺激了神智,顿时清醒过来,睁眼看见慕容岱眼中的仇视与不屑。心中压抑长久的痛苦猛然爆发出来。 目光凌厉的注视着慕容岱,说道:“小岱,便是全天下人都骂我,你也没这资格!我缪憬,这二十年里哪里对不起过你了?” 慕容岱幼时以缪憬为兄,常受他管教,虽然后来渐渐疏远,但习惯使然,心中对他总存着些敬怕之情,被他这一瞪,身体便不由自主的退缩了一下,随即又暴怒道:“你竟说你没有对不起我?我父王只因为打碎一个酒杯就被你处以炮烙之刑,又将我慕容一族流放千里,你竟说你没有对不起我?” 缪憬神情冷淡,道:“小岱,你这贤王世子当的好不快活。是我错了,我不该因为怜惜你母亲早逝,怜惜你孤零零的没有兄弟姐妹,就一味的纵容你,总想着把全天下的好都给你,令你幸福无忧。我以为你应该是正直善良的,却想不到你竟会变得这样的无知自大。我本来不想你伤心失望,才对你隐瞒了许多事情,却想不到反而害了你。若说我后悔,我做错事,也只是后悔,我当初不该对你太好!” 慕容岱被缪憬这一番指责说的脸上青白交加,心里又恼又恨,重重的跺了跺脚,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才不要你来可怜。你杀了我父王,却还给他安上谋逆的罪名,你敢做不敢当,你是个懦夫!你不要以为你说这些话,我就会放过你!” 他一时激动,便显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缪憬想到慕容岱小时,便总是这样,一激动起来便说话颠三倒四的,心里忽然一软,想到:小岱毕竟还是年轻不知世情,待将来长大了,总归会明白这许多道理的。 他忆起从前带着慕容岱在御花园里奔跑玩乐的时光,不由微微笑着。 慕容岱不知道缪憬心思,只以为他是在讥笑自己,更是恼火,道:“你还笑得出么?我告诉你,大家已经商量好了,待励王陛下南征回来,便要请陛下下令将你处死。” 缪憬淡然道:“反正他不杀我,我也是活不成的。” 慕容岱一愣,不甚明白缪憬的话意,站在原地瞪了他半晌,却又再想不出什么话说,只得愤愤的转身离去。 缪憬看着慕容岱走出牢房,疲倦的叹了口气,道:“小岱,你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慕容岱身形一顿,恶声恶气的哼了一声,头也不回,便走了。 走到走道尽头,那两个侍卫连忙迎上,慕容岱将鞭子往他们身上一丢,大声道:“这样的东西,以后还是不要用的好。” 缪憬隐约听见慕容岱的话语,心中感慨。 他躺在地上,伤口疼痛似火烧一般,低低的喘息着。 他看见墙角处自己已指甲划出的一道道记日痕印,心中暗暗推测,也不知离昴的南征究竟如何了。 他心想,若他此时处在离昴的位置,想短时内打败茂王,便有一个险招可以用。 晋黜可疑,也许真就是与茂王有些干系,所以何不将计就计,利用晋黜,将茂王引入圈套。 想来离昴特意命晋黜为副将,也是带着这样的心思。 离昴出征前,并未与缪憬详谈南征计划,只因为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他与缪憬在掖留再怎么谈,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的空谈。 但大抵的想法,却与缪憬相近。 这一日,西州兵行近徽地,与茂王大军已有几次短兵相接,双方势力相当,战局僵持不下。 于是离昴夜召晋黜商议一番,设下了计策。他决定下一次交战时,西州军假意败退,将茂王大军引至峡谷,西州军事先埋伏在此处,趁着地利优 分卷阅读26 势,将东州军一举歼灭。 这计策本是寻常,但施行起来也并非那么容易,要败的不露破绽,又恰到好处的将茂王引入峡谷,绝非常人能够完成。 离昴对晋黜道:“晋将军,此计成否,便要看你的本事了。” 晋黜当下接令,道:“臣必不辱命。” 于是隔日,由晋黜率兵,与东州军大战一场,然后狼狈撤逃,将东州军引向设下埋伏的谷地。 若晋黜并无二心,则此埋伏便可奏效。 然则晋黜不知的是,离昴只将小半的兵力设在峡谷上方,自己悄悄带着大队人马,埋伏在绕上峡壁的秘道边。 结果,将企图绕上峡壁的东州军打的落花流水。 至此,再无疑问,显然是晋黜投向茂王。 东州军想要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再后,却不知黄雀后面还有一个猎人。 此役固然东州军元气大伤,离昴却在混战中被一箭射中右臂。因箭上带毒,险些危及性命,虽然医治及时,却也昏迷许久。 这其中的一番曲折变化,自然是远在掖留众人想不到的,待消息传回掖留时,缪憬已在牢中因为鞭伤陷入昏迷。 他只觉得身体一阵冷一阵热,胸前火燎一般的痛着,神智迷糊间,隐约想到离昴,心里难过,也不知道这样下去,自己能不能等到他回来。 这时忽然觉得身体被人扶起,接着有什么东西覆在了伤处。 缪憬一惊,勉强睁开眼,发现有人正在为自己包扎伤处。 那人容姿秀丽,眼角微微上扬的凤目显得十分温柔妩媚。 缪憬又惊又疑,颤声道:“阿凌,是你么?” 凌妃低头不语,手中捧着一卷白布。 第17章 天牢又暗又冷,鼻端闻见的尽是血腥气息与腐臭味道,但凌妃身处其间,却眉也不皱,柔美的脸庞并未显出什么特别的神情来。反叫人有些捉摸不定。 她半跪在地上,伸手绕过缪憬身子,将手中白布仔细裹在缪憬伤处,鬓边一缕秀发垂落在缪憬脸上,如羽翼搔痒一般,传来微微的发麻的感觉。清雅的熏香萦绕在缪憬身边,一瞬间仿佛那天牢中的种种丑恶气息俱都褪去。 缪憬只觉得好像在做梦似的。 他怔怔望着凌妃,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楚感动,忍不住说道:“阿凌,你终于原谅我了么?” 但凌妃并不言语,只是仔细为他包扎伤口,厚实柔软的白布覆上,紧紧的贴着模糊的血肉,带来阵阵抽痛。 可缪憬此时已经浑然忘记了身体的痛楚,只在心里想到:“莫非是小岱与阿凌说了什么,她终于明白我的苦衷了么?”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慕容岱不会这么快便知道实情,又哪会对她说什么呢? 他又想到:“阿凌恨我,是因为当年我娶了她,拆散了她与阿海。她现在对我好,难道是因为阿海的缘故?” 海凌在东楚关,自离昴入主掖留后,一直未见什么动静,莫非是他愿意归降离昴了? 缪憬知道,当日离昴派人送去劝降的文书中,便曾提及非但封海凌为一品大将军,还愿意亲自为他与凌珰主婚。凌珰在信中大约也提及此,劝海凌归顺励王。 “若是如此,不久之后,他们两人便可有情人终成眷属,也许阿凌心中高兴,又想到我过去待她的好,便真的原谅我了。”缪憬心中暗语。 过去十年,犹如噩梦一场,他虽然曾经爱极凌妃,却也被她伤透了心,再难爱上。心中存下的,也只是对凌妃与海凌的愧疚,和这二十年的青梅竹马之情。 想到这里,顿时一阵解脱。看着凌妃精致侧脸,低语道:“阿凌,以后你要和阿海好好在一起。这十年,是我对不起你和阿海,我本该早点放下,可我心中又太过执念,总也舍不得,是我错了。但是,阿凌,你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很多个十年一起度过……你要好好珍惜。你有时说话太伤人,阿海虽然喜爱你,包容你,可你也不能总伤他的心。阿海爱喝酒,你也要多劝着他一些,别伤了身子。他多年行军打仗,身上留了许多伤,虽然现在年轻体健,可是将来却容易留下痼疾,还要靠你来仔细叮嘱了他,好好的调养……” 琐言碎语的说了许多,心中却越来越伤感,强忍心中酸楚,痴痴看着凌妃。 一直待凌妃为他包扎好了伤口,站起身,缪憬才猛然醒悟一般,道:“阿凌,你要走了么?”复又点了点头,自语一般的说道:“这里太阴冷,你身子柔弱,不宜久留,还是快些走罢,若得了病便不好了。” 凌妃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自始至终,未说过一句话。 缪憬躺着草堆上,伸手摸了摸凌妃亲手为他包扎的地方,倦意上涌,昏沉沉的睡去。 他隐约梦见了七岁那年的一个春天。 在皇宫中胡闹了一年多的几个孩子忽然起意要溜出宫去。 对于那时候的缪憬、凌珰以及海凌,宫墙如此高大,加之那些看守的侍卫,想要出宫简直是不可能的。 可是,听说宫外有市集,有来自东南西北各州的人,有许许多多新鲜好玩的东西。 缪憬想到,冷宫附近有一棵大树,树枝一直伸到宫墙之外。冷宫僻静,来往的人少,可以悄悄的爬上大树,到宫外去。 三个人都是顽劣惯的,当下甩开随侍,奔去那处。互相推顶拉扯着,爬上了树,一直沿着粗壮的树枝爬到宫墙之外。 墙外,却并无任何可以沿着爬下的东西。 海凌胆子大,提一口气,先跳了下去,一双腿震的有些发麻,原地踱了踱,冲着树上两人招手。 于是缪憬跟着跳下去,一屁股跌坐在地,沾了许多灰,有些狼狈,但也无碍。 轮到凌珰了,却忽然不敢跳了。看着远远的地面,死死抓住树枝。 任缪憬和海凌在下面费尽了口舌,凌珰也无论如何不敢往下跳,这般不上不下的吊着,害怕的简直要哭出来了。 这时候,先前被他们甩开的侍从找来了,远远看见凌珰趴在树上,都大呼小叫起来。凌珰心里一慌,松了手,直直的掉下来。 缪憬和海凌连忙合力去接,结果三人跌做了一团。缪憬的手臂被细石划伤,霎时渗出血珠来。 凌珰看见缪憬受了伤,从怀里拿出一块帕子,小心为缪憬包上。 海凌看见那被她打的乱七八糟的结,忍不住哈哈大笑。 凌珰又不由的破涕为笑。 缪憬也不觉 分卷阅读27 得痛了,与他们一起笑闹了起来。 这一次悄悄溜的出宫,尚未远离宫墙,便被找回。短的好像一阵烟雾似的,转眼便吹散了。 可是那春日阳光下天真无猜的笑容,却一直印在心里。 这一场梦断断续续的做了许久,伤处因为那藤鞭上的毒刺感染,虽然包扎了,却全不见好,夜里缪憬发起高热,冷的牙齿咯咯作响,身体蜷做一团。 痛苦中,几乎要呻吟出声。 昏昏沉沉的一连烧了两日,到第三日才勉强恢复些神智,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口渴的喉咙生痛。 他在地上挣扎了一下,往牢栏处移了移身子,希翼能寻到些狱卒留下的水喝。这时牢门打开,看见一双精美绣鞋踏入。 不由的抬头望去,看见凌妃冷着一张脸,手中一把小巧匕首。 缪憬愣了愣,张口欲言,可却嗓子疼痛,难以发声。 凌妃随手合上牢门,弯下腰,伸手摸了摸缪憬那被的绷布包着的伤处,将匕首凑了过去。 那匕首锋利无比,轻轻一划,便将白布分开,落力稍重,就划在缪憬身上。缪憬不明白凌妃举动,只是疑惑的看着她。 待将他身前大片的绷布俱划开,凌妃才收起匕首。 伸出手指在伤处按了按,缓缓开口说道:“有件事情,你听了想必会高兴的很。” 她声音轻柔,缪憬几乎要听不清楚,不顾被凌妃按痛的伤处,略略抬起身,想说话,却发不了声音。 凌妃冷冷一笑,道:“阿海不愿归降励王,知道你被囚禁了,要率兵来救你。” 忽然神色转为阴戾,恨恨道:“缪憬,只因为你是靖帝,便要令阿海这样效忠你!他放弃锦绣前程,无视海家富贵,不顾我的安慰,只是为了来救你这废帝!缪憬,我真恨,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说着,忽然拉住一片被划开的的绷布,猛力的扯开。 绷布覆在伤口上两日,已与模糊的血肉粘在一处,这时突然撕下,伤痛远甚过当日,缪憬张了张口,什么声音也没发出,眼前星光乱舞。 可他身体疼痛却远抵不上心痛的半分。 他本以为凌珰是因为能与海凌在一起了,才原谅他,念及旧情,好意为他包扎伤口。 可却想不到,原来凌珰竟恨自己到这般地步,连这看似温柔的举动也只是为了折磨于他。 她本该是温柔可人的女子,却因为得不到所要所爱,变得这样的狠毒,那一双美目中盛满了怨毒,竟叫人不敢多看一眼。 缪憬看着凌妃神色狰狞,一双涂了丹蔻的纤手一片接着一片毫不留情的撕扯下覆在伤处的白布,绯红的双唇开开合合,仿佛要吐尽这天下所有的怨念。他只觉得入坠冰窖,体内血流急涌,再也听不到任何言语。 不过片刻,已经气息奄奄,失神张大了眼,望着窗外,他心灰意冷之极,仿佛连这身体也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凌珰将布全部撕开,看见那一道长长的鞭伤又被生生扩了几分,仍觉得不够,又用匕首在他胸前尚且完好的肌肤重重划出一道道血痕。 骂道:“只要你死了,阿海便不用对你尽忠了!” 正在这时,牢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牢门被人猛力撞开,慕容岱冲了进来。 看见缪憬躺在地上,身上鲜血淋漓,沾了血肉的布支离破碎的丢了一地,凌珰仍不够泄愤似的拿匕首往缪憬身上划,慕容岱不由心中惊骇无比,喊道:“凌姐,你……你……” 凌妃回过头,狠狠的瞪了慕容岱一眼,道:“小岱,你来做什么?” 慕容岱被她脸上狰狞神色吓住,他简直做梦也想不到那平日温柔的凌珰此时竟这样的可怖,简直状若疯狂。 看见她在缪憬身上弄出的伤来,不由生出一阵不忍,结结巴巴的说道:“凌姐,你放过他罢。” 凌妃柳眉一竖,厉声道:“放过他?小岱,你竟然为他求情?难道你忘记了家破人亡之恨了?” 慕容岱踌躇道:“我……我也不知道……” 看见凌妃手中匕首扬起,狠狠刺向缪憬心口,慕容岱惊呼一声,下意识伸手抓住凌妃手腕。 凌妃被他阻了,恼恨无比,道:“小岱,你也要与我作对么?” 慕容岱摇摇头,道:“凌姐,我不是要偏袒他。我只是……不想看见你沾了血腥。你,你那么温柔,不应该是这样的……” 凌妃怒道:“你不要管我,放手!” 两人正僵持间,忘风闻讯,慌忙赶来,看见这骇人局面,不由心中惊恐无比。 他虽然顶不住朝中大臣压力,又挟着私怨报复缪憬,可做下这阳奉阴违的举动毕竟心虚,唯恐被励王陛下知晓。 可那边方传来东州大军覆灭,茂王被虏,励王陛下率军凯旋而归的消息,这头就听说凌妃在天牢里闹出事情来。不由一阵惊骇,急忙赶了过来。 若不是慕容岱及时制止,只怕靖帝便要死在凌妃刀下,等励王陛下回来,让他如何交代? 当下不由感激的看了慕容岱一眼。 慕容岱见凌妃状若疯狂,不由心中发寒,当机立断,将凌妃强拖了出去。 忘风看见缪憬气息奄奄,想到励王陛下不日便要归掖留,不由一阵头痛,连忙叫人将缪憬搬出天牢,送回冷宫,又叫来御医给他治伤。 然则缪憬却好像已经死去一般,双眼紧闭,再也不张开。 第18章 离昴的胜利,来得快的超乎想像。 利用晋黜设下的那一场埋伏战,虽然令茂王的东州军元气大伤,但并未致命。凭藉着徽地的连绵山势,茂王与西州军捉起了迷藏,率着残部东奔西走,加之离昴重伤,无力指挥。期间西州军着实吃了几次大亏。 于是战局再一次的胶着了。 然则令茂王不曾想到的是,打破这一僵局的,乃是来自东州军的后方、他原以为已经达成共识的南州。 当日南州国主驾崩,储君孱弱,于是二王子、三王子以及储君的叔父、南州旧主的兄弟南离侯便起了争权夺势的念头,几方势力在缪憬派人暗中刻意挑拨之下,战做一团,造就了南州异常混乱的局势。 茂王费了许多的力气,帮助南离侯对付两位王子,揽得大权,这才能与之达成协议,取道南州,攻打中洲,并允诺将来事成,将西州也划入南州版图。表面看来南离侯过分谨慎,只肯让茂王借道,却不愿出兵协助,但心里未尝不是打着渔翁得利的主意。 分卷阅读28 然则茂王虽然多少能够猜到南离侯的心思,加以提防,却不曾想到,便在东州军攻破南离关后,离开南州,向着掖留长驱直入的时候,南州内部又悄悄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孱弱的储君忽然发难,将南离侯打下天牢,紧接着便发兵,却是帮着离昴去打东州军的。 结果东州军死的死,降的降,可谓一败涂地,茂王在战场上身中数箭,但并未伤及要害,被西州军生擒。 此役后,南州储君拜见励王,主动表示愿意降伏于励王。 应是明智之举。 励王的南征大获全胜,又接到消息说海凌正率军赶往掖留,哪里敢松懈,连日急行,班师回朝。 回到掖留时,年关将至,海凌因兵马有限,又一路受到阻拦,速度自然比不得离昴,离掖留仍有许多距离。 离昴回掖留,再也顾不上别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缪憬。 待他走入冷宫,看见缪憬躺在硬榻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又见身上处处尚未治愈的伤痕,冷着一张脸,又一言不发的回了自己寝宫。 忘风忐忑不安的跟在离昴身后,想到那时离昴临行前的言语,不由心中越加的惶恐。 离昴站在窗边,背对众侍从侍女,淡淡吩咐道:“你们退下罢。” 忘风心中正一松,又听见离昴说道:“忘风留下。”不由心里咯噔一下,又是一紧。 待众人退出寝殿,殿中顿时安静无比,忘风看着离昴背影一动不动,不由额头冒出些冷汗,忽然忍耐不住,跪了下来,叩首道:“陛下,忘风知错了,请陛下恕罪!” 离昴淡然道:“哦,你何罪之有?” 他虽然语气平淡,但却掩不住的森然之意,忘风明白,这正是他发怒之兆。 当日肆意妄为时,不是没想过此时所要面对的情形,但一来抵不住压力,二来心存怨气,又带着些侥幸,冲动之下,便违背了离昴的命令。但后来却想不到慕容岱与凌妃这两个原本该是靖帝最亲近之人,下手却一个比一个重。想到那时在牢中凌妃神情狰狞,状若疯狂,忘风不由心中叫苦,心想:“她倒是肆意报复,好不痛快,却该我来被责罚。” 但这时哪里敢多加辩言,伏在地上,道:“忘风一时糊涂,肆意妄为……” 说的严重,便是抗旨不遵。 离昴转过身,目光森然,看着忘风说道:“忘风,你在本王身边也有十几年了罢?” 忘风低头道:“回陛下,是十三年。” 离昴道:“不错,你自本王登位前,便做了近侍,这十三年里,倒也知机,并未犯下什么过错。” 忽然走了两步,走到忘风面前,对他说道:“忘风,你说本王该怎么办?” 忘风连连叩首,道:“请陛下宽恕!” 离昴冷冷道:“念在你效忠多年,暂且饶你一命。你先把详细经过说来听听,若再有隐瞒,你应当知道结果。” 忘风哪里再敢隐瞒,于是把从开始被大臣相逼,到后来慕容岱、凌妃折磨缪憬,分别一五一十说了。 待他说完,久久未闻离昴声音,忍不住悄悄抬眼看去。只看见离昴俊美的脸上阴云密布,眼中露出骇人的冷意,比之当日在殿上雷霆大怒更甚几分。 似是察觉到忘风的视线,离昴低头看向他,冷冷一笑,道:“原来我西州的臣子们,竟只会以折辱一个无力还手之人取乐……真教本王失望!” 忘风心中一阵激动,忽然抬起头,大胆说道:“陛下,我们并非是以折辱靖帝为乐。” 离昴似是讶异于忘风胆大,挑眉道:“那又是为了什么?” 忘风痛声道:“陛下,西州因为地势得天独厚,物产丰富,素来便被天朝赋以重税,把西州当作取之不尽的聚宝盆一样,肆意压榨。世世代代,哪个西州人会心甘情愿?这也就罢了,可那靖帝当年强召先王入掖留,凌辱肆虐,酷刑处死,这样的奇耻大辱,我们忍了十一年,怎么还能再忍下去?如今大家跟随着陛下,好不容易打到掖留,却让那靖帝仍然可以舒适度日,这……这……忘风一想到当年先王之死,便实在难以忍耐,冲动之下,才会忤逆了陛下的旨意。” 他这一口气说了许多,忽然惊觉离昴看着他一言不发,目光阴郁,不由又低下了头。 却听见离昴叹了口气,低声道:“当年先王曾说,仇恨会令人变得愚蠢而丑恶。当真如此!” 正要再言,忽然门外传来侍从声音,道:“陛下,有急报。” 这些侍从都是训练有素,若非要紧之事,绝不会冒昧打扰,这时忽然来报,必然是十分重要的消息。 离昴闻言,扬声道:“进来罢。” 那侍从进了寝殿,看见忘风伏跪在地上,心中隐约猜到缘故,但他深谙明哲保身,目不斜视,躬身将一封文书奉到离昴面前。 离昴一只手取过,略有些费力的展开文书,快速将纸上密密小字扫视一遍,淡然道:“知道了,退下罢。” 那侍从连忙行了一礼,恭谨退下。 离昴随手收起那公文,又看了看忘风,道:“你下去罢。明日便回西州去。” 此言一出,忘风明白离昴的意思是将他撤职逐走,不由双目含泪。但毕竟死罪已免,他知道离昴是念及旧情,从轻发落,当下重重一叩首,道:“陛下,忘风今后不能随侍您左右,还请陛下保重御体。” 离昴点点头,没有说话。 忘风恋恋不舍退出寝殿,最后一回首,看见离昴站在窗边,右臂因为重伤垂在一侧,左手却又拿出那纸文书,只见他凝目看着那张薄纸,唇角微翘,竟显出一丝说不出骇人的笑意来。 忘风被离昴撤职逐回掖留的消息很快在众臣之中传开,众人尚不明所以,纷纷揣测,忽然离昴宣旨众臣入宫。 坐在幕后,示意侍从。那侍从展开一份旨文,高声宣读,内容却是说:自励王登位以来,有许多大臣阳奉阴违,屡屡抗旨不遵,励王宽容,念及这些人都是曾经辅佐过先王的忠臣,才没有问罪。然则此次励王南征时,竟有人违背旨意,对囚犯肆意施以私刑。若励王再不予以严惩,则有失君威。同时也是立下警示,令众臣今后需恪守臣子本分。 宣完,又念了一份名单,俱是参与对缪憬施刑的臣子,忘风赫然在列。这些人,俱被削去官职,遣回西州。 众臣跪在地上,因一时之快,毁了前程,后悔不已,却也有人心有不甘,高声抗议。 离昴令人将这些罪臣拖了出去。对余下诸 分卷阅读29 臣说道:“当日宴上之语,本王不想再说第二次。我西州的臣子,应当是知礼守节的,有所为有所不为!” 众臣虽然心中奇怪,却也只想到,励王如今打败了东州茂王、南州主动顺伏,天下已得大半,不日便可称帝,因而要立下威信来。 离昴又看了看侧立在阶下的慕容岱,说道:“念在慕容将军立下汗马功劳,又是初犯,这次便罢了,只罚去半年薪俸。” 慕容岱自知道海凌不愿归顺励王,正率兵打来,又因为凌珰神智癫狂,连日来心神不宁,这时反应迟钝,只是浑浑噩噩的跪倒谢恩。 当夜,离昴悄悄去了冷宫。 他轻轻抚过缪憬身上累累伤痕,心中剧痛,只是单手搂着他冰冷的身躯,一下又一下的轻吻着缪憬脸颊。 他心中气苦,既怜惜缪憬受伤,又恼恨众人轮番折磨于他,更气自己无力保护缪憬,忍不住的紧咬牙齿,气的全身发抖。 此时缪憬呼吸微弱,布满伤口的肌肤下,心跳一下缓过一下,仿佛随时会停止一般,离昴忽然一阵害怕,他尤记得当日缪憬握着他的手,说道:“我等你回来。” 可是他现在回来了,缪憬却无力张开眼看一看他。 只觉得心中难过到极点,却又空落落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把缪憬的身子往内侧挪了一挪,自己慢慢在缪憬身侧躺下,一只手横过缪憬身前,小心避开伤处,却又紧紧搂着他。头靠在缪憬肩处,静默无语。 第19章 离昴静静守着缪憬良久,他东奔西走,征战连连,又受了伤,至今右臂仍难以行动自如,这时倦意上涌,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 却在睡梦中遇见西州群臣围着他逼着他,要他将缪憬处死。刚要开口,猛然回头,看见缪憬血淋淋的被悬在刑架上,气息全无。一双眼睛被挖了去,留下两个骇人的黑洞对着他,流下浓稠血痕。 离昴惊怒之下,只觉得痛彻心肺,张口便要鲜血狂喷,这时浑身一震,瞬时惊醒了过来。 听见窗外呼啸的风声,离昴只觉得阵阵心悸,挨着缪憬的的身子微微发颤,许久才平复心神。觉得半个身子麻木难忍,不得不微微动了动,这一动,忽然觉得身边似乎有什么东西硌着,不由便伸手去摸。 待拿到眼前,才发现是个琉璃小瓶,离昴一见,心神振作,猛然坐起身。 他心想道:“我真是急糊涂了,怎么竟忘了还有续魂丹在!” 原来这续魂丹不知被缪憬如何收藏,并未被人发觉,一直带在身上,大约是离昴睡梦中手脚乱动,碰到了这装着续魂丹的药瓶。续魂丹药效神奇,可治受伤中毒,缪憬伤势沉重,昏迷不醒,也唯有续魂丹可救。 只是…… 离昴看着瓶中仅余的两粒续魂丹,不由又有些踌躇。 续魂丹少一粒,便意味着缪憬的命更短了一些。 若能在续魂丹用完前寻到离魂的解药,则还有存活的希望。可是自从俘虏了茂王之后,茂王态度傲慢,闭口只字不言,加之军营中人多眼杂,又急着赶回掖留,离昴不便仔细审问,因而至今未果。 可是,便是有解药,又能如何? 离昴一想到方才的梦境,便心情沉重。这梦并非来的无缘无故,自他入掖留后,便屡屡梦见这样的情形。缪憬身为亡国之君,又为天下人所不齿,便是离昴有心庇护,可西州诸臣又怎会善罢甘休? 他又是不是能够为了缪憬,而违背他的大臣们以及天下的百姓们的期盼? 他只怕,也许便是明日,他便不得不亲自下令,处死缪憬。 然则不到最后一刻,便不能放弃。 眼看着缪憬气息微弱,离昴拿定主意,轻轻吻上缪憬冰冷干裂的双唇,撬开唇齿,将一粒续魂丹渡入缪憬口中,又恋恋不舍的细细亲吻着他唇角。 续魂丹入口即化,药效极其灵验,当日缪憬中了离魂剧毒,也不过一时三刻,便强行将毒压了下去。这时离昴觉得缪憬忽然身子暖了一些,凑近他胸前,倾听着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仿佛渐渐复苏一般,变得有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缪憬忽然长长吐出口气,眼皮动了动,睁开眼来。 室中昏暗,缪憬神智尚未清醒,更觉得视线模糊,并看不清楚离昴面孔,可他闻见淡淡紫藤香气,忽然心中一阵安宁,忍不住的,往离昴身上靠了靠。 离昴伸手揽住缪憬,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回来了。” 缪憬眨了眨眼,这才看清楚离昴满脸难过忧虑神情,双唇张合着好像在说什么。 可是缪憬只觉得自己被一片寂静包围着,没有风声,没有呼吸声,没有说话声……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令人感到恐惧绝望的寂静。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又觉得喉咙痛的厉害,仿佛有什么堵在那里一样。可他又听不见任何声音,连自己究竟有没有发出声音也不能确定。 察觉到缪憬异状,离昴连忙握着他的手,仔细检视伤处,问道:“可是哪里疼的厉害?” 缪憬心中明白,他中毒已久,身体被毒素侵蚀,渐渐崩溃。一时间,心中只觉得一阵茫然,按着常情,他该是难过的。可现在到这地步,受伤也罢,失聪也罢,却又都有些无所谓了。 看见离昴神色惊慌,缪憬勉力握住他的手,摊开他手掌心,一笔一划慢慢写道:“离昴,我听不见你的声音。” 离昴一愣,初时并未反应过来。 缪憬见状,又在他手掌上写了一遍。 离昴这时才辨出那些字,身形一震,用力抓住缪憬的手。他心情激荡,手抖的厉害,忍不住哽咽了一声,慌忙别过脸去。 过了一会,才转回来,望着缪憬,在他掌心里写:“我回来了。” 缪憬点了点头,无声的叹了口气。 再也听不到彼此的声音,从此以后,他们只能沉默以对。 正如离昴所料一般,次日早朝上,众臣神色凝重决然,一致要求离昴下令处死靖帝。 为公,一则是为了安抚天下,靖帝残虐,百姓困苦,因而仇恨靖帝,如今励王入主掖留,若将靖帝判决处死,则仿佛意味着还了天下百姓一个公道。再者则是因为如今北州翔王病重,似乎命不久矣,储君摩拳擦掌,似乎也有逐鹿天下的意图,这时将靖帝处死则可以兼作立威,起一些震慑作用。 为私,则西州上下隐忍了十多年的仇恨,也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何况先前因为对靖帝滥用私刑而被削去 分卷阅读30 官制遣回西州的那些官员与余下的大臣间大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余下的这些大臣不敢对励王有异议,便将这怨愤也归结到靖帝身上,因而更恨不得他早些死了。 朝堂之上,诸臣联合一致,咄咄逼人,饶是离昴,也毕竟不可能与所有的臣子相左,更何况在此事上,他也毫无立场反对。 一时间心中苦闷,只得假着伤势未愈,心神倦怠,将此事拖延着,迟迟不做答复。 但大臣们一日紧逼着一日,离昴也越觉的难以对付。 这时候心里不由的想:做明君又有什么好,一举一动处处受制。倘若他是一个真真正正不折不扣的暴君,早就不计后果,一口气把这些大臣统统杀了。然则若这般肆意妄为之后,离王朝覆灭也就不远了。 这一日早朝,众臣正要再提此事,离昴忽然抢先一步说道:“众卿,前线传来一个消息。” 事关国家安危,众臣也只得屏息凝神,静待励王宣布。 离昴隔着帷幕看了慕容岱一眼,心中微生出些同情,说道:“海凌忽然暴毙,所率部众俱已投降。”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海凌迟迟不愿归降,又与西州为敌,众臣慑于他威名,心中总有些惶恐,时不时的想,若被他杀到掖留,该如何是好。这时忽然听说海凌死了,不由都是心里松一口气,大声欢呼起来。 有人说道:“海凌顽固,与陛下为敌,乃是忤逆天命,如今果然受到天谴。” 于是众臣纷纷跪地叩首,高呼:励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容岱矗立原地,一双眼瞪的大大,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在他心目中,海凌便如兄长一般,慕容岱自幼便以海凌为目标,勤练功夫,钻研兵法,凭藉着天资聪颖,如此努力了十几年,才得到了与海凌并肩的荣耀。海凌不愿归降励王,慕容岱心中难过,可即便如此,他也总想着能够寻机会劝服海凌,而不愿意与他兵戎相对。 可是,他怎么想得到,那样一个人物,竟然忽然就死了。 一时间,这叫他如何接受? 再想到凌珰,全心爱恋海凌,如今好不容易两人之间没有了缪憬的阻碍,却竟阴阳两隔,这爱恨该如何收场? 浑浑噩噩间,连离昴宣布散朝也未听见。 呆立许久,旁边有人轻轻碰了碰他,说了一声:“慕容将军,散朝了。”他才猛然清醒,一言不发,转身便往凌珰的居处奔去。 当日励王初入掖留,因为要通过凌珰拉拢凌家势力以及劝降海凌,所以便不再将凌妃囚在冷宫之中,而是软禁在皇宫附近的一处宅院中。虽是软禁,但又因为承慕容岱的人情,只需有人监视,便可偶尔在城内走动,这才让她得了机会去报复缪憬。 自离昴回掖留后,知道了凌珰的肆意妄为,心中恼恨无比,加之海凌不愿归降,哪里还会再让她如此随意自由,命人将她囚禁在那宅子内院里,连院门也不允许跨出一步。若不是看在凌家还有些可利用之处,早就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了。 待慕容岱奔到那宅院时,却慢了一步,看守侍卫说道,励王已经命人将凌妃带入皇宫。 慕容岱心中一紧,觉得有些不安,又连忙回皇宫,求见励王。 侍从为慕容岱传报,过一会转回来,请慕容岱在御书房外稍待片刻。慕容岱知道励王此时必然正在与凌珰说话,他一想到凌珰知晓了噩讯必受打击,便觉得心中不安,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在御书房前来回踱步。 却不知御书房内,凌妃已经知道了海凌暴毙的消息,隔着一层帷幕,离昴说道:“海凌前夜已暴毙在营中。” 凌妃瞬时脸上失去血色,后退一步,颤声道:“你胡说,我不信。阿海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呢?” 她激动之下,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节。 离昴语气淡然,道:“好端端的自然不会死,可有人存心下毒,他海凌不过一个凡人,又怎么能不死?” 凌妃一愣,尖声道:“是你派人去害他的?” 离昴哼了一声,道:“这样的手段,若本王真想做,也未尝不可,不过既然有人主动代劳,本王又何必再多此一举?” 似是察觉到离昴话音中微妙的语意,凌妃不可置信的说道:“你知道?你明明知道有人要害他,你竟然不阻止!” 离昴冷笑道:“真好笑,他海凌是要来反本王的,本王难道还要救他不成?我不但不阻止,还要助上一臂之力。” 见凌妃怔怔的站在那里,神情凄然,离昴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快意来,伸手掀开帘幕,道:“东州有离魂剧毒,难道我西州就没有杀人的毒药了么?” 凌妃身形一震,抬眼看清楚离昴的模样,看见那一张俊美的脸上带着无比阴郁的神情,一双眼目光冷厉无比,瞬时认出了他就是当日跟随在缪憬身后的那个侍从,不由一阵惊恐,喊道:“是你!” 离昴唇角勾起,眼中却无丝毫笑意,道:“你当日想要毒害缪憬时,可曾想到有朝一日你爱的人也会被人毒死?” 上前一大步,用力捏住凌妃手腕,轻轻在她耳畔说道:“你可知道,他中了毒,有多痛?” 凌妃看着离昴,想到当日他搂着缪憬伸手夺下自己的匕首,霎那间一个念头涌上,不可置信的望着离昴,道:“你和他……你竟然和他……” 觉得这太不可思议,太过可怕。她竟然骇怕的说不出话来。 离昴神色转柔,道:“你猜的一点也不错。你可知道,我本来想,便是海凌不愿归降我,我本也可以不杀他,大不了将他贬为平民逐出掖留便是了。可是你……” 凌妃见他神情恐怖,忍不住惊慌的用力挣扎起来。 离昴死死拽着她的手,不让她逃脱,狠狠的说道:“缪憬哪里对不起你,要你这样屡次三番的折磨他,把他逼上绝路?他身子有多痛,我心里就有多痛!你说,我怎么还能看着你得偿所愿,和海凌快快活活的呢?” 凌妃惊恐道:“不……” 离昴神情冷酷,轻轻道:“是你害死了他。” 凌妃尖叫道:“不是我!” 离昴不依不饶,冷冷道:“是你。” “不,不是,不是!”凌妃连连尖叫。 第20章 慕容岱只觉得书房内募然爆发出一阵说不出恐怖的笑声,那笑声如此凄厉,又好像在哭一般,他辨出那是凌妃的声音,忍不住一阵心寒,再也顾不上君臣礼节,推开侍卫阻拦,猛然冲入御 分卷阅读31 书房内。 只看见凌珰跪倒在地,神色癫狂,一边歇斯底里的笑着,眼中却流着泪,喊道:“不是!不是!” 再看离昴,正站在一旁,注视着凌妃,神情说不出的古怪。 慕容岱心神一紧,奔过去扶住凌妃,急道:“凌姐,你怎么了?” 凌妃身形一颤,避开慕容岱,怔怔回过头,对慕容岱喊道:“阿海,不是我!” 慕容岱一愣,不由抬头望向离昴。 离昴神情有些冷淡,道:“她听闻噩耗,受不住刺激。”转过身,道:“你将她送回凌家罢,叫人好好照顾她。” 慕容岱心思单纯,他知道凌妃与海凌相恋数十年,却苦于无法结合,这时忽然阴阳两隔,凌妃自然难以承受,因而精神崩溃。可他哪里想到这其中还有许多的曲折,此时心情沉痛,更无心细想,哽咽着扶起凌妃,道:“谢陛下隆恩。” 走出书房时,隐约听见离昴轻轻说道:“她也不是今天才刚刚疯掉的……” 不由心中一寒。 凌家人虽得励王重用,总归是战战兢兢的,唯恐被人抓了把柄。凌珰不过一个前朝废帝之妃,又与前朝逆臣海凌扯上关系,如今变得疯疯癫癫,因而便对她冷淡无比。 慕容岱见状,知道凌珰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凌家过上好日子,心中叹息,于是索性将她接回自己的府邸,安排了一处宅院供她居住。 隔着院墙,听见凌珰疯疯癫癫的哭喊,慕容岱心中难过之极,又猛然想到,若不是当年缪憬封她为妃,凌珰早就嫁给了海凌,又如何会变成今天这模样,不由心中起了怨气,便悄悄奔去软禁缪憬的冷宫。趁着侍卫交接空档,冲了进去。 看见缪憬正靠躺在榻上,两眼看着窗外,神色宁静,也不知在想什么。 慕容岱不由心中气苦,指着缪憬骂道:“都是你不好!本来我们大家都好端端的,兄弟姐妹一样,互相的亲慕,快快活活的。可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害得凌姐和海大哥分离。现在海大哥为了你也死了,凌姐疯了,只留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见缪憬望着自己,神色温和,却不言不语,不由心中酸楚,道:“缪憬,为什么你就这么狠心!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小时候你对我的好,可是,为什么你就是这么的狠心!” 说到这里,心中难过之极,可看见缪憬躺在那里,身形削瘦,形容憔悴,想到那日缪憬在牢中的话语,又觉得一阵的怜悯,心情矛盾到极处,只好转身离去。 奔出去不远,再也忍耐不止,眼泪流了下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高声责骂缪憬,心情激荡之下,语无伦次。 正哭骂间,忽然听见有人哈哈大笑,慕容岱心神一震,恍然惊觉原来自己不知不觉跑到了冷宫中的另一处屋舍,那笑声便是从屋子传出。 慕容岱忍不住喝道:“什么人躲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偷听!” 屋中那人笑道:“真好笑,你自己跑到本王窗前来大声说话,打扰了本王好梦,本王还没有抱怨,你倒反而指责本王鬼鬼祟祟的偷听。本王听你刚才骂靖帝,想必你就是贤王世子慕容岱罢。看来贤王世子也不过如此,只敢躲在别人背后骂人么?” 慕容岱听这人自称本王,不由心中一惊,随即想到,莫非这人就是被俘虏的东州茂王? 不由问道:“你就是茂王?” 屋内之人傲然道:“不错,正是本王。” 原来东州茂王也被囚禁在冷宫之中。 冷宫之中,分别囚着天朝靖帝与东州茂王,本该侍卫严加看守。但缪憬半死不活,又失了聪,茂王镣铐加身,又倨傲不言,侍卫守在屋外也着实无趣,便只将冷宫团团守住,冷宫内的动静反倒不曾留意。 这般的有些怠职,离昴固然知晓,但他常常要潜进来与缪憬相见,不欲别人发觉,因而便刻意纵容了。 慕容岱心神混乱,竟无意中走到了茂王的窗边。 茂王被囚许多日,一个人也着实无聊,这时忽然听见慕容岱在窗外骂缪憬,不由心神一动,便开口接了话。 慕容岱此时并未想到这许多,只是震惊于茂王言辞,忍不住一好奇,顺手推开窗,看见一人坐在屋内。那人已过而立之年,本也算得上是个美男子,但他的脸长了一分,一双眼又带着些煞气,便显得十分的阴戾。他身上虽然带着枷锁,可却端坐在那里,腰背挺的笔直,显得十分倨傲。 慕容岱久闻茂王之名,却也是第一次亲见,原来是这样一个人物,不由心中暗吃了一惊。 可他又想到方才自己哭骂的话语俱被茂王听了去,又感到一阵狼狈,冷着脸道:“茂王如今身为阶下囚,却还这般的镇定自若,慕容岱好生佩服。” 茂王笑了笑,道:“成王败寇,自古如此。本王既然败了,虽然心中不甘,可也不会疯疯癫癫的又哭又骂,凭白的叫人看低,折辱了自己。” 慕容岱听出他语中的讥讽之意,不由心中恼怒,道:“你这般冷酷无情,自然是不会懂的。” 茂王仍然笑着道:“你这样天真无知,又懂了些什么?本王听说靖帝把你当作手足兄弟一般溺爱,对你任求任予,结果到头来,你非但不领他的情,却还躲在他背后骂他,啧啧,本王倒真为他觉得有些不平。” 慕容岱恨恨道:“他杀我父王,流放我亲族,这还叫对我好?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茂王默然片刻,忽然道:“慕容世子,本王简直想不到,原来这世上真有你这样天真之人,你真以为靖帝是无缘无故处死贤王的?” 慕容岱神色一紧,道:“你胡说什么?” 茂王收敛了笑意,神情转为肃穆,说道:“若说起来,这世上,本王也只佩服三个人。第一个人,乃是励王。他攻入中洲,入主掖留,又合南州之力打败了本王。这其中固然有许多的巧合与时运,说句自夸的话,若本王有这样的运气,将来未必便不能成为一统天下的明君。可是他能够抓住这些机会,成就大事,这便是天命如此,因此本王是极为佩服的,他这样的人,简直就是天生的帝王。所以本王虽然败在他手中,不但不恨,反而还是要佩服他的。” 慕容岱忍不住点头道:“励王陛下仁明,自然天下归心。” 茂王又说道:“这第二个令本王佩服的人,便是靖帝。” 慕容岱略吃一惊,不屑道:“他残忍暴虐,为天下人所不齿,你竟然还佩服他?” 茂王冷冷笑道:“什么残忍暴虐,若他真如天下人所说的一般,你慕 分卷阅读32 容世子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骂他么?” 慕容岱一怔,却不知该如何辩驳。 茂王道:“说起来,靖帝其实真是十分的可悲。他的能力与手段,并不在任何人之下,他屡次识破本王的计谋,便连本王在掖留宫中安插的探子,他也能不动声色的一一铲除。他这样的人,若是早出生一百年,这天朝便不会这样快便灭亡了,也许能创出一个不逊于羽朝的盛世也不一定。但是可惜他生不逢时,凭一人之力,却挽救不了一个朝代的崩溃。这并非他的错,也并非他的能力不及,而是这天朝,已经崩坏腐朽了,只有推翻一切,重新开始,才是唯一的解决之道。他生在这样一个时代,处在这样一个艰难的位置上,如果说励王得到了上天的眷宠,那么靖帝便是生来就被上天所遗弃牺牲的。最可悲的是,你们这些所谓的亲人朋友,却还没有本王一个外人明白他。” 慕容岱脸涨的通红,强辩道:“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要你这样为他说好话?” 茂王冷笑道:“是啊,他给了本王什么好处,要本王这样为他说好话?” 慕容岱讪讪搭不上话。 茂王看了慕容岱一眼,自顾自的说道:“还有一个人,本王也十分的佩服,那便是贤王慕容耽。” 慕容岱“啊”了一声,看见茂王眼中露出嘲讽神情,不由的又一阵惊疑。 茂王说道:“本王佩服他的原因是,一个人,做伪君子容易,做一辈子伪君子难,可他不但做了一辈子,就连他死了,别人都还以为他是贤者,这样的人,百年难见,叫本王怎能不好生佩服?” 慕容岱大叫一声,喊道:“你胡说!” 茂王淡淡说道:“可笑世子你与慕容耽朝夕相见,竟从来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 慕容岱结结巴巴道:“我自然是知道的,我父王忠心辅国,每日都为了政事而操劳。” 忽然想到从前,父亲时时与心腹商议要事,刻意的避开自己,他本是素来不以为意的,从不曾多想。这时听见茂王这一番说辞,不由动摇起来。 茂王看出他心思,又说道:“你以为,靖帝真的是无缘无故杀慕容耽么?事到如今,倒也不妨实话告诉你罢,其实当日本王与慕容耽私下约定,分享这天下。若不是被靖帝识破,及时铲除了慕容耽势力,今日也许便不是励王坐那御座了。慕容耽谋逆策反,靖帝只处死他一人,已是极轻的判罚了,否则理该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才是。” 慕容岱一时心神混乱无比,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茂王之言。喃喃道:“你胡说八道,你休要诋毁我父王!” 茂王冷笑一声,道:“慕容耽死都死了,本王平白无故的诋毁他做什么?于本王又有什么好处?你信不信与本王也无关,本王也不过是觉得有些无聊,随便说说话罢了。” 慕容岱怔怔立在窗外,心乱如麻,脑中千百种念头转过,头痛欲裂,忍不住大叫一声,转身狂奔而去。 茂王看他远去,脸上浮现说不出诡异的笑容。 忽然听见一人在身后叹道:“茂王又何必将这些话说与他听?” 茂王识出是离昴的声音,并未回头,懒懒道:“本王看见他那样正直的人便心生厌恶,倒很想知道,若他知晓了那些肮脏的真相,是不是还能这样的天真?” 一语既出,屋内静默一片。 茂王虽然心中疑惑,不知离昴突然来做什么。但他不愿在敌人面前失了骄傲,于是紧闭了口,再也不出一声。 过了许久,眼见着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茂王几乎以为离昴已经离去,忽然听见离昴声音幽幽传来。 离昴说道:“茂王,你这样的气度,也可谓一代枭雄,便这样败了,可曾觉得不甘心?” 茂王不知离昴又在拿什么主意,不言不语,静待离昴下文。 离昴又说道:“茂王这样的人物,本王也不忍杀了。茂王,本王有心封你为东楚侯,放你回东州,如何?” 茂王心神一震,暗想到:“励王知道我野心勃勃,绝不会甘于区区一个东楚侯。励王此举,无异于放虎归山,他是聪明人,为何会做出这样愚蠢的决定?” 心念一转,开口道:“励王可是要本王做些什么?” 想来绝无凭空而降的好处,励王此举必有目的。 离昴淡淡说道:“茂王是聪明人,本王便不绕弯子了。本王只想要一样东西。” 茂王心中一动,道:“哦?不知励王想要什么?” 离昴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沉声道:“离魂的解药。” 茂王一阵愕然,心念急转,猛然想到一丝端倪,转头看向离昴,却见他神情郁结隐忍,一瞬间许多心中的疑惑纷纷解开。 他与励王能力相差无几,可为何西州攻入中洲这般的轻而易举,而东州却难入分毫? 这其中,有太多的巧合。 可他现在明白了,这许多巧合,实乃是人为造就。 原来如此! 茂王想通此中关节,再也忍耐不住,哈哈狂笑了起来。 斜着眼看向离昴,说道:“离魂的解药?” 第21章 天光黯淡,缪憬看见离昴慢慢走进来,微弱的光照出他脸上深深的阴影,便不由的无声叹了口气。 离昴脸上的绝望是如此的显而易见,简直叫缪憬也感到不忍心。 他几乎要忍不住的想,当初他接受了离昴的那份感情,是不是错了?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离昴的出现,他这一生又是多么的灰暗而痛苦? 他毕竟还是自私的,所以曾经放不开凌珰,后来又放不开离昴。因为他太孤独,如果不去爱人或者被人爱,就无法忍受那种孤独。 于是只好微笑着伸出手,握着离昴的手。 离昴看着缪憬淡淡的笑容,他很想骗他,对他说找到了离魂的解药。可是他又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能够面不改色的这样宽慰缪憬。 只能够紧紧的拥着缪憬。 茂王嘲弄的说:“倘若本王要的是这天下呢?励王给还是不给?” 离昴不由的踌躇了,默然许久,沉声道:“茂王莫得寸进尺,惹恼了本王,有的是手段对付茂王。” 茂王微微一笑,忽然叹了口气:“励王可知道,就在方才这一瞬间,本王心中想过了许多主意。可励王在这样的情形下,心智尚能如此坚定,本王也知道那些办法无法奏效,因而也只好实话实说。” “靖帝中毒许久 分卷阅读33 ,至今未死,想必是服用了续魂丹罢。续魂丹药效如此神奇,尚且不能解开离魂之毒,励王以为,离魂这样的剧毒,这世上还会有解药么?” 离昴心中惊痛,却强自忍耐,道:“当真无解?” 茂王摇摇头道:“若真有解药,可以换来一个东楚侯,本王便是得了天大的便宜,本王又不是傻子,难道还真的是想一心寻死么?” 离昴失望之极,无心再语,转身离开。 茂王端坐在屋中,忍不住哈哈大笑,自语道:“这个世道,真是太好笑了!” 离昴心中也不由的想,这个世道,确实太可笑了。 他与缪憬,本该是敌人,却彼此相恋,可到最后,他又救不了缪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步走向绝路。 他忽然觉得一阵灰心绝望,什么皇图霸业,什么明君暴君,到百年后,也不过一坯黄土,那些声名又有什么意义?天下如何,百姓如何,又与他何干?为什么便该由他来承担这如此沉重的职责。若没有他又如何,难道这天地便会毁灭了么?即便是羽朝没落时,百年的战火,可那些人们,仍然顽强的活了下来,生生不息。羽帝飞升了,九百年后昭帝出现,昭帝死了,两百多年后励王出生,若励王也死了,将来也总有那样一个人,站在御座上,为天下子民所朝拜。 他离昴,也不过就是这浩瀚历史长河中一粒微小的砂子,希翼着小小的幸福。 忍不住的,在缪憬的掌中写道:“缪憬,我们一起远走高飞罢。” 找一个无人之处,隐居在那里,不要去想什么政治、什么阴谋、什么天下、什么子民……什么也不要想,只需要每日里垂杆闲吊,饮酒观月,能过一日便快活一日…… 若果可以这样,该有多好? 缪憬用力抓着离昴的手,什么也没有写,只是注视着他的双眼,目光凌厉。 好像在说:“你在胡说些什么?” 你是离昴,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能够懦弱的逃避? 你是励王,是这天下人的期盼! 你有野心,有宏图大志,你怎么可以为了我这样一个将死之人舍弃这江山? 我不甘心,只是因为我身而为靖帝,不得不面对失败。可是,这天下,我想看着你得到,我没有实现的愿望,我希望你能够实现。 离昴读懂他的意思,不由的心痛如绞,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刚才所言,也不过就是一时冲动的自欺欺人罢了。 他是有野心的,也许这野心比他心中的爱情更为重要。否则,当时他就不会离开缪憬,回到西州大军中,以励王的身份与缪憬相对。 其实,自那时起,这一切便已经注定了。 他与缪憬,必然是无法在一起的。倘若不是因为毒药,也许还有一线转机,然而这毒药,又恰恰是缪憬当日自愿服下的。 缪憬在离昴的掌中写着:“离昴,其实我很后悔。” 我痛苦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遇见你,我也想活下去。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吃下那毒药就好了。 可是,那时候太绝望了,如果在那之前就遇见你该有多好! 但是这世上,后悔犹如离魂一样,是没有解药的。 离昴,你说过,会为我种一大片槿林,然后弹琴给我听。 等我死后,将我埋在槿林里,只要你为我弹琴,我就会陪在你身边。 我要一直陪着你,看你成为这天下的主人,成为盛世的明君。 屋外,大雪缤纷降下,天地间笼罩在一片苍白之中。 谁又知道,这白色的雪下,隐藏了多少血与泪。 西州众臣再一次联名上书,洋洋洒洒的写下了万字罪状,又呈上了万民的请命之书,要求处决暴君靖帝。 离昴木然看着那请求处死缪憬的奏折,心痛至极,再无感觉,漠然道:“便依众卿的意思,三日后白绫赐死。” 众臣却齐声一致的喊道:“应当凌迟处死!” 离昴一惊,低声道:“这样的残酷……” 众臣道:“当日仁王陛下便是被凌迟处死,一报还一报!这亦是万民的希望!” 离昴心想,他就是要死,也要被你们折磨么? 可是他又想,罢了……反正都是死,又真的有什么区别? 默默的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身后,众臣伏地,高呼万岁。 慕容岱怔立许久,转身一个人骑上马,狂奔出了城。 掖留城外,有一片树林,林中有一条小溪流过。水面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慕容岱站在水边,只看见一片模糊的影子,许多东西,永远也不可能再看见了。 他在溪边喝了许多酒,喝醉了之后便放声高歌,唱着唱着,最终变成了嚎啕大哭。 一醉三日。 并没有去见缪憬最后一面。 三日后,大雪渐止,正午的阳光透过厚重云层间的缝隙投照下来,撒出一片金色的光幕。 刑场设在皇城门前,破例的允许百姓聚集观看。 缪憬被捆绑在刑架之上,身侧,是两个正在磨刀的刑手。 按例,凌迟是要剐三千刀的。 如此的残忍与痛苦。 围观的百姓们,脸上带着兴奋与激动的神情。他们并不知道什么,也从来不会去想什么,他们只是知道,那个残忍无道的暴君,就要被处死了。 人声喧杂,可那些叫骂声对于缪憬却毫无意义。 世界如此的宁静。 他只看见,那个立在城楼上的人。 那个人决然的站在那里,隐藏起他的痛苦,目光如此坚定。 缪憬忍不住的微笑了一下。 他的双唇微微的分开,然后合起,又张开,无声的吐出两个字。 隔着人群,他们彼此凝视,无人知晓,他们是相爱的。 (全文完) 第22章 后记 于是,终于这个故事写完了,很心痛。 这个故事,太过无奈与绝望。 泪……我已经难过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太无奈了,无论是谁,他们本身并没有什么错,但是造化弄人,最后却各自不幸,也许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无论是爱或者恨,都太过复杂。 写这样一个故事,真是太难过了。 其实最初只是想写一个孤独而坚强的男人罢了。 在写这个故事的过程中,得到了不少朋友的鼓励与批判,在 分卷阅读34 此十分的感谢。 别说我是后妈,我真的很为了缪憬心痛啊! 心痛的我都写不了后记了。 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于是,这大概是我写过最短的一篇后记。真不是我的风格呀。 总之,就是这样了。 这个故事已经完结,接下来会写的是一个短篇的故事集,我承认灵感来自冰箱的牌子。然后就大概会是罢…… ---------------------- 第23章 番外 场务这个工作,说穿了其实就是一打杂的,而我作为场务助理,也就是给打杂的人打下手。所以,我的工作实际上非常的可悲,可偏偏我女朋友还很羡慕我的工作,因为在她那构造单纯的脑子里,只要有明星帅哥看,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了。 在开始记录这一天的事情之前,按着常理我应该自报一下姓名。但是,由于这个故事的编剧兼导演实际上是个非常懒惰的女人--懒到了连有台词的配角也没有名字而只称为大臣甲大臣乙这样的状况,所以我这个连台词都不会有的场务助理,当然也就不会有名字。通常剧组里大家会这样喊我:“喂……”“那个谁……”“你,就是你……”诸如此类。按着那个女人的话来说,反正名字也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所以就不用浪费她宝贵的脑细胞给我这样无关紧要的路人甲起名字了。可是,女王殿下,即使只是一个代号,我也很想拥有啊! 言归正传,总之,我现在工作的这个剧组,就是号称“斥资千万,巨星云集,再现殷商传奇”的古装大片剧务组。所有的人包括我在内,对广告宣传上的“再现殷商传奇”几个字都表现出不同程度的迷茫,因为这部片子很显然和殷商没有任何关系。编剧兼导演的赵紫女王殿下对此则表现了极大的愤慨,按着她的原话是这样说:“竟然拿我的作品和那个GJM魔兽世界的垃圾相提并论!”当时她和宣传部吵了整整两个小时,但是由于有钱又没品味的赞助商坚持,即使是女王殿下也不得不屈辱的退让了。当然,关键的问题是,印着这句话的海报已经铺天盖地的洒出去了,再收回也来不及了。 炒作归炒作,但斥资千万、巨星云集确实是不假的。所以我女朋友当时一听说我要来这个剧组工作,就兴奋的直尖叫。片中单是一个小小的配角,励王的侍从,就是由当红巨星李忘风客串的。李忘风当年以黑社会影片出道一举成名,之后又出演了好几部黑社会题材电影,红透半边天,人称黑帮大佬。他这次在里只演一个戏份不多的配角,可谓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不过也有小道消息说,这是因为他是赵紫的情夫,所以……但是演艺圈的八卦新闻真真假假,谁说的准?我昨天还听说李忘风与一大叔秘密同居呢! 除了李忘风这个重量级巨星之外,本片由李贸、苗景领衔主演,影坛第一玉女铃铛出演女一号--其实就是唯一有名字的女性角色,所以虽然是配角,也叫女一号。另外还有三个男配。剩下的角色基本上都是无名氏,不提也罢。 因为演男配海凌的花间梦档期拍不过来,所以导演把他的戏往后排,今天上午拍的是剧中贤王世子慕容岱见励王的一场戏,下午拍靖帝初遇离昴,在寝殿里吐血的那场戏。 上午慕容岱那场戏还好,虽然NG了无数次,导演到最后抓狂的喊:“你是慕容岱,不是慕容呆!收起你那一脸呆滞的表情!”但是那和我没关系,我只要在旁边看看热闹就好。 下午这场缪憬吐血戏,可把我给累惨了。以前我就听同行说,最怕遇到赵紫导演吐血戏。为什么,我现在算是明白了-- “卡!”那头赵紫大喊一声,看来又NG了。 就看见苗景还趴在桌子上,赵紫已经冲了过去,指着地上说:“你到底有没有给我好好看剧本?血要刚好吐到这个碎掉的碗上。” “导演,这个碗放太远了,我吐不到啊。”苗景一边很无辜的说,一边接过旁边化妆师递来的纸巾,开始擦嘴旁边的黑血--当然是假的。 女王殿下才不会管你是不是能吐到那么远。 “吐不到也要给我吐到,太近了画面就不好看了!休息一下,一刻钟以后继续。”赵紫突然把头转向我,我心里悲鸣一声,知道她下一句要说什么了。 “那个谁,快来收拾一下。”赵紫对我发布命令。 我就知道! 拿起抹布,跑到场中,蹲在地上,我擦我擦我擦擦擦。要死,这个血迹怎么这么难擦? 所以说,最怕赵紫导演的吐血戏,她喊一次卡,我就要擦一遍地板。这已经是今天下午第十八次了,我腰好酸啊! 一刻钟后,苗景的妆补好了,地上的血我也擦干净了。各就各位,赵紫一声令下,又开拍了。 只看见苗景趴在矮桌上,神色痛苦,隐忍片刻,忽然哇一口黑血喷出,刚好落在碎碗上。 这回刚好吐到指定的位置,总可以了吧。 “卡!”赵紫又是大喊一声,跑过去:“怎么搞得,你这是吐血还是吐口水啊,吐血有这么用力的吗?” 女王殿下,不用力怎么吐得到那么远? “你,就是你,把地擦干净了,还有碗上面的也擦干净。” 拎起抹布,看一眼苗大牌,脸色比真吐了血还难看,咱俩难兄难弟,命比小白菜还要苦啊。 一刻钟以后,继续第二十次吐血戏开拍。 “卡!神情要痛苦,不是要你狰狞!” “卡!不对,你这血吐出来弧度不对。” “卡!怎么搞的,谁叫你吐这么多?你是爆掉的消防栓啊?” “卡!美感!美感你懂不懂啊?要优雅的吐血!” “卡!” “卡!” 。…… 一直吐到第三十九次,女王陛下才勉强点了点头,说“还凑合,这里看来还要后期处理一下。” 女王殿下,你对吐血真执着啊。 苗大牌吐假血吐的脸都发青了,我擦地板擦的腰都要断了,按着我女朋友的形容,就是小受被小攻不河蟹了以后第二天的状态。 一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了,总算可以收工回家。 临走前瞄了一眼明天的进度计划,是拍凌妃捅缪憬一刀那场戏。按着剧本的描述,是缪憬“肩头鲜血急涌,转眼便染红了衣襟。” 明天该服装小妹哭了。 分卷阅读35 第24章 番外上篇 东州,猫城。 伸手及时阻拦了又一只企图窜到桌上的猫猫。茂王落茂瞥了侍从一眼,冷冷的问:“这是什么?” 戒备森严、无人出入的寝宫中,凭空出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堂而皇之的摆在桌中央。 如果不是有人胆大妄为别有目的,就只能说是……天降神物了。 看那样子,圆圆的好似一个饼,可又厚了许多,外面沾着一层褐色的碎屑,面上嵌了一圈枣子,居中一块白色的板,上面画着神秘的图案。闻起来隐约有些香气,从宫里的猫猫不断的试图靠近看来,也许这是可以吃的东西? 被落茂那双细长阴戾的眼扫过,负责看守的侍从顿时额头冒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正好压到路过的一只猫猫尾巴,猫猫全身黄毛炸开,一声凄厉的喵叫,转眼侍从的身上多了十几道爪印。 “王……王上……臣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一边被猫猫狠命的抓着,一边强忍着痛回答。他知道如果惹怒了茂王,可就不是被猫抓这么轻微的惩罚了。 落茂狐疑的又看了看那圆饼,研究了半晌不得其果,忽然眼珠一转,削薄的唇扯出一个没有弧度的笑来,喊道:“来人!” 守在殿外的两个侍从闻声进来,跪在落茂身前。 落茂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在圆饼上滴了几滴无色的液体。然后指着圆饼,对侍从说道:“去找一个盒子来……前年贤王送的那个金银嵌玉的盒子,把这装起来,送到掖留,献给靖帝……不,拿给凌妃。五日之内必须送到,若延误了时间,或损坏了分毫,拿你们人头来见本王。” 两个侍从战战兢兢的领了命,先从库房里找出贤王慕容耽送的金银嵌玉圆盒,小心的把这只厚饼放入。然后调了数匹日行千里的宝马,带着圆饼和茂王密函狂奔而去。 过东楚关时,刚在关城大门前接受完例行盘查,上马远去。这时海凌带着亲兵走过来,看这两个东州人服色华贵,骑着宝马,不像寻常旅人。于是随口问道:“那是什么人?入中洲做什么?” 守门卫兵答道:“将军,那两人是东州富商家仆,奉命为来中洲为主人的朋友送贺礼。 “什么贺礼?” “这个……说也奇怪,盒子倒是挺华丽的,但打开一看里面就是一块枣子饼。” 海凌点了点头,没再留意。 两个东州侍从带着圆饼策马赶路,终于在第五日到了掖留,通过宫中内应,悄悄的把这圆饼送到了凌妃手上。 凌妃打开盒子,看了看圆饼,也猜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又打开茂王的密函细细看起来,原来茂王在这圆饼上下了离魂剧毒,要凌妃拿给靖帝去吃。又说他已经收买了禁军统领和紫薇令,只要靖帝毒发,立刻起事,控制掖留皇宫的局面。事成之后,茂王继位为帝,便把凌妃赐婚给海凌。 于是凌妃盛装打扮,亲手捧着金银嵌玉的盒子往靖帝的寝殿去了。 这时天色已晚,风吹的急,凌妃捧着盒子进了寝殿,在缪憬身边坐下。 缪憬看那盒子,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何处见过,问道:“阿凌,这是什么?” 凌妃甜甜笑着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厚饼,道:“陛下,这是臣妾特意为陛下做的点心,陛下操劳国事,身心疲惫,请尝尝这点心吧。” 缪憬看着那圆饼,神情忧郁,久久不说话。 凌妃等的有些不耐,忍不住低声道:“陛下……” 缪憬身躯一震,抬头看向凌妃,缓缓道:“阿凌,你可是一直恨着我?” 凌妃强笑道:“陛下,臣妾怎么会恨您呢?” 缪憬怔怔看着圆饼,喃喃道:“你恨我,也是应该的。这天底下,还有谁不恨我呢?” 凌妃眉头一皱,方要说话,缪憬已伸手拈起圆饼上的一枚枣子,就要送入口里。 这时忽然银光一闪,缪憬手中一空,发现手中的枣子已落在地上,枣上钉着一根银针,已经渐渐的开始发黑。 凌妃满脸惊骇,忍不住站起来喊道:“什么人?” 只听见有人冷笑一声,接着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屋梁上落下,站在凌妃和缪憬面前。 那人一身侍从的服色,身形高挑,容貌俊美,站在那里,自有一股傲然气势。 凌妃忍不住后退一步,道:“你……你是谁?为什么见了陛下和本宫也不行礼?” 那人冷笑道:“凌妃娘娘好大的派头,陛下还没开口,你倒先问起罪来了。” 缪憬微微叹口气,道:“离昴,算了,别为难阿凌了。” 凌妃心里一惊,想到近来传闻缪憬身边多了一个英俊侍从,同进同出,恩宠异常,宫中已有人传言说那是缪憬新收的男宠,看来就是眼前这个叫离昴的人了。 不待凌妃开口,离昴眉一扬,道:“你倒是叫的亲热,就是她拿毒药来给你吃,你也照样吃下去么?” 缪憬垂目叹息,道:“我心里总想存一线希望。毕竟阿凌与我二十年相识一场,也许会念及旧情……” 离昴道:“你梦还没有做醒么?她勾结茂王,连禁军统领和紫薇令都收买好了,显然要致你於死地,到这时你还想放过她,当真是活的腻了?可就算你想死,我也不让你死。” 斜眼看着凌妃,道:“你想害我喜欢的人,那我就也来害害你喜欢的人。”说着一拍手,唤来侍从,指着圆饼道:“把这送东楚关去,就说是凌妃娘娘特地做了送给海将军吃的。” 凌妃脸色一白,尖叫道:“不许去!”便要去抢那厚饼。 离昴一把抓住凌妃。侍从看了看缪憬,见他不动声色,又听见离昴喝道:“还不快去?” 想到如今离昴是缪憬身边的红人,于是不再犹豫,捧起厚饼出了寝殿。 凌妃被离昴派人送入冷宫看管起来。一想到那滴了离魂剧毒的厚饼要送到海凌那里,就心中焦急,天快亮时,终于被她寻到了机会,让心腹传讯,派人拦截那只厚饼。 命令传到宫外,几经转折,却不防被人听去了只言片语,数只信鸽自掖留飞出,当日传遍了整个中洲江湖。 江湖传言:靖帝赐了海凌一样神秘之物,此物非但可以令人暴增一甲子内力,并且还关系到一个藏有无数金银珠宝、神兵利器、武功秘籍的绝密宝藏。 整个中洲武林为之疯狂,为了这一样神秘之物,各派高手尽出,神秘之物几经转手,江湖又起腥 分卷阅读36 风血雨。 到第九日时,那放着神秘厚饼的金银嵌玉盒落入了天下第一派的弟子晋黜手中。晋黜本是孤儿,被天下第一派门主捡到,收为关门弟子,学的绝世武功之后,入世遇见了贤王慕容耽,被慕容耽一手提拔为大将军。慕容耽被缪憬处死之后,晋黜心中不满,这时得了那传说中靖帝赐予海凌的神秘之物,心念一转,想到了已经投奔西州励王的贤王世子慕容岱。 于是带着东西悄悄潜入西州。 在葆梓城见到了慕容岱,将这东西交给了他,两人打开盒子,看见这奇怪的厚饼,研究许久未得其果,于是商议一番,决定将此物献给励王。 慕容岱拿着东西直奔王宫,到殿外,请侍从传报,过一会,励王身边的侍从忘风出来了。看见慕容岱,说道:“不知世子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慕容岱道:“臣有一物要献与励王殿下。” 忘风擦擦汗道:“殿下已经入寝,不如世子将东西交给忘风,由忘风送去?” 慕容岱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于是将盒子交到了忘风手中。 这时,距离茂王发现这厚饼时,已过了二十日。 其中几经转折,终于落入了励王手中。 又过了三日,离昴在掖留皇宫收到自西州来的飞鸿传书。 打开一看,只见忘风写道:“……金银嵌玉盒内,有奇异厚饼,面覆白絮,又置枣子数枚,不知何物也。” 离昴看着那信,愣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缪憬在一旁疑惑道:“有什么好消息?” 离昴回首看看缪憬,沉声道:“开战的消息。” 天朝二百五十三年,靖帝十六年夏,靖帝赐毒于励王,励王以靖帝暴虐失道为由,愤而宣战。 拉开一场天下大乱的帷幕。 第25章 一只蛋糕引发的惨剧 下篇 “卡!”导演赵紫一声令下,场中众人都松懈了下来,一齐看向赵紫,只见她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说:“这场演的不错。大家辛苦了。” 众人一声欢呼,李贸拉开领口,一边拼命扇风,一边喊:“热死我了,这衣服也太厚了。”看见旁边苗景额头也都是汗,便把他拉近一点,也给他扇扇风。 饰演海凌的花间梦老早已经把戏服脱掉了,躺在旁边躺椅上,吹着冷气,闲闲的说:“谁叫你们是男猪脚捏?” 铃铛也在旁边幸灾乐祸的说:“是啊,这部片子主要就是要展示你们两个帅哥的奸情,你们不辛苦谁辛苦?” 李贸习惯性眉一挑,说:“哪里的话,铃铛你这个坏女人A戏份也很重啊。铃铛啊铃铛,为什么你这么坏?” 铃铛伸手抹了抹眼,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说道:“只怪我命比纸薄,被无良的编剧硬生生把一个倾城倾国天真善良美丽温柔的绝世女子变成了坏女人A这么没品的形象!” “你说的无良编剧是谁?”铃铛身后突然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铃铛一惊,回头看见赵紫正站在身后,不由一哆嗦,强笑道:“哈哈哈,今天天气真好啊。” 一旁慕容岱疑惑的说道:“咦,外面不是在下雨吗?” 铃铛不动声色,悄悄的把脚移向慕容岱,十寸的细高跟人间凶器一样钉在慕容岱脚背上。 “啊啊啊啊啊……”慕容岱惨叫连连。 赵紫看了看铃铛,说:“作为一个专业演员,假哭应该不需要借用洋葱这样的低级道具。” 铃铛撇撇嘴,丢掉了藏在手里的洋葱。 赵紫转过身,指着场务助理:“你,就是你……把蛋糕拿过来。” 站在摄影棚中央,拍了拍手,大声说:“今天我生日,请大家吃蛋糕。” 说话间,场务助理已经把蛋糕捧了过来,也就是之前拍的部分里,那个引起了天下大乱的重要道具--黑森林枣子蛋糕。 蛋糕中间插着白巧克力片,上面用巧克力酱写了“HAPPYBIRTHDAY”,旁边按着导演诡异的恶趣味摆了一圈枣子。 其实,枣子还不是最诡异的。 众人看着那只蛋糕,忍不住心里寒了一下。 只看见蛋糕上,又覆了一层白色绒毛状东西,看起来很像…… “当然了,按着剧情发展,这只蛋糕在外面摆了二十天,所以发霉了。”赵紫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理论上来说是没错。 “这次还多亏了那个谁……你们看,这糖粉撒的多像发霉的样子啊!”说着,赵紫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切蛋糕的刀和一叠盘子:“来来来,我请大家吃生日蛋糕。” 转眼之间,这个据说是洒的糖粉但怎么看也觉得好像发霉的蛋糕已经被赵紫分好,一块块盛在盘子里,示意大家来吃。 铃铛看了看蛋糕,强忍着呕吐感,说:“导演,我最近在减肥……” “唔,要保持身材,可以理解,那你就吃一点上面的糖粉好了,蛋糕不要吃了。” 花间梦面不改色,一副很诚恳的样子,说:“赵导演,我有家族遗传的糖尿病,不能吃甜食。” 慕容岱满脸惊讶,说:“啊,真的啊。那你怎么昨天还和我一起吃冰激凌?” 花间梦诚恳的握住慕容岱双手:“你再想想,我昨天真的有和你一起吃冰激凌吗?” “啊啊啊啊啊……”慕容岱惨叫连连:“我记错了,你没有吃冰激凌,都是我一个人吃的。” 花间梦松开手,拍了拍慕容岱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年纪轻轻怎么记性这么不好?回头大哥送你两盒脑黑金补补。” 赵紫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慕容岱肿起来的手,笑眯眯的说:“小岱,正好最近脑黑金要换代言人,要不要介绍你去?对了,蛋糕营养好,你多吃一点,补补脑子。” 说着,完全无视众人表情,分别一人手里塞了一盘蛋糕。 花间梦看着手里蛋糕,心想,还是猫王那家伙聪明,先溜了。 最后一盘蛋糕送到苗景手里,赵紫说:“小景啊,你最辛苦了,最大的这块给你吃。” 苗景拿着蛋糕,脸色发青。小声说:“赵导,我可不可以不吃?” 赵紫眼睛眯起,阴阴的笑着:“过两天就该拍缪憬被关牢里的戏了吧,现在很流行小受在监狱里被人轮奸的情节哦?” 李贸脸色一变:“不是吧,导演,现在要创建河蟹社会,这片子变成25禁,朝廷肯定不给放。”  分卷阅读37 赵紫冷笑一声:“公映的时候先出清水版,过两个月再出导演剪辑版,把所有限制级的镜头全部保留。很多片子都是出了导演剪辑版就被捧成了经典,到时候我也拿两个小金人小金熊玩玩。” 李贸哀嚎一声:“不是这么狠吧。”把心一横:“不就是块蛋糕嘛?我代他吃总行了吧。” “两块你吃得下?”赵紫假惺惺的关心。 “没问题,我一个大男人,还吃不了两块蛋糕?”李贸拿起苗景手里的盘子,叉子也不用了,直接抓起蛋糕往嘴里塞。 只见那块看似仿佛发霉的蛋糕被塞入了李贸嘴里。 赵紫啧啧感慨,说:“狸猫啊狸猫,你真是个温柔体贴又厚道的小攻。” 话音未落,李贸脸上忽然露出痛苦神色,仰着脖子,两眼翻白,往苗景身上倒。 苗景慌忙扶住李贸:“李贸,李贸,你不要紧吧?” “怎么了?食物中毒?”刚从厕所回来的李忘风看见摄影棚里一片混乱,有看到李贸手上还有一块看似发霉的巧克力蛋糕。连忙掏出手机就要打120。 “等,等一下……”花间梦伸手拉住李忘风。 就见这时候,李贸被苗景扶着灌了一杯水下去,喘了几口气,脸色惨白,说:“上帝啊,这蛋糕甜死我了!” 第26章 首映式 三日后,大雪渐止,正午的阳光透过厚重云层间的缝隙投照下来,撒出一片金色的光幕。 刑场设在皇城门前,破例的允许百姓聚集观看。 缪憬被捆绑在刑架之上,身侧,是两个正在磨刀的刑手。 按例,凌迟是要剐三千刀的。 如此的残忍与痛苦。 围观的百姓们,脸上带着兴奋与激动的神情。他们并不知道什么,也从来不会去想什么,他们只是知道,那个残忍无道的暴君,就要被处死了。 人声喧杂,可那些叫骂声对于缪憬却毫无意义。 世界如此的宁静。 他只看见,那个立在城楼上的人。 那个人决然的站在那里,隐藏起他的痛苦,目光如此坚定。 缪憬忍不住的微笑了一下。 他的双唇微微的分开,然后合起,又张开,无声的吐出两个字。 隔着人群,他们彼此凝视,无人知晓,他们是相爱的。 “卡!”编剧兼导演赵紫拎着个喇叭大喊一声。“很好,大家辛苦了!” 伴随着这句话,所有在场的剧组成员和那些群众演员一声欢呼。这部号称“斥资千万,巨星云集,再现殷商传奇”的古装大片总算杀青了。 光最后一个镜头就拍了N遍,按着剧本的要求,这样的雪后初晴场景难等,要是今天不拍出来,明天雪化了就麻烦了。 不管怎么说,总算拍好了。 这边男主角苗景刚刚被人从架子上松下去,揉揉有点发麻的手臂,在台子上用力跳了几下。那头李贸已经三步并作两步从城楼上奔下来,一把抓住苗景,就把他往场景外停在一旁的面包车里拖。 苗景莫名其妙给李贸拖进车里,看见李贸用力把车门拉上,忍不住说:“你干嘛?” 李贸二话不说,就把苗景推倒,一边用力的吻他,一边手就伸进衣服里,摸到他的锁骨。 苗景顿时一阵火大,用力一推,把李贸推开了。李贸一头撞到车顶,哀嚎一声。 “你发什么神经病啊!发情也要看场合和地点的好不好?”苗景没好气的说。 李贸不啃声,又往苗景身上靠。苗景看他神情古怪,忍不住摸摸他的头:“你生病了?” 这大雪天的,站在城楼上面吹风,不会是发烧了吧。 李贸一把抓住苗景的手,说:“我刚才,有点害怕。” “啊?” “我觉得好像你会消失不见一样。” “啊?” 苗景半天才反应过来。 “搞什么啊,拍戏而已,你入戏也太夸张了吧。” 刚要再说,忽然有人在外面敲了敲玻璃窗,接着就听见赵紫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一直传到车里:“两位,亲热够了没有?” 苗景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起来。 李贸没好气的拉开车门,苦着脸看着赵紫:“赵导,你要说话也不用举着喇叭喊吧。” 赵紫拿着话筒,大声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楚。” 李贸回头看了看苗景,心里想,到底是谁聋掉了。 “不跟你们废话了,我就提醒你们一下,下个月首映式不要忘记参加。” 话说,这好像不需要导演来提醒吧,经纪人是干什么用的? 李贸想归想,没敢说出来。只好回答赵紫说:“哦,知道了。” 苗景在旁边插话:“那个,赵导,首映式是七月二十五号吧,我记得那天好像是魔宇的四周年庆,会不会相冲啊?” 赵紫嘿嘿笑了两声:“这你就傻了吧,我就是故意安排在那天的,这就叫炒作,炒作!明白否?哦呵呵呵呵~~~~” 女王的笑声从喇叭里传遍整个片场,众人无不头上滴汗。 场务助理抹了抹汗,用力对群众演员喊:“发盒饭了,人人有份,不要挤,排队拿!” 一个月后,这部骂声有之、叫好声有之的大片终于上映了,按着赵紫的话说,反正叫好叫骂都是炒作,所以面对狂轰滥炸的指责,尤其是对早早泄漏出去的结局的指责,赵紫显得十分镇定,大有一副“任他风吹浪打,我只当清风拂面”的架势。 剧院门前,红地毯已经铺好,首映式之前,有一个演员、主要工作人员、嘉宾以及杂七杂八的人走红地毯的仪式。惯例嘛,反正当红不当红,过气不过气,都要走一遭。 地毯两边,早就围满了粉丝,苦苦等了几个小时,就为了近距离看上偶像一面,运气好摸摸手,回去好一个礼拜不洗手了。 先出场的,是扮演海凌的花间梦,一路走过红地毯,在指定的地方停下来让人拍了几张照,就气度从容的走上台阶。剧院门口,主持人已经拿着话筒,一等他上来,就开始采访了。 “花花,听说这部片子,你本来是重要的男配角,但是直到整部影片结束,你只出现过一次,而且只有几句很普通的台词,对此你有什么感想?” “出场的次数和台词的多少不是戏份重不重的判断标准。不过我想说,这完全是因为导演半途改剧本的原因!”花间梦愤愤不平的说。 分卷阅读38 “呃……确实有这样一种说法,据说导演在拍摄的过程中不断的修改剧本。你知道原因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导演?反正都是她说了算呗。”花间梦不满的说。 “我知道,我知道!”慕容岱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原来他已经走过红地毯了。 “哦?请慕容来说说。”话筒对准了慕容岱。 “因为他没有吃枣子蛋糕,所以导演不高兴了,就把他的戏给删了。”慕容岱认真的回答。 “是这个原因吗?”现场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黑线。 “是的啊,铃铛也没有吃蛋糕,所以最后才会结局那么惨,我吃了就么事。”慕容岱继续爆料。 主持人连忙干笑几声打着哈哈,让慕容岱和海凌进去。心里想:“慕容呆呆,你惨了。” 就看见慕容岱刚刚走进剧院,忽然叭叽一下摔倒在地上,脚边,赫然有一粒枣子。 主持人抹了抹汗,假装没看见,挂上职业性笑容,又转头迎接后面的明星。 这时候下面传来一阵尖叫,许多人大喊:“东少东少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原来是李忘风走过来了。等了好半天,李忘风才从下面施施然走上来,主持人连忙把话筒凑过去。 “夜风东少……现在大家都这么叫你了。” 李忘风很酷的点了一下头,说:“他是一个坏人,我希望大家不要学他。” “那么东少,这次你又演了一个坏人,虽然出场不多,但是坏的令人发指,不知道你有何感想?” “唔,这是我主动要求的。” “啊?主动要求?” “是啊。你要晓得,一个故事里,总需要有那么一两个特别坏的人,我不介意出演反派。” “有小道消息说,还猪哥哥第四部有意邀请你去友情客串容嬷嬷这个角色,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既然你都说了是小道消息,自然是假的了。”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打断了采访,主持人和李忘风都不约而同看向场中,只看见红地毯上一片混乱,观众和保安战做一团,铃铛被围在当中,连连惊叫。 过了好一会,现场的骚乱才平息下来,在保安的保护下,铃铛一边哭,一边走到剧院门口。身后的红地毯下,留下许多矿泉水瓶子和塑料袋,工作人员正在紧张的打扫。 “这个……究竟是怎么回事?”主持人满脸惊讶,从口袋里掏出纸巾。 铃铛接过纸巾,抹了抹脸,红肿着眼,十分委屈的说:“我是一个演员,只是根据剧本和导演的要求演戏,为什么要把对片中人物的仇恨带到现实里来?” 原来就在刚才,有情绪失控的影迷趁保安不注意,突然冲到红地毯上,对铃铛丢了一个矿泉水瓶子,大喊一声:“打死你这个坏女人!”接着引发了更多影迷的激动情绪,也加入围攻行列,场面一度混乱至极。 主持人十分同情铃铛的遭遇,说:“这也从另一个方面反应了你的演技高超,成功的扮演了一个坏女人的角色。对于这个角色,你有什么想法?” “大家都觉得她很坏,其实她很可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任谁处在她的位置,都会那样,可能比她更过分。” “说的对。”这时走上来的是落茂,也就是在剧中扮演东州猫王……不对,是东州茂王的家伙。 主持人连忙问:“那么请问你对这次扮演的角色有何评价?” “很好,很强大!” “你的意思是说,虽然只出场了一次,但是这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 “不错。”落茂很肯定的点点头。 “嗯……谢谢你的回答,虽然很简短。接下来是……” 场中再次传来无数尖叫,主持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两个男主角一起走过红地毯,尤其引人注意的是,两个人公然手拉着手,引无数同人女YY,难怪那么多尖叫。 等他们走近了,主持人连忙问:“请问,你们真的是情侣关系吗?” 全场静默,等待回答。 李贸微微一笑,说:“是。” 啊~~~ 无数兴奋的尖叫响起。 “在剧里是情侣关系。”苗景接着立刻补充说。 嗷~~~~ 场内外传来失望的嚎叫声。 “呃,原来如此……”主持人再次抹汗,问李贸说:“此前有观众写信来,对你在该剧中扮演的角色很不满意,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有什么不满意的?” “观众说,其实你根本就不爱小憬憬……”抖了抖鸡皮疙瘩。“不然你怎么会对他这么残酷?” “切,剧情这么安排的,关我什么事情啊。”李贸鼻孔朝天。 “其实他还是很爱我的,可能那位观众有些不理解吧。其实他扮演的也是一个很无奈的角色。”苗景连忙打圆场。 “不用说这么多废话。”赵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直接出现在剧院门口,大概是怕再次引起刚才铃铛走红地毯的骚动,她直接跳过了这一环节。 主持人连忙把话筒递向本故事的编剧兼导演,“那么请问赵导,很多观众来信,都对最后的结尾极其不满,认为那不合逻辑,太残酷了。请问您是怎么想的?能否为我们观众解说一下呢?” 赵紫一把拿过话筒,站在剧院门口,大声说道:“没什么好解释的。有人理解,就必然会有人不理解。总有一些想法,必须要表现,总有一些剧情,必须要实现,因为--彪悍的青春不需要解释!” (完) 第27章 HE版结局番外:槿妖 游魂,无痛无感,意识却清明无比。 起先是看见天空,一碧如洗。摆脱了肉身枷锁,轻盈似风,不由的便向上飘飞,仿佛伸手便可触及天顶时,身边却又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不知不觉穿越薄雾,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座精致花园。 园中有池,水面如镜,飘浮着数朵淡紫金蕊睡莲。 忽然之间,身为人时所能够感受到的种种又瞬间回归。 有风抚过脸庞,带来清凉的水意,混合着幽雅的淡香。甚至听见了声音,池水波动的声音。 然后就看见长廊的尽端,走来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袭天青色长袍,每走一步,衣角轻摆,发出细微的动响。 走的近了,看清楚那人的模样俊美无双,漆黑的长发随意束起,又自肩头垂在身侧。 分卷阅读39 一双褐色的眼如宝石般,带着层莹润的光,正注视着他。 理应是陌生的,可又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能来这里,倒是一种机缘。”那人道。 见他不解,微微一笑,衣袖轻拂,凭空变出锦垫矮机,伸手做势,示意他入座。 入了座,那人沏两杯茶,自己先捧起茶,轻啜一口,说道:“你可知自己来历?” 他摇了摇头,茫然回顾,只记得这黯淡一生,若非最后时日里的脉脉温情,也许会因绝望而化作怨魂厉鬼罢。 “万物有灵,你本是流焰谷外槿林中的一朵槿花。”那人道。 “流焰谷?槿花?” 那人点了点头,衣袖在镜池上拂过,池水泛起一阵涟漪,映出一片槿林,槿花似雪片般朵朵坠落,淡紫色的花瓣铺了满地,林中,有人饮酒做乐,。 “这是……” 他不由的讶异起来,分明是当日梦境所见。再细看镜像,才猛然有所惊觉。那林中饮酒的三人中,一人衣如绯云,长发似火,冷若冰霜;一人紫发紫眸,明艳妖娆;另一人……却赫然便是眼前这人。可是,虽然面目一模一样,却又总觉得有些微妙不同。 “你出生于此地,虽然转世为人,忘记前尘,可心里总是会隐约记得这个地方的罢。”那人道。 又道:“槿花朝开暮落,只一日生命,但便是仅仅一日,也是有灵识的。” 指了指镜像中淡紫长发的女子,道:“她也是槿,因为机缘巧合成了妖,可任意化作人形。你看见她时,心中羡慕,希望自己也可以修成,便比别的槿花灵识强烈许多。于是花谢而魂生,转世为人。” 他懵懂的点了点头,看向那人。 那人收了法术,道:“你为人时,可曾有过怨恨?你生来尊荣,才智过人,可是却不得不背负着一个即将崩溃的王朝,为身边人所憎所恨。尽全力却无法力挽狂澜,最后令自己成为前人腐朽的陪葬。你可曾怨恨过上苍?” 他确是被这一番话触痛了心事,神色茫然,道:“怎会没有怨恨?少年时,无数次想,若我为西州励王……”轻轻叹一口气,道:“可是怨又有何用?况且,上苍对我也并非全无怜悯,否则我又如何会遇到他?” 想到那个人,一时间仿佛闻到了淡淡的紫藤香气,不由微笑起来。 那人点头道:“其实并非上苍苛待。只因为你是妖灵转世,虽然为人,灵魂却是妖,仍然是要历劫的。你这短短一生,便历了寻常之妖数百年的劫,真要细算起来,其实是占了些便宜的。” “这么说……我倒是应该感谢上苍?”他虽然在笑,可是却又不由叹口气,道:“可是……我其实并不想死。” “凌迟时,想必是痛到极处罢。”那人问。 “是,身体是极痛的,可是心并不痛。我看见他站在那里,想到,其实被凌迟的,还有他的心。” “你虽是应劫,但也确确实实挽救了天下苍生,我有时镜观你一言一行,也不由有所触动。你心中既然爱恋他,虽然现在肉身消亡,我仍然是可以帮你的。”那人又道。 “怎么帮?”他问。 “有两个法子。”那人道,“容易的办法,我可以流焰紫槿为你重塑肉身,令你寄魂其中,然后去他身边。你虽然面目全非,但以你们相恋相知之深,他必可认出你。” 他点了点头道:“这法子确实不错,另一个办法呢?” 那人道:“还有一个办法,却要麻烦很多,虽然能力可及,但我也不愿意轻易使用。” “哦?” “我可令时空逆转,让你回到遇见他之前,此后如何抉择,全凭你自己意志。你既心存了希望,想必这一回不致将自己逼入绝境罢。” 他沉吟许久,道:“这两个办法,本是极好的,可我说实话,并不想选任何一个。” 那人有些惊讶,挑眉问道:“为何?” 他道:“变幻身份回到他身边固然是好,可是却要我今后以何样的身份留在他身边?他身为当世明君,一举一动需为表率、倍受约束,其实也是不得随心所欲。他想必是要立后娶妃的,便是再爱我,又能至我于何地?我本也是天朝之主,又怎么甘心一辈子做一个见不得光的男宠,与一干后宫女子争风吃醋,徒增耻辱?” 那人点点头道:“有的人为情爱甘愿牺牲舍弃一切,可你骨子里骄傲无比,自然是不愿意委曲求全的。那么逆转时空的法子你又是为何不想要?” 他道:“世事如局,本是一环扣一环,牵一动百。过往种种既已发生,我若强行溯回,未必便能遂我心意。假如当日我不服下阿凌手中毒药,便不会在他面前显弱,他也不会窥见我真心,进而与之相交。纵使缔结盟约,也不过就是相互利用罢了,到头来岂非十分可悲?” 那人笑道:“我却觉得你是少了些自信。” 他微一犹豫,叹道:“也许罢,可我这一生既已走过,便实在不应该后悔。何况我还是有些私心的。” “怎么说?” “我空有抱负,却困于现实,未能实现,便寄希望于他身上,期望他一统天下,成为盛世明君。可是究竟何为明君?为帝者,若没了情爱纠葛,便少了身为人的缺陷,既有才智,心若坚石,便可成为明君。我深知他也是极有野心抱负的,当日他下令时,何尝不是断绝了自己的退路,逼着自己走上那无情无爱的帝王之路。我如今既然尚存意识,所希望的也只是能够亲眼看着他开创盛世。” 那人笑了起来,道:“为帝之志,我也曾有过,可是我最后却选择了与所爱之人长相厮守。罢了,人各有志,本是勉强不得的。” 看了看他,那人又道:“既然这样,我还有个主意。你脱离人身,还现妖魂,只需稍加修炼,便可得力量,自然也寿命长久,百年如一日。你大可等待下去。” “等待?” “不错,等待。”那人点了点头,“我总是想,一个人纵使强迫自己绝情绝爱,可又究竟能够维持多久?你又怎知道,也许几年,也许几十年后,他不会后悔或者厌倦?以他之能,开创盛世也不过数十年便可有所成就。大事既成,他又该何去何从?也许午夜梦回,便会想到自己曾经爱过的人罢。” 这一席话,令他不由默然,沉思许久,抬首道:“你说的是极,那么,我便等他。若有一日,他心愿实现,可以放下江山,我便去找他,与他一同远离尘世,共度余生。” 励帝十二年,消除瓦解了各地权臣 分卷阅读40 势力,天下才算得上真正大统了。 励帝丹称帝以来,不负明君之称,勤政治国,此时天下太平、百业俱兴,已显盛世之兆。 励帝丹登位时,立昔年西州为王时侍妃为后、侍妾为嫔,此外再无纳妃。多年并无所出,故立其弟辉为储君。 励帝十四年夏,励帝丹东巡,兵马大元帅平王慕容岱随驾,储君辉入掖留代为摄政。 御驾过东楚关,平王慕容岱观东楚关墙时似有所感,抚墙大哭。 是夜于东楚关逗留。次日清晨,城守引众入桑山峡谷以观美景。 城守道:“桑山有两样东西盛名在外。其一乃是桑山天蚕。其丝光滑柔韧,织成布匹千金难买。陛下身上所穿龙袍,正是桑山天蚕所织。” 励帝丹伸手抚了抚衣袖,笑道:“确实是极好的。”又问,“那另一样又是什么?” 城守答道:“另一样其实却不是什么物品,乃是桑山雾海。每年夏初时,山谷中便会起雾,景中有雾,雾中又别有景象,奇妙无比,因而出名。” “哦?不知雾中是何景象?”励帝丹问道。 “雾中之景并不相同,有时是琼楼玉宇,有时是银谷槿林。前人传说,若有缘,能入雾海深处,便会踏足仙境,据传乃是千年前神秘消失的流焰谷,仙人所居之处。” “这倒是有些意思。”励帝丹兴致勃勃,看一眼神情忧郁的平王慕容岱,道:“平王,你可知千年前羽帝飞升?” 慕容岱心情郁结,也不得不提起精神,答道:“传说羽帝得诸多仙人相助,平灭诸国,一统天下。后飞升为仙,飞升时天地变色,羽都上空祥瑞之光三日不散,夜如白昼,城中百姓莫不顶礼膜拜。助羽帝得天下的诸多仙人中,有一人叫做刘都,据传便来自东楚流焰谷。” 城守见励帝丹视线转向自己,连忙接口道:“古时此地属东楚版图,桑山雾海中的流焰谷正是指这传闻中的流焰谷,只是我等凡夫俗子从未有缘踏足仙境,也许终究只是传言罢了。” 励帝丹不以为意道:“这些逸闻传说,想来只是为观雾景添些趣味,是真是假,我等凡人自也不必深究。” 众人连忙附和道:“陛下所言极是。” 一行人策马山谷间,停停行行大半个时辰,却未见雾海,不由有些扫兴。见日渐高升,想来这日不会再起雾,于是调头返城。 走不久,四周空气变凉,湿意大增,不知不觉间,竟起了雾。 城守啧啧称奇,道:“这时起雾,倒是罕见。” 这雾来的迅疾,不多会儿,视野间已是白茫茫一片,便是极近处,也只得模糊人影,励帝丹一行不得不下马停止前行。 唯有平王慕容岱,因心中有所思,不曾留意周遭变化,一个人渐渐走入迷雾深处。 也不过片刻功夫,待慕容岱惊觉时,发现自己独自一人已走到陌生之处。 绕过山坳,视野中闯入一片槿林,林中淡淡紫雾缭绕,花开正盛,微风轻抚,缤纷飘落,绮丽无比。 慕容岱心中惊疑,极目探视,见林中隐约有屋舍,于是翻身下马,走入林中。 槿林深处,确有一座精巧屋舍,石木搭建,并无装饰,屋前有大石,仿佛天然桌椅,桌上纵横十九道,摆了一副残局。 慕容岱声音略扬,道:“打扰,可有人在?”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人。 慕容岱抬眼看去,不由一怔。见那人身形修长,仪容虽然削肃,面上神情却十分淡定,举手投足间带着尊贵从容之气。本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之人,却不知为何,总觉得那眉眼举止是有些熟悉的。 那人看见慕容岱,说道:“原来是平王殿下。” 慕容岱又是一怔,不由心生警惕,道:“阁下如何知道我身份?阁下是何人?这里又是何地?” 那人淡笑道:“平王殿下名满天下,何人不知?此地为槿林,我是离世之人,从前的名字早已遗忘,因住在此处,便自称一声槿林主人罢。” 见慕容岱惊疑不定,又道:“平王想必是遇见雾海,才会误入此地,过一时三刻,雾海散去,出了槿林,自然便能回到原处。” 慕容岱回想方才路上众人言语,猛然醒悟,惊道:“莫非此地便是传说中的流焰谷?” 槿林主人摇一摇头,道:“不然,需过了槿林,才是流焰谷。但如今流焰谷主人不在,便是我也难以进入。” 慕容岱诧异不已,再细细打量槿林主人一番,道:“难道阁下是仙?” 槿林主人再摇一摇头,道:“非仙。” 慕容岱心神略定,见他不欲多言身份,也并不计较,只是道:“想不到今日机缘巧合,竟能到这仙人之地。” 槿林主人点头道:“既是缘分,确实难得,平王殿下何不在此稍坐片刻。” 慕容岱从容施礼,入了座,道:“不知为何,我与阁下本是陌生,可却总觉得仿佛早已相交,有一些熟悉之感。” 槿林主人不以为意,道:“平王殿下可是觉得我看起来有些像故人?其实并非我像,而是平王心中有所思。” 慕容岱凝视槿林主人,越发觉得那眉眼确实是极像那人,不由深叹一口气,道:“原来如此。实不相瞒,我心中总念着一人,只是那人十五年前已死,此生再不能相见。” 槿林主人道:“不知何人,令平王殿下如此挂念?” 慕容岱道:“那人是我兄长,我年幼时,他对我诸多关心爱护。可是那时我不明事理,本应在他艰难之时伴他左右,可我却误会他,怨恨他,与他为敌。到后来我知晓了真相,又为时已晚。别人要杀他,我也不知该如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赴死。我心中愧疚,竟不敢去看他最后一眼……可这十几年里,我心中每每想到他,便觉得痛苦难抑。走过东楚关时,我想到旧时之事,那时候大家亲慕无间,谁知到后来,到后来……死的死,病的病,只有我一人无恙……” 说到这里,不由的微微哽咽。 槿林主人叹道:“平王殿下乃是至情至性之人,只是……可否容我多言一句?” 慕容岱抑住伤心,道:“请说。” 槿林主人道:“平王殿下,你心目中记挂的那人,他可对你有所怨恨?” 慕容岱茫然摇头道:“他本该是怨恨我的,可是……他那时看着我,目光中却丝毫没有怨念,他虽然不是我亲生兄长,却爱护我至甚……” 槿林主人道:“既然如此,他必是希望你能够平安喜乐 分卷阅读41 罢。” “平安喜乐?” 槿林主人点头道:“正是,这世上之人,总是盼着自己亲人平安喜乐。他既为兄,这样的情感理当是与常人无异的。” 慕容岱喃喃道:“不错,便连我的命也是他给的,他总是对我极好。” 槿林主人道:“往事已矣,平王殿下一味愧疚,却也于事无补,何不力所能及,实现那人的心愿?” “力所能及,实现那人心愿。”慕容岱反复念了两遍,似被点醒,长身立起,拜道:“多谢阁下良言,慕容岱感激不尽!” 槿林主人伸手扶起慕容岱,笑道:“平王殿下客气。” 眺望远处,道:“雾海将散,平王殿下可以回去了。” 慕容岱看一眼天色,道:“正是,我无故不见,只怕陛下会令人搜山。” 槿林主人将慕容岱引到林外,指着前路,道:“沿此路走,便可回到来时地方。” 慕容岱牵过马,抱拳称谢。道:“慕容岱今日得见阁下,实乃三生有幸,阁下若来掖留,慕容岱必设宴相待。” 槿林主人含笑道:“我是离世之人,已无意红尘,平王殿下若有心答谢,请为我向励帝陛下传述一句话罢。” 慕容岱按捺心中讶异,道:“阁下请说。” 槿林主人目光转柔,轻轻道:“若觉得倦了,槿林中尚缺一个抚琴之人。” 励帝十九年春,励帝诏书退位,储君辉继位,为辉帝,次年改号辉帝元年。 励帝退位之日,掖留皇城现紫色耀光,其后励帝不知所踪。因紫色为皇室之色,百姓以为祥瑞,谣传励帝飞升,长拜不已。 是年夏,有游人入桑山观雾海奇景,雾中见流焰紫槿,仿若听见琴音渺渺。 完 分卷阅读42 。 手指捻着柔软的丝线搓了几下, 冉乔鸢垮下肩膀, 她真是不懂这个丫鬟的心。 难道是那个男人很不喜欢别人送他衣服,所以琴秀故意让自己做, 好让对方顺便不喜欢自己吗? 怪人。 衣服当然做不出来, 但是琴秀很耐烦的样子, 冉乔鸢说不会,她就一点一点细心指导, 教她怎么对齐线脚, 怎么收线才不会被看出来, 包边又是怎么来的。 冉乔鸢一头雾水, 根本不懂她的心思,只能单纯认为对方是在打发时间。 毕竟那个男人已经两个星期没有来了。 缝衣服的速度很慢,冉乔鸢今天做半个袖子, 明天做半个领子,但是陆陆续续总算有了一点雏形。 她举着还差半截袖子的衣裳,居然莫名其妙生出一种自豪感。 琴秀端来水让她梳洗,已经是晚上,冉乔鸢该睡觉了。 因为齐叶申没有再来,也没有派人再来,根本像是忘记冉乔鸢的存在,所以琴秀心里开始认定,那天少爷叮嘱她好好照顾冉乔鸢,又给她买新衣,应该是最后的善意。 她对冉乔鸢的态度也莫名起来,一边唾弃她的身份见不得光,觉得她拼命要少爷买下自己是不要脸,狐媚子,要勾.引少爷。又觉得毕竟是容色姝丽的美人,以后可能就一辈子被关在别院里,再也出不去,渐渐对她同情起来。 琴秀也是真的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齐叶申不出现的日子,她居然有点喜欢起冉乔鸢,尤其是看到对方一脸懵懂,对一些事物完全不知不晓的状况,深深觉得自己就像在养育一个孩子。 在别院无所事事,琴秀干脆教导冉乔鸢一些日常事物,拿来消磨时间。 于是冉乔鸢被莫名其妙要求每日都描花样,剪花样,还要绣荷包,绣衣裳。 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一开始还觉得新奇,琴秀又耐心,所以权当拓展技能,又出不去,除了在心里想一想到底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就剩下每天和琴秀对坐画花。 她甚至还剪了一个姆明形状的布料出来,缝在一起变成一个小荷包。 冉乔鸢这里兴致勃勃,因为暂时没有危险出现,过的还没有那么提心吊胆,另外一边,全军急速前行的兵马,已经快要抵达西南。 周长诵坐在马上,看着探路的军士回来,向他禀报前路情况。 “沿途村子都已被废弃,屋子里东西却是没有多乱,应该是村民知道兵临城下,所以都避难去了。” 马儿不安分地在原地踱了几步,周长诵牵紧缰绳让它停下。 避难。 确实该避难。战乱无情,可是他却必须亲身经历,还要试图控制。 下令行军至村落安整,周长诵坐在帐篷里,叫来了顾厉。 原本他不打算带顾厉来的,毕竟京城里他只信顾厉和他的手下,宋阶虽然看上去已经完全不想再继续淌水,但是他湿过鞋子,周长诵想收回权力,首当其冲就是拿他杀鸡儆猴。 但是顾厉坚持,他不能让周长诵身涉险境,哪怕对方有万分的把握。 西南只是一个引子,周长诵必须让这个引子好好发挥它的作用。 所以他不能败。 西南比起京城更湿更热,身上盔甲沉重,又疾行数日,顾厉浑身散发着热气,掀开了帐篷的门帘。 这里没有宫中那样讲究,周长诵身前的桌子上也只是放了一壶茶和几只杯子。 照例是询问军中事务,回答完毕之后顾厉打算退下,但是周长诵叫住了他。 “芙蓉鸟如何了?” 周长诵难得问起,一路上对于亲征的渴望几乎霸占了他所有时间,一遍遍在纸上演算,行军的时候就在心里演算。 站在下首的顾厉拱手行一个礼,是准备回答的模样。 “姑娘安置好了,身边的宫女也照顾的很好,陛下不必担心。” ——所以这一次,他没有察觉到顾厉的一点点不对劲。 冉乔鸢的舒服日子没过几天,齐叶申就又来了。 这次他等着她睡醒,冉乔鸢一睁开眼就看到床脚坐了一个黑影,背着光看不清脸,偏偏又高大,视线里看过去就叫人惊出一身冷汗。 于是理所当然地,冉乔鸢立刻就从被窝里跳出来,抱着被子缩到了墙壁。 齐叶申觉得好笑,这个女人好像老是一惊一乍,在他面前还没有过正常的表情。 然后他就看见女人手里的被子慢慢滑下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露出的脚趾卷的紧紧的,头也低下来,扶着肚子脸涨的通红。 脸上笑意收敛,齐叶申下意识靠过去:“怎么了,撞到了?” 女人没有回答,但是开始低低呻.吟。 “怎么会这么严重?”男人语气轻松,好像看穿她是在吓唬他,“撞到腰你捂什么肚子?” 腹部尖锐的痛觉好像蔓延到四肢百骸,冉乔鸢捂着肚子冷汗直冒。 对啊,为什么她撞到腰,肚子却疼了?生理期也不是这几天啊…… 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往前倒去。 是琴秀喂她吃的药,冉乔鸢摸着被子底下还是软乎乎的肚皮,已经好多了。 “我是中了暑气吗?” 好像也没有别的理由解释。 琴秀睨她一眼,齐叶申一来,她就好像又反应过来冉乔鸢的身份,对她也不耐烦许多。 “是吧,少爷还叫人送了不少冰来,都堆在地窖里了。” 齐叶申离开的时候她还晕着,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这样。 不过以后就又有冰可以用,冉乔鸢一边开心,一边又怀疑起男人的动机。 他到底抓自己来做什么? 不了解的事接踵而至,齐叶申又是许久不来,等到别院终于又迎来新的客人,冉乔鸢简直双腿发抖。 正堂中在正位端坐的中年男人,不用他笑着自我介绍冉乔鸢也记得他。 和周长诵坐在一起讲话的,那个让诵哥面无表情的深红色官服的清瘦男人。 然后她就听见对方说: “犬子无礼,将姑娘暂放别院,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该来看一看才妥当。” “别院栖身终究不妥,若是姑娘愿意,也可搬来宋府居住。” 第37章 脱身 齐叶申出生就没了母亲, 而宋阶正是平步青云的时候,于是新娶了一位地位相当的继室, 他没有多少时间去照顾幼子, 齐叶申就跟着继母长大。 纪氏是很温柔的女人,对齐叶申的照顾无微不至, 是他的开蒙。 小时候齐叶申就显露出与常人不同的聪颖,算是宋阶有所欣慰的一个地方。那时候他已经进入内阁, 想着能教养儿子成才, 为他铺路扶云直上。 但是先帝驾崩,加上纪氏 分卷阅读43 病亡,已经成为首辅的宋阶, 实在没有办法注意府上的事, 等他回过神,齐叶申已经渐渐变了性子。 他一样还是聪颖无双, 可是沾染上纨绔习性。 小时候齐叶申还会缠着宋阶玩耍, 但宋阶一皱眉毛, 纪氏就会匆匆上来将人带走。宋阶好像从来没有对他的请求说过一个“好”字,所以后来, 齐叶申的愿望里都没有父亲存在过。 其实可以救回来的, 但宋阶最终还是放弃。 他意识到自己确实挑选了一位好皇子, 周长诵是天生的帝王, 他心中没有别的东西,权势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成长迅速的新帝终将取代自己,成为所有权力的中心。 周长诵要挑战的是整个王朝百年来累积下的腐烂与肮脏, 而他的背后就是这些东西,他就是皇权的对立。 拿他开刀真是再好不过。 他不敢保证,如果让齐叶申走上仕途,最终结果会怎么样。无法确定的事,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发生。 所以宋阶默许了齐叶申的所作所为,由他长歪。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齐叶申及冠那天,周长诵派人送来贺礼,宋府恭恭敬敬收下。 晚上宾客尽欢离去,宋阶在书房处理事务,然后就有人推门进来。 是齐叶申。 他的脸上是难得的平静,走到屋子中间冲他行礼。 “老爷。” 他和宋阶不怎么亲近,和府上所有人一样只喊老爷。 抬起眼睛,宋阶的手还捏着书页。 “何事?” 齐叶申很少这样直面这个在名义上是自己父亲的人,他垂着双手,脊背挺直。 “儿子过来,只是想和老爷说,老爷的那些想头,我都知道。” 宋阶没有任何反应,静静等着他说下去。 才获得成人身份的宋府少爷,扯开嘴角笑一下:“老爷不必担心,齐叶申以后一定平平庸庸,泯然众人。” 他说完就走了,像以前每一次惹宋阶生气一样,毫不在乎对方的感受。 那夜蜡烛烧到头,宋阶手上的书都没有再翻过页。 别院里还是像往常一样安安静静,下人上了茶退下去,宋阶也没有动,等着那位姑娘进来。 他亏欠一个人许多,很想能够对他说一次好。 冉乔鸢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宋阶。 她迅速确认了宋阶的身份,心却不能跟着平静下来。 她居然真的见到宋阶其人。 冉乔鸢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因为宋阶开门见山说了一番话,所以她的脑子又糊涂起来。 一个抢来的女人,宋阶居然会答应让她进府?不对不对,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她根本不想去宋府啊! 宋阶好像也意识到她的局促,微微抬手,示意她过去坐下。 才扶着扶手在椅子上坐稳,琴秀立刻就送了茶上来。她低着头拿出茶杯,眼睛一点都不敢看冉乔鸢。 竟然惊动了老爷。 杯子在桌上轻轻磕出一声响,琴秀弯腰拿着托盘走了出去。 一时沉默。 宋阶不动声色打量坐在下首的姑娘,看起来十七八岁年纪,坐的规规矩矩,只是进来的时候行礼行的不好。 他没有打听过冉乔鸢的来历,心里做了决定,不管对方是何身份,为了齐叶申,他都愿意接纳。 而且现在,趁自己的身份尚存,为一个姑娘谋个正经的身份还是轻而易举。 因为齐叶申说了那句话之后再没动静,宋阶放心不下,才问了下人得到人住在别院的消息。 只要品性端正,宋家也确实该添点喜气了。 茶杯底面是鱼戏莲叶的图案,沫子都撇干净,只剩下水波微荡。 冉乔鸢的眼睛一直低着,她当然不可能答应。 “民女……” 开了个头,冉乔鸢稍微顿了一下,没有感觉到宋阶出现什么奇怪的反应,才继续下去。 “民女并不与公子相熟,是被掳来府上,所以、所以还请不要……” 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宋阶表情全无,又变成了首辅宋大人。 说完话冉乔鸢就后悔了,她在干嘛?宋阶是谁,是位极人臣手握重权,让帝王忌惮多时最后扒坟鞭尸的人。 而她居然当着他的面说,你的儿子强抢民女,我不可能跟着进宋府。 气氛僵持,就算宋阶看起来是一位和蔼大度的中年人,冉乔鸢的冷汗也留了一脊背。 她知道,宋阶不可能真的是这样的人。 “姑娘的意思是,不愿意入我宋府?”宋阶又挂上笑,原本靠坐在椅子背上的身体下意识挺直,“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合,但是姑娘应该知道,申儿是宋府独子……” “父亲。” 从门边转进来一个人,齐叶申半边身子靠在门框,背着光,拦住了宋阶的话。 整个下午,齐叶申都在正堂和宋阶讲话,等到天色渐暗,他才回到后院。 冉乔鸢心惊胆战还没有睡下,站在窗子前看外面慢慢亮起来的星。 门被吱呀一声打开,她下意识回头。 和宋阶谈了许久,齐叶申看起来有些疲累,他没有走过来,远远望着窗前美人。 “明日我送你回去好吗?” 天降大礼来的太突然,冉乔鸢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齐叶申就已经阖上门走了。 送她回去? 冉乔鸢很怀疑,他和宋阶说了什么?声势浩大抢了她,又轻轻放过送她回去。 总之在真正回去之前,冉乔鸢的心放不下来。 天没有亮就被叫醒,琴秀表情复杂望了她一会儿,然后才说让她梳妆换衣,外面已经有人等着了。 吃了饭才走,冉乔鸢被披上披风,大大的帽子遮掩住她半张脸还要多。 门庭冷清,齐叶申骑着马立在马车旁边,看见美人被搀扶着出来,她好像不太愿意这样,但是琴秀得到他的吩咐,不肯让她自己走。 毕竟是有了身子的人。 目光很快收回,把手里的缰绳一翻,齐叶申驾马去了前头开路。 他知道冉乔鸢是谁的人了。 “驾!” 微风吹散绮梦,也吹醒他的神思。 不出意外的话,等周长诵回来,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这个娇弱的美人又会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鞭子用力在马身抽了一下,白衣的青年扬尘而去。 冉乔鸢失去音信已经一个月了。 自从被救回来安置在原先的院子里,芸姵日日都睡不着,她一遍遍回想当时的场景,会是谁呢?谁会这么大胆抢皇上的女人?不对,不是这样,没有人知道冉乔鸢的身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么还有谁见过冉乔鸢呢?只有那个在墙头出现的年轻男人。 这样就说通了。 派人盯着这里的动 分卷阅读44 静,等到人终于出去,带了大班人马来抢。周长诵的派来的侍卫虽然武艺高强,但也耐不住对方人多,所以冉乔鸢终于还是被带走。 芸姵得出结论之后,很快提出要求,要见那个把冉乔鸢从宫里带到这里来的年轻男人,这是她唯一能接触到的力量,但是被告知顾厉跟着陛下去了西南。 “难道眼睁睁看着姑娘受人欺辱吗?现在姑娘不见,你们守着这院子又有何用!只是要你们去打听那日爬上墙来的男人到底是谁,你们被派来不就是护着姑娘安危吗?光天化日被人抢走,我都没有问你们的罪,等陛下回来,看你们能吃什么好果子!” 芸姵怒气冲冲,眼眶泛酸,兰碧芳碧躲在影壁后偷偷看,泪珠已经流满面颊。 她们伺候的美人不见了,被人抢走了,她会吃苦头吗?会哭吗?她们这些被买来照顾美人的又会被怎么对待? 灰衣的守卫毫无动静,不管芸姵说什么都没有用。 芸姵一直没有怀疑过周长诵对冉乔鸢的保护,但是她现在不得不动摇。 不可能的,周长诵不会是这样的反应,一个月了,就算远在西南,留下的人也不会无动于衷,甚至让她觉得冉乔鸢被掳,完全是事先谋划好的。 无力地回转身,芸姵抬起眼睛,看见两个小丫头在后面畏畏缩缩不敢出来,她牵起嘴角冲她们笑了一下,今日还是毫无进展。 她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冉乔鸢不过是一个美貌的女人而已,天底下年轻貌美的女人多了去了,她不见了,周长诵还会有很多其他女人不是吗? 自己的命依附在冉乔鸢身上没错,但是她被人掳走,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就算回来,周长诵会不会要她都是一个问题。 她根本不用做任何努力,这是一个死局,决定权都在周长诵手上,而她,是必死的去路。 为什么还要做无用功? 走上去拍了拍芳碧的肩膀,芸姵眼睛看着两个小姑娘:“去做饭吧,天热,要是耐不住,用些冰也可以。” 兰碧眨着眼,芸姵对她笑一下,她就忙忙跟在芳碧后面去了。 太阳照到半空,无处不在的蝉鸣又开始喧嚣,芸姵眯着眼睛抬头,之前还想着叫人去把这些可恶的东西捉下来,因为冉乔鸢被吵的睡不好午觉,每天都皱着眉毛,连带着气色都不好。 她闭上眼睛,滚烫的水珠沿着脸侧一直流到耳朵。 快点回来吧,只要平平安安就都好。 哪怕她一定会死去呢。 第38章 担忧 夜里下了大雨, 摆在院子里的几座大缸,里面养着的睡莲, 圆溜溜的叶子被砸的噼啪乱响。芸姵闭着眼睛, 听着雨声汹涌袭来,又偃旗息鼓淡去。 一夜无眠。 还是天不亮就起来, 芸姵去厨房烧了热水,然后才叫醒了睡着的两个小丫头。 因为冉乔鸢不在, 所以三个人在厨房用了早饭, 收拾好了就回屋。 也没有什么可做的,裙子早就做完了,芸姵照例拿出来看了几眼, 又叠整齐放回箱子里。 芳碧兰碧在外面清扫院子, 太阳一升上来,地面就干的差不多, 剩下一些枯叶梗茎浮在上面。 从窗子里看出去就能看见两个小丫头的身影, 默默低着头, 拖着扫帚慢慢挪动,没精打采的。 芸姵打量了一会儿, 突然就觉得不安起来。 兰碧还在嫌弃芳碧扫的慢, 眼看越来越热, 她想早点回屋凉快。 