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不要看见我》 分卷阅读1 ================= 书名:请你不要看见我 作者:微风几许 文案 舒谨害怕盛星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也害怕盛星禾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他。 ○残疾攻,不会好的那种。 排雷:攻的残疾和受有关/又是破镜重圆,一个很平淡的小故事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舒谨,盛星禾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那么我可以悄悄地注视你 立意:学会勇敢地承担责任,勇敢地去爱 ================== 第1章 冷。 舒谨浮在水中,仰面看着乌云密闭的天空。 他连续游了十几圈才停下,游得发热的身体静下来后,竟觉得泳池的水变得刺骨的凉。 不多时,一滴水由天空坠落,他眨了眨眼睛,另一滴水很快落进睫毛里。紧接着,无数水滴落下,打在他的额头、面颊,以及泳池清澈的水面。 下雨了。 泳池周边没什么人,明知道快要下雨还跑来路天泳池的就只有舒谨一个人而已。 他慢吞吞地游到岸边,拉着扶手往上爬,回到了放东西的长椅旁。用毛巾草草把自己擦干,套上T恤时他的脚不小心勾到了衣袋的带子,狠狠摔了一跤。 这一跤摔得很厉害,泳池旁贴着防滑地砖,地面凹凸不平非常坚硬,舒谨的膝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这么大一个人了,再疼也不好意思哭。 舒谨吸着凉气缓了一会儿,就红着眼睛拿好自己的东西,一瘸一拐地往酒店厅里走。 雨已经下得很密集了,雨点打着芭蕉草叶,发出簌簌声响。 舒谨站在电梯前忍受疼痛,听见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舒谨。” 一个低沉而略显冷淡的男声。 念他名字时尾音放得比较轻,是似曾相识的语气。 舒谨恍然抬头,看清身侧人时僵硬了一秒,然后大脑一片空白。 眼前的盛星禾比舒谨的记忆中还要高一些。 他身姿挺拔,只穿着一件衬衣,袖口随意挽起,路出坚实的小臂以及款式简约的腕表。清隽的面容之上,英挺的眉骨,笔直的鼻梁,每一个部分都长得恰到好处,就算是他那颗冰凉浑浊的、没有任何视力的灰色右眼,都没有叫人有任何不适。 此时,盛星禾正用清明的左眼看着舒谨,眼神很淡,身上也有一种上位者才有的冷静而沉稳的气质,令舒谨感到非常陌生。 舒谨张了张嘴:“这么巧。” 盛星禾:“嗯。” 电梯来了。 盛星禾不是一个人,身边还跟着秘书打扮的女生。他们先一步进了电梯,电梯空空,舒谨有意想等下一部电梯,却又觉得太过刻意,只好迈开腿走了进去。 穿高跟鞋的女生准备按楼层,礼貌地问:“先生,您去几楼?” 舒谨说:“46,谢谢。” “不客气。” 女生抱着文件夹按了按键,舒谨注意到她还按了一个52。 他们住在52,舒谨再次想,怎么会这么巧。 冷不防,他听见盛星禾问:“腿怎么了?” 舒谨回头,盛星禾竟然就站在他后面,本来还算宽敞的电梯一下子变得很狭窄。他下意识往右边退了退,去盛星禾看不见的那一侧。 被这么一问,膝盖上原本被忘却的剧痛瞬间回笼,他回答:“哦,刚才在泳池旁边不小心摔了一脚。” 说完他咬了咬唇。 盛星禾会意,沉默着。 盛星禾以前不喜欢和他讲话的人站在他的右侧。 舒谨偏要,还要在他的右侧讲他的坏话。盛星禾便会转身,黑眸看着他说:“我只是眼瞎,又不是聋,你到底几岁?” 女生插了句嘴:“好像挺严重的,都肿了。” 舒谨扯了扯嘴角,硬着头皮说:“没事。”然后也没有再说话。 电梯里变得安静。 舒谨的发梢在滴水,浓黑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看不出情绪。 他手里还搂着来不及装好的毛巾和衣袋,摔跤后干脆没有换长裤,身上就套着一件宽松的T恤。好在泳裤是五分的,只路着白皙修长的小腿,和穿正装的两人比看着不至于太荒唐。 所以到底为什么非要去游泳。 他再次懊恼地问自己,为什么要让重逢都变得这么狼狈。 高级酒店的电梯速度令人惊叹。 这种懊恼没持续多久,电梯里便响起了提示音。 舒谨一瘸一拐地出了电梯,考虑要不要回头说一声再见,那电梯门就已经合上了,他只来得及看了一眼盛星禾,只见对方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是在想工作上的事。 刷了房卡进房,玄关灯亮起来的一刹那,舒谨被镜中的自己吓到。 他的嘴唇在水里跑得发白,因为摔跤后忍着没哭眼眶是红的,头发也擦得乱七八糟,简直比鬼还难看。 他趔趄着走到里侧那张床前,整个人自暴自弃地倒在柔软床垫上。 看着空白的天花板,膝盖的伤突突跳着,他却还在想刚才见到的盛星禾。 从十九岁到二十四岁。 他已经快五年没见过盛星禾了。 舒谨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滋味,总之就是很丧,心态有点崩。 过了十几分钟,有人按舒谨的门铃。 舒谨拖着膝盖打开门,客房服务生递给他一个口袋:“您好,这是您的药。” 口袋里装着棉签碘伏,还有一瓶跌打药。 舒谨愣了一下:“我没有买药。” 服务生说:“是一位姓盛的先生吩咐给您送来的。” 舒谨回到床前又坐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里涌上来一阵勇气。 趁这股勇气还没消失,他莽撞地给前台拨打了电话,开门见山道:“您好,我想问问住52层的盛星禾盛先生的房间号码。” 前台客气地说:“不好意思先生,盛先生的信息是保密的,我需要先转告他,询问他的意见。请问您是?” “舒谨。”舒谨说着,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顿了顿道,“你告诉他我叫舒谨。” 打完这个电话,舒谨发了很久的呆。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的时候他被吓得一个激灵,三魂没了七魄,心怦怦跳着拿起听筒问那边:“他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 是盛星禾的声音。 隔着电话,对方的声音和刚才在电梯里似乎有些不一样。 舒谨不能确定那是不是错觉,他只是心跳得更快,差点扔掉听筒:“……” 盛星禾语气 分卷阅读2 谨应了一声,说:“谢谢。” 盛星禾便问:“找我有什么事?” 电话里有敲击键盘的声响,舒谨能想象盛星禾一边讲电话,一边用手指站在键盘上飞舞的样子。 应该是在工作吧。 舒谨喉结轻轻滚了一下,轻声说:“就是想谢谢你……然后想问问你怎么用,我有点不会擦。” 电话里安静了十几秒。 这期间舒谨脸烧得滚烫,手心冒出热汗,连脚趾都开始蜷缩。 他忍不住懦弱地闭上眼睛,思考盛星禾到底是会直接挂断他的电话,还是冷淡地在电话里告诉他一个常识:跌打药盒子里都附有说明书。 等待回答的过程像等待宣判。 轻轻的键盘击打声重新响起,盛星禾说:“等我十分钟。” 舒谨度过了漫长的十分钟。 盛星禾出现在他房间里以后,他仍感觉像是在做梦。 盛星禾还没有换衣服,刚才应该是真的在工作,舒谨知道他应该很忙。单独相处在一个房间里,舒谨侧身让盛星禾进门的时候,闻到了盛星禾身上淡淡的男香,夹杂着人体的暖意,让他有些失神。 舒谨关好门,挪动步伐在沙发上坐下。 盛星禾身高优越,不管怎么穿都是衣架子,舒谨偷看他的背影,只见他扫了一眼房间,然后问:“两个人住?” 这是双床房。 两张床上都各自放着东西。 舒谨说:“嗯,和我同事。” 他说完觉得这样干巴巴的,又补了句:“他出去买特产了。” 他以为盛星禾会问他怎么他不去,或者问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是旅行还是出差,但盛星禾都没有问。 盛星禾转身,因为角度关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药在哪里?” 舒谨指了指:“在床头柜上。” 盛星禾拿了药,径直朝他走来。 舒谨紧张地抿着嘴唇,盛星禾在他旁边坐下,自然地抬起他的小腿。舒谨忽然肢体僵硬,像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偶。这么近的距离,他能看清盛星禾疏而长的睫毛,也能看清盛星禾灰色的瞳孔,忽然,他开始颤抖,眼眶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濡湿。 他在盛星禾的右侧,盛星禾看不见他。 他着魔一样,想要把盛星禾此时的模样完全刻进脑海中。 盛星禾捏着他的膝盖,先用用碘伏轻轻擦拭他一处轻微破皮的伤口,然后再将跌打药涂在手心捂热。 舒谨抖得越来越厉害。 盛星禾涂药之前说了句“别动”,他就稍微缓了些。 盛星禾涂了药,用有力的手指按摩了一阵。 他颇有耐心,力道适中,就算帮忙也不是敷衍了事,让舒谨的疼痛瞬间缓和不少。 按了差不多十分钟后,盛星禾停了下来。 “舒谨,是不是很痛?” “……” “你一直都在哭。” “……” 舒谨视线模糊,看不清盛星禾的脸。 他很没用地掉着眼泪,也很没用地用手臂环住了盛星禾的腰。 就着这个姿势,舒谨把头埋进了盛星禾的肩膀。 第2章 舒谨是靠着年会时抽中了豪华情侣双人游才来到这里的。 既然是双人游,就应该是两个人一起来,但舒谨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带,正好公司另一位同事想来玩,就同他一起请了年假,两人用掉了这一次豪华旅程。原本同事说要付他一部分钱,可是舒谨没有要。 “放着也没用。”舒谨说,“我请你吧。” 对于他们这些小职员来说,价值四万块的旅行不是一笔小数目,同事惊讶于舒谨的大方:“舒谨,你该不会是什么隐藏的富二代吧?”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难怪出来这一趟你什么都会,什么都认识,不像我没见过世面,原来是这样。” 舒谨说不是,反问同事:“是的话,加班的时候我还用和你们一起吃泡面?” “也对哦。”同事恍然,又拍着他的肩膀说,“那这样,买纪念品和给朋友亲人带特产都算我的,我把你那份包了怎么样?” 舒谨:“我没什么想买的。” 同事道:“不想送朋友就送父母嘛,父母就喜欢我们给他们带东西。” 舒谨没有发表意见。 这天下午同事就是去选特产了,舒谨没什么想买的便没有去。 此时他无比庆幸自己懒癌发作,没有和同事一起去。 也不再后悔自己去泳池,摔了这一身狼狈。 因为盛星禾没有推开他。 舒谨的眼泪打湿了盛星禾的肩膀,在衬衣上留下咸湿痕迹,也弄湿了盛星禾的颈窝。他任性地把对方也搞得很糟糕,嗅着对方的味道,好一会儿才哽咽着问:“哥,你是来出差的吗?” 盛星禾的手轻轻护着他的腰,那截腰很窄,轻易就能握住:“是。” 舒谨道:“我是来旅游的。” 盛星禾应了。 舒谨抽噎了一下,告诉他:“我在公司年会上抽中了豪华双人游大奖,是不是很厉害?” 这个姿势,让他的膝盖被沙发的棉麻布套磨蹭得火辣辣地疼,有些难受。 而且他的膝盖上还有跌打药,说不定会把布套-弄脏,那么到时候退房就还需要付一笔清理费,他想着就肉疼。 但舒谨怕自己一放开,盛星禾就走了。 这么久不见,他们少了些共同话题。 短暂的冷场中,舒谨主题讲起一些不着边际的、稍显无聊的话:“我在设计公司上班,东湖湾的别墅群,有一半都有我参与设计。”又说,“以前我在本子上画过的那种布局,你还记得吗,它在去年被采用了。” 盛星禾说:“记得。” “虽然不是全部的思路,但总是有一两样用上的,客户本人也表示非常喜欢。”舒谨道,“我做梦都没想到能变成真的,简直太夸张了。” 他语无伦次,问盛星禾:“你什么时候走?” 盛星禾说:“周一。” 现在才周五。 盛星禾还要在这里待三天。 舒谨“啊”了一声,似乎觉得很惋惜:说:“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 两张床上都放着待整理的衣服和杂物,舒谨的年假还没休完,但返程的机票是明天的。 这次重逢很意外,也很短暂。 他们的人生小小地有了一次交集,已远超舒谨的幻想,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认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盛星禾。 不知道盛星禾是不是也这样想,放在舒谨腰侧的手掌加重了点力道。 舒谨彻底平复了下来。 他没动弹,安静中他继续在盛星禾身上赖了一会儿:“你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盛星禾说:“第二次来,都是工作。” “哦。”舒 分卷阅读3 我刚想告诉你,有一家餐厅的鳗鱼饭很好吃,价格也不算很贵,难得是旅游攻略上推荐的不踩雷的,你应该已经去过了。” “还没有,可以去试试。 ” 盛星禾说话时,胸腔的共振让舒谨听得很清楚,让他产生一些安全感。他说了餐厅的名字,然后就找不到别的话题可以聊了。 除了被舒谨打湿、弄皱的衣服,盛星禾看上去和刚才没什么不同,依然整洁淡然,仿佛不可接近。 盛星禾没有留下太久。 舒谨看着他起身去洗手间洗掉手上的跌打药味道,又看着他走回来,以为他要对自己说点什么。 但盛星禾只是抬了下手腕看了看表,唇线紧抿,然后道:“八点之前我需要确认一份方案,还没修改完,很急。” “好,你忙。” 舒谨坐在沙发上点点头。 现在他已经完全平静了,就此告别也没关系,盛星禾本来就不用对他解释什么。 盛星禾说:“你不要乱跑。” 舒谨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亮起来。 通常这句话的下一句等于还会再见面的意思。 直到盛星禾走之前交待道:“你的膝盖太肿,我会叫客房送冰袋来。” 舒谨的心才慢慢地沉到了谷底。 * 盛星禾走了没多久同事就回来了,一边换鞋一边说:“什么味道?怎么一股药味儿?” 走进来看到舒谨抱着腿在沙发上发愣,又去看他的膝盖,问:“怎么回事?我就出去这么一会儿你就伤着了?” 舒谨如梦初醒,说是游完泳摔的。 同事便开始念叨要打电话找酒店赔偿,客人在泳池出了事故,是酒店的责任。他出发点是好的,也很热心,舒谨见他真的要打电话连忙制止:“是我自己不小心,别打了。” 同事放下电话:“你就是太善良,怕给人惹麻烦。” 不一会儿客房果真送了冰袋来,同事去开了门,回来想起什么似的对他说:“对了舒谨,你知不知道,我们这家酒店住了个大人物。” 舒谨问谁。 同事说:“那个,做纳米材料的盛星禾你知道吗?就是很厉害、长得也很好看,但是眼睛瞎了一只那个。” 舒谨用毛巾包冰袋,开始敷膝盖。 他刚才竟然下意识地忽略了盛星禾现在的知名度,没有把对方与什么大人物联系在一起。可是这几年,即使他有意避开关于盛星禾的消息,也躲不掉铺天盖地的电视新闻与媒体采访。 专利纳米技术,垄断性地进入了多个领域,盛星禾和他的团队现在已经是行业的佼佼者了。 “刚才我回来看见有两三个记者在门口守着,以为来了什么明星,问了说是盛星禾。”同事一边把买的特产拿给舒谨过目,一边感叹道,“可惜了,明星都不一定有他那张脸。听说是他小的时候被玩伴戳瞎的,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冰袋在膝盖上刺骨的凉,舒谨怔了怔:“嗯。” 同事道:“要是我被戳瞎了眼睛,我可不得着人拼命,赔再多的钱也不行。什么也比不上一只眼睛啊,你说是不是。” 舒谨没有说话,同事也不在意,而是指着一盒茶叶说:“我出去转了转,本地就是写工艺品没什么好买的,旅游城市嘛。有点意思的都是附近的城市产出的特色,这个茶叶就不错,我帮你买了两盒。爸爸辈的说不定喜欢。” 舒谨看着他介绍。 同事又把别的东西都给舒谨分了一份,转眼舒谨的床上又多了一堆。 舒谨说:“我要不了那么多。” 同事浑不在意地叫他别客气。 舒谨只好道:“我家里没有人。” 他说得委婉,表情却挺平淡,同事终于反应过来,讪讪道:“不好意思啊。” 舒谨说:“没关系。” 这晚舒谨没有去餐厅吃饭。 同事走后,他一个人忍着痛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将它放在玄关处,不经意间看向沙发,沙发上果然多出一小块药渍。 他拿了毛巾沾水,想要自己把它擦干净,但没能成功,可能需要一些清洁剂才行。 看着这块药渍,舒谨想起盛星禾一个多小时前坐在那里的样子。 盛星禾会去餐厅吃饭吗? 如果他也去了,他们是不是可能在餐厅再偶遇一次? 还是就算他去了,也不会再遇见盛星禾,毕竟酒店的餐厅又不止这一个,而且盛星禾那么忙,说不定会叫客房服务。 还是不去的好。 舒谨想。 他们不应该再见面了。 晚上同事打起了轻微的鼾,舒谨没有睡好。 他侧躺在床上,打开手机上一个很久都没打开过的APP。 当年这个APP很火,席卷了年轻人的社交圈。 现在已经没什么人用了。 舒谨的好友列表里只有一个头像,头像照片是一张打满分的试卷,红得鲜明的100分。 他点进去,对话框停留在五年前。 星河:[今天下午我来接你,不要乱跑。] 鲸鱼:[啊?为什么?] 星河:[说好一起看电话,你背着我先看了【微笑】。再陪我看一次。] 鲸鱼:[你没看网上的评分吗?才3.1分!超级大烂片!我才不想看第二次!我能不能不去啊?] 星河:[不行【摇手指】。] 鲸鱼:[呜呜呜我不是不等你,只是和朋友赶首映而已【狂哭】] 舒谨关闭手机,发了一会儿呆。 然后重新打开它,在浏览器输入了“盛星禾”三个字。 页面跳转,关于盛星禾的人物百科出现了。 照片上的盛星禾身着正装,有些冷漠地通过镜头看向了他。 第3章 早上起来舒谨的眼睛有些浮肿。 同事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膝盖上的伤很严重。舒谨年轻,是公司进来的新人中年纪最小的,看着像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昨天他说自己家里没有人,同事一开始以为是那种意思,后来才回味过来,舒谨恐怕是和家人吵架分居了。 “要不要紧?”同事问,“要不要去看医生?” “不用。”舒谨道,“只是没睡好。” 他们去吃了早餐,折返回房拿行李,然后才去前台办理退房手续。 早上退房的人挺多,还有一位顾客与酒店起了点小争执,他们不得不开始排队。 他们本来就赖了一会儿床,同事不停地看表,口中念念有词希望不要误了飞机。 舒谨拖着行李箱站在他身后,第二次看向电梯方向。 昨天在电梯前偶遇的一幕还在挑动他的神经。 此时酒店里人来人往,都是过客。 如果真的误了飞机,他们说不定就会多留一天。 舒谨竟然 分卷阅读4 。 最终他们还是在计划时间内办好了退房手续,酒店会派车送他们去机场,请他们在大堂处休息一会儿稍作等待。 这次出来引得许多同事羡慕,群里好不热闹。 舒谨百无聊赖地翻看大家在群里的聊天打趣,有人还@他,问他既然把这种好事让给林往,哪啊么准备怎么补偿其余的同事们。 林往就是和舒谨一起来的同事,他前几天把舒谨不肯收钱请他玩的消息发在了群里,这些天大家的酸劲都还没过。 舒谨在公司的人缘还不错,面对打趣,他便回复:[今天回来,明天请大家聚餐。] [说定了,小舒我想吃烤肉。] [火锅。] [烤串!!我要烤串!] 舒谨动动手指:[没问题,都请。] 林往就坐他对面:“靠舒谨你怎么什么都答应。” 舒谨就说:“没关系,吃自助餐就行。” “对哦!”林往反应过来,笑道,“那明天那顿我请,你别和我争。” 说到这里,舒谨侧了侧头,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他。 “舒谨!” 林往也看见了来人。 叫舒谨的人正是昨天在电梯里见过的女孩,盛星禾的助理。 舒谨愣了愣。 对方走近了,温和地笑着说:“这么早就退房,差点错过你了。” 舒谨问:“有什么事吗?” 助理便说:“是这样的,盛先生想让我问问你,介不介意多留两天?他周一就要飞其它城市,想和你叙叙旧。如果可以的话,我马上替你改签或者重新安排回去的机票。” 舒谨的指尖有一瞬间的麻痹。 他几乎想要立刻答应,一个“好”字就要脱口而出了,却硬生生摁住它大约四五秒的时间,才从喉咙处挤出两个字:“可以。” 心脏的紧缩骤然松开。 连毛孔都彻底松懈下来,昭示着他其实有多渴望这样的挽留。 告别惊疑不定的林往,承诺会在周一赶回去大家再一起聚餐,舒谨才拖着行李箱,跟助理一起进了电梯。 “不介意我叫你舒谨吧?”助理说,“我听盛先生说,你比我还小一岁。” 舒谨只说不介意。 虽然他很好奇盛星禾对助理都说了什么。 助理问他膝盖怎么样,好些了没有,关心了两句。 舒谨都一一作答。 电梯迅速运行,他们很快就到达52层。 走廊铺着与下面楼层不同色系的地毯,似乎还要更厚重一些,摆设与设计也有所不同。他们来到一间房门前,房间数是5201。 舒谨感到紧张。 助理刷卡进门,侧身道:“请进。” 意料中再次与盛星禾打个照面的情况并没有出现,房间里没有人,盛星禾不在。 “盛先生一早就受度假村的邀请去参观了,他每次来,都是住这家酒店的。”助理介绍道,“这个套房有两间卧室,盛先生住了左边那个,右边那个是空着的。这几天你就住这里,可以吗?” 舒谨说可以。 助理便离开了,临走前说盛星禾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如果他有什么需要都可以直接叫客房服务,或者打她的房间号码。 舒谨在客厅站了一会儿,才松开紧紧握着的行李箱把手。 客厅里,除了桌上放着个马克杯,基本上没有生活的痕迹。 舒谨打量了一圈,走到盛星禾的卧室门口推开了门。 这里相较于客厅就要凌乱一些了,盛星禾向来不喜欢有人进入他的领地。床头柜上放着一条领带,被子也还保持着掀开的模样,看得出主人离开得有些匆忙。 落地窗的窗帘拉开至一半,躺椅上放着件来不及洗的衬衣,除此以外别无其它。 衬衣是昨天舒谨用眼泪打湿并弄皱过的那件。 他看得有些面红耳赤,视线像被烫到一样收了回来,然后关上门退了出去。 * 盛星禾去的时间比预计要久一些,他回来的时候舒谨已经睡着了。 卧室很暗,舒谨没有开窗帘,整个人侧躺在床上蜷缩着,和衣而眠,呼吸也很轻。 盛星禾只看了他一分钟,他就醒了。 “哥?” 刚刚睡醒,舒谨的声音有点沙,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少年音了。 盛星禾没有说话。 昏暗中舒谨看不清他的脸,忽然感到一阵心慌,迅速地按开了床头灯的开关。 灯光照亮眼前人。 盛星禾仍是穿着件衬衣,英挺的眉骨之下有一只灰色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舒谨。 “起来。”盛星禾说。 “嗯?” “不是说想吃鳗鱼饭?我叫人订了位置。” 舒谨的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几点了?” 他拉过盛星禾的胳膊,去看盛星禾手腕上的表,发现已经快十二点了。 “我睡了这么久。”舒谨松开那手腕,揉了揉眼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盛星禾淡淡道,“我在外面等你。” 盛星禾出去后舒谨爬起来,快速地洗了把脸,发现衣服被自己睡得有点皱,便又换了件衣服。手机上有几条同事发来的信息,林往问他盛先生是谁,又说刚刚叫他的女孩看起来像盛星禾的助理。 最后林往问:[你该不会真的认识盛星禾吧?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这个时间林往应该还在飞机上。 舒谨也没有想隐瞒的意思,便回复了:[嗯,他是我哥。] 走出卧室,盛星禾已经在外面等他了。 