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尾》 第1节 本书由 jiaohaoyun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追尾》 作者:潭石 文案 李杨骁是个落魄的小演员,因为一起连环追尾事故,遇到了京城高干迟明尧,两个人很快达成一场关于身体的交易…… 标签:娱乐圈 阴差阳错 主角:李杨骁,迟明尧 ============ 第1章 追尾 大年初三,李杨骁开着他爸的小夏利,在挤挤挨挨的车流里艰难蠕动。 他的高中同桌兼暗恋对象宋昶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正举着一枚钻戒眯眼端量,半晌发表一句评论:“钻石好像没刚才在店里看的那么亮。” “店里灯光打得足,”李杨骁瞥了一眼那枚钻戒,“也挺好了,五万多呢,嫂子是识货的人。” 宋昶小心翼翼地把戒指搁回盒子里,手指摩挲着盒子上深红的绒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嗯……还挺忐忑的。” 李杨骁也笑了一下,刚要接话,宋昶的手机响了。宋昶接起来,对着电话那头柔声细语: “和杨骁在一块……嗯,喝了点酒……不多,看见兄弟高兴嘛……啊?手切破了,有没有事啊?怎么不小心点……还疼吗?” 李杨骁目视前面那辆车的车屁股,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他有点想打开车载广播,但又怕暴露心底那点不耐烦,还是忍住了。 车厢里弥漫着隐约的酒味,是宋昶那边传过来的。 两人一年半未见,中午吃饭的时候,宋昶带来了一瓶红酒。李杨骁是开车过来的,酒量又不算太好,喝多了身上会起疹子,就在一旁看着宋昶喝。 宋昶喝得面颊泛红,对着李杨骁掏心掏肺,末了还抛出一个重磅炸弹,说他打算和女朋友蔡珊求婚。李杨骁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挂不住了,足足愣了两秒钟。但他打肿脸充胖子,忍住心下酸涩,不仅当场大度送了祝福,饭后还热情地陪宋昶到珠宝店挑了一枚求婚钻戒。 李杨骁挑钻戒的时候,心思并不是那么单纯。他特地挑了一枚贵的——五万块钱,对于欠了一屁股债的李杨骁来说已经很贵了。他也说不清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也许是想看到宋昶脸上流露出些微窘迫的表情,借此贬低宋昶在自己心目中的高大形象,也许是想听到宋昶表露出哪怕一丁点不舍得的意思,以此证明宋昶也并不是那么爱他女朋友。 可宋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利落地刷了卡。 “就这个吧,杨骁你眼光向来比我好……我相信你。”宋昶刷卡前是这么说的。 “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对啊,你肯定猜不到,哎不是……不对,还是不对,真笨,别猜了……”宋昶的电话打起来没完没了。 李杨骁在旁边听得愈发不耐烦,心道恋爱中的人真是拿白痴当乐趣。 前面的车屁股终于挪动了一段距离,李杨骁轻踩油门,小夏利缓慢行驶了不到十米,又被李杨骁一脚刹车踩停。 下一秒,“轰——”地一声巨响,车子猛烈地震动了一下。 旁边的宋昶手里还举着电话,惊慌地朝李杨骁这边看了一眼:“什、什么东西爆炸了?” “操!”李杨骁很快判断出发生了什么状况,回头看了一眼说,“妈的,追尾了!” 宋昶估计酒劲上来了,一脸懵相,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手机里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宋昶转过脸对着手机说:“没事没事,追尾了,人没事……” 事情发生得突然,李杨骁缓了几秒,才感觉心脏有点不舒服,估计是被刚刚那声巨响吓的。 李杨骁的惊恐情绪稍稍平息,愤怒情绪紧跟着就冲喉而上,再一看旁边的宋昶还在对着电话那头念叨:“没事没事宝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气势汹汹地推开车门,快步冲着后面那辆车走过去,嘴里骂道:“操,怎么开车的,没长眼睛啊?!老子的……”话说到一半,后面那辆车的车主也走下来了。 那人留着圆寸,肩宽腿长,少说也有一米八五,脸部轮廓锋利,眉眼处尤其凌厉。他眉头微皱,和李杨骁同样的一脸不耐。 与此同时,李杨骁也看清楚了那辆车的全貌——那是辆黑色卡宴。 于是他的气势顿时就下去了一大半,气血不足地接上了后面几个字:“……保险杠都给撞散架了……” 不过,李杨骁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才是占理的一方。眼前这人虽然看上去不太好惹,但他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于是他打算豁出去——把卡宴车主骂一顿,出出气。反正小夏利都给撞成这副鸟样了,他可不想占着理还得装孙子。 李杨骁刚张嘴,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往外蹦,迟明尧——也就是那辆卡宴车的车主先开口了,也是压着火的语气:“是后面那辆车撞的我。” “啊?”李杨骁愣了一下。 迟明尧没再搭理他,走到车尾看了几眼。 李杨骁越过卡宴朝后看了一眼,这才意识到这是一起连环追尾事故——三辆车撞到一块去了,卡宴成了夹心饼干。他跟着走过去,看清后面的罪魁祸首是辆本田。 本田车主这时也哭丧着脸下了车——他看上去年龄不大,似乎还是高中生的模样。跟着下来的两个年轻人也是一脸慌张,不知所措地看着那辆卡宴的车屁股。 作为最倒霉的夹心饼干,卡宴其实被撞得并不太严重,保险杠处只轻微凹进去一点,漆被蹭掉了一小块,相比李杨骁的那辆小夏利来说,卡宴只能算轻伤。但身价在这摆着,就算轻伤估计也够抵十几辆小夏利了。 迟明尧弯下腰盯着被撞凹的那处看了几秒,然后直起身子,摸了根烟出来,慢悠悠地点着了火,吐了口烟,才对着几个男生问了句:“怎么回事?” “哥,我真不是故意的……”那个开车的男孩看上去快哭了,“我们几个没见过世面,看见前面是辆卡宴就开起玩笑来了,一个没留神就撞上去了……对不起啊哥……我们还都是学生……” “知道了,”迟明尧明显不想听他废话,弹了弹烟灰,打断他,“跟我哭这也没用,这车是我朋友的,我先打个电话。” 迟明尧朝路边走了两步,掏出手机拨电话。一旁的少年别过脸,手背在脸上抹了两下,哭了。 李杨骁本来想把火气转移到这几个小混混身上,奈何这位正默默流泪的少年实在是哭得令人有些不忍,长得也挺好看,李杨骁作为一个资深颜控,愣是把这股邪火压下去了,还拍了两下这男孩的肩安慰道:“唉,人没出事就好……” “还不如把我撞死了呢,”男孩转过脸去不看他,声音带着哭腔,“我上哪找这么多钱赔他呀……” 李杨骁的胸口本来窝着一团怒火,因为这句话掺进了一丝心酸,他叹口气,走到自己的小夏利车尾,蹲下来看了看被撞凹的地方,又抓着车后盖开合了几下。 宋昶这时也下车了,手里还拿着手机,看来是把女朋友哄好了。他走到李杨骁身边,问清了事故状况,安慰道:“人没出事就好,车都有保险理赔的……” 话说着,他抬头看见了后面那辆车,脱口而出道:“我操!杨骁,撞你的是辆卡宴啊?!” 在这座四十八线小城镇里,奔驰宝马尚不常见,更别提一辆“活体”卡宴,围观豪车被撞的人群不出几秒就聚成了一大圈。李杨骁的小夏利鲜少受到人群注目,这时正灰头土脸地瑟缩在卡宴前面。 李杨骁倒没觉得小夏利给他丢了脸,他满脑子都是一会儿回家他爹指着他鼻子尖骂“败家玩意儿”的场景,挺糟心的。 路边卡宴车主的声音断断续续被风刮到李杨骁耳朵里:“哥们,不好意思,车被撞了,两面夹击……嗯,追尾了,前面倒没太大问题,后面保险杠凹进去了一点……行,你来看看?恒茂这里……” 宋昶也听见了,转过脸惊讶地问李杨骁:“这车不是他的?” “他说是朋友的,”李杨骁看了一眼那人,说,“看这举重若轻的架势,估计也是个壕吧。” 宋昶点了点头说:“也是,人以群分……阿嚏!”他揉了揉鼻子,又一个喷嚏打出来,“——阿嚏!” “不会感冒了吧?你进车里坐着吧,外面也没什么事,等交警来处理吧。”李杨骁说着,揽过宋昶的肩膀,不由分说地把他塞到了车里。 迟明尧打完电话,走过来对后面开车的男孩说了句:“我朋友一会儿过来看看再说。”然后就倚着车门抽烟了。 李杨骁正蹲在路边抽烟,看到的正好是迟明尧的侧面。时值黄昏,夜幕尚未降临,迟明尧身披一件面料挺括的黑色大衣,慢条斯理地抽着烟,他轮廓深重,眉骨到鼻梁的线条尤其流畅漂亮,从身高和长相来看,有点像个混血。 李杨骁很久没看到这么有质感的帅哥了,一时忘记移开目光,看呆了。 迟明尧外表看起来淡定,其实此刻也糟心得很。一辆卡宴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关键这车并不是他的,是徐琰的——徐琰跟他关系并不算多好,但这次听说迟明尧要来w市待三天,说什么也要把自己新买的卡宴借给他开。 现在可好,车撞了,就算修好了,他也欠了徐琰一个很大的人情,迟明尧心里很不爽。而此刻令他更不爽的是,不远处那个夏利车的车主,已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了。 想找茬还是讹人?迟明尧忍不可忍地转过头去和李杨骁对视。 就在两人目光相触的一瞬间,迟明尧意识到李杨骁似乎并无恶意,因为他很快转开目光看向别的方向,脸上还挂着被人发现的不自在。 迟明尧皱了皱眉,他觉得这个人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他掐灭了烟,朝李杨骁走过去,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他。 李杨骁有一瞬间的紧张,他不知道迟明尧为什么突然走过来,这人气势太盛,对他来说有种压迫感。他感觉头顶有一道目光直直地射下来,于是便抬头看了看迟明尧,问道:“怎么了?” “刚刚你在看什么?”迟明尧面无表情地问。 李杨骁看着他,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过那个“你瞅啥?瞅你咋地!”的笑话,然后他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还被自己吸进去的烟呛到了,咳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没、没什么——咳咳,”李杨骁尴尬地摆摆手挥走眼前的烟雾,“咳咳咳——” 迟明尧有点无语,他往旁边挪了一步,直奔主题地问:“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李杨骁的咳嗽停住了。 在那一瞬间,他几乎要喜极而泣了,这是他第一次被人认出来!虽然看起来印象并不太深,但起码有印象啊!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迟明尧,呆呆地问:“是不是在电影里?” “你是演员?”迟明尧问。 李杨骁一阵猛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迟明尧,希望他下一秒能说出自己演过的片子。 但迟明尧只是冷淡地“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迟明尧看着眼前这人的表情变化,嘴角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不怎么看电影,即使看也是看些老片子,所以他可以肯定自己没在电影里见过这人。不过既然他说自己是个演员,那就好说了——迟明尧虽然自己对明星不太感兴趣,但他朋友圈子里不时会有人带些小明星参加聚会,看起来,眼前这人很有可能和他的某个朋友睡过。迟明尧想到这里,又垂眼看了一眼李杨骁。 平心而论,这人长得的确不错,虽然说话的时候傻了点,但不开口的时候身上有种冷冷清清的气质,一双眼睛尤其漂亮——看起来会是他那几个朋友的菜。 李杨骁已经收回了一脸期待的表情,此刻不由自主地有些失落。刚刚那一瞬间,他还以为会遇到自己的影迷——到目前为止,这种生物还从未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 第2章 徐琰 李杨骁察觉到自己刚刚一连串的情绪变化都落到了旁边这人眼里,他觉得相当尴尬,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偏偏这人还不肯挪脚,站在他旁边又点了根烟抽起来。于是李杨骁只好自己站起来,走到小夏利旁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宋昶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睡着了,脸上因为醉酒泛着酡红。李杨骁盯着他看了半晌,垂眼叹了口气。 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这时赶过来了,正对着被撞车辆拍照。李杨骁下了车跟上去看了几眼,然后走到路边招手叫了辆出租车。 “宋昶,”李杨骁打开车门,俯身拍拍宋昶的脸,“宋昶,我给你打了辆车,你先回去吧。” “嗯?”红酒后劲够大,宋昶看起来醉得不轻,他费力睁着一双迷离的醉眼,“还得多久处理好啊?” 第2节 “交警还没过来呢,路上堵车,估计还得一会儿,你先回家吧。醉成这样,可别感冒了。” “没事,没事,”宋昶僵硬地摆两下手,“我陪你等会儿。” “车我都给你叫好了,司机就在路边等着呢,没多大事儿,你赶紧回家吧。” 李杨骁好说歹说,总算把宋昶劝走了。 怕他感冒是一个理由,还有就是,李杨骁现在不想看见他——他有点难过。宋昶是他的高中同桌,是他初开的情窦,当年如果不是宋昶在旁边支持他鼓励他,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放弃了当演员这条路——虽然现在走得也不怎么顺利。 这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有太多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堵在胸口不断发酵,最终还未来得及见到天日就烟消云散了。 李杨骁看着缓缓驶离的出租车,在内心里上演了一出激烈的离别戏。 在他的大脑里,此刻天空突降鹅毛大雪,他在漫天雪花中追着出租车一边奔跑一边呐喊,与自己的青春和暗恋进行了一场深情诀别。 可惜天公并不作美,西北风把空气吹得格外干燥,别说鹅毛大雪,连一丁点小雪沫都见不着。马路上也堵得一塌糊涂——由于这场连环追尾事故,旁边的两个车道此时变得更堵了,已经五分钟过去了,宋昶坐的那辆出租车才走出了不到十米。 于是李杨骁被自己的内心戏逗乐了。 李杨骁脑子里经常上演奇奇怪怪的内心戏,毕业后的这一年尤其变本加厉——也亏得他会自娱自乐,不然被憋出抑郁症也说不好。 迟明尧已经在后面看了他好一会儿了,刚刚李杨骁站起来的时候他就在想,这人看脸不显个儿,没想到长得还挺高,符合他那几个朋友经常念叨的“盘儿亮条儿顺”,就是不知道到底和他哪个朋友睡过。 下一秒,迟明尧就看到了刚刚还一脸深情的李杨骁,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笑了出来——是被逗乐的那种笑法。 “神经病。”迟明尧脑子里立刻冒出了这三个字,然后就转头看向别处了。 李杨骁站在车边,百无聊赖地等交警过来。但他一闪眼,居然看到了一张非常眼熟的面孔。 那人是跟交警一起过来的,下了车就朝着迟明尧打了声招呼,迟明尧走过去,两人站在卡宴旁边,俯身看了两眼伤处,又直起腰讨论什么。 ——看来是卡宴车的正牌车主。 李杨骁没敢再像刚刚那样直直盯着人看,但他忍不住朝那边扫了好几眼——十分眼熟,好像是他的某个高中同学。 程……不对,吕……不对,杨……也不对,徐……徐琰!对了! 名字一想起来,高中的记忆稍稍在脑子里一捣鼓,迅速咕嘟出来了。 李杨骁彻底想起来了,这人在高中还追过他一段时间!这段记忆一冒出来,李杨骁立刻打开小夏利的车门,迅速坐了进去。 高中那会儿,李杨骁被整个学校的小姑娘们捧得相当不知天高地厚,除了宋昶,他就没正眼看过谁。w市一中的贴吧首页,李杨骁的名字占据了大半页面,但凡有点姿色的女生,全都和他传过绯闻——没人怀疑李杨骁是个gay,小姑娘们都以为他是清高,而帅哥是有资本清高的。 而徐琰,要不是他追过李杨骁——而且是有些疯狂地追过——李杨骁压根就不会注意到他。或者说,他记住的根本就不是徐琰这个人,而是徐琰身上和他同类的gay的身份。 不过,当年被捧得有多高,现在的李杨骁就跌得有多惨——前几天的同学聚会,他愣是没好意思去参加,借口说有工作在身无法出席深感遗憾云云。 李杨骁正盯着前面的挡风玻璃追忆往事,左边的车窗被敲了两下,是交警。他不想下车,就摇下车玻璃问道:“什么事?” “能出来一下吗?了解一下情况。”交警说完,朝车厢里嗅了嗅,“怎么车里有股酒味啊?喝酒了吗?” “没……我朋友喝了,他刚刚已经走了,车是我开的。”李杨骁解释道。 “下来先查一下酒驾吧。”交警说。 李杨骁没办法,只能推开车门,跟着交警往徐琰的方向走过去。 进行呼吸测试的时候,李杨骁特意侧过身子对着徐琰——他不想被认出来。如果是别人也就罢了,但这人偏偏是追过他的徐琰,而且还开了一辆卡宴。 但老天显然不想遂他的意,就在他把酒精检测仪还给交警,准备转身回车里的那一刻,徐琰在他不远处开了口:“哎?这不是李杨骁嘛!” 李杨骁想象中的自己,应该是缓缓转过脖子,面无表情地扔上一句:“不是,认错人了。”然后迈着从容的步子留给徐琰一个无情的背影。 但想归想,李杨骁还是在翻了一个白眼后迅速换上了非常标准的八颗牙笑容,转过身的同时说道:“哎?!徐琰啊!好久不见!” 然后两个人热络地握了一下手,还上下晃了一晃。 “真没想到能在这遇见你,前几天的同学聚会你没去,大家还说起你呢!” 李杨骁回以一个非常遗憾的笑容:“唉,对啊,没赶上,昨天才回来。” “宋昶说你要留在北京工作,做什么啊这么忙?” 李杨骁依旧微笑:“嗨!什么工作啊,就是个跑龙套的。” “谦虚!”徐琰拍了一下李杨骁的肩膀,“怎么,前面那辆车是你的?” “我爸的。”李杨骁笑着说。在这一刻,他深刻体会到了刚刚那男生说的那句话:“还不如撞死呢。” ——还能和宋昶当一对亡命鸳鸯。 徐琰显然看到了窝在卡宴前面的那辆小夏利,但他挺给面子,没再提车的事情。旁边站着的小男孩哭得梨花带雨声嘶力竭,李杨骁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是他自己,现在他该考虑卖身了。 “哭顶什么用啊?你爸妈呢?”徐琰被他哭得不耐烦,走过去问。 男孩只顾着摇头,哭得打起了嗝。 “今天没时间管你这码事,你先回去想办法吧,等我再联系你,先给我留个电话。”徐琰记了电话号码,转过身又过来揽李杨骁的肩膀,笑道:“好不容易遇到了,一起吃个饭吧。对了,还没给你介绍呢,这位是迟明尧,迟少,明泰集团的副董。杨骁你是混娱乐圈的,应该认识迟少吧?” 李杨骁还没混进娱乐这个圈,他根本就没听说过迟明尧,但听徐琰的语气,此人似乎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于是他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哦……迟少啊,久仰久仰!” 迟明尧看着李杨骁笑了一下,是有点不屑的那种笑法——他看出李杨骁根本就是装的。 徐琰又紧接着介绍了李杨骁,然后一边揽着一个,说什么也要一起吃顿饭。 徐琰劝人的方法非常接地气:“杨骁你给不给面子?迟少你给不给面子?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 所以迟明尧非常不耐烦他,原因和当年李杨骁拒绝徐琰的理由一模一样——此人土得太过明显。但没办法,他刚刚把徐琰的卡宴给撞了,虽然责任完全在后面那个男孩身上,不关他什么事儿,但这个面子他不得不给。 于是三个人都坐上了那辆卡宴。小夏利被徐琰托一个小交警开去修了。李杨骁可算是看出来了,徐琰现在似乎是w市地头蛇一般的人物。 坐在车上,徐琰开始追忆青春:“当年杨骁可是w市唯一一个考上中戏的学生,几年才出一个,风光得很啊!”然后又转过头,丝毫不避嫌地对李杨骁说,“哎杨骁,当年我还追过你呢,记得吗?” 李杨骁忍住吼他闭嘴的欲望,艰难地维持着风度,笑着点点头。 说了好一会儿,徐琰终于消停下来。李杨骁和迟明尧都坐在后排,他觉得有点不自在——迟明尧气压太低,气场太强,有点侵犯到李杨骁的舒适领域了。 李杨骁转过头看着窗外。他忽然回忆起当年拒绝徐琰的场景了。 徐琰那时候给他买了99朵玫瑰花,外面还包裹着一层淡紫色的包装纸,堵在李杨骁回家的小路上,结结巴巴地跟他表白。 李杨骁当时皱着眉说:“这么一大束花,你想让我爸打死我啊?” 徐琰又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李杨骁,让他回家再拆。李杨骁当场掏出水笔,在信封背面写了句:“you are not my cup of tea.”递给他就走了。 在李杨骁的知识体系里,他非常文艺地把这句话直译成“你不是我的那杯茶”。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感觉这次拒绝得十分高明。他觉得这句话很委婉,很文艺,很李杨骁。 但他显然没想到,英语从未及格过的徐琰,当晚回去百度了一下,得到的翻译结果是:“你不是我的菜!”后面还带了一个感叹号。 ——可真傲啊。徐琰当时这么想。 第3章 饭局 饭桌上,徐琰叫了一瓶82年拉菲,热情地起身倒酒,笑眯眯地问李杨骁:“大明星都演了什么电影啊?” 李杨骁最怕被问到这个问题,过年回家这几天他一直日出而出日落而归,就是为了躲避七姑六婆的追问。已经大年初三了,李杨骁本以为自己这次完美闪避,没想到因为一次追尾事故,居然栽到了徐琰手里! 李杨骁笑得很勉强:“都是些不入流的小文艺片,没上过院线。” “哟,独立电影啊,杨骁你还是那么有品位。”徐琰坐下,抿了一口酒,“怪不得我们家电影院里从来没上过你的片子,也是,这些烂片不拍也罢。” 李杨骁呵呵干笑两声,没搭腔,心道当年的小混混徐琰居然智商见长,学了好一出明褒暗讽,还顺便传递了他现在开了家电影院的信息。 见李杨骁不再说话,徐琰又去讨迟明尧的人情,他递了根烟给迟明尧,殷勤地凑上去给他点火:“刚刚那小孩儿看样子还是学生吧,回去和他爸妈一说这事儿,不得被揍断腿啊?” 迟明尧抽了口烟,眯眼道:“修车的钱我先垫付吧,这事回头我找人处理就行,你别管了。” “那怎么行啊?这事说来也是我的错,当时是我非臭显摆,要把卡宴借给迟少开,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我感觉脸都没处搁了!” 迟明尧很轻地笑了一下,徐琰的厚脸皮程度他闻所未闻,这个人情看来不是那么容易还的。 李杨骁这时说话了:“徐琰,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事啊?要是那男孩还不起怎么办?” “还不起?”徐琰吐了口烟说,“那就法院解决呗。” “没别的办法了?比如让他到你那里打打工?或者限定个期限慢慢还?”李杨骁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是真觉得那个男孩可怜,“我想了想这事如果发生在我身上……”李杨骁抬手揉了揉鼻子,没接着说下去。 “哎哟……你个大明星还为这点钱发愁啊?杨骁我看你是文艺片演多了,过于多愁善感了……” 李杨骁笑笑,没再多话,徐琰一口一个大明星,叫得他心里不太舒服。 “再说了,你现在不是认识迟少了吗?迟少手里什么娱乐资源没有?”徐琰看向迟明尧,笑道,“是吧迟少?” 迟明尧动了动嘴角,象征性地笑了一下。 “来来来,加个微信好友,杨骁你以后在北京如果遇到什么事,找迟少解决就行。不过可千万得是大事啊,毕竟迟少地位在这摆着呢!” 迟明尧弹了弹烟灰,抬眼看了看徐琰,他有点想摔桌子走人了。 迟明尧之所以还坐在这,当然不止因为一辆被撞的卡宴,还因为徐琰他们家在w市的几所影院经营得不错,明泰集团这两年想要在电影发行和院线业务上发力,如果能和徐家达成业务合作,那w市的院线就基本能够被明泰垄断。明泰的电影业务之前一直由迟明尧他哥迟明恺负责,但迟明恺今年过年去国外探望丈母娘了,于是把这个重任交付给了迟明尧。 所以迟明尧暂时还得继续坐在这看徐琰耍猴。 李杨骁明显看出迟明尧脸上的不悦,他知道徐琰这是想通过展示他和迟明尧之间的关系,借此证明他现在混得多么风生水起。李杨骁的尴尬恐惧症都犯了,心道这二傻子到底是怎么开的电影院,而且还开上了卡宴?! 在徐琰的张罗下,李杨骁到底和迟明尧加上了好友。两人一顿饭没说上几句话,全靠徐琰一张嘴撑起了整个饭局。 李杨骁这顿饭吃得相当憋屈,也亏得他毕业这两年年多来的忍者神功练得不错,否则照他在学校那会儿的性子,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一顿饭吃完,迟明尧借口有事先走一步。徐琰说什么也要把李杨骁送回去,他打电话叫来了司机,和李杨骁一起坐在后排。 车子行至半路,徐琰头靠着车后座,大着舌头和李杨骁说话:“李杨骁啊,你记不记得你高中那会儿……眼珠子都是长在头顶上的,你说实话,当年你是不是特看不上我?” 李杨骁看出他喝高了,没说话。 “你现在……现在成大明星了,怎么眼珠子倒长回来了,啊?”徐琰直起上身,把脸凑近李杨骁说。 李杨骁忽然觉得有点悲哀,他不明白当年那个结结巴巴跟他表白的男孩,怎么会明知他混得落魄,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言语来羞辱他。李杨骁回想当年,那时他的确傲气了一点,但他身上的孤高很大程度上是用来掩饰内心的恐惧的——身为gay的那种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恐惧。况且在知道徐琰也是gay之后,他自问对徐琰其实也没那么冷淡。 唉,何至于此呢?李杨骁叹了口气。 徐琰一直凑近地看着他,想逼他说点什么。 “徐琰,”李杨骁抬头看着他,车厢里昏暗逼仄,徐琰的眼珠显得格外亮,“我不是什么大明星,连小明星都算不上。我不演那些烂片不是因为我不想演,是能上院线的片子都看不上我。不过我眼珠子长回来也不是因为我混得落魄,是因为我现在明白每个人都不容易,谁也没必要看不上谁。” 李杨骁忽然认真,倒让徐琰愣了一下。他又靠回了车后座,闭上眼睛没再说话。 李杨骁下了徐琰的车,在家门口溜达了几圈,他不想回家——小夏利被撞散架了,虽然没他一丁点责任,但肯定少不了挨他爹一顿骂。 今天早上,之前通知他过了试镜的导演忽然通知他找到更合适的人选了, 第3节 今天中午,暗恋了八年的人红着脸告诉他要向别人求婚了, 今天下午,在路上遵规守纪的开着一辆小夏利却被人连环追尾了, 今天晚上,高中追过他的人开上了卡宴还一口一个“大明星”羞辱他, ——这人一倒霉啊,真是连喝凉水都塞牙缝。李杨骁算是深刻领悟了这句话的含义。 第4章 迟明尧 第二天一早,李杨骁拖着拉杆箱出门了——他年前接的一个网络微电影要开拍了。李杨骁很久没有演过正经片子了,没戏的时候,他就靠演微电影和当平面模特来赚钱——对于一个演员来说简直收入微薄。 李杨骁刚一踏出小区门口,正好碰见一辆宝马停在路边,徐琰推开车门朝他走过来。 李杨骁视若无睹,径直走到路边打车。 “哎,杨骁,要回北京啊这是?”徐琰跟过来,还是那副自来熟的模样,“这么早啊?” 李杨骁没作声,他掏出手机想叫个车。 徐琰伸手挡住他的手机屏幕:“去机场?我送你吧。” 李杨骁语气不善:“火车站。” “哦……都一样都一样,”徐琰拉着李杨骁的胳膊朝宝马的方向走,“我开了车,送你一程。” 李杨骁被他拉着走了几步,胳膊使劲一甩,把徐琰的手甩开了。他退了一步,直视着徐琰说:“咱俩不熟吧?” “哎,杨骁,昨天是我说话不好听,我那是喝大了,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徐琰难得露出讪讪的表情,“这不,我特地起了个大早给你赔礼道歉来了。”他说完,给李杨骁鞠了好大一个躬,“李杨骁,对不起。”然后就一直维持着这个鞠躬的姿势,不起身了。 李杨骁着急赶火车,没心情和他在这东拉西扯,便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我接受道歉,但是徐琰,我真的要走了,没时间和你开玩笑。” “我知道我知道,”徐琰终于直起身,走过来接过李杨骁的行李箱,“说了我送你,不开玩笑。” 李杨骁拗不过徐琰,被他拉上了车。车上,徐琰表现得挺真诚:“没事儿杨骁,当演员都是要看运气的,运气一来,就你这条件,保准就火了。你放心,遇到我,就说明你运气来了。” 李杨骁扭头看着窗外,不走心地回了句:“是吗,那就托您吉言了。” “虽然我不在北京混,但我在北京还是认识几个朋友的,等我找找人,让他们给你介绍介绍资源。”徐琰一边开车,一边频频转头看李杨骁,“等你这电影一上映啊,w市的所有电影院都只上你的片子,排片率百分百,保证把票房刷得高高儿的,傲视群雄。” 李杨骁忍不住被逗笑了,徐琰还是高中时候那个二货,小混混痞气也还保留着,挺熟悉的。 徐琰见李杨骁终于不绷着脸了,这才放心大胆地问道:“哎杨骁,要说你这外在条件也不比那些当红演员差啊,而且还是专业出身,怎么会连院线电影都拍不了啊?” 李杨骁一说起这个就有点难过,他叹了口气:“说来话长啊。” “说来听听嘛,还有半个小时才到火车站呢。” 徐琰这人是有点二傻子气,但跟他说话的时候,戒备心会很容易放下来,于是李杨骁开口了:“我还没毕业那会儿,有个电视剧找我演男二来着,就是那种大众意义上的‘狗血烂片’,我当时心高气傲,一心想有个拿得出手的处女作,想都没想就给拒了。之后又去试镜了一个我挺想演的电影,本来被选上了,培训了两个月之后,被一个空降演员给挤出去了。再后来,运气可能都被我折腾没了吧,就成这样了……” “唉,我就说呢,你不至于混这么惨啊!没事儿,你之前是运气太好,老天想让你收收心,现在运气差了,不就正好遇到我了嘛!昨儿晚上和咱们一起吃饭的那个,”徐琰打了把方向盘,转了个弯,“迟明尧,他哥就是负责明泰集团娱乐业务的,等我跟他打个招呼,托他帮你留意点资源。” 李杨骁笑了一下,挺真诚地说了声:“谢谢你啊徐琰。” 李杨骁上了高铁,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一时感慨万千。 刚刚他和徐琰说话的时候,其实还隐瞒了一个细节。除了他说的两个机遇之外,一年前他还有一次登上大荧幕的机会。 那是他非常焦虑的一段时间,他通过一个朋友认识了一位京城豪贵,那人对李杨骁非常满意,提出了优厚条件想要包养他。李杨骁当时脑袋一热,答应了。 不过,就在他坐在床边忐忑不安之时,宋昶恰巧来了个电话问他近况,他听着浴室里那人哗哗洗澡的声音,顿时觉得自己肮脏不堪,打电话的时候险些落泪。宋昶可能听出李杨骁情绪不对,他对李杨骁说:“杨骁,你别着急,慢慢来。当演员就是一个等待和体验的过程,你所有的等待和经历都会是一笔财富,没有一段经历是被浪费的。”他还打趣道:“等你以后成大明星了,让你演个郁郁不得志的小演员,那还不手到擒来啊?” 李杨骁当时就哭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但他忍着不让宋昶听出来,他说:“那我等不起了怎么办?宋昶,我大半年没接戏了,我要被饿死了……” “你担心这个干嘛啊?还当不当我是兄弟了?我跟你说啊,你兄弟我现在月挣一万五,16薪!还有年终奖,那少说也是好几万呢!你尽管来蹭饭,就你那饭量,吃不穷我。我就当在大明星身上投资了,以后发达了别忘了我就成。” 李杨骁哭得稀里哗啦,挂了电话之后,他盯着浴室毛玻璃上隐隐约约透出的人影看了半晌,心一横,抓着手机跑路了。 回家以后,他还给“金主”发了短信,诚意十足地道了歉,金主倒也没说什么,只回了个“没关系”,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 迟明尧在w市又待了几天,总算和徐家的连锁影院签好了业务合作协议。要说这徐琰也是脸皮厚得光明正大,天天开着被撞的卡宴接送迟明尧,就是不肯去送修。迟明尧几次提出他来处理,都被徐琰一句“多大点事儿啊”给回避过去了。 就因为这点人情,徐琰在这份协议上沾的光都够买一辆新卡宴了。 这还不够,就在迟明尧回到北京几天之后,徐琰打过来电话,说他已经把卡宴修好了。 迟明尧觉得莫名其妙,这点儿破事也需要专门打个电话和他说明?!果不其然,说完卡宴的事情,徐琰紧接着就提起了李杨骁:“迟少啊,那天晚上和我坐一起的我那兄弟你也看见了,外形不错,而且是科班出身,就是运气不大好,你看能不能稍微提点提点,拨个小资源给他?” 当时在w市,徐琰就不止一次和迟明尧提过这事。挂了电话,迟明尧盯着手机,内心十分不高兴:在协议上沾了光也就罢了,还得让我给一个小演员介绍资源?一辆卡宴被撞而已,你徐琰到底要讨多少人情? 关键是,当时这辆卡宴还是徐琰非得塞过来让他开的。迟明尧现在简直怀疑就是徐琰找人追了他的尾。而且,当时在饭桌上,迟明尧就看出来,虽然徐琰对李杨骁暗讽不断,但明显就是对当年不太甘心,想要重新睡到李杨骁。 迟明尧点了根烟,吞云吐雾中产生了一个想法:徐琰希望让他给李杨骁介绍资源,不就是想借这个人情睡到李杨骁吗?那他偏偏要既还了这个人情,又让徐琰睡不到李杨骁。 迟明尧拖过烟灰缸磕磕烟灰,拿起手机把李杨骁的微信翻出来,给他发了个消息:“明天我有朋友要搞个聚会,会有不少娱乐行业的大腕儿过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顺便认识几个人?” 迟明尧看着发出去的信息,咬着烟笑了一下。 他打算让李杨骁自己去找个金主,这样,结局就皆大欢喜了:李杨骁拿到了资源,他还了徐琰的人情,徐琰还睡不到李杨骁。 既出了这口气,又怪不到他头上,让徐琰吃个闷亏。 李杨骁下午健完身,满头大汗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惊呆了:迟明尧居然真的答应了徐琰?! 说实话,虽然徐琰不止一次夸下海口,说要给他介绍资源。但李杨骁并没有太当回事,就算徐琰现在混成了w市一霸,可天高皇帝远,徐琰和娱乐圈的核心资源之间,显然差了不止一百个迟明尧。而迟明尧,那晚在饭桌上李杨骁就看出来了,他其实挺不耐烦徐琰的。 但这条信息让李杨骁对徐琰刮目相看:原来徐琰竟是个精通厚黑学的高手,他李杨骁才是个二傻子! 第5章 聚会 当晚,李杨骁对着衣柜里不多的几件衣服迟疑不决:该正式一点还是休闲一点?时尚一点还是低调一点? 为了避免尴尬场面发生,李杨骁斟酌了一下措辞,发了一条消息给迟明尧:“迟少,明天的聚会大概是什么风格?我需要穿西装吗?”消息发出去之后,他就坐在床边等着迟明尧回复。 迟明尧正在饭局上跟人谈合作,收到短信之后,没走心地回了句:“随便穿。”然后就没搭理过李杨骁。 等到饭局散了,迟明尧回家躺到了床上,忽然又想起了这回事:穿得太随便,万一明天领到晚宴上没行情怎么办?于是他又给李杨骁发了一条语音:“也别太随便了,修身一点的吧,最好看着嫩点儿。” 李杨骁收到这条语音之后,倒也没太多想。这年头都流行小鲜肉,年龄成了一种绝对优势。他还自嘲地想了一下,如果以后真能红了,他大概得被划到大器晚成那一类里面。 迟明尧躺在床上抽着烟,想了想又传过去一条信息:“你地址哪里?明天我去接你。” ——徐琰啊徐琰,这个人情,我可算是还到位了。 第二天傍晚,李杨骁把自己拾掇整齐,站在路边等迟明尧。 李杨骁足足提前20分钟出来,等了一会儿感觉有些无聊,他烟瘾有点上来了,但怕抽得一身烟味儿会有损形象,便忍住了。 实在无聊,李杨骁又开始上演内心戏了:他想象自己红了之后,也开着一辆豪车,到时候他也要和那天傍晚的迟明尧一样,披着一身霞光,倚着车漫不经心地抽烟。 想到这儿,他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心,迟明尧会开一辆什么车过来?看徐琰在饭桌上那副巴结的模样,应该会比卡宴还高端点吧? 法拉利?陆虎?宾利?劳斯莱斯幻影?……该不会是布加迪吧? 李杨骁不禁放眼远眺,等待着一辆碧光流转的豪车刺破黄昏朝他驶来——以至于一走神,连一辆车停到他面前都没注意到。 迟明尧把车停到路边的时候,看到的正是李杨骁这副翘首以盼的模样,于是他忍不住嘴毒了一把:“哎,看什么呢?等着心上人开着豪车踏着七彩祥云来接你啊?” “啊?”李杨骁这才回过神,看到迟明尧正皱眉看着他,一脸的不耐烦,他赶紧道歉,“刚刚走神了,不好意思……” “赶紧上车。”迟明尧朝一边偏了下头,示意他到副驾驶的位置。 李杨骁绕过车头走向另一边车门的时候,忍不住朝车标瞟了一眼——并不是想象中多么高端的豪车品牌,是一辆大众。应该是大众的高端品牌吧?李杨骁脑子里闪过这个想法。 这一眼,正好被迟明尧看到了,于是就在李杨骁合上车门的一瞬间,他又开口了:“要拍照吗?快点儿。” “嗯?”李杨骁转头看着他,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坐在豪车里拍照不是你们这些人的兴趣爱好?”迟明尧瞥了他一眼,“怎么?还是这车够不上拍照的资格?” 李杨骁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了,原来他已经被迟明尧贴上标签,划到了某一类人里面。他垂下眼睛,自己系了安全带,笑了笑说:“拍过很多了,不差这一张。” 迟明尧轻笑一声,扭了下车钥匙,发动了车。 一路上两人无话。 晚宴设在一家高端夜总会的顶楼。 李杨骁跟在迟明尧后面走进去的时候,宴会厅里已经站了大概几十人,正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喝酒说笑。 迟明尧径直朝大厅中央的巨型环状吧台走过去,那里整整齐齐陈列着一排名贵红酒,少说也有几百瓶。 有服务生端着几杯酒走过来,迟明尧拿起一杯递给李杨骁:“随意喝吧。”李杨骁接过之后,他自己又取了一杯,然后倚着吧台,朝四周看了看今天过来参加聚会的有哪些人。 “一会儿我给你介绍几个人,”迟明尧朝李杨骁那边偏了偏头,低声道,“都是手上有不少资源的,你要是觉得哪个比较感兴趣,自己往下聊就行,不用管我。” “我自己?”李杨骁睁大眼睛,指了指自己。 “没事儿,”迟明尧难得对他笑了一下,“放轻松。” 李杨骁端着杯子,察觉出有点不对劲。 不远处有几个人,回头看了眼李杨骁,然后又凑到一起低语什么,紧接着,另外几个人也朝李杨骁这边看过来。 李杨骁觉得有点不自在,便把身子背过去了,转着红酒瓶子认英语单词。 迟明尧正四顾看去,想找几个熟人。说实话,他并不经常参加这种聚会,所以大多数人对他来说只是看着面熟,至于哪个人手上有资源,哪个人比较好李杨骁这一口,还真拿不准,所以他打算先找个熟人牵个线。 不过,迟明尧很快也感觉有点不对劲,朝李杨骁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只是状似随意的一瞥,有的人却频频回头,似乎想确认什么。 不会吧?行情这么好?迟明尧忍不住朝背过身去的李杨骁看了一眼:长得是挺亮眼,身形也不错,腰细腿长的,但他怎么也看不出来,李杨骁居然有这种迷倒全场的魅力!?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朝迟明尧这边走过来,是他的哥们之一曹烨。那人二话不说地揽着迟明尧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明尧,什么意思?和陈瑞那孙子公开唱反调?” 迟明尧摆出一个疑问的表情。 曹烨掏出手机,翻出一个微信群,点开聊天记录往上滑了几下,找出一张图片,然后把手机递到迟明尧眼前,指了指一旁背过身的李杨骁,做口型道:“是不是他?” 迟明尧终于知道他为什么第一眼觉得李杨骁眼熟了,他看过这张照片! 他赶紧把曹烨拉到一边:“我操,这怎么回事?他被陈瑞睡过?” “李杨骁,是不是叫这个名字?”曹烨眯眼抽了口烟,“之前陈瑞扬言要封杀的那个,不就是他嘛?你什么意思?不知道?” “废话,我要知道就不带他过来了。”迟明尧接过曹烨递过来的烟,“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啊?” “半年前?记不太清了。”曹烨看着李杨骁那个方向笑了一下,“这小子也是有种,当时都说好了来着,陈瑞整个从里到外都洗干净了,出了浴室一看,我操,人呢?!” “这么细节都知道啊?陈瑞自己说的?” 第4节 “苗宇后来私下里说的,那天晚上,”曹烨凑到迟明尧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陈瑞打算叫他去3p来着。” 迟明尧皱了下眉,他本能觉得有点反胃。 第6章 哭了 “陈瑞今天过来?”迟明尧问。 “你说呢?你是稀客,他可是常客。”曹烨说着,又靠近迟明尧笑道,“刚刚我还以为你领着那位李公子,和陈瑞示威来了。” 迟明尧轻“哼”一声:“贵圈这些破事,我没兴趣掺和。本来想给他介绍个金主,还个人情罢了。” “不过长得是不错,可惜了了。”曹烨眯着眼看向李杨骁。 “行了,不跟你废话了,我先带他撤了,一会儿陈瑞来了你替我兜着点。再怎么看不上眼,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小演员撕破脸皮。”迟明尧说完这句,把手里的酒杯塞到曹烨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转身朝李杨骁走过去。 李杨骁还在认酒瓶上的英语单词,这个时候已经无聊地翻出谷歌翻译了。 迟明尧走近了,勾住他的脖子,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句:“先跟我出去。” “哦,好。”李杨骁收起手机,跟在迟明尧身后走了出去。 不长的一小段路,有几个人很客气地和迟明尧打招呼。迟明尧虽然和这些人不算太熟,倒也很和气地点头笑笑。 在等电梯的时候,迟明尧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问李杨骁:“你认识陈瑞?” 李杨骁立刻抬眼看着迟明尧,眼神里有些警觉:“怎么了?” “陈瑞今天也过来。”迟明尧把目光移向别处,若无其事地说道。 李杨骁愣了一下,半晌没说话。 电梯正从负三层缓慢上升,迟明尧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烟递给李杨骁。李杨骁这才垂眼,说了句:“不用了,谢谢。” 迟明尧把烟含在自己嘴里,低头点着了火。 迟明尧呼出第一口烟雾的时候,“叮”的一声脆响,电梯开了,几个人走了出来。 “哎,迟少?”有一个人停了脚步,其他人也随即停下来,“稀客啊,好久不见。” 迟明尧握了下那人伸过来的手:“陈总,别来无恙啊。” 与此同时,站在迟明尧身后的李杨骁一抬眼,又愣了一下——这人正是迟明尧刚刚提到的陈瑞。 “这位是——?”那人也朝李杨骁看过来,两人目光相触,话锋立刻一转,“哦,熟人啊,李杨骁,我没记错吧?” 李杨骁笑得有点拘谨:“啊,陈总,您还记得我。” “岂止记得,简直印象深刻。”陈瑞笑了笑,还伸手轻轻拍了拍李杨骁的脸,“美人儿嘛,给人的印象总是很深刻的。” 然后他又看向迟明尧,笑道:“迟少看样子这是要走?是我来晚了?” “有点事情,”迟明尧敷衍地弯了弯嘴角,“下次再约。” “那说好了,”陈瑞朝后退了一步,虚虚举着一只手,“您走好。” 电梯合上,两人站在这一方狭小密闭的空间里,迟明尧抽了口烟,仰了仰脖子说:“讲讲呗,怎么回事?” 李杨骁抬眼看了看他:“就是你知道的那样。” 迟明尧不过比他高了五六厘米,气势上却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哪样啊?听说你都坐到床边,又跑路了?”迟明尧后背倚着电梯墙壁,吊儿郎当地笑了一下,“李杨骁,你可真行,我没想到你还能这么有意思。” 见李杨骁没搭腔,迟明尧又说了一句:“当时是怎么个心路历程啊?” 李杨骁拿出烟盒抽了根烟出来,含在嘴里低头摸打火机,迟明尧伸过胳膊,摁着了打火机,李杨骁往前凑了凑脸,把烟就着那火苗点着了,然后开口说:“没什么,我喜欢的人当时给我打电话了。” “是吗,”电梯门开了,迟明尧走出去,“呵,够豁得出去的。后来在一起了?” 李杨骁摇摇头。 “赔了夫人又折兵啊?”迟明尧看了他一眼,然后加快步子,走到了李杨骁前面。 李杨骁跟在迟明尧后面,他有点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赔了夫人……又折兵?折兵是什么意思? 坐到车上,李杨骁绑好了安全带,这才小心翼翼地问迟明尧:“迟少,你刚刚说的那句……是什么意思?” “哪句?”迟明尧打开车子的天窗。 “就是那句赔了夫人又折兵……折兵是什么意思啊?” “你把陈瑞得罪了,还不算折兵啊?”迟明尧把手伸出车窗外弹了弹烟灰,“陈瑞天天在娱乐圈蹦哒,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 “可当时……我跟陈总道歉了,他说没关系啊。” “他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啊?你也真信。”迟明尧把头倚着后座,戏谑地看了眼李杨骁,“看不出来,你还挺单纯。” “可是陈总……也没让我陪合同上的违约金啊。” “有意思,陈瑞差你那点钱啊?”迟明尧启动了车,又补充了一句,“明着和你说了吧,陈瑞这个人,极其变态又小心眼,你当时跑了也不能算坏事,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你很可能已经被陈瑞封杀了。” “至于封杀得有多彻底,我现在也不好说,如果你想知道,我倒是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不过今天在宴会厅里,有不少人都回头看你吧?照这个情况来看,波及的范围应该不会太小。” 迟明尧说完,就专心开车了。李杨骁坐在他旁边,听完他这一番话,没再说什么。 这人心可真够大的,自己都被封杀大半年了,居然还一点没意识到?迟明尧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迟明尧按原路返回,他打算把李杨骁送回家之后,就给徐琰打个电话把这事说明白——不是他迟明尧没想帮忙,实在是李杨骁捅下的这个漏子太大了,他和陈瑞关系又不佳,实在不太好插手这件事。 “前面是朝左拐吧?”快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迟明尧看着前面的路问道。 等了半晌,李杨骁也没说话。 “我拐了啊?”迟明尧打方向盘拐了弯,转头看了看李杨骁。 这一看,他也愣了一下,李杨骁哭了,眼泪顺着脸颊已经淌了满脸。 准确地说,李杨骁只是在流眼泪,因为他并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李杨骁哭的时候,下眼睑泛着微红,整个人有种通透的美感,所以在那一刻,迟明尧的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想法——这人演哭戏应该能红。 第7章 拉黑 李杨骁一声不吭地默默淌着眼泪,让迟明尧觉得有点可怜,于是他开口安慰了一句:“演不了戏,那就做点别的啊,当演员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光鲜,碰上陈瑞这种变态,你不得被他玩死啊?” 李杨骁还是不作声,他只是把脸往窗外的方向偏了偏,似乎不想让一个陌生人看到他哭的模样。 他想起自己高中的时候,因为固执地坚持艺考,所有任课老师都来轮番找他谈话,劝他要脚踏实地一点;想起为了做演员,他和父母闹翻,借钱去外地参加艺考,至今父子关系都未曾缓和;又想起刚进大学的时候,有一位即将退休的老师,在第一堂课上就夸他是一个好苗子。 这些似乎都已经很遥远的记忆,在这一刻全都清晰地浮现出来。他都不知道自己竟会记得这么清楚。 人人都曾做过演员梦,但真正将其实现的人又有多少呢?李杨骁本以为自己会是其中一个,却不想这个梦在半年前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夭折了,而他却傻得一无所知。 原本,他都以为自己离这个梦很近了。 他以为自己会是幸运的,只是需要等待而已。然而这一刻他才明白,他之前的所有等待都是徒劳的。 李杨骁的悲伤太浓重了,以至于几乎把这种情绪传染给了迟明尧。 迟明尧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李杨骁:人怎么能哭成这样呢,好像有无尽的悲伤都顺着眼泪哗哗流淌出来,这种静默的流泪比起声嘶力竭的哭喊,似乎更多了一种哀沉的绝望。 迟明尧抽了几张纸递给李杨骁,李杨骁没接,迟明尧便把纸放到了李杨骁的腿上,然后开口道:“想开点,做点别的也挺好啊。你要是实在找不到别的事情做,要不去我那儿,我看看找人给你安排个工作。” 李杨骁笑了一下,似乎是带了点嘲笑的意味,他还是看着窗外,说:“你懂什么。” 迟明尧好心安慰他,却不想被噎了一下,忍不住也嘲讽地回了句:“怎么?演戏还是你的梦想啊?” 李杨骁没说话,似乎没心情搭理他。 驶至来处,迟明尧将车靠路边停下,他有点后悔刚刚回嘴的那句:跟一个伤心成这样的人较什么劲啊? 而且,他刚说的那句话很可能戳到了李杨骁的痛处,有点太不厚道了。 迟明尧觉得自己有点混蛋,他想和李杨骁说“别哭了,等我帮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资源”。刚想开口,李杨骁说话了,是目视着前方说的:“迟明尧,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迟明尧怔了一下。 “和你们这些少爷不同,我们光是活着就竭尽全力了。(注1)” 李杨骁语气很平静,不带一点哭腔,说完这句,他推开车门下车了,看也没看迟明尧一眼。 迟明尧看着李杨骁从自己车前绕过去,低声说了句:“操。” 李杨骁回到家之后,仰面躺倒在床上,他看着贴了满满一墙壁的便签纸,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台词,全是他自己的笔迹——他每天早上都要起来练台词,这个习惯已经坚持很多年了。 而如今他既绝望又迷茫,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朝哪个方向走。他拉过枕头,把整张脸埋了进去。 如果不能演戏了,那他该做什么呢? 迟明尧说得已经很明白了,被陈瑞封杀,就意味着他永远也迈不进主流娱乐圈了。而一个片子要想进入院线,就要和各种资本牵扯上关系,李杨骁未曾参与过其中的复杂运作,但他明白自己这条演员路相当于被彻底封死了。 当然,像之前那样拍些无聊的微电影、做做平面模特,也是可以维持最起码的生计的,可现在他连最起码的盼头都没有了,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如果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情,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仅仅是为了维持生计而活着,为了活着而活着吗?那这么漫长的人生会不会很无聊? 李杨骁一个星期没出门,每天坐在家里胡思乱想,快要把自己逼成哲学家了。 某天吃完外卖之后,李杨骁又开始捧着饭盒思考人生,徐琰打电话过来了,问迟明尧有没有给他介绍资源。 李杨骁对着手机说:“放心吧,迟少挺上心的,说帮我留意一下,很快就会联系我。” 徐琰说:“那有消息了要记得告诉我啊。” 李杨骁答应了,徐琰又说:“等正式拍戏之后,我给你探班去啊,杨骁,到时候吃住可都要靠你了啊。” 就因为这一句话,李杨骁猛地开窍了,他忽然明白徐琰为什么这么热心地帮他介绍资源了:原来不是因为昔日的同学情分,只是一笔交易而已。 资源与肉体的交易,比之前和陈瑞的那次干净不了多少。 李杨骁心寒了一下,但他仍笑着说:“那是肯定的,你就放心吧。” 挂了电话之后,李杨骁立刻把徐琰的所有方式都拉黑了。 想了想,他又找出迟明尧的微信,也一并拉黑了。 既然进不了娱乐圈,那就让跟娱乐圈有关的一切人都玩儿蛋去吧。 既然做了十几年的演员梦破灭了,那就活得更有尊严一点吧。 第5节 李杨骁觉得自己想开了:从今以后不用看脸色行事,他要过得自在一点。 为了和过去彻底做个告别,李杨骁翻出了自己演过的所有片子重看了一遍。 然后他为自己规划了一条别的路,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他从未想过的路。 就算做不了演员,他也不打算过乏味无聊的生活,他要做点特别的事情。 同一天中午,迟明尧和他哥迟明恺难得凑到一桌吃午饭,一起吃饭的还有一个去年才小有名气的导演,来找迟明恺谈投资电视剧的事情。 饭吃到一半,迟明恺被一个电话叫走了,可以看出他明显对这个电视剧不太感兴趣。 那个叫徐俊之的导演站起来,对着迟明恺的背影伸了下手想要再说些什么,但迟明恺很快走出去并带上了门。 “唉,你哥不想投这个项目了。”小导演垂头丧气地坐下,“去年那个电视剧没达到预期收视率。” “今年想把重点放在电影吧?”迟明尧说。 “是啊,还有这次的主演也不一定能扛收视率,你哥不想冒险。” “谁啊?”迟明尧随口问了句。 “魏琳琳和徐景晔。” “都是近两年才红的吧?人气有点虚。” 小导演叹了口气:“唉,是啊,本来张曦演男二,结果前两天他经纪人打电话说,这个角色负面因素太多,怕接了之后对以后形象不太好,给推了,这两天还得再选选。” 迟明尧脑子里忽然闪过李杨骁的脸,是他无声流泪的模样。 那天送李杨骁回家之后,迟明尧脑子里就经常出现这个画面。每次他坐上那天开的那辆辉腾的时候,他就会突然想起李杨骁,然后就会莫名觉得有些压抑。 后来的几天,他实在受不了,换了辆车来开,结果还是会想起李杨骁。 亲眼目睹一个人梦碎的时刻并不是那么好受,谁不曾做过美梦呢? 于是就在迟明尧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问了一句:“需要什么样的演员?” “年轻、颜值高就行,现在的观众都看脸。”小导演说。 “我有一个朋友,”迟明尧说,“挺符合条件,就是没什么知名度。” “那问题倒不大,毕竟男二嘛,不指望扛收视率。迟少你那里有照片没?我先看看。” “没有,我翻翻他朋友圈。”迟明尧把李杨骁的微信翻出来,点进了他的朋友圈。 李杨骁年后就没再发过新动态,最近的一条,是除夕发的一张搞怪照片,他摆了个斗鸡眼。 迟明尧往下翻,想找张正常的照片,但是翻了没几张,他就有点不耐烦了:神经病啊,为什么有人拍照这么喜欢摆斗鸡眼?智障吗?!迟明尧在心里骂了一句。 又翻了几张,才看到一张正常自拍,是那天曹烨给他看的那张。想来也是陈瑞当时好不容易翻到的正常照片。 迟明尧把手机拿给小导演看:“就这个人,行吗?” “这这,这不是那个杨……杨……” “李杨骁?”迟明尧帮他接上话。 “对对对!这不是瑞哥前一阵说不准用的那个演员吗?” “这广而告之的范围够大的啊?你也听说了?”迟明尧有点无语。 “当时都是群发的,我好几个群里都收到那条消息了,迟少,这能用吗?”小导演看看照片,又抬头看看迟明尧。 “没事儿,你先看人行不行吧,行的话就用,出了事我来沟通。” “那行,那迟少要不你让他把之前的作品发过来看看?我看看戏怎么样。” “我跟他说一声。”迟明尧拿过手机,退出朋友圈给李杨骁发了条信息: “你那有作品没?” 没发出去,屏幕上显示出一行系统字幕:“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不对啊,刚刚还能进朋友圈啊?系统出问题了?迟明尧关了后台,又重新进了一遍微信,再发一遍消息,还是一样的结果。 迟明尧觉得有些奇怪,他又一次点进李杨骁的朋友圈——然后发现看不到任何照片了。 李杨骁居然把他给拉黑了?! 迟明尧几乎要摔手机了:就在刚刚,他迟明尧以德报怨、好心拉李杨骁一把的这不到一分钟之内,李杨骁居然完成了把他拉黑的动作?! 注1:出自《银魂》 第8章 烧 迟明尧盯着屏幕上的那两行字看了半晌,几乎快要把手机捏爆了。 小导演察觉出他的情绪变化,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没有作品吗?” 迟明尧觉得面子上有点挂不住,没提李杨骁把他拉黑这回事。他关了屏幕,把手机扔到桌子上,说:“没回我,可能没看手机,等再说吧。” 小导演点点头,应了一声。他本来想问问要不要给李杨骁留着这个角色,但又看出迟明尧脸色不佳,便识相地住嘴了,毕竟他还指望迟明尧能替他在迟明恺面前美言几句。 生平第一次,迟明尧被人拉黑了——这人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迟明尧心情很不爽,他终于明白陈瑞为什么要封杀李杨骁了,那一定是在咬着牙根、忍住把李杨骁揪出来暴揍一顿的冲动之后,想出的一条更狠绝、更釜底抽薪的方法。 而在几十公里以外,李杨骁对于此刻迟明尧的心情一无所知,他也不会想到,仅仅因为他一个简单的拉黑动作,这互相看不对眼的两个人居然因为他而产生了高度共情。 李杨骁正忙着规划他的下一步道路,他打算先去酒吧驻唱一段时间。 这是他在高中时候的一个想法,那个时候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未来当不了演员,那就去酒吧做个驻唱歌手。大二的时候,他曾经实践过这个想法,并且感觉还不错。 李杨骁的唱功虽然比不上专业歌手,也没受过专门的声乐训练,但他外形好,能起范儿,声音条件也不错,所以酒吧老板往往乐意聘用他。 李杨骁很快选定了一家酒吧——那是一家比较隐秘的地下酒吧,名字只有一个字,叫“烧”,他大四的时候曾经在那里拍过一部关于钢管舞演员的短片,还为此报了一个学钢管舞的辅导班。 酒吧老板是个女的,比他大不了多少,两人之间还算有点交情。那家酒吧里经常会聚集一些非常小众的独立导演——虽然这群人往往比他还要失意,但起码这样他可以离演员这条路近一点。 进不了娱乐圈也可以当演员,但李杨骁得先养活自己,活下去才能继续做梦。 当晚,李杨骁坐地铁去到了那家酒吧,酒吧老板黄莺常驻店里,看到李杨骁的那个瞬间就把他认出来了,她调了一杯鸡尾酒推到李杨骁面前:“请你的。” “酒精浓度高吗?”李杨骁接过来问了一句。 “不高,没加烈酒,怎么,你还一杯倒啊?” “那倒不至于,”李杨骁笑了一下,“喝多了身上起疹子,有点酒精过敏。” “这杯没事儿,放心喝吧。对了,怎么后来没见你片子上映啊?” “别提了,”李杨骁喝了一口酒,“得罪了一个人,被封杀大半年了。” “操,这么惨?得罪谁啊?” “陈瑞你认识吗?”李杨骁坐到了高脚凳上。 “听过,没见过真人,怎么得罪的啊?”黄莺递了根烟给他。 “唉,不想说,”李杨骁接过来,点着火吸了一口烟,直奔主题道,“你这缺驻唱歌手吗?” “你想来?那不缺也得缺啊。”黄莺上下打量他,笑道。 “没开玩笑,”李杨骁挺认真地看着她,“英文歌粤语歌都能唱,要不我先唱一个小时给你听听?” “不会吧你,落魄到这种地步?”黄莺看着他。 “做点别的倒也行,但你这不是经常会来些导演嘛,我还是想偶尔演演戏。平面模特我也在做着,但收入来源有点不稳定。”李杨骁有点无奈地笑笑。 这一晚,李杨骁在酒吧里试唱了一个小时,黄莺同意他留下,给他安排的时间段也挺不错,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但她给李杨骁提了个条件: “你大四那会儿不是会跳钢管舞吗?十一点的时候能来个小彩蛋热热场吗?那时候正好是中场,气氛爆点,你这气质有点冷,只唱歌撑不住场。” 李杨骁怔了一下:“啊?” 大四那会儿,他为了演那个短片,跑去学了两个月的钢管舞,但他没想到黄莺会惦记这个。 “行的话给你按一线酒吧歌手的价儿算。难度不用太大,有几个动作、能唬人就行,顶多跳四五分钟。” 李杨骁考虑了一下,答应了,一晚能多挣三百块,他没什么理由拒绝。 同一天晚上,迟明尧接到了徐琰的电话,他很不耐烦地接起来,听到徐琰在电话里说:“迟少,你知道李杨骁那边是怎么回事吗?” “什么?”迟明尧皱着眉问。 “我中午还和他打电话来着,晚上他就把我拉黑了。迟少,是不是你给他介绍过资源了?” “怎么了?”迟明尧根本不想理他,也不想听到李杨骁这个名字。 “唉,我也不瞒你了迟少,实话跟你说吧,是不是他拿到资源之后,翻脸不认人了啊?” 迟明尧立刻懂了徐琰的意思,他瞬间消气了:虽然李杨骁没拿到资源,但他无意中帮迟明尧出了口闷气。想到徐琰此刻气急败坏的模样,他就感觉周身舒畅。 他打算不跟李杨骁计较,这事就一笔勾销了。 又过了三天,迟明尧正在公司加班,曹烨忽然给他发了条语音:“哎,你记得你上次带的那个李杨骁吗,我今天晚上见着他了,你猜在哪儿?” 迟明尧已经不想再和李杨骁这个名字牵扯上什么联系了,他听完语音之后,就把手机放到一边,没回消息。 过了一会儿,曹烨又发过一条:“在我投资的那家酒吧里!就是那个‘烧’!” 紧接着,几条语音连着发了过来。 “他刚跳了一段钢管舞,还挺带感的。” “你别说啊,陈瑞那丫虽然变态了点,挑人的眼光是没得说。” “被折腾得都来跳钢管舞了,也真够倒霉的。” 去跳钢管舞了?真够能耐的。迟明尧把手机扣到桌面上,没打算搭理曹烨。从语音里听,曹烨有点喝嗨了。 第二天晚上九点多,迟明尧从公司走出来,等电梯的时候收到了那个小导演发过来的消息:“迟少,你前几天提的那个李杨骁,微信是多少啊?我加一下他,让他把作品直接传给我。” 小导演说得委婉,其实是想问迟明尧还要不要这个角色。 但这条消息让迟明尧立刻想起李杨骁把他拉黑的事情,他臭着一张脸回了句:“先找找别人吧。” 这几天,迟明尧又开上了那辆辉腾,他终于摆脱了李杨骁那天给他留下的“阴影”。 但因为刚刚这条消息,他又想起了李杨骁那天坐在副驾驶流泪的样子。 哭成那样,怎么后来又去跳钢管舞了? 迟明尧百思不得其解,他觉得李杨骁的脑回路实在太奇葩了,难度是斗鸡眼摆多了导致的? 第6节 不过,迟明尧不能否认他内心的好奇心:李杨骁跳钢管舞会是什么样子的? 钢管舞不应该是和情色、肉欲联系到一起的吗?