芳碧很不赞同, 自己拿着扫帚去了别处,然后就看见芸姵一面披着衣服一面从屋里快步走出来。 “芸姵姐姐!” 芸姵听见芳碧喊她,但是脚步没有停下, 手臂穿进袖子,系着系带就往外走。 “我去外头看看,你们扫完就进屋去。” 两个小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没了话。 兰碧悄悄凑过来:“芸姵姐姐最近老是这样。你说,姑娘真的会回来吗?” 芳碧也不知道,所以有点犹豫:“会的吧?姑娘这么好的人,一定会回来的。” 兰碧撇嘴:“真可惜,我还以为姑娘和芸姵姐姐是一对。你看上次那个来的男的,哪有芸姵姐姐对姑娘好。” 芳碧想了一会儿之前骑着高头大马来这里的少年,皱起了眉毛:“别胡说,姑娘看见人来了,可高兴的不得了。” 又抢在兰碧反驳之前开口:“快扫吧!刚才还嫌热,现在站了这么久又不说热死人了。” 兰碧闻言嘟囔了几句,最后还是拖着扫帚又回去,决定赶快打扫完,好回去开地窖拿冰。 还是先前两个面目严肃的灰衣护卫,芸姵打开门,对方已经察觉到有人走动,但是只要人不出去,她说什么做什么,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理睬。 和他们讲话是不会有回应的,芸姵也只是站了一会儿。她好几天没睡熟过,随时都有疲累从身体里源源不断冒出来。 转过身打算回去,芸姵的脚迈了一半,又硬生生踏了回去。 “姑娘!” 冉乔鸢回来了。 她还是之前娇生惯养的美人,脸庞雪白柔嫩躲在帽子里,身上的衣裙都是编了金线的料子裁的,走动间泛出金光,还有金铃垂挂,头发在侧旁梳成圆髻,簪了一只珍珠发钗。 芸姵完全不理会两个护卫的反应,扶着冉乔鸢的手臂带她回去。 兰碧简直目瞪口呆。 她们被吩咐去做些点心,走出半路又被叫回去,说先取冰来。 屋子里慢慢脱下披风的美人,终于露出藏在帽子里的整张脸。 她们的美人居然真的回来了。 院子里又有了生气,屋门大开,厨房里锅盆铿锵,涌出阵阵白气。芸姵忙前忙后,烧水煮茶,又做点心,还叫小丫头快去取冰。 她一直记得冉乔鸢怕热怕得很。 那些人放下冉乔鸢就走了,留下她一个人站在路边。骑着马的青年过来,居高临下牵着缰绳,他背对着光,脸上的表情看不大清。 “这里屋子都是没人住的,你从这条路走,一直往前,转个弯,看见有护卫守着的那座院子,那里就是你要去的地方了。” 冉乔鸢以前从来没有从周长诵给她的院子出来过,根本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就是那个地方。 轻轻点了点头,她心里还是不安。 青年没有再跟上来,侧过头扯一下缰绳,连人带马让了一个空位给她。 “去吧。” 声音平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冉乔鸢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过身,从青年为她指的路走了。 没有回头,但是冉乔鸢还是听见,一直等她转过弯,才有隐约马蹄声音传来。 芸姵脸上满是笑意,她刻意忽略了冉乔鸢被 分卷阅读45 掳走这件事会带来的可怕后果,一心一意为她洗好果子,拇指抵着刀刃慢慢削皮。 冉乔鸢身上穿过来的衣服,虽然没有宫里的好,但也不是普通人家能供的起的。一个月过去,她甚至还胖了一些,脸颊圆鼓鼓的看起来年龄更小。 她还没有确认冉乔鸢是不是被欺负,但是看美人神色平和的样子,芸姵的心已经放下大半。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晚上芸姵站在桌子旁边,看着冉乔鸢吃饱之后,心满意足端着替她准备的点心继续抿。 “姑娘要看看裙子吗?奴婢已经做好了。” 冉乔鸢抬起头,想了一阵子才想起是那条来不及做好穿上的藏褶裙。 “好呀!” 芸姵笑着去开箱子。 冉乔鸢从桌边探出半个身子,总觉得芸姵现在对她格外好。 还没想明白原因,芸姵就已经托着裙子过来了。 间的色是暗粉与洋红,洋红藏在里面,裙摆每一道褶都是喜气洋洋一团绣球花。 “哇!”冉乔鸢伸手去摸上面的小花,立刻就喜欢上。 芸姵打量着她的神色,知道冉乔鸢是很满意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 “是奴婢自己绣的,还怕绣的不好姑娘不喜欢。” “很厉害!”冉乔鸢连忙抬头,眼睛映上烛火光。 看了许多遍还是会被冉乔鸢的美貌惊艳,芸姵立刻垂下眼皮,又匆忙抬起:“裙子已经下过水,姑娘喜欢,一会儿沐浴之后,奴婢伺候您换上试试。” “好——”拖长了尾音,冉乔鸢弯着嘴角低下头去,手指沿着绣纹慢慢摸过去。 而芸姵的目光流转,一直注视她许久才移开。 芳碧和兰碧抬了热水进来,芸姵去准备衣服东西,冉乔鸢坐在床沿,屏风已经被摆在了屋子当中,浴桶里热气腾腾飘着玫瑰花瓣,四周都充盈着这种香气。 “好了。” 芸姵边捋袖子边从屏风后出来,两个小丫头已经退了出去,只剩下她和冉乔鸢。 她说不清现在自己的打算,冉乔鸢终于回来了。然后呢?陛下一定会知道这件事,一个被抢走整整一月的女人,等待她的结局不是已经注定吗? 被厌弃被丢在宫外自生自灭,哪个男人会容许一个贞洁受到怀疑的女人留在身边,还宠她爱她? 长长呼出一口气,芸姵卷好了衣袖,要去替冉乔鸢脱衣:“小丫头还算机灵,上次说了之后,就晓得每次都要先试试水热不热。” 她说的是芳碧兰碧刚来院子时候发生的事,太久远了,但芸姵说起来就是一副几天前的样子,好像冉乔鸢从来没有消失过。 但是冉乔鸢努力回想也回想不起来,只好闭上嘴,任由芸姵扶着她踩进冒白气的浴桶里去。 美人肌肤白腻,一点瑕疵都没有,芸姵解开她的头发,浸湿后开始细细揉搓。 冉乔鸢已经习惯被伺候着洗澡,手捞起水面漂浮的花瓣,又忍不住去够搁在旁边的裙子。 够了几下够不着,很快就有手替她拿了过来。 “多谢你!”冉乔鸢欢欢喜喜接过来,摸了几下又要放回去。 芸姵立刻要来接,但是被人拉住了手。 “你怎么了?” 水波碰撞,美人凑过来靠在浴桶边缘,牵着她的手,声音有点不安。 “你在哭。” 芸姵连忙抽回手,随意在脸上抹了几下,原来整个脸庞都已经湿了。 她有点惊讶,但很快平静下来:“没事,只是觉得姑娘回来,太高兴。” 冉乔鸢又矮下身子,在水面露出一个脑袋看着她。她的手指握着浴桶边,慢慢捏紧。 “你是在担心诵哥吗?” 带着试探的语气,很快又努力安慰她。 “没关系的,你看,我不是还好好的吗?如果诵哥要罚你,我会求情的,一定不让他罚!” 但是说到后面,冉乔鸢自己都失去了信心。 不可能的,周长诵不会放过这些人的,至于她自己—— 冉乔鸢慢慢松开手,周长诵对她太好太忍耐,她几乎要忘了,对方是一位古代帝王。 他会站在自己这边吗?站在一个被掳走又送回来的女人这边。 肩膀被人圈住,芸姵靠过来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没事的,别担心。” 完全没有说服力的言辞,冉乔鸢把脸贴在芸姵脖子边上,忍不住流下泪来。 晚上冉乔鸢不敢一个人睡,她拉着芸姵,要她跟自己睡。 熏香还是玫瑰味道,冉乔鸢一只手握着芸姵的衣袖,睁着眼睛,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一点,朦朦胧胧,心思沉重,两个人都睡不着。 系统很久没有提示过黑化度了,说明她的干预是有效的,但是面前就有一道坎等着她。 “芸姵。”冉乔鸢微微支起上身,看芸姵听见她的叫喊转头,冉乔鸢又躺了回去。 “从京城到西南要走多久呀?” 芸姵有点明白她的意思,黑夜里回答的声音放的又轻又慢,“奴婢也不怎么清楚。不过听人说,走一遭大概要一个来月,若是军队行进,人那么多,或许还要慢些。” 冉乔鸢听着她的回答,心跳的快起来。如果算来回三个月,加上行军打仗周长诵至少要四个月,不,或许是五个月。 可是她现在能做什么呢? 要是可以出去就好了,这不可能很难。她连宋阶都见过了,还有什么不行的? 第39章 中秋 夏季多雨, 西南更甚。 八月中旬,军队终于到达目的地, 而作乱的匪军盘踞在城中, 群山环绕当做天然的屏障。 民众四散,人都已经逃的差不多, 路上一片荒凉,周长诵站在一座矮矮的山坡上, 远远望着众山围绕里隐约露出的房屋。 顾厉从一边走上来, 他们走了一个月,最后在中秋之前抵达。 “陛下。”顾厉过去站到远眺的少年身后,隔着一段距离低下头。 周长诵应了一声, 但是没有说别的话。 他的眼睛深深注视着视线可及的一切, 属于他的胜利将从这里开始,一直席卷到京城。 无人可挡。 “还有五日便中秋了。” 沉默许久的少年终于开口, 长途跋涉的经历让他迅速成熟, 脸庞的轮廓更加明显, 一直向着青年而去。微阖的眼睛里笑意收敛,不动声色埋藏起所有情绪。 顾厉明白周长诵的意思, 他抬起头回了一声是。 周长诵终于回过身, 手指背在身后轻轻搓了搓:“再回去看看吧。” 这一次一定不能有任何意外。 马上就是中秋, 京城里也有了变化, 市集都是新糊的灯笼,串在一起热热闹闹,还有新出的果品吃食, 香气喷 分卷阅读46 喷转好几个弯都能闻到。 京郊的整个院子,唯一能看到守着的人,就是那两个护卫。 冉乔鸢被掳走的时候,芸姵和两个小丫头坐在后面的马车里,只听见乱糟糟打斗的声音,然后就有人驾了她们坐的车,一路狂奔而去。 芸姵搂着瑟瑟发抖的两个小姑娘,完全不敢掀开帘子去看一看是谁在驾马,而一直等下了车,她们才被告知,冉乔鸢被人抢走了。 院子里少了要保护的人,原本一直躲在暗处不现身的护卫终于出现,拦在门口不让人出去。 芸姵每次看他们,都觉得在对方眼中的自己,就是一个死人。 罗祎确实是这样想的。 他们被吩咐要接一个女人出去,但是没有告诉他们接去哪里,因为路上一定会有人来抢。 果然有人在半路阻拦,领头的是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骑着马一身丝袍微有皱褶,看起来是等候了有一阵子。 两边都没有说话,看见对方就混战到一起,罗祎挥刀且战且退,最后一直退到后面坐着丫鬟的马车,他捂着胳膊爬上去,单手用力扬起缰绳,驾马转了方向。 命令是顾大人下的,罗祎不知道原因,传递了女人被掳走的消息出去之后,就一直守在这里。 连那个女人都注定是死路一条,伺候她的丫鬟又能好到哪里去? 但是那个女人,竟然被人送了回来。 冉乔鸢回来之后的这几天,芸姵简直对她百依百顺,无论冉乔鸢要做什么,她都立刻答应。 睡到中午才起床也好,挑挑拣拣不肯吃饭也好,还连夜改了裙子,因为冉乔鸢不经意说了一句,裙腰好像变小了一些。 她几乎在心里认定,冉乔鸢以后不会再有之前的好日子过,她会开始吃苦,而自己应该也只能活到周长诵回来那天,然后对发生的任何事都无能为力。 就像破罐子破摔,芸姵无视了周围所有的事,努力想要照顾好冉乔鸢,算是补偿自己以前利用她的那颗心。 其实芸姵有过一个打算,她试图让冉乔鸢咬紧嘴巴,不管在外面的一个月发生什么,都不能向周长诵承认,或许这样周长诵还会看在她美貌的份上宠幸她一阵子。 但是很快她就放弃。 就算陛下暂时忍耐无视,日久天长,年轻貌美的女人涌向他的身旁,而冉乔鸢总有一天会失去这种与生俱来的优势,到时候她会被怎么办呢?而那个时候,谁又会愿意好好照顾她? 她也不可能生下皇子,只能像一个玩物一样存在。 因为她被人从陛下身边掳走了一个月。 “芸姵。” “在……” 芸姵连忙回头,她正在开窗子,冉乔鸢坐在床边,奇怪地望着她。 “你最近老是走神。”美人手撑在两边,不悦地皱起眉毛,“是睡不好吗?” 准备热水的兰碧连忙插嘴:“对的!我和芳碧晚上在屋子里,都听见芸姵姐姐一直在床上翻来翻去睡不着。是吧,芳碧?” 说完还用胳膊肘蹭了蹭一边低着头在理首饰的芳碧。 而被人迷迷糊糊蹭歪身子的芳碧,茫然地抬起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哪里指望的上你了!”兰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回过头去厨房端早饭了。 冉乔鸢笑眯眯看戏,等芸姵拿衣服过来。 站起身让芸姵替自己换衣服,冉乔鸢低下头打量自己的肚子,好像——胖了一点? 可是她离开的一个月,明明每天都忧思甚重,这样都不瘦吗? 芸姵看着没精打采的美人,蹲下去扯平了裙摆,又为她穿上鞋。 “姑娘别担心了,”她笑吟吟的,语气温柔又体贴,“当然养胖些,等陛下回来……” 冉乔鸢立刻就看向她。 “什么?” 芸姵皱起眉毛,有点后悔刚才的话。 好在冉乔鸢也没有多问,但是到吃饭之前,两个人都没有再讲话。 中秋要挂灯笼,院子里没有材料,而且芸姵也不会做,于是就让罗祎去买。 但是罗祎不肯。 “从来没有接到过这样的命令,恕在下无可奉陪。” 芸姵两只手端在腰前,难得表情讥讽:“难道你就接到过让姑娘被掳走的消息?” 罗祎不说话了。 躲在影壁后偷偷瞧着的美人,手指扒着石壁,从旁边露出一张微红的脸。 “那我们自己去买好吗?” 芸姵连忙回头,她没想到冉乔鸢会跟出来,跑回去想要把人快点藏起来。 冉乔鸢回来的时候,披风帽子遮挡住了她的容貌,而之前从宫里出来的一个月,她也几乎没有迈出房门。 现在不是之前,周长诵早已不在京中,而他离开的那天,冉乔鸢居然就被人掳去,这些护卫一点用都没有,谁知道他们现在看到冉乔鸢的美貌,会做出什么事情。 将人塞到影壁后面,芸姵冷着脸回头,果然看见之前的男人望着这里失了神。 罗祎浑身冒汗,但他明白不是天气的缘故。 “若是姑娘想去,也可,只是一定要我们看着寸步不离。” 嘴巴一张一合,这句话就冒了出来。 四周静悄悄,罗祎冷汗袭遍全身——他在说什么? 但是也不能再收回,双方说定中秋那日之前去一次市集,购置一些要用的东西。 冉乔鸢兴高采烈,在屋子里转了好几个圈,最后抱着芸姵停下来的时候,头晕眼花,扑下腰差点吐出来。 芸姵搂着身娇体软的美人,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姑娘想想要买什么?虽然平时也不缺,只是难得出去。” 哪里是难得,根本是不可能出去。 冉乔鸢抱着芸姵,闭上眼睛轻轻向她道谢。 “应该的。” 芸姵当然听见,她的手贴在美人的背脊,觉得再也放不开了。 出去的那日很是顺利,冉乔鸢算是正式见识了京城的繁华,一整天都兴致勃勃,等到回去才真的出了事。 躺在床上的美人睁着眼睛看顶上的承尘,芸姵拿着手帕为她擦汗。 冉乔鸢整个人懒洋洋,热水已经在准备,只等她一会儿去洗掉一身粘腻。 手心揉着肚子,冉乔鸢突然就觉得不对劲起来。 “芸姵……” “嗯?” 芸姵换过一遭水,手帕拧干要继续替美人擦拭,但是被人拦下。 冉乔鸢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手还捂着肚子。 她的声音颤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什么,拼命控制着睫毛不要乱眨,但是眼睛还是很快就湿透。 “我好像、好像一个半月没有……没有……” 冉乔鸢咬住嘴巴,话只说了一半,但是芸姵的表情渐渐消失。 她听懂了。 第40章 肚皮 分卷阅读47 第二日就是中秋。 屋檐树梢都挂上彩纸糊的小灯笼, 夜幕降临,周围被照出一小片亮光。 点心摆在树下石桌上, 芳碧兰碧也被喊来, 四个人坐在一起,算是团圆。 冉乔鸢被事情困扰, 时不时就要伸手去摸摸衣服下盖着的肚皮。她说不明白现在她是希望里面有一个东西还是没有,如果真的怀孕, 周长诵会看在小孩子的份上, 饶过芸姵她们吗? 可是芸姵是完全的绝望。 冉乔鸢熬不了夜,她很早就困了,一直控制不住坐在那里点头, 眼睛也慢慢阖上。 “中秋后天就凉了, 姑娘也早点回去睡下吧。”芸姵轻轻推她的手臂,又让小丫头收拾残局, 自己扶着昏昏欲睡的冉乔鸢回去。 都说的通了。 格外的嗜睡, 挑食, 但却奇异地胖了一些,所以藏褶裙的褶子对不上, 看起来像是裙腰做小了。 洗过澡去睡觉, 冉乔鸢拉着芸姵的手还不忘安慰她。 “说不定不是呢, 我的日子也没有那么准的……” 她看出了芸姵的不安, 想告诉她如果真的有了,那也一定是诵哥的孩子,让她不要担心。 芸姵忍不住笑:“快睡吧, 不管有没有,身子总要好好保养。” 冉乔鸢听到她的话,终于放开拉着芸姵衣袖的手,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这几日芸姵都陪着睡在外面,她放下帐子,又仔细拢了拢,吹熄床边的灯,然后出去。 冉乔鸢不懂。 推算日子,最早也是一个月之前,那是周长诵离开前最后一次来这里,再往前就不可能了。 如果冉乔鸢真的有一个多月的身孕,那才糟了。 完全不能证明这就是他的孩子,而冉乔鸢再也不能翻身。 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在嘲笑她,芸姵没有哪个时候如此希望冉乔鸢不要有孕。 不能请大夫来,不能让别的人知道冉乔鸢或许是有孕,芸姵胆战心惊照顾着她,期盼着事情不要往不可控制的方向而去。 但她终于失望。 月事已经两月没来,冉乔鸢藏在被子底下,她可以确认自己是真的怀孕了,但是完全没有预想中的惊喜,芸姵的态度让她觉得这是一件羞耻的事。 她能够理解芸姵的担忧,周长诵最后一次来这里,与她被掳,不过差了几日而已,没有哪个大夫可以精准到孕几天,她再也说不清了。 可是她明明没有和那个男人怎么样啊!明明她才是受害者,为什么最后是由她来承担后果? 但是芸姵的反应告诉她,根本不是这样。 “我真的没有和那个男人做什么……” 美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拼命流出来,芸姵靠过去就躲开,半踩在被子上挪着身子拒绝她。 “真的是诵哥的小孩,他为什么不可以相信我……” “姑娘不要哭了,对眼睛不好……”芸姵也急了,最近冉乔鸢的情绪完全没有稳定的时候,脸上忧思深重,提起周长诵就要哭。 她伸出手想替冉乔鸢抹掉眼泪。 但是美人更加躲进被子里去,不管芸姵怎么喊,她都再不肯出来。 怀孕的反应到现在才完全显现出来,冉乔鸢不停地吐,吃下多少吐出多少,整个人迅速消瘦,白天起不来,睡多久都没精神,做什么事都要芸姵帮着她。 其实也有心理压力的原因,但是冉乔鸢不知道怎么排解,她也不可能看医生,因为她隐隐明白不能被人发现她怀孕这件事。 她真的要生下这个小孩吗? 天气逐渐凉快起来,芸姵忙着赶制秋衣,没有事的话,一整天都坐在窗子底下剪花样,偶尔会拿着半成品过来,比着冉乔鸢的腰看一看做的怎么样。 “以后还要做新的才行。”芸姵站直身子,眼神温柔,看着冉乔鸢还没有鼓起来的肚子,声音放的轻轻的,“奴婢听说,四个月之后就显怀了,以前的衣服大概都穿不上,还有小孩子生下来之后的衣服。哎呦!可有的忙了!” 她想带冉乔鸢出去走走,不要老是闷在屋子里,但是冉乔鸢不肯,就算出去也一定要披上一件外衣,是她自己从宫里带来的周长诵的衣服,又宽又大刚好遮住她的肚子。 冉乔鸢在犹豫,好像一路走到绝境,小孩子的突然出现,只是让所有事情变的更加糟糕。 芸姵抬一下眉毛,美人看着她目光闪躲,最后还是一下子就钻进被子。 站了许久的芸姵也没有办法,冉乔鸢好像自己陷进去出不来,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用。 战事僵持,城中匪军开了盛宴,以为京城来的人不过如此,当今圣上不过如此,宴席上叫嚣着要直入京城,说不定连皇位都唾手可得。 下一瞬,才落最后一个音的领首,双目暴凸,被人刺死在当地。 安插的暗子终于动手,收集到所有需要的消息之后,发出信号,城内城外联合,开始毫无悬念结局注定的进攻。 匪军节节败退,又失去头脑,分裂成几股小势力,不能再有起色,最后尽数被斩杀。 周长诵是不需要亲自上战场的,但他心潮澎湃,驾马领队追击,拿到了出逃匪军的所有人头。 战事完毕打扫战场,顾厉在满地残肢中迎上前去,面色沉重。 “怎么,怕朕抢你风头?” 身体里涌动的兴奋没有平息,眼眶还带着血色淡红,周长诵下了马走的很快,立刻就到了顾厉前面。 顾厉跟在身后,心里有点不安。 他收到来自京城的信件,已经知道那个女人被送了回去。 是齐叶申发现什么了吗?他散播出去的消息,将冉乔鸢的身份混淆成宫里被宦官养起来的宫女,但本朝一向杜绝对食此事,所以冉乔鸢冒名顶替出了宫。 齐叶申一向与他父亲合不来,也没有那么大关系去宫里查证,只能打听到冉乔鸢从哪里出来。 他的人当然发现冉乔鸢住着的屋子外面有人盯着,但是顾厉没有任何反应。 他直觉这是一个好机会。 战事只持续了半月,但后续处理麻烦,而且周长诵不想留下任何可供宋阶翻身的证据,所以一直等到九月中旬,大军才正式开拔,踏上回京的路程。 因为大获全胜,回京速度比来时更快,周长诵让副将安置军队,自己留下顾厉要去冉乔鸢那里。 “陛下!” 周长诵在马背上回过身,他只换下盔甲,头发高高梳起,连金冠都没戴上,一身素衣就要去见那个女人。 “怎么?”周长诵皱起眉毛,手心的缰绳已经黏上他的汗水,他浑身血液滚烫,急不可耐想要立刻见到冉乔鸢。 顾厉喉咙发涩:“姑娘不在这个方向,她还住在原先的院子。” 周长诵逐 分卷阅读48 渐表情全无,眼神黑沉下去,完全转过来面对开始向他解释的年轻男人。 “是姑娘住不惯,又来不及……请示陛下,所以臣手下看护的人,自作主张……仍旧让姑娘……” “你撒谎。” 顾厉一直没有敢抬头,他的脸深深埋在阴影里,周长诵驾着马慢慢走近他身边,又渐渐离开,一刻都没有停。 院子里天翻地覆。 芸姵没有得到周长诵会来的消息,事实上她连圣上亲征获胜的消息都没有听到。 这里像是与世隔绝,只有日升月落还有冉乔鸢一点点鼓起来的肚皮,在证明日子确实慢慢过去了。 是兰碧跑进来禀告的,芸姵正在厨房,兰碧说来了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门口的护卫都对他恭恭敬敬,拦都没拦,还跪下行了礼。 手里的铜壶“当啷”一声摔下,滚水溅起在裙摆上,但是芸姵毫无知觉。 “芸姵姐姐!” 是兰碧先惊叫起来。 但是芸姵完全没有理会,她上前抓住兰碧的手,声音颤抖失去冷静。 “现在人在哪里了?” 手指被攥的发疼,但是兰碧不敢叫出来,吸着气回答芸姵的问题。 “芳碧领着去后院了,那个人是先前来看姑娘的人吗?看起来好像大了不少,走的很快,脸上都喜气洋洋的。芸姵姐姐,这样姑娘是不是会高兴?我和芳碧好久没看到姑娘笑了……” 芸姵一听到人去了后院就立刻奔了出去,兰碧被松开手,也急忙追了上去,一边还叽叽喳喳乱问,但芸姵根本听不进去,到最后几乎跑了起来,将兰碧远远落下。 芳碧兰碧不知道冉乔鸢有孕,也不知道那个人来了,她将走上怎样的悬崖绝路。 还没有进去,芸姵就听见冉乔鸢的哭声,还有周长诵轻声的诱哄。 手掌贴在屋外墙壁,刚才跑过来的力气好像一下子就消失,芸姵觉得双腿发软,心在咚咚咚跳着,一下比一下用力。 但是她走不进去。 周长诵是在冉乔鸢睡着的时候进来的,她最近犯困到不行,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就发现帐子边上坐着一个人。 眼睛一动不动,冉乔鸢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人,迟疑地伸手去揉了揉眼眶。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周长诵低下头,手心按在她的肩膀,像之前在宫里,他一边在美人榻上看书,一边等冉乔鸢午睡醒来一样。 顺便拿腿拦着,不要让人掉下去。 想起芙蓉鸟惨烈的睡相,周长诵忍不住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凑过去想亲她。 “小没良心的,才三个月就忘了我了,嗯?” 但是冉乔鸢躲开了。 她不但躲开,还抱着被子想要逃下去。 “怎么了?”周长诵立刻连人带被抱住她,眉毛开始皱起来,“是派来的人对你们不好了?” 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是芸姵和两个小丫头不可能作什么妖,他想起了顾厉的话。 住不惯所以留在这里。 周长诵沉下脸,手指搭在美人下巴,让她看着自己:“是真的吗?” 冉乔鸢不说话,但是开始哭。 长路奔驰,身体不但没有疲累,反而在见到冉乔鸢流泪之后开始发热发烫。 已经三个月了啊…… 手臂慢慢收紧,冉乔鸢被迫转过去贴在他的胸口,双手也抱住了他的脖子,周长诵托住她的后颈,低下去吻上她的眼睛。 “唔!” 努力想要挣扎的美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动作小了很多,不像以前都拼命想逃开。 周长诵于是顺理成章以为她也想要,亲了一会儿之后就放开人,然后手就从被子里摸了进去。 冉乔鸢重重颤了一下,埋下头没有再出声。 周长诵看着美人挣扎间从衣领露出来的雪白的肩膀,还有泛出一点红色的侧脸,有点不敢置信。 “是……胖了?” 美人抖的更厉害,泪珠啪嗒啪嗒落在他的手臂。周长诵愣了一会儿,迅速转身,将人平放在床上,然后掀走她的被子。 “不要!” 冉乔鸢护不住被子也护不住衣服,衣襟被大大分开在两边,松散的抹胸也被扯掉,露出底下藏起来的柔软白嫩的胸脯,还有明显鼓起一点的肚皮。 冉乔鸢瘦了不少,原先裹在被子里,头发又遮住她两边脸,所以周长诵看不出。现在有了对比,美人腰肢还是纤细,但是腹部靠下的位置突出一点,摸上去硬硬的。 被暴露的羞耻深深打击了她,周长诵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不注意就被冉乔鸢挣脱,美人几乎立刻就蜷缩起身体,抱着被子瑟瑟发抖。 完了。 虽然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但是来临的时候还是会侥幸,冉乔鸢偷偷看一眼周长诵的表情,觉得自己不该再抱希望。 只能期望他不要生别人的气。 周长诵很久都没有开口,似乎在沉浸在美人鼓起的肚皮给他带去的震惊中,冉乔鸢决定先发制人。 “诵哥……” 但是听到冉乔鸢开口,周长诵立刻就抽身情绪,抬起眼睛看着她。 冉乔鸢被吓了一跳,讲话的勇气都要消失,她硬着头皮,看着床上乱七八糟的被褥张开嘴。 “我……我怀孕了,是你的小孩!”像是怕他不信,连声音都高了许多,但还是不敢抬头,手指揪着被子,冉乔鸢又忍不住去摸摸肚皮。 “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生气?” 周长诵立刻反问。 冉乔鸢没了话,她当然不能说,可是周长诵迟早会知道。 纠结的时候,周长诵已经靠了过来。 经过战争洗礼后的周长诵,不能再单纯被称作少年,他身上混着成年男子的气息,于是显得愈发难以亲近。 但是他在冉乔鸢面前不是这样,小心翼翼坐到床上,周长诵犹犹豫豫向她伸出手。 “让我摸一摸。” 第41章 太医 烛火明亮, 冉乔鸢系好衣服带子,把雪白的胸脯遮的严严实实, 又轻轻掀起衣摆, 露出小小的圆鼓鼓的肚皮。 她低着头,周长诵也低着头, 两个人的眼睛都注视着她随呼吸慢慢起伏的肚子。 因为担心芸姵的关系,冉乔鸢确认有了身孕之后, 从来没有正视过自己的肚皮, 她故意忽视,同时也开始害怕周长诵真的会怀疑这个小孩。 这是她第一次仔仔细细审视自己的孕妇身份,隆起一点的小腹, 里面居然藏着一个小孩子。 耳朵上被人亲了一下, 冉乔鸢手里还捏着衣角,下意识转过头去。 周长诵难得迟疑, 他的眉毛皱起一点点, 声音都放轻:“它会动吗?” 冉乔鸢也有点迟疑, 分卷阅读49 她还没有注意过这些东西,抿着嘴巴表现出一点不高兴:“会的吧?总会动的。” 周长诵还没有伸出来的手立刻就缩回去。 但是冉乔鸢没发觉, 她又低下头去, 现在对这个还没有出生的小孩充满了好奇心。 “小芙蓉。” 周长诵又开始叫她, 冉乔鸢被叫的不开心, 别过头不理他。 “让我摸一摸。” 但是对方不依不饶,冉乔鸢才总算想起,周长诵和她分离了整整三个月, 现在刚刚才回到她身边。 “好吧……”但是即使是这样,冉乔鸢答应的也十分勉强,转了一点方向,露出整个肚子给周长诵摸。 之前钻进被子里摸到一次,那时候是软绵绵的,周长诵还以为是冉乔鸢胖了,看到她又哭又发抖,才想起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他回忆起自己在这里的几次,冉乔鸢几乎都喝下避子汤。但是彻底离开前的那回,他压着冉乔鸢折腾了很久,结束之后两个人都一塌糊涂,冉乔鸢无力地把头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而他摸着美人汗湿的头发,心里满是怜爱。 那一次,她没有喝。 立刻就掀开被子,周长诵被冉乔鸢露出来的肚子震在当地,等到她喊了自己一声才勉强回神。 他有点不知所措,但是突然就很想亲手摸一摸。 终于得到冉乔鸢的同意,周长诵的眼睛一眨不眨,跟着手一起,慢慢贴上了她露出来的小腹。 还是软软的,因为冉乔鸢刚睡醒,所以整个身体都散发着热气,她的脸都是粉的带着烫意,肚子就更热了。 只是把手心覆盖在上面,热热鼓鼓的什么动静都没有。周长诵说不出自己的感受,他真的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是三个月吗?”周长诵忍不住问了一句。 但是冉乔鸢犹豫了。 如果比三个月还要多就好了。 芸姵扶着墙站在外面,耳朵里时断时续听见里面的动静,她听到冉乔鸢说的那句“是你的小孩”,也听到周长诵逐渐从里面转出来的脚步声。 周长诵好像没想到会有人守在外面,但是他很快就恢复成平常样子,开口让芸姵找外面的人,去请徐太医过来。 衣衫皱乱的美人也紧跟着出来,冉乔鸢难得记住下床要穿鞋,趿拉着绣鞋啪嗒啪嗒跑出来,一把抱住周长诵的腰。 “不要、不要……” 她仰起头,几个月过去,少年长的更高也更有力气,一把搂住冉乔鸢,顺手护住她的肚子,好让她站稳。 周长诵不能理解冉乔鸢为什么不要,他一下一下摸着美人的长发,又揉她的耳朵安慰。 “乖,叫徐钦来看看,你太瘦了。” 手指摸到什么,周长诵偏过脸去,撩开了冉乔鸢的头发,看见她的耳垂上多了一个洞,转过去发现另外一边也是。 “什么时候……?” 他笑出声,在上面揉了几下,也没有说别的,以为是冉乔鸢自己做的打算。 手指揪着周长诵腰侧的衣服,冉乔鸢看着芸姵低下头行了一个礼,然后脚步僵直往外走去。 搂着她的周长诵没有看到这些,他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突然做了父亲的情绪里,还没有能够出来。 被人拦腰抱起,冉乔鸢手臂搭在周长诵的肩膀上回过头,看到他下巴上隐约冒出的胡茬,忍不住轻轻贴了上去。 拜托,不要不信我。 抱着人回到床上,两边的帐子先前被周长诵绑起,他矮下身把人轻轻放好,又忍不住低头亲了一下美人的脸蛋。 冉乔鸢整个人茫茫然,眼睛无光,几乎失去聚焦。 周长诵还不知道她被人掳走过,不然他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要是他知道了会怎么样? 被她思索考虑的对象已经去为她倒水,周长诵觉得床上的人实在瘦了太多,心里有点愧疚。 天气转凉,徐钦换了件衣服才跟着人走出来。 他被迫守着当今陛下的一个秘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放过。 马车走了许久才停下,有人敲了敲车壁,示意里面的人下去。 低着头踩在地上,徐钦抱着药箱,一路都不敢抬眼睛,跟在后面进了一扇院门。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美人,也知道陛下已经回京,但是没想到会两个人出现在这里。 平静下来之后行礼,旁边的丫鬟上来替冉乔鸢的手腕铺上一层丝巾,徐钦伸出手开始请脉。 “她瘦了很多,是这样的吗?朕看别的孕妇就胖胖的很好。” 他说的是小时候父亲那些怀孕的姬妾。 听到话的冉乔鸢别过脸,努力躲进周长诵的怀里,简直不想理他。 徐钦心头一跳,他也真的诊出是喜脉。 “回陛下,呃……”话说到一半就止住,徐钦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被陛下抱在怀里的美人,沉默一会儿之后才又接上。 “姑娘是忧思过重,所以才瘦削些,也有饮食的缘故,待臣开几帖安胎药,再注意忌口即可。” 屋子里还有第四个人,芸姵叠着双手静静立在一边,听着太医的话,心简直要跳出喉咙口。 太医没有说冉乔鸢怀孕几个月,但是她在心里隐隐期盼,希望之前的避子汤真的会失效。这样至少冉乔鸢还可以有一个孩子作为依靠。 这是最好的打算,或许周长诵连孩子都不要,直接就把冉乔鸢完全丢掉。 顾厉跟着来了院子,但他没有进去,躲在一边的巷子,看着周长诵进去,又看着徐太医进去,然后皱起了眉毛。 送人出来的丫鬟神情恍惚,顾厉在徐太医的马车转了方向之后就立刻截住他。 “你说什么?” 徐钦坐在马车里冷汗涔涔,从战场上带下来的杀气充盈整个空间,他的嗓子打颤,但还是说完整了话。 “那位姑娘怀了身孕,但身子不好,陛下于是叫臣去看看。” “怀了多久?”顾厉立刻追问。 徐钦的身子有点发软:“这个,因为陛下问的急,臣并没有注意……” 显然顾厉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徐钦只好硬着头皮讲下去。 “看姑娘身形还未显怀,大约三月左右,也可能是四月,要再准确点,就需再请一次脉……” 顾厉没有耐心再听下去,他浑身冒汗,用力甩下帘子,大步走向之前不敢进去的院子。 芸姵去做了点心,端来喂冉乔鸢吃,于是周长诵正式见识到了美人孕吐的惨烈。 闻到气味就开始逃避,周长诵哄着人把冉乔鸢的脸从自己怀里捧出来,美人泪水涟涟,实在是受够了之前的苦。 才抿了一点就扑出去开始吐,周长诵眼疾手快抱住冉乔鸢的肩膀,她差一点就摔了出去。 “怎么这么严重?” 周长诵 分卷阅读50 忍着气,一边拍着冉乔鸢的脊背一边问人。 芸姵去拿点心之前冉乔鸢就摇头躲避,说她吃不下,吃了也要吐出来。周长诵以为是她撒娇,孕吐怎么可能这么厉害,但现在他只想发火。 芸姵噗通一声跪下,额头紧紧贴在地面。她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周长诵的出现几乎宣告了她死亡的来临,她失去了往日的谋算,呆若木鸡。 底下跪了人,冉乔鸢连忙要去拉她,在周长诵怀里求饶。 “不要怪芸姵,是我的错!” 周长诵握着她的手:“不许乱说。”又转头对着芸姵开口,“去煮药。” “吃了药就好了。”他这样安慰冉乔鸢。 然后就听见外面传来请求见他的声音,顾厉跪在屋子前的石阶下,说他有要事禀告。 顾厉当然看到周长诵对冉乔鸢的重视,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甚至因为冉乔鸢的身孕,顾厉觉得扳倒宋阶让他不可能再翻身,变的更加简单。 石阶上也站了人。 周长诵只穿了两件衣服,所以披了冉乔鸢从宫里带出来的他的那件外衣,背着手,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你有何事?” 顾厉挺直身子,眼睛注视着年轻的帝王,声音毫无犹豫,坚定万分。 “陛下,那个女人怀的,是齐叶申的孩子。” 第42章 理由 屋子里静悄悄, 周长诵出去了还没有进来,他好像跟着那个男人离开, 这里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 冉乔鸢坐在被子里, 芸姵站在她身边。 “还不回来吗?” 芸姵抬起头,美人脸蛋红通通, 眼睛也是湿的,都是刚才孕吐的结果。 “姑娘不必担心……”芸姵想安慰她, 但是完全说不下去。 冉乔鸢也明白了, 她听到外面的声音,听到有人说,她怀的是齐叶申的孩子。 齐叶申?就是那个掳走她的人吗? 更加缩进被子里一点, 冉乔鸢把整张脸埋进去, 觉得快要喘不过气。 周长诵到晚上才回来,他身上还是原来的衣服, 垂着手慢慢转过墙壁, 从外面走进来。 冉乔鸢已经被扶着下床, 坐在桌子旁边正在喝药。 晚饭其实还没吃完,但她实在吐不动了, 只吃了几口, 就靠在芸姵身上, 让她喂自己吃药。 芸姵坐在凳子上, 动作轻轻的,侧过去把勺子贴在冉乔鸢的嘴唇。 美人慢慢抿了一小口,然后就看见芸姵抬起头向着外面, 放下碗像是要行礼。 “陛下。” 她的声音颤抖,因为看见周长诵面色沉静,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冉乔鸢还靠在她身上,所以芸姵站不起来,只能深深埋下头。 连肩膀都开始战栗。 冉乔鸢直起身子,芸姵立刻就跪了下去。她转过脸,于是也一样看见了周长诵。 暮色里映着烛火,他一身黛蓝的衣袍显得更加颜色暗沉。周长诵站了一会儿,发现屋子里的冉乔鸢一直望着他,脸上是努力掩饰却还是透出来的慌张。 芙蓉鸟总是这样,一点心思都藏不住,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完全暴露出去。 周长诵最后还是走了进去,他看起来步子轻松,走到桌边坐下,看见上面几乎原样不动的菜肴,勉强牵起一点笑。 “还是吃不下吗?” 听起来是很正常的语气。 冉乔鸢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张了张嘴巴又闭上,眼睛还是看着周长诵一眨不敢眨,对他现在的心思一无所知。 “你先下去。” 是对芸姵说的话。 冉乔鸢的手从芸姵手里被转移到周长诵手上,他看着人退出去关上门,望了有一会儿才终于转回来。 美人固执地看着他不肯低头,眼睛红红的映着水光,周长诵从没有觉得会有这样一件事是他难以面对的。 药碗还在边上,伸手去拿过来,周长诵松开冉乔鸢的手,拿了勺子,打算让人先喝药。 但是冉乔鸢咬住了勺子不松口,让他不能继续。 “不要这样好吗?” 周长诵没了办法,他也不能去抢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美人牙齿磕在上面,不肯放。 两个人僵持,最后是冉乔鸢默默张开嘴巴,觉得自己很无理取闹。 但是周长诵什么都不说,像一把刀子悬在头顶,你想不到它什么时候会掉下来,把你劈成两半。 “那你告诉我,”冉乔鸢的手忍不住拉住了周长诵的衣袖,“那个人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周长诵也看着她,声音轻轻的:“没有说什么,我们不提了好吗?” 冉乔鸢拼命摇头,她不相信。 周长诵伸出手握住她的后脑,制住她的动作:“以前都听话的,现在也听话好不好?” 美人静静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但是她没有勇气再追问,冉乔鸢的眼睛于是低下去转到桌子上。 周长诵也跟着转过去,看见药碗里已经没有再冒热气。 “还要喝吗?叫人新去煮一碗。” 冉乔鸢摇了摇头。 被握住了手臂扶起来,周长诵要带她进去里屋:“我去叫水,你先坐着。” 美人在最后一刻拉紧了他的手指,面带恳求:“不要赶芸姵走。” 忍耐着答应,周长诵说了一声好,然后才去了外面。 芸姵就在外守着,见到周长诵出来就立刻跪下行礼。 衣摆下露出一双略带尘土的鞋,芸姵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脊背已经开始出汗。 “你过来。” 脚步虚浮跟在后面,周长诵一直到看不见冉乔鸢屋子透出来的烛光才停下。 芸姵又跪了下去。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周长诵看着地上瑟瑟发抖跪着的人,语气怪异。 “你知道朕为何留你?” 连忙磕头,芸姵嗓子发紧:“是陛下心慈,姑娘又仁善,奴婢不足为报。” 周长诵不想听这些虚话,冉乔鸢不在,他终于露出脾气。 “你伺候在姑娘身边,对她的事自然知道……” 芸姵心头一跳,以为结局总算来临。 护主不力,待事不专,她真的可以不用活了。 但是周长诵突然转了话。 “可既然姑娘为你求情,朕就留你一命。” 恍惚一瞬,芸姵拼命克制自己才没有表露出心绪。 “以后也由你照顾。” 记得叫人去喊水,周长诵说完最后一句话就要往回走,他不能离开冉乔鸢太久,不过也记得让人改了称呼。 “不叫姑娘了,都喊娘娘吧。” 他现在不想处置这个宫女,既然冉乔鸢依赖她,就让她再赖一阵子,等回了宫,她只能有自己, 至于这个宫女—— 分卷阅读51 她犯的错,死一千次也不足惜。 回去走的很快,几乎立刻就到了,冉乔鸢还维持着他离开前的姿势,周长诵的好脾气又回来,到她身边弯下腰,简直一刻都不想离开她。 才想起美人耳朵上多的东西,周长诵抱着人侧过头,仔仔细细去摸了摸。 “我送的戴过了吗?” 冉乔鸢慢慢摇头。 她不懂,那个男人既然说了那句话,表示周长诵一定也已经知道她身上发生什么事,她被掳走,怀的孩子受到质疑,但是周长诵看起来毫不在乎,像是完全都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没有那个男人突然告诉他冉乔鸢的小孩是别的人的这件事。 周长诵像没有注意到美人眉毛紧皱,他下床去翻她的梳妆台,看到一只珍珠发钗搁在抽屉里。 拿起来看了几眼又随意丢开,周长诵总算在最底下拎出先前那对白玉耳环。 “试试看。” 他脸上的笑意不似作伪,是真的要让冉乔鸢试一试。 但是冉乔鸢别过脸,躲开了他。 “冉乔鸢。” 周长诵终于绷不住笑意,单腿跪在床上,沉下了脸。 他生起气很是唬人,又才从战场下来,笑一收敛就渗出冷意。 冉乔鸢下意识缩一下身体,又努力伸展开来,眼睛对上周长诵的。 她不想这样,可是又担心芸姵,或者像现在这样很好,周长诵不提起不生气,大家就可以好好活下去。但她又怕周长诵哪一天翻出这件事找人算账。 可明明就不是那个男人说的那样。 冉乔鸢又后悔起来,君心难测,既然周长诵要让它过去,她为什么要拦着? 但是来不及了,周长诵弯下腰握住她的肩膀,声音沉下来,开始真正面对这件事。 “告诉我,齐叶申对你做了什么?” 整整一个月的事情又浮现在眼前。 半路被人抢走,马车里陌生男人不可挣脱的手臂,沉重的呼吸相近,一背脊的冷汗流也流不完。而这个时候,她的心上人正意气风发出城去平乱。 被莫名丢在不知道的地方,每天都担心那个男人又上门来。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一直都生活在心惊胆战里,甚至见到了被你视为敌人的宋阶。 她差一点就进了宋府,做了别人的妾室。 冉乔鸢不敢说全,模糊略过了宋阶的事。 但是周长诵早已经从顾厉嘴巴里知道。她被光天化日掳走之后,顾厉不可能不去注意,守着宋府别院的人禀告上来,宋大人来过一次别院,再之后,就是齐叶申亲自送人回去。 完全不能控制,在听到顾厉说出的话之后,周长诵立刻就把人踹倒在地。 “混账!” 但是顾厉很快就爬起来,试图劝说:“光是西南的事怎么可能让宋阶一下子败落?他沉浮朝堂多年,就算用人不清,也不过看在老臣多年辛劳让人致仕去京还乡。但是这件事不同——” 周长诵已经平静下来,眼睛一动不动看着下面跪的笔直的同伴。 顾厉以为有了希望,膝行往前,努力解释自己的做法。 “齐叶申是他唯一的血脉,平日里再如何无视,也是宋家的人。强掳良家又迫人有孕,不管是谁,都不会施于怜悯。宋家必定会被此事拖累,到时候联合西南之事,宋阶一不治国,二不齐家,再也不能翻身。”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周长诵差点被他气笑。 “可她怀的是朕的孩子。” 顾厉闭上嘴,喉头一动,又缓缓张开:“或许陛下……” “没有或许。”周长诵站起身,已经恢复一贯冷淡,“顾厉,你僭越了。” 他从来没有对顾厉说过这样的话,顾厉的肩膀慢慢垮下去,心里清楚周长诵的话还没有完。 “朕会亲自彻查此事,结果出来之前,你都不必在跟前伺候。” 顾厉一直跪着,额头贴在地面,周长诵甚至在离开前剥夺了他继续着手那个孤女的事的权力,他不相信自己了。 是自己做错了吗? 周长诵一定明白他的意思,冉乔鸢可以生下孩子,也可以继续留在他身边。但是她需要以她自己的名义去状告,告齐叶申强抢民女,又迫她强受淫.辱,身怀有孕,成为压倒宋阶的一分力。 可是周长诵不愿意。 “没事了,没事了。” 周长诵抱着人,拍着她的脊背轻轻安慰。 冉乔鸢一说完就开始哭,其实想起来,那个齐叶申并没有对她怎么样,只是后来的两个月实在难熬,她整日整日担心肚子里突如其来的小生命,差点以为它会把自己还有身边所有的人拉到地狱。 晚上是周长诵替冉乔鸢洗的身子,他看着美人脱下衣服就捂着肚子不肯让他摸,轻轻转了手腕就让人没了力气不能再反抗。 周长诵已经不是以前的周长诵了,他逐渐拥有足够大的能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不需要让冉乔鸢受委屈,哪怕这样会让宋阶的事简单更多。 所以一直被藏起来的芙蓉鸟也不必再躲,他找到一个适合她的身份,可以让她风风光光进宫。 就是有一件事很不好。 灯火熄灭,帐子垂在床沿。周长诵从背后抱着冉乔鸢,手心从美人的肚子一直往上滑到胸脯,但是立刻就被人拉开。他的脸埋进冉乔鸢还散着香气的头发深深呼吸,努力平静下来。 看来还要找徐钦来一趟。 第43章 避子汤 徐钦又被人从家里接了出来。 还是那个院子, 丫鬟搬来椅子,他坐在床榻旁边, 照例从厚重的帐子里伸出来一只细细的手腕, 上面盖着一条丝巾。 周长诵还是在帐子里陪着她,冉乔鸢往后仰起头, 他就靠过来,在她唇上轻轻碰一下。 这个游戏她玩的不亦乐乎, 等到诊脉完毕, 冉乔鸢缩回手,被周长诵握着慢慢揉,太医已经在外面开始禀告情况。 “没什么大碍, 只是娘娘饮食不足, 身子发虚,还要配合补药, 才能养好胎。而且胎儿到了五个月之后, 长的又快, 如果不在此之前调理好,娘娘怕是要吃苦。” 周长诵一面仔细听着, 一面用手扶住冉乔鸢的腰, 让她不要倒下去。 她现在越发懒了, 原本早晨就可以叫徐钦过来, 但是冉乔鸢起不来,赖在床上向他撒娇。芸姵也忍不住说了一句,娘娘就是这样, 等中午就好多了。 周长诵没办法,只能由着她又躺了一会儿。 “时间也紧,臣大约要改一下昨日的方子。”徐钦从椅子上站起来,跪在地上,等着周长诵开口,他就去写药方。 帐子里的人终于发话。 周长诵斟酌了一会儿才出声:“两个月确实紧了些,你有把握 分卷阅读52 吗?” 地上跪着的人愣了一会儿,然后才深深拜下去。 徐钦努力回想,觉得自己诊的没错。 “回陛下,不是两月,是半月,娘娘有四个半月的身孕了。” 徐太医被送了出去,芸姵慢慢走回来,心神恍惚还没有恢复。 芳碧兰碧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拉着她左右两边手不肯放。 她们很担心,最近都不能到姑娘跟前伺候,很怕被人赶走,毕竟她们也知道冉乔鸢被掳去整整一个月的事。 芸姵这才反应过来,她轻轻搂住两个小姑娘,脸上是真切的笑。 “没事了,不怕。” 她真的没有想到陛下会如此喜爱冉乔鸢。 连宫都没有回,一心一意留在这里安慰冉乔鸢。芸姵根本都不需要再做事,周长诵接手了几乎所有照顾冉乔鸢的事情,甚至让自己改了称呼。 可是陛下明明知道冉乔鸢被掳走过。 现在好了,冉乔鸢肚子里怀的不是三个月,而是四个半月。她在宫里就怀上了,这一定是陛下的孩子。 两个小丫头惶惶然,芸姵忍不住点了一下她们的鼻子:“以后不叫姑娘了,叫娘娘,懂吗?” 她偷偷问过冉乔鸢,不知道要把芳碧兰碧怎么办,冉乔鸢又去求周长诵,希望能让小姑娘跟在自己身边。 周长诵当然答应。 听到话的两个小姑娘目瞪口呆。 芸姵的心一放下来,就觉得周身都轻松许多。她不再多说,嘱咐两个人去厨房烧水,娘娘就快要起来了,顺便把药罐收拾出来,等一会儿有新的药要熬。 脚步轻快回了屋,一路上芸姵粗略打算了一回。 现在冉乔鸢既有宠爱又有身孕,她是必定会跟着陛下回宫了的。而冉乔鸢离不开她,她也会跟着回去,然后一直跟在身边。 所有事好像都迎刃而解,芸姵觉得之前的自己实在好笑。其实什么都比不上陛下的宠爱重要,而冉乔鸢何其幸运,一个人独占全部。 以为两个人会像先前一样甜甜蜜蜜,但是还没有进门,芸姵就听见冉乔鸢的哭声。 得到太医再三确认,冉乔鸢肚子里的孩子是四个半月没错,她立刻就提出疑问。 “那为什么我都看不出来?” 她真的太不显怀,四个多月只胖了一点点,穿上芸姵给她新做的裙子就完全看不见肚子。 怀孕四个半月真的会是这样的吗? 徐太医的解释是每个母亲的情况不同,她又孕吐的厉害,吃不进东西,所以瘦点也是正常的。 冉乔鸢于是不说话了,躲进被子里,听着芸姵送人出去。 “怎么了?” 周长诵努力平静下来,抱着人轻轻捏她的肩膀。 美人更躲进去一点,周长诵没办法,只能继续搂着她,安安静静陪在一边。 脑子里一团糟,冉乔鸢摸着自己的肚皮,已经无法冷静,心里涌上来的全都是可怕的想法。 她是在宫里的时候怀上的,可是那个时候,她已经在喝避子汤,为什么还会怀孕呢?如果避子汤没有效果,但是她喝了这么多下去,会不会对小孩不好? 所以她才这么瘦吗?肚子一点也不明显,根本就是因为小孩发育不好。 那么别的疾病呢? 没有足够的医疗技术来告诉她,她的小孩到底是不是一个健康的,完整的小孩。 周长诵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人在哭。 他掀开被子,冉乔鸢的脸颊早就被泪水浸湿,她还在不停地流出新的,一直掉在被褥上晕开。 抱起浑身发抖的美人,周长诵一面抹掉她的眼泪一面安慰:“是生我的气了吗?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了。” 他以为冉乔鸢还在担心自己会怀疑她真的和齐叶申发生什么,甚至怀疑她的孩子。但现在怀孕的月份证明她真的无辜。 她受了委屈,现在真相大白,所以冉乔鸢才哭。 但是冉乔鸢想的和他完全不一样,她断断续续说了几句话,于是周长诵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他太高兴,竟然忽略了这种事。 不想放弃这个孩子,周长诵想叫徐钦回来,问他有什么办法能救回来。 立刻就从屋外扑进来一个身影,芸姵跪在地上,声音都开始打颤。 “陛下恕罪。是奴婢、奴婢动了娘娘的避子汤,娘娘根本没有喝下药,所以才能身怀有孕。” “娘娘怀的,是完全健康的小皇子。” 屋子里静悄悄,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哭。 冉乔鸢睁着眼睛,泪水滑下来被周长诵用手指轻轻抹掉。 “你说什么?” 芸姵嗓子发颤,但是语气坚决,她磕一个头,又重复了一遍。 “是奴婢动了娘娘的避子汤,娘娘怀的,是完全健康的小皇子。” 其实芸姵并不想说出来,她已经能够暂时保下自己的命,荣华富贵也就在她面前。 但是她不得不说。 要是太医知道冉乔鸢在有孕期间还饮下那么多避子汤,这个孩子必然是保不住的。而冉乔鸢是这样的性子,一定会因为此事和陛下生出嫌隙。 她下意识就拎起裙摆跑了进来,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落个什么下场。 周长诵把人赶了出去,冉乔鸢还没有回过神。 她做了什么?居然信任依赖一个算计到自己肚子上的人,她还想着以后要对人家更好,觉得芸姵陪着自己出宫,和两个小姑娘一起住在这里出不去,真是受苦。 被人抱进怀里,冉乔鸢把脸贴在周长诵的胸口,她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是不是担心我不能回宫呢?” 怀里的美人突然直起身,眼睛望着自己,期盼他能给她肯定的回答。 “她是不是觉得只要我怀孕,你就不能不要我了对不对?” “这样的话,她也可以好好待在我身边,不用担心过不下去。” 冉乔鸢自言自语,似乎在努力说服自己,芸姵是没有恶意的。 她怎么会有恶意?明明自己被照顾的那么好。失踪一个月再回来,她的脸上也是真心实意的笑容。 在一瞬间的震怒之后,席卷全身的居然是狂喜。 周长诵不动声色听着芸姵的解释,他当然立刻就明白对方的打算,无非是怕没命回宫而已。 她做的确实大胆,但是也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事。 冉乔鸢不会再依赖她了,以后芙蓉鸟一心一意可以依靠的人,只剩下自己。 喂美人喝了药,周长诵轻轻松松就为她换好衣服,带着人出去晒太阳。 冉乔鸢很久没出来,她坐在秋千上,靠着周长诵的肩膀,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周长诵注意到她的举动,手臂搂紧了冉乔鸢的腰。 身份的事还要再等一阵子,为了冉乔鸢的月数能对上,以后这 分卷阅读53 个孩子一定是会对外宣称是早产。 其实他应该知道冉乔鸢不会和齐叶申发生什么。 他见过对方,也一眼看透齐叶申心里在想什么。为了让他的父亲能安心,竟然会亲手毁了自己的前路。 真是父慈子孝的好模样。 哪怕所有人都觉得齐叶申纨绔脾性,做出强掳良家的事毫不稀奇,但是周长诵明白,他这样的人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所以他觉得顾厉提出的建议荒唐。 而他也不屑用这种手段让宋阶认输。 天已经冷起来,冉乔鸢披了披风他才让人出来。 周长诵不打算让芸姵立刻就离开,毕竟他不可能不回去,而冉乔鸢不能没有人照顾。那两个小丫头虽然勤快,但毕竟不如宫里来的芸姵想的周到。 而且有她在冉乔鸢身边一天,冉乔鸢只会更想念自己,更急于回到自己身边。 肩头落了红叶。他抬起头,秋风萧瑟,秋雨飘摇,还有—— 秋后算账。 第44章 玫瑰熏香 周长诵终于决定回去。 同时院子里伺候的人变的更多, 每一个冉乔鸢都不认识。芸姵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服侍在她跟前的是一个年长且身材瘦削的中年女人, 脸上皱纹深刻, 看起来不怎么好相处。 芳碧兰碧倒是还能见着,但是冉乔鸢从来不能和她们说上话, 她好像被隔离开来,因为她是“娘娘”, 还怀着金贵的龙胎。 许嬷嬷在房门口站的笔直, 看宫女一个接着一个送进早膳。 她是周长诵特地找来的,在宫里一向为妃嫔调养身子。冉乔鸢怀孕了,虽然徐钦开了安胎药和补药, 但是周长诵不放心, 请人找来了她,专门照顾冉乔鸢。 他放弃让芸姵留在冉乔鸢身边, 背主之人不可信, 而且她也完全没有照顾孕妇的经验。 哪怕周长诵已经看出对方性情的改变, 知道她无法再对冉乔鸢下手。 “娘娘,该用膳了。” 许嬷嬷看着人下去, 只留下她惯用的秋雨秋月守在旁边。 梳妆镜前的美人不怎么情愿地转过来, 莹白的耳垂上坠下碧玉水滴的耳环, 头发全都梳起变成一个平常的圆髻, 上面只有一朵水绿绢花,但完全遮掩不了她的明艳动人。 据说是陛下在行军途中救下的女人,家中亲人尽亡, 陛下体恤就收留身边。又因为生的娇美非常,陛下幸之而有孕,回京之后就等着一应事务完毕,进宫封妃了。 许嬷嬷皱一下眉毛,她对陛下挑选的女人无话可说,冉乔鸢又怀了龙裔,不是她可以随便指摘的。 怀孕中期的疲累已经完全突显,冉乔鸢觉得说几句话都费力,平日里都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而且她也找不到话和这些人说。 同时她的肚子像吹气一样鼓起来,她自己都看的心惊胆战。五个月之后已经穿不下之前的衣服,全都要重新缝制。 其实芸姵有为她准备,但是许嬷嬷像完全不知道一样,还是叫来了宫里的绣娘,为她丈量身围,在三日内就赶出新衣。 但是她现在还是吐,许嬷嬷于是让她少食多餐,又亲自做药膳给她补身子。所以冉乔鸢每日除了喝药就是吃药膳,看到桌子上摆了圆盅就下意识想逃。 被扶着到了桌子旁边,冉乔鸢的手心贴在腰后面,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 她从来没有怀过孕,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新奇。 虽然许嬷嬷变了很多法子做药膳,但是冉乔鸢闻到那股味道就想吐,她都不能确定这是孕吐,还是因为吃了太多次,身体已经厌倦。 就算这样,冉乔鸢也完全不说话。她潜意识里觉得许嬷嬷不喜欢自己,而且她也不能像对着周长诵和芸姵那样冲她撒娇。 她现在只有一个人了。 小白盅的盖子被打开,扑鼻而来一阵食物的香气。冉乔鸢皱着眉毛去拿勺子。 她暂时不想见到芸姵,但是她很想回到周长诵身边。 年轻的帝王带着胜利回朝,庆祝喝彩之后就是意料之中的清算。 西南的官员都被彻查,一路隐瞒不报的人也都被关进牢狱,而最后,矛头在周长诵的授令之下,对准了第一次暴动时匆忙派出将领镇压的内阁。 宋阶自然首当其冲,其实他并没有做错什么,最多也只是担一个用人不清的名。周长诵也不会指望单凭西南之事就把人拉下,他只是要一个引子而已。 于是,短短半月,弹劾宋阶的奏折天南地北而来,将宋阶官途上做下的一桩桩一件件丑事扒的一干二净。 书案上垒满了文书,一边的小吉祥满头大汗又从旁边搬上来几摞。 周长诵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不用翻开也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他对于宋阶的了解或许比对自己的还深。 事情走到现在已经不由他控制了,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一个繁复的仪式,要将权力从那些人手上收回来,而宋阶将成为他踏出的第一块垫脚石。 顾厉快一个月没有见到周长诵,他把自己关在家里很久,日思夜想,翻来覆去。 他真的无法相信,一个女人居然会如此重要。 等他再一次见到冉乔鸢,是在宋阶被定罪的那天。 经过漫长的抉择,帝王从一开始护着他的恩师,不愿意处置他。到最后,漫天流言,甚至有人死谏,恳求帝王为王朝的未来留一条出路。 宋阶已经完全变成整个王朝的敌人。 那些原本为宋阶说话的人也慢慢沉默下去,帝王终于松口,但表示不忍重罚,只剥除宋阶官位,让他还乡。 世人于是大赞帝王仁厚,举民同庆,为他们拥有这样一位明善的国君。 而另外一边,小孩怀到六个月的时候,冉乔鸢终于能够回宫。 那天整个院子都喜气洋洋,所有人做事都充满干劲。芳碧兰碧混在中间,还不知道她们何去何从。 “芸姵姐姐!” 兰碧眼尖,一下子就从收拾的宫女堆里认出已经一月余未见的芸姵。 她憔悴许多,但看见两个小姑娘还是下意识挂上笑,在她们朝自己跑过来之后伸手揽住她们的肩膀。 旁边还在收拾的宫女回头看了她一眼,芸姵歉意地笑笑,对方也就假装没看见。她知道芸姵是之前一直伺候冉乔鸢的人,还向她们说了许多照顾冉乔鸢要注意的事,让她们能迅速担负起照顾好娘娘的责任。 被带到僻静的地方,芳碧看见芸姵就想哭,她不懂现在的情况,兰碧和她已经很久没有去娘娘的房间了,娘娘也不叫她们。而且听说娘娘自从院子里来了新的人照顾之后,就一直都很少说话,还被许嬷嬷压着不往上报。 她们也看不到芸姵,这其实是那个男人离开之后,她和兰碧第 分卷阅读54 一次见到芸姵。 芳碧已经不把周长诵称呼为少年了,不管是愈发高大的身材,还是浑身凛冽的气势,或者是知道对方的身份,周长诵在她们眼里完全蜕变为一个可怕的男人。 最后还是兰碧开的口,她拉着芸姵的衣袖仰起头,眼睛里全是疑问慌张。 “她们是要去哪里?娘娘跟着去吗?那我们怎么办?芸姵姐姐,为什么你都不伺候娘娘了?是娘娘不喜欢我们了吗?” 芸姵看着心急的小姑娘,她被赶走的太急,还没来得及和她们说以后的事。 “不要怕,娘娘是住在宫里的娘娘,现在这样是娘娘要回宫,你们自然也会跟着去。以后谨言慎行,好好服侍,娘娘还是待你们好的。” 看两个小丫头似懂非懂的样子,芸姵的眼眶慢慢湿润。 她摸着她们的头发,在两个人面前难得声音带颤。 “只要不做错事,不怀异心,娘娘——是很好的娘娘。” 可惜她自己却做了错事,怀了异心。 从前面回来,周长诵脚步轻快,他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扬眉吐气,一切都朝着预定的方向前进。 冉乔鸢已经被接回来了,太承殿里又燃起玫瑰熏香,整个屋子暖融融,准备好迎接冬日的到来。 周长诵一进去就觉得开始出汗,他随手把脱下的外衣递到候着的宫女手上,然后大步转过屏风。 床围的帐子被放下,前面的杌子上放着一双绣鞋。 看不见里面的景象,但周长诵的心已经开始平静下来。 他去撩开了帐子,面对他睡着的美人,额头抵在床柱,手臂露在被子外面,腕上是两只绕在一起的金镯。 喜欢金灿灿东西的毛病还是没有改。 香气钻进他的鼻子,周长诵忍不住伏低身子,手臂绕过去把人托了起来。 睡梦中的冉乔鸢微微挣扎了几下,眼睛半阖看清来人。 “周长诵……” “嗯。” 抱着人一起躺下,被冉乔鸢喊了名字的周长诵,摸着她圆鼓鼓的肚子,嘴唇往她的脊背上凑,手也很快就从松垮垮的衣领伸进去。 她已经六个月,只要小心一点就没有关系。 冉乔鸢很早就被周长诵压着说了这些话,她于是明白,只要胎儿状态稳定,就不可避免要和周长诵继续做这种事。 但是她有一点点抗拒,周长诵表现出来的欲望,完全不是她一个身怀有孕的人可以承受的。 她一点也不想在怀孕的时候夜夜笙歌。 可是撒娇没有丝毫用处,周长诵从太医那里知道她的身体已经做好准备,冉乔鸢向他求饶,向他服软,只是让他的眼睛更加渗出红色而已。 今天的美人格外不配合,周长诵跪在她身后,把人压在柔软的被褥上,手在下面扶着她圆滚滚的肚皮,又撩开满背长发,在冉乔鸢的肩膀亲了一口。 “怎么了?” 冉乔鸢被他折腾的头昏眼花,现在只想说点什么让周长诵转移注意,最好立刻停止他的动作。 她拼命回想,终于想起在回宫的那天,撩开轿帘看到的那个男人。 “我、我看到顾厉了。” 第45章 流放 玫瑰香气越发浓郁, 而帐子里的事还在继续。 冉乔鸢膝盖发软,底下再柔软的床褥都救不了她, 她的手搭在周长诵的手臂上, 虚虚护着自己的肚子,整个人往后仰倒, 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 她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意识朦胧, 浑身颤抖, 眼角都是流下的泪水。 但是周长诵不停,她就要一直被迫承受。 芳碧坐在床边,看兰碧急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 “有消息了吗?” 她连忙迎上去, 但是兰碧气喘吁吁, 先倒了一杯茶喝下,顺过气来才开口。 “就是我们的娘娘, 现在住在太承殿里。” 兰碧看起来有点不怎么高兴, 她和芳碧跟着冉乔鸢进了宫, 然后就再没见过她。 她们不是选进宫的,所以那些宫女很有些瞧不起她们的意思。 “那娘娘怎么样了?我们能见到她吗?”芳碧皱着眉毛, 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 兰碧有气无力看了她一眼, 自己先叹了一声。 “你快说啊!” “我听说, 娘娘很得陛下宠爱, 每夜都和陛下同眠……” 芳碧傻眼:“娘娘还怀着孕……” 兰碧撇了下嘴:“我怎么知道。” 她也有点不懂,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个情况,但是以前在宫外, 只要周长诵一来,第二天的娘娘一定是眼睛半阖没有力气的,走路都靠着芸姵。 周长诵好像把她的力气都抽走,只剩下软绵绵的娇弱美人。他的每次出现,都代表着,娘娘要吃苦了。 现在娘娘怀孕了,她本来就很累,这样不是会更加没有力气吗?为什么陛下还要这样做? 可是兰碧没有说出来。 听她讲完,芳碧垮下肩膀泄了气:“又不能跟在娘娘身边,我们进宫有什么用?” 兰碧轻轻看了她一眼,心里也觉得无望。 有关宋阶之事处理后果的旨意很快就下达,周长诵穿着朝服往里走,还有大堆的事务等着他去解决,但是他脚步轻快,一点都不觉得是个负担。 期间还有一件事。 宋阶被遣还乡之后,仍旧有几个他的门生上书,觉得周长诵的判决太过武断,宋阶于国于民也算有建树,又是天子恩师,这样的下场真是寒人心。 还有人在宫门外长跪,希望周长诵放过他的老师。 那些人通通都被周长诵下令打回去,直到最后一天,里面跪了齐叶申。 “有意思。” 周长诵往后坐在椅子上,手指捻着一本书没有翻页。他低下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袖,上面全都是冉乔鸢身上带来的玫瑰香气。 “他说什么了?” 底下跪着的青年,面容普通,是放在人群里就认不出的那种。青年的头低下去,声音平静,回答周长诵的问题。 “什么也没说,只是跪着。周围人劝他回去,也不回。” 琉璃金瓦映出薄弱日光,上面还残留着秋雨痕迹。 地面潮湿,角落长出青苔还没有清理。高高的宫门外,偌大的广场中,跪着伶仃几个人。 前几日还有更多的,但是现在就只剩了这几个。 周长诵站在城门上,双手背在身后,他没有叫人跟着,周围是间隔的侍卫,面目严肃望着前方。 他去了宋府的别院,里面除开护卫,还剩几个婆子和一个丫鬟。 那个丫鬟看见周长诵带着人气势汹汹而来就已经吓软了腿,跪在地上知无不言。 “第一次站了一会儿就走了,第二次不过几息,第三次 分卷阅读55 也是立刻就出来,之后叫了大夫进去。” 丫鬟说的又急又快,肩膀打着颤,一副吓坏的模样。 周长诵就站在院子当中的石阶上,背后的屋子曾经关过冉乔鸢整整一个月。 他转头看向在一边垂首立着的顾厉,对方没有抬头,周长诵也不在乎,撩起衣摆就走了。 别院里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人。 宋家一定知道这件事,但是毫无反应。 从这里看过去,底下跪着的人实在太渺小,完全不堪一击。 周长诵突然扬起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第二日,就有朝臣上书,那些替宋阶说话的人实在可恶,弃黎民苍生不顾,陛下这样对待宋阶还不知感恩,痴心妄想得寸进尺,应该要狠狠处罚才对。 周长诵坐在高位,垂着眼皮听完了整番引经据典高谈阔论,最后面无表情点了头。 齐叶申于是被抓进诏狱,和其他人一起,等候发落。 宋阶几乎一夜白头,权势败落的如此之快,他做好了准备,但是没有预想到和他一向默契的儿子,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没有人伸来援手,朝堂早就腥风血雨,周长诵开始安插自己的势力,同时借着宋阶的落马开始重新整治官吏,雷厉风行,他真的蛰伏太久,一朝得以弄权,简直如鱼得水。 门可罗雀,宋阶坐在正堂里,双手垂在膝盖,他更瘦更衰老,精神也不好,但是现在他努力集中注意,等着一个人的到来。 那个人很快就来了。 月白袍子的青年,手里提着衣摆跨过门槛,面相平常,看起来是市集上常见的男人。他朝着宋阶下拜,然后告诉他自己看到了什么。 “公子在狱中倒还好,陛下并没有多为难,只是吃食衣物不行。” 他顿了顿,看着宋阶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于是才接着说下去。 “公子还要在下转达大人一句话。” “什么……?”座上的宋阶这时候才回了神,连忙追问。 “他说,齐叶申不是这样的人,平平庸庸度过一生,他不是这样的人。” “陛下那里已经有了决断,公子大概会被流放到滇南,再不得入京,也不许出境。” “叫人给公子捎带了东西,路上山长水远,我们的手伸不到那里,也只能看公子他自己的造化。” “公子还有最后一句话给大人,叫大人好好保重身体,不要伤心,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 张修单膝跪在地上,向座上的人禀告自己的情况。 他照着要求,在宋阶急需找人帮忙的时候,以齐叶申故人的身份靠近,而宋阶衰老至此,居然毫无怀疑,将他视为救命稻草。 于是张修便把齐叶申的话传给宋阶,算是让他能知道自己儿子的最后情况。 齐叶申知道周长诵的打算,知道张修根本就是周长诵的人,但是他没有办法,而且他也不怕周长诵再做出什么。 宋家已经败落,可是周长诵没有放过宋阶的意思,他还在收集证据,要将他的恩师踩的永世不能翻身。 而齐叶申的出现,让他想到另一个法子。 自己不得安宁有什么?自己的后代都不得安宁才是最可怕的。 他算是和周长诵达成共识,宋阶已经人老烛灭,没有什么可以压榨了,但是齐叶申不一样,他还有无数个可能,现在,他要用这些可能来换周长诵放过宋阶。 等到抓捕的旨意下来,齐叶申才终于松了口气。他希望父亲能懂自己的意思,他顶着宋阶儿子的名头,在周长诵那里就已经是碍眼,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不如换几年父亲的安稳日子。 而且,他和周长诵还有一桩事。 宋阶被遣回家乡,他的身体不可能支撑他再去滇南,所以齐叶申一走,意味着他以后再也不能见到自己的儿子。 流放的那一天,宋阶扶着管家的手守在外城门,看到长长的队伍从桥头走过,里面个子高高穿灰衣的,是他的申儿。 从天蒙蒙亮一直到晌午,队伍早就离开,宋阶像再也不会疲累一样,远眺南方,泪水爬满脸庞。 走出京郊,天还没有大亮,看守囚犯的狱卒就自发停了下来,为路上出现的人让路。 还是张修。他坐在马车上,撩开帘子,看着面前因为队伍暂停而面露惊慌的一个个犯人。 他略点一点头,狱卒就从人群中拉出一个青年。 齐叶申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男人,头抬起又低下,自己走到了一边的树林里。 队伍继续前行,狱卒像完全不在意少了一个人一样,鞭子挥舞,抽在那些犯人的皮肉上,不耐烦地扯着嗓子,叫他们快点走。 面前的青年完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张修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 “你知道陛下要杀你?” 齐叶申抬起眼睛,看着他不可思议:“你比顾厉可差劲多了,周长诵居然忍得下你?” 脸涨的通红,张修努力压下火气:“既然宋公子知道自己的下场,就不要怪在下了。” 青年扬起眉毛,突然对他一笑。 “你笑什么?” “多谢。” “什么?”张修目瞪口呆。 但是对方没有再开口,头低下闭上了眼睛。 张修觉得这真是个怪人,听说小时候挺聪明,怎么长大反而傻头傻脑,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他没有多想,手起刀落,完成了周长诵的命令。 四周空寂,落叶纷飞盖住血气,张修带着周长诵要的东西驾马离开,对于齐叶申那句没头没脑的“多谢”,想不通就干脆不想。 马蹄翻飞,很快这里就会恢复原貌,一点也看不出有人死在此地。 “多谢你,居然叫我一声宋公子。” 第46章 安胎药 周长诵走的很快, 小吉祥跟在后面,一路步子乱踩, 差点扑在地上。 太承殿门候着许嬷嬷, 旁边跟着秋雨,秋月在里面照顾冉乔鸢。 许嬷嬷神情严肃, 双手垂在身前,脸上隐隐有一点怒气。 早上开始, 冉乔鸢就一直喊肚子痛, 她于是要为她诊脉,但是冉乔鸢不肯,缩在床脚抱着肚子不下来。 没有办法, 请人去找来徐太医。但徐太医诊了半日都没有诊出什么问题, 只好归于冉乔鸢初孕,所以还不适应。 听到这样的话, 许嬷嬷的眉毛开始慢慢皱起来。 开了安胎的方子让人去熬, 药端来晾好了, 冉乔鸢也不肯下来喝。 太承殿跪满了宫女,她们都知道冉乔鸢得宠, 她不喝药, 大家自然瑟瑟发抖, 害怕陛下会责怪她们伺候不力。 看见周长诵从转角过来, 许嬷嬷带着秋雨下拜,旁边掠起一阵风,人就已经过去。 大殿燃 分卷阅读56 起熏香, 暖融融又甜气袭人。 徐太医也跪在地上,他真是说不清。明明脉相正常,这位美人一点事都没有,可她就是嚷着肚子疼。 帐子已经被绑起,屏风旁边跪着的宫女,窸窸窣窣接连移开,好让闻讯赶来的帝王过去。 冉乔鸢一只手抱着肚子,一只手拉着帐子的系带,探出头往外看了一眼。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手心贴在上面,放的久了,还能感觉到隐约的胎动,告诉她里面真的藏了一个小孩。 所以她更不愿意和周长诵做那种事。 手里抓着的帐子被抽走,冉乔鸢抬起头,果然看见周长诵已经站在面前。 是她叫人去喊的。 因为有了许嬷嬷,所以其实现在冉乔鸢的一应事务都是由她打点,一些事也是由许嬷嬷来说,比徐太医更加方便。 周长诵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从徐钦那里得到肯定还不够,他又亲自询问了许嬷嬷,知道冉乔鸢孕六月,已经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所以更加放任自己的欲望。 这几日政事繁忙,晚上的时候,冉乔鸢等不到周长诵回来就已经困乏,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烛火熄了大半,只剩下一点朦胧光亮。 迷迷糊糊从背后摸上来一只手,带着湿气热意的怀抱也紧跟着上来,冉乔鸢侧睡的身子被翻过去,然后脸颊就贴上了柔软又滚烫的唇。 “今天、今天不要好不好?” 她挣扎了几下,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带着恳求望向兴致高昂的少年。 周长诵的手还停留在她的胸脯,衣领四散,雪白的肌肤在烛火下蒙上柔光,美人讨饶的声音又轻又细,长发往两边落下,露出整张带着哀求意味的脸。她的肚子却高高隆起,和紧紧并拢的玉白的腿,在黑夜里构成奇异的蛊惑。 手掌松开,周长诵悬空附身下去,扶着她的脸去亲她的嘴唇:“不舒服吗?” 冉乔鸢侧头想避过,但是最终还是忍耐下来,由着他亲了一遍。 “我有点累。” 其实她很吃不消,一点也不明白徐太医和许嬷嬷说的,她的身体已经做好准备是什么意思。 周长诵看了她一会儿,美人脸上还带着明显的困意,是因为被他从梦中硬拉起来的缘故。 他有点沮丧,不过还是放过了冉乔鸢,退下去在她鼓起的肚皮亲一口,然后从她的身上离开,平躺到了旁边。 衣服还没有穿好,冉乔鸢静静等了一阵子,确定周长诵不会卷土重来,终于在心里松了口气,伸出手打算自己把系带系好。 但是立刻就被人握住。 周长诵转过身,腿夹住她的,另外一只手从她还没有理好的衣领伸进去,轻轻磨蹭。 耳朵上被亲了一下,少年的声音低低的,之后的一整夜都在她的脑海盘桓。 “用手好吗?”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冉乔鸢浑身发抖,但周长诵完全没有意识到,以为她也有了反应,还咬着她的下巴和脖子,一边发出沉闷的笑。 反而比之前更累。 周长诵已经闭上眼睛睡过去,手臂圈住她的肩膀,冉乔鸢轻轻一动就被捞回去。 她睁了一会儿眼睛,视线里模糊一片,看不到任何东西。 不可以再这样了。 第二天醒来,周长诵已经去了前面,一屋子的宫女等着她起来。 冉乔鸢睁着眼睛看头顶的帐子,上面是百子千孙图,吉祥又喜气洋洋。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抿一下嘴巴,慢慢从床上爬起来,等候的宫女立刻就来撩开帐子。 美人轻轻抬起眼睛,对着面前眼生的宫女,流下一滴眼泪。 “我肚子疼……” 太承殿兵荒马乱,等着许嬷嬷出现才好了一点。 她的手半拢在衣袖里,面色严肃往内殿走,秋月一面跟着一面向她回禀情况。 “一起来就喊疼,奴婢们不懂这些,只能请嬷嬷过来。” 许嬷嬷应了一声,慢下脚步,看见了躲在床上不肯下来的美人。 虽然没有正式封妃,但是周长诵已经开了口让她们称冉乔鸢为娘娘,所以太承殿里的人都是这样喊。 许嬷嬷也不例外。 她在床边弯下腰,露出笑想让人先下来。 “请让奴婢为娘娘把脉,有什么事都要先瞧瞧是什么缘故才对。” 许嬷嬷一贯严厉没有笑的脸庞,让冉乔鸢对她有着天然的惧怕,她总觉得许嬷嬷就是宫里那种笑到最后的人精,而且她自己心虚,不想让别人碰到自己,更别用说是把脉。 于是她摇了摇头:“你去叫……陛下,我想见他。” 但是许嬷嬷把这句话自动忽略,以为是妃子恃宠而骄。 手腕翻转,许嬷嬷继续劝:“叫陛下也不能立刻就过来,娘娘不如同奴婢说一说,是怎么个痛法,也好让奴婢有个准备,娘娘肚子里的龙胎可不是闹着玩的。” 抱着肚子的美人慢慢低下眼睛,她当然说不出来。 许嬷嬷已经没了好脾气,她一眼就看出对方根本什么事都没有,耐着心好声劝慰,但是对方不理不睬,完全忽视。 “不然这样,”许嬷嬷直起腰,向身后的秋月吩咐,“去请徐太医,他一直钻研娘娘的药方,让他来瞧瞧,我们也好放心。” 一头雾水的徐太医被请进了宫,知道是太承殿里的娘娘有恙之后,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但是他也没有头绪,对着许嬷嬷轻轻摇了摇头。 许嬷嬷的笑已经完全收敛,派了人出去请周长诵,她借着迎驾的理由也跟着出去。 床边站了人,挡住照进来的日光。冉乔鸢挪一下身子,周长诵就立刻弯腰,半抱着把她扶了起来。 不敢去碰她的肚子,周长诵搂着冉乔鸢的手臂,轻声问她哪里痛。 冉乔鸢看着神色紧张的少年,和昨夜拥有大势全盛的怪物的那个人,一点都不一样。 美人没有开口,周长诵于是自己解释:“这几日事多,我不能再回来陪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告诉许嬷嬷,知道吗?” 担心的事居然就这样被瓦解一部分,冉乔鸢只好换了说法。 她伸出手,周长诵也很快就握住。 “我想让芳碧和兰碧来照顾我。” 周长诵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宫外带进来的那个丫鬟,嘴角牵起一点笑。 “她们没什么经验……” 但是看到美人皱眉就立刻改口:“叫来也好,你和她们熟些,正好说话解闷。” 周长诵没有再问冉乔鸢的肚子怎么样,他自然明白过来是美人向他撒娇,摸了摸她的头发,看着她喝下一碗热热的安胎药,起身就又往前回去。 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太多,最近这阵子,他可能都要睡在前面了。 完全像经历劫后余生 分卷阅读57 的冉乔鸢,望穿秋水等在太承殿,盼望两个小姑娘快点过来。 她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周长诵的黑化度,已经达到了37%。 第47章 蕙嫔 封妃的旨意, 在宋阶去京还乡的那一天下来。大家于是都知道,陛下在亲征途中偶遇佳人, 佳人还为他们的王朝孕育了一位小皇子。 因为冉乔鸢身子不便, 所以她没有搬去新赏赐的宫殿,还是住在周长诵的太承殿里。这在后宫是从未有过的荣宠, 照顾冉乔鸢的宫人走起路来都带风一样,头仰的高高的, 做事也充满干劲。 大家都默认, 等小皇子出世,冉乔鸢的地位还要水涨船高。 被冉乔鸢讨来的芳碧和兰碧,小姑娘才十三岁年纪, 身材瘦小, 旧有的宫女服都穿不上,于是只好为她们重新裁剪。 这两个从天而降的小红人, 是唯二能让冉乔鸢开口说话心情愉悦的, 所以哪怕对她们再有异议, 太承殿的宫人都不敢撞到她们面前去。 比起兴奋无措的两个小丫头,冉乔鸢才是真的崩溃。 她接受到系统的讯息, 知道周长诵的黑化度已经快接近进度条的一半, 但是她怎么都想不通。 是因为她拒绝了他的求欢吗?因为这样就黑化了吗? “并不是宿主预想的情况。” “那是什么?” “发现有新的影响因素出现, 系统进行日常检修, 同时推迟通知。” 所以不是因为她。 “存在可能性,无法绝对否认。” 冉乔鸢目瞪口呆。 而系统不肯再提供更多信息,所有的疑问都是不能给予绝对正确的回答, 要等到检测完毕才能给她答复。 “要等到什么时候?” “未知。” 冉乔鸢闭上嘴巴,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 “和宋阶有关吗?” 她也听到了一点风声,知道首辅已经换人,周长诵正在一点一点把权力拿回来。 “是。宿主更改了宋阶目前状况,但同时使一个原本应该幸存的相关角色死亡,所以有效干预效果被抵消。” 死亡? 系统没有再出声,冉乔鸢坐在床上,好一阵子之后才有人来叫她。 兰碧去端药了,剩下芳碧还在太承殿守着,等到了时辰就去叫睡着的冉乔鸢起来。 “蕙嫔娘娘。” 才转过屏风就看见冉乔鸢已经坐在了床边,芳碧连忙过去,把帐子撩了起来。 “娘娘要起么?” 冉乔鸢还没有回过神,她慢吞吞应了一声,自己扶着腰站了起来。 芳碧护着冉乔鸢的手臂让她坐到梳妆镜前,然后开始犯难。 她不是专攻这个的,现在再去叫人又怕冉乔鸢出什么事,手里捏着梳子,芳碧皱起了眉头。 好在秋月进来了,她垂着手,向沉静的美人行礼。 “让奴婢来为娘娘梳头吧。” 最后簪上一枚珍珠,芳碧立刻把手里的耳环递过去,冲着秋月讨好地笑。 秋月嘴角一弯,托着冉乔鸢的耳垂,把坠子戴了上去。 美人妆后愈发娇嫩,芳碧忍不住赞叹:“比芸姵姐姐梳的还好。” 脸上波澜不惊,秋月低下头轻轻退到一边。 兰碧已经端着小托盘跟在秋雨身后进来,到了冉乔鸢该喝药的时候了。 晚上是秋月和芳碧陪着冉乔鸢睡,屏风外搭了小床,芳碧抱着自己的枕头,怯生生靠过去。 “秋月姐姐,”她仰起头,个子才到秋月肩膀,“今天姐姐给娘娘梳的头可真好看。” 秋月笑了笑,也没说话,继续铺床。 芳碧再接再厉:“姐姐能不能教教我,这样我也可以为娘娘梳头了!” 怕熏香对胎儿不好,所以太承殿里的玫瑰味道已经淡了很多,白日里开一会儿窗,有专门的宫女一天洒扫一回。 陛下对蕙嫔的宠爱谁都看得出来,秋月直起身,笑意加深,对着一脸期待的小姑娘点了点头。 “自然。” 烛火已经完全熄灭,冉乔鸢侧躺在床上,肚子底下压了一个薄薄的垫子,月份大了之后她就睡的不好,熏香已经全都换成安神香,淡淡的气味透过帐子传进来。 她睁着眼睛,睡意全无。 谁死了? 心里的猜测还没有涌上来,手底下的肚皮忽然轻轻动了一下。 是小孩在踢她。 冉乔鸢立刻身体僵硬,缓了一会儿才恢复原样。手掌还贴在上面,冉乔鸢忍不住用另一只手去揉眼睛。 这才不是一个攻略游戏,她已经把自己都赔进去了。 这一日周长诵没有来,接连几天,周长诵都没有来。 芳碧在秋月的教导下,已经能独立梳一个简单的圆髻。她兴高采烈,央求冉乔鸢,希望让自己来为她梳头。 因为都待在太承殿里不出去,不需要复杂正式的发髻,冉乔鸢很容易就答应了。要是芳碧梳的不好,她也不生气,午睡起来头发都散开,她就干脆披着头发走来走去。 芳碧兰碧被叫去陪冉乔鸢说话,屋子里只剩下秋月秋雨。 手里的剪子剪到头,干干净净把多余的穗子裁下,秋雨压低了声音,忍不住向秋月抱怨。 “什么样子!整日头发也不梳,衣服也不好好穿,回头有什么病什么痛,还不是怪到我们头上。” 天气渐冷,熏笼腾腾燃起银炭,整个太承殿都暖融融的,冉乔鸢睡过午觉,一张脸红通通热得很,所以不急着披上衣服,一直等喝完药再穿。 秋雨很看不惯,她对冉乔鸢的身份也看不惯。似乎是一个孤女,战争开始的时候失去亲人,都是靠着陛下照顾,才活到现在,还进了宫变成蕙嫔。 怪不得看起来小家子气,凭一张脸才有的恩宠,秋雨更加看不惯。 秋月拿着笔在描样子,闻言抬起头,声音沉静:“祸从口出。” 她知道秋雨在抱怨什么,冉乔鸢好像天然地不喜欢许嬷嬷,连带着不喜欢她们这些跟着许嬷嬷一起来的人。 身为奴婢,得到娘娘的宠爱信任才是最好的倚赖,可是冉乔鸢没有给她们这个机会。 秋雨立刻笑嘻嘻,凑过来看她画的东西:“咱们一起长大,我有什么不能对你说的。” 笔尖落下一滴墨,秋月来不及躲开,啪嗒一下全晕在纸上。 “哎呀!”秋雨连忙叫了一声,表情懊丧,“你画了很久呢……” 秋月收起笔,神情没什么变化:“反正也不一定用得上。” 是本来打算送去让人做出来的新的垫子,冉乔鸢的肚子越大,她躺的越不舒服,送上这个或许能缓解。 秋雨看起来更加不高兴,她低着头愤愤不平:“两个小毛丫头……” 秋月看了她一 分卷阅读58 眼,没有再说话。 周长诵已经四天没有来看冉乔鸢,太承殿里逐渐笼罩着一股不安。 冉乔鸢一无所知,她甚至为晚上可以一个人入眠而感到高兴,虽然很快就为系统的提醒生出无力之感。 所以她不得不希望周长诵快点来,这是她唯一了解外界的途径,尽管周长诵不一定会愿意告诉她。 兰碧坐在小凳子上,和芳碧一起,看冉乔鸢自己给自己编辫子。 没有什么可以拿来消遣,冉乔鸢又不会琴棋书画,每天除了吃饭喝药,就是担忧周长诵的黑化度。 她用耳朵旁边的头发编了一个细细的鱼骨辫,两个小丫头立刻惊叹起来。 冉乔鸢不好意思地笑,她还没有被这样夸奖过。 “蕙嫔娘娘在笑什么?” 还带一点少年气,周长诵的笑声随着渐重的脚步声传来。 芳碧兰碧连忙下拜,冉乔鸢跟着松开手,转过身去。 周长诵身后跟着许嬷嬷,她是为冉乔鸢来诊脉的。 手就伸在梳妆台,冉乔鸢看着许嬷嬷的手指搭上来,周长诵倚在旁边,低着眼睛解她的头发。 许嬷嬷从美人的手腕缩回手,弯下腰行礼:“没有大碍,娘娘与小皇子都十分健康。” 周长诵没什么反应,手上的辫子已经被完全解开,长发铺满冉乔鸢的脊背,隐约露出一点肩膀。 她睡醒之后还没有喝药,所以只穿了一件衣服。 兰碧从边上悄悄走过来,送上冉乔鸢的外衣。许嬷嬷看了她一眼,不过也没有说话。 指头从柔软的长发穿过,一梳到底,周长诵挥了挥手让人下去。 兰碧有点不愿意,但是许嬷嬷已经开始往外走,芳碧拉了拉她的衣袖,叫她快跟上。 “为什么呀?” 许嬷嬷要回自己的房间,兰碧放慢脚步,嘟着嘴很不理解。 芳碧看着许嬷嬷的背影消失,才回过头来和兰碧一起忧愁。 “娘娘的肚子都那么大了……” 好像陛下从来不知道收敛,每次都弄的娘娘满身疲累。 “这就是得宠吗?”兰碧皱着眉毛,“那我宁愿希望娘娘失宠。” 芳碧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冲着她摇了摇头。 冉乔鸢偏心两个小姑娘,但太承殿里的人不喜欢她们。虽然年纪小,但是两个人也懵懂明白了这一点。 “要是芸姵姐姐在就好了,她一定知道怎么做。”兰碧拿下芳碧的手,叹了一口气。 芳碧无话可说,她也有点这样想。 为什么芸姵姐姐没有跟着进宫? 安神香还在继续发挥它的功效,冉乔鸢迷迷茫茫,手掌扶着下面周长诵的胸膛,他躺在床榻,垂着眼皮看美人失神,一面摩挲着她的手臂,又绕过去揉她的小腿。 冉乔鸢整个人坐在周长诵身上,脚背紧绷,轻纱落在她的脚尖,拂在上面痒痒的。 周长诵不动,就只是看着她。冉乔鸢没有办法,肚子里的小孩又开始踢她,她的手腕被握住,两腿发软没力气,可是周长诵还要这样对她。 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这个小孩。 出了一身的汗,周长诵出去叫水,等他回来才发现,冉乔鸢已经睡着了。 她睡的规规矩矩,双手抱着隆起的肚子,侧身向里,眼梢还有水珠。 怀孕之后,冉乔鸢好像自然地就改掉了以前的睡相,不需要周长诵再去约束,她可以一整夜都维持一个姿势不动,乖的都不像她。 她是在努力准备成为一个母亲。 周长诵抹掉她的泪珠,直起身,为她放下帐子,然后才穿上衣服出去。 门口撞到端了小托盘的兰碧,她满脸惊慌,立刻就跪下。 “陛下恕罪!” 她特意跑了一趟小厨房,希望能为冉乔鸢挡一回恩宠。但是药熬的时间还不够,兰碧急的抓耳挠腮,等药一倒好,就着急忙慌拿了过来,差点撞上从里面出来的周长诵。 好在周长诵没有怪罪的意思,问清是冉乔鸢的药之后,就放人进去,他自己则是去了前面。 屋子里又有那股味道,兰碧颤颤巍巍把药放下,眼眶已经泛红。 帐子里美人熟睡,兰碧悄悄过去,踮着脚掀开了纱帐。 “蕙嫔娘娘,蕙嫔娘娘。” 冉乔鸢好像睡的很熟,完全没有听到她的叫喊。 兰碧缩回手,打算守着人醒过来。 但是等到一半,就听见床榻传来惊叫。兰碧霎时间被吓住,抖瑟半天才想起去撩帐子。 被褥一塌糊涂,原本熟睡的美人浑身发抖,脸上满是泪水,神情惊惧。只有她的胸口搭了被子,裸.露出来的肌肤,还残留着周长诵制造的痕迹。 兰碧从来没有看到过冉乔鸢这样,她瞪大了眼睛,被她的无辜美貌震慑,然后又急忙用手在眼睛前面扇了扇,好让自己回神。 “娘娘,没事吧?” 兰碧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只好先问人。但是冉乔鸢的反应更大,立刻就要爬起身往外去。 可是她的肚子牵绊了她,脚腕一歪,美人毫无征兆就要往旁边跌下去。 “娘娘——” 第48章 昏睡 从太承殿出来, 周长诵脚步如风。 他的事并没有处理完,只是突然很想冉乔鸢, 所以才过来瞧一瞧她。 还没有进去就听见宫女的声音, 接着看见冉乔鸢低头抿着嘴笑。 暖融融的熏香混着美人朦胧侧脸,周长诵觉得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看见冉乔鸢露出笑颜。夜晚的时候, 烛火熄灭,他只能看见美人眼睛含泪, 面庞通红, 最后虚软无力倒在他怀里。 血液从脊背涌上来,他弯起嘴角,一面走近一面笑。 “蕙嫔娘娘在笑什么?” 又是一番汗水淋漓, 为熟睡的美人放下帐子, 饕足之后的周长诵十分好说话,连一个宫女撞到他都没有生气。 但是很快就出事了。 小吉祥慌慌忙忙跑进来跪下, 浑身打颤, 话都说不清。 “陛下, 蕙嫔娘娘不好了!” 没有时间等人说清楚,周长诵立刻就从椅子里站起来, 撩起衣袍往外走。 后面跟着小吉祥, 一面弯腰疾行, 一面开口解释。 “说是魇着了, 许嬷嬷也没辙,徐太医已经过去了,现在正在医治。” 周长诵皱着眉毛, 他的心跳的很快,前所未有的不安逐渐在他的身体蔓延。 太承殿人仰马翻,徐太医写下的方子已经着人去熬,芳碧兰碧站在旁边悄悄抹眼泪,许嬷嬷坐在床头,冉乔鸢靠着她,垂首慢慢喝药。 是一直温着的安神药,本来是为冉乔鸢睡不好才准备的,现在在这里派上用场。 被安抚下来的美人,眼神茫然,许嬷嬷喂她一口,她 分卷阅读59 就乖乖张嘴抿下一口,但是很快又吐出来。 她好像完全失去生气,如同木偶,别人牵一下,她就动一下。 周长诵站在屏风旁边,宫女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她们根本不知道冉乔鸢出了什么事,兰碧哭着跑出来叫人的时候,大家才意识到蕙嫔不好了。 徐太医跪在旁边,向周长诵禀告冉乔鸢的情况。 “娘娘是受到惊吓,但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只能先让娘娘喝安神药,开的新方子已经叫人去熬了。” 年轻的帝王没有理会,脚步继续,一直往床榻走去。 惊吓? 许嬷嬷的衣襟也沾上汤药,她皱着眉头,不懂冉乔鸢怎么会变成这样。 柔软的唇瓣微微张开,好不容易喂了一口,美人突然抓紧了她的衣袖,果然,下一瞬又立刻吐了出来。 兰碧哭着爬过来,她跪在地上,膝行几步到了许嬷嬷跟前,想要为冉乔鸢擦去衣服上的药渍。 但是立刻就被人踹开,周长诵居高临下,没有余光去注意被他踢走的小姑娘,眼睛里只有冉乔鸢的影子。 “冉乔鸢?” 被喊了名字的美人,睫毛轻抬,明显哭过的眼睛红通通望向他,茫然懵懂不认识眼前人。她的脸色很不好,头发被许嬷嬷用手指草草梳理过,衣襟上星点水渍。 周长诵伸出了手。 许嬷嬷手里还拿着药碗,看到周长诵伸手,低着头把东西递过去,然后打算起身离开。 美人软若无骨,被移到周长诵的怀抱。 药剩的不多,周长诵一手扶住人,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一手干脆拿掉勺子,把瓷碗沿贴在冉乔鸢唇边。 可是一点用都没有,连周长诵的衣摆都被吐上药汁。 许嬷嬷在一边看的心惊胆战,芳碧默默扶着兰碧的腰,她抬起眼睛又很快落下,兰碧半倚着她,嘴唇紧咬,牙齿打颤忍住疼。 伸手让人把药碗拿下去,周长诵一点也不介意衣服被弄脏,他放轻声音去握冉乔鸢的手。 “冉乔鸢?” 她的手都是凉的,现在连反应都没了,湿漉漉的脸蛋贴在他的胸口,没有任何动静。 “药呢?” 脊背冷汗直溢,忍着怒火开口,周长诵的眼睛终于转到跪着的众人身上。 听到话的宫人都下意识发抖,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动,一直到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宫女,手上端了冉乔鸢的新药。 “陛下,药、药来了。” 周长诵长呼出一口气,抱着冉乔鸢,拿来了还烫手的药碗。 这一回好了许多,总算喝了药,美人眼皮微阖,是要睡着的征兆。 周长诵搂了她一会儿,嘴唇在美人长发上轻轻磨蹭,他闭着眼睛,把冉乔鸢的手握的紧紧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 事情还没有完,太承殿里的宫人都被叫到另一侧的偏殿,周长诵就坐在当中。两边是一整排朱红色圈椅,他伸直了腿,手指搭在椅子扶手,微微往后仰起头。 这里没有冉乔鸢住着的偏殿条件好,深秋冷风刺骨,很多人已经开始打颤。 芳碧搂紧了兰碧的腰,不准她出去。她再不懂事,也知道只要兰碧说话,她就会没命。 陛下从来不会对她们心慈手软,他的耐心与好脾气,只给了娘娘一个人。 而娘娘现在完全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根本没有人会帮她们。 可是就算兰碧不说话,有的是人要说。 秋雨也跪在地上,就在许嬷嬷身后。她的眼睛轻轻飘过另一边两个相依相偎的小丫头,嘴角一弯,就着跪着的姿势深深拜了下去。 “陛下,是兰碧伺候的娘娘午睡,也是她跑出来叫的人。奴婢们并不知道屋子里出了什么事,等知道的时候,娘娘已经、已经成了那副样子。” 带着泣音,话都说不大稳,好像十分担心冉乔鸢的模样。 周长诵回正了脸,眼睛扫过抱在一起的两个小姑娘,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两个是宫外跟着冉乔鸢的人。 “你来说。” 兰碧眼神乱飘,完全不能专注。她被冉乔鸢刚才的模样吓坏,又急忙忙用身子挡住倒下来的冉乔鸢,差一点就让她的肚子磕在床沿。她根本还没有回神,听到周长诵的问话,已经快要崩溃。 “我、奴婢,奴婢并不知道。陛下走之后,奴婢就进去送药。但是、但是,娘娘已经睡着……”兰碧一面说一面发抖,她拼命回想当时的情况,可是一无所获。 “娘娘是醒来就变成这样的,奴婢真的冤枉……” 芳碧已经扶不住她,兰碧整个人往前扑去,手指抠在地面,指尖已经发白。 坐着的人完全没有反应,周长诵看着底下跪的满满的人,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带出去吧。” 他现在只想回去守着冉乔鸢。 一醒来就变成这样,是因为他吗? 但是在给出答案之前,还有一件事。 周长诵的眼睛移到先前开口的宫女身上,看着她的头顶,居然还能笑出来。 “那副样子?” 秋雨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竟然在陛下面前,对他宠爱的美人语气含酸。 接连处理了两个人,周长诵终于可以起身,他独自一人回到冉乔鸢的住处。 宫人不敢开窗子冻到美人,所以屋子里的药味还没有散去。 床榻边是一件新的寝衣,周长诵接手了冉乔鸢的事之后,就没有人敢去动。 他绑起帐子,弯腰拿了衣服,坐到了昏睡的美人身旁。 给冉乔鸢换衣服早就得心应手,周长诵解开她的系带,一点点把冉乔鸢原先那件寝衣褪了下来。 他穿的又轻又慢,同时心里还在想事情。 许嬷嬷刚才拦下了他,众人还留在偏殿,所以只有她和周长诵两个人。 “陛下,奴婢有一言,必须要进告陛下。” “什么?”周长诵很不耐烦,但是许嬷嬷是照顾冉乔鸢的人,所以他停下脚步,转过了身。 许嬷嬷立刻就跪下,额头贴在地面。周长诵让她起来,许嬷嬷于是抬起头,眼睛直视他,开口说了话。 “陛下年轻力壮,有些事自然不可避免。娘娘虽然身体无碍,但陛下看在小皇子的面上,也该收敛一些。奴婢看娘娘其实也气弱,五六月的身孕,对孕妇来说已经是疲累。还请陛下在小皇子出生之前,不要再宠幸娘娘了。” 所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吗?受到惊吓也是因为不愿意和自己做那种事吗? 替她抚平衣领,冉乔鸢还在昏睡,周长诵摸着她的脸颊,心里懊恼起来。 为什么不跟他说? 然后才想起,冉乔鸢其实早就开口,但是都被他当做欲拒还迎,每一次都用更深的吻去堵住。 他无视了她很久。 手心贴 分卷阅读60 着美人的肩膀,周长诵脱下外衣,侧躺到了冉乔鸢身边。 他不放心,一定要等她醒过来。 冉乔鸢一无所知,她的脑海里充满了冰冷又可怕的电子音,宣告着她即将被施予的惩罚。 “检测完毕,干预无效,此次体验对象为——芸宁。” 眼前是高高站立的少年,视线模糊,她只听到对方说“你过来”,然后场景一转,少年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条长长的鞭子,正在往眼前的宫女身上抽打。 没有完全消退的欣喜得意混着瞬间涨满身体的恐惧,宫女在地上求饶打滚,喊的声嘶力竭,完全想不到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浑身颤抖,宫女的所有感受都被传送到冉乔鸢的脑海,她拼命呼吸,觉得喉咙被扼住喘不过气。 “冉乔鸢,冉乔鸢?” 完全没有意识到是在叫自己的名字,冉乔鸢汗毛倒竖,她听出来了。 是那个,用鞭子抽宫女的人的声音。 第49章 补药 收回金针, 徐钦满身是汗,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 天子就立在他身后, 等他给他一个解释。 可是他完全不知道蕙嫔为什么变成这样, 无可预料的臆症,对帝王的毫无根据的害怕, 蕙嫔好像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 但是他不得不转过身,朝着帝王下拜, 努力给出合理的解释。 “回陛下, 娘娘应该是受到刺激,如果能找出让娘娘受到刺激的东西,大约这症状就会好了。” 太医的话几乎是猜测, 周长诵觉得自己应该发火, 应该把人踹出去,但是他根本没有这个心思。 “下去吧。” 徐钦如蒙大赦, 立刻就爬了出去。 只留下周长诵一个人, 他望着床榻因为施了金针才安静下来的冉乔鸢, 一动都不敢动。 刚才昏睡的美人终于有了动静,但是她浑身发抖, 好像被什么可怕的噩梦缠身, 周长诵轻轻摇她的肩膀, 喊她的名字, 美人紧紧皱着眉毛,倏而睁开了双眼。 还来不及松一口气,怀里的人突然开始拼命挣扎, 声音发紧,崩溃地向他求饶。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错了,我错了!” 周长诵立刻就僵直在当地。 因为冉乔鸢有了身子,周长诵不敢用力,只能握住她两边手臂,让人不要乱翻乱动。但是只要他一接近,冉乔鸢就瑟瑟发抖,根本是完全天然的反应。 她不想让自己靠近她。 这个认知让周长诵一片茫然,他从没想到自己对冉乔鸢的影响这么大,她会这么害怕自己。最后是许嬷嬷从外面闻声而入,解了他的困境。 安神香还在静静燃烧,药气已经消散不留痕迹,但是周长诵还没有能够接受这个事实。 他的小芙蓉,不肯再让他靠近了。 梦中难得安宁,冉乔鸢闭着眼睛,惩罚的后遗效果还在,她不能深眠,不能听到周长诵的声音,一感觉到他要靠近就会身体僵硬,是小动物在感知到危险来临时的应激反应,因为已经明白自己不能再活。 周长诵的怒火并不是向她,但是冉乔鸢被毫无保留地传递了芸宁的惊惧,她也变的像芸宁一样,死前最后的哀求与躲避,让冉乔鸢陷入醒不来的噩梦。 她不能再接近周长诵,开始对他生起无法磨灭的恐惧。 系统解释了这种效果可能残留三天至半个月,她完全不能接受。 现在只要周长诵不出现,她就是正常的,是好的,但是周长诵一试图靠近,她就又被噩梦缠身,根本都不能看到他。 太承殿里每一个人都提心吊胆,被她们当做天大指望的蕙嫔娘娘突然生了病,而陛下已经有四天没有再来。 没有人能够解释冉乔鸢的情况,大家只盼望着她快点好起来,以为是她生病才被陛下厌弃,希望这样陛下就能够快点回来。 许嬷嬷轻轻转过屏风,她身后的芳碧端着药,表情木然。 兰碧被带下去之后就再没有消息,芳碧没有地方可以去打听,太承殿所有的人都被不安笼罩,觉得这里快要被陛下遗忘,没有人会分心管一个小宫女的死活,何况她占了那么多蕙嫔娘娘的宠爱。 秋月守在床边,帐子没有再放下,怕冉乔鸢醒来看不到人。 “许嬷嬷。” 并没有回答,许嬷嬷和她眼神交接,后者安静地退下。 芳碧放下药就等在一边,看许嬷嬷叫醒人,然后扶着冉乔鸢起来,喂她喝药。 其实本来不应该喝这么多药的,怕伤到冉乔鸢肚子里的胎儿,但是周长诵执意,徐太医没有办法,与许嬷嬷商量之后,谨慎地开了新方子。 冉乔鸢的情况让周长诵无比慌乱,他从来没有这样患得患失过,比起那个还没有见过面的小孩,他完全偏向了冉乔鸢。 但是他的做法让太承殿的宫人更加胆战,没有人敢去深想,如果小皇子不能顺利生下来,而蕙嫔又无法好转,结果会怎么样。 小吉祥跪在空荡荡的大殿,向帝王回禀他了解的情况。 “娘娘已经好了许多,昨日可以下床走动,也有了精神,许嬷嬷带着娘娘去殿外的林子走了一遭,娘娘好像很开心,还向宫人要了一个秋千。” 周长诵静静听着,等小吉祥说完之后,才挥手让人下去。 他已经离开冉乔鸢整整四天,没有他的存在,冉乔鸢好像真的好了许多。 这件事来的太急太突然,周长诵根本来不及深思,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他处置了做事不当的宫人,让许嬷嬷继续照顾冉乔鸢,逼着徐太医开药方,根本不怕失去第一个孩子,一定要让她好起来。 同时朝政又压的他开始烦躁,培养的暗卫已经步入正轨,以后没有一件事情是自己想知道而不能知道的,任何人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往后仰头,周长诵闭上眼睛,开始回想出事前,最后和冉乔鸢的相处。 他真的看不出她的抗拒。许嬷嬷为她把脉,自己就站在她身后替她解开头发。柔软的发丝和她的主人一样温顺驯服,根本不是后来完全逃避恐惧的姿态。 发生的一切都理所当然,所有人被他屏退,冉乔鸢身上的香气萦绕在他鼻尖,手指于是慢慢从她的头发绕到肩膀,最后贴上她柔软雪白的胸脯。 让她坐在自己身上也没有丝毫反抗,冉乔鸢低着眼睛,浑身无力由他摆布,最后乖顺地亲上他的手指,让他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一定还有什么是自己忽视了的,冉乔鸢不可能这样,她在自己面前根本无所畏惧,为什么不敢拒绝他? 可是同时,周长诵又被逐渐涌出来的一个可能的解释包围,像溺水者抓住最后的稻草,结果却还是沉入水底。 分卷阅读61 因为冉乔鸢不喜欢他了,她不要他了,所以对他的任何要求都无动于衷,逆来顺受到最后,一朝崩溃。 手捂着额头,周长诵深深呼出一口气,他恍惚想起上次这样的时候,还有人抱着他的腰安慰他不要哭,结果自己却哭的一塌糊涂。 是他太过分了吗? 思虑了整整一天的周长诵,终于在第二日决定,要去太承殿找回他的小芙蓉。 他问过冉乔鸢这叫什么,美人眼神乱飘,一副羞愤模样,但最后还是告诉他,这叫恋爱。 他应该给她糖,但是现在他却让她喝药,让她吃苦。 周长诵走的很快,他觉得自己找到了节点,冉乔鸢马上就可以回到他的身边。 因为冉乔鸢的肚子,站在她身后摇秋千的宫人不敢用力,冉乔鸢也没有多说,默默靠着秋千的绳子,轻轻把脸贴在了上面。 她觉得自己已经好了很多,应该可以和周长诵好好谈一谈。 已经入冬,天气愈发冷起来,她被许嬷嬷裹的厚厚的,还加了一件披风,脖子上围了一圈白色绒毛,蹭在上面暖洋洋。 快五天了,周长诵一直没有来,冉乔鸢说不准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想靠近周长诵,让他不要再生气,不要再继续朝着暴君的路走下去,但是系统执行的惩罚让她无法开口,她不能接近他,生理性的恐惧让她瑟瑟发抖,在周长诵面前完全不能冷静下来。 就像现在这样。 情况比预想的糟糕的多,冉乔鸢紧紧握住秋千绳子,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了下去,太承殿外的林子,冷风吹过,留下满地红叶。 冉乔鸢低下头,拼命在心里回想和周长诵相处时候的事。想他为自己找来新衣服,还教她怎么穿。送她首饰珠宝又送她烟花,在他的衣服上留下血渍也毫不在意,甚至担心她是不是就会这样死去。 还有樱桃和冰,午歇时守在美人榻边的沉静少年,轻轻拍在她肩膀哄她入睡的那只手,最初说服自己踏出去不要害怕的那个理由。 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 周长诵站在不远处,看到美人肩膀颤抖,还是没有恢复的模样。 他的手慢慢捏成拳头,从战场上下来之后就伴随着他的疯狂生长的念头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出现。 只要他足够强大,足够说一不二,谁也不能抢走冉乔鸢,她会一直属于自己。 所以他积极寻觅适合冉乔鸢进宫的身份,不再打算把她藏起来。逐渐庞大的权势让他开始明白,一直有影子也好,能够被人看见也好,他根本不用在意,冉乔鸢逃不走了。 许嬷嬷守在药炉边,看粉衣的宫女挥着扇子,把控着火候。 她倚在窗子旁边,手缩在衣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冉乔鸢的这一胎本来就怀的辛苦,一直等到五个月才逐渐止了孕吐,配着徐太医开的安胎药,总算开始长肉,每天也不再没有力气,可以专心养胎。 但是很快,周长诵就打破了这一切。 他被困囿战争三个月,浑身少年血气无处疏散,除了政事,他唯一可以找到的依靠,就是冉乔鸢。 他开始不分日夜缠着她,冉乔鸢被接进宫后,周长诵变本加厉,几乎每次来太承殿,宫人都要退避,并且传下去,叫人准备好热水,因为陛下和娘娘一定会沐浴净身。 一开始许嬷嬷认为是冉乔鸢故意,她没有家世,没有倚赖,陛下是她唯一的指望。但陛下过年就十七,到时候百官上书,陛下一定会立后选妃,怀胎十月变数太大,她要拼命保住自己的宠爱才能在深宫活下去。 但是她错了。 安胎药已经不够,冉乔鸢每天都要喝下补药,才能勉强应付周长诵像是无尽的需求。徐太医焦头烂额,一直找到她面前来,希望她劝劝陛下,不要再宠幸蕙嫔,胎儿现在是没事,可是以后就难说了。 许嬷嬷闭紧嘴巴,她当然也看到冉乔鸢身上无法消退的痕迹,每一次陛下离开,她都要睡上很久才能恢复。 然后立刻就要面对下一次的索求。 没有人会为了宠爱这样做,是陛下在逼她。 药已经晾好了,许嬷嬷叫人下去,她要亲自端进去。 美人已经醒了,看着许嬷嬷转过屏风,在她递上药的时候乖乖喝下。 看清事情原委,许嬷嬷低下眼睛,仔细打量被秋月扶着穿衣的冉乔鸢。 她的美貌无可否认,性子又温顺,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如果能有人教一教她,应该怎么做,怎么应付一个男子旺盛的欲望就好了。 周长诵坐在椅子上,两腿略分开,四周光线昏暗,他从没来过这种地方。 是他派张修找来的人,据说在鬼神方面很有些见地。 他没有办法,回去时想起冉乔鸢喊的那些话,求他不要打她,说她错了。 可是他从来没有对冉乔鸢做过这种事。 能够让他亲自动手的,只有那一回,他因为冉乔鸢突然失去踪迹而震怒,随手拿了鞭子,抽死了那个把她吓跑的宫女。 决定让张修去找人也是想了很久,这世间许多事本就无解,不然为什么冉乔鸢会莫名其妙出现在他身边? 可是她既然出现了,就不能再躲开。 周长诵做好了准备,冉乔鸢的来历就是一个谜,有必要的话,他会在冉乔鸢痊愈之后,就立刻把找来的人杀死。 浴池袅袅雾气,美人长发披在脊背,被人小心翼翼扶着下水。 现在冉乔鸢不管做什么事都有人陪着,秋月和许嬷嬷简直寸步不离,因为担心她又出事。 头发被一点点打湿,冉乔鸢低着头摸着自己的肚皮,手心传来熟悉的踢动。 她慢慢弯起嘴角,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小孩是她最后的依靠,她很愧疚,觉得它跟着自己来到这里,真是一直在吃苦。 许嬷嬷不动声色注意着冉乔鸢的举动,看她摸着肚子,神情和缓,就知道自己有了着手的地方。 第二日传来旨意,要蕙嫔搬去新为她打开的玉堂殿。 冉乔鸢不能住在太承殿里了。 对于已经快要半月没有见到陛下来太承殿的宫人,这无疑是晴天霹雳。 他们无法说服自己,这是每位妃嫔本来就应该要经历的事,没有哪位妃子会一直住在帝王寝殿,但是所有人都逐渐默认,还怀着小皇子的蕙嫔,她要失宠了。 连秋月都开始担心,忍不住去找许嬷嬷,但许嬷嬷气定神闲,一点也不在乎。 她比秋月知道的多,所以也镇定的多。 陛下不可能放弃蕙嫔,相反,他正在努力,想要蕙嫔好起来,快点回到他身边。 第50章 玉堂殿 玉堂殿已经许久无人居住, 因为新晋的蕙嫔要搬 分卷阅读62 进去,几十个宫人前前后后整整收拾了半个月。 冉乔鸢的肚子六个半月大的时候, 她终于离开太承殿, 前往周长诵新调给她的地方。 已经十一月底,玉堂殿里暖融融, 熏香炉燃着银炭,窗子微微打开一点, 用来透风。 秋月跪在杌子上, 袖子卷起,低着眼睛为床上坐着的美人轻轻按腿。 冉乔鸢已经进入第七个月的孕期,她开始小腿酸胀, 腰也酸痛, 两只脚都肿了一点,平日里不肯再多走路。 但许嬷嬷全权负责她的起居饮食, 每天都要带着她出去走一走, 沿着玉堂殿后的小湖绕一圈。 秋月收回手捋下衣袖, 低着头轻轻弯腰:“娘娘,药已经晾好了。” 是安胎药。 周长诵不来, 冉乔鸢喝的药都减了不少, 她不需要每日都掐着时辰喝补药, 也不需要燃整夜的安神香才能沉稳入眠。 听到话的美人, 伸出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扶着腰慢慢站起来。秋月跟着起身,靠过去搀她的手臂。 喝药用膳, 然后跟着许嬷嬷出去消食走动。 冉乔鸢整个上午要做的事都一如既往没有变化,她已经熟悉新的住处,也快要适应没有周长诵出现的生活。 太承殿的那架秋千也被搬了过来,但是冉乔鸢现在已经不敢乱摇,最多只是上去坐着,然后默默想事情。 许嬷嬷垂手立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冉乔鸢心里在想什么。 她站在局外,比两个局内人看的清楚的多。 蕙嫔不是不喜欢陛下,只是陛下的爱和欲叫她害怕。而陛下,陛下实在不懂,他太年轻,不知道抓的太紧,结果反而是留不住。 午膳应时而上,冉乔鸢张望了一会儿,等所有菜肴摆放整齐,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芳碧和兰碧呢?” 