盛星禾也换了件衣服,简单的一件T恤,有些大学时代的影子。 那家网红餐厅距离他们住的酒店有些远,盛星禾已经安排了车,助理没有参与他们的午餐。 阳光火辣。 海风徐徐拂动海岸线上的棕榈叶,浅蓝色大海时不时地在建筑缝隙中闯入视野。 盛星禾坐在后座左边,他们没怎么说话。 只在上车的时候,盛星禾问了一句:“膝盖还疼不疼?” 舒谨喜欢坐在盛星禾的右边。 盛星禾看向车窗外的时候,他就能肆无忌惮地打量盛星禾的脸,尽管他的理智告诉他最好不要这么做。 盛星禾如有所觉,忽然回过头问:“在想什么?” 舒谨的目光躲避不及,硬生生看向另一侧窗外,说:“在想明天和后天干什么。很多地方我都已经去过了,好像也没什么好玩的,海边都差不多。” 盛星禾却问:“后悔留下来?” 舒谨立即回头道:“没有!我是说,要你有空的话,再去一次也行。” 盛星禾却重新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对舒谨的答案不置可否。 他们在网红餐厅吃 分卷阅读5 回房后盛星禾对舒谨说让他再睡一会儿,他有点事要忙。 舒谨在卧室的床上躺了一会儿,从柜子里翻出一床薄毯,去敲盛星禾的房门。 盛星禾对着电脑,手上还拿着资料。 舒谨问:“我可不可以在这里睡?” 未等回答,舒谨就走了进去,特别自觉地蜷缩在在盛星禾的躺椅上闭起了眼睛。 这次舒谨睡得挺香的,把昨夜落下的睡眠都补了回来。 天快黑时盛星禾又叫醒了他。 “舒谨。”盛星禾已经换上了衬衣,正在扣表带,“有个饭局,你和我一起出去。” 舒谨挺意外的。 盛星禾道:“不是正式场合,只吃一顿饭。” 舒谨便同意了。 饭局是度假村的负责人安排的,就在酒店里,确实不是什么正式场合,也和工作无关。见到盛星禾身旁多了一个舒谨,人们便出声询问,盛星禾介绍舒谨,说是他的助理。 他们的关系的确不太好告知于外人,剪不断理还乱。 舒谨默认助理的身份,在饭桌上没怎么说话。 这一天都过得很无趣。 他们既没有叙旧,也没有别的话题可以聊。 饭局持续两个小时,散席后盛星禾说要出门一趟,叫舒谨自己先回房间。 “房卡。”盛星禾拿给他,“先不要睡觉。” 舒谨也不是什么睡神,已经睡得特别饱了,便点点头回房。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盛星禾带着便利店的纸袋回到房间,放在中岛台上整理进冰箱,大多都是一些零食、水果等物。 舒谨已经洗过澡,坐在高脚凳上想要帮忙。 纸袋差不多空了。 里面还剩一盒bx套和rh液。 舒谨瞄到,下意识缩回了手。 盛星禾转回身,很随意地问:“怎么了?” 舒谨脸有点烧,佯装镇定:“你这么快就回来,我以为你还要忙工作。” 盛星禾:“下午已经忙完了。” 舒谨:“哦,那晚上没事要做了吗?” “嗯。”盛星禾绕过中岛台,把舒谨抱起来往房间走,“晚上有别的要忙。” 第4章 这个姿势抱着,舒谨就比盛星禾要高上不少了。 他仅仅是轻呼一声,就顺从地挂在了盛星禾身上,他的视野在倒退,但是他并不在意盛星禾要把他带去哪里,他低下头,捧着盛星禾的后脑与脸颊,吻了下去。 夜晚的房间比白天还要安静。 盛星禾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有什么从见面以来就压抑着的东西被彻底点燃了。 他们一边往房间走,一边深深地亲吻,唇舌纠缠,几乎是疯狂地在索取对方。 两人都像被烧着了一样,一进卧室门,盛星禾便反客为主将舒谨推在冰冷的墙壁上,粗鲁地吻他的耳朵咬他的脖子。 舒谨的睡衣被推得非常高,叫了两次盛星禾的名字, 但声音被喘息声淹没,只好又小声地叫了两次“哥”。 盛星禾撕开包装的时候看上去很冷静,但舒谨被他弄的非常疼。盛星禾从他口中扯出枕头一角,换上自己的手指让他咬。 动静太大,豪华套房的厚重大床都发出了声响。 舒谨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脸上、身上哪里都是红的,如煮熟的虾米。 盛星禾的声音喑哑:“腿勾上来。” 舒谨的澡白洗了。 盛星禾把他抱去重新洗了一次,他早已不是柔弱的少年,但试图自己从浴缸站起来时,竟然连腿都在打颤,只好任由盛星禾又把他抱了出去。 床单有点脏,盛星禾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舒谨在他怀里说:“我就在这里睡。” 床垫很软,舒谨躺上去后整个人仿佛陷在云端。 他侧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感到盛星禾的手指捻了捻他的耳垂,他连背脊都酥麻起来,脸上也再次泛起红晕。 “我去买点药。”盛星禾说。 “不用了。”舒谨道,“已经很晚了。” “才十二点。” “明天早上去吧。” 盛星禾的手指离开舒谨滚烫的耳垂,却被一把抓住。 舒谨半睁开眼睛,眸色不明,就那么怔怔地看着盛星禾,然后张嘴轻轻咬住了盛星禾的指尖。 盛星禾看了他一会儿,把他从床上捞起来,面对面抱在了腿上。 彻底结束时已是凌晨。 舒谨几乎睁不开眼睛了,他睡了一阵,迷迷糊糊感到有冰凉的东西,盛星禾还是给他涂了药。 最后房门被关上时,舒谨已经清醒了。 盛星禾就睡在他的隔壁。 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想起盛星禾第一次睡在他隔壁那晚,他也没有睡着。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一个深夜。 舒谨刚要入睡,就听见了车库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家里的狗也叫了起来。他和同学连线打完游戏,已经非常困了,但还是穿上拖鞋准备下楼。 父亲舒昭远开门进屋,狗子冲上去献殷勤,兴奋得呜呜叫。 发现跟在舒昭远身后的还有一个人,狗子就上前两步围着他们转起了圈圈,舒昭远笑着呵斥:“泡芙!” “爸?” 舒谨往楼下走。 “谁来了?” 舒昭远抬头看到儿子,问了句“你还没睡”,就把身后玄关昏暗处的那人让了出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哥哥盛星禾,刚从灵江来,以后就留在市里念书,也可以和你作个伴。” 客厅里灯光温暖。 舒谨看清那人的脸,不由得停住脚步,愣在了楼梯上。 舒昭远带回来的是一个少年,约比舒谨大两三岁年纪,个子挺高。少年长得很好看,脸部线条如被天然雕琢过,舒谨见惯了相貌出众的人也被惊艳到。 但对方的眼睛实在是太可怕了,只有一只是完好的,另一只呈浑浊的灰色,就像没有感情的玻璃球嵌入眼眶,让舒谨心中发紧。 他知道这人是谁了。 盛星禾,那个今年十六岁,却已经被舒昭远资助了十年的残疾贫困生。 灵江是个小镇,距离市里挺远。 舒昭远在那里有个工厂,经常往灵江跑,连舒谨都去过一两次,他很小的时候就听过盛星禾的名字。 舒昭远对这个盛星禾太好了。 从小到大,不管舒谨有什么,舒昭远都会给盛星禾买一份。 每年的衣物、学习用品、甚至游戏机山地车等都会按照同档次给盛星禾买一份,只要舒谨开口问舒昭远要了,舒昭远必定要给盛星禾带一份,哪怕他本人暂时去不了灵江,也要托人带过去。 舒谨特别不喜欢和别人分享这种感觉,对他来说,这个盛星禾简直夺去了一半本该属于他的爱。 分卷阅读6 面前提起盛星禾,赞不绝口。 盛星禾又考了年级第一。 盛星禾又得了三好学生,数学满分。 盛星禾的老师又特地打电话来表扬他等等。 舒谨的成绩也不错,所以对此表示不屑:“他们那个镇上的学校才多少人,到我们学校来考年级第一试试?” 舒昭远就说:“他要在你们学校考第一也太简单了,你们老师没说吗?盛星禾中考理科全市都是第一,多少学校抢着要。” 舒谨气得鼓起脸:“这么厉害他怎么还上灵江的破高中?” 舒昭远就更欣慰了,感叹道:“这个孩子孝顺啊,他外公病重,他为了外公主动放弃那些递给他的橄榄枝,你们这么大年纪的孩子,有几个能做到。” 舒谨:“……” 舒昭远对盛星禾的关心过了头,已经到了令舒谨觉得夸张的地步。 这次舒昭远大约有一个月的时候没有回家,就是留在灵江帮助盛星禾料理后事——听说盛星禾的外公去世了,家里就他一个人,舒昭远在替他主持大小事务。 舒谨中考完毕,成绩比意料中要好。 从拿到成绩单就在等舒昭远的夸奖,到一个月后已经麻木,他就越来越讨厌这个盛星禾。 这也就算了。 舒昭远竟然把人直接从灵江带了回来,看这大包小包的,盛星禾是要直接住进他的家了! 舒昭远对舒谨介绍完,又对盛星禾说:“这是你弟弟,叫舒谨,脾气骄纵了点,人还是很乖的。” 少年完全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 他不卑不亢,用他仅有的那一只清澈的眼睛看向舒谨,淡淡地点点头:“你好。” 舒谨的目光却落在那只灰色的眼睛上,有点害怕:“……” 客厅里安静一瞬。 舒昭远说:“我帮你把东西拿上楼,你以后就住舒谨隔壁,我明天去学校给你办转学手续,以后你们就念一所高中了。” 舒谨震惊了。 整个二楼向来都是舒谨的领地,舒昭远清楚这一点。 被外人入侵的感觉终于惹毛了舒谨,他实在难以理解舒昭远为什么要把一个陌生人带进家里来分享他的一切,不仅是家里,还要把这个陌生人带去他未来的学校,这种入侵不是一天,而是可以预见的未来的每一天! “我不要。”舒谨忽然开口,“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舒昭远再次抬头:“你小孩子有什么意见?哥哥来家里是好事。” 舒昭远拿上行李,对盛星禾说了两句话,两人一起上楼。 狗跟在他们的身后,看上去其乐融融,只有舒谨是外人。 经过舒谨身旁时,舒谨小声说了句话。 家里一下子变得沉默。 “我知道妈妈为什么和你离婚了。”舒谨说,“盛星禾其实姓舒吧。” 少年走在后面,闻言一顿。 舒谨没看舒昭远的表情,径自跑回了房,把房间门关得震天响。 舒谨没有哭,只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 隐约听见外面舒昭远和那个入侵者说话的声音,可能是在告诉他家里的设施或者在帮他铺床。 舒谨躺回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夜深人静,那些窸窣声响逐渐消失。 隔壁安静得就像没有人。 可是舒谨知道对方就在隔壁。 他的生活里从此多了一个不速之客,不管他是否愿意。 盛星禾就这样进入了他的世界。 第5章 舒谨早上起来,舒昭远就又已经走了。 从小舒谨就很习惯这样的生活,前前后后一共招过三位家政阿姨来家里照顾他。这几天阿姨请假,舒谨就一个人在家,所以他起床后听到楼下有声音第一反应是泡芙又在捣蛋了。 “泡芙!” 舒谨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下楼,看到客厅的情况却是一怔。 盛星禾背对他坐在地毯上,正在和狗玩。 快凌晨才睡着,舒鲸醒来已经忘记了家里多了个人,这时反应过来就把表情一收,板着个脸往厨房走。 经过盛星禾时,对方转头朝他说了句:“早。” 舒谨没理他,喊了声“泡芙”就继续往厨房走。 他从冰箱拿出牛奶,故意把冰箱的门关得很重让外面的人也能听个清清楚楚,然后再找出杯子,往里面倒牛奶。 直到他把牛奶放进微波炉才发现少了点什么——以往这个时候,泡芙总会吐着舌头围着他的脚边打转,可这次它竟然没有跟着他进来。 这也太不寻常了。 舒谨回到客厅,看见泡芙正乖乖地坐在盛星禾面前,全神贯注地盯着盛星禾,一脸讨好。 泡芙是一条五岁的萨摩耶,全身雪白,非常聪明黏人。 是舒谨的父母还没离婚时,舒谨的妈妈买给他的。 舒谨又叫了两声“泡芙”,这回泡芙终于有了反应,跑到他的面前转了两圈又嗅了嗅,舒谨的手刚在它头上摸了两把,它就又跑回盛星禾那里了。 连狗都变了。 舒谨手边空落落,忍不住眼睛发热。 他一言不发地走过去,一把抢走了盛星禾手中的袋子。 “你别乱给它吃东西!”舒谨吼道,“它还没吃狗粮,不可以先吃零食!” 他站着,盛星禾便抬头看着他。 少年那灰色的眼球里情感全无,更无神采,但另一只眼睛却清澈无比,眼神干净极了。 盛星禾道:“我已经给它喂过狗粮了。” 这下狗围着舒谨转了。 但舒谨并不开心,狗粮在柜子里,盛星禾怎么会找到?他很大声地质问:“你怎么乱翻别人家的东西!有没有礼貌!” 盛星禾被他劈头盖脸地吼也没有生气,只是说:“早上叔叔走的时候交待的,他说想让你多睡一会儿,才让我帮忙喂狗。” 舒谨哑口无言。 只好咬着唇站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你不用担心,我不是叔叔的私生子,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盛星禾道,“如果我在这里会让你不舒服,我和你道歉,对不起,等开学时我就会申请住校。” 泡芙开始嗅盛星禾的脸,不停地摇尾巴。 盛星禾躲开,然后伸手轻轻地撸了两把泡芙的毛。 夏日上午的阳光照进来,几根狗毛在空中飞舞。 比舒谨大两岁的少年仿佛自带淡定气场,如山涧清凉的泉,让周遭烦躁不堪的一切都静了下来。 “叮——” 微波炉发出提示音。 舒谨把泡芙的零食袋放到一旁,便转身回了厨房。 他不是没有教养的人,反而一直都很礼貌懂事。 从昨晚见面到刚才大清早的莫名发飙,他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分卷阅读7 谨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 盛星禾做错什么了呢?他只不过是个比较穷的残疾人而已。 母亲之前也很赞成父亲的资助行为,还亲自带上舒谨,去商场里给盛星禾家挑选过年货。遥远的记忆里,上小学的舒谨还在父亲的要求下给盛星禾写过卡片,祝盛星禾考试顺利,成绩更上一层楼。 他不该这样。 盛星禾根本抢不走他的任何东西。 盛星禾没再和泡芙玩,也停止了投喂零食,正要站起来回房间时,舒谨就从厨房出来了。 “你吃早饭了吗?” 舒谨眼睛红红的,头发也很乱。 看得出他尽力才控制自己的声音了,却还是听得出其中的些许颤抖。 盛星禾看着他。 舒谨忽然升上来一股强烈的羞耻感,硬邦邦地说:“要是没吃我给你准备一份,不要就算了。” 盛星禾说:“好,谢谢你。” 舒谨“嗯”了声,转头又走了。 他重新准备了一份牛奶放进微波炉,又从橱柜里找出两只大碗,再从吊柜里拿出燕麦片,哗啦啦地往碗里倒。 看见盛星禾也进来了,他脸上就发热,语速很快:“先说哦,我不会做什么花样,说是早饭就是牛奶泡麦片。阿姨请假了,后天就回来,到时候她做的会好一点。” 说到这里,他又没话找话地说:“你不对麦片过敏吧?” 盛星禾道:“不过敏。” 舒谨没什么意义地补充:“我有个同学对麦子什么的就过敏。” 两人坐在高台前吃完了麦片。 沉默无言。 舒谨放下勺子,听到盛星禾问:“你没吃饱吗?” 舒谨无所谓道:“嗯,中午点外卖。” 这么一来一回,两人倒是不尴尬了。 盛星禾就说:“要不要吃个鸡蛋,我给你煎。” 舒谨看他的目光表示怀疑。 盛星禾便起身打开冰箱,在摆得满当当的鸡蛋盒里找出两个,又问舒谨锅在哪里。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舒谨心想这句话说得还真对,其实他也不是不会煎,只是懒罢了,但盛星禾这个样子看上去明显就会很会的那种。 在舒谨的指点下找到平底锅等,盛星禾一边单手敲蛋,一边说:“这些鸡蛋是昨晚我和叔叔带回来的,是土鸡蛋。” 盛星禾比舒谨高一些,舒谨得凑过去一点才能看见锅,他好奇道:“你家的吗?” “嗯。”盛星禾道,“外公养了二十多只母鸡,每天都能捡很多。这是最后一批,他去世后,那些鸡都送给了邻居和亲戚。” 舒谨:“……” 他好像不太会安慰人。 等黄灿灿香喷喷的煎蛋摆进盘子,被舒谨吃进肚子里的时候,他才模糊地想起一件事。 舒昭远好像说过,这些年家里的鸡蛋一直都是盛星禾的外公供应的。老人说有来有往,他们为舒家做不了别的什么,就做一点小事,表示他们的谢意。 * 早上舒谨有点低烧。 醒来时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想要喝水。他叫了几声盛星禾的名字,没得到回应,就自己起来去找水喝。 套房里空无一人,盛星禾不在。 阳光刺眼,落地窗的窗帘没拉。 舒谨用手挡着眼睛,隐约看见外面浅蓝色的海平面。 卧室里也有这样的落地窗。 舒谨脑海中浮现昨晚关于窗户的一些暧昧片段,嗓子痛得更厉害,自己都觉得他们昨天晚上太过火。 还要在这里待到周一。 这两天他们该不会都用来继续做这种事吧。 舒谨脸颊滚烫地想。 不过,好像除了做这种事,他们也没别的什么可以做了。 几年前,舒谨曾经幻想过离开盛星禾以后他会怎么样。他以为几年后的他肯定早已忘记了对方,会在某个城市像许多年轻人一样开展新的生活,遇到新的人。事实上他在努力地朝这个幻想中的方向走,可重新遇到盛星禾以后,他才明白不是他遇不到合适的人。 这一次要忘记就更难了。 舒谨从冰柜里找到冰水,拧开瓶盖喝下半瓶。 喉咙得到缓解,但头却更晕。 他缓了一会儿,就放下水瓶重新回到了床上。 迷迷糊糊间,舒谨听到房间的电话在响。 没有力气去管,他闭上眼重新入睡,但铃声却响个不停,打电话的人似乎非常有耐心。 舒谨只得翻过身接听了电话。 “还在睡?” 盛星禾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舒谨稍微清醒一点,应了声:“嗯,起来过一次了,反正没什么事,就重新睡着了。你出去了吗?” “一点工作上的事。”盛星禾说,“给你准备的早饭吃了没有?” 房间的门没关,舒谨往房间外面看。 盛星禾仿佛知道他没吃:“在餐桌上。” 舒谨顺着指示看过去,能只见餐桌上摆着个餐盅。 盛星禾:“凉了。我打电话叫客房重新做一份送过来。” 舒谨说好的。 他们就结束了通话,平淡得像仅仅是认识而已。 舒谨去打开餐盅看了看,但并不想吃,他身上没什么力气,就干脆直接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盛星禾的脸出现在他面前,眉头紧锁,从他口中拿出温度计:“38.5度。” “买点退烧药上来。”男人坐在他身侧,转头对旁边一人道,“再顺便买个退热贴,一会儿我就不过去了,你收尾就好。” “好的盛先生。”女声说。 舒谨这才发现套房里不止他们两人,盛星禾的助理也在。 他们是结束工作了吗? 还是中途回来的? 她会怎么看待他们的关系? 舒谨的脑子像浆糊一样无法思考。 助理离开后,他想问一问,便开口喊了声“哥”,发现自己的声音很难听。 盛星禾俯身,用嘴唇在他额头上碰了碰,只沉沉应道:“嗯,吃了药再睡。” 第6章 舒谨吃了药,大约只睡了一个小时,就又醒了。 他已经睡得足够多,现在烧慢慢地退了,就怎么也睡不着了,尤其是盛星禾留在套房里和他共处一室的情况下。 注意到他看过来,在餐桌上办公的盛星禾便转过头:“不睡了吗?” 舒谨:“嗯”。 盛星禾便起身去给他倒水。 盛星禾没有直接从冰箱里拿水出来给舒谨喝,而是打开套房里配套的直饮机,站在那里等了十几秒,等到水热了,才端着杯子走过来。 舒谨看他的背影,冷不防和转身的人视线撞个正着,就立即移开了 分卷阅读8 背靠着沙发靠垫,小口地抿了下,水滋润了他略干的嘴唇,让他的声音好像也不那么难听了:“你怎么知道我发烧了。” 本来舒谨想说“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又觉得他发烧其实不是因为生病,是因为别的事情引起的,便换了个说法。 “客房送早餐来敲门很久你都没开。”盛星禾说,“我就回来了。” 舒谨:“哦。” 微烫的水温让舒谨心里有点暖,然后听到盛星禾平淡地问:“舒谨,你这几年没谈过别的恋爱?” 舒谨昨晚的反应不像是有经验的。 虽然他们以前也做过,但就那么几次而已,五年都过去了,舒谨毫无长进,还是会咬着盛星禾的肩膀喘着气喊疼。 舒谨睫毛颤了颤:“嗯。” 又问:“你呢?” 问了以后舒谨有些紧张,便把玻璃杯握得紧了些,等待盛星禾的回答。 他想,应该是有的。 因为盛星禾没有理由不去谈恋爱。 盛星禾站起来,像本来就只是随口一问,便也就随口一答:“没时间。” 说完,就回到了桌前,再次背对了舒谨。 舒谨捧着杯子坐了一会儿。 再躺回去时更加清醒了,眼睛看着沙发靠背,没能忍住心中的轻快。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都在酒店度过,盛星禾偶尔会开线上会议,或者接工作上的电话,舒谨就回去房间里用盛星禾的平板看书。 吃饭是叫客房服务,偶尔也叫外面的餐厅做了送到房间。 从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再被带回来,舒谨的行李箱就没再打开过,他不需要出门,也就不需要换衣服。 有时他穿酒店的浴袍,有时也穿盛星禾的衬衣。 盛星禾的助理没再到套房里来过,舒谨猜她肯定是猜到他们的关系了,所以才没有再出现在老板的私人领域。倒是他的同事们纷纷发来消息,原来林往已经将“盛星禾是舒谨哥哥”的事情告诉了部门的人。 成年人也有忍不住八卦的时候,舒谨倒是觉得没什么好生气的,只是在那些询问中告诉他们,他和盛星禾其实已经给很多年不联系。 林往:[就算很少联系,但你们的感情肯定还是很好的,不然他怎么会留下你在那里叙旧。] 舒谨:[我以前做了些惹他不高兴的事。] 林往:[他到底是哥哥嘛,你认个错他就不会怪你了。] 舒谨长时间看着屏幕,然后关掉了手机。 其实,他完全不知道盛星禾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要留下他,又为什么要和他上床。舒谨只知道,盛星禾让客房给他送了跌打药,如果他没打电话主动去要盛星禾的联系方式的话,他们这次重逢早已戛然而止了,盛星禾绝对不会要求他留下来。 盛星禾一直都是个非常骄傲的人。 从少年时代起,从还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儿起,就从未因为任何人或者事将自己看轻过。 舒昭远将盛星禾带回舒家,带他转学。 不同于镇上的高中,市里私立中学的奖学金非常丰厚,盛星禾第一个学期就收入囊中,完全不需要舒昭远再资助他。 舒谨念书念得早,十四岁上高一,盛星禾仅比他高一个年级,早已自学完所有的高中课程,高二就参加高考,学习能力简直开了挂。 盛星禾仅仅在那里念了一年书,就从高中部的“那个长得好看的独眼”变成了“那个超帅的学霸”,并在他毕业后很久都还是学生中的一个传说。 再后来是大学,再后来舒谨便很少能接收到关于盛星禾的消息了。 舒谨清清楚楚地记得,分手那天盛星禾说过的话。 “如果我去开展我的人生,那你就不在我的人生计划里了,舒谨。” 后来很多个夜晚,舒谨都会在深夜因为这句话哭泣,心痛难以抑止,必须要要很多很多个深呼吸,才能不痛得想要叫出声。 第7章 背后忽然靠上一个温暖的躯体。 舒谨手一抖,手机便落在了沙发上。 盛星禾刚洗完澡,头发上冰凉的水滴顺着舒谨的脖子滑入领口,声音响在耳侧:“在和谁发信息?” 感到自己的脸被碰了下,舒谨就抓住那只手,道:“是我同事。” 盛星禾漫不经心地应了声,轻轻在舒谨脸上捏了捏,然后便退开继续用毛巾擦头发。 因为上一次过后的低烧,这两天他们最过火的也不过是有两次盛星禾把他抱在腿上接吻,然后草草地结束掉。 但舒谨身体已经发热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么不争气,就被这样碰了一下也控制不住自己。 两天时间眨眼就过。 舒谨曾听见盛星禾和助理谈话安排接下来的行程。他们在这里的工作结束后不会马上回去,而是还要去另一座城市待几天。 舒谨的年假已经快要用完了,但是他已经悄悄问过人事部的同事,询问如果他再请几天假的话可不可以。 舒谨毕业后在别处累积经验,一年前才正式考入这家事务所成为了助理设计师。 他工作认真努力,很有自己的想法,平时在事务所里的人缘也很好,不像是会为了贪图享乐而忽视工作的人。