可李杨骁看起来却是冷冷清清的那一款。 一个坐到金主床边又临时跑路的人,居然会跑去跳钢管舞? 迟明尧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在一个三岔路口转了弯,他打算到那家叫“烧”的酒吧看一眼。 第9章 钢管舞 从外表来看,这家叫“烧”的酒吧门面并不算大,但灯牌做得却很别致,龙飞凤舞的一个“烧”字配上火焰的灯光效果,从远处看去,倒真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通往地下酒吧的那一段长长的旋转楼梯被做成了湿漉漉的青苔效果,凹凸不平的墙壁上只挂着一盏昏黄的壁灯,绕过这段幽黑的梯道,里面的歌声和喧嚣声才隐隐约约地传过来。 这家酒吧是曹烨和黄莺合开的,开业的时候,迟明尧曾经来喝过酒。只是那时候酒吧里人数不多,气氛也没有现在这么热闹。 迟明尧走进去的时候,黄莺正背着身坐在吧台上抽烟。 “曹烨今晚不在?”迟明尧走过去问。 黄莺闻声转过脸,认出迟明尧,立刻从吧台上跳了下来,有些惊讶地说:“嗨,你怎么今晚过来了?” “来关照关照你们的生意,听曹烨说这阵子还不错?” “还成,凑合开呗,曹烨就是个甩手大掌柜,”黄莺掐了烟,笑道,“喝点什么?” “给我倒一杯whisky吧,别调鸡尾酒了。”迟明尧朝舞台方向看了一眼,他认出唱歌的那个人正是李杨骁。 李杨骁正坐在高脚凳上,对着立式话筒唱一首粤语歌,迟明尧听出那首歌是许廷铿的《厌弃》。舞台上的灯光有些昏暗,迟明尧离得有些远,他看不清李杨骁的眼神,但隐隐觉得是有些失焦的。 黄莺倒好了酒,把酒杯推到迟明尧面前。她顺着迟明尧的眼神看过去,见他的目光落到李杨骁身上,转过头笑道:“怎么样?新来的驻唱,还不错吧?” 迟明尧收回目光,拿起杯子喝了口酒,点点头说:“看上去还行,只会唱粤语歌?” “哪啊,英文歌唱得也特别棒,”黄莺身子朝前倾了倾,神神秘秘地说道,“11点的时候还有个彩蛋……” “钢管舞?”迟明尧没等她卖完关子就问了一句。 “靠!”黄莺关子没卖成,一脸不爽地拍了下桌子,你怎么知道?曹烨告诉你的?” 迟明尧笑了一下:“曹烨昨天喝高了吧?” “唉!别提了,又不知从哪勾搭了一个小演员,长得还没我们驻唱好看,什么眼光都是!” 迟明尧又跟黄莺聊了几句,然后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了。 李杨骁还在唱粤语歌,一首接着一首。他额前的头发在脸上落下阴影,眼神都笼罩在里面。 似乎是有些失焦的。迟明尧又一次这样想。 有人从旁边走过来,在迟明尧身边坐下,凑在他耳边问他今晚要不要找个伴儿,被他摆手拒绝了。 迟明尧手里的一杯威士忌喝到几乎见底,舞台上的歌声才停了下来,李杨骁一手拿着立式话筒,一手提着高脚凳离开了舞台。从他走的方向来看,应该是去了后台。 又放了一段热场音乐后,舞台幕布缓缓合拢,所有灯光在一瞬间全部熄灭,一片漆黑中,台下有人吹起口哨。 dj倒数十秒后,舞台上方打下一束冷白的灯光。 随着音乐前奏渐起,幕布中央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迟明尧还是很快从发型和身形上推断出,幕布后面的那人一定是李杨骁。 那道人影跟随着音乐的节奏,起先围绕着钢管做了几个舒缓的拉伸动作。随着音乐鼓点陡然密集,舞台幕布随之拉起,站在中间的李杨骁双臂抓着那根泛着金属光泽的钢管,然后朝上一跃,整个人攀上了钢管,是有些轻盈的感觉。 随着音乐高潮部分来临,舞台灯光也随着巧妙起来,一半是疯狂的暖光交替闪动,一半是幽静的冷光和缓变幻。李杨骁一只腿屈起来攀着钢管,近乎倒立的身体在这冰火两重天的灯光之中围绕着钢管缓缓旋转。 他身上的衣服看上去是很轻盈的纱质,整个人横在空中旋转时会隐约显出细瘦的腰线。在摇曳的灯光效果下,他一半身体像是暴露在骤雨之中,另一半身体却像被雾气笼罩。 台下口哨声和叫好声接连不断,气氛瞬间在短短几分钟之内迅速燃爆。 就在这近乎狂躁的热烈氛围之中,迟明尧突然注意到李杨骁是光着脚的,可能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那脚背是绷紧的,脚趾是蜷缩起来的——好像人在经历高潮时蜷缩的脚趾。 迟明尧是在音乐停下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个联想,随后他很快感觉到自己刚刚起反应了。他不得不承认,李杨骁的钢管舞的确是有些情色的,但并不肉欲,反而是带着些美感、与周围接连不断的口哨声格格不入的。 迟明尧拿起杯子,把最后一口酒喝光了。然后他看见李杨骁换了很普通的连帽卫衣,从后台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杯红酒——从颜色上看似乎是红酒。 李杨骁找了一个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坐下,一口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液体,然后站起来走到吧台,和黄莺说了几句话就走出去了。 迟明尧坐着抽了支烟,把刚刚身体内升腾的欲望压了下去,也随之走了出去。 酒吧外面夜色正浓,门脸正对的小路上人烟稀少,是有些幽静的气氛。 迟明尧走到自己的车子旁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刚要发动引擎,忽然注意到路对面的不远处,李杨骁正站在树下抽烟。 李杨骁正抬头看着那棵树,似乎在吐烟圈玩。月光透过稀疏的树枝斑斑驳驳地打到他肩上,从侧面看上去,好像一个对着树枝吹泡泡的小孩子。 第10章 醉酒 挺有意思,迟明尧看着不远处的李杨骁想。他喜欢有意思的人。 于是在盯着李杨骁又看了几秒之后,他按了下车喇叭。车子发出一声短促的鸣笛。 李杨骁听到这声鸣笛,回头看了一眼,大概觉得跟自己无关,又转过头继续抽烟了。 迟明尧又按了下喇叭,这次比上次的时间略长,然后他打开了汽车的远光灯。幽静的小路立刻被明晃晃的灯光扰得失了氛围。 李杨骁也被包裹在这略带放肆意味的灯光里,他立刻意识到刚刚的两声鸣笛和这束远光灯都是冲着自己来的。他转过身,在刺目的大灯下,眯着眼睛看清了那是辆大众——那是迟明尧的车,李杨骁很快认出来。 他往后退了两步,退出被远光灯扫射的范围,然后倚到树干上,对着那辆车抽完了剩下的半截烟。 远关灯已经关上,小路又恢复了原本的幽静。 迟明尧的车窗是关着的,李杨骁看不到车厢里面,但他本能地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在看着自己。 李杨骁一边抽烟一边想,这条小路地处偏僻,路的尽头是条死胡同,不是特意来这家酒吧的人,除非走错路,否则几乎不会经过这里。 看起来,迟明尧很可能刚刚从酒吧里出来,也很可能看到了自己刚刚跳的舞。 李杨骁抽完了烟,把烟蒂扔到了垃圾桶,朝那辆车走过去——愿者上钩,那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这四个字。 不长的几步路,李杨骁觉得有点眩晕,大概是酒劲上来了。 红酒量没把握好,有点加多了。他想。 黄莺总嘲笑他红酒加可乐的喝法太土鳖,但他乐得这么做——对于一个酒精过敏的人来说,碳酸汽水会加速酒精在体内的反应,让他很快产生微醺的眩晕感,他喜欢这种感觉。 李杨骁走到迟明尧的车旁,弯腰敲了敲车窗。 车窗应声缓缓降落,迟明尧轮廓漂亮的侧脸随即露出来。 “几点了?”李杨骁趴到车窗上问。 “11点27,我刚刚等了你7分钟。”迟明尧伸手,状似无意地拨了下李杨骁额前有些凌乱的头发,“上车吗?顺路送你。” 李杨骁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酒味儿,他笑了笑说:“酒驾不太好吧?” 迟明尧说:“我叫了司机,很快过来。” 李杨骁还是笑:“好像也不顺路吧?我住得很远。” 迟明尧没说话,只是看着李杨骁。 两人对视几秒,李杨骁点了点头说:“好啊,那谢谢迟少了。”然后拉开后排车门上了车。 李杨骁隐隐约约猜出迟明尧是什么意思,但依稀觉得有些不太真实——迟明尧并不是很看得上他,他对这点再清楚不过。不过他对迟明尧也没什么特殊感觉,这种少爷式的人物离他太远了,远远地欣赏几眼就挺好,如果能睡一觉的话,那其实也不坏。 说实话,如果只是419的话,自己好像并不亏,但现在有个问题让李杨骁有点犹豫——迟明尧并不是他最喜欢的那一款,虽然他不得不承认迟明尧挺符合他的审美。 但他喜欢温柔一点的,最好是温顺一点的——这样所有的节奏都会在他的掌控之中。而迟明尧显然不是这一款。 不过,和迟明尧睡的话,会有很多别人给不了的好处——前提是如果迟明尧愿意给的话。这一点李杨骁也清楚得很。 “不打算演戏了?”迟明尧坐在李杨骁的前面,开口了。 “得先糊口啊。”李杨骁的头倚着后座,笑了一下。 “我以前是学设计的,在法国,”迟明尧闲聊似的和他说话,“准备继续读研究生的时候,我叔叔出了车祸,他是负责家居业务的,然后家里人就不同意我继续读下去了。他们做了个投票表决,在股东大会上做的,表决结果是我留下来接替我叔叔的位置。” 李杨骁不知道迟明尧为什么会忽然和他说起这个,但他并不反感聊天,于是他很自然地问了句:“然后你就留下来做明泰的副董了?” “那是后来的事了,一开始只是负责家居。” “你学什么设计的?”李杨骁问。 “室内设计。” “听上去挺有意思。” “是很有意思,灵感爆发的瞬间,比射]精的感觉还要好。” 因为这一句话,气氛陡然暧昧起来,李杨骁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太暧昧了,这种感觉好像熏香一般,从一点香火上闪烁的小火星,迅速蔓延到整个逼仄的车厢。 红酒加的有点多了,李杨骁又一次这样想。 顿了几秒,迟明尧继续说:“不过我很久没接触设计了,坐到这个位置,就不能去做那么细化的工作了。” “唉,少爷啊。”李杨骁先是叹了口气,又嗤笑了一声说,“你不会想和我谈梦想吧?” 迟明尧看着前方看车:“怎么?做演员不是你的梦想?” 李杨骁沉默了两秒,然后说:“不是。” 迟明尧没接话——他计划好的台本被李杨骁打乱了。 “我倒是有一个梦想,”李杨骁语气又轻快起来,“就是做上集团副董,吃喝不愁,想干什么干什么,偶尔再忧愁忧愁当年未竟的梦想,做个少爷,多好啊。可惜这梦想打投胎那会儿就和我无缘了。” 迟明尧又被噎了一下,但他这次倒没恼,只是笑了笑说:“李杨骁,你比我想得有意思多了。” “不不不,您也别把我想得太有意思了,”李杨骁歪头倚着后座说,“我就是一俗人,您还是别跟我谈梦想了,大晚上听得我慎得慌。” 司机很快打车过来,鞠躬哈腰地对迟明尧说“对不起来晚了”。 迟明尧从驾驶座下来,拉开后门,坐到了李杨骁旁边。 李杨骁又感觉到那种有点令他不舒服的气场,他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一下。 车内的暖气打得太足,玻璃上很快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李杨骁伸手擦了擦,然后趴在玻璃上朝外看。 第7节 迟明尧转过头,看到李杨骁贴在车玻璃上的手——手指非常漂亮,让他又想起了那几根蜷缩的脚趾。 ——如果是高]潮的话,这几根手指又会是怎么样的? ——如果是高]潮的话,他会哭吗?像那天一样无声的流泪。 迟明尧觉得自己有点喝大了。两杯威士忌对他来说并不算太多,但他确实出现了一种只有喝醉才会有的亢奋状态。 他感觉自己又有点起反应了。 醉酒后的性冲动极难压制,迟明尧并不纵欲但也不想禁欲,所以他打算对自己这一刻的反应诚实一点。 “我前两天遇到一个导演,”车子启动了,迟明尧开口道,“他马上要拍一部电视剧,不过现在男二的角色还空缺着,这几天正打算找人试镜。” 迟明尧说完这句就停了下来,他想看看李杨骁会是什么反应。 李杨骁收回了贴在车窗上的那只手,他转头看了看迟明尧。 ——那是一张比徐琰、比陈瑞、甚至比宋昶都要好看太多的脸。 李杨骁几乎是立刻明白了迟明尧说这话以及停顿下来的意思——迟明尧想睡他,再明显不过了。 本来可以只是一次普通的一夜情而已,但迟明尧抛出了非常]诱]惑的条件——这并不是一个小小的电视剧资源而已,还意味着他可以帮李杨骁扫清所有陈瑞设下的壁垒,然后打开一扇足以让他大摇大摆通过的门。 又是一次交易,李杨骁想。唉,既然人生就是一出荒诞剧,那他不介意再添上一笔。 何况能睡到迟明尧这么有质感的帅哥,这大概也算他李杨骁人生中挺浓墨重彩的一笔。 于是他往后靠上后座,又把头往迟明尧那边偏了偏说:“所以迟少想要我怎么做?” 然后他听到迟明尧在他耳边低声说:“你什么都不用做,我来做。” 李杨骁笑了笑说:“成交。”然后他朝迟明尧伸出了一只手。 迟明尧伸手握住了,但他并没有立即松开,而是拉过那只手,在李杨骁的手腕上轻轻吻了一下,嘴唇和皮肤接触发出的声响充满了性暗示的意味。 “孙叔,前面找个酒店停一下。”迟明尧对驾驶位的司机说。 第11章 死结 从车上到床上的这段距离,李杨骁感觉自己体内的酒精达到了最沸腾的状态,整个人都被一种眩晕感笼罩,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 “这次还会跑吗?”迟明尧把大衣脱下,随手扔在床头桌子上。 李杨骁坐到床上,头歪倚着床板,对着迟明尧动了下嘴角,似笑非笑的模样。 迟明尧走到他面前,并没有弯腰,只是低头看着他的眼睛,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说:“跑之前用脑子衡量一下后果。”然后抽出了李杨骁的大衣腰带,一把拎过旁边的衣架,把李杨骁的两只胳膊别在身后,用那根腰带在他的手腕和衣架上绕了几圈,系了个死扣。 这是个类似于拥抱的动作,李杨骁的下巴碰到迟明尧的肩膀,好像正被他圈在怀里。但迟明尧下手却并不温柔,他把结系得很紧,以至于李杨骁的两只手腕和衣架冰凉的铁杆紧紧贴在一起,甚至被勒得有点疼。 李杨骁笑着说了句:“这么怕我跑啊?” 迟明尧做完这个动作之后,起身在他右脸上轻拍了两下,然后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怕你是惯犯。”然后转身朝浴室走过去了。 李杨骁坐在床上的时候,确实有点想跑,他突然有点害怕迟明尧是个sm爱好者——不然为什么会把结打得这么紧?玩捆绑py吗? 他觉得有点紧张,怕迟明尧下一秒不知道从哪抽出个小皮鞭,然后他脑子里适时地浮现出迟明尧一下一下狠狠抽他后背的场景,想得太入戏,他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脑子里的弹幕喷薄而出:后背好疼啊……会不会留疤啊……以后还能拍裸戏吗…… 李杨骁的内心戏一演起来就没完没了,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四顾打量这间房间,这是个很宽敞的套件,靠近墙角的地方摆了两个灰色绒布沙发,看上去很绵软,似乎坐上去人就会陷到里面。 李杨骁盯着那个沙发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非常眼熟——不只是眼熟沙发,整个环境和氛围都有点熟悉。 然后他一个激灵,酒醒了。 ——他记起来了:这是陈瑞上次带他到过的那家酒店! 他盯着那个沙发看了几秒,然后非常缓慢地把脖子转朝浴室的方向——一模一样的毛玻璃,里面是隐隐约约的人影,只是这次的人影似乎变高了一些。 一个想法瞬间在李杨骁大脑里闪现:这是在做梦! 真的是在做梦!否则哪有这么巧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从他封杀之后常常会想起那天坐在床边的场景,没想到居然会出现在梦里,而主人公也从陈瑞变成了迟明尧。 一瞬间,李杨骁被一种狂喜的情绪点燃了,他挣了一下,想让自己醒过来——疼! 手腕被勒住的地方传来隐隐的疼痛感。 原来不是做梦啊……只是个巧合而已。 梦里的人是不会有痛觉的,李杨骁想,这是真的。 从巨大的狂喜跌落到现实当中,他忽然有点难过:刚刚以为在做梦的那个瞬间,自己居然会那么开心。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内心还是那么抗拒这种交易。只是美色当前,他险些以为自己已经被说服了——不过是被干一炮而已,然后自己梦寐以求的大荧幕就触手可及了。 他绕了近八年的弯子才发现等待自己的是条死胡同,可迟明尧轻轻松松地一句话就让他看到了那扇门,那么明显的捷径,对他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力——谁会甘愿做一辈子的驻唱歌手呢? 他忽然又想起那晚宋昶给自己打过的电话,他说什么来着?记不清了,好像让他只管等待,他会养他……宋昶现在在干什么?和女朋友求婚成功了吗? 他又想起那枚戒指,在店里白炽灯的直射下,那么光芒四射…… 他又有点想跑了,这次是真的,只是手腕上的腰带捆得那么紧,难道要带着衣架跑出去?会不会惊动迟明尧? 李杨骁脑子里烧开水似的翻滚过这些想法,急得额头上冒出了汗。 然后他听到浴室的门响了,紧接着是拖鞋走过地面发出的潮湿声音,他抬头看见迟明尧正离他越来越近。 迟明尧裸着上身,露出非常漂亮的肌肉线条。只是李杨骁已经完全无心欣赏——他有点慌了。 “没跑啊?”迟明尧看着他笑了笑,像对待宠物那样捏了捏他的脸,“这么乖。” 完了,李杨骁有点慌张地想,这次真的跑不掉了。他已经在计划一会儿一脚把迟明尧踹翻然后迅速逃出去的可能性了。 但迟明尧很快欺身压了过来,依然是用那个类似拥抱的动作,把李杨骁身后的结解开了——然后拿开衣架,又重新系上了死扣。 “迟少,”李杨骁心一横,开口了,“我……” “反悔了?”迟明尧还是笑,“刚刚给你机会你不跑,现在已经晚了。” 这句话说完,迟明尧俯身把李杨骁打横抱了起来。 浴室里温热的水兜头冲下,李杨骁瞬间全身湿透,他闭着眼睛想:算了,跑不了,就享受吧。 李杨骁的两只小腿被迟明尧一只腿压住了,两只手被绑在头顶,一动也动弹不得。 迟明尧像抚摸一只花瓶一般,慢条斯理地给李杨骁打沐浴露。 李杨骁身体的反应极其诚实,在这种滑腻腻的温柔触碰下,他很快起了反应。他被浴室的热气熏蒸得头晕脑胀,酒劲很快又泛了上来。 在他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的时候,迟明尧的手顺着李杨骁的脊柱窝一路抚下来,没做任何停顿,毫无预兆地往李杨骁的后穴处插入了一根手指。 “啊——”李杨骁瞬间疼得灵台清明,喊了出来。 “疼吗?”迟明尧问。 “疼……”李杨骁从嗓子眼里梗出一个字:刚刚那一下,实在太疼了。 “乖,要的就是你疼,”迟明尧很快又插进去了第二根手指,“不然多没意思,是不是?” “操……”李杨骁疼得飙起脏话,“你是变态啊!” “你先解释解释,那天把我拉黑是怎么回事?” 李杨骁疼得咬紧了牙,但他脑子里却前所未有的清醒:他没想到迟明尧会计较这件事,他以为迟明尧根本就不会主动找他。 “李杨骁,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没把我拉黑,”扩张并没做到位,迟明尧很快插进了第三根手指,“你根本不用和我睡,现在说不定都已经试镜成功了。” “什……什么意思。”李杨骁咬着牙问。 迟明尧注意到李杨骁绷紧的手背,那是非常纤瘦的一只手,透过薄薄的皮肤甚至能看到青紫色的血管,很漂亮。 如果荧幕中出现这样一只绷紧的手,这只手的主人一定在做爱,迟明尧看着那只手想。 他抽出了三根手指,换上自己抹了润滑剂的性器抵上去。 李杨骁的身体往上爬了一下,那是一种畏惧到想逃跑的动作。 迟明尧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腰,在他突出的肩胛骨上吻了一下,然后将性器对准穴口,偏过脸看着李杨骁说:“想哭吗?” “哭你妹!”李杨骁闭着眼睛,眉头皱起来,表情极为不耐烦,“要插就快点!” “哭吧,你哭起来很漂亮,哭的话我会温柔一点的。”迟明尧极富耐心。 “操,你能别废话吗?!”李杨骁睁开眼睛,对迟明尧怒目而视。 迟明尧笑笑,又在李杨骁的眼睛上吻了一下,然后一用力,插了进去。 润滑并不到位,扩张也做得不彻底,进去的过程极其艰难,紧窄的通道似乎誓死要将入侵的性器挤出去。 “放松,”迟明尧拍拍李杨骁的腰,“放松点宝贝儿。” 李杨骁疼得要晕过去,嘴唇已经被咬出了血,他觉得自己要死了——被捅死的,多么光荣啊。 似乎是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龟头终于挤进了穴口,然后迟明尧搂住李杨骁的腰,挺了一下腰,一插到底。 李杨骁的身体瞬间绷紧了,把迟明尧夹得也有些疼。 “别夹那么紧,”迟明尧捏了下他的腰,在他耳边说,“别心急,都是你的。” 第12章 醒来 漫长的过程持续了大半夜,李杨骁已经不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睡过去了。只是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仍是趴在床上的姿势,两只手腕还被绑在身后,整个手臂都是麻的。 李杨骁已经完全顾不上身后传来的隐隐疼痛感,他脑子里瞬间弹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妈的……不会残废了吧! “哎!”他冲着身边还在熟睡的迟明尧叫了一声。 没反应。 李杨骁有点着急,他想都没想,抬腿踹了迟明尧一脚:“哎!” “……嗯?”迟明尧睡得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没有要醒的意思。 李杨骁彻底急了,他已经顾不得什么资源不资源,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自己即将截肢的画面,这简直太可怕了,他朝迟明尧喊:“我操]你大爷啊迟明尧,老子要被你绑残废了,你赶紧给我解开!” 迟明尧终于醒了,半睁着眼睛看他,微微皱着眉说:“喊什么喊?” “给我解开!你个变态,妈的,血液不循环会导致肌肉坏死你到底有没有点常识啊,少爷!” 还没睁眼就被兜头一通骂,这种感觉对于迟明尧来说有点太新鲜了。和大多数有起床气的人不同,刚睁眼的这段时间是迟明尧一天里最没有侵略感的时候——睡眠时收起的那些利刃至此还没有被完全释放出来。 第8节 迟明尧甚至没有回嘴骂李杨骁,他撑着床坐了起来,半睡不醒地趴过来帮李杨骁解开了那个结,还嘟囔了一句:“系得不紧啊。”然后又重新躺了回去。 李杨骁艰难地把自己翻了身,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两只已经麻到不能动的手臂——还好,颜色正常,勒痕也没那么明显。只是太难受了,有种已经瘫痪的无力感。 他又转头看了看重新睡过去的迟明尧,不禁一阵心头火起:这么冷血,这还是人吗?他把自己当人了吗?系了一晚上,不怕把人搞残废啊? 只是顾忌着自己冒着被截肢的危险才拿到的那个资源,他忍气吞声地把一肚子嘲讽咽了回去。 血液在胳膊里的流动逐渐恢复正常,伴随着麻木感渐渐消失,被折腾了大半夜的李杨骁很快又睡了过去。 迟明尧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把这段小插曲忽略过去了。他坐起来倚着床板,看着旁边仰躺着熟睡的李杨骁,想起昨晚发生过的一切。 从酒吧到车里,从浴室到床上,太疯狂了,这个过程里的所有细节都带着一种疯狂的意味。 他想起昨晚趴在自己身下的李杨骁和那些破碎的声音,以及那个时候他脑子里闪过的把这人打碎的念头,这所有一切都像是一首癫狂的狂想曲。自己当时怎么会有那种想法? 洗澡的时候,迟明尧彻底清醒过来,他开始考虑下一步的事情。这并不是一次普通的一夜情,它甚至也不能算作一场平常的资源置换——李杨骁这事有点麻烦,并不是甩出一个电视剧资源就能完全解决的,他可能会因此和陈瑞结束这种互相看不上眼但又相安无事的局面。 陈瑞喜欢在娱乐圈晃悠,和瑞传媒的业务这两年也一直是他在负责。迟明尧对这种摊在牌面上的对峙并不发怵——这可能是迟早要发生的事情——他只是觉得有点不值。 在酒精和某种氛围的刺激下,利益交换的对等性被忽略得太彻底了,他不知道昨晚到底是哪个因素起了那么大的作用,让他生出一种无论如何都要睡到李杨骁的念头。 平心而论,李杨骁的身体的确给他带来了极度愉悦的体验,反应看起来也够青涩——不知道其中有没有演技加成,否则昨晚他也不会折腾到大半夜才睡过去。 迟明尧围上浴巾想,算了,已经发生了,时间不能倒流,反悔也未免有些太不厚道,见招拆招吧。 就在迟明尧洗澡的这段时间里,李杨骁也醒了。胳膊恢复了正常知觉后,身后的痛感才愈发明显起来。 直到这时,他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真的用身体完成了一场交易——而就在不到半个月之前,他还对这种交易深恶痛绝。 李杨骁坐了起来,听着浴室传来的哗哗水声,把脸埋到了被子里:唉,这事办得……太不李杨骁了。 迟明尧走出浴室,看到就是李杨骁把脸埋起来的画面,在靠近他头顶发旋的地方,有一小撮头发翘了起来——迟明尧生平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从头发丝上都透着悔不当初。 李杨骁把这种后悔情绪显露太明显了,以至于整个人都身体力行地表现着这种情绪。 迟明尧心头掠过一阵不爽,他想不通李杨骁占了自己这么大便宜还有什么要后悔的,难道还嫌得到的不够多吗? “得了,别搞得自己像黄花大闺女似的,”迟明尧站到床边嘲讽道,“就算是黄花大闺女,和我睡你也不亏吧。” 李杨骁还没从自己的情绪里抽离出来,他想都没想就回了句嘴:“和我睡你也不亏啊!” 第13章 第二天 这话一说出口,李杨骁自己先后悔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眼前这位手握资源的少爷怎么着也算个金主吧!亏不亏这种话,好像轮不到他这个被睡的人来评判。 他有点忐忑地等着迟明尧说点什么,明嘲也好,暗讽也罢,他打定主意这次绝不回嘴。 但迟明尧什么都没说。 房间隔音太好,室外一丁点声音都透不进来,屋子里便呈现出死一般的沉寂。 李杨骁的脸还埋在被子里,憋得快喘不过气来了。他不知道迟明尧此刻是什么表情,只感觉自己头上好似顶着两道万吨重的目光。 敌不动,我不动。李杨骁缺氧的大脑里突然冒出这句话,所以他决定等着迟明尧先开口。 迟明尧被短暂地噎了一下,在那一刻,他花了极大耐性,才忍住把李杨骁连人带被子全一起丢窗外的冲动。 沉默有时是最有力的反击,这对于掌握了主动权的一方尤其适用。迟明尧深谙此道。 于是他弯腰从床头桌上的烟盒里拿了根烟出来,点着了火,极有耐心地看着李杨骁头顶上翘起的那一小撮头发,不紧不慢地抽起烟来。 听到头顶传来打火机的“咔哒”声响,李杨骁终于慢吞吞地把头从被子里抬了起来——他快被憋死了。 李杨骁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眼睛,被憋红的脸看上去有点狼狈。 迟明尧终于开口了:“怎么说?” “啊?”李杨骁抬头看他。 迟明尧笑了一下,坐到床边,对着床头的烟灰缸弹了弹烟灰:“你说不亏,总得有点理由吧?” “理由?”李杨骁愣了一下,随即声音很低地说了句,“没什么理由。” 他想把这个话题赶紧绕过去。 但迟明尧紧跟着笑了一声:“没什么理由还说不亏啊?” 李杨骁觉得有点烦,他拿不准迟明尧的态度,但觉得这个问题非常无聊,而且有点幼稚。他也本能地反感迟明尧的语气,高高在上的,好像非得在别人的自尊上踩一脚才肯罢休似的。 李杨骁很想回一句“想和我睡的人多了去了”,但想了想又自觉没趣,还是乖乖闭了嘴。 他决定还是现实一点,收起浑身带刺的傲气,看着迟明尧问道:“昨晚说的那部电视剧,还作数吧?” 迟明尧拉开了窗户,正对着窗外抽烟,听到这句话并没回头,背对着李杨骁说:“你觉得呢?” “男二?” “嗯。” “导演和主演定了吗?” “导演徐俊之,主演是魏琳琳和……”迟明尧掐灭了烟,直起身子,顿了一会儿才说,“记不清了,回头要个项目书给你。” 李杨骁“嗯”了一声,拿过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三个未接来电,两个是宋昶打来的,一个是陌生号码。 他一瞬间心情有点复杂。 就在他盯着屏幕看的时候,手机又开始振动了,宋昶的电话又打进来了。 李杨骁抬头看了眼迟明尧,有些犹豫要不要接。 迟明尧正低头给小导演发消息,让他还是把上次说过的角色留出来。 手机振动的声音一直响着,迟明尧抬头看了一眼,李杨骁正盯着屏幕愣神。 “接啊,”他觉得莫名其妙,“发什么呆。” 李杨骁抬头看了看他,然后低头挂断了来电,还解释了一句:“手机快没电了。” 迟明尧笑了一声,说了句,借口都不会找。 李杨骁当作没听见,没再应声。他都不知道自己刚刚解释的那句,到底是在说给迟明尧听,还是想说给宋昶听。 “饿么?”临出门前,迟明尧问了一句。 李杨骁这才觉得有些饿,但他条件反射般地飞快说了句不饿。他并不想和迟明尧多待一秒——这种关系太别扭了。 何况酒后纵欲的感觉极其糟糕,比起全身上下炸裂般的疼痛感,胃里的饥饿感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要不带你去吃个饭吧?”进到电梯之后,迟明尧又问了一句。 “算了,没胃口。”李杨骁摇了摇头,过了几秒才觉得有点把排斥感表现的太明显了,赶紧又补了一句,“下次吧。” 说完又觉得不太对,“下次吧?”好像在颇有心机地预约下一次打炮似的——毕竟他俩的关系好像没有纯洁到能够见面只吃一顿饭的程度。 果不其然,他看见迟明尧侧过脸看了他一眼。 他有点想打自己了,唉,跟少爷说话可真累啊。 迟明尧一大早就开始抽烟,从床上到车上,已经抽了三根了,频率创下新高。 对着李杨骁,他外表一派淡定,其实内心也烦躁得很。 他把李杨骁给睡了!男的!还威逼利诱!这酒吧如果不是是曹烨开的,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昨晚喝了假酒。 要不是当年在迟明尧还很年少青葱的岁月里,后排某个五大三粗发育得过于着急的小混混学生往他书包里偷偷塞了一盘gv,他压根不会知道两个男人之间还能做爱。当然,那小混混也为此挨了他的一顿暴揍,导致肋骨骨折在医院里横躺一个多月,从此看见他就绕得远远的。 小混混那时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睫毛长长眼珠黑亮唇红齿白的少年,大腿还没他的胳膊粗,怎么打起架来能这么凶残狠厉。 就像此刻的迟明尧怎么也搞不明白,自己昨晚是中了哪门子邪,居然会出现那种非得睡到李杨骁的念头。 单纯打一炮,或者只是出于好意丢个小资源,哪一件事都没问题,但合在一起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掉价,而且有点卑鄙。 迟明尧觉得这事简直太糟心了。 车门关上,李杨骁低头系安全带,迟明尧掐了烟,手机连续响了几声消息提示音,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曹烨又发过来几条语音。 他随手点开一条,外放的声音迅速充斥了整个车厢:“我刚听说啊,那个跳钢管舞的李杨骁……” “操。”迟明尧眼皮一跳,立刻把手机调至静音。 但显然已经没什么用了,因为李杨骁抬头看了他一眼。 迟明尧外表不动声色,内心已经计划着怎么把曹烨大卸八块五马分尸了。 这叫什么事儿?跟中学时候一群愣头青在背后偷偷议论哪个女孩似的。更掉价了。 李杨骁听到这句语音,脑子里也立刻炸开锅了。他并不知道发语音的人是谁,不过稍一猜测,他立刻敏感地联想到了可能的人物——应该是迟明尧说的那部电视剧的导演。 他几乎也立刻联想到这个标签是怎么被按到他头上的——“我这有个人,叫李杨骁,跳钢管舞的,能去你那电视剧里演个酱油男二不?”迟明尧八成是这么介绍自己的。 李杨骁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他微微皱了皱眉,转头看着迟明尧说:“那个跳钢管舞的李杨骁?呃,我不是跳钢管舞的……” 迟明尧被曹烨这句语音搞得更心烦了,他打断李杨骁:“你别管了,他就那么随口一说。” 李杨骁剩下的半句“其实我是个演员”梗在喉咙里,又咽了回去。 算了,他有些自嘲地想,又不是周星驰,说什么经典台词啊。钢管舞就钢管舞吧,还不允许别人跨个界当演员啊? 李杨骁头疼得要炸了,身后那种撕裂般的疼痛感也愈加强烈,全身的骨头缝都像是被撬开了,酸痛无力,他怀疑自己有点发烧了。 他把自己缩在座位上,闭着眼睛,睡得并不踏实。迟明尧就在他旁边,两人之间距离不到半米,一路上却半句话全无。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挺可悲的。 小时候,他不止一次幻想过爬着梯子摘月亮的场景,那时候他以为,只要梯子够长,爬得够高,总得摘到月亮的。 长大之后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人人都仰望的月亮,又岂是爬着梯子能够触碰到的? 李杨骁半睁开眼睛看了看,还差一个红绿灯就要到家了。 他开口问迟明尧:“我之前的作品要不要发给你?”话说出口,才发现嗓子有点哑。 “发吧,回头我给导演看看。”迟明尧看着前方。 李杨骁“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胃里空空,路上又堵,他觉得头更晕了。 这是他第二次坐这辆车,上一次他坐在同样的位置,还很丢人地哭了一场。 第9节 现在他们的关系却莫名变成了一场交易。 这大概是注定的吧,李杨骁想,他和迟明尧是做不成朋友的,他有求于迟明尧,却又对他丝毫无用,他们之间若能产生某种关系,那就注定是一笔交易。 他脑子里跑马灯似的掠过这个圈子里的各种传言,谁睡了谁,谁又被白睡了,谁一路从龙套睡到红毯,各种光怪陆离的声音和影像在他脑子里狂乱地喧嚣着。 车子停靠路边,李杨骁解开安全带,迟明尧转头看他:“饿了的话,我一会儿让助理给你送点吃的。” 李杨骁莫名感觉迟明尧的语气也有点生硬,他脑子晕乎乎的,笑了一下说:“你怎么总问我饿不饿呀?其实是你自己饿了吧?” 迟明尧又摸出一根烟塞到嘴里,笑了笑,口齿不清地含混道:“可能是吧。” 李杨骁手放到了车门把手上,脑子一抽,又问了一句:“你会不会也觉得有点别扭?” 迟明尧垂眼点着了烟,听见这话抬眼看他,隔着吐出的白色烟雾,迟明尧眯了眯眼睛,看起来像某种危险的野兽。 李杨骁顿觉自己这话问得太不合时宜,他摆了摆手说:“当我没说。”便下了车。 往前走了没两步,他又很快折回来,弯下腰对着迟明尧这边摇下的车窗说:“能等我一下吗?我上楼把作品的硬盘拿给你,一支烟的时间就够了。” “着什么急?回头我把导演的联系方式给你,你直接发给他吧。” “还是给你吧,我和导演也不太熟。” 迟明尧咬着烟翘了下嘴角:“你和我熟啊?” 李杨骁愣了一下,很短地“啊”了一声。 “去拿吧,”迟明尧对着车窗外磕了两下烟灰,“我在这等你。麻烦。” 李杨骁便急匆匆地往楼上跑。 他忍住全身的剧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回到家翻出硬盘后又立刻往回跑,跑回车子旁边的时候,迟明尧正下车扔烟头。 李杨骁跑得很喘,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汗,头发跑乱了,脸也跑得红扑扑的,跟平时冷着一张脸的时候完全不同,看上去尤其有种生动的好看。 迟明尧忽然觉得没那么烦了,接过硬盘地时候还开了句玩笑:“跑这么急干什么啊,怕我等不及开车走了?” 李杨骁咽了下干涩的喉咙,点点头说:“说好了一支烟的时间嘛。” 迟明尧笑笑说:“我不介意再抽一支。” 李杨骁转身的时候腹诽了一句:这脸变得也太快了,莫名其妙。 这次再回去的路上,他走得慢慢吞吞,小心顾忌着全身巨大的疼痛感。他还觉得自己刚刚跑回去拿硬盘的行为颇为明智,传闻有小演员从场务开始,一路睡过制片人、副导演、导演,最后却愣是因为这些人相互推诿,白睡一场什么也没得到。 这个过程中间,牵扯的人越多,事情就会变得越复杂。睡一次就够可悲了,多了,就会怀疑到底值不值得。 何况硬盘到了迟明尧手里,等到要回来的时候,还能趁机问问导演那边的情况,不至于搭话搭得太尴尬。进可攻退可守,李杨骁觉得自己刚刚这一趟没白跑。 回到家里,李杨骁瘫在床上,对着天花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刚刚跑得太猛,冷风一吹,从里到外都被吹透了。他觉得有些犯恶心,跑到卫生间对着马桶吐了半天也没吐出东西——胃里实在太空了。 他对着水龙头洗了把脸,翻箱倒柜地翻出了一支温度计,打算先量个体温。 量温度的时候,李杨骁闭着眼睛,听着墙上的挂钟里,秒针一步一步细碎的声音,他又想起迟明尧手机里传出的那句话了:“那个跳钢管舞的李杨骁……” 后面说的会是什么呢? 跳钢管舞的李杨骁……这个定语也挺搞笑的,说起来,他学跳钢管舞,还是因为去演一部片子呢。 想到这里,李杨骁猛地坐了起来——那部片子似乎被放在那个硬盘的第一个位置。 一部纪实风格的三级片,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在他所有作品的第一个位置,尤其是那位“导演”的声音,听起来明显对他存在偏见。 李杨骁头皮一炸,立刻抓起手机翻迟明尧的微信,没找到,这才想起之前把他拉黑了。 他硬着头皮,把迟明尧从黑名单里拖了出来,发了条消息过去: “迟少,那个硬盘里作品的顺序有些问题,能稍微帮我调一下吗?” 第14章 难过 迟明尧坐回车里,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又想起了刚刚听了一半的那条语音,他黑着脸给曹烨回了条信息,问他最近怎么天天念叨李杨骁。 没想到那边很快回了信息:“唉,明尧,我好像看上李杨骁了。” 操。迟明尧这回眼皮连着太阳穴都是重重一跳,他立刻拨了电话过去。曹烨没接,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迟明尧只好又发消息:“真的假的啊?接电话。” “开会呢。真的。” “你不是号称钢管直啊?” “那是曾经。” “滚。我现在去你公司。” 迟明尧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位上,觉得头大得要炸了。曹烨看上了李杨骁?真的假的啊?李杨骁的确长得够好,但光凭一张脸哪来这么大魅力,当世苏妲己? 迟明尧一路踩着油门把车开到了曹烨的公司,路上越想越不对劲:曹烨这人号称百人斩,从嫩模睡到影后,涉猎人数之广泛,足够让人叹为观止。这圈子里能与之战绩匹敌的大概也就只有陈瑞这人渣了。只是曹烨睡人向来讲究你情我愿,谈交易谈资源都得趁早滚到一边——这厮恬不知耻地以这点为荣,从来不忘吹嘘自己器大活好。当然,还有一点和陈瑞不同,他睡过的都是女的。 迟明尧上了电梯,才觉得自己这趟来得莫名其妙——他怎么就脑子一抽信了曹烨的一句玩笑话?但来都已经来了,索性就上楼和曹烨聊两句吧。 曹烨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迟明尧还没走到门边,就听见里面打情骂俏的声音:“换香水了?和你今天的口红颜色很搭啊。” 接着是一个女声:“曹总,您好懂啊。” “祁妍昨天的口红颜色和你一样,但你涂着比她好看。” “您可别逗了,这话被妍姐粉丝听到,还不得集体冲上来围攻我啊。” 迟明尧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在门上敲了两下。 “实话实说而已……”曹烨话说了一半,抬头见到门边的迟明尧,讶异道:“……你还真来了啊?” 助理整理好签完的合同,笑靥如花地对着迟明尧叫了声“迟总”,便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出去了。 迟明尧走近了,转了下曹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来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天天这样说话,你不腻歪啊?” “腻歪,”曹烨把手里的笔扔到一边,“所以我弯了。” 迟明尧皮笑肉不笑地说:“这话你说了不算,得梁思喆说了才算。” 曹烨一听就皱眉了:“操,关梁思喆什么事啊?” “你俩睡过的妞重合比例得有30%了吧?要弯你也是对着他弯吧。” “滚,别恶心我,再提梁思喆我跟你翻脸啊。”曹烨扔过来一支烟,自己又点了一支,故作深沉道:“唉,我看上李杨骁了,这次是真爱。” 迟明尧没说话,低头点着了烟,吐了口烟雾,又抬头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我把李杨骁给睡了。” “卧槽——咳咳咳,”曹烨被嗓子里的一口烟呛到,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喝了口水问,“不是真的吧?” 迟明尧弹了弹烟灰,说:“你是真的,我就是真的。” “我说的是假的啊!”曹烨大声道,又随即压低了声音,上身朝迟明尧倾了倾说,“但你说的是真的吧?” 迟明尧“嗯”了一声。 曹烨靠回了椅背说:“操,我就知道。” 迟明尧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你都给他演电视剧男二了,我总不至于以为你是乐于助人的红领巾吧?” 迟明尧皱眉又问了一遍:“你怎么知道?” “你没听我发的那几句语音啊?张桐今天上午和我谈投资的时候说的,就是《半盛》的制作人,我给你发消息那会儿他刚走。”曹烨抽了口烟说,“他也没多说什么,就说这李杨骁是你介绍进来的,问我知不知道和你什么关系。但你进来了就知道,这个圈子里压根没有秘密这一说。” 迟明尧又“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平白无故地空降过来一个小演员,任谁都会多想,这也不奇怪。 “你疯了吧,给自己找这么大一麻烦,”曹烨掐灭了手里的烟说,“封杀一个人也就一句话的事,但解封可就太麻烦了,总不能你也来个群发吧?而且陈瑞你又不是不知道,阴险着呢。又不是真爱……哎我说明尧,你是不是太久没性生活了啊?我就说憋久了会憋出毛病……” 迟明尧没好脸色地让他滚,又问:“你投吗?” “啊?” “《半夏》,你要投这个项目吗?” “说真的,那剧本我看了一遍,人物关系有点太套路了,男主就是霸道总裁那款嘛,女主有点类似灰姑娘,这种搭配如果搁十年前还有看点,现在大众都审美疲劳了,倒是你给李杨骁那个角色还有那么点意思,是个美丽的小傻逼……不过迟总,您睡了一场就丢这么个小资源过去,在帝都娱乐圈金主排行榜上,排名怕是不太好看啊。” 迟明尧嘴角抽了一下:“当时哪想这么多了,手边上有什么就随便给出去了,不过贵圈还有这个榜啊?” “当然有啊。” “这么有意思。在哪?我看看。” 曹烨一本正经道:“在我心里。” 迟明尧忍住了没把烟头摁在他脸上。 李杨骁把消息发出去之后,拿出温度计对着光仔细看了看,37度4,有点低烧。 他也没当回事,想着自己整整两年没生过病,这次居然被折腾得发烧了——也不知道是迟明尧太生猛还是他太脆弱。 他把温度计放到桌子上,整个人窝到了沙发里。 手机又开始振动,他闭着眼睛接起来,电话那边宋昶的声音传过来,预期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可终于接了,昨晚去哪了啊?” “宋昶啊……”李杨骁清了清有点哑的嗓子,“我有点感冒,昨晚早早睡了。什么事啊?” “哎,那个,也没啥重要的事,就是我昨天……哎,昨天不是珊珊生日嘛,我求婚成功了,就是这个事……对了,你帮忙挑的那个戒指,珊珊喜欢得不得了……” 宋昶在电话那头语无伦次地说着好消息,兴奋得有些结巴,那种天大的喜悦通过他的语气传递过来。李杨骁从来不知道他可以开心成这个样子,这让他觉得,他现在若是不表现得比宋昶更开心一点,那便是罪大恶极。 可他偏偏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相反他很难过,好像被全世界抛弃的那种难过,难过得连自己都觉得有点矫情。 那一瞬间,他好像被巨大的难过感吞噬了,他试着从嘴角扯出一点笑,用尽一个演员所有的天赋与技巧,想要说出一句听起来无比真诚又发自内心的祝福。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就好像喉咙被什么东西梗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沉默每多一秒都让李杨骁觉得自己用心险恶。 说不出话,他就开始装着咳嗽,像一个重感冒的病人那样咳得停不下来。宋昶在电话里说:“怎么感冒这么严重啊?赶紧去喝点水,快去。” 于是他就真的去拿杯子接水,还像腾不开手一样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他站在饮水机前面,看着躺在桌子上的手机,听着饮水机发出的“咕咚”声响,觉得在这一刻,屋子里的所有一切都在配合他演戏。 他喝了水,又拿起手机对着那边说:“喝了水,好多了。恭喜你啊宋昶,只说恭喜好像有点太敷衍了,但我想不出还能说点什么特别的。”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喜庆,反倒像是背台词一样不自然。他敏感地从一瞬间沉默中察觉出宋昶在那边的僵硬,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往下演,竭尽全力地笑了一下,很轻快地说道:“是不是有点太郑重了啊?我……我特别开心,真的,但我不知道怎么表现出来……”他觉得自己越解释越糟糕,但直觉停下来会更糟糕,于是就只能一直说下去,“……我,那个,我刚睡醒,脑子不太转……” 宋昶在电话那头打断他:“杨骁,你最近是不是过得不太好啊?” 李杨骁的眼泪几乎是立刻就涌上来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爱哭,但他对着空气眨眨眼,又给憋回去了。他拿手背盖住自己的眼睛说:“没有啊,挺好的。对了宋昶,我也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我要演电视剧了,男二号,主演是魏琳琳呢,就是那个演《遮天蔽日》的魏琳琳。” 第10节 宋昶明显把分享喜悦的情绪表现得更真诚一些,他兴致勃勃地跟李杨骁讨论起魏琳琳,毫不吝啬地以一个直男的眼光夸赞魏琳琳前凸后翘的身材,末了还不忘说:“魏琳琳现在这么火,你跟她搭伙演一部电视剧,到时候还不得一夜爆红啊。你看看吧,我就说演戏这种事情急不来的,都是得看运气嘛,你现在运气不就来了,哎唷,我都能想象到时候咱们高中群里得炸成什么样。” 李杨骁一点都没被他高昂的兴致感染到,他只觉得悲哀,觉得自己特别可悲,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好像从某一个节点开始,他走的每一步都是错的。 他说:“不过……这部电视剧跟我毕业的时候推掉的那一部好像啊,绕了个大圈子,又回来了。 宋昶倒是看得开,安慰道:“嗨,人的命运不就是这样嘛,绕来绕去的,你也不能说,这一圈就完全白绕了,是吧?” 李杨骁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我也不知道。 迟明尧从曹烨的公司走出来,坐到车里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看到了李杨骁发的那条换作品顺序的消息。 他拿过那个硬盘,转着圈看了两眼,想了想,给助理发了个地址,让她送点吃的过去。 曹烨答应以洛蒙传媒的名义投资《半夏》,但由迟明尧出资。迟明尧对这个结果也挺满意,既省去了说服迟明恺投资这个项目的步骤,又不至于搞得轰轰烈烈看上去像李杨骁带资进组——曹烨说得没错,又不是真爱,没必要给自己找这么多麻烦。 第15章 过去 李杨骁洗了个澡,包着浴巾出来,冻得瑟瑟发抖,低烧让他对屋子里的湿冷尤其敏感。 桌子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走近了俯身看一眼,迟明尧发来一条消息,只有三个字:怎么改? 李杨骁拿过手机坐到沙发上,把浴巾裹得更紧些,然后回复道:第一个《迢迢》,放到最后一个吧,谢谢。 发出去不到一分钟,他又改了主意,撤回了刚刚的消息,又发了一条:还是删掉吧,谢谢。 过了一会儿,他收到迟明尧的回复:好。 李杨骁发完消息便躺到床上,很快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中考的时候忘记带准考证,站在路边焦急地等出租车,路很堵,汽笛声此起彼伏地响成一片。宋昶骑着单车从他眼前飞快经过,他对着那个背影,大声叫他的名字,可宋昶头都没回一下,很快就变成了视线中的一粒小黑点。 然后面前一辆车停住,车窗缓缓降落,露出了迟明尧的脸,迟明尧很冷淡地和他说,上车。 可梦里的他直觉迟明尧不是好人,他很警惕地朝后退了一步,摇摇头说,不用了。 迟明尧和他对视几秒,然后升起了车窗,二话不说地开车走了。 他便还在原地苦等出租车,左等右等,却一辆都等不到。他频繁地低头看表,距离考试的时间越来越近,可触目所及的地方却一辆出租车都看不到。 前面不远处,从拐角处驶过一辆出租车,他拼命挥手,可那辆车却没看见他似的绝尘而去,他追着跑过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还是只能看着那辆车越来越远…… 然后他就急醒了,出了一身冷汗,呼吸也很急促,好像真的跑了几百米似的。 这个梦有点莫名其妙,李杨骁一边平复呼吸一边想,迟明尧在梦里像个要拐卖未成年人的人贩子,眼神冷得有点可怕。 他晕乎乎地想了一下,梦里的那个时候,他确实是未成年来着。 不知道如果在梦里上了迟明尧的车,结果会是什么样的。 迟明尧坐在办公位上,把李杨骁的硬盘连接到电脑,对着那个叫《迢迢》的视频文件点了右键,在按下删除的前一瞬,他突然改变想法,把鼠标移到了“打开”两个字上。 为什么非得删掉这个作品?黑历史?迟明尧的好奇心变得前所未有的旺盛。 既然没说不许看,那看看也没什么关系吧,迟明尧心安理得地打开了视频。 片名淡去之后,出现了一面破败的墙,上面写着四个斑斑驳驳的大字:江朗作品。 江朗?迟明尧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好像并没有听说过这号人。 片子的开头一上来便是一个长镜头,拍的是一段长长的地下楼梯,黑黢黢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和地面接触时发出湿漉漉的粘腻声响,然后逐渐亮起昏暗的光,李杨骁的背影在昏黑的氛围中若隐若现,走得摇摇晃晃,镜头也摇摇晃晃。 进度条过了5分钟,长镜头还是没结束。迟明尧有点不耐烦,直接点到了视频的中段,画面上李杨骁又在走路,这一次是在明晃晃的阳光下走,空气热得镜头都起了雾。 “真够闷的这片子。”迟明尧皱了下眉,然后又往后拖了一截进度条。 这下直接进到了床戏,镜头上只有一个裸露的脊背,但喘息声听上去很诱惑,带着压抑不住的粘腻潮湿的鼻音,像是在一种极度欢愉状态下的呻吟。 但坏就坏在,迟明尧用的这台电脑,一个小时之前刚外放过一段设计小片,声音开得不算太大,但足够被推门进来的助理听得一清二楚。 于是俩人一瞬间都尴尬了。 时隔多年,迟明尧再一次体会到被母上撞见看av的感受,他抓着鼠标迅速关掉视频,但一不小心按到了最小化,于是只好再点开关掉——一顿折腾之后,视频上的李杨骁已经消停下来不喘了。 迟明尧觉得自从遇到李杨骁之后就莫名点背——他哪想到这闷片后面会猝不及防地跳出来一段床戏,光看前面,还以为是个公路片呢——而且是没车开只能徒步走路的那种。 助理比迟明尧还尴尬,表情有点抱歉地说:“啊,迟总,不好意思……我看您办公室的门没关,就直接推门了……” 迟明尧脸色不太好看地解释道:“没事,影业那边打算投的片子,让我看一眼。你什么事?” 助理战战兢兢道:“市场部把昨天说的那个小片修好了,您要不要看一眼?” “拿过来吧,”迟明尧说,“饭送到了?” “敲了好久的门都没开,应该是不在家吧,我给挂到门把手上了,回来应该就看到了。” 迟明尧点点头,说了声“可以”。 李杨骁烧得全身无力,他给黄莺发了条请假的消息,然后带着耳塞睡得天昏地暗,起来之后天已经擦黑了,他一天没吃东西,有些饥肠辘辘,摸过手机想点个外卖,没想到屏幕上有条消息:“迟总给您定的餐挂在您门外把手上了,记得回来取哦~” 他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口,拉开门一看,果然挂了一个挺大的牛皮纸袋子,包装看上去还挺精致。提回来打开袋子一看,四菜一汤,还挺丰盛,只是过了一下午,饭都凉透了。 李杨骁整个人都有些蔫,也懒得拿去微波炉热一下,就这么凉着吃下去了。 眼见着去酒吧的时间要到了,黄莺始终没回消息,打电话过去也没接。李杨骁想着要不旷工一天算了,反正接到了戏,也打算把驻唱工作辞掉了。但他对着桌子愣了半天,还是起身给自己吃了两片退烧药,裹着件冬天的大衣出门了。 就在当天晚上,曹烨作为《半夏》的出品方出席饭局,说什么也要把迟明尧拉过去挡酒。迟明尧一贯排斥这种吹牛拍马的酒局,但这项目怎么着也是他投的,演员也是他塞过去的,就算出于敷衍的态度,他也该过去给导演和制片方个面子。 饭桌上,迟明尧受尽恭维,敬过来的酒一杯接着一杯,也亏得他酒量好能镇住场面,等到中场一桌人喝高了一大半,他还能在一边面不改色地看着一群人群魔乱舞。 但没过多久,迟明尧就觉得有点不耐烦了,他拿过手机正想把司机叫过来,“李杨骁”这个名字却恰在这个时候传到他耳朵里。 小导演正被问到新片的演员,介绍说:“除了男女主是徐景晔和魏琳琳,其他都是新人,男二是李杨骁,迟……” 话还没说完,一个编剧抢过了话头:“李杨骁?名人啊,当年在学校里,那可是天王巨星一样的架势,一般般的话剧小本子找他演,人家那可都瞧不上的。” 这编剧话一说开便停不下来了,喝了口酒说:“江朗知道吗?前两年吸毒被抓进去那个。你们估计不知道,但当年在我们学校,谁不知道导演系的江朗啊,被董成其那老头子捧得啊,简直百年一遇的天才。这俩人当年在学校,那可是除了对方,别人都入不了他们的法眼,那叫一惺惺相惜……” 迟明尧记起了下午看的那个片子,那四个斑斑驳驳的大字“江朗作品”,当时他脑子里还想,这人名不见经传的,倒还搞得挺狂。迟明尧把手里的手机放下了,他对这个话题有点感兴趣。 编剧显然喝高了,红着一张脸粗着嗓子说:“关键别人捧也就罢了,自己得认清自己的斤两吧,毕竟学校嘛,矬子里面拔高个,每一届不都得有那么一两个出挑的啊。这俩人倒好,真把自己当成了拯救国产电影的正义使者了,愣是要把毕业作品搞个大新闻出来。那李杨骁,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当时接了一电视剧,就是后来还挺火的那个,叫什么……《谁人使你爱偏离》,对,也是演男二,虽然这剧是有点玛丽苏吧,但放在当年好歹也算个大ip吧,愣是给推了,说要去演江朗的电影……” “江朗那剧本吧,是个公路片,据看过的人说,叙事结构和逻辑还玩得挺牛逼的,当时俩人又是拉投资又是挑演员,一通忙活,那架势真让人觉得奥斯卡非他们莫属了,结果呢,都要开始拍了,江朗吸毒,被逮进去了……”编剧一拍桌子说,“嗨,全都白忙活了!最后这江朗啊,连毕业都没毕得了,李杨骁倒还好点,起码毕业了,但前一阵不是说被瑞哥封杀了嘛,听说是都谈好包养条件又自己跑路了?真是人生如戏啊,当年在学校里面,谁能想到他能混这么惨啊,就算在娱乐圈当个花瓶,也不至于被封杀吧……” 编剧说到兴起,旁边却有人听不下去了:“都谁啊这俩人,说他俩干吗啊都不认识,哎,徐景晔上次被拍那事你们知道吧……” 作者有话要说: 后续:当天晚上,迟小攻的助理在论坛上发了个帖子:《我司那个冷面霸总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在办公室看gv》,正文是:好想冲上去要老板给我拷贝一份啊! 第16章 黄莺 李杨骁到了酒吧之后,发现黄莺并不在吧台,他于是去找了临时负责管事的酒保,商量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今晚的钢管舞能不能换成唱歌。 但酒保说什么也不同意:“黄莺姐不在,我哪做得了主啊,再说好多人那个点儿都等着钢管舞呢,突然不跳了,一准会有人闹事。” 李杨骁看出酒保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但他也不能就这么撂挑子走人。他没再和酒保说什么,想着反正时间还不到11点,先上台唱歌等黄莺回来再说。 但一直唱到11点,黄莺还是没回来。看来今晚的钢管舞非跳不可了。李杨骁唱完歌,便提着立式话筒起身去后台换衣服了。 出门前吃的那两片退烧药似乎起作用了,身上那种忽冷忽热的感觉已经不太明显,但乏力感还在,身后的疼痛感也依旧没有消退。 李杨骁喝了口水,绕到台前,回头对着dj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音乐响起,他做了几个热身动作,然后两只胳膊攀着钢管往上一跳,开始做旋转动作。 快速变幻的灯光加上缓慢旋转的动作,让他觉得更晕了,乏力感愈加明显。 还没反应过来,“嘭”的一声响动,他从钢管上掉下来了。 落地的那一瞬间,李杨骁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操,摔骨折了。 台下静默了一秒,然后立即燃爆了,口哨声和欢呼声接连不断,还有人高喊着“再来一个”。气氛简直比他之前每次跳钢管舞的时候都要热烈。 李杨骁暗暗骂了句脏话,一只手撑着地想站起来,但右脚脚踝处实在是钻心的疼,屁股还没离开地面,手上就不自觉松劲了。 全场那么多人,看热闹的和维持秩序的都各司其职,没有一个人肯上来搀他一把。他缓了缓,抓着钢管,勉强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后台。 李杨骁坐到后台椅子上检查伤处的时候,听到外面黄莺回来了。 黄莺走到台上,先是和下面的一群醉鬼道歉,然后又安排了下一个驻唱上场。 这一切做完之后,她走到后台,对着李杨骁说:“什么情况啊?怎么摔了?” 李杨骁抹了把头上的汗,抬头看了她一眼说:“今天身上没什么劲儿,不好意思啊。” 黄莺凑过来看了看,李杨骁的脚踝处已经迅速肿了起来,瘀血也很快扩散,因为皮肤太白,伤处看起来尤其触目惊心。 她皱眉道:“不会骨折了吧?我带你去医院拍个片看看吧。” 李杨骁“嗯”了一声,把刚刚卷上去的裤腿放了下来。黄莺抓着他的一只胳膊放到自己肩上,说:“还能走吗?要不要找人背一下?” 跟到后台的酒保想过来搭把手,被黄莺没好气地吼了一句:“他刚摔的时候你们去干嘛了啊?!一个人都没有上去扶的?”然后又转头问李杨骁:“还行吗?” 李杨骁站起来说:“没事,我觉得应该是脚崴了,没骨折那么严重。” 黄莺说:“去看看吧,这颜色看得我瘆得慌。” 李杨骁没再说什么,被黄莺搀着上车了。 车上灯光幽暗,黄莺从后视镜看了看李杨骁的脸,说:“今天不舒服啊?刚刚看你脸色不太好。” 李杨骁说,有一点。 “不舒服就不跳啊,你也真是,”黄莺顿了一下,勉强开了个玩笑说,“这万一骨折了可算工伤啊。” 李杨骁说:“商量过了,你不在,他们不敢做主。” “操,没点主见。”黄莺骂了一句,又缓下声音说,“我朋友出车祸了,下午走得急,忘带手机了,不好意思啊。” 李杨骁摇摇头说“没事”。 两人沉默片刻,黄莺又看了一眼后视镜,问道:“有挺多人喜欢你吧?” 李杨骁愣了一下:“嗯?” 黄莺接着问:“但应该也有很多人不喜欢你吧?” 李杨骁眨了眨眼,说:“大概吧。” 第11节 “不是我说你啊,今天这事,要是换成小枝,说不定就不用来酒吧了,跟酒保说一声就好了。但你啊,平时来了就唱,唱完就走,连个招呼都不跟他们打,这时候遇到要他们帮忙的时候了,你觉得他们会当回事儿?” 李杨骁没应声,坐在黄莺的侧后方看着她。 黄莺叹了口气说:“你看起来太傲了,真的。你知道临时负责管事的那人叫林俊吗?” 李杨骁笑了一下说:“被你说准了,我还真不知道。” 黄莺看了他一眼说:“让我说你点什么好。” 两人到了医院,黄莺陪李杨骁拍了片子。 李杨骁这一摔倒是没伤到骨头,只是韧带拉伤得有点严重,接下来一个月不能剧烈运动。 回程路上,黄莺开着车说:“这几天你就在酒吧住吧,来回走路不利于恢复。” 李杨骁说:“没事,没多远。” 说这句的时候,他脑子里在想要不要和黄莺直接说辞职的事情。 但黄莺说的下一句话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你住在这吧,就当帮我个忙,这几天我得经常跑医院照顾我朋友。你就在吧台那帮我看一下,顺便学学怎么做人。” 李杨骁“哦”了一声,又说:“黄莺姐,你这话噎得我没法接。” 黄莺笑了两声,然后说:“你要不改改这性子,以后准得吃亏。你还没跟曹烨他们一块玩儿过呢,他们比你还傲。对了,等他来了我介绍你们认识吧,曹烨人还是不错,估计能帮忙介绍点资源。” 李杨骁并不认识黄莺说的“曹烨”,类似帮忙的话他也不知听多少人说过,但结果总是不了了之。不过他脑子里却出现了迟明尧,那个看起来不可一世的少爷,他看起来的确比自己傲得多。 他于是问出了口:“对了黄莺,你认识迟明尧吗?” 黄莺打了把方向盘,说:“认识啊,曹烨的好哥们。怎么了?你还认识他啊?” 李杨骁摇头说:“没有,饭局上见过一面,觉得还挺帅的。” “迟明尧,艺术家啊。”黄莺把车停在了酒吧门口,熄了火,又说,“他就一小孩。” 李杨骁还没来得及接着问什么,黄莺电话响了。等再想问的时候,话题已经被岔过去了。 李杨骁想着黄莺对迟明尧的评价,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叫就一小孩? 李杨骁在黄莺的酒吧里一待就是一个周。在吧台坐着的时候,他大多数时候都很闲,兴致来了就一边看调酒师调酒一边抽烟,没兴致的时候就对着空气发愣。 走过来请他喝酒的人也有那么一些,有几个还问他有没有兴趣来演个小角色,不过大多数都是骗炮的。这种情况遇见多了,他都快免疫了。 导演的通知也很快过来了,让他三天后去试镜。 