其实她一早就问过,但是许嬷嬷说她现在身子重,两个小丫头不懂这些事,所以不让她们近身伺候。 冉乔鸢觉得有点道理,而且她那时候情绪不稳定,周长诵又忍不住,隔几日就来太承殿偷偷瞧她。而只要发现周长诵的影子,冉乔鸢就浑身僵硬不能动。她怕两个小丫头受她的牵连被怪罪,所以干脆默许了许嬷嬷的做法。 现在算起来,她已经快半个月没有见到芳碧兰碧了。 许嬷嬷还是一脸平静,下拜行礼然后回答。 “回娘娘,两个小丫头玩心重,性子也不沉稳,所以奴婢回禀了陛下,已经将人放出去了。” “放出去……?” “是,陛下派人为她们找了寄居的人家,等过个两三年,就该嫁人生子了。” 冉乔鸢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没有人告诉我……” 许嬷嬷继续讲下去:“是奴婢想的。娘娘今非昔比,以前太承殿现在玉堂殿的宫人,也是放了一百颗心在娘娘身上。” 她停顿一下,看美人默默低下头,放在桌上的手指开始慢慢合拢。 许嬷嬷知道这是冉乔鸢听进去的意思,她于是放慢速度,仔仔细细为她分析。 “不说那两个小丫头,娘娘身边的人,奴婢也好,秋月也好,还有底下叫的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谁不是指望着娘娘好好的,指望着沾娘娘的光,走路都能挺起腰?” 冉乔鸢没有说话,许嬷嬷叹了口气,她声音轻轻,带着一点无奈。 “娘娘要是不在意,奴婢想说一句话。” 桌边的美人恍惚抬起头,看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心里生出一点怜爱,许嬷嬷微微收起下颌,弯腰低眼,对着这位她自己选定要扶持的美人开口。 “陛下一直在等娘娘,虽然如此,但娘娘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不见面不讲话,陛下又怎么会知道娘娘的心思?” 一直等到午歇躺在床上,冉乔鸢才总算想起,这样的话,芸姵也对她说过。 那个时候芸姵希望她能和周长诵开诚布公,因为她刚刚能够像这个世界任何一个正常人一样,能被所有人看见,有了影子,可是周长诵不能接受。 所以她在心里憋了一股气,觉得周长诵奇怪又固执,为什么自己不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一定要躲起来不能被别人看到? 但是周长诵不会听她的解释,也不愿意相信她的话,最后又做足准备把她送出宫。 现在也是这样,她说出口的拒绝都被周长诵当做撒娇讨饶,他不想停止的时候,冉乔鸢是绝对没有办法阻止他的。 好像一切又回到起.点。 冉乔鸢也叹了口气,她陷入僵局,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够让周长诵好好听她讲话。 而且,她想起系统之前的通知,知道有人因为她的存在而失去性命。 会是芸姵吗? 她不得不去找周长诵了。 因为冉乔鸢搬去了玉堂殿,周长诵也由于政事繁多不怎么回寝殿,所以要找人,冉乔鸢还真的有一点无从下手。 她犹豫了几天,终于打算向许嬷嬷求助。 许嬷嬷好像很早就预料到她的行为,吩咐秋月出去找人,下午就来了回信。 “今日休沐,陛下是一定会回太承殿的了。奴婢叫人准备准备,晚上娘娘就可以去见陛下了。” 许嬷嬷好像很高兴,脸上喜气洋洋,为冉乔鸢知道迈出第一步,也为自己得到她的一点信任。 但是冉乔鸢心里有点奇怪,她想了一会儿,觉得现在的重点,是确定周长诵的黑化有没有芸姵的原因,顺便问一下两个小姑娘的情况。 所以心里出现的那一点点异常,被她轻轻压了下去。 晚上果然很顺利。 冉乔鸢被盛装打扮,许嬷嬷给她找了一只鎏金小手炉抱着,又裹了一件厚厚的披风,在此之前,她还去浴池沐浴,肌肤被摸上香膏,浑身都散发香气,连头发都染上。 她有点不习惯,但是许嬷嬷说,这就是后宫嫔妃面圣之前的惯例,谁也不能不做。 心里奇怪的感觉又涌上来。 但是冉乔鸢没有可以反对的话,许嬷嬷是正确的,一直都是这样子。所以哪怕她皱着眉毛,还是被宫人簇拥着上轿辇,又被簇拥着进太承殿。 等到周长诵坐在大殿的椅子里,因为她的突然到来而不知所措,但脸上是明显的欣喜,而许嬷嬷却在她身后提醒她,虽然身子不便,但也要下拜行礼。 冉乔鸢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会觉得不舒服了。 并不是系统惩罚的后遗症,她已经完全脱离那个宫女的情绪,让她不安的,是另外一件事。 冉乔鸢站在原地,小手炉被她捧在手心,刚好搁在肚子隆起的地方。披风已经被解下,露出里面藕紫竖领对襟长袄和牙白织金下裙,配上她娇美的面容还有浑身甜腻的香气,完全是一名得宠妃 分卷阅读63 子的模样。 她为这个认知而感到隐隐的气愤与羞恼。她不再是周长诵心里要藏起来的小秘密,逐渐变成了他后宫里一位普通的嫔妃。 许嬷嬷跟在冉乔鸢身后,看着这位蕙嫔娘娘一开始都乖顺听话,就算有微词也被她劝下去,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顺利回到陛下身边。 但是很快她又开始不配合,站在大殿久久没有下拜。 是许嬷嬷一直照顾冉乔鸢的孕事,所以很明白她近日都小腿酸胀,下跪有了一点难处。但是这只是走个过场,看看陛下惊喜的样子就知道,他不会让冉乔鸢真的跪下去的。 忍不住凑过去提醒,许嬷嬷压低了声音:“娘娘,行礼……” 而周长诵迅速站起身,已经迎了上来。 于是两个人都听见了她的话。 冉乔鸢别过脸又很快转回来,盯着周长诵的眼睛,语气有点委屈:“我的腿抽筋了……” 她没有撒谎,裙子底下的小腿隐隐作痛,动起来就僵直了一条线一样,脚腕都转不动。 周长诵立刻弯腰下去查看,手钻进她的裙摆摸上冉乔鸢右边的小腿肚。 然后抬起头问她:“是这里吗?” 冉乔鸢侧了一点身子,单手抱住小炉子,另外一只手伸出去要扶周长诵的肩膀,但是她的肚子阻碍了她,周长诵于是也伸出另外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冉乔鸢的,好让她站稳。 快要一个月没有碰到过冉乔鸢,手心里柔嫩温热的触觉让周长诵的身体逐渐舒展,他抬起头,单膝跪在地上,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是吗?” 冉乔鸢嘟着嘴,由着他握着自己的手,但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站不住。” 周长诵的眼睛弯起,握着冉乔鸢的手起身,从她的裙子底下出来的那只手则是搂上她的腰: “抱你去床上。” 美人像是勉为其难点了点头,然后又立刻笑出来。 弯腰下去拦起美人的腿,就听见冉乔鸢急忙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朵旁边轻声叫。 “要慢慢的!” 周长诵放轻动作,把肚子鼓鼓的冉乔鸢整个人抱起来,然后走到屏风后。 没有人叫她退下,但许嬷嬷也确实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恍悟过来。 下意识朝着内殿行礼,许嬷嬷一面往外退,一面在心里迅速盘算起来。 她从秋月嘴里知道有一个叫做芸姵的宫女,曾经在宫外,就是她伺候的冉乔鸢,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芳碧兰碧进宫了,她却没有。 但是已经不重要了,许嬷嬷甚至有点庆幸,她来到冉乔鸢身边的时候,冉乔鸢是独自一人。芳碧兰碧根本翻不起大浪,玉堂殿里,她才是除了蕙嫔之外最大的人。 看看陛下现在对蕙嫔的样子吧! 许嬷嬷脚步轻快,从来没有这样觉得扬眉吐气过。 对周长诵那份天然的惧怕已经退去,虽然冉乔鸢心里还有疙瘩,但她确定自己是不愿意离开周长诵的。 她想好好和他说话,让他明白自己的心。 太承殿的美人榻已经很久没有人躺上去,冉乔鸢手心贴在靠枕上,望着坐在榻沿轻轻为她捏腿的黄袍少年。 真奇妙,他居然是自己肚子里小孩的父亲。 冉乔鸢微微仰起身,周长诵很快就抬起眼睛看着她。 “按重了吗?” 他的力气大了不少,也不怎么懂如何为孕妇放松,完全凭着直觉,一面观察冉乔鸢的反应,然后来调整自己的动作。 冉乔鸢摇了摇头,伸手往他那里靠过去。 周长诵明白了她的意思,坐到她身边去,把人整个抱进怀里。 “周长诵。” 冉乔鸢还有点气闷,故意不要像别人一样称呼他为陛下。 但是周长诵毫无怪罪的意思,鼻子凑过来闻她身上的香气。 “怎么了?”他的鼻尖轻轻皱了皱,“换了熏香吗?” 不是玫瑰的味道了。 冉乔鸢抓了抓眼皮:“好像是……” 她也不知道许嬷嬷为她用了什么香。 不过重点不是这个。 在心里默默做好了准备,冉乔鸢终于抬起头,向周长诵问出了今日第一个问题。 “芸姵……她还好吗?” 听到问话的周长诵,只是愣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先前放松神态。 “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但是冉乔鸢忍不住,她的心砰砰跳,手指无意识揪紧周长诵的衣袖。 “那,芳碧和兰碧呢?”她换了个问题,想知道周长诵是怎么对待这两个小姑娘的,或许可以知道一点现在他对她身边人的脾气。 周长诵低头望着她,眼前浮现的是那一日被人先后拖走的两个粉衣宫女,好像是有一个叫什么兰碧。 “是跟着你的两个小丫头吗?” 冉乔鸢连忙点头:“许嬷嬷说她们出宫了。可是为什么没有人跟我说,我还想见见她们呢……” 说到最后就有点沮丧,看起来那些在她身边待过的人,最后都不怎么样。 周长诵摸一摸美人梳起的发髻,上面一只金灿灿的红宝分心发插。 “你现在不方便,等小孩生下来,我再叫人进宫,来陪你说话好吗?” 也没有别的办法,冉乔鸢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回到最先的那个疑问。 “可是芸姵呢?她有照顾我的经验,叫她和许嬷嬷一起来照顾我好不好?” 第51章 故人 院子前停了马车, 几个穿暗色衣袍别长刀的男子在附近来回走动,神色肃然。 芸姵手里挎了竹篮, 里面是今日做饭要用的食材, 她躲在巷子角落,不明白发生什么事。 冉乔鸢离开这里已经快两个月, 美人回宫成为皇妃高高在上,而她则被遗留在这里无人问津。 但芸姵心怀感激, 她能活下来就已经很好了。所以在听到要进宫的时候, 芸姵一脸的不可置信。 “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对方明显不耐烦她的疑问,但也客客气气回答:“姑娘若是没有别的事,现在还请跟着我们进一趟宫, 蕙嫔娘娘正在等着姑娘。” 芸姵愣了一会儿, 她的心刚才还砰砰直跳,以为陛下终于要来取她的命, 但一听到是冉乔鸢要见她, 突然又奇异地平静下来。 “好、我……”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我去准备准备。” 但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准备的,芸姵坐在马车里, 手里拿了一个包袱, 那些人检查之后就让她带上了车, 跟她一同进去。 她没有怀疑, 陛下将娘娘保护的很好,没有人知道她和冉乔鸢的关系,而如果是陛下要杀她, 根本不需要用蕙嫔娘娘的名义。 分卷阅读64 她是真的能够去见冉乔鸢了。 上一次见到的还是宫殿夏日绵长,这一回就已经是冬日短暂。 芸姵跟在一个粉衣宫女身后,抱紧了手里的东西,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有力气继续走下去。 去的方向不是太承殿,芸姵也没有问什么,她知道冉乔鸢被封了蕙嫔,照理是不能再住在帝王寝殿了的。 一路平顺,最后停在玉堂殿前。 领路的宫女去里面通报,留下芸姵等在高高的殿门外。 很快宫女又走了出来,请她进去见蕙嫔。听完传话,芸姵轻轻呼出一口气,低下头跟在她身后。 没有太承殿的华贵,玉堂殿胜在精致美丽,里面香气袅袅,和外面天寒地冻完全不同,周身都暖融融叫人逐渐放松下来。 冉乔鸢已经午歇起来,几个端着水等在外面的宫女转过屏风,一个接一个走进去。 芸姵看见叫水就有点浑身紧绷,然后又想起,冉乔鸢现在有孕在身,应该不会发生她担心的事。 她等了一会儿,终于从里面又出来一个嬷嬷,双手垂在身前,眼睛在她身上转一遍,然后说她可以进去了。 芸姵连忙行了个礼,跟在嬷嬷后面跨过门槛。 里面开了窗,美人睡醒之后脸蛋红扑扑,目光还没有聚焦,茫茫然不知发生什么事。床榻边还坐了一个人,握着美人的手臂小心替她穿衣。 许嬷嬷走上前去,对着冉乔鸢行礼:“娘娘,芸姵来了。” 四周都安安静静,芸姵在原地跪下,小包袱被她放在旁边,她俯低身,向着床上的美人深深下拜。 “奴婢叩见蕙嫔娘娘,蕙嫔娘娘万安。” 冉乔鸢原本还在努力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她最近很容易就困顿,一沾床就呼呼大睡,又因为怀孕难受,难得有好眠,所以常常皱着眉毛,一脸不开心。 周长诵已经因为她的神色收敛很多脾气,他开始正视冉乔鸢的孕妇身份,私底下向许嬷嬷和徐太医讨教了许多关于怀孕的事情,也知道以前自己对冉乔鸢做的事有多过分。 底下传来的声音让冉乔鸢终于回过神,她眨了眨眼睛,轻轻握住周长诵伸过来扶她的手。 “芸姵?” 那天她向周长诵提出请求,希望能见一见芸姵,不让她照顾自己也可以,但是一定要让自己见到她。 周长诵一开始沉默不语,冉乔鸢的心等的砰砰直跳,很怕他出口下一句就是告诉她芸姵其实已经被他处死。 好在周长诵并没有这样说,他低头看着冉乔鸢的眼睛,声音轻轻的。 “为什么要见她?她为了能让你留住我的宠爱,换了你的药。” 冉乔鸢抿着嘴巴,手指绞的紧紧的。 她当然知道芸姵做的很过分,但是她也没有办法,系统不知道怎么回事,很久都没有再出现提示,而且她自己陷入困境。 如果周长诵一直黑化下去,她就要被就地抹杀,而如果他停止向暴君进发,变成一个仁爱的帝王,那她就是攻略成功,然后就要回家。 真正的两难现在才浮现。 “我很怕……”冉乔鸢靠过去,她体会到那个宫女的绝望,自己也被感染,她不希望她喜欢的周长诵是这样的脾气,哪怕他对自己是绝对的忍耐与体贴。 “我不想你变成那样……” “变成什么样?” 周长诵抓住她话里的关键点,搂着美人的肩膀,把她从自己怀里拉出来。 请来为冉乔鸢驱邪的所谓高人,说她被屈死的宫女附体,所以才会那么怕他。现在冉乔鸢已经好了很多,还愿意主动来见他,周长诵的心慢慢放下,他摸着美人的鬓发,觉得不管她提出什么要求,自己都可以答应。 她不只是自己的小芙蓉,她以后会成为整个王朝唯一的皇后。 美人低着头组织语言:“你总是对那些人坏脾气,而且也无视我的话。” 周长诵靠过去,拿额头贴住她的:“她们对你不好,我当然要帮你。” 冉乔鸢慢慢抬起眼睛:“可是你都不听我讲话。我很累,你都当做不知道。也不在乎你自己的小孩。” 她一面说一面忍不住摸上自己的肚皮,圆鼓鼓的在衣服底下藏着。 然后侧过去拉周长诵的手,让他也摸一摸。 肚子里面的小孩很争气,在周长诵的手心贴上去的时候,用力踹了一下。 被胎动震到的周长诵,差一点就要站起来喊太医。 “是正常的现象。”冉乔鸢高高仰起头,带着一点自豪,然后又颓靡下去,“可是你什么都不知道。” 美人语气哀愁,周长诵摸着她的肚子,愧疚一点点在心里爬上来。 “是我的错。” 冉乔鸢才不要相信他,把周长诵的手拉开:“我听说,京郊有一座行宫。” “什么?” 周长诵难得还没有缓过来,看着美人慢慢离开他的身边,语气郑重。 但是冉乔鸢没有再说话,她也有点紧张,怕周长诵会突然生气,然后前功尽弃。 “总之,玉堂殿里的人,我会自己管。”冉乔鸢坐正身体,观察着周长诵的神色,最后说出自己的决定。 “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小孩……”她犹豫了一下,但是很快就被周长诵抱进怀里。 “我会喜欢它的。”他圈住美人的腰,手心轻轻放在她的肚子上,这一次没有传来动静。 他抱着他的小芙蓉,把脸埋进她的肩膀。 “那你呢?” 冉乔鸢抿一下嘴巴想了一会儿,最后笑出声。 “笨蛋。” 她当然一直喜欢他。 从一开始莫名其妙出现的芙蓉鸟,到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放开手的冉乔鸢,周长诵说不清自己的感受,但是他不想让冉乔鸢离开身边。 她这么弱小没有用处,动不动就要哭,黏糊糊又爱撒娇,谁能忍受得了她呢? 轻轻把人抱紧,周长诵闻着她身上的香气。 好像也只有自己,可以一直迁就她,用所有的力气,让她一直娇娇弱弱下去。 没有用处也没有关系,不懂人情世故险恶用心也没有关系。她想自己独当一面,他就给她倚赖,如果不要—— 那就不要。 芸姵好像憔悴许多,但她看到冉乔鸢是真的高兴,整个人都有了精神。 “娘娘。” 她小心翼翼喊人,所有人都被冉乔鸢赶走等在外面,内殿只剩她和冉乔鸢。 冉乔鸢有点无措,她不知道怎么和面前的人说话,既为她还好好活着而高兴,又有点伤心。 “你还好吗?” 不能不开口,冉乔鸢挑了一个最稳妥的问法。 芸姵立刻就流下泪,她的脚步停止不能再往前,是她自己划出这道鸿沟,隔在她和冉乔鸢中间。 “奴婢很好, 分卷阅读65 ”芸姵擦擦眼睛,努力平静下来,她的语气含笑,慢慢向冉乔鸢解释。 “奴婢还是住在原先的院子,周围也慢慢住了人,陛下留了银钱,前几日又赐奴婢自由身。” 她低下头,衣袖已经湿透一片:“原本再过几天,奴婢就想着要回家了。” 其实是妄想,芸姵说出来,只是想让冉乔鸢安心。 冉乔鸢果然松了口气,她笑起来,脸上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是好的那一种。 “那我就放心了,诵哥果然没有骗人。” 周长诵跟她说,已经把人放了,以后怎么办,全看芸姵自己的打算。 美人甜蜜蜜地笑着,芸姵想起自己还带了东西来,连忙弯腰抱起来,在手上拆开给冉乔鸢看。 “是原本做给娘娘的新衣服。”她看了一眼冉乔鸢身上精致的冬衣,声音默默低了下去。 “不过娘娘现在也穿不上了。” 冉乔鸢也没有接话,她其实已经失去对芸姵的信任,只是为了确认周长诵的情况才提起想见见她。所以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最后是芸姵开的口,她说买的菜蔬还在院子外面没有拿进屋,怕被跳进来的小猫挠坏。 “这样……”冉乔鸢低下眼睛,又很快抬起来,“那你去吧。” 芸姵放下包袱,在地上又磕了一个头,垂着手,低眉敛目倒退着走了出去。 一桩事完结,冉乔鸢松下一口气,她还是不知道是哪个角色因为她的干预而死去,但是她觉得自己开始变坏,既然周长诵已经有了改变,那她可不可以不要执着于这件事,一心一意让他变好呢? 因为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不能一直陪着他。 她注定要离开这里。 晚上周长诵顺理成章留宿在玉堂殿。 燃着的熏炉被熄灭,留下一股余香,银炭也被浇灭,冉乔鸢全靠周长诵身上传过来的热气度过夜晚。 她睡的朦朦胧胧,身后抱着她的人还在下意识为她按腰和腿,然后就听见久违的专属于系统的电子音。 “数据收集完毕,开始进入测试阶段。” 第52章 大寒 冉乔鸢摇头晃脑坐在帐子里, 周长诵伸平手臂,让宫女为自己穿好衣服, 看了她一会儿, 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在做什么?” 听到话的美人抱着脑袋苦着脸:“头晕。” 伸回手自己系好系带,周长诵扶着床榻矮身下去, 摸上她的额头:“病了吗?” 但是没有什么异常。 冉乔鸢看着他眼眶含泪,确实是一副难受的模样。 周长诵没有回头, 又回去床上, 对后面候着的宫女下令:“去请太医。” 然后把软趴趴的美人抱了过来。 结果徐太医也诊不出什么,只能说或许是窗子关的不严受了凉,请蕙嫔喝一碗姜汤下去试试。 毕竟冉乔鸢已经七个多月, 不能再让她吃药了。 周长诵抱着哼哼唧唧的人松不开手, 可是到了年底,事情压做一堆, 他实在没有时间一直陪着冉乔鸢。 听到解释的美人抱着他的手臂, 努力从他怀里爬起来, 眼巴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拼命推他的身体, 让他去前面。 周长诵忍不住笑, 凑过去亲一下她的嘴唇:“等你喝完药。” 这一天冉乔鸢躲在玉堂殿里没有出去, 因为知道她可能生病, 许嬷嬷也没有坚持要她再去走动,伺候冉乔鸢用过晚膳又沐浴躺到床上,她就下去了。 周长诵一天没有出现, 冉乔鸢就结结实实在脑海里跟系统吵了一天。 昨天突然听见系统说的测试,冉乔鸢不明所以,又实在困的厉害,眼睛一动又睡熟过去,等到第二天想起才觉得疑惑。 “又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完全忍不住要骂人,冉乔鸢觉得这个系统真是毫无用处。 ——除了把她送到周长诵身边这件事做的很对。 系统的电子音还是一样冷冰冰:“宿主请注意,临时任务:让攻略对象出现在宋阶的寿宴,并且保持黑化度不变。” 冉乔鸢压下心底一口气:“为什么要我做这个?” 但是一向反应迅速的系统没有立即回答,停顿几息之后才突然问她。 “宿主想回到现实世界吗?” 被反问的冉乔鸢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系统的意思是问她想不想回去。 回去? 冉乔鸢安静下来,系统也没有再出声。 她想回去吗? 先不去回答这个问题的话,为什么她会愣住没有立刻给出答案? 系统说“现实世界”,但是她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根本已经把这里的一切当真,一直喜欢的周长诵也好,刚刚离开的芸姵也好,还有肚子里胎动明显的小孩,他们不是虚构的冷冰冰的角色,而是有血有肉有生命的,陪在她身边的人。 她已经把这里完全当成现实存在的世界了。 “我、我可能……”冉乔鸢垮下肩膀,几个字在她嘴边徘徊很久。 “宿主在进入游戏时,攻略结局分为两种。一、成功并回到原来的世界。二、失败被就地抹杀。” 冉乔鸢听到第二种结局,忍不住在心里念了一句“没人性”。 系统当然捕捉到,但是它没有什么反应,继续说下去。 “攻略存在的意义是被攻略对象在经过改造后,能够彻底摆脱原先的暴君设定,包括轻视人命,控制权势的手段暴戾,对任何人无法给予信任,背弃师恩,朝纲运转正常但人心惶惶。” 冉乔鸢换了个姿势,摸着肚皮继续听。 “就目前捕捉到的信息来看,宿主所做出的努力十分有效。” 冉乔鸢竖起了耳朵。 “但同时,宿主将自身卷入攻略对象的情绪演变,系统捕捉到这一点,进行新的测试后,将出现第三个选择。” “第三个?” “是。” 进入十二月,迎来的第一个节气,是大寒。 冉乔鸢待在玉堂殿里,基本不再出门,只有周长诵来的时候,她才勉为其难被他扶着出去溜一圈。 宋阶的寿辰马上就要到了,可是冉乔鸢还没有想出方法,让周长诵能够去他的府上。 她抓耳挠腮,觉得这件事十分困难。 但是很快就有转机。 还是在玉堂殿醒来,看着帐子外面被宫女伺候着换上朝服的周长诵,冉乔鸢觉得他根本没必要让自己换地方住,反正周长诵都是跟着她。 在对方走过来弯腰的时候缩回探视的脖子,冉乔鸢闭上眼睛,嘴唇就被轻轻碰了一下。 她立刻睁开眼睛,嘴角弯起对着周长诵笑,周长诵摸了摸她的头发,起身打算离开。 “宿主请注意,攻略对象即将前往目的地: 分卷阅读66 宋阶府上。” 衣袖被拉住,周长诵回过头,看着努力要从床上爬起来的美人,伸出手扶了她一把。 “怎么了?” 通知来的太突然,冉乔鸢抓住他的袖子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在心里拼命请求系统给她一点提示,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告诉她宋阶唯一还有一个儿子,但是现在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冉乔鸢愣了一下,很快有了主意。 她松开周长诵的袖子,靠回枕头上,把盖在腰上的被子掀开,然后拉着周长诵的手,要他摸摸自己的肚子。 突如其来的撒娇让周长诵有点想笑,他照着冉乔鸢的要求矮下.身,手心贴住她的寝衣,里面鼓起的圆圆的弧度,在他手下轻轻动了动。 冉乔鸢默默在心里夸奖了一番这个争气的小孩,然后把自己的手放在周长诵的手背,对着他假装不经意开口。 “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说的很慢,周长诵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 冉乔鸢硬着头皮继续讲下去:“不过,不管是什么,它的父亲一定都会喜欢它吧……” 肚子被轻轻摸了一下,周长诵直起腰,看着她一动不动。 心里拼命骂无良系统,冉乔鸢还以为周长诵会生气,但是最终他也只是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说他要上朝去,今天有很多事要忙,晚上会回来很迟。 冉乔鸢点了点头,手指还搭在腹部。 走到一半的周长诵突然又反身回来,冉乔鸢连忙坐直,不过他只是回来替她重新盖好了被子。 看着人彻底离开的背影,冉乔鸢默默松了口气。 ——编造理由可真是件难事啊。 整个下午都无所事事,冉乔鸢抱着一罐五颜六色的粽子糖,躺在美人榻上,努力从系统那里探知关于第三个选择的消息。 但是系统完全不搭理她。 “秋月。” 在轻轻为美人捶腿的宫女闻言抬起头,看见对方慢慢靠了过来。 秋月连忙起来扶着她的手臂:“娘娘想出去吗?” 看冉乔鸢是想往外走的样子。 美人点了点头。 一直待在屋子里觉得闷,而且也不知道周长诵会不会懂自己的意思。 他也快成为父亲,宋阶再怎么让他忌惮让他厌恶,现在也不过是风烛老人,而且宋阶之前也是真心实意对周长诵好。 不过是生不逢时。 难得是个好天气,秋月为她戴上披风后面的帽子,冉乔鸢于是整张脸都躲在里面,被牵着去了玉堂殿后的小湖。 岸边有一点湿滑,秋月不敢扶着她过去,只让人坐在凉亭里,叫跟在后面的小宫女去拿茶拿糕点。 水面结了一层冰,冉乔鸢作为一个南方人,托着下巴看了一个下午,临走还问秋月什么时候能下雪。 不能多待,天色一暗下来,秋月扶着人要回去,转身就看见周长诵已经立在长廊檐下等着。 冉乔鸢立刻眉开眼笑,拎起裙摆要过去。 夜色里美人肌肤胜雪,披着朱红金线的披风,鬓边垂下珠链,摇出金铃轻响,被宫女搀着慢慢向他走过来。 周长诵把人搂住,最后还是他走了出去。 “今日过得怎么样?” 冉乔鸢嘟了嘟嘴,跟着他一起进去:“就是这样。” 知道她一直在玉堂殿没什么事做,周长诵扶着她的腰,把身子低下来。 “马上就是新年,到时候带你去望云山玩,好吗?” 那里有一座行宫,平日都是避暑消夏用的,或者过节举办宴席。 冉乔鸢挠了挠额头:“你能休假多久呀?” 已经到了殿内,扑面暖风,周长诵替她解下披风:“半月。” 乖乖等在原地,看周长诵把手里的披风递给秋月,冉乔鸢忍不住撒娇:“新年还有一个月呢……” “很快的。” 过了年就是十七,周长诵长的更高,他的脸庞逐渐褪去稚气,已经往青年的方向发展。冉乔鸢的手被他握着,然后脸蛋也被亲了一下。 热气又开始冒上来,美人低着头被牵进内殿。 白日里还问秋月什么时候能有雪,结果天一黑就洋洋洒洒飘起碎银乱玉。 窗子开了一点,周长诵在后面抱着人,头贴在冉乔鸢的脸颊,为她拢好衣襟。 宫灯摇晃,散出的光在一片深黑里晕开昏黄,雪花乱飞,有一些落在地上,很快就积起浅浅白色。 他今日去看了宋阶,原本他是高高在上的胜利者,但是不知怎么就想起冉乔鸢让他摸肚子的事。 宋阶完全变成耄耋老者,以前还是偶尔银发掺杂,现在已经变成少有乌发。 看到周长诵来,宋阶像是很高兴,他被剥夺官位,儿子也被流放,但是看到周长诵,他很高兴。 周长诵是天生的帝王,他的能力不容置喙,宋阶选中了他,然后助他登上皇位,又悉心教导他政务或者日常。 只是两个人一开始就站在对立面,从来没有握手言和这回事。 现在他不再是宋大人,看到自己从小培养的学生,心里第一涌起来的,是安慰。 他真的没有看错人。 原本宋阶想要留人,但是周长诵推脱了。 他第一次看到离开官位后的宋阶,不是他从小到大忌惮害怕的宋首辅,只是一位普通的老人。 宋阶偶然说起他新封的嫔妃,知道他快要做父亲。 “陛下风华正茂,年轻有为,以后小皇子也必然青出于蓝。” 他没有多说,还谨记臣子不能多干预皇家之事。 然后周长诵就想起了临走前的冉乔鸢。 “嗯。” 他放弃再继续下去,宋阶早就没有翻身的机会,是他自己走不出以前的阴影,觉得只要宋阶活着,他那些惶惶度日的过去就不能被掩盖。 但其实他早就不是以前的周长诵,宋阶也不再是以前的宋阶。 窗子还是被关上,周长诵看着宫女为冉乔鸢沐浴,伸手过去替她换上寝衣,然后扶着她上了床榻。 美人翻了几次身,终于找到舒服的姿势,靠在他怀里睡了过去,周长诵闭上眼睛,下巴抵在冉乔鸢头顶,搂着她的肩膀也沉入睡眠。 “周长诵……” 耳朵边是美人哭声,周长诵立刻就醒了过来。 “怎么……” 只问了一半话,周长诵就没了声音,放在床榻上的手,已经感觉到了温热濡湿。 被褥被一把掀开,美人侧躺,眼眶里已经包了泪珠,雪白的寝衣,底下绣牡丹的床褥,还有他的手,通通被染成红色,无一幸免。 第53章 第三个 从梦中惊醒, 眼前还残留着扑面而来的腥气与沉闷揪心的红色。周长诵躺在床上扶着额首,喘着气努力平静下来。 冉乔鸢被  分卷阅读67 他的声响吵到, 微微睁着眼睛靠过来:“怎么了?” 还沉在睡梦没有完全醒来。 “没事。” 周长诵伸手环住她的肩膀, 呼吸慢慢平缓:“快睡吧。” 第二日很早就离开,冉乔鸢都还没有醒, 侧着身子躲在被子里,露出带着红晕的脸蛋, 睡的无知无辜。 周长诵最后看了她一眼, 心又开始跳起来。 前一晚下了雪,第二日起来就是满目的白,冉乔鸢兴高采烈, 要不是秋月拦着, 简直立刻就要跑出去。 许嬷嬷身后跟着端了药的小宫女,看见冉乔鸢高高兴兴的模样, 也忍不住笑出来。 “娘娘先喝药, 要是想出去, 还得换一身衣服。” 趁现在冉乔鸢还能走动几回,倒是可以让她去玩一玩。 美人于是回过头对着她笑一下, 又接着伸手去够树枝桠上挂的冰凌, 秋月连忙扶着。 许嬷嬷叫身后的宫女放下药碗, 她现在已经看清, 陛下对蕙嫔有着莫名的包容,不论她做什么都会答应,这已经不是一般宠妃可以得到的待遇。 她从来没有在后宫看到过有这样待遇的美人, 只奢望这份宠爱能够长久一些。 新雪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冉乔鸢弯着眼睛,秋月扶着她的手臂,后面跟了一大串粉衣宫女,前面还有几个小太监在前面开路,怕蕙嫔踩到什么走不稳。 她现在是周长诵唯一的后妃,而且怀了孩子,周长诵那里又完全没有再选秀纳妃的意思,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她,她身边伺候的人也是小心翼翼,只盼着冉乔鸢能够生下小皇子,然后顺理成章再进一步。 冉乔鸢丝毫不知道这些人对她寄予了多大的希望,她看久了雪觉得有点头晕,被秋月带到凉亭坐下,捧了一杯热茶给她。 算算日子,大概还有两个多月就满十个月,周长诵说过年带她去行宫,冉乔鸢抱着肚子喝一口茶,心里不知道为什么,隐隐有点不安。 这不安很快成为现实。 这天周长诵到天色沉沉才回来,他风尘仆仆,一进来就把等在门口的冉乔鸢抱紧。 冉乔鸢一头雾水,周长诵弯着腰,小心避开她的肚子,手心贴在她的脊背,脸埋进冉乔鸢耳后,慢慢蹭了蹭。 “周长诵?” 在他的肩膀露出小半边脸,冉乔鸢眨了眨眼睛。 但是对方没有出声,静静抱着她一言不发。最后是秋月硬着头皮走上来,说蕙嫔娘娘不能受冻,还请陛下先进去,然后冉乔鸢才被放开。 但是这样周长诵也没有松开她的手,一直牵着她进了内殿。晚膳已经备好,但是因为他回来的晚,所以已经换了好几回。 桌上冒着热气的菜肴,冉乔鸢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她其实已经吃了一点糕点垫肚子,现在也不是太饿。 嘴巴旁边悬了一块八宝鸭,冉乔鸢抬起眼睛,周长诵正看着她,等着她张嘴。 突然就想起,刚来到这里,她自己一个人摸到外面去,结果崴脚又迷路,还是周长诵找过来。那天晚上也有这道菜,但是周长诵只是夹着一块鸭子在她面前晃了一下,然后就自己吃进肚子。 真是今非昔比。 冉乔鸢鼓着腮帮子,努力咀嚼的时候,终于听到周长诵开口。 “这几日我会忙一些,不能每日过来。再等半月,我们就搬去行宫,然后你在那里待产,等孩子生下来再回宫,好吗?” 她没有来得及反应,周长诵长长呼出一口气,像是突然放松:“就这样,这次听我的。” “为什么……” 冉乔鸢不懂他的意思,不是说还有一个月他才有假? 但是周长诵没再多提,喂她喝了几口汤,听许嬷嬷禀告,知道冉乔鸢已经用了一点东西,也没有强迫她继续吃,等晚间点心上来再说。还叮嘱许嬷嬷,要是他来的迟,不用叫冉乔鸢等他一起用膳。 许嬷嬷都弯下腰一一应了。 帐子外面点了灯,冉乔鸢钻进被子,周长诵就在后面扶着她,宫女一个接一个走出去,全都守在外殿。 “今天怎么了?” 但是逃不过冉乔鸢的疑惑,周长诵抱着人,替她抚平衣领,语气有点僵硬。 “做了不好的梦,有点担心。” 事实上他从来没有做过那样不好的梦。 冉乔鸢躺在床上,浑身是血,红色的东西还不断地从她的下身涌出。她的肚子高高隆起,手指沾了血液,黏糊糊捂着自己的肚皮向他哭,说她好痛。 太过真实,胸腔里一颗心跳个不停,腥气好像跟着从梦境出来,围绕在他四周久久不散。 冉乔鸢被他吵醒,安抚完人后,后半夜周长诵都没有再睡。 他不信鬼神,但是放在冉乔鸢身上,他就忍不住缩回脚。 张修带回的消息,说娘娘或许要离开皇宫,静养一阵子。 周长诵低着眼睛,最终决定信这一回。 只有半个月准备,所以玉堂殿里又忙起来。而同时,看护蕙嫔的人变得更多,基本上冉乔鸢做什么事都有人跟着,目不转睛看着她,生怕眼珠子一转,蕙嫔娘娘就出了什么事。 冉乔鸢没什么好说的,她大概猜到周长诵做了什么梦才让他变成这样。反正她现在确实行动不便,多几个人照顾,如果能让周长诵安心,她也没有推辞的地方。 但是她很不理解系统突然蹦出来说的话。 “什么测试成功?” “关于宿主对攻略对象情绪以及黑化度的影响。目前只是其中一个阶段,但是效果很好,宿主不必担心。” 冉乔鸢有点明白又不十分懂它的意思,但是她抓住了重点:“其中一个阶段?” “是,根据攻略对象测试反应,最终决定进行测试次数,如果失败,宿主仍旧只有两个选择。” “成功呢?”冉乔鸢立刻警醒,“第三个选择到底是什么?” 电子音沉寂了一会儿,在冉乔鸢陡然加快的心跳声中,最终给了她答案。 “与系统解除关系,宿主将自由选择留在现实世界,或者攻略世界。” 第54章 怒火 半个月过的很快, 被调来专职收拾东西的宫人,在周长诵的授意下, 几乎要把整个玉堂殿搬空, 最后甚至开了皇帝私库,又翻了许多东西出来新添上去。 而被层层保护起来的冉乔鸢, 到最后才得知,她要一个人搬去行宫。 “是出了什么事吗?” 因为知道系统会有一个测试, 冉乔鸢把握不住准它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担心是不是这件事影响了周长诵的决定。 但并不是这样。 问到这句话的时候,两个人正坐在书案旁边,周长诵原本独自在太承殿批折子, 然后就听到 分卷阅读68 小吉祥来报, 说蕙嫔娘娘来了。 秋月收下冉乔鸢身上的斗篷,为她擦干微微被雪濡湿的鬓发, 然后和跟着伺候的宫女一齐下去, 等叫人了再进来。 太承殿里一样热腾腾, 冉乔鸢一路走来,有秋月为她举伞挡风, 她的掌心缩在厚厚的斗篷底下, 捧着鎏金小手炉, 周身又香又暖。 下了轿辇, 冉乔鸢的鞋子有一点点湿,秋月也是立刻就把带来换的新鞋拿出来替她穿好,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对待她这一位蕙嫔。 周长诵把人带过去, 他还有一点就可以结束,顺便把不能陪她一起去行宫这件事说了。 好像还没有事是周长诵说定却不能对她做到的。 冉乔鸢当然奇怪。 “只是有些忙,年关就是这样。” 以前都有内阁处理,这一次是他一个人面对全部。 冉乔鸢看起来有点失望,不过她也没有说什么,陪着周长诵看了一会儿书。 她的身子重了以后,就再没敢坐在周长诵腿上过,怕不小心动到蹭到。 太承殿已经很久没来,冉乔鸢眼睛转了一会儿,自己站起来走去屏风后面。 周长诵看着她过去,然后收回目光。 美人榻还是摆在原来位置,冉乔鸢扶着腰,慢慢蹲下去,在叠的整整齐齐的那团小被子底下摸了摸。 果然东西都没了。 她都快忘了,自己出宫的时候,那些东西都被带着走了,后来回来没注意,不知道是不是也带了回来。 “都在箱子里,给你带去行宫。” 周长诵的声音蓦然响起,冉乔鸢蹲在地上,循声转过头去。 屏风边上的已经可以称为青年,他侧身倚在那里,双手环胸歪着头,顶上金冠耀眼,衣袍也是绣满五爪金龙,华贵不可轻亵。 真奇妙。 冉乔鸢轻轻笑起来,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周长诵,彼时少年也是独自坐在太承殿里,周围没有伺候的宫人,通通被他赶走,然后她就凑了上去,为终于证明自己真的还活着而高兴。 少年神色冷淡,在一瞬的僵硬之后,竟然也就任由她抱着腰不松手。 后来问他为什么,那时的周长诵嗤之以鼻,他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女人毫无反抗的力气,又因为政事本就心烦,但是突然凑上来的女人,浑身香软甜蜜,他愣了一下,莫名其妙就不想推开。 现在也已经推不开了。 蹲的久了,冉乔鸢自己站不起来,后背靠着美人榻向他求助。周长诵于是立直了身体,一面笑一面向她走过来。 被小心扶起来的美人怒:“你笑什么?” 周长诵还是笑着,不过微微摇了摇头,手想去扶她的后脑,但是被冉乔鸢一头珠翠扎了满手心。 他才看到美人金光耀眼,身上的衣服也比平时穿的端重。 “怎么穿成这样?”他忍不住皱眉,顺便把冉乔鸢头上歪了一点的簪子干干脆脆抽了出来。 重量轻了一些,美人呼出一口气,手指扒着他的衣襟向他报委屈。 “是许嬷嬷说的,原本她不让我来,可是我很想你,她只能放行。临行还让我沐浴更衣,像见什么似的,你闻。” 说着就被衣袖举到周长诵鼻子旁边。 “香不香?” 立刻就有飘渺的香气冒出来,周长诵握着她的手放下去,继续去抽她的发簪绢花之类。 地上散乱一地珠钗,冉乔鸢坐在床榻,头上已经空空,周长诵还在继续为她解头发。 “这什么?” 递过来一样乌黑柔顺的东西。 冉乔鸢随意瞄了一眼,接着吃糖:“假发片呀!许嬷嬷说我的头发长,但是不够多,梳不了高髻,所以叫人送了这个上来。” 手里的触觉极类真发,周长诵的脊背开始冒汗。 “是什么做的?” 这里应该没有她那里的技术,冉乔鸢皱着眉毛有点犹豫:“应该是真的头发?” 不想都没有觉得,周长诵这么一提,冉乔鸢觉得寒毛都要竖起来。 她有点不能接受。 但是周长诵的反应比她更大。 在她面前没有发作,周长诵捏着那股头发,抱着人缓了一会儿,叫秋月进来,然后才走了出去。 他完全没有克制自己,隔着屏风,冉乔鸢可以清楚地听到周长诵的怒气。 秋月立在一边替她捶腿,但是根本不能平息她自己的恐惧。 冉乔鸢有点无措,她的心砰砰直跳,虽然不能接受,但是这应该也是正常的不是吗? 许嬷嬷解释了几句,但很快就被周长诵的声音掩盖过去。 冉乔鸢神色茫然,捉住了秋月的手:“这是不对的吗?许嬷嬷真的做错了吗?” 秋月快哭出来,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蕙嫔的头发不够,所以许嬷嬷叫人拿了补的东西,结果却变成这样。 陛下好像十分忌讳这个,她已经听到陛下要把许嬷嬷赶出去了。 手腕被突然握紧,秋月连忙回头,立刻就看见蕙嫔要站起来。 “娘娘。” 最大的救星就在眼前,秋月扶着人起来,慢慢恢复了正常神色。 她想带冉乔鸢出去阻止,但是几乎是立刻,冉乔鸢就跌了回去,她拉不及,眼睁睁看着美人抱着肚子蹙眉,额头开始冒汗。 “娘娘!” 第55章 早产 周长诵守在外间, 额头抵在屏风上,手捏紧屏风边缘, 上面的雕花硌在掌心有痛意, 但他放不掉。 许嬷嬷胡乱理好头发就跑了进去,然后叫热水叫参汤, 又叫人快去请徐太医来。 冉乔鸢早产了。 她的胎位低,原本许嬷嬷就分外担心, 没想到今日果然成真。 床上汗水淋漓的美人已经没了力气, 许嬷嬷抹一把脸,连忙叫秋月喂她含一片参。 “娘娘,用力!小皇子马上就要出来了!娘娘撑着些!” 冉乔鸢神思恍惚, 她只觉得好痛, 秋月拼命按住她的手不让她乱挣,她的脚趾紧紧蜷起, 把床褥都弄乱。许嬷嬷一直让她用力, 可是她根本不知道怎么用力。 嘴巴里含了参不能讲话, 冉乔鸢偏头全吐出来,然后就开始哭:“我不要, 我好痛!周长诵!我好痛!” 许嬷嬷急得要死, 冉乔鸢再这样喊下去, 根本没有力气把孩子生下来。可是她手上离不开, 只能让秋月按住人:“娘娘不要乱叫,快了快了!再加把力!” 所有的声音,毫无阻隔传入周长诵的耳朵, 他一松开手,小吉祥连忙跪下来。 “陛下不可!” 周长诵一脚把人踹开,头也不回转过屏风。 四周围是浓重的腥气,宫女们正把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去,看见陛下竟然进了产房,神色惶恐立刻 分卷阅读69 跪了一地。 床榻上的哭泣痛吟还在继续,周长诵双腿沉重,眼前发黑。 他的噩梦成真了。 “小芙蓉,小芙蓉?” 有人在摇她的肩膀,动作轻缓,怕她不醒,又怕不小心伤到她。 冉乔鸢慢慢睁开眼睛,她已经被疼痛折磨到没了力气,喘着气想去拉周长诵的手臂。 周长诵立刻握住她的手。 “不怕了不怕了,诵哥在这里。”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冉乔鸢就又要哭,许嬷嬷硬着头皮想请周长诵出去,但是周长诵没有理她。 “朕就在这里守着,看有何邪祟敢作乱!” 秋月让出了位置跪在地上,时不时伸手替蕙嫔擦汗,但很快她的事就被周长诵抢走,她只能去边上接水递东西。 又是一阵疼,冉乔鸢脸色苍白,快喊不出声,她哑着嗓子,身体发软,周长诵就坐在她边上,低着头看着她,一张脸已经被热气熏红。 周长诵替她擦了擦脸颊,冉乔鸢靠着他的腿喘了几口气,眼睛微微抬起,看向这个努力克制自己不要露出焦急神色的少年。 夏日绵长,她躺在美人榻午睡,醒来也是看见这样坐着的周长诵,就是这个角度,让她丢了一颗心。 秋月送上参汤,周长诵一腔心火不能对冉乔鸢出,所有的情绪都现在他的眼睛里,朝着这个宫女而去。 冉乔鸢看着秋月微微颤抖的手腕,慢慢抬起头,嘴唇贴上了碗沿。 一直到傍晚,太承殿终于传来呱呱啼哭。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呢!” 许嬷嬷抱着洗干净之后包起来的婴儿,跪在地上向周长诵展示。 周长诵勉勉强强看了他一眼,很快转过头去摸冉乔鸢的头发:“还疼么?” 冉乔鸢半阖着眼睛哼哼唧唧:“疼……” 但她马上对自己生下来的小孩感兴趣:“我想看一看。” 叫许嬷嬷抱过来,冉乔鸢伸长脖子:“啊……好丑。” 周长诵总算仔细研究了一下儿子的相貌,随即附和着她的评论:“真的。” 许嬷嬷脊背冒了一阵汗。 冉乔鸢很快就睡过去,她靠在周长诵的怀里呼吸沉沉,周长诵认真看了她一会儿,一样呼呼大睡的婴儿已经被抱去乳娘那里。他转过头,慢慢望向底下跪着的许嬷嬷和秋月。 等到醒过来,周长诵还坐在床头守着她,冉乔鸢想揉眼睛,抬起手发现自己的衣服都换过了。 “怕你睡着不舒服,略擦了擦。” 周长诵把人扶起来靠在枕头上:“要吃东西吗?我叫人备了火腿粥。” 冉乔鸢点了点头。 被温着随时准备好进上的粥很快就送了过来,冉乔鸢望一眼地上跪着的宫女:“秋月呢?” “去看着小孩了。” 周长诵接过粥,舀起一勺吹了吹,然后才送到冉乔鸢嘴巴边上。 但这个谎言很快就被戳破。 冉乔鸢躺在床榻上,月子不能多挪动,周长诵干脆让人把她的东西都搬了过来,他自己去了美人榻睡。 给的理由是照顾小孩,但是冉乔鸢怎么叫人,秋月都不露面,她的心又跳的快起来。 年关事情多,周长诵想等冉乔鸢出了月子,新年带她去行宫玩。 中午政务告一段落,周长诵放下笔扭了扭手腕,立刻就站身去了屏风后。 窗子都被关的紧紧的,熏笼里腾腾燃着银炭,不断制造出来的热意传遍了整座宫殿。 冉乔鸢侧身向里躺着,她的头上被戴了一顶帽子防风,看起来古怪又好玩。 周长诵轻轻靠过去,然后才发现她在哭。 “怎么了?”难得慌乱,周长诵听徐太医说产后的妇人很容易动气心伤,比起孕期更要小心看护。 冉乔鸢被抱着坐起来,她捂着眼睛担心自己的小孩:“他才七个月,都是我不好……” 这里不是她的世界,婴儿早夭是很常见的事,何况是一个早产儿。 周长诵拍着她的脊背:“别担心,我会叫人好好顾着。” 但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把他抱过来好吗?” 手被握住,周长诵靠过去亲了亲她的脸蛋,然后叫人。 是早就准备好的乳娘,身后跟着两个粉衣宫女,带着小孩子走进来。 冉乔鸢抱到自己的儿子,他皱起来的脸总算舒展开一点,眉毛稀疏,但是眼睛睁开的时候很黑很亮。 她的心安下一点,然后又揪起来。 “秋月呢?我想见她。” 周长诵站在外面,先前跟着乳娘进去的两个宫女已经出来,向他回禀,蕙嫔娘娘不肯见他。 他的手捏成拳头,但却轻声叫人回去,有什么事再出来回。 比起他的忍耐,冉乔鸢完全要崩溃。 她想不通为什么周长诵还是这样,明明答应她,玉堂殿里宫人都由她管理不再插手,可是他还是处置了秋月与许嬷嬷。 根本没有和她商量的意思。 系统那个未知的测试又让她很不安,她不知道测试会以什么方式出现,或许现在就是?看周长诵是不是还轻视人命如草芥。 怀里的婴儿因为肚饿醒来,被抱在她的手臂里哇哇大哭,冉乔鸢又伤心又无措,乳娘想来抱走小皇子,立刻就被她拍开手,冲着人大喊。 “我不要你!” 立在屏风旁边的周长诵,被她的话喊的止下脚步。 第56章 芮芮 熏笼燃起, 秋月放下帐子,蕙嫔好不容易才睡着, 小皇子被从他的母亲怀里抱出来, 嘴唇蠕动几下,终于还是没有哭出来。 秋月松一口气, 回身把小皇子交给乳娘。 “芮……” 帐子里睡着的蕙嫔突然开口,秋月一惊, 连忙转头, 但冉乔鸢只是翻了个身,很快又睡熟。 乳娘跟着看向闭着眼睛的美人,秋月确定了冉乔鸢的情况后就推着她走:“快些回来。” 她和许嬷嬷被叫了回来, 毫发无损, 只是娘娘和陛下似乎又吵了架。现在是娘娘在太承殿等着过完月子就搬去行宫,而陛下睡在前面已经快小半月。 陛下很想和娘娘说话, 但是娘娘不愿意, 一直躲着他, 而且也不愿意她们靠近。 她也不怎么想让她们靠近小皇子,乳娘要准时喂奶, 冉乔鸢就在旁边眼巴巴守着, 等一结束就立刻抱回去, 不让她们经手。 一开始冉乔鸢不会抱, 小皇子因为姿势不舒服哭个不停,她一面换姿势一面也跟着哭,等到小皇子止住哭声, 冉乔鸢早就没了力气,泪水糊满整张脸,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可是她就是不愿意让她们帮她。 秋月隐隐觉得不安,冉乔鸢好像要切断和这里的联系一样,在身边画 分卷阅读70 一个圈,不让任何人靠近。 果然一醒来就问小孩去了哪里,秋月连忙叫乳娘上来。 “到了喂奶的时候,娘娘睡着了,奴婢不好吵醒娘娘,就让乳娘先抱去喂奶。” 冉乔鸢看她一眼,没有说话,但是抱紧了小皇子。 她更警惕了。 而周长诵对她的转变毫无办法,他听着秋月的回禀,手捏紧拳头又松开。 “下去吧。” 政务早就完毕,他靠在椅子背上,头仰起对着顶上雕梁画栋,长长叹出一口气。 他再也不会这样了。 等到满一个月,冉乔鸢终于能整个人泡在浴池好好洗一个澡,她待了快一个时辰,手指上的旋都微微发皱,秋月劝了好几回,她才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 但是一转过屏风,她就看到现在不想看到的人。 周长诵背对着她站在窗子面前,手臂微微弯在身前。 冉乔鸢立刻跑过去,果然婴儿被他抱在怀里。 她咬着嘴唇,朝着周长诵伸出手,但是没有说话。 周长诵好像没想到她会这时候出来,他的身体僵直,眼睛里只有轻轻咬着嘴唇的美人。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因为冉乔鸢躲着他,所以周长诵真的完全没有来过太承殿。而今夜临近除夕,他才鼓起勇气走进这里。 他听到秋月的回话,居然生出冉乔鸢随时都可能离开的念头。 她原本就来的不同寻常,深宫高墙,冉乔鸢竟然能躲过禁卫悄无声息来到他的身边,那么会不会有一天,她也会走的毫无预兆。 比起这一点迷茫的猜测,让自己不乱发脾气不再管她的人,周长诵觉得真是太简单了。 他是真心想改的。 “小芙蓉……” 周长诵往前走一步,但是冉乔鸢立刻退开,她的眼眶已经红了,怕他不把小孩还给她。 “把芮芮还给我……” 小孩被抱到怀里,冉乔鸢的神色显然放松下来,她把脸贴近小孩的头发,嘴角露出笑,然后就想走开。 “你刚刚叫他什么?” 但是周长诵突然开口。 冉乔鸢下意识站住脚,很快她的耳朵就红起来,脊背也开始出汗。 她觉得很羞,但是还是毫不客气告诉他。 “芮芮,是我小孩的名字。” 周长诵立刻接口:“芮芮,草初生繁茂,是么?” 绞尽脑汁才从她并不厉害的古词里挑出这么一个字,结果周长诵一下子就说了出来,冉乔鸢的脸都红了,她抱紧小孩,半晌才吐出三个字。 “才不是!” 语气和表情好像又变回以前的她。 周长诵还来不及高兴,冉乔鸢自己就意识到了,她别过头不想再见他。 “陛下为何来此?不是说……”她想了一下,实在说不出口那个别扭的自称,干脆略过,“想见陛下之前都不会来,君无戏言就是这样?” 她说的磕磕绊绊画虎类犬,但是周长诵完全没有想笑的意思,他小心对她解释。 “快要新年,你是不是留在这里过了年再去行宫?” 冉乔鸢已经出了月子,当初他答应可以让她一出月子去行宫,可是现在他很想耍赖。 最好一直赖下去。 听到他的话,美人皱一下眉头,像是动摇,但最后还是拒绝。 “都说好了……”而且她确实需要一个人好好捋一下现在的情况,包括突然出现的第三个选择。 周长诵明显失望,他低下头又很快挺直肩膀:“好,我叫人去准备。你好好休息,行宫离这里虽然不远,但你才生产,身子还是虚,经不起折腾。许嬷嬷有经验,叫她时时注意着,如果到时候还是不能走,我也叫人准备好东西,要住在太承殿也好,回玉堂殿也好,都随你愿意。” 他停一下,然后说出最后一句话。 “我不逼你了。” 陛下已经离开,秋月悄悄走进屋,小皇子晚上多啼哭,蕙嫔一直被吵的睡不好,所以晚上都是等她睡下,然后秋月偷偷将小皇子抱出来,等早上再抱回去。 这一回月高星明,窗子透进堆雪的亮光,秋月才走到美人榻,就听见轻轻的哭声。 婴儿熟睡,冉乔鸢慢慢顺着他的轮廓抚摸,他的眼睛有一点周长诵的样子,就是性子不怎么太平,老是哭,像她。 冉乔鸢笑出声,很快又撇下嘴角。 真讨厌啊,话说的那么好听,她真的要扑进他的怀里了。 关于周长诵的黑化度,系统一直在询问她,是不是真的确定要留在这里,和它解除关系,因为选择不可逆,而按照最新的测试,冉乔鸢有很大可能攻略成功,可以回去原来的世界。 原来的世界么? 冉乔鸢努力想了想,明明才不到一年时间,但久远的却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她想着以前的事,找出一个又一个回去的理由,但最后都被她推翻。 不是不留恋以前的生活,但是她更想要周长诵。 “数据收集73%,持续更新。” 眼睛胀胀的,冉乔鸢吸了吸鼻子,抱着小孩,终于睡了过去。 三日后,她就要搬去行宫,然后最后做一个决定,而不管周长诵的测试结果如何,她都要留下来了。 第57章 结局&番外 冉乔鸢搬到了行宫, 许嬷嬷看顾婴儿的起居,秋月则是照料她的生活。 天冷燃熏炉, 冉乔鸢越看那只笼子越觉得眼熟, 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秋月有点惊讶,但是很快就平静下来:“是陛下叫做的, 他怕娘娘不惯这里的用物,所以行宫里的东西, 都与娘娘在宫里时用的一致。” 冉乔鸢咬着嘴巴然后松开, 毫不在乎周长诵下了什么心思,翻身在床上继续睡过去。 原本是两个人一起来,帝驾未临, 但冉乔鸢的待遇还是一等一的好。 因为快是新年, 所以行宫里的人格外忙碌,冉乔鸢反倒清闲。她看着乳娘哄小孩, 自己也跃跃欲试。 “娘娘的手该收一些——” 乳娘指导着她, 但是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 小孩哭个不停,一点都没有要安静下来的意思。冉乔鸢急得要死, 下意识就想向人求助。 可是那个人不在这里。 小孩还在哭, 乳娘仿佛也想不通:“小皇子没有这样认人的, 上次陛下抱人, 小皇子也没有哭。” “不要说他!” “娘娘息怒。” 乳娘吓了一跳,连忙撩起裙摆跪下,然后才反应过来, 蕙嫔是在说陛下。 冉乔鸢并没有让人认罪的意思,她只是被吵的有些烦躁。 “我不抱了。”她把小孩交到乳娘手上,怕他一直哭,坏了嗓子,但神情还是有些不舍,“你哄一哄 分卷阅读71 他,叫他别哭了。” 以为自己被小孩嫌弃,冉乔鸢偃旗息鼓,打算过几天再试试,但第二日乳娘就过来,说小皇子很想母亲,想让她抱。 冉乔鸢犹犹豫豫,但还是禁不住小孩睡颜的诱惑,高高兴兴伸出了手。 因为睡熟了,所以倒是没有闹,冉乔鸢抱着人走了好一会儿,等到手臂微微发酸,才恋恋不舍把人抱还给乳娘,让她带小孩下去睡觉。 才出了殿门,立刻有人拦住了乳娘。 乳娘行一个礼,怀里的小皇子被走上来的宫女抱走去睡觉,她对着来人禀告:“小皇子被奴婢哄睡,这一次没有再哭了,娘娘也很高兴。” 来人点点头,叫她下去,以后若蕙嫔出什么事,还要及时回禀,陛下好想对策。 乳娘深深拜下去,觉得自己真是跟对了人。 这里的新年也是热热闹闹,烟花炮仗闹个不停,冉乔鸢坐在桌子面前,怀里抱着吐泡泡的小孩,忍不住低下头去亲了他一口。 “新年好,芮芮。” 但她守不了岁,小孩被抱下去,冉乔鸢喝了一点酒,脑子晕晕乎乎,路也走不稳,秋月过来扶着她,还要接她的酒后乱言。 幸好冉乔鸢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颠来倒去嘀咕周长诵坏。 “太不听话了!比芮芮还不听话!”醉眼朦胧的美人努力站直身体,但很快又滑下去,旁边的宫女连忙扶住蕙嫔娘娘,头死死低着,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秋月当然不能应和她,手试了试水温热,反身来搀她。 “好,咱们该沐浴了。” “芮芮可听话了……”美人还在念叨,并且继续忿忿不平。 秋月脱下她的外衣,交到候着的宫女手上,这里热气蒸腾,不怕冻到冉乔鸢。 衣服一件一件被褪下,露出美人全部面貌,雪白的肌肤在烛火下映上一层雾蒙蒙的光,秋月别开眼睛,但是冉乔鸢突然凑了上来。 “怎么了?” 秋月头疼,耳朵边美人呵气如兰,馥郁的玫瑰香气常年在她身上盘桓不散。 胳膊被贴上软绵绵的东西,秋月眼神发直,突然担心明日自己还能不能四肢健全。 冉乔鸢好像没有察觉,自己的胸脯都蹭在了秋月手臂上,她抱着身边唯一能抱到的人,轻轻向对方撒娇。 “我好想你……” 可是她在身边唯一一定能抱到的,也就只有周长诵了。 “呜……”她弯下一点腿,迎着头顶的光睁开眼,视线迷蒙,解开的头发都铺在她的脊背,痒痒的。 站不直,秋月连忙去扶,冉乔鸢还在嘀咕:“怎么变矮了。” 头皮发麻,秋月下意识回身去看,粉衣的宫女们低眉敛目,努力让自己消失在当地。 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手就被人抓住,秋月已经顾不上礼仪尊卑,立刻把手抽回,然后呵斥那些一动不动的宫女:“还不快来帮娘娘沐浴。” 然后她才得到解救。 睡下之后就开始不耐烦,行宫里原本为了取乐蕙嫔的烟火,砰砰砰在天际炸响,冉乔鸢捂着耳朵在床上滚来滚去。 “睡不着睡不着!” 秋月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宫女躬身下去,很快那声音就不见了。 慢慢安静下来的美人,躲在被子里沉沉呼吸,秋月浇灭熏香,对着推开房门的来人下拜。 饮酒过后就会这样吗? 冉乔鸢侧身往里,觉得浑身火烧一样,秋月已经喂了她解酒的汤水,但她还是觉得热。像是从身体内部传出来的热意,也只有从身体内部去浇灭它。 然后她就梦到了周长诵。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身下床褥干燥,除了被她踢出来的皱乱,并没有梦里的荒唐。 冉乔鸢松了口气,然后又突然觉得害羞起来。 但她身体的反应可是真真实实的。 秋月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下去叫人备水,因为蕙嫔突然说要沐浴。 抱着衣服的冉乔鸢耳朵红红藏在头发下,她屏退了人,自己转身去了屏风后面。 等了小半个时辰才有人从后面出来,期间秋月一直提心吊胆,以为是自己没有清理干净,被蕙嫔察觉,那她一定没有活路了。 至少现在所有人的眼里,不得蕙嫔信任,也就是被陛下厌弃。 仔细观察冉乔鸢的神色,她除了在热水里待久所以脸红红的,别的异色一点都没有,秋月总算松下一口气,迎上前去扶她。 日子很快过去,到了元宵,行宫里到处是各色灯笼,冉乔鸢手里拿着一个兔子样子的,去逗被乳娘抱在怀里的小孩。 他已经快满月,对于亮晶晶五彩缤纷的东西很有兴趣,眼睛会无意随着面前的东西轻转。 冉乔鸢玩的不亦乐乎,不过怕火燎着他,不敢凑得太近。 小孩易困,等他睡着,就是换冉乔鸢抱人的时候,乳娘在一边看着,秋月端来点心。 没有吃多少,冉乔鸢的兴趣全在小孩身上,她完全乐此不彼,等回过神,周围的人都已经散尽。 “秋月?” 她喊了一声,没有应答。 夜已经深了,熏笼里还飘着烟雾,碟子里的小点心也热气腾腾,茶杯底下的水渍都没有完全消失。 心底开始涌起惶恐,冉乔鸢突然低头看了看一直被她抱着的小孩。 小孩脸上还是一副睡熟的样子,冉乔鸢咬着嘴巴,感受着从小身子上传来的热意,伸出手指放在他的鼻子下。 “不是做梦。” 但是有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冉乔鸢立刻回头。 周长诵穿着一身月白袍子,外面是大红的绣金线披风,领口的一圈绒毛衬在他的脸下,收敛起他以往的暴躁脾气,显得少年面色温润可亲近。 至少对于冉乔鸢是这样。 从一开始的慌张抽离出来,冉乔鸢立刻就镇静下来,但她刻意忽视了是因为周长诵在身边。 小孩还在呼呼大睡,冉乔鸢听着他呼吸的声音,忍不住开口:“你来做什么?” 周长诵一直站在门边,没有她的话,他一步都不动。 “你在这里的第一年,我没有陪你,觉得愧疚。” 可是冉乔鸢马上就反驳他:“你明明来了!” 周长诵脸色平静,一点都没有被戳破的慌乱:“哦?小芙蓉怎么知道的?” 因为气愤,冉乔鸢竟然都没有发觉他又用回往日称呼,她气呼呼抱紧了小孩,然后对着他的父亲生气:“那一日,明明就是你偷偷来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周长诵眨了眨眼:“哪一日?” 还能是哪一日? 冉乔鸢别过脸,才不要理会他这无耻之徒。 但是无耻之徒毫无改正的意思,看见她转过脸,长腿一迈,干干脆脆进了屋,还带上门。 等被人搂住 分卷阅读72 才发觉,冉乔鸢大惊失色,觉得周长在她身边出现,自己的警惕度真是直线下降。 但是怀里的小孩还睡着,她不能用力挣扎,只能向他求饶。 “你放开我,芮芮会被你吵醒的。” “嗯。”周长诵闭着眼睛,嘴上应了一声,但是手臂却还是不松。 鼻尖的香气终于是他熟悉的那一种,他把脸埋进冉乔鸢的后颈,贴着她的肌肤深深呼吸。 冉乔鸢还坐在凳子上,比起手脚自由的周长诵,简直弱势尽出。脖子后面又湿又暖,随着周长诵的呼吸起伏,拂在上面的气息也是冷热交替,她的脊背已经出了汗水,整个人开始软绵绵起来。 脖子一直都是她的弱点,冉乔鸢完全失去力气,一直盼望出现的秋月终于现身,她抱走蕙嫔怀里的小皇子,连礼都来不及行,立刻就转身下去了。 全程都不敢抬眼睛。 手臂圈住的美人失去抵抗的力气,周长诵睁开眼睛,冉乔鸢的头发和他的纠缠在一起,有一些搭在他的耳朵。 “小芙蓉,和我回去好吗?” 声音低低的,就环绕在冉乔鸢耳边。 她下意识缩一下身体,但是立刻就被抱紧。 周长诵的手臂慢慢收拢,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她不愿意,哪怕她不愿意—— “……好。” 但是美人犹豫一会儿,最后给了他回答。 周长诵愣了一瞬,第一时间想起的是,那些新挑选的不认识冉乔鸢的宫人用不上了,叫人新建的对于冉乔鸢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宫殿也用不上了,还有他找来的颠倒人的记忆的药与香料,这些都用不上了。 “周长诵……” 美人拉了拉他的衣袖,周长诵反应过来,渐渐松开手,等冉乔鸢转过来面对他,然后才又把人抱住。 “别以为我不知道哦!”冉乔鸢絮絮叨叨,脸上满是神气,“芮芮的事是你教乳娘做的,烟火也是,放烟火的地方那么远,宫女怎么可能走的那么快去通知。还有那天晚上,我的身体我怎么会不知道……” 最后的声音轻下去,周长诵露出笑,等着冉乔鸢总结。 “总之,你真是太蠢了。” “是。”周长诵毫无反抗,认下她为自己定的结论。 反倒是冉乔鸢不好意思起来:“我不嫌弃哦……” 哼哼唧唧黏上来,在周长诵的嘴唇上碰一下。 “周长诵,我以后就只有你和芮芮了。” 被她叫到名字的人,一瞬间对自己和另一个人一起出现在冉乔鸢的话里有点不满,但是他很快释然,摸着冉乔鸢的侧脸,觉得不够又亲上去。 “好,以后就赖上我了。” 晚上冉乔鸢睡在他怀里,脑海里是和系统解除关系之后,系统逐步清理痕迹的提示音。 在她答应和周长诵回宫之后,几乎是立即,系统宣布最后测试完成,数据收集完整,她可以马上就进行选择,冉乔鸢毫不犹豫选了留下。 手被人握着,沿着指头一个一个亲过去,冉乔鸢真是想不通,明明半月之前才见过,周长诵表现出来的,就像他很久很久都没有碰过她一样。 “不要了……”冉乔鸢把脸埋进他的胸膛,“我想睡。” 最后一个手指被亲过,周长诵恋恋不舍放开她:“要洗一洗吗?” 冉乔鸢摇了摇头。 “好。” 心中暴躁的巨兽收起利爪,向着美人进献上一颗心与好脾气。 回宫之后又忙起来,周长诵的年假结束,他又要扑在政事上,张修逐渐成为他新的心腹,问的不多,做的不少,完全是周长诵想要的帮手。 与此同时,朝臣虽然有些阻拦,但封后的旨意还是下来,之后是立太子的旨意。 因为他年轻,又有了子嗣,所以劝他扩充后宫,绵延龙裔的话还没有出现。不过就算出现,他也有办法叫人闭嘴。 而新皇后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地位变迁真是历位皇后中少有的,冉乔鸢最近的兴趣在写字上,和刚刚对抓握东西感兴趣的太子一拍即合,两个人常常玩的一身墨水。 许嬷嬷一开始还想用皇后需要的威仪去约束冉乔鸢,但她很快就认清现状,威仪算什么,陛下一点都不在意,他的眼睛全停留在娘娘身上,一刻都不想离开。 茉莉开在芒种之前,周长诵叫人搬了几盆去太承殿,冉乔鸢于是找到新的乐子。 回去的时候理所当然被拉住手腕,冉乔鸢一面替他系上茉莉花串一面问他:“我做的是不是好多了?” 周长诵仔细端详,然后点了点头。 “比你做的要好吧?”冉乔鸢立刻跟上。 “唔……嗯。”被戳穿陈年旧事,周长诵也毫不心慌,看见乳娘抱来太子,挥舞的虎虎生威的两只白胖胳膊上,空无一物。 他露出笑:“你做的最好。” 一心咬着手指的周珒翊,还没有察觉到,他在学会获得努力母亲的注视之前,就已经落下了父亲一大截。 学字的同时,冉乔鸢开始翻找旧物,周长诵看她弯腰许久,走过去抱着人起来:“找什么要紧的东西?” “是扇子,你送我的。”冉乔鸢转过脸去,嘴唇上落了一个轻吻。 周长诵抬起眉毛:“找那个做什么?” 冉乔鸢弯起嘴角:“我想知道那上面写了什么。” “好话。” “走开啦,我要找了。” “真的是好话。”周长诵不依不饶,“芙蓉不及美人妆。这一句。” 冉乔鸢将信将疑,问他下面是什么:“我不信,那个时候你又不喜欢我。” “喜欢的。”脸一点都不红的周长诵。 冉乔鸢闭一下眼睛,完全认输:“好吧,我去看芮芮。” 周长诵放人走,他看着冉乔鸢的背影消失在珠帘后,盯了很久。 他那个时候确实不喜欢她,写一句诗也只是兴致来了。虽然不喜欢,但他无可否认,冉乔鸢的美貌真的让当时的他无法抵挡。 不过他不会让她空悬明月待君王,她永远都可以看到他,也一直都会等到他。 * 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是他的一生,但是却缺了冉乔鸢。 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帝王,罢黜宋阶是他人生的转折点,从此后权势在握,无可阻挡。顾厉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但却被人害死。 失去了臂膀的周长诵,却更加狠厉暴躁,他建成了最可怕的监.视机构,天底下所有人所有事,只要他想知道,就没有不可能知道的。 自己的脾气无可捉摸,表面顺从的大臣子民在私底下叫他暴君,因为自己喜怒不定,在鞭尸宋阶后人心惶惶,他连师恩都无视,所有人俱他如死亡。 他的后宫寥寥无几,对于美色的兴致缺缺,终其一生,永远陪伴着他的, 分卷阅读73 只有权力。 梦中醒来后,周长诵低着头很久,他的头发披散下来,上面是时隐时现的玫瑰熏香。 他并不用香,全都是从冉乔鸢身上沾来的。 “陛下?”候在帐子外面的小吉祥听见动静,弯腰问了一句。 “皇后呢?” 小吉祥的腰弯的更下去:“皇后娘娘在玉堂殿陪伴太子殿下,现在该是午歇了。” 周长诵嗯了一声,但并没有像从前一样,要往玉堂殿去。 他还陷在梦里没有清醒,需要时间来缓一缓。 一缓就缓到晚上。 夜色渐浓,周长诵搁下书,其实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苦思冥想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他确实像极了梦中的多疑,尤其遇上有关冉乔鸢的事情。 小吉祥已经来剪了好几回灯花,他偷偷望了冥思的帝王一眼,欲言又止。 “说。” 连忙跪下,小吉祥心惶惶然:“陛下已经看了一下午的书了,往日这时候都该在皇后娘娘那里了。” 周长诵失笑:“你有什么好急的?” 小吉祥嘀咕:“是秋月来问,皇后娘娘一直等着您,您不去,皇后娘娘也睡不了。” 她确实更粘人,没有他陪,第二日就一定喊睡不好头疼。 揉一揉手腕,周长诵如了小吉祥的愿:“去吧。” 太承殿里灯火通明,冉乔鸢靠在美人榻上昏昏欲睡,小孩已经被抱下去,而她要等周长诵回来。 秋月劝了几回,冉乔鸢不听,头枕在手臂上一点一点,发髻都未拆。她戴的是一只凤凰钗,从凤凰嘴里衔出一条珠链,最底下是水滴形状的红宝石。 冉乔鸢很喜欢这只钗,别的都被秋月抽走,怕她脖子酸,但是这只就不行。美人捂着头躲开,冲着她摇了摇头。 周长诵进来的时候,秋月正好又劝了一回出来,看见他简直是看见救命稻草。 已经知道秋月要回什么,周长诵摆摆手让人下去,自己掀开珠帘进去。 美人榻上的美人,闭着眼睛看起来是睡着的模样,但他一弯腰去抱她,冉乔鸢立刻就睁开眼睛。 “我没睡……” “我知道,现在可以睡了。” 还有点昏昏沉沉,冉乔鸢的声音都带着娇软迷茫,她乖乖向他撒娇:“我在等你,芮芮才睡着被抱下去了。” “嗯。”周长诵夸奖她一番,然后就要抱人去床上。 但是怀里的人扭来扭去不肯就范。 “要什么?” 周长诵以为是冉乔鸢想换衣服,他的眼睛顺着看过去,秋月已经备好衣物,原本想叫人先去沐浴的。 他的手才伸了一半,冉乔鸢就立刻凑了上来。 “要……”她抱着周长诵的腰,把脸贴在上面轻轻蹭:“想要……” 衣领被拉扯开,周长诵简直要笑出来,他把没有骨头的美人扶正坐好:“以前可没有这么热情的。” 冉乔鸢歪着头,随时都要睡过去。 “今日就算了,”周长诵呼出一口气,“带你去沐浴。” 明明已经做了决定,但遇上冉乔鸢,立刻就能被推翻。 百子千孙帐轻轻晃动,冉乔鸢坐在他袒露出来的小腹,弯下腰去亲他的下巴。 “小芙蓉——” 声音被吞下去,周长诵下意识含住美人凑上来的唇,然后翻身将人压下去。 冉乔鸢这时候才后悔,她喘着气搂住周长诵的肩膀,但是很快又掉下。脚趾紧紧蜷起,床褥皱乱又被濡湿,她的一只小腿被挂在周长诵手臂,然后高高仰起头。 因为有吩咐,所以没有人来打扰帝后,一贯在母后怀里醒来的太子殿下,于是被剥夺了这一权利。 他哇哇大哭,不明白香气袭人的母后今日怎么没有出现。 怀里的人动了一点,周长诵下意识搂紧对方柔软的身子,然后才睁眼看怎么回事。 冉乔鸢还睡的无知无觉,只是刚才在被子底下轻轻踢了一下。 他闭上眼安下心,又在她的耳朵上亲一下,然后才躺回去。 天亮之后她还在他的身边,以后的每一次天亮,她都会在他身边。 【番外#当他们穿到冉冉的世界#】 前一夜周长诵到寅时才回来,一躺下就闭上了眼睛,熟睡的冉乔鸢自动靠过去缩进他的怀抱,手心贴着他的腰腹,毫无知觉继续睡。 没有睁开眼睛,周长诵搂紧了怀里的美人,嘴唇在她的额头轻轻碰一下,和她一起睡了过去。 但是很快肩膀就被拼命摇动,周长诵皱了一下眉毛,听到冉乔鸢喊他的声音,强迫自己从深眠醒过来。 “怎么了? ” 模糊看见美人已经跪在床上,周长诵微微仰起上身,揽过冉乔鸢的肩膀,把人圈进手臂。 “周长诵!周长诵!”冉乔鸢一面挣扎,一面自己也不敢相信。 被闹的没办法,周长诵抱着不停乱动的冉乔莺,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妈妈,是…… 阿姨已经准备好午饭了…… 我明天、我明天回学校。你不回来吗?……好……” 挂掉电话,冉乔鸢看向坐在她的公主床上一脸沉静的青年。周长诵还是一身雪白的寝衣,头发披在脊背,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哪怕是在一夜之间,两个人莫名其妙穿越到冉乔鸢的世界。 解决了午饭,冉乔鸢摆弄着已经快三年没有碰到过的手机,确定自己真的是无缝连接回到穿越前的那一天。 是端午假期,她还是和往常一样回家,冉太太还是没有有回来,只有她一个人在公寓,然后就突然在睡梦中穿书。 遇到周长诵。 冉乔鸢抓耳挠腮,不了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系统已经和她中止关系,她完全留在周长诵的世界,和原来的一切都不可能有联系。 但是和她处在同一空间的周长诵好像丝毫不在意,盘腿坐在床上,低头翻着她小时候的照片,一面露出笑。 “不要看啦! ” 冉乔鸢扑过去护住相册,美人满面通红,水漉漉的眼睛瞪着他。 周长诵已经被她解释了这里的一些基本物品与信息,他蠢蠢欲动,很想去外面看看。 但是冉乔鸢有点不安,她抓了抓头发,看着面前和她一样长发的周长诵,轻轻嘟起了嘴。 在冉太太的房间翻了很久,终于翻出一套冉先生的衣服,冉乔鸢放在周长诵面前比了比,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找了一顶帽子,把周长诵的头发藏进里面,然后拉着他的手,第一次和异性单独出门。 很快就差不多适应,冉乔鸢带着周长诵在周围逛了一圈,更远的地方她就不敢去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两个人又手牵着手回到公寓。 冉乔鸢一面靠着周长诵的肩膀,一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自己的小腿肚。 “我 分卷阅读74 们还能回去吗? ” 她有点担心,本来以为是系统的原因,但是不管她在心里说了多少话,系统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她是真的和那个超级坑的系统解除关系了。 周长诵看着她的手握成拳头,有气无力敲打,终于还是自己伸手,把美人一双腿搬到自己腿上,轻轻为她按着。 孕晚期的时候,冉乔鸢小腿经常抽筋,周长诵特地学的为她放松的手法还没有忘,刚好派上用处。 脸侧有热气靠近,冉乔鸢抹着眼泪:“我想回去……” 她其实对这早没有什么留念了,对于冉太太冉先生的记忆只停留在幼年,她的生活中规中矩,好像周长诵出现,她才有了真正撒娇有效的对象。 一开始对系统的抗拒,也只不过是因为生活环境突然变化,而她来不及适应而已。 “我想翊哥儿了……”冉乔鸢继续说,而且越说越想哭。 她被周长诵惯的不成样子,翊哥儿哭一回周长诵都不一定理他,但冉乔鸢哭就是大事,整个太承殿兵荒马乱,一直等皇后娘娘的眼泪止住才能松下一口气。因为陛下虽然不会随意罚人,但他只要轻轻飘来一个眼神,伺候的宫人就再也站不住,膝盖打颤,恨不得躲进地底下。 周长诵拍着她的脊背安慰她:“没事的,有许嬷嬷照顾他,他也该长大了。” 冉乔鸯捂着眼睛,一点也不要相信他的话。明明翊哥儿才两岁不到的年纪,前几天才学会喊人,拉着她的手指叫她妈妈。 她从周长诵的怀抱退出来,揉了揉眼睛,打算去洗澡。 手腕被拉住,冉乔鸢奇怪地回过头。 周长诵抬一下眉毛:“要一起吗?” 立刻就被甩开了手。 冉乔鸢红着脸气呼呼转进浴室,剩下在床上捂着肚子笑个不停的长发青年。 对电视节目失去兴趣,关灯之后的房间,从腰侧慢慢摩挲上来一只手。 冉乔鸢皱着眉毛想去推开,但对方十分了解她的敏感处,手指轻动,很快就让她丢盔弃甲。 “等、等一下!” 微微喘着气,美人嗓音微哑,抬起一张娇艳的脸对着他。“有、有东西我忘记了。” 周长诵不解其意,看着冉乔鸢拼命平静下呼吸,然后穿好睡裙跑去房间外面。 第二天的冉乔鸢,只能说她十分后悔,让周长诵知道了避孕套的存在。 但是好在总算又回去了。 太承殿的宫人没有发现帝后有什么异常,皇后娘娘睡到中午也不觉得奇怪,毕竟陛下一向就执着于缠着皇后娘娘,连太子殿下的存在都比不过皇后。 乳娘抱来穿着小衣服的翊哥儿,冉乔莺弯起嘴角,从被子里探出身,想要接手抱过来。 但是半路就被人拦住。周长诵从后面亲了亲她的耳朵,搂着她的手臂不让人动。他看了虎头虎脑的小孩一眼,目光又立刻回到怀里的美人身上。 “你太累了,”他这样说,“再睡一会儿好吗?等一下再抱过来。” 最后一句是对着乳娘说的。 冉乔鸢也确实没什么力气,她想了想,往后仰起头,闭上眼睛等周长诵亲上她的嘴唇,然后又躺回去,继续沉入梦乡。 看着乳娘抱着扭手扭脚想去母后身边的翊哥儿离开,周长诵轻轻松了口气。 美人身上玫瑰香气迷人,他侧躺在床榻,从背后抱住冉乔鸢,脸埋进她的头发,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分卷阅读75 出来让殿下批证吧,如今四皇子提前被迁出了皇城,若是无意外已经与储位无缘了,但四皇子……志向不小,臣若是四皇子,如今唯一的指望就是借着军队上的力量了,北部屯兵众多,皇帝不可能赐给他,还有哪里有可能会有大量的军队呢?近些年中只有西部了。” “辽凉的事皇帝一直决议不下,但这终究是我大褚的祸患,就算今上一直不动辽凉,殿下……”卫戟抿了下嘴唇,改口道,“未来的储君怕是容忍不下辽凉的,西边早晚有一场大战要打,届时无论派哪位将军出征,将军的身份都尊贵不过四皇子,只要四皇子有心,仗着自己在西部封地上盘踞多年的势力,勾结辽凉再夺了兵权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到时候军中哗变,辽凉军加上叛军一起转头东上,想要打进皇城里来也不难。” 卫戟垂首:“臣懂得不多,只在兵法上略知皮毛,很是忧心这里。” 褚绍陵心中轻叹,他的卫戟到底还会给他多少惊喜? 不得不说这里是褚绍陵都没想到的,卫戟说的虽然还有些漏洞,但这确实是个潜在的危险,褚绍陵看着一脸严肃忧虑的卫戟撑不住笑了,将人揽过来搂了,在卫戟额上亲了下,道:“想的真周到,其实我一开始是想过让他去西边的,到时候借着辽凉兵的手将他结果了,两厢痛快。” 卫戟抬头看褚绍陵,褚绍陵脸上皆是戾气,冷笑:“辽凉那边我自然不会放任,早晚会出兵打上一场,到时候趁机结果了他,只将罪责推到辽凉人身上,岂不干净?” 卫戟心中一惊,褚绍陵看着卫戟的神色惊觉自己失态了,连忙放缓了脸色,轻笑:“我说笑的,还是你考虑的周到,那边早晚有一场战事,不可大意了让褚绍阳捡了便宜,还是早早将他打发到别处去就罢了。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对辽凉出兵?” 卫戟垂首一笑,眼中皆是仰慕:“殿下雄心壮志,心高志远,如何会容忍狄子蛮夷犯我边境?殿下廷议时的说的话如今在军中已经传遍了,将士们都很是敬佩的。” 这个褚绍陵倒是不知道,轻笑:“都传什么了?” 卫戟笑笑,道:“‘辽凉再三挑衅,不给教训何以让四夷生畏?如今辽凉来犯,忍之再三不作为,以后北边鞑靼,南边缅甸,东边高丽,岂不是都能带兵犯我边疆,大肆劫掠一番就走?大褚边疆上每寸土地都是先烈用血肉打下来的,如何能任由狄子践踏?’,殿下这几句说的真好,将士们如今都知道辽凉的事殿下是主战的,且在殿上主动请缨,将士们听说了都夸赞殿下英勇呢。” 褚绍陵失笑,若不是笃定皇帝不会让他插手兵权,他那日廷议也不会那么大义凛然了,果然武官的好感最好获得,自己不过是动动嘴皮说几句血性的话,竟让人传开了。 褚绍陵看着卫戟眼中的倾慕受用不已,忍不住低声调笑:“身边有你这么个小将军,说不得,我也沾了些武将的豪气,要不说娶妻当娶贤,古人诚不欺我……” 原本好好的说着话的,谁知褚绍陵突然扯到这里来了,卫戟脸一下子红了,褚绍陵轻笑,又揽着卫戟亲昵了好一会儿。 褚绍阳的事褚绍陵心里有了数,之后又跟梓君侯商议了几回,终于决定下来,经过这事褚绍陵心中越发倚重卫戟,平日里不涉及血腥,不伤阴德的事也渐渐的跟卫戟商议了,卫戟虽然心思没有褚绍陵周密但胜在敦厚,万事若是褚绍陵的主意再加上卫戟的润色后都会和缓很多,不再那么打眼。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年下,今年褚绍陵让卫戟在卫府过的小年,除夕当天就没再让人回去了,褚绍陵在前面应承的差不多了就回了碧涛苑,两人另摆了一桌酒独自过年。 褚绍陵将人留在宫中却将卫戟干晾了一日心里很有愧意,拉着卫戟的手轻声道:“今年是还在宫里由不得自己,等以后自然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每年我都陪你一起过。” 卫戟心中一暖,笑道:“晚上臣跟咱们宫里的侍卫大哥们喝了几杯,说笑了一会儿,也不无聊。” 褚绍陵借着烛光细看,果然卫戟脸上有些酒意,他知道侍卫们私下里玩闹起来没度,听了这话半玩笑半正经道:“以后不是在我跟前可不许贪杯,再这样我可要罚你了。” 大年下,卫戟少有的玩笑道:“殿下不说日后都跟臣一起过年么,有殿下看着,臣哪里敢再喝。” 褚绍陵撑不住笑了,知道卫戟喝过酒了不让他再喝,只让人吃了一碗燕窝粥就一起躺下了。 外面鞭炮阵阵,两人躺下后也先睡不着,一起陷在暖烘烘的蓬松被子中拥着说话,褚绍陵将脚下的汤婆子踢到卫戟脚下,揽着人慢慢的说着话,不多时外面炮竹声音大起来,此起彼伏,连碧涛苑里也放起鞭炮来,褚绍陵轻笑:“已经子时了,又一年了。” 卫戟不敢忘规矩,要下床时被褚绍陵拦住了,褚绍陵忍不住斥道:“刚捂暖和了你又闹什么,真冻着了看我教训你。” 卫戟无法,只得在床上给褚绍陵半跪下:“臣祝殿下颐安百益,福寿永年。” 褚绍陵一把将人拉回被子里,笑道:“我也在宫中呆了这些年,当真没见过比你守礼的……罢了,你都拜年了,我也不好白受你的。” 褚绍陵起身在床头拿过沉甸甸的一个四合如意绣金荷包来递给卫戟,轻笑:“这压岁钱本想明日再给你的,现在就给你吧。” 卫戟本以为褚绍陵是在开玩笑,见真的拿出来一个荷包来心里倒不好意思了,他都这么大了,哪里好再拿褚绍陵的压岁钱呢,褚绍陵轻笑:“打开看看。” 卫戟有些脸红,抽开荷包看了看,里面竟满满装了一袋子刻着“福山”、“寿海”、“长命”、“富贵”字样的足金小龟小鱼,小龟雕的憨头憨脑,小鱼雕的灵动可爱,讨喜的很。荷包装的实在,垫着要有二十多两,卫戟忙道:“殿下……这太多了。” 褚绍陵轻笑:“多什么,拿着玩儿吧,当金子花也可,家去给你们家的子侄也可,如今你一年大似一年了,人情往来越来越多,缺了什么要跟我说,知道么?” 卫戟心里暖暖的,点了点头。 54 年下无大事,初一褚绍陵给皇帝太后还有几位老王爷拜过年就无事了,皇帝不喜皇子与外面封地上的老王爷们相交过甚,褚绍陵也不去触皇帝霉头,略寒暄了几句就回碧涛苑了。 寝殿中无人,卫戟正给王慕寒和宫里几位年老的宫人分褚绍陵给他的小金龟,众人见褚绍陵来了连忙散了,王慕寒不敢在褚绍陵眼皮下藏 分卷阅读76 私,连忙走近躬身笑道:“这是卫大人刚给老奴的。” 褚绍陵看了眼王慕寒掌中的几个指头大的小龟,轻笑:“给你的就收着,平日里记着些他的好处就好。” “看殿下说的,卫大人平日里最有礼不过,就是没这东东西西的谁又敢不念着卫大人的好处了。”王慕寒说的是实情,褚绍陵宠爱卫戟碧涛苑中无人不知,谁不是上赶着奉承卫戟的,卫戟不用打赏就有人抢着伺候,但卫戟平日里从不拿架子,分内的事一点不错,分外的事从不插手,对着他们几个自褚绍陵小时就伺候起来的老人尤为客气,一派大家有礼公子的风范,王慕寒伺候着褚绍陵将大氅脱了,笑道,“到底是公卿之后,礼数上一点不错的。” 褚绍陵想起昨晚卫戟在被子里还要给他拜年的样子点点头,看着站在一旁的卫戟轻笑:“礼数确实不少。” 卫戟有些不好意思,转身给褚绍陵倒茶,王慕寒知道两人有体己亲热话要说,自觉退下了。 褚绍陵接过卫戟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口,忍不住打趣:“你手缝倒是松,那一袋子金子还没捂热呢就开始送人了。” 卫戟笑笑:“王公公是伺候殿下的老人了,年下本该得些好处的,殿下给臣那些金子臣也不知道如何花,送一些也好。” 这是替他打赏人呢,褚绍陵心里一暖,将人拉到榻上来,让卫戟踩上脚炉,卫戟给褚绍陵续茶,问道:“殿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年不是有不少王爷郡王从封地过来了么,王公公说且得拜年呢。” 褚绍陵冷笑一声:“我倒是有心客气客气,可惜皇帝说与王爷们一年未见想念的很,要多聊些往昔旧事,怕我们听着无聊,早早的将人都打发了。” 卫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再多嘴,褚绍陵笑了下:“说起来今年容王带着他那世子也来了,回来倒是能叫他来跟你相识,荣王为庸碌,教养出来的儿子倒是个喜欢舞枪弄棒的,肯定合你脾气。” 卫戟以前在军中时也依稀记得人说荣王世子身手不错,闻言点头:“以前听人说过荣王世子百步穿杨,臣敬仰的很。” 褚绍陵轻笑,忍不住嘲道:“那是外面传的,以前荣王没去封地的时候褚绍陶跟我一起在诲信院里念书,他那几下子功夫我还是知道的……百步穿杨?跟你差远了。” 卫戟脸红了下,想了想问道:“荣王世子也在宫里呆过?” 褚绍陵点了点头:“荣王母妃早逝,荣王自小是养在太后身边的,比别的王爷要尊贵些,后来荣王大婚,荣王妃与我母后更是叔伯姊妹,比别人又近了一层,褚绍陶是荣王嫡长子,自小比别人得宠一些,而且当日……” 褚绍陵想起以前凌皇后在的时候自己的悠闲日子心中冷笑,慢慢道:“当日母后还在,虽不得宠也说得上话,求了恩典让褚绍陶进宫跟皇子们一起上学,后来容王接二连三的纳侧妃抬侍妾,庶子们越来越多,荣王妃不安心,就将褚绍陶接回封地去了。” 卫戟知道褚绍陵厌恶庶子的事,轻声道:“如今荣王已为世子请封,荣王妃可以安心了。” 褚绍陵轻笑,眼中皆是讽刺:“若不是这一年来梓君侯府越发得势,这世子位还不知道去了哪呢,荣王妃这些年也算不易,母家如今得势,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卫戟知道褚绍陵是想起凌皇后来了,主动靠近了些,握着褚绍陵的手低声道:“世子靠着外家得封是运气,殿下一手助外家复起才是真的厉害,说起来,世子倒是得了殿下的益处了。” 卫戟不会说什么奉承的话,但每每安慰自己的话倒是比别人的溜须拍马顺耳多了,褚绍陵揽着卫戟轻笑:“嘴怎么这么甜?吃什么吃的?” 卫戟见褚绍陵恢复了平日里温和的样子心中也舒服,他哪里知道他家殿下平日里对皇帝都是不冷不热的,仅有的好脾气温和性子全给了他。 卫戟垂首不接话,褚绍陵却不依不饶,挑眉轻笑:“问你呢?吃什么甜的了?” 卫戟有些不好意思,明明知道褚绍陵是在逗他还是老老实实低声答道:“臣不曾吃甜的。” 褚绍陵看着卫戟驯服的样子心里有些痒,垂首在卫戟耳畔轻声问:“不说?那我自己尝尝……”褚绍陵垂首吻上卫戟的唇,卫戟躲闪不及,被压在榻上亲了个实在。 年下事多,说起来两人也几日没真的亲热过了,褚绍陵原本就是想占些便宜就罢了,但一亲昵起来有些刹不住手,褚绍陵几下扯开卫戟的腰带,正要解人衣裳的时候外面王慕寒来报:“王爷,荣王世子来了。” 褚绍陵失笑,这个褚绍陶什么时候来不好,好不容易在白天里想跟卫戟亲热一次就有人来败兴,卫戟听见这话连忙翻身到软榻的另一边,几下系好腰带,利落的下榻整理好衣裳,脸还是红红的,轻声道:“殿下,臣给你整整衣衫吧?” 褚绍陵起身自己收拾衣裳,拉过卫戟在他耳朵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下,低声道:“等晚上的……” 不知是被褚绍陵咬的还是害羞的,卫戟的耳朵红起来,看上去可怜又可爱,褚绍陵心情大好,道:“先请世子去正殿。” 褚绍陵跟卫戟收拾好去正殿的时候褚绍陶正在品茶,身边跟着个十四五岁大的男孩儿,生的粉雕玉琢的,正拿着宫人奉上来的薄胎茶盏细看,两人见褚绍陵来了连忙见礼,有着当日的情分两人并不生疏,褚绍陵看向褚绍陶身边的男孩儿,褚绍陶将人拉过来介绍:“我那亡妻的弟弟,因如今淑仪大长公主府没什么人了,我看他一个人立门户艰难,就将人接到我们王府来了。” 男孩儿规规矩矩的给褚绍陵请安问好,褚绍陵细看才想起这是淑仪大公主的孙儿,幼时褚绍陵也曾见过的。 褚绍陵命人摆果子上茶,三人按序坐下,褚绍陵道:“弟妹的事……节哀吧。” 容王去岁与淑仪大长公主府结亲,本是亲上加亲的好事,谁知淑仪大长公主的驸马齐国公犯了事,一番彻查下来将命丢在了大理寺中,淑仪大长公主没过几日忧伤过度也跟着去了,消息传到北部去惊了封地上世子妃的胎,父母一夜都去了,世子妃大悲戚,肚子里不到三个月的孩子掉了下来,人也跟着一起去了。 淑仪大长公主府一夜破落了,剩下的几个主子自顾不暇,合计了下将家分了,世子妃父母早逝,分家时几位叔父心狠,竟是没留下什么给齐钰,被褚绍陶知道后直接将齐钰接到北部去了。 褚绍陶比褚绍陵还小一岁,但相貌上比起褚绍陵少了几分精致多了几 分卷阅读77 分粗狂,看上去倒是比褚绍陵大几岁似的,提起前事来褚绍陶倒是没有过多伤悲在面上,只是淡淡道:“她命不好……是我多对不起她,如今只好好好教养钰儿,只盼着他能成才,以后重复门楣。” 一旁的齐钰闻言垂首:“都靠着姐夫的栽培才有今日。” 褚绍陵打量了齐钰一眼,一身玄色刻丝贡缎锦袍,袖口领口出着细细的精致凤毛,衬得面容越发细致,脚上蹬着一双墨色绣金靴,这一身端的讲究,看来褚绍陶对他这小舅子是上了心的,褚绍陵合上茶盏,轻笑:“你也算是仁义了,今年姨母又没有跟来,她身子可还好?” 褚绍陶点点头:“身子还结实,只是那边也是一大摊子事,脱不开身,来前还嘱咐我了,让我去梓君侯府拜年,还有给你带好。” 荣王有四位侧妃二十几个侍妾,没名没分的更是不计其数,到底有多少庶子庶女褚绍陵都不清楚,想来确是“一大摊子事”,褚绍陵明白褚绍陶的心思,低声道:“如今你已经是世子了,什么时候……就好了。” 褚绍陶倒是不避讳,冷笑道:“等我袭爵且得几年呢,如今我父王身子还好,来皇城的路上沿途又收了两个姑娘呢。” 褚绍陵撑不住笑出来,叹道:“四皇叔老当益壮,吾心甚慰。”此话一出几人都笑出来,褚绍陶看向卫戟,道:“这倒不像是寻常侍卫……” 褚绍陶也是习武之人,眼光毒的很,道:“小兄弟身手还好?” 褚绍陵一笑:“说起来他跟咱们也沾亲,馥仪的驸马就是他大哥,卫戟,叫人。” 卫戟上前给褚绍陶行礼,褚绍陶扶了一把,顺势在卫戟右手上捻了一把,摸到卫戟中指和食指上的薄茧,笑道:“也是个好使弓箭的。” 褚绍陵轻笑:“刚他还说起你呢,好生敬仰你那百步穿杨的本事呢。” 褚绍陶摆手一笑:“那值当什么,说起来我正想问你呢,我昨日来的时候去拜会张大将军,听他门下的一位武师提起来……那武师如今正教导你们几位皇子的骑射,他说你有位伴读端的厉害,马上疾驰射箭箭无虚发,他教导这些日子就没见过那伴读失过手,我听了当时就想来拜会了,你那伴读呢?” 褚绍陵听到一半就笑起来,指着脸色微红的卫戟道:“这不是么?” 褚绍陶失笑:“失敬失敬……” 褚绍陶拉着卫戟讨教骑射的本事,卫戟谦逊有礼,两人没多一会儿就说到一起去了,一直聊到午膳时皇帝来请褚绍陶才起身,褚绍陶走前看着卫戟身上侍卫的锦衣对褚绍陵道:“这样身手的人给你当侍卫?” 褚绍陵轻笑,转头问卫戟:“委屈么?” 卫戟连忙垂首道:“不委屈,臣本是碧涛苑中无品级的侍卫,承蒙殿下看重才能侍奉左右,殿下于臣有知遇之恩,臣感激不尽。” 褚绍陶叹息,心中惋惜不已,但奈何人家自己都乐意,褚绍陶又跟褚绍陵低语了几句,褚绍陵点点头,轻声道:“我心里有数。” 褚绍陶点点头带着齐钰走了。 吃过午膳后褚绍陵叫王慕寒传几个针线上的宫人来,针织局的管事听说是褚绍陵要人连忙自己带了几个得用的宫人来了,褚绍陵将人叫到偏殿来,道:“给他量量尺寸,给我看看样子……” 管事宫女连忙将衣服样子奉上来,褚绍陵细看,挑拣了几件衣裳,又亲自选了料子,淡淡吩咐道:“算好了银子跟王慕寒要就好,这不是公中的衣裳,别人问起来怎么说?” 管事宫女心里通透的很,垂首道:“奴婢回去后选出几个女红极好的另辟出房间来,别人问起来只说是上面主子要的东西,到底做的是什么没人知道的。” 褚绍陵点点头,将样册子放下,宫人们测好尺寸后退下了。 卫戟迷迷糊糊的让人测了尺寸,转头对褚绍陵道:“殿下……要做衣裳么?” 褚绍陵让卫戟坐到身边来,轻笑:“是我疏忽了,你衣裳少一些,趁着年下针织局的人清闲给你做几身来。” “但……臣平日里穿的都是这身侍卫衣裳,也有的替换,别的也穿不上啊。”卫戟惜福的很,有些可惜,“就是休沐有时都来不及换的。” 褚绍陵想着今天齐钰穿的那身衣裳再看看卫戟有些心疼,卫戟都没几件讲究的衣裳呢,褚绍陵笑笑:“出了十五咱们就出宫去府邸了,到时候还穿不上?” 卫戟愣了下,笑着点点头:“是。” 褚绍陵握着卫戟的手,顿了顿道:“今天跟褚绍陶说的……你是真心的么?” 卫戟愣了下才明白褚绍陵说的是什么,笑笑:“殿下还记挂着呢,臣是真心的。” 褚绍陵揽着卫戟在他额上亲了下,道:“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让你只当个侍卫。” 55 之后几日褚绍陶一有了空闲就来碧涛苑找卫戟说话,两人都是喜欢舞枪弄棒的,从你用的是六钧弓还是八钧弓开始一直说到如今若是打到辽凉去要多少兵马多少粮草,凑在一起就能聊上半日,他们说话时褚绍陵就倚在潇湘榻上看话本,时不时的传几碟子点心果子来给齐钰吃,四人自得其乐。 褚绍陶在封地上受荣王拘束颇多,来宫里来反倒自在些,褚绍陵颇能尽地主之谊,还带了人去秦王府小住了一日。 褚绍陶站在白首楼上俯瞰秦王府,很是感慨:“何时我能做主了,也得将王府好好修一修,也要修的这样大气才好。”因为荣王内眷颇多,侍妾庶子的一大堆,又不能分家,全挤在府中,每人还都得有个院子有一串的丫头婆子,好好的王府如今横挡一道墙竖遮一扇门的,琐碎的很,褚绍陶一想那内院就烦躁。 不怪褚绍陶眼热,秦王府比荣王府要大一半,府中却只住着这一个……两个正头主子,实在是太惬意了。 褚绍陵拢着一个白玉盘龙纹手炉,闻言轻笑:“等你能自己做主的时候,我就将修建府邸的那班工匠送到封地上去给你贺喜。” 褚绍陶自嘲一笑,没有答言,一旁站着的齐钰看着远处正殿上明晃晃的“画戟殿”三字若有所思,转头看向褚绍陵身后侍立的卫戟,眼中闪过一丝钦羡。 晚上褚绍陶照例要回宫跟荣王一起赴宫中家宴的,不过申时就带着齐钰走了,褚绍陵却懒得再回去,只让王慕寒送两人回宫,顺便带话说王府中有事脱不开身,今晚就不回去了。 晚上褚绍陵跟卫戟用过晚膳后一起倚在寝殿的软榻上说话,褚绍陵还拿着话本一页页的翻,卫戟捧着瓜子匣子吃瓜子,褚绍陵有 分卷阅读78 意逗他,问道:“好吃么?” 卫戟老实的点了点头:“好吃。” 褚绍陵低头看着话本,慢悠悠道:“好吃还光知道自己吃……” 卫戟愣了下,这香满园的五香瓜子,是褚绍陵特意让人买来给他吃的,再说褚绍陵刚也吃过了,这是什么意思呢? 褚绍陵抬头看了卫戟一眼,道:“我也想吃。”说完接着看书。 卫戟愣愣的,连忙将瓜子匣子捧到褚绍陵跟前来,低声道:“殿下先吃吧。” 褚绍陵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懒得自己嗑。” 卫戟顿了顿明白过来,脸慢慢的红了,犹豫了下自己磕了一粒瓜子仁出来,拿在手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褚绍陵抬头,眼中皆是笑意,道:“舍不得给我吃?” “不是……”卫戟有些难为情,看着褚绍陵含笑的凤眼心里又暖暖的,只得忍着羞赧将瓜子仁送到褚绍陵嘴里,褚绍陵微微垂首将瓜子吃了,接着看话本,轻笑:“果然好吃……” 卫戟只得接着给他家殿下嗑瓜子,褚绍陵吃渴了又让人沏了一壶六安茶来,两人润了润喉,褚绍陵道:“这几天你看着褚绍陶这人如何?” 卫戟拿过褚绍陵的茶盏来放回小几上,想了想道:“世子为人直率,性子豁达,是值得结交之人。” 褚绍陵点头:“比起我那几个好兄弟……我倒是跟他更熟稔些,也更放心他一些,因为荣王妃的缘故我们小时候也是交好的,只是后来……嗨。” 卫戟犹豫了下,还是道:“只是臣不明白,为何世子那么……那么厌恶荣王?”说厌恶都是轻的,褚绍陶每每提起荣王来都恨不得早早的将他送了西,卫戟实在不能明白,褚绍陶是荣王嫡子,如今荣王还为他请封了世子,何至于此? 褚绍陵冷笑:“这我倒是知道一点……说起来,褚绍陶跟我倒是有些相似的苦处,只是我比他运气多了。” “荣王妃是我姨母,当年荣王和荣王妃的亲事是太后和母后一手促成的,当初梓君侯府权势比之如今犹盛,荣王一听给他求的是皇后娘家的妹妹心里得意的很,那阵子总去太后跟前奉承。大婚后荣王和荣王妃也和睦了几年,虽说荣王好色,但到底没怎么让荣王妃受委屈……过了几年,因为皇帝冷落母后和梓君侯府,荣王对荣王妃就没那么敬重了,之后梓君侯府在朝中越发不得力,荣王身边的有些家室地位的侧妃都敢当面落荣王妃的面子,褚绍陶心里自然不好受,那滋味……我倒是懂得。” 卫戟知道褚绍陵是想起他幼时的事了,将手搭在褚绍陵手中,褚绍陵握着卫戟的手轻轻捻了下,冷笑了下继续道:“单是这样倒不至于让褚绍陶这么着急让他老子去死……你知道去年世子妃去世的事吧?” 卫戟点点头:“殿下那日不是跟臣说了么,因为淑仪大长公主跟齐国公双双西去,世子妃悲伤过度所以跟着去了。” 褚绍陵冷笑:“世子妃悲伤过度倒是真的,只是她当日已经怀了五个月的孩子,胎像已定,皇城里还有她嫡亲的幼弟等着她照料,世子妃如何就能这么放心的撒手走了?” 卫戟愣了下,惊道:“莫不是有人害的她?” “荣王此人重名利轻亲伦,当日只不过是荣王妃娘家不得力他就百般冷待,要不是有太后在恐怕他都要另作他想……给褚绍陶选的齐国公府当外家本也是他千肯万肯的,只是后来齐国公府没落了,他就起了别的心思。” “齐国公府已然倒了,褚绍陶等于是娶了个对他没有任何助力的媳妇,荣王哪里肯干休,他当日就有了要再给褚绍陶选一个得力外家的主意……那时稳婆们都说世子妃这一胎必是男儿无疑,若是孩子落地,世子妃就算去了那褚绍陶也是有元妻有元妻嫡子的人了,这样的身份如何再娶高门嫡女呢?” 卫戟心里一片冰凉,低声道:“世子妃一尸两命,莫不是……” “是。”褚绍陵冷笑,“褚绍陶知道荣王是什么样的人,千防万防,可惜还是没防住自己屋里人反水,世子妃奶嬷嬷的一碗燕窝要了两条人命下去,褚绍陶知道是荣王动的手,但又能如何?他只是个世子,封地上万事都是荣王说的算,只得忍下了……眼见着发妻跟一个五个月大的嫡子就这么没了,褚绍陶心里怎么会不恨荣王?” 卫戟头一回听到如此腌臜不堪的皇室秘闻,半天回不过神来,呐呐道:“荣王怎么会……这也是他自己的孙儿啊,他怎么忍心?” “有什么不忍心的?”褚绍陵嗤笑,“荣王的孙儿如今得有十几个了,他怎么会可惜这一个?舍不得这一个,也不能再跟高门结亲啊……如今褚绍陶妻孝未完,荣王已经在给褚绍陶张罗亲事了呢,当初褚绍陶在宫里那会儿性子浮躁的很,如今能动心忍性,也多亏了荣王磨砺人啊……” 卫戟越想越替褚绍陶难受,低声道:“世子……平日看着还好,谁知道心里这么苦呢。” 褚绍陵嘴角噙着冷笑没说话,卫戟想了想道:“我看那个齐少爷平日里话也少,他知道这些事么?” “这我不清楚……”褚绍陵摇摇头,“不过这次他带着齐钰来的目的我倒是知道,我跟皇祖母和外祖父都说了,帮他这一次。” 卫戟抬起头来:“什么目的?不是一起来皇城聚聚么?” 褚绍陵轻笑,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齐钰只是褚绍陶的小舅子,往头里说也不过是淑仪大长公主的孙儿,他算什么皇亲呢?褚绍陶这次来是想着帮着齐钰袭爵,当日齐国公虽然犯了事,但顾念着淑仪大长公主跟齐国公都去了,皇帝并没有褫夺齐国公的封号,仍旧是按着国公礼下的葬,既然爵位还在,那就要争一争。” 卫戟明白过来,点点头:“按礼传到齐钰这还有一个伯爵爵位呢。” “我看未必。”褚绍陵轻笑,“褚绍陶对他这小舅子疼爱的很,因为世子妃的事又对他有愧,没有一个侯爵褚绍陶怕是不死心的……说起来这齐钰也可怜,因为他父母早逝,当日几乎是净身出户,幸得褚绍陶接去教养了,不然现在还不知如何呢,若是这次袭爵的事成了……呵呵,齐钰那些叔父们得气疯了。” 褚绍陵想到那些人的悔之不迭的嘴脸心里舒坦了很多,这次帮褚绍陶不只是因为两人幼时交好,褚绍陶如今对他忠心,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褚绍陵极其享受看那些喜欢落井下石的人遭难,当日有多快活,如今就要他有多难受。 褚绍陵想到昭阳宫如今软禁着的遍体 分卷阅读79 鳞伤的褚绍阳,麟趾宫里因甄嫔得宠而愤愤不平的丽妃,皓方殿中连连受挫急于在皇帝面前好好表现的褚绍阮…… 褚绍陵轻笑,当日凌皇后受冷落时,凌皇后忍过百般屈辱终于撑不下去撒手西去时……丽妃和褚绍阮大约也是如此享受吧?前世自己腹背受敌,被褫夺了太子之位的时候,褚绍阳大约也是如此享受吧? 他们当日享受过他母亲的百般委屈,享受过他的滔天怨气,如今世易时移,也该褚绍陵好好享受他们的不如意了。 卫戟感受到褚绍陵心里的波动,褚绍陶的命运与褚绍陵多有相似之处,卫戟猜到褚绍陵大约又是想起凌皇后来了,想了想道:“那齐公子袭爵一事一定要办成才好,齐公子顶起门户来,想来早逝的世子妃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 卫戟澄澈的眼眸看着褚绍陵,轻声劝道:“齐公子过的越好世子妃越会高兴,当日抢夺他家产的那些人就越难受,如此也算是报仇了。” 凌皇后是褚绍陵的大忌,平日里等闲之人都不敢提起,卫戟不欲惹褚绍陵不快,只好这样来安慰褚绍陵,褚绍陵看着卫戟担忧的双眸心中舒服不少,卫戟如今是越来越贴心了。 卫戟想了想又道:“若是袭爵一事成了,那齐公子就要在皇城久住了,到时候世子回封地,殿下可多帮扶齐公子一二,他好像比臣还小呢。” “用不着我帮。”褚绍陵轻笑,“就算袭爵了褚绍陶定然还是将人捎回去的,他哪里放心让齐钰自立门户。” 卫戟心里疑惑,齐钰家里世世代代都在皇城,若是再有了爵位……哪有再去姐夫家里住着的道理呢? 褚绍陵看着卫戟那呆样心里好笑,揽过卫戟低声说了几句话,卫戟眼睛睁大了,一脸不可置信:“不能吧?这是……” “那又怎么了?”褚绍陵将瓜子匣子递给卫戟,拿起手里的接着看,谐谑道,“虽比不上咱们,也算般配了……” 卫戟想想这几日的情形也慢慢明白过来,前两日齐钰无意中还跟他说过“秦王在外面强硬得很,对谁都不假辞色,对着你倒是温和回护的很,卫大人好福气”,当时卫戟不明白齐钰什么意思,现在想起来褚绍陶和齐钰怕是早就看出来了,只有自己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卫戟心里发甜,又有些难为情,抱着瓜子匣子发愣,褚绍陵见卫戟半天不动轻笑道:“愣着做什么?接着剥啊,我就爱吃你嗑的……” 卫戟回过神儿来,拿起瓜子来嗑,脸慢慢的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有个大bug,是“祖父母都去了”,淑仪大长公主和齐国公是世子妃和齐钰的祖父母的说,最近真的很抽,每次修改都提示我vip章节不得少于原本字数,我没少啊T-T,上一章改不了,在这里说明一下,是我少打了一个字,致歉致歉。 56 齐钰的事褚绍陵确实是放在心上了,之后褚绍陶多方走动都是拿的褚绍陵的帖子,别人就是不太看这个封地上的世子情面也要看褚绍陵的面子,宗室那边也开始为淑仪大长公主说情,大长公主身后无人,给了齐钰一个爵位也算是全了淑仪大长公主这些年待宗室们的情谊。 齐钰年纪还小,不过是给个没封邑没实权的爵位,皇帝其实并不很在意,多方劝谏下也乐的做个善心的样子,只说是感念淑仪大长公主这些年在皇城中的种种善举,不忍大长公主一支零落,是以赏了个侯爵。 皇帝的袭爵折子还没降下来的时候皇城里的几家齐府已经闹起来了,齐钰的三个叔父知道了袭爵的事后汇到了一处,商议了一日后定好了计策,要找齐钰“共聚天伦”。 齐钰一直跟在褚绍陶身边,不是在宫里就是跟着褚绍陶出来去褚绍陶的哪家老亲叙旧,齐家人轻易见不到人,但到底是公卿之后,有些七拐八绕的姻亲,百般打听下托褚绍陶的小舅舅给齐钰带了一句话:许久未见,听闻侄儿回皇城了,心中甚是挂念,望过府一叙。 褚绍陶听了这话后冷笑一声就要回绝,当初跟齐国公府定亲时褚绍陶已经在封地了,大婚时还是宗亲和礼部侍郎带着世子妃去的封地,之后的一年过年时荣王也没来皇城,是以褚绍陶其实是没有见过岳家的人的。 当初齐国公府出了事,世子妃临终前嘱托褚绍陶说家中嫡亲幼弟无人照拂,垂危时拉着褚绍陵的手哭求褚绍陶将齐钰接来亲自教养,褚绍陶本来就对世子妃有愧,当即答应下来,当时他已经得封世子,无诏不得出封地,无法只得派身边最得力的人去皇城中接齐钰,褚绍陶原本还怕路途遥远路上会横生枝节,嘱咐了去接齐钰的人,不要可惜那些粗苯东西,大约收拾一下将人接回来就好,派去的人倒也听吩咐,只将人接了回来,别的什么都没有。 褚绍陶自然不会贪图齐钰的家当,但看这么干干净净的来了心里也疑惑,问了派去的人才知道,他们找到齐少爷的时候齐少爷就住在皇城边上一处破落庄子上,身边连一个仆从都没有,当时齐钰正自己烧饭吃呢。 褚绍陶的人说明来意后齐钰才知道世子妃已逝,当即大哭,他原本也起了投奔长姐的心思,只是怕自己如今落魄了让世子妃平添难堪,现在知道是长姐临终的嘱咐也就答应了,将那处破落庄子卖了后跟着人北上来封地了。 齐国公获罪后虽然惩处了但念着淑仪大长公主的份上皇帝并没有查抄家产,一个公主府再加上一个公爵府,最后齐钰这长房长孙却只落得了一处庄子,何其可笑! 褚绍陶当时就看透了齐钰的这几个叔父是什么东西,不准齐钰再跟他们来往,如今齐钰马上就要得爵位了更不能再跟他们搀和了,谁知这时一向柔弱的齐钰却起身垂首道:“多谢凌大人帮忙说和,劳累大人跟几位叔父说一声吧,明日我就有空,届时自然会去府上的。” 褚绍陶一脸不耐烦:“你又多事作甚?!” 齐钰面上闪过一丝嘲讽,想到了褚绍陵那日在无人处提点过他的话,心中冷笑,低声道:“到底是我本家,还是见见吧。” 褚绍陶无法,他再不乐意也奈何人家自己愿意,只得由着他了。 “后来呢?”褚绍陵嗓音好听叙述简练,说起人家的热闹来跌宕起伏,勾人的很,卫戟早就听入迷了,忍不住催促,“齐小侯爷真去了?” 褚绍陵在描金潇湘榻上慵懒的靠着,揽着卫戟一同倚在软枕上,慢悠悠道:“齐钰自然去了,就在他 分卷阅读80 二叔的府上,里面挤了好些人,本家分家嫡出庶出的堵了一屋子,见了齐钰就哭,说当年的好处,好像想齐钰想了几辈子一般,感人的很,最后还是褚绍陶派着跟去的人将人拉开了,不然就齐钰那小身板得让他那些叔父婶娘撕了……” 卫戟给褚绍陵到了一杯茶润嗓子,双眼炯炯有神,问:“然后呢?” “然后?哭完了念叨完了自然就开始要好处了,这几家子倒也不笨,知道先拿出些好处来,只说当日不该分家,又说亏着齐钰了,要重新住到一起来,不分家了。” 卫戟听了着急起来:“这些人怎么能这样?!当初将齐小侯爷赶出去的时候怎么说的呢?” 褚绍陵轻笑:“人家的事,你跟着着急做什么?后来啊……后来齐钰就答应了。” 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揉,继续道:“合府后齐钰的几个叔父满意的很,平日里奉承齐钰,只是隔日就慢慢的提起了袭爵的事,他那二叔父巴结他巴结的很,拐弯抹角的暗示他,这爵位还是由他二叔父继承的妥当,他二叔父只说这这爵位若是他承袭那隔着辈,也就得一伯爵,但若是由他二叔父承袭那可得一侯爵,于府中得益更大,他二叔父还指天画地的发誓若他得了爵位日后定然再传给齐钰,还说以后一并家私全给了齐钰,这样一来齐钰实际拿的东西更多,齐钰面上犹豫,他二叔父当即就给了他一封银票,有万两之巨呢。” “之后齐钰的三叔父四叔父接二连三的也来找他,说辞都差不多,也都给了他不少金银珍宝,齐钰都收下了,哪个叔父来求他,他都应下了会跟褚绍陶求情来说这事……” 说到这卫戟大概也知道了,笑起来:“但现在袭爵的还是齐小侯爷,他们一场痴心妄想罢了。” 褚绍陵点头冷笑:“也不想想,当日他们是如何对待齐钰的,如今哭一场闹一场齐钰就会忘了不成?竟还打上了爵位的主意,蠢货……之后爵位的事定下来了,圣旨发下来的时候那些人还做着梦呢!他们没了法子,他几个叔父不敢翻脸,只得哑巴吃黄连,接着奉承齐钰,指望着齐钰侯爷的身份荫庇他们,只是他们不知道齐钰早就有了打算……圣旨下来后齐钰就去请了族中的几位老人来,还请了官吏过去,说要分家。” “齐钰是长房长孙,如今合府了他就是族长,他只说自己要报答褚绍陶大恩,依旧要跟着去封地的,日后不知还回不回皇城了,上面还有几位叔父,他不敢仗着自己侯爵的身份当家,也怕自己离得远耽误了族中嫁娶大事,是以要分家,族中老人谁不知道他们家的事?碍着齐钰如今的身份,略劝了劝就答应了,他几个叔父看着那些官吏吓得不敢说话,闹了一场后无法只得答应了,只是这次分家……就不能像之前那样让他们含混过去了。” 褚绍陵轻笑:“齐钰如今身份不一般,他又是长房之后,这次分家直接拿了三成的家产,再加上之前他叔父们给齐钰的银子珍玩,齐钰这次直接卷了齐府一半多的家私过去,呵呵……便宜褚绍陶了。” 卫戟听得颇为解气,点头道:“齐小侯爷好智谋,先假装原谅他们,然后等袭爵一事定下来后再分家,哈哈,解恨……” 褚绍陵心中轻笑,这齐钰还是很通透的,自己点拨了他几句就能将事情办的这么漂亮,倒是个聪明孩子,再看看自己家这傻东西,褚绍陵揽过卫戟亲了亲,罢了罢了,又不是选手下,要那么聪明的做什么。 之后褚绍陵和卫戟又跟褚绍陶和齐钰聚了一次,这次的事褚绍陵帮了不少忙,褚绍陶感念的很,虽没说什么但眼中的感激骗不了人,世子妃走后他一直觉得对不住齐钰,如今给齐钰抢回了爵位虽然抵不过荣王害他妻儿的罪过,但至少是对齐家有了些补偿,齐钰这次大仇得报心里畅快了不少,面上少了几分怯懦多了几分明朗,四人这顿饭吃的颇为轻松,既是给齐钰的庆功宴,又是给褚绍陶的践行酒——翌日褚绍陶就要随荣王回封地了。 卫戟和齐钰不胜酒力,不到半个时辰就迷糊了,褚绍陵哭笑不得,让人好生送到里间伺候着躺下了,之后褚绍陵和褚绍陶屏退众人,两人自斟自饮,聊了快一个时辰,商议的何事就无人得知了。 操心完别人家的事就要操心自己的了,送走众位王爷后已经过了十五,钦天监选了个好日子,宜嫁娶宜入宅,皇帝宴请了几家皇城中的皇室,和褚绍陵父慈子孝的说了不少好话,卫戟在清晏殿外守着听不大明白,那意思好像是皇帝十分舍不得褚绍陵搬到王府去,褚绍陵也很担忧自己不再侍奉在皇帝身侧皇帝是否能安康,卫戟心里微微诧异,父子俩的感情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皇帝做好了样子后还赏了不少珍宝,宫中自太后太妃们到下面的皇子公主也都给了不少东西,平日里亲密不亲密面上也得做的好看才行,丽妃心里恨的牙痒痒的也封了不少珍宝送了过去,她如今的日子很不容易,甄思那一胎越来越稳当,太后整天夸着赞着,恨不得将甄思捧上天,丽妃几次心里不忿言语失当,老太后当着众妃嫔的面就教训丽妃,甄思贤惠的很,这时候总要自己出来请罪,说都是她的缘故才闹的丽妃跟太后不合,这话传到皇帝耳朵里又要夸甄思,是以更不耐烦丽妃。 家宴之后内务府帮着一起搬家,褚绍陵在碧涛苑中住了十多年,一应东西要收拾起来颇为麻烦,褚绍陵早早的将要紧的东西运出宫了,自己去慈安殿在太后跟前尽了半日的孝,答应了每日进宫必然来请安,太后千叮咛万嘱咐的,又将贴身伺候褚绍陵的宫人挨个提点了一番才堪堪放下心让褚绍陵出宫了。 虽然两人早就在秦王府中住了几次了,但如今跟以前不一样,不用看着时辰想着何时就该回去了,恣意的很,府中下人们将东西都收拾好后王慕寒将人叫到正殿外面,好好提点了一番,众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哪个也不是傻子,听出了王慕寒话里话外的意思:伺候卫戟要像伺候褚绍陵一样尽心才行,若是敢怠慢了这位,王爷的性子大家都知道的。 褚绍陵用一个时辰活活打死人的事没人不清楚,闻言连忙保证一定不出岔子,褚绍陵恩威并施,见王慕寒将不好听的话都说了,他又安抚了几句,还赏了众人一个月的月钱,众人心里又高兴起来,连连奉承褚绍陵不在话下。 将下人都敲打了一遍褚绍陵才放下心来,带着卫戟将府中没逛过的地方都逛了一遍,赏景饮酒无所不为,那日因为卫戟偶然的一句“不知这天寒地冻的湖里 分卷阅读81 的鱼如何了”,褚绍陵当即就让人在将湖面上尺厚的冰层砸了几个丈宽的窟窿,两人穿着狐裘笼着手炉坐在湖心亭里垂钓。 王慕寒颇能体贴上意,还在亭子里摆下了炉子烫着酒,褚绍陵时不时的倒几杯美酒逗卫戟喝一些,卫戟没敢多喝,但还是烧的脸红红的,衬着他雪色的狐裘看的褚绍陵心动不已,湖中鱼儿数月没好好进食,看见饵食就要咬,两人只钓了一个时辰就赚了个盆丰钵满,当日晚上就吃的自己钓的鱼。 