人事部的同事很直接地告诉他,年假加上请假时间太长了,这样可能不太好,有可能会影响他的年终考评,叫他再认真考虑考虑。 舒谨口头上说好,心里却已经做好了请假的准备。 这两天他和盛星禾虽然无时不在一起,但却从来没有谈过以后的事。 盛星禾都没有问过他的手机号码。 如果盛星禾打算带着他一起去另一座城市的话就说得通了,他们至少还有好些天的时间。 “哥,要不要出去走一圈?” 舒谨鼓起勇气问道。 暮色将近,夕阳光线照进来,给一切都镶上金边。 盛星禾擦干头发,把毛巾扔在一旁:“不去了,有份资料没看完。” 舒谨道:“很急吗?可不可以回来再看?”他解释道,“明天就走了,有点想再去转一圈。” 盛星禾回头看了看他,又转身找到T恤:“你不难受了?” 舒谨一窒:“嗯。” 退烧后他屁股足足疼了两天,现在确实好得差不多了。 盛星禾站在落地窗前套上衣物,动作间好看的胸腹肌与人鱼线一同沐浴在夕阳中,看着很温暖,但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却没什么温度:“你去转吧,别走太远。” 说完,他便回到桌前端上自己的杯子,果真拿起资料走开了。 舒谨没忍住鼻子一酸,飞快地看向窗外压抑住自己的泪腺。 外面也没有什么好转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晚舒谨在海边看到出来散步的 分卷阅读9 都是情侣。 他一直在外面待到天黑透了才回酒店,盛星禾不在客厅,他也没有去看对方到底在哪里,自己回房洗完澡就躺上床睡了。 一觉睡到半夜。 舒谨觉得有人抓住了自己的小腿。 房间里没有开灯,舒谨感到熟悉的气息,喊了声哥。 盛星禾说了句别动,就开始了轻柔的动作。 舒谨努力配合着,想要用手臂去抱住盛星禾的脖子,忍不住声音只好咬枕头,就像少年时代躲在二楼的房间一样。 泡芙在床下团成一团睡觉,偶尔转一转耳朵,听那两个少年人发出的恼人声响。 十八岁的舒谨红着脸抱怨,“你不会吗?” 然后动一动身体,激他:“还是不敢?” 迷迷糊糊的,舒谨听见盛星禾问:“为什么要问前台要我的房间号码?” 舒谨心中一颤,并不敢回答。 黑暗中,盛星禾便问:“见到我为什么会哭?” “啪”的一声,盛星禾打开了床头开关。 舒谨狼狈地转过头,满脸泪痕,鼻头脸颊都是红的,死死咬着嘴唇。 盛星禾终是怒了,不由分说地用手钳住舒谨下巴,令他无处可躲地面对自己,沉声道:“舒谨,看着我。” 舒谨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一直到枕头上,却还试着转开脸不愿与盛星禾对视。 泪眼模糊间,他看见盛星禾愤怒的脸庞,也看见了盛星禾同样发红的眼眶,但最终视线都落在那只灰色眼球上,俱意重生,背后发凉。 “如果你说,我就回头。”盛星禾咬着牙关,“收回你以前说过的话,这五年也不算什么。只要你说,我就给。” 长达一分钟的对峙。 盛星禾声音竟然有些抖了,厉声开口:“说话!” 舒谨仍是说不出任何字眼。 最终盛星禾松开了手,怔怔地看着舒谨,大约十几秒后,他把舒谨翻了过去。 早上舒谨醒来,盛星禾已经走了。 前台打来电话,告诉他:“盛先生给您续了房,您想住多久都可以。” 舒谨他裹着一件睡袍坐在客厅的桌旁,这里属于盛星禾的一切都已经消失,桌面上只留着一张薄薄的,当天下午两点回程的机票。 透过窗户眺望远处那浅蓝色海平面,这两天像是一场梦。 舒谨哑着嗓音回复:“不用了,我也要赶飞机。” * 回到星城,舒谨还是请了一天假,在复工的前一天晚上去参加同事的聚餐。 初冬降温很快,舒谨走时还只用穿一件风衣,回来就已经得穿冬装了。 舒谨找出羊毛大衣,走下楼时觉得很冷,又倒回去换上了薄绒外套,但再次出门还是觉得冷,这才发现那种冷不是身体上的。 在离家后的第一年,舒谨也曾常有这样的感觉。 同样住大学宿舍,舍友都嫌暖气开得太高,只有他觉得冷。遇到节假日宿舍里空无一人时,更是裹着棉被也瑟瑟发抖。 后来大学毕业搬出宿舍,一连换了两个租处,都认为房东的房子漏风。 最后他也不搬了。 慢慢地,随着认识更多的人,更多的朋友,那种冷意悄然消退,可能是麻木了,也可能是适应了,舒谨很少再感觉到孤独。 聚餐的地方果然选择了自助餐。 部门十几名同事到了个七七八八,林往说到做到,为了感谢舒谨请他出去见识的豪华游,当晚大家的消费都由他买单。 年轻人聚在一起很热闹,一边吃饭一边玩游戏,讲段子。 舒谨表现得比平常安静一些,大家也只当他累了还没缓过来。 林往已经把他们这次出去玩的照片和见闻给大家分享得差不多了,舒谨一回来,大家就不可避免地聊到了盛星禾。 舒谨有心理准备,也没做出讳莫如深的样子,表现得很自然。 “以前只听说盛星禾是悦城的。”一个同事说,“我知道舒谨也是悦城的,但是没想过他们竟然真的认识!第一次有名人和我身边的人有关系,这感觉好奇妙!” “不止是认识,舒谨不是说了吗,盛星禾是他哥。”有人这样说。 大家纷纷好奇,问起舒谨他们究竟是个什么关系。 “他比我大,以前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舒谨说,“就这样的,其实关系不是很近。” 有人问:“哎,他的那个眼睛,你们认识的时候就是那样的吗?” 舒谨坐在长桌子另一头,面前咕嘟咕嘟煮着清汤小火锅,烫菜的筷子顿了顿:“嗯。” 林往离他近,碰碰他肩膀道:“那说盛先生的眼睛是被玩伴戳瞎的,是不是真的啊?” 舒谨的筷子一松,菜就落入锅中找不到了。 他听见自己说:“我不知道。” 林往耸了耸肩,没有再聊这个话题。 待同事们的话题又过了一轮,林往回头看见舒谨还坐在那里发呆,就问他怎么了。 舒谨抬头,脸色很苍白,忽然对他说:“是我。” 闹哄哄的,舒谨声音不大,林往没听清楚:“什么?” 舒谨还是保持着那个音量,喃喃地对林往道:“弄坏盛星禾眼睛的人是我。” 第8章 舒谨背着书包站在斑马线上,试着闭上右眼。 他不太会只闭一只眼睛,也从来不会做wink,眼皮抖得厉害,便用抬起胳膊,用右手把自己的右眼捂住了。 视野立即被黑暗砍去一半。 十字路口亮起红灯,舒谨看不见右边车道等候的车,也不知道自己的右侧都站着谁,他听见到右边人行道上放学的学生们讲话打闹的嘈杂声,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视野变得狭窄,不确定因素被放大,他感觉就连自己的听力也下降了。 怂恿他这样做的朋友在左边推他肩膀,笑道:“少一只眼睛的话,感觉就很夸张对不对!” 舒谨放下手,无所谓地讲:“也还好啊。” 朋友比划:“什么也还好,要是我从右边打你一拳然后马上就跑掉,你也不知道是谁打你。不然你今天回去试试看。” 舒谨扁扁嘴:“我才不要。” 自从盛星禾转来学校,舒谨在放学路上的谈话内容就逐渐加入了“盛星禾只有一只眼睛能看见到底是怎么样的”这样的话题。 盛星禾刚到高二报道时,学校每个学生就议论就对他的相貌和眼睛议论纷纷。 一开始,会有男生故意在他们班级外的走廊上打闹方便看看盛星禾,事实上盛星禾不管出现在学校那个地方都有人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后来,一些大胆的女生也加入了这个行业,会给盛星禾递小卡片,上面写着诸如“你很棒”、“命运会奖励受过磨难的人”之类自我感动的话。 舒谨念高一,教室在另一栋 分卷阅读10 楼,但关于盛星禾的八卦他还是听到不少。 有一次朋友们聊得起劲了,他就直接说:“你们不要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了,这么有空不如多注意一下他那牛逼的成绩。” 众人表示学霸的世界由天赋构成,他们注定理解不了。 舒谨道:“天赋就是很少的一部而已,他很努力,每天都看书看很晚的。” 大家:“你怎么知道?” 舒谨想了想,也不觉得告诉这群朋友有什么好丢脸,便说:“他是我爸爸资助的贫困生,现在住我家啊。” 众人一阵惊叹,纷纷夸赞舒家的资助行为。 有人好奇地问:“那你知不知道盛星禾的眼睛怎么瞎的?” 舒谨想了想,模糊地想起来以前听谁说过这件事,不过时间很久远了:“好像是我爸工厂里一个工人的小孩吧,盛星禾家就在我爸工厂的镇子上,我还去过两次。应该是他们很小的时候玩闹发生的意外,具体怎么回事我没仔细问。我爸觉得自己是法人有责任,就主动资助他了。” 最后他对这群人说:“总之你们以后不准歧视他,这件事也不准告诉别人,我要是听到的话会骂人的哦。” 舒谨和盛星禾关系好起来,不过也就一个月左右的事。 家里除了保姆,长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家。天气热,舒谨不怎么出门,初升高也没有作业,就和盛星禾从一起玩双人游戏打发时间,到傍晚分工遛狗,再到熟悉起来舒谨主动提出让盛星禾不用去寄宿。 虽然盛星禾性子淡了点,但作为独生子,舒谨第一次在盛星禾身上找到了有哥哥的感觉。在家里他不想做的事都会被盛星禾包揽,和舒昭远斗气的时候也有盛星禾安慰顺毛,夏日的傍晚突发奇想想要吃冰淇淋,盛星禾也会在遛狗时顺便给他买回来。 盛星禾比舒谨大两岁,年纪小的人要下脸面也不需要理由,称呼就从“喂”变成了“哥”。 绿灯,朋友拍拍他肩膀告别:“我走啦。” 舒谨还要等盛星禾,就懒懒应了声:“嗯。” 高二的老师就开始喜欢上拖堂,盛星禾总比舒谨出来得晚一些。 像往常一样,舒谨百无聊赖地掏出手机靠在人行道的路灯杆上打游戏,等了十几分钟,盛星禾就从学校出来了。 少年人的个子正在猛抽。 散去的学生群里,挺拔清瘦的盛星禾很容易就能被舒谨的目光捕捉道。 他单手挎着书包,另一只手揣在裤兜里,身上的白色校服镶着蓝边,明明与所有人穿得都一样,他硬是要比旁人好看。 如果不是那清隽的脸上有一只灰色的、浑浊的眼睛,那些投在盛星禾身上的目光便只可能是因为他足够优越的外貌而已。 “我的作业都要做完了哦。”舒谨收起手机道,“你要做到几点啊?” 双人游戏关卡打了一半,最后一节自习课舒谨会赶作业,晚上就能和盛星禾一起玩游戏。 “可能□□点。”盛星禾说。 两人等到绿灯,才一起过马路回家。 舒谨挺高兴的,安排道:“那今天吃完饭我去帮你遛狗,你先做作业。” 泡芙明明是他的狗,他也能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好。”盛星禾应道,“我会做快点。” 一辆左转的车靠近,舒谨吓了一跳,赶紧拉住盛星禾的胳膊:“哥!” 他的心还在猛烈地跳着,那车却只是停在备转区而已。 是他刚刚试过“盛星禾的视野”,紧张过度而已。 盛星禾笑了下:“我看见了。” 舒谨松一口气,转而站在盛星禾右边:“我怕你没看嘛。” 盛星禾就说:“习惯了,能感觉到的。” 晚上打游戏,舒谨的角色先挂了,等着盛星禾破开重围来扶他,因为没什么事做,忽然想起放学时朋友说的话。 他坐在盛星禾的右边,偷偷看盛星禾的侧脸。 客厅没开灯,投影上游戏界面变化着,光影在盛星禾轮廓分明的脸颊变幻。 舒谨从右侧打量盛星禾的眼睛,发现他似乎真的无所察觉,那只灰色眼球感觉不到任何关于右侧的变化。 到底是完全看不见他,还是真的能对事情有感觉呢? 舒谨真的觉得盛星禾很可怜。 他看了十几秒,伸手在盛星禾右边挥拳头。 盛星禾没什么反应。 他凑近了些,正要再做的时候,盛星禾忽然转头:“怎么了?” 冷不防被抓个正着。 盛星禾半阖着眼皮,视线放在舒谨面颊:“我脸上有东西?” 舒谨心中猛地一跳,退开些,支支吾吾:“就,想看看如果我在这便对你做鬼脸的话,你能不能发现。” 盛星禾重新看回游戏:“不能,看不见。” 舒谨讶异:“那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盛星禾就说:“你靠得这么近,呼吸扫到我脖子了。” 舒谨:“……” 过了一会儿,舒谨问:“哥,你恨不恨弄伤你眼睛的那个人?” 他们还没谈论过这么深刻的问题。 “如果不是他,你的眼睛不会这样,从小到大看世界的感受也会不一样,你会不会在某些时刻特别恨他?”舒谨很认真地说,“如果是我,我肯定恨死他了。” “当然会。”盛星禾放下手柄,似在思考,然后告诉舒谨,“但是他们家已经赔偿过了。我们其实在镇上碰到过,听说他因为这个事在外地念书。” 舒谨怔怔地:“这样啊。” 小地方发生的事总是很难随着时间而消逝,尤其是当事人还一直在那里生活。 虽然当时双方的年纪都太小,但作为事件的另一方,那家人只好避开一些,去别的地方生存,这样会免受很多心理上的或者道德上的指责。 那时,舒谨不能与伤害盛星禾的人共情。 可是他也知道,一场事故毁掉的不只是盛星禾的童年,也有别人的人生。 再后来,一切都颠覆了。 舒谨身处事故之外,然而有一天突然得知,原来他才是旋涡的中心。 第9章 林往听清了舒谨说的话,震惊极了,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反应。 舒谨说完后就放下了筷子,默默地端起桌上的饮料喝着,像只是想说出这个秘密,就说了。 “真、真的?”林往压低声音问。 “嗯。”舒谨应了声。 林往消化了一阵子,猛地想起自己上次在酒店时曾当着舒谨的面,说过盛星禾倒了八辈子霉之类的话,还在舒谨说做过惹盛星禾不高兴的事时,大言不惭地安慰舒谨说盛星禾一定会原谅他。 两件事一结合,林往有点尴尬:“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上次说的话你别介意。” 舒谨说没关系。 分卷阅读11 可是他看上去并不像真的没关系。 林往就安慰他说:“其实你别这么内疚了。我看上次盛星禾不是还让你留下说要叙旧了吗,他肯定早就原谅你了。你别想那么多。” 对别人这些复杂的事情,林往也不想说太多,安慰完舒谨很快就扯开了另一个话题。 看他们两个坐在一起还在说悄悄话,同事们开玩笑说他们出去了一趟友情突飞猛进。 “我一直以为舒谨内向,看来不一定嘛。”有个同事懊悔,“早知道我跟着舒谨出去了。” “舒谨刚进公司的时候可高冷了。” “对,我那时候也觉得他不好相处,后来才知道孩子竟然是个内向的,哈哈哈哈。” “被说内向了,简直是又软又好欺负……” 聚餐完毕,林往和一部分同事还要去续第二趴,舒谨说有点累不想去了,大家也就没有勉强。有没喝酒的同事把车开过来,摇下车窗问舒谨要不要送他一程。 舒谨在寒风中拉高衣领,缩着脖子道:“不用了,我家很近,正好散散步。” 告别大家以后,舒谨站在路口等红灯。 眼泪忽然就这样流了下来,他猝不及防,抹了一把眼睛,跟随着行人一起走过了斑马线。 没走多远,天空就飘起了小雨。 舒谨快速穿越街道,人群,走过一个冷清的广场,有牵着狗的小孩朝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多多!”小孩呵斥四处嗅的大狗,怕它吓到路人。 那是一条雪白的萨摩耶,温顺乖巧。 舒谨瞥开眼神,只低头路过。 半个月后,舒谨听从公司的安排出了一趟差。 虽然农历年还没过,但公司的新年工作已经排开了,舒谨开始变得很忙碌。一份份的设计稿从他的手中经过,不断得核对细节、数据,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 舒谨偶尔在这样的忙碌中短暂出神,感觉中了公司年会大奖的那件事就像是一场梦一样,他可能从来没中过奖,也从来没再遇到过盛星禾。 二月下旬,春节假期开始。 舒谨收到母亲的短信,邀他今年飞去她的城市过年。 行李是从假期的头一个晚上开始整理的。 因为事先没有准备,舒谨找不到可以带过去的年货,就找出了上次林往替他买的特产。 有人按门铃。 舒谨还没在这套房子里招待过客人,听到门铃响心中有点纳闷。 他猜想可能是物业,临近年关了,他下班回来的时候,看到别的住户的门把上已经有了物业赠送的新春防冻套。 于是他趿拉着拖鞋,一手拿着旅行装洗护用品,一手拉开了门。 然后当场傻了。 舒昭远风尘仆仆,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门口。 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足足有将近半分钟的时间都没有说话,直到有邻居路过,舒谨才如梦初醒一样叫了一声“爸”,然后侧身让开了。 舒昭远一边往狭小的屋子里走,一边脱掉外套和围巾扔在沙发上:“怎么这么小个房间?买也不买个大的。” 屋子里暖气足,舒谨只穿着一件薄毛衣。 大门外的冷风往里灌,他轻轻打了个冷颤,然后关上门:“是我租的。” 舒昭远不满意地皱起眉头:“我给你留下的那笔钱呢?” 舒谨:“都在卡里。” 舒昭远就更不满意了:“那又不是违法所得,是我正正当当打拼出来的资产,不然查的时候早查干净了,你还不敢花?” 舒谨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出来的,去厨房找出杯子倒水,问道:“爸,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以前认识几个朋友在这里,我到这里来和他们谈点业务,就想着顺便来看看你。”舒昭远说,“你上次不说不是在那个什么事务所上班吗,我没你手机号,就去你们公司问了。” 不大的房子里被衣服、杂物等摆得满当当,一看就还是要出门。 舒昭远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舒谨说:“去我妈那里过年。” 舒昭远接过水喝了一口,摆摆手道:“别去了,今年我也就不回去了,咱们就在你这过年。” “可以。”舒谨思考了一下,“但是这里太小住不下,要不,我给您在外面订一间房。” 舒昭远敏感地转过头,目光放在舒谨脸上很久。 舒谨和他对视着,忽然发现他老了很多,眼角有许多皱纹,瘦了,也有了白发。 舒昭远低沉却又严厉地问:“你是不是还和盛星禾在一起搞同性恋?” 舒谨摇摇头:“放心,我一个人住。” 舒昭远没移开目光,试图在舒谨的神情里找出蛛丝马迹,和几年前一模一样:“真的?” 舒谨说:“真的。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过了。” 舒昭远的到来打乱了舒谨接下来的安排。 当晚,他还是用公司发的奖金红包,在一家不错的酒店给舒昭远订了一间房,距离他的住处不远,顺便把那张舒昭远留下来的卡还给了他。舒昭远没拒绝,他现在的确需要钱,但儿子住的地方那么小他依旧感到非常不满意,表示明年会努把力,争取给舒谨在星城买一套大房子。 带舒昭远去吃了饭又打点好一切,已经很晚了。 舒谨走回家去,在路上想给母亲打电话说明情况,拿出手机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机了,整个下午他都忙着收拾行李和接待人,可能是误触。 电话接通后,母亲提议他把舒昭远安顿好,他还是飞去和他们一起过年。 “他减刑出来没地方去,又不好意思回悦城,当初那么风光,他还是要面子的。”母亲说,“虽然他肯定不会害你,但是你还是不要和他的事扯上关系,他现在满脑子肯定整天想着怎么东山再起,对你的影响不好。” 舒谨静静听着。 母亲又说:“以前错了就错了,但是他那个人我很了解,不会甘于平凡的,不然他也不会骗人,还利用小盛那么多年。” 舒谨听到这里,轻轻打断:“妈我知道了。”他闭了闭眼,“怎么说他也是我爸爸,我还是和他一起过一个年吧。” 母亲只好说:“你看着办就好。” 舒谨问:“您会生气吗?” 母亲笑道:“怎么会,就是有点想你。” 挂断电话后,舒谨看到在公司值最后一天班的同事给他发了两条信息。 下午,同事说:[小舒谨你今天怎么关机了?刚刚你爸爸说联系不到你,来公司要了你地址,你记得开机一下哈。] 傍晚,同事发来另一条:[还没开机呢?你别是出什么事了别吓我,刚你哥又打电话来公司要了你地址。] 后面还有两条都是关心他的,说再不回 分卷阅读12 话就要来家里找他确认他没事了。 舒谨才看到第二条就眼皮一跳。 这时他已经走到了楼下,路灯不怎明亮,将路旁堆积的雪照得有点泛黄。 那里站着一个穿黑色大衣的人,正远远朝他看来。 第10章 舒谨心跳逐渐加速,不由自主地顿住脚步想要看得更清楚。 可是就算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但那高挑的身形他是怎么也不可能认错。确认那人是谁以后,他明明理智上知道这样的发展不应该继续,可是对方就像一块磁铁一样,吸引着他无法自控地靠近。 盛星禾没带行李,双手都放在大衣口袋,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肩头还沾了几片细小的雪花。 “哥。”舒谨怯怯地叫了声。 “去哪里了?”盛星禾平淡地问。 半个多月不见,从酷热的海边城市到冰天雪地的北方。 盛星禾换上质地厚重、剪裁挺括的羊毛呢男士大衣,一下子将整个人的气质压得更加沉稳。如果说上一次舒谨所见到的穿白色衬衣的盛星禾还能找到一点大学时期的影子的话,现在是一点也找不到了。眼前的盛星禾与舒谨在人物百科上看到的那个传奇新贵更加接近,让他觉得陌生,有距离感。 楼下没什么人,除了小区的树与草丛,就是沉默的建筑。 冷风徐徐,舒谨一身都是寒气,睫毛颤了颤:“去买东西了。” 盛星禾道:“买的东西呢?” 舒谨两手空空,被问得愣了下,便说:“本来想买的,没买。” 盛星禾本只是随便问问,转身和他一起上楼。 两人进了电梯,舒谨按下按键。 他下意识地站在盛星禾的右边,被盛星禾转头看了一眼,便低着头不敢说话,脸已经红了。 从电梯上升的过程到他打开自己的家门,他满脑子都在想盛星禾为什么会来。 这是怎么办到的,他就提过一次公司的名字,盛星禾就记住了吗?而且,盛星禾来到星城至少有两个小时的航程,是出差顺便来找他,还是…… 舒谨知道上次他们其实算不上是愉快的告别,盛星禾很生气,他也给不出答案,这样下去又算什么呢? 舒谨很紧张,钥匙插了几次都没成功插进锁孔。 盛星禾说了句“我来”,就从他手中把钥匙拿过,他感觉到盛星禾的手很凉,也不知道到底在楼下等了多久。 客厅里灯光大亮,刚才出门舒谨忘记关灯。 舒谨随便蹬掉在雪里打湿的鞋子,把自己的拖鞋让给盛星禾,穿着袜子要往里走:“哥,进来吧。” 家里很温暖,但盛星禾抓住他胳膊:“穿上。” 舒谨说:“没别的拖鞋了。” 盛星禾微微地扬眉:“你觉得我能穿?” 两人身高差距半头,鞋子当然不是一个码。 舒谨尴尬地穿回自己的拖鞋,闷头走开了:“要喝点水吗?” 盛星禾脱掉大衣,伸手挂在狭小的玄关,或许不能称之为玄关,因为站在这里就能将整个客厅一览无余,仅有一个低矮的鞋柜作为隔断。 房子的装修很老旧也很简陋,一看就是租的,面积小得可怜。 一个布艺沙发,一台电视机,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伸手就能触摸到另一边的餐桌,如果要在餐桌用餐,那么就不能进入房间了,因为椅子会占据去房间的过道。 总体来说,整个客厅都不如舒谨从前的卧室大。 舒谨看上去已经很习惯这样的环境。 只见他熟练地插上暖水壶,又从橱柜里找出杯子拿出来洗干净,最后找出茶包放进杯子,这个时间掐得刚刚好,他在转过身来时水已经烧好了。 从十九岁到二十四岁,舒谨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咋咋呼呼,娇生惯养的少年了。 “怎么住在这里?”盛星禾问。 “这里比较便宜,距离我上班也很近,早上能多睡一会儿。”舒谨把水递给他,“小心烫,先暖暖手。” 盛星禾皱了皱眉。 他往茶几上看了一眼,道:“刚才有客人?” 茶几上还摆着两只杯子,是舒昭远来的时候用过的,舒谨没来得及收,下意识说:“是同事。” 盛星禾:“上次和你一起去旅游那个?” 舒谨硬着头皮让林往背锅,点点头。 他做梦也没想到今天会这么热闹,心里还提醒自己一会儿千万要记得给同事回信息,免得他们担心了真的找过来。 盛星禾没坐,舒谨就问:“哥,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房子里就这么大,舒谨无法随时都避开盛星禾的视线,说:“我这里只有简单的食物,饺子、面什么的,复杂的我不会做。要是你饿了的话,我先去给你准备点吃的。” 