第二天靠近中午,李杨骁还没起床。黄莺从医院回来了,下了车对着后面的两个人问:“帐篷要几顶啊?” “明尧,四顶够吗?”曹烨转头问迟明尧。 迟明尧说:“你一共叫几个人啊?” “十个吧,不一定都来啊,拿四顶吧,不行就在车里睡。” 迟明尧跟在后面下楼梯的时候,突然觉得这道幽暗的长楼梯十分眼熟,他想了想,回忆起那天在办公室偶然点开的那个视频。 他又抬头看了看墙上那盏昏黄的壁灯,确定那个片子就是取了这里的景。 黄莺指挥着安保把帐篷搬出去,然后给迟明尧和曹烨一人递了一支烟。迟明尧接过来问:“你认识江朗啊?” 黄莺给他俩点完烟,又点了自己的,说:“认识啊,他还来我这取过景呢。” 迟明尧吐了口烟雾说:“你们驻唱演的?” 黄莺稀奇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曹烨也想起了那晚编剧在饭桌上的话,同样稀奇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迟明尧说:“我还知道有段床戏。” 黄莺说:“我去,你蒙的吧?那片子冷门得很,网上都找不到资源的,难不成你还看过?” 迟明尧没说话,不置可否。 黄莺又笑着说:“不过说起那段床戏,我倒想起个比较好玩的事情。当时前一段戏拍得挺压抑的,床戏本来也比较压抑,全场的气氛当时特别到位。我们驻唱上衣都脱了,江朗是导演嘛,跟他说不要害羞,放开一点。结果我们驻唱一开口,我去,本来营造好的那种氛围全没了,全场都尴尬了,大家都憋着笑又不敢笑。” 曹烨挺感兴趣地问:“叫成什么样了啊?” “就……挺夸张的gv叫法吧,当时江朗那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当场站起来摔了剧本,蹦出了一句特经典的话,”黄莺夸张地模仿着当时江朗的语气,稍稍提高了音调说,“李杨骁,你他妈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爱!” 黄莺话音刚落,李杨骁从后台走出来了。他刚睡醒,刚刚只感觉外面吵吵闹闹,没听清具体说了什么。这一走出来,不仅听到了自己的黑历史,还和闻声回头的迟明尧对上了眼,一时间他都想立刻掉头走人了,还好黄莺这时候招手叫他过去。 黄莺倒没觉得这事是李杨骁的黑历史,只感觉还挺有趣的。她笑着跟走过来的李杨骁说:“当时江朗让你回去找点高质量gv,你找了没啊?” 李杨骁走到离迟明尧还有两步的距离,靠着吧台停住了,笑笑说:“黄莺姐,你别拿我开玩笑了吧。” 黄莺笑得停不下来,说:“没有没有,想起来觉得挺有意思的,你也算博览群片了吧?” 迟明尧也笑了,夹烟的那只手落在桌子上,他转头看着李杨骁说:“我们今天去山上玩,你一起么?” 第17章 车上 李杨骁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迟明尧会对自己发出邀请。 倒是黄莺在旁边用惊讶地语气问:“你俩认识啊?” 迟明尧看了一眼李杨骁,没说话。李杨骁只好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黄莺挺高兴地说:“这么巧啊?刚还想给你们互相介绍一下呢。” 曹烨在旁边突然伸出手说:“你是李杨骁吧?你好,我是曹烨。” 李杨骁瞬间有种做梦的不真实感。要知道在这个圈子里,没人不知道曹烨,这个人由于私生活的原因,名声一向不算太好,但让他更出名的却并非他的私生活,而是他近两年接管的洛蒙传媒——投资精准、宣发强大,比烂片常出的和瑞传媒名声不知高了多少,这圈子里没人能否认曹烨的能力。 而就在昨天晚上,黄莺还在车上说要托曹烨帮忙介绍资源,李杨骁当时根本就没当回事——如果不是另一场交易,曹烨根本没理由搭理他一个被封杀的小演员。 但是现在,曹烨居然主动伸手,跟自己说“你好”,还来了个自我介绍! 这种突然被平视的感觉,让他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握手的时候,他简直有点诚惶诚恐地说:“你好你好,我是李杨骁。” 迟明尧跟曹烨经常一起出去,他见过太多小演员露出这样的神情了——他们见到曹烨,就好像见到一座资源富矿,欣喜若狂、视若希望,好像和曹烨睡一觉,大红大紫的机会就来了。 迟明尧一瞬间觉得没意思了——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他总感觉李杨骁和那些费尽心机想上位的小演员是不一样的,但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纯属判断失误。 “你傻啊?他刚说了,他知道你是李杨骁。”迟明尧忍不住开口嘲讽了一句。 这句话把李杨骁搞得相当尴尬,他都不知道该往下接什么了。 还好黄莺及时救场,说:“都认识了就好办了,既然明尧都开口了,杨骁,你就跟他们一块儿去吧。” 李杨骁被迟明尧刚刚一句话搞出了阴影,他直觉这次游玩并不会是什么愉快的经历,于是他相当委婉地拒绝道:“黄莺姐你不是还要去医院照顾朋友嘛,酒吧这里没人看着……” 话还没说完,黄莺就说:“没事儿,她这几天恢复得挺好,不用老守着,你就放心去吧,别想这边的事儿了。”说完,就用一只手推着李杨骁的后背,催他和迟明尧曹烨一起到外面。 李杨骁内心并不情愿去,不仅因为迟明尧刚刚那句话,还因为他几乎可以预见在山上发生什么事情——估计少不了一场野战。李杨骁想起这个就屁股疼,上次的经历给他留下太大阴影了——他简直怀疑自己会不会因此阳痿。但他又不能再推拒一次,否则就把排斥感表现得太明显了。自从知道被陈瑞封杀这件事之后,李杨骁就深刻明白了做人得给自己留条活路。 在上楼梯的时候,他小声回头和黄莺说:“黄莺姐,我前几天崴脚,爬山的话,怕拖他们的后腿……” 黄莺笑了几声,拍他一下说:“你瞎担心什么啊,他们这群少爷还舍得让自己爬山?” 李杨骁最后一次拒绝的机会被自己用完了,有点绝望地爬着楼梯。 黄莺又小声说:“别打怵,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在娱乐圈混,还能不学学怎么交际啊?他们人还挺好的,你就当去交朋友了。” 酒吧门口停着两辆越野车,曹烨走到大开着车门的那辆旁边,探头进去看了看,大声说:“我去,怎么有一顶这么小的啊?”又扭头对黄莺喊,“是不是抬错了啊?” 黄莺走近了说:“梁思喆之前借走一顶,弄坏了,只剩这四顶了。” “这么小,怎么睡啊?操,梁思喆弄坏了,那让他赔啊!” “你今天跟他碰面的时候让他赔啊!”黄莺说,“得了,哪有那么小 ,你们又不是要过家家,睡个觉哪来那么多要求!” 迟明尧掐了烟说:“梁思喆弄坏了,那就你跟梁思喆睡啊。” 曹烨坐到了驾驶位,一边低头绑安全带一边说:“操,关我什么事啊?” 迟明尧挨着李杨骁坐到后面一排,说:“那你问梁思喆要跟谁睡。” 曹烨系好安全带,扭动钥匙启动了车,说:“我觉得啊,不能这么着,小帐篷吧,就应该让帐篷小的人来住,明尧,你说是吧?” 迟明尧点头道:“对,那还是你跟梁思喆睡。” 曹烨笑着骂了句脏话。 李杨骁几乎立刻辨认出这俩人刚刚进行了一来一回的黄色互怼——这种感觉简直有点亲切,高中住宿那会儿,男生八人宿舍里,一群直男经常开这种谁大谁小的玩笑,但鬼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互相看过。 这俩人可真幼稚啊。李杨骁有点想笑,但因为和谁都不熟,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 迟明尧转过身,想打开李杨骁这边的车窗,正好看到了李杨骁这种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听懂了?”迟明尧看他一眼,没什么表情的说,“想笑就笑,又不是姑娘,装什么纯啊。” 曹烨在前面哈哈大笑,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李杨骁说:“黄暴点儿好,黄暴点儿好。不然多没意思啊。” 李杨骁:“……” 迟明尧不说话,李杨骁就必须得接话,不然这么小的车厢,气氛会相当尴尬。于是李杨骁开口问道:“你们去山上玩儿什么啊?” “去山上啊……”曹烨卖关子说,“荒郊野岭,没有警察,当然是做点见不得人的事儿喽。” 李杨骁:“……”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迟明尧,迟明尧扯了扯嘴角,说:“去山上还能干吗?” 曹烨说:“你猜啊。” 李杨骁笑笑说:“猜不出来。” “唉,不可说不可说,”曹烨摇头道,“你意会吧。” 李杨骁脑子里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一群少爷,带着帐篷,去荒郊野岭,不会是去搞什么淫乱party吧?!这简直比野战还可怕! 第18章 介绍 “打住!”李杨骁在脑子里制止自己,“不要继续联想!” 可一出戏只要开始,如果不被另一种思路打断,只会没完没了地演下去。他脑子里瞬间冒出了各种不可描述的画面——黄莺说得没错,他就是博览群片,为了演好那出床戏,那段时间他找了很多三级片和gv来看。毕竟,没吃过猪肉,那也得看看猪是怎么跑的啊! 不过,这种做法的后果是,他被很多无节操的np、sm片误伤,还因此看片看吐过——就因为这个,李杨骁都要把自己搞成性冷淡了。要知道,大多数gv里,性交就只是一种活塞运动而已,毫无美感可言。 第12节 为了让自己的脑内活动立刻停止,李杨骁又问了一个问题,是对着曹烨问的——很明显,曹烨看起来要比迟明尧友好得多。 “梁思喆也会来吗?” “会啊,”曹烨说,“怎么?你喜欢他?” 李杨骁很认真地点点头说:“嗯,他在《红男红女》里面,把那种荒诞感演得太棒了。” “行家啊!”曹烨笑着说,“你居然没说他的代表作《十三天》?” 李杨骁说:“嗯……《十三天》也很好,但我更喜欢《红男红女》。” “那梁思喆估计会很喜欢你。”路遇红灯,曹烨抽空点了根烟说,“因为他之前说,《红男红女》是他的演技巅峰,后来再演任何戏,都没有之前那种感觉了。” “梁思喆会说这种话?”迟明尧问。 曹烨笑了一声:“跟你当然不会。” 李杨骁在旁边听他俩聊起来,脑子里闪过电影里梁思喆画着眼线的那双轻佻的眼——他完全赞同曹烨刚刚说的那句话。他甚至觉得可以更夸张一点地说,《红男红女》里的高潮一幕,简直是华语电影中的演技巅峰,那是天赋与技巧碰撞出的最美妙的火花——尽管那个时候的梁思喆只有十七岁。 一个人的生命足以被那一刻的光辉点燃全程——李杨骁经常这样想。一个演员的演技生涯里能有那样一幕戏,就算之后票房全扑也无所谓了。 更何况,梁思喆一直是国产电影里不多的几个能抗票房的演技派之一,只是私生活一直饱受诟病而已——但那又如何呢? “迟明尧应该没跟你说过,”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在高速路服务区下车休息时,曹烨递给李杨骁一支烟,说,“《红男红女》也是他最喜欢的片子。” “你少了一个修饰词吧,”迟明尧说,“梁思喆演过的。” 李杨骁把烟含在嘴里,摸了摸口袋——没装打火机。 迟明尧点了自己的烟,见李杨骁还在低头摸口袋,便伸过手去,又点着了打火机。李杨骁朝前凑了凑脸。 点火的时候,李杨骁垂着眼镜,睫毛密密地盖下来,在下眼睑投出一排参差不齐的影子。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迟明尧收了打火机,吸了口烟问。 李杨骁抬眼看他,说:“高三艺考的时候吧,压力大。” “那挺久了,几年了已经?” “大学的时候戒了,这两年又开始抽。” 迟明尧捏着烟,弹了弹烟灰,点点头。 李杨骁注意到他的手指很长,指节分明,中指的第一个指节处有一个明显凸出的茧,他突然记起迟明尧说过自己是学设计的——大概是长久画画磨出来的? 他莫名开始想象迟明尧埋头画画的样子,觉得有点违和。 曹烨在一旁问:“你叫李杨骁,那是不是你爸姓李,你妈姓杨啊?” 李杨骁点点头,笑了一下说:“对啊,就是这么俗。” “嗨,这有什么俗的?你妈又不是姓曹……” 三个人的脑子里大概同时组合出了“李曹骁”这个名字,都笑出了声。 曹烨止住了笑,又说:“起这样的名字,说明你爸你妈感情很好啊。” 李杨骁顿了一下,笑笑说:“起这名字的时候是很好。” 抽完一支烟,三人坐进了车里,又开了一个半小时,这才到了山脚下。一下车,便看见了不远处站了五个男人,身高尤为引人注目。李杨骁随迟明尧曹烨走过去,看清其中一人是梁思喆——和银幕中的形象很不同,梁思喆穿了一套灰色运动衣,头发也没精心打理,看上去比实际小了好几岁,像二十刚出头的大学生。 李杨骁同时也注意到其中一人非常眼熟——是他大学时候音乐系的一个同学,不太熟。那人和他打了个招呼,他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有点打鼓。 “你到这么早?”曹烨走到梁思喆旁边说,“飞机没晚点啊?” 梁思喆笑道:“没有,你不是说如果飞机晚点,你就拿块巨型磁铁给吸回来?为了不给航空公司添乱,我就准点飞回来了。” 曹烨叹口气说:“唉,可惜了,巨型磁铁我都准备好了。” 梁思喆笑了笑,然后和迟明尧打了个招呼,又说:“我前几天还碰见你哥了,他说想让你接明泰影业的业务。” “嗯,到时候就可以和曹烨对打了。”迟明尧伸出胳膊揽了一下曹烨的肩膀说,“同档期厮杀,刺激吗?” 曹烨也开玩笑道:“真人对战,你死我活,想想就刺激啊。” 旁边几个人也附和着笑起来。 几个人又开了几句玩笑,斜对面的那人开始介绍杜阐——那个音乐系的同学,说他是他男朋友。李杨骁便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步,与迟明尧的距离拉开一点。如果不是迟明尧看他一眼,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 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害怕这个介绍的步骤——他不是迟明尧的男朋友,朋友也不是,甚至都没有炮友来得纯洁。他开始极度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要过来,当时就该拒绝才对啊。 唉,做婊子还要立牌坊啊。李杨骁脑子里冒出这句话。 迟明尧看了他一眼之后,伸出胳膊,一只手握住李杨骁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一下。还转头朝他笑了一下——笑容看起来有点恶劣的意味。 迟明尧朝李杨骁歪了歪头,小声说:“你觉得怎么介绍你比较好?” 李杨骁看了他一眼,是有点警惕的眼神,像极了一只即将被逮住的小动物的眼神——他已经没心情开玩笑了。他简直不知道这次山上之旅过后,他将会以怎样的身份出现在之前同学的聊天谈话里——这种事情的传播速度一向惊人。 迟明尧握着李杨骁肩膀的那只手松了,稍稍抬起来在他头上靠右边的地方轻拍两下。这个动作让李杨骁脑子里那种不安感更强烈了一些。 迟明尧开口了:“这位是——” 他恶作剧般地停顿了一下,让李杨骁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李杨骁。梁思喆,我把你的小粉丝带过来了,去,”他拍了拍李杨骁的后脑勺说,“跟你偶像握个手吧。” 李杨骁有点没反应过来。梁思喆和他之间只隔了迟明尧和曹烨,他们握手的时候,李杨骁脑子里一片浆糊——他有点懵。 “跟偶像握手的时候,不应该说点什么啊?”迟明尧在他一侧说到,声音听起来还是有淡淡的嘲讽意味。 “哦……我 ,我特别喜欢你的《红男红女》,看了很多遍,最后你趴在门缝朝外看的眼神,简直……”他难得紧张,可以看出是真的喜欢梁思喆。 迟明尧在一旁凉凉地说:“哦,忘了说,他也是个演员。” 梁思喆没摆偶像架子,但也没表现得太过热情,只是略带客套地笑道:“李杨骁是吧?谢谢,能被同行喜欢很荣幸。” 李杨骁站回迟明尧旁边的时候,听他啧了一声说:“也不知道请前辈提携,是不是傻啊?” 旁边其他人笑起来。 李杨骁也觉得自己刚刚挺傻的——说话这回事向来不是他的长项,一紧张语言系统就有些当机,这是他的老毛病了。 他看了一眼迟明尧。很漂亮的侧脸线条,正在对着别人笑。 迟明尧刚刚无疑给足了他面子,尽管李杨骁找不到他这样做的理由。 从小到大,李杨骁被太多人表白过了,喜不喜欢这种事情,他从别人一个眼神里就能看出来。很明显,迟明尧并不喜欢他,甚至连好感都谈不上。 第19章 几个人凑在山脚下,聊了一支烟的功夫,便准备各自搭伙开车上山了。 但梁思喆皱了皱眉说:“操,你们不爬山啊?我运动衣都特意穿了个整套的,你们一群人说要开车上去?” 旁边的林彦不悦道:“我还特地开了越野车过来呢,爬什么山啊,自己找罪受吗?” 梁思喆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说:“我以为爬山才过来的,你们要开车上去的话,那我回去了。” 眼看着林彦眉头一皱,一脸不悦地要说什么,曹烨站出来打圆场说:“算了林彦,你跟梁思喆废什么话啊,要不你俩直接动手吧,谁打赢了听谁的。” 曹烨开着玩笑把话说绝了,林彦就算不爽,也不好再甩脸色了,便也开了个玩笑说:“我打他是不还得先过你这关啊?” 曹烨笑道:“那倒不用,你过他粉丝那关就行,我在旁边给你呐喊助威。” 林彦看了一眼旁边一脸事不关己的梁思喆,说:“梁思喆,你对曹烨以身相许得了,没见他这么护着哪个姑娘。” 曹烨笑着骂了一句,说:“得了,姑娘我还舍得让她跟你打架?爬吧,我们正好有个小帐篷,这样,最后上去的两个就睡那个小的得了,正好不用分了,免得大家兄弟之间为了个小破帐篷伤和气。” 曹烨这圆场打得到位,林彦也挺给面子的没再说什么,其他人自然也没什么意见。几个人在山脚下临时置办了简单的登山装备,便两两一组地上山了。 李杨骁换好了运动鞋,稍稍落下迟明尧半步,跟在他旁边走着,心里有点不安。 他上周脚崴了,虽然这两天已经能够正常走路,但明显还没好利索。可他又不是梁思喆,没办法直接说脚崴了不能爬山,虽然这理由充沛得让人无法反驳。 李杨骁犹豫着要不要跟迟明尧说这件事,毕竟,他很可能会拖迟明尧的后腿,害迟明尧住上小帐篷。“怎么走这么慢?”迟明尧这时转头看他一眼,“先说好了,我不住小帐篷。” 这话说得不容辩驳,简直是命令一般的口气。 “我——”李杨骁刚张口,迟明尧又补了一句:“没有任何借口。” “……”李杨骁立刻读懂了迟明尧的语气——他大概觉得自己正想尽办法,提前为落后找借口。 他简直不知道迟明尧哪来这么大自信,一个天天出门开车的少爷,竟然担心别人拖他后腿? 于是他学着迟明尧的语气,也冷冷淡淡地回了句:“哦,我只是想说,我也不想住小帐篷。” 迟明尧看了一眼李杨骁,说:“那就别走这么慢。” 李杨骁立刻加快了步速,走到了迟明尧的前面——他打算不管崴脚的事情,硬着头皮爬了再说。 迟明尧没跟上来,仍在后面保持着原来的速度。 李杨骁抬头看了看,这山倒并不太高,只是路修得有点九曲十八弯的意思,估计走到山顶得天黑了。 梁思喆和曹烨走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两个人正有说有笑地边走边聊天。 他看着梁思喆的背影,觉得有点羡慕,甚至有点嫉妒——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以前的梁思喆活在大银幕上,离他很远,远得像一个遥不可及的幻影,只能用来仰望。可现在他离梁思喆很近,他突然意识到,原来梁思喆只是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同龄人而已,但他却已经有了自己的代表作,有万千关注和喜欢,已经被无数追光照过,是娱乐圈当之无愧的宠儿,活得任性又恣意。 相比之下,自己简直可以用落魄来形容。 人和人的境遇,怎么会相差这么大呢?是天赋导致的先天差距吗,还是运气导致的后天差距? 曹烨这时转过身,朝他们大声说:“你们怎么走那么慢啊?” 迟明尧已经跟了上来,走得面不红气不喘,只是挥了两下手,意思大概是“走你的,别废话。” 李杨骁又加快步速——他能想象迟明尧一会儿要说什么,连语气都能预料得差不多。 但没走两步,他就蹲地上了——脚又崴了,简直猝不及防。 他疼得一时站不起来,只能一只手撑着地面,转身坐在台阶上。 迟明尧走近了,低头看着李杨骁问:“怎么了?” 李杨骁一只手按在脚踝处,抬头看了一眼迟明尧,说:“脚崴了。” 头顶一片沉默,李杨骁低着头想,迟明尧现在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大概恨不得把自己直接丢下去吧。 大概过了几秒,迟明尧才蹲下来,说:“我看看。” 李杨骁把裤脚挽到膝盖,说:“休息一会儿,应该还可以走。不好意思啊。” 第13节 迟明尧皱着眉看了看李杨骁的脚踝处,那里旧的瘀血还没褪干净,又浮上了新的,和小腿处白得发光得皮肤对比,显得尤其伤势惨重。 “最近崴过脚?” “嗯,上周。” 迟明尧站起来,说:“医生没告诉你不准乱跑,否则会习惯性崴脚?” “说过,”李杨骁把裤子放下来,抬起头看着他说,“不好意思啊,我以为你们不会爬山的。” 迟明尧摸了根烟出来,点着了火,坐到李杨骁旁边,一口一口地抽着。 李杨骁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大麻烦,这种感觉很不好,他想了想说:“要不……你先跟他们爬上去吧?别管我了。” 迟明尧转头朝一边看,说:“那你就在这坐着,等我们明天下来?” “我问问看有没有朋友来接一下我。”李杨骁这么说着,心里却没什么底。能称得上朋友的那几个人,现在大概都在外地拍戏,至于那些泛泛之交,谁会自找麻烦跑这么远来帮他? 这天的天气倒是很好,阳光温和,暖风习习,就算干坐一下午,大概也是一件挺惬意的事情。 迟明尧抽着烟,慢悠悠地说:“李杨骁,我可以帮你,但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李杨骁被问住了,如果这话是别人说的,他大概会回个不正经的“以身相许吧”,但对着迟明尧,这么说反而显得自己有意倒贴似的。 李杨骁只好老老实实地说:“你想我怎么报答你?” 迟明尧抽完一支烟,站起来说:“不知道,先欠着吧。站得起来吗?” 李杨骁拿手撑着地面,想试着站起来,眼前伸过来一只手。 他抬头看了看,迟明尧皱眉催促:“快点站起来。” 李杨骁只好伸手抓住了迟明尧的手,借着力站了起来。然后下一秒,他就被扛了起来——迟明尧像扛麻袋一样把他扛到了肩上。 李杨骁:“……” 迟明尧步子迈得很稳,扛着李杨骁一级一级台阶朝下走。李杨骁头朝下,脑袋充血,看着眼前一排有些陡的台阶,觉得有些气短。 “喂……”李杨骁说,“我自己可以走了,你把我放下来吧。” 迟明尧脚下不停,说:“别废话。” 李杨骁费力咽了下喉咙,说:“那个,我有点恐高,这样看台阶,不太舒服……” “那就闭上眼。” “闭上眼也一样……” “再废话我松手了啊。” 李杨骁立刻噤声,他毫不怀疑自己如果再多说一句,迟明尧真的会松手,然后自己就像倒栽葱一样摔下去。 一阵手机铃声想起来,迟明尧一只手扶着李杨骁的腿,另一只手摸出手机接电话。 李杨骁听到迟明尧对着电话说:“李杨骁脚崴了,我开车上去吧。” 他推测电话应该是曹烨打过来的,因为迟明尧下一秒很不耐烦地说:“小帐篷就小帐篷吧,梁思喆惨了,别让我在山上看见他。” 挂了电话,迟明尧拍了拍李杨骁的腿说:“托你的福,晚上那小帐篷归我们了。” 李杨骁听出迟明尧语气不善,但这事明显是他的全责,所以他只能理亏地小声说:“对不起啊……” 迟明尧没理他,明显不太高兴。 迟明尧一直把李杨骁扛到了车边上,然后开了车门,把他塞到了后排,说:“你先坐着等会儿。”然后就转身走了。 李杨骁调整了一下姿势,又俯下身子,撸起裤腿看了看脚踝——又肿起来了。他有点担心以后真的会习惯性崴脚,这对一个演员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迟明尧一走就是十多分钟,李杨骁左等右等也没见他回来,便自己点了根烟,有点心烦意乱地抽起来。 他一边抽,一边拿出手机随便翻起来,一条推送弹了出来:“梁思喆酒吧会嫩模疑交新欢,暧昧搂腰彻夜调情” 他点开正准备往下看,迟明尧拉开了前面的车门,坐到驾驶座上,朝后扔了一个纸袋子,说:“自己上药,把车门关上。” 李杨骁拿起纸袋子,打开看了一眼,认出了其中一瓶是常用的跌打损伤喷雾剂。 第20章 李杨骁愣了一下,一瞬间从心底漫上来一种很复杂的情绪。他拿起那瓶喷雾剂,拆了包装,咬着烟朝脚踝处喷了几下。 喷过药的地方泛起冰凉的感觉,疼痛感消退得很明显。他合上盖子,这才想起还没道谢。 “好多了,很有效,谢谢啊……”感谢的话怎么说都感觉词不达意。 但李杨骁不得不承认,他有点感动,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回避别人的好意了。被人喜欢、接受别人的好意,有时候会是一种负担,因为回报不起。 但迟明尧很不一样,他们俩不是追求与被追求的关系,也不是示好与接受的关系,甚至都不是单纯的交易关系,李杨骁看着窗外,觉得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和迟明尧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迟明尧大概是很好的,虽然有时候跋扈专横了一点,但少爷嘛,占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从小到大享受着无与伦比的优越感,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做朋友的话,应该会是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那种,如果做男朋友的话…… 李杨骁想到这里,立刻打住了自己的想法。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一路想到这里,大概是想起宋昶也做过类似的事情——当年他打篮球崴脚的时候,宋昶翘课去医务室给他买了喷雾,事后还为此罚抄了十遍《岳阳楼记》。 这些他都记着。 盘山路并不好走,狭窄处只能容得下一辆车的宽度,李杨骁看着车窗外,觉得有种随时会丧命悬崖的危险。但迟明尧车技娴熟,几道弯转得流畅漂亮,好像开在宽阔马路上一样神色如常,偶尔还能抽一支烟醒醒神,倒是后排的李杨骁觉得心惊肉跳。 车子开到颠簸处,剧烈得抖了一下,从车里看好像快栽出去,李杨骁倒吸一口气,伸手抓出了车窗上面的把手。 迟明尧听到声响,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说:“害怕啊?” “有点……”李杨骁握着扶手,头上沁出了冷汗。 “我还以为,总是摆斗鸡眼的人不会怕死。” 李杨骁“啊?”了一声,然后意识到迟明尧在说他朋友圈的照片,他没想到迟明尧会去翻自己的朋友圈。他讪笑道:“没有,其实我挺怕死的。” “他们还想晚上在这条路上飙车呢,就你这心理素质,”迟明尧说,“还不得吓出心脏病啊?” 李杨骁说:“呃……曹烨说去山上就是要飙车?” “不然呢?”迟明尧打着方向盘,又转了个弯,“群p啊?” 李杨骁没好意思说,自己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还真是这个。 车子开至分岔路口,迟明尧说:“带你绕个路吧,太早上去,他们还没到,干等着没劲。” 李杨骁点头说:“我都可以。” 迟明尧拐到其中一条岔路,开了一会儿,路果然开阔了不少。他打开车载广播,梁思喆的那条新闻正在播报,看来是今天备受关注的头条。主持人添油加醋地还原了昨晚酒吧里的一幕,又回顾了梁思喆自出道以来数次引起轰动的桃色新闻。 “梁思喆自16岁出道以来,曾前后和胡雨斯、刘奕、齐心禾等知名女星传出绯闻,在金环奖获封影帝之夜更是与颁奖嘉宾柳璟当晚开房共度良宵,让无数粉丝大呼心碎。十多年来,梁思喆坐实娱乐圈'百人斩'名号,尽管被曝光多次,但丝毫未见收敛。我台记者尝试联系梁思喆经纪人许云初,但一直提示手机关机,不知这位金牌经纪人又在策划怎样的公关良策……” 迟明尧关了广播,说:“你偶像可真会搞事情。” 李杨骁沉默了几秒钟,说:“其实我挺羡慕他的。” 迟明尧笑笑说:“羡慕他?羡慕他可以睡那么多女明星啊?” “不是……他看起来过得很自在,从来不用理会媒体怎么报道。有天赋,运气也很好……” 迟明尧打断他说:“那是因为你不是他而已。” 李杨骁并不介意被打断,他看着窗外,低声说:“当然每个人都有不顺意的地方,但作为一个演员,我就是很羡慕他。” 迟明尧笑笑,没再说话。 路况变得平稳,车子颠颠簸簸地开在路上,李杨骁听着车里的音乐,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李杨骁揉揉眼睛,发现外面黄昏的气息已经很浓了,迟明尧并不在车里,李杨骁四顾找了找,发现他正站在不远处靠着一棵树抽烟。 李杨骁在车里窝了半天,觉得肌肉都快萎缩了,他打开车门,也走了出去。 迟明尧见他走过来,转头说:“醒了?” 李杨骁点点头,站在离他半步的地方停下来,说:“你在看落日吗?” 迟明尧看着远处说:“嗯,挺美的。” 李杨骁看了一会儿说:“像一幅画。” “我曾经,开着车一路到山顶,然后发现,从这个角度看落日是最美的。”迟明尧伸出手对着那轮清晰的落日比划了一下,说,“我还画过这里,就是在这个位置,那天的天气比今天还要好,那种金黄色要更纯粹一点。画完之后,我在这种了一棵树,就是这一棵。”迟明尧说着,伸手敲了敲自己身后倚着的那棵树。 李杨骁转头看了看,这棵树已经长得很高了,时值初春,树枝上冒出了零星的嫩芽。他有点吃惊地问:“这棵树是你种的?” 迟明尧点头道:“对啊,种了之后就很怕它会死,所以有段时间总是过来。” 李杨骁抬头看了看说:“已经长这么高了,种这棵树的时候你多大啊?” “十六岁吧,刚上高中的时候。” “……那也有十年了吧,你现在多大?” “二十六。整整十年,那时候种这棵树的时候也是春天。”迟明尧把一只手放在树干上。 李杨骁暗自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迟明尧居然和他一样大——他还以为迟明尧起码大他一两岁。倒不是长相问题,而是,迟明尧身上那种气势,以及他所处的位置,让李杨骁没办法相信他们居然是同龄。 “你多大啊?”迟明尧偏过头问他。 “呃,和你一样。” 迟明尧笑笑,又问:“几月份生日?” 李杨骁诚实道:“十月。” 迟明尧又笑了,笑得挺好看的说:“挺有意思的,你居然比我还大两个月。” 李杨骁觉得这两句对话实在太破坏现在的氛围了,他简直要暴走了——迟明尧,明泰家居的副董事,居然比他还小两个月?这个事实简直太伤人了。 两个人坐回车里,李杨骁看迟明尧的眼神都要变了——他开始莫名觉得迟明尧就是个爱摆臭脸的小屁孩而已,他简直想摆大哥哥的架子,告诉迟明尧要待人友好,多笑笑才对,但想到这样做的话大概后果会很严重,便忍住了这种冲动。 迟明尧开着车,带着李杨骁绕回了扎营的地方,然后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搬出了一顶帐篷,打量了一下说:“操,真够小的。” 李杨骁走过去,也看了看,说:“对不起啊。” 迟明尧看了他一眼,问:“你脚怎么样了?” “好多了,差不多消肿了。” “那过来一起搭帐篷吧,会么?” 李杨骁看着迟明尧熟练地打开帐篷,摇摇头诚实道:“不会。” 迟明尧朝旁边一指,不耐烦道:“那在那边站着吧,别过来添乱了。” 第14节 李杨骁又想摆大哥哥架子了,想跟他说对待长辈要态度友好一点,但直觉迟明尧不会有做弟弟的自觉性,便识相地没说出口。 帐篷搭得差不多,曹烨和梁思喆终于到了,他们走过来围观了迟明尧搭好的小帐篷——其实根本没那么小,只是比其他三顶小一些罢了——笑道:“挺好挺好,晚上低温,挤一挤暖和。” 迟明尧一边躬身搭着帐篷,一边说:“梁思喆,你过来。” 曹烨拉住梁思喆说:“别过去。” 梁思喆看起来比上午时的心情好了不少,他站在原地没动,笑着说:“我不过去,我不想被过肩摔。” 迟明尧直起身说:“不过肩摔,你过来帮我点根烟。” 梁思喆刚要说什么,后面林彦也到了,大声说:“梁思喆,会玩儿啊,今天又占娱乐版头条了。” 梁思喆和曹烨同时说:“什么?” “没看新闻啊你们?”林彦走近了,递过手机说,“夜会嫩模,彻夜调情,照片好几张呢,我仔细认了一下,虽然挺模糊吧,但还真是你。” 曹烨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标题,快速浏览了内容,皱眉道:“操,梁思喆,你新电影要上了知不知道?这个时候被拍,你又想被全民抵制了是吧?” 梁思喆也凑过来看了两眼,脸色明显变得不悦,说:“我也没想被拍啊,前天晚上有点喝多了……” “那这新闻提的柳璟呢?胡雨斯呢?齐心禾呢?那个不是事实啊?别忘了,你那电影的投资出品方可是我,我不想因为这事赔得血本无归……” 梁思喆摆摆手说:“能别再提你投的那些钱了行吗?我这就打电话给许云初,开发布会,做澄清,全民道歉,保证你的票房一点不受损,行了吧?!” 第21章 交易 梁思喆说完,便掏出手机拨通了许云初的号码,侧过身子对着电话那边说:“云初姐,你帮我组织一场媒体发布会……嗯,全民道歉……我没病,没发疯,是曹烨的意思,他是投资方,投资方都是爸爸……” 曹烨伸手从他耳边夺过手机,对着手机阴沉着脸说:“许云初,当时这电影可是你拉我投资的,现在你家艺人在宣传期曝出负面新闻,你总该对我有点交待吧。” 那边又说了什么,曹烨面沉似水地盯着去车里拿帐篷的梁思喆,对着手机那头说:“我不管,公关是你的事情,半个小时之内全网删除这条新闻,你能办到吧?” 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梁思喆正把帐篷搬出来,蹲在地上研究该怎么搭,曹烨走过去,把手机扔到他面前,梁思喆拿起手机,屏幕上已经出现了一道斜长的裂痕,他啧了一声说:“挺好,正想换手机。” 曹烨看着他说:“梁思喆,你跟我过来。” 梁思喆难得听话,站起来转身对迟明尧喊了声:“哎,迟明尧,回来你教我搭啊,这玩意儿我上次搭的时候就搞坏一顶。”说完就跟在曹烨后面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迟明尧把帐篷搭得差不多了,朝他俩走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对着一边的李杨骁说:“好看啊?” 李杨骁这才回神,转过头说:“啊?没有……” “别看了,帮我把那边固定一下。” 李杨骁走过去,躬身踩住要固定的地方,蹲下来说:“其实都删除也不太好吧?” 迟明尧看了他一眼:“嗯?” “我是说关于梁思喆的那条新闻。” 迟明尧把另一边弄好,站起身说:“怎么说?” “强压之下只会反弹得更高啊,这个时间点突然全网删除,只会让大家的讨论欲更加旺盛吧。” 迟明尧走到车里拿了两瓶水,一瓶扔给李杨骁,一瓶自己拧开瓶盖,喝了几口水说:“你倒也不傻。放心吧,曹烨气昏了头而已,许云初带了梁思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至于被这点桃色新闻吓住。” 李杨骁点点头,也喝了口水。 迟明尧摸出烟,接着说:“倒是你,没听到梁思喆刚刚说的,投资方都是爸爸,曹烨可是洛蒙传媒的总裁,不上去抱个大腿啊?” 李杨骁还在想梁思喆的事情,听迟明尧这样说,也没太往脑子里去,只是习惯性地用插科打诨的语气回了句:“我不是都有你了么?” 迟明尧转过头看他,眯了眯眼睛,李杨骁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说了什么,不太自然地移开目光。 从校园出来之后,李杨骁身边就少了很多一门心思追求他的人,大家都变得很虚伪,试探来试探去,几百句玩笑里也未必藏着一句真心话。李杨骁也开始习惯打嘴炮——这年头,太真诚了容易被人当傻逼。 但嘴炮打到迟明尧身上就相当不对味儿了,李杨骁正想说点什么转移话题,那边杜阐朝他走过来——那个音乐系的同学,身后还跟着他男朋友。 杜阐站在他男朋友旁边,和迟明尧聊了几句,便过来找李杨骁了。 李杨骁大学的时候既忙又高冷,如果不是别人主动热络地凑上来,那他基本上不会和那人产生什么交集。杜阐是他同班同学的朋友,两人见过几次面,互相认识彼此,但也只是互相认识而已。 两人靠着帐篷聊了一会儿,杜阐如今跟着业内一位知名音乐制作人,前途一片大好。 迟明尧和杜阐的男友走远了,杜阐才压低声音问:“你怎么和迟明尧认识的啊?” 李杨骁谨慎地斟酌了措辞,说:“我高中的一个同学正好是我俩的共同好友。” “哦……去年那个《水边高地》,一开始不是都传你是主演来着?怎么后来换了个人啊?” “谁知道呢,”李杨骁对其中的缘由清楚得很,但他不想谈这个,便敷衍道,“可能后来又觉得我不合适呗。” “操,都进组两个多月又觉得不合适,有这么坑人的吗?你自己后来没打听打听,是不是叶添那个小孩有人捧啊?” “没,后来就不想理这件事儿了,那电影我都没去看。 ” 杜阐听他这样说,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才说:“哎,你跟迟明尧认识不长时间吧?” 李杨骁说:“嗯,怎么?” “我就说呢,前一阵子我吃饭的时候,还碰见他还带了别人。名字我就不说了,反正也是个演员。当时在饭桌上,那人说自己闻不了烟味儿,迟明尧还真就把烟给掐了。” 李杨骁看了杜阐一眼,明白他在暗示已经知道了自己和迟明尧之间的关系。他垂下眼睛,有点犹豫要不要说点什么来解释。 刚想开口,杜阐站了起来,按着他的肩膀,俯下身凑在他耳边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你得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然后拍了两下他的肩膀,起身走了。 李杨骁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他很快从杜阐这几句话中解读出了两层意思: 想要资源,就别指望和迟明尧谈感情。因为前车之鉴,迟明尧也对别人好过,但还不是很快换上了你李杨骁? 想要感情,就赶紧放手。还是前车之鉴,迟明尧对很多人好过,但那什么都说明不了。 他低头笑了笑,想着杜阐大概真的以为自己有点傻,还要特意过来旁敲侧击地提醒自己。 只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和迟明尧的这段关系里,他想要的是什么。 这一点,迟明尧一定也一样。 曹烨和梁思喆这一走,好半天都没回来。 夜幕四合,收起了最后一丝天光,迟明尧被曹烨一个电话叫走,回来的时候,他后面跟着的曹烨和梁思喆都冷着脸,从略带些狼狈的外表看上去,两个人像是打了一架。 迟明尧和曹烨一起搭帐篷的时候,梁思喆蹲在一旁沉默地抽烟。 外面起风了,李杨骁待在帐篷里,把小窗打开,对着外面抽烟,看着不远处的三个人影。 迟明尧帮忙搭好帐篷,朝李杨骁的方向走过来。 今晚的月光不错,李杨骁便没在帐篷里开灯。迟明尧走过来的时候,只能看到一片黑漆漆的夜色中,若隐若现的一点小火星。因为隔得太远,他看不清李杨骁的脸,但脑子里却出现了他以往抽烟的样子。 李杨骁的脸过分漂亮,气质又冷冷清清,用细长的手指夹着烟的时候,给人一种很独特的感觉——大概是一种有故事的样子。 迟明尧走近了,李杨骁抬起夹烟的手,挥了两下,和他打了招呼。 迟明尧弯腰进了帐篷里,靠着另一边坐下。 李杨骁没回头,但他确实感觉这顶帐篷好像是有点小——把迟明尧身上的气势衬得更明显了。李杨骁不自觉地绷紧了背,因为他感觉自己背上有两道目光,压得他很不舒服。 然后他听到“咔哒”一声轻响,应该是迟明尧摁打火机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迟明尧开口道:“讲讲你吧。” 李杨骁微微侧了下头,说:“什么?” 迟明尧微抬下颌,只说了一个字:“你。” 李杨骁低头,对着外面弹了弹烟灰说:“我没什么好讲的。父母双全,正常高考,毕业即失业,乏善可陈,还不如说说你。” 迟明尧抽了口烟说:“但我想听。” 李杨骁听出了这句话中颐指气使的意思,迟明尧根本就不会给他什么商量的余地——我想听,你就必须讲,还得讲得声泪俱下,跌宕起伏。 他觉得迟明尧就像有钱人家的熊孩子,必须得惯着,否则他有的是办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又想起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杜阐和他说的那句话:你得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李杨骁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去把这句话抄写一百遍。他要的是资源,是那扇门,就不能指望迟明尧还得给他开一扇窗,凭什么呢? 李杨骁掐了烟,转过身子,对着迟明尧说:“那你想听什么?” 迟明尧说:“什么都行。” 李杨骁脑子里一瞬间冒出很多事情,他可以讲的有很多,讲高中艺考,讲大学话剧社,讲江朗,讲《迢迢》,讲那部没拍成的公路片,讲有缘无份的《水边高地》,可他一个都没讲。 他讲了宋昶,和那段八年暗恋。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要讲这个。 “我曾经暗恋一个人八年,从中考开始。”李杨骁说完这个开头,就直直地看着迟明尧,等着他皱眉说换一个话题。 但迟明尧只是弹了弹烟灰说:“有意思,接着说啊。” 李杨骁刚说出口,就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很想讲这个。但这是他自己开的头,现在迟明尧让他继续讲,他只能接着往下讲。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李杨骁从中考讲起。讲他那天早晨忘记带准考证,到了考场才发现这回事,他急匆匆地朝校门口跑,车子堵了长长一路,他焦急地站在马路边打车。宋昶就是这个时候骑着自行车停到他面前——他们不在一个初中,只是在市篮球联赛上碰过面。宋昶问了他原因,二话不说地载着他往家骑。 “那时候是六月,盛夏,气温很高,我们那里又全是上下坡,他带着我骑了一路,后背全湿透了……” 迟明尧歪头靠着帐篷问:“所以你就喜欢上他了?” “也不是,从学校骑回家,再从家骑到学校,他骑累了就换我带他,花了半个多小时,又一路跑上楼,到了考场的时候,离考试只有两分钟了。我们俩的考场是邻班,在教室门外给老师检查准考证的时候,他叫了我一声,说,嘿,接着,就抛过来一个小东西,我接住了,发现是一块巧克力。” 李杨骁笑了一下,说:“准确地说,大概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不知道为什么是那一刻,也可能因为我很喜欢巧克力吧。” 迟明尧说:“那怎么没在一起?” “没在一起是结果,讲故事如果只讲结果,就很无聊了。” 迟明尧点点头说:“那讲过程吧。” 李杨骁便开始讲过程,他大概算是个挺会讲故事的人,讲得详略得当、有起有伏。他讲课间打球的自己崴脚,宋昶翘课去医务室给他买药,为此被语文老师罚抄10遍《岳阳楼记》;讲艺考时候周围所有人都持反对态度,毕竟以他的成绩可以去个国内相当不错的大学,当时只有宋昶支持他,后来还给他买了去北京艺考的来回车票;讲自己最穷困潦倒的时候,宋昶寄过来一箱又一箱吃的——导致他在一个月之内迅速胖了五斤。 李杨骁讲得口干舌燥,说完了喝了几口水,两人无言一会儿,迟明尧开口了:“那你对他呢?” 李杨骁看着他问:“嗯?” “你说你暗恋他八年,可你刚刚又说的全是他对你的好。” “哦……”李杨骁抓抓头发说,“我当然也对他好过,但都是一些很小的事情,无足轻重,他大概也不太需要。” 第15节 “那过程说完了,结果呢?还在暗恋?” “没有……”,李杨骁摇摇头道,“他找了女朋友,已经求婚了。” 迟明尧笑笑说:“我还以为,要照你之前说的那样,你俩这应该算情投意合啊,还玩什么暗恋。” 李杨骁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迟明尧接着说:“现在这样看,既不表白又吊着你,够会玩儿的。我猜是他太怂,玩不起,不然早把你上了。” 李杨骁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刚刚满腔的温柔与失意瞬间散尽。他觉得自己就像选秀舞台上拙劣的选手,自以为把毕生的看家本领展示得淋漓尽致,却遭到毒舌评委毫不留情面地一顿痛批。 李杨骁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愤怒,他脾气不算太好,但愤怒到这个程度却是连自己都没想到的。后来他冷静下来的时候想,大概是因为迟明尧说的这句话,在某种程度上戳中了他真实的痛处——他偶尔会有一种感觉,宋昶那时候知道自己喜欢他,他可能也曾经有那么一点喜欢自己,他们之间绝对算不上什么纯洁的兄弟情谊。如果八年之间没有这些断断续续送过来的好意和希望,他怎么可能坚持八年呢?还不是凭着那一点所谓两情相悦的希望。 但这只是他长久以来藏在心底的一点情绪而已,如今被迟明尧血淋淋地揪出来,还是用这么粗暴的方式,让他觉得愤怒到了极点。 他几乎是冷笑着对迟明尧说:“你懂什么,你喜欢过一个人么,像你这种少爷,不过是享受着别人伏低做小的快感吧。” 迟明尧看着他,准确地说,是盯着他,面无表情地盯了好一会儿。 李杨骁不喜欢和别人对视,他移开了目光,看着别的地方。 然后迟明尧的身子朝前倾了倾,伸手抓住了李杨骁胸前的衣服,迫使他们俩之间的距离拉近。 迟明尧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我是没喜欢过一个人,但我也没试过玩儿一个人这么久。李杨骁,既然你这么好玩儿,那我不介意陪你多玩儿一会儿。” 李杨骁没说话,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那种压迫感更强烈了。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后悔说出刚刚那句话了。 迟明尧在他耳边笑了一声,然后松开了手,坐回去说:“李杨骁,我们来算一笔账吧。” 李杨骁抬头看着他。 “一个没名气的小演员演男二,一集片酬我还真不太清楚,就算五万吧,一部电视剧大概30集,扣掉其他一些费用,演完这部电视剧,你大概可以拿到100万。” 迟明尧看着李杨骁说:“睡一觉就可以拿到一百万,还有那些后续的资源,电影,电视剧,广告,对我来说也不算亏,但你觉不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太值了?” 李杨骁咽了下喉咙,他劝自己不要表现得太愤怒——否则就让迟明尧达到目标了,他不就是想看到自己尊严扫地,低三下四地求他吗? 就因为刚刚自己说他享受别人伏低做小的快感,他就要让自己成为那个“别人”,真是少爷啊。 李杨骁偏过脸说:“那我不要那么多钱,我只要20万,剩下的全归你。” 迟明尧地铁点了根烟,抽了一口说:“李杨骁,你把我想得太庸俗了,你不要钱,我当然更不要。” 李杨骁声音低了一些,问:“那你想要什么?” “不然我们还是来做交易吧?你觉得我睡你几次可以让咱俩都平衡一点?” 李杨骁简直想站起来踹迟明尧一脚走人了。他完全知道迟明尧想做什么,给他标上价码——还是用商量的口吻让他自己开口标上,这简直是羞辱人的最佳手段。 李杨骁不吭声。 迟明尧又开口了:“你说啊,你不说,不怕我狮子大开口啊?” 李杨骁还是不说话,他已经不想和迟明尧多说一句话了。 迟明尧笑笑,说:“算了,太多次我也怕我自己会腻。这样吧,尊重你的意见,你说你只要20万,那说明你觉得自己值20万是吧?好,那按剩下的80万来算,我睡你四次算合理次数吧?” 李杨骁被气笑了,他不带什么语气地说:“谢谢迟少抬举,我还真没想过自己这么值钱。” 第22章 迟明尧就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打火机,一下一下摁着,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火苗蹿起来又熄灭,落到李杨骁的余光里,看得他有点心惊胆颤。迟明尧一直盯着他,他索性仰头靠在帐篷上闭起眼睛,随他怎么看。 但下一秒,迟明尧就欺身压了过来。 李杨骁本能地朝后缩了一下,睁开眼睛看着他。迟明尧的动作无疑表明了他下一步想做什么,李杨骁有点紧张,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但他只是看着迟明尧,并没说话。 迟明尧捏着他的下巴,问:“你在紧张?” 李杨骁没说话,但上下起伏的胸口暴露了他的情绪,那是一种愤怒与恐惧混合在一起的情绪。上一次做爱——不对,说“性交”大概更准确一点——的经历带给他的阴影还未消散,那种撕裂般的疼痛感想起来就让他有些瑟缩,这次大概会更惨烈一点,毕竟迟明尧很明显被他惹到了。 李杨骁的下巴被捏着,被迫抬头和迟明尧对视——他并不喜欢这个动作,也从来没人对他这么做过。他和迟明尧的距离离得很近,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大概是一种男士香水和烟草混合的味道,很淡,若有若无的,和压迫感一起包裹过来,让他觉得自己无路可逃。 他从心底泛上来一种很悲哀的感觉,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做演员,他或许也不会把自己逼到这个境地。那次发生在黄昏的追尾事件,也不过是他人生中大大小小再平常不过的插曲之一,那么即使遇到迟明尧,他们也不会产生什么交集,不过是人生的过客罢了。即使产生了交集,也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大不了,就不要那扇门了,做点什么不好呢。李杨骁又一次这样想。 如果迟明尧下一步真的要对他做什么,比如强上或者什么的,他就推开他,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然后自己走下山,离开这个城市,去别的地方。驻唱也不做了,就做个普通的工作,谁说人必须要有梦想的。没有梦想,起码还有尊严吧。 他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产生这种想法了,好像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一次。但这次他是认真的,他想,从来都没这么认真过。 反正已经被封杀一次了,再被封杀一次,他李杨骁也算相当能耐了——大概等他走后,还能有一种“他不在江湖,但江湖仍有他的传说”的效果。 李杨骁和迟明尧对视的时候,脑子里飞速地掠过这些想法。他在等待那个爆发点,那根承受不了重压终于崩断的弦。 迟明尧又凑近了一点。李杨骁脑子里的那根弦崩得更紧了。 迟明尧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笑了一声,低声道:“你以为我要强上你?” 李杨骁咽了下喉咙,视线的焦点不知道落在哪里。 迟明尧的声音又压低了一些,贴着他的耳边说:“你还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挑啊?” 李杨骁哑着嗓子说:“那你想干什么?” “干你啊,”迟明尧又笑了一下,说,“你哭起来更好看,下次哭着求我上你吧。20万,你得让我觉得物有所值一点。” 李杨骁捏紧了拳头,准备在迟明尧下一次开口时朝他挥过去。 但迟明尧很快松开了他,然后又靠回了原来的位置,说:“不过今晚就算了,你很紧张,会弄伤你的,我不喜欢浴血奋战。” 李杨骁看着他,咬牙切齿地骂了句:“操。” “还有啊,松开拳头吧,相信我,你不可能打得过我。” 迟明尧说完这句,就把手机拿出来,没再看过李杨骁一眼。 倒是李杨骁盯着迟明尧,在心里把他凌迟了一千八百遍。 李杨骁觉得自己简直成了个笑话,几分钟前还在心里信誓旦旦地想着,现在的一切他都可以不要,之前的八年尝试他也全部可以弃之不顾,他可以抛下一切去另一个城市,开启一段和现在完全不同的人生。 但迟明尧居然放过了他,这让他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无处着力,也没那么疼,于是他心底那点奄奄一息的小火苗又着起来了,又有个声音对他说,再试试吧,或许呢,都走了这么久了。 李杨骁在心里把迟明尧骂够了,骂累了。对着空气愣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他觉得要烦死自己了。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李杨骁睁开眼,发现自己和迟明尧贴得很近。他猜是昨晚天气太凉,自己又一向畏寒,忍不住朝迟明尧这个唯一的热源贴近了一点。 他觉得自己腰上有点重,低头一看,迟明尧把胳膊搭在了上面。与此同时,他还看到了迟明尧勃起了,晨勃,内裤上还被浸湿了小小的一片。 李杨骁作为一个纯gay,一个外表清高、内心黄暴、博览群片的颜控,在这一刻他决定暂时不计前嫌,趁着迟明尧睡着的时候先看个回本。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把迟明尧从上到下视奸了一番,一边视奸一边还在内心评价。看到脸,他想的是,这么污浊的心灵怎么能配得上这么美好的颜值?看到喉结,他想的是,看上去口感不错。再往下看,他想的是,胸上的两点颜色不错,腹肌看上去手感也挺好。再往下看,就看到内裤下面勃起的地方,李杨骁默默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尺寸,然后在心里评价:嗯,器大活烂。 全部视奸完之后,李杨骁又拾起了刚刚丢出去的节操,以及对迟明尧的恨。他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一点,想和迟明尧拉开距离。 但他稍稍一动,迟明尧就察觉到了,他半睁着眼睛看了看李杨骁,看上去有点睡懵了。也许是看到两个人实在贴得太近,他嗓子哑哑地问了句:“冷吗?” 李杨骁对于刚刚的视奸行为有点做贼心虚,他说:“啊?” 迟明尧又闭上眼睛,说:“冷就靠近点,我体温比你高。” 李杨骁:“……” 什么情况,这画风和昨晚好不一样啊! 看着迟明尧又睡过去了,李杨骁在旁边心情复杂地琢磨着,迟明尧白天大多时候都还是不错的,但一到晚上就会变得很恶劣。他想了想,得出了一个结论——大概是狼变吧。他觉得自己以后要避免和迟明尧在夜间接触。 李杨骁躺在旁边胡思乱想了一通,坐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迟明尧,心里骂了句:“熊孩子。”然后就掀开帐篷走出去洗漱了。 第23章 在外面洗漱的时候,李杨骁听到迟明尧在帐篷里喊他的名字。 他匆忙洗了两下脸,走过去掀开帐篷问:“怎么了?” 迟明尧抛过来他的手机,说:“你电话,一大早催命啊。” 手机还在振动,李杨骁接住了一看,是那个导演的来电,他接通了,那边说:“李杨骁是吧?不好意思啊,明天的计划有变动,你看今天有时间吗?不然我们改在今天试镜?” 李杨骁有点吃不准迟明尧他们什么时候下山,他有点犹豫道:“今天试镜啊……我得问一下……” 迟明尧已经坐起来了,问:“是徐峻之?他说什么?” 李杨骁拿手背抹了一下眼睛周围的水,看着迟明尧说:“徐导让我今天去试镜……” “几点?”迟明尧问。 电话那头听出了迟明尧的声音,问:“迟少在你旁边吗?这样,你们看时间安排吧,实在今天没时间,我们就约后天吧。” 李杨骁听电话的时候垂着眼睛,湿透的睫毛结在一起,头发也滴着水,整张脸黑白对比分明,看上去莫名有种出水芙蓉的通透感。 迟明尧伸手说:“拿过来我和他说。” 李杨骁把手机递过去,又靠近了一点,想听清电话那头在说什么。 迟明尧对着手机说:“下午吧,提前一小时给你电话。” 那边又说了什么,迟明尧说:“还是试一下吧,看看角色合不合适。” 迟明尧讲电话的时候,李杨骁一直在旁边看着他。李杨骁很少会盯着一个人看很久,但大概是眼珠比较黑的缘故,他看人的时候总会显得很专注。 导演在那边聊起别的事情,李杨骁听了一会儿,开始对着空气发愣。 迟明尧挂了电话,把手机递给李杨骁。李杨骁没注意,正想什么想得出神。有一滴水顺着他的头发流下来,快要流到眼睛里,迟明尧伸手用拇指帮他抹了一下。 李杨骁这才回神,猝不及防地几下心跳,说不清是被吓得,还是突如其来的一阵心动。 他不太自在地在迟明尧碰过的地方又抹了一下,问:“下午去吗?” 迟明尧靠在帐篷上看着他说:“嗯,吃完午饭去吧。” 李杨骁出去以后,迟明尧又靠着帐篷闭了会儿眼睛,脑子里闪过昨晚的画面。李杨骁那时看他的眼神,还有握紧的拳头。 他觉得昨晚有点失控,这种事情在遇到李杨骁之前从来都没发生过,他并不是一个很冲动的人,他一向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但自从认识李杨骁之后,他好像总是在冲动,而且冲动之下总是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决定。 第16节 譬如现在,他已经不自觉把自己和李杨骁捆在了一起。他想起李杨骁刚刚头发上滴下的水珠,觉得冲动可能也未必是坏事——所有事情都按计划好的来,那还有什么意思。 曹烨这时走进了帐篷,说:“刚起呢?昨晚折腾得挺久啊?” 迟明尧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干嘛啊?” 曹烨拿过迟明尧丢在一旁的烟盒,从里面摸出一根给自己点上,说:“我先和梁思喆下山了,去跟许云初对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我真不明白,梁思喆这种惯犯,连幼儿园第一次拉手的女同学都快被扒出来了,名声差到这个地步,怎么每次出新闻,还是能让这些人连环高潮啊?” 曹烨说:“不知道,闲的呗,整个娱乐圈都快被梁思喆衬托成一个巨大的莲花池了。” 迟明尧被逗笑了,说:“他们是闲的,你呢?黄莺可是说,前一阵子你又勾搭上了哪个小演员。” “操,什么时候啊?”曹烨愣了一下,说,“哦,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在酒吧里。那是我喝大了,她送我回家来着,什么都没发生,我保证。” 迟明尧套上了上衣,说:“跟我保证算什么回事啊?你去跟梁思喆保证呗。” “跟他保证又算怎么回事啊?”曹烨摸过烟盒看了一眼说,“我拿走了啊,没烟抽了。” 迟明尧朝他踹了一脚,被曹烨一闪身躲过去了,怒道:“操,你拿走我抽什么啊?” 曹烨飞快出了帐篷,声音传进来:“你抽李杨骁的啊。” 迟明尧洗漱的时候,李杨骁站在其他人旁边,听他们聊昨晚飙车的事情。他实在想象不出,在这么曲折狭窄的盘山路上,车速开到120迈是什么感觉。迟明尧昨天带他开过一段,但车速并不太快,虽然当时在车上感觉心惊肉跳,但他还是想尝试一下这种濒死极限的过程——随时随刻都有可能丧命悬崖,想想多刺激啊。 可惜迟明尧昨晚被曹烨叫走了好一阵,等回来的时候,其他人已经陆陆续续把车兜回来了。李杨骁看着不远处烟雾缭绕的山顶,打算等哪天自己有时间了,也租辆车绕着这条路转一圈。只是不知道以自己的车技能不能顺利开完全程,毕竟这么窄的路,似乎没办法在半路掉头。 但他没想到,这个一闪而过的想法,居然在几分钟后就实现了。 迟明尧把那辆越野车开了过来,然后下车对李杨骁说:“要不要开?” 李杨骁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问自己要不要开车。看迟明尧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他按捺住脑子里的兴奋,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说:“我开试试吧。” 迟明尧便把钥匙扔过来说:“给。” 李杨骁接住了,心里有个声音很雀跃地说:路虎哎! 坐在驾驶位上,他系了安全带,扭了下车钥匙发动车,一切做得还算顺畅,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露怯。 开始那段路比较平缓,虽然弯多了一点,但路还是很宽敞的。李杨骁没开过底盘这么高的车,一开始视角极不适应,没敢开得太快,适应之后,他逐渐提了车速。 开了一段,他渐渐发现这种九曲十八弯的盘山路,其实开起来也别有一番趣味,因为谁也不知道拐过这道弯会是什么样的风景,不知道是险途还是坦途,不知道云会不会又遮住日光,一切都是未知的,这种感觉还不错。 他把窗开到最大,风呼呼的灌进来,吹得他头发全飞起来。 风刮得很响的时候,他听到迟明尧说了句什么,没听清。他朝旁边看了一眼,迟明尧脸上的表情罕见地柔和,看起来竟然有种温柔的感觉。 他把车窗往上提了一点,大声问:“你刚说什么?” 迟明尧笑了一下:“我问你,开心吗?” 李杨骁点头说:“开心啊。” “从你的表情可以看出来。” 李杨骁听他这么说,才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一直是朝上翘的。他好像真的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车子开到中途,路逐渐变得狭窄,又到了昨天那段最险的路况。李杨骁不自觉把车速降下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左边是峭壁,右边是悬崖,车子开在中间,容不得一点差池。李杨骁手上出了汗,心里愈发没底。 车子轧到什么东西,猛地一个颠簸,李杨骁一刹那心脏都快被颠出来了,他一脚刹车踩下去,把车子彻底踩熄火了。 迟明尧转头看他,说:“开啊,怎么停了?” 李杨骁还没从在刚刚那下剧烈的颠簸中反应过来,心有余悸地说:“刚刚什么东西?” “石头吧,这段路就是这样,不平。” “这路看起来太窄了,我老是担心会翻下去。” “在车上看着窄,其实离边上还有一段距离,你可以下车看看。” 李杨骁推开车门下了车,绕到迟明尧那边看了看,离悬崖边有不到一米的距离。迟明尧也走下来,说:“没那么容易掉下去,开的时候看前面就行了。” 李杨骁拿出烟盒,摸了根烟,说:“操,刚刚吓我一跳,以为这就要挂了,背上吓出了一层冷汗,我要抽根烟压压惊。” 迟明尧要笑不笑地看着他。