两人这一年下拘束的很,如今住到王府里来自己当家终于没了忌惮,亲密的如同新婚的夫妻一般,府中下人原本还惊异,后来经了王慕寒的提点都不敢多言,只将卫戟当做主子一般伺候。 “公公……殿下已经进去快半个时辰了,这要是按着宫里的规矩那……”一个大丫鬟小心的提醒王慕寒,“虽说这药汤浴对身子有益,但时间长了怕不好呢。” 王慕寒自然是知道规矩的,一刻钟前他就想提醒了,但一进净房就听见了两人欢好的声音,王慕寒哪里敢劝,只得退出来了。 王慕寒看了看沙漏,叹口气:“这都一个多时辰了……罢了,拼着受一顿罪责,我还是去劝劝……” 王慕寒转身进了寝殿,进了里间转过几道帷帐走进净房中,刚进了屋子就听见轻灵的水声波动,中间还夹杂着几声卫戟的低声求饶,净房外间放着打了蜡的乌木雕花家具,地上散落着几件褚绍陵的衣裳,外间跟里间隔着一架琉璃描金十二折大屏风,王慕寒看不到里面,只见清水伴着鲜艳花瓣不断溢过屏风,千金万重的家具摆设就这么泡在水里,旖旎奢靡…… 王慕寒走近低声道:“王爷……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净房里潮气太大,时间长了伤身呢。” 屏风后面声音低了些,王慕寒依稀听到褚绍陵哄卫戟的声音,王慕寒顿了顿,接着道:“殿下身子康健,怕卫大人受不住呢。” 褚绍陵听了这话果然道:“罢了,让人将熏好的衣裳送进来。” 王慕寒心里轻笑,忙拍手叫伺候的丫鬟们进来了。 都收拾好后两人躺在寝殿的酸枝雕花拔地大床上,卫戟因为身上疲软早早的合上眼了,眼角还带着些红晕,可怜兮兮的,褚绍陵想起刚才的情形心里愈发柔软,轻轻在卫戟额上吻了吻,卫戟半睡半醒,翻身倚在了褚绍陵怀里…… 57 将老王爷们都送走后皇帝开始着手褚绍阳的事,褚绍阳的伤养的差不多了,皇帝不欲让褚绍阳在宫中久住,不放心不说他更怕前事闹出来失了脸面,是以刚出了正月皇帝就跟内阁的老臣略说了自己的意思,内阁大臣们大多都听闻了些关于四皇子的风言风语,这会儿心里也有数了。 皇帝的意思很明确:不封王,单赐封地,不要赐十分贫瘠的地方,但也不能赐北部那样要命的军事要地,剩下的事让大臣们拟定,梓君侯先将自己摘了出来:“老臣一辈子未曾出过几次皇城,实在不知各处封地上情形如何,不敢妄言。” 皇帝很满意梓君侯的识趣,点点头:“那凌爱卿就多听听别人的罢。” 此事褚绍陵和梓君侯早就上下疏通过了,那日内阁商议了没一个时辰就将封地定下来了:西南平域一带。 这片地本是文帝时雍王的封地,只是雍王无子嗣,雍王辞世后文帝就将封地收回了,这处封地距离皇城七百余里,不大不小,虽然不如南方鱼米之地富饶但也不贫瘠苦寒,气候比起皇城还好,正适合褚绍阳去“养病”。 一个年下褚绍阳都没露面,来皇城的老王爷们问起来皇帝和太后都说“年前染了风寒,本以为是小病养养就好了,谁知竟愈发的厉害了,如今正调养着呢。” 皇帝好歹念着这些年的父子情分并没有赶尽杀绝,将褚绍阳的事一手压了下去,对外只说褚绍阳大病之后身子虚弱,皇城气候不利于调养身子,所以千挑万选的看中了平域这块宝地让褚绍阳去养病,皇帝舐犊情深,干脆将这片地赐给了褚绍阳,让他安心调养身子。 褚绍陵看着手中的书折冷笑,他的好父皇什么时候都能将这些龌龊事说的这么漂漂亮亮的,舐犊情深?褚绍陵随手将书折扔在了书案下的小竹篓里。 “殿下不高兴么?”褚绍陵在自己大书案旁边设了一个小书案,平日里他理事卫戟就在那边看兵书或是描红,卫戟看看褚绍陵扔到废篓里的书折犹豫道,“殿下不是早就想让四皇子离开皇城么?” 褚绍陵冷笑:“单是离开皇城怎么够?罢了……是我心太急,慢慢来吧。” 褚绍陵随手将书案上的一沓子书折推到一边,将张立峰早上给他的一封信拿出来,对卫戟道:“别管别人家了,如今你也出宫了,总不好总是在我身边,我跟你师父商议了下,还是先将你送到军中去,如今军中有你师父和你大哥的脸面在,你慢慢的升迁起来不会太难。” 卫戟愣了下,张立峰从没跟他提过这事啊?! 褚绍陵心中犹豫是将卫戟送到卫战那边去还是送到张立峰手下去,哪边都很妥当,但真要他选起来还是…… “殿下,臣不去。” 卫戟的一句话打断了褚绍陵的思路,褚绍陵愣了下,卫戟说不?卫戟还会跟他说不? 卫戟站起身来,垂首道:“臣不想去军中。” 褚绍陵失笑:“你不去军中那想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读书考科举不成?”科举这条路确实比去军中历练要好,但褚绍陵如今在那边还不是很插的下手,再说就卫戟这个性子也不适合去翰林院蹉跎。 卫戟摇了摇头:“臣也没想考科举,臣哪儿也不想去。” 褚绍陵轻斥道:“那哪行?!你如今还小,正是该历练历练长些资历的时候,这样以后升迁时考评折子上也有的写,以后我要抬举你给你加官进爵,总不好说,卫戟,在秦王府守卫得当,闻名乡里,这算什么?!” 卫戟摇了摇头:“臣不想加官进爵,臣若是去了军中……臣不放心。” 褚绍陵失笑:“你不放心什么?” “臣……”卫戟犹豫了下,道,“虽说没事……但万一有个什么意外,臣虽身手不佳,但给殿下挡刀挡枪还是行的。” 褚绍陵心里一软,起身讲卫戟拉到里间来一同坐下来,褚绍陵慢慢道:“让你去军中也不是像你大哥似得整日住在军中,你每日只需去半日,两三个时辰就好,左右我也是要去上朝的,我去上朝,你去军中,等中午一起回来吃饭,下午歇了晌还 分卷阅读82 是如同平日一样,不很好么?” 褚绍陵见卫戟还要说话抢先道:“我知道你不放心我,只是如今褚绍阳都要去封地了,皇城中敢跟我真刀实枪叫板的人也没几个了,你怕什么?再说我每日出来进去侍卫随从一堆,如何就那么容易让贼人得手了?” 卫戟想了想还是摇头:“臣看不到殿下,不放心。” 褚绍陵低头在卫戟耳畔惩罚似得咬了一口,低声道:“有什么不放心的,别说我没事,就真的有事你敢给我挡刀挡枪?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上次因为什么打了你了?“ 卫戟脸上一红,褚绍陵轻声哄道:“如今在城中有谁敢动我?不要命了不成?你放心就好,你……你也动动这脑子,我让你去军中是为了什么?” 卫戟仔细想了想,茫然的摇了摇头。 褚绍陵失笑,握着卫戟的手慢慢道:“你愿意在我身边一直呆着……其实我也想这样,若是什么都不管,将你一辈子困在身边没什么不好,只是这样不免太委屈你了,于我将来的计划也无益。” “虽然一直没说过,你大概也能知道我的志向,将来有一日大事成,我不能还让你只当个侍卫,你是要……罢了,没到那一步我不愿空口白牙的说些什么,但你要明白,你只是个侍卫的话……我提拔你难以服众。”褚绍陵放软声音,轻声劝,“倒不是怕将来难办,我本不是性子好的人,谁敢质疑杀了就是,到时候免不了一场血案,若是这样也罢了,只是史官笔硬,我杀的了眼前的人杀不尽后世之人,我……不能让百年之后的人瞎说,说你以色事人,说你是佞幸娈宠。” 褚绍陵看着还是有些懵懂的卫戟低声道:“听不懂也没事,你只要听话去军中就好,剩下的我会安排,你就算看我苦心经营的份上,也该听话了,是不是?” 褚绍陵话说的隐晦,卫戟其实并没有听懂什么,只是褚绍陵当时的眼中的渴望触动了卫戟,卫戟仿佛在褚绍陵墨色的双眸中看见了他对未来的展望,卫戟心有所触,点了点头:“臣听殿下的,只是……殿下也要听臣一句,身边再添一倍的侍卫,好叫臣安心。” 褚绍陵只得妥协:“罢了,听你的。” 卫戟这才堪堪放下心。 褚绍陵本不在意身前身后名,只是近日看了些前朝旧事的话本心有所感,古来分桃断袖之事不少,当日情形不可考,但传下来都没有几句好话,不单单将那帝王批判的昏庸无道,对帝王宠信的人更是极尽污蔑,褚绍陵看着别人的事不走心,但一想自己百年之后也会有人这样污蔑卫戟心里就怎么也容忍不了。 至少褚氏血脉还在传承之时,褚绍陵不容许卫戟的名誉受到丝毫玷污。 褚绍陵不想让后世之人说卫戟是自己的娈童,但卫戟如今身份太过低微,自己恩宠又太过,无论谁执笔写史书怕都要将卫戟归到佞幸一流中去,唯一的法子就是提拔卫戟的身份,让他建功立业。 当一个人有了尊崇身份和不世之功的时候,就算是史官也要斟酌,有些事该不该写,该如何写。 褚绍陵以前看南北朝记事的时候曾看见过陈朝皇帝陈蒨对韩子高的一句话——“人言吾有帝王相,审尔,当册汝为后。” 褚绍陵想陈蒨说这句话时应该是真心的,对着一起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爱人,陈蒨不是不感动不是不想许他终身,所以才会说,若我当上皇帝,会册封你为皇后。 这是陈蒨对韩蛮子的宠爱,亦是一代帝王对爱人的承诺,只可惜造化弄人世事无常,陈蒨终于当上了皇帝,册封的皇后却成了沈妙容。 是陈文帝不再喜爱韩子高了么?褚绍陵不这么认为,只是陈蒨妥协了,向礼仪向传统妥协了,或是向好不容易挣来的皇位妥协了,亦或是向终于安定下来的宁静日子妥协了,他也怕一意孤行的为人所不为会伤了韩子高吧?天下初定,和爱人过平静的日子也许更重要一些。 陈文帝一生对韩子高不可谓不够宠爱,宠极爱极,韩子高应该也满足了,于是两人都忘了当初的那个承诺。 褚绍陵在看完这段野史杂记的时候想,他应该会比陈蒨更有魄力,更有定力,更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陈文帝有的顾忌他几乎都没有,到了那一日,除了卫戟褚绍陵不会有任何顾虑任何牵绊,到时候,褚绍陵想为卫戟做一件简单的事:册汝为后。 褚绍陵于政事并没有雄心壮志,但对于这一点却有些执念,卫戟是他爱慕的人,就该同他一起坐拥天下,一同接受四夷俯首,百官朝贺,万民拥戴。 现在为时尚早,比起早早的许下承诺褚绍陵更愿意将功夫用在实处,褚绍陵看着眼前一心担忧自己安危的傻东西心里暖暖的,先一步步来吧。 褚绍陵现在只是想给卫戟找一个晋升快的衙门为将来大事做下铺垫,这时的褚绍陵还没预料到,卫戟进了军中后如龙归沧海,在未来的数十年里立下不赏之功,获彪炳千秋之名,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58 褚绍陵最后还是将卫戟安排到了张立峰手下,虽然比起张立峰来卫戟跟卫战更亲密,得到的照顾应该也更多,但褚绍陵怕卫战如今刚刚掌事根基未稳,就这么将卫戟送去他倒会棘手,对卫戟好了别人要说是卫战徇私,对卫戟严厉了褚绍陵又要心疼,思来想去还是送到张立峰那里去好些。 张立峰面上对卫戟一直是淡淡的,其实心里也颇为喜欢这个徒弟,张立峰五个儿子皆尚文不尚武,子不肖父,张立峰心里不免有些大业何托之感,卫戟的出现正好填补了这个空白。 褚绍陵跟张立峰通好气后又托了人,最终给卫戟寻了个营长的位子,上下疏通好后已经过了半个月,张立峰将卫戟的几身武袍戎装送来时已经二月中了,褚绍陵当即让卫戟穿了戎装给自己看看,卫戟也是头一回披甲,新鲜的很,不住的抚摸身上的铁甲,笑道:“挺合身的,殿下看好么?” 褚绍陵起身给卫戟理了理领子,点头:“挺好,我遣人跟你大哥说了,明日他送你过去,跟你几个头儿打个招呼,上下我都打点好了,你不用担心。” 卫戟心里一点也不担心,进宫前他还曾在近卫营中呆过,军中的那些事他大概也知道,虽然被褚绍陵锦衣玉食的养了一年多但卫戟的本性未变,吃苦当饭,去军中又是他原本的志向,他一点都不在意,当然,他不在意有人在意。 卫戟身上没军功,褚绍陵也只能给他谋一个营长的位子,头上多少层上司不说,且军中向 分卷阅读83 来比别处辛苦,褚绍陵越想越不放心,顿了顿道:“若是苦了累了就跟我说,大不了不去了就是,我再给你寻别的去处,别什么都忍着。” 卫戟笑笑:“殿下放心,臣不怕辛劳。” “不怕也不能真累着。”褚绍陵给卫戟整了整肩甲,沉声道,“若是寻常辛苦些也就罢了,反正每日也只去上午两个时辰,只还有一点我不放心……你在军中不用顾虑太多,若是看上司不顺眼也不用曲意奉承,不理会就是,若是有人斗胆敢欺负你……记下他的名字回来告诉我,我自有说法。” 卫戟看褚绍陵的神色忍不住想到自己刚去近卫营时家里老太太和太太的嘱咐,撑不住笑了,道:“殿下多虑了,军中并不像外面传的那样,再说臣好歹也是个营长,哪里就会受欺负呢?殿下放心就是。” 褚绍陵冷笑:“我自然放心……你师父是大将军,你大哥是奋勇将军,你男人是秦王,这么多人给你顶门立户,在军中你想横着走路都行,若这样还挨欺负我也无法了,寻出错处来将那些不长眼的人一串拉出来都宰了就是,只是到时候你也别想再出府了,老老实实的在府中养着吧。” 卫戟知道褚绍陵是不放心他,心里一暖,垂首道:“殿下放心,臣知道殿下的意思,臣去了军中万事会张弛有度,只一心谋得功名,至于殿下担忧的事……不为别的,单是怕污了殿下的英名臣也不敢让人欺侮了去,秦王殿下身边出来的一等侍卫,总不好跟无名小卒一样的。” 卫戟几句话说进了褚绍陵心里,褚绍陵顿时觉得熨帖不少,轻笑:“你懂得我的意思就好,罢了,今日褚绍阳滚出皇城去封地了,算是个好日子,我让厨子好好准备了一桌,你将这衣裳换了咱们去白首楼用午膳。” 卫戟点头:“好。” 褚绍阳这次走的不甚光彩,皇帝没有大宴群臣也没有晓谕六宫,只说是褚绍阳病中不好受喧闹,为了褚绍阳的身子只得安安静静的将人送走,是以褚绍阳出宫出城时都冷冷清清的,萧条的很。 皇子中褚绍陵称病,褚绍陌说有差事脱不开身,褚绍隋还太小,淑妃不放心他出来,只有褚绍阮没由头,只得出城相送。 这次的事褚绍阮其实并不太清楚,但他也隐隐的听说了年前承乾宫里皇帝大怒的事,之后褚绍阳就不明不白的病了,如今还被送去了封地,褚绍阮心中暗暗的觉得有隐情,但苦于如今甄府中人不得力,他的人手也被褚绍陵暗中削去了不少,打听什么都费劲,到现在对于这次褚绍阳的事他都是一知半解的。 因为皇帝有命在先,说褚绍阳身子不适不得见光,所以褚绍阳一直躺在马上中,褚绍阮一直没看见褚绍阳的样子,心中越发狐疑,莫不是褚绍阳已经死了?是不是又跟褚绍陵有关?! 不至于啊,又不是皇帝死了怕朝野动荡所以秘不发丧,一个皇子而已,褚绍阮心中似有猫爪在挠似得,十分想凑近些掀开厚厚的车帘看一眼,这里面到底是谁?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 事实证明褚绍阮想象力太丰富了,没等他按捺不住去掀帘子褚绍阳在里面说话了,气息丝毫不像是命垂一线的人,声音平稳有力,慢慢道:“是二哥来送我了吧?” 褚绍阮心里一惊,连忙道:“是,二哥不放心你,所以来看看。” “唉……”褚绍阳叹息一声,似有无数无奈心酸在里面,半晌道,“如今我才了悟,二哥对我才是最真心的。” 褚绍阮心里打了个突,看来传闻不是假的,褚绍阳并没有病……那,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褚绍阮心中再疑惑也不敢当着这么多随行的人问,再说他与褚绍阳虽然不若和褚绍陵那样敌对但也没有和睦过,谁知道褚绍阳是不是在设计害他呢? 褚绍阮没有接褚绍阳的话,只道:“早就听闻四弟病了,只是父皇怕扰了四弟养病不许我们去看,如今听四弟的声音好像是好了些,四弟……万事要以养病为先啊。” 褚绍阳在马车中叹了口气,半晌道:“兄弟一场,这时候也就二哥还想着我……我没别的好给二哥的,这是太后去年赏我的一个手炉,甚是精巧,如今我再转赠给二哥吧,以后山高水长不知何时再见,二哥保重。” 侍奉在马车外的侍从将马车打开一条缝,双手接过那手炉来,转身走近将手炉递给褚绍阮,褚绍阮被褚绍阳这一口一个的“二哥”叫的心中发虚,也不敢接着,褚绍阮使了个眼色,身边的随从连忙接了过来,褚绍阮沉声道:“四弟的情谊我收下了,万望四弟今后好好珍重,且不可过于悲戚了,待到你病好了自然就可回城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褚绍阳的车驾就走了,几百人的宫人侍从还有三千禁军随行,浩浩荡荡的往西南方去了。 被守的严严实实的马车里褚绍阳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以为将他送出皇城他就会认命么?永远不可能。 褚绍阳原本也很厌恶褚绍阮的,那对庶出母子实在太碍眼,丽妃分去了皇帝的恩宠,褚绍阮分去了皇帝的疼爱,但这几年褚绍阳却越发感受到这对母子对自己的重要了,别的不说,至少他们分去了不少褚绍陵的精力。 如今自己等于是被流放了,只要皇帝说自己还病着那自己就得一直病着,但若是皇帝不在了呢? 褚绍阳看的清楚,如今自己走了,朝中争褚之事会越发明朗,褚绍陌母家低微,为人愚钝,褚绍隋太小资质不明,没有多少人会拥立这两个人,有望成功的就是褚绍陵和褚绍阮了。 褚绍陵身份尊贵又有太后支持,褚绍阮母妃得宠且更得圣意,这两人在前两年真是不相上下的,只是从前年冬天开始这情形就变了,褚绍陵像是变了个人似得,褚绍阮和甄家那边的情形急转直下,被褚绍陵压得死死的。 褚绍阳冷笑,他以前是想借褚绍阮杀褚绍陵,然后自己接手褚绍陵的势力再杀褚绍阮,只是没想到褚绍阮这般没用,竟被褚绍陵逼的毫无还手之力,如今褚绍阳受困,唯一脱困的法子就是褚绍陵和褚绍阮两败俱伤,等两人都死了,自己就算是犯过错那也是元后嫡子,别的皇子只剩下了褚绍陌和褚绍隋,皇帝到时候还有的选么?只能立自己为储了。 褚绍阳想的很好,既然如今褚绍阮势弱,那自己就要帮他一把,若褚绍阮够聪明看见了自己香炉中的东西,想来还是有几分胜算的。 褚绍阳脸色阴沉的看着车顶,他现在只需要等待,鹬蚌相争后他会回皇城来坐收渔翁之利的。 分卷阅读84 麟趾宫中丽妃拿着手中的信件一目三行,心中疑惑不定:“这……这可是真的?” 褚绍阮心中也犹豫的很,半晌道:“褚绍阳走前放在手炉里给我的……听他的语气中似有未尽之意,唉我不知道该如何说,我也是半信半疑,那日承乾宫里的事母妃还知道些别的吗?” 丽妃摇摇头,轻咬嘴唇,慢慢道:“当日我也曾疑惑过,也想探探你父皇的口风,但你父皇……”提起皇帝来丽妃心里有诸多抱怨,忍不住愤懑道,“你还不知道么?!如今你父皇眼里只有你那好表妹了!整天只信她的,将我当做杀她害她的大恶之人,哪里会理会我?” 褚绍阮心里叹气,耐着性子道:“母妃也太容易被激将了,甄嫔每每都是为了引你发怒她再做贤惠人,好让父皇和皇祖母厌恶母妃,偏偏母妃总要上套,罢了罢了,今天不说这个,只说褚绍阳说的这话,可能信他?” 丽妃又将那信前前后后看了几遍,半晌冷笑道:“管他是真是假,我们只当是真的就是!反正这人跟我们又没干系,是死是活也碍不着我们的事,若是真的正好一刀捅在褚绍陵的心窝子上,若是假的……不过是让这皇城中又添了一缕冤魂罢了。” 褚绍阮犹豫了会儿,点了点头:“褚绍阳这回走的蹊跷,没准真是褚绍陵下的手,那毒蛇阴险,对自己亲兄弟想来也是能狠下心的,且……且试试吧。” 褚绍阮起身走到熏笼前将手里的信扔了进去,纸张沾上炭火瞬间燃起来,密密麻麻的小字化为灰烬,只见信纸一角上隐隐写着“卫戟”两字,火苗舔上来,一瞬间就燃尽了…… 59 翌日褚绍陵进宫给太后请安时慈安殿中馥仪也在,馥仪如今比起刚出嫁那会儿更添丰韵,个子也高了不少,见褚绍陵来了连忙起身行礼,褚绍陵一笑将人扶起来了,道:“四妹妹可有日子没进宫了。” “年下事多,府里也有不少要应酬的地方,好不容易得空了又怕皇祖母也正忙着。”馥仪拢了下鬓角的头发,笑笑,“说起来今年封地上的王爷王妃们来的真多,皇祖母可着实热闹了一年下。” 太后倚在榻上拉着馥仪的手轻笑:“今年年景好,来的人也多,哀家可是见了不少人……你们府上年下可还热闹?我怎么恍惚听说,说驸马年下也只在府里待了不到五日?说是初六就回军中了,可是真的?” 馥仪笑了下:“皇祖母都知道了?驸马……实在是脱不开身,他年轻,担子又重,父皇和大哥连连抬举他,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他也不敢懈怠。” 太后原本以为馥仪要有诸多抱怨的,见她句句维护着卫战太后才放下心,拍了拍馥仪的手笑笑:“驸马知道上进是好的,你能体谅就好,只是如今……罢了,回来哀家再跟你说。” 馥仪脸上红了些,转头喝茶,太后笑笑:“你这陪了哀家半日了,去见见宁嫔吧,中午你们一起来哀家这用膳,哀家让人准备你爱吃的东西。” 馥仪起身谢赏,扶着宫人去了。 “宫外的日子看来不错,四妹妹比起以前富态多了。”褚绍陵给太后倒了一杯茶,轻笑,“卫战虽说整日在军中,但这么看他对馥仪也不错。” 太后闻言撑不住笑出来,道:“你妹妹哪里是吃胖了,她有两个月的身子了。” 褚绍陵一愣,失笑:“这么快?怎么之前没说?” 太后笑道:“她也是刚知道没多长时间,这不来进宫来报喜了么,说起来馥仪福气也不小,这么快就能怀上……呵呵,这下宁嫔能放心了,她就这么一个女儿,馥仪出宫后她整日跟没了魂儿似得,总担心馥仪过的不顺遂,如今看还是你眼毒,这驸马挑的不错。” 褚绍陵笑道:“卫战真是个好的……对了,皇祖母上回不是有事跟我说么,让淑妃她们来打断了,可是什么要紧的事?” 太后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犹豫了下道:“皇帝前几日跟哀家说……让哀家留心,说该给你们几个寻觅亲事了,你们三个都没差几个月,也都该上心了。” 褚绍陵心中一凛,面上波澜不惊,点头道:“又过了一年了,孙儿没甚说的,全凭皇祖母安排。” 太后见褚绍陵这么说心里又欣慰又愧疚,欣慰褚绍陵没让那侍卫迷了心窍,还是愿意听自己安排,愧疚自己有私心,一直耽误着褚绍陵的婚事。 太后犹豫了片刻道:“不是哀家不着急你的大事,实在是……哀家就看不中哪个能配上你,这么大的事……不好就这么定下来的。” 这话说的假了,皇城中佳丽无数,想要与褚绍陵结亲的亲贵不少,其中是有不少好的的,褚绍陵明白太后的心事,太后想让自己娶靖国公府的女儿为王妃,再不济也要娶梓君侯府的,只可惜两家的女儿都太小,近几年不好成亲的。 褚绍陵不欲让太后为难,自己先许下承诺:“皇祖母放心,大婚的事我不急,正妃定然会从梓君侯府或是靖国公府二府中出,不单是孙儿,将来我有了孩子,他的亲事也逃不过这两家的。” 太后闻言心中大为熨帖,低声道:“好孩子,你最懂哀家的心事……哀家不是一味为母家争权势,如今形势不稳,这两家对你帮扶最多,哀家也最信他们,若是这么要命的时候你娶了别人家的女儿……怕是会伤了这些老亲的心呢,但如今你下面几个弟弟都大了,总不好还拖着,你看……” 褚绍陵很识大体的点点头:“孙儿省的,皇祖母和父皇给几个弟弟定亲事吧,大不了就说钦天监说的,我命里就不能早娶,没得耽误了几个弟弟的婚事,先办他们的就好。” 太后有些心疼:“这岂不太委屈了你?” 褚绍陵轻笑:“不委屈。” 太后心里还是觉得褚绍陵太苦,忍不住道:“哀家先给你挑两个侧妃吧,也从高门中选……” “不可。”褚绍陵就知道太后想要给自己赐贵妾,说辞都想好了,“皇祖母细想,娶侧妃不难,只是娶来后侧妃有了身子该怎么办?将孩子留下了未免委屈了以后的王妃,人还没嫁进来府里已经有庶子等着她教养了;若是不留……不管是去子留母还是去母留子都不免得罪了这侧妃的娘家,到时候亲戚不成反成仇,更不美了。” 褚绍陵分析的合情合理,太后辩驳不得,犹豫了下愁道:“你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王慕寒将孙儿伺候的挺好的。”褚绍陵安慰的笑笑,“再说孙儿刚十九,这些事不急的。”  分卷阅读85 确实还不算大……太后稍稍安心,轻声道:“你能体谅哀家的苦处就好。” 褚绍陵眼中皆是孺慕之情,轻笑:“孙儿省的,皇祖母现在就操心两个弟弟的婚事就好了。” 太后冷笑:“哀家也就操心陌儿的罢了,阮儿自有人给他张罗呢,哀家要是插手岂不是给你父皇和丽妃添心事么,哀家倒要看看,那位能给阮儿挑个什么天仙来。” 褚绍陵一笑:“皇祖母不理会就是了。” 宁嫔宫里母女俩正轻声的说着话,宁嫔脸上尽是压不住的欣喜,低声道:“平日里该留心的就要留心,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嬷嬷们都会跟你说,自己也要当心些,你这是头一胎,万事要小心……” 宁嫔絮絮的说着,馥仪不能总入宫,进宫来也不一定次次都能来她宫里坐坐,宁嫔恨不能将自己知道想到的经验全告诉女儿,生怕馥仪不当心。 馥仪垂首听着,她心里有事,这会儿免不了有些心不在焉,半晌突然道:“母妃……我如今有了身子,是不是……该给驸马纳侧了?” 宁嫔手一抖,急道:“驸马在外面……” “不是。”馥仪打断宁嫔,垂首道,“驸马在外面没人,但我担心……驸马平日一出门就十来天,我知道他是去军中了,但是……但我还是不放心,我这刚怀上,等孩子生出来再坐月子要快一年的日子呢……与其驸马在外面找人,倒不如我将莺儿给他做通房,不比别人好些么?” 宁嫔看出女儿眼中的无奈心头一酸,摇头道:“不用!你是公主,不管如何都是你低嫁了,哪里用受这些委屈,你放心安胎就是,谅驸马不敢胡来的。” 馥仪苦笑:“我比起成德长公主来又如何?成德长公主可是嫡出,她也有庶子呢,母妃……如今驸马越发得大哥重用,我心里本是高兴的,但还忍不住担心,我担心驸马……” “担心他日后不再看重你跟孩子?”宁嫔知道女儿的难处,与其让卫战在外面找个不消停的还不如自己先给他预备下,宁嫔想了想道,“你先不用急,安心养胎就是,等驸马下次回来的时候你慢慢的说出这个意思来,不用说死,只问驸马他的意思,若他应了,你就将莺儿给了他,若是驸马他没这心思你就安心吧,你们新婚没多少日子,驸马没准自己就不乐意呢。” 馥仪满怀心事的点了点头,宁嫔心里发苦,就因为自己一直不得宠,连累的馥仪从小也总是惴惴不安的,如今嫁做人妇也总怕行差踏错,宁嫔拍拍女儿的手,低声安慰:“我看驸马不像是个花心的,你不是说了么,秦王如今很看重他,每日忙成那样,哪里还有那心思呢。” 馥仪点了点头:“希望是吧。” 中午的时候褚绍陵将馥仪的事跟卫戟说了,卫戟听了果然欣喜,笑道:“大哥如今在军中怕是还不知道呢。” “嗯。”褚绍陵给卫戟夹了块酿豆腐,“等到入了秋你就有侄儿了。” 卫戟心里高兴,中午多吃了一碗饭,歇晌的时候躺下了还跟褚绍陵念念叨叨的:“年下齐钰给了臣一对玉如意,臣看不出好坏来,但王公公说那是难得的古物,那看来是不错的,这次休沐带回去给公主吧,还有上次章大人给臣的那对玉瓶……” 褚绍陵给卫戟搭了条毯子,闻言失笑:“又不是你的孩子,你这么急吼吼做什么,累了一上午了,早点睡!” 褚绍陵将手轻轻的搭在卫戟眼上,卫戟闭上眼努力睡觉,褚绍陵也躺下来准备歇会儿,静了一会儿卫戟突然低声道:“上次师父还给了臣一块玉,回来臣找匠人雕琢一个……” “又招我训你是不是?!”卫戟歇晌的习惯是褚绍陵好不容易给他养成的,平日这时候早就困了,如今卫戟每日去军中颇为辛苦,褚绍陵总怕他亏了身子要生病,斥道,“快睡!” 卫戟闻言连忙闭嘴,睁开眼看了看褚绍陵,见褚绍陵依旧闭着眼稍稍放下心,平日里若是见褚绍陵放下脸来卫戟早就担心了,但无奈今天太开心了,孩子,孩子,过半年多就要有个孩子了!有着他和褚绍陵血脉的孩子…… 卫戟越想越兴奋,自己又暗自琢磨了半晌,过了会儿忍了忍还是说出声来:“殿下你说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臣喜欢女孩儿。” 褚绍陵被卫戟气笑了,翻身压在卫戟身上低声道:“你今天就不想睡了是吧?” 卫戟想起褚绍陵刚才的不耐来有点心虚,褚绍陵看在眼里心里却暖暖的,卫戟如今偶尔的“不听话”也会让褚绍陵欣喜,从前刚将卫戟叫到身边来时他可从来不敢这样的,如今卫戟也会不经意的跟自己撒娇了,可见卫戟如今对自己安心了,也放心了。 褚绍陵脸色皆是纵容,卫戟有些脸红,每每褚绍陵露出只对着他才有的宠溺神色时卫戟心里都会涨的满满的,卫戟笑了下,褚绍陵低头在卫戟额上亲了亲,漫不经心道:“喜欢孩子?” 卫戟点头:“喜欢。” 褚绍陵嗯了声开始解卫戟的衣裳,卫戟连忙按着衣襟:“殿下?” 褚绍陵低下头在卫戟耳畔亲了亲,哑声道:“喜欢就自己生……” 轻轻的一句话烫红了卫戟的耳朵,褚绍陵轻笑:“反正你也睡不着了,来……” 60 隔日卫戟休沐果然带着东西回去了,褚绍陵也让王慕寒收拾了不少东西让他一起送去给馥仪贺喜。 卫老太太多日没见卫戟了,拉着小孙儿的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卫戟陪着卫老太太坐了会儿,道:“大哥近日可回来了?” 卫老太太笑笑:“不赶巧了,你大哥昨日刚回来,在家里坐了不到两个时辰又回去了,你们兄弟如今倒是将家里当衙门了,哪回都是点个卯就走,有鬼赶着似得。”卫老太太嘴里埋怨着眼中却是藏不住的欣慰。 卫戟垂首笑了下,道:“实在是脱不开身,上午去军中下午回王府,那么多的事……” “我知道。”卫老太太给卫戟整了整衣衫,笑道,“你大哥昨日回来说了,如今你在军中也谋了份差事,听说是在大将军张立峰手下?那可是很妥当的。” 卫戟点头:“大哥听说了喜事高兴么?” 卫老太太笑笑:“他那性子你还不知道?心里再高兴面上也就那样,小小的年纪比你老子都要稳当,唉……不过昨日回来他比平日里多坐了会儿,还嘱咐了那边的厨房好生打点着公主的膳食点心,想来心里也是开心的。” 卫戟想想平日里卫战的样子也笑了笑,道:“这一年下我跟在殿下身边也得了些东西 分卷阅读86 ,我都带回来了,有老太太的太太的,还有给公主准备的,老太太回来帮我给送到那边去吧,也不是多好的东西,想来公主也不缺,只当是我的心意吧。” 馥仪和卫战如今都住在卫府东面新辟出来的四进院子里,那边原是别人家的宅院,亭台楼阁厨房针线房都是一应俱全的,跟老太太她们这边隔着一条甬道。 卫老太太点点头,笑道:“你有心就好,公主不是那诈三狂四的人,以前每日早晚还过来看我们呢,如今有身子了我跟你太太都不让她再这样走动了,我晚间就过去稍给她,我看见王爷也给公主送东西来了?王爷倒是总挂念着公主。” 卫戟点头:“以前在宫里的时候殿下待公主就比旁人亲厚的。” 两人正说着话后面的姜夫人来了,卫戟连忙起身给姜夫人请安,姜夫人笑笑:“刚就听你回来了,今天可在家里歇着?” 卫戟面露难色:“王府里……” “他差事重,你难为他做什么?”卫老太太笑笑,“知道你想孩子,谁不想呢,到底还是正事为重。” 卫老太太实在不明白姜夫人怎么想的,明明知道卫戟如今得用还总是想方设法的留人,哪次卫戟回来都要千不舍万不舍的,这是做什么? 卫老太太看的清楚,不管是儿子的差事还是两个孙儿的前程,还有卫战能尚公主的事,这都是靠着褚绍陵才得来的,卫家传到卫铭这已经没了爵位,眼见着要没落了,幸得有贵人看重提携,谢恩还来不及,怎么好总是扯儿孙后腿呢。 姜夫人明白卫老太太的意思,她心里有苦说不出,只得垂首答应着:“是儿媳糊涂了。”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家常,中午一起用了饭,姜夫人拉着卫戟几番欲言又止,卫老太太看出姜夫人有话要说,心里虽然不喜但也体谅姜夫人的慈母之心,吃完饭借口自己要小睡,让母子俩去后面说体己话,姜夫人求之不得,连忙带着卫戟去自己院里了。 “太太想跟我说什么?”卫戟犹自未觉,笑道,“可是有什么要吩咐我的?” 姜夫人看着一脸懵懂的卫戟心里叹息,老太太的心事她何尝不明白?卫家如今的荣耀皆是来自褚绍陵的提携,若是一个不好得罪了褚绍陵,那位总能让他们爬的多高跌的多重,姜夫人自己如今在皇城中跟诰命夫人们来往也比平日受人敬重,她心里都明白,只是明白是一回事,一想到自己小儿子的处境时她还是忍不住担忧。 昨日卫战回来时姜夫人正在馥仪那边说话,卫战来了三人聊了一会儿,馥仪当着姜夫人的面问卫战是不是该纳一个通房,馥仪也是有主意的,她当着姜夫人的面问,若是卫战应下了那她在姜夫人面前也显得贤德,说出去名声好听;若是卫战不应就更好了,那姜夫人和卫老太太以后也就不会往卫战房里塞人了,毕竟卫战当着两人的面已经将话说下了,如此一举两得。 卫战听了馥仪的话果然说不要,正色道:“如今在军中忙的脱不开身,哪里好耽误人家姑娘,又不是没有子嗣着急,如今公已有身孕,更不必再提纳侧一事。” 馥仪听了这话放下心来,看着卫战的双眸越发温柔,姜夫人听了这话心里却想到了别处。 卫戟的事一直是姜夫人的心病,有了上回的教训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经历了昨日卫战他们屋里的事姜夫人想到了卫戟,褚绍陵将卫戟看的紧,给卫戟说亲事姜夫人是不敢想了,那能不能给卫戟寻两房通房呢? 世家子弟屋里一般都有一两个女孩子的,只是卫战和卫戟这两兄弟都是从十二三岁就去军中了,将女孩子放在屋里也是白耽误着,姜夫人也就没安排,哪里知道卫戟突然出了这事,现在突然要给他屋里放人又显得刻意了。 姜夫人握着卫戟的手犹豫了半日,慢慢道:“如今你大哥成家了……你也不小了。” 卫戟没想到姜夫人突然说起这个来,想了想道:“我上面还有几个哥哥都没成亲呢,哪里轮到我了?” “嗯……倒是不急。”姜夫人顿了顿道,“那也可以先给你两个丫头了,你这么大了屋里没人也不好。” 卫戟连忙推辞:“我如今差事多,每日忙的脱不开身,没得耽误了人家姑娘。” 姜夫人被气笑了,道:“真真是亲兄弟,说的话都是一样!哪里就耽误人了?她们平日在外面伺候也是伺候,做了你屋里人不过是更清闲了,多少丫头们巴不得呢。” 卫戟苦笑:“太太……我回来一趟都不容易,实在不必了。” 姜夫人心里更担心褚绍陵那边,犹豫了会儿道:“你还小不懂呢,不信……你、你去问问王爷吧,王爷肯定也这么说。” 卫戟没听出来姜夫人的意思,笑的没心没肺的:“太太不知道,王爷身边也没人呢。” 姜夫人听了这话心里更添了一层堵。 母子俩又说了会儿别的,申时外面跟着来的人开始催,卫戟又跟姜夫人说了一会儿的话就走了。 如今褚绍陵不许卫戟在街上骑马,天好就坐马车天不好就坐轿子,这天是坐马车,车中宽敞的很,有小榻还有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套磁茶具,里面温着一壶好茶,卫戟喝了几口茶坐在小榻上摆弄一个软枕,马车微微的摇晃,不多一会儿卫戟就抱着软枕一低头一低头,小鸡啄米似的开始打盹了,他中午没睡,这会儿有些迷糊了。 卫戟在马车上不知道,他的马车刚拐过街去王慕寒就进了卫府,跟他走了个前后脚。 王慕寒带着些补品,客客气气的跟姜夫人寒暄:“今早卫大人走的急,这些给卫老夫人还有夫人的东西没带上,王爷刚看见,这不赶着让咱家给送过来了。” 卫老太太连忙道:“难为王爷想着了,当不起当不起。” 姜夫人看了这一盒盒金丝燕盏、老参、茯苓等物心里咯噔一声,这些进上的东西哪里可能是卫戟弄到的?! 王慕寒好像是看出了姜夫人的心事,淡淡的看了姜夫人一眼,笑道:“有什么当不起的,卫大人如今在王爷跟前很得脸,这些东西不过寻常罢了。” 姜夫人勉强笑了下,王慕寒继续道:“说起来卫大人能这么得王爷的看重实属不易,外面多少人眼红呢,也是卫大人自己得用,实在是难得的,只是卫大人年纪确实小一些,咱家有时也跟别人说呢,外人看着风光,老夫人和夫人心里没准更心疼些呢。” 卫老太太心思单纯听不出这些弯弯绕,连忙道:“哪里,能给王爷效命是他的福气,他年纪小,正是 分卷阅读87 该历练的时候,怕什么辛苦!” 王慕寒一笑:“对了!正是这话,卫大人如今正是该全心全力为王爷效命的时候……哪里能让别的杂七杂八的事耽误了去呢,夫人也是这么想着的吧?” 姜夫人脸色苍白,卫老太太听不出来但她是听得出来的,褚绍陵这是让王慕寒来提醒自己来了,姜夫人紧紧攥着手帕子心中惊疑不定,她未时那会儿跟卫戟说的通房的事,这才多大一会儿怎么褚绍陵就知道了! 姜夫人心里微微庆幸,幸亏自己并没有自专,还暗示了让卫戟去问褚绍陵,如今看来褚绍陵是不同意,借这机会敲打自己。 姜夫人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勉强笑笑点头道:“自然。” 王慕寒目的达到,又客气了几句就走了。 卫戟在马车上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就到了秦王府,在当值的侍卫那里画了名后去了后面寝殿找褚绍陵,里面王慕寒却早一步已经到了,正伺候着褚绍陵看书折呢。 “该说的都说了?”褚绍陵随意的翻着书折,“姜夫人听明白了?” 王慕寒躬身道:“姜夫人聪慧的很,听明白了,殿下……其实姜夫人没有别的意思,到底是慈母之心,只是怕卫大人受委屈罢了。” 褚绍陵将书折扔到一边起身道:“这我自然知道,不然也不会这么宽宥了。” 两人正说着话卫戟进了寝殿,在外间行礼道:“殿下,臣回来了。” “回来了还不快进来!”褚绍陵失笑,“出了宫还这么多礼数,小小年纪跟个老学究似得。” 卫戟抿嘴笑了下起身进了里间,见王慕寒身上穿着出门才穿的绣银蟒纹衣裳疑道:“公公今天出门了?” 褚绍陵扫了王慕寒一眼,王慕寒连忙道:“不是,哈哈……礼郡王今日纳侧,王爷让老奴给送了一份礼过去。” 卫戟不疑有他,心里还嘀咕,怎么都要纳妾呢,褚绍陵笑笑:“今天在家里都做什么了?跟我说说……”说着拉着卫戟的手往里走,王慕寒连忙退下了。 两人在里间倚在榻上亲昵了一会儿说了一会儿话,褚绍陵轻轻揉着卫戟的后背,慢慢道:“后日三月三上巳节,今天太后已经派人来跟我说了,到时候让我跟着一起去汤河行宫,你提前跟张立峰说一声,到时候跟我一起去。” 卫戟点点头,道:“上巳节去行宫做什么?在宫里祭祀不行么?” 褚绍陵轻笑:“今年皇上和太后兴致高,去就去吧,那边开春早,如今春花开的正好,你也去看看。” 卫戟笑笑点头。 …… “怎么突然要去行宫?”丽妃将殿中宫人都打发了,焦急道,“本想安排在宫里的……但太后突然非要去汤河行宫,这怎么办?再找机会么?” 褚绍阮沉默了半晌道:“不必,就是三月三那天,去行宫那就安排在行宫好了,到时候看见的人更多,更方便了。” 丽妃犹豫了下道:“罢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三月三吧。” 61 三月三上巳节,汤河行宫里百花飞散,春意盎然,皇族众人的马车依次进了汤河庄,这边虽距行宫还有三十里但也将无关人等驱走了,只剩下一队队的禁军来回巡逻,安宁肃穆,端的是天家气派。 褚绍陵将马车的帘子掀开了一缝,给卫戟一处处的讲外面的景致,慢慢道:“那边的小石泉后面有一处山洞,里面石壁上还刻着些前人的字迹,回来没事了就带你来看看……” 卫戟微微低着头看着外面,认真的听着,点了点头:“去看看。” 褚绍陵一笑接着道:“看那边的湖了么,我小时候在那里抓过一只盘子大的乌龟呢……我记得这湖里鱼虾都不少,一会儿问他们要鱼竿鱼饵。” “乌龟?”卫戟低声惊叹,“殿下留下了么?那东西好养活么?” 褚绍陵一笑:“当日就炖了,好养不好养活我不知道。” 卫戟惋惜的嗨了一声,接着低头看外面,褚绍陵笑笑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不多时马车进了行宫,行宫里的宫人连忙抬了两架八人步辇来,皇帝和太后下了车改乘辇,由宫人簇拥着往行宫的正殿中去,皇帝和太后去了后宫人又抬了几架四人步辇来,卫戟先一步下了马车,放下马凳垂首抬起手臂扶着褚绍陵下车,褚绍陵不轻不重的在卫戟的手臂上捏了一把,卫戟面上丝毫不动,见褚绍陵站稳后一手将马凳放回马车上,转身跟在褚绍陵后面,等褚绍陵上了辇轿后微微落后几步跟在了后面。 褚绍陵上了辇车后褚绍阮褚绍陌才纷纷下车,行宫的一个管事跟在了褚绍陵的轿辇旁笑道:“奴才李巧,本是行宫里膳食房的管事,这几日贵人们都来了,大总管派奴才来专门伺候大皇子,大皇子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褚绍陵倚在轿辇上半晌道:“给我安排的是哪个院子?还是添香院么?” 李巧连忙回道:“不巧了,今年添香院里的杏花开的不好,稀疏的很,实不敢给贵人们住,这次给大皇子安排的是行宫东边的桃花院,这院子里景致极好,这三月里开了一院子的桃花,红的白的粉的,哎呦热闹着呢,头批的桃花这会儿已经开了快半月了,正是将落未落的时候,稍稍有点风吹过那花瓣就像是下雪一般,那景致绝不输添香院的,奴才听说殿下在宫里的碧涛苑里桃花就多,想来殿下会喜欢。” 褚绍陵见这管事说话利索的很笑了下,问道:“旁边挨着谁的院子?” 李巧垂首笑道:“往西就是万岁爷的寝殿,往南是太后娘娘的凤仙居,只是中间都隔着一小片桃林,僻静又雅致。” 褚绍陵修长的五指轻轻在轿辇的盘龙扶手上点了点,道:“今年皇子们没安排在一处么?” 李巧垂首笑道:“原是安排在一处的,都在行宫的南侧,只是原本殿下住的添香院不合用,所以安排在这边来了,皇子中唯有殿下跟万岁爷和太后娘娘住在东边呢,后妃们都在西侧,最北边安排的是随行过来的几位大人和诰命夫人们。” 褚绍陵轻笑:“难为你们有心了。”褚绍陵垂眸扫了王慕寒一眼,王慕寒连忙掏出一个荷包来递给李巧,李巧躬身收下了,笑的更为谄媚:“当不起当不起,能给大皇子效劳是奴才的福分。” 褚绍陵倚在轿辇上轻笑了下没说话。 不多时到了桃花院,李巧倒是没有瞎说,院里院外尽是桃花,许是行宫里的宫人特意安排的,吹落在地上的桃花并没有清理,落红一层又一层,褚绍陵下了轿辇踩在上 分卷阅读88 面都能感受到那柔软细腻的触感,微甜的桃花花香四溢,褚绍陵笑了下:“难为你们有心了。” 李巧笑笑:“这桃花院今年刚修过的,比别处自然多了一番风韵,也是今年桃花开的好,奴才在这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今年这样的景致还是头一回见呢,殿下看那边……桃花院西边的临溪楼的景色尤为好,殿下无事时可去那边看看。” 褚绍陵点了点头没说话,众人在院中逛了一圈品评了一番才进了正院,王慕寒招呼着宫人将褚绍陵的东西打点好,褚绍陵带着卫戟在里屋里休息了一会儿,正午的时候皇帝身边的太监来传话,说午时开始祭祀,让褚绍陵巳时二刻就去正殿等候。 褚绍陵揉了揉卫戟的额头:“祭祀要快一个时辰呢,无聊的很,你别跟着去傻站着了,殿外还是有些冷的,自己就在这歇会儿,等完了事我来找你。” 卫戟刚要说什么褚绍陵垂首在卫戟唇上亲了下,笑道:“听话,实在没意思就在院里逛逛,想吃什么跟王慕寒说。” 卫戟只得点点头,又不放心道:“殿下不带着臣那就带着王公公吧,不然一时缺什么了都没人伺候的。” 褚绍陵点头:“罢了,那你老老实实呆着,祭祀完了太后怕是要留下我们用膳,晚上可能都回不来,自己好好吃饭。” 卫戟点头:“殿下给臣留得课程还没写完呢,臣带来行宫了,昨日的三篇的臣只写了一篇,算上今日的还有五篇,一会儿写。” 褚绍陵轻笑:“你倒是认真,行,没事就描红吧。” 卫戟的字虽然不难看但比起褚绍陵的一手好字来差了很多,卫戟没好好去过几天学里,每每看着褚绍陵的字钦羡不已,偷偷将褚绍陵扔了的废纸收集起来订成了册子,自己将薄纸垫在上面照着褚绍陵的字描,一心想练成一手好字。 那日卫戟描字时被褚绍陵看见了,褚绍陵笑了许久,更拿当日卫戟偷藏褚绍陵废弃的字画来打趣,笑话够了调戏够了褚绍陵看着卫戟红红的脸有些不忍心,用了一晚的时间拿朱砂给卫戟写了一册诗词,还定下了规矩:每日描三篇,十日一交课业,若是写的比之前的好了有赏,写的差了要罚。 卫戟想起褚绍陵的“赏”和“罚”忍不住红了脸,其实不管是赏还是罚在他看来都差不多……卫戟摇了摇头,转身去褚绍陵的箱笼里找出自己的小布包来,将褚绍陵给写的册子拿了出来,这册子他宝贝的很,描了这么多日也不曾沾染半点墨迹,依旧崭新如初。 五篇并不多,不过半个时辰就能写好,卫戟认认真真的将写好的字沓起来放在一边等着褚绍陵回来看。 正殿中祭祀后已经申时了,太后留众人去了自己院子里用点心,等着晚上的晚宴。 几家的诰命正围在老太后旁边奉承,笑道:“怎么不见甄嫔娘娘?” 太后笑笑:“甄嫔月份大了,没得让她挪动,我没让她来,在宫里养胎呢。” 一诰命笑道:“甄嫔娘娘这一胎后这宫里又要有个小皇子或是小公主了,太后娘娘又多了一个孙儿呢。” 太后点头微笑,转头看了褚绍陵一眼道:“看什么呢?可是累着了?” 褚绍陵转头笑了下:“没有,只是想着皇祖母一会儿的晚宴呢。” 众人闻言都笑了,太后失笑:“这孩子……哈哈,放心吧,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那些东西。” 诰命夫人们知道大皇子很得太后的宠爱,如今见着这情形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夫人们心里不免有些活动,奉承太后越发殷勤了。 戌时皇帝带着褚绍阮和褚绍陌也来了,宫人们将筵席安排的差不多了,太后笑道:“皇帝来了就开宴吧,隋儿可饿了?” 淑妃见太后提起褚绍隋来连忙在儿子背后拍了拍,褚绍隋笑了笑摇头:“回皇祖母,孙儿不饿。” “不饿是假的。”太后将小孙儿揽在身前揉了揉,笑道,“只怕皇帝也饿了,快开宴吧。” 众人又是一阵笑,纷纷随着太后和皇帝落座,太后和皇帝坐首位,皇子公主们纷纷按序坐下,妃嫔们在另一边席上,天家的宴会不过是那样,褚绍陵轻轻抚弄腰间玉佩,心不在焉的想着桃花院里的那人,等卫戟写完今日的这五篇就又凑够了十日的了…… 褚绍陵打定主意,不管卫戟写的如何了他都要说写的差了,褚绍陵想着上回拿着这个当由头将卫戟折腾的哭着求饶的情形心里如同有只猫在挠一般,褚绍陵暗暗提醒自己这是在行宫里不可闹的太厉害了,不过转念一想明日也没事,卫戟就算下不来床也没什么…… 一顿晚宴吃了快一个时辰,行宫里的管事来磕头道:“给各位主子请安,戏子们已经准备好了,奴才来问一句是摆在这里呢,还是再寻别处?” 太后笑笑:“不必再找别处了,这里就很好,你们戏台子也搭起来了,就这吧。” 管事闻言连忙命人撤下残羹冷炙,在里面楼上里摆下精致点心和果子,众人坐到楼上去看戏,其乐融融,不多时褚绍隋倚在淑妃身上开始打瞌睡了,太后笑笑:“小孩子家的累了一天了,你先带他去睡吧,你们困了的也自己去,不必拘着礼陪着哀家。”说着让带着小皇子小公主的几位妃嫔先退下了,众人跪安不提。 戏子唱了几出后太后让褚绍陵点戏,褚绍陵推辞道:“我不大会点戏,跟着皇祖母听就很好。”太后听了笑笑又点了几出,行宫里请的是如今皇城梨园中很出名的“玉堂春”一家,这家的武戏尤为热闹,众人不多时都看了进去。 褚绍陵心不在焉的品着茶,李巧上了楼躬身走到褚绍陵身边悄声道:“王爷,卫戟大人让奴才把这个给王爷送来。”李巧袖子里拢着个小小的书笺,褚绍陵一把握在手心里,见众人都没在意才偏过头去低声道:“他不是在桃花院了么?” 李巧点头:“在呢,就是卫戟大人让奴才来的,卫戟大人什么都没说……臣也不懂得是怎么回事。” 褚绍陵没说话,见皇帝和太后不留神时默默出席下了楼,李巧跟在后面,褚绍陵装作醒酒走到外面来,见没什么人了才将那书笺打开,上面只写着两行字:临溪楼上景色正好,我等着殿下一同赏景。 确实是卫戟的笔迹,褚绍陵抬头深深的看了李巧一眼,轻笑:“他还说什么了?” 李巧迷茫的摇摇头:“卫戟大人什么也没说……卫戟大人把这东西给奴才的时候神情有些尴尬,跟大姑娘似得,哈哈。” 褚绍陵笑笑:“他面皮薄,罢了,我去寻他。” 分卷阅读89 同一时刻的桃花院中,卫戟抬头道:“殿下让我去临溪楼?殿下不是在太后娘娘那么?” 行宫中的宫人垂首道:“那奴才不知道了,殿下人并没有过去,只让奴才给传这句话……怕是殿下一会儿过去?奴才不敢揣测,还请卫大人快去吧。” 卫戟起身,那宫人转头就要退出去,卫戟突然叫住他,默默的看着那宫人一眼,道:“我初来乍到不太识路,你带路吧。” 那宫人显然没想到卫戟会这么说,顿了下道:“是。” 戏楼上正唱完了一处戏,褚绍阮起身笑道:“皇祖母,孙儿听说行宫中今年桃花最好,临溪楼上景致尤为动人,下面这出邻水唱起来那才好听呢,反正也不远,不如皇祖母劳动几步,就去临溪楼上听吧,孙儿也得沾沾光。” 太后今天兴致尤为好,笑道:“这孩子还打上我的主意了,谁不知你最爱听戏文呢,倒是会讲究,罢了,皇帝可肯再走几步?” 皇帝无可无不可,点头笑道:“难得母后好兴致,那就去吧,临溪楼原本就是听戏赏景的地方,也方便。” 太后笑笑:“多少日子没凑齐这么多人了,哀家心里高兴,罢了,走吧。” 62 褚绍陵下了戏楼往东边走,王慕寒也跟了出来,褚绍陵偏过头对王慕寒道:“你别跟着了,行宫这边潮的很,你先回桃花院去看着人把里间被褥都熏一熏,省的晚上回去麻烦。” 王慕寒连忙点头去了,李巧松了一口气,自己跟着褚绍陵往临溪楼走。 褚绍陵慢慢道:“你是一直在这边伺候的还是从宫里分过来的?” 李巧殷勤的给褚绍陵挡开几枝桃花,笑道:“奴才原本在宫中伺候的,因为当日年纪轻不老当,将淑嫔……哦现在得叫淑妃了,将淑妃娘娘的一个汝窑花瓶打碎了,淑妃娘娘赏了奴才二十板子,之后管事公公将奴才派到这边来了。” 褚绍陵轻笑:“哦,那你心里可记恨淑妃?” “哪能呢。”李巧连忙剖白道,“不能伺候淑妃娘娘是奴才没福,再说……哈哈,行宫这边虽不及宫中月钱多,但也清闲。” 褚绍陵笑了下没说话,褚绍陵走的不快,心里默默的记着时刻,王慕寒是知道自己是去寻卫戟的,但快一刻钟了王慕寒也没有折回来寻自己,可见卫戟此刻确实不在桃花院中…… 褚绍陵凤眸扫过李巧,心中暗潮涌动,卫戟最好没有被伤到一根毫毛,不然他总要把后面的人千刀万剐偿罪。 两人转过月亮门,迎面又是一片繁茂的桃花,李巧笑道:“王爷看,临溪楼就在前面了。”说着不动声色的抖了抖袖口,几点白色粉末悄然散落,一缕异样的香气飘了出来…… 李巧笑笑遮掩道:“这边的桃花都是新开的,这香味真好。” 褚绍陵步伐愈发平稳,他看出来李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李巧袖子里溢出来的香味别人不懂他还是闻得出来的,那是勾栏院里上好的春|情药,褚绍陵心中冷笑,这一世他洁身自好不沾染这些,那些人就以为自己辨不出了么?这还真是小看了他,上一世褚绍陵也曾养过小倌玩过戏子,这些东西他可比别人门儿清多了。 李巧必然是得了褚绍阮的授意诱自己去临溪楼,只怕卫戟此时也被人骗去了,到时候八字一撒,李巧这废人必然是无事的,但自己和卫戟就撑不住了,等到自己和卫戟欢好时再引皇帝或是太后他们过来,那自己的名声必然好听了,事后自己名誉全无,为了皇家声誉卫戟必然也会被处死,褚绍陵心中冷笑,好阴毒的心思。 不过由此至少能推断卫戟如今还是安全的,褚绍陵心中大石放下,尽量迎着风走避开那缕甜腻的香味,跟着李巧进了临溪楼。 临溪楼里里外外一个宫人也没有,褚绍陵见卫戟还没来心中愈发安稳,淡淡道:“人呢?” 李巧一笑:“怕是已经让卫大人支走了呢,不过……奇了怪了,卫大人呢?” 褚绍陵冷笑一声,道:“你最好保佑卫戟不会来,不然你只会死的更惨。” 李巧闻言愣了下,蓦然转头望向褚绍陵,一头的冷汗刷得流了下来…… …… 卫戟命那宫人在外间等候,自己转过屏风进里间换了身衣裳,出来后跟着那太监去临溪楼。 卫戟默默的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宫人一言不发,卫戟已经能确定这人必然不是褚绍陵派来的了,哪怕是休沐时自己回卫府褚绍陵都会让身边最得用的侍卫亲自送自己回去再接他回来,回自己家褚绍陵尚且那么小心,如今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行宫倒会这么随意了?卫戟不信。 卫戟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这宫人让自己去临溪楼无非就是两种可能,诱杀或是诬陷,这些人定然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和褚绍陵的事,所以才这样笃定自己会只身前往…… 卫戟看着眼前的宫人,他不觉得自己一个小小的侍卫值得别人大动干戈的,不是针对自己那就是针对褚绍陵了,卫戟心中禁不住涌过一股杀意,这些人胆敢动褚绍陵!若不是不能确定褚绍陵的安危卫戟早就下手了,只是怕打草惊蛇只能先顺着这宫人,卫戟心中无数念头闪过,如今当务之急就是将褚绍陵摘出去,自己安危不足虑,但万万不可伤了褚绍陵…… 卫戟心中打定主意,依旧一言不发,快到临溪楼的时候两人转过一片假山,假山周围落英缤纷,桃花枝桠相互遮挡,就是现在! 卫戟瞬间从后面扑向那宫人,擒住这人左手往后一拧,右臂一把勒在那宫人颈间用力扼住他的喉咙,抽身一退拉着那宫人闪进了假山的石洞中! 卫戟出手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那宫人还没来得及喊叫已经被卫戟制伏,卫戟将这人压在石壁上低声恐吓:“敢出声我现在就杀了你!” 那宫人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不声不响的小侍卫动气手来竟是这么狠,连忙点头紧紧闭着嘴示意自己不会说话,卫戟松开勒在他颈间的手,低声问:“殿下在哪?谁让你来找我的?” 那宫人犹豫了片刻,卫戟心急褚绍陵安危哪里等的,左手一用力卸了这宫人的一条胳膊,又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叫出声来,那宫人疼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卫戟松开他的嘴冷声道:“你若不说我就接着卸,想想你身上有多少块骨头能拆的下来……” 那宫人疼的说话断断续续的:“大皇子在哪奴才也不知道,是李公公……李巧公公,他让奴才来寻大人你的,说将你骗到临 分卷阅读90 溪楼就没我事了,大人饶命!奴才真的不知道什么了!大人饶命!” 卫戟哪里信他,手下一用力又将那宫人的右边胳膊也卸下来了,那宫人身上痉挛一般,抽搐了半日也说不出别的来,卫戟知道他应该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别的了,有人处心积虑的设计那不会让最底下的人知道实情的,卫戟心中越发着急,几下将那宫人的胳膊给他按了回去,低声道:“别说话,跟我去临溪楼,敢动一下我当即拧断你脖子,走!” 那宫人缓了片刻虚脱一般的爬了起来,他如今是真怕了卫戟,强撑着出了山洞接着往临溪楼走,两人耽搁了这一会儿,等再赶到临溪楼只见太后还有皇帝一行人已经浩浩荡荡的过来了,卫戟心中着急,这些人定是在临溪楼中设了什么套来诬陷褚绍陵!卫戟心下一动,抽出怀中拢着的刚换衣裳时藏起来的一架小弓来,拔出袖间的一只铜箭来合在弓上,指着西边十几丈外的一个灯笼低声道:“看那!” 那宫人不明所以看过去,只听见一阵风声,那边的红灯笼微微晃了一下,火苗瞬间熄灭了,那宫人吓了一身的冷汗,磕磕巴巴道:“你要……行刺?” 卫戟低声道:“没有,这是让你看看清楚,你给我往楼里走,避开正门从侧门进去,进去就一直说‘二皇子呢?二皇子来没来么?’,你就说这两句话就好,我就在这看着,你若是敢妄动或是说出别的话来……我的箭矢的准头你刚也看见了,我一箭直接结果了你!听清楚了?!” 那宫人早被卫戟吓破了胆子,闻言只得点头,卫戟一把松开他,自己翻身跃上假山隐蔽起来。 卫戟计划好了,如今太后和皇帝已来,更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现在再去找褚绍陵让他离开已然来不及了,卫戟一心要将褚绍陵摘出去,只得将别人卷进来,等李巧进去乱嚷一通后自己再冲进去,咬死了就说是褚绍阮叫自己来的,到时候有什么事也只是褚绍阮和自己之间的事了,无关褚绍陵。 临溪楼里李巧冷汗连连,干笑道:“王爷说什么呢,哈哈……” 褚绍陵拿出手中的书笺来冷笑:“你们倒也算是安排的周全,这确是很像他的笔迹,只是卫戟在本王面前从不会自称“我”,且他最是个知分寸的人,邀本王来楼上赏景?你当卫戟同你家娘娘一般轻狂么?!” 褚绍阮和丽妃看到褚绍阳的信后只将卫戟当做娈宠一流,但别人不知道褚绍陵还是知道的,卫戟的礼数怕是宫中的教引嬷嬷们都比不上,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褚绍陵一脚将李巧踢了个踉跄,冷冷道,“卫戟现在在哪?” 李巧还强作不知,苦道:“王爷,奴才不知道王爷您说的是什么啊……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褚绍陵冷笑:“你倒是个机灵的,知道说多错多,不过本王已经知道你们的用意了,等收拾了你,本王自己去找卫戟,免得让他中了你们的阴毒计……” 外面喧哗起来,太后皇帝及众人将至,褚绍陵轻笑:“果然是这样!你这张嘴太巧,本王留不得了……动手。” 两个影卫闻言翻窗而入,褚绍陵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后影卫已经退出屋外,地上躺着李巧狰狞的尸体,尸体边上还放着影卫留下的一片碎瓷,褚绍陵微微扯乱衣衫,等众人进来后他只说李巧诱他来这里企图行刺,自己杀他是自保而已。 褚绍陵拾起碎瓷站起身来,太后和皇帝进了正厅果然惊异不已,正要发问时一个惊恐不定的太监冲了进来,惶恐不安的不住问:“二皇子呢?二皇子还没来吗?二皇子呢?二皇子……” 褚绍陵一下子愣了,怎么又出来了这么个人? 褚绍阮一进来见只有褚绍陵一人心就沉了下去,这会儿见这太监一直问自己心里慌了,抖声道:“你唤我作甚?!” 卫戟在外面看准机会也走了进来,褚绍陵望向卫戟,四目交汇之间褚绍陵心下一动,瞬间明白了卫戟的用意。 两人都是为了保全彼此,计谋相去甚远,但又如同心意相通一般,合起来就是个能将褚绍阮推向地狱的万千计策! 褚绍陵变了主意,不等卫戟说话抢先对褚绍阮怒道:“难不成是二弟诱我至此的么?!” 褚绍陵转头看向卫戟,卫戟了然,不再提是褚绍阮叫自己里的,一把将还在不住念叨“二皇子”的太监制伏压在地上,抬手堵住了他的嘴。 太后看着地上的血迹吓得几乎昏过去,连忙将褚绍陵叫到身边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急道:“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先来这了?” 褚绍陵一双凤眼中皆是怒火,直直的望向褚绍阮:“孙儿为什么来这,那就要问二弟了!李巧那奴才刚才只说是太后一会儿要临幸临溪楼,怂恿孙儿先来看着众人布置好让皇祖母一会儿方便,谁知孙儿一进临溪楼却不见一个宫人,李巧这奴才却扬起一包不知什么药来,呛人的很,孙儿迷蒙之际那厮竟来撕扯我衣裳!幸得我躲得急用瓷片来先将他杀了,二弟!你不知么?!” 如今的情形跟褚绍阮设计的相差甚远,褚绍阮心里发虚面上强作不知,急道:“大哥这是什么话,我也是跟着皇祖母和父皇刚过来的啊,我哪里知道……” 太后怒道:“那这太监怎么一上来就问你在哪?!”太后见褚绍陵无恙渐渐稳住心,心中疑惑丛生,冷冷道,“将那药粉拿过来。” 皇帝不欲在众人面前丢丑,劝道:“母后不可动气,先回正殿歇息吧,这里就让儿子……” “不必。”太后打断皇帝的话,“事关两位皇子,哀家自己要看看清楚,孙嬷嬷!” 孙嬷嬷会意,上前走近在李巧尸体上翻了翻取了些药粉,略闻了闻后脸色大变,匆匆走到太后跟前低语了几句,又转到皇帝身后低声解释了几句,太后和皇帝脸色蓦然沉了下来,两人再细看褚绍陵脸色,确是有些微微的红晕! 太后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冷笑道:“好、好……哀家活了这么大年纪,今年真是长了见识了!阮儿,要不你刚才那么着急让哀家跟你父皇来这呢,你平日对哀家孝心也有限,这次却这样殷勤,真是难为你了!安排这出好戏设计你大哥!!” 皇帝本欲为褚绍阮辩驳,但一联想前后事也想通了,定是褚绍阮设计诱褚绍陵来此处,让李巧这废人用春|情药迷惑了褚绍陵,再让褚绍陵做出种种不堪的情形来,等着自己和太后来这里撞见好让褚绍陵声名扫地,皇帝虽不喜褚绍陵但他一生最好脸面,见褚绍阮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来 分卷阅读91 心里也激起火来,怒斥道:“下流东西!还不跪下!” 一连串的变故太多,褚绍阮一下子懵了,跪下哭道:“儿子不知啊,这……儿子只是想让皇祖母来听戏,真的不知啊……” 丽妃根本没回过味儿来,原本计划的千妥当万妥当的事一下子变了这么多,丽妃见太后和皇帝疑惑到褚绍阮身上来连忙也跪下了,急急辩驳道:“皇上!大皇子自己带了那下流药来这里欲行不堪之事,与阮儿什么相干?!” 褚绍阮闻言心中快急疯了,只想去捂丽妃的嘴!孙嬷嬷只告诉了太后和皇帝这药是春药,丽妃明该什么都不知道,如今她自己先说出来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了么! 太后当即将手中沉香凤头拐抡到丽妃身上,怒道:“下作东西!你还敢说不知?!” 丽妃这才反应过来,悔之不迭,恨不得将说出来的话咽进去,惊恐下只得哭道:“臣妾不知,臣妾不知……” 一串的闹剧几乎让皇帝气炸,皇帝看向褚绍阮,褚绍阮脸上豆大的冷汗不断落下,嘴里一五一十的说不清,褚绍阮心里已经全慌了,怎么给自己脱罪?说出实情?那也是死罪啊!怎么办?褚绍阮没有褚绍陵眨眼间定下计谋的心智,匆忙间望向卫戟和卫戟压着的太监,急道:“他……他们胡说,他们……” 卫戟抬眼看向褚绍陵,两人视线交汇,一瞬间卫戟明白了褚绍陵的意思,压着那太监的右手中指趁人不注意时一下子扣进他的肩井穴中,那太监大痛下如同杀猪一般的叫了起来,浑身痉挛抽搐,卫戟假做压制不住,一松手那太监对着皇帝的方向扑了过去,褚绍陵惊道:“护驾!” 皇帝身边的禁卫训练有素,见状连忙挡在皇帝前面,抽刀几下结果了那太监! 褚绍阮愣在当场,褚绍陵心中轻笑,好了,死无对证了。 太后看着褚绍阮和丽妃冷冷道:“设计陷害陵儿还不够,还要行刺皇帝么?!” 皇帝终于被这一出出的状况气疯,怒道:“将这孽子与丽妃给朕软禁起来!” 褚绍阮和丽妃求饶不止,不多时就被宫人拉下去了,皇帝对太后低声道:“母后今天惊着了,儿子扶母后回寝殿休息吧。” 太后依旧铁青着脸,冷冷道:“哀家没事,皇帝还是先宣太医给陵儿看看吧,服了那……那东西谁知会如何?万一有毒呢。” 皇帝有些尴尬,点头道:“宣太医。” 太后将褚绍陵带回自己院中,等太医来了确定了褚绍陵没事后才让孙嬷嬷将褚绍陵好生送了回去,自己留皇帝在自己院中说话。 …… 回到桃花院中后两人先沐浴了,之后上了塌将今天的事分别说了才都明白过来,褚绍陵看着卫戟心里又熨帖又后怕,斥道:“说了多少次了,遇事先自保!你向天借胆敢自己行动?!” 卫戟披着单衣跪在榻上,垂眸道:“臣有罪,臣……臣担心殿下。” 一句话让褚绍陵软了心肠,褚绍陵揽着卫戟让他躺下来,低声哄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下次也不许这样了,你知道今天在临溪楼里我看见你冲进来时心都悬了起来么?成心想吓死我么?” 卫戟抿了下嘴唇,低声道:“臣怕殿下出事。” 褚绍陵心里一暖,叹道:“今天也多亏了你,不然也不能将褚绍阮的罪名砸实了,你帮了我个大忙呢……” 卫戟戒备了这一晚上,如今又听见了褚绍陵温柔的声音才慢慢放松下来,到底不常经历这些事,现在看着褚绍陵卫戟就像是终于找着家的小狗一般,卫戟往褚绍陵身边凑了凑,慢慢的将脸埋在了褚绍陵温暖干燥的衣襟中。 “吓着了宝贝了?”卫戟全心全意的依赖取悦了褚绍陵,褚绍陵将卫戟搂在怀里,揉了揉他的头,“我身边一直有影卫,你也知道的,还怕什么……嗯?” 卫戟摇了摇头,抓着褚绍陵的衣裳不答话,褚绍陵笑笑低头在卫戟头上亲了下,宠溺之情毕现,轻声道:“知道害怕下次就听话,睡吧。” 卫戟往褚绍陵身边又凑了凑,微微蜷着身子睡着了。 63 太后将褚绍陵送走后独独留下了皇帝,皇帝劝太后早些歇息,太后冷冷道:“不必!哀家今日精神的很,不将这事弄明白了哀家也睡不着觉,给哀家传行宫的管事来,还有跟今日死了的那两个太监有关的人全带来,哀家倒是想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哀家眼皮底下谋害嫡皇子!” 老太后久不发威,真的动起气来皇帝也无法,只得道:“母后想亲审也好,儿子陪着就是。” “很是。”太后冷冷的,“不然让哀家栽赃了阮儿可这么好呢。” 皇帝脸上有些下不来,只得苦笑:“儿子是怕母后劳累。” 太后懒得听皇帝解释,将有关宫人押来后几番审问,没等三刑五木就撬开了这些宫人的嘴。 原来这李巧原是淑妃宫里的太监,因获罪于淑妃被罚去了劳役司,淑妃与丽妃不睦已久,丽妃知道后使了银子将李巧赎了出来,本想将这李巧留在身边为自己卖命的,只是淑妃那会儿盯的紧,丽妃干脆将李巧打发到了行宫里来,一是为了躲避风声,二是为了何时在行宫里用得上,机缘巧合,没想到今日竟得了大用。 一起死了的那宫人是李巧的徒弟李林,去搜两人房间的人找来了不少珠宝银子,罪证确凿,太后看向皇帝拍案大笑道:“呵呵,难为丽妃费的这么大的力气了,多少年前埋下桩子啊,真真好心思!” 皇帝心中恼怒丽妃,只得赔笑:“母后别动怒,仔细伤了身子。” 太后又问清了李巧之事是何人牵线何人帮扶,将参与的一串宫人全拉了出来幽禁起来,又道:“奴才们审完了就该审主子了,将褚绍阮给哀家带来。” 皇帝知道太后今天这火不发出来是不干休了,只得跟着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那孽障押来!” 太后好歹给褚绍阮留了脸,屏退众人与皇帝亲审。 褚绍阮浑身瘫软的被提了来,太后将刚才那些宫人的证词扔到褚绍阮身边让他自己看,褚绍阮见太后连当年淑妃一事都查了出来就知道完了,他这会儿已经明白过来自己又被褚绍陵算计了,褚绍阮原本想着干脆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将褚绍陵和卫戟的事抖出来来个鱼死网破,但如今李巧和李林已死,自己有供翻不得,若是再拉扯褚绍陵只会让太后更生气…… 褚绍阮几番思量,心中恨极怒极也只得咽下去,只是叩头不 分卷阅读92 已:“孙儿该死,是孙儿误听了那些人的挑唆,孙儿该死,孙儿该死……” 帮凶伏诛凶手认罪,太后没听褚绍阮的废话,直接让人将他又送了回去。 已然夜半了,太后喝了一口茶,静了半晌道:“今日这事皇帝预备怎么办?” 皇帝心里正乱着,褚绍阮和丽妃今天大大伤了他的脸面,皇帝在心里是恼怒,是想严惩的,但一想到和丽妃这些年的情谊和自己对褚绍阮的期待皇帝又犹豫了。 如今朝中立储一事频频被提起,呼声最高的两位皇子就是褚绍陵和褚绍阮,若是此时自己发作了褚绍阮,那储位就非褚绍陵莫属了,一想到这里皇帝心里不免像是吞了苍蝇一般。 太后冷冷的看着皇帝,知子莫若母,她知道皇帝心里想的什么,慢慢道:“皇帝莫不是要包庇褚绍阮和丽妃吧?” “母后哪里话。”皇帝连忙道,“儿子只是没想好该怎么发落。” 太后这一晚心绪几番大动,此时实在懒得再跟皇帝玩虚以委蛇的那一套了,直接了当道:“皇帝的心思哀家明白,为人父母,不免有偏心的事,哀家也偏心,哀家有这么多儿女,说实话,最疼的也就是你了……” 皇帝垂眸道:“母后慈爱,儿子懂得。” “哀家不是为了说这个。”太后眼中掠过一丝嘲讽,冷冷道,“哀家最疼爱你是因为众多儿女中只有你是哀家所出,先帝有十几个皇子,你非长却居嫡,所以册封你为太子,众多老臣拥立你为帝时少了那些纷争,拼的不过是‘名正言顺’四字,皇帝如今在皇位上坐久了,已经忘了当日的事了么?” 这话说的诛心,皇帝坐不住了,连忙起身道:“儿子不敢,当日几位老王爷虎视眈眈,母后是如何护着儿子的,儿子永不敢忘。” 皇帝与太后这些年并不多亲厚了,但在当年皇帝还是皇子,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母子俩也曾相依为命过,也曾心惊胆战的一同扶持着渡过难关过,说起当年的事来母子俩心里都软了三分,太后沉默了半晌叹息道:“难为皇帝还记得,哀家只当皇帝全忘了。” 皇帝看着太后满头的银发心里难受了下,垂首道:“没有一刻敢忘。” 太后抬手扶着皇帝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慢慢道:“当日逆王桀王还有厉王为何敢不将你父皇和你放在眼里?还不是仁宗皇帝太过宠爱这几个庶出的王爷么?纵的他们无法无天,你父皇走后竟想要夺了你的位子!当日的情形就在眼前,哀家以为皇帝心里应该有数,所以这些事不愿意摆到明面上了来说,如今看,哀家还是明白的说吧,皇帝可是想要立阮儿为储君?” 皇帝顿了下,慢慢道:“儿子……心里其实一直没做决断,论身世陵儿当属第一,论文采阮儿自是最佳,论武艺陌儿最强,几个成年的皇子各有千秋,实在不好定下来。” “这话说的违心。”太后直直的看着皇帝的双眼,“哀家从没听说过立太子要考校皇子的武艺和文采的,哀家今天将所有事摊开了说,皇帝却还要敷衍哀家么?!” 皇帝顿了下道:“比起御人之术,比起心思深沉周密来,陵儿在这几个皇子中当属第一,阮儿这些都比不上他,但无论阮儿如何,朕一眼就能看明白他,陵儿……不瞒母后,朕就一直没看透过他,将这储位就这么交给他,朕不放心。” 太后闭了闭眼,淡淡道:“陵儿与你并不亲厚,这是为什么皇帝心里应该比哀家清楚,罢了,明日哀家将陵儿叫到你跟前来,你不放心什么就问什么,父子天性,哀家不信有什么看不透的,即使是还看不透,都说开了后你也不用像防贼一样的防着他了。” 皇帝脸上讪讪的,道:“母后言重了。” 太后摇摇头:“这案子哀家已经当着你的面审清楚了,如何处置皇帝自己明日跟褚绍陵这苦主商议吧,哀家累了,你去吧。” 皇帝服侍着太后躺下后满怀心事的回了自己寝殿。 第二日太后果然早早的就将褚绍陵叫了去,嘱咐了半日后就让褚绍陵去给皇帝请安了。 褚绍陵是有备而来,皇帝也早就布置下了,正殿中一个宫人也没有,褚绍陵心里冷笑,他们父子如今说几句话也要太后先安排,这么兴师动众的了么。 皇帝思量了一晚上,上来先道:“昨晚的事朕跟太后已经审清楚了,确实是阮儿所为。” 褚绍陵面上淡淡的:“父皇英明。” 皇帝如同一拳打进棉花中一般,皇帝默默的看了褚绍陵半晌,几乎只是为了想要看到褚绍陵神色的变化,故意道:“阮儿因为此事获罪,你离着储位又近了一步,心里应该是开心的吧?” 褚绍陵垂眸:“儿臣并没有。” 这话说的不违心,储位本来就是自己的,他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 皇帝见褚绍陵面上不动继续道:“不论别的,皇子之中,怎么说都是该立你为储,只是你性子孤僻,行事毒辣偏颇……若是有一日登上大位,怕头一件事就是仗着你嫡出的尊贵身份将这些旁出的兄弟一个个的结果了,朕每每想到后面的事心里不免犹豫。” 褚绍陵心中嗤笑,沉声道:“父皇也是以嫡子之位坐上了皇位,但儿臣如今还有十余位叔父健在,可见坐了皇帝不见得就得将兄弟们全杀了。” 皇帝冷笑:“朕对自己兄弟们可没你的好手段,朕还是皇子那会儿两手干净的很,不比你……小小年纪已经染了一手的血。” 褚绍陵垂眸低声回道:“这是自然,父皇万事都比儿臣强,先帝对父皇何等慈爱,太后对父皇如何回护,父皇自然不用自己沾染那些污秽之事。” “混账!”皇帝闻言大怒,“你是在指责朕待你不够好?!” 褚绍陵依旧是淡淡的:“不敢,父皇待儿臣如何,待母后如何,父皇和儿臣都很清楚。” 皇帝被褚绍陵顶的胸口疼,听了这话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 凌皇后的事是皇帝的一块心病。 当年皇帝顺利登基梓君侯府是出了大力的,皇帝也曾对梓君侯承诺过会一辈子敬重皇后,只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登基后没几年皇帝就开始宠幸丽妃了,后位形同虚设,凌皇后当日的种种难堪皇帝自己也清楚。 就因为皇帝自己也知道愧对凌皇后所以最不喜别人提起,褚绍阳还好,褚绍陵却是几乎无时不刻在提醒着皇帝的这笔良心债,褚绍陵长相与凌皇后十分相似,而且一行一动,一颦一笑都是凌皇后亲自教导出来的 分卷阅读93 ,只要看见褚绍陵皇帝就会想起凌皇后来,还有他自己一直避讳着的对凌皇后的愧疚。 皇帝颓然叹了口气,道:“你心里一直记恨这朕待你母后不够好么?” 褚绍陵垂首:“儿臣不敢。” 就是这样,说话行事从不会让人抓住一点错处,皇帝甚至觉得坐在龙椅上的自己都比不上下面站着的褚绍陵沉稳庄重,皇帝越发堵心,摆摆手道:“罢了,你下去吧,这次的事朕自然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褚绍陵躬身:“父皇圣明。” 褚绍陵转身出了大殿,他知道皇帝会给一个公道的,不过不是给他,而是给他身后的势力,无故被褚绍阮设计欺辱,就是自己不追究也会有人替自己追究的。 出正殿前褚绍陵转头望里面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一丝怜悯,他也会心不安么,他母后贵为一国之母,死前那些年却过活的屈辱,这笔债早晚是要偿还的。 殿中皇帝倚在金龙椅上揉着眉心,整个大殿中空无一人,沉闷颓唐的很,褚绍陵迈出大殿,外面明媚的阳光洒在身上,九重盘龙石阶下卫戟正略带焦急的望向自己,卫戟澄澈的目光如同这璀璨日光一般照进褚绍陵压抑狂躁的心中,一瞬间将他心中绵延万里的阴暗一扫而空。 64 翌日皇帝果然处置了褚绍阮,只是碍于脸面皇帝并没有将褚绍阮诬陷褚绍陵的事公诸于众,只说褚绍阮言行无状,不尊兄长,罚俸三年,即日起革了他在兵部的差事,软禁于汤河行宫思过,无诏不得回皇城。 丽妃教养不善,亦要受罚,即日起褫夺丽妃封号,降为嫔位。 皇帝的处置早在褚绍陵意料之中,只要褚绍阮未曾触犯皇帝自己的利益,皇帝是不会真的动他的根本的,上一世褚绍陵也是将褚绍阮卷进谋逆案中才真正的将褚绍阮拉下马,如今还早着呢。 比起褚绍陵的淡然来卫戟却少有的动了肝火,皇帝身边的公公来传话后卫戟一直紧紧的抿着嘴唇,双手紧紧攥起,褚绍陵见卫戟脸色发白连忙将人拉到身边来,哄道:“怎么了?说话……” 卫戟只觉得心中有万千业火在烧,哑声道:“褚绍阮胆敢谋害嫡皇子,竟然只是软禁,他……” “你还指望皇帝将他斩了?”褚绍陵让卫戟坐下,揽着他轻轻的抚摸着卫戟的后背慢慢道,“还记得去年亲耕之事吧?那时虽未彻查,其实也是褚绍阮和甄家联起手来想要要我的命,这事儿皇上心里清楚,但后来如何了呢?皇上没有动褚绍阮分毫,只是夺了甄嘉欣吏部尚书的位子,比起来这次处置的要狠多了,这也是因为当时临溪楼里不少人都看见了,又有太后亲审,皇帝不得不办他,你也想想,皇帝怎么可能会下狠手来惩治褚绍阮呢?” 卫戟看向褚绍陵,并不十分明白,褚绍陵把话说到这份上还不懂,若是别人褚绍陵懒得再理会,但这是卫戟,褚绍陵没有丝毫不耐烦心里倒更添怜惜,可怜他的卫戟心思单纯,不懂这些事呢。褚绍陵握着卫戟的手细细解释:“你看,如今这些皇子中,谁更有可能谋得太子之位?” 卫戟想也不想道:“自然是殿下。” 褚绍陵失笑,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道:“还有褚绍阮,原本褚绍阳也有些希望,只是皇帝已经将他打发到封地去了,只要我跟褚绍阮没死他就没戏……” “殿下不可妄言!”卫戟忍不住打断褚绍陵,“殿下自然会千福永寿的。” 褚绍陵笑了下接着道:“嗯,如今最有希望的就是我跟褚绍阮,这时候皇帝若是将褚绍阮斩了或是夺了他天潢贵胄的皇子之位,那皇子中,就是你家殿下一人独大了,皇帝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这样。” “皇帝不只是因为不喜欢我才这样,我自小与他不亲厚,他对我忌惮很深,他怕褚绍阮倒了后我会将他当做对手,哪一日逼宫直接夺了他的龙椅。如今我跟褚绍阮分庭抗礼才是他最乐见的。”褚绍陵冷笑,“不到要命的关头他不会舍了褚绍阮的,上回是让甄嘉欣顶缸,这次是重惩丽妃,弃卒保车,他且舍不得褚绍阮呢。” 卫戟愣了片刻,半晌道:“那就这么算了么……” “自然不会。”褚绍陵冷笑,“我都记着呢,哪能就这么轻松的放过他……这次虽然只是将褚绍阮软禁,但也够他受的了,只要我不松口皇帝就不能轻易的让褚绍阮回皇城,软禁没有什么,不能参政才最让他着急呢。” 卫戟还是气不过,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哄道:“这没什么,以后这些事还多着呢,我都不气你更不用上心了,这些账我都会记着。行了,平日也看不出你这么大的脾气呢?” 卫戟垂首,半晌道:“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 “这是什么话!”褚绍陵斥道,“你倒是忠心,那日的事我含糊过去了没有罚你你还更厉害了,念了几本就学了这些话,回去我就跟张立峰去说,你够忠心了,平日要少教你这些东西,小小年纪这么苦大仇深的做什么?!” 卫戟抿了下嘴唇没说话,他心里还是很愤懑的,他气皇帝偏心,他气褚绍阮胆敢伤褚绍陵,他更气自己人微言轻,一点忙都帮不上。 褚绍陵也不愿意摆脸色给卫戟看,转而道:“你刚才说我最可能登上太子之位,你愿意让我当皇帝?” 卫戟点了点头:“愿意。” 褚绍陵轻笑,故意逗他:“当了皇帝忙的很,没什么功夫再陪你了,还要娶那么些妃子,三宫六院的,这你也愿意?” 卫戟愣了下,他自然不希望这样,但卫戟还是点了点头:“愿意,殿下若是不能当上皇帝……不论其他哪位皇子继位,都容不得殿下的。” 谁说卫戟什么都不知道呢,只要是关于自己的事他都明白的很,褚绍陵心里一暖,低声道:“逗你的,就算是当上了换皇帝我也不会纳妃的,你一个人就够我费心的了,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卫戟闻言笑了下,褚绍陵低声道:“半天都沉着脸,一说这个就笑了,我不要别的人你就得多操劳一些了,那三宫六院的活计你一个人就都做了吧。”说着揽着卫戟将人压在榻上就要亲昵,卫戟连忙躲避,小声急道,“天还大亮着,殿下怎么能……” “天亮着怎么了?”褚绍陵俯下|身来在卫戟额上亲了下,手滑下去轻轻抚摸卫戟大腿里侧,手往上走用力揉了一把,在卫戟耳畔低声调笑道,“天亮着看的才清楚呢……” 卫戟耳朵瞬间烧了起来,又不敢十 分卷阅读94 分推拒,小声求道:“殿下别……王公公他们还在外面呢!她们能听见……” “听见了又怎么了?”褚绍陵轻笑,“晚上的时候值夜的宫人更多,哪次没让人听见?怎么今天又害臊了?你忍着小点声就行了……” 褚绍陵不再听卫戟敷衍,几下扯开了卫戟的衣裳…… 这次出来皇帝原本计划要在汤泉行宫里住上半月的,只是祭祀当日就出了这样的事,皇帝也没心思再游玩了,只说朝政繁忙,翌日就带着众人回皇城了。 回城的当日褚绍陵带着自己人直接回了秦王府,皇帝和太后回宫,当日甄府就向宫里递了折子求见皇帝,皇帝犹豫了半晌后准了。 这次的事甄嘉欣是真的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如今听闻褚绍阮被留在了行宫里,甄嘉欣和甄斌文都慌了手脚,知道皇帝回朝后忙忙的来求见,知道原委后甄嘉欣在御前痛哭流涕,指天画地的痛斥自家女儿的糊涂,恨不得以头抢地磕死在殿前,甄斌文虽没他父亲那样说唱俱佳也是一脸的愧悔,搀扶着老父一个劲儿的认错。 皇帝心生不忍,略安慰了几句,甄嘉欣捶胸顿足的,只说都是自己教养女儿不善,这才怂恿的褚绍阮做出这样的事来,说到最后甄嘉欣才提到今日来目的:哭求皇帝严惩自家,只求让二皇子褚绍阮早日回皇城,不要让皇嗣在外受苦。 甄嘉欣心里明白的很,不能让褚绍阮在外面呆的时间长了,时间越长,拥立褚绍阮的人就会越少,而这段时间里褚绍陵有足够的时间培养自己的势力,长此以往褚绍阮就只剩下了个皇子的名号,什么都没有了。 甄嘉欣为褚绍阮争了这么多年斗了这么多年不能在这时候掉链子,哭求道:“若是有罪,那全是臣的罪过,臣奏请皇上罢免臣举家上下所有从仕的男子,只求让二皇子早日回朝,二皇子还不及弱冠,只是被下面奴才们怂恿了才犯下大错啊,皇上……” 一旁的甄斌文闻言心里一凛,他可不想为了褚绍阮丢了差事。 皇帝也愿意能早点让褚绍阮回来,但想到太后和梓君侯那些人也没法子,只得敷衍道:“爱卿不必如此自责,且回去吧……” 甄嘉欣在皇帝那里碰了个软钉子,丽嫔碰的就是硬钉子了,她知道自己被降为嫔位后几乎疯了,只是在行宫中一直被软禁着不得见皇帝,如今回宫后一直在殿外求见,皇帝心里正烦着,对着甄嘉欣他还能勉强说几句客气话,对着丽嫔他实在懒得再理会,任凭丽嫔哭闹也不肯见她一面。 丽嫔闹了半日没能跟皇帝求上请,倒是被太后以“无召擅闯承乾宫,干扰国事”为名罚了十板子,如今丽嫔不再是那个执掌凤印的丽贵妃了,儿子也不在身边,打得骂得,太后都不用再问皇帝,直接教训。 皇帝听了信后也没说什么,行宫那晚的事他知道太后心里的气还没消,如今只是借题发挥,皇帝不欲惹得太后不快,只得当做不知道,事后也没有多问一句,更没有去看过丽嫔,太后见皇帝那里没动静索性又以望月宫玉容宫中妃嫔过多为由调了四个贵人去麟趾宫中,昔日宠冠后宫一人独占一宫的丽嫔终于也有了伴儿,四个年轻娇艳的宫妃整日在麟趾宫中闲聊嬉笑,热闹的很。 丽嫔在宫中顺当了快二十年,如今一下子被人从云端打到了泥中,种种不堪可想而知,儿子和皇帝都指望不上后丽嫔在自己寝殿中大哭了一场,到底是在宫中斗了这么多年,丽嫔很快的收拾好了情绪,让宫人伺候自己梳妆好,打点私库收拾了不少好东西来去了甄嫔的永福宫。 65 永福宫中甄思正倚在贵妃榻上跟罗氏说话,甄思产期将至,因为怀相不好又吃了那些要命的药,如今人憔悴了许多,脚肿的穿不上鞋,每日无事就倚在榻上,极少出去。 “娘娘……可不能整天这样不活动啊。”罗氏端着一个珐琅金丝碗慢慢的搅着,劝道,“我听太医说,总不活动生产时容易下不来,娘娘这一胎不小,总是这样生产时要受罪的啊。” 甄思懒懒的倚在一个软枕上,慢慢道:“母亲说的我都知道,只是这脚和腿实在肿的受不得,没走几步就涨的疼,看着外面的光我头也晕……” 罗氏将手里的燕窝递给甄思,叹息道:“前几个月没养好,如今受这样的罪。” 甄思嗤笑了一声没说话,一个宫人转过屏风来垂首躬身道:“娘娘,丽嫔娘娘来了,带了些补品珍玩,想要见见娘娘。” 罗氏皱了皱眉头,道:“娘娘要安心养胎,哪里能见人,你去回了丽嫔,就说娘娘吃了药刚睡下了,请她以后再来吧。” “不必。”甄思拿过榻边的一只镶宝长簪几下将头发绾起,整了整衣裳道,“请丽嫔娘娘进来吧。” 罗氏不大放心,一脸担忧:“娘娘这是何必?你忘了你父亲跟你说的话了?” 甄思摇摇头:“她一心要见我,我躲得了今天躲得过明天么?不如今日都说开了,省的以后麻烦。” 话音未落丽嫔带着一众宫人进来了,笑道:“刚回来就听说你近日身上不大痛快,我来看看你……”丽嫔看向一旁的罗氏皱眉道,“今天不是你们进宫请安的日子啊,你怎么进来的?” 罗氏福了福身:“给丽嫔娘娘请安。” 甄思也不起身,慢慢的用银勺搅动着手里的燕窝粥,道:“姑母也知道本宫近日身上不大好,皇上说有自己母亲在身边也许好些,就特许本宫母亲可随时入宫陪伴,这事儿太后也是知道的,哦本宫忘了,姑母之前在麟趾宫养伤呢,所以不知道。” 丽嫔被甄思抢白了几句就要发作,想到自己今日来的目的狠狠压下心头火气,勉强笑了下:“是本宫孤陋寡闻了。” 甄思笑了笑:“姑母快坐,恕本宫不能起身相迎了,身子重,一起来就难受呢。” 丽嫔只得坐下,罗氏也傍着甄思在榻上坐了下来,一时无话,丽嫔笑笑道:“今天打发她们收拾库房,看见了不少好药材,燕盏老参什么的,这些东西我不常用,白堆着也是散药性,就让他们收拾好了给你送来了。” 甄思扫了一眼淡淡道:“难为姑母有心了,我这里也不缺这些东西。” “知道你不缺,到底是我待你的心呢。”丽嫔抚了抚鬓边簪花,顿了下道,“我命苦……如今儿子也不在身边了,这宫里就还你一个亲人,这些东西不给你给谁呢?” 甄思轻笑:“姑母这话要仔细,皇上和太后不是姑母的亲人了么?” 分卷阅读95 丽嫔几番被甄思气的要发作,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只得苦苦按捺,笑了下:“是我说话不仔细了,你表哥他……着实不易呢,还不都是为了甄家,说起来……咱们不都是为了甄家么?” 丽嫔极力想将话头引到褚绍阮身上来,奈何甄思根本不接话,点点头道:“自然,要不是为了甄家我也进不了宫,说起来都是祖母和姑母帮的我呢。” “思丫头……我知道你心里还记恨着当初的事,但你也想想,你并没有真的嫁给褚绍陵,入宫做了皇上的妃子,还怀上了皇嗣,如今更是与我平起平坐了,你不吃亏吧?”丽妃实在受不住甄思一句句的冷嘲热讽,苦苦劝道,“你如今有太后护着,有皇上宠着,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若是当日没有进宫,你也最多也就是嫁给一个世家公子,能有现在的日子?” 罗氏见丽嫔说的越发不堪连忙打断道:“丽嫔娘娘何必提之前的那些事,如今娘娘都有这么大的肚子了,还说那些做什么,娘娘如今也不能费神,丽嫔娘娘还是先回吧。” 丽嫔转头看了罗氏一眼,笑道:“我记得以前大嫂都是跟着母亲入宫的,那时候大嫂一句话也不会说,时移世易,如今大嫂也这么伶牙俐齿的了,果然是腰杆硬了啊,阿弥陀佛保佑甄嫔这一胎是男孩儿,若生出个公主来岂不枉费了大嫂今日的气势!” 甄思轻笑,她就知道丽嫔绷不住,能跟自己和颜悦色的说了那几句话已经不易了,甄思坐起身来,慢慢道:“姑母可是为了二皇子的事来的?想要我帮忙吧?” 丽嫔连忙点头,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来,道:“说到底都是一家人,帮你表哥一把,以后他能忘了你不成?只要让你表哥回皇城来,我什么都能给你,等到来日阮儿当了皇帝,你不就是太妃了吗,指望他的地方多了呢,有你今日救了他的情谊,阮儿日后定然不会亏待了你的……” “姑母想的太远了。”甄思打断她,冷冷道,“别说是做皇帝了,他能活到日后的太子继位就不容易了,本宫可不敢指望他,再说……本宫为什么要指望他呢?本宫没有自己的孩子了么?” 甄思轻轻抚摸隆起的肚子,笑笑:“孩子,还是自己的好,不是么?” 丽嫔说了半日都劝不动甄思,还受了这半日的脸色,看着甄思的肚子想起自己还在行宫受罪的儿子,嫉妒和愤恨交在一处,怒道:“你这是什么话?!阮儿怎么就当不上皇帝了?都亏了我你才能怀上皇嗣,如今倒有脸在我跟前显摆了!若是阮儿还在我哪里用得着来找你!” 甄思大笑,抬手将一碗燕窝粥摔在地上,大声恨道:“终于说出心里话来了吧?姑母真是事事为本宫算计的好呢!亏了你我才能怀上皇嗣?若不是知晓前事,本宫还真得念你的好!先是要本宫嫁给秦王,再又将本宫抬进了后宫,见本宫怀上了孩子又将我推进湖中要淹死我们母子,这就是你给我的好日子?!” 甄思扶着罗氏站了起来,直问到丽妃脸上来:“你一人做妾,就以为人人都想做妾了不成?!若不是你们,若不是你们……” 甄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双眼一下子红了,恨不得生吃了丽嫔:“我何至于此?!甄碧荷……你毁了我一辈子!如今你儿子被软禁了你想起我来了?告诉你!晚了!” 甄思动了大气,扶着罗氏喘息怒道:“我知道你是打着什么主意来的,想要让我给褚绍阮求情是吧?是啊,如今我怀着孩子,皇上事事依我,若是我去求一求,就算不能放他回来怕是也会有些别的好处,但我告诉你,我不害他就是好事了!让我去救他?你做白日梦!!” 丽嫔从没被人这么劈头盖脸的骂过,一时愣了,反应过来后怒道:“你如今真是翅膀硬了啊,你以为是我在求你?你也想想清楚,阮儿若是倒了,甄家也就完了,覆巢之下无完卵,到时候你成了罪臣之女,你还能多厉害?!想想清楚你要不要一个体面的娘家撑着!” 甄思闻言笑了起来,扶着罗氏重新坐下来,摇头笑道:“姑母……你还是这么蠢,要不是皇上这些年那么宠你,本宫还真是想不到你是怎么斗到今天的,如今刚刚失了皇上的宠爱就沦落到如此地步,呵呵……” “谁告诉你褚绍阮倒了甄家就会完了的?”甄思一只手搭在罗氏的手臂上,轻笑,“褚绍阮倒了,你倒了,甄府还有本宫撑着,还有本宫肚子里的孩子撑着,只要本宫一日无事,甄家也不会有事,哦本宫说错了……我说的甄家可不是如今祖父当家的甄家,而是我父亲甄赋文我母亲罗山宏当家的新甄府。” 甄思看着丽嫔惊慌失措的脸色心中舒服不少,笑道:“祖父可早就没了官位了,不过是因为我父亲孝顺,所以才一直让祖父主事,但是……有些事,还是让官职高的人来做决断更好一些,不是么?姑母,祖父是你父亲可不是我父亲呢。” 丽嫔强自稳住心,指着甄思和罗氏抖声道:“你,你们竟然想要自立门户……” 甄思轻笑:“当然,我们没福享姑母的惠泽,却总要担着姑母做下的孽,实在冤枉了些。好姑母醒醒吧,如今甄府中官职最高的是我父亲,宫中我的处境也比你好了太多,还要我们甘居人后么?” 丽嫔心里完全慌了,她一向依仗的东西一件件失去,最后的退路也被甄思堵死,丽嫔第一次这么心慌,低声反复道:“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你们不能,你竟要取代我,你们不能,我要去跟父亲说……” 甄思笑笑:“等到二皇子完全没有希望的时候,你看祖父是来向我示好还是依旧留在你这艘沉船上,呵呵……” 丽嫔心里慌的几乎站不稳,越听甄思的话她心里越慌,又念叨了几句就扶着自己的婢女跌跌撞撞的去了。 罗氏看着外面有些担忧,转头对甄思道:“娘娘……何必撕破脸呢?” 甄思冷笑:“不撕破脸她总以为我这里还有利可图,现在让她清醒清醒吧,别再以为还能将我哄骗了去,再说也不是我先撕破脸的,当初敢对我下毒手就该明白,我若是逃出命来,他们这些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阿弥陀佛,提起当日你落水的事我这心就揪着,天可怜见没有大碍。”罗氏轻轻拍了拍甄思的手怜惜道,“知道你出了这样的事后你父亲就说了,怎么也不能再一门心思的给二皇子卖命了,捞不着好处不说,还要将自己闺女外孙填送进去,也是我儿命大,那样的天气掉进湖里也没有怎样……” 甄思望向外面,半晌道:“ 分卷阅读96 其实不是我命好,不对……也算是女儿命好吧,正遇上他那样好心的人。” “你就是太好心!”褚绍陵看着锦盒中碎了的镂空雕花玉瓶碎片道,“这是你打碎的?” 卫戟没想到这事儿褚绍陵会知道,嗫嚅了半日还是不敢骗褚绍陵,低头道:“不是。” 好在还不敢对自己说谎,褚绍陵将锦盒丢在一边,冷声道:“下人弄坏了东西又与你什么相干了?你给别人顶这个缸做什么?!” 卫戟不知道褚绍陵是不是真的动气了,低声解释道:“打扫殿下外书房的顺才可怜的很,因为他是外面买来的,府中没人照应,别的下人都欺负他,抢他的东西,连饭食都抢,臣就看见过几次,说过后转过头来他还是挨欺负,昨日他吃的太少,手不稳才碎了这玉瓶的,臣当时正在外书房找书……就看见了,臣问过旁人了,说这东西不是古物,约值百两银子,臣见他可怜就跟王公公说是我打碎的,也去账房赔银子了。” 卫戟小心的抬眼看褚绍陵,他原本以为是件小事,哪里知道会闹到褚绍陵跟前来,莫不是那东西是褚绍陵心爱的?卫戟忐忑的看着褚绍陵,小声道:“殿下……很喜欢这个?” 褚绍陵其实根本不记得外书房架子上还有这东西,见卫戟害怕了却道:“自然,这是以前恭肃长公主给我的,一直留到现在才摆出来,却没想到没几日就成了碎片了。” 卫戟闻言心里更是愧疚,好像这东西真成了他打碎的,小声道:“那,那臣去寻一个相仿的吧?臣将这个拼起来,再让老师傅雕一个一样的,行……行么?” 褚绍陵一笑,一把将卫戟坐到榻上来,道:“倒不用这么麻烦,你陪我好好的歇个晌,我就饶了你。” 卫戟这才知道褚绍陵只是逗自己的,忍不住低声道:“好,殿下睡吧,臣去外面给殿下守着。” 褚绍陵撑不住笑出声来,道:“罢了不逗你了,我都忘了是什么时候谁送来的了,碎了就碎了,没事。”褚绍陵揽着卫戟让他躺下来,道,“只是教训你以后不要那么好心,小心被人害了。” “顺才比臣还小两岁,实在可怜。”卫戟怕压着褚绍陵的头发,小心的将褚绍陵的头发顺好,“臣想着又不是大事,就帮了他一下,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褚绍陵笑了下没说话,这王府中只要是关于卫戟的事就没有褚绍陵不知道的,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道:“你既可怜他我就将他分到你身边来伺候,可好?” 卫戟想想觉得这样最合适,点头笑道:“如此最好了……谢殿下体恤。” 褚绍陵侧过身来轻轻抚摸卫戟的后背,慢慢道:“原本你将人调到你身边来就好,你不说,我也不知道,白白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 卫戟笑了下没说话,褚绍陵心里却都明白,低声道:“早就跟你说了,将这当家里就好,你想怎样就怎样,你就是不听,把自己也当这里的下人,摔了个东西还去账房描赔,你是想气死我?” 卫戟心里一暖,垂眸道:“臣不敢逾矩。” 褚绍陵原本是喜欢卫戟守规矩的,如今却希望他能恃宠生娇了,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道:“罢了,你越是谨慎规矩,我就越想多疼你一些,你就是来克我的……” 卫戟脸庞微红,转身将头埋进了褚绍陵宽大的衣襟中…… 66 王慕寒动作很快,褚绍陵和卫戟中午醒了后就已经将顺才打点好了送来了。 王慕寒不知道阁子里面两人是何情景不敢擅闯,只隔着屏风垂首道:“王爷,奴才将那顺才带来了。” 两人刚穿好衣裳,褚绍陵自己将头发束起,道:“带进来吧,我也看看。” 王慕寒连忙让顺才跟着自己进了里间阁子,顺才自进了王府还没见过褚绍陵,又因为刚犯了大错心里怕的很,两只手不住的发抖,跪下磕了个头就不动了。 褚绍陵扫了一眼,道:“抬头我看看。” 顺才微微抬头,又复低下头去,顺才年纪小,脸上还是一团稚气,但看的出来长相并不出众,眼睛圆圆的,鼻子小嘴小,一双招风耳尤其好笑,活脱一个猴子样,褚绍陵满意的点点头,道:“那玉瓶的事,本王已经知道了。” 顺才吓得不住磕头:“那不干卫大人的事,都是奴才的错,都是奴才的错,王爷饶命……” 褚绍陵道:“自然不干卫戟的事,你犯了这么大的错,本要将你打死了了事,只是卫戟心慈一定要留下你,罢了,你们也算是有缘,以后你就单伺候卫戟就好,平日照看照看他的小书房,别的事听他吩咐,你这小命是卫戟救的,日后该怎么伺候……不用本王跟你说了吧?” 顺才再没有想到能有这么好的运气,玉瓶的事没有挨罚不说还能到卫戟身边伺候,王府里的人都知道的,卫戟身边的下人人多活少,平日里还总能得些赏赐,顺才一时愣了,王慕寒咳了一声顺才才回个味儿来,连忙磕头不迭,嘴里只知道反复说“谢王爷,谢卫大人”,褚绍陵见他不善言辞心里更满意,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褚绍陵抬手在卫戟侧脸上刮了下,笑道:“满意了?” 卫戟笑笑,问:“王爷下午还有事么?” “申时的时候梓君侯要来,要商议一下户部的事。”褚绍陵接过卫戟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道,“怎么了?有事?” 卫戟犹豫了半晌不知道该怎么说,顿了顿道:“臣想让殿下……多留意一下三皇子。” “老三?”褚绍陵放下茶盏,“他怎么了?” 卫戟低声道:“近日三皇子总去木栏围场打猎,殿下应该知道吧?” 褚绍陵点点头:“他本来就爱这些,他的骑射不错,自来就爱去木栏围场那边玩。” 卫戟垂眸道:“但如今是春日里,并不是围猎的好日子,臣听闻三皇子也是个有讲究的人……殿下有所不知,习武之人多有避讳,春天正是万物繁衍之时,此时狩猎不免有伤阴鸷,再说……臣留意将三皇子去狩猎的日子记了下来,回府后找了黄历一一比对后发现这些日子并不都是宜出行狩猎的日子,有的还是大忌,臣私以为……三皇子不会这么不仔细,就是三皇子一时大意了,下面的人也要劝的,好似殿下平日里饮一口冷酒都有那么多公公嬷嬷们劝着,想来三皇子身边也有不少忠仆,这些伺候的老人不会放任不管的。” 褚绍陵听出了些意思,慢慢道:“老三自来尚武,最喜欢这些东西,还在木栏围 分卷阅读97 场边上买了庄子和地,我只当他不务正业,没想到倒是有些别的东西呢……” 卫戟也不敢确定,这几日褚绍陌总去军中要马要鞍的,弓箭箭矢也寻走不少,还都要最好的,只说是狩猎时折损大不够用的,褚绍陌虽不得宠那也是皇子,军中将士们不敢怠慢,只得给了,卫戟留了心,他又不是没有去过猎场,木栏猎场是专供皇子们出游玩的,怕伤着皇子们里面养的多是温驯的动物,狐狸都是少的,最大的不过就是鹿了,打这些东西几乎不会损伤马匹,且就算是东西有缺,直接去内务府让人采买就是了,何必次次来军中索要呢? 褚绍陌来要将士们不得不给,只将这一笔算到平日演练中的折耗中去了,褚绍陌去军中要这些东西本就不对,但将士们给了就是犯了军规,自然不敢往外传,这么一想褚绍陌要了这些东西定然是传不到皇城里来了,卫戟越发疑心,想了想还是跟褚绍陵说了。 褚绍陵想了想轻笑:“平日里我倒是小看了褚绍陌了,竟然敢私下囤积兵马,还是在皇城边上,他不要命了不成……” 卫戟心里也是担忧这个,垂首道:“若这是真的……哪日打进城来后果不堪设想,只是没有证据,臣想哪日三皇子再来要东西的时候装作杂役跟着过去一趟,到底得看看那边的情形……” “不可。”褚绍陵想也没想打断道,“这事我会另安排人去看看,你不用管了。” 褚绍陵走近揽着卫戟的腰低头在卫戟头上亲了下,笑道:“真是我的福星,这么细枝末节的事都让你看出来了,不管是真是假都得给你记一大功呢。” 卫戟笑了下垂首道:“臣不敢,到底不敢确定,只是先给殿下提个醒儿。” 外面传梓君侯来了,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自己玩会儿,我去跟梓君侯说话,晚上想吃什么跟王慕寒说让膳食房的人先备下。” 卫戟心里一暖,点头去了。 见了梓君侯后褚绍陵先将卫戟提的事说了,冷冷道:“如今褚绍阮被软禁在行宫里,倒是让褚绍陌得意了,近日也有一些人在褚绍陌面前卖好,我看着不成气候就没多理会,没想到他的心倒是够大的。” 梓君侯一直紧锁着眉头,半晌道:“是老臣疏忽了,老臣回去就跟靖国公知会一声,军中的事还是他说得上话,打探一下想来不难,只是……若这事是真的殿下预备怎么办?捅到皇上跟前去么?” 褚绍陵摇摇头:“不必,现在抓他撑死了治他个私自屯兵的罪名,不疼不痒,且老三终究成不了大气候,倒不如留着这把柄,等到日后没准有大用。” 梓君侯点点头:“还不知到底集结了多少兵呢,再看吧,殿下跟前的这位卫大人倒是得用呢。” 褚绍陵心下一动,轻笑道:“这是自然,说起来还没问外公呢,凌云妹妹近日身子可好些了?我送去的补药妹妹可吃了?” 梓君侯叹了口气:“难为殿下想着,凌云那身子……嗨,天气愈发暖和,也好些了。” 如今给凌云请脉的太医是原先伺候凌皇后的章太医,还是褚绍陵派去的,凌云的身子褚绍陵其实比别人都清楚,略安慰了几句:“凌云妹妹还小,好好的养几年就好了,外公不必担忧。” 自己孙女儿的身子梓君侯也知道,胎里就不足,病病歪歪的养到这么大,如今不过就是熬日子了,梓君侯叹了口气:“多谢殿下惦念。” 两人又说了半日户部的事,褚绍陵本要留饭,梓君侯推辞家中还有事就去了。 靖国公韦正松动作很快,当日接到信儿后第二日就将木栏围场那边的情形打探清楚了,褚绍陌如今已经在那边庄子上养了千余兵士,白日里装作庄子上的庄户人,晚上练兵演练,平日褚绍陌还要挑一些出色的随他一起去围场里演戏骑射,去打探的人还发现了庄子里一个小小的兵器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褚绍陵看着靖国公送来的地图指给卫戟看:“这里,还有这里……这七处分别有哨兵,只要有人接近庄子里面的那些兵士就会伪装成农家人四散逸逃,呵呵……难为他费了这些脑子了。” 卫戟静了片刻道:“这个不难,这庄子西边是片树林,提前找几人去那边林子上泼上火油,选个刮东风日子动手,到时候只需守在庄子东边,那些人必然向西跑,届时寻一处高地朝西边树林放几只火箭就能引起大火来,火借着东风将人往东边赶,这些人只能转头往东边庄口跑……” 卫戟在一处点了点,接着道:“到时候可活捉,亦可围剿。” 褚绍陵看着地图听着卫戟的战术只觉得心中豁然开朗,看着卫戟笑道:“有将若此,夫复何求。” 卫戟脸稍稍红了,垂首小声道:“殿下,臣……臣在说正事。” 褚绍陵看着卫戟故作老成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一把将人揽在怀里垂首看着卫戟的脸调笑道:“我也是说正事呢,你这计策甚好,只是……如今倒不用动他,我不知道老三到底是怎么想的,万一他……总之不用动他。” 下面的话褚绍陵不太好跟卫戟说,若褚绍陌胆敢跟自己动手那褚绍陵自然容不得他,但是……若褚绍陌养这些兵是为了逼宫弑君呢? 若不是为了逼宫,褚绍陵实在想不出褚绍陌在皇城边上养这千百兵有什么用,只是为了自保?笑话。 褚绍阮的倒台让褚绍陌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虽然很自不量力,但这不妨碍他为自己铺路。 褚绍陵宠爱的摸着卫戟的头发让他倚在自己柔软的颈窝中,褚绍陵不想让他看见此刻自己脸上阴暗恶毒的笑容。 若是褚绍陌藏兵是为了后者,那褚绍陵可不忍心坏了褚绍陌的好事,褚绍陵轻柔的抚摸着卫戟的后背看着窗外冷笑,褚绍陌要杀皇帝,关自己什么事呢? 且看褚绍陌有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吧。 67 很快到了当月的十五,每逢初一十五家宴褚绍陵都要进宫的,如今刚出了行宫的事褚绍陵不欲带着卫戟同去,敷衍道:“如今你也是有正经差事有官位的人了,总是跟在我后面当守卫让人看着不像,再说有他们陪着就行了,若散了时天晚我干脆就不回来了,能有什么事。” 卫戟正色道:“若是不回来臣更要陪着了,如今殿下与皇上已然翻脸,谁知道殿下在宫中睡一晚会不会出岔子呢。” 褚绍陵失笑:“皇上还能寻个由头将我也软禁了不成?” 褚绍陵说者无心卫戟听者有意,闻言心里更是担忧,想了想道:“殿下分析 分卷阅读98 的好,这不无可能,皇上想要发作殿下太容易了,臣……臣一定要去。” 褚绍陵哭笑不得,只得答应:“怕了你了,跟着就跟着吧,晚宴时我想个由头早点回来就是。” 卫戟这才满意,转头接着描红去了。 当日酉时两人才进宫,褚绍陵先去给太后请安,里间太后正拉着馥仪说话,馥仪如今已经显怀了,人也丰腴了不少,脸色红润,太后看着喜欢,笑道:“怀上个孩子你倒是更俊了,太医请脉可说还好?” 馥仪颔首一笑:“太医还不是那些好话,前些日子有些害喜,近日也好多了,每日里除了吃就是睡,还有皇祖母那么多上好的补药吃着,想不好都难。” 太后在馥仪腰上摸了摸,道:“哀家看着你这肚子比寻常这个月份的要大些,可不许每日山吃海睡的啊,你看……”太后抿了下唇转口道,“还是多走动的好,肚子养的太大了不好生呢。” 馥仪意识到太后是在说甄思,见屋里没有别人低声道:“甄嫔娘娘快到月份了吧,我听说……甄嫔娘娘这一胎怀像不是很好,生产时怕要辛苦些。” 太后叹了口气:“刚怀上时受了惊吓,后来一直没养过来……且看她的福气大小吧,若是挺过来了后面自有她的大福,若是挺不过来……” 馥仪轻声安慰:“这么多老御医看着,应该出不了岔子,皇祖母放心就是。” 太后拍了拍馥仪的手没说话,褚绍陵进了里间阁子笑道:“皇祖母和妹妹说什么呢?” 馥仪连忙起身让座,道:“我在府里养胎竟成了聋子瞎子,前两日才听说了汤泉行宫那边的事,大哥受惊了。” 褚绍陵一笑:“你如今大着肚子,她们轻易自然不敢让你知道这些事,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你先见不着你二哥了。” 馥仪跟褚绍阮从小到大都没说过几句话,自然不在意,慢慢道:“如今看守汤泉行宫的人手曾是驸马的部下,我听驸马说……二哥如今在行宫郁郁不乐,前几日还闹着要给父皇写折子呢。” 褚绍陵轻笑:“他自然要郁卒一段日子……对了,怎么没见老三?” 太后道:“今日他去木栏围场了,说是他那边的庄子上有什么事绊住脚了,今日怕是来不了了。” 褚绍陵轻笑点头:“我说呢……” …… 麟趾宫里丽嫔拉着徐氏的手哭道:“我一想到阮儿受的罪就没有片刻安宁,他正是该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的年纪,这时候将他软禁在行宫里不是要他命么?父亲就没点法子了吗?” 徐氏心里暗恼丽嫔自作主张,闯下这么大的祸,见女儿哭的可怜只得安慰道:“你父亲也在想法子呢,只是哪能这么快呢?还的慢慢来……” “还要慢慢来?再慢些我和阮儿就要被活活折磨死了!”丽嫔狠狠推了徐氏一把,怒道,“思丫头一心要另立门户,大哥如今定然也不会帮我了,你莫不是在敷衍我?!” 提起长子来徐氏也是有苦说不出,之前的那些事儿子尽数知道了,即使是亲娘,做出谋害甄思的事来徐氏在儿子面前也没了气势,偏生如今家中什么事都要指着甄赋文上下打点,徐氏风光了一世如今却要在儿子儿媳面前低声下气的,想起来也是窝火。 徐氏低声劝:“娘娘息怒……我哪里会敷衍娘娘,只是这事确实难办,你父亲你大哥得慢慢打点,里面多少麻烦呢。” 丽嫔那日在永福宫里被甄思一顿呵骂惊着了,惶恐不安的想要找娘家帮忙,没想到却连一句准话都要不到,忍不住厉声责骂:“都是在骗我!都是忘恩负义的畜生!你们忘了当初我怎么提携你们了吗?!如今转头倒将我忘了,没有我你们这些年能过得这么舒坦?别做梦了!都怪你跟父亲!非要让甄思嫁给褚绍陵,结果怎么样?现在倒让她反过来折磨我!!” 徐氏在家里就是憋了一肚子火出来的,如今见丽嫔姿态全无,如市井泼妇一般大吵大闹的也动了气,冷冷道:“娘娘说的对,这事都怪我们,但二皇子如今被软禁的事又怪谁呢?这事我跟你父亲可不知道,只知道娘娘和二皇子两人一起去了行宫,如今只娘娘回来了,其中缘由我跟你父亲也想问问娘娘呢。” 丽嫔闻言愣了下,将脸埋在帕子里大哭,哽咽道:“都是我错听了褚绍阳的话……我跟阮儿原本设计的那么周全,不知怎么的……母亲,都是我害了阮儿,我害了他……” 徐氏心里一软,上前搂住丽嫔,缓声道:“如今形势不好……我们不能再一味的急功近利,当务之急娘娘要快点将皇帝的心哄回来,娘娘想想当初受宠时的情形,那时候娘娘就是犯了一点半点的错处皇帝也都不追究的,如今娘娘只一心和褚绍陵斗和甄思斗,一点不顾皇上,没捞着什么好处倒失了圣恩,所以才吃了大亏,娘娘从此可要改了罢。” 丽嫔点点头,忙叫人送东西来洗脸装扮,急急道:“光跟母亲说话了,一会儿的家宴我还得去呢,皇上那么多天没见我了,我得打扮的好一些……” “这不就对了。”徐氏亲自过来给丽嫔收拾,轻声嘱咐道,“娘娘见了皇上也不要提接二皇子回来的事,这事……真的急不得,皇上心里是有二皇子的,娘娘一直催着倒惹皇上不喜了,且放宽心,只当二皇子是去养身子了,等将皇上的心哄转回来,有什么事不成的?” 丽嫔点点头,轻声道:“母亲放心,我自然会在意着,只要我重获圣宠,看我会饶了哪一个……” 徐氏见丽嫔明白过来总算放下心,怕宫门下钥就早早的跪安了。 永福宫里甄思揉了揉高高隆起的肚子,她今日只觉得身子比平日里还要沉,也没精神,低声道:“本宫懒得动,去告诉皇上一声,今日的家宴本宫不去了。” 甄思身边的公公还没来得及答应,只见外面一个宫人匆匆走了进来,躬身将一封信函递给了甄思,轻声道:“娘娘看看吧。” 甄思打开扫了一眼,脸色迅速放了下来,直起身子来沉声道:“谁送来的?” 那宫人摇了摇头,甄思打开信件重新看了一遍,上面写的正是刚才麟趾宫中丽嫔母女的对话,最下面还有一行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甄思忽的想到了褚绍陵,又想到了卫戟,半晌没说话,侍立在一旁的公公低声问:“娘娘……奴才还去跟皇上说吗?” 甄思摇摇头:“不用了,本宫突然觉得好些了,服侍本宫梳洗。” 这一日的家宴摆在了太后的慈安殿中,太后爱热闹,收拾的殿中比平日里还要 分卷阅读99 精致三分,皇帝来了先给太后请安,众人依次请安不提,太后看向甄思哑然道:“甄嫔怎么也来了?” “臣妾听说今日太后娘娘摆下了酒,这身子马上就好了许多呢。”甄思脸上多涂了些脂粉,显得比平日里气色好些,笑道,“这不忙不迭的收拾好了来吃酒了。” 太后笑笑:“你想吃什么跟哀家说就是,都给你送去,这么大的肚子还出来……你倒是不害怕。” 甄思垂首一笑:“来太后娘娘这还有什么怕的呢,还没到时候呢,不妨碍,御医也说让我多走动才好呢。” 太后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快坐下去,孙嬷嬷,给甄嫔娘娘多加几个软枕,让她垫着点后腰。” 甄思笑笑谢恩,扶着宫人慢慢坐下了,帕子下细细的手指紧紧攥起,刚跟太后说话的时候她就觉得肚子里一阵阵绞痛,甄思强撑着,一边抚着肚子一边扫向褚绍陵那边,褚绍陵也正看着她,甄思连忙转过了头。 丽嫔正坐在甄思对面,甄思看着丽嫔精致的妆容轻笑:“几日不见姑母,姑母的气色越发好了。” 丽嫔今日一改平日里浓艳华丽的妆容,只是略施粉黛,头上也未多做装饰,只斜插了一只双股白玉钗,比平日里盛气凌人的样子来倒是更显出了几分女子柔弱的姿色,皇帝也看住了,丽嫔头上那只钗正是当日丽嫔初入宫时自己赐予她的,皇帝微微出神,一晃也这么多年了。 丽嫔见皇帝不错眼的看着自己心里有了底气,眼中多了几分委屈几分期盼,甄思看着丽嫔心中冷笑,果然是野火烧不尽啊。 “皇帝,可能开席了?”太后最厌烦丽嫔那副样子,淡淡道,“小孩子们都饿了呢。” 皇帝回过神来点点头:“开席。”众人纷纷敬酒,皇帝却有几次出神,时不时的望向丽嫔,丽嫔心中得意,故意一句话也不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皇帝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道:“丽嫔近日可好?” 丽嫔心中大为得意,连忙起身垂首道:“谢皇上挂念,臣妾很好,臣妾犯了错,如今每日诵经礼佛为皇上太后祈福,佛经看久了……人心也静了。” 皇上满意的点点头,甄思轻笑:“我说姑母怎么今日打扮的这么素净呢,原来如此,说起来姑母从行宫回来后我还没跟姑母好好说几句话呢……” 甄思强忍着腹中剧痛扶着宫人站起身来,拿了一杯酒走到丽嫔面前,笑道:“我敬姑母一杯。” 丽嫔厌恶甄思厌恶的紧,侧过脸道:“一会儿回去本宫还要焚香膜拜,倒是不能饮酒了。” “姑母这是什么话?”甄思笑笑,“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心中要是有佛啊,怎么样都是虔诚的,姑母体恤体恤我不能久站,喝了吧。” 丽嫔心里越发烦躁,不耐烦道:“别闹了,冲撞了神明的罪责怕是你也担不起的。” 甄思故意笑道:“好姑母,喝了吧,喝吧……” 甄思拉着丽嫔的一只手笑着跟她拉扯,突然手一抖,整个人向后倒去,丽嫔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甄思忍着剧痛紧紧握着丽嫔的那只手,两人一起跌倒在地上,甄思疼的惨叫:“姑母!你为什么……推我……” 一时间殿中大乱,褚绍陵自斟自饮。 