正要再次躲进厨房里,舒谨就被盛星禾拉住了手腕。 他浑身一颤,听到身后的盛星禾把杯子放在餐桌上的声音,然后一个拥抱就从背后将他完全包裹住了。 盛星禾双臂环住舒谨瘦削的身体,头埋在舒谨温热的颈间。 这个拥抱很紧,有很强烈的占有欲。 让舒谨鼻子发酸,整个人都开始止不住颤抖。 两人都有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不用煮。”盛星禾的声音很沉,有点沙,仿佛正压抑着某种强烈的情绪,“我吃过了。” “哦。”舒谨结结巴巴应道,“好,好的。” “舒谨。” 盛星禾忽然叫了他的名字。 舒谨似有预感,知道盛星禾要说什么,颤抖变得更加明显。 盛星禾仍是死死地抱住他,宽厚的胸膛稳稳抵住他的后背,哑声说:“你不要我,也不拒绝我,天下哪有那种好事?” “……说不出口就算了,我不会再问你。” “以后不管我要做什么,你都不准有意见,你不再是一个人,我也不再是一个人,我们是重新在一起的关系。” 舒谨没法回答,连简单的摇头或者点头都不做到。 盛星禾给这件事下了定论:“要是还觉得对不起我,那从现在开始,就当是你在赎罪,就当都是我逼你的。” 盛星禾说完,就把舒谨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舒谨的眼睛都红得厉害,而一惯骄傲的盛星禾也好不到哪里去。 舒谨想要说点什么,但看着盛星禾试了几次都没能开口。 盛星禾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低声说了句“别看了”,就含着他的嘴唇轻轻地吻他,而后慢慢加重加深。舒谨被吻得退了一步,人就碰到了厨房的门框,他有点喘不过气,不得不把头仰起来承受。 舒谨呜呜地哭了。 手却把盛星禾的毛衣攥得很紧。 正如盛星禾所说,他不敢要盛星禾,也拒绝不了盛星禾,他只能在这片刻的欢愉里麻痹自 分卷阅读13 己,做一个不用选择、也不用给出承诺的懦夫。 * 这晚两个人再一次躺在了一张床上。 盛星禾手臂环着舒谨,把他往自己的怀里按,像要把半个多月前放弃的权力彻底弥补。 他们没有做i。 洗澡的时候,舒谨忘记了拿浴巾——他之前已经收进行李箱了,盛星禾根据指示帮他找到,并敲门递给了他。 浴室里水汽氤氲,舒谨路出的半张脸蒸得发红,眼中水光潋滟,对盛星禾道了谢。 盛星禾目光往他身上一扫,喉结滚了滚:“准备去哪?” 舒谨说:“本来要去我妈那。” 盛星禾站在门口,表情没有什么波动。 舒谨马上补了句:“现在不去了!” 盛星禾满意地“嗯”了声,就替他关上了门。 舒谨擦干身体以后,穿上裤子面临下不去的窘境,脑子都是盛星禾性感至极的喉结,还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咬上去的感觉。 这时躺在床上,舒谨也睁着眼睛没有睡,黑暗中睫毛一次次扫过盛星禾的侧脸。 盛星禾问:“在想什么?” 没等到回答,盛星禾就退开了些,捏着他的下巴再次问:“舒谨,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舒谨轻轻握住盛星禾的手,说:“哥,我其实想起来了一点小时候的事。” “是几年前了。”他告诉盛星禾,“那时候我刚毕业,有一次去工地现场做调研,写环境报告。” “那天工地附近有几个小孩子在玩,分成两派,拿着扫把什么的假装比武过招。” “我模糊地想起来,以前我好像也玩过那样的游戏。我在地上找到一根树枝……第一根太粗了,我拿不动,走了几步,又找到一根细的,拿在手里刚刚好。” 说着说着,舒谨感觉到身上一阵阵的凉意。 他不由自主地磨着齿关:“大家都在喊,我重新加入游戏,好像刺到了什么。” 房间里久久的安静。 最后盛星禾重新把他抱进怀中,淡淡地说:“可能吧,我不记得了。” 第11章 舒谨猜盛星禾的话只是一种安慰,那时盛星禾已经五岁多,早就开始记事了。 可能察觉到他在想什么,盛星禾继续道:“真的。” 舒谨抓紧盛星禾的后背的衣服,不敢去问盛星禾痛不痛,他宁愿他是真的不记得当时的感觉了,咬紧的齿关没有松开,颤颤巍巍地问:“那你记得我吗?” 几年来他们第一次谈到这个问题。 当年在厂房旁的空地上玩游戏的一群小孩,盛星禾究竟有没有记得其中的一个舒谨。 “不记得。”盛星禾说,“事实上我对那天的印象非常模糊,怎么去的医院后来又怎么回家的……那些记忆都很浅,连当时的痛感也记不起来了。” 他顿了顿,这样对舒谨说,“你知道吗,大脑其实会编造一些记忆,你越是去想,它就会越真实,细节就会越完善。” 舒谨静静地听着,心里渐渐趋向于平静。 盛星禾说的会是真的吗? 其实他对自己所谓的“想起来一点小时候的事”也没有什么把握,至少以前他是一点都想不起来的,否则他当初怎么会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当真以为家里资助盛星禾是在做了不起的慈善。但记忆突然有一天就那么冲进了他的脑子里,说不清是因为有了诱因,还是只是一种心理暗示而已。 感到额头上被什么柔软湿润的东西碰了一下。 几秒后舒谨才反应过来那是盛星禾的唇。 他像一只惊弓之鸟,躲进盛星禾的怀中,在温柔的亲吻里缓和,即便颤抖持续很长的时间都没有停止,但温暖的怀抱给了他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这晚在睡梦里,舒谨久违地梦见以前的事。 傍晚,他和盛星禾都穿着短袖短裤,在河边遛狗。走到没人的地方,泡芙不一会儿就挣脱了牵引绳开始奔跑。他们下到几乎干涸的河床,捡起石头打水漂,也比谁的小石头能最先击中河中央的水位石。 舒谨费力地眯着一只眼,因为无法掌控这种高级技能,眼皮一直抖动,石头好几次堪堪擦过水位石,落入水中噗通作响。 盛星禾在河床寻觅片刻,很快就找到合适的小石子,对着水位石一击即中。 舒谨落败,观察盛星禾的动作,不满道:“不公平啊!” 盛星禾转头:“什么?” 舒谨抱怨道:“你本来只靠一只眼,都不用瞄准的!” 盛星禾好笑:“……你还真是赖皮。”说着,绕到舒谨身后帮他捂住右眼睛,“来,你也试试。打不中的话今天你给泡芙铲屎。” 不远处,泡芙已经在寻觅好地盘准备开始制造粑粑了。 舒谨不服气地跳开:“我才不怕,来就来,你先给我找一块你那种石头!” * 早上醒来,舒谨的心情变得轻快很多。 有那么一刹那他犹在梦中,不知身在何处,但盛星禾的睡颜映入他的眼帘,纠缠在一起的四条腿也在提醒着盛星禾回来他身边的事实。 盛星禾没睁开眼睛,应该是还没醒,他就肆无忌惮的用目光细细扫过对方的额头、眉毛、眼睛、鼻梁与嘴唇,流连往复。 手机忽然短促地响了一声。 盛星禾皱了皱眉,但没睁开眼睛,舒谨就悄悄地在他的手臂环绕着转了个身,去摸到放在床头柜的手机。 舒昭远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他几乎快忘记舒昭远出来了的事,看到前半段心中一颤,但看到后半段又松了口气。 舒昭远在短信里说今天和朋友约好了谈事情,很重要,就暂时不过来了。 舒谨如身处夹缝,只希望这样的时间能久一点,他不想见到舒昭远,尤其是盛星禾来了的情况下,他希望越久越好,舒昭远再也不来了也没关系。 起床后洗漱,盛星禾在浴室里刷牙。 舒谨慢慢地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了盛星禾的腰,然后把脸贴在盛星禾的后肩,没有说话。 盛星禾任他抱着。 两人连体婴一样在浴室里完成了洗漱,盛星禾才转头问他想吃什么。 舒谨松开手:“附近有一家灌汤包,我带你去吃。” 盛星禾说好。 出门前舒谨叫住盛星禾:“哥,等一下。” 他从衣柜里翻出来一条围巾,看着还是新的,也不是他的风格。他让盛星禾低头:“外面这么冷,你戴一条围巾吧。” 盛星禾来得匆忙,任他给自己围上:“你呢?” 舒谨穿着高领毛衣,眼神躲闪:“我不喜欢戴围巾。” 盛星禾的表情像在问那为什么买。 舒谨:“以前买的,看到了觉得好看就买了。” 盛星禾戴上这条围巾倒是很适 分卷阅读14 合,没再发问,可能再问舒谨的脸就要爆红了。 两人来到早餐店里,舒谨点了单,老板就熟练地叫伙计给舒谨打包:“灌汤包两份,带走。” 舒谨说:“我今天不打包啦,就在这里吃。” 老板改了单,多看了盛星禾两眼,生意人很灵活,平视舒谨笑道:“哟,一年了,我没记错你还是第一次堂食!” 舒谨回:“平时都一个人嘛,不想占你们的位置。” 店里很热闹,他们们找了位置坐好。 盛星禾问:“你平时每天都在这里买早餐?” “也不是每天,隔几天会买一次吧,有时候睡过头就在公司楼下买面包。”舒谨拿筷子,在开水里面烫一烫,又细心地用纸巾将桌面都擦过一遍,“但是在这里吃东西还是搬过来以后的第一次。” 盛星禾道:“和我想的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小心烫。”盛星禾提醒。 店里的伙计很快端上来两份热腾腾的灌汤包和海带汤。 舒谨以前不吃外面的食物,也不喜欢光临这样的街边小店。但这略显油腻的桌面,一次性筷子,还有干净美味的食物,再加上周遭算得上是喧杂的食客,舒谨都融入得非常好,好像从小就是在这市井中长大的一样。 舒谨不知道想到什么,有点不好意思:“中午带你去好吃的。” 盛星禾不是那个意思,却没解释:“好。” 伙计忙碌而毛躁,醋碟放在桌子的边缘,正好在盛星禾的右侧。 舒谨不动声色地替他推了一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垂着睫毛开动。等盛星禾吃了第一口,他就紧张地抬头问味道怎么样。 盛星禾略感意外,说:“很好吃。” 舒谨眼睛亮了下:“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知道你肯定也会喜欢!” 两人一边吃,舒谨一边惋惜地说:“不过春节那几天这里肯定不开门,你看墙上的告示,明天就休假了。” 盛星禾到:“嗯,我们可以做点别的。” 舒谨表示赞同。 说到这里,吃完早餐后的舒谨便提议去超市买点囤货。 偌大的商场里挤满了购买年货的人,舒谨看到什么都想买,每一样都在想盛星禾喜不喜欢吃,盛星禾这几年的胃口有没有变。 经过一个区域,他忽然往那边望了望:“哥,你在这边等等我。” 盛星禾说好。 舒谨犹豫了下:“你不要乱走哦。” 人来人往,盛星禾换单手推车,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了按。 舒谨的手机就振动起来,他拿出来一看顿感惊讶,屏幕上显示着陌生的号码……是盛星禾打来的。 盛星禾很淡定,用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看不见我就打电话。” 舒谨捏着手机,心中滚烫一片,头也不敢回地走了。 走了很远他的手心都还在发热,把盛星禾的名字再次存进手机,这样他们之间仿佛才真正地再次有了交集。 不再是空荡荡的,要通过幻想才能有所联系的人。 而是一通电话,就能立刻听见他声音的人。 第12章 站在一整排冬季毛绒拖鞋前方,舒谨仔细挑选,很快就锁定了一双深灰色麂皮薄绒内里的鞋子。家里有暖气,地板也很温暖,但只穿着袜子走来走去还是太不方便了。 早上舒谨看见盛星禾就那样站在地上,心里总觉怠慢了他。 选择尺码的时候舒谨犹豫了很久,他不知道盛星禾的尺码,这么几年过去,盛星禾的身高和他当初印象中好像也有点不一样。 在这一步花了点时间,舒谨回到刚才的地点时盛星禾还在,不过正在接电话。 商场里挺吵的,除了人多,音响更是一刻不停地播放着恭祝新年的歌,盛星禾看到他过来,朝他手上看了一看,舒谨就立刻把拖鞋扔进了推车,耳朵发热,装作自然地去看身边货架上的商品。 耳垂被捏了一下。 那手指温热,动作也很轻。 舒谨听见盛星禾在他背后很近的地方用惯常的语气说:“嗯,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给我电话。” “如果很紧急的需要审批的,就找井超,反正他也没事做。” “新年快乐。” 电话挂断了。 舒谨回头问:“是工作上的事吗?” 他不知道盛星禾能在这里待多久,也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忽然感觉到他们能待在一起的时间可能很短。 “是姜姜。”盛星禾道,“我的助理,你上次见过的。” “哦。”舒谨记得那个女孩子,也记得他发烧那天对方也在,又不由得有点不好意思,“她知道我们……” 盛星禾:“知道。” 舒谨:“她会不会觉得很怪啊?” 虽然时代已经变了,年轻人也不会很在意什么性别,但盛星禾终究不一样,舒谨第一反应竟然是会不会对他有影响。 “不会。”盛星禾说,“他们都知道我的性取向。” 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两人推着车慢慢地往收银台移动。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聊到和盛星禾的工作、生活有关的话题,舒谨对那些都一无所知,这些年盛星禾发展得太快了。因为跳级,盛星禾二十岁就大学毕业,没有选择读研,而是和同学一起创业成立了一家小公司。一开始只是做很小的不起眼的项目,得到第一笔真正意义上的投资后才初路锋芒。由于技术太新,很多人评论他们是运气好,靠剑走偏锋和投机取巧才赚到第一桶金,并不看好他们。但盛星禾的团队两年前得到更大的跳板,背靠大树好乘凉,现在所有人都无法否认他们仍在腾飞的事实。 这些都是舒谨从网上了解到的很片面的消息。 盛星禾对舒谨说:“我们团队的人总共才18个。管理层有一个已婚的、一个单身的老外,还有一个你认识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们会觉得大惊小怪。” “我认识的?”舒谨问,“谁?” “井超。”盛星禾道,“我的大学室友,你见过。” 舒谨这才记起来,难怪刚才他听见这个名字会觉得耳熟。 他们好像是见过两三次的,印象中那是一个又高又黑的男生,人挺爽朗。舒谨那时候知道他们在一起开公司,也知道井超家里条件不错,但没想到他们竟然一起合作到了现在。 盛星禾:“第一笔投资就是他爸给的。” 他简单地和舒谨说了一下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不知不觉两人已经来到收银台了。 这里排着长队,两个显得亲密的年轻男生一起来买东西并不多见,何况盛星禾过于惹眼的外貌。有排队的小孩偷偷看盛星禾灰色的眼睛,也有别的顾客朝他投来好奇目光。 盛星禾恍若未觉,这么多年他早就对 分卷阅读15 这些探究免疫了。 舒谨只觉得那些目光就像投在自己身上一样,如带着刺,刮在他的心上,他忽然很后悔不应该带盛星禾来这么多人的地方,盛星禾不该在这里像个异类一样任人打量。 “那个时候很难吗?”舒谨问,“就是你们还没有得到投资的时候。” “还好。”盛星禾道,“最多也不过就是住地下室、吃泡面,大家在一起打拼也不觉得苦,而且时间也比较短,只有半年左右。” 那就是盛星禾彻底离开舒家以后的半年了。 舒谨那时候没有问过,没有去关心过,他不敢,也没有资格。 队伍快排到他们了。 盛星禾说:“有机会安排你们见个面,井超人不错。” 舒谨沉默了一下,道:“好呀,有机会再说。” 这个回答有些敷衍,盛星禾明白舒谨在想什么,但什么也没有说,只随着队伍移动。 开始结账了。 舒谨本来低着头,视线却扫到收银台附近的一排东西。 盛星禾将东西从推车里一件一件拿出来,正在和收银员讲话,侧脸线条很好看。舒谨站在他的右侧,偷偷看了看他,知道他看不见自己,就重新看向了那些色彩不一的小盒子。 牌子有很多,也有很多尺寸,甚至还有不同的味道。 舒谨没有研究过,仅有的经验也只是买过一次,还买错了,而那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经历。 那一次很慌乱。 二楼的房间里,舒谨手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都不得法。盛星禾帮了忙,最后把他压在地板上笑。舒谨恼羞成怒,捶打他的肩膀。 买的时候舒谨根本不敢看,随便抓了一盒就扔进口袋,买错了也不能怪他,谁叫盛星禾每次都只打擦边球不来真的。 那时盛星禾也没有买过,停止闷笑后把舒谨搂在身前,两人一起看外包装盒,确定是尺寸不合适后,他们就把盒子扔进了垃圾桶。 但家政阿姨收拾的时候看见了。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舒昭远。 家里两个男孩,一个二十岁,一个刚满十八。青春期他们都经过性教育,大学后开始谈恋爱也没什么,但年轻人心智还不够成熟,万一伤害了女孩或者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是会影响他们一生的。 舒昭远接到电话,连夜从外地赶了回来。 他没找盛星禾,直接上了二楼,去开自己儿子的门。 事后很久舒谨都在庆幸那晚盛星禾没有留在家里,而是去了学校,否则舒昭远一定会在他的房间里发现惊喜。 “谁买的?”舒昭远开门见山,“是小盛?” 舒谨说:“是我买的。” 舒昭远严肃地问:“你把女孩子带回家了?” 舒谨:“没有。” 第二天舒昭远可能难得进行了反思,觉得自己的语气太不好。舒谨从小单亲家庭长大,他给的陪伴又非常少,或许他作为一个父亲应该对儿子进行引导。 他对舒谨说:“爸爸昨晚不是要教训你的意思,你长大了,想谈恋爱是正常的。可是你才十八岁,现在就和恋爱对象发生关系是不是太早了?何况那个女孩多大了,家庭条件怎么样,你都没告诉我。” 舒谨只好说:“我没有谈恋爱。” 舒昭远:“那你买那种东西干什么?” 舒谨胡乱编造,说自己只是好奇,就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舒昭远最后无可奈何道:“乖,没有就好。你还小,最好是不要这么早谈恋爱,万一真的要谈,一定先要和爸爸说,我给你把关。” 结账了,盛星禾拿出手机支付。 舒谨立刻回过神,说他来,但盛星禾没给他这个机会。 两人大包小包地回到家里,盛星禾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中午,便说:“我去把行李拿过来。” 舒谨意外:“你带了行李吗?” 他以为盛星禾是临时起意过来的。 “嗯,昨天寄放在酒店了。”盛星禾道,见他表情,又弯了弯唇角,“舒谨,我也是要面子的。” 说完,盛星禾低头咬了一下他的嘴唇,“不清楚你上次是不是在骗我,如果是,那我拎着行李上门也太自作多情了。” 舒谨登时明白过来。 盛星禾是在说上次问他有没有谈恋爱的事,他的回答是没有。 可五年的分别实在太久了,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因素,盛星禾骄傲归骄傲,哪怕他能看穿舒谨的心,非逼舒谨亲口说出答案不可,可他仍然太没有把握了。 从一个城市来到另一个城市,去见一个给不出答案的人。 看着是强势不容拒绝地出现在舒谨家门口,可实际上盛星禾几乎是放下了所有。 舒谨很心酸,良心发现般道:“重不重?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你在家整理刚才买的东西。”盛星禾说,又顺便补充了一句,“记得把我的拖鞋放在门口的柜子里。” 第13章 盛星禾订的酒店就在舒谨家附近,所以一来一回没花多长时间。 舒谨看到他穿上自己挑选的拖鞋,尺码还算合适,心底才松了一口气,他的感觉没错,盛星禾果然比几年前长高了一点。 舒谨本想问问他们能在一起待几天,看样子也不用再问。盛星禾带的衣服不多,只有一套换洗衣物,他只把一件大衣从箱子里拿出来挂在衣柜上,都不用怎么整理。 一天的时间过去很快 。 晚上两人决定去看电影,那部让舒谨不想再看第二遍的电影竟然出了第二部 ,五年磨一剑,这部片的续集还换了导演,不知道会不会烂出新高度。 “正好有远一点的位置,在第8排,我选靠中间一点的位置了哦。”舒谨打开APP,一边看一边说。 “可以。”盛星禾在厨房洗手。 只听舒谨小声“啊”了下,自言自语道:“新用户有三十块优惠券,我先去领一份。” 紧接着“咦”了一声:“怎么我选的位置没有了?!” 见他凝重地盯着手机煞有其事,盛星禾擦了手走过去:“我看看。” 舒谨把手机拿给他,纳闷道:“我点了优惠券再点回来位置就没有了,明明我刚刚都可以选的。” 盛星禾翻看了页面,又顺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你选位以后没有确定,位置被别人订了,选其它的就可以。” 舒谨眼睛圆圆:“这么快!放假他们都没有事做吗!” 舒谨这几年几乎都没有去过电影院,看电影的次数加起来都屈指可数,在APP上买票更是头一次。他有点生疏地重新选位置,发现合适的时间居然只剩下了第二排有空位。 他沮丧地说:“太近了,要不看别的……” “没关系,第二排也可以。”盛星禾说,“我的眼 分卷阅读16 睛视力5.0,没那么脆弱。” 舒谨担心盛星禾仅有的一只眼睛也变近视,以前他们看电影从来都是坐后排。 这次舒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听话地使用优惠券买了第二排的位置。 春节假期里不仅商场热闹,电影院的人也很多。 这部片子同样的烂,但比起第一部 多了几个好笑的梗,电影院里不时传来小声,舒谨猜这一部不至于评分3.1了。 他们坐在的第二排靠左边的位置,舒谨被一个梗逗笑,盛星禾牵了舒谨的手,他回头,发现盛星禾正在注视他的笑容。 两只手十指纠缠,轻轻摩擦,带起细小电流,电影的后半部分讲的是什么,舒谨竟然完全没有印象。 看完电影两人去吃饭。 和所有节假日黏在一起的情侣一样,走完了约会流程。 晚上十点,两人沿街道散步走回住处。 悦城不会下雪,但身处白雪堆积的星城道路,舒谨还是想起了以前。物转星移,一切都和以前相似,却又完全不同了。 盛星禾也拥有同样的感觉。 从电影院出来,盛星禾就一直牵着舒谨的手,随着脚步前进,他问:“泡芙什么时候走的?” 他们长大了。 以往散步时绕着他们打转的一份子早已消失在岁月流逝中。 舒谨说:“你离开后的第二年。” 盛星禾的手心很暖,舒谨说这话并不觉得难过:“它走得很平静,不难受的。那天我一直陪着它,和它说话,我觉得它都能听懂。” 盛星禾:“它在龙物公墓?” 在泡芙出现越来越老的状态时,他们就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 舒谨摇了摇头:“没有,当时太忙了。我把它葬在花园的树下,还种了棵树,要是树长大了从我的窗户就可以看见。” 他顿了顿又说,“但是现在房子已经卖了,看不见了。” 盛星禾皱眉:“房子卖了?” 舒谨应了声,忽然道:“哥,要吃烤红薯吗?” 路边不远处有人摆摊,舒谨拉着他就往那边走,话题终止。 舒谨买了烤红薯捧在手心,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很高兴:“去年冬天加班画图,林往会出来买这个,吃了心情就好很多。” 看得出舒谨很喜欢现在的工作,盛星禾逗他:“喜欢做设计师,但是不喜欢加班。” “也还好!”舒谨道,“要是让我画自己的方案,我会更开心。” 盛星禾顺着:“主笔需要几年资历?” 舒谨:“两三年吧,要看年终的考评。”他问盛星禾,“我觉得我事业运超好,说不定两年就可以,你觉得呢?” “我觉得行。”盛星禾说,“毕竟是第一年工作就能抽中豪华双人游大奖的人。” 说起那个,舒谨脸热了些,但没继续自得。 因为他觉得要说运气好,年会大奖都不算什么,最重要是他居然通过这一次旅行又遇到了盛星禾。 他愿意花十次运气去换这样的偶遇。 回家后舒谨先去洗澡,他感觉自己全身都是红薯味。 盛星禾注意到他脱得乱七八糟的鞋,已经不是什么限量版什么绝版。衣服也都是普通的品牌,比较耐穿的款式。家里的游戏机看上去有些时间了,新款卡带买得很少,白天还在看哪一款游戏打折。 