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缠绵》 心之觉醒 博川、凯文和克里斯在酒吧里找了半天也不见陈景恩的人影,打电话他也不接,最后几人没办法,决定来停车场看看。 撑着伞,走到室外,克里斯眼尖地看到了陈景恩租的车,朝那辆车走过去。 隔着雨雾,看不见里面的情况,直到他完全靠近,贴上玻璃窗,才见到车厢后座上两具紧密交缠的赤裸身躯。 “Geeze!”克里斯低呼一声,立即转身走了回来。 “What’sgoingon?”凯文跟在身后,见他忽地调头,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Heretheyare.”克里斯无奈地举手,指了指车里:“JeanandBecky.” “Wow,Igetcha.”凯文马上明白了情况,拍了拍他的手臂,朝他耸眉,露出颇有深意的笑容。 克里斯抹了一把脸,咒骂了一句:“Holyshit.” 博川走了过来,叁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不管车里那个正在度春宵的男人了,叫了的士回酒店。 当杜蓓琪恢复意识时,天已经亮了。 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着寸褛,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摸了摸身下,是床垫,不是在车上,她倏地瞪大了眼,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 捂着痛得快爆掉的脑袋,她缓缓坐了起来,思绪逐步回笼,终于想起了一些片断。 昨晚是陈景恩把外套披在她身上,把她抱回了酒店,还帮她清理了下身的污迹。他似乎嘱咐了几句什么,但她醉得不省人事,完全记不起来他说的话了。 环视一周,她见到自己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床下放了一双拖鞋,离床不远的移动衣架上,挂着一套崭新的女士衣服,是他给她准备的? “陈景恩。”杜蓓琪喊他的名字,没人回应,看样子,他不在房里。 她想下床,脚刚着地,身体剧烈抖了一下,骨头像被卸了下来,散了架,拼不回去了,身体失去了支撑,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趴在床缘,歇了好一会儿,她才适应了疼痛,抖着腿,慢慢挪去了洗手间。 浴室的镜子里,映出一个头发乱得似鸡窝,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的女人形象。“我的天啊。”她双手合拢,捂在胸前,难以相信遭遇了什么。 她的唇肿了,口里不晓得哪儿破了皮,痛得要命,整个嘴厚厚麻麻的,像涂了一圈辣椒粉,肿得不属于自己了。 脖子更是惨目忍睹,被男人用牙齿刮过的颈子血痕累累,一条一条的好似针灸图上的网络经脉,清晰可见。 身上也没好到哪儿去,到处是瘀痕,青一块紫一块的,夹杂在乳白的肌肤中,宛如影视剧中的女主被施暴后的场景。 有比她更惨的一夜情对象吗? “呜——” 眼圈红了,鼻子发酸,她控制不了情绪,低声啜泣。泪水一下溢满了眼眶,顺着脸颊滑下,滴滴答答地落在锁骨上。 叛逆一次就落得这种下场,糟糕透了,杜蓓琪觉得这是自己的报应。 流着泪打开沐浴的喷头,温热的水滴从头上淋下,朦胧的水雾将她包绕,淹没了羞耻、难堪,甚至是疑问。艰难地洗干净泡沫,擦干身体、穿好衣服,整个人舒服了很多,她走回了房间。 房间正中的圆桌上,放着一份美式早餐,她也不客气了,直接坐下开吃。叉了培根往嘴里塞,这才见到盘下压着什么东西,挪开盘,发现是一张纸条。 拿起来看了看,上面是陈景恩的留言。他说他的假期结束,必须回美国了,留了一串电话号码,让她打给他。 他说昨晚太激动了,忘记戴套,从没如此大意过,希望她不要介意。他把这间房预定了一周,她可以放心地留在这里。 杜蓓琪咬着叉,愣愣地盯着字条,想着昨天是安全期,应该不会有事吧。 低头又看了一遍,字条上的信息是用中文写的,龙飞凤舞的字体,相当好看。 她身边的华人朋友,不少人会听会说中文,但大多数人不认识汉字。特别是在西方世界长大的华人,如果让他们写汉字,简直要了他们的命。没想到,陈景恩不但讲一口流利的中文,连字也写得如此漂亮,她对他的认识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吃完早餐,心情没那么郁闷了,杜蓓琪躺上床补眠。 柔软的床铺、暖和的被子,如此安逸舒适。她闭上眼,心绪飞扬,迷迷糊糊中,似乎回到了海山市。 夜间时分,海山最大的“天禧”购物中心,大多数店铺还在营业,一片灯火辉煌,大理石的路面亮得可以照出人影。 叮、叮、叮—— 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响起,她一个人走在购物中心的大楼里,悠闲地逛着,路过某间商铺时忽然停了下来。 她扭头,望向商铺的橱窗,大眼一眨不眨。 精心擦拭过的玻璃橱窗明净透亮、一尘不染,前卫的菱形布局,很像一个巨大的玻璃柱笔直地伫立在商铺前,时尚格调显露无疑。 吸引她的不是这豪华的格调,而是玻璃柱里的一尊青铜雕像。 铜像是一名成年男性的形象,长发及肩,和正常人比例一致,身躯肌肉密布,阳刚、强健。他的手高高扬起,展开到了最大程度,右手拿着一把巨剑。 剑经过了精心雕刻,连剑柄上的花纹都清晰可辨,剑刃削薄,吹毛断发,似乎有风从上面刮过,剑身泛着凛凛寒光,把风都切成了两段。 他头顶上方的空间,悬挂着闪着红芒的圆形球体,好似一轮火红的烈日,耀眼夺目,让他整个人处在了万丈光芒中。 神祗般的面容,强劲有力的身体,是他,那个出现在历史书中的人物。 亚瑟。 古英格兰伟大的“永恒之王”。 他手中拿的,如果她没记错,是从石头里拔出的“王者之剑”。 杜蓓琪怔怔地盯着玻璃橱窗,半天都没有动一下,视线朦胧不清,仿佛掉进了书里,对这尊雕像着了迷。 静静地站着,痴痴地观看,不知过了多久,雕像的手臂动了一下。 她张大了嘴,不敢相信看到了什么,那尊雕像竟然、竟然活了过来。她定了定心神,再次朝橱窗望去,想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下一秒,雕像转过头,目光对准了她,像在寻找她一般,和她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瑟缩着,后退了一步,心尖都在抖,这、这怎么可能? 雕像越来越生动,眼中燃起了激越的火花,驾驭着巨剑,直直往前劈了过来。 什么?她下巴快吓掉了,心脏停跳,失去了功能。 剑风呼啸,如狂潮急涌,煞气逼人,巨剑拉出一道闪亮的光痕,似惊雷从天而降,直直落向她的头顶。 眼前一阵银光激荡,剑已经来到了她的正上方,马上碰到她的头皮了。“啊!”她大叫一声,死亡的恐惧让她颤抖,捂住眼,下意识地逃避。 不! 不要! 杜蓓琪猛地睁开了眼,揪紧了床单,急速喘息。阳光照进眼中,她渐渐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还躺在酒店的房间里,侧过脸,看向墙上的钟,时间显示已经到了中午。 她冷汗涔涔,鬓发打湿了,贴在额际,冰凉一片。原来,刚才看到的是幻象,她产生了幻觉,不,不是幻觉,是梦,发生的一切只是梦境而已。 假的,都是假的,没有玻璃,没有剑,没有人,没有,什么都没有。 可是,那种感觉好真实,仿佛真正发生过一般,她身上有什么东西被斩裂了,碎成了渣。 手掌扶上双臂,来回摩擦,她心慌意乱,把身体检查了一遍,里里外外、从头到脚,可是,除了昨夜的痕迹,找不出有什么异常。 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她感叹。真正的杜蓓琪,应该为失去童贞而痛苦,为离经叛道而懊悔,但没有,现在的她,一点都没有这些感觉,相反的,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在她沉浸在乱七八糟的思绪中时,敲门声响起,她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上前打开了房门。 门口放着一辆餐车,上面摆着一大堆食物,旁边站着一位酒店服务生。见她一脸茫然,服务生告诉她,有人定了七天的餐,早中晚都有,会定时送来。 她道谢,将餐车推进了房间。 一份海鲜大餐,配了半块柠檬、一杯果汁,还有黏糊糊的、五颜六色类似酱料一样的东西。她拼命吃,才吃掉一半的东西。 吃完午餐,体力恢复了大半,她决定回自己的酒店,把行李拿过来,接下来的几天她想住在这里。 “陈景恩,虽然你把我搞成这副鬼样子,但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她把陈景恩留的字条抓在手中,看了好几遍,最后俯身亲了亲,才依依不舍地放进钱包。 在哈瓦那逗留了叁天,身上的淤青恢复得差不多了,脖子上还有一些浅痕,她去见谢莉莎时围了一条丝巾在外面。 心大的谢莉莎一点都没发现她的异常,还十分感谢她的贴心,拉着她,带着男友,去墨西哥玩了几天。 在她这个超级电灯泡持续发光发热,已经快自燃时,叁人终于结束了旅行,一起返回了海山市。 杜蓓琪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告诉沉青枝,她不想参加孙家的饭局。 “什么?”沉青枝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她笔直地站着,望着沉青枝,缓慢且坚定地说:“妈,我不想和孙铭晨吃饭。” 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沉青枝气得七窍生烟,脸色铁青地问:“怎么了,去南美逛了一圈,人就变样了?想造反了是不是?” 她眉宇微皱,依然十分坚定地说:“我不想去,妈,请你以后不要再逼我了。” “你、你......”沉青枝指着她,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然后,无论沉青枝说什么,软硬皆施、威逼利诱,嘴皮都磨破了,只从杜蓓琪口中得到一个字:不。 沉青枝失去了耐心,勃然大怒,冲上前,扬起手—— 啪,重重扇了她一个耳光。 杜蓓琪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口里铁腥味四溢,面部肿起了一大块,连带着眼角都像被火燎过一样刺痛。她捂住脸,没有丝毫悔意,眼中的烈焰反而越烧越旺了。 海山之行 杜蓓琪不知道沉青枝怎么跟孙家说的,总之,饭局取消了。 接下来的日子,她被沉青枝关在家中,活动范围仅限于自家别墅,不准踏出大门一步。 杜蓓琪也不多话,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大学毕业后她打算去北美留学,报了十月的GRE考试,正需要时间复习,即使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也不会觉得无聊。 想到自己是商学院的学生,本来打算报GMAT的考试,在网上查了一下,北美大多数商学院承认GRE成绩,而GMAT受用面比较窄,如果以后想转专业GMAT可能不适用,最后她决定考GRE。 家里蹲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多数时候她在看书和练琴,无聊时上上网,尽量不在父母面前晃悠,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去触老妈的霉头。 沉青枝并没放弃,不断游说她,动之以理晓之以情,还派了叁姑六婆来给她轮番洗脑,让她听长辈的话,妈妈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好。 以前的杜蓓琪,坚持不了多少时间,早就屈服了。这一次,沉青枝也搞不清楚杜蓓琪吃错了什么药,好说歹说、费劲口舌,她咬死不松口,坚持不去见孙家人。 慢慢地,沉青枝察觉到了不对劲,托人去打听了一下,才发现孙铭晨名声不好,是个典型的花心大少,交往的女朋友没有一个超过叁个月的。 沉青枝得知真相后大吃一惊,猜想女儿应该早有耳闻,所以打定了主意不去见面,毕竟,杜蓓琪从来没有表现得如此强硬过。思来想去,这件事是她考虑得不周到,委屈了女儿,差点酿成大错。很快沉青枝就释怀了,把杜蓓琪从家里放了出来。 杜蓓琪得知可以出门后,第一时间跑去找谢莉莎。 谢大小姐正坐在客厅沙发上,一手横在靠背上,一手抓了水果往嘴里放,见到杜蓓琪进门,水果卡在了喉咙,差点被噎住。 咳嗽了几声,喉咙咕噜了一下,她把水果吞了下去,对杜蓓琪说:“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妈居然让你出门了。” 杜蓓琪意兴阑珊地坐到了她身边:“关了我一个月,明天就开学了,她不放也不行啊。” 提起这事,谢莉莎的不满简直如江水般滔滔不绝:“我给你说哦,你妈这段时间天天来我家做客,板着个脸,活像我家欠了她一千万不还似的。” 杜蓓琪也听说了这事,不过之前就给谢莉莎打过预防针了:“不是让你不要理她么?” “我也想啊,但你妈一直唠唠叨叨,把你的不乖全怪在我头上,觉得是我把你带坏了,我妈信以为真,现在看我啊就像看敌人一样。每次你妈一来,我就得去伺候着,不然全家人都给我脸色看。”她打量着杜蓓琪,拍了一下她的肩:“话说回来,不就是让你和孙铭晨吃顿饭吗,又要不了你的命,闹得这么凶干嘛呢?” 杜蓓琪的手指不停绕着发尾,郁闷地回答:“如果去吃了这顿饭,可能真会要了我的命。” 谢莉莎本来想去拿水果,听到她的话,动作停了下来,坐回了沙发里:“喂,蓓琪,你不是吧?真和你妈杠上了?” 杜蓓琪可是乖乖女的典范,搬进海鑫小区以来,一直是邻里们争相夸赞的对象。杜蓓琪对她妈,可以说是千依百顺、唯命是从,从来没红过脸、顶过嘴,为什么在一夜之间就起了反叛之心呢? “怎么了?”杜蓓琪问她。 谢莉莎收敛了心神,语气带了几分认真:“你以前不挺听你妈的话么?这一回为什么意见这么大?” “你不总说我太老实了吗?什么都逆来顺受,还劝我反抗。我想,我早点听你的就好了,事到如今,积累了太多不满,爆发了而已。” 谢莉莎为了避免火上浇油,不想再谈论沉青枝了,转而问:“这事,你爸怎么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不帮我妈打我就算谢天谢地了,他才不会管我呢,看都懒得看我一眼。有时候啊,我都怀疑我和哥是不是他亲生的,这么不待见我们。” 听到她的话,谢莉莎想起了她还有个哥哥,急忙问:“你哥呢,说什么了?” 杜蓓琪想着一个月前发生的事,伸手在脸颊摸了摸:“因为我不去参加孙家的饭局,老妈扇了我一耳光,把我的脸打肿了,哥见到了,跑去和她大吵了一架。他想搬出家住,估计就是这几天了吧。” 谢莉莎背脊紧绷,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我的天,这下完了。我就带你去了一趟南美,回来后,不但你和你妈作对,你哥也要离家出走了,完了完了,你妈肯定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她捏了拳头往腿上捶,有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 杜蓓琪被她气笑了,戳了戳她的手臂:“别瞎想了,根本就不关你的事好不好,怎么都轮不到你来背锅。我被打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主要是我哥天天被妈妈嫌弃,他受够了,搬出去住也不见得是坏事。” 接着,两人又叽咕了一阵,谢莉莎有些担心,杜蓓琪倒没那么大反应,让她别管那么多了,顺其自然就好。 纽约市。 曼哈顿寸土寸金的地域中,矗立着一栋一眼望不到头的庞大建筑——伯利恒之星。这里的住户非富即贵,都是纽约市有头有脸的人物,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买得起叁千万美金一户的高级公寓。 陈景恩就是“伯利恒之星”的住户之一。他的公寓位于叁十层,不算高,却可以欣赏整个曼哈顿的风景。 此时此刻,他靠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个酒瓶观摩。 纯黑的外观,别致的瓶身犹如收藏品一样精美,颈部镶着一圈细小的钻石,是他在哈瓦那点的那瓶龙舌兰。 那晚,他在酒吧风流了一夜,第二天赶回了美国,很快忘记了这件事。 他那几个黑心肝的朋友为了取笑他,故意使坏,千里迢迢把瓶子带了回来。在一大群人聚会时,他们出其不意地拿了出来,把酒瓶扔给他,然后绘声绘色地讲起了“雨夜车震”的故事,让他成为了众人调侃的对象。 也就在这时候,那群混蛋能骑到他头上来。 他轻哼,把酒瓶转了一圈,放到了窗台上。 那一晚,在哈瓦那酒吧的停车场,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按奈不住情欲,肆意疯狂。女孩的身体似花般美丽,在他身下徐徐绽放,让他有了强烈的征服欲和极大的满足感,湿润乌黑的长发,如海藻一样缠住了他,把他拉向了罪恶的深渊。 第二天清醒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她浑身淤青,被他蹂躏得惨目忍睹,像一朵被暴风雨摧残的花朵,支离破碎。他按住额头,震惊得失了言语,从她身上,他看到了另一张面孔,粗鲁、残暴、凶厉,他从不知道,潜藏在尊贵、高雅背后的自己,竟有一张如此疯癫的面孔。 也许,那才是真实的他? 陈景恩嘴角微扬,露出若有似无的笑容,掀开窗帘一角,默默注视着纽约市。 这座名副其实的“不夜城”已到了亮灯的时刻。 绛蓝的天幕遮盖了白天的喧嚣,带来了暗夜的奢靡。万家灯火像一颗颗闪耀的星辰,远远望去只觉得群星荟萃,仿佛无数萤火虫在轻盈起舞,映衬出了曼哈顿无边的繁华。 从他的位置,可以清晰看到高高的尖塔般的建筑——帝国大厦,商业大楼组成的洛克菲勒中心也隐约可见,气势磅礴的建筑群,在夜幕中散发着雄浑的气息。 那一大片水泥丛林,冰冷森严,却是纽约权利和金钱的象征,人人趋之若鹜,多少年了,从未改变。 朋友们来他家,喜欢站在窗边,俯瞰整个曼哈顿,犹如一个个帝国的君主,把世界踩在了脚下。 而他,也喜欢倚在这里,享受如白昼一样的黑夜,看尽曼哈顿最凛冽的繁华和永不褪色的美丽。 他拿起电话,拨了出去,那边很快接起。 “凯文,你好吗?”他首先打招呼。 手机里传出欢快的声音:“哇哦,大忙人,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陈景恩没有啰嗦,直接表明了意图:“我要去一趟亚洲,你和我一起吗?” 宋凯文问:“怎么忽然想去那边了?” 陈景恩的英文名叫Jean·White,是个中美混血,怀特家族的嫡系子孙。他的家族是美国大名鼎鼎的金融世家,旗下有好几家实力雄厚的投资银行和风投公司,还有无数能源、制药、物流等小企业。 宋凯文因为和陈景恩是表兄弟,在他的推荐下,也进入了怀特家族工作,目前任一家风投公司的总经理。 怀特家族的事业大部分在北美,和亚洲联系得最多的就是进出口业务,不是支撑产业,陈景恩也很少关注,不知道这次发生了什么,他居然开始管起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陈景恩向他阐述道:“老爷子打算在亚洲设立风投公司,有人提议把总部建在新加坡,这事指定了我来负责,我想去那边看看情况。” 陈景恩口中的老爷子是他的爷爷Antony·White,靠做对冲基金起家,在风雨飘摇的美国商圈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为了雄霸一方的金融巨鳄,跺一跺脚,华尔街都会抖叁抖的厉害人物。八十好几的年纪了,还没退休,一直关注着旗下各个领域的境况。 这一次,安东尼盯上了亚洲这块肥肉,想要去分一杯羹,通过董事会表决,决定首先设立风投公司。怀特家族的新生代中,出了不少风云人物,但熟悉亚洲文化、会讲中英文的人,只有Jean一个,就想把他派去打头阵。 “这样啊。”宋凯文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我倒是挺中意香港的,金融市场比较自由,不如先去新加坡,顺道也去香港看一下,你觉得呢?” 陈景恩想了想,很快同意了他的建议:“好,听你的。我的计划是十月底,你有空吗?” 宋凯文轻松地答:“行啊,为了你这个大忙人,再忙也得抽出空来啊。”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定了时间,下一步就是拟定考察项目了,他脑中飞速思考着种种琐事,决定明天和秘书谈谈,交代好所有事项。 就在他要挂电话之时,宋凯文忽然开口道:“等一下,除了新加坡和香港,我还想去一个地方。” 陈景恩的问话脱口而出:“什么地方?” 宋凯文说:“海山市,你应该知道吧。” 海山? 陈景恩愣住。思绪起伏,飘飘荡荡,回到了多年以前。 日落时分的百老汇街道,暮光淡薄,五彩霓虹灯不停闪烁,在地上映出斑斓的色彩,街上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 在那里,他听到了此生最动人的一首曲子,悠扬婉转,回味无穷。 绝美的音符如海风一样敲打着他的心扉,曲中描绘了海边城市的美丽风光,让人遐想无边。那一幕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他从未有一刻忘记。 演绎这首曲子的人,也在海山。 那段鲜活的过往,那双清亮的眼眸,那道动人的身影,成为了心中永远抹不去的遗憾。 他很早就想去那里看看了,只是......“我的私人飞机进入不了中国领空。” 宋凯文很快回答:“这个好办,我来安排吧,我让人买机票,咱们也支持一下航空公司的业务。” 志同道合的朋友 九月初,杜明华不顾沉青枝的阻拦,强行从家里搬了出来,住到了公司附近的公寓里。 他买公寓时一口气要了相邻的两套,一套在自己名下,一套写了杜蓓琪的名字。 当杜明华告诉杜蓓琪这个消息时,她既高兴又忧虑,高兴的是终于有机会可以跟哥哥搬出来住了,不受爸妈管束;忧虑的是要远离住了这么多年的家,心中有几分难舍。 沉青枝被他们气得差点吐血,死活不让搬,天天在家哀嚎,呼天抢地的,一哭二闹叁上吊,最后兄妹两人找了父亲杜鹏飞出面,才把这股哭惨的风气压下去。 杜鹏飞对沉青枝训话说:“孩子们大了,让他们出去历练一下也好。” 沉青枝不甘心地道:“我辛辛苦苦养了他们二十几年,凭什么说离开就离开?” 杜鹏飞狠决地回了一句:“如果你不让他们走,你就自己走吧。”直接封住了她的嘴。 年轻时的沉青枝家境平平,姿色说不上绝佳,充其量算是小家碧玉,杜蓓琪和杜明华的模样生得好,大部分遗传自杜鹏飞。 当年,沉青枝对杜氏集团太子爷杜鹏飞一见钟情,那时杜鹏飞正在读大学,风流俊俏、桀骜不羁,和沉青枝有过一段露水姻缘。杜鹏飞的心根本不在她身上,无意娶她,杜氏的意思也是让他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哪知沉青枝怀孕了,两人只能奉子成婚。 旁上了杜鹏飞之后,她一心一意想拴住丈夫的心,任凭他差遣使唤,从不多话,在她心中,丈夫永远是第一位的。这一次,因为杜鹏飞出面,不得已,她只能咽下这口气,对杜明华和杜蓓琪搬出家里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公寓早已装修好,可以拎包入住。搬进新居的第二天,杜明华就喊了十来个朋友到家里狂欢,把杜蓓琪也叫去了,大家一起喝酒、聊天、搞烧烤,享受着从没有过的自由时光。 开学后,杜蓓琪每天开车去上学,没了沉青枝的严加看管,也没有爸爸的冷漠眼神,又有哥哥在一旁关照,日子过得逍遥自在,连谢莉莎都羡慕起她的幸福生活,扬言要搬来和她“同居”。 九月的海山,骄阳似火,气温达到了叁十五度以上。 周末,学校的图书馆闭馆了,有空调的教室也关闭了,留了几间破房间给大家复习功课。杜蓓琪因为报了GRE考试,就在十月底,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周末也来了学校看书。 走进只有几把吊扇的课室,杜蓓琪顿感热浪扑面,人都要蒸成包子了,她找了个风力比较大的位置坐下。 不一会儿,手心里全是汗,她拿出手帕擦了擦手,又在额头抹了一圈,这才发现吊扇吹过来的风是热的。 朝四周瞄了一眼,看见斜前方坐了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生,穿着白色短袖体恤,整齐的短发,眉骨高耸、鼻翼挺翘,侧颜线条深刻流畅,整个人显得阳光俊俏。 杜蓓琪对他的长相不敢兴趣,吸引她的是男生桌上的《要你命xxxx》。这本书她听说过,是一本GRE词汇书,如果要去北美攻读硕士、博士学位,必考GRE,这本书在最火爆时他们系里几乎人手一本。 她想去北美顶级学府读书已经很久了,没想到这人和她有一样的想法,她坐在后排默默观察那个男生。 一小时过去了,男生一动不动,认真地看书; 两小时过去了,他喝了一口水,继续看书; 五小时过去了,他还在那里,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已经中午一点了,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除了偶尔翻书的“哗哗”声,周围寂静得像是没有人一般。 杜蓓琪合上书页,暗叹碰到对手了。以为自己是个看书达人,没想到那男的更厉害,竟然可以坐这么久。 本来想去食堂吃饭,考虑了一下,决定留下来,她想看在这么热的环境中,那人到底能坚持多久。 再次翻开书,她吸了一口气,目光从那人身上收回,落在了书页上。 最后,男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杜蓓琪看了一下手机,足足七个小时,那人除了喝水,几乎没动一下,不停地看书做笔记。 因为天气的原因,男生的手臂出了不少汗,和书页粘在了一起,在纸张上印了一层薄薄的水渍,剥了好一阵才把纸从胳膊上弄下来。 真是遇到高手了。杜蓓琪饿得不行,不想和他耗了,火速收拾好书本,装进自己的双肩包中,准备去吃饭。 走到通道时,那个男生正好路过,“咚”的一声,两人撞在了一起。杜蓓琪因为低血糖的原因,头昏昏沉沉的,被他一撞,身形不稳,直接蹲在了地上。 他紧张地看着她,想上去扶又怕引起误会,最后站在原处没动,问了一句:“你没事吧?”声音短促清晰,像细雨打在竹叶上般清脆动人。 “没事,我没事。”杜蓓琪一手扶着课桌,一手撑在腿上,慢慢站了起来。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放进嘴里,她咀嚼了几下,含糊不清地说:“应该是低血糖,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他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看着她,似乎在等她恢复。吃下巧克力两分钟后,杜蓓琪的脸色没那么苍白了,问他:“我刚刚坐你后面,看见你在复习GRE,你想去北美留学吗?” 听到留学两个字,男生来了兴致,低头把杜蓓琪打量了一番,说:“对啊,你也想去?” 杜蓓琪抬头望向他。男生的皮肤很白,生着一张好看的心形脸,眼睛干净清透,像一汪明澈的泉水。 “我有这个打算。”刚起了话题,杜蓓琪的肚子忽然很煞风景的“咕”了一声,尴尬地捂住腹部,她建议道:“你没吃饭吧,不如我们去找点吃的,边走边聊?” 男生点头,同意了杜蓓琪的提议,向她介绍说:“我叫何志轩。” 听到他的介绍,杜蓓琪怔了两秒,对这个名字有几分熟悉。回想了一下,似乎是学校乐团的人,对了,她想起来了,他是乐团的小提琴手。 “我叫杜蓓琪。”她回过神来,也简单介绍自己,和他讨论着去哪里吃东西。 学校的餐厅早关门了,两人决定去学校外的食街去吃饭。何志轩说他是学室内设计的,读大四了,而杜蓓琪说自己正读大叁,金融系的学生。 走进一家店铺,两人已经汗流浃背了,店里没有空调,吊扇“吱嘎吱嘎”地转着,送来了些许微风。杜蓓琪抬头看了看那把破旧的小吊扇,还是觉得热,拿出一本笔记本扇风。 两人点好餐,何志轩随意选了一张方桌,坐到了板凳上,问她:“你想去北美哪所学校?” 杜蓓琪走到他旁边的位子坐下,一边扇风一边回答:“我没仔细想过,只知道大概方向是去美国,你呢?” 何志轩很肯定地说:“我想去哥大。” 杜蓓琪听过哥大的名号,眼眸一闪,好奇地问:“为什么想去那里呢?” 他解释道:“哥伦比亚大学是一所位于美国纽约的顶级学府,常春藤名校之一,历史悠久,是美国培养诺比尔奖获得者最多的大学,我想去感受一下那里的氛围。” 她对藤校没什么研究,不过何志轩的一番话还是成功勾起了她的兴趣。“哥大的排名怎么样?”她问。 何志轩答道:“挺高的,让我看看。” 说着,他拿出手机,点出搜索引擎,输入USNewsUyRanking几个字,查看最新美国高校排名。查到信息后,他把手机放在桌面,指头在屏幕上点了一下,向她示意:“这是美国高校的最新排名情况。” 杜蓓琪手肘搁在桌上,撑起身子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有些惊讶地说:“哥大排在第二,很厉害哦。”排第一的是普利斯顿,哈佛排第叁,虽然是本科院校的排名,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学校的实力。 何志轩点头,回应说:“我觉得不比第一名差。” 两人聊着,很快菜上来了。 杜蓓琪拆开碗碟的塑料包装,拿起茶壶往杯里倒水,接着用茶水把他们的碗筷洗了一遍,一边洗一边问:“你现在才准备GRE考试,会不会有点仓促?” 明年秋季入学的申请在十月就要开始了,他现在还没拿到考试成绩,还有一大堆文书要准备,时间上会很赶。 何志轩回答说:“其实我已经准备半年了,总是信心不足,这次我报了十月底的GRE,就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拼一把,看看能不能考到理想的分数。” 两人坐在热烘烘的店铺里,边吃边聊,说起了英文考试,还提到了小提琴和二胡,颇有惺惺相惜之意。最后,他们约定以后每天一起看书。 杜蓓琪回家后,拿起手机,把聊天软件删除了,接着又把台式、平板、笔记本电脑上的游戏,各种追剧、看直播的软件全卸载了。 不想做得这么绝,但她挡不住诱惑,没办法,只有用这种手段来逼迫自己学习。做完这些后,她洗了个香喷喷的澡,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杜蓓琪按时去教室,找到了何志轩,去网上商城买了几本他推荐的电子书,和他一起备战GRE。杜蓓琪喜欢用电子产品看书,用电子笔做记号,偶尔会用纸版;而何志轩正好相反,喜欢用纸版书,用圆珠笔和铅笔做记号,不管怎样,殊途同归。 两人坐在相同的位置上,重复着昨天的动作,唯一不同的是今天中午按时吃了饭。晚上他们一起吃了饭,继续坐在那里,直到晚上十点才回家。 第叁天,杜蓓琪上完课,何志轩从实习的公司返回,两人一起去教室,继续复习。 再次相见 那个九月让杜蓓琪毕生难忘。 特别是周末,空调不开放的时候,她和何志轩坐在破旧的教室中,忍受着难耐的高温,一遍又一遍地看书。热浪翻滚,吊扇送来的风起不到一点作用,汗水像瀑布一样涌着,谁都没喊一声苦和累。 她曾想过回家,蹲在空调房里享受清凉,但她知道如果回去了,那里有无数诱惑等着她:美味的冰淇淋、精彩的电视剧、有趣的游戏,更有一个可以陪着聊天的知心大哥,看书的效率会下降一半,也许还不止,想清楚了这些后果,她还是咬牙留在了教室。 整个过程用“艰辛”都无法形容。每天都在和自己奋战,无数次被自己击倒,沮丧无助,又无数次从原地爬起来,含着泪继续奔跑。 当迷茫无措时,她时常劝说自己:千万不要放弃自己的梦想,绝望之时抬头看看天,希望的光芒一直都在。 国庆节到了,她还是天天去学校看书,只抽空回家陪爸妈吃了一顿饭,沉青枝不由得叹道:“女大不中留。” 十月,气温终于降了下来,有了些秋意的凉爽。月底考完GRE时,杜蓓琪不知道何志轩的感受,只觉得自己脱了一层皮。 机考语文和数学成绩当场就可以查询了,她和何志轩都考得不错,接下来就等作文成绩了。 何志轩之前就考了托福,当问起杜蓓琪什么时候考时,杜蓓琪找了个借口马虎过去了,因为她知道自己是英语母语者,不用考托福。 这次考试耗尽了她的心力,回到家时,只觉得浑身酸软,脑子像消耗过度般一抽一抽的疼,她躺上床,昏睡了一下午。 到了晚上,她吃完饭,倒在沙发上看新闻,冷不丁想起已经有快两个月没和朋友们联系了。打开手机,看到杜明华给她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接到。 她重新装了聊天软件,一边想着给杜明华回个电话,一边点开了聊天软件的图标,没想到一时之间太多信息闪烁,居然卡机了。 等了半分钟手机才活过来,她看了一下,首先点出了杜明华的消息。 明月霜华:今晚你有空吗? 杜蓓琪瞄了瞄时间,消息是一个小时前发的,和打电话是在同一时间。 琪琪:有啊。我刚才睡着了,才看到你的消息,怎么了? 那边很快有了回复。 明月霜华:海山最近来了两位大人物,晚上约了一起去“巴黎高庭”,老爸听说了这件事,一定要我把你带上。 “巴黎高庭”是海山最豪华的私人会所之一,纨绔子弟的最爱,杜明华很少带她去那种地方,这次有什么不同么? 杜蓓琪有些纳闷,会是什么大人物呢,让老爸都发话了。 琪琪:好的,我马上换衣服。 明月霜华:我一小时后要去海山酒店接他们,你能回家开“大牛”去酒店么?和我一起去接人。 “大牛”是兰博基尼Aventador系列的俗称,这系列的车好看是好看,速度也不错,每次一开上路,叁条街外都能听到它轰鸣的声浪,吸睛率百分之百。但她不喜欢开,不知道是不是个子太矮的原因,总觉得看不清后视镜,每次在车库停车都要弄好半天。 琪琪:不行啊,我开不惯那车,倒车都倒不了,用“小灰”行么? “小灰”是家里那辆保时捷911TurboS的代称,外壳是漂亮的太空色,浅灰中带着银光,动感十足,她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灰”。她平时开的是特斯拉ModelX,好开又环保,这次是去接大人物,看样子还是年轻人,用小灰应该可以吧。 明月霜华:好,我在酒店门口等你。 杜蓓琪急匆匆赶回家,换了件白色的挂脖短裙,化好妆,背了YSL的单肩小包,来不及和爸妈打招呼了,直接冲进车库把小灰开了出去。 赶到海山酒店时,刚好到约定的时间,杜明华已经等在临时停车区,他身后是一辆银色的敞篷跑车:布加迪威龙16.4GrandSport。 双人座的超跑,车头和其他车款一样,红色logo加上马蹄形水箱护罩,独具一格,一眼就能认出是布加迪的出品。拉风的外形,如同一匹狼般矫健、迅捷,在幽暗的灯光下,周身泛着淡淡的银辉。如果她没记错,这车装上硬顶,可以跑到超过40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 她停好车,朝杜明华走去,喊了他一声:“哥——” “蓓琪。”杜明华朝她点头。 “我们要接什么人啊,用得着这么隆重么?”她边说边指了指他的车。 这车是杜明华克服重重困难,费了不少力气才弄到手的,海山独此一辆,杜明华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心肝宝贝,平时碰都不让人碰一下,没想到这次竟然开着出来接人,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要接的两人来自美国数一数二的金融世家——怀特家族。怀特旗下的航运公司,算是杜家在美国最大的客户,估计他们也是看在这点情分上,答应让我来接送。老爸听说晚上我要带他们去‘巴黎高庭’,嘱咐我一定要把他们照顾好,或许能从他们手上捞点好处。” 杜蓓琪立即明白过来,她是绝对站在杜明华这边的,晶亮的眸子望着他:“我也听说怀特家族这事了,据说他们的飞机一落地,整个海山市都沸腾了,不知多少达官贵人排着队约他们,还是哥你厉害,把他们私底下约出来了。” “不是我,是几家人集体出动,他们才肯出来见面,你哥我一个人可没那么大面子。”说着,他像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对了,今天会有很多海山金融圈年轻一辈的人到场,你放聪明点,见机行事。记住,千万别乱说话,里面的人都是我们得罪不起的。” 她拉了拉单肩包的肩带,听话地点头:“哥,你放心吧,我知道分寸。” “他们来了。”杜明华见到酒店里的人影,拍了拍杜蓓琪的手臂,让她一起过去接人。 杜蓓琪跟着杜明华来到大门口,看见酒店大堂走出一个穿玫红色衬衣的男人,宽肩窄臀,面部轮廓英挺秀美,眼睛黑亮水润,眼尾轻轻翘起,带着一种别具魅力的中性美。 这、这不是上次哈瓦那一起喝酒的凯文么? 他怎么会在这里? 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她慌乱抬头,朝他身后望去,发现一个挺拔的身影紧跟其后。 那人穿了一件黑色的丝质衬衣,袖口和前胸有蔓藤一样的银色花纹,藤条勾绕纠缠,在灯光下闪着淡薄的光。头发搭在肩上,仔细打理过,发尾和侧分处微微卷曲,赋予了他一种别具一格的成熟感,时尚而优雅。 陈景恩,他怎么来了? 他不是在美国么,为什么会来海山? 两人走到面前,杜蓓琪一下变了脸色,像块木头一样立在原地,脑袋仿佛被灌了水,又沉又胀,分不清状况了。 在她发愣时,杜明华和那两人打招呼,然后指着旁边的人说:“怀特先生,这是令妹杜蓓琪。” 怀特先生? 谁是怀特,宋凯文还是陈景恩? 陈景恩看着杜蓓琪,嘴角挂着一丝不明意味的淡笑,朝她致意:“蓓琪,你好。”低沉的声线仿佛大提琴的声音,柔和、沉稳、广润,光是听到就让人心潮澎湃。 对于他称呼“蓓琪”而不是“杜小姐”,杜明华有些诧异,想了想,也许是美国人比较随便,也没太在意。 “......”杜蓓琪急速眨眼,视线在他身上打着旋儿,努力掩饰自己快要溢出眼眶的惊惶,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好。” 原来,陈景恩就是大名鼎鼎的Jean·White,华尔街曾经的天才操盘手,被誉为“黄金猎人”的业界传奇,金融系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人物。 传闻他还上大学时,借助怀特家族强大的金融实力,凭一己之力做空某支能源股,让其股价重挫百分之二十,导致股市动荡。短短叁天内,道琼斯指数狂泻叁千点,引发了局部的金融海啸,从东海岸的华尔街到西海岸的沙山路,美国金融圈举目震惊,最后是国家安全局介入才终止了这场闹剧。 他毕业后留在纽约,为怀特家族工作,从底层做起,一步一步爬到了如今的位子。现在不但拥有一家自己的投行,还升为了怀特家族旗下最大风投公司的执行董事,在华尔街呼风唤雨。 天啊,她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完全没料到,教科书般的人物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眼前。 宋凯文早就看出来了,杜明华的妹妹是上次在哈瓦那酒吧遇到的小盆友,忽然想皮一下,坏心眼地感叹道:“哎哟,这个世界可真小啊,到处都能碰到熟人,大家都说地球是一个村,果然没错啊。” 杜蓓琪听出凯文在说她,但又不敢正面回答,只能抿着嘴、憋着气,垂着脑袋默不作声,任由面颊泛着红潮。 杜明华不明所以地问:“宋先生指的是?” 没等宋凯文回应,陈景恩径直往外走去,朝杜氏兄妹说:“我们该出发了。” 看出来陈景恩想给杜蓓琪解围,宋凯文无趣地耸了耸肩,好吧,就让他英雄救美吧。宋凯文跟着走了出去,到了临时停车场,他自觉坐上杜明华的车,而陈景恩上了杜蓓琪的车。 刚坐稳,杜蓓琪就向陈景恩道谢:“谢谢你刚才帮我掩饰。” “你是说凯文吗?”陈景恩系好安全带,不以为然地说:“别放在心上,他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并不是有意为难你。” “哦,我知道了。那个......”指头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她问:“你吃过晚饭了吗?” 现在刚到晚上七点,说早不早说晚不晚,正好卡在饭点,她不确定他们有没有吃晚餐。 陈景恩看了她一眼,回答说:“没有。” 杜蓓琪望向后座。这款车虽然有后座,但因为空间太低的关系,坐不下成年人,所以基本上是前排坐人,后排堆放杂物。这次来接人,她特地提早买了一些吃的,放在后面。 她从位子上起身,转向后,从后座拿过一个纸袋递给他:“给你。” 他接过,闻到一股食物的香味,打开袋子,发现里面装着虾饺和奶黄包。 从昨天达到海山开始,邀约的人多如牛毛,饭局不断,每一顿都是山珍海味,让他疲于应付。他对食物并不挑剔,也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只是看到手中简单的茶点,倒觉得有些特别。“你买给我的?” “嗯。”她诚实地回答:“我想你们可能没吃饭,就买了些吃的带过来。待会你们肯定要喝很多酒,垫一下肚子会舒服一些。” 还真是个体贴的女人。他捏了捏手中的食物,戏言道:“不怕我在车里吃东西有很大气味?” 杜蓓琪摇头,轻声说:“没关系,随意就好。” 她眼角的余光扫向他。见他随意咬了两口便不再吃了,看得出来,他对这些东西兴趣不大,她有些失望,不过想着他是一个美国人,pizza和burger才是他们的最爱,对中餐大概不感冒,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她启动车,在沉沉的夜色中向“巴黎高庭”驶去。 行车中的意外 当杜蓓琪驶上主干道时,杜明华的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开着车,有些犯困,努力撑起眼皮,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突然听到了喇叭声。 在她的车道左侧,出现了一辆蓝色的七座车,外形是面包车的样子,轮毂和轮胎看上去有点怪异,她仔细辨认了一番,确认那是一辆改装车。 刚才是它在鸣喇叭么? 她和蓝车同时在交通灯前停了下来。 那辆车的窗户慢慢降下,一只粗壮的手臂搭在了窗上,手臂上刻了一条黑白相间的蟒蛇纹身,占据了大半个臂膀,看上去有些吓人。纹身的主人是一个叁十来岁的男人,平头、国字脸,似乎在跟她说话,她不由得降了了车窗,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纹身男看到她的动作,立即朝她扔出一块橘子皮,调戏般道:“靓女,请你食嘢(美女,请你吃东西)。” 杜蓓琪刚打开窗,一块橘子皮就从天而降,掉在了她肩头。嗯?她有些懵,望过去,纹身男对她勾了勾食指,看样子,是他故意把水果皮抛在她身上。 太过分了。她懊恼地抓起那块橘子皮,放也不是,丢也不是,气得满脸通红。 陈景恩不悦地皱眉,对她说:“扔回去。” “啊?”她侧脸,呆呆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陈景恩指了指橘子皮,又指了一下那辆车,用严肃的口吻说:“把你手上的东西扔回去。” 扔回去? 是要她报仇吗? 有点不敢啊。 不过,是他们冒犯她在先,她就算报仇也无可厚非,不用跟无赖客气了,旁边有人壮胆,她没什么好怕的,鼓起勇气,对着蓝车方向用力一掷,把橘子皮扔了回去。 陈景恩接着说:“骂他。” 脑袋不灵光了,听到他的话,她直接冒出一句:“痴线(白痴)。” 骂人的话随着橘子皮齐齐飞了过去。那块皮砸在纹身男脸上,正中目标,他气得不行,抹了抹脸,趴在窗口,对她粗声粗气地喊起来:“冚家铲(死全家)!”怒气滔天的样子似乎要把她生吞活剥了,扶在窗口的手臂肌肉向外膨出,把纹身撑得鼓胀起来,那条巨蟒仿佛活了过来,对着她吐着恐怖的红信子。 陈景恩对她命令道:“骂回去。” 杜蓓琪有些胆怯,想就此打住,没想到陈景恩让她继续,她挣扎着,不敢进行下一步行动。 见她没动作,陈景恩向她施压道:“快点,交通灯的时间要到了。” 她打量着他,握紧了方向盘。他还真是不依不饶,她被疯狗咬了一口,一定要她去咬回来。 好吧,反正都这样了,索性坏到底。杜蓓琪心一横,指着纹身男骂了一句:“叼你老母。” 纹身男被她骂得一愣,刚要说什么,绿灯亮起,杜蓓琪猛踩油门,驾车一下冲了出去,喷了他满嘴汽油味,留下他在原地骂骂咧咧。 陈景恩十分满意她的表现,在一旁拍手,鼓励般说:“Goodjob.” 杜蓓琪觉得自己要疯了。从她有记忆开始,说过的脏话加起来不到十句,问候别人母亲这种话,连想都不敢想,更别提这么大张旗鼓地说出来了。不得不承认,每次跟着陈景恩,都会做一些超乎寻常的事来。 关上车窗,她像个犯错的小孩一般,垂着肩,羞愧地说:“其实......其实,我还是第一次说这么严重的脏话。” “哦?”他往后靠在椅背上,看着她,用目光描绘她那张娇艳的小脸,调笑般说:“你的很多第一次都给我了,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他是在撩她么?棕色的瞳眸像是猫的眼,闪着慧黠的光,她聪明地回了一句:“不如,把怀特家族的海上运输业务都给我们杜家怎么样?” 她还真敢开口,陈景恩的舌在上颚抵了一下,咧嘴轻笑。怀特在海运这一块并不强,但每年也有几十亿美金的订单,如果都给杜氏,他们估计会接单接到手软,如果他估算得没错,这远远超过了杜氏的吞纳能力。 看来,杜蓓琪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单纯,是个有点脑子的小盆友。 他坦言道:“我没有那么大的权利。”看她露出失望的神色,他于心不忍,话锋一转说:“不过,我可以向管这块的董事会提议。” 她的眼忽然亮起来:“那太好了,谢谢你啊。”无论成不成功,至少他说了会提议,还是有希望的。 杜蓓琪不清楚他在怀特家族到底有多少实权,但像他这样位于食物链顶端的人,即使不亲自参与海运业务,或多或少也是有一定影响力吧。 她正为自己可能为杜家拉了一笔大单庆幸时,听到他说:“先别急着谢我,我可是有条件的。”他说着,微微侧身,偏过头,目光落在了她胸前。 她呼吸一窒。 今天穿的裙子是低胸设计,正好露出了一大片白皙透亮的肌肤,领口从浑圆上方经过,紧束的边缘挤压着她的酥胸,让双峰显得格外挺拔。莲藕般的上肢因为驾车的原因,横在了身侧,遮挡了半壁风光,让她的丰挺若隐若现,无比诱人。 被他盯住的地方酥麻一片,血液“轰”的一下冲上了脑门。她望着前方马路,一大片红潮从脖子处上涨,慢慢没过了耳朵,耳脖和面颊变成了赤红一片。 什么条件?她没问,他也没说。 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转,激起了爱欲的涟漪,一波接一波,像涨潮时分的海浪,拍打在两人身上,悸动、舒爽,还带着一丝受到冲击的痛感。 这就是调情的感觉么? 如此让人心动,如此难以抗拒。 她的余光扫向他。 几缕碎发垂在他眉际,和他棱角分明的侧颜连成一体,清晰而饱满的唇线,突出而微翘的下颏,像一尊完美的艺术品。路灯昏黄的光晕透了进来,拂过他的眉眼,衬得他的脸庞格外性感魅惑,宛如一道美丽的风景,一道独特、耐人回味的风景。 她受了他的蛊惑,很想放肆一次,右手滑下方向盘,缓缓挪向了中控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拖过来放到了口中,轻轻地噬咬,灵巧的舌滑过她的指缝,一根一根,舔舐着她的指头,撩拨着她的心弦。 嘶—— 她暗暗抽气,被指上那温热、软滑的触感震惊。 心在狂跳,呼吸又深又快,她浑身虚软,身体不由得往后靠,贴在了靠背上,左手像使不上劲一般,快要握不稳方向盘了。 “把车停到路边。”他下令道。唇还覆在原处,像在对她的手背呵气。 她倏地清醒了几分,“嗖”的一下抽回手,搭在了方向盘上,急促地说:“不行,我们必须马上赶去‘巴黎高庭’。” “停车,不要让我说第叁次。”他的黑眸透出一丝寒光,语气变得强硬起来。 他不会又想来车震吧?这里可是海山的主马路,就算停在路边,也有人来人往,不可能做那件事。 他的神情冷峻,看着她,目光如刀子一样刮过她的脸。她两眼发直,脑里乱糟糟的,不晓得是该听他的话把车停到路边,还是继续朝前行驶。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后面的车闪起了远光灯,眼前一阵亮芒闪过,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后视镜。 刚才被她甩掉的蓝车不知什么时候追了上来,就在她车后,快要蹭上她的车尾了。如果示警的话,只需要连续闪两下远光灯,但蓝车的光不止两下,是持续不断的狂闪,明显在挑衅。 难道是刚才她扔橘子皮,又把那个纹身男臭骂了一通,纹身男让他的司机朋友追上来,故意找她的麻烦? 强光打在后视镜上,刺得人眼睛发花,杜蓓琪想用手遮挡,又想起自己在开车,不能遮住视线,只能别扭地斜过脸,避开骇人的光线。 陈景恩也留意到了身后那辆蓝车,见她表情出现了异常,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她为难地扯了一下嘴角,尽量不去注意后视镜:“还好。” 他帮忙出主意说:“开快点,甩掉后面的车。” 杜蓓琪点头,踩下油门,加速向前,试图拉开和那辆车的距离。但蓝车的反应十分迅速,紧跟着提速,很快尾随了上来。 无奈之下,杜蓓琪只有往左并道,没想到蓝车也往左开去,像块磁铁一样吸在他们后面。她接着往右开,那车也往右,不紧不慢地跟着,不断对她闪远光灯,明显在找茬。 她绞尽了脑汁,无论怎么做,始终甩不掉那辆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甩不掉它。”她气馁地说。 “等一下。”陈景恩明显冷静很多,伸手点开了中控显示屏,调出了地图,放大了路况,看了一阵后说:“下个路口没有交通灯,你在那里做Uturn。” 她疑惑地问:“它还是可以跟着我呀,这样甩不掉那辆车吧?” 陈景恩急忙解释说:“抱歉,刚才我没表达清楚,不是纯粹的Uturn,我的意思是,你需要漂移进入对面的马路。” “漂移?”她慌了神,捋了一下额际的发丝,仓促地问:“怎么做?我从来没试过。” “没关系,我教你。”陈景恩整理了一下思路,把技术要领向她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然后,他的指头按在显示屏上,点了一下驾驶模式,上面弹出normal、wet、sport、sportplus的选项。杜蓓琪选了“normal”,排气阀是关闭的,整部车很安静,除了发动机发出的一点细小的响动,几乎听不到任何噪音。 他帮她把驾车模式调成了“sport”,原本折迭收在车后、与车身融为一体的尾翼升了起来,和流线型车身完美相接,犹如一只展翅欲飞的鹰。排气阀全部打开,排气声浪一声高过一声,如同一只嘶吼中的银色巨兽,露出了恐怖的利爪。 ———————————————— 谢谢留言和送珍珠的小可爱们。 丢脸时刻 靠近路口时,杜蓓琪按照陈景恩的意思,猛轰油门,猝然间把车提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到了第一位,像支银箭一样在马路上飞驰。 见时机成熟,陈景恩朝她下达指令:“Turn.” “Turn,now.”他快速重复了一遍。 路口正好没有交通灯,她一脚刹车踩到底。 滋——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切割玻璃般的噪音划过长空,刺得人耳膜发麻。车体开始时是轻颤,接着越来越强烈,像地震了一般剧烈抖动,车胎冒起了薄烟,马路上扬起一阵焦糊的味道。 杜蓓琪用单手在方向盘上搓了几下,一秒内把它打到了尽头,车的反应极其灵敏,半秒延时都没有,在她搓方向盘的同时开始转向。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感觉车在刹那间失去了控制,人向一旁倾倒。下意识伸出左手,去抓车门上的把手,想借此稳住身形,可是光秃秃的顶棚什么都没有,她捞了个空,只得将手重新放回方向盘。 车急速旋转起来,一边转一边侧滑,巨大的离心力和惯性让她有种快要被甩出车外的错觉,心跃到了喉咙,有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她死死咬住嘴唇,完全忘记了呼吸。 “Herewego.”陈景恩似乎并不受影响,专注地看着前方路面。 杜蓓琪顷刻集中了所有注意力,松开了掌心,方向盘自动回转,然后双手紧握了回去,不断修正车胎的角度,遵从他的指示控制车的方向。 整个过程仅持续了四、五秒,车做出甩尾的动作,一股青烟之后,急速滑向右侧,摆出一百八十度的圆弧,顺利漂移进了对面的马路。陈景恩让她转的时机很对,马路上十分空旷,没有影响到其他车辆。 车身晃动了几下,车速慢了下来,等一切结束时,杜蓓琪大大呼出一口气,心跳渐渐平缓下来,当她庆幸甩掉那辆蓝车时,发现陈景恩在看右侧的后视镜。 他在看什么?杜蓓琪不明所以,从中间的后视镜回望,然后,她见到了有生以来最神奇的一幕。 那辆跟在他们后面的蓝车,以同样速度、同样角度漂移进了他们同一侧的马路! 她的车刚才出现了严重的失控,车身也有强烈的晃动,而那辆面包车的控制完全没问题,像辆坦克一样四平八稳,精准无误地漂进了车道上,没有压线。杜蓓琪惊奇地眨眼,再次确认:没——有——压——线! 这是什么神操作?她看得目瞪口呆,眼睛瞪成了铜铃大,仿佛受了一千伏的电击,处于半呆半痴的状态。 蓝车在车道上开了一小截,经过他们时,忽地提速冲向前方,在不远处转向,示威般做出叁百六十度的甩尾。 “我的天。”杜蓓琪不由得喊了一句。 她惊讶地张大了嘴,眼珠子快掉到地上了,那样子就像在海山的主干道上看见了活生生的恐龙,难以形容的震撼。 不,不能怪她这么失态,这绝对是她见过的最炫酷的车技,杜蓓琪不经思考就从嘴里蹦出一句:“Thatwasawesome!” 如果说在没阻挡的直道上飙车,杜蓓琪毫不怀疑自己车的性能,叁秒内就能抛下蓝车一条街,但在玩弯道漂移这一块,她的车明显不是别人的对手。 陈景恩帮她把控制杆按到了刹车位,车停在了马路中间,她情绪太激动了,必须恢复一下才能开车。 蓝车跟着停了下来,靠在路边打起了双闪灯,降下玻璃窗,驾车人悠哉悠哉地伸出手,对杜蓓琪竖起了中指。 “Damn.”看清他侮辱性的动作,陈景恩无奈地摇了一下头。 杜蓓琪尴尬地望着蓝车,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前面的人见到杜蓓琪的傻瓜模样,对整晚的戏弄终于满意了,收回手、升起窗户、关了双闪,开着车车翩然离去,留下杜蓓琪的那辆车在马路中间独自寂寞。 车道上,车流渐渐增多,为了不影响交通,她恢复好情绪后,驾车拐进一条岔路,停在了路边。停好车后,她拿余光偷瞄陈景恩。 陈景恩也在看她。 杜蓓琪转过脸和他对视,沉默几秒后,两人同时笑起来。 她开始还注意形象,小声地笑,最后实在忍不住,爆笑起来,笑得趴在了方向盘上,陈景恩则靠在椅背上,笑个不停。 这一次,他们算不算丢脸丢到太平洋去了? 等两人笑够了,杜蓓琪解释说:“其实,我已经尽力了。”她不好意思地看向他,像个拿了张卷子等待老师打等级的孩子,忐忑不安。 “看得出来。”他中肯地评价,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对于新手来说,你已经很不错了。” 她捏着手指,视线在车内转悠,想着刚才被蓝车戏弄的片断,窘得不行。 陈景恩好意指出:“那辆车是改装过的,你的车马力太大,而且是四驱车,不适合玩漂移。不过这事我也有责任,对形势评估不够,以为可以甩掉它,没想到它那么厉害。” 感觉他像在分析股票一样,前因后果说得头头是道,她又笑起来,附和着点头。 他下巴朝前点了一下,提醒道:“开车吧,你哥还等着我们呢。” 杜蓓琪看着前方路面,稳定好情绪,启动了车,往“巴黎高庭”开去。 在这之前,她对自己的驾驶技术还挺有信心的。十叁岁那年,杜鹏飞带着全家搬到了美国,杜明华见她对开车很感兴趣,就问她想不想拿驾照,她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想拿。 杜明华当时一个人在海山读大学,暑假回了美国,带她去当地的DMV,相当于车管局的地方,告诉DMV的人家里需要运送农产品,缺少人手,能不能让杜蓓琪早点拿驾照。 老美也是一根筋,听到杜明华的话,竟然真的让她参加了考试,过了笔试和路考,给十叁岁的她颁发了驾照。 两周前,她刚过二十一岁的生日,算起来,已经开了八年的车了,所以,她的驾龄也不算短。但今晚发生的事,让她对“五菱宏光”这款面包车有了新的认识,从此以后,每次看到它,她都忍不住想起这一刻,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坚决不和它处一块,算是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心理阴影吧。 开着车,很快达到“巴黎高庭”的地下停车场,见到了等在那里的宋凯文和杜明华,四人寒暄了几句,一起乘电梯到了地面。 来到巴黎高庭大门口,杜蓓琪不禁感叹,好低调啊,连块正式的牌子都没有,如果不是知道今天的目的地,她根本无法相信这是一家会员卡价值百万的高级会所。从外面看起来就是一座普通的宅院,类似一百年前建造的老洋房,门口种了些绿色植物,还有几尊一人高的天使青铜雕塑。 杜明华拿出会员卡刷了一下,玻璃门打开,一群人往里走,这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先是经过了那栋两层楼的洋房,再经过一个中式庭院,进入了一栋足足有十层楼高的现代化大楼。 穿过拱门,映入眼帘的是宽敞的大厅。复繁的水晶灯散发着柔白的光芒,照在黑色大理石地面,折射出清晰的人影。四周放置了黑胶唱片机、留声机、老爷车等上个世纪怀旧物品,新旧混搭得十分融洽,整个建筑显得优雅内敛,带着浓浓的后现代风。 一路走来,见到室、雪茄馆、酒吧、水疗中心的指示牌,还有餐厅、台球室、室内高尔夫等等,各种休闲娱乐设施应有尽有,都用中英文双语进行了标识。 一位服务生上前,朝杜明华问候,带他们去到了六楼的包房。 包房是一间大约两百平米左右的正方形房间,装潢得古朴大方,深金色的壁饰和吊灯,除了正对大门的褐色沙发,整个房间只有金和黑两种颜色。真佩服这些设计师,居然把包房弄得如此高贵典雅,有那么一丝丝艺术殿堂的感觉。 里面已经坐了二、叁十号人,有男有女。 男士们看上去都很年轻,穿着康纳利、阿玛尼的当季新款,还有其他的杜蓓琪喊不出名字的奢侈品牌。一群金马玉堂般的人物坐在那里,衣冠楚楚、谈笑风生,她像误入了精品男装发布会现场。 女人们也像在选美一般,装扮得花枝招展,一个一个风情万种。杜蓓琪往自己身上瞄了一眼,她披着一头长发,戴了一条铂金项链,没有其他多余的佩饰,比起眼前这些钻石、翡翠满天飞的女人们,她朴素得过头了。 室内的灯光用了橙黄的暖色,打在墙上,映出了大马士革的花纹,在柔辉衬托下,带着几分中世纪的神秘和魔性,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个纸醉金迷、衣香鬓影,笙歌从不停歇的乐园。 杜明华带着几人走进房间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主动围上来和他们打招呼。确切地说,是和陈景恩、宋凯文打招呼。 所有人都称呼陈景恩怀特先生,他特地向众人说明,他有中文姓氏,于是大家又纷纷改口称他陈先生。 杜蓓琪见到了林盛杰、孙铭晨等一大群人,海山稍微排得上名的富家子弟全来了,连谢莉莎都来了。看样子,她还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着黑色露肩晚礼服,高高隆起的盘发,稍稍盖住额头,一看就是出自她家特约发型师之手。 趁所有人不注意,杜蓓琪溜到了一旁,站在谢莉莎身边,问她:“莉莎,你怎么来了?” 听到有人喊她,谢莉莎扭头,看到了杜蓓琪,回答说:“我奉爸妈之命,今晚必须来。还想问你呢,怎么和怀特家的人一起进来的?” 昨天早上,陈景恩和宋凯文两人空降海山,引起了海山金融世家的震动,有人拍了两人的照片,在贵女圈里疯传。大家对这两个男模一样身材、明星一样容貌的人津津乐道,她也趁机瞄了几眼,对两人的长相还算熟稔。 刚才他们一进门就,她就认出来了,爸妈和她打过招呼,无论用什么方法,必须和那两人打好关系。她对于拉近乎没什么兴趣,主要就是想来凑热闹,玩乐一番。没想到,带他们前来的竟然是很少参加类似活动的杜蓓琪,确实有些意外。 杜蓓琪倒不是很在意,淡然道:“我们两家有业务往来,今晚是我和我哥去接的他们。” 谢莉莎眼角上扬,惊呼出声:“哇,你可小心一点,要是让这里的女人知道了,不嫉妒死你。” 她眉头拧在了一起:“我就去接一下人罢了,有什么好嫉妒的呢?” 谢莉莎指了指门口的两位,眼睛快滴出水来了:“你看看,能单独陪那两个帅得惨绝人寰的俊男,还说不招人嫉妒?” 扯了一下她手臂,杜蓓琪朝她示意说:“别说了,我们先找位子坐下吧。” 说着,她拉着谢莉莎,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着。谢莉莎本来想坐到中间的沙发上,她爱热闹,喜欢和一大群人打打闹闹,搞一些激情的娱乐节目,但碍于要陪杜蓓琪,只好忍下来,跟她一起坐到了角落里。 —————————— 谢谢大家的鼓励。 窒息的空间 海山市的夏天一如所有的海滨城市,一会儿刮风一会儿降雨,没有风雨的天气只剩下闷热和潮湿。 夜幕降临,海上的浓雾如鬼魅一样钻进了城市,在钢铁森林里层层铺开,把整个区域淹没在了雾霭中。路灯黯淡,闪着昏黄的光晕,连路面都模糊不清,建筑物变成了一片海市蜃楼,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离主城区二十分钟车程的海鑫别墅区内,一栋白色的两层楼阁凭海而立,一楼的客厅亮着灯,一男二女坐在沙发上。 杜蓓琪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样,焉焉地垂着头,手搁在腿上,听一旁的沉青枝训话。 “蓓琪,我在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沉青枝尖细的声音响起,如同一根细针,扎进了她的皮肤。 杜蓓琪深吸一口气,按下不耐的情绪,应道:“妈,我听到了。”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她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沉青枝就会歇斯底里,不停找她麻烦,直到她听话为止。手背的青筋鼓了鼓,她握紧了拳,狠狠捏住,生怕自己忍不住说出什么冒犯的话来。 “和孙家的饭局就这么定了,在两周后,你给我上点心,再像上次林家那样,我可饶不了你。”沉青枝直接用了命令口吻,不带半点商量的语气。 林家是海山有头有脸的大家族。两个月前,林家长子林盛杰从美国硕士毕业回国,听说他是单身后,沉青枝和盛杰的妈妈有意撮合两人,特地安排了一顿饭局。谁知这丫头不知好歹,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表示,最后听到她们建议让两人试着交往时,还说了一句:“可是,我一直当林大哥是我哥呀,再怎么尝试,也永远是哥哥。” 沉青枝被她气了个半死。为她好,千方百计安排她和林盛杰见面,想着他们如果有所发展,也不枉自己厚着脸皮讨好盛杰的妈妈,没料到被她的一句话堵得死死的。 和哥哥杜明华的叛逆不同,杜蓓琪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孩,学习好、性格好,拜在二胡大师苏敏门下,会拉一手好二胡。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听话、懂事成了她的代名词,从来没有行错过一步。 乖是乖,听话也是真的,安安静静的,从不惹事,就是乖得离谱了,有时候感觉像个榆木疙瘩,雕都雕不动的那种,枉费了沉青枝的一番苦心。 “妈,蓓琪才二十岁,你就忙着给她安排相亲,是不是太早了点?”倚在沙发靠背上的杜明华看不下去了,帮着说了一句。 “早,怎么就早了?”沉青枝转向杜明华,忿忿地说:“你以为所有人都愿意像你这样,二十七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听到沉青枝的话,杜明华不悦地看了她一眼,从沙发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上二楼去了。 杜蓓琪苦着一张脸,望向沉青枝说:“妈,你别这么说哥哥行不行?你这样,他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沉青枝瞪圆了眼,声音大了一倍:“他难受?他给我搞出幺蛾子时怎么不考虑我的感受?杜蓓琪,我告诉你,你别和他串通一气来和我作对。还有,千万别学他,你要敢跟他一样,以后就别进这个家门。” 杜蓓琪眼帘半阖,咬着唇,一声不吭,任凭她唠叨。 不知过了多久,杜蓓琪已头昏脑涨,快到爆发的临界点时,沉青枝终于结束了这场单方面、命令式的谈话,站起身,理了理裙子的皱褶,去书房找先生杜鹏飞去了。 目送沉青枝离开,杜蓓琪松了一大口气,焉焉地垂着肩,低眸看向自己的双手,摊开手心,发现掌中濡湿一片。 有教养、懂礼貌,听爸妈的话,不做出格的事,她就是这么一个人,自记事起,就不敢表达自己的想法,每次都是为了满足了别人而委屈自己。 这种日子,重复了几千个日夜,何时才是尽头呢? 晚上,杜蓓琪端了一盘水果拼盘,敲响了杜明华的房门。 “进来。”杜明华的声音响起。 杜蓓琪推开门,见到杜明华戴着眼镜,坐在书桌旁,正在看文件。 她走过去,把果盘放在他桌上,拖了把椅子坐到他身边,低声问他:“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杜明华从一大迭文件中抬头,不明白她的问话,一张俊脸满是疑惑。 “我的意思是,这么多年了,你是怎么忍过来的?”她低喃着,像在自言自语,给自己寻求一个答案。 自从杜明华二十二岁那年,和大学的学妹相爱,被沉青枝棒打鸳鸯后,他就成了家中的反面教材,沉青枝的眼中钉、肉中刺。 那件事具体是怎么发生的,杜蓓琪并不清楚,似乎是那位学妹的家世不好,非要和杜明华在一起,惹火了沉青枝,用了各种方法拆散了两人。 杜明华现在在家里的海运公司上班,任策划部经理一职,负责进出口业务,能力有目共睹,公司的人都夸他年纪轻轻却实力非凡。 但沉青枝再也看不到他的好,在她的心中,永远觉得他矮人一等。多年前那件事,造成了沉青枝和他之间的一道鸿沟,怎么填都填不平。如果不是念在他是杜家唯一的男丁,需要继承家业,估计早被赶出家门了。 而杜明华这个原本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变成了一个游戏人间,喜欢沾花惹草的花花公子。这么多年了,从未有过固定女友,渔色人生、醉生梦死成了他的追求。 杜蓓琪了解整件事的经过,心疼哥哥,又拿沉青枝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走向无法收拾的局面,一点忙也帮不上。 “还能怎样?生在这样的家庭,不忍就只有死路一条。”杜明华看向她,调侃般问:“怎么了,我们家的乖乖女也有不耐烦的一天?” “老妈的高压政策让我很难受,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胸口像塞了一坨棉花,胀得慌。她最近老想给我找男票,每次都把我搞得好尴尬,这一回又联系了孙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想去相亲。” 一直以来,她是众人口中的完美小孩,长得漂亮,学习好,知书达理,沉青枝更是对她寄予了厚望。 五年前杜明华那件事后,沉青枝对她严加看管,生怕她重蹈哥哥的覆辙。过完二十岁生日后,就积极为她张罗相亲的事,上次林家没成,这次又找上了孙家。 她明白,只要一天没有男票,沉青枝就会不停地逼她相亲,直到她嫁入豪门为止。海山市的权贵就那么几个,大家都知根知底的,谁家的公子要是和她看对眼了,早就交往了,何必等到今日? 每次面对沉青枝,她都有一种无奈又无力的感觉,仿佛她生在这个世上,就是为了满足妈妈的期望。能怎么办呢?那是她的母亲,不听母亲的话就是大逆不道,哪怕有一丁点不合意,沉青枝就会拿一堆大道理来说服她,实在不行就拉上叁姑六婆轮番轰炸,直到她屈服为止。 血缘,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之一,想抛又抛不下,像一把枷锁将她牢牢套住,让她无法动弹。 她就如一颗悲催的皮球,被家里人不停打气,虽然从不发出声响,但不知道哪一天会爆炸。 杜明华看着眼前娇丽的容颜,安慰道:“八字都没一撇呢,你就这么肯定和你相亲的人有戏?” “哎,那人你也认识,孙铭晨,孙氏财团的人。”她唉声叹气地说:“你不是说他是来者不拒类型么?万一,我是说,万一他点头同意了,可怎么办呐?” “孙铭晨?”听到杜蓓琪的话,杜明华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海山市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几大财团的富家公子们都互相认识。平日里鬼混的一帮哥们中,孙铭晨是最玩得开的一个,换女人如换衣服,无道德无底线,风评比他还差,想来是不放心把杜蓓琪交到他手上。 他摘了眼镜,往桌上一放,捏了捏眉心:“确实不是好人选。既然不满意,刚才妈说起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发表意见?” “我怎么敢啊。”她满脸愁容,叹息般说:“如果我拒绝相亲,老妈估计会把我关在家里,凶我一个月。” 他认真地看着她说:“这些都不是你承受的理由,妈脑子不清楚,你也跟着犯浑?” 杜明华真是了解她啊,每句话都直戳她的心窝。手在腿上推搡着,她垂头丧气地回答:“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不知道自己的追求,又怎么去反抗呢? 她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过着很多人梦想的生活,大家都说她已经是人生赢家了,还奢求什么呢?和孙家相亲,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她有什么好抱怨的?即使不是孙家,也会是李家、王家,直到沉青枝满意为止。 她一点也不想这样,不想每天得过且过,活得如此窝囊,但又找不出救自己出水火的方法。她觉得委屈、压抑,憋闷得快要窒息了。 不知道其他人的二十岁是什么样,她的二十岁,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萎靡和颓唐。 和杜明华继续聊了一会儿,她回了自己卧室。走进房间,靠在窗缘,掀起了布帘,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大海。得益于杜家的财大气粗,买到了如此豪华的海景别墅,让她可以做到真真正正的临窗观海。 湿气密布的夜晚,雾气裹挟着夜色在海上弥漫,天地失去了界限,迷迷蒙蒙,显出几分神秘和优雅。 海水映着月亮的冷辉,透出一丝墨蓝的微光,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哗哗”的浪潮声连绵不绝,打破了夜的静谧,奏响了夜之序曲。 眼睫沾染了水气,她眨了眨眼,脸颊有微凉的感觉,不知是露珠还是她的泪水。 有时候觉得,杜明华能醉生梦死也是一件好事,何尝不是种另类的解脱呢? 哈瓦那的回响 到达古巴首都哈瓦那时正好是下午。 杜蓓琪背着一个大背包和她的二胡盒子,拉着一个巨型行李箱,往机场外走去。 几年前,杜家搬进海鑫别墅区,邻居家有一个名叫谢莉莎的女孩,脾气火爆,是个直肠子,因为年纪相近、兴趣相同,杜蓓琪和她很快成了好朋友。而谢莉莎也很喜欢杜蓓琪这个软萌妹子,两人越走越近,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 目前她们都在“海山大学”读书。前段时间,谢莉莎瞒着家里人交了一个男朋友,也是海山大学的学生,现在正值暑假,她和男朋友偷溜出来玩,为了掩人耳目,把杜蓓琪也叫上了,跟家里人说是和杜蓓琪一起出门。 杜蓓琪正想外出散心,告诉了沉青枝这件事,妈妈对谢莉莎还是放心的,听说两人要出门旅游,给了杜蓓琪一大笔钱,让她们好好玩。 谢莉莎最近迷上了周董那首《Mojito》,一定要来古巴看看,两人商量了一番,定了来哈瓦那的机票。 一下飞机,谢莉莎告诉她叁天后会合,拉着男朋友跑得没影了。 杜蓓琪无语凝噎,叫了一辆的士,一个人苦哈哈地往酒店赶去。 到了酒店大厅,很快办理好手续,拿着房卡进了房间。 把行李往地上一扔,她躺上了房间中央那张大床。因为在飞机上睡得昏天黑地的,分不清白昼和夜晚,正好调成了和当地一致的作息时间,算是误打误撞,省了倒时差的痛苦。 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拿出手机翻了一下,看了看几篇哈瓦那的游记,不少人推荐去老城区、滨海大道,还有几个着名的广场。 这家酒店就在滨海大道旁,步行就可以到达,杜蓓琪从床上坐起来,打算先去那里逛逛,明天再去参观其他景点。 哈瓦那的气温不算高,叁十度不到,方便着装,可以任意搭配。她上了淡妆,换了衣服,穿了一件黑色的吊带短裙,把整个后背露了出来。 这种样式的裙子,在海山是万万不敢穿的,她的每一步都必须循规蹈矩,征得沉青枝的同意,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妈妈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穿如此暴露的着装。 每次看到街上那些穿露背短裙的美女,杜蓓琪总会露出羡慕的眼神,内心止不住地叫嚷:她也好喜欢那些裙子。 网购了几件寄到学校,偷偷拿回家,在夜里试穿过,感觉还不错。但从来不敢在家人和朋友面前穿,那会破坏她的淑女形象,要是被爸妈知道了,肯定会引发十级海啸。 离开酒店前,她把琴盒背在了身上,想着到了海边也许还可以应景地拉一拉琴。她爱琴,去哪里都要带着,就像谢莉莎说的,她可以没命,但不能没琴。 很快走到了目的地。眼前是一条笔直的马路,路旁是一望无际的海洋,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滨海大道了吧。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她哼着小曲,沿着马路一直往前走。 她的家就挨着大海,所以对海景并没有过多期待。只是哈瓦那的黄昏和海山的不同,特别明净,视野十分清晰。 夕阳的余晖在天边散开,把云朵映成了火红色,辉芒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带了些许橙色,有种扣人心弦的美感。 晚风撩起长发,随着浪潮声起舞,她有了别样的惬意感觉,一个人自由自在地散步。 逛了不知多久,有些累了,她捶了捶腿腹,感觉那里酸酸涨涨的,想找个地方休息,拐进了马路对面一条狭窄的巷道。 进入巷道,刚走了几米,一阵优美的钢琴声传来。她立即停下脚步,一手撑在墙上,好奇地探出脑袋,竖起耳朵倾听,很快判断出是她熟悉的歌曲。 《Despacito》,一首火爆全球,登顶Billboard霸榜长达十六周,迄今为止Youtube上点击率超过七十五亿的拉丁神曲。没想到,有人把它改编成了钢琴曲,在海边弹奏。 她来了兴趣,想去看看演奏者的尊容。 顺着琴声走过去,巷道尽头,一架钢琴摆放在路边。琴已经有些年份了,琴键残缺不堪,烤漆掉得稀稀拉拉,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像被严重破坏过一般,只剩下了断壁残垣。 一个长发及肩的男人坐在琴凳上,正在弹奏钢琴。他上身穿着一件米色的短袖衬衣,下身是黑色的窄脚裤九分裤,鼻翼高挺、眼眶深凹、轮廓分明,头发是浅棕色,二十七八岁模样,看样子是一个混血儿。 他半闭着眼,手指不停滑动,陶醉在了琴音中。一把破旧的立式琴,却被他弹出了叁角钢琴的水准,不得不承认,这人是一名高水平演奏者。 杜蓓琪唇角微动,掀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浅浅笑着,像在筹谋什么。 她弓身,坐在了离他四、五米远的路缘上。放下琴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二胡,搁在腿上,回想了一下调子,跟着钢琴声拉了起来。 听到二胡的声音,男人的琴声断了几秒,望向声源处,见到一个黑发及腰的女人。 他有些怔愣,顿了顿,像是意识到什么,继续弹奏起来。钢琴声飞速融入了弦乐中,欢快、惬意的意境扑面而来,把人带入了恋爱时刻无限甜蜜的氛围中。 很快,两人一起合奏起来,强弱音无缝连接,节奏紧凑、层次分明,像在热舞的两人,不相上下、默契十足。 接着,钢琴和二胡轮番上阵,变成了两人的轮奏,仿佛在斗琴一般,一人一段。 好美的音色,很悦耳、很动听...... 乐符从指尖迸射而出,变成了一道道绚烂的流光,穿越逆流、穿越时间、穿越空间,化为了熠熠繁星。 他不禁低眉,好奇地打量她,见到她娇嗔的神情,神情之后是一片迷幻的沼泽。她的弓一下又一下扫过琴筒,宛如拂在了他身上,他全身毛孔悉数打开,血液快要沸腾了。 她惊奇地抬眼,看到他深邃的黑眸,眼眸之后是一片深深的海洋。他的手指似乎不是按在键盘上,而是按在了她身上,带来被子弹击中般的颤栗。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旷野,耳畔响着呼呼的风声,脸庞感受到湿润的水气,鼻里有咸咸的海水味...... 快感一股一股涌来,如海潮般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快要将人淹没。 金色的沙滩、湛蓝的海水、啾鸣的海鸥,岸边翻滚纠缠的情侣,一切美好得不可思议。 她和他的琴声在海空之间回荡,时而高昂、时而低沉、时而清脆、时而厚重,满天都是他们狂乱的激情。 杜蓓琪想,她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个哈瓦那的黄昏,她和一个陌生人坐在滨海大道旁,一起合奏《Despacito》。 一个是传统乐器,一个是西洋乐器,却没有丝毫违和感,合作得亲密无间、毫无瑕疵,这是多少年难逢的机遇。 曲毕,她放下手,闭上了眼,回味着曲子的余韵,沉醉在欢愉中久久不能自拔。 一道人影投照过来,把她笼罩在了暗色中,她张开眼,发现弹钢琴的人离开了琴凳,来到了她身边。 他低头看着她,用西语问了一句,杜蓓琪听懂了,但实在不精通这门语言,于是回答:“Sorry,Idon’tspeakSpanish.” “Mybad.”他立即换成了英文,朝她伸出了手。“MynameisJean.omeetyou.” 他的嗓音十分低沉,仿佛潮汐中的暗流,蕴含着深沉的力量,还带了一点冲击礁石的“沙沙”感,让人浑身酥麻。她扬起头,逆着光望向他,看见一片黑色的暗影。 “Beieetyoutoo.”她礼貌地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Areyouese?”收回手,那人突然出声问她,目光停在了她手中的二胡上。 她愣了一秒,不想否认,自己对ese这个词特别敏感。“Yes,Iam.”她爽快地回答。 “YouspeakMandarinortonese?”他看着她,继续问。 “Both.”她脱口而出,不知道为什么,并不反感回答他的问题:“Ispeakboth.” “刚才和你的合作很愉快。”他瞬间又切换了语言,向她表达自己的心情。 没想到这个老外会讲中文,杜蓓琪有些诧异,随即笑了起来,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慨,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是你弹得好,我只是跟着你演奏而已。”即兴发挥了一下,没料到,奏出了好久不曾有的畅快感觉。 他上前一步,挨着她坐在了路缘上,用轻松的语调问:“你们华人都这么谦虚吗?” 因为位置的转换,有光落在了他身上,杜蓓琪扭头看他,撞进了他眼里。 他的眼瞳很黑,隐隐有些发黯的迹象,像是浓墨染过的天幕,神秘而庄重,她立即联想到了一款男士腕表——静谧夜空。 第一次见到那款表时就被它漆黑的表盘吸引,黑到极致的色彩带着难以描述的美丽,十分夺人眼球,宛若吞噬万物的黑洞,诡秘幽深,明知它的危险却无法控制的被它吸引。此时此刻,她无比确信,他的眼比那款表更迷人。 一个老外竟然有一双比她还乌黑的眼,好特别,她的好奇心进一步加重,想去了解他,又怕太唐突。 轻风拂面,一股淡香随风钻进鼻翼,她吸了吸鼻子,闻出了琥珀和龙涎香的味道,宛如一块绒面革被反复揉搓,和枯木放在了一起,散发出成年男性的独特气息。 迪奥·旷野之心。 闻香识人,原来,他是一个既高雅又痞坏的人。 光影交错间,她仿佛看到日落时分的荒野,一个男人站在空旷的砂石地上弹奏吉他,空气中残留着烈日的余温,风沙卷起砂砾扑打在他身上,有种不可言说的刺激。 她把二胡收起来,放进了盒子里,一边收一边回答:“你的中文说得这么好,应该很了解华人吧,既然知道,又何必问呢?” “有道理。”他点头表示认同,向她解释起了自己的身世:“我爸爸是美国人,妈妈是华人,从小教我中文,跟你一样,我会讲国语和广东话。我的中文姓氏是跟着妈妈取的,姓陈,我叫:陈景恩。不过,有一点妈妈一直没教会我,就是如何能让我变得谦虚。” “呵呵。”她被他逗乐了,开心地笑起来。把琴盒放在了脚边,她问他:“Jean,那我能不能称呼你陈先生?” 他摊开双手搭在腿上,毫不在意地说:“叫我景恩吧,随意一点,不要弄得那么正式。” 她应承道:“好的。我姓杜,杜蓓琪,你可以叫我蓓琪。” 他没有说话,倾身靠近她。一阵男性气息飘过来,杜蓓琪有刹那的怔忪,看着他的手在她胸前晃了一下,完全无法反应。等她清醒过来,察觉他在她身上塞了东西。 陈景恩冲她微微一笑,说到:“蓓琪,希望晚上能见到你。”说完,他起身离去。 望着他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了地平线,她痴愣地伸出手,抚上胸口,从乳沟里取出刚才他塞的东西。低头看了看,是一张白色卡片,上面写着酒店名和房间号,看样子是一张房卡。 叛逆的决定 回到酒店房间,杜蓓琪拿起那张房卡打量。 原来,他对她抱了那方面的想法,她明白了。 不得不承认,陈景恩是个理想的艳遇对象,高大英俊、风度翩翩,还弹了一手好钢琴,如果她不是杜蓓琪,如果不是被管得如此严,如果不是要充当名门淑女,也许真能享受一个美妙的夜晚。 她的理智和受到的教育不允许她那么做,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放在以前,她连想都不敢想,更别说去实施了。 犹豫了一会儿,把房卡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她是杜蓓琪,彷徨、挣扎、想再多也无用,从一出生,她被那道无形的枷锁牢牢束缚,永远无法摆脱身份的桎梏。 扔完卡片,并没有感觉轻松多少,她木然地走到窗边,望着远方的大海出神。 四周的光亮越来越弱,黑暗消无声息地降临,晚风撩起了她的青丝,在暮色中狂乱舞动。 霞光渐渐消失在了海平面,周遭黯淡了下来,只剩下近处咖啡馆的招牌闪动着莹白的微光,在夜色中乍隐乍现。 一种强烈的无措和无所依靠感袭击了她,心里涌起莫名的悲凉,她伸手盖住了胸口。 空,很空,整个人都空荡荡的,不知所措、苦涩无依,心里仿佛有一个黑洞,吸尽了光明,吞噬了温暖,怎么填都填不满。 窗外,暮光彻底淡去,夜色渐浓,哈瓦那城中铺开了一张夜之画卷。 一轮勾月挂在天边,淡淡的银辉洒落,没有照亮这座城市,反而衬托出了夜的漆黑。 好想,好想放纵,好想沉溺在那一片最深最暗的幽冥中。 杜蓓琪忽然伸出手,五指紧绷,完全张开,像在拥抱黑暗一般迎向空中。冷空气触到了指尖,缠上了她的手臂,钻入了她的心房。 她知道,身体里住着一头狰狞的野兽,黑夜打碎了它的牢笼,它再也不受控制,咆哮着就要出闸了。 转身来到门口,看着垃圾桶里的那张房卡,她屏住气,弯身,捡了起来。 卡片被拽在手中,硬锐的边缘把她的掌心硌得生疼,但她没觉得有什么异样,眼神是前所未见的坚定。 “就这么一次。”她拿起钱包,把卡片放了进去,走出了房间。 今晚,她不想再当杜蓓琪,只想诚实地面对自己,那个真实、放荡的自己。 用手机搜索了地址,她很快去到了陈景恩的酒店,搭乘电梯上楼,来到了他的房间门口。 看着房间大门,她忽然有了一丝不确定,门后仿佛是一道万丈深渊,现在还有抉择的机会,她思忖着到底要不要往里跳。 拿了房卡想刷,想一想,还是敲门妥当一些,又把卡放回了包里。 她有些胆怯。毕竟,老实了二十年,忽然要放开自己,谈何容易呢?如果打开这扇门,会不会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不行,还是离开吧。 ——不,留下,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 ——别傻了,要是被爸妈知道了,会扒了你的皮。 ——不要走,走了你肯定会后悔。 脑中仿佛有两个声音在不断争吵,一个说东一个说西,喋喋不休,搞得她头痛欲裂。她用指尖按住太阳穴,揉了揉,试图缓解那股不适。 手顶在下巴上,在他房间门口焦躁地来回踱步,好一会儿,她才整理好心情,鼓起勇气,对着门,举起了手。 还没敲,“吱”的一声,门开了,陈景恩出现在视线里。 他换了装,穿着一件白色短袖体恤和青色窄脚裤,黑色的外套搭在臂弯中。体恤是低圆领的,特别紧身,完全贴合肌肤,勾勒出了他充满力量和阳刚的肌肉线条。中间一个大大的敞口,可以见到胸肌隆起形成的一道沟壑,强健、壮硕、诱人。 喉咙发干,她听到自己咽唾液的声音。 “蓓琪?”见到眼前的人,他有些意外,眉尾轻轻动了一下。 她放下手,贴在身侧,局促地说:“景恩,你好,我......” “你来得正好,我和朋友去酒吧,你一起来吧。”他说完,不等她反应,直接抓过她的前臂,拖着她往电梯那边走。 对于他的随意,杜蓓琪有些不习惯,进了电梯后,她悄悄往后挪动手肘,想抽回自己的手。 陈景恩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不想勉强她,松开手,往旁边退了半米。 电梯到达底层,门开了,他伸手拦在门上,让她先出去。随后,他向前跨了一步,去到她身前,带着她往车库方向走。他告诉她,他家在美国,来古巴是为了度假,已经逗留了一周,租了辆SUV,他们可以开车去酒吧。 陈景恩很快找到了他的车,帮她拉开副驾的门,让她上车。等两人都坐进车里,他问她:“你哪儿人啊?” 杜蓓琪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呢,是不是来自纽约市?” “不错,你怎么知道?”他启动了车,打开车灯,往外开去。 她坦诚地回答:“听你的口音,很像纽约州的人。” 他瞄了她一眼,问到:“你呢,加拿大人?” 她淡然一笑,以前也有人把她当成加拿大人,不知道算不算。“因为爸爸做生意的原因,我们全家跟着他满世界跑,住过很多地方,加拿大、美国、英国、澳洲、中国,我有美国和澳洲的护照,但我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里人。” 他想了想,对她说:“如果我没猜错,你小时候应该住在温哥华?” 她顺了顺鬓角的发丝,把它们别在耳后,接话道:“对,小时候在列治文住了好几年,所以说英文时会带着那里的口音。” 他点头表示了解,两人没再说话。 天空飘起了小雨,车窗上水雾弥漫,他打开雨刮,在金属杆“吱嘎吱嘎”的擦刮声中,车慢慢驶上了主干道。 路上车辆很少,空旷而安静,偶尔有一辆车呼啸而过,剩下的只有他的车轮碾过水面的声音。 她闻到车里熏香的气味,还有淡淡的旷野之心的味道,像有什么陌生的东西在脑中涌动,让她神经紧绷,毛孔一个一个突了起来。 来到酒吧,门口已经有两人在等他了,和陈景恩差不多年纪,一个是亚裔面孔,一个看上去像混血儿。陈景恩走上前和他们打招呼:“Hithere.” 话音刚落,从另一个方向又来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二十叁、四岁的样子,和他们站到了一起:“Hey,guys,oppin?”他热情地招呼几人。 很快她就知道,这叁个是陈景恩在美国的朋友,听说他来了古巴,也跟着过来玩。陈景恩向他们介绍杜蓓琪,又指着叁人向她介绍道:“Calviran,andChris.” 一阵寒暄后,五人进了酒吧,选了角落里比较安静的位子坐着。 几人很快点好了酒,杜蓓琪不知道喝什么,询问陈景恩,他告诉她:“其他可以不点,Mojito一定要尝尝,是这里的特色。” 杜蓓琪按他的意见点了Mojito。一杯晶莹剔透的酒精饮料,杯里有冰块,杯口插着一块青柠,喝的时候十分舒爽,酸涩、清凉,还带着一丝薄荷的清香,有些像初恋的味道,是一款很适合在夏天饮用的鸡尾酒。 喝完Mojito,她又点了另外的鸡尾酒,接着和其他人聊天,天南地北地胡扯。 亚裔面孔的人叫凯文,是一名美籍华人,跟陈景恩是表兄弟;博川是中意混血儿,在美国出生、长大,会讲中文、英文、意大利语;克里斯是个正宗的美国人,只会说英文,从小就和陈景恩认识。 陈景恩点了威士忌,喝完后,他叫来了侍者,吩咐了几句,点了另一种酒。然后,他从座位上抓起外套,拿出了一张有Chase标记的支票,在上面写了叁万的数字,递给了侍者。 什么酒啊,要叁万刀?杜蓓琪看清了上面的数额,望着他,暗暗吃惊。在她的印象中,几千刀的已算是名酒了,从来没见过这么贵的酒。 她眼睛瞪得直直的,很想见识一下到底是什么酒,比黄金还贵。 当侍者把酒端上来时,她发现是CseAzulUltraExtraAnejo龙舌兰,应该是限量版的,没在其他地方见过。酒瓶是一个精致的黑瓶子,和一般装酒的容器差不多高,独特的瓶身有两处缩窄,凹凸有致的造型像一个优雅的贵妇,上面镶嵌着铂金饰品,而瓶颈处镶了一圈粉色的钻石。 托盘里放着几个常见的shotgsses,差不多等于45毫升的玻璃小酒杯,一迭切好的青柠,还有一个圆形的碟子,上面撒了一层盐。 见到这瓶酒,大家兴致高昂,热烈地讨论起龙舌兰的喝法来。 在陈景恩的怂恿下,几人纷纷大展身手。凯文把润湿的杯子倒扣在碟子上沾盐,而克里斯的做法是滴几滴柠檬汁在虎口处,把盐撒在上面,后续动作大同小异,都是舔一下盐,然后一口喝完杯里的酒,最后咬青柠。 她在海山时也饮酒,基本是和同学一起,大多时候是喝啤酒,偶尔尝尝红酒,像威士忌、龙舌兰这种烈酒倒是很少喝。杜蓓琪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表演,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门外的世界精彩纷呈,充满了新奇和诱惑。 几人表演完后,杜蓓琪学着他们的方法,喝了好几杯龙舌兰。喝完后,感觉很上头,舌头麻麻的,口里全是柠檬的酸味,也形容不出具体的味道来。 这是一间可以跳舞的酒吧。喝完大半瓶龙舌兰,其他叁人去了舞池,留下她和陈景恩待在位子上,继续讨论着那瓶酒。 陈景恩挪了一下位子,坐到她身边,故作神秘地说:“其实,我知道另外一种龙舌兰的喝法。” 杜蓓琪随即露出很有兴趣的表情,帮他倒了一杯酒,建议道:“演示一下?” 陈景恩点头,眼中划过一抹极浅的笑痕。 他拿起一片青柠,转身悬在了杜蓓琪的肩上,五指抓握了一下,青柠被挤变了形,一滴透明的液体滴在了她的颈窝处。 冰凉的触感袭来,杜蓓琪顿觉五雷轰顶,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她的指头不觉收紧,抓在了沙发边缘。 接着,他拈起一小撮盐,轻轻放在她颈窝,等盐溶解在汁液中,完全贴合在了她皮肤上,他缓缓凑了过去。 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动作,杜蓓琪如同一截木头般愣在了原地,他口中的气味是如此馨香而浓烈,喷在她脸上,宛如火在烧一般。 他的嘴贴上她的脖子,慢慢舔了一下,把盐全数卷进舌头,然后“呼”的一下灌下那杯酒,猛咬了一口青柠。 杜蓓琪当场石化。 原来,他说的“另外一种”喝法是这个意思。 舌的触感扫过颈部皮肤,湿润、柔软、温热,带着浅浅的酒精气息,她的心脏仿佛痉挛了般狂乱跳着。脖子上被他舔过的地方火辣辣的,像在那里点了一根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刺激。 隔壁卡座传来阵阵烟味,混在酒气中飘散,各种人声夹杂着靡靡之音传进耳里,嘈杂又喧嚣。她静静地坐着,和周遭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不敢动,视线落在了舞池中。帅哥美女们左扭右晃,尽兴地跳着舞,宛如一颗颗堕落的灵魂,在夜色中尽情绽放属于自己的美丽。 把酒杯和青柠扔回桌面,陈景恩拿纸巾擦干了嘴角的残渍,扭头时,看到她木讷地盯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精致突出的锁骨,优美平展的肩颈线,胸口处露着一大片白皙,似乎在诱人品尝。想起今晚她出现在他房间门口,不正是应了他的邀约? 他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掰过来正对他,手指在她肌肤上勒出一道红痕,过重的手劲弄得她下颚发麻,但她的注意力全被他吸引,竟然忘了呼痛,直直地盯着他,无法言语。 忽然有种感觉,他们老早之前就见过了,不是在滨海大道,是......是在哪里呢? 她努力回忆,可怎么也记不起来,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他的眼眸越来越深黯,抹上了浓重的情欲色彩,像一片冥黑的汪洋,骤然间刮起了风暴,掀起了滔天巨浪,向她席卷而来。她的呼吸快了一倍不止,望着他,感觉有什么事情超越了认知,脱轨而出了。 脑中拉响了警报,感知危险的本能让她撤退。“我去洗手间。”杜蓓琪“哗”的一下站起来,抓起沙发上的小包,急匆匆离开了卡座。 陈景恩的手停在半空,视线一直追逐着她,漆黑的眼底闪起了不易察觉的锐利锋芒。 杜蓓琪逃命似地跑向洗手间,冲到一个小隔间,把门锁起来。终于安全了,她拍着胸口安慰自己,不断吐息,用手扇着风,在狭小的空间转圈,深呼吸了几十次之后,渐渐平静下来。 暧昧的呓语 从隔间出来,杜蓓琪来到洗手台,打开水龙头,掬水往脸上泼,冰凉的感觉袭来,没能让她清醒,脑中依旧迷糊一片。 她知道自己喝多了,大脑已经有些不能控制行动了。擦干脸,摸出化妆品,想补妆,半天都弄不好。镜子里似乎有两个人影,不停地晃来晃去,让她不知道该往哪儿上妆。努力了半天,最后不得不放弃,晃晃悠悠走出了洗手间。 洗手间外是一条狭长的走廊,音乐声传了过来,在通道里回荡,模模糊糊、嗡嗡作响。眼皮在乱跳,她眯起眼,看向走廊尽头,一片霓虹闪烁,花花绿绿的,说不清是什么颜色。 站了好一会儿,杜蓓琪稳定了心神,慢慢往外走去,步子虚浮得不行,像踩在了云上,轻飘飘的。 经过一间杂物间时,门忽然开了,一道劲力把她带进了室内。 啪—— 门被关上,气流直扑脸面。 什么情况? 她吓坏了,如惊弓之鸟般绷直了身子,意识到自己被挟持了,正想呼救,一股熟悉的味道钻进了鼻孔。 诱人的气息,宛如夕阳下的荒漠,散发出一股醇厚而深蕴的荒野之气,混在檀木和琥珀里,透着某种另类的魅惑。 旷野之心,是陈景恩。 她很快放松下来,没想到他跑到这儿来了,把她吓了个半死。 房里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开灯,昏沉沉的,玻璃窗透了少许光进来,显得他的身形异常高大,像一堵墙般立在她身前,她不禁猜测他躲在房间里做什么。 她的身高只有5'6”,如果用国际单位来说是166公分,今天因为穿了高跟鞋的缘故,比平时高出一大截,平视刚好可以看到他的唇。他的唇形很清晰,唇瓣丰满立体,周围是淡青色的胡茬,在黯淡的光线中,仿佛撒下了若有若无的阴影,颓废而性感。 他凝视着她,眼中情欲弥漫,像用目光在脱她的衣服,令人面红心跳。 她的人影倒映在他眼瞳中,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被他的欲望吞噬。时空似乎被扭曲了,有种错觉,她被困在了他的桃色诱惑中,荒谬、怪诞,让人心惊。 两人之间宛如放了一个加热器,空气变得燥热起来,温度越来越高,她的脸蛋泛红,眼中波光粼粼,好似晨间带露的花蕾,惹人爱怜。 下一刻,他伸手抚上她的脸。她不由自主地偏头,想躲避他的触碰,他的动作极快,手掌刹那按在她脸侧,强势地固定住她的头,不让她逃离。 她的肌肤像剥了壳的鸡蛋,白嫩、光滑,饱满得可以掐出水来。他摩挲她的脸颊,带着莫名的心动,细细品味指腹下那细腻、柔软的触感,又顺着颊部而上,触摸她的耳廓。 “刚才,你为什么离开?”他眼中生出几根血丝,咄咄逼人地质问她,额侧血管像要炸裂般狂跳着。 杜蓓琪脑中一片模糊,分不清所处的是现实还是幻境,醉意上头,让她如风中枯叶一样摇摇欲坠。迷蒙中,她觉得自己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在那里,她和他紧密相拥。 好半天,她才捡回自己的声音:“我、我去洗手间。” “你在躲我?”他一味地指责她,呼出的气流带着酒气,急促地划过她的鼻翼。 她没喷香水,身上自带了一种淡漠的幽香,像从她皮肤深处散发出来的味道,芬芳、纯美,在他鼻尖萦绕,慢慢沁入他的感官,捕获了他的神识。她的发梢残留着洗发水的味道,让他感觉特别真实,真实到触手可及,真实到怦然心动。 他不自觉地往她身上靠。 “我......”杜蓓琪有些迷糊,半张着嘴,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你亏欠了我,必须补偿我。”他的手抚上她的腰,在她身侧游走,整个人无理取闹般往她身上蹭。 为什么她离开就是亏欠了他?这根本就是两码事好不好?杜蓓琪明终于明白,他醉了,开始闹脾气了。 不想和一个醉酒的人讲道理,她强打起精神,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先出去了。”转过身,手覆在门把手上,正准备开门。 “不准走。”陈景恩一把盖住她的手,用力按住,死活不让她拧门把手。 下一秒,他的身体覆了过来,把她压在了门上。 两人都没说话。她的脸贴着玻璃窗,有些微凉的感觉,窗户折射着镭射灯的五彩光华,刺得眼睛发酸,像是在观看万花筒,一阵又一阵的眩晕感袭来。他胸腹紧贴着她,肌肉如岩石一般坚硬,混乱的鼻息喷在耳畔,让她心猿意马。 浓浓的酒精味溢出,在空气中弥漫,整个房间像撒满了火药粉,稍有火星便会爆炸。门外传来重金属的音乐声,伴着他们深重的呼吸,仿佛在上演一场香艳绯靡的情景剧。 察觉到他起了生理反应,如铁的欲望顶在她身后,她痴傻得不知作何反应。 他一手搂着她,另一只手从她后背穿过,从裙子的镂空处插了进来,直接摸上了她柔嫩的肌肤,一寸一寸往上移,来了她胸前。 腰侧传来他指间的温热,有薄茧拂过的粗糙感,像一把火将她点燃,每一处肌肤都在燃烧。她的后脑勺枕在他肩上,呼吸急促、眼色迷离,犹如一个溺水者,快要吸不进空气了。 终于来了渴望的领域,他扯掉她的乳贴,食指轻抬,碰了碰她的乳尖,小小的蓓蕾刹那间挺立起来。他喉结滚动,咽下唾液,伸手捏住了硬挺的蓓蕾,指头转动,细细碾磨。 乳上传来微微的刺痛,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蔓延了整个胸腔,她倒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夹紧了腿,紧绷了全身的肌肉。 他没比她好受多少。仿佛逮住一个误闯凡间的精灵,调情调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生怕把她吓得飞走了。 他低头,埋首在她发间,轻喃道:“Makelovetome.”身下膨胀的欲望难以压制,叫嚣着要进入她的身体。 “Sorry?”他说什么?脑中嗡嗡作响,流水声、汽笛声、虫鸣声,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纷至沓来,让她头晕目眩,一时间理解不了他话语的意思。 他另一只手绕过身侧,撩起她的裙摆,摸上了她的大腿,紧贴着,上下摩挲。他哑着嗓子,用中文说了一遍:“和我做爱。” 胸口和大腿传来双重刺激,她双唇微张,背脊轻颤。一刹那,惊讶、震撼、无措,各种错综复杂的感觉全涌了上来,她的脸色变了几轮,只觉得有火山在四周喷发,灼人的烈焰将她一口吞噬。 他的唇覆上了她的耳,一圈又一圈描绘那里的轮廓,等她发现时,才察觉他在吮吸她耳洞里的液体,刚才洗脸时,水龙头里的水滴在了耳里,现在全被他吸进了嘴里。 接着,他又吻住了她的耳垂,轻轻啃咬、舔舐,用舌尖上下挑逗,耳上顿时粘湿一片。 一股颤栗感从耳垂窜起,沿着皮肤传播,很快传遍了全身,她双腿发软,止不住的颤抖。心中封锁理智的尖塔似乎被他砸出了裂痕,破口无数,快要坍塌了。 她带着哭腔哀求:“不,别在这里。”不想在杂物间和一个陌生人做那么亲密的事,她接受不了。 他立即停止动作,抓住了她的上肢:“我们去车里。” 车里?她的大脑处在当机中,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恍惚中,开门声响起,亮光出现,她被拽着离开了杂物间。 “Excuseus.”走到酒吧大厅,遇到了不少人,他拖着她的手臂,带她绕过人群,往露天停车场走去。 “Whereareyouheadingoffto?”杜蓓琪的脑袋晕得不行,扭动着身子,挣扎着想摆脱他的钳制。 他明显不想让她挣脱,低咒一声,直接把她扛在了肩上。 杜蓓琪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片刻之后,整个人挂在了他肩上,长发散落,如海藻一样不停晃动,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的肩头抵上了她的胸腹,堪堪卡住她的胃,胃里翻江倒海地闹腾,她差一点吐了出来。 很快,两人出了酒吧,冷风拂面,让她清醒了几分,不知道是不是适应了颠簸,胃里的难受减轻了许多。走到室外,雷电交加、大雨倾盆,顷刻之间把两人淋得全身湿透。 找到了车,他打开车门,抱住她的腰,把她从肩上放下来,扔进了后座。 杜蓓琪还没搞懂怎么回事就跌进了车里,脸朝下,像只青蛙一样,很不优雅地趴在了座位上。只听到“砰”的一声,车门关上,陈景恩欺身过来。 原本就不宽敞的后座挤进了两个人,更显狭窄,杜蓓琪从位子上撑起来,刚想起身,就被他一把按了回去。 座椅是皮制的,凉悠悠的,如蛇的皮肤一样富有弹性,带着一点特有的粗粝,她的脸贴在上面,闻到了一阵皮革的气息。头发上的雨水滴落,迅速打湿了皮革,寒意渗人,她浑身发冷,不由得蜷起了身子。 陈景恩半跪在地,健硕的身子卡在前后座之间,一只手按在她后背,一只手抚在她脸颊,不断刮摩她柔嫩的肌肤:“告诉我,你喜欢用什么姿势做?” 杜蓓琪晕乎乎的,又怕得不行,没有说话,闭着眼装死。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不愿想、不敢想,只能任其自流。放纵的滋味并不好受,夹杂着心酸和无奈,她庆幸自己喝醉了,不用去正视这成长的代价。 她的眼睫轻颤,好似蝉的羽翼在轻轻拍打,宣示着内心的不安。 路灯的光线穿透雨帘,照在她身上,融进了她身体里,衬得她的肌肤如纸般透亮柔美。那张脸,娇艳绝伦,仿佛出自大师的手笔,从额际到下颚的线条流畅优美,比勾画的更无懈可击。她蜷在座位上,白白嫩嫩、乖顺可人,宛如一尊精雕细琢的上等瓷器。 陈景恩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暴虐的破坏欲,想把这尊瓷器敲破、粉碎,让它分崩离析,裂成一块块,在他身下化为粉末。 他沉声威胁道:“你不说,我就把我会的姿势全用一遍。” 杜蓓琪猛地睁开了眼,正好看到车窗玻璃上映着他那双血丝密布的眼,狠狠地盯着她,像极了狼之眼,深邃锐利、冷芒毕露,充满了原始的野性,散发着不可言说的戾气。 她翻过身,正对他,手抵在靠背上,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大眼水波荡漾,折射着琉璃般的幽辉,宛若一只在悬崖边缘徘徊的小鹿,凄惨无助、楚楚可怜。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像两束电光碰撞,火花飞溅,划过昏暗的车厢,照亮了心底深处的黑暗。她的呼吸暂停了,被他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惊得手足震颤。 陈景恩微微起身,撩起衣角,开始脱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衣服和裤子掉落,最后只剩下TomFord的黑色平角裤。 眼前像在上演顶级男模的脱衣舞秀,触目皆是震撼。 古铜色的肌肤,性感起伏的胸腹曲线,从肩到腿,每一寸肌肉都很十分清晰,一块一块凸出,很有质感,轮廓毕现。他的八块腹肌分布得十分均匀,即使靠近腹股沟的体积较大的两块也不显突兀,活脱脱一尊精美的浮雕。 “看够了吗?”他问,眼中含着戏谑的笑意。 听到他的话,她才发现自己刚才看他看得出了神,因寒冷变得苍白的脸立刻恢复了血色,目光游移,不知道该往哪儿瞄。她伸手抓在座位边缘,皮革凹陷进去了一大块,心跳如擂,全身弥漫着因他而起的躁动。 见到她娇纯的模样,他的星眸墨黑一片。包裹心绪的坚冰好似被她斩裂了,一块一块崩塌,悉数破碎,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露出了最鲜活的情感。他不愿被人抓住把柄,一直把真实情绪隐藏在冰山之后,从不让人知晓,但此时此刻,他想让她感受他的热情。 他倾身,一脚跪在地上,一脚卡在座位里,覆在她身上。整个车厢,除了雨水的湿气,充满了他男性的麝香气息,沾染了她每一寸肌肤,烙上了他独特的印记。 杜蓓琪伸手抵在他胸前,阻止他靠近,紧实致密的肌肉触感让她指尖一颤。 陈景恩完全无视她的抵抗,拉过她的手斜向后方,让它们环在了他腰间。 他的皮肤很光滑,极富弹性,双手搭在他腰际,感受到了腰窝凹陷的形状,冰凉的手沾染了他的体温,有点暖乎乎的感觉。她的呼吸乱了章法,心脏跳得失去了规律,仿佛脱离她这个主人的掌控,快要蹦出身体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说不清,眼前的他宛如神祗“厄洛斯”,创造了她的情感和欲望,明知道不能去碰触,却无法抗拒来自他的诱惑。 雨夜的心跳 陈景恩脱掉了她的衣裙,抬起她的脸,抚摸她柔嫩的肌肤,双手往后游走,穿进了她的发间,在她还痴愣时,倾身含住了她的唇。坚硬的胸膛压着她的柔软,把她的浑圆挤得变了形。 “唔......”她双目圆睁,下意识收手,揪紧了他的腰身。 身体像被点着了一般,炽热难忍,她束手无策,只能死死地抓住他,视线越来越模糊,全世界只剩下了他灼热的气息和眼前晃动的发丝。 他吸吮她的唇瓣,舌扫过唇面,来回舔舐,仿佛在描摹她唇上的纹路,一丝一毫,细细品味。过了不知多久,他探进她的口中,灵巧的舌在她的牙龈和上颚滑了一圈。 她像被雷电击中,一股酥麻感从口腔钻出,沿着颈椎骨一块一块往上跃,直冲到了脑门,下身涌出一股又一股的液体。 头皮发麻,她颤抖着闭上了眼,任由他的舌侵占她的领域。 开始时,他的舌尖是和她轻触,接着又绕着她的舌打转,然后上下左右逗弄她,最后往她舌中部狠狠一压,仿佛被鞭子抽中了脑门,她惊得直哆嗦。 他的唇离开她的脸颊,来到她的下颌,一点一点舔过,向下移动,下巴青色的胡茬密密地扎在她娇嫩的脸蛋上,好似一把刷子在不停地肆虐、挑逗着她的情绪。 接下来,他的头移向了她的脖子,宛如啃噬战利品一般作弄她,故意用牙尖刺她,然后用牙齿在她颈子上磨来磨去。 好痒,又痒又痛,她难受得不行,却也没吭声,闭着眼、缩着肩,默默承受他的热情。 酒水似乎在她身体里发酵了,无数热气在血管里乱窜,头像要裂开一样又胀又痛。恍惚中,眼前青烟骤起,束缚道德和理智的封印粉碎,魔鬼就要从瓶中释放。 他亲吻她精致的锁骨、微凹的颈窝、削薄的双肩,一直向下,来到她丰满的胸部,张嘴含住了她的蓓蕾。 “呃......”一时间接受了太多刺激,她忍不住呼出声来,脚尖绷直,指尖发麻。所有感官都打开了,她体验到了极致的享受。 好兴奋、好刺激,她如同大海里的一叶孤舟,在他的掌控下浮浮沉沉,迷失在了情欲的浪潮中。 雪白的丰盈上留下了一连串的湿痕,被舔弄啃噬得酥酥麻麻的,她的手往上移,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的背,感受到了那里致密的肌肉纹理,一块块的劲肉鼓起膨出,界限分明,彰显着雄性的力量。 他褪下她身上最后的束缚,伸手探进了她神秘的幽谷。她虽长了一副东方面容,但和大多数西方女性一样,私处打理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毛发,圆润丰泽,触感极佳。他的指尖往缝隙里探,在一片湿润中找到了那颗小小的花核,开始慢慢揉捻。 熟练的撩拨让她神魂颠倒,动情不已,不禁呻吟起来,像小溪淌过卵石,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 “求你。”她乞求着,声音又软又糯,不停扭动着身子。 “求我什么?”他问,鼻息越来越粗重,仿佛在进行某种倒计时。 “求你,不要折磨我了。”她嘤嘤呜呜地说着,快要哭出来了。 她眼角含泪,哼哼唧唧,娇柔的嗓音成了他最好的催情剂,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腾出一只手扯掉了身上的平角裤,重新覆在她身上。 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承诺般说:“马上给你。”嗓音因压抑而变得嘶哑,好似打火机滑轮的摩擦,“滋咔”作响,点燃了情爱的火花。 陈景恩的一只手越过她的肩,将她牢牢搂抱,掌心和她的后背贴合,严丝合缝,不留一丝间隙。另一只手托起她的软绵细腰,偾张的欲望抵在了她的幽穴入口。 他的鼻息粗鲁地喷在她耳侧,嗜血的寒芒在眼底跳动,像盯上猎物的鳄鱼,要把她这只可怜的小家伙生吞活剥,整个咽进肚里。 车外的雨时大时小,淅淅沥沥,烟雨朦胧,天地间仿佛织起了一帘细密的雨布,遮挡了夜的颓废。 雨珠溅在地面,开出了一朵朵白色小花,优美淡雅,洗净了城市的喧嚣和繁华,只剩下临窗的馨烈。 路灯的光斜斜照了过来,刺破了黑暗,映在了车窗上,水痕密布的玻璃窗上一片晶莹闪动。 窗内,两个被情欲控制的人紧紧相拥。 他顶开她的双腿,挤进她的缝隙,腰身不顾一切地往下沉。 “呜——” 坚挺的欲望一点一点进入她逼仄的通道内,又酸又胀,让她难以承受,心慌意乱,双手似乎不受大脑指挥一般,拼命揪住了他。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卡在了中途,进退不得。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第一次?”他急速喘息着,努力控制力道,很怕伤到她,俯在她耳边诱哄着:“别怕,一会儿就好,放松,放松。” 他忍了下来,等她适应了好一阵,才又耸胯,往里深入了一些,大半根器物没入了她的身体,密密麻麻的快感爬满全身,他深吸气,下身被炙热包绕,像进了温泉一样,紧致、嫩滑的触感让他颤栗不止。 “嗯......”她不停呻吟,不知是痛苦还是快乐。 她的乌丝又浓又密,沾了水渍,散在座椅上,像瀑布一样垂落,一根一根,如蔓藤一般缠住了他。 陈景恩有霎那的走神。感觉自己来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沼泽,明知向前走是错,却义无反顾踏了进去。黑色蔓藤瞬间将他捕获,缠上他的身躯,扎进他的皮肤,他无力抗拒,血顺着蔓藤淌了出来,浇灌出一朵艳丽无双的玫瑰。 “放松,我会让你很舒服的。”他咬着牙,额侧青筋弹跳,快被她夹射了。 从她的身体里抽出,他冷静了一会儿,再次没入。 身体仿佛被劈开了,她又慌又痛,明明听到了他的话,却茫然失措,脑子里像团稀糊一样。迷糊中,她颤巍巍地抬起手,插进他滴水的棕发里,湿漉漉、冷冰冰的感觉传到了身上,却没熄灭她和他的热情。 深沉的欲望再也掩饰不住,他的眼中似有万马奔腾。松开双手,伸到了她身下,抓起她的臀瓣狠狠压向自己,直接挺送起来。 急切的速度、绝对的力量,无需压抑、无需伪装,累积了许久的荷尔蒙找到了绝佳的宣泄口,尽情释放。 他亢奋得像只发情的兽,饥肠辘辘时找到了可口的晚餐,兴奋到了极点,忘却了人类的矜持,只能凭动物的本能行事。 再次覆上她的唇,重重碾压,发了狂一样啃咬,弄破了她口里的粘膜,血腥的气息灌了两人满嘴,铁锈味四溢,鲜红的液体顺着唇角滴落,滴在皮肤上,溅起了一点一滴的血色霜花。 她是镜中花水中月,是阿忒的化身,会让他在邪恶和谬误中越行越远。他知道不该这样,理智让他退却,手却不由自主地将她牢牢锁住,让欲望一再深入。 他的话是撒旦的谎言,他的动作是魔鬼的诱惑,疯子才会当真,她却仰起身,配合着他,颤抖的手滑下他的后脑勺,把他结实的后背紧紧揽住。 陈景恩满脸通红,喘着粗气,用英文和广东话轮流说着一些下流至极的话,最后发疯了一般把车窗全部打开,雨水灌了进来,“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车厢里满是水气,冰冷潮湿,却一点也没浇灭他们心中的火焰。 杜蓓琪想,她也跟着疯了吧,雨滴打在脸上,不觉得凉,反而有种放纵的快感,让她欢呼雀跃、欣喜若狂。 热量不停燃烧,两人在雨夜狂热缠绵。 看出她快到了,陈景恩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手指按在了她的花核上,打着圈摩擦、揉捏、挤压。 “啊!”她惊呼,下身开始抖动,有那么几秒,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做些什么。 一道惊麻感滚过躯体,像重型机车将她碾压,带来了绝世无双的冲击。阴道在痉挛、肌肉猛烈收紧,她的眼瞳缩成了针尖大小。 开始她只有轻微的动作,接着是剧烈的震颤,每一寸皮肤都在颤动,每一块肌肉都在起舞,整个躯体像地震中的大地,高高低低起伏着。 陈景恩看着她,把她的每一个表情都尽收眼底,继续抽插的动作,手仍然在她的花核上转圈,努力延长她的快感。 她的头发在颤、四肢在颤、身体在颤,连每个毛孔都在颤,感觉雷啊电啊怎么的全砸在了身上,汗毛纷纷竖起,脚趾头都蜷了起来。 “我要死了。”她哭出了声,一口咬在他肩头。 痛感传来,他哼哼,却没有躲避,反而安慰她道:“不,你不会。” 见她到了高潮尾声,他抬手抚上她的后背,轻轻拍打、抚摸,接着又把她搂在怀中,似在安抚一个初生婴儿般温柔细致。 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止住了哭泣。 “好了吗?”他轻声问她。 “什么?”她睁着迷蒙的大眼,不解地看着他。 他的唇贴上她的脸,邪气地说:“我还没到,这一次,轮到我了。” 说完,他把她放在座位上,扶起她的腰,继续刚才的动作。 眼前似起了疾风骤雨,他迅猛地挺送,每一次都是狂烈的撞击,每一次都有酥麻的触感。就像在加拿大和美国一些州合法的marijuana,吸食后会让人到达绝佳的兴奋点,堕落、颓靡,无可救药,却一再想要。 继续,再继续,不想停,不愿停歇,身体在呐喊,释放出绝无仅有的火辣激情。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杜蓓琪浑身酸软、疼痛难忍,再也经不起折腾时,他终于来了感觉。 前所未有的快感席卷全身,他闷哼一声,在她耳边重重喘息,臀部夹紧,一股股的灼热喷向她通道的尽头。 仿佛有无数烟花在脑中爆开,随着龙卷风四散开来,极致的爽感让他面部表情僵硬了几秒,针刺般的感觉从下身升起,飞速扩张,很快充盈了全身。 快意涌动,密密匝匝,让他无法承受,一瞬间有了幻觉,看到了多年前那个让他心动的女人,一样的亚裔面孔,一样的长发飘飘。 身体借由本能继续耸动,直到最后一滴液体射出,他痛快到了极点,每一块肌肤都火热沸腾,每一个细胞都畅快淋漓。 心,史无前例地狂乱跳动,让他意乱情迷。从未......从未获得过如此持久的高潮,像是来到了世界的尽头,什么礼义廉耻、什么道德修养,通通不顾了,即使宇宙爆炸他也不愿理会,只想拥有这一刻的欢愉。 杜蓓琪很困,被酒精烧得头脑不清,等他停下来时,她已经闭上眼,陷入了半睡眠状态。他一手撑在座椅上,身体轻轻覆上了她,用自己的气息将她包裹。 风花雪月是什么,他从没认真想过,也许就是此时此刻,陌生人之间的拥抱,恣意的纵情,全世界都黯淡了,眼里只能看见如妖精般美丽的她。 出手相救 杜蓓琪想用洗手间,包房里的被人占用了,只好去外面。用完洗手间回来,推开房门时,看见房间正中跪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黑色短裙,看上去是陪酒的包房公主。齐耳的短发散乱着,神情狼狈,右脸被扇了一巴掌,红红紫紫的,肿得像个包子,嘴角破了一道口,还在滴血,把裙子都打湿了。 她被两个穿着黑马甲白衬衣,类似保全人员的人押着,双膝着地跪在地上。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男人站在她身边,一手垂着,一手插在裤袋,冷冷地睨着她。 周围的人已经停止了所有娱乐活动,没发出任何声音,齐刷刷地看着场地中央的人。 原本昏暗的房间亮起了白炽灯,一片明晃晃的光影。 杜蓓琪有些吃惊,急忙走到谢莉莎身边坐下,压低了音量问:“中间那女的是怎么回事啊?” 谢莉莎凑到她耳边,用手挡住半边脸,低声说:“我也不知道。估计是张烨霖调戏她,她不识好歹,掴了张烨霖一巴掌,把人给惹火了,当众教训她。人家张大少是什么人啊,是她能打的么?” 听到她的话,杜蓓琪的眉弓都竖起来了。 张烨霖的家族势力不小,本人更是花名在外,脾气大得惊人,不少朋友说他有暴力倾向,算是今天在座的人中最不好说话的一个了。那人招惹谁不好,偏偏触了他的霉头,看这情形,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了。 杜蓓琪轻指了一下地上的人,问谢莉莎:“她看上去怎么这么眼熟啊?” 谢莉莎瞥了她一眼:“那不是么,咱们学校外国语学院英语系的谭芸。” 杜蓓琪更吃惊了:“她是我们同学?” 谢莉莎点了点头:“是呀,还和我们一级,跟你那死对头狄沐筠一班的,据说两人关系还很铁。” 杜蓓琪和谢莉莎在金融系,而狄沐筠是英语系的学生。杜蓓琪也不知道自己和狄沐筠有什么孽缘,自从搬来了海山,两人一直在同一个学校,因为年纪一样,成绩和长相都很出色,总成为众人比较的对象。 当年,因为爸爸的原因,她开始学二胡,来了海山后才知道,狄沐筠也是个二胡高手。 不得不说,杜蓓琪就是传说中的“万年老二”。狄沐筠无论是在学业或者音乐上,每次都压她一头,只要有狄沐筠出现的场合,她永远只能拿第二名。还好她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对这些事也没那么上心,很多时候是顺其自然的心态,反而谢莉莎老替到她抱不平,总觉得狄沐筠在欺负她。 这个谭芸,据说是狄沐筠的至交好友,像她的影子一样,每次都和狄沐筠一起出现,杜蓓琪确实见过,印象不深,听谢莉莎提到才想起来。 “她怎么会来这里当包房公主呢?”杜蓓琪闷闷地嘀咕,拉了拉旁边人的裙边:“莉莎,我们得去帮帮她。” 谢莉莎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急急道:“帮什么呀,你疯了吗,你要敢得罪张家,你爸不把你宰了?你脑子糊涂了是吧?” 话音刚落,谭芸又吃了一记耳光,保全打的,用了全力,人都扇得趴在地上了,鼻子和嘴同时淌血,一片猩红,把地毯染变了色。 从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杜蓓琪抖了一下,瞄了一眼张烨霖。 他的样子不算出色,普普通通的相貌,身材稍显消瘦,耳廓打着七、八颗耳钉,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危害。可怕的是他的眼神,像觅食中的秃鹰,狠厉、毒辣,瞄准了猎物要一击而中,让人背后窜起一股股的寒意。 杜鹏飞虽然擅长做生意,但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海外,近几年才住在海山,根基不稳。沉青枝想巴结的林家、孙家,加上这个张家,是海山数一数二、有百年历史的大家族,经济实力雄厚,各行各业遍地开花,如果得罪了他们,等于封了杜家的后路,她自然不敢冒犯。 在座的都是海山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族的公子小姐们,见张烨霖欺负一个弱女子,没有一个人发声。即使在一个小小的会所,也遵循丛林法则,弱肉强食,大鱼可以随意仗势欺人,肆无忌惮地吃掉小鱼,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对于张家来说,收拾谭芸如同踩死一只蚂蚁般简单,这些没有任何庇护的女人,生命如同风中的烛火,稍稍一掐就会熄灭,可怜又可悲。 在座的各位,陈景恩和宋凯文说话最有分量,但他们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看样子是准备作壁上观了。 包房门打开,进来了叁个中年人,走到张烨霖面前,点头哈腰地跟他道歉。 张烨霖指着谭芸说:“徐老板,你这里的公主可真傲呀,敢打我?是要翻了天去了?” 个子最矮,挺着啤酒肚的徐建兴赶紧应道:“张少,哪能啊,她是才来的新人,不懂规矩,您多担待担待。你看这么处理好不好,你的医药费我们全包了,这间包房免费向你开放一个月,您觉得呢?” “我缺你那点医药费了?”张烨霖嗤笑,指头隔空对他点了一下:“我稀罕你这间包房?” 徐建兴顿了一秒,立即甩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啪”的一声:“哎哟,张少,不好意思,我的错,我糊涂了,乱出主意,你别见怪。你看,这事怎么解决好呢?” “让她给我磕叁个响头,跟我出台,我就考虑结束今天的事。”张烨霖的口气很淡,给人的感觉却恰恰相反,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都猖狂、嚣张到了极点。 “你别做梦了。”谭芸半趴在地上,恨恨地啐了一口。 听到她的话,张烨霖阴恻恻地笑了。见她在生死攸关的时刻,还在雪上加霜,徐建兴急得冷汗直冒,冲过去又掴了她一巴掌。 啪—— 她被打得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脸已经肿得看不出原样,全身都是红色液体,惨目忍睹。 “这下服气了吗?”徐建兴盯着她,愤愤地问。 她的小命搁这儿了不要紧,关键是影响了会所的声誉,惹火了张家,让他们明天关门都有可能。 眼看事情就要发展得无法收拾,杜蓓琪拿着小包闪到了房间角落,躲进洗手间里,把门锁了起来。她摸出手机和陈景恩留给她的那张字条,按照字条上面的联系方式拨出了电话。 她不确定陈景恩会不会继续使用美国的电话,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死马当活马医了。 电话很快接通。 太好了,杜蓓琪心中一喜。 “喂——”她激动的对着手机喊:“陈景恩。” 那边的人很快反应过来:“蓓琪?” 她慌张地抓紧了手机:“是我。” “怎么了?”他问。 指头在手机壳上摩挲,她吞吞吐吐地问:“你、你能不能帮帮地上的人?就是、就是被他们打的那个。” 电话那边失去了反应,好一阵之后,陈景恩的声音才幽幽响起:“这不关我们的事吧。” 原来,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叫明哲保身,她暗暗叹了一口气,有些失望,但又觉得可以理解。 “我明白,但那人是我的同学,麻烦你帮一下她,可以么?”她真的没法视而不见。 陈景恩顿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什么,接着说:“蓓琪,我是商人,商人讲究的是利益交换,没有好处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杜蓓琪的脑中反复想着“利益”和“好处”两个词,猜测他是什么意思,是让她给好处么? 她实在无计可施,只能用万分恳切的语气说:“请你帮她,求求你了。” 陈景恩没说话,直接挂了电话。杜蓓琪也不知道他到底愿不愿意出手,想着自己尽力了,她打开门,走出了洗手间。 心神不宁地走回坐位,她的视线转向了陈景恩。他正和宋凯文说着什么,说完,宋凯文朝他点了点头。 陈景恩拉过微敞的衬衣上缘,拢了拢,手指在领口处拂过,像在掸上面的灰。就在场地中间的人争执之际,他和宋凯文同时站了起来,人高马大的两人立在那儿,锐利的眼眸扫过众人,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宛若高高在上的神祗在俯视芸芸众生。 他们越过茶几,走到了房间中央,强大的气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陈景恩来到张烨霖身边,指着地上浑身淌血的人说:“张先生,今天虽然是万圣节,但你不是真的想让我过鬼节吧?” 深邃的黑瞳淡漠幽深,平淡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却犹如泰山压顶,震得整个房间嗡嗡作响,把众人压得喘不过气来,空气似乎都绷紧了。 杜蓓琪看向谭芸,现在的她,被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脸变得有以前的两倍宽了,确实挺像个女鬼的。 听到陈景恩的话,张烨霖嚣张的气焰瞬间收敛了几分,陪笑般说:“陈先生,你可真会说笑。” 宋凯文开口道:“今天就这样吧,我们都困了,先回去了。张先生,谢谢你给我们带来这么精彩的节目,我想,演员也该下场休息了。” 陈景恩接着说:“张先生,我很欣赏你,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怀特和张氏会有很好的合作机会。” 宋凯文和陈景恩像在唱双簧,配合无间、默契十足,谈笑之中,把事情轻松地压了下去。 张烨霖暗忖,他们是什么意思,要他放过这女人? 他还在气头上,本不想就这么算了,但听到陈景恩提合作的事,又不想给对方留下不良印象,只能暂时把这件事放下。 他可以不给在座任何人面子,却不能不给怀特家族面子。张家在海山能横着走,但比起怀特这种庞大的跨国集团,完全不是同一数量级的,家里的海外业务很多时候还要仰仗他们,必须给他们留一些颜面。 想到这点,张烨霖立即换上一副笑吟吟的面容,宛如一只微笑的秃鹫,让人毛骨悚然。他巴结般说:“这是肯定的,陈先生、宋先生,让我送你们出去吧。” 指间高潮 男士们跟着陈景恩和宋凯文走出了包房,留下一群陪酒的公主们面面相觑。 杜蓓琪跟在谢莉莎后面,路过谭芸身边时,谢莉莎轻蔑地扫了谭芸一眼:“装什么装呀,来当包房公主不就是出来卖么?还装清高,也不撒泡尿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今天算你运气好,有人救你,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对了,以后在熟人面前,可千万别说我是你同学呀,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小姐’同学。”说完,她哼了一声,越过谭芸走了出去。 汗,谢莉莎这张嘴,可以把死人给气活了,她其实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嘴巴太毒了,杜蓓琪摇了摇头,跟着她出门,留下谭芸一个人在包房里。 来到了会所大厅,一大群人如鸟兽散,利索地离去,几个年轻女人缠着陈景恩和宋凯文聊了好一会儿后离开了,最后只剩下了会所老板、张烨霖、杜氏兄妹陪着陈景恩和宋凯文。 众人再次应酬了几句,张烨霖和老板也走了,杜明华和杜蓓琪准备开车送他们回酒店。 “蓓琪,你喝了酒,能开车吗?”杜明华问她。 “我只喝了半口红酒,应该没问题。”她只沾了一点酒,就被谢莉莎抢过去喝了,想着晚上也许会开车,她没点其他酒。 杜明华没喝酒,他送宋凯文,而杜蓓琪送陈景恩回酒店。 夜阑人静,更深露重。 她载着陈景恩,驶出“巴黎高庭”时,天空飘起了小雨。 海滨城市就是如此,天气总是阴晴不定,说下雨就下雨,杜蓓琪倒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只是此时,副驾上坐着陈景恩,她有了别样的感触,觉得雨夜并不是那么难捱,每一滴雨水都充满了诗意。 车子开进海山酒店停车场,停好车,她收到了杜明华的短信。信息是十分钟前发的,说宋凯文已经送到了,他现在开车回家,还嘱咐她早些回去。 杜蓓琪看向一旁的陈景恩。 他望着前方的车窗,面色平静,似乎没注意已经到酒店了。他的眼,好奇怪,他眼中无风无浪、无情无绪,没有生机、没有活力,连希望都湮灭了,很像是什么都没有的......荒漠。 杜蓓琪有些意外,又有些不解,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脑中涌现出各种怪异的想法。那一瞬间,陈景恩给她的感觉如同黄昏时分的荒原,表面上绚丽斑斓,背地里却是一片苍茫。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他么?那个隐藏在锦衣玉食、穷奢极侈背后的真实的他? “我们到了。”她小声地说着,生怕惊醒了暮色中的那片荒原。 他动了一下,眨了眨眼,骤然间恢复了正常,朝她点头。“谢谢。”他道谢,推开车门下车,脚刚落地,就回过头来问她:“你不上去坐坐?” 上去他的房间么?她为难地说:“已经很晚了,我明天还要上课。” 他站了起来,扶着车门,俯身看向她:“我帮你请假。” 她抿了抿嘴,知道他在开玩笑,他这种大人物怎么可能帮她向学校请假呢?“不、不用了,我还有很多事做,明天......” 还没等她说完,他径直走到她身侧,打开驾驶室的车门,松开安全带,把她拽下了车。 砰—— 车门关上,她伏在他胸前,一阵冷风吹过她的后脑勺,带着雨水的湿意,寒凉如水。 淡淡的男香夹杂着荷尔蒙的味道飘来,充满了挑逗和诱惑,冲击得她头脑发晕。眼中看到的,是他挽起的袖口,以及前臂坚实的肌肉;身体挨着的,是他结实有力的身躯,完美的形体如罂粟一样引诱着她。 她抬头,见到了他锋锐的下颌线条,紧抿的双唇,嘴角微微向下,显出主人的不悦。杜蓓琪别过脸,不敢再看他了,内心的悸动却隐藏不住,呼之欲出。 他楼着她,唇覆了下来,落在她的额头、鼻、唇、颈,如花瓣洒落,如细雨倾斜,缠绵悱恻。 “......”她瞪大了眼,拘谨地缩在他怀里,手按在他胸前,惶惶不知所措。 有种很不安宁的感觉,周围仿佛撒了一张网,悄无声息,要将被套的猎物绞杀殆尽。 就在她惶惑不安时,他放开了她,独自往前走去。杜蓓琪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犹豫了几秒,小跑着追了过去,跟他进了电梯,往他的楼层而去。 他是故意的,她知道,他要她自愿上楼。 有多少人能在接受了那么温柔、那么缱绻的吻之后,潇洒地离开呢?她做不到,她仅是一只被网困住的小动物而已。 和他接触过程中,她也了解了一些他的个性。他是天生的征服者,不喜欢别人违背他的意愿,如果她反抗,他会想出各种方法来收拾她,让她乖乖听话。她不是他的对手,第一次见面时就发现了。 算了,今晚他帮了她的同学,就让他再撒一次野吧。 心在乱跳,血液急速流动,她似乎听到了血液狂窜的“咕嘟”声,上次喝多了,可这一次,她明明只喝了半口红酒,为什么还是有种头脑发热的感觉呢? 进到他的房间里,杜蓓琪发现里面大得惊人,有专门的办公室、吧台,还有餐厅。主厅中央垂着奢华的水晶吊灯,墙面挂着风景油画,每一寸空间都精雕细琢,连座椅上的螺纹都刻绘得精致无比,有种进入了欧洲皇家宫殿的感觉。 看了看脚下,铺着一种名叫“景泰蓝”的精美大理石,波涛起伏的纹理,让人仿佛误入了迷人的海洋世界,如果她没记错,这是海山酒店的总统套房。 她不知道有多少间卧室,看起来至少有五间以上,陈景恩告诉她每间房都有浴室,他们可以同时使用。杜蓓琪选了一间就近的卧室,推门走了进去,也不用多余的言语了,两人都知道,她上来是为了什么。 细雨扰乱了夜色,到处都是混沌一片,月色朦胧,天地间仿佛铺开了一张墨黑的画卷。 雨滴落在玻璃上,滴滴答答,很轻很悦耳,像一首优美的钢琴曲。 杜蓓琪洗完澡,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走进了主卧,陈景恩早就洗好了,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静静地欣赏窗外的景色。 他穿着黑色的丝质睡袍,微仰着下巴,望着雨夜出神,射灯微弱的光线打在他身上,给他罩上了一层橘色的光影,勾勒出他俊美非凡的轮廓。 窗上的水痕时聚时散,映得他的脸庞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动态美。 什么芝兰玉树,什么清风明月,在他身边都黯然失色了,他的人,比这雨夜更动人。 杜蓓琪来到床边,松开胸前的浴巾,往床头柜上一扔,掀开被子,赤身钻进了被窝。 她把脸贴着枕头,舒服地趴在温暖的大床上,抬起手,隔着空气,用指尖描摹他的容颜。她一笔一划认真地画着,指头蜷曲成一个浅浅的弧度,像握了一轮弯月在掌心。 陈景恩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侧过脸,目光聚焦在了玻璃上晃动的白皙倒影。那双白嫩的小手,仿佛是世界上最锐利的武器,剥开了他坚硬的外壳,探进了谁也不曾入住的地方,让他看到了那个阴暗、沉郁、卑劣的自己。 他将手按在窗上,手指点在了她指尖的影像上,跟着她上下移动,一起描绘这温馨的一刻。 杜蓓琪笑起来,陈景恩的唇角也随之上扬,两人的视线在落地窗上交汇,激起了让人心悸的电光。她知道,他在创造属于他们的小甜蜜。 陈景恩关了灯,走了过来,将她从被窝里拉出来,揽入怀中,牢牢抱住。她的长发滑落,好似光洁的绸缎搭在他臂弯,冷幽的触感让他心头一跳。 他含住她的上唇,柔柔吮吸,舌头在唇珠上轻点;接着是下唇,轻咬、舔吻,慢慢加压;舌头探进了她口里,临摹她牙齿和牙龈的轮廓,和她的舌嬉戏,最后裹住了她的舌。 本来,陈景恩不喜欢接吻。 那些接吻的对象往往会抹唇膏、口红等一大堆东西,有时候还有烟味和口香糖味,或者一些莫名其妙的口水气息,让他心烦。他没有那么多耐心,去尝试“恋人”之间温情的沟通方式。 唯独她给他的感觉不一样。她口中像有一片花圃,被清泉灌溉,甘甜纯美、芳香扑鼻,让他沉溺其中,觉得吃女人的口水也是一件快乐的事。 杜蓓琪闭上了眼,浑身无力,任由他抱着,将她放回了床上。 他上床,跪坐在她身侧,手很快开始攻城略地。左手拇指按住她的花核,右手大拇指弯曲,第一指节卡在了她的两片阴唇上,调整好方向,横在了唇瓣之间,上下刮擦。 仅仅半分钟,她的下身就湿成了一条小溪。 她呜鸣着,感觉很痒,被他刮弄的地方仿佛被弄出了一个大窟窿,想要他进入,将那些空缺填满。 不好意思说出口,她咬着唇,坚持着,脸红成了一道晚霞。 他换了姿势,左手的拇指仍然在她的花核打转,一会儿轻弹,一会儿按压,一会儿摩挲。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开始逗弄她的幽穴入口,没有进入,只是在边缘不停拨弄,上下左右不断勾挑。 她的呼吸一下就乱了。他的指头像是一个小小发电站,不断制造骇人的电流,电得她魂不守舍,快感一波又一波的涌来,叁魂七魄都被挤出了身体,快要飞上天了。 不到叁分钟的时间,她就迎来了高潮。 “啊,我不行了。”她尖叫起来,无措地扭动着身体,想要逃避这可怕的失控感。 “好好享受。”他的手指继续动着,低声回应她。 男女关系中,男人是天生的猎手,主动出击是他们的天性,而他更是个中翘楚。但他从来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猎艳时只在乎自己的感受,他知道如何让女人高潮,却从不会刻意迎合她们。 除了她。 上次和她翻云覆雨之后,他一直介意没照顾好她的情绪,以为不会再见,错过的东西再也无法挽回,没想到,老天爷又一次把她送到了自己面前。 这一次,为了让她有更好的体验,他竟然费尽心思取悦她,用心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只有她,让他如此欲望丛生,成为一个匍匐在女人脚下的男人,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 杜蓓琪的瞳孔失去了焦距,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头皮又麻又胀,头顶的血管一跳一跳地搏动。 下一刻,她又像上次那般震颤起来。开始是细微的抖动,接着是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全身犹如一张鼓皮,被鼓槌敲击着,无限高频地震动,空气都被她带得振动起来。 她的双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似要抠下一块肉来那般狠厉,呼吸肌仿佛不会运动了,肺失去了作用,一口气憋在胸口,完全无法控制,十几秒后才重重吐出。 持久而激烈的兴奋感漫过全身,整个人仿佛被投入了炼钢炉中,炙热的烈焰将她吞噬,焚化成灰。 下身喷出的液体沾湿了他的指头,他把它举起来,放在她嘴上,紧紧压住。他低头,含住指头的另一侧,让两个人一起吸吮同一根手指。 咸腥的味道传到口腔,滑进了喉咙,如同一碟诱人的开胃菜,掀开了盛宴的序幕。 他竟然让两人同时吃她的体液。 他的俊颜近在眼前,她不敢动,眼睁睁看着他的舌细细舔过那根手指,一寸寸轻啄,一缕缕滑过,把指头吮得干干净净。 场景淫靡得超乎想象,让人春心荡漾,蜜汁急涌。她怔怔地望着他,娇艳的容颜,如雨夜盛开的蔷薇,美得让人窒息,猫儿般的大眼里水雾弥漫,一片波光滟潋。 “舒服吗?”他松开她,抬起了头。 “舒服,好舒服。”她嗫喏着,声音像是黏黏的糯米,粘得他牙齿发酸,心尖都在颤。 他凑到她耳边,咬着她的耳垂说:“想不想知道你刚才高潮时的样子?” 她眼皮微动,意识不清地问:“嗯?我是什么样子?” 她以为他会说什么可爱或者性感之类的,结果他说的话差点让她跌破眼镜。 他......他竟然说了一句诗词。 春潮带雨晚来急。 雨夜的缠绵 陈景恩脱掉自己的睡袍,迭在她身上,亲吻她。 不光是亲吻,他的舌头不断舔她,像在描绘她肌肤的外形,留下一连串的水痕,莹莹闪亮。 耳朵、颈脖、大腿、脚踝,甚至趾头,从头到脚,把她吻了个遍,每一处都打上了“陈景恩”的记号。 他的鼻中灌满了她的体香,唇上体验到了女孩绝无仅有的柔嫩,纯真、青春、美貌,他畅享着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娇羞和矜持。 最后,他来到她胸口,在乳的外侧绕了一圈,一点一点啃咬,慢慢到了内侧,爬上了她丰盈的山峰。他用舌戳她的蓓蕾,往里抵进,然后含在嘴里戏弄。 她颤栗着,身体迸发出强烈的快意,下面水流不止,湿得无法形容,仿佛泡在了溪潭里,把床单都打湿了。她已经有些开窍了,涩涩地回应他,嫩呼呼的指头在他的后背轻轻滑动。 陈景恩见时机成熟,变换了姿势,跪在她双腿间,直起身子,抓住了她丰腴白嫩的大腿。 她的眼神飘忽,有些聚不了光,只能眯起眼看他。 宽阔的肩膀、强健的身躯、彪悍的体魄,他的存在是对男性的最佳诠释。雄浑厚重的胸肌,扎实紧致的腹肌,每一块肌肉都泛着蜜色,无论是从厚度和维度来说,都是雄性里的佼佼者,连他的臀部都饱满挺翘,有型得惹火。 她想起来了,今晚聊天时,他告诉大家他喜欢游泳和自由搏击,这幅好身材是不是如此练就的呢? 他专注地看着她,目光深深,探进了她的眼底,像要把她的灵魂戳出两个洞来。下一刻,他出声征求她的意见:“不戴套,可以吗?” 听到他的问话,她忽地张大了眼,慌了神,快速回应:“我在危险期。” 他低语:“放心,我二十岁就做了输精管结扎术,不会让你受孕的。” 原来是这样啊,得到他的保证,她放心地点了点头,看他的样子,应该十分健康吧,她也不再多话了。 他掰开她的腿,让它们尽量敞开,她的神秘花园清晰地显现在眼前,光洁圆润的唇瓣,晶莹剔透的幽谷,仿佛在无声邀请他进入,让人心潮澎湃、浮想联翩。 他跪坐着,腿呈“八”字型打开,大腿压在小腿内侧,下腹低着她,找准了入口,缓缓往前推送。 很快,她获得了难以言状的充实感,长长地喟叹,手在床上乱舞着,最后揪紧了床单。 他进到深处,又退了出来,浅浅插入,轻轻挺送,一下又一下,仿佛在故意逗弄她,让她心痒难耐。 杜蓓琪感觉自己在接受非人的折磨,哭哭啼啼,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她的头不停晃动,在枕头上磨蹭,快要崩溃时,他又深入了一些。 抽插的速度渐渐加快,带来了肉壁摩擦的快感,前方是暗礁险滩,水流湍急,他却淡定自若,驾驭着轮舵驱风逐浪。 一阵垂直式的活塞运动后,他的双手按在了她腰间,下身在她耻骨周围绕圈,像碾磨一般,碰撞她通道不同的地方,以寻求不同的快感。 杜蓓琪情动不已,呻吟着,腰身软成了一滩水,含娇带怯的嗓音飘进耳朵里,听得陈景恩把肝肠都揉碎了。 他变了花样,垂直加绕圈轮番上阵,或长或短、高低起伏,杜蓓琪感觉自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被他全方位征服。 她的手在他大腿上抓挠,刺激了他的感官,他眼角发红。包裹他的内壁紧致又嫩滑,不断收缩,勒得他欲仙欲死,让他的自制力彻底失控。 身体向肉欲屈服,激情凌驾于理性之上,如同地狱的魔鬼出行,在人间横行无忌。他低吼一声,开始野蛮、鲁莽地顶撞,力道劲猛,每一次都像要把她戳穿一般凶悍,像要把她捣烂一般蛮横。 她叫床的声音越来越大,未加任何修饰,单纯而直接,勾出了他心底深处的热辣和激情。 淌过溪流、越过江河、跨过山川,他带着和她在欲望的丛林中穿行,随心所欲、无拘无束地飞奔,一会儿上升、一会儿下降,光影都沦为了他们的背景色。 肉体撞击声在房间里回荡,混杂着深急的呼吸声,淹没了其他声响,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在驰骋。欲壑难填,唯有一起沉沦,在欲海中翻滚,品尝幻灭的滋味。 他快到了,伸手按住她的花核,粗鲁地挤压,催促她和自己一起登顶。 高潮来得又急又猛,两人同时到达顶峰,快意排山倒海,仿佛投下了一枚重型核弹,炸得他们两眼发花,头晕目眩,耳中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如惊涛拍岸,连绵不绝。 他仰头喘息,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紧闭着眼,手换了位置,死死扣住她的腰,让自己抵进她的最深处,享受这无比美妙的时刻。 身体仿佛站在了瀑布之下,承受着无与伦比的重压,湍流激荡,皮肤发红,像针刺一般疼,心,却愉悦得飞上了天际。 最后,陈景恩的身体无意识地耸动了两下,软软地覆在她身上,在她耳边喘气,回味着刚才的余韵。 她手脚酸软,似乎被抽光了力气,却还是挣扎着抬起手,学着上次他的模样,伸手在他后背轻拍,上下抚摸,安慰他的激烈。 他们脸贴着脸,交换着彼此的体温,默默享受这一刻的温情,没有甜言蜜语,却胜似甜言蜜语,躯体的本能反应是最让人心动的情话。他们的身体互相吸引,就像为彼此定身打造的齿轮一般,完美契合。 杜蓓琪不禁幻想,如果能像现在这样永久下去,那该多好啊? 要是时间能停留在今夜就好了。 屋外细雨纷飞,屋内春意浓浓,她和他,像情人一样拥抱、亲吻。 她眼中酸涩,鼻头泛红,心中涌起淡淡的惆怅。她知道,再清楚不过了,她于他,只是一个路人甲而已,他就像指缝中的细沙抓不住,雨停了梦就会醒来,天亮了人就会离开。 她明白,她懂得,只是,为什么这一刻,她会如此沮丧呢? 原本以为哈瓦那的那晚,两人已经划上了句号,永生永世都不会再见了。他们本就是两条平行线,不该有任何交集,他为什么要再次出现呢?竟让她生出一些无端的期望来。 他没有退出,贴着她,吸着她身上的馨香。她经过了爱欲的洗礼,每一寸肌肤都泛着红晕,散发出温淡的光泽,如此令人着迷。他爱怜地抚过她的身体,感受到了指腹下胴体的柔软和美好。 恢复了片刻,他又有了反应,撑起身子,直勾勾地看着她。“再来一次?”他问,眼瞳里氤氲着浓艳的暮色,像有云雾在眼中翻滚,下一秒就要扑涌而出。 缥缈的云雾淹没了杜蓓琪,让她浮浮沉沉、如坠云端,她无法拒绝,只能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 他把她翻过来,让她跪趴着,从后面进入了她。 他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按住她的肩,疯狂地律动,每一次都进得极深,像要挺进她的灵魂深处。 她牙关紧咬,纤细的胳膊支在床上,承受他一波强过一波的猛烈撞击。 月牙的幽辉透过雨幕,从落地窗里洒进屋内,一缕一缕,细细织就,好似拉起了一块银色幕布,冷肃、绝美。 整个空间似乎升起了薄烟,把两人笼罩在烟雾朦胧中,影影绰绰、亦幻亦真。 他半压在她身上,两人的影像重迭,映在地毯上,仿佛在她背上长出了一双巨大的翅膀,慢慢打开,随风舞动。光影流离间,翅膀越来越清晰,羽毛经过精心梳理,连绒毛都清晰可辨,向后倾斜着,有风从翼翅上刮过,“哗啦”作响,宛如天使一般展翅欲飞。 她侧着脸,轮廓模模糊糊,看上去极不真实,不像人类,倒像是堕落天使切茜娅,美艳绝伦。 看管伊甸园的守护天使切茜娅,纯美、高贵、圣洁,却因经不住诱惑而坠落凡间,变成了邪恶的化身。 此时此刻,切茜娅张开了邪恶之翼,将他囚困在了暗暝之中,被束缚、被禁锢、被灭顶,再也、再也......无法逃脱。 明知是罪恶,明知是堕落,他却甘之如饴,任由情欲的漩涡将他席卷。明明醒着,却比醉着更荒唐;明明内心比荒原更冷寂,身体却比火焰还炽热。 陈景恩额头汗珠密布,胸口上下起伏,长发搭在肩头,随着他的耸动不断跳动。他陷在了深深的欲望中,神志不清般狂乱顶撞,走了火、入了魔,俊脸都变了形。 汗水滴在杜蓓琪雪白的背脊上,顺着冰肌缓缓流下,像是松脂滑过树干,想要凝成永不褪色的琥珀。 杜蓓琪不断娇喘。 每次感觉被他顶得快扑出去了,又被他拖回来,狠狠地肏。她的身、她的心、她的魂,全在颤抖,好似坠在了悬崖边缘,稍不留意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她眼里的血管不断充血,把棕瞳染成了猩红色,看上去带着几分邪气,复杂的气息在她身上流转,仿佛耀眼的双子星展示着截然相反的两面。 衰败、堕落、颓废、糜烂,在天堂的另一端,是光明无法到达的黑暗伊甸园,那是属于她的乐园,那里,有最真实的她自己。 无需解释、无需掩饰,那个癫狂的、放肆的、真实的自己。 粗长的喘气声在房间里回荡,仿佛音符在空中跳动,拨弄着微凉的秋意,奏响了夜的奏鸣曲。 午夜的香吻,醉人的缠绵,忘我的冲刺,一切的一切都如此不可思议。 等他停下来时,她完全虚脱了,趴在床上,任由高潮冲刷着全身,使不出一点力气来。 他覆在她背上,一手捏着她的浑圆,一手撑在身侧支起自己的重量,以免压坏她。 身下的床单皱得不像话,像经历了世纪大战,粘液从两人结合的地方流出,滴在上面,淫秽绮靡。满屋的汗味和腥气,污七糟八,一片狼藉。 歇了好一会儿,他进浴室把自己洗干净了,又抱着她进了浴室,把她放进了温水中,帮她清洗干净,他用干爽的浴巾裹着她,把她抱回了卧室。他拿了一张新床单铺在两人身下,从身后拥着她入眠。 她动了动身子,自觉调整角度,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像个小婴儿般蜷在那里。他摸到她的柔荑,大掌覆上了她的手背,指头一根一根穿进她的指缝,和她五指交握,一齐搁在了她的肚皮上。 字母纹身 屋外透进第一缕阳光,沿着落地窗上下游移,破晓十分,光和影开始追逐,驱赶着一室的黑暗。 杜蓓琪察觉到了光亮,睫毛颤了颤,困顿地睁开了眼。 全身像是被处以了极刑,没有哪一处不痛,温热的呼吸喷在耳侧,让她如遭雷劈。 她不是在家里。 旁边有人。 眼帘翕动,渐渐适应了亮光,她把目光移向一侧,看到陈景恩睡在一旁。慢慢地,她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松了一口气,被吓得悬在半空的心回归了原位。 陈景恩半拱着腰,一半身体露在了被子外,额前垂着几缕碎发,给他平日里高贵硬朗的气质添了一缕孩子气,宛如一只呼呼大睡的小兽,软绵无害,带着令人怦然心动的温顺气息。 他是上天的宠儿,得到了老天爷的厚爱,拥有美国人的高大骨架、亚裔的细腻肌肤、深邃俊美的容颜,深得中西方型男的精髓。