李杨骁被看得不太自在,说:“看我干嘛啊?我之前没开过,紧张是正常的。刚刚那一下,就跟之前被你追尾的感觉一模一样,魂儿都要吓飞了……我觉得我还是有点怕死。” 迟明尧收了目光,看着别的地方说:“没有,就是觉得你一紧张就变话唠,比平时端着可爱多了。” 李杨骁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刚刚话好像是有点多。他立刻闭了嘴,沉默地抽烟,继续端着。 但下一秒,迟明尧就伸过手,从他指缝里把那根还剩半截的烟抽出来,问:“什么烟?” 李杨骁又愣了一下,眨眨眼说:“万宝路。” 迟明尧点点头,抽了一口说:“嗯,上车吧,还接着开么?” 李杨骁摆摆手说:“算了,你开吧。” 迟明尧开车的时候神色如常,一只手打方向盘,另一只受还能空出来弹烟灰。 李杨骁看着他夹烟的那只手,不自觉摸了摸自己右手中指指腹的位置,刚刚那只烟被抽走的触感好像还在。他又想起迟明尧昨晚说的话,以及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那个时候的他真是讨厌啊。但在这一刻,他又觉得迟明尧没那么讨厌了。这路实在太窄了,窄到只能容得下一辆车、两个人,窄到他所有的安全感都只能从迟明尧那里获得,窄到几乎把他蛊惑,让他觉得他们俩是险途上的同行者。 第24章 车开到市里时已经中午了,两人吃过午饭,迟明尧开车把李杨骁送到约好的试镜地点。 李杨骁解安全带的时候,看到迟明尧拉上了手刹,又把车熄了火,他脑子一抽,问了句:“你也一起上去?” 迟明尧的手刚碰到车门,大概想推门出去,听到李杨骁这么说,转过头看着他说:“听语气你好像很不希望我上去。” 李杨骁立刻后悔刚刚问出了那句话,但他确实不太想跟迟明尧一起上去——就好像领了个闪闪发光的金主跟导演示威似的。他一点都不怀疑,只要迟明尧往那里一戳,今天试镜就算他全程面瘫,导演也绝对会对他笑脸相待。又或许,迟明尧只要和导演寒暄几句,他就可以和那些当红明星一样,连试镜这道程序也可以免了,直接领剧本等待进组了。 这些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迟明尧肯陪他上去试镜,也算是给足了他面子。李杨骁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抗拒——这角色说白了就是自己睡过来的,而今天的试镜有很大可能也只是走个流程而已。那自己现在摆出这副姿态是想干什么,自我洗白吗? 李杨骁心里苦笑一下,然后对迟明尧笑笑说:“没有没有,迟少肯陪我上去是给我面子。” 迟明尧似笑非笑地看他好一会儿,才说:“你想多了,我只是想上去看看梁思喆那边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李杨骁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梁思喆的工作室大概也在这栋大楼里——这片是大大小小的影视公司安营扎寨的密集地带,梁思喆又在前不久脱离前东家自立门户。李杨骁不知道这回事儿也是正常的,只是放在眼下的情况,就有点尴尬了。 李杨骁抓了抓头发,好半天才憋出一个字:“哦。” 迟明尧推开车门下了车,径直朝另一个方向走了,看也没看李杨骁一眼。 倒是李杨骁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一会儿愣,才朝楼上走。 试镜的地方是一个不大的录影棚,导演徐俊之已经等在棚里,见李杨骁过来,他站了起来,还朝李杨骁的背后看了看,问:“迟少没和你一起来啊?” 李杨骁点点头说:“嗯,他有点事情要处理。” 导演“哦”了一声,两只手交握在胸前,说:“你的资料和作品我大概都看过了,说实话吧,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李杨骁笑了笑,是挺诚恳的那种笑法。 导演接着说:“我也不和你废话了,我们就直接聊角色吧。你之前的角色都是演起来比较收着的,其实把克制的角色演好还是挺难得的。但这次的这个角色吧,是相对比较外放的性格。你肯定知道,要想演得自然,收和放的难度是没差别的。你觉得你的性格是什么样的?” 李杨骁说:“我偏向于收一点。” 导演点点头说:“那其实这个角色对你来说还是有挑战的。来,这是剧本,你看一下我划的这段,然后试着演一下。” 李杨骁接过剧本,导演就不再说话了。旁边的助理搬来一个凳子,他坐下来开始看那一段。 这个导演的开门见山的作风让他有点想起江朗,当年大二的时候,江朗推开他们宿舍的门,对他说:“李杨骁在吗?出来一下。” 李杨骁抬头看他。他当然知道江朗,那个总是被董成其教授挂在嘴边的导演系学生。他没说话,站起来跟江朗走到走廊。江朗都没自我介绍,上来就说,我想排一个话剧,讲高三教室里的一场革命。他飞快地把故事讲完,然后看着李杨骁说,我觉得你适合演坐在垃圾桶旁边的那个人,你有什么想法? 他记得那天月光在地面投下了很亮的一小方区域,江朗的眼睛也很亮,一直看着他等他说话。然后李杨骁就笑了,说,我也觉得我很适合。 李杨骁脑子里掠过这一段,但他很快从记忆里回神,继续看剧本。 导演划出来的那一段,看起来像一个情感的爆发节点——很少有导演会在试镜的时候这么做,情绪酝酿的时间太短,演出来的效果会比实际拍摄时差太多。 那是一个分手的场景,李杨骁演的那个角色——在《如果云知道》里面叫罗子茗,语无伦次地挽留女主角: “我承认你说的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但那是因为我爱你呀。昨天你过生日,从你公司到家里的那段路上,每隔十米就站了一个人,如果你像以前一样,走路或者骑车,你可以收到99声生日祝福和99朵玫瑰花,每一个人都会给你一朵花,他们的祝福也都不一样,有一个很帅的男生会祝你越来越漂亮,有一个胖胖的小男孩会祝你怎么都吃不胖,有一个姑娘会祝你夏天吃冰淇淋也不会痛经,还有一个老奶奶祝你出门多晚都不会迟到,最后一个是我,我打算祝你每天开开心心,就像我第一次遇到你那样。” 这是一段对手戏,但对面的那个人几乎没说过话,剧本上只写了她一直皱着眉,一只手握着桌子上的杯子,数次欲言又止。 这是很需要女演员自己发挥的一段戏,李杨骁看着剧本想。 导演这时在旁边说:“台词不需要太准确,只要情绪出来就可以了,最后那里的哭戏试一下。” 李杨骁点点头,他已经看到了那段哭戏,那是他从来都没尝试过的哭法,并不是安静地克制地流泪,而是毫不掩饰地号啕大哭。 李杨骁酝酿好情绪,跟导演说可以试一下。 他说着生日那段的台词,声音是很和缓、温柔的,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有种天真的样子。 “我就等在你家门口,计算着你下班的时间,数着你的步子。”他垂下眼睛,换上了失落的表情,“但是陶小青打电话告诉我,你下了班就和季双池走了,说他把车就停在你公司的楼下,你连第一声生日祝福都没听到,就跟他走了。” 李杨骁眨眼的速度变快了,如果凑近了看,会发现他的眼睛已经红了:“我没告诉你,因为我不想听到你说对不起,不想你因为觉得对不起我而难过。” “我没告诉你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我原来根本就就不是住在那里,我是因为你才搬过去的。比如我根本就不喜欢早起跑步,我每天睡觉前都要给自己上十个闹钟。比如我也不喜欢吃姜丝,我一吃就想吐,可你跟我说过,你初恋男友替你吃姜丝的样子特别好看。” 李杨骁用两只手捂住了脸,虽然剧本上并没有这样写,他咽了下喉咙,用很涩地声音说:“在你面前我都不是我了,你还想要我怎么办呀。” 他捂着脸,声音很闷地说:“你还想要我怎么办你才肯喜欢我呀。” 这句台词也是他自己加的,说完这句,周围静寂无声,他在酝酿那个情感爆发的节点,导演这时开口说了女主的那句话:“罗子茗,我都已经很累了,被你喜欢是一件好累的事情啊。怎么会这样呢?我每次想起你喜欢我,都觉得很害怕,特别害怕。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李杨骁想象着剧本里的女主站起来转身走了,他捂着脸无声啜泣着,两只手慢慢从脸上滑落,然后忍不住对着空气,咧着嘴大声哭起来,在无数想象中看过来的目光里,哭得像个软弱无助的小孩子。 李杨骁一直闭着眼睛哭,导演不喊停,他就一直在哭,直到有人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睁眼,看到眼前递过来一张纸巾。 李杨骁以为是导演,他接过来擦干净眼泪,抬头问:“导演,刚刚这段可以吗?”声音还沾了些刚刚的哭腔。 只是他一抬头才发现,纸巾是迟明尧递过来的,他就站在自己眼前,低着头,用很低的声音说:“睫毛都湿了。” 导演也走了过来,说:“很棒了已经,情绪很到位。这一段是比较有情绪上的层次感的,到正式拍摄的时候,和魏琳琳对戏,效果会更好的。” 然后又转头对迟明尧说:“迟少事情处理好了?” 迟明尧“嗯”了一声,说:“我来看一下你们这边完事儿了没,试镜完还有什么安排吗?” 导演说:“是这样……我本来想和杨骁再说一下之后进组的事情,因为之前张曦说要演这个角色的时候,剧组整体凑在一起开了个会,杨骁当时没参加,有些事情得单独再商量一下。” 李杨骁沉浸在刚刚的情绪里,好一会儿没说话,这时才开口问:“这个角色之前定别人了吗?” 导演苦笑说:“对,本来是定的张曦,结果后来吧,他团队觉得这个角色……怎么说呢,和他现在想要发展的方向不太一致,你也看出来了,罗子茗这个角色其实是很孩子气的,当时他们就要求把这一段号啕大哭改成深情流泪……” 导演手里拿着卷起来的剧本,敲了下桌子说:“我说那哪行呢,罗子茗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他要是会深情流泪,赵可妍还拒绝什么啊,早被攻略了。” 第17节 李杨骁笑了笑,说:“这样啊,那就好。” 迟明尧转头问李杨骁:“那你跟导演聊吧?” 李杨骁“嗯”了一声说:“你先走吧,我一会儿自己打车回。” 迟明尧走之后不久,编剧十木也过来了,她是《如果云知道》的原作者,30出头的年纪,这本书已经是她五年前的作品了。她看到李杨骁,上来跟他握手,很高兴地说,徐导前几天给我看过你的照片,我觉得你就是罗子茗,特别是摆斗鸡眼的那几张照片,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三次元版罗子茗。 李杨骁性格慢热,有点扛不住十木的自来熟,他不太好意思地说:“其实我跟罗子茗性格差太多了。” 十木说:“我知道我知道,我是说外形,太像了,真的就是我想像的罗子茗。” 十木是塑造罗子茗这个角色的人,她对李杨骁说,这个角色幼稚、自私、偏执、自以为是,讨厌他的人可以有一千个理由,但喜欢他的人却可以只有一个理由,就是天真。十木说,罗子茗长不大,总是孩子气,所以他做的事情都很纯粹。不管好事还是坏事,他做事只有一个出发点,就是赵可妍,他的世界只有赵可妍,所以他有时候很可爱,但有时候又很可悲。 十木说完这些,又说,你回去看剧本吧,看的过程中可以随时跟我交流。 导演跟李杨骁交待完拍摄计划,又说:“对了,忘跟你说了,你还得染个头发,大概是偏银色一点……” 十木在旁边有点兴奋地说:“哎对对,就是现在最流行的那款奶奶灰,到时候染得有质感一点。”她看着李杨骁说,“我觉得你肯定特别适合。” 李杨骁没染过头发,但他抓抓自己一头黑发说:“可以啊,我都可以。” 十木本来就对张曦出演罗子茗这件事情不太满意,现在张曦主动退出,换上了李杨骁,她简直开心到有点亢奋——对于一个作者来说,没有什么比找到符合原型的演员更值得开心的事情了。何况徐导偷偷告诉她,李杨骁的演技也十分可以,刚刚试了号啕大哭的那段高潮戏,简直哭得有点动人。 一直聊到天黑,十木提出一起吃个饭,于是导演、编剧、助理、李杨骁四个人订了个桌,坐在一桌边吃边聊。 李杨骁的情绪被十木带起来,话也渐渐变多——他慢热,但并不寡言,相反有时候还挺喜欢聊天。 吃饭吃到中途,李杨骁去了趟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走廊上一片混乱,一个妆画得很精致的女孩正在一边哭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声说着什么,李杨骁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没做停留,就朝一边走过去了。 一个男人从他身边走过去,也是怒气冲冲的样子。 李杨骁想,这大概又是什么失恋分手劈腿小三的戏码,这样的事情天天发生,生活永远比电视剧要狗血得多。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背后忽然一凉,像是被什么东西泼中了。 李杨骁扭着脖子回头,用手扯了下t恤才看清,自己被那个女孩用一杯红酒泼了一后背。 在那一刻,李杨骁的心情相当复杂,他都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会这么倒霉,围观热闹的那些人什么事情都没有,他一个对此相当不感兴趣的人,居然被泼了一身红酒?而且他今天穿着还是白t和浅色牛仔裤。 李杨骁简直连粗口都懒得爆了,他转过身,想走过去让那个女孩出去给自己买件t恤,专卖店也好路边摊也罢,反正不这么粘糊糊的就好。 但他刚回头,那个女孩已经蹲到地上开始大哭起来,哭得歇斯底里。 李杨骁被她哭得于心不忍,自己叹了口气,纠结是先跑出去买件t恤,还是先到卫生间清理一下,还是回到饭桌被其他几个人笑话一通。 他犹豫一会儿,还是一只手揪着t恤后摆,走到卫生间,转过身扭头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后背,简直惨不忍睹。 从颜色和味道判断,这杯红酒大概价值不菲,属于一口喝掉几百块的那种。李杨骁自嘲地想:就当被泼了一身人民币好了。 李杨骁正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从镜子里看到了迟明尧走过去,他立刻像找到救星似的,喊了他的名字:“哎,迟明尧!” 迟明尧正在打电话,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朝这边看过来,见是李杨骁,他走过来,问:“你怎么在这儿?” 李杨骁转过身,后背对着他说:“我刚被红酒泼了一身,正好遇到你,帮帮忙吧。” 迟明尧对着电话那边说:“回头再说吧,我这边有点事。” 挂了手机,他看着李杨骁背上的一大片红酒,皱眉问:“怎么搞的?” 李杨骁还是背对着迟明尧,挺郁闷地说:“就是刚刚走廊上一对情侣,大概是情侣吧,在吵架,女的朝男的泼红酒,我正从卫生间出来,走着走着被莫名其妙地泼了一身。” 迟明尧听笑了,说:“哎,李杨骁啊李杨骁,你说你怎么一天到晚这么多事儿。” 李杨骁简直被这一出搞得没脾气了,再加上遇到迟明尧这个救星,说明自己还没倒霉到极点,他说:“我哪知道啊,我也不想啊。” 迟明尧说:“不然去附近找个宾馆,直接洗澡吧。” 李杨骁摇头说:“不行,导演和编剧还在饭桌上呢,我哪能就这么跑了啊,这理由说出来也有点太奇葩了。” 迟明尧笑了笑,说:“你也知道奇葩。”他扯住李杨骁的衣服掀了掀,说:“粘糊糊的你穿着不难受啊?脱了吧。” 李杨骁说:“在这儿啊?不要吧。” 迟明尧叫来了服务生,让她拿了脸盆和毛巾,又打电话给曹烨,让他赶紧出去买件t恤回来。 曹烨在电话里说:“男款还是女款啊?” “男款啊,李杨骁穿的,稍微买大一点的吧。” 李杨骁听到曹烨在手机里传出的声音说:“操,你们在卫生间干什么苟且之事!” 迟明尧说了句“别废话,快点去”,就挂断了电话。 服务生拿着脸盆和毛巾走过来,迟明尧接过,说了声“谢谢”,又对李杨骁说:“你先找一格进去脱了吧。” 李杨骁进了一格卫生间,脱了t恤,皱着眉扔到了垃圾桶里。 第25章 迟明尧接好了水进来,别上了门。李杨骁正裸着上身坐在马桶盖上,见他走进来,站了起来。迟明尧弯腰浸湿了毛巾,拿在手上说:“转过身吧。” 李杨骁背过身,仰了仰脖子说:“我最近怎么总走背运。” 迟明尧把毛巾贴在他背上,说:“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李杨骁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被迟明尧这么一问,一时也说不上来了。他想了想,好像就是从那次追尾开始,然后遇到迟明尧,得知被封杀,很冲动地进行了一场交易,然后发烧,从钢管上摔下来,被标价码,简直每一件事情都和迟明尧有关,除了今天这件。 他摇摇头说:“也没什么。” 迟明尧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紧跟着问:“你觉得遇到我算是好运还是背运?” 李杨骁当然不能直接说背运,事实上他也的确觉得遇到迟明尧不能算什么背运。迟明尧在大多时候对他已经很好了,虽然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是不是斯德哥尔摩症的一种表现。 他低着头问:“你觉得呢?” 迟明尧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好运。” 李杨骁笑了一下,他觉得迟明尧说这话的语气有点幼稚。 之后的几分钟,两人没再说话。迟明尧拿着湿毛巾,从李杨骁的脖子后面,一直顺着擦下来。 李杨骁很瘦,整个人的线条并不那么柔和,反而有种少年的骨感,两块凸出的肩胛骨尤其漂亮,像随时会长出翅膀。迟明尧又想起上次他看的那部片子,好像是叫《迢迢》,就是这个后背,在幽暗的环境里因为出汗而泛出若隐若现的光,后背的主人那时正沉浸在一场疯狂的性爱里,那种带着鼻音的、压抑的、勾连着的喘息…… 他看了看眼前的李杨骁,好像很放松的样子,他难道不应该很紧张吗?他紧张的样子才更好玩儿一点。 他觉得应该做点什么让李杨骁紧张一下。 于是他伸出另一只手,用食指勾了勾李杨骁的裤子边,说:“下面好像也湿了一点。” 李杨骁很快扭头看过来,问:“真的吗?哪儿?” 迟明尧没说话,只是笑了一下。 李杨骁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句大概是他逗自己的,然后他立刻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 迟明尧低头在他耳边低声说:“你猜,如果现在有人闯进来,他会觉得我们在干什么?” 然后他很满意地看到李杨骁的后背线条绷起来,看起来更漂亮了。 李杨骁确实有点紧张,但又不完全是紧张,大概还混杂着一点兴奋,莫名的兴奋。或许是迟明尧刚刚的话太暧昧了,这种环境又有点过于刺激。 他忍不住顺着迟明尧说的话去想,如果有人闯进来,看到他们这个姿势,大概会以为他们在……后入? 他一时心跳变得很快。 他又莫名觉得这种感觉有点好,活了26年第一次有这种体验,有点隐秘的、偷情般的体验…… 李杨骁从来不觉得自己属于善男信女一类,他脑子里经常会出现一些叛逆的、反常的想法,只是从来没表现出来而已。 但这种有点沉溺的感觉在迟明尧把手伸到他身前,解他裤子上纽扣的时候立刻消失了。他迅速从那种被暧昧熏蒸到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没说话,用一只手抓住迟明尧的手腕,阻止他下一步动作。 迟明尧说:“外面没有人。” 李杨骁手上还是不松劲。 迟明尧低了低头,在他耳边用一种很冷静的语气低声说:“你勃起了。” 李杨骁还是抓着他的手腕,勉强笑笑说:“我是gay,对男人的调情有反应是很正常的。” 迟明尧问:“是吗?无论是谁?” 李杨骁强作镇定地说:“迟明尧,你不要趁人之危。” 迟明尧笑了一下:“你神志清醒,我怎么就趁人之危了?”然后手上用了点力气,把李杨骁裤子上的纽扣解开, 李杨骁顿时有些害怕了,迟明尧的动作太坚决了,好像并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而是真的想在这里对自己做点什么。他很害怕迟明尧在这个地方上了他——这种事情在脑子里想想是很刺激的,但真正要发生了又让他恐惧到极点。 他用力地抓着迟明尧的手,咽了咽喉咙,小声说:“别在这,我不想在这……” 迟明尧笑了笑,可能是很满意李杨骁的反应,俯在他耳边说:“别紧张,我帮你弄出来。” 说完这句,他手腕上用力,挣脱了李杨骁的手,伸到他的内裤里面,握住了他的分身,然后迅速用拇指抚了下前端的位置。 李杨骁几乎被这一下快感刺激得抖了一下,手上立刻松了劲儿,只是虚虚地握着迟明尧。 迟明尧下手的位置很准,专门挑着他最敏感的部位揉捏。 欲望来得迅速而汹涌,李杨骁几乎迅速被快感淹没,他很快就放弃抵抗,又或许本来抵抗的意志也并没有多么强烈。他无力地朝后靠了一下,靠在迟明尧身上。 迟明尧的手抚过他的冠状沟,然后往前一点,轻轻捏了一下,借着从前端流出的体液增加手上的润滑。 他手下动作着,小声在李杨骁耳边说:“流了好多水。” 李杨骁喘得很急,这种感觉比他自己平时用手还要刺激一百倍,他很想发出点声音,缓解一下炸裂般的快感,但他又不敢,只能急促的喘息,像个缺氧的溺水者。 有脚步声传过来,他很紧张,怕有人发现他们在做这种事情。 迟明尧趴在他耳边,用气声说:“嘘,有人来了。” 李杨骁下意识咬住嘴唇,屏住呼吸,但迟明尧坏心眼地加快了手下的速度,他便被快感折磨得像一条濒死挣扎的鱼,无声地挣动身体。 然后下一秒,他就猝不及防地射了出来,射在了迟明尧手上。 外面那人似乎只是进来洗手,又很快走了出去。 脚步声逐渐走远了,李杨骁仰头靠在迟明尧的肩上,睁着眼睛,没什么焦点地看向天花板,嘴唇微微张着,红润的泛着水光,胸口因为急促的喘息而上下起伏。 迟明尧把沾满了精液的手伸出来,用食指在他下唇上抹了一道,然后伸到他左胸下面,五根手指动了几下。 李杨骁睁开眼睛,伸舌头舔了舔自己的下唇,然后哑着嗓子低声问:“弹了什么?” 迟明尧低头说:“gymnopédies。裸体之舞。” 第18节 李杨骁无力地点点头说:“我听过。谢谢。” 第26章 迟明尧用沾着精液的五根手指在李杨骁左胸下缓缓划了一道,问:“怎么谢?” 李杨骁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他从迟明尧身上起来,低头从旁边抽了纸,简单清理了自己,拉上裤子拉链,转过身看着他说:“我也帮你用手吧。” 迟明尧抽了几张纸,当着李杨骁的面,慢条斯理地把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然后揉成纸团,丢到旁边的垃圾桶,用一种别有深意地眼神看着他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道理懂不懂啊?” 李杨骁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曹烨开着车,很快把t恤买回来,李杨骁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跟在迟明尧身后走出去。 走廊上已经重归安静,导演徐俊之正从拐角处走出来,看样子也是要去卫生间。他看到迟明尧,很热情地走上来寒暄一番,说什么也要拉迟明尧到饭桌上喝酒。 迟明尧借口说旁边有饭局正等着自己,等下次再一起喝。但徐俊之立刻笑着说,迟少你就算看在杨骁的面子上,陪我进去喝几杯,你不去,我的面子倒无所谓,但杨骁的面子往哪搁啊? 李杨骁在旁边笑笑,心道自己在迟明尧面前哪来的面子,导演真是高看了自己。 但没想到迟明尧转头看了他一眼,同意了。 徐俊之看来饭局酒局混了不少,灌酒的手段相当娴熟,一上来就握着酒瓶倒了三杯红酒推过来,笑着介绍道:“这是我们这部剧的编剧十木,特别看好杨骁,知道杨骁要演罗子茗之后,高兴得不得了。哎十木,你可得好好谢谢迟少,杨骁还是他专门介绍过来的呢。” 十木是个聪明人,她立刻从徐俊之的话里推断出李杨骁和迟明尧之间的关系。她把自己面前的红酒喝得见了底,笑道:“可惜没赶上看下午的试镜,听说效果相当不错。” 迟明尧拿起第一杯红酒,说:“是场哭戏,我看到了,是不错。”然后很干脆地仰头干了,又拿起了第二杯红酒说:“剧本里哭戏多么?” 徐俊之看向十木说:“罗子茗的哭戏,大概有三场?” 迟明尧点点头,笑了笑说:“挺好。”又干了第二杯,然后拿起了第三杯,转头问李杨骁:“你今晚喝酒没?” 李杨骁说没有,迟明尧又抬头喝了第三杯,放下酒杯说:“那一会儿你开车送我。” 迟明尧干了三杯红酒之后,和导演编剧又随便聊了几句,便离开了包间。 徐俊之等迟明尧走之后,才又去了趟卫生间。李杨骁看着他空下来的位置想,这个导演大概早晚是可以红的,对片子有自己的路数,在饭桌上又肯拉得下脸面,这个圈子里永远都青睐这一类人。 但他不知道的是,徐俊之在去卫生间的路上,也产生了同样的想法,他想李杨骁红起来是早晚的事情,长得好,演技也不错,而且还张的开腿。 迟明尧回到包间,被曹烨起哄着又灌了几杯酒。对着迟明尧,曹烨灌起酒来更是毫不含糊,硬是拉着他喝了大半瓶红酒。 一桌饭局散了,迟明尧下楼之后,给李杨骁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嘟嘟”响了半天也没接,自动挂断了,迟明尧皱了皱眉,又打了一遍。 那边终于接了,迟明尧对着手机问:“你在哪儿?” 李杨骁说:“你们散了?等我一下,我把这根烟抽完,马上。” 迟明尧笑笑,意味深长地说:“事后烟?” 李杨骁说:“啊,差不多吧。” 李杨骁开车的时候,迟明尧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靠着后座闭眼睡着了。李杨骁闻出他喝了酒——可能喝得还不少,明明当时在卫生间还闻不到什么酒味儿。他又想起刚刚在卫生间发生的事情,还有那一串脚步声,简直刺激到有些美妙…… 红灯的时候,他垂眼看了看迟明尧的手,脑子里出现这五根指节分明、修长的手指,包裹住自己的样子。 后面催促的喇叭声响起来他才回神,然后他有点自嘲地想,自己今晚大概有点精虫上脑。但他很快又原谅了自己,男人嘛,下半身动物,他又不是性冷淡。 李杨骁按照迟明尧给的地址,把车开到他家楼下,熄了火说:“醒醒吧,到家了。” 迟明尧没动。 车厢里太过昏暗,李杨骁把脸凑过去一点,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迟明尧睡着的时候很安静,朝一旁歪着头,脸上的线条都显得没那么凌厉了,李杨骁这才有种他和自己同龄的真切感。他玩心大起,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迟明尧鼻子下面,学着电视剧里那样,有模有样地去探迟明尧的呼吸。 但他刚把手放过去,迟明尧就睁眼了,是很清明的一双眼睛,看不出一丝睡意。李杨骁冷不防和他来了个结结实实的对视,心头一跳,一瞬间惊了一下。 迟明尧垂眼看了看他的手指,说:“干什么?检查我死没死?” 李杨骁收回手指,讪笑道:“没有,我刚想叫醒你……” 迟明尧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转了转脖子说:“我好像真的喝多了。” 李杨骁赶紧说:“那快点上去睡吧。” 迟明尧看着他说:“你就这么谢我的?” “……那要怎么谢?” “送我上去,”迟明尧说得理所当然,“我喝多了。” 李杨骁不想上去,他只觉得屁股疼——上次的经历实在太惨痛了,几乎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你的硬盘在上面,去拿一下吧,”迟明尧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接着说,“放心吧,我喝多了,没力气对你做什么。” 李杨骁犹豫一下,还是跟着上楼了。 迟明尧用指纹开了锁,李杨骁刚走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整个屋子的全貌,就被压到了门边的墙上。他的脸贴着冰凉的墙面瓷片,清晰地感受到迟明尧身上透过来的欲望——那是一种混合着酒精、赤裸裸的情欲。 李杨骁心里暗自骂了声:靠,不是说喝多了没力气么…… 迟明尧偏过头舔咬他的耳垂,手从他的衣服下面伸进来,绕着他左胸的乳头打转,然后用食指和中指夹住轻轻扯了一下,又用一根手指点了两下,在他耳边吹气:“这里硬了。” 迟明尧手上的动作很温柔,但下半身却用了很大力气,他把李杨骁狠狠地固定住,让他根本没办法动弹。 李杨骁被他撩拨得很快起了反应,但他也清晰地感觉到有一根很硬的东西贴在自己臀部,那是迟明尧勃起的性器,紧紧地贴着自己,他甚至能感觉得到那玩意儿的尺寸和灼热的温度。 他闻到迟明尧身上的酒味儿,紧张到咽了下口水。 迟明尧抓着他的头发,往后扯了一下,让李杨骁仰起脖子,偏过头去舔他的喉结,还用牙齿轻轻地啃咬,像极了某种犬齿兽类。然后他一只手向下,隔着裤子揉搓了两下李杨骁的性器,然后伸到他后面的穴口处给他做扩张。 迟明尧的耐心并不多,他很快伸了两根手指进去,疼得李杨骁闷哼一声,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迟明尧隔着衣服咬他的肩膀,手指在他后穴里搅动着。 那三根手指抽出来的时候,李杨骁明显感觉扩张做得不太充分,他对与接下来的插入恐惧到几点,不自觉绷紧了全身,那姿态简直有点全阵以待了。 他把紧张表现得太明显了,以至于迟明尧扶着他的胯骨要进入时,罕见地良心发现,问了句:“怎么这么紧张?” 李杨骁闭了闭眼睛,咬着牙说:“扩张没做好,会疼。” 迟明尧的性器抵着他的后穴,低声问:“疼得话你会哭么?” 李杨骁在黑暗里瞪着他:“不会,变态。” 迟明尧抓着他的手靠近他的臀缝:“那你自己扩张。” 李杨骁的手指碰到他的滚烫的性器,他把手往回抽了抽,很明显地拒绝这个提议。 但迟明尧还是抓着他贴近自己的性器:“那我帮你扩张,你也帮我吧。” 李杨骁像是有片刻犹豫,但他还是伸手握住了迟明尧怒张的性器,学着他之前那样,用拇指在性器的最顶端抚了一圈,然后上下帮他撸动。 迟明尧笑了一下说,很上道啊,然后又挤了一些润滑,帮李杨骁继续做了一会儿扩张。 这次的扩张总算做得充分,迟明尧把手指抽出来,隔着李杨骁的手握住自己的性器,贴在他耳边说:“握紧了。” 李杨骁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手里的那根青筋凸起的性器抵到自己后面,他很用力地往回抽了抽手,但迟明尧握着他说:“好好感受一下,它要进去了。” 李杨骁握着那根性器,它正对准自己后面,这个联想让他脸上迅速烫起来。 迟明尧松了手,握住他的腰,不由分说地把自己的性器顶进去。 这次的疼痛感似乎比上次减轻了很多,但李杨骁头上依然冒出了汗。就在性器顶端好不容易挤进去的时候,李杨骁一个激灵,清醒了:他突然意识到迟明尧没带安全套。 他往前挣动了一下:“操,你没带套啊!” 迟明尧正被李杨骁体内的软肉包裹着,那里面很热很紧,带给他巨大的快感。他对李杨骁的试图挣脱非常不满,握着他的腰,把他往后带了一下,让性器进入得更深一些。他咬着他的耳垂说:“没事儿宝贝儿,我没病,明天给你看体检单。” 李杨骁前面是墙,后面是精虫上脑的迟明尧,进退不得,他咬牙切齿道:“操,我有病啊!” 迟明尧缓慢但坚定地把性器整个推了进去,进到李杨骁体内很深的地方,那里面紧绞着他,让他舒服地叹了口气。他趴在李杨骁耳边说:“那我就跟你一起得病,一起病死。” 李杨骁气得脏话刚要飙出口,迟明尧开始在后面狠狠地顶弄了,他用胳膊环着李杨骁的腰,既快又狠地一下一下抽动,每一下都顶到李杨骁体内最深的地方。 李杨骁的脏话飙得支离破碎。他疼得要死了,狠命地想把迟明尧从自己身体里挤出去。 迟明尧把他摁到墙上,一下一下撞着他体内。李杨骁承受着强烈的疼痛感,伴随着疼痛感一起涌入大脑的,还有汹涌到有些可怕的快感,像电流一样顺着他的脊椎层层地炸裂开来。 这种灭顶的快感让他觉得有点恐惧,他甚至觉得自己随时会死过去。他的喉咙里忍不住溢出呻吟,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迟明尧快速地抽插了一会儿, 然后握着他的腰,把他翻了过来。李杨骁已经被插得腿软了,翻过来的时候,差点瘫下去。迟明尧把他抱起来走了几步,放到卧室的窗台,抬起他的两条腿驾到自己肩上,狠狠地顶入。 李杨骁已经被快感淹没,意识所剩无几。迟明尧经过了最初的发泄,开始九浅一深地折磨他,他喜欢看李杨骁因为突然的顶弄哼出声来,他皱着眉呻吟的样子在月光下面看起来很漂亮。 他不厌其烦地把一次次把整根性器抽出来,然后凶猛地顶入。 李杨骁就是在一记用力的顶弄后射了出来,高潮来得猛烈而突然,像无数炸裂的火花积聚到一起,然后在他身体里炸开了巨大的烟花,似乎要把他炸得四分五裂,他甚至陷入了短暂的休克状态。 白浊的精液喷射出来,溅到了迟明尧的胸前。他的性器也被李杨骁体内痉挛的肉壁挤压着,他握紧李杨骁的腰,凶狠又快速地抽动了几十下,然后尽数射到了李杨骁体内。 迟明尧射精之后,在李杨骁体内停留了几分钟,等到呼吸慢慢平复,才把性器抽了出来。 李杨骁感觉到自己体内有液体流出来,那是迟明尧留下来的精液,一瞬间他有种想把迟明尧一脚踹开的冲动。但他刚刚做完,全身没什么力气,连话都不想说一句,于是他伸手把迟明尧往旁边推了一下——没推动,倒是迟明尧自己顺着他的力气朝旁边走了一步,问了句:“怎么了?” 李杨骁自己下了窗台,说:“浴室在哪儿?”两只脚刚着地,他就感觉自己后面的液体顺着大腿根流了下来,这种感觉实在太难堪了。 迟明尧摸过烟盒,点了根烟,在冷白的月光下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这么快就洗澡?多停一会儿吧,有利于受孕。” 李杨骁转身就走,他觉得和迟明尧说话只会把自己气死——打个炮而已,爽到了就好,没必要给自己找气生。 没开灯的屋子有些昏暗,李杨骁摸着黑走了一圈,他不想开灯,黑暗可以把一些暧昧的痕迹隐藏起来,又可以让另一些暧昧的气息扩散开来,他觉得这样挺好。 迟明尧就跟在他身后两三步,抽着烟,不紧不慢地跟着他把屋子转了一圈,也不开口说浴室在哪里。走一间屋子,他就把那间屋子的灯打开,等到李杨骁找到浴室,整个房间的灯已经差不多全都开了,照得满室亮堂。 李杨骁穿着那件大得可以盖住半截屁股的t恤,他知道自己身后流出来的精液大概被迟明尧看了个一清二楚,但他忍住难堪,故意表现得不那么在意。 走进浴室的时候,他顺手带了一下门,但迟明尧倚着门边,又伸手把门推开了。 李杨骁很无奈地转过身说:“少爷,你能不能别那么幼稚?” “不能。”迟明尧说得理所当然。 李杨骁看了他两秒,叹了口气,转身脱了t恤,站到浴池里试了试水温,开始洗澡。 迟明尧倚着门,一边看他洗澡,一边慢悠悠地抽烟,抽完了走过来,把李杨骁手里的淋浴头拿过来,用一种很暧昧的语气在他耳边低声道:“后面洗了?” 李杨骁脸上全是水,眼睛眯起来,没说话。 迟明尧笑了一下,伸手把他额前的头发抚上去,动作轻得有点温柔的意味。 但这份温柔并没持续多久,迟明尧很快又压着李杨骁在浴室里做了一次。 第19节 李杨骁明显要比开始时的那次配合得多,他开始有点沉溺于做爱带来的快感,尤其是临近高潮的那一刻,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有噼啪炸开的火花,把其他所有想法都燃烧成灰烬,只有肉体与肉体的相撞,汗水混合,体液交融,整个人都被卷入到黑色的漩涡里…… 第27章 信息 第二天早晨李杨骁醒过来的时候,迟明尧还在旁边睡得很熟。他撑着床坐了起来,觉得有点腰酸背痛。外面的阳光看起来不错,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面上投射了一道亮白色的光条。 迟明尧似乎感受到一旁的动作,翻了个身,继续睡得很沉。 李杨骁已经毫无睡意,长期在晨间练台词已经让他养成了早期的习惯。他看着迟明尧睡得呼吸均匀、毫无戒备,脑子里上演了一幕连贯的犯罪计划:他可以趁着迟明尧熟睡的时候把他绑起来,让他看着自己的屋子人财两空。 但这个犯罪计划在脑子里实施到一半,李杨骁就觉得有点进行不下去了——这里实在太空了,除了一些必备的家用电器,多余的东西一概没有,只有墙边堆着一些画,看起来似乎画得还不错。最上面的那张,似乎是画了一头彩色的小鹿,颜色搭配得极其漂亮,让人想到嫩芽刚发的春天。 李杨骁盯着那张画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了看迟明尧。 他想起昨晚那场酣畅淋漓的性事,不得不承认他是有爽到的。但他又想起前一天晚上帐篷里的那段对话,昨天晚上做的时候,不知道迟明尧想没想过,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二个二十万。 四个二十万全都做完,是不是才代表这场交易彻底终结,那他们俩之间是不是就可以彻底不再联系,就当没认识过那样。反正,朋友是做不成了,哪有朋友做到床上的,至于炮友嘛,也算了吧,这段关系开始就带着交易性质,他恨不得早点结束,赶紧忘掉这段记忆…… 李杨骁伸手从桌子上抽了根烟出来,跳下床拉开一半窗帘,把窗户打开,这才拿起打火机点着火,又坐回了床上。 迟明尧听到旁边的动静,半睁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李杨骁正靠着枕头,看着窗外一边想事情一边抽烟,他微微皱着眉,看起来倒真的有种在抽事后烟的样子。 迟明尧眯着眼睛,伸手把他手上的烟抽了出来,掐灭了说:“不准在我睡着的时候抽烟。” 李杨骁转头看着他说:“我不会偷着把你家房子点着的。” 迟明尧闭着眼睛说:“不准就是不准。” 李杨骁憋着一肚子气,想着,什么人啊这是,赶紧把四次搞完,赶紧散伙吧! 等到迟明尧洗漱完之后,李杨骁问:“我的硬盘呢?” 迟明尧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在公司啊。” “你昨晚不是说在家?!” “骗你的,你还真信啊。” 李杨骁:“……” 坐在迟明尧车上去他公司拿硬盘的半途,李杨骁突然又改了主意。他让迟明尧把车开到黄莺的酒吧就下车了,打算跟黄莺当面道个别。 进到酒吧,黄莺并不在吧台,他随便找了个服务生问了一下,服务生说,黄莺姐正在睡觉,昨晚跟一群老朋友玩桌游玩到天亮才回屋睡下。 李杨骁点点头,自己到吧台里找地方坐下了,他已经在这里唱了两个多月了,对这里的摆设比对人熟多了。 坐定以后,他打开了桌边的台灯,开始翻昨天从导演那里拿回来的剧本。 《如果云知道》是一部披着律政佳人皮的都市情感剧,女主赵可研是一位在律所工作了两年的年轻女律师,在一起饱受舆论争议的司法案件中偶遇自己的初恋男友兼高中学长季双池,两人分别是原告和被告的律师,看似是站在正义的对立面,但随着案情逐渐浮出水面,案件背后更多复杂的因素才逐渐显露。男主季双池作为一个法律精英,由于为有钱有权的被告做辩护,在第一次重逢时就被女主不记旧情地骂了个狗血淋头,但随着两人在查找线索时不断碰面,案情逐渐明晰,两人之间的昔日旧情也渐渐复燃…… 而李杨骁饰演的罗子茗,是一个进入律所实习的大四毕业生,由于出生在法律世家,被父母逼迫着也学了法律,但他志不在此,总是吊儿郎当,大错不犯,小错不断,一开始给负责带他的赵可研添了不少麻烦。但看着赵可研为案件忙得焦头烂额,他开始对这件事认真起来,但好心办坏事,他毁了一个重要线索…… 十木在五年后重新改编,对律政部分做了不少修整,相比原著,电视剧剧本的案件更跌宕起伏,主角的人设也在原来的基础上做了强化,李杨骁看着看着剧本,不知不觉中就沉浸到剧情当中,等到黄莺睡醒走到他面前,他才发现已经过了整整一个下午。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李杨骁抬头,见是黄莺,合上剧本笑道:“马上要演的剧本。” 黄莺很感兴趣地问:“你接到戏啦?这么快?” 李杨骁点点头,说了实话:“嗯,迟明尧介绍的。” 黄莺愣了一下,不知道是没想到李杨骁居然这么坦诚地说出来,还是没想到他们俩会这么快勾搭上,但她显然是立刻明白了他俩之间关系并不清白,她有点不自然地笑着说:“啊……迟明尧啊,挺好的,挺好的……” 李杨骁靠着椅背看她,说:“黄莺姐你是说什么挺好的,是说迟明尧,还是说有戏拍这件事儿?总归不是说这段关系挺好的吧?” 黄莺见他这么认真,伸手推了一下他的头说:“你这孩子是不是傻啊?什么话都往外说。” 李杨骁撇撇嘴说:“我又不是跟别人说。” 黄莺看了他几秒,才叹了口气,说:“有戏拍总比没戏拍好。” 李杨骁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黄莺一跳坐到了吧台上,点了根烟抽起来,说:“迟明尧这个人啊,我接触得也不多,他回国还没两年吧,我也就跟着曹烨和他喝过两三次酒吧。他好像之前是学画画的,有时候表现得挺成熟,有时候做事又像个小孩儿……” 李杨骁问:“为什么像小孩儿啊?” “成年人做事儿,很少有那么任性的啊……我听曹烨说,之前在饭桌上,陈瑞给一个小演员灌酒,说,要么一杯红酒干了,要么陪他一晚上。那杯红酒里面下了药,是趁着那个小孩儿去卫生间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下的。那小孩看起来还没成年,哆哆嗦嗦地把酒杯端起来了,刚凑到嘴边要喝下去的时候,迟明尧跟他说,你过来。小孩走过来了,迟明尧接过酒杯,当着陈瑞的面朝后一泼,全泼地上了。” 黄莺敲了敲吧台说:“梁子就这么结下了,后来迟明尧和陈瑞就没凑一桌吃过饭。本来吧,这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陈瑞在圈子里混,怎么可能不卖明泰二公子一个面子啊,但迟明尧这招做得太绝了,当着全桌人让陈瑞下不来台,也是够任性了……” 李杨骁问:“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这事儿变得挺糟心的,说了坏兴致,改天再给你讲吧。走,请你吃饭去。” 饭桌上,黄莺喝了酒,对李杨骁说:“我还记得当年,你跟江朗在我那里拍戏,化妆师在旁边给你上妆的时候,江朗趴在吧台上跟我说,一定得趁现在可劲儿地折磨李杨骁,等以后他红起来了,我估计就请不起他了。当时我还问他,你怎么那么肯定他能红呢,江朗说,那你找个他红不起来的理由告诉我。” 李杨骁看着酒杯的红酒说:“他也这么跟我说过,当时我说,只要是你的片子,不给片酬我也来。” 黄莺唏嘘道:“你们当时的关系可真是好啊……” 李杨骁说:“嗯,只是后来运气都不太好。” 当晚,李杨骁洗完澡,裸着上身对着水池刷牙,漱口的时候,他扫了一眼镜子,瞥见自己肩膀处有一片很暧昧的红色印记。他侧过脸垂眼端量了一会儿——那是昨晚迟明尧留下的痕迹,他好像很喜欢在做爱的时候咬自己的肩膀。李杨骁盯着那篇印记看了半晌,伸出手缓慢地抚了一下。 关了灯躺在床上,他又想起晚上在饭桌上和黄莺的对话,想着江朗如果知道自己当年看好的演员,第一部 出现在公众面前的作品居然是睡来的,会有什么感想。但他后来又想,江朗凭什么要对这件事有什么感想,他从出事以后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不过是躲起来不愿意面对现在的自己,一个懦夫而已。他该要的是三年前那个江朗的感想,但那个江朗早都已经顺着时间的河流飘走了。 三年前的江朗和三年前的李杨骁,还有那些一起在地下酒吧里拍电影的日子,早都已经过去了。 视若珍宝地捧着过去,不过是因为现在过得狼狈而不堪。 酒精在脑子里不断沸腾,李杨骁抓起手机,迅速翻过微信上联系人的头像,想把江朗找出来,但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他翻了很久、找到眼花才把江朗翻出来。 他借着酒劲打了几行字发了过去:“过几天我马上要进组了,拍一部言情剧,演男二。当年为了和你拍那部片子,我推掉的也是一部言情剧,也是演男二,你说命运是不是很神奇?还有一点也想告诉你,这个角色是我睡来的,要睡四次,现在还没睡完。” 打完这几行字,他都没有回头检查一遍就点了发送,然后把手机扔到一边睡着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晨李杨骁醒过来的时候,他猛然想起前一天晚上的自己好像给江朗发了一条消息。他极度后悔,夜晚的情绪波动加上酒精的刺激,让他干了一件清醒时绝对不会干的事情。 他已经不记得具体发的内容是什么了,只隐约有些印象,说自己睡来了一个资源。 李杨骁悔恨万分地拿起手机,想看一眼自己昨天发过什么蠢话,但他点开微信才发现,那条消息并没有发给江朗。 而是发给了迟明尧。 第28章 撤回 这条消息下面还没有任何回复,但李杨骁简直想拿手机拍死自己——这比发给江朗还要糟糕,依迟明尧的少爷性子,他不知会拿这件事怎么折腾自己。 迟明尧醒了吗?他看到了吗?如果没看到的话,现在赶到他家里偷手机还来得及吗?李杨骁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这些想法,然后自暴自弃地把手机往旁边一扔,彻底认命了。 他巴不得迟明尧不回他,装看不见,无声无息地把这事儿翻篇了——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结果了。 李杨骁一上午没看手机,练完台词就开始看剧本,很怂地选择了逃避。这事儿简直一言难尽,不只是发错一条消息那么尴尬,还有消息的内容和发错的对象,都让这件事堪称“事故”。 于是直到他饿得前胸贴后背,翻遍家里也找不到一袋方便面,不得已只能点外卖的时候,他才拿起了手机。 屏幕一亮,刚刚没退出的聊天界面就显示出来了,那条消息下面依然没有回复。 但多了一行灰色小字:对方撤回了一条信息。 这下,李杨骁彻底懵逼了,他抓肝挠肺地想知道迟明尧撤回的那条消息到底是什么,但是前一条发错的信息又格外碍眼,让他无论如何也打不出那几个字:你刚说了什么? 李杨骁盯了那行字好一会儿,快要把屏幕盯穿了,但最终还是选择退出了聊天界面——他直觉那不会是一句什么好话,既然对方都选择撤回了,那他实在没必要为了自己的好奇心自讨没趣。 就在李杨骁糟心的时候,迟明尧也没好到哪儿去——他极度后悔自己刚刚的那条撤回。 今天早上醒过来看到那条消息的时候,他就立刻意识到李杨骁是发错对象了,他第一反应是有点好笑:如果李杨骁知道自己发错了,那估计一晚上辗转反侧没睡好吧;如果他还不知道自己发错了,那早晨醒过来估计会觉得五雷轰顶。 怎么想都挺好笑的,迟明尧恶作剧地回了句:“嗯,开心吗?还是嫌少了?” 这句话发出去之后,他还笑了一下。 然后他开始看着那条消息琢磨:这几句话原本是要发给谁的?当年为了和你拍那部片子?迟明尧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名字:江朗。他都没想到自己的记性会这么好。 他又看了一遍李杨骁发错的那条消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遍他居然看出了一丝悲凉的意味——李杨骁显然不是在一种开心的状态下发出的这条消息。 发这条消息的时候,他哭了吗?迟明尧脑子里又闪过那天李杨骁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无声流泪的样子。那天他真的流了很多眼泪,好像是积聚了莫大的悲伤和绝望,突然间释放出来一样。 被封杀而已,没戏演而已,有那么绝望吗? 演戏对他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迟明尧的眼神落在那句“你说命运是不是很神奇”上面,盯了几秒,然后按住自己刚刚发送的那句,点了撤回。 然后他为这个动作后悔了一整天——这是他人生中点的第一个撤回,点这个动作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想到,撤回消息居然还会有提示。 能把撤回这条消息的提示撤回吗?迟明尧咬牙切齿地看着那行灰色小字想:这他妈到底是谁设计的弱智功能? 因为这个提示,迟明尧的心情非常不好,这直接导致明泰家居的员工,在周一这么惨烈的日子里,面对明显心情不佳的老板,战战兢兢地辛勤工作了一整天,没有一个人敢提前下班。 ——直到有人看见老板冷着一张脸走进了公司内部放片的小影院,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硬盘。 迟明尧走进小影院,靠着后排调试银幕的电脑坐下,然后插上硬盘,扫了一眼小屏幕上出现的一列文件名,打开了《迢迢》。 开头的长镜头过去以后,是地下酒吧里沸反盈天的群魔乱舞。李杨骁在后台换衣服,一堵墙隔开了另一面的喧嚣。衣服换好后,他伸手拿下了挂在墙边的半脸面具,对着略矮的镜子微微弯腰,把面具戴在脸上,遮住了上半边脸。绕到舞台之前,他在等候的区域站了一会儿,像是看着某个地方,镜头转过去,角落里坐着一个看起来很斯文的男人,正在独自喝酒。 李杨骁对着那个方向看了半晌,等到dj倒数,才走到台前,开始跳钢管舞。在《迢迢》里,李杨骁的钢管舞跳得比那晚多了几分色情,他的身段很软,开头热身的动作充满了挑逗的意味,那是一段极其缠绵的舞蹈。但镜头近距离扫到李杨骁的脸,似乎可以看到面具后面的冷漠表情,只是眼神一直落在那个角落,像是在和那个男人遥遥相望。 下一个镜头,是可以穿透屏幕般炽热的阳光,李杨骁在明晃晃的篮球场上,和一群人高马大的男生打篮球,铁丝网外面间或传来一声欢呼。打完篮球的一群男生挤在更衣室里,混合着青春冲动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男生们说着有些下流的脏话,李杨骁偶尔插科打诨,和青春期的大男生们没什么不同。 镜头就在沉闷和明亮间来回变换,李杨骁的身份也在普通大学男生和钢管舞男间来回转换,操场上充斥着怒骂和肉搏的男生群架,酒吧里碎了一地的玻璃酒瓶和乱成一团的撕扯,明晃晃的阳光和刺目闪烁的舞台灯……一片混乱中,李杨骁走下台,朝着那个角落走过去,撕扯与怒骂都变成了静止的无声动作,只有脚步声,一下,又一下,他走得很慢,走了很久,挤过人群,躲过拳头,走到那个角落的时候才发现那里是空的,只有一个剩了半杯红酒的酒杯,他端起来喝掉了。 在那个做爱的镜头里,李杨骁的眼睛上蒙了一层黑色的布,他骑在那个人身上扭动腰肢,赤裸的脊背在幽暗的光里显得格外诱人,高潮的时候,他的嗓子里发出一丝难捱的呻吟,听起来有种失控的意味,让这场激烈的性事显得无比真实。 迟明尧想起黄莺讲过的那个笑话,她讲那个时候的江朗,为了这一场戏和李杨骁吼,你他妈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爱。 所以那个时候,他做过吗,是做过才显得这么真实吗,可明明真正做的时候,他好像又是一副任人摆弄的青涩样子。到底哪个才是演出来的? 片子的最后,李杨骁走在校园里,走在高楼投下的阴影和外面阳光的交界处,迎面撞到一个人,是酒吧里那个年轻的男人,他第一次没戴面具和他对视,叫了一声:“老师。” 那个人“嗯”了一声,匆匆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片子不长,时长不到一个小时,镜头很破碎,但江朗无疑是很会拍人的,李杨骁在这部片子里时而妖娆时而青春,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模样。镜头围着他转的时候,有时会给人一种感觉,似乎镜头的背后是那个年轻的男人。 迟明尧又点开了几个片子,李杨骁演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角色,歇斯底里到吃了女友的变态,僵尸潮爆发时拯救全校的中二英雄,有严重尴尬恐惧症的极客宅男…… 第20节 迟明尧点开的最后一个片子,片名叫《偷心》,右下角的时间显示五年前。 李杨骁在里面演了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小偷,经常在白天去别人家偷东西,只是他不偷值钱的东西,只偷对别人最重要的东西,比如签满nba球星名字的篮球,写满了初恋回忆的日记本,盖满全世界章子的护照……在一个年轻女孩的家里,他看到贴了满墙的照片,推断出她最喜欢的一件衣服,然后偷走了那件裙子的腰带。有一天他在地铁上看到了那个女孩,她还是穿着那件裙子,只是换了个腰带,看起来有种怪异的违和感…… 这个有些奇怪的故事就围绕着男孩和女孩展开,洋溢着青春又怪诞的气息。李杨骁在前半段是完全放松的状态,楼梯一跨三级,是很轻盈的少年姿态,当他把别人最喜欢的东西偷走之后,他会对遇见的第一个人绽放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 迟明尧从来都没见他这样笑过,嘴巴咧开,露出牙齿,眼睛笑得眯起来,唇边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笑得好像可以感染全世界。 在片子的后半段,他爱上了那个女孩,开始变得唯唯诺诺,整个人都失去了那种夺目的光彩,他害怕那条偷走的腰带被发现,但又舍不得扔掉,于是他想方设法地把腰带藏起来,甚至害怕到产生幻觉,电影的最后,他因为爱变成了一个疯子…… 所有的片子都不长,但很多镜头都充满了爆发力,李杨骁在电影里完全脱离了他自己,在各种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毫无保留地释放。 迟明尧一口气看完了他所有的作品,等到最后一部片子开始出片尾字幕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但他毫无睡意,他脑子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李杨骁,光彩照人的、唯唯诺诺的、歇斯底里的、青春洋溢的、冷静克制的……每一个李杨骁都不是他自己,但好像又都是他自己。 迟明尧突然发现,李杨骁笑起来也很好看,和他哭起来一样好看。只是他们见面的时候,他从来都没这么笑过。 不过他们之间,好像本来也没发生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第29章 剧组 进组之前,李杨骁和前经纪公司解约了。递交申请的时候,他对于自己接到戏的事情只字未提。整个解约过程都很顺利,李杨骁连个小透明也算不上,又得罪了圈内高层陈瑞,什么利益都不能带给公司,如今他自己提出要走,公司那边没有任何异议,程序处理得也很快,连违约金都从轻处理,让他赔了几千块直接了事走人了。 至此,李杨骁彻底回到那个没有经纪公司,只有一个言情剧男二邀约的起点了。 进组的那天,李杨骁是自己打车去的。他到剧组的时候,同组的演员都还没来,很多工作人员在旁边进行准备工作。 导演正和摄像师在一边说着什么,见到李杨骁,笑着招呼道:“杨骁,到这么早啊?” 李杨骁走过去说:“也不早啊,不是通知九点吗?” 导演笑道:“希望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听通知。” 那边有人高声叫导演过去,导演应了一声,对李杨骁说了句“我去看一下”,就小跑着过去了。 李杨骁前几天参加剧本围读的时候,和摄像师见过,他隐约记得导演介绍的时候说他叫“孙磊”,于是他朝摄像师点点头,叫了声“磊哥”。 “你就一个人来?”摄像师正低头调试机器,咬着烟问道。 李杨骁明白他是在问自己怎么没带助理,他伸手帮忙扶了下机器,说:“对啊。” 摄像师低着头说:“这么稀奇。” 摄像师话不多,李杨骁也不善于起话头,两人站在一起一时有点尴尬。摄像师朝一旁抬了抬下巴说:“没事儿,我自己扶着就行,你去那边坐着吧,一会儿该叫你去化妆了。” 李杨骁坐下来之后,给自己点了根烟,把剧本翻到今天要拍的那一场,又顺了一遍台词。过了不多久,化妆师助理走过来,让他到里屋去上妆。 就在他上妆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化妆师说:“估计是魏琳琳来了吧?” 助理小姑娘跑到窗边朝外看,问:“徐景晔还是魏琳琳?” “徐景晔来的话动静会更大一点。好啦,稍微化一下就行,长这么标致,我都怕画蛇添足。”话刚说完,外面突然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喧闹,化妆师把工具放到桌子上,笑道,“看来这次是徐景晔。” 外面,导演正和徐景晔、魏琳琳寒暄,见李杨骁出来立刻招呼道:“杨骁过来!” 李杨骁走过去,导演拍着他的肩膀介绍道:“这是演罗子茗的演员,李杨骁。” 几个人握了手,简单打了招呼。徐景晔和魏琳琳身后都跟了三四个人,排场搞得挺大的,两个人之前也在别的场合见过,很快就聊起来。 李杨骁连个稍微有点知名度的作品都没有,而且已经毕业两年多了,又不能总把“中戏”这个标签贴在身上。一个毫无知名度的演员进这样的剧组当男二,明眼人都能看出这背后没那么简单,在没摸清他的底细之前,谁也不想跟他搞得太熟络。 但魏琳琳和徐景晔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久,对处理人际关系这方面得心应手,尤其是魏琳琳,有时候明明是在跟徐景晔说话,眼神也还是会看向李杨骁,似乎是在传递某种心照不宣的信号:你可以一起来聊,我们不排外。 但李杨骁站在旁边,还是明显感觉到了不自在。娱乐圈看似门槛很低,谁都能说自己是个演员,但人气和知名度还是会自动划分开不同的圈子,达不到这圈子的标准,就算站得再近,也一样会被远远地隔开。 好在场记这时候牵过来一只狗,把狗绳递给李杨骁说:“杨骁老师,这是咱们剧里的那只狗,叫旺财,导演说给您牵着,培养培养感情。” “别、别叫我老师,”李杨骁接过绳子,蹲下来摸了摸狗说,“这就是旺财啊,什么品种,雪纳瑞吧?好乖啊。” 场记是个小姑娘,见李杨骁长得好看,不自觉就有种亲近感,蹲下来说:“对,还挺亲近人的,你平时没事儿的话可以去遛遛狗。” 两个人逗着狗,化妆师助理过来叫魏琳琳和徐景晔去休息室上妆。 等他俩走了,小姑娘猛地抬头,叫了一声:“完了!我刚还想让徐景晔给我签名来着!” 李杨骁回头看了看说:“下次签吧,你在剧组里待着,有很多机会啊。” “忙成狗的时候就没机会了,晚上我室友会追杀我的……”小姑娘眼睛一亮,看着李杨骁说,“要不……你给我签一个吧!” 李杨骁根本没给别人签过名,他愣了一下说:“我?开什么玩笑。” 小姑娘哈哈大笑,拉着李杨骁说:“签吧签吧,这剧播了之后,你一准儿就火了,到时候再找你签名就不容易了。” 李杨骁本来不好意思签,但小姑娘后来又劝了几句,他便接过本子,在上面签了自己的第一个签名。 “来个to签吧?” 李杨骁没听懂,问:“什么叫兔签?” “to,to,就是专属签名,你就写祝思琼……写啥呢……” 小姑娘还没想好要他写什么,那边导演就叫了李杨骁的名字。李杨骁飞快地写了几个字,把笔和本子递给她,站起来走过去了。 小姑娘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祝思琼:天天开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李杨骁” 李杨骁正式开始拍戏,拍的戏份其实是打乱的,先拍的是在健身房里罗子茗和赵可妍相遇的一场戏。 罗子茗被他妈开着车送到了健身房,逼他进去运动,但他已经实习了一天,一动都不想动。于是他在健身房转了一圈,看见一整间房子里的人都在躺着睡觉。 罗子茗不知道这是瑜伽休息术,以为是什么睡觉课,于是他弓着腰溜进去,躺到了一张空的瑜伽垫上。等到音乐播完,所有学员起来做最后的放松时,罗子茗还在一旁呼呼大睡,周围一片低声窃笑。前排的赵可研听到笑声,回头一看,这不是前几天分配给自己带的那个实习生么…… 李杨骁这场戏拍了一遍就过了,魏琳琳和徐景晔对戏的时候,他就坐在一边看着他们演。 就在他一边抽烟一边看他俩对戏的时候,旁边走过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小声地叫了声:“师兄?” 李杨骁抬头看了一眼,他并不认识眼前这个男生。 男生挺高兴地说:“师兄,真的是你啊。”见李杨骁有点迷茫的样子,他解释道:“哦……师兄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你和江朗师兄拍《迢迢》的时候,我去帮过忙,那时候我才大一。” 李杨骁依旧没什么印象,但他点点头说:“是你啊,有一点印象,你叫……” 男生接过话说:“胡奕。”然后他坐下来,紧接着说,“师兄,真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太巧了。我们上课那会儿,董成其老师总是提起你,后来《迢迢》的成片出来之后,我跟江朗师兄要过来看了,你演的特别好,真的。” 李杨骁有点意外地看着他问:“你看过《迢迢》?” “不止《迢迢》,《救世主》也看过,后来还去网上搜过你的片子,可惜好多都找不到资源了……” 李杨骁第一次遇到可以称作自己“影迷”的人,他转头认真地打量了胡奕,问道:“你在剧组做什么?” “做磊哥的助理,我不是学摄影嘛。” 李杨骁点点头,笑笑说:“挺好的。” 胡奕在他旁边坐了一会儿,又问:“师兄,你后来再见过江朗师兄吗?” 李杨骁弹了弹烟灰,说:“没有。”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了一句,“他不肯见我。” “去年吧,我去上海跟组,遇到了江朗师兄,后来大家在一起喝酒,他喝醉了,跟我们说,那件事发生以后,他觉得最对不起的人是你。” “他在上海?过得怎么样?” “说实话,好像不太好,他已经不写剧本了,跟的那个剧组也不好……” 李杨骁没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烟都燃尽了,冷不防烫到了手指。他手上抖了一下,站起来走到垃圾桶前摁灭了烟。 走回来的时候,他跟胡奕说:“下次再见到他,你跟他说,他最对不起的只有他自己。” 迟明尧自从看过李杨骁的所有作品之后,脑子里就经常出现各种各样的李杨骁,哭的笑的,阴森的,蹦跳的。原本回国的这两年里,自从接手了明泰家居的业务后,他就一心扑在工作上,根本没心思搞什么儿女情长,连性生活都免了,活活把自己逼成了一个性冷淡。 但李杨骁实在太有意思了,他好像带着一个很冷漠的面具,可以预见面具撕开之后会是多么生动的一张脸。生动到,就算隔着这层厚厚的面具,但依然可以感受到下面鲜活的脉搏跳动。 迟明尧太想看看面具后面的李杨骁了,但如果生硬地撕扯,他只会把自己藏得更深,甚至会戴上另外一层更加荒诞的面具。 