家里的房子卖了,租住在条件不算宽裕的地方,买电影票会记得用优惠券,这些哪一项都不像从前的舒谨会有的生活日常。 看得出舒谨很适应这样的生活。 盛星禾知道舒谨有事情没有告诉他,但不急在一时,他也不想逼问,总会知道的。 手机铃声接连响起。 是舒谨的短信。 盛星禾在沙发上找到它,主界面显示着好几条“你收到了新的信息”,不知道是谁发的,有没有急事。 舒谨这个人很简单,盛星禾能猜到他肯定现在都还用着和以前相同的密码,但没有去点开舒谨的隐私。 “我洗好了。”舒谨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抿着唇,“哥你要去吗?” “嗯。”盛星禾应了声,对他说,“你有短信。” 舒谨泡得晕乎乎的,点了点头。 洗澡的时候他一直在想盛星禾会不会进来,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但是没有,盛星禾好像比年少时更能沉得住气,反而是在酒店里那几天有些不像他。 除了中间间隔的两个白天,那两个夜晚里舒谨已经被从里到外吃干净了,用每一种他想不到的姿势和每一种他不知道的方式…… 比起那些,过去他们仅有过的几次都不算什么。 想着可能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那几天舒谨也有点疯。 回来后舒谨有刻意地不去会想那些画面,但现在他真的做不到。 盛星禾经过舒谨身旁,他有那么一瞬间想拉住他的胳膊,他也想主动一点,但只退缩了一秒,盛星禾就走过了。 舒谨脸皮薄,就算只有自己知道刚刚想干什么也面红耳赤。 他闭了闭眼睛调整呼吸,这才去看手机。 其实舒谨有想过会是舒昭远,一天没有联系,不知道舒昭远和他口中的朋友去了哪里。但他打开手机才看见是公司人事部群发的短信,说要公司关爱留守员工,要组织一场聚餐,让留在星城的同事们自觉参加,能去的回1,不能去的回2。 舒谨去不了,回了个2。 同事立刻回复他:[舒谨你怎么不来?【怒】] 舒谨想了想,回:[我走了。] 同事痛心疾首:[竟敢撒谎,刚刚有人看见你了!你和一个帅哥在XX影城大厅!] 舒谨:[是我哥。] 同事:[是你哥而已又不是你男朋友!明天晚上给我出来!] 舒谨:“……” 盛星禾在,他并不是很想参加聚餐,打算等第二天再找个理由推掉。 浴室水声哗哗。 未免浮想联翩,舒谨打开游戏开始玩。 加载第二个过场动画的时候,盛星禾出来了,舒谨听到他走过来,然后感觉他抱住了自己的腰。 “你继续。”盛星禾声线偏冷,讲得不带什么狎昵意味,但事实上不是那样。 舒谨的腹肌收紧,皮肤立即窜起细小的疙瘩。 他屏住气息几秒,游戏机不自觉滑到一旁,又猛地恢复了呼吸,整个人轰地烧起来。 游戏画面里,主角坠落悬崖。 “死了。” 盛星禾没什么感情地说。 舒谨抓住他坚实的手臂,手指尖几乎嵌入他的皮肤,人像弓一样绷起,要发出声音的时候被堵住了,盛星禾的食指压住了他的舌头。 “要不要存档?” 他听见盛星禾这样问。 耳旁呼吸滚烫,紧接着耳垂 分卷阅读17 刺痛。 “不用了……”他含糊不清,有点想哭,“关掉!” “关了。”盛星禾说,真的关掉了游戏机,然后叫了他的名字,“舒谨。” 第14章 到最后舒谨才能畅快地呼吸。 灯光不亮,但舒谨溢出的眼泪,和离开他嘴巴的那根手指上的液体一样轻微地泛着光。 沙发太窄,也很硬,他们回了房间,倒在舒谨同样不算大的床上。舒谨仰着头承受亲吻,手臂环住盛星禾的脖子,摸他后脑勺浓密的黑发,闻到他们身上相同的沐浴路味道。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万籁俱寂,时间回溯,充满了绵长情意。 感觉到凉意的时候,舒谨惊了一跳,似乎不知道东西哪里来的。 盛星禾也没解释。 可能是刚才出门去拿行李时买的,也可能是本来就带在行李箱里面的,甚至有可能是之前两人一起逛超市的时候,在舒谨不知道的情况下买的。 盛星禾和以前不一样了,那时舒谨觉得自己一眼能把他看透,因为盛星禾在他面前毫无保留。 但现在,盛星禾变得不路声色,舒谨已经很难看清他的想法,让舒谨觉得陌生,却又更受吸引。 盛星禾的过分比前几次更甚,舒谨又羞又恼怒,偏还忍不住哭腔:“你在哪里学会的?” 这个时候也不顾及盛星禾根本没有过别人了。 盛星禾就说:“想着你学会的。” 舒谨说不出话,恶狠狠地咬盛星禾的肩膀,听到盛星禾说:“你来戴。” 舒谨都要晕了,不明所以,反应过来后手里就被塞进了他想买又不敢买的东西,盛星禾理所当然地提示他:“我没有空。” 最后盛星禾抓着他的手,闭着眼,让他触摸自己的眼皮。 盛星禾喉结轻微滑动:“你还是想要我。” 舒谨本来一身是汗地瘫着,感觉自己都要坏掉了,闻言猛地一颤。 五年前他说过的那些话,正在被这一句话所推翻。 他想抽开手,但盛星禾没松开,睁开眼睛看着他。 四目相对。 仿佛坠入一片灰色的海,舒谨别开脸小声说:“哥,你不要看我。” 盛星禾吻了吻他的手指。 第二天同事打电话来通知舒谨位置已经订好,让他务必出现。 盛星禾听到通话内容,表示晚上他也有事,他正打算要去拜访家在星城的老师。舒谨犹豫了一会儿,看到盛星禾一切如常并不是在生气以后才同意。 昨晚以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有一点奇怪,或者说是舒谨单方面在让它变得奇怪。 盛星禾的坦荡还有包容,都让舒谨内疚到了极点。 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轻松一点,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事情变得简单。 两人在楼下告别,舒谨打了车,从车后窗里回头看盛星禾站在街边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点不安。 但刚才出门前,盛星禾还在玄关吻了他。 见到一群留守的同事,林往竟然也在,他家是本地的也跑出来凑热闹,难怪舒谨这种异乡人会被不断“威逼利诱”来参加。 林往问舒谨:“听说昨天有人在影城大厅碰见你和你哥,你家来人了?” 林往没想到会是盛星禾,毕竟按舒谨的说法,他们之间应该没亲密到那种程度。 舒谨还没回答,林往又说:“还听说你爸也来了。” 舒谨:“……” 林往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还老成地补了一句:“以后少跟家里人闹别扭哈。” 提到舒昭远,舒谨有点在意。 舒昭远说去见朋友以后他们就没联系过,刚才在路上舒谨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是无人接听状态,便叫出租车绕路去酒店找人,前台告诉他舒昭远不在。 到聚餐进行到一半时,这种不安开始莫名地放大了。 舒谨眼皮开始跳,心不在焉。 手机突然响起,舒谨吓了一跳,屏幕上显示着盛星禾的号码。 他松了一口气接起来,听到盛星禾在电话说:“舒谨,你什么时候回来?” 舒谨看了看满桌的人,说:“应该快了,你已经回去了吗?” “嗯。”盛星禾道,“有人来家里找你。” 耳旁似有一声响,舒谨懵了:“……是谁?” 几秒后才听清楚盛星禾在电话的声音:“我不认识,说是你爸爸的朋友。” 舒谨预感到盛星禾还有话说,只模糊地应了一声:“哦。” “他说叔叔住院了。”盛星禾的语气听起来很寻常,“我先去医院那边等你。” * 舒谨打车去医院,匆忙得外套都忘了拿。 等人到医院了,被等在楼下的盛星禾用带着体温的外套裹住,才后知后觉身上很凉。 盛星禾没有问舒昭远什么时候来星城的,也没有问别的什么,简要地告诉舒谨是打架斗殴,舒昭远腰被踹了一脚,人没太大的问题,是下午住进医院的,现在需要检查是不是脾脏破裂。 舒谨听得发冷,舒昭远有前科,这件事不知道会怎么处理。 “你……”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盛星禾知道他想问什么,道:“我没和他见面。” 即使这样,两人也没有半点松懈的感觉。 因为他们都清楚,就算现在舒昭远没见到盛星禾的面,知道他们重新在一起也是早晚的事。 舒谨六神无主。 盛星禾伸手给他把外套裹紧,又很克制地摸了下他的脸,安排道:“你先上去看看他,签字什么的,我去交费。” 舒谨立即说:“不用——” 盛星禾打断他:“没关系,我是不喜欢他,但是好歹他也照顾我和外公那么多年,这些我还是记得的。” 舒谨眼眶发红,话就在嘴边,却嗫喏着说不出话。 对盛星禾来说,舒昭远做了算得上是泯灭良知的事,但在他少年时代,舒昭远也真的曾关心他,照顾他,甚至代替他重病的外公,填补了他在学校需要家长出现时的空缺,几乎扮演了父亲角色。 盛星禾恩怨分明,记仇也记恩。 “去吧。”盛星禾说。 舒谨看着他,倒退了几步,这才走进电梯。 到护士站问了舒昭远在哪里,舒谨走过长长的走廊来到病房。 打开门,舒昭远正面无人色地半躺在床上,听到开门声父子俩目光对视,舒谨只来得及叫了声“爸”,舒昭远就抓住床头的一个水杯朝他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啪”一声,陶瓷杯四分五裂,病房里的人都惊呆了。 舒谨被杯子砸个正着,额头立刻开始流血。 舒昭远要疯了,破口大骂:“你滚!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滚!” 分卷阅读18 没动。 一个中年男人半哄半劝地把他推了出去,可能就是舒昭远口中的那位朋友。 中年男人对他说:“……你爸就是这个脾气,本来就气得不得了,一听说你那个半瞎、咳,那个朋友就这样了。舒谨啊,是这样的,你爸爸和人打架纯属意外。叔叔带他去饭局,谁知道碰到他的仇人。” “那个人原先是在你爸爸手下的工人,这几年在外地开始自己做,发达了。” “我后来才知道,当时你爸爸进去就是他举报的,这都叫什么事……” …… 舒谨脑子嗡嗡响。 他脸色苍白,花了好几分钟才重新转动过来,世界竟然这么小。 路过的护士将他们骂了一顿,让舒谨去门诊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从门诊出来,舒谨没有再上楼。 他在医院僻静处的花坛旁站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盛星禾拨通了电话。 接通后两个人都没有马上说话。 短暂的静默中,盛星禾先开口:“舒谨。” 舒谨:“嗯。” 盛星禾:“你又要和我分手了,是不是?” 明明身上还披着盛星禾的大衣,温度犹存,舒谨的靠在颊边的手却冻得冰块一样,他听见盛星禾说:“没有下一个五年了。” 第15章 舒谨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盛星禾的? 大概是七八年前了。 那段时间,他有数次不自觉地,总是忍不住偷偷去看盛星禾的脸。男孩子长得好看吸引眼球不奇怪,但盛星禾不属于这一类。 几乎是每个人在首次看到盛星禾的脸时都会觉得不舒服,那么好看的一张脸,美感却彻底被浑浊可怖的灰色右眼所破坏,它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让人不自觉地去幻想这个少年曾经历过怎样的悲惨遭遇。 如果不是非常熟悉的人,普通人不能坦然地把目光落在盛星禾脸上,他们会担心这样的目光会不会让盛星禾不舒服,会担心被误解他们都在看他残缺的部分。 一开始舒谨也是这样的。 但那段时间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都会发现自己就是在长久地注视盛星禾——盛星禾永远那么淡然,他接受一切也包容一切,身处其中游刃有余,完全不像是小镇的贫困家庭走出来的。 舒谨会想,就算是瞎掉一只眼睛有什么关系呢。 盛星禾这么好,比很多健全的人还要优秀好多倍,真心喜欢他的人应该根本不会在意这一点吧。 偷看的次数多了,盛星禾偶尔会凭直觉转过头来,问舒谨:“你看什么?” 舒谨被抓住,心跳漏拍,胡乱道:“谁看你啊,我在偷偷骂你呢!” 盛星禾揉他头:“我只是看不见,又不是聋!” 舒谨面红耳赤。 再后来,盛星禾偶然的话语也会害他心跳紊乱,如果说的是夸奖,那他甚至会在睡前不自觉回味,兴奋地蜷着身体,难以入眠。 有时候盛星禾做题,舒谨就在他旁边拿一支笔画图。 阿姨切好水果,他不时塞进口中,颊边鼓起一团:“哥,你看这个设计是不是绝了?” 他的设计思路千奇百怪,什么都有,从杯子到房子,想到什么就画什么。 盛星禾就停笔,看过来,笑问:“你这是要做建筑师?” 舒谨道:“做建筑师可以呀,就是怕我考不上。不过呢,考不上也没关系,我还可以做室内设计师、景观设计师、产品设计师什么的。”他指着图,迫不及待问,“你觉得怎么样?” 盛星禾认真看了,说:“我很喜欢这样的房子,想住。” 舒谨糯糯应着,把纸抽回去,想象盛星禾住在里面的样子,并悄悄根据他的性格修改图纸,然后再悄悄夹进书本里,上课时也拿出来看,并回忆盛星禾看着设计图时沉静的侧脸。 等盛星禾去上大学了,舒谨才在察觉性向的恐惧中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因为眼睛的原因,盛星禾最喜欢的专业有体检限制,他没能去,只好选择了距离悦城千里之外的另一所著名大学。 盛星禾在大学宿舍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舒谨就失眠了。 第二天他们通话,舒谨问:“哥,在那里有人欺负你吗?” 盛星禾:“怎么会?” 舒谨闷闷道:“我不想他们都盯着你看。” 高中时盛星禾刚来学校,就有人总去他的教室外盯着他看,舒谨很讨厌这样的情况。 “没有人盯着我看。”看不见盛星禾的脸,只能听见他的声音,“那如果真的有人欺负我,你还能赶过来?” “当然了。”舒谨故作凶巴巴地说,“我带上泡芙,让它咬死他们。” 盛星禾在那头笑。 最后说:“宿舍里的同学都很好,很乐于助人,也很有礼貌。” 舒谨就很难过。 以前他是盛星禾的唯一,现在盛星禾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和别的人做朋友,再也不需要他在学校里给他“撑腰”了。 分别的时间越久,他就越想念盛星禾。 渐渐地,他知道了这种感觉叫做喜欢。 他想念盛星禾的眼睛,手指,以及气味,想念两个人一起遛狗时并肩走路的感觉,也想念他们在二楼影音室度过的许多互相作伴的夜晚。 舒谨隐隐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他才十几岁,不敢告诉任何人,这样的心情也不敢和任何人分享。 通电话的频率从常常变为偶尔,盛星禾有学业要忙,舒谨也让自己忙碌起来。两个月过去,仿佛一切都回到了盛星禾没有来过的时期,他也没怎么再去想念盛星禾了,竟有点心如止水的味道。 或许只是错觉罢了,他告诉自己,并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直到有一天晚上结束晚自习放学,盛星禾牵着狗在校门口等他。 学生们鱼贯而出,盛星禾站在一棵树下面,在一群学生里似乎鹤立鸡群,舒谨一眼就看见了他,心跳瞬间失控,跳如擂鼓:他怎么突然回来了?他是不是长高了? 他有没有看到我? 朋友也看见了盛星禾,推一把舒谨:“喂,你哥来了。” 舒谨:“……” 朋友感叹:“就算只有一只眼睛,你哥还是真的帅——” 舒谨已经冲了过去。 “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舒谨的头发乱了,书包带子压住一边校服领口,“都没跟我说!” 盛星禾随手把他的衣领拉出来:“下午回来的,听说门口有一段路灯坏了,我就想着来接你。” 舒谨心怦怦乱跳着,因为兴奋耳膜也在鼓噪。 他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要怎么样才比较自然,便伸手去牵狗绳:“泡芙!” 狗抬脚趴他腿上,他胡乱揉了一把狗头,两个人就牵着狗往回家的 分卷阅读19 路上走。 走到那一段路,他才找回一点神志,说:“昨天路灯就坏了,路上还有石子,我昨晚就差点摔一跤。” 通往别墅区的车很少,路上一片漆黑。 只有远处的城市灯光映着天空。 盛星禾一只手打着电筒,另一只手去拉舒谨:“走稳一点。” 两人以前不是没有牵过手。 明明很正常的接触,盛星禾的指尖触碰到他手背的一刹那,舒谨差点跳起来:“我、我走你右边!” 盛星禾:“不用。” 舒谨硬着头皮说:“你看不见这边嘛,这样比较安全。” 盛星禾没有再勉强。 这段路不太长,舒谨偶尔会训斥试图在路上捡东西的泡芙,用牵引绳把它扯回来。 两个人没有怎么讲话。 仿佛两个月的分离,让他们有了一点点微妙的变化,舒谨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等走出这段路,视野重新被光线填满,他们沐浴在明亮的灯光下,舒谨才发现盛星禾正垂眸看他,似乎有话要说,又似乎没有。 舒谨不由自主地妄想,盛星禾会不会正好也有那么一点喜欢他呢? 他知道这样的想法可耻,又凭直觉认为,应该不会有男生喜欢同性这样想了,何况是干净的、骄傲的盛星禾。 盛星禾关掉手电筒,平淡地说了句:“走啊。” 舒谨牵着狗跟在他身后。 回到家里,舒昭远也在,看到他们回来红光满面地说:“怎么小盛也回来了?” 盛星禾礼貌地叫了声“叔叔”。 舒谨问:“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小盛回来得正好!”舒昭远笑眯眯的,“叔叔正要给你打电话,这样当面谈更好了。” 舒昭远新接了一笔订单,这些年他持续资助优秀贫困生的事迹受到灵江当地镇政府关注,把他们列为合作企业,工厂发展已经不可和当初同日而语。 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舒昭远比以前更忙了,舒谨经常一个月也见不到他一面。 舒谨去给泡芙倒水,出来时正听见舒昭远对盛星禾说:“叔叔这边,报纸上有个人物采访,要占一半的版面呢!他们说想联系你,也做一个小小的采访,不路脸的,就是问几个小问题,让你说说这些年的成长经历。你看什么时候有空?” 舒昭远没有询问“可不可以”,而是直接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客厅里安静几秒。 父亲的询问让舒谨感到非常不舒服。 但盛星禾说:“后天可以吗?我明天准备去给外公扫墓,要回一趟灵江。” 舒谨这才记起来,这些天正好是盛星禾外公的生祭,以前他这个时间段也会回去的,难怪突然就回来了。 舒昭远满口答应:“可以可以,那就麻烦你了,记得接电话哈!” 他拍拍盛星禾的肩,回房间去了。 舒谨不满道:“你为什么同意?我不想让你上报纸,那些人问的问题都乱七八糟!” 那种采访除了挖出当事者的过往经历,去烘托主要人物的善行,还有什么用? 盛星禾说:“没事,我应该做的。” 盛星禾的态度让舒谨一下子就很生气,但说不上来气的是什么,只好气呼呼地上楼去了,一边走一边说:“那你就让别人笑你吧!我才不管你!” 第16章 生气归生气,盛星禾回去灵江扫墓,舒谨还是和他一起去了。 以前盛星禾都是一个人回去的,灵江距离市里车程一个多小时,盛星禾除了扫墓也没别的事情好做,一天就能打一个来回,往往舒谨玩一天回家,盛星禾就已经回来了。 但是这次,可能是本来已经分别两个月的缘故,舒谨早早地起床,不情不愿地和盛星禾说他也要去。 两个人去车站买了票,上车后舒谨也看着窗外不说话。 盛星禾知道他是还在因为昨天的事情气闷,主动递给他买来的零食:“不要生气了。” 舒谨转回头,看着他说:“你就不会觉得不舒服吗?那可是报纸,等于把你的事昭告天下!” “叔叔资助我十几年是事实,对我来说不是什么丢脸的事。”盛星禾道,“如果不是他,我可能真的会连上学都有问题。只是做个采访而已,能帮上忙的我就应该去做。” 舒谨哑口无言,他以为盛星禾是为了面子不好意思拒绝父亲,谁知道盛星禾竟然真的抱着“报恩”的心情。他忽然记起了盛星禾外公曾经源源不断地往他们家供给鸡蛋,就是因为想表达谢意。 舒谨没办法在继续生气,但心里还是闷闷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只想让别人看到盛星禾有多好多优秀,而不想让人对盛星禾怜悯、看轻。 好在盛星禾很会缓解他的心情,一个小时的车程里,专门挑了一些学校里发生的事和那个城市的风俗见闻讲给舒谨听,没等到下车,舒谨就什么都忘了,又和他有说有笑。 车子到了灵江镇,盛星禾先在街道上买了一些祭奠用的东西,然后把舒谨带到他家附近。 那是一条老街,顺着青石板路走进弄堂再上楼,就是盛星禾的家。 前去祭拜的还有盛星禾的远方亲戚,舒谨不方便去,盛星禾就把钥匙给他,让他先去房子里。 舒谨发现这里距离舒昭远的工厂很近。 小镇街道寥寥,只要走到街道尽头再穿越一片田野,就能到达工厂大门口了。 舒昭远凌晨就走了,也不知道在不在厂里,舒谨转念一想,打算自己去和父亲说一说关于采访的事。他把盛星禾给的要是揣进外套口袋,慢吞吞地往那边走。 工厂里舒谨以前是来过的,不过这里没什么好玩的,他宁愿一个人在家东涂西画,也不愿意跟着舒昭远来这里。 年岁久远,他对这里只有一点印象。 进了大门,舒谨对保安大叔报了身份,说要找他爸,保安大叔一下子就把他认出来了,热情地说:“小谨啊,你都长这么大了,你来的时候才这么点高,现在都长得比我还高了!” 舒谨不好意思地问:“您认识我?” 大叔:“认识!怎么不认识!你小时候经常和我儿子他们一起玩,一大群孩子,就爱去那外边的空地上——” 大叔朝外面指去。 舒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工厂外有一块空地,路旁种了树,像个天然围栏,小孩子在那里玩很安全。 那个地方舒谨倒是不记得了。 大叔乐呵呵地:“这都多少年了,自从出了事,你就再没来过。” 舒谨疑惑:“什么事?” 大叔:“哎,就是盛家那孩子的事。那天你也吓坏了吧?所以舒总就不带你来了。” 大叔没细说,舒谨立刻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 分卷阅读20 事。 他脸色微变,疑惑地问道:“那天我也在吗?” 大叔随口道:“在的,一群孩子呢。你不记得正常,那时候你才多大!” 舒谨抿着唇。 他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过这件事? 大叔和他唠嗑了几句,打了电话给办公室,然后告诉舒谨他爸下车间了,正忙着检查,让他等一会儿。 舒谨在门口做了一阵,看着时间差不多,怕盛星禾进不了屋,就给大叔打了招呼说不等了。 他回到弄堂里,盛星禾果然已经回来了,正拿着手机给他打电话。 “哥!”舒谨走上前去。 盛星禾抬头,清朗脸庞上一半是深邃的黑眸,一半是灰色的残眼。 不知怎地,舒谨怔了一怔。 他赶走脑袋里奇怪的不适应,问:“这么快?” “嗯。”盛星禾道,“怕你等急了。你怎么没上去?” 舒谨说:“我到处转了转,还去厂里了。” 两人一起上了楼,盛星禾用钥匙打开门。 封闭的房子里一股尘埃味,但光线非常好,天光映着屋内摆设,竟不像舒谨想象中一样破败,而是充满了年代感的韵味。 盛星禾的外公年轻时曾经做过教书先生,后来身体病痛,四十多岁就辞职在家,靠妻子微薄的薪水支持生活,所以家里还能看得出一些老文化人的生活痕迹。 虽然聊得很少,但盛星禾提过一些家里的事,他是母亲的未婚生子,没见过父亲。母亲叛逆,生下他就把他扔给父母,从此再也没回来过。 既然回来了,盛星禾就顺便检查屋里的设施,打扫尘土。 舒谨想要帮忙,盛星禾没让,他只好到处看看。先去了盛星禾的房间,悄悄地想象盛星禾是怎么在这里长大的,又去看厨房,看外面的天井。 天井里养着一些鸡,大概是按家按户分配的,棚圈井水不犯河水,舒谨猜盛星禾外公的鸡以前也是养在那里的,不过现在位置已经被别人占了。 他的心里酸酸胀胀,抬眼看到一户人的窗户破了大洞,护栏也锈迹斑斑。 “对面没人住么?”他问。 “搬走了。”