大多数时候,他给她的感觉是高高在上、不可冒犯,现在看起来,他不是神,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杜蓓琪伸出手,碰了碰他浓密卷翘的睫毛,他眼睑颤抖,侧过脸,躲过了她的袭击,继续沉睡,胸口微微起伏,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她又摸上了他的腹部,在腹肌那里打转。摸了一阵才明白,原来,腹肌和钢板一样硬,以前她还幻想和自己大腿的肌肉差不多,看来她错得离谱了。 渐渐地,她的手移向了他胸部,摸到了那里小小的凸起,轻触了两下。陈景恩哼哼,皱起了眉,一把抓过她使坏的小手,压在了自己胸口,呓语般说:“玩够了吗?” 她笑眯眯地抽回手,翻身趴在床上,指着他胸口的位置,问他:“Di是什么?” 在哈瓦那的时候,她留意到了他的前胸,正对心脏的位置有一个字母纹身,昨晚她借着月光才勉强看清了,是“Di”这个词。 挣扎了几下,他张开眼,侧身面对她,答到:“一个人的名字。” 她偏着头,手撑在下巴上,故作轻松地问:“是戴安娜的缩写吗?” 他完全醒了过来,黑眸中多了一丝清明和警觉,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小心翼翼地问:“戴安娜......是你女朋友?”他手上没有婚戒,应该没结婚,但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像他这么有钱有势又有魅力的人,应该不缺女人吧。 陈景恩抬手往上,单手枕在了脑后,眉眼间浮现出浅浅笑意,一字一句缓缓地问:“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答案?”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模棱两可地说着,留她在那儿瞎猜,还真是让人怄气啊,老早之前就察觉到了,他是一个十分狡猾的家伙。 他的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脸蛋,轻轻刮挲,问她:“你呢,有男朋友吗?” 她垂眼,脸颊出现一抹红晕,依葫芦画瓢,比照着他的话说:“你、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其实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没有男朋友,你连接吻都不会,明显没有人教你。”他嘴角微动,似在轻笑,却又不敢太明显,怕伤到她的自尊心。 他是在嘲笑她吗?她尴尬得变了脸色,不服气地问:“那你呢,这么会接吻,岂不是有很多女朋友?” “这个嘛......”他不急不缓地说着,故意拖着没讲下文,余光扫过去,发现她抓在被单上的手紧了紧。“是挺多的,我都数不过来有多少个了。” “啊?”她直愣愣地看着他,脸色发白,感觉房间变成了冰窖,渗人的寒意爬上背脊,冷得她牙齿打颤。 见到她一惊一乍的样子,他忽然失去了开玩笑的心情,一把抚上她的后颈,往前一按,让她和他对视:“不过,现在我是单身。” 说完,不等她有反应,他的唇压住她的,不断蹂躏她的唇瓣,把她的嘤咛声悉数吞进肚里。 空气仿佛被加热了,她面红耳赤,身体渐渐暖起来,驱散了背部那股阴寒。 他掀开被子,把她拎了起来,站在床缘,让她半趴在床上,从后面贯穿了她。 这一次又持续了很久。 最后她不断求饶,说要回学校上课,他才没来第二次。 当杜蓓琪弄干净自己,走出他房间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关上房门,好似关上了天堂的大门,她又回到了现实生活中。胸口像塞了什么东西,又胀又酸,某些陌生的情绪在脑海里生了根、发了芽,好奇怪,明明没有得到,为什么感觉像失去了什么呢? 陈景恩当天就离开海山,去了香港。他让杜蓓琪跟他一起去,但杜蓓琪因为要上学,拒绝了他的提议。 海山机场的贵宾候机厅,随处可见木制雕花装饰和圆形天花板,空间十分宽敞。宋凯文和陈景恩在候机厅,一坐一站,等待着飞往香港的班机,跟他们一起的还有两位棕发棕眼的男秘书和助理。 正对机场的墙是一整片透明玻璃。阳光洒落,钻进玻璃里,在房间里肆意穿梭,把人和物都镶上了一缕金边。 宋凯文站在玻璃窗前,任由阳光照在身上,和金色亲密接触,体验这一刻的光明和温暖。他扭头看向陈景恩,那人不知道在想什么,面颊微鼓、嘴角翘起,愉悦的表情掩都掩不住了。 宋凯文笑起来:“看看,这还是我认识的陈景恩吗?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生怕谁不知道你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一样。” 陈景恩抬头:“你都知道了?” “早上,我看到杜蓓琪从你房里出来。”宋凯文的眼神透着了然,走过来,坐到他身边,翘起了二郎腿。 秘书和助理明白他们有私密话题要谈,立即离开,坐到了大厅另一侧的沙发上。 宋凯文主动起了话题:“上次在Havana我就想问你,你什么时候对这种小女孩有兴趣了?” 按道理说,杜蓓琪是杜家的人,杜家是他们的生意伙伴,商场上的关系最好不要复杂化,陈景恩显然清楚这一点,却还是把她带回了酒店,不知道抱了什么心思。 陈景恩没有解释太多,只是淡淡地说:“她很漂亮,不是么?” “不错,脸蛋和身材绝佳,但,不是你的菜吧?”如果没记错,陈景恩喜欢成熟的女性,特别是聪明、知性的女人。对于那种任性、幼稚又不解风情的小女生,他会很不耐烦,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没心情去哄任何人。 陈景恩没吭声,拿出钱夹,打开夹层,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照片是在某个演出大厅拍的,中间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亚裔女性,长发大眼、皮肤白皙,上着淡妆,五官十分精致,像西湖烟雨中的杨柳,柔弱无依而又仙气飘飘。 他拇指微动,拂过女人清冷的眉眼,落寞地说:“她很像她。” 宋凯文凑上前,看了看他手中的照片,好奇地问:“这次是哪里像了?脸蛋、眼睛、嘴唇?” 陈景恩的前女友们都是亚裔,黑长直是必须的,只有这样才和照片中的形象吻合,陈景恩选择她们,仅仅是因为她们身上某一处像照片中的人。 有时候,宋凯文怀疑他是不是有毛病,总找一些代替品来安慰自己。他明明很寂寞,像只孤独的候鸟,找不到归家的方向,也明明有机会去争取,却从不行动,只是遥遥观看,进行着一场自以为是的柏拉图恋爱。 陈景恩眼中有着浓浓的眷恋,无奈而又感伤地说:“整个人都很像,第一次见到杜蓓琪时,我以为见到了她。” “你知道我为什么主动要求来海山吗?”宋凯文指着照片说:“因为你告诉我,这个人在海山,我想你去见她,迈出第一步。” 他挥了挥手,失意地说:“我不会去的,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宋凯文一手按在了他肩上,恼怒地抓着,很想扇他几耳光,把他打醒:“我想知道,你既然这么爱她,为什么不去找她?” 他扭头看向宋凯文,恳挚地说:“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同国家、不同语言,教育、生活、学习背景完全不一样。她来自一个贫穷的单亲家庭,而我来自金融世家,如果我去追求她,那些闲言碎语、无形的压力会将她击垮,成为她的噩梦,把她逼向绝境,她会崩溃,会恨我,那不是我想要的,你明白吗?” 听他讲完,宋凯文顿时理解了他的难处,往后靠在沙发靠背上,捂着头,黯然地望着陈景恩,久久不能言语。 陈景恩走后,杜蓓琪又开始了学校、家里两点一线的单调生活,上课、吃饭、练琴、睡觉,每天就是这几件事,周而复始、波澜不惊。 一切,似乎回归了正轨,只有她自己明白,有什么东西遗落在了海山酒店。 半个月后,她拿到了GRE的作文成绩,她的分数是4.0,而何志轩考了3.5,算是达到了名校的入门线。何志轩兴奋地打电话给她,和她讲了足足一个小时,已经在想象明年美国入学时的情景了。 她现在读大叁,如果去北美读硕士,要等到明年十月才能申请,所以她也不着急,打算空闲时研究一下各个高校的情况,过段时间再决定选择哪几所学校递交申请。 过了一周,杜蓓琪去隔壁杜明华家蹭饭,听说杜家接到了一笔大单。 她坐在餐桌旁,一脸兴奋地问:“哥,快给我说说,订单是怎么回事?” “是一家叫‘泰希斯’的外贸公司给的单。”杜明华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向她解释说:“他们把明年在中国的船运业务都给我们了,我估算了一下,差不多有接近一个亿的进账吧。” 杜蓓琪高兴坏了,苹果肌鼓了起来,笑个不停:“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一个亿啊,我的天,我还没见过这么多人民币呢。” “不是人民币,是一亿美金。那家公司在美国东海岸,他们只用美金作为结算货币。” 啪—— 她怔愣,手发软,握不住东西了,筷子掉在了桌上。 天啊,这一回可真是超级大单。 认真思索了一番,她有了些思路:“哥,别告诉我,‘泰希斯’是怀特旗下的公司哦?” 他点头:“答对了,就是怀特给的单。我还在谈另外一笔生意,他们家族的另一间公司给的,如果谈成了,明年‘旭扬’即使不开展业务,都有得赚了。” 杜氏集团经营着“鹏飞国际”,而“旭扬”是其中的支柱产业,专业经营海运和陆运业务,一个公司养活了上千人,算是海山的大企业之一了。杜明华说如果拿到两笔单,明年不干都可以了,好厉害啊,她暗叹。 杜蓓琪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这件事,是宋先生和陈先生的意思吗?” “美国公司那边没明说,但我看这情况,多半是他们去打了招呼。这两个美国人也是够意思,不枉我们给他们当了一天的司机。” 杜蓓琪忽然之间思绪万千,想起了陈景恩说的“条件”、“利益”、“好处”等词,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会不会因为她陪了他一晚,所以才拿到了这笔订单呢?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他可是陈景恩,位于金字塔顶端的人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可能为了渺小的她而做这些事呢? 而且他那样的人,有身材有脸蛋,还有光鲜亮丽的家世背景,想找谁陪不可以?她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他的其中之一罢了。 这么一想,她觉得好受了一些,至少,她和他属于你情我愿,不是那种纯粹的交易关系。 意外的消息 谢莉莎发现杜蓓琪最近很不对劲。 好几次找她说话,她都在神游太虚,喊了几声都不答应,要不就是望着窗外,露出白痴一般的笑容。 中午约了她去学校餐厅吃饭,她把吸管当成了勺子,在汤里搅来搅去,看得谢莉莎一肚子火。“杜蓓琪,你最近是不是中邪了?” “啊,什么?”她扬了扬眼皮,漫不经心地问。 看吧看吧,又来了,谢莉莎扔下碗筷,揪着她的耳朵,大声吼:“你是不是中邪了。” “呀,我听到了,你小声一点行不行?”餐厅这么多老师和同学在,谢莉莎不要她的淑女形象了? 谢莉莎哀怨地瞅了她一眼,问她:“你最近怎么了,总是走神?” 有吗?好像是吧。她也觉得自己最近有点不正常,总是想东想西的,开始喜欢看狗血言情剧了,还买了一大堆言情来看,怎么看怎么像在发花痴。 杜蓓琪慌慌张张掩饰:“我没事,就是被妈妈唠叨得多了,有点心烦而已。” “怕不是心烦这么简单吧?”谢莉莎一侧的眉毛高高扬起,一副我就是了解你的模样。 真是怕了她了,不想再这个问题上纠缠,杜蓓琪急忙岔开话题:“别说我了,说说你吧,跟你男票怎么样了?” 谢莉莎的男友叫邓恒,是学校图文传播系的学生。金融系和图文传播系隔了十万八千里远,本来没什么交集,谁知大二下学期,校园里展出图文传播系学生的作品,其中一幅是邓恒设计的广告画,谢莉莎觉得设计得好,主动找上了他,两人看对了眼,很快开始交往。邓恒的家境远不如谢莉莎,找了男朋友,谢莉莎也不敢告诉家里,只能背着爸妈,偷偷和男友在一起。 邓恒的本事不大,自尊心却很强。上次去哈瓦那,费用是谢莉莎一个人出的,邓恒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挺在意这件事,一路都黑着一张脸。 而且谢大小姐也不是那种会哄人的人,去任何地方都像个女王一样,傲气、专横,把邓恒当佣人使,稍不顺心便大吵大闹。邓恒一直默默忍受,看得出来,他并不愿这样,日子过得相当难受。感觉邓恒就像个高压锅一样,一直不停地加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炸了。 这样不对等的恋情杜蓓琪看着觉得好别扭,想提醒谢莉莎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实在不忍心打破她的美梦。 谢莉莎用筷子戳了戳米饭:“还能怎么样,和平时差不多,他说明年大四实习的时候,想去怀特家族的公司应聘。” 这个邓恒,可真不简单啊,竟然有这么大胆的想法,杜蓓琪问:“他要去美国啊?” 谢莉莎摇头:“不是,就在国内。你不知道吗,怀特准备在亚洲设立风投公司,总部就建在海山,地址都选好了,在中央商务区。” 什么?杜蓓琪搅汤的动作停了下来,像被施了定身咒,眨眼之间全身被束,动弹不得了。 谢莉莎继续说:“CBD那栋最高的大楼已经被他们买下来了,取了个名字叫‘辉耀VC’,我上次路过的时候,看到已经在进行内部改装了,估计呀,最多两叁个月就可以使用了。” “怎么这么快?”她再次震惊了。 谢莉莎不以为然地说:“商家讲求的不就是分秒必争吗?每一秒都是钱啊,早开工早赚钱。” 杜蓓琪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生硬地问:“‘辉耀VC’的负责人是谁啊?” 对于这点,谢莉莎并不了解,坦率地说:“我不知道,说不定是上次在‘巴黎高庭’看到的那两个大帅哥。” 啊,会是他们吗?杜蓓琪忽然想通了什么,问到:“所以,上次他们来海山,其实是为公司考察场地?” 谢莉莎夹了一筷子的饭往嘴里塞,边嚼边说:“我觉得是,不然按照他们这种大人物的忙碌程度,要是没有重大事情的话,肯定不会特地飞来海山。” 谢莉莎喋喋不休地说着,杜蓓琪被她的话震得六神出窍,呆在了原地,过了好一阵子才想起自己在餐厅,开始慢吞吞地吃饭。 怀特家族要在海山落脚,可真是个大新闻啊,不知道陈景恩会不会来?如果他来海山,她和他是不是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呢? 吃完饭,杜蓓琪和谢莉莎准备去图书馆坐坐。 她们因为住在家里的原因,在学校没有宿舍,中午一般去图书馆或者教学楼打发时间。刚走上林荫道,杜蓓琪就听到了熟悉的男音。 “杜蓓琪。” 听到有人叫她,杜蓓琪和谢莉莎同时回头,见到一张朝气蓬勃的脸,那人穿着驼色夹克和牛仔裤,像揽了一身阳光在身上。 “何志轩,你好。”杜蓓琪向他打招呼。 何志轩走了过来,望着杜蓓琪微笑。阳光从层层迭迭的枝叶间洒下,落在他的发间和眉梢,他的脸缀满了金色光点,格外鲜明生动。 “本来想去找你,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他说着,拉过单肩包,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递过来:“这个给你。” 杜蓓琪伸手接过,举起来看了看,发现是一张门票。“这是?” 他搔了搔头,腼腆地说:“我们学院元旦汇演的门票。” 她想起元旦快到了,大多数学院都有演出任务,何志轩是设计学院的高材生,又是小提琴手,自然少不了他的节目。他这是想她去看他的演出? 瞄了一眼上面的时间,她确定般问:“十二月叁十一号?” “嗯。”他点头,有些紧张地问:“你会来看吧?” 她想了一下,那天似乎没什么别的活动,点头应道:“可以。” 何志轩又随意聊了几句,和她道别,很快离开了林荫道。等杜蓓琪从何志轩身上收回视线,看向谢莉莎时,发现她在一旁收着肩,贼笑个不停,杜蓓琪忽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你最近反常的原因啊。”谢莉莎指着何志轩离开的方向,一脸坏笑模样。 “不是。”她抓紧了手中那张纸,矢口否认:“你别胡说。” 谢莉莎嗤鼻:“千里迢迢跑来送门票,说你们没猫腻,谁信啊?” 杜蓓琪辩解道:“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哦?我没说你们不是普通朋友呀。”谢莉莎故意扬高了声调,嬉笑着说:“但是,就算是普通朋友,也是可以发展的嘛,下一步就是暧昧对象,再进一步就是男女朋友了。” 杜蓓琪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我还没想过交男朋友。” “杜蓓琪,你不要这么保守好不好?都什么年代了,交男友也很正常呀,别弄得像要了你的命一样。”谢莉莎一副恨其不争的神情,手指在她面前晃了几下,指责般说:“你说你吧,都二十一岁了,连接吻都不会,你对得起你这张脸吗?” 不得不说,杜蓓琪算得上第一眼美女,如果去当狐狸精,估计有一火车的男人拜倒在她裙下。偏偏她喜欢走“清纯”路线,从不沾花惹草,感情单纯得像张白纸一样,可浪费了她的这副好身材和容貌了。 以前有沉青枝管着,她不敢造次,情有可原,现在已经独立出来了,没道理还这么保守,谢莉莎作为朋友都看不下去了。 “我怎么不会了,我当然会”杜蓓琪极力争辩,脖子的血管膨出,耳朵红得像要烧起来了:“我、我接过吻的。” 谢莉莎“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调侃般说:“在梦里吧?和你的青蛙王子。” 杜蓓琪顿时泄了气,耷拉着脑袋,不再辩驳了。能说什么呢?总不能把她和陈景恩的事说出来吧,鬼才会信呢。 叁十一号晚上汇演时,杜蓓琪提早到了演出厅,发现设计学院的校领导、老师,本科、硕士的同学都来了,还有不少博士生也在。 演出大厅座无虚席。 她很快找到了座位。何志轩确实有心,给她的票是前排的黄金位置,方便近距离观看。 演出很快开始。开场是欢快的大合唱,接着是歌曲串烧,然后是民乐表演《春江花月夜》。 台上的人迅速放好了乐器,有古筝、琵琶、扬琴等等,穿着汉服的舞蹈演员走到厅中央就位,摆好了姿势,表演开始。 引子的第一个音响起,各种乐器接连发声,几位舞者翩翩起舞,舞台中央瞬间出现一片歌舞生平的景象。 仅仅听了一分钟,她就判断出了演奏者的水平,特别是那位琵琶演奏者,定是受过名师指导,功力深厚,颇有大家风范。 美,很美,不光是人,还有乐曲,以及这无限的意境。 江南的春夜浮现在眼前,月光如水,春潮涌动,行人在江边漫步,水露沾湿了鞋底,丝丝沁凉缕缕入怀。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天、地、人全融入了这一刻的美景中,成了一首韵味十足的诗,一副旖旎万千的画,一个永不消融的梦境。 杜蓓琪从五岁开始学习二胡,整整十六年了,从没有一刻倦怠。小时候即使住在国外,也会通过视频上课,对其他乐器更是触类旁通。音乐之于她就是生命,甚至重于生命,她对音乐的评判也非常挑剔。今晚,她倒无话可说了,对这几名演出者佩服之至。 没想到啊,海山大学也是一个卧虎藏龙之地,竟然有堪比专业水平的演奏者。 ———————————— 首-发:[海棠搜书].「po1⒏υip」 迷人的琴音 民乐演出结束后,杜蓓琪离开座位去了后台,找到刚才那位琵琶演奏者,得知她叫杨初岚,是设计学院大二的学生。 她向杨初岚介绍自己,聊了几句,两人简单交换了信息,约了个时间一起讨论民乐心得。 回到座位时,杜蓓琪发现幕布不知什么时候垂了下来,台上正在表演小品。表演完后,演员下台,幕布缓缓升起,后面居然坐了一支整整齐齐的交响乐队。 报幕的声音传来,向观众说明接下来要演奏的是小提琴协奏曲《四季》中的《冬》。 她很快看清了站在乐队最前排的那人:黑色燕尾服、马甲背心和长裤、白色丝质衬衣,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整个人高雅整洁,有那么点音乐家的气质。 是他,何志轩,这是他的节目。 杜蓓琪坐得笔直,兴致勃勃地望着舞台,认真观看他的表演。一阵掌声之后,耳朵里传来明亮的小提琴声。 演奏开始。 何志轩神情专注地拉动琴弓,忽上忽下,忽轻忽重,弓在他手中仿佛活过来了一般,有了鲜活可塑的生命力。 《冬》第一乐章。 北风呼呼地刮着,吹散了头发,吹冻了面容,人们在冷风中踱步,在冰雪中颤抖。 杜蓓琪有些紧张,似乎感受到了那慑人的寒意,冻得牙齿打颤,脚抬离了地面,整个人缩在了座位上。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章。如此激昂而富有诗意的章节,每次听都觉得身心受到了洗礼。 《冬》第二乐章。 节奏稍慢的章节。 雨雪交加的夜里,屋外天寒地冻,屋内却燃着熊熊壁火。安静地等待天明,也是一种另类的幸福。 她感受到了壁炉的温暖,眉头舒展,身体不再蜷成一团,脚放回了地面。 《冬》第叁乐章。 积雪的表面坚硬,变成了滑溜溜的冰层,人们小心地踏过,生怕一不留神就栽倒。 冰层之下,似乎能听到融雪的声音,部分坚冰开始断裂,春天已叩响了大门。 优秀的指挥、绝佳的乐团、最棒的领奏,一切都如此完美,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演奏结束时,全体师生纷纷起立致意,欢呼声此起彼伏,掌声持续了整整叁分钟都没停息。 连杜蓓琪这个听过无数小提琴协奏曲的人都如痴如醉,拼了命鼓掌,拍得手红成了一片,对何志轩的印象跨越了一个档次。看来,这次来看设计学院元旦汇演的决定十分正确,让她收获良多。 等一切安静下来,何志轩下台来到了她身边,看到她身边有空位,微微低下身,问她:“可以坐这里吗?” 杜蓓琪看了他一眼,往里挪了一个位置,礼貌地说:“可以啊,请便。” 他坐在了她身边,问她:“什么时候可以看你的演出?” “不好意思,我们学院今年没有汇演安排。”她随意地说着,还沉浸在刚才《冬》的震撼中,这种演奏水准远超普通高校了,拿去和专业学院的比都不会差吧。 见何志轩露出遗憾的表情,她急忙找了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你的小提琴拉得太好了,学很久了吧?” “我从六岁开始学琴,跟老师学了十年,现在是自己在家练。”他稍微朝她的方向靠了靠:“你晚上还有什么安排吗?” 今天是旧年的最后一天,杜蓓琪上个月问过杜明华,本来打算和他一起回“海鑫”,因为他要和朋友聚会,计划没成形,两人决定明天回家陪爸妈吃饭。她回答:“没有安排,我看完演出就回家了。” 何志轩有些窃喜,提议道:“不如我们一起去‘天禧’的中心广场倒计时吧?” “天禧”是海山市最大的购物中心,门口有个超大平台叫做“中心广场”,立着一座叁层楼高的电子钟。每年的最后一天,都会在那里举行新年倒计时活动,已经成了海山市人民约定俗成的节目了。 年轻人喜欢聚在中心广场,头挨头、肩并肩地倒数,一起欢呼、喝彩,迎接新年的到来,也是情侣们约会的胜地之一。 “好啊。”杜蓓琪想着回家也没事干,和何志轩一起还能聊聊音乐方面的事,开心地答应下来。 演出结束,何志轩换了便装,和她走出了大厅。 两人搭地铁来到“天禧”时已经十一点了,广场上早就人山人海,像下饺子一样,人头攒动。 杜蓓琪跟在何志轩身后,努力往前挤,想走到一个看得到电子钟的地方,不枉他们赶了一个小时的路,跑这么远来新年计时。 斜前方一个熟悉的人影进入眼帘,个子不高,梳着露耳短发,眉清目秀的样子,竟然是邓恒。 杜蓓琪一直不明白来邓恒有什么魅力,竟然让谢莉莎一见钟情,也许是各花入各眼吧,看惯了海山那群纨绔子弟的俊容,谢莉莎开始喜欢这种清粥小菜了。 他身边站了一个短发女人,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穿了一件黑色的厚外套,对她来说有点太大了,整个人缩在了外套里,显得清丽又娇弱。 谭芸?杜蓓琪有些意外。 上次在“巴黎高庭”,谭芸惹火了张烨霖,被打得脸都变形了,杜蓓琪也没留意后续,不知道那天她是怎么离开,后来又是怎么跟会所的老板交代的。从目前情况来看,她恢复得还不错,心情蛮好的样子,似乎完全复原了。 但是,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和邓恒同时出现呢?两人站在一起,低头交谈着,无论从颜值还是身材,甚至是气质上看都挺搭的。 难道因为谢莉莎今晚在家陪父母,不能和邓恒出门,邓恒转眼就约了谭芸?看起来,两人的关系还不错。 “沐筠!”何志轩忽然出声,朝前面的人挥手。 听到他的声音,邓恒身边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转身,朝着声源的地方张望。她穿着一件灰色大衣,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披在身后,大眼里如有水雾升腾,烟雨朦胧,一张瓜子脸写满了清纯,堪称初恋女友的标准模板。 狄沐筠?杜蓓琪眼角抽了一下,忽然有种调头离去的冲动。 狄沐筠看到了何志轩,和邓恒、谭芸说了句什么,几人一起朝这边走了过来,还有一个年纪稍长,大约二十四、五左右的圆脸女人跟着他们。 见到四人一起,杜蓓琪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不得不说,刚才见到邓恒和谭芸单独在一起,心中有了某些不好的想法,直到何志轩喊狄沐筠,几人一起走过来时,她才没那么紧张了。看样子,这四人是一起到这里来倒计时的。 何志轩高兴地和狄沐筠打招呼,指着身边的人介绍说:“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商学院的杜蓓琪,也是咱们乐团的人。” 狄沐筠见到杜蓓琪并没有任何意外,朝她礼貌地点了点头:“我们认识。” 岂止认识,简直就是冤家好吧,这样都能撞上,还真是冤家路窄啊。不过两人每次碰面都不冷不热的,这次也差不多,用不着装了,杜蓓琪看向她,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嗯”了一声。 “那太好了,待会我们一起活动吧。”何志轩十分开心,满脸笑意,一瞬间又想起了什么,指着另外叁人说:“对了,蓓琪,这是设计学院的邓恒,外语学院的谭芸,还有谭芸的表姐:顾梦婷。” 听何志轩的口气,应该和这几人很熟。如果不熟,他会称呼狄同学,而不是沐筠,而且对她身边的人也不会直呼其名。 杜蓓琪朝那叁人点头致意。谭芸的神情还算正常,回了她一个淡淡的笑容,似乎不记得那晚她也在“巴黎高庭”的事了。那天她一直坐在角落里,谭芸根本没认出她来也说不一定。 邓恒面色有些不对劲,毛毛躁躁地搓着手;顾梦婷则是别过头,往人群里看,像是不想见到她一般。 杜蓓琪有些奇怪,自己以前和顾梦婷并无交集,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她对自己有敌意呢?感觉怪怪的,但杜蓓琪也没多想,只当顾梦婷不喜欢她,才流露出了特别的神情。 简单聊了几句之后,大家决定往广场里走,找个离电子钟近一些的位置,杜蓓琪也不好拂了何志轩的面子,跟着他们一起行动。 杜蓓琪掉在了最后,何志轩为了等她,一直陪在她身边,帮她阻挡拥挤的人群,离前面四人越来越远。 趁着空隙时间,杜蓓琪问他:“你怎么认识狄沐筠的啊?” 何志轩马上回答说:“沐筠是学校乐团的人,还是学生会干事,我正好也是,很早就认识她了。” 杜蓓琪打趣般说:“我也是乐团的呀,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呢。”如果她没记错,上次在教室里,还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何志轩伸手摸了摸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以前排练时我见过你,但你每次都来去匆匆,从不和我们说话,所以我也没有想去认识你的想法。” 他说得不错。杜蓓琪也知道,她嘴巴不甜,人不够圆滑,很少和同学套近乎,这样的人,在大学里属于不受欢迎的类型,说轻了是内向、木讷,说重了是清高,看不起人。 其实,她脑子不笨,懂得和人相处之道,只是她太挑剔了,选的朋友必须要志同道合才行,如果不满意,她会觉得很不舒服。就像现在这种情形,浑身如有蚂蚁在爬一般,又痒又难受,早知道会遇见这些人,打死她也不来了。 忽然,一个路人匆匆而过,撞了她一下,她踉跄着差点摔倒,何志轩大手一捞,扶住了她的肩,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她稳住身体,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 见她没事,何志轩松开了手,看着她,想起了一件往事:“第一次在教室遇到你时,你也差点摔倒,我当时没敢扶你。” 她抬头,疑惑地问:“为什么不敢扶我?” “那时,我觉得你故意在我面前演戏。”他脸色微红,拘谨地说:“故意摔跤,吸引我的注意力,所以......” 杜蓓琪有些蒙圈了,睁着一双杏仁大眼,困惑地望着他:“我没有啊,你怎么会那么以为呢?” “你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我经过的时候撞上来,很难让人相信你不是另有企图。”和杜蓓琪接触后,他才慢慢了解,她并不是一个会用极端方式求关注的人,而且也没必要那么做。但那一天算是他们第一次认识,他并不知情,对她了解不多,所以才误会了她。 “呵呵。”她讪笑,指着他说:“何志轩,你有被害妄想症是吧?” “不是,我没有。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那女的硬说我吃她豆腐,我也百口莫辩啊,所以现在才会这么警惕,你别怪我。” “不会不会。”她说着,想象了一下何志轩当时吃瘪的模样,似乎很滑稽,食指抵在鼻尖上,想遮掩笑意,结果一点用都没有,最后“咯咯”地笑个不停:“可以理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尴尬地站在一旁,看着她笑,等她笑够了,才开口问:“你明天有空吗,我们研究一下合作的曲目怎么样?”刚才坐地铁时,两人聊起了这事,想一起写一首适合小提琴和二胡合奏的曲子,或者改编的也行。 她想了想,告诉他:“这几天我都有事做,咱们以后再约可以吗?” 何志轩露出失望的神色,低声回了一句:“好吧,以后再约。” 越洋电话 时间到了最后几秒,广场上的人一起倒计时。 “叁!” “二!” “一!” 新年钟声响起,在广场上空回荡,宣告着辞旧迎新的时刻到来。 电子烟花齐齐喷出,“砰、砰”的爆竹模拟声响个不停,空中升起了一个个巨大的光团,绽放出了一朵朵艳丽的金丝皇菊,层层迭迭、绚烂复繁,美丽得让人窒息。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一张张笑脸,一声声欢笑,汇成了一片喜庆的海洋。 狄沐筠和顾梦婷笑着,互相致意、祝福,而邓恒和谭芸手牵手,从地面蹦了起来。 何志轩被这欢闹的氛围感染,激动得不行,挥动双手,顺势抱住了杜蓓琪。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动作,杜蓓琪愣在了原地,何志轩意识到她的僵硬,赶紧放开了手。 杜蓓琪瞄了一眼何志轩,见他神色如常,没有任何别扭,刚才应该只是太高兴了,做出了无意识的举动,她不禁感叹自己太敏感了,不快的情绪迅速淹没在了喧哗声中。 夜晚的气温很低,接近零度,却没减少这一刻的热闹繁华。人们的口鼻冒着白气,眼中却是一片火热赤城,笑着、跳着、闹着,驱赶过去一年的晦气。 新的一年,会不会是新的开始,拥有新的人生呢? 她摸出手机,点出那个带有+1字符的号码,发了一条信息过去:新年快乐。 现在是冬令时,海山和纽约相差了十叁个小时,那边没有跨年,还在去年的最后一天。好神奇啊,明明是同一个时间点,她竟然比他快了整整一年。 最后一朵烟花燃尽,光影闪烁,拉出长长的拖尾,如流星般坠入了地平面,凄美谢幕。 她望着那朵消失的繁花,眼眶泛红,琥珀色的眼荡起层层水花。 只是一束光啊,为什么让她如此感慨呢? 像是什么东西坠进了心底,激出了内心深处的渴望。 平静的生活、平静的心灵,如同一池平静的湖水,无波无浪、无痕无迹,偏偏有人投了一粒石子进来,激起了满池的涟漪。 有种预感,她二十一年来的安稳生活就要结束了。 第二天,杜蓓琪和杜明华回家陪爸妈吃饭。 杜鹏飞对最近家里接到的两笔大单十分满意,不轻易表达情绪的父亲狠狠夸了杜明华几句,还说了一些什么“虎父无犬子”的话。 看到儿子这么有出息,沉青枝在一旁听得直点头,不断陪笑,脸都快笑烂了,一切过失在这两笔大生意面前都微不足道了,对于兄妹两人住在外面的事也没再刁难。 杜蓓琪搞不懂商业中的那些门道,只觉得接到这两笔生意纯属运气好,不过见到杜鹏飞这么开心,她的心情也变得好起来。 一顿饭吃得格外愉快,吃完饭,杜鹏飞和杜明华进了书房谈话,杜蓓琪在客厅陪妈妈聊天。很快,沉青枝被朋友叫出去逛街,杜蓓琪回了自己的房间。 走进卧室,看着房内的一切,想起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她竟然忘却了许多细节,才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对自己的房间都感到陌生起来。 她不喜欢这里,曾经觉得这个家就是一座冰冷的牢笼,将她牢牢困住。出去了之后才知道,心里其实舍不得,时常会想起父母的好,以及一家人相处的温馨场景。 接到陈景恩电话时,她正躺在自己的那张大床上,昏昏欲睡。 手机铃声响起,她没多想,强撑起眼皮,从床头柜上抓过手机,看到电话号码前有一个+1的标记,知道是来自美国的电话。 仿佛有鞭炮在脑中炸开,把她惊了个彻头彻尾,瞌睡虫顷刻跑不见了踪影,她立即从床上爬起来,平静了两秒之后才接起电话。 “喂,陈景恩,你好吗?”不要慌,淡定淡定,她不断暗示自己。 “我很好,你呢?”熟悉的男性嗓音从手机中传来,仿佛来自上万公里外的天使之音,让人目眩神迷。 她努力控制情绪,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回答:“我还不错。” 耳边响起了他愉悦的声音:“谢谢你给我发的消息,也祝你新年快乐。”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啊,他太客气了。 陈景恩问:“你现在方便视频吗?” 她毫不犹豫地说:“方便啊,怎么了?” “想让你看看纽约市的新年。”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像羽毛一样扫在她心间,轻轻撩拨着。 话音刚落,电话切换成了视频,她点了确认,陈景恩将镜头对准了巨大的落地窗。窗外,霓虹闪烁、灯火辉煌,映衬着墨蓝的夜幕,好似一片灿烂的星河。 她猜测着,不禁问:“这是你家吗?” “是的,从我家的玻璃窗望出去的景色。”他说着,把镜头往下,杜蓓琪看到了纽约市的街道,有些模糊,到处是白皑皑的积雪。 从外观看,那些建筑的特征倒是十分明显,中央公园,帝国大厦,还有......洛克菲勒,像披着白色盔甲的钢铁巨人,在风雪中傲然挺立。 “是曼哈顿吧,原来,纽约市已经下雪了啊。”她惊叹道。 “嗯,昨天刚下了一场大雪。”他慢慢移动镜头,让她全方位欣赏午夜的纽约市。 她望着视频里美丽的雪夜,有些失神。 镜头远方的灯火,仿佛一盏盏天灯,点亮了这座城市的风情。白茫茫、红通通,带着一些深蓝色,纯洁的白雪、金红的灯光、绛蓝的天幕,相映成辉,像把白雪放在熔炉里淬炼一般,冷暖交杂,美得有些不真实。 天地交接处透出一缕紫色光晕,如极光般向四周播散,撑起了这片厚重且迷幻的天幕。空中,仿佛有人在播撒着柳絮,氤氲了漫天迷蒙,模糊了极光、天幕,淹没了高楼大厦,只剩下如诗如画的冰雪世界。 车流的轨迹、神奇的光绘,织就了一张梦幻的地图,寒流下的纽约市,因为新年的关系,依然流光溢彩、生机勃勃。 “好美啊。”她衷心赞叹:“太美了。” “很高兴你喜欢。”他说着,停了两秒,提起了一件事:“我刚写了一首曲子,你想听吗?” “想,我想听。”她点头,露出祈盼的眼神。 纽约市的雪夜,动人的城市风情,耳边的吴侬软语,让她像喝了一大杯烈酒,头脑都不清醒了。别说要她听歌,就算要她去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估计她都会说一句:让我考虑考虑。 镜头转了方向,杜蓓琪不知道他把手机放在了什么地方,很快,镜头里出现了一架黑色的叁角钢琴。 陈景恩穿着咖啡色休闲套装,看上去像是居家服,头发散在脑后,很随意的样子。他把写的曲谱放上谱架,坐到了琴凳上,开始弹奏。 手腕轻移,他按下第一个音,轻柔干净的音色响起,模拟着海浪的声音,一声接一声漫向天际,如情人的絮絮私语,温柔细腻。 这是在海边?杜蓓琪很快就听出了其中的奥妙。 接着,响起了淅淅沥沥的落雨声,很清脆、很空灵。晶莹的雨滴穿过静谧的小巷,在廖无人烟的大街回荡,空幽、缥缈,意韵深长。 她明白了,大海、雨水,还有那漆黑的夜空和潮湿的心情,他弹的是哈瓦那的那一晚? 弹完之后,他拿着曲谱,坐到了沙发里,把手机放在茶几上,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好听。”她简单明了地回了一句。 他的表情看不出喜忧,声音却有些愉悦:“听出什么了?” “大海,雨夜,逼仄的空间,急促的呼吸,情人的缠绵。”还有......喷涌的激情和无穷的欲望。 “不错,我想表达的你都听出来了,这首曲子专门为你写的,送给你。” “写给我的?”她大叫起来,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喜悦:“我太开心了,谢谢你。” “取个名字吧。”他提议。 “嗯嗯。”她朝他点头。如此有诗意的曲子,取什么名字好呢?她偏着头,仔细思索了一番:“叫‘雨夜缠绵’怎么样?” “好。”他答应下来,抓起茶几上的笔,在谱子上方填上了名字,写完之后,他把那张纸立起来,对准了摄像头。 他用了一种很fancy的字体,每一个字母都像圆弧般弯曲,如音符一样扭动着,似乎是一种古英文的写法。当杜蓓琪看清他写的什么时,血液“唰”的一下冲上了脑门,脸红得像西红柿一样。 纸上赫然躺着几个大字:Makingloveonarainynight. 这、这也太直白了吧,他还真是不害臊,居然写出这种题目来,她不得不感叹,歪果仁的脑洞果然很大啊。 见她如此激动,他眼角微弯,揶揄地说:“一张纸也能让你热血沸腾?” 他又在取笑她么?每次都是这样,要不被他骑到头上,要不被他按到地上摩擦,为什么就不能让她舒服一次? 她问:“为什么是makinglove,不是havingsex?”话语轻佻,有找茬的嫌疑。 鸡蛋里挑骨头的话,他不会听不出来,很快反驳了回去:“做爱和性交有区别吧,你一定要把自己弄得和禽兽一样吗?” 她嘴角上扬,抬了抬眉,露出邪恶的笑容:“我们,难道不是?” “哦?”他跟着笑起来,直视着屏幕,深海般的黑眸中仿佛刮起了风暴,海水朝一个方向涌动,形成了惊骇的漩涡:“那我们是不是该做一些应景的事,才配得上这声称呼?” 什么? 他什么意思? 她像被人揍了一拳,晕沉沉的,有点神志不清了。 而视频里的人已经开始行动,简单的休闲服,轻轻一掀就脱掉了。 视频做爱 她急忙侧过脸,大喊:“你、你别乱来。” “你不想看我吗?”低沉的嗓音透着慵懒和黯哑,性感撩人,说完,他坐直了身子,镇定自若地看着她。 杜蓓琪愣住。 正午的阳光从玻璃窗透了起来,照出了一片扬起的迷蒙,似有无数尘埃随着光亮窜动,在空中细细飞舞。 她迷了眼,不知所措,视线落在空气中的某一点,木然地看着,光影交错的侧颜布满了与年龄不相称的早慧和成熟。 撒旦带基督进了圣城,站在了殿顶上,耶路撒冷的风吹过,掀起众人的长袍,拉开了试炼的序幕。 肉欲、私心、贪婪,人心深处的阴暗角落,滋生出最深沉的罪恶,究竟是上帝的试探还是撒旦的诱惑? 她紧紧捏住手机,指头发白,脑中响起了各种声音,汇成了一条奔腾的河流,理智让她拒绝,现实中,她却转过脸,看向了摄像头。 屏幕里,陈景恩对着她笑,像一条狡猾的毒蛇。 “我想看。”她说着,脸颊染上了一抹嫣红。 镜头前,陈景恩起身,大手一拉,脱掉了长裤,坐回了沙发上。 他上身是一件白色的紧身内衣,牢牢裹着他的躯体,全身紧绷的肌肉把布料撑得满满地膨出,线条分明,侵略性十足。下身还是TF的牌子,这次换了花样,是一条白色叁角裤,从手机摆放的角度望去,正好看到他饱满的大腿肌肉,还有中间那坨威武的隆起。 前两次和他在一起时,她留意到他的腋下、胸前和私处没有毛发,应该是特意处理过,腿上倒有不少,从大腿一直延伸到小腿,浓密但不凌乱。她挨着他时,感觉那里毛茸茸的,有些扎人,有种别样的性感和挑逗。 杜蓓琪觉得,现在他这副模样,若隐若现地秀身材,比起一丝不挂更诱人。 她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该你了。”他幽幽地提醒到。 纽约市刚过了新年,是夜间,可是......“我这里是大白天呀。”难道他想和她白日宣淫? 她的语调不稳,颤巍巍的,害怕着什么,抓着手机的指头全是汗,滑腻腻的,快要握不住了。 “蓓,快点,我们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听他喊她蓓,她不由得心脏一缩。朋友包括家里人喊她蓓琪或者琪琪,从来没有人喊她蓓,这么独特的名字,竟然是他取的,像是他给她的独一无二的印记。 他是个大忙人,也许真的很少有机会可以这么悠闲,那么,她如此磨磨蹭蹭,确实是在浪费他的时间了? 她站起来,去到窗台,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又去检查了一下房门,心虚、胆怯、忐忑不安,像做贼一样。 确定上好了锁,走回房间,她坐到了床沿,把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表演开始。 她红着脸,脱掉了针织衫。屋外虽是寒冬腊月,但屋内有中央空调,穿得并不多,针织衫下只有一件吊带背心,她一下就把它扯了下来。 然后,她打开牛仔裤的纽扣,往下拉拉链,“滋”的一声,那声音像在切割她的神经,让她头皮发紧。牛仔裤褪到了脚踝,她蹬了两下,裤子掉到了地上。 她戴上蓝牙耳机,陈景恩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清晰,像在跟她耳语一般:“视频做爱,会吗?” “不会。”她老实地回答。 “没关系,我教你。” 陈景恩的手拉在了内衣边缘,往上抬了一下,薄薄的衣料飞了出去,落到了他脚下,赤裸的上身暴露在了视频中。 杜蓓琪的唇角颤动,眼珠忽上忽下,沿着眼眶转溜了一圈,紧张得快要背过气了,慢悠悠地松开了文胸的扣环,米色的布料垂了下来,松垮垮地搭在肩头,胸前的风光,半遮半掩。 她的长发散着,一些垂在身前,一些披在背后,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看得陈景恩气血翻涌,像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一般在身体里乱窜。 电话里传出深浅不一的呼吸声,两人隔着手机屏幕遥望,用目光爱抚对方的身体,通过手机传送电波。 她把文胸剥落,扔到了床下,手横在了胸前,怯生生地问:“要怎、怎么做?” 他强势地要求:“把手拿开,让我看你。” 她犹豫了几秒,把手移到了身旁。一丝凉气在胸口流动,小巧的乳尖挺立了起来,粉粉嫩嫩的,其后是白皙的肌肤,像两朵小小的梅花,在冰天雪地中盛开。 陈景恩感觉全身的血液冲到了两腿之间,那里一阵阵发紧,撑得皮肤快要裂开了。“躺到床上,用手抚摸你的胸,像我对你的那样。” 杜蓓琪听话地躺到了床上,让整个身体尽量暴露在他的视野中,躯干伸展,腿微曲,长发铺开,垂到了床下。 明明是一张年轻到稚嫩的脸庞,却拥有魔鬼般的身材,每一寸肌肤都精美无暇,如含苞待放的花蕾,在和风细雨中绽放,他饥渴难耐,满脑子想的都是上次如何疼爱她的画面。 “记得我摸你的感觉吗?”他背脊冒起一层薄汗,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她紧张得不行,呼吸时断时续:“记得。” 他把她往深层次引导:“想象我在摸你、吻你。” 杜蓓琪闭上眼,一手抓住自己的乳房揉搓起来,手很小,握不住,白嫩的乳肉从指缝溢了出来,带来超强的视觉冲击。 她双唇微张,急速吐息,开始轻声呻吟。 耳机中传来他的声音:“大声点,叫给我听。” 她不敢再大声了,杜明华的卧室就在隔壁,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房,万一被他发现就惨了。“你等等。”她从床上坐起来,抓起手机,去了隔音效果比较好的浴室。 耳边传来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她脚步不稳,急匆匆关好门,走到浴缸旁,指尖一滑,手机掉进了浴缸里,“咚”的一声,还好浴缸里没有水。 她蹲下,把手机拿起来,抖着手,放到了浴缸尾部,让摄像头对准整个浴缸。她跨了一步,坐到了浴缸里,往后仰,躺在了里面。 背部传来冰凉的触感,她深呼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望向屏幕,陈景恩不知什么时候也戴上了蓝牙耳机,去了浴室,脱了内裤,一手支在墙上喘息。他全身不着寸褛,古铜色的肌肤,紧实的肌肉,胯间的器物硕大昂扬,简直就是一头漂亮的野兽,散发着浓浓的荷尔蒙气息。 杜蓓琪感觉自己下身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不停流着水,止都止不住。她把最后一层束缚脱了下来,一点一点剥落,扔在了浴缸旁。 她听到耳机里他的鼻息,越来越快、越来越粗重,像是火山喷发的前夕,灰渣四溢、熔岩滚滚,就要大爆发了。 该怎么做?下一步是什么? 她木然地盯着天花板,想着是不是该去买一些小短片来欣赏一下了? 回忆着上一次他对她做的动作,她舔了舔唇,一手摸上一侧的乳,一手按在了耻骨上,指头在缝隙中滑动,像在探索神秘的幽谷。 另一侧的陈景恩呼吸都停了,见她无师自通的模样,感觉脑中的某根弦“砰”的一下崩断了。 她的眼是透明纯净的浅棕色,在灯光照耀下显得有些特别,像泛着微光的琥珀。眼睑弧度很丰满,立体感极强,像一颗饱满的杏子。看着他时,他觉得全世界的光都聚在了自己身上。 她的指如葱般纤细白嫩,皮肤很薄,可以看到从手腕延伸到甲沟的青色血管,指甲修建得干净整齐,指头小巧圆润,透着淡淡的粉红色。抚摸他时,他感觉像冰凉的羊脂玉在身上滚动。 她的腿光洁匀称、笔直修长,大小腿比例适中,臀部浑圆结实,宛若被上帝吻过,塑造出了如此完美的曲线。夹着他时,他有种愿意死在她身上的冲动。 “景恩,抱我。”她娇羞地要求,胸脯上下起伏,仿佛说出这句话已经耗尽了她的自尊和力气。 “我抱着你,把腿张开,让我进去。”他诱哄般说。 “呃,好爽。”她揉着花核,想象着他进入她体内,狠狠冲刺。 杜蓓琪沉迷在天马行空的幻想中,独特的新鲜和刺激感让她意识迷糊,小嘴一张一翕,哼个不停。 王小波曾说:不愿清醒,宁愿一直沉迷放纵;不知归路,宁愿一世无悔追逐。以前不懂,现在总算了解一些了。 她和陈景恩是同一类人,表面光鲜靓丽,却喜欢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用高昂的代价来换取堕落的快感。性爱于他们,犹如缺水的人赤身裸体爬过荆棘丛,弄得遍体鳞伤,却还是想到达绿洲的边缘。 “我们在做什么?”他问,手覆在了下身的昂扬上,一丝透明的粘液沾在了指尖。 “嗯?”她歪着头靠在浴缸中,眼神迷离,像只发情的母猫,眼中闪着电光,魅力十足。 “告诉我,我们在做什么?”他重复地问着,似乎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让他情悸不已,手开始前后撸动。 “我们在......做爱。”甜腻略带沙哑的声音溢出,引爆了全身的热情。 两人互相逗弄,中英文交杂,说着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色情话,她听过的、没听过的,甚至那些不敢想象的,全部从他嘴上过了一遍。 之前她就发现了,他在疲倦或者情绪激动时,中文会变得很不流利,唯一能说的只有英文了,她也顺着他,陪他讲同一种语言。 嘴上,说着形形色色的下流话;脑中,想象着超乎寻常的绯靡场景;身下,是前所未有的惊险刺激。 今天,没有下雨,他们依然在缠绵,在爱欲中徜徉,在情色中沉沦。 一边是白天,一边是夜晚,界线分明; 一侧是柔软,一侧是刚硬,质地交错;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激情燃烧。 肉体的放纵,开启了命运的转轮,轰轰烈烈、上下颠簸,却是一路向前,再也无法停歇。 两人眼中的灼热隔着视频交汇,火花“噼里啪啦”地狂闪,似在焚烧树叶,一片烟熏火燎、灰烬乱舞。 鼻中传来了叶子焚烧的香味,身体感受到了火焰升腾的炙热,极高的温度加热了空气,扭曲了视线,把人送去了一个崭新的天地。那里,横陈着酒池肉林,布满了爱欲的漩涡,笼罩着迷情的烟雾。 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快,眼神的交流越来越频繁,最后视线像粘在了一起,固定在了屏幕中央,她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快,蓓,我要到了,你快点。”他忍住释放的冲动,咬着牙,等她一起冲向顶峰。 她加重了指腹的动作,不顾一切地揉捏、按压,脑中是他发狂挺送的画面。他的汗滴在她腹部,汇成了一条小溪,她的腿缠在他腰际,迎接他的撞击。 杜蓓琪感觉自己像在烈焰中翻滚,每一寸肌肤都在喊热,似乎能听到皮肉被燎到的“滋滋”声,身体发烫,快要烧起来之际,骤然间,被人淋了一桶冰水,“哗啦”一声,清爽、刺激,难以言喻的快感传遍了全身,将她救出了深渊。 极热和极寒,仿佛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游走,感官被封闭了,只剩下肉欲在肆虐。不去看、不去听、不去问,不管、不顾,澎湃的激情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无人能颠覆。 她开始颤抖,腰一拱一拱地往上抬,双脚乱踢,全身不停搐动,最后连胸部都动起来,像装满了水的气球,左摇右晃,一鼓一鼓地乱颤,妖娆得一塌糊涂。 陈景恩长长的哼了一声,臀部肌肉紧绷,高高翘起,夹紧,往前用力送了两下,手指缩紧,深深套弄。 白色浊液喷在洗手台上,一股又一股,他射得畅快淋漓,快意传遍了全身,连带着牙根深处都有感觉,又酸又麻,还有轻微的痛感,爽到了极致。 胸膛剧烈震动,他撑在洗手台上喘气,背脊团块状的肌肉一张一缩。鼻中飘来了男性特有的腥味,他想,下一次,一定要射在她嘴里。 午夜艳遇 结束了视频,洗完澡,清理干净身体,陈景恩走回客厅,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他竟然在自家浴室里,和一个相隔了八千迈(一万叁千公里)的女人,视频做爱。 虽然在杜蓓琪面前装得像个老手,实际上,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平时身边总被莺莺燕燕环绕,根本不愁没女人陪,更别说去找一个隔了这么远的人了,他疯了吗? 上次离开海山后,他马不蹄停赶去了香港,接着是新加坡,然后回了纽约。这两个月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没有一刻停歇。 除了圣诞节那天回家陪了爸妈半天,其余时间都在忙风投公司亚洲分部的事,回到公寓倒头就睡,所以,这段时间即使没有性生活,也不觉得难熬。 今天好不容易有了一天休息的时间,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给杜蓓琪写曲,写好后,见到她,两个月的禁欲生活忽然裂开了一丝缝隙,透进了莫名其妙的烦躁和不可抑制的兽性。 光是看着她,他就觉得口干舌燥,想把她从视频里抓出来,压在自己身下,狠狠蹂躏一番。无可否认,在身体上,她对他很有吸引力。 后来,他借题发挥,向她大胆提议,当她同意时,他欣喜若狂,如同沙漠的旅人遇到了甘露一般,不断从她身上寻求慰藉,做了一次之后还觉得意犹未尽。 他什么时候饥渴到这种程度了?不敢想象,要是被凯文、克里斯那群人知道了,会引起什么样的爆炸效果,精彩程度肯定堪比火星撞地球。 Fuck!他伸手横在眉弓上,低咒一声,眸光闪动,有种预感,积累了二十七年的名声就要毁于一旦了。 陈景恩很快出了门,去公寓大楼的泳池游了叁公里,爬上岸时,一个穿着黑色比基尼、金发碧眼的美女站在他旁边。 他瞄了她一眼,没有搭话的意思,拿起毛巾擦头发和身体。 美女靠近他,主动搭讪:“Niceday,huh?” 叁更半夜的游泳池,绝佳的艳遇场所和时机,一对寂寞的男女相互凝视、相互打量,暧昧在两人之间流转,把空气都擦出了火花。 两人的身影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随着微波缓缓荡漾,像某些失控的情绪在点点累积、晃动。 如果在平时,陈景恩就算再不感冒,也会礼貌的回应一句,表面功夫还是会做的。但现在,他一身火气还没泄掉,像个被拉了引线的手榴弹,“滋滋”地冒着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心情超级不好,不想搭理陌生人,他越过她朝冲凉房走去。 “Waadrink?”金发美女不依不饶,急走两步,挡在了他身前。 她很感兴趣地望着他,双手环在胸前,挤得玉乳像要弹出来了一般。男人的眼黑得发黯,像深海,包罗万象;像星空,奥妙无穷,仅看一眼就知道他是个有故事的人,配上一副如此完美的身材,简直是在引人犯罪,她不禁想象他在床上是什么样的表现。 陈景恩停下,有些不悦地说:“Sorry.I’mleaving.”他对blonde不敢兴趣,虽然对方身材确实火辣,那张脸也堪称影视巨星的翻版,但不是他的菜。 他现在很想泻火,可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入得了他的眼,自问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在某些方面,他有自己的坚持和原则。 美女眉头耸动,勾挑了一下,煽情地说:“Imean......atmypce.”望着他的蓝眼波光流转,闪动着魅惑的华光,发送着高频电波。 他的反应依旧冷淡,疏离地说了一句“Goodnight”,把毛巾往肩上一搭,大步离开了。 金发美女错愕地望着陈景恩离去的背影,不敢相信他如此冷酷地拒绝了自己,第一反应是:这人难道是gay? 回到公寓,折腾得疲惫不堪的陈景恩还没有睡意,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身火气并没降下去多少,拿起手机,给杜蓓琪发了一条信息:你放假了吗?能不能来我这里? 那边很快有了回应:我这里和美国不同,寒假不在圣诞和新年,大约还有两周才放假。可以去纽约,但不能待太久,最多一周的时间。 陈景恩拿起茶几上的钱夹,摸出一张信用卡,拍了正反面,给杜蓓琪发过去,又写了一条信息:我的信用卡,你用来买机票吧。 杜蓓琪有些意外,现在他那边是凌晨叁、四点,他不睡觉么? 她还没说一定去呢,他就把信用卡发给她了,杜蓓琪点开信用卡的图片,第一张有一个大大的citi标记;第二张是CVV号。 既然他这么主动,她也没必要矜持了。 杜蓓琪:哦,好的,谢谢。我现在就订票,十七号到纽约市,可以吗? 陈景恩:可以,到时我去接你。 杜蓓琪:如果你忙的话,我可以自己进曼哈顿,去过好几次了,知道怎么走。 杜蓓琪发完信息,思绪发散,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进纽约市的情景。 那时,她从机场租了一辆车,在下班高峰时间开进了最繁华的地区:曼哈顿,怎么说呢,基本上是......堵得爹妈都不认识了。 各种单行道、神奇的并道和拐弯,一会儿在地底钻,一会儿在空中飞,经过一座铁桥时,她在桥栏杆外侧开,有种要飞上天去了的感觉。在市区足足困了一小时后,她才以类似步行的速度开到了预定的酒店。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在下班高峰时间挑战曼哈顿的路况了,选择坐地铁或者巴士。 想到又可以去纽约市了,还是去见陈景恩,有点小开心呢。 过了一会儿,她又发了一条信息:我需要提前订酒店吗? 陈景恩:我去接你。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住我家。 发完短信,他给秘书留言,说他十七号要休假,有一周的时间无法工作,让秘书安排好公司的事。 而地球另一端的杜蓓琪握着手机,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呆坐在床沿,感觉自己去月球上旅游了一圈回来,各种震惊。 他邀请她去纽约市,还说,可以住他家。 算上这次,他们总共见了叁次面,每次都是干柴烈火,不是在“嘿咻”就是在去“嘿咻”的路上,现在是要发展到“同居关系”了吗? 她知道自己是一个早熟的孩子,心思细腻、敏感多疑,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她很小就懂得了察言观色,学会了默默承受一切。人们都说她是一个乖小孩,从不惹事,连谢莉莎都骂她是个“逆来顺受”的蠢货。 这次不一样,她不是被动接受,内心深处,也渴望和他接触。他们的相处激烈而愉快,仿佛是偷来的光阴,能享受一天是一天,她不知道他有多真诚,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确实都得到了快乐,她想让这种感觉继续下去。 第二天,她去锦绣花园见了杨初岚。 之前她们就约好了,在元旦假期一起聊聊音乐方面的事,锦绣花园里杨初岚的家很近,两人决定在那里碰头。 走到约定地点,一个穿着格子羊毛大衣的女孩等在那里,娃娃脸、小翘鼻,齐肩长发,头上别了一个粉红色的发夹,看上去有些小可爱。 “杨初岚,你好。”杜蓓琪走上去和她问好。 杨初岚转身,见到了来人,朝她露出邻家女孩般甜美的笑容:“杜蓓琪,你好呀。” 杜蓓琪把二胡从背上取下来,拎在手里,随意地说:“叫我蓓琪就好了。” 对方马上回复:“那你也叫我初岚吧。” 两人边说边走向花台,坐在了上面。“上次你们学院汇演,听你弹琵琶,真是美出了新高度啊。”杜蓓琪由衷称赞道。 “过奖了。”杨初岚笑嘻嘻地回答,把琵琶抱在了手里:“对了,今天你准备了什么曲子吗?”今天出来的目的就是切磋技艺,想来应该准备几首曲子才合适。 杜蓓琪有些遗憾地说:“我没有耶。你呢?有什么曲子可以一起合奏吗?” 昨天,陈景恩的一个电话扰得她心神大乱,中午之后,大脑就处在罢工状态了,还好父母和哥哥忙着自己的事,没留意到她的失态。她一直沉浸在昨天那件荒唐的事中,直到今天才缓和过来,自然没做任何准备。 杨初岚思考了一会儿,为了照顾杜蓓琪,选了一首二胡为主的曲子:“《雨碎江南》怎么样?我挺喜欢的,你会吗?” 杜蓓琪应道:“会。” 说着,她从背包里拿出平板电脑,和杨初岚在电脑上对好了谱后,把它放在了花台上,两人都可以看到的地方。 她把二胡从琴盒里取出来,擦了松香,调好音,杨初岚戴上指甲,两人开始合奏。 一曲奏完,她们余兴未尽,又合奏了另外的曲目。 接着,两人开始热烈讨论下一首曲子,像两只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坐在冬日的公园里,寒风吹拂,没觉得冷,心头暖烘烘的。 杜蓓琪忽然想起了有现成的谱子,对她说:“我自己写过一些东西,不如我们改编一下,当成合奏曲目吧。” 杨初岚回答:“好啊,我也想尝试一下新曲子。” 杜蓓琪点开平板电脑,调出那首珍藏了多年的琴谱,拿给杨初岚看。杜蓓琪带了电子笔,两人正好可以在谱上做标记,很快,她们改好了谱,编成了二胡和琵琶的合奏。 “这是我十一岁那年写的。”她介绍说。 “你十一岁就会写这么高深的东西了?”杨初岚万分惊讶,嘴张得大大的,可以塞进一个鸭蛋了。 杜蓓琪笑着摇头:“不是,当时只写了一个基调,后来慢慢修改,才成了现在这样。” “叫什么名字呢?”琴谱上没写名字,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为之。 杜蓓琪答:“《梦回纽约》。” 杨初岚好奇地问:“是为纽约写的?”曲子的意境很好理解,有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街道,有高耸入云的天桥,还有金光万丈的朝阳,能猜到讲述的是一座大城市,没想到是纽约。 “嗯。当时我正在纽约市参加演出,黎明时分经过布鲁克林大桥,看到了壮观的日出,漂亮得不得了,像仙境一般,心情特别激动,就写了这首曲子。当时没取名字,离开后才发觉很喜欢那座城市,就取了个名字叫‘梦回纽约’。” 杜蓓琪和杨初岚聊着聊着,颇有相见恨晚之意,时间过得飞快,直到离开时两人还恋恋不舍,约定有空继续合作。 湖边的争执 元旦最后一天假期,杜蓓琪去谢莉莎家里找她,两人说好今天一起出门逛街。 到了她家别墅,佣人说她在跳舞。 杜蓓琪去了练功房,刚一进门就听到了Bk的韩文歌,谢莉莎正在练舞,杜蓓琪走到场边等待。 摇头、甩臂、扭臀,谢莉莎做出夸张的肢体语言,动感的节奏、酷炫的舞姿、诱人的表情,让一旁的杜蓓琪都看得嗨起来了。 音乐终止时,谢莉莎满身是汗,双手撑在腿上,弯着腰喘气。杜蓓琪走到她身边,朝她竖起了大拇指:“莉莎,你跳得太棒了。” 谢莉莎抬眼,望着前方像墙一样的镜子,眼神冷若冰霜。 杜蓓琪惊了一下,急忙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很少见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谢莉莎走到场地边,拿起毛巾擦汗,半晌后,把毛巾扔在了地上,冷冷地回答:“邓恒要和我分手。” 杜蓓琪有些意外,这两人前段时间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闹分手了?还真是个大新闻。 “什么时候的事啊?”她疑惑地问。 “上星期,他打电话给我,说我们没有缘分,不如早些分开。”谢莉莎说着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眸后似藏了一座冰山,寒气冻人。 “为什么忽然要分手呢?”杜蓓琪试探性地问。 “我也觉得奇怪,找了私家侦探去调查他,发现他竟然和谭芸在一起。”她眼睛瞪得死死的,攥紧了拳,周身散发着可怕的戾气。 什么? 杜蓓琪大吃一惊。忽然想起了新年倒计时的那晚,邓恒和谭芸手牵手的情景,当时她并没想太多,只当是大家太激动了,做出一些越界的行为。现在回想起来,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特别是邓恒看谭芸的眼神,还有见到自己时他慌慌张张的态度,明显有问题。跟谢莉莎分手,难道是因为他移情别恋? 如果情况属实,他可是货真价实的劈腿,像谢莉莎这种暴脾气的人,肯定无法忍受自己被绿,这下可怎么办啊?百分百会闹翻天的。 “从来只有我开口提分手,他邓恒算哪根葱,竟敢绿我,还想把我甩了,有本事啊。”谢莉莎冷笑,杀气腾腾的模样让人胆战心惊。 “你同意分手了?”她问。 “同意才怪!”谢莉莎怒气冲天地说:“我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看到她快喷火的模样,杜蓓琪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那个,莉莎,你想怎么做?” “不把他废了,我咽不下这口气。”谢莉莎边说边往练功房外走去。 谢莉莎开始没往那方面想。她对自己的形象有信心,虽说不是什么倾国倾城,却也花容月貌,从外表来说,绝对是男生喜欢的类型,很难想象男朋友会抛下她去玩劈腿,而且邓恒又不是平时一起玩的那群纨绔,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清秀书生,怎么想都不可能。 但他信誓旦旦说不喜欢她了,强硬地要求分手,让她起了疑心,想起他最近一个月来的种种行径,确实有些不少可疑之处,她似乎嗅到了某种蛛丝马迹,第二天打电话去了私家侦探社,找人调查邓恒。 没想到,还真让她查出了点东西,侦探社说一个叫谭芸的人最近和邓恒走得很近。这个名字相当耳熟,她想了想,记起了上次在“巴黎高庭”被打的那个陪酒公主,不就是谭芸么? 这对奸夫淫妇,竟然敢给她难堪,谢莉莎知道这个消息后,恨不得把他们剥皮抽筋。 “喂,等等我啊。”杜蓓琪跟着追了出去。 走到门口,谢莉莎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起,她拿起来看了看,随即对杜蓓琪说:“蓓琪,陪我去捉奸。” “捉奸?”杜蓓琪的下巴快掉到地上了,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谢莉莎神情阴郁,像是要刮沙尘暴的前夕,黑云滚滚、天昏地暗。“邓恒那个贱人,竟然背着我和别人约会,我要让他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海山大学和月心公园相连,公园中间有一个半大不小的湖泊,一条绕湖的幽静小路,周围种了各种花花草草,绿树成荫,是个十分适合大学生约会的地方。 杜蓓琪跟着谢莉莎,还有叁个保镖模样的人赶到公园时,正好遇到邓恒和谭芸手拉手走在那条小路上。 说实话,看到这种场景,杜蓓琪松了一口气。刚才还以为要去酒店或者宾馆之类的地方“捉奸”,把她吓出一身冷汗,发现地点是在公园时,竟然有些庆幸。不敢想象,如果是去酒店抓到这两人,谢莉莎会有什么动作,估计杀人的心都有了。 谢莉莎二话不说,蹬着高跟鞋,冲过去给了谭芸一巴掌。 啪—— 她用尽了全力,谭芸被打得脸和身子歪向一侧,步伐不稳,趔趄着差点摔到。 邓恒被她的动作惊到了,大喊:“谢莉莎,你做什么?” 她盯着邓恒,愤恨地说:“这句话不是应该我问你的吗?”说完,她挥了挥手,身后两个彪形大汉上前,把邓恒拉离了谭芸。 谭芸没想到谢莉莎会出现,惊恐地捂着半边脸,退了一大步。谢莉莎冲上前,一巴掌甩过去,打在她另一边脸上:“让你勾引我男人。” 两边被打,她的脸又变大了一圈,杜蓓琪在一旁看得直摇头,每次见到她都是这副模样,还真让人无语。她忽然有些好奇,不知道这场叁人游戏中,是邓恒故意隐瞒实情骗谭芸呢,还是谭芸知道邓恒有女友却依旧第叁者插足? 上次在巴黎高庭,谢莉莎把谭芸狠狠嘲笑了一番,谭芸知道后蓄意报复也说不一定。不过起因是什么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如何收场。 邓恒被两人制着,手被押在了背后,动弹不得,他胡乱踢着脚,大喊大叫。 “你住手,谢莉莎,你给我住手。”他嚷着,面部青筋乍起,像静脉曲张了一般膨出了皮肤。 谢莉莎转头,阴狠地盯着他:“怎么,你心疼了?” 他气得浑身哆嗦,不顾一切地咆哮:“有事冲我来,你凭什么找其他人撒气?” “我凭什么不能?”谢莉莎愤怒地指着他说:“你以为你是谁?” “你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脾气大得死人,我早就受够你了,是我要和你分手,不关芸芸的事,你别为难她。” “芸芸”的称呼激怒了谢莉莎,她怒气横生,望向他的眼中仿佛射出了无数刀子:“让我来告诉你吧,你的心肝宝贝,在一家高级会所当小姐,你还以为她是什么良家妇女吗?” 什么?邓恒顿了几秒,她说什么? 他和谭芸大一时就认识了,因为两人来自同一地区,有相同的背景,性格相似,自然而然互相照顾、扶持,他了解谭芸,一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绝不是那种会为了钱而出卖身体的人。 谢莉莎肯定是在造谣,对,她被甩了,心有不甘,污蔑谭芸。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大吼道:“你胡说,芸芸不是那样的人。” “啊哈,很不巧,那天我刚好有兴趣,拍了一段你家芸芸的视频。”说完,她拿出手机,点开那段“巴黎高庭”的视频,把音量开到最大,放在了邓恒面前。 杜蓓琪看不清谢莉莎的手机屏幕,但听声音,确实是谭芸在包房被扇耳光的场景。 邓恒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仿佛被人捶了一拳,心脏停跳,整个人都麻木了,难以置信地看向谭芸。 “芸芸,那是你吗?”他问,眼睛膨出,好似要掉出眼眶了:“那个女人是不是你?” 谭芸捂着脸,难堪地回答:“是,是我,但我只是在那里陪酒,不是她说的那样,我什么都没做,你要相信我。” 邓恒像跟木头一样愣在原地,不晓得作何反应,视频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冲击,他无法接受现实。 谭芸的脸肿起一大片,口齿不清地说:“谢莉莎,你别诬陷我。” 谢莉莎得理不饶人,口气带着几分刻薄:“我诬陷你?你的意思是,我手上的视频是假的?” “你故意歪曲事实。”谭芸尖叫起来。 “你如果没做,怎么会怕人说?你这不是典型的做贼心虚的表现吗?” “你、你......”谭芸气得说不出话来。 最后,谢莉莎失去了耐心,挖苦地说:“既然你们这么情深不移,就一起做一对苦命鸳鸯吧。” 谢莉莎勾了勾手指,剩下的那个大汉上前,抓住了谭芸,杜蓓琪听到了她的惊呼声,谢莉莎扔下所有人,拉着杜蓓琪往小路外走去。 “莉莎,教训他们一下就好,不要把事情搞大了。”杜蓓琪有些担心地说。 谢莉莎点了点头:“方心,我有分寸。”她只是个学生,当然要掌握分寸,她还不想去牢里蹲着。 杜蓓琪为难地瞅了她一眼,有口难言。那天辛辛苦苦在“巴黎高庭”救下的人,竟然和自己好朋友的男友有一腿,还真像午夜剧场的狗血剧情,俗套到了极点。 照目前情况来看,谢莉莎带来这么多人来,显然是要痛扁邓恒和谭芸一顿,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下狠手,要是把那两人揍进医院可就不妙了。 杜蓓琪在一旁干着急,正愁想不出办法时,一群人走了过来,和她们撞了个正着。杜蓓琪抬头,发现走在最前的人是狄沐筠,身后还跟着几个二十来岁的男生,看样子是外国语学院的学生。 跳水救人 “谭芸。”狄沐筠发现了她,跑了过去。 “沐筠。”谭芸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朝她大喊。 狄沐筠见到了叁个壮汉一样的保镖抓着邓恒和谭芸,吃惊地指着他们问:“你们是什么人?快放开他们。” 杜蓓琪见到来人,猜测是谭芸让狄沐筠来救她。刚才谢莉莎和邓恒对话时,谭芸拿着手机发消息,应该是在那时通知了狄沐筠。 狄沐筠也不笨,带了同学一起来,这样也好,虽然邓恒和谭芸两个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有人保护,至少不会闹出人命。 见到有人来救场,还带了一大堆护花使者来,谢莉莎冷嗤,看着狄沐筠的眼结出了寒霜:“狄沐筠,你算老几,敢帮他们说话?” 谢莉莎和狄沐筠本来没有交集,因为杜蓓琪的缘故,打过几次照面,算是点头之交,在海山的大家族面前,狄沐筠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谢莉莎自然不怕她。 听到她这么说,狄沐筠立即明白了,那叁个保镖是她带来的,起因是因为邓恒。狄沐筠正色道:“谢莉莎,邓恒和谭芸的事我都知道,是他们做错了,我代他们向你道歉。但他们在一起已经是事实了,你闹得再凶也于事无补,请你放过他们吧。” 这什么世道啊,竟然有人堂而皇之为劈腿男和小叁求情,正宫倒成了阻挡别人幸福的人,杜蓓琪咂嘴,有点看不下去了。 “好啊,我可以放过他们,可是,我忍不下这口气怎么办呢?”谢莉莎扬了扬手机,得意地说:“不如,我把这段视频放到学校论坛好了,让大家都来欣赏一下,谭芸这朵英语系的小雏菊,是如何在会所当小姐的。” “当小姐?”狄沐筠脸色发青,望着谢莉莎,口唇颤抖:“你在说什么呀?” 听到谢莉莎的话,不止狄沐筠,周围几个外国语学院的同学也是一震,投向谭芸的眼光变得复杂起来。之前传出海山大学有女学生坐台的消息,没想到,女主角就是眼前这个清秀文弱的女孩,不得不让人惊讶。 看到周围人的态度,谭芸眼露绝望,抬脚往保镖的胯下踢了一下,保镖吃痛,下意识地松了手,谭芸挣脱了钳制,撒腿就往前跑。 谢莉莎大声命令:“抓住她。” 狄沐筠着急地喊:“谭芸,等等。” 谭芸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几步就跑到了湖边,路没了,只有一大片断崖。 冷风呼啸,谭芸脸色灰败,眼睛一闭,直直往悬崖下跳。 噗通—— 在所有人没有反应之际,谭芸掉进了湖里,水花四溅,整个人扑腾了两下,很快就被冰冷的湖水淹没。 两名路人正好经过,见有人跳到湖里,开始惊呼起来:“我的妈呀。” “有人跳湖了。” “快救人啊!” 一大群人全跑来过来,停在断崖处,惊慌地朝下望,不少人会游泳,但断崖至少有八、九米高,没人敢往下跳。 某些机灵的同学开始朝崖下跑,可到达低处至少也要叁、四分钟的时间,等跑到,谭芸早沉入水底了,根本来不及。 谢莉莎站在崖边,慌得六神无主了,感觉自己闯了大祸。她是想惩治这两人,但从来没想过要他们的命啊,难以想象,如果谭芸因此而丧命,她该怎么办。 杜蓓琪跟了过来,朝下看了一眼,立即脱掉身上的羽绒服,扔在地上,一秒都没犹豫,跳进了湖里。 “蓓琪,你小心啊。”见到她的动作,谢莉莎大叫一声,吓得眼眶都在颤。 哗啦—— 杜蓓琪进入了水里,迅速往下潜去,冰凉刺骨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无数根细针扎着她的皮肤,好冷,她冻得快失去知觉了。 在浅水里摸索了一阵,没见到人,她继续往深处潜去。 捞到谭芸时,谭芸已被水呛得晕厥了。杜蓓琪抓住了她的头发,一把扶住她的背脊,奋力将她拖到了水面,让她面朝上,拉着她往岸边游去。 狄沐筠和同学们从断崖下来,到了湖边,七手八脚把谭芸抬上了岸来,让她身体倾斜,往外吐水。 杜蓓琪气喘吁吁从水里爬起来,呼着白气,第一时间就去检查谭芸,发现她还有气,脉搏也正常,快崩断的心弦终于放松下来。 狄沐筠过来跟她说了什么,似乎是道谢的话,杜蓓琪没心情听,也不关心,只想着谭芸不能出事,不然谢莉莎肯定会惹上大麻烦。 刚才呼救的路人之前就打了急救电话,很快有救护车来了,把谭芸送去了医院。 同学们迅速离去,一场闹剧总算落幕了。 杜蓓琪缩着身子,双手环肩,跟谢莉莎回车里换衣服。等把湿衣服脱了,穿好羽绒服,套了条谢莉莎放在车里的备用裤子,皮肤终于有了些温度。 她嘴唇发紫,哆嗦着说:“莉莎,下次别搞出这样的事行不行?”苦了她这个小可怜了,根本就不关她的事好不好,还要舍命去救人,这么冷的天气,喝了一肚子的冰水,快冻成冰雕了。 谢莉莎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知道了知道了,这次是我不好,我也不了解谭芸,谁知道她那么倔强,像个贞洁烈女一样,一言不合就跳湖,吓死人了。” 杜蓓琪不停搓着双手,试图让自己暖和一点:“这次还好有我在,不然你可就摊上大事了。” 谢莉莎拿了一条干毛巾放在她头顶,帮她擦头发上的水。“是啊是啊,多亏有你,看狄沐筠带来的人,一群大男人像呆头鹅一样站着,没一个敢去救人。要不是你,谭芸估计已经去阴曹地府报道了。” 杜蓓琪立即接话道:“行了行了,别说了,谭芸、邓恒还有狄沐筠,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到他们了。” “好,听你的,我再也不去招惹他们了。”谢莉莎承诺般说,想起了刚才她跳水救人那一幕,感叹道:“你说你怎么这么厉害啊,那么高的地方,说跳就跳?” “以前在澳洲住过,Aussie特别擅长水上运动,我跟他们学过几招,游泳、冲浪、跳水都会,别说这个像小土坡一样的悬崖,再高一倍的我也能跳。” 听到杜蓓琪的话,谢莉莎张大了嘴,露出了看外星人的表情。 无论怎样,这件事很快过去了,谭芸那边没再闹出什么风波,听说她不久就出院了,也没来找谢莉莎的晦气。 谢莉莎被谭芸“跳湖”的举动吓到,没再去找她的麻烦,双方暂时处于和平状态,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只是,从元旦假期后,海山大学里流言四起,说学校里有学生在高级会所当小姐,给了校领导很大压力。 邓恒和谢莉莎彻底分了手,开始和谭芸在交往,而狄沐筠也和往常一样,和谭芸形影不离,看来谭芸的那番说辞起了作用,邓恒和狄沐筠都相信她是无辜的。 今天是这学期的最后一天,杜蓓琪和谢莉莎考完试,结伴离校。为了不引起麻烦,她们的车从不进校园,一般停在学校对面的商业大厦里,两人一起去那里取车,各自回家。 刚出校门,谢莉莎就被路人撞了一下。 “哎呀。”她惊呼,身体往一边倾斜。 杜蓓琪一把拽住了谢莉莎,看了看那个路人,单眼皮、圆脸,长相并不出众,身材也普普通通,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特点的话,那就是皮肤很白,近乎苍白的那种,整个人看起来像匍匐在暗处的苔藓,冰冷阴郁。 顾梦婷,她怎么在这里? 谢莉莎有些奇怪,低声问杜蓓琪。“这谁呀?” 杜蓓琪小声回答:“谭芸的表姐顾梦婷。” 谢莉莎叽咕:“她在这里做什么?” 杜蓓琪摇头道:“我不知道,可能在等她表妹吧。” 顾梦婷看着谢莉莎,朝她躬身道歉:“对不起,很抱歉撞到你了。”她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岁左右,声音却很奇特,有些苍老,像磨坊里破旧的风车,过了一定年限了,转动不灵,吱嘎作响。 谢莉莎的眼皮跳了跳,仓促地说:“没事,没事。”看着顾梦婷那副苍白阴冷的模样,听到她毫无生气的话语,谢莉莎感觉浑身发冷,仿佛掉到了一个冰窟窿里,冷彻心扉。 如果在平时,谢莉莎被撞了,多半会上去损顾梦婷一番,但自从发生谭芸那件事后,她倒是安静了一段时间,脾气也收敛了很多,明显不想再惹事了,特别是和谭芸相关的事。 “别理她了,我们快走吧。”杜蓓琪拉着杜谢莉莎的胳膊,往旁边一条岔路走去,把顾梦婷一个人留在原地。 见杜蓓琪脸色不对,甩掉顾梦婷后,谢莉莎不解地问她:“蓓琪,你怎么了,一个小小的顾梦婷让你怕成这样?”顾梦婷威胁不到她们吧。 杜蓓琪低喃:“那人,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不是上次新年倒计时那一次,会在哪里呢?她仔细回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对顾梦婷有种天生的恐惧感,她对谢莉莎说:“我们回家吧。” 她心里很不安,对危险的感知让她分外警惕,有种预感,谭芸这件事不会就比结束。 说起来,这件事,分明是邓恒和谭芸做错在先,现在却弄得她和谢莉莎里外不是人,真是有苦难言啊。 ———————— 谢谢大家的留言,全部看过了。 文章有什么不足或者大家想剧情怎么走,都可以留言。 作者接受批评和指正。 Aussie——澳洲人,除了正式文书,一般不说Australian,如果用Australian,怎么说呢,感觉有点怪怪的。 Kiwi——新西兰人。 加拿大人和美国人也有类似的俗称,但没有Aussie这么常用,作者想不起来是什么了,有知道的小可爱们可以留言。 纽约相见 杜蓓琪达到纽约市时,正好是下午叁点。 很快,机舱清空,熙熙攘攘的人潮像蚂蚁般朝机场出口涌去。 杜蓓琪跟着人群往外走。她穿了一件V领针织衫和棉质短裙,因为机场有空调的原因,温度很高,把羽绒服拿在手里,准备出了机场后再穿。 她激动得不行,拉着手提行李的手不停颤抖,控制不住的紧张,手脚都无处安放了。那感觉就像是去见一个聊天聊了好几年的网友,而且知道对方是个大帅哥,现在终于要奔现了,满头满脑都是幸福感,欢乐中又带着一丝丝惶恐,让人心潮澎湃。 途中她去了一趟洗手间,在洗手间里洗了脸,拿出化妆品,对着镜子仔细化好妆,弄整齐了头发,才慢慢走出来。 心脏,像不属于自己了,在很无规律、很不听话地跳动,“怦怦怦”的声音直达耳膜,整个胸腔都在震动。 窗外,飞机一架又一架起降;阳光,仿佛在随着它们起舞。 冬日的暖阳,穿透了机场的落地窗,在室内洒下了一片金黄,温暖的气息宛若一张上好的绵绸,将她轻轻包裹。 因为倒时差的关系,她有些头晕,被阳光一照,觉得舒服了很多,惬意、舒展,像是把阳光吸进了身体中,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跟着拥挤的人群走出机场时,陈景恩正在门口等她,他的头发扎在脑后,露出了轮廓分明的侧颜,一如既往的好看,连他映在地上的影子她都觉得特别有型。 这么冷的天气,他只穿了一件白色体恤,外面是一件涂鸦般星星点点的针织外套,下身是一条窄脚牛仔裤。他双手的拇指卡在皮带上,站得笔直,针织外套敞开着,里面的体恤十分紧身,把他宽肩窄腰的好身材全显了出来。 杜蓓琪想起小时候住在列治文,下雪时,必须清理自家门前的路面,因为如果行人在家门口滑倒了,算是住户的责任。所以一到下雪天,家家户户都需要清理积雪。 有一次,她看到隔壁邻居出来铲雪,身上只穿了一件短袖。她吓了一跳,怀疑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再看了一遍,发现邻居真地只穿了一件短袖体恤。她觉得加拿大人太猛了,竟然一点都不怕冷,对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后来遇到来自波士顿、芝加哥,还有那些北欧、英国人,也差不多,下雪天只穿一件衣服,最多就像陈景恩这样,加一件外套,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杜蓓琪朝他挥手:“嗨,景恩。”她眼中仿佛有个小灯泡,一见到他就接通了电源,很快亮了起来。 “蓓,你好吗?”他走上前,和她热情拥抱。 “我很好,你呢?”她把手提行李箱放在脚边,把羽绒服搭在上面,空出了双手,踮起脚,勾住他的后颈,和他碰了碰脸。 旷野之心的气息窜进鼻中,混着清逸的剃须水味道,像进入了无边的莽原,砂砾、土石近在眼前,还有淡淡的草木香,她神魂颠倒,神使鬼差地贴着他的身体,往他下身蹭了一下。 陈景恩有些惊异她的大胆,随即手往下滑,划过她的背部,一把按在她屁股上,重重地捏了一下。 杜蓓琪像只受了惊的兔子,“嗖”的一下往旁边跳开了:“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她慌乱地解释着,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她竟然在人潮涌动的机场大厅,人来人往的接机口,当众蹭他的敏感部位。 天啊,这下脸可丢大了,脑中飘过一连串“淫荡”“无耻”之类的形容词,她眨巴着大眼,欲哭无泪。 陈景恩双手背在身后,低头看向她,眼中的笑意若有似无:“我接受你的道歉。” 打完招呼,两人一起去拿行李的地方,他帮她把行李从传送带上拽了下来,带她去了停车场。 等他们开车回到曼哈顿,已经过去了一小时。 杜蓓琪看到他居住的地方由好几栋高楼连成,组成了一片错落有致的居民区,门口立着几个硕大的英文——StarofBethlehem,应该这片楼房的名字。 从停车场出来,沿着斜坡上楼,首先见到的是一个宽敞的大厅,接着是明净的大理石地面和布满色彩斑斓油画的墙面,开阔的空间悬挂着洛可可风格的水晶灯,富丽堂皇的装饰让人瞠目结舌。 穿过大厅,陈景恩带她搭乘电梯,去了叁十楼,走到尽头,他把食指按在墙上的一个凹槽上,指纹读取成功,“咔”的一声,门开了。 进门后,他们换了鞋,他脱了外套,她也脱了羽绒服,一起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他家内部倒没那么复繁,沙发、茶几、电视柜,简单的装饰,黑白灰的色调,干净清爽,客厅靠落地窗的地方放着一架叁角钢琴。 一层是客厅、佣人房、饭厅和厨房,他只请了钟点工,所以佣人房是空着的。 参观完之后,他带她去了第二层,告诉他第一间是自己的书房,然后是卧室,指着最后一间房说:“那个房间是凯文的,他有时会过来住。” 叁个房间,一个是书房,一间是他的,一间是凯文的,那“我住哪儿啊?”杜蓓琪问。 他的手搁在墙上,看着她,露出狡黠的笑容:“你说呢?” 像是想通了什么,一秒的时间,她的耳朵全红了。来美国之前就想过会是这样了,怎么就这么白痴呢,问出这种低级问题。 他看着她,眼睑微动,视线往下移动,来到她的V领处。杜蓓琪感觉他的目光像是一把刷子,从她的脸刷到了胸,微微的痒痛感在皮肤蔓延,让她脸红心跳。 深凹的乳沟,发育良好的胸脯,隔着衣料,那两坨女性象征凸成了一个优美的弧度,看起来浑圆饱满,他回忆起了它们捏在手里的感觉。 他伸手,把她拉过来,按在了房间的墙上。杜蓓琪只觉得被人握住了手腕,一股力道将她拽了过去,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的背抵在了墙上,被实实在在的“壁咚”了一次。 陈景恩低头压在了她唇上,拼命地吸吮她的唇瓣,快把她的唇吸进他嘴里了。 “等、等等。”她嘤呜着说。 他完全无视她的要求,一手撩起她的裙摆,从下面摸了进去,拨开她厚厚的袜子,探向那片神秘的幽谷。 杜蓓琪羞得面红耳赤,眼中浮起隐隐的水光。 下一秒,他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凝眸质问:“蓓,你不会告诉我,你在特殊时期吧?” 她抬脸望着他,万分委屈地说:“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那个刚刚来。” 陈景恩垂下眼帘,手离开她的裙摆和下巴,后退了一步,胸部剧烈起伏了两下,再大的热情也偃旗息鼓了。 他下楼,坐到了沙发上,拿纸巾擦着嘴上来自她的口红,擦完后,一手搭在扶手上,闭上眼,整个人倚在了沙发靠背里。 他生气了? 她在二楼偷瞄他。 这件事不是她能控制的呀,不能怪在她头上吧。 杜蓓琪呲了呲牙,逐寸逐寸挪步,磨叽着下了楼,坐在他身边,也拿纸把口红擦干净了。 陈景恩睁眼看向她:“不要又告诉我,你不是故意的。”看准了时机来找他,想气死他吗?他已经不爽了两个多月,她还要来火上浇油,想让他体验欲火焚身的感觉么? “我没有,本来还有几天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提前了那么多。”也许因为上次救人,在冷水里泡过,肚子不舒服了好几天,在海山机场候机时就来例假了。 她一直用棉棒,插在阴道里的那种,这次为了提醒他,特地去买了棉垫一样的东西,也算有心了吧,真不是故意整他呀。 “算了,我们别讨论这件事了。”他竖起手掌向她示意,终止了这个令人讨厌的话题,转而问了另一件事:“接下来的几天你有什么打算吗?” 见他没有因此生气,她庆幸他的体贴和谅解,心情好了很多,回答说:“我没有哦,你呢,继续上班吗?” 他坐直了身子,告诉她:“我休假了,有七天的时间,可以带你逛纽约州。” “其实,我来过纽约州好几次了,对这边比较熟,不如我们去其他地方玩吧。” 他十指交缠,搁在腿上打着拍子,想了想说:“你说你小时候住在列治文,我还没去过,我们去那里怎么样?” 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她觉得可行,回答道:“好啊,我也想回去看看,附近还有一个国家公园,我们可以先去列治文,再去国家公园。” 商量好了假期去处,陈景恩没那么暴躁了,语气缓和了很多,让杜蓓琪回卧室休息,他负责买机票,今晚就出发飞温哥华。 杜蓓琪上楼,去了主卧,拿了换洗衣物去浴室,然后她被惊到了。 浴室中间有一个超级大浴缸,有她海山家的半个卧室那么大了。浴缸壁上是各种按摩触手,类似按摩椅上那些东东,底部和侧壁有各式喷头,逆水、回水、旋转喷水,应有尽有。这人可真会享受呀,累了一整天,回来往浴缸里一躺,绝对是人间值得。 想到自己在特殊时期,她没用浴缸,用了淋浴。 洗完澡,她走到卧室的窗户旁,掀起窗帘,打量窗外的城市。 纽约,纽约 美国梦的中心地带,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之一,一个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能左右世界经济的地方。 冬日的天黑得特别早,虽然人才四点多,阳光已经藏在了地平线之后,街上一片昏暗的景象,宛如深不见底的海洋,黑沉沉的,汽车、行人像一条条游走在洋流中的鱼,沉入了海底深处。 她的头还在晕着,慢慢走到了床边,缩进了毛毯里,闭上了眼。 等杜蓓琪睡醒时,天已经全黑了,她下楼,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 她跟着香味寻找,来到一个亮着灯的地方,看上去是一个开放式厨房,大约有二十平米,中间一个大大的岛台,岛台上方的屋顶吊着一个金属架,厨房用具全都挂在上面,悬在半空。 厨房和客厅通过一个类似饭厅的结构相连,饭厅中央有一张方形桌,陈景恩换了一身浅色的休闲装,看样子像是居家服,正把岛台上的菜往桌子上放。 晚餐很丰盛,有金灿灿的咕噜肉、油亮亮的豉椒蒸排骨、绿油油的蚝油青菜,还有看了让人食指大动的枸杞鱼丸滚汤。 “这些是你做的?”她指着桌子,眼睛都瞪直了。 陈景恩回过头来,望着她说:“是,为了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下午,他问她晚餐想不想吃广东菜时,她以为他会带她去饭店吃,没想到是他自己做。她捂住嘴,惊讶得不能自已,他还是个美国人吗,竟然会做广东菜。 “你怎么会做这些的?”她被他惊得七晕八素了。 他倒是十分平静,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高超厨艺而得意,不温不淡地说:“我妈妈是香港人,她教我的。” 她的指尖抠在了大腿上,再次发现了两人的缘分:“这么说起来,我们也算半个老乡了。” 他忽然来了兴致,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她解释道:“我的曾祖父年轻时在大陆,后来游过那条江,偷渡去了香港,成了香港居民,和有欧洲血统的曾祖母结婚,生下了奶奶,我奶奶是香港人。” “难怪你的头发和眼睛是棕色,原来是因为你有欧洲血统的原因。”开始以为是她染了发,后来问了她才知道是天生的。 “我和哥哥的头发和眼睛都像曾祖母,颜色不深,远处看不明显,近了看才能发现不是纯黑色。对了,你的眼睛为什么是darkbrown呢?”比她还要黑,不像老外的眼。 “爸爸和妈妈的眼睛颜色都很深,我也是这样。” 杜蓓琪点头表示明白,两人坐下吃饭,没再说话,尽情享受美食。她发现,陈景恩不仅厨艺了得,连筷子用得都比她好。 吃完饭,正好到时间去机场。 幸亏临时决定出行,不然很难想象,这样的夜晚有多难捱。有种感觉,如果她不在特殊日子,现在已经被他蹂躏得下不了床了。 ———————— 首-发:[海棠搜书].「po1⒏υip」 精液面膜 杜蓓琪和陈景恩的美国护照可以免签世界一百八十多个国家,去地球上的大部分地方,基本上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他们很快上路,六小时的飞行时间,杜蓓琪在飞机上美美地睡了一觉。 列治文是温哥华地区的一个城市,西面临海,北面是温哥华市,离市区差不多四十分钟车程,离西北面的温哥华国际机场只有一刻钟的车程。 温哥华比纽约市慢了叁小时,到达温哥华国际机场时正好是当地时间凌晨两点,他们选了一间机场附近的酒店住下。 洗了澡躺上床,杜蓓琪还是如往常一样背对着他,陈景恩想抱着她睡,又怕按耐不住自己的情欲,手抬起又放下,不敢去碰她,在被子里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搞得杜蓓琪也难以入眠。 他的身体滚烫,把被子都烘热了,男人的麝香和女人的幽香交杂在一起,味道无比浓烈,在逼仄的空间里来回冲撞,快要把这黑夜点燃了。 温哥华之夜,宁静迷人。 两颗骚动的心,在万籁寂静中更显焦灼。 夜深沉,却掩盖不住身体的放纵,欲望在跌荡澎湃,如嘶吼的野马就要脱缰。 “你去过巴萨罗那吗?”杜蓓琪轻柔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好似“叮咚”的泉水之音,无比美妙。 “去过,怎么忽然问这个?”他的手越过她的肩,穿进她的睡裙里,覆上了她的乳,轻轻揉捏。 略带薄茧的指头触摸着她的肌肤,特别的触感让她倒吸了一口气,她稳住声线,佯装镇定地说:“我、我觉得你很像它。” 巴塞罗那,一座极具西班牙风情的城市。在那里,热情和优雅相伴,性感和狂野交织,时刻上演着终极浪漫。他就像那座城市,淋漓尽致地绽放着独一无二的魅力,遇上的人会忍不住上前窥探城中动人的风景。 “哦,是么?”他扯掉她睡衣的肩带,把她从布料里剥了出来,吐在她脑后的气息越发急速激烈了。 受不了他的挑逗,她打开台灯,扭头看向他,恰好撞进他猩红的眼眸里,冷澈的眸子不带一丝情感,眸底却燃烧着火红的欲望,复杂而又矛盾,就像他给她的感觉。 杜蓓琪那双水灵的大眼望着他,水汪汪、湿漉漉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他更加心痒难耐。 “你一直是裸睡吗?”她好奇地问。 “嗯。”见她的表情有些怪异,似乎不太喜欢他的这个习惯,他问:“怎么了?” “你、你戳到我了。”他那条刺人的“东西”不受管束,戳到了她腿间,她伸手拨了拨,想把它弄远一点。 她不拨还好,刚一拨,陈景恩就从床上坐起来,面色潮红,呼吸深快,盯着她,有种把她大卸八块的感觉。 杜蓓琪又想说她不是故意的,但按照现在这个情况,陈景恩多半不会再相信她了,她就是故意的,他那样顶着她,她根本无法入睡。 他凑到她脸旁,生硬地问:“你会口交吗?” 啊?这么高深的东西,当然......“不会。” 陈景恩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无趣的问题,问了也是白问,她不会接吻、不会做爱,给人口的机会肯定也是没有的。 他一把掀开被子,向后仰去,躺在了床上,朝她伸出了双手:“过来。” 他这是要给她真人教学? 她紧张地抓了抓手臂,摩挲了几下,最后还是听话地照做了。 她翻身坐到了他身上,他让她往下退,把她的头按到自己两腿之间,对他说:“含住。” 听到他的指示,她咽了口唾沫,颤巍巍地张开嘴,慢慢地包住了他昂扬的前端。 陈景恩轻颤,后背绷直,硬成了一块大理石。她口中柔柔软软,温暖潮湿,像一个静谧美好的港湾,将他轻轻拥抱。 好舒服,他的呼吸乱了,下身变得特别敏感,沉浸在了无以言表的快感中。 杜蓓琪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他身上一点异味都没有。 陈景恩是一个很爱干净、喜欢保持清爽的人,从没见过他有邋遢的时候,即使他浑身湿透,除了很淡的汗味,她没闻到过任何难闻的气味。她知道他喜欢擦止汗露,即使大量出汗也不会出现异味。 他也是一个很注重细节的人。吃了味道重的东西,亲她之前一定会刷牙,还会问她介不介意;用马桶时一定会把坐垫翻起来;进出电梯时会用手拦住门让女士先行;开车时会帮她打开副驾的门,这些细微的习惯都是她喜欢他的地方。 以至于很多年后,她跟一群熟女讨论男人丁丁的味道时,她们都说是咸的,而她坚持说有一股清香味,然后,她被一群人笑话了好久。 “舔一下,对,就是这样。”他额头紧绷,憋住气,一步一步教她怎么做。 杜蓓琪努力吞咽,如新手上路,驾着情欲的小车,遵从他的指示,小心翼翼地朝前开去。 只是,两人都忘了,她是新手,更是可怕的——女司机。 “把牙齿收起来。” “不是这样,再来一次。” “你的牙齿刮到我了。” “轻点、轻一点。”教练快崩溃了。 他们不断尝试,可惜,她的领悟力实在太低,教了半天也没进步。 无论变换何种姿势,他躺着、侧着、坐着;她趴着、蹲着、跪着;头横着、竖着、斜着,她都不会,含着的时候没事,每次一动就把他弄得生疼,皮都快剥下一层来了。 杜蓓琪也不好受。嘴里的粘膜破了,舌根到喉咙的地方又胀又麻,脸贴在他腹部时,感觉被人揪住了头发,把她的脑袋按进了水中,憋闷得吸不进空气了。 最后,陈景恩望着她,咬牙切齿地说:“Youaredrivingmemad.”无奈地移了一下位子,坐到了沙发上。 不让她试还好,至少可以压得住火气,现在全身邪火被她挑了起来,怎么压都压不下去,血液像被煮沸了一般,在身体里窜来窜去,他怀疑自己会不会爆血管而亡。 “不好意思,我做得不好,你再教我一次,我会努力学的。”她跪在他脚下,双手搭在他腿上,像个等待主人宠幸的奴婢,卑微又可怜。 陈景恩顺了顺头发,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这件事是他不对,没顾及到她是第一次,迫不及待想发泄,才搞成现在这样,破坏了刚才良好的氛围。 他把她抱到自己腿上,搂着她的肩,嘴贴着她的颈脖,安慰她说:“不是你的错,是我太心急了,我们换一种方式好不好?”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两人穿上睡袍,陈景恩拿起话筒,拨了内线,打电话给酒店的人,她听到他说lube这个词,似乎是买了什么东西让人送过来。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递给他一瓶东西,他付了款,接了过来。 她看到他手上那瓶东西,上面写着“PersonalLubrit”,第二排写着“Water-Based”,刹那间明白了什么。 “你......你是要我用手吗?”她举起双手晃了晃,虽然这个也没做过,但应该比嘴容易吧。 陈景恩摇头,邪气地指了指她的胸。 按照他的指示,她脱了衣服,躺上了床,伸直了躯干,莹白的身子打开,像一朵盛开的雪莲,润泽纯净、待人采摘。 光是看到她这副模样,他的分身就蠢蠢欲动了,很快充血,高高扬起了头,想掠夺、荼毒她的欲望无休无止,让他胀痛无比。 他脱了睡袍,坐到了床上,从新买的那瓶东西里挤出润滑剂,在手心搓了搓,双手轮流向下,抹在她胸口乳沟的位置。接着,抬腿越过她的腰,半跪着坐到了她腰上。 见到他俯身,把分身卡在她乳沟里,她惊奇地瞪圆了眼,红唇半张,像在欣赏真人版的活春宫。 他双手捂在她胸廓外侧,将她的乳朝内聚拢,包住了他的分身。她注视着他,诧异得忘了呼吸。 怕她不适应,开始时,他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胯部微微动了一下。杜蓓琪第一感觉是好痒,胸口痒得不行,她肚皮轻颤,肩头一上一下地耸动,忍不住笑起来。 见她在偷笑,似乎没什么太坏的感受,他加大了动作幅度。随着他的抽动,渐渐的,没那么痒了,还有一些麻麻的感觉,她仰起头,生怕下巴阻挡了他的动作。 动了一会儿,他停下来,把润滑剂抹在指头上,抹好之后,手掌放了回来,继续捂住她的胸,长茎在她乳沟中抽插。这一次,他多了一个动作,大拇指来回扫她的乳尖。 独特的刺激手法带来了异常的感受,她的内心又轻又柔,化成了一潭春水。满足,很满足,满足他给予的一切,满足他带来的快乐,甚至看到他迷醉的表情,她都觉得好开心。 她胸口升起一股又一股的快感,爽得背脊微颤,每一个毛孔都抖起来了,没想到,女人也能从“乳交”中获得这么多快乐。 “呜......”她的贝齿咬着下唇,不禁呻吟起来。 听到她鸟儿般的娇哼,像有雷电击中了他的脊椎,从头到尾,一整根贯穿,彻底酥麻,蓦然间,他有了射精的冲动。 还不想这么快到达彼岸,他停了下来,低头亲吻她,探进她口中,沿着她舌的外形勾画,从左边舔到右边,然后从右到左,最后整个舌翻搅着她的小舌。 接着,他的唇来到她的耳廓,轻轻勾动,舌伸进了她的耳洞,她低呼,感觉有虫子钻进了耳里。 亲够了,他稍抬身,拢聚她的乳,继续刚才的动作。 埋在她胸口的利器,像剑一样剖开了她的胸膛,双乳间的皮肤仿佛在被蚂蚁啃食,又痒又痛,带着难以描述的快感,她嘤嘤呜呜、情动不已,眼泪汪汪地望着他。 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他体内升起一阵摧残她的欲望,加速了律动。 女人娇嫩的呜嘤和男人低沉的吐纳声,如交响协奏曲,在室内回荡,或高或低、或轻或重,久久不息。 棕色的肌肤浸了汗液,润泽得发亮,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滚落,一滴一滴落在了她脸侧的床单上,很快形成了一小块水渍。收窄的腰身、结实的臀部、紧绷的大腿,每一处都凹凸有致,每挺动一下,雄浑有力的肌肉就震颤一次,肉体的快感让人疯狂。 见他如此激动,杜蓓琪受到了鼓舞,心想:不如让他更快乐一些? 她收紧上肢,卡在胸廓两侧、他手的外缘处,稍稍用力,往里夹了夹。双乳被挤压,立即波动起来,力量全传到了他灼热的器物上。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干了什么,只感觉狂风巨浪将他席卷,霎那间日月无光、电闪雷鸣。他闷哼一声,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长茎不安分地抖动着,一股一股的浊液从体内喷射而出。 眼睁睁看着液体喷洒,无能为力,他哭笑不得,泄愤般在她胸口狠狠挺送了几下。 炙热的液体如下雨般纷纷扬扬,落到了她脸上,她瞪大了眼,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喷了满脸、满颈,连头发上都沾着白色液体,顺着鬓角滑落,流进了耳洞里,画面说不出的绯靡。 那感觉就像敷了一层面膜在脸上,温温热热、湿湿滑滑的,她伸手拭了拭眼角,连睫毛上都是黏糊糊的液体,移开手时,拉出一条长长的丝线。 免费、优质、环保的人体面膜,用户体验......还不错。 她伸出小舌,往唇边轻轻地、缓缓地、试探性地舔了一下,卷了一小滴液体进口腔,抿了一下嘴。 “咸的,有点腥。”她认真下结论。 他愕然,一时间对她又爱又恨。 等两人清理干净身上的东西,重新躺回床上,已经四点多了。 杜蓓琪把小脑袋埋在被窝里,“咯咯”地笑个不停。 他掰过她的脸,看到她弯弯的眉眼,指头轻敲她额头,问她:“你在笑什么?” “你记不记得新加坡的那个标志性建筑:鱼尾狮喷泉?你刚才的样子,就像那头狮子,喷啊喷的,水洒个不停,好搞笑。” 他被她逗乐了,捏了捏她的脸蛋,又宠溺的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睡吧,别胡说了,还有,千万别再乱摸,我会受不了的。” 渔人码头 第二天,两人睡到中午才起床,吃了午餐,租了一辆SUV,开去了列治文。 她把车停在以前的住处附近,带他去看她家,一栋两层楼的独栋别墅,屋前有一个大草坪,和大多数房屋一样,她以前的家也是纯木质结构。 “这里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她感叹道,街道、房屋,连路灯都没有任何改动。 陈景恩接话说:“可以预见,下一个十年还是这样。” “说起这个,我倒想起一件事来。十叁岁时,我家搬到了美国,住在D.C附近的城镇,那里的主干道有一个大坑,搬去的时候我们就发现了,待了两年,离开的时候那个大坑还在,没人管的。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我想,再过十年,那个坑会不会还在?”她边说边笑。 陈景恩跟着笑起来:“纽约市也是这样,差不多的情况。” “这种事要是发生在海山,最多叁个月,市长就得下台了。” “去看看你以前的家吧。”他说着,拖过她的手,拉着她朝前走去。 她有些慌张,另一只手覆在他手背,阻止他上前:“别去,在这里看看就好了。” 他停了下来,疑惑地问:“你不想和老邻居打招呼吗?” “我已经离开这里十几年了,还是别去了,我怕他们不记得我,或者我再也不记得他们了,万一知道邻居中有人离世,我会更受不了的。就这样吧,让他们留在我的记忆中,永远那么鲜活,永远不会褪色。” 当年,邻居家有只黑色的拉布拉多,她很喜欢那只狗狗,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半个玩伴,她离开加拿大时它已经四岁了,不敢相信,如果知道那只狗狗不在了,她会不会崩溃。 不去问,不去想,它就永远停留在四岁那年,毛发油亮、精力旺盛、到处顽皮的年纪,它在她记忆深处,很安全,很安全。 那些难忘的瞬间,就让它们永远尘封吧,沉在心灵的港湾里,偶尔想起,还会泛起浪花,会觉得美丽依旧。 别去打破这分平静,那是属于她的美好世界。 他似乎理解了她的想法,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接着,他们开车去了渔人码头。 渔人码头又名史提夫斯顿渔村,几十年前是温哥华渔产品加工的重镇,现在成一个着名的旅游景点。 走过一块写着“Fisherman'sWharf”的牌匾,踏上一条木头拼接的路,他们来到了搭在海边、悬空于水面的渔人码头。 码头上,到处是写生的人群,或坐或站,用绚烂的油画描绘着靓丽的海景。 波涛起伏、海鸥啾鸣,小商贩的贩卖声夹杂在淡淡的海水味中飘来,别有一番意境。 最多的是渔船上的商贩了,售卖各种五花八门、令人垂涎的海鲜。 他们买了四分之一条叁文鱼,嘱咐鱼贩把它切成块状。付了钱,接过鱼,杜蓓琪拿起一块就往嘴里放,还塞了一块给陈景恩。 吃完鱼,他们选了一家小馆,坐在里面喝咖啡。 喝完咖啡,两人靠在码头的栏杆上,欣赏着这里的日落。 零度左右的气温,寒意料峭,陈景恩还是那样,一件体恤加外套,杜蓓琪穿了两件毛衣和一件大衣才勉强暖和。 她搓着手,跺着脚,呼出一团又一团的白气,快冻成冰棍了,看到一旁的陈景恩,像朵夏日里的向日葵,活力四射,没有丝毫受冻的迹象。 人和人的差距可真大呀,杜蓓琪再一次感叹。 残阳的余晖散开,染红了流云,像是枫叶的色彩,橙红交错,模糊了海天的界线。 最后一缕霞光消失在地平面,周遭黯淡了下来,只剩路灯微弱的光亮,一跳一跳地闪动着。 “回去了?”陈景恩走过来,揽住了她的肩,在她唇边轻轻印上一吻。 他的眼映着灯光,显得有些特别,似有宇宙的微波在一圈一圈播散,圈住了她这颗小小的星辰,把她禁锢在了属于他的一方天地中。 “嗯。”她搂过他的颈,和他相视而笑。 她的长发缠上他的颈脖,和他的发绞绕在一起,在风中舞动,不分彼此,像两只互相勾绕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好喜欢,温哥华; 好喜欢,列治文; 好喜欢,渔人码头; 好喜欢,这一刻的温情; 也喜欢,那个人,为他心动不已。 不敢告诉他,她那些涩涩的、不为人知的心事,捂在心里、藏在脑中,只有、只有她自己知道。 开车回酒店途中,她问他:“你想去煤气镇吗?” 煤气镇算是温哥华最着名的景点之一了,几乎是游人必打卡的地方,中心是一条石子铺成的长街,沿街有酒吧、美食、古董店、艺术长廊等众多店铺,很具十九世纪风情。 他没太多想法,直言道:“我是第一次来列治文,但以前去过煤气镇,你呢,想去吗?” “小时候经常去煤气镇玩,我记得市中心有一口会喷气的钟,第一次见到的时候特别兴奋,尖叫了好久。” 他对她说的小时候的事倒有些兴趣:“你小时候还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说来听听。” “说起来,还真有不少。我记得呀,小时候家附近的菜市场,里面卖菜的大部分是华人。有一次我去买东西,和一个老奶奶讲英文,讲了好久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最后她说了一句广东话,我也接了一句,老奶奶抱怨说我明明会讲广东话,装什么鬼妹。” “有一次,邻居带着我和我哥,去一个很大的湖里抓蟹,就在温哥华。抓了好多,我拿了一把尺子量长度,把小于一定尺寸的蟹放回湖里,当时觉得好有意思啊,但是现在,我连那个湖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杜蓓琪和陈景恩愉快地聊着天,很快返回了酒店,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明天一早出发去贾斯珀国家公园。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 本来说好一人开一段,但除了中途停车吃饭之外,陈景恩也没说需要休息,一个人开完了八小时的路程。 昨晚在列治文住宿时,陈景恩就定好了贾斯珀的酒店,他们很快开进了公园,往酒店驶去。 进公园前一小时,就已经可以看到连绵起伏的雪山了,仿佛在一瞬间从地平线上钻了出来,一座接一座,巍峨雄壮,皑皑而立,宛如一把把冰封之剑,插入了天际。 空中飘着鹅毛大雪,覆盖着积雪的针叶植物汇成了一片玉树琼枝,洁白无暇,美得像圣殿一般。 他们的车如同一只小小的甲虫,缓缓爬过银白的世界,留下了浅浅的车痕,印记很快淹没在了大雪中。 一进入国家公园,杜蓓琪就激动起来,双手乱舞着,大喊“太美了”。 他疑惑地问:“你在列治文住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来过这里吗?” “没有。我爸常年经商,太忙了,很少带我们出去玩;妈妈的英文不好,不爱和老外打交道,也不喜欢旅游;那时候我和哥哥年纪太小,关系到家长监护的问题,不能单独出门。所以呀,即使住了那么多年,我从没来过贾斯珀。” 他笑着说:“现在来也是一样,至少,给了我一个陪美女的机会。” 杜蓓琪的手撑在下颌,乐呵呵地看着他说:“你说你这张嘴怎么这么甜呢?这么会安慰人?” 陈景恩单手握在方向盘上,转头和她对视:“我的嘴你不是早吃过了么?应该知道甜不甜吧。” “你”见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她计无所出,被他撩拨得血脉贲张,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得脑溢血。更离谱的是,她竟然真地回味起了他嘴里的味道,似乎是甜的,有股甘泉的气息。 在想什么呀?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离谱了,马上转移了话题:“对了,你有没有收到提醒报税的邮件?” 他答道:“我的工作邮件是秘书过滤后给我的,我从没见过报税的邮件,应该是他们帮我处理了。” “你可真幸福。我每次都是自己报税,刚刚我收到了去年的报税通知,四月份截止。”她唠唠叨叨,开始说起了烦心事:“每年到了一月份,美国催我报税;到了七月份,澳洲催我报税,搞得我头好痛。” “这就是双国籍不好的地方。不过,换个角度想,你同时享受两个国家的福利,退休时有两个国家给你发退休金,不好吗?” “话是不错,我就是觉得报税特别麻烦。”每次要填一大堆电子表格,都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迷迷糊糊就交上去了。 见她愁眉苦脸的模样,他想让她轻松一些,提议道:“如果你需要人帮忙报税的话,我可以介绍我的会计给你。” “不用了,你请的那些人多贵呀,我肯定是请不起的。我不明白,我就是一个穷学生,报什么税啊,像你们这些大资本家,才需要好好查一查,多半在背地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轻言提醒:“蓓,小心说话,我保留控告你的权利。” 杜蓓琪理直气壮地回应:“怎么了,我没说错吧?有钱人难道不会偷税漏税?” “杜鹏飞会吗?”简短的几个字,反将了她一军。 “啊?”她愣住,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终于知道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轻笑,指头在方向盘上敲打:“IRS(美国国税局)每年都查我,如果真干了什么违法的事,IRS早发现了不是吗?” 美国的IRS,澳洲的ATO(澳洲国税局),每次看到他们发的电子邮件,杜蓓琪都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ATO还好,比较人性化,很讲道理。她的一位澳洲朋友曾经因为对税款有疑问,打电话给他们,讨价还价了半天,最后竟然省了几千澳币的税。 而IRS呢,一句话形容:阎王要你叁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 和IRS打交道以后,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最好不要被IRS盯上,更不要被他们怀疑,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在美国,税收和人命一样重要,在某些时候,甚至比人命更重要。 在海山时,经常听朋友抱怨税收太高,她总劝他们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去西方国家试试,就知道什么叫“苛政猛于虎”了。年轻、单身、高收入的人群,要缴纳近乎一半的年薪当做税收,用吃人不吐骨头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指头绞着发尾,绕成了一个圈,勒紧又松开,她点头:“好像是这么回事哦。” “我手下的投行,请了整个会计师事务所的人来工作,他们主要负责梳理账目,如果非要取一个名字的话,应该说是‘合理避税’,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法的。”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她心有不甘地问:“那你呢?私人来说,你是不是每年一分钱的税都不用缴?”虽然他不会收到报税邮件,但会计帮他报完税,一定会通知他最后结果,他肯定知道上了多少税。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感觉,你上的税应该比我还少。”这不是她胡说,从朋友口中,还有新闻中听过,越有钱的人上的税越少,他们背后有整个会计师团队运作,帮助设计如何“合理避税”。 她虽然是个学生,也需要申报海外收入,光凭学生那点奖学金,够不上交税的低限。但她在美国有股票收入,偶尔炒一下外汇,在海山时,还去当一下会议翻译什么的,杂七杂八加起来,每年的收入不算少,要缴不少税。 陈景恩抿着嘴,但笑不语。 她单手叉腰,忿忿不平地说:“这个世界真不公平,你们每年赚那么多钱,却一分钱不用缴,像我这样穷得响叮当的学生,每年还要上那么多的税,真是黑白颠倒了。” 他迅速反驳道:“你不想想,我给美国创造了多少就业机会,解决了多少人的生计,你呢?为国家做了什么?” “我、我”咦,他说得不错哦,她卡壳了,忽然意识到,他的嘴不光甜,还厉害得不得了。 “如果你不想被剥削,现在就努力,变得杰出,变得强大,变成制定规则的人,只有这样,才能把你不喜欢的东西踩在脚下。你要记住,这个世界讲关系、讲实力,但从来不讲公平。” ———————— 首-发:win10.men「ωoо1⒏υip」 伤心贾斯珀 等他们赶去贾斯珀镇中心住宿时,发现整个酒店只有他们两个客人。 进了房间,放好行李,杜蓓琪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不会是你把酒店包下来了吧?” 他坐到了沙发上,愉悦地看着她:“如果这样能哄你开心的话,我想我会,但”他故意虚张声势,把音调拉得老长:“现在是淡季,没必要那么做,所以,不是我。” 为什么光听他说话就觉得心魂震荡呢?他的声音像钢琴的中低音和弦,跨了八度,有两个音阶,组合在一起却无比美妙,和谐而富有层次感。 好享受这种感觉,她的心,仿佛飘在了空中,轻轻摇摆着。 杜蓓琪靠在墙上,盈盈大眼瞅着他,他回视着她,墨黑对上淡棕,像墨汁包绕了琥珀,酝酿出暧昧的情愫,渲染出了独特的浪漫。 “别这么看我。”他友善提醒。 “为什么?”她问。 “我会觉得你在勾引我。”她那双漂亮的大眼像会说话一般,时而稚气、时而成熟、时而明澈,时而幽深,望着他时,他会有种被电到的心动感觉,但在这个特殊时期,还是不要乱放电的好。 “”她移开视线,看向了天花板。 到了晚餐时间,两人出门找吃的。 因为酒店没有其他客人,店内的餐厅不营业,镇上的很多地方都关着门,街道空空荡荡的,多了几分寒冬的寂寥和萧瑟。 最后,两人找到一家便利店,买了热狗,一人端着一杯咖啡,坐在便利店的橱窗前聊天。 杜蓓琪咬了一口热狗,略带怨气地说:“要不,明天我们换一个地方住吧,Airbnb上有不少民宿,可以找一家带厨房的,自己做饭。我不想每天都吃热狗和叁明治,好难受,会吐的。” 陈景恩在这方面从来不挑,不过他愿意迎合她,应允道:“好,这件事交给我来办,保证让你吃得好睡得香。” 听到他的话,杜蓓琪越发觉得他是一个很随和的人,平时看上去衣冠楚楚,标准的贵族公子哥,在生活上却从不挑剔,一副很好将就的样子,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纨绔子弟,他算是最接地气的一个了。 吃完东西,走出便利店,陈景恩撑起伞,杜蓓琪挽着他的胳膊,一起往酒店走去。 飞雪瀌瀌,像棉絮一般漫天飞舞,天地间只剩白茫茫的一片,除了“扑扑”的落雪声,最清晰的就是他们“吱嘎吱嘎”的脚步声了。 静谧的雪夜,美得好似幻境,如此不沾世俗的景色,总让人迸发出一些不该有的念头,她忽然很想问他,对她是什么感觉。 隐约觉得他是喜欢她的,但又不那么确定。想问他,却害怕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不问的话,她又不甘心。 这一夜,因为有两张床的原因,两人分床睡,陈景恩倒是很安静,没像初到加拿大时那样“折腾”她,很快就睡着了。 杜蓓琪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胡乱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久久难以入眠。 早上,风雪停了,天气放晴,他们开车出门,去游览国家公园。 途中的风景妙不可言。雾淞包裹着树木、灌木丛,显露出千姿百态的傲人风情,路边散在着大小不一的湖泊,湖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宛如冰封的上帝之眼,令人痴绝。 远方,是雄伟壮阔的雪山,像一个个冰雪巨人,矗立在天地之间,俯视着苍茫大地。山峰透出淡淡的银蓝色,有些透明的感觉,给刚硬的雪山增添了一丝柔和的感觉。 贾斯珀镇子周围有不少名叫“Elk”的动物,有点类似鹿,但又不是鹿,很像鹿和牛的杂交产物,毛皮呈铜棕色,形态硕大、体格健壮。公的有角,比她的手臂还长,角上有不同造型的分叉,像是枯枝,勾勾绕绕,十分具有观赏性。 一路上,还见到了野鸭、山羊、麋鹿,杜蓓琪可开心了,兴奋得像只小鸟,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开往玛琳湖的途中,陈景恩忽然踩了急刹,杜蓓琪猛地向前栽倒,还好被安全带勒住,不至于太狼狈。 她定了定神,转头望向他,发现他的目光落在了路边某一点。她有些奇怪,不明白他为什么刹车,跟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一大一小两个黑乎乎的身影,从山崖下钻了出来,停在了路边,探头张望了一阵,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上了公路。 杜蓓琪惊呼:“是黑熊,我的天啊,黑熊,是真的、真的黑熊。” 她又失态了,开始大呼小叫,像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孩子,激动得手舞足蹈。 两只黑熊一起过马路,走到路中间时,熊妈妈扭头,隔着挡风玻璃和陈景恩对视。陈景恩轻笑,抬了一下手,做出一个“您先请”的手势,熊妈妈看到后,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前走。 熊妈妈的体型巨大,有半个SUV那么大。小熊倒是很可爱,大约有车胎那么大一只,屁股一扭一扭的,跟在妈妈身后,欢快地蹦跶着,一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模样。 “好萌啊,我的天,熊宝宝太萌了。”杜蓓琪双手搁在胸口,叨念着,两眼冒出了水光。 陈景恩看着她,冷不丁冒出一句:“‘萌’是什么意思?” 啊?他竟然不理解“萌”的意思。没想到啊,这个连古文都信手拈来的中国通,居然不与时俱进。 她想起来了,上一次,他们聊天时提到了一个网红,他问她“网红”是什么,害她解释了好半天,最后,她终于想起了那个词:cybercelebrity,才讲明白了网红真正的含义。 这一次,他又把她问住了。杜蓓琪失了声,安静地想了想,跟他解释:“差不多是adorable的意思,一般用来形容小朋友。” 陈景恩露出明了的眼神,贴近她身侧,轻声说:“你很萌。” 嗯?他他是故意的吧,想把她划归在“小朋友”的行列? 眼前浮现出小熊萌哒哒的身影,或许,他觉得她和小熊比较像?杜蓓琪“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好难说清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是喜欢他这么说呢还是不喜欢。 等杜蓓琪反应过来,两只熊已经离开了视野,去了远方,她这才想起,好不容易见到黑熊,竟然连一张照片都没拍。 他们继续前行,来到玛琳湖时,入眼全是白色,美丽的雪景随处可见,宛如一张被白纱盖住的冰封照片。 玛琳湖被冻住了,像一面硕大的镜子,打磨得又光又亮,四周群山起伏,好似母亲的臂弯将湖泊紧紧拥住,一片宁静祥和的好景致。 杜蓓琪用手机,陈景恩用单反相机,在湖边拍了很多照片。接着,杜蓓琪蹦蹦跳跳地跑到了湖面上,陈景恩跟着她一起来到湖心。 陈景恩坐下,躺在了冰面上,见到他的动作,她走了过来,学着他的样子仰躺在冰上。 忽然之间,视野变得特别开阔,云淡风轻、天高地远,有种看尽天地磅礴,知晓世间苍茫的感觉。 她的呼吸变得很深,吸进了一口又一口的冷气,头脑却莫名的发热:“景恩,如果你将来找女朋友,介意她年纪比你小很多吗?”冲动的问话脱口而出。 听到她的话,陈景恩心头一紧,有了不好的预感,侧脸看向她,见到她眼中爱慕的神色呼之欲出。 成年人的游戏,玩法很多,心动、宠爱、喜欢,唯独不能是“爱上”。 色欲的诱惑让人上瘾、着迷,但如果把握不好尺度,越过了那条界限,一切就变得十分无趣了。 他从来没给过她承诺,却一次又一次给了她期望,想想也对,像她这种年纪的女孩,本就是天真烂漫的时候,什么也不能阻止她们为爱前进的步伐。 思索了一会儿,他不得不出声提醒:“蓓,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她察觉了他眼中的戒备和提防,轻声应道:“什么事啊?” “我从十七岁开始,心中就一直住着一个人,整整十年了,从未改变过,我想,将来也没必要改变。你很聪明,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纤细的手指在身边捏起、收紧,握成了拳。 好冷,冰面的寒气从指间钻进了躯体,冻结了心脏,冷却了一腔热血。 她明白,当然明白了。 早猜到是如此,但为什么,此时此刻,她会那么伤心呢? 她好后悔,不该问那个问题,不问的话,还可以继续伪装下去,伪装他是在意她的,伪装自己在他心中有一席之地。现在,全被她毁了。 心像被勺子挖了一下,又酸又痛,皮破了,血流了出来,稀稀拉拉淌了一地,却没有任何人理会。 这一刻,她意识到自己是真地喜欢上他了,才会如此患得患失。但是,他都如此明示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她被堵得死死的,连表白的话都省了。 鼻子发酸,她万分努力才止住了眼泪,没让它从眼眶滑落:“我明白。但你不是说,你交了很多女朋友吗?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要交那么多女朋友呢?” 他的手臂往上,放到了后脑勺,枕在了脑后,细心解释道:“和她们交往前,我会说明这个情况,她们接受了才开始。” 她好惊讶,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那么,你和你的ex都是只走肾不走心的关系,对吗?” “嗯,是这样。”他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了。 好吧,她彻底搞懂了,也彻底清醒了。 她以为他是喜欢她的,至少有那么一点点,现在才知道,他把她当成了纯粹的“炮友”。他对前女友都能那么狠心,何况是她这个半路遇见的“床伴”呢。 原来,他们在一起时的窃窃私语,他的如火热情,他的炙热体温,他的温柔缠绵,可以给她,也可以给任何一个和他“走肾”的女人。 哈瓦那的湿润海风,海山的朦胧细雨,贾斯珀的美丽雪影,那些美好的片断,都是她在自欺欺人。 喉咙像被堵住了,发不出音来,隔了好久她才问:“既然你那么喜欢那个人,为什么不去追求她呢?” “我和她,不匹配,我不想伤害她,所以才一直不敢靠近。” ———————— 首-发:[海棠搜书].「po1⒏υip」 海山的任命「po1⒏υip」 杜蓓琪没去陈景恩定的新酒店,甚至没跟他打一声招呼,一个人狼狈地跑了。 他们回去退房的时候,她找了个借口溜走,在景区重新租了一辆车,披星戴月地开回了温哥华,直接乘飞机回了海山。 期间,她的手机响了无数次,响到最后没电了她都不敢接,碰都不敢碰,连看一眼都不敢。 上飞机前,她在候机厅充了电,哆嗦着手,发了一条信息给陈景恩,说她回家了,发完后就立即关机。她像一个战场的逃兵,明知这场战役必败,不想参与其中,不加思索地逃走了。 年轻、英俊、多金的单身汉,才华横溢,在纽约金融圈只手遮天,这种人,不是她这个小人物可以掌控的,更别提,他心中还有一轮白月光了。 而她也有自知之明,以她的能力,只配充当他人生舞台的配角,不该有过多的奢望。可惜的是,她动心了,喜欢上了遥远如星辰的他,不愿继续充当配角,只能选择离开,让所有悸动、美好留在回忆里。 就这样吧,就这样结束,对她和他都好,不用说再见了,希望再也不见。 也许,等她老了,偶尔回想起他们的故事,翻开这陈旧的一页,还会有美丽的念想。 另一边的陈景恩退了房,正准备带杜蓓琪去新的酒店,没想到她一声不吭就走了。 许久之后,他见到了杜蓓琪的短信,似乎明白了她的想法。他一个人在新酒店待了一天,第二天开车去了埃德蒙顿国际机场,飞去多伦多转机,回了美国。 回国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爷爷,向他申请负责海山风投公司的运作。安东尼听到陈景恩的描述,并没觉得意外,家族有意将这件事交给他办,一直在等他的反应。安东尼几乎没思考就点头同意了,给了他最高头衔——高级合伙人,还有一大笔启动基金。 几天后,陈景恩拨通了宋凯文的电话,那边很快接通了:“凯文,你好吗?” “嘿,景恩,我很好。”宋凯文热情的和他打招呼,顺口问:“听说你要去海山?” 这件事,已经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了,他也无意隐瞒,直接说:“不错,去当‘辉耀’的高级合伙人,已经在准备中了。”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宋凯文太过意外,像看到了天外飞仙那么吃惊。 听说这件事时,只觉得陈景恩是去督导工作,最多几个月就会回来,没想到是去当老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景恩面色沉静,严肃地说:“当然不是,叁月份就去上任。” 宋凯文抓紧机会调侃他,语气有些奇妙:“你这是要去创造下一个‘沙山路’?你的投行呢,不管了?” 他简单地吐出几个字:“远程操作。” “不是吧,你想吓死我啊,为什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一夜之间就成了合伙人了?我记得他们已经物色好海山的人选了,不是你吧?” “你认为还有人比我更能胜任这个角色吗?”陈景恩反问。 他十七岁考入宾夕法尼亚的沃顿商学院,在那个高手如云的学院,他也是知名人物,大学时期就名扬金融圈,因做空某支能源股而震惊全国。 毕业之后,一直为自己家族工作,很快从操盘手变成了管理者,管理一家信托公司。 没过多久就发生了一件大事。同为金融世界的艾温斯家族,野心勃勃的新生代们,企图利用群狼效应,对怀特家族的弱小分支进行围剿,头号目标就是他手下的信托公司。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反遭崩盘,被他杀了个落花流水,在纽约金融圈造成了海啸般的震动。 这场战役打得精彩纷呈,让他在华尔街名声大噪,一时间成为了以小博大、以弱胜强的经典范例。他趁势向安东尼提出,用信托公司换一家投资银行,没想到,安东尼真地同意了他的提议,给了一家小型投资银行让他管理。 他也因此一战成名,成为了怀特家族最年轻的Vvestor(风投人),眼光、智慧、手段,他应有尽有,更重要的是,他有强大的野心来支撑自己的梦想。 这次海山高级合伙人的最佳人选,非他莫属,之前没提是因为想留在美国,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有改变心意的一天。 在贾斯珀,杜蓓琪离开后,他独自坐在酒店的阳台上吹冷风,望着远方连绵的雪山,思考了很久,想通了很多事。 他因为无法获得心中所爱,总是游戏人间,一次又一次伤害那些爱他的人,特别是杜蓓琪,他心中最特别的存在。她受伤的眼神还历历在目,那么脆弱那么敏感,刺痛了他的心,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以前的他太过弱小,无法给心爱的人足够的保护,现在他羽翼渐丰,有强大的能力庇护心中那人,就算不同国家、不同地域、不同文化,就算有背景差异,只要两人有心、一起努力,他相信总能克服困难。 他决定去海山,放手一搏,也许真的有机会。 “好吧,我服了你了,你要去多久?”宋凯文只当他在挑战自我,想去开辟一片新天地,也接受了现实。 陈景恩之前就估算过,一个风投公司从起步到成熟,时间不会短,起初几年是最脆弱的阶段,他要为它保驾护航。“至少叁年的时间。” “我的天呐,你一个人到人生地不熟的地盘蹲那么久,和坐牢有什么区别?你还真想得通。”宋凯文的语气带着深深的怜悯。 陈景恩很不客气地说:“不光是我,你陪我一起去。” “什么?”宋凯文大惊失色,翘在办公桌上的脚被吓得掉到了地上。 “我已经向上面递交报告了,任命你为投资总监,我还找了一个风控总监,其他职位的人,你负责去给我找。” “What?”宋凯文不顾礼仪了,在电话里大叫起来:“Fuckyou.” “博川那边我会亲自去解释。”他强硬地要求:“你下星期就出发,做好准备吧。” “喂,你这是在强迫我啊?我可以拒绝吗?如果我坚决不去,你也拿我没办法吧。”虽然他现在为怀特工作,但不等于必须听命于他们,他不愿意去的话,没有人能强迫他,就算是把他开除了,他也能很快找到下家,根本不担心失业的问题。 宋凯文的反应在陈景恩的预料之中,陈景恩知道,和他硬碰硬多半不行,打压得越狠他反抗得越激烈,但凯文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心软,只要戳中了他的心窝,他可以为你做牛做马。 陈景恩的语气软了下来:“凯文,你不是一直在说,想看我迈出第一步吗?我现在终于下定决心了,你不支持我吗?”深情款款的陈述让人不忍拒绝。 什么?第一步?宋凯文磨了磨牙,指头在桌上敲打起来。 他这话指的是揣测了一会儿,宋凯文收起了吊儿郎当的语气,认真地问:“你的意思是你去海山,是为了找照片上那人?”这关系到陈景恩的终身大事,必须小心处理。 当初在风投公司的选址问题上,怎么看都是新加坡的前景最好,拥有亚太地区第二大港口:新加坡港,国际顶级的航空中转站:樟宜机场,还有相对自由的外贸环境和宽松的金融政策。陈景恩却力排众议,力挺海山,而安东尼相信孙子的眼光,说服董事会,把公司地址定在了海山。 宋凯文之前不明白,陈景恩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抉择,现在总算有些眉目了,看来是为了他的那位倾城红颜。 陈景恩很快承认,嗓音柔得不像话:“我想试试,像你说的,踏出第一步,这对于我来说已经很难了,你一定要帮我。” “等等,你先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在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这件事,宋凯文跟他提了多少年了,为什么之前他完全无动于衷,现在忽然想通了呢?难道他受了什么刺激? 他有些无奈地说:“年纪大了,想稳定了,我不想接受家族的安排,就只能去追求自己的真爱了。” 听到“年纪大了”几个字,宋凯文的嘴角抽搐起来,陈景恩比自己还小几个月,居然敢说年纪大?宋凯文一直对自己的外表很有信心,年轻、张扬、有活力,被他这么一弄,觉得自己在顷刻间老了十岁,生气地冒出一句:“Fuckyouagain.” 宋凯文接受了陈景恩的任命。 他感觉自己倒了大霉了,风投公司的结构虽然简单,也需要投资经理、投资助理、中高级分析师等一大堆人,陈景恩的意思是,公司叁月上旬就要营业,离现在只剩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当他变戏法吗,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变出那么多人来? 不过宋凯文也了解,陈景恩必须尽快结束手头上的事才能赶去海山,肯定比他还忙,所以这件事只有自己来负责了。 挂上电话,宋凯文觉得太阳穴在“突突”地跳个不停,往桌上捶了一拳,向后倒在了座椅靠背上。 —————— 满足大家的要求,肯定会虐男,至于是往死里虐还是往活里虐看大家的意思,不过在那之前,是先虐女,比较符合逻辑。 女主最后一定会让大家惊艳的,被欺负惨了,大反扑,差不多就是这个思路。 不过,应该还有比较长的时间才到虐男。 首-发:[海棠搜书].「po1⒏υip」 演出的约定 春节时,杜蓓琪回家陪了爸妈一星期,接着就被谢莉莎抓回学校练舞了。 四月份是海山市建市一百周年的庆典,有盛大的游行活动,学校作为市里大学的代表,自然要派队伍参加。初步的计划是弄一个叁层的花车,安排人员在车上跳舞,学校舞蹈队队长谢莉莎自然而然就成了主要负责人。 学校舞蹈室里,谢莉莎在指导一个长发女人练功。 “腰,下去一点,低,低下去。”她拿了根教鞭一样的木棍,对着杜蓓琪敲敲打打,不断纠错。 被折磨了好几天的杜蓓琪欲哭无泪,抱怨说:“哎,谢大小姐,我不是跳舞出身的,真不行啊,你干嘛非要我参加花车表演呢?” 谢莉莎马上回答:“怎么不行了?有我这个老师在,你还怕跳不开?” 这次的花车巡演,谢莉莎最开始不想找杜蓓琪,就像她说的,不是舞蹈出身,很难跳得让人满意。但花车叁层的乐器演奏者和二层的舞蹈人员都选好了,就剩顶层,需要有两个人对跳,也是全场的核心所在,两者的身高体态必须差不多,动作也要求整齐。 其中一个人选就是谢莉莎自己了,另外一个她考虑了很久,外形和她类似、舞跳得好的人大多傲气,不服她的管教,她也不想找她们来气自己。思来想去,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最后只有拉杜蓓琪来救急。杜蓓琪比她矮一些,但远处看上去并不明显,体型和她相似,正好符合要求。 “求你了,我求求你了,别再折磨我了吧,我跳不了这么高难度的舞啊。”杜蓓琪边说边往地上倒,四肢摊开,趴在地上装死,惹得舞蹈室的其他人“咯咯”直笑。 “我说你行你就行,别给我装了,快起来。”说完,她扬起木棍,“啪”的一下打在杜蓓琪屁股上,杜蓓琪“嗷”了一声,捂住屁股,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辛苦了一天,走出舞蹈室时,杜蓓琪看到何志轩站在门口。想了想,原来今天是开学的日子,难怪在舞蹈室和琴房都见到了熟人。 她走上前和他打招呼:“何志轩,你怎么在这里啊?”看样子,是故意等她的? 他瞄了她一眼,随意地说:“我刚刚从琴房出来,见到你在这里,就过来看看。” 杜蓓琪倒没怀疑他的话,学校的琴房有两层楼,舞蹈室和其中一间琴房相连,见到了也很正常。“你吃饭了吗?我还没吃呢,要不我们一起?” 听到她的邀约,何志轩高兴得不行,半秒都没迟疑地答:“还没有呢,一起吧。” 他们出了校门,找了家街边小店吃砂锅米线。 热腾腾的米线,香气诱人,杜蓓琪吃得满头大汗,边吃边拿手给自己扇风,红嘟嘟的小嘴,像玫瑰花瓣一样娇艳欲滴,不停地吧唧吧唧,可爱得很。 何志轩看得满心欢喜,口吻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疼爱:“你慢点,没人和你抢。” 杜蓓琪点头,吸了一口米线,指了指他的砂锅,示意他:“你也吃啊,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他动了一下筷子,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看向她问:“下个月初有一场音乐演出,我受邀去演奏小提琴,想请你一起参加,你愿意去吗?” 杜蓓琪停下了动作,咀嚼了两口,把米线咽下肚,问他:“什么演出,学校的吗?” “不是。‘辉耀VC’正式入驻海山,要举行开幕式,我爸争取到了机会,让我在开幕式上演奏一曲。” 听到“辉耀”这个词,她怔了几秒,接着问:“‘辉耀’不是美国的公司吗?” “是啊,叁月份他们就开始正式营业了,地址就是CBD那栋最高的大楼。” 这个倒是早就听说了,想到某种可能性,她忽然有些紧张,急忙问:“‘辉耀’的老总是谁啊?” 何志轩摇头答道:“我不清楚,听我爸说,现在‘辉耀’的所有事物都是一位姓宋的先生在管。” 宋凯文,是他吗?杜蓓琪没听到心中那个名字,有些失落,但也松了一口气,不愿杯弓蛇影,实在是太怕了,从天堂掉进地狱的感觉,她再也不想体会了。 她问:“你爸怎么想让你去参加开幕式呢?” “家族企业正在转型,我爸新开的一家互联网公司马上要进入了A轮融资阶段,他现在很想和‘辉耀’套近乎,拉进一下关系,寻找融资机会,所以才想让我去表现表现。” “哦......”杜蓓琪夸张地长叹一声,指着他说:“原来你是个富二代呀。” “我,算不上吧,你才是。”他害羞地抓了抓脖子。 这次轮到杜蓓琪诧异了,他为什么会知道她家的事呢?她不记得告诉过他这些事了。“你是从哪里了解我家的?” 他不停地搅着米线,也没吃一口,回忆起了上学期的某一天。“有一次,我看见你从校门口的商业大厦开车出来,没记错的话,你开的是特斯拉ModelX,如果不是富二代,一个大学生,谁会动不动开八、九十万的车呀?” 没想到她开车的时候居然被他撞见了,她老实承认:“如果真要说的话,我应该算富叁代吧,不过你别告诉其他同学,我可不想那么高调。” “放心,我不会说的。”何志轩不想在这方面过多纠结,转而问她刚才的事:“那......演出的事,你愿意参加吗?” 杜蓓琪想起上次答应了和他一起合作写曲子的事,一直没找到机会,现在有机会了,不如把两件事合并成一件吧,她点头答应:“好啊,我参加。” 两人定下了合作的时间,又说起了他申请北美大学的事。何志轩申请了十几所学校,可惜没有藤校录取他,最后他接受了UNC(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的offer,也算是一所着名的公立大学吧。 “下半年就可以去美国读书了,恭喜你啊。”杜蓓琪说了一大堆恭维的话,露出无比羡慕的眼神。 比起自己,他更关心她的去向:“你呢,有什么打算吗?” 她咬着筷子,想了想说:“我的初步计划是下半年开始申请学校,我呀,打算把藤校全部投一遍。” “我也全投了,都没中。”他撇嘴,露出颇为可惜的眼神,接着说:“希望你比我幸运。” 第二天,到了约定的时间,她赶去琴房跟何志轩会合。 何志轩见到她,朝她微笑,举起手中的曲谱扬了扬:“你不是喜欢《senorita》吗?我们就用这首曲子吧。” Senorita是Shawn和Cami几年前的一首合唱,当年火遍了全球,歌词大意是一对年轻男女有了一夜情,却只承认彼此是普通朋友,色气满满的一首歌,对“暧昧”做出了最佳的诠释。 “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这首歌的?”杜蓓琪诧异地问,努力回想,似乎并没有告诉过他自己的爱好。 “你手机的铃声不就是这个吗?”自从去年和她一起复习GRE后,他不知不觉开始留意这首歌,不止这样,对她的一切都变得上心起来。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开幕式表演这首曲子?”他是想用小提琴和二胡合奏这首歌吗?想到这种可能性,她露出万分惊喜的神情。 “我是这么想的。”他朝她点头,问她:“你觉得呢?” 她开心地答:“好啊,我很喜欢这首歌,求之不得呢。” 这段时间杜蓓琪忙疯了,白天上课,晚上配合谢莉莎练舞,还要和何志轩一起练琴,马上又到结业考试了,她把周末都用来复习功课,其他琐事通通扔到一边不管了。 周围不少同学已经开始联系大四实习的事了,她连想都没有时间去想,忽然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值得庆幸的是,她的舞技进步神速,终于入得了谢莉莎这位大神的法眼了,而和何志轩的合作也十分愉快,很快编好了曲子,一起练习合奏。 只是,每当离开人群独自在家,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心中老觉得空荡荡的。她总是一个人站阳台,静静地仰望星空,凄冷的夜风刮过,带走了躯体的温度,也带走了所有的快乐。 时常感觉自己的灵魂在黑暗中游走,漫无边际、漫无目的,孤单、冷清、寂寞。 其实她已经得到很多了呀,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有亲爱的父母和哥哥,可爱的朋友谢莉莎,还有志同道合的琴友何志轩和杨初岚,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总觉得,生活少了点什么东西。 好几次都想哭,为自己感到悲哀,又不知道为什么而哭。茫然、惆怅、消极,各种负面情绪无法纾解,一日一日累积,变成了深深的无助。 她不知道该向谁诉说,很怕别人说她“矫情”或者“无病呻吟”,只能一个人默默忍受,任由思绪在夜风中东飘西荡。 开幕式 到了“辉耀VC”开幕式那天,杜蓓琪搭爸爸的车到CBD那栋高楼报道。 之前,她向何志轩要求,报幕时除了报他家公司“新林万通”之外,也要把她家公司的大名“鹏飞国际”报上去,何志轩同意了。 她凌晨四点就起床了,杜氏的发型师和化妆师来到家里,给她弄头发、化妆,还有两名造型师来搭配服饰,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发型师给她鬓角两侧的头发弄成了小波浪形状,其余的梳了一个丸子头,其中一股编成辫子,在底端缠绕了一圈后固定住,额顶头发稍稍抓松、膨起,发型娇俏又不失高贵。 造型师选了一件珍珠色的拖地晚礼服,上面有复古的蔓纹修饰,独特的U领和无袖设计,优雅大方又带着女孩的清新感。搭配黑色花朵吊坠耳环、钻石皇冠,再加上一双金色高跟鞋,整个人显得高挑而华丽。 化妆师听说是为了庆祝美国公司的开业典礼,特地给她化了一个欧美妆,化完后,杜蓓琪有点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了。她的眼,本来就很深凹,经过这么一弄,显得深邃无比,犹如神秘的夜空,纯净遥远,足以勾魂摄魄。 手指甲因为要演奏的原因,不能处理,简单地刷了一层透明甲油,等首饰、钱包、披肩全部都搭配好了,已经过去了叁小时。 当她下楼,爸妈见到她的造型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说她总算点名门闺秀的样子了。 她和爸妈坐同一辆车去了“辉耀”,杜明华已经等在那里了。进入“辉耀”大楼后,她找到了何志轩,跟他待在一起。爸妈知道她要参加演出,也没管她,和到场的熟人联络去了。 开幕式很快开始,她跟着何志轩来到了大楼前方的广场上观礼,开始是主持人的开场白,然后是嘉宾介绍。 一排大人物站在门口,首先介绍的是市长,连从不在这种场合露面的市委书记都来了,第叁个是......竟然是陈景恩。 没想到,他真地来海山了。 他穿着一身墨蓝色礼服,出色的外表、健美的身形,宛如蓝宝石般耀眼夺目,身上散发出沉静稳重的气质,像浩瀚广博的海洋,吸引着大众的目光,让人完全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见到他的第一眼,杜蓓琪眉头高抬,像在睡眠中被惊醒了一般,慌乱地后退了一步。 叁月初的海山,空气中依旧带着丝丝凉气,她拢紧了披肩,只觉得寒气沁人,不由得躲到了何志轩身后,感觉“辉耀”大门那里放了一个辐射源,只有在何志轩身后,才能避过那些可怕的放射线。 好不容易挨到剪彩完毕,杜蓓琪逃也似地去了室内的休息厅,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感觉有妖魔鬼怪在身后追赶,让她瑟瑟发抖。 何志轩跟在她身后来了休息厅,询问她的状况,她只回答说自己太紧张了,想待在这里休息,不想出去面对那么多人。 表演节目正式开始,何志轩也没出去观看,坐在她身边,一直陪着她,给她讲一些自己小时候的囧事来逗笑她。讲到后来,何志轩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掌中时,她也没有拒绝。 直到两人快上台了,她才稍稍缓和过来,神色没那么紧张了。何志轩困惑地看着她,理论上说,杜蓓琪参加过不知道多少场演出了,早已是身经百战,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如此反常,竟然吓得发抖。 两人拿起乐器,到了台下准备,报幕人员报出“新林万通”和“鹏飞国际”的联合演出后,何志轩和杜蓓琪上台。 杜蓓琪把背挺得笔直,一手握着乐器,一手拎起裙摆,拿出了名门大家的风范,优雅、从容,一步一步走向舞台中央。 台下的鸡尾酒会进行得如火如荼。 大厅的长桌上摆放了鲜花、冰雕、黄油,冰雕下镇着片切的生食,龙虾、蟹肉、叁文鱼以及各类海鲜,除此之外,还有精致的点心、季节性水果,像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商务宴会。 来宾们随意地站着,有的喝酒,有的吃东西,有的和各个大人物攀谈,趁机拉拢关系。 见杜蓓琪上台,台下顷刻喧闹起来,议论声四起。 沉青枝听到周围的人谈论杜蓓琪,出声道:“台上的是我家小女。” 忽然之间,各种羡慕、嫉妒的目光齐唰唰地落在她身上,一大群人围了过来:“唉哟,杜太太,你家闺女怎么生得这么好看啊?” “就是就是,听说还是海山大学的高材生呢。” “还会二胡,才貌双全,厉害呀。” 五花八门的恭维让沉青枝很受用,她得意地笑着,嘴上说着谦虚话,头却高高扬起。她的女儿,从来都是她的骄傲,去到任何地方都会让她赚足面子。 “那男的是谁啊?” “不是何家的公子吗?” “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呀。” 何志轩的母亲听人称赞她儿子,相当高兴,走过来加入了聊天队伍,很快和沉青枝攀谈起来。 宋凯文正在吃水果,随意瞟了一眼台上,发现演奏者居然是杜蓓琪,忽然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今天的她装扮得娇丽迷人,活像一尊行走的艺术品,让人惊艳不已。饱满的前胸、纤细的背脊、修长的四肢,无论是哈瓦那的性感黑裙,“巴黎高庭”的简约短裙,还是现在的正规礼服,她通通hold得住。 长得好就是有优势,宋凯文想,就算拿一张报纸裹在她身上,估计都能让她穿出埃及艳后的妖娆。侧脸看向陈景恩,他端着一杯红酒,正和市局的几位领导聊天,似乎没留意到他的小情人上台了。 杜蓓琪坐到了凳子上,不敢看观众,视线直直落到何志轩身上。何志轩对她微笑,鼓励般朝她握了握拳,她朝他点头,演奏开始。 伴音响起,何志轩夹好琴,先用右手的小指在弦上勾了几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演奏引子部分,接着开始正式演奏。 何志轩良好的表现带动了杜蓓琪,她嘴角放松,手也没那么僵了,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开始了合奏。 