68 甄思被人扶起来时就见了红,太后当即忙命人将自己宫中的偏殿收拾出来让人将甄思抬过去,皇帝也慌了神,急急道:“快传御医,叫稳婆来!” 太后安抚道:“已经叫人去传了,皇帝不用急。” 皇帝看着殿中金砖上的点点血迹心惊不已,喃喃道:“千万不可出事啊……” 太后极看不上皇帝一遇事就慌了手脚的样子,抿了下鬓角道:“皇帝先去正殿坐着吧,喝杯安神茶定定神,甄嫔也到了月份了,不会出大岔子,孙嬷嬷!扶着皇上去里面……” 孙嬷嬷闻言连忙扶着皇帝进去了,偏殿中守着的几个宫女匆匆过来了,急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甄嫔娘娘不大好,稳婆让奴婢来问太后,这……” 太后这就要过去,但转头看这一殿的人又犹豫,她张罗了这半日本就心力憔悴,扶着褚绍陵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低声道:“你们,你们……” 褚绍陵看出太后精神短,接口道:“将外面守着的皇子、公主的嬷嬷们叫进来,好好哄着皇子公主们带回各自的宫殿中,劝他们早睡,不得喧哗吵闹。” 几位宫人连忙躬身出去吩咐了。 “再去将东华殿的大师们请来,让他们在慈安殿偏殿外念给甄嫔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祈福。”褚绍陵转头对妃嫔们道:“凡嫔位之上的宫妃留在这跟太后一起照应甄嫔,剩下的人马上回自己的宫苑,不得拖延,不得乱串,不得互通消息,甄嫔这一胎有些险,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众位娘娘最好不要引火烧身。” 众妃嫔连忙垂首称是,太后见褚绍陵吩咐的有条不紊一丝不苟,点点头道:“都按着大皇子的吩咐来,今日若是有谁敢胡乱作为,别怪哀家不顾惜你们!至于丽嫔……” 丽嫔此刻完全吓傻了,愣愣的跪在地上不知道该说什么,太后看见她心里就堵心,冷冷道:“先将她关到麟趾宫中!等哀家空出手来再说你的事,去!” 褚绍陵接过宫人奉上来的斗篷给太后披上,太后转身拍了拍褚绍陵的手,低声道:“幸好还有你在这,哀家才有个主心骨,你父皇……哀家是指望不上的,好孩子,你再劳累一晚,累了就去哀家寝殿歇会儿,先别出宫了,哀家真是……” “皇祖母放心。”褚绍陵微微颔首,“孙儿今日就留在这陪着皇祖母。” 太后心里大为熨帖,转头扶着老嬷嬷们往偏殿去了。 外面卫戟听到殿中乱起来连忙让一同守在外面的王慕寒进去看看,王慕寒从侧门绕进慈安殿,打听清楚后出来跟卫戟一五一十的说了,道:“跟王爷没关系,听里面的宫人说是丽嫔娘娘将甄嫔娘娘推倒了,动了胎气,已经抬到偏殿去了。” 卫戟稍稍放下心,往里看了看,低声道:“殿下今天还出的来么?” 王慕寒顿了顿道:“甄嫔娘娘临盆,其实跟咱们殿下没什么关系,但……如今里面没主事的,听那意思太后让王爷在里面坐镇呢。”今天听风将麟趾宫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是王慕寒接着的,给甄思递消息的事他也知道,只是这些阴私之事褚绍陵向来不许让卫戟知道,王慕寒也只得含糊着:“若甄嫔娘娘生了位小皇子那王爷也要入宫道贺的,不如就留在宫 分卷阅读100 里。” 卫戟心里总觉得不放心,众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里面出来了一个小太监,说是褚绍陵的话,让王慕寒带着卫戟先去碧涛苑中歇息,王慕寒巴不得这么一声,连忙就要带着卫戟走,卫戟顿了顿道:“里面我进不去,麻烦公公去跟殿下说一声,我没事,今日外面也不多冷,我就在这守着就好,让殿下不用惦念。” 卫戟坚持不走,王慕寒也无法,只得进去跟褚绍陵说,卫戟依旧站到众人身后去默默的守着,不多时前面的宫人呼啦啦的跪了一地,竟是褚绍陵披着件斗篷下来了,卫戟连忙下跪行礼,褚绍陵走近将卫戟扶起来,快走几步避开众人,卫戟有些心虚,垂首道:“劳动殿下了……殿下就让臣在这守着吧,臣不累。” 当着这么多人褚绍陵不好多说什么,只将自己的玄色披风接下来给卫戟披上了,低声道:“累了就跟王慕寒回碧涛苑,莫要病了。” 卫戟披着厚实的披风觉暖和许多,垂首道:“是。” 褚绍陵扶起卫戟,趁人不备在卫戟手上捻了下,一触即分,转身上了台阶进了大殿。 偏殿中甄思惨叫声不断,扯着红绸子几番用力,奈何胎儿过大,轻易下不来,甄思惨白着脸拽着稳婆的袖子断断续续道:“帮我……帮我跟太后说,说……啊啊!啊……” 甄思一口气就要上不来,稳婆连忙取了片参片放进甄思嘴里,急声道:“娘娘且别说话,用力,熬过了这一遭娘娘日后定然风光无限,娘娘……” 甄思几口将参片嚼了直接吞了下去,脸上青筋暴起,低声道:“去告诉太后,若这一胎有幸是皇子……求太后劝皇上早早的将这孩子打发到封地上去,莫要让他在皇城中成了别人的傀儡!若……若是公主,求太后……求太后将公主养在自己身边,不求日后寻个多显赫的,只要……只要找个寻常的世家公子低嫁了就好,本宫是逃不出命来了……只求太后念着我……我为皇室开枝散叶的功劳上,多照应我孩儿吧……” 稳婆苦着脸:“我的好娘娘,什么时候了您还说这个!用力!” 甄思摇了摇头,哑声道:“还有!丽嫔害我……害皇嗣,让太后万万……万万要严惩,快去啊!”甄思一把将稳婆推了个踉跄,稳婆无法,只得先让别的稳婆照应着,自己磕磕绊绊的跑出去给太后回话了,太后就坐在外面的贵妃榻上,闻言不免心酸,甄思若不是甄家的女儿太后不会如此苛待她的,这一年多太后看的清楚,甄思不是个没脑子的人,若不是这要命的家世太后倒是情愿皇帝身边有这么个知情知趣的人伺候着。 太后原本也是希望甄思因为这一胎去了,这样一了百了,甄家也没了复起的指望,但理智上是一回事,感性上又是一回事,同为后宫中苦苦熬着的女人,甄思的处境让太后动了恻隐之心,太后扶着孙嬷嬷起身直接走到产房前大声道:“甄嫔!还没如何呢,说什么丧气话!!有这心思快将孩子生出来,没了亲娘就是哀家照应着又怎样?!一样的受人欺辱,这些事你不懂吗?!少再说这些话!” 里面甄思闭了闭眼,转头接过稳婆递过来的催产汤几口灌了下去,细长的手指深深的掐进大红被褥中,随着稳婆说的一呼一吸的用力,仰头“啊”的一声惨叫…… 不知不觉就到了戌时,褚绍陵心里记挂着卫戟,正要出去看看时王慕寒进来了,王慕寒走近躬身小声道:“殿下,听雨……回皇城了。” 褚绍陵心中一凛,听风听雨,这两人分别是他安排在褚绍阮和褚绍陌身边的探子,听风如今在丽嫔那,听雨一直就在褚绍陌身边。 褚绍陵假作要方便,走出来低声道:“他回来做什么?!褚绍陌怎么了?” 王慕寒刚才在人前还好,如今只有两人了老太监急出了一脑门的汗,抖声道:“三皇子今晚子时要逼宫!听雨知道后也顾不得别的了,直接逃了出来,消息是经水道过来的,奴才刚刚接到,三皇子……他才有那点兵,这就急吼吼的闯禁宫,不要命了不成?!” 褚绍陵拢了下吹乱的头发,冷笑道:“他没那么蠢,他定是接着宫中的信了,今日皇子公主们都在宫中,只要他得手了就能将皇城中所有皇族软禁起来,不用怕外面有人再来反他,且甄嫔难产,宫里正是最乱的时候,这个机会百年难求,我若是他也要选在今天。” 王慕寒急声道:“如今怎么办?下令调动禁军围剿么?” 褚绍陵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不必,我倒要等着看看……看老三能闯到哪一步。” 王慕寒伺候了褚绍陵半辈子,差不多也能知道主子心里在想什么,忍不住劝道:“三皇子怕是攻不进最里面来的,殿下的打算……难得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殿下先保重自身才好。” 褚绍陵轻笑:“我自然知道他不会得逞,但到时候兵荒马乱,皇帝若是有恙,那必然就是被叛军害的,不是么?” 王慕寒瞬间明白过来,心里一片冰凉,梓君侯被皇帝过河拆桥,凌皇后因皇帝专宠丽嫔而受辱,褚绍陵这些年更是因为皇帝的偏心几番险些丧命,褚绍陵心里的恨他明白,但忠君二字早就深深的刻在了骨子里,王慕寒犹豫了半日,低声道:“殿下一定要动手么?” “不是我要动手,是褚绍陌要动手了。”褚绍陵拢了拢衣领,“结果怎样我也不知道,若是他连宫门都进不来我自然也做不了什么,且看吧……” 王慕寒担忧不已:“虽是这么说……但奴才还是担忧王爷的安危啊。” 褚绍陵如今却只担心卫戟,还有一刻钟宫门就要下钥了,让卫戟出宫倒是来得及,褚绍陌知道自己在宫中,必然不会浪费时间转道去王府,那边最安全。 但这个时候将卫戟送离自己身边褚绍陵怎么也不放心,且那傻东西肯定不肯离开,褚绍陵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叫卫戟去碧涛苑,我在那边等他。” 王慕寒垂首去了。 碧涛苑如今还空着,褚绍陵慢慢的转了一圈进了寝殿里间,阁子里的摆设都变了,被褥也是新的,褚绍陵坐在榻上摸了摸蓬松的被子,外面卫戟和一众侍卫都来了,卫戟自己走了进来,疑惑道:“殿下?” 褚绍陵轻笑:“过来,有日子没来过这边了,想不想?” 卫戟顿了下,想起刚才在外面看到的熟悉的景色点了点头:“想。” 褚绍陵招手让卫戟走近,拉着他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小声责备:“让你过来歇会儿,就是不听,站了一夜不累不成?” 卫戟笑了下,摇 分卷阅读101 摇头:“不累。” 褚绍陵轻笑,揽过卫戟在他额上亲了下,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白玉瓶来,打开取出了一丸药,道:“张嘴。” 卫戟听话张开嘴,褚绍陵将药丸送进了卫戟嘴里,顺道使坏摸了摸卫戟柔软的舌头,卫戟脸稍稍发红,一仰头将药丸咽了,抿了下唇问:“殿下给臣吃的什么?” 褚绍陵轻笑:“吃完了才问,不怕我给你吃毒药?” 卫戟怪老实的摇头:“不怕,殿下给毒药臣也吃。” “我哪舍得给你吃毒药……”褚绍陵轻笑,揽着卫戟一同倚在榻上,慢慢道,“怕你在外面站了这半日受寒,寻常药丸而已,冷不冷?” 褚绍陵将手伸进卫戟衣裳里,调笑:“让我摸摸……” 褚绍陵摸着卫戟的痒痒肉了,卫戟笑着往里躲,小声求饶:“哈哈……臣不冷,殿下、殿下不用回慈安殿了么?” “先不回去了,守了这半日也累了,歇会儿。”褚绍陵给卫戟整好衣衫,宠爱的让卫戟枕在自己手臂上,低声问,“困了么?” 卫戟揉了下眼睛,点头:“有点困了。” 褚绍陵在卫戟后背上轻轻拍着,低声道:“困就睡会儿,我也歇歇。” 卫戟困得睁不开眼,没多一会儿就睡熟了,褚绍陵慢慢起身,轻手轻脚的给卫戟盖好被子,转身出去了。 褚绍陵的侍卫都在外面守着,褚绍陵低声吩咐王慕寒:“在这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去,若有万一……里面桌上有凉茶水,直接泼在他脸上就能醒过来。” 碧涛苑离着前面远的很,褚绍陌就是再多一倍人也定然攻不进来,褚绍陵为了预防万一还是做了两手准备,吩咐好了后就去前面了。 69 慈安殿中甄思惨叫不断,宫人将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太后看着心里焦急不已,已经两个时辰了,再生不下来甄思也要没力气了,太后吩咐人将熬好的粥送进去,孙嬷嬷扶着太后劝道:“太后放宽心,听稳婆说娘娘的精神还好,再一个时辰也是撑得住的。” 太后用帕子按了按额角叹息道:“到底还差些时候……当年哀家生皇帝的时候也是,还差半月就撞破了羊水,差点要了哀家和皇帝的命去……” 孙嬷嬷宽慰一笑:“那是太后福气大,太后也用些东西吧,守了这半日了也该饿了。” 太后摇摇头,走到东里间坐下来倚在榻上闭眼小憩,孙嬷嬷低声劝:“娘娘近日饮食倦怠多了呢,要不要让御医开些药?总是这样哪行?” 太后睁开眼正要说话,外面褚绍陵走了进来,孙嬷嬷连忙道:“殿下劝劝娘娘吧,好歹吃一些东西啊。” 褚绍陵轻笑:“皇祖母必然是嫌嬷嬷预备的膳食不合口了,孙儿刚去给皇祖母拿了一碗五色米粥,配着香糟鸭信正好呢。” 褚绍陵亲自打开食盒将粥和小菜拿了出来摆好,笑道:“我陪着皇祖母一起用些。”说着拿过一个绞釉青边小瓷碗来给太后盛粥,亲自奉到太后跟前来,太后本不欲吃什么,见褚绍陵这样也不好再推辞,笑道:“罢了,磨不过你。” 太后就着鸭信吃了半碗粥,褚绍陵自己也用了一些,太后用完后神情越发倦怠,刚开始还跟褚绍陵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没过一会儿就倚在榻上睡着了,孙嬷嬷连忙取了毯子来给太后盖上,褚绍陵轻声吩咐:“皇祖母累了,嬷嬷好生守着吧。” 孙嬷嬷点点头,轻声道:“殿下要不也歇会儿?” 褚绍陵摇摇头,转头吩咐人将外间两人刚用过的粥碗瓷碟等收拾好了送出去,自己带着人去了外面。 褚绍陵转头扫了眼殿中摆着的雕花玉石更漏一眼,子时了。 该照应的都照应到了,该准备的也该准备了,褚绍陵走下石阶低声吩咐随从:“甄嫔难产心绪不宁,命人将永福宫的宫人全叫来,再将永福宫周围的禁卫调过来,好让甄嫔安心。” 随从躬身答应着去了,褚绍陵揉了揉眉心,永福宫离着皇帝的承乾宫最近,那边守卫越少越好,褚绍陵又看了一眼更漏,皇帝半个时辰前刚回承乾宫,此时应该还没睡下,一会儿怕是要有些麻烦…… 褚绍陵现在还不确定褚绍陌会从哪边打进来,要褚绍陵说最容易攻破的是玄武门,离着承乾宫也最近,但若是从木栏围场一路攻过来的话还是走顺贞门更方便些,褚绍陵轻捻腰间玉佩,不管他从哪边打过来,到时候自己只说太后不好了,直接将禁卫调到这边来…… 褚绍陵静静的看着殿外墨色的夜空,但愿褚绍陌那莽夫能冲破城门打进来吧,若是连宫门都没冲破那自己也不用再费心了。 褚绍陌的脑子虽不甚灵光也知道自己这次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动手前做了不少周全的计划,并听从了身边谋士听雨之前献出的计策,进城门时褚绍陌让亲卫撞门,大喊说三皇子在木栏围场狩猎时伤着了,急需回宫宣太医续命,当夜守北城门的小将们没问皇子伤着了为何不及时医治,也没问皇子到底伤在了何处,一看是三皇子的仪仗无误后直接将城门打开了,埋伏在城外的两千多将士一拥而上攻破了北城门,一行人夺了令牌后直奔内城! 怕惊动禁军褚绍陌亲军动作极快,没多大功夫就冲到了内城,这次褚绍陌用的跟刚才同样的法子,命众人躲在百丈之外,只留十余人扶着自己,拿着令牌说打猎时伤着了要进宫宣太医找密药,内城的人没多想连忙将城门打开了,一样的法子,内城也攻陷了。 褚绍陌这一趟走的是顺风顺水,两千余人只折损了不到百人,亲兵们士气大振,褚绍陌大喜,先行封赏了刚才攻城时最得力的部下,重整队伍准备攻进皇宫,只是褚绍陌没选守卫最少的玄武门也没走离自己最近的顺贞门,而是仰天长啸大笑着改道绕去了午门冲过了金水桥直奔奉天门,褚绍陌呼和着号子,他不是乱臣贼子,他就要从正门攻进禁宫! 奉天门,是皇宫最大最巍峨的宫门,亦是皇宫的正门,正对着的奉天殿就是朝臣们每日上早朝的地方,比别处足足多了三倍的禁军看守巡逻,饶是褚绍陵料事如神也万万没想到褚绍陌这杀才会从奉天门攻进来。 奉天门外闹起来时褚绍陵的人手正在做最后的安排,何时点火,如何将叛军引到承乾宫方向去,事无巨细众人都计划好了,只等着褚绍陌打进来,子时三刻外面的宫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报信:“三皇子……三皇子带着人在奉天门外闯宫呢!如今已经过了金水桥了,大皇子……” 褚绍陵脑中嗡了一声,心中大骂褚绍陌 分卷阅读102 这蠢材当不得大用,筹谋多日如今竟功亏一篑!褚绍陵的亲卫闻言也不再多言,只知道自己今日的差事应该是黄了。 别说褚绍陌只有两千人马,就是再多一倍也不可能能闯进奉天门的,就算是闯进了奉天门,前朝离着后宫那么远,又隔着多少道城墙多少队禁卫,如何也是攻不到后宫这边来的,更别说是皇帝的承乾宫了,褚绍陵憋了一肚子的火,狠声骂道:“老三大逆不道,本王去拿他!” 褚绍陵如今恨不得手刃了褚绍陌,正要出去时里面淑妃跌跌撞撞的扶着宫人出来了,急道:“太后呢?甄嫔大出血,这……这可怎么办,里面稳婆问本宫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这……本宫哪里做的了主啊?” 淑妃见褚绍陵不说话就要进去找太后,褚绍陵拦了下,冷冷道:“太后刚歇下了。” 淑妃一向是怕褚绍陵的,闻言不敢再往里走,但又不肯担着这么大的事,急道:“那大皇子说怎么办?去承乾宫的奴才还没回来,本宫……” 褚绍陵往偏殿的方向看了眼道:“问甄嫔自己的意思吧。”说完带着人去了前面。 淑妃急的脸都黄了,无法只得又扶着宫人回了偏殿。 如今褚绍陌这步棋已经不能走了,褚绍陵边往外走边吩咐:“命人给皇上送信去,再命前面太和殿保和殿中和殿还有乾清宫所有禁军合力围剿叛军。” 一亲卫犹豫了下问道:“王爷……要不要提醒下他们莫要伤了三皇子?” 褚绍陵垂眸看了那亲卫一眼,淡淡道:“现在饶了他,皇上会放过他?” 亲卫不再多言,几个亲卫迅速前去传话,剩下的出了慈安殿后跨上大刀,紧紧跟着褚绍陵往前面走。 褚绍陵的一个亲卫去碧涛苑去给王慕寒传信,王慕寒知道了详细的情形也是一阵咳声叹气,道:“罢了,本就没有几分胜算,只是没想到竟是从这一步上坏了事,这……嗨!” 内室阁子里的卫戟眉梢微微动了动,半睡半醒间竟是将王慕寒的话全听了进去,卫戟想要醒过来,但只觉得脑中昏昏沉沉的,眼皮千斤重…… “唉……公公说的是,本来也没几分胜算,王爷之前也说了,怕是打不到承乾宫去,那咱们也动不得手了,但……谁能想到三皇子竟从正门打进来了!疯了不成?!这……不是咱们殿下思虑的不周密啊,公公回来可得劝劝王爷,我这都憋了一肚子气呢!” “殿下心里城府深着呢,没多大事……皇上呢?怎么说?” “皇上?听说三皇子打进来了惊着了,心病犯了起不得床,派殿下去前面围剿呢。” “呵……殿下现在带人去奉天门了?” “嗯,那边叛军还有禁军正乱着呢,殿下自要去坐镇……” 卫戟迷迷糊糊中听见了这几句,担忧褚绍陵的安危,心中大急,褚绍陵怕伤着他身子下的药很轻,这会儿药效过了大半,竟是让他挣扎着睁开了眼,卫戟看了看外面,转头拿过软榻边上放着的杯盏直接泼到了脸上,缓了片刻后清醒过来,翻身下榻,卫戟看了看外面,之间褚绍陵的大半亲卫和王慕寒都守在外面,卫戟怕惊动了这些人没敢从正门出去,轻手轻脚的打开窗子翻了出去,绕过回廊从后门直奔着奉天门而去! 卫戟猜到褚绍陵大概是从慈安殿去的奉天门,出了碧涛苑后绕过御花园往乾清门跑,万幸宫中如今已经乱起来了,并没有人顾及卫戟,卫戟跑到乾清门时这边的侍卫已经被褚绍陵全调走了,空空的乾清殿外一人也无,卫戟心里蓦地慌了,褚绍陵呢?这些人呢? 卫戟这会儿已经完全清醒了,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别慌,好好想想褚绍陵现在最可能在哪儿,奈何关心则乱,卫戟在空无一人的乾清门外心里越来越急…… “卫戟?是卫戟吗?!” 卫戟连忙转过身去,褚绍陵带着众人疾步走过来,褚绍陵刚本要绕过乾清宫从甬道过去的,不经意的一转头正看见卫戟神色慌张的站在宫灯下,褚绍陵这一晚心中大起大落数次,如今在此处看见了卫戟心里竟突然平静了下来。 褚绍陵几步走到卫戟身边来,一把拉过卫戟的手,急声道:“你怎么出来了?!” 卫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明是褚绍陵下药将他迷倒在碧涛苑中,如今倒像是自己很理亏似得,卫戟垂首道:“臣……臣不放心殿下。” 褚绍陵身后十几个亲卫距两人数丈之外停了下来,敛声屏气不发一言,卫戟的头发被风吹乱了,衣裳在跳窗户时也划破了几处,脸上皆是慌张,双眼躲避着自己,有担心亦有惶恐……褚绍陵铁铸钢炼的一颗心蓦然柔软了下来,卫戟在外面……从来不会这样失态的。 利用褚绍陌的计划失败了,褚绍陵心里不恼怒是假的,但如今看着卫戟好端端的站在自己身边,急吼吼的担忧自己样子褚绍陵突然就觉得那些烦心事都没有什么了,褚绍陵囊括四海的胸怀如今变得小小的,只容下了卫戟一人。 褚绍陵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一刻他居然发自心底的觉得愉悦,褚绍陵笑了下,宠溺又无奈的在卫戟头上揉了下,低声道:“罢了,跟我来……” 两人一同登上太和殿,禁军如今已经将褚绍陌众人团团围住了,经过半个时辰的围剿两千叛军只剩下了不足百人,剩下的人将褚绍陌围在中间做最后的抵抗,褚绍陵扶着朱栏默默的看着不远处的褚绍陌垂死挣扎,褚绍陵转头问卫戟:“这么远,你若是用弓箭射得中么?” 卫戟看了看点头道:“射得中。” “不会伤了别人?” 卫戟又目测了下距离,摇摇头:“不会。” 褚绍陵轻笑,命人拿来一架六钧弓,递给卫戟道:“今天不能白忙,射中几个算几个,回头记下人头来都算是你的军功。” 卫戟点点头,抽出一根箭矢来合在弓上,手臂用力一把将弓拉满,微微眯起左眼,突然放开弓弦,箭矢呼啸着冲向叛军,刹那间取了一人性命! “好!不愧是本王身边最得力的亲卫!”褚绍陵笑笑,“接着来。” 卫戟垂首:“是。”说着抽出箭矢接着放箭,箭无虚发,不多时竟是取了三十几人性命,叛军被禁军和卫戟逐一绞杀,只剩下了被团团围住的褚绍陌。 褚绍陌此刻如同疯了一般,挥着大刀负隅抵抗,禁卫忌讳着他的皇子身份一时竟不敢下手,褚绍陵冷笑:“困兽之斗。” 卫戟一把将箭矢的箭头掰下,拉满弓弦将箭射出,正打在了褚绍陌的手腕上,褚绍陌不由得松开手,大刀落地,禁卫呼的围了上去 分卷阅读103 将褚绍陌捆了起来。 褚绍陵朗声道:“三皇子褚绍陌,私囤兵马、夜闯禁宫,图谋不轨,暂押宗人府,待皇上亲理。” 褚绍陌犹自叫喊不绝,被禁卫押着扭送去了宗人府。 一众太监匆匆跑上了太和殿,躬身道:“大皇子,甄嫔娘娘丑时二刻产下小皇子,母子均安。” 70 褚绍陵命人将奉天门外的残局收拾了,自己带着亲卫回慈安殿,太后早就醒了,正在张罗着甄思的事,见褚绍陵来了终于放下心,急道:“到底怎么回事?!可将那些叛贼拿下了?” 褚绍陵低声道:“褚绍阮怕是受了奸人蛊惑,竟做下这样的事,如今叛军已经被禁军尽数诛杀了,除了……褚绍陌。” 太后疲惫的揉揉眉心:“别提那畜生了,等你父皇发作吧……你又多了个弟弟。” “恭喜皇祖母。”褚绍陵丝毫不在意,这孩子跟他差了快二十岁,根本就不在褚绍陵顾虑的范围内,“甄嫔可好?” 太后叹了口气:“这会儿睡过去了,总算是保住命了,她这一胎实在辛苦,折腾了这一晚,好在总算母子平安,只是……她早就让那药伤了身子,如今又难产……气血两亏亏损太大,以后怕是没福气再得子了,也是她的命。” 褚绍陵没再接话,问道:“父皇呢?” 太后闻言脸沉了下来,淡淡道:“被刚才奉天门的事惊着了,如今动不得,御医们正看着呢,哀家这就去看看。” 褚绍陵心里冷笑,这就惊着了,要不是褚绍陌那蠢材误事,只怕他的好父皇更受不住了,褚绍陵闭了闭眼,过去了就算了,以后他还有的是机会。 儿子还不如孙子指望的上,太后心里越发不满意皇帝,但怎么说也是自己孩子,太后叹了口气又跟褚绍陵交代了几句就带着人去了承乾宫。 褚绍陵送太后出去,转回来命人巡查宫中众人,查腰牌对人头,来来回回巡查两遍确定没有叛军混进来后褚绍陵才放下心,心里又忍不住暗骂褚绍陌实在是个草包,带了那么多人进来,找一队人装成禁卫趁乱混进来来个里应外合多好,脑子里只有一根筋,竟就这么容易的让自己围剿了。 卫戟不知道褚绍陵的计划,核查清楚后放下心来轻松不少,趁没人时轻声问褚绍陵:“殿下……咱们什么时候出宫?” 闹了这一天一夜褚绍陵也累了,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天亮就回去。” “丽嫔和三皇子呢?”卫戟想了想道,“要不等着皇上处置了他们殿下再回去?” 褚绍陵摇摇头:“用不着,这次之后这些人必然翻不了身了,管他们呢……饿了么?” 卫戟摇摇头,看了看褚绍陵又轻轻的点了点头,低声道:“有点。” 褚绍陵命了送了点心上来,两人进了里间就着茶水吃了两盘点心,挨到天亮时承乾宫来人说皇帝已经睡下了,褚绍陵细细问了来传话的孙嬷嬷几句,孙嬷嬷低声给褚绍陵透底:“怕是有中风之兆。” 褚绍陵没多说什么,吩咐了孙嬷嬷几句就让人去了。 褚绍陵将昨晚留在宫中的几位公主亲自送出宫去,又跟宗人府的人商议了半日褚绍陌的事才得脱身,命人跟太后说他身子不适就带着卫戟回府了。 两人俱是一天一夜没合眼,回到寝殿进了里间脱了外袍躺下就睡着了,期间几次有人来王府求见都让王慕寒拦下了,两人相拥着一直睡到了晌午。 卫戟梦中也极不安稳,中间醒了几次,看看褚绍陵好好的才再闭上眼,巳时褚绍陵先醒了,看着卫戟眼下的淡淡乌青有些心疼,这傻东西…… 褚绍陵测过身来,卫戟马上睁开了眼,看了看外面:“正午了么?” “没有呢,困就再睡会儿。”褚绍陵用手遮在卫戟脸上,“饿了再起。” 卫戟将手搭在褚绍陵手上打了个哈欠,想了想道:“昨晚臣迷迷糊糊的听见……听见王公公说殿下气着了,殿下怎么气着了?” 褚绍陵心中一动,淡淡道:“褚绍阮胆敢闯宫,我自然气着了,真不想睡了?” “不困了。”卫戟将褚绍陵的手拿下来一笑,“臣比殿下多睡了快一个时辰呢。” “说起这个来我还没审你呢。”褚绍陵坐起身来倚在雕花镂空床架上,“什么时候醒的?” 卫戟将如何听见王慕寒的话,如何逃出来,又如何遇见了褚绍陵一一说了,褚绍陵听完后点点头,冷笑道:“越来越本事了,我还是太心软,直接给你多吃几颗药,让你一觉睡到天大亮才好。” 卫戟心里发虚,垂首道:“臣……臣担心殿下。” “我用得着你担心么?”每次遇见这种事褚绍陵都不由的想起前世卫戟浴血而亡的场景,这是褚绍陵心中一根刺,偏偏又跟卫戟说不得,所以每每危急之时褚绍陵想到的都是先将卫戟藏起来护的好好的,偏生这蠢东西心里只有自己,越是情况紧急越是要贴上来跟的紧紧的,褚绍陵放下脸,“我身边只有你一个侍卫么?再说如今你已经在军中挂上了名,早就不算是我侍卫了,这些事早就不用你管,我说过了,万事你只要自保就好。” 褚绍陵话说出口又有些后悔,卫戟从来没有拖过自己后腿,相反倒是每次都助自己良多,这些话说的实在刻薄,刚要再说两句软和话时卫戟接口道:“这些臣都知道,殿下身边从来不缺臣一个,但……就是殿下用不着,臣也愿意担心殿下,保护殿下,臣如今不过是靠着殿下的提携才在军中得了一官半职,日后就算臣有幸腾达,臣……也始终都是殿下的侍卫。” 卫戟其实没明白褚绍陵的意思,原本去军中的事他跟褚绍陵都觉得合适,现在听了褚绍陵的话卫戟心里却有些发慌,他如今已经跟褚绍陵在一起了,此生无憾,从来没再想过封侯拜相的事,比起这些别人热衷一世的事,卫戟有更看重的,卫戟垂首道:“臣……不要官职了,臣只想给殿下当侍卫。” 褚绍陵心里蓦然狠狠的疼了下,这个……这个傻东西! 褚绍陵侧过头狠狠的吸了几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褚绍陵自认心思沉稳古井不波,却每每被卫戟撩拨起心中万千波浪,今日他本是想跟卫戟好好说说这事的,如今却被卫戟的几句话惹的险些哑了嗓子,褚绍陵半晌道:“耍小孩子脾气么?官职哪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再说你做一辈子侍卫岂不是我埋没了你……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个,平日里你也够听话,怎么一到这种事就犟起来了?” 卫戟抿了下唇,犹豫了片刻道:“ 分卷阅读104 殿下,若是……昨晚若是臣将殿下迷倒,自己涉险,殿下会如何?” 褚绍陵想也不想道:“别套我话。” 卫戟摇摇头:“臣不敢……殿下不回答,是因为……殿下也会担心,也会想方设法出来找臣,殿下忧心臣,臣也忧心殿下的。” 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沉声道:“别用这话堵我,我什么性子你知道的,不会跟你玩设身处地那一套,我只要你安全就好。” 卫戟将手搭在褚绍陵手上,低声道:“殿下身边,才是臣最安全的地方。” 卫戟抬头定定的看着褚绍陵,小声道:“臣斗胆……若有一日殿下遇到不测,臣就算得以保全也不会苟活,定会追随到九泉之下接着伺候殿下的,殿下将臣护的再好,也防不住臣自己寻死。” “你敢?!”褚绍陵冷声斥道,“越说越没忌讳了,平日里的规矩呢?!” 卫戟心里一暖,低声道:“臣知罪,臣知道殿下都是为了臣好。” 褚绍陵叹口气,俯身揽住卫戟将人拢进怀里,低声道:“罢了,说不过你……以后有什么事都带着你,可满意了?” 卫戟放下心来,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卫戟不是善于言辞的人,能说服褚绍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卫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轻轻的将手揽在褚绍陵腰上,低声道:“殿下一言九鼎……臣记下了。” 褚绍陵失笑,其实卫戟说的他心里都明白,只是他心中一只有这么个结,如今褚绍陵也想通了,与其每次都躲着避着卫戟再被他昏头转向的撞进来,还不如提早将人捆在身边的好。 褚绍陵控制欲极强,将卫戟留下来他心里其实也是不安稳的,褚绍陵轻抚卫戟的后背低声道:“刚才我话说重了,不是有意冲你的,别往心里去……” 卫戟摇摇头:“臣知道……臣都忘了,臣刚才也失言了,殿下不要在意。” 褚绍陵揽着卫戟的头揉了揉:“你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再敢说那些晦气话我直接将你裤子扒了打一顿,看你长不长记性……刚还说要辞官回来当侍卫,回来我将这话学给张立峰听去,看你师父怎么说你。” 卫戟有些难为情,还是忍不住小声反驳道:“臣就是殿下的侍卫,臣就是……喜欢当侍卫。” 褚绍陵撑不住笑出来:“跟我撒娇呢?越长越回去了……”褚绍陵宠溺的亲了亲卫戟的额头,揽着人重新躺了下来。 71 两人一直在床上腻到了午时,外面来找褚绍陵的人一直没断,王慕寒实在应付不了了,只得进里边阁子隔着屏风劝:“王爷,若是醒了就起来用些膳食吧。” 褚绍陵捏了捏卫戟的耳垂,懒懒道:“想吃什么?让他们做去。” 卫戟想了想道:“陈皮兔肉……还有清蒸火腿。” 褚绍陵在卫戟耳垂上捻了下:“我问你想吃什么,你点我爱吃的做什么?” 卫戟不好意思的笑笑,道:“焖鸭掌。” “再来个精熘鱼片儿吧,汤就要白玉丸子汤。”褚绍陵坐起身子,“都记下了吧? 王慕寒在外面连忙答应着:“都记下了,奴才叫人进来伺候?” “不必,让人准备沐浴,洗过了再吃饭。” 王慕寒答应着下去了。 褚绍陵跟卫戟一起沐浴,不免又亲昵了一会儿,王慕寒直催了两次两人才从净室出来,就在里间吃的饭,王慕寒趁着这个空连忙将来求见的人一一说了,褚绍陵摇摇头:“都打发出去吧,不见。” 王慕寒愣了下,低声道:“里面有刑部侍郎派来的……” “不见。”褚绍陵打断道,“这几日这些人只怕还会不少,全拦下就是,送的东西也全数退回。” 王慕寒只得答应下,又低声道:“今天一早梓君侯府上送了几盘他们府上园子里结的时令果子来,说是让王爷尝鲜,还有……送来的人带话说,今天晚间老侯爷会过来,到时候靖国公若是赶得回来也会来。” 褚绍陵点点头:“知道了。” 王慕寒去门房交代褚绍陵的话,卫戟扒了几口饭问道:“殿下……为何不见那些人,殿下还不知道有什么事呢。” “还能有什么事?”褚绍陵冷笑,“不是平日里跟褚绍陌有牵扯急着来撇清的就是见如今皇子们接连倒台赶着来巴结的,往常并无来往,这时候想到我了,我为什么要见?” 卫戟抿了下唇,低声道:“殿下没空见,也可让王公公还有管事公公们接待一下的,殿下这样……容易招人话柄。” “我名声本就不好,还怕多一个孤高自许,目无下尘么。”褚绍陵轻笑,“想要在人前维持一个面面俱到的形象很难,而且稍有不慎就会沾染是非,坏了声名,但要做出一副谁都不屑于搭理的样子来却很容易,哪日稍稍对谁亲和一点那人倒要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的,而且……这样更能让人忌惮。” 褚绍陵给卫戟盛了一小碗丸子汤放在他跟前,轻嘲:“两厢比较下来,还是做坏人轻松的多。” 卫戟犹豫了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褚绍陵说的不对,却又反驳不得,且他心底隐隐的也觉得褚绍陵说的并没有什么错。 若是在以前卫戟必然会有大篇大篇的话要说,但现在卫戟不会了,越接近褚绍陵就能越明白他,褚绍陵的处世之道很偏激,不明白他的人要说这人心思毒辣,但卫戟都清楚,褚绍陵的心是被那万千不如意的日子生生蹉跎硬了的。 以前卫戟也觉得万事都该心存善念,都该怀有包容,但褚绍陵若也是这样,怕早就被那些人啃的渣滓都不剩了,若是岁月安好,谁愿意给自己添这诸多杀戮?谁不想安安稳稳的过自己锦衣玉食的日子? 卫戟将一块焖的烂烂的鸭掌夹给褚绍陵,低头接着吃饭。 褚绍陵见卫戟不说话忍不住逗他,笑道:“怎么了?这时候不该拿你那一套仁义礼智信来劝我了么?” 卫戟摇摇头:“圣人的话是皇帝用来教化别人的,所以听圣人教导做事的人……是做不得皇帝的。” 这话正和了褚绍陵的心思,褚绍陵笑了下:“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这种话了?” 卫戟用小瓷勺舀起一个丸子吃了,茫然道:“这是殿下自己写在上的,臣看书时无意瞅着的……殿下自己忘了么?” 褚绍陵失笑:“哪辈子的事了,我哪里记得,多少年没翻过,倒是被你看见了。” 卫戟笑笑:“臣当日觉得殿下说的偏激,现在却觉得……还是有道理的,那句话有些犯忌讳,臣看书时给殿下抹了。” 褚绍陵 分卷阅读105 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两人心照不宣接着吃饭。 晚间时梓君侯果然来了,褚绍陵将老侯爷引到内书房来,笑道:“外祖父有什么事打发别人来说一声就罢了,何必劳动。” “不可,信里说不清的,如今老臣也不怕惹人议论了,有些事还是得跟王爷当面谈。”梓君侯端着茶盏久久没有动,低声道,“老臣昨日跟靖国公商议了下,都认为……可以筹备立褚一事了。” 褚绍陵顿了下道:“外祖父怎么想到这里了?” 梓君侯摇摇头:“王爷不可大意,皇上圣体微恙,这时候臣等本就应该奏请立储之事的,如今二皇子被软禁在汤泉行宫里思过,三皇子已经押进了宗人府,四皇子在封地上调养身子回不来,下面两个皇子不足惧……这是为王爷请封的好时候。” 褚绍陵喝了口茶,低声道:“说实话,我也想过了,只是皇帝那边……他还想着褚绍阮呢。” 梓君侯长叹了口气:“老臣怕的就是这个,皇上的身子自去年大病之后就一直不大好,现在更是染上了这种病,老臣怕皇上早就拟下了遗诏,若不能提前将殿下的事定下来,待有一日龙御归天……殿下就是继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褚绍陵给梓君侯续茶,笑道:“外祖父也明白父皇更喜欢褚绍阮一些,所以他不会这么轻易的立我为太子的。” 梓君侯摇摇头:“如此嫡庶不分,真是,真是……” 褚绍陵轻笑:“外公不必担忧,虽然皇帝不会答应,但该做的还是要做的,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明日就会有不少奏请皇帝早日立储、稳定人心的折子递上去的。” 梓君侯明白过来褚绍陵的意思,点头笑道:“正是……皇上若是将这些折子留而不发,只会惹得朝野议论,到时候皇上就算不立王爷也会越发被动的。” 褚绍陵点头:“要的就是这样。” 比起梓君侯来太后心里更急了些,皇帝病着她本不愿意多说这些话惹得皇帝不快,但一沓沓的折子送上来皇帝一封也不批,这次褚绍陌闯宫褚绍陵立下了大功,皇帝也没有夸赞褚绍陵一句话,更没有任何嘉奖,就像是从来就没有这回事一般,太后心里越发不快,给皇帝喂完汤药后慢慢道:“如今请皇帝立储的言论不少,不知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或是不急,或是已经有属意的皇子了,都给朝臣一个话,整日让那些大臣乱糟糟的算是怎么回事?” 皇帝刚喝了药精神好些,一听这个心里又烦躁起来,静了片刻淡淡道:“母后……后宫不得参政,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太后脑中嗡了一声,手中的汝窑小碗没拿稳一下子跌到了地上,孙嬷嬷连忙上前收拾了,笑道:“太后这两日为了照顾皇上忙的都有些慌了,拿不住东西了呢……奴婢让人再去熬一碗。” “不必了。”太后心中疲惫万分,轻轻扶着额头冷冷道,“皇帝怕是不想吃了……皇帝说的对,后宫不得参政,当日先帝走了,几位王爷对皇位虎视眈眈的时候他们也对哀家说过一样的话!让哀家少生事,当日哀家若是听了这句话,怕是今日皇帝又有另一番好情景吧。” 皇帝将话说出来有些后悔了,连忙转口道:“母亲不要生气,朕随口一说……” “现在皇帝过得不顺意时怕是也会怪哀家吧,当日费那么大的力气做什么?倒落得一个干政的名声。”太后扶着孙嬷嬷站了起来,道,“皇帝教训的是,哀家愧对祖宗,日后定然不会再提这些事。” 太后说着就往外走,皇帝连忙起身拦着,笑道:“母亲莫生气,都是儿子的不是……” “哪有?皇帝怎么会有不是呢?”太后也笑了,拍了拍皇帝的手,“皇帝说的极是,哀家也悟过来了,哀家不该干政,哀家真正该管的是后宫啊……” 太后转头边往外走边朗声吩咐孙嬷嬷:“将丽嫔那毒妇押到慈安殿的小佛堂去!这两日忙着照顾皇帝哀家还没顾上审她,胆敢谋害皇嗣,害的甄嫔难产……呵呵,哀家倒要好好发作发作。” 皇帝闻言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太后一行人已经出了承乾宫,浩浩荡荡的往慈安殿去了。 72 太后盛怒而去,一路上孙嬷嬷跟在凤辇旁不住的劝:“皇上有口无心,不过是这几日被朝臣们的折子惹烦了,没留神将气撒到太后身上来了,太后与皇上母子连心,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太后……” “不必多说了。”太后只觉得自己头上一突一突的疼,“哀家只当白疼他了……从来就没有让哀家顺心的时候,如今更是开始当众忤逆了……哀家从来就没指望过他!” 孙嬷嬷见太后神色不好不敢再深劝,摇了摇头,道:“气大伤身,太后别跟自己身子过不去……太后可要传御医?” “不用了,现在传御医没准以为是哀家在故意做样子呢!”太后心里堵的难受,眼眶不自觉的红了,太后深吸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强撑着压下眼中的泪意,“没多大事,回去吃几丸开胸顺气丸就好了。” 孙嬷嬷知道太后最是要强,无法只得点点头:“是。” 回到慈安殿后太后先吃了几丸药,倚在榻上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孙嬷嬷轻声道:“太后……丽嫔已经被带到小佛堂了。” 太后刚动了大气,这会儿已经没什么精神了,疲惫道:“哀家现在没精神理会她,先让她跪一夜再说吧……” 孙嬷嬷点头往外走,太后又道:“告诉看着她的人!撤了蒲团,不许供应茶水点心,她说什么也不许理会,哼……哀家掌了一辈子的后宫,如今也要试试后后宫里这些阴私手段了,论起这些来,哀家比谁不会折腾人呢,且让她熬着吧。” 孙嬷嬷躬身去吩咐了。 丽嫔在被带到小佛堂后就一直惴惴不安着,她原本以为会是皇帝来问她,那她放下身段好好哄一番差不多就罢了,甄嫔如今母子平安,自己应该也受不了多大的罪责。 丽嫔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是太后将她叫来,等了快半日后才见着太后身边的孙嬷嬷,平日里丽嫔对太后跟前的人向来视而不见,如今却不敢如此了,赶着走近笑着问:“嬷嬷……太后呢?” 孙嬷嬷没理会丽嫔,垂眸吩咐:“传太后娘娘懿旨,丽嫔品行不端,不修妇德,责令诵经万遍为皇室祈福。” 孙嬷嬷身后的老嬷嬷们上前将佛像前的四个攒花卍字福寿蒲团收了起来,又将小佛堂中里间的贵妃椅、雕花小漆桌还有一应软枕都搬了出去,丽嫔看着空荡荡的屋 分卷阅读106 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呐呐道:“这是做什么?” “回娘娘,这诵经祈福啊,最要紧的就是心诚了。”孙嬷嬷拢着袖子,声调没有一丝起伏,“奴婢曾听太后说,菩提剥皮为纸,析骨为笔,刺血为墨……太后自然不是要娘娘这样,只是住的太安逸了,难免心思浮杂,不能好好的祈福了,奴婢将这些没用的东西搬出去,免得碍了娘娘。” 孙嬷嬷说完就要往外走,丽嫔连忙拦着,赔笑道:“嬷嬷,我知道太后娘娘必然是怪着我了,还劳烦嬷嬷替我说几句好话……” 丽嫔褪下手腕上的一只白玉镯子塞到孙嬷嬷手中,低声道:“嬷嬷若是能帮我给皇上……” “娘娘自己留着吧。”孙嬷嬷抽开手,冷冷道,“奴婢老了,用不起这样的东西,都下去吧,让娘娘安心诵经。” 丽嫔心里又恨又怕,急急道:“嬷嬷,嬷嬷,孙嬷嬷……” 孙嬷嬷没再理会丽嫔,带着众人出了小佛堂,又吩咐了这边的宫人四下看管好了,切不可让丽嫔往外传递消息,里面丽嫔哪里肯好好诵经,一开始还装着样子跪在佛前念会儿,殿中金砖又凉又硬,不多时丽嫔就受不住了,起身叫外面的宫人,伺候的人都得了孙嬷嬷的吩咐,哪个敢应?丽嫔一人也指使不动,直叫了小半个时辰才消停了,却也不再念经了。 小佛堂中被孙嬷嬷搬的干干净净,丽嫔有心歇会儿却坐没处坐躺没处躺,哪里都是空的,一张毯子都没有,入了夜后也没人送吃食进来,丽嫔腹中空空,问了几次外面守着的嬷嬷都冷冷回道:“太后娘娘身子不舒服没传膳,里边的膳食还没收拾出来,哪里有功夫照应到这里?娘娘是来诵经的,总是问膳食算什么?!” 丽嫔锦衣玉食多年哪里受过饥寒交迫的苦处,越是难受越是会想起以前自己的好日子,再看看如今的境遇心中越发受不住,呜呜咽咽的在小佛堂里屋里直直哭了一夜。 …… “再把剩下的这两个烤鹿肉卷儿吃了,你如今的饭量是怎么了?以前每顿饭剩多少你都能吃下,现在怎么每顿都剩这些?”褚绍陵看着一桌子的饭不满道,“这不都是你爱吃的?” 里间阁子里侍立着不少伺候的丫鬟,卫戟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辩驳道:“出宫后,每日的膳食份例足添了一倍,臣……实在吃不下了。” 褚绍陵为人挑剔,从以前在碧涛苑中膳食就最是精致的,卫戟那时每日跟着褚绍陵一起用膳惜福的很,能吃的尽量都吃了,实在吃不下的还会问褚绍陵能不能留下等着他下半晌吃,褚绍陵最喜卫戟这样,一应吃食从来没有禁着他的,搬到王府来后褚绍陵又添了几个好厨子,卫戟的饭量倒大不如从前了。 “那你吃的也没以前多了,两个蟹黄包,四个蒸虾饺,三个烤鹿肉卷儿,两个栗子面饽饽,一碗粳米粥……这才多少?!”褚绍陵在卫戟腰上摸了一把,斥道,“身上一点肉也没有,还不知道多用一些。” 卫戟越发难为情,一屋子人看着,褚绍陵说话却没有丝毫避讳。 王慕寒适时插嘴笑道:“那时卫大人正是窜个子的时候,民间有句话,‘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自然吃的多些,如今卫大人身量已成,也就吃不下那些了。” 卫戟感激的朝王慕寒点了点头,王慕寒接着道:“章御医来请脉时不是说了么,卫大人身子好着呢,殿下放心就是。” 褚绍陵笑了:“你倒是总向着他说话,那也不行,到底还是再胖些才好,万一有个病痛的也扛得住,命人以后多做些荤点心摆着,引他多用些。” 王慕寒连忙答应着:“是。” 卫戟心里一暖,低下头又拿了个豌豆黄吃了。 两人用完早膳后一同进宫,褚绍陵装了几日的病,如今也差不多该进宫去给皇帝侍疾了,进宫后褚绍陵去承乾宫请安,皇帝神色不甚好,问安后两厢无话,自从汤泉行宫回来父子俩还是头一次独处,气氛尴尬的很,皇帝有些不自在,半晌道:“闯宫那日……多亏了你得力了。” 褚绍陵垂首淡淡道:“不敢,都是儿臣分内之事。” 又是一阵沉默,皇帝疲惫道:“这几日朕身子不好没来得及将折子发下去,朕决议……废除褚绍陌的皇子之位,降为庶人,永囚于宗人府。” 意料之中,褚绍陵点点头:“犯下如此滔天之罪父皇还留下褚绍陌的性命,是父皇仁慈。” 皇帝定定的看着褚绍陵的脸色,慢慢道:“那日围剿叛军有功的禁卫都会有封赏,按着人头算……你身边那个叫卫戟的可以得封二等将军了。” 褚绍陵几乎要笑出来,是不是谁都想拿卫戟威胁自己一番呢?褚绍阳,褚绍阮,丽妃……如今皇帝也要搀一脚,这才是齐活儿了。 褚绍陵微微躬身:“臣替卫戟谢过父皇。” 若是以前褚绍陵说不准会忌讳,可是现在褚绍陵不会了,卫戟刚刚立下大功,众目睽睽之下射杀了三十五名叛军,如此功勋所有人都看见了,就是皇帝,这时候也没法对卫戟动手。 且馥仪刚怀上孩子,卫战在军中愈发得力……卫戟的身份很特殊,皇帝没法像对待一个寻常娈童似得赐卫戟一杯毒酒。 皇帝心里不后悔是假的,之前他也知道些褚绍陵和他身边的这个侍卫过从亲密的事,但当时皇帝没当回事,只以为不过是个娈宠,但不知不觉之间,褚绍陵竟让卫戟在朝中立了起来,让自己轻易动他不得。 褚绍陵宠一个人,不是将他锦衣玉食的养在金笼子里,而是替他穿针引线,卫战、梓君侯、张立峰、馥仪公主……将一条条的人脉搭上去,结成网,让卫戟结结实实的扎根在皇城中。 皇帝不欲再多谈这些,沉声道:“如今奏请立你为储的奏章不少,朕……也属意于你为太子。” 褚绍陵没出声,果然皇帝接着说道:“朕想着将的阮儿接回来吧,册封大典上,皇子们都要向你参拜的,这……这礼数不可废。” 皇帝打得好算盘,如今册封褚绍陵为太子是民心所向,皇帝久久不表态未免落人口实,倒不如自己提出来,顺便将褚绍阮从汤泉行宫中救回来。 皇帝算计的很好,可惜褚绍陵不买账:“儿臣资质平庸不堪大任,父皇三思。” 皇帝蒙了,褚绍陵居然不要太子之位?! 褚绍陵躬身道:“儿臣还要给皇祖母请安,先跪安了。”褚绍陵转头去慈安殿。 太子的位子本来就该是自己的,褚绍陵不会因为这个向皇帝妥协,且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与褚绍 分卷阅读107 阮不睦,册封自己的当日却将他接回宫来,这要朝臣怎么想? 褚绍陵好不容易将这些人一一赶出去,再要他将人请回来?做梦。 慈安殿中太后正在用膳,见褚绍陵来了笑道:“来跟着哀家再用些……” “孙儿今天吃了不少了。”褚绍陵看了看这一桌子的膳食问道,“皇祖母刚起么?” 太后用帕子按了按嘴角,低声道:“行了,撤了吧。” 宫人鱼贯而入收拾盘碟,太后扶着褚绍陵走到里间将昨晚的事一一说了,半晌叹道:“哀家是白养了他了……” 褚绍陵早习惯了皇帝的忘恩负义,当年用他外家的时候一口一个拥立之功永不相忘,等坐稳了龙椅就又开始说外戚不得揽权,皇帝怎么说都是对的。 太后这次是真被气着了,早起时就觉得胸口闷闷的不舒服,孙嬷嬷劝了半日太后才点头让御医过来看,一把脉果然说是郁结于胸,开了张不温不火的方子,太后药也没吃,心病还须心药医,几剂寻常药哪里治的了。 太后一早传御医的事自然阖宫都知道了,皇帝正因为昨晚的事懊悔着,借着这由头过来给太后请安,想着说开了就没事了,可惜纵容过皇帝无数次的太后这次没有再心软,皇帝来请安时避而不见,只让孙嬷嬷带话说:“皇帝事多,不必分心挂念哀家。” 皇帝原本以为说几句软话就能和太后和好如初,最好再能将丽嫔救出来,却没料到原谅过他无数次容忍过他无数次的母后这次根本没理会,直接让他吃了闭门羹。 皇帝第一次彻底尝到了孤家寡人的滋味。 “丽嫔那边皇祖母是怎么发落的?”褚绍陵给太后递了一杯茶,“只是关着不审么?” 太后冷笑道:“哀家不过是随口一说要审他,哪里是真的想听那毒妇的说辞,如今就要慢慢磨着她,让她活不成也死不得就罢了……” 甄嫔生产那日太后细问过接生的稳婆,将甄嫔抬到里面时甄嫔的羊水早就破了,根本就不是被丽嫔一推惊动的胎气,太后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一想到丽嫔太后就给含糊过去了,怕是丽嫔如今还以为是自己将甄思推的早产的呢。 褚绍陵明白太后的意思,点头笑道:“那就先让丽嫔在皇祖母这念经吧。” 73 几日后奉天门之变的处决终于出来了,此案牵连甚广,刑部前前后后斩了快三千人,褚绍陌一支被连根拔起,再无复起之望。 军中不少人与褚绍陌都有些来往,事发后免职的免职贬斥的贬斥,一时间竟空出不少位子来,褚绍陵和张立峰给卫戟活动了下,等到封赏的圣旨下来的时候果然没让褚绍陵失望:着封骠骑将军,赐黄金百两。 卫戟再没想到能升迁的这么快,谢过赏后看着桌子上摆着的蟒袍官服回不过味儿来,褚绍陵一笑:“恭喜卫将军。” 卫戟有些局促,低声道:“殿下莫要打趣……都是靠着殿下提携,臣才能……” “这些话等进宫谢赏的时候再说吧。”褚绍陵打断道,“明日我跟你一起去军中,还有不少要交代的呢,军中我不如你师父说得上话,回来还是要让他带你去几家老将军府上拜会一番,回头我让王慕寒给你将拜帖和礼单拟出来……” 卫戟一边听着一边翻腾那身衣裳,低声道:“臣心里觉得有愧,军中不少将军都是上过战场立过战功的,臣……不过是杀了几个叛军。” 褚绍陵失笑:“怎么杀叛军就不是立功了呢?” 卫戟想了想摇头:“到底杀的是自己人,且连皇城都没出,这功劳……太容易了些,殿下立下那么大的功劳皇上都没有封赏,臣这点又算什么……” 褚绍陵心里一暖,笑道:“谁说皇上没封赏我?前日进宫时……皇上说要立我为太子了呢。” “真的?”卫戟眼睛亮了起来,若是褚绍陵入主东宫届时定会省去不少纷争,卫戟这一年被那些人一次次的对褚绍陵的中伤惹烦了,巴不得褚绍陵快点登上储位,卫戟压低声音,“什么时候下圣旨?” 褚绍陵抬手在卫戟鼻子上刮了下,笑笑:“下不了了,你家殿下已经给辞了。” “啊?”卫戟愣了下,“殿下……为何辞了?” 褚绍陵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道:“皇上以册封太子为交换,让我同意接褚绍阮回宫。” 卫戟惊骇道:“那怎么行?!这时候接二皇子回宫……这无异于向天下人说殿下的太子之位是用赦免三皇子的罪责换回来的……殿下居嫡居长德才兼备,如今更是立下大功,得封为储君是顺应天命,怎么能与这种事牵扯上遭人话柄!” 褚绍陵轻笑:“这些皇帝自然清楚,他以为我想要当太子想疯了什么都会答应呢,哼……” 卫戟越想心里越气不过,忍不住道:“殿下辞的好,殿下是何等尊贵的人,必然不能受如此大辱,皇帝……不愿意册封就罢了,下回若是还有叛军,臣一个也不杀了!爱怎样怎样去……” 褚绍陵撑不住笑了出来,道:“你也会说这样的话,罢了,如今我不理会皇帝的条件急的是他,褚绍阮被软禁在汤泉行宫里,丽嫔被禁在太后的小佛堂中,皇帝此刻可是比我急……且看谁熬得过谁吧。” 褚绍陵看着卫戟一脸为自己不值的样子心里惬意的很,揽着卫戟一同倚在贵妃椅上,沉声道:“在外面可不许这么说话,你如今刚得封将军,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不可大意。” 卫戟点了点头:“臣懂得。”只是脸上气恼还未散,褚绍陵看着只觉得好笑,卫戟轻易不会动怒,气起来却像孩子似得,有趣的很。 褚绍陵捏了捏卫戟的脸打趣他,两人逗了好一会儿才好些,卫戟低声问:“殿下……臣得了这些封赏,明日能回府一趟么?得跟家里人说一声。” 虽然向来不喜欢卫戟回卫府,但这时候还将人禁在身边就有些不近人情了,褚绍陵点头应允了,道:“明日正好你大哥休沐,去吧……一会儿我让王慕寒收拾一些补品来你一起带回去,以后你那些人情往来的东西也全命人运回去。” 褚绍陵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伸进了卫戟衣裳里面,边揉弄边轻声调笑道:“我霸占了人家的儿子,总不好将人家儿子的东西也一起吞了啊……” “殿下,臣一会儿还要去点查府中侍卫的腰牌,殿下……”卫戟最怕褚绍陵在白日里跟他闹,急急的小声劝阻,“殿下,殿下不还要看书折么?” 褚绍陵翻身压在卫戟身上,低声笑道:“那些东西什么时候看不 分卷阅读108 行,我准你回府一趟,受了我这么大的恩典……还不该报答一二么?” 外间侍立着不少丫鬟,里面动静稍微大一些她们就能听见,卫戟不敢和褚绍陵分辨,只得低声求道:“殿下……殿下饶了臣这一次吧,等晚上……” “等晚上怎么着?”褚绍陵在卫戟额头上宠溺的亲了下,“晚上的时候想要?” 卫戟的脸刷的红了,小声急道:“臣什么时候这样说了?” “呵……原来晚上不想啊,那刚才是在敷衍我了?好大的胆子……”论起诡辩来卫戟哪里是褚绍陵的对手,褚绍陵得理不饶人,“骗我玩呢?” 卫戟被褚绍陵折腾的身上发软脑子也乱,闻言连忙道:“臣不敢,臣刚才……臣刚才不是那么说的。” “那就是愿意了?”褚绍陵轻轻抚摸卫戟背上紧实的皮肉,低声道,“听话,让我亲会儿……” 卫戟无法,只是还担心让外面的丫鬟们听见,揽着褚绍陵难堪的小声求道:“殿下轻点,别让人听见了……” 褚绍陵被卫戟的一句话彻底烧起火来,哑声道:“好。” …… 翌日卫戟回卫府,王慕寒果然收拾了不少东西出来,满满的装了两大车,卫戟想到昨日褚绍陵的调笑只觉得耳根发热,小声问:“公公……宫里的赏赐还有昨日的贺礼加起来也没有这些吧?” 王慕寒一笑:“王爷说卫大人不常回府,理应多送些东西孝敬府中老太太和太太的。” 卫戟越发脸红,呐呐道:“谢殿下恩典。” 卫戟回府后自然又是一番热闹,卫老太太本想选个好日子大宴宾客热闹一番,卫戟听了连忙劝道:“如今三皇子刚犯了事,皇上也还病着,咱们府上这样不免遭人议论。” 卫老太太想了想点点头:“也好,那总要请几家亲戚热闹热闹吧?” 卫戟点点头:“切不可过于张扬了。” “小小年纪比你老子还知道内敛。”卫老太太心中越发满意,笑道,“都听你的。” 姜夫人又细细问了几句卫戟平日吃住的事,知道每日不甚忙碌才放下心,叮嘱道:“虽说前程要紧,也不可过于辛劳了,你还小呢,落下什么病就不好了。” 卫戟一一应下了,众人说话用中饭一直到申时,卫戟正要回王府时外面来人传褚绍陵不多时要来看馥仪公主。 众人连忙收拾起来,卫老夫人吓了一跳,忙拉着卫戟问:“王爷跟你说要来?你这孩子怎么不早告诉我,咱们这什么都没准备,怎么好让王爷进屋呢?” 除了馥仪和卫战大婚时褚绍陵从未来过卫府,且昨晚褚绍陵只字未提,卫戟也没想到,摇头道:“怕是临时决议来的,不用多收拾,总归是来看公主的,怕是都不往这边院子里来。” 卫老夫人却不敢含糊,急急忙忙的催着众人收拾了一遍,又将屋子里的茶具糕点都换了,不过半个时辰褚绍陵就来了,众人迎到外面来见礼,褚绍陵走近将卫老太太扶起来,笑道:“老夫人不必多礼,本王思念馥仪,唐突来府中叨扰,是本王失礼了。” 卫老夫人之前也听说过褚绍陵的名声,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么个和善的人,连连答应着“不敢”将褚绍陵往里迎。 卫府虽不如王府奢华但也颇为精致,亦有几处可供赏玩的景致,褚绍陵一路往里走一路品评着,卫老夫人只觉褚绍陵平易近人,话也多起来,絮絮的却不招人烦,褚绍陵边轻声应和着边回头看卫戟,卫戟正茫然的看着自己,四目相对,褚绍陵对卫戟使了个眼色,卫戟连忙低头装作没看见,褚绍陵心里好笑,跟着老夫人进了里面。 74 卫老太太引着褚绍陵进了正堂,忙忙的招呼着人上茶,卫老太太一笑:“王爷莫要笑话,这龙井还是王爷送来的呢,听卫戟说这是王爷喜欢的。” 褚绍陵笑笑:“老夫人有心了。” 卫老太太见褚绍陵并不如外面传的那样,话渐渐的就多起来,慢慢道:“卫戟是小儿子,幼时家里人不免多疼他些,性子……就不如他大哥沉稳能忍耐,在王爷身边伺候这些年怕是有让王爷不顺心的地方,老身先替这小业障赔罪了。” “老夫人太客气了。”褚绍陵挑眉看向卫戟,“卫戟规矩的很,轻易不会行差踏错,都是贵府的家教好。” 卫戟有些害臊,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卫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拿帕子在嘴角按了按笑道:“他哪里就那么好了,就是有些体统那也是在王爷身边呆久了学来的。” 如今卫戟官职越发高了,多少双眼睛看着,到底不是在军中一点点历练起来的,卫老太太生怕因为他年轻出什么岔子,卫戟是褚绍陵一手提拔起来的,只要褚绍陵还看重卫戟那就没事,卫老太太不明就里,还一直以为褚绍陵是因为卫战才多给卫戟几分脸面的,笑道:“这孩子跟他大哥不一样,呆头笨脑的,就只有一样好处,够忠心,也老实,王爷单单这个可放心。” 卫老夫人的心事褚绍陵如何不知,褚绍陵心里好笑,道:“老夫人放心,卫戟这几年在本王身边忠心的很,本王心里有数。” 卫老夫人心里越发踏实,顺嘴道:“到底还是年轻,等过一二年给他寻一门亲事就好些了,这些孩子还得是成了家这性子才能定下来,当年他老爷就是……” “祖母。”卫戟忍不住插嘴道,“我何时要娶亲了?!” 卫老太太以为卫戟是在害臊,笑道:“说你是孩子果然还是孩子气,哪能不娶亲?哈哈……” 褚绍陵放下茶盏,抬眸看向卫老太太身后站着的姜夫人,姜夫人心中一凛,天可怜见,这次她可是冤枉的,连给卫戟纳妾褚绍陵都不肯,她哪里再敢提娶亲的事? 姜夫人跟褚绍陵今日才是头一回见,但私下两人已经过过几招了,姜夫人输的心服口服,如今一家子都捏在褚绍陵手里,姜夫人别无他法,再说现在小儿子官职越来越高,人也比以前有精神了,姜夫人心里也认了。 褚绍陵笑了下,道:“老夫人疼爱儿孙,不如……就将卫戟的婚事托付给小王,小王不才,也能给卫戟寻一门好婚事。” 此话一出卫老太太的眼都亮了,当初褚绍陵也曾暗示过他们同样的话,让府中先不必急着给卫战定下婚事来,后来卫战竟是当上了驸马,褚绍陵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卫老夫人清楚的很,就算他们府上如今在皇城中有了些权势但要是跟褚绍陵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褚绍陵给的婚事必然错不了! 卫老夫人连连点头:“那老 分卷阅读109 身就将这小业障托付给王爷了,哎……我们府上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卫戟!还不给王爷磕头,你以后只靠着王爷吧,必然错不了,以后好好的给王爷效力,若是有一丝做不到的,王爷看在你大哥的份上许会饶过你,我先一个锤你!” 卫戟心里又羞赧又无奈,只得上前给褚绍陵行礼谢恩,褚绍陵心里好笑,起身道:“卫戟的事老夫人和夫人放心就是,小王要去看看馥仪了……” 卫老太太连忙答应着,命人引着褚绍陵往里面院子里去,里面打通的院子就是当日馥仪和卫战成亲的院子,褚绍陵还有印象,不用人带着自己就能找去,里面馥仪早就听说褚绍陵来了,只是嬷嬷们劝着不让她出屋,这会儿见褚绍陵来了连忙迎出来行礼,褚绍陵上前一步将馥仪扶起,笑道:“这才半月没见……这身子越发重了。” 馥仪脸上一红将褚绍陵让进里面屋子里,低声道:“前几日章太医来请脉,说……说我怀的是双生胎,所以肚子大些,比旁人也辛苦些,我自己倒是不觉得什么,只是惊动了这一屋子的嬷嬷们,整日里这不许碰那不许动的,无趣的很。” 褚绍陵一笑:“双生胎?这倒是大好事,可告诉宫里了?” 馥仪摇摇头,低声道:“宫里如今的情形……大哥也是知道的,哪里顾得上我?我嘱咐章太医了,若是哪日皇祖母问起来就将我的事说了,若是问不起来也不必故意当一件事去回,倒让别人说我轻狂。” “妹妹多虑了,若真是双生胎那就得让宫里多派几个稳婆过来了。”褚绍陵顿了下,“章太医……可能看准是男是女?” 馥仪脸红红的摇了摇头,垂首笑道:“哪里能知道呢……嬷嬷们倒是说看我的怀像像是男胎,不知是不是哄我开心……” 褚绍陵若有所思,随口安慰道:“妹妹安心养胎就好,就不是男孩儿想来驸马也不在意,你们小夫妻都年轻,以后要多少男孩儿没有的呢?” 想起卫战来馥仪脸上红晕更盛,如今她出宫来,平日里跟皇城中的诰命敕命们来往更多,渐渐的也听说了这些夫人家里的糟心事,相较之下才知道自己过的有多舒心,就是前面已经嫁了的两个公主也没有像自己这般过的轻松的,馥仪惜福的很,只想着将两人的小日子经营好,早早的为卫战生下嫡子来。 兄妹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外面传卫战回来了,馥仪一笑:“驸马怕是知道大哥来了,平日可不会回来的这么早。” 褚绍陵起身在馥仪的肩上轻按了下不让她多礼,低声道:“已经费了你半日精神了,好好歇会儿,我跟驸马出去说话,我带了些补品来,你让嬷嬷们看过后再按着御医的嘱咐吃,平日里自己在意一些。” 馥仪只当褚绍陵是跟卫战有公事要说,她听不懂也不敢多问,笑道:“大哥放心,我晓得轻重的。” 褚绍陵转身出了里间,卫战身上武袍还没换,见了褚绍陵上前行礼,褚绍陵一把扶起,笑道:“不必多礼,我刚看了看馥仪,馥仪比起以前在宫里时气色还好,可见你们府上待她周到。” 卫战垂首:“臣草莽寒门,委屈公主了。” 褚绍陵坐下来,想了想道:“刚听馥仪说……这一胎是双生胎。” 卫战点头:“前日来的章太医是这么说的。” “可惜现在还不知是男是女。”褚绍陵端起茶盏,轻笑,“若是两个男孩儿就好了。” 卫战不知褚绍陵是何意,只得顺着褚绍陵的话沉声道:“殿下放心,不管是男是女臣都会待公主如初。” 褚绍陵失笑:“我不是跟你说这个……我自然明白你待馥仪的心,我也盼着馥仪能一举得男,能一下子添两个男孩儿是最好的了,你福气不小。” 褚绍陵将茶盏放下,轻叹:“只是可怜卫戟,膝下空空。” 卫战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褚绍陵的意思,褚绍陵看着卫战的脸色低声道:“你应该知道,我是最重嫡长之人,长子继承家业是顺应大统,反过来说……次子并没有那么重要,是不是?” 卫战不知该如何应答,褚绍陵宽慰一笑:“卫戟是本王要重用的人,他的一份家业将来若是无人继承实在可惜,倒不如……你来替他分忧,这样你的孩子能多得一份家私,卫戟膝下也不会寂寞,不是很好么?” 卫战犹豫道:“舍弟年纪还小,以后……” 褚绍陵轻笑:“以后的事,我都给他安排好了,你放心就是。” 卫战不知该怎么辩驳,这样做自己占了卫戟太大的便宜,卫战心里愧对卫戟,他还是希望卫戟能像旁人一般娶妻生子的,褚绍陵在卫战肩上拍了拍低声道:“馥仪这一胎若是两个女孩儿或是一男一女就当我没有说过,我不会动你的长子,你只要将次子过继给卫戟就好,卫戟屋里没人能教养,孩子幼时定然还是放在馥仪身边养着的,卫战……你跟馥仪吃不了一点亏。” 卫战摇摇头:“臣不是在意这个,臣只怕舍弟、舍弟他……” “他巴不得呢,不过……这些话还是你对他说更好一些。”褚绍陵可不愿意让卫戟知道这孩子是自己威逼利诱来的,褚绍陵轻声道,“待馥仪产下次子后,你来跟他说,卫戟会愿意的。” 卫战无法只得应下,犹豫了半晌道:“殿下,若是有一日殿下变了心意,不用舍弟再相伴左右……就过继一事就作废吧,让舍弟安安稳稳的娶妻生子,强过于如此。” 褚绍陵一笑,卫战是一心为卫戟打算的,既然卫战已经敞开了说那褚绍陵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褚绍陵起身沉声道:“我现在对他是什么心意,百年之后还是什么心意,只怕现在这样说你也不信……你只往后看吧。” 同样的话褚绍陵当年对卫戟也说过,当日卫戟不信,但后来慢慢的就信了,褚绍陵有信心卫战以后也会信了的。 回王府的马车上摇晃摇晃,卫戟中午没睡,这会儿困的一点头一点头的打盹,褚绍陵看着好笑,揽着卫戟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卫戟伏在褚绍陵身上没头没脑的嘟囔:“殿下……臣不成亲。” 褚绍陵替他将落在脸上的头发抿在耳后,轻声道:“不让你成亲,我那是哄你们家老太太的,哪能真让你成亲?再说你不是已经跟我成亲了么?” 卫戟笑了下点头:“对……” 褚绍陵笑笑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卫戟往里蹭了蹭,低声道:“殿下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吓了臣一跳。” 为什么过来当然不能让卫戟知道,褚绍陵随口道:“你又不在,我在府里也是无 分卷阅读110 聊,就想着过来看看,接你回去,顺便看看馥仪。” 卫戟点点头,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褚绍陵只觉得自己怀里被卫戟捂的暖烘烘的,像是抱了只听话的猫儿一般,褚绍陵轻轻拨弄卫戟温润柔软的唇,卫戟侧过头避开,可爱的紧。 不多时到了王府,褚绍陵将人叫醒,怕他刚醒了一吹风冻着,两人又在马车上坐了会儿,褚绍陵抬手在卫戟脸上捏了一把,轻声调笑:“你刚梦里叫我了呢。” “啊?”卫戟瞬间清醒了,羞赧道,“臣……臣说什么了?” 褚绍陵忍笑,这傻东西什么都信,褚绍陵凑近卫戟耳畔低声说了几句下流话,卫戟的耳朵瞬间烧的通红,难堪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褚绍陵故作体贴道:“害臊了?放心……我以后不提这事了。” 卫戟原本以为褚绍陵会好好打趣自己一番的,没想到褚绍陵竟轻轻放过,连忙点头:“谢,谢殿下。” 褚绍陵撑不住笑了:“罢了,下车吧。” 两人进了王府,刚绕过垂花门时里面王慕寒匆匆赶了出来,沉声道:“王爷,宫里刚传话来……西边辽凉狄子来犯,皇上命王爷尽快进宫议政。” 75 两人当即回寝殿换衣裳,卫戟替褚绍陵将头发拢起戴上一顶九龙潘云冠,褚绍陵对着铜镜看了看笑道:“手艺不错,挺精神的。” 卫戟没说话,半跪下来将褚绍陵的腰绷整了整,褚绍陵低头看着卫戟的脸色,低声道:“怎么了?” 卫戟起身犹豫了下道:“如今朝中……能出战的皇子只有殿下了。” 褚绍陵笑了下揽着卫戟的腰将人拉近,轻声笑道:“怎么了?担心你家殿下上不得马拉不开弓?” 卫戟担心的自然不是这个,自来皇子出征很少有真的上前线的,性命之虞是没有,但如今皇城中局势不稳,这个时候皇帝若是点褚绍陵为将随军出征,等褚绍陵归来时怕是褚绍阮的太子册封大典都办完了,褚绍陵的储位一日不定卫戟一日就不安心,还带了些稚气的脸上心事重重的,褚绍陵看着只觉得好笑,在卫戟额上亲了亲,低声问:“怎么了?” 卫戟低声说了,担忧道:“若是殿下出征后皇帝将二皇子接回来……怎么办?万一再寻个由头册封二皇子为太子,这……” “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褚绍陵完全没将卫戟的顾虑当回事,反是调笑起来,“刚骗你做春|梦了你就信,这会儿又这么明白起来,怎么回事?” 卫戟的脸一下子红了,小声急道:“刚才殿下是骗臣的?!” “自然是骗你的,平日里逼的狠了才肯叫两句好听的,梦里怎么可能就那么听话?”褚绍陵忍不住笑出声来,“本来是为了逗你醒盹儿,没成想你还真信了……” 卫戟又是羞赧又是着急:“殿下……臣说正事呢。” “我这也是正事啊,在你家殿下这……这个可比储位要紧多了。”褚绍陵见卫戟是真着急也就不再逗他了,宽慰道,“你放心,且不说不一定会命我出征,皇帝优柔寡断,轻易不愿意打仗的,就算是真让我出征……我也一定将皇城里的事料理清楚了再走,总不会让别人乘虚而入的。” 褚绍陵的本事卫戟还是知道的,卫戟稍稍放下心,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两人一同入宫。 议政厅中不少内阁大臣都到了,褚绍陵进了正厅给皇帝行过礼后走到自己的位子上站好,皇帝病还没好,面如金纸,人也瘦了一圈,坐了这一会儿就满脸疲色,低声道:“辽凉小国,弹丸之地……不值得兴师动众的……” 不少大臣一听这话心里都叹了口气,辽凉频频挑衅,文臣们都被激起火来了,偏偏皇帝就是不发作,褚绍陵微微侧过头看了梓君侯一眼,老侯爷轻轻摇了摇头,褚绍陵心中冷笑不发一言,静静的站着位子上一动不动。 厅中大臣们争论的不休,与上次不同,这次大部分大臣都赞同出战,大褚国富民强,为何要容忍番邦频频挑衅? 皇帝的几位近臣还一直争执着,张口“不与蛮夷一般见识”闭口“穷兵黩武终是祸民”,靖国公韦正松忍不住分辨道:“西边边境上的就不是大褚子民了不成?这半月间辽凉兵烧杀抢掠,西北边境上民不聊生,难不成就这样置之不理?!” “当然不会放任不管。”皇帝被大臣们吵的头疼,敷衍道,“自然要去议和的……” 这次韦正松也懒得再说什么了,又是议和,若真是打不过辽凉也就罢了,明明打的过还要非要议和,还非要给蛮夷小国送银子送东西,凭什么?! 韦正松刚过而立之年,颇有些血性,跟大臣们吵了几句脸上已经带了愠色,梓君侯适时插话道:“议和自然是不错的,少了诸多杀戮,这都是皇上仁德,只是……怕西边边境上的百姓不能体谅皇上深意,臣听闻如今边境百姓已经组织了御敌兵卫,虽说是为了防备辽凉兵,但这终究是隐患啊。” 此话一处皇上的脸色蓦然放了下来,沉声道:“这事朕怎么不知道……当地的知州只做什么的?!私下组建兵队是大罪,他竟不知道吗?!” 韦正松实在是压不住火了,忍不住回道:“昨日姜国的折子上已经写了,当地的知州蒋敏几日前就已经弃城跑了,当地的百姓不自卫难不成要他们乖乖的等着辽凉人来杀不成?!” 韦正松此话一出马上有几个御史出来呵斥,褚绍陵慢慢道:“靖国公一心为国,忘了规矩了。” 韦正松见褚绍陵也说话了只得一梗脖子跪下了,却一句谢罪的话也没有,皇帝被韦正松顶的肺叶子疼,偏生他如今还没将太后哄转回来,现在降罪于韦正松无异是火上添油,太后不知就里没准还以为自己这是故意借题发挥给她脸色看呢,到时候更是难办了。 皇帝心烦不已,摆摆手道:“靖国公也是好意,罢了罢了。” 韦正松低声说了句“谢皇上恩典”就爬起来了,褚绍陵心中轻笑,他这小表叔从小被太后和舅爷宠坏了,天不怕地不怕,如今这场闹没准还有为太后出气的意思在里面呢。 那日皇帝一时语快说了句“后宫不得干政”彻底惹恼了太后,之后老太后一直不见皇帝,母子俩头一回闹的这么僵,起初还只是宫里人知道,后来渐渐的也传到宫外去了,靖国公府听说了自然也会有些怨气的。 韦正松吐出一口恶气后痛快不少,跟言官们吵的越发中气十足,褚绍陵始终不发一言,韦正松不知是吵的不痛快还是怎么了,一番慷慨陈词后道:“秦王殿 分卷阅读111 下以为如何?” 褚绍陵顿了下,出列道:“臣附议。” 皇上看向褚绍陵,颇有深意道:“大皇子也是主战的?” 褚绍陵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他以为自己不敢出征么?褚绍陵微微躬身:“儿臣请缨,愿亲征西北,护我河山。” 皇帝心中微动,若是能趁着褚绍陵亲征的时候…… 褚绍陵仿佛是看出了皇帝的心思,继续道:“儿臣身为长子,理应亲征鼓舞士气的,若能开战儿臣愿能随军亲征。” 韦正松若不是因为已经袭了爵恨不得也能跟着出征,他冲动归冲动但该有的心思还是有的,褚绍陵一出征那皇城岂不是空出来了? 韦正松朝梓君侯看了一眼,出列劝阻,先是说刀枪无眼又是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最后还叹息了一番皇帝子息单薄:“如今皇城中的皇子除了秦王殿下只剩下诲信院中的五皇子殿下还有襁褓中的六皇子殿下了,秦王殿下若是有了些微闪失岂不是伤及国祚的大事?臣以为……秦王殿下虽一心为国也不可以身涉险。” 韦正松想给褚绍陵铺个台阶,可惜褚绍陵不甚领情,只是淡淡道:“若能为大褚出一份力儿臣不惧沙场艰险。” 皇帝脸上疑豫不定,最后也没定下来到底要如何。 从议政厅出来后梓君侯故意错后两步跟褚绍陵走在后面,低声问:“王爷真要亲征么?” 褚绍陵不置可否:“辽凉是我早晚要办了的,不过是不是亲征倒是不重要,我这次想要亲征不是为了攒功勋……是想以此为由头跟皇上换些东西。” 梓君侯疑惑的看向褚绍陵,不赞同道:“皇上忌讳着王爷掌军权,并不多想让王爷亲征的,怕是不会答应什么条件。” 褚绍陵摇摇头:“如今不急,过几日就不一定了,还要麻烦外祖父知会表叔一声,近日在军中多传一些流言……如今武将们已经对皇帝很不满了,届时朝里朝外怨气大了……皇帝为了平民愤自然会派我亲征的。” 皇子出征不一定要他派上多大的作用,很多时候这只是一个标志,象征着皇帝愿意与军士百姓共存亡的诚意,褚绍陵相信自己父皇会很愿意将自己踢出去来平息朝野舆论的。 梓君侯想了想点点头:“倒也是个法子,只是……王爷想要跟皇上换什么?” 褚绍陵轻捻腰间玉佩,轻声道:“他也别把我当傻子,要我出征,或是先立我为储,或是将褚绍阮直接斩了,让皇上自己选吧。” 老侯爷笑了:“王爷英明。” 两人走下盘龙石阶,卫戟同褚绍陵的几名亲卫连忙迎上来走到褚绍陵身后,褚绍陵还要去后宫给太后请安,梓君侯托褚绍陵替他给太后请安后就先出宫了。 慈安殿中太后拉着褚绍陵的手急道:“你莫不是真的要出征?你是想吓死哀家是不是?!” 褚绍陵连忙劝道:“皇祖母放心,这还没定下来呢,再说……自来皇子出征哪里出过事?出不出营帐都两说呢,皇祖母不必担忧。” 太后还是不放心,褚绍陵细细的将自己的打算跟太后说了,老太后听后犹豫道:“就是不出征……也有别的法子啊。” 褚绍陵将手覆在太后的手上低声道:“我在殿中说保家卫国……并不全是空话,辽凉频频叨扰我西北边境,就是现在不办以后孙儿也不会姑息的,这场仗……势在必行。” 守土开疆的血性和欲望是刻在褚氏子孙的骨子里的,皇帝可以容忍异族屠戮自己的子民但褚绍陵做不到,待到掌权之时褚绍陵自己不去远征番邦扩张版图就是好的了,哪能容下异族上赶着来挑衅? 褚绍陵要用这一仗彻底将辽凉打输打服,顺便震慑四夷,再不敢来犯。 76 褚绍陵还是太小看了皇帝激起民愤的能力,当日廷议散了后皇帝就给西北下了令,责令即刻解散当地的民兵,并将领头集结兵勇的贼人抓捕归京,违令者杀无赦。 褚绍陵看着书折叹了口气:“官逼民反,不得不反啊……” 卫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看着书折上的几行黑字几乎气炸了肺,怒道:“这是什么意思?!狄子打过来了,凭什么不能组民兵打回去?难不成要白白挨打?!” “你这话跟今天廷议时靖国公的话倒是一样。”褚绍陵冷笑,“但按着大褚律来确实不可,自私屯兵这可是大罪,皇帝不是怕他们打狄子,他是怕有有心人趁机集结兵士揭竿而起,呵呵……怕再出一个陈胜一个吴广么?” 卫戟明白过来,但还是气的发抖:“但也不能……不能这样啊,臣听闻西边边境上如今民不聊生,狄子烧杀抢掠,百姓稍有不服直接就打就杀,还有不少良家子被,被……被生生糟蹋了!皇上置之不理就算了,怎么还能将唯一能御敌的民兵解散?!” 褚绍陵见卫戟气的眼都红了连忙将人揽进怀里,失笑安抚道:“你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 卫戟心思单纯,从未听说过这样冤屈的事,低声怒道:“那是他的百姓啊,他自己的百姓!皇帝他……他……” “他混账他混账,别气……”褚绍陵边给卫戟轻轻揉着后背顺着气边哄道,“年纪不大气性不小,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我已经递了请战折子了,届时必然有不少人附议,这场仗必然要打的,到时候也带着你去,想杀多少辽凉狄子你就杀多少……” 褚绍陵后悔跟卫戟说这些事了,生怕卫戟气出好歹来,连连哄道:“等到集结民兵的领头人押到皇城后我定然会想办法保下他们,好不好?” “殿下仁德。”卫戟心里实在憋的难受,半晌道,“臣恨不得现在就提刀砍进宫去……” 褚绍陵失笑:“嘴上越来越没规矩了。” 褚绍陵轻轻的抚摸着卫戟的后背,轻声道:“如今我还没当上皇帝呢,等登基后你爱说什么就能说什么了,现在还是要规矩些,懂不懂?跟辽凉这一仗势在必行,不急在这一两天。” 卫戟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臣失仪了……” 褚绍陵在卫戟额上亲了亲:“多大了还跟孩子似得。” 跟卫戟不同,褚绍陵从小在皇帝身边,看多了皇帝的昏庸,皇帝做出这样的事来他一点都不奇怪,无论何时皇帝都会将自己摆在第一位,即使他明明知道边境上几百人的民兵根本不可能打到皇城来,他也会忌讳,也会忙不迭的将这小小的隐患掐灭。 褚绍陵原本想在军中散些流言出去,武将们最容易被激起血性来,现在看倒不用自己麻烦了,皇帝的折子已经派下去 分卷阅读112 了,如今褚绍陵只等着出征了。 褚绍陵看着自己怀里气的脸红红的小将军只觉得可爱无比,忍不住调笑道:“行了,点火就着,以后再有什么事我可不敢跟你说了。” 卫戟想起自己刚才的样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呐呐的被褚绍陵搂在怀里又亲又哄了半日才好了些。 翌日早朝上果然有不少大臣上折子奏请皇帝立褚绍陵为储,皇帝还是留而不发,只说如今朝中事多,容后再议,褚绍陵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暗自派人去荣王封地给褚绍陶送去了一封书信。 西北战事频发,皇帝也明白这次是躲不过去了,即日命人筹备军队调遣粮草,汤泉行宫里褚绍阮不知从哪得了消息,忙不迭的写了封厚厚的折子送到皇城来请罪,求皇帝让他回宫,说如今朝中事多,愿意回来效力犬马,言辞恳切的褚绍陵都有些不忍心了,只可惜廷议时皇帝提起这事来没有一人出声,褚绍阮回朝之事不了了之。 皇帝一心想接褚绍阮回来,前朝走不通只得去后宫想办法,皇帝这次是费了心思了,命人从库里特特的挑了不少太后喜爱的云锦来亲自送了去,太后晾了皇帝这几日心也有些软了,没有再避而不见,谁知皇帝见了太后后没说几句话就绕到了褚绍阮的事上,太后当即大怒,冷冷道:“倒是哀家自作多情了,若不是有事皇帝怎么能想到哀家呢?” 皇帝也不想这样,但是如今战事紧急实在拖不得,不借着这机会接褚绍阮回来以后更难了,太后这次是彻底死心了,当即端茶送客,淡淡道:“皇帝……后宫不得干政,这些事皇帝实在不用跟哀家说,哀家也听不懂,皇帝自己看着怎么好怎么来就罢了。” 太后扶着孙嬷嬷就要往里走,皇帝苦苦拦着,低声道:“儿子那日失言了,母后心里不痛快只对着儿子说就好,母子哪有隔夜仇呢?” 太后闻言心中怒意更盛,冷冷道:“原来皇帝都明白的,既然明白为何之前不来跟哀家说这些话送这些东西呢?现在只怕也不是真心来哄哀家,其实是为了你那宝贝儿子吧?呵呵……哀家还是有些眼色的好,孙嬷嬷,扶哀家去小佛堂。” 太后如今听了褚绍陵的劝,有气绝不憋在心里,前脚出了慈安殿后脚就去了小佛堂,劈头盖脸的将丽嫔骂了个痛快,又命丽嫔跪在磁瓦上抄佛经,丽嫔这些日子已经被折腾的不成人形,只跪了两个时辰就昏过去了,太后怒气稍减,命人将丽嫔拖回屋里,也不传御医,自己懒懒的回宫歇着了。 皇帝这次真是无计可施了,失去了太后的支持就等同于失去了靖国公府的支持,靖国公府在军中颇有权势,在这个要命的时候举足轻重,前朝后宫一起施压,皇帝无法,只得传召宗亲一同商议立储一事。 立储之事未定西边又出了大事,边境上的几个民兵统领接到了皇帝发的逮捕令后当即大骂皇帝昏庸无能,愤而自戕,当地的百姓大怒下揭竿而起,将皇帝派去的官员悉数诛杀后结成队伍向南边逃去了,皇帝接到信后当即昏厥,醒后下旨册立褚绍陵为储,着封大将军,随军出征西北辽凉。 …… “殿下……”卫戟看着香案上的太子服饰回不过味儿来,呐呐道,“这就当上太子了?” 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揉笑道:“快还不好?战事紧急,册封大典来不及办了,挺好,正省得麻烦。” 这比褚绍陵预料的是要快一些,西北哗变让皇帝龙颜扫地,这时候皇帝不敢不再顺应民意了。 “北部大军已经出发了,后日皇城中的兵士也该走了。”褚绍陵在卫戟额上亲了下,“终于能上战场了,高兴么?” “打仗又不是好事……不过能杀狄子臣还是高兴的。”卫戟心里还担忧着褚绍陵走后褚绍阮趁虚而入的事,褚绍陵笑笑安抚道:“前几日我已经命人给褚绍陶传信去了,过不了多长日子褚绍陶就会来皇城了。” 卫戟瞬间明白了褚绍陵的意思,点头道:“殿下要世子来看着三皇子。” “对。”褚绍陵握着卫戟的手轻捻了下,道:“寻常人压不住场面,如今太后身子不好,不能事事麻烦她老人家,最合适的人就是褚绍陶了,他是荣王世子,别人轻易不敢动他,总得忌讳着封地上的荣王是不是?” 卫戟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世子不是不能出封地么?” 褚绍陵在卫戟脸上捏了一把:“当你家殿下是傻得不成?我让他装病,只说封地上太医不得力,所以要进皇城来寻好御医好药材,皇帝不好不答应的。” 卫戟点点头:“这倒是个法子。” 褚绍陵冷笑:“我怕是等不到他来就要出征了,这次的信里已经将皇城里的事交代清楚了,褚绍阮若是敢踏出唐河行宫一步直接杀了就好……且看皇帝敢不敢真的跟我叫板吧。” 77 因战事紧急的缘故册封大典免了,但祭祖昭告天下这一步不能省,褚绍陵接到圣旨后入宫拜过皇帝太后后随皇帝一同进太庙,皇帝身子不适,本想让宗亲带着褚绍陵去,无奈几位御史同时进谏不可,皇帝无法,喝了一碗药强撑着换上了衮冕让人抬着去了。 太庙正殿中敬献三牲后皇帝骈四俪六的说了一番褚绍陵的好处,最后告知祖先,决议立褚绍陵为太子,求祖先保佑云云。 褚绍陵头戴四龙盘珠冠,身穿玄色盘龙暗纹礼服,端庄肃穆的立在皇帝身后,比起病中的皇帝来还要威严三分,皇帝说这一长串话费了不少力气,微微喘息道:“如何……你满意了?” 父子俩如今彻底撕破了脸,褚绍陵也懒得再假模假式的敷衍,淡淡道:“太子之位本来就该是儿臣的,册封礼晚了快二十年,算不得满意。” 皇帝闻言不由得想起自己登基时对梓君侯对凌皇后的种种承诺,心中暗叹万事皆有定数,皇帝咳了几声,低声道:“不管如何,这位子终究是给你了,以后朕的皇位也是你的,你那些弟弟……你要善待他们。” 褚绍陵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皇帝继续断断续续道:“储位已定,你不必、不必再忌惮他们了,对他们好一些,博一个慈爱的好名……这不好么?” 褚绍陵轻轻点头:“儿臣不会容不下人的,像老五和老六,若是他们日后能将儿臣当君王一般敬畏,儿臣自然不会薄待了他们,封王,赐婚,赏封地,儿臣一样也少不了他们的。” 皇帝额上青筋鼓起,低声怒道:“那阮儿呢?褚绍阳呢?你……你这孽子,你竟是连自己嫡亲兄弟也不顾惜了么?!” 分卷阅读113 褚绍陵轻叹一声:“褚绍阮对儿臣都做过什么,丽嫔对母后做过什么……父皇不是不知道,至于褚绍阳,儿臣心中自有分数。” 皇帝呼吸越发急促:“如今朕不是已经将储位给了你了吗?以前的那些事你竟然还要拉扯?你……如此心胸,如何堪当大位?!” 褚绍陵颔首:“列祖列宗在上,父皇要收回册封诏书么?” 皇帝被褚绍陵一句句顶的说不上话来,半晌道:“朕明白了,给你再多的好处你也不知感激,你这,你这……” 后面的话说出来不好听,褚绍陵好心的替皇帝接上:“养不熟的白眼狼。” “你也知道!”皇帝扶着胸口低声怒道,“朕真是白养了你……” 褚绍陵懒得再说什么了,褚绍陵默默的看着殿中一幅幅历代皇帝的画像心中冷笑,列祖列宗在天有灵,想来也能看到自己前世的种种不如意了,这一世能重来一回,凭什么还要再忍气吞声?凭什么还要再遭一遍以前受过的罪? 皇帝见褚绍陵不理会也不再多言了,他也是知道褚绍陵的性子的,别人不犯他他还要去招惹人呢,更别说跟他有过过节的人了,皇帝低声喃喃道:“如此睚眦必报,陵儿,你其实一直恨着朕吧,你恨朕负心薄幸,辜负了你母后,所以你才一直不让朕好过,皇后走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 褚绍陵定定的看着皇帝,低声道:“母后一辈子不曾行差踏错,却受尽苦处……这些父皇不必跟儿臣说,父皇对母后如何,父皇最是清楚了。” 皇帝冷冷一笑:“你不曾坐拥后宫三千,现在说这些未免太早了些,等你站到的朕的位子上时,不知还会不会待卫戟如同今日。” 褚绍陵抬眸看向皇帝,皇帝此刻被褚绍陵气的神智不清,恨不得跳脚诅咒了,见褚绍陵有了反应皇帝心中不禁涌过一丝快意,低声笑道:“陵儿,等你大战归来后,朕就该给你选太子妃了,到时候朕自当给你选一门好亲,骠骑将军卫将军想来也会高兴的。” 褚绍陵垂眸:“儿臣不急。” “不急怎么行?”皇帝虚弱的笑了笑,“就算现在不急,以后等你当上皇帝,三宫六院是少不了的,到时候不知你那千娇万宠的卫将军会如何呢?” 皇帝努力顺了顺气,低声慢慢道:“卫戟的事朕不会插手,朕等着看你以后如何跟他走下去……你恨朕辜负了凌皇后,朕等着看,看你辜负卫戟,跟朕一样,跟列祖列宗一样,成为……孤家寡人。” 褚绍陵蓦然笑了出来,低声道:“父皇累了,回宫吧。” 皇帝以为褚绍陵心虚了,喘息着笑了几声走出了大殿。 褚绍陵转头环顾大殿,沉默了片刻跟着走了出去。 皇帝体力不支坐上步辇已经走了,褚绍陵慢慢的走在后面,太庙中庄严无比,梁栋外包沉香木,石阶上雕着繁复的描金龙纹,廊柱上贴着赤金镂空花,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奢华。 褚绍陵走下九重石阶,迎面就是供奉异姓功臣神位的西配殿,褚绍陵长吸了一口气,百年之后他的神位将被供奉到大殿中,在那之前,他一定会亲手将卫戟的神位放在西配殿最当中,让卫戟同他一起享子孙万年供奉,再没有人能将两人分开。 从太庙出来后褚绍陵直接去了军中,皇帝身子不佳,调遣军士的差事就落到了褚绍陵手上,幸得卫戟昨日已经替褚绍陵拟定好了名单,褚绍陵稍作修改后直接拿来用了:着封卫战为护国将军,封老将白蕴江为定国将军,许萱、廉瑜为车骑将军,还有众小将不提,林林总总算上褚绍陵和卫戟共有二十六位将士。 天启十五年秋,太子帅众将西征辽凉。 褚绍陵之前已跟皇帝要下了十万大军,这次褚绍陵一心要将辽凉彻底打服,若不是辽凉疆土太过贫瘠褚绍陵甚至想直接将辽凉攻下,一劳永逸。 “殿下不可。”卫戟听了褚绍陵的打算连忙劝道,“殿下去了就知道了,辽凉气候实在不养人,就是打下来也没人愿意去住的,用作发配之地倒是可以……但那边地势偏远,再起匪患之祸就不好了。” 褚绍陵笑了下:“我就是这么一说,吃点心么?” 褚绍陵打开食盒取了一个盘点心放在马车上的小桌上,卫戟拿过小磁碗给褚绍陵倒了一杯茶,低声道:“这样行军,估计还需十一二日才能到西北边境上。” 褚绍陵喝了口茶笑道:“嫌我走的慢了?” “臣不敢。”卫戟微微掀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呐呐道,“急行军倒是快,但到了辽凉后不免体力不支后续无力,这样也好。” 褚绍陵一笑:“放心,从北部调过去的六万兵士再过五日左右就能到西边了,到时候辽凉狄子必然不敢再放肆,只等着我们过去一举攻下,到时候大军压境,我们不急,急的是辽凉王。” 卫戟想了想点点头,外面传来几声号角,卫戟连忙将披上披风,道:“该臣去巡查了。” 褚绍陵点了点头拿起桌上摊着的地图来看,卫戟系好披风下了马车,拉过拴在褚绍陵马车上的黑马来翻身上马,抽出马鞭轻轻点了点,马儿颇通灵性,转身跑到队伍后面,卫戟自最后查起,一队一队的巡查,又跟各个卒长挨个叮嘱了一遍,点完这些兵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期间队伍不停不断,全靠着卫戟一个人记性强眼力好,卫戟策马赶上褚绍陵的马车,马夫连忙停下车来,卫戟上车将刚才卒长们画圈的册子递给褚绍陵:“没有掉队,没有偷跑的。 卫戟查过的东西就没有褚绍陵不放心的,褚绍陵也没再看,直接将名册扔在一边道:“你编的这巡查法子很是妥当,四个时辰巡查一次,每日还要不定时巡查一两次,几乎没有疏漏,难为你了,老将也没有这样仔细的。” 卫戟摇摇头:“小心无过错。” 褚绍陵每每看见卫戟一脸老成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俯身一把拉过人来让他倚在自己身上,低声笑道:“从出皇城后就一直绷着脸,不就是去打个仗么,哪里就这么要命了?” 卫戟笑了下摇摇头,褚绍陵的手不老实的滑下去在卫戟屁股上捏了一把,轻声道:“是怕不能立功?还是怕给我丢人?” 卫戟不知是被摸的害臊了还是被说中心事不好意思了,脸红红的,一把按住褚绍陵乱摸乱揉的手,低声道:“殿下……” “不闹你……跟我说说。”褚绍陵轻轻抚摸着卫戟的后背,“还是累着了?以后巡查时你别去了……” “不是。”卫戟想 分卷阅读114 了想低声道,“臣头一回上战场……臣怕自己学的那些到头来都是纸上谈兵,臣怕,怕让殿下失望。” 褚绍陵了然一笑,果然是这样。 褚绍陵低头在卫戟头上亲了下,柔声道:“不会,这次你定然能立下大功的,就算没有捞到半点功劳又怎么了?带你来就是为了让你混军功的,来这一趟什么都不做你回去也可以再往上升迁了,还担心什么?” 卫戟脸色好了些,褚绍陵轻声调笑:“再说……卫将军陪着孤解闷,这也是功劳一件啊。”说着手又不老实起来,专捡着卫戟害怕被碰的地方摸,卫戟又羞又急,只怕被外面的将士听见了,死死咬着唇,褚绍陵见卫戟不敢十分挣扎更是有恃无恐,直欺负的卫戟险些哭出来才停了手,又将人拢在怀里好生安抚了一会儿。 卫戟被折腾了这半日心里的那点小担心再也没了,呐呐的伏在褚绍陵怀里要睡不睡的,褚绍陵轻轻的拨弄着卫戟的耳垂,轻声问道:“老欺负你……气不气我?” 卫戟抬起头来愣了下,脸又红了,被褚绍陵逼问了半日才小声说了句“不气”,褚绍陵心里像是被小猫轻轻挠了下似得,熨帖不已,扯过一边的毯子给两人盖上,低声哄道:“就知道你最听话了,睡会儿……” 卫戟点了点头,往褚绍陵身边靠了靠闭上了眼。 78 行军这段日子里每日走八个时辰歇四个时辰,休息的时间里褚绍陵还要与众将士一同商议战策,商议粮草调配,褚绍陵虽是头一回出征但事事布置的妥当,老将军白蕴江原本还有些不忿褚绍陵年轻,后来也渐渐的服气了。 别人都以为是褚绍陵天资聪颖,其实不然,每日议政前卫戟都会将要统筹的事细细的写下来,再将自己想到的处置方法分成上中下策逐条写明白了,提前交给褚绍陵让褚绍陵心里有个底,等到议政时卫戟一般不会说话,不是他什么都不懂,而是褚绍陵说的都是他早就跟褚绍陵提过的。 “明日就到闲鸥坨了,到西北边境前只这一处有大粮仓,皇城的军令应该已经发下去了,到了后安排人直接取粮草就好。”褚绍陵在地图上一处画了个圈,“之后将装粮草的马车分为两批,第一批跟着军队一起走,第二批五日后再出发,等大军将第一批的粮草用完后第二批就到了,到时候第一批转头回闲鸥坨取粮草,如此循环往复。” 众人闻言都点了点头,这样安排甚好,不至于因辎重过多影响大部队速度,若是遇到敌袭粮草也不会被人一锅端了,廉瑜叹道:“太子殿下睿智,如此即轻便又有了退路,末将自叹弗如。” 褚绍陵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茶,抬头看向卫戟,卫戟与褚绍陵目光交汇,不动神色的对褚绍陵摇了摇头,褚绍陵放下茶盏继续道:“粮草的事先这样定下了,让人随时留意着闲鸥坨粮仓的剩余,一旦少于三万石马上上报,这一块万万不得有误。” 众人又商议了半日下面的路线,都定下来后随行的文书将今日的决议悉数写好了腾出来留底,众人又都看了一遍后确认无误后就散了,褚绍陵揽过卫戟轻声道:“功劳都算到我头上……委屈你了。” “殿下不可妄言。”卫戟笑了笑,如今褚绍陵刚当上太子又是初入军中,若不能做出几件事来压住众将士那以后麻烦更多,卫戟甘愿给褚绍陵当垫脚石,卫戟握着褚绍陵的手低声道,“臣不过是提前提醒了殿下一声,做决策的还是殿下。” 褚绍陵在卫戟宠爱的额上亲了下,低声道:“以后不用了,议事时你也要说话,知道么?” 卫戟还要辩驳,褚绍陵低头吻住卫戟的唇,一番唇舌缠绵后卫戟再也说不出辩驳的话来,呐呐的坐在褚绍陵身边拿起文书来看,半晌道:“殿下又派人去西南平域了?可是那边有了什么动静吗?” 西南平域,褚绍阳的封地。 褚绍陵微微摇头:“现在还没有,如今我不在皇城,总得提防着点。” “四皇子离着皇城甚远,想来也翻不出大浪来,殿下不必忧心。”卫戟一直没觉得褚绍阳有什么厉害的,不过就会朝自己耀武扬威而已,不足为惧,“四皇子到封地后一直没有动静,想来已经死心了。” 褚绍陵冷笑:“你小看他了,他不是死心,他是等着看我跟褚绍阮斗到两败俱伤时回来渔翁得利呢,皇帝虽将他撵到封地上去了但到底明面上没说过什么,对外只说是在养病,褚绍阳也是皇后嫡子,这终究是隐患,等辽凉的事完了我就得料理他了。” 卫戟想了想没再说话,褚绍陵在卫戟脸上刮了下轻笑:“怎么?觉得我太狠了?” 卫戟摇摇头:“臣只是觉得殿下辛苦,如今都当上太子了,还总要担心这些。” “离着皇位还差一步,总要万事小心的。”褚绍陵握着卫戟的手低声道,“等到登基后,必然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卫戟愣了下道:“臣何曾受过什么委屈?臣原本不过是殿下宫中的一个侍卫,承蒙殿下错爱才有臣兄弟两人今日情形,臣已然感激不尽了。” 卫戟说的是实话,他从不觉得自己受过什么委屈,相反自打在褚绍陵身边后卫戟只觉得每日都在梦中一般,褚绍陵是对他最好的人,卫戟没有一日不感恩的,褚绍陵在卫戟额上揉了揉,可怜的傻东西,现在就知足了。 两人正亲昵着外面褚绍陵亲兵求见,卫戟连忙起身整了整衣袍站好,褚绍陵失笑,把人叫进来后接过密报就将人打发了,褚绍陵一把拉着卫戟让他坐回来哭笑不得道:“这些亲卫跟着我多少年了,咱们的事哪个不知道?你每日这么折腾是好玩?” “礼不可废。”卫戟永远都是这么一句,看着褚绍陵手里的密报低声催促,“殿下快看吧。” 褚绍陵搓开蜡封将里面的信拿了出来,信是褚绍陶送来的,每两日一封,平日里都是皇城中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次终于有了点动静。 褚绍陵看着信纸冷笑:“都以为皇帝会先出手,没想到这次倒是被他的好儿子抢了先了,这次倒是要让皇帝看看,养不熟的白眼狼到底是谁……” 褚绍陵出城后褚绍阮就一直给皇帝递折子想要回宫,皇帝一直没答应,只是派人往汤泉行宫送了不少珍玩去安抚,皇帝不是不想接褚绍阮回来,只是他一忌惮着太后,二是皇帝这几年缠绵病榻,自知天不假年,怕自己归天后褚绍陵容不下人,届时让褚绍阮命都留不下倒不如现在就让褚绍阮老实些,只要褚绍阮不犯错,就是褚绍陵也不好凭白就要了自己兄弟性命的。 分卷阅读115 皇帝早在立褚绍陵为储时就认了命,只盼着自己能安安稳稳的度过后面几年,以后丽嫔和褚绍阮母子能过上平平安安的日子就好,没想到褚绍阮却不如自己老爹看的清,求了几次没有回音后褚绍阮再也绷不住那张孝子的脸,在行宫中将皇帝赐的宝物珍玩摔了个粉碎,只说皇帝立了太子后就忘了他了,任由自己在行宫这没天日的地方受罪。 褚绍阮之前也还耐得住性子,但褚绍陵出征后皇帝还不救自己出去就再也压不住性子了,褚绍阮彻底对皇帝死心,软禁多日的怒气一同爆发,在行宫中闹了足足有三日。 在宫中中“养病”的褚绍陶按着褚绍陵的意思暗自买通了汤泉行宫的人给褚绍阮递了消息,将丽嫔现今在慈安殿佛堂中的种种情形事无巨细的说给了褚绍阮听,褚绍阮一听更是怒不可遏,大骂皇帝无能护不住自己母妃,褚绍阮不再指望皇帝,闹过后静下来枯坐了几日,想出了个救自己救丽嫔出牢笼的好法子。 正值秋日,汤泉行宫的葡萄园中葡萄结的正好,褚绍阮亲自摘了几串最大的,洗干净了配上几片绿油油的葡萄叶子摆在琉璃盘中,亮晶晶的甚是好看,褚绍阮将葡萄装好后命人送进宫去,只说自己挂念着皇帝病重,自己身为儿子不能侍奉在侧颇为羞愧,正值行宫中果子成熟,献上一盘聊表心意。 东西送上去后皇帝果然欣慰许多,连连跟身边人说褚绍阮如何孝敬如何懂事,这些话传到行宫中褚绍阮听到后似笑非笑什么都没说,但隔日又亲自摘了一盘葡萄送了上去,如此几日都是如此,直到第五日,皇帝吃了葡萄后浑身不适,又是抽搐又是作呕,折腾了快两个时辰才被御医救回来,命是保住了,但却大大伤了根本,连着之前的病症一起发作,连床都起不来了。 太后知道后连夜召宗人府官员进宫,责令严查,御医们将承乾宫中的吃食、熏香、包括衣物都审了一遍后确定了毒物的来源:二皇子送来的葡萄。 褚绍阮还算是有点脑子,之前几次都没有动手,最后这次用的也不是砒霜等能用银针试出来的寻常毒药,只在压在最下面的一串葡萄上涂了一层见血封喉,试毒的太监没能尝那一串,全进了皇帝的肚子。 褚绍阮打的好算盘,褚绍陵去打仗了,皇帝出了万一褚绍陵也是赶不会来的,到时候自己先一步进宫,只说是代掌政事,到时候大权在握,想做什么不成? 褚绍阮甚至都想好了太后不同意该怎么办,褚绍陵若是拥兵而反打会来该怎么办,朝中老臣干预该怎么办,褚绍阮千算万算没想到皇帝命大,生生从这么霸道的毒药手里逃出了命来。 事发后太后大怒,即刻命人将褚绍阮押回宫来,当日连同甄府中众人送进了宗人府大牢,丽嫔知道磕破了头要见太后,太后哪里有功夫理会她,只命孙嬷嬷去恫吓了一番。 丽嫔如今颜色全无,在小佛堂这段日子瘦干了身子,两鬓更是生出点点白发来,老态横生,孙嬷嬷满脸厌恶,大声斥道:“太后娘娘还没发作你是没顾上!你还多事,上赶着找死不成?二皇子犯的是滔天大罪,等宗人府将案子定下来后自然少不了你的份!如今这佛堂你也住不得了,没得玷污了太后娘娘礼佛的干净地方,过不了多会儿就有人送你去冷宫待罪,哼……甄嫔娘娘,冷宫那边可不比咱们好性儿,发了疯的婆子多得很,娘娘自求多福吧。” 丽嫔被孙嬷嬷的一行话说愣了,半晌尖声叫道:“你敢!本宫不要去冷宫,本宫一生受皇上恩宠,向来只有本宫送别人去冷宫的份,本宫自己怎么能去冷宫?!天煞的奴才,你敢……唔,呜呜……” 侍立在一旁的宫人一把捂住丽嫔的嘴,随手抄了块抹布塞了进去,孙嬷嬷冷笑一声点头道:“是,娘娘天大的本事,送过多少人去冷宫呢,如今风水轮流转,娘娘且受着吧,就是冷宫,那也不是娘娘能常住的地方……” 丽嫔只觉得浑身冰冷,惊恐的睁大眼看着孙嬷嬷,孙嬷嬷想起凌皇后当日受的屈辱只觉得快意无比,笑道:“等到宗人府将案子审明白了,娘娘自有您的好去处。” 丽嫔呜呜咽咽的叫个不停,孙嬷嬷懒得多理会,嘱咐了看守的宫人几句就走了。 永福宫中甄思知道消息后险些晕了过去,当即褪去华服,卸下钗环跪到慈安殿前脱簪请罪,太后原本也要发作甄思,但看着甄思产后一直憔悴的脸色,再想想襁褓中的六皇子终究是软了心肠,只斥责了几句,将甄思软禁于永福宫,却并没有命人将六皇子抱走,甄思稍稍放下心,安安分分的回了永福宫。 太后料理清楚这些事后没发落,只命人将人都看管好了以待皇帝处置,又命人严厉封锁消息,但这些自然还是逃不出褚绍陶的眼睛,连忙一五一十将消息送到了军中来。 卫戟细细的看了一遍后低声道:“殿下……臣以为下毒之事有些漏洞,二皇子确实很小心,但皇帝身边那么多宫人,也不至于……” “谁知道呢。”褚绍陵岔开话题,“或许是报应吧,呵呵……差点死在自己最喜欢的儿子手里,不知皇帝如今做何感想。” 褚绍陵心中快意无比,不管自己做什么也伤不到皇帝的根本,褚绍阮就不同了,自己苦心栽培精心回护的儿子却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皇帝没死在毒药上,等到清醒后怕是要受更大的苦处呢。 79 几日后褚绍陵接到了皇城中太后送来的消息,前面的话与褚绍陶传来的消息大致相同,因为太后的消息比褚绍陶晚了几天所以又多了些内容。 褚绍陵看完后将信件递给卫戟笑道:“如今皇城可热闹了。” 皇帝昏迷后皇城中太后一人主事,朝中各种呼声不断,有要褚绍陵回朝代理国事的,有要将褚绍阳从封地上请回来侍疾的,更可笑的还有奏请让五皇子进朝学着理事的,太后谁也没听,当机立断重组内阁,将皇帝之前宠信的那些大臣不是寻了错处撵了就是说人家年纪大了赏了告老的恩典,没几日就将那些刻意挑事的都打发了,又将梓君侯等老臣提拔了上来,朝中马上安静了许多。 出事后太后将甄府及褚绍阮嫡系的那些人关了起来,一时间皇城中几家望族轰然崩塌。 太后只将人关着却并不曾发落,一是想等着皇帝自己安排,二是太后如今精神越发短了,实在料理不了那么多事,谁知那些人颇不知好歹,关起来的每日哭天抹泪的要写血书陈诉冤情,没被关起来的每日四处求情,一时间扰的太后头 分卷阅读116 大,褚绍陶很好心的建议了太后杀鸡儆猴,太后深以为然,先将蹦跶的最欢实的甄嘉欣斩了,大片哗然后众人果然安静了不少,太后这才腾出空来给褚绍陵写信。 太后细细的将朝中的事说清楚后劝褚绍陵不要听信谗言违令回朝,皇帝并没有如何,现在带兵回朝不是探病,那是造反,太后已经趁着这个机会将自己人都提拔了起来,皇城中暂时是乱不起来的,最后太后忍不住又幸灾乐祸的说了几句冷宫里的情形:甄嘉欣处斩后丽嫔颇为悲痛,几次上吊,不过都被人救了下来,如今不思饮食神情倦怠,不知何时就要陪着老父去了。 褚绍陵怕动摇军心并没有将朝中之事告诉众将士,军中一切照旧,两日后大军到达西北边境喀拉卡什,北部大军比褚绍陵他们早到了五日,褚绍陵抵达喀拉卡什当日只见西北边境上无数营帐连成一片,千百褚字大旗支起,在西北边境上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两军会师后褚绍陵先将各个将士统领哪支队伍编排了一遍,清点完毕后白蕴江疑道:“太子,这还有六千从皇城带来的精兵没安排呢,这是太子亲卫么?” 褚绍陵放下笔抬头道:“白老将军误会了,孤来西北是要与众将士同生共死抵抗辽凉狄子的,哪里会私留亲兵保命呢?这六千人直属于骠骑将军卫戟。” 此言一出帐内一下子安静了,不明就里的将士们面面相觑,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若是褚绍陵将这些人留给自己也就罢了,给一个娃娃六千精兵,这是要做什么?陪着他玩?! 这一路上褚绍陵每日将卫戟留在身边,别的将军吃大锅饭时卫戟正在褚绍陵的精致马车上吃小灶,别的将军宿在马上时卫戟正蜷在褚绍陵怀里盖着厚实的绒毯睡觉,一路上卫戟吃住全是和褚绍陵同等待遇,别的将士都看在眼里,有几个心思狭窄的早就不忿了,哪里想到褚绍陵竟越发肆意。 卫战提心吊胆了一路,就怕褚绍陵对卫戟太好让众将士眼热,如今果然是这样,卫战转头看了卫戟一眼,卫戟抿了下嘴唇没说话。 这事之前褚绍陵并没有跟卫戟说,但如今这个情形卫戟若是出言谦让一番推拒了褚绍陵的意思倒是能将自己摘出来,但不免更让人认为褚绍陵昏庸无为,在卫戟心里维护褚绍陵为第一要务,故而他虽不赞同却也没说什么,微微垂首不发一言。 白蕴江心里很是不服,他今年已经五十三岁了,以后能不能再上一次战场还是两说,这辈子能不能名垂史册就靠着这一回了,没想到却是要为别人做嫁衣,白蕴江按捺不住朗声道:“卫戟一没战功二没资历,如何能统领六千精兵?” 褚绍陵挑眉轻笑:“白老将军头一回上战场时,怕是也没战功没资历的。” 白蕴江被褚绍陵堵了一句心里怒意更盛,又道:“太子想要提拔身边亲卫情有可原,只是六千精兵也太多了!头一回上战场,一千也就够了。” “白老将军多虑了,孤心里自然有数。”褚绍陵淡淡道,“卫戟原先确是孤身边的亲卫,但现在已然不是了,卫戟如今拜在张立峰张大将军门下,出征前张立峰殷勤托付,孤总不好驳了张大将军的面子的,再说……既是张立峰的徒弟,想来也差不了的。” 抬出张立峰来白蕴江再没了话,愤愤的坐下不再多言了,褚绍陵喝了一口茶看着白蕴江淡淡道:“还有……征兵在外,还是叫孤大将军吧,一口一个太子的,让人听见不免觉得孤王帐前没有规矩。” 白蕴江被褚绍陵顶的半晌说不出话来,面红耳赤抱拳道:“是。” 褚绍陵放下茶盏接着安排:“辽凉兵早在几日前就都撤走了,探子传信来说辽凉王也在集结兵士,一场恶仗是免不了的,这次我们要穿过喀拉卡什直接打到辽凉去,但为了避免后患还是将喀拉卡什的百姓全部牵走,这边就靠着护国将军安排了。” 卫战起身垂首道:“末将领命。” 褚绍陵摆摆手接着道:“今早孤已经派使臣去辽凉了,且看辽凉王如何答复吧。” 廉瑜抬头问道:“大将军如何跟辽凉王说的?” 褚绍陵淡淡一笑:“孤要辽凉王进献幼女幼童各五千人,黄金十万两,骏马一万匹,青年奴隶仆从三万人,并要他承诺辽凉人退离西北边境三百里,永不许进犯,若是辽凉王答应了孤就退兵。” 众人闻言心里都忍不住暗叹褚绍陵心狠,幼童、壮年人、金子、马匹,褚绍陵要的全是能动摇辽凉国本的东西,廉瑜失笑道:“辽凉王若是答应了……辽凉二十年之内再无复起之望。” “孤知道他不会答应才这么说的。”褚绍陵心中冷笑,若是轻易的就和谈了那卫戟的战功往哪儿捞去,辽凉王此时应该也是想要和谈的,但这些条件逼得他不得不开战,这些将士心里也是有数的,褚绍陵笑笑,“孤总不会让众位将军白来一趟的,刚才说的那些不是吓唬辽凉王的,这是是孤王的底线,辽凉王一日不答应,我褚国的大军一日不会离开辽凉,且看谁熬得过谁吧。” 众人虽觉得褚绍陵心狠手辣但心里也不免暗暗期待起来,褚绍陵性子虽然不好但在他手下是绝吃不了亏的,身为武将谁不想建功立业,但功劳是怎么来的?那是用人头堆起来的。 都交代清楚后褚绍陵道:“这几日众将士且休养生息,等到辽凉王的回信后即可开战,今日是谁巡逻?” 众人都没答话,半晌白蕴江才低声道:“今日轮到末将了。” “辛苦老将军了,虽还未开战但也要小心谨慎些。”褚绍陵看也未看白蕴江一眼,又吩咐了几句就命人散了。 “殿下……”卫戟犹豫的看着褚绍陵,低声道,“殿下之前怎么不跟臣说一声?” 褚绍陵笑了下:“说了你还能答应?罢了,多大的事,我真想不通那些人是怎么想的,我提拔你还需理由么?可笑白蕴江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要跟我纠缠这些事。” 卫戟知道褚绍陵今天也是带了些气的,好言劝道:“老将军行的正坐得直,有些事看不过眼也是有的,殿下当着这么多人落他的面子,他下不了台所以失态了。” 褚绍陵失笑:“他有什么看不过眼的?我宠信谁自然要对谁好一些,一门心思的想要我一视同仁,做梦了不成?” 卫戟哭笑不得:“殿下怎么将歪理说的跟正理似得?殿下现在越来越……”下面的话不好说,卫戟自知失言不再说下去了,褚绍陵却来了精神,笑道:“罢了,你刚想说什么?” 分卷阅读117 卫戟微微犹豫,低声道:“殿下越来越不讲理了。” “哪有越来越不讲理?我从来就没讲过理。”褚绍陵解开领间盘扣将外袍换下来放在一边,走近揽着卫戟微微垂头看着卫戟的双眼,半晌冷漠道,“我辛辛苦苦爬到今天的位子上来不是为了讲理的,也不是为了替谁伸张正义,我想做皇帝也从来不是为了什么百姓臣民,我只想能肆意妄为,想让自己想怎么宠心上人就能怎么宠……” 褚绍陵往前迈了一步紧紧贴着卫戟,凤眸静静的看着卫戟澄澈的双眸,轻声道:“我好不容易爬到了这个位子上,凭什么还让我处处隐忍?什么顾全大局?那不过是没本事人的屁话,我想宠谁就宠谁,他们就是不忿又怎么了?他们能奈我如何?” 卫戟看着褚绍陵的双眼只觉得胸膛中心跳的如擂鼓一般,他明明是不赞同褚绍陵的话的,但就是反驳不得,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褚绍陵这样都是为了他,都是为了他。 褚绍陵轻笑:“怎么了?说不过我了?” “殿下……”卫戟垂眸不知该说什么,半晌道,“臣明白殿下的心意的,臣都清楚,殿下这样待臣,臣心里其实是欢喜的,但……” “不用但是。”褚绍陵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他一心全是为了卫戟,若是卫戟自己还不知好歹的来跟自己讲那些大道理就太可笑了,幸得卫戟不是那般矫揉造作之人,喜欢就是喜欢,褚绍陵得到了爱人的回应心里舒畅不已,懒懒道,“喜欢还不谢恩?卫将军,那可是六千精兵啊……” 卫戟顿了下脸稍稍红了,低声道:“臣……臣谢恩。” “这还差不多。”褚绍陵将卫戟揽在怀里亲了亲,低声训道,“以后不管再赏你什么,只要乖乖谢恩就好,懂不懂?” 卫戟呐呐的点了点头:“懂。” 80 当日晚膳后褚绍陵在营帐内给皇城写折子,卫战趁着这个功夫将卫戟叫了过去。 兄弟俩虽一同出征但这一路上却没说上几句话,卫战酝酿了半日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卫戟完全不知道大哥的心事,将手里一个红木雕花盒放在了桌上,卫战看了一眼问:“这是什么?” 卫戟笑了下:“殿下帐内的点心,我尝着不错就给大哥拿了些来,大哥晚上点兵回来时垫补点儿。” 卫战微微皱眉:“太子帐中的东西也是能随便碰的?传出去让别人怎么说你?!” 卫戟笑笑低声道:“大哥不知道,殿下从不吃外面的点心,这些都是白放着的,我给大哥送来也是问过殿下的,这盒子还是殿下现给我拿来让我装点心的呢。” 卫战叹了口气道:“我今日叫你来正是为了这事,以后人前人后要规矩些,万万不要让人拿住了错处。” 卫戟顿了下道:“我……大哥是说今日殿下派给我六千精兵的事?”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卫战拉着卫戟坐下来,静了片刻道,“如今太子位高权重,多少人看着他,你……总要在意些,平时多劝着殿下些,不要太出格了。” 这话说卫戟其实是委屈他的,别人不知道卫战也清楚,自己弟弟再懂规矩不过了,在褚绍陵身边这些年从未向褚绍陵要过半分东西,被褚绍陵宠到天上去也未曾失过分寸,但卫战还是不放心,卫戟的身份太过尴尬,稍有不慎就会让人盖上佞宠的帽子,凭白受人褒贬。 卫戟点点头:“大哥放心,我心里有数的,平日里我也常劝殿下,只是……殿下的性子大哥也是知道的。” 卫戟是想说褚绍陵性子刚硬,自己轻易劝不动他,劝的狠了还要受“教训”,卫战却想到了别处去,以前在皇城中卫战也曾见过褚绍陵料理事情,端的是嘴毒心狠,一丝不合他心意就翻脸,多少人求情都不行,卫战哪里知道褚绍陵对着卫戟时温柔的判若两人,只以为自己弟弟也要受这苦处,想到这里卫战很是心疼弟弟,褚绍陵脾气不好,自己这傻弟弟在无人处不知道受过多少委屈呢,卫战拍了拍卫戟的肩膀劝慰道:“多容忍些就罢了,太子终究待你不薄。” 卫戟愣愣的看着卫战,半晌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殿下待我很好的。” 卫战以为卫戟是在宽慰自己,低叹了一声,兄弟俩吃着卫戟拿来的点心鸡同鸭讲了半晌什么也没说清,最后还是褚绍陵遣人来将卫戟叫回去了。 帐中褚绍陵将自己刚晾好的折子打起来放在信函中封上蜡封,抬头看看卫戟问:“你大哥又跟你说什么了?” 卫戟照实说了,道:“大哥怕臣得了这六千兵后轻狂,嘱咐了臣几句。” “你大哥也是个谨小慎微的。”褚绍陵待蜡封干了命人送了出去,接过卫戟递上来的茶喝了一口,想了想道,“我记得……馥仪月份也不小了,有七个月了吧?难为卫战了,这是他头一个孩子,心里必然惦念着呢。” “殿下记错了。”卫戟笑笑,“已经八个多月了,等到回朝时臣的侄儿已经出世了。” 