盛星禾说,“以前是有人住的。” 舒谨道:“哦,看起来像个鬼屋,还不如卖了呢。” 盛星禾把水桶放在木质地板上,朝外面看了一眼:“小镇上房子并不好出手,都是熟人。” 盛星禾的表情很淡。 但舒谨觉得有哪里不对,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舒昭远曾经告诉过他,弄瞎盛星禾眼睛的那户人家就在他家工厂上班,而且是盛星禾的邻居。 而且盛星禾也说过,那家人因为这件事搬去了外地。 舒谨喉咙忽然干干的,再看那黑洞洞的窗口就有点生气了:“就是他们家,是吗?” 盛星禾点点头:“嗯。” 舒谨就说:“活该卖不掉他们的破房子。”转念又道,“不对,我听我爸说他们家当初没给你赔多少钱,他们就应该把这破房子卖了,然后把钱都赔给你。” 看他气呼呼的,眼睛都快喷火了,盛星禾笑了笑,顺便在他头上揉了揉:“你这是要人倾家荡产呢。” 舒谨跟在他后面:“你就不生气吗?” 盛星禾:“他们也不容易,家里还欠着外债,过得并不好。” 舒谨:“……” 盛星禾又说:“外公还在的时候,每年他们从外地回来,都会送很多东西到家里来。” 盛星禾站在那里,想到了什么,说:“那个人都不敢见我,每次远远地遇上了,他就走开了。那件事……对他来说影响应该也很大吧。” 舒谨知道他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戳伤他眼睛的小孩。 当年是一场意外。 双方当时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其实对彼此受到的伤害都不小。 所以即便舒谨气愤不已,在听到盛星禾这样说以后,还是有了一点恻隐之心。 回去市里,舒谨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待他醒来盛星禾还闭着眼,长长的睫毛盖在眼睑,眉骨英挺,看起来和普通人无异。他的一只手被盛星禾抓着,因为熟睡,手指的力道很轻。 舒谨长久地看着盛星禾的脸,重新闭上眼睛时感觉到了眼眶的湿意。 太难受了。 他喜欢盛星禾,所以他悲哀又心疼地想,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就好了。 那天明明他也在,如果,他能阻止那件事就好了。 那么他的盛星禾,就会拥有更加完美的人生。 过了一会儿,舒谨再次睁开眼。 盛星禾却已经醒了,也在看他。 车里嘈杂,有别的乘客在玩手机、聊天,那一刻舒谨却觉得世界很安静。 除了他越来越重的心跳。 第17章 后来盛星禾有没有接受报纸的采访,舒谨已经记不清了。 再次分别后,他总是会想起盛星禾当时在车上看着自己的眼神,然后重回心跳加速的那一刻。暧昧的情绪似乎在他们之间悄然滋生,舒谨似乎摸不透抓不到,但又隐隐期待着什么。 那段时间,思念疯长。 每当他想起盛星禾,他就和同学去球场上奔跑,去游泳馆畅泳,去遛狗,去学习,去写一套又一套的试卷,在盛星禾不在身边的日子里拼命地向他靠近,成为一个更优秀的人。 少年人的精力得到充足释放,舒谨由一个软绵绵的小孩迅速拔高,身体舒展开,长出坚实的肩膀,清瘦的背脊。 盛星禾在大学期间回来的日子不算多,那种微妙的平衡让他们各自把持住自己,没有更进一步,也没有更退一步。 等到舒谨高考结束,已经仿若脱胎换骨。 收到录取通知书,舒昭远便招待亲朋好友,宴请四方。 舒昭远豪掷千金,订了当地最好的酒店,晚上还请人燃放烟花,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舒昭远的儿子是多么有出息。 客人云集,舒昭远喝了一杯又一杯,来的客人哪个不说他教导有方。 先是资助孤儿贫困生,悉心教导,将他送进数一数二的名牌大学,再是亲生儿子不甘落后,一举考入知名学府。舒昭远生意如日中天,家中孩子也给他争光,推杯换盏间免不得吹上几句牛,说什么虎父无犬子。 那天盛星河来得晚一些。 舒谨被迫参加宴会,作为主角跟着父亲打转。 一转头看见盛星禾从门口走进来,舒谨竟首先想的是自己这样穿难不难看。 平生第一次穿正装的衬衣西裤,勾勒出他细瘦的腰肢和长而直的腿,清爽的少年人站在发福的父亲身边,意气风发。 满堂宾客,舒谨看到盛星禾朝自己走过来,先是礼貌地叫了声“叔叔”,才在他耳旁低声说了句:“你长高了”。 舒 分卷阅读21 谨若无其事:“呵,你才知道啊,说不定等你下次回来我都赶上你了。” 盛星禾站直身体,垂眸道:“那还还差得远。” 舒谨耳朵发烧,也站直了一些:“我还没满十八,还会长呢!” 盛星禾就说:“快了。” 盛星禾倒不是夸口,舒谨还真的总是比盛星禾要矮半个头。 两人就差距两岁,一个长,另一个也在长,总归就是连一起拔高这件事,都让舒谨心底有隐秘的高兴,就像是只有他们才有这样的默契。 盛星禾来了,舒谨也不觉得这场合令他厌烦了。一直忙到最后,只要偶尔回头能看看盛星禾,饭局就变得不那么难熬。 “你们两个人都很给我争气!”舒昭远喝大了,当着所有人夸他们,“以后都要更有出息!让我舒昭远一走出去,不靠钱不靠势,就以你们两个为荣!” 舒昭远后来又红了眼睛,搂着舒谨的肩膀:“儿子,你是爸爸的骄傲!” 一切都结束后舒谨的母亲打来电话祝贺他,给他发了红包。 这天舒谨很高兴。 盛星禾留在家里住了一晚,陪舒谨打了游戏、遛了狗,和以前一样,但又和以前有点不一样。 舒谨不太敢站在盛星禾的右边看他了。 因为盛星禾的目光总是放在他的身上,让舒谨知道自己被时刻关注着,连讲话都结结巴巴,小鹿乱撞。 但盛星禾又是那么自然,所以舒谨患得患失,什么都不敢问,什么都不敢讲。 那个暑假盛星禾没有回悦城,留在上学的城市,说要和同学一起做什么小项目,成立了一家小公司。舒谨在家看了所有的能找到的有关于同性恋的电影。 有的令他感觉到欣慰,有的令他感觉到悲哀。 唯美的电影情节却让他有了新的发现,那就是喜欢一个人和性别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喜欢同性并不是错,但想要两情相悦真的很难。 如果有误解,有错误的期盼,最好的方式就是缄口不言。 盛星禾的二十岁生日,舒谨买了票去看他。 那晚舒谨见到了盛星禾的舍友、同班同学,还有一起开公司的校友。盛星禾是跳级考的大学,在班上是年纪最小的,现在又来了一个更小的舒谨,大家都调侃自己已经老了。 “是亲弟弟吗?” “多大了?” “长得这么乖,有没有女朋友呀?” “在哪里念大学?” 这群哥哥姐姐八卦得很,舒谨被他们刨根问底都快招架不住了,盛星禾才来救他,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坐在自己身边。 手牵着手,很短暂的触碰。 盛星禾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唇角挂着笑意,继续和朋友们说话。 舒谨看他完美的右脸,看他灰色的眼睛,心中的悸动不平。 有人开盛星禾和另一个不在场的女同学的玩笑。 舒谨听着,认真吃桌上的菜。 听见盛星禾说:“不了吧,我的眼睛。” 那人说:“你这么好,谁在乎你的眼睛啊,少拿来当借口!” 盛星禾的语气没什么变化,游刃有余道:“家长会介意的,与其到时候被拆开,我还是不要浪费女孩子的时间。” 盛星禾高中时代也拿这个借口搪塞女同学。 只有舒谨知道,他根本没这么想,纯粹是觉得谈恋爱浪费学习时间,浪费宝贵的精力。但女孩子们总是越挫越勇的,除非以身体缺陷作为借口,才能真正清静。 但是这一次再听见他这么说,舒谨心里却微微刺痛了。 散局后,盛星禾的舍友主动说可以回家睡,让舒谨去他们宿舍过夜。 盛星禾道:“他睡不惯,我带他去外面吧。” 舍友笑呵呵的:“瞧你护的,你弟弟在他学校就不睡宿舍了?” 最后盛星禾还是带舒谨去订酒店。 舒谨还真的不睡宿舍。他娇生惯养还有洁癖,进大学第一天舒昭远就在学校外面给他租了一套一居室。从来没经历过集体生活,陌生人的宿舍舒谨肯定睡不惯。 路上,舒谨问:“哥,你真的觉得女孩子会介意你的眼睛吗?” 盛星禾:“为什么问这个?” 舒谨眨眨眼睛:“我就是想问一下,你是随便说说,还是真的那么觉得。” 盛星禾看他:“随便说说和真的那么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哦,这个啊。”舒谨想着斟词酌句,“随便说说的话就不要了,我不喜欢听,真的那么觉得就更没必要了。像你同学说的 ,你这么好,谁会介意?” 盛星禾淡淡地应了一声,像是没放在心上。 舒谨心中酸涩,有点急了:“你有没有在听啊?” 盛星禾说:“有。” 舒谨真是被他气死了。 皇帝不急太监急,盛星禾在这方面总是有办法把舒谨弄得气呼呼,在舒谨这里,没有可以说盛星禾不好,连盛星禾自己也不可以。 到了酒店,刷卡进屋。 盛星禾突然问:“你介意吗?” 卡还没插进卡槽,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门后的感应灯短暂地亮起。 舒谨以为自己听错:“啊?” 抬头发现盛星禾又看着他,他不自觉后退一步,灯光照在盛星禾半张脸上,那只黑眸如星光般明亮。 盛星禾又问了一遍:“我的眼睛不会像普通人一样方便,生活中也有许多不能随心意的地方,我看到的世界比你少了一半,如果是你,你介不介意?” 从前感受到的,那种密不透风的暧昧感又来了。 像那截没有路灯的漆黑道路,也像从灵江回来后沉闷的汽车后座。 舒谨再一次,明确地感受到盛星禾从深处小心翼翼伸过来的触须,仿佛正等待他去触碰,然后便可以紧紧缠绕,最后天雷勾动地火,火花爆裂。 “我、我怎么可能介意啊?”舒谨结巴道,“不然我干嘛叫你哥,还和你这么好?” “我不需要你和我这么好。”盛星禾说。 感应灯熄灭了。 黑暗中,盛星禾的声音再次响起:“舒谨,我想要的是另一种好。” 轰—— 舒谨确切地听见了什么燃烧的声音。 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叮”的一声轻响,房间里霎时灯火通明。 他第一次看见盛星禾沉不住气的样子,也第一次看见盛星禾路出这个年纪的人才会有的懊恼神态,虽然盛星禾隐藏得很好,但了解盛星禾如他,刹那间明白了一点:盛星禾果然是也在喜欢着他。 可能是碍于身份,碍于生理,盛星禾隐藏得很好,他要思考的更多,承受的也远比舒谨更多。 彼此试探,彼此需要,又同时变得不安。 酸酸涨涨开始发酵的感情,不知道什么时 分卷阅读22 候已到达极限了。 两个人都没有办法再控制它的膨胀,连盛星禾也不能,只能隐晦地说把它说出口。 他们早已渴望得到一点宣泄。 没等到回应,盛星禾要转身往里走。 舒谨叫了他的名字,然后拉住了他的衣角。 酒店房间的玄关。 他们一个站在另一个背后。 “那句话什么意思?”舒谨脸红得像个番茄,“你是不是偷偷喜欢我?快说啊!” 大约过了一分钟。 舒谨开始结巴,并胡说八道:“你是不是在耍我啊,我跟你说,一点也不好笑,不要仗着我宽宏大量心底善良就敢开这种玩笑——” “没有‘偷偷’。” 盛星禾打断了他。 “我就是在喜欢你,舒谨。” 第18章 仿佛月亮坠入大海,鲸鱼漫游星河。 世界因绽放的青涩-爱恋而变得更加绚烂。 舒谨勇敢地抓住了盛星禾的衣角,盛星禾直接地回应了他。石破天惊般的一句“我就是在喜欢你”,使得压抑的感情迸发,不管对错无关性别,他们在那一年紧紧地抓住了彼此。 没有“偷偷”。 所以盛星禾总是看他,纵容他,呵护他。 舒谨懵懂地去回应盛星禾的回应,他不仅要给他另一种好,还要给他更多更多别的好。 第一次正式牵手是在第二天盛星禾送他去车站的路上。 他们坐在公车,因为昨晚的告白害羞着,连盛星禾都佯装看着窗外,只是轻轻抓着舒谨的手,十指交缠着,手心都出了汗。 等下车时不得不松开,进入火车站取票排队的时候,舒谨又趁人不注意,把手塞了回去。 “我下个月再来找你呀。”舒谨低着头,连后颈都是红的,“下个月有3天小长假。” 盛星禾的小公司刚起步,应该很忙。 舒谨在用自己的方式主动,盛星禾知道,也没有拒绝:“好,我等你。” 他们悄悄牵着手,然后随着队伍前进变成勾着手指,最后才依依不舍地彻底分开。 第一次正式拥抱是在接吻那天,两件事一起发生。 舒谨再次来到盛星禾的学校是一个夜晚。 天气变热了,空气都是粘稠的。 他穿着一件款式普通的T恤,干净的帆布鞋,单肩背着个包,就那样出现在盛星禾的校园里。盛星禾见到他的时候看上去很平静的,但等他们走到无人的僻静处,盛星禾就忽地顿住脚步,紧紧抱住了他。 夏夜蝉鸣窸窣,盛星禾吻他时候有点凶。 毫无章法的吻,他们撞到了牙齿,舒谨“唔”的一声启唇,盛星禾就不客气地长驱直入。 接下来是无初次见面。 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奔波两座城市数次。 在最后一个暑假交付了彼此的初夜。 舒谨哭得很厉害,把盛星禾的肩膀咬破了皮,却在醒来事挂在盛星禾身上,软软地撒娇求抱。 他们谈理想,也谈未来。 舒谨要等毕业后去盛星禾的城市,然后一起买一套属于他们的房子,要离盛星禾的公司很近的,毗邻商超,这样他们可以学着做饭。房子不用太大,只需要一间卧室,把阳台送给泡芙。 盛星禾会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在他羽翼丰满的时候,在他能有底气肩负另一个人的一生的时候,把事情告诉舒昭远。 那一年半非常美好,也很刺激。 在家里,他们躲在房间里做i,躲在厨房里接吻,在遛狗的时候,沿着无人的河道牵一牵彼此的手。 在外面,他们大方地逛过街,不顾旁人目光地穿过情侣装。 他们吵过架,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例如舒谨的社交软件有过多的女孩子点赞,例如盛星禾忙着工作忘记时间约会迟到,几乎情侣间所有的摩擦他们都有。舒谨故意站在盛星禾的右边闹脾气,盛星禾就把他抓到面前,最后以亲吻拥抱而结束。 在后来的几年时光里,舒谨都得靠着那些回忆才能不在夜里痛呼出声。 他曾经看着盛星禾眼睛,无数次想过——小时候出事那天他就在现场,如果他能阻止那件事发生该有多好。 他甚至恨过那个始作俑者,在盛星禾被合作者委婉告知,谈生意的第一面最好换一位同事时,他在心里无用地憎恨过那个人。 他们会更好的。舒谨想。 他们的年岁漫长,余生可期。 直到一切戛然而止。 舒昭远打来电话,沉着声音问他在哪里,得到答案后下一句就是问他:“盛星禾呢?” 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夕,这样的情况让舒谨直觉父亲发现了什么。 舒谨说盛星禾在学校。 舒昭远说:“上个周末,你是不是去了他那里?” 舒谨:“是。” 舒昭远:“你们在广场牵着手干什么?大庭广众的,两个男人拉拉扯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是一对。你李叔叔告诉我的时候开玩笑说,我给自己养了个女婿,你知不知道我多丢脸?” 那个什么李叔叔,舒谨能想起来,上次他考上大学舒昭远请客时,应该曾经见过他和盛星禾。 世界就是这么小,竟然这样也能撞见。 听舒谨不说话,舒昭远清了清嗓子:“记得下次不要那样了,被人误会多不好,我舒昭远的儿子被人当成同性恋——” “没有误会。”舒谨承认了。 那个瞬间,他好像有点冲动了,但他不后悔。 舒谨:“爸,我在和他谈恋爱,是我先喜欢他的。” 舒昭远的暴怒,舒谨已经记不太清了。 舒昭远问他要不要脸,问他好好的女孩子不要,要去变态,要去喜欢一个男人干什么。问他,盛星禾一个残疾能干什么,他是不是也瞎了眼。 舒谨挂断了电话。 那时候他还以为这只是和父亲的抗争,只要他们都执着,只要他们能证明他们的感情,那么总有一天父亲会接纳他们。 他怕舒昭远打电话去骂盛星禾,还给母亲打电话,请求她的帮助。 和舒昭远的拉锯战持续了两个月。 中秋节舒谨没有回家。 舒昭远来到他的学校,带他去吃了一顿饭,然后告诉了他一个事实。 “你以为你们想象的爱情就很深?”舒昭远以一个商人的姿态,明确地说,“那是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意思?”舒谨皱起眉,他还以为父亲是来和他和解的。 “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舒谨。”舒昭远说,“我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今天我就来告诉你。不想他恨你的话,你自己保守好这个秘密。” “盛星禾的眼睛,是你戳瞎的。” “你们在空地上玩,我听到尖叫赶到的时候,你手 分卷阅读23 里还抓着一根树枝。” “你当时还不到三岁,吓得话都不会说了,我一把抢过来扔掉,叫人送盛星禾去了卫生院。” “眼睛瞎了,要赔几十万。” “我刚投建工厂,外债一堆,根本没有钱来赔。” “……虽然说小孩子打闹只是误伤,严格也算不上什么责任,但这么多年我的良心都过不去,我对他好,是要补偿,可没让你对他这样!我没让你和他在一起搞同性恋!” 舒谨僵在座位上,脸色惨白。 半天,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喃喃道:“你骗我,为了让我们分手,你什么都敢乱说。” 舒昭远道:“我骗你?他当时也小,没把人看清……你仔细想想我为什么没再带你去,就是怕有小孩认出你。不然你以为我当真做慈善,从他那么小就开始资助?!” 舒谨的耳朵嗡嗡地响,仍是不敢相信。 舒昭远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一定是假的。 “如果盛星禾知道了,你觉得你们还能在一起?”舒昭远吼道,“如果你们不分,我就是不要这张老脸也要说出事实!” “那家人怎么办?” 舒谨看向父亲,眸子黑如点墨,嘴唇也开始发白,整个人如纸般脆弱,似乎戳一下就要散了。 舒昭远没听懂:“哪家人?” 舒谨仍是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希望那个人不是自己:“那家承担了责任,赔钱给盛家的人,难道他们没做过的事他们也认了吗?” 舒昭远皱眉:“他们不一样,本来就是贫困家庭,调节下来也赔不了多少钱。当时他家在厂子里上班,小孩揽了责任以后,几万块钱是我替他们赔的,他们没什么损失。” 舒谨张了张嘴。 像是第一次认识舒昭远一样,他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把责任推给别人了?” 舒昭远卡了一瞬,老脸涨红,但很快呵道:“我现在跟你说的不是这个问题!” 舒谨蓦地站起来,椅子倒在地上,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秋风萧瑟,那个晚上下雨了。 舒谨整夜没睡,第二天没买到高铁票,就花钱包了车,赶到了盛星禾那里。 盛星禾的城市也是阴雨绵绵,他蹲在盛星禾的住处门口,盛星禾回来时,温和地问他为什么不进屋。 舒谨说:“我没带钥匙。” 盛星禾把他拉起来,舒谨手是冰凉的,脸色也不好看,盛星禾没问他为什么不给自己电话,只说他:“你是笨蛋吗。” 进了屋,盛星禾给他倒热水,一转头两人对视,舒谨竟立即转开了头。 盛星禾问:“怎么了?” 舒谨不讲,只开始掉眼泪。 “是叔叔又骂你了?”盛星禾蹲在他身前,“那我让你骂好不好?或者我给他打电话,让他连我一起骂,等他消气了,可能就能接受我们了。” 舒昭远已经打过来电话来,将盛星禾骂得体无完肤了。 骂他什么白眼狼,狼心狗肺,带坏舒谨,骂他是变态,外面看着是好的,谁知道里子都坏了。 “乖啊。” 盛星禾摸舒谨的脸,站起来,把人搂到自己腿上抱住,亲吻他的鼻尖。 舒谨呜咽得更厉害,抱着盛星禾的脖子,一声声地叫他“哥”。 他说对不起。 但不说为什么。 第19章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半个月。 舒谨旷课,然后请了长假,每天都和盛星禾待在一起。 舒谨不敢看盛星禾的眼睛。 对视时会移开目光,说话时视线不敢放在他的脸上,就像是地上有什么珍宝一样,随时都低着个头。 他整天恍恍惚惚,盛星禾数次尝试和他沟通,带他去做一些他感兴趣的事,但他都出于自我封闭状态。可是,如果惹得盛星禾生气、着急了,他又会急不可耐地贴上来,认错撒娇一样不落。 “哥。如果你眼睛是好的,你还会喜欢我吗?” 一天夜里,他忽然这么问。 盛星禾正在处理工作,闻言将笔记本电脑放到一旁,低头看着枕头上的人:“怎么这么问?” 舒谨说:“只是假设。” 盛星禾道:“这个假设不成立,我喜不喜欢你,和我的眼睛有什么关系?” 舒谨把半张脸埋在被子里不说话。 盛星禾便也躺下去,手臂勾着舒谨的腰,叹一口气道:“最近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好不要再去想叔叔那边了?”顿了顿,又说,“不过,要不是眼睛,我可能不会被叔叔资助,那么我们就遇不到了。” 被子里很暖。 两个人融在一起的体温叫人贪恋。 舒谨闭上眼,主动亲吻盛星禾的唇,两个人都躲进被子里,发出细微而绵长的声响。 舒谨拍疼,他们没有做过很多次,统共一只手都能数清楚。 他一疼就耍赖,盛星禾想要他好好地适应,所以常常任由他打发了,哪怕两个人都箭在弦上,也忍而不发。那半个月,他们做的次数就占了在一起后的大半比例,舒谨哭了、痛了,还是不想放开他。 舒谨不回学校,也不再接舒昭远的电话。 他有认真想过,就当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他愿意无耻地昧着良心,就当舒昭远找他的谈话没有发生过。 可是世界就是那么小。 在那段逃避真相的最后的日子,他被迫清醒了。 一切都仿佛命中注定,让本该受到惩罚的人再也无法逃脱罪责。 ——他们竟然在这个城市,偶遇了那家人。 那是一家很普通的餐厅,舒谨心情变得好了些,和盛星禾一起品尝这里很出名的烤肉。 服务员来替他们布置烤盘的时候,明显地怔了下,开口道:“真、真巧,你来这里吃饭啊。” 那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子。 年纪和他们相仿。 他没有叫盛星禾的名字,但盛星禾应了,也很意外的样子:“嗯,你在这里上班。” 氛围很尴尬。 他们不像熟人,却又不是完全不认识。 男孩子沉默着把肉片放好,调整好火候。 盛星禾也没有讲话。 男孩子最后说:“……肉开始鼓起来的时候就好了,小心不要烫到。蘸左边的味碟会比较好吃,你们可以试试。” 舒谨说了句“谢谢”,男孩子就走了。 等他走了,舒谨问那是谁。 盛星禾给他倒饮料,脸上本来轻松的神情不见了,听不出情绪地说:“我家对面那家人,搬去外地念书那个,原来他已经在工作了。” 舒谨霎时想起了什么,整个人一片空白地坐在那里。 半个月前舒昭远对他说话时那种耳边的轰鸣再次响起,舒谨陷入了一个属于他的轮回里,不管 分卷阅读24 怎么欺骗自己怎么逃避,真相就如同一个圈,在等着他去反复确定。 后来服务员换了人,那个男孩没有再来为他们服务过。 舒谨记得盛星禾曾经说过,“那个人都不敢见我,每次远远地遇上了,他就走开了”。 因为内疚,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受害者,所以即使在十几年后再次见到盛星禾,再次对上盛星禾灰色的眼睛,才会选择避开。 那个人的出现是一阵风,连插曲都算不上。 舒谨却无法再心安理得,粉饰太平。 在他们离开餐厅后,舒谨一个人再回去了那里。 老板说那个人在后厨,他被带着进去的时候,男孩正在打扫厨房。初冬,男孩穿着塑料靴裤,手里拿着舒谨从来没碰过的、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清洁工具,手背已经冒出了冻疮。 舒谨回了学校,没有告诉盛星禾。 他把电话关了机,一个人去了一趟灵江,然后找到了舒昭远。 盛星禾终于能打通他电话的时候,他哭了。 “我们分手吧。”他说,“弄伤你眼睛的人是我。” 盛星禾的语气比他想象中要平静。 