轻快、含蓄,每一个音都好抒情,曲子的意境被他表达得淋漓尽致。他怎么拉得这么好呢?杜蓓琪由衷感叹,对他刮目相看。 早知道他的琴拉得不错,可是感觉今天的他,特别出彩,胜过往日的每一刻。 杜蓓琪闭上眼,脑中的幻象接二连叁。 黄昏的汽车旅店里,窗内透进明暗交替的光影,窗外是一片聒噪的蝉声。 变换的光线进入逼仄的空间,照在女人精致的脸庞上,映出一张如花般娇媚的容颜。 她靠在床头,一只脚支在床上,另一只脚垂在了床沿,眼神如清晨的雾霭般浅薄迷蒙。 男人立在窗口,单手覆在玻璃窗上,望着窗外的落日,陷入了意乱情迷的混乱深渊。 错位的情缘、脱轨的爱恋,如同他和她的私人空间,本不该出现交集。 男人的心止不住地发酸发痛,明知该抽身离去,却受不住女人的诱惑,一步步朝她走去...... 陈景恩本来和领导们在聊天,听到二胡的音色,目光一颤,寻声望去,看到了台上的杜蓓琪。天仙般的人儿,见到了,才知道什么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心像被人弹了一下,乱跳了两秒,他立即找了个借口离开,站到一根柱子旁,认真听杜蓓琪演奏。 四周的人声仿佛消失了,连光线都变得暗淡了,聚光灯似乎只打在了她一个人身上。天鹅般的颈脖,白玉般的肌肤,纤纤玉指缓缓地拉着琴,璀璨的繁星也不及她耀眼。 陈景恩凝着眉,尽情聆听台上的演出,如此陶醉,似乎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宋凯文见到了,忍不住想逗弄他一番,慢慢靠近,站到了他身边。 “好美的意境啊,曲美,人更美。”宋凯文的语调高低起伏,绘声绘色地描述:“斜阳、黄昏、单身男女,羞涩又跃跃欲试,啧啧,真叫人浮想联翩啊。这曲子不错,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一夜情。” 陈景恩看向他,听明白了他话里的讥讽,直接抛来一句:“有话直说。” “我很想采访一下怀特先生现在的心情。”宋凯文斜眼看着他,一副挑衅的模样。 陈景恩不动声色,把酒杯放到唇边啜了一口,慢慢咽下,偏头看着宋凯文:“想用什么话打击我?来吧,我受得住。” 这人还真是,任何时候都那么通透,无趣得紧。“景恩,做人不要那么聪明,把什么都看透了反而不好,你说呢?” 他嗤笑:“你不就是想抓住机会踩我几脚吗?来啊,机会只有一次。” 该死的,陈景恩非要这么让人下不了台吗?好想揍他一顿。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副欠扁的嘴脸,想要爬到他头上撒野,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其实,我很想问问,某人看到自己的小情人和男朋友在台上眉目传情,是什么感觉?” 陈景恩理智又冷静地陈述:“第一,你怎么知道台上两人是男女朋友关系?第二,我和她只是床伴,而且已经分开了,你说我能有什么感觉?” 宋凯文被激起了情绪,急急地问:“分开?什么意思?”难道床伴还有分不分的说法? 陈景恩低眉,脑中出现了雪山、冰湖,还有一个比雪花更美丽的身影。“一月中旬,我带她去了贾斯珀,我们在那里分手了。” “分手?”宋凯文不是很明白他的话,追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们彻底了断了?” 他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怅然:“对,已经结束了,或者说,我们根本就没开始。” “原来是这样啊。”宋凯文嘲弄地笑起来:“现在的小盆友真放得开呀,也够聪明、胆子够大,知道在你这里捞不到好处,马上就找下家了。” 是么,是那样么?陈景恩不悦地皱起了眉,明知宋凯文故意刺他,可他偏偏就是被刺到了。 连宋凯文都看出杜蓓琪对一起合奏的人有感觉,他又怎么会看不出呢? 她那双小鹿般的眼,从上台开始,就没从另外一个人身上移开过,满心满眼都是信赖和依恋,如此明显,如此让人......恼火。 因为他在贾斯珀挑明了两人的关系,让她心灰意冷了么?所以连再见也不愿说,迫不及待地逃走了。从分开到现在,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就喜欢上了别人? 陈景恩暗忖,那他呢?在她心中,他算什么? 或许,杜蓓琪根本就没看上他,所谓她对他的好感,只是他狗血的一厢情愿罢了。 似乎、仿佛、好像,他被她给甩了,第一次,让女人给甩了。 嘴里像含了一滴柠檬汁,酸涩四散,味道不重,却有点不是滋味。 陈景恩盯着手中的红酒,半天都没说话。 梦中情人 开幕式结束的第二天,海山市礼堂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迎春晚会,美其名曰庆祝开春时节,其实就是为了迎接怀特集团落户本市。 亚洲各国挤破了脑袋想抢的资源,被名不见经传的海山给捞到了,一时间嫉妒红了无数双眼。市里的一、二把手更是如履薄冰,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把陈景恩和宋凯文尊为上宾,给予了高级领导人的待遇。 晚会结束,陈景恩和领导们随意地说着话,顺带提了一句:“我想见见刚才那位二胡演奏者,可以吗?” 他今天来,就是为了见刚才表演二胡的人,多少年了,没想到,他还是等来了这次机会。 “当然可以。”市长眉开眼笑地答着。 别说见二胡,要见叁胡、四胡的演奏者,他们也会给他弄来。 很快,见面的事宜安排好了,由市长秘书李莉领队,带着陈景恩和宋凯文去了指定的房间。 门打开时,陈景恩觉得自己全身绷成了一张弓,每一块骨头都僵硬了。 演奏者穿着一套水蓝色的衣服,上身是喇叭袖的旗袍上衣,下身是到膝盖的百褶短裙,脚上是白色短袜和黑色布鞋,看上去像一个民国时期的大学生。杨柳一样的身姿,瀑布一样的长发,配上她淡然自若的神态,宛若雪中青竹,高雅、素净、冰清玉洁。 她抬头望过来的瞬间,陈景恩的脑中仿佛出现了异景,有光,从一片混沌中划过,光亮之后降下了阵雨,一滴一滴的水珠晶莹剔透,汇成了溪流,淌过他干涸的心田。活了二十七年,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细腻、舒适,触动了他的心灵。 他的瞳孔缩紧,变成了针尖大小,接着又慢慢散开,一圈一圈,缓缓恢复了原状。 十年,他等了整整十年,就是为了这一刻。一直、一直等着她长大,等着她抬眸,哪怕只是看他一眼,他也心满意足了。 焦虑、彷徨、不安,多少次在噩梦中徘徊,多少次在美梦中期盼,终于等来了她。 原来,他并非天生冷漠,内心深处也渴望着真情实感。 原来,这人世间,还有那么一点值得等待和珍惜的东西。 见他傻傻地站在门口,宋凯文推了一下他的肩,提醒道:“愣着干嘛,还不快过去?” 李莉在市政府工作了多年,是个人精,听到宋凯文的话,马上走了两步站到几人中间,化解了他们的尴尬:“给两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海山大学外国语学院的学生狄沐筠,也是咱们海山二胡大师苏敏的关门弟子,海山年轻一代的民乐演奏家。” 说着,她转向了狄沐筠:“狄同学,这两位是新入驻海山市的美国公司‘辉耀VC’的负责人,陈景恩和宋凯文先生。” 狄沐筠眉弓轻蹙,不明白为什么特地要她来见这两位人物,但出于礼节,还是朝他们点头,礼貌地问候:“陈先生、宋先生,很高兴见到你们。” 轻盈的嗓音如百灵鸟的鸣叫,让整座森林的飞禽都黯然失色了。 宋凯文见陈景恩已呆住了,像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不由得在心里暗骂一句,替他接话说:“狄小姐,我们也很高兴见到你。刚才听你的演奏,深受触动,想和你交个朋友,不知道方不方便?” 狄沐筠不知如何回应,说实话,她对商业方面的事不太懂,抬头的瞬间,见到市政府的人在给她递眼色,心中有些明白了,这两位是海山的大人物,千万不能得罪。她随即应道:“方便,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 走出演出大厅,坐上车,宋凯文忍不住向陈景恩抱怨。 “景恩,你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不和狄沐筠打招呼?你知道你刚才的样子有多白痴吗?你的口才呢,你的头脑呢,掉厕所里去了?” 刚才见面时,不知道陈景恩哪条神经搭错了线,一句话不说,连和狄沐筠交换联系方式都是他上前弄的,宋凯文不满地唠叨:“喂,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他在那里说东说西,身边的人一点声音也没有,扭过头,发现陈景恩根本没理他,把钱夹里那张狄沐筠的照片拿了出来,一个人对着照片傻笑。 我的天,宋凯文翻了一下白眼,都说恋爱中的男人智商为零,这一次,他完全无异议了。 周末,市政府以协助外宾熟悉海山市环境为由,组织了一次春游,领队人是上次的市长秘书李莉,邀请了陈景恩和宋凯文前往,当然了,少不了叫上狄沐筠作陪。 海山大学的校领导也非常重视这次春游活动,对狄沐筠再叁嘱咐,一定要照顾好两位外宾。 海山最大的海滨公园“泪海公园”里,陈景恩和狄沐筠并肩而行。 本来还有一大群人跟着,宋凯文和市政府、海山大学的陪同人员,一进公园,在李莉的一记眼色下,众人很快找借口走开了。 陈景恩倒不介意周围有没有人,这条路,他走得问心无愧,无需任何人帮忙也会继续走下去。“你平时都做些什么呢?”他问她。 “你是指我的爱好吗?”狄沐筠的声音清脆,声线很细,像鸟儿一般清新悦耳。 “是的,你有什么喜欢做的事吗?”他温和地问着,眼中春色融融,只觉得眼前的人,把这春光都比了下去。 “说不上喜欢,平时主要就是读书、练琴,妈妈身体不好,很多时候也在照顾她。” 他在十年前就见过她了,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叁年前,她来纽约市参加演出,他本来要去欧洲出差,无意中得知她要来,特地推了工作去看她的演出。他用手机拍了一张她的照片,放在钱包里,每当空虚寂寞、孤独难耐时,他总会拿出来看看,当做心灵上的慰藉。 那时,他和她的乐团领队聊了几句,知道她来自单亲家庭,其他的并没深入了解过,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说她母亲的事。“你母亲怎么了,介意我问吗?” “她生我的时候没人照顾,也没钱请保姆,我又早产了两个月,她一个人带我,很辛苦,从那以后,就患上了神经衰弱,有严重的睡眠障碍,身体比较虚弱。” “我有朋友是这方面的专家,如果你愿意带她去美国治疗,我可以帮忙联系。”他话语真诚、言辞恳切,炯炯目光如烈焰般烧进了她的心里。 狄沐筠被他的热情击中,神思恍惚,眼前的人好似一道绚烂的彩虹,架在江面,跨越了她的心理防线,进驻到她心里。二十一年了,从未有过如此心动的时刻,犹如一片树叶掉进了深井,激起了从未有过的涟漪。 为什么,他如此关心她呢?她和他,今天才是第二次见面,基本上算是两个陌生人,可他眼中的温情却像存在了好久好久一样。 一直以来,她知道自己的长相,说是招蜂引蝶也不为过,大家都喜欢她的样子,加上会演奏乐器,更是招惹了不少是非。那么,他呢,也和其他人一样么,为了得到她而来? 他是看上了她的人呢,还是看上了她的才?可是,无论是她的人还是才,都跟他不匹配呀。像他这样有颜值有身材又有实力的人,怎么会对她这种小人物有兴趣呢? 她有些自卑,又有些好奇,一颗心“怦怦”直跳,面前的人宛如一本深奥的书籍,等待她去,让她想细细品味。 “谢谢你的好意。自从拜入苏敏苏老师门下,他给了我很多演出机会,每次都有收入,钱方面也没那么紧张了。有了积蓄之后,我也曾问过妈妈,想不想去外地接受治疗,她十分坚决地拒绝了。她从小在海山长大,适应了这里的一切,不愿意离开。” 眼中的失望一闪而逝,他回应说:“好吧,我明白了,如果她什么时候想通了,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陈先生,你太客气了。”她嘴上应着,内心却有了朦朦胧胧的期盼,希望真的有机会可以再联系。 他停了下来,看着她好一会儿,浅声说:“你对我才客气,私底下,你更愿意你叫我景恩。” 她跟着停在他身边,顺了顺刘海,迎向他的目光,轻声说:“嗯,景恩,谢谢你。”她的眸色淡定,纯净如水,如一弯清月,和他隔空相望。 陈景恩心情舒畅,心内的旱地在一瞬间被她灌溉了大半,他喜欢这种感觉,滋润、安稳、抓得住的幸福感觉。 叁月的海山,草长莺飞,植物花粉四处飘溢。 公园大道上,高大和纤细的两道人影缓步而行,四周花香怡人,让人不禁身心愉悦。狄沐筠偷瞄陈景恩,忽然生出一股感慨,很想就这样,和他一直、一直走下去。 “咦,那不是狄沐筠吗?”一道女音响了起来。 今天谢莉莎叫上了杜蓓琪,两人开车出门,打算把花车巡演的道路走一遍,充分评估情况,以免在演出当天发生意外。 到了泪海公园,两人看天气不错,决定下车去海边转转,休息好了再继续查看路况。 进公园大门不久,竟然看到了狄沐筠,谢莉莎吃惊得不行:“她怎么会和陈景恩在一起?前后都没人,难道是单独在逛公园?” 听到她的话,杜蓓琪抬眼,果然看到了前方大道上的狄沐筠,她旁边还有一个人,是......陈景恩。 他们,怎么会一起出现在公园里?正如谢莉莎所说,两人肩并肩走着,像是一对出门约会的情侣。 杜蓓琪脸色大变,杏目圆睁,想起了几个月前的一些片断。 ——“Di是什么?” ——“一个人的名字。” ——“是戴安娜的缩写吗?” 她以前不懂,现在懂了。 原来,Di不是戴安娜的缩写,而是一个汉字的拼音:狄,竟然是这样,杜蓓琪恍然大悟。 所以,去年他来海山,和他们去“巴黎高庭”,是因为狄沐筠;今年,他来“辉耀”任职,也是因为狄沐筠? 事情居然是这样,她好笨,怎么现在才想明白呢? 她和陈景恩接触不多,但从她的了解来看,陈景恩不是那种会和陌生女人上床的人,他热情,但不滥情。如今回头想想,他愿意和她一夜情,原来是因为她会拉二胡,而且,她和狄沐筠还有叁、四分像。 是这样吗,因为这张脸? 骤然之间,杜蓓琪像吞了一只苍蝇般难受,不,比这还惨,是吞了半只,让她恶心欲呕。 她抓着自己的脸,狠狠划了几下,拉出几道红痕,那架势似乎要把脸皮撕下来了。 ———————— 作者不是很懂规矩,现在才发现这本书在“潜力新书”的榜单上。 为了让更多的人看到,在接下来的六天时间内应该每天都会双更。 作者不知道榜单是按什么计算的,只好麻烦大家多多收藏,多给珠珠,谢谢支持。 拜见老师 谢莉莎大为震惊,不知道杜蓓琪受了什么刺激,拼命抓自己的脸,女人的脸可是和命一样重要的东西啊,犯不着拿命来开玩笑吧? 拽着杜蓓琪的手臂,把她往路边拖,打开车门,将她塞回座位上,休息了好一阵,杜蓓琪的神态才缓和了一些。 谢莉莎坐进驾驶侧:“蓓琪,你没事吧?”她一脸纳闷地望着杜蓓琪,不明白她为什么在泪海公园有那么奇怪的反应。 “我还好、还好。”杜蓓琪重复地说着,很快平静下来。 “你怎么看到狄沐筠就失常了?她惹你了?”杜蓓琪和狄沐筠虽然一直不对盘,但表面上两人还算和睦,从没起过明面上的争端,今天是怎么回事,什么大反应? 杜蓓琪转头看着谢莉莎,十分认真地说:“莉莎,不是她,是我觉得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所以才这么激动,我想......如果我猜得不错,陈景恩和狄沐筠很可能在搞地下情。” 谢莉莎马上回答:“搞就搞吧,关我们什么事啊?你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这件事肯定不会说出去的,我们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好了。”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原来是因为这个呀。 她和杜蓓琪都是商人家里成长起来的孩子,家大业大,自然承受着不一般的压力,“祸从口出”这种浅显的道理还是懂的。陈景恩是她们得罪不起的人物,但只要她和杜蓓琪守口如瓶,鬼才知道她们今天撞见了他的“奸情”呢。 杜蓓琪朝她点头,转过脸,望向了窗外。空中无数花粉在飞舞,红橙黄绿、迷迷蒙蒙,像给城市罩上了一层薄纱,看任何东西仿佛都在雾里看花。 不知道陈景恩和狄沐筠是怎么认识的,但从他告知的信息来看,他喜欢了她十年,也等待了十年。 是什么样的机缘巧合,让他对狄沐筠如此念念不忘? 把一个人的名字刻在胸口,正对心脏的位置,是有多重视才做得到? 十年啊,叁千六百多个日夜,如此漫长的日子,他竟然独自熬过来了。 他说,他和她不匹配,因为害怕伤害,所以选择远离,也是一种另类的保护。 那么,现在,他终于想通,愿意追梦了? 杜蓓琪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苏宅。 五岁开始,她跟着苏敏学琴,十几年了,从未间断过,即使在国外时,也会通过视频教学。 开始时,每星期上一次课,学了大约七、八年后,几乎所有的曲子她都得心应手了,变成了一个月上一次课。现在,基本上是叁、四月才来苏宅一次,和老师交流一下心得,如果自己写了曲子,也会拉给老师听,让他提点一下。 苏敏的住宅在北海区的半山腰上,一片成熟的小区,她很快开车到达,把车停在了别墅区的公共停车场里。 下车漫步,入眼的是小桥流水,鼻中传来草木的味道,一派鸟语花香的景象。 别墅是仿照苏州园林的风格建的,每栋都是小小巧巧的阁楼,古色古香、错落有致,屋檐反曲向上翘起,颇有明清时期江南风景的特色。 来到苏敏家门口,她停了两秒,按响了门铃,管家很快来开门,把她请进了屋内。 “蓓琪来啦。”师母朱馨琳见她进门,立即和她寒暄起来。 苏敏听说杜蓓琪来了,马上从书房出来,和杜蓓琪一起坐到了沙发上,朱馨琳自觉离开,留空间给两人聊天。 苏敏五十六、七岁模样,中等身材,长了一张方形脸,两鬓斑白,眉心皱纹纵横,眼中流露出的慈爱神情,如同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了她一身。 “蓓琪,最近怎么样?”苏敏问她。 和苏敏认识了十几年,他们聊天的话题已经不仅仅包括练琴这么简单了,他这么问,显然是在全方面关心她,她可以回答自己生活、学习、交友等任何方面的事。说穿了,苏敏于她,等同于半个父亲。 杜蓓琪很快回话,聊起了自己的近况,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了上次和何志轩一起改编的《senorita》曲谱,和他讨论起来。 苏敏很满意她的改编,提出了一些自己的意见,帮她改了几处稍有瑕疵的地方。苏敏虽然是老一派的音乐家,却有一颗兼容并包的心,喜欢西方文化,对于杜蓓琪改编的西乐赞不绝口。 接着,两人去了琴房,杜蓓琪拿出二胡,把改编后的曲子演奏了一遍。 听完曲子,苏敏感慨地说:“拉得好,蓓琪,你的琴技又进步了呀,不错不错。” 苏敏总是这么和蔼,从跟他学琴开始,一直都是鼓励教育,如果有拉得不好的地方,他会耐心讲解指正,和其他喜欢大呼小叫,板着脸训人的老师比起来,苏敏算是最温和的一个了。 他的话没给杜蓓琪带来欢乐,她低着头,盯着手里的弓,犹豫着说:“老师,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苏敏看着她。这么多年了,早已摸清她的脾气,知道她的一些小心思,她是个瞒不住事的人,这么说了,肯定就是想问出来。苏敏朝她示意道:“有什么事尽管问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心中的话一股脑地倒出来:“老师,在你心中,我是不是一直不如狄沐筠?”这个问题横在心底多少年了,今天,终于问出了口。 没料到她会这么问,苏敏有些吃惊,问她:“怎么会这么想呢?在我心中,你和沐筠都是好孩子,同样优秀,没有差别。” “几天前,海山的迎春晚会,为什么你把演出名额给了狄沐筠?我也可以参加的呀。” 为什么不给她呢?为什么总是牺牲她? 她知道这样问很不礼貌,往严重了说是不尊敬师长,但她真地很想知道,苏敏为什么不把机会给她? “这个......”苏敏有些为难,思索了几秒,答道:“你也清楚沐筠家里的情况,这次演出的费用是‘辉耀VC’赞助的,价格给的很高,我想她去更合适一些。” “就是因为她家穷,我家比她富有,你就把所有的机会都给了她,而我永远是替补,只有等她自动放弃或者生病不能出席时,我才有机会上台,你觉得这样对我公平吗?” 听到她的质问,苏敏深受震动,张着嘴,很久都没出声。从杜蓓琪口中说出如此冒犯的话来,他不知作何感想,眼角的细纹皱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过了好一阵,他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蓓琪,我知道你的家族在海山很有名望,经常会给你演出机会,你也不缺这些对吧?” 鼻头红了,泪水在眼眶打转,她哽咽着说:“那不一样的,我家里或者朋友给的机会,和你给的机会是不一样的,你不知道吗?” 她来海山时已经上初叁了,一来就和狄沐筠分在同一个班里。因为狄沐筠身世可怜,获得了老师和同学们的同情,所有评优、奖学金的机会都给了狄沐筠,上面还明里暗里给她施压,让她不要和一个贫困学生抢风头。 可是,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呀,有期望有追求,明明也很优秀,为什么所有人都看不到呢? 人人都爱狄沐筠,那么她呢?永远是垫脚石,永远是狄沐筠的背影,她也希望有人爱呀。 为什么这么对她?为什么...... 苏敏和朱馨琳站在窗边,望着杜蓓琪离去的身影,长吁短叹了一番。 朱馨琳叹息着说:“这孩子,一直都好好的,今天怎么就发脾气了呢?” 苏敏看向她问:“刚才我们的话,你都听到了。” 朱馨琳点头:“听到了,不就是她和狄沐筠的事吗。” 望着窗外,苏敏露出纠结又无奈的神色:“馨琳,你说,我真的偏心偏得那么明显吗?” “你们的事,我不好表态。从实际情况来说,两个学生,你确实把大部分好处给了狄沐筠,我还在想,杜蓓琪这孩子,不知道能忍到什么时候,没想到今天她就发作了。” 苏敏拍了拍夫人的手臂,叙述起了往事:“蓓琪是一个音乐天才。第一次见她时,她才两岁,话都不怎么会说,却能跟着我的二胡声哼出调来,而且啊,调踩得很准,一个音都没跑。我当时就告诉杜鹏飞,这个徒弟我收定了。” “没想到,后来又遇到了狄沐筠。她和蓓琪是两种人,蓓琪天赋异常,每天练一个小时的琴,她却要练叁、四个小时,才能达到蓓琪一样的效果。她很能吃苦,又很上进,没有因为家境情况放弃自我,再加上没了父亲,母亲又是个药罐子,我自然而然同情她多一些。” 朱馨琳理解他的难处,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说了一些观点:“你们的事我插不上嘴,我相信你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只是这么多年了,你对沐筠的态度肯定给蓓琪造成了不小伤害,我想她今天应该是实在憋不住了,才说出来的。” 苏敏若有所悟地说:“我明白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意外的表白 何志轩来月心公园找杜蓓琪时,正是黄昏时分,她坐在湖边拉着《二泉映月》。金色的夕阳把她的人影拉得很长,黑色的影像宛如从她身上抽出的忧伤,倾斜、延展、伸长,去到了光明无法触摸的地方。 他走过去,站在她身后,静静地听她演奏。 一首曲子怎么就被她拉得这么凄惨呢,她到底遭遇了什么呀?何志轩心里憋得慌,四月的月心公园,仿佛下起了鹅毛大雪,寒风怒号,冷到人心坎里去了。 她揉弦时,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不停抽搐,那只手,仿佛揉在了他心尖上,让他又酸又疼。 等她奏完,他心疼地问:“蓓琪,你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 杜蓓琪收起了乐器,装在盒子里,站起身转向他,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你约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下午,她收到何志轩的短信,问她能不能来月心公园见面,她答应了,也不知道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找她。 “见你这几天都闷闷不乐的,我想你是不是需要一个人说说话,如果需要,我可以陪你。” 就因为这个?她把琴盒背在身后,意兴阑珊地说:“谢谢你,不过我现在不需要。”说完,她越过他想离开。 “蓓琪。”何志轩拉住了她的手腕,看着她,恳切地说:“我知道你现在很伤心,见你这样我也很难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对我敞开心扉,但是我想告诉你,我不介意,我愿意等,等你可以接纳我的时候。” “接纳?”杜蓓琪看了看他握着她的手,又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心中反复推敲着“等待”和“接纳”两个词。 “对,接纳,我......我......”他脑中一片混乱,特别是面对杜蓓琪那双琥珀般晶莹闪耀的大眼时,简直乱了心神,词不达意,最后索性豁出去了,大声说:“我喜欢你,希望你能做我女朋友。” 他捏着她的手腕,越捏越紧,抓出了一道红痕,杜蓓琪没觉得疼,心里反而有几分开心,他说,他喜欢她呢。 “如果我当你女朋友,你会不会很疼我、爱我?”她缓缓地问。 他半秒都没犹豫地答:“当然了,我当然会疼你、爱你,把你当成我的宝贝,最最心爱的宝贝。” 一道光划过眸底,让她整个眼都亮了起来,从来没人对她说过如此动听的话,还是第一次,感觉有人那么在意她。 忽然,很想答应。 她犹豫了...... 可是,上一段感情还没理清楚呢,难道要稀里糊涂地投入新的恋情中?“我对男朋友没什么要求,但是有一个硬性条件,必须有八块腹肌,你、你......有吗?” 八块腹肌? 何志轩想了想,松开了抓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把单肩包扔到了地上。 杜蓓琪不解地看着他,见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似乎在害羞,难道他没有八块腹肌,所以不满足她的要求?实际上,她这么说,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罢了。 她对他有好感,但也清楚这不是爱情,更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成了救她出水火的希望。 如果匆忙答应,岂不是对不起他?不,不能这么草率,至少,需要她想清楚了之后再回话。杜蓓琪没出声,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反应。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体恤和牛仔裤,看上去身材其实很不错,不知道是不是货真价实?她的目光在他脖子到腰的位置来回,似乎在打量一件货物,评估它的价值。 下一刻,何志轩双手抓着体恤两端,往上一拨,把衣服脱了下来,“啪”的一声扔在了地上。 啊?没想到他会当着她的面脱衣服,杜蓓琪吓得双肩一颤。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何志轩定定地看着她,余光往他身上瞟去,咦,竟然有八块腹肌。 “我、我现在合格了吗?”他的脸胀得通红,像是刷了一层油漆,又红又亮,有些惹眼。 以前没仔细看过,杜蓓琪现在才发现,何志轩长得不赖,宽肩窄腰大长腿,配上不错的身高,很是好看。他身上的肌肉线条流畅明晰,饱满有力,但和专门练过肌肉的人不同,没有那么夸张的维度和深度,看上去十分自然。 她想起来了,何志轩以前告诉过她,他喜欢长跑。她的朋友中,凡是坚持长跑的人,男的个个有腹肌,女的个个有马甲线,就单靠长跑这一项运动就能维持不错的身材。 “你......”太意外了,没想到他真地满足她的条件。她羞红了脸,眼神飘忽,东瞅瞅西瞧瞧,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她想起两人在公共场所,急忙说:“你、你快把衣服穿上吧,万一有人看到就不好了。”这里离大学那么近,很多老师、同学都喜欢来湖边散步,万一被人看见了,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闲话来。 “你同意当我女朋友了吗?”他想再次确认。 “蓓琪,你同意了,是吗?”他问得小心翼翼,生怕她说出反悔的话来。 被他逼急了,她头痛不已,望着他请求般说:“让我考虑一下可以吗?”现在无法答应,她需要时间仔细斟酌。 “可以,当然可以。”她没说出拒绝的话来,证明她想给他机会,也许,她是喜欢他的,只是她还不知道罢了。 何志轩高兴得忘乎所以,想过来拥抱她,刚一迈步,想起自己现在还裸着上身,不敢造次,又回去捡起了地上的衣服,火速套在了身上。 两人去学校餐厅吃了晚饭,在月心公园逛到了晚上九点,说了很多话,何志轩才依依不舍地回家。 周末,杜蓓琪回了海鑫,关于交男朋友这件事,她想试探一下沉青枝的态度。 “是不是何家的二公子?”听说她想交男朋友,沉青枝一口道出了真相。 杜蓓琪诧异地问她:“你怎么知道呢?”她没向任何人透露这件事,连杜明华也瞒着,沉青枝怎么会知道呢? “上次‘辉耀’的开幕式,你和他在台上眉来眼去的,大家都看见了。”事后,何志轩的妈妈胡薇还来找过她,两人在一起聊了不少东西,看得出来,胡薇是为了儿子来巴结她的。 啊,原来是这样,那时的她,表现得那么明显吗?可惜,大家都误会了,那只是一种依赖,不是爱情呀。 “妈,你觉得志轩怎么样?”她想知道老妈的想法。 沉青枝有些动容。杜蓓琪从小受到了高压教育,被管教得很严,很少和男性接触,这还是她第一次提出想交男朋友。 “何氏是近十来年才发的家,和林家、孙家自然是没法比了,不过呢,也算和咱们在同一档次。何志轩那孩子,我打听过了,是个老实人,和孙铭晨不一样,我这里是没问题了,我想你爸肯定也是同意的。” 听到沉青枝的话,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只是呆呆地应了一句:“我知道了,妈,谢谢你。” 看样子,爸妈这一关是没问题了,可自己心里那一关呢? 她知道,自己心里住着一个人,一直都没有忘记过,如果现在开始恋爱,根本无法全心投入,对何志轩也不公平,再等等吧,等她完全放下后再说。 谢莉莎发现,杜蓓琪最近又在作妖了,像个扭紧了发条的芭比娃娃,练舞练得特别起劲,有时候她都觉得累了,杜蓓琪还在那里跳个不停。 难道巡演马上要开始了,她知道了节目的重要性,所以大彻大悟,开始努力练习了?怎么想也不像杜蓓琪的风格呀。 今天练完了舞,两人洗了澡,换了衣服,朝舞蹈室外走去。 谢莉莎趁机问她:“喂,你最近吃错药啦?” 杜蓓琪心里想着其他事,没注意到谢莉莎的话,回了她一句:“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了?” 谢莉莎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正想说话,一道清脆的男音响起:“蓓琪。” 谢莉莎抬眼望去,看到何志轩等在门外,杜蓓琪见了他,立即低下头,认命地走到他身边去了。 谢莉莎这次总算回过神来了,指着杜蓓琪,目光对着何志轩:“我就说嘛,她最近怎么回事,原来是有男票了呀。” 上次在林荫道上就觉得不对劲,谁会平白无故跑来送门票呢,看样子,这两人果然凑成了一对。 杜蓓琪拎着个大包,里面装了舞蹈服和鞋,还有一些道具,何志轩看见了,很自然地接了过来,把提包抓在自己手上。 谢莉莎瞧见了,眼珠子直转,笑了一句:“哎呀,还真是个体贴的男票,帮拿包的。” 对于谢莉莎的调笑,杜蓓琪也没作解释,虽然口头上没承认,但行为上,何志轩已经把她当成了女朋友,还把她介绍给了他的朋友们。开始几次,她总是红着脸解释,说他们只是普通朋友,次数多了,她也懒得解释,由着他去了。 因为何志轩的出现,她的心没那么难受了,在加拿大崩坏的情绪也很快恢复,她知道这是一种利用,但她好痛,无法不去利用,何志轩就是可以让她舒服的止痛剂。人长大了,不能总活在梦里,有时候也必须向现实妥协,就像现在的她,利用了别人,总该付出一些报酬。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莉莎、志轩,你们应该认识了吧,我就不介绍了。” 何志轩看着谢莉莎,大方地说:“认识,舞蹈队队长的大名,早就听闻过了。” “再怎么,也比不上咱们海山大学英俊潇洒的何小提琴手有名,马屁就不用拍了啊。”谢莉莎轻松的一笔带过。 原来,他这么出名么?杜蓓琪看了看他,转而对谢莉莎说:“莉莎,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 谢莉莎摇头道:“我可不想当电灯泡。” “谢同学。”何志轩赶紧插话:“蓓琪最近一直在说下周巡演的事,我想如果你们有机会,还是多交流一下比较好。” “是啊,我们一起吧。”杜蓓琪朝她露出了殷切地笑容。 “行了行了,一起就一起吧,让我个大灯泡来亮瞎你们的双眼。”谢莉莎玩笑般说,接着,她扭头看向何志轩:“对了,你叫我莉莎吧,叫什么同学,多见外啊。” 吃完饭,谢莉莎先行离开,何志轩提出送杜蓓琪回家,她马上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回家。还有,志轩,你别天天来找我行不行?” 何志轩为难地答:“怎么了?我找你是因为想见你呀。” 她言辞切切:“对不起,我还没做好和你在一起的心理准备,请你不要再逼我了好吗?” 他有些失落,不过也理解她的难处,朝她点了点头:“好吧,我明白了。” 一舞惊艳 转眼到了海山百年庆典的时间。 为了祝贺海山市建市一百周年,市里花了不少心思搞庆祝活动,而夜间游行则是重中之重。 海山市的体育中心,面向公路一侧有一个大平台,可以全方位看清公路上的情况。到了活动时间,市领导和海山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聚在上面,边聊天边观看巡游。 晚上七点,游行正式开始。 先是礼仪队经过,然后,各路先进、表彰队伍路过,接着是各个基层单位的游行队伍。 大约过了一小时,海山大学的花车经过,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顶层的两个舞蹈者吸引了。 宋凯文站在平台上,本来没太在意游行队伍,听到周围的喧哗声,定睛一看,竟然发现了熟人,急忙对身边的人说:“景恩,花车顶层的人不是杜蓓琪吗?” “是她。”陈景恩也在看她。 她上了很浓的妆,梳着飞仙流云髻,髻上插着亮片般闪耀的头饰,身上是一件七彩汉服,水袖长长地拖在了地上,那造型,像是一个来自天宫的仙女。 宋凯文有些惊异:“没想到她会跳舞。” 听陈景恩说过她会拉二胡,在哈瓦那酒吧时,也谈到学乐器的经历,但她从没说过自己会跳舞。这一次见她领舞,还跳得非常不错的样子,宋凯文有几分意外。 机车的轰鸣响起,音乐声也越来越近。 霎那间,公路的路灯全部熄灭,四周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有灯光的花车上。 海山正值春季,夜幕低垂,月朗星疏,淡淡的清辉透过云层,给大地洒下了一席虚幻的银光。 车的底层,古筝演奏者端坐在四个角落,弹着着名的筝曲《银河碧波》。 二层上,十几名舞者翩翩起舞。 谢莉莎和杜蓓琪在最高处,也就是花车的第叁层。 杜蓓琪脚尖点地,向一旁侧身,手向空中伸展,打开到了最大程度,水袖随风摆动,仿佛一朵盛开的空谷幽兰,在夜风中摇曳轻颤,妖艳到了极致。 当花车路过平台时,舞蹈进入了高潮部分,筝曲越来越激昂,到了摇指和轮奏的部分。 杜蓓琪极度灵巧的身躯夸张地扭曲、缠绕着,恰似一幅精美的嫦娥奔月图。她的面容、发丝、皮肤都涌动着一股难言的张力,让人切切实实感受到了生命的鲜活,心灵的躁动因她的舞蹈而得到安抚,渐渐停滞了下来。 月光被她搅动,随着她的身体拉长、旋转,亮片不停闪动,划出一道又一道长长的光痕,而位于画面中心的那位美丽得如月之女神,惊起了一地幽芒。 夜幕婵娟,广寒深处,月色撩人。 姮娥起舞,眸光流盼,翩若惊鸿。 陈景恩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不得不说,杜蓓琪再次让他惊艳。 花车的彩光在她身周盘旋,仿佛被赋予了魔力一般,随着她的动作上下飞舞,银河碧波、雾海浩渺,让人如坠梦幻的天堂。 独一无二的舞姿,无与伦比的诠释,月光都为之失色。 虽然跳舞的有两人,陈景恩只觉得目光全被杜蓓琪吸引了,她展现出来的绝美风情让他失了魂。 连谢莉莎都惊奇不已,今晚的杜蓓琪跳得特别出彩,无论从那一方面来说都完美无缺,怕是跳舞出身的自己都甘拜下风了。难道是受到了爱情的滋润,让她拥有了无限的可能? 何志轩站在路边,看到如此抢眼的杜蓓琪,异常兴奋,拼命鼓掌,还跟着人群吹起了口哨。 宋凯文也在鼓掌,看了一眼身旁的陈景恩,赞叹道:“这个杜蓓琪,有点本事啊。” 全场的观众看得如痴如醉,从两岁稚儿到八十老翁,没有人不拜倒在她们裙下,连市政府的那些人都开始打听起了车上两个领舞者的消息。 视线在杜蓓琪妙曼的身姿上流连,陈景恩荒谬地觉得,自己很想上前揽住那一席七彩流光。 喉咙发紧,他伸手去扯领结,碰到衬衣时才发现,今天穿得没有那么正式,没打领结,又顺手摸向左胸,按住了西服上那根折得像朵花一样的口袋巾。 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他烦闷到不行,莫名其妙地觉得沉重且压抑,郁结的心绪得不到舒缓,他不停地吸气调整情绪。 怎么回事?好久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整颗心又沉又闷,隐隐作痛,全身都在发凉。 等花车消失在远方,他松开手,这才意识到,插在左胸的口袋巾已经失了形状,被他揉成了一快破布。 “景恩,你没事吧?”宋凯文发现他不对劲,急忙出声提点。 陈景恩慢慢找回了自己,出声道:“我......还好,最近公司的事太多了,有些烦躁,没事,很快就过去了。” 宋凯文疑惑地看着他。 刚刚,明显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脸色都变了,泰山崩于前都可以无动于衷的人,怎么会这么不对劲? 只是一场小小的巡演,为什么让他失常成这样?不像平时的他呀。 难道,是因为杜蓓琪? 宋凯文看向花车消失的方向,眉头凝成了一个“川”字。 游行活动结束后,海山大学的花车表演好评如潮,第二周,谢莉莎还专门受到学校领导召见,对她大加表扬了一番。 接下来的日子,何志轩按照杜蓓琪的要求,没有天天去找她,但也尽量多花时间和她待在一起。有一点何志轩不太明白,每次约杜蓓琪时,她总喜欢带上谢莉莎,二人世界变成了叁人行,他感觉有些别扭,不过看在两个女生这么高兴的份上,他也没提出过异议。 他感觉得到,杜蓓琪在躲他,但细究起来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错,至今都不知道,她到底喜不喜欢他。 四月很快过去。 五一假期马上到了,宋凯文计划去澳洲旅游,叫上了陈景恩、博川和克里斯一起。博川和克里斯在美国,本来没有假期,听了他的鼓动,表示愿意休假来陪他们。 晚上,陈景恩约了狄沐筠一起吃饭。 自从泪海公园分别后,他约过她好几次,看画展或者听歌剧,每次她都爽快地答应,但会带上两个朋友:顾梦婷和谭芸。 顾梦婷喜欢低着头,也不多话,但那个叫谭芸的女人,每次见面都表现得十分不礼貌,第一次他当做没看见,第二次时,他确定,谭芸对他有敌意。 她总是唠叨个不停,在狄沐筠面前说有钱人的坏话,含沙射影地指责富人阶级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没一个好东西。 如果他没记错,上次在“巴黎高庭”,是他出手救了她,没想到她恩将仇报,上演了一回现实版的“农夫与蛇”。 今天,他带狄沐筠去米其林餐厅,顾梦婷和谭芸又跟了过来。 进入餐厅,他们直接进了包房,就坐后,他帮几人点了海鲜大餐,服务员给每人端上来一大杯柠檬水,放了一个玻璃盆一样的东西在桌子中间。 谭芸口渴了,拿起面前的水杯就开始喝。 陈景恩嘴角微动,眸底闪过一道暗光,指着自己面前那杯柠檬水,慢条斯理地说:“这个,是用来洗手的。” 谭芸明白了他的意思,表情僵硬,手上动作停顿了两秒,把杯子放回桌面,一口水含在喉咙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狄沐筠急忙出来打圆场,拍了拍她的手臂,调解气氛般说:“没关系、没关系,应该也挺干净的,可以喝。” 听到她的话,谭芸把柠檬水吞下了肚,双手抓在桌沿,面色十分难看,很不客气地盯着陈景恩。 陈景恩一脸轻松,并没有因为指出了她的失误而不好意思,坦然地回视她。 狄沐筠看向陈景恩,有些懊恼地说:“景恩,我们不懂高级餐厅的规矩,下次麻烦你早一点提醒我们好吗?” 见狄沐筠这样的态度,陈景恩瞬间明白了,这两位朋友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甚至可以说和她的亲人不相上下,也许,除了她的母亲之外,她最看重的就是这两位朋友。 陈景恩朝她点头,淡淡地回应:“好,以后我会小心的。” 用完餐,陈景恩问狄沐筠五一假期有什么安排,她说要跟妈妈回老家看外婆。 当陈景恩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澳洲旅游时,谭芸扯了扯她的衣角,朝她摇了一下头,接收到谭芸的信号,狄沐筠很快说:“不好意思,景恩,回老家这件事很久以前就决定了,没办法改的。” 陈景恩的唇角轻轻动了一下,勾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很快又掩了下去,脸上仍是一派温和模样,在座的叁位都没发现异常。 晚上,陈景恩送叁位女士回了她们的住处。 本来狄沐筠住在校内,认识谭芸之后,很快和她成了好朋友。 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而谭芸是偏远地区出来的,两人因为身世相近,小时候都吃过不少苦,又有相同的兴趣爱好,很快成了无话不说的至交好友。 谭芸说自己和表姐一起在校外居住,建议她也搬来校外。于是,她和顾梦婷、谭芸一起合租了一间叁室一厅的房子。 一进家门,狄沐筠就问谭芸:“小芸,你是不是对景恩有什么不满啊?” 谭芸弯下身子,边换鞋边说:“没有啊。” 狄沐筠跟在她身后,换好了鞋,走进了客厅:“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在针对他呢?” “还不是怕你被他骗了。你想想,他那样的人,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啊,为什么偏偏找上了你?”狄沐筠长得是美,但是海山还缺美女吗?陈景恩那样的大人物,怎么会没有几个红颜陪伴呢。当她听说陈景恩来找狄沐筠时,第一反应是:他肯定想玩弄沐筠。 狄沐筠和谭芸一起坐在了沙发上。“他说是因为很多年前听我演奏了一首曲子,从那时就对我有好感了。” “这些都是他的自说自话,说不定是随口乱编的呢,你还当真了?别忘了,当初谢莉莎和杜蓓琪是怎么造谣诬陷我的,你觉得那些有钱人可信吗?” 关于这一点,她倒不那么认同了,辩解说:“我觉得景恩和谢莉莎不一样,他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人。” 谭芸戳了一下她的肩,指责道:“我看你啊,已经被他洗脑了。” 狄沐筠拿不定主意,转向顾梦婷问:“梦婷,你觉得呢?景恩是那种人吗?”顾梦婷比她们大四岁,社会阅历比较她们丰富,每次一有矛盾,她总能给出中肯的意见。 顾梦婷也没明说,告诉她:“他是怎样的人,现在还不好说,你先和他处处看吧。记得小心一些,别被他骗了。” 机场偶遇 海山国际机场。 宋凯文和陈景恩推着装满行李箱的推车出现在了机场大厅,明天就是五一长假,他们准备去澳大利亚的昆士兰州,确切的说是大堡礁度假。 海山是一个中型城市,没有直飞大堡礁的航线,只有先去昆士兰州首府布里斯班转机。而直达布里斯班的航班五天才有一班,最近的一班在四月叁十号的夜间,刚好满足他们需要。 两人在网上che,打算放了行李后直接入关。 因为买了头等舱的机票,有专门的柜台收行李,无需等待,很快就把行李的事办妥了。 走在机场大厅,见陈景恩无精打采的模样,宋凯文开口道:“喂,你没事吧?最近不是和你的梦中情人约会吗,不顺利?” “我和她刚开始接触,只是一般朋友,离约会还差得远。”陈景恩心烦意乱地回答。 他握紧了手提行李箱的拉杆,使劲拽着,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越来越不对劲了,特别是那次巡演之后,每次见到狄沐筠都会不由自主想起另一张脸。 她们是很像,但也不至于弄混淆,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和狄沐筠接触越多,觉得她越陌生,脑中的另一张脸反而越来越清晰,总是想起过去那些无话不谈的日子,那时候,他是真的很快乐。 “怎么了,你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宋凯文问他。 陈景恩半眯着眼,胸腔里像有什么东西快喷薄而出了:“如果每次出行都是四个人,你能开心?” 关于这件事,陈景恩倒是告诉过他,宋凯文感觉又抓住了他的小辫子,起哄般说:“我会觉得很开心啊,想想,4P呀,还蛮有挑战的。” 陈景恩斜了他一眼,没说话,拉自己的手提行李往前走,明显是嫌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忽然之间,宋凯文停住了脚步,拍了拍陈景恩的后背,高兴地发现了熟人:“喂,前面那个不是杜蓓琪吗?” 听到他的话,陈景恩立即抬头朝旁边望去,果然在左前方看到了杜蓓琪。 她背着双肩包,穿着吊带背心和热裤,露着白花花的大腿,又长又直,像两根晶莹的玉石柱子,这么热辣的穿着,看上去很像美国人的打扮。 记得她说过,爸妈不准她穿暴露的服装,这次敢穿成这样,是不是说明她不是和家人一起出门? 陈景恩很快注意到杜蓓琪不是单独来的,旁边还有一个人,从面部轮廓看,是上次“辉耀”开幕式上和她一起演出的小提琴手。 他们这是?...... 想到某种可能,陈景恩的手狠狠抓在拉杆上,发泄般往下一按,重压之下,滑轮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角度,在地上划出“滋”的一声,尖锐的噪音把宋凯文吓了一跳。 “注意安全,到了给我电话。”何志轩和杜蓓琪站在机场大厅,满眼不舍地跟她话别。 五一假期他要陪父母去巴黎处理公务,而杜蓓琪计划去澳洲,两人只好分开一周。他不想离开那么久,但又找不到带她一起去欧洲的理由,只能暂定这样了。 “知道了,已经很晚了,你快回去吧。”她拨了一下耳边的长发,朝他露出明媚的笑容。 何志轩倾身和她拥抱。每次他做类似的亲密动作,杜蓓琪都会下意识地逃避,这次也不例外,她浑身僵硬,第一反应是推开他。 手举在空中,犹豫了半天,狠不下心去,最后轻轻搂住了他的背,拍了两下。他们脸贴着脸说了几句话,何志轩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杜蓓琪朝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朝他挥了挥手。 何志轩笑起来,也朝她挥手,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通道口,才慢吞吞地离开。 杜蓓琪过完安检,坐在候机厅里等待,给何志轩发了消息,嘱咐他明天飞巴黎时也小心一些,注意休息。 过了一小时,登机的广播响起,头等舱和残疾人士率先登机。她抬头望向登机口,看到贵宾候机室里走出两个人,竟然是......宋凯文和陈景恩。 两人一个穿着藏青色七分裤加白色卫衣,一个穿着卡其色九分裤和黑色卫衣,拉着手提行李箱,一派休闲打扮,像两个出门旅行的男模。 他们怎么在这里? 难道......是去澳洲办公? 顶着满头问号,杜蓓琪惴惴不安的和他们登上了同一班飞机。 杜蓓琪的位子在经济舱,登机时,必须经过头等舱往后走。她路过宋凯文的位子,朝他点头表示问候,宋凯文看到了她,也朝她点头示意。 飞机很快起飞,平稳后,一位棕发蓝眼的空乘过来告诉她,有人想帮她升舱,问她愿不愿意去头等舱。 咦,竟然有这种好事?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她肯定地朝空乘点头。 空乘领着她朝前方走,把她带到了宋凯文身边。 之前就猜是他,果然没错。 这架飞机的头等舱是两个座位靠在一起的,人不多,到处是空位,但宋凯文身边已经坐了陈景恩,杜蓓琪只能隔着过道,坐到了和他平行的另一侧。 她把背包扔到了前方座位下,踢了踢,卡在椅子下固定住,扭头对他说:“宋先生,谢谢你帮我升舱。” “叫我凯文就好。”宋凯文随意地笑着:“不要谢我,是景恩的意思。” 杜蓓琪瞄了一眼陈景恩,他搬动位子扶手上的显示屏,调好了位置,开了电影在看,似乎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刚才经过头等舱时就看到他了,她不敢跟他打招呼,但现在他帮她升了舱,出于礼貌,她还是稍微加大了一些音量,说了一句:“陈先生,谢谢你。” 陈先生? 陈景恩听到她的话,点在显示屏上的手顿住,转头看向她。 四目相触,杜蓓琪觉得自己被冰冻了,明明是春夏交际,却感觉到了寒冬腊月。他黑潭般的眼眸寒凉如水,浑身散发着肃冷的气息,跟随而来的是他冷淡的话语:“不客气。” 习惯了他的柔情,忽然被这么冷漠地对待,她有些不适应,垂下眼,悻悻地收回目光,掌心湿滑,已经冒出了汗珠。 他为什么这么冷漠呢?在贾斯珀,她给他们的故事强行画上了句号,后来在“辉耀”开幕式上遇见了,两人也没有说话。 她的理解是:一朝离别万事空,从此相逢是路人,她和他,渐行渐远,再也不会有交集了。可是,她从来没问过他的意见,不知道他到底乐不乐意写下这样的结局。 难道,他在怪她? 宋凯文察觉到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开口打破沉默:“刚才送你上机的是你男朋友?”在机场入口,他们脸贴着脸说话,如果不是男女朋友,也未免过于亲密了,毕竟,这里不是美国。 她没回答是,也没回答不是,反问了一句:“你看到了?” 在哈瓦那和“巴黎高庭”,宋凯文和她见过,肯定知道她和陈景恩的关系。那么,他问自己有没有男朋友是什么意思呢,莫非他知道她和陈景恩已经决裂了? 宋凯文说:“刚才我们也在机场入口,看到有人给你送机,就是上次公司开幕式上演出小提琴的那人。” “呵,这样啊,居然被你们看见了,太巧了,他是......”本来想说是她同学,视线扫过去,瞄见了陈景恩那副冷冰冰的面孔,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他和狄沐筠在泪海公园的一幕。 那时的他,专注而深情地望着狄沐筠,眼中翻滚着浓烈的保护欲,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如此炽烈的神情,她还是第一次在他身上见到。 原来,他也是有丰富情感的一个人,只是,那些都不会给她而已。他对她,除了欲望还是欲望,至于其他东西,没有,一丁点都没有。 她忽然改了主意,转口说:“是我男朋友,名叫何志轩,我们才开始交往不久。” 宋凯文由衷地说:“恭喜啊,人长得不错,小提琴也拉得不错。”低头的瞬间,发现陈景恩握在扶手上的手青筋凸起,指节变成了惨白一片。 看到他快把扶手捏断的恐怖模样,宋凯文轻点了一下他手背,朝他扬了扬眉,陈景恩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移了移手肘,把手搁在了膝盖上。 陈景恩朝外挪了一下位子,觉得不舒服,又挪了回来;牵了一下卫衣,不舒服;扯了一下裤子,还是不舒服,全身都不爽,座椅上仿佛撒了钉子,让他坐立不安、如芒在背。 一旁的杜蓓琪和宋凯文聊着天,并没留意到陈景恩的异常。说起乐器,她来了劲,开始滔滔不绝:“是啊,我也觉得,第一次听他拉小提琴,《四季》里面那首《冬》,我都要被他迷死了,好好听。” 见杜蓓琪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宋凯文撇了撇嘴:“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她朝宋凯文探身,双手趴在扶手上,半截身子露在了过道中:“我给你说哦,他是我见过的,我是指现实生活中,拉小提琴拉得最好的一个。” “是么?”他答着,朝陈景恩看去。后者盯着显示屏,没有任何表情,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眼角却泛着红光。 呵,宋凯文在心里讥笑,陈景恩啊陈景恩,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他接着说:“我有位朋友拉小提琴也拉得特别好,也许,比你的男朋友更厉害。” 她眼珠转了转,想象了一番说:“很难相信你的话,因为志轩的小提琴,在我心中已是无法逾越的巅峰了。” 宋凯文的手搁在扶手上,轻敲了两下:“看你这样,我都要怀疑你是喜欢他的人,还是喜欢他拉的小提琴?” “都一样吧,只有他,才能演奏出如此动人的乐章。”她边说边得意地张开了手臂,仿佛在迎接音乐的洗礼。 不想再刺激某人了,宋凯文主动远离了刚才的话题,问她:“你男朋友是何氏的人?” “嗯,何家的小儿子,他家是做房地产的,正在向互联网转型,以后你们有什么生意记得关照一下他啊。”以前是帮自家,现在她又开始帮何家拉业务了。 “这个,我可做不了主,要问景恩,他才是‘辉耀’的老大。”他虽然号称总监,其实只是一个高级业务员,所有生意都必须经过陈景恩的手才能最终定夺。 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气氛出现了几秒的尴尬,杜蓓琪清了清嗓子,决定不谈论这件事。“对了,你们怎么会来澳洲呢?” 听到她用了一个“来”字,似乎对澳洲很熟悉,他跟着说:“我们去度假,你呢,怎么也来澳洲了?” “我爷爷和奶奶离婚了,爷爷住在海山,奶奶一个人在布里斯班生活,去世后葬在那里。这次五一假期,家里人都很忙,没时间来澳洲,只有我回来看她。” 原来是这样啊,宋凯文轻声说:“你奶奶的事,我很遗憾。” 遗憾......遗憾么? 杜蓓琪神思恍惚,机窗外的光线透了进来,记忆的闸门仿佛被拉开了一条缝。 小时候,一部分时间跟着爸妈住在加拿大,一部分时间跟着奶奶住在澳洲。 她和奶奶关系特别好,她很喜欢那个满脸皱纹又整天笑嘻嘻的老人。奶奶去世时,她哭了一天一夜,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中活生生剥离了,痛得像要死去了一般。她特地去看了心理咨询师,咨询师告诉她了一段话,她把它说给宋凯文听。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奶奶年轻时住在香港,成年后嫁给了自己心爱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过着幸福的生活。离婚后,移民到了澳洲,她很喜欢这里的风景,最后葬在了自己最心爱的地方,也算得偿所愿吧。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像奶奶这样,一直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已经是一种巨大的成功了。” 杜蓓琪知道,随着时间推移,自己学会了逃避,不去触碰那些伤心事,把它们束之高阁,尘封在记忆中,这样就不会心痛了。 她也渐渐明白,人要活在当下,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一个先来,活着的每一天,都要拼尽自己的全力。 宋凯文见她目光飘浮,试图唤回她的注意力:“我们打算去大堡礁,正好路过布里斯班,不如我们陪你一起去看你的家人怎么样?” 没想到他有这样的提议,杜蓓琪高兴地说:“好啊,谢谢你们。”他们和她不算深交,比陌生人好一点点而已,却给了她无限的善意,她衷心感激。 “看完之后,我可以陪你们去大堡礁,给你们当导游。对了,大堡礁沿岸的几个城市都可以租用游艇,需要特别的驾驶证,我正好有,可以给你们开船。” 昆士兰州的普通驾照是一年、叁年或者五年一换,考了船证之后,船的驾照和车的驾照是在同一张卡上,那张卡会变成永久有效。美国的驾照可以在澳洲租车,但她不确定能不能租船。 听到她说要和他们一起,宋凯文有些犹豫,顾及到陈景恩和杜蓓琪以前的关系,再加上陈景恩刚才的反应,他不太放心,手肘碰了一下旁边的人,低头问:“景恩,你觉得怎么样?” 陈景恩虽然一直在看电影,但只戴了一边的耳机,他听清了宋凯文的话,利索地回答:“我没问题。” 再次并行 九小时的飞行时间,叁人在第二天清晨到达了布里斯班。 出关后,在机场大厅见到了等他们的中意混血儿博川。他穿着休闲体恤和短裤,满头黑色的卷发,五官相当出色,眼瞳和她一样是浅棕色。 他热情地用中文和几人打招呼,还告诉杜蓓琪他有中文姓氏——许。 克里斯,那个正宗的美国人因为有急事来不了澳洲,五人行变成了四人行。 从见到许博川开始,宋凯文就激动得难以自持,在他和其余两人打招呼时,宋凯文已经红了双眼,最后再也忍不住,把行李往地上一扔,上前和他拥抱。他们像两块糯米糕一样,粘上就分不开了,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出口,腻乎得难分难舍。 杜蓓琪没觉得意外,之前在哈瓦那,她就猜测两人是恋人关系,看样子,果然没差。 她看向陈景恩,发现他既没看宋凯文,也没看许博川,目光落在大厅的某个角落,静静地看着,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他和狄沐筠发展到哪一步了,为什么这次旅行没带狄沐筠来呢? 杜蓓琪心里清楚,贾斯珀一别,她和他就成了两条平行线,现在他有了狄沐筠,她也有了何志轩,组成了一个稳定的平行四边形,他们这两条边永远不可能相交了。 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谁叫他心里爱的不是她呢?他还说,他对狄沐筠的心,永远不会变。 好可笑,她只是一个可悲的替代品而已。 高高在上的他,遥不可及的他,永远不会知道,她有多难过。难过到泪渍斑斑,难过到心如刀绞,难过到连说再见的勇气都没有了。 当天早上,她带着叁人去墓地看望奶奶。 以前每次去,她都会买一束花,这次除了花,陈景恩买了一面澳洲国旗,细心地插在了墓碑前。她知道,在美国的MemorialDay(战亡将士纪念日),大家喜欢把美国国旗插在墓地上,没想到,他把这个习俗带来了澳洲。 扫完墓,她向陈景恩道谢:“谢谢你。”虽然他一直冷漠以待,但此时此刻,她感受到了他的真心。 “不要难过,你的亲人在天上看着你,永永远远。”好看的容颜露出温淡的笑意,低沉的嗓音宛若缪斯的吟唱,无与伦比的感人。 杜蓓琪泪奔了。本来还忍得住,听陈景恩这么一说,鼻子酸得不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接二连叁往外蹦,顷刻就把衣襟打湿了。 她捂住嘴,泪珠从手背滚落,伤心地抽泣。人为什么要长大呢?永远像儿时那样无忧无虑多好。长大,意味着成熟,意味着和亲人离别,好痛好痛啊。 陈景恩把手伸到她面前,递过来一条手帕。杜蓓琪睁着泪眼,瞄了瞄他,本想接过,忽然瞅见了上面的花纹,仔细一看,竟然是二胡的刺绣。 一把小叶紫檀制作的二胡,褐红色的纹理,细密交错、栩栩如生,她立即想到了狄沐筠。他真的上了心,连用的手帕都要和那人有关联。 这是做什么,用二胡来表达对狄沐筠的思念之情么?时时刻刻带在身上,揣在怀中,放在心窝里,真是用心良苦啊。 没接那张手帕,她推开他的手,仓促转身,像逃命一般快步往墓地外走去。 宋凯文走上前和陈景恩并肩而立,不解地问:“蓓琪怎么了?”刚刚看到她落泪,现在又像逃难一样往外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陈景恩答着,拿起手帕看了看,发现了上面那个刺绣。难道,她被这个东西刺激到了? 忽然之间,二胡的图案变得有些刺眼,他把手帕拽在手心,紧紧握住,若有所思地望着杜蓓琪离开的方向,久久没回过神来。 他们在布里斯班待了一天,杜蓓琪算是尽了地主之谊,带他们去逛了主城区、南岸公园、龙柏考拉野生动物园,还帮他们拍了好几张跟考拉的合照。 宋凯文发现杜蓓琪在墓园时伤心欲绝,转眼间又像变了个人似的,蹦蹦跳跳,带他们到处游玩,像只快乐的鸟儿飞来飞去。 再看看陈景恩,一脸深沉模样,不像出门度假,倒像是出门追债来了。 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因为见到了许博川,他的注意力被博川吸引,也没空去深思两人的关系,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了。 第二天一大早,几人飞去了布里斯班北边的大堡礁。 大堡礁是澳洲昆士兰州东海岸线的珊瑚群,海岸线绵延2600公里,沿途有大大小小几十个城镇,宋凯文和陈景恩来澳洲之前就选好了落脚点,是其中最出名的城市——凯恩斯。 凯恩斯的机场大约只有海山机场五分之一那么大,没有火车,连公共汽车都少得可怜。几人到达后,在机场租了SUV,开去超市,买了一大堆吃的,还去一家叫“BWS”的酒店买了几瓶红酒。 继续开了大约一个小时,进入了一片原始森林,宋凯文说他让秘书预定了这里的木屋。从进森林到入住,没见到任何管理人员,门禁都是扫码,自动che。 原来以为克里斯会来,秘书帮他们预定了毗邻的两个木屋,宋凯文和许博川一间,陈景恩和克里斯一间,现在变成了杜蓓琪,情况忽然变得些窘迫。 在布里斯班还好,酒店房间比较多,可以随意选择,她不用和陈景恩挤,但到了这里,木屋只剩下一间,她需要和陈景恩一起住。 杜蓓琪的手在身侧磨来磨去,艰难出声:“要不,我打电话去管理处问问吧,看还有没有别的木屋,我想单独住一间。” 宋凯文马上回答:“现在是旺季,多半会满员,你如果实在不愿意,就去住酒店吧,记得明天来帮我们开船就行。”说完,他抓过许博川手中的车钥匙,抛给了她。 杜蓓琪接过钥匙,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陈景恩没说话,拎着行李往前面的木屋走去,宋凯文拉着许博川进了另一间木屋,留她一个人站在原地。 南半球和北半球的气候相反,现在的凯恩斯是秋季,但温度依然很高,叁十度左右的气温,没有一点寒冷的感觉。 木屋周围长满了茂密的热带植物。一棵棵树木笔直苍劲、高耸入云,树枝间挂满了蔓藤,互相勾绕交缠,遮天蔽日;地上有针叶和圆叶状的低矮植物,枝繁叶茂;岩石上和路边苔藓成片,还长出了几朵可爱的小蘑菇,一切都是未经雕琢的天然模样。 鸟儿在啾啾啼鸣,山林的清新味道在风中飘散,让她神清气爽,心情大好。望着陈景恩的背影,她深吸了一口气,拎起旅行箱跟了过去。 一室一厅的房子,自带了厨房、洗手间和洗衣房,室内有股木质香味,看样子,整座房子都是圆木垒成的。 进到屋里,关上门,她看见陈景恩打开了行李,拿出笔记本电脑往茶几上放。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杜蓓琪没和他打招呼,拖着箱子去了卧室,见到卧室里有两张床后,她乱跳的心终于安静了下来。 “你、你要睡哪一张床啊?”她从卧室门探出头,问他。 他仍在整理行李,眼都不抬一下地说:“我都可以。” “那我就选靠窗户这张了。”如果选靠近洗手间那张床,陈景恩难免会经过她床前,造成不必要的尴尬,所以她选了远一点的那张床。 他拿了手机进卧室,放在床头柜上充电,顺口说:“随便你。” 这人怎么回事啊,回答问题像个机器人一样,声调变成了一条直线,没有一点波动,就这么不喜欢她么? 算了,别计较了,陪他们出来玩,也是为了自己可以放松心情,何必为了一点小事不开心呢? 等两人收拾好东西,一起去了宋凯文所在的木屋。两座木屋隔得很近,大约叁、四十米远,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另外的木屋远在百米开外,算是一个非常幽静的环境了。 许博川做了四盘意面,有spaghetti(长条形)、penne(管状)、fusilli(螺丝状)、farfalle(蝴蝶结),一人一盘。 他们进门时,许博川正往意面上加调料。先在表面淋了一层肉酱,然后他拿了一个擦丝器,用一块方形芝士在上面来回擦动,芝士很快变成了头发丝一般粗细,一根一根落在意面上。 接着,他搬了一盆名叫罗勒的绿色植物到桌上,掐了植物的叶子往意面上撒。盘子里,金灿灿的意面、红通通的肉酱、绿油油的罗勒,黄、红、绿间相搭配,简直是视觉上的一大享受。 哈,竟然是这样,杜蓓琪明白了。难怪早上他们逛超市时,许博川一定要去买植物,当时她还奇怪,不懂他为什么买了几盆花花草草,原来是拿来做意面啊。 选座位时,杜蓓琪自觉坐到了spaghetti那一方,她喜欢吃面条一样的东西,最不喜欢的就是farfalle,觉得巨难吃。其余几人倒不挑,随意地坐了下来。 许博川是基督教徒,进餐前需要祷告。等四人坐好,他开始祷告,其余的人也闭上眼,安静地聆听。 祷告完毕后,用餐正式开始。 杜蓓琪望着自己的意面,举起了叉子,兴奋地说:“I’mthinkingifthisisMasterChefItalia.”光是闻着都食指大动了,特别是那股若有似无的罗勒味道,好香好香。 许博川打趣地回话:“Youthinktoomutoit.” “Smellsreallygoodthough.”陈景恩也捧场的说了一句。 宋凯文叉了意面往嘴里放:“Tasteseveer.” 杜蓓琪也不客气了,转动叉子,搅起一大坨意面塞进嘴里:“HmmBestlunchever.” 几人轮番的恭维,把许博川逗笑了,深刻的五官更显俊美,有种意大利后裔的独特风情,他边笑边把手机连上音箱,开始播放意大利歌。 那感觉,要氛围有氛围,要情调有情调,杜蓓琪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吃过的最棒的意面了—— MasterChef在全球很多国家都有,是一个专门做吃的着名节目,差不多等于厨师真人秀。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夜间舞蹈 吃完饭,杜蓓琪主动把所有人的盘子放进了洗碗机里清洗,收拾好一切后,几人一起去木屋后的原始森林爬山。 林子里很凉爽,见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动植物,杜蓓琪乐呵呵地在丛林间窜来跳去,不停拍照,忙得不亦乐乎。 宋凯文和许博川两人亲密地走在一起,杜蓓琪不好意思打扰他们,每次想留影时,只有去找陈景恩。 陈景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每次去问他,他都会答应,帮她拍了不少美照。有时她嫌拍得不好要求重拍时,他也没有不耐烦,按照她的指示重拍。 杜蓓琪感觉得到,她和他的关系亲近了不少,至少,不像在飞机上那么生疏了。 几人走走停停,天快黑了才回到木屋。 杜蓓琪自告奋勇给他们做晚餐。想着他们在美国,西餐、墨西哥餐什么的应该吃得蛮多,就做了自己喜欢吃的印度菜:ButterChi。 这道菜倒是不费事,鸡肉炒香后加香料,炖一会儿就好。她把在超市买的薄饼一样的东西naan和roti加热,端上桌时还热气腾腾的,冒着白烟。 许博川应景地打开音箱,放起了印度歌。 用餐时,几人对杜蓓琪做的印度菜赞不绝口。杜蓓琪留意到,大家在拿naan蘸酱料时都用了右手,连许博川这个左撇子都用了右手,看来,他们是挺尊重印度文化的一群人。 吃完之后,杜蓓琪又做起了扫尾工作,开始收拾桌子。 “我帮你。”陈景恩走过来,主动当起了副手。 “不用了。”杜蓓琪一边收拾一边朝他示意,让他到沙发休息:“很难相信,一个风投公司的大老板来帮我们洗碗,我来就可以了。” “你呢,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来伺候我们这群大男人,不一样吗?”陈景恩说着,把桌上的餐具迭在一起,往洗碗机里放。 杜蓓琪缓了缓手上的动作,忽然发现,这是两天以来,他对她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宋凯文在一旁附和着说:“蓓琪,放心好了,出门旅游我们都是自己干活,不用担心会累着我们。” 杜蓓琪看着他,一手抓着抹布,一手插在腰上,忍不住笑起来。口口声声说自己干活,却像个大爷一样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开车、去超市买东西,杂七杂八的琐事全是他们叁人干的,不知道许博川怎么受得了他。 清理干净了桌子,他们来到屋外,那里有一个大平台和屋子连通。几人坐到平台的木椅上,喝起了红酒,许博川把两个小音箱搬到了室外,继续放着印度歌。 宋凯文转动着酒杯,悠闲地喝了一口,说:“其实我一直在想,论跳舞的话,印度人民和南美人民哪一个更能跳?” 杜蓓琪半靠在椅子上,接话道:“很难说,都挺厉害的。” 宋凯文指着不远处那片空荡荡的平台,提议说:“你不是会跳舞吗?赶紧给我们来一段。” 杜蓓琪摇头:“跳舞不是我的专长,我带了二胡来,不如拉二胡给你们听?” 宋凯文对民族乐器不感兴趣,倒是对那天她跳舞的样子记忆犹新:“不用了,别搞那么复杂,就跳舞吧。” 听到他的建议,杜蓓琪真有起身跳一段的想法,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会跳舞?” 他捏着杯脚,晃动着酒杯,不以为然地答:“海山百年庆典那天,你在花车上跳,全市人民都看见了好吧。” 杜蓓琪第一反应是去看陈景恩。谢莉莎说她那天超常发挥,跳得特别好,难道他也看见了? 转念一想,就算看见了又能怎么样呢?已经没有关系了,算了,不要想了,别再给自己添堵了。 杜蓓琪扫了陈景恩一眼,发现她的注视,陈景恩抬头,正好迎上她的目光。杜蓓琪下意识地偏头,避免和他对视,一秒后又觉得不该这么怕他,抬眼看向他。 他那双黑黢黢的眼瞳,像广袤无垠的宇宙,深沉得让人惊心,望着她时,仿佛可以把她整个人吸进去,产生一种灵魂出窍的诡异感觉。 她有些胆怯,又有些渴望,渴望那种沉溺,一边希望得到他的关注,被他深深注视,一边又埋怨他把心给了另一个女人,好难形容此时此刻她那复杂又别扭的心情。 杜蓓琪摇晃着杯中红酒,猛地一下全部倒进了嘴里,吞咽不及,几滴液体溢出了嘴角。她用手背擦了擦,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呼”的一下灌了下去,如此几杯后,脸色变成了酡红色。 打了个酒嗝,她站起来,一步步走到了平台的另一侧,找了个空旷的地方,跟着节奏跳起了舞。 虽然没学过舞蹈,跟谢莉莎混了这么长时间,也会一招半式。她努力回想印度舞的姿势,脑子有些迷糊,想不起来怎么跳了,就随意地舞动起来。 夜晚的森林,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此时,除了音乐声,只剩她踩踏木板的脚步声。 空中弥漫着淡淡的树木香,带着一丝甘甜的气息,馨香入怀。 月光如水,给这片空间笼罩上了清幽的银辉,平台上仿佛铺了一层亮色霜华,她踏着月色起舞,在寂静的夜里,搅动起了层层银色浪花。 侧腰、腾空、旋转,上扬的双臂在月光中拉起一道又一道光弧。她恣意地跳着,没有正规的姿势,连舞步都显得十分随性,看在众人眼里却觉得妙不可言。 宋凯文拍着手,打着节拍,称赞说:“蓓琪,跳得太好了。” “凯文,快过来,我们一起跳。”她停下来,朝他招手,露出甜美的笑容。 宋凯文摇头拒绝:“我可不会,就不献丑了。” “我教你,很简单的,像我这样,向上,再向下。”她比划着,再次向他招手:“快来吧。” 陈景恩长腿一伸,一脚踹在他椅子上,“咚”的一声,往杜蓓琪那边看了看,示意他上去跟她跳舞。 见许博川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宋凯文心头发痒,站了起来,对杜蓓琪说:“你再教一遍,我试试。” 杜蓓琪歪着脑袋想了想,该怎么解释印度舞的基本动作呢?“你听过‘猴子捞月’的故事吗?把自己想象成猴子就行了。” “什么?猴子?”宋凯文的中文没那么流利,不懂诗词古文,很多典故都没听过,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陈景恩整理了一下思路,给他讲起了“猴子捞月”的故事,告诉他,杜蓓琪应该是想他做“打捞”的动作。 宋凯文有些领悟了,走到杜蓓琪身边,学着她的样子跳起舞来。 “手向上,对,就是这样。”她举起手,转了一下手腕,脑中灵光一现,立即道:“就像摘苹果一样,抓住苹果,拧一下。” 宋凯文立即明白了,动作其实很简单,向上就是摘苹果,向下就是捞月亮。哈,也没什么难的嘛。 两人越跳越嗨,演变成了垂直摘、斜着摘,横着捞、竖着捞,各种乱七八糟的动作。接着,许博川也加入了队伍,几人一起嗨起来。 没有限制、没有规矩,众人恣意乱舞,像在逛夜店,尽情地扭动着身躯。 跳着跳着,音乐声消失了,宋凯文、许博川、陈景恩也不见了踪影。等杜蓓琪停下来时,惊讶地发现,只剩她一个人站在平台上。 四周仿佛降下了霜雾,朦朦胧胧一片。 她醉了么,怎么看不见人了?跌跌撞撞走回椅子处,双手支在扶手上,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抬头时,发现确实只剩下她一个了。 正想喊他们,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呻吟。 这是...... 他们租的木屋,入口是两扇滑动的玻璃门,门后有窗帘。听到声音,杜蓓琪头皮一紧,朝玻璃门望去,窗帘打开着,门上是两个纠缠的身影。 宋凯文靠在玻璃门上,整个背贴在了上面,衬衣敞开着,露出纹理分明的胸腹线条。他的短裤被扔在了地上,内裤褪了一半,斜斜地挂在臀部,从杜蓓琪的角度望去,正好看到许博川跪在地上,埋首在他腿间。 呃...... 限制级的画面,太、太让人震惊了,杜蓓琪脑中有刹那的空白。 接着,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胸口像海浪一样起伏,喘不过气来,心怦怦直跳,下意识用手堵住鼻子,生怕下一刻就喷出鼻血来。 怎么才一会儿的时间,那两人就开始过夜生活了? 咚—— 玻璃门发出一声巨响。 她眉心一跳,见到宋凯文换了方向,被按在了门上,脸贴着玻璃,许博川从后面抱住了他,双手抓在了他胸上。他扭头,和许博川接吻。 夜色迷离,月光醉人,森林中传来几声微弱的虫鸣。 屋内没有开灯,屋外那盏小小的射灯不停闪烁,晃动的光影投照在他们脸上,映射出阴柔和阳刚的两张面孔,俊美绝伦,像奥林匹斯山上的两位主神在一起颠鸾倒凤。 如此活色生香的画面,太引人遐想了,她觉得自己装在了一个大气泡中,泡中全是色欲的气息。 “还不走?”陈景恩的声音传来,戳破了气泡,把她从虚幻世界拉回了现实。 她看向陈景恩,发现他手里握着一瓶红酒,看样子,是到隔壁木屋拿酒去了。 “啊,我、我......”抖了半天,终于能发声了。 见她一脸痴呆相,陈景恩把酒扔在木桌上,拉过她的手,半拖半拽,把她弄离了木屋。 迷情之夜 把杜蓓琪拉离木屋后,陈景恩放开了她,在前面带路,两人一起返回住处。 杜蓓琪的脑子有些晕,视线模模糊糊,还没从刚才看到的惊人画面中清醒过来。 她努力睁眼,看不见其他东西,只觉得陈景恩的身影像在勾引人一般,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美背、翘臀、大长腿,原来这些词用来形容男人一点也不过分啊。 可是,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不是她的,都不是她的,所有的好东西,全归狄沐筠所有。 表面上,她看似幸福,拥有了普罗大众希望拥有的一切,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内心深处其实有一个可怕的黑洞,在不停地吸食行星、恒星,所有天体,甚至是光线,让她濒临毁灭。 而今夜,这种感觉愈发明显了。 回到木屋,陈景恩打开玻璃门,让杜蓓琪先进屋。 他随后进入,关上门,转身,一股幽香钻进了怀中。他如遭雷殛,全身僵硬,从齿间蹦出几个字:“不想死就别碰我。” 杜蓓琪竟然趁他不注意,靠在了他身上。他已被刚才隔壁的一幕搞得欲火难耐,浑身燥热得像着了火,她还在这里火上添油? 她听出他在气头上,仍然不知死活地伸出手,攀住了他的肩,脸贴在他胸前,悲悲戚戚地说:“我头晕,你让我靠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重重地喘息:“杜小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快被点燃了,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 她哀求道:“我好累,让我靠一下吧。” 就这一次,让她任性一次,最后一次,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她再也不惹他了。 一次,就一次而已。 陈景恩只觉得气血翻涌,烈焰扑面,理智快被烧没了,双手按在她肩上,用力一推,想让她远离他。 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杜蓓琪被他一推,直直往后倒去。一道黑影掠过眼前,他大惊,下意识地捞了一下,大手抓在了她腰上,没让她栽倒。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太粗鲁了,差点把她推倒在地上。 扶她站好,他心急地问:“你没事吧?”借着清亮的月光,他看到了一张满是泪痕的脸。 怎么回事?之前毫无征兆,她怎么就难过地哭起来了? 不想再刺激她了,他搂住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伸手去摸墙壁上的开关:“你小心点,我去开灯。” 她急忙拦下他的手,请求道:“不,别开灯,就这样。” 不要光明,现在的她,只想沉浸在黑夜中。 平心而论,她不喜欢黑暗、阴郁的事物,但在某些时候,只有森冷、漆黑的空间,才能让她获得某种怪异的安全感。 只是,玻璃门外明晃晃的月光,为什么直射她的眼呢?好讨厌,这个时候,连月亮都和她作对。 想告诉她,让她远离一些,他真的受不了了,刚一张嘴,她凉沁沁的手就抚上了他的前臂。 他背脊一僵,声音梗在了喉咙里。像有一条蛇缠绕上了他的上肢,皮肤传来滑溜溜、冷冰冰的触感,他低头看她,目光深幽又复杂。 皎洁的月光中,他仿佛看到她的脸变成了一张妖艳的女人面孔,头发绞绕着,变成了一条条的细蛇,是美杜莎,那个人间尤物。 他知道自己该退却,离开她身边,和美杜莎对上眼的人,都会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可是他的手却违背了他的心,牢牢抓在她的肩头。 怀中搂抱着玫瑰,鼻中萦绕着幽香,心,是如此的混乱。 美丽,是她的原罪,那么,他呢? 虚荣、暴食、色欲、贪婪、愤怒、怠惰、傲慢,这七宗罪中,他犯了多少条,犯了多少次?自己都数不清了。 他用另一只手抬起她的脸,视线正对她的眼,望进那双琥珀般的瞳孔中:“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刚才在平台上跳舞时还好好的,为什么转眼间就悲痛欲绝呢? 她缩着脖子,声泪俱下地控诉:“为什么你们都爱她?” 他眸光闪动,不理解她的话:“谁?你在说谁?” 她把满腔怨气撒在他身上,大声质问:“狄沐筠,你们都喜欢她,那我呢?我算什么?” 他眼中有了一丝警觉,当即露出质疑的表情:“你怎么会知道她?” 杜蓓琪望着他,完全忘记了不能揭人隐私,特别是像陈景恩这种大人物的隐私,一心只想宣泄自己的不满:“我们是同学,我当然认识她,我还知道你们在泪海公园约会。” 原来是这样,他和狄沐筠第二次碰面,被她看见了。 她哭是为了这个,因为他和别人约会?哭得这么惨,是不是证明她还在意着他们的过去? 在贾斯珀,他们明明已经彻底了断,你情我愿、互不打扰,他却有种被她抛弃的不甘。 从“辉耀”开幕式到后来的花车表演,每见她多一次,这种感觉就加深一分,越来越强烈,直到再也控制不住。 那一天,在海山机场入口看到她和男友耳鬓厮磨,他心头燃起了无名火,很想冲上去分开他们,天知道他用了多大力气才忍住没有付诸行动。 他来海山,朝着梦想进发,走在通往极乐园的大道上,她却拦在了途中,一次又一次将他拖回现实,让他面对那个真实的自己。心中那把关于梦想和现实的天平,左右摇晃,现在,不得不倾斜向她。 如果他不来澳洲,不和她接触,也许,还有机会重回正轨,他为什么要来?还和她住在一起? 他的目光从她的脸移到了她身上。她穿着一条薄纱般的真丝裙,完全遮不住其下的美好风光,天鹅般的颈子扬成一个优美的弧度,月光下,细腻紧致的肌肤泛着莹白的光泽,连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酒精的气味和她身体的淡香,织成了一张细密的网,将他罩在了其中。好想碰她,想把她搂在怀里,吻她的唇、颈、胸,还有她诱人的私处,欲望的狂潮让他变了脸色,手狠狠地抓在她肩头,指节一瞬间变得惨白。 他弄疼了她,她哆嗦着,整个身体靠了过来,眼泪滴在了他衣襟上。 “不是约会,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他解释说,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喉咙发干发痒,仿佛烈日暴晒下冒着薄烟的枯木,下一刻就要迸出火星来。 “你骗人。”她微微起身,拉开和他的距离,目光落在他胸前,缓缓地说:“你胸口的纹身,不是‘狄’字的拼音吗?你说你有一个喜欢了十年的人,难道不是她?” 他有些疑惑,开始以为她醉了,才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现在看她语言流畅,逻辑清晰,倒不那么确定了。 月光照进了她眼里,泪花闪动,满眼细碎的光,他察觉到了她话语中的酸味,她是在......吃醋么? 心中,升起淡淡的喜悦,恰如,叁月的樱花,落英缤纷,盈薄的瓣蕾坠满了他的头、他的肩、他的心。 “你知道的可真不少。”他无奈地笑:“你说得不错,我对她有种特殊的感情,已经很多年了,来海山也是为了她,只是现在,我和她还没发展到约会那一步。”为了你,可以永远不发展到那一步,他在心中默念。 一边是缥缈虚无的梦想,因为近距离观摩而破坏了原有的美好;一边是真真切切的现实,因为思念的煎熬而分外美丽。以前的他看不清,现在却有种明晰的感觉,只是,一切都太晚了不是么? 她有了男朋友,他无法再对她抱任何想法,静静地注视,无奈地观望,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哪怕欲火焚身,哪怕意乱情迷,他都无法挪动一步。 杜蓓琪只觉得“特殊感情”几个字像一把长矛,将她的身体刺穿,好痛,心好痛,身体也痛,痛得无以复加。眼角的泪,落得更凶了。 他的指腹拭着她的眼角,想堵住她汹涌的泪水。“你和你男朋友呢,你们到哪一步了?”他知道自己没资格问,但他忍不住想弄清楚,她和那人有没有睡过。 无论答案是什么,对他来说并无影响,但还是固执地想知道,他大概魔怔了吧,第一次,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为什么她有男朋友了呢?如果她还是单身,还是单身的话...... 她呼出一阵又一阵的酒气,思维时聚时散,最后终于明白他在问什么了。“男朋友?我没有男朋友。” “你说什么?”他掰过她的身体,让她正对他,眸色暗沉了几分。她说没有男朋友,那......“何志轩是谁?” 每次一听到这个名字,他都气得七窍生烟,特别是在来澳洲的航班上,她笑嘻嘻地承认何志轩是她男友时,他有种想把她扔下飞机的冲动。 当时,他脑中浮现出了几个字,不停地重播着:她是他的,不是那个姓何的。在贾斯珀,如果他不那么冷酷对她,狠心说出那番话,她早已变成他的人了。 在那时,他完全想不起狄沐筠,想不起过去的莺莺燕燕,想不起他来海山的目的,也许......不是他认为的那样,来海山,是为了杜蓓琪?潜意识里,觉得如果和她在同一个城市,总有见面的机会,总能知道她的消息,哪怕看一眼也是好的。 是么,是这样么?他呼吸加速,在酒精的影响下,身体失去了控制,有些无法自持了。 她的娇唇如花朵一样鲜嫩芬芳,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莹洁的花瓣一样飞向了他:“他是我同学,在追我,但我还没同意,男朋友是他自封的,我没承认啊。” 她的喃喃细语,如蚊子一样的声线,挑拨着他的神经,让他心魂震颤。陈景恩有种预感,他恐怕逃不过今晚了,心中的欲望是如此强烈,只想拉着她一起坠入地狱。 感觉中了她的毒了,明知道罂粟花虽美,是不能碰的,却还是忍不住要凑上去嗅一嗅。 好吧,无论她说的是不是事实,此时此刻,他都会当真。 奔腾的欲火燎过贫瘠的荒原,情欲的野兽冲破道德的枷锁,一切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两颗空虚的心,一段错位的情,无理的纠缠摧毁了理智的闸门,原始的冲动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他俯身咬住她的唇。 泪珠还挂在眼角,杜蓓琪的脑袋嗡嗡作响,不懂他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激动,对她一阵乱啃乱咬。这一次,他的吻与往昔的每一次都不同,又急又猛,仿佛要把她吞进肚里般狠厉,她慌张得抓紧了脚趾。 潮湿灼热的舌在她口中翻搅,带着韧性和强度,上下左右乱扫一通,快把她的嘴戳穿了。 舌头麻了,变得又厚又重,不再听从她这个主人的使唤,任由陈景恩的舌欺负它。 她被他按在玻璃门上,“哐”的一声。不知是不是深夜的原因,室外的气温特别低,通过玻璃透了进来,感觉整面门像冰做的,密密匝匝的寒意爬上背脊,冷得她牙齿打颤。 因为身高的原因,要弓着身才能亲到她,陈景恩觉得很不舒服。余光扫向门后,发现那里有一张踏脚凳,他伸出脚,把那张小凳子勾了过来,塞到了她脚下,强迫她站了上去。 “唔......”她呻吟着,脑中乱七八糟的,只觉得眼前这张容颜既熟悉又陌生。 月牙的冷辉与树木的暗影在室内交错,光影朦胧,辉芒仿佛被枝叶切碎了,零零洒落,在地面染出一点点炫目的光晕。 夜色熏染着月影,仿佛创造出了一扇时光之门,两人进入门后,开启了一段情欲之旅。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只有他们两人,没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没人关心、没人询问,可以......恣意放纵。 他的嘴一直堵着她的,鼻息喷在她脸上,散发着浓浓的酒香,双手来到她胸前,抓住她衣裙的领口...... 哗—— 裙子被扯成了两半截,他似乎还不满足,手来到她腰际,横着又撕了一下。 哧啦—— 裙子彻底粉碎,像破布般掉在了地上,她没穿文胸,只剩下一条底裤在身上,一副透着花香的雪白胴体暴露在他视线中。 她被他吓到了,睁大了眼,双臂环抱,试图遮挡胸前那片嫩白的风光。 他往后退了半步,开始脱自己的衣服,然后是裤子,脱完后,欺身上前,想把她身上最后那块布料弄掉。 她挣扎,不停推他的手,可这无疑是螳臂当车,一点用都没有。最后,他不耐烦了,直接将她的内裤撕成了两半。 下一刻,她的手腕被他抓住,高举过头顶,按在了玻璃门上,固定在了他的一只手掌中。 两人赤裸相对,她大骇,看到他眼中的荒漠似乎刮起了风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凄凉的地段像是......有了生命。 他压在她的耳廓上亲吻,胡渣刺得她又麻又痛,他的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乳。 她往一边侧身,试图躲避他的袭击,险些从凳子上掉下去。“不,我们不能这样。”她醉了,理智却还在,深知他们不能这样,不行。 “为什么不能?”她的拒绝激怒了陈景恩,他的话语变得无比残忍:“你以为在你对一个男人投怀送抱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他粗重的气息喷在她耳上,耳朵好痒,被他挑起的情欲让她陷入了混乱的浪潮中,她凝神闭气,鼓起勇气,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不要狄沐筠了吗?” —————————— 这一章和一下章都是参考了某位喜欢写长评的小可爱的意思,感觉她说得太好了,说出了作者的心声。自己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但写的时候有些卡壳,参考了那位小可爱的话之后好很多,可以把这个感情层次理顺了。 下一章已经写好了,还在改,总觉得不是很满意,满了500珠就放上来,除了下一章,应该还有一更吧。 心之沦陷「po1⒏υip」 她的话犹如夏日冰雹,狠狠砸下,扑灭了燃烧的烈焰,激情戛然而止。他不亲她的耳了,手从她的胸上滑落,另一只手也松开了对她手腕的钳制,所有动作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瞬间全停了。 他看着她,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 杜蓓琪偏着头,环着双臂,浑身哆嗦,胸口的筋膜绷得快要断掉了。 不想用狄沐筠刺激他,但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她知道这是他的死穴,只有那个女人,才能让他恢复神智。相信他也明白,如果继续和她纠缠不清,回去之后无法面对狄沐筠。 无论他和狄沐筠之间有没有开始,他喜欢那个女人是事实,就算还不是正式的男女朋友关系,将来也会走到那一步。 而杜蓓琪也清楚,自己和他,不再是一夜情,所以她无法接受一个男人,心里想着一个,却和另一个发生关系,特别是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更加无法接受他这样对她。 就在她松了一口气,以为今晚可以平安度过时,下身传来强烈的酸胀感。 他按住她的臀,直接冲进了她体内。 “呀!”她惊呼一声,感觉自己被流星砸中了头,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陈景恩用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咬在她耳垂上,起誓般说:“我要你,只要你。”从今以后,只有她,再没有其他人。 他无法否认,初见狄沐筠时的那种感动,只觉得灵魂被洗刷了一遍,干干净净、通通透透。她是他的光,十年前,将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那时的他认定,她就是他要等待的人。远离,是想保护;靠近,亦是想保护。 可是,该死的杜蓓琪,一而再再而叁地出现在他面前,带着让他无法抗拒的诱惑,挑战着他的忍耐力。 他开始动摇,开始怀疑自己对狄沐筠的感情,也许,他对狄沐筠,并不是自己认为的那般笃定。很多时候,她的存在,给了他一个幻想的空间,逃避现实的理由。见识了太多的黑暗,也会觉得这个世界是黑暗的,而她,就是让他不必迷失的航标。 那么,他对杜蓓琪呢? 这几天,他在不停思考,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他对杜蓓琪有感觉:不是床伴,不是炮友,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真心实意的喜欢。 他仿佛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十字路口,向左走,是心痛;向右行,是绝望。他迷茫着、困惑着、挣扎着,不知道该做怎样的选择,杜蓓琪却靠上来,逼他做出选择。 她说:让我靠一会儿。 她说:我没有男朋友。 那张水润的红唇,一张一翕,轻轻蠕动着,仿佛是世上最鲜美的花瓣,等待他的采撷。 鬼迷心窍也好,欲令智昏也罢,他选了她。做出这样的选择,等于放弃了狄沐筠,放弃一个追了那么久的梦,他心痛难当,只想折磨眼前的人,拉她一起沉沦,来填补心灵的创伤。 杜蓓琪攥紧了拳,在他胸前捶打,啜泣着嚷嚷:“我不当替身,我不当她的替身。” 陈景恩懊恼地低吼:“你在说什么?你从来不是谁的替身,你是杜蓓琪,是我的女人。” 第一次见面,亲近她确实是觉得她像狄沐筠,但从酒吧喝酒到后来的一切,靠近她,是因为她自身的吸引力,无论是她的容貌、她的谈吐,甚至是对音乐的感悟,都深深吸引着他。 她很早熟,明明只有二十一岁,思想却成熟到可以比肩他的同龄人。他一步步沦陷,不是因为她像谁,是因为他们身体的契合,还有她独特的人格魅力,在他心中开出了绚烂的繁花。 她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唯一的、专属他的杜蓓琪。 他的话让她安静下来,浑浑噩噩的,只闻到他身上麝香的味道,像是世间最强烈的催情剂,让她头脑发晕、血脉偾张。他说,她不是谁的替身,只是杜蓓琪,只是她自己而已。原来,她一直误会他了。 “顺从我。”他收敛了脾气,换了一副模样,情意绵绵地对她说:“我不想伤害你。” 炙热的气息喷在她颈脖,他贴上她,发狠地顶弄。 腰窝凹陷,臀部翘起,背腹的肌肉一张一弛,绞绕着收缩、膨起,好似一头发情期的野兽,疯狂地向配偶求欢。 此时的他,不是高高在上的贵族,不是风度翩翩的绅士,只是一个被情欲迷了心神,想和她交合的普通男人。 她的背撞在玻璃门上,“哐咚”直响,皮肤顷刻红了一大片。 “疼吗?”他伸手抚摸她的背脊,一下又一下。 “不疼。”她迷乱地摇着头,发丝在他肩头、胸前扫来扫去,柔软的触感让他头脑发热。 陈景恩把她抱了起来,离开了玻璃门,他的分身还插在她体内,每走一步就在她肉壁上搔刮一次。他的手臂很有力,不费吹灰之力就抱起了她,如同拎起一只塑料玩具般轻松自如。 走了几步,他站定,双手覆上她的大腿,让她的腿盘在他的腰间,固定好后,他开始上下耸动。她全身冰凉,刺激着他的感官,他荒谬地觉得,自己被一条美女蛇缠住了身躯。 她像只考拉一样挂在他身上,搂住他的后背,摸到了那里结实有力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在不停鼓动,把她的手掌都顶了起来。 雪白的长腿缠在他腰间,和他的深色肌肤形成了鲜明对比,映在玻璃门上,说不出的色情,他的余光扫到了门上的场景,只觉得分身又胀大了一圈。 他满眼都是猩红之色,双手托住她的大腿,把她搂得更紧,只想用最原始、最蛮横、最粗鲁的方式征服她。 耸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幅度越来越大,像是火山爆发的前夕,地热涌动、岩浆横流,热源在一点一滴累积。 杜蓓琪感觉自己在上上下下地颠簸,仿佛飘浮在狂风暴雨的海洋中,巨浪滔天,她在海浪中翻滚,随时可能倾没,而陈景恩是唯一的浮木,她能做的只有紧紧抱住他。她的口鼻、耳朵甚至眼睛全灌满了水,难受至极,她却爱上了这种快要成魔般的疯狂。 “呃”她喘息,嘴唇吻上了他的耳廓。 她温热的鼻息悉数喷进耳里,仿佛有风灌进了耳朵。“不,蓓,快停下。”一秒内,他有了射精的感觉。 杜蓓琪没有听他的话,反而把舌头探进他的耳洞,顺着洞壁一圈又一圈地刮舔,越来越深入 火药的引线被点燃,“滋滋”作响,爆炸再也无可避免。 他兴奋得无边无际,牙根快被咬断了,太阳穴都突了起来。左手抱着她的大腿没动,右手换了位子,按住她的腰,像是要把她挤进他身体那般用力。 健壮的胸肌牢实地贴合她的粉乳,抱着她的膀臂肌肉膨胀,青筋都鼓了出来,他的大腿不停震颤,在急促的喘息声中,挺进了她通道的最深处,射出一股又一股的精液。 爽到了极点,他抱着她,目光滞在空中,半天都没有任何动作,什么极乐园、什么净土、什么天堂,在她那里,通通都能找到,她的身体带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快乐。 以前,他和朋友们讨论过一个话题,寻找伴侣时,精神和肉体,哪一个更重要。大家一致认为,能达到精神和肉体的统一是最好不过,如果达不到,大多数人会选择身体上有默契的伴侣。 男人就是这么直接,毫不掩饰对性的需求。 以往的他对这点抱着怀疑的态度,但现在,他开始相信,一个男人,会为了性而爱,会因为身体上的契合而对一个女人臣服。 嗒、嗒、嗒—— 粘稠的液体从私处滑落,滴滴答答,掉在了木地板上,有一些还沾在了他脚上。 他的下身还硬着,没有完全软。从一月到现在,叁四个月的时间里,他没有找人发泄过,一直以为是对狄沐筠忠诚,没想到,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杜蓓琪。 自从遇上杜蓓琪后,胃口被她养得过于刁钻,其余女人入不了他的眼,宁愿强忍着、辛苦着,也要把欲望吞进肚;即使难受、即使压抑,也不想将就。 他可以接受在清晨,把沾湿的床单放进洗衣机时,那种烧心灼肺的空虚感,却不能接受因为想排解寂寞,随随便便,抱着一个陌生女人入眠。 他呼呼地喘着气,侧脸看向她,发现她这个罪魁祸首正歪着头,睁着一双水色朦胧的大眼,无辜地望着他。 “啪”的一下,她被扔到了沙发上,面朝下,脸贴在了绒布上。什么情况?迷蒙中,她舞动双手,扶上了沙发靠背。 找到支撑点,她挣扎着想坐起来。陈景恩来到沙发尽头,站在扶手外侧,抓着她的脚,把她拖了过来。她被莫名地拖拽,腰搁在沙发扶手上,下半身露在了空中。 “让我起来。”她扭动着身子,呜呜地要求。 下身黏糊糊的,上身全是汗,头发都湿了,她想去浴室洗澡,把身体弄干净。 他低沉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如催情的魔音在耳畔回荡:“会让你起来的,不是现在。” 说完,她的下肢被他抬起,连带着屁股都悬在了半空,忽然,下腹一紧,他从身后进入了她。 她抽气,终于看清了现状。她半趴在沙发上,腰被扶手顶住,下身被高高举起,他站在扶手后肏她。 “你的腿。”他把她的腿弯后掰,让它们紧贴他的腰:“用你的腿夹住我。” 这是什么要求啊,她闷惑不已,还是听话地收紧双腿,牢牢卡在他腰间。侧过头,看到他完美的下颚弧度,高大的身影、英俊的面容,在月光中若隐若现。 屋外,树叶“沙沙”作响,昆虫在轻声低鸣,连回旋的风都带上了欢愉的色彩;屋里,两人结合处“噗噗”直响,喘气声一浪高过一浪,情欲泛滥,仿佛在上演最精彩的成人电影。 他的双手抓在她的盆骨上,狂乱、不顾一切地抽插、挺送,不敢相信,他是如此的歇斯底里。 房间里一直开着空调,却没有给两人降温,燥热的气流在室内盘旋、蔓延,空气越来越稀薄,杜蓓琪感到呼吸困难,眼前仿佛有无数萤火虫在飞舞。 就在她缺氧,快要晕厥时,他的指头按在了她的花核上,上下摩擦,一时间汁水横飞、浆液乱溅,她尖叫着,攀上了肉欲的顶峰。 欲火燎原,烧到了他的身上,他和她同时痉挛,长茎根部开始颤动,一股暖流在鼠蹊部乱转,压力骤然升到了极点,不得不开闸泄洪。 两人的脑中仿佛在演绎超新星爆炸,星球的残片如流弹一样四处飞射,冲击波一阵接一阵,扩张到了宇宙尽头,欣快感充斥全身,如烈焰焚身,让两人焚烧殆尽。 陈景恩想起了过去的自己,做爱时从来都戴套,虽然已经做了节育手术,没有怀孕的风险,但他仍坚持这么做,除了规避风险,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不喜欢和人赤裸接触。只有在哈瓦那和杜蓓琪的那一次,让他着了魔,彻彻底底忘却了这回事。 她是如此特别,特别到为了她,他背叛了自己的初衷。原来,一直是喜欢她的,从第一眼看见就喜欢上了,他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呢? 因为喜欢,才能获得如此长久的高潮;因为喜欢,才有种身心合一的快感,一直、一直是喜欢她的,他太愚蠢了,到这时才醒悟。 枉他聪明一世,却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怎么就活生生地放她走了呢?还好,还有挽回的机会,他会紧紧抓牢她,再也不会放开她的手了。 等他平静下来,杜蓓琪感觉自己的力气被抽空了,像个破布娃娃一般挂在沙发扶手上,气息都快没了,“景恩,我不行了。”她低吟了一句。 他从她身体里退了出来,奚落地说:“不叫我陈先生了?” 咦,他竟然会计较这个?下身不断有液体流出,她有些不适,狼狈地摇头:“不叫了,我要去洗澡。” 挣扎着从沙发上下来,她晃晃悠悠站起来,刚想迈步,脚发软,一下跌坐在茶几上,正好面对陈景恩。 玉体横陈,春光无限,吹弹可破的肌肤,在月光下像是一尊透明的白玉雕像。那双修长的美腿,对他张开,其间的幽幽深谷,乍隐乍现,仿佛在邀请他的探入。 然后,她听到一阵“噼里哗啦”的响声,茶几上的书、手机、电脑全被他扫到了地上,她被他压在了茶几上,吻如暴风骤雨般落了下来。 他骑在她身上,牙齿咬上了她的肩、胳膊、腰,甚至是屁股,好痛,她整个人晕晕乎乎,只觉得他的棕发在眼前晃动,辨不清身处的是在现实还是梦境中。 接着,他们滚到了地上,这一次,是在客厅的木地板上做的。后来,又进了浴室,她站不起来,他们就在浴室的地上做,最后,她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他抱着她进了浴缸,给她洗澡,吻她的唇,还帮她吹干了头发。然后,两人躺到了床上,他把她搂在胸前,闭上了眼。 一切,终于安静了下来。 恍恍惚惚中,她听到他心跳的声音,“噗通、噗通”,一声接一声,沉稳有力,带来了完美的安全感。 四周,仿佛响起了圣徒的吟唱,将万物笼罩在了安宁中。 ——————————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抓奸在屋 第二天早上,宋凯文和许博川在木屋等了半天,也不见另外两人的影子。打陈景恩的电话,连续叁次都没人接,他们有些奇怪,决定去隔壁的木屋看看。 许博川跟在宋凯文身后,一起到了陈景恩的木屋,来到玻璃门前时,两人傻了眼。 玻璃门上有一条长长的裂纹,像是马上要裂开了,门内,衣物碎片撒了一地,茶几上的东西全被掉在了地上,凌乱地散落着,整个房间一片狼藉,像是抢劫案的现场。 “发生什么事了?”宋凯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吃了一惊。 许博川倒是猜出了几分,戏谑地说:“你不是说景恩有中意的人了吗?我看不像啊。” 在机场接他们那天,他就看出来了,陈景恩对那个在哈瓦那遇见的小盆友有意思,专门问了宋凯文这件事,凯文说陈景恩喜欢的是另一个叫“狄沐筠”的人,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没想到,才过了两天,这两人就忍不住了。 听到许博川的话,宋凯文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低咒着:“这个混蛋,到底想干什么?给他打电话也不接。” 他一脚踢在玻璃门上,那扇快散架的门“哐当”直晃:“陈景恩,你给我滚出来。” 第一下没反应,他又踢了一下:“陈景恩,开门。” 等了好一会儿,陈景恩才从卧室走出来,给他们开了门。 门一打开,一股绯靡的男性气味窜了出来,宋凯文和许博川对视一眼,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陈景恩还在犯困,捂着额头对他说:“凯文,能不能等等?蓓还没起床。”说完,他转身进了卧室,去叫杜蓓琪起床。 “等,当然等。”宋凯文气呼呼地回话,走进房间,“啪”的一下坐在沙发扶手上。 忽然,他察觉有什么不对劲,伸手朝屁股下面摸去,触到了一片湿滑。他跳起来,怔忪地望着前方,这才发现,绒布沙发,特别是沙发扶手上,到处是水浸的污渍,像汗渍,也像是某种女性或者男性的液体。 再看看地板,更是一塌糊涂,亮晶晶的浆液到处都是,有的已经风干,有的还湿乎乎的,反着亮光,宋凯文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我操,陈景恩,你......”想着自己可能摸到了什么,他头痛欲裂,冲去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手,洗了足足叁分钟才作罢。接着,他又回了自己的住处,换了条裤子,才终于觉得舒服了一些。 再次回来时,陈景恩和杜蓓琪已经洗漱好了,许博川在厨房帮他们准备早餐。陈景恩拿了几块许博川切好的芝士和牛油果,放在饼干上,递给杜蓓琪,让她填一下肚子。 杜蓓琪接过,塞进嘴里,像只小仓鼠一样开心地啃起来。 两人很快吃完早餐,开始收拾屋子,打包行李。宋凯文不敢坐沙发了,拉了一张凳子,坐在客厅中间等他们。 等两人拖着行李从卧室出来,宋凯文打量他们,看出了某些异样。 杜蓓琪像被一朵暴风雨摧残后的温室小花,嘴唇又红又肿,浑身淤青红肿数不胜数,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几乎没有原本的颜色了。陈景恩还真下得去手啊,把一个小姑娘蹂躏成了这模样,以前没发现他有这方面的倾向呀。 看向陈景恩,发现他也没好多少,膝盖和脚踝处的皮磨破了,血糊糊、红通通的,隆起一大块。但他的脸色,像是涂了胭脂一样,红润到了极点,眼底藏着浅浅笑意,这......又是一夜春风的结果? “你们两个......”宋凯文抬起手,先指着杜蓓琪,然后又移向陈景恩,气得说不出话来:“看看你们这副样子,让我说你们什么好?” 听到他的话,陈景恩还好,如往常一样云淡风轻,没流露出太多情绪;而杜蓓琪则像个没完成作业的学生,红着脸、低着头、抠着指甲,等着被老师批评。 宋凯文越想越气,毫不客气地骂道:“陈景恩,你还要点脸吗?” 早知道两人会搞出这些事,就不应该让他们一起来凯恩斯,还睡在一间屋里。陈景恩也是,明明前两天对杜蓓琪还冷冰冰的,怎么转眼间就热情似火了?当这是月夜狼人变身吗?真是气死他了。 杜蓓琪急忙出声帮陈景恩辩解:“凯文,你别怪他,是我勾引他的,不关他的事。” 宋凯文“啪”的一下拍在椅子边缘,一副恨其不争的恼怒模样,对杜蓓琪吼:“陈景恩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他要不想和你上床,你就是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看你一眼。” 陈景恩叹了一声,低声说:“这件事是我不好。” 宋凯文恶狠狠地盯着两人,巴不得把其中一个送到火星上去,让他们永远见不着面。 “你们两个几岁了,做事不计后果的吗?”他指着杜蓓琪,斥责道:“蓓琪,你说说,你要怎么跟你男朋友交代,过得去心里那道坎吗?” 关于这一点,她倒是问心无愧,很快答道:“我没有男朋友。那天在飞机上,我怕在景恩面前丢面子,故意这么说的,其实我没有交男朋友。” 宋凯文呲牙,皱了皱鼻弓,朝她点了一下头:“好吧,就算你是单身,那陈景恩你呢?”他转向陈景恩,问了一句:“你不要狄沐筠了吗?” 陈景恩望着杜蓓琪,肯定地说:“我已经决定和蓓琪在一起,再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听到他说决定和她在一起时,杜蓓琪的心脏紧缩成了一团,供血系统仿佛瘫痪了,全身发麻,脑袋隐隐作痛。 他要和她在一起?什么时候决定的? 下意识地望向他胸口,目光残留着疑惑。他不要他的Di了?那个纹身不知跟了他多久,说放弃就放弃了? 宋凯文若有所感,警示般问:“你说你到海山来追梦,追那个想念了十年的人,然后呢?这就是你追的梦?” 许博川拍了拍他的肩,温和地劝说:“凯文,冷静一点,这是景恩的私事,我们不方便管。” “我、我......”宋凯文气得跺脚:“我他妈好想揍人。” 几人各有所思,空气中弥漫着无言的尴尬,杜蓓琪出声岔开了话题:“已经不早了,我们还是去租船的地方吧,房间的预约时间马上就到了。”他们打算在船上住叁天,这里的房间订到今天早上十点就结束了。 说完,杜蓓琪起身,拉着行李箱往外走,陈景恩急忙走上前,从她手上接过箱子,顺带拖过自己的行李箱,一起往外走去。 许博川和宋凯文也起身,跟了出去。 见宋凯文一脸忧虑,许博川安慰他说:“也许,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他们两个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 宋凯文叹道:“你不知道,狄沐筠对于景恩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是景恩的那根肋骨,放弃她等于放弃他的半条生命。我怕他放不下,到时搞得叁个人都很受伤。” 许博川思索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在布里斯班接机时就发现景恩对蓓琪有意思,他看她的眼光很不一样。接下来的两天,我更加确定,他喜欢蓓琪,比我们想象的多得多。人是会变的,特别像景恩这么有头脑的人,他肯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既然选择了杜蓓琪,自然会跟过去做一个了断。” 宋凯文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了,本来不关他的事,却为这两个蠢货操碎了心。转念想了想,又觉得许博川说得没错,陈景恩是什么人啊,他一点都不蠢,相反,还有一颗聪明绝顶的脑袋,一个勾勾手指金融圈就会大地震的人物,何必为他操心呢。 吐出一口浊气,宋凯文放下了所有情绪:“希望如此吧,看他们的样子,是真的准备在一起了,我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希望他们将来不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 等所有人把行李放进SUV,许博川主动当起了驾驶员,陈景恩和杜蓓琪坐在后排补眠。宋凯文坐上副驾,打电话给木屋管理处,告诉他们屋内的损失会照价赔偿,把秘书预定木屋时用的信用卡号又报了一遍。 到了出海地点,杜蓓琪见到了他们租的游艇,大约二十五米长,叁层甲板、两个主舱,客厅、卫生间、厨房应有尽有,还装备了冲浪板、摩托艇、卫星电视、深潜装备等东西。她还从来没开过如此豪华的游艇,这么大一艘船,岂止是四个人,四十个人都装得下了。 杜蓓琪向租售处出示了自己的驾照,拿了游艇说明书和旅游手册。 她有昆州的PWC(PersonalWatercraft)驾照,主要用来驾驶摩托艇,但其他叁人没有,理论上说他们无法使用摩托艇了。她好心指出这一点,叁人表示没有意见,接着几人一起登船。 见她走路一瘸一拐的,陈景恩直接把她抱起来,抱到了船上。她撑起脖子,瞪着乌溜溜的大眼,从陈景恩的手臂上方望去,看到宋凯文和许博川跟在身后,看着她,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开船时,陈景恩陪着她,坐在驾驶舱一侧,手上拿着一个红色的东西,举起来对她说:“你要用这个吗?” “什么?”她扭头看了一眼,发现他手里握着一个巴掌大的细长小管。 “刚才在租船的地方,工作人员给我的,说是对......”他下颚抽了一下,接着说:“对你现在的情况有好处。” 杜蓓琪仔细看了一下,终于知道他拿的是什么东西了。 澳洲有两款神药,一个是内服的“Panadol”,绿色纸质包装,头痛、背痛、喉咙痛、肌肉痛什么的可以用;另一款外用的叫“PapawOi”,红色塑料包装,烧伤、烫伤、蚊虫叮咬,特别是婴儿用了尿不湿之后的红屁股,涂了之后立竿见影。陈景恩现在拿的就是后者,俗称木瓜膏。 感觉后脑勺在冒冷气,她指着那管药膏,不确定地问:“你不会是说,把它涂在我那里吧?” 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低头看她,嘴角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意:“试试?” 杜蓓琪立即夹紧了双腿,一手掌舵,一手阻止他靠近:“不、不用了,我觉得还好,没那么严重。” 他俯身和她对视:“你走路都困难了,还说不严重?放松点,我帮你上药。” ———————— 其他地方是开车,这儿独此一家是开船。 上了贼船很难下去,船上没有安全带,海船又比较晕,大家......自求多福吧。 海中热吻 两人拉扯了半天,杜蓓琪快被陈景恩在驾驶舱就地正法时,宋凯文进来说午餐准备好了,让他们去用餐,把她救出了魔爪。 吃完饭,游艇很快开到了一座名叫Pellowe的珊瑚礁,旅游手册上说,这里离陆地较远,相对安静一些。等他们达到时,发现果然没有其他人。 停船后,杜蓓琪拿了木瓜膏,独自上了二楼,在浴室里脱了衣服,涂在了身上各处红肿的地方。刚一涂好就有股冰镇的感觉,像抹了清凉油一样,还挺舒服的。 出来后,她去了船头可以进行日光浴的甲板。陈景恩裸着上身,穿了条沙滩裤,抹了防晒霜,闭着眼,躺在沙滩椅上晒太阳。 他的肌肉极其健美,刚劲有力,连弧度都无懈可击,那身材太诱人了,看得杜蓓琪直咽口水,有种把他扑倒的冲动。 她拿起他的防晒霜看了看,上面写着“TanLotion”,竟然是一款助晒乳,原来,他的深色肌肤是这么来的:阳光浴加助晒乳。 宋凯文和许博川已经穿戴好浮潜用具,过来和他们打了声招呼,接着去船尾放下甲板,下船去了珊瑚礁。 不敢用陈景恩的助晒乳,杜蓓琪抹好自己的防晒霜,选了一张靠近他的有太阳伞遮挡的沙滩椅,把靠背调高,斜躺在了上面。 她拿起椅旁的果汁,喝着了一口,自动起了一个话题:“其实,我一直在猜,凯文和博川,哪一个是0,哪一个是1。” 听到她的声音,陈景恩翻了一下身,面向她问:“你觉得呢?” 她坦白地说:“我分不清,我对这个圈子不是很了解。” “Calvinisavers.”陈景恩告诉了她答案,还说凯文是一个双性恋。 他的意思是凯文既喜欢男人也喜欢女人?Vers应该是versatile的缩写,意思是指当他在面对同性时,可上可下?杜蓓琪顿住,有些诧异,没想到像凯文那么高傲的人,竟然愿意在下面啊。 陈景恩还加了一句:“Bertranisatotaltop.” 杜蓓琪不是很明白,为了防止误解,她特意问清楚:“意思是博川只上不下?” 陈景恩朝她点头,告诉了她top、bottom、vers的区分,还有同性恋、异性恋、双性恋的分类。他说,凯文是一个双性恋,但和博川在一起时,只能当bottom。 好复杂啊,杜蓓琪觉得自己又长知识了,没想到还有这些区分,之前她只知道gay,对其他的可是一点都不了解。 赫然之间,她想到了什么,问他:“那你,你不会和凯文一样是......”“双”字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出不来了。 陈景恩猜到她想说什么,从椅子上坐了起来,长腿支在地上,双手搭在腿间,黑夜般的眼凝视着她,顺着她的话问:“如果我说我是呢,你介意吗?” 以前,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认真说起来......“我不介意,你过去的事我不管,你以前喜欢男人或者女人和我关系不大,但是如果你选择和我在一起,希望在这段时间,你只有我一个。”其他的,女人不行,男人也不行。 “好,我答应你。”这对于他来说没什么难度,对女友一向如此。他起身,走过来,坐到她身边,问她:“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些承诺呢?” 她挪了一下位置,让出沙滩椅的边缘让他坐下:“我当然也不会去找其他人,你知道,从头到尾,我都只有你一个。” 陈景恩很满意她的回答,盯着她那双纤纤玉足,确认般问:“那么,我们现在算是正式开始交往了?” 他身上传来旷野之心的气息,混着一丝助晒乳的味道,那么好闻、那么香,把她熏得面红耳赤。 她蜷起脚趾,往回缩了一下,喃喃道:“你不是说想和我在一起吗?我也想和你在一起,那、那算是了吧。” 这一刻,她自动屏蔽了何志轩、狄沐筠这些人的名字,幸福就在眼前,她只想牢牢抓住,烦人的事留到以后再说吧。 他按住她的脚,大手在她脚背摩挲,凑到她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Iamstraight.” 她抬了一下眼。其实之前看出他是直男了,不过就算不是,她也不介意。以前男女交配是为了繁衍后代,现在社会进步了,人们不再为了繁衍后代而活,自由自在、开开心心去追逐心中所爱才是生活的真谛,和对方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呢? 她喜欢他,因为他是陈景恩,不管他是直是弯,只要他能接受女人,她也会全心全意接受他。 他的手顺着她的脚踝、小腿,摸上了她的大腿。她瑟缩了一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扁着嘴,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看到她的可怜相,他心中涌起说不出的酸楚,马上终止了动作,收回了手,关心地问:“伤还没好吗?” “好得差不多了,那管木瓜膏还挺管用的,擦了之后舒服很多。”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斟酌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不会有那方面的爱好吧?” 如果她没记错,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让她差点下不了床。昨晚也好不到哪里去,简直像在打战一样,弄得她全身都肿了,她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爱好。 “你是说施虐癖?不,我没有,当然没有,你别误会,我只是......”他苦笑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个口才绝佳的人,也有词穷的时候。 握拳抵在嘴边,干咳了一声,他辩解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见到你,我就像发了疯一样,完全失去了理智,我发誓,从来没有这么对待过其他女人。” 她瞪大了眼,望着他,没好气地说:“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呢?谢谢你这么看重我。” 他笑意更深了,双手抚上她的肩,额头抵上她的:“别担心,我以后会努力控制自己的,我喜欢你,不愿伤害你,更不想你因此有心理阴影。” 他的气息喷在她脸上,有股山泉水的味道,“喜欢你”几个字在脑中回响,如娟娟溪水般美妙空灵、细腻滋润,沁入了她的心脾。也许他只是随口说说,她却比喝了咖啡还兴奋,指尖轻触他的面庞,仿佛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 “其实,我还挺享受的,特别是你咬我背的时候,我能体会到强烈的快感。不过,这是我能接受的最大程度了,再厉害的施虐我可受不了。” 他拖过她的手,握在掌中,放在唇上亲了亲,问她:“那语言上呢?喜欢我骂你吗?” “不,不喜欢,但我希望你能说脏话,越下流的话越好,特约是用广东话说,会让我很兴奋。”虽然他们的广东话都不正宗,一个带着浓浓的美国音,一个带着加拿大口音,但并不妨碍交流,床笫间,有些东西用广东话说更有感觉。 “我懂了,下次一定让你兴奋。”他眉梢微扬:“用语言让你兴奋。” 随着了解的深入,她愈发觉得他是一个很好沟通的人。“那你呢?对我有什么要求吗?”她问,也想达到他的要求,满足他的需要。 他伸手捂在下巴上,露出深思的表情:“你最好练一下口技,想象一下凯文,如果博川和你一样,他岂不是要jackofftasm(打飞机到高潮)?” “啊?哦,好,没问题。”她的音调转折再转折,从吃惊到怔愣再到理解,像台破损的播放器一样,发出几个单调的音节。 最后,她倒在了沙滩椅上,捧着脸,带着几分羞怯的神情,“呵呵”地笑起来。她也不愿放肆,可是一想到宋凯文如果欲求不满,会摆着一张臭脸,把众人骂个鸡飞狗跳的场景,就忍不住想笑。 确定她全身的肿胀消退了,而他膝盖的伤也好了不少,两人准备下水去珊瑚礁看看。他们都是潜水高手,就没带浮潜装备,只戴了护目镜,直接下水。 秋季的凯恩斯,日照充足、温度宜人。 他们停靠的地方离珊瑚礁不远,站在船上就能见到成片色彩斑斓的礁石,在水下若隐若现,像有一大片绚丽的宝石藏在了海平面下。 以前在澳洲居住时,杜蓓琪就很喜欢珊瑚这种美丽的生物,所以,听说他们要来凯恩斯时,她立即申请跟着前来,很喜欢这里,想再次目睹大堡礁的风采。 陈景恩和杜蓓琪下水,一前一后,很快游到了珊瑚礁处。 碧波荡漾,海水清澈见底,形形色色的珊瑚如同峻峭的七彩石,陈列在海床底部,五颜六色、色彩斑斓。 奇形怪状的七彩石重重迭迭,像山峦一样高低起伏,波澜壮阔,没有什么能比这个场景更能抓住人的眼球了,直接把人的眼神经惊得麻木了。 见她呆住了,陈景恩游过来,停在了离她半米远的地方,牵着她的手,两人一起浮出水面,杜蓓琪摘掉护目镜,抹着脸上的海水,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阳光洒在她身上,照出了一圈金黄色的光晕,把她的容颜衬托得格外美好,她的笑容,比阳光更明媚。 他的黑夜太漫长了,任何一丝光亮都让他魂牵梦绕。就像十年前,狄沐筠抛来的一丝善意,仅仅那么一点点,也足够支撑他走过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那么,现在,他没有放开眼前这轮暖阳的理由。 陈景恩也摘了护目镜,靠近她,搂住她不盈一握的细腰,亲了亲她的脸颊。她抱着他的脖子,贴上他的唇,和他亲吻。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他受宠若惊,如果没记错,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柔软、粘糯、湿滑的唇贴上了他,让他情难自禁,开始回应她。 他双唇微抿,夹住了她的唇角,上下摩挲,表达着他的亲昵。接着,他开始细细舔吻,在她唇角不停画圈。 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她觉得无限舒畅,她叹息,全身软成了一团泥。 他牢牢护住她,不让她掉进海里,他的舌从她唇角探了进去,轻轻勾动她的舌,不断挑逗她。 耳中,响着浪花波动的“哗哗”声,很轻、很柔、很美。 鼻中,是咸咸的海水味,更有他身上好闻的男性气息。 唇上,充满了温热的触感,还有水渍的涌动,不知是发丝滑落的水滴,还是他口中的唾液。 午后的大堡礁,光影迷离,两人紧紧依偎,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海面飘浮荡漾,乍明乍暗。 她和他浮在水上,吻得难分难舍,四肢勾绕,百般缠绵。 忽然,耳中传来一道男音:“你们两个有完没完?” 杜蓓琪只觉得头顶响起了惊雷,把她炸了个里焦外酥。 宋凯文,他怎么在这里? 她扭头,看到宋凯文和许博川在离他们六、七米的地方,正往游艇那边游去。看样子,她和陈景恩挡在了他们回程途中。 当陈景恩无声无息地帮她穿好衣服,拉起拉链时,杜蓓琪才发现,自己的连体衣不知什么时候被退到了腰际。 刚才宋凯文和许博川经过时,她竟然光着身子?! 天啊,不会吧。 她慌张地别过脸,埋在了陈景恩的颈窝,羞得满脸通红,惨了惨了,没脸见人了。 礁石上的谈心 回到船上时,见宋凯文和许博川并没露出怪异的神色,杜蓓琪别扭的情绪终于缓解了一些。 大家商量了一番,把船往外海开了一段,遵照旅游手册上的指示,找了个安全的深水区域,戴上水肺呼吸器,进行海底深潜。 四人都有水肺潜水证书,了解深潜的规矩,但杜蓓琪还是说了一些昆士兰州的特殊规矩。当她告诉他们,潜水时,不能用鱼叉、鱼枪,只能用手抓鱼后,叁个大男人露出了万分惊讶的表情。 “其他州我不知道,但这是昆士兰州的规矩,不能使用任何武器对付海洋生物,如果你们用手抓到鱼的话,是可以带走的,当然了,要符合一定尺寸。” “还有啊,要小心鲨鱼,还有海胆和水母,这里的水母很厉害,以前我被一种红色的水母扎过,全身都肿了,去医院住了叁天才好。” 几人点头表示理解,用追踪软件查看,确定附近海域没有鲨鱼出没,最后他们还是带上了驱赶鲨鱼的声波发射器,从船尾甲板入海,很快下潜不见了踪影。杜蓓琪没跟他们一起,从舱里拿出炉子,点燃炭火,搞起了烧烤。 她坐在船头,慢慢等着木炭点燃、升温、变红,再把肉类放到铁架子上烤着。他们回来时,烧烤已经熟了,几人换了衣服,坐在甲板上吃烤肉、喝酒、聊天。 夜色渐浓,大堡礁的晚空格外诱人,群星闪耀,连星云的形状都清晰可见。 鱼群在船周窜动,弄得海水“噗嗤”直响,打破了夜的宁静,像奏响了乐曲的序章,跟着响起的是此起彼伏的海鸟鸣叫。 远离繁华、沉重的都市生活,在秋天的夜晚,躺入大海的怀抱,享受惬意的海风、轻快的音乐、美味的烧烤和香浓的红酒,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事呢? 当晚,他们把船开回了港湾,停靠在泊船点。 杜蓓琪的脑袋很沉,不知是白天的疲惫,还是夜晚的红酒,或是周遭梦幻般的美景,让她犹如飘浮在云端一样,感觉很不真实。 陈景恩走过来抱起她时,她也没发出异议,两人躺进了船尾的吊床里,手握着手,脚缠着脚,紧挨在一起。 吊床摇晃,海风轻佛,温暖而舒适,杜蓓琪上下眼皮不停打架,趴在他胸口,很快进入了梦乡。 陈景恩低头看着胸口那颗小小的脑袋,柔软乌黑的发丝散开,盖在他身上,也盖在了他心上。 一直以为,他是那个冷眼俯瞰红尘情戏的人,没想到,观赏好戏的人却在繁花深处,笑语嫣然。他抖落一身疲惫,抬头的瞬间,才发现自己已然入局,成了戏中人。 后悔吗?不后悔,只是心在隐隐作痛。 “杜蓓琪,你让我的心好痛,没有人可以这么对我,我要你把你的人生全部赔给我。” 睡了一会儿,他把她抱回了卧室。这一晚,他没有打扰她,让她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他们把船开到了一个可以冲浪的海湾。 杜蓓琪脱掉防晒衣,露出里面火红的比基尼,纵身一跃跳到了海里,游到了附近的一块礁石上。 从水里爬起来,她斜躺在了石头上,朝船上的几人招手。阳光洒在身上,金光灿烂,模糊了下肢的轮廓,宛若一只半卧着的艳丽人鱼,对他们露出勾人心魄的微笑。 见到杜蓓琪的动作,宋凯文估算了一下船到礁石的距离,做出一个晕倒的姿势:“这至少有90码(80米)吧?她一口气就潜过去了?”他回想了一番,确实没见到她换气。 陈景恩倒没那么吃惊,十分自然地说:“她小时候,除了在加拿大跟父母居住,很大一部分时间是跟奶奶在澳洲生活,Aussie很擅长游泳,算是他们的必修课之一。她说她叁岁就请专业教练教游泳了,四岁精通各种泳姿,成年之后每次游泳都是叁迈(五公里)起跳,自由潜水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宋凯文听出一身冷汗:“游泳我还凑合,潜水可真不行。”他拍了拍陈景恩的肩,说到:“你行你上。” 许博川逗趣地说:“景恩就算憋死也要游过去吧。”这可是关乎男人尊严的大问题,陈景恩一向自负,必然不愿丢这个脸。 陈景恩一巴掌拍在栏杆上,闷闷地望着他们:“你们能有点良心吗?”真是交友不慎,交了一帮损友,时不时地踩他一脚,让他无语到了极点。 “我们不等你了,去岸边转转。”许博川伸手朝岸边指了一下,示意宋凯文一起,去海湾看风景。 见两人离去,陈景恩脱了外衣,和杜蓓琪的衣物放在一起。面向大海,深吸了一口气,往前一跃,从甲板跳进了海里。 上肢伸展到最大程度,他摆动身体,整个人浸在海平面之下,液体仿佛丢失了阻力,他飞速滑向杜蓓琪所在的礁石。 哇哦,不错,杜蓓琪见到他的潜水姿势,露出赞赏的神色。他接触海面时的水花很小,不知道是不是海浪很大的原因,几乎听不到他入水的声音,潜水的速度之快,让她始料未及。 还没等她看尽兴,陈景恩已到达,双手一撑从海里爬了起来,他浑身滴着水,甩了甩头,走过来坐到了她身边。 她转头看向他,赞叹道:“你的自由潜水很厉害嘛,是不是练过?”只知道游泳是他的强项,没想到他也擅长潜水,可以一口气潜这么远,没个叁五年是练不出来的。 他靠在她身侧喘气,好一会儿才答话。 “十七岁那年,我因为意外差点丧命,受了很严重的精神创伤,经常会有情绪崩溃的时候,心理治疗师给了我很多建议,其中一条就是利用各种方法发泄多余的精力。有时候,心情坏到无法控制了,就在冰天雪地里游泳。那时感觉世界是灰色的,整天想的就是如何折腾自己,累了就不会想太多,可以安稳地睡去,潜水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这还是第一次他向她吐露心声,原来,在衣着光鲜的背后,是太多不为人知的鲜血淋漓,人们只看到他的成功,又有多少人了解他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呢? “你找那么多女朋友难道也是为了......”当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她倏地打住,咬着唇看向陈景恩。 “你想说‘发泄’吗?”他涩然地笑起来:“实话实说,我从没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遇到你之前,我甚至没有尝试过去主动接触女性,我的女友,全是她们找的我。我知道,她们想利用我达到一定目的,而她们也知道,我永远不会付出真心,大家各取所需罢了。” 她不想沦为他的“前女友”,掉入他刚才说的那个“怪圈”里,试探性地问他:“那我呢?你对我......对我......”对她会一样吗? “你不同,你是最特别的一个,你教会了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认真说起来,她是他第一个主动联系的女性。 之前他在感情方面可以说是一片空白,像个蹒跚学步的孩童,跌跌撞撞,摸索着前行,搞不懂自己要的是什么。直到杜蓓琪出现,他才开始学习,也渐渐懂了一些,明白了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 想给她宠爱,惯着她,让她开心,让她笑;也会因她而酸涩、嫉妒、患得患失,没想到,他也会拥有这些情感。 “为什么呢?我有什么不同?”她问。 “我觉得你很优秀,很和我的胃口,音乐、体育、经济、政治,我感兴趣的东西,只要一开口,你都能接上话,让我觉得和你聊天也是一种乐趣。还有一点,在身体上,从来没有人像你让我如此快乐。在贾斯珀,你离开后,我很想你,做梦也会梦到你,那种牵肠挂肚的感觉从没有过。” 没想到他能看到她的闪光点,“优秀”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来更让她满足。听到他的表白,她内心波澜起伏,同时,又暗暗高兴,至少,有一样她在意的东西是真真实实属于她的了。 他一手抚上额头,理了理潮湿的发,徐徐地说:“我很早就喜欢你了,只是我极力躲避、极力否认,无法面对这件事,试图把我们的关系归结为男女之间的一夜情游戏,如果不这样,会让我感觉背叛了自己的梦想。” “从小到大,我习惯了掌控一切,很讨厌失控的感觉,认定了一件事就不能有偏倚,而你,让我处在了失控的边缘。在贾斯珀被你抛下后,我很沮丧,不敢相信被你甩了,不断挣扎,封闭自己对你的情感,所以,也一直不敢去找你。” 杜蓓琪有些明白了,明白了他的处境、他的犹豫、他的挣扎,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允许别人把他抛弃了呢?“在贾斯珀,我是因为无法面对你的无情才跑的,并不是故意把你抛下。”她解释说。 “我现在已经了解了,放心,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说那些话刺激你,希望你不要计较这件事,也不要计较我的过去......”前女友的那一笔糊涂账,怎么算都算不清,只有希望她不要在意。 “坦率地说,我不在乎你的过去,真的,我不关心,你以前是人是鬼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更看重现在,渴望掌握到手的幸福。不过,我想问你,你真地能忘了......”她抬起一根指头,指在了他胸口纹身的位置。 他低头看向胸口,那个“Di”字忽然变得有些刺眼,像一只蝎子缩在了胸口,让他惊悸不安。 抬头望向远方,耀眼的阳光洒下,照在海平面上,细碎的光芒闪动,如同无数蓝白色钻石在闪烁,如斯美景,让人心神荡漾。 如果不是因为在贾斯珀受到杜蓓琪的刺激,他想他会一辈子待在美国,不会来海山,更不会靠近狄沐筠,两人永远不会见面,各自安好。正是杜蓓琪的逃离,让他郁闷到了极点,甚至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那感觉就像一辆失控的列车,驶向了难以掌握、未知的荒原。 他害怕,甚至觉得十分难堪,一直以来,他是命运的主宰,对自己的人生有百分百的掌控权,而杜蓓琪却险些让他脱轨,这让他无法忍受。 长久以来,狄沐筠是他心中那盏明灯,指引着他,让他不至于迷失自我。而当时的他,竟然荒谬地认为来见狄沐筠,人生的列车就会拨回正轨,一切都会好起来,因为对于他来说,狄沐筠才是最重要的人。 他以为那是爱,其实,那时的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即使现在他也是懵懵懂懂,尝试去理解爱的真谛。 来海山之后,他拼命靠近狄沐筠,远离杜蓓琪,偏偏事与愿违,越想欺骗自己越无法欺骗,越想隐瞒远离越无法远离。 他一辈子站在制高点,从没讨过女人欢心,也没努力去分辨什么是感激、喜欢和爱,他疑惑了很久,不懂什么才是男和女之间的感情,经历了一系列波折,现在才有些开窍了:他对杜蓓琪的感情,已经到了喜欢和爱的中间;而对狄沐筠的感情,还在感激和喜欢的边缘徘徊。 阳光,是无偿的,也是无价之宝,但当你真正奔向太阳,想永永远远拥抱阳光时,只会被烈焰灼烧。有些人,是池中青莲,可远观不可亵玩;有些人,是掌中蔷薇,能带来实实在在的芳香。 他真诚地说:“我会对你忠诚,但如果要完全抹去过去的记忆,一时半会儿肯定不行,给我一些时间好吗?我需要时间去遗忘,如果你一直在我身边,我相信我很快就能做到。” 她点头:“好吧,我相信你。以后,我会保护你,分担你的负面情绪,你不用再害怕了。” 他停止了所有动作,望着她,眉目深凝,眼瞳里如有日光在跳跃,明耀而动人。他搂过她的肩,把下巴搁在她肩头,脸贴在她发间,嗅闻她的味道。她肩上没有一点赘肉,硌得下巴有些疼,但他不在乎,他喜欢这种感觉。 她的个子不高,骨架又特别小,在一群高大威猛的澳洲人中,她就像一只孱弱的海燕,如此娇柔的一个人,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他,太自不量力了,稚气的话语却又让他觉得好窝心。 他满心感动,紧紧搂住她,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颈脖处有他温热的气息在盘旋萦绕,缠住了她的心,让她沉迷在此时的缱绻中。抬起手,她抱住他的后背,揽住了这满怀的温馨。 两人在礁石上卿卿我我了半天,又在海里游了一会儿泳,返回了船上。杜蓓琪换上一套黑色连体衣,拿了一块冲浪板,在板上与身体接触的部位涂满了蜡,接着把板扔进了海域。 给陈景恩打招呼,说了一声要去冲浪后,她跳进了海里。 用力划水,很快到了风浪较大的地方。巨浪打来,她在波峰抵达之前体验到了浮空感,抓住机会,手脚并用爬上了冲浪板,急速站了起来。 板子在初始两秒有些晃动,但她并不慌,半蹲下身,斜伸双臂努力稳住身体,很快就找到了平衡点,驾着板在风浪中前行。 海浪推着她向前,她越来越兴奋,感觉躯干和冲浪板融为了一体,那块板变得特别轻,仿佛失去了重量,粘在了脚上。 她下蹲,再次寻找平衡点,赶在巨浪升腾之际,从浪潮的下方穿行而过。水珠不断扑打在身上,高速运作中犹如流弹射击,有些疼,情绪却嗨到了极点。 顷刻之间,她从水洞里钻了出来,滑到了浪顶,顺着水纹颠簸。失重感袭来,整个人腾空而起,她借势翻转,像滑翔翼一样飞翔。 一百八十度旋转。 啪嗒—— 冲浪板稳稳降在海平面,宛如经历了风暴洗礼的帆船,乘风破浪,在海里切出一道长长的水痕。 漂亮! 陈景恩站在甲板上,望着她,把小指卡在唇上,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 许博川和宋凯文回到了船上,放飞了无人机,停在杜蓓琪头顶,拍摄她冲浪的场景。杜蓓琪瞄了一眼,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厉害的无人机,在这么大的海风中,竟然可以浮在空中一动不动。 接着,宋凯文夹着一块冲浪板走到陈景恩身边,涂了蜡,“啪”的一下扔在他面前,对他喊:“还不快去?”指着杜蓓琪的方向,示意他追上去。 陈景恩朝他点头,快速换上冲浪衣,没用宋凯文给的长板,他选了一块短板,涂上蜡之后,扔进了海里。 他下海,把冲浪板上的脚绳绑在自己脚踝上,趴在板上划水,追到了杜蓓琪所在的地方,停在了离她大约一百米的地方。 冲浪板的力量巨大,被撞到可能缺胳膊少腿,他和杜蓓琪从没配合过双人冲浪,目前安全的做法是尽量保持距离。 虽然从没练过,但两人似乎心有灵犀,看到巨浪扑来,契地爬上板,同时站了起来。 哧啦—— 板子随着浪花起伏,两人像勇敢的海鸥,贴在海面飞行,在巨浪中穿梭,在海潮中翻滚,迎着狂风劲舞。 抓浪站板、顶端回切、浪尖漂移,他们的动作整齐利落,在同一个浪中滑行,逐风追浪。 阳光一缕缕洒下,在海平面闪动跳跃,把冲浪板罩上了金灿灿的光晕,板上的两人喷发出万丈光芒。 扣人心弦的腾空、堪称完美的翻转,他们精彩的表现赢得了船上两人接连不断的掌声。 耳里响着“哗啦”的风浪声,周遭的景色在水蓝和金黄中切换,很乱、很美、很刺激。 杜蓓琪满心欢喜,笑靥如花。 好想,好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停留在他们幸福的瞬间。 山洞吹箫 来回表演了几轮,杜蓓琪有些疲倦,向船上的人打手势示意要离开一会儿,推着板子去了岸边的一个小山洞。 下身浸在海里,她将背抵在石头上小憩,取掉发圈,长发像海藻一般散在水中,淡香弥漫,从空中散进了海里。 小时候喜欢和澳洲的朋友一起冲浪,经常摔得到处是淤青,有一次脸撞在板子上,差点破相,好处就是练就了一身在风浪中穿行的本领。不过很久没这么疯狂地冲浪了,体力消耗过大,她手脚发软,有点吃不消的感觉。 光线忽然一暗,她转头,看到陈景恩跟了过来。 他松开脚绳,把冲浪板丢在一旁,问她:“怎么了?不舒服。”走到她身边,他伸手覆在她额头,试探她是不是发烧。 她软绵绵地回答:“还好,有点累,想休息一下。” 陈景恩发现她没事后放下心来,跟她一起靠在了洞里的石壁上,稍作休整。 海浪在洞里来回碰撞,两人的身影在水中晕染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逼仄的空间,晃动的波纹,岩石投照的倒影,影影绰绰,洞里似乎起了薄烟,氤氲起一股难言的迷离气息。 “你看到我发的信息了吗?”他主动起了话题。 迎上他捉狭的目光,她问:“双拱门那个?” 今天一大早,他在手机上发了四张图给她,说是四个词,可以组成一句话,让她猜是什么东西,但早上因为赶着开船,忙里忙外的,还没来得及细想那些图片。 “嗯,猜到是什么了么?”他问着,嘴角扬起一抹浅魅的笑意。 他竟然知道什么是双拱门,看来,在海山生活的这段时间,他的中文能力突飞猛进呀。 杜蓓琪皱了皱眉,指腹在脸颊摩挲,想起第一张图片里有红色的背景,中间是一道金门。“双拱门是Mald’s的标志吧?” 陈景恩动了一下,向她靠近,凑到她面前说:“也可能是某个单词的开头,比如说make” 他身上传来淡淡的海水味,还有诱惑的男性气息,她心神荡漾,不由得顺着他的话说:“嗯,make。” 见她如此乖巧,他的手指刮过她的下巴,继续诱导般问:“第二词呢?” 被他撩拨得心猿意马,她屏住气,努力回忆第二张图片,其实很简单,只有一颗大大的桃心。“一颗心,是不是heart?” 他伸手撩起她湿润的发,别在了她耳后,让她稍微舒服一些,指点道:“也许是love呢?” 倦意袭来,她的脑子快罢工了,下意识的“哦”了一声。好半天才想起还有两张图,对了,有一张图片上似乎是一只兔子。“第叁张是bunny?” 他换了姿势,双手趴在洞壁,头枕在了手臂上,缓缓道:“再想想。” 看着他麦色的肌肤和完美的肌肉曲线,以及浸在海水中、半隐半现的硬朗身型,她口干舌燥,脑袋迷糊成了一团,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是什么。 “算了,太难了,想不出来,这张直接略过,跳到第四张图吧。”她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最后一张是”其实是一张很单调的图,如果她没记错,图上撒满了米粒,没有看到其他东西,可以引申一下,难道是:“小鸡吃米?chick?rice?” 陈景恩半仰着头望着洞顶,坏坏地笑着,没有搭话。 不想让他失望,她集中精力,在脑中组织了一遍,第叁张和第四张想表达的意思是“兔、米?”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翻译一遍,是“tome?” 她嘀咕着:“整句话连起来就是”??!! 哈,太有创意了,他的脑袋是不是长得和她不一样啊,怎么能想出这么搞怪的东西?望向旁边那人,发现他正在看她。 他的眼眸变得无比深黯,像是暴风雨前的天空,乌云翻滚,光影瞬息万变,浮动着暗暝的气息。 不再多话,他大手一捞,把她拽进了怀里,走了几步,把她抱到一处稍高的地方,让她可以和他平视。不知是退潮还是他们的位置变了,海水忽然变浅,降到了大腿以下,两人的下身靠在一起,她感觉到他的身体在轻轻起伏,腿间起了某些变化。 两人接吻,互相抚摸身体,很快,她被他挑起了情绪,情动不已,细声嘤咛,想要更多。 他一把抓上她的乳,掌控在手中,不停搓捏、按压。不满足冲浪衣的阻隔,如同隔靴搔痒一样,他像剥蛋壳一样把她也从冲浪衣中剥了出来。 身上的束缚被他扯掉,内心的束缚也被他全数斩断,王者之剑,削铁如泥,斩尽了世间的懦弱和虚伪。 没有欺瞒、没有伪装,诚实的面对自己,不用惊慌、不用逃避,即使黑暗、即使可怕,也是真实的自己。 中了毒、迷了情、乱了心,不用去天堂那么遥远的地方,她和他,选择在人间堕落。 她被情欲逼红了眼,拉开他的冲浪衣,粗鲁地帮他脱掉阻碍,慌乱中,衣服坠进了海里,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双手狠狠抓上他的后背。 他的舌一直往她嘴里压,碾在她舌根部,好痛,也好爽。她扬起头,不断吞咽他的唾液,一股甘泉的气息淌进了喉咙深处,带着一丝海水的味道。 他们吻得又急又猛,感觉快呼吸不过来了,杜蓓琪略微偏头,急急喘气,他的唇来了她的颈脖。 她学着他的样子,伸手覆上他胸前的凸起,绷直了大拇指,左右横刮,然后围着一个点绕圈,她听到他抽气的声音。 仿佛受到了鼓励一般,她俯身,含住了他胸前的凸起,上下舔弄,像他以前对她做的那样。 他的身体不自觉地抖起来,感觉她的舌带着倒刺,舔得他又痒又痛,一股酥麻感从胸口升起,慢慢扩散到全身,每一条神经都在欢呼,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 分身硬得像铁一样,他却不急着发泄,伸手穿进她发间,按在她头上,闭眼享受她带来的星级服务,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十九世纪威尼斯画家弗朗西斯科·海耶兹,他画的那几幅OralSex的画。 以前的他,对这种情色作品向来不屑一顾,现在回想起来,倒觉得有点意思。那几幅画,全是直白的黑白图像,简单几笔,勾勒出了男女口交时的迷乱场景。 也许,欲望本身,就是这种色彩,黑白相间,带了一些灰色调。男人,在这方面都是很肤浅的,臣服于原始的冲动,黑白明晰、简单明了。 没有那么繁琐、没有那么复杂,男人们遵从内心真实的想法,质朴的、粗鄙的,对于情欲的呼唤。 她的唇碰触他的胸肌、腹肌、肚脐,柔嫩的脸蛋贴着他坚硬的胸膛,暧昧地摩擦着。最后,他坐在了岸边的岩石上,她跪在海水里,半拱着腰,趴在他腿间。 她的舌爱抚着他的长茎,来来回回舔舐、反反复复勾挑。像在吃棒棒糖,陈景恩脑中冒出这样的想法。 然后,她含住了他的前端,逗弄了一阵,慢慢把整根吞进了嘴里。柔软、湿润,宛如一个温暖潮湿的国度,一片热情激荡的洋流,他徜徉其中,热血沸腾。 几个月不见,她oral功夫大进,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换了一个人了。 他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来穿去,像在按摩她的头皮,黯哑的声音响起:“这么会blowjob,练过?” 她嘴里含着巨物,无法回答,抬起眼,动情地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上次从贾斯珀回去后,她在网上买了道具,还下载了成人短片来看,专门学习如何口交,没想到,实践的对象竟然还是陈景恩。 陈景恩快无法思考了,像有什么东西从她口里传了过来,一点一滴流入他身体,渗透他的皮肤,钻进他的骨髓,慢慢累积,左突右进,带来了极致的欢愉。 他宛如掉进了食人花的昆虫,无力反抗、无力挣扎,做任何事都是徒劳,只能任由她将包裹自己,慢慢吞噬,最后融化在她口中。 为了加强他的快感,她双手覆上他腋下,勾起食指,从他腋窝上往下用力一拉,到了髂骨的地方,又折返,接着又往下,用指尖来回刺激他。 他胸口一紧,大脑彻底罢工了,像有两道闪电在胸廓外侧划过,电光忽现、沉雷轰鸣,他被巨伏电流击中,心惊肉跳。 喜欢,喜欢她这样对他,太喜欢了,此时此刻,就算她想要他的命,他都会给她。陈景恩知道,这是他沉沦的开始,从未想象过,有一天,会被一个女人征服。 她手中握着开启他心中黑暗之门的钥匙,门后,是他绝对隐秘的领域,谁想进入都是死路一条。但对她,只有对她,他愿意开放那片领域,让她进入他的心灵,住到他灵魂的最深处。 无法控制身体的颤栗,只能凭动物的本能行事。他的双手撑在岩石上,躯干往后倾斜,让下身完全暴露,抬臀耸了一下,整根挺进她嘴里。 感觉有东西戳到了她的喉咙深处,像块热铁般卡在食道和呼吸道之间,有些刺痛,不知道为什么,连带着鼻子也开始发酸。 杜蓓琪神志不清,感觉他在不断挺送,耳中飘来他低沉压抑的声音,她听到一连串“I’mgonnacum”等等的乱七八糟的英文,混沌状态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索性继续埋头吸吮。 陈景恩觉得自己的双手仿佛失去了力量,快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了,他艰难抬起头,看着她问:“射在你嘴里,好吗?” “蓓,让我射到你嘴里。”很早之前就渴望这么做了,光是想到那个场景都能让他勃起。 “嗯,嗯。”她瓮声瓮气地回应,胡乱地点着头。 下一秒,一大股滚烫的液体仿佛从高压水枪里喷射,悉数洒进了她的喉咙,她反应不及,喉头一动,全部吞进了肚里。 接着,又一股液体射来,然后是下一股,一股接一股,源源不断。不知喷了多久,只觉得粘腻的东西堵住了她的呼吸道,有些难受,吸不进气,但她没有撤离,憋住气,嘴依旧包住他的昂扬,指头轻抚他的蛋蛋,延长他的快感。 他心跳如擂,下腹、大腿、臀部的肌肉疯狂震颤,爆发得彻彻底底,脚弓不由自主地绷直,轻颤起来,一阵又一阵的快感后,渐渐放松下来。目之所及,是旭日照进来的光,在洞口几度折射,仿佛洒下了细碎的钻石,飘浮在海面上,熠熠闪耀。 声带好似被人剪断了,除了喘气,他发不出任何声音。躺在大石上,手抓在岩石边缘,看着身下的海面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水纹,而他的身上,每一个毛孔、每一根汗毛,都布满了销魂的快感。 冲浪板、连体衣胡乱堆着,男人粗重的呼吸、男性的腥膻气充盈了逼仄的空间,凌乱不堪的山洞,一片春潮荡漾。 等陈景恩完全清醒时,发现杜蓓琪已离开了他的腿,跪在了地上。海水没过她的脖子,露出绝美的小脸,那双灵动的眼失去了焦距,空洞地看着前方,头发像海草一样飘浮在海面。雪白浑圆的乳,不盈一握的腰,在水中清晰可见,更显诱惑。 她的手兜在下巴上,红唇开开阖阖,间断吐着白色液体,浊液滴到她手上,顺着她的指缝蜿蜒而下,一点一滴落到海里,一圈一圈散开,随波消散,靡乱非凡。 