虽然那也很有意思,但还是真实的李杨骁更让人感兴趣一点。 迟明尧甚至在某天晚上下班之后,又拿硬盘做借口,给李杨骁发了条消息说:“硬盘这次真的拿回家了,过来拿。” 这话简直说得有点光明正大的无耻,翻译过来就是:我又想睡你了,过来侍寝。 李杨骁收到消息后,简直被迟明尧的无耻震惊了,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然后冠冕堂皇地拒绝道:剧组地方太偏,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带给我吧。 李杨骁并不反感跟迟明尧上床,在他的认知里,做爱这种事情本来就没必要搞得那么神圣,生理需要而已。但跟迟明尧上床的时候,他总是不自觉想起那天晚上提到的八十万,这会时时刻刻的提醒他,这个资源是他睡过来的,是交易来的。 没人愿意变成自己曾经讨厌的那种人,他想把这件事情忘掉,哪怕是逃避也好,洗白自己也好,反正就是不想直面这场交易。 在经过了最初的生疏客套之后,魏琳琳开始不再把李杨骁当回事儿。如果真的有靠山,怎么会连个助理都没有?尤其是在某天深夜收工之后,李杨骁自己叫车回酒店,足足叫了半个钟头也没有司机接单,最后跟着魏琳琳的车回去了,简直有点辛酸。 那天晚上之后,魏琳琳对李杨骁的态度就产生了极大的改变。第二天李杨骁在旁边看剧本的时候,魏琳琳把自己的外套塞过来说:“杨骁,帮我拿一下我的外套,容易皱,别团成一团拿。” 李杨骁拿着魏琳琳的衣服,也觉得自己有点辛酸,在学校演戏那会儿,学妹们争着抢着帮他拿衣服,如今到了剧组,他得帮别人拿衣服了。 但被人使唤总比被人背后说闲话好受一点,他也没什么太大意见。拿件衣服而已,也累不着。 迟明尧忙完了手上的一个项目,周五没去上班,开车去了《如果云知道》的剧组。他给自己找的理由是,这个项目做的不错,需要全身心放松一下。李杨骁是手边最方便的人选,不用白不用。 迟明尧走进剧组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李杨骁。李杨骁正站在离摄影师不远的地方,看着魏琳琳和徐景晔演戏。在一群不修边幅的工作人员中,李杨骁身高腿长,脸也好看,整个人显得格外出众,看起来尤其赏心悦目。 迟明尧站在门边,一边心不在焉地应着凑过来的副导演,一边给李杨骁发了个短信:“李杨骁,我来睡你了!” 然后转头跟副导演说:“你现在没事儿吗?帮我过去让李杨骁看一眼手机吧。” =========== 一个小彩蛋: 副导演默默地在心里说:“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第30章 剧组 迟明尧开口要求,副导演自然不敢拒绝,他以为是找李杨骁有什么急事,便一路小跑过去,说:“杨骁,迟总过来了,在那边儿站着,让你看一眼手机。” 李杨骁一只手拿着魏琳琳的衣服,另一手拿着喝了一半的咖啡,不太方便看手机,他朝迟明尧的方向看了一眼,说:“嗯?什么事啊?他怎么不过来?” 副导演心里也想问这句,但他没表现出来,只是说:“可能有事情想让你过去吧?你看一眼呗。” 李杨骁弯腰把咖啡放到了一边的椅子上,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那一瞬间,他心里飙了一万句脏话:这人实在太不要脸了! 副导演很关切地在旁边问:“迟总找你有事儿?” 第21节 李杨骁看了眼不远处正对着他抽烟的迟明尧,强作笑脸地对副导演说:“哦,他找不到卫生间,我还得等琳琳姐这场戏拍完把衣服给她,要不周哥你带他去一下?” 副导演顿时震惊了:迟明尧看起来还挺有气势,刚刚对他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原来是憋尿憋的?!李杨骁又说:“他也不太好意思直说,周哥你过去,直接说李杨骁让带你去的就好了。” 副导演忙点头道:“好好好,我这就去。” 副导演又一路小跑到了迟明尧面前,小声说:“迟总,您跟我来。” 迟明尧莫名其妙:“去哪儿?” 副导演十分顾及迟明尧的面子,说:“杨骁让我带您去的,他暂时走不开。” 迟明尧以为李杨骁是要副导演带他去什么休息室之类的地方,他看了眼李杨骁,李杨骁对他点点头,示意一切都交代好了,尽管跟着去吧。 迟明尧便跟着副导演走了,边走边想,没意思,没逗起来,怎么没看出他生气啊?不好玩。 直到走到离卫生间几米的地方,副导演开口了:“迟总,就在前面。” 迟明尧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抬头一看,更莫名其妙了:“你带我到这里干什么?” “这里就是卫生间……”副导演话说到一半,眼见着迟明尧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您不是要找卫生间吗?” “谁说的?” “啊?杨骁让我带您过来的,他暂时走不开……” “操。”迟明尧的脸色很难看,低声骂了句,然后撇开副导演,大步走了回去。 李杨骁看着迟明尧黑着脸走过来,心里快要笑翻了,但他不太好表现得太明显,强忍着笑问候道:“迟总,您方便完了?这么快啊。” 迟明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李杨骁,你知道我来这儿干什么的么?” 李杨骁成功捉弄了迟明尧,心情变得非常好,他语气轻松地说:“不知道啊,干什么?” 迟明尧低了低头,俯到他耳边,朝他耳朵里吹了口气:“你啊。” 这口气吹得李杨骁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不仅如此,还把他的耳朵吹红了。 李杨骁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了一片,火烧一样的灼热。好在脸还是白的,但却把耳朵上的红衬得更明显了。 迟明尧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红彤彤的耳朵,伸手轻轻弹了一下。 李杨骁立刻朝旁边挪了一步,与迟明尧拉开距离。 顶着一张公认好看的脸,李杨骁早都已经过了美而不自知的年纪,他被很多人调戏过,也调戏过很多人,气氛到位的时候,嘴炮也能打得挺溜的,但像迟明尧这么直白的调戏,他还第一次遇见,以至于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迟明尧报复回去之后,看着李杨骁那只烧起来的耳朵,莫名觉得有点可爱。他说:“上午没你的戏啊?” 李杨骁“嗯”了一声。 “没戏还来片场,闲的啊?” “看看别人演的啊,也不能总是自己闷着头演。” “有什么好看的,他们演的可能还不如你。” 李杨骁看了他一眼,心道你又没看过我演的戏,说:“不是啊,魏琳琳演戏还是很有个人风格的。” 迟明尧不走心地说了句:“哦,是吗?”又看了一眼李杨骁手上拿的衣服,说:“谁的衣服啊?” 李杨骁说:“魏琳琳的。” “她没助理?怎么还要你拿着?” “有啊,”李杨骁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在那儿,给她拍照录视频呢。” 迟明尧朝他示意的方向看了一眼,说了句:“操,真行,那就带两个助理啊。” 李杨骁没说话。 不远处,导演说了句:“cut!刚刚这里再来一遍,两个人多年重逢的那种震惊感表现得有点夸张,小徐再稍微收一点。” 迟明尧笑了一下,笑出了声,说:“徐景晔除了瞪眼还会别的表情吗?” 李杨骁抿了下嘴角,没好意思笑。 迟明尧看了他一眼,说:“想笑就笑,有什么偶像包袱。” 李杨骁说:“他有时候演得也不错的。” 这场戏又拍了五遍才过,中间迟明尧等得有点不耐烦,说:“走吧,吃饭去,有什么好看的。” 李杨骁手里还拿着魏琳琳的衣服,不太好提前走,他说:“等一下吧,就快好了。” 迟明尧看出他有点为难,说:“你放在椅子上搭着不就行了?” 李杨骁心道,我哪能和你一样任性啊,少爷,但他只说:“再等等吧。” 迟明尧心里很不爽,李杨骁不敢得罪魏琳琳,倒是有胆子捉弄自己,所以在他心里,他的地位还不如魏琳琳? 不爽的地方还不止这一点,魏琳琳不过是一个二线小演员,两年前自己刚回国的时候,她还没红起来,那时候她还倒追过他好一段时间。当时的迟明尧还是个艺术家,还不是个商人,他对娱乐圈的各种勾当十分看不惯,当然也就没睬过魏琳琳。 如今魏琳琳稍微红了一点,就敢踩在同剧组小演员的头上了?而且那个同剧组小演员,还是李杨骁。 迟明尧好一阵子没说话,站在李杨骁旁边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魏琳琳。 在导演喊完“过了”的时候,魏琳琳朝着李杨骁走过来。她的目光理所当然的被旁边个子更高、气势更强的迟明尧吸引过去,她有点吃惊,迟明尧怎么过来了?还和李杨骁站在一起?他们认识? 就在这一连串想法闪过魏琳琳的脑海时,她离李杨骁的距离也原来越近。 然后她看见迟明尧转过身子,冷着脸对李杨骁说:“李杨骁,我费劲巴拉地把你弄到剧组,就是为了让你来cos晾衣架的啊?!” 第31章 争吵 迟明尧的声音不大不小,但足够让周围几个人都听得清楚。这几个人里面当然也包括魏琳琳,她立刻明白了迟明尧和李杨骁之间的关系,原来这个不知名的小演员能演男二,背后果然没那么简单。只是没想到这人是她曾经倒追过的迟明尧。 魏琳琳的脚步顿了一下,挂在脸上的笑容明显有些僵住了。但她好歹也是一路从底层爬上来的,见惯了大大小小的各种场面,随机应变的能力还是有那么一些的。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状态,笑得更热情了一些,走上前来说:“哎?迟少?好久不见啊,怎么今天有时间来我们剧组了?”又看了看李杨骁说,“杨骁你们认识啊?” 迟明尧没说话,李杨骁只能硬着头皮说:“嗯,认识。”只是他明显感觉到,周围几个人的眼神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包括收了机器走过来的摄影师和灯光师,以及那个做摄影师助理的学弟。他们都听到了迟明尧刚刚的那句话。 李杨骁简直想一头撞死,帮魏琳琳拿衣服没什么的,连着拿几个月都可以,加上徐景晔的一起拿也可以,甚至整个剧组的衣服让他拿都没什么。他情愿做个被人欺压、毫无存在感的最底层小透明,也实在不想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表面上却还是笑脸逢迎。 “杨骁,你怎么一直拿着我的衣服啊?你就搁椅子上不得了,”魏琳琳满脸堆笑地接过衣服,嗔了句,“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啊。” 李杨骁勉强笑笑,说:“没事儿,不累。” 迟明尧似笑非笑地看着魏琳琳说:“魏小姐都当上女主了,还这么省钱啊?看来给助理开得工资挺高吧?” 魏琳琳听出这话背后的意思,脸色的笑顿时挂不住了。 迟明尧接着说:“这样,明天我让公司的人运几个衣架过来,这事儿好解决。” 魏琳琳强撑着笑说:“迟少你就别开玩笑了。” 刚刚看向这边的几个人已经收回了目光,见怪不怪地开始收拾机器。那个叫胡奕的学弟一边收三脚架,一边频频朝李杨骁这边看过来。李杨骁想装作没事朝他笑笑,但目光刚一相触,胡奕立刻低下了头。 李杨骁垂下目光,几不可查地苦笑了一下,然后伸手碰了碰迟明尧的胳膊,说:“走吧。” 迟明尧走的时候,还跟魏琳琳说:“说好了啊,明天衣架送过来,记得叫人摆好。” 走到门口的时候,迟明尧看着李杨骁问了句:“解气了吧?” 李杨骁看着前面的地面说:“你解气了就好。” 迟明尧看他并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说:“怎么?以后再也不用帮别人拿衣服了,还不值得高兴啊?” 李杨骁给自己点了根烟,不走心地说:“嗯,很高兴啊。” “我怎么没看出来?” 李杨骁抬眼看了看他,叹了口气,带出淡淡的白烟,说:“唉,你不懂,少爷。” 迟明尧最不喜欢的就是他这个样子,明明装着一肚子的话,偏偏什么都不说,要么就装作很老成地说“你不懂”。他刚想开口反驳,旁边围上来三个女孩,很兴奋地递过本子让李杨骁签名。 李杨骁没说什么,接过本子,很快地依次签好,又还了回去。 迟明尧在一旁等着,看样子这并不是李杨骁第一次签名,应该签过很多次了——因为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三个女孩走之后,迟明尧说:“都有粉丝了?这么快。” 李杨骁摇摇头说:“是徐景晔的粉丝。” “都让你签名了,那也是你的粉丝了。” “他们没看过我演的戏,也不认识我,只知道我叫什么,算不上我的粉丝。” 迟明尧觉得有点好笑,在这个问题上何必这么较真,他说:“想做你的粉丝还有准入门槛啊?” 李杨骁吸了口烟,过了一会儿才说:“是不是真心喜欢这回事儿,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 迟明尧也停顿了一会儿,说:“是吗?那有人真心喜欢过你?” 李杨骁说:“不知道。” “不是说一眼就能看出来?” “上学的时候有一些,后来就少了,”李杨骁说,“现在大概没有了。” 迟明尧笑了一下,看不出是什么意思,他问:“为什么?” 李杨骁沉默了半晌,才说:“大概是因为我以前还挺好的吧。” 坐到了车上,迟明尧才接着问:“现在不好?” 李杨骁说:“嗯,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情莫名变得很低落,明明迟明尧刚刚帮他出了口气,可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脑子里一直闪过胡奕迅速收回的眼神——胡奕大概算是他的第一个粉丝了,不对,说影迷大概更准确一些。他想起进组第一天,胡奕兴奋地说喜欢他演的《迢迢》和《救世主》,说起很多短片的资源找不到的时候,他的脸上还闪过一丝失落的神情。 李杨骁一直都害怕让别人失望,尤其是面对那些对他抱有很高期望的人。 所以他也一直有些害怕面对那些喜欢他的人,从上学那会儿就是这样。喜欢是有重量的,如果承受不起,就会被压得很难受,而且没办法逃离,因为就连逃离对别人来说也是一种伤害。 他情愿别人讨厌他,那样会比较好处理一点,只要讨厌回去,或是证明自己没那么讨厌就好了,这比面对喜欢要容易得多。 迟明尧有些不高兴,明明他出于好心帮了李杨骁一把,没想到李杨骁不但不知恩图报,还明显一副“你不该多管闲事”的样子,他说:“有什么不好的,帮别人拿衣服就好啊?什么脑回路。” 李杨骁一阵心烦意乱,他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什么,路是他自己选的,交易也是他亲口答应的,如今还要摆出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是要做什么,寻求自我安慰吗,有什么用呢。 他打算换个话题,轻描淡写地把这一页揭过去,好好地吃饭,打炮,演戏,别总想些有的没的。他故作轻松地问了句:“你怎么想起来剧组了?”但或许是刚刚的情绪还没褪干净,这话问出来,怎么都有点不对味儿,而落到迟明尧耳朵里,就完全是跟原来的本意大相径庭了。 迟明尧说:“怎么,来之前还得征求你同意啊?” 李杨骁听出迟明尧语气不善,本着金主好大家好的态度,他放软了语气说:“不是……” 第22节 迟明尧根本就没跟他解释的机会,紧接着问:“你说怎么不好了?” 李杨骁挤出笑脸说:“没不好……” 但迟明尧丝毫不留情面地说:“别跟我假笑。” 李杨骁脑子里警铃大作,他已经摸清了迟明尧的性子,这人少爷脾气只要一上来,不发泄完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一个少爷,也根本不会懂他在剧组里的情况,他们之间的差别太大了,说云壤之别都不为过。他轻而易举可得的资源,他穷极一生也不一定能触摸到。 但他又凭什么要求迟明尧懂他呢?他们之间不过是睡与被睡的关系而已。 李杨骁闭了闭眼睛,自暴自弃地甩了句:“你以为被全剧组知道我卖屁股换来一个资源会有多好受?” 这话说得直白到刺耳,迟明尧的脸色开始真正沉了下来,他面沉似水地盯着李杨骁,眼神阴郁得有些可怕。 第32章 道歉 李杨骁把脸转向窗外,避开迟明尧的目光。这话一说出口他就意识到有些过火了,任谁听到这样的话都不会高兴到哪儿去,更何况眼前这人还是一身少爷脾性的迟明尧。他也知道自己可以说点什么来弥补刚刚的冲动,但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说。 迟明尧盯着他看了半晌,冷笑了一声,说:“后悔了?” 李杨骁仍旧看着窗外,今天的阳光灿烂到有些刺眼。不远处,刚刚找他签过名的那三个女孩儿,又跑过去围住了徐景晔,她们正送给他礼物,喋喋不休地和他说着什么。大概是什么注意休息,不要太累,我们永远支持你之类的套路话。可即便是这么套路的话,也很久都没人这么跟他说过了。上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大概是多久之前来着?都记不清楚了。 李杨骁把目光从那三个女孩身上收回来,说:“我有资格后悔吗。”这话的尾音很轻,轻到不像个问句。 迟明尧眯了眯眼睛,又散发出那种危险野兽的气息,他微微偏头,给自己点了支烟,吸了一口说:“李杨骁,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陈瑞能封杀你,我当然也能,而且能封杀得更彻底。” 车里的刚开冷气起了作用,气温似乎降到了冰点,李杨骁垂下眼睛说:“我信。” 迟明尧抽着烟,问:“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再找个更厉害的金主?” 李杨骁咽了下喉咙,扯了扯嘴角,勉强扯出了一个笑脸,说:“对啊。” 迟明尧咬住烟,伸手捏住李杨骁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说:“你觉得你还能找到谁?” 李杨骁抬起眼睛看他,笑了笑说:“这有什么难的?找金主,总比找真爱容易吧。” 迟明尧的手上加了力,和他对视了好一会儿,也笑了:“也是,对你来说,好像确实是。” 这时,车窗被敲了两下,发出“笃笃”两声闷响。 迟明尧转头看了一眼,是刚刚从拍摄场地跑过来的导演。他松了手,降下车窗,说:“徐导什么事情?” 导演弯下身子,趴在车窗上问:“迟少今天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啊?这附近有家私房菜馆,口味还不错,这样,今天中午我请客,叫上剧组里的几个熟人,大家一起聚聚吧,怎么样?” 迟明尧转过脸看李杨骁,扯了下嘴角,意味深长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李杨骁当然觉得不怎么样。估计这会儿,关于他的传闻已经在整个剧组被传遍了,工作之余又多了一个谈资,大家应该觉得挺开心吧。 他简直可以想到一会儿在饭桌上场景,坐在迟明尧的身边,所有人在看向迟明尧的时候,也会特意用余光扫过他。他喜欢演戏,但不想把自己的生活也演成戏,虽然现在看来,他已经这么做了。 李杨骁摸了一支烟出来,捏在手上,脸微微偏向窗外一侧,说:“我怎么样都行。” 迟明尧看了他两秒,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然后转过头跟导演说:“改天吧,中午约了别人。” 导演走后,迟明尧发动了车,两人之间一路无话。李杨骁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抽烟。 抽烟的时候,他一直是皱着眉的。 迟明尧刚刚并没有为难他,或者说,其实是又帮了他一把。明明按照迟明尧身上那种逆反的少爷脾气,他应该同意导演的邀约,然后很有兴致地看他当众难堪才对。 ——你越是不想我这么做,我却偏要这么做。这才是熊孩子迟明尧一贯的做法啊。 除非……他想出了更能折磨自己办法。 李杨骁睁开眼睛,对着窗外弹了弹烟灰,然后扫了一眼迟明尧——他也在皱着眉,把心情不佳全写在脸上。 他皱眉的样子让李杨骁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他也是这么皱着眉,靠着那辆很拉风的卡宴抽烟,夕阳洒到他的肩膀上,把他侧脸的线条映照得极其漂亮。 迟明尧身上的气势其实很迫人的,脸上也时常显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最初坐到他身边的时候,李杨骁经常有种被压着的不自在感。只是这种感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渐渐消失了,直到现在,他已经可以很自在地坐在迟明尧身边,对那种气势习以为常了。 是因为习惯了吗?李杨骁想,好像又不仅仅是这样,大概是因为他逐渐了解到,迟明尧身上的那种少爷脾性,并不是因为他故意摆少爷架子,只是因为这人从小到大实在太养尊处优,无意中散发出一种类似于谁也奈何不了我的任性。 李杨骁想到这里,在心里叹了口气:也是,一个人有资本任性时,干嘛还要活得小心翼翼? 他和迟明尧,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没办法进入迟明尧的世界,而至于他自己生活的这个世界,已经挤了太多和他一样的蝼蚁了,从外面看着蝼蚁们艰难地向外蠕动、苟延残喘就好了,有谁会想不开挤进来呢? 李杨骁突然从心底涌上一种很疲惫的感觉。和迟明尧这种少爷相处起来实在太累了,谁也不懂谁,完全是鸡同鸭讲。反正也做不成朋友,等这部剧拍完,他们一拍两散,各自回到自己的世界,就当这一段也是一场事先排好的戏好了,总有杀青的那一天。 李杨骁想到这里,心里的烦躁感淡去了一点,他打算一会儿和迟明尧道个歉,诚心实意的那种——迟明尧刚刚在剧组帮他完全是出于好意,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在施予好意的同时还要照顾到他的心情? 李杨骁转过头,刚想开口,迟明尧一脚刹车把车踩停了,李杨骁猝不及防地身体前倾,伸手拉住了侧上方的扶手。 迟明尧把车熄了火,拔掉车钥匙,开门下车,动作一气呵成,没朝李杨骁这边看过一眼。 李杨骁握着扶手,缓了几秒,也打开车门下了车。 迟明尧正站在车的另一侧低头点烟,点着之后,把车钥匙扔给了一旁小跑过来的门童,然后就迈开步子走了。 李杨骁抬头看了一眼门面,是一家看上去挺排场的粤菜馆,他低头跟着走了进去。 两人坐到包厢,迟明尧轻车熟路地点了几个菜,然后对着李杨骁抬了抬下巴说:“你接着点。” 李杨骁直接把餐单翻到了后面几页,点了一份糯米糍,把餐单合上递给了服务生。 服务生出去之后,迟明尧一边抽烟,一边隔着烟雾看着李杨骁,摆明了是想让他说点什么。 李杨骁已经打算好要道歉,但“对不起”三个字绕着舌尖转了一圈,又被咽了回去——总觉得这三个字一说出来就有点太郑重。 李杨骁犹豫片刻,开了口,说了完全无关的话题:“导演上午和我说,过几天……我要把头发染成灰色。” 迟明尧没做声,依旧眯着眼睛看他。 李杨骁只好继续说下去:“你见到我们剧组那只狗了吧?就是它那个颜色……” 迟明尧打断他说:“你觉得我想听这个?” 李杨骁冷不防被打断,顿了几秒,叹了口气说:“刚刚在车上那句话,是我说得过了。” 迟明尧伸手拖过烟灰缸,磕了磕烟灰,说:“这就完了?” 这话起了个头,后面的便显得没那么难堪了,李杨骁从善如流地和他道歉:“那……对不起?” 迟明尧冷哼一声,没再接话,开始对着手机回邮件。 这顿饭吃得着实有点干,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李杨骁只得又硬着头皮起了话头:“你们公司最近很忙?” 迟明尧停了筷子,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是有点忙,但也没那么忙,起码还有时间过来睡你。” 李杨骁正舀了一勺汤喝到嘴里,听到这话,顿时呛住了,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迟明尧的脸色这才好转,伸手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李杨骁。 李杨骁接过来,又对着一侧咳了好几声,才好不容易止住。他抬头看了眼迟明尧,本来是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了“幼稚”两个字,但因为眼泪有点被咳出来,原本的意思便不太明了了。这一眼,让迟明尧心情变得没那么差劲了,他甚至好心地倒了水,给李杨骁推了过去。 李杨骁接过水的时候,手机在桌子上猛烈地振动起来。 他扫了一眼,是宋昶。 犹豫了几秒,李杨骁拿起手机接了起来:“喂,什么事啊宋昶?” 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心情很不错,兴冲冲地说:“哎杨骁,刚刚我跟蔡杉说起你,她说什么也想去看看你,正好今天周五,晚上你有时间没,一起吃个饭吧?” 第33章 李杨骁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面的迟明尧,说:“啊?今晚?” “嗯!今晚没夜戏吧?” “夜戏……倒没有,”李杨骁支吾道,“只是晚上可能有别的约……” 饭桌对面,迟明尧停了筷子,抬头看着李杨骁,端起茶杯往嘴边送。 “是吗……”宋昶的声音明显听出失望,“这么不巧啊?” 李杨骁垂下眼睛,避开迟明尧的目光,提议道:“要不下周吧?” “下周……那也行吧。唉,原本还想当面告诉你一件事情呢,算了,你这么忙,我就在电话里说吧。” 李杨骁左手摩挲着瓷质茶杯的把儿,问:“什么事情啊?” “我今天陪蔡杉去医院做了个检查,你猜怎么着?蔡杉怀孕了!”那边说完,故意停下来,像领导讲话等待掌声一般,等着李杨骁第一时间给出充满惊喜的祝福。 但李杨骁显然没那么配合,他猝不及防地听来了这个“好消息”,错愕地重复了一遍:“……怀孕了?” “嗯!本来想当面跟你说的,没想到你这么忙,也够不凑巧了……不过你是除了我们俩之外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怎么样,哥们够意思吧?” 李杨骁丝毫没听清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艰难地消化着这个消息,五感在一瞬间失了功能,整个人像是飘忽地悬在半空,被一种类似于机器嗡鸣的声音罩住了。 直到迟明尧伸长胳膊,用几根手指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敲了几下,他才回过神来。 迟明尧的眼底有一丝戏谑,说:“喂,聋了啊?我都听见那边正催命似的催你说话呢。” 李杨骁这才听见宋昶在电话里一声声地问,杨骁?杨骁?能听见吗?怎么回事儿?说话啊杨骁? 他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求救似的朝迟明尧看过去。——所谓病急乱投医,大概说的就是他眼下这种情况了。 迟明尧探过身,把手机从李杨骁手里抽走了,不带什么语气地对着那边说:“怀孕了?恭喜啊。” 这下,轮到宋昶发愣了:“你是谁啊?杨骁呢?” 迟明尧看了一眼对面像是魔怔了一般的李杨骁,说:“哦,他啊,听到这个好消息,兴奋地昏过去了,一会儿再打过来吧。” 迟明尧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杨骁问:“这位就是你暗恋了八年的那个青梅竹马?” 李杨骁没说话,他只是拿两只手盖住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都有女朋友了,现在还要当爹了,也该死心了。”迟明尧又抽了几张纸,递到李杨骁面前,他以为他哭了。 李杨骁把手拿开,他并没有哭。他拿起杯子喝了口说水,说:“我早都已经死心了,过年那会儿被追尾的时候,我下车检查情况,他还待在车里,对着电话一刻不停地安慰他女朋友,那个时候就已经死心了。” “是吗?”迟明尧看着他说,“那你倒是应该感谢我,要不是那次追尾,说不定你现在还没死心呢。” 李杨骁没理他这句调侃,自顾自地说道:“我也没想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人真奇怪,连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前所未有的清明,态度也无比镇定,对着迟明尧,他客客套套地继续说:“我想给他回个电话,跟他说晚上一起吃个饭,行吗?” 迟明尧立刻察觉到,李杨骁又带上了一层面具,这似乎是一种应激反应——大概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真实的难过。这次的面具是理性而生疏的,李杨骁很聪明,他知道用怎样的方式提出要求,会让别人无法拒绝——那就是故意拉开距离,表现得极其谦恭。 只是迟明尧从来不吃这一套,相反他还有点反感,尤其是当李杨骁这样做的时候。 第23节 他朝椅背一靠,抬着下巴说:“我要是说不行呢?” “不行啊,”李杨骁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好像一点都不记挂在心上一般地说道,“那就算了呗,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迟明尧啧了一声:“李杨骁,你这人能不能真诚一点?” 李杨骁虚心求教:“怎么真诚啊?涕泗横流地求你?需要的时候我会这么做的,但现在我是真的觉得没必要。” 迟明尧愈发看不惯他这个样子,他点了根烟,改变了策略,说:“听你刚刚的意思,是没打算我一起去吧?” 李杨骁很坦然地点头:“是。” “想好要请他到哪儿吃饭了吗?” 李杨骁抬头环顾四周一圈,说:“就这里吧,毕竟别的排场地方我也没去过。” “吃不腻啊?”迟明尧笑笑说,“需要我的意见吗?” 李杨骁挺真诚地看着他说:“你要是愿意给就最好了。” “去云深处吧,云南菜,装修得挺有风格,味道也不错,而且——”迟明尧看着他说,“光打得也不错,人在那种灯光下,会显得尤其好看一点。” 李杨骁点点头说:“嗯,那就去那里吧,谢了。” 道完谢,他也没忘关心一下迟明尧:“那你晚上去哪儿吃?” “我?我就随便解决一下呗,或者看看有没有朋友在附近叫出来一起吃。” 李杨骁点点头,他当然没忘记迟明尧要睡他这回事:“那吃完饭我打电话给你吧。” 吃过午饭,迟明尧开车把李杨骁送回剧组。他本来是打算留在剧组看看李杨骁是怎么演戏的,但一想到中午那茬事儿,又觉得糟心得不得了。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别人主动过来贴着他,打从幼儿园开始,追他的小姑娘就从来没断过。 而自从两年前回国,参加了几次曹烨组的饭局之后,更是有几个小明星主动凑上来倒追他。迟明尧背景好,有钱,长得还帅,而且是挺有质感的那种帅,更重要的是,没那么风流——跟曹烨睡一觉没什么的,只能证明自己脸美胸大,符合曹烨程式化的审美而已,而且他也不会对谁认真。但迟明尧就不一样了,没人能说清迟明尧喜欢什么样的人,如果能追到手,那不仅说明自己是独特的,说不定还能自此嫁入豪门,改变人生命运,多有吸引力啊。 迟明尧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傲气,或者说,他和曹烨那一拨人,都没打算掩饰过这一点。他也能看出李杨骁的傲气——虽然现在的李杨骁已经隐藏得很好了,但还是会偶尔露出一点,那种骨子里的傲气是不可能完全掩盖住的。 迟明尧心烦意乱,他当然可以跟李杨骁一起进剧组——反正李杨骁是不会拒绝的,他也不敢。但他一想到李杨骁中午的语气和那种用词,整个人就极其烦躁。 迟明尧脚下油门一踩,离开了下午用作拍摄场地的那座写字楼。 李杨骁走进拍摄场地,看到胡奕正在不远处弯腰擦机器。大概是听到动静,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好跟李杨骁的目光撞上。 李杨骁抬手打了个招呼,胡奕也朝他点点头,但似乎笑得不太自在,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李杨骁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没走过去,只是坐在一旁的塑料椅子上,拿出剧本看下午要演的那场戏。 没过多久,魏琳琳就过来了,她走到李杨骁身边坐了下来,很自然地说:“杨骁,咱俩对一下下午那场戏吧?” 李杨骁点点头,开始和她对戏。这场戏是赵可研临近下班的时候,因为找不到需要带走的合同,把自己的工位翻得乱七八糟,还把罗子茗叫过来,问他有没有动过自己的东西。罗子茗说帮她收拾过工位,结果被赵可研告知以后不要随便动她的东西。罗子茗于是走上前和她一起找合同,最后在一堆案例资料中找到了。 两人对完戏,魏琳琳合上剧本,闲聊天一般地问:“迟少没一起过来?” 李杨骁拿着剧本,无意识地把下面的折起了一个很小的角,说:“没有。” 魏琳琳已经趁着中午这段时间,把李杨骁的背景打听了一通,虽然关于他和迟明尧的关系还没搞清楚,但却意外得知李杨骁曾经差点被陈瑞包养,还因此被封杀的事情。 魏琳琳当即在微信上敲了陈瑞,寒暄几句后便旁敲侧击道,我们组有个演员长得特好看,我今天才知道他是你之前提过的李杨骁,瑞哥你眼光一直都这么好。 陈瑞对李杨骁这个名字记得再清楚不过,他一听李杨骁居然在演戏,立刻问了魏琳琳好几个问题。 魏琳琳去单敲陈瑞,倒也并非是揣着什么要打压李杨骁的坏心眼,她只是出于自保的角度,想打探一下李杨骁和迟明尧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只可惜陈瑞不但没提供什么信息,反而从她这里套走了很多话。 坐在李杨骁身边,魏琳琳表现得极其大度,毫不吝啬地分享自己曾经倒追迟明尧的经历:“当时我还想呢,我都这样了他还无动于衷,要么是阳痿要么就是gay。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得,我现在心里可算平衡了,真不怪我没有魅力。” 李杨骁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熟络非常水土不服,但他竭力把排斥感压了下去,配合地笑了笑。 “但我现在还有一件事没搞清楚,当初没人说过迟明尧是gay啊,他们跟我说,迟明尧出国之前,交往的女朋友就没断过啊。” 李杨骁摸摸鼻梁,说:“是吗?我也不太清楚。” 魏琳琳立刻判断出,李杨骁和迟明尧之间绝对不是情侣关系——哪有情侣对彼此的过往了解得这么含糊的? 那既然是包养关系,那就好处理多了,能够用钱交易,说明里面掺杂的真心就比较少。 魏琳琳继续和李杨骁聊天,把他当自己人似的:“当初我追迟明尧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有预感追不上了。迟明尧跟他们那些无所事事的小少爷们都太不一样了,他接管明泰家居以后,只用了半年时间,就把之前那种土豪的品牌形象扭转过来了。现在明泰家居走的路线就是他一手规划的。你看过他们的设计风格吧?偏北欧的性冷淡风一点,但是很多颜色又用得特别大胆,我家里的家具,后来全都换成了他们家的。” 魏琳琳很会聊天,她看出李杨骁有点慢热,也不强求他给出太多回应。她也毫不掩饰自己对迟明尧的欣赏:“听说明泰家居一开始是迟明尧的妈妈一手创办的,最初的风格就是这样的,只不过后来被别人给带偏了。子承母业,没人做得比他还好。” 李杨骁当然明白魏琳琳突然和他热络的原因,他也怀有一丝戒备心理。但聊天的时候,他还是有点感慨,魏琳琳实在太会做人了,能把目的性这么强的一场聊天,不动声色地变成了看似实在的谈心。也难怪同类型的女演员这么多,只有她一个人的资源这样好。 两人聊了一会儿,副导演开始让现场的替身走位,李杨骁又翻开剧本,对着台词进入状态。 过了十几分钟后,两个人被叫过去。李杨骁的这场戏演得极其不顺,往常的时候,他经常一两条就能过,就算状态不佳的时候,四五条也能过。 拍电视剧本来就比较工业化流水线,不可能像拍电影一样,一条一条反复地磨。以李杨骁的水平,演出导演想要的状态并不难——当年江朗的高标准已经把他磨出来了。 但今天这条,李杨骁已经演了五条了,导演依旧不满意,他一遍一遍地高声喊:“状态不对!杨骁你再调整一下。”“无奈的情绪呢?怎么还没出来?” 李杨骁也有点烦躁,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对。 第六遍的时候,导演走过来说:“你现在的状态有点烦躁,怎么能是这个状态呢?罗子茗帮赵可研找东西,应该是有点无奈,有点无可奈何的状态,他喜欢赵可研啊!” 李杨骁皱了皱眉,反驳说:“但赵可研不是说了一句,让罗子茗以后不要随便动她的东西吗?明明他之前是好心帮她收拾,最后换来这么一句话,他肯定有点暴躁啊,而且那份合同还是赵可研帮季双池保管的。” “那也不应该是烦躁的状态,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不耐烦?” “但就算喜欢一个人,也不一定总是那么有耐心啊,就算表现出来很有耐心,内心也一定是有些不满的,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就总是得毫无条件的宠着,罗子茗不是这种性格啊。” 导演皱了皱眉,把李杨骁往旁边拉了一点,压低了声音说:“杨骁,你状态不太好啊,要不要缓缓,先拍别的戏?” 李杨骁虽然觉得跟自己的状态没关系,但导演既然这样说了,他便以为导演是怕耽误拍摄进度,就点头说:“也行,那我再琢磨一下这段罗子茗的心理吧。” 导演也点头:“再琢磨琢磨吧,等明天状态好一点再来演。不过杨骁啊,演戏的时候,可不能把太多个人的情绪带进来。”导演说完,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杨骁愣了一下,他立刻反应过来,导演是中午看出他和迟明尧之间的气氛不对,误解自己是因为情绪不对才演了好几次都不过的。 但怎么可能是这样呢?这段戏他从几天前就开始琢磨了,导演说的那种演法,是他最开始的想法,但是后来被他自己否认了。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受尽误会还毫无怨言的?不然这世界上的喜欢都是怎么被消磨掉的?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因为喜欢这种情绪就变成一个圣人的?罗子茗一个涉世不深的小少爷,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哪可能是那种受了委屈还默默付出的性格? 李杨骁在这一刻想说的话太多了,他想把所有的一切都解释给导演听,而且最后一句一定是“我是个演员,有自己的职业素养,个人情绪不能带到戏内这件事,我高考前就知道了。” 但导演已经走过去,安排下一场戏了,根本没给他解释的机会。 李杨骁看着他站在不远处对着其他演员比划什么,攥紧了手里的剧本,抿了抿嘴角,走到一旁靠窗的地方,低头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第34章 叶添 迟明尧把车开到宾馆前停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看到了陈瑞发过来的消息:“迟少晚上有时间吗?赏光一起吃个饭?” 迟明尧没心情跟他说场面话,便随手打了几个字发过去:“真不巧,晚上有约。” “是和李杨骁的约?没关系,可以一起带过来啊,反正都是熟人。” 迟明尧看着那行字,骂了句脏话,收了手机下车,没打算继续理他。 没想到陈瑞锲而不舍,把电话打过来了。 迟明尧很不耐烦地接起来,压着火气说:“改天吧。” 那边笑着说:“改天?迟少你是大忙人,我也没那么闲啊。正好咱们现在都在泽喜附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择日不如撞日是吧,就今天吧。”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李杨骁告诉我的。” 迟明尧当然不信,李杨骁恨不能没见过陈瑞,怎么可能跟他联系?但他只是敷衍地说了句:“是吗?那你们一起吃吧。” “你认真的?那我可真把他叫过来了。迟少你应该知道,我叫他过来他是不可能不过来的。” 迟明尧皱了皱眉,陈瑞这句话说得倒没夸张,他既然能把李杨骁封杀,让他过来一起吃个饭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陈瑞看迟明尧不说话了,接着说:“你看,你也不想这样吧,那就一起出来吃个饭,我这边再叫几个朋友,你也叫几个,凑个饭局。这面子你不能不给吧?我之前已经跟圈子里的朋友说不准用李杨骁了,你转头就给他找了个电视剧演,我这面子上实在过不去啊。” 陈瑞这话说得人五人六,甚至有点拉下脸求和的意思,迟明尧再拒绝,就真的有点不给面子了。都在一个圈子,以后少不了低头不见抬头见,何况李杨骁这件事情,还真的绕不过陈瑞,迟明尧想了想,既然陈瑞都肯把姿态放这么低了,那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把这件事情解决了。 ——就算是一顿不安好心的鸿门宴,那能糟糕到哪儿去?打群架?又不是一群高中生,没必要把场面搞得太难看。灌酒?他陈瑞那边有朋友,自己这边也找几个,谁灌谁还不一定呢。 迟明尧便把饭局答应下来了:“行,去哪儿?” 陈瑞说了地方,又说:“带上李杨骁啊。” 迟明尧说:“他晚上有事情。” 陈瑞笑了一声:“不会吧?什么事情比你的事情还重要?迟少你也太惯着他了。这样,那等事情忙完过来喝一杯吧,” 迟明尧说:“也行,看看再说吧。” 挂了电话,迟明尧想到李杨骁中午说的话,又想到晚上还要和陈瑞一起吃饭,早上开车时候的好心情被败得干干净净:自己也太以德报怨了,李杨骁话说得那么难听,他迟明尧还要跟陈瑞坐在一桌上,帮他收拾一年前的烂摊子?而与此同时,李杨骁还能跟自己的暗恋对象握手言和?! 迟明尧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不能他一个人过得不舒坦,他不高兴,李杨骁也不能太高兴。 迟明尧拿起手机,给陈瑞发了个消息:“去云深处吧。” 陈瑞很快回复:“行,你定。” 迟明尧终于没那么堵心了,他之前去过云深处,对那里的布局很清楚,他打算到时候就坐在正中央的那张桌子,等李杨骁一进门,就能看见他和陈瑞坐到一桌,吓他一跳。想到李杨骁到时候心惊胆战地和自己的暗恋对象吃完一顿饭,迟明尧的心情总算没那么差了。 李杨骁正趴在窗台上抽烟,旁边有人站了过来。他转头看了一眼,是胡奕,便朝他摇了摇烟盒:“抽吗?” 胡奕摇摇头。 李杨骁没说什么,又把头转了回去,对着窗外一口一口地抽烟。 过了一会儿,胡奕才开口:“学长,我之前听说,曹东山导演的《水边高地》开始时定了你来演,是真的吗?” 李杨骁“嗯”了一声。 “那后来为什么换成叶添了?” 李杨骁低头笑了一下说:“我也想知道啊。” “学长,我能问你……跟迟总认识多久了吗?” 李杨骁又转头看了他一眼。 “我没别的意思,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但是就我知道的,迟总跟叶添一年前就很熟了。” 李杨骁看着他问:“什么意思?” “《水边高低》拍到快杀青的时候,我替室友去做了半个月的场记,杀青宴的时候我也去了,饭局快结束的时候,我跟剧组一个大哥到地下停车场蹭他的车回家,正好看到叶添拉着迟明尧的胳膊,哭得很厉害。” 李杨骁看了他好一会儿,烟都忘了抽,直到长长一截烟灰落了下来,大概是有些烫到手,他才回神问了句:“是吗?” “我……我是不是不应该跟你说这个啊?” 第24节 李杨骁回身伸长胳膊,把烟在旁边的垃圾桶上摁灭了,说:“怎么会呢?我得谢谢你告诉我。” 胡奕走之后,李杨骁背过身倚着窗台,又点了一支烟。 他想起之前杜阐跟自己说过的话,说一年多以前,迟明尧带了一个小演员到饭桌上,那人说自己闻不了烟味儿,他便把烟掐了。从时间上算,好像跟胡奕刚刚说的可以对上。 李杨骁当然知道叶添,那个把他从《水边高地》主演位置挤下去的男孩,他在地铁站的海报上见过他,看起来清清秀秀的,还不到20岁。《水边高地》铺天盖地的宣传帮他打开了知名度,却并没有让他红起来。 李杨骁从来都没去看过这部电影,宣传阵势最猛的那会儿,他一度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到电影院买了票。但都已经坐到了位置上,贴片广告播完,片头出品方logo都出来了好几个,他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出了电影院。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刚刚他和胡奕撒了谎,他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换下来的,接到通知的那天,导演请他吃了顿饭,喝多了之后说,某个投资方突然撤资,制作经费不足,电影要拍不下去了。他们都是靠这行吃饭的,应该能互相理解,傲骨这东西,吃饱了才能挺直,否则不成了一堆枯骨了吗?说李杨骁你也要知道,要么就乖乖地顺从这个圈子的规则,要么就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你一个小演员,就不要妄图跟资本作对了。说你不要怪我,我也不容易,你是我第一眼就挑中的,如果不是想拍个好片子,我敢冒险用你一个新人吗?但凡当时我用了一个有些知名度的演员,那投资方还会撤资吗?还有今天这个局面吗? 导演是真的喝多了,说得那叫一个字字泣血句句诛心。李杨骁没喝酒,他一字一句听得清楚。他没哭,面无表情——根本没地儿哭去,导演能跟他哭,说自己有多么不容易,苦水倒完了,内心不那么愧疚了,又能拿着新到手投资接着拍电影了。他李杨骁哭完又能怎么办?还不是得从剧组乖乖滚蛋。 这件事过去之后,李杨骁消沉了好一阵子,他刻意不去回想这些细节,想起来也是徒增伤心,有什么用呢? 只是胡奕刚刚又提起这件事,而且把迟明尧也牵扯了进去,李杨骁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朝某个方向跑了:迟明尧和叶添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个人拉着另一个人的胳膊哭得很厉害,大概不是一般的关系吧? 那叶添挤掉他做了《水边高地》的主演,这件事情又和迟明尧有什么关系?当时剧组里和他关系好的灯光师,曾经透露说叶添是带资进组的,难道说……带的就是迟明尧的资? 也是啊,他李杨骁都能被轻而易举地塞到剧组里演男二,叶添比他更年轻更鲜嫩,带资进组,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吧。 只是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不是也也约定好睡四次,也不对,他李杨骁片酬不过100万左右,叶添带资进组,怎么着也要千万级别吧。那是……睡了40次? 都睡了40次了,杀青了还哭什么,叶添这小孩也真是滥情,睡完了,一拍两散,互不纠缠,多好啊……哪能指望睡出真心来呢?真心只能用真心来换的。 又或许迟明尧某些时候表现得有点太像真心了,比如从他手里抽走半支烟自己接着抽,比如让他来开那条很窄的山路,比如看到他哭会递过纸巾说“睫毛都湿了”,比如会突然伸手帮他擦掉快要滴到眼睛里的水…… 但这些哪能作数呢?他对很多人都做过吧。只是擅长调情吧。 李杨骁觉得胸口一阵堵,他掐了烟,没心情再看拍戏现场,便回了酒店,躺在床上睡了一个小时,乱七八糟地做了几个梦,然后起身到浴室洗了个澡,把自己大概收拾了一番,就出门了。 第35章 宋昶 刚出门,宋昶的电话就打过来了,问他现在在哪里。 李杨骁看了一眼时间,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接近一个小时,他有点吃惊地问:“你已经到了?” “没有没有,我刚看导航,去餐厅的路上正好经过你住的宾馆,你在宾馆吗现在,我马上到了,顺路接上你吧?” “我已经坐上车了,”李杨骁站在宾馆门口说,“你们直接过去吧,一会儿见。” 挂了电话,李杨骁翻出打车软件,叫了一辆车。 过年回家吃饭那次,宋昶就说过自己买了车,说等回北京以后,一定要载着李杨骁绕着整个北京兜一圈。只是真等两个人都回来了,这边波折不断,那边喜事不断,连面都没见过,更别提兜风了。 李杨骁一直都知道宋昶发展得不错,名校计算机专业毕业,成绩好,脑子也活泛,为人更是活络,毕业不过两年,已经在大公司当上小主管了,前途一片大好。从小到大,宋昶在学校的时候就一直是班长,每逢什么优秀学子代表上台讲话的时候,一准儿会推选宋昶上去。 宋昶长得不错,浓眉大眼高鼻梁,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由内而外散发的阳光气质,放在言情里,那就是标准的校草范儿,只可惜遇到了李杨骁。李杨骁实在太特别了,特别到惹眼,以至于高中那会儿,其他人往他身边一站,风头全被抢得干干净净。 李杨骁坐在车上的时候,迟明尧已经到了云深处,并且如愿以偿地坐到了中间那张桌子最打眼的位置。对着陈瑞,迟明尧收起了身上的任性,把伪善发挥得淋漓尽致,推杯换盏之间一派和谐。两个人聊电影,谈商务,为之后的友好合作许下了好几个空头支票。 聊着聊着,迟明尧就看到了走进来的李杨骁。 李杨骁穿着黑t黑裤,整个人高挑又修长,显得十分挺拔。但他并没有看见迟明尧,因为第二层门刚推开,他就被服务生拦住了——普通包间已经定完了,vip包间又需要会员身份。 李杨骁已经很久没到这种场合了,偶尔参加饭局,也不需要他来定包间,况且影视基地的地理位置一向偏僻,他根本就没想到还需要提前预订位置。 眼见着要到约定的时间,宋昶和他女朋友估计也快来了,李杨骁心里有点着急。他估摸着自己银行卡的余额,试探着问了句:“办会员卡……需要多少钱?” 服务生笑了笑,说:“先生,我们这边的会员身份是需要介绍人的。” 李杨骁额头上的汗都快滴下来了,他十分后悔听了迟明尧的意见,这种容易露怯的场合哪适合今晚这种饭局?这下可好,需要临时换地方,面子全丢尽了。 不远处,迟明尧也有点不爽——那个服务生已经把李杨骁拦下来说了大半天了,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 要不是因为他,李杨骁早就看过来,早就被吓到了吧。 迟明尧朝李杨骁的方向看了好几眼,眼神被陈瑞捕捉到,陈瑞朝那边看了一眼,说:“哟,那不是李杨骁么?” 桌子上的其他七八个人都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李杨骁和服务生交涉无果,准备撤了,走之前他朝大厅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中间那张桌子转过来快十张脸,目光全朝他招呼过来,把他实实在在地惊了一下。 再一看,坐在最中间那个位置的,不是迟明尧又是谁? 李杨骁可算知道迟明尧为什么好心给他推荐餐厅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这人果然就不会安一点好心! 迟明尧举高了胳膊,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他过去。 李杨骁不想过去面对一桌子少爷,但没办法,迟明尧叫他过去,他总不能扭头就走。他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近一点,突然发现坐在迟明尧斜对角位置的,居然是陈瑞。李杨骁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很多想法:陈瑞怎么也在这里?他为什么会跟迟明尧坐在一桌?迟明尧叫自己过去到底是什么想法?想让他当着宋昶的面丢脸? 这么想着,李杨骁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了那张桌子旁。 迟明尧又招了招手,说:“到这儿来。” 李杨骁走过去,迟明尧说:“看到陈总了吗?” 李杨骁看向陈瑞,恭恭敬敬地叫了声“陈总”。陈瑞笑眯眯地看着他,点点头说:“不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喝几杯啊?” 李杨骁摆手说:“下次跟您喝吧,今天真的有事情。” 陈瑞晃了晃酒杯说:“我知道,迟少电话里和我说了。我说杨骁啊,你也不能这么不给迟少面子,都已经过来了,怎么不得陪我们喝几杯再走啊?” 李杨骁酒精过敏,别说喝几杯,只喝一杯就倒了,他哪里敢喝?但陈瑞已经拿起一瓶红酒,倒了两杯,推过来说:“我也不为难你,就喝两杯吧,等你那边事情忙完了,再过来和我们一起,这不算我过分吧迟少?”陈瑞说着,抬头看向迟明尧。 迟明尧笑笑,看着李杨骁说:“陈总既然开口了,你就喝吧。” 李杨骁进退两难,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没办法,他只能伸手端起一杯酒,捏紧了杯颈,咽了下喉咙,脑子里对自己说了句:喝就喝吧。然后把酒杯凑到嘴边。 刚要仰头喝下去,手里的酒杯被人拿走了。 李杨骁转头一看,宋昶站在了自己身后。 李杨骁有些吃惊:“宋昶?”他没想到宋昶会直接走过来。 宋昶笑着说:“这是在罚酒吗?” 陈瑞饶有兴致地问:“这位是……?” 李杨骁赶紧解释说:“这是我朋友,我们今晚约好了一起吃饭的,实在不好意思啊陈总。” 宋昶在旁边接过话,依旧是笑着说:“刚刚走过来恰好听了一耳朵,杨骁被罚酒也确实是因为我,是我快要结婚,非要把他叫出来给我庆祝的。实在对不住各位,这酒我替他罚了,我是实在不好意思让他因为我这点事情被罚酒,这样,我再加罚两杯,也当和各位交个朋友了。” 宋昶说完,眉头也没皱一下,很干脆地喝了两杯酒,又自己倒了两杯,仰头干了。 迟明尧的脸色很不好看:李杨骁这个青梅竹马的暗恋对象,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这一桌子人他一个都不认识,就敢上来帮李杨骁挡酒?再说了,李杨骁又不是女生,喝两杯酒而已,怎么还用他来献殷勤? 他不打算理宋昶,转头问李杨骁:“刚刚怎么在门口磨蹭那么久?服务生说什么了?” 李杨骁把目光从宋昶身上移到迟明尧脸上,说:“哦,他说……包间都订完了,办会员身份又需要介绍人。”他摸了摸鼻梁说,“我在想,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 迟明尧扬起胳膊,把服务生叫了过来,说:“用我的会员身份,给这位先生开个包间。” 服务生立刻点头,对李杨骁说:“先生您请跟我过来。” 李杨骁对迟明尧道了谢,不忘跟陈瑞打招呼:“那陈总,我先上去了,等完事儿了再下来陪您喝。”又对迟明尧说了句:“那我先上去了。” 迟明尧听着这句谢也有点刺耳,刚刚那个人帮他挡酒也没见他说声谢谢,自己不过用会员身份帮他开个包间,用得着哪门子谢?但他只是点点头,说:“大概几点结束?” 李杨骁想了想说:“九十点吧。” 离开那张桌子,宋昶对李杨骁说:“等一下,我把蔡杉叫过来。”说完就朝门口跑了过去,过了一会儿,领进来一个女孩儿。那女孩儿看起来白白净净,身上有种难得娇俏的美,跟宋昶走在一起极为登对。 走近了,宋昶简单介绍了一下说:“这是李杨骁,我哥们。”又搂着女孩儿的肩膀说:“我女朋友,蔡杉。先上去吧,饭桌上再好好认识。” 走到楼梯,李杨骁说:“刚刚一下子喝那么多酒,没关系吧?” 蔡杉很紧张地拉着宋昶的胳膊说:“怎么刚进去就喝酒啊?出什么事情了吗?” 宋昶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说:“嗨,没事儿,有一桌人在灌杨骁酒,他酒精过敏,大学的时候还喝到医院去了,我就是上去解个围。”又看着李杨骁说:“倒是你,我怎么看你旁边的那人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没得罪他吧?看上去有点不好惹的样子,他们都是谁啊?” 李杨骁摇摇头,说:“没关系,一帮少爷,回头再说吧。” 第36章 宋昶 坐定之后,宋昶接过服务生递过的菜单,对李杨骁说:“想吃什么随便点,今天我请客。” 李杨骁笑笑说:“你干嘛抢我台词啊,你到我们剧组这边来,当然是我请。” “是我有喜事非把你叫出来,说好了我请。” “这是我第一次见……”李杨骁打了个磕巴,接着说,“见嫂子,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蔡杉在一边乐得不行:“得了你俩,别虚伪了行吗,我请,我请!不准有反驳意见啊,孕妇为大!”说完这句,她低头翻了翻菜单,又抬头笑眯眯地看着李杨骁说,“杨骁想吃什么?你好看,听你的。” “别听我的,大学那会儿,我都被室友拉到点菜黑名单了,没人敢让我点菜。”李杨骁笑着说,“我总是能把店里最难吃的菜点出来。” “好吧,那听我的吧,点的不好别怪我啊。” 宋昶把头凑过去看了看菜单,低声说了句:“医生说的那些忌口可别点啊。” 蔡杉点头说:“知道了,再说,点了你们吃,我不吃不就得了。” 宋昶和蔡杉商量点菜的时候,李杨骁看着菜单心不在焉。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蔡杉,距离宋昶告诉自己他谈恋爱的消息,已经差不多一年半了,开始的时候,宋昶也提出要介绍他们认识一下,但语气里怎么都能听出些敷衍的意思,李杨骁也就顺水推舟地说自己有事等下次再说云云。 那个时候,两个人是真的心怀鬼胎来着。 那时他们俩都毕业一年多,宋昶工作得一路顺利,已经自己住上了一居室。李杨骁则先后遭遇了好友江朗吸毒,自己投进去的钱血本无归,角色也被替换掉,戏也没得演,万般无奈之下,他住进了宋昶的房子。宋昶的住处是个小型套间,床不大,一个人睡宽敞,两个大男生睡则有点挤。宋昶拒绝了李杨骁提出的要睡沙发的提议,说什么也要让他睡在床上,自己去睡沙发。 李杨骁一直都知道宋昶是个直男,打从高中那会儿就知道。他们刚同桌的时候,宋昶才经历过一场失恋。女孩是宋昶初中的校花,没考上高中去了职校,没过多久就跟自己学校的小混混好上了,然后撂下狠话和宋昶情断义绝,致使他消沉了好一阵子。 李杨骁也一直都知道宋昶对他好并不是因为他有多特殊,只是因为他们是好朋友、好哥们而已。但宋昶对他实在太好了,不仅帮他找艺考的资料,给他买去北京艺考的车票,还在他艺考回来后帮他补课,简直不厌其烦。在李杨骁决定要参加艺考的时候,他们的高中班主任曾经对他冷嘲热讽,甚至站在讲台上对着全班同学说,有些同学,不要好高骛远白日做梦,不是长得好看点儿就能做明星的,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去街上随便抓几个人问问,谁没做过明星梦?但有几个人真的这么做了?不要自不量力,踏踏实实地沉下心准备高考,这就是你们现在应该做的事情,别天天想些有的没的。那天下午,宋昶课都没听,一直趴在自己课桌上奋笔疾书,李杨骁心情不好,也趴了一下午。放学铃声一打,宋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杨骁你先别着急走,注意听广播。五分钟过去,宋昶的声音在学校的广播里响起来,他写了一篇关于梦想的文章,洋洋洒洒千字,举了《月亮和六便士》的例子。李杨骁现在都记得,那篇文章的最后,宋昶说,满大街的人都在弯腰捡地上的六便士,但李杨骁你一定是那个可以抬头看见月亮的人。就因为这句话,李杨骁义无反顾地抛下所有反对意见,孤身一人去北京参加了艺考。 李杨骁后来也自责过,他和宋昶之间简直就是一段革命友谊,他怎么能妄自喜欢一个对自己这么好的人?李杨骁一直都觉得,宋昶对他好,他也不能对不起宋昶。宋昶应该找个好女孩结婚生子,安安稳稳,一生和顺幸福。他不能把他往沟里带,这个社会对同性恋还是太不宽容了,宋昶能走阳关道,就不要拉他来走独木桥了。 但这话明显是自欺欺人,说出来劝慰自己的,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不希望他也喜欢自己?所以有的时候,他还是会忍不住猜测,宋昶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如果不喜欢,他怎么会对自己这么好,这么好,简直有点太好了。李杨骁就是在这种和自己拉扯的过程中,平静无波地暗恋了宋昶八年。 直到李杨骁住进宋昶的房子一个多月的时候,宋昶的公司部门团建,那天晚上他喝多了。李杨骁连拉带拽地接他回家,气喘吁吁地把他放到床上,宋昶一个翻身把他压在了身下,盯着他定定的看,像是要吻他。李杨骁也看着他,内心一阵狂跳:这些年他的感觉竟然是对的,宋昶果然也是喜欢他的!随后他又神奇地平静下来,他在等着那个吻落下来,他对自己说,只要这个吻落下来,就说明宋昶真的喜欢自己,那他就会抛下一切,说什么也要追到宋昶,和他在一起。只是宋昶盯了他半晌,脸凑近了,只差最后一秒,宋昶闭了闭眼睛,自己翻了身子躺倒一边,拿枕头盖住自己的脸,重重地叹了口气。 打那次之后,宋昶就开始频繁加班,经常不回家,明显有点躲着他。李杨骁察觉之后,匆忙租了个半地下室,收拾行李,走了。 戏没得演,喜欢的人也吹了,人生失败到极点,李杨骁在极度心灰意冷之际,答应了一个朋友给自己介绍金主的提议,这才有了后来陈瑞那一出。 说来也巧,宋昶几个月没联系他,再给他打电话,居然是等他坐到了陈瑞床边的时候。 第25节 李杨骁正沉浸在回忆里,宋昶抬头问了句:“点这些行吗?”见李杨骁没反应,伸手敲了敲他的桌子说,“杨骁?” 李杨骁这才回神:“啊?什么?不好意思,有点走神了。” 宋昶笑笑说:“想什么呢,你看看点这些行吗?” 服务生又报了一遍,李杨骁点头说:“挺好的,那就这些吧。” “等等,再加个甜品吧,”蔡杉在一旁笑着说,“突然想吃点高热量的东西。” 李杨骁看了一眼宋昶,又看了一眼蔡杉。他早都已经想通了,他不怪宋昶,一个人当然有理由选择自己能负担得起的那种生活。喜欢终究是一个人的事情,没道理因为求不得而生憎恨。 李杨骁摸出了口袋里的烟盒,刚想抽出一根,突然又想到蔡杉怀孕,便又放了回去。 宋昶注意到他这个动作,问道:“还抽烟啊?