很久以后舒谨想起来,只觉得那一段时间都过得很模糊,可能在那通电话以前,盛星禾就知道了。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察觉舒谨反常举动下的蛛丝马迹。 盛星禾说:“不用分手。” 舒谨在嚎啕大哭。 盛星禾的声音也变得遥远了:“弄伤我的人不管是谁,你都不用和我分手。” “舒谨,给我点时间。” “好不好?” 舒谨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答应。 他们再次有联系,是在一个多月后。 电话是舒谨打过去的,他没有问盛星禾到底是怎么想的,也没有问这些时间盛星禾都知道了什么,他甚至没觉得时间过得那么快,都过去了一个月那么久。 他只是告诉盛星禾:“对不起。” 他说,“我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了。” 他说,“我们分手吧,哥。” 想到盛星禾对他的好,给他的爱,他身上的枷锁就愈发沉重,所以哪怕盛星禾在电话里不断地说“等我回来再说”,问他“你在哪里”,“我不同意”,他还是坚持地把决定做了下去。 “你的人生还有很长,我不配。”他坐在窗户前,泡芙蹲在他的身旁,舔他的眼泪。 他哭得一塌糊涂。 夜里,盛星禾出现在他的家里。 舒昭远不在,阿姨也不在,家里早就换了锁,但舒谨没有听见狗吠。 “我不同意分手。”盛星禾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意,人也比以前憔悴,灰色的眼球中满是悲哀。 他掐住舒谨的下巴,眼眶也是红的。 “虽然那很难,但是我们可以克服!” 舒谨的眼睛很肿,短时间内就瘦了一圈,过去的夺目的神采全无。任盛星禾看着,他仍是没有任何转圜余地地说出事实:“克服不了的。” “你不懂吗。” “以后,我每一次看见你,就会想起你的眼睛是因为我才这样。” “害你这样的人是我,该躲开你的人是我!不是别人!我不能赔一只眼睛给你,也不想让你再看见我了!” “就算我们再在一起,以后我对你的爱也会被内疚取代。” “我不能再爱你了。” 舒谨从未在盛星禾脸上看见过那样的表情,也从来不知道,原来那只灰色的残眼也能流出滚烫的眼泪。 “不试试怎么知道?”盛星禾问,“你还记得我们说过的未来吗?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你会变?!” 舒谨挣开他,退回墙角,泡芙围着他叫。 “不想实,也不想要了。”他缩成小小的一团,说,“你去开展你的人生吧。” “我不想浪费时间了。” 似乎被这句话刺痛,盛星禾的话也刺耳:“如果我去开展我的人生,那你就不在我的人生计划里了,舒谨。” 不会再一起买一居室的房子,一起做饭,一起养狗。 以后陪着盛星禾的人,会变成别的他,或者她,舒谨不知道,总之,那个人不再会是他了。 他对盛星禾说:“好。” 那天的最后,盛星禾问他“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他没有给答案。 * 电话里,舒谨久久地沉默着。 盛星禾说了那一句“没有下一个五年了”,也沉默了很久,直到舒谨都以为他挂断电话了,才听到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问:“你在哪里?” 舒谨仿佛活了过来,眼泪猛地冲出眼眶,咬了自己的手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尽量用平稳的语气道:“你现在不用过来的。” 他不想让盛星禾看到自己额头的伤。 找了怕舒昭远发怒的借口,“不方便。” “好。”盛星禾说,“那我在这里等你,有需要的话随时叫我。” 舒谨立即说:“不用了,这么冷你的外套又给我了,你先回去。” 盛星禾换了一种语气,似乎轻笑了一下:“怎么,我的衣服那么好穿,你还不想还给我?” 舒谨:“……” 盛星禾大概打算等他,并不想扔他一个人在这里自己回去。 电话挂断前,舒谨叫了他:“哥!” 舒谨踌躇几秒,心里很乱很乱。 他不知道要怎么说,只能勉强挤出慌张的字眼:“我没有。” 这三个字意味不明,极其不负责任,连他自己都没搞清楚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但盛星禾听了,只应了一声:“嗯。” 第20章 舒谨没能脱身。 作为家属,舒昭远要做检查、等结果,都需要舒谨出面,因为打架再加上舒谨和盛星禾的事,让他急火攻心,情绪过于暴躁,舒谨不得不承受其他病人和护士的斥责。 两个小时后警察来医院做了笔录,舒谨才知道舒昭远把对方也打了个头破血流,两者不在一家医院,但对方提出对有前科并且是减刑释放的舒昭远进行控告。 傍晚,在舒昭远的“吃里扒外”、“不孝子”、“出卖老子好儿子”等逐渐变弱的骂声中,舒谨才得空关上门,在无人的楼道里再一次给盛星禾发信息。 舒谨:[你先回去吧,真的,不用等我。] 盛星禾:[我给你买了饭。] 舒谨回复:[我吃过了。] 怕盛星禾担心,他再发一条:[你回去家里,我会比较安心。] 舒谨一再拒绝,盛星禾没有坚持。 但第二天早上盛星禾再次打来电话的时候,舒谨又说自己没有空——除了额头的伤,他脸上又多了五道鼓起来的指印,舒昭远二十多年没对他动过手,这次都齐全了。 舒谨的嘴角破 分卷阅读25 “对不起,哥。”舒谨在电话里说,“不能陪你过年了,明天就是春节,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医院里。” “好。”盛星禾没强求,还关心了舒昭远的情况,然后说,“我给你带了换洗的衣服,你出来拿一下。” 舒谨走到门口往外面看,病房门的玻璃外是走廊,他不敢让盛星禾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所以只匆匆地看了一眼,没有分辨出盛星禾是不是在。 “帮我放在护士站可以吗,我现在抽不开身。”他撒了谎。 “不要自己扛。”盛星禾知道舒谨有事瞒着他,但没问,只是说,“只要你想,我随时可以挡在你前面。” 舒谨几乎被内疚淹没。 有时候他简直想扔下这一切跑回家去,什么也不管,只要冲进盛星禾怀里,可是他不能。 不仅是因为自己的伤,还因为他们之间看不见但摸得着的一层阻碍。 舒昭远的情况不太严重,住院观察了几天后医生建议出院保守治疗。 这几天里他和盛星禾的联系不算太多,但知道一想到盛星禾就在他的房子里生活着,舒谨就有了一些期盼感。他们没再讨论感情方面的问题,盛星禾也没再问,大年初一早上,有人送来医院一个小蛋糕,蛋糕上画了一只蓝色的鲸鱼。 舒谨看了一天,晚上才舍得吃。 大年初三一早,盛星禾说有工作要先回去了。 舒谨有点慌:“这么快?” 因为他在躲他,所以盛星禾生气了吗? “下次来可能要等三月底。”盛星禾在电话里说,“三月底之前我的行程排满了,月底会有几天时间,我会尽量调休,看能不能等周末再过来,不影响你工作。” 盛星禾没有生气。 舒谨有点想哭,勉强忍住了:“不影响。” 盛星禾:“或者你可以过来。” 舒谨:“……” “基本上我整个三月都不会出差。周末你可以过来,他们都知道你。”盛星禾问,“可不可以?” 舒谨感到一阵恐慌。 对于这种类似于确定关系后的异地相处模式。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知道他至少该给盛星禾一个肯定的答复,一颗定心丸,而不是一句模糊的“我没有”或者“我不知道”,将盛星禾没有安全感的境地,但是他没能做到。 盛星禾又问了一遍:“可不可以?” 他最终小声应了:“好。” 在盛星禾走之前,他们都没有见面。 * 舒昭远住院的最后一天,舒谨出面找了另一方和解,并在警方的调节下赔了一笔钱道歉。 被打破头的那个人看到他也发不出什么脾气了,抱怨了几句就叫儿子送客。 舒谨和年轻人一起走出小巷,对方说:“抱歉啊,我爸不是针对你,你不要在意。” 舒谨点点头:“我知道。” 对方身形圆润,早已不再是当初在烤肉店打工的男孩了,这些年他已经结婚生子,日子过得很不多。年轻的男人挠挠头发,有些尴尬地问道:“你爸爸,他知道了那件事,是不是怪你了?” 舒谨额头还贴着一小块纱布,看上去有些憔悴,无法否认这一点。 男人又说:“舒谨,你很好。你和你爸爸不一样,虽然我以前也怪你但是我早就原谅你了。” 舒谨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男人:“其实那不是你的错,你忘了很正常,我们那时候都太小了。就像我一样,我记得我当时应该有和大人说过不是我,我的一个发小一开始也对大人说过不是我,但是被他们多问几遍多说几次,我也就觉得是我做的了。” 这些话还是他第一次对舒谨说。 舒谨本来想镇定一点的,但没料到听到这一句“我们那时候都太小了,不是你的错”会这么难过,以至于眼泪差点不受控制地掉出来。 “其实说到底,我们也挺对不住的。”男人说,“你都那么做了,我爸还去举报舒昭远,去报复他……” 舒谨擦了擦眼睛,摇摇头道:“是他自己要做违法乱纪的事。” 分别前,男人问:“你和盛星禾还有联系吗?” 舒谨被问得愣了下,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在你家那么多年,我看你们那时候关系挺好的。”那人说到这里也觉得自己问得不合适了,挽回般道,“他其实真的人不错,以前有人骂我,他还帮我说过话,也不见得是我伤了他他就要恨死我的。” 舒谨:“……” “这件事到此为止吧,你早就不欠我们什么了。”那人说,“就算你要补偿,该补偿的人也是他。” * 舒昭远出院后执意继续住酒店,不愿意去住儿子家里,舒谨猜测这和他见不得人的性取向有关。 父子俩很少说话,舒昭远几乎把他当成仇人看待,奇怪的是舒谨对此并不觉得难过。 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家里,舒谨忽然觉得非常疲惫。 他进门的瞬间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靠在门后慢慢滑落在地,感到自己的生活并没有真正地好起来,仿佛还在五年前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里,从来没走出来过。 他不断想起那个人说的“你早就不欠我们什么了”这句话,试图用来安慰自己活得轻松些。 至少这一点他做得不错。 他坐在地板上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明这边的情况,聊了一阵后明显感到了郁结渐消。 母亲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小瑾。小孩子没有错,错的是做这一切的大人。你只是纠正了事实,什么因种什么果,他做的事情迟早反噬自己,他本来就该有这一天。” 除了当初和盛星禾在一起的事太难以接受,母亲几乎没有责怪过他,而这么几年过来,这晚母亲问了和那个人一样的问题:“你和小盛,现在还有可能吗?” 舒谨没有告诉她和盛星禾重逢的事。 所以她也不知道这一次舒昭远的大发雷霆与盛星禾有关。 她说:“如果你还喜欢的他的话,还能不能联系上?小盛是个努力上进的好孩子,我听你爸说,那时候小盛对他说就算弄伤他的人是你,他也要你。” “他说他不会因为这件事情看轻你、怠慢你,会一辈子对你好,如果你们怕未来会变,那么他可以保证他永远都不会变。他还说,他不要什么补偿,只要你就够了。” “那时候你们都还是孩子,说的话也不知道当不当真。”她说,“这些我原先都不打算告诉你,但这么多年你还是一个人,我总觉得是我做错了什么。” 挂断电话,舒谨有些恍惚地从地上站起来。 他拉开薄鞋柜准备换鞋,入目一双还有些新的男士拖鞋,是他亲自挑选的,属于盛星禾。 分卷阅读26 走进客厅,沙发上多了两个抱枕,原本乱七八糟堆在一旁的书变得很整齐。 他再走进房间,发现床品都换了,原先厚重但不暖和的被子也被换成了轻薄舒适的羽绒被,床头有了两只蓬松的枕头,也多了个供他夜里使用的台灯。 浴室里,漱口杯中放着两支牙刷,靠在一起。 舒谨只把这里当做临时住处,但有人把它当成了家。 他鼻子一酸,仿佛被什么彻底点醒。 现在不是五年前了。 五年后他们再次遇见,盛星禾在不确定的情况下来到他的城市,靠近他的生活,哪怕他从未敞开心扉,盛星禾也没停下脚步。舒谨一直都是个懦夫,但重逢时他只轻轻地伸出了一角,问了客房盛星禾的电话号码,盛星禾就抓住了他。 舒昭远的突然出狱、打架斗殴破坏了他们的春节。 他却奇怪的就在五年后的这个时刻,在一切都还没处理好的情况下,忽然想要任性一次。这种感觉来得很突然,仿佛积压已久早该在五年前就爆发。 它来得不早也不晚。 即使上一刻他仍在逃避,这一刻想要奔赴盛星禾身边的愿望集满了他的胸腔。 五年了,他该勇敢了。 他拿出手机看高铁票、飞机票,不幸的是春假返程期间,春运根本没有给他选择,所有的票都售罄。 他开始看合适的网约车。 跑那么远的路程,在春节假期可能没几个司机会接单,过程有些漫长。 这期间,舒谨一直在想周围的人说的话。 林往说:“他肯定早就原谅你了。” 替他背锅十几年的那个人说:“你该补偿的人是他。” 母亲说:“他不要什么补偿,只要你够了。” 盛星禾说:“要是还觉得对不起我,那从现在开始,就当是你在赎罪。” 他要坐上会开个通宵的网约车,奔赴盛星禾的城市。 他要告诉盛星禾,是不是什么“以后再说”、不是什么“我没有”,更不是什么意味不明没有保证性的一个“好”字,他要告诉盛星禾—— 他很贪心,他一直都想要他,没有负担的要他。 第21章 第一次说走就走,舒谨犯了个错误,他把手机遗失在了上高速后的第一个服务区。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丢的,他只是去买了水和食物,等车子重新在路上开出几十公里,他才察觉手机不见了。 借了司机的手机打过去,已经处于关机状态。 可能是被谁捡了。 那个手机舒谨已经用了快三年,是很旧的款式了,其实不值钱。 所以在司机询问他是否需要在下一个出口掉头回去找的时候,他选择了放弃——他知道盛星禾第二天会在公司加班,而他早已在网络上查过盛星禾公司所在的写字楼地址。 等到了目的地,站在那栋陌生的大厦楼下,看着那几乎耸入云端的建筑,舒谨才惊觉自己这样贸贸然地跑来,不知道对盛星禾来说是惊吓还是惊喜。 春节假期后的最后一天,大厦内部略显冷清。 舒谨没有工作卡,值班的保安拒绝了他的进入,他只好报出了盛星禾公司的名字,请保安打电话通报。 来接舒谨的人是上次见过的女孩,盛星禾的助理。 “舒谨!”助理看到他眼前一亮,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你怎么来了?还记得我吗?” “你好。”舒谨不好意思地说,“记得的。” 盛星禾提过,他的助理叫姜姜。 “怎么这么早呀?你该提前说,我可以来接机的。”姜姜笑眯眯地按了电梯,“看你的样子就是没睡好,早班机最难受了!飞机上根本睡不好。” 舒谨脸小皮肤白,头发乱糟糟的,看着年纪像很小:“谢谢,不用麻烦你的。我突然跑来,会不会影响你们工作?”他想了想,“他不知道我来,其实我只和他说两句话就可以的。” 姜姜笑道:“不会!放心,公司里就三四个人,其他人都还没开始上班呢。” 注意到姜姜也是一身便装,舒谨放松了些。 跑到盛星禾的工作的地方来不是他本意,这让他感觉自己很鲁莽,什么都做不好。 舒谨点点头:“好。” 电梯到了,姜姜按了37层。 舒谨往里退了退,和她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 电梯上升时,楼层的数字不断变化,他忽地回忆起了一个月前他们首次在酒店碰到的那天,他也是站在电梯里的这个位置,穿着高跟鞋的姜姜询问他要去那一层。 这一次她当然不用询问。 因为短短一个月时过境迁,舒谨已经重新进入了盛星禾的生活。 舒谨还记得盛星禾那一天的表情,盛星禾垂着眼睫,薄唇轻抿成一条线,眼神很淡,电梯运行时平静地看着屏显数字,一只手随意地揣在裤兜里,令舒谨感觉到陌生。 那天盛星禾在想什么? 不过才几天不见,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对方,舒谨的心就不受控制的开始乱跳。 跟着姜姜走出电梯时,它跳得更厉害了,仿佛下一秒就要迸出他的胸膛,害他不得不紧紧攥着拳头,想要自己表现得冷静一点。 走进传说中的垄断了好几项市场材料的公司大门,穿过长长的走廊和办公室,然后停在了一个房间的门口。 姜姜只熟练地敲了敲门,然后就推开了它:“盛总,舒谨来了。” 偌大的办公室里,盛星禾冷着个脸从办公桌前抬起头,表情有刹那的错愕。 舒谨脸腾地红了。 他一走进去,姜姜就关上了门,办公室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冒着傻气:“……” 两人都没有出声。 盛星禾站起来,椅子发出往后滑的声响,他还没迈开脚步,舒谨就已经大步走过去冲在他身上,一把将他抱住了。 被撞得退了一步,盛星禾反客为主抱住怀中人。 舒谨脸靠在他肩膀,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意,发丝冰凉,身上也有不知道在哪里沾到的劣质香水味。 “为什么关机?”盛星禾声音沙沙地开口,“我打了很多个,从昨晚到刚才。” “手机丢了……”舒谨气闷,忽然就挺委屈的,“在清河服务区丢的,谁会看得上那么一个旧手机啊?就算捡到了也卖不了多少钱。” 盛星禾怔了下,很快明白了:“你坐车来的。” “嗯,没有票了。”舒谨道,“飞机票和高铁票都没有,只能坐车快一点。” 没等到盛星禾的反应,舒谨手没有松开,只是退开些抬头道:“你先借给我,我得买一个手机。” 但看清盛星禾的表情后,他心里立刻狠狠痛了一下。 灰色的眸子里晦涩不堪,另一只沉静的明眸 分卷阅读27 则一瞬不瞬,专注地看着他。在他们关系还这么脆弱的时候,他突然失联对盛星禾来意味着什么,他怎么没想到呢? 他应该把盛星禾的手机号背下来的。 “好,中午就去买。”盛星禾自然地说,“怎么突然过来了?” 舒谨道:“就是想过来就过来了。” 在办公环境舒谨也不好意思说一些告白的话。 可是他来了,能明显感觉到盛星禾的心情变得有些愉悦,这点令他也很高兴。 盛星禾摸他的脸,问他累不累。 舒谨说有点饿,盛星禾就到茶水间去,拿了姜姜带来的午餐热好给他吃。 舒谨震惊,他没看出来老板竟然会这样剥削员工,盛星禾便道:“中午我请她吃别的。” 舒谨:“可以吗?” 远远地听到姜姜拖得长长的“可以——”两个字,盛星禾就弯着唇角,连人带饭推回了办公室。 舒谨在盛星禾办公室进餐的时候,进来了另一名年轻的同事,这位同事对有人竟敢在老板的桌子上进食这件事视若无睹,只对舒谨礼貌微笑表示打招呼。 讨论完工作,该名同事出办公室前还顺走了盛星禾桌上的两颗巧克力,看起来是春节时发的,包装红彤彤。同事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两个问:“盛总今晚请客?” 结果当然是被盛星禾赶走了。 外界对盛星禾的工作评价无非是冷漠与苛刻,但这里完全和舒谨想的不一样。 舒谨一口饭噎在口中,脸颊鼓起一团:“……他们都知道我是谁吗?” 盛星禾敲键盘,反问:“哦,你是谁?” 问完,还颇有兴趣地看着他,等着他自己说出答案。 舒谨:“……” 他还没好意思把事情说清楚,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说自己是谁,只好低着头继续吃饭,打算等回去以后再和盛星禾说清楚。 盛星禾的办公室有个小隔间,加班时用来休息的。 舒谨吃过饭又洗漱过,就被安排进去补觉。因为没有人,整个公司都很安静,舒谨能模糊地听见盛星禾在外面和同事说话的声音,他睡了不知道多久,后背贴上来熟悉的气息,腰被环住,手也被抓住了。 “哥?”舒谨茫然问道。 “睡吧。”盛星禾很规矩地说,“他们识趣的,不会来打扰。” 舒谨的眼皮很重。 他能感觉到盛星禾没脱衣服,只是和他裹进了一床被子里,打算和衣而眠。 “再睡一会儿,我定了闹钟。”盛星禾又说,“昨晚我没怎么睡。” 舒谨就翻了个身,找到舒服的姿势后,一只手抓住盛星禾的衬衣前襟。 在这个来到盛星禾身边的第一个上午,他把头埋进盛星禾的胸口,在盛星禾工作的地方,迷糊地嘟哝了句“哥,我爱你”。 没能等到晚上。 第22章 告白完就接着睡过去的舒谨,在梦里回忆起了许多次对盛星禾说这句话的场景。 一起吃沙冰的夏日傍晚,一起遛狗时躲在树下接吻以后,还有一起做蛋糕、一起旅行的时候,还有某次进行某项激烈运动时的失声而出。 他曾经对盛星禾说过很多次“我爱你”,但分手那天,盛星禾却问他:“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舒谨那天没给答案,心里却不停地在告诉盛星禾“我爱你”。 几年来,也不知道盛星禾有没有听到。 这次盛星禾听到了。 舒谨醒来时天色变得有些暗,小隔间里只有一扇不大的高窗,能看见窗外的天空飘着几朵灰色的云。 他们还保持着入睡时的姿势,盛星禾醒着,目光放在他身上。 舒谨揉揉眼睛,又闭上往盛星禾怀中蹭了蹭:“闹钟还没响吗?” 盛星禾:“我关掉了。” 舒谨“哦”了一声,问:“现在几点了?” 盛星禾说:“下午四点。”语气波澜不惊,还问,“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舒谨闻言吓了一跳,立即清醒了,赶紧坐起来说“怎么我睡了这么久”,又去揉左手手臂,长时间保持一个睡姿已经把它压得发麻了。 回头看见盛星禾也坐了起来,但仍是静静看着他,眸中情绪很深,他还以为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舒谨张口要问,盛星禾就靠过来在他唇上亲了下,带着点吸吮的力度,但很短暂,一触即收。 亲吻间发出细微声响,舒谨脸霎时发热,呆呆地坐着不知道要做什么好了。 盛星禾亲完,额头靠着舒谨的额头,沉声道:“你可以再赖一会儿,或者玩一会儿外面的电脑。我还有几件事没处理,六点半再叫上他们几个一起去吃晚饭。” 果然,等到晚上盛星禾就带上了在公司加班的几个人一起用餐。作为老板之一安排大家来加班,盛星禾理所当然是被宰的对象,何况舒谨来了,这些人就更加兴致高昂。 到了目的地,附近正好有一家手机运营店,盛星禾叫姜姜先进去点菜,他带舒谨去挑手机。 舒谨手机几年都没换,干脆挑了最新款。 一部手机就抵得上大半个月的工资,他皱着个脸,还挺心疼的,忍不住怀念了自己的旧手机。 盛星禾付了钱,又带他补了卡,舒谨这才找到一点重新和世界接轨的感觉。 新款手机功能更多了,系统也更新了更多,回餐厅的途中舒谨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一直在捣腾手机,还问了盛星禾几个问题。 “挺值的。早知道我早点换了。”舒谨评价,感叹道,“早点换的话旧的那部还能依旧换新呢。” 盛星禾无情指出:“那你这次丢的就会是新手机了。” 舒谨:“……”好有道理。 盛星禾吐槽完毕,就勒令他不准再看手机:“收起来,好好走路。” 他们站在商场外,闪着斑斓灯光的喷泉旁还聚集了不少小孩,到处都挂着大红色的灯笼与中国结。 舒谨把手机放进外套口袋,和盛星禾并肩走了几步,就被盛星禾自然地牵住了手。 大街上人来人往,可能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但盛星禾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一点,他早已不是过去那个少年,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有足够底气我行我素的成年人,所以不管别人会用怎样的眼光来衡量他们,对他来说都无足轻重。 舒谨只迟疑了一秒,就悄悄回握住了盛星禾,连刚刚买了新手机的新鲜感都忘记了,全程都在看盛星禾的右脸。 