褚绍陵失笑:“我竟糊涂了,即是这样下回给皇城送信的时候告诉太后,等馥仪生产后送信过来,她这一胎是双生胎,不知是男是女呢,若都是男孩儿就好了……” 卫戟笑笑:“男女都好,臣走前还给两个孩子留了两把长命锁呢。” 褚绍陵犹豫了下还是没将孩子的事跟卫戟说,且看是男是女吧,若是两个男孩儿……那还是让卫战自己跟卫戟提过继的事吧,到时候自己只说是卫战的主意,顺水推舟劝卫戟答应下就好。 “已经戌时了,殿下可要歇息了?”卫戟看了看外面,“臣一会儿再去巡查一遍,不能陪殿下了。” 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又不是你当值,你去做什么?早些睡了,没几日安生日子了,等开战后想睡都没得睡了,趁着这几日好好养足了精神。” 卫戟无法只得点头,两人沐浴后一同躺下,褚绍陵揽着卫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两人都不多困,褚绍陵轻轻抚摸着卫戟的后背低声道:“几日没亲热了?” 烛光下卫戟的脸稍稍红了,偏过头去不说话,褚绍陵轻笑,故意追问道:“问你呢,几天了?我忘了。” 卫戟垂眸不语,褚绍陵故意逼着问他,手下也不老实起来,卫戟被褚绍陵揉搓的无法,只得期期艾艾道:“十……十七日了。” 褚绍陵低声调笑:“记得这么清楚?也想着了?” 卫戟怎么说都要被打趣,他脸皮薄的很,索性低头不回答了,褚绍陵怕人真恼了,轻声哄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这样子真得改改……就咱们两个人的时候 分卷阅读118 还总是这么害羞做什么?在我跟前还害臊?嗯?” 卫戟轻轻抵着褚绍陵的胸膛,低声道:“就是在殿下面前,才害臊……” 褚绍陵没法明白卫戟这一点,亲热时在自己身下明明舒服的如同发情的小兽一般,紧紧攀着自己不放,依赖褚绍陵仿佛鱼儿依赖水一般,一刻都不想跟褚绍陵分开,但每每事后提起床笫之事来他又要羞赧不已,换了个人一般。 “所以才让你改,我跟你可从未害臊过。”褚绍陵歪理一大推,低声训道,“我是如何对你的,你又是如何待我的?卫将军啊,你的良心呢?” 褚绍陵的手顺着卫戟的中衣滑进去抚上卫戟的左胸口,轻声调笑:“让孤摸一摸……看你的良心还在么?” 卫戟连忙往榻里面躲,低声求饶:“殿下!外面多少人守着呢,殿下不是答应臣在军中不会胡闹的么?殿下……” 褚绍陵一把揽住卫戟的腰身将人锁在怀里,听着卫戟急急的哀求忍不住笑道:“出征前一晚你不听话,我那话是为了让你老实些空口应你的,你竟当真了不成?” 卫戟有苦没出说,褚绍陵出尔反尔还要怪自己当真,卫戟说不过褚绍陵,又不敢真的用力推拒,无法只得忍着羞赧求道:“那……殿下别那么凶,臣怕让外面那些大哥听见……” 就是这样,不管多为难的事,只要是自己的要求卫戟都会答应,褚绍陵心里柔软下来,温柔的在卫戟额上亲了亲:“都是我从皇城带来的亲卫,不怕的,我轻些,听话……” 褚绍陵轻轻挑开卫戟的中衣,手还在卫戟胸口轻抚着,修长的手指撩拨着卫戟胸前那可怜的一点,卫戟有点脸红,褚绍陵定定的欣赏着卫戟害羞的神色,哑声问道:“舒服么?” 卫戟实在回答不出来,求饶的看向褚绍陵,褚绍陵没理会,揉捏的更用力了,还时不时的在另一侧轻舔几下,卫戟实在受不住,低声求饶:“殿下……臣受不住了,啊……” 褚绍陵奖励似得温柔的揉了揉被自己蹂躏肿了的那一小点,轻笑:“这才听话,每每上了床就不会说话了,你嘴甜些,我就多疼你一些……” 褚绍陵分开卫戟的腿轻轻揉着卫戟腿间那可怜的一块肉,卫戟双腿曲起,死死咬着唇不出声,褚绍陵轻叹一声,俯下身轻轻吻着卫戟的唇,低声诱哄道:“叫出来……这点声音外面听不见,只有我能听见,给我听还怕什么呢?嗯?” 卫戟摇了摇头,紧紧锁着眉不肯呻吟出来,褚绍陵也不再勉强他,将人翻过来让卫戟背对着自己,卫戟的丝裤还未褪下,褚绍陵也不着急,隔着这层薄薄的料子轻抚卫戟的后臀,卫戟出了些汗,布料紧紧的贴在了身上,显出了诱人的身形来,褚绍陵轻轻揉捏着卫戟后面的两块肉,低声吩咐:“自己把裤子脱了……” 卫戟微微咬着唇难堪的转头看向褚绍陵,嗓间带了些哭意:“殿下……” 褚绍陵不理会,低声哄道:“自己脱,听话……” 卫戟实在做不来这样羞人的事,褚绍陵就在他身后看着,自己将裤子脱下来,这样邀宠难堪了,卫戟脸烧的通红,眼中带了湿意,褚绍陵心软了,俯下身轻轻的亲了亲卫戟眼角,低声道:“乖,你不脱,我们只好这么耗着……不想要么?嗯?” 褚绍陵边说边隔着布料在卫戟臀缝间抚摸,指尖偶尔使坏的往里顶了顶,卫戟受不住呻吟出来:“殿下……饶了臣,臣……啊……” 褚绍陵轻笑:“是你饶了我吧,听话,自己脱了,脱了后我好好的抱你,让你舒服……” 卫戟意识已经混乱了,身上几处敏感的地方一直被褚绍陵玩弄着,那里却得不到爱抚,卫戟哭了几声,忍着羞赧将裤子脱了下来,褚绍陵奖励的轻抚卫戟前面,拿过一旁准备好的脂膏给卫戟润滑了,卫戟身上早就软了,褚绍陵没费多大功夫就伸进了三根指头,褚绍陵只觉得卫戟那里不住的吸含自己,褚绍陵轻轻揉着里面卫戟最喜欢被顶到的那处,低声问:“舒服么?” 卫戟哭出声来,低声求道:“殿下……殿下……” 褚绍陵不再逼他做羞人的事,爱怜的亲了亲卫戟的额头,俯身进入了卫戟的身体…… …… 一番亲昵之后褚绍陵命人送水进来亲自为卫戟擦洗,刚将两人收拾好后外面有人来通传白蕴江帐中有事,褚绍陵本不欲理会,卫戟坐起身来劝道:“殿下让人进来吧,万一真的有事呢。” 褚绍陵冷笑:“这都亥时了,能有什么事?!不老老实实睡他的觉去又要折腾什么?” 卫戟无法只得拿过一旁的中衣换上,低声道:“殿下若是懒得动那臣过去看看吧,今日议事时白老将军就不大痛快,别真出什么岔子。” 褚绍陵哪里舍得让卫戟这个时候起来,不耐烦道:“罢了,让人进来!” 外面一个兵卫进了大帐,转过外间隔着屏风行礼,沉声道:“大将军,定国将军……白将军在帐中酗酒,这会儿正闹呢,卫将军已经过去了,劝了几句后白将军竟抄起剑来要……要打杀卫将军,卫将军也,也无法了……” 褚绍陵闻言怒道:“白蕴江竟敢酗酒?他哪里来的酒?!” 那小兵吓得跪倒在屏风后,哆哆嗦嗦道:“卑职不知……卑职见到白将军时,白将军已经醉了,卑职……” 卫戟心里轻叹白蕴江实在气性大,见外面那小兵可怜出声道:“你先别怕,现在那边如何了?” 那小兵没想到卫戟也在帐中,一时转不过弯来,只顺着答道:“卫将军实在无法,命卑职来问大将军,能否先将的白将军捆了,等白将军醒酒了再说。” 褚绍陵冷笑:“这等杀才还顾虑他作甚?单是一条军中酗酒孤就能革了他的将军之位!” 卫戟握住褚绍陵的手低声劝道:“殿下,还未开战就要处置自己人,怕是不妥……让辽凉人听见了不好,白老将军纵是千错万错也请殿下慈悲,等回皇城后再处置吧。” 褚绍陵也知道现在不好出这样的丑事,强自按捺住心火道:“罢了,卫战怕是压制不住,孤过去看看。” 卫戟要起身帮褚绍陵穿衣裳,褚绍陵一把按住卫戟的肩膀不让人起来,扯过一旁的被子给卫戟盖好,低声道:“你先睡,我一会儿就回来。” 卫戟点了点头,褚绍陵传好衣裳转过屏风来,低头将帐中的蜡烛吹灭了几盏出了大帐。 卫戟折腾了这半日也困了,闭上眼迷迷糊糊的,一会儿想褚绍陵千万别一时火起将白蕴江斩了,一会儿又想到皇城里馥仪那双生胎,半睡半醒间心里总觉得惴惴不安的,卫戟起身将衣裳穿上,复又将帐中灯火燃起,等了半晌也不见褚绍陵回来,卫戟心里怕褚 分卷阅读119 绍陵性子起来了真要大闹,想了片刻出了大帐,外面守着的亲卫都是得了褚绍陵的嘱咐的,卫戟解释了几句带着两个亲卫往将军们的营帐那边走了过去。 卫戟走了几步就觉察出不对来,低声问道:“那边怎么站了两排兵?这些守夜的兵都是有定数的,这边多了必然有别的地方少了,谁安排的?” 卫戟身后一个亲卫过去询问,那边的兵卫自己也回答不出来,一队的人说头儿今日没交代清楚,他们只好按着昨日的守夜,另一队的又说他们今日原本就该在此处的,卫戟闻言心里一凛,今天是白蕴江当值,怕是入了夜后他没将下面的事交代清楚就喝起来了,卫戟沉声道:“将名册拿来,我再将今晚的班排一遍。” 几人得了令去拿名册了,卫戟又命人去叫营中的几个小将过来跟自己一起安排,都吩咐好后卫戟揉了揉眉心,这次白蕴江怕是保不住名头了,酗酒误事,幸得如今还不曾与辽凉打起来,若是军临城下时营中还是这样那还了得? 卫戟就在褚绍陵的大帐外等着,忽而不远处一粮草仓外几人闹了起来,几个兵士围着一个小兵踢打,卫戟走近道:“怎么了?!” 一个兵士躬身道:“这军奴疯了似得,冲过来就抢粮食,问他一句话也不说,饿疯了不成!” 那军奴满脸污泥,畏畏缩缩的蜷在那里,见卫戟问他连忙扑了过来不住的磕头,卫戟细看那军奴的身形,犹豫道:“你……” 说时迟那时快,那军奴突然朝卫戟扑了过来,左手拔出靴中藏着的弯刀横在卫戟颈前,右手一把抓住卫戟的右手扭在身后,得手后冷笑了两声,竟是女人的声音,那刺客厉声道:“都让开!!谁敢动一动我就杀了他!” 卫戟微微动了动手臂,又垂首看了看颈前弯刀的长短心里有了数,低声道:“你要如何?” 刺客狠声道:“老老实实带我去见你们的太子!我有话跟他说!敢玩猫腻我直接要了你的命!!” 卫戟沉默了片刻沉声道:“孤就是太子,你有何话要说?” 81 此言一出周围的兵士都愣了,卫戟扫了众人一眼,兵士们瞬间明白了卫戟的意思,不敢多言,只握着兵刃将两人团团围住。 女刺客犹豫的看着卫戟,冷笑道:“我听闻……大褚国的太子殿下已经二十岁了,小将军,你才几岁呢?” 卫戟不动声色道:“人的长相多有与年纪不符的,且你听来的传闻有假,孤今年不过十九岁,明年才及弱冠。你要见孤到底想说什么?” 女刺客心下疑豫不定,看向旁边一个兵卫呵道:“他到底是不是太子?!你若是敢说假,我即刻就杀了他!!” 卫戟心下叹气,他就是说假你必然也不知道,这怎么威胁人?卫戟身边的兵卫都是跟了褚绍陵多少年的亲卫,这个时候不管如何也不能将褚绍陵供出来,只得顺着卫戟的意思道:“这……正是太子殿下。” 卫戟不欲与这刺客拖延时间,淡淡道:“你口口声声有话要对孤说,还等什么?你想要什么?银钱?粮食?” “呵呵……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的是你的命!”女刺客将刀刃逼近卫戟的脖颈,低声威胁道,“我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是不是太子,你若不是就早早的说出来,免得为了你家太子丧了性命!” 卫戟垂眸看了女刺客一眼,低声道:“解开孤的衣裳。” 女刺客犹豫了下,反手一转弯刀,刀刃瞬间挑开了卫戟领口的盘扣,女刺客马上又将刀锋对准了卫戟的脖子,卫戟颈间红痕点点,那女刺客不禁红了脸庞,厉声斥道:“你到底要如何?!” 卫戟沉声道:“把这链子取出来,你看得懂汉字么?” 女刺客这才看见了卫戟颈间的赤金链子,刀尖移到下面来将链子一扯,里面的赤金宝印露了出来,金印上镶着的宝石映着周围的火光熠熠生辉。 “褚、绍、陵、印。”女刺客嫣然一笑,“果然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你只要乖乖听话,我就饶了你的性命。” 卫戟微微点头:“好,你要什么?” “马上撤兵!现在就撤兵!”女刺客将刀刃逼近卫戟脖颈上,狠声道,“只要你们撤兵,辽凉人马上也会撤出喀拉卡什,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那什么狗屁合约我们只当没听说过!如何?” 卫戟抿了下唇,果然是辽凉人,卫戟沉声道:“你已经见过孤派去的人了?” “自然,太子殿下……你们的皇帝只要你退兵,你却想要挖我辽凉人的根,我听闻过你们的一句话,‘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心太过终究不是好事。”女刺客低声威胁,“你答应我后我们的人马上就走,十年之内兵不犯喀拉卡什,你跟大褚皇帝也能有交代了,这样如何?” 会说汉话,识得汉字,能见到大褚的来使,还能做这么大的决断……卫戟默默审视着眼前的女人,这个女人在辽凉的身份绝对不一般,卫戟心下微动,看来得活捉这刺客了…… 卫戟突然望向东边喊道:“快来救孤!!” 女刺客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这边,卫戟不再拖延,一把挣开女刺客扣住他手臂的右手,左手反手抄过女刺客手中的弯刀,手腕一转弯刀横在了女刺客颈前! 情势瞬间扭转,女刺客愤然挣扎,卫戟直接用力将女刺客压在了地上,沉声道:“别折腾了,你打不过我。” 褚绍陵处置好了白蕴江那边的事带着人过来了,众人见褚绍陵来了连忙躬身行礼,褚绍陵看着这情形皱眉道:“这是做什么呢?!” 女刺客抬头看向褚绍陵,褚绍陵虽然未曾束冠也未着太子的龙纹衣袍,但单看气势就慑人无比,女刺客愣了下才明白过来这才是太子,当即大怒,转而破口大骂卫戟,卫戟没理会她,小心的将女刺客身上搜了一遍,又找出了一包毒药,卫戟心里松了口气,幸而这刺客是真刀实枪的朝着自己来的,若是在军营中用起毒药来那后果不堪设想,刚才这刺客想要往粮仓里跑怕是也怀了下毒的心思的。 这边的亲卫跟褚绍陵解释了刚才的事,褚绍陵闻言厉声呵斥道:“都是死的不成?!还不拿下了她!这么多人看着骠骑将军被刺客拿住了,要你们做什么的?!” 众人连忙上前将女刺客捆了,亲卫们褚绍陵骂的抬不起头来,刚才的情况实在紧急,除了卫戟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回过味儿来时那女刺客的刀已经架在卫戟脖子上了,这个当口卫戟说自己是太子谁敢说不是?近卫营里教出来的规矩,这种时候总是要有一个替 分卷阅读120 罪羊站出来的。 褚绍陵冷冷的看着这场闹剧,沉声道:“将这人给孤绑在战旗下,孤要亲自审问。” 卫戟拿过身边兵卫举着的火把将手中的毒药包烧了,转身退到褚绍陵身后低声道:“殿下,这女人身份怕是不低,殿下……不如交给臣来细细审问。” “不必。”褚绍陵走到女刺客身边,微微俯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冷道,“你叫什么?是辽凉的什么人?” 女刺客狠狠的瞪了褚绍陵一眼道:“杀了我吧,今日栽在你手里算我命不好,不用多问了!” 褚绍陵冷笑一声:“跟我比狠?来人,将这女人的衣裳扒了让她在这晾着,什么时候她肯说了再来告诉孤。” 女刺客闻言大惊,怒道:“你还是不是人?!畜生!” 褚绍陵轻笑:“笑话,你跑到我的地盘来打杀我的人,倒要问我是不是人?” 女刺客恨得眼睛都红了,半晌道:“我叫……卓钰。” 卫戟心里瞬间明了,卓是辽凉国姓,这女人……应该是辽凉皇族之人。 “卓钰……”褚绍陵一笑,“到是小王怠慢了三公主殿下了。” 众人闻言震惊不已,这女刺客竟是辽凉公主。 卓钰含恨怒道:“我已经都告诉你了!杀了我吧,好过让我在你们这些畜生手下受辱。” 褚绍陵没理会卓钰的叫嚣,冷冷道:“今日你是如何混进来的?同伙还有几人?如今都在何处?说!” 卓钰死死盯着褚绍陵不说话,卫战沉声道:“臣也以为不可能只进来了一人,殿下,不如吹号角……一个营帐一个营帐的查吧。” “不用麻烦。”褚绍陵拿过卫戟手里从卓钰那夺过来的弯刀朝卓钰走了过去,一把将刀捅进了卓钰的左臂里,卓钰疼的尖声大叫,褚绍陵淡淡一笑,“传令三军,就说孤每隔一炷香的时间就给她一刀,一直到所有刺客出现。” 卫戟看着卓钰手臂上蜿蜒而下的鲜血心中一凛,不得不说,虽然很多时候卫戟并不赞同褚绍陵的手段,但褚绍陵的法子总是最有效的,不过半个时辰,几乎是消息刚传到各处时藏着的刺客就全自首了,一共五人,全是女子。 褚绍陵命人给卓钰松绑,沉声道:“如今辽凉集结了多少兵士?” 卓钰没有答话,冷冷的看向卫戟道:“败在你手下也算值了……”卫戟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个女子,何必做这些打杀之事?” 卓钰冷笑:“今日我失手了,你自然可以这样来惺惺作态,若我得手了那就是为辽凉立了大功一件!到时候王位就是我的了,罢了,如今多说无益……” 卓钰脸色蓦然变得苍白,卫戟心里一惊,急道:“你嘴里藏了毒药!” 卓钰知道再无胜望,怕受严刑拷打只求速死,卫戟再看向旁边的几个女子,几人已然也服毒了,七窍溢出血来,不多时就倒下了,卓钰死前还狠狠的看着褚绍陵,过了一会儿也闭上了眼,褚绍陵原本也没指望能从卓钰嘴里套出辽凉的情报来,若卓钰是男子还能在阵前将他尸首挂起来祭旗,但卓钰是女子……褚绍陵不欲过多j□j,当即吩咐人给卓钰简单的装殓了,用自己的马车将人运回辽凉去,保住卓钰公主最后的尊严。 卫戟犹自不放心,又派人挨个营帐翻查了一番才安心,褚绍陵脸色阴沉,当即命人押白蕴江过来。 白蕴江这会儿酒已经醒了,外面的事也听了一言半语,被人押到褚绍陵来时吓得瑟瑟发抖,见褚绍陵没伤着才堪堪放下心,跪下认罪道:“末将糊涂,末将……末将发了昏,求大将军重责!” 褚绍陵懒得再多废话了,点点头道:“你能认罪最好了,定国将军白蕴江,营中酗酒,玩忽职守,责……斩立决。” 白蕴江没想到褚绍陵真的会杀他,不可置信道:“大将军!末将不过是喝了几坛子酒,如何就要了末将的性命?!” 褚绍陵冷笑:“你是只喝了几坛子酒,但就因为你喝酒误事,你今晚竟没有巡查,晚上值夜的兵卫也没有做安排,所以才放了这些刺客进来!!你还有脸与孤争执?!” 白蕴江犹自不服,大声道:“那刺客又没有真的劫持了大将军!不过是吓了卫戟那小子一跳罢了,谁也没伤着,如何就真的要我的性命?!” 白蕴江情急下口不择言,看向卫戟怒道:“都是因为你!!那刺客伤了你了么?以你的身手,就是让刺客劫了你你还脱不开身么?半点都没碰着你还怂恿太子杀我!你安得什么心?!” 一旁的廉瑜实在听不下去了,急道:“难不成只要没伤了太子就没你什么事了不成?!今晚的事多险!若不是骠骑将军当机立断将那刺客挡了,真的让那刺客伤了太子分毫你一族的命都保不住了!你不知感激还要血口喷人不成?!” 今晚卫戟这事做的实在漂亮,刀口下面不改色跟刺客周旋,还将辽凉的公主活捉了,平日里不忿卫戟的几个将士如今也服气了,以前只以为这是褚绍陵宠着的一个小娃娃,现在看也是条汉子。 褚绍陵懒得听白蕴江的强词夺理,摆摆手让人将白蕴江押下去了,不多时兵士将白蕴江的头颅送了上来,褚绍陵冷声道:“白蕴江的下场你们也看见了,昏聩无能还总眼热别人,留之何用!” 众人躬身:“大将军明断。” 夜已经深了,褚绍陵命众人退下,卫戟跟着褚绍陵回了大帐,刚转过屏风卫戟自己先跪下了,褚绍陵愣了下失笑:“你又要如何?” 卫戟抿了下嘴唇,垂首道:“臣今日让殿下担忧了,臣罪该万死。” 褚绍陵心里一疼,走近将卫戟扶了起来:“今日的事怪不得你,刺客是有备而来,你躲不过,我知道。” 卫戟松了口气,小声道:“不只是因为这个,臣说的是……臣不该为了套卓钰的话就让她劫持臣,臣自己心里有数知道她伤不了臣,但殿下不知道,殿下刚才看见那副情形心里定然是万分担忧的,臣有罪。” 褚绍陵揽过卫戟微微垂头在卫戟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狠声道:“知道错了就好,我是说了以后什么事都不会避开你,但你也给我有些分寸!不是什么事都能插手的,知道不知道?!” 卫戟点了点头,轻声讨好道:“臣懂得的,像是今日……臣知道自己安全的很才敢与她周旋的,臣并非不惜命,臣伤了痛了殿下会心疼,为了殿下臣也不会让自己出事,臣这一身骨肉先是殿下的才是臣的,臣……懂得的。” 分卷阅读121 褚绍陵听了这话心里不免一热,在卫戟身上轻轻揉搓了几把低声道:“你也知道这身子是我的?” 卫戟闻言红了脸,他并不是那个意思的…… 褚绍陵在卫戟额上宠溺的轻吻了下,低声哄道:“今日你立了大功了,还没有赏你呢,想要什么?” 卫戟摇摇头,抬手轻轻环在褚绍陵腰上,轻声道:“殿下没生臣的气臣就已经很高兴了,臣……臣心里害怕,怕殿下生气。” 褚绍陵心里越发心疼,就因为自己总是担忧前世的事再一次发生,所以只要卫戟替自己出头心里都会烦躁着急,有时褚绍陵自己也明白其实没有什么危险的…… 褚绍陵揽着卫戟温柔的亲吻,低声道:“我性子不好,但我对你是不一样的,别怕我……以后我若是再凶你,你直接跟我说不高兴就好,别总是自己忍着……” 卫戟摇摇头:“臣没有不高兴,只要……只要殿下不生臣的气臣就安心了。” 褚绍陵心里轻叹,这傻东西就是来克自己的…… 已经丑时了,褚绍陵揽着卫戟一同躺下来,轻轻揉着卫戟的后腰,闹了一夜两人已经不多困了,卫戟想了想低声问:“殿下,辽凉的公主都能出来行刺呢……” “嗯,辽凉民风彪悍,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吧,辽凉还曾经出过一位女王呢。”褚绍陵低声冷笑,“让她这么一闹倒是方便了,也不必再等辽凉王的回音了,直接开战就好,辽凉竟敢派人来行刺,上赶着找死我怎么能放过呢。” 这确是个开战的好由头,卫戟点了点头,褚绍陵看着卫戟眼底淡淡的乌青心疼无比,哄道:“快睡吧,明日还有多少事呢。” 卫戟点了点头闭上了眼…… 82 翌日一早一封来自皇城的信函送到了褚绍陵的大帐中。 这次的书折是皇帝亲批的,虽不是皇帝的笔迹但下的是皇帝的龙纹大印,褚绍陵心中冷笑,不容易,竟让他挺了过来。 皇帝不过还是那几句话,让褚绍陵不可任意妄为不可贪功冒进,不可大肆屠戮不可挑起祸端,褚绍陵连细看都欠奉,随手扔在了一边。 与皇帝的信函同来的还有褚绍陶的密信,褚绍陵当着卫戟的面将蜡封搓开打开信件两人同看…… 皇帝昏迷了两日后就醒过来了,但虚弱的很,下不得床,没人扶着连起身都难,一开始太后见皇帝的神情实在不好还不欲将下毒之事跟皇帝细说,想等着皇帝养过来些再提那些腌臜事,没承想皇帝刚一醒回过神来就命人诏褚绍陵回皇城,说是要彻查太子谋逆之事。 再没有更滑稽的笑话了,皇帝竟是怀疑是褚绍陵给自己下的毒,还要将已经在阵前的褚绍陵叫回来受审。太后实在忍不住了,直接命宗人府的人将前因后果都跟皇帝说了,太后也懒得再为褚绍阮遮掩了,太后原本是怕让皇帝的身子经不得雪上加霜,谁想到皇帝竟能怀疑到褚绍陵身上,宗人府审理此案的官员将物证人证都摆在了皇帝面前,直言不讳:二皇子褚绍阮弑君,若不是御医救治及时,此刻应有大事。 皇帝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褚绍阮害自己,一阵怔忡后“哇”的吐了一大口血,御医连忙送了药上来,忙忙乱乱的折腾了半日才将皇帝的气顺回来,皇帝急怒攻心,这会儿吐了一口血后竟是清醒了许多,愣愣的看着宗人府送上来的褚绍阮的口供发呆了半晌,太后心里五味杂陈,低声劝道:“罢了,你就当白养了这个儿子吧,精心精意的宠了他这么多年,谁想到竟会反过来咬你一口!别怪哀家说你……皇帝,睁睁眼吧,你当日如何待皇后的?皇后对你可曾有过半点不敬?你这些年是如何待丽嫔和褚绍阮两个的?他们又是如何回报你的?!” 皇帝忽而想起那日在太庙中自己对褚绍陵说过的话,那日皇帝因为褚绍陵不肯承诺善待褚绍阮而大骂褚绍陵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如今因果报应,竟是让自己吃了苦果,皇帝头中一蒙,当即昏了过去,再救回来时半边身子已然瘫了…… “皇帝的病愈发严重了……”卫戟小心的看着褚绍陵的脸色,“殿下是否要写封请安折子送回去?” 褚绍陵将褚绍陶送来的信燃了,冷笑道:“我给他写折子不是请安,是催命呢……不必理会,今日出击喀拉卡什,哪有功夫理会他!” 褚绍陵如同没这回事一般,整兵点将,责令当日午时出战。 褚绍陵这次师出有名,辽凉人胆敢派刺客来袭亏了理,褚绍陵也不再客气,直接整点了六万兵士,誓要在天黑前将辽凉人赶出喀拉卡什。 卫戟的六千精兵被分做前锋,出征前褚绍陵将自己的几十个亲卫分给了卫戟,只吩咐了一句:“骠骑将军若是有了差池,你们自戕就是,不必回来见孤。” 卫戟知道后推拒了半日不肯,褚绍陵的亲卫来保护自己算是什么事?卫戟苦苦相求:“殿下……殿下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臣知道殿下是不放心臣,但……” “你知道我不放心就好。”褚绍陵今日也是一身戎装,银色铠甲衬的人英武了不少,褚绍陵沉声道,“我在身边有多少兵士,不碍事的,这是你头一回出战,小心无大错。” 卫戟推辞了半日无果,只得应下了,低声道:“殿下万万要小心,枪箭无眼,殿下……” “不用惦念我……”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揉,笑了下,“今日可算如了你的意了吧?终能驰骋沙场一展抱负了,我没有别的话,只要告诉你……那六千精兵是给你保命的,不是让你立功的,懂了么?” 卫戟垂首:“臣领命。” 褚绍陵一把揽过卫戟在他额上深深的亲了下,出帐道:“出发。” 褚绍陵与卫戟一同上马,卫戟调转马头退到自己队伍前,褚绍陵策马从大军左侧打马慢慢走过,朗声问道:“知道今日我们要做什么吗?” 众将士呼和不已,褚绍陵点了点头大声道:“是!我们要去打狄子,将辽凉人赶出喀拉卡什!但不只是这样!!” 褚绍陵勒住缰绳,轻抚身下微微躁动的马儿,朗声道:“我们不单单是在杀辽凉人,我们是在为我大褚西北的百姓报仇!!这里!就是在这里!这些年喀拉卡什的百姓饱受辽凉狄子的践踏,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这里有我们同胞兄弟留下的血,有我们同胞姐妹留下的泪!他们等了多久才盼到了你们!盼到了能为他们报仇雪恨的将士们!”褚绍陵目光如炬句句掷地有声,“想想!想想之前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西北的 分卷阅读122 气候不养人,能在这里一代代的活下来多不容易!这么不容易还要受异族侵犯,就是这样!这里的百姓也没放弃这块贫瘠之地!!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明白!总会有人来!总会有不惧生死要为他们一雪前耻的兵士们满载星月而来!!” 阵前将士们被激起了一身的热血,不住敲打武器呼和着应和褚绍陵,褚绍陵微微抬着头,沉声道:“我们不是在屠戮,我们是让西北边境上的百姓们看见!让他们看见我大褚还有男儿!还有汉子!还有能救他们出水火的兵士在!只要孤王不死,孤就会守到最后一刻!只要我大军一人不死,那一人也会抄起大刀杀过去!天佑大褚,此战必胜!!” 将士们闻言纷纷呼和:“天佑大褚,此战必胜!” “天佑大褚,此战必胜!!” 褚绍陵整整银盔,朗声道:“兄弟们!!好好看看这片土地,这片被辽凉人践踏过多少次的土地!百年之后,告诉你们的子孙!自天启十六年秋!我大褚再未受过之前的屈辱,再未让异族番邦侵犯过我们土地的一分一毫!!” 众兵士纷纷应和,一张张年轻的脸上的血色几乎要崩了出来,褚绍陵转头看了卫戟一眼,隔着无数兵士两人四目相对,多少情谊映入彼此心中,何其有幸,与你并肩作战! 褚绍陵战前动员后角声响起,兵士们如同野狼一般冲向了喀拉卡什西部……辽凉军队驻扎的地方! 很多年后褚绍陵还记得那一仗,那是他亲征西北的头一战,也是卫戟步入军中的头一战,在那一战中褚绍陵强忍着不安让卫戟做了先锋,卫戟年轻,有少年英雄的戾气,卫戟性子稳,有军中老将的筹谋,让他做先锋最合适不过。 更重要的是褚绍陵急于让卫戟立下军功,在这之前再尊贵的位子都是褚绍陵给的,但喀拉卡什一战后卫戟得封一等公,这是卫戟自己用真刀实枪挣下的!! 曾经被褚绍陵护在翅膀下的幼犬这一日终于长成了狼,这匹狼带着褚绍陵给的六千精兵一马当先冲到了辽凉阵前,卫戟根本不曾理会辽凉人的阵法,卫戟说的明白,绝对力量下,任何阵法都是花枪,卫戟没再用自己百步穿杨的箭法,而是抄起三尺大刀带着众人杀进了辽凉兵阵最中央,左突右冲,见人就砍,所经之地尸首遍地,卫戟一队人如同一柄利剑,直接碾压进了敌人军阵中! 辽凉军队被卫戟率领的先锋队彻底扰乱了阵型,卫戟自己没阵法也不许辽凉人用阵法,白刃之下将辽凉人砍的四散奔逃,竟是在卫战率领的中锋还未冲过来之时就将辽凉军队搅的溃成散沙,卫战命人呈鹰阵,合围后和卫戟里应外合,将辽凉人绞杀的一个不留! 是役,卫戟一战成名。 很长时间后西北边境上的百姓都还记得卫戟血色的戟字大旗,那面大旗出现时喀拉卡什贫瘠的地上时似乎都带着煞气,辽凉狄子闻之色变,都知道大褚国的太子殿下手下有一猛将,遇佛杀佛,遇神杀神。 初战告捷,这一战打了快三个时辰,卫戟的先锋队竟是斩敌过万,创下了西北边境上多年战事中不可逾越的神话,褚绍陵亲自率人将卫戟队伍迎回来时卫戟身上的铁甲都被鲜血染红了,厮杀了这么长时间卫戟已经脱力,全是靠着一身的血气撑着,褚绍陵打马走近,卫戟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沉声道:“臣……幸不辱命。” 褚绍陵下马走到卫戟身前将人扶起来,卫戟有些踉跄,褚绍陵扶着卫戟,脱下身上的玄色斗篷给卫戟围上,卫戟低声道:“殿下……殿下不必担心,臣并没有伤着。” 褚绍陵看向卫戟的马儿,马儿征战多个时辰这会儿掉了一个铁掌,嘴角溢出点点白沫,褚绍陵揽着卫戟将人扶到自己的马上,卫戟下意识看看四周,褚绍陵沉声道:“骠骑将军的坐骑伤着了,与孤同骑回营吧。” 褚绍陵牵过缰绳上马,轻轻的将卫戟揽在怀里,卫戟心里虽不安但还是忍不住倚在了褚绍陵身上,他心里还兴奋着,但是战后身上实在无力,此刻也是无比想念褚绍陵的怀抱的。 周围将士们看着两人的情形眼中没有丝毫异色,有了今日这一战,谁还会小瞧了卫戟?谁还敢小瞧了卫戟? 褚绍陵整了整斗篷将人好生裹严实了,打马回营。 83 回营后褚绍陵命卫战督管战后一切事宜,自己扶着卫戟回了大帐。 卫戟这会儿身上彻底疲软下来,褚绍陵命人抬了热水进来,自己给卫戟脱盔甲,卫戟连忙拦着,低声道:“臣身上尽是血污,不干净,臣……臣自己来。” 褚绍陵没理会卫戟,亲自给卫戟将银甲一件件褪去,血迹透过铠甲将卫戟里面穿的裋褐都浸透了,褚绍陵小心的将卫戟身上的衣衫一件件脱下来,卫戟低声道:“殿下不必担心,臣并不曾伤着……” 褚绍陵看向卫戟,卫戟有些心虚,小声道:“只有几处轻伤,不过是透过铠甲擦破了些皮罢了,不碍事的。” 褚绍陵轻轻叹了口气将卫戟揽进了怀里,在卫戟脏兮兮的额上亲了亲,沉声道:“卫戟……知道你在阵前杀敌时有多英武么?” 卫戟的脸稍稍红了,不管在敌人刀剑前多无畏多勇猛,在褚绍陵面前的时候卫戟永远还跟个孩子一般,卫戟有些不好意思,半晌道:“臣是殿下的人,臣……自然要为殿下争光的。” “傻东西。”褚绍陵一把将卫戟抱了起来,直接将人放进了盛满热水的浴桶中,卫戟身上的刀口有些刺痛,身子微微颤栗,褚绍陵连忙拿过一旁的小药罐拧开直接将一瓶药粉全倾倒了进去,轻声安慰:“忍着些……总要洗干净了才好上药,不收拾利索了回来化脓了更难处……” 其实这点苦处卫戟还是受的住的,卫戟点了点头,拿过褚绍陵手里的空药罐细看,上面并没有字,卫戟闻了闻惊道:“九转金疮粉?殿下怎么全倒进水里了?!” 褚绍陵不甚在意的拿过药罐放在一边,淡淡道:“单用水洗身上我怕不干净,这是出征前太后给我的,听说这药不错……给你泡身子正好。” 卫戟心疼不已:“殿下……这药金贵的很,臣也只在书上听说过,殿下怎么……” “真这么好?那还差不多……”褚绍陵用手遮着卫戟的双眼,小心的用瓢舀起水来洗卫戟的头发,轻声道,“疼了跟我说。” 卫戟摇摇头,他身上有伤口,虽是在水里放了药褚绍陵也不敢让他泡时间长了,又换了一次水后就将人扶出来了,卫戟裹着毯子倚在 分卷阅读123 榻上,褚绍陵取了药膏来坐到榻上要掀毯子,卫戟又是害臊又是怕褚绍陵看了自己身上的伤处,捂着毯子笑道:“臣自己来就行……殿下去看看外面吧,今日缴获了不少狄子的战马还有战俘,殿下还未分派呢。” “有你大哥盯着呢,无事。”褚绍陵掀开毯子细看卫戟身上,卫戟微微蜷着腿遮着下身,褚绍陵正心疼着哪里顾得上那些私心杂念的,用手沾了些药膏细细涂在伤口上,好在卫戟只在左臂上和小腿上有几处擦伤,刀口不深,这会儿已经不流血了,褚绍陵细细的将药膏涂上去,卫戟看了看道:“不用包扎了,这么浅的口子总捂着倒不好。” 褚绍陵点了点头,拿过干净的中衣来给卫戟换上,自己也换了一身衣裳,已经酉时了,褚绍陵怕卫戟冷有命人烧了两个熏笼抬了进来,都料理好后褚绍陵坐到了榻上,卫戟自觉的靠过来,低声道:“殿下……臣的手还抖着呢。” 褚绍陵搂着卫戟握住他的双手,低头在卫戟额上亲了亲:“害怕?” 卫戟摇了摇头:“不是,是……还没缓过神儿来,心跳的很……” 褚绍陵宠溺的揉了揉卫戟的胸口,低声笑:“给你揉揉就好了,之前那么厉害,这会儿倒撒娇了。” 卫戟侧过身子来将头靠在褚绍陵肩窝上小声道:“角声响了的时候,臣……都不想回来,只想接着打,直接杀到喀拉卡什的西边去……臣本不是嗜血之人的。”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到底是头一回上战场,卫戟心里还是有些迷茫的,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揉,“这不是嗜血,这是你忠君爱国呢。” 褚绍陵故意在卫戟身上揉了一把,轻声道:“不过你忠的‘君’可不是皇城里躺着的那位,你只要忠心我就够了。” 褚绍陵轻轻抚摸着卫戟的身子,不带丝毫淫|邪,只是单纯的爱抚卫戟疲惫的身体,卫戟受用的很,微微蜷起身子来,褚绍陵轻声哄:“睡会儿吧?累不累?” 卫戟确实累了,只是精神还兴奋着,一时哪里睡得着,褚绍陵出去让人熬了些粥给卫戟喂了下去,又趁卫戟没留神往熏笼中撒了一把合欢皮制的香饼子,淡淡的香气溢了出来,不多时卫戟就睡着了。 等卫戟睡熟后褚绍陵出了大帐,外面还有不少事等着他去料理。 卫战在帐外等候已久,见褚绍陵出来了连忙道:“大将军,战俘已收编完毕,一共有一万四千余众,缴获的战马七千余匹,不少都负伤了,还能出战的有四千余匹,已经命人好生看管起来了。” 褚绍陵点了点头:“这次死伤多少?” 卫战顿了下道:“死了七千多,重伤两千多,轻伤一万六千多。” 褚绍陵叹口气:“总要有折损的,下面的仗还要打,这些重伤的人不能留在营地中……” 卫战心里暗自惊讶,如今已经将辽凉人赶出喀拉卡什了,接下来只需等待辽凉王的使者来何谈就好了,褚绍陵竟还要接着打…… “派出四千人来,马上将重伤的两千兵士沿着长平湖送到闲鸥坨去,让那边的人照看这些人,轻伤的酌情处理吧,还能上战场的就留下,只能拖后腿的就帮着一起护送重伤兵士。”褚绍陵算了算人数心里有了个大概,“这点伤亡还受的住,马上去料理,今夜就将这些人送走。” 卫战点了点头,又道:“这一仗杀了两万多狄子,殿下预备……接着打么?” “自然。”褚绍陵冷笑,“孤带着这么多人辛苦了一路赶到西北可不能只将辽凉人赶出去,西北这条边界太模糊了,所以狄子才一次次的来犯,如今孤就用狄子的血给他们划出一条线来,让他们明白明白,大褚的土地不是谁都能踩的。” 卫战哑然:“大将军……竟是要杀到辽凉去不成?” 褚绍陵轻笑:“寇可为,我复亦为;寇可往,我复亦往。” 饶是卫战稳重听了褚绍陵这话心中也不禁涌起一股豪气,身为武将,很多时候都会被上位者束缚不能一展抱负,君主总有他们自己的种种考虑,但这些褚绍陵显然都没有,他自己比任何人都贪婪。 褚绍看着大营中的点点火把淡淡道:“有些话孤不方便直接说出来,你告诉他们就好,待杀到辽凉去,随意他们如何……” “大将军!”卫战心中一凛,“这话不可随意说,来之前皇上曾有令……” 褚绍陵一笑:“卫将军言重了,孤又没要兵士们大肆屠戮,不过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罢了,辽凉人践踏喀拉卡什百姓这么多年,孤还要顾惜他们不成?笑话……” 褚绍陵在卫战肩膀上拍了拍沉声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跟卫战交代好后褚绍陵又将军中的将士全召集了来,褚绍陵将之后的安排一一分派了,众人今日打了大胜仗现在还兴奋着,听完褚绍陵的计划都雀跃不已,从来只有别人打过来,现在终于也要打回去了么?! 褚绍陵安排好后一笑道:“众位将军辛苦了,这辛苦不是白费的,从辽凉回去后,诸位加官进爵封侯拜相都指日可待。” 褚绍陵将话说到明面上来,武将们只觉得亲切,绷不住都笑了,褚绍陵淡淡道:“孤向来不喜欢做那副假道德的样子,既然说了索性都说了!这一路孤是待骠骑将军好了些,他原本是孤身边的侍卫,以前曾在孤跟前立过大功,孤自然会厚待他,但孤自认也没薄待了你们。” 廉瑜闻弦歌而知雅意,连忙道:“卫戟将军阵前英勇,末将自叹弗如,大将军倚重些是应当的。” 褚绍陵点点头:“众位能明白就好,白蕴江那样的事孤不希望再看见,这次出征功劳大家都会有,实在不必像白蕴江那样做出种种丑态来,最后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将军们相信孤,舍生忘死的跟着孤出生入死,孤自然不会薄待了众位,今日一同戎马疆场的情谊,孤百死不忘。” 众人连忙跪下来:“末将惶恐。” 将士们也不是傻的,皇城的情形他们也知道一些,如今皇帝已然不行了,待褚绍陵回朝后怕是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继位,到时候褚绍陵成了皇帝,自己这些曾经与新帝同生共死的人会吃亏么?自然不会。 褚绍陵交代清楚后众人同贺初战大捷,褚绍陵不过略坐了坐就起身了,众人不敢十分拦,褚绍陵回了营帐,他的小将军还在自己榻上睡着呢。 帐中只点了两盏灯,昏暗的灯光中卫戟抱着毯子蜷在榻上,可爱的紧,褚绍陵一笑,轻手轻脚的将武袍 分卷阅读124 脱了,慢慢的上了塌。 卫戟梦中有所察觉,不自觉的往褚绍陵身边靠,这个小动作取悦了褚绍陵,褚绍陵低头在卫戟唇上亲了下,小心的解开了卫戟的中衣,拿过榻边上放着的药膏来想给卫戟再上了一次药,帐中光线不好,褚绍陵看不太清卫戟的伤处,索性多取了些药膏,将伤口那里涂了个实在,千金万重的一盒子药膏就被褚绍陵这么用完了。 上过药后卫戟有些醒了,迷迷糊糊道:“殿下?殿下……” 褚绍陵轻声答应着:“是我是我,睡吧。”褚绍陵躺下来拉过毯子给两人盖好,卫戟梦中得到回应安心了不少,倚在褚绍陵肩膀上不多时又睡熟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奶狗:嗷呜~嗷呜~ 褚小攻:叫什么?在这儿呢,睡吧。 小奶狗:唔……(睁开眼确定了下,拱一拱,接着睡) 84 翌日卫戟早早的就醒了,到底是年轻,熟睡了一晚这会儿身子已经恢复过来了,卫戟见褚绍陵来没醒,自己轻轻的将毯子掀开,撩起中衣看身上的伤口,那几道伤处已经结了痂,里面在长新肉,有些刺痒,卫戟轻轻摸了摸不再当回事,复又躺了下来。 昨日从战场上回来后卫戟就睡着了,之后的事他都不知道,这会儿躺在榻上暗自筹划,和褚绍陵的心思一样,卫戟也觉得再往西边打上几百里才好,西北偏远,动一次兵难的很,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也得让辽凉失了元气,总不能他们将辽凉人打回去了,前脚刚走后脚辽凉人又跑回来了。 卫戟闭上眼想着深入喀拉卡什后那边的地形,脑中自有千军万马,正筹划着只觉得额上一暖,连忙睁开眼,褚绍陵轻笑:“醒了怎么不叫我?” “怕殿下昨夜睡的晚。”卫戟起身拿过一边放着的衣裳递给褚绍陵,“殿下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臣依稀记得听见是殿下回来了,竟又睡死了。” 褚绍陵穿上衣裳笑道:“是我吵醒你了,昨晚我亥时回来的,将士们打了大胜仗闹得有些晚了,就缺你一个呢。” 卫戟有些不好意思:“臣不过是受了些小伤就躺的那么早,是臣轻狂了,倒让别的将军见笑了。” “这有什么的,昨日喀拉卡什大捷,你可是大功臣呢。”褚绍陵也是怕别的将士不忿卫戟,昨晚一句不轻不重的敲打过一遍了,想来以后也不会再出白蕴江那样的笑话,褚绍陵俯身解开卫戟的衣裳细看他身上的伤口,点头道,“好的到是快。” 卫戟笑笑:“殿下昨日给臣用了那些好药,怎么能好的不快,只是太过奢了。” “来时太后给我捎了那些,不给你用给谁用?”褚绍陵给卫戟穿好中衣,顺手在卫戟脸上刮了下笑道,“你还不知道呢,昨日一战俘虏了一万四千狄子,俘获了四千多匹战马,回来分两千匹马给你。” “臣那两千骑兵都有马了,这次约摸折损了七八百,殿下给臣补足了就行了,多了也浪费。”卫戟起身穿衣裳,拢起头发,想了想道,“战俘有些多……殿下准备怎么处置?” “往闲鸥坨那边运伤病的时候已经押了五千多过去了,让那边的州府挨个黥面,落了奴籍先看管着,等仗打完了再说。”褚绍陵冷笑,“我当初跟辽凉王要三万青年奴隶,他不肯给,如今我自己先抢了一万多来,等到战胜之时不知辽凉还拿不拿得出三万人来。” “殿下要这么多壮年人做什么?”卫戟想不通,“留在这边做农奴么?这边离着辽凉太近,一个不小心怕这些人就要跑回去,万一再有不安分的闹什么事……更是麻烦。” 褚绍陵点头:“我知道,没想将这些人留在这,等战事平定了我会派人将这些战俘分批押送到南方去,到时候让他们去云南开荒种粮食。” 卫戟一笑:“倒是个法子。”这样一来南方的荒地有人开垦了,这些战俘也算有个归宿,能守住一片土地也比刀口上舔血强。 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初战告捷,下面还有的打呢,你看吧……看我将方圆百里的土地都打下来。” 卫戟笑了下:“殿下神勇。” “还得靠着骠骑将军呢。”褚绍陵低头在卫戟额上亲了下,“给你请封一等公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高兴么?” 卫戟点点头,忽而道:“殿下……封公爵后还能在王府里住着么?” 褚绍陵失笑:“不然你想去哪儿?想开府另住?” 卫戟连忙摇头:“臣不想。” 褚绍陵一笑:“又瞎想什么呢。” 两人收拾好后一同用了早饭,辰时二刻众人来褚绍陵帐中议事,说的不过还是昨日的战事,褚绍陵铺开地图道:“如今我们已经在喀拉卡什最西部了,再往西走就是热彤,攻下热彤再往北三百里就是辽凉的皇都封和,辽凉王想来会有防备,只要越过了热彤就好说,到时候辽凉王怕是会上赶着来议和呢。” 众人闻言笑了,廉瑜道:“议和的话……大将军还是那些条件?” 褚绍陵自负一笑:“只能多不会少,辽凉王不答应也可,直接打到封和辽凉皇宫里面去,想来到时候他就答应了。” 褚绍陵昨日跟卫战说的话众人已经传开了,进了辽凉后银钱随意拿,抢着什么算什么,大家都不是傻的,褚绍陵这是明摆着犒劳众将士呢,众人心里都有了默契,都想着真的杀进封和去才好。 褚绍陵都交代好后吩咐:“让将士们再休息几个时辰,午膳后拔营,留下两万兵士驻守,剩下的日落前务必赶到热彤去。” 众人起身躬身答应后出了大帐。 卫戟将羊皮地图好生卷起来放了起来,褚绍陵从后面将人搂住了,低声道:“后日怕是又要开战了,身子可撑得住?” “殿下要今日开战臣也撑得住。”卫戟转过身来一笑,“这点儿伤……也就殿下会当会事。” 褚绍陵笑笑:“这话怎么说的这么甜呢?你是高兴我当回事呢?” 卫戟受不住褚绍陵的调笑,顾左右而言他:“殿下……何时能传午膳?臣、臣有些饿了。” “饿了?”褚绍陵看了眼帐中的沙漏道,“你要是饿了那现在就传,有想吃的东西么?” 卫戟摇摇头:“平日里那些就很好了。” 褚绍陵命人传膳,两人用膳后倚在榻上歇了一会儿,等到午时拔营。 战俘和伤病都已经料理好了,褚绍陵又命卫战确定了粮草的事,都交代好后褚绍陵上了马车,里面卫戟正扒着车窗往外看,褚绍陵一笑:“ 分卷阅读125 看什么呢?” 卫戟将窗帘放下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臣找自己那几千兵呢。” 褚绍陵失笑:“还怕丢了不成?没出息的,给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褚绍陵解了卫戟的衣衫又给他上了一遍药,收拾好后两人倚在马车上小憩,卫戟想着下面的战事心里雀跃的很,翻来覆去的想着那边的地形,褚绍陵本来想让他睡会儿,卫戟闭上眼也睡不着,褚绍陵一笑:“怎么跟孩子似得,今天打不上仗,老实睡吧。” 卫戟笑笑,静了半日道:“殿下……臣要给殿下将热彤打下来,将殿下的大旗插到辽凉皇城中去,让辽凉人知道,大褚未来的皇帝跟现在的皇帝不一样,日后殿下登基,不会容忍任何人来犯的。” 褚绍陵的心中蓦然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愣了半晌在卫戟头上亲了下,傻东西。 大军日落前到达了热彤,再往前面就是辽凉的国土了,褚绍陵看着一望无际的荒地心中默默筹划,他们要深入辽凉腹地,战线拖的太长,辽凉人有补给他们没有,为了解决粮草不足的问题就要急行军,速战速决,在辽凉人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就将他们打残了。 卫戟的心思和褚绍陵一样,卫戟也喜欢速战速决,倒不单单是因为补给之事,在卫戟看来打仗三分靠的是士气,一鼓作气冲过去,单是那劲头就能将敌人吓得心里怯了,敌人心里没底下面的就好说了,这时候的卫戟还不知道自己的威名早已传到辽凉,不用他如何,报上骠骑将军的大名立起他的戟字大旗就已能让辽凉人闻风丧胆了。 天黑的看不清路时褚绍陵才命人安营,收拾好后用过饭就命人马上睡下,值夜的人也拆做三班,务必保证所有人的都能睡上觉,翌日寅时三刻拔营继续往西走。 褚绍陵来势汹汹,辽凉王万万没想到他们会一直攻过来,急急忙忙的集结了五万兵士,责令死守住热彤。 阵前褚绍陵看着辽凉大军笑道:“孤听闻……这次辽凉的太子也出战了,传孤号令,诛杀辽凉太子者,赐黄金千两。” “活捉辽凉太子的呢?”廉瑜这次也是前锋,跃跃欲试道,“大将军赏什么?” 褚绍陵轻笑:“黄金万两。” 众将士闻言呼和不已,待到角声一响呼的冲向了辽凉军士,这次褚绍陵大军与辽凉军人数旗鼓相当,必须占了先机才能有胜算,辽凉太子亲征,辽凉兵士士气也很旺,大战一个时辰后两方伤损几乎不相上下。 卫戟帅亲军扑进了辽凉阵前,卫戟名声在前,辽凉将士们颇有忌讳,卫戟命众人呈鹰阵,朝着辽凉阵中杀了过去,卫戟还记着褚绍陵刚才的话,一心想要活捉了辽凉太子,辽凉人也不是傻的,一批批辽凉兵士冲上来做肉盾抵御着卫戟一队人的进攻,卫戟的鹰阵几次合围都没能成功。 卫戟微微眯起眼,命众人改行盾阵。 “骠骑将军!”卫戟的亲军不住呼和,“盾阵善守难攻,更围不住狄子的太子了!” 卫戟摇摇头:“无妨!改行盾阵!本将自有办法!快!!” 众人连忙向卫戟靠拢,卫戟命兵士们依旧换了马刀,如同在喀拉卡什一战上一样开了白刃战,卫戟的兵士都聚在一处,无数大刀砍起来竟真的将辽凉阵前撕开了一条口子,后面卫战的兵士也赶了过来,众人照着辽凉溃散开的兵士就砍,卫戟一队人趁机冲进了辽凉阵中,卫戟目光如炬,低声道:“西北边上头上绑着一条红带子的人就是辽凉太子吧?” 卫戟身边的亲卫也看见了,如今他们离着那人不足百丈,亲卫大喜:“将军!咱们围过去!!” 卫戟抹了一把马刀上的血迹摇摇头:“不必了。” 辽凉人死守着他们的太子,想要活捉太难,硬拼不一定能成,还要折损太多兵士,卫戟已经死心了,卫戟命周围兵士掩护,他将马刀收回腰间,反手拿过一直挎在马背上的六钧大弓。 血拼了这么长时间众人许是都忘了,卫戟最擅长的其实不是大刀,而是长弓。 卫戟抽出一支箭矢来合在弓上闭上了左眼,距离太远……辽凉太子跟前还有那么多人……卫戟定了定神,右臂用力一把将弓弦拉满,卫戟屏住气息,右眼死死的盯住辽凉太子头上的一抹红,右手突然放开,箭矢呼啸而去! 卫戟没有片刻停顿,马上又拿起一支箭来合在弓上,这次没有丝毫停顿,拉满弓弦后马上离手,第二支箭朝着辽凉太子而去,箭矢的尾翼擦着空气发出尖厉的声音,两支箭前后只差了一瞬,前一支箭被辽凉太子前面的人挡了去,辽凉太子还没反应过来时第二支箭就钉进了他的心口! 辽凉太子挣扎了片刻滚下了马,辽凉军瞬间大乱。 85 辽凉太子摔下马后没挣扎几下就死了,卫戟眼力好远远就看见了,连忙大声呵道:“辽凉太子已死!!辽凉必败!!!” 兵士们随之呼和:“辽凉必败!辽凉必败!” 一时间大褚将士士气大胜,卫戟命众人仍换回鹰阵,也不必遵循什么章法,直接拿刀砍就是,卫戟右翼的廉瑜听见卫戟已经将辽凉太子杀了后不甘的“嗨”了一声,随即大吼道:“辽凉太子死了,兄弟们快杀!砍死一个十两,砍死十个百两,加官进爵就在此战了!!” 褚绍陵在后面听见卫戟立功的消息后大喜,侧过头对身边的为战笑道:“不愧是骠骑将军。” “徒有蛮力罢了,还是靠大将军教导。”卫戟再次立下大功卫战心里也高兴,微微颔首,“末将恭喜大将军,辽凉太子已去,辽凉复起无望。” 褚绍陵一笑:“自然,众将士听令!随孤一同杀过去,辽凉派了五万兵士来迎战,今日务必留下他三万!” 众人垂首应下,卫战身边的旗手挥舞起战旗,后面督战的将士们得令,角声鼓声依次响起! 喀拉卡什一战上褚绍陵并没有真的来阵前,此时军士们见褚绍陵亲自抄起长枪来了心中不免涌起一股血气,褚绍陵眼中没有丝毫畏惧,朗声道:“将士们!辽凉狄子多少年来屠戮我边境,今天儿郎们也学学新鲜!在辽凉土地上多杀几个狄子!为我大褚世代受异族侵扰的百姓报仇!!” 将士们纷纷呼和,拥着褚绍陵冲到阵前,褚绍陵举起八尺长枪杀进辽凉军中,褚绍陵杀起人来也没有个章法,左冲右突,哪边狄子溃逃的厉害他就杀向哪边,不过半个时辰后竟冲到了卫戟那一队人跟前,褚绍陵见到卫戟时卫戟正杀的痛快,还带着些稚气的脸上溅起 分卷阅读126 点点的血珠,手里马刀的刀尖上滴下点点鲜血,如再世的修罗。 很多年后褚绍陵还记得卫戟当时的样子,没有亲眼见过之前褚绍陵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身边那个温润的半大孩子竟可以如此英武,如此神勇。 卫戟见是褚绍陵来了也愣了下,连忙砍死一个辽凉人策马冲了过来,两队迅速混成一队,卫戟打马走近急道:“殿下怎么过来了?!臣护殿下回去!” “回哪儿去?”褚绍陵一笑,杀了这会儿他身上也沾了点点血迹,玄色斗篷上墨色点点,褚绍陵微微测过身一把握住了卫戟的左手,两人一触即分,褚绍陵朗声道:“都听从骠骑将军的调遣!不可妄动!” 卫戟心中一时涨的满满的,定了定神道:“行雁阵!准备合围!!” 众人得令,褚绍陵依旧守在卫戟身边,一个时辰后合围成功,辽凉人因他们太子死了心中早就没底了,被包围后没等人威胁就纷纷降了,褚绍陵命卫战整点战俘,缴械后一一收编。 是役,骠骑将军卫戟杀辽凉太子,斩敌过千。 回营两人沐浴之后换了衣裳就出来了,褚绍陵不欲在军中留着拖累,命人迅速将战俘捆了往闲鸥坨运,重伤的军士们包扎好后也跟着押运战俘,褚绍陵又命风行军迅速通知在喀拉卡什留守的将士派一万军士过来补上这一战的折损,全军就地安营,休息一夜后明日继续往热彤北部打。 “就是要打的辽凉人措手不及。”褚绍陵展开地图指着北边的封和道,“再往北走三百余里就要到封和了,届时兵临城下,什么合约辽凉王都会答应。” 卫战摇摇头:“怕是打不到那里辽凉王就要答应了,末将曾与骠骑将军估计过,如今辽凉城可出战的兵士不会超出十万人,东边我军一路杀过去,若是全力迎战封和城就空了,辽凉王还要的防备北边虎视眈眈的鞑靼……他不会与我们死拼。” 褚绍陵赞赏的看了卫戟一眼笑道:“两位卫将军好筹谋,今日骠骑将军立了大功!孤先赏一万两黄金,待到回皇城后……” 褚绍陵话还没说完只听帐外亲兵大声禀告道:“大将军!皇城有急报传来!” “进来。” 帐外风行军将一封密函送进来,卫戟接过递给褚绍陵,褚绍陵打开一看笑道:“太后传来的信函,馥仪生了!是两个男孩儿!” 众人连忙向卫战贺喜,卫战先是大喜,转念忽而望向褚绍陵,褚绍陵深深的看了卫战一眼,轻笑:“恭喜护国将军,这可不单单是你自己的喜事呢……” 卫战心中一凛,褚绍陵的话在那放着了,偏生馥仪真的生了两个男孩儿……卫战心里叹了口气,罢了……就算这次不是男孩儿,难保下回呢,自己还能改了褚绍陵的心意不成? 卫战躬身道:“是,末将明白。” 褚绍陵满意一笑,继续道:“刚才孤还未成说完,喀拉卡什一战孤已为骠骑将军请封了一等公,不想卫戟这一战又立下大功,如今封无可封,只得荫庇后人,待回皇城后孤自会奏请圣上,着封卫戟长子为长平侯。” 众人闻言都愣了,卫戟什么时候有儿子了? 卫战险些就要说出推辞的话,想到这孩子已经算在卫戟名下才堪堪忍住了,褚绍陵对卫战笑笑,要了人家的一个儿子,总要补偿些东西的,既是卫戟的孩子,那赏一个侯爵也算不得什么。 “众位将士的英勇孤也全看在眼里,请封折子都送上去了,待圣上裁夺后自会有封赏。”褚绍陵话中有话,“就算皇上一时龙体微恙顾不上,孤回皇城后也会有说法,必不会让众位白白辛劳。” 皇帝如今都下不来床了,等到褚绍陵回去怕是没多长功夫就会继位,众人心里都有数,连连答应着,都交代好后众人出帐各自分派自己的兵士去了。 卫戟还没回过味儿来,刚褚绍陵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他也不敢反驳,这会儿只有两人了连忙问道:“殿下,臣哪里有儿子了?” 褚绍陵一笑:“这是你大哥的意思……御医刚诊出馥仪怀的是双生子后你大哥就跟我说,若两子都是男孩儿那他会过继一个给你,咱们的事看来你大哥也知道了,他怜惜你没了子嗣才这样的,我看他言辞恳切就替你答应下了。” 褚绍陵说谎眼睛都不眨一下,笑道:“你大哥也是一番好意,你莫要推辞,倒会伤了他的心。” 卫戟也知道他跟褚绍陵的事卫战怕是已经有所察觉了,但没想到卫战竟将后面的事都替自己想到了,还要过继孩子给自己,顿时红了眼眶,褚绍陵连忙将人搂了哄道:“这是怎么了?不高兴?” “不是……”卫戟忍下泪水,半晌道,“大哥替臣想的太周到,臣……” 褚绍陵有些后悔,早知道卫戟会这么感动还不如说这是自己的法子呢,褚绍陵在卫戟额上亲了亲笑道:“多大人了还要哭,回来让你儿子笑话你。” 卫戟摇摇头,低声道:“臣太高兴……臣有孩子了,这孩子身上流着臣和殿下两人的血,是臣的孩子。” 褚绍陵闻言心中蓦然一酸,叹了口气哄道:“嗯,这就是咱们俩的孩子……”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卫戟记挂着卫战又去找卫战说话,褚绍陵的吩咐在前面,卫戟说什么卫战就应下什么,只当是自己的主意,卫戟兴奋的很,拉着卫战的手不停的计划着:“孩子还小,且养在公主那里就好,殿下跟我说等两个孩子大了就都接进宫里与皇子们一起读书,殿下还说到时候让我来教孩子们骑射……” 卫战原本对卫戟有些愧意,且不说褚绍陵这些年赐给卫戟的珍宝,单是卫戟身上可袭的爵位分量就够重的了,这些不能传给卫戟自己嫡亲的儿子倒要传给自己的孩子,卫战怎么想怎么觉得对不起卫戟,但现在看卫戟这么开心卫战心里也服气了,罢了罢了,褚绍陵总能想法子让卫戟高兴的。 卫戟还在计划着:“大哥放心,将来这孩子一切我都会料理好……” 卫战点点头,心道你自然会料理好,现在孩子还没睁眼就封了长平侯的爵位,来日前程定然错不了。卫战见卫戟是真高兴也耐心的陪着他聊了会儿,最后说到孩子以后是从文还是从武时卫战忍不住笑了:“你倒是比我想的还长远,人言三岁看老,孩子如今连三月还没有,你着急什么?” 卫戟笑笑,正要再说时帐外褚绍陵的亲兵来叫了,卫戟看看沙漏笑道:“耽误大哥休息了,我先回去了,大哥早些睡吧 分卷阅读127 ,明日还有许多事呢。” 卫战起身顿了下突然道:“卫戟,你……你跟太子这样,一点都不后悔么?待回朝后太子怕是马上就会登基,到时候……前朝后宫,会有很多不如人意的事,只要你有一分不愿意……” “一点也不后悔。”卫戟的脸微微红了,声音却愈发坚定,“当年我一心进碧涛苑就是为了能守在殿下身边,不知是哪路神仙保佑竟让我大愿得偿,哪里会后悔?” 这还是兄弟俩头一次开诚布公的说卫戟和褚绍陵的事,卫戟索性多说了几句:“以后的事我知道不容易,当日殿下将我封为一等侍卫让我住进碧涛苑寝殿时就说过……他不会娶妻纳妾,只有我一个人,其实当日我并不很信,觉得就算殿下真心待我,他那身份也容不得他如此待我,那时我还想好了,若是来日殿下娶妻生子,我依旧当我的侍卫去,以前是守着殿下一人,以后就守着殿下一家人。” “但如今过了这几年,殿下身边还是只有我一人。”卫戟定定的看着卫战,“我并不是不通世事,但这一辈子……也只有殿下一人待我如此过。” 卫战沉默了半晌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卫戟点了点头去了。 回到褚绍陵的大帐时里面的灯还亮着,卫戟刚走进大帐就被褚绍陵揽住压到了榻上,卫戟还没反应过来,小声急道:“殿下怎么了?” 褚绍陵眼睛微微红了,一言不发,低头吻住卫戟,两手牢牢的锁住卫戟的手臂不许他动弹分毫,褚绍陵待卫戟向来温柔,很少这样气势汹汹的,卫戟只觉得唇上微微刺痛,却也没躲闪,由着褚绍陵亲吻,半晌褚绍陵抬起头来,哑声道:“你现在可信我了?” 卫戟反应过来,哑然道:“殿下听见臣和家兄说的话了?” “你现在可信我了?”褚绍陵凤眸慑人,死死的盯着卫戟,“你还想守着我一家人?我哪里来的一家人?!” 卫戟偏过头去,半晌低声道:“臣早就信了。 褚绍陵无坚不摧刀枪不入的一颗心蓦然柔软了下来,只剩下了一汪清泉。 褚绍陵低头在卫戟额上亲了亲,低声道:“回朝后确实过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会登基,但你放心,前朝后宫,只会有你一人,也只能有你一人。” 卫戟心中一暖,点头道:“臣知道。” 褚绍陵又在卫戟唇上泄愤般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就是这么个傻东西,却总能惹得自己失态…… 卫戟被褚绍陵压在身下又是亲又是咬的担心褚绍陵又要折腾,低声讨饶道:“殿下不说今日要早睡的么?明日天一亮就要拔营了,殿下,殿下……” 褚绍陵闭了闭眼,心道你再“殿下”“殿下”的撩拨我那就真没法早睡了,褚绍陵坐起身子来给两人脱下外裳来,两人今日都蹭了几道伤口,相互上过药后褚绍陵扯过毯子来盖上,揽着卫戟让他倚在自己怀里,又是一番轻怜蜜爱…… 86 翌日一早大营开拔,行军半日后喀拉卡什留守的兵士赶了上来,卫战策马赶到褚绍陵马前禀告道:“一万军士已整点完毕,没有一人掉队私逃。” “很好,将这些人酌情补给各位将军。”如今他们已深入辽凉腹地,必须速战速决,褚绍陵接过卫戟递给他的银盔戴上朗声道,“全军听令!卸掉辎重,每人带一日的干粮即可,全速赶往封和,押运粮草的人一定要跟上,失道失期者,斩。” 卫战垂首:“是。” 褚绍陵自己的四驾大马车也被派去运粮草了,今日两人都骑的马,褚绍陵微微侧过头对卫戟一笑:“骠骑将军,按着我们的速度,多久能赶到封和?” 卫戟颔首:“回殿下,若遇不上狄子,两日即可。” “总会遇见的,辽凉王想来也不会傻等着我们。”褚绍陵笑笑道,“吩咐下去!即日开始,凡斩杀辽凉兵士者,除了该给的银子和封邑外孤有另外的赏赐,一个人头孤再给十两银子!” 众人连忙将褚绍陵的话传了下去,军士们闻言大喜,褚绍陵之前就有话,打进封和后抢到什么算什么,前前后后算下来这一仗兵士们都赚了个盆丰钵满! 褚绍陵从来不会薄待了手下人,更别说是这么要命的时候了,褚绍陵一心要急行军,军士们嘴上不敢说心里必然也要叫苦的,怎么让众人甘心卖命呢?义气、银子、封邑,褚绍陵一样也不会少给了他们。 又是一番战前动员后褚绍陵帅大军向封和城而去,一行人马上吃马上喝,每行军两个时辰休息一炷香的时间,速度极快,未时竟遇见了热彤一战上溃逃了的那两万辽凉兵,两军两相对望高低立现! 路线是卫戟昨晚定的,褚绍陵也没预料到能遇见这帮辽凉人,褚绍陵拍了拍身下躁动的战马侧过头看向卫戟,卫戟知道瞒不过褚绍陵,微微颔首:“臣定路线时是想到了这里,但是不知能否真的遇上,所以不敢提前妄言。” 褚绍陵只觉得心里像被小猫挠了一把似得,恨不得现在就将卫戟揽在身前疼疼他!褚绍陵看向卫戟的眸子越发幽深,笑道:“骠骑将军过谦了。” 众人看见这些落荒而逃的辽凉人就像是狼看见了兔子一般,还是半残的兔子!将士们跃跃欲试只等着褚绍陵下令,褚绍陵矜傲一笑:“打!” 根本不再需要什么战术,完全是褚军追着落荒而逃的辽凉军打,这些辽凉军失了太子后就慌了,将士们一心往北边逃却不敢回封和,他们没护住太子还吃了大败仗,回到封和后也是一个死,但不回去又能去哪儿?几番思量后停在了这里,竟被褚军又赶上了。 卫戟得令后率自己的几千兵冲了过去,卫戟并不急着砍人头,而是命军士们行雁阵做合围,只抓活的。 这场意外的战事不过一个时辰就结束了,负隅顽抗的辽凉人是少数,不少人见大势已去早早的就投降了,他们也不是傻的,抵抗大褚人只有死路一条,侥幸逃出来也回不了辽凉了,还不如降了褚绍陵,褚绍陵答应不杀战俘,只将他们送去开垦荒田,以后的日子也许比以前还会好过一些。 褚绍陵命将士们就地安营休整,歇了一晚后翌日一早继续往北走,路上褚军又遇见了几股辽凉逃兵,皆拿下了。 这一路打的顺风顺水,午时众人停下来用饭,褚绍陵席地而坐,摊开地图于几位将士商议:“我们现在是在这里……还有一百多里就到封和了,中间这里都是丘陵,要防备着辽凉人的埋伏。” 卫戟定定的看着地 分卷阅读128 图,半晌拿过一块石子放在了一处沉声道:“若是有埋伏,多半是在此处,这边高地易守难攻,他们若是在这边预先筑下防御工事有些麻烦……” 廉瑜看了看眨眨眼问道:“能不能绕道?不去那边就罢了。” “没法绕。”卫戟摇摇头,“往西绕就是山地了,咱们骑兵最多,爬不得山,也要费功夫。” 如今褚军最怕的就是浪费时间,首先他们的粮草就不够。 卫战沉思了半晌道:“打吧,硬攻过去。” 褚绍陵一笑:“无事,将今天收编的叛军押到阵前,若这里真的修了防御工事那先让辽凉战俘打头阵,等他们死的差不多了咱们再过去。” 廉瑜一拍大腿:“好!” 卫戟微微蹙眉,不赞同的看向褚绍陵,褚绍陵知道卫戟心里想的什么,淡淡道:“骠骑将军若是觉得孤残暴那先想想被屠戮了千百次的喀拉卡什吧,孤再如何也只是杀了军人,他们杀的可是我大褚的妇孺。” 卫戟想想前事心里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当着这些人褚绍陵也不好安慰卫戟,又怕他心里别扭着,沉默了片刻道:“骠骑将军,我们打仗是为了什么?” 卫戟顿了下道:“安定边疆,震慑四夷。” 褚绍陵点点头:“对,但孤做不得圣人,要做到这些不能靠着感化他们,孤能做的……只有以杀止杀罢了。” 将士们闻言不由得看向褚绍陵,几个原本不忍心的小将听了这话心里马上舒服了,甚至跟着符合道:“大将军才是真的大仁慈!” “放任豺狼不管才是为恶呢!” “辽凉人屠戮我边境时就该想到早晚有这么一天要遭报应!” “活该!” 褚绍陵似笑非笑的看向卫戟,卫戟只得点头:“大将军深思熟虑,末将佩服。” “那就行了。”褚绍陵起身道,“众将士还有什么要说的?” 卫战犹豫了下道:“大将军,末将心中一直有个疑虑……如今我大军就要兵临城下,辽凉王为何还不派人来议和?他真想鱼死网破不成?” 褚绍陵看向卫戟,这事两人昨晚刚商议过,按着他们知道的来看,辽凉王应该不是这么个硬气的人,死撑着不降,是要殉国不成?热彤一战后辽凉王就没了动静,不说再战也不议和,奇怪的很。 众人都没了话,廉瑜大咧咧笑道:“辽凉王爱想什么想什么去,打到他家门口就知道他想什么了,这有什么好愁的。” 褚绍陵失笑,现在也只有这么想了,褚绍陵起身道:“大家再休整一会儿,半个时辰后拔营。” 半个时辰后众人继续往北走,不出意外果然在卫戟之前说的地方遇见了辽凉兵,只是他们并没有修筑防御工事,而是在山丘前面的平原上拉开了长长的战线,两军相隔百丈时都停住了,褚绍陵于马上遥望辽凉军淡淡道:“这些……不足三万兵?” 卫戟微微眯起眼,片刻后点了点头道:“刚过两万。” 褚绍陵冷笑:“就这两万兵士还想阻碍孤王进封和不成?!笑话!” 褚绍陵手下如今还有六万兵士,辽凉现在派两万多兵来不过是以卵击石,众人士气大振,褚绍陵抽出腰间马刀来朗声道:“众将士听令!如今封和城内屯兵不多,此战应是我大褚于辽凉的最后一战!敌寡我众,天佑大褚,我军必胜!!” “儿郎们!最后一战了!让辽凉狄子看看!!我大褚男儿的皮肉有多坚实!骨头有多硬朗!!” 褚绍陵身后旗手挥舞起战旗,褚绍陵与卫戟为左右先锋,卫战在左翼,廉瑜为右翼,众位将士率各自部将冲了出去! 自大褚与辽凉开战来,此战尤为惨烈。 这一战是辽凉人最后的希望,若不能将大褚人击退那只能任由敌人侵入辽凉皇帝封和,这一战亦是褚军最后的任务,将狄子打服!打到他们再不敢侵犯神圣的大褚国土!! 两军开战就是血拼,都知道停下来就会死,各自挥舞着马刀大杀四方! 褚绍陵和卫戟刚冲进辽凉军中就分开了,褚绍陵为左卫戟为右,这次褚绍陵用的是穿花阵,待到褚绍陵与卫战回合、卫戟与廉瑜回合后四路队伍往里包抄,辽凉军逃无可逃! 所有的情况都按着褚绍陵之前预料的在有条不紊的进展着,直到杀了一个时辰后,褚绍陵开始觉得不对了。 越往辽凉军阵深处杀褚绍陵越发现,这些辽凉兵与之前的根本不能比,年纪有大有小,有的甚至连军甲都没配备全,这是来打仗的?直接来找死的还差不多! 封和城内已经没人了么?这些已经是他们最后军士了么? 褚绍陵下意识要命人开始合围,打到这个程度已经没有必要再杀了,若前面那些人只是充门面的那后面的军士会越来越不成样子,褚绍陵无意做无用的屠杀,正要下令时只见廉瑜一身血的率众人奔来,褚绍陵心下一凛怒道:“你来这边做什么?!卫戟呢?!!” 廉瑜砍死几个辽凉军冲到褚绍陵前面来哑着嗓子大声道:“大将军!我跟骠骑将军中计了!!阵前全是老弱病残,我跟骠骑将军已然合围了,但……但没想到里面竟全是辽凉精兵!!狄子们反扑了过来,将骠骑将军围在里面了!!” 褚绍陵闻言如坠冰窖,浑身一瞬间变得冰冷,辽凉人将所有的精兵都准备给了卫戟,就等卫戟陷进去…… 褚绍陵闭了闭眼,不能急不能急,无论如何也不能着急…… “全力营救骠骑将军!!”褚绍陵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大声道,“转道!派人去通知卫战,马上转到右翼来!!” 廉瑜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连忙点头,又问道:“大将军!让卫战将军派多少人来?” 褚绍陵猛的回头怒道:“所有人!所有!!不用再管辽凉人!以营救支援骠骑将军为先!有敢贪功不遵从军令者直接斩了他!卫戟若是出了一点事孤让所有人陪葬!!” 廉瑜连忙点头答应,跨上马刀率人去通知卫战的左翼大军,褚绍陵先一步带众人朝右翼杀了过去,只是前面多少残兵败将堵着一时哪里冲的过去,一瞬间的功夫褚绍陵全明白了过来,为什么辽凉人会放弃丘陵来做防御,为什么这边会安排这么多老弱病残…… 天杀的他们就是朝着卫戟来的!! 是因为卫戟杀了他们的太子么?还是因为卫戟在一战中太过惹眼?他们是杀了卫戟来报仇?不会……就算杀了卫戟对他们也没有丝毫好处,自 分卷阅读129 己不会因为卫戟死了就放弃攻打封和…… “呸!”褚绍陵一刀砍死一个挡在自己跟前的辽凉兵,想什么呢?!卫戟怎么可能死?褚绍陵一抹刀上的血迹奋力朝面前的人砍去,他得冷静下来,必须冷静下来。 褚绍陵深深吸了一口气,辽凉人不会是为了报仇来杀卫戟的,那就是为了换取好处,拿卫戟换好处……对,只要围住了卫戟,自己是什么都能答应的,褚绍陵长长吁了一口气,对,卫戟有用的很,辽凉人不敢轻易动他。 一会儿的功夫平原上辽凉军已经大半都围在卫戟一军周围,精兵在圈内厮杀,弱兵在外面抵抗褚绍陵等人的攻击,褚绍陵心中大恨,狄子早就定好了计谋,而自己因为这一路的顺风顺水轻敌了! 褚绍陵呵命众人集火猛攻,一时半会儿却也打不进去,里面卫戟的情形是如何又无从得知,短短一炷香的功夫褚绍陵受尽了煎熬! 褚绍陵所料不错,不多时就有一辽凉人双手摊开走到了阵前,褚绍陵亲卫将那人搜身后才将人放进来,褚绍陵一刀砍死一辽凉军后朝着那人策马走了过去,那人见褚绍陵来了连忙用汉话大声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褚绍陵翻身下马一个箭步冲到了那人跟前一把抄起他的领子怒道:“别跟孤废话?!你们不是朝卫戟来的么?说!要孤退兵还是要什么?快说!!” 那人被褚绍陵吓了个半死,磕磕巴巴道:“我们大王听人说……大褚太子最看重骠骑大将军卫戟,让吾等将卫戟大将军围起来,好跟太子殿下……何谈。” 是啊,如今什么疑团都解开了,为什么辽凉王一直不来和谈,他知道自己不会松口,但当他手中握着卫戟时就不一样了,当真是好主意! 褚绍陵微微垂首死死盯着使者,发出的声音仿佛都带着火星子:“说,你们想要什么?” 褚绍陵眸子中的火气像是要将人烧起来似得,来使强自稳住心:“一……要大太子殿下退兵,我们大王会跟大太子签下万世条约,不会再侵犯大褚国土半步。” “孤答应。”褚绍陵想也未想一口答应了下来,“还有呢?没有就马上退兵将卫戟放出来!!” 褚军有六万人,来使知道要是真打自己没有丝毫胜算,只能靠着褚军还未冲进辽凉人的包围圈的这个当口要挟褚绍陵,来使连忙道:“还有……我们大王说,自来两国交战都是因为边境之事,我辽凉无心招惹褚人,只是因为辽凉国土实在贫瘠,所以才……” “直接说你要什么!!”褚绍陵一想到卫戟还被辽凉人围着心中似有万千业火在煎熬一般,哪里等得这狄子啰啰嗦嗦,“再有废话孤直接宰了你!!” 来使咽了口口水急声道:“大王要……自喀拉卡什,到平阳,一直到闲鸥坨的十五座城。” 此言一出褚绍陵周围的将士皆大怒,辽凉王是找死不成?竟敢肖想大褚国土!! 那使者自己也心虚,断断续续道:“大,大太子殿下若是觉得太多的话……” “孤答应了。”褚绍陵一把松开那人的领口将人推了个踉跄,冷冷道,“我大褚国的卫戟将军千金不换,十五座城一点也不多,拿纸笔来,孤现在就签,马上给孤将卫戟放了!!” 卫战忍不住出声阻拦道:“大将军!卫戟若是知道了……” 褚绍陵一摆手命打断了卫战的话,卫战想说什么他都知道,但这些跟卫戟的性命比起来都不重要了。 千军万马当前,这封会成为他一生耻辱的合约当前,褚绍陵忽而想起了天启十四年中秋时节,辽凉来犯,当时他与卫戟正陪着老太后在东华寺中礼佛,听到战报后老太后急急忙忙的带着他回宫,回宫的路上褚绍陵曾对卫戟说过睿宗与小王爷的旧事。 那时卫戟感怀着睿宗的隐忍和小王爷的悲壮跟自己说,睿宗能做下那样的决定,不容易。 当日褚绍陵就想,睿宗是明君,自然会如此,自己做不得明君,别说是退兵是割地,就是要这锦绣天下,为了卫戟,他没有什么不能给的。 褚绍陵说过,有卫戟的地方才是家,若天地渺渺,君子不再,他要那皇位何用?他要这天下何用?! …… 同一时刻的卫戟正奋力拼杀,这会儿卫戟也明白过来了,今日的这两万兵士,全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远处的辽凉军士并不敢真的攻进来将卫戟杀了,如今卫戟是辽凉国唯一的胜算,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不住的大吼着让卫戟投降,卫戟理都不理,直接命众人撤掉辎重,他自己更是连随身的大弓和箭筒一起扔到了马下! “现在的情况,众位兄弟已经知道了!”卫戟轻抚身下躁动的马儿,大声道,“卫戟有愧!竟是让狄子看做了肥羊,是我卫戟带累了兄弟们!!” 卫戟在马上躬下身来,军士被激起了血气,连忙跪了下来,卫戟朗声道:“我不知如今到底有多少人围在周围,但我知道!我卫家军!就算是只剩下一兵一卒!也不会做逃兵!” 卫戟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我们跋山涉水而来,是要一雪前耻!是要杀尽狄子为百姓报仇的!不是为了做降兵来的!!” 将士们被卫戟激起一身热血,奋力捶打着盾牌应和。 卫戟抄起大刀大声吼道:“大家能追随我到现在,卫戟感激不尽!今日卫戟与兄弟们一同冲出去!若是侥幸逃出命来,那是兄弟们英勇!是我大褚英魂保佑!!若不幸死在这里,卫戟与兄弟们一起去见边疆英魂!告诉他们!我卫家儿郎没白来这一回!儿郎们!上阵杀敌铩羽而归,那是功勋!醉卧沙场马革裹尸……亦是荣耀! 军士们纷纷呼和不已,随着卫戟奋力往外杀去!! 阵前,辽凉使者哆哆嗦嗦的将刚拟好的两份合约举到褚绍陵面前道:“大太子殿下……这是合约。” 褚绍陵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忍,为了卫戟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忍的,待将卫戟救回来后…… 褚绍陵一刻也不想耽误,拿过随身大印就要下印,千钧一发的当口阵前褚军突然嚷了起来:“骠骑将军!!是骠骑将军冲出来了!!!” 褚绍陵手中大印落地,蓦然转身望了过去! 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在辽凉一万精兵的包围下,卫戟仅率三千余众冲了出来,卫戟比褚绍陵还急,辽凉军将自己围在这里定是要威胁褚绍陵,褚绍陵的性子卫戟比谁都清楚,这个当口褚绍陵什么都会答应下来,卫戟绝不允许褚绍 分卷阅读130 陵为了自己玷污了太子大印!! 很多年后,褚绍陵还记得那一刻,卫戟浑身浴血骑着战马在褚军的簇拥下朝自己而来,他身后是千军万马,他身后是平原上暮色下的万丈霞光。 辽凉使者也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变动,这次的计划是他们早就定好的,算计的千全万全,卫戟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逃出来!当然同时出乎他们意料的还有褚绍陵的反应,传说中阴狠毒辣的大褚太子居然没有丝毫的犹豫就答应了他们的条件,只为了救出他的一个将军。 辽凉人永远不会知道,在大褚未来的帝后面前,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卫战远远看见卫戟只觉得浑身都软了下来,神明保佑,竟是让卫戟这这个时候冲了出来,卫战拦住要冲过去的褚绍陵急道:“大将军!现在……怎么处置他们?” 褚绍陵远远看着卫戟深深吸了一口气,哑声道:“传令三军,即刻启程,今日务必给孤杀到王都。” 褚绍陵眼中尽是戾气,卫戟已逃了出来,世间再没有什么能牵制住褚绍陵,褚绍陵一瞬间化身为十八层地狱中的恶鬼罗刹。 “传孤号令!凡蜀氏皇族,亲贵,城中百姓,辽凉所征所有将士兵卒……不计妇孺老幼,一个不留,全部屠尽!明日日落之前,孤不要再见到一个辽凉人,去!” ——屠城令·完—— 【第四卷:盛世颂】 87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褚绍陵没功夫再理会别的,转身上马冲到卫戟面前,卫戟见褚绍陵来了连忙下马,却不慎扯着了腿上的伤口,直接跪了下来,褚绍陵心中大痛,急急的勒紧缰绳不等马儿停稳就翻身下了马冲到卫戟面前一把将人扶起,卫戟浑身是血,褚绍陵不知道他到底伤着了哪里也不敢乱碰,哑声道:“哪里疼?厉不厉害?” 卫戟凭着一腔血性冲了出来,身上到底伤着了几处他自己都不知道,只觉得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的,卫戟怕褚绍陵担心虚弱的笑了下:“无事,些许皮肉伤罢了,殿下……没有答应狄子什么吧?” 褚绍陵死死咬着牙:“若再晚一刻……” 褚绍陵双目赤红,一把解下了身上披着的斗篷披在了卫戟身上,褚绍陵身后亲兵赶上来急道:“大将军,现在……” “你们随孤回营帐,剩下的都听护国将军调遣,该如何就如何,马上将那几个随行的御医叫到帐中,快!” 褚绍陵轻轻的扶起卫戟来,一把将人抱起放到了马上,自己牵着马小心的护送卫戟回营。 大帐中褚绍陵亲自将卫戟身上铠甲解下,卫戟怕褚绍陵看了伤心轻声道:“有御医就行了,殿下且出去看看吧,外面只有大哥一人也不行。” 褚绍陵一言不发,轻轻的将卫戟被血浸透了的中衣脱了下来,卫戟身上触目惊心的横着十几道伤口,褚绍陵狠狠的咬着牙,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活活宰了辽凉王! 卫戟流了不少血再加上脱力,这会儿人虚弱的很,见褚绍陵这样强打起精神来道:“殿下……还是让御医给臣看看吧,殿下这样,臣心里更难受。” 褚绍陵死死攥着拳,顿了片刻起身让御医给卫戟清理伤口,御医先拧了帕子给卫戟擦身上,帕子上也是沾了药的,蹭在伤口上如蚀骨一般,饶是卫戟也忍不住呻吟出声,褚绍陵急道:“手下有没有轻重?!看不见他疼呢?!!” 御医吓的手抖连连谢罪,卫戟额上渗出点点汗珠,深深吸了一口气安抚道:“大人不必惊慌……”卫戟转头对褚绍陵轻声道:“殿下先出去吧,等收拾好了臣让人去请殿下。” 卫戟每句话都像刀子一般刻在褚绍陵心上,这么好的一个人,这么温和的一个人,自己却害他被辽凉人围攻!褚绍陵不再避讳外人,径自走到榻前坐了下来,褚绍陵小心的抱起卫戟让他枕在自己怀里柔声道:“我不多话了,我看着御医给你包扎……” 褚绍陵看向御医,御医连忙拧了帕子接着擦拭。 卫戟此刻其实也是希望褚绍陵能在身边的,刚刚两人一起在生死关上打了个转,如今只想看着彼此,卫戟也顾不得有外人在了,放软身子靠在褚绍陵身上,一只手握着褚绍陵的手,褚绍陵拿过帕子轻轻擦拭他额角的汗珠,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下,哑声哄道:“忍一会儿,等包扎好了就不疼了……” 卫戟脸色苍白,闻言摇头笑了下:“本来就不疼……” 褚绍陵偏过头去,眼中瞬间湿了。 幸得有盔甲护着并没有伤到要害,饶是卫戟身上还伤了十九处,刀刀见血,看着这一处处翻起的血肉褚绍陵恨不得生吃了外面的辽凉兵! 御医将卫戟身上擦干净后细细的上了药,小心的包扎起来,两个御医商议着写了张方子,褚绍陵看过后命人取了药材来他在帐中亲自熬药。 卫戟身上疼的躺不住,倚在软枕上看着褚绍陵沉默的忙前忙后的心里又是甜蜜又是心疼,卫戟往里靠了靠低声道:“殿下……准备如何处置辽凉?” 刚刚褚绍陵下令时卫戟并没有在跟前,回来后一直忙着包扎伤口更无从得知,卫戟还以为褚绍陵没顾上呢,劝道:“臣知道殿下这次是动了大气了,但……殿下初登储位,根基未稳,天下百姓满朝文武都看着殿下呢,殿下万万不可行差踏错,万事要多隐忍些,臣不过是受了点轻伤,并不碍事的。” 褚绍陵细细的看着火,等火开了几次后拿过一旁的布帛来裹着药锅将熬好的浓浓的汤药倒在了一旁琉璃盏中,褚绍陵拿过一小盅蜜饯来一起送到榻上来,褚绍陵放下蜜饯,拿过银勺搅着药汤轻轻吹着,自己先尝过之后才喂给卫戟,药有些苦,褚绍陵哄道:“都喝了,喝干净了给你吃蜜饯。” 卫戟失笑:“殿下把臣当小孩子了不成……” 话是这么说,喝完药后含上了蜜饯果然舒服了不少,褚绍陵拿过一张干净的毯子来给卫戟虚虚的盖上,低声道:“若是压着哪儿了跟我说,疼的厉害了也跟我说,听见没?” 卫戟点点头,继续道:“臣刚才说的话殿下听了么?臣真的没什么事,刚才御医的话殿下也听见了,只要好生养着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好了,不碍事的……” “吃了药要睡会儿才好。”褚绍陵小心的拿过卫戟腰后垫着的软枕,搂着卫戟护着他的伤处让他躺了下来,褚绍陵在卫戟额上亲了亲,“我给你燃一些助眠的香料,对身子没害处的,你多睡会儿,睡着了就不疼了。 分卷阅读131 ”褚绍陵说着拿过自己的一个赤金描三彩的小香炉过来,往里面添了一把合欢皮香饼子放在了卫戟的榻前。 没从褚绍陵嘴里得到准话卫戟哪里肯睡,卫戟握着褚绍陵的手轻声道:“殿下,臣如今只想跟殿下早早的回皇城,别的臣都不在意了,经此一役臣才知道……危机时刻,臣只想要殿下,别的臣都不在意了。” “我也是。”褚绍陵宠溺的亲吻着卫戟的脸颊,呢喃道,“想回皇城了?好……我们马上就回去,回秦王府,我不会再让你出征了,只让你好好的在皇城里住着,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搬到皇城去,不让你再受一点委屈吃一点苦,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卫戟摇摇头:“臣不想要什么……” 小香炉里缕缕青烟飘散在帐中,卫戟原本就累了,再让合欢皮一熏哪里还受的住,不多时就倚着褚绍陵睡了过去。 褚绍陵小心的扶着卫戟让他躺下来,换了一身衣裳出了大帐。 帐外亲兵见是褚绍陵出来了连忙行礼,褚绍陵淡淡道:“孤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准进大帐,擅入者,斩。” 将士们都在卫战帐中等着,刚才混乱中不少将士都没在褚绍陵跟前,如今听了卫战的话都不信,一小将咽了下口水道:“护国将军,现在封和城中少说也有十万余人,殿下真的要,要……” 卫战点点头:“屠城。” 廉瑜一向是唯褚绍陵马首是瞻的,现在听了这话也不禁心里抖了抖,他原本以为褚绍陵一怒之下要打进封和城内要了辽凉王的命就算厉害了,没想到褚绍陵竟是要将辽凉一国铲除,这回……这回太子殿下是要名垂史册了。 廉瑜忽而想起外面押着的一万多辽凉战俘,急道:“不是!护国将军,刚才你怎么没说?我都将战俘编排好了,一会儿殿下见我一个没杀得先杀了我!” 卫战心里也犹豫着,他其实能体谅褚绍陵今日的愤怒,辽凉王敢派兵围卫戟这事触到了褚绍陵的逆鳞,不是,这哪是触逆鳞,完全是去挖褚绍陵的眼珠子了,褚绍陵若是能忍下这口气就不是褚绍陵了,但真要屠城,这也…… 卫战叹了口气:“廉将军不必惊慌,一会儿殿下来了,我自然会将事情担下来。” “你要将何事担下来?”褚绍陵冷着脸进了大帐,“孤说了一个不留,为何外面还有辽凉人?!” 众人连忙行礼,卫战脸色一白,垂首道:“臣……怕刚才殿下一时冲动,想再问过殿下后再处置。” 褚绍陵冷笑一声:“不用问了,孤还是那句话,孤不要再见到一个辽凉人。” 众人面面相觑,卫战心中叫苦不迭,偏生这帐中也只有他还敢再劝几句,卫战硬着头皮道:“大将军……不如将此事跟骠骑将军商议一下……”卫战有信心卫戟一定不会答应这种事。 卫战只想让褚绍陵顾念着卫戟冷静下,没想到这个当口上这么一说更是激起了褚绍陵的怒火,褚绍陵当即笑了出来:“呵……护国将军这是拿卫戟在威胁孤?” 卫战连忙谢罪:“臣不敢。” 褚绍陵压抑着胸中怒火冷声道:“是不是谁都要拿卫戟威胁孤一次?是不是?!在皇城中他们就一个个的用卫戟来威胁孤!到了辽凉狄子也要拿卫戟威胁孤!!如今你也来拿卫戟说事!!!” 帐中众将士全跪了下来,褚绍陵冷冷一笑:“白蕴江已经死了,卫战……你以为孤当真舍不得动你么?孤从来不是个顾惜情面的人,今日孤也不再躲躲闪闪的了,敢用卫戟跟孤叫板的,都得死。” “殿下……”卫戟掀起帐幔走了进来,直直跪下,“臣,求殿下收回成命。” 褚绍陵愣了下连忙走过来小心的将卫戟扶起,卫戟脸色苍白,显然还没缓过来,褚绍陵急道:“你出来做什么?!” 卫戟看了帐中的将士轻声叹了口气:“各位将军且出去吧,让末将劝劝殿下。” 众人见卫戟来了不禁松了口气,行礼后都退下了,褚绍陵揉了揉眉心疲惫道:“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别费精神了,我陪你回去,你现在得修养……” 卫戟摇了摇头:“臣恳求殿下……就算是为臣积福吧,赦免这些人,这些百姓知道什么呢?他们哪个没有父母兄弟?实在无辜……” 褚绍陵冷笑:“无辜?若今日你真的战死沙场,有谁会来可怜我?!战场之上,谁是真正的无辜?成王败寇罢了。” 卫戟苦道:“但臣好好的回来了啊,这些小伤将养几日也就好了,殿下……臣恳求殿下不要,古来屠城之将莫不受后世唾弃,封和城内的事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传出去,届时天下之人会如何看待殿下?” 褚绍陵残忍一笑:“爱怎么看就怎么看,看不过眼的过来跟我说,我亲自送他去见那些人!” 卫戟见褚绍陵怎么也听不下去只得又跪了下来,哑声道:“殿下……臣知道殿下都是为了臣,但臣真的没事了,臣不要殿下为了臣这样……” 卫戟隐忍了半日的眼泪唰的流了下来:“殿下……给自己留些阴德吧,不要再多添杀戮报复了。” “你也以为我屠城是想报复?”褚绍陵闭了闭眼,声音哑了,“你能回来,我将这天下换给他们又何妨?但卫戟你明白么?阵前我为了你肯签下和约的事用不了多长时间天下人都会知道,知道我为了你对辽凉有求必应,十五座城都敢换,朝中政敌、外邦藩国知道这些后,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褚绍陵走近一步抬起卫戟的下巴,看着这张脸眼中尽是戾气:“只要我一日当权,你在他们眼里就是个能要挟我予取予求的活宝贝,这样下去,你让我每日如何安心入眠?” “实话跟你说了!那狄子刚跟我谈条约时我就已经决定要屠城了!你若晚出来一刻,我就算是下了大印也不会理会那劳什子条约!想要用你跟我换东西,做梦!!” 褚绍陵眼睛红了,哑声道:“知道辽凉人拿你跟我谈和约那一会儿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么?!我一辈子没有那么焦急过!!你忍心让我日日受这样的煎熬?!” “我不是为了报复,也不是为了自己的脸面!我是不能忍受别人对你虎视眈眈!!”褚绍陵死死的盯着卫戟,冷冷道,“你来劝我也没用,我就要用辽凉的血让所有人明白!我褚绍陵不会顾忌什么君子之义圣人之言!用你做要挟赚不到任何好处,只会死的更惨!再有人干敢打你的主意时就得想想辽凉那万千冤魂,想想自 分卷阅读132 己当得起当不起我褚绍陵的滔天怒火!!” 褚绍陵微微垂着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卫戟,衣衫上的拈金丝绦垂下来扫过卫戟的脸庞,凉凉的。 卫戟在褚绍陵跟前向来是免跪的,褚绍陵心疼他,总说地上凉,铺着再厚的鹅绒垫也怕会膈着他的腿。 卫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仰视过褚绍陵了,这一刻卫戟突然明白过来,这个人站的有多高,活的有多苦。 他将自己打入地狱,他走过万千业火,他屠戮万人震慑四方,只是为了……恐吓这天下,不许任何人觊觎他的卫戟。 褚绍陵轻轻抚摸卫戟的头发,半晌哑声道:“你当我喜欢杀人么?” 卫戟垂下头,抱住褚绍陵的腿哇的哭了出来。 卫戟跌坐在地上哭的喘不上气来,他何德何能,能得褚绍陵如此对他,卫戟拼命压抑着哽咽哭道:“殿下……殿下……不要对臣这么好,殿下……” 卫戟一声声都打在了褚绍陵的心上,褚绍陵心疼不已,撑不住也红了眼眶,低声道:“先起来,听话……” 卫戟死死抱着褚绍陵的腿不肯起身,只是大哭,像是要将心中压抑不住的感动和爱意都哭出来似得,边哭边求道:“殿下……臣不要殿下为了臣污了殿下的清明,回皇城后臣再也不会出来,臣一辈子在殿下身边,臣哪里也不去了,臣不会再涉险,殿下……臣求殿下……” 褚绍陵心中一疼,他的卫戟啊。 褚绍陵深深的叹了口气,低声道:“罢了,如今你儿子尚在襁褓,不易有诸多杀戮,就算是为了你和你后人祈福了……” 褚绍陵叫来帐外亲兵沉声吩咐道:“去告诉各位将军,休整一夜,明日直接攻进封和城,辽凉皇族亲贵一概不留,午时全部处斩,收编的战俘依旧发配云南,其余城中百姓……统统贬做奴隶,永世不得脱籍。” 褚绍陵闭了闭眼,就当是为卫戟积福了,单是辽凉皇族也要有一千多人,一千多颗人头挂在封和城门上,想来也可以震慑他人了。 亲兵得令出帐,褚绍陵揉了揉卫戟的发顶将人拉起来,轻声道:“别哭了……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卫戟拼命压抑着哽咽:“殿下……不要对臣这么好,不要……” “对你好?有你对我好吗?”褚绍陵冷笑,“奋勇将军当真英勇,三千精骑就敢抵御蜀军万数大军,真乃国之栋梁……滚了这一身伤回来,你以为我会轻饶了你?!” 卫戟抹去脸上泪珠,垂首:“臣知罪。” 褚绍陵将卫戟拥在怀里,发狠的在卫戟颈间咬了一口,低声道:“我饶了你,你也饶了我……你刚答应我了,等回皇城后,永远守在我身边,以后什么事都听我的。” 卫戟点头哽咽:“臣什么都听殿下的,什么都听……” 用那些人的命换卫戟这一个承诺也算值了,褚绍陵闭上眼轻吻卫戟脸颊:“罢了,都答应你了还哭,是故意要我心疼?” 卫戟使劲摇头,眼泪却不受控制的一直往下流,褚绍陵宠溺的将卫戟揽进怀里轻声哄慰:“后面的事我都交给你大哥,明日我就在帐中陪着你养伤,一刻也不离开,好不好?” 卫戟紧紧的拽着褚绍陵的衣襟点点头,褚绍陵笑笑:“越长越回去了,原本还想跟你一起踏进封和城呢,以后……怕是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明日之后,别说是封和,就是辽凉国也成了岁月长河中一段灰暗的历史。 后世之人没人会知道,只是因为最后一代的辽凉王碰了褚绍陵的未来的皇后,天启十六年后,世间再无辽凉。 88 “这样疼不疼?”褚绍陵给卫戟换了件中衣,小心的留意着他身上的伤处,“哪儿疼了马上跟我说,万一伤口崩了得换药的。” 卫戟点头,抬起手来方便褚绍陵动作,褚绍陵像是捧着件易碎的宝贝似得,换好衣裳后拿过一个软枕来给卫戟倚着,又拿了张干净的毯子来给卫戟盖上,卫戟身上正发着热,忍不住求道:“殿下,臣不冷,盖着这个不好受……” “你是发烧燥的,不能掀开。”褚绍陵耐着性子哄他,“忍着些……我让人给你熬了银耳粥,等放凉了你吃,吃了就不热了。” 褚绍陵看着他难受心里也着急,当即转过屏风将御医叫了进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从昨日开始一直发热,你们到底用没用心下方子?那样苦的药白灌下去却没用处!” 御医苦道:“太子……骠骑将军身上伤处太多,虽用了药但还是有些发炎,发热是在所难免的,幸得骠骑将军身子底子好,这些没妨碍的,撑过了这几日就好了。” “那还要你们有何用?!”褚绍陵越听心里越着急,什么叫“撑过去”?竟是要卫戟死撑着不成? 御医面面相觑,他们不过是这么一说,没想到就让褚绍陵拿住了错处,卫戟在里面听见有些心焦,褚绍陵原本性子就不好,出了这次的事后更是容易发火,万事稍稍不合心意就要动怒,卫戟咳了两声隔着屏风低声道:“殿下……殿下不是说有银耳粥么?” 褚绍陵摆摆手命御医下去,亲自盛了一碗送了进去,卫戟伸手要端,褚绍陵避开卫戟的手坐到了他身边喂他,卫戟吃了一口果然觉得舒服了不少,将一碗都吃了下去,这两日卫戟一直吃不下什么,褚绍陵见他喝了一碗心中稍稍舒坦了些,低声道:“你爱吃我再让他们做,只是这是寒性的,再添些红枣可好?抗一下银耳的寒气,又能补血。” 卫戟点头:“好。”褚绍陵将空了的小碗放到了一边,卫戟拉过褚绍陵的手低声道:“殿下也该吃些败火的东西了,殿下这两日……总是生气呢,昨日刚斥责了熬药的药童,今天又训了御医,臣看着心里很怕。” “你怕什么?”褚绍陵一笑,拿过缎带将卫戟的头发松松的束了起来,轻声哄道,“我又不是跟你发火,只是这些人实在笨的很,什么都做不好,让人着急。” 卫戟温和一笑:“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能那么快呢?臣今日身上就舒服了很多了,可见御医的药是管用的。” 褚绍陵轻笑:“你倒是贤惠的很。” 卫戟本来因为发热脸色就有些红,听了这话脸上的红晕更是蔓到了耳根上,褚绍陵看着卫戟的样子心里一动,轻轻的揉了揉卫戟软软的耳垂道:“家有贤妻,如国有良相,古人诚不欺我。” 卫戟被褚绍陵打趣的受不住,呐呐道:“外面还有汤么?臣还想再吃一些 分卷阅读133 。” 褚绍陵笑笑不再逗卫戟,转身拿了粥来喂他,这次卫戟吃了一半就吃不下去了,褚绍陵不甚在意的将剩下的几口喝了,卫戟急道:“殿下!” “怎么了?你还护食不成?”褚绍陵放下空碗解开外袍上了榻让卫戟倚在自己身上,“再睡会儿吧,多睡会儿伤口才好的快。” 卫戟刚醒了不过一个时辰,哪里睡得着,想了想低声道:“殿下,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等你能受的住颠簸了咱们再走。”褚绍陵握着卫戟的手轻轻攥了下,“不急,你大哥他们还没将外面的事料理清楚呢。” 卫戟点点头:“殿下,大哥他们……现在已经快从封和回来了吧?” 褚绍陵点头:“今日差不多就该回来了,封和城内狄子不少,想来费了些功夫。” 卫戟犹豫了下还是问道:“殿下准备怎么处置那些辽凉人?派遣大臣常驻封和么?” “不,封和城里不会再有人住。”褚绍陵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在卫戟手背上点了点,“我已经告诉你大哥了,改辽凉人为西夷人,全部迁到云南去,那边异族本来就不少,想来这些人也能活的下去。原本只是将战俘送到那边我还想过这些人闹事怎么办,现在不怕了,现在有男有女,西夷人以后会在那边扎下根来,世代活下去,代代为我大褚开垦荒田。” 卫戟愣了下道:“那封和城留着的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让它空着。”褚绍陵低头在卫戟唇上亲了下,“别再多话了,睡觉。” 卫戟原本还有不少要问的,奈何褚绍陵油盐不进,哄着劝着让他睡,还在香炉里燃了安息香,不多时卫戟撑不住又睡了过去。 褚绍陵在榻上陪了卫戟一会儿就出了大帐,一个时辰后卫戟从封和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褚绍陵听到亲兵的传话后直接将人传到了议事的大帐中,卫战进帐行礼后先问了问卫戟的情形,褚绍陵眉头微蹙:“虽说是没什么大碍……但也不好受,这两日身上发热,精神也比平日短。” 知道没有大碍卫战放下心来,沉声道:“都靠大将军精心照看了,卫戟身子不错,撑过了这两日退了热好起来就快了。” 褚绍陵揉了揉眉心:“希望是,交代你的事怎么样了?到底是谁将消息传出去的?” 说起这个来卫战脸色沉了下来,上前一步低声道:“臣幸不辱命,赶在辽凉王自戕前将人拿下了,辽凉王挨不过刑罚都说了,卫戟的事,他是听……听一个平域那边来的人跟他说的。” 西南平域,褚绍阳的封地。 褚绍陵不怒反笑:“跟孤想的一样,果然是他……孤当日真该直接结果了那畜生!” “大将军息怒。”褚绍阳与褚绍陵不睦的事卫战也知道,只是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一想到褚绍阳差点害死了自己弟弟卫战心里也涌起一股怒意,强压住心头的火气继续道,“那人在殿下刚到喀拉卡什时就赶到封和了,直言说只要扣住了卫戟,要什么大将军就会给什么,辽凉王起初不信,后来渐渐的也听闻了……听闻了咱们营中的事,他将信将疑,后来战事节节败退,辽凉王这才想到了那人的法子。” 卫战顿了顿道:“就是这次围攻卫戟的法子,也是那人教给辽凉人的,此人熟识我军常用的阵法,想来确是褚人无疑了。” 褚绍陵冷笑:“不用猜测,必然是褚绍阳,以前一直顾不上他,这次是他找死,孤留不得他了。” 褚绍阳再怎样也是褚绍陵的亲兄弟,卫战心中再恨也不方便说什么,只是劝道:“大将军回朝后正是要紧的时候,此时动手……不免落人口实。” 褚绍陵眸中尽是戾气,淡淡道:“不必担忧,等将这边的事料理清楚后你随我回朝,将廉瑜留下来押送战俘去云南,押送的路线务必经过西南平域,到时候……将战俘放出几个来,褚绍阳死后只将罪责推到狄子头上就是。” 卫战心中叫了一声“妙”,随即又不放心道:“廉瑜……信得过么,不如让臣来……” “不用,回朝后会有大动静,你得回去。”褚绍陵冷笑,“廉瑜只是个幌子罢了,真正动手的自有他人,他只需放几个战俘,将平域城搅乱了就成了,这点事他还做的到。” 卫战想了想点点头:“这样就是千妥万妥的了。” 褚绍陵凤眸中抹过一丝狠毒,当然不能让廉瑜来动手,廉瑜怎么会知道怎样杀人才最狠,如何毁尸才最毒呢?褚绍陵连褚绍阳的尸首也不要留下,他不是第一次对卫戟出手了,以前是顾不上,现在自己马上就要执掌大权,怎么还能容下他! 褚绍陵坐下来低声道:“问完话后料理清楚了吗?” “料理好了,辽凉皇室亲贵一共一千七百三十二人,全绞死了。”想起那场面饶是卫战也有些胆寒,奈何临行前褚绍陵细细交代过,“用绳索捆结实后全吊在封和城墙上了,尸体上都喷了药,那些大鹫不会来吃,辽凉……不,西夷人都迁走了,别人也不敢再进封和城,想来……能吊上百八十年。” 褚绍陵满意一笑:“那就行,异族人经过时看见了……也算是一景儿,日后有人问起来不必避讳,就说是因为辽凉王胆敢拿卫戟威胁孤才落得这如此的,也让那些不长眼的人看看,动卫戟的是什么下场。” 卫战垂首:“是。” 褚绍陵拿起书案上摊着的辽凉地图随手丢进了熏笼中,火苗瞬间扑了上来,不多时就将地图烧了个干净,自此,辽凉一国彻底从历史长河中消失,留下的只是南迁了几千里的西夷一族,还有曾经繁荣过千年,却一夜间化为鬼城的国都封和。 交代好外面的事后褚绍陵回了大帐,外面已经将晚膳送了过来,褚绍陵打开食盒看了一眼又放下了,放轻脚步转过了屏风,里面卫戟倚在蓬松的毯子上还睡着,褚绍陵走近给卫戟掖了掖,卫戟迷迷糊糊睁开眼:“殿下……” “吵醒你了……”褚绍陵一笑,“饿不饿?晚膳已经送上来了,吃了再睡?” 卫戟点头小心的撑着手臂坐了起来,褚绍陵一面命他别动一面拿了个小炕桌过来放在了榻上,又拿过食盒来将饭菜摆在了炕桌上,卫戟今日睡了一天精神了不少,烧也退了,卫戟拿过一个勺子吃粥,小心的看着褚绍陵的脸色低声道:“臣明日就跟殿下出去吃吧,想动动了……” 褚绍陵想了想点头:“行,明日你若还是不发烧我就扶你出去绕着大帐走一圈。” “谢殿下。”卫戟一笑,想了 分卷阅读134 想道,“大哥回来了吗?那边……如何了?” 褚绍陵给卫戟夹了块熏肉,顿了下道:“如何?还能如何?该杀了杀了,该抓的抓了。” 褚绍陵抬头,果然见卫戟眼中抹过一丝不忍,褚绍陵心中轻叹,这傻东西定是将这事归到自己头上了呢,褚绍陵放下碗筷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你大哥已经将那些人都安葬了,以后封和城内再没有活人,他们……也算是有个安身之地了。” 卫戟心中好过了不少,轻声道:“殿下仁德。” 骗一时算一时吧,褚绍陵编起瞎话来一点也不脸红,两人用过饭后褚绍陵命人将东西收拾了,自己拿了本书上榻陪着卫戟,卫戟精神好了睡不着,扒着褚绍陵的胳膊轻声求道:“殿下……臣也能看本书么?” “睡不着?”褚绍陵合上书垂眸看着卫戟,“是疼的睡不着么?” 卫戟连忙摇头:“不疼,下午换过药后就没再疼过,臣就是睡不着。” 褚绍陵拿过一个软枕来垫在自己身后:“看书费精神,你靠着我躺一会儿,我给你念,闭上眼。” 卫戟心里一暖,枕在褚绍陵腿上,褚绍陵修长的手指伸到卫戟头发中轻轻按揉着卫戟头上的穴位,卫戟舒服的闭上了眼,褚绍陵拿过话本轻声念了起来…… 89 翌日卫戟的身子果然好了许多,褚绍陵的脾气随之也变好了,大帐中侍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心中叫佛盼着卫戟能一直好下去。 待卫戟身上的伤口长的差不多,已经可以下地自己走走的时候西夷人南迁的事也告一段落,褚绍陵给皇城写了折子后直接命人整理辎重,即刻回朝。 回朝当日将士们打点行装,廉瑜正跟卫战夸耀自己俘获的辽凉战马,廉瑜拍拍马儿的脖子笑道:“看看这口牙,正是好年纪,这身条儿……啧啧,就是性子不稳,还有些皮,哈哈,等带回皇城后看我怎么……” “怎么?”卫战也是喜欢马的人,正掰开马嘴看那牙齿,见廉瑜不接着说了问道,“等回去你想怎么调|教?” 廉瑜看着不远处褚绍陵的车辇愣愣道:“护……护国将军,大将军这是想做什么?” 卫战转头顺着廉瑜的目光看了过去,不远处褚绍陵小心的将卫戟扶了到了车辇前,车夫见褚绍陵来了拿过马凳来放到了马车旁边,褚绍陵却没理会,一俯身将卫戟抱了起来,直接抱进了马车中。 卫战离得远听不见两人说了什么,只见卫戟似乎是有什么事着急跟褚绍陵说,褚绍陵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静静的等着卫戟说完后回了几句话,卫戟似乎还是有些不安心,看了看周围又絮絮的说了几句,最后褚绍陵笑了下,放下车帘不再理会卫戟了。 廉瑜咽了下口水看着卫战不知道该说什么,卫戟若是个女子廉瑜那也能说句恭喜什么的,但这个情形……似乎说什么都不好,廉瑜不再惹人烦,顿了下道:“那什么……我跟那几个马夫交代一句,路上多照应照应我的马……” 卫战点了点头,回头再看向马车那边时褚绍陵已经走了,卫战想想刚才的情形一颗心沉了下去。 褚绍陵和卫戟在一块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再如何褚绍陵于人前总会避讳一些的,但自封和城外一战后褚绍陵已经完全不避嫌了,不管多少人看着,想如何就如何。 昨日将士们去大帐中交代拔营事宜的时候褚绍陵一直隔着屏风跟他们商议,一开始众人还以为褚绍陵是刚起来没收拾好,过了会儿等褚绍陵挽着袖子转过屏风出来了才知道褚绍陵竟是在里面给卫戟擦身子呢,众人当即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褚绍陵却像没事人一般,淡淡道:“接着说,孤听着呢。” 卫战微微蹙眉,褚绍陵以前不是这样的,自从出了上次的事后褚绍陵不但性情大变,在这事儿上也没了避讳,褚绍陵性子一直不大好卫战也能理解,但卫戟总该懂规矩吧,卫戟自小在宫中当差,最是个规行矩步的人,怎么如今也这么不知轻重了?卫战有心提醒几句奈何褚绍陵将人看的紧,一直没能找着功夫。 卫战实在是误会了,卫戟这几日不止一次的跟褚绍陵说过人前要避嫌的事,可惜褚绍陵全当耳旁风,听过就罢了。 褚绍陵将诸事交代清楚后也上了马车,刚坐下就看见卫戟围着毯子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褚绍陵一笑:“怎么了?你刚才也忒个啰嗦,没理会你就生气了不成?” “臣不敢。”卫戟苦道,“殿下……刚才那么多人看着,我大哥定然也看见了,殿下……殿下怎么能如此不顾惜自己的名声?” 褚绍陵一笑:“我怎么了?” 卫戟面上一红,他本不敢与褚绍陵争执,但褚绍陵这几日闹的也太厉害了,想了想还是正色劝道:“殿下还未登基呢,不对,就算是日后登基了也不能这样妄为,殿下身边多少人多少双眼睛看着呢,总是……总是这样,让天下人怎么说殿下?” “不是,你还是没说我做什么了啊?”褚绍陵往里坐了坐拉过卫戟的手来捏了捏,凤眼中含着促狭,“卫将军,你要劝谏孤也好,只是你这半日都没说到点子上,孤王到底做了什么错事儿了?” 卫戟一顿,张了张嘴也说不出口来,褚绍陵轻笑:“说啊,哪件事不对了?” 卫戟脸微微红了,犹豫了下低声道:“就是刚才……殿下怎么能抱臣呢?” 褚绍陵撑不住笑了出来:“我听闻古代贤君都是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将士们起卧同处的,这么看我也没做错什么啊,你再想想,我还有哪里做的不好了,都说出来我们评评理,卫将军,你总不能让我做个冤死鬼吧。” 论起口舌功夫来卫戟就算再练一百年也比不上褚绍陵的一半,卫戟心里愤愤的却辩不过褚绍陵,只得闭嘴了,褚绍陵靠近卫戟将人揽在怀里轻声笑道:“行了,多大点事儿,你自己心虚就觉得众人都在看你,谁有那个功夫呢?再说不就是怕你上车不方便抱了你一下么,我抱你的时候还少了?” 褚绍陵声音低了下来,微微低头在卫戟耳畔亲了下:“那回在床上……你不还哭着跟我说最喜欢我抱你了么?” 卫戟被亲的耳朵瞬间变得通红,小声急道:“殿下!” 褚绍陵笑笑:“自己说的还不认了?每日下了床……”褚绍陵见卫戟是真的害臊了好心的不再继续这话题,笑了笑道:“饿不饿?让他们把点心匣子送进来?” 卫戟摇摇头:“臣不饿,殿下……臣刚说的殿下听进去了么?” 分卷阅读135 褚绍陵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听进去了。” 卫戟怕褚绍陵不耐烦也不敢深劝,只又嘱咐道:“那……殿下以后别当着别人那样了。” “嗯,只怕我有时不在意……”褚绍陵在卫戟唇上亲了亲,“别老因为这些有的没的费精神,今天起的早了,要是不饿就躺下睡会儿。” 卫戟点了点头,马车上宽敞的很,卫戟捂住腿上的伤口往里靠了靠躺了下来,褚绍陵也倚到了卫戟身边,不多时卫战策马来报上下都安排妥当了,褚绍陵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点点头:“那就走吧,骠骑将军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吩咐他们走的慢些,别冲来撞去逃难似得。” 卫戟闻言撑不住笑了,透过车窗一条小缝卫战看见里面卫戟正躺在褚绍陵腿上,卫战眼中一暗,垂首道:“是。” 外面号角声依次响起,马车微微晃动了下,之后就平稳了,褚绍陵放下窗帘轻轻拨动卫戟温润的唇笑道:“笑什么?” 卫戟摇摇头:“没有,就觉得好玩。” 褚绍陵垂眸轻笑,现在别人就觉得自己太宠卫戟了么?那是他们没看惯,等看惯了就不觉得奇怪,不觉得这事不对了。 以前褚绍陵有诸多顾虑,但如今这些顾虑马上就会一个个的消失了,等那些恼人的人都消失后,别人也习惯了自己对卫戟的好,到时候……褚绍陵就可以做自己一直想要做的事了。 褚绍陵垂首看着怀里正把玩自己腰间玉佩的傻东西心中轻笑,这些就没必要跟卫戟说了。 “喜欢这个?给你吧。”褚绍陵解下玉佩拿上面的穗子在卫戟脸上扫了扫,“你平日也不爱佩这些东西,是嫌琐碎么?” 卫戟怕痒的侧过头躲开穗子,笑道:“不是,殿下不知道,侍卫身上不能佩玉,怕走动起来出声扰了主子,臣从进了近卫营就没在戴过,现在也习惯了,戴上反倒是别扭。” 卫戟边说边反手帮褚绍陵将玉佩系好,笑道:“臣看那上面的花纹别致所以细看看……” 两人正说笑着,外面亲兵赶了上来隔着车窗说有皇城的密信传来,褚绍陵命车夫停车将信函接了进来。 密信是褚绍陶传来的,褚绍陵细看后阴冷一笑:“可惜了,不是我亲自下的手……” 卫戟见褚绍陵神色有异低声问:“殿下,可是皇城出事了?” 褚绍陵将信递给了卫戟低声道:“算不得出事,死了个把人罢了。” 卫戟拿过密信来细看,丽妃竟已经死了! 自皇帝病倒后甄家一门就下了大狱,来求情的没有,落井下石的倒是不少,皇帝的病时好时坏,醒的时候少昏迷的时候多,太后再恼皇帝那也是老太后唯一的儿子,太后怕甄家的事惹得皇帝病重不许人再提,但案子就摆在那,总不料理也不行,别人还好说,太后代皇帝都处置了,但唯有丽嫔和褚绍阮两个不太好办就一直耽搁了下来,但丽嫔总时不时的在冷宫里闹一闹,太后不堪其扰,正想先将丽嫔料理了的时候被甄思抢了先。 甄家出了事后甄思当机立断脱簪请罪躲过了一劫,她好歹也是六皇子的生母,入宫后也没犯过什么大错,当日为了保住六皇子这一胎还服了不少虎狼之药折腾坏了身子,太后心里到底还是有些顾念她的不易,处置甄家的时候网开一面,没有处斩甄思的生父甄赋文,只褫夺了他的官位降为庶人,比起甄家别的人来要好了很多,甄思也很知趣,得到消息后连忙去了慈安殿跪谢太后大恩,还自请降为贵人为母家赎罪,太后顾念着六皇子没准,只让甄思安分守己就罢了。 甄思保全了自己一家人后终于将心放到了肚子里,不发愁自己的事了,当然就要开始想别人的事了。 皇帝的身子甄思也看出来了,怕是没有多长时间好活,甄思一点也不怕皇帝会突然好过来保下丽嫔什么的,再看太后也是对丽嫔不耐烦的很,只是顾念着面子不好出手,甄思看透后再没了畏惧,带着几个身强力健的嬷嬷去了冷宫。 冷宫中丽嫔还做着梦,只想等到皇帝醒过来后接自己出去,见到甄思时丽嫔就像是见到了索命的鬼一般,吓得坐在地上战栗不已,甄思忍了那么长时间也不急于这一刻,笑道:“姑母还好?” 丽嫔眼中皆是畏惧,抖声道:“不好……你来做什么?谁让你来的?是皇上吗?!告诉皇上,本宫要出去,本宫不要再在这里,这里都是疯子……” “啧啧……”甄思看着灰头土脸的丽嫔摇了摇头惋惜道,“好歹也是当年绝冠后宫第一宠的丽贵妃娘娘,现在却落得这个情形,唉……本宫都替你可惜,原本不至于如此的,可惜你实在太蠢,蠢到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丽嫔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嘶声道:“你懂什么?!你以为自己现在生下皇子就如何了?本宫当年的荣宠你连一点皮毛都比不上,还敢来本宫面前叫嚣!” 甄思轻笑:“本宫是不比姑母你当年受宠,但比起那一日的荣宠来,本宫更希望有一辈子的安定日子……”甄思扶着宫女走近,俯下身来定定的看着丽嫔轻声道:“本宫如今有皇子傍身,只要我不与太子为敌,就能跟六皇子好好的活下去,你呢?” 丽嫔心中大恨,怒道:“你以为褚绍陵会让你这么自在?!我要是你就会接过我的担子,培养六皇子,待六皇子成人后让他夺了褚绍陵的皇位!这才是做大事的人!六皇子真真可怜,偏偏托生在你这没志气的贱人的肚子里!!” 甄思大笑:“本宫是不比姑母,姑母是做大事的人,当真厉害,所以才沦落到今日的地步!哈哈……姑母,你当真是愚不可及,你到现在还没明白,太子是凌皇后嫡子,身后又有凌皇后母家和太后母家支持,你以为凭着你那一时的荣宠能越过太子去?你和褚绍阮唯一的依仗就是皇帝的宠爱,可你们呢?哈哈……给皇帝下毒?亏褚绍阮想的出来!将自己最后的退路急急忙忙的斩断了,还怪别人吗?怪自己蠢就行了!” 丽嫔被甄思抢白的说不出话来,甄思冷笑,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姑母不必担忧我以后的日子,太子会不会让我那么自在?当然会,因为我要献一份大礼给他……皇上一直不醒,太后碍于名声不方便处置你,太子回来后自然也不好下手,呵呵……为了六皇子和本宫以后的安稳日子,本宫只好为太后为太子分忧了。” 甄思的眸子冷了下来,丽嫔瞬间明白了甄思今日的来意,浑身蓦然变得冰冷,急道:“来人!来人!!救我!!” “叫吧 分卷阅读136 。”甄思不甚在意的笑笑,“本宫也想知道,现在还有谁会来救你,冯嬷嬷,还不动手?!” 甄思身后两个嬷嬷闻言扯出袖子中拢着的白绫抖了抖,丽嫔吓得跌坐在地上,连连往后爬,甄思轻蔑一笑,两个嬷嬷走了过去一人按住不断挣扎的丽嫔,一人拿过白绫来套在了丽嫔的脖子上。 甄思几步走近,看着丽嫔恐惧的双眸低声道:“姑母,你安心走吧,过不了多长时间……褚绍阮也会去陪你的,呵呵,不用挂念本宫,本宫会平平安安的守到六皇子成人,还会向太子给六皇子求一门好亲,求一处好封地,到时候还能求太子……哦不,将来的皇帝赐本宫恩典,让本宫随着六皇子一起去封地上享荣宠,本宫的好日子在后面呢。” 甄思轻轻的拍了拍丽嫔的脸叹息道:“可惜了,若你当日不凭着一时荣宠与凌皇后结仇,不想蚍蜉撼树和褚绍陵斗,你也能如此的……当然了,要是你能这么想,本宫也不会进宫,也不会受了这些苦处……” 甄思声音淡淡道:“你毁了我一辈子,我亲手送你上路,姑母,咱们两清了。” 甄思说完话起身转身往外走,丽嫔吓得大叫:“甄嫔!甄思!!不要,我是你姑母,不要!!