她的唇,红得像喝了血一样;她的模样,比海妖还艳丽,比女巫更邪恶。 他一下就发了狂。 “哗啦——”,把她从海里举起来,放在他刚才躺的位置上,做了和她刚才相同的动作。 分开她的腿,埋首在她腿间。 杜蓓琪愣愣地望着两腿间满是棕色发丝的头颅,全身像被打了石膏一样,僵硬得无法动弹。 ——————————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照片事件 陈景恩吻着她的幽谷,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膜拜光明的圣殿。 唇上下移动,很快找到了快乐的源泉,伸舌触压她的花核,下巴抵在了她的幽穴入口,那里像是一个蜂巢,源源不断地分泌出了蜜汁,让他爱不释手,不断吸吮。 他潮湿的发扫在她腿间,还有他浅浅的胡庄,压在了她的禁地上,又痒又麻,带来了莫名的刺激。 她神情恍惚,低下头,看到他背部张扬的曲线,一半露在空气中,一半浸在海水里,像一头蛰伏在海平面正准备掠食的虎鲸,高贵、华丽,凶相毕露。 他手臂的线条如沟壑一样深刻,纹理分明,肌肉填充在其中,结实饱满,抓着她时会高高隆起,如同一个真正的掠食者。 原来,他的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渐渐习惯了他的鼻息、气味、身体,甚至是体温。 喜欢看他俊美的容颜,时而正经时而邪气;喜欢听他低沉的嗓音,时而绵长时而短促;喜欢他的发、他的手指、他的身体,连他的体液都喜欢上了。 内心的空洞,似乎被他填满了,不再是空荡荡的了,很踏实、很舒服的感觉。 他舌运动的频率越来越快,恍然间,她脑中闪过一阵白光,快要到达顶峰。“不要,我受不了了,不要了。”她的头左右晃动,双手乱舞,呜咽着求饶。 听到她的话,他不但没有放开她,反而扶起她的臀,让他的舌更加贴近。 刺激,前所未有的刺激;欣快,史无前例的欣快。 她飘在了云层里,一会儿上升一会儿下降,起起伏伏,最后,被一道闪电劈中了脑袋。 “啊!”她失控地大叫起来,不敢相信那是她的声音,比视频里的夸张多了,震得整个山洞都在不停回响。 全身狂乱地抽动,世界像被敲碎了,一丝一丝裂开,一块一块坍塌,最后粉碎在了她面前。但是,她没那么害怕,因为世界之外,有他紧实的臂弯和温暖的怀抱。 他把她从岩石上拉下来,拥在怀中,抚摸她的身躯,亲吻她的脸颊,安抚着她激动的情绪。 高潮过后,快感已消退,她还在痉挛,身体一弹一弹的,像是抽筋般不由自主地抽搐。 片刻之后,终于安静下来。她看着他,眼中弥漫着浅薄的雾气,遮住了琥珀的辉光,那是她为他迷醉的征兆,她的柔情、她的蜜意,全都给了他。 他眼底浮动着绝色绯红,浓浓的、深深的,像锐器刺破了静脉,一股浓华喷涌而出,而他的分身,早已重整旗鼓,蓄势待发。 等她恢复了,陈景恩让她站在高处,和他等高的地方,面对面、身贴身,沉沉地刺入了她的体内,野蛮地律动起来,冲动地、粗鲁地、毫无顾忌地占有她。 将自己深埋进她雪白的娇躯里,让她的柔软包裹他的坚硬,让她为他呻吟,为他疯狂,满足他男性的虚荣和骄傲。 喜欢她、想要她,这种感觉,真实得可怕,如同点点星火,扑进了他心底。 洞外,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洞内,犹如一处静谧的海湾,只听到他挺送时带动水波发出的“哗啦”声。 他咬她的颈,留下一连串的齿印,像是给她刻上了专属的烙印,今生今世,她是只属于他一人的美丽。 接着又贴着她的耳,用广东话说着各种粗口,淫荡、色情、最下流的话,五花八门的dirtytalk全飙了出来。 语言的刺激让杜蓓琪进入了一个神秘的殿堂,那里全是幸福、美好的幻象,她获得了病态的快感,超脱自然,满满当当,兴奋度爆表,和身体的刺激不相上下。 当他的舌钻进她的耳洞时,她迎来了第二次高潮。 那一天,杜蓓琪不记得自己高潮了多少次,浑身虚脱、四肢发软,最后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发现太阳正在下沉,看样子,已经到了下午。 迷糊着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冲浪板上,在海水里浮浮沉沉,陈景恩托着她和板子,一起返回了游艇。 看到他们几小时后才从山洞里出来,船上的人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朝他们露出嘲讽的笑容。 杜蓓琪窘得不行,明知这对于老美们来说是家常便饭,自己却过不去心里那道坎,羞得满脸通红。当陈景恩把她抱上甲板时,她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埋头缩在他怀里,不敢出来见人了。 一星期的时间很快过去,四人度过了一个完美的假期,最后一天,许博川回了美国,其余叁人一同返回海山。 杜蓓琪故意没告诉何志轩返程时间,以免他来接机发生不必要的尴尬。她跟着陈景恩出了机场,平时陈景恩是自己开车,那天,他叫了司机来接他们。 几人上车后聊了几句,陈景恩让她搬到他公寓住,杜蓓琪有些犹豫。一旦搬离现在的住所,肯定会被杜明华发现,等于把他们的关系公开了,两人都知道现在不是公开的时候。他们商量之后决定,以后每周五、六杜蓓琪去他家,其余时间看情况而定。 商量完后,陈景恩把公寓的钥匙给了她。 她看着掌中那块小小的金属,像一块碳火放在了手心,明明很烫手,却还是想牢牢握住。她既紧张又激动,不知道将来会怎样,可是现在的她,真的觉得好幸福好幸福。 没想到这次澳洲之行,有了这么大的收获,纯粹的意外之喜,看来,老天爷并没有厚此薄彼,她终于也好运了一次。 第二天刚起床,杜蓓琪就接到了谢莉莎的电话。 “蓓琪,出大事了。”她的声音抖个不停。 “怎么了?”杜蓓琪第一反应是邓恒又惹到谢莉莎了,但这两人不是已经分手几个月了么,应该不会吧。 谢莉莎慌慌张张地说:“你快去看学校论坛,上面有关于我们两人的帖子。” 她的呼吸一顿一顿的,快接不上气了,让杜蓓琪疑窦丛生。挂了电话,杜蓓琪马上坐到电脑桌前,打开电脑,登录学校论坛查看。 当她打开网页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学校论坛首页,出现了两个很火的帖子,内容是关于近期热门的电影,第一部是关于婚外情,第二部电影是关于失足少女的。 点开第一个,主题看上去是在讨论电影,但吸引人的是其中的插图。一个女人的裸照,确切的说,不是照片,是一张油画,全裸的油画,发帖人说这张画是在美术系某位教授的画室中发现的,觉得很漂亮,就放到了论坛上。 画中人物的重点部位全打了码,但杜蓓琪一看就知道是谢莉莎,画中人的耳朵上戴着钻石耳环,是谢莉莎祖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从不离身。 接着,发帖人还配了几张插图,是日常生活照,人物的面部打了码,杜蓓琪仔细辨认,似乎是一个男人和谢莉莎在一起吃饭的场景。两人肩并肩地坐着,有说有笑,头快凑到一起了。好事者拍摄的角度很刁钻,乍眼看上去,很像一对情侣在约会。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熟悉...... 肯定在哪里见过,是哪里呢? 似乎是学校的某位老师......她想起来了,谢莉莎和美术系的宁南城教授有私交,难道插图里的人是宁教授?她点大图片,仔细看了看,几乎可以确定那人是宁教授。 天啊,怎么会这样? 那篇帖子是讨论婚外情的,细想一下,宁教授已经四十来岁了,早已成家立业,有温柔贤惠的夫人,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和帖子里的电影男主角倒有几分相像。 谢莉莎和宁教授? 不会吧! 平静的卧室里仿佛刮起了狂风,吹得她东倒西歪,让她方寸大乱。 她稳定了一下心神,抖着手,点开了第二个帖子。帖子写的很隐晦,内容是讨论一部关于失足少女的电影,插图是几张视频截图。 图里的人物面部打了码,但从穿着上看,白色短裙加YSL单肩包,分明就是她呀;而图片中的另一人,从身形和穿着上看,不是陈景恩么? 这是、这是......她想起来了,是去年陈景恩来海山时,她和他在“海山酒店”那一晚的情形。第一张图,她和陈景恩站在电梯里;第二张图,她跟着他走入了总统套房;第叁张图,她从那间房里出来。 截图上有时间显示,年月日被模糊处理了,只剩下小时和分钟,她进房间时是二十叁点,而出来时是八点。稍微想一下就明白,发图人想让观众知道,她在那间房里待了整晚。 杜蓓琪无法形容自己的震惊了,像被抽走了运动神经一般,坐在转椅上一动不动,足足愣了五分钟才清醒过来。 她手脚冰凉,在桌面胡乱摸索,半晌,终于碰到了手机,手哆嗦着,完全不听使唤了,抓了两次才勉强拿起了手机,拨出了电话。 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打电话给谢莉莎,向她寻求答案,可当电话接通,谢莉莎比她还慌,说话没有丝毫条理,让人不知所云。想着在电话里也讲不清楚,两人约了中午在校外见面。 她和谢莉莎虽然都是金融系的学生,但她们选的课不一样,不在同一个校区上课,只有中午休息时间碰头了。 在学校上课时,杜蓓琪一直心不在焉,满脑子想的都是早上看到的东西。 是谁发的贴子呢?谁想找她们的麻烦?帖子内容虽然讲的是两部电影,但一看就知道是针对她和谢莉莎。 她一会儿忧心谢莉莎和自己,怕惹上麻烦,在学校造成不好的影响,一会儿又担心会不会波及陈景恩。毕竟,她和他的事是真的,有好事者截图发了出来,也不算造谣,如果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会不会影响“辉耀”在海山的声誉呢? 胡思乱想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捱到中午上完了课,她火急火燎地赶去校外的冷饮铺,谢莉莎已经在里面等她了。 冷饮店的交谈 杜蓓琪走到她身边,跟她打招呼:“莉莎。” 听到熟悉的声音,神游太虚了不知多久的谢莉莎终于元神归位了,指着对面的位子说:“蓓琪,快过来坐。” 杜蓓琪坐到对面的位子,叫来服务生,点了一杯饮料。服务生离开后,她马上说:“我想问你,帖子里的那幅油画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谢莉莎抓起眼前的冷饮猛灌了一口,脸色差到了极点:“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去年,我和邓恒在一起的时候,他一时兴起想帮我画全身像,我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开始画的时候我是穿着衣服的,画着画着,你知道,一激动,我们就在他房间里‘嘿咻’了一次,再画的时候,就成了裸体了。” 杜蓓琪明白了,看来,那副画是真的,主角是谢莉莎没错。“既然是邓恒的画,为什么会出现在美术系的画室里呢?”邓恒是图文传播系的学生,怎么想都和美术系扯不上关系呀。 “我也想不通。你说,会不会是邓恒想报复我,故意栽赃陷害?”谢莉莎的心情很遭,视线在桌角的线条上来来回回,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了。 她虽然是个娇蛮的公主,但从来没惹出过这种桃色事件来,向来都是她拿捏别人,现在自己成了绯闻主角,怎么想都想不通,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我也不知道啊。”杜蓓琪的手按在桌面,接着问:“帖子后面那些照片呢,是不是你和宁教授?” “是,有一次我们在校外遇到了,一起吃了顿饭,没想到被人拍到了。”说着,谢莉莎想起了什么,问杜蓓琪:“你怎么知道照片里的人是宁南城呢?” 宁南城虽然四十出头了,但保养得宜,看上去也就叁十来岁,面目清俊、玉树清风,一直是海大女学生们追捧的对象,杜蓓琪老早就知道这号人了,只是从来没关心过他的私事。 “宁教授在海大这么出名,我见过他,而且你告诉过我,他和你爸妈是朋友,私底下,你不是一直叫他‘宁叔叔’吗?我看照片里那人的身材、面孔和他挺像的。” 谢莉莎越想越怄气:“肯定是有人整我,故意把油画和照片放在一起,误导其他人,我和宁南城什么都没发生呀,我们是清白的。” 杜蓓琪点头:“我信你。”和谢莉莎多年朋友,深知她有时会干出一些不靠谱的事,但再怎么也不至于和一个有妇之夫纠缠不清,而且那人还是她们学校的老师。 谢莉莎的手在桌面抓挠了几下,心急如焚地问:“蓓琪,你说该怎么办啊?” 杜蓓琪表面平静,心里其实乱糟糟的,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她也有苦难言。想了想,出声开解谢莉莎:“论坛上的照片打了码,一时半会儿应该没人知道是你吧。” 听她这么说,谢莉莎慌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问她:“对了,你呢,那个什么‘失足少女’的帖子,里面那人是不是你?” 杜蓓琪忽然沉默了,面色犹如乌云罩顶,乌漆嘛黑的一片。 见她这副表情,谢莉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真的是你啊,另外一个人是不是‘辉耀’的陈景恩?”他穿的那件衬衣,上面有银色的蔓藤,精致华贵,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样的衣服,布艺讲究、做工精细,找不到一丝瑕疵,明显是私家定制的,她只见陈景恩穿过。 “嗯。”杜蓓琪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那些图是P过的吧?”怎么想杜蓓琪都不可能跟陈景恩扯上关系。 杜蓓琪盯着谢莉莎的那杯冷饮,杯里冒着气泡,一个一个往上窜,到达液平面后很快消失,她仿佛听到了泡泡破裂的声音。“不是,都是真的。” 什么?谢莉莎觉得自己听到了天方夜谭。 “啊?你们,你们怎么会......”脑子飞快转着,她很快想通了一点,这件事,不可能是杜蓓琪主动的。“是不是去年万圣节那天?陈景恩引诱你还是胁迫你了?” 杜蓓琪这个乖乖女,如果为了家族的利益,说不定真会牺牲自己去陪陈景恩一晚。那人财大气粗,看上了杜蓓琪,仗势欺人也说不一定。 “没有,都没有,我是自愿的。”她说着,又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去年我们去哈瓦那时,我和他就开始这种关系了。” 咚—— 谢莉莎的手发抖,握不稳杯子,翻倒在了桌上,冷饮洒了满桌,白色的桌布瞬间被染得变了色。她惊得七晕八素,说真的,她宁愿相信明天是世界末日,也不敢相信杜蓓琪会和陈景恩睡到一起,这、这太吓人了。 服务生急忙过来,帮两人换了一块桌布,把杜蓓琪的饮料端了上来。两人对坐着,静默了好一会儿。 谢莉莎想起了去年在古巴度假的事,到哈瓦那的前几天,杜蓓琪是单独行动的,难道,她和陈景恩是那时认识的? 她凝眉沉思,脑中似乎有些眉目了:“‘辉耀’落户海山,陈景恩来海山,都是因为你?” 杜蓓琪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容,酸酸地说:“不是,他来是想找狄沐筠,没想到被我半路截胡了。” “啊?什么意思?”谢莉莎头顶冒起了一百个问号。 “十年前,他遇见了狄沐筠,和她有了交集,这么多年了,从没忘记过她。去年在哈瓦那,他觉得我长得像她,又会拉二胡,对我很有好感,和我睡了一晚,然后我们从睡一晚变成了睡很多晚,睡出了感情,变成了现在的......男女朋友。他来海山本来是为了找狄沐筠再续前缘,没想到被我横插一脚,现在他选择了我,只有放弃她了。” 一席话让谢莉莎听得云里雾里,回想了一遍,勉强抓住了一些要点:“等等,什么男女朋友,你是说,陈景恩是你男票?” 她点头:“嗯,五一节在澳洲,我和他算是正式确立了关系吧。” 难怪,整个五一节都不见她的踪影,原来是和情人到澳洲约会去了呀。 哇,陈景恩呀,谢莉莎的眼睛都瞪直了,这比挖到一座金矿更值钱,要是被海山金融圈的人知道了,估计会引发超强地震。 “那......那何志轩呢,他怎么办?”谢莉莎支吾着问。 这段时间,他们叁人经常一起行动,吃饭、K歌、看电影,总得说来,她觉得何志轩这人还不错,温柔体贴,挺靠谱的,没想到啊,竟然入不了杜蓓琪的眼。想想也对,在陈景恩这样的男人面前,其他人呀,估计都成了炮灰了,也许,连炮灰都比不上。 说起这事,杜蓓琪也有些头疼:“何志轩问过我,愿不愿意当他女朋友,我没有答应,我这样......不算劈腿吧?” 谢莉莎的手在桌面胡乱敲着,答道:“如果你没答应他,当然不算了。别想太多,就算劈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何志轩自己没魅力,关你鸟事啊。” 杜蓓琪怔愕。其实,有这么一个蛮不讲理的朋友,感觉还挺好的。 “既然陈景恩是你男票,那截图的事应该掀不起风波了。”谢莉莎很欣慰,这件事无论怎么发展,杜蓓琪是安全的,她们中至少有一个不会被波及,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杜蓓琪握着饮料杯,手在上面滑动了几下,冰凉的感觉直达皮肤深处。“我和景恩没打算公开我们的关系,那些截图明显在暗示我在搞‘援交’,不知道会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谢莉莎劝解道:“你还担心他?他是什么人呐,连市长都要巴结的人物,哪轮到你操心呢,多想想你自己吧。” 杜蓓琪有些气馁,千想万想,也是无计可施,只能说:“帖子的事,我也没头绪,不如我们去问问邓恒吧,问一下那幅画怎么会去了美术系。” 谢莉莎叹息道:“我看到帖子的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他,他把我屏蔽了,我现在联系不到他。” 杜蓓琪马上拿出自己的手机,拨了邓恒的电话,结果,她也被屏蔽了。 邓恒什么时候把她拉进了黑名单?莫非因为她是谢莉莎的好友,他和谢莉莎闹矛盾,连带把她也恨上了? “邓恒把我屏蔽了。”她一筹莫展,不得已放下了手机。 两人面露愁容,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心中仿佛压了一块巨石,谢莉莎郁闷得直扯头发。杜蓓琪思考了一会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查一下图文传播系的课表吧,看能不能去教室找他。” 刚说完,谢莉莎的电话就响了,她拿起来说了几句,陡然间,她神情大变,脸色变得如死灰一般。 “怎么了?”杜蓓琪从位子上站起来,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有人,有人......”谢莉莎挂了电话,望着杜蓓琪,嘴唇不停颤抖,惊惶万分地说:“把论坛的帖子发给了宁南城的太太,那女人看了之后发现是我,找上了我爸妈,现在正在我家里闹呢。” 接着,杜蓓琪的电话也响了,拿起来看了一眼,是杜明华打来的:“哥,找我什么事?” 耳中传来杜明华冰冷的声音,告诉她:“你马上回家,爸妈想见你。” ---------------------------- 谢谢投珠珠和留意的小可爱们。 1000珠加更。 家法的酷刑 开车回家之前,她想起和陈景恩约了吃晚饭,发了一条短信给他,说爸妈叫她回“海鑫”,晚上不一定有时间出门,到时再联系。 杜蓓琪启动了车,心中有隐隐的不安,现在是下午两点,正是上课时间,爸妈为什么会在这时把她叫回家呢?不像他们的风格呀。幸好下午没课,可以赶回去,不知道有什么急事,需要在这时解决。 一进家门,发现不仅杜鹏飞和沉青枝在,连杜明华这个大忙人都回来了。 见她进门,几人立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她,面若寒冰,杜蓓琪顿时如临大敌,感觉浑身都在冒凉气。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么看着她? 她思忖着,弯身换鞋,平时这时都会有佣人来接过她的书包,拿去她二楼的卧室,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一个佣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爸,妈,哥,我回来了。”她把书包扔在地上,走进客厅,向叁人问候。 “你还有胆回来?”沉青枝鼻翼煽动,全身凝着一股骇人的低气压,显然正在气头上。 不是他们把她叫回来的吗?为什么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杜蓓琪一步一步挪到她身边,问她:“妈,你怎么了?”虽然沉青枝脾气不好,但很少见到她这副古怪模样,杜蓓琪不禁猜测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你自己看看吧。”她指着茶几上的那迭照片,涂了鲜红色甲油的指甲如在滴血:“看看你做的好事。” 杜蓓琪心里“咯噔”了一下,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走上前,拿起那几张照片,看到第一张时就变了脸色。 她迅速翻了翻,那几张东西不是照片,全是学校论坛的视频截图,关于她和陈景恩在海山酒店的场景。和帖子里的情形一样,人物面部打了码,但女人身上的裙子和包包很有辨识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她。 “别说这里面的人不是你。”沉青枝很不客气地朝她吼,声音尖锐得快要刺破她的耳膜了。 杜蓓琪脑里如有大钟在撞,“咚咚”直响,把烫手山芋扔回了茶几,匆匆说:“妈,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谁给你的?” “谁给我的?你还好意思问,这些图片在海山大学都传遍了,家里人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杜蓓琪头冒冷汗。海山大学有不少杜氏的熟人,莫非是有人看到帖子,猜出是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爸妈? “蓓琪,我对你太失望了。”一向对她爱护有加的杜明华露出了难以言喻的伤心神色。 “这些......”杜蓓琪尴尬地指了指茶几,声音又细又弱,明显底气不足:“这些东西你们怎么能信呢?都是假的呀,有人故意整我,合成的图片。” 杜明华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揭露:“我专门去你们学校论坛下载了原图,找专业人士查了这些图,很不幸,他们告诉我这些照片都是真的,没有任何合成的痕迹。” 啊,他怎么还去找人来鉴定呀。杜蓓琪顿时觉得自己犯了个大错,本来想编一个善意的谎言蒙混过关,没想到被当场拆穿,这下可不好了。 他一脚踢在茶几上,语气带上了一丝火气:“你知道我一上午都在干什么吗?一直在帮你善后。” 杜蓓琪捏紧了手指,指头沁得湿濡濡的。难怪,她回家之前登录了学校论坛,那两篇帖子已经不见了,想来是家里人和谢氏的人出手,让人删了帖子。 “哥......” 她正欲出声,杜明华立即打断她:“别叫我哥,我没你这样的妹妹。” 一直没说话的杜鹏飞,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厉声说:“青枝,去把家法拿出来。” 沉青枝看了杜蓓琪一眼,转身去书房请出了家法。 所谓的家法是一根结实的藤条,据说是杜氏祖辈特地命人制作的。采自非洲原始森林里的几根稀有植物,浸泡药水后拧成了一股大约七、八十公分长、两指宽的条索。这个东西的特点就是打人超级疼,但只要控制好力道,被打后,皮肤会肿,却不会留疤。 杜蓓琪觉得大祸临头了,盯着那根藤条,话语噎在了喉咙,发不出声来。某些黑暗的记忆钻了出来,像恶鬼一样啃食着她的身体,她浑身颤抖,表情只剩下惊惧。 沉青枝把东西递给杜鹏飞,转身看着杜蓓琪,气急道:“蓓琪,妈妈平时怎么教育你的?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杜鹏飞怒喝:“上一次,我们家接到的两笔大单,是不是因为你怀特才给的?杜家什么时候沦落到要靠女人出卖肉体来换取生意了?” 他们知道截图上的那人是陈景恩了?是啊,图上人的衣着太明显了,想假装不知道都不行。 出卖肉体?怎么能扯到这上面呢? 没想到爸妈会这么想,杜蓓琪立马慌了神:“爸,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他是我男朋友,所以......” “你的男朋友明明是何志轩,什么时候换人了?”沉青枝的肩抖个不停,连带着指尖也抖了起来,真是要被杜蓓琪气死了。 啊,对了,差点忘记前段时间跟家人提过何志轩的事了,惨了,这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妈,不是的,何志轩的事是我开玩笑的,陈景恩才是我的男朋友。”她像只被逼到悬崖的小兽,为了活命拼命求饶,露出祈求的目光:“你们相信我。” 杜鹏飞额侧青筋暴起:“你还撒谎?”上次沉青枝和他通过气,说女儿找了个男朋友,是何氏的小儿子,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没想到,杜蓓琪当着所有人的面信口雌黄,杜鹏飞气不打一处来,冲过来,扬起手...... 啪—— 藤条像鞭子一样甩在她身上,杜蓓琪眼冒金星,有那么一小会儿,背部失去了知觉。 她咬着唇,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抬手向杜鹏飞示意:“爸,你听我说,真的不是你以为的那样,陈景恩是我男朋友,真的......” 啪—— 又一下打在她身上,皮肤火辣辣的疼,她抚上后背,只觉得那里有鼓起了两道高高的瘀痕。 藤条接二连叁地落在背上,她被打得站立不稳,摔在了地上,挥着手大喊:“爸,你相信我,我没骗你。” 杜鹏飞根本不理她,绷着一张脸,手一刻不停,继续打着趴在地上的杜蓓琪,藤条如雨点般“噼里啪啦”落下,没有任何手软的意思,就像在教训一只不听话的牲畜。 杜蓓琪的发丝搅进了藤条的缝隙里,杜鹏飞狠心扬手,扯下了她一大缕发丝,杜蓓琪感觉头皮都要被撕下来了,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只觉得到处都在痛。 杜鹏飞丝毫不理会,继续狠命地打她。杜蓓琪感觉背上像火在烧、刀在砍,剧烈的疼痛排山倒海袭来,剥夺了她的意志力,差点让她尖叫出声。 开始她还极力辩解,发现说了一大段话却毫无用处后,她索性不说了,闭上眼、抱住头,蜷起身子躺在地上,自欺欺人地想,很快就过去了,很快就不痛了。 父亲的形象在脑中变成了一只喷火的恶龙,往她背上一刻不消停地喷着火,皮肤被烤焦了,化成了焦炭,活生生从身上剥落下来,好痛啊,痛到骨髓里去了。 为什么人会有痛觉呢?要是死了就好了,死了就解脱了,不会痛了。 地上的大理石是如此光亮,每一块都是不一样的花纹,坚硬、冰冷,躺在上面,就像躺进了一个寒冰地狱,人会一点一点沉没,直到完全窒息。 她的整个背部变得麻木起来,呼吸越来越浅,客厅里,除了藤条响个不停的“噼啪”声,剩下的只有杜鹏飞喘气的声音。 沉青枝望着杜蓓琪,指甲嵌进了掌心。女儿是她的心头肉,她向来视若珍宝,悉心栽培,一直是她的骄傲,现在却做出这种事,让她心痛万分。 不敢想象,要是那群富家太太知道,杜蓓琪曾经去酒店伺候过男人,她会遭到怎样的嘲笑,想想都让人害怕。她的面子、她的荣耀、她的尊严,全被杜蓓琪毁了。 杜明泽别过头,不忍心看杜蓓琪的惨状。从小,这个妹妹就是他照顾和保护的对象,以前还因为她,他经常和爸妈对着干,没想到啊,精心呵护的结果就是这样,他的心彻底凉了。 突兀的音乐声响起,打断了杜鹏飞的动作。 杜蓓琪猛地睁开眼,发现是自己的手机铃声在响。忍住剧痛,她吃力地从裤袋里摸出手机,在看清来电显示时,毫不犹豫接通了电话,对着屏幕哀求:“景恩......救、救我,救我......” 没想到陈景恩在这时打电话过来,杜蓓琪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激动得手足震颤,眼泪和鼻涕齐齐喷了出来,好似下起了滂沱大雨,溅到了手臂、胸口上,狼狈得不行,她用袖口擦着鼻涕,背上的疼痛让她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杜鹏飞弯腰,夺过她的手机,用力一掷,砸在了地上,“嗒”的一下,小小的机壳立即四分五裂,碎片散了一地。 他赤目圆睁,眉毛快要立起来了:“你还在骗人是吧?我让你撒谎。” 藤条再次劈头盖脸的落下,这一次,连她的手臂都没能幸免,顷刻间就起了数道红痕。 “我没骗人,没有,我没有。”她趴在地上哀嚎,双手抠在大理石上,面如土色,上下牙不停磕碰。 藤条的“噼啪”声响个不停,没有停息的征兆,杜蓓琪两眼发黑,神志似乎游离到了身体之外。 很快,家里的座机响了,管家和佣人因为主人的指示,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敢出来,没人接电话,沉青枝示意杜鹏飞停一下,她过去拿起了话筒。 优雅的声音响起,彬彬有礼地问:“喂,杜宅,请问你找哪位?” “您好,我是陈景恩,请问,杜蓓琪在家吗?” 陈景恩?他怎么会往杜家打电话? 沉青枝惊得快握不住话筒了,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信息,胸口震动了几下,极力平复情绪,缓慢地说:“在,她在家。”目光投向茶几上的那些图片,上面的男主角不就是他吗? 那边很有礼貌地问:“我想和她说几句话,不知方不方便?” 沉青枝立马反应过来,陈景恩找杜蓓琪有事,看样子,他们的关系还不错。 脑中飞快思考着,无论他打这通电话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个时候不能让杜蓓琪和他对话,沉青枝出声道:“她在洗澡,不方便接电话,我是她妈妈,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会转达给蓓琪的。” “杜太太,麻烦你告诉她,半小时后我到杜宅接她共进晚餐,谢谢。”说完,不等沉青枝反应,那边挂了电话。 沉青枝感觉自己得了脑震荡,头晕耳鸣,身体失去了协调性,费了好大的劲才搁好话筒,转身对屋里的两人说:“刚才陈景恩打电话来,说他半小时后来这里,接蓓琪出门吃饭。” “什么?”杜鹏飞和杜明华均是一愣。 杜明华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混乱,接着问:“妈,你没听错吧?确定是陈景恩?” 沉青枝的心都揪紧了:“确定。这两个月,海山市最火的就是他了,听他的发言我不知听了多少次了,怎么会弄错呢?我敢肯定是他的声音。” 杜鹏飞和杜明华对视了一眼,有种十分不妙的感觉。杜鹏飞首先反应过来,走到偏厅,敲了敲佣人房的房门:“老张,你出来。” 一位五十来岁,头发花白、身材矮小,穿着管家服的人走出了房门,朝他躬了躬身:“杜先生,有什么事吩咐吗?” “你快去把刘医生请来,让他带上医疗箱,过来治疗蓓琪背上的伤,要快。” 刘医生是社区的家庭医生,和他们住在同一个别墅区里,以前小姐被打得严重了,都是让他来治疗的。刚才听到杜先生在客厅里教训女儿,应该伤得不轻,急需治疗,管家不敢耽搁,抬腿就往外跑去。 非常营救 “明华,你平时和蓓琪住一块,应该最了解她的,你说,她和陈景恩的事,会不会是真的?”沉青枝拿不准,心里奇怪极了。堂堂“辉耀”的大老板,怎么会突然约杜蓓琪吃饭呢?刚才杜蓓琪拿起手机的一瞬间,也在喊陈景恩的名字,难道那个电话真是他打的? 杜明华指着茶几上的那迭东西说:“陈景恩去年来海山,我和蓓琪去接送了一次,他住在海山酒店,就是图片上的地方,那是我唯一有印象蓓琪和他在一起的一次。平时,我根本没看见两人有接触呀。”他也是一头雾水。 深思了片刻,杜明华继续说:“如果他们真是男女朋友,从去年十月到现在,大半年了,不可能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再说了,去年十月,陈景恩还是第一次来海山,怎么可能认识蓓琪呢?” 沉青枝有些发怵,像有老鼠在啃她的手指,让她惊悸不安:“会不会我们以前住在美国时,蓓琪就认识他了?” 杜明华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按照蓓琪低调的性格,结识了大人物不说也是有可能的。” 杜鹏飞凭借商人敏锐的嗅觉,觉得这件事不简单:“陈景恩和蓓琪的关系应该不一般,青枝,你去给蓓琪做做工作,让她不要在陈景恩面前乱说话。” 两人如果不是男女朋友还好,万一是真的,陈景恩知道杜蓓琪被打成这样,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一定要谨慎处理,以免影响杜氏的声誉。 沉青枝这才意识到杜蓓琪还躺在地上,走过去拉她,想扶她站起来,但杜蓓琪被打得奄奄一息,根本站不起来,沉青枝急得不行,只有叫杜明华过来帮忙,把她抱回了二楼卧室。 杜蓓琪趴在自己的大床上,闭着眼喘气,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皮咬烂了,留下一排齿印,糊着干涸的血渍,那模样,活像去鬼门关逛了一圈才回来。 沉青枝帮她脱掉衣服和内衣,露出肿得变了形的后背,平日里雪白纤细的背脊,仿佛被千百只黄蜂蜇了一样,红肿不堪,惨目忍睹。 见她额头的发丝湿漉漉的,沉青枝帮她拨了拨,把它们弄向脑后,又进浴室拿了条毛巾帮她洗脸、擦汗,然后拿了冰块,抱在手帕里给她敷红肿的眼。 很快,刘医生来了,给她后背上了药,打了一针止痛针。本想这样就足够了,但沉青枝看杜蓓琪体力不支,让刘医生给她用可以迅速恢复体力的药,医生被逼无奈,只能给她打了一针兴奋剂。 兴奋剂本是禁药,但他是“海鑫”小区的家庭医生,这里的住户非富即贵,自然有办法帮他弄到这种药。打完针后,他留下一管外用药、几片消炎药和止痛片就离开了。 医生走后,沉青枝琪坐在床沿,想杜蓓琪嘱咐道:“蓓琪,待会陈景恩会来我们家,你乖一点,千万别乱说话啊,记住了。” 杜蓓琪一直闭着眼,安静地趴着,不看她也不说话,不知道是个什么态度,沉青枝怕节外生枝,又劝了她几句。 不一会儿,管家上来敲门,说是陈先生来了,杜蓓琪倏地睁开眼,瞳眸中闪烁起了点点亮光。 沉青枝去衣柜里找了一件长袖衬衣,扶她坐起来,帮她穿好衣服,又帮她梳好头,俨然一副慈母模样。 止痛针的效果还不错,杜蓓琪只觉得背上的皮肤变厚了,摸上去有些钝麻,没有太多疼痛的感觉。 她跟着沉青枝下楼,看到陈景恩和杜鹏飞、杜明华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有说有笑的,一派热闹和谐的气氛。 陈景恩看到杜蓓琪从二楼下来,立即停止了和杜鹏飞的交谈,起身,看着杜蓓琪,露出天使般的笑容:“蓓,你好吗?” 他穿着正统的黑色西服,看向她时,杜蓓琪有种错觉,感觉他和时空融为了一体。人们说黑色是一种高级色,神秘、深沉,有质感,此时此刻的陈景恩就像是一尊黑色系的精美石雕,灯光打在他身上,光影闪动,衬得他的容颜愈发深邃,勾勒出一幅梦幻般的尊贵形象。 从来、从来没有觉得他如此好看过。 杜蓓琪正在下楼梯,本来还有叁、四步,看到陈景恩,几步楼梯并做一步,直接跳了下来。 “景恩!”她冲向陈景恩,和他撞了个满怀,双手穿过他胸侧,合拢,紧紧抱住了他。 见她这样的举动,其余叁人皆怔住。沉青枝也在下楼梯,脚还悬在半空,忽地动不了了,脑中像是黑胶唱片卡了唱针,“刺啦啦”一阵乱响。 陈景恩像往常一样,一手揽上杜蓓琪的肩,一手搂过她的背,仅一秒的时间,他就发现了异常。她后背的温度比往常不知高出多少,变得异常烫手,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热气,发生什么了,怎么会这样?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再一摸,她的整个背部皮肤高高隆起,像穿了一层棉衣在身上,平日触手可及的脊椎骨竟然一点都摸不到了,这是......被打了? 刚才,他打电话和她确定今晚的约会,在听到她喊了一声“救命”后,有了不好的预感,本来还在上班,他丢下工作,毅然决然奔来杜宅救人。 到底怎么回事,她的背为什么伤成这样? 看了杜蓓琪一眼,小美女竟然不哭不闹,不痛么? 陈景恩稳住情绪,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抬了一下,亲昵地说:“嘴怎么了?偷吃了什么,肿得这么厉害?” 乍然间,客厅的磁场变得十分微妙。 陈景恩和杜蓓琪含情脉脉地对视,其余叁人各怀心思,坐立不安,房间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到。 沉青枝第一个收回神思,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故意把步子踏得极响,仿佛在给杜蓓琪敲警钟。 杜蓓琪哆嗦了一下,瞥了沉青枝一眼,吞吞吐吐地说;“我、我......” “刚才蓓琪不小心摔了一跤,把嘴皮磕破了,不是什么大事。”杜鹏飞笑着回答,极力想把这件事翻页。 他不解释还好,这般简陋的说辞,纯粹是在敷衍,让陈景恩愈发不满,眼底透出深深的寒气。 杜蓓琪察觉了陈景恩的不对劲,拉了拉他的袖子说:“景恩,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家人吧。” 她说着,依次介绍了杜鹏飞、沉青枝和杜明华,接着,又指着陈景恩说:“这是陈景恩,我的男朋友,你们应该知道他了吧,就不用我多说了。” 他们的关系还处于保密阶段,一旦说出来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这会儿,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还想保住小命多活几年,只有把他们的关系公开了。 认真说起来,刚才她确实撒了谎。去年在海山酒店时,她和陈景恩还处于陌生人状态,仅仅见过两次面而已,并不是男女朋友,但只要陈景恩不提这件事,家里人是不会知道的,移花接木这一招,理论上说没毛病。 陈景恩看出了她的难处,没有发表任何异议,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掌中,似在给她力量般紧紧捏住。 杜蓓琪瞅了瞅陈景恩,朝他露出感激的笑容;陈景恩看到了,眉尾扬了一下,大掌把她的小手包得牢牢实实的。 看他们的亲密姿态,叁人已经猜到他们的关系了,从杜蓓琪下楼时的震惊到现在的平静,几人慢慢接受了事实。 陈景恩来自美国的金融世家怀特家族,这个家族在美国远近闻名,从爷爷那一辈开始就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父辈更是人才辈出,大杀四方,发展到现在,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也毫不夸张。十几位嫡系子孙中大部分都是青年才俊,在金融行业混得风生水起,而陈景恩更是这批人中的佼佼者。 杜蓓琪能有这样一位男友,无疑是给杜氏披上了一层金纱,要有多光鲜就有多光鲜,绝对是做梦都求不来的好事。 “我约了蓓琪一起吃晚餐,差不多到时间了,以后有空再来拜会叔叔阿姨。”陈景恩朝杜鹏飞和沉青枝点头说再见,礼仪完美到无懈可击。 沉青枝笑着走到杜蓓琪身边,把外用药膏和止痛药悄悄塞进她裤袋里,又帮她抚平了衬衣上有皱褶的地方,顺带叮嘱:“蓓琪,你去陪陈先生吧,记得我给你说的话,还有啊,别忘了早点回家。” 杜蓓琪木然地点头:“哦,我知道了。” 两人坐上陈景恩的车,他缓缓朝外开去。出了杜宅后,他忽然加速,像飙车一样在路上狂奔,把杜蓓琪吓了一跳,从来没见他开车开得如此之快。 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陈景恩靠边停车,转头对她说:“我们去后座吧,让我看看你的背。” “你都知道了?”她疑惑地问,跟着他下车,一起坐进后座里。 “把衣服脱了。”他朝她示意,解开了她衬衣的纽扣。 小心地帮她褪下衣服,他让她转身,看见她背的第一眼,他已经快抓狂了,怒气冲冲地问:“怎么会这样?” 她背上没有一块正常的肌肤,横七竖八的瘀痕布满了整个后背,纵横交错,肿得不堪入目,那样子,好似恐怖片现场。 “去年万圣节,我在海山酒店和你过了一晚,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被家里人知道了,我爸用家法教训了我一顿。” 陈景恩暴躁地问:“就因为这个,他把你打成这样?”他十分不解,男欢女爱、你情我愿的事,怎么就成了不可饶恕的罪恶? “成什么样了?我看不到。”她递给他自己的手机,玩笑般说:“帮我拍几张照,让我也看看。” 陈景恩没心思和她开玩笑,但还是遵照她的意愿帮她拍了好几张照,有一张还把她的脸拍进去了。 杜蓓琪接过手机,看着自己后背的惨相,豆大的泪珠直溜溜地往外滚,委屈地说:“我不知道得罪了谁,有人故意整我,把我们在酒店的照片放到了学校论坛上,那人很聪明,标榜了一个‘失足少女’的话题,诱导人往色情交易那方面想,所以我爸才会这么生气。” 陈景恩的手抓在靠背上,指骨一节一节鼓起:“堂堂杜氏千金,需要去做色情交易?” “巧就巧在发生那件事后,我们家接到了你给的两笔大单,他们以为是我爬了你的床,杜氏才会接到单,所以,也就认定了我的堕落吧。” 他只觉得有东西堵在了胸口,语气极不顺畅:“去年从海山回去后,我的确给负责海运的人提过这件事,那是因为我喜欢你,想关照杜家才提的,不是你父母想的那样。” 杜蓓琪相信他的话。他要找谁陪不可以呢?偏偏找上了她,就像他说的,在他心中,她是最特别的存在。 “可是,爸妈不知道呀,只当我卖身给你了。更重要的是,出了这样的事,我的身价会掉得很厉害,说不定因此找不到好婆家了,我在杜家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我妈没有炫耀的资本,我爸没有联姻的武器了,都快恨死我了,巴不得捅我两刀。” “你说的这些,不能成为他们虐待你的理由。”他毫不留情地指出她话中的漏洞,眼里蕴着一抹阴沉的暗光。 “你不知道我家的情况,这次还算好的,有个导火索,我爸以前打我,根本不需要理由。小时候,有一次,他扇了我一耳光,造成我鼓膜穿孔,差点成了聋子,关键是,我不知道是哪里惹到了他,让他那么生气。”她一边说,一边捂住耳朵,似乎想起了那时难堪的记忆。 “他呀,还会用皮带抽我,拿我的头去撞墙,类似的事很多,说都说不完。”她的语气轻飘飘的,似乎在诉说一些鸡毛蒜皮、无关痛痒的小事。 “你身上没有伤痕。”他指出疑点。 “这就是我爸聪明的地方,每次打我都很有分寸,毕竟,如果我身上留了疤,就会掉价,找不到好婆家,我这个货品就失去了在杜家存在的价值,养了那么多年呢,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让我掉价呢。”她眼神空洞,神情麻木,仿佛在讲述一件事不关己的八卦。 陈景恩面无波澜,眼底却暗潮涌动。她的话如穿堂子弹,正中他胸口,穿心而过,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了墙上,猩红一片。 带血的往事 “所以,当我折磨你时,你总是默默忍受,是因为小时候的这些经历吗?”陈景恩不敢相信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过去受到的伤害。 杜蓓琪嗫喏着:“我不确定,也许......是吧,我不知道。” 他扶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他,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的位置,压着他那过速的心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安宁。“为什么不反抗?”他问。 “反抗谁?我爸还是你?”她的手蜷在胸前,抬眼,困惑地看着他:“对于我爸,所有人都告诉我要承受,没人告诉我要反抗;对于你,我没觉得那是一种折磨。” 他的心像绑在了一根琴弦上,她站在弦的另一侧,一下又一下地拨弄着,很酸、很胀、很痛,以前很少感知的情感,现在因为她而一一浮现。 想保护她、照顾她,用心、用情,用尽他的全力,给她应有的庇护,从未有人让他如此心疼过。 帮她穿好衣服,他抚摸她的发,亲吻她的脸庞,柔声说:“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折磨你了,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我知道了,谢谢你来救我。”他的出现真是一场及时雨,如果不是他的那通电话,她只会被打得更惨。 好久没挨打了,一年、两年还是叁年了?久到以为已经忘记伤痛,原来,一点都没有呢。那些疼痛、那些伤痕,她遭的罪、受的苦,只是潜藏在记忆的某个角落,稍微一掀,就会露出来。 铺天盖地,好似蝗虫侵袭,黑压压地、漫山遍野地飞过,占满了她的脑海,把她的脑袋变成了一片荒芜之境。 很难受,却又无可奈何。 陈景恩见她脸色不好,选了一家最近的餐厅吃饭。 用餐时,他询问了整件事的经过,杜蓓琪把事情的起因,包括谢莉莎的事完整地讲述了一遍。 当他问她,为什么被打得如此严重还能谈笑自如时,杜蓓琪告诉他,为了可以出来陪他吃饭,家里人给她打了兴奋剂。陈景恩的脸色忽地暗了下来,抓紧了叉子,露出快要杀人的表情。 对比他的激动,杜蓓琪眼中则是一片茫然,表情也很淡漠,不知道是对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了,还是下意识地逃避,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此时的她,就像无数塑料花堆成的漂亮花圃,华丽、光鲜,却没有任何生机,好看,却也可悲。 陈景恩很生气。 瞬息间,仿佛人用绳索勒住了他的胸口,闷闷地痛着,很久、很久不曾有这种感觉了,无法控制的戾气在身上游走,似乎又回到了华尔街,与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厮杀的时光。 “所以,这就是你喜欢待在澳洲,和奶奶住在一起的原因吗?为了避免被虐待?”他放下了刀叉,做出用餐完毕的示意。 杜蓓琪盯着自己的盘子,不好意思再吃,也放下了刀叉。 “是的。虽然在西方国家,打小朋友会被剥夺监护权,但是人们忘记了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在加拿大时,有一次,我爸踹了我一脚,我被踹得趴在了地上,行人看见了,报了警,警察逮捕了他,但只用了两小时,我爸就从警局释放了。” “你妈妈和哥哥呢,他们不帮你吗?”话出口之后,陈景恩就觉得是白问了,从今晚的情况看来,那叁人是一伙的,串通一气来欺负她。他想,他应该问:你被打的时候,他们都在做些什么? “我妈是疼我的,以前我被打了,她会偷偷地抱着我哭,可她更在乎她的面子和我爸,不敢在我爸面前多嘴;我哥偶尔会帮我,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无能为力。有一点很奇怪的是,我爸特别喜欢揍我,从来不打我妈,对我哥也宽容很多,有段时间,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他亲生的。” 在澳洲,陈景恩决定和杜蓓琪在一起时,也考虑过她的家人,猜想他们会是什么样的人,今天终于有机会了解,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他不禁好奇,在哈瓦那的那一晚,她是用了什么样的胆量,踌躇犹豫了多久,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敢迈出那一步,来到他的房门口? 是不是冒着被父亲打死的危险?亦或是抱着置死地而后生的心态? 离开餐厅,两人上了车,陈景恩帮她背部重新上了药,杜蓓琪让他送自己回“海鑫”。 “你还想待在那个家里?还想见他们?”听到她的话,他近乎咆哮出声。 “他们是我的爸妈呀,不回去还可以去哪儿?血缘关系真的好可怕,我又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能怎么办呢?” 刚才被打的时候,有那么片刻,她真心希望自己不曾降生到这个世界上。那些当父母的,是不是也该去考一下执照啊,学习如何关心、照顾小朋友,考试合格了才能生孩子,这样,世界上也许可以少很多不幸者。 陈景恩和她讲道理,告诉她,他有能力保护她,她可以搬去他家,不必回海鑫继续受气、挨打。杜蓓琪怎么都听不进去,坚持要回家。 最后,他明白了,杜蓓琪表面上看上去风光无限,私底下却是一个性格软弱,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她非常缺爱,缺到可怕、缺到病态,对爱的严重渴求扭曲了她的人生观,塑造了她畸形的认知。 即使家人那么对她,她还存了一份信念,想回去得到父母、哥哥的谅解。而她这么做的原因,就是不想和家人撕破脸,希望家人继续爱她,哪怕是一种虚无的假象,哪怕只是一种欺骗,她也接受。 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 陈景恩感觉有人揪住了他的心脏,狠狠拧了几圈,又麻又痛,快泵不出血来了。最后,他妥协了,把杜蓓琪送回了海鑫。 回到自己的公寓,陈景恩立即拨打了怀特家族成员杰森的电话。 怀特旗下拥有庞大的情报网络,为了运作方便,成立了一个信息公司,对外宣称是做互联网业务,实际上是负责收集、分析全球各行各业的商业信息。杰森是他的堂哥,也是这家信息公司的老大。 陈景恩让杰森帮忙查清“鹏飞国际”在全世界的所有业务,他要知道每一个细节,还让杰森送两个懂中文的人来海山。 两小时后,陈景恩收到了杰森发来的关于“鹏飞国际”的全部信息。看完后,立即拨打了杜宅的电话,这一次,他找上了杜鹏飞。 两人互相寒暄了几句,陈景恩直接点明:“杜先生,我收到消息,‘鹏飞国际’正在准备纳斯达克上市的申请材料,如果这时传出家暴的丑闻,你说会不会有很大影响呢?” 杜鹏飞暗暗吃惊,杜氏准备上市是极其机密的消息,陈景恩为什么会知道? 他还提到了家暴,怎么回事? 杜鹏飞哑了一会儿,搓着下巴,迅速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接着说:“是蓓琪告诉你的?”是他失策,让陈景恩强行带走了杜蓓琪,她伤得这么重,实在很难掩饰。 “你是说上市还是家暴?很可惜,让你失望了,她一个字都没说,是我自己发现的。” 杜鹏飞语气不好:“陈先生,我想,蓓琪的事,应该是我们杜家的家事吧。”言下之意,就是让他不要多管闲事了。 “不错,她姓杜,但同时,她也是我的女朋友,你伤害她,等于打我的脸,不是吗?如果你的家族明年想在纳斯达克敲钟,请停止这么对待你女儿,再有下一次,我会让‘鹏飞国际’从地球上消失。” 杜鹏飞还没说下文,耳中就传来“嘟嘟”声,陈景恩很不给颜面地挂了电话。杜鹏飞大声咒骂,气得瞪直了眼,死死抓着话筒,快把外壳捏爆了。 纵横业界大半辈子,在商圈呼风唤雨,向来是众人看他的脸色行事,没想到今晚,竟然被一个后辈这么赤裸裸的威胁,让他的老脸都没地方搁了。 不过,陈景恩确实说得没错,怀特的势力确实大到可以让杜氏灰飞烟灭,杜家根本无法和这个庞大的跨国集团抗衡,杜鹏飞气归气,还不得不咽下这口气。没想到,女儿竟然旁上了这么一棵大树,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如果好好利用,也许对杜氏大有益处。 一时间,杜鹏飞喜忧参半。 两天后,名叫“叶新”和“吴善佑”的年轻人到陈景恩的办公室报到。两人都是亚裔,二十四、五岁左右,叶新留着齐背长发,刘海长得遮住了眼;吴善佑则是寸头,打着鼻环,像从监狱里放出来的犯罪分子。 陈景恩把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似笑非笑地说:“在我的印象中,杰森手下的人,应该无所不能吧。”杰森挑选和训练手下的方式他有所耳闻,不是什么角色都入得了杰森的法眼。 仅仅一句话,叶新和吴善佑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办公桌后面的人,衣冠楚楚,温和地笑着,眼神却如鹰一般锐利、狼一般凶残。 他的手放在桌上,什么都没做,却仿佛从中射出了无数细线,扎进两人身体,把他们做成了活人版的提线木偶,而他,是唯一的操控者。 JeanH.White的大名,在美国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做空能源股和完败艾温斯家族,在金融圈战无不胜,令人闻之色变。之前,他们遇到的最厉害的人物就是上司JasonS.White,眼前这人,看上去比他们的上司更难缠。 他们朝他躬身,郑重许诺:“愿为陈生效犬马之劳。” 陈景恩把海大论坛的事向他们描述了一通,说完,指头在桌上点了两下,“你们去给我查清楚,这件事,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狠心的拒绝 第二天下午,有人往杜宅送了一个礼盒,上面写明了是给杜蓓琪的礼物,赠送人是陈景恩。 杜蓓琪拿着礼物,坐在了客厅沙发上,当着家人的面打开,里面是一个粉色手机,还有一只和手机配套的腕表,可以打电话,还能记录心跳、睡眠等状况。 昨晚,陈景恩知道她的手机摔坏了之后,说要给她买一个新手机,没想到他真上了心,今天就让人送来了东西。 当杜蓓琪打开手机通讯录时,发现里面已经存了一个号码,是一个+86的手机号,通讯人的名字是:恩恩。 这个,应该是他在国内的手机号码吧。 这名字......是他输入的?他、他是怎么想出来的啊。 她面颊抽了一下,马上关了手机,瞄了瞄家人。杜鹏飞和杜明华还好,没什么太大反应,沉青枝看着她手中的礼物,两眼放光,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自从陈景恩来家里接她后,一家人对她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特别是沉青枝,巴不得当晚就把她和陈景恩的关系宣扬出去,让那群狐朋狗友知道,女儿抱上了一块大金砖。 杜明华专门来向她道歉,说了一些误会了她之类的话,希望她不要介意。杜鹏飞也说,下次回家可以把陈景恩带来,一起吃顿便饭,接着又说陈景恩是一个很强势的人,让她多让着他一些,千万不要和他对着干。 听到他们的话,杜蓓琪算是明白了,大家是在提醒她:煮熟的鸭子一定不能飞了,特别是这只大肥鸭。杜蓓琪无聊地想,如果大肥鸭跑了,家里人会不会扒了她的皮? 至于她和陈景恩怎么认识、怎么相知、相爱的,没人关心,大家只在乎结局,或者说利益,对他们有利的就是好的,反之则一定要除去,其他的,谁在乎呢。还真是商人的家庭啊,现实到可怕。 杜蓓琪在家里躺了两天,背上的伤恢复了大半后,返回了校园。 课间去洗手间时,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她。 一个女生的声音比较粗:“那人叫什么来着?” 另一个声音比较尖细:“谢,好像姓谢。” 粗嗓子:“谢莉莎?对、对,就是她。听她的同学说啊,她平时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看都不屑看大家一眼。” 细嗓子:“是啊,还有她那个闺蜜杜蓓琪,两人真是臭味相投。” 粗嗓子:“我本来不认识她们,上次花车表演,两人出尽了风头,我是看那次的演出才知道这号人物的。” 细嗓子:“据说她们的家庭条件不错,一个去当人的小叁,一个出来卖,感觉没这个必要啊。” 粗嗓子:“谁知道呢,也许有钱人家的小姐有特殊癖好呗。” 杜蓓琪把头抵在隔间的门上,无奈地叹气。好无聊,这些同学简直就是行走的报刊亭,专门贩卖八卦消息的那种。 她知道自己成了海山大学的名人了,不是因为其他,就是论坛上那篇帖子的事。好事者把“失足女”可能是杜蓓琪的内幕捅了出去,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走在校园路上,时不时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好友那边也好不到哪儿去,有人暗示油画里的人是谢莉莎,不少人纷纷表示见过画中人的那对耳环,确实是谢莉莎的,坐实了她的“小叁”罪名。 虽然海鑫住宅区全是独栋别墅,但每栋之间的间隔并不宽,大约五米左右。宁太太去谢家大闹特闹那天,左邻右舍全听见了,知道谢莉莎和宁大的教授有一腿,看向谢莉莎的眼光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那一天,谢家家长再叁保证,一定会严加看管谢莉莎,不会再让她和宁教授扯上关系,宁太太才勉强作罢。 虽然谢莉莎没像杜蓓琪一样被打,但被限制了人生自由,下课后必须按时回家,取消了一切娱乐活动,去任何地方都必须向爸妈报备。谢莉莎本来就是个娱乐天后,现在被困在家里,等于要了她的命,每天都打电话来向杜蓓琪吐苦水。 杜蓓琪从洗手间出来,往教学楼外走去,在大门口遇上了何志轩,他说他专门在这里等她。 两人去了教学楼里相对僻静的地方谈话。 她开门见山地问:“志轩,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几天你都没回我信息,我有些担心。”他抓了抓头发,又搔了搔耳朵,磨蹭了半天才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关于那件事......” “你是说学校论坛帖子的事吗?”杜蓓琪直接把话挑明了。 这几天,谢家和杜家都在查是谁散播的谣言,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两家人不敢大张旗鼓地查,处理得很低调。 幕后的人显然经过了周密策划,在谢莉莎和她花车表演出名后,忽然来了这么一出,明显是想把她们推到风口浪尖上,居心叵测,说不定是针对两个家族的报复行动,当家人也希望能慎重处理。 调查目前还没收到任何回音,不过那两篇帖子的强大效应已经初现,风言风语传遍了学校,结合以前学校里有人坐台的传言,一切变得更加神乎其乎,学校领导也倍感压力。 论坛上的帖子是上头的人指示删除了,除了删帖,学校领导还接到了要把谣言强压下去的命令,这几天,每天都在召集学生开会,要大家叁缄其口,闹得人心惶惶。 “嗯。”何志轩心慌地点头,不是他故意关心,但这件事太过火热了,闹得沸沸扬扬的,海山大学几乎人人皆知,他心里着急,很想确认杜蓓琪和此事无关。“我只是想问问,我、我不相信你会干出那种事。” 杜蓓琪本来想和他解释,转头一想又觉得没必要,说也说不清楚,也许会造成更多的误会,干脆就让他死了这条心吧。“如果我说,那件事是真的呢?” 他呆了一下,继而说:“不可能,你怎么会去做那种事呢?你又不缺钱,还拼命复习GRE,想去北美深造,如此上进、懂事的一个人,不可能去做那种事。” 见他还执迷不悟,她也不想再拖泥带水了,狠心地说:“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志轩,请你放弃我吧。” 他的眼猛地睁到最大,今天在教室外等她,想听她解释一下那件事,平复他慌乱的心绪,没想到,她直接说了重话,太意外了。 “不,我不放,为什么?蓓琪,我不懂,为什么要我放弃?仅仅因为一些谣言就要放弃你吗?我做不到。”史无前例的危机感俘获了他,让他不安到了极点。 杜蓓琪把双手插在牛仔裤的裤袋里,脸庞一片肃然冷清:“好吧,让我告诉你一些关于我的事吧。” 抬头望去,楼道外,笔直的梧桐树已是枝繁叶茂,枝头鼓满了芽苞,有的已经绽放出了小小的花朵,淡淡的黄白色,像孩子稚嫩的脸庞,娇柔可爱,在微风中徐徐摇曳。 地上,铺满了梧桐叶和花骨朵,把坚硬的水泥地变成了轻柔的花毯,踩上去软绵绵的,鞋底还能沾上一抹花香。 梧桐花的寓意——情窦初开、爱的使者和忠贞不渝。 看来,她和他之间,永远无法互送梧桐花了。 杜蓓琪开始讲述:“去年八月,我去古巴首都哈瓦那度假,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个男人,一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之前,我从未见过他。他长得好看,又会弹钢琴,我们发生了一夜情,从他身上得到了很多快乐。” 不敢看何志轩的表情,她直直地望着远方的梧桐树,继续讲述:“去年十月,一个和我们家族利益相关的男人,带我去海山酒店开房,我没多想就同意了。我们在房里翻云覆雨,度过了美好的一夜,就是论坛上你们看到的那些截图,整件事都是真的,此后,他给了杜家几笔大单,让我很开心。” 她拍了一下头,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五一假期,你知道我为什么去澳洲吗?除了我告诉你的,我要去看奶奶之外,更是为了陪一个人。我和他在澳洲度假,我们几乎每天都粘在一起,他让我很快乐。” 她的手从裤袋里拿了出来,朝何志轩举了一下,不以为然地说:“你看,这才是真正的我,外表光彩夺目,其实内里已经烂透了。你见过森林里的那些朽木吗?看上去完完整整、漂漂亮亮的一根,里面却爬满了蛆虫,腐臭不已,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能接受吗?” 末了,她还不忘在他胸口插上一刀:“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答应当你女朋友吗?因为我一直在逗你玩呢,我不可能为了你这棵小草而放弃整片森林。” 为了让何志轩退却,她故意没说那几个男人其实都是陈景恩,也没说自己不是进行色情交易,因为一时之间,她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劝他退出。 不想和他纠缠不清,又不忍心伤害,只有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说到底,从头到尾,她都无法忍受叁个人的舞台剧,更不想把心剖成两半,为两个男人疼着。如果恐吓和羞辱能让他知难而退,她不介意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让他退幕。 或许她还很年轻,不懂复杂的感情关系,在她的世界里,只有零和百分之百,没有一半、没有中间,要么没有,要么是绝对。 既然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就不用再拖泥带水了。以前利用他是她不对,所以她才不忍心正面拒绝,才会把所有错揽在自己身上,就让他误会好了,反正也不少他一个了。 何志轩望着她,有些不能接受现实。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心中温柔美丽的女神,翡翠一样纯净完美的人,怎么会做出这些事呢? 他被吓得不轻,像搁浅在岸边的鱼,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 杜蓓琪不再说话,越过他,径直朝楼外走去。 一股幽香飘过,鼻中钻进了她的气息,好似某种穿肠毒药,让何志轩冷汗直冒,虚脱得快要倒下了。 他一手按在墙上,努力支撑自己的身体,却无法撑起坍塌的信念。 难怪,五一节前,她明明说去澳洲待两天就回来,后来,他都从欧洲回来了,她还留在澳洲。打电话问她,她总是岔开话题,有一次,他听到话筒里传出了男人的声音,原来是因为这样。 开始说好让他去接机,后来又说不用了,连回程的时间都不告诉他,反反复复,不断变卦,这么大的漏洞,他怎么就没早点发现呢? 细细回忆起来,以前每次约会,她都叫上谢莉莎一起,他以为是她害羞,不好意思跟他独处,现在才知道,那是因为她根本无心和他发展。 原来是这样啊。 心中爱慕的花火顿时熄灭了一大半。 真相大白 午夜,海山酒店。 当邓恒和谭芸被人从学校里带出来,带到了海山酒店的屋顶天台时,两人不明所以地对望了半天。 不一会儿,天台来了几个衣着不凡的人,西装革履,皮鞋擦得锃亮,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模样。 带邓恒和谭芸来的人介绍,站在最前,像个弥勒佛一样,笑眯眯的光头是海山酒店的董事长阮建初,身边的线条粗狂的人是他儿子阮劭军,酒店的总经理,后面还站了五、六个保镖。 有那么两分钟的时间,阮家的人没动,仔细观察着邓恒和谭芸。 接着,阮劭军来到两人面前,深凹的双眼如鹰隼一样盯牢了他们。 “前几天,我看到一段录像,是‘海山酒店’的视频监控拍下的,可惜啊,我不记得什么时候给过让人查看视频监控的权利了。” “更过分的是,有人不但调取了监控录像,还把监控拍下的东西四处散播,造谣说里面的人是海山某个大企业家的千金。” 阮劭军站在他们面前,语气冷得如凛冽的北风:“五星级酒店居然出了这档子事,说是监管不严算好的,赔钱赔笑也还好,关键是信誉扫地,捡都捡不起来了,你们说,如果你们是酒店的管理层,该怎么办呢?” 谭芸像一只被逮住尾巴的老鼠,面露惊恐、吱吱直叫:“什么监控、什么录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阮劭军回走了几步,望着远方点点灯火,感叹地说:“‘海山酒店’是我父亲一手创办起来的,整整二十年了,扛过了多少风风雨雨,从来没人敢挑衅它的权威,因为......”他冷冷一笑:“挑衅它的人都去见了阎王爷。” 谭芸和邓恒吓得脸色惨白,像两只掉进水坑的雏鸟,屈膝躬身、瑟瑟发抖,头都抬不起来了。 阮劭军扭头,盯着两人,脸色无限阴沉:“说出幕后主使,我留你们一条活路。” 邓恒的背脊不停抖动,仿佛快要被这无形的压力压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你要我说什么?” 阮劭军击掌,保镖从楼下架上来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一上天台就把他扔在了地上,那人斜躺着,看样子是腿断了,站不起来。他的眉弓横了一大条裂口,不停淌血,衣衫褴褛,全身血痕无数,像是受了重刑。 邓恒和谭芸心头一紧,认出了那人是海山酒店负责视频监控的后勤人员庄政宁。 阮劭军指着谭芸和邓恒,对庄政宁说:“你看看,是不是他们?” 庄政宁闻言立即抬头,睁着肿胀、满是瘀血的眼看了看,确定地点头:“对,就是他们,是他们给我钱,让我把视频监控交出来的。”说着,他趴在地上,拼命向阮劭军磕头:“阮少,你饶了我吧,我只是个跑腿的,他们两个才是主谋呀。” 谭芸和邓恒已经吓得快瘫了,两条腿抖啊抖的,整个人像风中的落叶,摇摇欲坠。 阮劭军双手背在身后,眼中寒冰万丈,凝成了冰箭射向两人:“两位,还有什么话说吗?” 邓恒像想起了什么,提起一口气,指着那个满身是血的人大喊:“他血口喷人,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这样都要抵赖?好吧,就让我看看,你们的嘴有多硬。”阮劭军失去了耐心,对着保镖吩咐了一句。 一个人猿泰山般高大魁梧的保镖上前,抓着邓恒的领口一提,邓恒完全反应不及,就如破布娃娃般被提离了地面,拽到了天台边缘,按在了上面,半个身子露在了空中。 二十层楼的海山酒店灯火辉煌,下面的公路车水马龙,霓虹、车灯、路灯,千千万万道流光汇成激流一样的画面,像一条奔腾的河流,滚滚涌向前方。 夜风吹过邓恒的脸颊,钻进了耳朵里,快要把他的耳膜贯穿,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二十层顶部,被人悬在了栏杆外。 那条奔腾的河流仿佛窜出了一头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要把他吞进腹中。 生与死,只在一念之间。 “啊,啊!放开我,救命。”他使劲哀嚎,痛哭流涕:“救命啊!” 威胁、羞辱、伤害算什么,没有什么比活命更重要的了,他不想死,怕得不得了,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活下去。 “我说,我说,阮先生,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阮劭军挥了一下手,保镖看到指示,把他拖了回来,放在了地上。“把你们学校论坛上帖子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要知道详情。” “包括谢莉莎的事吗?”邓恒呆呆地问。 “对,包括她。”阮劭军点头。 邓恒坐在地上,背靠栏杆,吓得失了魂。夜风灌进身体里,把衬衣吹得鼓了起来,带走了身体的热量,只剩下彻骨的寒冷。 足足等了一分钟,他才没那么怕了,想了想,理清了头绪,开始讲述他和谢莉莎的过节。 他和谢莉莎的认识纯粹是巧合,同意和她在一起也是图新鲜,很快,他厌倦了被她当佣人使唤的生活,和体贴可人的老乡谭芸走在了一起,同时,向谢莉莎提出了分手。 而谢莉莎不甘心被甩,找人来教训他和谭芸,还污蔑她坐台,谭芸因此跳湖,被杜蓓琪救了上来。他和谭芸从此记恨上了谢莉莎,从几个月前开始就筹划找她的麻烦。 他有一幅谢莉莎的裸体油画,知道她和美术系的宁南城有私交,就把油画放进宁南城的画室,拍了照。还找人跟踪谢莉莎,拍下了她和宁南城吃饭的照片,他本来就是图文传播系的,会用P图软件,给图片打好码,最后把这些东西都发到了网上。 阮劭军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问他:“听你这么说,谢莉莎的好友杜蓓琪有恩于你们,你为什么要找她的麻烦?” 说到底,海山酒店惹上麻烦就是因为牵扯到了杜蓓琪。 杜蓓琪是杜家千金,如果单是这样,轮不到他们担心,只是这层关系之后,她还有更强硬的后台。上面有人出面提醒,连市政府都惊动了,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酒店可能面临倒闭的危险。 所以今夜,无论如何,他们也要给出一个说法。 “我们和杜蓓琪没有过节,但小芸的表姐是海山酒店的清洁人员,和庄政宁认识。”邓恒指了指地上那个血流不止的人。 “五一节时,他邀请表姐去他家打边炉,表姐带上了我和小芸两人,吃东西的时候,无意聊到了最近的大热门陈景......陈先生。他说陈先生曾经在总统套房待过一夜,还叫了个女生作陪,我们不信,他就把存在电脑里的视频监控拿给我们看。” 地上的血人马上说:“阮少,我错了,我是看那对男女外貌很出色,以为是来酒店偷情的明星,就把视频偷偷拷贝了出来,想卖点小钱,后来才知道那是陈先生啊,我不是故意的。” “不管是不是明星,酒店员工可以随意拷贝视频资料,这事要是传出去了,我们酒店还有声誉可言吗?”阮劭军过来踹了庄政宁一脚,用尽了全力,他飞出了几米远,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邓恒吓坏了,喉咙干得像烈日下的盐碱地,烤出了丝丝裂痕,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说:“当时我们认出了视频里的男人确实是陈先生,而那个女生是我们的同学,谢莉莎的好友杜蓓琪,我们想让人们看看这些所谓的名门闺秀,私底下到底是什么样子,就把这段视频截图一起放到了网上。” “阮先生,我们从头到尾只想对付谢莉莎,杜蓓琪的事只是顺手为之,不是故意针对她,而且,我们从来没想得罪海山酒店啊。” 阮劭军看着邓恒,像在看一只摇尾乞怜的流浪狗:“你们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光是谢家和杜家这两大家族,就可以让你们在海山无声无息地消失,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邓恒受了十足的惊吓,赶快说:“阮先生,我们知道错了,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给你们二十四小时,去公安局认罪,承认是你们撒播的图片和谣言,并且说明那些东西都是伪造的。否认,你们,还有你们的家人,都会有危险。” 谭芸抹着眼泪,哭诉道:“如果去公安局自首,肯定会留下案底,我们会被学校开除的。” 站在一旁看戏,一直没说话的阮建初忽然开口:“年轻人,有一条命在是好的,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学业呢,你们说是不是?” 谭芸和邓恒没答话。 见两人还是执迷不悟,阮劭军从身上摸出一把枪来,毫不迟疑地抬手,对准了邓恒的头,黑色的金属枪身在灯光下泛着幽幽冷光,宣示着杀人利器的威严。 他的话语比手中的枪更冷:“要么去自首,要么死在这里,你们自己选吧。”他下颚肌肉绷紧,一股强烈的杀气在身侧盘桓,仿佛下一刻就要疾驰而出。 “......”邓恒望着黑洞洞的枪口,抖着双唇,浑身瘫软。 阮劭军失去了耐心,左手覆上枪身,猛拉套筒,“咔嚓”一下,子弹上膛,把两人吓得一哆嗦。 邓恒由坐姿变成了跪姿,匍匐在了地上:“阮先生,我去,我去自首。” 谭芸也全身发软,半跪在了地上,颤抖着说:“我也去。” 阮劭军冷哼,真是两个没用的家伙,稍微吓唬一下就怕成了这样,不知他们怎么有胆去得罪谢家和杜家。 一切尘埃落定,保镖送走了两人,带走了庄政宁,其余人员跟着离开,只剩下阮建初和阮劭军留在天台。 一个长发男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阮劭军礼貌的跟他问好,和他打招呼,然后说:“叶先生,你看,这个结果你还满意吗?” 叶新朝他点头:“我回去会转告陈先生,多谢你们出面。” 阮劭军看向邓恒和谭芸离开的方向,说:“我会派人盯着他们,请陈先生放心,这件事,我们会处理妥当的。” 白月光的请求 下班时间,陈景恩开车离开公司,有人在车库门口拦下了他的车。 狄沐筠?她来这里做什么? 犹豫了一下,他推开车门,下车走向她,问候说:“沐筠,你好吗?” 眼前的人穿着一条湖水蓝的连衣裙,似乎瘦了不少,巴掌大的脸更显尖削,一双凝聚哀思的眼直直地瞅着他。陈景恩想起了纽约市的海洋,深蓝中浸着一丝墨色,不像海水,更像是深深的湖水,碧波中透着浓浓的忧郁。 “景恩,可以和你谈谈吗?”狄沐筠请求道,盈盈大眼快要溢出水光。 柔细悦耳的声音响起,陈景恩感觉一群百灵鸟扑了过来,把他包围了,他有几秒的恍神。“我今晚约了朋友,改天好吗?” “我有很急的事想找你帮忙,现在谈可以吗?”她急得手足无措:“我真地想不出其他办法了才来找你的。” 沉默了几秒,他说:“这样吧,你上车,我们在车上谈可以吗?”说完,他转身走了回去。 狄沐筠跟在他身后,感激地说了一句:“谢谢。” 帮她打开副驾的门,狄沐筠越过他坐进车里,淡淡的栀子花香气飘过,洒了他满身怡人味道。 他看了她一眼,回到驾驶位,系好安全带,把车驶出了车库。 “什么事,你说吧。”陈景恩出声,大概已经猜出她来的目的了。 “是关于我的两个朋友,一个叫邓恒,一个叫谭芸,他们是我大学同学,很好的朋友。”她停了一会儿,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朝她示意:“继续说。” 狄沐筠看着他,目光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他的五指修长,饱含力量,握着方向盘,也仿佛握着无数人的命运。“他们最近做了一些糊涂事,被人威胁,让他们去公安局自首,我想请你帮帮他们。” 第一次和他接触时,不知道他有多大能耐,但看市政府高层对他鞍前马后,猜他肯定很有来头。后来,接触多了,她才慢慢了解,他确实是一个大人物,虽然才来这里不久,但在海山很有话事权,她相信只要他出面,肯定可以让邓恒和谭芸避过劫难。 “糊涂事是指?”他问,浓密的睫毛在眼睑洒下一片迷离的阴影。 她字斟句酌,好不容易才说:“就是把一些不该进入公众视野的东西放到了网上,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响,但他们不是有意的,我保证,只是一时糊涂,想岔了才犯的错。” 他明显不满意她的解释,讽刺地说了一句:“如果只是想岔了,需要去自首这么严重?” 她被问得脑子短了路,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半天才回答:“我和他们认识快叁年了,他们都是善良的人,真的是一时糊涂。”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的一时糊涂,也许会导致一个女孩被无情虐待,被打得晚上需要趴着睡觉,甚至被打死了也没人知道?”说着,他抓紧了方向盘,紧紧地、牢牢地,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它捏碎。 “什么?被虐待?”她脑子转不过弯来,急忙问:“景恩,你在说什么啊?” 他忍着怒意,冷静地指出;“你的同学做错了事,受到相应的惩罚,不是很公平的事么?” “可是,一旦在公安局留下案底,他们的学业也就完了,根本无法在人前立足,将来要怎么生活呀?”很少遇到如此慌乱的时刻,想请求他的帮助,又不想在他面前丢了颜面,她急得失了分寸。 路灯橘黄色的灯光透进车窗,照在他袖口精致的纽扣上,折射出寒冰般的辉光,一如他眼中的冷芒。“既然有这么严重的影响,他们在做那些糊涂事时,为什么不考虑清楚后果呢?” 狄沐筠自知理亏,垂下头,揉着自己的裙子,不知道该怎么替那两人辩解,过了好久才说:“邓恒和谭芸来自偏远地区,邓恒所在的村就出了他这么一个大学生。谭芸因为是女生,父母想她早点嫁人,不准她出来读书,后来是村长亲自担保,她父母才点头放她出来。谭芸和邓恒都是全村人的希望啊,如果被毁了,我不知道他们要怎么面对将来的人生。” “他们确实是两个值得同情的人,但这不能成为他们犯错的理由,也不能成为饶恕他们过错的理由,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时糊涂,也许会毁了另一个人的人生。”他的话语如冬日暴雨,又冷又湿,带着深深的寒意,落进了她的心间。 “景恩,我求求你,帮他们一次吧,就一次,以后我再也不找你了,拜托你了。”她双手在胸前合十,做出了请求的姿势,看得出来,她真是急了。 他不为所动,冷冷地说:“其他事我可以答应你,但这一件,不行。” 狄沐筠望着他,欲言又止,双眼噙泪,就要滴落眼眶了。 接着,她开始不断游说,好话说尽,但无论她如何哀求,陈景恩给她的只有两个字:不行。 今天是星期五,杜蓓琪和陈景恩约定的每周见面的时间。 杜蓓琪收到他的短信,说晚上有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家,让她不要等他了。 “不要等”是什么意思呢?她反复琢磨着这几个字,到底是让她去他家呢还是不去? 她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过他了。昨天,他发了一条信息问她的伤势,她回答说伤好了,除此之外,这几天他们没说过一句话,连电话都没打过一通。 有时候在想,他们到底算不算恋爱了?感觉上很亲密,可又不像情侣那般天天粘在一起,她偶尔会想起他,但大部分的时间在想自己的事。他呢,是不是和她一样? 以前每次见面,他们最热衷的就是“负”距离接触,其他方面的沟通少得可怜。不过就目前来说,她很喜欢这种互不干扰的生活模式,感觉挺自在的,她不想改变,感觉陈景恩应该也喜欢这种相处模式。 还没决定晚上去不去他家,腕表开始震动,她按了腕表上的接通键,听到了谢莉莎的声音:“喂,蓓琪。” 杜蓓琪对着腕表说话:“莉莎,找我有事?” “你快来‘巴黎高庭’吧,你家景恩哥哥在这儿。” 杜蓓琪意外地抬眉:“他说他晚上和朋友有约,难道约的是你们谢家?”没想到他去了巴黎高庭啊。 谢莉莎有些着急,语速相当快:“当然不是,你快来吧,我话先放这儿了,你不来肯定后悔。” 挂了电话,她瞅了一眼腕表,猜想谢莉莎打这通电话的用意,犹豫了片刻,还是开车去了“巴黎高庭”。 到了之后,她没有会员卡,进不了大门,打电话给谢莉莎。很快,一位服务生出来,把她带去了叁楼的包房。 包房和上次来的那间差不多,稍微小一些,房间里的人都很面熟,杜蓓琪知道他们是谢莉莎的朋友。谢莉莎穿了一件性感的小红裙,坐在沙发中间,右边坐的人,不是何志轩么? 何志轩和谢莉莎头挨着头在说些什么,她的左边坐着林盛杰,自从上次“巴黎高庭”别过之后,和林盛杰也有大半年没见了。 “莉莎、志轩、盛杰哥。”杜蓓琪先喊了几个认识的人。 谢莉莎过来,跟她一一介绍包房里的朋友,接着把她拉到了角落,对她说:“陈景恩在二楼台球室。” 她一脸不解地问:“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了这个把我叫来?” 谢莉莎恨了她一眼,不耐烦地推她的手:“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见谢莉莎慌慌张张的模样,她感觉有些奇怪,点头道:“好啊,你陪我去吧。” 对包房里的人说要离开一会儿,两人直接走楼梯了去二楼,没叫何志轩,但他主动跟在她们后面。 上次跟何志轩摊牌,杜蓓琪曾一度担心他会不会不开心,现在看起来他适应得不错,刚才在包房见了面,也没给她难堪,看样子,他们的事已经顺利翻篇了。 二楼的台球室是一个巨大的方形大厅,放了十来张台球桌,大部分桌子空着,角落里零零散散地站着几个人。 一进门,杜蓓琪就看到了陈景恩,无论在任何地方,他总是那么引人注目。 他今天的造型似乎有些特别,唇上和下颌角的胡须剃得很干净,只在口唇下方留了薄薄的一层,修理得整整齐齐,看上去高雅又成熟,带了一丝别致的性感味道,魅力十足。 想起在哈瓦那见他时,他在下颌故意留了一层青色的胡庄,那时,她还是第一次意识到一个男人的胡须可以弄得这么好看。 他身旁站着宋凯文,还有一个长头发和一个寸头的男人,几人都穿着衬衣、西裤,看样子,是下班后直接过来的? 她的视线往后移,看到了紧挨着陈景恩站着的一个熟悉身影,那是......那人是......只觉得有冰渣飞进了眼中,一阵滴血般的刺痛。 狄沐筠?她怎么在这里? 陈景恩说今晚有约,是约了她? 杜蓓琪的眸光暗了下来,心头罩上了厚重的阴霾,黑沉沉的一大片,喉咙仿佛被扼住了,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澳洲,他答应过她,会遗忘狄沐筠的事,这就是他所谓的遗忘? 不光带狄沐筠来娱乐,还让他的朋友们认识,那她呢?把她当什么了? 大厅里人不多,宋凯文一行人马上就注意到了杜蓓琪,回应他们的是她眼中射出的一支又一支冰箭。 “哎,景恩,我觉得你最近是不是需要去庙里烧一下香。”宋凯文首先开口。 “我没有宗教信仰。”陈景恩和宋凯文说着话,目光直直地落在杜蓓琪身上。 “烧香是想让你转运。”宋凯文啼笑皆非地说:“现任和梦中情人撞上,这种小概率事件都发生了,你说你是不是倒了大霉?” 斯诺克比赛 陈景恩这才意识到狄沐筠的手抓在他的衣袖上,急忙抽回了手,往旁边退了一步,拉开了和她的距离。刚才在车上,狄沐筠不断请求他帮邓恒和谭芸,他没答应,她就一路跟着他来了“巴黎高庭”。 他和凯文、叶新、吴善佑约了玩斯诺克,让狄沐筠先回去,狄沐筠说什么也不走,守着他,一直苦苦哀求他帮她的朋友。 他们刚打完一局,休息的间隙,狄沐筠又上来游说,看得出来,她确实无计可施了,没料到一着急,她伸手抓在了他衣袖上,恰好被杜蓓琪看到。 狄沐筠的手僵在了半空,顺着陈景恩的目光,看到了杜蓓琪和谢莉莎。 宋凯文看了狄沐筠一眼,朝杜蓓琪那个方向偏了偏头,对陈景恩说:“去给蓓琪解释一下吧,女人都很小心眼的。” 杜蓓琪知道狄沐筠的存在,而陈景恩也跟她解释过关于狄沐筠的事,不过,男人在这方面比较粗线条,有时候,他们觉得不值一提的事在女人眼里可是巨型泥石流。 宋凯文嘘了一声:“你再不去,这个房间都要下冰雹了。” 陈景恩笑了笑,这事要放在任何一位前任女友身上,他是绝对不会多说半句的,但现在面对的是杜蓓琪,他在乎,不想她多心,所以一定要去解释。正要迈步上前,看到杜蓓琪身后走出来一个人,低头和她说起了话。 何志轩?陈景恩的眼眸沉了一下,一股针扎般的感觉从脚底窜起,一直升到了头顶,他立即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哦,这下可不妙了。宋凯文也看到了何志轩,视线在陈景恩和杜蓓琪身上来回,嘀咕了一句:“现在不是下冰雹那么简单了,快要下刀子了。” 杜蓓琪和何志轩说着什么,谢莉莎也加入了讨论,说完,叁人抬头朝台球桌的预约牌看了看,谢莉莎走上前,用笔划了一下,预约了一号的斯诺克球台。 宋凯文认出了那人,以前在“巴黎高庭”见过,前次花车表演,就是她和杜蓓琪一起在顶层领舞。他走过去,笑着对她说:“谢小姐,不好意思,我们已经预约了一号桌了,你们可以用后面的球桌。” 谢莉莎是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望着他,毫无惧意地怼了一句:“宋先生,你们预约的那一局已经打完了,现在轮到我们用一号桌了,麻烦你们往后移吧。”她一边说一边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 宋凯文的笑容僵住,像是舞台剧上演到了高潮,因为忽然停电而无法继续。来海山之后,任何人对他都是和颜悦色,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给他面子的人。 “既然这样,不如我们一起?”他向谢莉莎提议。对于挑衅的人,给予适当的回击,是他喜欢的做法。 谢莉莎甩了甩长发,巴宝莉·黑色的香味散了出来:“好啊,我们有叁个人,你们也出叁个,我们开叁张桌比赛好了。” 闻到她的香水味,宋凯文脑中冒出几个字:夜店女王。瞅了瞅谢莉莎,大眼睛、厚嘴唇,穿着红色短裙,一头栗色的大波浪长发,像只火红的狐狸,够骚、够味儿。 他眸光深幽,抿了抿唇,对她说:“不错的想法,我没问题,我去问问朋友们的意见。” “等等,我们这边可有两位女士,你们也得让女士参赛吧。”她指了指狄沐筠。 她和杜蓓琪虽然不是什么斯诺克高手,但欺负一般的女生还是绰绰有余的,狄沐筠敢明目张胆地和陈景恩拉拉扯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必须教训教训她。 宋凯文当即明白了,她们想找狄沐筠的麻烦。虽然杜蓓琪是陈景恩的女友,但狄沐筠也是陈景恩在意了十年的人,手心手背都是肉,难办呐。 在他的印象中,弟弟不是一个会脚踏两条船的人,以前的女友,都是一个一个交的,如果失去了兴趣,会明确告知对方,结束这段关系。而且,陈景恩是一个对女友忠诚的人,从未出现过在有女友期间还去猎艳的情况。 他也没想到,今晚陈景恩会把狄沐筠带来台球室。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个巧合,陈景恩在路上遇到了狄沐筠,狄沐筠有求于他,怎么都不愿离开,两人一起来了这里。 从进台球室开始,他就看出来了,陈景恩对狄沐筠的态度十分冷淡,是狄沐筠一直缠着陈景恩不放,但一切看在杜蓓琪眼里,恐怕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哎,真是个糟心的夜晚。 宋凯文走到一号球桌旁,告诉其余几人谢莉莎的提议,说完,陈景恩转头看向狄沐筠问:“你会玩斯诺克吗?” 狄沐筠点头,有些不自信地说:“会一点点,玩得不好。” “没关系,一起来吧。”陈景恩和他们说着话,眼却阴沉地盯着前方,杜蓓琪和何志轩所在的位置。 “那邓恒和谭芸的事......”狄沐筠不想玩斯诺克,一门心思全想着朋友的事。 陈景恩的指头在球桌上敲了敲:“赢了他们,我就帮你。” 宋凯文勾唇一笑。陈景恩脾气不小,但从来都懂得收敛,就像一头狡猾的野兽,绝不会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猎人的视线中。所以,在朋友们的印象中,他一直是位好好先生,万年不发一次脾气,这次倒有些例外,他似乎......生气了呢。 有好戏看啰,宋凯文翘着一边嘴角,露出戏谑的眼神。 另一边,谢莉莎告诉杜蓓琪和何志轩,她和宋凯文说好,决定开叁个球台比赛。 何志轩不好意思地说:“我的技术很一般,你们不要对我抱太大希望啊。” 杜蓓琪也有些担心:“我也很一般啊,还是别比了吧。” 谢莉莎给两人鼓劲道:“怕什么,没事的,咱们讲究的不是技术,是战术,田忌赛马,懂吗?” 咦,像谢莉莎这么神经大条的女人竟然懂得搞战术了?“好吧,听你的。”杜蓓琪也咽不下这口气,决定去教训教训对方的人,回想了一下说:“据我所知,陈景恩和宋凯文都是斯诺克高手,我不知道狄沐筠的实力,应该不会很强吧。” 谢莉莎直翻白眼:“如果是这样,那赛个屁呀,人家有两匹上马,我们几个连中马都算不上。” “等一下,可以把盛杰哥叫下来,他本科和硕士都在美国读的,曾经拿过斯诺克全美大学生联赛的冠军,这样我们不就有上马了?”杜蓓琪朝她眨了眨眼。 没想到林公子这么厉害啊,谢莉莎双手叉腰,瞄了陈景恩一眼,估计他把杜蓓琪得罪得太厉害了,从来与世无争的一个人,现在也学会争强斗狠了。 又瞄了一眼陈景恩身旁的狄沐筠,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模样,又配了一副黄莺般的嗓子,难怪陈景恩会低挡不住她的魅力。男人啊,都一个样,连陈景恩这样的大人物也无可幸免。 谢莉莎打电话给林盛杰,他很快来了台球室和他们会合。 分组的结果是宋凯文对林盛杰,叶新对谢莉莎,狄沐筠对杜蓓琪。 还好陈景恩不上场,这样两边实力也算均等。本来安排了何志轩上场,但谢莉莎听说陈景恩会指导狄沐筠后,让何志轩也去指导杜蓓琪。 何志轩看了她一眼,凑到她耳边说:“莉莎,我和蓓琪已经分开了,你让我去帮她不合适吧。”现在让他去帮忙,他觉得有些别扭,上次教学楼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杜蓓琪。 何志轩说的这件事谢莉莎是知道的,几天前,何志轩打电话来问她,她才知道杜蓓琪跟何志轩摊牌了。准确地来说不是“分手”,因为杜蓓琪从头到尾都没答应当他女朋友,是何志轩自己一头热,把杜蓓琪当成了女朋友而已。 杜蓓琪倒也用心良苦,编了一大堆话来诓何志轩,他信以为真,打电话给她,找她要一个答案。 谢莉莎大概猜到了几分杜蓓琪的用意。杜蓓琪和陈景恩的关系目前还处于保密阶段,所以无法说出陈景恩是她男友的事实,但她又想让何志轩退出,想来想去,决定让何志轩误以为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这样即使退出了,他也不至于太伤心。 谢莉莎从来没有杜蓓琪那么好心,如果她是这件事情的主角,会直接告诉何志轩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强迫他退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要怪就怪他自己魅力不够。她和杜蓓琪不同,杜蓓琪是典型的讨好型人格,喜欢把枷锁套在自己身上,而她从来只以自我为中心,把痛苦扔给别人。 出于好心,谢莉莎在电话里把前因后果向何志轩解释了一遍,但没有提及陈景恩,并且向何志轩保证杜蓓琪不是那种女人,劝了他好久,他才渐渐放下了成见。 刚才她们来台球室,何志轩也跟着来了,看得出来,他对杜蓓琪余情未了,又不好意思继续缠着杜蓓琪,只好和大家一起活动。 “你懂什么?你不想挽回蓓琪的心吗,现在大好机会放在眼前,你一定要抓住。等会儿,陈景恩对狄沐筠做什么,你就对蓓琪做什么,明白了吗?” 一番指令般的话语让何志轩尬得说不出话来,至始至终都不明白,陈景恩对狄沐筠做什么,关他和杜蓓琪什么事? 比赛开始,何志轩来到一号桌,站到了杜蓓琪身边。 “蓓琪,那天在教学楼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不是真的吧?”那天他被气糊涂了,竟然相信了她的话。事后冷静下来,越想越不对劲,打电话问谢莉莎,她说蓓琪的人品绝对过关,那天是想让他退出才胡扯了一通,不是他想的那样。 杜蓓琪有些冷淡地回应:“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们都无法成为男女朋友。”把狠话都说尽了,他怎么还执迷不悟呢? “我不逼你了,我们回到以前朋友的关系,可以吗?”他请求道。 杜蓓琪抬眼看他:“一直是普通朋友,可以吗?” 他苦笑:“一直是好朋友,可以吗?” 退回朋友的界线,还能常常见到她,和她说说知心话,如果继续逼她,可能真的连朋友都做不成了。这几天,他想了很多,他很快就离开海山去美国读书了,就算现在开始一段恋情,也很可能无疾而终,与其到时两个人痛苦,不如不开始。 他对她,并没完全放下,但也在学着慢慢放下。 “当然了。”杜蓓琪对他露出靓丽的笑容。 球桌对面的陈景恩,看到两人眉目传情,把手中块状的巧克粉捏成了碎末。 尴尬的球局「po1⒏υip」 狄沐筠开球。 杜蓓琪站在球桌一侧,静静地打量她。 早知道狄沐筠长得好,这么近距离观摩,更让人心动。白皙的肌肤,完美的瓜子脸,天然去雕饰,美得纯净,美得没有一丝杂质,蓝色长裙宛如一泓碧蓝的湖水,而她就是其中那朵醉人的睡莲。 好嫉妒,太让人嫉妒了,杜蓓琪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嫉妒情绪,让她头脑不清、眼睛发黑。往自己身上瞥了一眼,她穿了一件灰色条纹短裙,好看是好看,但和狄沐筠比起来,却少了许多韵味。 从来海山就是这样,所有的光环都加在了狄沐筠身上,而她永远是配角。杜蓓琪清楚自己的性格,做什么都喜欢低调,不喜欢去争,就像一株蕨类植物,不需要阳光,不需要喧嚣,即使低微地生存在地底,也能绽放属于自己的美丽。 可这次不一样,她想赢,很想很想赢。 开局不久,杜蓓琪就看出狄沐筠的实力了,属于刚入门的水平,不是自己的对手。本来她的情绪还挺正常,坏就坏在陈景恩,不停告诉狄沐筠该怎么击球,十足十的贴心大哥,有时候还会凑近狄沐筠身边,指导她怎么架杆。 气死她了。 虽然她跟何志轩半斤八两,但就是看不惯陈景恩教狄沐筠,她也缠着何志轩,有事没事就让他指导。 一场球打得心惊动魄,在冷气十足的空调房里,杜蓓琪觉得自己后背全是汗。 何志轩察觉到了场内诡异的气氛,特别是陈景恩有意无意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像扔了几块通红的炭火过来,快把他烤焦了。他冷汗涔涔,抠着脑袋,仔细回想了一下,实在记不起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海山市的大人物了。 另一边,宋凯文打着球,目光一直在隔壁桌的谢莉莎身上转悠。谢莉莎也不怕他,靠在球桌旁,摆出一个又一个妖娆的姿势,对着宋凯文抛媚眼,搔首弄姿,宛如一条美丽的毒蛇,不停地朝他吐信子示威。 有意思,宋凯文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忽然有了和她结交的想法。谢莉莎是吧,还真是个有趣的女人,这是他来海山后第一个引起他注意的人。 最后,杜蓓琪赢了狄沐筠,而另外两桌,叶新赢了谢莉莎,林盛杰以一分的微弱优势赢了宋凯文。 他们二比一获胜。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站到了一号桌前。 “哎,还以为是什么斯诺克高手呢,也不过如此嘛。”谢莉莎推了推大波浪长发,趾高气昂地看着陈景恩一行人,嘚瑟得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宋凯文望着林盛杰,一个斯文俊秀的年轻人,看上去二十五、六岁模样,去年来海山时就认识了,知道他是林家的大公子,没想到斯诺克玩得这么好。他主动上前和林盛杰握手:“林先生,我还是第一见玩斯诺克玩得像你这么好的人,很高兴认识你。” “叫我盛杰就好。”林盛杰笑着和宋凯文握手,刚想谦虚几句,谢莉莎的声音很不和谐地插入了他们:“必须的呀,盛杰哥可是咱们蓓琪的相亲对象,不厉害怎么配得上我们的小公主呢。” 听到他的话,一群人变了脸色。 宋凯文瞪了谢莉莎一眼:不嫌事儿大是吧? 谢莉莎瞪回去: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呀,姐姐可不怕你。 “相亲对象?”陈景恩咀嚼着这几个字,面带愠色地看着杜蓓琪,眼中像点亮了一盏长明灯,冷幽的火苗上下跳动,阴戾得渗人,一夕之间,台球室变成了阴森的地宫。 “其实,我和蓓琪”林盛杰想解释,刚开口就被谢莉莎打断了。 “大家都知道,你和蓓琪的感情可好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一对。你不是说,小时候还给蓓琪换过尿不湿么?”说着,谢莉莎抓起杜蓓琪的手,挽在了林盛杰的臂弯。 这是演的哪出跟哪出呀?连何志轩这个“前任”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宋凯文疑惑地问:“蓓琪小时候不是待在国外吗,为什么会和林先生有接触?” 林盛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蓓琪的爷爷住在海山,他们每年都会回国探望。有一次,我们全家去她爷爷家做客,正好遇到她回国,我帮她换过尿不湿,因为这事儿,我妈一直笑话我。” 他不说还好,说出的一席话让陈景恩的脸色更加难看。 杜蓓琪发现他在看自己的手,他眼中好似射出了一柄柄飞刀,一根根剁着自己的手指,她头皮发麻,悄悄把手从林盛杰的臂弯抽了出来。 在场其他人也看出陈景恩心情不好,一股惊人的低气压在房间里盘旋,压得人的背脊都要弯了,没人敢出声。 谢莉莎也倍感压力,想着万一得罪了姓陈的和姓宋的,她肯定吃不了兜着走,稍微落一下狄沐筠的面子就好,不要给陈、宋两人难堪,见好就收。 她抓起钱包就往外走,叹了一句:“没意思,这么轻松就赢了,帅哥美女们,走吧,我们该回包房了。” “你确定你们赢了?”陈景恩冷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让她停下了脚步。 谢莉莎转身,拿起钱包在身侧拍了一下,不开心地说:“喂,陈先生,你不会想当众耍赖吧?”堂堂“辉耀”的合伙人,怎么能这么无耻? 陈景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回了一句:“谢小姐,忘了告诉你,一号桌是我们赢了。” 她伸手指着他,讥笑道:“睁眼说瞎话可不太好哦。” 陈景恩找来现场工作人员,让他们调出监控,很快,大厅的投影仪上出现了杜蓓琪和狄沐筠打球的画面。 画面快进,来到了杜蓓琪的最后一次击球,台上还有四、五颗球,她为了顺利击球,垫着脚趴在台上,没注意自己的胸碰到了最近的一只球,很明显是犯规动作。 后来,一号桌进入了“超分”阶段,球没打完就结束了比赛。 因为没有裁判,所以也没判罚,说起来,杜蓓琪犯了规,接下来的球很简单,狄沐筠几乎是十拿九稳,陈景恩说是他们赢了也不错。 谢莉莎一行人呆住了。 周围的声音都停止了,球室的人像被下了定身咒,什么动作都不做了,直直地盯着投影仪。 巨大的投影仪上,画面定格在杜蓓琪的胸碰到球的一瞬间,极品的身材配上如此刺激的画面,众人只觉得全身血脉逆流,鼻血都要滴出来了。 可这一切看在杜蓓琪的眼中又是另一番感觉,她又羞又恼,脸涨得通红,盯着画面看了几秒,跑出了大厅。 “蓓琪。”身后几人一起喊她。 嘭—— 杜蓓琪甩上门,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去。 陈景恩拔腿追了出去,跟在她身后,在走廊上截住了她。 他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按在了墙上。 “放手,放开。”她胡乱挣扎,嫉妒、愤懑、憋屈,各种情绪蜂拥而至,逼得她的泪水“哗啦啦”直掉。 “我们谈谈?”陈景恩的语气不轻不重,却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她赌气般扭过头:“不,我不想和你谈。” 有什么东西如铅块一样坠在心中,沉甸甸的,让他很不舒服,但他没有放开她,只知道如果不谈,会造成两人更深的误会。 他无视她的要求,把她拽到一间空房间里,锁上门,开了一盏壁灯,低着头,和她对视了足足一分钟。 确定她情绪稳定,也没有离开的想法,他才松了手,在昏暗的房间里走来走去,从窗口踱到门前,又踱回去。 好几圈之后,他来到她面前,眼底闪动着雷雨前的征兆:“蓓,你知道吗,刚才在台球室,我差点控制不住脾气了,从来没有这么火大过。” 他还恶人先告状?她全身经脉都要被他气断了,气冲冲地质问:“你还好意思说,明明是你出轨在先,你有什么资格生气?” 没想到她给他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他无法接受,困惑地问:“出轨?你在说什么?” 真会装,这个伪君子,她是怎么喜欢上他的?“你为了陪狄沐筠,推掉了我们的约会,还介绍她给你朋友认识,不是吗?” 黑眸里荡起一丝微波,他转眼间就想明白了一切,开口道:“如果我说是巧合,你信吗?” “鬼才信呢。”什么大家闺秀、什么名门淑女,不当了,她就要直言不讳,有啥说啥。 “好吧,这件事,是我的错,我没注意和她保持距离。那么你呢,先是一个前男友,又来一个相亲对象,你又比我好多少?” “我、我”想解释,稀里糊涂地不知道怎么说得清,索性破罐子破摔,闭上嘴,不解释了。 陈景恩忽然觉得自己很荒谬,明明知道一切只是误会,却任由愤怒的烈火烧遍心田,发展到现在快无法收拾了,才不得不逼自己前来讲和。干嘛和一个小女孩较真呢?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斤斤计较、睚眦必报了? 今晚他做的一切,完全不能用正常行为来解释。他生气,也要拖着她一起生气,甚至想看看谁更能忍,谁更生气,简直无聊透顶。 他伸手,想帮她擦眼泪,她撇嘴,倔强地偏过头,不让他碰。 他也来了脾气,一把按住她的脸,她抬手想推开,他硬要贴上来,拉扯中,她一口咬在他手上。等她张嘴,他收回手,发现虎口处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牙印,凹陷处渗出了血渍。 啊,怎么这么严重?她没注意力道,居然把他咬出血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双手撑在她脸侧,按在墙上,把她圈在自己的臂弯中:“你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我们全家去森林徒步,捡到了一只小狗。因为没有狗牌,也没有芯片,无法联系它的主人,在我妹的坚持下,我们把它抱回了家。所有人都很喜欢它,逗它玩,悉心教养。两个月后,它长大了不少,这时才发现,原来,它是一只狼。” 她抹着眼角的泪痕,问他:“那后来呢,它有没有咬你一口?”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当面对质 “没有,我们把它送去了动物中心。我的妹妹安妮是一个很善良很有爱心的人,送走小狼的那天,她哭得很惨,一边哭一边说:如果当初没遇到它就好了,就不会这么伤心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她像那只狼,还是说“没遇到它就好了”? 手脚发冷,她有些怕了,怕他说出后悔遇见她的话来,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你想说什么?”她问,刚停下的泪水又冒了出来。 他收紧臂弯,把她搂紧怀里,抚摸她的背脊,轻声哄着:“别哭了,我会心疼。” 她本想服软,让这件事就此过去,恍惚间又想起了那道水蓝色的身影,像根针一样刺在她胸口,她赌气般说:“我不要你管,去疼你的狄沐筠吧。” 杜蓓琪扭了两下身子,想摆脱他,却被他牢牢抱住,动不了,只能任由他搂着。 “蓓,你在吃醋吗?”他细细地吻着她的眼角,把她的泪都舔进了口里,接着把唇贴在她耳上,轻声说:“我想告诉你,你现在是什么心情,我也是,比你更严重。” 她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他也在看她。她的眼瞳宛如被雨水洗刷过的琥珀,还沾着一丝水汽,迷幻的淡棕色微缩成了整个世界,让他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你知道吗,刚才我快被你气疯了,一会儿何志轩,一会儿林盛杰,你当我是圣人吗,什么都能忍?”想视而不见,想故作潇洒,可是不行,他介意,不止介意,简直要气炸了。 陈景恩再次确定,身体里住着两个自己。一遇上杜蓓琪,那个温柔和善的陈景恩就会原地死亡,只剩下一个粗暴狠厉、理智全失的男人。 “我才被你气惨了好不好?你当着我的面和狄沐筠亲密,还欺负我,让那么多人看我的胸,你知道我有多难堪吗?” 当时,她的注意力全在活球上,没意识到乳房碰到了另一颗球,因为有文胸的原因,触感并不明显,视频上显示碰到了,实际上她自己都不确定到底有没有碰到,这种模棱两可的事居然被他拿来大做文章,她觉得他很不可理喻。 “很抱歉,刚才我被你气昏了头。好吧,我让你知道狄沐筠为什么来找我,这样你能消气了吧?”生平第一次如此忍耐,如此低叁下气,只因为面对的人是杜蓓琪。 “不是你邀请她来这里的?”她狐疑地盯着他问。 他即刻回答:“当然不是,是她有事找我,我又约了凯文,把她顺路带来了这里。” 杜蓓琪没说话,想了片刻,开始相信这是一场误会。以前他告诉过她,他和朋友聚会时一般不带女伴,那是属于他的私人空间,这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带狄沐筠来,更像是半路遇见的,不是蓄意为之。 陈景恩继续解释了一会儿,在房间里又亲又抱、又哄又逗,使尽了浑身解数。最后她破涕为笑,暂时妥协,决定不闹了。“你的手,需要上药吗?”她问。 他淡笑道:“不用,只要你打过疫苗就行。” 疫苗?什么意思?她想了想,终于反应过来,忿忿不平地说:“你......你每次都把我踩在脚下的感觉是不是很爽?”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爱怜地抚摸她的耳垂,一团小小的肉球,不像别的女人是薄薄的一层,她的耳垂是肉嘟嘟的,也不像其他女人长期戴着耳环,似乎专门空着让他娱乐一般。 他呢喃:“每次把你压在身下的感觉才爽。” “......”不和他争了,每次都被他说得没有还手之力,她不想再头痛了。 她放松了身体,贪恋地吸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飘散在旷野中的龙涎香,还有一丝丝他自带的麝香气息,仿佛一剂安神醒脑的药剂,让她镇静了下来。 他高贵英俊,权势滔天,和你好的时候,对你千依百顺、情话连篇,简直能让人溺死在他的柔情中,这样的男人,谁不爱呢? 她知道,他什么都不做,连勾一下手指都不用,就不知有多少狂蜂浪蝶扑上来。狄沐筠只是其中之一罢了,他们两人之间不知是谁先招惹的谁,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只蝶是他的白月光,才让她如此恼火。 这一次,她倒要看看,他会做出怎样的解释。 两人平复了情绪,整理好仪容,一起回了台球室。 陈景恩带着杜蓓琪来到一号桌,对叶新和吴善佑说:“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杜蓓琪。” 既然杜家已经知道他是杜蓓琪的男朋友了,相信很快其他家族都会知道,想隐瞒也没那么容易,向海山社交圈公开他们的关系是迟早的事,不如就在今晚,不算恰当的时间和地点,却也是最佳的时间和地点。 他又指着那两人说:“蓓,这是叶新和吴善佑,刚从美国来,现在为‘辉耀’工作,他们是美籍华人,会讲中文。” 他的话仿佛投下了一枚重型鱼雷,在海底世界爆炸,冲击波急速扩散,掀起了滔天巨浪。 林盛杰感觉大事不好了,刚才说给杜蓓琪换尿不湿,岂不是把他的女朋友看光光了,难怪刚才他对自己露出如此明显的敌意。 狄沐筠更是诧异得脸色发青。前段时间,他明明表现出喜欢她的意思,为什么转眼间就找了杜蓓琪当女友呢?或者,他一直有女友,表现出喜欢只是逗她玩玩的罢了。 那么现在,正牌女友出现,她这个娱乐品就该退场了是吗? 为什么不早一点让她知道呢,要在她泥足深陷之后才揭晓答案? 他的笑容是如此明亮,他的声音是如此好听,他的黑眸是如此深情,望着她时,会有种世界的聚光灯都照在身上的感觉,原来,他对她的好,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往昔相处的碎片在脑海飞跃、盘旋、重迭、放大,让她生出了无尽的悲哀和惶惑,该怎么办呢?爱上他,如同爱上了高不可攀的神祗,更何况,这个神祗已有了伴侣,她该怎么办啊? 何志轩则是一脸懵逼,不明白陈景恩怎么会和杜蓓琪扯上关系,想了好久,终于想通了一点,杜蓓琪不愿接受他,也许就是因为陈景恩的缘故。 杜蓓琪也对着谢莉莎几人介绍:“莉莎、志轩、盛杰哥,这是我男朋友陈景恩,相信你们已经认识了,我就不多说了。” 何志鑫和林盛杰面面相觑,猜想这两人玩的是什么把戏,头顶一群乌鸦飞过。 陈景恩急忙出声化解尴尬:“刚才提出和你们比赛,只是开个玩笑,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林盛杰马上回答,暗自腹诽:这玩笑可开大了呀。 何志轩抿着嘴没说话,谢莉莎哼了一声,把头别向了一边。 陈景恩侧身对狄沐筠说:“沐筠,麻烦把你的两位朋友叫来这里,有什么误会可以当面澄清。” 狄沐筠还沉浸在刚才那句“女朋友”的震撼中,听到他的话才慢慢回过神来,拿出手机拨打了谭芸的电话。 宋凯文几人跟着林盛杰去了叁楼的包房。陈景恩开了一间新包房,带着几位女士进去,他坐在了杜蓓琪身边,狄沐筠坐在两人斜对面的沙发上,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出神。 听说是解决前几天学校论坛帖子的事,谢莉莎自然跟了过来,不想惹事,她选了一个较远的角落坐着。 很快,邓恒和谭芸来了包房。 因为马上就要约定的二十四小时了,两人怕得不行,昨天被阮家的人吓坏了,进门见到陈景恩后,一心向他求救。 陈景恩的反应十分冷漠,看向他们的眼眸不带一丝情感:“你们先别激动,把事情讲一遍,讲完了,再说怎么办。” 邓恒和谭芸搬了两张凳子,隔着茶几,坐到了他和杜蓓琪的对面。 邓恒把那天在天台上告诉阮家的话又叙述了一遍,巧妙地略过了陈景恩和杜蓓琪的那一段,只说是一个形象类似杜蓓琪的女生来酒店,被后勤人员看到了,拿了视频监控给他们。 听他讲完,谢莉莎怒不可歇,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指着邓恒骂:“好哇,果然是你这个贱男在背后害我。” “莉莎,我不是故意的,当时脑子不清醒,一时冲动犯了错,你饶了我吧。”他低声下气地求宽恕。 谢莉莎喷出一口粗气,一脚踢在茶几上:“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害得有多惨,爸妈快跟我闹翻天了,停了我所有的信用卡,禁止我的一切娱乐活动。还有,还有那个谁,对了,宁教授的老婆,跑到我家大闹特闹,我成了我们小区的笑柄了。” 今天能出来还是因为有林盛杰担保,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吃过这种瘪?太让人窝火了。 “对不起,莉莎,是我犯浑了,报复心太重,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邓恒依旧重复着刚才的话,实在无路可走了,不想自己的人生毁于一旦,只有求他们。 谢莉莎正在气头上,想都没想就说:“我告诉你,我从小到大没这么窝囊过,要原谅你,做梦吧!” 狄沐筠诚恳地提议道:“谢同学,你看这样行吗,让他们发表书面声明,证明论坛上的帖子是开玩笑,在全校师生面前向你和蓓琪道歉,可以吗?” “道歉?有屁用啊,这种污蔑行为,损害了我们的人身权益,不应该进监狱吗?阮氏让他们去自首是完全正确的做法,这种人渣就该去蹲监狱。” 深夜的电话 陈景恩和杜蓓琪回了“宸枫”公寓。 她去了卧室洗澡,陈景恩独自来到书房,拨通了叶新的电话:“阿新,帮我查几个人的背景,我要他们从出生到现在的详细资料。” 那边马上回应没问题,陈景恩报出几个人的名字:杜明华、杜蓓琪、狄沐筠、顾丽葶。 和叶新交代完后,他接到了狄沐筠的电话。 “喂,沐筠,找我什么事?” “景恩,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那边传来断断续续的话语声,说话人似乎有些犹豫。 “什么问题,你问吧。”陈景恩看向手腕的机械表,已经十点了,这么晚,不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一定要现在问。 “你......你怎么会选择杜蓓琪当你的女朋友呢?”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问出了口。 陈景恩知道,他欠狄沐筠一个解释,毕竟之前,他对她表现出了明显的兴趣,忽然之间又找上了杜蓓琪,这样的转变的确让人难以接受。 只是,在知晓她和杜蓓琪的恩怨之前,他不愿解释太多,万一有风言风语传进了杜蓓琪耳里,他就得不偿失了。不愿再有误会,他无比清晰地知道,他想和杜蓓琪一直走下去。 他直接说:“这是我的隐私,不方便透露。” 狄沐筠的心又一次沉了下去,感觉得到,陈景恩在维护杜蓓琪,连带着关于她的一切,他都不肯透露半句。“前段时间你经常约我,我以为你对我有意思,难道是我误解了么?” 不是误解,是他太糊涂,辨不清自己的真心,造成了叁个人的误会,这件事,过错在他。现在他已经完全理清了思绪,认清了自己的心,知道将来要走的路,没必要再拖拉了。 “沐筠,那些已经过去了,请你忘记,也不要在蓓面前提起这些事。”他的话语冷肃得如午夜峡谷里回响的风,让人嚼出了那么一丝警告的意味。 “景恩,感情是说忘就能忘的吗?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劝自己不要对你动心,可是你一再闯入我的生活,你以为,像我这样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有多大能力抵抗你的魅力呢?” “对不起,如果我的出现造成了你的困扰,我向你道歉,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狄沐筠的胸口像塞了块石头,堵得出不了气:“我想知道,你选择杜蓓琪是因为她的家族吗?因为她的家族可以带给你利益,所以才选择她?其实,你对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对不对?” 陈景恩沉默了,一时间,万籁俱寂,只剩下手机里传出的两人长短不一的呼吸声。 月光洒满了窗台,宛若千万银丝从窗栏垂落,一缕缕一丝丝融入了室内的暗影中,带着不可言喻的冷感,清幽又凄凉。 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息,模糊了夜的棱角,褪去了人们白日里坚强的伪装。 不得不说,狄沐筠捏到了他的痛处,让他憋闷又难受。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对她的感觉,感恩?欣赏?亦或是其他?想护她周全,回馈她当年的赠予,守护心中那盏明灯,不计得失、不计回报。一直以来,他以为那是爱,后来渐渐明了,那只是一种想抓住阳光的心态罢了。 现实中,他喜欢上了杜蓓琪,逐渐明白,他和杜蓓琪之间才是男人和女人的感情。 不得不承认,他在感情上很低能,幼稚得可怕,虽然交过好几任女友,但恋爱经验近乎为零,不了解什么是男人对女人的“爱”。从小到大,他没缺过女伴,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赢得女性的青睐,所以他从来没有去认真思考、辨别过。 在贾斯珀,杜蓓琪抛下他之后,他很难受,无法接受那样的现实,迷惑万分,下意识地否定杜蓓琪,以为在意她等于背叛了自己的梦想。他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和角度去想问题,认为屏蔽杜蓓琪就可以把所有事情拉回正轨,甚至尝试过接近狄沐筠。 可是,感情的事不是说控制就控制得了的。在澳洲的那段时间,他逐渐理清了自己的情感,一点一点地学习,什么叫爱,如何去爱。现在的他,无比肯定,他中意的人是杜蓓琪,只会抓住她的手,和自己并肩而行的人,只能是杜蓓琪。 “你为什么要跟一个你不爱的女人在一起呢?景恩,这样你不痛苦吗?”电话那边,狄沐筠嘶声质问,声音带着泣血的悲凉。 听到她的话,陈景恩握着手机的指头紧了一下,有些动怒,语气染上了凛冬的深寒:“够了,杜蓓琪是我女朋友,我当然爱她,请你不要再说出任何不利于她的话来,我想我们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晚安。” 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到桌面,他坐进转椅里,神色怅然,心中某个角落裂开了,淌出一些陈旧的血液。 纽约的黄昏,霓虹闪烁的百老汇大街,在人生最失意、最落魄的时候,他遇到了狄沐筠。 ——Areyoulost? ——Evenworse.Ilostmyfaithinlife. ——Rememberthatwhichdoesnotkillusmakesusstronger. 那个美丽、梦幻的场景,支撑自己走过无数个黑夜的梦境,已经变得模糊不堪了。 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忘记,没料到忘记却是如此简单而自然。 那些清浅的时光,是再也回不去的过往。 擦肩而过的情缘,本就不属于他和狄沐筠,他清醒了,狄沐筠却陷在了里面,该怎么办才好?他移了一下转椅,面向玻璃窗,望着窗外的月夜,思绪纷飞。 回到卧室时,杜蓓琪已经洗完澡,躺在床上睡着了。室内有中央空调,常年维持在77℉(25℃),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只需要一条薄毯就够了,而她似乎更喜欢被子,即使去了酒店,也要盖着被子才能入睡。 她侧身背对着他,从被子边缘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为了怕他压到她头发,睡前还特意把长发拢向另一边。 漂亮的脸蛋、咖啡色的长发、细腻的肌肤,光是看着都让他异常满足,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他走过去,见到床头柜上放着她的手机。 粉色? 她被打那天,手机摔坏了,他让他的秘书,一个叫肖子逸的年轻人买了一款新手机送过去,没想到是这个颜色。如果他没记错,杜蓓琪说过她不喜欢粉色。 他拿起自己的手机给她发消息:宝贝,下次不喜欢我送的东西一定要告诉我,你不说,我永远不会知道。 她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显示出短信的提示信息,信息上有他的名字——恩恩。 恩恩?......真是个有趣的名字,他捂住半张脸,开始猜想,这个可爱的名字是肖子逸事先录入的呢,还是杜蓓琪给他取的爱称。 第二天清晨,他在书房办公,手机震动了一下,拿起来,发现是杜蓓琪的回复:因为是你送的,所以喜欢。 手中的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望向光洁的桌面,上面有他的倒影,他发现自己在笑,像一朵盛开的夹竹桃,笑得灿烂无比、毫无保留,从来不知道他也能拥有这般的笑容。 等杜蓓琪洗漱完毕,陈景恩带她出门,去了附近的古镇。 把车停在公共停车场,两人乘木舟进入镇中心,秀丽的风景一下抓住了杜蓓琪的心,感觉进入了人间仙境。 虽然已经接近中午,因为靠近水边,雾气还未完全散去,古老的榕树在白雾中若隐若现,枝干盘曲交错,像是放大版的盆栽,苍劲别致、独具一格。 四周有微弱的鸟叫虫鸣,除此之外是渡船人划浆的“吱嘎”声,还有水流的“哗哗”声,山清水秀、碧波荡漾,小舟仿佛驶入了风景迤逦的水墨山水画中。 沿着狭窄的河道前行,进入了城镇,视野清晰了不少。入目的是古老的吊脚楼,全是木质建筑,楼的一面靠山而建,另一面临水,用木头支撑,悬在水面上。一栋栋雕梁画柱、翘角飞檐,造型十分精美,有种水上楼阁的感觉。 木舟从它们面前划过,楼宇木头的纹路看得一清二楚,还能见到一些浅显的裂纹,朴素又真实,带着怀旧的意味,犹如在欣赏一组泛黄的老照片。 下了船,迎接他们的是一排青石板路,路边有浅浅的青苔,泛着淡淡的湿气,像是某个旧时代的遗迹。杜蓓琪开心得不行,“咚”的一下跳下船,“嘀嘀嗒嗒”地跑过石板路,还故意在上面蹦跶了几下,美其名曰:体验人生。 她的长发不停晃动,如海藻一般四散开来,空气中残留着她发丝的香味,像是刚刚摘下的花簇,芳香扑鼻。陈景恩跟在她身后,慢步走上石板路,眉眼弯弯,乐不可支,感觉看到她笑,比谈成任何一笔大单都有成就感。 轻风拂过,微波荡漾,水纹掠过岸边的浅碧,一直延展到了河中心的墨绿,层次感十分鲜明。杜蓓琪的裙摆随风起舞,映着湖光山色,宛如谱写出了一首动人的乐章,奏出了初夏的美丽。 经过石板路,两人进入了幽深的弄堂小巷,晦暗的光线、古朴的院落、泛着水汽的石墙,一切是那么祥和,古色古香,那感觉,好似在民国的旧时光中穿梭。 耳中传来小贩叫卖的声音,鼻中飘来柴火燃烧的气味,寥寥升起的炊烟,蕴藏着最绵长的生活滋味,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说得一点都没错。 昨天陈景恩告诉她,想带她出去玩一天,还会在外过夜,杜蓓琪以为是去什么休闲中心之类的地方,没想到来了古镇。她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只觉什么都很新鲜,东摸摸西瞧瞧,体验着小镇历史的沧桑。 中午,陈景恩带她去了小镇上一家网红餐饮店,据说是他的秘书和助理们推荐的。 进入大堂,入眼的是复繁的雕花窗栏、金属鸟笼吊灯、厚重的复古桌椅,瞬间被浓浓的古典文化氛围包围。 最绝的是食物。 厨师带着斗笠,穿着蓑衣,装扮成了渔夫模样。他用炭火烤鹅卵石,烤得火红之后,把鹅卵石放到桌上,一个铁制容器里,在上面放了鱼片和河虾,“滋——”的一声,水产品马上变了色,香味一下蹿了出来。 “哇!”杜蓓琪看得瞠目结舌,双手遮住嘴,不停惊呼。 厨师烤熟肉类后,加入了汤料,直接用鹅卵石来煲汤,最后又加入了一些新鲜的时蔬和菌类。 鱼类新鲜、汤汁浓厚,咕咕冒着泡,隐约可见底部褐色的鹅卵石。铁锅内热气升腾、香味四溢,鱼虾的气息混着菌类的清香,把杜蓓琪的馋虫勾了出来,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食物制作完成后,厨师离开,留下两人独自用餐。 陈景恩夹了一块鱼肉放进杜蓓琪的碗里,她往肉上刷了一层调料,还加了一些剁椒在上面,然后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接着,陈景恩看见她嘴角上翘,眼眯成了一条缝。 那种幸福又满足的神情,只在杜蓓琪身上能看到,没有欲望的争斗,没有名利的追逐,单单纯纯、安安然然,只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她是很知足的一个人,给她一点小恩小惠,她会对你感恩戴德,像个孩子般不谙世事,奉行“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简单原则。他不相信她没见过世间的黑暗,只是到了她这里,那些污遭的东西会被自动过滤掉,剩下的是阳光般的温暖和光明,那也是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 陈景恩轻笑,眼神变得格外柔和,动了动筷子,给她夹了一些青菜。菜叶像是刚从田地里采摘上来的一样,呈现出饱满的青绿色,鲜翠欲滴,吃一口,脆嫩可口,汁水都是甜的,带着一丝回甘,她满足地叹息。 “不得不说,我大中华的饮食文化真是博大精深啊。”她感叹,还是第一次见到用鹅卵石来煮食物,色、香、味俱全,无法描述的精彩。 “嗯,我还在想,不知道回纽约市之后能不能适应那里单调的饮食。”比起菜单上只有牛、鸡、海鲜的世界,海山的饮食明显丰富多了,各色各样,任君挑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有些不敢想象回去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 顷刻之间,某个从未有过的想法从脑中蹦了出来,陈景恩凝眉看向杜蓓琪,低头沉思起来。 想和她在一起,互相依偎、互相取暖,幸福甜蜜、永永远远......如果她一直在海山,或许,他可以不回去。 射精表演 在镇子逛了一下午,晚上,两人住进了一家民宿。 陈景恩说这是肖子逸推荐的网红客栈,情侣套房是客栈的一大特色。 杜蓓琪带着好奇走进去,发现是一栋老旧的吊脚楼,楼里全是古朴的手工艺品,从大门到收银台,甚至是房间里的家具,都是木头做的,看不到一颗金属铆钉,所有东西散发着木质沉香,有种极其厚重的质感,像是某种历史的沉淀。 他们住进了传说中的情侣套房,杜蓓琪仔细打量了一番,和一般的木屋差不多,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 洗完澡,杜蓓琪神神秘秘地用眼罩遮住了陈景恩的眼,让他坐到房间角落的木椅上。 她关了灯,脱了浴袍,拖了一根凳子放到窗台下,接着说:“好了,现在你可以把眼罩摘下来了。” 在澳洲时,她曾打电话给谢莉莎,请教了一些男女之间的问题,回海山后听谢莉莎的建议网购了一件内衣。前几天一直在焦虑帖子的问题,没在意这件事了,今天跟陈景恩出来游玩,她带上了这件东西,之前还犹豫着该不该穿,看到气氛如此之好,就大胆地穿上了。 陈景恩浅笑,伸手拿掉眼罩,下一秒,他的笑容定格在脸上,眼罩从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不得不说,他被面前的景色迷了眼,惊得六神出窍。 夜色中,一个穿着黑色情趣内衣的绝色美女靠在窗口,对他眨眼、拨弄长发,卖弄风情。她的内衣薄如蝉翼,除了叁点重要部位有一丝布料遮盖,其余地段几乎镂空,乳白的肌肤特别显眼,如玉般光洁晶莹,那模样,比不穿更让人热血沸腾。 月光下,她宛如一朵盛开的黑色罂粟,尽情吐露着芬芳,灼灼而夭,瓣蕾上铺满了银色华光,带着诡异的妖冶风情。 手机的音乐响起,是Cami的那首《Havana》。 杜蓓琪嫣然一笑,坐在椅子上开始跳舞,浓密的长发如瀑布般垂在胸前,随着她的动作一起一伏,像是水花在拍打钟乳石,掀起一股又一股的浪潮。 她一会儿弯腰前挺,让他观摩她那对弹跳着呼之欲出的玉乳;一会儿趴在椅子上撅屁股,让他欣赏她圆润的臀瓣间深深的沟壑。莲藕般的双臂不断舞动,划出一道道动人的弧光,挑拨着他的情绪,哈瓦那雨夜的记忆悉数回笼,如烟花般在脑中绽放。 朦朦胧胧的长夜,淅淅沥沥的雨声,逼仄狭窄的后车厢,男人压在女人身上,恣意释放自己的热情。 无论是眼前的风光,还是那夜的回忆,都让他激情澎湃,呼吸加速,手指紧紧抓在椅子边缘,抓得变了形,生怕一不小心自己控制不住,扑了上去,破坏了这美妙的氛围。 曲子到了高潮部分,杜蓓琪坐下,向后靠在椅背上,双腿举在了空中,对着他打开。修长的美腿向两侧移动,宛如一幅幕布缓缓拉开,其后是神秘的剧场,正要上演动人心魄的惊喜。 陈景恩的呼吸停止了,感觉自己处在了高度戒备状态,头脑发晕、心跳翻倍,额侧血管“突突”直跳。 “我的天。” 当她的腿完全打开时,他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看见她股沟间没有任何遮挡,私处轮廓尽显,饱满挺翘,粉嘟嘟的蜜唇微微张开,露出一道幽暗狭窄的深谷,里面藏着最诱人的花甬。 刺激已经超越了他承受的底线,体内的肾上腺素飙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水平,他站了起来,“吱——”的一声,椅子被挤到了角落里。 原始的冲动撕裂了文明的外衣,崩溃的欲望如午夜的骑士显形,饥荒、瘟疫、战争、死亡悉数现身,黑、白、红、灰马齐头并进,激起了漫天烟云,日月为之失色。 他快速走到杜蓓琪身边,不由分说把她拎了起来,手臂一曲,把她夹在腋下,像夹一个洋娃娃般来到床边,直直扔到了床上。 “呀。”她被抛起,接着落下,跌进了床铺里,既紧张又兴奋,第一次干这种事,像在挑战他的忍耐力,结果发现他好像很难受,不禁有些怀疑起谢莉莎出的馊主意了。 她趴在床上回头看他,星眸带露,欲说还休。柔软的长发铺了一地,玉腮微红、面色如春,一时间媚态丛生,要多魅惑就有多魅惑。 兰花般娇嫩的酮体,透着诱人的香气,凝脂般的肌肤鲜腴白嫩,从香肩、雪颈到酥乳、玉背,从平坦的小腹到修长的双腿,全是柔滑妙曼的曲线,让人浮想联翩。 那双猫儿般的眼,在月色中更显娇怯迷离,仿佛永远含着水雾,波光粼粼,带着女孩的青涩,又有一丝女人的妩媚,勾得他的魂都要出来了。 浑身燥热难休,陈景恩感觉自己迎来了审判日,火与硫磺从天而降,大地开裂,窜出了灼热的火焰,地狱之火将他焚烧。 退掉自己的内衣和睡袍,他上床躺在她身边,从背后抱住她,把她按在自己身前,紧紧压住,完全贴合,分身抵上了她的幽谷。 音乐戛然而止,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朦胧的夜色中,只听到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大掌一扯,她的情趣内衣脱落,他们就这样赤身裸体地侧躺在床上,贴在了一起,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他的嗓音因为欲望而变得黯哑,像在摩擦砂纸一般:“小妖精,真该好好教训你一顿。” 这还是杜蓓琪吗?竟然穿成这样勾引他。 下身被她挑逗得快要爆开了,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压倒她,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折磨,既痛苦又甜蜜,那感觉,像是一边有人拿锯子锯着他的身体,一边有人拿蜜糖往他嘴里喂。 杜蓓琪正想说话,忽然,陈景恩抬手碰了一下床头,“咔咔”的声音响起,天花板竟然打开了,里面是一面宽大的镜子。其余地方昏暗一片,只有那面镜子和床铺被射灯照得清晰可见,她和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可以从镜子里看清楚。 房间的墙壁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犹如繁星闪烁,两人躺在白色的床单上,仿佛躺在了银河系的条带上,所有影像倒映在镜子里,不可思议的奇妙,两人犹如在宇宙深处飘荡,无以言语的震撼。 现在,她终于明白情侣套房的含义了,果然很有意思。 陈景恩躺在她左侧,抬起她的左脚,从她双腿间切入,身体侧倾,幅度微微大于她的,缓缓进入她。炙热的唇落在她冰凉削薄的肩,大掌爱抚着她的圆浑,让她的身体快速接纳他。 杜蓓琪第一次尝试这个体位,没想到侧着也能做爱,感觉特别新奇。她的腿挂在他腰间,无师自通般往后勾住了他的臀部,挺直了腰身,让他更加深入。 她的内壁紧紧裹着他,不断收缩、挤压,像高压电一般刺激着他,激发出了销魂的快感,让他如痴如醉、欲仙欲死。他俯身凑拢她脸庞,咬她的耳垂,恨不得把那坨小小的嫩肉吞进肚里去:“你快把我逼疯了。” 手按在她的柔软细腰上,不盈一握的触感让他心动又心疼,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竟然怀疑臂弯中是不是揽进了一缕月光,让他倍感怜惜。 抵达尽头后,他开始缓缓推送,比起往日的狂野,这种体位更加细致,她感觉他在自己身体里缓慢律动,享受着来自背后的快感。 “蓓,我的蓓。”他搂着她,在她耳侧低吟,带着欲望喷发的激烈,吐息喷在她颈后,带来一阵阵的酥麻。 感受到了他的热情和亲昵,她的下身涌出大量蜜液,润滑了交融的通道,方便他挺送。发现她的身体适应他之后,他加大了动作的频率,天花板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在她体内进进出出,说不出的淫靡。 那面镜子,像是揭示他们的真面目一般。 不是什么俊男美女,也不是什么绅士淑女,只是两头发情的野兽,雪白夹杂铜棕,娇柔裹着坚硬,粗野地交缠在一起,眼底奔腾着的是最原始的、野蛮的、赤裸裸的欲望。 她和他,透过镜子,看清了自己,最直白、真实的自己。 杜蓓琪定定地望着那面玻璃,看到胸前的雪乳握在男人手里,像是半凝固的奶脂,被揉出了各种诱人的形状。他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她的乳尖,反复摩挲着,一抹粉红从指缝中透了出来,通过镜子,可以看清上面细小的颗粒。 哦,太邪恶了,杜蓓琪抖了一下,那面镜子简直就是人性的写真。 一刻钟后,他换了姿势,让她跪趴着,从后面进入了她。 潮湿、泥泞的触感,带来了无法描述的激越,如野火烧遍全身,蔓延到了身体深处,又爽又痛,令人无法拒绝。 黑色罂粟种在了他体内,根茎深入到他的骨头里,吸食着他的精髓,血肉成为滋养花朵的温床。他养着它、惯着它,直到有一天上了瘾,再也戒不掉,整个过程就像......他和她纠缠不休的爱情,带着幻觉,带着疼痛。 “宝贝,抬头,看着上面。”他抓扯她的头发,强迫她仰头望进镜子里,看他是如何抽插她的。 镜子里,是一张被欲望占据的女人的脸,纤细的胳膊撑在床上,白玉般的双腿大开,浑圆的屁股高高翘起,迎接男人的撞击。 比任何大片都香艳旖旎。 她可以看清他胸腹强劲的曲线,每一块肌肉的收缩,还有他挺送的幅度。他宽阔的背脊犹如壮阔绝美的冰川,每撞击一下,钢铁般的筋骨就会突起,好似一副坚固的肉体壁垒,肌群之间筋膜交织,往下凹陷,宛如纵横交错的河道。 他凶猛地插入她湿淋淋的花苞,强悍地深入,每一下都抵进她甬道的深处,鲁莽地支配,疯狂地占有,像在享用一顿丰盛的大餐。 雄性的冲击,每一下都充满了力量;赤裸的挺进,每一下都激动人心。他的俊颜扭曲,兽般的眼瞳露出了锐光,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恨不得将她撕碎,生吞进肚,动作越来越粗暴,浑身充斥着征服她的欲望。 情欲翻腾,快要把他们煮沸了,眼前似乎弥漫着烟雾,熏得两人双眼迷蒙。撞击的速度越来越快,激情的风暴将两人高高卷起,抛到了九重天之上。 触觉、听觉、视觉的叁重刺激,让人陷入了晕眩般的肉欲快感中。她声声娇哼,入心入骨,让陈景恩躁动难耐,呼吸变得急速而浑浊,到了释放的边缘。 他的分身已经胀到了极点,开始不可控制地颤动,连她都感觉到了他那里在一跳一跳地搏动。 “拔出来,让我看你......”杜蓓琪急急出声。 “什么?”他急喘。 “让我看你射精的样子。” 听到她的话,陈景恩几乎不加思索地光速退出了她的身体,半倚在她臀部,屏住呼吸,握住昂扬的前端,不断晃动手腕,夸张地撸动,让她欣赏他射精的过程。 他眼睑半闭,眉头微蹙,一脸纠结的表情,那模样似乎既痛苦又快乐,既难过又享受,仿佛在地狱和天堂之间震颤。 她趴在床上,仰着头,望着镜子,走火入魔了似地观看,眼都不眨一下,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在她的注视下,他下腹紧缩,体内的液体犹如暴动了一般狂喷猛射,一股接一股,像喷泉一样洒在她白嫩的背脊上,给她进行了一场特殊的沐浴。 她感觉到了那些滚烫的浆液,仿佛有了重量,一滴一滴、一串一串落在皮肤上,在背窝处滑动,如涌动的熔浆,肆意横流。 直到他射完最后一滴液体,杜蓓琪才收回了眼,完整地看了一遍他的献艺,从头顶爽到了脚趾,好爽,不光是身体上得到满足,心灵上也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陈景恩过了好一阵才平复下来。想到了刚才杜蓓琪的古怪要求,手腕抵上额头蹭了两下,他是怎么了?大概疯了吧,为了迎合她,讨她欢心,竟然在她面前即兴表演,还演得前所未有的畅快。 那表现、那表现实在是像......很像...... 脑中飘过一个词,正好用来形容他...... 午夜牛郎。 同居时光 杜蓓琪和陈景恩在古镇度过了一个别有情趣的周末后,星期一的清晨赶回了海山。 中午,谢莉莎约她在学校餐厅吃饭。 两人买好饭,找了靠窗的位子,刚一坐下,谢莉莎就说:“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啊?不会又有什么坏消息吧?”最近一连串的变故让杜蓓琪草木皆兵,生怕谢莉莎又说出不好的事来。 谢莉莎难得羞怯了一次,傻里傻气地拨弄了几下长发,害羞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就是我和宋凯文上床了。” 咚—— 筷子掉在了地上,杜蓓琪咬到了自己的嘴皮,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她的表情了,那样子像吃了一个大瓜,不,是吃了十个。 好半天,她终于恢复了知觉,弯下身,从地上捡起筷子,舌头舔着嘴里咬破的地方,把筷子放在了桌上,换了一只勺拿着。 知道谢莉莎不靠谱,没想到这么离谱,她怎么会和宋凯文搞到一起呢?难怪上周六宋凯文会叫她去网球场,原来两人看对眼了呀。 宋凯文也是,上次在澳洲把她和陈景恩骂了个狗血淋头,还以为是什么正派人士呢,不过如此,这双标党当得不要太爽,他和莉莎也算是绝配了吧。 杜蓓琪勺了一大口饭塞进嘴里,嚼了嚼,怎么都嚼不出味道来。“别怪我没警告你哦,他是gay。” 谢莉莎狡辩道:“不,不是,他是双性恋。” 感觉有一千只草泥马在脑海中飞奔,马蹄声声,捣着她的心,杜蓓琪紧紧盯着谢莉莎的眼,万分认真地说:“他在美国有男朋友。” 她坦率承认:“我知道啊,我答应他了,他男朋友来海山时我会自动消失。” “不是吧,莉莎,这样你都愿意?”高傲、倔强的谢公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廉价了? “没办法,谁叫他长得帅呢?英俊、年轻、风趣,多金,这样的人上哪儿去找啊?” 杜蓓琪急速吞咽,饭像石头一样滚进了胃里,真是不爽啊。“我想问一下,你们是不是炮友关系?” 谢莉莎也不想编理由否认了,直接回答:“目前为止,是。” 杜蓓琪心痛地说:“莉莎,我希望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蓓琪,我知道你关心我,不想我和凯文扯上关系。但你想想,人活一辈子是为什么呢?不就是为了体验生活、享受人生么?你看我现在多开心呀,活在当下,有一分快乐就抓住一分,不是最好的吗?” 杜蓓琪竟然无法辩驳,在她心中,也觉得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她和陈景恩不就是从那一步开始的么,而且,明知他有意中人,却还是迎难而上,她和谢莉莎有什么区别,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她呢? 哎,世事无常,让她当一次缩头乌龟好了,不关心、不过问,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不久,海山大学发表了邓恒、谭芸的道歉信,信中说上次的帖子事件纯粹是他们造谣,里面的油画和视频截图纯属伪造,为了博人眼球才放上去的,在海大引起了不好的影响,特此向全校师生致歉。 其实,从最初发帖开始,就出现了不少质疑的声音。特别是那副油画,熟知宁教授画风的人都看得出来,那副画不是出自宁南城之手,却被放在了宁南城的画室里,发帖人明显别有用心。 很快,海山大学公布了邓恒、谭芸的处罚决定,红极一时的“小叁”和“失足女”风波总算平息,谢莉莎的禁足也画上了句号。杜蓓琪对这样的结果也算满意,走在校园路上,再也没有人对她指指点点了。 从那以后,陈景恩和宋凯文的周末活动经常带着她和谢莉莎,大家对许博川的事闭口不谈,默认在海山时,宋凯文和谢莉莎是一对。 陈景恩对她越来越上心了,参加私人聚会时总带着她,到后来,公共场合也带,没多久,海山的金融圈都知道她是陈景恩女朋友的事了。 每次参加宴会,老有带刺的目光投向她,女人们幽怨的眼神,一双双嫉妒的眼望着她,像要剥下她的皮一样,让她心生恐惧,不敢去面对。每到这时候,陈景恩会劝她,让她挺直脊梁,不用害怕,她拥有的一切都是该得的,他会一直在她身边支持她。 他的维护让她勇敢、变得坚强,渐渐的,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在任何场合都从容优雅,应对自如了。 通常情况下,她星期五、星期六都去陈景恩那里,星期天看情况,有时和陈景恩待在一起,偶尔也会回“海鑫”看望爸妈。爸妈现在对她的态度可以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每次回家都对她嘘寒问暖,连一向冷淡的杜鹏飞都会叮嘱她几句,让她多顺着陈景恩一些。 有好几次,她想把顾梦婷的事告诉他们,但又害怕多年前的那一幕重演,犹犹豫豫中,这件事耽搁了下来。 她现在好幸福,每天都好开心,希望杜明华也跟她一样。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大家都变得成熟、理智了,杜明华和顾梦婷如果真心相爱,也许,能找到应付家里人的方法。 转眼来到了七月,马上就大四了,之前她联系了好几处实习的地方,都不满意。她知道,如果想去“辉耀”或者“旭扬”是肯定没问题的,但她很想努力一次,凭自己的实力找到实习公司。 何志轩九月才开学,但七月就去了美国,据说在那边适应得不错,听说杜蓓琪在找实习公司,他还说帮她去附近的“研究叁角园”打听一下,也许能找到不错的公司接收实习生。 北卡罗来纳州的“研究叁角园”是美国最负盛名的高科技研发中心之一,常被用来与加州的硅谷对比。园区内有超过150家世界顶级研发机构,是美国的高科技集中地之一,拜耳、葛兰素史克、IBM等大公司都在此设有研究中心。 如果能在那里找到金融相关的实习机会,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杜蓓琪同意了何志轩的提议。 随着暑假到来,她在陈景恩公寓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占据了他越来越多的私人空间,像衣柜什么的,被她霸占了一半以上的位子,浴室里堆满了她的护肤品,她还弄了一张超级大的化妆台放到他卧室里。 对于她的这些行为,他从来都宽容以待,大多时候是付之一笑,当然,有时她也会撞到枪口上。 比如某天,陈景恩去公司,秘书和助理向他投来诡异的目光,他一直不明白怎么回事。后来去洗手间,在镜子前才发现,原来,杜蓓琪趁他出门时偷袭他,在他脖子上种了一颗大大的草莓。 不得已,他只能把领带摘了,稍稍敞开领口,在酷热的夏天,围了一条小方巾在衬衣里,来掩盖脖子上杜蓓琪的罪证。那天,他还学到了一个新词汇:逼格,他的秘书和助理告诉他,在白衬衣里围一条墨蓝色的方巾很有逼格。 杜蓓琪则是越挫越勇,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某天,陈景恩上班,又发现了古怪的目光,因为有急事要处理,一直在忙碌,没时间去理会。 两小时后,他才发现秘密,原来,他的西装后背上被杜蓓琪喷了一张图:主角是一只狐狸,脸和他有几分像,趴在地上,肚皮破了一大条口,血流了满地,旁边有两个大字——扑街。 杜蓓琪用了某种荧光喷料,开始时看不出来,等液体干透了后才会显现。难怪早上看她拿了一瓶喷雾和一块模板,对着他的西装喷着什么,以往她会用蒸汽熨斗帮他熨西装,所以他也没在意,没想到这一次她是在喷荧光染料。 早上穿衣服时他完全没发现,到了公司,液体干透后图形显现了出来,而他就带着这张图,走完了辉耀几个最核心的楼层。很多人都看见了,没人敢提这件事,最后是一个新来的实习生顶住压力、红着脸告诉了他。 真系扑街,他脱掉西服,扔到了一边,双手插在腰上,脸黑得像木炭一样,歇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给她发信息:杜蓓琪,你好嘢(你有种)。 那一次,他被她气得不行,回家打了她的小屁股,然后把她拖到床上狠狠蹂躏了一番,天快亮了才让她入睡。第二天,看到她走路歪歪扭扭的,一直到晚上才好,他真是又气又心疼。 至此之后,不光是公司的员工,差不多半个CBD的人都知道了,“辉耀”的老总有一个很可爱、很有童趣的女朋友。 总的来说,陈景恩很喜欢和杜蓓琪在一起的生活,她不调皮的时候是真的很乖。 以前她周末才来,暑假了,她几乎天天待在他家,趁他晨跑或者晨泳的时间为他做好早餐,冲好咖啡。他上班后,她会去健身房用器械或者去泳池游泳,下午则是看书、看电影,然后逛超市,买食材回家做饭。 她的厨艺平平,除了上次在澳洲做的印度菜还不错之外,其他的中西餐都只能说是入口级别,不过他对吃的一向不挑剔,对于她做的东西也能接受。如果想吃广东菜,她会提前问他,然后把所有的菜配齐、切好,等他下班回来做。 遇到她和朋友出门逛街或者有事不在的情况,一定会提前发消息通知他,从不让他为她的去处担心。 无论他多晚归家,无论她是否睡觉,总会在客厅留一盏灯,他开车到楼下时就能看见那一点光芒,如一座温暖的灯塔,在黑夜中静静等待,指引着他归家的方向。 曾经流连软香温玉,以为那是他的归宿,清醒之时,总有一种倦怠感,无奈地蔓延至全身。曾经相信自己是天生的猎手,现在才明白,他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可以俘虏他的人。 她总是那么勤快,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衣物鞋帽收纳有序,摆放得整整齐齐;锅碗瓢盆分门别类,摆放得错落有致,把厨房的台面都弄得一尘不染,连他请的钟点工阿姨都自叹不如,他每次回家都有种心灵被治愈的感觉。 她的生活习惯和他类似,喜欢干净清爽,又是一个极其容易相处的人,偶尔发发小脾气,开开玩笑,都无伤大雅,和她相处越久,越被她吸引。 他忽然很感恩,感激遇到了她,成为她的男友,一起走过这些温馨的日子,体会“岁月静好”的闲适和安逸。 路边的争执 八月,到了陈景恩二十八岁生日这天,杜蓓琪约了谢莉莎、宋凯文,晚上去某个网红大排档吃烧烤,为他庆祝生日。 几人应景地穿了体恤、牛仔裤,谢莉莎还特地穿了人字拖,杜蓓琪定了一个巧克力生日蛋糕,兴高采烈地抱去了大排档。 杜蓓琪把蛋糕放在桌上,切成小块,用餐盘分装好,一人一块。陈景恩凑到她耳边跟她道谢,听到他喊她“babe”,杜蓓琪相当高兴,只有在非常开心的情况下他才会这么喊她。 吃完蛋糕,谢莉莎去了前台点餐,当烤好的猪肠、猪蹄端上桌时,陈景恩和宋凯文盯着那些东西看了足足半分钟,没眨一下眼。 “那个......是猪的脚趾?”宋凯文指着其中一盘东西,难以置信地问。 杜蓓琪立即想起来了:“莉莎,鬼佬(外国人)不吃动物内脏,头和脚也不吃。” 谢莉莎拍了一下头:“哟,我怎么把这事忘了,你们等等啊,我再去点一次。”从座位上站起来,她嘀咕了一句“鬼佬真是麻烦。” 杜蓓琪很配合地点了一下头:“就是。” 她们的声音很小,却还是被另外两人听清了。 话音刚落,宋凯文和陈景恩就交换了一下眼神,想他们两个要钱有钱、要颜有颜、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大帅哥,居然被如此嫌弃,心里别提多委屈了。果然是风水轮流转,报应不爽,被两个小女生吃得死死的,被歧视、被责怪,还不敢吱声,恰好印证了那句话: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谢莉莎又去了前台,杜蓓琪陪她一起,两人点了不少鸡胸肉、牛肉串、羊肉串,还有一些鱼和青菜,最后,几人终于能愉快地用餐了。 在陈景恩和宋凯文的注视下,杜蓓琪和谢莉莎把几盘香喷喷、金灿灿的猪肠、猪蹄一扫而光,还不停称赞味道不错。两个男人对视片刻,被两个女人的彪悍震住了。 陈景恩觉得杜蓓琪对他不错,从来没弄过肠和脚指头之类的东西给他吃,如果她真做了这些东西,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吃呢还是不吃。回想起来,在香港也没吃过类似的东西,以前不知道,现在才觉得是外公外婆故意为之。 吐了块骨头出来,谢莉莎拿纸巾擦着嘴角:“下次再点一份猪肝,这次忘了,蓓琪,以后记得提醒我啊。” 杜蓓琪朝谢莉莎点头,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眼睛弯成了两道好看的圆弧。 