我都不抽了,戒了吧,对身体不好。” 李杨骁说:“抽得也不多,在片场一天拍二三十个镜头,有时候得抽一支才能醒醒脑子。” 宋昶笑道:“你们这些搞艺术的,真是烟酒不离手,”又转头跟蔡杉说,“大学的时候我去他们学校找他玩儿,他们室友天天拉着我出去喝酒,不醉不归。” 蔡杉好奇道:“杨骁你不是酒精过敏吗?也和他们喝啊?” 李杨骁说:“也不是一点都不能喝,只是不能喝多而已。大学那会儿,我都是红酒加可乐,啤酒加雪碧来着,特土吧。但没办法啊,大家都醉生梦死的,就你一个在旁边特清醒,多没劲啊。” 蔡杉笑了一下,看着他说:“杨骁你真的……你好特别啊,宋昶跟我说你的那些事情,我一开始还不相信,但是看见你就觉得……要是没有那些事情好像才不正常。” 李杨骁开玩笑道:“不会吧?你是说我看上去就是一副命途多舛的样子?” 蔡杉赶忙摆手道:“不不不,你看上去,就是很有故事的样子。” 宋昶接话说:“他确实有故事,高考结束那天,我们学校一个美术生,把高中三年的书用碎纸机搅碎了,不知道怎么弄的,拼出了一个特别大的‘李杨骁我爱你’,估计现在还是w一中的传说呢。” 蔡杉很感兴趣地问:“那你答应了吗?” 李杨骁说:“没有,其实不算表白,他闹着玩儿的,是我的一个哥们,搞行为艺术呢。” “哇,男的啊?” 李杨骁“嗯”了一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迟明尧坐在几个人中间,被灌了不少酒。陈瑞喝得毫不含糊,大有要和迟明尧拼酒的架势。但迟明尧没兴致和他拼酒,他有些心不在焉,总是想起那个站在李杨骁旁边的男生。 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李杨骁暗恋了八年的那个人是江朗,那个出现在他所有作品上的名字。但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一个人。李杨骁叫他什么来着?宋……厂?宋昶? 都有女朋友了,还搞得自己一副英雄救美的样子,也难怪能吊着李杨骁那么多年。李杨骁这人怎么就这么傻?这个大傻子。 他们现在在聊什么呢?追忆青春?李杨骁在想什么呢?暗恋那人的八年时光?不会想着想着又旧情复燃吧?真像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迟明尧放下酒杯,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发过去:和旧情人聊得怎么样? 李杨骁已经追忆完青春了,正被蔡杉缠着问片场的事情,他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根本没看到发过来的消息。 迟明尧等了十几分钟,那边依然没回消息。他有点想把李杨骁立刻揪下来约法三章了,其中第一条就是,回消息不准超过两分钟。两分钟,够久了吧?这都已经要二十分钟了。聊什么呢,开心到连手机都忘了看? 陈瑞站起来,又给迟明尧倒上了酒。迟明尧端起来,一口喝到见底,借口去卫生间,找了前台的服务生,查到了李杨骁的包间号,顺便帮他把账结了。 迟明尧走到二楼,看着李杨骁所在的那个包间,靠着走廊的窗户,给自己点了根烟。他打算用这支烟来做决定,如果烟抽完了,李杨骁还没出来,那就等回去再说,如果烟没抽完李杨骁就出来了,那他说什么也要进去会会那个宋昶。一切看天意,看李杨骁自己,多么公平。 迟明尧靠着窗台,不紧不慢地抽烟。他又想起李杨骁在那个叫《偷心》的短片里,每次偷完东西出门,对着第一个人露出的那个大大的笑容。屏幕上的李杨骁实在太鲜活了,太生动了,好像有释放不完的青春,好像一个笑容里就盛满了五彩斑斓的颜色。迟明尧是学画画的,这些天,他总是忍不住在脑子里描摹那个笑容,怎么起形,怎么打阴影,怎么上颜色,在脑子里全都清清楚楚。 一支烟抽完,迟明尧直起身子,打算下楼了。但就在他对着垃圾桶把烟摁熄的时候,那边门开了,走出来一个人。迟明尧回头一看,不正是李杨骁么? 李杨骁走出包间,朝两边看了看,想确定卫生间的方向,然后他看到了迟明尧,愣了一下。 迟明尧笑了,他把烟蒂扔到垃圾桶里,朝李杨骁勾了勾手说:“过来。” 李杨骁走过去,说:“你怎么来二楼了?是找我有事情吗?” “你的手机呢?” “没带,在房间。” “聊什么呢,连手机都不看。” “你给我发消息了?” 迟明尧没回答这句,他说:“刚刚我抽烟的时候在想,如果一支烟抽完你没出来,今晚就算了,但如果这中间你出来了,我打算送你一个惊喜。” 李杨骁知道迟明尧那种少爷的玩心又上来了,或者说,他又开始犯幼稚病了。什么惊喜,简直是惊吓,否则他也不会今天和陈瑞吃饭,还特地选在了这个餐厅。 他又想起在酒店那次,迟明尧帮他用手弄出来,当时的感觉是还不错,可如果是今天再发生一次,那就很糟糕了——迟明尧不会次次好心地帮他弄出来的,他总是要知恩图报的。 怎么自己就偏偏挑了这个时候出来,正好撞到迟明尧?也有点太邪乎了。 迟明尧伸出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问:“要去卫生间?” 李杨骁脑子里全是警惕,他摇了摇头,说:“本来想去,现在又不想了。” 迟明尧笑了一下问:“怎么了?” 李杨骁放低了声音说:“我不想在这里,换一个时间,你想怎么玩都行,但能不能别在这里?”这话说得有点乞求的意味,李杨骁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低到不像平时的他。 迟明尧又笑了,他微微低头,凑到李杨骁耳边说:“你脑子里天天想什么啊?你还真以为我不分时间地点对你发情啊?你对自己的魅力也有点太高估了。” 李杨骁抬眼看他,他有点不解:“那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认识一下你那个暗恋了八年的青梅竹马,觉得他挺有意思的,这个要求不过分吧?”迟明尧说着,抓着李杨骁的肩膀往前走,“走吧,既然你说你不想去卫生间了,那就回包间里吧。” 第37章 喝酒 李杨骁被揽着肩膀往前走,走得很不情愿。他根本就不知道迟明尧到底想干什么,当着宋昶的面让他下不来台吗?折磨自己怎么就能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快感?让他这么这么乐此不疲。 他也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跟宋昶介绍迟明尧。朋友吗?哪有朋友是这样相处的?金主吗?——那他大概是疯了。 走到包间门口,迟明尧对着门把手抬抬下颌,示意李杨骁推门进去。李杨骁的手按在门把手上,犹豫了一秒,转头看着迟明尧,压低了声音说:“我们能换个地点,换个游戏玩吗?”说完这句,他还加重了语气,挺诚恳的叫了一声“迟总”。 迟明尧扯扯嘴角笑了一下,问了句:“你说呢?” 李杨骁对他的性子已经摸得很清楚了,迟明尧这种语气,就代表着没什么商量的余地。但根据以往经验,这人幼稚归幼稚,应该不会玩得太狠,顶多想吓唬自己一下。李杨骁叹了口气,看着他说:“好吧,那你不要说我暗恋他的事情。” “看你表现了。” “喂,他女朋友在,而且怀孕了,你不要和她说这个。” 迟明尧的耐心已经耗尽了,他一只手覆上李杨骁放在门把手的那只手,握着转了一下,打开了门。 李杨骁生无可恋。他的肩膀上还搭着迟明尧的另一只手,他试图伸手把那只手拿掉,但迟明尧立刻抓得紧了些,他便有些无语地放弃了。 听到门开的声音,宋昶抬头看过来,看到李杨骁,他有些惊讶地问:“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杨骁笑了一下,把门开大些,又朝前走了一步。宋昶便看见了他身后的迟明尧。 迟明尧比李杨骁还高出半个头,肩宽腿长,穿了一件纯黑色的衬衫,袖子半挽到手肘处,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 宋昶立刻认出来了,他就是刚刚坐在李杨骁旁边,那个面色不善的人。这人身上的气质太独特了,乍一看,是一种生人勿近的高冷,再仔细打量几眼,便会发现他身上透出的那种不经意的精致感。 旁边的蔡珊也呆了一下——她本以为李杨骁就够不接地气了,没想到李杨骁出去两分钟,居然带回来一个比他还不接地气的人。 李杨骁对她起码是足够亲和的,偶尔还会开开玩笑,中和了那种不接地气的感觉,但迟明尧表情淡漠,还透着点不耐烦,简直给人一种“你们这些凡人离老子远点”的感觉。 李杨骁开口了,他说:“这是迟明尧,我的,呃,老板。” 迟明尧笑了一声,李杨骁顿时觉得一股冷意顺着自己的脊背爬上来。 宋昶站起来了——大概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站起来,只是直觉要这么做,他对着迟明尧伸出手:“迟总您好。” 迟明尧倒也没摆架子,伸手握了一下,只是极其敷衍,几乎是碰到了就立刻松开。 李杨骁觉得相当尴尬——既然说了迟明尧是自己的老板,这戏就要硬着头皮往下演,否则还能怎么办? 他拉开旁边的椅子,对着迟明尧说:“你……那个,您坐这儿吧。” 迟明尧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坐下了,然后看了一眼手边屏幕朝下的手机,对李杨骁说:“身为一个艺人,得随时关注手机的消息,跟你说过多少遍了?” 李杨骁暗自腹诽这人入戏也太快,真和自己摆出了老板的架势,再一想,迟明尧一个集团副总,当老板本来就是本色出演,自己给他临时按了这个人设,反倒是只给自己挖了坑而已。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看到了迟明尧发的那条消息,心里暗骂了一声,立刻关了屏幕。 蔡珊真把迟明尧当成了李杨骁的上司,小心翼翼地为他辩驳了一句:“杨骁他……刚刚一直和我聊天来着,可能没顾上看手机,没耽误什么事情吧?” 迟明尧抬眼看了她一眼,又看着李杨骁说:“这次没有,那下次呢?之后回消息不许超过两分钟,记住了吗?” 李杨骁只当配合他作戏,“嗯”了一声。 宋昶在一旁接话说:“两分钟?艺人也真是辛苦,跟谈恋爱一样,珊珊之前也规定我回消息不准超过两分钟来着。” 蔡珊半威胁地嗔他一句:“你是说谈恋爱辛苦?” 迟明尧没理会旁边两人的打情骂俏,他只是看着李杨骁,刻意压低了声音,严肃地说:“超过两分钟,小心封杀你。” 李杨骁抽了抽嘴角,内心里没把这话当回事,但他明显感觉旁边的宋昶和蔡珊愣住了——被迟明尧这句听起来颇具震慑力,但其实只是中二病发作的威胁吓愣了。他只能笑着打了个圆场:“看吧,混娱乐圈可是比谈恋爱辛苦多了。” 宋昶点点头说:“嗯……混娱乐圈辛苦。” 李杨骁敏感地察觉宋昶有点喝醉了——他平时要比这机灵得多,也要比现在更会察言观色,而不是像现在,被一句开玩笑性质的“封杀”就吓住了。 ——也是,陈瑞刚刚倒的那瓶红酒,看起来就价值不菲,宋昶酒量也就那样,一连喝了四杯,怎么可能不醉? 他起身拿了两个空杯子,倒上热水,往宋昶面前放了一杯,拿走了他喝得还剩半杯的可乐:“我怎么觉得你有点高了,喝水吧,别喝可乐了。” 然后又把另一杯水放到迟明尧面前,没说什么,坐下了。 迟明尧看了一眼那杯水,开口道:“那你觉得我高了吗?” 李杨骁转头看他——脸不红,气不喘,思维清晰,举止正常,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大概是……比平时更中二了一点。很多人喝醉了都会释放体内最幼稚的一面,这样看来,这位少爷大概刚刚也没少喝。 “……有一点吧?”李杨骁看着他说。 “哪看出来的?” “……感觉。”总不能说比平时更中二了。 “我是有点喝多了……”迟明尧说着,伸手去抓李杨骁随意搭在腿上的胳膊。李杨骁本能地往后收了一下胳膊——他不知道迟明尧要做什么,但他很不希望宋昶和蔡珊看出他和迟明尧的真实关系,只是迟明尧看起来一点都没打算掩饰。 “躲什么,”迟明尧抓着他的手腕放到桌子上,把手心那面翻过来,另一只手把车钥匙放到他手心里,还帮他握住了,说:“我喝酒了,你没喝是吧?一会儿送我回去。” 这下,宋昶的神经被酒精泡得再粗,也觉出不正常了——就算放在娱乐圈,老板这么对艺人,也不太正常吧? 宋昶当然毫无条件地相信李杨骁绝对做不出什么被潜的事情,他给自己找的理由也很充分:你看李杨骁的表情,明明是皱着眉,有点不情愿、抗拒的样子,这绝对不可能是一场狼狈为奸——而是旁边那个阴晴不定的少爷,逼良为娼罢了。 宋昶笑着,以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杨骁你不是……不是刚刚说好了,送我和珊珊回去的?” 迟明尧拍了拍李杨骁的手,抬头对宋昶说:“一会儿我帮你叫代驾。” 这话说得不容置疑,把宋昶的下句话直接堵在了嗓子眼里。 第26节 陪陈瑞坐了一晚的糟糕心情可算散得差不多了,迟明尧很满意李杨骁的反应,不说话代表默认,很乖了。——就该这样啊,送自己暗恋未遂的对象和他怀孕的女朋友回家,做人怎么能傻到这个地步? 迟明尧心情变好了,他打算对李杨骁温柔一点:“吃饱了?” 李杨骁点点头说:“差不多了。” “招牌菜怎么都没点啊?这能吃饱?”迟明尧说着,按了桌子上的服务铃,把门口的服务生叫了进来,菜单都没看,直接报了四五个菜名,“先上这些吧。” 李杨骁说:“都吃得差不多了,叫一两个得了,多了也吃不下了。” 蔡珊听到这几个菜的名字,在心里暗暗咋舌——刚刚在菜单上她看得清清楚楚,迟明尧点的这几道菜,每一道少说也是几百块,当时她还跟宋昶就价格讨论了好几句,最后还是点了几个家常菜。听到李杨骁这么说,她赶紧接话道:“对啊对啊,我们都吃饱了,又叫这么多……多浪费啊。” “不吃招牌菜怎么算来过了,没关系,吃不掉你们可以打包带走,尝一下吧。”迟明尧转头对服务生说,“一会儿结账的时候和楼下那桌算到一起。” 蔡珊心里惊叹了声“有钱”,有点拘谨地笑笑说:“那就谢谢迟总了。” 李杨骁低头看着杯子,他有些后悔刚刚答应让迟明尧一起进来了,现在可好,宋昶和蔡珊一定都看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正常了。他对迟明尧说:“那回头我把钱转你。” 迟明尧一只手撑着下巴看他:“不用,你送我回去,我请你和你朋友吃饭,扯平了。” 李杨骁笑了一下说:“一个司机哪吃得起这些菜,还是等我转你吧。” 宋昶半晌没搭话,这个时候,没头没脑地接上了之前的话:“混娱乐圈辛苦啊。” 李杨骁看了看他:“嗯?”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我是知道的。两年前杨骁你快毕业的时候,跟那个谁……江朗,要拍一部电影,叫《陌路狂想曲》是吧?杨骁你当时投了多少钱来着?十几万是吧?大学四年能挣十几万多不容易啊,全投进去了。还推了一个演电视剧男二的机会,你上次还打电话跟我说,这次又是电视剧男二,转了一圈儿,又回来了……” 李杨骁听明白了宋昶要说什么,他打断他:“宋昶你怎么突然说这个?你说我这些事情干什么啊,还不如讲讲你和嫂子认识的过程,我一直都想听来着……” 宋昶自顾自地接着说:“为了拍那片子,你当时又是去拉投资,又帮忙挑演员,还陪着那些老板们上酒桌,杨骁你这性格,居然能和他们一块儿上酒桌,说给高中那些同学听,谁会信啊。我都想不出你在酒桌上是什么样子……” “你喝多了真的,”李杨骁起身给他倒水,故作开玩笑地说,“怎么会想起说这些陈年旧事,你还想喝一壶是吧?” “但后来呢?怎么就那么不走运,江朗跟一帮所谓的大导演混在一起,那可真叫混啊,一起吸毒,被抓了,还跟着那几个导演一起,上了个头条。你说就差最后一步,怎么就这么不走运?当时你住我那里,我也对不起你,我也是怂……” 李杨骁听他要说出那一段,赶紧岔开话题:“有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啊?你们别一个个都赶着来说对不起我,谁也没对不起我,真的。江朗也是,说自己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我真是,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们都这么说,让我觉得自己特惨,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我。” 李杨骁见迟明尧转头看他,便朝他不自在地笑笑:“你别说你也对不起我就好。” “好,不说这个,”宋昶拿起杯子,把里面的水喝了,“杨骁,你妈总给我打电话你知道么?我都没告诉你,她说你老是报喜不报忧,那可是娱乐圈啊,潜规则层出不穷的,每天娱乐版头条都有新闻啊。她看报纸都看了好多年了,还是没见着你的名字,她也不知道你到底活得怎么样,总是问我,杨骁最近怎么样啊,还让我劝劝你,让你早点回去,说我们都是普通人,当什么演员明星的……” 李杨骁沉默了,他一只手撑住额头,叹了口气。 宋昶接着说:“有时候我一直在想,当年我帮你是不是帮错了。你爸妈一趟一趟来学校,跟老师说劝劝你不要去参加什么艺考,当什么演员,还断绝你的经济来源。我呢,就怕你放弃。17岁的时候大家可能都这么幼稚吧,总是想着当英雄,我以为我帮你实现了你的梦想,等你当上了大明星,我就能成为英雄了,现在想想,也是我太自私……” 蔡珊伸手碰了碰宋昶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如果我知道你现在会活得这么累的话,我当初就……可能就不帮你了吧,”宋昶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你希望我帮你还是不帮你呢?” 李杨骁握着杯子说:“你不帮我,我只会走得更惨而已。” 迟明尧在一旁听着,这时才开口:“现在是电视剧男二,以后会有很多电影资源找上你的,一步一步来,会慢慢好起来的。” 李杨骁有点无奈地笑笑:“你们别都来赶着安慰我好吗?我怎么了我?让你们同情心这么泛滥。宋昶你也是喝多了,别说这些了。” “迟总,”宋昶站起来,端起了杯子,大概是想喝酒又突然想起没有酒,只能给自己倒满了水,“杨骁也挺不容易的,这才只是一件事情而已,你要是想知道其他的事情,我能给你讲一晚上……” 迟明尧看着他说:“我要是想知道,我会让他自己和我说的。” 宋昶点点头:“也是。杨骁这人怎么说呢,他有时候低不下头,因为傲习惯了,从小时候就是被捧着长大的,但是他其实挺天真的,他也不会什么趋炎附势,什么媚上欺下,他可能情绪都在戏里面释放出来了,来到现实生活,反而有点把自己藏起来了……” 迟明尧面无表情地说:“这些我都知道,不用你和我说。” 李杨骁已经被宋昶闹得头大了,他走过去压着宋昶的肩膀坐下:“宋昶,你能别帮我继续丢人了吗……你真的,那红酒多少度啊,把你喝成这样。” 蔡珊在旁边小声说:“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他在这,也是给你添乱。” 宋昶摆手说:“这还什么都没说呢,等会儿再回去。” 李杨骁没理会他,对蔡珊说:“那我给你们叫代驾。” “不用了,我会开车的,他就是以为孕妇什么都不能做,其实哪有那么多事儿,我开就行了。” 达成共识之后,李杨骁抓着宋昶的胳膊,使劲把他架了起来,也不听他一路上再说什么自己没醉,连拖带拽地把他送到了车上。 宋昶被拖得整个身子都倒在李杨骁身上,让迟明尧看得很不顺眼,他走过去对李杨骁说:“他可以自己走吧,步子迈得挺稳的,你这么拖着倒像要把他拖倒了。” 李杨骁回头看了一眼宋昶,说:“没事儿,快到了。” 被塞到车里,宋昶还抓着李杨骁的胳膊说:“你一起上车吧,给你送回去。” 李杨骁说:“我一会儿还得送人呢,上什么车啊,真喝高了你。” 宋昶突然拉着李杨骁的脖子,把他拉得离自己近些,贴着他耳边说:“你那个老板,看上去没安什么好心,你一会儿要注意脱身。” 李杨骁心里顿时涌上一股难过的情绪——宋昶果然是看出来了,只是没有点破而已。也是,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已经这么明显了,自己不过是欲盖弥彰而已。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放心吧,不会有事儿的。”然后直起腰,退了两步,又叮嘱了蔡珊几句,目送着车开走了。 迟明尧在他旁边说了句:“用心良苦,看来是真爱。” 李杨骁看了他一眼,说:“什么真爱不真爱的,如果是真爱,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也不会认识你,也不用去见什么陈总。走吧迟总,你选在这个地方等了我一晚上,我总是要去喝两杯的。” 第38章 陈瑞 李杨骁说完这句,就转身迈开步子走到了前面。 迟明尧跟在他身后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其实你可以不去。” “是吗?”李杨骁低头给自己点了支烟,抽了一口说,“迟总是说已经帮我打点好了?” “我是说,你只要听我的话就够了,别的事情我可以帮你解决。” 李杨骁点点头说:“嗯,听起来是笔不错的交易。可惜听话这件事我没什么信心能做好。” “你其实可以试一下。”迟明尧说完这句,手机铃声响了,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把屏幕转过去给李杨骁看,“是陈瑞,你说我接不接?” “想接就接吧。”李杨骁说完,对着空气吐了个烟圈。 迟明尧接起来,点了外放。 陈瑞的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迟少不会这么不给面子,这就走了吧?” 迟明尧笑笑说:“这点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那既然李杨骁把他朋友送走了,也该过来陪陪迟少了吧?” “要陪什么时候都能陪,也不在这一会儿。” “那不一样啊,这一桌这么多人,大家可都等着呢。迟少你也别太惯着他了,大家都是卖你面子才坐在这里等着。不是我说啊,如果哪天迟少你也腻了,这一桌人再来几个封杀令,对一个艺人来说还是有点吃不消吧?” “你想……”迟明尧话还没说完,李杨骁就在旁边开口了,不卑不亢地说了句:“陈总您多虑了,说好了跟您喝两杯,我不会爽约的。” 陈瑞随即笑了两声:“哦,杨骁啊,我就说呢,一年多过去了,你不能总是那么不懂事啊。” 李杨骁笑笑说:“当然不会。” 迟明尧挂断了电话,看着李杨骁说:“后悔吗?” 李杨骁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很轻松:“我后悔的事情多了去了。” 迟明尧收了手机,一只胳膊随意搭到李杨骁的肩上,说:“其实我很好奇,为什么当时你会找到陈瑞包养你。” “不然呢,穷途末路,又想红。” 迟明尧挑了挑眉:“你想红?” 李杨骁笑了一下:“我不想红为什么和你睡啊。” “为什么想红?” “为什么想红?这有什么好问的,这圈子里除了已经红起来的,没人不想红吧。” 迟明尧看着他说:“我以为你不想。” “你高估我了,我和那些挤破头想爬上去的小演员们没什么不同。” 迟明尧笑笑说:“你对自己的认识倒是很清楚。” “嗯,人贵有自知之明嘛。” 迟明尧看着李杨骁问:“你在害怕?” “为什么这么问?” “你给我一种类似于自暴自弃的感觉,你怕陈瑞对你做什么?” 李杨骁摇摇头说:“我不是怕陈瑞。算了,上去吧,别剖析我了,比起陈瑞我更怕这个。” 但刚迈上一阶楼梯,李杨骁的手机就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宋昶又打过电话来,他只得转头对迟明尧说:“我接个电话,你先进去吧?” 迟明尧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名字,说:“你接吧,我正好在外面抽支烟。” 李杨骁接起来,朝旁边走了两步,对着电话问:“什么事啊宋昶?” 宋昶的声音带着醉意,问他:“杨骁,你还在那家餐厅呢?” 李杨骁“嗯”了一声。 “回去吧,赶紧回家吧,都这么晚了。” “知道,就快回了,你别担心我了,又不是小姑娘。” 电话那头没声了,只能听得见些许喘气的声音,过了大概几十秒,宋昶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其实你也不想吧?是他逼你的对不对?” 李杨骁愣住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句话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就好像有人握住他的心脏狠狠捏了一把,以至于他有些心律不齐。他沉默了半晌,才轻声说:“宋昶你应该最清楚,没人能逼我做什么,所有的选择都是我自己做的。” 说完这句,李杨骁就挂断了电话。他不想再跟宋昶继续说这件事了,如果时光能够倒转,哪怕只倒转半天,他会拒绝跟宋昶约这顿饭。 可后悔的事情那么多,如果时光真能够倒转,他肯定会贪心地让时光不止倒转半天。 时光倒转两个月,他不会跟迟明尧讲他八年暗恋的故事,那迟明尧也不会提出睡他四次的要求。 时光倒转三个月,他会拒绝跟迟明尧做那笔交易,那或许现在他还在酒吧里做他的驻唱歌手。 时光倒转五个月,他不会答应和徐琰吃那顿饭,那他根本就不会认识迟明尧。 时光倒转一年半,他会很干脆地拒绝那个被包养的提议,就算再怎么心灰意冷也会拒绝,那就不会发生后来被陈瑞封杀的事情。 时光倒转两年半……倒转两年半,他还是会选择跟江朗拍那个前途未卜的公路片吧。 那就继续倒转吧,倒转八年,他会改变主意,不去北京参加艺考……吗。好像还是会去的吧。 第27节 他突然想起高二的某天午后,班上的月考成绩单发下来,有人志得意满,有人郁郁寡欢。宋昶毫无悬念地又考了班上第一,他考得也不错,是第八还是第九来着,已经记不清了。他把宋昶的数学试卷拿过来,照着订正好错题,还回去的时候,正在一旁睡觉的宋昶抬起头,迷蒙着一双眼睛看他,小声问,你想好以后考哪个学校了吗。他先是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头跟他说,我想去中戏,读表演系,做演员,演电影。那是他第一次和别人讲出心底的秘密,说完这句以后,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了句,你会不会觉得我太不自量力。 他记得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洒了一地,窗户是大开着的,偶尔会有风吹进来,把天蓝色的窗帘都吹得飞起来。 那是这一切的起点,所有种种都还美好如初。 晴天万里,风轻云淡,梦想可期,通往未来的那扇门闪闪发光。 而那时的他也从未想过,未来竟会是如此糟糕。 李杨骁后背靠着墙,抬头看了看夜空,郊区的月色格外好,其实是很适合喝一杯酒的,然后晕乎乎地、摇摇晃晃地走回宾馆,一头栽到床上,什么都不想,一觉睡到天亮。 可惜不能这么任性了。谁让这些年他做的每个决定都是错的。运气可真差。 他转头看了看迟明尧。迟明尧正背对着他抽烟,似乎也是抬头看向夜空的模样。他会觉得月色很好吗?他会对这扇门的后面、餐厅里乱糟糟的一切觉得厌烦吗?他还是那么想看到自己尊严扫地、脸面全无吗? 他又想逃走了。就这么跑掉,飞快地一路跑下去,逃到他们找不到自己的地方。总会有那么一个地方的吧,能让他藏起来,不去想什么演戏的事情了,就单纯而轻松地活着,反正活下去又不是什么难事。 可这些年的经历怎么办?就这么全抛下吗?他觉得自己有点被宋昶洗脑了,宋昶总是一遍一遍地对他说,你经历的这一切都是积淀,都是为了等待那一刻的到来。他原本是不相信的,这种话只能骗骗涉世未深的高中生而已。可为什么真到了要做选择的时候,又总是依依不舍地抓住那些经历不肯放手? 现在走的这条路,还是当年的自己想走的那一条吗?还是已经迷路了?那正确的路在哪? 李杨骁脑子里冒出了无数个问号,可惜每一个问题都没有答案。如果能有人牵着自己走就好了,如果能有人愿意为他指一条正确的路就好了。他突然觉得人活着是这么这么孤独,尤其是站在十字路口做出抉择的时候,怎么会如此孤立无援。 手上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宋昶发了长长一段话过来: “杨骁,你别当演员了吧,也别进什么娱乐圈了吧。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说出这句话。我有点后悔了,为什么我之前总是在劝你再多等等,别放弃,我对于那个领域什么都不懂,有什么资格劝你坚持下去。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别等了,去做别的事情吧,余生那么长,有意思的事情还有很多,何必要一条路走到黑。我现在说这些还来得及吗?对不起杨骁,说什么坚持等待别放弃,对我来说太简单了,我根本就不了解你的那个世界。回家吧,早点回去吧,我去接你好不好?” 李杨骁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下来,鼻子一酸,险些落泪。对着手机,他打了一个“好”字,只是迟迟没点发送,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然后删掉那个“好”字,对着手机打了一行字:“都已经走这么远了,回不去了。”然后他点击发送,把手机装起来,若无其事地叫了迟明尧的名字。 迟明尧转头问他:“安抚好了?” 李杨骁点点头:“进去吗?” 迟明尧掐熄了烟,朝他笑了一下:“紧张吗?” 李杨骁看着他问:“你希望我紧张还是不紧张?” “你好像不喜欢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迟明尧把胳膊搭到他的肩膀上,“这个习惯不好,以后要改。” 李杨骁垂眼笑笑,没说什么。 陈瑞远远地看到迟明尧和李杨骁走过来,招手让服务生添了一把椅子。 等两人走近了,陈瑞笑着招呼:“哟,来了!按说这声‘久等’不应该我来说,不过我还是得替大家说一声,迟少,我们可真的是‘久等’了啊。来杨骁,坐这里,知道你来,刚让服务生特意新添的椅子。” 迟明尧走过去,坐到了陈瑞旁边,示意李杨骁坐在自己刚刚位置,然后笑笑说:“陈总把我要说的话说完了,那我只剩罚酒这一种选择了。” “既然迟少自认罚酒,”陈瑞起身从桌子中间拿了两个空酒杯,倒过来放到桌子上,说,“那我们可就不拦着了啊。”说着就拿起酒杯开始倒酒。 平常人往高脚杯里倒红酒,最多也只倒半杯,只是陈瑞这酒倒得太实在,倒了满满两杯,丝毫没打算把灌酒的念头藏起来。 迟明尧皱了皱眉说:“陈总这酒倒得也有点太别致了。” 陈瑞把两杯酒推到迟明尧面前,笑着说:“迟少的酒量我是知道的,两杯酒,不算什么的。” 旁边有迟明尧的朋友说了句:“陈瑞你这酒倒得不厚道啊。” 迟明尧靠着椅背说:“我要是不喝呢?” “那我当然也没办法,要不,杨骁替迟少喝了?”陈瑞看向李杨骁说,“要我说迟少对你够好了,喝两杯酒报恩,也是应该的。” 陈瑞说话的时候,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李杨骁,那双眼睛看似是笑着的,但目光却很阴冷。 李杨骁一瞬间想起一年多前的那天晚上,他跟陈瑞面对面坐着,陈瑞也是这样直直地看着他,只是目光相当善解人意。当时陈瑞给他倒了酒,同样的高脚杯,只倒了三分之一的样子,李杨骁摇摇头拒绝了,他说,可以不喝吗,我有些酒精过敏。酒精过敏?严重吗?当时陈瑞很关切地问他。大学的时候,喝到过医院去,被摁着洗了半夜的胃。这么严重啊?那算了算了,别喝了,这么美好的夜晚,可别给耽搁过去了。 李杨骁想到这里,觉得有点反胃。他当时究竟是中了哪门子邪才会答应被包养的要求?这两年他到底是做了多少荒唐事? 他伸手捏住了高脚杯细长的杯脚,笑了笑说:“陈总说得对,这杯酒我替迟总喝了。” “你替我喝?”迟明尧看着他说,“那也得经过我的同意啊。” 李杨骁也看向他,认真地问:“那迟少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迟明尧伸手把高脚杯拿了起来,说:“我没有让别人替我喝酒的习惯。”然后仰头一口气把满满一杯红酒喝了下去,又拿起另一杯,也是一口气喝到见底。 “够意思,刚刚没白等,”陈瑞笑着说,“早就听说迟少酒量好,今天才相信是真的。” “所以,我可以带他走了?”可能因为喝过酒的缘故,迟明尧的音色变得比平日更冷了。 “走?迟少你真是……最重要的事情还没聊到,怎么能提走这回事儿?多扫兴啊。” “你要和我聊什么?” “迟少你真是健忘,咱们把杨骁叫过来,好不容易凑一桌,不就是为了把旧帐一笔勾销?” 迟明尧已经看出来了,陈瑞这顿饭果然是一顿没安好心的鸿门宴,而至于所谓的一笔勾销——他才不相信陈瑞会这么大度。 迟明尧笑了一声,问:“那陈总说说,打算怎么一笔勾销?” 陈瑞又拿起了红酒瓶,晃了晃说:“都是哥们,就不见外了。咱们就江湖意气一点,来个杯酒泯恩仇吧,怎么样?杨骁你敬我一瓶红酒,我保证以后不再挡你的路,咱们就一笔勾销,我也不记仇了,行吗?” 迟明尧看着他说:“一瓶?陈总,有点过了吧。” “不过不过,当时我跟杨骁谈好的条件,可是让他带着一千万进组当男一号的。还记得这事儿吗杨骁,你后来逃了,为了把这一千万花出去,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又找着了别人呢。” 李杨骁在桌下攥紧了拳头。陈瑞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成功地把他伪装了厚厚几层面具,毫不留情地撕扯下来,让他仿佛裸体一般地面对着一桌人。暴露在所有人目光之下的这具身体实在太丑陋了,太肮脏了,他曾经怎么会是这样的人?那个人真的是他吗?为什么他会做出让自己都觉得恶心的事情? 迟明尧转头看了他一眼,只是轻飘飘的一眼,却好像一道锋利的利刃一般划过他的脸。有点疼,也是,面具都被扯烂了,怎么会不疼呢?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谢谢陈总把细节讲给我听。”迟明尧接过陈瑞手里的红酒,给自己倒满了,然后端起杯子说,“为了表达对陈总的谢意,这瓶酒我替他喝了。” 迟明尧说完,干脆利落地仰头又喝光了一杯酒,然后自己拿起酒瓶,朝高脚杯倒酒。 李杨骁开口了,他说:“我自己来喝吧。忘了说,其实我也不喜欢别人替我喝酒。” 迟明尧拂开他的手说:“你不喜欢的东西在我这里无效。” 李杨骁很平静地说:“那你替我喝的酒在我这里也无效。” 迟明尧笑了笑:“你说无效就无效啊?” 陈瑞拿过另一瓶醒好的红酒,笑着说:“二位先别争了,迟总,忘了跟您说,这事儿既然跟您有关,您怎么着也得敬我一瓶吧?” 旁边有人插话说:“哎,陈瑞,过了啊,意思意思得了。” 迟明尧的脸真正冷下来了,他盯着陈瑞问:“陈瑞你到底什么意思?这两瓶酒我可以陪你喝,但我信不过你。这样,你立个字据,从此李杨骁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酒还没喝我就立字据,迟少你当我傻啊?” “你先立,两瓶酒,我既然说会喝就一定会喝,不会少你的。” 一旁的李杨骁突然站起来,拿过陈瑞放在桌子上那瓶红酒,对着陈瑞说:“两瓶,我自己来喝。这两瓶酒我喝下去,就当给陈总您赔礼道歉,一年前是我做错了事情,我特别特别真诚地跟您说句抱歉。陈总您也说话算话,以后给我留条路出来……” 陈瑞不耐烦地打断他:“杨骁啊,一年多以前你可是坐到我床边又跑了,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要是真的有诚意,就喝完两瓶再跟我说这些。” 李杨骁点点头,说了个“好”字,就仰起脖子,对着瓶口咕嘟咕嘟朝嗓子眼里猛灌下去。 “操!”迟明尧站起身夺他手里的酒瓶,李杨骁偏过身体躲开了,红酒顺着他的下巴留下来,留到脖子上,滴到身上,洇到t恤的黑色布料里。 迟明尧一把夺过李杨骁手里的酒瓶,重重地放到桌子上,“砰”的一声,“你有病啊?会喝死的知不知道?” 李杨骁抬起胳膊,擦了擦下巴上正朝下滴的红酒,笑了笑说:“不会的,只是两瓶红酒而已。迟总你太不了解我了,其实我很能喝的,不信你去问宋昶。”说着,他伸手又去拿那瓶喝剩的红酒。 迟明尧看着他,冷冷地说:“你清醒一点。” 李杨骁握住那瓶剩不了多少的红酒,笑了笑说:“我不止敬陈总,我也得敬迟总你,谢谢迟总看得上我,给我戏演。” 陈瑞在旁边笑笑说:“杨骁,你今晚也就这句话说对了,你确实该好好敬一下迟少。” 迟明尧冷冷地扫了陈瑞一眼,说:“你他妈闭嘴。” 李杨骁有点醉了,手上使不上劲,夺不过迟明尧,便去拿另一瓶开好的红酒,仰起头又猛灌了几口。这一刻,他满脑子都是“喝死得了,让我喝死吧……” “操,李杨骁你是不是疯了!”迟明尧用力一把夺过李杨骁手里的酒瓶,重重地往地上一扔。酒瓶狠狠碰上瓷地板,发出很大一声脆响——玻璃酒瓶瞬间四分五裂,红色的液体淌了一地。 第39章 杨骁 陈瑞不动声色地坐着,胳膊放在桌子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迟明尧说:“好,给迟少面子,刚刚算一瓶,还有一瓶,迟少你看,是你喝还是……?” 餐厅的大堂经理慌张地赶过来,但或许是感受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察言观色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几位,有什么服务不周的地方吗?” 没人理他。 迟明尧用阴沉沉的眼神看了陈瑞半晌,然后从桌上拿了一瓶红酒,往高脚杯里倒了半杯,晃了晃,对着陈瑞举了一下:“敬陈总。” 旁边的人按住迟明尧的手:“别喝了明尧,你今晚都喝多少了。” 迟明尧皱了皱眉说:“这事儿你们谁也别掺和。” “别喝了,要我说陈瑞,你也别抓着那点破事儿不放了,李杨骁那瓶喝了就得了,你灌了迟少一晚上了,再让他喝一瓶,你真想喝死他啊?”那人说完,还开了句玩笑,“真要把明尧喝出点好歹,你以后投的片子还想不想上明泰这条院线了?” 陈瑞勾了下嘴角,说:“可不止这点儿破事儿,迟少可还记得叶添吧?” 迟明尧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陈瑞接着说:“想当年迟少给叶添挡酒的时候,也是这么痛快,后来怎么就不管他了?趁着酒兴,我给迟少讲讲后续吧。那个叶添,后来不还是爬上了我的床,堵在我车门那儿,求着我,让我上他……” “操!”迟明尧拿着酒杯的手朝前横着一甩,酒杯撞到陈瑞的胸口,发出一声闷响,里面的红酒溅到他下巴上。没等陈瑞反应过来,他又抬腿狠狠一脚踹过去,把陈瑞连人带椅子踹踹得往后退了半米。 陈瑞略显狼狈地起身,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下巴上的酒,说:“怎么?心疼了?要我说,有了新欢,就不要惦记着旧爱了嘛……” 迟明尧松开拽着李杨骁胳膊的那只手,走上前抓住陈瑞的领口,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他。 大堂经理吓得汗都流下来,赶紧上去劝架:“迟少,陈总,两位有话好好说……” 饭桌的几个人也站起来,有人拉住迟明尧,说他喝多了,让他松手。 陈瑞笑笑说:“我是要有话好好说,你该劝的是迟少。” 正在这时,不远处“哐——”的一声响动,引得其他几个人都回头看过去。 李杨骁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半路上还摇摇晃晃地撞倒了一把椅子,人也被带倒了,这时正摔倒在地上,身上的t恤被椅子腿勾了起来,露出半截腰线。他两只手撑着地面,费力地想站起来,但是大概全身使不上劲,只能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缓了一阵儿。 旁边有人伸手碰了碰迟明尧,示意他回头看。陈瑞也朝李杨骁那边扫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笑说:“我挺喜欢他这个姿势,迟少你呢?” 迟明尧回头扫了一眼,然后猛地朝下拉了一下陈瑞的领口,凶狠地抬腿撞了一下他的腹部,把他撞出一声闷哼,这才松开手,转身拨开几个人,朝李杨骁走过去。 迟明尧走到李杨骁身边,俯下身,伸手把他勾上去的衣服拉了下来,然后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扶着他的上身,把他拉起来。 李杨骁站得有点不稳,歪歪斜斜的,迟明尧伸出胳膊揽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听到陈瑞在后面叫了声“迟少”,他有点厌恶地回头看过去,陈瑞朝他挥了挥手,说:“叶添的事情,下次我继续给你讲啊。” 迟明尧看着他冷笑一声,说:“希望还有下次。”然后抓着李杨骁的肩膀,带着他往前走。 第28节 大堂经理眼见着一场虚惊平息下来,赶紧跑上前亲自给迟明尧开门,点头哈腰地把两个人送走。 迟明尧的一个朋友跟上来,伸手扶了一下李杨骁,说:“这么快就醉成这样,刚刚他不是说自己挺能喝的?” 迟明尧看了一眼李杨骁,沉着一张脸说:“死撑。” “陈瑞这丫也是够狠的,想直接把他喝死吧?” 迟明尧没说话。 “不过,叶添那件事后来还有后续啊?我还真不知道……” 迟明尧语气不善地说了句:“你要想听八卦,还不如回去跟陈瑞再喝两杯。” 那人讪笑两声,说:“不是,就随口一问……那个,你叫司机了没?要我帮忙叫个代驾吗?” “不用,我一会儿叫,你叫他们几个早点回吧,跟他们说这次被陈瑞败了兴致,下次凑一桌再好好喝吧。” 那人走后,迟明尧抓着李杨骁的肩膀,扶着他往前走了十几米,李杨骁伸手要拿开迟明尧抓着自己的那只手。迟明尧反而抓得更紧了些。李杨骁便不依不挠地去掰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 迟明尧有些不耐烦地换了个位置,抓住他的胳膊,李杨骁还是继续伸手去掰,嘴里嘟囔了一句:“我自己走。” 迟明尧皱了皱眉说:“那你摔倒了别让我扶你。” 李杨骁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迟明尧便二话不说地松开了他。 喝醉了的李杨骁变得很没有攻击性,但却依然保持着警惕。他走得很慢,似乎是刚刚摔狠了,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摇晃。 迟明尧也跟着他走得很慢,落后他半步。李杨骁走得太费力了,他看着都觉得有些累。 迟明尧抬了抬下巴,说:“放松点,我看着都替你累。” 李杨骁声音低低地说了句:“会摔倒的。” “你也知道会摔倒,那我刚刚扶你你还不愿意啊?” 李杨骁摇摇头,没说话。他把自己绷得太紧了,以至于走起路来,有点像个提线木偶。 又走了几步,迟明尧忍不住说:“你可以走得放松点,我在背后看着不让你摔倒。” 李杨骁还是摇头。 迟明尧打算不再管他——这人简直是不识好歹的典范了。 李杨骁走了几百米,走到一片灯光很暗的区域才停下来。他靠在旁边的树上,仰着头看夜空,好一会儿才说:“有蝉鸣哎……” 迟明尧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低头给自己点上,吐出一口烟雾,点了点头。 李杨骁一直看着夜空,他的睫毛很长,在下眼睑上投出一排参差不齐的影子,看了半晌,他又开口了:“我小时候听人说,七月初七晚上,躺在有月光照着的葡萄架下面,就能听到牛郎和织女说悄悄话。那个时候,我就一直想找一个……能看到月光的葡萄架。有一天晚上,我偷偷地,自己走出去,走了好远,终于找到了。我铺了旧报纸,躺上去,就那么看着月亮,好困啊,可是我一点都不想睡觉,因为我想听清楚,牛郎和织女在说什么。可惜等到半夜,我实在撑不住,睡过去了,还是没听到他们的悄悄话……” 他说话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说得很慢,似乎是想把醉意藏起来。 “这么多年,我一直很好奇,是不是在我睡着的时候,他们才说起了悄悄话。他们是不是知道我在偷听,所以才故意趁着我睡着的时候说的。我后来一直在想,我醒着的时候,他们不会说,我睡着的时候,又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没有。那我就永远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说悄悄话了。” 迟明尧被他一脸困惑的表情逗笑了,他伸出手,揉了揉李杨骁的头发说:“嗯,薛定谔的悄悄话。” 李杨骁还是没看他,他一直在看夜空,脸上有种天真的表情,月光在他眼睛里积聚起小小的一摊,让他的眼神看起来很亮。 “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牛郎和织女,都是传说,是假的。”李杨骁眨了眨眼,给了这段话一个扫兴的结尾。 迟明尧沉默地抽烟,过了一会儿,才看着他说:“你可以继续相信它是真的。” 李杨骁摇摇头说:“那不是自欺欺人吗?我不要。” 迟明尧抽完了一支烟,伸手拉过李杨骁的手,说:“走吧,你喝多了,送你回去。” 李杨骁的身体离开树干,摇晃了一下,定了定神才站稳。被迟明尧牵着走了几步,他开口问:“你没喝多啊?” 迟明尧没回头,说:“我也喝多了,但比你清醒。” “酒量好可真好。” “这有什么好的?” “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的酒量,说不定那部片子就拍成了。” “你早点遇到我,说不定现在已经是陈瑞上门求着你去当主演了。” “早点遇到你……”李杨骁重复了一遍,似乎是在思索早点遇见迟明尧会怎么样,然后他说,“早点遇到你,那还是算了……” 迟明尧问:“为什么算了?” 李杨骁低着头,摇摇晃晃地走着,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那个时候,想法是很单纯的,不会和你做肉体交易的。” “那我如果不和你做什么交易,我只是追你呢?” 李杨骁又想了好一会儿,说:“那也不好。” “为什么不好?” “跟你在一起,会很累的,我那个时候已经好累了。” “那你跟宋昶在一起不累啊?” “宋昶……他对我很好的。” “他对你好你才喜欢他,这样的喜欢才不单纯。” 李杨骁没说话,他在看地上的影子。他突然意识到,他和迟明尧是牵着手的。长这么大,他还没和谁牵过手。 他的心跳忽然变得很快,快到连呼吸都有点不通畅,再加上酒精的刺激,他觉得自己有些憋得喘不过气来。 迟明尧开了车门,扶着他坐进去。他的身子一晃,眼前迅速地黑了一下,身体朝后仰过去,迟明尧被他带得踉跄了一下,一只手扶住后座,勉强撑住了身体。 李杨骁半睁着眼睛,脸上映着细碎的月光,他感觉到迟明尧在定定地看他,就好像那天晚上宋昶看着他一样。 迟明尧的上身朝下倾了倾,大概是想去吻他的嘴唇,那两片沾了月光的嘴唇。 李杨骁偏了一下头,表现出了很明显的拒绝。 迟明尧笑了一下,没太在意。他的手抚了一下李杨骁的嘴唇,然后顺着他的下巴、脖颈、胸口、小腹,一路走下去,顺着他的t恤下摆伸进去,触碰到他光滑细腻的皮肤。 李杨骁瑟缩了一下,他用手撑着椅背,想坐起来。他不想做爱,喝了那么多酒,会做死过去吧?他忽然有点慌张起来。 他觉得心跳得越来越不规律,呼吸也有些憋闷。这是在车里吗?他皱着眉摇了摇头。 但迟明尧很快整个人都坐了进来,并且带上了身后的车门,他把李杨骁抱到自己大腿上,让他面朝着自己。李杨骁被抱起来的时候,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和刚刚意识清醒时的状态完全不同,他觉得自己的大脑有点转不动了,意识开始有些涣散,好像随时都会跌进黑沉沉的梦里。 会死吗?刚刚不该冲动之下喝那瓶酒的。 他都还没好好谈过一场恋爱,还没有在电影院的大银幕上看到过自己,还有那部公路片,他想过要等到自己赚够了钱,再把江朗找回来一起拍的……他喜欢那个剧本,喜欢他要演的那个亡命之徒,那里面的每一句台词都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意味,他爱惨了那种让人喘不上气来的窒息感…… 迟明尧的手解开李杨骁的牛仔裤上的那粒纽扣,一格一格地,把拉链往下拉。 李杨骁抓住他的手腕,却又有些使不上劲儿。 迟明尧凑到他耳边,轻轻啃噬着他的耳垂,低沉着声音说:“第三次,李杨骁,现在是我要上你,你没权利拒绝。” “我会死的……”李杨骁的声音似乎带了点哭腔,他小声说,“我喝了好多酒,可能会死的……” “是你自己说你很能喝的,”迟明尧一只手抱着李杨骁的腰,另一只手去褪他的牛仔裤,一直褪到大腿根,然后他伸了一根手指进到李杨骁体内,“怎么,又后悔了?” 喝醉了的李杨骁身体很软,体内很热,他抗拒地扭动了一下身体,似乎想要摆脱入侵到身体里的异物感。迟明尧的胳膊收紧了些,让他的身体更贴近自己。 李杨骁微皱着眉,嘴唇轻启,泛着润泽的水光,是很诱人的模样。迟明尧盯着看了一会儿,移开了目光。 不谈情的话,就不该接吻的,这一点他怎么会忘记了?他只是想睡李杨骁而已,生理需要而已,主动权明明在他这里的。 他又往李杨骁的体内伸了一根手指,缓缓地搅动,恶作剧一般地在他耳边低声说:“你会死?会怎么死?被我干死吗?” 李杨骁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在幽暗的车厢里泛着细碎的光,他闭着眼睛皱眉的样子总是很漂亮。他不说话了,似乎在抗拒交流,大概是觉得交流无效吧。 ——他本来就该这样子的。迟明尧看着他的脸想,是谁让他讲什么八年暗恋,讲什么在一起很累的? 夜晚的停车场只剩零星几辆车,路灯也稀稀拉拉的,逼仄的车厢里,粘腻的声响显得无比意味深长。 迟明尧把手指拿出来,按着他的背,让他趴在自己身上,把车上小半瓶精油全倒在手上,抹到自己勃发的性器上,然后摸索着对准了李杨骁的穴口处,让他慢慢地把自己吞进去。 李杨骁没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呼吸有些抖,是有些恐惧的样子。 “疼吗?”迟明尧拍了拍他脑后,低声问。 李杨骁依旧没给出任何反应。 “我要开始动了,嗯?”迟明尧在他耳边说,身下缓缓地抽送着。 李杨骁不说话,迟明尧却偏偏想让他开口。他一句一句地问,语气是难得的温柔,但每一句都让李杨骁难堪到想让他闭嘴。 “喜欢快一点还是慢一点?” “说话啊宝贝儿,还是喜欢疼一点?” “你在上面,你自己动好不好?” 李杨骁终于开口了:“别说了。” “为什么?” 李杨骁又不说话了。 “20万,你太贵了李杨骁,还这么不听话。”迟明尧说完,用手扳了下李杨骁的下巴,偏过头去看他的脸。 这一看,他怔了一下——李杨骁的脸上全是泪水。他拇指触碰到的地方,也是湿漉漉的触感。他下意识地停了身下的动作:“怎么哭了?” 李杨骁无声地摇了摇头,偏了下头,避开他扳着自己下巴的那只手。 李杨骁一哭起来,眼泪就好像倾泻的洪水,无声无息地汹涌着。 迟明尧看着他——他有些不知所措了,看起来,是他把李杨骁弄哭的。 虽然一直以来他都想这么做,可当李杨骁真的哭起来,他突然又有点过意不去了。 他怎么有这么多眼泪可以流?怎么能哭起来一点声响也没有?怎么能看起来这么绝望? “别哭了。”迟明尧伸手帮他抹掉一些眼泪,可是太多了,他整只手都湿了,李杨骁的脸上还是那么多泪水。 迟明尧叹了口气,他压了下李杨骁的后脑勺,让他趴在自己肩膀上,哭笑不得地说:“李杨骁,你怎么这么会找时候哭?你说这20万还算不算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李杨骁的脸一碰到迟明尧的肩膀,就把他肩膀处全沾湿了。 迟明尧故作轻松地开了个玩笑,想缓和下气氛:“哭可以,不要流鼻涕啊,不然让你赔我。” “迟明尧。”李杨骁吸了下鼻子,叫他的名字。 “嗯?” 第29节 “你把这次做完,剩下那20万我赔给你好不好?” “你说了算啊?” “我好累啊……真的好累,”李杨骁带着哭腔说,“我到底在做什么啊,为什么我会把自己给卖了啊。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迟明尧张了张口,本来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还是不说比较好。 “我不想当演员了,也不想进什么娱乐圈了,我把20万赔你好不好?” 李杨骁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忍不住的哭腔,听起来让人绝望极了。 迟明尧沉默了一会儿,把性器从他体内退出来,自己整理好,也帮李杨骁清理好,让他坐在自己身上。 他好像连安慰他的资格也没有,因为听起来,他似乎是陈瑞的帮凶,是那个罪魁祸首。 李杨骁一直在流泪,无声地流泪,把他的一整只袖子都哭湿了。他只能陪着他哭,拍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就好像小时候他的妈妈拍着他一样。 李杨骁哭累了,好像趴在他肩膀上睡着了。迟明尧叫的代驾师傅很快就来了,隔了几十米打来了电话,说自己已经到了。 迟明尧这才把李杨骁从自己身上抱下来,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旁边,让他靠着自己。月光下的李杨骁脸上还泛着一些泪光,看起来更像一件精美的瓷器了,只是迟明尧突然有点不舍得把他打碎了。 代驾的师傅上了车,回头看了一眼李杨骁,问道:“睡着了?” 迟明尧阖上眼皮,有些疲惫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车子在空旷的马路上一路疾驰,李杨骁睡得很沉,一动也不动地靠着迟明尧,偶尔遇到颠簸的路段,他的头会一下一下撞到迟明尧的肩膀上。 迟明尧坐得低了一些,想让李杨骁靠得更舒服一点。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太以德报怨了,没做成,还得负责料理后事,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脾气这么好了? 他决定等李杨骁清醒过来要和他说清楚,这次的20万不能算数,下次的20万也不能退款,说好的事情就不能反悔。 车子停在宾馆门口,迟明尧拍了拍李杨骁的脸颊:“起来了。” 李杨骁没反应。迟明尧推了推他:“喂,李杨骁,醒了啊。” 代驾师傅回头看了看,问道:“这位先生喝醉了?” 迟明尧“嗯”了一声。 “我帮您一起把他送上去吧?” “没关系,我自己来吧,这么晚辛苦您,快回吧。” 代驾师傅下了车,迟明尧盯着李杨骁,用威胁地语气说:“李杨骁,别装睡了,我不会抱你上去的,把你扔车里了啊。” 李杨骁仍然没有任何反应。迟明尧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的脾气要被李杨骁彻底磨干净了。他走下车,开了另一侧车门,弯腰进去,把李杨骁抱了出来。 李杨骁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就算被抱出来也没什么反应。 迟明尧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他用力捏了下李杨骁的手肘:“李杨骁?!” 还是没反应。 他低下头,把脸凑近李杨骁的鼻端,没有呼吸! “操!”迟明尧立刻把李杨骁放回到车里,拿出手机,给刚刚的代驾拨过去电话。手指划过屏幕的时候,他居然慌张地有些发抖。电话很快接通,他对着那边说:“师傅您回来一下,麻烦快一点!” 第40章 醒来 迟明尧打完电话,迅速绕到车前,开了车门坐上驾驶座,努力定了定神,启动了车子,一脚油门踩下去,开出去了两百米。看到正匆匆往回赶的司机,他才踩了刹车,打开车门,他一边跳下车一边朝司机喊:“快点上车,去医院!” 司机跑出了一脑门汗,气喘吁吁地问:“是没呼吸了吗?那得先做心肺复苏啊!” 迟明尧已然被李杨骁吓懵了,听到司机这么说才反应过来,他立刻开了后车门,想把李杨骁抱出来。 “我先看一下。”代驾司机显然经验更丰富一点,他制止了迟明尧的下一个动作,上半身探进车厢,伸出手试了试李杨骁的呼吸和脉搏,说,“呼吸和脉搏还有,只是比较微弱。走,去最近的医院,来得及!” “还有呼吸吗?”迟明尧急切地走过去,伸了一根手指凑近李杨骁的鼻端。 虽然极其微弱,但还有呼吸! “上车!开快点!”迟明尧闪身上了车。 车子很快上路,一路疾驰。 迟明尧捏着李杨骁的手腕,感受着他微弱到若有若无的脉搏,急得冷汗都流了下来。他听着司机的话,小心地扶着李杨骁,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微微偏过去一点,手时不时地去探他的呼吸。 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却好像开了有一生那么漫长。郊区的路灯排列地格外稀疏,带着橙黄的光齐刷刷地迅速后退,偶尔闪过的红色霓虹灯牌,像救护车上快速变换的警报灯一样,看起来让人触目惊心。 所有快速闪过去的橙黄色灯光,都好像正在流逝的生命一样,因为抓不住而令人绝望万分。 “能再开快点吗?” “麻烦再快点!” “快一点,再开快点!” 车子终于停在医院门口,刚一停稳,迟明尧就开了车门,跳下来,把李杨骁抱出来,疾步跑进医院大厅。 值班的工作人员正打着哈欠整理材料,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被这一眼吓得困意全无。 迟明尧一身戾气,眼睛因为喝了酒而微微泛红,看上去阴郁得有些可怖,他皱着眉大声说:“酒精中毒!快点,请问朝哪个方向走?!” 他怀里的李杨骁正靠着他胸前,手无力地向下垂着,嘴唇上血色全无。 年轻的值班医生很快被叫过来,他让迟明尧把李杨骁放到病床上,扒开他的瞳孔看了看,又试了他的脉搏和呼吸,然后指挥着几个医护人员把李杨骁推进急诊。 时隔两年多,李杨骁再次因为喝酒而进到了医院里,先是做了心肺复苏,又被按着洗了胃,吐得昏天暗地。 时隔两年多,迟明尧也再次站在急诊室门口,听着里面杂沓的脚步声,还有各种仪器发出的冰冷而机械的声响,烦躁地一次又一次去摸口袋里的烟盒。 他想起李杨骁在车上说的那句,我会死的,我喝了好多酒,可能会死的……那声音是有些颤抖的,带着哭腔,听起来那么可怜,他是怎么忍心继续做下去的?他说他可能会死的……他知道自己对酒精过敏?那他还执意去喝那两瓶酒?还要说自己酒量很好?! ——所以,在那个瞬间,他是真的想过要一死了之?! 妈的……迟明尧攥紧了拳头,他感觉到心头一阵没来由的火气,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现在不是有戏演了吗?不是有他帮忙解决陈瑞吗?不是在朝着他想走的那个方向走了吗?还想要什么? 紧闭的门打开了,一位护士走出来,看到迟明尧的样子,吓得怯生生地走过来说,他洗过胃了,已经没事了。 迟明尧点了点头,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松下来,疲惫地道了声谢。 护士给他递过一只手机,指了指屏幕说:“一直在响,是有人担心他吧?要不要接一下?” 迟明尧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又是宋昶,他直接按掉了。 那边很快又发来了消息:“在哪?回家了吗?” 迟明尧摁灭了屏幕,手机很快又震了一下:“杨骁你值得吗?你想过你爸妈的感受吗?” 迟明尧皱了皱眉,还是没理。 值班医生也走了出来,拿掉了脸上的口罩,走到迟明尧面前说:“你是他朋友?” 迟明尧点点头说:“算是吧。” “这是喝了多少啊?普通人这么喝也受不住,他还酒精过敏,以后千万注意啊,不要再喝这么多了,这次是走运,发现得还算早,有多少人是这么直接睡过去的?” 迟明尧点头说:“嗯,他以后不会喝这么多了。” “你也喝了不少吧?”医生皱着眉说,“这么重的酒味儿。” “我没事儿。” “那是还没喝出事儿,”医生摇了摇头,指着右边说,“那边有饮用水,你自己接点喝。要是他想喝水的话,”医生指了指门的方向,“给他接点温水。” 迟明尧应了声“好”,又问:“可以进去看看吗?” “去吧,不过他刚洗完胃,很虚弱,最好不要吵到他。” 迟明尧点点头,道了谢,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只有一个护士在做最后的清理工作,见迟明尧进来,好奇地多看了他两眼。李杨骁正面色苍白地躺着床上,有几绺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迟明尧走过去,伸手帮他拨开,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的脸上还带着哭过的痕迹,鼻尖有些发红。迟明尧的脑子里突然又闪过李杨骁在《偷心》里的那张笑脸,生动到好像能照亮全世界的笑脸。 他弯下腰,伸手把李杨骁额前的头发全都抚上去,露出完完整整的一张脸,然后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留下来做清理的大概是个实习护士,手上的工作还不太熟练,全部做好之后,她走过来,伸手探了探李杨骁额头的温度,然后对迟明尧说:“接下来几天好好养一下胃,最好能喝点粥什么的。” 迟明尧点点头,说了声“好”。 小护士犹豫了一下,小声问:“你是他男朋友吗?” 迟明尧抬起头看着她:“嗯?” 小护士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没什么。” “有毛巾可以用一下吗?” “啊,有,我去拿。”小护士很快走出去,拿了一条雪白的毛巾递给迟明尧。 迟明尧拿到卫生间把毛巾浸湿了,拧干水,推门走进病房里,给李杨骁擦了擦脸,把他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擦到眼睛的时候,李杨骁的睫毛抖了抖,但很快就安静下来。 一切做完之后,迟明尧关了房间的灯,坐到旁边的陪护床上,沉默地看着对面的李杨骁。他突然想起第一次遇到李杨骁的时候,李杨骁正从那辆被撞散架的小夏利上气势汹汹地走下来,对着他劈头盖脸的一通骂,还想起李杨骁对着一辆出租车,毫无预兆地笑出来,当时他还在心里骂了句“神经病”。 才过去了几个月而已,李杨骁就好像彻底变了一个人。 或许对他来说,被傻乎乎地蒙在鼓里,其实要比知道被封杀的消息要好得多吧?起码那个时候的李杨骁,虽然已经经历了很多不太好的事情,但依然有种不撞南墙心不死的架势。