呃,呃……” 甄思偏过头看了将死的丽嫔一眼,冷漠的回过头出了冷宫。 …… 卫戟将信合上,低声劝道:“能不脏了殿下的手很好。” 其实比起丽嫔来褚绍陵更希望接到的是褚绍阳的死讯,褚绍陵拿过褚绍陶的信丢在香炉中燃了,点头道:“是,这样很好……” 卫戟感受到褚绍陵心情的波动,他猜不透褚绍陵现在的心思,只是凭着本能想了想道:“殿下……臣有点冷,殿下……” 卫戟忍着羞意垂首低声道:“殿下抱……抱臣一下吧。” 褚绍陵心头像是被一直小猫挠了一下似得,心中不甘一扫而空,比起丽嫔的死讯来,卫戟笨拙的讨好更能取悦自己呢…… 褚绍陵靠近将卫戟揽在了怀里,哄道:“冷?” 卫戟摇摇头,轻轻的将手环在了褚绍陵的腰上,安心的闭上了眼…… 90 回朝的路上无聊的很,卫戟身上有伤褚绍陵总不许他出来,每日白日行军在马车上,夜里休息在行馆中,一开始卫戟身上伤没好利索还好说,后来伤口好的差不多了哪里还忍得住,天天倚在车窗边上看外面的将士,恨不得出去骑马溜两圈才好。 “老实些吧,你现在骑马崩了伤口怎么办?”相比之下褚绍陵在终日在马车上就比卫戟安稳多了,褚绍陵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没事做就看看话本吃点点心。” 褚绍陵那一匣子书卫戟早就看过一遍了,哪里还愿意再翻,卫戟抿了抿唇拿起一块点心来掰了一点放进嘴里,刚吃了午膳,并不是很想吃东西,卫戟慢慢嚼着点心低声道:“殿下,回去后皇上若是还……还一直那样,怎么办?” 虽然这话说的大不敬,但卫戟是真的有些发愁皇帝一直病歪歪的该怎么好,宫里的御医都厉害的很,万一再一不小心给治好了……卫戟咽下点心,那他家殿下该怎么办? 这次屠城的事褚绍陵就是先斩后奏的,等到皇帝清醒过来拿这个来问罪褚绍陵不是不可能,一想到都是自己给褚绍陵惹的祸卫戟心里更担忧了,褚绍陵却一点都不往心里去,淡淡道:“一直那样就熬着吧,我到希望他半死不活的煎熬半辈子……” 卫戟抿了下嘴唇,低声道:“万一皇上身子好起来呢?” 褚绍陵放下书本一笑:“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呢?皇上年纪并不很大,万一缓过来了……”怎么说这也是褚绍陵的父亲,卫戟不敢说的太露骨了,“寻殿下这次出征的错处呢?” 褚绍陵笑笑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我说了不可能,不用担心了,再说他能挑我什么错处?难不成我不该灭了辽凉?单是辽凉公主胆敢来大营行刺这一条罪状就足够我屠城了。” “且如今平了辽凉,也让周边小国使那些小伎俩的时候想想,受的住受不住我大褚的铁骑。”褚绍陵倚在拐枕上懒懒的,“我那好父皇不嘉奖我就罢了,还要问罪于我么?” 褚绍陵重新拿起书来低声道:“就算想要治我的罪……也得他爬的起来才行。” 卫戟并不知道褚绍陵下面的计划,但听了褚绍陵这几句话不知怎么的……莫名的安心了。 卫戟实在没事做,想了想拿过小桌下的瓜子匣子,又拿了个干净的小茶碗来摆在身前,低头一个个的磕瓜子,褚绍陵看了会儿书再抬头看时只见卫戟已磕了小半碗的瓜子仁了,褚绍陵一笑:“这给谁磕的?” 还能给谁?卫戟难得的调皮了一回,笑笑:“给我大哥磕的。” 褚绍陵微挑凤眸:“谁?” 卫戟不敢再玩笑,只得老实道:“给殿下磕的。” 褚绍陵直接拿过去拈着一个个吃了,吃完后依旧将空碗递给卫戟,卫戟好脾气的拿过来接着磕,两人一个吃一个磕,马车中一时恬静的很。 比起褚绍陵和卫戟的悠然自在来宫里的情形就不那么好了,慈安殿中太后放下汤匙拿过帕子按了按嘴角,看着地上跪着的甄思慢慢道:“丽嫔……是自己吊死的?” 甄思垂首道:“是,都怪臣妾……只想着姑母一人在冷宫中难熬,臣妾心中不忍就带了些糕点过去想看看姑母,谁知道……” 甄思眼眶红了,低声道:“姑母一上来就一直问臣妾如今皇上如何,二皇子如何,臣妾一一答了,姑母又让臣妾替她向太后娘娘求情,放她出来,这个臣妾哪里能应?臣妾只说人微言轻做不得主,姑母就骂了臣妾,还一直说自己再没了指望了什么的,臣妾看着姑母的样子实在不好就先走了,谁知道……没过多长时间冷宫里就传出信来说姑母已经去了,这都是臣妾的错处了,臣妾不该违令去看姑母的……” 甄思流下泪来:“如今宫人都传是臣妾去冷宫害死了姑母,这话说的不假,若不是臣妾多事姑母哪里就会心灰意冷,撒手西去呢?太后娘娘您仁慈,一直留着姑母的性命,没想到到头来倒是因为臣妾让姑母失了性命,都怪臣妾……” 太后慈和的笑了笑命孙嬷嬷扶甄思起来,轻声道:“傻孩子,哪里怪得你呢?丽嫔再如何也是你姑母,你不放心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唉……罢了,丽嫔实在是个糊涂人,竟就这样去了,倒让别人疑心你,你放心……宫里那些传言哀家听说了,哀家已经命人去罚 分卷阅读137 那些多嘴的奴才了,定不会让你含冤,丽嫔自己畏罪自戕,与你何干呢?” 甄思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幸得自己这次猜对了太后的心思,自己去冷宫绞死丽嫔的事定然瞒不住老太后,而事后太后如何处置自己……就代表了太后对这事的态度,太后能回护自己,想来这次的事是做到太后心里了。 甄思脸色好了许多,低眉顺眼道:“多谢太后娘娘明察秋毫,臣妾日后定会规行矩步,再不沾惹是非。” 太后笑笑:“这算什么是非,在宫里住久了你就知道了,有时不是人找是非,是是非找人呢,这时候啊,躲是躲不掉的,放心,你是个聪明孩子,哀家心里有数……” 能在甄家几乎被灭门后还活下来的女人自然是聪明的,甄思瞬间明白了老太后的意思,垂首道:“臣妾受教了,以后该是臣妾的是非,臣妾自会领受。” 太后笑的愈发慈和,在甄思手背上拍了拍笑道:“好啦,这次的事儿是委屈你了,别人只说是你害死的丽嫔,怎么不说是丽嫔是在你去过之后上吊,故意污蔑你呢?宫人嘴里什么话都有,听过就罢了……你只放心吧,好好的教养六皇子,以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日子。” 甄思彻底放下心,点头笑道:“这还不是靠着太后娘娘庇护么。” 太后一笑,甄思又陪着太后说笑了一会儿,不多时道:“六皇子这会儿怕是醒了,臣妾先回去看看。” 太后点点头:“去吧,小孩子这个年纪总是有小病小痛的,平日里仔细着些。” 甄思点头去了。 孙嬷嬷收拾了杯盏扶着太后进了里间,太后倚在贵妃榻上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孙嬷嬷拿了美人拳来替太后轻轻捶着,低声问道:“太后娘娘……真的信甄嫔娘娘的话?” 太后闭着眼一笑:“自然不信。” 孙嬷嬷眼中一暗,轻声道:“那太后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直接一了百了呢?甄嫔胆敢动私刑谋害皇妃,这个罪名也够了。” 太后摇了摇头:“不必,甄思聪明且识趣,最重要的是她没有野心,一个罪臣之后,又没了母家,她翻不出天来,只能依附于哀家,这样的人可以用,而且……六皇子有个那样外家,若再没了生母怕是长不大的,到底是哀家的孙儿,罢了,哀家只当看不见就得了。” 太后跟甄思打了这会儿的哑谜已经累了,淡淡道:“刚吃了一碗燕窝了,午膳就不用了,扶哀家进去睡会儿。” 孙嬷嬷连忙扶着太后起身,忍不住絮絮的劝道:“太后如今精神愈发短了,以后快少费些心神吧……” 太后自嘲一笑:“哀家就是操心的命,忧心了这一辈子,若真不让哀家管了倒不自在呢……没事,等陵儿回来就好了,哀家已经命人去催了,这孩子也是的,打完仗了就回来啊,竟耽搁了这些天!” 孙嬷嬷笑道:“刚还说不操心不自在,这会儿又盼着太子回来了?” “你哪里知道哀家的心事……”太后叹了口气,“哀家不是着急让陵儿回来理事,而是……” 太后坐下来低声道:“你看皇帝现在的情形……不好啊,不知何时就撑不住了,哀家想让陵儿快点回来,快点将他的婚事定下来办了,仓促些也无妨,只是一定要赶在皇帝的事前面!因为哀家一直没挑中人已经很委屈那孩子了,这么大的年纪了,难不成让他再等三年不成?说起来都是哀家贪心,早早的寻个别人家的女孩儿就罢了,非要等那几个丫头大了,竟耽搁到现在……” 孙嬷嬷明白过来连忙点头道:“很是,很是,这么说不如让内务府先准备下吧,到时候只说是给皇帝冲喜,热热闹闹的将喜事办了,倒是什么也不耽误呢。” 太后点点头:“正是这个意思。” 行馆中褚绍陵又接到了一封太后的书折,自打从褚绍陶那边确定了太后凤体无虞后褚绍陵就放下心了,不甚在意的将书折放在了一边。 卫戟刚沐浴完擦着头发后走了过来:“宫里又来信了?” 褚绍陵安抚一笑:“无事,不过是催我快回去。” 卫戟拿起书折来看了看不解道:“太后这么急做什么呢,宫里不是已经没什么事儿了么?” 褚绍陵一笑没说话,这次他跟太后倒是想到一处去了,不过太后是想赶在皇帝死前将他的婚事定下来,而他自己是想在定下来之前送皇帝归西。 太后跟他一个无心一个有心,无心的自然是比不过有心的了。 褚绍陵拉着卫戟一同坐下来倚在榻上,卫戟怕自己未干透的头发沾湿了褚绍陵的衣裳,一把将头发挽起,褚绍陵失笑:“还没干呢你绑起来做什么?” 褚绍陵拿过布帛给卫戟擦头发,顺手捻了捻卫戟被热水熏红的耳垂,心情大好,这次他的好父皇可是帮了他的大忙呢,别人他都不在意,但太后那里却不好推脱,一个守孝三年倒是能少很多麻烦。 91 又过了七日褚绍陵一行人终于到了皇城,荣王世子褚绍陶出城十里相迎,褚绍陵早早的下了马车换骑战马,看见褚绍陶一行人搭的棚子后只带着卫戟等一众亲卫走近,褚绍陶远远的俯下身来恭敬道:“恭迎大将军,大将军武运昌隆。” 褚绍陵下马对褚绍陶一笑,四目相对,两人心照不宣,褚绍陶命人送来美酒,笑道:“这是从太后娘娘那拿来的好酒,恭贺各位将军凯旋而归。” 侍从拿过白瓷酒瓶来将几个银丝嵌宝的酒杯满上,褚绍陶亲手将头一杯奉与褚绍陵,垂首道:“大将军辛苦,辽凉一战上大将军果敢英武,一举除去了我大褚百年来的隐患,当真痛快!” 褚绍陵一笑一口将酒碗干了,褚绍陶次杯奉与卫战,笑道:“护国将军辛苦,将士们踏叶而去撵霜而还,这三月多亏了护国将军前后照应,十万兵士百万石粮草无一错处,都是靠的将军勤谨。” 卫战躬身谢过拿过酒杯干了,褚绍陶又一笑道:“还要再恭贺将军喜得贵子,馥仪公主母子平安,那两个哥儿我都看过了,精神的很呢。” 提起馥仪和孩子来卫战脸上也带了些暖意,垂首道:“多谢世子。” 褚绍陶一笑,转身双手拿过一杯酒来奉与卫戟正色道:“喀拉卡什营中活捉辽凉公主,热彤一战上一箭夺了辽凉太子的性命,封和城外率数千骑攻破辽凉万人围剿,骠骑将军这一战上的功绩数不胜数,在皇城中听闻卫将军的件件大功时我只恨自己未能亲上沙场目睹的卫将军的英姿!卫将军天生神将,不才佩服。” 分卷阅读138 卫戟谦逊垂首:“世子过誉了。”说着就要接过酒杯来,谁知被褚绍陵一把拦了,褚绍陶和卫戟看向褚绍陵,褚绍陵接过酒杯来不甚在意道:“骠骑将军旧伤未愈不宜饮酒,这一杯孤代他干了。” 众人闻言看向褚绍陵,褚绍陵一抬头一口喝尽,随手将酒杯放在了侍从捧着的托盘上。 褚绍陵挡酒开解喝酒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好似多平常的事一般,卫戟面上不动心里却有些惶恐,褚绍陶眼中的揶揄一闪而过,朗声道:“罢了,太子向来是体恤下属的。” 众人做足了表面功夫后终于进城,褚绍陵与卫戟一先一后入城,后面褚绍陶与众人随之跟上,路上褚绍陶打马走近,卫戟自觉道:“殿下,臣去前面守卫。” 褚绍陵点点头,转头对褚绍陶道:“怎么了?” “还能怎么。”褚绍陶沉声道,“太后正紧锣密鼓的让内务府给你操办大婚的事儿呢,你不知道?” 褚绍陵一笑:“所以我这不赶着回来了么?” 褚绍陶失笑,压低声音道:“那前面那位怎么办?前线的事我都知道了,卫戟……我以前小看了他,平日里只觉得他还没长大,脾气好,性子柔,对谁都不温不火的,没承想竟是个有烈性的,你这个时候大婚,卫戟能答应?我听着太后的意思……是想让你先大婚再登基,两不耽误。” 褚绍陵心道卫戟的好处你哪里知道:“太后想让我先大婚再登基,我却想反过来,先登基再大婚。” 褚绍陶愣了下:“这由得你做主?” 褚绍陵笑了下没再说话,褚绍陶转念明白了过来,心中涌过一丝恨意:“我也该学学你,若早动了手,也不至于让世子妃和我那未足月的儿子枉死。” 褚绍陵轻叹:“再忍一时吧,用不了多长时间荣王府还不就是你主事了?” 褚绍陶长吁了一口气没再多言,其实如今荣王府已经是他在主事了,褚绍陵眼瞅着就要登基,他对新帝有从龙之功,王府中人都看明白了如今谁站的更稳些,不用人多言都投靠到了褚绍陶这边,就连容王如今也对褚绍陶和荣王妃好了许多,只可惜褚绍陶不会再理会他罢了。 不多时众人进了玄武门,褚绍陵命人解剑卸甲,收拾好后去了太和殿。 如今皇帝起不来床,来议政厅中逛一趟不过是走个过场,褚绍陵打发卫战先回卫府看馥仪和孩子,又对卫戟道:“太后并没让将东宫收拾出来,你先回王府歇着,我给太后请安后就回府。” 卫戟抬头看向褚绍陵心里有些不安,他耳力很好,刚才褚绍陵和褚绍陶在马上的话他听了个七七八八,太后是要给褚绍陵娶妻了么? 两人四目相对,褚绍陵看出了卫戟眼中的忧虑,趁着卫戟给他行礼跪安时一把将人扶起在他耳畔小声道:“放心,我不会娶别人。” 褚绍陵扶起卫戟后正色道:“不必多礼,回去吧。”说毕带着宫人转身去了慈安殿,卫戟看着褚绍陵的背影心中漏了一拍,他家殿下说什么呢?不会娶亲就不会娶亲罢了,什么叫不会娶别人? 卫战看向有些魂不守舍的卫戟疑惑道:“怎么了?殿下一时半会儿回不了王府,你先跟我回去一趟吧,家里还惦记着你呢。” “是。”卫戟回过神来点头道,“这次的饷银不少,我都让人带着了,一去运回家去。” 兄弟俩回卫府不提,慈安殿中太后拉着褚绍陵的手将人左看右看了半日才放下心来,低声道:“可算是没有什么大事,唉……这些日子哀家这心一直悬着,见着你了才能放下来。” “孙儿这不是好好的么?”褚绍陵坐在太后身边一笑道,“这些日子还多亏着皇祖母照应宫里,孙儿才能安心在外面打仗呢。” 太后一晒:“这值当什么,对了,有个事哀家一直要跟你商议,只是这一桩桩烂事出来没得空,陵儿,你该娶亲了。” 褚绍陵点头:“是,不瞒皇祖母,孙儿最近确实总在思虑这事……”这是大实话,只不过他考虑的是如何将卫戟名正言顺的娶进门。 太后以为褚绍陵也是怕皇帝驾崩后耽误事,满意的点头笑道:“好孩子,你又跟哀家想到一块去了,明白哀家为什么接二连三的催你回来了吧,这事当真等不得了,你父皇……唉,可去给你父皇请过安了?” 褚绍陵顿了下道:“一会儿孙儿就去。” 太后轻声嗔道:“这孩子!回宫怎么不先去你父皇那,等着让御史言官们上折子呢?” 褚绍陵心道我去了他也睁不开眼,去做什么?点点头:“孙儿知错了。” 太后宽慰道:“哀家知道你心里不舒坦,但你父皇都……都那样了,尽些孝心吧,哪怕是给别人看的呢?大婚的事你若是没甚说的哀家可就操办起来了,哀家到时候接女孩儿们进宫来,也要你挑中了才好,先定下太子妃的人选来,剩下的等你大婚后一气儿都给你抬进府去,你年纪不小了,身边这些人也不算多,别的……你有喜欢的再跟哀家说,都指给你。” 褚绍陵失笑,点头道:“好,都听皇祖母的安排。” 太后一想到将来那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心里就舒坦,满意道:“嗯,你这孩子就是让哀家省心,从小哀家说什么就听什么,不像你父皇似得,没一点让哀家痛快的时候,嗨……不说了,刚回来你也乏了,去承乾宫磕个头就回去吧。” 褚绍陵起身给太后行礼,道:“西边也没什么好东西,回来的路上倒是看见些有意思的土仪,孙儿都让人打点好了,晚间就给皇祖母送过来,东西粗陋的很,皇祖母留着赏人吧。” 太后闻言笑的愈发和煦:“你这孩子就是有心,打仗去还要捎这些东西……哀家哪里舍得送人,哈哈,去吧去吧……” 褚绍陵笑笑跪安,出了大殿后褚绍陵脸上笑意落去,看来得提早动手了。 回到秦王府时卫戟还未回来,褚绍陵知道是回卫府后就没再多问,直接进了里面叫了王慕寒过去问话。 王慕寒见着褚绍陵先是唏嘘了一番,这老公公是凌皇后赐给褚绍陵的,从小将他看到大,褚绍陵对这老人家也颇有几分耐心,劝道:“公公莫担忧了,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么。” 王慕寒拿袖子擦了擦眼角道:“都是老奴无用,不能跟着去伺候殿下……幸得还有卫大人,老奴才能放下心。” 这话一下子说道了褚绍陵心里,褚绍陵笑道:“有他你就放心了?” 王慕寒点了点头:“老奴看了一辈子的人,谁忠心谁藏奸老奴一眼就能看出来, 分卷阅读139 要不当初皇后娘娘也不能将老奴给了殿下啊,卫大人啊……他对殿下的忠心没甚说的,只要他还在,殿下是受不得伤的。” 褚绍陵愣了下,哑然笑道:“公公果然是火眼金睛。” “正要跟你说卫戟的事呢,正好他也不在。”褚绍陵屏退众人将自己的打算跟王慕寒一一说了,冷声道,“这计划……公公觉得如何?” 王慕寒听了褚绍陵的一席话惊的腿都软了,他家殿下这是要翻天么?!这事儿……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褚绍陵正色道:“这话我并没有跟第二个人提过,卫戟他也不知道,我信公公所以并未有一丝掩藏,公公总想着要替母后照料我,如今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事了,可怜我问不得母后,只得找公公商议了。” 王慕寒闻言瞬间红了的眼眶,连忙跪下磕头道:“老奴当不起!老奴当不起!皇后娘娘对老奴有大恩,老奴为殿下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褚绍陵叹了口气:“公公先起身吧,且说这事我筹谋的如何?没有疏漏吧?” 王慕寒细细的将褚绍陵刚说的想了一遍道:“按着殿下计划的……三年后这事倒是能行,只是……殿下实在不必如此啊,殿下何不先立一侧妃,待侧妃娘娘产下世子后……去母留子,到时候殿下后继有人,也不妨碍殿下独宠卫大人一个啊。” 褚绍陵摇摇头:“这事我三年前就想过,但回头细想起来其中却有不少隐患,头一样我答应了卫戟一生一世一双人,对卫戟的话我不会食言,再者……去母留子容易,我还能将外家一起都去了不成?将来世子外家该如何看待卫戟?他们会以为卫戟是害他们家女儿死去的凶手,我没事给他立个仇家做什么?!” “还有,这事瞒不住世子,将来世子长大了又要如何看待卫戟?他不一定会恨我,但一定会恨卫戟!”褚绍陵从小在这宫中长大早就参透了人心,他绝不容许有任何可能会威胁到卫戟的隐患存在,“我活着时当然能护得住卫戟,但百年之后呢?届时新帝继位,头一个要整饬的就是卫家!” 王慕寒哑然,他怎么也没料到褚绍陵竟是将百年后的事都计划好了,褚绍陵淡淡道:“所以……我绝不能留后,就是将来的太子,也一定要从小交给卫戟养育,到时候父慈子孝,这样才能真正的护住卫戟生前身后的荣耀和尊严。” “再说……若我娶了个女人回来,待她产下孩子后就将人抛之脑后,又与皇帝有何区别……我母后当年的苦处,不必再让别人尝了。” 褚绍陵分析的句句有理,王慕寒辩驳不得,只得点头道:“老奴……明白了,老奴定会按着殿下说的去安排,只盼着殿下在将来能得偿所愿。” 褚绍陵倨傲一笑:“那是自然。” 出征前太庙中皇帝曾诅咒过褚绍陵,诅咒褚绍陵同他一样,同列祖列宗一样,都成为孤家寡人。 百年之后褚绍陵就要同卫戟一起躺进皇陵中,带着卫戟一起去让九泉下的皇帝看看,让列祖列宗看看,他永远,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92 卫府中卫老太太和姜夫人揽着卫战卫戟哭了好一阵,卫戟的几个婶母劝慰了半日才好些,卫戟扶着卫老太太坐下来笑道:“根本没伤着什么,祖母总爱听外面瞎传的那些话。” “怎么没伤着?”卫老太太擦了擦眼泪在卫戟背上捶了下急道,“非要缺了胳膊少了腿才算伤着?你们两个小业障一起上了战场,若有个万一不是要了我的命么……”老太太一行说一行又哭了起来,众人连忙劝慰。 好容易哄好了老太太卫戟转头握着姜夫人的手低声道:“太太这些日子还好?我托殿下给家里送过平安信,太太可看见了?” 姜夫人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点头道:“看见了,平日里惦记你们的时候就叫丫头来给我念念那几封信,这心里才好过些。” 卫戟连声安慰:“都怪我们,让娘担心了。” 姜夫人摇摇头,忽而道:“对了,公主生产后太子府上的人送了两封厚礼来,说一封是贺你添子的,这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来卫老太太也疑道:“是,还没来得及问你呢,到底是怎么回事?送礼来的不是常过来的那个王公公,我跟你太太也没敢细问,难不成是太子府上的人弄错了不成?” 卫戟闻言犹豫了下不知该如何解释,卫战顿了下道:“没错……是我跟卫戟商议的,将次子过继给他。” 此言一出阁子里的人都静了下来,兄弟俩这是要做什么?唯独姜夫人明白了些许,闭了闭眼,这定然又是太子的主意了。 该怎么跟家里解释褚绍陵已经关照过卫战了,卫战慢慢道:“卫戟这次初战就立了大功,太子当日就给皇城送了给他请封一等公的折子,后来卫戟接连立功,封无可封,太子就说要遵前朝旧例,恩赐后人,加封卫戟的长子为长平侯,只是卫戟哪里有儿子,商议后……决议将我那次子过继给他,方不辜负了太子的恩典。” 众人明白了过来后大喜,卫戟心里松了口气点头道:“是,前朝宋宏双宋将军当年征战时屡立奇功,先帝为嘉奖宋将军曾封赏宋将军长子为武安侯。” 卫老太太喜出望外:“祖宗保佑!咱们那小哥儿刚满月竟已经是侯爷了不成!” 姜夫人也没想到褚绍陵竟这么大方,喜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 卫戟笑笑:“托殿下让风行军给家里报平安已然是违了规矩了,哪里再敢说这些军情大事,再说……如今受封的折子还没下来呢,做不得准的。” “太子都说了那还有什么做不得准的?如今皇帝都……”卫老太太扶额笑笑止住话头,她高兴坏了,差点说出大不敬的话来,笑笑道,“如今还不是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哎呦……那孩子倒真是命好……” “两个孩子可起了名儿了?”卫战心里很是挂念,“身子可强健?” 姜夫人一笑:“哪里起了,你父亲在任上回不来,你们兄弟也不在,我跟老太太商议了还是等你回来自己定,说了这半日话了,快去看看公主和孩子,戟儿也去看看。” 两人答应着忙跟着人去了西边的院子,里面馥仪听说卫战回来了早就等着了,听外面说卫戟也来了连忙命人将人迎到东暖阁去,又让奶娘将两个孩子抱去给兄弟俩看。 两个孩子刚睡着,被闹醒了再一见生人哭了起来,卫战笑笑:“听这哭的就 分卷阅读140 知道身子够结实。”卫戟先问了哪个是老大哪个是老二,奶娘一笑答了,卫戟连忙将老二抱了过去,不知是命里投缘还是怎么的,那孩子到了卫戟怀里不多时竟不哭了,愣愣的看着卫戟,两只小手扎扎着去摸卫戟的脸,卫戟一颗心软了下来,笑道:“是个好哄的孩子……” 兄弟俩抱着孩子稀罕了好一会儿,不多时馥仪的奶娘来叫卫战,卫戟笑道:“不耽误大哥和公主说话了,殿下这会儿怕是已经回府了,我先回去了。” 卫战点点头:“这些日子恐怕事多,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自己在意些。” 卫戟答应着去了前面。 卫战让奶娘抱两个孩子回里间,自己去了西暖阁,馥仪正坐在潇湘椅上,见卫战来了连忙起身走近细细看了看,卫战一笑:“公主放心,只受了些小伤,没有大碍。” 馥仪低下头去,眼眶蓦然红了,馥仪的奶娘自觉带着嬷嬷们和丫头们下去了。 卫战转头见人都下去了上前一步将人搂了,轻声哄道:“这不是都回来了么,哭什么?是我卫战对不起你,临盆时竟没守在你跟前……” “不怪你。”馥仪摇了摇头低声哽咽道,“打仗的事哪里是你能说的算的,我是开心,你们到底是平安回来了,你跟大哥刚走了不久二哥就给父皇进献了一盘毒果子,险些要了父皇的命去,那会儿皇城里说什么的都有,你知道……我万事不懂,别人说什么我都害怕……” “怪我怪我……”卫战不断安抚道,“战事紧张的很,我也不能往家里随意传信,倒让你白担心了……放心,有太子在,旁人翻不出天来。” 馥仪拿过帕子来擦了擦眼泪点头道:“我晓得的,刚才……嬷嬷在前面依稀听见什么过继孩子的事,这……” 卫战将刚才跟卫老太太和姜夫人说的话又跟馥仪重复了一遍,道:“我们商议好了,孩子还是你养着,只是变了个称呼罢了,这孩子过继给卫戟,不单单是得了个侯爵,以后太子必然会高看他一眼。” 馥仪乍闻过继的事本是担心的,这会儿听明白是褚绍陵的意思,又说孩子依旧是她自己养着这才放下心,点头道:“既是这样,也好,我只担心一样,将来卫戟娶妻生子了,若是……若是要要回爵位去,那怎么处?” 卫战心道卫戟若真能娶妻那还哪用褚绍陵这么大费周章的安排这事,卫战想了想敷衍道:“这个不会,再说到时候圣旨降下来明明白白的写着了,哪里能换?你只放心吧。” 馥仪想了想点点头:“既是你们都商议好了的就好,你……这一路可受了不少伤吧?” 卫战难得的调笑道:“公主给我解了衣裳看看不就知道了。” 馥仪脸上一红啐道:“都是当爹的人了,竟越来越不知羞了……” 卫战握着馥仪纤细的十指低声道:“知什么羞,这三个月在战场上……闲下来的时候总会想你,想孩子。” 馥仪面色绯红,两个小夫妻久别重逢,自有不少体己话要说…… 卫戟去前面跟卫老太太和姜夫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刚出大门就看见一辆王府的马车远远的停在那,卫戟连忙过去了,驾车的正是褚绍陵的车夫,马车夫见卫戟出来了连忙迎了上来笑道:“卫大人这是要回府?” “嗯。”卫戟点头上了马车,“太子已经回来了?” 车夫点头:“回来了得……小半个时辰了吧,知道卫大人来卫府了就问王总管派没派车,听说没派就赶着让小人过来接大人了。” 卫戟闻言解开银钱荷包拿了块银子递给车夫,安抚道:“殿下怕是说了你们什么吧,我从宫里出来后直接回的卫府,你们又不知道,自然不会派车,殿下脾气不好,你们多担待些。” 车夫不敢收,连连推拒道:“没有没有,咱们哪里见得着太子,就是有教训也是上面的管事大人们受着了。” 卫戟了然一笑:“上面的管事挨了教训,未免不拿你们撒气,怎么说都是因为我的缘故,这银子你就拿着吧。” “多谢卫大人,多谢卫大人……”马夫连连俯身,转身上了马车驾马回王府,路上还不住隔着帘子跟卫戟念叨道,“卫大人当真是个和善人,以前小人只听管事大人们说过大人您性子好没脾气,如今看果然最是个体下的。” 卫戟一笑:“我原本也只是殿下身边的侍卫,大家的苦处我倒是能知道些,只是殿下从小在宫里锦衣玉食长大的,下面人的苦处不大清楚,再加上他性子急些,不免就让人觉得不好伺候,其实时间长了就知道了,殿下人是很好的。” 车夫连连答应着,不多时到了秦王府,卫戟刚下车就让人迎了进去。 卫戟直接去了寝殿换衣裳,里面褚绍陵已经等着了,见了卫戟笑道:“见着你儿子了?” “见着了。”卫戟笑笑走近,“身子骨看着挺结实,殿下哪日得空也看看吧,小哥儿讨喜的很。” 褚绍陵轻笑点头:“身子结实就好,我还总担心双生子要比寻常孩子孱弱些呢……家里人还好?” 卫戟点头:“都好,过继的事大哥给圆清楚了,家里人听说了封爵的事都感激的很,让我好好给殿下做事报答殿下的大恩呢。” 褚绍陵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想了想突然笑道:“看……你家里人都知道让你替我好好做事呢。” 好好的一句话被褚绍陵一说就变了味儿,卫戟原本正要换衣裳,这当口却不敢换了,褚绍陵走过来揽着卫戟的腰低声笑道:“也不打仗了,骠骑将军准备再怎么报答孤王呢?” 卫戟脸稍稍红了,小声道:“殿下,她们还在外面呢……” 褚绍陵回头看了一眼,阁子外面还立着几个丫鬟,褚绍陵转过头来轻笑:“在外面怎么了?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跟我讲?” 褚绍陵每每见着卫戟这怕让人听见看见的样子心里就被撩拨的受不得,故意逗他:“平日睡觉时外面还守着那么人呢,现在怎么就不能让人听着了?嗯?” 卫戟哪里有褚绍陵脸皮厚,因为他受伤的缘故两人也有日子没亲热了,褚绍陵越发爱拿这些话逗他,只是平日里在马车上胡闹就罢了,反正没人看见,现在回了王府,里里外外全是人,说什么都能让人的听见,外面伺候的丫头都跟卫戟年纪差不多,让这些小姑娘们听见褚绍陵这些话算什么呢,卫戟越想越害臊,低声求道:“殿下别闹了,臣还有事呢。” “什么事?”褚绍陵低头在卫戟耳畔宠溺的亲了亲,轻声呢喃道,“ 分卷阅读141 今天伤口又痒了么?” 卫戟轻轻摇头:“从昨日就不再痒了,血痂也落的差不多,估计已经好利索了,殿下……臣想换衣裳。” “好利索了?”褚绍陵低声一笑,“那今晚是不是该‘报答我’了” 卫戟垂眸不再说话,褚绍陵在卫戟唇上亲了下将人放开了:“不说话就当你是答应了。” 卫戟抿了下嘴唇,自去换衣裳了。 93 翌日褚绍陵休整好后开始上朝,之前都是内阁大臣们议政,然后将折子送到后宫去由太后批阅后再发下来,如今褚绍陵回来了,太后一撒手将这些事全推给了褚绍陵。 朝中别的事还好说,只是一直有件悬而未决的事…… “太子,二皇子谋逆弑君的事宗人府已经判下来了,只是皇帝一直没醒,这事就耽搁了下来,这……” 议政厅中龙位上空着,龙位之下摆了张椅子,褚绍陵平日就坐在椅子上,褚绍陵拿过宗人府的卷宗来随意的翻了翻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遵明警训,直接处死褚绍阮,褚绍阮生母赐白绫,褚绍阮外家男子成年者处斩,未满十四岁者净身入宫为奴,女子皆充入教坊,家产查抄后全部充公……丽嫔已然畏罪自戕了,剩下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就是。” 出言问褚绍陵的大臣何柏涛家里与甄家以前是做过亲的,听了这话腿不禁有些软了,褚绍陵淡淡一笑:“不过……甄嫔为皇上诞下皇子,于我大褚社稷有功,太后和孤想了想……还是网开一面吧,留下甄嫔直系一脉贬为庶人,剩下的……该如何就如何。” 众人以为褚绍陵刚揽政,就算是为了做做样子也会宽容些,没想到上来就这么心狠手辣,众人看向梓君侯,梓君侯顿了下出列道:“太子,皇帝还在病中呢,是不是……” “那又如何了?父皇是怎么病的?还不是因为褚绍阮妄图谋逆!”褚绍陵提笔在卷宗上写了几行字,拿过储君大印下印,抬头对梓君侯温和的笑了下,“侯爷实在不必可怜这些妄图不法之人。” 梓君侯心里叫苦,他哪里是想替褚绍阮说话,只是不想让褚绍陵刚理事就处置这样的灭门案罢了。 梓君侯摇摇头不再说什么,褚绍陵放下笔看着众人一笑道:“众位大人可是觉得孤太心狠了?” 众人垂首称不敢,褚绍陵放下卷宗起身慢慢道:“以前孤王在诲信院中时,太傅们每日教导孤的都是忠君爱民,孤如今也深以为然,但孤以为,这忠君爱民实在不必表现在面上,就像我那二弟,众位大人也知道,平日里对父皇可算是孝顺了,但最后如何呢?父皇病重,他下手比谁都不慢。” “由此可见,面上的功夫是信不得的,孤从辽凉……啊,如今已经没有辽凉了,孤去了西夷一趟,又明白了很多,有些时候……以杀止杀,才是真仁德。不杀尽了坏人,如何保护好人呢?”褚绍陵一笑,“孤王不比父皇仁厚,日后……还望各位大人担待了。” 众臣连称“不敢不敢”,褚绍陵淡淡道:“既然大人们都没有异议,二皇子谋逆案就这么结了吧,这么简单的一个案子拖到现在,传到外面去别人不说朝中大人们仁德,倒会说我朝中无人,连这点主都做不得呢。” 众人又商议了下这次战事后封赏之事,都安排好后就散了,褚绍陵本要去慈安殿,梓君侯将人拦了下来,褚绍陵笑笑:“外祖有话要教训我么?” 无论在外头如何,褚绍陵对梓君侯一直还是很恭敬的,梓君侯心中颇为熨帖,垂首道:“不敢,老臣只是想劝谏太子几句。” 褚绍陵跟着梓君侯往外走,梓君侯命宫人退下,躬身道:“二皇子的案子拖了这么长时间,太子以为……太后为什么不处置二皇子呢?” 褚绍陵玩味一笑:“外祖是在说太后明哲保身么?” “老臣不敢。”梓君侯垂首低声道,“太后万事以太子为先,这众人都知道,但这事就是太后也不愿意自己动手,太子不明白么?太子与甄家嫌隙已久,越是这样越是该避嫌,但太子……” 褚绍陵打断道:“外祖父,我如今……还有甚名声可谈么?” 梓君侯闻言一愣,褚绍陵一笑:“现在连民间的贩夫走卒都知道如今的太子是个爱杀人的残暴之人,我还费那个心神来让别人觉得我仁德做什么呢?白费功夫。” 梓君侯心中不知怎么的酸了下,忍不住安慰道:“殿下莫要妄自菲薄,臣听闻如今喀拉卡什百姓对太子拥戴的很呢,不少百姓在家里都给太子立了长生牌位,谁不知道太子是为了大褚臣民才大肆屠戮的呢。” 褚绍陵轻叹,心道我还真不是为了什么大褚臣民,不过这话就不好跟老侯爷细说了。 褚绍陵温言道:“外祖父不必如此,别人如何说我其实并不是很在意。”或者,褚绍陵其实是喜欢别人畏惧他的,越是畏惧,越是不敢反驳他的决定,褚绍陵觉得挺好。 梓君侯原本是想劝谏褚绍陵处事柔和些,没想到说道最后竟是自己安慰起褚绍陵来了,两人又说了半日的话梓君侯才走了,褚绍陵自去给太后请安。 老太后听说了褚绍阮的案子已经结了后叹了口气,淡淡道:“这事……千万要瞒住了,别让你父皇知道了,他现在几天才能醒过来一回,再听了这话更受不住了。” 褚绍陵一笑应下了,太后想了想又道:“现在你父皇理不了事,不如你还是搬回宫里来吧,照看万事也妥当些,东宫十几年没住过人了,哀家想着还是不用过去住了,你先回碧涛苑中住着可好?” 褚绍陵笑道:“不必了,宫里妃嫔众多,我年纪不小了,再住在宫里怕言官们要多话了,王府离着宫里也不远,皇祖母有什么事就直接命人去传我,不过一个时辰就能过来,也挺方便的。” 太后点点头:“那罢了,对了,哀家这几日又叫了几家的千金过来,有那相貌不好的,性子不稳当的都让哀家给你筛过了,剩下的让人拟好了名单,送到你府上去了,你回去好好看看是不是有不妥当的,若你觉得也没甚说的哀家就要派嬷嬷们去各家府上细细相看了,等嬷嬷们回来咱们就能将太子妃的人选定下来了。” 褚绍陵答应着:“是。” 跟太后聊了一会儿后褚绍陵就出宫了,刚回府就看见院中摆着香案等物,王慕寒迎上来笑道:“宣旨的宫人刚走,如今卫大人已经是卫国公了。” 褚绍陵一笑:“他们动作倒是快……” 褚绍陵一行往里 分卷阅读142 走一行问王慕寒:“卫府那边也传旨了么?” 王慕寒点头:“刚卫府派人来谢恩磕头了,说驸马爷恩赐了护国公,卫大人的长子恩赐了长平侯,哎呦老奴乐迷糊了,殿下刚从宫里出来,这封赏的折子怕都是殿下拟的吧?” 褚绍陵一笑:“让人送一封贺礼去卫府,给馥仪单准备一份补品药材。” 王慕寒答应着:“是。” “还有……”褚绍陵停住脚,想了想道,“收拾药材时另准备一份上好的出来给梓君侯府送去,如今凌云身子越发不好了,常命人去问候些。” 王慕寒连连答应下。 寝殿中卫戟正打发将今日赏赐的东西记在账册上搬进库里去,褚绍陵刚进里间就听见卫戟在吩咐:“这两块玉佩先不用收了,等殿下看过了,殿下若是不稀罕再封起来……” “等我看什么?”褚绍陵转过暖阁里立着的十二折丝绣仕女屏风笑道,“恭喜卫国公。” 在里面收东西的是专打点库房的丫鬟,平日里进不到里间来,头一回见褚绍陵这样温和带笑的说话险些发了傻,褚绍陵转头道:“拿过来我看看。” 那丫鬟愣了下连忙走上前将锦盒奉上,褚绍陵拿起卫戟刚说的玉佩来看了看点头道:“成色不错,只是我并不喜欢翠色的玉,收起来吧。” 褚绍陵随手将玉佩丢在锦盒中,转头笑道:“还想着回来看你接旨呢,没想到内务府的人手脚竟这么快,这些东西你直接命人送到卫府去就罢了,又留下做什么。” “回回都是送回去,只是这次臣见礼单中有不少上用的东西,送回去也没人能用,倒不如留下来。”卫戟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慢慢道,“想来殿下也不稀罕,留着赏人吧。 褚绍陵故意往前走了一步笑道:“你给我的东西,我哪里舍得赏人呢?” 后面几个丫鬟见这情形都红了脸,卫戟越发难为情,低声道:“殿下……” 褚绍陵一笑转头道:“都下去吧,看看有什么丝绸东珠之类的还是送到卫府去,王府里没个女人,留下也白放着。” 丫鬟们鱼贯退下,褚绍陵揽了卫戟笑道:“行了,在自己家里还整日害臊,谁敢说什么不成?” 卫戟垂眸低声道:“她们自然是不敢说什么,但……那也不好。” “得了,今日议政时听大臣们说的大道理够多了,回来你还想再跟我念经不成。”褚绍陵拉着卫戟一同坐了下来,褚绍陵躺下来枕到了卫戟的腿上,“给我松松头发。” 卫戟小心的解下褚绍陵头上的九龙盘珠冠,将头发散开后学着褚绍陵以前给他做的样子轻轻地给褚绍陵按揉头皮,褚绍陵果然觉得松快了不少,卫戟低声问:“今日议政时有什么事不成?” “褚绍阮的事,已经发落了。”褚绍陵闭上眼,剑眉微蹙,“这会儿宗人府的人应该已经将白绫毒药送过去了。” 卫戟想了想将手指按在褚绍陵的眉心上揉了揉,褚绍陵的眉头果然平了,褚绍陵一笑:“平日里我怎么对你的?你就拿个手指头糊弄我?” 卫戟犹豫了下,低头在褚绍陵眉心亲了亲,褚绍陵嘴角勾起,一把揽着卫戟的脖颈翻身将人压到了榻上,自有一番轻怜蜜爱…… 暖阁中褚绍陵将手伸进了卫戟的亵裤中,修长的手指轻轻捏揉,垂眸细细欣赏卫戟脸上难耐的神色,还未再有动作时外间王慕寒进来低声道:“太子,宫里来信了。” 褚绍陵不欲理会,低头轻吻卫戟,刚撬开卫戟的嘴外面王慕寒接着道:“宗人府的几位大人也来了,太子可要见见?” 卫戟脸红红的,侧过脸一把按住衣服里褚绍陵作怪的手低声道:“殿下……别闹了,先去……” “太子!”王慕寒还不死心,“是二皇子的事,想来二皇子已经伏诛了,殿下……” 褚绍陵微抿嘴唇不耐烦的坐起身来,刚要说什么时卫戟一把将褚绍陵的手拉住了,轻声道:“殿下先去吧,等……等晚上回来一样的。” 褚绍陵撑不住笑了出来,俯下|身子在卫戟脸上亲了下轻声道:“好,等晚上再疼你。” 褚绍陵下了榻,整了整衣裳出了暖阁去了前面。 宗人府的几位官员见褚绍陵来了连忙将一封折子奉上,褚绍陵细看,上面将褚绍阮何时伏诛,选的什么死法,死前说了什么等等都记得一清二楚。 “二皇子本不欲就范,后来知道……知道是太子已经回来后就不再闹了,选的白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过去了。”宗人府的宣判抬头小心的看了看褚绍陵的脸色,接着道,“二皇子走之前……说的话不方便记入卷宗,特来讨太子的示下,是不是让下官润色些许?” 褚绍阮死前大骂褚绍陵,那些诅咒的话简直不堪入耳,按着规矩皇子走之前的这些事都要记录下来的,不过要不要真的留下来还得问上面,褚绍陵细看书折上一段段恶毒的诅咒冷笑:“跟他那上不得台面的娘一样,死前都不给自己留一点体面,都毁了吧,孤不怕诅咒,但怕他污了皇族的名节呢。” 宣判连连点头,褚绍陵眼中闪过一抹戾色,又道:“吩咐下去,褚绍阮失德失行,大逆不道,不得操办后事。” 宣判顿了下随即点头称是,褚绍陵将人打发了,转头对王慕寒低声道:“让承乾宫里那几个人盯着些,哪天皇帝再醒了立马来通报与我,褚绍阮可是父皇最疼爱的皇子,如今人已经去了,我得细细的跟父皇说道说道。” 王慕寒答应着,褚绍陵又道:“还有……御医们给父皇下的药太温和了,这如何能治好病?如今给皇帝熬药的药童不是我们的人么?告诉他,加一倍的药量上去,就是给我硬灌也得让皇帝快点醒过来。” 王慕寒顿了下道:“可是……怕喂药的奴才们看见了会起疑心呢,承乾宫里现在虽不少都是咱们的人了,但不乏还有皇帝的老奴才们在,这么做……恐怕有些险,让人拿住了把柄来传殿下的谣言就不好了。” “无妨。”褚绍陵冷笑,“刚从宫里知道,明日开始就轮到甄嫔侍疾了,传话给她,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王慕寒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翌日皇帝的汤药就比平日果然浓了几分,里面还添了几片老参来催药性,甄思轻轻搅动着药碗心中冷笑,褚绍陵真是好主意,在承乾宫里下毒不容易,但要用双倍的汤药来害人却容易多了。 甄思出神的看着琉璃盏中的汤药,当日皇帝就是这么吩咐太医的吧 分卷阅读143 ,让他们随意的加大药量,只要能抱住自己肚子里皇子就好…… 皇帝明明知道自己用了那些药后生产时可能会保不住命,但他还是这么吩咐太医了,万幸自己当日逃出命来,却从此重重伤了身子…… 甄思坐在榻上看着皇帝消瘦蜡黄的脸心中涌过一丝快意,风水轮流转,如今自己也能给皇帝喂些“好药”了。 甄思命人扶起皇帝来给他背后垫了几个软枕,甄思喂了几次都喂不下去,不耐烦道:“皇上不能不喝药,这样如何能好起来?帮本宫给皇上灌药……” 甄思再没了平日里皇帝跟前的温和样子,让两个嬷嬷扶着,自己左手抬起皇帝的下巴掰开他的嘴,右手端起药碗来直接往里灌,一碗药灌了一半流了一半,甄思冷冷道:“浪费了这么许多可不行,让药童再熬一碗来。” 嬷嬷垂首去了,甄思拿过帕子来在皇帝的脸上随意的抹了抹,突然一笑:“皇上……快醒吧,臣妾盼着呢。” 甄思并没有别的妃嫔的忧虑,她恨不得皇帝能快点死,等褚绍陵登基后自己才能有希望随六皇子一同出宫。 甄思侍疾比旁的嫔妃用心很多,每两个时辰就要喂一次药,一天下去后皇帝的脸色果然比平日里红润了些,旁人不知道还以为是要好转了,甄思心里冷笑,灌了那些参汤进去,脸色怎么可能不好? 等到翌日晚间皇帝眉头微动,眼睛睁了睁又闭上了,甄思大喜,推推身边的嬷嬷低声道:“快去告诉太子的人,皇上快醒了。” 嬷嬷连连点头,又转过来低声问:“那……要不要也告诉太后?” 甄思一笑:“嬷嬷傻了不成?太子要跟皇上说体己话,让太后来做什么呢?快去吧。” 嬷嬷转身去了,甄思将手中的药碗随意的放在一边,心中冷笑,自己也算是亲手送皇帝上路了,这么一来,她跟皇帝就算扯清了。 甄思转身回自己宫殿,将承乾宫留给了马上要过来的褚绍陵。 94 褚绍陵到承乾宫时皇帝已经醒了,褚绍陵刚踏进寝殿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褚绍陵微微蹙眉,王慕寒上前递上帕子低声道:“这两日白天黑夜的轮番灌药呢,味道大了些,老奴这就让人燃些香饼子去去这味儿。” 褚绍陵闭了闭眼:“将无关的人都带出去,别妨碍孤与父皇说话。” 王慕寒躬身:“老奴省的。” 褚绍陵进了寝殿的东暖阁,里面皇帝正倚在榻上叫人,褚绍陵走近沉声道:“父皇想要什么,吩咐儿臣就是。” 皇帝双目赤红,费力的转头看了看外面,褚绍陵一笑:“怕扰了父皇清净,儿臣刚刚已经命奴才们下去了,父皇有什么要吩咐的跟儿臣说就是。” 皇帝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褚绍陵转过身给皇帝倒了一杯茶送了过来道:“父皇久没开口,想来是渴了,可要喝杯茶?” 皇帝眼中皆是戒备,褚绍陵知道他定然不会喝自己端给他茶水,随手放在一边道:“父皇已经几个月没见过儿臣了,没什么要问的吗?” 皇帝只觉得浑身燥热的很,费力的将被子掀开一角,嘶哑道:“看来……辽凉的战事……已经平息了?” “父皇还不知道吧?如今已经没有辽凉了。”褚绍陵随意坐到了一边椅子上,自己拿过刚才倒的那杯茶喝了,慢慢道,“儿臣屠了辽凉皇族,改辽凉国人为西夷族人,如今那些人正在去往云南的路上。” 皇帝睁大了眼怒斥道:“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自己做主张!你……你眼里还有没有朕?!” “自然没有。”褚绍陵将茶盏放下,“不过如今不单是儿臣不将父皇放在眼里了,别人也是……” 褚绍陵起身走近慢慢道:“我们离开喀拉卡什时……当地的百姓追着军队跑,向着儿臣的马车一边跪拜一边高呼‘梯玛’,后来儿臣问了当地的人,他们说……‘梯玛’就是天神,帝王的意思。” 褚绍陵眼中带了笑意:“可怜父皇执政二十年也没受过边疆上百姓朝拜,倒让儿臣抢了先了,儿臣这一路走来……见到不少对父皇不满的人,他们都盼着儿臣能早日继位呢。” “逆子!!”皇帝被褚绍陵气的脸色通红,胸膛如同风箱一般呼哧呼哧作响,“你肆意妄为,你……你以为做这点事就能收买人心么?!做梦!你……” “当然不能。”褚绍陵淡淡道,“所以登基后儿臣还有很多事要做,再过一个月左右西夷人就悉数都到达云南了,儿臣会给他们一个冬天的日子适应当地的气候,等过了年开春后,当地官员就要开始督管那些奴隶开垦荒地,到时候男耕女织,倾西夷一族之力,用不了两年南边的荒地就会被尽数开垦出来……” 说到这褚绍陵忍不住嘲讽一句:“父皇明明知道南方气候怡人适宜耕种,却迟迟不着手,一直让那片地荒着,如今儿臣帮了父皇大忙,给大褚寻了不少奴隶来,有地,有人,届时会有很多粮食……” “想让天下臣民真心臣服,首先要让他们吃的饱,这话还是父皇教导儿子的呢。”褚绍陵一笑,“父皇都忘了么?不光是粮政的事,户部,礼部,工部,这些地方儿臣都要整饬,六部还在先帝手下时是何等情景?如今竟腐朽破败成这样!父皇完事就懒得管懒得碰,任由超纲腐败,儿臣……早就看不下去了。” 皇帝怒极反笑:“呵……想不到你竟想做个明君……” 褚绍陵摇头莞尔:“父皇高看儿臣了,儿臣只想做个暴君,但也不能只杀人,万事物极必反,儿臣既要人怕我,亦要人敬我!三年之后,儿臣要给这天下一个不一样的大褚,一个堪比武帝华清盛世时期的大褚,这样……” 褚绍陵闭了闭眼,这样,百国朝奉,万民拥戴,自己做什么别人也不能再有异议,作为皇帝该做的他已经做了,剩下自己再想做什么时……谁也不能再多嘴! 王慕寒曾拿唐明皇和杨玉环的事劝谏过褚绍陵,当日褚绍陵就想过,若没有安史之祸,众人也不会迁怒于杨玉环,古来皇帝昏庸别人就要拿帝王恩宠的人来做文章,但若是皇帝是个盛世之君呢?别人想要挑错也插不进嘴去。 不过这些就不用跟皇帝一一交代了,褚绍陵有些悲悯的看着眼前刚过不惑之年却一脸垂暮之色的皇帝,他就是说了想来这人也不会明白的。 外面药童将刚熬好的药端了进来,托盘上跟药盏放在一起的还有一碗老参汤,褚绍陵接过药盏来淡淡道:“父皇该服药了… 分卷阅读144 …” 皇帝不耐烦的摇了摇头:“朕不喝!” 褚绍陵放下药盏正要命药童下去时皇帝看了看托盘上的参汤道:“慢着……把,把那碗参汤……给朕拿过来。” 褚绍陵要去拿参汤皇帝又道:“你别碰……让他送过来……” “呵呵……别人私下都说儿臣是毒蛇,父皇还当真了不成?”褚绍陵看着皇帝如临大敌的样子撑不住笑了,“儿臣手上又没毒,父皇怕什么?” 皇帝没理会褚绍陵,接过参汤来急急忙忙几口喝了进去,褚绍陵心中冷笑,皇帝被甄思灌了一肚子的药,如今喝下这碗老参汤不过是催命罢了。 皇帝哪里知道这些,他现在口干舌燥,身上还发虚,只想喝些参汤壮壮元气,褚绍陵也不多言,皇帝喝完参汤后一把握住药童的手沉声道:“快……去叫人来!叫朕的人来,你叫什么?等朕处置了这逆子你要什么朕都……” “皇上若是喝完了奴才就先下去了。”药童一把挣开皇帝的手,收拾好杯盏端起托盘起身往外走,经过褚绍陵身边时还恭敬的躬了躬身,“奴才先下去了,殿下有什么吩咐的再叫奴才。” 褚绍陵气定神闲的欣赏着皇帝恼怒的神色:“没什么吩咐了,孤与皇帝有话要说,先不必让人进来了。” 药童一躬身:“是。” 大殿中又剩下了父子二人,褚绍陵懒得再浪费时间了,起身淡淡道:“忘了跟父皇说了,前日儿臣已经处置了褚绍阮,跟他母妃一样,三尺白绫就归了九泉了,听监刑的奴才说……褚绍阮死前大骂儿臣,这也就罢了,他还诅咒了父皇不少恶毒话,那言语实在不堪,儿臣说不出口呢……” 皇帝双目赤红怒道:“都死了?你竟……” “父皇忘了么?褚绍阮给父皇送了一盘子毒果子,就是那些毒药才害的父皇卧床不起的啊。”褚绍陵怕皇帝已经迷糊了,好心提醒道,“当真是父皇最疼宠的儿子,被软禁时还不忘父皇,一串葡萄险些要了父皇的命呢。” 皇帝愣了下,他卧病多月神智早就不清了,如今被褚绍陵一提醒前事悉数回笼,之前的种种终于想了起来,皇帝刚服了老参汤,如今一动怒只觉得浑身的血都要沸了起来,胸口一撞一撞的疼,鼻间一热,再一摸时只见一片猩红! “唉……”褚绍陵厌恶皱了皱眉,“父皇少动怒吧,血淋淋的多难看。” 皇帝鼻间不断流下血来,皇帝心中又怒又怕,大事嘶喊起来,褚绍陵懒懒的坐在一旁继续道:“儿臣有时候真是想不透,父皇到底喜欢丽嫔什么呢?就因为她那张脸比我母后的艳丽几分?她有我母后端庄么?有我母后的风华气度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你竟然宠了她那么多年,最后还被这对母子险些要了命去……” 褚绍陵自己说着都禁不住觉得匪夷所思,摇头失笑:“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皇帝越听心中怒气越盛,挣扎着要扑上来,褚绍陵纹丝不动,皇帝几番用力竟一下子栽到了地上,抽搐了半日爬不起来,嘴中的不清不楚的一直在哑声叫喊着:“你……你以后,也会……” 褚绍陵懒得理会,只是定定的看着皇帝如同脱水的鱼一般挣扎…… 皇帝在地上挣扎了半晌就不动了,褚绍陵走近看了看,皇帝鼻间不住溢出血来,胸膛却还微微的起伏着,褚绍陵转身出了寝殿。 外面王慕寒走近躬身道:“皇上的那几个老奴才已经让人看管起来了,要不要直接……” “只发作那几个怎么行?”今日承乾宫的事是绝不能让别人知道的,褚绍陵淡淡道,“看好这里,不许让人进去,等……一个时辰左右就差不多了,到时候只说承乾宫宫人伺候不周,将那几个皇帝的心腹处死,剩下的宫人全部遣返回乡,永不再用。” 王慕寒垂首:“奴才明白了。” 褚绍陵冷漠的回头看了一眼转身去了,用不了多长时间皇帝就要去见丽嫔和褚绍阮了,多少恩怨他们自去吵闹吧。 褚绍陵先一步出宫,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皇帝的死讯传来时褚绍陵正在秦王府的白首楼上与卫戟欣赏今冬的初雪,传信的奴才哭道:“皇上……皇上今日戌时三刻驾崩了……” 褚绍陵放下手中的白玉酒杯不紧不慢问道:“不是说病情好转了么?孤今日酉时请安时还好好的,怎么就出事了?” 那奴才垂首哽咽道:“这两日确实是见好了,但今日皇上醒后喝了参汤,太医说就是因为这参汤害的,皇上身子太虚,肝火又旺,这时候喝下老参汤就是催命啊……” 褚绍陵点点头:“你去吧,孤即刻就回宫。” 那奴才磕了个头走了,卫戟起身走近犹豫了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替褚绍陵拢了拢他身上的狐裘低声道:“臣随殿下一同入宫。” 褚绍陵转过头看向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突然道:“知道么?还有一个月就是腊月十二了……” 卫戟点头:“凌皇后的祭日,臣知道的。” 褚绍陵笑了下:“你倒是记得……皇帝死了,算是我提前给母后的祭礼吧,我母后是这天下最好的女人,可惜皇帝不曾珍稀过她,百般利用后就弃之不顾了,如今母后在天有灵,终于可以瞑目了。” 不单是给凌皇后,也算是给自己的一封大礼,这三年的孝期,他收下了。 95 王慕寒接到信儿后连忙将早就准备好的素服送了过来,两人直接在白首楼里换了衣裳,没耽搁直接出府上了马车赶去宫里。 马车上两人无话,不多时外面突然响起钟声来,卫戟下意识的看向外面,褚绍陵握起卫戟的手:“皇帝驾崩后各寺庙宫观要撞钟三万下的,想来是接到信儿了。” 卫戟点了点头,钟声一下下响起,卫戟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发慌,皇帝死了,褚绍陵终于要登基了么? 褚绍陵这皇子做的实在不易,卫戟心里其实早就盼着褚绍陵能登基了,登基后至少不会再有那无止境的陷害和阴谋,但如今得偿所愿卫戟心里又有些空落落的,褚绍陵定定的看着卫戟的双眼,突然低声道:“你只放心吧,以前怎么样,以后也会怎么样,我登基后只会待你更好。” 卫戟心里一暖,垂首轻声道:“臣知道,只是……一想到殿下马上就是皇帝了,臣一时回不过味儿来。” “这有什么回不过味儿来的。”褚绍陵一手揽在卫戟腰上将人搂在怀里,“以前多委屈了你,以后不会了 分卷阅读145 ,以后……你想如何,我就能让你如何。” 卫戟摇摇头:“臣没想如何,能接着侍奉在殿下身侧臣就满足了。” 褚绍陵闻言低头在卫戟眉心亲了下,不多时马车进了神武门,褚绍陵和卫戟下了马车改乘轿辇,一行人直接去了承乾宫,褚绍陵一进宫门先发作了阖宫上下的奴才,按着之前跟王慕寒交代的,挨个捂住嘴去处置了,王慕寒吩咐人将奴才们送走后折回来躬身问:“殿下,给大行皇帝诊脉的那几个御医……该如何处置?” 宫人将孝衣准备了上来,褚绍陵张开手臂让卫戟替他将孝衣穿上,转头看了看门廊外跪着的几个老御医淡淡道:“那老参汤是大行皇帝自己要喝的,与御医何干?莫要牵连了不相干的人。” 王慕寒明白过来,点点头:“是。” 御医们听到褚绍陵的话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千恩万谢的去了。 褚绍陵接过卫戟递给他的一条白绫系在额上,转身跪了下来,卫戟等人跟着也跪了下来,褚绍陵拜了再拜,起身看着寝殿里的白烛灯火微微出神,这会儿皇帝应该已经见到丽嫔和褚绍阮了吧,呵呵……这三人见了面该多有意思,褚绍陵嘴角溢出一丝冷笑,还不够,还差一个人。 不多时太后扶着孙嬷嬷来了,饶是太后心里早就有准备如今见了大行皇帝的遗体也禁不住差点晕了过去,褚绍陵连忙起身扶住太后,太后捂着脸哽咽出声:“皇帝……” 褚绍陵命人将西暖阁收拾出来扶着太后过去了,太后坐在椅子上大哭:“哀家是做了什么孽……先是皇后,现在是皇帝,竟让哀家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让哀家也跟着去了就罢了……” “皇祖母不可妄言……”褚绍陵拿过帕子来给太后擦脸,柔声劝道,“父皇缠绵病榻半年了,如今已登极乐,想来是解脱了。” 太后忍不住心酸:“哀家就皇帝这么一个,他都走了,哀家还活着做什么,先帝啊……哀家给你护了这孩子一辈子了,如今皇帝已去,你也带哀家走吧,也带哀家走吧……” “皇祖母还有我呢……”褚绍陵握着太后的手轻声道,“还有孙儿呢,皇祖母光记挂着父皇,忘了孙儿了么?就是为了孙儿皇祖母也不该说这个……” 褚绍陵端过孙嬷嬷奉上来的茶盏递到太后手边:“孙儿还指望着皇祖母提点孙儿呢……” “你还有什么用哀家提点……”太后被褚绍陵好生劝了半日心里稍稍平息了些,接过茶来喝了两口低声哽咽道,“皇帝伤透了哀家的心,原以为不会这么难受的,但……再不好那也是哀家的儿子啊,皇帝……” 褚绍陵轻轻的为太后拭去眼泪轻声道:“皇祖母慈母心肠谁不知道呢,下面还有不少事指望着皇祖母操持呢,且不可太过悲戚伤了身子。” 孙嬷嬷适时插话道:“是呢,太后这一年来身子本就不爽利,可不能再不顾惜自己了。” 太后点了点头眼泪又流了下来,褚绍陵不住的劝慰着,外面一个宫人进来低声道:“禀太后,禀太子,宗室的亲贵还有内阁大臣们已经进宫来了,王大人让奴才问一句大行皇帝的遗诏现在何处,是否该拿出去给宗室众人还有各位大人们宣读一番。” 太后顿了下擦了擦脸低声道:“皇帝走之前……可留下了遗诏?” 褚绍陵宽慰道:“早就留下了,王慕寒……” 王慕寒双手将伪造好的遗诏捧了过来,褚绍陵打开先给太后看了看,太后看了看是冯大学士的笔迹,上面盖的正是皇帝的大印,并没有什么错处,太后放下心来点点头:“有遗诏就好,快命人去宣读遗诏,让他们知道皇帝走之前也是属意太子的,这事万万不可耽搁,没得让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王慕寒一躬身答应下了,又问道:“外面宗亲还问到了四皇子,说是不是该派人去接四皇子回来了。” 说起褚绍阳来太后脸色沉了几分,这也是她曾经疼宠过的孩子,只是没想到竟怀了坏心,对褚绍陵没有半分情谊,太后看向褚绍陵,褚绍陵淡淡道:“这是自然,通知礼部即刻安排人去平域接褚绍阳回来。” 王慕寒点头去了。 褚绍陵转身坐下来握着太后的手轻声道:“这边的事交给孙儿就好,有宗室的叔伯帮着,想来是出不了岔子的,皇祖母这段日子身上不大爽利,还是先回慈安殿吧,有什么事孙儿自会去问皇祖母的。” 太后心中颇为熨帖,点头道:“哀家命人将碧涛苑收拾出来,这些日子你且在碧涛苑中歇着吧。” 褚绍陵点头答应下了,起身扶着太后将人直接送到外面的步辇上去才折回来,王慕寒料理好外面的事进来复命道:“遗诏已经宣读了,没有出什么乱子,宗亲们准备进来给太子叩头呢,要不要先准备下香案等物……” “不必了。”褚绍陵摆手道,“将承乾宫正殿收拾好将人都请进来,先祭奠大行皇帝,还没登基呢,不用着急这些。” 王慕寒得令先将遗诏收好就出去传宗室的众人了,卫戟上前低声道:“殿下……臣在这里多有不便,不如跟禁卫们一同先出去……” “你在这不方便,跟侍卫们站在殿外就方便了么?”褚绍陵薄唇微抿,“卫国公,记清楚你现在的身份,不过就是些宗亲,不比你尊贵多少。” 褚绍陵的话刚落地王慕寒已经将众人迎了进来,宗亲们见到褚绍陵三跪九叩称臣,褚绍陵命人将众人扶起,低声道:“大行皇帝刚走,虽有遗诏,孤亦不敢妄行自专,丧事还望众位叔伯帮扶。” 众人连称不敢,有几人忍不住看向褚绍陵身后的卫戟,褚绍陵凤眸扫过,那几人连忙低下头去,褚绍陵命人将给宗室准备的孝服送了上来,自己先进了承乾宫的寝殿跪灵。 丑时礼部尚书携礼部众官员进宫,给褚绍陵磕过头后去了内务府跟几个大总管一起商议丧事事宜,寅时皇城中官员还有各府诰命陆续进宫,侯在保和殿外,褚绍陵乘步辇去见众官吏,又命王慕寒打发人带诰命夫人们去见太后,见过众官员后褚绍陵折回来跟礼部众人商议停灵事宜,等到天光乍亮时命宫人将大行皇帝的遗体挪到了承乾宫正殿中,期间褚绍陵走到哪身边都带着卫戟。 等到都安排好后已经巳时了,宗亲与重臣退往偏殿中,只留下了褚绍陵与褚绍隋,还有被奶娘抱着的六皇子褚绍邯在大行皇帝梓宫前跪灵,褚绍邯一会儿一哭,奶娘不住的哄劝,褚绍陵听的心烦,低声道:“老六还这么小不必在这耗着了,先抱回永 分卷阅读146 福宫去吧。” 六皇子的奶娘正心疼着小皇子呢,闻言连连躬身,抱着六皇子退下了,五皇子忍不住转头看了看,揉了揉红红的眼睛,褚绍陵心中轻笑,沉声道:“困了?” 褚绍隋连忙摇摇头,他年纪虽小但得了他母妃淑妃不少教导,知道在褚绍陵面前万万是不可失仪的,褚绍隋挺直了身子毕恭毕敬道:“回大哥,臣弟不困。” 褚绍陵摆摆手道:“从昨晚就被折腾起来了,怎么会不困,你奶娘也在殿外呢,找你奶娘去吧,等执事找你时再过来。” 褚绍隋下意识的觉得还是该在这跪着的,但心里确实是很想回去,又因为是褚绍陵的话不敢不听,磕了几个头就走了,空荡荡的大殿中只剩下了褚绍陵一人,褚绍陵看着香案上摆着的大行皇帝的神位轻笑,皇帝留下了六个皇子,最后给他跪灵的竟只有自己,何其可笑。 承乾宫西偏殿中跪了一地的宫妃和诰命,一片哀哭,太后坐在右侧的椅子上黯然垂泪,妃嫔们不住的劝慰着,正悲戚着只见五皇子褚绍隋走了进来,淑妃连忙走过去一把将人拉住了,褚绍隋出了正殿后并没看见自己奶娘,迷迷瞪瞪的走到了偏殿中来,见到淑妃后抱住淑妃的腿“哇”的哭了起来,淑妃看看众人怕别人说褚绍隋不懂规矩连忙轻斥道:“怎么不在正殿好好跪着?你父皇去了,你不是最难受的么?” “大哥让我先回去……”褚绍隋哭的打嗝,“我没找到奶娘,母妃……” 正闹着褚绍隋的奶娘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她刚在殿外守着只觉得肚子不舒服,出恭的一个功夫没想到褚绍隋竟跑了出来,淑妃心中大怒,左右看看一把将奶娘拉了出去,扬手扇了那奶娘一巴掌压低声斥道:“作死的奴才!今天是什么日子,不好好看着隋儿瞎逛什么?!” 那奶娘连忙哭求不是经心的,淑妃还要再打,孙嬷嬷出来低声道:“太后娘娘说,五皇子还小,一夜没睡撑不住也是有的,小孩子家家的熬不得,先让人带五皇子回凤栖宫歇会儿吧。” 淑妃连连谢恩,打发着人带五皇子回去了,偏殿中太后叹了口气,转头对甄思道:“隋儿都撑不住,更别说邯儿了,你去抱邯儿回永福宫吧,让人好生看着些,外面雪这么大,别冻着了。” 甄思早就巴不得这一声了,连忙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点头谢恩去了。 正殿中褚绍陵正闭目养神,甄思扶着丫头进来却不见六皇子,褚绍陵转头看了看甄思道:“来寻老六的?” 甄思点点头,褚绍陵淡淡道:“老六一直哭,孤已经命奶娘抱他回永福宫了。” 甄思垂眸:“多谢太子体恤。”褚绍陵转头不再多言,甄思转头往外走,刚出了大殿又转身回来了,她本不愿在大行皇帝面前跟褚绍陵说这些话的,只是能跟褚绍陵独处的机会太难得,甄思咬了咬唇,低声道:“本宫有几件事想问问太子。” 褚绍陵点头:“你问。” “前事本宫不欲多提了,甄家与太子积怨颇深,入宫前本宫就预料到了将来甄家败了的情景,不过……没想到承蒙太子和太后悲悯,竟让本宫一家得以苟延,本宫感激不尽。”甄思微微福身,“本宫受太子恩德,自然也要回报,回报的种种不便再多言,以后……太子只要还有用到本宫的地方再吩咐就是,本宫只盼着……” “只盼着等六皇子成年后,太子能随意选处封地恩赐给六皇子,容本宫随六皇子去封地,让我们母子过几日安稳日子。”甄思抬眸望向褚绍陵,“本宫承诺,六皇子一脉永世不会再结贵亲,不会再掀起任何风浪。” 褚绍陵沉默的看着甄思,半晌道:“不用等到老六成年,待他十岁时即可,这十年你们若还想现在这样安分,我自会选一处好地方赐给他,到时候你可以将你父母一起接走,只有一点,走之后不许再踏入皇城一步,孤永世不想再看见甄氏族人。” 甄思万万没想到褚绍陵竟会格外开恩,心中大喜连连答应道:“是,是……只要能出宫……” 褚绍陵转过头去,甄思满怀欣喜的出了大殿,正与抱着一个包袱进殿而来的卫戟走了个对脸。 卫戟见是甄思连忙往右侧退了一步,躬身道:“请甄嫔娘娘安。” 甄思顿了下,点点头道:“卫……卫国公好。” 卫戟点了点头进了大殿,今日的雪越发急了,天气冷的很,卫戟怕褚绍陵身上的衣裳薄,特特的去了碧涛苑一趟去取了件大氅。 甄思愣愣的立在殿外,只听见殿中声音传来…… “外面这么冷你瞎跑什么?!雪地里滑,摔了怎么办?!” “臣……臣怕殿下冷……” “我冷你就不冷?看看这手凉的,又招我训你是不是?穿上……” “殿下,臣这是给殿下拿的,不……” “听话,先穿上捂捂……靴子湿不湿?” “没湿着……” “娘娘,娘娘……”甄思的宫女小声提醒甄思,“咱们这是要回永福宫?” 甄思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是,回去看看六皇子。” 甄思扶着宫人上了轿辇,今日她已经得了褚绍陵的承诺,这比什么都重要,比起寒冰中那丝虚无缥缈的暖意,自己真正能指望的只有正睡在永福宫的,自己那小小的血脉。 想起刚听到了殿中的对话甄思撑不住笑了下,早就听闻太子殿下与卫国公相得甚欢,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这样,如此,甚好。 正殿中卫戟披着大氅坐在软榻上,褚绍陵在卫戟身后抱着他,不多时两人都暖和了过来,褚绍陵低头在卫戟侧脸上亲了下,卫戟往大氅中缩了缩…… 96 大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晚间烧过三遍纸钱后褚绍陵命众人自去用膳,为表哀戚像褚绍陵这样的皇子这顿饭是不能吃的,褚绍陵依旧将五皇子六皇子打发了,自己跪在神位前烧纸。 卫戟从国公礼,跟着卫战在宫里用了一顿膳食,之后百官与诰命夫人们出宫,卫战陪着馥仪宿在宫中,卫戟自己去找了王慕寒。 “卫大人不必担心……”王慕寒看看周围将卫戟拉到一侧低声道,“说是用不下饭去,但怎么能真的不吃不喝呢?不用大人提,不到戌时自会有宗亲去三催四请的求太子用膳了。” 王慕寒低声一笑:“这就是皇家的规矩,太子总要饿一会儿的,等宗亲们劝过几次后太子就会用些膳食,不然怎么能显示出太子对大行皇帝的至孝之情呢?” 卫戟哑 分卷阅读147 然,没想到这里面竟还有些门道,卫戟还是不安心:“公公确定戌时殿下能吃上饭?” “卫大人放心就是。”王慕寒宽慰一笑,“膳食早就在承乾宫的小厨房里备下了,卫大人要是怕奴才们办事不牢靠一会儿自可亲自将膳食送过去,有卫大人劝太子定然用的香。” 卫戟失笑:“公公莫要打趣我了。” 王慕寒笑笑:“老奴失言了,卫大人莫要在意,这是这话也是实情,如今谁不知道太子跟前卫大人说话最管用呢?卫大人终日跟在太子身边不知道外面的事,每日单是来找卫大人,想借卫大人跟太子搭上话的人就不计其数呢,只是有太子之前的吩咐,奴才们将那些人都挡了,所以的卫大人不晓得。” 卫戟点点头:“辛苦公公了,日后这些事也万万挡下来,别人不知道公公定然清楚的,殿下的事我从来不敢多嘴,殿下万事都有自己的主意,别人求我也没用的。” 这就是卫戟最让王慕寒佩服的地方了,别人一朝得宠鸡犬升天,只有卫戟,从来不向褚绍陵要一丝半点的东西,大事上也从不插手,王慕寒不禁想起卫戟还是碧涛苑的小侍卫的时候了,这么多年过去,卫戟如今位极人臣,却还跟以前一样勤谨自律,王慕寒心里叹服,耐得住贫,受的住富,不容易。有这么一个人在褚绍陵身边,也许比那些各自有自己主意的莺莺燕燕好的多。 王慕寒点头笑道:“只是自然,还有一事,太子之前叮嘱奴才了,这几日万万不可让卫大人累着,像今日去碧涛苑拿衣裳这事,卫大人只交代给奴才们就是了,哪里好自己去跑腿呢,这不是打咱们的脸么。” “我一向不习惯使唤人,能自己动手的就做了,再说今日众人都忙的脚不沾地,独我闲着,做些事也是应该的。”卫戟心里记挂着褚绍陵的膳食,转头看了看道,“我去看看膳食准备的如何了。” 王慕寒了然一笑:“那不耽搁卫大人了。” 慈安殿中太后倚在一张百子千孙酸枝榻上,身后孙嬷嬷轻轻的按揉着老太后的额头两侧,太后闭着眼低声道:“可惜了……” 孙嬷嬷会意,劝慰道:“太子还年轻,再等几年也无妨碍的。” 太后叹口气:“不中用,哀家还能不能等到那一日都两说呢……” “太后!”孙嬷嬷嗔道,“太后又说这话,怎么就等不到呢……太后,等上几年也没什么不好的,再等上三年,正是凌家二小姐凌怡的好年纪呢。” 太后睁开眼想了想笑道:“可不是,哈哈,哀家怎么忘了呢,前几日还愁太子妃没法从这几家里选了,若是等上三年……凌怡刚刚及笄,可不是正好婚配么?” 孙嬷嬷笑笑:“太后这两日是忙糊涂了,可惜凌云姑娘没福气,倒是凌怡姑娘身体康健,生来就是个有大福气的。” “是,哀家很喜欢怡丫头,相貌好,性子和婉又有股刚气,端庄持重,梓君侯的家教是没说的……”太后越想越满意,“倒是跟凌皇后有几分相像,哀家就是喜欢这样的孩子,像是甄碧荷那样的……万万不可再娶进来一个了。” 孙嬷嬷点头笑道:“向来太后喜欢什么太子也喜欢,这门亲事没错的。” 太后点头:“甚好,如今顾不上,等出了热孝就跟梓君侯通个气儿,陵儿必然也是满意的。” “太后既然不发愁了就再喝碗粥吧。”孙嬷嬷一招手,外面的小宫女双手捧了一碗粳米粥过来,孙嬷嬷接过来舀了舀笑道,“晚膳才用了那一点,这会儿也该饿了。” 太后一笑:“你专会见缝插针的,罢了,哀家再用些。” 太后接过粥碗用了两口道:“承乾宫那边可预备好了陵儿的膳食了?那孩子晚膳时可是滴水未进呢,还得折腾一个多月,总是这样不得把身子熬坏了?” “已经有人去劝了,太后放心吧。” 承乾宫里褚绍陵让众人苦劝了半日终于答应用膳了,卫戟连忙命人将准备好的膳食送了过去,不过就是米粥酱菜之类的,清淡的很,众人都退下去后卫戟走近将膳食中的一小盆米饭扣了过来,里面赫然藏着满满一小盆熏肉,褚绍陵失笑:“你从哪里寻来的?” 卫戟小心的看了看外面压低声音道:“臣见他们给殿下准备的膳食实在简单了些,殿下饿了半日了,吃粥哪里能吃饱?臣偷着去了御膳房一趟,今日全宫都没动荤腥,没有什么新鲜肉菜,只这熏肉还不错,殿下……用些吧。” 褚绍陵心里一暖,拿过一碗粥递给卫戟道:“这几日想吃些肉倒是不容易,你跟我一起吃些。” 卫戟点头一笑陪着褚绍陵又吃了一顿,两人都用好后褚绍陵命王慕寒将剩下的都料理了,褚绍陵又去神位前跪了一会儿就带着卫戟一同回碧涛苑了。 晚间两人沐浴后上榻,卫戟倚在褚绍陵身上慢慢道:“七七四十九天后出殡,殿下这些日子都得这样么?” 褚绍陵低头看着卫戟笑道:“心疼了?” “嗯。”卫戟老实的点了点头,“吃不好也睡不好,还只能吃些粥米,臣听王公公说等出殡那几日殿下都不能回来睡觉,要彻夜跪灵……殿下身娇肉贵的,哪里受过这种苦?” “没说的那样厉害,就像今日,我不是也没饿着么?”褚绍陵垂首在卫戟额上亲了亲,“有你呢,我怕什么……” 卫戟还记挂着王慕寒说的那些规矩:“跪灵……能让别人跪么?臣去替殿下跪。” 褚绍陵一笑:“那哪行,我也不舍得啊……” 褚绍陵翻过身来揽着卫戟柔声道:“别瞎想了,战场我都待过,这点儿事算什么了,早点睡,明日又是一摊子事呢。” 卫戟点点头将抱着的汤婆子放到一边去,替褚绍陵掖了掖被子闭上了眼。 外面远远的传来更漏的声音,两人刚要睡着时外面王慕寒进了内殿,在外间隔着两重屏风低声道:“太子,太子……去平域的人回来了,说出事了,殿下……” 褚绍陵坐起身来,卫戟跟着也要起来,褚绍陵一把按在卫戟肩膀上低声道:“没事,我去看看,你先睡。” “臣跟殿下去……”提起平域来卫戟也不放心,“可是四皇子有什么事么?” 褚绍陵宽慰一笑:“管他呢,你先睡……我马上回来。” 褚绍陵执意不让卫戟起来,卫戟无法只得点头道:“殿下多穿些。” “我知道。”褚绍陵也不叫人进来,自己拿过衣裳来穿好拿过一件大氅披上了,转过身来底下头在卫戟唇上亲了下,“早点睡,我回来时你要还没睡 分卷阅读148 着,看我怎么罚你……” 卫戟抿了下嘴唇,褚绍陵一笑出去了。 褚绍陵转过屏风来接过宫人递上来的手炉淡淡道:“怎么了?” 王慕寒躬身道:“去平域接四皇子的人回来了,他们根本没到平域,在半路上就遇见了……遇见了原先四皇子身边的人,他们正往皇城赶,是来……报丧的。” 褚绍陵轻抚手炉:“报丧的?褚绍阳已经死了么?” 王慕寒没想到褚绍陵竟这么平静,点点头接着道:“听那些人说是西夷人做的……押送西夷人去云南平域是必经之地,在平域城外驻扎的时候有一队西夷人逃进了城,烧杀抢掠无所不为,那些人杀进了四皇子府邸,一番抢夺后……放了火,四皇子没能跑出来,被烧死了。” 褚绍陵漠然道:“哦……如今那些匪人可拿下了?” 王慕寒摇摇头:“详细的事奴才也不清楚了,这还得细审四皇子身边那些人,他们没能护得四皇子周全,最后竟是……竟是连四皇子的遗体都没从火中抢回来,实在该死。” 褚绍陵点了点头:“确实该死,还有脸回皇城来报丧……吩咐下去,这些人未能护主,其罪当诛,斩立决。” 王慕寒犹豫了下道:“都……都杀了么?” 褚绍陵点头:“都杀。” 笑话,他怎么可能留着褚绍阳的旧部,如今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斩草除根,一了百了。 王慕寒垂首:“奴才知道了,这就吩咐下去。” 褚绍陵想了想又道:“太后年事已高经不得风浪,这事缓缓的说……别让人惊着老人家。” 王慕寒答应着去了。 翌日褚绍阳被西夷逃兵烧死的事就在宫里传遍了,褚绍陵先去慈安殿中好生劝慰了太后一番,老太后苦道:“怎么竟会出这样的事……这孩子虽然是不大安分,哀家只想着他能在封地上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就罢了,怎么会……” “皇祖母一片慈心,只是老四自己没福气罢了。”褚绍陵轻声哄劝道,“如今倒是要打点老四的丧事了,只是赶在这个当口上,想要风光大葬却是不能了。” 老太后疲惫的揉揉眉心:“有皇帝的事摆在这,确实是不好办……到底也是嫡皇子,不可太过简单了。” 褚绍陵道:“内务府已将老四的封号拟好了,‘光王’,应着他名字里的‘阳’字,倒是合适。” 太后点头:“那……就如此吧,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一月里竟是去了这么多人,多召些和尚道士来在宫里做几场法事吧,哀家真的受不得再有人出事了……” 褚绍陵心中轻笑,这点太后倒是可以安心,该走的人已经走了,宫里不会再有人死了。 褚绍陵自去料理褚绍阳的丧事,因为大行皇帝的事内务府和礼部已经忙的人仰马翻了,哪里能再照管的了褚绍阳的事,前前后后总有顾不上的地方,看着十分不像,褚绍陵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里有疏漏他也不管,众人见褚绍陵都不在意更敢撒开手了,一个嫡皇子的丧事办的连个郡王的也不如,简简单单,寥寥草草。 “殿下的玉佩忘在榻上了。”卫戟借个由头跟正殿外守着的侍卫说了一声进了大殿,拐进里间来看褚绍陵,“殿下……酉时了,殿下还没用晚膳么?” 褚绍陵一笑招手让卫戟坐到自己身边来:“还没呢,你吃了么?” 卫戟点点头:“跟着大哥一起吃的,殿下拿着这个……” 卫戟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来递给褚绍陵,献宝一般:“臣寻来的。” 褚绍陵失笑,打开一看是一包风干的牛肉,褚绍陵拿起一块来喂进卫戟嘴里轻笑:“你这些日子真成了小贼了。” 褚绍陵尝了块点头道:“味道很好,哪里找的?” 卫戟一笑:“臣让大哥从家里捎来的,臣家里有个厨子最会做这个,臣从小吃到大呢……” 褚绍陵正要再夸几句外面一个宫人隔着门沉声道:“殿下,内务府章公公求见。” 卫戟忙将东西收了起来,褚绍陵一笑,转头对外面道:“进来吧。” “请殿下安。”章公公行礼后道,“修去往陵墓的御道的工匠出了些岔子,竟将御道旁边的幡旗建岔了,外面让奴才来问殿下,是直接将那幡都撤了还是拆了后再建?” 褚绍陵闻言眸中一暗,低声道:“等孤亲去看看再下决定。” 章公公颔首:“是,那奴才这就安排殿下出宫的事宜。”说毕退了下去。 卫戟不解道:“不是多大的事……都这么晚了,殿下还要出宫么?” 褚绍陵笑笑:“不过是做样子给别人看罢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回来。” 卫戟点头就要回碧涛苑换衣裳,褚绍陵拦道:“你不必跟着去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外面雪天路滑,别瞎跑了。” 卫戟更为疑惑:“臣不是跟着殿下坐马车么?又不要自己走路……臣想跟殿下一起去。” “听话。”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到底是阴事,不想让你总是搀和,老实回碧涛苑等着,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回来了。” 卫戟只得妥协:“那殿下小心些,殿下还是乘轿辇吧,路上滑,马车不妥当。” 褚绍陵点头:“放心吧。” 戌时褚绍陵出宫,轿子却没往御道那边走,出了内城后拐了个弯去了西边的一处农庄。 庄子里褚绍陵的暗卫早就等着了,见褚绍陵来了直接将人引到了庄子深处的一处地窖中,褚绍陵用帕子捂住口鼻微微蹙眉:“怎么这么大的味儿……” “殿下担待些。”暗卫低声道,“这地窖久不用了,又不好散气,味道就大了些。” 褚绍陵淡淡道:“人呢?” 暗卫一躬身,转身走到地窖深处将一人提了出来,那人被绑了个结实,暗卫一松手就倒在了地上,遮在脸上的头发垂下来露出脸来,竟是已经“死”去多日的褚绍阳! 97 暗卫拿过一碗凉茶水泼在了褚绍阳脸上,褚绍阳微微抽搐了下睁开了眼,迷茫了片刻慢慢道:“这是……这是哪儿?” “十八层地狱,你信么?”褚绍陵冷冷的看着褚绍阳,嘲道,“你不是一直想回皇城么?大哥派人带你回来了。” 褚绍阳昏迷了两天了,现在清醒过来还有些缓不过神,前事慢慢回笼,他原本是在平域封地上的……那天府邸里突然来了贼人,喊打喊杀的要抢东西,他命人出去御敌,自己躲进内室时却被几个黑衣人抓了起来,再之后……就是 分卷阅读149 现在了。 褚绍阳明白过来,冷笑了下道:“我知道了,大哥要登基了,自然容不得我,急急忙忙的将我抓来灭口么?” “灭口……”褚绍陵轻笑,“你还不知道吧?你已经被我杀了,如今皇城里正筹备着你的丧事呢,内务府连你的谥号都定下来了,光王,多好……” 褚绍阳愣了下怒道:“你跟别人说我已经死了?!” 褚绍陵点点头:“是,我的暗卫将你带上马车后就在你的府邸中放了把火,整条街都烧起来了,没有你的尸身,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已经死了……”褚绍阳突然笑了起来,“我已经死了?我死了……” 褚绍阳抬眼怒视褚绍陵,狠狠道:“大哥端的好手段!竟借着西夷人借我平域官道的空子害了我……弟弟佩服了。” 褚绍陵摇摇头:“承让,你手段也不错,被大行皇帝发配到平域那小地方也没少折腾,先是诱褚绍阮用春|药来害我,一计不成,辽凉一战时竟通敌叛国想借卫戟来害我……” 一想到褚绍阳曾多次拿卫戟当靶子褚绍陵就恨不得将他生生撕了,褚绍陵躬下|身子来一把攥起褚绍阳的领口直直的盯着褚绍阳的双眼:“若那日卫戟没逃出命来,你可以发挥的地方就多了吧?骠骑将军阵前被俘,太子殿为了个男人割地求和……只这两条就可以要了卫戟的命,亦可以让皇帝夺了我的太子之位,那时候……上面的三位皇子相继落马,这天下不就是你的了么?” 褚绍陵看着褚绍阳满是怒气的双眼轻笑:“可惜了,人算不如天算,卫戟没让辽凉兵围住,反而立下了大功,呵呵……听到消息时很恨吧?嗯?” 褚绍阳低声狠道:“我只恨自己怎么在皇城时没结果了那狗侍卫!纵的他……” “啪”的一声,褚绍陵回手抽了褚绍阳一巴掌打断了褚绍阳的话,淡淡道:“卫戟如今贵为国公,已经不是侍卫了。” 褚绍陵松开褚绍阳一把将人推了个踉跄,褚绍陵起身冷冷道:“前面那些事不必再提了,你害过我多少次你应该清楚,如今我只问你一句话,什么时候……开始对我起了异心的?” 褚绍阳闻言半晌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褚绍陵闭了闭眼,这句话前世他也曾问过褚绍阳,褚绍阳也是这么回答的,不记得了,那是多长时间呢?怕是凌皇后还没走时褚绍阳已经起了自立门户的心了。 褚绍陵自嘲一笑,轻声道:“以前……我自认待你不薄,你只要安安分分的,我自会好好护住你,待我登基后也你就会是大褚最尊贵的亲王,这委屈你了么?你何必一定要跟我争?就算你想要这位子,为何不直接跟我说?” 褚绍阳冷笑:“最尊贵的亲王,那也是个亲王而已,你我同为嫡皇子,凭什么你事事就要在我前面?再说……我跟你说我想要当皇帝,你就会将储位让给我吗?” 褚绍陵心中淡淡一笑,若没有卫戟,若褚绍阳并不曾伤过自己,若没有这些纷纷杂杂的前事,他会的。 不过这话就不用跟褚绍阳说了,纵然说了,褚绍阳也不会相信吧。 褚绍陵突然疲惫的很,懒得再跟褚绍阳多话了,转头对暗卫淡淡道:“动手吧。” 暗卫一躬身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朝着褚绍阳走了过去,褚绍阳心中一凛,一边挣扎着往后退一边厉声道:“这是什么?褚绍陵!你……” 暗卫沉声道:“光王殿下放心,这是上好的断肠散,一瓶下去不到一盏茶就过去了,受不了什么罪。” 暗卫说毕一把握住了褚绍阳的下巴就要灌药,褚绍阳事败后自知保不住命了,原本是预料道这些事的,还想着临走前一定要硬气些,不能到最后还让褚绍陵看了笑话,谁知临了还是怕了,抖声求道:“大哥!大哥!!饶了我吧,你就要登基了,我以后再也妨碍不了你了,饶了我吧……你也将我送到云南去吧,我再也不回来了,如今这天下已经是你的了,我是死是活都一样啊,大哥……” 褚绍陵转过头来嘲道:“原本还想让你自己了断,果然你是没这个魄力的,褚绍阳……皇子最后的尊严你也不要了么?” “我不要!我不要死!大哥,我是你亲弟弟啊……”褚绍阳哭了出来,“母后在天上看着我们呢,你这么对我就不怕母后伤心吗?母后走之前你发过誓啊!你发誓要照看我一辈子!褚绍陵!!你忘了吗?!” 褚绍陵闻言心中怒意更胜,冷笑道:“你还敢提母后?你还有脸提母后?!呵呵……你是我亲弟弟我就不是你亲哥么?你害我伤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母后?!母后在天有灵必然也要我速速将你结果了!” 褚绍陵走近冷冷的看着褚绍阳:“安心上路吧,等你死后我自会去太庙跟母后赔罪,母后在天上也看见了这些年你对我做的种种,想来也会体谅我的……” 褚绍陵转身出了地窖,只听得里面褚绍阳各种阴毒的诅咒不断,继而声音渐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没了动静,褚绍陵闭了闭眼,上一世褚绍阳害死了自己,这一世自己亲手结果了他,因果报应,他与褚绍阳两世的恩怨算是了结了。 暗卫也出了地窖,躬身道:“殿下,已经完事了,这尸首……” “烧了吧,骨灰……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是。” 褚绍陵长吁了一口气出门上了轿子,褚绍陵想起刚才的情形忍不住笑了下,丽嫔,褚绍阮,皇帝,褚绍阳……他们虽不都是自己动的手,但他们每个人,每个人走之前都在诅咒自己,那些恶毒的话是褚绍陵都想不到的,褚绍陵经不住有些好笑,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看来确实是如此,自己恶事做尽受尽诅咒,现在不还是好好的么。 褚绍陵轻揉眉心,犹豫了片刻道:“改道,去太庙。” 跟着出来的亲卫在轿外低声劝:“殿下……出来时就已经晚了,现在再去太庙,怕赶回宫时宫门已经下钥了。” “无妨,去吧。” 与皇帝和丽嫔等人不同,褚绍阳到底是他曾经疼宠过的嫡亲弟弟……凌皇后病榻前褚绍陵曾发过誓的,要护着褚绍阳,一辈子不让他受一丝一毫的委屈,自己确实是失言了。 太庙中褚绍陵手举三炷香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给凌皇后进香后褚绍陵端端正正的跪在蒲团上看着香案上神位出神,孝静庄惠安肃温诚顺天赞圣敬皇后凌氏,褚绍陵看着神位半晌没出声,他原本是想 分卷阅读150 跟凌皇后解释几句的,但如今看着凌皇后的神位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凌皇后在天上都看见了吧,自己不杀褚绍阳,只能等着褚绍阳来杀自己,褚绍陵不能死,就只能结果了褚绍阳。 褚绍陵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静静的跪着,外面又下起大雪来,褚绍陵也不知道自己跪了多长时间,不多时外面传来声音,宗庙中的侍从在殿外轻声道:“太子……” 褚绍陵淡淡道:“孤要祭祀凌皇后,莫要多话。” 那侍从顿了顿又道:“太子,是卫国公来了。” 褚绍陵转头看向外面,卫戟身上披着一件雪色狐裘,躬身道:“雪天路滑,臣恭迎殿下回宫。” 褚绍陵起身走到外面来低声道:“你出来做什么?!冷不冷?” 卫戟摇摇头:“臣不冷,殿下……夜已经深了,为何要来扰凌皇后安宁呢?” 卫戟并不知道褚绍陵今天遇见了什么,只是凭着本能感受到褚绍陵今天心情不是很好,会让褚绍陵这么晚来太庙,那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明日就是腊月十二了,难道是因为凌皇后的祭日么?卫戟垂眸沉声道:“殿下孝思不匮,臣明白的,只是……为人父母者,莫不想让儿女时时刻刻安稳喜乐,明日就是凌皇后的祭日了,凌皇后泉下有知,怕不想看见殿下长跪庙中受罪的。” 褚绍陵失笑:“你现在倒是越发老气了,专会讲这种话。” 卫戟摸不透褚绍陵的心思,见褚绍陵笑了故意又道:“臣如今也是有孩子的人了,自然能体谅的了父母慈心。” 褚绍陵撑不住笑了出来,点头道:“是,我忘了,你也是做父亲的人了,罢了,听你的,进来跟我一起给母后磕个头就回去吧。” “殿下……”卫戟犹豫道,“臣进大殿……怕是不合规矩吧?” 褚绍陵淡淡道:“有什么合不合规矩的,进来就是。” 卫戟怕惹得褚绍陵不快只得跟着进了大殿,恭恭敬敬的给凌皇后磕了九个头,褚绍陵跪在蒲团上看着一脸肃穆磕着头的卫戟心中轻声道,母后看见了吧,这就是卫戟。 磕完头后褚绍陵扶着卫戟起身,两人一同出了太庙上了轿子,卫戟心中还是惴惴的,他其实很想问问褚绍陵今天是怎么了,但这会儿褚绍陵的神色已经与平常无异,卫戟怕自己不会说话,一句话不对付又勾的褚绍陵不快,犹豫了片刻道:“殿下,嗯……天已经晚了,今日就宿在王府吧?” 褚绍陵点点头,看着一脸担忧的卫戟心里一疼,低头在卫戟唇上亲了下呢喃道:“我没事了,今天不过就是想去跟母后说几句话,说完了就罢了,没甚大事。” “没事就好,再有什么……殿下也可以跟臣说的。”卫戟讨好的亲了亲褚绍陵的唇,“凌皇后睡去多年,怎么好扰她安宁呢?有事跟臣说不更好么……” 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子时三刻,已经是腊月十二了。 褚绍陵一笑:“好,以后不会了。” 是真的不会了,最后一人已经被自己亲手送走,自重生来整三年,上一世别人欠他的,从这一天起,他都讨回来了。 今日之后,复仇不再,他心中只剩下了卫戟一人。 98 当夜两人宿在了王府中,外面大雪下个不停,寝殿内暖阁中却温暖如春,两人一夜好眠。 翌日辰时两人才醒,因昨晚睡晚的缘故卫戟还是迷迷糊糊的,褚绍陵坐起身子来给卫戟掖了掖被角:“要是困就睡会儿。” 卫戟摇了摇头揉揉眉心,褚绍陵看他一副睡不饱的样子笑道:“左右早膳还没送来,你再躺一会儿。” 褚绍陵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外间去让丫鬟们伺候他洗漱穿衣,卫戟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床头的架子上摆着一盆水仙,屋里暖和,花开的极好,配着琉璃盆和里面各色玉碎土好看的很,卫戟拨弄了那水仙几下也下了榻,卫戟不习惯人伺候,自己洗漱后换好衣裳,都收拾好后早膳也送来了,两人一同用饭。 “殿下……臣听王公公说殿下登基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卫戟给褚绍陵夹了个虾饺,“是哪天?” 褚绍陵点头:“忘了跟你说了,正月十五那天。” 卫戟想了想道:“不是应该在大行皇帝出殡前么?怎么这么晚。” 褚绍陵一笑:“之前没有好日子,对了,你那儿子也快百日了吧?名字到底起好了没有?” “下个月百日。”卫戟苦笑,“名字现在还没定下来,大哥那老大早就定下来了,卫璟,臣原本起了个卫瑜,倒闹了好大的笑话,家里人都问臣为何给孩子起了个喂鱼的名字,臣又思量了这么多日,一直没想好到底选那个好。” 褚绍陵撑不住笑了:“罢了,我替你想一个……他这一辈是玉子辈吧?王字旁的字……” 褚绍陵想了想道:“卫瑶吧,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的‘瑶’字,亦做美玉称,寓意好,叫着也顺口。” 卫戟念了两遍点点头:“果然好,只是……这字儿用来做男孩儿的名字是不是太和婉了些?” “这有什么的,都要跟你们兄弟似得名字里带着杀气才好?”褚绍陵淡淡一笑,“这孩子天生富贵命,以后定然锦衣玉食前程似锦,这名字很配他。” 卫戟笑笑点头:“多谢殿下赐名,卫瑶……挺好的,今日进宫时臣就告诉大哥,家里人早就等着这名字了。” 两人用罢饭后回宫,承乾宫里王慕寒早就等着了,见褚绍陵回来了连忙给褚绍陵换上一身的重孝,卫戟自去跟朝臣们跪在一处,褚绍陵去正殿进香后跪下来烧纸钱,王慕寒走近躬身低声道:“殿下……庄子上的事已经料理干净了,殿下可安心了。” 褚绍陵漠然的点了点头,低声道:“将知道事的人都远远的打发了吧,多给些银子,几年后再将人派回来。” 王慕寒垂首答应下,褚绍陵又道:“下月是卫戟的儿子长平侯的百日,早早的预备下一份厚礼等着送过去。” 王慕寒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问道:“殿下……老奴有一事不明,殿下能否为老奴解惑?” “说。” 王慕寒压低声音道:“卫大人的事殿下明明已经有打算了,何必再麻烦给卫大人留后呢?臣以前以为殿下如此是怕世人非议卫大人,是怕卫大人绝后,但殿下既然要……那以后殿下的后人不就是卫大人的后人么?为何费力抬举那孩子呢?” 褚绍陵淡淡一笑:“我从小多受因 分卷阅读151 皇权而来的苦,所以安排下一辈的事的时候总要小心些,万事只要牵扯上了权利银钱总要说不清,卫戟一日在我身边,一日就会有小人在背后中伤,像是卫家……他们若能一直像现在一样对他敬着供着还好,万一有个什么人突然就看不忿呢?” 王慕寒虽素来知道褚绍陵完事思虑的多,却也没想到他竟是想到这里,失笑道:“殿下实在多虑了,卫家如今都是卫战大人说的算,卫战大人对卫大人不可谓不亲厚了,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我不是说现在,我是说以后。”褚绍陵拿过一张纸钱放进火盆中,淡淡道,“等到卫璟卫瑶他们大了呢?会不会有人后突然觉得……卫戟是辱没了门楣呢?呵呵……除了自己,万万不可指望他人,以后卫家会出什么样的人,我可不知道……像是大行皇帝,当初靠着韦家与凌家当上皇帝,等坐稳龙椅后又觉得凭借着外家上位不光彩,反过来要频频打压,这种事我看多了。” “我不能让卫家靠着卫戟发家后最后再恩将仇报伤了他的心,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卫家有卫戟的后人。”褚绍陵慢慢道,“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力排众议给襁褓中的卫瑶赐爵位的原因,卫家下一辈中卫瑶身份最为尊贵,这样卫戟在卫家永远说的上话,就是等卫戟百年之后,卫家也会对他一直尊敬着,说起来……我还嫌只有卫瑶一个太少了呢。” 王慕寒明白过来,叹了口气点头道:“殿下真是把什么都替卫大人想到了,如此卫大人不管是在宫中还是在卫府,地位都固若金汤,再不会有人欺辱了他去了。” 褚绍陵轻笑:“我的人,谁能欺辱?” …… “卫大人……”殿外的小太监忍不住轻声提醒,卫戟在殿外站了好一会儿了,也不进去也不命人通报,这是要做什么?小太监低声问,“卫大人可用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卫戟回过神来摇摇头:“不,不必了……” 小太监们耳力不如卫戟听不见殿中褚绍陵和王慕寒的对话,却不想被卫戟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卫戟一时间五味陈杂,褚绍陵在暗处竟是替自己筹划至此么? 里面褚绍陵听见了动静,王慕寒扬声问道:“谁在外面?” 小太监连忙道:“卫国公求见……” 卫戟无法只得进去了,褚绍陵见卫戟眼眶微微发红疑道:“怎么了?” 卫戟摇头:“没,刚才……刚才外面在烧纸钱,灰烬进眼里揉红的。” 褚绍陵凤眸微挑,转头低声道:“孤身子不适,先回碧涛苑休憩片刻,有事就去碧涛苑通报。” 王慕寒和宫人们垂首,褚绍陵带着卫戟回了碧涛苑。 褚绍陵带卫戟进了内室,拉着卫戟坐到榻上来轻声道:“可是昨晚睡得太少了熬的?” 卫戟连忙摇头:“哪里就那么娇贵了?臣并不累。” 褚绍陵淡淡道:“你知道我不喜欢你有事瞒着我,你脸色不对,到底是怎么了?” 卫戟最怕褚绍陵这样放下脸来跟自己说话,生怕褚绍陵动气,只得垂眸将刚才的事说了,说完又哑声道:“殿下万事为臣考虑的周到,臣只恨自己脑子笨,什么都不懂,只会傻傻的让殿下为自己打算却不能替殿下分忧,臣没用……” 褚绍陵失笑:“我当是什么事呢,你倒真能唬我……”褚绍陵心中庆幸,得亏方才王慕寒并没有提起自己要立卫戟为后的事,不然还不得吓死了这傻东西。 褚绍陵揽着卫戟轻声笑:“我不给你打算给谁打算去?再说谁说你没用的?没了你辽凉是怎么打下来的?” “臣略有蛮力罢了。”卫戟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低声道,“殿下做的那些大事臣都不懂,帮不上忙,还要殿下为臣分心。” 褚绍陵一笑:“替你打算我是乐在其中……罢了,多大的事,是借故跟我撒娇么?” “臣没有!”卫戟脸上一红,只觉得自己这样说话更像是跟褚绍陵卖乖,垂首不再说话,褚绍陵笑笑:“行了,你想的什么我都明白,这有什么的。” 褚绍陵侧过头故意在卫戟耳畔亲了下:“看我以后对你更好……” 褚绍陵捻了下卫戟烧红了耳垂笑道:“得了,反正也回来了,就着再躺会儿。” 褚绍陵搂着卫戟又是亲又是疼,看着卫戟这张脸褚绍陵自己也疑惑,像自己这样冷心冷情的的人,就会这么这么的喜欢一个人呢? 若说刚开始的时候是为了报前世的恩,或是迷恋被人死心塌地爱慕的感觉,亦或是仅仅看上了这张脸,那这么长时间也该够了,怎么就会越来越停不住,越来越喜欢呢? 褚绍陵轻轻揉着卫戟的后背又想到了前世,卫戟可是毫无指望的喜欢过他十年,原来真的倾慕上一个人,是真的可以为他守住一切,任时光荏苒,只会愈陷愈深。 卫戟还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里出不来,卫戟自己苦闷,褚绍陵却只觉得好笑,忍不住调笑道:“你若是真觉得我对你太好了……晚上我早点回来,你好好报答就是。” 卫戟脸一红,犹豫了片刻呐呐道:“是。” 褚绍陵笑出声来:“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答应了?”褚绍陵撑起上身来垂眸看着卫戟轻声道:“让你怎么着都行?都听话? 褚绍陵原本以为卫戟又要不答话了,没想到卫戟竟忍着羞赧点了点头,褚绍陵心里一暖,低头轻吻卫戟的唇,忍不住嗔怪道:“怎么还不天黑呢?” 褚绍陵午时还要去灵前烧纸钱,不然就将卫戟直接拆骨入腹了,褚绍陵在卫戟身上不轻不重的揉了一把,轻笑:“等晚上的……” 99 两人又在榻上亲昵了一会儿,直等到王慕寒赶到碧涛苑来催促褚绍陵才回了承乾宫。 走之前褚绍陵连哄带骗的让卫戟留在碧涛苑里歇息,自己带着王慕寒出门,刚出了碧涛苑寝殿褚绍陵的脸色就放下来了,低声道,“今日是我疏忽了,以后提醒我小心些,卫戟耳朵灵,幸得今天没说什么要紧的话,不然该如何收场,” 王慕寒连忙答应着,“是是,也是老奴没想到,以后一定会在意,殿下放心。” 褚绍陵长吁了一口气,幸得卫戟没细问,他还得等,等到能跟卫戟摊牌的那天,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褚绍陵坐上步辇转头问王慕寒:“这么急来找我做什么?不是还没到午时么?” 王慕寒一拍头急道:“奴才昏了头了,是太后娘娘找殿下,让殿下去慈安殿 分卷阅读152 一趟。” 褚绍陵点头:“那就先去慈安殿……” “殿下……”王慕寒跟紧步辇压低声音道,“要但是这事奴才怎么会着急,是奴才听说……今日凌家几位诰命夫人也去了太后娘娘宫里,还带了凌家的一位千金来。” 褚绍陵明白过来,能进宫来的那位千金不是凌云就是凌怡,这样的天气凌云怕是出不了门的,那只能是太后最属意的凌怡了…… 他与凌怡沾亲,这么见一面倒也不逾礼,但到底是瓜田李下,凭白让人猜忌,回头让卫戟知道了自己也不好交代…… 褚绍陵轻抚腰间玉佩想了想道:“改道,去内务府。” 王慕寒愣了,去内务府做什么? 褚绍陵闭了闭眼,太后是想趁着这阵宫里乱着让他见凌怡一面,好让两人心里都有个数,褚绍陵索性就将这一池水搅的更乱。 褚绍陵去内务府直接要了十盒燕盏,二十支老参,鹿茸茯苓各一笼,内务府总管不敢多问,连忙命人开库取了最好的奉上来了,褚绍陵亲自验过后命人抬了,一行人去了慈安殿。 进了偏殿褚绍陵规规矩矩行礼问安,太后笑笑:“快起来,你几个舅母,还有你那小表妹过来了,久不见你了,让你过来看看。” 褚绍陵垂眸,殿中并不见凌怡,想来是提前避到屏风后面了,梓君侯家的家教果然是好的,褚绍陵微微躬身:“舅母们安好。”下面立着的几位诰命夫人不敢受礼,连忙侧过身避开了,也福了福身问好不迭,褚绍陵转过头来对太后轻声笑道:“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雪,刮了一夜的北风,皇祖母睡的可好?” 太后心中熨帖,笑笑:“阁子里地龙烧的好,哀家倒没觉出冷来。” “那就好。”褚绍陵垂首,“孙儿前日在外面看中了一个五蝶捧寿镶蓝银手炉,命人送了过来,皇祖母可看见了?” 太后一笑:“这不正用着了么?”太后打开手里捧着的手炉的套子,果然露出一个精致考究的手炉来,凌家的几个夫人都夸赞褚绍陵有心又孝敬,当着这些人的面太后更觉得面上有光,比起大行皇帝来褚绍陵要孝顺多了,且这份孝顺都是实实在在的,最能暖人心,太后笑笑看向下面摆着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褚绍陵一笑:“听说几位舅母带表妹来了……” 太后笑笑正要借机让凌怡出来,谁料到褚绍陵接着道:“凌云表妹身子一向不大好,孙儿想着都是骨肉至亲,送些别的也是外道,就命人准备些上好的补药来,天寒地冻,给凌云表妹补身子吧。” 褚绍陵往殿中扫了一眼转头对凌云凌怡的嫡母冯夫人道:“凌云表妹见孤来了怕是回避了,这些东西舅母收下吧。” 冯夫人感动不已,褚绍陵不是头一回给梓君侯府送药材了,且回回都是市面上难寻的贡品,给凌云进补最适宜了,冯夫人连连道谢,这些东西再难得那也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褚绍陵待梓君侯府的心意,众位诰命夫人放下心来,待褚绍陵登基后,梓君侯府定然又是另一番气派。 太后心里却失望不已,只怪褚绍陵太实在,褚绍陵的话都落地了,自己还怎么好说来的不是凌云,其实是凌怡,好好的机会耽误了,太后不疑有他,只是嗔怪又宠溺的看了褚绍陵一眼笑道:“陵儿有心了,罢了,承乾宫那边也离不得你,去吧。” 褚绍陵满意一笑,规规矩矩的给太后行礼后转身去了,还没出寝殿就听见里面太后笑道:“太子就是话少,其实这心啊总是记挂着你们府上的。” 冯夫人连忙接口道:“谁说不是呢,面上冷,办出来的事却暖人心,不是臣妾唐突,太后娘娘的福分在后面呢。” 太后连声笑了起来…… 褚绍陵出了慈安殿上了步辇,王慕寒之前捏了一把汗,这会儿终于放下心来,笑笑奉承道:“太子好计谋,到底没见上面,留了一步余地。” 褚绍陵轻轻揉了揉眉心:“外祖家,比不得旁人,不能随意应付。” 王慕寒垂首道:“太子日后重用梓君侯府上下也算是全了这些年的情谊了。” 褚绍陵点头:“这是自然,外祖父助我良多,哪里能辜负呢……对了,乾清宫修葺的如何了?可是按着我说的来收拾的?” “太子放一百个心吧。”王慕寒垂首答应着,“奴才一直盯着呢,一草一木都是按着殿下吩咐的来的,管保比画戟殿修的还要奢华些,怕刚修的屋子凉,奴才命人天天烧着地龙,屋子里干燥的很,只等着殿下登基后开宫了。” 褚绍陵点点头:“吩咐他们快些,登基不过是眨眼的事儿了。” 确实是眨眼的功夫,十五天后大行皇帝出殡,谥号世宗法天隆运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奋武勇仁睿圣孝敏宽定成皇帝,褚绍陵为显至孝至仁,出灵当天送灵百里,沿途每经芦殿定亲自烧纸跪拜,最后经百官苦劝才不舍回城。 大行皇帝入葬后宫中众人又开始忙登基大典的事宜,褚绍陵以“战事初平,不忍劳民伤财”为由命人一切从简,礼部与内务府劝谏了几次都被褚绍陵驳斥了回去,一时间新帝瞻云就日,政宽仁和的好名传遍了大褚,褚绍陵看着封地上各位老王爷送来的贺书一笑:“他们说的倒是真好听……” 褚绍陶笑笑:“现在外面都传遍了,新帝圣比尧舜,千秋……” “行了,连这话都出来,孤还当不起。”褚绍陵拿起荣王送来的折子递给褚绍陶淡淡道,“荣王也奏请来皇城观礼,孤答应了。” 褚绍陶冷冷一笑:“谢太子了,太子放心,登基大典前我不会出手,待诸事完结,我随父王回封地时自会做个结果。” 褚绍陵心里叹了口气,荣王与褚绍陶这对父子也是前世的冤家,褚绍陵问:“荣王的事……你预备怎么动手?” 褚绍陶阴冷一笑:“断肠散,当年王妃就是吃了下了断肠散的燕窝去的,如今我也还他一瓶断肠散,这样到了阴间阎王殿前,我那苦命的王妃和不足月的儿子也好有个说法,一报还一报,从此两清了。” 褚绍陵一时无话,褚绍陶一笑:“殿下可是觉得我太过阴狠了?” 褚绍陵摇摇头,比起褚绍陶来其实他做的更绝,褚绍陵道:“我只是觉得可笑,明明是父子天性,在皇家竟总有你我这样的情形,呵呵……” “说起来我比殿下强些,母妃还在,等料理好这些事自有我们在封地上的快活日子。”褚绍陶与褚绍陵惺惺相惜,忍不住叹息道,“太子吃的苦比我多,民间 分卷阅读153 有句话,‘宁死当官爹莫死要饭娘’,话挺粗,但也有些意思……” 褚绍陵失笑:“再怎么说也熬过来了,这半年你助我良多,这事我会替你遮掩,等完事后……我给你下袭位诏书,一个亲王的名头是少不了的。” 褚绍陶躬身:“谢殿下。” 褚绍陵对自己人向来大方,又道:“你若是不想在封地上,我也可以准你一家人回皇城。” 褚绍陶心里蓦然酸了下,摇摇头道:“不必了,刚去封地时不适应,现在也习惯了,再说齐钰……他也不想回来。” 褚绍陵点头:“明白了,万事当心,替我给姨母带好。” 褚绍陶躬身行礼,刚要转头出去又折回来道:“这些日子乱的很,一直没能见着卫戟,殿下替我问好吧,殿下……卫戟是个好人,殿下莫要辜负了他。” 现在眼前的人还是太子,登基大典后他就是大褚的皇帝了,到时候一切都不再一样,褚绍陶想起卫戟来忍不住为他担忧,褚绍陵一笑走近在褚绍陶的肩膀上拍了拍:“放心,我就是辜负这天下也不会辜负了他。” 褚绍陶见惯了皇族中的世事无常,听了这话心中并不是很相信,但还是点点头:“这句话我记住了,望殿下也能记住。” 褚绍陵淡淡一笑:“自然。” 正月十五登基大典,辰时褚绍陵身着龙袍,头戴三重龙冠,率众宗亲大臣一同前往太庙,祭告列祖列宗、社稷、百姓。 祭天后褚绍陵由卫戟所率的近卫营护送回宫,经过太和门时近卫卸剑,独留卫戟一人随褚绍陵进太和门,其余众亲卫在大门外守候。 从太和门到太和殿穿中和殿一直到保和殿,长长的一条路上,褚绍陵身边只有卫戟一人护卫。 两人踏过烫金正红盘龙毯,褚绍陵一身龙袍,卫戟一身戎装,两人一个尊贵一个英武,各有各的风采,不长不短的一条路,卫戟只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褚绍陵却走了整整二十年。 到保和殿后褚绍陵走上盘龙玉阶,殿中礼部尚书高声宣读先帝诏书,卫戟接过梓君侯递来的玉玺,玉玺在手里沉甸甸的,卫戟突然想起了前一日晚上褚绍陵对他说的话:这天下,是我的,亦是你的。 卫戟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跪下,双手将玉玺奉上,褚绍陵垂眸看着卫戟的双眼,顿了片刻接过玉玺,卫戟率先叩下头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随之跪下叩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中山呼万岁,褚绍陵微微抬起头,从这一天起,这天下真真正正的属于他了。 100 登基大典之后褚绍陵大宴群臣,筵席摆在了春喜楼,殿中殿外一共摆了二百一十八桌,褚绍陵居首位,几位老王爷于褚绍陵右侧下首,褚绍陵左侧第一位是梓君侯,第二位是靖国公,其后是卫戟,卫战兄弟。 褚绍陵饮了头一杯后宴席正式开始,殿中丝竹声不断,热闹非凡,王慕寒躬身给褚绍陵倒酒,褚绍陵侧过头轻声嘱咐了一句,王慕寒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不多时殿中钟磬声渐低,琵琶声渐起,舞姬们鱼贯而入翩翩起舞,当头的一个舞娘身姿尤为动人,褚绍陵不由得看住了,一笑道:“这是荣王进献的人吧,朕久闻皇叔府上歌舞伎技艺不输宫中舞娘,果然如此。” 褚绍陶闻言轻嗤一声,可不是,封地中教坊里拔尖的人都到他们府上去了,褚绍陶冷笑道:“是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府上要开窑子呢……” 褚绍陶的声音不高不低,周围的几个群王都听见了,几人想笑不敢笑,憋的甚是辛苦,荣王离得远却没听到,见褚绍陵夸赞连忙起身恭敬道:“不敢不敢,封地上的粗鄙之艺,不堪污了皇上的眼。” 褚绍陵淡淡一笑:“皇叔过谦了,前面这女子就不错……王慕寒,赏。” 王慕寒垂首应下,不多时果然送了一盘子珠宝上来,舞姬们一曲完毕谢了赏下去了,荣王眼珠一转看向卫戟,心中有了计较。 卫戟却没在意,他一心记挂着晚宴前褚绍陵嘱咐他的话,交代他只能喝五杯酒,卫戟一直默默的算着,生怕没留神多喝了惹得褚绍陵不高兴。 殿中的情形尽收褚绍陵眼底,褚绍陵把玩着手里的琉璃盏看着荣王心中冷笑,反正褚绍陶马上就要动手了,且让自己在容王死前再用一用他…… 果然过了一会儿荣王借换衣裳的功夫出去找到了内务府总管,低声嘱咐了半日,内务府总管听明白后吓了一跳,连忙压低声音道:“王爷饶了奴才吧,谁不知道皇上从来不宠幸宫女的?再说如今在热孝中,哪里能做这种事?” 荣王打了个酒嗝笑了下:“你也太小心了,说是在孝里,谁家真的能守着的?不过是做样子罢了,皇上刚才一直盯着明曦看,那眼神儿本王看不出来么?皇上还特特的赏了东西,这意思还不够明显的了?你们这群人倒是有意思,平日里你们最知情知趣的,怎么如今倒傻了?” 内务府总管苦笑道:“王爷总在封地上不知道,咱们这皇帝跟先帝可不一样,皇上啊……” 一行宫人端着菜品从两人身边经过,内务府总管将荣王拉的远些低声道:“皇上有宠幸的人呢,奴才不信王爷不知道!” 容王一笑,他自然是知道,如今谁不清楚褚绍陵屠了辽凉是为了卫戟,所以现在朝中人人对卫戟又敬又畏,轻易不敢得罪了他,由此看……褚绍陵对枕边人可是不错呢。 荣王在内务府总管的肩上拍了拍笑道:“那又怎么了?皇上再宠他,那也不耽误找别人啊,本王就不信皇上不大婚了?不纳三宫六院了?哈哈……男人么,笑话……” 荣王也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形,褚绍陶简在帝心,皇帝对褚绍陶和荣王妃都很是看重,自己在王府中却越来越没地位,荣王也想讨好褚绍陵,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法子,如今见褚绍陵对明曦很有意怎么会错失这个机会,若明曦一朝得了褚绍陵的宠爱,那自己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了? 褚绍陵为了卫戟能灭了辽凉,那为了明曦怎么也能对自己更倚重些吧? 荣王想的很好,当即又将一沓银票塞进了内务府总管的袖子里,含混一笑道:“得了,多大点事儿?你一会儿只将明曦做宫女打扮送到乾清宫去,一句话都不用你多说的!” 内务府总管捏了捏袖子里的银票咬了咬牙点头道:“若是有个什么万一……王爷可要替奴才说句话,您抽身就走了容 分卷阅读154 易,奴才可是要在皇上眼皮下讨生活呢!” 荣王不住点头:“你放心吧,去吧去吧,本王还要去方便下呢……哈哈……” 荣王哼着小调走了,内务府总管一脸犹豫,转身去往殿中去了。 大殿中褚绍陵看了看时漏,王慕寒走近躬身道:“皇上,戌时三刻了。” 褚绍陵转头看向卫戟,卫戟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脸有些红了,褚绍陵心中轻笑,荣王那蠢材,比起刚才那些舞姬来,这才是绝色呢…… 褚绍陵转头看向王慕寒,王慕寒知意,躬身退到卫戟身后小声说了几句话,卫戟抬头看向坐在上面的褚绍陵,褚绍陵正含笑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卫戟起身跟着王慕寒去了。 御花园里卫戟忍不住问道:“公公,大宴还没散呢,我就出来了……万一有人问起来了怎么说?” 王慕寒温和一笑:“我吩咐他们了,就说大人不胜酒力,已经醉了,卫大人跟着奴才走吧,一会儿皇上也来了。” 卫戟只得跟着王慕寒一路走,穿过御花园一行人到了乾清宫,宫门前王慕寒一躬身笑道:“自先帝驾崩后这宫里就一直修着,一共收拾了两个月,中间只有皇上来过几次,其余人可还没进来过呢,皇上说了,等都修好了就封起来,等到登基后让卫大人头一个进来看看。” 卫戟心里一暖,蓦然想到那年卫战和馥仪公主大婚,褚绍陵命王慕寒将自己接到了秦王府中,也是这个情形。 王慕寒也想到了那一年,笑道:“卫大人看上面……” 王慕寒扶着卫戟进了大门,转过垂花门后里面正殿上赫然挂着“画戟殿”的牌匾,卫戟一愣,王慕寒躬身正色道:“皇上说了,以前如何,以后就得如何,这牌匾是昨日皇上刚命人从秦王府中摘下来带进宫里来的。” 卫戟心中不由的一疼,想起了褚绍陵以前说过的话,他说过,天下之大,有卫戟的地方才是家。 “卫大人先去寝殿看看吧……”王慕寒带着卫戟转过回廊,指着院中的花木一一解释道,“这边的都是桃树,有些是从秦王府移栽过来的,有些是从千寿行宫里移栽过来的,皇上说卫大人喜欢桃花,所以这承乾宫里没再种别的,全一色的桃树,现在还不行,再等上两个月,红的白的粉的全开了花……呵呵,那时候这宫里才热闹呢。” 卫戟点了点头随着王慕寒往里走,王慕寒接着说道:“殿中的毯子比以前在王府中又厚了一层,皇上说卫大人在西边打仗时受过伤,身上禁不得寒,承乾宫里的地龙比以前的多了一倍呢,再铺上这厚毯子,三九天儿里大人也冷不着的。” “这宫里的奴才也都是从王府中带回来的,都是大人用惯了的人,一点都委屈不着大人的。”王慕寒上前一步打帘让卫戟进了寝殿,笑道,“这屋里的摆设都是皇上亲定的,样样都是好东西,独这酸枝榻是从王府带回来的,皇上说大人最爱在这榻上歇晌,平日里看话本也喜欢倚在这榻上,怕换了别的大人不习惯,就运进宫来了。” 卫戟轻轻摸着榻边上的镂空雕花默不作声,心中酸酸涨涨的,王慕寒一笑道:“逛了这一路怕大人已经累了,正好先在这儿歇歇,奴才先回春喜楼,皇上一会儿就来了。 卫戟点点头低声道:“雪地里路滑,让抬步辇的人小心些。” “是是。”王慕寒笑道,“这句话奴才也带给皇上,皇上听了一准儿高兴,奴才先去了。” 王慕寒去接褚绍陵,果然不过半个时辰褚绍陵就回来了,卫戟忙迎了出来,褚绍陵见卫戟已经换了常服笑道:“可是累了?”褚绍陵转头道:“都下去吧,朕跟卫国公有话说……” 王慕寒闻言连忙带着宫人退下,卫戟看着褚绍陵这一身龙袍有些恍惚,低声道:“皇上……” “嘘……”褚绍陵上前一步一手揽着卫戟的腰一手食指轻点卫戟的嘴唇,轻声笑,“听了一天的皇上了,叫句别的……” 卫戟抿了下嘴唇摇摇头低声道:“皇上别闹,臣替皇上宽衣……” 褚绍陵往后一躲避开了卫戟的手,笑道:“谁闹你了?