她很喜欢这些食物,特别是猪脚,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完全符合她的口味。 无论是烤猪脚、卤猪脚、闷猪脚,还是红烧猪脚、麻辣猪脚,上到五香猪手煲,下到海带蹄花汤,她都喜欢吃。 广东还有一种叫“猪脚姜”的东西,用姜、醋、红糖、鸡蛋、猪脚熬制的,吃上去粘乎乎、酸酸甜甜的。她尝了一次之后回味了叁天叁夜,每每想起那个味道都会流口水,后来听说女人们坐月子时可以天天吃,从来没有把生孩子纳入人生计划的她开始幻想,什么时候有机会也去坐坐月子...... 一顿纠结的烧烤总算吃完了,付了账,他们走出大排档,去旁边的停车场取车。 路面十分狭窄,四人并行,把街道挡住了,陈景恩拉着杜蓓琪的手,往后退了一些,和前面两人拉开距离,以免挡住行人。 杜蓓琪很自然地伸手挽在他臂弯,笑呵呵地说:“中文有个词可以形容我们现在的情况,叫‘压马路’,就是闲逛的意思。” 陈景恩忍俊不禁:“还挺形象的。” 盛夏的海山市,空中飘荡着白昼里暑热的余威,树叶焉焉地耷拉着,人行道仿佛被日间的烈日烤化了,踩上去软哒哒的,有点像走在泥地上的感觉。 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天还没完全黑,街灯已经亮起。街道对面的五星级酒店,酒席刚散场,一大群人从门口走出。 隔着一条街都能听到对面的喧闹,杜蓓琪下意识地往马路对面望去。酒店门口,站了男男女女加起来大约有十几个人,真是流年不利,竟然看到了张烨霖、孙铭晨,还有......狄沐筠。 一群贵气逼人、锦衣华服的人站在一起,像是某个时装发布会现场,而狄沐筠则是最吸睛的一位。 一席无袖露肩款银色晚礼服,前面是V领设计,露出了她白皙的颈脖和秀美的双肩,后面的裙摆形成了长长的拖尾,美丽大方,杜蓓琪还是第一次见她穿如此暴露的着装。 说实话,如果狄沐筠认真打扮起来,并不比她们这些富家小姐差,特别是她身上那股清新脱俗的气质,如陡壁峭峰中盛开的雪莲,雨中瀑布上独美的彩虹,让站在她身边的女人都成了庸脂俗粉。 不知她攀上了哪棵高枝,竟然打扮得如此华丽,还跟着一群贵族公子哥出入五星级酒店,和以往的她看起来很不一样。 陈景恩停了下来,目光停在马路对面,明显是看到了酒店的那群人。 对面的人也看到了陈景恩四人,向他们投来关注的目光,两拨人隔着马路对望。 那边是高级酒店和公寓,成功人士的首选;这边是低端大排档,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仿佛被一条清晰的楚河汉界划分开来,马路对面是富贵,马路这边是贫穷。 就像美国的纽约市、费城、DC等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区域,仅仅一街之隔,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边是纸醉金迷、繁华灿烂,一边却上无片瓦、穷困潦倒。 狄沐筠是怎么了?杜蓓琪有些纳闷,据她的了解,狄沐筠从来不屑与他们这个圈子的人打交,为什么今晚会和张烨霖走在一起? 莫非,她想跨越那条楚河汉界,挤进他们的圈子? 下一刻,张烨霖走到狄沐筠身边,抬起手,直直往狄沐筠肩上揽;而狄沐筠显然不想让他碰,侧了一下肩头,往旁边退开两步,躲开了他的手。 张烨霖有些气恼,急急上前,一把按住她的肩,把她往怀里拽,狄沐筠委屈极了,使劲推他的手,两人在酒店大门口拉扯起来。同行的人见到了他们的拉扯,但就像没看见一样,转头往其他地方望去。 杜蓓琪因为站在马路这头,距离太远,听不见那两人在说什么,应该起了不小的争执。 “这里太热了,我们快走吧。”杜蓓琪出声,不适地皱眉。 眼前的一幕让她很不舒服,特别是陈景恩投向狄沐筠的眼神,那么滚烫,把这八月的气温都比了下去。 那种眼神,她能把它解释为“担忧”吗? 身体仿佛被针扎过,一阵阵刺痛,手心全是汗,滑腻腻的,心中升起一股厌恶感,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谢莉莎察觉到杜蓓琪的不对劲,赶紧附和着说:“对啊,不是说去景恩家玩扑克么?我都要热死了,快走快走。” 陈景恩看了看马路对面,扭头对叁人说:“沐筠惹上麻烦了,我们得去帮她。” 沐筠?喊得多亲热呀,杜蓓琪只觉得整个人都泡在了醋缸里,每一根骨头都在发酸:“为什么要帮她?” 他想都没想就答:“她是你同学。” 如此简单、如此直白的话语,却如此伤人。如果她没记错,去年十月,在“巴黎高庭”的包房,他眼睁睁看着谭芸被打却无动于衷,现在的情况比那时轻松多了,变成狄沐筠,他就受不了了? “你要以什么身份去帮呢,同学的男朋友?你忘了么,几个月前,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她,也希望你离她远一点。而且,上次我们放了她朋友一马,不也算变相帮过她一次了么?怎么,你还想继续当好人?” 杜蓓琪的语气十分平静,但连宋凯文和谢莉莎都闻到了浓浓的火药味,上次的确已经帮了狄沐筠一次了,这次又帮,一次又一次,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蓓,你理智一点好吗?”他的话语带着明显的疏离,皱着俊脸,表情有些可怕。 杜蓓琪眼角泛红,额头开始滴汗,伸手抹了一下,却是出其不意的冰凉:“这正是我要对你说的,请你顾及一下女朋友的感受好吗?” 陈景恩思索了一会儿,依然决定朝马路对面走,刚一挪动脚步,宋凯文一把扣在他肩头,牢牢抓住他:“景恩,跟我们回去吧。” 就在这时,马路对面的狄沐筠看到了陈景恩,面露喜悦,朝他挥手,嘴里说着什么,似乎是想让他过去帮忙。 宋凯文看着陈景恩,不动声色地朝他摇了一下头,黑瞳里满是警告的意味。如有暴雪扑面,四周气温骤降,陈景恩冷静了几分。“我......”他目光在狄沐筠身上徘徊,举棋不定。 马路这边的几人僵持着,而马路对面,张烨霖抓着狄沐筠的手臂,把她拖到了一辆车前,打开车门,按住她的头,把她往里塞。 杜蓓琪注意到那辆车是兰博基尼Hura,俗称“小牛”,是张烨霖的座驾,看样子,他想带走狄沐筠。 狄沐筠双手撑在门框上,拼命挣扎,打死也不进车。纠缠了一会儿,她铆足了劲,高跟鞋往张烨霖脚一踩,他痛呼出声,往后退了退,松开了抓她的手。 眼看机会来了,狄沐筠拔腿就往马路上跑,朝陈景恩冲了过来。 车祸的意外「po1⒏υip」 “小心!” 陈景恩一把推开宋凯文,冲向了马路中心。 滋—— 刺耳的刹车声出现,马路中间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刹车痕,汽车的喇叭声同时响起。 砰—— 撞击声想起,两个人影往一旁倒去,滚到了路边。 “景恩!”宋凯文惊呼,和谢莉莎一起冲了过去。 杜蓓琪也奔了过去,第一眼看到的是,路边,紧靠在一起的两人。 头抵着头,胸贴着胸,双手死死抱住对方,不留一丝空隙。 杜蓓琪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眩晕感涌上脑海,让她如坠入溪流的枯枝,不停打着旋,跌跌沉沉、随波逐流,不知去向何方。 混沌的天地交界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了。 黑夜,降临。 “天啊,有人出车祸了。” “快,快打急救电话。” 现场一片混乱,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马上中央,车前的路面,洒下了一串的殷红血迹,触目惊心。 司机打开车门,从驾驶位上下来,走向刚才忽然冲出马路的一男一女。 他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刚才开车经过,一个女人发疯似的从马路左边跑了过来,紧接着,一个男人从马路右边疾奔而来,男人本想推开她,眼见来不及了,把她护在了怀里,电光火石间,自己的车撞到了两人。 不关他的事啊,是他们在马路上乱跑,这种情况谁也避不开呀,而且他已经踩了急刹,相信街道的视频监控能看清楚,现在唯一需要确定的是那两人没事。 眼见出了车祸,张烨霖怕惹上麻烦,立马驾车离开了。孙铭晨和刚才酒店门口的大部分人走过来,把陈景恩和狄沐筠围了起来。 “你们没事吧?”宋凯文望着两人,急得嗓音都在发颤。 刚才被车撞了一下,强大的冲击力让陈景恩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听到宋凯文的声音才清醒了几分来。“凯文,帮我叫救护车。” 他忍着痛,朝自己的大腿看了一眼,鲜血不断往外渗,把裤子打湿了,一滴一滴往下落,地下顷刻就出现了一小片血迹。 “我来打电话吧。”谢莉莎拿出电话,抖着手,按下了急救电话。 “沐筠、沐筠。”陈景恩搂着狄沐筠,见她双眼紧闭、口唇发白,似乎晕厥了,他焦急地呼唤她的名。 “沐筠,醒醒。”他伸手轻拍她的脸,想唤醒她的意识。 被唤的人羽睫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美眸含泪,如晨间朝露,沾衣欲湿。下一秒,她抓住陈景恩的手,往他怀里钻去。 她的脑子极其混乱,只记得刚才摆脱了张烨霖,朝陈景恩跑了过来,后来听到了喇叭声,还有人群尖叫的声音,陈景恩抱着她跌到了地上。 他轻拍她的背,出声安慰道:“没事了,已经过去了。” 她感到手心一片湿濡,举起手伸到面前,见到几缕血痕,不是她的,“你受伤了?”她惊恐地睁大了眼。 他“嗯”了一声,说:“背部和腿上的皮肤擦破了。” “其他的呢?有没有伤到?”她直起身子,舞动双手,想往他身上查探。 他压下她的手,急速地问:“别管我了,你呢,你没事吧?” 杜蓓琪站在人群中,安安静静、无声无息,和周遭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她听不到其他声音,耳中只传来陈景恩和狄沐筠相互关怀的话语声。 明明是夏天,高温难耐,为什么她却感觉这么冷呢? 像泡在阴湿的下水道里,每一寸皮肤都沾满了泥泞和污垢,湿漉漉、冷冰冰,渗人的寒意浸入了四肢百骸。 冷到无法呼吸,冷到全身发麻,冷到没有知觉。 杜蓓琪把双手插在裤袋中,默默地看着两人,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不停往外窜,快要把肺撑破了。 原来,你可以如此轻易撕碎做出的承诺,对我的警告视而不见。 原来,你为了她竟可以如此奋不顾身,是不是保护她已成了你的本能? 原来,我是如此讨厌叁个主角的爱情剧本,你们演下去就好,继续,演下去,就好 看了好一会儿,杜蓓琪收回视线,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中。 一阵兵荒马乱中,救护车来了,把陈景恩和狄沐筠送去了医院,两人很快被收治入院。 两小时后,诊断出来了,陈景恩胸腹和腿部有擦伤,股骨受到撞击,出现了中度骨裂,无需固定,但必须卧床一个月,叁个月内不能进行剧烈运动。 狄沐筠手臂有轻微擦伤,其他未见异常,如果没有其他情况的话,观察二十四小时就可以出院了。 宋凯文找来了叁名看护,昼夜不间断地守着陈景恩,感觉他不是中度骨裂,而是从ICU出来的病人。陈景恩不想让家里人担心,让宋凯文不要告诉父母这件事。接着,他让肖子逸把工作上的东西送到了病房,因为要住院一个月,他准备在医院处理公务。 撞到人的司机跟着他们来了医院,听说他们没事之后,心中的包袱总算卸了下来。这次车祸纯粹是意外,陈景恩也没有为难司机的意思,直接放他离开了。 第二天,市长秘书带着一大群人来探望,接着是一帮又一帮企业圈的朋友过来,把陈景恩当成亲人一般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病房里,各种礼品目不暇接,占据了大半个房间,鲜花已经多得堆不下了,不得不放到走廊上。最后,他打电话给肖子逸,让他开车来把这些东西运回了公司。 好不容易应付完这些人,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窗外,斜阳残照,火红的流云在天边飘来荡去,变幻莫测,像流动的液体,幻化出了一个又一个不可思议的形态。 余晖洒在枝头,映出灿烂的金光,好似画师手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把夏日的葱绿变成了秋日的金黄。 室内开着空调,陈景恩却觉得自己像被放在了蒸笼里,燥热、烦闷,出不了气,快被蒸熟了。 去年八月,他去了哈瓦那,在海边弹钢琴,花天酒地、风流快活;今年八月,他躺在病床上,看着太阳西沉,形单影只、度日如年。 该来的、不该来的人都来了,吵嚷嚷、闹哄哄的,搞得病房像会展中心一样热闹,而他最想见的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在你心中,我算什么?”他情不自禁地问,看护刚出门,空旷的房间一个人都没有,回应他的只有窗外不停晃动的树影。 脸色,像深色的幕布一样,黑得一塌糊涂;心中,仿佛压了一块大石,阴郁沉重;心情,很复杂、很难述,孤独腐蚀到了骨髓深处,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了。 闭眼、叹气、凝思、睁眼,房间里还是只有他一人,手机安静地躺在床头,一声不响。 晚上,狄沐筠出院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起床,煲好汤,送来医院给陈景恩。 陈景恩让看护接过食盒,朝她嘱咐道:“你的伤还没痊愈,不用来看我了,回家休息吧。” 狄沐筠像没听到他的话一般,自顾自地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对他说:“我的伤不碍事,你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我心里过意不去,来看看你,我才能安心。” 他靠在床头打量她。 她很瘦,下巴像刀削过一样又尖又薄,穿了一条黄色短裙,露着竹竿一般的手臂和腿,脆弱得仿佛会被一阵风刮走。那双秀美的眼越发明显了,眼中似乎总氤氲着水汽,如薄雾弥漫的湖面,烟波浩渺,美轮美奂,很像那人。 “出车祸那天,你为什么会和张烨霖在一起?”他问,目光带着几分审视的味道。 她侧脸望向他,薄唇微张,仿佛被他问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是因为谭芸。她以前在‘巴黎高庭’上班时得罪了张烨霖,一直被他纠缠,我和谭芸走得近,被张烨霖撞见了,他就找上了我。那天,他说只要我陪他出席当天的晚宴,从今往后,就再也不找我和谭芸的麻烦了。” 陈景恩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冷嘲道:“张烨霖是什么人,你陪他吃一顿饭,他就放过你,可能吗?”他的语意带着挖苦和奚落,讥笑她的天真和无知。 他来海山快半年了,和这些金融世家有不少接触,对张烨霖也有几分了解,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不会把他的话当真,特别是他对一个漂亮女人说的话。 陈景恩低着眉眼并没看她,狄沐筠却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仿佛有口钟悬在头顶,随时随地都会落下,她为难地说:“我除了同意,也没有其他办法啊。” “沐筠,我劝你离你的两位室友远一点,有句话说得好: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她们是什么样的人,我相信你心里也清楚,既然是这样,何必自寻烦恼呢?” “我和她们在一起叁年多了,朝夕相伴,我觉得她们没有你说的那般不堪,特别是梦婷,她挺好的,至于小芸,也许之前有一些误会,我想” “比起谭芸,你更要小心顾梦婷。”他眸底聚起一抹深黯的色泽,出声打断她:“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她的头垂了下来,缓缓站起来,有什么东西从眼眶掉落,滑到了嘴边,一片苦涩滋味。 酸楚涌上心间,她视线模糊,啜泣着说:“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明明关心我,却硬要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既然这么不待见我,为什么那天还要拼了命救我呢?你一次又一次给我希望,却一次又一次把我推下悬崖,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噔噔噔”,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响起,谢莉莎呛人的声音传了进来:“哟,这世界真是黑白颠倒了,小叁竟然这么嚣张,堂而皇之上门抢人了。” 两道人影从门外进来,直直走到了陈景恩的病床前。 听到“小叁”一词,狄沐筠看向谢莉莎,嘴唇发颤,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景恩,你一次又一次把我推下悬崖,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呢?”谢莉莎模仿着她的语调,抬手卡在脖子上,伸了伸舌,做出一个呕吐的姿势。“不知道到的人还以为哪个大明星在拍电影呢。”她冷哼,挖苦的气息扑面而来。 宋凯文看了她一眼,劝告般说:“莉莎,少说两句。” 狄沐筠无比尴尬,对病床上的人说了句“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后,立即转身离开了病房。 首-发:[海棠搜书].「po1⒏υip」 实习生的生活 陈景恩看着谢莉莎,终于忍不住问:“莉莎,她在哪里?” “陈先生,你在问谁呢?”谢莉莎黑眸森冷,言语相当不客气。 他字字明晰:“杜蓓琪,她在什么地方?” 打她的电话打不通,打去杜宅,管家说她不在。他知道她住在杜明华隔壁,情急之下,编了个理由去套杜明华的话,结果发现她也没回公寓。 “她是你女朋友,又不是我的,你都不知道的事,我又怎么会知道呢?”谢莉莎有些佩服自己,把句子说得像绕口令一样,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口才这么好? 陈景恩的眼中仿佛有天雷在滚动,不想浪费时间了,直戳谢莉莎的痛点:“我想,你应该知道许博川是谁吧,如果不想他马上来海山的话,最好告诉我蓓的下落。” 谢莉莎立马变了脸色:“喂,你怎么能这样,用这些东西来威胁我,能再无耻一点吗?”高跟鞋往地上重重地踩了一下,“叮”的一声,转身看向了宋凯文:“凯文,你说句话呀,你怎么能让他欺负我呢?” 宋凯文不理她,也没看陈景恩,直接走出了病房,坐到了走廊的椅子上,闭眼假寐,明显不想参与两人的战争。 狗男人,谢莉莎愤恨地瞥了他一眼。 陈景恩的态度变得有些恶劣,话语带着几分凶气:“即使你不告诉我她的去向,我也有办法查出来,但是,我想谢氏应该不想因为这种小事而和怀特家族作对吧?”他朝前坐了坐,锐利的眼直视着谢莉莎,像两簇火焰喷在她皮肤上,热滚滚、辣乎乎的,烧得她无处遁形。 如果再打探不出杜蓓琪的下落,他会让叶新去调查她的去向,在这之前,他一直希望杜蓓琪能来看他,就算不来,也至少让他联系得到她,但事情和他想象的似乎完全不一样。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谢莉莎浑身不爽,但想到他的身份,还是把这口气忍了下来。“算了,怕了你了,告诉你也没事,反正你现在是找不到她的。” 陈景恩有些意外,手不自然地在床单上挠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她去了美国,前天半夜就走了,现在应该早就到那边了吧。”谢莉莎看向他的目光带着落井下石的快意。 “她无缘无故跑去那里做什么?”顷刻之间,他竟然有些讨厌听到“美国”这两个字,满脸都是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前天发生意外后,车祸现场一片混乱,他被救护车送来医院,一大群人跟了过来,医生开始做检查时他才发现杜蓓琪不见了。 他受了伤,满腿是血,躺在病床上无法动弹,她对他不闻不问,一个人跑去了美国,让他怎么想得通呢? “无缘无故?喂,你摸着良心说,你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走?”他是谁啊,大名鼎鼎的陈景恩,脑子比AI还灵活的家伙,怎么会看不出杜蓓琪是生气了才走的。 陈景恩默不作声。他自然知道,只是下意识的否认,否认这一切是他造成的,否认她又抛下了他,再一次......离开。“如果是因为车祸的事,我可以向她解释。” “得了吧,那天看你和狄沐筠抱在一起,生死相依的样子,我都快以为她是你女朋友了,不,比女朋友更夸张,和你的命差不多重要的人了。你想想,我都看不下去了,蓓琪看到了会是什么心情?她跑路了,你不能怪她,全是你咎由自取。” 他知道杜蓓琪不是一个小气的人,每次生气都是因为狄沐筠,可是,他一时间也无法撇清和狄沐筠的关系,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我和沐筠有多年的渊源,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我去救她,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看在当年的情分上,老实说,当时那种情况,我真的无法袖手旁观。” 看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谢莉莎有种冲上去把他那张好看的脸撕烂的冲动,压了压火气,她尽量平和地说:“你和她的事,我听蓓琪说过,我很奇怪,既然你喜欢狄沐筠,为什么又要选择蓓琪呢,直接找狄沐筠不是更好?还是你们男人就好这一口,喜欢脚踏两条船?” 那句话是怎么形容的来着:手里抱着一个,心里还想着另一个,没有得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当然不是。”他躁乱不已,急切地辩解道:“沐筠的事已经过去了,我对她不是那种感情,蓓才是我现在实实在在想把握的人。” “你想把握?可是连我看不到你的一点诚意呀。”她摊开手,嘲笑般说:“上次是在‘巴黎高庭’,这次是在大排档,你的白月光接二连叁地出现,而你呢,当着女朋友的面去保护她,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我只看到你在乎狄沐筠,把蓓琪这个真正的女朋友当隐形人,换了任何人都忍不下这口气吧。” 听到她的话,陈景恩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撕咬他的皮肉,浑身破口无数,血流不止,让他伤筋动骨,比车祸那天还严重,他的情绪坏得像海山这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鬼天气。 他努力控制负面情绪,平静地开口:“我明白了,之前我没想到这么多,是我的错,等她回来,我会向她解释的。” 这件事,恐怕没那么容易解决,谢莉莎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哦,忘了告诉你,她联系好了美国的实习公司,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 杜蓓琪在美国的日子还算不错,她从小在国外长大,语言无障碍,吃住都能适应,日子过得也比较顺心。 陈景恩住院的事整个海山都知道了,她不知道陈景恩怎么跟爸妈解释的,男友进了医院,而女友却跑来了美国,总之,爸妈听说她在美国当实习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指责她,反而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 在何志轩帮忙下,她在研究叁角园的瑞士信贷银行找到了实习生的位子,本来从九月才开始,她八月就来了,先在旅馆住了叁天,然后在凯利西区找到了可以短租的房子,搬进了两室一厅的联排别墅中。 何志轩听说她选择在这里实习,非常开心,特地开了两个半小时的车,把她从凯利拉去了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宜家,买了一大堆厨具、家电和家具回来,还协助她买了辆二手车。 有一次他无意中提起陈景恩,杜蓓琪神色抑郁,避开这个话题不谈,他猜出他们可能吵架了,正在冷战中,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提那人了。 总的来说,杜蓓琪大部分时候心情都挺好的,除了夜深人静时,偶尔会想起海山那边的烂摊子,脑海里总有一幅恼人的画面挥之不去。 那天,她看到陈景恩不顾一切地冲向马路中间,用身体挡住了车头,把那个女人牢牢护在怀里,然后,他们滚到了路边,紧紧抱在一起,像两棵相思树,枝干合生,须根纠缠,而自己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当时的她,只觉得四周漆黑一片,自己一直在下坠,坠入了无间地狱中。 在确定那两人没有生命危险之后,她跑了,像个没有勇气的懦夫,匆忙、狼狈地跑了。买了机票,连夜来了美国,坐在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大厅的地板上,抱头痛哭。 她不想这么没用地逃走,可是她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不想放弃陈景恩,又无法面对他和狄沐筠的事,只有暂时离开,让时间去冲淡一切。 现在,她已经在北卡生活了一段时间了,依然不敢回忆那天发生的一切,那天......让她悲痛欲绝的一切。 还好何志轩懂事,问过一次之后,没再提及她的私事,让她可以暂时回避陈景恩的问题。现在的她就像只乌龟,缩在自己狭小的龟壳里,能逃避就逃避,能不去想就尽量不去想,得过且过。 就这样吧,让她享受难得的平静,心头那些沮丧、焦虑、悲愤的情绪也在这期间淡化了不少,不会时不时地跳出来,把她虐了一次又一次了。 九月开始,她进入了瑞士信贷银行实习。 进去的第一天,杜蓓琪就明白了自己的定位,其实就是一个打杂和跑腿的小妹。 银行在进门后会有一个迎宾人员,起着类似分流客户的功能,瑞士信贷负责分流的人叫卡米拉,而她就是卡米拉的助理。 银河内部自带有咖啡厅,客人来了,经常会点咖啡,她就跑去冲咖啡;有时帮卡米拉拿资料、打印东西,有时还需要跑到楼上,通知隔间里的经理,以前属于卡米拉的很多琐事都是她在做。 不过她从小就勤快,把所有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不同于一般实习生的是,她有一颗无比细致的心。 点咖啡时她会问客人喜欢哪一种口味,加不加糖;复印是她会问清楚彩印还是黑白,单页还是双页;通知隔间里的人时,她总是敲两下门,然后耐心地等在门外,规规矩矩,进退有度。 她很快赢得了部门同事,特别是卡米拉的喜爱,也愿意教她一些东西了。某天,她还有幸认识了一位来办事的大人物索菲亚,据说是联合国专门负责妇女署的高级官员,来北卡做某项调查。 认识索菲亚之后,杜蓓琪利用周末时间陪她出行,这才发现,原来她是联合国派来调查美国家庭暴力事件的官员。 她问了索菲亚很多相关方面的东西,索菲亚十分有耐心地一一回答,当知道她小时候也遭受过家庭暴力后,告诉她了一句话,翻译成中文就是:独立、自尊、自强是现代女性的追求,不能因为自己处于弱势地位就放弃权利的抗争,这是对自身的侮辱,更是在纵容犯罪。 听完索菲亚的话,杜蓓琪望着她,久久说不出话来。全球家暴问题如此严重,除了施暴者的残酷和冷血,又何尝不是因为受害者的不作为呢? 坚强的理由「po1⒏υip」 走出杜宅大门,陈景恩看到杜蓓琪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录音笔,关上了笔筒的开关,他有些惊讶,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她被打那天的情景,那时,她让他给她的背部拍照,还要求拍到她的脸,当时他并没有多想,现在回忆起来倒有些懂了。 杜蓓琪向他道谢:“景恩,刚才谢谢你帮我解围。” “不用谢。”他想起了刚才的事,向她嘱咐道:“蓓,如果你要做什么法律上的事,交给我就好,不要亲身犯险。” “知道了,我在想,也许不必走到那一步。”如果不是被逼到了悬崖,有谁愿意走到那种境地呢?真地迈出那一步,一定是有一个更强大的理由,让她冷硬、永不回头的理由。 陈景恩有种感觉,杜蓓琪在一夜之间长大了,昔日那朵温柔的娇花,尽善尽美的大小姐,也能指着别人的鼻子大骂了。像拿录音笔记录证据这种做法,他从未想过,她却做得自然妥帖,和他当初认为的一样,她并不如外表那般温顺无害,是个有脑子的小盆友。 两人上了车,杜蓓琪坐进副驾,系好安全带,问他:“你刚才说的SEC的事是真的吗?” 杜蓓琪的问话拉回了他的神思,他急忙答:“是真的,SEC的高层有怀特家族的人,我拜托他把‘鹏飞国际’的申请资料给了我的好友,方便掌控这家公司的动向。” “你真聪明,握住了我爸的命脉,如果问这个世上他最重视的东西是什么,那一定是‘鹏飞国际’了。”她深深叹息,转头看着他:“你说,我是不是很过分,对家人、对狄家母女这么狠?” 他不是跟她一样,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么狠?有了比较才知道轻重,在杜蓓琪和狄沐筠的利益发生冲突时,他毫不犹豫选择了维护杜蓓琪。上次在大排档外发生的那件事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教训,再没有恋爱头脑的人也该醒悟了。 “蓓,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要动摇。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她们即使不进杜家门,你爸知道了事情起因,肯定会派人保护她们,她们不会有危险的。” 陈景恩启动了车,朝外开去:“送你回公寓?” “不,你能送我去北苑吗?我想见我妈。”杜蓓琪感觉自己快垮掉了,不敢想象沉青枝变成了什么样。 沉青枝一直很介意自己的出生,嫁给杜鹏飞之后,分分秒秒想扮演好豪门太太的角色,她的丈夫、她的儿女是她骄傲的资本,让她在朋友中昂首阔步,和那些名门太太们平起平坐。 现下却发生了这样的事,她的面子被扔在了地上,踩得粉碎,化为了尘土,骄傲如她,怎么受得了呢? “好,我送你过去,美国那边你不用担心,房子和工作的事我会帮你处理好。” “谢谢。”本来不想让他搅和进杜家的家务事中,没想到他却出手帮了她,今天如果他不在,她不知道会以什么结局收场。 也许,谁也料不到事情发展成了这样,张烨霖的嚣张跋扈,间接点燃了杜家火药桶的引线,掀开了家里原本风平浪静的生活,暗涌的波涛再也无法掩饰,让她不得不面对一场家庭战争。 小时候经常做梦,梦到自己光着身子走在大街上,行人对她指指点点,骂她疯子,骂她不知羞耻,拿垃圾扔她。她好着急,撕心裂肺地哭,拼命地躲避,想找衣服穿上,可怎么找都找不到。终于有一次,看到一堆女孩的衣服放在地上,她欣喜若狂,跑过去想拿起来,却被一个人用打火机点燃,烧成了灰烬。 她怔愣,隔着迷蒙的烟雾,隔着四散的尘埃,看清了拿火机的人,分明就是杜鹏飞的模样,而火堆之后,站着杜家的亲亲戚戚们。 一直不明白,杜鹏飞为什么喜欢打她。如果他是一个喜欢使用暴力的人,为什么从未打过沉青枝,对杜明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她的心中,老是有种自己不乖才会被打的印象,觉得自己不好,做错了事,才惹得爸爸这么生气。 现在她才懂了,原来,自己的出生就是原罪,如果不是她,杜家的格局早就改写了。一个无辜的孩子,从降生到这个世上的第一秒就背上了沉重的十字架,又有谁能帮她说一句话呢? 她真的不想这样,为什么不事先问一问她呢,问她愿不愿意来到这个家庭,成为父母的女儿?如果可以选择,她的答案一定是:请不要生下我。 唯一给她阳光的奶奶,永远睡在了布里斯班,她要的只是那么一点点的温暖呀,都成了奢求。她痛彻心扉,痛得骨头发麻,痛得彻夜难眠,痛得失了判断,连任何一丁点的,哪怕是虚幻的爱都想抓住。 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抓住,不是么? 小心翼翼、汲汲营营过了这么多年,却在一夜之间被打回原形,那些所谓的家的温暖,所谓的父爱只是她的自以为是罢了,从来没有得到过,一分一厘都没得到过。 杜蓓琪侧过脸,望向了窗外,大风吹得树木东倒西歪,倒映在路上的树枝影像不停扭曲,像是面目狰狞的怪物,张牙舞爪在咆哮。 忽然之间,海山这座城市失去了原本的斑斓色彩,变得有些面目可憎了。 来到北苑杜宅时,杜蓓琪看见大门前站了两名保镖模样的人。 她涩然地说:“用得着这样吗,为了防止我妈破坏认亲,派保镖看着。”现在才发现,父母二十几年的夫妻情分,薄得还不如一张纸。不知道当初沉青枝费尽心力、努力上位嫁给杜鹏飞,上演灰姑娘童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陈景恩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帮她把行李拿下车,和她一起走到了门口。 其中一名保镖拦下他们,杜蓓琪自报家门后,保镖打电话给杜鹏飞,收到了放行的命令。那人很有礼貌地打开了门,朝她鞠躬:“杜小姐、陈先生,请进。” “我陪你进去吧。”陈景恩说着想往屋里迈步。 她急忙阻止他:“不用了,你也累了,回去吧,我想和妈妈单独见面。” 陈景恩思索了一下,应道:“好吧,我先回去,有事打我电话,任何事都可以,你知道,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都开着。” “嗯,好的。”她点头,和他道别,拉了行李箱进屋。 进到客厅,杜蓓琪立即发现了古怪。 屋里,茶几、桌子、凳子,凡是有尖角的东西都被布料包了起来,厚厚的一层,连扶手的转角处都没放过。平日里的花瓶、玻璃等装饰品全不见了踪影,墙上悬挂的油画被人用刀割破了,可以看见一刀一刀的划痕,深入墙壁。 发生什么事了?这还是她熟悉的西苑么? “吴妈。”杜蓓琪喊着管家的名:“吴妈,你在哪儿?” 一个五十来岁、身材圆润的中年妇女从房间里出来,对她躬身问候:“杜小姐,你来了。” 杜蓓琪指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布料,问她:“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吴妈一脸苦相,捏着手指,为难地对她说:“是小杜先生吩咐我们这样做的。自从太太来了之后,没一刻消停过,把家里的东西能砸的都砸了,小杜先生怕她出事,让我们把有棱角的东西都包起来,厨房里的刀具全锁起来了,防止发生意外。” 原来是杜明华的吩咐,看来,他私底下还是关心着沉青枝的。 杜蓓琪明白杜鹏飞打的如意算盘,把沉青枝弄到这里暂时看管起来,他可以大摇大摆地迎狄家母女进门。可是,沉青枝也是一个人啊,又不是杜家养的一条狗,说关就关,当她没人格、没尊严了么? 杜蓓琪记起来自己到这里的目的,赶紧问:“我妈呢,她在哪儿?” 吴妈瞥了一眼楼梯:“太太在二楼。” “是在她自己的卧室吗?我去看看。”西苑除了标准的客房,还给杜家人准备了自己的房间,杜蓓琪猜她应该在那里。 吴妈移动脚步,微微挡了一下:“杜小姐,你小心一些,太太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动不动就发火,别被她伤着了。” “好,谢谢你,我知道了。”说完,杜蓓琪顾不得那么多了,冲向楼梯,叁步并做二步走,很快上了二楼。 拧开门把手,她走进了父母的卧室。 卧室里亮着一盏壁灯,一个身穿睡裙、蓬头垢面的女人坐在梳妆台前,垂着头,喃喃自语。台上的玻璃镜已被人取走,只剩下一个椭圆形框架,黑洞洞、阴森森的,有些恐怖。 “妈,我来了。”杜蓓琪走上前,来到了沉青枝身边。 “蓓琪,是你吗?”她转过身,惊喜地望着杜蓓琪。 天啊,这还是沉青枝吗?杜蓓琪暗暗吃惊。 一个多月不见,面前的人再不见往日的光鲜,仿佛一下老了十岁,脸色发青、容颜枯槁,发际间已经见到明显的白发,和当初那个容光焕发的沉青枝判若两人。 心里难受,难受得有些疼,杜蓓琪在她面前蹲下,半趴在她腿上,黑白分明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妈,你还好吗?” 怨恨滋生 听到杜蓓琪的话,沉青枝眼圈红了,开始哭诉起来:“蓓琪,家里的事你都知道了吧?你爸在外面有人,还生了个女儿,已经二十二岁了,你爸要把她们接回家,我不同意,他就把我关在这里。妈妈完了,这一生都毁了。” “怎么会呢?你不是还有我吗?”她拍了拍沉青枝的手臂,露出一个看似轻松的笑容。她心里也好崩溃,但不能表现出来,再苦再难也要忍着,沉青枝需要她的支持。 沉青枝用那双灰蒙蒙的眼认真地看着她,伸手摸她的脸,平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开始捶胸顿足地唠叨,抱怨着遭受的一切。 杜蓓琪的胃紧缩着,像是被火燎到,涌起一股又一股的烧灼感:“妈,你别想太多了,你现在还是杜太太啊,爸爸的妻子,我和哥的母亲,一点都没变。” 沉青枝忧心忡忡,平日里亮闪闪的眼瞳失去了应有的光彩,只剩下黑乎乎的茫然:“不,你爸说了,会给狄慧玉和狄沐筠名分,会让她们进杜家。” 杜蓓琪无奈又心酸,一股苦味在喉咙里打转,生怕自己忍不住下一秒就哭出声来,她覆在沉青枝腿上的手往外挪了挪,死死掐住指头,试图用疼痛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流泪。 稳定了好半天才稳住声线,她平静地说:“妈,你放心好了,她们永远进不了杜家的门。” 只要陈景恩一日是她的男友,她们就别想名正言顺进入杜家,即使解决了上市这个难题,陈景恩也有其他手段,可以压得杜氏无法翻身;只要父母的婚姻一日存在,她们就只能像蛆虫一样存在于阴影中,只有狄家母女愿意这样。 “可是,你爸已经承认了她们的身份,我在乎你爸的想法。”沉青枝捶着自己的胸口,一下又一下。 杜蓓琪感觉她的手像捶在了自己身上,敲打着她的心,砸出了一道道血痕。她侧脸,泪珠终于溢出了眼眶,顺着眼角落进了衣襟里,刹那不见了踪影。“妈,为了一个背叛家庭的男人,值得吗?” 她不禁猜测,当沉青枝得知心爱的人的心思从来没在自己身上,二十多年来的守护只是一个笑话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陪杜鹏飞奋斗,陪他吃苦,帮他料理家中事务,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是给他人作嫁衣裳,这个教训也够深刻的了。 对于那些想走捷径的女人,杜蓓琪并不抱好感,想要弯道超车,不知前面等待她们的是平坦大道呢还是万丈悬崖。运气不好,就成了沉青枝这样,风光一时,最后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杜蓓琪说了好多让沉青枝安心的话,只是这一次沉青枝受的刺激实在太严重了,半天都安抚不了。杜蓓琪只能陪着她,听她埋怨杜家那狠心的当家人,最后疲倦了,困得不行,杜蓓琪把她带到浴室,给她洗了澡,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吹干了头发,让她上床睡觉。 弄完了一切,她从二楼下来,告诉吴妈最近这段时间由她来照顾沉青枝。 吴妈提醒她道:“杜小姐,你自己小心一点,太太两天前住到这里来的,每天都像发了疯一样,见到东西就砸,把能砸的东西全砸了,你看看墙上那些画,都是她划破的。我们有时靠近她也会被伤到,你一定要注意。” 杜蓓琪心烦意乱地答话:“好了,我明白了,吴妈,辛苦你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吴妈离开后,杜蓓琪坐到了沙发上,后脑勺枕在靠背中,蜷起两根指头揉着太阳穴,想缓解自己的压力。 保镖把沉青枝的手机没收了,还把西苑的电话线切断了,沉青枝算是彻底被囚禁了起来。好难以理解,这个文明、进步的社会,还有人限制人身自由这种做法,而偏偏又是自己的家人做出来的。 杜蓓琪终于明白,在美国时为什么没接到沉青枝的告状电话,想来是她被监管起来了。估计杜鹏飞不愿自己和陈景恩在这时回来添麻烦,索性把整件事瞒下来,等吃完团圆饭,认好亲,一切都成定局了再把消息公布出来。 好可悲,她和沉青枝明明是杜家的成员,如今却像两个局外人,被家庭抛弃,还嫌她们会惹麻烦,给弄到西苑来了。 无论是海鑫还是西苑,都是着名的别墅区。一座座别墅沿山分布,靓丽、奢华、错落有致,是海山人身份的象征,不知多少人想入住这里。在海山,这些别墅往往有价无市,没有一定权势的人根本无法入住。 可是,在杜蓓琪的眼中,这些华丽的别墅只是一座座冰冷的牢笼,丑陋、肮脏,让人想挣脱的牢笼而已。 另一边,杜宅里的人吃完饭,坐着聊了一会儿,司机送两位女士回家。 狄沐筠去了狄慧玉住的公寓,打算在妈妈那里暂住两天,开学了再回租房的地方。 家里请了一个保姆,除了周末和狄慧玉生病时狄沐筠会回家,一般由保姆照顾狄慧玉。之前她不知道,自家的条件怎么住得起公寓,请得起保姆,狄慧玉说是外婆的遗产,现在总算明白了,这些钱是杜鹏飞付的,她学二胡、上学、妈妈住院的钱,都是那个男人给的。亏她还辛辛苦苦出去演出,以为可以补贴家用,原来自己的爸爸就是一座移动金库。 她这才知道,狄慧玉生了孩子之后其实有人照顾,患神经衰弱不是因为生产,而是无法逃避当“小叁”的内疚,思虑过重、郁结成疾。 前段时间,她被张烨霖骚扰得出不了门,和室友商量,顾梦婷告诉她可以试试向她的“有钱”老爸求救。挣扎之后,她把被严重骚扰的事告诉了狄慧玉,狄慧玉告诉了她父亲的真相,原来,她是杜鹏飞的女儿。 杜鹏飞很早之前就有意让她们母女回杜氏,但狄慧玉一直不愿她知道真相,不想让她背上私生女和豪门世家的枷锁,现在迫于无奈,只有找杜鹏飞认亲了。知道这个消息后,她独自流了好久的泪,叹命运的捉弄和不公,最后还是咬着牙,说出了愿意认亲的决定。 想起往昔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累,原来只是因为一个错误的开端,命运,毫不留情地愚弄了她们母女两人,她无法在一夕之间释怀。 不想活得这么卑微,但有时候又不得不卑微。她如果拒绝回杜家,少了杜氏的照拂,不但会被张烨霖骚扰,还可能影响到妈妈的安危,她可以有骨气,但妈妈已经苦了一辈子了,不该陪着她继续受罪,而且她还有一个私心,希望可以配得上那人。 一进门,狄沐筠和狄慧玉一起坐到了沙发上,幽声叹道:“妈,今天你受委屈了。” 今天去杜家,算是正式认祖归宗,去之前,狄慧玉给她打过招呼,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忍下来。母女俩本来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可从早上进门开始,所有事都一帆风顺,想着就这么顺利过了,没料到中午杜蓓琪忽然回了家,还用极其恶劣的字眼骂她们,那种不屑的眼神和语气,深深刺伤了她的心。 她想忍下来,想忽视那种难堪,想平静、想温和,可是为什么非要在陈景恩面前?不但让他知道了自己私生女的身份,还当着他的面被人狠狠踩了几脚,那种耻辱,让她卑贱到了尘泥里,令她终身难忘。 那一刻,她开始怨恨,恨自己不是名门嫡出,如果她也是豪门大小姐,是不是就不会被看低,是不是就有资格站在陈景恩的身边了? 从头到尾,陈景恩一直在帮杜蓓琪,说了一些公务上的东西,杜鹏飞听到后态度发生了极大的转变,绝口不提让她们回杜氏的事了,送她们出门时还说,改姓的事可以先缓缓。 没想到,陈景恩为了杜蓓琪如此费尽心机,而杜鹏飞竟然如此惧怕陈景恩,她嫉妒又愤恨,把平日里的傲骨抛到了九霄云外,为爱而不得而深深苦恼。 狄慧玉直摇头,握着狄沐筠的手说:“不委屈,为了你,妈妈做什么都值得。” 狄沐筠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悲凉地说:“要不是我惹上了张家,我们也不必这么......” “不,这不是你的错,谁叫我们家沐筠长了一副人见人爱的模样呢?”狄慧玉温柔地笑着,眼角浮现出几缕细纹,如往常一样轻声安慰狄沐筠。 狄沐筠摸着自己的脸,困惑地问:“妈,同学都说我和杜蓓琪长得像,我们真的很像吗?” “像,你们长得像鹏飞,都生了一副好模样,一看就是亲姐妹。蓓琪这孩子,估计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脾气难免大了些,今天说了一些过分的话,你不要和她计较,毕竟啊,马上就快成为一家人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矛盾闹大了对谁都不好。我知道现在她对我们有很大敌意,出了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有机会你好好和她说说。” 狄沐筠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的。” 第二天,西苑屋外像门神一样的保镖撤走了,沉青枝以为杜鹏飞想通了,马上打电话给他,杜鹏飞冷言冷语命令她留在西苑,什么时候冷静了什么时候再回家。 杜蓓琪的实习本来到十二月才结束,返校的时间也定在十二月,现在忽然空闲下来了,没事做,打算陪在沉青枝身边照顾她。 腕表开始震动,杜蓓琪抬起手看了一眼,是谢莉莎的电话。昨天回国时她换了国内的电话卡,发短信通知了谢莉莎,没想到她一大早就打电话过来了。 电话刚接通,谢莉莎就像轰炸机一般“轰轰轰”地说了起来:“蓓琪,我给你说哦,杜家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你别怕,我们支持你,你才是名正言顺的豪门千金,千万不要让那两个贱女人进杜家的门,狄沐筠再怎么清高,一辈子都得挂着私生女的头衔。” “不过,你妈可就惨了,不知被那群阔太笑话成什么样了。你说你爸也真是,出轨出得女儿都生出来了,瞒了这么多年,现在又想要认回来,真是莫名其妙,绝对是渣男中的战斗机。” “对了,你记不记得张烨霖,他看上了狄沐筠,还说要去杜家提亲呢,我操,够不要脸的,听他那么说,我差点吐了一地。” 轰炸了半天,发现杜蓓琪一声不吭,谢莉莎她意识到自己说太多话了,减低了音量,谨慎地问:“你怎么样,还好吧?” 杜蓓琪像经历了万般沧桑一样,对着腕表叹了一口气:“我还行吧,昨天见我妈时她十分激动,今天看起来情绪好很多了。” “那太好了。”谢莉莎高兴地回了一句,“对了,你的景恩哥呢?是他带你回来的?” “嗯,是的,刚刚他还发消息给我,说已经帮我弄了好了美国那边的实习证明。” “你们......没事了吧?”她关心地问。 他们算是没事了吧,杜蓓琪想着,今年真是她的倒霉年,风波不断,她的事刚解决,家里又出了状况。想着杜家的现状,她的血液仿佛变成了水银,滞在血管中动不了了。“算是和好了,莉莎,最近家里有点乱,先不说我和他的事好吗?” 谢莉莎应允道:“行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一声就行。” 山顶观景 杜蓓琪和谢莉莎道谢,关了腕表的电话,走到电脑桌前打开电脑,捣鼓了一阵,发现家里没有网络,这才惊觉杜鹏飞防沉青枝像防贼一样,把网络切断了。她从背包里拿出手机,开了热点,将电脑连到手机上网。 她先写了一封信给卡米拉,简单解释了一下离开北美的原因,表达了对她教导的感激之情;接着又写了一封信给索菲亚,向她表达自己的问候,希望能保持联系。然后发信息给何志轩,说了一下家里的情况,告知他她已经回国,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返美了。 做完这些后,她开始查看学校,填报北美的硕士申请。登录了几所学校的官网后,她认清了一个事实,北美商学院的MBA需要工作经验,而像她这样初出茅庐的本科生,根本没有申请商学院的机会。最后只能打擦边球,申请金融工程学或者计算机金融学,这些学科在工程学院和计算机学院里,不需要工作经验。 填好两所学校的申请后,她接到了陈景恩的电话,问她有没有空,一起吃晚餐,她考虑了一下,答应了。 等她安抚好沉青枝出门时,看到陈景恩的车停在草坪旁,他帮她打开门,等她上车。 她弯身正要进入车里,忽然停住,转身抱住了他的腰。 馨香扑了满怀,“蓓?”他动容地看着她,黑瞳里闪动着难掩的情愫。 “让我抱一会儿。”她轻声要求,抬头望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睁得大大的,棕色眼瞳十分明显,又明又亮,仿佛有流光在上面跃动。 晚风拂过,青丝随风起舞,有一缕搭在了她的睫毛上,杜蓓琪不舒服地眨眼,陈景恩伸手拨了拨,帮她把头发从睫毛上拿下来,卡在了耳后。 陈景恩回抱着她,像抱住了整个世界,满心欢喜。他朝她笑,笑容里,有他一贯的温柔和溺爱。 抱够了,杜蓓琪像充满了电一般,坐进副驾,神采奕奕地说:“开车吧,我饿了。” 来到预约的法国餐厅,他们乘电梯上了顶楼。 顶层的旋转餐厅,四周全是玻璃墙,陈景恩特地定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可以叁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观赏海山夜景。 餐前点,陈景恩点了法式蜗牛和牛油果海鲜拼盘;正餐点了油封鸭,杜蓓琪点了黑松露鹅肝意饺;甜点是马卡龙冰淇淋和舒芙蕾。 点完餐,陈景恩想和她交谈,她却偏着头没看他,手掌撑在下巴上,望着窗外的夜景出神。 从旋转餐厅望出去,可以看到遥远的景致。坐落在城市深处的居民楼,一幢幢、一栋栋,高地起伏,透着万家灯火,柔和的光线或黄或白,带着淡淡的光晕,惹眼至极,宛若天上的星星坠落凡间,化为了一盏盏人间灯火。 灯光背后,是无数个温馨、幸福的家庭吧。老人额间的皱纹,父母雷霆般的咆哮,孩童顽皮的笑脸,全都暴露在璀璨的灯光下。生活不用完美,平平淡淡、从从容容就好。 可是,就算是这样的生活,她都没有呢,杜蓓琪悲催地想,她要得并不多啊,为什么连这么一丁点可怜的、卑微的、弱小的希望都不给她呢? 吃完餐前点,轮到正餐了,杜蓓琪看着盘里的饺子,忽然没了食欲。 见她拿着叉久久都没动一下,陈景恩问她:“怎么了,不合胃口?” 她轻笑了一下,那笑容仿佛横空出世的闪电,撕裂了美丽的夜空,在陈景恩心头劈出一条长长的裂痕。他唇角微塌,捏紧了叉子:“蓓,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 “不好意思,刚才我一直在想家里的事。”她轻言细语地述说着,嘴边始终噙着一抹无奈的笑意:“你......你能不能帮忙把我妈弄回海鑫去?” 陈景恩放下刀叉,拿起餐巾在唇上印了一下,俊颜露出复杂的神色,看着她,极其认真地问:“她真地考虑清楚了吗?” 杜蓓琪也放下了叉子,感慨地说:“昨天她的情绪很激动,我告诉了她狄家母女不可能进杜家门之后,她稍微恢复了一些。她想回海鑫,唠叨了一整天,还让我帮她想办法。” “她回去是想和杜鹏飞一起生活?我不明白,这样的婚姻,还有什么继续的必要。”杜蓓琪手上有杜鹏飞出轨的证据,如果打离婚官司,杜鹏飞会输得很惨。 俗话说“宁拆十座桥,不毁一桩婚”,陈景恩一来就点破爸妈仅剩一个空壳的婚姻实质,还真是直接呀。如果不是在国外生活了多年,她恐怕会觉得陈景恩很不给她面子,不过现在的她完全了解他的想法,也同意他的说法。 “老一辈的人和我们的想法很不一样,我妈这一生最看重的人就是我爸,和他一起这么多年了,没有爱情也有感情,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她很难放下。” “你爸选择了狄慧玉,不是吗?”对于杜鹏飞的恶劣品性,一向内敛自持的他都无法冷静了。 杜蓓琪小心侍奉爸妈,胆战心惊地度过了那么多黑暗时光,不就是为了这个家的和平,想从家里汲取一丁点温暖吗?精心维护的一切一朝破灭的那种绝望,想想都让人心疼。 “我妈一旦回海鑫,我爸肯定会劝说她接受狄家母女,如果我猜得没错,他还会让我妈来劝我,让亲姐进门。我想让她看清楚,我爸是怎么疼爱狄家母女的,如果她清醒了,我会继续帮她;如果她不清醒,我想,我只有放弃她了。” 陈景恩明白了她的想法,点头道:“好,我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带她回去?” 她仔细想了一下,回答:“过两周吧,让我妈在西苑再冷静一下。” 陈景恩答应了她的要求,提起了另外一件事:“下周是你生日,我想让凯文和莉莎一起到我家庆祝,你觉得怎么样?” 从美国回来,时差还没倒好,她就开始照顾沉青枝了,两天的忙碌已让她精疲力竭,混沌的头脑运作不起来,完全忘记快过生日的事了,要不是他提醒,估计她会稀里糊涂把这个生日略过了。 杜蓓琪直觉地答了一句:“好。” 陈景恩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前段时间的沉郁被锁进了柜子里,阴暗的角落阳光普照。 吃完饭,两人去了山顶公园,那里有一个巨大的观景台,可以俯瞰海山市的全貌。 今晚天气出奇的好,没有雾,他们站在观景台上朝山脚望去,正好能看清万家灯火的瑰丽景色。 灯火璀璨,夜幕低垂,海山市仿佛变成了一个发光的球体,玻璃罩顶、通透明净,里面闪动着万千颗琉璃珠,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蜿蜒曲折的盘山路、横卧海面的跨海长桥、高耸入云的现代化大厦,轮廓分明、错落有致,给这座色彩缤纷的城市增添了一分独特的美感。 远方的天空不再是纯黑色,混杂着不拘的绛蓝,还有诱人的紫罗兰色,出现了不少超现实的迷幻色彩,像是画家手中的调色板,各色调和,纵横交错,如梦似幻、亦假亦真。 “好美啊。”杜蓓琪趴在观景台的栏杆上,又开始了大呼小叫。 陈景恩站在她身旁,深情款款地望着她,心绪起伏。他眼中透出耀眼的光芒,恰似秋夜寒星,在最深沉的黑暗苍穹里,折射出了最纯净的辰光之辉。 晚风徐徐,树叶沙沙作响,路灯打在两人身上,把他们的影子交迭在了一起。 迷人的山顶之夜,秋意醉人,天地一色,意韵迷离,如斯美景,让人放飞了思绪。 “我一直想问你,哈瓦那的那晚,如果不是我,换成其他男人给你房卡,你也会赴约吗?” 低沉的男音随着秋风飘进了杜蓓琪的耳里,她背脊一僵,声音顿失,被他问得崩了脸色。 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是对她有所怀疑么? 她的手从栏杆上放了下来,侧身面对他,表情僵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话。 看她的样子,他已经知道答案了,“即使不是我,只要不是你厌恶的类型,你都会去的对吧?” 他用的明明是问句,但没有丝毫问话的味道,如此直白清晰,看样子,他早就知道了,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原来早被他看穿。“你说得不错,当时的我需要一个突破口,或者说需要一份勇气,因为被家庭压抑得太久,到了疯狂的边缘,就想叛逆一次。” 说完,她又接了一句:“说实话,那一次,我对你没太多感觉。” 陈景恩自嘲地说:“我是不是该感激上天给了我机会出现在你面前呢?”恰好在哈瓦那,恰好在那时,不早不晚,得到了她的身体,也得到了和她接触的机会。 “我不想骗你,那时的我对你没有特别的感觉,只觉得你是个合适的一夜情对象而已,从第二次见面开始,我才有了感觉,在后来不断接触、深入了解过程中,慢慢喜欢上了你。” “你确定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为什么我觉得你把我当成了你的长辈呢?” “其实......我也分不太清楚。” 和他想的一样不是么?在感情世界里,她是一个很被动的人,靠近他,满足他的欲望,只是希望从他这里获得对抗家庭的勇气,最开始,她甚至把他当成了她的父兄,从他这里获取失去的爱怜。很多时候,她和他在一起是因为他给了她安全感,当这种安全感消退时,她会毫不迟疑抽身离去。 杜蓓琪问他:“你呢,你为什么给我房卡?因为我长得像狄沐筠吗?” “之前我也以为是这个原因,在澳洲和你在一起后,我仔细思考过,我想,给你房卡是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不是因为狄沐筠? 一直以来,他喜欢的人是她? 天边似乎挂起了一道七色彩虹,把整个世界照得绚烂无比,她大眼忽闪,带着水雾,仿佛浸在湖水中的瓷器,明净润泽。 夜色很美,风很轻很柔,连满天的落叶都变得可爱起来。 他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低语:“闭上眼。” 嗯?杜蓓琪觉得奇怪,可还是乖乖地闭上了眼。 他站到她身后,手越过她的双肩,在她颈子上系了一条挂绳,接着说:“可以睁开了。” 胸口出现冰凉的触感,她睁眼,摸向胸前,发现是一块坚硬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块心形翡翠,颜色碧绿,散发着温润内敛的光泽,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质。 她侧着脸,惊喜地问他:“这是给我的礼物吗?” “嗯,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她乐得合不拢嘴。 他把她的肩转过来,看到那块翡翠躺在她羊脂一样的肌肤上,心中涌起莫名的悸动。再看她,脸上全是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形,嘴角快翘到天上去了,他忽然体会到了那种“万物俱灭皆无妨,只为博得伊人笑”的心境。 秘密小屋 她来到一个塑料筐前,里面装着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弯下身,顺手拿起一样,发现是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子弹壳,瞄了瞄上面的字条,看到一句话:“音乐会遇袭”。 这是差点要了他命的那颗子弹? 杜蓓琪眼角抽动,一瞬间,塑料袋像带了电一般,电得她掌心发麻。脑中嗡鸣了一声,她“啪”的一下把它扔回筐里,感觉自己的双手仿佛沾到了他的鲜血,她慌慌张张往裤腿上抹了抹,抬起手看了又看,发现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忽然之间,她对他又有了新的认识,意识到他是一个很怀旧的人,竟然把以前的经历用这种方式记录下来。“为什么要收集这些东西?”她问。 “我怕哪一天丢掉了这些美好的记忆,就把它们都保存了下来。” 果然,和她猜的一样。他还真是一个特别的人,独立特行、与众不同,做着一些令人费解的事,却又让人觉得情有可原。 杜蓓琪直起身,决定去探索下一样东西。望向墙壁,见到墙上悬挂着一件衣物,装在真空袋里,固定在了墙上。衣物破破烂烂的,像是几块布条,从颜色和花色判断,是凯恩斯她穿的那条裙子。踮起脚尖,她看清了上面的标记......“第一次撕蓓的衣服”。 他是怎么想出来的,竟然把一条破裙子挂在墙上?她肩头耸动,重重喘了一声,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目光往墙上扫去,紧挨着裙子的是一件体恤,同样撞在真空袋里,整个布料脏兮兮的,上面沾了一些不明液体,红红黄黄的,像被染料染过一样。 “这不是你在哈瓦那穿的那件体恤吗?你怎么把它挂在这里?”她有些吃惊。 “我们第一次做的时候,你流了好多血,我用它垫在你屁股下面,然后把它带回了家。” 居然是这样,当时她喝得醉醺醺的,不记得发生了这么一幕了。 等等,他刚才说......垫屁股?所以,体恤上沾着的是他的精液,还有她的处女血? 杜蓓琪抓了一下脖子,感觉喉咙很不舒服,似乎有什么东西刺在了那里,让她难受极了。“陈景恩,你有病么,为什么把这种东西留下来?” 他苦笑了一下,凄然地说:“我有精神病,十一年前就有了,不是告诉你了吗?” 他说着,内心仿佛塌陷了一角,眼神也失去了昔日的光彩。现在的陈景恩,如同一株被连根拔起的紫罗兰,失去了土地的滋养,无依无靠,丢掉了原本的高傲和美丽,孤零零、惨兮兮地在风雨中摇曳。 “我、我......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好心酸,忽然涌起的愧疚之意快要将她淹没:“很抱歉,我不想提这个的,一时间口不择言。” 杜蓓琪语无伦次、慌里慌张地道歉,忽然想起PTSD这种疾病会造成人严重失忆。原来如此,她明白了,他是怕再次发病,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才特意弄了这么一间房,把有纪念意义的东西都保存下来。 这些都是他最珍贵的东西呀,但她呢,都干了些什么,口口声声指责他、打击他、嘲笑他,她真是没救了。 她走上前,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他没有拒绝,任由她抱着。感受到他温暖的体温,嗅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她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陈景恩把下巴搁在她头顶,轻轻磨了两下。接着,他稍稍拉开和她的距离,手指掠过她的额侧,理了理她浓密的长发,把几缕乱蹦的发丝拨到另一边,让头皮中间那道分界线完整清晰地显露出来。“你不嫌弃我吗?”他问。 把她带进房间之前,已经猜到会被她耻笑,可是,有什么关系呢? 什么面子里子、什么人格尊严,他都舍了,想把自己完整地呈现在她面前,彻彻底底、没有秘密、没有隐瞒。 杜蓓琪学着他的样子,垫着脚,把手插进他的发间,梳理他的长发。理完之后,她把手指放在鼻尖闻了闻,探寻着他发间的味道,不错,挺香的。 他每次洗澡时都会洗头,早上洗澡会抹发油,晚上则不会,他的头发看上去总是水润亮泽,却从不会给人油腻的感觉,像他人一样,总是健健康康充满活力。 希望他就这么健康下去,永远不要再发病了。 “这没什么吧,谁还没有过黑历史呢,再说了,你的那些根本不算黑历史,你努力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很坚强,我觉得你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他看着她,浓浓的温情从眼中流出,宛如绚烂的霞光一般缓缓漫溢开来,融化了她的心。 她的视线落在他衬衣领口上,看见上面有一道小皱褶,伸手帮他捋了捋。 “蓓,你看着我。”他抬起她的脸,让两人对视:“这间屋,除我之外,你是第一个进来的人,我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了,在你面前,再也没有任何隐瞒。对你,我比对自己更重视,你明白吗?” 从美国回来后,他一直患得患失,很怕一不小心她再次不见了,从来没有过这种心境,想把自己的心剖开在她面前,让她知道他有多重视她,想她留在他身边,再也不离开。 他的眼眸黑沉沉的,深不见底,像是墨黑的海洋,快把她吸进去了。欢乐的时光浮现在眼前,掩过了往日的不快和悲伤,杜蓓琪点头说:“我明白了。” 两人靠在一起,腻歪了好一阵,杜蓓琪继续参观他的“秘密小屋”,陈景恩靠在墙上等她。 她看到了一些小票,上面显示他曾经去德克萨斯医学中心就诊过。“你为什么会去德州那么远的地方看病?” 他回想了一下,说:“不是看病,是做手术,结扎手术。” 杜蓓琪好奇地问:“为什么不用医保呢,要付现金?” “我不喜欢小孩,从二十岁开始,就下决心不生孩子,但我不想家族的人知道,于是瞒着他们去做了手术,用保险的话有可能会被他们查出来。” “你家族的人不支持你的决定吗?”很多大家族有会考虑延续后代这一点,不知道怀特家族是不是也有类似的追求,才让他避之不及? “爸妈肯定支持,其他人我不确定,可能会有人反对,当时我才二十岁,有些担心影响爸爸和自己的前途,所以选择了隐瞒。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已经不在乎家族的人怎么想了,只要我有能力,他们就会留下我,让我继续为怀特服务。”他抬头看她:“你呢,如果没有孩子,就我们两人过一生,你愿意吗?” “我没所谓的,有没有孩子对于我来说都可以。”她的人生计划里并没有孩子这一项,很少想过,除了......吃“猪脚姜”的时候。 “这么说,你同意和我在一起过一生了?”他笑意融融,眼中亮起了愉悦的光华。 她只是顺着他的话说,怎么就成了过一生了?“你这人真是......”惊觉上了他的当,她面色潮红,说不出话来。 他笑着走过来,把她圈在怀里,抚摸她的长发。杜蓓琪努力思索,终于想到了反击的话语,哼哼,让她也赢一次吧。 她朝他扬起笑脸,问他:“你难道想一辈子当我的老爹?” 听到她调笑的话语,他的心仿佛被仙人掌刺了一下,没有伤痕、没有血迹,却在隐隐作痛。他想了想,认真地说:“如果那样能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我不介意一辈子充当这个角色。” 杜蓓琪傻眼了,没想到会从他口中说出这么卑微的话来,这还是那个家世显赫、高雅尊贵的陈景恩么?什么时候开始,他变了,变得不像以前她熟知的那个陈景恩了。 两人从房间里出来时,宋凯文和谢莉莎已经吃完饭了,坐在沙发上聊天。见陈景恩和杜蓓琪走过来,谢莉莎没说话,假意喝着饮料,眼珠子转溜着往他们身上瞅,看样子,那两人的心情相当不错。 和宋凯文、谢莉莎打完招呼后,两人去饭厅用餐,杜蓓琪这才发现陈景恩和宋凯文弄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都是她喜欢吃的广东菜。 两人坐下开始吃饭,杜蓓琪夹了一块鸭肉,皮上看去是金色,透着微红,咬了一口,满嘴都是鸭肉的酥脆和卤水的浓香。 她问他:“这个烧鸭是怎么做的啊?和饭店里的味道不太一样。” 他面带笑容地问:“好吃吗?” 杜蓓琪点头:“我觉得比饭店的味道好,除了酱香、脆嫩、多汁,还有一股甘醇的味道,快给我说说,怎么弄的?” 他夹了一块鸭肉放进自己碗里,眼中带着几分得意:“这是我按照妈妈的独门配方做的,在外面吃不到。” “什么配方啊,快告诉我。”杜蓓琪不擅长做广东菜,但像这么美味的烧鸭她还是第一次吃,心里好奇得要死,想着一定要把配方弄到手,当做纪念也好。 “晚上留下来吧,我把配方写给你。”他说得极其自然,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样轻松平常。 “......”杜蓓琪脑中冒出几个字:陪睡的代价。“我能说不吗?” “蓓,有没有发现你进步了?以前你很少拒绝人,就算说拒绝的话也是轻言细语的,现在你会凶人、吼人、骂人,学会了反抗,这是一件好事。” 她佯嗔道:“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是因为你,youdrivemecrazy.”手往桌面一搁,像在捶桌子泄愤一样。 “你是指哪一方面呢?”显然,他把这话当成了某种恭维,反复琢磨着crazy这个词,觉得回味无穷。 “我......”她又被陈景恩堵住了,看着他的陶醉模样,知道他肯定想歪了,她的下巴差点掉进饭里。 宋谢之争 晚上,杜蓓琪打电话给沉青枝,说和男朋友出门了,明天才能回去,沉青枝告诉她杜鹏飞让她们明天就回海鑫。 杜蓓琪挂断电话后立即告诉了陈景恩这件事,问他:“是你做的?” “上次你说想在两周之后回海鑫,我想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在商务会议上见到你爸,顺带提了一句。” 他说得轻松,但她知道,这件事肯定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如果她没记错,去年十月他来了海山,接着“旭扬”拿到了两笔数额巨大的海运订单,现在到了续签的时间,难道他是利用了这个把柄? “鹏飞国际”上市的申请材料和“旭扬”的海运订单,这些掐住杜鹏飞咽喉的东西都握在陈景恩手上,可想而知,陈景恩现在对于杜氏来说有多重要,杜鹏飞完全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让她们回海鑫的。 她由衷地说:“景恩,谢谢你。” 他柔和地笑着:“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我总是惹你生气、让你伤心,你却依然愿意陪在我身边,谢谢你的宽容。” 两人聊着天,谢莉莎捧着一个大蛋糕来了客厅,放在了茶几上:“祝贺我们的宝贝二十二岁生日快乐。” 宋凯文靠了过来,一群人围着蛋糕插蜡烛、许愿,陈景恩去厨房拿碗碟,宋凯文接了个电话,匆匆忙忙离开了。 还没切蛋糕呢,他怎么就走了?杜蓓琪疑惑地问谢莉莎:“凯文是怎么回事啊?”抛下他们叁人火急火燎地出门,的确有些无礼。 谢莉莎哼了一声,平铺直叙地说:“他说有朋友找他谈公事。” “有什么公事会在周末的晚上谈?”杜蓓琪的疑惑更深了。 “我觉得应该是许博川,之前凯文说过,他知道了我们的事,最近把凯文盯得很紧,不让凯文有机会和我在一起,刚才那通电话应该是他打的。” 杜蓓琪不明就里地问:“不会吧,美国现在是星期五早上,博川在上班,怎么会突然打电话来查岗呢?” “就是因为许博川要上班,凯文不想影响影响他工作,所以才急着离开。他对博川是真的好,随便撒个谎就可以瞒过去的事,因为不想骗博川而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 所以,宋凯文离开,是因为不想让许博川知道他和谢莉莎在一起? 杏眼露出丝丝困惑,看着谢莉莎,杜蓓琪心头有了某种不好的猜测:“莉莎,你别太认真,我是说,别投入太多感情到这段关系中。” 谢莉莎嗔笑道:“感情的事又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你以为是水龙头吗,说关就关?” 杜蓓琪掰了掰耳廓,犹犹豫豫地问:“你不会......爱上凯文了吧?” “呵,爱上又怎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博爱,只要是帅哥我都爱。”她吊儿郎当地说着,似乎根本没把“爱”这个字放在眼里。 杜蓓琪伸手去拉她的袖口,拽着摇了两下:“莉莎,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这样我好难过。”她知道谢莉莎不是真的无所谓,是伤心到了一定程度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谢莉莎倒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别担心我了,多考虑一下你自己吧,想想怎么才能抓住男票的心。” 陈景恩从厨房出来时察觉少了一个人,杜蓓琪告诉他宋凯文走了。他很快猜到宋凯文离开的原因,见到谢莉莎魂不守舍的模样,提点般说:“凯文平日里嬉皮笑脸的,看上去玩世不恭,那只是他用来迷惑众人的手段,实际上,他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如果想获得他的青睐,必须拿自己的真心去换。” 吃完蛋糕,谢莉莎开车回海鑫,一路上都在思索陈景恩的话。如果只是付出真心那么简单就好了,就怕付出了全部,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得不到。 她是一个很现实的人,对于这种未知的风险,她不愿、也不敢赌。 一个渣男而已,何必在他身上花心思呢? 在小区大门入口处,一道修长的身影消无声息地走了出来,挡在了车前,她猛踩刹车,巨大的惯性让她颠了一下。 谁啊?吓死她了。 她抬头,看到宋凯文站在前方,车灯照在他身上,像是给他打出的舞台背景灯,光线渗进他衿贵倨傲的面容里,显得他的五官更加冷凝深邃。 原来是他啊,谢莉莎松了一口气,打量着眼前的人,目光在他身上流连。 他怎么就这么好看呢?阴阳调和的中性气质在他身上发挥到了极致,帅得天怒人怨,艳得闭月羞花,有种雌雄同体的独特美感。也许就是这样特别的气质吸引了她吧,一个见异思迁、朝叁暮四的坏男人,竟然让她日思夜想,太不可思议了。 她靠路边停车,推门走了下来:“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嘛?” “我在等你。”宋凯文答着,走到她面前,质问道:“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她别开脸,目光落在路边开始枯黄的草地上,漫不经心地说:“这个啊,刚才我陪蓓琪聊天,忘了看手机。” “谢莉莎,你能编一个好点的借口吗?”他的眼里如有怒气在集聚,好似明暗交替的黄昏,风谲云诡、晦明变幻。 面对他的讥讽,谢莉莎一下来了火气,高跟鞋往地上一踩,朝他喊:“宋凯文,我不想和你吵,你给我走开。” 抬手想挥开他,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下一刻,她被抵在了车门上。 “啊!”谢莉莎惊呼一声,宋凯文已经很不客气地压在了她身上,琥珀的气息挟着胭脂香迎面扑来,让她的血压冲向了新高度。被他紧贴着,她喘不过气来了,急忙伸手想推开他。 宋凯文眼里满是血丝,抓住她的手,把她的双手压在身体两侧,扣在车门上,一下吻住了她。 他的唇紧贴着她,在她嘴边轻啄了几口,伸舌想探进她口中。谢莉莎倔强地闭着嘴,不让他得逞,动了一下手,发现被他牢牢钳制,固定在了腰侧,动不了,只能任由他欺负。 试了几次都进不了她的口,他不断蹭她的脸,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嘶哑,带着恳求的意味:“莉莎,你到底想怎样?” 心中某个角落莫名地抽痛,不知道是为他还是为自己,这么强烈的感觉,从不曾有过。她有些心软了,总是这样,很多时候,她无法抵抗美男的诱惑,而且这个美男还是宋凯文。 见她松了口,他立即覆上她的唇,舌像找到了突破口,一下滑进了她嘴里,勾搭她的小舌。 谢莉莎静静地承受他的吻,睁着眼,越过他的脸庞,望向了空中。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可以看见一大片墨蓝的夜空,月亮像个玉盘一样挂在头顶,又明又亮。 察觉到她的异常,宋凯文停止了亲吻的动作,松开她的手,指头爬上她的脸,轻轻触摸,仿佛在碰触一件易碎品。 “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他无奈地说,气流划过她的发际,撩起了她耳边的发丝,消散在了夜色中。 她满脸讥诮地问:“你所谓的‘处理’是针对我还是许博川?” 他眼中的墨色越来越深,一如他的痛楚,深刻而凌厉:“你讲点道理行不行,我和他在一起四年了,有些东西不是说放就能放的。” 她面无表情,看着他的眼没有一丝温度:“我们还是回到以前吧,做普通朋友就好。” 听到她说回到以前,他有种世界碎裂了的感觉,怎么可能?他不允许,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不允许她退出,不允许她不要他,她是他的女伴,只能躺在他的身下,不敢想象,如果她去找其他人......不行,那样他会疯的。 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如此在乎她了?而她呢,永远这样大大咧咧、油嘴滑舌,从没把他放在心上。 谢莉莎,这个该死的女人,他在心里把她咒骂了一百遍,她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心有多痛。 他抓住她的下巴,逼她看向他:“鬼才要和你做普通朋友,谢莉莎,我要你明白一件事,你是我的,别想跑,你永远逃不出我的手心。” “你他妈有男朋友,纠缠我干嘛?”她的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寒,一如她的心,冰冷得快要跳不动了。 他剑眉一挑,痞里痞气地回话:“怎么了,玩不起了?游戏开始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了,你不也接受了,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我不想玩了,想终止这个游戏行不行?宋、大、少、爷。”她咬牙切齿地哼出几个字。 她一直在想,在他心中她算什么? 原以为,她和他坠入情欲、互相吸引,有种与生俱来的默契,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自私张狂、没心没肺,都吝啬付出,只愿意满足自己的私欲,而这里面,从来没有奉献或者牺牲的说法。 结果,她错了。美国那边只要来一个电话,他就紧张得无以复加,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随随便便、轻轻松松就可以抛下她。不是无法奉献,不是无法牺牲,只是,他的热忱、他的付出,只会给一个人。 一而再、再而叁地看到他为许博川不遗余力的努力,那温润的眉眼、那似水的柔情,全都给了那人,她嫉妒,嫉妒得发狂,厌恶,厌恶得心慌。那些可怕的压力将她脊椎碾碎,让她失去了一身傲骨,不再无拘无束,不再高高在上,变成了一个可怜、可悲、渴求爱的普通人。 她不想计较,在游戏开始时她就知道不该计较,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她怕了,不愿继续了,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再不想体会了。 宋凯文的眼神冷酷而犀利,红唇微动,在银白的月光下,如在吟唱男巫的咒语:“不行,谢莉莎,你给我听着,我们必须继续下去,直到我说停为止。” 进入海鑫,把车停进车库,谢莉莎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回了二楼自己的卧室。 洗完澡,躺上床,滚了无数圈,把床单快磨破了,还是睡不着。 月光洒落床头,静谧无声,给原本温馨的卧室添了一丝肃穆,满室的家具,床头柜、梳妆台、电脑桌,全被镀上了一层神秘的银光。 很像那人,高贵明艳,带着耀人的辉芒。 当谢莉莎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颤了一下。 怎么又想起他了?刚才在小区大门口和他大吵了一架,下巴都快被他捏碎了,讨厌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想起他呢?对了,就是这样,因为太讨厌了才想起。 别想了、别想了,她抓起被子,盖住头,企图遮挡满屋的银辉,可是,那恼人的身影却一直在脑中盘旋,越想拒绝越觉得清晰。 最后,她索性不睡了,从床上坐了起来,呆呆地望着窗外出神。 原来,海山的夜,竟是如此难熬。 灵魂渗透 杜蓓琪吹干头发,裹了一条浴巾在身上,走进了卧室。陈景恩靠在床头,翻着一本书,见到她后立即合上了书页,坐了起来,视线像粘在了她身上,再也移不开了。 光洁柔滑的肌肤、卷翘轻颤的羽睫、粉嫩嫣红的脸蛋,她像是画卷里刚刚出浴的美人,细雨中悄悄绽放的玫瑰,含娇带俏、艳压群芳。 少女的天真,加持着一股御姐的性感,好似即将丰收的葡萄,半生半熟,透着独一无二的美丽风情。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喜欢的模样。 陈景恩探身,握住她的手腕一拉,她跌进了他怀里,一个只为她敞开,强健、温暖、安全的怀抱。他看着她,用目光爱抚她的脸蛋和肌肤。 男性的淡香和荷尔蒙气息萦绕在鼻尖,撩拨着她的心弦,他的眼,那双沉寂无波的眼,竟然变得如此多情,仿佛大风刮过荒原,掀起了一地的草屑和尘埃。 陈景恩调小了灯光亮度,昏暗中,彼此的呼吸声益发明显,欲望像外墙上肆意生长的蔓藤,从内心深处滋生出来,不停攀爬、不断延展,布满了整个空间。 他吻得很急切、很热烈,搂着她的手强劲有力,按在她身上,像要把她嵌进他的身体里。 要怎么做才好,怎么才能把她吃进嘴里、吞进肚里,融为他的血肉,让她完完整整属于他?为她着了迷、发了狂、乱了心,他迷失了自我,畏首畏尾、害怕失去,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她是他的情蛊,种在了心尖上,长在了骨肉中,无法根除,拼命挣扎也是徒然,他早已药石无医。 他扯掉她的浴巾,首先看到的是她胸前那对蜜桃,晶莹剔透、浆汁饱满,粉色的蓓蕾娇羞地耸立着,似在邀他品尝。他低头,迫不及待地含进嘴里,啃食属于他的甜美、多汁的果实。 痒麻感从胸口升起,她仰起颈,让身体的更多部位暴露在他视野中,伸手揽上他的后背,抚摸他的身体。柔嫩的指头在他背上滑动,触碰他的每一块肌肉、每一丝纹理,炽热、光滑的男性肌肤,泛着健康的光泽,紧实、致密的触感让她心动不已。 亲吻了片刻,他的手往下,来到她的私处,在那里轻轻刮动,“湿了吗?”他问。 无论多湿、多动情,她都不喜欢他把手指伸进她的花径里,会让她不舒服,试过两次后,他再也不做类似的动作了。 “嗯。”她点头。 听到她的话,他把她放在床上,她的长发搭在胸前,顺着姣好的身段起伏,像一匹光华、亮泽的丝绸。他抬起她的左腿,搭在他的右肩上,整个人坐在了她右腿上。 美丽的花圃暴露在他面前,仿佛经过了夜雨的滋润,晶莹的水滴沾湿了满园芳华,幽香扑鼻。他犹如一个开拓疆土的将士,踏入她的领域,慢慢推进、慢慢前行,发现她那里足够润滑、足够畅通后,他耸胯,一挺到底。 温热嫩滑的内壁将他包绕,感觉灵魂都被她包住了,空洞的地方被她的柔情充盈,沉溺、放纵,再也无法逃脱,也许,他从未想过逃脱。 超脱现实的快感让他迷乱,他驱驾着情欲的快车,滚滚前行,奔入了前所未有的领域。 杜蓓琪知道,这是陈景恩最喜欢的姿势,可以进得很深,完全抵入她体内,彻彻底底地占有。她的小腹好胀,有一小点钝麻和酸软,还有一丝丝爽感。 他开始抽送,蛋蛋压在她右腿根部,前前后后摩擦,她体会到了那里柔软的质地,感受到了囊袋上的皱褶,还有冰凉细嫩的触感,妙不可言,她的每一根神经、每一条血管都兴奋起来。 平日里,他穿着西服、打着领带,一副正襟危坐、道貌岸然的模样,衣衫之下却是完全相反的气质,荷尔蒙爆棚的身材、傲人的肌肉、性感的曲线、强健的体魄让他独具魅力,像钻石般闪耀,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好喜欢他,喜欢他的皮肤、他的骨骼、他的血液,喜欢他的每一分、每一毫,甚至是私密部位,她都想得到,都想感受。 在她出神之际,陈景恩开始舔她的腿,温热的舌沿着她的腿腹移动,像条小蛇般“哧溜哧溜”地滑动着。 以前的他,喜欢站在白雪皑皑的纽约街头,遥想繁花似锦的盛夏,畅想金戈铁马的人生;现在的他,逐渐明白,人生最重要的一环就是眼前这个女人。拥抱她的娇艳,品尝她的甜美,感受她的心跳,仿佛是世上最有乐趣的一件事,相比之下,其他的都没那么重要了。 她开始呻吟,莺声燕语,入心入肺,仿佛小提琴拉出的最美妙的颤音,伴着漫天飞舞的杏花,纷纷扬扬,扑洒在了他身上。很愉悦,前所未有的愉悦,在她的娇声怯语中,他纵容自己的堕落。 “痒......痒......”她低低呜鸣,有股求饶的味道。 他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舌从腿腹移到到趾头,纤薄晶莹的足不停颤抖,加深了他的乐趣。一个一个脚趾头舔过,然后是趾缝、趾尖,细细品味,最后还嘬她的指甲盖,舌头往指甲和脚趾的缝隙里钻。 她好痒,像有羽毛在搔她的脚趾头。下身被他肏着,脚趾被他舔着,心被他撩拨着,舒爽的感觉如积雪融化,叮叮咚咚、积少成多,最后汇成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 对于他的这些“变态”的行径,她已有些了解了,开始慢慢接受,严格说起来,他的行为算不上变态,不过是情侣间调情的嬉戏罢了。 吮吸完她的脚趾,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身上,看到她一身的雪白,想着那句“肤如凝脂、手如柔荑”,下身胀得愈发厉害了。把她的腿掰直,压在肩头,开始加速挺送,汗珠顺着面庞、胸膛、腹部蜿蜒而下,勾勒出了情欲操控下他痴狂的神态和身姿。 四周仿佛刮起了龙卷风,把两人卷入其中,以催枯拉朽之势爬过平原,越过山野,冲向了地平线的远端。风声呼啸,如哭似泣,旋转怒号,似在倾诉两人狂热的激情。 猛烈的占有让杜蓓琪颤抖,她呻吟着,眼中水雾朦胧,薄薄的水气赋予了她一股缥缈的美感,灵气逼人,像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 他急忙抓住她的大腿,抵进她通道深处,齐根没入,生怕她飞走,从此销声匿迹。 那种恐慌让他心悸,荒诞的错觉让他胆寒,屋子里,只剩下一个为爱慌了神、失了心智的男人,哪里还有那个敏锐机智、沉着冷静的陈景恩? 死亡、审判、天堂、地狱,天主教教义里的“万民四末”,是尘世末期所有人都必须面对的四件事。如果说十七岁的他见识了“死亡”和“地狱”,遇见杜蓓琪之后,他看到了“天堂”的模样,那么,下一回,他遭遇的会不会是“审判”? 他放开她的腿,换了姿势,趴了下来,覆在她身上,双手撑在她耳边,请求道:“蓓,抱我。” 她没有拒绝,扬起手,抱住他的后背。 “抱紧。”男音炙热连绵,宛若优美的回旋曲,不断重复着最热烈的章节。 墨黑的眼瞳隐匿着落日般的忧伤,宛若一只追踪了数公里却丢失了猎物踪迹的美洲豹,喘息、嘶嚎、不甘,惆怅中带着迷惘。 蓓,你曾有过那样的梦境么?在阴暗的角落里看蝙蝠漫天盘旋,在熹微的晨光中等待黎明的降临,当冰冷的潮水漫过身躯,当绝世的孤独侵蚀脑海,整个人仿佛被抛到了无边无际的荒原,包围自己的是无穷的哀伤和无尽的悲鸣。 从恐怖的噩梦中走出来的那一天,他就下定决心,再也、再也不能回到过去了。 对于他的要求,杜蓓琪有些纳闷,却也没想太多,往手臂上加力,使劲拥抱他。 “再紧一点。”他命令道。 她感觉他在发抖,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他怎么了? 公寓开着空调,一直是恒温,而且他满身是汗,肯定不会冷,为什么会发抖呢?难道是太激动了? 杜蓓琪使出吃奶的劲,收紧了双臂,用尽全力抱住他,勒得两人都喘不过气了。 陈景恩的手从她腋下穿过,搂住了她的背,把她推向自己,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宛如两根交缠的根须,互相贴合,不留一丝间隙。 他亲吻她的唇,让自己挺进她身体的最深处,那个温暖、潮湿的所在,是他最向往的栖息地。 和杜蓓琪一起生活以来,他慢慢了解到她的一些特点。 比如,她不喜欢干燥的东西,如果他想用手去捏她的乳,特别是她的蓓蕾,必须先用舌把那里舔湿,或者用润滑油把手弄湿才行,否则她会有痛感。 又比如,她的G点不明显,不能从单纯的抽插中获得高潮,如果不刺激阴蒂,她可以兴奋却无法高潮,但如果刺激得当,她可以获得极其强烈的快感。 他知道如何让她快乐,他对她是如此熟悉,她的体味、她的毛发、她的肌肤,甚至每一颗痣,每一点色素沉着,都熟悉到不行。 以前,性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种途径,释放、发泄欲望的途径;而现在,更像一种媒介,他占有她、疼她、宠她的媒介。 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互相拥抱,互相安慰,构筑了他们的幸福之巢,那里,有他对她最深、最浓、绝无仅有的爱意。 他将耻骨抵上她的花核,上下摩擦、碾转、顶弄。花径和花核两处同时遭受挤压,空前的快感排山倒海而来,她一下就有了感觉,两眼直直地看着前方,失去了焦距,马上就要攀上情欲的顶峰。 “等我。”他开始冲刺,疯了一般顶撞,强有力的腰身不断摆动,速度快得如疾风骤雨,除此之外,身体还不断往下加压。 杜蓓琪感觉自己被他压进了床垫里,深深地陷了进去,像陷进了流沙里,沙子从口鼻钻进了呼吸道,她出不了气,脸胀成了猪肝色。幸运的是,他也快到了,她憋住气,等着他的到来。 “和我一起,宝贝。”他急速喘息,胯部肌肉紧绷,有两秒的时间,他无法控制地按在她后背,指头深深陷入了她的皮肤中。 感觉有什么东西撞进了心窝,让他心跳加速,热血沸腾,整个人犹如在烈火上炙烤。 下一刻,他的视线定住,酥麻感闪电般窜过背脊,强烈的刺激让他战栗,上一秒还在零度,下一秒就到了沸点,在极致的痛感和快感间穿梭,进行着冰与火的碰撞。他爽得失去了神志,长茎狂烈抖动,滚烫的浓浆在她身体深处肆意迸射。 杜蓓琪享受着被侵占的滋味,只觉得私处的温度升到了最高,全身肌肉不由自主地收缩,牢牢裹住骨骼,仿佛要把骨头挤变了形,背部弓起,整个身体开始痉挛般颤抖。 快感从四面八方疯狂袭来,重重迭迭、密密匝匝,把两人的灵魂撞出了身体。 堕落天使在地狱的一端,打开了罪恶的大门,黑漆漆的空间充满了绝望的诱惑,两人直直往里坠。 无法拒绝、无法抵抗,蚀骨的酥软铺天盖地,欲望的狂澜席卷全身,四肢在抽搐、头脑在发热、心灵在震荡,兴奋得快要晕厥了。 他们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忘记了许多许多,只记得这一刻灭顶的快感。 “嗯......嗯......”她的脑袋不停扭动,欣快感遍布全身。 每次都是这样,他的高潮先结束,她还在欲海中沉浮,看着她动情、不知所措的模样,他的内心得了极大的满足。 “我在,我在。”他回应道。 他覆在她身上,亲吻她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最后停在她唇上,轻柔地啃着,像在吃一块可口的布丁。他的下身还插在她体内,不愿退出,和她紧挨着,享受这一刻缱绻眷恋的时光。 过了好半天,她才恢复了神志,睁着大眼看他:“刚才我没喊你。” “什么?”他没懂她的话。 “我在哼哼,不是在喊:恩恩。” 陈景恩:“......” 紫色旗袍『po1⒏mobi』 第二天,陈景恩要继续昨天的商务会议,把司机叫了过来,送杜蓓琪回了西苑。 杜蓓琪一进门就看到客厅里堆着两个行李箱,沉青枝正在整理衣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回海鑫的原因,她整个人精神了许多,说话做事逻辑清晰,恢复成了以前那个精明能干的杜太太。 杜蓓琪看着她,摇了摇头,这次回去,不知道有什么狂风暴雨等着她们,也许又是一段人生的大起大落,只有沉青枝才会这么高兴。杜蓓琪和她打招呼,陪她一起整理衣物,准备马上就搬回去。 二楼尽头的房间是杜蓓琪的卧室,她很少在这里留宿,那间卧室没人管理,变成了杂物间,堆放了许多从她海鑫运来的小时候的东西。 这段时间因为照顾妈妈,她在西苑留宿,住在客房里,没去理会那间房,马上要离开了,沉青枝让她去那间房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带走。 她来到走廊尽头,打开了卧室门,遵照沉青枝的意思进来看看,顺带怀念一下幼年的时光。 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奖状,桌上放着颜色各异的奖杯,澳洲、美国的最多,冲浪的、游泳的、二胡的,不少是老师同学们自己制作的奖品,她都保留了下来。记忆中,老师总喜欢奖励她一条小小的蓝色条带,那是她最开心的时刻。 走上前,伸手触碰那些物品,想起了陈景恩的“秘密小屋”。原来,他保留的那些才是值得怀念的东西,是真正有价值的回忆,而她保留的,只是曾经的骄傲和荣耀而已。人总是这样,喜欢享受高光时刻,面对曾经的尴尬和困苦,她选择遗忘,而陈景恩选择面对。 打开衣柜,里面挂着一件件小时候的演出服,旗袍、唐装、汉服、洋装、晚礼服,应有尽有,还有参加冲浪比赛的连体衣。她抬手,轻轻抚过衣物,一一触摸,像在触摸童年的记忆。 忽然,她被角落里的一件服装吸引,倾身拨开衣架,把那件衣物从柜子里取了出来。 她低头打量,手里的是一件定制的短袖旗袍,低领、斜襟的传统样式,小小巧巧,适合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穿。浓郁的紫罗兰色,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也没褪色,像是浸过风信子的花汁,带上了永不凋亡的艳丽色彩。 旗袍的周边镶着金线,和布料完全密合,见不到一丝线头,整件服装平整光洁、做工精细,拿在手上有牛奶般的丝滑触感。 旗袍腰侧有一处明显的缩窄,显然是做了收身处理,缩窄处绣了一朵盛开的金色牡丹,雍容华贵、富丽堂皇,一看就知道是出自沉青枝的手笔。妈妈很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多半是她找人做旗袍时,要求设计师绣上去的。 等等,这件旗袍怎么这么眼熟?脑中划过一道闪电,光弧乍现、白光窜动,惊得她变了脸色。 ——直到有一天,我又发疯,趁所有人不注意,跑去了大街上。 ——我看到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穿着金边的紫色旗袍,腰际还绣着一朵金色的牡丹,拿着一把乐器在街边演奏。 这、这是杜蓓琪嘴皮颤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把旗袍高高举起,从头看到尾,逐寸逐寸扫视,越看越熟悉,忽然之间,手中的东西变得有千斤重,几乎拿不稳了。 黄昏、斜阳、百老汇。 紫色的旗袍、金色的牡丹、褐色的二胡还有那个一头棕发的男孩。 有什么东西像潮水一样,一波接一波,不断上涨,涌进了她的脑海,在她记忆深处拍打着。 ——Areyoulost? ——Evenworse.Ilostmyfaithinlife. ——Rememberthatwhichdoesnotkillusmakesusstronger.Youareawesome.Youareamazing.Hopefullyyouwillregainyourfidenlife. 如画的场景、如诗的话语,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黄昏的暮影、闪烁的霓虹、晃动的人影,还有英俊的小哥哥,一切是那么美、那么美。 原来是这样,是这样啊。 那一天的日落时分,在纽约市的百老汇大街上,她遇见了陈景恩。 是她,是她说的那些话,是她给他演奏的《梦回纽约》,是她鼓励他走出了人生的低谷,是她给了他生存的希望,一切都是她,是她啊。 她怎么就忘了呢,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一幕忘了呢? 傻呀,真是太傻了。 难怪在哈瓦那,第一次遇见他时就有种熟悉的感觉,原来他们早在十一年前就见过了。 她想起来了,那一次的演出是在百老汇的剧院中,原定的人选是狄沐筠,在上飞机的前一天,狄慧玉生病了,狄沐筠要照顾她,没办法去美国,苏敏临时叫她来顶替。当时她住在英国,特地从伦敦飞来了纽约。 清晨时分,她路过布鲁克林大桥,看到壮丽的日出,随手写下了《梦回纽约》这首曲子。上午,她和乐团排练,因为是非常熟悉的曲目,配合并无大碍,下午顺利完成了演出。 演出完后,她沿着百老汇大道闲逛,想起了自己写的曲子,站在街头即兴演奏起来,演奏完后,发现身边坐了一个失魂落魄的少年,不正是十七岁的陈景恩吗? 墨黑的眼瞳、高挺的鼻梁、棕色的长发,垂头丧气地坐在她身边,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犹如一缕抽离人群的游魂。 她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是他,是陈景恩,那个样子,就是他。 由于胸牌是提前制作的,没法更换,她只能佩戴狄沐筠的胸牌参加演出,之后戴着它上街,也没有摘下来。后来在街上遇到陈景恩,劝了他几句,因为只是一件小事,举手之劳而已,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很快就忘记了她和陈景恩的见面,如果不是这件紫色旗袍,她恐怕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她紧紧拽着旗袍,捂在自己胸口,止不住地笑,开始是小声、压抑地笑,最后抬起头、耸着肩,望着天花板哈哈大笑。 她笑弯了腰,手扶在腿上,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真是白痴,白痴陈景恩,白痴杜蓓琪,十一年前,他遇见的明明是她啊,因为一个误会,却变成了狄沐筠。 他感激的、喜欢的、保护的,明明应该是她呀,怎么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变了人了呢? 太傻了,实在太傻了,愚不可及。她忘记了往事,他也被胸牌糊弄,两人的姻缘差点就错过了,真是一对糊涂蛋啊。 那个根植在陈景恩脑海里的身影,让人懊恼、心烦、缠人的身影,终于可以彻底去除了,她好开心,好兴奋,感觉自己被幸运之神光顾了。 她得意忘形了好半天,这才想起自己在卧室里。 现在要干什么?对了,打电话,她想在第一时间通知陈景恩这个好消息。 抬起手腕,正想用腕表拨打电话,想起陈景恩现在还在商务会议现场,不想影响他开会,她决定等到中午休息时间再打给他。 她把那件紫色旗袍拿去了一楼,让佣人打包装进行李箱,打算一起运回海鑫去。 两小时后,母女两人准备好了所有东西,佣人们把她和沉青枝的行李一起装进了SUV里。 杜蓓琪想着,等她告诉陈景恩十一年前那件事时,一定要按下电话录音,把他听到事情真相后的声音和话语记录下来,看他到时候有什么反应。 他会不会激动得失了魂? 或者,懊恼得失语? 枉他聪明一世,没想到,会栽在这件事上。 她站在客厅里,自顾自地乐着,天马行空地幻想着陈景恩的表现,耳边传来了沉青枝的声音:“蓓琪,你好了吗?我都收拾好了,可以走了。” “我好了。”杜蓓琪朝门外走去,门外停着沉青枝平时开的那辆SUV。 “妈,你现在可以开车吗?”杜蓓琪见她坐上了驾驶位,担心她的情绪不稳定,不适合开车。 沉青枝不以为然地说:“妈妈都开了叁十多年的车了,你怀疑我的技术?” 杜蓓琪不想和沉青枝争执,这里回海鑫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而已,并不太远,感觉沉青枝应该可以应付,也就没管了。 天色暗了下来,分明是早上,却如同到了傍晚时分,光线晦暗,天与地仿佛失去了分界,变成了浑然一体的状态。 骤然间,风声大作、树枝乱颤,灰尘被刮得满天飞舞,细沙钻进眼里,让人难受得想流泪。 杜蓓琪揉了揉眼,努力撑起眼皮,举目眺望,远方乌云翻滚,快要下暴雨了。 +影视在线:po1⒏mobi 最后一根稻草 杜鹏飞接到狄沐筠的电话时,正在参加从昨天就开始的大型商务会议。 “喂,爸。”手机中传出一个带着哭音的女声。 “沐筠,发生什么事了?”昨天才和她们母女通了电话,告诉她们今天自己要参加一个重要会议,不去看她们了,不知道沐筠为什么又打电话给他。 “妈妈出事了,正在华侨医院抢救。” “什么?”听到狄慧玉出意外的消息,杜鹏飞惊得变了脸色,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了窗边,语气说不出的焦灼:“怎么回事?” “今天早上,张烨霖来找我的麻烦,妈妈碰巧在场,被他气得脸色发青,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张烨霖?以前狄慧玉提过,张家公子总是找狄沐筠的麻烦,他知道了之后,让狄沐筠暂时住到狄慧玉的公寓去,还派了人去保护他们,没想到还是被张烨霖缠上了。“我不是派人看着吗?怎么会......”保镖呢,都干什么去了? “妈妈本来今天精神很好,我们打算去小区外逛逛,刚一出小区大门就碰到了张烨霖,妈妈晕倒了,我叫了救护车,我们现在在华侨医院。” “好,我知道了,你别怕,我马上来。”杜鹏飞满脸焦虑,边说边往外走,准备挂断电话。 狄沐筠急忙出声阻止:“等一下,爸,昨天你说景恩也会参加会议,是吗?” 杜鹏飞顿了一秒,回答:“是的,我们正在出席商务会议。”陈景恩刚刚还在台上发言,杜鹏飞在脑中飞速思考着她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狄沐筠哭泣着请求:“麻烦你把他也带来吧,求求你了,我想见他,很想很想见他。” 对于她的要求,杜鹏飞有些诧异,想起了上次在杜宅吃饭时,狄沐筠望着陈景恩的目光,那是一个热恋中女人看男人的目光,瞬间明白了些什么,但陈景恩是杜蓓琪的男友,让他来医院恐怖不妥。 正想拒绝,话就要出口,转念一想,如果狄沐筠能获得陈景恩的青睐,倒也不比杜蓓琪差。杜蓓琪现在站在沉青枝那边,总和他作对,一旦她失去陈景恩这棵傍身大树,她和沉青枝就再无依靠,要拿捏她们也方便。 打定主意后,他答应了狄沐筠的要求。 西苑别墅的大门前,杜蓓琪跟着沉青枝坐进了车里,刚上车就下雨了,开始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出了西苑,开上盘山路时变成了倾盆大雨。 白昼被黑暗代替,光线越来越弱,犹如到了夜间,视线很不清晰,沉青枝打开车灯,朝山下开去。 窗外掠过一片又一片的黑影,像树木又像是山崖的倒影,风声和雨声交错响起,在空幽的山谷里回荡,格外阴森骇人,仿佛潜藏在丛林深处的魔鬼就要苏醒。 车速越来越快,杜蓓琪发现了不对劲:“妈,你怎么开这么快呀?” “不是我,是刹车,刹车失灵了。”沉青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不停颤抖。 “什么?”杜蓓琪一下从靠背上直起来,失控地惊呼。 “我刹不了车。”沉青枝狂踩了几下刹车,依然和刚才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杜蓓琪的手心在一秒内冒出了汗,紧张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再试试。” “真的失灵了。”她不断地踩刹车,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慌神色,连带着腿都抖了起来。 车外狂风暴雨,冰雹一般砸在车身上,车内的空气像是凝固了,只听到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迫不得已,杜蓓琪决定兵行险着:“妈,你小心点,我用电子制动。” 沉青枝抓紧了方向盘,尽量控制车体平稳,杜蓓琪握住控制杆,想把它拨向P位。 “没用,根本工作不了。”杜蓓琪脸色发青,电影中的翻车场景轮番挤入脑海中,她的后背在一瞬间湿了个透。 车速越来越快,仪表盘上显示时速已经超过了一百六十公里每小时,快得看不清窗外的景色了。 “怎么办,怎么会这样?”沉青枝语气不稳,嘴皮发颤,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稳健从容。 话音刚落,迎面开来了一辆大货车,和她们离得很近,沉青枝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打了一下方向盘,想往右移动。因为车速太快,加上下雨,车的抓地性能丧失了大半,车身一横,像块滑板一样飘向了护栏。 血液在一瞬间冻结了,杜蓓琪眼看着面前景物如光影般急速变换,不知道作何反应。 “蓓琪,小心!”沉青枝大叫一声,本能地朝杜蓓琪伸出手,下意识地保护她。 砰—— 一声巨响,夹杂着玻璃破碎的声音。 轰—— 又是一声巨响。 附着力仿佛消失了,电光火石间,车打滑冲出了公路,撞断了护栏,直直冲向护栏外的一棵大树。 ...... 陈景恩到达华侨医院手术室外时,见到狄沐筠坐在那里,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些不悦地望向杜鹏飞。 半小时前,杜鹏飞告诉他家里人出了意外,正在医院抢救,他知道杜蓓琪和沉青枝今天回海鑫,一直以为是她们出了意外,跟着杜鹏匆匆忙忙飞赶来医院,没想到看到了狄沐筠。 狄沐筠见陈景恩出现,朝他冲了过去,一头撞进他怀里,抱着他大哭起来,陈景恩皱着眉,伸手推她,让她远离自己。 她死死抱住他,用尽了全力,不让他推开她,陈景恩的手搁在她肩头,用蛮力把她拉离了自己:“沐筠,你冷静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到达医院后,他十分烦躁,感觉什么地方出了错,让整件事偏离了正轨。强烈的第六感让他极度不安,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一些他无法掌控的事。 狄沐筠哭丧着一张脸,指着手术室大门对他们说:“爸,景恩,妈妈正在里面抢救。” “到底怎么回事?”杜鹏飞焦心地问她。 狄沐筠把事情经过详细描述了一遍,刚说完,一名护士从手术室里走出来,拿了几张手术通知书让家属签字,还让他们去隔壁大楼缴费。 另一边,遭受了撞击的杜蓓琪脑中一片空白,从来没感受过如此巨大的冲击力,不是车,而是弹出的安全气囊,在第一次撞到护栏时,气囊就弹了出来,把她死死卡住。她感觉像一个重量级沙包砸在脸上,遭受了一顿暴击,眼冒金星,鼻子酸得要快淌出鼻涕了。 第二次撞在了树上,因为有护栏的缓冲,还有气囊的保护,受到的撞击力并不强烈。 好痛,额头、鼻子、嘴巴,面部没有哪一处不痛,最严重的是左手,恰好挡在了气囊弹出的地方,被一道劲力推开,像被电击了一般,痛得失去了知觉。 杜蓓琪分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剧烈震动之后,玻璃渣劈头盖脸而来,落了她一身。 一股血腥味在车厢里弥漫,她头晕目眩,过了好几分钟,才渐渐恢复神志,侧过头,看到一个血糊糊的身影。 “妈——”她前所未有的惊慌,伸手去拽沉青枝的衣袖:“妈!” 沉青枝满脸是血,紧闭着双眼,对她的呼喊声没有任何反应。 杜蓓琪心急如焚,努力回想学过的急救知识,先伸手探了探沉青枝的颈动脉,能摸到跳动,又探了探她的鼻息,有呼吸,她放心了不少。 安全气囊已经排了气,可以清晰看到沉青枝全身情况,杜蓓琪松开安全带,半趴在中控台上,给沉青枝仔细检查了一番。 沉青枝的头皮被玻璃划伤,不严重,身上没见到明显的伤口,不知道什么原因造成了她的昏迷,杜蓓琪也不敢胡乱移动她,怕引起严重后果。 抬起手腕想打电话,发现腕表黑屏,摸出自己的手机,发现手机屏幕碎裂,按键全失灵了。慌乱中,她找到了沉青枝的钱包,还好,妈妈的手机屏幕上虽然有几道裂痕,却可以打开。 她在衣服上擦干了手,用沉青枝惯用的密码开锁,按下急救号码,边按边劝自己冷静,手却抖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电话很快接通,杜蓓琪告诉对方自己出了车祸,报出了准确的位置,那边说救护车需要叁十分钟才能到。 “直升机,请派直升机救援,我妈妈受了很严重的伤,昏迷了,请你们快点,拜托了。” 听到她的话,对方意识到了车祸的严重性,答应马上派直升机过来。 挂断电话,杜蓓琪推开车门下车,发现她们的车停在一个平台上,没有掉落山崖的危险,待在车上还算安全。 雨水噼里啪啦地砸着车身,从破碎的窗户处落进来,车里又冷又湿。她打开车的后备箱,从行李箱里拿出衣服盖在沉青枝身上,还从背包里取出伞,撑在她头顶。 接着,她拨通了杜鹏飞的电话,杜鹏飞接了电话,直接抛来一句:“我在华侨医院有急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说完,他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 杜蓓琪愣了几秒,继续打他的电话,连续拨了叁次后,那边直接关机了。她紧紧握住手机,握得指节发白,恨恨地盯着屏幕,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静下来。 她又打杜明华的电话,打不通,意识到杜明华去了国外开会,现在正在回程的飞机上,手机肯定处于飞行模式状态。 现在怎么办? 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陈景恩的电话号码,昨天他说过,他会和杜鹏飞一起参加商务会议,找到他就能找到杜鹏飞了。 很快按下他的手机号码,电话接通,杜蓓琪迫不及待地喊出了来:“景恩——” “蓓?”明明接通的是一个陌生号码,却听到杜蓓琪的声音,他有些意外。 刚想告诉他自己出了车祸,突然听到话筒中传来狄沐筠的声音,她话语一顿,变成了:“你在哪里啊?” “我在华侨医院,狄慧玉突发脑溢血,很严重,在抢救中,我现在要去给她缴费。这是你的新手机号?” 华侨医院......狄慧玉? 杜蓓琪怔住,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狄慧玉也出了事? 而本该在开会的陈景恩居然在照看狄慧玉,刚才电话中有狄沐筠的声音,很显然他又是去帮狄沐筠。 杜蓓琪攥紧了拳,指甲死死抠住掌心,血肉都嵌入了指缝中,拼命压制自己的怒气,沉默了几秒,稳住语气说出一句:“不,这个号码是我妈的。我爸呢,他和你在一起?” 陈景恩回答说:“是的,我们都在医院。蓓,这件事我晚点再和你解释好吗?”他的呼吸声很重,似乎正在赶路。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她缓慢、冷静地说出一句,第一次没等他回话,独自挂了电话。 点开短信图标,她给杜鹏飞和杜明华发短信,告诉两人她们出了车祸,沉青枝伤势很重,她已经申请了直升机救援,最有可能送往的医院是中心医院。 刚想点发送,手指却停在了对话框上,半天都没按下去。最后,她删除了杜鹏飞的名字,只给杜明华一人发了短信。 陈景恩现在在华侨医院里,杜鹏飞怕是到得比他还早吧,难怪毫不留情就挂断电话、关了手机,原来是不想影响他守护狄慧玉的心情啊。 好,你们很好,好得不得了。 为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赴汤蹈火,太好了,你们怎么能这么棒呢? 杜蓓琪关闭了对话框,屏幕跳转,回到了手机的背景上,背景是一张全家福,杜氏一家四口对着镜头甜蜜的笑着。 杜家父子事业有成,夫妻举案齐眉,母慈子孝,家庭和和美美、其乐融融。 真是、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人们只看见表面的风光,谁又知道背后的苍茫? 是谁,给了她这种幸福的幻象? 又是谁,残忍地撕碎了它? 杜蓓琪闭上眼,蜷在座椅里,全身缩成了一团,不停颤抖。 不痛,一点都不痛,心死了,还有什么痛感呢? 不要固执,也不要求留恋,千万不要和那些没心没肺的人计较。 这一刻,她一定要坚强,母亲还躺在身边,生死未卜,她不能倒下。 刚才,在生死存亡之际,沉青枝第一反应是来保护她,特别是第一次撞击时,努力打方向盘,让驾驶位那一侧撞上了护栏,否则自己也不可能只受轻伤了。无可否认,妈妈是爱她的,无论以前如何对她,这一刻,她相信妈妈是爱她的。 无论沉青枝以前做过什么,对自己如何冷漠,在这一瞬间,全都一笔勾销了。 “妈,你坚持住,我叫了直升机,很快就能送你去医院了。” “还没告诉你,我考了GRE,可以去北美读硕士了,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你总说我是你的骄傲,你不想继续看我以后的精彩生活吗?” 她握着沉青枝软绵绵的手,一次又一次给她打气,细心呵护着沉青枝那快要熄灭的生命之火。 雨天的山崖,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等待救援,没人关心她们,没人管她们的死活,比黑乎乎的天空更可怕的是......人心。 破碎的窗户、猛灌的大雨、冰凉的湿气,又怎么抵得过内心的寒意深深? 从来热过的,只有自己的心而已。 从来痛过的,只有自己的神经而已。 现实的逼迫让人成长,如果说这二十二年来她都在装睡,那么现在,是该醒来的时候了。 她打开沉青枝的手机,把屏幕背景换成了风景图。接着把自己钱夹中和陈景恩的合照拿了出来,手不断往返,一下又一下,把它撕得粉碎,一把扔出了窗外。纸屑随着大风飘动,下一秒被雨点打落在了地上,散落在泥泞的路面中,很快被泥浆淹没。 “你们对我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手术室外 一刻钟后,直升机降落到平台上,医护人员把沉青枝抬进了直升机,带着杜蓓琪一起飞往就近的医院。 中心医院的急救室外,杜蓓琪坐在椅子上,望着“手术中”几个字,眼像要滴出血来了。 十分钟前,她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沉青枝被送进了手术室,进去才一小会儿,就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她只能再签一次字。 她的脸肿得厉害,身上也疼,左手的中指和无名指无法伸展,估计是受伤了,但她没心情去理会,一心一意关注着沉青枝的安危。 从发生事故到现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她的信念犹如桥梁爆破,一节节、一段段坍塌,最后被悉数摧毁,终于意识到,杜家,这个曾给了她无数欢乐、无数回忆,让她无限留恋的家,再也无法维持下去了。 真爱击败了婚姻,小叁大获全胜,可怜的原配,为家庭操劳二十几年,在生命垂危之际也得不到丈夫的一点怜惜。 往日总哭哭啼啼的她没有流泪,从杜鹏飞挂断电话那一刻开始,她就决定勇敢,她要等沉青枝康复,要挑起照顾母亲的重担,再也不要为那个无望的家哭泣了。她拿起沉青枝的手机,拨出了谢莉莎的电话。 “喂,莉莎,你有空吗?”杜蓓琪的话语很淡很轻。 谢莉莎有些不在状态,困惑地问:“蓓琪?你怎么用你妈的电话打给我呀?” 杜蓓琪没回答她的话,直接说:“我在中心医院十楼,你可以来一下吗?” 谢莉莎立即警惕起来:“出什么事了,怎么会去医院?” “你来吧,来了我再告诉你。” 她立即答应:“好,我马上到。” 谢莉莎刚进入实习期,今天是周末轮班,正巧她上班,因为是一位叔叔开的公司,都是熟人,一直给她开绿灯,她跟上级打了声招呼后就出了门。 上班的地方离医院很近,步行过来上到十楼,发现这一层是手术室,谢莉莎第一反应是杜蓓琪要做手术,立即在走廊上跑了起来。 在手术室门口,谢莉莎看到了披头散发的杜蓓琪,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坐在凳子上,衣服上还沾了不少血迹。走近了,才发现她的脸肿了,双手合十,紧紧握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 谢莉莎冲到她面前,低头看她,紧张地问:“蓓琪,你没事吧?”她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杜蓓琪抬头,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容,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一下:“我妈出车祸了,还在抢救中。”她一把抓住谢莉莎的手,很用力地抓住,仿佛不这样做,下一秒就会倒在地上。 谢莉莎瞪大了眼,吃惊地望着杜蓓琪,握着她的手,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让她把发生的事完叙述一遍。 杜蓓琪回忆了一下,开始讲述车祸经过。从最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懊恼,谢莉莎越听越气,最后已经怒气冲天了。 杜蓓琪讲完后,谢莉莎“轰”的一下从位子上站起来,咆哮着说:“所以说,现在那两个狗男人正守着狄慧玉?他们的妻子、女友在这里经历生死劫难,他们却守着一个外人?” 杜蓓琪瞅着她,点了点头,感觉血液循环到达不了背部了,后背一片冰凉。 “妈的,这什么世道啊,小叁比正房还大牌?”谢莉莎一脚踹在凳子上,气不打一处出:“你等等,我打电话把凯文叫过来,他可以查到狄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别叫他。”杜蓓琪面无血色,虚弱地朝她摇手:“你一旦通知他,景恩肯定会知道。” 谢莉莎理直气壮地说:“怎么了,你怕什么?这个时候,陈景恩不应该待在你身边吗?” 杜蓓琪请求般回答:“我不想和他有牵扯了,所以,不要叫凯文来,好吗?” 谢莉莎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她这是要和陈景恩分手的意思吗?谢莉莎满头雾水,急忙问:“蓓琪,你怎么了?要和陈景恩决裂?” “不行吗?”杜蓓琪忽然变了语气,双眼闪着冷光,如同剑刃上的寒芒,凌冽逼人。 对于杜蓓琪的态度,谢莉莎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中,杜蓓琪从来露出过类似的表情,也从未说过如此反讽的话。看样子,她是伤到骨头里了,痛得太厉害,以至于性情大变。 “好,我明白了,你别在意,我不找凯文就是了。”谢莉莎朝她点头,这才反应过来陈景恩碰到杜蓓琪的底线了,不想说,他可惹上大麻烦了。 杜蓓琪坐在手术室外等待,身体很疲惫,脑子却异常清醒,一直睁着眼,看着墙上的时钟划过十二的数字,一秒一秒往前走...... 屋外的风雨早已停歇,万籁俱寂,时钟走动的声音是如此清晰,滴答、滴答,一声又一声,利落清脆,敲打在她心间,噬咬着她的心脏。 期间,有交警来找过她,询问了她一些关于车祸的细节,交警走后,谢莉莎问她:“你饿吗?” 杜蓓琪摇了摇头,长发随之晃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发丝挤在一起,乱蓬蓬、脏兮兮的,还沾着一些树叶碎,像是哪儿来的乞丐。 谢莉莎从没见过杜蓓琪这个样子,为她心疼了几秒,一点一点帮她拿掉头发里的碎渣,搂着她的肩说:“我去准备点吃的吧,你等我一下。” 医院的餐厅在隔壁楼里,谢莉莎打包了两份饭,拎来了十楼。在等待打包的过程中,她发信息给朋友,问了狄家的事,恰巧有人早上去张家做客,撞见了慌慌张张回家的张烨霖,知道了事情经过。 谢莉莎来到杜蓓琪面前:“蓓琪,我们去楼下的饭厅吃吧。” “我不饿,你去吃吧。”杜蓓琪还是固执地守在门口。 谢莉莎没有独自去用餐的打算,挨着她坐了下来:“狄慧玉的事我打听到了,和张烨霖有关。你记不记得我们去大排档那天,当时,张烨霖不知用什么方法约到了狄沐筠,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吃饭,后来狄沐筠差点被车撞,就是因为躲避张烨霖的纠缠。” “杜鹏飞本来派了人去保护她们母女,张烨霖有所忌讳,不敢公然闹事。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那几个保镖跑不见了,张烨霖带着自己的人找上了门,据说想非礼狄沐筠,狄慧玉一气之下晕了过去,被送去了医院,进了抢救室,现在大家都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 “很多人都在猜,这一次杜氏肯不肯为狄家人出头,和张家杠上,不知道会不会演一出豪门争斗的大戏?”说完,谢莉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马上闭了嘴,鼓着腮,朝杜蓓琪那边瞄。 杜蓓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搭话,起身走到了窗前,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雨停了,天幕呈现出半明半暗的混沌状态,仿佛缭绕着一层幽微朦胧的薄雾,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水滴的清冷气息,。 住院大楼里灯火通明。大楼一侧有个小水池,飘着几片半绿半黄的荷叶,灯光倾泻在水面上,随着夜风轻轻晃动,经过叶子时,像被切开了一样,碎成了银白的玉片。 “喂,蓓琪,你去那里干嘛?”谢莉莎立即警惕起来。 她回头,定定地看着谢莉莎:“怎么,你怕我想不开跳楼呀?” 谢莉莎朝她招手,紧张得直咽口水:“有什么话过来再说。” “放心,我妈还没出来呢,我不会想不开的。”她现在已经想得太开了,把很多事情都明明白白、彻彻底底想通了。 两人还是去饭厅吃了饭,谢莉莎狼吞虎咽把自己那一份餐全吃完了,而杜蓓琪只象征性地吞了几口,她吃不下,胃仿佛被什么东西撑着,一直有股饱胀感,连带着心窝都像被顶起来了,在隐隐作痛。 吃完饭,两人又回了手术室门口。 谢莉莎问杜蓓琪:“你的脸,不用去看一下吗?”她的脸肿得像个发酵的馒头一样,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 杜蓓琪摇头:“不用了,等我妈出来再说吧。” 刚说完,走廊传来“嗒嗒嗒”的脚步声,一个人匆匆地走了过来,谢莉莎和杜蓓琪同时抬头望去。 宋凯文,他怎么来了? 他的外套搭在臂弯,头发凌乱,满脸焦急模样,看样子是急急赶过来的。他直接走到了两人面前问:“蓓琪,你出了车祸,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呢?” 杜蓓琪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你们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宋凯文被她问得一愣,随即想起最近她和陈景恩的紧张关系,想是预感到了什么,脸色有些不好。 “对不起。”他代陈景恩向她道歉,脑中似起了巨浪,上上下下的颠簸着:“我马上打电话叫景恩过来。” 杜蓓琪平静地回复:“凯文,别添乱了,我不想见他。” 宋凯文正想开口,谢莉莎起身,拽过他的手臂,把他拉到了走廊尽头。 昨天,她和宋凯文闹得不欢而散,本来打算这段时间不理他,谁知杜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决定先把自己个人恩怨放一边,找宋凯文把蓓琪的事说清楚。 一直到了杜蓓琪看不见的地方,谢莉莎才松了手,问他:“你怎么来了?” 阴差阳错 宋凯文回答:“我约了朋友一起吃午饭,其中一个是中心医院的医生,无意中说起杜太太出了车祸,在他们医院抢救。上午我打电话给景恩时,他明明说是在华侨医院,我觉得奇怪,就过来看看。” 知道谢莉莎今天轮班,他抱着侥幸心理,约朋友在她工作地点附近吃饭,想着也许有机会可以和她见一面,没想到意外地听到了杜太太的消息。吃饭地点就在医院隔壁,他过来看一眼,好让自己放心,没想到竟然看到了杜蓓琪。 “现在你知道真相了吧,此杜太太非彼杜太太呀。这个杜家,好歹也是海山的名门望族,家务事搞得一团糟,真不知道说他们什么好。”谢莉莎看着宋凯文,提醒说:“蓓琪正在气头上,她不想让陈景恩过来,你也别多事了。” 宋凯文心焦地说:“莉莎,你明不明白,如果景恩现在不来,他和蓓琪之间就完了。” “他来了也没用,这次杜鹏飞和陈景恩这次把蓓琪惹毛了,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绝望,我想,她对陈景恩已经失去信心了,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对于陈景恩和杜蓓琪的事,宋凯文只觉得一言难尽,无论怎样,都希望他们获得一个好的结局。“如果是在几个月前,他们分开,我反而觉得是好事,但现在,景恩已经完全陷进去了,他不可能离开蓓琪。” 谢莉莎轻哼:“想那么多干嘛,男人不都喜新厌旧吗,现在痛苦一会儿,转头就拥抱阳光灿烂去了。” “不,景恩不一样,他是一个很难动情的人,一旦认真起来,会很可怕。昨天,他把蓓琪带进家里那个房间时我就看出来了,他对蓓琪认了真。那个房间,除了他自己,蓓琪是第二个进去的人,你想想,景恩有多重视她?” 谢莉莎昨晚被宋凯文害得失眠,中午又在这里陪杜蓓琪,又累又困,脑子也没那么清醒了,埋怨般说:“女朋友和她妈妈的命都要没了,他在那儿守着女朋友的情敌和情敌她妈,这叫重视吗?我都快被他给气死了。我给你说,你就别瞎操心了,就算他们分手,还有狄沐筠这个后补,陈景恩也不算亏呀。” 一时间,宋凯文也讲不清陈景恩和狄沐筠之间的孽缘,想到杜蓓琪的反应,那么冷漠的眼神,竟然出现在了她身上,这次恐怕真地玩脱了,无法挽回了。他很担心陈景恩,心像破了一个大洞,风呼啦啦地灌进来,凉沁沁的感觉传遍了全身。 见到宋凯文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谢莉莎于心不忍,磨蹭着说:“要不,你给陈景恩打电话吧,我就当没听见好了。” 华侨医院手术室的指示灯一直亮着,手术室外多了几个人,谭芸和顾梦婷来了,为了以防万一,杜鹏飞还把自己的秘书和秘书助理叫来了。 谭芸和顾梦婷安慰着狄沐筠,而杜鹏飞正在向秘书下达命令,陈景恩顿时轻松了一大半,向众人告辞,率先离开。 狄沐筠挡在他身前,拼命挽留,说了一箩筐的大道理,陈景恩只说有公务要处理,没听她的话,径直往电梯间走去。 来到停车场,他坐进车里,没有了杜鹏飞的咆哮和怒吼,没有了狄沐筠的哭声和碎碎念,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回想刚才发生的事了。 早上,明明是狄慧玉出了事,可以说和他并无关系,杜鹏飞为什么特地来告诉他? 他来医院后,发现等在手术室外的人是狄沐筠,脑中忽现出曾对杜蓓琪作出的承诺,还有宋佳怡的谆谆告诫,倏地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来。 本想打电话给杜蓓琪,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时间十一点,想起她早上会回海鑫,可能正在开车,他改发了短信,告诉她自己在华侨医院,狄沐筠也在这里。信息发出去不一会儿就接到了她的电话,她那边没有汽车开动的声响,隐约有雨声,他估计那时她还在西苑。 原以为她会质问他,发脾气朝他抱怨一番,如果让他离开华侨医院,他肯定也会照做,但她在电话中的语气十分平静,从头到尾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更没提让他离开的事。 狄沐筠不停地哭,杜鹏飞一直在旁边吵闹,让他好好照顾狄沐筠,他不想留下,选择去了隔壁大楼缴费。当时,他对杜鹏飞的行为,还有杜蓓琪的那通电话并没有细想,现在喧嚣散尽,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渐渐察觉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首先,杜蓓琪在电话中第一句问的是“你在哪里”,他在短信里说了自己在华侨医院,可她似乎并不知晓。如果她知道了,第一句不是应该问“你为什么会在华侨医院”或者“你为什么又去帮狄沐筠”吗?难道她没有看到他的短信?还有一点令人不解的是,她为什么用了一个陌生号码打给他? 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他拿起手机打给杜蓓琪,打不通;打去西苑,还是打不通,想起杜蓓琪说杜鹏飞让人把西苑的电话线弄断了,现在还没修复;又打去海鑫,管家说杜蓓琪和沉青枝没有回来;打那个陌生号码,被挂断,然后就再也打不通了。 怎么回事?似乎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越想越觉得有古怪。 他联系了叶新,让他查那个陌生号码的归属人和定位,同时开车去了西苑。达到西苑后,管家告诉他杜蓓琪和沉青枝两小时前就出发了,再次打去海鑫,那边依然说没见到母女两人。 陈景恩左思右想,最后决定顺着另一条西苑的盘山路往海鑫开,也许她们的车在半路抛锚,正在等待道路救援。刚上盘山路没多久,他看到了一辆SUV撞毁在了路边的大树上,两辆警车停在事故地点,交警拉起了警戒线。 他知道杜蓓琪和他一样,不喜欢小型车,都喜欢驾驶SUV。西苑在一座山上,车流稀少,一辆SUV正好在此时发生了事故...... 他有种极其不妙的感觉,靠边停车,拿出了电话。猜测杜蓓琪如果遇上麻烦,很可能会联系谢莉莎,打算打给谢莉莎询问情况,手还没碰到屏幕铃声就响了,刚一接通,宋凯文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喂,景恩,出大事了。” 陈景恩眼皮一跳,急忙问:“怎么了?” “蓓琪和她妈今天早上十一点出了车祸,蓓琪的问题不大,但她妈脾脏破裂,大出血,在中心医院抢救,下了病危通知书了,你快来吧,住院部十楼。” 什么,杜蓓琪出了车祸? 十一点,不正是他发信息那时吗?她在那之后不久打了电话给他,难道,那一通是她的求救电话? 此时,叶新发来了信息,告诉他电话号码的归属人是沉青枝,定位在中心医院。 陈景恩如被人淋了一桶石膏,全身都定住了,浆料渗进皮肉,凝固了他的血液。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启动了车,火速赶去中心医院。 当杜鹏飞得知沉青和杜蓓琪枝出了车祸时,狄慧玉刚刚手术完毕,转入了ICU。 杜明华一下飞机就收到了杜蓓琪的短信,心急如焚,又打不通杜鹏飞的电话,不得已只有通知他的秘书。杜鹏飞从秘书那里听到了消息,一脸惊惶地从外衣口袋里摸出手机,才发现自己关机了。 意识到大事不好了,杜鹏飞直接往电梯间冲去,狄沐筠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望着杜鹏飞离去的方向,一脸茫然。 陈景恩第一个到达中心医院,从电梯出来,一路跑到了手术室门口。 来到手术室外,见到杜蓓琪、谢莉莎和宋凯文坐在长椅上。后两者还好,衣着和神色都算正常,但杜蓓琪蓬头垢面、一身污血,看样子,她被车祸所伤,脸肿得圆圆的,红色和青色交替,脸上有一大片瘀痕。 陈景恩的心疼得像刀片在割一样,来到她身边,动容地喊了一声:“蓓......” 见他到来,谢莉莎和宋凯文立即移了位子,坐到了远方的角落里,留空间给两人说话。 听到熟悉的嗓音,杜蓓琪顿了两秒,抬头朝声源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了陈景恩。她没有吵、没有闹,把头发全拢到身后,冲他浅浅一笑:“你来啦。” 陈景恩的心乱跳了一下,她的笑容仿佛淬了毒,一点一滴侵蚀了他的心。她的笑,那种淡然的笑,是对陌生人特有的态度,永远那么温和、那么有礼,绝不会给人难堪。 他缺席了她母亲的抢救,更过分的是,在她母亲生死存亡之时,他守在另一个女人身边,那个女人还是她的对头,她肯定恨死他了吧。 他宁愿她狠狠地骂他一通,咬他、打他,至少证明她是在意他的,现在用这种态度对他,仿佛把他归为了毫不相干的那一类人,让他沮丧万分。 “抱歉,我来晚了。”他伸手摸她的头,这是他对她宠爱的表现,但这一次,当他的手靠近时,杜蓓琪偏了一下身,躲开了他的触摸。 “既然晚了,何必还要来呢?从城东跑到城西,这么远的路,你不累啊?”她说着,脸上的表情像在雪堆里浸过,僵硬、冰凉,让人冷彻心扉。 “蓓?”他蹲在她面前,望着她,眼底全是伤痛:“对不起,我......” 她很不客气地打断他:“景恩,我很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他蹙眉。她出了车祸,打电话给他,他却告诉她自己陪伴在狄沐筠的身边,这无疑在她心上捅了一刀。 他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沮丧、挫败、悔恨,还有无法形容的心痛,像有什么东西绞住了他的心脏,痛得无法呼吸。 坐到她身边,他开始表述:“我不是有意去华侨医院的,杜鹏飞告诉我家里人出了意外,我以为是你出事才去了那里。”他连狄沐筠的名字都不敢提,生怕刺激到她。现在的他犹如一个落水的人,在求生边缘苦苦挣扎。解释了,她也许不信;但如果不解释,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一句又一句地解释着,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但杜蓓琪根本不理他,两眼直直地盯着手术室大门,一动不动,似乎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陈景恩捂住脸,深深叹息。心脏猛烈收缩,快泵不出血液来了,疼痛感直达头颅,连四肢都有了麻痹的感觉。 不久之后,杜鹏飞来了,身后还跟着匆匆赶来的杜明华,陈景恩站起来,走到一旁,让杜家人对话。 “蓓琪,这是怎么回事?”杜鹏飞来到手术室门外,粗声粗气地质问。 杜蓓琪平静地说:“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啊。” 杜鹏飞还是一副大家长作风,指着她吼:“你妈出事了,为什么没人通知我?” “通知了呀,你不是在接到电话后关机了吗?”她反问,冷冷清清的话语像一把尖刃,扎进了杜鹏飞的心窝。 杜鹏飞哑然,抖着手,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手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关机的行为。 杜明华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爸,别追究这些了,先看看妈怎样了吧。” 当他看到沉青枝重伤的消息时,他的心脏都快停跳了。很怕很怕,怕再也无法见到沉青枝,看不到她瞪他的眼,听不到她骂他的声音,那是、那是他无法忍受的地狱。 这么多年了,他和沉青枝一直不对头,以为对她的感情早已逝去,没想到,内心深处,依然眷恋着母亲温暖的怀抱。 怎么就这么凑巧,他在这时出差了呢?杜明华感觉一股血腥之气在胸口流转,就要冒出喉咙了。 杜鹏飞立即接话:“我认识这家医院的副院长,马上打电话给他,让他安排一下阿枝的事。” 下午叁点,沉青枝手术成功,从手术室转去了ICU,众人松了一口气,集体去了ICU所在的十二楼。 杜鹏飞、杜明华和陈景恩一起找到了主治医师,了解沉青枝的情况。医生告诉他们,沉青枝实施了全脾切除术,目前情况还算稳定,需要留在ICU严密观察。 几人讨论了一下,打算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轮流来这里照看沉青枝。 商量完,杜鹏飞倏地想起了什么,说:“不行,我们不能把所有时间都花在这里,你狄阿姨那边也需要人照顾。” “爸!”杜明华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句,一脸的不满和恼怒,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想着狄慧玉? 在等待手术过程中,他听杜鹏飞简单说了一下早上发生的事,知道狄慧玉在华侨医院的ICU里,对于杜鹏飞为了她而关机的行为又恨又气。 在杜明华的心中,母亲永远只有沉青枝一个,他从来不想给狄家母女好脸色看,那天跟她们吃饭,已经是他承受的极限了。没料到在杜鹏飞心中,竟然把那对母女放在了和沉青枝等同、甚至更高的位子上,他无法忍受,觉得这是对他和沉青枝的侮辱。 这个时刻,杜鹏飞不想和杜明华争辩,捏着拳,捶了捶额头,一脸疲惫模样。 陈景恩冷冷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三人迷局『po1⒏mоbi』 杜明华和陈景恩回到了ICU门外,杜鹏飞接到外科主任的电话,说受了院长的嘱咐,想和他聊几句,杜鹏飞立即赶去了主任办公室。 陈景恩坐到杜蓓琪身边,关切地问:“你的伤真的不用去看一下吗?出车祸不是小事,身体重要,还是去检查一下吧。” 在陈景恩第叁次说了相同的话后,杜蓓琪回了一句:“让我安静一会儿,可以吗?” 陈景恩失落地站起来,找到了谢莉莎,请求她告知杜蓓琪发生的一切。 谢莉莎从宋凯文口中得知了陈景恩为什么会去华侨医院,心里直骂他是个猪脑子。见他低声下气来求她,谢莉莎白了他一眼,把他拉到角落里,告诉了他整件事情的经过。 听完谢莉莎的叙述,了解了整个过程,陈景恩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讷讷地看向杜蓓琪,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杜明华走到杜蓓琪身边,对她说:“蓓琪,你先回家休息吧,我守着妈就行了。” 她回视他,眼里有深深的阴霾:“我有家吗?海鑫是爸爸的家,公寓是你的房子,都不是我的呀,我回哪儿去?” “蓓琪,你这是怎么了?”杜明华诧异地望着她,被她的一番言语震惊了,推了推眼镜,看向她的眼光十分意外,感觉她在一夜之间换了个人,再也不是那个乖顺、温和的女孩了。 杜蓓琪扬起凄凉的笑容:“哥,我出了车祸,被撞傻了,哦,不对,应该说我被撞清醒了吧。” 杜明华还想说什么,陈景恩走过来拦住了他,给他递了一记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杜明华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愁眉苦脸地打量杜蓓琪,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让杜蓓琪说出这么冷厉的话来。 陈景恩坐回杜蓓琪的身边,看着她的落魄模样,心中仿佛飘起了雨雪,落叶枯枝掉了一地,一片萧瑟的光景。想把她揽进怀里,告诉她他爱她、心疼她、在乎她,却怎么都无法伸出手。 有什么借口去抱她呢?他给自己找了一万个理由,没有一个能说服自己。 脑中闪现着各种片断,一会儿是她在澳洲陌生地喊他“陈先生”,一会儿是她在美国说的“不关你的事”,一会儿是她刚才的那句“不累啊”,一幕一幕像一颗颗钢钉,钉在了他身体里,让他七窍流血、痛不欲生。 她是被他拽在手里的风筝,他一直细心呵护,拼命拉着线,让她停留在他身边。百般费心、千般努力,好不容易构建起了两人之间的联系,却因一念之差被彻底毁掉,线断了,她飘向了远方,去了他无法掌控的地方。 这种失控、无奈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太糟糕了。 手机铃声响起,陈景恩扫了一眼,是狄沐筠打来的,他直接挂断,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调完后看了看杜蓓琪,发现她并没有关注他在做什么。 坐了不知多久,陈景恩见杜蓓琪疲倦到了极点,上下眼皮打架,却强撑不愿闭眼,他疼惜地说:“蓓,我送你回家休息吧。” 杜蓓琪一下睁开了眼,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眸子:“谢谢,不过我和莉莎说好了,她会送我回去。” 听着她如此见外的话语,看着她如此陌生的眼神,他心里说不出的烦躁和郁闷,各种不好的情绪齐齐涌了上来。他知道,她心里筑起了一堵高墙,将他拦在了外面,他很难再踏入了。 杜鹏飞回来后,所有人聚在一起,商量了一番。 沉青枝现在在ICU里,有专门的人员看护,医生说她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清醒,他们守在这里起不了作用,最后,大家决定留下一人,其余人明天清晨再过来看情况。 统一意见后,杜明华主动要求留守,杜鹏飞最先离开去了华侨医院,谢莉莎和杜蓓琪去了停车场,陈景恩和宋凯文跟在她们后面。 在地下停车场里,看着谢莉莎载杜蓓琪离去,陈景恩身形晃了晃,一把按在墙上,扶着墙,弯下了腰。 见他眉眼全皱在一块儿,似乎在承受极大的痛楚,宋凯文担忧地问:“景恩,你没事吧?” 陈景恩长长吐息,慢慢侧身,整个人倚在了墙上:“凯文,你说,今天我为什么会去华侨医院呢?我明明该来这里,为什么会去另一边?” 宋凯文算是知情人之一了,他也理不清这一团乱麻的情形,只能尴尬地帮他寻找理由:“你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不能怪你。” “今天早上,她们出了车祸,蓓给我打电话,明明是想找我求救,我却告诉她我在帮狄慧玉。我一直守着那个毫不相干的人,为她忙里忙外,我心爱的人和她母亲命悬一线,我却一点都不知情,你说我是不是该死?” “景恩”看到他那副失意的模样,宋凯文的眼圈红了,想劝他,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一个人在大雨里等待救援,亲哥不在,亲爸不理她们母女,她得多孤独、多心碎我明明有机会帮她,只要不去华侨医院,她肯定会找我求助的,是我自己放弃了,我怎么这么混蛋呢?” 陈景恩的掌心抵在眉心,揉了好几下,试图缓解那股揪心的焦虑感,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心头的不痛快没有一点消退的痕迹。 宋凯文的眸光闪了两下,别有深意地说:“说句心里话,这次只是巧合而已,你并不知情。我相信如果你知道蓓琪发生了车祸,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赶来这边。这不是你的错,如果蓓琪要怪你,也是因为积累了太多不满,一次又一次受到伤害,难以负荷了才发作的。” 他和谢莉莎亲眼见证了陈景恩和狄沐筠之间的纠缠,如果说杜蓓琪要怨陈景恩,也是因为觉得他不能全心全意对她,车祸,只是诱因罢了。 “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我有那么差劲吗?”他自嘲地笑着,眼中似有寒冰在凝结,脸上仿佛也戴上了一张冰冷的面具。 他的口气并不坚决,连他自己都无法找到借口来开脱了,到底他伤害了她多少次?他不想细数、不愿回忆,因为每一幕都是蚀骨的痛。 宋凯文摇了一下头,长长叹息:“在澳洲时,我见到你和杜蓓琪在一起,真的很生气,我就是担心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毕竟是叁个人的事,怎么选都会有人受伤。” “什么叁个人?我的女朋友一直都是杜蓓琪,我只有她,没有其他人。”他极力申辩。 心情,霎那间变得无比复杂,脑中,像出现了无数条岔路,交叉着、纵横着,难以描述的纷乱。 原来,在其他人眼里,他一直在狄沐筠和杜蓓琪之间摇摆。真的没有人知道么,他不爱狄沐筠,帮她只是出于十几年前的恩情?以为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看来,明白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狄沐筠对你有意思?我觉得啊,她对你的爱不必杜蓓琪对你的少,如果你一早就选了她,你们几个都不必这么痛苦了。” “你在说什么?那是不可能的事。”他从在澳洲选择了杜蓓琪开始就从没后悔过,喜欢她、爱她,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人,永远不可能放弃。 宋凯文的目光变得有些冷淡:“景恩,不管以前你和蓓琪怎么样,今天你用行动告诉了所有人:你选择了狄沐筠。你最好有心理准备,蓓琪对你太失望了,我觉得她应该很难回头了。” 感觉阳光在一点点消散,多年前所见的阴霾再次袭来,陈景恩忽然有种坠落悬崖的恐慌感,不,他不想回到过去,回到那黑暗、窒息的空间,那将是他生命的终点。 怒气呈指数上升,他猛地揪住宋凯文的衣襟,厉声道:“我没有选狄沐筠,我没有。” 宋凯文的耳朵被他的高音量震得嗡嗡直响,他没有躲避,直直地看着他:“景恩,看开些,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天涯何处无芳草。” 陈景恩忽然松开了手,指着他说:“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要你帮我赢回蓓的心。” 宋凯文有些遗憾地说:“对不起,我答应了莉莎,不插手你们叁人的事。” 昨晚,他去海鑫找谢莉莎,两人大吵了一架,他担心谢莉莎会离开他,一直想找机会弥补两人之间的裂隙。就在几小时前,谢莉莎告诉他,只要他不插手杜蓓琪和陈景恩的事,她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谢莉莎把杜蓓琪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妹,对她贴心贴肠,肯为她牺牲至此,他也没必要舍弃到手的机会。 刚才在手术室外等待的时候,他想过陈景恩这叁人的事,觉得他们已经走入了一个死局。 陈景恩永远不可能不管狄沐筠,毕竟,那一位是曾经挽救他生命的火种;而他又爱上了杜蓓琪,想和她在一起。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都不能忍受和其他女人分享一个男人,看着自己的男友为其他女人赴汤蹈火,所以,通常情况下,杜蓓琪是无法接受陈景恩的,再爱也无法和他走下去。 这盘棋局处于无解的状态,他和莉莎参与其中也没用,也许会越帮越忙,听到谢莉莎的条件时,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现在,他最紧张的就是陈景恩,他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虽然交过几任女朋友,但从未真正恋爱过。在他看来,陈景恩和前女友的关系就是:各取所需。这样的人,一旦认真起来会很可怕,恐怕会伤筋动骨、元气大伤,希望这一次,他不会伤得太深、太重,早日走出这段恋情的阴影。 宋凯文担心陈景恩情绪不稳定,知道他还没吃午饭后,带他去了附近的餐厅,陪他把午饭和晚饭一起解决了。 陈景恩一直愁眉不展,吃完饭后,他要宋凯文陪自己回“辉耀”,还把叶新和吴善佑叫了过来。 另一边,杜蓓琪回了公寓,觉得手疼,本想打电话给谢莉莎,考虑了一下,没有叫她,独自从家里出来,开车去了中心医院。 门诊部已经下班了,住院部值班的黄医生接待了她,听说她出了车祸,给她做了全身体检,左手照了X光片。黄医生告诉她身体没有问题,左手的中指和无名指有轻微骨折,固定四周就能恢复正常。 杜蓓琪坐在骨科住院部的接诊室里,看着黄医生问:“医生,固定术等一会儿做可以吗?” 黄医生点头:“可以。” “今晚你一直在这里上班吗?” 他困惑地抬头,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还是礼节性地回答:“是的,我今天值夜班,一直在这里。” 杜蓓琪从包里拿出一支笔和一张支票,写了五万的金额在上面,放在桌上,推给他:“这里有五万美金,可以在世界任何一家接受美金的银行提现。待会儿会有一个人带我来看病,我要你告诉带我来的人,我的手指永远无法复原了。” 黄医生盯着那张支票,额头冒出了冷汗,放在桌上的手止不住轻颤起来,想了想说:“杜小姐,这要伪造电子病历,要是被发现的话”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呢?”杜蓓琪又拿出一张支票,写了五万的金额在上面,把它抓在手上立了起来:“晚上帮我看完病,这一张也是你的,可以吗?” 黄医生面露难色,最后咬牙,伸手按在了桌面的支票上:“交给我来办。” +影视在线:po1⒏mоbi 手指伤情 陈景恩带着宋凯文去了“辉耀”自己的办公室,叶新和吴善佑很快赶到。 陈景恩把今天发生的事向两人仔细讲了一下,然后朝他们吩咐道:“阿新、阿佑,我要你们做两件事。第一,想办法弄到沉青枝车祸的事故记录,越快越好。第二,排查一切可能和杜家结怨的人物,公司、个人,都要查。” “是,陈生。”两人答应下来,转身离开,立即按照陈景恩的指示行动。 宋凯文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斜着脑袋看陈景恩:“你怀疑蓓琪的车祸有问题?” 陈景恩肯定地回答:“不错,我一直在想,狄慧玉和沉青枝同时出事,这也太巧了,我总觉得有猫腻。” “狄慧玉出事是因为张烨霖上门找麻烦,而杜鹏飞早上亲口承认了派人去保护狄家母女,那些人为什么忽然之间不见了?” “中午我去了西苑,看到一辆SUV撞毁在树上,树前的防护栏断成了两截,你想想,要多快的速度才能撞断防护栏?如果那辆车是沉青枝的,她们的制动多半出了问题,因为我没看到任何刹车痕。杜家的这些豪车有专人照看,会定期保养,手刹和脚刹同时出问题的几率太小了。” 