而不是现在这样,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迟明尧莫名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在她病危的那些日子,她还是兴致勃勃地规划着明泰家居下一步的发展方向,直到他二叔把家居业务全部接手过去,并且彻底重组了设计团队,她才变得像个真正的病秧子一样,每天怏怏不乐地等死。 李杨骁想要的是什么呢?有戏演吗?像梁思喆一样,每天都有无数影迷发表连篇累牍的影评,每一个神态每一个动作地分析他的演技?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会帮他实现的,就像当年他答应他母亲一样。 安静的病房里,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显得无比刺耳,迟明尧迅速按了静音,然后走出去接起了电话:“别打过来了,他睡着了。” 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接上话:“你们在一起?” 迟明尧走到窗边,问:“你以什么身份问的这句话?” 那边又沉默了几秒,说:“他喝酒了吗?” “先回答我的问题。” “……朋友。” “好,既然是朋友,”迟明尧转过身靠在窗台上,“那就别试图帮他做决定,他不需要。” “那也不能……”宋昶急切地想说什么,又很快住了嘴,吞吞吐吐地接上了一句,“他,他以后会后悔的。” 第30节 “他如果听了你的话,也一样会后悔。两条路,不管走哪一条都会后悔。这一点你应该深有体会。” “你们……” “我会让他不那么后悔的。”迟明尧说完这句,就挂断了电话。 宋昶终于安静下来,没再把电话打过来。迟明尧进了房间,躺在陪护床上,腿支出来好长一截,怎么看都有些憋屈。 辗转反侧地躺到天色亮起来,迟明尧依然没睡着。他又有点想飙车了,去上次那个山上,一口气开到山顶再冲下来,把今天晚上憋在胸口的这股气顺下来。 但李杨骁还躺在这里,他没办法就这么一走了之。 算了,迟明尧叹了口气,坐起来愣了一会儿,然后下床,开门走了出去。 太阳还没升起来,空气尚且凉爽,迟明尧绕着路边走了半个多小时,这才觉得满脑子的醉意被晨风吹散了一些。 通往某个影视基地的小路上,几个女孩子蹲在路边,一边吃早餐一边说说笑笑,旁边放着的纸袋子似乎是特别定制的,印着一个演员的古装剧照。她们见迟明尧走过来,都抬头看向他,大概是把他当成了不出名的演员,肆无忌惮地拿目光打量他。等他走过去,还彼此交头接耳地讨论了一番。 迟明尧走了一个小时的路,才折返回去。李杨骁还在昏睡,呼吸比昨晚平稳许多,脸色也没那么苍白了,只是嘴唇看上去有些干燥。 迟明尧在陪护床边上坐了一会儿,见李杨骁的手机又闪起来,他凑过去看了一眼,见上面写着徐俊之,便接起来。 导演开门见山地说:“杨骁,今天难得迟到啊,上午排了你的戏,几点到啊?” “他病了,”迟明尧说,“发烧了,今天的戏能排到明天吗?” “哦……迟总啊,”听出电话这头是迟明尧,导演就算不太相信,也一口答应下来,“好好好,没问题,那杨骁今天就安心养病吧,我让统筹调一下时间。” 挂了电话,迟明尧把手机放到李杨骁枕头边,又走了出去。 李杨骁一直昏睡到九点半才醒过来,睁眼一看——雪白的天花板,被推到一旁的点滴支架,还有刺鼻的消毒水味,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在医院。 头痛欲裂,胃里空得极其难受,嗓子也干到不能发声,李杨骁费力地用胳膊肘撑着床,支起上半身看了看——迟明尧不在,大概已经走了,于是他就又躺了回去。 他回想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发现自己居然都记得——喝过的两瓶酒,宋昶的短信,还有趴在迟明尧肩上大哭了一场……再后来,就觉得很困,像要被黑暗吞噬进去一样,然后就好像进入了拍戏的地下片场,有黑洞洞的摄像机对着自己,地上是湿漉漉的水渍,还有明晃晃的打光板,江朗坐在角落里的监视器后面,对着他高声喊:“补一下妆,待会儿再试一次!” 剩下的事情就不记得了,只记得又被按着洗了胃,把喝进去的红酒又吐了出来,难受得要死要活。 ——疯了,昨晚一定是疯了。 迟明尧大概被自己吓到了吧?应该不会有兴趣再去睡一个疯子了吧?那就这样到此结束的话,其实也挺好的。 还有宋昶,他发的那条短信的意思是……他知道自己是靠着出卖肉体换来了一个资源吧?还有他说要接自己回家,回哪个家呢? 李杨骁伸手在枕边摸了几下,拿过手机看了一眼,九点半了! 他瞬间条件反射性地一个激灵,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迟到了! 他立刻翻出导演的手机号码,打了过去,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接——导演可能已经开拍了,也是,拍电视剧的进程这么赶,不会有专门的时间等他的。他于是挂了电话,打算等一会儿再打过去。 然后他突然想起自己昨晚趴在迟明尧身上说的话,大概是说自己不想做演员了,不想进娱乐圈了……之类的话。 这几句隔三差五就会在脑子里出来遛个弯儿的话,昨晚居然被自己说出口了吗?还是说给迟明尧听的……他会当真吗? 他有时候倒真想这样试试的,只可惜……日子还得继续过,走了这么久的路,也还得继续往前走,逃到世外桃源过平静日子的想法……大概也只能想想而已吧。不演戏了,他还能做什么呢? ——陈瑞的事情,算解决了吗? ——剧组里的那些人,今天看他没去,会讨论得更热烈吧? ——宋昶会怎么想自己? ——迟明尧呢……他还会回来吗? 李杨骁抬起一直胳膊遮住眼睛,他有点不想醒过来了,一场宿醉过后,烂摊子还是烂摊子,还在等着他一件一件,一件一件地去收拾。 他用手撑着床坐了起来,愣了一会儿神,打算去洗个脸,吃个早饭,然后下午去剧组接着演戏。 但他环顾四周,又觉得这是颇为值得纪念的一刻——阳光撒了一地,让这场劫后余生显得平静无比,只有他自己知道昨晚过得多么跌宕起伏。 于是他拿起手机,打开了前置摄像头,拨了拨头发,礼貌性地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举高了胳膊,摆了个斗鸡眼——他打算把这一刻拍下来,发个朋友圈纪念一下,连文案都想好了,就写:“食欲不振,命途多舛。” 但就在他马上要按下拍照键的时候,门被推开了,迟明尧走了进来,见证了李杨骁斗鸡眼照片诞生的关键一瞬。 李杨骁的手停在半空,两个眼珠子迅速回归原位,有点呆怔地看着他——他没想到迟明尧会回来,还带着……早餐? 迟明尧走过来,一只手拿走了他的手机,另一只手把买好的早餐放到床头,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说:“又摆斗鸡眼呢?” “啊?”李杨骁回过神说,“呃,拍着玩儿呢。” “老摆斗鸡眼会得神经病的,”迟明尧拿着他的手机,退后两步,把镜头对准他说,“来吧,我帮你拍。” 李杨骁挠了挠头发,不自在地说:“拍什么啊……” “拍你啊,你不是刚刚自拍来着。” “我就随便拍着玩儿呢。” 迟明尧依然举着手机对准他:“来吧,笑一个。” “什么啊……”李杨骁摆摆手说,“算了算了,不拍了。” 迟明尧不容置喙地催促道:“快点。” 李杨骁这才仰头,对着镜头敷衍地笑了一下,然后问:“可以了吗?” “不行,笑这么假你是怎么当演员的?” 李杨骁叹了口气——一觉醒来,迟明尧还是那个玩心不改的少爷。也罢,那就陪他玩吧。 他伸手揉了揉脸,对着镜头,咧开嘴笑了一下,就好像当年拍《偷心》的时候,那种肆无忌惮的笑法。 那一刻恰好有阳光照进来,打在李杨骁的脸上,他的眼睛好像含着一弯波光,笑意莹莹的。 李杨骁这一笑灿烂得出人意料,以至于迟明尧怔了一下,但他很快回神,按了几下拍照,把这一刻的时光收拢起来。 拍完之后,他并没有立刻把手机还给李杨骁,而是低头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好了吧?手机还我。”李杨骁收了笑意,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催他道。 “等等。” 李杨骁等了一会儿,又说:“喂,拿着我的手机做什么啊……” “等下,急什么,还有艳照啊?” “有。” “有就有吧,睡也睡过了,哭也哭过了,就别在意这种细节了。” 李杨骁低声说了声“靠”,没打算再继续跟眼前的少爷置气,他转身扒拉开床头上的袋子:“你去买早餐了?” 迟明尧终于摆弄完,把手机扔到了床上:“嗯,喝粥吧。” 第41章 回家 除了粥,纸袋子里还有一瓶漱口水和一盒烟。烟盒的盖子虚扣着,已经被抽走了一支。漱口水也开了封,应该是被用过了。 李杨骁朝床边挪了挪,想要下床洗个脸。在他的两只脚接触到地面的时候,迟明尧弯下腰,扶了一下他的胳膊,好像要搀着他。 “……我好像可以自己走,”李杨骁抬头看了看他,“不用扶吧……” 迟明尧松了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是过于紧张了,他笑笑说:“忘了,总觉得在病房里的都是特别虚弱的病人。” “那待会儿让你看看什么叫活蹦乱跳的病人。”李杨骁站起来,伸手从桌子上拿了那瓶漱口水,走到卫生间。 迟明尧坐在床边,看着卫生间紧闭的那扇门。 李杨骁醒过来后的反应跟他想象的很不一样,他本以为经历了昨晚,李杨骁会是一种很消沉的状态,毕竟他昨晚哭得那么伤心。迟明尧看着自己的右手,那种沾满泪水的感觉还在,湿漉漉的。但李杨骁就好像一株被暴雨侵袭过的植物一样,被雨水打落了一地叶子,第二天经由阳光一晒,又变得愈发鲜亮起来,丝毫不见颓态。就好像昨晚那些汹涌的泪水不是从他眼睛里流出来的一样。 怎么会有人前一晚流了那么多眼泪,第二天早晨起来眼睛还一点都不见肿的?迟明尧盯着自己的手,百思不得其解。然后他拿起手机,点开朋友圈,手指在屏幕上滑了一下,看到了刚刚给李杨骁拍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李杨骁眼睛笑得弯弯的,眼尾的睫毛都结缠到一起,那个在银幕上看起来若隐若现的小酒窝,也被浅浅地定格在唇边。 迟明尧看了半晌,用拇指按住照片,点了保存。 李杨骁从卫生间推门出来,他洗了脸,发梢沾了水,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迟明尧往旁边挪了一下,给李杨骁腾出位置。李杨骁弯腰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盒粥,打开了盖子,递给迟明尧。 迟明尧抬眼看着他说:“我吃过了,这两盒都是你的。” 说完,过了几秒又补上一句,“多吃点。” 李杨骁便把手收了回来,在迟明尧旁边坐下来,低头捧着碗喝了一口粥,说:“谢谢啊,不过我吃不了这么多。” “那能吃多少吃多少呗,”迟明尧无所谓地说,然后把两条腿朝前伸直了些,转头看着李杨骁说,“一会儿想去哪儿?” “回宾馆吧,下午还要去剧组。” “我帮你请过假了。” “嗯?”李杨骁的动作顿了一下,“请了一整天?” “嗯,想去哪儿?带你好好放松一下。” 迟明尧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所有大腹便便又挥金如土的金主一样,只是语气还有些生硬,怎么听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李杨骁低着头笑了一下,想了想说:“一整天啊……那我想回家一趟,你应该也要回去吧?顺路捎我一程就行。” “回家?”迟明尧愣了一下,“回家干什么?” “拿点衣服什么的啊,这里荒郊野岭的,每次去买衣服都跟村里人进城似的。” 迟明尧“哦”了一声,好一会儿没说话,两只胳膊肘撑在大腿上,若有所思的模样。等到李杨骁一盒粥快喝完了,迟明尧才开口:“要不我带你去商场买几件衣服吧?” 李杨骁正端着纸杯喝水,听到这句话,呛得咳了两声,抬头看着他说:“咳咳……你是我爸啊?” “……什么?” “只有我爸才会说,带你去商场买几件衣服吧,考完试以后还会说,想去哪儿?带着你好好放松一下。” 迟明尧被噎得好半晌才说了句“靠”,然后问:“那该怎么说?” “不知道,”李杨骁把剩下的东西装到袋子里,拎起来说,“走吧爸爸,我们还是回家吧,家里还有好多衣服,你再买,妈妈就要生气了。” 迟明尧抬腿就要踹他,李杨骁一个闪身躲过去了,笑笑说:“家暴犯法啊爸。”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停车场,坐进车里,迟明尧低下头,抬手掐了掐眉心,脸上显出些疲惫的神色。这个动作落在李杨骁眼里,让他心底生出些愧疚的情绪。昨晚被洗胃之前,应该相当兵荒马乱吧?当年在饭局上被灌到医院,醒过来之后,江朗对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让他以后不准再参加饭局。迟明尧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从这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上看,估计也多少有些心有余悸的意思。 李杨骁伸手摸索着安全带,没摸到,他转过头去看,迟明尧突然靠过来,伸长了胳膊帮他从一旁拉过安全带,又低头扣上。 李杨骁身体一僵,不自在地低头去看他。迟明尧垂着眼睛帮他扣安全带,眉头微皱着,一副想对别人好又偏要装作不耐烦的模样。 他这是……在学习怎么当一个合格的金主?李杨骁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然后被自己逗乐了,忍不住笑了一下,真新鲜啊。 “你昨晚也喝了不少吧?”李杨骁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 第31节 迟明尧转动车钥匙,发动了车,“嗯”了一声。 “昨天晚上……挺折腾的吧,对不起啊。” “以后别喝酒了。”迟明尧开着车,看着前面路说。 李杨骁说:“嗯。” “你知道自己酒精过敏吧?” “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大四……一个饭局上。” “和宋昶?” “……不是,另外一个朋友。” “江朗?” 李杨骁猛地转头看他:“你知道江朗?” 迟明尧语气平静地说:“我看过你的那些片子。” “……”李杨骁沉默半晌,才说,“对,和江朗。” 迟明尧便没再说什么。 李杨骁是希望他说些什么的,他从没想过迟明尧会去看自己演的那些片子——他以为他不会感兴趣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剧本和光怪陆离的画面,放在那个硬盘里,就好像被封存起来的时光一样。已经隔了很久了,除了他自己,没人会对里面的内容产生丝毫好奇心。毕竟他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小演员而已,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和他一样的小演员了,每个人的手里都握着这样一个硬盘,装着自己视若珍宝的作品。 “你看过那些片子?”李杨骁过了好久才开口问,“全部吗?” “对,全部,”迟明尧还是看着前面,不紧不慢地说着那些片名,“偷心,迢迢,救世主,……怎么,很意外?” “有点,”李杨骁老老实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以为你不会感兴趣。” 迟明尧笑笑,说:“除了你和江朗,还有别人看过你所有的作品吗?宋昶有看过吗?” “……他看过一些。”但没看过《迢迢》。他从来都没想过要给宋昶看那部《迢迢》,那晚之前是不敢,那晚之后是不再有必要。 “那就是没有看过全部?所以我是第一个。” 李杨骁觉得有些好笑,迟明尧说这话的时候有种孩子气式的独占欲——他好像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意自己暗恋过宋昶这件事。李杨骁时常后悔自己说出八年暗恋的那一晚,因为他后来反省的时候想明白了一点,肉体交易这回事也是讲究排他性的,迟明尧给自己标价20万一晚,当然不是睡一觉就能值这么多钱的,还有自尊、服从等等一系列能让他产生心理快感的东西,所以迟明尧才对折磨自己这件事这么乐此不疲。 但喜欢是不一样的吧……虽然都会产生独占欲,但表现却是完全反过来的,会照顾对方的自尊,也会不由自主地顺从对方的心意。李杨骁闭着眼睛,脑子里掠过这些想法,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想恋爱了,想被平等地尊重,也想被小心翼翼地对待。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着,应该感觉很好吧? 但会有这么一个人吗?如果真的遇到了,他会很在意自己这一段历史吧?毕竟连他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车子停下了,李杨骁睁开眼睛一看,已经到了自己家楼下。他伸手解开了安全带,刚说了声“谢谢”,然后就看到迟明尧也解开了安全带,于是他剩下的话就被梗在了嗓子里。 迟明尧若无其事地说:“走吧,我跟你一起上去。” 李杨骁呆了一下:“……你要去我家?” “嗯,不欢迎啊?” “呃,没有……不过我家很小,没什么可参观的。” “走吧。”迟明尧说完这句,就拔了车钥匙下了车。 李杨骁只好跟上去给他带路。 李杨骁说得没错,他住的地方并不大,只是一间仅够一个人住的一居室而已。房间的布置也很平常,靠门的位置摆放了一张沙发,床则靠近窗户。只是靠床的三面墙看上去有点特别,贴满了花花绿绿的便笺纸。迟明尧走近了才看清楚,那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似乎是手抄的经典台词。 “都是你写的?”迟明尧看着那些字迹问。 “嗯?”李杨骁看了看迟明尧面前的那面墙,“哦,都是闲着没事儿的时候抄的,你来坐沙发吧。” 迟明尧站着没动,还在接着看那面墙,李杨骁的字有点出乎意料的好看,工工整整的,像极了学生时期的作业。 “一些老掉牙的台词而已,”李杨骁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别看了。” 迟明尧这才转身,说:“不是要拿衣服么?去拿吧。” “……不急吧,走之前收拾一下就好了。” “那这么早回家干什么?” “我想……洗个澡,睡一觉,你要是没事的话……”李杨骁看了看迟明尧的脸色,斟酌了一下语气说,“你要是忙的话,其实可以先回去的。” “我不忙,”迟明尧走过来坐到沙发上,“你去洗吧。” “……”李杨骁这下彻底没话说了,他有点搞不懂迟明尧要做什么,不仅跟着自己回家,现在还赖着不走了。刚刚的逐客令下得很明显了,迟明尧不可能听不出来——除非他又开始耍少爷性子了。 李杨骁心里叫苦不迭,但又没办法直接把这尊大神搬出去。只好从晾衣架上扯了t恤和短裤,走进浴室里。 迟明尧坐在沙发上,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内心有点复杂。他当然听出李杨骁刚刚的逐客令了,但他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走了——李杨骁表现得太正常了,正常到有些让他觉得有点不正常。 明明昨天晚上他还在说不想做演员了,今天又若无其事地说要去剧组?他不会想支开自己做出什么事情吧?迟明尧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觉得自己得防着点李杨骁。 李杨骁洗完澡,头发乱糟糟的滴着水,身上套了一件宽宽大大的t恤,坐到床边,拿着毛巾擦头发。 迟明尧指了指浴室说:“我也要洗一下。” “浴室很小的。”李杨骁说。言外之意是,少爷您还是回家洗吧,别在这憋屈受罪了。 但迟明尧二话不说,站起身就朝浴室走过去了。 李杨骁这下算是明白了——小少爷大概是想下凡来体验一下民间疾苦的。 李杨骁一边擦头发,一边拿起手机打开了自己的朋友圈,这一看,他惊呆了——二十几条提醒,红通通的戳在那里。 他点开一看,迟明尧居然擅自给自己发了一条朋友圈,用的正是他早上拍的那张照片——光秃秃的一张照片,一个字都没有。 底下的评论倒是很热闹: ——天啊学长你居然不摆斗鸡眼了?普天同庆! ——啊啊啊我骁颜值赛高! ——啊……刚睡醒刷朋友圈,这一笑灿烂得我灵台清明……杨骁是你吗?? ——我不管 要杨骁哥哥亲亲抱抱才肯去剧组拍戏 ——嗯……这一定是一张只对我可见的朋友圈。 ——我男朋友刚刚看到了这张照片 让我把你拉黑 我誓死拒绝了!嫉妒使人丑陋!我要分手!! …… 李杨骁一个一个地看下去,嘴角不自觉勾起来——要不是这张照片,他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多人在关心自己:大学时候的同班同学,剧组认识的演员,微电影的编剧…… 他已经很久没发过自己的动态了,已经习惯了把自己隐藏起来,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过得好还是不好。 李杨骁趴到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他觉得自己需要好好地思考一下人生。但还没思考到点子上,就有一阵困意袭上来,让他忍不住抱着枕头睡过去了。 迟明尧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来,走到床边,看到的就是李杨骁把脸埋进枕头的画面,迟明尧脑子里顿时出现了四个字——悲痛欲绝。 十几岁的时候,他也总是喜欢这个姿势,把脸整个埋进枕头里,好像这样就可以与世隔绝,不参与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一切事情。 迟明尧坐到床边,他打算说点什么安慰一下悲痛欲绝的李杨骁,他想了想,开口叫了他的名字:“李杨骁。”然后接着说,“以前是以前,但现在你遇到我了……” “嗯?”李杨骁把头从枕头里抬起来,脸上还被压出了红印子,从睡意朦胧的眼神来看,他刚刚大概是睡着了。 “你说什么?”李杨骁揉揉眼睛,坐了起来。 “……没什么。” 第42章 拥抱 为了缓解刚刚那阵尴尬,迟明尧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一口一口地抽着烟。 李杨骁一坐起来,就看到眼前裸着上半身的迟明尧,他瞬间清醒了,大脑的神经迅速绷紧:他刚刚怎么没想到迟明尧跟他回家是动机不纯的! 李杨骁咽了下喉咙,脑子里飞快地算了一下自己银行卡里存款,然后很快蔫了:这部戏的尾款结清之前,他根本就没有20万还给迟明尧。 李杨骁看着迟明尧背上的肌肉线条,脑子里的想法风起云涌:上一秒想找借口逃避过去,下一秒又想干脆就做了吧,反正是最后一次了,虽然胃还有点难受,眼下的情绪和氛围也不太对,但做爱本身带来的快感是能够让人沉溺其中的。 那不如……就屏蔽其他一切想法,不去想别的事情的,好好享受一次算了,反正自己这条命也算是迟明尧帮他捡回来的,否则现在还不一定在哪个鬼门关转悠呢。 但他又隐隐觉得有点难过,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什么而难过。神经紧绷之下,他已经没精力去探究自己在这几分钟之内漫上来的各种情绪。 他只是将身体朝后挪了挪,靠在床板上,对着迟明尧的后背,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现在要做吗?” 迟明尧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嗯?” “我是说,如果你现在想做的话……我没问题。” “……” 一片沉寂。 李杨骁像等待凌迟一样,十分忐忑地看着迟明尧的后背。眼前这具身体看起来年轻而极具力量感,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迫人的气势以及……疼痛感。 他看到迟明尧抽烟的动作停下了,过了几秒,才伸手拖过床头的烟灰缸,磕了磕烟灰,然后把抽了半截的烟按熄了。 李杨骁的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心惊胆战地等着迟明尧转过身。 迟明尧转过来,不带什么表情地看着李杨骁,然后靠过来,脸凑到离李杨骁很近的位置,他压低了声音问:“你想怎么做?”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以至于李杨骁能够感觉到迟明尧的呼吸扑在自己的脸上,他把脸稍稍别过去一点,大概是想避开那种压迫感。 “以德报怨啊李杨骁,”迟明尧盯着他,笑了一下,“所以我在你眼里就是一匹随时随地发情的种马?” 李杨骁的睫毛几不可察地抖了几下。 迟明尧伸出手,扳过他的下巴,说:“是不是?” 李杨骁没说话,他只是看着他,眼底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迟明尧伸出拇指,轻轻抚了一下李杨骁的眼睛下方,就像为他拭去眼泪一样,然后拍了拍他的头顶说:“别瞎想了,睡会儿吧,我好困,昨晚一晚上没睡。” 迟明尧说完,伸手扯了扯李杨骁身后的枕头,示意他抬抬身子。 李杨骁欠了欠上身,把身后倚着的枕头拿出来,放到一边,然后一只手撑着床,说:“那你睡这里吧,我去沙发睡。” “去什么沙发,都说了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迟明尧很自然地扯过李杨骁的空调被,问,“只有一个枕头啊?” “嗯,”李杨骁挠了挠头发说,“就一个,你睡吧。” “那一人一半吧。”迟明尧把枕头放到中间,然后躺下来,枕了一半,阖上了眼睛。 第32节 李杨骁便没多说什么,也沉默地躺下来。 然后他发现自己根本就睡不着。迟明尧离他太近了,以至于他没办法忽略旁边还躺了一个人。他可以闻到他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还有身上沐浴露的味道,以及若隐若现的烟草味道。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都是他自己的,他太熟悉这两种味道了,以至于掺杂在其中的烟草味道显得格外暧昧。 他有些心烦意乱,明明很困,却怎么都无法入睡。 因为旁边躺着迟明尧。 他脑子里又闪过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从走进那家酒店开始,到迟明尧跟自己一起坐到宋昶面前,到他帮自己挡酒,以及在那个逼仄的车厢里发生的一切…… 好像一切都是因迟明尧而起的。但他又没办法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迟明尧身上,他还记得自己靠在他肩头哭的时候,那只一下一下轻轻拍打在他后背的手,还有早上的那碗粥,以及各种笨拙生硬的关心……迟明尧就好像一个惹尽祸端又费尽心思弥补一切的熊孩子一样,因为态度太过诚恳而让人觉得不忍苛责。 李杨骁又隐隐觉得自己是有点依赖迟明尧的,他有时候对他的存在感到紧张,有时候又觉得有些心安……大概一个人深处绝望与黑暗之中,偶然感受到一丁点温柔的举动,就仿佛溺水之人竭尽全力地攀住一根浮木一样。迟明尧有时候对他太温柔了,以至于让他险些误认为自己是被温柔相待的,是可以有自己的浮木的。 但迟明尧怎么会甘于做一根浮木呢?他根本就是岸上的那个人,可以拉他上岸,也可以随时松手,主动权全在他那里。 迟明尧躺在李杨骁的旁边,也是隔了好一会儿才睡着。 身上泛着水汽的李杨骁让他想起《迢迢》里的那个片段,他坐在那个人的身上扭动腰肢,发出难耐的鼻音,还有他在片子里面跳的那支钢管舞,他的腰看上去很细又很软,腰线露出一截的时候,看起来诱人极了。 迟明尧觉得自己有点起反应了,不,是很明显地起反应了。李杨骁就睡在他旁边,他一转身就可以搂住他,他也可以和他做爱——反正李杨骁是不会反抗的,否则他刚刚就不会问出那句话。 但他又想起昨天晚上,李杨骁也是很顺从地坐在他的腿上,任凭自己进入他的身体。他好像从来都不会反抗,但又总是对这件事情表现得有点紧张。 他不反抗……是因为觉得没用吧?迟明尧脑子里又响起昨晚李杨骁带着哭腔的那句“我会死的”,当时他还是坚持做下去了,他怎么会那么混蛋? 他皱了皱眉,把自己的欲望压了下去——他决定下次做的时候,一定得是在李杨骁心甘情愿的情况下。他不想看到他那么紧张了,他想让李杨骁求着他进入自己身体——李杨骁对自己的生理欲望向来诚实,这不会是什么难事的。 迟明尧在信誓旦旦中睡着了——他实在是太累了,昨晚折腾了一晚上没睡,又开了一上午的车,体力已经耗得差不多了。 迟明尧入睡很快,但睡得却并不踏实,没几分钟就跌进了一个梦里。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辆车的车厢里,李杨骁坐在他的腿上,头靠在他的肩膀,顺从地任凭他一次又一次用力地贯穿他,他的身体软绵绵的,腰上渗出了一层薄汗,难耐的鼻音在车厢里显得无比清晰。 梦里他一次次顶弄他,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杨骁,舒服吗?杨骁,骁骁,说话啊宝贝儿。” 李杨骁什么话都不说,难得的乖顺。 他伸手扳过他的下颌,想凑过去吻他,但凑近了才发现,李杨骁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 “骁骁?”他轻轻拍他的脸,“李杨骁,做爱的时候你敢睡着,不想活了是吧?” 但李杨骁毫无反应,安静地就像……死了一样。 他突然产生了很不好的想法,把手指伸到他的鼻端去探他的呼吸,指尖止不住地颤抖。 没有呼吸! 他惊慌失措地叫他的名字:骁骁?骁骁?杨骁?李杨骁你醒醒!! 他疯了一样地晃着李杨骁的身体,但李杨骁毫无反应…… 迟明尧猛地睁开眼睛,醒了。 他剧烈地呼吸着,胸口上下起伏,梦里那种巨大的恐惧感非常清晰,让他感觉到一阵心悸。 他偏了偏头,垂眼看着睡在旁边的李杨骁。他看起来那么平静,就好像梦里那一幕,就好像…… 迟明尧的心脏急速地跳动着,他看着李杨骁,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去探李杨骁的呼吸。 李杨骁还没有睡着,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的鼻尖,睁眼一看,迟明尧正将一只手指伸到他的鼻端,似乎……在探自己的呼吸? 李杨骁已然忘了自己也曾经对迟明尧玩过同样的把戏,内心骂了句“幼稚”,面无表情地看着迟明尧问:“还有呼吸吗?” 迟明尧心绪未平,定定地看着李杨骁说:“我刚刚梦到你……” “死了?”李杨骁平静地问。 迟明尧收回了手指,躺回床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真是噩梦,”李杨骁不咸不淡地开了个玩笑,“我大病初愈,能不能盼我点儿好啊少爷。” 迟明尧没说话,沉默了好一阵子,突然转过身,面朝着李杨骁,伸出一只胳膊搂着他,然后阖上了眼皮。 李杨骁垂眼看了看那只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它是有重量的,那重量清晰地落在他的胸口,让他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 第43章 粥 迟明尧这一抱,抱得李杨骁五味杂陈。 李杨骁先是僵着身体好半天没敢动弹一下,半晌没等到迟明尧下一个动作,这才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 这并不是一个很强势的拥抱,它几乎有那么一点求和的意思。李杨骁演过类似的角色,就在那个叫《偷心》的短片里,他演的那个男孩因为太害怕失去而不敢开口说出“对不起”,所以总是用拥抱来表达自己的歉疚。 迟明尧也会对自己有歉疚吗?否则他这个无声的拥抱又是什么意思? 李杨骁有点想不明白。 但不管怎么说,被拥抱的感觉总是很好的,带着体温,让人觉得不那么孤独。 李杨骁从没有过这种体验,这个拥抱对他来说甚至是有些新鲜的。因为鲜少暴露自己的脆弱,他在别人面前一向是有些孤高的存在,是才华横溢的同辈、难以接近的学长、低调内敛的年轻人……而曾经喜欢过他的那些人,也大多是带着一点仰望的视角,很少有人想过要施展给他一个保护的姿态。 李杨骁自己也很抗拒被保护,保护往往意味着束缚,他宁愿自由一点。但迟明尧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动作,让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一直以来,自己实在是太孤独了。 就在这个带着些许体温的拥抱中,李杨骁睡着了,睡得昏天暗地,也睡得前所未有的投入,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透了。 李杨骁摸过手机一看,晚上九点多了。 他是生生被饿醒的,昨晚刚受过难的胃袋此刻正很有精神地运动着,依据以往的经验来判断,他很快得出结论:自己八成是胃痉挛了。 迟明尧的胳膊还搭在他身上,从位置上来看,这几个小时中似乎就没移动过。李杨骁内心感叹了一句“这熊孩子睡觉也太老实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只胳膊拿开,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李杨骁轻车熟路地走进厨房,抓了几把粗粮米扔到锅里,就着清水涮了两把,然后全部倒进电饭煲,调到煲粥的功能,按了加热键。 两年多的独身生活并没有让他的厨艺有一丁点长进,倒是亏得有电饭煲这个神器,让他经常半夜回家倒也不至于被活活饿死。他自己也乐得偷懒,从网上买了几袋号称是健康养胃的五谷杂粮米,一喝就是半年,居然至今还没喝吐,可见也是挺好养活。 等粥熬好的这段时间,李杨骁百无聊赖地刷起了手机。 梁思喆的夜店事件愈演愈烈,在娱乐圈风平浪静的这一个月里,给媒体和自媒体们贡献了无数版面和话题。梁思喆出道十年以来的各路绯闻女友被扒得干干净净,媒体们就好像秃鹫一样,津津有味地啃食着与这件事情有着牵连的所有残渣。 “从柳璟到宋影影,细数与梁思喆传过绯闻的那些女星们。” “十九岁就被拍到与女星出入酒店的梁思喆,是浪荡还是真性情?” “传闻跟梁思喆睡过的女星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 与此同时,梁思喆也凭借新电影《再说一句试试》在某a类国际电影节上出尽风头,成为大有希望的影帝人选,在等待国内上映的这段时间,各种传闻蔓延得愈发迅速。 而就在最新的实时热搜上,“梁思喆 同性恋”的话题格外吸引眼球。 “点击”这个动作实在太容易了,以至于李杨骁没能抵挡住对偶像私生活的好奇,到底是点进话题扫了一眼。 最上面的一条热门微博,截取了某个颁奖礼台下的画面,跟梁思喆同为话题主角的那个男人,尽管从头至尾也没露出全脸,但李杨骁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人正是曹烨。 惹起争议的画面是曹烨背身帮梁思喆打领带的动作——这本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情,大可以解释为助理或服装师在做自己的本职工作。但火眼金睛的网友们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曹烨手上的那半截烟,在打领带的时候转移到了梁思喆手里——更重要的是他还颇为自然地抽了起来,并且与眼前那人说说笑笑,神情看上去极为放松自然。 完整的事情被截成了几秒的gif动图,重点部位画圈标红,看上去一目了然,也难怪短时间内被刷遍了全网。 作为影视圈的幕后工作者,曹烨不常在公众面前露面,此刻关于他的身份众说纷纭,有些不靠谱的猜测偏离正确答案十万八千里。网络上有人试图挖出更多证据,有人震惊于梁思喆居然男女通吃,更多的是大批粉丝忙于澄清——一时间各种消息纷纷扰扰,真假难辨。 李杨骁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天在山上的时候,梁思喆和曹烨之间的相处模式——相比普通的朋友关系,的确是暧昧了一些,但两个直男双双变弯?根据他自己的经验来看,还是难以置信了一点。 他倒是对那部《再说一句试试》更感兴趣,听说梁思喆在里面饰演一位年轻的单身爸爸,把底层小人物的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媒体们用的表达是“重返演技巅峰”。 ——重返演技巅峰?在李杨骁眼里,梁思喆压根就没从巅峰上掉下来过。虽然有几部商业爆米花片的确套路了一些,但他完全理解梁思喆选择角色的动机。 梁思喆出演的电影乍一看不按常理出牌,但多看几部就会发现,他每一次尝试都是在对自己的一次探索。 每个演员都想尝试不一样的角色,李杨骁也一样——投入到一个角色,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理解他做每一件事情的动机,琢磨他应该出现的每一种情绪和反应,把原本的自己尽可能地隐藏起来。这些,他都觉得过瘾得不得了。 他不舍得放弃演戏这条路,不仅仅是因为走得太远,更重要的是,一个不再演戏的李杨骁会是什么样的?会比现在走投无路的自己过得更开心一点吗? 他不确定。 “叮——”的一声,粥熬好了。 李杨骁从发怔的状态回过神来,站起来打开电饭煲低头看了看——水加少了。 喝饱了水的米粒们挤挤挨挨地凑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介于米饭和米粥之间的混沌状态。 李杨骁没对自己这锅粥抱什么希望,此刻心安理得地接了一杯水倒进去,用筷子搅了几下——好歹能喝下去了。 他给自己盛了一碗,端到饭桌上,喝之前还挺嫌弃地看了一眼,心想这玩意儿也就是自己亲手做出来的,否则别人倒贴钱他也绝对不会喝上一口。 李杨骁抱着碗喝了一口,觉得寡淡无味,便起身想到橱柜取几块方糖。起身的时候,他不小心带了一下椅子,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并不太悦耳的闷响。 李杨骁在橱柜里舀了几块方糖,回过身一看,迟明尧已经在床上坐了起来,此刻正有点迷茫地看向他这个方向——从神情上看,大概是有些睡懵了。 “醒了?”李杨骁举着汤匙说,“饿吗?” 迟明尧的嗓音还带着一点刚睡醒的沙哑,问:“你做饭了?” 李杨骁走回桌边坐下,把方糖倒进粥里,说:“没那么贤惠,熬了一锅特失败的粥,要尝尝吗?” 迟明尧下了床,光着脚走近了,低头看了看李杨骁眼前的碗,发表了一句评价:“看起来是挺失败的。” “凑合喝吧,不然多浪费啊。”李杨骁拿起手机说,“帮你叫外卖吧。” “还有吗?” “嗯?”李杨骁抬头看他,“什么?” “粥,还有吗?”迟明尧看着他问,看上去还没完全清醒。 “……呃,有,”李杨骁难以置信地问,“你想试试?” 迟明尧“嗯”了一声,坐在了他对面。 李杨骁把自己眼前的那碗粥推到他面前,说:“那你喝一口试试吧。” ——迟明尧不会想喝第二口的,李杨骁想,这玩意儿也就他自己能喝下去了。 迟明尧拿着刚刚舀方糖的那个汤匙,对着一碗卖相极差的粥摆出了喝咖啡的架势。 李杨骁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像看着一只尝试最新试剂的小白鼠。 ……熊孩子的好奇心可真强大啊,李杨骁想。 迟明尧郑重其事地舀了满满一勺粥,端详了两秒,看样子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张开嘴,喝了一口,然后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还好吗?”李杨骁试探着问。 第33节 “你觉得呢?”迟明尧反问他。 “我觉得你很有勇气。”李杨骁自己都乐了,“算了,给你叫外卖吧。” “其实我觉得还好,”迟明尧放下了勺子,说,“我想再加点糖。” 李杨骁几乎要惊呆了:“你觉得还好?” “还好啊,粥不都是这个味道。” 李杨骁发自内心地评价:“您真不挑食。” 迟明尧被他逗得笑了笑,问:“你自己做的还这么嫌弃啊?” “……我倒还好,我是觉得你应该会很嫌弃。”李杨骁起身走到橱柜,把一整罐方糖都拿了出来,放到迟明尧面前,“多加点吧。” 第44章 照片 迟明尧上半身裸着,下半身围着浴巾,大大方方地坐在饭桌前,毫不吝啬地展示着自己的身材。 依李杨骁的性子,对好身材一向是乐得欣赏,但一想到这具身体跟自己产生过某种过于亲密的联系,他就有点浑身不自在。 他走到卧室的衣橱里,弯腰从里面扒拉出一件睡袍,拎到迟明尧面前说:“穿上吧,空调开着,别感冒了。” 迟明尧放下汤匙,抬头看了看说:“你的?” “嗯,买回来没怎么穿过。” 迟明尧接过来,又说:“还要一条内裤。” 李杨骁暗自腹诽了一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真是少爷性子啊。他面无表情地说:“没新的了,只有穿过的。” 迟明尧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说:“睡都睡过了,没事儿,我不嫌弃你,洗过就行。” 李杨骁彻底没话说了,认命地又返回卧室开始翻找。只是嘴上说着没新的,他还是费了好大劲儿给迟明尧翻出了一条没穿过几次的。 迟明尧接过内裤的时候,还开了个玩笑:“这尺寸合适么?我穿会不会有点小啊。” 李杨骁有点想打人了,这熊孩子大少爷怎么这么讨嫌啊! 他甩了一句“爱穿不穿”,就坐下喝粥了。 迟明尧换好衣服,大模大样地坐回桌子前,跟李杨骁头对着头喝粥,还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这房子是你租的?” 李杨骁说:“嗯。” 迟明尧又说:“有点太偏了。” 李杨骁心想这少爷大概不知道六环外和三环内的房租差别有多大,他说:“我又不上班,住太好的位置也是浪费。” “我倒是有套房子在闲置,位置还不错,你要是想住的话……” 李杨骁抬头看着他,他直觉接下来不会是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迟明尧下一句说:“肉偿就行。” 李杨骁忍住了才没让白眼直接飞出来,他黑着脸说:“谢谢您了,我就住这儿挺好的。” “跟你开玩笑的,”迟明尧把手伸到他碗边,敲了两下桌子,“哎,不会真生气了吧?” 李杨骁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没你那么幼稚。” 迟明尧笑笑说:“你要想住的话,直接搬过去就行。” 李杨骁脑子都没过,甩了句:“不想住。” 说完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有点不识好歹——迟明尧说这话的时候很有可能是认真的,这人示好的方式一向是拐着弯儿来的。 但李杨骁想了想,到底是没再说别的。他对迟明尧的那套房子一点兴趣都没有,迟明尧就算现在让他搬过去住,又能住多久?等到他腻了的时候,自己再灰溜溜地搬出来?那也太狼狈了,他还是希望能好聚好散,体面一点,起码能保留住自己所剩无几的自尊。 他莫名想起当时从宋昶那间房子里搬出来的时候,虽然是自己一声不吭地搬走了,但回想起来还是狼狈得要命。 想到宋昶,他开口问迟明尧:“昨天你跟宋昶通过电话?” “嗯,”迟明尧最后一口粥喝完,把碗放在旁边,看着他问,“他跟你说了?” “没有,他没再来电话,我看到通话记录了。” “哦,那你也别给他打电话了。” 李杨骁诧异地看着他:“嗯?” “他都要当爹了,你就不要上赶着破坏别人家庭幸福了。” “……”李杨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么看我的?” 迟明尧自知说错话,但语气还是不肯放软:“你就算没这个心思,也不能保证他不对你旧情复燃吧。” “他对我没旧情,”李杨骁冷着脸说,“一直都是友情。” “别自欺欺人了李杨骁,他要对你一点旧情都没有,你肯心甘情愿地被吊这么多年?” 李杨骁碗底剩的粥也没胃口喝了,站起来把迟明尧眼前的碗拿过来,把两只碗摞到一起,说:“没有就是没有,我没那么肤浅。” 李杨骁说完,端着两个碗就转身去了厨房。 迟明尧跟在他身后,走到水池边,说:“我来吧。” 李杨骁打开了水龙头,把一只碗放在水流下面冲着,一声不吭。迟明尧伸手去拿那只碗,李杨骁把手一偏,躲了过去。迟明尧不依不饶地想抢过来,一只手抓着李杨骁的胳膊,另一只手去拿那只碗。 李杨骁烦不胜烦,把那只刷了一半的碗塞到迟明尧手里:“给,你爱刷就都刷干净吧。”然后抽了两张纸,一边擦着手一边走出了厨房。 迟明尧哪想到李杨骁就这么转身走了,他捏着那只碗,刷也不是,不刷也不是。早知道不抢着刷了,这下可好,也不能扔下这两只碗跟出去。 迟明尧憋屈地刷着碗,他决定要给李杨骁买个洗碗机,杜绝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迟明尧把两只碗都刷干净了,走出去,李杨骁正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手机,好像在打字。 ……不会在给宋昶发短信吧? 迟明尧走过去,坐到他旁边,问:“你联系他了?” 李杨骁头也没抬,没好气地说:“我可没上赶着破坏别人家庭幸福。” “我不是那个意思……”迟明尧觉得自己一开口就出错,索性说了句,“难不成你还想在他身上再耗八年啊?” “什么叫耗八年啊少爷?”李杨骁把手机放到一边,看着他说,“八年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就只是八年而已,我怎么都会把这八年过完的。但是没有宋昶,当年我连到北京艺考的车票都买不到,我也根本不会当什么演员,也根本就不会认识你。什么是知遇之恩,什么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这种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大概不会懂吧?” 迟明尧皱着眉说:“那你打算怎么个报法?以身相许?” 李杨骁气急反笑:“你当我傻啊!” 迟明尧不说话了。 李杨骁也不说话了。 两个人一时像赌气似的,谁都不开口。 相对无言了半晌,李杨骁才回过味儿来:他怎么莫名其妙又跟迟明尧吵起来了?而且刚刚这番争吵还怎么想怎么有股幼稚味儿。 这都什么事儿啊,这人乍一看一股霸道总裁的范儿,怎么内心这么幼稚?他怎么摊上这么幼稚一金主啊?现在还有点被传染的趋势!这还能不能好聚好散了?! 李杨骁决定好好给这位“金主”上一课,把宋昶这件事情彻底翻篇——他简直不知道自己当时脑子里哪根筋抽了,才会把暗恋宋昶的事情讲给迟明尧听。 “宋昶可能是喜欢过我。”李杨骁开了头,等着迟明尧的回应。 迟明尧还是微皱着眉,看了他一眼。 “但顶多就几分钟的事儿,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就好像开车一样,”李杨骁打了个比方,“可能开到半路不知不觉轧了一下黄线,但意识到之后,很快就开回去了。在那几分钟前后,他对我都没什么想法。” 迟明尧说:“你又不是他。” 李杨骁笑了一下:“但我了解他啊。宋昶这个人,做数学题都是一步不多一步不少的,明明有些题一眼就能看出答案,任谁都会偷懒省些步骤,他愣是把自己的卷子写得跟标准答案似的。” 迟明尧看着他,半晌才不着四六地说:“我会直接把答案写上去。” “我说大题啊,又不是填空题,会扣步骤分的,起码要象征性地写点步骤吧。” 迟明尧依旧坚持:“我会直接写答案。” 李杨骁被他莫名其妙的坚持逗得笑了一下,说:“好吧,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么任性。” 过了一会儿,迟明尧又问:“那你还给他打电话吗?” “宋昶?暂时不打了吧。你们昨晚通电话的时候都说什么了?” “说我在包养你。” “……”李杨骁无语了半晌,叹了一口气,“算了,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吧。” “我说……”迟明尧看着他的表情变化,过了片刻说,“我没说那个,我说让他别管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是吗?那谢谢你了……”李杨骁说,“不过有时候,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你就只管做就行了,反正你运气好。”迟明尧说着,站起来走到墙边,看着一张用大头针钉在墙上的照片。 照片上是李杨骁朝前走的背影,他穿着黑色的t恤和水磨蓝的牛仔裤,整个人修长瘦削,是十几岁青葱少年的模样。 “这说法倒是稀奇,你怎么看出我运气好的?”李杨骁接着他的话说。 迟明尧两只手指捏住大头针,手上猛地用劲儿,生生把钉子从墙上拔了下来,然后取下了那张照片,还有……藏在背后的另一张。 “遇到我,你运气还不好啊?”迟明尧盯着那张照片。 纯白色的布景,邋里邋遢的造型,灰白色的夹克和故意做成好多天没洗头效果的头发,以及……近乎于阴鸷的眼神。 看起来像一张定妆照。 “哪好了啊……”李杨骁听到动静抬头一看,“喂……操,你怎么把它拔下来了!”他起身去夺那张照片。 迟明尧捏着照片的那只手往后撤了一下,躲开了李杨骁,看着他问:“为什么钉在后面?” “钉在后面就是不想看到啊!给我,好奇心怎么那么旺盛啊你!” “是那个《陌路狂想曲》的定妆照?” 李杨骁眼见着照片拿不回来了,气呼呼地坐了回去:“是!你记性可真好!” 迟明尧这才好好看起那张照片:“你演什么?造型看起来像逃犯。” “你觉得我会跟你说啊?” “为什么不会?我可以帮你把它拍完。” 第34节 “导演和找好的演员都不知道去哪儿了,还拍什么啊。”李杨骁没好气地说。 第45章 夜晚 “导演和演员还不好找?”迟明尧捏着照片说,“我可以帮你找国内最一流的导演,至于演员……你不是喜欢梁思喆么,我让他来给你做配角,这阵容你觉得怎么样?” “太好了,相当好。”李杨骁敷衍了一句。 “那讲讲啊,是个什么故事。” “你这么本事通天,不用我讲自己也能知道。” “怎么还不高兴啊?是不是觉得这个阵容还不够好?”迟明尧走过来,用那张照片去托李杨骁的下巴,“那你自己说,还想请谁?” 李杨骁伸手把照片拨开了,抬头看了他一眼说:“迟总,你这么幼稚,你手下的那些员工知道么?” “你不讲,照片我就拿走了啊?” 李杨骁到底也没把剧本的情节讲给迟明尧听。 迟明尧对他的态度,让他想起幼儿园里那些喜欢揪女同学辫子的小男孩,虽然未必出于什么坏心眼,可能还是因为有点喜欢,但可能因为方式方法总也选不对,反而有点……招人烦。 ——不过……喜欢?迟明尧可能喜欢自己? 那他就不会跟陈瑞坐到一桌,故意让自己难堪了。 李杨骁起身走到卫生间,自己洗漱完,还不忘给迟明尧找好了牙刷,然后上了床,用被子蒙住头,把迟明尧彻底隔离在外面——眼不见心不烦。 眼见着李杨骁不再搭理自己,迟明尧自己倒腾了一会儿,自觉没趣地也去洗漱了。 李杨骁根本没睡着,听着脚步声走远了,他把被子拉下来,四处找了找那两张照片——没找着,他有点郁闷地想:还真给藏起来了啊?幼不幼稚! 迟明尧洗漱完走回来,站到床边,看着那团人形被子,叫了李杨骁的名字:“李杨骁。” 李杨骁没反应,他躺在被子里面等着迟明尧的下一句话——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但等了好一会儿,迟明尧还是没说话。 他突然感觉有阴影罩下来,似乎是迟明尧弯下身看着他。 虽然隔着被子,但李杨骁还是可以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似乎可以感受到呼吸的温度和目光的重量。 他觉得自己在这两道目光的注视下无处遁形,心脏开始“咚咚咚咚”地剧烈跳动,整个人既想躲起来,又紧张到随时可能蹦起来。 迟明尧无声盯着他,足足盯了有几分钟,才直起身。 那团阴影终于离开自己,李杨骁听到他绕到床边拉上了窗帘,上了床,又关上了灯。等到无边的黑暗笼罩下来,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逐渐恢复正常。 黑暗里,迟明尧又靠了过来,他一瞬间心跳又开始加速了,身体都绷紧了。但迟明尧只是帮他把被子拉了下来,让他的脸暴露在空气中,动作罕见地有些温柔,还开了句玩笑说:“热不热啊?” 见李杨骁没反应,他又低声说:“好了李杨骁,房间很黑,不用装睡了,你睁开眼睛我也看不到。” 迟明尧说完这句,又看了他一会儿,才躺了下来。 李杨骁这才睁开眼睛——迟明尧说的没错,窗帘拉得很严实,外面的光一点都透不进来,屋子里一团漆黑。但……还是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各种物体的轮廓。 ——如果两个人都在这样的黑暗中睁开眼睛,大概是可以看到彼此的吧? 李杨骁正想着这些,迟明尧的手探过来,从他的下巴一路摸索上来,然后盖住了他的眼睛,李杨骁睫毛蹭到那只手的手心上,不自觉眨了两下眼睛,然后他听到迟明尧说:“但是我可以感觉得到。” 李杨骁没说话。 迟明尧翻了个身,面朝着他,说:“李杨骁,我可以感觉到你在睁着眼睛,你猜我在睁眼还是闭眼?” 李杨骁仰躺着,还是没说话。他安静地感受着迟明尧手心的温度和黑夜带来的暧昧感,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他生怕自己多说一句话会把这种难得的氛围破坏掉,他也不希望迟明尧突然幼稚病发作,打破两个人之间难得建立起来的片刻默契。 但迟明尧似乎懂他的感受,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手轻轻地盖在他的眼睛上,感受着睫毛扫过手心带来的清晰又微妙的触感。 兴许是白天睡多了,那种暧昧感褪去之后,李杨骁开始意识到自己失眠了。更糟糕的是——他还无法自控地开始胡思乱想。 李杨骁的失眠频率不算太高,但他很不喜欢在深夜胡思乱想的感觉,夜晚会把人的情绪放大到一种失控的状态,他讨厌在这个时候想到过去,想到以往种种令人后悔绝望的事情。 往常失眠的时候,他会爬起来把灯打开,背一背台词,或者翻一翻拍过的剧本,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可是今晚不一样,迟明尧睡在他的旁边,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开灯的。 李杨骁辗转反侧,从那两张被迟明尧藏起来的照片,想到那时候跟江朗筹备新戏的日子,又想到那个最终没拍成的剧本。 剧本里写的最后一幕,男女主躺在广袤的沙漠中,看着静谧的夜空,那段台词他记得滚瓜烂熟,在脑子里面演过一遍又一遍,这个时候又不是时机地冒了出来—— “看到那颗星星了吗?最亮的那一颗,我打算一直跟着它走下去,走到哪儿算哪儿。” “那说不定走着走着就会回到原点了,毕竟地球是圆的。” “那也不错,其实我一直想回去看看,只不过已经忘了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了……可真亮啊,那颗星星。” “嗯,就像曾经的你一样。” “是吗……睡吧,做个关于星星的梦。” “那你呢?” “我想再看一会儿,等它变得没那么亮了……” “就走吗?” “……嗯。” 他还跟江朗热烈地讨论过最后的镜头,那原本是一个充满希望的镜头,太阳将升未升,周围还是灰黑的,但隐约可以看到远处的光,可以预见到几个小时后又是一个晴天。 他们还打算,如果这样的落幕过不了审,那就拍两个结局——大银幕上,坏人得以惩治,正义得以昭彰,男女主在这段亡命之旅中轰轰烈烈爱过一场,却最终敌不过内心挣扎以背叛结局。 一个意味深长,一个惨烈收场。 虽然他们都更喜欢前一个,但如果是为了过审的话,那后一个其实也可以接受。 两年前那段很难熬的日子,他就是靠着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演戏度过的。他们甚至提前定好了最后的拍摄选址——就去敦煌的魔鬼城,听说站在那里看夜空,北斗七星就好像一个银白色的勺子一样,近在咫尺地挂在眼前。 他还想过,杀青的那天他们要在沙漠上庆祝,他要带上很多啤酒和雪碧,然后兑到一起,一口气把一杯酒喝到见底。 后来这一切破灭之后,自己是怎么有勇气继续去找戏演的?——大抵是因为宋昶一直跟他说,这些经历都会变成以后的积累吧。那个时候他还总开玩笑叫宋昶是“鸡汤王”来着,宋昶也不生气,还是一次一次地劝他。 ——以后的路,可能真的要自己走了吧。想放弃的时候,也不会再有人跟他说,当演员就是一个等待和体验的过程,没有一段经历是被浪费的。以后要自己给自己灌鸡汤了吧? 说到底,这些道理他都懂,只不过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会让他觉得这一路上不那么孤单而已。 李杨骁越想越难受,几乎要被那种从心底汹涌而来的那股难受感吞没进去。 他慢慢地撑着床坐起来,盯着眼前的一团昏黑发了一会儿愣,这才感觉稍微好了一点。 迟明尧将睡未睡,隐约感觉到旁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一开始还昏昏沉沉地没太在意,只是把胳膊搭过去,想摸索一下李杨骁在折腾些什么。但胳膊落在床单上,他才感觉旁边空无一物,他猛地睁开眼睛,一瞬间竟然有种心慌的感觉。 他皱着眉看向李杨骁,想质问他为什么不好好睡觉,但看着那个缩成一团的黑影,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是……哭了吗? “李杨骁。”迟明尧开口,低声喊他的名字。 李杨骁的身体动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迟明尧这么晚还没睡着,但他很快又没了动静,并没有应声。 迟明尧坐了起来,他抬起一只胳膊,有点想去抱李杨骁,但想了想还是落下了,只是问:“你哭了吗?” 李杨骁沉默了半晌,才转过头说:“没哭,你是不是很想看到我哭?” 迟明尧也看着他,想了一会儿才说:“以前是。” 他们在黑暗里对视,李杨骁突然想到,原来自己刚刚的想法是对的,两个人在这样的黑暗里睁着眼睛,是可以看到彼此的眼神的,就好像一束若隐若现的星芒一样。 “我没那么爱哭,只不过哭的那两次都恰好被你撞见了而已。”李杨骁说完,转过脸不再看他。 “你在想什么?那部电影?还是昨晚的事情?” “你猜。” “是那部电影吧。” 李杨骁的声音有些沉闷地传过来:“为什么?” “感觉是。” 过了几秒,迟明尧接着说:“我说可以帮你拍,是真的。” 李杨骁还是埋着头:“不是拍不拍的问题,你根本就不懂。” “有什么不懂的?”迟明尧笑了一下,“你想把江朗找回来,原班人马,重新复制之前的想法。” 李杨骁把头抬起来,转过头看着他说:“有的时候,我可能比你还幼稚。” 迟明尧伸手推了一下他的头:“李杨骁,你还想不想让我帮你了?” 李杨骁笑了一下,问:“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可怜?” 迟明尧抬起手,把手指插进李杨骁的头发里,说:“其实每个人都有很可怜的时候。” “是吗?你也会有吗?” “当然。” “什么时候?” “我妈妈刚去世的时候吧。她走得很突然,一个星期前还在好转,然后病况就突然持续恶化了。她走之前一直希望我能把家居这条线接过来,希望我快点成熟起来,做个靠谱一点的人。但是我……我总是故意在她面前表现得很不靠谱,有时候明明知道怎么做她会更开心一点,偏偏要反着来。我小时候,她就总逼着我做一些我不喜欢的事情,以至于长大后我的逆反心理变得很重,明明是不反感接过家居业务的,但就是要表现得很抗拒。” “然后呢?” “她走之后我才开始后悔,想要把家居的风格恢复成她在的时候那样。因为我二叔已经把这条线接过去了,而且所有人员大换血,风格全都变了。我爸很生气,不是生气我二叔,是生气我,当时所有人逼我的时候我不接,现在又要明着去抢我二叔的生意。他说什么都不同意,让我继续去国外读研,读完了再说别的。” “我没和其他人商量,自己退学了。回来之后,把之前所有负气离职的老员工找了回来,用了半个月的时间,研究了我妈十几年的设计风格,又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一连上了好几个新项目。” “因为这件事情,还跟我二叔闹了很大的矛盾。一开始我这条线一直是被打压的,就算带着明泰的logo,也有很多合作商不敢跟我合作。那时候为了让这条线死得不那么惨,我找了很多不知名的商家,陪他们喝了很多酒……喝到抱着马桶吐的时候,偶尔也会觉得自己也挺可怜的。” 李杨骁偏着头看他,静静地听他讲。迟明尧说的事情离他很远,什么豪门争端,什么贸易往来,这些领域是他完全没有接触过的,但在听到他说他把所有老员工找回来的时候,他心里一动,产生了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就好像……他们的某种轨迹莫名重合了一样。 迟明尧说完了,几乎是有些轻描淡写地说完了,然后摸了两下李杨骁的头发,问:“可怜吗?” 李杨骁答非所问:“所以你当时是骗我的。” 迟明尧愣了一下:“什么?” “那天晚上,你说当时是你叔叔出了车祸,是你家里人逼你从国外回来的,还在股东大会上投票表决,让你接替你叔叔的位置。” 迟明尧笑了一下,说:“是吗?我都忘了。” 李杨骁看着他说:“原来那个时候你是骗我的。” 第35节 “要我说对不起吗?” “不用了,”李杨骁摇摇头说,“那个时候,的确没必要真诚。” “但这次是真的,”迟明尧低声说,“可以发誓。” 第46章 t恤 第二天早晨六点,李杨骁被昨晚定好的闹钟吵醒了,他摸索着关掉闹铃,又赖在床上迷糊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趿着拖鞋走到窗边,他扯开窗帘朝外看了看。已是七月盛夏,天亮得很早,草木葱郁,雾霾散尽,又是一个晴天万里的好天气。 