这边又没外人了,叫声好听的……”褚绍陵不住的抚弄卫戟的腰身,调笑道,“你叫了我就放开你……” 卫戟偏过头去,眼眶竟红了,褚绍陵失笑,连忙哄道:“这是怎么了?不叫就不叫,怎么了?” “臣失仪了……” 卫戟垂下头,褚绍陵笑道:“我今天喝了点酒话多些,卫国公担待些吧……嗯?” 卫戟摇摇头哑声道:“臣……臣当不起殿下费这么大的心思……” 褚绍陵这才明白过来,笑笑将人揽进怀里低声道:“咱们以后住的地方,可不得修好些么?也不单是为了你,我也得在这住啊……王慕寒都带你逛过了?喜欢么?” 卫戟心里暖的受不住,点点头:“喜欢……” 褚绍陵一笑:“喜欢?哦,那这是跟我撒娇呢?”褚绍陵拇指在卫戟眼角抿了下哄道:“不是要替我解衣裳么?来……” 卫戟在抹了下脸,抬手解开龙袍上的盘扣,褚绍陵一把握住卫戟的手轻声道:“这点好处就受不住了?你且往后看吧……看我能对你多好。” 褚绍陵微微低头轻吻卫戟的唇,趁势将人推到了榻上,原本以为卫戟要躲的,没想到卫戟竟抬手搂住了自己,依恋不已,褚绍陵一笑,等着吧,等着自己将这天下都送到他面前来…… 暖阁里褚绍陵的一身龙袍随意的丢在榻边上,榻上丝绵被翻起层层褶皱,褚绍陵裸着上身压在卫戟身上的不住的亲吻卫戟的耳畔脖颈,卫戟难受的搂住褚绍陵的脖子低声求道:“皇上,臣……臣那里……” “哪里?”褚绍陵含笑哑声道,“每次都那么快,这回就是要罚你……” 卫戟浑身赤裸,唯有前面那根被褚绍陵用金色绸缎发带紧紧的捆了起来,褚绍陵在卫戟的乳首上不轻不重的捻了下沉声道:“你听话些,让我出来了,自然也放了你……” “臣不行了……”卫戟拼命摇头,眼角浸出泪来,褚绍陵每次都要好长时间,自己哪里忍得住,卫戟浑身被褚绍陵抚弄的要飘起来,只有那里被束的紧紧的,卫戟实在受不住,不住的求,“臣等不到了,那里疼,那里疼了……皇上,饶了臣……” 褚绍陵被卫戟叫的心热,不管他多难受,明明一下就能解开的带子,却为了自己一直忍着不敢动……褚绍陵闭了闭眼,故意一把握住了那里,搁着缎带轻 分卷阅读155 轻揉了下,低声道:“不是跟你说了么?让我出来了……我就饶了你,来……” 褚绍陵翻过身倚在榻边上将卫戟抱在自己怀里,凤眸一暗,哑声道:“好孩子……你伺候好了我这儿,我就让你舒服……” 褚绍陵故意用下面蹭卫戟的小腹,卫戟明白过来,忍着难堪将褚绍陵的亵裤褪下些许,握住那里揉了揉,褚绍陵吁了一口气轻声道:“光是揉先出不来……” 卫戟抬头看向褚绍陵不明白,褚绍陵心中轻笑,这傻东西,什么都不懂…… 褚绍陵一手抚在卫戟后脑上安慰似得揉了揉,微微用力按下去低声道:“含着……等含湿了我就进你那里,让你舒服……” 卫戟脸一下涨红了,可怜他的情事都是褚绍陵亲自教的,别的花样一样不知,乍一听这个险些羞赧的晕了过去,卫戟声音带了哭腔:“皇上……” 褚绍陵含笑看着他,并不用力按他的头,只是等着卫戟自己含上去,卫戟并不是嫌什么,褚绍陵身体的哪里他都是喜欢的,只是这事对他是头一回,一想到一会儿褚绍陵还要用这里进自己身体卫戟就难堪的不行……卫戟犹豫了一会儿,无法只得垂首含了,褚绍陵舒服的叹了口气,卫戟垂眸,按着褚绍陵的教导轻轻舔着茎身…… “对,再含的深些……” 卫戟羞的浑身都发红,忍着不适将茎身全含了进去,努力用自己最柔软的口腔讨好着褚绍陵,卫戟含的更深,嘴唇吻在褚绍陵阳物的根部上,褚绍陵抽出阳物来哑声道:“背过身去……” 卫戟听话的趴了下来,心底有些期待,褚绍陵俯下身慢慢的进入了卫戟的身体,一只手不住的按揉穴口让卫戟早些适应,茎身一寸寸埋了进去,褚绍陵一把解开束缚着卫戟阳物的绸带,慢慢的动了起来…… 101 翌日卯时卫戟睁了睁眼,坐起身来往外看了看,寝殿中的缂丝绣金帐幔层层叠叠,卫戟分辨不出如今是几时了,他心里记挂着褚绍陵一会儿要上早朝的事,想叫他又怕叫早了耽误了褚绍陵的觉,正轻手轻脚的想下床出去看看,没留神被褚绍陵一把搂在了腰上拽了回去…… “想起夜么,”褚绍陵睁开眼看了看外面,“让人送夜壶进来,” 卫戟摇摇头轻声道,“吵醒皇上了,臣想出去看看几时了,别耽误了一会儿的早朝。” 褚绍陵失笑,扯过被子来给卫戟盖上了:“你倒是勤谨,上朝就是迟个一刻半刻的又怎么了?先帝那会儿迟上两个时辰都是有的,昨夜还不累?再躺会儿……” “头一回上朝哪里能迟呢?”卫戟蜷在被子里也不忘劝谏一句,“再说皇上跟先帝不一样,皇上是要做盛世名君的。” 褚绍陵心道我何时说过要做什么明君了……但面上还是很受教的样子点了点头:“是,这还得劳烦爱卿时刻督促朕。” 卫戟失笑:“臣在说正事……” “我也在说正事啊。”褚绍陵侧过身子来轻轻按揉着卫戟的后腰,柔声道,“这次腰还酸么?” 卫戟垂眸摇了摇头,褚绍陵重重揉了下:“信你?真的酸你也不说,一会儿我去上朝,让王慕寒给你准备枸杞红花汤浴。” 褚绍陵将卫戟领口的中衣掀开一些摸了摸他身上的伤疤低声道:“御医说天寒时这些伤是会又疼又痒的,你怎么也不知道说呢?” 卫戟连忙摇头:“御医夸大其词了,不过是刚下开始下雪那会儿有些痒,之后也就不觉得什么了。” “那还是难受过?”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斥道,“以后每隔一日章御医会来给你请平安脉,若你再有这疼那痒的是让我从章御医那知道的……看我怎么折腾你。” 卫戟心里一暖,垂眸道:“是,臣知道了。” “听御医说冬日里多泡热汤会好些,都是活血补身的药材,你耐心泡泡,总要把这病除了根儿才行,这么小……” “皇上,卯时二刻了。”暖阁外王慕寒低声提醒道,“皇上可要起来了?” “这么小的年纪落下病根算什么?”褚绍陵拉过被子给卫戟盖好,下了床放下床幔对外面道,“进来吧。” 外面伺候的宫人闻言鱼贯而入,轻手轻脚的伺候褚绍陵洗漱,十几个人却无一人敢往床榻一侧看一眼,只是专心侍奉褚绍陵,王慕寒接过宫人递上来的龙袍给褚绍陵穿上,褚绍陵微微抬头方便王慕寒给他系领间的盘扣,淡淡吩咐:“等他起来先让他吃些东西再泡汤药,朕看了看章太医开的药单子,有些药材御药房里面的怕是不够好,你先紧着库里的用。” “是是。”王慕寒连声答应着,垂首道,“奴才怕下面人料理不清,那些药材都是奴才盯着下锅的,一丝儿错都出不了。” 褚绍陵轻抚鬓间丝绦,点头道:“小心无大错。” 褚绍陵出了暖阁去外面用早膳,王慕寒屏退众人低声道:“皇上,昨晚荣王果然将那个叫明曦的舞娘献上来了,那会儿皇上正跟卫大人说话,奴才就将人扣下了。” 褚绍陵冷笑:“谁帮忙送进来的?” 王慕寒低声答:“内务府总管,狄宝。” “那正好了……”这狄宝不是褚绍陵的嫡系却身居要位,褚绍陵正想找个由头发作了他呢,褚绍陵一笑,“传朕旨意,内务府总管狄宝,不遵法纪,罔顾国孝,即日起革了他的职位,打发他出宫荣养吧,内务府总管一职由公公接管吧。” 王慕寒大喜,连忙磕头谢恩,褚绍陵淡淡一笑:“应该的。” 王慕寒谢恩不绝,又道:“那舞娘该怎么处置?” “谁送来的给谁送回去。”褚绍陵放下银箸起身道,“不用藏着掖着的,就光明正大的给荣王送过去,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王慕寒恍然大悟,笑道:“奴才明白了,皇上这是告诉众人,不要再在这上面下功夫了。” 褚绍陵漠然道:“不单是因为这个……回来你就明白了。” 王慕寒没想透却也不敢再细问,伺候着褚绍陵出门上了步辇,自己去办刚才褚绍陵交代的几件事了。 早朝时褚绍陵交代了下自己准备大力整顿六部的安排,又将云南那边的事交代了一番,百官心里都惴惴的,皇帝这是要给这朝堂换血么? 褚绍陵坐在龙位上将朝臣的神色尽收眼底,末了一笑道:“今日是朕头一回上早朝,那就再多说几句……” 褚绍陵含笑慢慢道:“先帝仁慈,有些事是没看见,有些事 分卷阅读156 是看见了,但顾念着众爱卿几辈子的情谊也不会多说什么,可惜……朕没随到先帝的好脾气,在朕这边,万事说一不二,丁是丁,卯是卯,朕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朕的脾气……呵呵,想来众爱卿也是知道的。” 下面众人禁不住想到了如今封和城内悬着的一千多具尸身,朝中那些先帝之前倚重的人身上都起了一身冷汗,有个六十多岁的老臣支持不住,脸色一片惨白,褚绍陵像是没看见一般,淡淡道:“朕的意思,众爱卿明白了吗?” 众大臣连忙答应下,褚绍陵起身笑道:“明白了就好,朕初登大宝,朝中之事还望众爱卿辅助。” 朝臣连称“惶恐”,下面没甚要紧的事就散了早朝,褚绍陵自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慈安殿中温暖如春,太皇太后正倚在软枕上跟几位太妃闲话家常,褚绍陵进了暖阁恭敬的跪了下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一笑连忙叫孙嬷嬷将人扶起来,太皇太后一把将人拉到身边来笑道:“这孩子……礼数总是这么多,这大寒天里跪在地上不冷么?” 说是这么说太皇太后心里熨帖的很,褚绍陵登基后对她比以前更孝顺,以前许多事做不得主,现在宫里褚绍陵说一不二,登基前就交代了内务府,慈安殿一切供应翻倍,太皇太后吃喝穿戴全是宫中最好的,宫里宫外诰命夫人们来请安都钦羡太皇太后福气好,太皇太后颇为自得,身子都好了些许。 “哀家听说你又赐了靖国公府三个诰命?”太皇太后笑嗔道,“折死她们了,封个三品的也就罢了,连祥儿媳妇都封了正二品诰命,太过打眼了……” 褚绍陵一笑:“皇祖母的母家,受再大的荣宠也是应该的,如今韦含祥也很得用了,孙儿将他派到户部去了,户部那边的烂账还指着他呢,给他夫人赐一个诰命不算什么的。” 淑太妃闻言凑趣道:“靖国公府的公子哪里会错呢?就算年轻些,有皇上提点着想来也差不了。” 太皇太后笑的更为舒心,道:“也不可太纵着他们了,有做的不好的地方皇帝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小孩子家家的不教训着些不行……”如今靖国公府和梓君侯府的人陆续接管了朝中要职,太皇太后彻底的放下心,褚绍陵跟先帝不一样,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两府被先帝压制了几十年,如今终得扬眉吐气了。 褚绍陵笑着答应下,又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才回了承乾宫。 承乾宫里卫戟刚出了浴桶,卫戟怕身上有药味又拧了帕子将身上擦了擦,刚收拾好穿上衣裳褚绍陵就进来了,褚绍陵笑道:“你倒是惬意……快给我将这身衣裳换了,拘束的很。” 卫戟连忙取了褚绍陵的常服出来伺候褚绍陵换衣裳,褚绍陵低头在卫戟颈侧闻了闻轻笑道:“这泡的什么药?怎么这么香呢?” 卫戟连忙闻闻身上,低声道:“臣还特意擦了擦呢,还有味儿?” “有点,挺好闻的,以后常用吧。”褚绍陵将腰间的玉佩挂好,垂首在卫戟唇上亲了下,笑道,“下午没甚要事了,陪你在宫里下棋。” 卫戟垂眸一笑,想了想问:“按理臣还是该去军中应卯的,之前因为先帝大丧的事一直没顾上,如今也没什么事了,臣想着的还是要去军中看看……行吗?” 褚绍陵顿了下点头道:“行,当然行……只是如今天寒地冻的,你身上的伤还没好透,再等等吧,等开春暖和了我自然要派你差事的。” 卫戟只得点头,褚绍陵笑道:“让你清闲些还不好么?天生劳碌命不成?今天十六,我陪你去海晏楼上看烟花去。” 卫戟笑笑:“好,只是……晚上皇上千万在意些,别总当着那么多人那样……让人看见了不好。” 褚绍陵失笑:“我哪样了?” 卫戟抿了下嘴唇不好意思说,昨夜筵席上褚绍陵每隔一会儿就要看看自己,虽然自己也总是忍不住看褚绍陵,但臣子看皇帝这也没什么,换过来皇帝总盯着一个臣子看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卫戟想了想低声道:“就是……别总看臣。” “这话说的有意思,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了?”褚绍陵一笑,“再说今晚你也不用担心,只咱们两个,不怕别人看见。” 卫戟愣了:“不是还有亲贵们么?” “国孝当中,总是寻欢作乐的怎么成?我吩咐下去让他们今年不必来了。”褚绍陵说的分外有理,“海晏楼已经收拾好了,咱们俩代亲贵们赏玩一二也就是了。” 卫戟忍不住笑了,点头:“是。” 晚间两人用过晚膳后一同登上海晏楼,海晏楼临窗的敞间里烧了十二个熏笼,虽开着窗户敞间里却不多冷,褚绍陵与卫戟一同倚在潇湘椅上看外面的烟花。 褚绍陵懒懒的,每年都是如此,他早就看够了,卫戟倒是高兴的很,以往他都是在外面看的,不如楼上看的景色好,卫戟不错眼的盯着外面看那一簇簇的烟花,褚绍陵觉得好笑,拿过一旁的点心匣子喂了他一块龙眼酥,卫戟将点心含在嘴里,舌头不经意蹭过褚绍陵的指尖,褚绍陵心中一热,低下头正要亲一亲时王慕寒进来了,褚绍陵坐回来淡淡道:“怎么了?” 王慕寒走近躬下|身低声道:“皇上,老荣王薨了。” 卫戟坐起身来看向褚绍陵,褚绍陵不甚在意道:“朕知道了,让内务府着手发丧吧。” 王慕寒躬身下去了,褚绍陵对卫戟安抚一笑道:“死就死了,莫要坏了兴致。” 卫戟见褚绍陵一点也不吃惊,自知这是褚绍陵预料之中的事,不再多言,褚绍陵拿过一旁准备的狐皮毯子来盖在两人身上笑道:“你喜欢我让他们多放些……” 翌日褚绍陵早朝时交代了荣王的事,只说顾惜荣王年纪还轻,且是因为来皇城才出了事,所以多加体恤,加封世子褚绍陶为亲王,褚绍陵出征时褚绍陶一直在皇城中帮褚绍陵打点诸事,从龙之功功不可没,朝臣们也明白褚绍陵的意思,随之附和了几句就定了下来。 原本是褚绍陶耐不住动手了,褚绍陵派的御医回来也只说是荣王突发急病,这事明明就要揭过了,却不知怎么的宫里竟传出流言来,说老荣王是因为进献美女给皇帝,犯了皇帝的忌讳,圣上大怒所以动了手结果了老荣王。 这话刚一出来众人并不相信,献了个女人,皇上不喜欢倒动怒?这说不通啊,又有人私下议论起来,皇帝独宠那一位,不喜别人瞎搀和,所以动怒了。 众人将信将疑,后来渐渐的听说了帮忙进献美女的内务 分卷阅读157 府总管已经被贬斥出宫了,这下所有人都相信了,确实是因为此事惹得皇帝不快了。 自此,往皇帝床上送人成了皇城中人的大忌,老荣王的死和内务府总管狄宝的撤职让众人明白了,这一条路讨好不了皇帝,只会死的更快。 褚绍陵倚在榻上听着王慕寒说下面的议论含笑点点头,如此甚好。 102 褚绍陶一行人在皇城中守完丧后就回封地了,临行前褚绍陶还特意的在醉仙楼里包了一层楼见了见卫戟,两人一直颇说得上来话,一顿饭竟吃了快两个时辰。 将人接回来后褚绍陵闻着卫戟身上有些酒气,半笑不笑道,“平日里在我跟前都是滴酒不沾的,哄你一杯比登天还难,去外面在褚绍陶跟前倒是肯喝了,” 卫戟其实也只是在最后喝了几杯,权作送别之意,只没想到醉仙楼里的梅子酒后劲儿极大,这会儿有些头晕了,卫戟根本没听出褚绍陵话里话外的意思,老老实实道,“王爷明日就要回封地了,再三的劝了几次,臣推辞不过就喝了些……在皇上跟前时自然不能喝的……” 宫人上来奉茶,卫戟接过来捧在手里继续道:“喝酒误事,皇上身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有事故,臣是皇上的侍卫,自然不敢昏了头。” 褚绍陵心中一暖打发了宫人,亲自取了常服给卫戟换上,一笑道:“都是国公爷了,还总说自己做侍卫时的事,不怕人笑话么?” 卫戟整了整衣裳摇头:“不怕,皇上再抬举臣,臣也是殿下的侍卫,臣不敢忘本。” 褚绍陵刚才的那点脾气被这一句话抚平了,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一会儿馥仪要带孩子进宫来,你也有日子没看见你儿子了吧?” 卫戟一笑,想了想道:“那臣先去沐浴,一会儿别熏着孩子。” 褚绍陵失笑:“哪里有那么大的酒气了,罢了,去吧,正好歇歇。” 卫戟去了净室,褚绍陵转头将今日跟着卫戟出去的人叫了来,来人一五一十的将中午卫戟和褚绍陶在醉仙楼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最后想了想又道:“卫大人一开始确实一直推辞不喝,王爷劝了不住卫大人才喝了几杯的。” 褚绍陵点头淡淡道:“朕知道了,你记性不错,下去领赏吧。” 那人磕了个头下去了,王慕寒端了茶盏来奉与褚绍陵,轻声笑道:“皇上也太操心了,别人不信卫大人,您该最信的,王爷也是您放心的人,何必如此小心呢?若是让卫大人知道了……让卫大人心里有疙瘩就不好了。” “朕不是不信他……”褚绍陵端过茶盏喝了一口,别人也许没法理解,他其实只是想知道卫戟不在他眼前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而已,他只是单纯的想知道,关于卫戟的一点一滴他都不想落下,全部都想了解。 褚绍陵放下茶盏淡淡一笑:“再说朕也不怕他知道,不信你去跟卫戟说,就说朕派给他的人每日都会将他的行踪汇报一遍,你看卫戟会不会生气?” 王慕寒连忙赔笑道:“奴才不敢。” 褚绍陵轻笑:“朕不是在吓你,他是真的不在意,你去试试吧。” 王慕寒一脸苦色,就差跪下求饶了:“老奴万万不敢,底下人老奴也会交代清楚了,绝不许嘴碎瞎说让卫大人听见。” 褚绍陵失笑,摇摇头不再多言,他真的不是在恐吓王慕寒,他有自信卫戟就是知道了这事也会相信自己不是在监视他,卫戟又没有什么要瞒着自己的,他不会害怕,而自己也只是好奇卫戟在外面的举动罢了,多简单的一件事,怎么别人就想不明白呢? 褚绍陵颇为自得的叹口气,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不多时卫戟沐浴回来了,褚绍陵带他一起去歇晌,褚绍陵侧着身子轻轻点着卫戟的额头低声道:“头还晕么?让他们给你煮一碗解酒汤?” “不用了。”卫戟闭着眼笑了下,“就几杯酒,王爷跟臣说了些封地上的事,说回去先将王府里那些莺莺燕燕打发了,独跟着太妃过日子。” 褚绍陵一笑:“还是在外面小门小户的好,老子死了直接将那些姬妾们轰走了,多干净,咱们宫里呢?我再不耐烦也得好吃好喝的供养着那些太妃太嫔,要不是当初她们还算老实……” “皇上不可妄言。”卫戟心里好笑,睁开眼看着褚绍陵劝道,“太妃们都搬到后面的宫殿中了,皇上轻易也看不见,这还不行?再说……她们的吃穿用度才有多少呢?皇上对女子想来宽宥,这会儿倒要说这话了。” 褚绍陵嘲道:“说起这个来……王慕寒刚接管内务府,跟我说这些女人们每年胭脂水粉就要用数万两银子,我刚吩咐下去了,除了几位未嫁的公主还有太皇太后那边,别人的这一项银子还有每季的份例衣裳全减半,先帝都走了,整日擦胭脂抹粉的打扮起来给谁看?” 卫戟忍不住笑出来:“皇上向来不是小气的人的,这才多少银子,何必让人背后褒贬皇上苛待后宫呢?” “我苛待后宫?”褚绍陵含笑看着卫戟,“卫国公,你有没有良心?朕何时苛待过你?那些莺莺燕燕可不是朕的后宫,朕没让她们殉葬,好生养着她们就算仁至义尽了,还要容她们的份例越过你去?” 卫戟明白过来了,脸一红,忍着羞赧安抚道:“皇上知道臣向来不在意这些的,何必为了争这个高低来苛待后宫呢?臣每日在皇上身边同皇上起卧同处,一应份例都是用的皇上的,这天下……怕没有比臣更受用的了。” 褚绍陵淡淡一笑,如今只差一个虚名了…… 卫戟不知道褚绍陵心里想的事,想了想又道:“尤其那两位有育有皇子的太妃,皇上更该厚待了。” 褚绍陵随口敷衍:“嗯,我回来跟王慕寒交代一声……” “皇上别又忘了。”卫戟提醒了一句,还要说什么时外面宫人同传馥仪长公主来了。 褚绍陵答应下吩咐道:“将长公主迎到偏殿暖阁里去,朕马上就到。” 两人坐起来收拾好衣裳一同去了偏殿,馥仪正小心的将卫瑶抱到软榻上,见褚绍陵来了连忙拜下去,褚绍陵一把将人扶起了,笑道:“大冷的天,没冻着孩子吧?” “刚出门就坐上轿子了,下了轿子就到皇兄这了,哪里会冻着呢?”馥仪命奶娘将孩子抱过来,笑道,“皇兄还是头一回看这俩孩子吧……” 两个奶娘抱着孩子给褚绍陵福了福 分卷阅读158 身权作是两个孩子给褚绍陵请安了,褚绍陵笑笑:“哪个是平昌侯?朕先抱抱……” 抱着卫瑶的奶娘连忙上前将孩子递给褚绍陵,小卫瑶刚醒,睁着眼睛盯着褚绍陵看,褚绍陵掂了掂笑道:“是个壮实孩子。” 馥仪闻言笑道:“比他哥哥还重呢,能吃能睡,要两个奶娘养着呢。” 褚绍陵满意一笑:“就是这样才好,也不怕生……” 褚绍陵话刚落地卫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众人都笑了,卫戟将孩子接了过去笑道:“臣来抱抱……” 卫瑶小小的一团缩在襁褓中,小脸哭的都有些红了,卫戟轻声哄着,低头在卫瑶的小额头上亲了下,不多时卫瑶果然不哭了,扎扎着手去摸卫戟的脸,卫戟低头含住卫瑶的手指轻轻咬了下,卫瑶笑了起来,馥仪笑道:“父子天性,果然不错的,小叔回来时候少,但哪回瑶儿看见了都不认生。” 褚绍陵笑笑也接过卫璟来抱了抱,笑道:“果然比瑶儿轻一些,可是奶娘不得用?” “宫里派出来的奶娘,哪里会不得用呢,这孩子也不算轻了,就是比不得瑶儿。”馥仪笑笑,“我总跟驸马说,以后长大了怕璟儿更像弟弟些。” 褚绍陵一笑:“都好,传朕旨意,两个孩子各赐玉如意两对,白玉瓶四队,金银裸子各一百两。” 馥仪与卫戟谢赏,外面有人通报内阁有要事来报,褚绍陵对馥仪一笑道:“今日就宿在宫里吧,跟太皇太后和宁太妃多说会儿话。” 馥仪笑笑答应下:“我先带俩孩子去给皇祖母磕头,等一会儿再让奶娘将瑶儿送回乾清宫来,也让小叔多亲近亲近孩子。” 褚绍陵点头:“那更好了,朕先去前面了,卫戟去换衣裳跟朕一起去。” 卫戟点头去了,馥仪看着两人的神情心中暗自惊叹,对褚绍陵福了福身带着众人去了慈安殿。 褚绍陵一向是上午处理政务,下午非有要事褚绍陵不会去内阁,这个时候前面求见想来是要紧的事了,褚绍陵乘步辇去了前面,刚进了阁子就见几位老臣都在,褚绍陵一笑:“众爱卿辛苦了,这是怎么了?” 褚绍陵坐了下来,梓君侯拿过一封折子来递给褚绍陵,沉声道:“这是近日皇城里突然流传出来的流言,皇上看看吧。” 褚绍陵翻开折子细看,卫戟立在褚绍陵身后,垂眸扫了一眼,心中咯噔一声,卫戟只看见了两行字…… “如今市井中多有流言,传暴君当道,皇室凋零,国之将亡……” 卫戟看不到下面的话,想来也是大逆不道的言辞,梓君侯低声道:“更有有心人将这些话编成了小j□j给孩童们,顽童无知,多有传唱,幸得皇上委任的京兆尹在皇城中布置的人手警醒,如今只在万善镇有这些谣言,皇上准备如何?” 卫戟心中担忧,近几个月皇室中人死去的过多了,皇城中连番出丧事,被有心人抓住了机会借来生事。 众人等着褚绍陵的决断,梓君侯提醒道:“要不要先封锁消息,然后……” “不用,宜疏不宜堵,一味的封锁消息岂不是让人觉得朕心虚了?”褚绍陵将折子丢在书案上一笑:“着刑部从速查出幕后主事之人,为首者诛九族,其余者诛三族。 103 褚绍陵话一出来阁子里的人全安静了下来,进得了内阁的都是几朝的老臣了,个个都是人精,褚绍陵虽是笑着但心里必然是动了气的,冯阁老看了看梓君侯,梓君侯无法,仗着褚绍陵总还给他三分薄面的份上又道,“皇上,事还没查清,是不是等……” “这还用等么,”褚绍陵笑笑,“不但妄谈国事,还编排到朕头上来了,单是这一条诛他九族已经不冤了,外祖太仁慈了。” 梓君侯无法只得应承下,褚绍陵拿过一旁的折子翻看,沉声道:“让刑部诸人抓紧些,三日内无结果就将案子转到大理寺去,后三日再无结果就转到督察院去,朕不信三法司还查不出一个小案子。” 刑部尚书闻言连忙垂首答应:“皇上放心,这案子臣亲自审理,三日内定然会给皇上一个结果。”笑话,案子已经送到自己这里来了,若再转到大理寺去刑部上下官员的脸就不用要了,直接撕下来糊窗户得了。 褚绍陵淡淡一笑:“爱卿不必着急,朕也不是无故就要为难人,朕给你三日的期限,那肯定在这三日内是可以审理出来的,朕早就说过了……朕与先帝不同,在朕这,什么事也不许耽搁不许拖延,爱卿明白了么?” 刑部尚书连忙点头:“是是,臣受教了。” 褚绍陵心中冷笑,这流言并不是今日才出来,刑部之前就知道了却没有任何作为,一定要等着自己下了旨意才知道动作,都是先帝时的疲懒风气! 褚绍陵垂眸看折子,淡淡道:“众爱卿忙自己的吧,朕自看会儿奏折。” 众人一躬身回到自己位子上,梓君侯坐下来,不多时转头对侍墨的宫人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宫人点了点头去了,梓君侯拢了拢衣裳出了里间阁子。 内阁这边有专门给这些大臣们准备的喝茶歇息的地方,梓君侯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没等多长时间卫戟就来了,梓君侯起身一笑道:“卫国公好。” “不敢。”卫戟躬身行礼,“老侯爷好。” 梓君侯一笑:“卫国公客气了,来坐……” 梓君侯将茶盏递给卫戟:“极品龙井,不知能不能合卫国公的口。” 卫戟双手接过,尝了尝老实笑道:“老侯爷的茶定然是好的,只是……不瞒老侯爷,卫戟是个粗人,不会品茶,尝不出好坏来。” 梓君侯忍不住笑笑:“其实我也尝不大出来,附庸风雅罢了,只是不如卫国公坦诚。” 卫戟垂眸:“不敢,老侯爷直接叫晚辈卫戟吧,老侯爷德高望重,这一句句‘国公’叫的晚辈惶恐的很。” 不卑不亢,有礼有节,梓君侯心里叹了口气,若还是个没品没级的侍卫,做到这几个字容易,让褚绍陵宠了这些年还能如此,不容易。 梓君侯对卫戟又多了几分好感,能让他那外孙放在心尖子上的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那老夫就倚老卖老了……”梓君侯笑笑,“卫戟,刚才皇上下的旨意你也听见了,你怎么看?” 卫戟顿了下垂首道:“老侯爷……皇上做事自有他的打算,臣天生愚钝,不敢妄议圣意。” 梓君侯一笑:“你一直不插手皇上的事,这难得 分卷阅读159 的很……”这也是太后一直懒得插手他和褚绍陵之事的缘故,卫戟从来不会仗着褚绍陵的宠爱揽权,让太后想要发作都寻不出由头。 “对了,老夫想问你一个事儿……”梓君侯年纪虽然大了但声音不抖不颤,中气十足,慢慢的说起话来听着舒服的很,“卫大人出身行伍,想来对兵器多有了解,老夫曾听人说,这炼兵器时,要用铁反复捶打,百炼成钢,做出来的兵器才能锋利,但又有一说,说这钢不可太纯了,过刚易折,想来卫大人也听说过吧?” 卫戟点头:“确实如此。” 梓君侯温和一笑:“万事若是做绝了,就过犹不及了,皇上身上戾气过重,就像是一柄利剑,杀人如麻容易,震慑四夷容易,伤人害己……也容易。” 卫戟心中一凛,梓君侯继续道:“卫大人明白老夫的意思了么?” 卫戟点了点头:“不瞒老侯爷,卫戟有时也是会劝的,但……一是卫戟自知资质平庸,怕胡乱劝谏一番倒是坏了皇上的事,二是皇上也不是很听晚辈的,劝的狠了也会发脾气……” 梓君侯笑笑:“但皇上一直没将卫大人如何啊,可见卫大人在皇上心里还是有分量的,老夫知道卫大人的难处,老夫只是希望卫大人……在皇上要杀人前劝上一劝,卫大人心性纯善,如此既可以化解了皇上的戾气,又可让世人明白卫大人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卫戟抿了下嘴唇点头道:“晚辈明白了。” 梓君侯叹了口气:“若是从前……老夫定然不会来跟卫大人说这些,不瞒卫大人,老夫之前对卫大人多有误会,直到如今才明白过来,是老夫以前糊涂了。” 卫戟一愣,忍不住问道:“老侯爷是误会了晚辈什么?” 梓君侯沉声道:“也算不上误会,只是老夫以前并不知卫大人的为人,西夷一战后老夫听说了前线的情形,卫大人不惜己身,几次为皇上挡下刀枪,后来更是拼死拦下了那份和约,最后又劝服了皇上赦免了西夷百姓……这桩桩件件老夫听说后莫不佩服,别人只说卫大人仁厚不忍屠戮,老夫却明白……卫大人是为了保全了皇上的名声,这份大恩德,老夫谢过了。” 梓君侯起身就要作揖,卫戟连忙拦住了,急声道:“老侯爷不可!晚辈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罢了。” 梓君侯叹了口气:“所以老夫才要托付卫大人,以后万万要同当初战场上一样,多……多劝劝陵儿,他命苦,所以性子毒了些,老夫总怕他会伤了自己,皇上身边若总有卫大人相伴,时时替他将锋芒遮掩些,就正好了。” 卫戟垂首:“晚辈谨遵老侯爷教导。” 里间阁子褚绍陵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茶,听完身后宫人禀告点了点头的:“去吧。” 褚绍陵心中轻笑,自己眼光不错,卫戟就是有种能耐,能让身边的人喜欢他,梓君侯同卫戟一直毫无来往,现在老侯爷对卫戟也慈和的很了。 卫戟跟梓君侯说完话后就进里面来了,装作没事一般依旧立在褚绍陵后面,褚绍陵也不戳破,看完折子就带着卫戟回乾清宫了。 馥仪正在跟宁太嫔说话,听说褚绍陵回宫了命奶娘将卫瑶抱了过来,褚绍陵进了寝殿逗了逗孩子笑道:“果然有几分像你呢,这眉眼,这鼻子,都像你。” 卫戟笑笑:“越长越像,还没足月的时候更像公主一些,后来越来越像大哥跟我了。” 褚绍陵拿过拨浪鼓轻轻摇了摇逗卫瑶来抓,不经意问道:“刚外祖父跟你说什么了?” 卫戟顿了下,略过梓君侯夸他的那些话,其余一字不差的跟褚绍陵说了一遍,褚绍陵一笑:“王慕寒一直说我身边有你甚好,如今外祖也喜欢你在我身边了,可见你多能得人心。” 卫戟垂首:“臣不敢,不过是梓君侯客气罢了,臣心里明白,不敢逾矩的。” “就是让你逾矩……”褚绍陵将拨浪鼓递给了卫瑶,转身笑道,“这样挺好的,我喜欢别人都喜欢你。” 卫戟不大明白,转头正看见卫瑶手小拿不住拨浪鼓,一松手掉了下来,卫戟一把抄过,卫戟低头看了看那拨浪鼓,牛皮的鼓面,上面蒙着一层五毒丝绣,拨浪鼓的把手是白玉的,两个珊瑚坠子红艳艳的惹人喜欢,卫戟细看那坠子上面竟密密实实的刻着“平安”“福寿”等字样,卫戟失笑:“一个小孩的玩意儿做的这么金贵做什么?” 褚绍陵一笑:“这算金贵么?” 卫戟点头:“这还不算?男孩儿不用养的太细致了,吃穿上不亏着就罢了,不然怕成不了大器,皇上久住宫中不知道外面的情形,臣幼时家中算不得富贵也颇为殷实,但臣进宫前从未见过这些东西……说起这个来,当初臣刚搬进碧涛苑时看着皇上那六星形的斗柜都不知道该如何打开呢……” 褚绍陵一笑:“所以将你那小包袱就摆在了斗柜下面,可怜兮兮的……” 卫戟笑笑,接着捏了捏卫瑶的小脸笑道:“瑶儿以后必然不会再出臣这样的笑话了,但也不能太娇养了,臣以后还想着将瑶儿也送到军中去……” “想都别想。”褚绍陵打断道,“你该受的罪也都受了,出生入死的挣下了荫庇还不该让瑶儿多享享福么?” 褚绍陵抱起卫瑶来笑笑:“长平侯不用有什么本是,有朕在,让他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就罢了,若这孩子是有些天资的,那就先让他考科举,再进翰林,历练上几年就让他上朝来听政,听上个几年就可进内阁了……” 卫瑶睁着眼睛定定的看着褚绍陵,卫戟失笑:“皇上想的倒是长远。” 褚绍陵将卫瑶放回榻上一笑:“你前面受了那些罪到了今天的情形,让瑶儿从小就稳稳当当的是应该的,我会好好护着他。” 卫戟笑笑:“皇上说什么呢?臣哪里受过什么罪?臣还不到十五岁时就……就被皇上带在身边了,一点点提携臣到今日,臣才真是一点苦都没吃呢。” 褚绍陵淡淡一笑没接话,他说的不只是卫戟之前吃得苦受的罪,他说的还有前一世…… 褚绍陵闭了闭眼,一笑道:“那还有前十五年呢?行了,瑶儿以后的事自有我安排,不许你多言。” 天生好命的卫瑶瞪着眼看看褚绍陵又看看卫戟,最后还是张着手要卫戟抱,褚绍陵失笑:“小没良心的。” 两人逗了会儿孩子就去用了晚膳,晚膳后卫戟记挂着卫瑶还是回寝殿暖阁来哄孩子,褚绍陵也跟了过来, 分卷阅读160 陪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道:“孩子还小,在这过夜怕是不妥,万一冷着了热着了怎么办?还是送去让馥仪看着吧。” 卫戟也怕这孩子在这呆一晚不行,点头道:“皇上思虑的是。” 褚绍陵命人准备了暖轿送奶娘和卫瑶去馥仪那,转过头来对卫戟笑笑道:“也没别的事了,安寝吧。” 卫戟看了看时漏低声道:“现在就躺下……是不是早了些?” “让你躺下又没让你睡下……”褚绍陵一笑走近揽着卫戟的腰轻声道,“我今天心情好,听话,别败我的兴致……” 卫戟顿了下道:“今天皇上不是……不高兴了么?” 褚绍陵反应过来卫戟说的是有人蓄意造谣的事,不甚在意道:“那是小事……” 今天梓君侯对卫戟的态度让褚绍陵很高兴,若是站在梓君侯的角度上都会真心的接受卫戟,并对卫戟这个位置有所期望的话,可见让别人接受卫戟也不会很难。 褚绍陵心中自有他的算计,低头轻吻卫戟的唇,温柔的抚摸卫戟的后背哄他,卫戟也不再十分推拒,两人正情投意合时外面王慕寒进了内室来在暖阁外出声道:“皇上,刑部尚书左大人送了一封折子上来,说是有急事请皇上批示。” 褚绍陵不耐烦的坐起身来,卫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下,低声道:“左大人今日被皇上吓着了呢,忙不迭的去查案子了,竟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褚绍陵闻言撑不住也笑了,低头在卫戟颈间轻咬了下轻声道:“胆子越来越大,都敢打趣我了,看我一会儿怎么折腾你……” 卫戟摸了摸被褚绍陵咬的地方耳垂红了起来,褚绍陵满意一笑起身转过屏风整了整衣裳淡淡道:“拿进来吧。” 104 王慕寒也知道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小心翼翼的躬身将折子递了上来,褚绍陵拿过打开看了看一笑,“左大人办起案来倒是快……” 下午的时候不过是随口吓唬了他们几句,这才几个时辰啊,竟将人都已经扣下了。 里面卫戟收拾好衣裳也出来了,王慕寒躬身,“卫大人好。” 卫戟点点头,“公公好,皇上……可是查出来了,” 褚绍陵点点头将折子递给了卫戟,卫戟细看,他原本以为敢闹出这样大的事的人必然背后有什么大势力,要不然就是甄家或是褚绍阳的旧部什么的,没想到竟只是万善镇里的一个道士。 这个道士姓沈名万山,外面传此人为“沈神仙”,以前在南方卜卦,后来不知为何得罪了当地的里正活不下去,当时正赶上褚绍陵大军凯旋回皇城,沈万山就随西征大军一路北上来了,原本在皇城边上以给人卜卦,给宅子看风水为生,一月前去了万善镇给一处凶宅做法事,不知怎么的就住在了万善镇中,号称自己是神仙下凡,乱世中来普渡众生的。 沈万山跟自己那几个徒弟装神弄鬼的竟唬住了万善镇里的人,加上这一段日子皇城中总有大丧事,沈万山更是有的发挥了,跟百姓说新帝是下凡来历劫的仙人,新帝暴虐,与他在天庭时就不睦,如今自己见他来危害百姓不得已也来到凡间,只为了普渡众生免得遭受褚绍陵的荼毒。 沈万山自己说还不算,又徒弟暗自教导万善镇里的幼童,教他们传唱歌谣,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的,不少人竟信了他的说辞,真将沈万山当神仙似得供了起来,每日里供奉不断,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沈万山收了数百徒弟,已然形成了气候。 卫戟叹为观止:“这沈万山……别的不行,造势倒是个好手。” 褚绍陵若有所思,淡淡道:“百姓纯善,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只一心想吃饱饭,鼓动他们最是容易,更何况原是有些捕风捉影的依据的,人对鬼神多有敬畏,拿这个来造势最容易。” 卫戟看着折子:“他说……皇上是下凡历劫的仙人?” 褚绍陵笑笑:“你信?” 卫戟正色点头:“皇上本就是天人,别的是瞎说的,这个是真的。” 卫戟细看那折子低声道:“如今这沈万山和他的徒弟都关起来了,皇上预备如何?” 褚绍陵冷笑:“原先不是说了么,为首者诛九族,其余者诛三族,等刑部细查结案后诛沈万山九族,诛其弟子三族。” 卫戟想到了白日里梓君侯对他说过的话,犹豫了下低声道:“皇上刚说了,百姓纯善,只是被这妖道迷惑了,他收的那些弟子多是万善镇里的百姓,他们家里人也都是寻常百姓,真的诛三族……” 褚绍陵淡淡一笑:“没诛他们九族就是朕仁慈了,卫国公要为这些不相干的人来跟朕求情么?” 褚绍陵并没将内室的宫人打发了,王慕寒和十几个宫人听了褚绍陵的话心里都捏了一把汗,王慕寒跟着褚绍陵时间最长,听出来褚绍陵已经动气了,怕卫戟受了连累,一笑道:“皇上,卫大人最是个心慈的人,不过是这么一说罢了,卫大人年纪还小,哪里懂得许多呢?” 卫戟早也摸透了褚绍陵的脾气,心里也不很害怕,躬身道:“臣不敢,臣只是觉得沈万山罪无可恕,诛其九族太宽宥了,皇上不如……诛其十族,连着他的那些徒弟一起斩了。” 褚绍陵明白了卫戟的意思,忍不住轻声笑了:“然后他那些徒弟的三族呢?” 卫戟见褚绍陵消了气放下心来,笑道:“皇上仁德,都诛了沈万山的十族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就罢了吧?” 褚绍陵失笑:“罢了,都听你的。” 王慕寒一颗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不禁佩服卫戟,褚绍陵放下脸时也就他还敢接着劝谏,王慕寒奉上笔墨来,褚绍陵在折子上交代了几句王慕寒带着宫人退下了,褚绍陵揽着卫戟一边轻吻一边问道:“以前装生气还能吓吓你,现在也不害怕了,是长大了所以胆子也大了?” 卫戟抿了下嘴唇:“皇上就算真的动怒也不会对臣如何,何况只是吓唬臣呢?臣恃宠生娇,所以放肆了。” 褚绍陵一笑:“越来越会哄我了,没事,我就喜欢你放肆……”褚绍陵在卫戟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卫戟耳朵瞬间红了,褚绍陵笑笑拉着卫戟转过了屏风…… 沈万山的案子没几日就了结了,刑部尚书见褚绍陵不欲多做杀戮倒回不过神来,躬身问:“皇上,不再多加惩处沈万山的徒弟了么?” 褚绍陵点头淡淡道:“卫爱卿劝诫了朕良久,那些人的家里人多是平民百姓,无辜受牵连也 分卷阅读161 是可怜,朕心不忍,就放过吧。” 刑部尚书闻言忍不住看向卫戟,卫戟依旧是人前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刑部尚书点点头:“圣上仁德。” 褚绍陵偏过头看了卫戟一眼,一笑:“此事不过就是一个妖道假借神明的闹事,说起来也只是为了银钱罢了,这事不大,但朕不希望以后再出现这种妖人,他能借着个什么名头聚众敛钱,那岂不是也能借着什么名头收兵造反了?” 梓君侯点点头:“正是,以后各地的官员更应留意些,万万不可让这些人钻了空子,这样的事不能再出了。” 早朝之后褚绍陵打发卫戟去军中给卫战送一封折子,自己留在承乾宫密召了钦天监中人议事。 钦天监的正使自褚绍陵登基后还没有幸得见天颜,这会儿听到传唤忙不迭的来了,磕过头后却不见褚绍陵有动静,正使等了一会儿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正瞅见褚绍陵在看着自己,连忙又低下头去。 殿中安静的很,褚绍陵随意的摆弄着一串佛珠,慢慢道:“自开春这天气一直不好,今年何时才能天暖?” 正使叩首道:“回圣上,今年年景不好,臣等已经算过了,总要过了二月才好些。” “哦……那也没几日了。”褚绍陵慢慢的数着佛珠,半晌又问道,“前几日,皇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沈万山的事,你可清楚?” 正使顿了下点点头:“臣略有耳闻。” 褚绍陵笑笑:“说起来这沈万山与你们倒是路数也差不多,都是掐指一算定乾坤,随随便便就能看见别人前世今生,实在有趣。” 正使闻言额头上浸出汗来,连忙剖白道:“皇上!臣等从未妄议过朝政!钦天监的差事都是世袭,臣等自小跟着叔伯学着看天象看星辰,别的一概不通,殿下刚说的这些臣丝毫不懂。” “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褚绍陵含笑看着正使淡淡道,“你们哪里只会那些呢,批命数断命格的事,你们也会啊。” 正使连忙摇头:“那沈万山是胡言乱语,自古断人命格之事臣只在话本上听说过,哪里真有这种事呢?” 褚绍陵将佛珠拢在手上一笑道:“正使忘了么?那朕提醒你一句……你可还记得天启十四年春,你曾给人断过命格的。” 正使苦思冥想也不知道褚绍陵说的到底是什么,天启十四年春? 褚绍陵好心提醒道:“就是甄太嫔入宫的那一年。” 此言一出正使身上瞬间出了一身冷汗,豆大的汗珠从头上坠落,褚绍陵冷冷道:“看来是想起来了。” 前事回笼,正使身上冷汗不断,天启十四年春,甄太嫔,他当然想起来了,那一年他拿了褚绍阮的银子,在太后问起甄思的八字时自己说了甄思命中凤鸾高飞,是个极尊极贵的命数,就因为自己的那句话,原本要嫁与褚绍陵的甄思被皇上收入了后宫。 而后褚绍阮将他找了去,呵问他为何胡言乱语,那时候他才知道褚绍阮给他的信被掉了包,褚绍阮原本只要他说甄思有宜男旺夫之相,阴差阳错,到自己手里的信上却写着甄思是母仪天下的命,正使一直不懂到底是哪里错了。 褚绍陵冷笑:“还一直不知道吧?那封信,是朕换的。” 正使瞬间全明白了过来。 天启十四年,彼时正是褚绍陵与甄家斗的最厉害的时候,那时候自己不过是褚绍阮用过一个棋子罢了,出了事后正使也曾惴惴不安过,怕褚绍陵日后找自己的麻烦,但过了这许久褚绍陵一直没理会,正使就以为自己这条小鱼被褚绍陵漏过了,谁想到今天突然被提了出来! 正使只觉得自己被一条毒蛇紧紧的盯着,胸膛里的心被一双冰凉的手紧紧攥住了,正使惊恐的看着褚绍陵不知该说什么,求饶?解释?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褚绍陵怎么又翻出来了?! 正使不住磕头,口中“圣上饶命”不绝,褚绍陵淡淡道:“朕一直没发作你,是因为你还有用,所以才留着你的一条命,这条命想要不想要,还是看你。” 正使连连答应着:“只要能为圣上尽心的,罪臣万不敢辞,万不敢辞。” 褚绍陵一笑:“不是什么为难你的事,朕只要借着你这张嘴说几句话罢了。” 正使点点头,褚绍陵将事情交代给了他,淡淡道:“比起当年你胆敢助褚绍阮谋算朕来说,这并不难吧?” 正使连忙叩头不止,连声答应下,褚绍陵放下脸来沉声道:“此事关系重大,你要有一点做的不合朕的心思了,朕直接就结果了你,全当是清理甄氏旧部了,明白么?” 正使惜命的很,连忙道:“圣上放心,罪臣定当将功赎罪,以谢圣上不杀之恩。” 褚绍陵摆摆手:“去吧。” 正使跪安,满头冷汗的去了。 褚绍陵褪下手腕上的佛珠把玩,沈万山的事提醒了他,人总是对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敬畏的很,比起不断的让卫戟建功立业来赢得人心,还不如神棍的一番胡言乱语更能唬人呢,遥想当年武则天以女子身登上帝位,之前不也自称是弥勒佛转世来造势么,可见这些怪力乱神之谈多么好用。 褚绍陵心中轻笑,为了以后自己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外面通报卫戟回来了,卫戟听说褚绍陵在偏殿连忙过来请安,疑道:“皇上来这边做什么?” “没事做过来看看……”褚绍陵随手将那串佛珠递给卫戟了,“今早去慈安殿给太皇太后请安时太皇太后赏的,老玛瑙珠子串的,给你玩吧。” 卫戟思绪被佛珠带走了,低头看着红艳艳的珠子点点头:“谢……谢皇上赏赐。” “你们这些人啊……就会口头上谢恩。”褚绍陵轻笑,“得了朕多大的恩典也只会这么一句,这就没事了?” 卫戟垂眸,脸微微红了,褚绍陵笑笑,他也不懂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知道他爱害臊,越是这样越是喜欢欺负他,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故意道:“我说什么了你就脸红了?嗯?卫国公,你是想到哪里去了?” 卫戟摇摇头不说话,褚绍陵笑笑:“行了,也不早了,跟我去用膳,今天中午有你喜欢的九酿鸭掌。” 卫戟抿嘴笑了下跟褚绍陵去了。 105 几日后宫里流出了一则传闻。 一开始是说钦天监正使在给皇上算今年亲耕的日子时,在乾清宫偶然得知了卫国公卫戟的生辰八字,钦天监正使将 分卷阅读162 卫戟的八字带回去细算,算出了什么结果不知道,只知从那日起钦天监正使突然病了,连床都起不来大,但喝了太医的药后又强撑着去了乾清宫一趟,苦求一定要见皇上一面,皇帝应允了,屏退众人跟钦天监正使两人密谈了快一个时辰,之后皇帝赏赐正使不少珍宝,并下了封口令,让正使安心养病,其余什么也不许与别人说。 为什么赏赐了正使还要这样偷偷摸摸的呢,越是如此别人越是好奇,君臣二人那一个时辰里到底说了什么? 皇帝那里自然没人敢问,正使那边旁敲侧击的询问的人一直不少,奈何正使的嘴严实的很,一个字也不透露,任凭别人怎么问他只说皇上吩咐了,此事干系甚大,不得透露。 大家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今年是个灾年?还是扫把星要降世了? 就在大家都要死心的时候正使突然开了口。 那日正使在外饮酒,醉后跟同去的几个小官笑道:“咱们赶上好时候了,有了新帝,用不了几年这天下就能变个样,再等上几年,肯定能开出一片盛世来。” 一人也半醉了,笑道:“皇上圣明,这谁不知道呢,用你说。” 正使大着舌头摇摇头:“我说的不是奉承话,你看着吧,我说的是真的,你信不信,不消十年,大褚国力定然与当年华清盛世时不相上下。” 那人打了就酒嗝嘲道:“你又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 正使笑笑,故意压低声音道:“那日我去乾清宫,正撞上皇上吩咐王总管给卫国公买替身,皇上说卫国公三灾九难的,总有血光之灾,要在东华寺给卫国公买上个替身,我正在一旁,皇上就将卫国公的生辰八字给我了,让我给算算,是不是命里有什么灾,要早早的化解了才好……” 一小官一听是之前的那事一下子来了精神,连忙问道:“然后呢?你算出来什么了?” 正使轻声道:“不算还好,这一算差点要了我的小命去,唉……人言天机不可泄露,果然如此,我算出卫国公的八字后,当即病了,唉……” 几人闻言眼睛都瞪大了,扒着正使的手臂催促道:“如何?卫国公的命数是如何?” 正使打了个哈欠,眼皮就要合上了,摇摇头低声道:“皇上不让说……不让说,我只告诉你,有卫国公在,这天下总会越来越好,他啊……就是天生来辅助咱们皇上的,有他在,什么都,都错不了的……” 正使似是醉极,顺着桌子滑了下去,躺在地上就睡着了。 剩下几人将正使扶了起来摇晃了半天也没能将人唤醒,一个小官低声道:“前段日子的事……竟是与卫国公有关,难怪皇上下了封口令,谁也不让说……” 一人若有所思,半晌道:“原来如此……说起这个来我想起了一件旧事,你们还记得那年么?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曾代先帝出城行亲耕礼,路上遇上了一伙刺客,那时我正在行宫里伺候,听闻卫国公,就是当时的卫侍卫曾替皇上挡过一刀,就挨在胳膊上!我记得真真的呢,要不是卫侍卫,皇上还不……呸呸,我失言了……” 旁边的人被激起了兴致,连忙道:“要这么说我也想起一事来!我听闻皇上西征西夷的时候,西夷公主携刺客闯到军营里去了,卫国公假称自己是太子,替皇上被西夷公主给挟持了!幸得卫大人身手好,套出西夷公主的话后还将人拿下了,这要是挟持的是皇上……唉唉,不敢想啊……” 众人点头,又道:“后来西夷的战事卫国公可是出了大力的,多亏了卫国公,啧啧……” “这卫国公难不成是老天派来辅佐咱们皇上不成?” 一人声音低下来:“要不皇上不让正使大人说出来呢,这是怕别人知道了抢了卫国公去?我就说……皇上这几年也太顺了些,你们想想,当年凌皇后刚薨了时是什么情形?后来竟顺风顺水的封了王,立了储,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当年那么得宠的丽贵妃和二皇子呢?如今陵上的草都长出来了,唉……” 其中一人喝的最少,见众人越说越没个顾忌连忙打断道:“诸位!诸位……不管如何,总归与我们无关,大褚越来越昌盛自然是好的,如今咱们只喝酒,莫谈国事……” 众人回过味儿来不再多言,依旧推杯换盏的喝了起来,被扶到一旁榻上躺着的钦天监正使长叹了一口气,皇上交代他的他已经尽力了,且看后面如何吧。 关于卫戟的传闻就这么流了出来,因为都忌惮着褚绍陵,人人都是暗地里偷偷的议论,各个讳莫如深的,是以此话传到卫戟耳朵里时已然到了夏天了。 三伏天里,乾清宫里足摆了八盆冰,褚绍陵倚在贵妃椅上看奏折,卫戟给褚绍陵倒了一杯梅子汤送了过来,褚绍陵也不接过,目光一直停在折子上,微微侧过头来,卫戟无奈,只得送到褚绍陵嘴边来,褚绍陵就着卫戟的手喝了两口,点头道:“这梅子汤不错,回来给慈安殿也送去些,太皇太后这些日子身子越发不痛快了,用些消食的东西更好些。” 在外间伺候的王慕寒听见了连忙吩咐了下去,褚绍陵拿过朱笔来,在折子上批了几个字丢在了一边。 卫戟垂眸扫了那折子一眼,低声道:“云年那边有消息了?” “嗯。”褚绍陵点点头,眉梢眼角带了些满意的神色,“西夷人耕种起来倒是卖力气,这才半年,竟让他们开出了这许多荒地来,之前的良田也全种上了,如今收的粮食拿出三分来就能供应整个西夷族过年了,我已经交代下去,剩下的全经漕运运上来……” 褚绍陵轻笑:“照这样下去……明年就可以给云南那边再涨一些赋税了。” “皇上三思。”卫戟微微蹙眉,“这半年多西夷人并没有一丝不是,还为我大褚开出了这么多荒地,皇上不做嘉奖就是了,如何还能再涨赋税呢?如今一未修皇陵二无征战,皇上如何能开无故加赋的先例?” 褚绍陵淡淡一笑:“卫国公,西夷人世代为我大褚之奴,命都是我的,我多收上几石粮食又如何了?” 卫戟如今应付褚绍陵早就有了自己的一套路数,放柔声音道:“但皇上心怀四海,慈悲万民,定然不会让子民受苦的。” 子民?褚绍陵可从未将西夷人当做子民,不管褚绍陵在外面说的如何好听,在他心里一直还防备着这些辽凉亡国之人,不然云南那边的驻军也不会一直没召回来。 褚绍陵抬手在 分卷阅读163 卫戟侧脸上刮了下:“嘴甜也没用。” 卫戟顿了下笑笑:“那臣也无法了,臣不敢学言官死谏,更不敢学御史们长跪,只能说几句让皇上顺心的话来讨巧了,皇上……西夷族人赋税本就重,实在不必再加赋了。” 褚绍陵摇摇头:“罢了,听你的。” 卫戟松了一口气,又道:“臣近日听闻了一些……一些奇怪的话,不知皇上知道了么?” 卫戟都知道了,自己再装不清楚就欲盖弥彰了,褚绍陵一笑:“可是说你是老天派来助我的话?” 卫戟点头,低声问:“皇上既早就知道了为何不下令禁了这谬谈?” 褚绍陵往贵妃椅里面靠了靠拉卫戟上来,给卫戟抿了下头发想了想道:“不过是宫里人闲着无聊说的话罢了,再说也不是什么不好的话,你何必较真呢?” 卫戟愤愤:“他们说皇上因为有臣襄助才一路顺当,这是什么话?!皇上当年受过多少罪他们知道么?再说哪里顺当了?只这半年还好些,之前皇上身边哪一日不是尽是算计,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竟将皇上的满腹谋略归功到这虚无缥缈的事上!” 褚绍陵失笑,他怎么也没想到卫戟竟是想到了这里,褚绍陵笑笑低头在卫戟眉心亲了亲:“我以为你是不喜欢别人传你的流言呢,原来是……呵呵,我都不在意,将我的功劳算到你头上我高兴。” “臣不高兴。”说起这个卫戟又想起一事,忍不住低声道,“如今竟……竟还有人在背后诽谤皇上,说皇上心狠,这些人是何居心?臣长这么大,再没见过比皇上更好的人,皇上待人是极好的,他们不知道,只会瞎说……” 褚绍陵失笑,也就只有这傻东西一直觉得自己是好人,褚绍陵笑笑:“没事……他们也只敢背后议论,真的到我面前,哪个不是毕恭毕敬的?对朕不满自可当面来说,背后窃窃,懦夫而已。” 卫戟垂眸不说话,半晌又想起来之前说的事,抬头道:“皇上下令禁了那些话吧,臣不敢占了皇上的功劳。” “本没有什么事,故意说出来剖白剖白算什么?多没意思。”褚绍陵不甚在意道,“朕的功德,他们日后自然会知道。” 卫戟闻言心中一动,褚绍陵自登基后重整朝纲,六部在褚绍陵大清理之后事事变得有条不紊,如今云南之事也告一段落了,他听褚绍陵说过,下面就要整顿商贾,之后几年,大褚又会有一番新景象。 褚绍陵心中志得意满,一切都在按着他计划的进行着,慢慢来吧,在将卫戟捧上后位之前,他会替卫戟扫清一切阻碍,然后牵着他的手,亲自将他送上宝座。 106 入秋后褚绍陵果然开始动手整顿商贸,如今褚绍陵打通了大褚和西夷的通道,边疆贸易越发多了起来,一开始只是些小商小贩往返于临近国间倒买倒卖些小东西,此法暴利,不到一年的功夫,俨然形成了气候,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勾结边境的里正,想要官府的明文,幸得边境上驻兵一直没调回来,当地的小官们也不敢动什么手脚。 卫戟原本以为褚绍陵只是要给边境上的贸易重新定规矩,没想到褚绍陵刚整顿好边境贸易之事就接着彻查盐政,连着又牵出了南方的茶引案,滚雪球一般,一事接着一事,这几个月褚绍陵竟比刚登基那会儿还要忙上数倍。 “给朕沏一杯酽茶来。”褚绍陵将手中的折子放在一遍,低声吩咐道,“吩咐下去,让他们……” 褚绍陵抬起头来笑了:“你怎么起来了?王慕寒呢?” 卫戟微微躬身将茶盏递给褚绍陵:“王公公劝皇上多睡会儿,皇上不听,王公公没法子,就托臣来劝劝皇上了。” 褚绍陵拉着卫戟的手让人坐到身边来,卫戟侧身避过了,一笑道:“皇上总喝那么浓的茶伤身子,这是臣给皇上沏的龙井,皇上尝尝。” 褚绍陵接过茶盏来尝了一口就放下了,依旧拉卫戟让他与自己一处坐,卫戟无法只得在褚绍陵身边坐了一角,这里不比寝殿,褚绍陵身下坐的是龙椅,上面铺着的是明黄色的盘龙纹软垫,卫戟怕让人看见了不妥,低声道:“这才寅时,天还没亮呢,皇上再回去躺会儿吧,早朝前臣再叫皇上起来。” 褚绍陵揉了揉眉心低声道:“没事,这两个月事虽多些但总觉得精神比之前还好……呵,我就是劳碌命。” “下面就没什么要紧的事了。”褚绍陵抬手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这段日子总没陪你,怪我了么?” 卫戟一笑:“不敢,每日陪着皇上看折子臣倒是长了不少见识,皇上的意思……茶引案有结果了?” 褚绍陵点头,拿过书案上的一封书折递给卫戟,卫戟打开来细看,折上密密的写了不少人的名字,其中有卫戟认识的,还有说过几句话的人,最下面是褚绍陵的朱批,只有一个字:斩。 褚绍陵在卫戟耳垂上捻了下笑道:“又要替别人求情了吗?” 卫戟摇摇头:“茶引案牵连甚广,臣见识浅薄,跟在皇上身边听了这么多日内阁大人们的话都没弄懂,不敢多嘴说什么。” 褚绍陵心中熨帖不已,卫戟从来就是这样,他心慈,但不会什么人都帮,这些他不懂的事卫戟向来懂分寸的很,不会多说一句话让自己为难,褚绍陵轻轻点了点卫戟的眉心:“整日陪着我上朝,散了朝还要跟着去内阁听那些老臣吵架,外面的三品大员都没你知道的内情多,就这样还没弄明白?” 卫戟摇摇头:“有时候觉得是明白了,但有时候又糊涂的很,不太明白皇上和大人们在说什么。” 褚绍陵一笑,轻声道:“完了这事……带你出去逛逛?去千寿行宫住一段日子?” 卫戟想了想摇摇头:“算了吧,太皇太后正病着,皇上出宫去不好。” 提起太皇太后来褚绍陵微微蹙眉,低声道:“御医无用,从进了秋后太皇太后的药就没断过,病却没有一丝起色,若不是太皇太后劝着我真想杀了那几个御医……” 卫戟将手覆在褚绍陵的手背上柔声劝慰道:“章御医不也去给太皇太后诊脉了么?章御医医术高明,定能妙手回春的。” 褚绍陵点点头:“希望吧。” 说是这么说,连太医院院判也束手无策,章御医想来也开不出更高明的方子了,且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御医们也不敢下重药,开的都是以滋补为主的药方,没有大用。  分卷阅读164 卫戟想了想道:“还是……多寻些金贵补药给太皇太后吧,臣记得中秋节的时候礼部的魏大人送了臣一盒金丝燕盏,成色不错,臣当时就存在乾清宫的库里了,皇上早朝后去请安时带去吧。” 褚绍陵点点头:“你有心了,我一会儿捎着。” 早朝后去慈安殿请安时褚绍陵果然将卫戟的心意带去了,太皇太后看了一眼笑道:“哀家这里又不缺,你留着就是了。” “知道皇祖母不少东西。”褚绍陵接过孙嬷嬷递过来的药碗亲自侍奉太皇太后用药,低声道,“马上就要入冬了,孙儿嘱咐了内务府,今年慈安殿的地龙早一个月烧起来,皇祖母如今体虚,不可再冷着了。” 喂罢药褚绍陵将空药碗放在一边,拿过帕子来给太皇太后拭了拭嘴角,一笑:“就是怕皇祖母上火,到时候勤喝茶就好了。” 太皇太后一笑:“知道了,哀家近日倒是觉好了些……哀家还想着,去年因为你父皇的丧事,这年也没好好过,今年不如请老王爷们都来皇城,好好热闹热闹。” “就按着皇祖母说的办。”褚绍陵想了想道,“我明日就让人给封地上的老王爷们送信去,请他们早早的带着家眷过来,等年下的时候让靖国公府梓君侯府还有安泰侯府的人也进宫来,一起陪着皇祖母过年。” 太皇太后笑道:“哪里就这么急了,对了,说起梓君侯府来……哀家依稀听说,云丫头不好了?” 褚绍陵顿了下笑道:“哪里的话?表妹好的很呢,乞巧节的时候不是还给皇祖母送了个香袋来么?皇祖母放心……” “哀家是病了,不是瞎了,这些事还想瞒过哀家的眼去么?”太皇太后叹口气,“凌云那身子哀家一直知道的,还不如哀家呢,她娘上回来请安的时候哀家不过是问了一句,当即眼睛就红了,哀家没再细问,但也知道必是又不好了,可惜了这孩子,原本该是有大福分的。” 太皇太后摇摇头,轻声问道:“如今到底如何了?太医是怎么说的?还救得救不得?你给哀家一句准话。” 褚绍陵轻抿了下嘴唇,准话?凌云半月前已然去了,但这哪能跟太皇太后说,褚绍陵想了想道:“比起之前来确实又不大好了,我也赐了御医,看表妹的造化吧,到底年轻,吃段日子的药就好了也未可知。” 太皇太后叹口气:“凌云在你外祖家如何受宠,从小因为她体弱的缘故疼她尤甚,这样还养不好,现在赐了御医想来也没用,唉……可怜见的孩子。” 褚绍陵一笑道:“也没有说的那么厉害,又是谁在皇祖母耳边嘴碎扰的皇祖母不安生了?” 太皇太后在褚绍陵手背上轻拍了下嗔道:“你少寻那些奴才的不是,你什么都不跟哀家说,别人告诉哀家了你还要发作不成?再说也不是奴才们说的。” 褚绍陵被太皇太后说中心事一笑:“孙儿不过是一问罢了。” “哀家再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太皇太后懒懒的倚着软垫慢慢道,“快到你父皇的祭日了,你让内务府看着办吧……哀家没精神照管了。” 褚绍陵点头:“是,回头就嘱咐他们。” 提起先帝来两人都没了话,太皇太后就是先帝死的那年落下的病,之后一直没调养回来,如今人都走了一年了太皇太后想起前事来还是气闷,摆摆手道:“不提这个了。” 褚绍陵连忙想了些别的事来逗太皇太后开心,祖孙俩直聊了快一个时辰,最后孙嬷嬷催着太皇太后歇息褚绍陵才走了。 褚绍陵刚回到乾清宫卫戟就寻了来,急匆匆道:“皇上,臣今日巡查经过碧涛苑时见有人在整改那边的院子,臣问了,说是皇上让收拾的,皇上……碧涛苑是皇上幼时住过的地方,如何能动?!” 褚绍陵心里叹息,果然先斩后奏要不得,刚应付完太皇太后又要应付这宝贝,褚绍陵拉着卫戟坐下来轻声道:“多大点事,瞧你急的……” “他们要动碧涛苑,臣怎么能不急!” 褚绍陵失笑:“脸都急红了,行了,是这么回事……我想着,那宫苑空着也是白可惜,倒不如收拾出来给你住,只是那以前是皇子宫苑,若是让你住有不少不合制的地方,这都得改,正好碧涛苑也多年没修过了,就着让匠人们好好收拾下。” 卫戟愣了:“让臣住?皇上……不让臣在乾清宫住了么?” “不是……”褚绍陵哭笑不得,“自然还是让你在这边住的,只是将那个宫苑分给你而已,空着不住人。” 卫戟更迷糊了:“又不让臣住,那为何要折腾这些?若是让言官知道了又要有一场大闹呢。” 褚绍陵心里叹了口气,这些事没法跟卫戟说,他自然不是想要送一宫给卫戟,但当卫戟在宫中有了自己的院子后这代表了很多的意思,在宫中拥有一宫的都是身份极其尊贵,且与皇帝由着密切关系的人,自己将卫戟推到这个位置上必然会有御史言官劝谏,褚绍陵早就预料到了,想办法驳斥了就是。 有些东西就是这么潜移默化的来的,先让卫戟在宫中有了自己的位置,下面的事会好办一些,褚绍陵要做的事太过惊世骇俗,他要用几年的时间来慢慢实现,最好的结果是到最后,众人都觉得这是顺理成章才好。 当然这些不能跟卫戟直说,褚绍陵想了想道:“前些日子不还有御史参奏,说你常住乾清宫于礼不合么?现在让你搬出来了,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卫戟失笑:“这更不合礼法了!” “卫国公要随时护驾,有什么好说的?”褚绍陵早将说辞说好了,“皇子宫苑离着后宫远的很,没事的,将碧涛苑改造后只留了一个正门,住在里面的人只能往前面来,跟后宫不通,秽|乱后宫什么的也不用担心了。” 褚绍陵怕还唬不住卫戟,放低声音道:“你怎么不想想,那么多宫苑,为何给了你碧涛苑?” 卫戟顿了下不由问道:“为……为何?” 褚绍陵揽过卫戟轻轻亲了下叹息道:“是谁跟我说的?十三岁那年头一回进宫,就是经过碧涛苑时见到了我?” 卫戟随即眼中蓦然一热。 褚绍陵低声道:“碧涛苑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更是咱们头一回见面的地方,我将它送给你,不好么?” 卫戟再也推辞不得,点头道:“臣……谢皇上赏赐。” 褚绍陵一笑,趁着卫戟感动着将人抱了好一番温存……  分卷阅读165 107 褚绍陵自登基后没少挨言官御史的骂,但这一年来也没有这一日早朝时的厉害。 褚绍陵早习惯了应付御史台的人,一笑道,“柳爱卿多虑了,不过是一处小宫苑,让卫戟伴驾间隙时歇歇罢了,哪里就扯到社稷大事上来了。” 御史台的柳家博是今年刚提拔上来的,他出身贫寒家,无党无派,最是个无牵无挂的人,听了褚绍陵的话后柳家博道,“圣上此言差矣,皇上家事即是国事,自来后宫没有让男子自由出入的道理,若是在圣上身边护卫也罢了,如何能在后宫给卫国公立一宫苑,我大褚自太祖起并无此先例。”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拿出了祖宗家法来,驳斥的有理有据,张口“名不正言不顺”,闭口“祖制不可违”,最后连“三年无改于父之道”都搬出来了,斗志激昂的恨不得让褚绍陵去跪太庙请罪,褚绍陵将手中的汝窑茶盏不轻不重的放在了书案上,众人一时静了。 “到朕这里就有了。”褚绍陵不大耐烦与这些酸儒周旋了,特别是这个柳家博,自将他提上来后每日有的没的劝诫个没完,偏生这人讨厌归讨厌,但从无收赃纳贿之事,就是褚绍陵也对他无法,敷衍道,“朕已命人将碧涛苑的后院封死了,前门只通前朝,已经不算是后宫了。” 柳家博依旧不依不饶:“不说后宫,卫国公并非皇族,何以居内城一宫?” 褚绍陵淡淡一笑:“卫国公护驾多次,西夷一战上的功劳更是封无可封赏无可赏,赐住一宫又如何了?” 柳家博正色道:“西夷之战臣未能亲去,当日在皇城中也听闻了卫国公的事迹,臣拜服的很,只是臣还有一言……皇上,距西夷之战已期年,皇上对卫府一直多有恩赐,桩桩件件朝臣们都看在眼里,皇上封赏了快一年了,大约也够得上卫国公的大功劳了。” 褚绍陵登时放下脸来了,淡淡道:“柳爱卿是在指责朕封赏太过么?” 柳家博顿了下点头道:“万事过犹不及,望圣上三思。” 褚绍陵冷笑:“柳爱卿上过战场么?你知道西夷一战上卫戟到底立了多大的功么?你知道从西夷回来后他身上带了多少伤么?!朕不过是封赏有功将士罢了,这也有错了?你们安安稳稳的活在皇城中,受用着武将们拼死拼活挣下的安稳江山,却看不下去他们战后的封赏,什么东西!” 褚绍陵动怒,群臣连忙拜了下去,却没人出言附议将碧涛苑赐给卫戟一事,褚绍陵冷冷的看着柳家博,柳家博虽也跪了却没有丝毫惶恐,挺直着身板朗声道:“说起西夷一战,臣又想起一事来,臣听闻皇上的西征大军在热彤与封和两城间有过一次激战,当日卫国公被围,皇上曾答应西夷使者……” “柳家博!”同为御史的李敬出言呵斥道,“不得妄言!” 柳家博心里其实已经怯了,但这个当口上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只得继续道:“割让自喀拉卡什到闲鸥坨的十五座城来换取卫国公性命,皇上当日可为了卫国公不惜……” “放肆!”褚绍陵厉声呵断柳家博的话,当日的合约一直是褚绍陵不愿意提起的事,那不单是他的耻辱,每每提起来时褚绍陵总会想起当日卫戟被围困时自己的恐惧,还有前世卫戟浴血而死的梦魇。 如今柳家博触了褚绍陵的逆鳞,褚绍陵再没了人前的好涵养,怒道:“朕当日并没有下印!如今不单是喀拉卡什,就是封和城朕也打下来了,还不够么?还不够么?!” 柳家博身上出了一层冷汗,咬牙接着说:“但皇上当日是动了这念头的,皇上为了卫国公几番违祖制,臣以为卫国公当自行请罪。” 褚绍陵闭了闭眼,幸得他知道今日必有一场闹,所以早早的将卫戟打发到军中去了,让卫戟请罪?呵呵。 “太祖有令,御史不以进谏获罪,柳家博,若不是如此,凭着你刚才的话朕可以诛你九族。”褚绍陵冷冷的看着柳家博,“朕敬畏先祖,饶了你,好自为之吧,散朝!” 近日因为太皇太后的事褚绍陵肝火一直旺,柳家博却非要此时撞上来,偏生自己还不能真的将他斩了,褚绍陵努力压下心头火,召了吏部尚书来交代道:“寻个由头将柳家博外放了,别逼朕破了祖宗的规矩。” 吏部尚书想了想点头:“也好,柳家博此人虽刚正,但他不敬天威,朝堂之上失言失仪,确实不适合留在皇城中,臣想法子吧。” 其实散了朝后吏部尚书就跟梓君侯商议过这事了,他们倒不是真的觉得柳家博失仪有损朝臣脸面,只是怕哪天柳家博彻底惹怒了褚绍陵,褚绍陵斩了他容易,背上处死言官的名声却不好听,为了褚绍陵想,留着柳家博终究是个祸患,还是早早打发了的好。 虽然因为此事在朝上发了一通火,但终究没人敢再再提了,御史台只说暂且搁置,这一搁置直接到了年,卫戟也早就搬进了碧涛苑。 年下热闹的很,褚绍陵一如往年将卫戟留在宫中了,还哄他道:“年下你们府上人多,家里人若是问起你娶亲的事来你怎么说?” 卫戟想了想果然是个事,且今年为了哄太皇太后高兴宫里来了不少人,卫戟还担心鱼目混杂进来了什么不该进来的人,离了褚绍陵身边他也不放心,卫戟想了想点头道:“罢了,等人都散了臣回去看看就得了。” “这就对了。”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该送的东西我已让人给你府上送过去了,年前还请了太皇太后的懿旨给你们家老太太封了一品诰命,这可算是对得起岳家了?” 卫戟不好意思起来,低声道:“皇上又说笑。” 褚绍陵好笑道:“怎么就说笑了?初一早晨再给你封个红包,什么也少不了你的。” 卫戟只好哭笑不得的谢恩。 为了让太皇太后高兴这次过年宫中大办特办,从二十三小年开始各种宴会就没断过,太皇太后身子好些的时候会在筵席上坐坐,跟老亲们说几句话,身子不好时褚绍陵就请人去慈安殿陪陪太皇太后,褚绍陵知道太皇太后喜欢小孩,年初一时特意安排让让宗室的孩子们去讨压岁钱,太皇太后果然高兴,挨个赏了一袋小金裸子,还特特的让人给褚绍陵送去了一封金子,褚绍陵在前朝得了赏连忙去慈安殿谢赏,惹得太皇太后乐了好久。 整个年下太皇太后身子都还不错,褚绍陵的心刚宽了宽,十五的时候,太皇太后又病倒了,这次彻 分卷阅读166 底下不来床了。 褚绍陵听到消息后先将给太皇太后诊脉的几个御医叫了过去,几番逼问下御医们交了实底:若能熬过春天,到了夏天即可望大安了。 褚绍陵闭了闭眼,竟只有几个月了。 慈安殿中最褚绍陵亲自侍奉太皇太后用药,褚绍陵慢慢的说着年后宫里的喜庆事,太皇太后比之前又瘦多了,倚在软榻中听着,点了点头笑道:“好,老王爷们若是愿意在皇城里多住些日子你就让人好生招待着,不可怠慢了。” 褚绍陵连忙答应下,又道:“不如留叔伯们到三月,那时候春花都开了,可以陪着皇祖母一同赏花。” 太皇太后一笑:“三月?行了,哀家自己心里明白,这病是好不了了,哀家怕是不能撑到那时候了。” 褚绍陵心中一疼,面上却还是温和的样子:“皇祖母又说笑话了,御医说了,皇祖母如今比之前已经强了不少了,只是近日用膳少才没精神,皇祖母若能多进些怕用不了一个月就好了呢。” 太皇太后失笑:“别哄哀家了,哀家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从你父皇还没走时哀家的身子就已经不行了,幸得后来看见你登基了,这几家子也活出个样子来了,哀家才好了些,多活了这些日子,到底是赚了。” 褚绍陵闭了闭眼低声道:“那皇祖母更该保重自身,孙儿登基还不足一年,还有不少要跟皇祖母学的……” “能教你的,哀家早就教了,朝政的事哀家也听闻了,你做的很好。”太皇太后怜爱的摸了摸褚绍陵的脸笑道,“哀家没摊上个好儿子,老天就补给了哀家一个好孙子……哀家知足了,陵儿啊,哀家最后悔的,就是没趁着身子利索的时候给你定下亲事来……” 太皇太后眼睛蓦然红了,低声道:“等哀家撒手走了,这么大的后宫交给谁?淑太妃,宁太妃……哀家都不放心。” 褚绍陵心中一酸,故意笑道:“所以皇祖母可不能不管孙儿了,孙儿……”褚绍陵喉头一紧,终于说不下去了。 褚绍陵侧过脸去,狠狠将眼中泪意逼下,太皇太后见他这样倒笑出来了,一把将褚绍陵揽在怀里,低声哄道:“都当了皇帝了,怎么还能跟小孩儿似得?让人看见了不笑话么?” 褚绍陵摇摇头:“孙儿失仪了。” 太皇太后擦了擦眼泪低声道:“没什么难过的,当年你皇爷爷走的时候哀家就想跟着去了,只是不放心你父皇,你么,跟你父皇不一样,但你又有别的让哀家不放心的地方,陵儿啊……哀家知道你宠他,但再如何,他也是个男人啊。” 褚绍陵沉默了片刻道:“孙儿该死。” 太皇太后失笑,揉了揉侧额道:“还以为你会接着哄哀家呢……” 褚绍陵确实是想到最后也瞒着太皇太后的,但此情此景下,看着疼爱自己这么多年的皇祖母褚绍陵突然说不出谎来了,褚绍陵起身,后退一步跪了下来:“我欠他良多,我……不能放下他。”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皇帝,这是你该说的话么?” 自登基后太皇太后还是头一回这么叫他,褚绍陵只觉得心中酸涩无比,眼睛蓦然湿了,哑声道:“孙儿该死。” “大过年的,别死啊活的寻晦气。”太皇太后抬手将褚绍陵拉了起来,一手抹过褚绍陵眼角的泪珠,柔声道,“哀家明白的……一直没说,是因为知道你喜欢他,你活的不容易,能有个知心贴意的人在身边陪着哀家其实是高兴的,你父皇跟你母后过了一辈子冷冷淡淡的日子,哀家不舍得让你也这样。” 褚绍陵闻言心里更难受了,太皇太后慢慢道:“哀家也命人在暗处探过,他待你倒真是忠心,哀家也放心了,你愿意宠他,哀家也不愿意多说什么惹你心烦,只有一点,陵儿,你的后宫里得有人啊。” 褚绍陵垂首默不作声,太皇太后拉着褚绍陵的手低声道:“你不要子嗣了不成?陵儿,答应哀家一句话,出了孝就将凌怡接进宫来吧,你不愿意立后也行,先纳为妃子,行么?” 太皇太后见褚绍陵还不说话急道:“你是要让哀家走的不安生么?” “孙儿不敢。”褚绍陵垂首,“孙儿答应,待出了孝,会纳凌氏为妃。” 太皇太后定定的看着褚绍陵,眼中依旧不太安心,褚绍陵闭了闭眼又道:“列祖列宗在上,孙儿不会食言。” 太皇太后松了一口气,伏在软枕上点头道:“哀家就知道……你什么都是顺着哀家来的。” “皇祖母什么都为孙儿着想,孙儿怎么敢忤逆皇祖母?”褚绍陵帮太皇太后拉高了毯子柔声安慰,“皇祖母就放宽心吧,这病过段日子就好了呢。” 太皇太后一直挂念的事有了结果,心中一时轻松无比,笑了笑没说话,太皇太后说了半日的话已经有些乏了,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褚绍陵说了几句话就睡着了,外面有人来催请褚绍陵去前面,褚绍陵往外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郑重跪下来磕了三个头才去了。 褚绍陵不会食言,他答应了会纳凌氏为妃就会做到,但这个凌氏不是凌怡,而是已经去岁秋天就去了的凌云。 108 褚绍陵答应了太皇太后纳妃的事只有两人知道,褚绍陵心里清楚该将此事告诉卫戟,但之后几日几次想说,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褚绍陵甚至有些后悔,至少应该跟卫戟商议之后再答应太皇太后,无论如何此事是委屈了卫戟了,若是换过来,卫戟忽而跟自己说会纳母家早殇的表妹为妾,褚绍陵自认是没有那个好脾气就答应了的。 “皇上是有心事么,”卫戟起身披上衣裳,忍着不适穿好亵裤,“可是朝政上的事,” 褚绍陵摇摇头,揽过卫戟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轻轻的按揉着卫戟的后腰,低头在他头上亲了亲。 卫戟早看出来褚绍陵是有心事了,无奈褚绍陵一直不肯说,每次都是那旁的事敷衍过去,卫戟想了想又问道:“是因为太皇太后身子一直不好么?” 褚绍陵沉默了,半晌道:“前几日在慈安殿中,我答应了太皇太后一件事。” 卫戟不知怎么的心中一沉,身子都有些僵了,半晌道:“皇上答应的可是大婚之事?” 褚绍陵不由得看向卫戟,卫戟竟猜到了么?褚绍陵哑然道:“不是,不是大婚……我答应了皇祖母,要……纳凌云为妃。” 卫戟愣了:“凌云?不是去年秋天就没了么 分卷阅读167 ?” 褚绍陵轻轻握着卫戟的手低声道:“太皇太后说的其实是凌怡,被我含混过去了,太皇太后自知等不到我迎人入宫了,所以才着急让我发誓,我自然不能真的纳妃,当时情形容不得多想,只得行这下下策了。” 褚绍陵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你。” 卫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要纳凌云的牌位,看着褚绍陵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他还以为真的要大婚呢,卫戟回握住褚绍陵的手失笑道:“皇上没有对不起臣,那个情形下,皇上是没法子了,臣懂得。” 褚绍陵低头轻吻卫戟的唇,低声问:“若我答应了娶凌怡,你会怎么样?” 卫戟想也不想回答道:“臣早就说过了,臣以前护卫皇上一人,皇上若是娶妻生子,臣就护卫皇上一家人。” 褚绍陵错愕:“你不生气么?” 卫戟想了想摇摇头,又道:“臣永远也不会生皇上的气,但皇上若是娶亲,臣就不会再与皇上亲近了,依旧当侍卫去。” 褚绍陵心中狠狠的疼了下,卫戟说的平淡,但褚绍陵知道他心里有多难受,上一世自己大婚当夜卫戟彻夜大醉,只怕不单单是因为自己娶亲,而是那一夜的喜事断了卫戟所有的念想,卫戟面上温和心里却有股磨不平揉不碎的傲气,纵然爱慕自己,却不肯俯就与人分享的。 褚绍陵将脸埋在了卫戟的颈窝里,哑声道:“我不会娶别人,永远都不会,这次是我褚绍陵对不起你,但我保证,纳妃一事只会有这么一次,” 卫戟眼眶一红,低声道:“臣信。” 这一刻褚绍陵几乎想将自己一直以来暗自筹划的事尽数告诉卫戟,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娶别人,也不会让卫戟一直没名没分的留在自己身边,他是要立卫戟为后的。 褚绍陵闭了闭眼,还不能说,还不到时候,提前让卫戟知道了只会凭白让他担忧,半分好处也没有。 褚绍陵亲了亲卫戟的眉心道:“还有,子嗣一事我也想好了,我不会留子嗣,等到……等到了合适的机会的时候我会从宗室中选一个合适的孩子过继为子,孩子从小就抱来,由你亲自教养。” “皇上……”卫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宗室中选?臣原本以为皇上会从皇侄中选。” 褚绍陵嗤笑:“我那些兄弟年纪大的都被我斩了,老五年纪小先指望不上,老六身上流着甄家的血,用不得,原本想要褚绍陶的孩子,可惜他现在跟齐钰难舍难分的,也指望不上了。” “我并不十分在意血统是不是嫡系,只要姓褚,年纪小就行。”褚绍陵淡淡道,“我一直让人留意着宗室中的孤儿,或是父母年纪已大,兄弟姊妹少的孩子,血亲多的孩子牵累多,不与考虑,等等吧……总会有合适的。” 褚绍陵定定的看着卫戟,索性将自己一直考虑的事全说了:“孩子不晓事时就接来,由你手把手的养大,这样他长大了也会亲你,当然,万事无绝对,若他是个白眼狼,那我会在他成年前就亲手结果了他,重新寻一个孩子。” “若万幸是个懂事省心的,养到成年我看不出错处来,就立为太子,册封大礼后给他娶卫氏女子为妻,这女孩儿最好是卫战和馥仪的嫡女。”褚绍陵显然是筹谋过多次的了,“不单是太子,老五还有宗室中得用的子弟长大后我都会酌情指婚卫家女儿,只有这样皇族和卫家才能真的拴在一起。” 卫戟几乎被褚绍陵吓着了,褚绍陵心道幸好没全交代了,不然还不得吓死了他,褚绍陵搂着卫戟在他后背上拍了拍哄道:“别跟我说什么臣当不起之类的话,我提前跟你说这些只想让你安心,百年之后的事我都想好了,必然不会让你,让卫府受一分的委屈,你自己心里明白,面上还当不知道就好,这些事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好的,慢慢来吧。” 卫戟眼眶红了,褚绍陵苦笑:“我就知道……行了,多大的人了还总要哭,快收了,我还有话嘱咐你。” 卫戟侧过脸抹了下眼泪,垂眸道:“皇上吩咐。” 褚绍陵低声道:“如今这个情形,外面怕是会有人要向你打听些话,若有人问,你只说不知道,我知道你向来嘴严,但那些人的招数你不懂得,谈天似得跟你聊几句就能猜出内宫的事,你还以为并没说什么来呢。” 这个当口上褚绍陵最怕的就是卫戟出了什么娄子,一样的话别人能说,若是从卫戟嘴里出来就会成了别人的靶子,褚绍陵将额头抵着卫戟的额头轻声道:“这一两年我要办的事太多,别的都不怕,就是担心你。” 卫戟心里一暖,垂眸:“臣都懂得,臣会老老实实的,不给皇上惹祸,不让皇上挂心。” “乖。”褚绍陵在卫戟眉心亲了亲,“就是须要让外人觉得,这些事都是我一手操办,你一点干系都没有才好。” 将话都说开了两人心里都痛快了不少,夜刚过半,两人又拥在一起温存了一会儿才睡下了。 年后褚绍陵开始着手整顿北方乡绅圈地一事,那是北方的旧俗,牵一发动全身,难办的很,褚绍陵几乎忙的焦头烂额,直到开春才理出了一个头绪来,随之自然又有一串的人头落地。 那日褚绍陵正在查复斩首官吏的名单籍贯,卫戟在一旁仿着褚绍陵的字帮忙批无关奏折,外面王慕寒踉跄着跑了进来,抖声道:“皇上,快去看看太皇太后吧,御医说……不大好了。” 褚绍陵只觉得头中嗡的一声,朱笔落在奏折上,染出了一抹刺眼的鲜红,褚绍陵一句话没说直接冲出了议政厅。 慈安殿里宫人们压抑着低声哭,褚绍陵进了寝殿一把抄起跪在地上的御医领口将人提了起来怒道:“昨日你还说太皇太后身子有好转了!今日这是怎么了?啊?!” 御医被吓掉了半条命,急声道:“太皇……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病情时而反复……臣也是无法……” 褚绍陵一双凤眼几乎要烧起火来,里面太皇太后听到了动静,低声唤道:“皇帝……是皇帝来了么?” 褚绍陵一把推开御医,转过帷帐走到榻前,太皇太后比起冬天里更瘦了些,脸色蜡黄,但眉眼还是慈和的,太皇太后动了动身子,褚绍陵连忙握住太皇太后的手,太皇太后转过脸来费力的看向褚绍陵,断断续续道:“不可……不可为难御医,他们……尽力了。” 褚绍陵拼命忍下眼泪,点头道:“孙儿知道了 分卷阅读168 。” “陵儿……别难受,哀家是早就该走的人了,你皇爷爷在皇陵里等了哀家几十年,哀家……早就想去陪着了。”太皇太后笑了下,“眼见着你长大了,做了皇帝,哀家更放心了。到了下面,对你早走的娘也有交代了。” 褚绍陵死死咬着牙,太皇太后笑笑:“行了,哀家这个年纪,算得上是喜丧了,只是不放心你,你这孩子心思重,哀家走后,你难受尽可大哭一场,哭够了就算了,不可过于悲痛,不可大肆铺张的办丧事,朝廷正是用钱的时候,一切从简吧。” 褚绍陵摇了摇头,眼泪流了下来,太皇太后此时已经看不清东西了,两只手哆哆嗦嗦的伸向褚绍陵,帮他将眼泪抹了,虚弱的笑了:“还跟小时候一样,面上冷,心里热……不用为哀家伤心,哀家这一辈子,见过三代皇帝,大半辈子住在宫里,享过的福够大了,并不吃亏。” 褚绍陵哑声哽咽道:“孙儿还未曾尽孝……” “你尽的孝够多了,先帝……连你的一分都没有呢……”太皇太后话说的顺了些,脸色也红润了点,继续道,“哀家只叮嘱你一件事,对韦家……莫要过于厚待了,你给的赏赐荫庇够多了,靖国公府的那些人,真是块材料的你再提拔,剩下的……能富贵一辈子也就罢了,凭白居高位,犯了错倒会祸及一门,哀家……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孙儿省的。”褚绍陵看出来太皇太后这是回光返照,心里一时如同刀绞,哽咽着答应下,“有才能的孙儿会慢慢提拔上来,平庸些的,孙儿就赐地赏银子,慢慢为他们筹谋。” 太皇太后点点头:“这才是长久昌盛之道,对靖国公府如此,对梓君侯府也要如此,对卫府上……哀家劝你也是如此,哀家知道你心疼他,来日多命皇族与卫府结亲就是了,万不可什么人都提拔,懂么?” 太皇太后与褚绍陵想到了一处了,褚绍陵答应着:“孙儿谨遵皇祖母教导。” “算不上教导,只怕你当局者迷罢了。”太皇太后心中几件大事都已放下,彻底安下心来,想了想又拍了拍褚绍陵的手道,“让……让那孩子过来,哀家也有几句话嘱咐他。” 褚绍陵顿了下,随即点头,转身对外面哑声道:“传卫国公。” 109 不多时卫戟来了,太皇太后费力的睁开眼看了看,随即摆摆手,“陵儿……出去守着,哀家跟卫国公有几句话要说。” 褚绍陵犹豫了一下,转过屏风出去了。 太皇太后咳了两声低声道,“过来些,哀家没力气了……” 卫戟连忙走近跪下来,沉声道,“太皇太后有事自可吩咐臣。” “不是吩咐,是劝你几句话……”太皇太后断断续续问道,“皇帝……要纳凌家女儿为妃的事,你……知道了吗,” 卫戟点了点头,“皇上之前跟臣提过。” 太皇太后似是欣慰似是感慨的叹了一口气:“哀家……就知道他要告诉你,你能容下,这样很好,卫国公,他是皇帝,哀家听说……你们的事,起初不是皇帝逼迫的你,既是你愿意的,那好些事……说不得,你要容忍些了。” 卫戟想起褚绍陵的计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了想点点头:“臣知道了。” “早听皇帝说你性子温和,果然……如此。”太皇太后摇了摇头,“哀家还有事要叮嘱你,皇帝好杀人,朝政上的事哀家也知道些,听梓君侯说,皇帝每次着急,要发脾气的时候都是你在挡着,难为你了……” 卫戟垂眸道:“臣身为皇上近臣,这是臣的分内之事。” 太皇太后慢慢道:“哀家要说的就是这个……皇帝是个念旧的人,今日他如此对你,以后只会对你更好,你不必有顾虑,该说的就说……该劝的就劝,皇帝身边没个人管着是不行的,懂了么?” “是。”卫戟垂眸,“该臣做的,臣不会推诿。” “那哀家就放心了。”太皇太后气息越发弱了,遗憾道,“纳妃的事,是哀家逼皇帝答应下的,不是他的意思,你莫要怪他,若你是女子,哀家自会给你一个名分,但孩子啊……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就是做皇帝尚且有那些不如意之事,所以万事……万事要知足啊。” 卫戟点头:“太皇太后自可放心,卫戟从未妄图过什么,等皇上膝下有子后臣会像侍奉皇上一般侍奉皇子,将他当做君主一般。” 太皇太后眼眶一红:“难为你深明大义,哀家最后再托付你一件事,陵儿他……” 太皇太后流下泪来,哽咽道:“皇帝他重孝道,当年凌皇后走时他才十几岁,穿着一身重孝跪在在棺椁边上,不出声,只是流泪,不吃不饿的咬着牙守了好几日,最后竟是一头磕在奠仪上昏了过去,那个情形哀家如今还记得,每每想起来心里疼的受不住……” 太皇太后哑声道,“哀家走后,皇帝不一定有那样悲戚,但也会伤心的,你好好劝着他,别让他伤了身子。” 卫戟眼中噙着泪点头答应下:“太皇太后放心,臣定然会尽力劝慰。” 太皇太后语气愈发轻了,气若游丝:“陵儿……陵儿他从小命苦,凌皇后不受宠,外家受先帝的压制,他那几个兄弟还整日……整日虎视眈眈的想要捅他刀子,这孩子没过过一日舒心的日子,小小年纪……就知道在凌皇后和哀家面前装开心,装高兴,你看他沉稳,那是生生……生生让这不如意的日子磨砺出来的……孩子,好好待他,莫要让他再伤心……” 卫戟心中大痛,郑重磕下头去哑声道:“太皇太后放心,臣定然不会辜负皇上。” 太皇太后彻底放下心来,倒在软枕上放松的笑了下,轻声道:“叫……叫皇帝进来……” 卫戟连忙去唤褚绍陵,褚绍陵进来坐到榻边上哑声道:“皇祖母……” “孙嬷嬷……传哀家懿旨……”太皇太后喘息愈发急促,直直的盯着外面道,“哀家死后……许皇帝为丧主,许皇帝承重孙,但……不许……不许皇帝守三年孝,皇帝跟别人不一样,不能再为了哀家耽搁三年……只需……按孙孝守一年即可。” 褚绍陵偏过头去,眼泪蜿蜒而下,孙嬷嬷将懿旨奉上来,帮着太皇太后下了凤印,太皇太后瞳孔已然散了,含着笑慢慢道:“哀家……哀家去见你皇爷爷了,大褚如今日益昌盛,哀家……可以给你皇 分卷阅读169 爷爷有个交代了,皇帝啊……这条路……是你选的,就得……接着……走下去。善待卫戟,莫要……同你父皇一样,做了……做了真正,真正的……” “孤家寡人……” 太皇太后安详的闭上了眼。 太皇太后韦氏,历经四朝,享年六十六岁。 褚绍陵直直的跪了下来,嘶声恸哭。 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快,太皇太后有明令,不许大办,但褚绍陵悲戚之下哪里肯应,下令内务府风光大办不算,咬死了要行一年国孝,大褚为皇后行国孝的次数并不多,礼部与言官多次上书,最后又劝褚绍陵改行四十九日国孝,均被被褚绍陵驳回,为首御史因为言语不甚还被褚绍陵当面赏了一巴掌,自此无人再敢多言。 褚绍陵承重孙,万事亲力亲为,没等到出殡人就瘦了一圈,卫戟每每看着心里疼的如同刀剜一般。 灵堂里褚绍陵独自跪在灵前一张张的烧纸钱,卫戟推开门走了进来,慢慢的跪在褚绍陵身边道:“皇上,亥时了,用些膳食吧。” 当年守先帝灵的时候卫戟怕褚绍陵吃不上,总偷着给褚绍陵带些吃食,如今不用偷着带了,褚绍陵根本就不吃。 “这是臣从家里搬来的栗子粉,托御膳房蒸的饽饽,香软养胃,皇上用一些好不好?”卫戟打开食盒拿出了一碟子金黄色的饽饽来,柔声道,“臣从家里一路将栗子面口袋扛进来的,一路上可丢了人了,皇上看在臣闹了笑话的份上也该用些吧?” 褚绍陵放下了纸钱,卫戟扶起褚绍陵来,两人一同坐到里间的榻上,卫戟将食盒里的点心小菜等都拿了出来摆好了伺候褚绍陵用饭,褚绍陵整整一日米未沾牙,这会儿默默的竟用了不少,卫戟松了口气,又给褚绍陵盛了一碗粥,亲自递给褚绍陵低声道:“皇上近日胃口不大好,多喝些米粥好些。” 褚绍陵点点头,接过来几口喝了,抬眼看向卫戟:“你吃了不曾?” “臣吃了……”卫戟下意识回答后有些心虚,呐呐道,“不曾吃。” 卫戟怕褚绍陵生气连忙道:“还剩下这许多,够臣吃了。”说着拿过剩下的吃了起来,卫戟吃饭很快,不多时就打扫干净了碗碟,褚绍陵看在眼里只觉得心中丝丝拉拉的疼了起来。 等卫戟吃好了褚绍陵将人拉到身边来,哑声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臣不委屈,只是心疼皇上。”卫戟看着褚绍陵下巴上的青色的胡茬心疼不已,褚绍陵是个多么爱惜颜面的人,这几日竟都不在意了,卫戟轻声道,“臣去拿剃刀给皇上净净面。” 褚绍陵点了点头,卫戟去了不多时回来了,卫戟打了一盆水,先伺候着洗了脸又拿起刀片来,轻轻的为褚绍陵净面,锋利的刀片温柔的划过褚绍陵的脸颊,卫戟手很快,不多时就弄好了,拿过准备好的热毛巾来给褚绍陵擦了擦脸,轻声道:“好了。” 褚绍陵定定的看着卫戟,卫戟又低头在褚绍陵额上亲了下,道:“皇上快一个月没好好睡一觉了,今天早点睡好不好?” 褚绍陵点了点头,任由卫戟将他拉到榻上,卫戟像褚绍陵平日里对他做的一样,替褚绍陵换了衣裳,给他盖好被子,最后卫戟像往常一样枕在了褚绍陵的胳膊上,褚绍陵闭了闭眼,翻身将卫戟拥进了怀里,眼泪潸然而下。 四十九日出殡大礼,礼部请出了谥号,慈昭顺慈僖庄徽懿德庆显承天辅圣文皇后。 太皇太后丧事办完后褚绍陵醉心朝政,朝中经历了几次大清洗后可用的人越发少了,褚绍陵开了恩科,亲自过问科举,从乡试到殿试不容许有一点猫腻,褚绍陵精于御人之术,恩威并施下去没人胆再敢拔老虎须,恩科进行的顺顺利利,褚绍陵殿试时更是亲临考场过问考生们的起居,在民间传为了一段美谈。 褚绍陵勤政的同时对卫戟愈发疼宠,他几乎是离不得卫戟了,卫戟如今在军中任统帅,相比起文官来武将们心思单纯了不少,他们不会理会那些有的没的传言,卫戟的军功是铁打的,军中那些小将们对卫戟尊敬的很,都以能在卫戟手下效力为荣,卫戟位高权重,在军中的事务不少,却总会被宫里来人请走,原因不外乎一个:皇上又发脾气了。 每每宫人有人来叫卫戟就得忙不迭的回去,免得有人因为自己脚程慢而掉了脑袋,虽然褚绍陵可能只是命他喝一碗梅子汤让他解暑,或是要他陪着一同享用北方进贡来的羊肉。 与此同时,卫戟是老天所派,特来襄助褚绍陵的传言更是随处可闻,这话出自钦天监,又被褚绍陵无数次有意无意的印证了,愈发可信,民间甚至都有以君臣二人为原型的话本在流传,有一本传进了宫,让褚绍陵乐了半月。 卫戟名下的碧涛苑在之后的一年多里几经扩建,俨然成了宫内除了乾清宫外最大最奢华的宫苑了,褚绍陵与卫戟无聊时有时会搬到碧涛苑中小住几日,权当是消遣。 又是一年三月,碧涛苑里落英遍地,褚绍陵携卫戟回到碧涛苑来赏景饮酒,褚绍陵拿过卫戟手中残酒一仰头干了,低声道:“杯不过三,去了军中这几年,给你定的规矩竟全忘了不成?” 卫戟垂首请罪:“不敢,只是看皇上今日兴致高,臣心里高兴。” “那也该罚。”褚绍陵一把将卫戟揽进怀里的低声道,“说……我该怎么罚?” 褚绍陵带了些酒意,低头不住的亲吻卫戟的耳畔,轻声调笑道:“害臊了?” 外面战功赫赫,号称“天将”的卫戟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到褚绍陵身边就笨笨的呆呆的,任由褚绍陵揉搓,被褚绍陵打趣时还是会脸红,一如往年。 褚绍陵看着卫戟微红的耳垂心猿意马,轻声道:“跟你说……盐引的事已经料理清楚了,明日我就是不上朝也没事……” 卫戟刚要说什么时只听外面道:“皇上,礼部侍郎水鑫求见。” 褚绍陵不耐烦道:“不见,命他将折子送到内阁去,朕没功夫理会他。” 外面顿了下又道:“水侍郎说,这折子不能送到外面去。” 褚绍陵心下一动,道:“罢了,让他去乾清宫偏殿等候。” 褚绍陵低头在卫戟额上亲了亲,柔声道:“有点事,你先回寝殿歇着去,要是困就先睡,完事了我就回来。” 卫戟老实点头:“虽是三月里还是有些冷,皇上在意些,让人在偏殿里烧个熏笼,莫要冷着了。” 褚绍 分卷阅读170 陵随口敷衍着:“嗯,放心吧。” 偏殿里褚绍陵拨弄着茶盏慢慢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礼部侍郎水鑫是褚绍陵亲手提拔上来的,属于褚绍陵嫡派,因为办事稳重圆滑很得褚绍陵的心,年纪轻轻已身居高位,水鑫躬身压低声音答:“诏书已经拟定好了,臣润色了几次,自认尚可用。” 水鑫走近将折子递给褚绍陵,褚绍陵打开来细看后微微蹙眉道:“卫戟的功勋说的不够,再加一些。” 水鑫犹豫了下道:“皇上,臣以为祭天时还是多说些钦天监批的话比较好,毕竟……臣民对神明的话更敬畏一些。” “那也不能只寥寥几笔就盖过了,重新再拟。”褚绍陵将折子递给水鑫沉声道,“朕要的是一份能传承千古的诏书,不是单单的一份圣旨,你明白么?” 水鑫垂首:“皇上要立卫国公为后,这事自然要万事慎重,臣懂得。” 褚绍陵摆摆手命水鑫跪安,水鑫退出偏殿看见外面立着的人顿时吓白了脸,哑然道:“卫……卫大人……” 褚绍陵心道坏事了,连忙走了出来,卫戟知道褚绍陵只是应付自己,定不会点熏笼,怕褚绍陵冷着送了个手炉过来,却将殿内两人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完完整整。 卫戟惨白着脸看向褚绍陵,低声道:“皇上……刚才说的是什么?” 110 褚绍陵顿了下对水鑫道,“按着朕吩咐的去做,下去吧。” 水鑫连忙告退,褚绍陵抿了下嘴唇低声道,“外面风凉,先进屋。” 卫戟跟着褚绍陵进了偏殿,两人坐下,卫戟几乎以为自己刚听到是假的,褚绍陵要立自己为后,怎么可能,, 卫戟半晌又问道,“皇上刚跟水大人说的……是什么,是臣……没听清么,” 褚绍陵拿过茶盏来喝了一口定了定神道:“没有听错,我就是在跟水鑫商议立你为后时的诏书。” “这封诏书会在今年祭天时对万民宣读。”褚绍陵索性都说了,“祭天台的地方已经选好,已经在建了,会赶在祭天前完工。” 褚绍陵也给卫戟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慢慢道:“我正犹豫何时跟你说呢,现在你自己听见了……挺好。” 卫戟手有些抖,接过茶盏来顿了片刻将茶盏放回小桌上,起身走到褚绍陵面前跪了下来,沉声道:“臣自知无才无德,求皇上收回成命。” 褚绍陵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会这样。 卫戟低声道:“如今只有水鑫知道么?皇上寻个由头给水鑫派个外任吧,先将人远远的打发出去,这个消息一定要埋严实了,不能让……” “你以为你不愿意,我就会收回成命了么?”褚绍陵淡淡道,“这些我早就计划好了,你同意,自有你同意的法子,你不同意,我也有你不同意的法子,不管如何,这封诏书我一定会发出去的。” 卫戟心里一沉,强撑着不让自己发抖,继续劝道:“皇上有没有想过,此诏一出首先要站出来的就是宗室,皇上立臣为后,他们怎么可能容忍?到时候皇帝的叔伯若是跟着群臣一起跪廷,皇上预备如何?” “诏书上写着了,我会在宗室中选一子,宗室中家里有年j□j孩儿的人未免会不动心。”褚绍陵冷笑,“你以为他们各个都那么忠心皇室?” 卫戟嘴唇发白,轻声道:“言官呢?御史们呢?他们怎么可能会答应?还有天下臣民……若有人以此为由,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举事,皇上预备如何?” “我这几年的辛苦是白费的么?”褚绍陵倨傲道,“百姓们已经多少年存不下余粮了?但现在,他们家里的米缸都是满的,好不容易迎来的盛世,他们舍不得反,就算会有人借机想找死,也没人会追随。” 卫戟闭了闭眼抖声道:“皇上心思缜密……定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臣知道皇上是要给臣一个名分,但臣其实根本不在乎……” “以前在碧涛苑做侍卫时,何曾想过能有幸常伴皇上左右?”卫戟眼眶红了,“走到今日这一步,臣已经知足了,太皇太后走之前曾对臣说过一句话,臣一直记得……太皇太后说,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臣什么都有了,在这上面差一点,真的不算什么了。” “太皇太后走之前遗憾臣不是女子,不然也可得一名分,其实……比起能名正言顺的站在皇上身边,臣更希望自己是男子,这样……天下太平时为皇上厉兵秣马,枕戈待旦;战事纷扰时为皇上保家卫国,浴血沙场。”卫戟抬头看着褚绍陵,“臣是男人,自有身为男儿为皇上尽忠尽孝的路子,如此方不辱没了皇上对臣的心意。” 褚绍陵眼眶红了,哑声道:“你觉得不算什么,但我觉得算……你觉得不憋屈,我觉得憋屈!!” 褚绍陵一把将书案上的茶盏扫到地上,厉声怒道:“我想要在后宫名正言顺的给你建一座宫殿!我想要让你跟我一同受百官朝拜!四夷朝贺!!我不想再听那些御史跟我一遍遍的说于情不符于理不合!朕是皇帝!我辛辛苦苦的爬到了今天,为什么连这点事都不能做?!若是如此,当日为何不同你一起归隐山林,至少我百年之后能跟你葬在一处!!” “你想说的那些我都清楚,我早跟自己说了无数遍,告诉你!我不甘心!朕不甘心!!”褚绍陵声音低下来,“我已经忍够了……这次的事,没得商量,你同意不同意我都会做下去,除了你……再有异议者,有一个,我杀一个,立后之事,朕势在必行。” 卫戟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哑声道:“皇上现在能堵住天下万民之口,又如何堵住后世悠悠之口?皇上功垂千古,德昭后人,臣怎么能因此事毁了皇上万世功勋!” 褚绍陵上前一步俯视着卫戟:“我敢为了你背下后世千秋万代的骂名,你敢不敢?” 褚绍陵目光如炬,定定的看着卫戟,卫戟心中的仁义礼孝一瞬间被击碎,眼泪刷的流了下来,点头哽咽:“臣敢。” 褚绍陵低头亲了亲卫戟的额头哄道:“别怕……都交给我。” 水鑫还在一篇篇的修改诏书,褚绍陵已经放了风声出去,果然,不管做了多少准备还是有不少人反对,隔日早朝时就有人询问褚绍陵传闻的真假,这是帝王要行新政时管用的法子,先借别人的口透露出去,若是反对的势头很大,自可撇个干净,只说是谣传,今日朝堂上百官是有备而来 分卷阅读171 ,定要让褚绍陵收回成命。 褚绍陵漠然看着众臣,没有丝毫犹豫:“确有此事,朕孝期将过,待出了孝后会择吉日大婚,立卫戟为后。” 满朝哗然,褚绍陵懒得费工夫听他们废话,起身道:“朕心意已决,不用再议了。” 褚绍陵神情冷漠:“这是朕的家事,众爱卿实在无须费心。” “估计你们都是为了这个来的……”褚绍陵整了整衣袍,“没有别的事就散朝吧。” 褚绍陵自顾自的走了,留下满朝震惊的臣子。 之后的日子过得很乱腾,打发宗室的人还简单些,但那些言官就不是那么好对付了,为了将卫府摘出来褚绍陵甚至授意了卫戟卫战同那些言官一起跪廷,不管此事卫府赞同不赞同,面上总要做出个样子来的。 文官总是有些气节的,褚绍陵一日不松口,他们就真的跪了快一个月,褚绍陵只是不表态,干耗着众人,渐渐的年纪大的撑不住了,换了家里年轻的来,如此又过了月余,跪廷的大臣都快换了一茬的时候才得褚绍陵召见,没等这些人将准备许久的话说出来褚绍陵先堵了回去:“众卿不必多言,朕心意已决。” 御史中一个年轻小官当即就要死谏,廷中侍卫马上拿下那小官,褚绍陵淡淡道:“想死?这个容易……还有谁和他一样?” 几个血性足的人出列,后面纷纷的又跟了十几个人出来,统共有二十六人,褚绍陵冷笑:“将此二十余人全部押入刑部,明日午时于午门外处斩!” 众人闻言震惊不已,皇帝这是要杀言官?!太祖曾有命令,言官不已劝谏获罪,皇帝竟是要违祖制不成?! 那二十几人被押走,褚绍陵转身回了乾清宫,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灰溜溜的回了家。 乾清宫寝殿中卫戟正等着褚绍陵,褚绍陵有些心疼:“演戏要演足,去吧。” 卫戟一笑:“臣身子好着呢,这算什么。”说毕出了寝殿,走到乾清宫正殿前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 按着之前的安排卫戟是要一直跪到明日早朝的,褚绍陵到底不忍心,才跪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命人去传话:皇帝赦免了那二十几个言官了,请卫大人快起来吧。 饶是跪的时间短,但在人来人往的乾清宫正殿前这样也够惹眼的了,特别是那些被关押起来的官员的家里人,得知卫戟为了言官长跪乾清宫都没了话。 卫戟亲自带人去刑部放人出来,这几个月里这些言官没少说卫戟的不是,有些话是很难听的,此时在刑部大牢相遇,却是卫戟救了他们,言官们都讪讪的,卫戟没在意,挨个的问候了一遍,又亲自命人去给这些人准备马车,褚绍陵是做戏但卫戟不是,他行动随心,还老大不好意思的赔了不是:“都是卫戟惹出来的祸,连累各位大人受罪了。” 众人都看出来卫戟是真心实意的,心里越发羞愧,上了马车回了家,再也不提跪廷一事。 不知是褚绍陵这几年铺垫的太好还是这次一连串的应对太顺利,立卫戟为后的事竟是让所有人都默认了,为了安抚百姓褚绍陵今岁还减免了一半的税收,百姓们不明就里,只听闻这卫国公是老天派来造福大褚的,又因为立卫国公的事减了赋税,各个都欣喜的很,自此,立后一事终于板上钉钉。 “皇上……祭天台为何要建在断肠崖呢?”卫戟拿着礼部送上来的单子微微蹙眉,“那里风声鹤唳的……臣以前路过过那里,断壁危崖,不是什么好去处呢。” “谁说的?那里可是个好地方。”褚绍陵微微出神,笑了下道,“再说现在那里景色不错了,我让人推平了断肠崖,从那块地上建起了高台,工事浩大,整整修了半年了,想来还是能入眼的。” 卫戟吓了一跳:“断肠崖已经平了?!那么……那么高一座山……” “嗯,我喜欢那个地方,但不喜欢那座危崖。”褚绍陵不欲再谈这个,低头在卫戟唇上亲了下,“明日就是祭天大礼了,害怕么?” 卫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臣……有点回不过味儿来。” 褚绍陵温柔的将卫戟揽进怀里:“不用怕,明日我亲自领着你上祭天台。” 翌日辰时褚绍陵和卫戟一同到了城外的祭天台,这座由山崖修造而成的祭天台高有百丈,共一千六百一十八阶,褚绍陵没乘早就准备下的肩舆,而是握着卫戟的手一步步的走了上去。 卫戟好奇为何将祭天台建在这里,群臣也疑惑,只有褚绍陵自己明白,这里是前一世他抱着卫戟死去的地方。 褚绍陵脚下踏的土地,即是当年卫戟为他一人迎战三千禁军的地方,这里流过卫戟的血,流过卫戟的泪,褚绍陵就要在这里昭告天地,他同卫戟承天受命,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褚绍陵身着龙纹衮服,卫戟身着凤凰暗纹王服,褚绍陵每走一步心中默念一句“执子之手”,卫戟每走一步心中默念一句“与子偕老”,长长的石阶,一共一千六百一十八句承诺。 褚绍陵同卫戟走上了祭天台,一同俯视脚下大褚的土地,光辉昭日月,气势壮山河。 就算有再多磨难,即使有再多不如意,他们这一路到底是走过来了,直到此刻,褚绍陵才能堂堂正正的,名正言顺的对着这个一如往昔可以为他流血流泪的人说:“这天下,是我们的。” ——完—— 111 大褚如今的皇帝很宠爱皇后,这是整个大褚,还有周边的附属小国都知道的事情。 大褚的皇帝脾气不好,总爱杀人,还不是很喜欢听言官的劝谏,但他对待发妻却是又容忍又有耐心,大褚的百姓们有可能一辈子没进过皇城,一辈子无幸得见天颜,但就算是田间的老妪都知道帝后的恩爱,只因为皇帝陛下的宠爱惊天动地,皇帝登基当年未曾改年号,但在封后那年改了,号永安,寓意卫皇后永远平安喜乐,皇帝登基时未曾施恩,但在封后时却大赦天下,只为了给卫皇后祈福积阴德。 当然,这些只是表面的事,两个人到底有多恩爱宫里的人最清楚了,从封后到现在,卫皇后都不曾能去自己的碧涛苑睡哪怕是一晚,乾清宫一直住着两位主子,群臣再劝谏褚绍陵也不理会,说多了还会发脾气,当庭斥责言官:“朕愿意妻子常伴左右,干卿何事?!” 渐渐的言官们也习惯了,只得安慰自己,幸得是专宠皇后,到底是正统,罢 分卷阅读172 了罢了,比先帝宠幸什么杂七杂八的妾室来的强。 卫戟以男儿之身当上皇后自然不能跟女人一样统领后宫,褚绍陵也不会答应,褚绍陵自己没有后妃,先帝的一众太妃太嫔还在后宫养着呢,有些还不足二十,正是好年纪,褚绍陵防备的很,趁着大赦天下的时候打发了不少,赐了不少珍宝送回娘家荣养了,因此还得了个仁德的好名。 如今后宫里只剩下了几个膝下有子的太妃,都还算安分,卫戟也没有什么需要操心的,依旧同以前一样,上午去军中练兵,中午回来跟褚绍陵一起用膳一起歇晌,下午下下棋赏赏景,日子过的惬意无比。 永安二年,褚绍陵的子嗣终于有了着落,宗室中的康顺郡王去了,康顺郡王妃产下康顺郡王的遗腹子后不敌生产之苦也撒手走了,孩子一落地就没了爹娘,祖父还早没了,血亲中只剩下了六十多岁的老祖母还有个已经嫁人了的长姐,巧的是这孩子的长姐嫁的正是卫家人,怎么看都合适的很,褚绍陵顺顺当当的将孩子过继了过来。 卫戟原本以为又要麻烦很久,抱着襁褓中的小皇子的时候卫戟有点缓不过神来,这就把子嗣的事解决了? 褚绍陵看着卫戟的呆样好笑,在他脸上刮了下笑道:“我那样宠卫瑶,别人看在眼里早就快急疯了,现在我终于抱了个姓褚的过来,他们已经知足了。” 卫戟没太听懂,褚绍陵宠卫瑶跟皇嗣有什么关系了? 褚绍陵笑笑没解释,卫瑶自打断了奶就被自己接进宫了,卫瑶是卫戟嫡子,封后后褚绍陵就立了卫瑶为郡王,一直养跟前,如今已经四岁了,褚绍陵待卫瑶如同亲子,虽然褚绍陵一直没说过什么,但宗室和朝臣心里都担忧着,生怕褚绍陵太过宠爱卫戟,直接拱手河山了。 是以褚绍陵在要过继小皇子时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姓卫,别的都好说,且康顺郡王一脉血统纯正,也算是名正言顺了。 卫戟轻轻点了点小皇子的小额头,轻声道:“有点像皇上呢。” “像么?哪儿像?”褚绍陵对着这没长开的小脸看不出所以然来,“我就长成这样?” 卫戟失笑:“眼睛像……鼻子也有点像。” 褚绍陵摇摇头:“我比他俊多了,要不然当初也迷不倒你……” 褚绍陵不耐烦看孩子,低头轻吻卫戟的耳畔,低声道:“看会儿就得了,让奶娘抱下去吧。” “臣还想再看会儿……”卫戟往里缩了缩脖子小声道,“皇上真的觉得不像?臣怎么越看越像呢……” 褚绍陵笑笑,想了想道:“对了,馥仪月子快坐完了吧?下个月皇子百日,让卫战馥仪一块儿来吧。” “还差几天,等百日宴时应该是可以出门了。”卫戟笑笑,“臣前几天回府时还看了大姐儿一眼,长得很好,眼睛像大哥,有神的很,家里人都说……” 褚绍陵若有所思,轻声笑道:“你们家的姑娘比皇子小两个月,倒是现成的一桩好媒。” 卫戟连忙打断道:“皇上不可妄言!大姐儿还不足月,资质不明,臣府上寒门小户,教养不出堪匹配皇子的女儿的。” “这不已经教养出一个了么?”褚绍陵在卫戟下巴上挑了下笑吟吟道,“谁不知道卫皇后上马能战下马能治,可见府上教养很好。” 卫戟顿了下道:“臣不一样……皇上三思。” “知道,我也只是这么一说……孩子尚在襁褓,多说无益。”褚绍陵揽着卫戟慢慢道,“这回该看够了吧,昨日说怕孩子刚进宫一个人睡害怕,竟是撇下我去偏殿跟陪他,皇后,你那良心去哪儿了?白疼你了……” 卫戟哭笑不得:“最后皇上不还是一起跟到偏殿回来了?小皇子确实是睡不安稳,皇上也看见了啊。” “再住一段时间就安稳了。”褚绍陵有点后悔,若不是为了让皇子长大了亲卫戟他真想将小皇子送到行宫里养着,褚绍陵敷衍道,“男孩儿娇宠太过不成器,你少宠他些吧。” 卫戟摇摇头:“这哪里算宠呢,臣正想跟皇上说呢,皇子如今还太小,先养在乾清宫偏殿吧,等再大些再赐宫苑,好吗?” “不好。”褚绍陵想也没想道,“瑶儿也没养在乾清宫啊,哪里有这样的规矩?!” “瑶儿哪能跟皇子比?”卫戟抿了下嘴唇,小皇子爹娘都走了,夜里总是哭,卫戟心里很不忍,想了想又道:“就……就住半年多,等周岁就送走,皇上?” 卫戟眼中带了些祈求的味道,褚绍陵没了法子,点头道:“说好了,周岁了就送走。” 卫戟连忙点头:“嗯,到时候还请皇上赐一处离这里近的宫苑。” “知道,这可放心了?”褚绍陵揽着卫戟轻轻摩挲他的后背,心猿意马道,“昨晚也没睡好,可困了?” 卫戟怪老实的摇摇头:“午膳后不是睡了会儿么?不困了,皇上又困了?” “我……我不困。”褚绍陵心里叹息,这块木头,怎么都不解风情,褚绍陵轻轻抚摸着卫戟盘龙纹的领口,卫戟的服制是内务府特立的,乍一看跟亲王王服有点像,但细看上面的暗纹又不一样,精致又奢华,卫戟穿上后勾人的很,褚绍陵轻轻将卫戟的衣裳挑开了些许,低声笑道,“不困就不能睡会儿了么?嗯?” 卫戟脸微微红了,压低声音道:“皇上,皇子还睡着呢,别……别闹。” “我闹什么了?”褚绍陵不住的亲吻着卫戟的唇,宠溺道,“就是想抱抱你……” 卫戟侧过头看了小皇子一眼,奶娘刚刚喂过,应该是……不会醒了吧? 前几日卫戟回府了一趟,后来又连着小皇子的事,两人已经几日没亲热了,卫戟心里也想褚绍陵了,卫戟微微张开嘴回应着褚绍陵,褚绍陵刚将人压到榻上时只听外面宫人高声唱道:“昌平郡王到--” 褚绍陵咬牙,都说儿女是前世的债,果然不错。 卫戟连忙整理好两人衣袍,卫瑶已经进来了,规规矩矩给两人磕头请安:“皇上安好,父王安好。” 褚绍陵摆摆手:“过来。” 卫瑶爬起来走到褚绍陵身边,褚绍陵在卫瑶的小脸蛋上捏了捏:“今天学了什么?” “学了五个字。”卫瑶一板一眼慢慢道,“仁,义,礼,智,信。” 褚绍陵一笑:“不错,都快认了一百个字了吧?” 卫瑶想了好一会儿点点头笑笑:“快了,父王说了,等瑶儿再识几个字就教瑶儿功夫!” 褚绍陵看向卫戟:“瑶儿才多大?你教他拳脚做什么?” “已经不小了,先习学五禽戏,累不着。”卫戟笑笑在卫瑶头上揉了一把,“我跟大哥刚去校场可比他小呢,也是为了强身健体,错不了。” 卫瑶抱着卫戟的手,转 分卷阅读173 头看向一旁的雕花摇篮架,小声道:“父王……那是什么?” 褚绍陵一把将卫瑶抱到榻上来让他看摇篮里面,笑道:“认认,这是你妹夫。” “皇上!”卫戟哭笑不得,“让人听见了算什么?” 褚绍陵不甚在意:“听见了又怎么了……” 卫瑶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皇子的小手,卫戟轻声道:“皇上刚才逗你玩呢,这是皇子,以后要当皇帝的,瑶儿不可无礼。” 卫瑶连忙点点头:“瑶儿懂了。”卫瑶趴在摇篮上看了一会儿转头对卫戟小声问:“父王,他以后要娶妹妹?所以……才是瑶儿的妹夫,对不对?” 卫戟失笑:“你听得懂?” 卫瑶懵懵懂懂的,转过头继续摸小皇子的手,用手指轻轻点小皇子手背上的小肉窝,小皇子张嘴打了个哈欠,卫瑶连忙拿开手,轻声哄道:“睡吧睡吧,我不碰你了……”,小模样憨态可掬。 褚绍陵笑笑,不多时宫人进来问褚绍陵是否传膳,褚绍陵点头:“瑶儿跟着一起吃。” 晚膳后卫瑶黏着不想走,守在摇篮旁看“妹夫”,拿着和小拨浪鼓哄小皇子哄的有模有样的,褚绍陵跟卫戟看着两个小孩儿只觉得好笑的很,刚到戌时卫瑶就撑不住了,哈欠连天,卫戟连忙叫卫瑶的奶娘来,卫瑶抱着卫戟的胳膊一遍遍说明天早上还要来玩,卫戟笑着答应着,又在卫瑶脑门上亲了下卫瑶才满意的让奶娘抱走了。 这边褚绍陵也让宫人将小皇子抱到偏殿去了,卫戟刚回到寝殿就被褚绍陵抱了个满怀,寝殿中的灯被褚绍陵灭了大半,黑暗朦胧里卫戟突然觉得幸福的很,两个孩子都很乖巧可爱,两人走到今日更是越发恩爱甜蜜,褚绍陵低头在卫戟唇上亲了亲,轻声道:“知道我正想什么了么?” 卫戟点点头回吻褚绍陵:“知道,皇上……以后也能这么好么?” “能。”褚绍陵轻声保证,“只会越来越好。” 两人亲昵了一会儿相拥入眠,帝后二人的一天又过去了,褚绍陵的承诺永远不会变,一切都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