两人讨论了片刻,宋凯文同意他的看法,忽然想起了白天的天气情况,对他说:“今天早上在下大雨,西苑那边又全是山路,出车祸的几率确实很高。” 陈景恩没有否认,接着他的话说:“就算是这样,我也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陈景恩拿出手机,把狄沐筠的手机号码加入了黑名单,又打电话告诉肖子逸以后如果狄沐筠打电话来公司,无论任何事都找借口推脱。 “哎......”宋凯文长叹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正想离开“辉耀”回家,宋凯文的手机震动起来,接通后发现是谢莉莎的电话,打完电话后,他脸色剧变,转身对陈景恩说:“景恩,蓓琪的手......骨折了。” 陈景恩从储物柜里拿出一迭关于杜家背景介绍的资料,正想查阅,听到宋凯文的话,他浑身无力,手一松,纸张“哗啦”一下全掉在了地上。 他侧过脸,看到窗外的景物被墨色笼罩,天色混沌灰蒙,冰冷的晚风扑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尖啸般的噪音,好似亡灵在呜咽。 夜幕悄然降临,白日里仅有的光亮被灰暗取代,一如他的处境,看不到前路,仅剩一片阴沉。 陈景恩和宋凯文赶到中心医院时,杜蓓琪正在骨科住院部进行微创缝合术和指骨固定术。 “莉莎,蓓琪的手是怎么回事?”陈景恩迫不及待地问她。 谢莉莎担心得不得了,一脸焦虑,见他们来,呼出一大口气,终于有人可以分担她的情绪了。“刚才她打电话给我,说手痛得受不了,我把她带来了医院,拍了片,医生说是指骨骨折。她太能忍了,手断了,连止痛药也没吃一颗,一直忍到现在。” 宋凯文问:“她有做全身体检吗?” 谢莉莎点头:“我把她带来医院后做了全身检查,除了手,没有其他问题。” 陈景恩像被注射了硬化剂,全身肌肉都僵着,生硬地问:“她的手现在怎么处理?” “蓓琪左手的中指和无名指受了伤,需要固定四周,医生说骨折不严重,但无名指的肌腱断裂,就算做了微创缝合术,将来愈合了,手指也很难恢复到以前的灵活度,如果是这样,那她终身就......就和二胡无缘了。”谢莉莎说完,别过头,望向天花板,拼命吸着鼻子,泪珠还是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听到她的话,陈景恩感觉像被滚烫的烙铁按在了胸口,冒起了缕缕白烟,烫坏了他的皮肉、灼穿了他的骨头,让他尝到了锥心之痛。 对于一个乐器演奏者来说,手是他们的第二生命,那是他们自信的武器、快乐的源泉,他知道杜蓓琪有多热爱音乐,如果再也无法拉二胡,无疑于要了她的命。 他陷入了空前的慌乱中,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他的蓓琪,他的宝贝,那么善良、那么温柔,从不作恶,为什么会遭遇这些,为什么偏偏是她...... 他一生自负,自视甚高,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只是,这一刻,无论他多有本事、多有能力,却再也无法挽回杜蓓琪的手,那双白璧无瑕、无比灵巧的纤纤玉手......再也无缘二胡了,深深的挫败感在胸口翻江倒海,让他濒临崩溃。 “怎么会这样?”他不断重复地说着:“怎么会这样?” 看到他狂乱的眼神,宋凯文拍了拍他的手臂:“景恩,冷静点,想想蓓琪,她需要你的支持。” “凯文,我好后悔,后悔昨天去了华侨医院。”他悔得肠子都青了,满肚子的懊悔、沮丧,不知从何说起。 宋凯文为杜蓓琪哀叹,也理解陈景恩的痛苦,劝解道:“......想想以后怎么补偿吧。” 很快,杜蓓琪从骨科诊室出来,食指和无名指上面分别绑了一个类似支架的东西。谢莉莎之前和她的主治医生打了招呼,让他暂时瞒着杜蓓琪手的事。 看到杜蓓琪的手,陈景恩心痛得失了言语,巴不得时光倒流,让他们回到过去,一切从头来过。 杜蓓琪见到面前叁人伤心欲绝的表情,露出吃惊的表情:“是不是ICU有什么状况?”她说着,头也不回地冲向了十二楼。 几人跟在她身后一起去了ICU,沉青枝还没有清醒,杜明华一直等在外面,而杜鹏飞,如果猜得没错,应该在狄慧玉那边。 对于杜鹏飞的所作所为,杜蓓琪已经完全无视了,连发火的欲望都没了,免得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听说沉青枝情况稳定后,她放下心来。陈景恩把杜明华叫到一边,告诉了他杜蓓琪手指的事,决定先带她回家休息,有事电话联系。 杜蓓琪不愿意回家,想继续留在这里,多陪沉青枝一会儿,几人上前轮番劝说,杜明华告诉她:“蓓琪,你先回去休息,我会一直守在这里,妈醒来第一时间通知你,好吗?”想到刚才陈景恩说的她的手可能再也无法演奏二胡了,他心底溢出浓浓的伤感来,连带着语气都有些沉重。 最后,杜蓓琪上了陈景恩的车。 一上车,她就举着自己的左手瞧,还用右手去摸指头的支架,看到陈景恩露出隐忍又难过的表情,对十万美金的花费终于满意了:你也知道痛了么?你一定要记住这种感觉,千万别忘记了。 杜蓓琪十分疲倦,加上服了止痛药,手上的疼痛也缓解了大半,整个人轻松了许多,不久就睡着了。 陈景恩见她睡得很沉,没叫醒她,把她抱回了自己的公寓,放在卧室的床上,亲了亲她的脸和手,小声说:“放心,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手,以后再也不让你受一点委屈了。” 他有种感觉,之前杜蓓琪给了他百分百的信任,他却至若惘然,不停辜负这种信任,他们的爱情大厦就在这种消磨中产生了一丝又一丝的裂缝,越来越宽,直到再也无法修补,摇摇欲坠。 她要的不多,他要的也不多,甚至不需要那么多金钱财富方面的东西,只要温馨、平和的在一起,双方都有感情的寄托,互相关心、信任,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却被他搞得像张蜘蛛网般那么复杂。 为什么,他总是固执地守候那个虚幻的梦想? 为什么,他不能早一刻放下心中可笑的执着? 什么绮梦、什么渴望、什么追求,在真爱面前都不值一提。 很后悔,后悔自己的瞻前顾后,后悔失去了杜蓓琪的信任,无法言说的怆痛蔓延全身,让他犹如落进了人间炼狱,承受着难以忍受的酷刑折磨。 一瞬间,那张在脑海中保存了整整十一年的面孔仿佛被什么东西划破了,分崩离析,碎成了一块一块,最后化成了灰烟,消散在了风中。报恩的情结戛然而止,曾为那张面孔淌的泪早已干涸,不见了痕迹。 他甚至有些怀疑,狄沐筠为什么会在多年前说出那么一番激励人的话来?从他对她的了解来看,那些话,不像是狄沐筠,还是少年时期的狄沐筠能说出来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在杜蓓琪休息的时间里,陈景恩去了书房,动用怀特家族的力量,联系到了世界顶级医学院的专家。 叁小时后,中国北大医学院、美国哈佛医学院、瑞典卡罗林斯卡学院的医生教授们汇聚一堂,视频连线,集体诊断杜蓓琪的病情。 大家看了X光片,又听了病历报告,讨论了近一个小时,一致认为以功能恢复为主,防止黏连,手指锻炼是第一位,如果锻炼得当,最理想的情况可以恢复百分之八十的功能。 杜蓓琪出事以来,陈景恩的神经紧绷得快要断了,听到他们的话,忐忑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无论怎么样,有了恢复的希望,哪怕只有一丝微弱的火星,他也不愿放弃。 开完会,他继续在网上查找肌腱断裂后康复的相关资料,希望能帮到杜蓓琪。等忙完一切,已经到了黎明时分,他去了卧室,发现杜蓓琪已经醒了,拿了换洗衣物正要去洗澡。 “蓓,你的手不方便,要我帮你吗?”他朝她走去。 “不用了,我可以的。”她退后一步,拉开和他的距离,对他摇了摇头,一个人进了浴室。 洗完澡后,陈景恩想进来帮她吹头发,被再一次拒绝。他心里郁闷,又不敢做出什么冒犯的动作,只能在外面等待。 杜蓓琪走出浴室,看见陈景恩在房间里,严肃地对他说:“景恩,我想和你谈谈。”她想和他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谈一次。 “以后谈可以吗?刚才你哥打电话给我,说你妈妈醒了,我想你应该很想去看她。” “真的吗?”杜蓓琪倏地换了张面孔,为沉青枝清醒的消息高兴,不停地说:“太好了,这太好了。” 从昨天到现在,感觉一直在坐云霄飞车,上上下下、起起伏伏,颠得人头晕眼花,神经快错乱之时,终于等来了一个好消息。 .................... 现在是冬令时,美国东部时间和中国有13小时时差,瑞典和中国有7小时时差。这些专家们估计有的还在睡大觉,大概是被人从床上抓起来开会的吧,赫赫 告别过去 陈景恩载着杜蓓琪很快赶到了医院。 由于ICU只允许一人进入,杜蓓琪主动要求进去探望。她由专人带领,越过风淋区,穿了防护服,戴了手套、口罩和帽子,进入了ICU的无菌区。 沉青枝输着液,戴着心电监护仪,已经取了氧气面罩,可以看清她的表情。 杜蓓琪轻手轻脚来到她床边。沉青枝似乎感应到了女儿的到来,把脸转向她,朝她眨眼、轻轻点头。杜蓓琪举起手摇了摇:“妈——”朝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杜明华和陈景恩在ICU门外等待,杜明华告诉他:“刚才沐筠打电话给我,说联系不到你,她猜你可能会来中心医院,让我告诉你一声,她妈妈醒了,如果可以,麻烦你去一趟华侨医院。” 陈景恩利落地回答:“她的事与我无关,以后如果遇到类似的要求,请帮我推掉。” “那天在杜家吃饭,我发现沐筠看你的眼神似乎很不简单,我在想......你和她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镜片后闪过一丝冷光,杜明华的语调变得有些尖锐:“我是指......我们不知道的事。” 陈景恩有了几分警醒,转身正对他,眼中寒芒毕现:“为什么这么问?” 杜明华一改往日圆滑的处事风格,开始了快人快语:“我从没和沐筠生活过,对她也没那么关心,但这件事关系到蓓琪,我不得不过问,我不想她踏入某些桃色陷阱中。” 他对狄沐筠的感情可以说一言难尽。想到她和她妈很可能成为拆散自己家庭的刽子手,他就无法对她和颜悦色。明明不喜欢,却偏偏有血缘关系,是他的亲人,还是梦婷的好姐妹,让他有种被淤泥沾上身、洗也洗不掉的感觉。 如果这件事不是牵扯到杜蓓琪,他会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但事关杜蓓琪,他无法听之任之。现在正好有机会,他要找陈景恩问个明白。 桃色陷阱?陈景恩不禁感叹,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人误会至此?“我的女朋友是杜蓓琪,我爱的人是她,从头到尾只有她,没有其他人,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我都忠于她,这么说,够明白吗?” 杜明华朝他点头,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可是我看沐筠对你似乎不像普通朋友那么简单,你想过怎么处理吗?” 陈景恩毫无隐瞒地说:“以前我就告诉过她,让她不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她没听进去,如果可以,麻烦你多劝劝她。” “我听梦婷提过,你之前有追求沐筠的意思,和她约见过好几次,在她慢慢陷入对你的感情后,你又找上了蓓琪,是这样吗?”杜明华直接把话挑明了。 以陈景恩这样的容貌、身份和地位,要得到一个女人易如反掌,海山的贵族公子哥里也有不少类似的人物,表面斯文谦逊、温文尔雅,背地里却是玩弄女人感情的人渣,脚踏N条船。其他人怎么做他管不了,但他不希望蓓琪落入这样的陷阱中。 陈景恩看出来了,杜明华对他有很深的误解,放在平时,他对于这种事根本不屑一顾,绝不会解释半句,但眼前这人是杜蓓琪的哥哥,无论如何他也要取得他的信任。 “十一年前,我和沐筠见过,她帮了我一个大忙,让我走出了人生低谷,我对她一直心存感激,这么多年了都念念不忘。来海山后,我确实找过她,也渐渐明白,她只是我的一个梦而已,我真正想牵手的人是蓓。我从没向沐筠提出过交往,也从没给她过任何承诺,我跟她的关系顶多只能算普通朋友。” “在有一件事上我犯了大错,我忘不了沐筠多年前的恩情,好几次都毫不犹豫地去帮她,这样的行为伤害到了蓓琪,特别是昨天,是我最恐慌的日子。我想清楚了,从今往后,沐筠的任何事我都不会再管,如果她遇到了什么困难,希望你能及时帮她,她的事,再也和我无关了。”他会像宋佳怡教的那样,把狄沐筠当成陌生人。 杜明华有所触动,朝他示意道:“好吧,我明白了,我会多劝劝沐筠,你也尽量注意,不要再让蓓琪误会了。” 杜蓓琪很快从ICU出来,告诉杜明华沉青枝睡着了。ICU一般人无法进入,沉青枝的情况已趋于稳定,他们守在这里作用不大,两人商量了一阵,决定先回家休息,明天再来探望。 陈景恩跟在杜蓓琪身后,走出医院大门时,他伸手想揽她的肩,明明还有一段距离,杜蓓琪像在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极速侧了一下身,避开了他的触碰。 “蓓......”他不知所措地望着她,心乱如麻。 杜蓓琪心平气和地说:“我自己坐车回去,不用你送了。” “你怎么了?”见她如此平静,眼无波澜,他像得了绝症一样恐慌。 她笑了笑:“景恩,你应该知道我怎么了,不用我说了吧。” “蓓,昨天我不是......” “不用解释。”她急速打断他,提高了音量说:“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想听你所谓的解释了。” 话音刚落,陈景恩就用手环住她,压着她的手臂把她整个抱住,卡得紧紧的,捂得严严实实,生怕她跑掉不见了。 杜蓓琪像跟木头一样沉默地站着,任由他搂抱。 “在你心中,已经给我判了死刑了,是吗?”平稳的声调是他刻意的压制,平静的目光之下饱含波涛汹涌,失去她的惊惧洞穿了每一根骸骨,让人难以承受。“我知道你怪我,你要怎么惩罚我?说出来,我都接受。” 她轻飘飘地回话:“不,我没怪你。从昨天开始,我想出了一个止痛的方法,很有效,你知道是什么吗?只要把你、把爸爸当成陌生人,这样,你们做什么我都不在乎,这样,就不会痛了。所以,我不怪你,你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你的一切都和我无关。” 简简单单的话语,平平淡淡的陈述,陈景恩听得心魂俱裂:“蓓,不要这样可以吗?” 她想推开他,却被他牢牢禁锢在怀里,怎么都脱不了身:“陈景恩,你先放开我好吗?” “如果你是在等我的答案,我告诉你我的答案:我不同意,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听到他意有所指、话中有话,她急急道:“你先松开。”她被他勒得血压飙升,透不过气来了。 他像无赖一般继续抱着她,无理地要求:“跟我回家。” 拒绝的话干脆利落:“不,我要回自己的公寓。” “等你手好了之后,我会送你回自己的地方,现在,你必须和我一起。” “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我说:不。”她的嗓音犹如沉雷滚动,轰隆直响,让人不寒而栗。“对哦,我差点忘了,你从来都喜欢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别人的想法在你眼中只是一堆垃圾而已。” 陈景恩松了手。 不得不说,杜蓓琪的话刺痛了他的神经,挑起了他心中隐秘的痛楚。 他知道,杜蓓琪太气他的所作所为了,才说出这样的话。而他呢,总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独断专行,从未从她的角度出发,考虑过她的感受。 风刮过他的脸庞,撩起他的发在晨光中飞舞,发丝绞绕,缠绕不清,一如他的心绪,凌乱不堪。 明明才十月,他却感到了刺骨的寒冷,泛滥的悲伤如泥石流一样倾泻而下,灰浆滚滚、粉尘四散,快要将他掩埋。 无力挣扎、无力解脱,尘泥沾满了全身,将他送去了黑暗深渊。 灵魂脱离了躯体,去到一个无人触及的地方,阴森、邪恶,到处都是残肢枯骨,还有那片可怕的红色,他记忆深处最恐怖的梦魇。 眼睁睁看着光明离开却无能为力,身在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他送杜蓓琪回了她的公寓。 看着她走进大楼,她家客厅的窗帘打开,他才无奈地启动了车,缓缓朝外开去。 来到主干道上,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行人匆匆而过,心中的惆怅如细雨纷飞,水雾升腾,带来了抹不开的潮湿,那般的让人难受。落寞、失意,各种乱七糟八的情绪涌进了脑海,他轻敲方向盘,忽然之间,失去了前行的方向。 晚上,杜蓓琪洗完澡,坐到了电脑桌前,刚打开电脑就收到了一封神秘邮件,邮件里带着几来张图片,点开,发现是陈景恩的照片。 照片是在室内拍的,四周是雪白的墙壁,还有一些“请勿喧哗”的指示牌,看起来是在医院,人物主角是狄沐筠和陈景恩。抓拍的时机十分微妙,正好拍到狄沐筠缩在他怀里,带着泪痕的小脸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陈景恩的双手按在她肩上。 这是在华侨医院拍的? 寄件人的名字是一连串字母,看不出来是谁,从照片的拍摄角度看,应该是躲在某个角落偷拍的。真是用心良苦,用这样的照片来刺激她,杜蓓琪把鼠标狠狠地砸在地上,趴在电脑桌前,半天都缓不过气来。 她关上电脑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一堆行李箱里找那件紫色旗袍。 上午,交警把她和沉青枝遗落在SUV上的东西运到了她家,她担心那件衣物已经遗失了,没想到,竟在某个箱子的角落里找了出来。 杜蓓琪拽着旗袍来到阳台,扔在了地上,拿了橄榄油往上淋,湿润衣物后,找出一盒平日里收集的纪念火柴,抽出一支划了一下,点燃了火光。 她捏着那根火柴,迟迟没有行动,火苗上下窜动,映在眼瞳里,成了一丝猩红的光点,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最后,她对着夜空叹息,缓缓地说:“再见,陈景恩。” 再见,加拿大、澳洲、美国,那无限美丽的风光。 再见,惊慌、无措、失望,那无知青春的悸动。 再见,心动、心痛、心碎,那永无止境的折磨。 再见,我的爱。 原以为很难,没想到,也不过如此,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她随手一抛,火柴飞了出去,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直直落在旗袍上。落下时,明火已经熄灭,只剩了火柴头上一点零星的火花,因为碰到了橄榄油,又复燃了起来。 火舌跳动,时高时低,像五线谱上的音符高高低低,随着乐章起舞,而曲子,已经演绎到了尾声。 杜蓓琪垂着眼,看着那件精致的旗袍,在一片火红中化为了灰烬。 秘密协议 第二天一大早,杜蓓琪去街边小店吃早餐,见到陈景恩等在那里,一身正统服饰、西装革履的模样,和店铺简陋的装潢相当不搭。 今天是星期一,他不上班吗? 见她走过来,陈景恩主动上前和她打招呼:“蓓,早上好。” 杜蓓琪心里觉得奇怪,没说话,越过他,径直往店里走。陈景恩跟着她进门,坐到了她对面,和她同一张桌。 她不想和他坐在一起,起身想移向旁边,扫了一眼,四周有不少客人,不想闹出太大动静,又坐了回来,闷闷地拿起了菜单。 杜蓓琪点了鲜虾韭黄肠和鱼腩粥,陈景恩指着杜蓓琪,告诉老板和她要一样的东西,还顺带帮她付了钱。 趁着等待的空隙,她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你以前说过,喜欢在公寓旁的小店吃早餐,天天如此。”他记得她说的很多话,每一字、每一句犹如在耳边回响一样,无比清晰。 等肠粉端上来,陈景恩夹起一大块塞进嘴里,神情放松、悠然自若,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杜蓓琪盯着他看了半天,才慢慢拿起了筷子。 鲜虾韭黄肠是她最爱的肠粉,平时光闻着香味都会扑过去,今天却没了兴致,她草草吃了几口,喝了点粥,起身想走。 陈景恩立即站了起来:“你去医院吗?我送你。” 她冷冷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打车。”手受伤了无法开车,但打车总可以吧? 陈景恩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一般,走过来和她并肩站立:“我送你吧,快一些。” “陈景恩,你真的不用这样。”她斥责了一句,十分不快地和他擦身而过。 出了店门,她去手机铺买了一个新手机,营业员帮她把旧电话卡装了进去。刚从营业员手中接过手机,她就看到陈景恩前天给她发的消息,说他在华侨医院,杜鹏飞和狄沐筠也在这里,后面还有一大串解释狄慧玉脑溢血的文字,正好是她出车祸的那个时间点。 想起昨晚看到的他和狄沐筠在医院时的照片,杜蓓琪嗤笑,瞄了他一眼,把手机装进了外衣口袋里。 陈景恩不说话,跟在她身后,默默地看她买手机,最后和她一起站在路边等车,等网约车来了,目送她离开。 杜蓓琪坐在车里,盯着绑了支架的手指,感觉那里有蚂蚁在爬,痒得不行,又不敢去抓,只得咬牙忍住。 痒感像会传播一样,不一会儿就蔓延到了全身,浑身都不舒服。她拿起手机,琢磨了一阵,给宋凯文发消息:凯文,拜托你一件事,麻烦告诉陈景恩,让他不要来缠着我了,可以吗? 她知道,这么做很不给陈景恩面子,让他的朋友知道他们两人的矛盾,可是,她实在想不出其他方法了,这么做也是希望陈景恩适可而止。 宋凯文很快回了信息:蓓琪,我答应过莉莎,不参与你和景恩的事,所以无法帮你转达消息了,抱歉。 看到宋凯文的话,杜蓓琪难受地闭了一下眼,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直接给陈景恩发信息: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不敢和陈景恩彻底闹翻,现在,她需要他给她充门面,如果失去了这棵傍身的大树,狄家母女肯定会进入杜家鸠占鹊巢,往严重了说,她和沉青枝可能会被杜鹏飞扫地出门。 她倒是无所谓,这个家有或者无,在她心中已经没有太大区别了,只想着沉青枝为这个家辛辛苦苦操劳了大半生,不能两手空空就被赶出家门。而且沉青枝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了回来,现在还在恢复期,不能受那么大的刺激。 陈景恩很快回了一句:蓓,我错了。 琪琪:你到底想怎样? Jean:给我一个机会,即使从零开始我也接受。 琪琪:中文有句话说得好:覆水难收,你觉得倒在地上的水可能再收回吗? Jean:我会让一切变得可能。 他一直是这样,只愿意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我行我素,对别人的想法从来置若罔闻。杜蓓琪泄气地把手机一扔,小小的机身掉在座椅上,翻了一转,安静地躺着不动了。 第二天,杜蓓琪不打算去那家小店了,免得又撞见那人。而陈景恩像是猜出她的想法一般,不在肠粉店门口等她了,直接出现在公寓大门口,陪着她步行到门外,再次目送她上了网约车。 下午,沉青枝从ICU里转出,安置在了普通病房。大家纷纷进入病房探望,杜鹏飞在华侨医院和中心医院两边跑,杜明华一直守着沉青枝,基本上是一下班就赶来了病房。 沉青枝经历了生死劫,很多东西都看开了,和杜明华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两人不再像以前那么针锋相对,有了短暂的和平期。还好,纵使万般不适,至少还有事情是值得高兴的,杜蓓琪自我安慰般想。 接下来的几天,陈景恩天天在公寓前等杜蓓琪,晚上又去医院陪她一起守着沉青枝。他经常拿着平板电脑看文件,有时候还会让秘书把文档送到医院来,总之,除了上班时间,杜蓓琪随时随地都能见到他的身影。 她心塞得很,一股无名火在胸口转悠,发泄不出来,每次都趁无人之际,在阴暗的角落里凶他,赶他走。他嘴上应承离开,却丝毫不行动,死皮赖脸地待在原地,第二天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来医院。她拿他没办法了,索性不去理会,让他自生自灭,免得给自己添堵。 星期五早晨,叶新来了陈景恩的办公室,给了他车祸的调查报告。 陈景恩接过一迭文档,翻了几下,质疑道:“这上面写的车祸原因是刹车失灵?” “交警队的报告是这样。”叶新回答:“但我亲自去查看过了,她们的车被人动过手脚,做得很隐蔽,我费了一番功夫才查出来。” 陈景恩的表情定在了脸上,把文档放好,双手搁在桌上,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知道是谁干的了吗?” “我和阿佑一个一个排查,发现最大的嫌疑人是西苑的司机。出车祸那天,本该他送杜太太和杜小姐回海鑫,结果他忽然生病了,缺席了那天的送行。” 陈景恩不解地问:“司机和杜氏有过节?” 叶新摇头:“没有,但司机最近和张烨霖手下的人接触过。” “张烨霖?”陈景恩眉头急皱,动了一下手腕,指头在桌上轻叩:“他为什么会对杜家母女下手?” 如果是商场上的事,多半会向杜鹏飞和杜明华下手,杜蓓琪那种性格也不会随便得罪人,没道理和张烨霖结怨,难道是沉青枝得罪了张家?如果不是沉青枝,多半就和狄沐筠有关了。 叶新回答说:“这一点我还在调查中。上次海山大学的帖子事件后,你让我派人监视顾梦婷、谭芸和邓恒,后两者没有异常,但顾梦婷和张烨霖有过接触。” 陈景恩脑中反复想着顾梦婷和张烨霖这两人,看向叶新,目光如暮色一样深沉:“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吗?” 叶新凭直觉说:“我觉得杜家母女刹车失灵事件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 “我需要证据,阿新,找出证据给我,还有,再派些人去保护蓓,我担心有人对她不利。”杜蓓琪出车祸后,他一直觉得事有蹊跷,派了人去保护她,听了叶新的报告后,愈发觉得整件事有问题了。 狄慧玉、狄沐筠、谭芸、顾梦婷、张烨霖,陈景恩把这些人名在脑中过了一遍,开始抽丝剥茧,分析他们和车祸的联系,甚至想会不会是杜鹏飞布的局?但那天在医院,杜鹏飞的焦急是真的,为沉青枝找副院长出面,忙前忙后、费尽心机,这些也是真的,表面上看来,杜鹏飞不像主使者。 如果沉青枝和杜蓓琪出事,最大的受益人应该是......狄家母女,会是她们吗? 因为十二月才返校,杜蓓琪除了去医院看沉青枝,其余时间比较空闲,今天特地跑来学校图书馆,借了几本金融相关的纸板书籍和电子书回家看。 刚出图书馆门口,迎面走来两个熟人,居然是狄沐筠和谭芸,杜蓓琪愣了两秒,不想见到她们,往另一侧的出口走去。 “杜蓓琪。”狄沐筠主动叫住了她。 杜蓓琪不得已停了下来,转过身,和她面对面地打招呼:“狄沐筠,你好。” 狄沐筠面色凝重,走到她面前,诚恳地问:“我们可以谈谈吗?” 杜蓓琪考虑了一下,朝她点了点头。 谭芸一个人先离开了,狄沐筠和杜蓓琪来到了月心公园,沿着那条寂静的小路步行。 杜蓓琪有些不耐烦地开口:“找我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吗?” “他为了你,这几天都不肯见我。”狄沐筠神情恹恹,无精打采地说着,整个人苍白又虚弱,仿佛一阵风都可以把她吹倒,连呼出的气息都十分微弱。 杜蓓琪的脚步停了下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狄沐筠跟着停下。两人站在小道上互相打量,相似的身形、相似的容貌,表面上看是一对姐妹花,实际上却像敌人一般较着劲。 “我妈出事那天,景恩来了华侨医院帮忙,一直守在我身边,听说你出车祸后,去了你身边,之后就一直不肯见我。最近这段时间,我用了各种方法都联系不到他,想跟他说一声谢谢的机会都没有。” 为什么整件事从狄沐筠口里说出来,和从陈景恩口里说出来的差别如此大呢? “你联系不到他来找我做什么?”杜蓓琪没好气地说:“陈景恩不是在CBD上班吗,你想见个人还不容易?” 狄沐筠忿忿道:“他故意避开我,以前我给他打电话他都会接,最近像变了个人一样,不但不愿意见我,连电话也不接了,难道不是你跟他说了什么他才这样的吗?” 之前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天杜鹏飞匆匆忙忙离开了华侨医院,下午,他再次折返,告诉她沉青枝和杜蓓琪出了车祸,在中心医院治疗,陈景恩也守在那里。如果没记错的话,陈景恩是去了中心医院之后才开始疏远她的,很难不把他的行为和杜蓓琪联系到一起。 杜蓓琪嘲讽地说:“狄同学,你想多了吧,你是谁呀,要我这么提防?” 她一字一句慢慢地讲,仿佛淋了一盘辣椒酱在狄沐筠身上,红乎乎的一大团,又痛又麻,让她难堪到了极点。 杜蓓琪那毫不在乎的轻蔑语气严重刺伤了狄沐筠。杜家人一直都是这样,高高在上、目中无人,沉青枝是,杜蓓琪也是,而如她这样的普通民众,只是观望这些太太小姐们的跳梁小丑,卑贱到了尘埃里。 狄沐筠也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本不屑和杜家扯上关系,可为了狄慧玉的安危,为了那份渴望的爱情,她愿意抛弃一切,卑躬屈膝,扮演“小叁”之女的角色。在爱情战争里,没有所谓的骄傲,只有最后的结局,她想赢得陈景恩的心,愿意为之付出任何代价。 她信誓旦旦地说:“杜蓓琪,我知道现在他为了顾及你的感受避开我,但我爱他,他对我也不是全无感觉,无论如何我都会争取他。” 杜蓓琪很不痛快,心想这个世界真是黑白颠倒、对错不分了。虽然她单方面想分手,不待见陈景恩,但这件事并没有放到明面上来说,所以,陈景恩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而狄沐筠明明知道,还敢在她面前提这件事,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让她这个“正牌女友”都没脸听了。 “狄沐筠,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是万人崇拜的海大女神吗?陈景恩有什么好的,你要喜欢就拿去吧,我把他送给你。”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而已,她不在乎。 见她像丢玩具一样丢弃陈景恩,狄沐筠有些动怒了:“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杜蓓琪耸了一下肩,无所谓地说:“我也是认真的呀。” “你.....”狄沐筠情绪激动,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杜蓓琪暗自感叹,原来,爱与不爱有这么大差别,一句话甚至一个词都可以伤害到关心的人,还好她及时抽身,不然就变得和今天的狄沐筠一样歇斯底里了。 转念一想,她又改了话风:“其实,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陈景恩,想要我退出也行,我有个条件。” 狄沐筠不加思索地接下她的话:“什么条件?” 杜蓓琪平静地说:“我要你劝爸爸离婚。”连说出“爸爸”两个字都觉得好讽刺,她和狄沐筠居然是同一个父亲。 在杜明华告诉杜鹏飞她的手指在车祸中受了伤时,杜鹏飞只回了一句“去给她找个好点的医生看看。”杜明华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她并没有表露出太多不满或失望的情绪,对于杜鹏飞的态度她早就习惯了,他的爱都给了狄慧玉和狄沐筠,哪里还有她的份呢? “什么?”狄沐筠大吃一惊,心里想着杜蓓琪的要求,万分诧异。她不是应该帮沉青枝赢回杜鹏飞的心吗,怎么会劝杜鹏飞离婚呢?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狄沐筠看得出来杜鹏飞的心不在沉青枝身上,他是真心爱狄慧玉的,看她的每一个眼神都带着爱意,即使过了多年,那簇爱的火花也没有熄灭。这就是人们所谓的“真爱”吧,她替爸妈高兴,又替他们惋惜,毕竟他们的爱情耽误了这么多年,把许多美好的光阴都蹉跎了。 “我要你、还有你妈,去劝我爸离婚。”杜蓓琪淡定、执着地重复了一遍,接着说:“你妈不是一直单着吗?只要我爸离了婚,我和陈景恩分了手,陈景恩不再要挟杜家,我爸就可以娶你妈,你也可以成为名正言顺的杜家小姐,这样的身份才配得上陈景恩。不然就算你和他在一起了,也会遭到他家人的反对,你知道他是怀特家族的嫡系,不可能和一个私生女在一起。” “为什么?”狄沐筠困惑极了,一方面对杜蓓琪的话感到不解,另一方面,想到有机会和陈景恩在一起了,又惊又喜。“是你妈要求的?”她问。 “我妈这人啊一辈子都不可能要求离婚,是我想让她离开杜家。”沉青枝把杜鹏飞当成了宝,觉得他是自己的天,对他唯命是从,如果不用强硬的手段,她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杜鹏飞。 狄沐筠仔细想了想,还是领悟不到杜蓓琪的要点,只得问她:“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了,我和我妈要离开杜家,肯定会拿走杜家相应的财产。你想想,我可以一夜暴富,成为人上人,一辈子都不用工作了,不愁吃喝,何乐而不为呢?只要你们去劝我爸成功离了婚,我就答应你,退出和陈景恩的关系,成全你。” 狄沐筠思索了好一阵,终于想明白了杜蓓琪的目的,恼怒地说:“你为了几个小钱,竟然把景恩卖给我?” “这可不是小钱啊,狄小姐,那么多家产,可是很多人终身都得不到的财富呢,你们千辛万苦挤进杜家,不也是为了这个吗?” 狄沐筠攥着拳,红着脖子争辩道:“当然不是,我们进杜家是因为......” 杜蓓琪抬手,不客气地打断了她:“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不是么?你想要陈景恩的爱,而陈景恩不是一个没有原则的人,照这个情况看,只有我退出你们才有可能。” 见狄沐筠动心了,杜蓓琪继续说:“我的条件很简单,就是要求分家,我爸那么爱你和你妈,相信你们肯定能劝说他离婚。” 狄沐筠犹豫着问:“就算爸爸同意了,你妈不同意离婚怎么办?”要打官司,起码也要半年以上,而且杜鹏飞并不占优势。 杜蓓琪早已想好这个问题的答案:“这很简单,你去告诉我妈,她的车祸是杜鹏飞设计的,目的就是想要娶你妈进门。一旦我妈死心了,她肯定会同意离婚。还有啊,记住,在这过程中,千万别想转移资产,我清楚杜家有多少家底,如果分不到足够的钱,我是不会把陈景恩给你的。” 狄沐筠面露难色,呼吸急促,像是跑了几公里的人,脸色泛红、额际淌汗。她思考着杜蓓琪的话,在小路上徘徊,走来走去,脚步细碎而零乱。 “就算你不去劝,我也有办法让他们离婚。不过我想告诉你,我手上有你妈出轨我爸的证据,如果要用强硬手段,我会把证据放出去,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相信你也十分清楚吧。” 狄沐筠再次震惊,眼睑不断颤动,感觉眼前的人似乎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杜蓓琪。她绕着一块石板转圈,踌躇、磨蹭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抬头看向杜蓓琪说:“好,我答应你。” 折翼之痛『po1⒏mоbi』 下午,杜蓓琪在医院碰到陈景恩时十分心虚,想着昨天和狄沐筠的对话,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还好医生批准沉青枝今日出院,大家忙得一塌糊涂,杜蓓琪勉强把自己的异样掩饰了过去。 离开医院之前,杜蓓琪慎重地问杜明华:“哥,家里应该没有其他人住吧?” 听说狄慧玉前几天就出院了,正在进行康复治疗,不知道会不会搬去海鑫,如果是那样,他们这群人回去正好撞上,到时上演一出豪门太太争斗记就不好了。 杜明华明白了她的意思,马上说:“爸在‘鼎城’买了一套新别墅,让沐筠和她妈先住在那边,还派了人去守着,放心,她们不可能去海鑫,就算爸同意,我也不允许她们住那里。” 听到杜明华的话,杜蓓琪终于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几周风平浪静,除了陈景恩时常以探望沉青枝的名义来海鑫做客之外,一切和往常一样。 而陈景恩和她的对话总是千篇一律。 陈景恩:“蓓,明天有新的漫威电影上映,你想去看吗?” 杜蓓琪:“我没空。” 陈景恩:“‘天禧’有家新开张的粤菜馆,你想不想去尝尝?” 杜蓓琪:“不感兴趣。” 陈景恩:“南山游乐园引进了一种新的过山车,我们去试试吧。” 杜蓓琪:“你几岁啊?” 陈景恩问的这些都是她喜欢的东西,如果放在以前,和他一起去看漫威电影或者坐过山车,她肯定会乐开花,只是现在,她提不起一点兴趣来。 他一直不厌其烦地问东问西,杜蓓琪心情好时答一下,心情不好时懒得回答,倒在沙发上闭眼休息,让他自由发挥。而他没有丝毫尴尬,总是找她感兴趣的话题聊,这段时间他说的话,比起他们以往在一起时的总和还要多。 自从陈景恩来了之后,海鑫别墅里就从没缺过花,一般是玫瑰,有时候是百合、洋甘菊,或者一些根本不会出现在冬天的鲜花,而且他一买就买几百支,弄得家里花香四溢,快变成植物园了。 以前陈景恩很少送她礼物,杜蓓琪知道,他对待前女友的方式就是给她们一张信用卡,让她们任意刷,而她不缺那些东西,所以他也没用这种方式打发她。最近,他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除了花之外,每次来都会带礼物,珠宝、首饰和一些限量版的包、服装,堆得她的卧室都快满了。 沉青枝喜欢得不得了,每次都高高兴兴地帮女儿收下花和礼物,顺带提点杜蓓琪,让她不要对陈景恩那么冷淡。沉青枝从旁人嘴里知道了一些那天车祸的情况,只当是杜蓓琪因为陈景恩没有及时出现而生他的气、不理他,好心地当起了和事佬。 杜蓓琪有苦难言,不敢说出实情,怕刺激到沉青枝,想着她刚刚出院,等她的病情恢复一些再说。她无法明目张胆地拒绝陈景恩,每次只能恨恨地瞪他,暗地里给他难堪,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他已经死了成百上千次了。 到了杜蓓琪拆支架的那一天,杜明华、陈景恩、谢莉莎、宋凯文全到了医院,一群人如临大敌,紧张兮兮地看着她,杜蓓琪有种变身成了国宝,被人围观的感觉。 她偷偷观察陈景恩的表情,发现他表面一派镇定,额头却细汗涔涔,手指捏紧又松开,来回做了不知多少次。 进了诊室,黄医生帮她拆了支架,让她活动一下手指,用极低的音量告诉了她一些肌腱断裂的症状,她点头,很快学会了如何伪装。其实这一个月来,她在网上研究过视频,知道大部分症状,还用右手实践过,她有信心可以瞒天过海。 准备完毕后,黄医生让诊室外的四人进来,遗憾地告诉他们,杜小姐左手无名指的肌腱受损,不可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了。当谢莉莎问医生能不能再做按弦这种精细动作时,黄医生叹息着摇了摇头。 杜蓓琪愣愣地望着左手,好几分钟都没动一下。 所有人齐齐盯着她左手的无名指。放松时,她的手指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但如果做伸展运动,其余指头展开自如,无名指的最后一个指节无法自由活动,至始至终都像鹰爪一样勾着,难看到了极点。 她使劲去掰无名指,发现可以把指头掰直,可一旦松手,最后一个指节又变成了弓形。 发现了这个事实后,杜蓓琪呆呆地坐在诊室里,半天都没反应,其余四人轮番劝说,她完全听不进去。坐了不知多久,才慢慢站起来,拖着僵硬的身体,浑浑噩噩地出了诊室门。 陈景恩见她神情恍惚,很不放心,坚持送她回家,杜蓓琪点头,让他送她回公寓,其余几人和陈景恩交代了几句,让他好好照顾杜蓓琪。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坐上陈景恩的车,杜蓓琪开口就问:“我的手无法复原了,你早就知道了,对吧?” 陈景恩郁闷到了极点。 她哆嗦着,语气很不确定,仿佛是遭遇大旱的田地,祈求上天给予那么一丁点的雨露。可是,他能说什么呢?告诉她所有人都瞒着她实情,告诉她目前这样已是最好的情况了? 如有弹药掠过心间,炮火一遍又一遍袭来,炸塌了他的心房,摧毁了他的身躯,他血流不止,痛彻心扉。 她那双小鹿般的大眼,溢满了水花,陈景恩于心不忍,可又不想欺骗,最后只得狠心说:“我问过这方面的专家,他们说,如果你勤加练习,手指的灵活度可以恢复到原来的百分之八十。” 眼泪一颗一颗往外蹦,珍珠般莹洁闪亮,带着她的悲伤,一起滚到了胸口上:“可是,按弦是一项很精细的活动呀,百分之八十根本不够用。” “蓓,我很抱歉,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把她一把揽进怀里,一直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陈景恩安慰了很久,她才勉强止住哭泣,魂不守舍地系好了安全带。 回到公寓,陈景恩跟着杜蓓琪进屋,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杜蓓琪的注意力全在手上,不停张开手指,做出伸手的姿势,其余指头都灵活自如,中指也能做到平展,但无名指很糟糕,无论如何用力,最后一个指节总是弯着,怎么都无法伸直。 她把右手覆在左手上,想把无名指掰直,拼命地掰,弄得指节都发白了。 陈景恩跨了一步来到她跟前,急忙阻止她:“蓓,休息一会吧。” “你不说要勤快地练习吗?我现在是在练习呀。”她一边说一边偷看他的表情。 她这样完全是拔苗助长,可能会造成新的损伤,他很急,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伪装镇定,找了个理由说服她:“今天的练习量已经够了,到此为止吧,明天再练好吗?” 杜蓓琪没说话,一个人默默地去了房间,拿出了二胡,回到客厅,坐在了沙发上。 她开始拉平时熟悉的曲子,可怜的无名指怎么都使不出力来,慌乱中想用中指和小指代替,一阵手忙脚乱,越急越乱,把曲子拉得乱七八糟。 砰—— 她把二胡往茶几上一扔,蜷起腿,缩在了沙发里,望着它出神。 陈景恩看着他,心里雨雪瀌瀌。见她埋首在膝盖间,双手环抱,紧紧拥住身体,似乎无论多么用力,都无法缓解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他的心开始滴血。 “蓓”陈景恩坐到她身边,伸手按在她肩上,无意识地抓了几下。 平日里她最喜欢的乐器,此时像是带了刺,让她疼痛无比,她不敢再去碰了。看到她这样,他心烦意乱,比自己断了手指更难过。 如果可以,真希望那天出车祸的人是他。 杜蓓琪怔怔地望着茶几上躺着的乐器,漂亮的大眼失去了往日的灵动,充满了不安和焦躁。 她捏紧了手指,浑身都在抖,表情变得越来越愤怒,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拿起琴杆就往茶几上摔,疯狂地砸琴筒,一下又一下,“啪啪”声不断,直到琴筒经不住虐待,变得支离破碎。 碎片高高弹起,刮过手背,划出一道长长的红痕,但她压根没注意到,喘着粗气,还觉得不解气,又把弓往茶几上砸,一下又一下 最后,她把破碎的琴筒、弓全扔到地上,用力踩了两脚,弄得客厅一片狼藉,乱得像被龙卷风刮过一般,才终于住了手。 破坏完一切后,她站在一片木头渣中,放声大哭。 陈景恩站在她身边,一脸肃然地看着她,等她发泄完毕,他拥住她,把她的脸按在自己肩头,让她的泪淌在他身上。 他仿佛回到了十七岁那年,刚刚出院的那个夜晚,他也是如此疯狂,不顾一切地砸着小提琴,看到木头碎成了一块一块,琴弦卷起再也绷不直,心也变得千疮百孔。 曾经有多热爱,如今就有多憎恨,憎恨自己的双手,再也无法举起那把至死追随的乐器,活生生掐断了自己赖以生存的信仰源头。 那种抑郁、哀伤、窒息的感觉,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明了。 无法平静、无法安宁,无法获得援助,如同飘到了世界的尽头,成为了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这一刻,他懂她,懂她的伤,也懂她的痛,她的眼在流泪,他的心也跟着哭泣。 值得庆幸的是,她还有挽救的余地;而他的希望,早已化成了灰烬。 杜蓓琪有些尴尬,哭了片刻后就停了下来,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演过头了,怎么看上去他比她还难过? “你的手没事吧?”他拉过她的手检查,发现只有浅微的划痕,没有出血,稍微放心了一些。 把她的手包在自己掌中,他语重心长地说:“蓓,你听我说,只要多加练习,你的手指有恢复的希望,我也可以帮你改谱,把需要无名指的地方换成其他手指,降低无名指的使用频率,你觉得呢?” 杜蓓琪点头,红着一双眼瞅着他,哽咽着问:“今晚,你可以留在这里吗?” +影视在线:po1⒏mоbi 女上男下 两人洗完澡,陈景恩躺在杜蓓琪的大床上,拿着笔记本电脑办公。 杜蓓琪不知在什么地方找到一个支架,卡在床头柜上,把手机架在了上面,摄像头正对大床。陈景恩合上电脑放到了一边,半卧在床上,看着她架手机,心中有种极其不妙的感觉。 眼见杜蓓琪打开了手机的摄像功能,他头皮一紧,指着手机说:“蓓,我们......不需要这个吧?” 她坐在床沿,扬着下巴,冷沉地看着他:“如果你不愿意,可以马上离开,我不会阻拦你。” 陈景恩知道,她在威胁他,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他是一个很注重隐私的人,不想她用摄像头拍两人的画面,但这一刻,他却无法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拒绝她,会不会让他们本来就脆弱不堪的关系更加薄弱,断了两人的可能?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挽回的机会,他不得不抓住。 陈景恩深吸了一口气,不再言语,往后一倒,认命地躺到了床上。 杜蓓琪打开了卧室所有的灯,把房间照得亮如白昼,陈景恩一时适应不了,举手遮挡,半眯着眼看她。 她脱得光溜溜的,爬上床,坐到了他身上,第一次居高临下地观察他,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他浓密的睫毛微翘着,眼瞳又黑又深,含着隐隐的忧郁,仿若秋日的深井,倒映着枯枝落叶、百花凋亡,一片萧瑟的光景,淡淡的惆怅、淡淡的感伤,有种枯萎、衰败的美感。 她心念微动,低下头,温热的唇吻落在了他的脸上,他的颈、肩,然后是胸、腹,一点点掠过,蜻蜓点水一般,撩拨得他心痒难耐。 她伏贴着他的身体,感受到了身下一块块肌肉的形状,强劲、坚硬,轮廓分明,他的身材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光是贴着都是一种享受。 陈景恩面色潮红,棕发散在枕头上,动情地望着她,无法言喻的刺激在全身流转,有股想起身把她压在身下的冲动。 杜蓓琪把头埋在他双腿之间,舔他的大腿根部,舌头沿着股沟滑动,来来回回扫荡;然后是蛋蛋,把它们含在嘴里逗弄,用舌去顶、去勾,她听到了陈景恩喘气的声音;接着是整个会阴,慢慢后移,直到敏感的后庭。 “不......”意识到她的舌覆在了上面,陈景恩伸手捏住她的下颚,让她的唇远离了危险地段,他眸色晦暗,警告说:“那里不行。” 杜蓓琪并没显出不悦的情绪,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他的身体,从床上爬下来,开始穿衣服。陈景恩拉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揪心地问:“你到底怎么了?” 先是不顾他的意愿拍摄视频,接着又强行舔他的隐私部位,这些,完全不像她以往的作风。 他明白,她受了刺激,需要人安慰,但也不能把这些愤怒无缘无故转移到他的头上。 “放开。”她用力一挣,甩开了他的手。 “可以解释一下你今晚的所作所为吗?”他鼻息粗重,躁乱得失去了主张。 她转身面向他,和他对视,棕色瞳眸里全是霜雾:“你不是总喜欢强迫人吗?我也想让你尝尝,被人强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的滋味,怎么样,好受吗?” 他气不打一处来,哑着嗓子喊她:“蓓!”感觉她像拿了一把冰锥,一下又一下的刺在他身上,他血流不止、疼痛难当,她却冷眼旁观,没有丝毫心疼的感觉,或许心里还在偷笑。 她面无表情地说:“你睡吧,我回海鑫了。” 他再次拉住了她:“这么晚了,明天再走吧。” “看见你,我睡不着。”说着,她转身想离开。 “等等。”他叫住了她,苦恼地闭上眼,挣扎了片刻,他睁眼看她:“你想做什么就来吧,我接受。” 听到他的话,杜蓓琪的太阳穴跳了一下,紧绷的神情松懈了片刻,动容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他的妥协。眼前的人真是平日里那个高不可攀、睥睨众生的陈景恩吗? 她问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怎么会呢,她对他做的,不及他对她的十分之一,怎么会过分呢? 趁她走神之时,陈景恩倾身,吻上她的红唇,把舌探进她嘴里,舔、吮、推,做出各种动作,用尽全力取悦她。 他摸上了她的乳,紧紧握住、揉搓;她直接抓住他的分身,上下摩挲、挑逗。 他把她放在床上,想进入她,杜蓓琪却使出蛮力,制住他的肩,翻身,将他压在了下面,一口咬在了他的前臂。他吃痛,手捏住她的臀瓣掐了一下,两人像困兽一般,互相撕咬起来。 等他们亲够了、咬够了,弄得伤痕累累之时,杜蓓琪直起了身,跨坐在他盆骨处,翘起了屁股。他睁大了眼,看着她用手扶着他的分身,缓缓坐了上去,一丝一丝往下压,逐寸逐寸吞噬,直到整根吞没,她完全坐在了他胯上。 他的器物火热、粗大,她有些吃不消,只觉得顶到了身体的最深处,酸酸涨涨的,好难受,她忍不住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蓓,我来吧。”他十分不忍地说。 “不,我来。”她强硬地坚持。 陈景恩伸手去摸她的乳,却被她抓着押在了身侧,他动弹不得,又不敢用力,怕伤到她的手指,憋得满头是汗。 削薄的肩头、丰盈的乳房、纤细的腰身、修长的双腿,她的身材依旧完美无缺,从头到脚都莹白透亮,依然是一年多前在哈瓦那遇见的那个漂亮女孩,一点都没变。可是她的眼神却透着犀利,动作更加夸张,如同一头猛兽。 杜蓓琪前后耸动着,找准了自己的敏感点,直直往那些地方撞,毫无章法、毫无技巧,丝毫不顾他的感受,弄得他耻骨生疼,丁丁过度弯曲,快要被掰断了。 她的呼吸又急又重,眼中闪着可怕的绿芒,像一头凶狠的小狼,饥肠辘辘时抓住了猎物,要将其残忍地撕裂,扒皮拆骨,吞入腹中。 如此粗暴、如此莽撞、如此悍戾,她像被施了变身术一样,露出了不为人知的那一面。 陈景恩从未被如此对待过。 感觉太不好了,就像......在被一个女人......强奸。他的自尊被她扒了下来,扔到了地上,碾得粉碎。 恒温的房间变成了桑拿房,两人浑身淌汗,相接处滑润粘湿,积成了一汪潭水,把床单浸湿了。她的柔软嘬着他的硬挺,花径已经肿胀不堪,她却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继续狂顶乱撞。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她有如此大的转变?是因为他吗? 陈景恩不断审视自己,回想过去那些失误,往昔的一幕幕涌上脑海,让他头痛欲裂,想得最多的是杜蓓琪那双悲伤欲绝的眼,望着他静静地流泪。 他为什么会去伤害一个关心他、爱他的女人呢?让她那么伤心、那么悲痛,以至于性情大变,他都干了些什么? 忽然之间,他迷失了方向,仿佛去往了《罪与罚》中那个阴森、病态、冷酷的世界,四处弥漫着虚无和漠然,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善与恶、对与错、罪与罚。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什么是正确,什么是谬误? 什么是他的罪,他将获得怎样的惩罚? 假设着,想象着,感知着,他竟在这样的氛围下获得了强烈的快意,火烧感缠上了腰肢,酥麻感爬满了背脊,让他畅达痛快、酣嬉淋漓。 “呃!”他弓起身,一把抓住她的大腿,忍不住哼了一声,下身硬到了极点。 察觉到了他分身的抖动,知道他处在射精的边缘,她不由得紧张起来,甬道不自觉地收紧,绞得他欲仙欲死、痛快入骨。 感觉他像一匹野马,被她驯服、让她骑乘、为她奴役,在这种诡异的错觉之下,他手心发麻,达到了销魂的高潮,肌肉不停收缩、挤压,浓浆狂迸。 畸形的爽快,可怕的酣畅,变态的淋漓,全是她带给他的。 停下来之后,杜蓓琪才发现自己已经精疲力尽了,瘫倒在他身上,像只八爪鱼一样压着他,赌气似地将展开手脚,盖在他身上,把他捂得严严实实的。 他眼睫颤动,回思着她刚才在他身上“骑乘”的举动,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去冲一下吗?”他问,抚摸她的背,摸了一手的湿滑。 “我动不了,腰好痛。”她努力抬起手,捶了捶自己的腰:“快断了。” 他叹息,让她躺到边上,下床,把她抱起来,一起去了浴室。 洗完澡,她关了手机的视频,和他一起回到了床上。她的脚搁在他腿上,手摸在他腹肌上,确切地说,是摸在腹肌的最下沿,离他的分身只有不到半根指节的距离。 陈景恩很不习惯。以前她都是老老实实地背过身,乖乖地让他搂在怀里入睡,手和脚从来没有乱放过,现在是彻底反了? 这个睡姿让他进退维谷、左右为难,生怕她一不小心就碰到他刚刚软下去的关键部位,最后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平躺着,一动不动。 “蓓,我给你买了很多手指练习的器具,明天拿过来给你好吗?”他讨好般问。 杜蓓琪睡意绵绵,正要说出手指没事的话,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霎那间清醒了许多,她干涩地回话:“你不要来,让你的司机送过来就可以了。” 陈景恩也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沉默了半天才说:“你要我做什么直说就好,不用拍视频来逼迫我,你知道,如果我不想,你用任何东西都威胁不了我。” 听到他的话,杜蓓琪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有种干坏事被抓个现行的窘迫感。见他疑惑的目光落在她的左手上,她更是做贼心虚般收回了手,畏畏缩缩地藏进了被子里。 迟疑了好一会儿,她说:“最近我家很安静,但我感觉很快就会出大事了。我要你答应我,不管将来我家出了什么问题,你都不能帮忙,不单是杜家,也包括‘鹏飞国际’。” 他侧过头看向她,思索着她的话,莫非她要做什么大动作?但现在的他有说“不”的资格吗?就算她要去月球旅行,他也会想办法把她送上去。“好,我不插手,除非你让我出面。” 她强调:“就算狄沐筠来求你,你也不能帮忙。” 他斩钉截铁地回答:“除了你,任何人的话我都不会听。” 水落石出 顾梦婷仍不死心,厉声狡辩道:“你是陈景恩的人,当然帮杜家说话。” 杜蓓琪按奈不住了,高声质问:“你说你要报复的对象是我妈,为什么针对的却是我?”如果没记错,那次的帖子事件分明是有意为之,针对的人恰好是她。 顾梦婷冷哼,似乎在讥笑她的无知,眼神带上了几分攻击性:“你是沉青枝的掌上明珠,她撑颜面的工具,你代表了半个沉青枝,只有毁了你才会让她感到绝望。” 杜蓓琪一掌拍在桌上,鼻翼煽动、胸口起伏,瞪着顾梦婷的眼快喷出了烈火。 狄沐筠急迫地问:“梦婷,你怎么会和张烨霖扯上关系?” 顾梦婷转向她,眼眸澄清,没有丝毫忸怩:“当初小芸被张烨霖骚扰,我见过张烨霖几次,后来我查了他的身世,知道他是海山金融世家的嫡系子孙,就想和他攀上关系,方便自己后面的行动。谭芸的性子急,容易得罪人,模样也不够有吸引力,我就想利用你来掌控张烨霖。” 狄沐筠听完,像撕破了的信封一样半张着嘴,完全惊呆了,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叶新了然地对狄沐筠说:“她让张烨霖出手制造车祸,代价就是帮张烨霖得到你,张烨霖的人在杜太太的车上动手脚,让她们差点丧命。” 听到这里,一直闷不做声的陈景恩忽然攥紧了拳,眼中涌起一股又一股的暴戾,整个人犹如处在了暴风雨的中心。 因为车祸事件,叶新和吴佑善彻查顾梦婷,把她的身世背景翻了个遍,找到了她在海山酒店怂恿庄政宁偷窃视频录像的证据,最后找上了酒店高层询问这件事,阮劭军不得已重新审问了庄政宁,陈景恩这才清楚顾梦婷的野心。 如果不是这次的车祸,他可以放顾梦婷一条生路,谁料她如此心狠手辣,想要杜家母女的命,他也没理由放过她了。 沉青枝和杜蓓琪出事这一点倒是在顾梦婷意料之外,她不由得解释道:“我本来只想给杜家母女一个教训,拖延她们回杜家的时间,是张烨霖自作主张制造刹车失灵,这件事不是我的意思。不过,张烨霖也没想到那天会下雨。” 杜蓓琪不禁问她:“拖延时间对你有什么好处?” 顾梦婷答:“我想争取时间,让沐筠和她妈妈进杜家,这样才能排挤你妈,把她永远踩在脚下。” 狄沐筠在短时间听了太多噩耗,脑袋仿佛超载了一般,轰隆隆响个不停,她靠在椅背上,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好一会儿,缓过心神,她看着顾梦婷,激动地问:“所以,当初你和我一起租房,又让小芸去‘巴黎高庭’,海大的帖子事件,到后来惹上张烨霖,你让我去认亲,再到我妈被气得脑溢血,还有最近杜家的车祸,都是你一手策划的?” 顾梦婷知道自己做的事已全盘揭开,再也无法挽回,无所谓多一件少一件了,索性回答:“你说得对,是我。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等机会报复沉青枝,自从知道你有一个有钱人父亲后,我找私家侦探调查你,查出你是杜鹏飞的女儿,我知道机会来了。” “我一边接近明华一边诱导你回去认亲,你说的那些都是我设计的。我答应了和张烨霖合作,制造机会给他接近你,你妈出事那天是我引开了杜鹏飞派来的保镖,剩下的张烨霖可以应付,但我没想到你妈会突发脑溢血。还有车祸这件事,也是计划之外,我不想要沉青枝的命,我要她活着,只有活着才能体会到众叛亲离的那种痛苦。” 杜蓓琪跟着问:“我邮箱里收到的医院的照片,也是你做的?” “不错。前面的事一直进行得很顺利,但是你,杜蓓琪——”她直直地盯着杜蓓琪,心有不甘地说:“陈景恩一直派人跟着你,我好几次想向你下手,都因为有人暗中保护你而无法得逞。我知道,只要陈景恩还护着你,沐筠母女就无法进杜家大门,永远无法排挤沉青枝。 “狄慧玉出事那天,沐筠在第一时间打了电话给我,我很早就去了医院,藏身在角落里,拍了陈景恩的照片,我发图片给你是要破坏你和陈景恩的关系,再慢慢设计你,让你一步一步身败名裂。” 之前就猜测过,原来那些图片是顾梦婷或者谭芸拍的,即使不是她们,也多半是她们指使人跟踪、偷拍的,对于这件事,杜蓓琪并不感到意外。 陈景恩则听出了一身冷汗。 她们没说照片内容,可他记得,那天他和狄沐筠做了一些亲密动作,虽然是无意为之,但如果有人拿来做文章,肯定也能抓住些什么。没见过照片内容,他却能确认,顾梦婷抓拍了一些令人误会的场景。 他下意识看向杜蓓琪,她平静地坐着,没显露出太多情绪,表情是那么漫不经心,似乎早已接受了那天他在华侨医院照顾狄沐筠的事实。顷刻间,他仿佛喝进了一整瓶酸蚀剂,口腔、食道、胃、肠被腐蚀得千疮百孔,一股强烈的烧心感蔓延至全身。 就算现在去解释也没用了不是么?她已经认定了事实,他去解释只会增添笑柄,而且,到底是不是事实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她不要他了,把他当成彻彻底底的陌生人,从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陈景恩觉得自己被人放进了火炉里,燥热难耐,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受着煎熬,每一时每一刻都在忍耐折磨,这种精神上的打击比肉体上的更甚,可以击垮一个人的意志。 大戏落幕,两名刑警从一侧的房间走了出来,像顾梦婷出示了逮捕证,用手铐拷住了她的双手,宣布她被捕了。 直到警察把顾梦婷押走,一群人都还像在梦游一样,半天都回不了神。 杜明华的眼仿佛在冒血一般,红得可怕。没想到,当年的自己一直被顾梦婷戏弄,而他也稀里糊涂地相信了她,和沉青枝大吵大闹,造成了多年的隔阂。 当初,他对顾梦婷没什么感觉,因为和她睡了一晚,心里有愧才和她在一起。后来受到沉青枝的打压,又有顾梦婷的枕边风,他起了反叛之心,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执意要和顾梦婷在一起。 他苦笑起来,原来,这么多年以来,他的叛逆不拘、他的花天酒地、他的醉生梦死,全是他的愚蠢造成的,一点意义都没有。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他的女友竟心如蛇蝎,差点害死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而母亲为了维护自己那可笑的自尊,宁愿受冤枉受委屈,也没将整件事的经过告诉他。 对事物判断不清,年少轻狂,又有逆反心理,即使现在成熟了,也没能认清枕边人的恐怖,他甚至准备向顾梦婷求婚了...... 这一切,太讽刺了。 他的胳膊撑在桌面,捂住头紧闭双眼,独自沉浸在懊悔的情绪中,久久无法自拔。 狄沐筠的心情也很沉重。当初陈景恩警告过她,让她远离顾梦婷和谭芸,她把他的话当成了耳边风,以为他对她的朋友有偏见,谁料到被他一语成谶,她最好的朋友、最信赖的知己出卖了自己,她还帮着人家数钱。 好后悔,没听他的话,他肯定觉得她很蠢吧,在他面前,她又失了一分自信。 一群人在房间里坐着,像被钉在了椅子上,半天都没动一下。 最先起身的是宋凯文。这些事他听过一些边角料,和他的关联最小,他没那么关心。今天来,也只是听说这件事和谢莉莎、杜蓓琪沾边,来凑热闹而已,既然已经完美解决,没必须继续留在这里了。他站起来,朝所有人道别,率先离开了房间。 跟在他之后,谢莉莎也走了出去,叶新和吴佑善向陈景恩请示后陆续离开。 杜蓓琪缓了好一会儿,渐渐想通了前因后果,想到顾梦婷会得到相应的惩罚,觉得陈景恩办了一件好事。 她起身离开,刚出会议室,陈景恩跟了过来:“蓓,我送你回去吧。” 她朝他摇头:“不用了麻烦了,何志轩会来接我,我们约了一起吃饭。” 杜蓓琪说话时并没多想,何志轩刚从美国回来,约着一起吃饭是很平常的一件事,还有其他两位同学一起,她也没必要隐瞒,但一切听在陈景恩耳里却是另一番滋味,犹如五雷轰顶,五脏六腑都快被震碎了。 “何志轩”叁个字像烙印一样烙在他心上,是他最不愿听到的难堪,眼睁睁看着爱情远离,奔向了另一个怀抱,却又无能为力,有什么比这更惨的呢? 他想到马上就到圣诞节了,美国大学放寒假,何志轩回来了,她就迫不及待地和他约会,那他呢?在她心中还有没有位置?他和她,还有没有可能? “你们......”不想她见何志轩,可是他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在澳洲时,他答应会尽快遗忘和狄沐筠的事,可他一次又一次打破承诺,不守信用的他这么快就现世报了,现在,换她来折磨他了...... 话语卡在喉咙,再也说不出来,他茫然失措,眼中尽是痛苦和哀伤。 杜蓓琪注意到了他的失态,却也没多说什么,绕过他,径直离开了。 他站在窗边,望着“辉耀”的大门,看着杜蓓琪下了台阶,一步步走向何志轩,心如刀绞。 她朝何志轩挥手,扬起了灿烂的笑容,那么漂亮、那么妩媚,已经多久没见过她露出这样的笑脸了,久到他都记不清了。 何志轩靠在车门上,见到她,小跑过来和她打招呼,随后和她一起走到路边,拉开副驾的门,让她上车。 原来,何志轩也会为她拉开车门,也会静静地等待她入座,再细心地帮她关上门,和他以前做的一模一样。 他们会去哪里吃饭?然后呢,会不会去看电影,还是去逛街? 之后,她会带何志轩回家吗? 她如花的娇唇,会不会俯在何志轩耳边倾吐各种甜言蜜语? 他们会不会躺在他躺过的那张床上,互相逗弄、互相爱抚? 为什么他如此难受,像有人把他的肺掏出了胸腔,无法顺气、无法呼吸,压抑得快要晕过去了。 失去了才知道什么叫珍惜、什么叫可贵,她说:覆水难收,她再也不会给他机会了。 他的幸福,唾手可及的幸福,明明差一点就可以握在手中,却在他的大意和失误中活生生断送了。 他伸手抵在玻璃窗上,按出了五个明显的指印,空调仿佛不工作了,寒凉的触感侵入身体,凝固了他的血液,冻结了他的躯干。 他沉入了冰川深处,再也无法获得温暖。 摆脱梦魇 送走杜蓓琪,陈景恩躺到了床上,感觉天花板在旋转,接着,周围的墙也跟着旋转起来,四周的光景一片模糊。他头晕脑胀,难受地闭上眼,顷刻之间又看到了异象。 眼前,矗立着一栋叁层楼高的白色木屋,门前是绿油油的草地,草地的栅栏前竖着一个红色邮箱,上面有孩子们的涂鸦,那是......那是他儿时的居所。 吱嘎—— 门打开,一男一女从屋里走了出来。 “艾德,安妮,是你们吗?”陈景恩惊呼,陷入了狂喜之中。 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无数次想在梦中相见,不知道为什么,从没梦到过他们,这一回,他终于幸运了一次,见到了哥哥和妹妹。 二十一岁的艾德有一头浅棕色的短发,干净利落,面容和他很像,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十六岁的安妮有一头深棕色的长发,面容和他有五分相似,是他们家唯一一个有酒窝的人。 他们的形象那么鲜活、那么青春,时光仿佛回到了他十七岁那年。 艾德和安妮面露微笑,齐齐上前,来到了他面前:“景恩,好久不见。” “你们终于肯见我了,我好想你们。”陈景恩激动地说。 艾德和安妮齐声答:“我们也很想你。” 陈景恩眼中浮现出深深的歉意:“是我害了你们,我很内疚,一直生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很想跟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艾德伸手抚摸他的肩,笑着说:“景恩,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不要让你对我们的爱变成了你的枷锁。想想看,如果你是我们,你会怎么做呢?你会怨恨吗?不,我们是亲人,亲人要互相体谅、互相保护、互相关爱,你的幸福,是我们唯一的期望。” 安妮接着开口:“哥,即使不是那天,几十年之后,我们也会逝去的对不对?我的容貌停在十六岁,永远那么年轻、那么美丽,我应该谢谢你呢。” 陈景恩慌乱地摇头:“可是,你们还有很多事没做过,很多风景没看过,你们不应该在那时就......” 安妮笑嘻嘻地望着他:“不是有你吗,你就是我们的双眼,可以替我们去看,替我们去感受呀。” 艾德说:“景恩,不要自怨自艾,勇敢一些,去奋斗、去挑战、去创造,去做我们不敢做的事。” 陈景恩有些慌了:“不、不,失去你们等于失去了希望,我再也无法坚强。” 艾德摇头:“不会的,景恩,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那个最勇敢、最坚强的天使。” 安妮微笑:“我们会永远陪着你,永永远远。” 她微笑着,双手在身前舞动,划出一个圆环,轻风拂过、金光闪耀,圆环将陈景恩包围起来。陈景恩被强光洗礼,身心震颤,感觉有什么东西灌进了心田,让他无比振奋。 他惊得无法言语。 他的光明,他的希望......回来了。 安妮指着他的胸口:“你的希望,一直在你心中,从来没有消失过。” 艾德提醒说:“我们该走了。” 说完,他和安妮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陈景恩想拦住他们,却怎么都迈不出脚,他又急又乱,朝他们喊:“你们要去哪里?别走,求你们,别走!一定要走的话,请带上我,我很孤独。” 艾德回头对他说:“景恩,你有你的人生,你的人生和我们不一样。去吧,去找寻你的幸福,我们祝福你。” 在艾德和安妮身后,一扇金色大门缓缓打开,两人携手踏进了大门。 陈景恩似乎明白了什么,稳住了情绪,不再着急和忧虑,平和地对他们说:“我爱你们。”成年之后,他再也没哭过,这一刻,他有了落泪的冲动。 “我们也爱你,永远爱你。”艾德和安妮的声音在空中回响,仿佛来自恒河的天籁梵音,在他灵魂深处激荡。 陈景恩望着他们,目送两人走进大门,随着他们深情的话语一同消失在了璀璨的金光中。 他睁开眼,望着室内熟悉的场景,心情前所未有的激动,他知道他做梦了,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丽的梦境,也是他的心结所在。 从床上爬起来,他捂住额头,久久不能平静。 他的亲人,他的爱,是如此自然、如此真实。 他想起了很多事,包括和艾德、安妮相处的种种细节,每一幕都如画般美丽,如冬日艳阳般温暖。 十二岁的艾德,爬上大树无法下来,八岁的他焦急地站在树下,伸出手想保护哥哥,结果艾德从树干摔下,砸中了树下的他,两人同时负伤。 十五岁的艾德,给他讲解晨勃、遗精,所有青春期的性知识,做着一个父亲该做的一切。 十八岁的艾德,对外宣布恋爱了,他和安妮偷跑去艾德的学校,把他恋爱对象喜欢穿的底裤颜色都调查了出来。 二十一岁的艾德,早已是MIT的高材生了,吹着生日蜡烛,许愿说最大的心愿是全家人都幸福。 以为会忘记,原来,从没有一刻忘记过,那些美好的记忆,随着岁月的流逝,没有变淡,反而越来越深刻了。 “艾德,安妮,谢谢你们。”睁开眼,一切都变得特别清晰。 他穿上衣服,来到客厅,凝视着茶几上的那把小提琴,久久都没动一下,仿佛在打量一件奇珍异宝。 下一刻,他坚定地地伸出了手,抓住了小提琴的琴颈。 一秒、两秒、叁秒...... 一分钟、两分钟、叁分钟...... 没有血,没有液体,没有幻象,一切完好如初。陈景恩满头大汗,急速喘息着,仿佛刚跑完了一场马拉松,疲惫不堪,却又如释重负。 太好了、太好了,他终于可以拿起小提琴了。 接到宋凯文电话时,陈景恩正在家里练琴:“喂,凯文。” “景恩,你最近怎么回事?天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周末也不出门,想当宅男?” “我最近比较忙。”他搪塞着说,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秘密:“找我有什么事吗?” “两周后是海大商学院的毕业典礼,莉莎和蓓琪会参加,之后会合影、聚餐,莉莎让我给去她们拍照,你呢,想跟我一起去吗?” 原来,已经到了她的毕业时间。 他失落地说:“她们没有邀请我。” “你是我朋友,我带朋友一起去祝贺她们毕业,不过分吧?”这段时间,陈景恩天天窝在家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完全不参加社交活动,再不带他出门,估计他都要发霉了。 陈景恩想起了多年前自己的毕业典礼,那时的他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感觉马上就要扬帆起航,去征服全世界了,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失意落寞、心灰意冷都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样子。 他问宋凯文:“你准备礼物了吗?” 宋凯文立即回答:“我还没有,你呢?考虑送什么?” “让我想想。”陈景恩说着,望向了茶几上的那把琴。 宋凯文安静了几秒,挣扎了好一会儿,犹犹豫豫,最后还是说:“还有一件事,莉莎告诉我的,蓓琪申请了杜克大学的硕士,八月底就要去美国读书了,” 什么? 掌中的手机差点掉到地上,陈景恩仿佛被注射了过量的麻醉剂,全身都麻木了。 她要走了,为什么?海山不也有大学可以读硕士吗? 他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考了GMAT,什么时候申请了学校,什么时候被录取的,所知的一切都是空白。 原来,她早就把他排除在了她的人生之外。 宋凯文和他道别,挂断了电话。陈景恩像被绳索绑住了身体,久久不能动弹,往昔的一幕幕像放幻灯片一样在脑中闪过,顷刻间,他想明白了很多事。 原来是这样,难怪要变卖股份,那么决绝、那么孤注一掷,原来她早就计划离开了。 离开海山、离开杜氏、离开他,去到她自己选择的地方...... 从此以后,她的人生轨迹里再也没有一个叫陈景恩的人。 他低眸,望着茶几上的小提琴,一股苦意从喉咙钻了出来,满嘴都是苦涩滋味。 这段时间,吃的东西是苦的,喝的水是苦的,心像泡在了苦瓜汁中,每一天、每一夜、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苦的。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最后的努力(po1⒏υip) 毕业典礼这天,老天爷很给力,摆了一张大晴天的脸出来。 天空蓝得近乎透明,没有一片云朵,水晶般纯净透亮。 不冷不热的气温,舒适怡人,空气中飘浮着清新、甘甜的味道,到处都洋溢着初夏的气息。 海山大学的林荫道上,树木早已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围成了一顶漂亮的华盖,把小道遮挡了一大半。 微风拂过,花粉漫天飞舞,树叶随风飘散,在阳光下若明若暗、似隐似现,光影婆娑间,仿佛下起了细密的小雨,落得人满头满脸,像在接受大自然的洗礼一般。 谢莉莎和杜蓓琪穿着学士袍,戴着学士帽,参加完了毕业典礼,在校园里找寻找合适的景点留影。 四年的时光,原以为很长,到了毕业季时才发现,不过弹指一挥而已。饭堂里拥挤的人群,教室中看书的背影,操场上奔跑的身姿,公园里初恋的情怀,一切的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这一别,很多人,也许终身也没有机会相见了,好舍不得啊,却又无可奈何,人长大了,总要去适应。 很快,宋凯文找到了谢莉莎,他身后跟着一个人,是陈景恩。 他们一人穿着格子衬衣,一人穿着条纹衬衣,下身都是浅色的窄脚裤,收拾得干干净净,显得异常年轻,看上去比她们大不了几岁。 刚才在毕业典礼上,杜蓓琪就看到这两人了。没想到陈景恩这种大人物来参加海山大学的毕业典礼,连个座位都没有,一直站在礼拜堂的角落里,默默地观看仪式,说实话,她有些意外。 见陈景恩出现,谢莉莎下意识去看杜蓓琪,发现她举止如常、笑容如初,没有任何异样,这才放下心来。据谢莉莎所知,她和陈景恩已经正式分手了,陈景恩给了她一张两千万美金的支票,两人算是彻底了断了。 谢莉莎知道这件事后,心情十分复杂。她感觉得到,杜蓓琪并没有完全放下和陈景恩的恋情,但在努力学着放下,慢慢走出那段阴霾。 而陈景恩呢?从今天的情形看,他不但没放下,反而有越陷越深的迹象。他看杜蓓琪的眼神太过热烈,像擒了一轮烈日在眼里,万丈金光快要喷薄而出了,如果是这样,怕是要烧死不少人吧。 互相问好之后,宋凯文帮她们照相,陈景恩站在一旁,打量着杜蓓琪。她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上了淡妆,外面套着学士服,里面是一件白衬衣,打着一个夸张的大领结。 她学士帽上的流苏不停晃动,有些抢眼,让他某些尘封的记忆跟着鲜活起来。 他们同居那时,海山大学的论坛上出现了一篇讨论商学院美女的帖子,选出了前叁名女神,后面有人跟帖说为什么不选杜蓓琪,她也不错。下面马上有人回复说她长得像妖精,大家不喜欢这种类型,这人还算好的,更有人匿名回复,说她是妖艳贱货。 杜蓓琪看到帖子,告诉了他这事,问他:“景恩,你说,我像吗?” 这可是一道送命题,让他怎么回答?陈景恩半抬眉,睨着她说:“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她的双颊鼓了起来,火急火燎地说:“当然是真话了。” 看到她的模样,他心中一动,其他人所谓的“妖艳”在他眼中变成了十足的“可爱”,他肯定地说:“不像。” 杜蓓琪满意地点头,陈景恩接着说:“你知道岛国有一个很发达的产业吗?” 岛国?她知道呀,怎么忽然提这个?杜蓓琪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问他:“知道啊,怎么了?” “我觉得”他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半掩着眼眸,轻声说:“你很像拍那个的演员。” 她的眼睛是浅棕色,瞳仁十分明显,自带了几分美瞳效果,头发也不是纯黑色,像染了发一样,声音又甜又嗲,挺符合那些角色的形象。 杜蓓琪想了半天,双手捧在脸颊,嘟着嘴,颇为幽怨地说:“噢,原来我是一个被金融事业耽误了的AV演员啊!” 当时他手一抖,端着的咖啡差点没洒出来。 怆然回首,年华似水,岁月却从未在她身上刻下过痕迹,她还是那般活泼、那般稚气,她的模样,一如初见时那般年轻美艳。 海山大学的林荫道上,阳光穿过枝头,洒下了点点金黄;风吹着树枝,仿佛蚕吃嗓叶,沙沙作响;校园内的咖啡店香味四溢,一如既往,人来人往。 时光,仍在; 情爱,已逝。 那么亲密、那么舒心的感觉,怎么就没有了呢? 他闭上眼,伸手按住心脏,胸部剧烈起伏,心脏在痛,胸口在痛,连呼吸都开始疼痛起来。 然而,千痛万痛,都比不上灵魂撕裂的痛楚。失去她,他像是被一把利刃活生生劈成了两半,淌着血、流着泪,人生再也不完整了。 几人一起在校园选景,拍了上百张照片,最后在学校大门,谢莉莎找到一位同学,让他帮忙给四人合影。 谢莉莎兴高采烈地拉着杜蓓琪去了大门中央,正对校名的位置,宋凯文走向了谢莉莎,陈景恩很自然地站到了杜蓓琪身边。杜蓓琪瞄了他一眼,想着这可能是他们最后的合照了,也没阻止,任由他靠近。 咔嚓—— 时光定格在了海山校园,定格在了六月,那个绿树成荫、簟纹如水的季节,四人对着镜头,笑得如阳光般灿烂。 拍完照,谢莉莎和宋凯文商量着去哪里吃饭,陈景恩终于有机会和杜蓓琪说话了:“听说你要去美国读书了?” 她点头:“是的,我被杜克大学录取,秋季开学。”看向他的瞬间闻到了旷野之心的味道,指尖忽地颤了一下。 从她口中证实了这个消息,他全身紧绷,却还要假装平静,低头问她:“什么时候走?” “下星期就去。” 他的表情僵住,有些诧异地问:“这么快?” “早就决定了。”她说了实话,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的朋友都知道这件事了。 陈景恩想到以后两人隔着千山万水,形同陌路,一股锐痛从手心传出,蔓延至了全身,感觉杜蓓琪的每一句都像刀一样割在他身上,让他体会到了凌迟的痛楚。 冷静了好一会儿,他才能发声:“不是八月底才开学吗?” “我带妈妈一起去,需要安顿,买家具、买车,有很多事情做,早点去才够时间安排。” “我可以帮你。”他说着,忽然意识到她为什么会带沉青枝:“你不准备回来了?”他的心跳失去了规律,有一下没一下的跳动着,心脏就要罢工了。 “你说呢?”她反问,双手背在身后,朝他露出了无懈可击的笑容。 陈景恩懂了,杜蓓琪早就计划好了所有事,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而他,根本没有插嘴的余地。她变了,做事很有条理,自从离开杜家自立门户后,整个人容光焕发,比以前多了一份自信,愈发吸引人了。 她就像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在漆黑的虫蛹中经历了苦难和挣扎,最后突破瓶颈、挣脱束缚,完成了蜕变,成为了美丽优雅的空中精灵。 他努力控制住着自己快要坍塌的情绪,缓了缓,用平稳的语气说:“我给你准备了一份毕业礼物,你能跟我去拿吗?” 不知道他准备了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一下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朝他点头,答应道:“好啊。” 两人和谢莉莎、宋凯文说了一声,离开学校大门,走到了校区的停车场。找到他的车后,陈景恩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盒子,看形状,是小提琴的琴盒。 他要送她一把小提琴吗?杜蓓琪不理解了,别说她不会拉,就算会,按照她现在无名指的灵活度,也按不了弦。医生不是告诉他了么,她的手不可能恢复到以前那样了,难道他识破了她的骗局? 她望着他,等着他解答疑惑。 陈景恩把琴盒拎在手里,满怀深情地看着她:“学校附近有安静一点的场所吗?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送你礼物。” 饱含感情的话语令人动容,她想了想,回答说:“有的,我带你去月心公园吧。” 两人来到湖边的小道上,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杜蓓琪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陈景恩把琴盒放在她身边,从里面拿出了小提琴。 他把琴放在左肩,下巴靠在腮托上,边放边说:“这首小提琴曲送给你,祝贺你顺利毕业,希望你前程似锦。” 他要拉琴给她听? 杜蓓琪震惊了,手不自觉地抓在了木椅的扶手上。他说过,枪击事件后,他再也没有碰过小提琴,那是他的心魔,那么现在,为了送她礼物,他重新拿起了琴? 他站定,开始拉动弓,小提琴优美的声音响起,回旋婉转,诠释着演奏者独一无二的深沉意境。 几秒的时间杜蓓琪就知道了,他拉的是帕格尼尼的《B小调2号小提琴协奏曲》第叁乐章《钟》。 乐声时而高昂、时而清脆,干涩中带着湿润,狂放中携了一丝雅致,变化层出不穷。杜蓓琪被乐曲感染,享受地闭上了眼,尽情聆听美妙的琴音。 有时感觉音乐似乎要断掉了,但在暂停之后又圆了回来,特别是模仿钟声那几段,惟妙惟肖,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 周围好像有钟摆在不停晃动,催促着人们向前跃动,铿锵的断奏和起伏的变奏带来了紧迫感,让人有点喘不过气,但随后又缓和了下来,令人身心愉悦。 她张开眼,呆呆地注视着视频中陈景恩的手,那是怎样神奇的一双手啊,各种花式炫技,把她震得灵魂出窍,从没见过这么复杂多变的演奏技巧,宛如见到了小提琴演奏的巅峰之作。 回旋曲结束时,她有种猫儿在抓挠的痒感,一抹意犹未尽的遗憾徜徉在心中。 思绪飞扬,恍惚中,她仿佛回到了哈瓦那的雨夜,他覆在她身上,那双手紧紧地抓着她,修长有力的手指扣在她腰间,让她感到了无比炙热的温度。 杜蓓琪仿佛魔怔了一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朝他伸出了手 绿色的湖水犹如一块上等的翡翠,润泽细腻,没有任何杂质。湖面倒映着两人的身影,高大的男人和纤细的女人和谐地站在一起,像是一副绝美的剪影画。 一个异常俊美的男人,在初夏的时节,在寂静的湖边,为一个女人倾情拉起小提琴曲,说不感动是假的,真的,太让人难忘了。 等杜蓓琪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居然在摸陈景恩的手,沿着他的指缝,一根一根、一寸一寸,细细地描绘他手的轮廓。 她眨眼,猛地缩回手,自己的手仿佛成了身上多余的东西,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陈景恩知道她感动了,被他的曲子感动,趁势说:“蓓,以后我天天拉给你听,好吗?” 听到他的话,杜蓓琪的面色立即沉了下来。 什么意思?他想和她和好? 杜蓓琪后退了一大步,侧过身,不愿再看他。 他每次都是这样,利用她的同情心请求原谅,得寸进尺,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以前每次都奏效,可以这一次,她要做自己的主人,掌控自己的情绪,再也不会心软了。 杜蓓琪的嘴角扬起嘲弄的笑意,冷然地说:“谢谢你的礼物,不过我不喜欢,再见。”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朝校区走去。 陈景恩抓着琴,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她仍旧不给他机会,一点机会都不给。 最后一次的尝试和努力,还是以失败告终,他再也无计可施了。 心痛,痛得无以复加。 心碎,碎成了一片片。 心被撕开了一条大口子,寒意灌了下来,顷刻之间,他的世界大雨倾盆。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反家暴战争 陈景恩依旧是海山的宠儿,经常出现在新闻报道中,还是那副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样子,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活得有多累,内心有多苍白。 在杜蓓琪离开海山之前,他给她打了一通电话,还没开口,就听到她在电话里说:“陈景恩,请你不要再联系我了好吗?过去的那些事就像一根鱼刺卡在我喉咙,虽然要不了我的命,可我吞又吞不下去,取又取不出来,见你一次就会痛一次,我很难受,你不要再让我难受了,可以吗?” 他知道,她渴求一份纯净的感情,而这种感情,他给不了她。 他对她的爱始于性,本来就不纯粹,还夹杂了一个狄沐筠,以及她的家族恩怨,已经被污染得一塌糊涂,很难再纯洁了,而他,也永远失去了爱她的资格。 感觉有人在一根一根拆他的骨头,他的躯干变得支离破碎,挂上电话的瞬间,他难过得像要死去一般。 最后,他鼓起勇气,给她发了一条信息:蓓,从今往后,只要你需要我,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我都会出现在你身边。我不会再恋爱,也不会结婚,愿用一生等你一人。 发完之后,他盯着手机看了好久,一直没等到她的回音,和他猜想的一样,她再也不会理会他了。 杜蓓琪离开的那一天,陈景恩不敢出现在她面前,躲在机场里的咖啡馆偷看,默默为她送行。 杜明华、谢莉莎、宋凯文,还有一大群朋友去送她,她和沉青枝一起同众人打招呼,寒暄了好久,最后拉着手提行李入关。 她的长发在身后飞扬,宛如一道绚烂的流光在空中舞动,挥洒着青春的气息,衬得她整个人愈发亮丽了。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陈景恩抓紧了咖啡杯,任由杯柄在掌中勒出一道深深的红痕。 咖啡馆里播放着那首着名的大提琴曲《殇》,灰色调的曲子缓慢冗长,充满了哀叹和悲伤,一如他的心境,苦恼、抑郁,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他的感觉了。他甚至开始羡慕杜蓓琪手里那个行李箱,巴不得变成那个小箱子,被她紧紧拽在手心,跟她一起去向远方。 他注视着她,直到再也看不见踪影,再次端起杯子时咖啡已经完全冷了,喝进嘴里只有一股酸涩滋味。 从咖啡厅出来,走进机场大厅,四周明晃晃的,玻璃、地砖、墙壁,到处都反着光,刺得人眼睛发酸,他靠在墙上、捂着眼,好久都无法睁开。 出了机场大门,他看到一个半米高的维尼熊,歪着身子、脏兮兮地倒在垃圾桶旁,熊的左胸破了个洞,一大堆白色的棉絮露了出来。 他走上前,蹲在维尼熊面前,摘下自己的领带,横着系在了它胸前,挡住那个洞。过了一会儿,感觉不对,他又把领带取下,换了个方式,从它腋下穿过,从另一侧肩上越过,像包扎伤口一样斜向绑在了熊身上。 他一边包扎一边喃喃自语:“别怕,包起来就不痛了,伤口总会愈合的......” 绑好后,他站起来,被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冲击着,快要站立不稳,天地似乎变了颜色,灰蒙蒙的一片。稳住身形,他直起身,茫然地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时间竟不知何去何从。 机场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如往日般繁华,只是这热闹的城市,却再也没有属于他的空间。灯火辉煌、商铺林立的街道,忽然变得空旷起来,一如他空空荡荡的内心。 他像被放逐到了宇宙的边缘,那里没有阳光、没有温暖,连星辰都变得黯淡了,与他作伴的,只有永恒的黑暗和永世的孤寂。 半个月后,杜氏出了大事。 “鹏飞国际”现任董事长杜鹏飞收到了来自美国法院的传票,被起诉家暴,因为他是美籍华人,美方要求先把他引渡回国,再决定出庭的事。消息放出的当天,杜氏股票暴跌,海山商圈群情震动。 宋凯文收到消息后,马上丢下手上的工作,冲进了陈景恩的办公室,连问候都省了,急匆匆地开口问:“景恩,这不是真的吧,蓓琪要告她爸?”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鹏飞国际”下个月即将在美国上市,现在爆出家暴的丑闻,可想而知会有多么深远的影响。“辉耀”有“鹏飞国际”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如果杜氏这座大厦倾倒,“辉耀”难免会受影响,可以预见,损失会非常巨大。 陈景恩正在看叶新和吴善佑给他的资料,见到宋凯文进屋,朝他示意,两人一起坐到了沙发上。 陈景恩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把手上的那迭资料递给宋凯文,宋凯文接过,急速翻阅,刚翻了几页,脸色就变了。 资料上,记载着杜蓓琪从小到大被杜鹏飞虐待的证据,最有力的证据是照片,每一张都十分清晰,有些还拍到了她的脸。 看起来,从杜蓓琪从小就遭受父亲的虐待,被打得惨目忍睹,伤痕主要在背上,少数在胳膊和腿上,主要是深浅不一的藤条印。除此之外,还被扇过耳光,脸上印着四根清晰的指印;还有一张是额头肿起一个大包,像是撞到墙上或者桌子上留下的。 照片的时间是从杜蓓琪七、八岁开始的,在那之前,她肯定也遭受了同样的待遇,只是因为年纪太小而无法记录,而受虐待的时间一直持续到她二十一岁。一切的一切,简直令人发指。 宋凯文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在看一部儿童的血泪史。 “我的天,这是人干的事吗?蓓琪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宋凯文看了一半,情绪爆发,看不下去了。 把文件扔到茶几上,宋凯文起身走到窗边,双手叉腰,抬头望向窗外。好久没有这种心情了,眼角泛红,连带着喉管都有一股梗窒感,让他有了想了结杜鹏飞的冲动。 平复了半天,他转身看着陈景恩,开口问:“蓓琪是他的亲生女儿啊,他怎么下得去手?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被打成了这样,他还有人性吗?” 还好杜蓓琪留了个心眼,把杜鹏飞的犯罪证据拍了下来,不然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她的惨痛经历,别说告杜鹏飞了,说出去估计都没人相信。 陈景恩说:“去年我们从澳洲回来,她被杜鹏飞打了一顿,我知道后让阿新去调查,阿新查出她在杜家长期遭受家暴。那一次,杜家人为了让蓓来见我时不露破绽,给她打止痛针,甚至是......兴奋剂。”陈景恩狠狠地咬着牙,颊部肌肉全鼓了起来。 他曾想教训杜鹏飞,杜蓓琪知道后阻止了他,在杜蓓琪的心中,依旧渴望着父爱,哪怕只有水滴那么大的一丁点爱意,都会让她感激涕零。可惜的是,杜鹏飞连一丝一毫都不肯给她,现在她终于觉悟了,有了反抗的勇气,还为之付出了行动,可以预见,这次行动的后遗效应会相当可怕。 “他还是人吗?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宋凯文十分困惑地问。 “这一切都是因为杜鹏飞恨蓓,在杜鹏飞的心中,因为蓓的出生,破坏了他和狄慧玉在一起的美梦,毁了他所谓的幸福,让他不得不维持和沉青枝的婚姻。他恨自己的女儿,把自己的失败怪罪到女儿头上。” “我操,听得我杀人的心都有了。景恩,这次杜蓓琪闹上了法庭,你说杜氏的人会不会找她麻烦?我们得帮她,快,想办法帮她。”宋凯文急得直喘气,巴不得亲自飞去美国保护杜蓓琪。 “我已经派人去蓓身边守着了,放心,我绝不对让她出事的。刚才我给爸爸打了电话,他答应帮我罩着这件事,杜鹏飞一旦被引渡回国,肯定会进监狱,我想,他也没有出来的必要了。” “太好了,太好了。”宋凯文一手握着拳,在另一只掌中捶着,绕着茶几转圈,好半天才冷静下来,理了理思路,问陈景恩:“你说蓓琪这次做这么大的动作,会不会是想搞垮杜氏?” “不止搞垮杜氏,她要向全世界的家暴宣战。” “什么?!”宋凯文惊呼,吓得灵魂出窍了。 “去年九月,她在北卡实习,认识了联合国专门负责家庭暴力的高级官员,了解了联合国的请愿流程。这段时间,她努力联系世界各地遭受家暴的妇女、青少年,包括男性,一齐向联合国发出请愿,要求尊重每个人的权利,反对家庭暴力,设立国际反家暴日。” 宋凯文回想起谢莉莎的话,终于明白了些什么:“难怪莉莎总说蓓琪近半年来很忙,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原来是在折腾这件事啊,算她厉害,竟然这么大胆,敢利用联合国来达到目的。” “我给爷爷说了这件事,他和国务卿有交情,派人去找了美国驻联合国大使,这件事,美国这边肯定会支持她的请愿。还有‘鹏飞国际’,这一次,我不会给它翻身的机会。” 宋凯文把陈景恩说的事想了一遍,最后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问:“你说,这还是我们认识的蓓琪吗?” 那个胆小、懦弱,说话都不敢大声的温室之花; 那个迟钝、笨拙,简单问题都要想半天的小呆瓜; 那个小心、谨慎,循规蹈矩的乖乖女......太让人意外了。 “她真让人惊艳,不是吗?”陈景恩说着,望向办公桌上的相框,里面是他们四人在海大校门的合照。杜蓓琪对着镜头开心地笑着,嘴角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笑容极富感染力,像是可以穿透阴霾的阳光。 宋凯文感触地说:“不得不说,景恩,你的眼光不错。”只可惜......两人有缘无分。 “很早我就发现了,蓓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单纯、胆小,她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很多时候,她选择退让,是因为她的仁慈,并不是因为她的软弱。在她心中,一直住着一头嗜血猛兽,只是我们这些无知的人,不断给她加压,震碎了束缚猛兽的枷锁,把它释放了出来。”现在,没有人可以把它锁回去了,因为那是杜蓓琪想要的野性和自由。 和宋凯文谈完后,陈景恩马上打电话,让人在明早开盘时抛售手上“鹏飞国际”的股票,不计损失,一定要清仓。 他答应过杜蓓琪不帮杜家,但没说不可以落井下石,打蛇打七寸,“鹏飞国际”是杜鹏飞最看中的东西,毁了它等于毁了杜鹏飞的半条命,这一次,也该他狠狠痛一番了。 杜氏的倾灭 因为家暴丑闻的影响,“鹏飞国际”在美国上市的申请明明已经通过,忽然之间又被驳回,消息传出的当天,股价再一次暴跌。 银行和其他借贷机构纷纷收紧了对杜氏的贷款审批,一夕之间,“鹏飞国际”面临了严峻的资金周转困境。奇怪的是,一向喜欢扶持民营企业的市政府,一夜之间仿佛换了张脸,明里暗里朝他们施压,造成了更大的财政困难。 最后,“鹏飞国际”不堪重负,在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里负债累累,土崩瓦解,各个分支也分崩离析,整个大家族很快散了架。 等杜氏的风波过去,已经到了十二月底。 期间,杜明华给杜蓓琪打了无数通电话,一直打不通。对于杜鹏飞的罪行,他也是见证人之一,清楚杜蓓琪受了多少委屈和折磨,从私人角度来说,他不想替杜鹏飞求情。 但家族企业濒临倒闭,祖父辈的心血即将毁于一旦,上千员工即将流离失所,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这些事发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请求杜蓓琪放杜鹏飞一马,让“鹏飞国际”可以暂时喘口气。 他辗转联系到沉青枝,沉青枝只说这件事她管不了,一切按照杜蓓琪的意思办就好。放下电话的瞬间,杜明华只觉得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当年爱父亲爱得死去活来,视父亲为自己的天、自己的命的母亲,竟然也可以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 一颗心,要被伤到什么程度,才可以如此义无反顾? 杜明华绝望了。 往日和颜悦色的朋友们,知道了杜氏的落魄,不但不伸出援手,反而雪上加霜,一定要清算和杜家的债务,甚至闹到了法院,海鑫、西苑、鼎城的别墅,还有家里的豪车等财产被查封,杜家里里外外乱成了一锅粥。 杜鹏飞被押送回了美国,生死未卜,据说明年年初开庭,而杜明华连请律师的钱都拿不出来,差一点同意使用法院的免费律师,最后是把自己的公寓出售,才勉强凑齐了帮杜鹏飞请律师的费用。 狄慧玉经过一系列惊吓,病得不轻,再次进了ICU。杜鹏飞被捕之时曾交代他照顾狄慧玉,而他此时分身乏术,急得焦头烂额,最后还是狄沐筠拿出了一笔钱给狄慧玉看病和请看护。 杜明华觉得奇怪,不明白为什么狄沐筠可以一瞬间拿出这么大一笔费用,打听后才知道,原来,她成了某个官二代的情妇。 在那之前,狄沐筠找过陈景恩,向他求助,让他帮杜氏度过难关。据说被陈景恩羞辱了一番,还得知陈景恩是“鹏飞国际”崩塌的最大推手,从那以后,她开始了被包养的生活。 不知道狄沐筠说了什么话,或者做了什么事得罪了陈景恩,这些老外讲究绅士风度,绝不会对女人动怒,特别是陈景恩,从未见过他给任何女人难堪,商场上遇见女性都会礼让叁分,没想到他会让狄沐筠下不来台。 杜明华去质问过狄沐筠,为什么要堕落成这样,她只回了一句:“心死了,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杜明华觉得自己完全是在自讨没趣。说起来,狄沐筠是生是死和他根本无关,询问她的境况,只是看在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份上,而且她改姓了杜,她的一言一行代表了杜家,没想到当初杜鹏飞精心呵护的女儿,如今却丢尽了杜家的脸。 昔日的“高岭之花”沦落到如此下场,不禁令人唏嘘,以前总觉得她和杜蓓琪很像,现在看来并不像啊。杜明华知道,杜蓓琪就算被男人伤害得再惨,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也绝不会走上给人当情妇这条路。 作为家里顶梁柱的杜明华早已心力交瘁,狄沐筠的事更是让他怒火中烧,自那以后,他再也不愿和狄沐筠多说一句话了。 等把杜氏的负债还清,一切尘埃落定,杜氏已经从海山金融圈除名,往昔的辉煌再也不复存在。 当他终于联系到远在美国的杜鹏飞,告诉他杜氏垮台的消息时,杜鹏飞呆了好久,哽咽着连说了十几遍“对不起杜家”。从有记忆开始就没见父亲落泪的杜明华,那天从话筒里听到了杜鹏飞真真切切的哭声,最后杜鹏飞泣不成声,伤心得快噎气了。 相比杜鹏飞的反应,杜明华倒没那么难过。 自从顾梦婷的事情被揭穿后,他恨自己有眼无珠,也对沉青枝有了深深的歉意。渐渐地,他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情,开始觉得物质上的东西没那么重要了,权力、金钱变成了身外之物,可有可无的东西而已。杜蓓琪和沉青枝离开海山后,他更加寂寞难耐,对亲情的渴望让他彻夜难眠,很想抛下一切跟她们去美国。 但“鹏飞国际”是爷爷和父亲的事业,也是杜家的期望,像座大山一样压在他身上,他无法挣脱,只能认命。这一次,因为“家暴”丑闻的冲击,“鹏飞国际”股价暴跌,资金链悉数断裂,他和爷爷想尽了方法,虽然极力挽回,却依旧无法阻止其走向倾灭的命运。 爷爷回了老家养老,表示不再过问世事;杜明华万分失意,觉得对不起杜家长辈,也为失去了高位者的权利而暗自神伤,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迷茫期。 某天醒来,忽然发现压弯他背脊的大山不见了,他因祸得福,获得了渴望已久的自由,自此海阔天空,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看日升月落、繁星万点,心中竟有些隐隐的兴奋和期待。 他查了沉青枝和杜蓓琪所在的北卡州,分析了前去那里就业的可能性,然后整理好了自己的简历,往研究叁角园的各大企业投递,盼着可以尽快和家人团聚。 杜家发生的变故,像是一个诙谐的故事、一段有趣的笑料,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口头上提起时嗤鼻一笑,笑过之后就没有下文了,没人关心杜家人的死活,也没人在乎他们的下场。 杜氏的衰亡,陈景恩算是重要的幕后推手之一,之前不向它下手是因为杜蓓琪,现在也是因为杜蓓琪,向它下了狠手。他做事一直信奉“责人不必苛尽,留叁分余地于人”,但这一回,他没有留任何后路给杜氏。 当初有多华丽,今日就有多落魄,杜氏几十年基业毁于一旦,犹如一艘沉入深海的巨轮,连残骸都不见了踪影,再也掀不起风浪了。 到了年末,陈景恩、宋凯文如往年一样,受邀参加海山市的新年晚会。 第一排,坐着市局的领导和“辉耀”的几位负责人,在大家热烈地交谈声中,晚会拉开了序幕。 第一个节目是依旧是热闹的大合唱,接着是海山大学的节目,看起来像是民乐串烧。 幕布打开,首先出现了古筝独奏,接着是笛子,第叁个出场的是琵琶。 琵琶声刚响了几秒,陈景恩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望着台上那名演奏者,露出前所未有的讶异神色。 “景恩,你干什么?”宋凯文急忙拉他的袖子,试图让他坐回位子上。 前几排全是海山的领导,他一个人突兀地站了起来,实在太失礼了。而陈景恩像是听不到宋凯文的声音一般,直挺挺地站着,望着演出台出神。 宋凯文没办法,跟着站起来,往他肩上用力一按,把他按回了座位。 陈景恩跌回了位子,机械地抓住扶手,整个人宛如失了魂一样,呆呆地盯着台上那个琵琶演奏者,从头到尾眼都没眨一下。 等琵琶演奏结束,他才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般倏地清醒过来,拿起节目单,看到那首曲子的名字叫《梦回纽约》,演奏者是杨初岚。 纽约?这是曲子是为纽约写的?脑海中回闪着多年前的场景,某些已经模糊了的片断变得清晰起来。 陈景恩起身,直直冲向了后台,宋凯文看他这么激动,不知道发生什么,担心他出事,跟他去了后台。 陈景恩很快找到了那位演奏者,凑上前,向她介绍自己:“杨初岚,你好,我是陈景恩。” 杨初岚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收拾东西,忽然被一道黑影覆盖,她诧异地抬头,看到了海山的大人物:陈景恩。不明白他为什么来了后台,看样子,是来找她的? 听到他的自我介绍后,她礼貌地回应:“你好。” “我能请问一下你刚才演奏的那首、那首......”他的手按在梳妆台上,因为紧张的缘故,有些词不达意了。 “《梦回纽约》?”她接着他的话说。 “对,你怎么会这首曲子?”伸手抓在梳妆台边缘,他强行压制自己的情绪,佯装镇定地问。 他来找她是因为这个啊,杨初岚笑着回答:“这是我同学写的,我和她一起合奏过,后来改编成了琵琶曲。听说这次的演出有‘荣耀VC’的领导参加,我特地选了和美国有关的曲子,希望你们喜欢。” “喜欢,我们很喜欢,谢谢。”他应酬般答,问了一个十分关心的问题:“可以问一下你的那位同学的情况吗?” “她叫杜蓓琪,这首曲子是她十一岁那年路过布鲁克林大桥,看到壮观的日出时写下的。” 是杜蓓琪写的?他有些意外。 等等,她说什么,十一岁? 十一岁的杜蓓琪去了纽约市,那不是......他患上PTSD的那一年吗? 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他瞳孔骤缩,浑身的肌肉以不可察觉的微小弧度震颤着。 十一岁、《梦回纽约》、布鲁克林......一连串的字符在脑中飘荡,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朗,怎么会这么巧? 仿佛有流星划过苍穹,照亮了黑夜,电光闪烁,撕裂了迷雾,揭露了真相。 某个答案呼之欲出。 “这首曲子,她以前给过别人吗?”陈景恩的额头渗出了点点汗珠。如果是杜蓓琪写的,怎么可能把它给敌人一样的狄沐筠呢? 杨初岚想了想,回答说:“据我说知,这是蓓琪的私藏,两年前第一个给了我,在我之前没听说她把谱子给过别人,之后我就不清楚了。” 陈景恩的身形晃了一下,身旁的宋凯文一把扶住他,见他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急忙问他:“景恩,你怎么了?” 陈景恩没理他,向杨初岚道别,冲出了演出厅,火速打电话给叶新:“阿新,马上帮我查杜蓓琪和狄沐筠20xx年在美国的出入境记录,对了,我还要同年海山乐团在百老汇演出的视频。” 回到观众席时,陈景恩面无血色,嘴唇泛白,像是受了什么重大打击,整个人神志恍惚。宋凯文跟着他回来,不禁纳闷,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竟然连基本礼仪都不顾了,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 两小时后,晚会结束,宋凯文见陈景恩情绪不好,让他不要开车了,主动当起了司机,载他回家。 陈景恩坐到副驾上,听到宋凯文发动车的声音,感觉异常难受,身边像有炸弹爆炸,轰鸣不断,让他头痛欲裂。 他伸手按住太阳穴,却丝毫无法减轻那种痛楚,额侧的血管在弹跳,四周的空气变得稀薄起来,他宛如有了高原反应,一股莫名的窒息感席卷全身。 昏暗的光线中,他的嘴角仿佛笼罩着寒霜,在冰冷的夜里显得格外沉凝。 车启动后,他收到了叶新发来的信息:杜蓓琪换过护照,旧美国护照的信息显示,她在20xx年x月x日进入了美国国境,叁天后离境,旧澳洲护照没有美国的出入境记录。狄沐筠只有中国护照,旧护照显示20xx年没有美国的出入境记录。 叶新还把那一年海山乐团在百老汇演出的完整视频发到了陈景恩的手机上。 陈景恩匆忙点开,快进到了二胡演出的部分。 画面中央,一个漂亮的女孩坐在凳子上,拉着《汉宫秋月》,身后有一整支乐队给她伴奏。 是她,是她,十二年了,他记得,那头棕黄的头发,那身紫色的旗袍,上面的那朵金色牡丹,让人记忆犹新。 女孩的模样......那模样、那模样...... 分明就是杜蓓琪,他的女孩,他心爱的杜蓓琪。 他想起来了,女孩说话时带着加拿大口音,还混合着一丝澳音,他怎么到现在才意识到呢?他太糊涂了,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信息忽略了。 可是,她为什么戴着狄沐筠的胸牌?难道是顶替狄沐筠去百老汇演出的? 对了,应该是这样,她说过,以前每次都要等到狄沐筠主动放弃,她才有机会上台。 原来,他认错了人,这么多年了,他一直认错了人。 原来,他心中想的、念的、爱的,一直都是杜蓓琪! 一直是她,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他们的情缘从十二年前就开始了,他到现在才明白。 这么久以来,他都干了些什么? 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一次又一次伤她的心,还把她至于死亡的威胁中。 为什么这么愚蠢,蠢到放开了那双拉他出黑暗深渊的手? 他竟然......亲手,打碎了自己的阳光...... 头脑昏昏沉沉,视线模模糊糊,一阵阵的眩晕中,他看到了两张人脸。 十一岁的杜蓓琪,娇俏可爱;二十二岁的杜蓓琪,明艳照人,两张面孔忽闪着、不断交错,如同光影在不停变换,渐渐交迭在了一起。 他伸手,想抓住那个绮丽的幻想,穿过指尖的,只有车内空调沉闷的热风。那张美丽的容颜越来越朦胧,在空中飘飘荡荡,最后,如泡沫般消失在了他面前。 好想......好想抓住逝去的美好,掌心却空空如也,眼前只剩一片缥缈的虚无。 他想起了但丁《神曲》中记载的地狱,地狱大门上刻着铭文:这里直通悲惨之城,这里直通无尽之苦......进来者,必放弃一切希望。 现在的他,何尝不是失去了一切希望呢? 他仿佛在一瞬间把《神曲》里的九层地狱经历了一个遍,被审判、被狂风吹、被冰雹砸、被火雨和热沙袭击,趟过熔岩之河,跨过恶臭泥沼,他的躯体和灵魂备受折磨,变得残缺不堪了。 而可以给他温暖、给他力量,帮他修补残缺的人,去了她选择的栖息地,永远、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他将一直待在地狱里,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宋凯文看到陈景恩蜷着手指,不断敲打着额头,有些发怵地问他:“景恩,你怎么了?” 陈景恩抱着头,缩在了座位上,浑身颤抖:“血、血,好多血......” 宋凯文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景恩,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血,好多血,到处都是血。” “什么血,你在说什么啊?”宋凯文空出一只手,摇晃他,试图让他清醒一些。 他的眼神变得十分空洞,仿佛看不到东西,也听不到声音,视线呆呆地定在一个点,嘴里一个劲地叨唠“血”这个字。 “景恩,你冷静点,我送你回家,不,先去我家住几天再说吧。”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了,还是看着他好一些。 回家途中,宋凯文把车停在路边,下车买了两杯热饮,回来时发现副驾空了,陈景恩不见了踪影。 昨日重现 最后,杜蓓琪把在便利店买的棒棒糖装进了陈美儿的车里,因为一车厢棒棒糖的诱惑,陈景恩跟着陈美儿回了纽约市。 离开前,他坐在车上,趴在窗口,眼巴巴地望着杜蓓琪,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瞪着乌溜溜的大眼,可怜兮兮地望着主人。 杜蓓琪忽然有一股冲动,想把他拉下车,告诉他,留在她身边,她愿意照顾他。 挣扎了半天,她没有付诸行动,她知道,陈景恩现在需要接受正规治疗,那是他复原的希望。 陈景恩离开后,宋凯文回了海山市。杜蓓琪凭着记忆画了一张草稿,去了华人的裁缝店,让人比照图纸做旗袍,她还加了一倍的价钱,让他们火速完工。 叁天后,杜蓓琪拿到了旗袍,紫色的传统款,腰间有一朵金色的牡丹花,没想到凭着记忆画的图,竟然如此精美,除了改用了长袖设计,其余的和小时候那件不差分毫。 当初砸了二胡后,为了装残疾装得逼真,她告诉了苏敏关于自己手的事,之后没去苏老师那里了,也没碰二胡。来了北卡之后,她才重新买了二胡,和往常一样每天练习,当沉青枝听到她拉的二胡时,才恍然明白她的手没出事,连连感叹:“太好了。” 这一次,她调出了儿时写的那首《梦回纽约》的谱曲,练熟之后,打了电话给陈美儿,问她能不能去纽约市见见陈景恩,陈美儿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她带上旗袍和二胡,满怀希望地坐上了去往纽约的航班。 一个半小时就达到了纽约,出了机场,陈美儿派了司机来接她,从机场出发,经过繁华的市区,一个小时后,驶入了私人领地。 巨大的雕花铁门旁,迎接她的是叁只大型犬。 犬的头部细长、四肢矫捷、肌肉发达,皮毛大部分是黑色,肚皮上有铁锈色斑纹,如上了油一样光亮顺滑,看得出来,它们受到了极佳的照看。 她不停地打量狗狗,见她感兴趣,陈美儿介绍道:“它们是德国进口的纯种杜宾,它们的父亲是国际犬赛的冠军,景恩的爸爸花了好大力气才把它们弄回家的。” 经过狗身边时,杜蓓琪注意到它们身边站着一名专业训练师。那人扔了一块牛排过去,巴掌大的排,被其中一只狗一口吞进肚,几秒内吐了出来,肉全消失了,只剩一块骨头,像在上演精彩的动作片,看得她有些怔忪。 “景恩去海山时他们还是小狗崽,现在都这么大了。”陈美儿笑起来:“它们很能吃,每天有营养师搭配食材,还有专人负责训练,养一只比养我贵多了。” 杜蓓琪望着眼前的场景,想起陈景恩曾说过,他父亲的兴趣之一就是养犬,还会送它们去比赛。 车一直往前开,足足开了叁分钟,还没到住所。看着一波又一波的草地、树林从眼前闪过,杜蓓琪感慨地说:“阿姨的家很大啊。” 陈美儿随意地答话:“美国也没什么好的,就是地多、便宜,你能看到的地方都是我家。” 杜蓓琪:“......” 她是说目之所及都是她家的地盘么?这、这也太夸张了。 广袤的树林、成片的草地、起伏的山丘,还有湖泊散布其中,用“辽阔”来形容也不过分。这不是便宜,是根本不要钱吧,杜蓓琪暗自唏嘘了一番。 就在她出神之际,陈美儿继续说:“还有啊,晚上如果要出门,记得别离大路太远,在这里乱窜又没人带路的话,很可能在树林里迷路。” 杜蓓琪愣愣地接话:“哦,我知道了。” 她听陈景恩说过小时候的住处,大得可怕,她问他有没有邻居,他说有,就是隔了一座山而已。上学时,如果起床晚了,家里人允许他坐直升飞机去学校...... 又过了两分钟,终于到了目的地。一栋叁层楼高的古典建筑,全是白色的木质结构,跨度几十米,像是一栋宏伟的庄园。 想到马上要见陈景恩了,杜蓓琪有些激动,心跳忽地快了起来。 她们进屋,直接到了客厅。两百平米的大厅宽敞整洁,四周悬挂着油画,没有复繁的装饰,简约大方。 客厅中央站了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一副西方人面孔,头发颜色很浅,淡淡的棕色,夹杂着一些银白的发丝,但眼瞳颜色很深,正是男主人JohnnyMWhite。 和强尼打过招呼后,杜蓓琪走向了沙发,陈景恩正躺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只玩具独角兽。 “景恩。”她喊他。 陈景恩没有反应,眼中只有独角兽,用手掌按住它的角,压扁之后又松开,玩得不亦乐乎。 独角兽和卡通书是他哥哥艾德小时候喜欢的东西,而“白雪公主”棒棒糖是妹妹安妮的最爱,他这是要把兄弟姐妹的童年都温习一遍? “景恩,姐姐来看你了。”杜蓓琪坐到他身边,放了一颗他喜欢的棒棒糖在他手中。 陈景恩抬头,看到杜蓓琪笑容满面地坐在他身边。她脱了羽绒服,里面是一件低领毛衣,颈子上多了一条绳索般的东西,他好奇地看着,伸手去拉,把挂绳拉出了领口,发现是以前他送她的那块心形翡翠。 他朝她露出前所未有的欢快笑容。 中午,杜蓓琪和陈景恩还有他父母一起吃饭,对于她的出现,两位长者十分高兴。强尼说,他会帮忙管理景恩手下的投行,除此之外,怀特家族还会派一位合伙人去海山暂代景恩的职位,听到他的话后,杜蓓琪对陈景恩工作上的担心少了不少。 下午,和他们打过招呼后,杜蓓琪带着陈景恩出门,司机把他们送到了百老汇大街。 走到熟悉的场地,杜蓓琪从背包里拿出一张铺巾,垫在地上,把背包扔在上面,朝陈景恩招手:“景恩,来,坐这里。” 见他没有反应,她走到他身边,拉他过来坐在铺巾上。接着,她脱下了外套,和背包放在一起。 看陈景恩看清她的着装时,脑袋里发生了微型地震,某栋情绪的高墙坍塌了,乱石纷飞、尘埃四起,半天都缓不过气来。 看到他震惊的表情,杜蓓琪笑起来,指着自己的旗袍:“你记得是不是?记得这条街,记得这件衣服?” 今天,她特地穿了保暖内衣,外面套了那件定制的紫色旗袍,带他来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看看能不能帮他找回记忆。 她知道,他每次都毫不犹豫去帮狄沐筠,就是因为感激她在自己人生至暗时刻拉了他一把,而他也一直对这件事念念不忘,如果有什么东西让他印象深刻,那必然是他们在百老汇大街的那次见面了。 片刻后,他又恢复成了没有反应的呆样子,杜蓓琪拍了拍他的手臂,像在给他加油一般说:“不用着急,你可以慢慢回忆。” 接着,她从琴盒里拿出二胡,和他并肩坐着,把琴筒放在腿上,开始拉那首《梦回纽约》。 这首曲子是她年少时写的,比较简单,指法也挺容易,后来经过她的修改,已经成了一首复杂多变、演奏技巧极高的二胡曲了。这次为了完整还原当日的场景,她特地从平板电脑中调出了原版,把曲子背了下来,原汁原味地演奏给他听。 今天天气很好,没有下雪,气温虽然很低,寒风凛冽,手指有些僵硬,却挡不住她为他演奏的热情。 优美的旋律响起,在空中回荡,高高低低、越传越远,最后消散在了百老汇大街深处。 街道上,到处是闪烁的霓虹、晃动的人影,嘈杂的车流声混着低低的人声在耳畔响起,像是乐曲的背景,一切的一切,跟十二年前一模一样。 陈景恩抬眼,愣愣地看着杜蓓琪,听到她说: ——Isaid:Areyoulost? ——Yousaid:Evenworse.Ilostmyfaithinlife. ——Isaid:Rememberthatwhichdoesnotkillusmakesusstronger. 记忆的银河,升起了最明亮的星辰,驱散了黑夜的绝望。 如此灿烂、如此耀眼,像是永不落幕的旭日,在寒意肃杀的冬季,带来冬日暖阳的照耀。 如此非凡、如此珍贵,像是至死不变的誓言,在令人窒息的深渊,带来奔向光明的希望。 记忆的海洋波涛起伏,浪潮声声、浪花阵阵,诉说着人们的痴心绝恋。 这里,是她和他,故事的起点。 曲毕,她转过头,看着他,万分真挚地说:“景恩,是我,一直都是我,对不起,我把你忘了,这么多年了,从没想起过。” “后来,我好不容易想起了,又故意隐瞒你,没料到把你害成这样,我好内疚,做梦都在悔过。” “你在你的那个世界还好吗?那边,是不是有很多棒棒糖和卡通书?你是不是每天都活得很快乐?”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复原不了了,就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吧。” 陈景恩伸出手,捧起她满是泪水的脸,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泪珠从他指尖滑落,似乎带着高温,烫伤了他的手,他缩了一下,下一刻,又抚上她的脸。 她放下乐器,捂住他的手背,一起按在自己脸上,泣不成声。 一位路过的老人见到两人,停了几秒,摸出一枚硬币丢在他们面前。 陈景恩傻傻地看着,暂停了抚摸她的动作,放下手,转过身,盯着那枚硬币看了半天。然后,他用两根指头把它夹住,从地上捻了起来,放在眼前看了又看,仿佛在研究这枚圆圆的是什么东西。 杜蓓琪“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拿出手帕擦干了眼泪,告诉他:“这是钱,可以用来买棒棒糖。” 陈景恩还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忽然之间,杜蓓琪有了一个不错的主意,把二胡盒子打开,放在两人面前,掏出钱夹里的硬币放进去,然后坐好继续拉琴。 悠扬的琴声吸引着路人的注意力,陆续有人往琴盒里投钱。 很快,下班的高峰时间到了,行人越来越多,投币的人也越来越多,琴盒里除了硬币,还出现了纸币。 陈景恩好奇地看着那张薄薄的东西,观察了半天,抓起纸币就往嘴里放,杜蓓琪在一旁看见了,正要阻止,他一下塞进了嘴里。 咀嚼了几下,觉得很难吃,他皱着鼻子,把纸币吐了出来,杜蓓琪按弦的指头一颤,不自觉地往下抹,把中音Re按成了高音Re。 呃,吃钱的陈景恩,真是......太有喜感了。 一小时后,夜幕降临,两人准备收摊。 杜蓓琪拾起全部硬币和纸币,数了数,扣除自己钱包里的钱,竟然有六十多块。 “景恩,有六十多块耶,我们一起赚的,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赚钱,太棒了,赚了这么多钱。”她拉着他的手腕,高兴地惊呼。“不知道要不要上税?算了,就当我们不知道上税这回事吧。” “我要去你的‘秘密小屋’,把今天的事情记录下来。”她边说边抽出一张纸币,放进钱夹的夹层里:“就把这张钱留下来,写上‘第一次和蓓卖艺’。” 她把其余的钱放进单肩小包里,盘算着该去哪里解决两人的晚餐问题:“我记得附近有一家叫Gigino的意大利饭店,景恩,我们去那里吃晚餐好不好?点两份正餐和甜品,不点酒,不要餐前点,六十多块应该够了。那里可以看海景,还有海鸥,你会喜欢的。” 杜蓓琪一边说一边把二胡收进琴盒里,让陈景恩站起来,把铺巾收进背包里。 收拾好东西后,她开心地拉起他的手,大步朝Gigino走去。她的长发在晚风中舞动,沾上了夕阳的辉光,像裹了一圈镀金的色彩在上面,细软的发丝扫在他的手背上,软绵绵、痒酥酥的,很舒服的感觉。 陈景恩瞳眸深深,跟在她身后,落后了一个身位,目光在她的琴盒和旗袍上来回,露出了比花朵还灿烂的笑容,满眼都是喜悦和幸福。 到了Gigino,他们坐在外面露天的餐桌上,可以看到草地、海洋,听到哗哗的海浪声。 陈景恩不习惯用叉,吃意面的时候,把面和肉酱弄得到处都是,黏黏的东西沾到了手和胸口上。 杜蓓琪拖过他的手,拿餐巾给他擦干净了,叉了自己的意面喂他吃。 等他吃完了,她把他的那盘意面挪到自己面前,开始吃他剩下的东西。 看她认真进食的模样,陈景恩的眼眶泛红,别过头,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再也不分开了,他在心中默念,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她身边。 邪恶的诱奸 杜蓓琪很有成就感。 从百老汇回来后,陈景恩会发单字了。会叫她“姐”,想吃棒棒糖时会说“糖”,想看卡通书的时候会喊“书”。 也许是那天她的做法刺激了他的记忆,让他有了进步,虽然只是一丁点的进步,也让她高兴万分。她自我鼓励般想,每天进步一小点,日积月累,说不定哪天他就变回正常人了呢。 陈景恩的心理医生知道这个情况后,打电话给她,告诉她需要继续刺激他的记忆,说这种方法叫什么“记忆唤醒”,不断重复一些以前做过的事,唤醒他的记忆,对他的病情有帮助。 最后,医生还强调,让陈景恩和她待在一起,最好不要分开,即使分开,也不能超过二十四小时,不然可能会出现病情反复甚至是倒退的情况。 这是什么鬼方法啊?还真是有难度,十天后就开学了,她要回去上学呀,怎么办呢? 她和陈美儿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把陈景恩带回北卡,每周和心理医生视频,诊断他的病情,她去上学时就让沉青枝照看一下,如果适应不了,再把他送回来,陈美儿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当她问陈美儿需要带什么药时,陈美儿给了她一盒药丸,告诉她让陈景恩说每天吃一颗就好。 晚上,陈景恩又跑到她床上来了,她像搂一只大熊般搂着他,一手拿着一本卡通书,给他讲睡前故事。 读了一半,陈景恩昏昏欲睡,半卧在了床上,她松了手,让他完全躺下,正想给他盖被子,透过睡衣的缝隙,瞥见了他胸口的纹身,她一下就动不了了。 以前他有裸睡的习惯,自从她开始照料他后,总会帮他穿上内衣和睡衣,他不会表达自己的意见,对于每晚穿着衣服入眠也没有异议。 唯一不好的就是她来纽约市后,他每晚都跑来她床上和她一起睡,怎么赶都赶不走,陈美儿和照顾陈景恩的保姆显然是知道这件事的,但她们像没见到一样,该干啥干啥,比她还平静,搞得她觉得自己这么害羞似乎很没道理。 关于以前她和陈景恩在一起,后来又分手了的事,陈美儿也没有过问,对她这个儿子的“前女友”,一直抱着来者是客的态度,礼数十分周到。 杜蓓琪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一边伸出手去摸他身上那个纹身,摸着摸着,她突发奇想,扒开他的睡衣,凑到他胸前,伸舌舔了一下那道伤疤。 凹凸不平,有点刺刺的感觉,口感还不错,她的舌头来回了好几遍,有些享受那种微微刺痛的爽感。等她舔完,直起身、抬起头,看到陈景恩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怔怔地盯着她,眼瞪得前所未有的大。 干坏事被当场抓住,她的脸在一秒内红了个透:“我,不是,那个,景恩,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非礼他,只是一时兴起而已,可是,解释再多,他也听不懂呀。 等她从愣神中回过神来,发现陈景恩掀开了睡衣,正在脱自己的底裤。 “你干什么?”她着急地捉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目光扫去,看到他的底裤半挂在臀部,下身已撑起了一顶巨大的帐篷。 怎么忘了,他虽然失去了记忆,可还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呀。 劝自己静心,她的目光却不自觉地投向了他的下身,膨出的硕大、若隐若现的根茎,成了夜晚最明媚的风景,诱惑着她,让她全身犹如烈火在烧。 杜蓓琪感觉自己在悬崖边缘徘徊,崖下仿佛有一片神秘净土,吸引着她的注意力,她有种想往下跳的冲动。 和陈景恩分手后,她一直在忙自己的事,绞尽脑汁把杜鹏飞告上法庭,想方设法去联合国为家暴受害者争取权益,几乎没时间理会自己的生理需要。 把杜家的事解决后,整个人放松了下来,渐渐地,她认识到自己不是一个重欲的人,对那方面的需求并不强烈,只有在偶尔想到陈景恩时才会有情动的感觉,但她一直试图忘却陈景恩,所以也不经常想起。 但现下,眼前的风景实在太过诱人,她再清心寡欲也有些低挡不住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她念念有词,不停地深呼吸,抑制自己过快的心跳,侧过头,试图转移视线。 就在她快要控制住情绪时,一只熊掌很不适宜地抓上了她的胸部,低头一看,陈景恩的手覆在了她的乳房上。 轰—— 血液全冲上了脑门,她脑中犹如千万只铜锣在敲,“哐哐哐”一阵乱响,“陈景恩!”她大叫着打掉他的手,喘着粗气,捂着胸口,全身颤动,一副快要炸裂的模样。 转头的瞬间,见到陈景恩缩着手,一脸委屈地蜷在床边,手背上还有被她拍打的红痕。 “景恩......” 杜蓓琪觉得自己很过分,何必对一个孩子发脾气呢?他只是被情欲支配,做出一些无意识的动作罢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你的。”她靠近他,双手吃力地抱住他的肩,将他牢牢搂住。 陈景恩的嘴正好贴着她的颈,犹豫了片刻,他小心翼翼地用唇碰了碰她的皮肤,见她没生气,他开始亲起来,一下又一下,亲她的脖子,像小朋友亲自己的玩具一样,充满了欣喜和爱怜。 杜蓓琪又羞又恼,欲火窜了起来,压都压不住。只被亲了几下脖子,下身就湿了,巴不得立即把他推到,任她鱼肉一番。 怎么办,怎么办?谁来告诉她该怎么办?全身像有蚂蚁在爬,痒得不行;鼻子烧乎乎的,快喷出鼻血来了。 脑中灵光一现,她想到了一个方法,“景恩,你等等。” 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她拉开了和他的距离,转身探向床头柜,拿起柜上的手机解了锁,打开了一段视频。画面里,她正骑在他身上,对他为所欲为。 她把手机放到他跟前,指着显示屏,红着脸问:“你、你愿意我这样对你吗?”问完,瞅了他一眼,看到他茫然无助的眼神,似乎没懂她说的什么,杜蓓琪忽然有些泄气。 “糖......”他张了张嘴,发出短促的音节。 糖?她明白了,指着手机说:“我们像这样......做完,姐姐拿棒棒糖给你吃好不好?” 她面红耳赤、心慌不已,拿着手机的手不断冒汗,表情十分别扭,感觉自己像在诱奸一个未成年人,这也太......太犯罪了。 陈景恩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盯着视频看到了一会儿,朝她点了点头。 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视频里放的是什么,只知道事后有糖吃,不过没关系,反正他点头了,点头就是同意的意思。杜蓓琪脑中的邪恶念头全冒了出来,如地热喷泉一般,一股一股地窜上了天际。 她放好手机,调暗了床头灯的光线,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大胆伸舌去翻搅、舔舐他口中的每个角落,尽情感受他口腔的温度。 他“嗯”了一声,两只手很不老实地握住了她胸前的丰盈,自觉地揉来揉去。 体温不断上升,呼吸不断加速,一年多的思念化为了炙热的欲火,把两人烧得失去了理智,她变得狂乱起来,抱着他一阵胡乱啃啄。 昏暗的光线中,她喘着粗气,脱去两人所有的阻碍物,把他压在了床上,腿挤着腿,身贴着身。细密的吻落在他脸上、脖子、胸口、腹部,像夏日的暴雨,带着温热、带着潮湿,急切而猛烈,拨弄着两人寂寞的心弦。 这一秒,她悲催地发现,心动和心痛的感觉同时出现,就像很久以前,她对他的感觉。 原来,他在她脑海中依然留有深刻的印记,从前的点点滴滴,从未忘记过,难道......她还爱着他? 她一直试着停止想他,甚至刻意抑制自己的情绪,马上就要成功了,他却忽然出现在眼前,带着失忆、带着疯癫,还有那一脸让人不忍直视的伤痕,让她动了恻隐之心,好心疼他,心疼到可以为他做牛做马的程度了。 仔细想来,之前他到底犯了什么错呢?让她这样生气,气到一定要决裂,一定要远离。 她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如果她失去了兄弟姐妹,有个男人在那时帮了她一把,让她远离了黑暗的深渊,她恐怕也会感恩戴德吧。也许,她会比陈景恩更过分,对那个男人有求必应也说不一定。 只是她们的车祸和狄慧玉的脑溢血发生得过于凑巧,她把对父亲的怨恨转移了一部分到他身上,她知道他爱她,可也恨他无法全心全意对她。同时,她也讨厌自己,讨厌自己在他面前总是那么软弱无能。 提分手的时候,她是恨着他的,也许说不上是恨,很大程度上是觉得两人不适合继续在一起了。离开海山时,她已经完全冷静,激烈的情感已归于平淡,不埋怨他了,只想着从今往后,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就好。 她想过,和陈景恩在一起的时光太过亮眼,往后的日子,也许很难再与之媲美,也许再也遇不到让自己心动的人了,也没什么,她完全接受,一个人也能过,人生,并不是非要恋爱、结婚才完美,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精彩。 杜蓓琪自顾自的胡思乱想,陈景恩只觉得下身胀得快要裂开了,不晓得今晚她怎么那么有耐心,一直在那里亲来亲去,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他不满地哼哼,拉起她的手往下身摸去。 情欲的天堂 手碰触到火热的硬物,杜蓓琪霎那收回了神思。月光下,他的疤痕变得模糊起来,像罩了一层白色霜华,容颜一如往常那般迷幻俊美,把她的邪念全勾了出来。 她面对面跪坐到他身上,调整了一下位置,用手扶着他勃发的昂扬,对准了,缓缓坐下去。 陈景恩望着她,憋住气,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等待生命中十分重要的一刻。等她完全包裹住他时,他重重地喘了一声,好紧,他被勒得发抖,差点就缴械投降。 “舒服吗?”她声音嘶哑,又有种下身被撑坏的感觉。 他摇头。 杜蓓琪动了动,调整了一下方位:“这样舒服吗?” “这样呢?” 她不停地问他,直到他点头,达到了舒服的位置,她才开始出发,做起了碾磨运动。 回想起来,除了故意“强暴”他那次,她还是第一次这么伺候他,以前都是他主动,她只管享受就行。叁十年河东叁十年河西,换了角色才知道,做爱是个技术活,当男人也不容易啊。 她的大腿压在他的腹股沟,互相摩擦,牛奶般嫩滑的女性肌肤贴合着紧实富有弹性的男性肌肤,触感一流。视线在他胸腹来回,可以看到他的腹肌一块块清晰地凸显出来,雄性特征如此明显,引诱着她走向情欲的修罗场。 “景恩,景恩......恩恩......”她不断念他的名,最后化为了声声娇啼。 杜蓓琪记起了很多他做的事、说的话,粗暴的、温柔的,清醒的,迷茫的,都是他给她的美丽记忆。喜欢和他在一起,想和他在一起,这样的人生......像是来了一个轮回,似乎只有这样才算完整。 她摆动腰肢,像一个撑船者,深深含入,浅浅荡桨,驾驭着他、驱使着他,缓缓驶向欲河的彼岸。 看到她的魔鬼身材,闻到她白皙胴体散发出的独特幽香,陈景恩的分身胀得生疼,四周仿佛涌动着肉欲的巨浪,将他卷入其中,让他随着浪潮翻滚,遭受了灭顶之灾。 她脸色绯红,坚挺饱满的雪乳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做着圆周运动,荡起了动人的弧波;平坦的小腹、纤细的腰肢,没有一丝赘肉,笔直修长的大腿,用力地前后摆动着。 汗珠顺着她的额角,划过她的脸颊,沿着下颌垂落,滴在了白嫩的胸脯上,像是一颗颗晶莹的珍珠在她身上滚动。她犹如一朵被细雨亲吻的紫丁香,淡香四溢、娇艳迷离,美得不可方物。 不够,怎么都不够,他知道她尽了力,可她的动作像在给他搔痒一样,越搔越痒,让他更加饥渴难耐,呼吸愈发深重,忍得皮肤都快裂开了,不禁半坐起来,抽离了她的身体,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 他的棕发浓密蓬松,身形棱角分明,肌肉发达有力,每一块都积蓄着力量,轮廓毕现。杜蓓琪被他抵在身下,脑中,无耻地幻想着自己和一头野兽滚在了一起,野兽压在她身上,掰开了她的腿...... 他双手撑在她身侧,分身卡在了幽穴入口,逐寸逐寸挺进,一厘一厘深入,体会那致命的吸力,最后完全陷入了柔软、湿滑的欢场中。 呼......两人同时喘息。 杜蓓琪抬头,望进他被欲望灼穿的眼底,那里早已是一片烈火燎原。 越过他的臂膀,可以看到他凹陷的紧致腰窝,膨出的臀部圆弧,以及结实的大腿曲线,她色欲熏心,指尖覆上他胸前的凸起,轻轻搔了两下。 嘶—— 他抽气,胸口的刺激让他去向了火山口,热流滚动、高温难耐,全身的热量都涌下了下身,马眼挤出几滴透明的液体。他的身体紧绷得如拉紧的弓,不由得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缓过气来,开始了活塞运动。 她微微抬了一下腰,和他挨近,让私处那颗敏感的小肉粒和他硬邦邦的小腹摩擦。他随即明白了她的意图,特意往她的敏感处顶弄。 月华如昼,夜风携着雾气在城市中穿梭,扑打着窗栏,诉说着深冬的残酷。一月的纽约市,万物凋零、寒气袭人,室内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景象,百花盛开,一片春光盎然。 杜蓓琪被他撞得意乱情迷,半是欢喜、半是迷惑,有种他的失忆症痊愈了的错觉。 娇嗔、娇啼,她发出各种声响,痴迷地望着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怎么要她都觉得不够,最后,陈景恩跪坐在她身前,把她的双腿卷曲,抵在了她胸口,他身体前倾,完完全全插入她的花径深处,伏在她身上抽送。 他在她股间抽插,全力冲击她紧致的花径,次次直达尽头,肉体的撞击声混合着水声,彪悍强健的身躯压着她,前所未有的猛烈。她只觉得被他爱得死去活来,有一阵时间里,感觉自己的肺被顶出了身体。 好喜欢这种疯狂、真实的肉体之爱。此时此刻,她就像一朵艳丽的玫瑰,在他身下倾情绽放,花蕾一瓣瓣打开,螺旋状重迭,花香如海,瓣叶上滚动着露珠,娇艳欲滴。茎干的尖刺扎在他身体上,让他疼痛无比,却流连忘返,舍不得离去。 那酸酸胀胀胀的感觉是什么?是情、是爱,是艳羡和缱绻,是原始的冲动,是欲望的纠缠,是他和她最深沉的依恋。 狠狠地碾,重重地磨,一点点深入,一寸寸攻占,腰身挺了又挺,臀部顶了又顶,肌肉绷成了强有力的曲线,一次又一次地冲击情欲的巅峰。 两人的私处不断摩擦,像是着了火,烧得人神志模糊,连绵不断的快感不断累积、拔高,终于如雪崩般一发不可收拾, “啊!”她发出夸张的叫声,娇媚中带着嘶哑,性感得要命。 小小的花核充血突起,整个阴唇都膨了出来,花径仿佛处在了热油之中,滚烫、酥麻,酸胀得要爆裂了。闪电、雷雨、风暴,悉数向她袭来,脑中无数亮点在跳跃,仿佛进入了一个只有光和影的虚拟世界。 她脚尖绷直,指甲抠在了他背上,挖出几道血痕,身体不断颤栗、抖动,到达了情欲的天堂。 这一次,她先到。 他闭上眼,细细体会她的痉挛,高潮中的花穴像给他上了致命的绞索,吸吮、收绞、压榨,勒得他销魂荡魄,射意蓬勃。 等她稍微缓和过来,他加快了挺送的动作,无保留地接近、赤裸地插入、快速地冲刺,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她。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滴出了泪珠,他吻着她的泪痕,在她体内释放。 她犹如春雨滋润后的花骨朵,两腮嫣红,含苞待放。他想去抱她,又怕被她发现,最后只得把手狠狠掐在腿上,才抑制住去碰触她的冲动。 陈景恩躺下来,背过身,尽量控制自己躁乱的呼吸,装出入睡的模样。 杜蓓琪忍着周身的酸痛,从床上爬起来,去浴室拿了浴巾,给他擦干了身体,就像以前每一次他对她做的那样。 她洗了澡,重新躺到床上,躺了一会儿,睡不着,撑起手臂看他,眷恋地、深情地看着他,目光一寸一寸扫过他的脸、他的眉宇、鼻弓,甚至是嘴唇、下颌,满满都是回忆。 “其实,你这样也挺好的,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不会再去想其他女人了,就算去找其他女人,她们也不会理你,嘻嘻。” 他想告诉他,他只有她一个,只爱她一个,没有其他女人,急得焦头烂额,又不敢造次,只能乖乖地躺着,快要憋出内伤了。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现在的他除了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真是欲哭无泪。 她轻轻抚摸他脸上那道伤疤,把唇压上去,吻了又吻。“我会治好你的疤痕的,就算治不好也没关系,在我心中,你永远是那个帅气迷人的陈景恩。” 她从背后搂着他,小胳膊无法完全抱住他庞大的身躯,却还是努力地搂着,她的脸、她的四肢、她的躯干,紧紧贴合着他,两颗心,以同样力度、同样频率跳动着。 陈景恩羽睫忽闪,似有光点在睫毛上跳动,被心爱的女人抱着、宠着,这种感觉让他前所未有的愉悦,差点忍不住回抱她。 内心深处中因她离开造成的黑洞在慢慢变小,残缺的心灵因她的爱抚而得到了修复。他不禁猜测,她还爱不爱他?或者,她还会不会再爱上他? 报应不爽 沉青枝知道杜蓓琪去纽约市见陈景恩了,没想到才把他送走没多久,又把他带了回来,沉青枝相当吃惊。 杜蓓琪把陈景恩安排在了自己的卧室,看样子,她做好了长期照顾陈景恩的准备,想到女儿以后可能会被陈景恩拖累,沉青枝有些担心,却也没有多嘴。 经过一系列的变故,她看出来杜蓓琪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人,做事有计划有条理,能力远在她之上。既然杜蓓琪已经下定决心照顾陈景恩了,肯定早就衡量过利弊,她能做的就是支持女儿的决定,不让她分心,给她做好后勤保障,让她可以潇洒地向前奔跑。 杜蓓琪最近成了康复专家。 她先在网上买了一盒祛疤霜,天天在陈景恩脸上的疤痕处涂涂抹抹;接着又买了一个除疤仪,有事没事就往他脸上照,美其名曰:红外线治疗。除此之外,她还天天带他晨跑,说这样可以促进血液循环,加速他伤疤恢复。 趁他们出门锻炼的空隙,沉青枝会做好早餐等他们回来吃,午餐和晚餐是她和杜蓓琪交替做,叁人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回到北卡的第二个星期,到了家暴案开庭的日子,地点在北卡罗来纳州的联邦法院。 开庭那天,几人起了个大早,沉青枝和陈景恩送杜蓓琪到了法院外,沉青枝拉着她的手,给她说了不少打气的话。 联邦法院的建筑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采用了经典的古希腊设计,类似某个古老神殿的造型。入口处立着八根巨型石柱,其上是宽大的尖形屋顶,柱子和屋顶间的山花上刻画着象征正义的符号,诉说着法律的尊严。 微风拂过,树叶在风中摇曳,晨辉透过枝干洒下斑驳的光影,疏疏密密、形态各异。阳光洒在联邦法院的外墙上,给它罩上了一层金色外衣,整栋建筑显得愈发宏伟、肃穆了。 杜蓓琪走到法院的台阶前,望着面前这栋高大的建筑,紧张得手脚发颤,明明已经设想了千百遍,临到开庭时还是有些胆怯。 至今都不敢相信,她居然要和自己的亲生父亲对簿公堂。 扭过头,下意识地寻找支持,看到沉青枝朝她抬起手:“蓓琪,加油。” 年轻时爱慕虚荣,不通过自己努力,走捷径跨越阶级,犯了错,却由杜蓓琪这个无辜者来承担。想起杜蓓琪小时候在她和杜鹏飞面前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沉青枝的心到现在都还会痛。 值得欣慰的是,她明显感觉到杜蓓琪脱胎换骨了,变得勇敢,变得坚强,变唯一不变的是她纯真善良的本性。 陈景恩跑了过来,拖过杜蓓琪的手,把一颗棒棒糖放到她手心。 杜蓓琪睁大了眼。那是他最心爱的东西,平时看得可紧了,抢都抢不过来,现在给了她,说明他十分在意她,用他自己的方式鼓励着她。 拽紧了棒棒糖,摸了摸他怀中搂着的独角兽,她终于不再害怕,信誓旦旦地说:“我会努力的。” 目送杜蓓琪远去,沉青枝对陈景恩说:“走吧,庭审要到下午才结束,我们先回家休息。” 见陈景恩痴痴愣愣的模样,沉青枝提醒道:“行了,在我面前不用装了,你那套把戏在我这里可行不通。” 陈景恩搂着独角兽的手紧了紧。 有人说过么,妈妈们都是火眼金睛? 手指抓绕着独角兽,看向沉青枝,陈景恩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妈。” “谁是你妈?别乱喊,快走,回家了。”说完,她径直朝停车场走去。 杜蓓琪踏入法庭时,看到卡米拉、索菲亚,还有一些她联系过的家暴受害者都来了,满满当当,坐满了旁听席。 她捏紧了拳,放在胸前捶了一下,劝自己勇敢,给自己鼓劲。 不一会儿,杜鹏飞入场,站到了被告席上。 他的形象变了很多。从一个满头青丝、春风得意的企业家,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枯瘦干瘪的老人,眼里全是浑浊,哪里还有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杜蓓琪知道,单单是家暴的审判无法击垮他,他本来就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对他打击最大的莫过于杜氏的倾灭,等同于从他心头挖去一块肉,让他痛得捶胸顿足,可以彻底击垮他的精神。 佛学里讲: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当年种下了恶果,现在自己品尝,杜鹏飞终于迎来了他该有的报应。 对于这起案件,联邦法院相当重视,当做了刑事案件处理。虐童、虐待女性,在美国是绝对的重罪,当杜蓓琪的照片公布出来时,庭下一片哗然,想到自己遭遇的痛苦和折磨,不少人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沉青枝和杜明华拒绝出庭,但提供了录音资料,证明杜蓓琪受到的虐待属实,杜鹏飞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庭审结束时,法官当众宣布判处他二十年有期徒刑,叁年内不得假释,出狱后将终身佩戴电子镣铐。 听到宣判结果,杜蓓琪有些诧异。在美国,不少州已经废除了死刑,即使保留死刑的州也有很多年没有执行过死刑了。二十年的徒刑,对于杜鹏飞这种年纪的人来说无疑是宣判了他的死刑,能不能活着出狱还是一个未知数。 但是光凭虐童、虐待女性这一点,因为没有造成肢体或精神残疾等严重后果,二十年的刑期确实有量刑过重的嫌疑,莫非法官同情她的遭遇,给杜鹏飞判了一个最高限? 无论怎样,杜蓓琪很满意这样的结局,法律终是还了她一个公道。 以前,她觉得陈景恩连报恩对象都能弄错,实在是太可笑了,回头看看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笑话呢? 明知道什么都得不到,却还是祈求家庭和睦,家人们都爱她,用虚假的幸福来麻痹自己,每一天都活得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到头来,依然需要自己亲手撕碎谎言,重建一切。如果她能早一点醒悟,是不是早就获得新生了? 她拽着单肩包,慢慢走出法院,午后的阳光浓郁得如花生油一般,洒下了一缕缕金黄的色彩,她吸气,似乎能闻到阳光的味道。 抬头仰望天空,云淡风轻,今天,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陈景恩和沉青枝在法院的台阶下等她。杜蓓琪看到熟悉的人影,面露微笑,迈步走向他们,越走越快,最后小跑着冲了过去。 沉青枝发现了杜蓓琪,转身面向她,张开了双臂,等杜蓓琪冲过来时紧紧抱住了她,杜蓓琪双手搂沉青枝的脖子,脸贴着脸相拥。陈景恩激动得手舞足蹈,最后把独角兽扔在了地上,从外圈抱住了她们,叁人紧紧靠在一起。 杜蓓琪欣然提议:“妈,景恩,今天我们去‘成都七号’吃川菜怎么样?”虽然知道陈景恩听不懂,杜蓓琪还是把他当成正常人一样询问他的意见,每时每刻都表现出了对他的尊重。 沉青枝点头同意:“好啊,就当庆祝你今天打官司顺利获胜。” 刚才她和陈景恩在场外观看了现场直播,知道杜鹏飞被判了二十年监禁,这场官司无疑是杜蓓琪大获全胜。对于这个判定,沉青枝并没有太多想法,甚至懒得去想杜家的亲亲戚戚们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生活曾经背叛、遗弃了她,但又何尝不是给了她重获新生的契机呢?活在当下,做好自己,现在的生活已经够安稳、够理想了,她不愿操心他人,只想管好自己。 叁人上了车,沉青枝载着他们去了凯利的downtown,去杜蓓琪说的地方吃川菜。 他们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沉青枝点了水煮鱼,杜蓓琪点了干锅牛肉,陈景恩拿着菜谱看了半天,学着杜蓓琪的样子用手指了指,点了两道菜。 当杜蓓琪探过头,试图看清他点的什么菜时,发现他把菜谱拿反了...... 还好他长了一副西方人的样子,老美不认识中文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杜蓓琪安慰般想,眼睛一扫,忽然发现菜单上的中文后跟着一串英文注释,解释了每道菜的名字...... 她眼皮跳动,不由得偷瞄了服务员一眼,服务员一脸淡定,像什么都没看到一般,把他们点的菜记录下来,平静地收起菜谱离开了。 最先上来的是陈景恩点的夫妻肺片,接着是他点的叶儿粑,杜蓓琪好意提醒陈景恩说肺是猪的内脏,问他还要不要吃。 陈景恩根本没理会那么多,食物刚一端上桌,他就开始往自己碗里叉东西,吃得不亦乐乎。 杜蓓琪怕食物太辣他受不了,体贴地倒了一碗清水,让他把肺片在水里涮一下再吃,还不停地拿餐巾帮他擦下巴上的酱料残迹。 沉青枝把两人的表现看在眼里,不由得在心里琢磨,最近家里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当水煮鱼端上来的时候,红通通的色泽吸引了陈景恩的注意,他扔下叉子,伸手就往盘里捞。 沉青枝和杜蓓琪正埋头吃东西,当她们发现时陈景恩干了什么时,他的手指已经在红油里浸了好几秒钟了。 杜蓓琪心疼坏了,火速拉着他去洗手间冲冷水,见他指头又红又肿,急忙让服务员拿了冰块往他手上敷。最后还是不放心,饭也不吃了,带他一起去附近的药店买了烫伤的药膏,给他的手指涂了一圈才作罢。 沉青枝倒是一点也不担心,重新点了一份水煮鱼,悠哉悠哉地吃完饭,把剩下的食物打包,载着两人回了家。 到家后,杜蓓琪又给陈景恩的手指冰敷了一会儿,再次上了药。“对不起,景恩,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伤了。”