舒谨猜盛星禾已经知道自己有事瞒着他了。 用了几年的旧款手机、廉价狭窄的住处,还有上次谈到的家里卖掉的房子,以及他现在所有的吃穿用度,都能看得出来他的经济状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可以说现在的舒谨已经和过去那个舒谨截然不同 分卷阅读28 。 世界仿佛翻转了,现在他和盛星禾反了过来。 但幸运的是,他们依旧在努力靠近对方。 吃饭时盛星禾正式对大家介绍了舒谨,没有多余的前缀,用他一惯的简练语气说:“我男朋友,舒谨。” 大家鼓掌起哄。 舒谨勉强撑住自己不脸红不害臊,给盛星禾挣面子。 可惜拿起筷子的时候还是差点没拿稳,那句“男朋友”让他的心跳变得十分不听话,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用这样的称谓去确定对方的身份,不是“朋友”,不是“弟弟”,而是男朋友。 “舒谨啊,我听姜姜提过你!”上午在盛星禾桌上拿巧克力的年轻男同事说,“听说就是上次盛总出差的时候你们才遇上的,这是旧情复炽啊!” 舒谨抬头,看见姜姜对他眨眨眼,他便也放松了些:“嗯,我在公司的年会上抽中了豪华游,正好遇到他去出差。” 男同事一拍大腿:“这么巧,一看就是命中注定!” 盛星禾唇角上扬,看得出心情不错。 舒谨也微笑起来:“是我的运气好,可能幸运值都累积到那一天了。” 姜姜说:“那天舒谨摔伤了膝盖,回去以后盛先生就安排我去买药,我连电梯都没出,就直接又下楼去了。” 她说出舒谨不知道的事,调侃道,“我还没看过盛先生这么关心谁呢,在电梯里明明话也没和别人说两句,怎么就在意上了呢?后来啊,盛先生打电话给酒店投诉泳池地面太滑,我才知道怎么回事~” 还有这回事? 舒谨尴尬发作,立即转头对盛星禾说:“其实酒店的地面一点都不滑,是我自己绊倒的,酒店真的有点冤,要不……我电话去和他们解释一下。” 盛星禾优雅地替他布菜,开玩笑道:“没事,酒店老板不敢有意见。” 舒谨震惊,盛星禾这么昏聩的吗! 另一名年长的男同事接话:“哈哈哈舒谨你别紧张,那老板是盛总的老朋友了!不然怎么每次盛总去都住那家呢?不过也是这样他才遇到你的嘛。” 盛星禾:“这么说我还要给他发个红包?” 众人都笑起来。 饭吃到一半时,有人姗姗来迟,推门而入。 来者人高马大,看着有几分面熟,众人都叫他“井总”,舒谨隐约地想起来这是盛星禾的大学同学井超,上次盛星禾提到过他。 井超落座叫人添了碗筷,和大家“新年好”地寒暄了几句,径直朝舒谨看来:“好久不见。” 对方眼神好像一把利刃,直看入人内心,舒谨竟然有点怵:“好久不见。” 但下一秒,井超就路出一口白牙,爽朗道:“我可是听说你来了才特意跑过来的,这回我可要帮我们盛总把你看牢了,你记得不准跑了哈!” 盛星禾抬眼:“喝你的茶。” 本来只是简单的一顿饭,因为舒谨的身份关系几乎变成了他的接风宴,吃得其乐融融。 舒谨不排斥这样的安排,事实上直到这晚他才真正了解到盛星禾的工作环境和人际关系到底都是怎么样的,而不是在虚无缥缈的幻想里。 饭后,大家在门口告别,舒谨喝了两杯酒有点晕,盛星禾去路口叫车。 留下来陪他的井超忽然说:“这次不要再离开他了。” 寒风刮脸,舒谨一怔,只见井超的表情有些严肃。 井超见他吃惊的样子,又笑了笑,放缓语气说:“你别紧张,我只是个外人,也知道你很不容易。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也……但是你们不一样的,舒谨,我相信你们会不一样。” 舒谨低下头,沉思两三秒,点点头:“嗯!” 井超没有说那几年盛星禾都是怎么过的,更没有指责舒谨,只是告诉他一件事:“我知道你们会不一样,你猜是因为什么?” 舒谨:“什么?” 井超说:“两年前盛星禾问我,说有一种假眼技术已经做得很成熟了,除了无法恢复视力,外观看上去几乎和常人无异。他说如果他去接受了这项技术改造,再回头去找你的话,你心里的负担会不会轻松一些。” 舒谨整个人僵住,脑中出现一片空白。 两年前? 那时候他们都还没有重逢,一向骄傲的盛星禾竟然这么打算过吗? “如你所见,后来他当然是没有做啦。”井超说,“我是不赞成他那么做的,如果是他个人有这方面的要求无可厚非,每个人都有让自己看上去更好的权力嘛,但是我太了解他了,他根本就没在意过这一点,如果只是为了让别人看着他顺眼就去做手术,那他属于自我的那部分就彻底瓦解掉了。当时我们吵得挺厉害,他要问我的意见,又不肯听我的,一意孤行,连术前检查都做了。不过最后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去,我以为他放弃了。” 舒谨眼眶通红,看上去有点可怜。 井超道:“这次他出差回来,我才知道他的心里还是没有放下你啊。” 一辆车缓缓朝他们驶来。 盛星禾叫到了车,顺着路沿走了回来。 井超:“或者说,他根本不可能放得下你。” 第23章 盛星禾的家距离他们公司其实挺远的,而且既不是什么一居室的小户型,也不是什么紧邻地铁口的地段,和当初他们两个人憧憬过的完全不一样。 楼盘的隐私性和安全性都很高,按指纹进入电梯后,便能直接进入家门,省去了入户门这一道屏障。 房子是盛星禾两三年前买的,装修好正式搬进来的时间不长,所以还没有什么生活痕迹。 舒谨想,可能他们两个都是想过要真正分手的。 如同分手后他不再去电影院一样,盛星禾也不再选择原本计划的未来,而是选择了更适合自己的方式,尽量往不再拥有彼此的生活方向前进。 “前几年去考了驾照,然后顺便买了车。”盛星禾道,“打算置业时正好这里环境不错,上班的路线也不拥堵,就买了。” 盛星禾的情况是可以开车的,这点舒谨知道,便点点头。 见他站在陌生的环境里有些局促的样子,盛星禾走过去把人牵到沙发上坐好,然后说:“我去给你倒杯蜂蜜水。” “不用了。”舒谨抓住他衣角,“我现在很能喝的。” 盛星禾扬眉坐下,表示怀疑。 舒谨说:“刚毕业的时候我进的那家公司规模比较小,每个人都身兼数职。我是新人嘛,不仅要做设计,还要兼任老板的助理,经常陪他去应酬。” 舒谨说起过往,都是一些盛星禾还不知道的事,“喝醉了好多次吧,我都不记得到底是几次了,反正后来就你那么容易醉了。有时候我还会装醉呢,反正他们也分不清楚真假。” 大学毕业 分卷阅读29 刚入社会的职场新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很普遍。 盛星禾听他讲那些自己没有参与过的事,除了一丝心疼,并不觉得可怜他,舒谨也是要强的人,从来都不是个草包。听他讲多一点,就能多了解他一点。 “那时候我也不敢辞职。”舒谨说,“工资虽然不是很高,但足够我稳定下来了。而且因为公司刚起步,堆到我头上的事情越多,我越能学到东西,给我后来跳槽的履历表上加了不少分。” 盛星禾问:“为什么不敢辞职?” 他能听得出,舒谨的话题走向有意识地敞开了。 舒谨歪头靠在沙发靠背上,盘着腿,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盛星禾的手指:“没钱嘛。” 说出这三个字,舒谨怪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才继续:“其实舒昭远进去时留了一笔钱给我,我一分都没有动。” 是愧疚吗? 可能是吧。 那时才十九岁的舒谨无法很好地划清亲情与法律的界限,他知道舒昭远罪有应得,但只要一想到间接造成舒昭远入狱的罪魁祸首是自己,他就无法摆脱良心的煎熬。 那一年里,他好像亏欠了全世界。 所有他该还的,都在那一年出现了。 舒昭远为了逼迫他和盛星禾分手突然讲出真相,舒谨难以接受,自我麻痹地想过就让这个秘密继续下去,只要舒昭远不说,那么盛星禾可能永远也不知道。 可是在烤肉店遇到那个替他背了十几年黑锅的人以后,在看到对方满手的冻疮以后,他就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 讲出真相很不容易,舒谨带来的消息颠覆了那个人的认知,也在那个家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当年赔偿盛家的几万块钱,是舒昭远替他们出的,这家人一直感恩戴德,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工厂里免费劳作,不计报酬,但不菲的医疗费用也让他们难以承受,举债不轻。 舒昭远主动替贫困工人赔偿、又主动资助受害者盛星禾的事受到到底政府关注,每当舒昭远被表彰的时候,就是这家人承受良心谴责的时候。就算他们不得不最后远走异乡,也经常买东西寄来盛家,逢年过节都有探望。 因为那件事,这个家庭付出真的很多。 舒谨那时候只想补偿。 他拿出了自己这些年存下的所有钱给那家人生病的母亲治病,直到这些年也一直都有支持,但那时候他完全没有想过那家人得知真相以后,会去举报舒昭远非法经营。 或许一开始舒昭远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因为资金困难不得不让别人背锅减少赔偿,但这只是他做的第一件败坏道德的事。 但他的“善举”受到重视以后,一切就加剧了变质。 他尝到甜头后继续资助盛星禾,不断地以“慈善企业家”受到政府扶持,利用这个身份发展壮大,迎来生意的腾飞。 人心是经不得对比的。 本来就蒙受冤屈的一家人,看到罪魁祸首过得越好,越难以控制内心的愤怒。那家人掌握了不少舒昭远事业起步之初的机密,一怒之下全数提交检查机构。 舒谨所谓的补偿只是一厢情愿,就在他刚开始纠正这件事的时候,就在他和盛星禾坦白真相后的一个月,舒昭远正式被行政拘留接受检查。 舒谨什么都没有做好。 “纠正”,在这种爱恨纠葛里并不存在,一切都因他而起,他控制不了也扭转不了,所以在盛星禾来找他时,他无法回答那一句“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当年的舒昭远不清楚原因,这次冤家路窄狭路相逢,才知道舒谨当年都干了什么。 他留下的那笔钱是正当所得,舒谨之所以不动,是因为愧疚而不是孝顺想留着父亲东山再起,他摔杯子砸向舒谨,骂舒谨吃里扒外出卖老子,问舒谨是不是为了一个男人连亲情也不顾。 冬天,舒谨的额头伤口还没痊愈,好在一点也不大,有浅浅的痕迹。 盛星禾早就看到了,说不定在医院时,他就知道了这道伤口怎么来的,但是他什么也没问,给了舒谨自己坦白的机会。 讲完这些话,舒谨有点累了。 可能是酒意上头,也可能说这些话花了太长的时间,他靠在沙发的身体越来越软,眼皮也疲惫得只勉强睁着。 盛星禾用拇指抚摸那道伤,问:“这些事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舒谨安静了一会儿,才告诉他:“我不想让你知道……那些温暖都是假的。” 盛星禾家里已经没有别人了。 舒昭远带他来了舒家,给他照顾,所以即使他不乐意出现在报纸的某个采访上,也会答应舒昭远的要求。有一段时间,盛星禾对舒昭远表现出来的甚至有一种连舒谨都没对其出现过的敬仰,像盛星禾以前所说,舒昭远曾经扮演了他“父亲”的角色。 “对你来说,他隐瞒事实骗你这么多年已经很过分了,我不想让你发现,就连他的那些内疚和补偿都是假的。”舒谨说完,自嘲道,“哥,我是不是很圣母啊?我就是觉得,反正都我们都分手了,不能在一起了,让你保留一点好的东西也不错啊。” 事实上舒谨还存了一些钱,计划有机会的话转给盛星禾,可是看到对方发展得越来越好,他知道自己再多的表示也算不得什么了,凭添矫情而已。 当然,这件他不敢说出来,盛星禾会生气。 盛星禾长久地沉默着。 舒谨有点慌,所以一抬头正对上盛星禾的目光时,下意识心中猛地一跳,别开了脸。 “为什么不看我?”盛星禾伸手扳过他的脸,目光灼灼,“你那么面面俱到,什么都考虑到了,为什么不敢看我?” 糟糕。 舒谨暗道不好。 “说话。” 舒谨呼吸急促了些,小声道:“我没有……” “舒谨。”盛星禾松开他的下巴,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有人会喜欢你这样的体贴,也没有人喜欢你自我牺牲!你想要纠正错误去补偿那家人,做得很对,很好,但是我不需要。” 说完,盛星禾冷冷转身,离开了客厅。 舒谨错愕地坐在沙发上,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不一会儿,眼泪就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几分钟后,他猛地从沙发上起来,连拖鞋也没穿,就那么光着脚去找盛星禾的身影。这套房子很大,有好几个房间,舒谨一连推开两扇门,都没找到盛星禾。 难道他把人都气走了吗? 舒谨越来越慌张,他这次来不是来搞砸的,他是来求复合的,明明之前都发展得很好,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来到最后一个房间,凌乱的衣物掉落一地。 这个房间挺大,看上去像是主卧,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 舒谨把眼泪憋回去,想也不想 分卷阅读30 地推开浴室门冲进去,一把抱住了盛星禾的腰。 热水当头淋下,转眼打湿了舒谨全身,就连毛衣都快湿透了,他一遍遍地叫着盛星禾,无措地说“你不要生气”,不知道要怎么办。 盛星禾就没打算和他说话,任水淋了一会儿后,才转身把人推在墙上深吻。 舒谨被吻得浑身都软了,呛了几口水,盛星禾就地把人扒光,手指不留情地掐住舒谨的脸,恨恨地开口:“看着我!” 两人都狼狈不堪,舒谨湿发往后,水不断地顺着发梢和身体往下流。 盛星禾的鼻尖、睫毛都在不断滴水,灰色的眼睛也被浸湿了,看着像碎掉的玻璃球。 舒谨喘息着,脸被掐得很疼,所以发红的眼睛里又泛起了水雾。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盛星禾,看着那只毁在自己手中的眼睛,第一次这么直接地注视着它,不由得牙齿打颤。 “看好了。”盛星禾咬牙,“这只眼睛是你干的,但是我不要你赔,也不要你补偿,更用不着你替我安排我的人生感受!” 舒谨的身体都抖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 盛星禾像要把言语刻进舒谨的脑子里:“什么‘反正都分手了,以后不会在一起了’,那只是你想,我从来没那么想,我不想保留什么你认为的好一点的东西,我想保留的只有一样,那就是你。” 舒谨哭着拼命点头:“我知道了,我现在知道了!” 盛星禾渐渐平静下来,松开他的脸,用拇指摩擦他的嘴唇,声音是沙哑的:“……所以你可以看它,可以用平淡的正常的目光看它。” “它是我的一部分。” “它也是盛星禾。” 舒谨的胳膊环上眼前人的脖子,被迫注视着那只灰色的瞳孔,他仍是无法控制自己浑身的颤抖,但还在坚持。 在盛星禾要开口说话以前,舒谨抬手抚过那只右眼,轻柔地感受眼皮的温度。 热水哗哗,舒谨冰凉的手变得滚烫。 他把盛星禾拉低了些,印上柔软的嘴唇,以吻封缄。 第24章 舒谨喝了酒,哭过一场,又洗了个热水澡被迫进行了一场剧烈运动,然后再生理性地哭了一场,就彻底累了。 盛星禾知道晚上把人逼的有点狠,其实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生气,也不完全觉得舒谨做的事是错的,或者很“圣母”,但他知道这一步迟早要走。 两人刚重逢不久,五年的分离让他们之间容不得一点过去埋下的隐患,它们就像□□,一定要提前拆除才行。 看到舒谨嘴唇苍白,无措地辩解“我没有”,他不得不狠下心走开,自顾自开始做自己的事,洗澡、睡觉,把舒谨晾一个晚上,让他自己想明白。 可是他很快听见了舒谨在客厅找他的声音,语气慌张,几乎立即就心软了,想走出去告诉舒谨,他没有怪他。 然后舒谨就冲进了浴室,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在舒谨贴上来的那一刹那,盛星禾知道自己惩罚不下去了。 要说当年得知真相以后盛星禾的心里没有震动,那是假的。真正分手前两人冷静的那一个月,是盛星禾反复对舒谨要求的时间,他不是圣人,做不到无动于衷,中途也曾想过数次要放弃,但他就是无法和舒谨分手。 那时候的盛星禾认为他们可以克服。 直到这一晚,舒谨在他的臂弯里沉沉睡去,他才知道他们的分手是必然。 盛星禾想过舒谨可能曾面临过很差的局面,只是没有想过会这么差:得知自己是罪魁祸首、和恋人分手、父亲被举报入狱、财产清算…… 好在五年足够抹平苦难了。 时间是最好的疗养方式,因为这五年的分离,他们才有机会毫无芥蒂地走下去。 只不过,五年前才十九岁的舒谨独自经历的那一切,让盛星禾在此时也感到心疼,他看着舒谨毫无防备的睡颜,控制不住地想,如果他那时一直陪在舒谨身边,舒谨会不会过得轻松一点。 可惜这件事没有如果,而且舒谨的坚强勇敢早已超过他想象。他本来以为经过舒昭远住院这件事,舒谨至少还要在壳里缩上一段时间他们才能有进展,但舒谨却做到了破壳而出。 上午在办公室的休息隔间,舒谨对他说的那句“哥,我爱你”,让盛星禾知道,这次舒谨再也不会逃了。 晚上,再经过舒谨的坦白和他的“逼问”,最后一点隐患也清理得干干净净, 这一次,他们是真正的年岁漫长,余生可期。 接下来两天,舒谨留在盛星禾这里,破天荒地消极怠工,推迟了两天回去上班。 盛星禾的公司节后复工,进入了新的一波忙碌,他没有推掉那些工作完全和舒谨黏在一起,也没有搞得他们复合了就要开始狂欢一样,采用了非常平常的处理方式。 连井超都吐槽他:“喂,人家都乖乖地赖在你身边了,你还跑来当工作狂,是不是有病啊?快回去陪他!公司有我呢,你少工作两天也不会倒闭!” 盛星禾抬腕看表:“废话少说,我到点就走人,别指望我加班。” 井超举手投降:“行行行!我服了!” 盛星禾看他离开办公室后,才打开手机看信息,然后微微一笑。 舒谨在家里赖床,人趴在枕头上,发来一张自拍照片。 配上文字:[你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我可以做!] 盛星禾打字发过去:[下班我回来接你一起去商场,买点吃的,再给你买点衣服。] 舒谨回:[我穿你的。] 盛星禾想了想:[也行。] 这样的相处让他们两个人都觉得很舒服,没有轰轰烈烈,没有疯狂地消耗热情,就像他们从来没分开过一样,按照他们憧憬过的生活那样去恋爱。 不过,终究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舒谨没等到盛星禾下班再回去接他,而是早早就等在了大厦的大堂里,等盛星禾一出电梯,他的眼睛就亮起来,在几位同事的调侃中乖乖地等着盛星禾走过去。 他果然穿了盛星禾的衣服,从里到外,都属于盛星禾所有。 除了裤子没换。 等人走进了,他才悄悄告诉盛星禾:“你的裤子太长了,所以你还是要给我买裤子的。” 盛星禾难得想逗他,低声道:“要是不出门的话,你也可以不穿。” 人来人往的,舒谨耳朵立马就红了,没好气地跳开:“该走啦!” 他果然走得飞快。 等盛星禾开到车,他也坐上副驾驶,才揪着盛星禾的衣领来了个热吻。 几天后,舒谨回到自己的城市,开始工作。 再过一周,他提前订好了票,再次去往盛星禾的城市。三月下旬,换盛星禾来到他这里,异地恋对他们 分卷阅读31 来说一点也不艰难。 唯一让舒谨觉得可惜的是,因为他的手机丢了,现在的手机应用商店里已经没有当初那个社交APP,它已经彻底下架,他和盛星禾少年时代所有的聊天记录都没了。 但好在从今以后,他们还可以创造更多的回忆。 四月,失联已久的舒昭远突然上门,在门口问他知不知道这样做让他这个父亲很丢脸。 邻居下班回家撞见这一幕,朝他们好奇地看来。 舒谨表现得很平静,沉着地对舒昭远说:“你有没有想过,一直以来都是你在让我觉得丢脸?” 舒昭远破口大骂,或许对他来说,他真是爱之深才责之切,一个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最后甚至骂出了哭腔。舒昭远老了,有白发了,瘦了很多,连中气都没有以前足了。 舒谨说完那一句就默默承受着,再没有回一句嘴,目送父亲离开了自己的住处。 舒昭远再没有来过。 * 岁月安好。 又一年公司年会,舒谨给盛星禾打电话,表示自己很紧张:“哥,你说这一次我还能不能做欧皇抽中大奖?” 盛星禾那边也是年会,背景音很嘈杂:“那你要是能抽中,这一次想中什么奖?” 舒谨想了想:“我看到头奖是一台车,不过是两年的使用权。要是中了也不错。” 他打的什么主意,盛星禾当然知道。 只听盛星禾在电话里笑了声,促狭地说:“别异想天开了,我不会同意你一个人开车往返的,就算中了也不行。” 舒谨:“……” 盛星禾又哄他:“公司要开分部了,我会努力忽悠井超,把地点往你那里靠的。” 没说两句,盛星禾就被旁边的人叫走,电话就此中断。 舒谨公司的年会很热闹,每个部门都有表演节目。 他们部门出了团体节目,以林往为代表,挑选了五名男同事合力跳了一支女团舞,舒谨因为恋爱没时间排练逃过一劫,果然,他们一上台,那扭捏性感的舞蹈就把所有人都逗得捧腹大笑。 林往下来的时候指着舒谨:“我不管,明年舒谨不准逃,热恋?我就不信你每一年都还在热恋!” 舒谨没心没肺:“那明年就跳男团舞!” 所有的环节过去,倒计时之前终于开始了抽奖。 人事部的同事做司仪,舒谨从凳子下面拿到号码牌,看着台上。 三等奖、二等奖…… 一个个的奖项过去了,揭晓一等奖时,司仪当众调侃去年的一等奖获得者舒谨,说:“让我们看看,好运会不会总是眷顾同一个幸运儿呢?” 舒谨站在台下,斑斓的灯光里,他忽然记起了去年站在这个位置的心情。 孤独的,无措的,茫然的。 那时候的他只能说是生存着,而不是实实在在地活着。 台上的司仪开奖了,人群猛然爆发出喝彩声,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响起。 新年倒计时,礼花爆裂,窗外也燃放起了巨大的绚烂烟花。 “什么‘反正都分手了,以后不会在一起了’,那只是你想,我从来没那么想。” “我不想保留什么你认为的好一点的东西,我想保留的只有一样,那就是你。” 盛星禾的话猝不及防出现在他的耳旁。 舒谨想,他毕生最好的运气,就是他还爱着盛星禾,而盛星禾没有放弃他,并回应了他的期待。 所谓的久别重逢,只属于两个还爱着彼此的人。 这次,中奖的不再是舒谨手中的号码牌。 幸运降临在了下一位幸运儿身上,或许这一次也会给别人带去温暖的际遇。 舒谨走出人群来到宽敞的阳台上,雪花铺满了栏杆,心里却一片滚烫,好像必须马上见到什么人、拥抱到什么人,才能阻止它的沸腾。 新年了。 新年的第一天应该和最爱的人一起度过。 他要再次奔赴爱人身边。 舒谨往电梯走去,手机响了,是新提示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他打开一看,一时没找到是哪个APP发出来的,本想不管了,但看到手机的应用群组里多了个APP图标。 ——是那个他熟悉的,装满所有回忆的APP。 一定是上个周末,盛星禾想办法找到并装进去的。 应用里是新的账号,但头像、昵称都和原来的那个一模一样。 对话框里的新信息是盛星禾发来的:[一起看电影吗?贺岁片,很烂,评分不超过3.1的那种。] 舒谨忍不住笑了。 他回:[好啊。你是不是背着我先看了,不然你怎么知道很烂?] 盛星禾:[我承认,所以罚我再陪你看一遍。] 然后,有人在舒谨身后叫了他的名字。 他回头,那人穿着挺括大衣,肩头似乎落有雪花,正用清明的左眼看着他。 那人又叫了舒谨一次,念名字时把尾音放得很轻。 像他们重逢那天。 “舒谨。” 作者有话要说: 结束在这里吧。 应该没有番外啦。 这本就是我一个想要写的梗发散的而已,全程都是在讲一个复合的小故事,没有什么波澜,舒谨和盛星禾只是芸芸众生中相爱着的那一对呀。正因为这样,我没有其它的东西去支撑它写长,对我来说当是码字复健了,大家就当打发时间看个乐呵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