自从她的手指受伤后,才知道一双灵巧的手对于乐器演奏者来说有多重要,他的手肿得胖了一圈,伤成这样,不知道会不会对以后有影响。 陈景恩摇头:“不痛。” 什么?刚才他是不是说话了? 杜蓓琪抬头,吃惊地问他:“你说什么?” 他重复:“恩,不痛。” 他会表达情绪了?杜蓓琪从沙发上站起来,惊奇地盯着他,激动得眼角湿润:“你刚才说什么,能再说一遍吗?” 陈景恩抬起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红肿的地方:“恩恩,不痛。” “我的好恩恩,你居然会说这么多字了。”杜蓓琪欣喜若狂,抱着他,给了他一个长长的湿吻。 穿帮之日 陈景恩仿佛在一夜之间开窍了,会说不少词组,还会说简单的句子了,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一个懵懂的孩子,但和几周前比可以说有了天渊之别。 开学后,杜蓓琪要去学校上课。 她列了一张超级详细的清单,把陈景恩喜欢吃什么、做什么,喜欢去哪里玩,甚至喜欢什么玩具,事无巨细全写在了上面,写完后,把清单给了沉青枝,让她好好照看陈景恩。 沉青枝嘴上应承着,拿着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单子,转眼就扔进了抽屉里。 杜蓓琪每天按时回家,陪陈景恩吃饭,带他出去逛街,晚上则和他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夫妻生活。 她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她需要解决生理问题,而他也需要舒解欲望,他们只是互相配合而已,做做床上运动更健康,不违背道德准则。 过了几天,她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渐渐起了疑心。 首次起疑心,是在北卡第一次见到陈景恩的时候。当时他失去了记忆,是怎么从海山来到北卡的呢?入境时必须过海关,按照他当时的状态根本无法顺利通过。 当时的杜蓓琪替陈景恩找了不同的借口。例如他开始没有完全失忆,到了北卡之后才失的忆;或者失忆是间断性发作的,过海关时人是清醒的。总之,她没太在意这件事。 第二次,是他妈妈来接他回纽约市的时候。陈美儿见了自己的儿子,还是一个严重发病的人,并未露出焦急或者惊慌的神色,从头到尾都淡然自若,不得不让人怀疑事有蹊跷。 第叁次就是最近,自从那次观赏雪景之后,他像在一瞬间变聪明了,能听懂很多指令,“嘿咻”时会把她摆成各种姿势,他的进步也太神速了吧,杜蓓琪越想越觉得奇怪。 终于,她安耐不住了,去找了沉青枝:“妈,你说景恩他是真的傻了么?我怎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呀。” 沉青枝白了她一眼,也就她这个蠢女儿一直被蒙在鼓里,不知道陈景恩是装病,为了跟她在一起,才小心翼翼地伪装成傻子。不过话说回来,陈景恩也怪可怜的,为了留在杜蓓琪身边,装疯卖傻,堂堂怀特家族的风云人物,竟然卑微到了这种境界,也是绝了。 她忽然想起了当年的她和杜鹏飞。那时,她在杜鹏飞身边,总是低叁下气、委曲求全,不同的是杜鹏飞不爱她,而杜蓓琪是爱着陈景恩的。对于这两人的事,她就当成一个旁观者,看看就好,不发表意见,不参与其中,年轻人,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 沉青枝模棱两可地答:“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知道?” 从老妈那里得不到答案,杜蓓琪有些丧气,冥思苦想了一整夜,终于想出了一个惊天计划。 第二天一大早,杜蓓琪把沉青枝打发出门,拉着陈景恩坐到沙发里,很严肃地告诉他:“景恩,告诉你一件事,我......我可能怀孕了。” 听到她的话,陈景恩的指尖轻轻抖了一下,眼睫也在颤,虽然没说话,但看得出来他十分紧张。竟然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旁暗暗观察他的杜蓓琪疑惑更甚了。 “我知道你做了结扎,但是为什么会有孩子呢?”杜蓓琪捂着肚子,随意地说着:“难道是上次去同学家聚会,我喝醉了酒,然后......” 她一边不经意地说着,一边偷瞄陈景恩的反应。果然,说到关键地方时,他变了脸色,如坐针毡,像是遇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呼吸快得不可思议。 哼哼,就你能忽悠我,这次被我吓到了吧?杜蓓琪坏坏地想着,接着说:“然后......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之事。” 陈景恩眉头紧锁,倏地站了起来,朝洗手间走去,“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嗯?他这是发脾气了? 杜蓓琪也来到洗手间门口,盯着那扇门,不知道他在里面干嘛,半天都没出来,想了想,她转身去了厨房。 下一刻,“啊——” 一声尖叫传遍了整栋别墅。 听到杜蓓琪的叫声,陈景恩“哗”的一下拉开门,从洗手间冲出来,来到客厅,没见到杜蓓琪,又冲到厨房,发现杜蓓琪倒在厨房的地板上,闭着眼,手脚弯曲,整个人痛苦地蜷在了一起,短裙上渗出了点点血渍。 “蓓!”他吓得心脏都裂开了。 跑过去抱住她,想了想,又不敢移动她,只能把她留在原地。 不知她发生了什么事,看起来像是意外摔倒,想到她可能怀孕了,陈景恩的心都揪紧了,立即拿起电话开始拨打911。 接通后,他对着电话,清晰、流畅地讲出了家的住址,叙述发生了什么事和发生的时间,要求对方马上派救护车过来。 打完电话,他转过头,看到杜蓓琪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坐在了地上,一脸愤怒地看着他。 “......”他愣住,眼睛飞速眨了眨,几秒的时间内便想通了原因,没想到他演戏演了这么久,会在这种情况下穿帮。 不得不说,杜蓓琪的进步很大,可以不露破绽地忽悠人了,而他则是典型的关心则乱,根本没细想这其中的合理性,直直往她的陷阱里跳。 “陈景恩,把我当白痴一样戏弄是不是很有趣?”她从地上爬起来,怒气冲天地朝他吼,把后槽牙咬得“咯吱”直响。 陈景恩立即来到她面前,明白了她的目的:“你没怀孕?”是啊,按照杜蓓琪的性格,怎么可能在有床伴的情况下和其他人乱来呢?即使喝醉了,她也有几分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抬脸看他,眼中闪动着愤怒的火苗:“我只和你上过床,怎么怀?” 他当即明白了杜蓓琪的用意,为了让自己放心,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你裙子上的血是?” 她双手环胸,扬起下巴,嘲讽地答了一句:“你没见过番茄酱吗?” 陈景恩:“......” 虚惊一场,他如释重负,靠近她,狗腿地说:“我扶你去客厅休息吧。” 五分钟后,消防车来了;七分钟后,警车来了;十分钟后,救护车来了,别墅前各种蓝红光闪现,一阵阵的嘈杂声传出,邻居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纷纷前来询问。 把所有人打发走了,平息了事态之后,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大眼瞪小眼。 杜蓓琪先发制人,手往茶几上一拍:“你说,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景恩脸庞浮现出一朵红云:“我没失忆。” 杜蓓琪恼怒地盯着他问:“你的PTSD是怎么回事?” 他眸光闪动,有一丝被抓包的狼狈:“今年海山市的元旦演出,我见到了杨初岚,她演奏了《梦回纽约》。我一听就知道是当年你拉的那首曲子,我当时很激动,急忙去后台找她,她告诉我谱子是你写的。” “我对十二年前的事产生了怀疑,马上让阿新查你在美国的出入境记录,证明多年前我遇到的那个女孩是你,而我一直误认为是狄沐筠,奋不顾身地去帮她,还因此失去了你。我觉得自己很可笑、很讽刺,一时之间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差一点就发病了。” “之所以没发病,是因为在那之前为了赢得你的青睐,我试图拿起小提琴,那时,PTSD已经到了发作的边缘,是你,把我从深渊中拉了回来。后来,我看到艾德和安妮的幻象,战胜了心魔,从那一刻开始,我就痊愈了。” “所以,我很感激你,如果不是想强行拿起小提琴,事先战胜了心魔,再次听到《梦回纽约》、知道事情真相时,我肯定会发疯的,也许再也回不到现实世界了。” 杜蓓琪相当震动,说不吃惊是假的,没想到在他们分别的那段时间里,他经历那么多不为人知的事。她有些庆幸他事先战胜了心魔,他一直是个坚强的人,有魄力有担当,她从未怀疑过这一点,如果他因为再次发病而回不到现实世界了,她也会跟着内疚一辈子。 迟疑了一下,她想到一个问题:“我们见面的第二天,我带你去看心理医生,他为什么说你是新、旧疾并发?还有后来纽约市的心理医生,他也知道你没病?” 他清了清喉咙,不好意思地说:“你不是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么?” 杜蓓琪气得眉头高抬。 好你个陈景恩,把她耍得团团转,有本事啊,所有的剧本都设计好了,等着她落入圈套是吧? “划伤你脸的那几个小流氓呢,是不是你找的?”想到可能是他找的,还故意弄出疤痕来博她同情,她的眼冒出了火光。 看到杜蓓琪生气的模样,像极了一头愤怒的小狮子,陈景恩觉得她俏皮又可爱,很想去捋她的毛。“不是。当时我在你家附近徘徊了好几天,熟悉周围的情况,那晚如果不是见到你的车,我会想办法应付那几个人,没想到你忽然出现了......” 所以,这事怪她了?“然后你就顺水推舟,故意装可怜让我带你回家,不错,是个好主意。你的脸呢,为什么让他们划伤你的脸?” 陈景恩的眼中似有浓烟翻滚,卷挟着情绪的洪流,一窝蜂地朝杜蓓琪涌去。他言浅意深:“我无法接受认错人的事实,每天都在懊悔中度过,甚至幻想着世界上要是有‘后悔药’卖,无论花多少钱我都会买,把脸弄成这样也是对自己的惩罚。” 好吧,算他勉强解释得通。“你爸妈呢,知道你没事?” 他点头道:“嗯,他们和凯文都知道,你妈......也知道。” 好啊,家长们太厉害了,竟然联合起来欺瞒她。 想到这些日子他装的傻,他受伤的脸和手指,还有那次她的“诱奸”,杜蓓琪尴尬得脸都变了形。 她“唰”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不再多说,板着一张脸上了二楼。走进卧室,把陈景恩的牙刷、杯子、枕头甚至睡衣都扔了出来,“砰”的一下关上了卧室门。 陈景恩可怜巴巴地跟着她上了二楼,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她扔东西,任由她发脾气,不敢吭声。最后,他捡起地上的东西,像个游魂般朝书房挪去。 破冰的契机 今天是星期六,杜蓓琪本来打算带陈景恩去MuseumofLifeandSce,这么一闹,计划全泡汤了。 陈景恩站在卧室门口,不厌其烦地解释着他的所作所为,杜蓓琪不为所动,一句话都不回给他。 中午,沉青枝回来了,陈景恩迫不及待找上她,让她去当说客。 在沉青枝劝说了十分钟后,杜蓓琪终于答话:“妈,我无法原谅他,以前他欺负了我多少次?我都数不清了。他到现在还骗我,你说说,他有多可恶。” “你不是说,只要他能恢复神志,你愿意拿任何东西去换吗?现在他恢复了,你还不高兴?” 杜蓓琪不耐烦地回答:“那不一样,妈,你别管我们的事了。” 沉青枝一直信奉独善其身,真不想管这两人的事,但陈景恩这段时间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也明白了他对杜蓓琪的用心,如果他们错过了彼此,倒是十分可惜的一件事。“人生苦短,又何必为了一些不必要的争执而错过一段好姻缘呢?” “你知道吗,我们出车祸的时候,他守着另一个女人,把她照顾得妥妥帖帖的。我们呢?你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我在手术室外忧心忡忡,他有帮我们分担一点吗?” 沉青枝叹气道:“那只是巧合,他并不知道我们出了车祸,他去华侨医院帮忙也是看在一条人命的份上。那次差点丢掉性命的人是我,我都不怪他了,你还生什么气呢?再说了,他不也受到了惩罚了吗?你看看他这几个月,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还不都是为了你。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爱你,你就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杜蓓琪回嘴说:“这不是给不给机会的问题,他骗我、耍我,我原谅不了。” 一天的劝诫没起一点效果,最后,杜蓓琪连饭都不愿出来吃了,陈景恩只有把做好的饭菜放在卧室门口,他自觉去了书房睡觉。 第二天,陈美儿来了,亲自登门拜访,为陈景恩求情。 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陈美儿苦口婆心劝了杜蓓琪一整天,她像块石头一样纹丝不动,最后陈美儿只得说:“景恩回纽约市的时候告诉我,如果没有你他活不下去,我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不忍心失去最后一个,这是一个做妈妈的心情,你能理解吗?” 杜蓓琪望着她,张大了嘴,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讯息。 陈美儿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想对你进行道德绑架,看得出来,你对景恩是有感情的,如果不是这样,我肯定会把他带会纽约,不会让他留在这里骚扰你,我真心希望你能给他一个机会。” 不得不说,陈美儿戳中了她的软肋,杜蓓琪想了又想,终于松了口:“给我点时间,让我仔细考虑考虑,可以吗?” 送走陈美儿,她去了书房,看到陈景恩正拿着除疤仪,对着脸上那道疤涂涂画画,像她以前对他做的那样。视线在他身上流连,她想起了陈美儿的话。 她对他余情未了?真的么...... 见她进门,陈景恩立马丢掉了除疤仪,跑到她身边站定,恳切地望着她。 杜蓓琪招呼他来到客厅的沙发坐下,一本正经地和他谈话:“我问你,你为什么从海山跑来北卡找我?” 陈景恩一秒都没犹豫地回答:“我想重新追求你。” “你就是用装白痴这种方式来追求的?”她音调微扬,明显是对他的态度不满。 他眼中墨色渐浓,潜藏的悲伤再也掩饰不住:“我真地无计可施了。在海山时,我用尽了方法挽回你,可你没有丝毫动摇,我明白你对我太失望,已经死心了,如果再勉强,只会把我们逼到两败俱伤的地步,所以我只有忍痛放你走。” “可是,我心有不甘,一直等着你,总想着有一天你会回心转意。蓓,你知道么,在我认清十二年前那个小女孩是你的那一刻,恨不得拿枪毙了我自己。” 她抬起下巴质问道:“所以,你是因为发现了十二年前的真相才来找我的?你爱的究竟是那一年的幻象,还是我这个真真实实的人,分得清吗?” 察觉到杜蓓琪不同以往的语气,看样子是陈美儿的劝说起了效果,陈景恩在心中窃喜,言辞凿凿地说:“当然分得清。无论那一年的人是不是你,我对你的感情始终如一,从没变过。PTSD复发,只是我接近你的借口而已。” 杜蓓琪看着茶几上两人轮廓鲜明的倒影,目光不由得柔和了几分:“如果......如果你找到我时,我已经喜欢上别人了呢?” “我会祝福你,但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他希望她获得幸福,但如果给她幸福的那个人不是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你在威胁我?”她立马换了语气,柳眉微扬,淡凉的眸子染上了一丝不悦。 陈景恩一把握住她的手,把她的小手包在自己掌中,举到了两人中间,恳求道:“蓓,我知道错了,你别赌气了行不行?我们一起好好过日子,可以吗?” 这段时间的折磨已让他大彻大悟,没有她的人生,用生不如死来形容也不过分。想和她在一起,想爱她、疼她、呵护她,想看她的笑容,那是世上最美丽的风景,拥有她的快乐胜过了千千万万的荣耀和掌声,她是他的心尖肉、掌中痣,他愿意用任何条件换取她的回头。 杜蓓琪抽回手,在茶几上敲了敲,视线在屋里转悠了一圈,漫不经心地说:“先帮我把作业做完,我再考虑一下你的建议。” “作业?”陈景恩的背脊瞬间僵硬,望着杜蓓琪,眼中闪起了疑惑的光芒。 杜蓓琪重复了一遍:“大学老师布置的作业,你不会不知道吧?” 接下来的日子,堂堂怀特家族的商业精英,某家投行的高位掌权者,变成了一个作业写手。 不光负责杜蓓琪的作业,还要教她小组讨论的技巧,演讲时的注意事项,在期末考试前必须帮她划重点。大小姐在检查了他写的作业后十分满意,盘算着成功毕业不成问题了。 过了几天,杜蓓琪又给陈景恩布置了一道难题。她喜欢看网上的一篇h文,但那篇文写了一半没完结,看样子是作者弃文了,她让陈景恩给它续写结局。 陈景恩惊得张大了眼:“我不会写中文作文。”平时的中文资料都是秘书和助理整理好,他只负责过目、签字,从来没正儿八经写过长篇文章,那对他来说实在太困难了。 杜蓓琪的食指在腿上轻点:“写,写不出来就别指望我原谅你。” 既然下了死命令了,怎么也得硬着头皮上,他马上改口:“我试试?” 她强调自己的要求:“记住啊,要和原作者的口吻不差分毫,确切地说......要一模一样。” 陈景恩面颊抽动:“找人代写可以吗?保证文笔一模一样。” 发布命令的人一手拿着棒棒糖啃,一手拿着小h文翻阅,回答道:“不行,我就要你写,不是说你很有诚意吗?那就让我看到你的诚意呀。” 于是,堂堂“辉耀”的高级合伙人,每天不是做作业,就是在写,忙得不亦乐乎,日子过得说有多充实就有多充实。 结局(上) 杜明华来到美国时已经是四月份了。 北卡的春天,气温渐渐回暖。茱萸、杜鹃花、木兰花有了绽放的迹象,各种各样的花粉混杂着松树翠绿的粉末,在空中飘来荡去,哪里都有它们的身影:屋顶、窗户、露台,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们出现不了的地方。如果把车停在露天车场,几小时后会发现车身上全是奇奇怪怪的粉末。 当沉青枝打开房门,在一片黄绿色的迷蒙中看到拎着行李箱的杜明华时,握着门把的手不停颤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杜明华扶了一下眼镜,深情地唤了一声:“妈——” 半天,沉青枝终于有了反应:“哎,你来了,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她带杜明华进屋,开始了妈妈们惯有的碎碎念:“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 “海山那边的事都处理好了?” “你瘦了好多,伙食不好?” 杜明华眼角湿润,低着头跟她进屋,好久没听到妈妈的念叨了,竟是那般想念,每一句都是如此温馨。 来到客厅,杜蓓琪和陈景恩正好在,见杜明华来了,两人立即起身和他问候。知道杜明华打算在这里长住后,杜蓓琪特别高兴,同时也暗自庆幸,还好去年买别墅时买了五房,多一个人也住得下。 陈景恩为了讨丈母娘和大舅子欢心,主动承担了做晚餐的任务,各式各样的粤菜,花样别出,吃得沉青枝赞不绝口,连杜明华这样清冷的人物都对他赞赏有加,不得不说,他的攻心计还挺成功的。 对于陈景恩在背地里推波助澜,加速“鹏飞国际”散架这件事,杜明华心知肚明,但他在离开海山那刻就决心放下所有恩怨,不再背负任何包袱而活,所以在面对陈景恩时也没有太多情绪表露。 相反,他还帮了陈景恩一把,把陈景恩去年一整年在海山的表现讲给杜蓓琪听,说他一直不近女色、洁身自好,从来没传出过任何花边新闻,是个值得信赖的男人。 听到杜明华的话后,杜蓓琪对陈景恩的态度又松动了几分,让他搬回了卧室。 周末,追求沉青枝的那位叔叔王勋来了,五人围着岛台包饺子。 陈景恩喜欢厨艺,跟他们一起包饺子不奇怪,奇怪的是杜明华这个连锅是什么样都没见过的人,也加入了他们的包饺子大军中。看得出来,杜明华变了很多,变得温和接地气,再也不是往日那个高高在上的矜贵公子哥了。 王勋是北方人,擅长做面食,他担当主力,其他几人也没闲着,从调馅开始,帮忙的帮忙,搭手的搭手,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和面、揉面、切剂子、擀面、包饺子,很快就做出了一批成品。 杜蓓琪见陈景恩下巴沾了些面粉,忘记自己的手也不干净,伸手去帮他擦,结果糊了更多白色粉末在他脸上,杜蓓琪见到面人似的陈景恩,笑得半趴在了岛台上。 陈景恩顺手一抹,在杜蓓琪的脸上弄出几道白色指痕,杜蓓琪不依不饶,一定要抹回来,陈景恩左躲右闪,不让她得逞,两人很快打闹成了一团。 哄闹间,杜明华的电话铃声响了,他擦干净手,走到窗边,接通了电话。 没过多久,他放下手机,转身面向几人,有些沉重地说:“我接到监狱打来的电话,爸......得了肺癌,已经是晚期了,正在医院治疗。” 他的话音刚落,沉青枝手一松,掌中的剂子掉在了地上,杜蓓琪也是一脸震惊。陈景恩考虑了两秒,去洗手台洗了手,拿出电话打给熟人,询问杜鹏飞的详细情况。 午餐是正宗的韭菜猪肉饺,个大馅足、晶莹饱满,端上桌时热气蒸腾、香味四散,满屋都是饺子的清香。餐桌旁的几人却各怀心思,食不下咽。 吃完饭,王勋很识趣地找了个借口离开。陈景恩把打听到的情况向众人说明,和杜明华描述的差不多,杜鹏飞得了肺癌,在圣保罗医院住院,医生判断他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 几人商量了一番,准备去医院探望。杜明华和监狱负责人预约好时间,第二天带着大沉青枝去了医院,杜蓓琪不愿意去,和陈景恩留在了家里。 当杜明华和沉青枝越过狱警进入病房时,见到一个面容枯槁的人躺在病床上,额头和眼角皱纹密布,瘦得皮包骨头,俨然一个衰弱的老人,哪里还有那个当年意气风发的杜鹏飞? “阿枝——”杜鹏飞见沉青枝进门,灰暗的双眼亮起了光芒。 沉青枝走到他床前,朝他点头:“鹏飞。” “阿枝,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看我了。”杜鹏飞挥动插着输液管的手,示意她和杜明华靠近一些。 沉青枝并没有听他的话继续上前,站在原地没有挪动半分:“我来看你只是尽责任而已,毕竟,你是蓓琪和明华的父亲,我们的感情没有了,这种关系还在。” 杜鹏飞的嘴角瘪了下去,像风中柳叶轻轻颤动:“你还在怨我?” 沉青枝双手交迭搁在身前,真诚地说:“不怨了,其实我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还困在杜家那团泥沼里,出来之后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美好,我感谢自己曾经迈出了那一步。” 那一步太难、太苦了,但她感激自己走了出来,外面的世界比想象中的精彩,原来,她也可以拥有如此惬意的人生。 杜鹏飞丧气地说:“你离开后,我过得一点都不好。阿玉虽然也尽力服侍我,但毕竟习惯不一样,磨合了好一阵也没适应,而且她叁天两头生病住院,待在家的时间也不多。” “我很怀念当初你帮我在口杯里装上温水、在牙刷上挤好牙膏的日子。你总是那么勤快,每天早上都把我要穿的袜子、衣物摆放得整整齐齐,你知道我喜欢的颜色和款式,我从来不需要为这些小事操心。你也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喝什么,你走了之后,我把这些东西搞得一团糟,我很后悔当初那么对你。” 听到他的话,沉青枝没有半点感动,面无表情地回答:“当狄沐筠告诉我,我出车祸是因为你想除掉我时,我对你就死心了。那时,我恨你、恨狄慧玉,恨得要死,巴不得拿刀捅死你们。到现在,过了一年半了,其实并不是很长的时间,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你说的那些事,我都快想不起来了。” 什么?杜明华心中一惊。车祸明明是张烨霖设计的,怎么变成了杜鹏飞?他诧异不小,却也没点明。 杜鹏飞也十分讶异,不明白狄沐筠为什么会对沉青枝说出那么一番话来?难道是为了帮狄慧玉一把,赶走沉青枝,让她嫁入杜家? 没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竟然在自己背后放暗箭,而他还把她视若珍宝。杜鹏飞怔怔地望着沉青枝,懊恼和悔恨在脑中交织,他剧烈咳嗽起来,激动得脸色发青。 杜明华上前按了一下按钮,升起病床的一头,让杜鹏飞可以半坐起来,好受一些。杜鹏飞咳了半晌,终于消停了,看向沉青枝问:“你现在过得好吗?” “好,好得不得了。”沉青枝笑了笑:“对了,我有男朋友了,思科的高管,对我很好,也很喜欢蓓琪和明华,我打算过两个月带他回海鑫见爸妈。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没有压力、没有包袱,不用攀比、不用小心翼翼,比起以前来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阿枝......”杜鹏飞看着她充满欢乐、自信满满的面容,霎那间感慨万千。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归属,他心中涌起深深的失落:“我们这辈子是没缘分了,下辈子我还想和你做夫妻。” 沉青枝轻笑:“下辈子,但愿我不要遇到你。” 杜鹏飞望着她,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减少、一点一点黯淡,最后完全消失,心中仅剩的一簇火花也熄灭了。以前那个爱他入骨、对他唯命是从的女人,被他硬生生毁了,再也找不到踪迹了。 他这一生失败至极,丢了原配,和现任的感情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事业垮了,一无所有,还得了肺癌。听说得这种病的人,最后会因吸不进空气、呼吸衰竭而痛苦地死去,算是最残忍的死法之一了。难道他一生造孽太多,受到了老天的惩罚? 杜明华和沉青枝回家后,找到了杜蓓琪,杜明华转达了杜鹏飞对她的歉意,然后说:“蓓琪,爸爸想请你原谅他,你觉得呢?” 杜蓓琪定定地看着杜明华,冷清地回了一句:“如果你们是在问我的意见,我选择:不原谅。” 沉青枝为难地开口:“蓓琪,我能体会你的心情,但他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人死为大,你能不能......” 杜蓓琪立即打断了她:“不能。你们不是我,无法体会我的痛苦,人死为大?一句话就抹杀了他所有的过错,不可能。” 杜明华马上接口说:“对不起,蓓琪,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也知道他犯了错,但他毕竟是我们的亲人,你就算是骗骗他也好,送他走完最后一程吧。” “不,我不会去见他,也绝不会原谅他。”杜蓓琪说完,不再看他们,转身上了二楼。 杜明华想追上去,陈景恩伸手拦住了他:“够了,她走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要再逼她了。” 杜蓓琪回到卧室,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发呆。下一刻,敲门声响起,她出声道:“请进。” “吱嘎”一声,杜蓓琪回头,看到陈景恩走进了卧室。“你也想来劝我?” 陈景恩来到她身边,伸手覆在了她双肩上:“不,我只是来看看你,你知道我一直都支持你的决定。”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残忍?”她这么对待亲生父亲,把他送进了监狱,到他死之前也不原谅他,连一丝忏悔的机会也不留给他。 陈景恩低头看着她,真挚地说:“一点也不,残忍的人是杜鹏飞,他该受到这样的惩罚。你妈妈和哥哥选择原谅,不代表你也要选择原谅,受苦的人是你,最有权利对他说‘不’的人就是你。放心,我不会拿人伦那一套理论来压你,只想你知道,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一直在你身后默默支持你。” 杜蓓琪鼻头发酸,抬起双臂,握住了他覆在她肩上的手。 结局(下) 杜鹏飞的风波很快过去,自那以后,沉青枝和杜明华再也没在杜蓓琪面前提过杜鹏飞的事。 晚上,一家人在饭厅吃饭,杜蓓琪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前年我来北卡实习,认识了联合国妇女署的官员索菲亚,她听说我在杜克读书后十分高兴,邀请我毕业后去联合国工作。” “真的吗?”沉青枝听到后喜不胜收:“我们家将来有联合国的工作人员了,长脸了。” “妈,你觉得呢?你有什么打算吗?”杜蓓琪询问她的意思。 “你想去联合国就去吧,别担心妈妈,我在北卡生活得不错,这里离纽约市也不远,坐飞机的话就一个半小时而已。而且呀,还有两年的时间,那时王勋说不定可以退休了,我们可以跟你一起去纽约市。” 杜明华也表示:“我一直想去华尔街打拼,如果你们都去,我也争取申请去那边工作。” 陈景恩插嘴说:“其实,我也回纽约市的打算。” 杜蓓琪看着陈景恩,把筷子头往桌上杵了两下,训话道:“我们一家人说话,外人插什么嘴?写完了吗?” 听到她的话,陈景恩立即闭嘴,垂下眼,再也不吭声了。 沉青枝看着两人,但笑不语;杜明华用食指支了一下眼镜的鼻梁,忽然有些幸灾乐祸,没想到啊,大名鼎鼎的陈景恩也有今天。 暑假到来时,沉青枝带王勋回了一趟海山,杜蓓琪和杜明华同行,一起去探望外婆外公,家里那个“外人”也死皮赖脸地跟来了。 外婆外公的居住地是一处位于市中心的小产权房,刚进楼道,一股发霉的气味就钻进了鼻中。房子建于上个世纪,没有电梯,早已破旧不堪,斑驳的墙壁、破损的阶梯,到处透着衰败,连楼道的扶手都已锈迹斑斑。 很久以前,沉青枝曾给老人买了一套新公寓,让他们搬去那边住,外公外婆住了一个月就又般了回来,打死也不愿再搬迁了。后来大家渐渐明白了,老人也有社交,搬迁需要结交新朋友,融入新的生活圈,这些对于老年人来说太难了,家里人也没再勉强两位老人。 当晚,舅舅、舅妈带着两个侄子来了,陈景恩给了舅舅和侄子一个超级大的“利是”,瞬间就把舅舅一家收服了。 得知这么多人回家,外公外婆乐得合不拢嘴,拿出自家腌制的梅干菜招待客人。杜蓓琪和杜明华完全吃不下这种味道怪异的“佳肴”,沉青枝、王勋和舅舅一家也只是意思了一下,唯独陈景恩吃得津津有味,把老人家哄得乐开了花。 杜蓓琪心里清楚,陈景恩在沉家的这一关算是过了,如果他们在一起,杜明华肯定也不会反对,陈景恩一直在等她开口原谅他的那一天。 过了两天,海山市组织了一场规模盛大的慈善募捐晚会,陈景恩收到了邀请函,杜蓓琪同意和他一起参加。 杜蓓琪上好妆,选了一件简单的小礼裙,陈景恩亲手帮她拉好了后背的拉链;陈景恩穿上白色衬衣、黑色晚礼服,杜蓓琪亲手为他打好了领结,两人就像一对老夫老妻般默契。 进入会场,众人见到“消失”了半年的陈景恩,纷纷上前问长问短。 当众人知道陈景恩为了杜蓓琪,放弃“辉耀”的职务追去了美国时,纷纷赞叹杜蓓琪好运,遇上了这么一个好男人。 恭维话听了一箩筐,杜蓓琪淡然地笑着,并不表态,离开陈景恩去餐桌拿甜点,恰好撞上了出席晚会的一位女性朋友。 两人刚刚开聊,陈景恩就大步走了过来,站到杜蓓琪面前,像保护幼兽一样把她护在身后。 那位女性朋友相当吃惊,误以为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陈景恩,急忙找个借口遁了。 “你这样很不礼貌。”朋友刚走,杜蓓琪就指出了陈景恩的表现欠妥。 陈景恩有些尴尬地开口:“抱歉,我以为她是......” “你以为她是狄沐筠?”杜蓓琪想了想,两人的背景确实很像:“你很怕狄沐筠?” 陈景恩没有否认:“我怕她在你面前乱讲话。”过去的一切他不愿追究,但眼前的人必须抓住,他不想出一点意外。 杜蓓琪打趣般说:“翻脸不认人啊,知道她不是当年的梦中情人后,就对人家绝情绝义了?” 陈景恩抬了抬眉,一脸窘迫地说:“蓓,可以不提这件事吗?” “不提这件事,你想我提哪一件?我们结婚的事?” 听到她的话,陈景恩全身都定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心跳如擂。这件事他祈盼了好久,可到现在为止,她连男女朋友都不愿承认,更何况结婚呢? 杜蓓琪站直了身子,严肃地告诉他:“陈景恩,我同意和你在一起,但必须约法叁章。” 他不停地深呼吸,劝自己不要紧张:“你说。” “第一,我不结婚。” 陈景恩低头思索了片刻,回答道:“如果我们结婚,我的所有收入都会有你的一半。”对于杜蓓琪来说是绝对的利好。 杜蓓琪抬头看他,目光炯炯:“再说一遍,我不结婚,我不想用一张A4纸来束缚我自己。” 陈景恩抿嘴,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好吧,我接受。” 他相信,两人的承诺和坚守比一纸证书更有效,从今往后,他必须用心来维护两人的爱情世界,一旦她感觉不到安全感了便会抽身离去,再也不会回头了。 “我现在正在照看安德鲁,他父母一旦被剥夺监护权,会找收养家庭,我想领养他,你同意吗?” 这件事陈景恩是知道的。安德鲁是一个很可爱的墨西哥裔小孩,妈妈嗑药,爸爸虐待他,社区的工作人员正在帮他申请人道主义援助,而杜蓓琪就是负责这个家庭的志愿者。杜蓓琪现在在读书,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而且没有成家,理论上是无法领养小孩的,如果要收养只能靠他动用一些手段了。 陈景恩很快回答:“我同意。” 杜蓓琪点头,这一点也算达成共识了,她继续说:“将来无论何时,你不能干涉我的私生活,也不能干涉我工作和交友的权利,我们就算住在一起,我也要有自己的房间,书房也是。无论是生活或者娱乐,只要是我们共同产生的费用,必须均摊。” 这已经是很理想的状态了,他没有拒绝的理由:“我没问题。” 杜蓓琪面露笑容,举起手中的酒杯朝他致意:“那就祝我们以后的‘伙伴’关系顺利?” 陈景恩也举杯,热切地说:“地久天长。” 话音刚落,宋凯文急匆匆地走到两人面前,开口就问:“蓓琪,你知道莉莎最近在干什么吗?我一直联系不到她。” 杜蓓琪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眼珠转了转,皱着眉说:“你不知道么,她考了雅思,要去布里斯托大学读硕士了。” 宋凯文感觉有炸弹落在自己头顶,把他炸得不知所措,他前所未有的焦虑,赶紧问她:“什么时候的事?” “雅思去年就考了。”杜蓓琪拍了一下脑袋,故作夸张地说:“哦,对了,她今天就走了,夜班飞机飞伦敦。” 宋凯文脸色惨白,完全没想到谢莉莎要离开海山了,而他竟然对这个消息一无所知。 杜蓓琪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友善地提醒道:“十点的航班,现在离飞机起飞还有两个小时。” 宋凯文立即回过神来,急忙说了声“谢谢”,转身冲向了室外,往停车场方向狂奔。 杜蓓琪在他身后轻笑,侧脸看向陈景恩:“你说,他能追上莉莎吗?” “很难说。不过就算追不上,明年他回纽约了,飞伦敦也就七小时而已。” “他们这是‘啪’上瘾了,要一直纠缠下去?博川怎么办?” “那是他们的事,我可管不了。” 两人边说边朝外走去,出了门,去到走廊,话语声越来越小,渐渐消散在了晚风中。 幽幽夜色,将两人轻轻簇拥,蝉鸣蛙叫,倾诉着繁华都市的田园气息。 屋外,流萤、月影相映成趣,景色如画,连天幕仿佛都在缓缓地流动。 海山的夏夜,美丽刚刚开始...... (全文完) 包房的节目 等人到得差不多了,杜明华朝一个类似妈咪的人抬了一下手,后者收到信号,朝杜明华点头,退出了包房。 很快,一排身材高挑、穿着镂空纱衣的女人走了进来。 这些人赤着脚,蜜桃般的脸蛋、水灵的大眼、吹弹可破的肌肤,一个个都像画里的仕女般优雅动人,随着她们的走动,室内刮起了阵阵香风。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目光全落在了她们身上。 她们来到沙发前面,正对在座的各位站好,快速摆出了各自的造型。第一个女人站着,第二个半蹲,依次是蹲着、半跪、跪着,最后一个躺在了地上,十几号人围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圆弧。 她们的手摆出了千变万化的姿势,或举臂向上呈托举状,或倾斜向前呈半直角状,或平伸至胸侧呈交叉状,有的像在揽月,有的似在起舞,千姿百态,宛如一幅活生生的飞天壁画。 侍者拿了红酒杯放在她们手里,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透光度和质感极好,酒杯之间由细玻璃管连接,像架起了侍女之间的桥梁,赏心悦目。 另一名侍者开了酒,拿起酒瓶往第一个女人手里倒,红色的液体顺着玻璃管,流向了第二个酒杯,也就是半蹲着的那人手中。 酒越积越多,淅淅哗哗往下流,一股一股,汇成了一条红色小溪,潺潺而动,不停流向下一个杯子。 细流在橙色灯光下,折射出玫红的淡辉,涌动着情色的原调,映着美女们轻薄的纱衣,还有其下妙曼的胴体,好似一大片人体喷泉,华艳奢靡、绯色昂然。 这是谁的想法啊,太有创意了。 第一次来高级会所的杜蓓琪看得瞠目结舌。 不一会儿,倒好酒,由于有玻璃吸管的原因,每杯酒的分量都在杯子的中下叁分之一,恰到好处。 侍者取走了玻璃管,穿着黑色V领短裙的包房公主们进屋,将一杯杯的酒端给沙发上的客人,接着,穿薄纱的女人退了出去。分发完酒水后,公主们没有离开,直接坐在了男士们的身边。 杜蓓琪接过酒,捏住杯脚晃了晃,凑到鼻尖闻了一下,芳香扑鼻。开始闻时有种清雅隽永的味道,接着又变成了醇厚的浓香,她有些诧异,很少有红酒的气味可以如此高深莫测。 把酒杯倾斜了一些角度,看到一片深沉的红色,像是血液般惹眼,却纯净得让人心惊,没有一丝杂色和沉淀。她呷了一口,液体缓缓流过舌尖,味道细腻而深厚,复杂多变,回味绵长,仿佛放了一片玫瑰花瓣在嘴里慢慢咀嚼,几分钟后仍有余香。 她举着酒杯看了又看,确定这瓶红酒来自勃艮第,而且产自一个光照充足、葡萄大丰收的年份,至少有五十年以上的历史了。 如果没猜错,是1965年的罗曼丽·康帝。 没想到为了和怀特家族拉近关系,这群人如此不遗余力,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如此极品的红酒,还真是下了血本啊。 她朝陈景恩看去。他身边坐了两位二十出头的长发美女,秀美的脸蛋、妙曼的身躯,都是一等一的好姿色。她们紧挨着他坐着,腿贴着腿,快挤到他身上去了。 陈景恩眼神澄清,神色自如,侧着头,隔着其中一位和宋凯文说话,视线落在酒杯上,似乎也在讨论这瓶酒。杜蓓琪忽然想起了一句话: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是不是对他现况的最佳描述? 喝完红酒,妈咪让人送上来了各种饮料和小吃,拿来了酒单,让大家点酒。 在座的人轮番上前,向陈景恩和宋凯文敬酒,顺带推销自己家族的业务。陈景恩和宋凯文认真地听着,别人敬酒时也没推脱,一杯接一杯的喝着。 喝完一轮,新节目开始了。 服务生过来,清理干净了陈景恩和宋凯文面前的茶几。接着,一个四肢修长、面容艳丽的女人走了进来,除了叁点重要部位有极窄的布料,身体其他地方没有任何遮挡。 她一来就走向陈景恩和宋凯文,躺到了他们面前的茶几上,光滑莹白的身体伸展开来,如一朵雍容华贵的白色牡丹,盛开在了众人面前。 见到这个场景,陈景恩和宋凯文有片刻怔忪,随即对视了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周围的人纷纷直起了身,好奇地打量着那个女人。 接着,女人翻了一下身,面朝下趴在了茶几上,白玉般的背脊裸露在众人面前。侍者上前,在她背上放了一块东西,按压下了几下,让它和女人的背部肌肤完全贴合。 杜蓓琪看了看,那块东西似乎是一张薄薄的金属片,长长的一条,看上去有点像钢琴的琴键,地面还放了一块金属板,很像钢琴的脚踏板。 妈咪来到茶几前,指着那个女人向他们介绍道:“听说陈先生和宋先生都是弹钢琴的好手,我们特地准备了钢琴节目来助兴。” “这是......让我们在她身上弹琴?”宋凯文指着那个女人,惊讶地开口。 妈咪笑着点头,双手交迭,礼貌地回答:“不错,她身上的金属装置能感应指法,会自动把音乐传到音响中,效果和真正弹钢琴一样。” “哇喔。”宋凯文叹了一声,露出十分感兴趣的表情,活动了一下指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侍者打开了投影仪,墙上出现了荧光屏,显示了各种钢琴曲目,妈咪问陈景恩和宋凯文想选哪首曲子。 宋凯文点了巴赫的《C大调前奏曲》,然后是莫扎特的《D小调幻想曲》,显示屏上很快出现了钢琴谱。 他询问陈景恩的意见,陈景恩说了一句什么,很小声,杜蓓琪听不清楚。 问完,宋凯文看向曲谱,指头微动,手按在了女人身上,果不其然,房间中响起了清脆的钢琴音。 虽然是利用金属感应,但音色相当不错,和立式钢琴不相上下。 他的手指不停移动,在那张虚拟琴键上来回滑动,仿佛一个动情的男人在抚摸心爱女人的肌肤,那场景简直震撼人心。同时,耳中传来悠扬的乐曲声,婉转悦耳,让人受到了视觉和听觉的双重冲击,宛如置身于浪漫、梦幻的伊甸园中,美不胜收。 杜蓓琪专注地听着,有种眼球被洗刷了一遍的震撼感,今晚见到的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让她大开眼界。 不得不说,有钱人的娱乐五花八门、花样百出、精彩绝伦,让人叹为观止。 动人的演奏听得在座的美女们眼睛放电,头顶快冒桃心了。她们叽叽喳喳地议论个不停,落在宋凯文身上的目光充满了挑逗,感觉要把他的衣服扒下来了。 谢莉莎用手肘碰了碰杜蓓琪,笑着问:“蓓琪,这人是华裔吗?他的钢琴怎么弹得这么好啊,我的心肝都要被他勾走了。你说,我要是去追他,希望大不大?” 明明有男朋友,还要去追另一个,杜蓓琪对谢莉莎的这种渣行为已习以为常了,不过有些东西还是应该点破::“他是美国人。” 谢莉莎洋洋得意地说:“我知道呀,距离不是问题,我可以经常去美国看他嘛。” 她咳了一下,开口道:“他是gay。” 谢莉莎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什么?” “他是gay。”她凑到谢莉莎身边,抬头看了一眼宋凯文:“你看他穿的衣服,你觉得直男会穿一件玫红色的衬衣么?” 谢莉莎翻了一下白眼,有些无语:“怎么不会了?这种颜色在男人中很普遍啊,说明不了问题吧。” 听到她的话,杜蓓琪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出了一些自己知道的事:“我第一次见他时,他穿了一件杜嘉班纳的香槟色衬衣,上面印满了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你知道那种感觉么?就是花里胡哨、骚出天际的感觉。”怕她不信,杜蓓琪继续补充道:“你去闻闻他的香水,——高缇耶·裸男。” 杜蓓琪说的香水是一款gay香,不知道有没有直男用,但谢莉莎知道的用这款香水的几乎都是gay。谢莉莎在一秒内闭了嘴,气鼓鼓地绷着脸,手在腿上推来推去,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了停留在宋凯文身上的目光。 等宋凯文演奏完,周围的人集体起哄,让陈景恩也来一段。 妈咪立即意会,叫了另一个女人进来,在她身上贴了同样的金属片。两个女人一人趴在一张茶几上,陈景恩和宋凯文换了一下座位,隔开了一些,正对两位美女,一人一个,一起合奏BoogieWoogie。 玩得高兴了,两人开始轮流弹奏,到后来变成了即兴发挥,蓝调和爵士乐随意拼接,把众多名曲编到了一起,妙趣横生、精彩纷呈。 最后,在座的不少人站了起来,跟着音乐起舞。 大少爷大小姐们纷纷收敛了脾气,陪着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娱乐,一时间,房间里满是欢声笑语,满是轻快和谐的氛围。 解决纷争 陈景恩出声问旁边的人:“蓓琪,这件事,你怎么说?” 杜蓓琪一直在冷眼旁观,邓恒的说辞没有太大纰漏,但她总觉得错过了一些东西,思索了一会儿,她看着对面的人问:“邓恒,我问你,海山酒店是一个五星级酒店,怎么会轻易让人拿到监控视频的资料呢?” 邓恒把目光转向了她:“我刚才说了,管这块的人和顾梦婷认识,我们也是无意中得到的,没有事先筹划。” 杜蓓琪抬手捂在另一只手臂上,指头跃动,像在弹钢琴一般动了几下,把整件事又想了一遍:“我救了谭芸,你们却恩将仇报,这讲不通吧?” “我们一时想岔了,不是故意要整你,真的不是,请你相信我们。”邓恒点头如捣蒜,不停地认错,哭丧着脸,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谢莉莎扬眉:“你的小芸芸呢,她怎么说?” 看样子,谢莉莎想谭芸跟她认错,邓恒马上给谭芸使眼色,让她道歉。谭芸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要她跟情敌低头,比吞了一颗耗子屎还难受,但形势所逼,又不得不低头。 犹豫了半天,她开口说:“谢同学,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们这一次吧。” 狄沐筠望着众人,急得脑袋快冒烟了。陈景恩说赢了斯诺克就帮她,其实就是给谭芸和邓恒一个机会,让两人当面向杜蓓琪道歉,而对于两人的处理,陈景恩根本没有插手的意思。显而易见,最终决定权还在杜蓓琪手上,可以说,杜蓓琪要他们生就生,要他们死就死。 她和杜蓓琪从中学时就是同学,知道杜蓓琪是一个心软的人,喜欢为他人着想,做事总留有余地,相信她不会对谭芸和邓恒赶尽杀绝的。 “蓓琪、莉莎,邓恒和小芸犯错在先,你们要怪他们也是应该的,但他们真的不是坏人,希望你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去公安局报案,他们的后半辈子就毁了,请你们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吧。”狄沐筠表情哀怨,声音如哭如泣,听得人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杜蓓琪想了想,把谢莉莎叫到了身边,偏着头凑到她跟前,小声对她说:“莉莎,这件事,不如就按他们说的办吧。” “什么?”意思是放过他们?谢莉莎不满地大叫:“我不同意。” 杜蓓琪拉了拉她的胳膊,劝说道:“如果闹到公安局,肯定会立案侦查,到时候你的那幅油画怎么解释呢?要是上了法庭,岂不是要把那幅画的来源公布于众?” 谢莉莎渐渐安静下来,情绪没那么激动了,想了好一会儿,点头说:“说得也是,要是被我爸妈知道了,估计又得关禁闭。” 宁南城的事还算好的,爸妈相信她不会和宁教授搞在一起,上次是宁教授的老婆闹到家里来了,为了安抚他老婆,才勉为其难承诺不会让她再去招惹宁教授。但如果她和邓恒的事闹大了,特别是那张裸体油画,要是被爸妈知道了,她不死也得脱层皮。 杜蓓琪继续说:“还有,我和景恩的事也是真的,那些截图并不是伪造的,到时候怎么向法院说明呢?” 难道说他们是男女朋友,没有进行色情交易?她实在是心虚,再怎么解释,去酒店开房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很可能会影响到她和陈景恩的声誉。如果让公安局介入,多半会越抹越黑,她不想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更不想上庭,还不如卖狄沐筠一个人情,把这件事先压下去再说,毕竟,事情闹大了对她们也很不利。 谢莉莎有些慌了,觉得杜蓓琪分析得也不无道理,赶紧问:“你觉得怎么办好?” “我总感觉这件事有些奇怪,应该没这么简单,不如先放他们一马,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也许还有后续动作,如果他们敢继续作恶,再把他们送去公安局也不迟。” 谢莉莎从来都是一根筋,杜蓓琪比她有头脑,听她这么说,也不多话了,对着叁人说:“我和蓓琪商量了一下,这次就放过你们,不过你们必须向学校澄清这件事,还我们清誉。记住啊,以后别在背后搞小动作,不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听她说完,陈景恩又问了杜蓓琪的意见,得到肯定回复后,他拿起电话,打给了阮氏的人,那边很快就有回应,说尊重他的处理方法。 快吓瘫的邓恒和谭芸听到这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赶紧向陈景恩道谢。 陈景恩指着杜蓓琪和谢莉莎说:“是她们两位放过你们,不是我。” 狄沐筠急忙拉着邓恒、谭芸,向杜蓓琪和谢莉莎道谢,并且保证不会再犯,这场纷争才落下了帷幕。 狄沐筠一行人很快离开,陈景恩、谢莉莎、杜蓓琪去了叁楼原先的包房。 谢莉莎是个天生的乐天派,进包房后,很快就把刚才的事抛在了脑后,和朋友们打成一片,唱歌猜拳,玩得忘乎所以。杜蓓琪坐了一会儿,无心娱乐,和众人道别后,准备离开包房。 陈景恩送她出门:“这么快就走了?” “我有点累......先回去了。”其实也没那么累,只是不习惯这种喧哗的娱乐场合而已。 看得出来,她没心情继续待在这里,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的事扰乱了心神,看到她这个样子,他的心也绷得紧紧的:“我送你回家吧。” 她点头:“好,谢谢你。” 他带着她往电梯里走,余光扫到她那一头垂落胸前的青丝,记起了那些发丝握在手里的触感,如锦缎般细滑冰凉,手感、色泽、视觉都极佳。 开心时,她会抓着头发又笑又闹,不停尖叫;感到困惑时,她会用指头去缠绕发丝,一圈又一圈,像个孩童般揪着头发思考问题。 什么时候开始,满脑子都是关于她的记忆? 电梯门关上,把两人锁在了狭小的空间里,电梯下降发出“轰咚”的声响,昏昏沉沉的光线,不知怎就照出一股暧昧的味道来了。 杜蓓琪盯着地面,眼角的余光瞄着陈景恩,神使鬼差地伸出食指,勾了勾他的小指头,他反手把她的柔荑握在掌中,把她拉到了自己怀里。 感受到她胸前的波涛汹涌,他的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肩,问到:“去我家怎么样?” 她抬头,撞进了他的黑瞳中,眼眸深处,有着他对她毫无掩饰的宠溺,简单、直接、明了。 一如既往。 心轻颤了一下,她开口道:“好。”本来就打算去他家过周末,中途被谢莉莎叫来这里“抓奸”,想来想去也是一场误会,她已经看开了。 陈景恩放开她,和她出了电梯,往地下停车场里走,转口问了另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放过他们?” 杜蓓琪想了一下,他问的应该是......“邓恒和谭芸?” “他们应该受到惩罚,不是么?”每次一想到她背上的伤,他就忍不住发火,没想到杜蓓琪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们,他替她不值。 “我总觉得这件事有点怪怪的,我怀疑邓恒和谭芸不是主谋。”据她对那两人的了解,不像是能做这么精密筹划的人呀,难道是谢家或者杜家的仇人干的? 还有一点,她不想把谢莉莎裸体油画,还有他们在海山酒店过了一夜的事摆上台面来说,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是她们有疏漏在先,才让人抓住了把柄,如果不是这样,邓恒和谭芸也无机可乘了吧。 陈景恩说:“好吧,我相信你的直觉,我会帮你追查这件事,你自己也小心一些。” 她朝他点头。 陈景恩带她来到自己的座驾旁,帮她拉开副驾的门,等待她上车,接着,他想起了什么,马上关了门。 “你开车来的吗?”他问。 杜蓓琪愣住。刚才在他身后,见他开了车门,她正想上车,谁知他又莫名地关上了。 陈景恩提议道:“如果你的车也停在这儿,我们坐你的车回去吧。” 杜蓓琪诧异地问:“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他一瞬间就变了脸色? “蓓,我想告诉你......狄沐筠坐过副驾,晚上是我载她来这里的,我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他开车门时,闻到了一股栀子花的香味,很明显是狄沐筠身上的味道,不知道杜蓓琪能不能接受。 原来是这样啊,杜蓓琪懂了。“还是用我的车吧。”说完,她冷着一张脸,扭头就走。 陈景恩锁了车,跟在她后面朝同一方向走。杜蓓琪找到自己的车,解锁坐进了驾驶位,陈景恩一直跟在她身后,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 她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手覆上控制杆,要开车走人,他一把按在了她手背上,阻止她拨向D位。 他侧脸看向她,向她讲述了搭载狄沐筠的经过:“下班时,我在停车场门口遇到了狄沐筠,她请求我帮邓恒和谭芸这两人说情,但我已和凯文有约,没时间管她,就让她上车谈,我不知道会引起你的反感,所以才让她坐在了副驾上。” 杜蓓琪有些开心,很高兴他能这么详尽地解释。刚才在台球室外时,他已经说清楚了不是他约的狄沐筠,是那人主动前来找的他,只是想到狄沐筠坐过他的车,心里不痛快而已。 她点头说:“嗯,我知道了。” “如果你不喜欢,以后我不载她了。”他松开了手,侧身看着她,那双眼真挚又诚恳。 他的眼墨黑深邃,好像繁星密布的夜空,隐藏着宇宙的奥妙,她看得出了神,感觉去太空里遨游了一圈,心灵得到了净化,不愿再背负任何秘密。 “其实也没什么,我从小就和狄沐筠不对盘,谈不上有多讨厌,但也绝对谈不上喜欢,我一直和她保持距离,希望你也和我一样。” 原来是这样,陈景恩有些明白了。看样子,她和狄沐筠似乎发生过一些事,今天让狄沐筠坐副驾和让她参与斯诺克都犯了杜蓓琪的忌讳。 有些出人意料。他的食指在眉弓上刮了一下,立即想到了解决方案,对她说:“我把那辆车扔了,这样行了吧?” 杜蓓琪心里高兴极了,没想到他这么重视她,强忍着笑意说:“用不着这样,我没那么小气,不过我真心希望你能和狄沐筠保持该有的距离。” “我明白了,以后我尽量不和她接触。”他许诺般说。 “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她道谢,心情变得特别好。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随意地说:“那么现在,该告诉我何志轩和林盛杰的事了吧?” 呵,原来他挖了个大坑,等着她往里跳呢。她为难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今天会遇到何、林两人,又被谢莉莎胡搅蛮缠乱说了一通,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啊。 “我和他们只是朋友。”怕他误解,她又加了一句:“普通朋友。” “尿不湿是怎么回事?”他问得认真,表情带着孩子般的任性。 杜蓓琪感觉舌头打结了:“啊?那件事,是、是......不是,我、我太小了,不记得了。” 他不依不饶地追问:“相亲呢?为什么你会和林盛杰相亲?” 她心虚地瞅了瞅他,磕磕巴巴地说:“那是、是我妈安排的,不关我的事,而且,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那时我还不认识你呢。” 身世疑云 从“巴黎高庭”出来后,邓恒回了学校宿舍,谭芸和狄沐筠回了自己的家。 顾梦婷在家中等待,见她们进屋,一脸焦急地上前,询问情况:“怎么样,处理好了吗?” 谭芸答:“处理好了,他们要求我和邓恒去学校澄清这件事,肯定会被学校记过,但比起去公安局报案,已经算很好了。” 顾梦婷双手交迭,在胸前拍了拍,不断唠叨说:“那就好、那就好,小芸呀,你以后别做这样的事了。” “我知道了。”这次已经把她吓个半死,她肯定不敢了。 狄沐筠浑浑噩噩地换了鞋,走进屋内,坐在了沙发上。 “沐筠,你没事吧?”顾梦婷担忧地望着她。谭芸的表现还算正常,不知道为什么她反而一脸沮丧。 她闭上眼,失控般说:“小芸之前说得对,陈景恩找我只是玩玩而已,他根本就不是真心对我。” 顾梦婷走近,坐到了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关切地问:“怎么了?” “今天,我看到他的正牌女友了,是杜蓓琪。”狄沐筠说完,像在哭泣一般,把脸埋在了双掌间。 顾梦婷想了想,问她:“杜蓓琪不是你们同学吗?” “是啊,金融系的才女,模样好、身材好,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好,和陈景恩简直就是天生一对。我算什么呢?我好后悔,当初没听你们的话,不要和陈景恩来往,总是抱着侥幸心理,会成为他心中的那个独一无二,现在,我终于看清现实了。” 今晚,她大受触动,那种感觉仿佛在悬崖上走钢丝,忽然一阵狂风刮来,她坠下了深渊,体会到了很多陌生的情绪:惊惧、恐慌,还有无穷无尽的绝望。 谭芸在喝水,听到她们的对话,把水杯放到了茶几上,也坐到了沙发上:“我就说嘛,那些有钱人哪有好心眼的,你也别伤心了,大不了就当不认识他呗。”反正啊,狄沐筠和陈景恩连手都没牵过,也不算吃亏。 狄沐筠抬头,眼中盛满了酸楚和哀愁,她的爱情之花,还没绽放就已经凋谢,让人如何接受呢? 陈景恩,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就足以让她窒息。那双漆黑的眼眸,温柔又锐利,在阳光下像黑曜石一样闪耀,在夜幕里如星辰一般璀璨,叫人如何忘得了呢?以为他是喜欢她、在乎她的,到头来,一切都是她的痴心妄想而已。 “可是我好喜欢他,真的好喜欢,我从来没有这么在意过一个人,今天看到他和杜蓓琪站在一起,我有种快要晕过去的感觉。” 从没见过她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顾梦婷和谭芸对望了一眼,吃惊不小。 顾梦婷沉思了好一阵,对她说:“沐筠,你不是说他很早就喜欢你了吗,那么多年了,为什么忽然就放弃了呢?” “我、我不知道,我脑子好乱,不知道他以前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她皱着眉、摇着头,仿佛在痛苦的泥沼中挣扎。 谭芸提出一个假设:“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的身世呢?如果你不是这个身份,陈景恩会选择你也说不一定,那些大户人家不都讲究门当户对吗?” 顾梦婷插话说:“我觉得不排除这个可能。沐筠,其实我看得出来,陈景恩对你也不是完全不在意,他心里有你。” 谭芸倒想起一些事来:“沐筠,你不是听你妈妈说过,你爸爸是个有钱人吗?能不能认祖归宗,让你也有后台,这样,可能还有机会和陈景恩在一起。” “这件事我也只听妈妈说过一次,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小时候,我不止一次问过爸爸的事,每次一问,她总是很生气,有时候还会打我一顿,久而久之,我也不敢问了。” 谭芸回应道:“你有办法拿到你的出生证明吗?或者一些类似的文件,也许就能弄清你的身世了。” 妈妈的情绪不好,她一直小心照顾着,不想因为这些小事惹出争端来,推脱着说:“如果那么做,会让妈妈不高兴,她不想我知道生父是谁,还是不要了吧。” ****** 杜蓓琪把车停到了陈景恩公寓楼下的车库里。 下车后,陈景恩帮她把行李箱从后备箱里拿出来,和她一起往电梯里走。 拿了这么大一个箱子,应该是她的日常用品,原来,她已经做好准备在他这里过周末了,这个认知让他很愉悦。 他家在一栋叫“宸枫”的豪华公寓楼里,楼里有游泳池、健身房、室内高尔夫,还有微型电影院,住户可以刷卡进入,计时收费。 听他介绍这里的设施,杜蓓琪忍不住感叹,这人啊,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会亏待自己,从他纽约市家里的那个大浴缸就能看出,他是一个天生的享乐派。 她怀疑,他信奉的名言是不是:生命在于享受。 换了拖鞋进屋,陈景恩带她在屋里转了转。 这里和曼哈顿的住处有几分类似,全都是黑白灰质朴的线条,总共只有一层,客厅很宽敞,约有一百米坪,靠落地窗处放了一架叁角钢琴。 客厅两侧均匀的分布着几个房间。左边的两间是是书房和健身房,右边的第一间是他的卧室,第二间锁住了,陈景恩也没告诉她是用来做什么的。 杜蓓琪有些好奇,不知道房里藏了什么东西,所有的房间都可以进入,只有这间上锁了,难道里面有保险箱,放着“辉耀”的机密文件? 肚子“咕嘟”地响了一声,她尴尬地捂住肚皮:“我、我还没吃晚饭呢。” 陈景恩立即道:“怎么不早说?想吃什么,我做给你。” “我都可以的。” “牛排吧,快一点。”他边说边朝卧室走。 “好啊。”她高兴地答应了。 他进卧室换了一身休闲服,很快去了厨房。 这里的厨房和美国的开放式厨房不同,有一堵墙和一扇门隔开,没有岛台。厨房和客厅连接处是饭厅,大约十来平米,放着一张长方形的木桌。她穿过饭厅,跟着他进了厨房。 陈景恩打开电磁灶,把一个平底锅放上去,切了一大块黄油放进锅里,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牛排,往上面洒海盐和黑胡椒。 “我有说过我喜欢ribs吗?”杜蓓琪靠在门上,笑眯眯地望着他。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他转身面向她,举起手中那块排:“你想换ribs?” 她走过来,搂住他的腰,脸往他胸口蹭:“可是,我没说是porkribs还是humanribs呀?” 话音刚落,她的手已经钻进他腰部,撩起他的衬衣,慢慢往上,摸到了他的前胸,似乎在探索他的肋骨。 柔弱无骨的小手在胸前滑动,像有电流窜过全身,他的神经立即进入了亢奋状态,陈景恩倒抽一口气,沉着一张脸,望着她头顶的发丝,悬在半空的手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杜蓓琪得意地亲他的下巴,也没说话,两人站在厨房中,静默着,像在僵持,也像在享受,一时间,只听到锅里黄油“咕嘟咕嘟”的冒泡声。 黄油的香气飘进鼻里,带着浓郁的乳香味,还有一丝油脂的味道,耳边响着两人深浅不一的呼吸声,身上燥热无比,时间仿佛静止了。 下一秒,锅中冒起了白烟,油烧得滚烫,快要起火了。 陈景恩急忙转身,打开了抽油烟机,把手上的东西丢进锅里,“滋——”的一声巨响,烟雾四起,水和油同时溅了起来,他迅速移位置,帮她挡住了飞溅的液体。 小魔女趁机从后面抱住他,把手按在了他的胸前凸起处,细细揉捏着。 陈景恩憋了一口气在胸中,双手撑在台面,手背青筋浮现,唇闭得紧紧的,拼命往里收,卷在嘴里,忍了好久才忍住把她按在地上的冲动。额头冒起一层薄汗,他拿起几颗准备好的蒜,用手拍了一下,把它们压扁,连皮带芯一起丢进了锅里。 她的脸贴在他后背,手已经滑下了腰身,伸进了他的底裤里,在他分身的周围摸来摸去。紧身内衣裹着她的手,好暖,好舒服,那里有他的味道。 心脏失去了往日惯有的频率,很不安分地跳动着,“咚、咚、咚”的声音直达耳膜,陈景恩拿起两株迷迭香和百里香,像对待仇人一样折了几折,掰得支离破碎,扔进了锅里。 她的手摸向他身后,在结实富有弹性的臀瓣上又抓又捏,狠狠肆虐了一番。 陈景恩侧脸看向她:“如果让何志轩和林盛杰知道,你私底下的面目是这样,你说,他们会怎么想呢?” “他们的事,刚才在车上我已经解释过了,你不能再拿他们来压我。而且,你喜欢我这样,不是么?” 他笑起来,不出声表示默认,手腕扬了一下,锅里的牛排弹起来,翻转一圈,稳稳落进锅里。“几成熟?” “叁成。”她答,瞄了一眼他下身,隔着宽松的休闲裤,看到那里搭起了帐篷,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听到她的话,他把锅举起来,往旁边的盘子倾斜,牛排、蒜、香草全倒进了盘里,热油带着血丝在盘里流淌,是她最喜欢的样子。 “哇,这么快就好了。”杜蓓琪停止了作恶,面向盘子俯身,吸了吸鼻子,闻着牛排的味道,赞叹道:“好香。”她棕眸里闪烁起万丈辉光,像一只抓到鱼的猫咪,露出幸福又泰然的神情。 真容易满足。陈景恩把刀叉递给她,她接过,道谢,端着盘子去了饭厅。 ----------------- 平时口语里,如果没有特别指明,只说“ribs”,指的是猪排,牛排是steak。普通餐厅的菜单里最常见的就是steak,chi,seafood这叁样,像rib和mb这种东西,不是每个餐厅都有供应。 看了所有的留言,写得都很好,谢谢大家的支持。 目前打算先让男女主甜蜜几章,然后,应该会迎来本文的最高潮......嘿嘿~ 之前写了一个很详细的大纲,光是大纲就有几万字,写正文的时候比较快,往里面填东西就可以了。后来发现有些内容不受欢迎,就根据大家的反馈意见删减了很多,又加了一些新的内容,所以会写得慢一些,每天双更应该不行,可以保证每天一更。 到1500珠的时候加更,请大家拿珠珠砸我吧。 椅上做爱 客厅的一角有个小巧的吧台,陈景恩收拾好厨房,去吧台的酒柜拿一瓶红酒和两个酒杯,返回了饭厅。 “要吗?”他举着红酒问她。 “等会儿,先让我吃完食物吧。” 杜蓓琪说完,埋头和牛排奋战,陈景恩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坐在她对面,慢慢喝着。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去了客厅,来到一台唱片机前,开了音箱,拿了唱片放在唱盘上,把唱头放上去,开始播放音乐。 茕茕暮色,濛濛细雨,烟雨笼罩的海边,海潮声起起伏伏。汽车后座上,两具赤裸的身躯激烈交缠,车窗开着,传出女人娇媚的呻吟和男人粗重的喘息,穿透了重重雨帘,惊醒了夜的颓唐。 “是你写的那首‘雨夜缠绵’?”她很快就发现了音乐的秘密,惊奇地问他。 他走回来坐下,朝她举杯:“这首歌是你的,我说过,送给你。” “你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在她浅显的人生阅历中,从未遇到这样的男人,似乎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不懂的也会虚心倾听,明明很有气势的一个人,却从不会给人压迫感,让人觉得和他在一起是一种享受,带着难以言喻的快乐。 他喝了一口酒,问她:“你指哪一方面?” “任何方面都是。”她愉快地承认。 餐桌上,刀叉晃动,偶尔碰到瓷盘,“叮呤”作响,发出短促的声音;黑胶唱片机里流泻出温暖的音色,犹如壁炉的烘烤,让房间带上了初夏的味道。 美丽的夜、美丽的人,伴着红酒和音乐,让人无限沉醉。陈景恩单手撑在额侧,望着杜蓓琪,情思绵绵。 “吃完了?”他问,看着她的餐盘,眼角轻轻翘起,像一弯勾月,好美,让人目眩神迷。 “还有一点。”她察觉到了他不同寻常的眼神和语气,领会到了他的意图,特地向他说明:“等我吃完,可以先刷一下牙吗,嘴里会有味道。” 他没说话,站起来把椅子往外拉,腾出一大截空间,接着坐下,朝她伸出了手:“过来,到我这里来。” 杜蓓琪还在咀嚼牛肉,听到他的话,也没拒绝,放下刀叉,绕过餐桌来到了他面前。他搂过她的腰,让她双腿打开,面对面坐到了他身上。 他扶住她的腰,往自己的身侧压,她抬臀耸了一下,坐进他怀里,双手圈住他的脖子,和他贴近。瞬息间,她鼻中灌进了旷野之心的味道,整个人被浓郁的木质香调掩埋,毛孔里淌进了某种硬朗而温暖的气息,直直钻进了血管里。 她立起脖子看他。 男人眼中隐忍的欲望如夏日艳阳般灼伤了她,让她在一秒内心跳加速,她知道,他已经等不急了。 他的手顺着她的小腿,一直往上摸到了大腿,一只手在她臀和腿交界处抓捏,另一只手掀起她的裙子,从两人紧贴的地方穿进,包住了她的整个私处。 嘶—— 她听到空气从自己牙缝吸入的声音。 他仰头吻她,红酒混在唾液里滴进了她口中,而她的那块半生的牛排则进了他的口,被他直接咽下了肚。如果其他人这么做,她会觉得恶心,可面前的人是陈景恩,一切显得那么的自然。 陈景恩不断舔她的舌。他喜欢和她接吻,她的舌小巧圆润,又甜又软,嫩滑得像块豆腐,碰多了仿佛会碎掉,却又忍不住去试探碎裂的界限在哪里。 他熟悉她身体的敏感点,直接往那些地方亲,覆在她私处的手朝幽谷里探。她一手圈着他的肩,一手抱着他的腰,亲吻他的脸颊,用舌去卷他的鬓发,把他发间的气味和有弹性的质感通通卷进嘴里。 才几天不见,却像过了几年一样,怎么就这么激烈呢,天雷勾动地火一般,整个人都酥了。 她的裙子被扔了出去,接着着文胸,划出两道漂亮的抛物线,在抛物过程中,唱碟中的曲变成了歌,是关智斌的《干爹》。 她愣了片刻,看向客厅,竖起耳朵听那首歌。 “这么不专心,嗯?”他不满地哼哼,在她屁股掐了一把。 她呼痛,伸手去摸屁股:“我在听你放的歌,你怎么知道这首歌的?” “是你告诉我喜欢Kenny(关智斌)的歌,我才放的。”他把她的身子往上送,低头含住了她的乳,不停嘬着上面那抹嫣红,最后整个下巴都凑了上去,在那团雪白的柔软上碾压、吸吮。 “呃,干爹。”胸口像被小虫子爬过,酥麻得要命,她双眼迷离,仿若一片茫茫暮霭,迷蒙中,切换成了广东话:“契爷(干爹)。” “嗌多次(再喊)。”他也换成了广东话,埋首在她乳间,发出浓重的鼻音,眼瞳因为强烈的兴奋显出一点一点的血色斑迹。 她眼周全是粉粉的色彩,露出娇憨的神态,软糯地喊:“契爷。”伸手去脱他的衣服。 那声音一直甜、一直甜,甜到心底去了,他粗声粗气地用广东话命令:“继续。” 衬衣飘落在地,踩在衬衣上的,是杜蓓琪像牛奶一样嫩白的玉足。 “契爷、契爷、契爷。”她一声又一声地喊着,宛如这五月的暖风,吹进了他心里,捂热了他冰冷的心。 风光旖旎的哈瓦那,夜雨连绵的海山市,白雪皑皑的贾斯珀,一帧一帧,如画般美丽。 温柔的耳语,火热的拥抱,激情的缠绵,一幕一幕,如诗般迷人。 他从不曾忘记,他和她的过往,那么动人、那么妩媚。 他们的美丽世界,他们的靡靡之音,他们的阳春白雪,只有他们自己才懂,不需要,不需要第叁人知道。 他的裤子退到大腿上,她的底裤被扔到了地上,他抓着她的腰,狠狠刺入,直插到底。 躁动得到了良好的安抚,全身都舒服了,仿佛在温泉里畅游,无限舒爽,头皮似乎被人按摩过,一阵一阵地跳动。 她和他,像是一把锁和一把匙,彼此接纳,完完全全密合,如此匹配,就像是......他闭上眼,想了好久,终于想起了那个词:天造地设,对,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突入的硬挺让杜蓓琪顿了好一会儿,下身酸胀,仿佛被撑大了一圈。垂下眼,看到他颈脖的血管突起,后颈皮肤在微微震颤,连带着汗毛都在颤动。 他的汗毛是棕色,被阳光照着时,会给人金色的错觉。眉毛和睫毛是栗色,颜色比他的头发深一些,腿上的毛发介于两者之间,没见过他胸口和私处的毛发,她曾想象过,应该也是棕色的。 他好漂亮,像一头高贵的豹,大多时候温和慵懒,带着迷人的笑容;偶尔又会暴躁不安,凶厉恣睢,露出恐怖的尖牙。而被他逮住的猎物,如她,会心甘情愿匍匐在他脚下。 下一刻,两人发现这样的姿势十分尴尬,不方便运动。 陈景恩被欲望烧得头脑不清,诅咒着,为什么要选这张该死的凳子? “我来吧。”杜蓓琪努力撑起腿,脚掌垫在地上,往上用力,顺势动了起来。 杜蓓琪将下巴靠在他额侧,下身扎扎实实地压在他的腹部,像一株金丝藤,牢牢地攀住他,寄生在他这棵大树上,汲取他的汁液,吸收他的养分。 她的下身和他紧密相连,把他困在了方寸之间。他体验到了内壁的细腻和柔嫩,似乎还有一丝皱褶,妙不可言,简直要了他的命。他气息紊乱,紧紧搂住她,让她的浑圆摩擦他的锁骨,想要她给予更多。 她的动作并不大,但每耸动一次,他都有种被温暖的潮汐拍打的感觉,湿、热、紧,还有什么触感,他说不上来,只知道全是美好的东西。 他被快感冲击得神志不清,像醉在了一场荒诞不经、古怪离奇的舞台剧里,久久不愿醒来。 木椅“吱嘎”作响,快要散架了,椅脚在大理石地面划出了白色痕迹。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瀑布汗直淌,腰抬不起来了,他的分身依旧坚硬如铁,没有丝毫动静。 “我好累,你什么时候才可以?”她气喘吁吁。 “你太慢了,我出不来。”他黯然失笑。 说完,他一把抱起她,放到了餐桌上,手护住她的背,直到她完全躺下才拿开。她的长发有部分汗湿了,有几缕还缠在他脖子上,他轻轻拉下她的发丝,放回了她耳边。 他想起了几天前她背上的伤,有些担心地问:“你的背,可以这样躺着吗?” “可以,已经不痛了。”还有些肿,但已经没有感觉了。 目光在他胸口徘徊,她突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视线停在了他身上,为什么......“你的纹身为什么变了?” 竟然由“Di”变成了“Du”,他怎么时候弄的? 她的眼瞪得圆溜溜的,眸光中含着一丝不确信,外加一丝惊喜。 “喜欢吗?”他的理智早已碎裂,望着她,眼中的欲望星星点点地溅了出来。 “嗯,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希望就这样,让那个纹身永永远远躺在他胸前,躺在她专属的位置上。 他脱掉下身的衣物,抓住她的双腿,打开,一寸一寸向她体内顶入。 束缚的解除让他欲念迸发,如同拿到烈日下暴晒的水银温度计,红线在不断升高,他的热情,也以眼睛看得见的速度上涨。 她修长莹白的腿缠上了他的腰,感受到那里坚挺有力的劲肉,蓄满了阳刚的力量,望着他,眼中情潮涌动。 各种古怪的荷尔蒙在体内飙升,理智被抛到九霄云外,思维处在了麻痹状态,他扶着她的胯,重重一挺,抵入尽头,开始猛烈抽送。身体中宛如释放出了一头凶猛的饕餮巨兽,一发不可收拾,所经之处风卷残云,万物被啃食殆尽。 她像一只香甜的橙,被他不断挤压、蹂躏,榨出了鲜美多汁的甘露,顺着两人交合的地方,“嗒嗒嗒”地落在了地上,化作点点雨花。 爱液的浇灌让他全身酥麻,整个人宛如浸入了水润温暖的巢穴中,他意识模糊,凭着本能往下了一些,压在她身上抽送,寻求更多的刺激和快感。耻骨和耻骨相撞,肌肤和肌肤相贴,体液和体液相粘,两人融为了一体。 世人眼中的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而她,优雅大方、靓丽可人。谁又知,掩藏在漂亮的皮囊之下,他们那从未展露过的、疮痍密布的内心。 所谓的天之骄子,不过是迷惑世人的手段而已,哪有那么多光环,哪有那么多荣耀,只是其他人的雾里看花罢了。颓废、糜烂、暴虐、疯狂,才是他们本来的面目。 好可悲,风光无限的他们一直在深渊中徘徊,苟延残喘,不知道那一刻会迎来自己的末日。等了好久,等了多少个花开花谢,等到快绝望了,他们终于迎来了指引自己走出深渊的那一束光。 他勒紧她的细软腰身,一下又一下地撞击,不敢直视,她眼瞳里倒映着的男人......疯子一般的表情。 “哼,啊!” 杜蓓琪尖叫起来,开始颤悸,仿佛被投入了冰天雪地中,被大雪掩埋,身子抖个不停。她牢牢抓住陈景恩的上臂,宛如握住了劈裂黑夜的利剑,一直一直不愿放开。 他急喘,紧紧抱住她,滚烫的唇贴上她的额角,跟在她高潮之后,播撒出了灼热的火种。她的柔弱,他的彪悍;她的包容,他的凌厉,悉数释放。 欲望是什么?是原始的渴望,是感官的满足,迷惑了多少男男女女,是七宗罪之一,是人类的本能。但是,有没有人说过,欲望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迷人,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激情渐渐平复,疯狂跟着远去,留下的,是他们无休无止的缠绵和汩汩而出的情愫。 高潮之后,她的长腿依旧盘在他腰上,他的分身也还停在她体内,两人周身泛着激情后的玫红,透出迷人的光泽,没人出声,尽情体验这一刻的心悸和迷茫。 他伏在她身侧,嗅闻她美妙的体息,抚摸她柔软的长发。偏过头,他从窗帘的缝隙望出去,没有光,窗外是一片漆黑的空间。 心理隐疾 休闲的周末,杜蓓琪坐在国家歌剧院里,欣赏着着名的芭蕾舞剧《天鹅湖》。 如诉如泣的管弦乐,华丽恢弘的舞曲,技艺精湛的舞蹈家,史诗级的表演带来了史诗级的震撼。 高贵英俊的王子和美丽可人的白天鹅相爱,阴险卑鄙的黑天鹅伪装成了白天鹅的模样接近王子,试图夺取原本不属于自己的爱情。 最终,王子发现了谎言,悲愤交加,和白天鹅双双殉情,造成了叁败俱伤的局面。 黑天鹅跪在湖边,独自垂泪,一声又一声呼唤着自己的爱人。只是,无论她多么痛苦,多么悲切,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出现,回应她的唯有呼啸的风声。 黑天鹅低头,望向水中的倒影。 那张脸,倒映在水中的黑天鹅的脸,如此熟悉,怎么会,怎么会...... 杜蓓琪打了一个寒噤,惊得目瞪口呆。 那张脸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 “不、不。”杜蓓琪大喊起来。 不是,那人不是她,不是,不是。 怎么可能呢?那不是她。 “蓓,蓓,怎么了?”睡在她身旁的人马上醒来,把她揽进了怀中。 “不。”她手脚乱舞着,剧烈挣扎起来。 “蓓,别怕,是我。”陈景恩抱紧她,以免她伤到自己,不停出声安慰。 她陷入了迷乱中,乱抓乱踢了好久,直到力气全失。 黑暗中,闻到了熟悉的男性气息,宛如一剂药效极佳的安定剂,让她渐渐平静了下来,眨了眨眼,她醒了过来。 双眼还在失焦,瞳孔聚不了光,她茫然地睁着眼,惊恐地说:“景恩,我梦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我其实不是我,我偷了别人的幸福。” 他没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只觉得她太焦虑了,拍着她的后背,亲吻她的额头:“别想太多,只是一个梦而已,不是真的,不要怕,我在这里陪着你。” 她的手抓在了他的臂弯,惶恐地说:“我也希望是假的,但是那种感觉太可怕了,就像是现实生活中真实发生的一样。” 把她抱到自己身上,他轻柔地抚摸她:“不管发生什么事,有我帮你挡着,不要担心。” 对了,无论发生什么都有他在,他会帮她,不用犯愁了,没什么好怕的,她不停暗示自己。他的臂弯圈成了世界最安全的避风港,让她这只小船可以自由入港,有他为她遮风挡雨,还有什么好忧心的呢? 还好,有他在,太好了,有他在。 她把身体蜷成一团,像个困顿的婴孩般窝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杜蓓琪醒来时已经快中午了。 她洗漱完毕来到饭厅时,陈景恩已经做好了午饭,当看到餐桌上的东西时,她惊呆了。 萝卜牛杂、香菇滑鸡煲、椒盐虾、白灼菜心、黑豆鲫鱼汤,一桌子的菜,色泽浓郁,香味四溢。 她的眼瞪得大大的:“这些又是你的杰作?” “不然你以为呢?”他走过来帮她拉开椅子:“还不过来?” 她走过来坐下,还没从震惊中恢复:“我太惊讶了。” 陈景恩坐到她身边,拿过碗,盛了一碗汤给她,接着又帮自己盛了一碗。 杜蓓琪盯着汤里的鱼肉,纳闷地问:“我在美国的超市从没见过鲫鱼这种东西呀,你怎么会做?” “外公外婆住在香港,每次我去看他们,他们会做一道菜——西洋菜干鲫鱼汤,所以我一直知道这种鱼类,今天也是第一次尝试用鲫鱼煲汤,赏个脸?”他用勺舀了一下碗里的汤,递到她嘴边。 她吸了一下,把汤喝进嘴里,咽下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说实话,我觉得你做的东西比酒店里的还好吃,以后你要是失业了,还能去当个厨子什么的。” 他把勺放回碗里,笑道:“聘我可要上亿年薪,哪家酒店请得起?” “这么贵啊?”杜蓓琪趴在桌沿,若有所思地说:“那这些菜不是也要好几百万了?我吃一口就相当于吞下一颗钻石,是不是?” 她忽地撑起身子,指着一桌子菜说:“这可是黄金钻石餐呢,生平第一次吃,别浪费了,我们开吃吧。” 好好一顿饭,被她说成了一堆石头......“你一定要搞得大家都没胃口吗?”他大笑,指头在碗口磨来磨去,眉眼尽情舒展,很开怀的模样。 她摇头晃脑,得意兮兮地说:“不会,我会很有胃口,因为身边坐着的人是你嘛。” 她对他眨眼、放电,他的笑容却淡了下来,谨慎地问:“你现在......心情好些了吗?”他说话的音调很沉稳,语气却有那么一丝不确定。 昨晚她陷入梦魇的样子把他吓得不轻,朦胧间,想起了自己多年前犯病的情形。现在,他近乎痊愈了,不知道她是什么情况,是不是和他一样,也有自己的心病? “你说的是昨天台球室的事还是做噩梦的事?台球室的事我们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么,至于噩梦,我已经不记得梦到什么了,唯一的印象就是梦境很可怕,我困在里面,差点就出不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挪向胸口,像在给自己压惊一般按了按。 他慎重地问:“蓓,你有去看过心理咨询师吗?” “为了噩梦?没有,不过,我有自己的心理咨询师。奶奶去世的时候,去看过;后来被我爸打了,如果严重了,也去看心理咨询师,他说我的问题不大。” “你有出现过幻觉,比如说,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或者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声音吗?就是现实之外的那些东西,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从来没有。”她不明白怎么会扯到这个话题上了,问他:“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我有一个朋友得了抑郁症,开始只是轻度的,表现为情绪低落、注意力不集中、记忆力衰退等等,后来情况加重,出现了幻视和幻听,医生诊断他得了重度抑郁症,必须靠药物才能控制病情。” 杜蓓琪怔了一下:“你怀疑我也得了抑郁症?” “我的那位朋友和你的情况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他没有遭受过肢体上的虐待,但他父母经常用冷暴力对待他,比如说羞辱或者长时间time-out。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勤奋上进,和我一样考上了宾大的沃顿商学院,但父母对他的负面影响一直持续到他成年之后,他的精神压力很大,甚至出现了自杀倾向,大学没读完就退学了。” 说着,他重申:“我不确定杜鹏飞的行为会不会对你造成这方面的影响,如果你有情绪低落的时候,可以告诉我,或者找心理咨询师,不要闷在心里,好吗?” “嗯,好,我明白了,谢谢你。”说起来,陈景恩还是第一个这么关心她的人,同学、朋友甚至是家人,从来没人问过她,会不会情绪不佳?以至于很长时间以来,她都陷入了一种误区,生活对她已经很够意思了,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开心呢? 仔细回忆起来,很多时候,她真的很不开心,人前强颜欢笑,人后独自忧伤,现在,总算有一个人懂她了,而且那人还是陈景恩,让她觉得特别幸运。 两人喝完汤,开始用餐。 陈景恩忽然提起一件事:“凯文约了我下午打网球,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经过昨天那件事,他才意识到自己和杜蓓琪缺乏沟通。昨天为了赴宋凯文的约,直接推掉了和杜蓓琪约会,后来他想,如果昨晚把她带在身边就好了,也不至于发生那么大的误会。 和过去那些女友们交往时,他一直很忙,总让她们自己去逛街、购物,到了周末,最多吃一顿饭,就把她们匆匆打发了。 在一次又一次的快餐式交往中,他也磨灭了自己那颗真心,或者,他从来没有真诚过,总是试图用金钱和肉体关系来阐述每一段恋情。 他一直以为,这也是他和杜蓓琪的相处方式。从澳洲回来后,他一直投身在工作中,把她扔在一边不闻不问,昨天的教训让他认清了一个事实,杜蓓琪和以前那些女人不同,他在乎她的感受,不愿伤她的心。 所以,当早上宋凯文打电话来约他时,他直接问:可不可以带上杜蓓琪?宋凯文欣然同意。看样子,带女伴参加朋友的聚会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今天的网球之约,算是他迈出的第一步,也是他认可她最直白的表达方式。 杜蓓琪诚实地答:“我想去,不过我的网球和斯诺克一样,都不是什么高手水平,到时候你可别笑我。” 他问起了另一个人:“谢莉莎的网球打得怎么样?” “和我差不多吧,怎么忽然想起她了?” “凯文让我们叫上她一起。” 杜蓓琪马上打电话去谢宅,说明情况后,谢莉莎的爸妈同意放她出门。谢莉莎听说后,一溜烟地冲去了网球场。 两人去停车场时,陈景恩选了保时捷ne,昨天那辆车不知道有没有找代驾开回来,但停车场没有那辆车的影子,杜蓓琪松了一口气,感激他的体贴,总是照顾她的情绪。 网球场在郊区,他们开了一个小时才到。达到时,谢莉莎和宋凯文已经换好装,在场地里等待了。 杜蓓琪和陈景恩很快换了装,四人分成两组,正好可以男女混合双打。 陈景恩和宋凯文玩得不错,带着杜蓓琪和谢莉莎这两只菜鸟,也算实力均衡,大家都十分尽兴。 网球场旁边紧挨着高尔夫球场,竖了一个铁网般的东西隔起来,中场休息时,四人站在铁网旁喝水,顺带看对面的人打高尔夫。 距离有点远,看不清球的飞行轨道,但能看清他们挥杆的动作和球的落点。 杜蓓琪兴致勃勃地看着,骤然间,一支高尔夫球杆从某个女人手中飞了出来,“噗——”,她喝进嘴的水直接喷了出来。 谢莉莎也见到刚才那一幕了,笑得蹲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了:“哎哟,妈呀,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打高尔夫把杆打飞的。” 哥哥的女友 “咳咳——”,杜蓓琪一手捂住嘴,一手抓在铁网上,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整张脸胀得像火烧云一样通红通红的。 “没事吧?”陈景恩关心地问她,递过来一张手帕。 杜蓓琪看了一眼,手帕干干净净的,没有上次那种刺绣,她放心地接过,擦了擦嘴角的水渍。 看到谢莉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杜蓓琪也觉得好好笑,但又不想太过分,侧着身子,低着头,用帕子捂着嘴,独自偷笑。 宋凯文盯着前方的人,疑惑地问:“那女的明显不会打高尔夫,为什么要来正式场?可以去练习场学会了再下来呀。” 谢莉莎这个大嘴巴马上接话:“关键是她还用木杆,我的天啊,笑死我了。” “蓓,那不是你哥吗?”陈景恩发现打球的女人旁边站着一个人,竟然是杜明华。 杜蓓琪扬起脖子看了看,回答道:“真是我哥,他说周末会和人出来谈生意,没想到是在这儿谈呀。” “喂,蓓琪,快看,刚才打飞球杆的不是谭芸吗?”刚才那几人背对这边,看不清,现在他们转了过来,正好看清他们的面容。“还有狄沐筠和顾梦婷。” 杜蓓琪也看清了那几人,吃惊地问:“她们怎么会在这里?”一见到那叁人,她顿时觉得皮肤上像有蚂蚁在爬,全身都不舒服。 “问你哥呀,明显是他把她们带来的。”谢莉莎也觉得奇怪,杜明华怎么会和这叁人扯上关系。 杜明华也见到了陈景恩一行人,朝他们点头,几人无法假装视而不见,只好打开铁网的门,走出去和他打招呼。 杜明华向来人介绍道:“陈先生,宋先生,给你介绍一下,她们是顾梦婷、狄沐筠、谭芸,这是我的助理赵良伟。”把周围的人介绍了一圈。 接着朝向陈景恩、宋凯文的方向,向几位女士介绍:“这两位是‘辉耀VC’的合伙人陈景恩陈先生,投资总监宋凯文宋先生,我妹杜蓓琪,还有谢莉莎,你们在一个学校,应该认识吧。” 听完介绍,杜蓓琪第一个沉不住气了,有些恼火地问:“哥,你不是说今天出来谈生意吗,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和她们在一起? 一旁站着的二十五、六岁,戴着黑框眼镜的赵良伟立即答话:“杜小姐,你说得没错,杜总和李总约了在高尔夫球场谈生意,李总临时有事来不了,但球场已经预约了,杜总想着是周末,也没别的事做,就过来玩一会儿。” 谢莉莎望着杜明华,使绊子般说:“玩一会儿需要带这么多女伴?明华哥还真是有雅兴啊,一拖叁,吃得消吗?” 杜明华脸上闪过一丝狼狈,早知道这个邻居不是个省油的灯,嘴巴毒得像蝎子针,之前还担心过她会不会把杜蓓琪带坏了,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上。“梦婷也是海大毕业的,是我的学妹,今天碰巧遇上,我就带她们过来了。”他好意解释。 谢莉莎冷冷一笑:“哦,这样啊,也够巧的哦,这么多人,这么多路,偏偏就撞上了她们。” “时间不早了,不如先吃饭?”不想理会她的无理取闹,杜明华只能岔开话题:“陈先生、宋先生,我们一起吧。” 陈景恩、宋凯文没有异议,一群人洗了澡、换了衣服,到球场的餐厅用餐。 在浴室门口,杜蓓琪堵住了杜明华:“哥,今天你和那叁人真是碰巧遇上?” 杜明华不耐烦地答:“怎么了,不相信你哥?”刚才谢莉莎的嘲弄已经让他有些不爽了,没想到杜蓓琪又来缠他。 她带着火气质问:“六年前,你找了个女朋友,闹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被妈拆散了,那人是不是顾梦婷?” 杜明华僵在了原地。 从他的眼神就能看出,她猜得没错。难怪会觉得顾梦婷眼熟,原来,多年前就见过了。那时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一个年轻女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被沉青枝骂得狗血淋头,一副凄惨模样。 在那之前,杜蓓琪跟爸妈住在美国,杜明华一个人来了海山市,在海大读本科,家里人不清楚他的情况,搬回海山后才发现,杜明华在海大找了个女朋友。父母不满意他找的女友,棒打鸳鸯。那段时间,家里鸡飞狗跳的,没有一刻安宁,最后,一对小情侣迫于家庭的压力,不得不各奔东西。 而杜明华和沉青枝之间出现深刻的间隙,也是从那时开始的,到现在都没恢复,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顾梦婷。 “你在想什么呀,万一被爸妈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没有,以前那些教训你都忘了吗?”杜蓓琪急得头顶冒烟。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说完,杜明华越过她,急速朝前走。 杜蓓琪一下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他离开:“哥,你醒醒好不好,别再这样下去了,马上离开她。” 杜明华的神色晦暗不明,语气阴沉得像是下雨天:“蓓琪,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和妈一样势利了?” “哥,不是的,我了解谭芸这人,她心术不正,和她在一起的人,我不相信能好到哪里去。” 杜明华明明知道上次的视频截图是谭芸这人搞出来的,还允许她出现,多半是看在顾梦婷的面子上,不得不说,顾梦婷对他的影响已经大到一定程度了。 谭芸先是在高级会所当陪酒公主,接着又勾引当时有女友的同学,最近还把她和陈景恩的视频截图发到网上,如果做错一件事还能找借口解释,但累积了这么多件,已经完全无法为她开脱了。顾梦婷长期和她接触,近墨者黑,很难相信她不会被带偏。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不相信谭芸,也不相信谭芸的朋友。 杜明华反应相当冷淡,唇角逸出一句:“梦婷是谭芸的表姐,在一起互相照顾也很正常。蓓琪,如果你还想认我这个哥哥,就不要管这件事。” 天啊,他分明是一副泥足深陷的样子,该怎么办才好?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游戏人间,现在终于认真了,却是对一个不该有关系的人,怎么办呢? “哥,我求你了,清醒一点可以吗?”她眉毛紧拧,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想继续劝他,看到陈景恩和宋凯文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杜蓓琪不好再纠缠,只能放开杜明华的手。 四人一起来到餐厅时,其余的人已经就坐了。 谢莉莎和宋凯文颇有眼缘,愉快地聊着天,当杜明华和他带的叁个女人不存在。 杜蓓琪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盯着桌布出神。狄沐筠瞄了几眼陈景恩,发现他在看杜蓓琪。 陈景恩注意到杜蓓琪从见到杜明华后就惴惴不安。刚才在浴室外,听到她和杜明华发生争执,当他和宋凯文出来时,两人马上又停止了争吵,明显是不想让外人知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如此惊慌失措? 难道又和狄沐筠有关? 开始上餐了,所有人铺放餐巾,服务生开始给各位倒酒。 谭芸把餐巾拿起来,手却悬在了半空,不知道该把餐巾往哪里放。 杜蓓琪坐在谭芸旁边,看到她窘迫的模样,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腕,指了指自己的腿,示意她把餐巾放在腿上。 谭芸并没有表达任何感激之情,反而瞪了她一眼,撇着嘴角,似乎在怪她多管闲事,过了好一阵才学着杜蓓琪的样子,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餐巾折迭了一下,铺到了腿上。 杜蓓琪觉得自己真是狗拿耗子。上次跳进冰水里救了她一命,她掉过头来就把自己和陈景恩的照片放到了学校论坛,这样的人,良心早就泯灭了,何必管她呢?就算她把餐巾顶在头上也不关自己的事。 狄沐筠、顾丽葶、谭芸叁人就像连体婴一样,谭芸是这样的人,很难想象顾丽葶不受她的影响,真为哥哥担心呀。 杜蓓琪瞅了杜明华一眼,他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看来是受到了爱情的滋润。顾梦婷有什么好呢?容貌和身材都十分普通,皮肤很苍白,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难道杜明华就喜欢这一款? 如果两人真心相爱,而顾梦婷又确实和谭芸不一样的话,她是不是该祝福他们?可是,爸妈那一关怎么过呢? 这顿饭,杜蓓琪吃得顾虑重重。其余人的心情似乎很好,特别是谢莉莎,笑得花枝招展,都快怀疑她是不是又交新男友了,如此春风得意。 吃完饭,杜明华送叁个女人回家,陈景恩带着杜蓓琪回公寓,而宋凯文主动提出送谢莉莎。 谢莉莎也不客气了,把自己的车扔在停车场不管,直接坐上了他的车。 启动了车,宋凯文玩笑般说:“晚上去我家?” 谢莉莎正在系安全带,手抖了一下,差点握不住带子的锁扣:“你确定?” “怎么,怕了?”他的视线扫了一下她的唇,很性感的唇形,看上去饱满水润,像是蜜桃要滴出汁来了,不知道亲起来是什么味道。 “十点前我必须回家。”她把安全带的锁扣插牢,偏头看向他:“你的香水是‘裸男’?” 他点头承认:“不错。” 她扬起讥诮的笑容:“你对着我......能硬?” 宋凯文回敬了一句:“试试不就知道了?” 谢莉莎忽然不说话了。 车内弥漫着“裸男”的香气,主打是淡淡的脂粉味,又混了一缕琥珀的清香,还有一丝甘甜的味道。像是一个刚从花丛经过的男人,躺在长椅上小憩,伏在他身上嗅闻,能闻到怡人的花香和诱人的麝香,感受到他身体的温热,长椅里,全是美好的荷尔蒙气息。 她望着他,认真考虑起来。 他脸部的线条感十足,眉梢带着浅浅的媚色,有种介于男和女之间的中性风情,宛如阿波罗和阿耳忒弥斯的合体,既man又妖,诱人遐想,这样的美态,比纯粹阳刚的男人更让人着迷。 不如,跟他试试? 宋凯文忽然想起一件事,不得不出声问她:“不过,我有男朋友,你能接受吗?” 呵,这人的脸皮有够厚的,竟然敢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太嚣张了,但谁叫他长得好看呢,帅得天怒人怨的,就算无耻也有人爱。行吧,她接受。 舌在嘴唇上舔了一圈,谢莉莎眼中闪过一抹艳魅的火花:“如果你接受,那我肯定没问题呀。” 渣男渣女大作战 砰—— 回到家,房门刚关上,谢莉莎就被宋凯文按在了墙上,两人热烈激吻。 “高缇耶·裸男”和“巴宝莉·黑色”在空中碰撞,香气喷涌、激情四射,屋里充满了肉欲的气息。坏男人遇上渣女,如干柴遇上烈火,飓风遇上海啸,惊天动地,满屏都是震撼。 他的鼻压着她的,唇贴着唇,舌互相勾绕、纠缠,如影随形。 她的嘴唇很丰满,轮廓清晰,唇峰如挺拔的山峦,唇沟如狭长的谷地,嘴角下方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以前怎么没发现呢?他贪恋地吻着她那小小的凹陷,伸舌舔了又舔,细细品尝梨涡的味道。 手不停地动着,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两人就脱了个精光,连鞋都踢掉了,火急火燎,仿佛慢一秒都会要了命似的,满地都是他们散落的衣物。 两人像坐上了高速列车,完全刹不住车,失了控、脱了轨,冲破道德和理智的禁区,奔向了超脱人伦的荒野。在那里,没人理会这些条条框框,可以任意演绎属于他们的传说。 橙黄的壁灯照在宋凯文有些凌乱的黑发上,反着光,宛如金色的鳞甲在闪动,整个人看上去犹如一头觅食中的凶兽,要把她拆骨入腹。 她伸手抚摸他的胸、腹、背,蜜色的肌肤带着半透明的质感,弹性极好,她的指尖在其上行走,领略着肌肤之下那惊人的触感。 从外表看,他不是一个肌肉男,和西方男人比起来有些偏瘦,衣衫之下却是截然不同的风情,十足的有料,胸背部矫健有型,腹肌结实紧密,像鼓胀的风帆,成块成块地突起,充满了野性的美丽。 目光扫过他的侧颜,发现他的睫毛又长又密,末端微微翘起,有几根像打架一般迭在一起,带着几分朦胧的孩子气。她淘气地伸舌去勾他的睫毛,从里往外,像给他涂睫毛膏一样仔细地刷了一遍。 他困惑地眨眼,想要驱赶她带来的水雾,她咯咯直笑,看着他,眼波流转,媚态十足。 他的鼻梁高隆,口唇饱满,从额际到下颚形成了一道妖冶清丽的弧度,谢莉莎脑中飘过几个字:男色倾城。 是什么人,能有一副比男人精壮的身体,却有一张比女人还妖娆的面容?冽冽松竹,灼灼寒梅,都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他俯下身,逗弄她的乳尖,把它吸进嘴里,用唇含着,拿舌挑拨、画圈,她被逗得神志不清,脸上泛起娇媚的红潮,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像在两个极端游走,一会儿在冰里泡着,一会儿在火上烤着。 顺着她的胸往下,来到她的肚脐处,最后他跪在了她身前,吻上了她润白的腿根部。 他不是要在这里给她口吧? “喂,不行,不能在这里。”谢莉莎伸手遮住下身,想起他们还站在玄关处,连厅都没进。 “我说行就行。”他野蛮地拉开她的手,开始亲吻她的私处,迫切地想驯服这只小野猫。 他先在她的花户外逛了一圈,一层一层地舔舐,最后定位到那颗小小的核心上。软绵绵、湿哒哒的舌,像一块滴水的绒布,不断揉擦她的花芯、肉瓣,蕊心颤颤、心绪飞扬,她快乐得像一朵云彩在天上飘。 “我已经很久没和女人做过了,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记得告诉我。” 他跪在地上,仰着头,润湿乌黑的眼看着她,温柔地说着贴心话,一瞬间,谢莉莎感觉自己像......女王。 她的手指插进他浓密的发中,娇嚷起来:“舒服,我好舒服,给我,我要你。” 嗲嗲的声线,酥媚入骨,让他欲火难耐,有些怀疑这女人是不是狐狸精转世,专门来克他的。 水一般柔软的人儿,火一般炙烫的肌肤,那双狐狸眼又柔又媚,泛着桃色水波,盯着他瞧时仿佛眼中只有他,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那感觉真是,真是,销魂蚀骨。 他埋头吸吮,加快了进攻的速度,灵活的舌不断舔弄她。 谢莉莎感觉腰腹、下身像有蚂蚁在爬,热烘烘、麻酥酥的,所有血液全部集中到了一处。 她很快就来了感觉,不自觉地推他的肩,想要摆脱他,他紧紧抓着她的腿不让她动,含住她的花核,延长她的快感。 白光划过脑海,她尾骨和耻骨的肌肉开始抽搐,接着浑身都痉挛了,眼前出现幻象,看到了以前在瑞典奥勒滑雪场的景象。 她带着护目镜,穿着滑雪板,从坡顶一冲而下,像只海燕般贴着雪地飞行,体验着疾驰的快感。 滑雪板扫过之处,冰渣四射、雪雾升腾,和地面擦出“簌簌”的响声,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忽然,周围的风景突变,变得极其陌生,雪山的断层接连出现,山路仿佛被截断了一般终止在了前方。 这条路、这条路是......野道。 不好了,脑中警铃大作,心脏缩成了一团,她意识到自己滑向了......悬崖。 一瞬间,失重感袭来,刺骨的寒风刮过,贯穿了双耳,她惊恐万分,却反应不及,控制不住滑板,身体腾空而起,在空中翻转了一圈,直直下坠。 她害怕地闭上了眼,感受到死神的靠近,可是,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坠入了一具温暖的怀抱中,睁开眼,见到宋凯文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紧紧搂住了她。 “你知道你高潮了多久吗?”他兴奋地问,两眼放光。 “多久?”她迟钝地答着他的话,思维还停留在刚才的幻象中。 “至少有半分钟。”他还是第一次让人高潮了这么久,比他当年收到斯坦福大学的录取邮件还开心,从某个意义上说,让他更有征服感。 谢莉莎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感慨的、动容的声音,仿佛是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一般。 她想起来了,大一寒假,她去瑞典滑雪,冒失地滑上了一条野道,从悬崖上摔了下去,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一个月才恢复。 那次的经历是她的心结,会让她陷入梦魇中,直接现在才解开,是宋凯文.......帮她解开的。 “你知道吗,你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她脸上绽开花一般的笑容。 “我还要干第二件了不起的事......”他贴着她的耳,缓慢又激动地说:“......操你。” 他低头,朝脚下巡视了一周:“套在哪里?”回来的路上,他们买了套套,进屋后被扔在了地上。 谢莉莎的脚趾勾到一个购物袋,里面装着他们买的东西,她拿起来给他。 宋凯文接过,迫不及待地撕开包装,将那层薄膜套在自己的昂扬上,又一次和她靠近:“准备好了么,甜心,我等不及了。” 谢莉莎不矮,比杜蓓琪要高一截,但跟宋凯文站在一起时,两人的身高差还是很大。他不得不把她的身体往上托,让她垫起脚,他微微蹲下身,才可以够到她的私处。 他的利器一层一层拨开她的嫩肉,逐寸逐寸往里挤,地上两人的倒影越来越近,慢慢合二为一,直到他全部进入,两人同时呼出一口气。 “我好爽,你呢,爽吗?”光是被她包裹,他就已经爽翻天了。 “我也好爽,哥哥,动一下。”她忍不住了,哑着嗓子哀求,眼角沾了些滚烫的湿意。 他回应她的要求,浅浅地抽动,过了一会儿,开始深深地插入。她柔软的壁肉像会蠕动一般,吸着他、绞着他,带来了销魂的快感,让他享受到了人间极乐。 他身体里那股开天辟地的野蛮劲儿,终于找到了出口,重复着整根拔出再蛮横插入的动作。 她的娇哼轻啼,搞得他全身像火在烧一样,爽得不能再爽,犹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他着了迷,即使没有明天也愿意接受。 “哥哥,你好棒,我好喜欢你。”她双眼迷离,不断发出娇喘娇吟。 他被她挑逗得失了神志,疯狂地顶撞,在她身体里任意驰骋。“我的小莉莎,我也喜欢你。” 宋凯文很早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也喜欢fugwomen,在他心中,性别的概念十分模糊,谁能带给他快乐他就喜欢谁。他的长相属于在男人女人堆里都能吃得开的那一类,这么多年了,来来往往有过不少床伴,很少在意过谁,他承认的人,只有许博川一个而已。 但有一件事,像根刺般插在他胸口,让他心存芥蒂。和许博川在一起时,他一直在下面,当然了,他也懒得伺候人,不想那么累,很多时候宁愿在下面。 不过时间久了,很想试试在上面的感觉,哪怕一次都好,也可以安抚一下他受伤的小心心,可恶的许博川,打死不让他在上面,每次想到这一点他就意难平。 宋凯文决定了,他要缠着谢莉莎,至少在海山停留的这段时间里,他要霸住她,每次都在上面,压着她、骑她。 隔着那层薄膜,她感觉到他的昂扬在弹跳、颤抖,她和他坐上了云霄飞车,同时冲向了巅峰。 “我到了、我到了。”她呼吸急促,搂住他,全身颤栗。 他捂住她丰盈又有弹性的臀部,使劲揉搓,下身直直抵进她的最深处:“你是我的,把你的全部都给我。” 高潮来得又急又猛,如雪崩一般横扫一切,摧毁了两人的意志,轰塌了他们的心理防线。 快感犹如蜘蛛布网一般,从椎骨开始,一丝一丝交叉、倾斜,光速编织,很快形成的一张巨大的网络,横横竖竖、密密麻麻,布满了躯体,每一个节点都在放电,每一根丝线都散发着快意。 浓浆喷射,激情迸发,心脏狂跳得快要裂开,宋凯文的脸遍布红晕,眼中湿润得如春潮泛滥。 谢莉莎垫着脚,头搭在他肩上,爽得麻木了,液体从她的脸庞滴落到他背上,不知是汗水、泪水亦或是唾液。 热气、汗味和腥味混在一起,各种糟糕的气息在空气中流动,两人却没有丝毫在意,完全沉醉在了性爱的舒爽中。 他托着她软绵的身体,柔声说:“去洗澡吧,我还想要。” “抱我去,我走不动了。”她发嗲,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他打横抱起她,一起进了浴室。 球赛之日 临近十月的某天,何志轩打电话来问她:“下周篮球赛,我们学校打杜克,我有两张票,你想去看吗?” 杜蓓琪干脆地回答:“好啊,听闻杜克蓝魔的大名很久了,正想去看看。” 何志轩佯装发怒道:“嘿,千万不要在UNC的人面前讲你是杜克的粉丝,我们会很生气的。” “好吧,我尽量注意。”话筒里传出她愉悦的笑声。 杜克蓝魔是杜克大学校篮球队的称呼,是她一直喜欢的球队。说起美国大学篮球赛,杜克和UNC算是世仇了,两所学校同在北卡州,隔了半小时车程,一个是王牌的私立学校,一个是牛逼的公立大学,篮球都打得不错。 杜克出了不知多少位NBA巨星,还有大名鼎鼎的“老K”教练;UNC更不用说了,乔丹的母校,拿奖拿到手软的学校。两支球队谁都不服谁,每次遇上都是天雷勾动地火,惊天动地像要引发世界大战一般。 她有一次路过杜克校园的草坪,看到很多人在烧椅子和桌子,问了才知道是篮球赛杜克赢了UNC,大家聚在一起狂欢。那一次,她才知道杜克有烧东西这种独特的庆祝方式。 到了篮球赛当晚,何志轩开车来实习的地方接她,载她一起前往杜克篮球馆观看比赛。 在离杜克主干道还有一公里的地方就开始堵车了,最后不得已,只能把车停到了离比赛场地比较远的地方,他们步行前往篮球馆。 过检票处时,她背着一个双肩包,里面装着一些乱七八糟的零食,过不了安检,她又舍不得扔掉,只好走回停车场放包。 她诚心诚意地向何志轩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看球赛还有这种规矩,害你陪我来回往返。” 他倒看得开,自在地说:“没关系,就当是散步,多走走有利健康。” “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不能带饮料和食物进场呢?”她知道去迪士尼、环球影城要开包检查,但从来没看过篮球赛,所以把这事给忘了。 “我也是第一次在美国看篮球赛好吧,根本不知道这些规矩。”他轻松自然地说着,解释得合情合理。 她笑了起来:“好吧,现在我们都记得这次深刻的教训了。” 何志轩指着她的脸,真心地说:“你应该多笑,你笑起来的时候很美。”全世界都变得黯淡了,他默默补充到。 她下意识地摸自己的脸,耳尖窜起一抹红痕。 看着她脸红耳赤的模样,像有什么东西撞进了他的心里,把他的心撑得满满的,那种感觉太真实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真实。呼吸乱得厉害,他停下脚步,站在了路边。 “蓓琪......”他侧过脸,认真地看着她,问了一句:“如果你分手了,可以考虑一下我吗?” 什么?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问?杜蓓琪跟着停在了路边。 夜色渐浓,北卡的夜空繁星闪耀。 何志轩穿着一件军绿色的衬衣,一条白色休闲裤,那张优美的心形脸一如既往的白净,他的眼,在星光下显得特别惑人,像深深的海洋,藏着漫天青辉,映着整个星河。 杜蓓琪不知所措地望着他,双手抓紧了外套:“不是说好了只做朋友的么?” “本来我已经在学着放下了,可是你来了北卡,又点燃了我的希望,我心里一直喜欢着你。我知道,你肯定发生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才会来这里,不管那是什么,如果我是你的男朋友,肯定不会扔下你一个人在这里,不闻不问。” 那天在“巴黎高庭”,他看出她和陈景恩之间有古怪,事后,他问了谢莉莎一些细节。这一次,杜蓓琪急匆匆来了北卡,他再一次打电话问了谢莉莎,原来,两次事件的起因都是因为狄沐筠。 在海山大学的四年,他和狄沐筠的交往不深,但这朵高岭之花实在太出名了,或多或少听过一些关于她的传闻。她是单亲家庭出生,有一个长期生病的母亲,和杜蓓琪一样是二胡演奏者。她成绩优秀,气质柔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冰清玉洁的美丽,从小到大的追求者无数,却没传过一次绯闻,倒是洁身自好的一个人。 从长相来说,她比较清纯,杜蓓琪比较娇媚,很难说清谁比较漂亮。 从音乐造诣来说,她的指法技巧无懈可击,拉奏技术炉火纯青,杜蓓琪不如她,但杜蓓琪的音乐包含了很多深层次的东西,更容易让人有情感上的共鸣,所以也无从比较谁强谁弱。 从性格上来说,狄沐筠外表柔弱,内心却十足的强大,从她照顾卧床多年的母亲就看得出来,很少有人或事可以将她击倒;而杜蓓琪则刚好相反,典型的外强中干,整天和谢莉莎在一起,咋咋呼呼的,内心却十分柔软,属于一碰就碎的类型。 总的来说,狄沐筠和杜蓓琪各有优劣,只是他,更喜欢杜蓓琪这种类型的女孩。总觉得她像一个瓷娃娃,太容易碎裂了,让他想悉心呵护,有时候又会有一些小邪恶,整蛊他,弄得他手脚无措,他十分确定自己喜欢这种感觉,想和她在一起。 “他、他很忙,所以......”她慌忙解释,不想给何志轩不必要的希望。 “那些不是理由。从我们一起复习GRE开始,我就发现你的眼睛里总是藏着忧伤,那种感觉,是伤痕累累的人才有的,你拉的琴,让人很心酸,我不知道一个二十一岁的女孩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伤心。这段时间,你眼里的忧伤越来越明显了,你没发现吗?如果我是你的男朋友,不管我多忙,一定会关心你,绝不会让你这般难过,一定会让你快乐的。” 他关切地看着她,清澈的眼眸、专注的眼神,满心满眼只有她一个,这些不正是她渴求的么?可是,不行,她心里没有他,也不想欺骗他。 杜蓓琪这才意识到,何志轩看上去是阳光俊朗,本以为他会和谢莉莎一样,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其实恰好相反,他的心思很细腻,能看到她身上其他人察觉不到的东西。 “不,你误会了,他让我很快乐,那种快乐,是其他人给不了的,他对我也很好,非常非常好,我喜欢和他在一起。只是,我们之间隔着一个人,而且照目前的情况看来,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人,所以,我和他才会走到今天这种局面。” 这还是她第一次愿意提及陈景恩,看得出来,她很在乎他,如果猜得不错,她口中的“那个人”应该是狄沐筠。“那你打算怎么办?继续和他在一起,还是......” “我也不知道,其实我一直在逃避,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僵持下去只有分手一条路可以走,可是,她又害怕这个结局,不甘心把陈景恩拱手让给狄沐筠;但如果回去,又面对不了他和狄沐筠在她面前秀恩爱,好难好难啊。 军绿色的身影微倾,俊秀的脸庞靠近了她,何志轩的脸在她眼中逐寸逐寸放大,杜蓓琪有片刻的恍神。 他处在和她平视的位置,直直地望着她,真切地说:“如果我说,我愿意等你呢?等你想通那一天,等你愿意离开他的那一天。” 他的话给了她当头一击,她看着他,露出受伤的神情:“你就这么肯定我和他会分手?” “我看不出来你们有什么值得继续下去的地方。”他答着,掩不住眸底那抹翻腾的黯然。 “不,你千万不要等我,即使离开他,我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交男友,这段感情,我付出了百分百,不可能在一瞬间就全部收回。”她面带愁容,心绪郁结得像得了绝症。 他的双手抚上她的肩,情真意切地说:“我等你,我是自愿的,我愿意等。” 她一把挥开他的手,往旁边走了好几步:“别说了,志轩,如果你还想和我继续做朋友,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也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 看着她像防备敌人一样防着他,他暗自哀叹,心中又悲又苦,只得凄凉地承诺:“好,你别激动,我答应你。” 两人在停车场放好包,往回走去,心事重重地进了场。 杜蓓琪一直在思索距离感的问题,怀疑自己是不是和何志轩走得太近了,让他有了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球赛开始时,杜蓓琪心不在焉,一会儿盯着地面发呆,一会儿拿着手机玩耍。 然后,她干了一件让何志轩十分惊叹的事。 在万众狂呼的球场,在很多人一辈子最渴望看到的赛事上,她睡着了,睡得又沉又香。开赛没多久她就昏昏欲睡,挣扎了两下就一睡不醒,还发出浓重的鼻音。 等何志轩把她摇醒,告诉她比赛结束时,她睁开眼,伸着懒腰问:“打完了啊,谁赢了?” 何志轩咬着一边唇角,一副不想再见到她的样子。想起前几天,他们一起去听音乐会,在交响乐团那种震耳欲聋的氛围中,她都能睡着,他对她的定力也是服气了。 她在意识不清时会自动切换成英文,幸亏刚才她没用英语发问,不然他怀疑他们会被周围UNC和杜克的粉丝群殴。 最后,杜蓓琪跟在何志轩身后,随着拥挤的人群,迷迷糊糊走出了篮球馆,听他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连续15分全是叁分球”,“精彩压哨绝杀”,只觉得云里雾里。 她还是没搞清楚到底谁输谁赢,不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睡了一个好觉,把球赛前那些不愉快的对话忘得七七八八了。 北卡的会面 从篮球馆出来,何志轩开车送杜蓓琪回家。 她家车库和正门在别墅的两边,是两条不同的路,叁更半夜的,进车库比较麻烦,她指挥他往正门那条路开去。 好巧不巧,有辆车停在了她家门前,挡住了半边路面,只得在离家几米远的地方下车了。她向何志轩道谢,何志轩说了晚安后开车离去,她站在路边,从包里掏出了钥匙。 租的房子有些年份了,没有指纹锁,用的是普通的球形锁,她一直从车库进出,很少用到钥匙,今天还是为数不多的一次从正门进屋。 甩着手里那串钥匙,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她心不在焉地朝前走。看到路边有一粒小石子,抬脚踢了一下,石子腾空,飞向了路边那辆挡路的车,“咚”的一下打在了车门上。 真是喝水都要塞牙缝,她随便踢一块石头,也能砸中一辆SUV,幸亏车里没人,不然车主人说不定会来找她算账。不过这也不能怪她,不知道哪位邻居这么缺德,把车停在她家门口,虽说街边停车不犯法,但挡了别人的道就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了。 她看了一眼,那辆车是宾利Bentayga,外壳是靓丽的“冰湖蓝”,在月光下泛着浅微的冷意,像一尊才出炉的铜像,光泽感十足。嗯?她呆了几秒,这车......怎么这么眼熟?她想起了上去纽约市,在机场接她的那辆车,和它一模一样。 瞄了一眼车牌,果然有NewYork的字样,它不是在纽约市么,怎么会来这里?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她慌乱地抬头,朝大门望去,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形站在房屋的阴影里。 他怎么来了? 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眼前,杜蓓琪慌了神,心脏似乎被人捣了一下,乱跳了起来。 他怎么会找到她家呢?难道是谢莉莎透露的?不过就算谢莉莎不说,凭怀特家族在美国的影响力,查到她家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陈景恩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她捏紧了钥匙,定定地回望他,任由坚硬的金属在掌中划出痕迹,不言不语。 浅棕和墨黑的眼瞳对视,目光纠葛,仿佛绷了一条线在两人之间,互相拉扯、互不相让,好似在进行一场拉锯战,出了血、受了伤,两人都在痛。 半晌,陈景恩妥协了,大步走过来。 “蓓,你好吗?”他的声音平平的、淡淡的,像在慰问一个老朋友。 从她离开海山算起,他们有一个多月没见过了,没打过一通电话,没发过一条短信,甚至,没关注过彼此的任何消息。 她的日子过得平静且安逸,心绪也渐渐平复了,他为什么要来呢?来扰乱这一池春水。 她朝他点头:“我很好,你呢?”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出乎意料地答了一句:“我?我很不好。” 嗯,他说什么?不好?......他竟然做出这么没礼貌的回答。 她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他神色憔悴,眼圈下乌青了一大片,眼里血丝密布,头发松松地搭在肩头,风尘仆仆的样子,有些狼狈。他穿了一件银色衬衣,上面有不少皱褶,她还从未见过他穿起皱的衣服,看样子,是下了飞机直接赶过来的,连衣服都没换。 他是如此精致的一个人,每天要刷叁次牙,换至少两套衣服,喜欢用止汗露,从不让自己邋遢。此时此刻,他连形象也不顾了,原来,是真不好了啊。 他在等她回话,可是,她能说什么呢,问他为什么不好?她从没进行过如此傻气的对话。 “进屋再说吧。”她转身朝屋里走去。 陈景恩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着急地问:“他是何志轩?” 她被抓得转了半圈,脚下不稳,踉跄了一步:“什么?” 他一手抓着她的手臂,一手扶住她的腰,让她站稳:“刚才送你回来的人,是不是何志轩?” 他都看到了?她惶恐地捋了捋头发,思索着该怎么回答,转念一想,她和何志轩正大光明,又没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干嘛心虚呢?她有了底气,站直了身子,回答:“嗯,是他。” “你来美国就是为了他?”他抓在她手臂和腰的手同时用力,杜蓓琪轻呼一声,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太大,差点弄伤她,急忙松了手。 陈景恩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语调,阴阳怪气到了极点,含着浓浓的醋味,酸到几公里之外去了。体内仿佛有一股洪荒之力在乱窜,找不到突破口,快把他的身体撑爆了,那感觉,像是自己细心呵护了好久的玫瑰被人顺手摘走,让人有吐血的冲动。 杜蓓琪揉着手臂上的红痕,有些冷淡地答:“说什么呢?我来美国是因为在这里找到了实习公司。” 他的目光深长,仿若黑夜里的冷幽月光:“美国这么大,你为什么偏偏来了他在的地方?” “他在这附近读书,帮我联系到了实习地点,我接受offer来这里实习,有什么不对吗?”她答得理直气壮。 她要实习,不找他,却找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帮忙,很好、很好,陈景恩觉得自己前半生都白活了,失败至此。 他有些粗俗地质问:“这段时间,你们一直在一起?” “这不关你的事吧。”她说着,摆脱他,朝大门口走去,用钥匙开了门。 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睑映出浅色的暗影,让眼圈的青色更加明显了。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一直在思考他和她的事,让他十分不解的是,杜蓓琪为什么会一声不响地跑来了美国?如果是因为他去帮狄沐筠生气,那也该有个限度,只要她来医院看他,他自然会向她解释一切,为什么非要闹成这种程度? 宋凯文的妹妹也是他的表妹宋佳怡,在港大念人类学博士,专门进行情感方面的研究,他特地打电话向她咨询了这件事。 听完他的描述后,宋佳怡说:“我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告诉我实话。第一,你享受和狄沐筠相处的过程吗?” “之前我约过她,也尝试去享受,但和她在一起时我的体验并不好,没有轻松的感觉,蓓成为我女朋友后,我反而有些担心和她单独相处。” 宋佳怡接着问:“第二个问题,你渴望获得狄沐筠的关注吗?” “当然不,这和我无关,而且会让蓓生气,我不渴望她的关注。” 宋佳怡在电话里笑起来:“哥,我觉得你还有救。” 陈景恩马上说:“你是在判断我是不是喜欢狄沐筠?之前我也这么以为,但现在我敢肯定,我不喜欢她。” “嗯,我知道了。男人和女人对于情感的判断有很大差异,大多数男性认为保持身体不出轨,心里爱着女友,就是对女友的忠诚;而对于大多数女性来说,她们,只想当男人的唯一。你去救狄沐筠,破坏了杜蓓琪心中的唯一,让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女人可以和她平起平坐,你把你的爱分给了另一个人。” 陈景恩不解地问:“我去救人,为什么会和‘爱’有关?我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 “这就是你的不对呀,你去救人之前,没有征求杜蓓琪的意见,是对她的不尊重,关键是这个人还可能是她的情敌。如果我是你,首先,我会去询问杜蓓琪,让她觉得我关注的人是她,我一直在照顾她的情绪,按照你对她的形容,她很可能会主动要求去救人。” “其次,就算杜蓓琪不同意,还有我哥和你说的那位谢小姐,她们不也可以去帮忙吗?至始至终,你没有给杜蓓琪足够的安全感,站在她的角度来说,她会觉得你不够喜欢她,或者说,你喜欢她,可你也喜欢狄沐筠。我觉得,她并不在乎你救不救人,她在乎的是她在你心中的地位。” 宋佳怡把他教育了一番,告诉他要时刻保持对爱情的敬畏之心,男女相处的正确打开方式并不是:我心里有数就行,而是:我的感情、我的语言、我的行为都在安全线以内,不会让对方失去安全感。 “不过话说回来,杜蓓琪的处理方式也有待商榷,她大可开诚布公地和你谈一次,说出她内心的感受,如果你实在放不下狄沐筠,可以分手。可惜我不是她,无法得知那时她的心境,所以也不好发表意见。” 最后宋佳怡说:“哥,我知道狄沐筠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对她抱着感恩和报答的心态。但是大多数女人眼中都是容不下沙子的,如果你还想继续和杜蓓琪在一起,一定要把她放下,彻彻底底放下,把她当成陌生人,明白了吗?记住我的话,不然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他听懂了宋佳怡的建议,放在以前,他肯定会觉得女人是一种麻烦的生物,但现在,他丝毫不觉得麻烦,只想着怎么把杜蓓琪从美国带回来。他把宋佳怡的话仔仔细细想了一遍,才发现男人和女人的思路是在两个频道上,他开始试着从爱侣的角度去体会杜蓓琪的心境了。 进门打开灯,杜蓓琪蹲下,从鞋柜里拿出纸质拖鞋扔给陈景恩。最近经常会有同事来她家做客,准备了各个码数的一次性拖鞋,正好派上用场。 陈景恩跟着她进屋,换好鞋,把行李拿进了客厅。 “你是来美国办公吗?”她问,去厨房拿出杯具,打开咖啡机,给他冲咖啡。 “不是,我在假期中。”他一边说一边走向客厅,坐在了沙发上,伸手在眉弓上揉了两下,似乎在缓解疲劳。 杜蓓琪这才意识到,原来已经到了十一假期了。美国公司真是好,中国的节日过,美国的节日也过,每个月几乎都有那么两叁天在放假。 她把咖啡端了过来,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我忘了现在是假期了,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他停下了揉捏的动作,睁开眼,双手搭在膝盖上,抬起头,专注地看着她:“蓓,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你说什么?”听他的语气,就像来接走一只寄养在宠物中心的小猫小狗,如此轻松、如此简单,把她当成什么了? “跟我回海山吧。”他黑亮的眼眸泛着柔光,低沉的嗓音多了一丝请求的味道 本想坐在他身边,听他这么说,她连坐下的欲望都没有了,笔直地站在茶几旁,生硬地说:“我想,你并不清楚我的状况吧,我在一家银行实习,要到十二月才结束。” 他连思索一下的动作都没有,直接问:“哪家银行?明天我打电话给他们,调换你去我的公司。” 他的态度让她有些不快,她坚决地回答:“不行,我到这里是来学东西的,我不想去你的公司。” 陈景恩脸色阴沉。以前的她,像只温顺的猫咪,从来都乖巧听话,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什么时候开始,她也会和他对着干了? 他从唇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要学什么?我教你。” 她强硬地拒绝:“对不起,我不回去。” “你在生气?”他端起咖啡正要往嘴边送,听到她的话,手停在了空中:“为什么?为了那天我和沐筠的事吗?” “别在我面前提起她的名字。”她仓惶地说,眼中露出深深的不安,有些担心因为这个名字,心底的魔鬼又要再一次显形。 东边的窗户开着,夜风灌了进来,吹得百叶窗“哗哗”直响,叶片上下翻飞,洒下一地的光影婆娑。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味,糖、牛奶、咖啡豆的味道混杂在一起,香辛馥郁,在夜风中飘来荡去,时浓时淡。 陈景恩喝了一口咖啡,放回了茶几上,杯和碟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考虑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道:“你知道十一年前,拉斯维加斯乡村音乐节的枪击案吗?” 他为什么忽然提起一件毫不相干的事?她不明所以,仍是回答:“听说过,那次枪击案轰动全球,据说死伤高达八百多人,是一次很可怕的袭击。”即使过去了多年,她对这件事也还存留着印象。 “不错,音乐节的地点在曼德勒海湾酒店附近,枪手在酒店的叁十二楼,用AR-15和AK-47朝音乐会的人群扫射。后来,新闻媒体报道说枪手用的是半自动步枪,可是我知道不是,一定是全自动步枪,因为我听到了枪声,从头到尾,每一声都听得清清楚楚,那时,我就在音乐会现场,我是其中的观众之一。” “你、你是说......你目睹了枪击案的整个过程?”她侧脸,震惊地望着他。 他的拇指在咖啡杯缘来回刮了几下,放开了杯子,深深地凝视着她,朝她招手:“蓓,过来好吗,坐到我身边来。” 杜蓓琪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反应不过来,脚却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一步一步迈向他。 他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搂上她的肩,指头在她肩头不断摩挲。“我当时在现场,确切地说,我站在枪手火力最集中的位子上。” 什么? 怎么会这样? 她颇感意外。他不但参加了音乐剧节,还处在最凶险的位子上,这么说来,当时的他是九死一生了? “你有受伤吗?啊?”她转身朝向他,急促地问:“告诉我,那一次,你受伤了吗?” 他淡然一笑:“受了伤,我被子弹击中,就在我纹身的地方。” “什么?”她大吃一惊,焦躁地说:“快让我看看。”她说着,不管不顾地解开他衬衣的纽扣,见到了那个鸡蛋大小的字母“Du”,伸手抚上那个纹身。 她面露惊恐,指腹上下移动,细细体会那里的触感,在字母“D”的竖线上果然有一道旧痕,和一般纹身细腻微凸的质感不一样,那里有些粗糙且凹凸不平,确实像一道伤疤。 “这不是心脏的位置吗?”杜蓓琪的指尖停在那里,话语的余音在空气中震动。 -------------- 下一章会出现血腥镜头,请忍受力比较低的小可爱略过下一章,不想吓到你们,谢谢。 音乐会惨案 杜蓓琪急切地问:“岂不是很危险?疼吗,会不会很疼?”她急促喘气,仿佛感受到了那股锥心的疼痛。 “你还知道关心我啊?我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他自嘲地说着,一派轻松模样。 “我、我不是,不是的。”她满脸通红,手指紧紧按在他的伤疤上,急得汗都快出来了。 他拉下她的手,拢了一下衬衣,遮住那个纹身,缓缓地说:“别着急,都过去了,我做手术取出了子弹,当时痛得要死,现在已经没有感觉了。” 她心疼地捂住他的面颊,指头抚过他高耸的眉弓、深凹的眼框,他的眼和他的人一样好看,像是温哥华的深水港,墨黑深邃,让人琢磨不透。“你运气太好了,站在火力集中点上,又被子弹打中心脏,还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陈景恩看着她,淡定的眸光中包含着某种意味深长:“不,不是奇迹,是我哥,他趴在我身上,替我挡下了其余的子弹。” 什么? 他说什么? 杜蓓琪的手猛地缩了回来,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愕然、震惊、恐惧,直至是痛苦。 她用手捂住嘴,试图掩盖住自己的失态,可是,怎么掩盖得了呢?她从未听过这样的事,一时间无法承受,手不停颤抖,连带着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陈景恩的眼中仿佛笼上了一层薄雾,神色模糊不清,轻声叙述道:“去拉斯维加斯之前,我的人生一帆风顺,以全A的成绩从纽约州最着名的私校进入了宾大的沃顿商学院,那时的我,以为从今晚后的人生都会如此,平平稳稳、顺顺利利,可惜......命运,给我开了一个大玩笑。” “我从五岁开始学小提琴,一直很喜欢杰夫这个小提琴手,那次音乐会,听说他会去,我买了票,想带着全家人一起去看。父亲因为工作上的事去不了,母亲留在家里陪他,我哥和我妹本来已经有安排了,但不忍扫我的兴,挤出了时间陪我去。” “对了,我有没有说,我哥叫艾德,是MIT的高材生,那时,他差一年就大学毕业了;我妹叫安妮,和我一样,从小就是全A优等生,那一年,她十六岁。” “音乐会开始时一切都十分正常,我很高兴,一直沉浸在见到偶像的喜悦中。大约晚上十点零几分,一阵武器射击声响起,音乐会中断,人群中发生了骚动,大家议论纷纷,有人说是燃放烟花的声音。” “艾德和我从小就玩枪,每年都去靶场练习,我们一听就知道,那不是烟花,是枪声。我很慌,吓得手脚发软,艾德比我冷静多了,拉着我往场外跑,我想起安妮还在后面,转头去找她,就在转身的一瞬间,我被子弹击中了。” “开始几秒一点感觉都没有,只觉得胸口麻木,四肢忽然就不受控制了,我倒在了地上,然后有了痛感,很痛,像有人用手术刀在解剖我的身体。我捂住胸口,见到鲜血一股一股往外涌,艾德一边喊我的名字一边拖着我往外走,他让我挺住,说他会救我。枪声一直在响,大概十分钟的时间吧,一秒都没停歇。” “我们周围的人陆续倒下,艾德的前臂中了枪,可他还能走,我哭着喊他离开,但是无论我怎么喊、怎么求,他都没有离开我,子弹又一次扫来,他最后一个动作是......”陈景恩哽咽,喉结上下耸动,攥拳抵在了额头,声音不断颤抖:“是扑在我身上,遮住了我的身体。 杜蓓琪吓呆了,眼圈泛红,鼻子像被人注了水,又酸又胀,神情前所未有的悲怆。 手指掐在大腿上,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中,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心中的恐惧犹如洪水猛兽,快要从胸口咆哮而出了。 陈景恩张开手,撑在额头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开始时,他的身体是热的,为了保护我,他中了枪,开始失温。我努力了好久,直到枪声停止时,终于可以抬手了,我抱着他,想温暖他,可无论我怎么做,他的体温依旧一点一点在丧失,等救护车来时,他已经变凉了。 “那一晚,我看见艾德的眼是张着的,一直、一直都没有闭上。血顺着他的睫毛和鼻尖淌下来,流到了我脸上,有一股浓浓的腥气,让我十分恐慌,我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艾德是我的兄长,也是我的朋友,有时候,他甚至充当了父亲的角色,看着他流血,感觉我的血液也被抽空了。” “我后来才知道,艾德中了十几枪,当场死亡;安妮中了叁枪,有一枪打在大腿上,击中了她的股动脉,她失血过多,抢救无效也死了;只有我,子弹和我的心脏擦肩而过,我却侥幸活了下来。” “我的天,我的天啊。”杜蓓琪抱住头,眼泪横飞,哭得一塌糊涂。“怎么会这样?我从来不知道,你发生过这些事。”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因为我不想再一次回忆那天的情景,这让我很痛苦。”光是回忆一遍都让他有种死去的感觉。 她朝他竖起手:“景恩,够了,我知道得够多了,你不用再回忆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让我了解你的过去。” 他握住她的手,坚持说:“不,你必须听我讲完这个故事,这对于我来说很重要。” 她抬起通红的眼,一边流泪一边朝他点头:“好,好,我听着,你说吧。” “关于音乐会的场景,我记得最清楚就是满眼的红色,到处是血,可以用血流成河来形容。艾德趴在我身上,全身不停冒血,最后凝成了一块一块像砖头一样的东西,那一幕,成了我之后多年都摆脱不了的梦魇。” “那一天,我失去了艾德,也失去了安妮,他们......他们那么好,善良、正直、勇敢,助人为乐,没人不喜欢他们,因为我,他们在拉斯维加斯永远闭上了眼。” “我把小提琴砸了个粉碎,从那以后,再也没碰过小提琴。我时常会想,如果不是我非要去听那场音乐会,不是非要去见小提琴手杰夫,他们也许就不会遭遇如此恐怖的事情了,不会离开我,不会离开这个家。” 杜蓓琪捂住口鼻,呜咽着说:“不,这不关你的事,是那个变态枪手,还有美国的枪支制度造成的,不是你的错。” “亲人们都这么说,可是,我却无法原谅自己。我的枪伤恢复得不错,很快出院,回家的第二天,家里人发现我失踪了,他们很着急,到处找,最后在墓地里找到了我,发现我睡在艾德的墓碑前。” “可是,当他们询问我时,我根本不记得为什么会来到墓地,又为什么会睡在艾德的墓碑前了。家人这才意识到我出现了精神疾病,送我去看了心理医生,诊断我患上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我开始发病,情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和在普通人一样,坏的时候跟白痴差不多。每次入睡,脑中会不断重复枪击案那天的场景,每一幕都是鲜红的颜色。晚上,我明明睡在卧室,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在客厅、厨房,或者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而我对自己怎么来到这些地方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本来我马上就要进入大学了,但我当时的情况根本无法读书,爸妈给我办了休学,我一直待在家里,按照心理医生说的方法治疗、服药,情况却持续恶化。有一天,妈妈看到我在厨房拿了一把刀,准备刺进自己的胸口,她吓坏了,跑来打掉我的刀,抱着我大哭。” “母亲是一个果断、坚强的人,很少见到她落泪。那一年,她失去了两个子女,还要面临失去我的痛苦,已经不堪重负了,常常吃着饭,眼泪就流了出来。我变得异常敏感,觉得自己很没用,害死了艾德和安妮,还要继续害母亲。” “那个时候,我感觉世界是灰色的,像布满了阴霾的天空,没有光,去到任何地方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每天都像在下大雪,很冷很黑。我不知道这样的状况要持续多久,觉得人生就这样了,在我十七岁时就结束了。” “直到有一天,我又发疯,趁所有人不注意,跑去了大街上。我看到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穿着金边的紫色旗袍,腰际还绣着一朵金色的牡丹,拿着一把乐器在街边演奏。” 听到金色牡丹几个字,杜蓓琪半眯着眼,感觉有些异样,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抓不着。 陈景恩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注意到她的异常,继续讲着故事。 “她好小一只,头发有些发黄,拉着一首很优美的乐曲。我不知道她拿的是什么乐器,也不知道她奏的是什么曲子,只觉得很好听,我一下就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又犯病跑出来了。但是这一次,我没有以前那么慌张,平静地走上前,坐在了她身旁。 “她拉完曲子,看着我,问我是不是迷路了,我说比那更可怕,我失去了对生活的信仰。她告诉我:Thatwhichdoesnotkillusmakesusstronger,她说,她觉得我很棒,没有人比我更了不起了。她是来这里演出的,马上就要离开了,希望我能重拾对生活的信心。我看到了她的胸牌,上面印着中文:狄沐筠,第二排还写了英文名:MujunDi.” “她的眼睛好美,像水晶一样明亮清透;她的嗓音很甜,像小山雀在鸣叫,一瞬间,我看到了阳光,很温暖很明亮,照进了我内心的黑暗之地,驱散了骇人的阴霾。后来,我知道了她拿的乐器叫二胡,从此,我的治疗师掌握了一个诀窍,用二胡唤醒我。每当我陷入噩梦时,他们会让我看二胡,或者听二胡的音乐,我很快就能从噩梦中醒来。所以,我身边有不少关于二胡的东西,手帕也是,会有二胡的花纹。” “我的病情很快好转,半年后,我返回了学校,继续学业;两年后,我不再需要依靠药物治疗,医生宣布我痊愈了。返校后,我开始疯狂地学习,因为浪费了太多的时间,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特别珍贵。我的想法也越来越正面,不再自暴自弃,不再怨天尤人,反而觉得要珍惜自己,因为那是艾德用生命守护的东西。” “在大学四年级时,我因为做空某支能源股而轰动全国,从此,我站在了人群之巅,获得了无数鲜花、无数掌声、无数荣耀,而这一切,都是沐筠带给我的。” 杜蓓琪睁着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绞着手指,感觉泪水都快流干了。 冰释前嫌『po1⒏mobi』 “所以,我真的很难放下,因为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 陈景恩望着杜蓓琪,渴求她能理解,因为她也体会过那种痛楚,那种在地狱里翻滚、在黑暗里挣扎太久,久到绝望,久到已经放弃,却被人一把从棺材里拽出来的感觉,相信没人能够抗拒。 “以前我确实不明白,现在我懂了。”听他深情款款地述说他和另一个女人的故事,杜蓓琪的心情真是一言难尽。 一边来说,她感激狄沐筠在那时出现,拯救了一个在痛苦深渊里徘徊的灵魂;可另一边,她又不喜他们有那么深的牵绊,她知道,他永远无法忘记和狄沐筠相遇的那一幕,就像一枚图钉钉入了他心头,融入了他的骨血,怎么拔都拔不出了。 向来情深,怎奈缘浅,他和狄沐筠的情缘只是昙花一现,还没结出果实就结束了。认真说起来,她才是横刀夺爱的那一个,因为她的出现,硬生生阻断了他们的缘分。 她可以理解他为什么放不下,可又不能接受他的放不下,怎么办才好呢? 杜蓓琪小声含糊地问:“既然你对她有这么深的感情,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这个问题,他问了自己不下一百遍,明知道选择和狄沐筠在一起才是正解,为什么偏偏要去走另一条路?如果当初选择的人是狄沐筠,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了,不用为一个人朝思暮想,不用为一个人牵肠挂肚,更不用在国庆假期急匆匆地进行跨国追踪。 杜蓓琪的出现,是一个太过美丽的意外,宛如洒在石板青苔上的一抹阳光,雨天小巷里撑起的花伞,如此细腻、如此温馨,触动了他的心灵。和她在一起,他觉得天是亮的,空气是暖的,食物很可口,生活很有趣,未来可期。 她是他的现实,他想抓住的爱侣,不需要轰轰烈烈,不需要山盟海誓,只希望抓住她的手,继续这种小桥流水,既美丽又动人,既平淡又充实,那是他和她的二人世界。 他感伤地叹气:“其实,我也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你有这么大的魅力,可以挑战她在我心中的地位?” 原以为他会和狄沐筠挽手同行,没想到半路却牵起了杜蓓琪的手,他真地厌恶极了这种失控的感觉,无法掌控的人生让他沮丧,可是在杜蓓琪面前,他却是心甘情愿一次又一次打破自己的原则,已经不能用理论来解释这一切了。 探求的目光落在杜蓓琪身上,像迷路的孩子在找人指引,他想从她这里听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是聪明如他,又怎么会不知道答案呢? 她轻咳一声,严肃地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诚实回答我。” “什么问题?”他的心微微收紧,很怕她弄出一些世纪难题来让他解答。 “你爱她吗?我是说,现在的她。”杜蓓琪有些心慌,汗珠在掌中滚动,不确定他会说出什么样的答案来。如果他说“爱”的话,她该怎么办呢?是继续还是离开? “我爱”他凑到她耳边,满心柔情地说:“你。” 嗯?她瞪大了眼,绞绕的手指在微微发颤。 “我不爱她,蓓,我确定,但我是真地爱你,无法忍受没有你的日子,所以,请和我回海山,好吗?”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说那叁个字,算是他的表白吗? 她脑子好乱,那天车祸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今天他却对她说他爱她,他还说,不爱狄沐筠,是真的吗? 他的眼是如此深情,神情是那般真挚,话语是那么动人,她无法不信。 他的故事太伤感了,她连回想一遍都需要巨大的勇气,那么,他呢?把自己最深最痛的伤口剖开在她面前,需要多大的决心?伤筋动骨,牵着皮带着肉,鲜血淋漓都不足以形容吧。 “我知道上次去救她违背了你的意愿,是我考虑不周,之前,我一直以为保持身体和心灵的忠诚就能维系一份感情,后来发现我想得太简单了。出车祸后,莉莎在病房给我说了一大段话,我又去咨询了研究情感学的表妹,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你的意愿,没有站在你的方向想问题。一直以来,我做事总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以前没认识到这很不好,现在我明白了,蓓,你相信我,我以后会注意的,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杜蓓琪红着眼,瞅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话。 “这段时间,我也在学着放下和她的过往,我想清楚了,以后做任何和她有关的事,我都会事先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你不同意,我以后再也不帮她了,这样可以吗?” 如果说以前他曾尝试追逐一个虚幻的梦想,那么现在,杜蓓琪就是他的梦想,他的追求。这一个多月来,他饱受相思之苦,觉得没有她在的日子每一天都十分难熬,那种痛苦又无奈的感觉他再也不想体会了。 这是他对她的承诺吗?杜蓓琪有些犹豫:“谢谢你为我考虑,我想,我能理解你的做法,以前的事我不追究了,但是关于回海山这件事,我想再考虑一下。” 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可怜人,没想到他也没比她好多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她更惨,简直就是一个特大号的“杯具”,这么说也是因为动了恻隐之心吧。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原谅,当她说出“理解”二字时,已经决定不再生气、不再怨恨了。“爱”是一个多么隆重、多么神圣的字眼,他给了她,她愿意为这个字努力一次。她相信,拥有相似创伤史的他们才是一对,其他人,不可能挤进他们的空间,那里太狭窄、太阴暗,涌动着最浑浊的空气,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你还在怪我吗?如果不是,就请跟我回去吧。”深沉饱满的声音细腻温柔,低低诉说着他的请求。 杜蓓琪想起这段日子,夜阑人静之时,总是一个人默默聆听墙上时钟走动的“滴答”声,会有种身体被寂寞包绕、腐蚀的感觉。有他在身边,她从未体会过这种滋味,不否认,她很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温情脉脉。只是,有很多事,她想一个人认认真真思考一遍,想清楚了再回去。 她轻声说:“我不怪你了,但我想留下完成实习,这也是对我自己的考验,如果你在学习如何尊重我,就从这一次开始吧。” 听到她的话,陈景恩苦着一张脸,犹豫再叁,最后搂紧她,挨着她的脸,亲昵地说:“好吧,我不逼你,如果你想回海山了,随时告诉我,我帮你搞定银行实习的事,好吗?” “嗯。”杜蓓琪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疲倦的原因,陈景恩洗完澡很快就睡着了,杜蓓琪躺在他身边辗转难眠,最后索性坐起来,拿起手机给谢莉莎发信息。 琪琪:景恩来北卡接我回海山,被我拒绝了。 Lisa:干得漂亮,干嘛要答应他,待在美国不好吗? 琪琪:我有些担心,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会不会造成我和他之间的隔阂? Lisa:也对,不能把陈景恩白白让给狄沐筠了,那女人多年前就压着你打,这一次,你一定不能认输。 琪琪:不是输赢的问题,今晚景恩告诉我,他不爱狄沐筠,他爱的人是我,我相信他,我想我已经原谅他了。 Lisa:他要是对狄沐筠没意思,出事那天为什么拼了命去救她?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琪琪:他给我解释了这件事。他和狄沐筠在十一年前就认识了,那时他发生了意外,差点丧命,狄沐筠帮了他一把,差不多等同于他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她在那时出现,景恩这辈子多半就毁了,所以他才会不计一切地去帮她。 Lisa:怎么这么复杂呀?真是你说的那样的话,这事可难办了,你舍不得放弃陈景恩,他又放不下狄沐筠,你们岂不是陷入了一个死循环里?你说,万一以后狄沐筠又出状况,要他去帮忙怎么办?这忙要帮到什么时候才结束,你不嫌烦啊?当心头上被种成绿地了都不知道。 琪琪:景恩今天说了,以后狄沐筠找他帮忙,他都会先问我的意思,以我的心意为主。 Lisa:哎,说真的,我觉得你好难,不过陈景恩能为你做到这个份上,也算用心了。他那样的人,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却把所有心思花在了你身上,你不是说,上次海大帖子的事是他帮你处理的吗?这次又飞了上万公里去接你回家,还给你了这么郑重的承诺,已经算不错了。 琪琪:你说得对,有一次我被我爸打,是他丢下工作跑来救我,而我除了给他添乱,好像一件好事都没做过。这也是我坚持留下来的原因之一,我要好好想想,将来怎么和他相处才行。 Lisa: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和平相处,没什么不好啊。我回想了一下,陈景恩看狄沐筠的眼神确实不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而他看你就明显不一样,是一个热恋中男人才有的眼神,从一个女人角度来讲,我相信他是爱你的,而他对狄沐筠,就算有感情,也不是那么深,也许像你形容的,那只是报恩的情结。 琪琪: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又有几分底气了—— +影视在线:po1⒏mobi KeyWest 第二天早上,杜蓓琪下楼时看见陈景恩正在厨房忙碌,他穿着体恤牛仔裤,刮了胡子,头发挽成一个髻扎在脑后,显得异常干净整洁,和昨晚的颓废判若两人。 他从烤箱里取出菠萝包,热烘烘的,还在冒白气,餐桌上,几块指头大小的黄油放在盘中,冰镇着。 “早上好。”看到她下楼,他向她问候。 “早。”她应了一句。 陈景恩把东西端上桌,对她说:“菠萝油,冰火两重天。” “你做的早餐?”她极不淡定地问,世界观再次被他刷新了。 她想起来了,菠萝油是一道经典的广东小吃,将浸过冰块的黄油夹在滚烫的菠萝包里,黄油的冷和菠萝包的热,形成冰火两重天,口感特别好。 “我买回来加工的。”他的指头朝椅子点了一下,示意她坐下。 她走了过来,在桌边坐下,惊叹道:“你去哪儿弄的菠萝包啊?”她不记得昨晚自己告诉过他附近商店的位置了。 “早上我搜索到一家叫‘大亚洲’的超市,去那里买的。”也许是因为还在倒时差的原因,他很早就醒了,去了“大亚洲”买菠萝包。 “谢谢。”她含了一下唇,感激地说:“这是我最喜欢吃的广东美食。” “不是脆皮烧肉?”他记得在海山时,给她做过一次脆皮烧肉,她陶醉得像中了大奖一样,从来没见过比她更容易满足的女人了,一顿烧肉就可以打发。 啊,对了,那也是,她不好意思地说:“当然了,脆皮烧肉也是其中之一,我的最爱。” “最爱?”他把奶茶放上桌,边放边说:“我以为是白灼菜心。” 她忍不住笑起来,竖起食指指着他:“你还真是了解我啊,快过来吧,我们一起吃。”她边说边拿过奶茶,喝了一口,发现味道相当不错:“咦,这个奶茶是怎么做的?” 他走过来,坐到她身边:“我看见橱柜里有‘EnglishBreakfast’的茶包,就用热水冲好,加了牛奶、蜂蜜和冰块。” “味道太好了,有一股很浓的香味。”她手肘撑在桌上,手腕支着脑袋,上下打量他:“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他很希望她和他一起回去,又不愿再次违背她的意愿,想了想,收回了劝她回海山的话。“我七号回去就行了,这几天我可以留在美国,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她把菠萝包拿在手里,咬了一大口,瓮声说:“我们去佛州怎么样?我还从来没去过。” “周末的时间不够吧?”今天是星期六,加上明天也只有两天时间,如果要远行,时间肯定不够用。 “我工作了一个月,有八小时的带薪休假,再请一天病假,可以多出两天的时间,加起来就有四天了。” 杜蓓琪打电话给上级,卡米拉批准了她的假期,她在网上提交休假申请,马上就通过了,弄好后,和陈景恩商量了一会儿,两人决定去佛罗里达州转转。 买了机票,两人很快到达了佛州,租了辆车,当天去了环球影城,第二天去了迈阿密,然后一直往南开,打算去KeyWest。 KeyWest是佛罗里达州最南端的海岛,美国一号公路的起点,离古巴只有90迈(145公里)。整个地区犹如一条长长的岛链,007的《杀人执照》、《速度与激情2》、《Bloodline》等等都在这里取过景。 出发时天气很好,他们从迈阿密一路往南,见到了大大小小被海水割开的岛屿,像在海上搭出的漂亮积木,他们则像驾了一辆玩具车,在各个飘浮的积木上穿行,有时感觉快开进海里去了,通过时却连海水的边都没挨着。 从小看海看得太多了,美国的大部分海域已激不起她的兴趣,KeyWest却是例外,让她惊艳了一番。特别是那条7迈(11公里)长的跨海大桥,狭窄绵长、高地起伏,别具一格,开过去有种在海平面飙车的感觉,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一点也不夸张地说,KeyWest是一个被上帝眷顾的地方。岛上有五颜六色的漂亮房子,最美味的海鲜,配上灿烂的阳光、湛蓝的海水、咸咸的海风,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幅完美的海岛风情画。 他们在小岛上转了一天,去了号称美国版的“天涯海角”,还参观了海明威的故居,在马洛里广场看日落,天黑之后又去海边逛了一圈。 杜蓓琪拿出一张海滩巾,铺在沙上,和陈景恩一起躺在上面,吹着海风,聊着天。 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KeyWest拥有她在美国见过的最明净的夜空,可以看到大团大团的星云,连星座的形状都清晰可辨。躺在夜幕下,有种被银河环绕、群星覆盖的感觉。妙曼无尽的苍穹,漫天闪烁的繁星,仿佛下一秒就会落在手上,相当震撼。 她把手枕在头后,欣赏着美丽的夜色,听者海潮的轰鸣,思绪飘摇:“景恩,其实我一直很好奇,美国为什么不禁枪呢?” 他闭着眼,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嗅闻海水的味道:“这个议案每年都有人提,但从来没人成功过。” 她转身看着他,伸手抚上他的发丝,感受指腹下柔滑的触感:“以你们怀特家族在美国的影响力,再联合其他大家族给政府施压,应该有希望的吧?” 他轻喃:“很难,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我们玩不过军火商。” 她似懂非懂地眨眼,问他:“是军火商对你们形成了经济压制吗?” “那只是一方面,主要是国家在保护他们,整个关系链牵扯到太多利益,盘根错节,不是单凭几大家族的势力就能清理掉的。如果说我们是国家的静脉,军火商就是那条主动脉,切断我们会流血,切断他们会死人。” “世界各国的物价都在飞涨,美国每年的通货膨胀却低于百分之二,如此低廉的物价,除了我们在全世界薅羊毛,不得不说,他们也功不可没。我们制造和参与其他国家的经济瘟疫,他们挑起和输出战争,异曲同工,没有谁好谁坏的说法,都是为自己的国家服务而已。”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美国人的观念,拿枪对于我们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你觉得我们可以放弃吗?就算怀特家族内部,我敢肯定,超过九成的人不愿放弃持枪。” 他的话语越来越模糊,声音越来越小,呼吸慢了下来,陷入了沉睡中。昨天他说他连夜搭乘飞机,上飞机前让人把纽约市的车开到了DC,下了飞机就往她家赶,今天一大早还跑去超市买菠萝包,一定累坏了吧,她想着,拿了自己的外套,轻轻搭在他身上。 “这么说起来,要禁枪确实不太可能。我在想,如果可以禁枪的话,是不是可以避免很多悲剧的发生呢?也许不行”她坐了起来,托着腮,一个人对着星空自言自语。 星光点点,海风阵阵,海潮声温和而舒缓,仿佛在演出名叫《夜色浪漫》的舞台剧。 杜蓓琪伸开手,举在空中握了握,似在捕捉风的身影,张开手掌时发现什么都没有,掌心,空空如也。 好傻,她轻笑,明知道风没有踪迹,却还是想努力追逐 陈景恩睡着了,迷蒙中,忽然觉得小腿有些异样,睁眼看去,发现杜蓓琪横趴在铺巾上,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的小腿瞧。 借着清亮的星光,他发现她在逗弄什么东西,仔细看了看,竟然是一只蚂蚁。 她抓了一只蚂蚁放在他小腿上,任它在他的腿毛中穿梭爬行,每次要钻出来时,她会用手拦住,让它原地折返,继续在丛林般的毛发中迷路。她就这样自娱自乐,反反复复戏耍着那只蚂蚁,乐此不疲。 陈景恩坐起来,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宠溺地说:“调皮鬼。” 他醒了?她伸手捂了一下屁股,侧过脸看向他,义正言辞地说:“我在做科学调查:一只蚂蚁从你的脚踝爬到膝盖需要多长时间,我已经测了叁次了,可以算平均数和标准差了。” 把蚂蚁从腿上弄下来,他啼笑皆非:“有人告诉过你么,做统计分析必须要有意义,你的意义是什么?”他说着,伸手穿过她的腋窝,把她提起来抱到自己腿上。 哎呀,差点忘了,他也是学金融的,统计学肯定比她厉害,她撑起脑袋,认真地想着他所谓的“统计学意义”。 她静静地注视着他,他的眼在星光下好似梦幻的黑曜石,泛着丝丝水光,瞳孔外圈带着浅浅的紫罗兰色,像是一只从洪荒时代乱入而来的妖兽,足以迷惑任何人的心神。 腰身被人拥住,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旷野之心的香气在鼻尖盘旋,迷惑了她的心神。她的下巴搁在他肩上,手指按在他胸膛,体验到了那里紧实致密的肌肉触感,硬邦邦的,好诱人;耳边,响着他均匀平稳的呼吸声,好动听。 他老爱这样,用身体来引诱她,或许,他根本没有引诱,她却不自觉地沦陷,为他着迷、为他倾心,同时,也希望得到他的垂青。就像他说的,她只是一个渴望得到爱的孩子而已。 把头靠在他肩上,她抚摸他的发尾,问了一句:“佛经里讲过: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你说,我们这样会不会引众怒?” 佛经的这句话是说,纵欲的人就像拿着火炬逆风而行,会有烧到手的危险。经书想奉劝大家清心寡欲,不要追求淫念,拿来形容她和陈景恩刚好合适。 他爱抚她的面颊:“我不了解宗教里的东西,不过,我们应该还算不上吧。”—— +影视在线:po1⒏mobi 爱欲燃烧 晚上,两人住进了预定的酒店。 陈景恩走进浴室洗澡,脱了衣服,站到花洒下,杜蓓琪不知什么时候也脱了衣服,光溜溜地走了过来。 他愣了好几秒,抓在花洒开关上的手半天都动不了。 她双臂环胸,遮遮掩掩,羞答答地低着头,站到了他面前,他瞬间明白了些什么。上次在古镇,她穿了一件黑色情趣内衣,后来她告诉他是谢莉莎的主意,这一次,多半又是谢莉莎的鬼点子。 “让我看你。”他拉开她双手,把它们放到她身侧,仿佛拨开了蔷薇的枝叶,让遮挡下的花朵显露,尽情吐露着诱人的芬芳。 一股女性的幽香混着热气袭来,让人心魂震荡,他的心半满半空,一如她给他的感觉,有些不踏实,很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她弄丢了。 他拧动开关,拥住她,一起站到了喷头下,水滴纷纷扬扬,落在身上,带来了别样的触感。他给她抹沐浴露,脚在她脚背上踩来踩去,还用脚趾夹她,用毛乎乎的腿蹭她,引得她喘息不停。 热水顺着他的头发、颈脖流到了背脊,晶莹的水珠在他滑润的肌肤上滚动,勾勒出胸背部波峰波谷般的完美曲线,肌肉偾张的模样让人想入非非。西方男人的狂野和东方男人的细腻,在他身上绝妙地融合,让他如大西洋一般,散发出深邃迷人的气息。 杜蓓琪抬头看他,姣好的面容荡着水光,眸中媚色跌宕、绯艳绝丽,仿佛能吞噬人心。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正是对她的真实写照。花间词、艳绝诗,从古至今,表达着对美人的喜爱。 这样的美人谁能不爱呢?一身肌肤白嫩如霜,婀娜的身姿宛若起伏的流瀑,指似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个比桃花更娇丽的尤物,自身就是一首优美的诗。 光是看着她,他已情动。他含住她的唇,整个包住,抿了几下,接着又单独含住了她的下唇,吸进了自己嘴里,用牙齿啃咬碾压。一股水润的暖意从他的口里传了过来,她张开嘴,让他可以更加深入。 他的舌在她口中翻腾,横着扫过牙龈,纵向舔过齿间,在系带上轻触点击,最后扭曲了一圈,缠上她的小舌,邀它一起共舞。他曾说,他的舌灵活到可以把一根绳子打结,以前的她半信半疑,熟悉之后才发现,他说的都是真的。 当她想去舔他时,他的舌却一直后退,退回了自己的口内,她气恼,正要结束亲吻时,他又咬住了她,把她的舌固定在了他的唇间。 就这样你追我逐了不知多久,这个热烈、绵长的吻终于结束。 她向后仰头,离开他的唇,大口呼气,脸上的水珠不停滑落,从额头滚到了胸口,消失在了玉乳间。视线迷迷糊糊,只觉得眼前烟雾袅袅,透过浓浓的雾气,她看到了一双带着暗光的眼,穿越黑暗、冲破迷障,撕破了她的皮肉,透进了她的灵魂。 好热、好闷,脑袋缺氧,不禁想起了一些熟悉的句子。“在你美丽的樱唇上,我惯用接吻来代替语言,你要亲密地将我拥抱,用你的两臂、两腿和你的身躯将我缠绕。” 感受到陈景恩胸膛的震动,听到他轻笑的声音,她才意识到自己在迷糊中说出了海涅的艳诗。 他轻啄她的唇,调整了花洒的位置,帮她清洗身体,冲干净了泡沫。期间,他不断握她的手,摸她的脖子,轻抚她的背脊,在她腰侧滑动,掐她的臀部,挑逗她的乳尖。 “现在就满足你的愿望。”关上水,他拥着她来到洗手台前,面对台面,站在她身后,又一次亲吻、爱抚她的身体。 她的心“噗通噗通”地急速跳动,抬起头,盯着那面巨大的镜子,试图分辨里面两人的模样。 “想看吗?”他问她。 “嗯。”她点头承认。 他拿起浴巾,逐一拭去水汽,明净的玻璃上立即映出两张绝美的容颜,两具赤裸的身躯。除了上次在古镇的客栈里,从镜子里看过两人在一起的倒影,从未像现在这样正面、直观地看过,没想到,颜值和身材出众的他们,站在一起是这般和谐、唯美。 女人细腰丰乳、前凸后翘,一双杏眼勾魂摄魄;男人肩宽背阔、高大强壮,一双黑眸深沉如海,那画面太震撼了,让她目瞪口呆。 他很快回来,炽热的身体压在她身后,花岗岩一般坚硬的胸腹紧贴着她,他身上的雄性气息那么强烈、那么诱人,一丝丝一缕缕,像光线般侵入了她的肌肤,让她的下身如泉水涌动,湿了个透。 他的手握着她的腰,弓下身,唇贴上她的椎骨,开始咬她雪白的背脊。从颈子一直到腰部,细密地啃噬,一点一点攻略,他很会控制力道,牙齿咬住皮肤时像小针在扎,有刺痛感但又可以忍受。 “好爽。”她低呼,背脊的刺激带来了别样的快感,像电流,微弱的、若有若无的电流,顺着脊椎上下窜动,让整个背部都酥麻起来。 他在她背部咬出一排红痕,留下了明显的牙齿印记,香滑的肌肤带给他极大的满足,他舔着唇,直起了身。 镜中,那双黑得发暗的眼瞳紧盯着她,机敏、凌厉,散发着嗜血的狠劲,像狙击手的枪,瞄准了她这个被追猎的对象,一击必中。 她半趴在洗手台上,光洁白嫩的圆臀娇羞地翘着,旖旎诱惑的姿态,勾出了他内底深处的兽性。 他抬起她的一条腿,搁在了台面上,俯下身,将自己的欲望抵住她的幽穴,慢慢推进。 本想温柔一些,刚进入他就忍不住了,温热嫩滑的触感让他差点崩溃,不再掩饰强烈的欲望,直接野蛮地挺进,一贯到底,抵入了她的最深处。细嫩的通道被扩张到了极致,她嘤呜一声,皱起了眉,过了这么久,依然不能完全适应他的坚硬和硕大,每次都有被撑坏的感觉。 他暂停了下身的动作,亲吻她的耳垂,揉着她的花核,刺激她分泌更多的爱液来滋润。 “嗯......”前期的胀痛过去,她被快感充盈,动情地哼了起来。 镜子前,麦色和纯白的两副身躯交迭在一起,健美阳刚的线条嵌合进羸弱柔软的曲线中,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她双手前伸,趴在洗手台前,一条腿横在台沿,另一条腿近乎悬空,他伏在她身上,一下又一下地抽送,如刚硬的车轮轧过滑溜溜的铁轨,留下无可比拟的震颤。 她和他,是被上帝惩罚的人类,坠入了不见光亮的暗河,冰冷孤寂、狼狈不堪,失去了原有的自信和荣光。还好,在阴森的角落里,他们找到了对方,有了彼此的体温,不会再迷失在恐怖的黑暗世界中。 枯竭的生命之泉因彼此的到来而注入了活力,孕育出了新的水源,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事了。 他的悲、他的泪,他的疼痛、他的心伤,化在了极致的欢欲中。 他的苦、他的累,他的哀鸣、他的无奈,她心甘情愿全盘接收。 他们的明天在哪里,明天会怎样?她困惑、迷惘,找不到答案。 明天太遥远了,何必自寻烦恼呢?她和他,选择今朝有酒今朝醉。 杜蓓琪被他顶得心驰神荡,樱桃般红润的小嘴半张着,呼吸着微薄的空气,像是被人灌了一整瓶烈酒,脑子烧乎乎的,惶惶不知身在何处。 陈景恩看着身下女人的妩媚模样,漆黑的眼眸仿佛盛开出一朵朵血色红莲,业火在瞳中燃烧,下一刻就要喷涌而出,焚天化地。 她开始哼哼,越来越大声,她知道他喜欢听她的声音,会让他很尽兴。果然,听到她的娇哼浅吟,他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加速了抽送的动作。 他喜欢看她在自己身下呻吟,体会她稚嫩柔软的花径,怯生生、羞答答地含住他的坚挺,包容他的坚韧,那里,是让他沉醉、无法抗拒的温柔乡。 他的呼吸像潮湿的海风一样刮过她的耳畔,他的身体如炙热的砂砾一样贴服着她的背脊,他的双手不停揉搓她胸前的浑圆,她浑身燥热,理智不清,一心只想放荡。 她开始放肆地发声,发出高高低低的各种娇喘,各种浪吟,不敢相信,那比果酱还甜、比妖精更惑人的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她抬起眼,看到镜子里的人面若桃花,眼带电光,全身都是被激情点燃的红晕,美得不可方物。 他的关爱给了她足够的养分,她像一朵吸食了他精气的芍药,在他的滋润下盛开到了极致,风情万种,勾魂夺魄。 “你叫得我好兴奋。”他动情地说着,一下又一下地撞击她的臀瓣,感受直插花心的愉悦。 她是他的曼珠沙华,亦花亦毒,盛开在渗透诅咒的凄凉之地,指引着他迷失的灵魂,穿梭在猩红的地狱之中。他的浮躁、他的创伤,在她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安抚和遗忘。 浴室里,情欲弥漫,昏暗的灯光在两人背上洒下一片深黄的光影,高大和纤细的人影交迭在一起,忘我地交欢。 八寒地狱里风雪肆虐,极冻之地,众生皆苦,无法解脱,唯有自渡。 靠近彼此、温暖彼此,是他们许下的诺言,长夜如此漫长,没有相互依偎的热度,怎么能熬过地狱之寒的侵袭呢? 他狂猛地顶撞,后背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湿漉漉的长发散落肩头,发梢的水渍混着汗液滑下,划过他背脊优美的轮廓,形成一条一条的水痕,每条痕迹都在诉说他的热情和狂炙。 迷乱的夜,两人将爱意燃烧,骨头在加热,皮肤在起火,每一滴血液、每一滴汗珠都成了燃料,身体火热得像要烧起来了。 她摇着头,陷入了狂乱中,他吻住她的唇,在齿间传递他的柔情蜜意。 他的肌肉紧绷,束成了一股又一股,像绳结般绞绕膨起。腰窝深深凹陷,背部、胸腹、臀部的肌肉全部鼓胀起来,仿若一只蛰伏的巨兽,俯身潜行,发出恐怖的低鸣,就要一跃而起。 杜蓓琪只觉得有高频脉冲在下身流转,不断冲击着她的身体,整个人仿佛远离了地球,失去了重力,在外太空飘浮。 他离开了她的唇,掰过她的脸,着迷地看着她,相对的四目,写满了蚀骨的沉沦。 两人都涨红了脸,像保险丝到了熔断的时刻,一触即发。 他的手放开了她的脸,撑在了洗手台上,加大了挺送的动作。骨节分明的手指,温暖修长,在昏黄的柔光下透着某种另类的诱惑。 忽然想起某本杂志上说男人喜欢女人亲他们的食指,杜蓓琪突发奇想,抓起他的手,把他的食指放进了嘴里,像吃雪糕一样啃起来。 太要命了。 本来已经忍得面红耳赤的男人,一下就火山爆发了。 分身不断抖动,提醒着巅峰时刻的到来,他加快了频率、加重了力道,粗鲁地、疯狂地、忘乎所以地律动,眼中的业火呼哧狂喷,摧枯拉朽、势不可挡,焚烧了天地。 最后一刻,他收回手,双臂像绳索一样紧紧箍着她,整个人俯在她耳边重重吐纳,故意喘给她听,喘息中还夹杂着低低的呻吟,那声音真是、真是让她有原地飞升的感觉。 在登顶的一刹那,他埋首在她后颈,口鼻堵在她湿润的秀发中,沉沉地哼了一声,低哑的嗓音如同爆破的音波,震断了她的脑神经,她尖叫起来,跟他一起去到了一个妙不可言的新世界。 他们脑中齐齐出现了空白,仿佛同时踩到了雷区,一阵狂轰乱炸,肢体发麻、躯干抖动,茫然不知所措。 火热的快感从两人结合处攀升,顺着尾椎、腰椎、颈椎,一直冲到了颅顶,沿着头皮扩散,像有炸弹在脑中爆开,舒爽感一阵接一阵,乱石穿云、惊涛裂岸般强悍骇人。 她一直颤、一直颤,仿佛触了电一样持续颤悸,心脏乱跳、手足酸麻,臀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收紧,狠狠夹住他的昂扬,变相延长了他的高潮时间。 爱欲的漩涡在心中激荡,肉体的快感让人疯狂,心灵深处,时间静止、万物消退,没有他人,只有爱着彼此的他们而已。 穿过迷雾、穿过黑暗,打破现实的高墙,找寻生命的真谛,奔向渴望的净土,天堂,就在地狱的最深处。 忘我的场面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从痉挛中回过神来,逐渐恢复了视野。 激情的余温还在蔓延,失控的心还在乱跳,两人眼神迷离,脸红得像绚烂的朝霞。浴室里雾气氤氲,宛如云烟飘浮,香薰渗入了皮肤,馥郁得让人沉醉,恍恍惚惚中,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意味。 平静了好一阵,待心跳平稳后,陈景恩拥着她来到了花洒下,冲干净了两人的身体。 他搂住她的腰,想再来一次,她制止了他的动作:“等一下,你的腿不是要休息叁个月吗?不能站这么久吧?”而且刚刚还经历了这么激烈的运动,让她有些担心。 “你怎么知道?”他诧异地看着她。 骤然间,她语塞了:“我、我......”啰啰嗦嗦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嘴角微抬,了然地笑起来:“蓓,虽然你一直不给我打电话,假装冷漠,但私底下还是很关心我的,不是吗?” 她露出幽怨的眼神,抱怨说:“你不是也没给我打电话吗?” 陈景恩认真地解释道:“我想打,但更想等你消气,同时也在自我反省。” 算了,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别再追究了,谁对谁错也许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依然在一起。她向他坦白道:“我到美国后,查到了你的住院信息,打电话去问了你的主治医生,他告诉我你的腿叁个月内不能做剧烈运动,所以,你还是休息一下吧。” 他对她低语:“好,听你的。” 不幸的消息 第二天早上,他们坐游船去海上看鲸鱼,玩了一天回来已是夜间时分了。 一路上,两人谈天说地,一个不起眼的话题都可以聊上几小时,而且没有丝毫觉得无聊的地方,像两个互知底细的老友,话匣子打开了就停不了口,天南地北、不着边际的海侃神吹,想想其实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却觉得特别有意思。 杜蓓琪有种感觉,陈景恩离她越来越近了,以前总觉得他住在银河系里,和她隔了好远好远,现在他似乎很接地气,他们之间越来越有默契了,像情人,也像朋友。 下了船,杜蓓琪发现腕表在震动,看了一眼,竟然是+86的电话号码。来美国后,她买了当地的电话卡,国内没多少人知道她的号码,这时候会是谁找她呢? 她朝陈景恩示意需要接电话,挪了一下位置,走到沙滩上,把腕表凑近嘴边:“喂?” 腕表里传来谢莉莎急促的声音:“蓓琪,你还在美国呀?你家里都快闹翻天了。” “怎么了?”杜蓓琪一时间没懂她在说些什么。 “你家出大事了!”谢莉莎直接吼了一句。 “我家怎么了啊?”杜蓓琪焦急地问。她明白,如果不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谢莉莎绝不会在这时打电话给她。 “我也是这今天才听说的,你爸在外面养了一个小老婆,还有一个私生女,现在要把她们接回家来,你妈不准,在家里闹呢,快把你家屋顶给拆了。”她国庆出门玩去了,清晨一到家就听到了这个传闻,急忙打电话给杜蓓琪。 “什么?!”杜蓓琪被“小老婆”和“私生女”这两个词吓得魂不附体。 杜鹏飞有婚外情?不会吧,这彻底超出了她的认知。 爸爸虽然对她和杜明华冷漠,对婚姻倒是十足的忠诚,这么多年以来,从未见他和谁传过绯闻,在杜蓓琪的心中,至少,他对沉青枝是真心真意的。为什么会突然传出私生女的消息? 谢莉莎也只能干着急:“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你回来看看吧,我估计你妈都快撑不住了。” 杜蓓琪呆呆地站在原地,被谢莉莎的话震得六神出窍,不记得后面说了些什么,似乎是礼貌地道了一声谢,那边挂了电话。 她笔挺地站着,像座石像般一动不动,完全失去了反应。直到陈景恩走过来,和她说了些什么,她才渐渐收回了神思,慢吞吞地抬眼,木然地看着他。 “景恩,我......我家出事了。”她还陷在刚才那个惊天消息中,迟迟反应不过来。 他低头看着她,关切地说:“蓓,先别慌,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莉莎刚刚打电话告诉我,说我爸,我爸......有、有私生女。”她神不守舍地答着,说话都不流畅了。 听到她的话,陈景恩并没有继续追问,视线往上,越过她的头顶,投向了远方的大海。 远处,海潮跌宕起伏、汹涌澎湃,拍打着礁石,浪花翻飞,一如他们的人生,总是高高低低、变幻莫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眸光闪动、神情不定,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爸爸虽然对我和哥不好,但从来不会在外面乱来啊,怎么会突然多出一个女儿呢?”她的思维断断续续,根本无法把杜鹏飞和出轨这件事联系到一起。 陈景恩的目光幽暗,瞳眸变得如深井一般不可见底,踌躇了半天,他开口道:“蓓,有件事我很早就想告诉你了,一直没找到机会。” “什么事啊?”她痴愣地问着,脑袋糊涂成了一坨稀泥。 “你有没有想过,你和狄沐筠长得很像,又同时拜在苏敏门下,是为什么吗?” 什么意思? 她愕然地望着他。 她和狄沐筠长得像,无从解释,只能说是巧合。 而苏敏呢,他收学生颇为苛刻,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入他的眼,收她是因为她天赋异禀,而收狄沐筠是因为她勤奋可嘉。莫非,另有隐情? 陈景恩继续说:“沐筠没有爸爸,妈妈又常年生病,但她却可以跟你一样正常的读书上学,是谁给她付的学费,你有想过吗?” 是啊,为什么狄沐筠可以和她读一样的学校呢?光是赞助费都要十几万,凭她家的能力确实做不到啊。 她的中学老师曾经解释过,说学校为了提高知名度和升学率,特意招揽了一些成绩好的本地生进入,难道,不是这样? 杜蓓琪强迫自己镇定,视线在沙滩和海洋之间往复,思绪如水滴一般聚拢。渐渐地,她想起了许多零零落落的往事,每件事宛如一颗珠子,被一针一线串了起来,逐渐连成了珠帘,事情真相完整浮出水面。 那么多偶然,那么多意外,一件接一件,原来,不是巧合,是有人故意为之。 “你不会是说,我爸的私生女是狄沐筠吧?”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身体像在处在了寒风中,瑟瑟发抖。 这太荒谬了,怎么可能呢? 她和狄沐筠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就成了姐妹?这绝对是本世纪最荒唐的笑话。 她怔怔地望着陈景恩,试图从他那里听到不一样的解释,陈景恩神色凝重,皱着眉,抿着唇,没有说话。 不,不会的,她不信。 老天爷不会开这种玩笑的,一点都不好笑。 涨潮时分到了,海浪一阵接一阵往上涌,淹过了两人的鞋底,很快打湿了她的裤脚。 杜蓓琪被凉意惊醒,慌慌忙忙收了脚,把双肩包背在肩上,踉踉跄跄往高处走,可她像是不知道怎么迈步了,才走几步,一下摔了下去。 双肩包掉了出去,她咬着唇,趴在沙地上,悲哀得无法自已,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一丝一丝抽着她的力气,让她手脚瘫软,再也爬不起来。 陈景恩急忙去扶她,掰过她的身子,见她脸上全是泪痕,已经哭得不像样了。 “蓓。”他心疼地唤她,把她抱起来,放在岸边干净的石头上,又去把她的包拿了过来。最后,他坐在她身旁,耐心地清理她身上的沙粒。 游人走光了,游船离开去了停泊的港口,眼前,只剩下一片空寂的沙滩。 杜蓓琪呜咽着,一个劲儿地流泪,涨潮的海水仿佛淹没了她的身体,封住了她的口鼻,她无法呼吸,快要溺死了。 “冷静点,好吗?”帮她打理干净后,他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双臂牢牢圈住她的小娇躯。 她的脸贴在他厚实的胸膛上,泪水像开了闸的洪水,越泄越猛。“我不要,我不要这样,我不要她当我姐姐。”她的手掐着自己的衣襟,两脚在地上乱踢,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好讨厌,太讨厌了。” 他想安慰她,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此刻讲什么都是雪上加霜,还是让她发泄完再说吧。他紧紧搂着她,看到她伤心欲绝的模样,心头五味杂陈。 杜蓓琪不知道怎样才能减轻自己的惶恐和不安,把头埋在他胸前,用手捂住脸,像只鸵鸟般躲着,想要暂时逃脱这难受的时刻。 流了不知多久的泪,把他的体恤打湿了一大片,她才没有嚎啕大哭了,换成了小声啜泣。 他捧着她的脸,心里一阵阵抽痛:“别哭了,眼睛都肿了。”他被她弄得心乱如麻,用拇指拭着她的泪痕。 她终于收住了泪,红着眼,像只小兔子般盯着他,唇角还在颤抖:“这件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爸打你那一次,我让人查了杜鹏飞的背景,包括他的出身、家世、资产,我都一清二楚,那时我就知道他有私生女,并没有关注这件事。后来在网球场,我发现你和杜明华起了争执,而之前在‘巴黎高庭’你表现出了对狄沐筠的敌意,我有些奇怪,派人调查了你们几人的背景,才发现原来杜鹏飞的私生女就是沐筠。” 见她发愣,他以为她不高兴,解释说:“蓓,别误会,我不是故意侵犯你的隐私,这么做是想帮你。查出真相后,怕你不开心,一直没告诉你这件事。” 杜蓓琪吸着鼻子,从背包拿出手帕,把泪痕擦干:“我知道了,你还查出什么了,都告诉我吧。” 她的家庭犹如一栋倾斜的大厦,裂痕无数,就要倒塌,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呢?没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了。她的世界在一瞬间变了形,像打了个死结,一切都扭曲了,损毁了,再也回不去了。 “关于你和她在中学和大学的过节,还有苏敏的事,我都了解了,也明白为什么你会对她有敌意。” “那么,我爸在二十几年前出轨狄沐筠的妈妈,是没有争议的事了?”她心惊地问,眼睛瞪得像铜铃。 陈景恩知道她在等一个希望,或者说一个幻想,幻想杜鹏飞没有那段孽缘,她还可以继续逃避现实,享受父母疼爱自己的假象。可是他不得不说,如果现在不告诉她,只怕回家后会面对更大的难堪。 “是。当年,你爸和狄慧玉情投意合,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因为狄慧玉家世不好,杜氏反对这桩婚姻,所以一直无法成婚。你妈......对不起,请允许我用‘趁虚而入’这个词,你妈趁虚而入,有了你哥,借机嫁入了杜氏,狄慧玉只能退出。” “你爸对狄慧玉旧情难忘,婚后仍和她保持联系,后来狄慧玉怀上了狄沐筠,他本想离婚娶她,结果沉青枝恰好在这时也怀孕了,他不得不放弃这个计划。” “后来,你爸去了加拿大,又辗转英国、美国等多个国家,就是不想待在海山继续这个错误,或者说,他无法面对这个错误。他和苏敏是世交,拜托了苏敏教沐筠二胡,她上学的费用和狄慧玉看病的费用都是你爸付的。” 原来是这样,杜蓓琪忽然笑了起来,如果事情真如陈景恩说的这样,那么有些东西就讲得通了。“难怪,这么多年了,爸爸总打我,从没给过我好脸色看,原来,是因为我阻挡了他的幸福啊。”她只觉得全身冰凉,像被装入了一樽冰棺中,爬都爬不出来了。 见到她古怪的笑容,陈景恩心里很不是滋味,向她分析道:“蓓,这事从头到尾是杜氏和杜鹏飞的错,狄慧玉和沉青枝也许要负一定责任,但你,还有沐筠,你们都是无辜的。” 杜蓓琪冷笑一声,清艳的面容带上了某种凄婉的神色,压抑着心头的不适,盯着地面不答话。 他详细描述了一下他知道的事情:“之前我住院的时候,沐筠来找过我,说张烨霖盯上了她,希望我能帮她,我没答应。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清楚,我猜可能是张烨霖又去找她麻烦,狄家不得已才向杜鹏飞求助,现在也只有杜家可以给她们提供庇护了。” 如果杜蓓琪没有忽然跑来美国,他还意识不到他和她之间的问题,狄沐筠找他帮忙,他在很大概率上会答应。正是因为发生了杜蓓琪来美国这件事,让他既吃惊又困惑,开始思考一些以前从来没在意过的问题,在请教了宋佳怡之后,大致明白了杜蓓琪的心思。 他没有答应帮狄沐筠的忙,担心再次闹出误会来,他和杜蓓琪的关系原本就不牢固,经不起重压了。释迦牟尼说过:已经结束的,就已经结束了。他已放下了心中的幻想,不再追寻昔日的旧梦,只希望能多照顾杜蓓琪的情绪,牵着她的手一起走下去。 杜蓓琪“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般说:“难怪呀,我爸都忍了这么多年了,却忽然要承认狄沐筠的身份了,原来是她们去求他了。如果狄家母女进了我家,那我呢,我怎么办?我妈怎么办?” 陈景恩不解地问:“你依然是杜家小姐,有什么不同么?而狄慧玉也不会影响你妈的地位。” “你不了解我妈这人,她爱慕虚荣,又很偏激。这一生,她最在乎的就是我爸,第二就是她的面子。狄慧玉和狄沐筠的存在,等于扇了她的耳光,不但抢走了爸爸,还撕碎了她宝贵的面子,她一定会大闹特闹的。” “狄慧玉和有妇之夫往来,违反了伦理道德,她在产后患上了神经衰弱,这么多年来饱受病痛折磨,算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惩罚。而罪魁祸首其实是......你爸,他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 杜蓓琪立即回应:“你说得没错,我不否认爸爸他罪孽深重,但不能通过领她们回门这种方式来赎罪呀。” 陈景恩很快了解了杜蓓琪的想法。她一直极端渴望父爱,在某段时间内,甚至试图从自己身上寻找这种感觉。 最初几次见面,他感觉得到,她把他当成了父兄的替代物,一个可以逃避现实的所在,她接受他,是因为他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她的这种缺失。如果没有这个原因,她多半会选择同龄人当男友,自然也不会看上他,他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如果让狄家人进杜氏,无疑剥夺了她为数不多的父爱,摧毁了她委曲求全得来的一切,她当然接受不了。 他明白了杜蓓琪的意思,照着她的话说:“你要我出面阻止她们回杜氏吗?” 阻止她们?是啊,如果陈景恩出手向杜氏施压,狄家人想进杜家门的美梦多半就泡汤了。可是,如果张烨霖继续找麻烦怎么办,狄沐筠会不会又跑来骚扰陈景恩? 一个和她多年不对头的人,怎么就成了她的亲姐呢?真是天大的讽刺。 杜蓓琪脸上全是狂乱的神情,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浑浑噩噩地说:“我不知道,让我想想,我脑子好乱,让我安静一会儿。”她已经无法思考了,各种信息汇成了一条河,奔腾咆哮着,让她心烦意乱,脑中一片空白。 看她那么难过,仿佛有玻璃碎片扎在了他心间,刺得他鲜血直冒、疼痛难忍。他把她锁在怀里:“蓓,别激动,慢慢考虑,我一直在这儿,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帮你做。” “我知道了。”她点头。忽然之间,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变得惶惑不安,细腰震颤,呼吸又急又快:“对了,我要回家,帮我回家,我要回去看我妈。” “好,你别激动,我送你回去,你等等,让我查一下回海山最早的航班。”说完,他松开了手,再叁确认她没有过激的行为后,他拿出手机开始查询航班。 杜蓓琪安静地坐着,双手垂在身侧,宛如一个被遗弃的孩童般傻傻地望着他,无望又可怜。 几分钟后,他说:“最早的班机是美国航空,明天早上六点,纽约飞海山。” 她像听到了什么喜讯一样,眼中忽然有了神采:“那我们现在开车去纽约?”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没有航班飞去纽约,只有开车这条路可以选。“现在马上走,来得及吗?” “不行,开车的话要二十小时才能到纽约市,来不及了。你等等,我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让安排我的私人飞机来这里接我们。”说着他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 杜蓓琪考虑了一下,问他:“你的飞机可以直接送我们回海山吗?” 他暂停了打电话的动作,摇头道:“不行,没有中国的通行证,进入不了中国领空。我们先去纽约,再转机去海山,这应该是最快的航线了。” “那我们就去纽约转机吧。”听他这么说,她也不质疑什么了,心急如焚的她只想快点赶回家。 他点头:“好,我现在让人申请私人飞机的飞行航线,放心,一定尽快送你回家。” 家庭冲突 叁小时后,他们带着行李到达KeyWest的私人飞机停降场。 出了安检的玻璃门,陈景恩带着杜蓓琪朝舷梯走去,很快来到一架白色飞机前,和飞国内航线的小型飞机差不多大,机身上有一个大大的“White”字样。两位机长和一位空乘等在舷梯口,见陈景恩到来,他们亲切地和他打招呼,随后大家一起登机。 上飞机后,杜蓓琪坐到了角落里,把自己的背包放在临近的座位上,明显不想和人一起坐。 陈景恩见到她的动作,没说什么,在她斜后方靠窗的位子坐下,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打量她。想给她安慰,告诉她不用害怕,可显然,她现在只愿意一个人待着。他转头,望向窗外的夜空,眸光出奇的黯淡。 杜蓓琪侧着身子,倚在靠背中,戴上了耳塞,隔绝周边的一切嘈杂。 很快,飞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开始了滑行,绕了一个圈后来到笔直的跑道上。 银灰色的跑道如缎带一般延伸到了天际,两侧是绿油油的草坪,远处星空璀璨,闪耀的星辉布满了深蓝的夜幕,夏秋之际的KeyWest,夜色如此迷人。 只是,她无力欣赏这美丽的风景,脑中仿佛放了一大坨冰块,把她的喜怒哀乐全冻住了。一直以为家庭和睦、爸爸爱妈妈是天经地义的事,没想到却牵扯出了这么多意外。 原来,她真地抢夺了别人的幸福,如果不是她,现在的杜家大小姐是狄沐筠无疑。可是,她并不想这样啊,宁愿自己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平平凡凡,有爸爸妈妈爱她、呵护她就好,她要的并不多啊。 白天明明还在天堂,夜晚却像坠入了地狱,往昔的一幕幕像走马灯般变换不停,她想起了许多往事。 小时候被杜鹏飞扇了一耳光,耳朵差点聋掉的那一次,她和苏敏视频教学时,苏老师提过一句,狄沐筠的妈妈生病了在住院。她不想恶心自己,但事情就是这么巧,杜鹏飞打她和狄慧玉生病在同一时间。她不得不恶意猜测,当时的杜鹏飞可能因为公务缠身,无法从加拿大飞回海山看狄慧玉,心情郁闷,打她发泄。 还有一次,也是因为狄慧玉住院,狄沐筠要去照顾母亲,无法参加演出,她去顶替了狄沐筠的名额。演出完回家,她又被杜鹏飞打了一顿,理由是什么记不清楚了,似乎是因为一点芝麻大的小事。 她不愿记起,可现实却逼她记起,她遭的罪多多少少都和狄慧玉母女有关;不想记恨,可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种种“巧合”,让她不得不记恨。 难受、好难受,她脸色发青,伸手抓在胸口,用力拉了一下,仿佛把心中某个阴暗的角落撕开了一条口,鲜血一下就涌了出来。 不想让周围的人发现异常,她闭上了,转身朝向窗外,泪水渐渐润湿了眼眶。 不愿相信杜鹏飞一点都不爱她的事实,毕竟,他已经当了她二十一年的父亲,在她搬出杜宅前,几乎日日相处,虽然他表现得极其冷漠,但在吃穿住用方面却从来没苛待过她。 她该打消这些可笑的想法,理智一些、宽容一些,但不行,她做不到,这些年,她过得如此凄惨,原来是和狄家母女有关。愤怒的疑云在胸口播散,仿佛种下了仇恨的种子,一旦扎根就很难拔出了。 不想让她们进杜家,如果之前还有犹豫,那么现在,她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不想让狄氏进家门,她要勇敢一些,和沉青枝站在同一阵线上,把狄氏拒之门外。 现在的她,终于体会到了当初陈景恩说的那句“为什么不反抗”的意思了。如果一直默默忍受,一直保持缄默,没人会同情你,反而会变本加厉地折磨你。“家暴”、“出轨”只分零次和无数次,这么浅显的道理,她怎么到现在才懂呢?或者她早就懂了,只是到现在才愿意接受罢了。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往日杜氏平和的氛围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回到杜家,离接到谢莉莎的电话已经过去了叁十个小时,杜蓓琪本想独自进屋,陈景恩坚持送她进去,两人一起进了客厅。 已经到了午餐时间,杜蓓琪发现家人在饭厅,于是带着陈景恩往那边走。下一刻,她顿住了脚步,如遭五雷轰顶,不敢相信看到了什么。 饭厅中,一家人围着长方形餐桌就坐。正中主位坐着的是爷爷杜良淮,和杜鹏飞有几分相似,只是多了不少皱纹,头发花白,像镀了一层银霜,俨然一位肃穆的大家长模样。 他侧方坐着杜鹏飞,以及......狄慧玉。 杜蓓琪还是读高中那会儿见过狄慧玉,本来对她没什么印象,现在看了一眼,记忆又鲜活起来。那时,她来给狄沐筠开家长会,穿了一件灰色的风衣在身上,明明很普通的东西,在她身上却穿出了风华绝代的韵味。 杜蓓琪当时的想法是:这个女人真是罕见的漂亮啊。后来,她发现那是狄沐筠的母亲。 但是,狄慧玉为什么会在这里? 环视一周,不光狄慧玉来了,狄沐筠也在,杜明华坐在她们对面,面无表情地吃着饭。 这是什么回事,让狄家人同桌吃饭,不是等于承认了她们的身份吗? 妈妈呢,去了哪里? “爷爷,爸,哥,我回来了。”杜蓓琪努力压制内心的慌乱,强忍住不安,礼貌地朝他们问候。 所有人放下了碗筷,抬头看向两人,陈景恩走上前,站到她身旁,向众人问候。 杜蓓琪指着陈景恩说:“爷爷还没见过吧,这位是陈景恩,我的男朋友。”说完,她发现狄沐筠颤了一下,睁着一双大眼望着陈景恩,原本没有血色的脸更显惨白。 心脏,很不舒服,像被什么东西刺到了,连跳动都显得如此无力。这样的注视放在任何人身上她都可以接受,除了陈景恩,他是她的男朋友,狄沐筠一定要做得这么明显吗? 她看向旁边的人,发现陈景恩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根本没往餐桌那边看,焦躁的感觉稍微压下去了一些。 “蓓琪、景恩,来得正好,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杜鹏飞从位子上站起来,指着身边的两人说:“这是狄慧玉,这位是狄阿姨的女儿狄沐筠。” 杜蓓琪发现,狄沐筠身上穿着奢侈品牌,狄慧玉也一样,两人同样的削瘦苍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果然惹人爱怜啊。 母女两人朝杜蓓琪点头,杜蓓琪没说话,瞪大了眼,忿忿地盯着她们。 杜良淮看向杜鹏飞,苍老的声音如在锯木头般“咯吱”直响:“鹏飞,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去把沐筠的姓改一下,毕竟是杜家的孩子,不能跟了外姓。” 杜蓓琪惊乍:“爷爷,为什么要帮她改姓?她怎么就成了杜家的孩子了?”虽然陈景恩在美国时已经把实情告诉了她,但如今真正听到,她还是难以接受,真的......好难以接受,不想承认,杜家子孙由两人变成了叁人。 杜鹏飞接话道:“蓓琪,忘了告诉你,沐筠是我的孩子,比你大几个月,是你姐姐。她和她妈妈流落在外这么多年,是时候让她们认祖归宗了。” “姐姐”的称呼刺激到了杜蓓琪,像有蚊虫飞进了耳洞,她说不出的难受。 认祖归宗?早些年干什么去了? “爸,你是在告诉我,你二十多年前就对家庭不忠了吗?” “你说什么!”杜鹏飞大掌往桌上一拍,“哐”的一声,碗碟震得弹跳起来。从未听过杜蓓琪如此忤逆的话,他气得面色发紫、眼露凶光,如果不是碍于陈景恩在场,早就冲上去给她一巴掌了。 杜蓓琪只觉得口干舌燥,抿了抿嘴,润了一下嘴唇,问他:“妈妈呢,她也是杜家一员,她同意狄家人进门了?” 杜良淮十分不悦,皱着的脸如老树皮一般全是沟壑:“蓓琪,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妈话事了?这件事,我和你爸决定就行了。” 杜蓓琪仔细看了看,发现沉青枝并不在场:“妈妈去什么地方了?” 杜鹏飞答道:“你妈她最近情绪不稳定,我让她去西苑那边住几天,等恢复好了再回来。” 西苑是杜家在海山的另一处别墅,在郊区的山上,平时用来招待客人或者亲戚用的,没想到,他竟然让沉青枝去了那里,无疑于把一个爱美爱热闹的人发配到廖无人烟的边疆。 这么做,就是为了迎接狄慧玉和狄沐筠进门? 杜蓓琪用商量的口吻说:“爸,这件事等妈妈回来再说好吗,毕竟她也是家里的成员。” 杜鹏飞冷眼看向她,厉声道:“你还要我说多一遍吗?这件事我和你爷爷商量过了,已经决定了,今天就是吃一顿团圆饭,正式迎接慧玉和沐筠进杜家。” 呵,她怎么忘了,杜家从来都是男性做主,哪有女性的地位呢。可怜的沉青枝,为家里忙里忙外,辛苦操劳二十几年,现在却像个外人一样被送了出去,连一丝一毫的发言权都没有。 可恶,太可恶了,杜蓓琪气咻咻地站着,鼻尖钻出了几颗汗珠,眼中燃起了不可遏制的怒火。 “爸,我不同意她们进杜家。”无限冰冷、肯定的语气,否决了狄家母女的存在,一下引起了在场人的不快。 “杜蓓琪,这个家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分了?”杜良淮拄着拐杖,颤颤悠悠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们是杜家的人,就得进杜家的门。” 杜蓓琪算是看清楚了,杜氏铁了心要让狄家母女认祖归宗,把沉青枝弄走就是不想她惹事。“我不准,只要我在一天,她们就休想进这个家的家门。” 杜鹏飞和杜良淮一个鼻孔出气的,死死地盯着她,沉声道:“我看你不必留下了,也去西苑陪你妈算了。” “好啊,巴不得呢,这个家,我早就待腻了。”她直直地瞪着狄慧玉和狄沐筠,像在看仇人一般愤恨不平,抬起手臂,指着她们说:“你们,你们这两个贱人,破坏别人家庭,迟早会有报应的。” 听到这番言语,在场的人集体震惊,没想到,从杜蓓琪口中说出这种话来。 杜氏祖孙叁人只知道杜蓓琪是个乖乖宝,一向温温和和的,很少见她发火,更别说讲出这么凶的话来了,几人相当吃惊,一致看向陈景恩,杜蓓琪成了他女朋友之后才发生了这种转变,不得不疑心是他搞的鬼。 杜鹏飞恼羞成怒,大吼一声:“你给我闭嘴。” 陈景恩冷冷地接了一句:“杜先生,要闭嘴的人是你吧。二十多年前出轨,对家庭不忠,现在又在有配偶的状态下和另一个人有事实婚姻,你想犯重婚罪吗?” 听到他的话,杜良淮和杜鹏飞的脸上立即罩上了一层乌云,瞳孔可怕地收缩着,没想到,在杜宅,在自己家里,被一个外人如此奚落,杜氏富丽堂皇的面子都被撕碎了。 豪门里的龌龊事不少,可很少有人拿到明面上来说,陈景恩是第一个敢当众落他们面子的人,最让人窝火的是,他们被羞辱了,竟然无法反击,为了顾全大局还只能忍气吞声。 杜鹏飞把手撑在饭桌上,胸口起伏,喘了好几下才能开口:“陈先生,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不觉得你管太多了吗?” 陈景恩不急不慢地回答:“杜先生,上次我就告诉过你了,杜蓓琪是我女朋友,你不给她面子就是不给我面子,我无法袖手旁观。” “你到底想干什么?”杜鹏飞低低出声,希望他直接摊牌。 “我听说‘鹏飞国际’申请上市的材料已经送到美国证监会(SEC)手里了,主审官碰巧是我好友,最近一次通话中,他无意间向我提到了这件事。”自从上次杜蓓琪出事之后,他一直让人盯着杜鹏飞手下所有公司的运作,对杜氏的一举一动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 狄家母女疑惑地看着陈景恩,不明白他为什么说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杜家人听到他的话,已经完全无法冷静了。 杜鹏飞心头一凛,有种很不妙的感觉,不敢再马虎,直接问:“你想要什么?” 陈景恩把头向杜蓓琪偏了一下,对他说:“你女儿刚才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他是不想让狄慧玉和狄沐筠进杜家的门?杜鹏飞撑在桌上的手捏成了拳状,狠狠抵在了桌面。对于外人插手自己家的事,杜鹏飞十足的愤慨,却又不敢在明面上拒绝,毕竟,在美国上市是杜氏的目标,多年的努力就在此一举了,不能在这时功亏于溃。 杜鹏飞的脸色变得无比灰败,忍住怒气说:“让我考虑一下。” 陈景恩猜出杜鹏飞是想拖延时间,找人帮忙解决上市的事,可惜,美国是怀特家族可以只手遮天的地方,只要他们说“No”,没人敢说“Yes”。“没问题,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就会收到证监会的修改意见。” 杜蓓琪是读商科出身的,虽然家里人没告诉她杜氏计划在美国上市的消息,但她很快就想通了陈景恩话中的意思,明白他在用杜氏的将来威胁杜鹏飞。还真是个好把柄呀,据她了解,杜鹏飞最重视的就是杜家的事业,肯定无法作壁上观,狄慧玉是他的心头宝又怎么样,在事业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杜良淮、杜鹏飞打量着陈景恩,向他投来极其不善的目光,陈景恩紧绷着唇角,回视着他们,眼神锐利。两边的人互视着,没人说话,没人动作,气氛紧张得如拧紧了的发条。 杜蓓琪拉了一下陈景恩的外套,率先开口说:“景恩,我们先离开吧。”她一分钟也不想待只这里了,说完,转身走出了饭厅。 陈景恩也不顾礼仪了,没向在座的人道别,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 饭厅的各位神色各异。 杜良淮气得直杵拐杖,眼睑因为气恼上下抖动着;杜鹏飞也愤怒不已,把面前的碗碟全扫在了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狄家母女局促不安地对视,脸上写满了难堪;杜明华倒没显出太多表情,事不关己一般平静地坐着。 生日庆祝 接下来的几天,杜蓓琪一直待在西苑,一边照顾沉青枝,一边填写硕士申请,陆陆续续递交了十几所学校的网申,有藤校也有其他学校。 第二个星期五晚上,她应邀来到陈景恩家中,谢莉莎和宋凯文已经到了,叁人坐在沙发上聊天。 杜蓓琪走进客厅时,被屋里的布置吓到了。 满屋的红玫瑰,密密麻麻绕了客厅一周,花瓣上水滴滚动,好似晨间的露珠,玲珑剔透,让人感觉误入了清晨的玫瑰园。花朵起码有上万支,层层迭迭,每一支都透着诱人的芳香,堆满了各个角落,浓郁得像沸腾的血液,淌进了她的心间。 一时间,她眼中、脑中全是红玫瑰的身影,饱满的花瓣、动人的色泽,一朵朵、一支支,娇艳欲滴、沁人心脾,她的眼瞳都被映成了鲜红色。 太震撼了。 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场景,杜蓓琪像被人一脚踹进了花圃里,从里到外都裹上了玫瑰的幽香。 在她神游太虚时,陈景恩站了起来,朝她露出惯有的完美笑容:“蓓,生日快乐。” “蓓琪,祝你生日快乐。”宋凯文和谢莉莎也站了起来,朝她祝贺道。 这些玫瑰是陈景恩弄来为她祝贺生日的?他还真是有心啊,这算是她过的最惊艳的一个生日了。 她二十二岁了呢,又长大了一岁,又成熟了一些,离死亡的终点站又近了一站。 “谢谢你们。”她腼腆一笑,看上去还是以往那个听话乖巧的女孩。 陈景恩走了过来,揽过她的肩,带她一起坐进了沙发里,宋凯文和谢莉莎跟着坐下,几人愉快地攀谈起来。 聊了一会儿,两个男人去厨房做晚餐,两个女人在客厅里继续闲聊。 谢莉莎一边吃零嘴,一边八卦起了杜蓓琪的家事:“蓓琪,你家的事真的就这样算了?” 现在海山有名望的家族都知道杜氏发生的事了,还知道沉青枝被杜鹏飞赶去了西苑,一直关在那里不让回家。沉家无权无势,沉青枝无法依靠娘家,命运全盘掌握在杜鹏飞的手中。 亲朋好友都在劝杜鹏飞让沉青枝回家,毕竟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夫妻,没功劳也有苦劳,卸磨杀驴的做法不妥,会寒了杜氏员工的心。 杜鹏飞顶住各方面的压力,铁了心要在杜家给狄家母女树立威信,对外宣称发妻身体不好,不易操劳,需要在西苑静养。久而久之,事件的热度下降,劝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杜鹏飞虽然没有向外宣称狄家母女的事,狄沐筠的姓氏也没有更改,但海山的豪门几乎都知道了两人的存在,某些想巴结杜鹏飞的家族还约了她们喝茶,有人在私底下喊狄沐筠:杜小姐。 谢莉莎知道后快气炸了,联合自己的朋友,坚决抵制狄沐筠进入他们的圈子。相对于谢莉莎的愤慨,杜蓓琪显得平静多了,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按照她以往乖顺的性子,谢莉莎担心她会向杜鹏飞屈服。 杜蓓琪镇定地说:“当然不,我还在考虑下一步怎么走。” 明年八月,她会去美国读硕士,从考GRE到选学校,整件事,她没有透露任何信息给陈景恩,自从知道了他心头白月光的存在,特别是他们在百老汇相遇的渊源后,她对他一直有所保留,无法完全敞开自己的心扉。 她明白这样做很不真诚,但有时候现实太残酷了,让人无法真诚。去美国读硕士是她生命的里程碑,决定她人生走向的重要一步,她不愿受到外界干扰,只想自己做决定。现在大局已定,时机也不算差,她正考虑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陈景恩。 如果他心中没有先住进那个人该有多好?他会全心全意爱她,给她应有的呵护,照顾她、疼她,给她十成十的安全感。而那个人的存在就如一滴墨汁,沾染了他们之间纯白的画布,她知道他对那人是恩情,可是时间久了,谁敢保证这种感情不变质呢? 那种不安定的感觉让她犹豫,不敢把自己的私事全盘托出。再等等吧,等她收到面试通知,最后面试成功,决定去哪所学校时再告诉他。 至于是一个人去美国,还是带上沉青枝一起去是个头疼的问题。她想带妈妈走,但对沉青枝以前做的那些无情的事并没有完全释怀,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沉青枝自己很不争气。 这段时间,她把沉青枝的手机拿了回来,又把家里的网络恢复了,沉青枝能联系到外界,应该也了解了杜鹏飞的所作所为,几次试探,她都抱着和杜鹏飞重修于好的态度,简直就是一个执迷不悟的典型。 她打算再观察一下,实在不相信沉青枝和杜鹏飞能走多远,杜鹏飞肯定不愿意离婚来瓜分他的财产,只希望狄家母女能成为有效助攻,让老妈彻底醒悟。 家里的下一代掌权人:杜明华,对狄家母女的态度一直不明晰,最近几天他在国外开会,明天会回国,她计划等他回来后找他好好谈一次,摸清他的底细,但愿他不会站错了队。 “不管怎样,绝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俩婆娘把你家夺走,杜氏是你们一家人辛辛苦苦建起来的窝,被一只野鸡给占了,你甘心吗?”谢莉莎往嘴里塞薯片:“俗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老的那个勾引人家的爹,小的那个勾引人家男朋友,太让人作呕了。”她把薯片嚼得嘎嘣脆,边嚼边愤怒地嚷嚷。 杜蓓琪不甘心,但要赢得这场家庭战争的胜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或许从杜鹏飞出轨那一刻开始,就没有了真正的赢家,现在只能看谁把损失降到最低。 杜蓓琪正想说什么,陈景恩走了过来,俯身和她说了几句,说完,两人去了走廊尽头,那扇从来没在外人面前打开过的门前。 陈景恩开了房门,让杜蓓琪进房间,自己也跟了进去。 宋凯文从厨房出来时,发现陈景恩和杜蓓琪不见了,谢莉莎指着右边走廊的第二个房间,告诉他两人进了那个房间。 听到谢莉莎的话,宋凯文相当吃惊,望着那间房的房门,张着嘴,半天没闭上。 “怎么了?”谢莉莎碰了碰他的手臂,有些诧异他的反应。 他坐到沙发上,说起了陈景恩的某段历史:“那间房跟普通的房间不一样。以前,景恩在爸妈家也有一个类似的房间,是他十一年前遭遇意外后特地设置的,锁着一些他很在意的东西,从来不让人进去,连他的父母和我都不行。” “他来海山的时候,把那些重要的东西从爸妈家搬了出来,全部运来了这里,就在刚才他们进去的那个房间。本来一直锁着,没人能进,没想到啊,他居然让蓓琪进去了。” 听到他的话,谢莉莎忽然有些紧张,不知道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想给杜蓓琪和陈景恩打电话,发现他们的手机放在茶几上,没有拿进去。“你说,他们在里面不会出事吧?” 宋凯文说:“我觉得不会,看得出来,景恩带蓓琪进去是想讨她欢心。” “因为大排档前发生的那件事?”那天陈景恩的表现确实太过分了,是人都不会轻易原谅,后来他千里迢迢追去了美国,听杜蓓琪说他们在美国时已经和解了,难道不是那样? “也许吧,我不确定。当初在澳洲那会儿,我死活不同意他和蓓琪来往,就是怕发生类似的事。” 谢莉莎看得出来,陈景恩眼中全是对杜蓓琪的爱意,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浓,越来越炽热,他爱的人是杜蓓琪,这一点,她可以肯定。只是不知道他和狄沐筠有什么渊源,要如此拼了命地帮她。 听杜蓓琪说,很多年前陈景恩遇到了狄沐筠,听过她的演奏,他一直感恩至今。她就不明白了,如果真是一首曲子那么简单,陈景恩为什么会豁出命去救人呢? 谢莉莎对他说:“别说了,先去问问他们的情况吧,我怕蓓琪出事。” 宋凯文起身,谢莉莎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到了房间门口。宋凯文敲了敲门,问里面的人:“景恩、蓓琪,你们还好吗?” 陈景恩的声音响起:“凯文,我们很好,你们先吃饭吧,我们一会儿就出去。” 宋凯文和谢莉莎对望了一眼,安心了不少。陈景恩的声音十分平静,房间里也没传出什么哭声或者打闹声,看样子是真的没事,也许他们正在里面谈心?两人决定先去吃饭,继续观望事态发展。 房间里,杜蓓琪睁大了眼,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东摸摸西碰碰,被房间里的东西吸引住了。 这里,像是一个微型博物馆。 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应有尽有,大到管弦乐,小到回形针,从衣物到糖果,从吸尘器到订书机,林林总总、一应俱全。 大件物品堆在角落,小件物品放在筐里,除此之外,房间中央还伫立着几排柜子,上面整齐地放着纸张、书籍和画报,用塑料皮包起来了,看上去保管得十分完好。每个物品上都有一张小纸条,写着收集的日期和东西的详情。 窗户是关着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沉郁腐朽的气味,像枯木也像陈旧的纸张,悠远绵长,一种只有在旧图书馆里才能闻到的味道。 杜蓓琪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过去,生怕惊醒了尘封在物品中的旧时光。她沿着柜子仔细打量,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这不是阿炳的手稿吗?”她拿起一张用塑胶封印起来的泛黄破损的纸张,举在空中,对着光源查看,看清了这件物品的介绍:阿炳遗作。她惊叹:“传闻这首二胡曲谱已经遗失了,没想到在你手上。” 陈景恩解释说:“是他口述,其他人根据他的意思改编的。” 她满脸惊讶,拿着谱子瞧了又瞧,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字条上写的收集日期是七年前,不知道这张谱子是什么时候写的,如此破旧,应该很长时间了吧。 “这是什么年代的东西呀?好像很古老了。”太意外了,没想到在陈景恩家中看到了这么珍贵的东西。 “应该有接近一百年的历史了。”他靠在墙上,看着她,目光好似冬日喷薄的旭日:“你喜欢的话拿去就好,算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杜蓓琪确实想拿走,不过想着是他的东西,肯定花了很大力气才弄到手的,她不好意思据为己有,而且她已经收过他的生日礼物了不是么?她把谱子放了回去。 她继续朝前走,观看其他的稀奇物品。 “这是什么?”她猫着身,在柜子下层发现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堆木屑,似乎还有琴弦。她不敢碰那个袋子,指着它问:“这个是?” “我以前用的小提琴,私家定制的。十七岁那年,发生枪击事件后,我把它砸碎了,从此以后再也没碰过小提琴。” 刹那间,屋里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杜蓓琪绷着背脊不敢呼吸,感觉呼吸都是一种罪过,她太笨了,笨到再次剖开他的伤口,他得有多痛啊?如此反反复复的折腾,那条疤痕怕是永远不会消失了吧。 她不该问,不该管,那些伤心、难堪的往事,最好让它们默默地埋葬掉,只是此时此刻,她的心却无法控制地为他颤抖。 泪水快坠出眼眶,她终于恢复了知觉,深吸气,把眼泪逼了回去,红着鼻头继续往前走。 很快,她看到了他们在哈瓦那喝的那瓶龙舌兰酒,确切地说不是酒,是那个漂亮、别具一格的瓶子。瓶子装在一个玻璃容器中,密封了起来,她低头查看字条,发现上面写的是:第一次和蓓喝酒。 哈,这个倒挺有纪念意义的。 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正常,似乎没被刚才的小提琴事件影响,她心里终于舒服了一些。 她一步一步朝前走,一件一件触摸他的收藏品,仿佛在经历他经历过的一切,时光变换、斗转星移,每一件都有他生命的痕迹。 离婚之战 陈景恩无法入睡,心,烦躁地跳动着。 等杜蓓琪睡沉了之后,他起床,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黑暗冷清的街道,怅然若失。 迷蒙中,他来到了一个宽阔的房间,四周是光秃秃的墙壁,仅有一扇黑色的门,没有任何装饰。房间中间放着一个一米高的木质支架,支架上是一本厚厚的书籍。 走上前,他看到书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拭了拭,露出了下面棕色的铜版纸,封面上印着——《希腊神话》。 原来,书架上的是那本大名鼎鼎的神话故事书。 哗啦—— 一阵风从门外吹来,翻开了书籍,撩起了纸张,尘埃漫天飞舞,页面跟着大风不停翻转,过了好久才停下来。 陈景恩的长发随风扬起,在眼前跃动,宛如无数细影摇晃,他注视着翻转的书页,感受到了命运的召唤。 等一切动静消失,棕发垂落肩头不再晃动,他倾身向前,看到摊开的书页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伊卡洛斯。 是他。 那个为了追逐光明,义无反顾地奔向太阳,拥抱阳光,最后受不了炙热,翅膀融化,坠海而死的人物。 他的羽翼...... 他的身躯...... 他的心、他的爱...... 随着追逐阳光而逐渐消亡。 不,不!陈景恩方寸大乱,后退了几步,慌乱地舞着手,“咚”的一下撞上了什么东西。 嘶—— 他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发现自己在杜蓓琪的卧室,靠在窗口睡着了,手撞在了玻璃窗上。 原来,刚才的一切只是梦境。 还好、还好,只是梦而已,他安慰自己,鬓角发冷,伸手抚上额侧,感觉那里湿了一大片。 转过头,看到床上的人紧闭着眼,不安地皱着眉。他走过去坐在床头,伸手抚上她的眉心,顺着她的眉弓,一点一点帮她抚平皱褶。 胸口痛得厉害,像被剑深深刺入,贯穿了整个躯干,血顺着剑柄流了一地,无声无息。最后,他俯身,轻轻吻在杜蓓琪的眉头,挨着她,久久不愿离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止痛。 房间里,回荡着他痛苦的呢喃:“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第二天,陈景恩很早就去上班了,让司机送来了不少手指练习的器具,杜蓓琪看了一眼,把它们全扔进了垃圾箱里。 早上,杜蓓琪接到沉青枝的电话,说杜鹏飞要离婚,让她去劝爸爸不要这么狠心;然后又接到了杜明华的电话,让她回家一趟,说爸妈在家闹翻了天,希望她能回去劝一下。 她自嘲地想,没想到自己这么重要啊,每个人都把她当救命稻草,可她并没有按照大家的意愿回海鑫,继续待在自己的公寓里。 听说沉青枝把家里能砸的东西全部破坏了一遍,见人就骂,佣人都换了好几拨了。杜蓓琪可以想象那副场景,但她觉得自己没做错,利用狄沐筠母女让爸妈离婚是对的,离婚给沉青枝带来的痛苦是暂时的,如果不离,痛苦会是终身的。 杜鹏飞答应给沉青枝相应财产,但完全安抚不了沉青枝,她依旧固执己见,在家里大吵大闹。杜家的亲亲戚戚,连杜良淮都亲自上阵前来劝说,让杜鹏飞不要离婚,杜鹏飞却铁了心非离不可,见陈景恩那边没有任何动静,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带着狄慧玉母女回了海鑫。 自从狄慧玉和狄沐筠去了海鑫,和沉青枝交谈后,沉青枝瞬间就禁了声,一整天都呆坐着,像个木偶般反应全无。 相关的风言风语传遍了全城,陈景恩知道了杜家近日的紧张状况,打来电话来问杜蓓琪,需不需要他出面解决问题,杜蓓琪只淡淡地答了一句:“这是我的家事,和你无关。” 几天后,沉青枝松了口,同意离婚,但提出一个条件,要带走杜蓓琪。 杜鹏飞想到杜蓓琪的男友是陈景恩,对于杜氏来说就是一块活招牌,最开始不同意她带走女儿,但沉青枝闹得太厉害了,扬言不把女儿给她就一辈子不离婚,杜鹏飞无奈只能同意。 离婚时,杜鹏飞倒十分大方,给了沉青枝和杜蓓琪应得的“鹏飞国际”的股份。 沉青枝无处可去,搬来了杜蓓琪的公寓,杜明华知道后,经常过来串门。杜明华是最强烈反对父母离婚的人,还向杜鹏飞当面抗议过,但杜鹏飞一意孤行,用杜家继承权来要挟他,让他不要干涉此事。 自从杜鹏飞带狄家母女回了海鑫后,杜明华就一直住在自己的公寓里,再也没回过海鑫,往日和睦的杜家分裂成了两个家庭。 沉青枝离婚后,杜蓓琪高兴得上了天,又不敢在母亲面前表现出来,只能洋装淡定地问她:“妈,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啊?” “我有什么打算,守着你等死呗。”她寒心不已,哀叹道:“现在我成了豪门太太们的笑料了,你知道,妈妈一辈子最爱的就是面子,现在却丢尽了面子,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妈,你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眼光呢?别人说什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要自己活得开心就好,人生苦短,要为自己而活。我们来这个世上,是来领略美好的风光的,不是为了获得别人的肯定,更不是为了别人的眼光而活。” 沉青枝真挚地说:“你说得不错,可妈妈过去几十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一时半会也放不下。” 杜蓓琪心情颇好,笑着对她说:“妈,我申请了美国大学的硕士,明年八月入学,虽然暂时还没收到任何回音,不过我有信心,肯定能中。如果中了,明年就可以去美国了,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沉青枝吃惊不已,抬头看着她。 从小到大,都是她给杜蓓琪筹划好,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杜蓓琪一直很乖、很听话,按部就班、稳稳妥妥地过着家人希望她过的生活。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女儿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打算,去美国留学的事,从未听她提起过,原来,当妈的已经不了解她了。 放在以前,沉青枝绝不会离婚,也绝不会离开海山,但那天狄沐筠告诉她,一切都是杜鹏飞策划的之后,她呆若木鸡,无法形容那时的无助和心碎。 在经历大起大落之后,才明白了万事皆空。出车祸、命悬一线时,才感知到了生命的脆弱,命都没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她终于明白,不要在无谓的人、无谓的事上消耗自己的生命,人生还很漫长,需要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才能走得愉快。 在杜鹏飞的事情上,她受了怨气,感到委屈,也尽力去挽回,甚至疯狂地闹过、哭过,可那个男人还是孤注一掷,就算冒着犯罪的风险也要把她扫地出门。她渐渐明白,杜鹏飞爱惨了狄慧玉,在所谓的“真爱”面前,夫妻情分比纸还薄,她又何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呢? 她看开了,真地看开了。 “妈,和我一起去美国吧,开始新的生活,我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一定会比在这里开心、比在这里舒服,更重要的是,没有了家族的束缚,她们不用活得那么累,可以拥抱自己想要的人生,自由自在地生活。 沉青枝动心了,想了想说:“让我考虑一下。” 陈景恩自从那次被杜蓓琪强了之后,自尊心严重受挫,除了打了一通电话外,这段时间都没去找她,不是不想,是不敢。 万一她又提出上次那样的事,他不知道自己是同意呢还是拒绝。 他从来没被人这么羞辱过,还是在床上,像个祭品一样,被他心爱的女人......每每想到这一点,他半天都缓不过劲来。 没想到今天她竟然主动打电话给他,让他有种喜不胜收的感觉,立即接通了电话:“喂,蓓,有事吗?” 手机里传来她甜美的声音:“陈景恩,我手上有‘鹏飞国际’的股份,你想要吗?” 杜鹏飞和沉青枝离婚这件事他也听说了,算是近期海山最具轰动效应的事件之一了。近叁十年的结发夫妻,抵不过往日红颜的回眸一笑,出了这件事后,豪门太太们人人自危,好些人开始彻查丈夫身边的莺莺燕燕,不少家庭弄得鸡飞狗跳、一地鸡毛。 他本来可以出手阻止杜蓓琪父母离婚,但因为杜蓓琪提醒过不想他插足,他也不敢贸然行动。据他所知,杜鹏飞给了沉青枝和杜蓓琪“鹏飞国际”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杜氏这次可谓大出血,伤及了五脏六腑,没个叁、五年怕是缓不过来了。 杜蓓琪和她妈妈拥有“鹏飞国际”那么多股份,相当于坐拥了金山银库,难道,她们想把手上的股份卖出套现? 陈景恩谨慎地提醒:“事关重大,我们见面再谈好吗?” 杜蓓琪不加思索地答:“不,就在电话里谈。” 他劝诫般道:“这件事很复杂,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决定的。”她手上的东西价值颇高,而且牵连甚广,需要仔细斟酌才能做出决定。 “那就在谈话里多谈几次,我不想见你,请你不要为难我。你知道,杜氏的股份可是不少人垂涎的东西,你不要,有的是人要。”她的语气十分笃定。 这个香馍馍早引起了海山金融世家的关注,碍于是杜家的股份,还有“辉耀”在背后撑腰,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来要。但只要她释放抛售的信号,相信一个星期内就可以找到买家,把股份脱手。 见她态度强硬,陈景恩不想让她在情绪激动时做出错误的判断和决定,只能退让,先稳住她再说。他想了想,用商量的口吻问:“好吧,你想怎么办?” 杜蓓琪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指明;“我和我妈手上有‘鹏飞国际’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我们不知道怎么处理,也不想去参加什么董事会,所以想找人替我们接手。” 陈景恩说:“我明白了,你想全部还是部分转让?” 她很肯定地答:“全部,我要美金。” 杜蓓琪和陈景恩总共打了四次电话,最后商量妥帖了,把她和沉青枝手上的所有股份按市场价卖给“辉耀”,采用实时汇率用美金结算,手续费和税费由“辉耀”承担。很快,这件事情办妥,“辉耀”一跃成为了“鹏飞国际”的大股东之一。 杜家以为是陈景恩在背后耍手段,利用杜蓓琪获得了那么多股份,对陈景恩十分不满。但又得益于“辉耀”控股,无意中帮了“鹏飞国际”一把,让其在离婚丑闻后依旧稳住了股价,董事会的人也无法指责什么,在明面上还维持着以往的和平状态。 幕后黑手 接到陈景恩的电话时,狄沐筠感觉像在做梦。 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了,连声音都没听过,她对他日思夜想,快要被折磨疯了,忽然接到了他的电话,她欣喜若狂。 点开接通键时,她的手一直在抖。 陈景恩简单明了地约了个时间,让她去“辉耀”,还让她带上顾梦婷和谭芸一起。 好奇怪的要求,狄沐筠有些诧异,也没多想,马上答应了。 等到约定时间,她带着顾梦婷、谭芸去了“辉耀”,陈景恩的秘书把她们领进了一个小型会议室,大约叁十平米的房间,中间有一张椭圆形的桌子,四周安放着办公椅。 房间里还有其他人,杜蓓琪、谢莉莎,陈景恩的好友兼属下宋凯文也在。狄沐筠有些诧异,和顾梦婷、谭芸互视了一眼,惴惴不安地走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过一会儿,邓恒来了,最后一个进来的是杜明华。 一群人忐忑地坐着,互相打量,不明白陈景恩把他们召集到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杜蓓琪接到陈景恩的电话时,原本不想来,但他说今天的事和车祸有关,她强压下了情绪来了“辉耀”,没想到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到底有什么事呢,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 很快,门口走进来叁个人,陈景恩、叶新、吴佑善,叁人都穿着正装,看起来是刚下班就过来了。 叶新走到了桌子最前面,正对投影仪的位置,陈景恩和吴佑善在他身边的位子坐下。 叶新首先开口:“大家好,我叫叶新,这位是吴善佑。”他朝吴善佑的方向指了一下,说:“我们为陈先生工作,专门负责收集情报。” “你们是搞间谍工作的?”谭芸望着他,天真地问了一句。 叶新顿了顿,看向她,礼貌地回答:“可以这么说。” 杜明华开口道:“找我们来到底有什么事,直说吧。”他不想呆坐在这里浪费时间。 叶新朝他点头,接着说:“首先要讲的一件事发生在今年五月,海山大学的校园论坛出现了污蔑谢小姐和杜小姐的帖子......” “那件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邓恒忽然发声打断了他,满脸疑惑地盯着前排的叁人。 邓恒不明白,为什么陈景恩要来翻旧账,他和谭芸已经遵照他的意思公开道歉,还被学校处分,这件事分明已经过去了,为什么又再次提起?如果牵扯出什么意外,他们难保不会被开除,还差一学期就毕业了,关系到他们能不能拿到毕业证书,在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不能出意外。 叶新目光敏锐,看着他,似乎可以洞察一切:“我们调查得知,你和谭小姐只是受人唆使,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杜蓓琪小小地吃惊了一下。以前就猜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当初,谢莉莎问她解决方案时,她决定暂时放邓恒和谭芸一马,以为他们还有后续动作,结果事情一直没有进展,为什么在这时又提起呢?所谓的幕后主使又是谁? 周围的一群人很意外,纷纷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那次的照片事件,所有人都清楚,连宋凯文这个外人也听说过,以为事情早已过去了,没想到还有转折。 谭芸十分不解,接话道:“你在胡说什么?这件事,至始至终都是我和邓恒做的,哪有什么幕后主使。” 叶新淡淡一笑,举起手中的遥控器:“谭小姐,我想你会很愿意看到这个。” 他点了一下按钮,投影仪开始播放视频画面。 画面正中放了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个穿着囚衣的年轻人,模样十分普通,但眉弓横着一条极深的裂口,十分有特色。谭芸和邓恒大吃一惊,画面中的人不是海山酒店曾经的工作人员庄政宁么? 两人对视一眼,当即明白了,这段视频是庄政宁在监狱里拍下的。 视频里,庄政宁对着屏幕,干巴巴地叙述:“之前一直以为是谭芸和邓恒,经过你们的提醒,我觉得这事和顾梦婷脱不了干系。顾梦婷是第一个知道我手上有那段视频的人,她看了视频后,谭芸和邓恒就来了我家。之前我没注意这其中的联系,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她故意设的局。” “顾梦婷带他们来我家打边炉,提到一个她认识的大学生在海山酒店过夜的事,谭芸和邓恒因为好奇看了视频,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顾梦婷的唆使,他们把视频截图发到了海山大学的论坛上。” 视频放完,画面暂停下来,在座的各位盯着投影仪中庄政宁的脸,露出了万分震惊的表情。 谢莉莎觉得自己的脑子短路了,用手肘碰了碰杜蓓琪,低声问:“你说,会不会真是顾梦婷干的?” 杜蓓琪的脑子飞速运作着,想起了某些细节:“上次那件事我一直觉得很不简单,我和谭芸无冤无仇,还救过她的命,她为什么会来对付我?看来,她是受了别人的唆使。” 顾梦婷指着定格的画面,振振有词地申辩:“这是庄政宁的一面之词,他为了讨好你们这些大人物,故意污蔑我。”他们并无证据,全凭一张嘴,她才不怕呢。 叶新似乎早料到她会如此狡辩,冷静地回复:“顾小姐,我们查了庄的银行账户,很不巧,发现有人给他转过一笔钱,而这笔钱来自谭芸的银行账号。” “什么?”听到这个讯息,谭芸忽然变得异常激动,双手抠在了桌面上:“我的银行账号?我没给他转过钱啊。” 叶新转向她说:“谭小姐,我相信你的话,我们调查了你和顾小姐的背景,还去了你们的家乡。调查结果显示,这笔钱,正是你在‘巴黎高庭’当包房公主赚的,顾小姐用母亲生重病急需用钱为理由,向你借钱,然后把这笔钱给了庄政宁,而庄政宁一直以为是你为了购买他手上的视频而付的款。” “很早之前,顾小姐就开始策划这一切了。她以母亲也就是你姨妈病重没钱治病,唆使你去‘巴黎高庭’赚钱,一方面可以获得经济来源,一方面也可以获得和海山金融圈子弟接触的机会,后来,为了达到她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就把你辛苦赚的钱毫不犹豫送了出去。” 狄沐筠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失神地说:“怎么可能,梦婷不是那种人,你们搞错了,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顾梦婷有些慌了,瞥见杜明华向她投来怀疑的目光,她像被放进了油锅里煎炸,又烫又痛,背脊爬满了汗珠。 叶新朝狄沐筠点头:“狄小姐,稍安勿躁,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他说完,又点了一下遥控器,这一次没有画面,只有音频,是一男一女在对话: 女音:“张先生,沐筠的事就这么说定了,过不了多久,你就抱得美人归了。” 男音:“有人在查沉青枝车祸的事,我会找人应付,你自己小心一点。” 女音:“我知道了,祝我们合作愉快。” 听完这段录音,在场的人好似受了晴天霹雳,茫然失措,像泥雕一样动不了了。 音频中,男人的声音明显是张烨霖,而女的声音万分嘶哑,听着也很熟悉,这声音、这声音......分明就是顾梦婷啊。 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顾梦婷身上。 “梦婷,这段录音是怎么回事?你和张烨霖达成了什么协议?”狄沐筠看着她,焦急地问,心提到了喉咙口。 “狄小姐,你大概不知道张烨霖为什么先去找谭芸的麻烦,后来又转向了你吧?”说着,叶新伸手指向了顾梦婷:“都一切都拜顾小姐所赐。” 他继续说:“从最开始设计谭小姐去‘巴黎高庭’,而她自己去‘海山酒店’当清洁人员,都是她故意为之,为的就是找机会接近海山的金融圈人士。” 狄沐筠大为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六年前,她和杜明华恋爱,却被杜家棒打鸳鸯,毁了恋情,大学毕不了业,嗓子也因此嘶哑无法复原,她一直记恨在心,想法设法要报复杜家。” 顾梦婷终于忍不住了,崩溃地回了一句:“不是杜家,从头到尾,我针对的只有沉青枝一个人而已。沉青枝害了我,毁了我的学业和声音,我报复她难道不应该吗?” 她面色惨白,眼眶泛红,抓在大腿上的手不停颤抖。 听到她的话,杜明华的脸色变了几轮,难以置信、焦躁、愤怒,各种情绪全冒了出来,看向顾丽葶的眼窜出无数根血丝,红成了一片。 叶新理智地陈述:“顾小姐,从你和杜明华先生接触开始,你一直在算计他。你接近他是因为知道他是杜氏继承人,可以圆你的豪门梦,后来,你在他酒里下药,和他发生了关系,而杜先生因对你有愧,同意和你交往。” “这一切被杜太太查了出来,所以才会警告你,让你离开杜明华先生。你毕不了业是因为杜太太把你下药的事告诉了校方,而你的声音是因为你前途尽毁,企图放火自杀造成的,和杜太太无关。” 噩梦困境(po1⒏υip) 杜蓓琪跟何志轩吃完饭,和其他两位同学约好第二天去看音乐会。 出乎意料的是,当晚她接到了何志轩的电话,说学校那边出了点状况,他要立即赶回美国,赴不了明日之约了。 她有些奇怪,直觉地想是不是陈景恩在背后捣鬼,让何志轩回国了仅一天就必须离开,因为之前他就表现出很强的敌意,曾经还提过让她少和何志轩碰面。 恍惚间,她想起今天在“辉耀”和陈景恩道别时,他眼中的伤痛那么明显,想让人视而不见都不行。原以为早已没了感觉,见他那副样子,她的心还是止不住地抽痛,差点就上前安慰他,还好忍住了。 她知道,他已经成了横在她胸口的一道疤,伤口也许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愈合,疤痕却永远不会消失了。 陈景恩整晚都等在杜蓓琪公寓楼下,晚上十点,杜蓓琪终于回家了。 看着何志轩把她送回来,没上楼,开车走了,他忽然松了一大口气。 目不转睛地望着杜蓓琪家的窗口,看到她的客厅亮起了灯,浅浅淡淡的光晕闪动着,如同一盏温暖的渔火,点亮了他的心房,让他不至于迷失在这一片灯红酒绿中。 好希望、好希望今天和她一起出去的人是他。 美丽宁静的夜晚,四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欢笑声,温馨愉悦的气息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寒风中,独自感伤。 周末,宋凯文约陈景恩去打高尔夫,陈景恩拒绝了,把自己关在公寓里,盯着茶几出神。 茶几上,放着一把乐器。 乐器上端圆润小巧,中部弯曲朝里缩进,下部和上端对称,却更为宽大,那造型就像一个美丽的女人,细腰宽臀,艳丽无比。其上的四根弦好似绷紧的弓,由粗到细整齐地排列着,是他曾经最熟悉的乐器——小提琴。 这段时间,他思索了很久,实在想不出用什么方法可以打动杜蓓琪,她对他积怨太深,普通办法根本无法让她回头。 他知道,在西洋乐器中,杜蓓琪最喜欢小提琴,于是他买了一把新琴,决定重拾小提琴,演奏她喜欢的曲目,寻找和她重新开始的契机。 十一年了,他不敢碰小提琴,那是他最深沉、最隐秘的哀痛,光是想起都会痛不欲生,但这一回,为了杜蓓琪,他愿意放手一搏。 下定了决心,陈景恩缓缓抬起手,朝茶几伸了过去,去握小提琴的琴颈。 一点点靠近,他的幸福、他的希望他心跳加速、呼吸紊乱、血液逆流,浑身的经脉仿佛变了形、错了位,不属于自己了。 刚接触木质材料,他指尖一颤,眼前发生了异象。明明是白天,却像进入了光线惨淡的黄昏,周遭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房间像进入了回南天,潮湿不已,墙壁淌出了红色的液体,一股又一股,潺潺而动,很快流到了地板上,液体越积越多,开始向四处奔流,整个房间变成了血红一片。 怎么回事?四周变成了赤色,天花板是红的、墙壁是红的、地面是红的、连天空都成了火红色。 这是、这是 他想起来了,这是拉斯维加斯枪击案那天看到的景象,当时他精神崩溃,只觉得四下混乱不堪,最后的印象是满眼的鲜红色彩。 是血的颜色,对,是血液,哥哥艾德的血、妹妹安妮的血,还有无数无辜者的血液,汇成了一条可怕的红色溪流,在他身边源源不断地涌动着。 血,好多血,漫山遍野的血液,不停流动,如涨潮时分的海浪向他扑了过来,把他卷入其中。 呼吸不了,窒息感袭来,他头昏脑涨、意识不清,马上就要沉入那片红色的海洋。 回来!脑中倏地窜出一个女音,深切地呼唤他。 蓓? 是她,她在喊他。 犹如一道闪电劈在手上,陈景恩一怔,猛地缩回了手。 眨了眨眼,发现他在自家的客厅里,坐在沙发上,一切如往常一样,风平浪静,雪白的墙壁、光洁的地面,根本没有任何血液的痕迹。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看到如此恐怖的景象? 刚才的一幕幕如惊悚电影在脑中回放,他伸手抱着头,急促喘息,惊魂未定。 过了一会儿,没那么激动了,他思索着,终于想明白了,是他强行拿起小提琴,差点诱发了PTSD。 好险,一旦陷入梦魇,他会失去神志,做出一些自己完全不能理解的事来,而醒来之后又会变得记忆全无。 不行,不能碰琴,碰琴会让他发病,造成严重后果。可是,如果不碰琴,他拿什么去给杜蓓琪演奏?想要获得她的好感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杜蓓琪喜欢何志轩,或多或少和何志轩会拉小提琴有关,他也曾是小提琴演奏者,所以才异想天开地想重拾小提琴,讨杜蓓琪欢心。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刚才发生的事提醒着他,也许终其一生,他都不可能再碰小提琴了。 很想、很想挽回杜蓓琪,却什么也做不了 眼睁睁看她离去,什么都做不了。 他做不到,真的不行。 沮丧、颓废、身心疲惫,没有什么词可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了。 手,无力地垂下; 眼,无望地睁着; 心,混乱地跳动; 孤独,把躯体侵蚀。 他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挪向卧室,从来不知道,客厅到卧室的距离那么远。 像是走不到头的沙漠 下午,宋凯文接到陈景恩的电话,去了体育中心的自由搏击馆。 宋凯文知道他最近很郁闷,想找人发泄,而发泄的对象明显就是他这个可怜虫。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是自己的弟弟外加至交好友呢,只有奉陪了。 两人换好装,一上擂台,连招呼都没打,陈景恩先发制人,一拳朝宋凯文挥去,接着是一顿猛踹。 宋凯文大惊,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脊梁发凉,慌乱地格挡。 几个回合下来,陈景恩像完全感觉不到痛一样,和他拳对拳、脚对脚的硬拼,宋凯文气喘吁吁,想着再这样下去非让他弄死不可。 等陈景恩的拳袭来时,他虚晃一下,侧身,用尽全力一脚朝他面部踢去。陈景恩的敏捷度极高,放在平时,肯定可以闪躲,但这一次出了意外,他竟像傻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凯文瞳孔急缩,慌忙收腿往旁边移开,吓得口唇发白,如果陈景恩被他踹中,不死也得半残废。 脚踝擦过陈景恩的右脸,还是撞在了他骨头上,宋凯文摔在了地上,连带着陈景恩一起摔倒。 陈景恩眼睑的皮肤裂开,眉弓肿了起来,血管在不停弹跳,鲜血直冒,顷刻就把他右脸染红了。他趴在地上,目光涣散,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 “景恩,你没事吧?”宋凯文不担心自己,急忙爬起来查看陈景恩的情况。 见他生命体征平稳,宋凯文没那么紧张了,把拳套取下来,伸手去扶他。陈景恩顺势站了起来,靠在围绳上,低着头没说话。 眉尾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台面,仿佛开出了一朵朵的血色花朵,陈景恩丝毫不在意自己在流血,痴痴地盯着地面,好似在细数花朵的数量。 看到他这副模样,宋凯文又急又气:“景恩,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知道他是为了杜蓓琪,但是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了,他一点都没平复吗? 宋凯文开始对他讲道理,叽里呱啦说了半天,他像个闷葫芦一样,直直地看着地面,半个音都不发。 最后宋凯文气急,忍不住吼了一句:“你说你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值得吗?别让我看不起你。” 陈景恩终于有了反应,缓缓开口:“如果被你看不起可以让她回来,我愿意让你看不起。” “你”宋凯文气得脸都青了,平静了半天才勉强压住火气:“那你在这里干嘛,这样就能挽回她了?去追呀,把她追回来。” 他摇头,颓丧地说:“我试过了,用了很多方法,都不行,她不要我了,彻底放弃我了。” 宋凯文按住他的肩,痛心地说:“景恩,别这样,你是怀特家族的人,几大公司的上位者,成千上万的人要靠你吃饭,你不能这么消沉,想想你的员工、你的责任,人不能只为自己而活。” 他淡淡一笑,答道:“我不消沉,只是觉得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罢了。”心如死灰大概就是他现在的样子吧。 “”宋凯文心想着,这下完了,以前是狄沐筠,现在变成杜蓓琪了。是狄沐筠还好,至少不会如此疯狂,现在的陈景恩,真的可以为了杜蓓琪不要命。 据他所知,自从上次顾梦婷出事后,张烨霖被警察抓了起来,但有张家这个强大的后盾在,他很快便被放了出来。 陈景恩知道后向市局施压,要求严惩车祸凶手,可张家在海山势力强大,政府官员中有不少他们的人,其他人对张家也颇有忌惮,这件事算是不了了之了。 后来,陈景恩直接对张家下手,切断了张家所有的对美业务。表面上看是成功威胁了张家,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怀特这边的损失也不小,不但引起了他父亲的质疑,更引起了爷爷和众多高位掌事者的不满,陈景恩在怀特家族的地位急降。如此疯狂的举动,放在以前,他是决计做不出来的。 而张家那边,很快查到了陈景恩找他们麻烦的原因,知道杜家母女的车祸和张烨霖有关,陈景恩为女朋友杜蓓琪讨要说法,要和张烨霖不死不休。 一时间,张家风声鹤唳,年轻一辈人人自危,最后,张家的当权者弃卒保车,把张烨霖扔进了监狱,才顺利度过了这场危机。 宋凯文明白,陈景恩现在处在疯狂的边缘,他想帮陈景恩解决难题,但又碍于答应了谢莉莎不插手这两人的事,左右为难,只有充当一下他的出气筒,让他顺顺气,走一步算一步了。 正式分手 把陈景恩带去体育中心的医疗室,处理好了他的伤口,宋凯文开车送他回家。 思来想去,宋凯文决定利用元旦假期,加上自己带薪休假的时间,带陈景恩出去走走,当是散心。 宋凯文告诉了陈景恩的计划,他没有反对,脸伤成了这样,暂时避过其他人也好。开始休假后,宋凯文和陈景恩去欧洲转了一圈。 假期过完,等陈景恩回家时,发现屋里空了一大截,茶几上,躺着一块明晃晃的金属,是他给杜蓓琪的公寓钥匙。 仔细一看,发现杜蓓琪把放在他家的东西全收走了。 那张巨大的化妆台不见了,衣服、牙刷、杯子、护肤品、化妆品,甚至她平时喜欢看的书都不见了,整个屋子空荡荡的,仿佛她从没来过一样。 她还真是狠心呐,连一点回忆都不留给他,完完全全、干干净净从他的生活轨迹里消失了。 他像只被伴侣抛弃了的兽,发出绝望的悲鸣,身体顺着沙发滑落,跌坐在地上,蜷成了一团,久久没动一下。 他的人生,仿佛迎来了漫长的的雨季,闷热、躁动,有什么东西揪着他的心,让他不得安宁。 他和她,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多......却还是...... 他和她,最初,始于粗浅的欲望;逐渐,变成了深深的喜欢;最后,化为了至死不渝的爱意。 她是夜空中最美丽的星辰,却因他而坠入了凡间。 每一天、每一夜、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甜蜜。 每一章、每一段、每一句、每一字,都是我爱你。 原以为会这样幸福下去,没料到,他们的未来,因他的愚蠢而葬送。 从此...... 每一天、每一夜、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煎熬。 每一章、每一段、每一句、每一字,都写着悔恨。 他的生命,停在了她出车祸的那一天,自那以后,再也没有活着的感觉。 无数个黑夜、无数次噩梦,没有光亮、没有黎明,只能靠燃烧回忆来取暖。 客厅里,她坐在沙发上,望着他,巧笑倩兮。 厨房里,她做着大餐,嘱咐他,马上就好。 卧室里,她躺在床上,睁着大眼,向他送着秋波。 如此美好的记忆,再也没有了,她走了,连一声招呼都没打,故意选在他外出度假时,抹去了一切。 雁过无痕,风过无迹,曾经的刻骨铭心,都成了过往云烟。 他抓扯自己的头发,心碎地低喃:“没有了你,我怎么办?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几天后的傍晚,陈景恩参加完商务会议,开车回公司时遇到了狄沐筠。 已经不记得这是她第几次来找他了,他有些佩服她的毅力和执着,知道他有女朋友还来缠着他,一次又一次,他不得不质疑她的道德底线在哪里? 以前她身上总笼罩着一层光环,蒙蔽了他的心智,杜蓓琪的车祸击碎了他的所有幻想,那层光环退去,才发现曾经的梦境早已面目全非。 当初为什么觉得狄沐筠和杜蓓琪像呢?现在怎么看怎么不像。 想起因为狄沐筠而失去了杜蓓琪的信任,他的心就止不住地颤抖、发痛,无论过了多久,伤口还是像当初那么深刻、鲜明,一点愈合的痕迹都没有。 陈景恩停车,大步走到狄沐筠面前,严肃警告她:“狄小姐,我告诉过你,不要来找我了。” 听到“狄小姐”几个字,狄沐筠背脊一颤,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悲伤,望着他,苦苦哀求道:“景恩,一直以来我都喜欢你,每天都在想你,你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让我爱你、照顾你,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口中呼出一团团白气,好不容易打听出他今天会出席这个商务会议,她在寒风中等了一小时,手脚都快冻僵了,没想到他一来就抛出如此绝情的话语,让她的等待变得毫无价值。 她从来没有如此低叁下四,拉下脸来求人。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很骄傲,无论是在学业还是生活,甚至是恋爱方面,她有自己的傲骨,从来不肯为任何人、任何事折腰。 直至遇到陈景恩,在他面前,她的自信、她的高傲全都失效了,爱上他,像是进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沼泽,她深陷其中,怎么都走不出来了。 她虽然还没改姓,但不少朋友已经开始叫她杜沐筠了,等风声过去,杜鹏飞会迎娶狄慧玉过门,到时候,她也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杜家大小姐,正儿八经的名门闺秀,可以和杜蓓琪平起平坐。她的背景改了,不会给他拖后腿了,为什么他还是不肯接受她呢? 陈景恩的眸光冷冽逼人,语气史无前例的强硬:“如果以前我的行为造成了你的误会,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也想让给你知道,我有了蓓,这辈子不会有其他人了,你死心吧。” 杜沐筠看出了他的不耐烦,第一次见面时的柔情早已荡然无存了,现在,那双黑眸依旧深沉漂亮,盯着她,却如冰雪般寒冷,再没了往日的温情。人们都说男人容易变心,特别是有钱有势的男人,以前她不信,现在亲身体验了一回,她终于信了。 她犹在做困兽之斗,尖锐地指出:“你们分手了,不是吗?” 他不悦地回应:“谁告诉你的?”看着她,眼中似有火山喷发。 她肯定地说:“杜蓓琪,她亲口告诉我的,你们去年就分手了。” “不,我们没有分手,就算分手了,我也会重新追求她,在我心中,她是我想要陪伴一生的人。”不得不承认,狄沐筠的话让他惊惧,他不能没有杜蓓琪,死也不会退让。 听到他信誓旦旦的话语,仿佛已经将杜蓓琪作为他的终生伴侣,那深情流露的眼神将她击垮,特别是“一生”二字,刺激得她头脑发昏,她口不择言地说:“她早就不爱你了,为了杜氏的股份,她把你卖给我了,你醒醒吧。” 陈景恩顿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杜蓓琪来陈景恩的公寓时已经是四月份了。 从去年新年前见过一次后,他再也没来骚扰她,让她安静了好长一段日子。 上次通过谢莉莎,她知道了他和宋凯文要在元旦假期出门旅游,火速安排了搬家公司,把放在他家的物品打包运走了,他回来后并没找她质问这件事。 她想着,也许他已经接受了两人形同陌路的事实,开始学着放下,所以才没来找她,而且他不是还有狄沐筠吗?要疗伤、要恢复,应该比她快才对。 杜鹏飞和狄慧玉举办了简单的婚礼,狄沐筠现在成了杜家小姐,虽然配陈景恩还差了一些,但高嫁低娶,也无可厚非,他们现在算是最般配的一对了。 而她也看开了,毕业后,她和沉青枝会去美国,不会待在海山了,他们缘分已尽,再也、再也无法回头了...... 今天,他忽然打电话说有支票给她,数额巨大,希望她能亲自来一趟。 杜蓓琪将信将疑,不知道忽然之间为什么会有一张支票,想着陈景恩不会信口雌黄,她很快来了他的公寓。 按了门铃,陈景恩前来开门。 门打开的瞬间,她竟然有些紧张,看着门缝一丝丝开启,一道黑影从门缝里透了出来,她抓牢了单肩包,屏住了呼吸。 抬头之时,陈景恩出现在了视野里。他瘦了不少,下巴变尖了,连休闲服都宽松了许多,头发蓬松地散在脑后,有些凌乱,似乎才从床上爬起来。 他变化不小,想了想,他们已经整整四个多月没见过了,那感觉像有一根细竹签划过心房,有些酸涩,有些刺痛,但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陈景恩,你好。”她朝他笑。 陈景恩看着她,她一点都没变,穿着一条黑色短裙,长发飘飘、面色红润,宛如一朵傲人的海棠,妩媚动人。 海棠的花语:苦恋和离愁,不正是他的真实写照吗? “你好。”他朝她点头。曾经最亲密的人,现在变得如此生疏,就像两个陌生人在对话,他有些尴尬。 想把她拥入怀中,告诉她他的思念之情,手按在门缘上,用了很大的意志力、忍了好久才没有乱动,侧过身,请她进屋。 杜蓓琪换了鞋,两人一起走进客厅。陈景恩坐到沙发上,一手拿笔,一手抓过茶几上Chase的支票,在上面写了一千万的金额,递给她。 杜蓓琪坐到他身边,纳闷地问:“为什么给我这么多钱?”一千万美金可不是个小数目,无功不受禄,她有些担心他的目的。 他握着笔,在茶几上杵了杵,眸光惨淡,嗓音带着几分凄凉:“算是......分手费吧。” 知道杜蓓琪把他“卖给”狄沐筠后,他真的很受伤,被杜蓓琪的做法伤得体无完肤,如同把他的骨头敲断了,抽走了他的骨髓,还在断骨上撒了一把盐。 他仔细思考过,杜蓓琪之所以这么做,说明她对他已经彻底死心,他们之间最后的一点情谊都湮灭了,她才会毫不迟疑地和狄沐筠达成交易。如果分手是她唯一想要的,让她从此以后可以海阔天空,他愿意放手、愿意成全。 分手费?这倒是一个合理的理由,杜蓓琪想着,没有推辞,接过了支票。“需要上税吗?”她问,如果要上税的话,一千万的数额可就大打折扣了。 听到她不经意的问话,陈景恩差点捏断自己的指骨。他去了书房,重新拿了一迭支票,坐回了沙发上,撕下上面一张,抓起茶几上的笔,写了两千万的数额,再次递给她。 “谢谢。”她坦然地接过支票,放进自己的钱夹里。 杜蓓琪了解他,知道哪些地方是他的痛点,可以让他痛,以前她从不会这么做,总是十分尊重他,现在,她再也无所顾忌了,每一句话都踩在他的痛点上。 细想起来,除了那块生日翡翠,他很少给她金钱或者物质上的东西。车祸后,为了挽回她的心,往海鑫别墅送了一大堆珠宝、奢侈品,但她一件都没收,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他甚至不曾陪她看过一场电影,很多情侣该做的事都没做过。他是第一次和人同居,也是第一次......恋爱,没有经验,不知道他们的小窝需要双方精心的维护,把她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自己却吝啬付出,回想起来,他欠她太多了。 以前总是忙忙碌碌,忙得脚不沾地,现在才发现,他在忙什么呢?赚再多的钱,获得再多的掌声,赢得再多的荣誉,现在、将来、永永远远,没有人一起分享了,还有什么意义? 他从小努力学习,长大了勤奋工作,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的位置,回头才发现,得到的一切根本不重要,他想要的,唯一想要的,已经失去了。 “蓓,我可以重新追求你吗?”他问,仍不愿就此放弃:“给我一次机会吧。” “对不起,我不想和狄沐筠有关的人有任何牵扯。”她理所当然地回答,坦荡荡地看着他,没有一丝别扭。 陈景恩张了张嘴,想说他和狄沐筠没有任何关系,却怎么都发不出声来。他承诺过不靠近狄沐筠,却又一次次打破承诺,像个玩弄感情的骗子,他无法原谅自己,而且她也不会再相信他了。 他看向她的颈脖,发现那里光溜溜的,那块翡翠早不见了踪影,以后,她再也不会戴了吧。黑眸低垂,眼瞳里没有了情感,回归了以前的空旷,就像是一片廖无人烟的废墟。 “你会去找何志轩吗?”他问。想知道答案,但如果她说会,他会不会垮掉? “这和你无关吧。”她淡漠地答着,声音犹如萧瑟的秋风,凉悠悠地刮过了他的心间。 陈景恩闭眼呢喃:“好,我明白了。”心被撕成了碎片,再也拼凑不回去了,到了失去的那一天,才知道自己有多后悔、多不甘。 杜蓓琪站起来,抚平了裙子上的皱褶,整理好单肩包,看着他说:“你自由了,可以去追求你的真爱了。”拿了他的支票,他们就算两清了,她不欠他,而他也不欠她了,这种感觉真好,她可以轻松上路,驶向人生的下一站。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箭一样射在他心上,让他鲜血直流、痛不欲生,很想告诉她,他的真爱是她,一直都是,从没变过,可是现在,说什么她都不会信了。 杜蓓琪深深地看着他,郑重地说:“陈景恩,再见。” 还是很舍不得,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她总是那么开心,不得不承认,大部分时光都很快乐。他教会了她很多东西,告诉了她很多道理,第一个告诉她受了压迫要反抗,她能迅速成长,他功不可没,在被顾梦婷盯上的日子,也是他在保护着她。 只是......她却无法和他走下去了。 “蓓——”他难过地望着她,他知道,她在等他道别,可是他开不了口。声音哑了,唇角颤抖,不想说再见,很怕,她真地忘记他。 从此以后,他和她分道扬镳,成了两个陌生人,而他,再也无法获得幸福。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说不清,只有留到以后去品味。 北卡再见 杜蓓琪来美国前就联系了中介,买了一栋两层楼的独栋别墅,还是在凯利西区,以前租房的附近。 她被杜克大学的计算机金融学录取,去年八月底入学,她带着沉青枝六月就来了北卡,买车子、买家具,很快安置好了一切。何志轩放假了,想留在美国帮她,但她拒绝了他的好意,独立处理完了所有事。 在飞来北卡之前她就通过律师,向法院递交了控告杜鹏飞的诉状,几周后,法院发布了逮捕令。消息传到海山后,震惊了大半个金融圈,谢莉莎半夜打电话来,向她表达了滔滔不绝的敬仰之情。 杜蓓琪了解自己,她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只是太过心软,她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让自己强硬的理由。她带沉青枝来美国,因为觉得沉青枝还有救;而她控告杜鹏飞,因为觉得杜鹏飞已经没救了。 经她这么一闹,杜氏即使不垮台,也去掉半管血。她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陈景恩不会插足这件事,他一直觉得在感情上亏欠了她,对她手的残疾也内疚自责,所以无论她做什么,只要不过分,他都会顺着她的意。 如果他不顾往日情义要帮杜氏,她就拿那段“骑乘”视频去要挟他,禁止他介入杜氏的争端中,也许对陈景恩这样的大人物不起作用,但有准备总比两手空空的好。 失去了“辉耀”的支持,光靠杜明华一个人,再有能力也撑不起台面,“鹏飞国际”想要回到以前的辉煌,怕是永远不可能了。 杜氏衰败,狄家母女没了保护伞,日子肯定没那么好过。听谢莉莎说,陈景恩没和狄沐筠在一起,一直是单身,不光如此,他还刻意保持和狄沐筠的距离,那么,狄家母女也无法从陈景恩身上寻求庇护了。对于破坏别人家庭的人,她实在没什么好感,落得如此下场,也算她们咎由自取吧。 安置好后,杜蓓琪把卖杜氏股份得到的钱一分为二,一半给了沉青枝,一半留在自己手上。她把自己那份钱加上陈景恩给的“分手费”,一起捐给了联合国,用来帮助那些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干完这些事后,她感觉身上的担子卸下来不少,美美地睡了一觉,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开学后,杜蓓琪认识了不少新同学,平时上课,周末偶尔会去同学家party,生活过得有滋有味。某日,“鹏飞国际”破产的消息传来,她也没感到太多意外,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和沉青枝在这里生活得不错,海山的事离她们似乎已经很遥远了。沉青枝虽然语言不通,但因为杜蓓琪选了个华人比较多的小区,左邻右舍都是华人,沉青枝也结识了不少新朋友。 小区内,有位在研究叁角园上班的华人,比沉青枝大叁岁,离异单身,是思科的高管,想追求沉青枝,一直很关注她们母女的生活。沉青枝问过杜蓓琪的意思,看到容光焕发的母亲,杜蓓琪暗暗高兴,让她自己决定终身大事。 转眼到了新年,学校早已放假,趁着假期的空闲时间,杜蓓琪想写一篇金融方面的论文,有一项数据特别难查,她下午进了图书馆里找资料,蹲到了晚上九点的闭馆时间才离开。多亏她买了辆二手车,可以开车回家,不用忍受在乌漆嘛黑的夜里等公车的痛苦。 一月的北卡罗来纳州,寒意渗人。从图书馆出来,她拉紧了外套,缩着肩头走到了停车场,钻进了自己那辆小小的代步车中。 不一会儿,下起了小雨,四周雾气笼罩,杜蓓琪打开雨刮,在金属杆的摇晃和摩擦声中,把车慢慢驶出了停车场。 半小时后,车停在家附近的便利店前,她推开车门,正要下车买东西,忽然缩回了脚。 她抬头,见到离便利店不远的街道拐角处,叁个青年围着一个流浪汉嬉笑打骂着,其中一个手上还拿着匕首。青年打着唇钉和鼻环,梳着奇奇怪怪的发型,脖子上布满了纹身,时不时上前踹流浪汉一脚,扯他的外套。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被围攻的人全身湿透,抱着膝盖,把头埋在卫衣的帽子中,蜷成一团缩在墙角里,任由他们打骂,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杜蓓琪愣了几秒。一个流浪汉惨遭中二青年戏弄,这样的场景每天在美国不知上演多少回,早就引不起人们的同情心了。别管闲事,她劝说自己,求学在外的年轻女性,最稳妥的做法就是独善其身。 启动了车正欲离开,雨刮打了一下,刮去了大部分水汽,隔着玻璃窗望去,她对上了一双墨黑的眼瞳。 是那个流浪汉,他在看她。 距离有些远,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感觉那双眼穿透了雨帘,直勾勾地盯着她。 亚裔? 没想到,流浪汉是自己的同胞。别管闲事,她再次在心里低念,双手紧紧抓在方向盘上,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正义感占了上风,她从包里拿出辣椒喷雾,揣在怀里,哆哆嗦嗦地打开了车门。 她走到离那群人五、六米远的地方,对着他们喊:“Hey,y'all,stopit.” 叁个青年回头,见到呵斥他们的是一个娇弱的小妞,随即相视一笑。几人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眼中闪动着邪恶的光芒,其中一个一手晃动着匕首,一手摩挲着下巴,对她说起了下流话。 杜蓓琪强装镇定,惊慌的眼瞳泄露了她的胆怯,努力控制情绪,她稳住声线说:“I’mwarningyou.Icalledthesheriffsthreeminutesago.Leave,otherwiseI’llsueyouguysforsexualharassment.”她边说边往便利店外有监控的地方移动。 对面叁人对望了一下,并没把她的警告放在心上,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使了一下眼色,另两人迅速行动,一拥而上把杜蓓琪团团围住,阻止她移向摄像头。 糟了,小混混们根本不受她威胁,杜蓓琪慌了神,面对虎视眈眈的叁人,心跳到了嗓子眼,捏紧了喷雾,指头微微颤抖,考虑着该如何出手...... 滴呜——滴呜—— 警笛忽然在两个街区外响起,声音越来越近,看样子正朝这里赶来。 “Holyshit.”没想到这小妞真的报了警,其中一个年轻人愤恨地咒骂了一声。 他们不怕惹事,只是叁人都有案底,如果被警察揪住,一时半会肯定出不了局子,他们可不想惹这么大的麻烦。年长者急匆匆上前,拉着其他两人一起离开,几人迅速消失在了街角。 见叁个小混混离去,杜蓓琪拍了拍胸口,顺了一大口气。刚才她并没报警,还好有辆警车朝这边开来,算是误打误撞救了她吧。 警笛声远去,危机暂时解除,她转身朝街角走去,想查看那个流浪汉的情况,走到时发现他正抬脸打量她。 她这才觉察他眼瞳的颜色很深,像漆黑的夜空一般,露在卫衣外的头发是棕色的。 “景恩?”她大叫一声,一把扯下了他的帽子。 不能怪她这么鲁莽,那双眼,黑得像深潭,实在太像陈景恩了,她下意识的把他当成了那人。 当她看清眼前人时,差点吓晕了过去。 流浪汉邋邋遢遢的,满嘴胡渣,一道疤痕从他左侧太阳穴拉到了左下颌,很长,看上去是刚刚受的伤,还在渗血,像条鲜红的蜈蚣趴在那里,特别吓人。 因为头发和胡渣的遮挡,他的面部轮廓辨识不清,但杜蓓琪知道,眼前这人分明就是陈景恩呀,化成灰她也认得,他、他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景恩,你怎么会来这里?”他为什么把自己搞得像个乞丐一样,到底怎么回事? 陈景恩似乎并不认识她,蹲在地上,茫然地望着远方,眼里是一片漆黑的空间。 有那么几秒,杜蓓琪产生了严重的怀疑,莫非这人是他的兄弟,或者是长得像他的陌生人? 不对,他明明就是陈景恩,她对他有感觉,不会认错,就算化成灰她也认得。 她蹲到他面前,和他眼对着眼,伸手覆上他的肩,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问:“景恩,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陈景恩还是不理她,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穿透了她的身体,去向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出了什么事了,为什么会这样? 杜蓓琪一万个不理解。把刚才的话又用英文说了一遍,他还是听不懂的样子,又用广东话重复了一遍,好说歹说,问了半天,他和一根木头一样,没有丝毫反应。 最后,杜蓓琪肯定,眼前的人是陈景恩,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他失忆了,不记得她了。 她站了起来,摸出电话,拨出了宋凯文的号码。 那边很快接了电话,宋凯文的声音响起:“蓓琪,找我什么事?” 她试探性地问:“凯文,你能告诉我景恩在哪儿吗?” “景恩?”宋凯文愣了愣,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告诉她实情:“他一个星期前就失踪了,我正在找他,这件事是机密,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杜蓓琪下意识地重复他的话:“失踪?” 宋凯文把新年晚会当天的情形描述了一遍,说陈景恩在听了那首《梦回纽约》之后就不对劲了,跑去后台找那名演奏者,在听说曲子是她写的之后,简直发了疯。 “他唠叨着:原来是蓓,一直都是蓓,应该和你有关,我也猜不出是什么意思。总之,整个晚上,他都很混乱,前所未有的失态,看了一条来自叶新的信息后,一直在喊‘血’这个字,还说‘到处都是血’,我想带他回家,他趁我下车买东西时跑不见了。” 听完宋凯文的描述,杜蓓琪疑惑地看向蹲在地上的那人,脑中冒出了n个猜想,她一一排除,想到了一个最有可能的答案。 难道,杨初岚奏的那首曲子刺激了陈景恩,引发了他的PTSD? 如果情况属实,那真是太糟糕了,据她所知,PTSD复发的病例往往比初次发病更严重,更难治疗,天呐,怎么会这样? “凯文,那个......景恩在我这里。”杜蓓琪觉得有必要告诉宋凯文这个信息。 陈景恩是“辉耀”的高级合伙人,手下还有投行,掌握着不知多少人的命运,如果莫名失踪,肯定会造成重大影响,现在事情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希望宋凯文能早日想出解决方案,以免造成严重后果。 宋凯文听到杜蓓琪的话,像被谁卡住了喉咙,支吾着发不出音来,半分钟后才组织起完整的句子,对她说:“我马上买机票去北卡。” 挂断电话,杜蓓琪望向陈景恩,呼出一大口气,心潮起伏。 是她想的那样么,那首曲子引起了他如此大的创伤,让他再次发病? 她蹲下,认真地看着他说:“你已经知道十二年前是我了吧,是因为接受不了事实才变成了现在这样吗?我不想刺激你,离开海山的时候,只想着你我各自安好,真的,我以前怨你、怪你,但在离开的时候,我已经完全放下了,我不知道你会听到那首曲子,我真地不知道......” 他发病了,是怎么来的美国,又怎么来了北卡? 一时间,杜蓓琪的脑中千头万绪,冒出了各种想法,却又像打了结一般,全被封死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陈景恩动了动手腕,伸向衣服口袋,从里面摸出一根棒棒糖,当着她的面不管不顾地啃起来。 嗯?杜蓓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陈景恩......他、他在吃棒棒糖,一根脏兮兮、黏糊糊,已经吃了一半、还剩下一半,看起来十分恶心的棒棒糖。 这、这是什么情况? 陈景恩告诉过她,PTSD会造成人的失忆,难道他丧失记忆后返老还童了? 想到那根棒棒糖可能是他在地上或者垃圾堆里捡来的,她急忙上前拉住他的手,阻止他吃不干净的东西。看了他半天,杜蓓琪才收起情绪,用十分温和的语气对他说:“景恩乖,姐姐带你回家好不好?” 陈景恩吃不到棒棒糖,很不高兴,晃了一下胳膊,甩开了她的手,又要去舔那根棒棒糖。杜蓓琪十分着急,伸手拦在他跟前,不得已撒了一个谎:“姐姐家有很多棒棒糖,带你去吃好不好?” 听到她的话,他终于有反应了,停止了刚才的动作,愣愣地看着她。 看来,他不光失忆,智力也出了问题。 杜蓓琪心中涌起一股又一股的悲凉,鼻子酸得难受,连带着眼睛都有些酸胀。 她望向他的手......他的手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了,脏得看不见了皮肤的颜色,指甲黑乎乎的,全是泥垢。天啊,要是清醒的陈景恩知道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估计会崩溃吧,那么爱干净、爱整洁的一个人,竟然变成了这样,老天爷太不开眼了。 杜蓓琪双腿发颤,努力了好久才站了起来,伸出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领人回家(po1⒏υip) 杜蓓琪带陈景恩去了药店,买了药膏涂在他的伤口处。又去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给他买了日用品和一些衣物,想着家里没有糖果,打算买几个棒棒糖忽悠他。 走到了糖果架子前,陈景恩立即甩开了她的手,探向一颗印有白雪公主包装的棒棒糖,拿到后,他把棒棒糖紧紧拽在手心,搁在了胸口。 杜蓓琪脑中“咚”地响了一下,她记起来了,在陈景恩的“秘密小屋”里有类似的包装纸,每一张上面都有白雪公主的画像,那是那是他妹妹安妮最喜欢的零食。 即使失去了神志,内心深处依旧有放不下的东西么?杜蓓琪快要泪目了,叫上服务员一起,把整个货架甚至是仓库里的“白雪公主”全搬进了车里。 接着,她带陈景恩去了达美乐,点餐的时候才发现,她竟然连他喜欢哪一款披萨都不知道。 她从未和他一起吃过披萨,也没关心过他的口味,而他对她的喜好倒是如数家珍,即使忙得脚不沾地,也会抽空做广东菜给她吃。她理所当然地享受他带来的一切便利,自己却吝啬付出,似乎太对不起他了。 陈景恩很饿,等杜蓓琪把披萨端上桌,他抓起一块就往嘴里塞,一边因为伤口痛得龇牙咧嘴,一边风卷残云般把十四英寸的披萨吃完了。 吃完之后,他像在擦手一般,把他那双油腻腻、黏乎乎的爪子在桌子边缘蹭来蹭去,看得杜蓓琪一个头两个大,急忙摸出手帕给他擦干净。 回家时,沉青枝已经睡了,她带他去了二楼自己的卧室。 杜蓓琪提醒他说:“你小声点哦,沉阿姨在隔壁睡觉,别把她吵醒了。” 陈景恩望着她,露出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 走进卧室,锁上门,她拿起浴巾,把他推进浴室,推到了花洒下。 “洗澡。”她做出一个擦拭的动作:“你需要洗澡。” 对面的人似懂非懂。 他大概连洗澡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吧,只有靠她了。杜蓓琪指了指自己,又指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给、你、洗、澡。” 还是似懂非懂。 最后,杜蓓琪放弃了,懒得再解释,直接脱了他的衣服,站在踏脚凳上,拿起花洒往他身上淋。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反抗,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呆地望着前方,任由她摆布。 他身上不知道是什么味儿,很难闻,像是长期没清理的冰箱,溢出一股又臭又嗖的气味,熏得杜蓓琪快吐了。 等把他从头到脚洗干净,她衣服全湿,累得手脚酸软,腰都直不起来了,那感觉,像是在他皮肤上搓了一层泥下来。 帮他穿好内衣、吹干头发、剃完胡须、刷完牙,杜蓓琪累得快趴下了,带他去了卧室,给他脸部的伤口上了药,让他躺到了自己的床上。她已经想好了,把卧室留给他,她去书房睡,那里有一张榻榻米,她平时喜欢窝在上面看书,拿来当临时床铺没什么问题。 等她洗完澡,拉开门,发现陈景恩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爬了起来,直挺挺地站在浴室门口,望着浴室门,似乎正在等她。 “你,睡觉。”她指着大床,带他走了过去,再次扶他躺上床,双手交迭置于耳旁,做出睡觉的姿势:“睡觉,明白吗?” 见他还是同样的反应,杜蓓琪也不多话了,关了灯,转身往外走去。手腕忽然被人拽住,她回头,昏暗中,他的眼格外明亮,带着天真的孩子气。 她轻笑,拍了拍床缘:“你睡这里。”又指着房门说:“我睡书房,外面、书房。” 结果,无论她怎么说,说了多少遍,他似乎都听不懂,只是拉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也许到了一个陌生环境,他比较害怕?对了,他现在是小孩子,肯定会胆怯,自然而然地依赖给他买棒棒糖的姐姐,杜蓓琪终于想出解释他行为的说法了。 最后无奈,她只得和他一起躺到床上。 他身上暖烘烘的,有股沐浴露的味道,把他身上那些污垢洗干净了之后,他还是一如既往香喷喷的,带着男性的麝香气息。 握着她的手,陈景恩很快进入了梦乡。 杜蓓琪的身体十分疲倦,脑子却无比清醒,一点困意都没有,一会儿想着他的失忆症,一会儿想着他脸上的伤,一会儿又担心他的公司,各种复杂的思绪全跑进了脑海,在脑中翻天覆地般闹腾,让她彻夜难眠。 其实,严格说起来,他变成这样是他咎由自取,不关她的事,可内疚感却像根藤条一样缠上了她的心,勒得她血丝直冒。她总在想,如果如果不是那首曲子,他也不会变成这样。 以前他说过,会在海山待叁年,现在过了快两年了,如果不是听到《梦回纽约》,他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待满叁年,然后回美国,安稳度过余生。怎么就这么巧呢,或者说,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让他识破了一切? 十二年前的那一幕是陈景恩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也是支撑他走过寒冬、走过黑暗的明灯,是他的信仰。然而在一夕之间,发觉所有的执着都是错的,他弄错了人,搞错了报恩对象,十二年来的一切只是一个笑话,他怎么受得了呢? 她在离开海山时就决定放下那段感情,遗忘过去的一切,可是,她忘记了还有《梦回纽约》,千算万算,没算到竟然会让他听到那首曲子。从没想过,因为自己的私心而毁掉一个人,还是那个她曾经深深爱过、关注过的人,怎么办才好? 第二天,沉青枝到饭厅吃饭,看到陈景恩坐在那里,十分吃惊地问:“这是?” 杜蓓琪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边把早餐端上桌,一边说:“他是陈景恩,你认识的。” 陈景恩?沉青枝认出了眼前的人,但杜蓓琪不是说他们已经分手了吗,他怎么会来这里?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沉青枝打量着眼前的人,很快发现了异常:“他这是怎么了?”陈景恩的眼睛没有一丝神采,看上去呆呆傻傻的,不像正常人的模样。 杜蓓琪也想知道他怎么了,可惜她没有答案,只是猜测可能是他的PTSD复发。 不知道该怎么向沉青枝解释,杜蓓琪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借口:“他出了车祸,丧失了记忆,变得有些痴呆了。”对,就是这样,是车祸造成的。 沉青枝有些紧张地问:“他不去治疗,跑来我们家做什么?”对于这位大人物的出现,沉青枝没有丝毫好感,反而十分担心。 最近,杜家发生了一连串的变故,连带“辉耀VC”也遭受了重大损失,她很怕有人来找她和杜蓓琪的麻烦,特别是作为“前男友”的陈景恩,怎么都无法让人放心。 偏偏杜蓓琪说他出了车祸,失去了记忆,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沉青枝心里奇怪到了极点,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忽然就变成傻子了? 杜蓓琪看出来沉青枝不喜欢陈景恩,急忙安慰她说:“以前我告诉过他我在北卡,他凭着仅剩的记忆找来了这里,妈,很快就有人来接他回去了,你别担心。” 沉青枝露出怀疑的目光,不过杜蓓琪似乎不愿讲太多关于陈景恩的事,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以前在海山,丈夫是她的天;来北卡后,女儿成了她的天,她对目前的生活十分满意,没必要给自己添堵。 吃完早餐,沉青枝出门去了朋友家,杜蓓琪领着陈景恩坐到了沙发上,拿出指甲剪帮他剪指甲。 周围很安静,阳光透过百叶窗投照在地板上,黑色暗影和金色条纹交替排列,疏密相间,犹如铺了一地美丽的花纹。 天空的流云时聚时散,房间内的光线时明时暗,像在无言宣告时间的流逝。 房间里,只听到指甲剪发出的“咔嚓”声。 “我帮你预约了心理医生,就在今天下午,到时候我带你去诊所,你要乖一些。” 剪到一半,杜蓓琪侧脸,看到陈景恩不知何时换了姿势,趴在了沙发上,一手垫着下巴,一手被她握在手里,那样子就像一只大型犬科动物,半闭着眼,享受着主人的宠幸。 “失忆了都不忘享受,你天生就是个享乐派。”她竖起他的指头,捋了捋,捏住他的指尖,继续给他剪指甲:“我还记得你曼哈顿家里的那个大浴缸,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吓死我了,感觉自己误入了某个高级浴场,当时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一个追求极致生活的人。” “后来随着对你了解的深入,愈发确定了我的想法,你住的房子、开的车、穿的衣服,都是顶好顶好的,连找的女朋友也是”她边说边傻气地笑起来。 “你看看你,读书的时候每门功课都是A,工作上从来都无往不利,人长得好,身材又那么棒,有思想有才华,你知道你有多让人嫉妒吗?” “大家都说能量守恒,你在一方面获得了多少,也将在另一方面失去多少,看吧,你现在破相了,又变成了一个呆瓜,果然维持了生物界的平衡。你说说,你将来要怎么办?” 杜蓓琪说着,难过地皱起了小脸,低语着:“要是治不好,你将来要怎么办呢?” 他收回手,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不解地望着她,眼睛大大的、亮亮的,神情脆弱又迷离,一副孩童才会有的模样。 “对不起,我真地没想到,你会被刺激成这样。”不知道他的症状还有没有希望恢复,如果恢复不了,他的后半辈子岂不是毁了? “早知道你会变成这样,在我们还没有分手的时候,我就应该告诉你,那首《梦回纽约》是我写的,十二年前,你在百老汇大街上遇到的人是我。” “在我们相遇之初,我觉得你很眼熟,可是并没有想起来我们在哪里见过。后来,我终于想起来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就发生了车祸。我恨你一心一意护着狄沐筠,不顾我的死活,自然不肯原谅你,天天想着如何离开你,也没有说出十二年前的真相。” “细想起来,你对我一直很真诚,从没欺骗过我,而我却戏弄了你。我左手的肌腱没有断裂,为了报复,让你难过,我故意买通医生演了一出戏,十二年前百老汇街头的真相我也从未告诉你。” “我离开海山的时候,已经放下了,不恨你了,反而有些感激,感激遇见了你,给我人生的画卷添了那么美丽的一笔。” “我想,你喜欢的是那个曾经拉你出泥潭的幻影,和她是我、是狄沐筠有什么关系呢?你想守护的,是心中的那盏明灯,而你,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它没有熄灭,一直都在的,对不对?” “你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从来都是,这一次,一定要坚强一些,勇敢地站起来,千万别让我看扁了。” 无奈的伪装 宋凯文找到杜蓓琪的居所,看到陈景恩时,他正翘着脚放在茶几上,一边吃着棒棒糖,一边看卡通书。 宋凯文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平行空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失忆了,而且,智力也......”杜蓓琪望着宋凯文,尴尬地描述了一番陈景恩的情况。 听完杜蓓琪的描述,宋凯文有种世界坍塌了的感觉。虽然经常拿陈景恩开玩笑,时时刻刻想把他踩在脚下,但不得不承认,陈景恩是他们这群人的支柱,如果他倒下了,再也无人能撑起那片属于他们的天空。 “辉耀”怎么办,投行怎么办,成千上万的员工怎么办? 陈景恩的父母已经承受了失去两个子女的创伤,难道还要失去最后的希望? 宋凯文走上前,围着茶几走了一圈,带着惶恐打量陈景恩:“他的脸?”上次被他踢伤的疤痕还在,怎么又添了新伤? “我见到他时,几个小流氓正在欺负他,把他的脸划破了,我给他上了药,伤口比较深,不知道会不会留疤。”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如果留疤就可惜了。 “我的天,怎么会这样?”宋凯文失声长叹,精神失常加毁容,命运对他来说也太残酷了。 “今天下午,我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他不但是以前的PTSD复发,还有新的创伤,新、旧患加在一起,造成了现在的结果。他让我去找以前给景恩治疗的医生,继续在那里治疗,如果找不到,也需要调出他以前的档案,这样才有办法着手治疗。” 宋凯文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全美的医疗系统共享信息资源,调档这件事应该很容易。” 杜蓓琪思考了一会儿,建议道:“要不,先去找他以前的医生吧,看看那人怎么说。” “好吧,听你的。这段时间,我到处找景恩,一直瞒着他爸妈,现在看起来是瞒不过去了。”这么严重的情况,无法再瞒着景恩的父母,而且那名医生也是景恩父母的旧识。 “还是早些告诉他的家人吧,有家人在身边鼓励、支持他,对他的病情也有好处。”杜蓓琪眉头紧锁,眼里全是担忧,好久不曾有的心痛感觉又回来了。 那么一个成熟稳重的大男人,到底是受到了多大的打击,才会变成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这件事,确实是她做得不好,明明早就可以挑明一切,偏偏等到无法挽救了才知道后悔。 宋凯文心乱如麻,不停在房间里踱步,最后下定决心,打电话给了陈景恩的母亲陈美儿,向她说明了情况,告诉她明天下午有航班,可以把陈景恩送回纽约市。 陈美儿知道情况后,决定马上乘坐私人飞机来北卡,当晚就带陈景恩回去接受治疗。 沉青枝回家时见到了宋凯文,和他打了招呼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再也不出来了,她不想参与和陈景恩相关的事,和他相关的人也是能避则避。 深夜,陈美儿到达,宋凯文和杜蓓琪把她迎进了屋。 陈美儿是一个麦色肌肤的气质型美女,细眉大眼、双眼皮、颧骨高隆,典型的广东人长相,岁月在她身上没留下过多的痕迹,即使人到中年,依稀可见当年的美貌。 杜蓓琪打量陈美儿时,陈美儿也在打量她。 陈美儿以前听陈景恩提起过杜蓓琪,知道是他交的女朋友,后来因为一些摩擦,两人分手了。这次他旧疾发作,听说已经失去了神志,却不管不顾地跑来了这里,看来,杜蓓琪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高到一定程度了。 几人互相问候,陈美儿说:“景恩的爸爸在南美出差,赶不回来,只有我来带他回去了。” 进到客厅,陈美儿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陈景恩,没有立即上前,而是坐在沙发的另一端观察他。 杜蓓琪有些奇怪,作为母亲,见到儿子没有丝毫激动,听到他的病情也没有任何情绪显露,难道她不担心吗? 走上前,杜蓓琪俯在景恩耳边说:“景恩,你妈妈来了,过去给她打一声招呼吧。” 陈景恩听不懂,头都没抬一下,舔了一下棒棒糖,继续看卡通书。 “景恩最乖了,去妈妈那边坐吧。”说着,她扶起陈景恩,走到陈美儿身边,让他坐在她身旁。 陈景恩似乎理解不了“妈妈”这个词的意思,但他很听杜蓓琪的话,乖乖地坐着,没看陈美儿,专心致志地翻着卡通书。 杜蓓琪微微躬身,问陈美儿:“阿姨,你想喝点什么吗?” 陈美儿露出和蔼的笑容,对她说:“给我一杯普洱吧。” “好,你们先坐,我去泡茶。”说完,杜蓓琪转身去了厨房。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客厅,陈美儿看着陈景恩,淡淡一笑,对一切情况了然在心。“你要装到什么时候?”她问。 什么? 没想到陈美儿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宋凯文一愣,机械地抬起头,看向了沙发对面的人。 陈景恩依旧继续吃着棒棒糖,没有丝毫反应。 “还要装是吧?”陈美儿加大了音量:“景恩,当年你得PTSD时,我把所有的症状都研究过一遍,倒背如流,没有哪一条符合你现在的表现。” 陈景恩顿住,眼神霎那间恢复了清明,放下棒棒糖,往她身侧靠了靠:“妈,你小声点。”这里是开放式厨房,声音那么大,可能会被杜蓓琪听到。 陈美儿除了美貌超群,还是一个极其有智慧的人,举止得宜、气质不凡,当年就是这样一副风姿卓越的模样,迷倒了万千少男,让父亲拜在她裙下,这么多年了,两人的恩爱不减当年。 早该想到,他瞒得过所有人,怎么瞒得过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的眼呢? 再次愣神了半分钟,宋凯文终于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眼前飘过一万只“草泥马”,也不管陈美儿在场了,挪了位置坐到陈景恩身边,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妈的,你开什么玩笑不好,一定要把自己整成精神病才开心?”几小时前,他差点被吓尿了好不好? 陈景恩弯腰捂着肚子,咬着唇不敢出声,憋得满红通脸,扯了扯宋凯文的衣袖,示意他手下留情。 陈美儿问他:“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陈景恩答:“无意中伤的。” “景恩,你给我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陈美儿开门见山地质问他。 陈景恩缓了一口气,也不隐瞒了,指着厨房的方向,简单明了地说:“我要她,妈,你别管我了,让我留在这里吧。” “就为了这个?”为了一个女人装疯卖傻,丢下事业不闻不问,还把自己的脸弄花了,这还是她的儿子吗? 陈景恩的前女友她也听说过,前段时间她组织的反家暴行动,掀起了全世界对抗暴力的热潮,虽然向联合国请愿设立世界反家暴日的提议没有通过,还是获得了联合国的同情和关注。早该想到,能让陈景恩如此看重的女人,可不是什么寂寂无名的小辈。 只是没想到,在女人堆中如鱼得水,从来没为任何女人费过心思的陈景恩,竟然为了获得她的芳心,如此不遗余力。 他万分肯定地点头:“嗯,就为了这个。” 还真是伤脑筋啊。陈美儿把一只腿搁在另一只上,微微交迭,手在腿上打着拍子,眼帘半阖,沉思了起来,优美的姿态犹如一幅精致的壁画。 她仔细想了想,睁开眼,告诉他:“好吧,我同意你留下,但你父亲后天就回来了,有必要去见一下你父亲,还要给你爷爷交代一声。” 陈景恩若有所思地点头:“好。” 陈美儿说:“我们回纽约,处理完所有事后再送你回来。” 听说陈景恩要回纽约,宋凯文插嘴说:“那‘辉耀’的事怎么办?” 陈景恩全身心都扑在杜蓓琪身上,连平时最爱的工作都放下了,听他提起“辉耀”,才意识到宋凯文近来有多忙,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凯文,麻烦你和子逸多费点心,把要签名、过目的东西准备好,我远程处理。” 宋凯文气得牙痒痒,咬牙切齿地说:“真有你的啊,陈景恩,这么下叁滥的泡妞手段都让你想出来了。”为了追回女友,事业不要了,连人格、尊严都不要了,够狠的呀。 果然是陈景恩,那个卑鄙无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 当初,陈景恩大败艾温斯家族,宋凯文去向他取经,陈景恩扔给他叁本从没听说过的书:《易经》、《孙子兵法》、《太公六韬》。 他说是靠这几本书赢的,还讲了一堆道理:“谷歌的宗旨是:不作恶,我们商人也是,不作恶,但不代表我们不耍手段,记住:上人谋时、中人谋势、下人谋事,做任何事都要早动脑筋,抢占先机、步步为营。” 看看他现在的行为,的确没作恶,但是可以恶心死人好吧。 手段?去你妈的手段。 从陈景恩消失那一刻开始,他就像在悬崖上走钢丝一样,每天过得心惊胆战,生怕他或者公司出了什么纰漏,天天做噩梦,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 陈景恩倒好,跑来北卡,软香在怀,逍遥自在,把一大堆破事丢给他,让他天天在刀尖上起舞,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 宋凯文举起手,想再次袭击陈景恩,忽然传来拖鞋踩踏木地板的声音,女人苗条的倒影映在了茶几上。 杜蓓琪端着茶水走进了客厅。 陈景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了棒棒糖,宋凯文的手悬在半空,忽然一下覆在了脚上。 “哎呀,妈呀,脚好痒。”他像止痒一般抠了抠脚踝。 纸板滑雪 昨晚,杜蓓琪回家时把车停在了室外,夜间突然大雪纷飞,等她早上起床时发现雪把车胎埋了,才知道下了大雪。 听这里的居民说,北卡每年都下雪,一般是在一、二月,偶尔在十二月或叁月。 雪花漫天飘散,扬扬洒洒,像在舞蹈一般裹上了树梢,盖住了枝头,把凯利这座城市装扮成了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 屋顶上全是雪白一片,仿佛铺了一层厚厚的霜糖,走出门,触目可及皆是玉树银花,仿佛进入了一个白色盛装的童话王国。 杜蓓琪带着陈景恩出门看雪景。两人走走停停,来到一块草坪处。草坪呈四十五度倾斜,形成了一个大斜坡,上面覆了一层厚厚的坚冰,几个孩子坐上一块巨大的滑板上,从坡顶滑下。 他们在雪地里蹦蹦跳跳,嘻嘻哈哈地欢闹着,一点儿不怕冷,一次又一次从冰层呼啸而过,给这寒冷的下雪天带来了一份特别的欢愉。 陈景恩盯着他们,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杜蓓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边的几个孩子,说:“景恩,我去找他们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借他们的滑板来用一下,好吗?” 陈景恩立即拉住了她的手,对他摇了摇头。从纽约市回来后,他的认知能力提高了不少,知道自己是一个成年人了,而对面是一群七、八岁的孩子,估计他不好意思去借滑板吧。 杜蓓琪想了一会儿说:“我们先回去,我来想办法。” 陈景恩不知道她说的“办法”是什么,看到她往回走,也跟了上去。 很快到家。杜蓓琪去了储物间,找了块一平米大小的硬纸板,用塑料把它缠好,胶带封得严严实实,做成了一块简易“滑板”。 “走,让你也爽一次。”说完,她拉着陈景恩,带着滑板欢天喜地出了门。 杜蓓琪知道他不好意思,特意找了一个偏僻的斜坡,拿着那块简易滑板在冰面上按了按,空着滑了一次,又把板按在冰面反复试验,确定安全之后让陈景恩坐上去。 他望着那块板,犹豫着不敢动,杜蓓琪向他保证:“放心,肯定没问题。”一个小斜坡,就算摔了也没事。 陈景恩壮胆坐了上去,杜蓓琪帮他把腿盘起来收拢,用简单的词汇教他如何掌握平衡,教完后,扶着他的肩重重一推。 呼—— 滑板从斜坡一冲而下,让陈景恩体验了一把疾驰的快感,头发在随风乱舞,除此之外,是刺骨的寒风和四周飞速后退的风景。 滑板像一块“飞毯”,从坡顶狂奔而下,和地面摩擦发出“嚓嚓”的响声,在银白的轨道上划出一条独特的痕迹。 寒风拂面,却没有冷却他心头的热度,他满脸兴奋,高举着双手,大声欢呼起来,最后还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结果如杜蓓琪所说,他平安抵达了坡底,没发生任何意外,他从滑板上站起来,发现杜蓓琪正在坡顶俯视他,眼角带着深深的笑意。 没想到这块免费滑板这么好用,他来来回回玩了好几次,像个小孩般嬉闹着,最后还让杜蓓琪一起坐上滑板。 杜蓓琪理智地拒绝:“不行,这块板太小了,坐不下两个人。” 他拍了拍身侧的空位,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渴望:“上、上。” 她又推脱了几次,在陈景恩的软磨硬泡下,不忍心拒绝,最终同意试试。 两人肩并肩、紧挨着坐上了滑板,他伸手揽住她的肩,她抱住他的腰,挤在一起。 闻到他身上的男性气息,她的下巴忽然紧绷起来,背脊像被钉子钉住了,僵硬得不行。为了不让他察觉异常,她心虚地撇开眼,手往地上一撑,开始了滑行。 载着两人的滑板飞快往坡下滑去。 她弓起身,蜷成一团,紧紧搂住他的腰。四周的雪景仿佛消失了,她眼中只剩下他胸口外衣的颜色。 起初还好,板子能维持平衡,谁知斜坡中心有一块不小的凹陷,一个人滑时感觉不明显,两个人时仿佛放大了数倍,像是一个大坑横在中间,立即引起了震动。他们重心不稳,板子偏离了原来的轨道,朝未结冰的雪地滑去。 “小心。”杜蓓琪话音未落,两人便一头栽倒。 撞击感忽然而至,碎雪散落在身上,杜蓓琪有些发晕。陈景恩为了护住她,主动担当了肉垫,被压在了身下。他背部着地,倒在雪地上,高速冲击让他眼睛发花,大口呼出白气,雾气缭绕,眼前一片模糊。 杜蓓琪急忙爬起来,跪在地上,查看他的情况:“你怎么样?”她摇他的肩,见他迟迟没有反应,又拍他的脸,不停喊他的名:“景恩、景恩。” 听到她喊他,陈景恩眨了眨眼,混沌的脑海出现了光亮,慢慢坐了起来。 “景恩,说话。”她眼中露出隐忧:“你没事吧?” 他没事,只是肺里吸进了冷气,有些凉,他伸手碰了碰她的脸,安慰般朝她笑了笑。见他活动自如,也没叫痛,似乎没受伤,她紧张的心情稍微缓解了一些。 他密如扇羽的眼睫沾着细雪,隐隐颤动;深黑的眼瞳,带着孩子的天真;丰满的唇形,如严冬里盛开的角堇,漂亮得让人窒息。 望着他,杜蓓琪心绪起伏,神思随着凛冽的寒风飘散,凌乱在了这茫茫雪原中。 她想起了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很温馨、很快乐......一直强迫自己忘记,却在不经意间再次想起,那些记忆太刻骨铭心,当真是她一辈子难以磨灭的印记。 情由心生,她不禁伸出手勾住了他的后颈,唇贴了过来,紧紧压在他嘴上。完全没料到她的动作,陈景恩如遭雷击,耳朵轰鸣了一声,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连呼吸都忘了。 她的唇冰凉,而他的唇是温的,软软的,口里有股清泉的味道。神奇的甘露,让她如饥似渴,拼了命地吮吸。 情况有些脱线。陈景恩脑中似有白色光点在集聚、散开,慢慢飘浮、慢慢褪去,空虚得发慌。他猛地抬手,搂过她,把她压向自己,凭直觉回吻她。 雪花簌簌落着,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像是要嵌入彼此身体般用力。 她勾他颈子的手臂收紧,像是怕他跑掉一般,把他死死勒住;他的手指顺着她的下颚,穿进了她的发间,五指张开扣在她的后脑勺,牢牢锁住。 最近杜蓓琪一直在忙上庭的事,把他丢在一边没理他,他也很乖,不吵不闹,静静地陪着她。这时她才意识到,她想要他,那颗寂寞空虚的灵魂一直在既定的界面绕圈,这一刻仿佛受到了蛊惑,脱离了该有的轨道,疯狂地朝他奔去。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一只手解开他外套的扣子,伸进了他的腰间,掀开他的毛衣,摸了进去,往他的双乳探去。 寒冷的刺激让陈景恩清醒,一把抓住了她那只不安分的手。他们在路边,还在雪地上,她不会是想在这里非礼他吧? 他离开她的唇,往后让了让,松开了钳制她的手,这才发现两人身上落满了雪花。她的头发被他搞得乱糟糟的,他的唇被她吻肿了,还有裂开的迹象。 她全身发热,指头覆在自己嘴上,眼神懵懂困惑,仿佛在回味刚才激吻那一幕。 陈景恩的视线定在她的口角,那里沾着亮晶晶的液体,似乎是......他的唾液,然后,他听到了她的声音:“景恩,你回来好不好,回到现实世界里好不好?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痛苦,但为了我,回来可以吗?我想你回来,好吗?” “我不怪你了,只要你能回来,我可以把一切都归零。你不是说想重新开始吗?只要你清醒了,我们就重新开始。” 她唠唠叨叨,冲他说了一大堆话,说完后莞尔一笑,眉梢上的积雪塌了下来。 陈景恩嘴角荡漾着笑意,好看的容颜挂满了冰凌,一抬手,一个雪球从他手中飞了过去。 啪嗒—— 杜蓓琪的笑容僵住,满眼满口都是被砸的雪花痕迹。 “敢砸我?”杜蓓琪娇哼一声,扑过去把陈景恩推倒,按在雪地里一顿胖揍。 小拳头捶在他身上,像在给他按摩一样,陈景恩笑容明亮,眼眸深处泛着浅浅涟漪。 两人身后飘着漫天飞雪,好似一场白色的花雨,纷纷扬扬,遮盖了天地,埋葬了一切恩怨情仇。 北卡罗来纳的雪景,纯净、空灵,在这萧瑟的深冬,更有一番唯美的意境。 两人的笑声穿越雪花、穿越霜雾,在高空盘旋,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