迟明尧还在熟睡,刚刚闹钟响的时候,他皱着眉翻了个身,表情颇有些不满的样子。李杨骁倚着窗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走了。 他不打算叫醒迟明尧——几个小时前他们聊了很多事情,迟明尧聊了两年前,他则讲了大学时候和江朗拍戏的时光。黑暗提供了很好掩护,让他们只能看清彼此的轮廓,还有一丁点透露着真诚的目光,这样朦胧的氛围尤其适合谈心,以至于他们都变得有些话多。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感觉——如果不是在最落魄的时候遇到迟明尧,说不定他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就像梁思喆和曹烨一样。 但醒过来之后,当这个想法再次冒出来,他又觉得自己有些想太多。就算在最志得意满的时候遇到迟明尧,他们至多也不过会成为泛泛之交吧?——而且很可能是背地里互相看不上眼的那种。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有些好笑。 李杨骁洗完澡,从衣橱里翻了几件衣服出来,一件一件码到行李箱里。收拾到一半,躺在床上的迟明尧迷迷糊糊地出声了:“几点了?”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哑,带着浓重的睡意。 “嗯?六点多了,”李杨骁回头看了一眼,“你睡吧,我一会儿该去剧组了。” 迟明尧摸过手机,迷蒙着一双眼看了看:“这么早。” “不早了,快两个小时的车程呢,”李杨骁直起身,“一会儿你出门之前,把那两张照片放我桌子上就行,回来我自己钉上……” 话还没说完,迟明尧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哑着嗓子打断他:“我记得你没给我讲那部电影吧?” 李杨骁没说完的几个字又给噎回去了。 他还以为,昨晚那番谈话怎么着也跟“推心置腹”沾上点边儿,哪想到迟明尧睡醒了就不认人,还揪着那个剧本不肯松口。 只是这照片落到这少爷手里,八成几年之内是讨不回来了,李杨骁不动声色地翻旧帐:“我那个二月份就给到你的硬盘呢?” 迟明尧背靠在床板上,醒了醒神,无辜道:“在我家里啊,上次微信让你去拿,你不是拒绝了么?” 那哪是要他去拿硬盘啊?分明是喊自己去侍寝!李杨骁想起那条微信就怒从心中起,他再一次被迟明尧的没脸没皮深深震惊了,一声不吭地继续收拾行李箱。 迟明尧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也懒洋洋地下床了。他做了跟李杨骁一样的动作,走到窗边,看了看天气,然后“哗啦”一声拉开了整扇窗帘。 外面天光大亮,刹那间驱散了屋子里有些沉闷的气息。 “你也有起这么早的时候?”迟明尧经过身边的时候,李杨骁随口问了一句。 迟明尧回头看他一眼,说:“很稀奇么?” 李杨骁半蹲着整理衣服,说:“挺稀奇的。” 迟明尧走进卫生间,撂下一句“那只能说明你跟我睡得还太少”,便合上了门。 李杨骁蹲在行李箱旁边,横竖觉得一口气窝在胸口:这熊孩子脑子转得挺快啊,一大早话还没说几句,口头上都占自己两次便宜了。他琢磨着怎么也得把这便宜占回来。 李杨骁把行李箱收拾好,拎起来感受了一下重量,然后放到门边。 迟明尧正洗完澡,围着浴巾走出来,问:“现在就走?” 李杨骁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我差不多换上衣服该走了,你就随意了,没事儿,我家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迟明尧打断他:“不是我送你去么?” 李杨骁错愕道:“啊?” 迟明尧看着他:“不然我为什么起这么早?” 李杨骁活了二十多年,破天荒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那个……剧组也没什么好玩儿的,今天排得戏也挺无聊,你要是有事儿的话……” 迟明尧言简意赅:“我送你。” 李杨骁眨眨眼,“哦”了一声,然后从桌子上拿过烟盒,摸了一根烟出来,点着了,想抽两口压压惊。 迟明尧走到沙发边,抓过自己昨天穿的那件黑衬衫,盯着看了几秒,皱了皱眉。 李杨骁倚着门,将迟明尧脸上划过的微妙表情尽收眼底,心道:还真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啊…… 他笑了笑问:“自己穿过的衣服还这么嫌弃?” 迟明尧看了他一眼:“有酒味儿。” 李杨骁走过去,弯腰把烟摁灭了:“要不我找找我这里有没有你能穿的?” 迟明尧立刻把衬衫扔回沙发,说:“好。” 李杨骁估摸着迟明尧的身材,怎么着也得比自己大一两个码,他很快从衣橱里扒拉出一件之前买大了没来得及退掉的牛仔裤,回头扔给迟明尧:“试试这个能穿么?” 然后又回过身继续翻找上衣,但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合适尺码的t恤。李杨骁只能放弃,随手拿了一件问迟明尧:“180码的t恤,能凑合穿么?” 迟明尧已经穿好了牛仔裤,裸着上身说:“我不喜欢穿码小的衣服。” 李杨骁有些无奈地一屁股坐到床上,说:“那怎么办啊……我没有大码的衣服了,要不你试试呗?说不定还能起到突出肌肉的效果……” 迟明尧很干脆地拒绝:“不穿。” “那你干脆裸着算了,”李杨骁两只手放在身侧,撑着床开玩笑道,“这么好的身材,不秀一下可惜了……” 他话说到一半,迟明尧突然站近了,站到他面前,一根手指勾住他的t恤领口,朝外扯了扯:“这是上次曹烨帮忙买的那件?” “嗯?”李杨骁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这件t恤大概是合适的——那天被泼了一身酒后,迟明尧打电话让曹烨帮忙买了一件大码的t恤,李杨骁当时脑子里还闪过一个念头,想着迟明尧大概是怕红酒顺着衣服洇到自己的牛仔裤上,特意嘱咐曹烨买稍大些的衣服,可以遮一下。当时当地,由于迟明尧好心帮了自己,李杨骁心里还感慨了一句“没想到这少爷还能想这么周全”……只是那晚后来发生的事情,就让他有点不忍回想了。 李杨骁之后回到家,把这件衣服扔到洗衣机里洗了一通,就没怎么穿过。后来偶然有一次穿错衣服,发现有些不合适,他脱下来看了一眼尺码,先是被牌标惊了一下——没想到这么不打眼的一件t恤居然价格不菲,再一想是曹烨买来的,顺着就想到了那晚发生的事情,一时闹了个面红耳赤。 这件衣服后来就静静地躺在衣橱一角,被李杨骁闲置了。他偶尔穿着当睡衣,都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太奢侈。 “这件也是穿过的,你确定要穿?”李杨骁扯了扯自己身上的t恤。 迟明尧还是用食指勾着t恤的领口,勾出好大一截,简直有点春光乍泄的意思:“穿过几天?” “昨天刚穿。” “那脱下来吧,我穿。”迟明尧松了手,把领口弹回了李杨骁漂亮的锁骨上。 “成。”李杨骁没在意这个充满了挑逗意味的动作,他二话不说,利落地拽着领口把t恤脱了下来,塞给了迟明尧,又很快换上了刚刚从衣橱里拿出来的那件。 迟明尧把t恤套到胳膊上,衣服穿到一半,看着正在整理衣服的李杨骁,意味深长地说:“突然想到,这件t恤还挺有故事的。” “哎!”李杨骁就怕他再提这一出,赶紧抬头接上了话,“还穿不穿了你?” 迟明尧笑了笑,穿好衣服,没再说什么。 出门的时候,迟明尧很自然地拖过拉杆箱走在前面。他一身暖灰色的t恤配水磨蓝的牛仔裤,本来是挺普通的大学生装扮,硬生生穿出了走路带风的男模气质。 李杨骁走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腹诽道:谁能想到这副躯壳里面装着一个熊熊燃烧的熊孩子之魂啊……想着想着,又把自己给逗乐了。 坐在车上,李杨骁有种难得放松的感觉,跟迟明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车开至半途,还下去买了早餐。 迟明尧还是那样,看起来人五人六,说起话来却没脸没皮,把不动声色地耍流氓这招玩得很溜,有时候会让李杨骁觉得有点招架不住。 但李杨骁愈发觉得,自己并不反感迟明尧,相反他觉得迟明尧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就算偶尔被耍了,也谈不上生气。跟迟明尧相处,让他想起一句话:玩儿的就是心跳。 甚至车子快开到剧组的时候,李杨骁竟然产生了一种感觉,希望这辆车永远地开下去。这样,自己也就永远不用下车,面对跟导演的争执、其他人的目光、同行之间的虚伪交际,以及过往一切所造成的烂摊子。而这些,都是他“入行”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想清楚了一点,自己再也没办法回到那个地下酒吧了,那里只有导演和摄像师江朗、灯光师小眠、化妆师佳琦……还有很多出于热爱而不计报酬的学弟学妹们。那只是一个再小型不过的剧组,它很纯粹,把所有人都聚拢在一起,是一方安全的世外桃源——没有资本的掺和,没有票房的压力,也没有各种圈子的虚浮争抢。但,美好是因为封闭,这太残忍了。 而现在他要真正“入行”了,那个圈子对于他来说有着极大的诱惑力,运气好的话,他会获得很多关注——谁不希望自己付出的心力获得更多认可呢? 只是这也意味着,他需要去适应这个圈子了,不能总是做着那个固执、任性、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了。 第47章 滑板 车子停到拍摄地点,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下了车。 这是一座位于市郊的办公大楼,由于摆设太过简陋,只有需要入镜的地方才修整得挺像那么回事,所以整栋楼显得四面透风、空阔冷寂。早到的剧组人员正在架设仪器,还有一些人取了早餐坐到一旁边吃边聊。 李杨骁和迟明尧走进去的时候,不少人都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但很快又把目光转开,好像那只是司空见惯的一个眼神。 李杨骁有点不自在低了低头,带着迟明尧去了自己的那间小休息室——大概是因为带资进组的缘故,就算没有一丁点名气,剧组还是给他分配了一间小屋子。 但除了临时更改剧本需要记台词的情况,李杨骁并不经常待在休息室,他更喜欢出去看别人拍戏。所以大多数时候,这间屋子反而是被一些工作人员占用了,譬如现在,道具组的小姑娘正蹲在屋子里喂煤球——那只李杨骁在剧里养的拖把狗。 见李杨骁走进来,身后还跟着这两天的话题中心人物迟明尧,小姑娘顿时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杨、杨骁哥,我正喂煤球呢……它老喜欢往你这屋跑。” “没事儿,你喂吧,”李杨骁对着她笑了一下,“今天它的戏份还挺重吧。” “我、我出去喂……杨骁哥、迟总,你们在这休息吧,”小姑娘慌里慌张,弯下腰拍了拍正埋头啃骨头的拖把狗,“走啦煤球,别吃了!”说完就抱着狗逃出去了,跑了两步又折回来哈着腰带上门。 “慌什么啊……”李杨骁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门挡回来了,他对着迟明尧无奈地笑笑,说“看被你吓的。” 迟明尧坐到沙发上,翘着腿问他:“怎么看出来是被我吓的?” “我天天和她说话,总不至于是被我吓得。”李杨骁说完,走出去取早餐。刚一出门,迎面碰到正朝另一间休息室走过来的魏琳琳,后面还跟着五六个人。 魏琳琳笑得很灿烂,跟他打招呼:“早啊杨骁,去干什么?” 李杨骁跟她点了点头:“早啊,去取点早餐。” “听说迟总今天也过来了?” “嗯,在休息室里。” 魏琳琳走过来,笑着说:“那我必须得去打个招呼了,杨骁你帮忙开个门呗。” 李杨骁只得又转过身,扭了下门把手,走进去对迟明尧说:“魏琳琳过来了。” 迟明尧正翻着李杨骁的剧本,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 魏琳琳跟在后面走进来,手上多了两份早餐——刚从助理手中接过来的,放到迟明尧面前的桌子上,满脸堆笑地说:“迟少早啊,我过来送早餐来了。” 魏琳琳这人情做得太到位,表情也足够热情,但李杨骁还是替她捏了一把冷汗——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迟明尧这人一向不按套路出牌,保不准会说出什么不留情面的话。 他张口想打个圆场:“我刚想去取早餐来着……” 迟明尧抬头看了看魏琳琳,靠着沙发椅背,笑笑说:“这时间掐得挺准,我还真有点饿了,坐下一起吃呗。”又转过脸看着李杨骁说,“正好不用取了,过来坐。” “杨骁快去吃吧,我回去我那间休息室了,昨天没睡好眼睛有点肿,得抽空冰敷一下。迟少记得之后请我吃饭报答这顿早晨啊,” 魏琳琳笑着拍了拍李杨骁的肩膀,又冲着迟明尧眨眨眼,“剧组的早饭一点都不好吃,你可得谢谢我,真的。” 魏琳琳走之后,李杨骁看着桌子上的两份早餐,对迟明尧说:“你就这么收下了?……这本来是她买来自己吃的吧。” 迟明尧无所谓地打开早餐:“所以呢?我拒收啊?” 第36节 李杨骁不知道说什么了,显然迟明尧把早餐收下,魏琳琳会更开心一点。 “放心吧,她有助理,饿不着自己。”迟明尧把粥放到李杨骁面前,“看起来比你熬的好喝多了。” 李杨骁蹲在桌子前,心不在焉地喝粥,一会儿想,剧组的早餐也不难吃啊,一会儿又想,魏琳琳是怎么做到送早餐送得这么自然的? 来给李杨骁上妆的化妆师风风火火,还没进门就喊:“杨骁哥哥,昨天没见好想你啊!” 走进来看李杨骁正蹲在地上喝粥,化妆师关上门放低了声音开玩笑道:“快讲讲,你跟那个屌大钱多的迟总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李杨骁一口粥呛到嗓子里:“咳咳咳……咳咳……” 眼前这化妆师人称小浪,是个纯0,开起玩笑口无遮拦,性格直来直去,在剧组人缘极好。李杨骁跟他关系一直不错,只是从未透露自己是gay这回事儿,平时开玩笑也都在尺度之内。 兴许哪根神经突然搭错,也兴许是突然发现同类一时太过兴奋——总之小浪这话一出,把李杨骁惊得勺子都握不住了。 李杨骁赶紧给他递了个眼神,示意他旁边有人。 迟明尧坐在一侧的沙发上,已经清楚地把这话听到了耳朵里,这时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打扮得像火鸡一样的男生。 小浪这一回头,跟迟明尧撞了个对眼,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顿时大气不敢出,哆哆嗦嗦地撂下一句:“化妆刷忘带了,我去取。”然后飞快地蹿出去,遁了。 迟明尧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杨骁问:“他刚说什么?” 李杨骁装傻:“啊?没听清。” 迟明尧慢悠悠地说:“李杨骁,没想到你在剧组玩得挺开嘛。” 李杨骁心道这都是什么无妄之灾,他把勺子放到碗里,竖起三根手指做了个指天发誓的姿势,无奈地说:“那是他自己做的推论,跟我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迟明尧看着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李杨骁低头去看,小浪发过来消息,要他去公共化妆间上妆。李杨骁回了个“好”,起身匆忙地收拾了桌子,换好衣服,然后出了房间。 小浪把工具都摆好了,等李杨骁坐到椅子上,立刻问:“他没说什么吧?” “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其实我那句话也是夸他啊,是吧?” 李杨骁被他逗乐,说:“是。” 小浪弯下腰给他上妆,兴致勃勃地问:“真的啊?真的是啊?” “真的什么啊,”李杨骁从镜子里看他一眼,“我只说是夸,其他的别问我。” “切,还保密啊……哎,不过杨骁,你不说我之前还真没看出你是gay,你怎么不早说啊……不过那个迟总是真帅啊,刚刚那一眼吓尿我了,”小浪一边给他上底妆一边说个不停,“他是明泰二公子是吧?” 李杨骁含糊地“嗯”了一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主动问:“昨天我没来,导演没生气吧?” “你都有明泰二公子撑腰了还在乎导演生不生气啊?” 李杨骁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估计是小浪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太对,又说:“没什么大事儿,后来统筹老师调整了拍摄计划,把魏琳琳和苗宇老师的戏份拍了。” 李杨骁转头问他:“临时把苗老师请来救急?” “别动别动,”小浪扶正他的下颌,“苗老师也没什么通告,台词都提前准备好了,说来就来了,挺顺利的。” 李杨骁垂眼说:“感觉有点对不起统筹老师,突然变更拍摄计划,估计要急疯了。” “还好吧……徐景晔还一言不合就轧戏呢,你这小case啦,之后好好拍不就行了。” 李杨骁“嗯”了一声。 在戏里,罗子茗是个对什么都不上心的小少爷,化妆师一开始给他定好的造型,重点就在头发上——要凌乱中带着精致,翘起来的发丝都得透着一丝玩世不恭的味道,最重要的是,要体现出角色天真的少年感。 小浪每给他做一次头发,都要把这个造型的设计理念唠叨一遍,末了,还会看着镜子里的成品李杨骁,对自己的手艺大加赞赏。 李杨骁顶着一头玩世不恭出了房间,没走几步,就隐约听到迟明尧的声音。他抬头看了看,迟明尧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和刚到的徐景晔聊天。 他们认识?李杨骁的脚步顿了一下。 然后他看到徐景晔低头笑了笑,两个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在聊什么?这个念头一出,李杨骁又很快反应过来: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好奇心这么旺盛了,这也能传染? 李杨骁没多做停留,他很快走回休息室,在手机上找了一家港式甜品店的联系方式,约莫着剧组里的人数,给所有人订了一份甜品。这事儿他之前从没干过,因为没钱,也因为觉得太大张旗鼓。 ——但临时请假这事儿他也从没干过,作为演员,他知道这会给剧组带来多大的麻烦。 李杨骁说得没错,今天拍的全是一些串场戏,比如罗子茗从出租车上跳下来,慌里慌张地朝办公楼跑,在电梯快关上的一刻,他一个箭步冲进去,然后发现眼前站着部门领导…… 比如下班之后,李杨骁抓过棒球帽扣在头上,抄起靠在桌边的滑板,在哼着歌跳上滑板的那一刻,他撞见赵可研站在一辆黑色的轿车旁,车里下来一个人——竟然是被告律师季双池,他拉着她的胳膊坐到车里。赵可研在办公室里完全就是一副工作狂的模样,但在季双池面前,她却像一个任性的小女生…… 他们之前就认识吗?罗子茗一只脚踩着滑板,一只脚踩在地上,看着那辆车开动,然后他脚下猛地用力,踩着滑板像风一样掠过——他打算跟上去,看看他们会去哪里,他不喜欢赵可研总对着他摆老员工架子,他想抓住她的把柄…… 在镜头前,李杨骁完全就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模样,和《偷心》里那种毫不掩饰的天真与张扬不一样,罗子茗更像一个浑身带刺的小混混,他有一些小聪明和一些坏心眼,包裹着他的天真和孩子气。 李杨骁的滑板玩得不错,在导演喊“cut”的那一刻,他甚至做了个豚跳,然后又原路滑了回来,跳下滑板跟导演喊:“导演,刚那段行吗?” 导演比了个“ok”的手势,说:“挺好的,过了。” 剧组助理过去给李杨骁递了一瓶水,说:“哇,杨骁哥,滑板已经玩这么溜啦。” “还行吧?”李杨骁看起来心情不错,笑着说,“练了一个多月,可把我摔惨了。” 原来已经进组一个多月了。迟明尧看着李杨骁想。在忙之前那个项目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想过李杨骁在剧组做什么。 李杨骁把瓶盖拧开,喝了几口,然后拎着瓶子朝迟明尧走过来说:“看得挺无聊吧?” “拍戏不都这样,有什么镜头在拍的过程是不无聊的?” “比如人肉撞车,跳水自杀,吊威亚跳楼……反正对演员特折磨的那种戏”,李杨骁开玩笑说,“看起来都会挺有意思的。” “你拍过?” “跳水的戏我拍过。” 迟明尧看着他说:“没见过啊。” “嗯?”李杨骁怔了一下,“哦,不在那个硬盘里,那片子后来换人了,没拍成。” “什么片子?” “一个武打片,”李杨骁把滑板放到脚边,坐了下来,转移话题道,“哎,跟你说,我们剧组连狗都会滑滑板,小智,”他朝不远处的一个男生喊,“煤球煤球过来。” 道具组的男生把那只叫煤球的狗牵了过来,说:“杨骁,一会儿拍煤球滑滑板的戏,驯狗师驯得差不多了,你一会儿牵着它走两圈试试。” “好嘞。”李杨骁答应着,一只手推了下滑板,另一只手牵着煤球,让它的两只前腿趴在滑板上。煤球跟着滑板跑了几步,然后两只后腿一跳,稳稳当当地站在了滑板上。 李杨骁半蹲着跟着跑了几步,两只手一直虚虚地托在一侧,似乎是怕它摔下来。 煤球在滑板上滑了一段距离,自己跳了下来,噔噔噔朝前跑了。滑板被它的重量一压,翻到在一旁。 李杨骁跑着去追煤球,跑到楼下,才把煤球牵回来。 牵着煤球回来的时候,他看到迟明尧在玩滑板——迟明尧也做了一个豚跳的动作,他跳得很高,看起来和自己这种速成的新手完全不同。 他的裤腿挽到脚踝,在跳起来的那瞬间,浅灰色t恤也略微掀起,露出一截劲瘦的腰线——然后稳稳落地,像极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玩得这么好?”李杨骁伸手把自己头上的棒球帽拿下来,牵着狗朝他走过去。 第48章 迟明尧跳下来的时候踩了一下滑板的边沿,滑板竖起来,被他抓着立在地上,他说:“以前玩过一阵,看来还没忘干净。” 李杨骁离他两步的距离,背着光,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想什么呢?”迟明尧朝他走过来,弯腰把滑板放到地上,然后蹲下来挠了挠煤球的下巴。 “我在想你以前是什么样子。”李杨骁低头看着他说,“有点难以想象。” “是么?有什么难想象的。” “总觉得会跟现在很不一样。” 迟明尧把煤球抱在怀里,站了起来,说:“哪儿看出来的?” 正说着,手机铃声响了,迟明尧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曹烨。他接起来,曹烨的声音很清晰地传过来:“明尧,我中午约了你哥吃饭,你一起过来呗?” 迟明尧微微侧了个身,问:“是为梁思喆新片排片的事情?” “是啊,片子题材有点小众,现在院线给的预排片数据不太好。” “这么上心?”迟明尧笑了一声,“你们俩在网上的那组动图真是轰动啊……” “我操,你都看见了?等你过来再说吧,梁思喆也在。我把定位发你,你赶紧的啊。” 煤球在迟明尧的怀里挣动两下,想要跳下来。 迟明尧挂了电话,弯腰把它放到地上,然后直起身对李杨骁说:“有点事情,我得先走了。” 煤球跑到李杨骁腿边,开始咬他的裤子。 “哦,好啊……”李杨骁抬了抬腿,煤球扒着他的腿不肯撒手,“嘶……别咬别咬,这是剧组的衣服啊。” 李杨骁弯下腰,把裤脚从煤球嘴里拯救出来,抱它起来,然后跟着迟明尧下了楼。 楼梯下到一半,碰到匆匆忙忙朝上跑的小浪。小浪看到迟明尧,朝李杨骁咧了下嘴,放低了声音对他说:“你给剧组订的甜品到了,送餐员在下面等着呢。” 李杨骁应了一声,小浪又很快转身跑下楼。 “你给剧组订了甜品?”迟明尧挑了下眉,转头看着李杨骁问。 “嗯,毕竟昨天耽误了进程,道个歉。”李杨骁只解释了一句,似乎不太想多说。 “不太像你会做的事情。”迟明尧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是么?”李杨骁笑了一下,“但还是做了。” 当天,全剧组的人都吃上了李杨骁订的甜品,以及——迟明尧订的晚餐。 李杨骁捧着云深处的餐盒,心情有点复杂。 迟明尧订的这顿晚餐……也是道歉吗?那是向自己道歉,还是替自己向剧组道歉?为什么要订云深处的晚餐? 云深处……他觉得自己大概永远不会再踏进那个地方了。 “哎,杨骁,这波恩爱秀得有点太过了吧?”小浪端着餐盒坐到李杨骁旁边,“又是甜品又是晚餐的,还是云深处的……啧啧,这得花多少钱啊?” 李杨骁低头吃饭,开玩笑地搪塞道:“好奇啊?明天你按原样再请一顿就知道了。” “长得好看真好啊,有钱真好啊……”小浪心向往之地托腮道,又用胳膊肘碰了碰李杨骁,“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第37节 “追尾。”李杨骁说。 “什么追尾?” “我们俩都开着车,他的车追我尾了,然后一起配合保险公司处理理赔,就这么认识了。”李杨骁面不改色地撒谎,说完之后往嘴里匆忙塞了几口饭,站起来说,“对戏去了,你慢慢吃。” 李杨骁走到自己的小休息室,倚着沙发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那个时候,迟明尧跟他说过一句话,似乎是“我是不是认识你”……还是“我是不是见过你”。现在想来这句话倒是个搭讪名句,毕竟贾宝玉第一次见林黛玉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只是迟明尧当时冷着一张脸说出这句话,跟搭讪丝毫扯不上边。 他脑子里出现87版电视剧红楼梦的画面,贾宝玉冷着脸跟林黛玉说:“我是不是见过这个妹妹?”然后又把自己逗乐了。 李杨骁觉得自己大概真有点神经了,能被自己逗乐这么多次。 迟明尧进了包间,迟明恺、曹烨、梁思喆正围着桌子聊天,相谈甚欢的样子。 迟明尧叫了声“哥”,然后坐下了。 都说长兄如父,迟明恺大他足足一轮,平日里是真的把他当儿子在养——迟明尧在家里相当于有两个爹,青春期叛逆起来也是别人家孩子的两倍,以至于都26了叛逆期还没完全结束——迟明恺不止一次这么说。 “刚睡醒?”迟明恺看着他问。 迟明尧“嗯”了一声,没有辩驳的意思。 迟明恺给他推过来一杯水:“思喆的新电影要上了,在聊排片的事情。” “影帝还要发愁排片?”迟明尧喝了一口水,开玩笑说,“让曹烨发愁不就得了,梁思喆,你个艺术家怎么也过来了。” 梁思喆毫不示弱地回嘴道:“这话应该是我说吧,你个艺术家居然肯坐过来跟我们聊排片的事情,曹烨的面子应该没这么大吧?” “也该操点心了,”迟明恺没听出梁思喆话里有话,只是对迟明尧说,“家居这条线你是做得还不错的,但不能只盯着这一个子公司,管理者就应该有点管理者的样子,设计这种细化的工作有设计师来做……” 迟明尧相当头大地听完了迟明恺的这番话,息事宁人地说了句“知道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迟明恺急于摆脱公司内部繁琐的事务,早日过上颐养天年的日子——迟明恺20出头就接管明泰全线事务,并且使明泰的市值在五年之内翻了几十倍。尤其在娱乐行业,他几次使小成本投资的电影揽获几亿票房,商业嗅觉极其灵敏,四两拨千斤的能力令业界叹为观止。 只可惜,商业奇才居然是个恋爱脑——迟明恺自从恋爱之后就再也无心恋战商界,指望着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迟明尧,能早日成长为第二个迟明恺。 但谁都知道,明泰二公子迟明尧以前是个不问商界的画家,17岁的时候就画出了一幅拍卖价超百万的峭壁落日图——虽然这价格里掺了不少商业交易的水。 关于排片的事情谈得很顺利,迟明恺对着迟明尧又交代了几句,然后早早离场。 “长兄如父啊……”曹烨对着合上的门感叹,“我说明尧,你哥对你也算掏心掏肺了。” “你没见两年前我刚回国的时候他什么态度啊?那时候他可是打压我的主力,”迟明尧不以为然,“现在他倒是看破红尘了,希望我能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都接过来,好让他安心退休。” “那你怎么想啊?照我看,都接过来也不错。哎,要不明尧,你先把娱乐这条线接过来,回头如果要商议什么排片的事情,我就不用找你哥了。”曹烨兴致勃勃地说。 “有点麻烦,也不是说接就能接过来的,看看再说吧,”迟明尧捏着杯子说。 “接过来,你不就想捧谁就能捧谁了么,”梁思喆在对面凉凉地说,“也不用连投资个电视剧都要通过曹烨了吧。” “操,曹烨连这个都和你说?”迟明尧用杯子敲了两下桌子,然后皱眉看着他俩说,“你们俩睡了吧?” 梁思喆言简意赅:“滚。” 迟明尧站起来说:“有点无法接受,我撤了,回去消化一下。” “哎等等,”曹烨拉住他说,“有件事情你可能会感兴趣,你记得之前有个饭局,有人说李杨骁在大学时候有个前男友么?” 迟明尧皱了皱眉:“什么前男友?” “江朗,你还记得吧?” “那不是他前男友……不过江朗怎么了?” “最近有个剧组,拍戏拍到一半超预算了,制片人过来问我要不要投,我看了一下制作班底,摄影的名字挺熟,叫江朗,这么衰的名字应该不会重名吧。” “那剧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狼烟四起好像,反正一听就是个手撕鬼子的剧。江朗这名字给我印象太深了,这人就是被这名字给拖累的吧,江郎才尽啊我去,爹妈也太会起名字了……” “回头你帮我查一下这剧组现在在哪拍戏。” “嗯?你不说不是前男友么?” 对迟明尧来说,生活就像有序运行的齿轮一般,安静平稳地朝前流淌。他原本也已经习惯了这样平静无波的日子——像个成年人一样,掌控着自己的生活,做着并不太反感的事情。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他开始更加频繁地想起李杨骁,也想起那天在剧组里他扮演的罗子茗——风一样地滑着滑板,冒冒失失地跨上台阶,满脸暴躁地收拾桌子,还有……偷偷地喜欢着某一个人。 这些莫名地让他想起他的17岁。那个时候他开着越野车,车里载着画板、画笔、铁铲和一颗小树苗,那天他的心情很不好,但原因现在已经记不得了。 他记得自己在经常写生的那个地方,用铁铲挖了个树洞,然后把小树苗栽了进去,把土全盖进去,又用脚夯实了土,然后坐在那颗小树苗旁边,画了一幅落日图——就是后来被拍卖的那张画。 那幅画是什么时候被拍卖的他都不知道,后来有媒体过来采访,他才知道原来有这么一回事儿。他想过要花钱把那幅画买回来,但后来又想,还是算了,那幅画根本就不值那么多钱——如果他不是别人口中的“明泰二公子”的话。 明泰家居新开发的商业线“明泰了了”大获成功,这是一套全新的、针对年轻消费者开发的家居风格,这次的色彩更跳脱活泼,也明显区别于之前高高在上的价格。 年仅20岁的国际超模坐在明亮的屋子里,传递着独特又慵懒的生活气息,一目了然地告诉所有年轻人: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这就是年轻人该有的生活。 与此同时,迟明尧也在周一的公司例会上,宣布了一个重要决定:他打算在即将播出的一部律政情感电视剧——《如果云知道》里做一次深度的商业植入。 营销部的员工们很快收到了这部电视剧的剧本,以及来自总裁办的指示:植入重点要放在罗子茗的房间。 所有人都觉得这太奇怪了,明明植入在徐景晔的房间才更有商业价值。毕竟徐景晔主演的偶像剧正在热播,人气持续攀升。而饰演罗子茗的演员李杨骁——从照片来看,长相的确出众,但也实在太名不经传了一点。 没人敢提出反驳声音,毕竟迟明尧的决策一向任性,在过去的两年中也一再被证实为是正确的,否则明泰家居也不会有今日的发展。 接下来的几天,李杨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剧里的那个房间进行了一番家具大换血,剧本在资本的驱动下也随之发生改动—— 赵可研到罗子茗的房间取材料,在打量过李杨骁的房间后,她打趣了一句:“是你妈妈给你布置的房间吧?” “为什么?”刚起床的罗子茗揉着眼睛问。 “很可爱啊,衣柜上还有哆啦a梦,”赵可研笑得很开心,“在你妈妈眼里你应该还是个小孩子吧。” “我22了!”罗子茗没好气地说道。 就这样,房间的家具顺理成章地进行了一番改头换面。趁着没人在家,罗子茗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指挥着搬家师傅把自己房间的家具全部换掉。 李杨骁看着焕然一新的家具和房间,生出一种想法——现在的风格明显更符合罗子茗的性格,而至于原来那套家具,的确是幼稚了一点。 符合罗子茗……而且,符合迟明尧。这会是他参与设计的吗? 在导演喊“cut”之后,李杨骁走出房间的那一刻,突然觉得剧中的罗子茗和迟明尧有些像——有钱、任性、熊孩子,而且都会玩滑板。 那天下午,李杨骁拍完临时改动的这场戏,坐在镜子前,忐忑地等着自己的新造型出炉——他马上要拍染发之后的戏份了。 小浪一边给他的头发上色,一边跟李杨骁闲聊:“明泰这次的植入是冲你来的吧?” “不是吧,”李杨骁说,“应该是觉得调性比较搭。” “但其他人的房间都没换哎,只换了你的房间!听说这回植入值500万,好大手笔啊。”小浪的语气不无艳羡。 ——500万?李杨骁有点震惊了。他以为这只是一次赞助而已。 李杨骁从来都没有深究过,罗子茗这个角色是怎么落到自己头上的。他先前还以为自己进组只是迟明尧的一句话而已,但现在看来,好像并非那么简单。 迟明尧之前说他一晚20万,他也认了,反正这也不是他可以说了算的。 但现在他突然有点好奇,迟明尧是怎么给他这样一个男二的角色的。 他还有点好奇,迟明尧做的这次植入跟自己到底有没有关系。他有点希望有关系,又有点希望没关系,说不清楚原因。 “这颜色好适合你啊!”吹干了头发,小浪看着李杨骁说。 “是吗,有点不习惯。”李杨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不自在地拨了拨头发。 “相信我好吗?你以前的黑头发太乖了,这样才好,来,我给你拍张照片。”小浪说着,拿起自己的手机,站得远一些,给李杨骁拍完照,把手机举到他面前,“你自己看。” 李杨骁还是有点不习惯,他留了20多年的黑头发,突然变成了奶奶灰,虽然之前担心的那种染完后变老年人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但总觉得有些中二。 “我把照片发给你了。”小浪说完,把手机放到桌子上。 晚上,李杨骁收到了迟明尧的消息,问他今天拍戏的情况。 自从那次见面之后,迟明尧几乎每天都会发来消息,有时候问他拍了什么戏,有时候会发一张设计图,有时候会拍一只懒洋洋的猫——他告诉李杨骁,那是他们公司的设计师养的一只猫,有时候会跑到他的办公室。 “拍了新加的那场戏。”李杨骁回。 “这么快,房间布置好了?” 李杨骁回了个“嗯”,过了一会儿,又打了一行字,“我染了奶奶灰”,发了过去。 然后他盯着那行字想,刚刚为什么要发这句话。他摁住了那行字想撤回,但迟明尧很快回过消息:“照片发过来看看。” 李杨骁翻出小浪拍的那张照片,老实说,虽然看着不太习惯,但拍得的确不错,光打得很足。 但李杨骁看着那张照片,并没有发出去。他打开相机,举起来对着自己的头顶,“咔嚓”一声,拍了一张,然后发给了迟明尧。 迟明尧收到了这张照片,看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张头顶的照片——仔细一看,还能看出有个小小的发旋。 迟明尧哭笑不得,谁要看头顶的照片啊,他回:“脸呢?” “脸还是那张脸,你自己脑补吧。” 李杨骁发完,对着那行字笑了一下,他觉得迟明尧可能要被自己气得摔手机了,想到这个,他莫名觉得心情不错。 但下一秒,手机毫无预兆地响起来,他手一抖,自己倒是差点摔了手机——迟明尧发来了视频邀请。 第49章 江朗 李杨骁捏着手机——它在不停地响,像是带着某种催促的意味。 他一阵心跳加速,盯着屏幕,抬起拇指犹豫片刻,还是按了挂断。然后他很快翻出小浪拍的那张照片,发给了迟明尧。 发完照片,他把手机扔到一边,仰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想:这都什么事儿啊,刚刚为什么要说染头发的事情,搞得跟高中生谈恋爱似的。 手机震了一下,来消息了。 李杨骁几乎是立刻伸手握住了手机,但在要拿起来的那一刻他又想,为什么要急着看回复,先洗个澡再说吧。 他下了床,朝浴室走了几步,又突然折回来,弯腰捡起床上的手机看了一眼。 是条很短的语音。 真麻烦,为什么不能直接打字。这么想着,李杨骁还是点开了那条语音。 “挺好看的。”迟明尧在语音里说,声调沉缓。 李杨骁又点开听了一遍。这一次,似乎还能从声音里听出隐隐的笑意。 李杨骁见过迟明尧对着手机讲语音的样子。他喜欢把屏幕微侧到一边,眼睛看向别的方向,嘴唇离话筒很近。 他是以这样的姿势说出刚刚那四个字的吗? 第38节 李杨骁把手机扔回床上,走到浴室。 往常洗澡前,他是绝对没有什么照镜子的习惯的。但今天他鬼使神差地在镜子前站住了,盯着自己的脸看了两秒。 挺好看的……吗?还是觉得有点不习惯。 洗澡的时候,李杨骁觉得自己的情绪不太对劲。尤其是刚刚那一阵,极其不对劲。 那是一种他本能地想抑制住的情绪,它不受自己的控制,完全跟另一个人的一举一动有关。 上一次经历这种情绪的时候,他还在上高中。宋昶在广播里读完那篇文章,然后一路跑回来,给了他一个哥们儿式的拥抱,还颇具力道地拍了两下他的后背。 李杨骁记得那个时候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的感觉,他还找到了一个对这种感觉极其精准的描述——心动。 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今晚对迟明尧产生了这种感觉。想来想去,他觉得迟明尧最近对自己有点太好了。 洗完澡,李杨骁擦着头发走到床边,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迟明尧没再发来消息。 李杨骁觉得自己有点危险,他好像总是这样,谁对他好,他就会喜欢谁。 上次宋昶就是这样。 可当年的宋昶是真的对他好。但迟明尧对他好又怎么能作数呢? 李杨骁莫名想起叶添的样子,想起他抓着迟明尧的胳膊哭得很厉害的样子。——明明他都没跟叶添见过面,也没有看过叶添的任何影视作品,但他就是能想象出那个场景。 他不能因为迟明尧对他施以一点点好意就喜欢他。 迟明尧可能只是心血来潮而已,他对谁都会这么好的。 那只是一场交易,如果他肯和陈瑞做这样一场交易,陈瑞也会对他这么好的——难道他也会因此而喜欢陈瑞吗? 李杨骁越想越混乱,越想越糟心。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两排站得笔直的路灯,点了支烟,简单粗暴地想:喜欢谁,也不能喜欢迟明尧,人得对自己好一点,不能连续两次都经历同样苦逼的暗恋。 患得患失的感觉,他实在是受够了。 迟明尧第二天早早安排好公司的事务,下午两三点的时候,他起身打算去剧组探个班,看看李杨骁的新造型。 但曹烨一个电话让他临时改变了计划——江朗所在的剧组正在天津城郊取景,并且很快就要去往南方城市继续拍摄。 “明天估计就撤了吧,不过今天时间又有点赶,”曹烨说,“你去么?” 迟明尧思忖片刻,说:“去。” 迟明尧驱车前往天津城郊,约莫用了两个多小时才开到取景地——现场乌烟瘴气,人声鼎沸,穿着八路军服装的群演们嘴里喊着“冲啊”,扛着长枪跟敌人对垒。 导演站在一侧,穿着汗衫拿着大喇叭喊:“那边跟上,跑快点,快点快点!” 制片人专门过来接迟明尧,搓了搓手说:“今天拍打仗的戏份,有点乱。” 寒暄几句后,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人说:“那个就是江朗。” 迟明尧顺着他指的方向,隔着浓烟,看到一个躬身扛着摄像机的人。 那人穿着很简单的t恤和短裤,肩膀上还搭着一条用来擦汗的毛巾。从背影看,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大概拍到几点?”迟明尧问。 “不会太晚,太阳落山前肯定拍完,”制片人说,“要不着急的话,咱们先去附近的星巴克坐会儿?这里烟太重了。” 迟明尧婉拒了制片人的邀请。他倚着车门,观察了江朗有一支烟的工夫。 ——江朗扛着摄像机,跟着流动的群演不住跑动,身影看上去很专注。 只是,跟他想象的太不一样了。他想象中的江朗,不应该是个看上去这么普通的人。 他想起黄莺说过的那个场景,在那间地下酒吧,江朗对着李杨骁摔剧本,还朝他吼“李杨骁你他妈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爱”。 能拍出《偷心》《迢迢》《救世主》那样的短片的人,怎么会看上去这么普通? 一场戏结束,江朗拿下肩膀上搭着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半蹲下来擦了擦镜头。 似乎是感受到有目光正注视自己,他抬头朝迟明尧的方向看了看。 迟明尧依旧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就算被发现了也丝毫不打算移开目光。两人对视几秒,江朗低下头,继续擦拭镜头。 现在有点像了,迟明尧想,大概是因为那道目光。 江朗开始拍下一场戏了,迟明尧不再打量他。他把车开到略微僻静的地方,处理了几个邮件。大概等了近一个小时,这组打仗的镜头才拍完。 远远的,现场的喧嚣声逐渐消散,杂沓的脚步声也消失了。 迟明尧把车开回去,下了车,看了看四周,想找到江朗。然后他有些惊讶地发现,江朗正朝他走过来。 “你找我?”走近了,江朗问。 现场尘埃漂浮,他的脸上由于不断流汗,又经过毛巾擦拭,留下了几道灰印子。他大概一米七几的样子,矮了迟明尧大半个头,肤色偏黑,乍一看有些娃娃脸,但近乎锐利的目光几乎让人忽略掉这一点。 迟明尧朝他伸出手:“迟明尧。” “我手很脏,就不握了,”江朗看了看他的手说,“找我有事吗?” 迟明尧没在意,把手收了回来,开门见山地说:“我是为李杨骁来的。” 江朗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的神色,问:“李杨骁怎么了?” 迟明尧丝毫不打算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大概两年半之前,你们打算拍一部叫《陌路狂想曲》的电影,你应该还记得吧?” 江朗眯了眯眼睛,看着迟明尧:“冒昧问一句,你是李杨骁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迟明尧说,“如果是跟这件事情有关的话,我想做这部电影的投资人。” 江朗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说:“李杨骁知道你来找我吗?” “暂时还不知道。” 江朗点点头,从兜里摸出烟盒,往嘴里塞了一支烟,又象征性地问迟明尧要不要抽。 迟明尧拒绝了,他问:“李杨骁知不知道,很重要么?” “当然,”江朗抽了一口烟说,“这也是他的电影。” “他一直有找你重拍这部电影的想法。” “他说的?” “很容易看出来。” 江朗呼出一口烟:“不合时宜的天真,就叫做……”他话说到一半,自己停住,摇了摇头说,“算了,他最近怎么样,没再拍戏?” “你不是有他的微信?” “没有,手机号后来换了,微信找不回来,就弃用了。” “他在拍一部电视剧。” 江朗点点头,平静地说:“挺好的。这次不要像《水边高地》那么背就好。” 迟明尧愣了一下,《水边高地》是叶添主演的电影,当时杀青宴,叶添喝醉了,还打电话求他去接他……只是,李杨骁跟这部电影有什么关系?陈瑞投资的电影,李杨骁总不会在里面演了什么角色吧? “《水边高地》?”迟明尧皱了皱眉问,“他有演过?” “你不知道?”江朗有些意外,“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他拍到一半,剧组资金不够,后来的投资人非要塞另一个人做主演,导演没办法,只能中途把他换了。” 迟明尧说:“他没有提过。” “正常,这件事情给他的打击应该挺大的吧。他还能继续待在这个圈子里,我其实挺意外的。之前很久没听到他的消息,我还以为……”江朗低头顿了两秒,接着说,“我以为他不做演员了。” “他会继续做演员的。”迟明尧说,“《陌路狂想曲》拍摄的事情,你怎么打算的?” 江朗笑了一下:“怎么他幼稚,你也跟着他一起幼稚啊?一个不知名的导演和一个不知名的演员,合拍了一部电影,就算能过审,能上院线,也不会有观众的。” “你不是说过他会红的?” “你知道这么多?你是他的男朋友?”江朗点了点头说,“对,我是这么说过,但等他红了,他为什么要来拍我的电影?会有更好的剧本和更好的导演找上他的。”江朗抽完了一支烟,说:“走了,还有一些空镜要拍,还是别跟他说你来找过我了。” 迟明尧拉住他:“留个联系方式吧,只是备用,不会跟他说的。” 江朗走后,制片人走过来,说什么也要跟迟明尧一起吃顿饭。迟明尧不好推拒,只能留下来一起吃了饭,又借口有事在身,吃完饭很快就开车上路了——已经七点多了,赶到北京需要两个小时,他要开快一点,才能赶在今天结束前看到李杨骁。 车开到半途,竟然铺天盖地地下起暴雨来。半晌工夫,街上的一切物景都被雨水浸透了。路边很快撑起一把把五颜六色的伞面,没带伞的行人则在雨中快步跑着。雨点拍打在车窗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雨刷飞快地一下下扫过车窗,迟明尧看了看时间,八点多了,还有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他给李杨骁打了电话,想问他在剧组还是在宾馆。 电话打过去,那边吵吵嚷嚷的人声混合着湿漉漉的雨声,李杨骁先是应了一句什么,又转过来跟迟明尧说:“怎么了?” 迟明尧问:“还在剧组?” “嗯,突然下了暴雨,导演打算把一场雨戏在今晚拍了。” “会拍到很晚?” “应该是,难得晚上下暴雨。怎么突然打电话来,找我有事情?”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 “呃……”李杨骁似是语塞片刻,说,“我以为你打电话是有事。” “没什么事,只是看到突然下雨,想问问你在做什么。” “哦……”李杨骁有些意外似的,顿了顿说,“那没事我挂了,还要再熟悉一下台词。” 第50章 戏 挂了电话,李杨骁一阵心猿意马,盯着剧本看了好一会儿,愣是没看进去一个字。 迟明尧怎么会突然打电话来? 说什么下雨突然想知道他在做什么,也太犯规了吧…偏偏他还挺吃这套,简直有点唾弃自己没出息! 李杨骁做了个深呼吸,凝了凝神,强迫自己进入角色状态。 今晚要拍的这场戏有点危险,因为有一场撞车的戏份。 剧情中的案件进入了一个关键的转折点—— 作为“无怨无悔照顾卧床丈夫12年”报道当事人的妻子,曾在几年前通过网络,众筹上百万为瘫痪在床的丈夫治病。但就在一个月前,媒体刊登的一则新闻引发了全社会的关注——这位瘫痪了十几年的丈夫突然非正常死亡,并且经查证,死亡原因系呼吸机断电所致。 随着案情进展,这位曾经感动无数人、而今却成为最大嫌疑人的妻子,也被媒体曝出在近几个月曾跟本地一名富商多次约会。妻子的照片在网络上被最大限度地传播,照片上的女人四十出头,妆容清淡,岁月的痕迹也掩盖不了她面容姣好的事实,而这也成为她被道德攻击的最关键一点——一个照顾瘫痪丈夫的女人,应该满面沧桑,脸上写满生活的疲累,怎么会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 女主赵可研作为丈夫家人一方的辩护律师,跟妻子一方的辩护律师季双池,同时在受理案件后开展证据调查。而随着调查的开展,两人逐渐发现,对父亲死亡异常冷漠的儿子,身上有着比母亲更大的嫌疑…… 而李杨骁饰演的律所实习生罗子茗,在这个关键的雨夜,和十七岁的“儿子”进行了一番至关重要的谈话,并且进行了全程录音。 李杨骁今晚要拍的戏份,便是罗子茗从当事人家中出来的那一幕——他手握录音笔在楼下等待赵可研,远远看到她的车拐入正门,便匆匆朝前跑过去,却不想季双池的车正从另一侧驶来。匆忙赶来的季双池立刻紧急刹车,却还是将罗子茗撞倒在地,而罗子茗手中握着的录音笔也被高高抛出,在一地的雨水中四分五裂…… 第39节 开拍之前,李杨骁在剧组助理的帮助下带上了护具,然后站起来跺了跺脚,问旁边的人:“带护膝会不会很明显?” 剧组助理歪头看了看说:“还好,不太明显。” 李杨骁又弯腰整了整牛仔裤,让护具隐藏得更好一点。 剧组的动作指导老师走过来,对李杨骁说:“不用紧张,一会儿会有专业的司机师傅把车开过来,速度会控制得很好,应该不会受伤的。” 李杨骁笑了笑说:“没关系,我不紧张。” “对,别紧张,身体放松一点,跟车接触的时候,两只手可以推一下车头……” 李杨骁认真听完动作指导的话,点了点头。 雨势丝毫未减,迟明尧赶到拍摄场地时已经九点多了。他把车熄了火,探身从后座拿了把黑色长柄伞,然后打开车门,撑开伞下了车。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溅起了无数个小水花。深灰色的雨棚沿着街边一字排开,披着雨衣的工作人员在临时搭起的取景场地中匆忙地跑来跑去。 迟明尧走了一段距离,有安保走过来,一副想拦却又吃不准该不该拦的模样。一旁有工作人员认出迟明尧,热情地把他引到其中一个雨棚。 迟明尧站定了,看到几米之外的一个雨棚里,李杨骁正站在导演旁边听他讲戏,神情看上去很认真,还时不时偏过头和导演交流一两句。 染了银灰色头发的李杨骁,穿着简单的浅灰色夹克和牛仔裤,在剧组冷调的灯光下显得愈发清冷。在密不透风的雨帘中,他微微皱着眉,居然莫名有种凡尘不染的气质。 导演跟李杨骁说完话,坐到了监视器后面,李杨骁则转身跑到身后的别墅里。 又过了一会儿,工作人员全都就位,导演对着喇叭大喊一声“开始”。 李杨骁从楼道里跑出来,怀里抱着一沓资料,手中握着录音笔。他站在伸出一截的房檐下避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正门处,脸上不见焦急,反而有一抹少年等待心上人的期盼——而刚刚清冷的气质已经完全从他身上褪去,他已然变成了一个情窦初生的22岁大学生。 小区外面一声短暂的鸣笛,明晃晃的车灯扫过来,李杨骁脸上的神色也似乎瞬间被这束灯光点亮,他咬了下嘴唇,高高扬起一只胳膊朝车里的人招了两下手,一副雀跃欣喜的模样。 然后他把胸前一沓资料护在夹克下面,右手攥紧了录音笔,他并没有注意到右侧大门处响起的短促鸣笛,只是双眼注视着车里的赵可研,毫不犹豫地一头钻进铺天盖地的暴雨中,飞快地下了几级楼梯,然后朝着那辆驶来的车跑过去。 在他的右边,一辆黑色轿车从侧门驶来,伴随着一声尖锐的鸣笛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李杨骁本能地侧身,两只手猝不及防地推了一下车头,然后被汽车的惯性冲得朝后连退几步,狼狈地跌倒在地上,他手中紧攥的录音笔也远远摔了出去,怀里护着的资料撒了一地…… “cut!”导演大喊一声,然后走过来对车里的司机说,“刹得太急了,车立刻就停了,不太自然。” 李杨骁被剧组助理从地上拉起来,他的头发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发梢、沿着额角流下来。 导演走过来说:“杨骁刚刚撞之前的戏都挺好的,撞的那个动作还是有点僵硬,咱们再试一遍啊,从车开过来那里开始,来,补补妆,不用紧张。” 李杨骁跟着回到雨棚,走的路上他稍稍弯了弯腰,看了看自己的膝盖说:“裤子一被雨水沾湿,护具就特别明显,我还是摘了吧。” 导演回头看了看他的膝盖处,说:“摘了膝盖受得了吗?别受伤了。” “没关系,背身摔的,其实不太会磕到膝盖。”李杨骁说着,回到雨棚找了个椅子坐下,然后挽起裤腿,把护具摘了下来。 迟明尧站在他的侧后方,看着他。 他看到李杨骁把护具摘了下来,皱了皱眉:这么拼,不要命了吗? 他并不打算上前打扰李杨骁,只是刚刚那辆车撞到他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几乎瞬间提了起来——李杨骁的踉跄和后退都那么真实,随时都可能被那辆紧急刹住的车带倒。从被撞到后退再到跌倒,短短的几秒内,有几分是真实的,几分是演出来的?平常人重重跌倒怎么会不疼呢,但李杨骁从地上站起来,却丝毫没表现出疼痛感,他不是很怕疼吗? 化妆师给李杨骁补好了装,李杨骁又一次从楼梯上冲下来,这一次黑色轿车比上次刹得缓了些,李杨骁几乎是被车推着往后倒退几步,然后狼狈地侧身跌倒,手撑了一下地面。 导演又喊了一次“cut”。 “不好意思,”李杨骁撑着地面站起来说,“这遍不好,再来一遍吧。” 前后一共试了六次。每次的跌倒都是实打实地摔在地上。 第四遍的时候,李杨骁站起来揉了揉膝盖,导演建议他带上护具,但他摇摇头拒绝了,说护具轮廓太明显,还是不带了。 第六遍,李杨骁双手抵着车头,被车子带着后退几步,又因为惯性被迫连退几步,然后踉跄着着重重跌倒在地上。 地面上肮脏的雨水溅起来,溅到他的白衬衫和脸上。明晃晃的车灯笼罩着他,他一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抬起来遮住眼睛。 “cut!”导演说,“过了过了!特别好!” 李杨骁被剧组助理拉着站起来,揉了揉跌倒的腰侧,然后走到监视器后面,看了刚刚拍好的镜头,挺开心的样子。 跑过去叫李杨骁补妆的小浪,眼见着前面站着一个肩宽腿长身材惹眼的帅哥,跑过去之后想回头看一眼正面怎么样,这一回头,他愣住了——这不是那位迟总么?怎么没到前面找李杨骁? 出于好心,他结结巴巴地说了句:“杨、杨骁在前面拍戏呢,我让他过来找您?” 迟明尧这才把目光从李杨骁身上收回来,扫了一眼小浪——他记性不错,立刻回忆起了这人火鸡一样的打扮和上次的语出惊人。 “不用了,”迟明尧淡淡地说,“别告诉他,拍完戏再说吧。” 小浪点点头,赶紧回过身走了。化妆的时候,他愣是没敢跟李杨骁吱声,生怕自己不小心说出迟明尧就站在后面的事情——虽然他也不知道说出来会有什么后果,但想到迟明尧的神情,总觉得还是不说为好。 李杨骁补好妆,又去拍今晚的第二场戏。 汽车还停在刚刚的位置,只是车上的人换成了徐景晔。 罗子茗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季双池从车上下来,车门一摔,快步走过来:“受伤了吗?” “长没长眼睛啊!”罗子茗怒气冲冲地骂道,“差点出人命知道吗?!靠靠靠,疼死了!” 见赵可研跑过来,他立刻噤声,迅速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小可怜模样。 到底是自己带出来的实习生,赵可研有些心疼,她快步冲上去,手忙脚乱地检查罗子茗的伤处:“有没有事?伤哪儿了?疼吗?” 罗子茗嘴一瘪,眼睛里汪了一汪泪水,巴巴地看着赵可研:“疼,腿疼死了……我是不是骨折了?” 说着,还挽起自己的裤腿,露出一截白得反光的小腿。 “喂,你跟我道歉!”罗子茗对季双池喊。 季双池已经走到一旁,捡起被摔得四分五裂、又被雨水完全浸湿的录音笔,回过头皱眉问他:“这就是你跟赵可研说的证据?” “你告诉他了?”罗子茗转头质问赵可研,“我明明在电话里说不让你告诉他的!” “季双池!”赵可研别过头说,“你把他撞伤了,道歉啊。” 季双池拿着录音笔的残骸走过来,看着罗子茗,冷着脸说:“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证据?你知不知道它有多重要?” 罗子茗立刻变了脸色,他伸手去抢录音笔,嘴硬道:“它是我的,你管我啊……” 季双池铁青着脸:“你知不知道这个录音笔里装着一条人命?” 罗子茗继续嘴硬:“你知不知道刚刚你晚踩一秒刹车,你现在也背了一条人命啊!” …… 镜头中,李杨骁把一连串的表情变化演绎得十分到位——从最初冲着季双池发怒,到对着赵可研撒娇,再到明知犯了错却依旧嘴硬,他完全告别了那个站在雨中冷冷清清的李杨骁,真正成了那个冒冒失失的小少爷罗子茗。 导演刚一说“过”,徐景晔和魏琳琳的助理立刻打着伞拿着毛巾冲过来,护送着自家艺人回休息室。 灯光师、摄影师、道具师等一众工作人员也快速收好机器,匆匆赶回雨棚。 坐在地上的李杨骁撑着地面站起来,他弯下腰,想把刚刚挽起来的裤腿放下去。 亮得刺眼的打光板把腿上的瘀血照得格外明显,李杨骁半蹲下来,想看看是否有擦伤。 雨还在下,他全身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发梢,一滴一滴流下来,有一滴落到眼睛里,他抬起手背去擦——然后有一道阴影罩下来,把铺天盖地砸下来的雨水全都隔在外面,打在伞上的噼啪声,像突然间变得震耳欲聋似的。 李杨骁一抬头,冷不防撞上了迟明尧的目光。 那一瞬间,大概是有种心脏漏跳一拍的感觉,李杨骁怔了一下,又很快回过神,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的迟明尧说:“什么时候过来的?” 迟明尧没回答,只是伸出手,把李杨骁湿透的银灰色头发朝后捋了一下,露出他光洁的额头。他的手落下来的时候,碰到了李杨骁的耳朵。 李杨骁有片刻的慌神,气温并不高,但他的耳朵几乎是立刻烧了起来,脑子里也莫名其妙地跳出一个想法:多亏后面没戏了,否则以这种状态大概是没法演了。 第51章 雨天 迟明尧蹲下来,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放到李杨骁挽起的裤腿上,看着乌青处问:“疼吗?” “……不疼。”李杨骁低下头,想把裤腿放下来。 “要不要去医院?” “不要了,”李杨骁说,“没擦伤,回去喷点药吧。” 湿掉的裤腿变得很涩,放下来有些困难,李杨骁往灯光处侧了侧身,想看得更清楚些。 “拿着。”迟明尧把伞柄塞到李杨骁手里,低了低头,用手帮李杨骁把裤腿放了下来。 李杨骁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比落在伞上的雨点声还要大。 迟明尧低着头,头顶离他心脏的位置很近,以至于他有些害怕会被听到。他下意识往后挪了挪,想离迟明尧远一点。 迟明尧觉察到他的动作,抬头问:“怎么了?” 李杨骁先是摇了摇头,顿了顿又看着迟明尧说:“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有点不习惯。” 迟明尧勾了勾嘴角,没说什么,把伞接了过去。 李杨骁被揽着肩膀朝前走,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朝哪个方向走了,满脑子都是迟明尧半蹲着帮他放裤腿的样子。 迟明尧低头的时候,脸上线条流畅又凌厉,让人想用手指沿着那条起伏的轮廓一路滑下来。他的头发也有些长了,比起最初短到贴着头皮的圆寸,这个发型中和了他身上略显狠厉的气质,如果把手放上去的话,会有点……扎手吗?还有……他今晚怎么突然会来,是要把剩下的那一次睡完吗? 李杨骁一通胡思乱想。 迟明尧把李杨骁带到了他的车旁,打开了副驾驶位置的门。 李杨骁这才回神:“我全湿了,裤子也是湿的,”说着就去握住伞柄,“伞借我用下,你先上车,我去棚里换件衣服。” 迟明尧握着伞柄不松手,另一只手搭在车门上,说出来的话却并不那么绅士:“全湿了吗?没关系,你更湿的样子我都见过,进去坐吧。” 李杨骁:“……” 李杨骁把身上的夹克脱了下来,只穿着t恤,拧了两下水,叠起来放到副驾驶座位上,才坐进去。 迟明尧从另一侧坐进去,说:“这么麻烦。” “刚坐到地上,沾了一屁股泥水,会把车弄脏。”李杨骁一边说着,一边拉过安全带扣上。 迟明尧微微侧头,点了一根烟,吐出一口烟雾说:“我不介意,你把车弄脏,我可以把你弄脏。” “……喂。”李杨骁口头上向来占不到什么便宜,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想从兜里掏根烟出来,化解眼下的尴尬,但身上穿的是剧组的衣服,半天也没摸到烟。 迟明尧夹烟的手伸到窗外,弹了弹烟灰,然后把烟递给李杨骁:“抽吗?” 李杨骁看了看那支还剩了大半截的烟,伸手接了过来,然后把车窗开了一点缝,靠到车后座,捏着烟抽了一口。 真正坐下来,李杨骁才觉得全身都要被撞散架了。不只是小腿被磕到,肩膀、背上、后腰、屁股,简直每一处都未能幸免。 李杨骁按着一侧肩膀,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问:“下这么大的雨,怎么会想到来剧组?” 迟明尧开着车说:“来剧组跟天气有关系?” 第40节 李杨骁脑子一热,问了句:“那跟什么有关系?” 这话问出口,才觉得有点过于暧昧。 迟明尧笑笑,看了他一眼,没正面回答:“你说呢?” 李杨骁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儿,脑子好像突然转不动了。 明明当年跟宋昶“同居”的时候,两个人交流得无比正常,但跟迟明尧在一起的时候,他总觉得哪哪儿都不对。想来想去,还是把原因归到了迟明尧身上——这人随时随地地撩个没完没了,太容易让人多想了。 雨势小了一些,雨水淅淅沥沥地敲打在车窗上,外面是一片茫茫黑暗,树影飞快地朝后掠过。 李杨骁坐直了些,转头看向窗外,同时也看到了自己映在窗户上的影子。 明明以前他都不会在意的,但今天他盯着那个影子看了看,在心里给自己下了个“形象尚可”的评价。然后他朝后倚了倚,露出迟明尧在窗户上的影子。 他盯着那个影子,不露声色地看了几秒,又想到晚上可能发生的那个“第四次”,先是感觉脸上一阵发热,又突然想到:那这次结束,迟明尧还会来剧组吗? 叶添拽着迟明尧大哭的画面又一次浮现到他脑海中。他有点理解叶添了,如果时间再多一点,他可能也会把自己搞得很狼狈。 宋昶只给过他两秒钟的希望,所以他才能如此体面地从上一段暗恋中全身而退,但迟明尧不一样,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好像在说,我在这一秒很喜欢你。 但下一秒呢? 李杨骁突然觉得有些难过,为什么他每次都会在感情上把自己搞得很被动,明明跟他表白过的人数不胜数。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李杨骁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冒出这句话。 真不知道是勇气……还是作死。 一进房间,李杨骁撂下一句“我先洗了”,就闪到了浴室里。 他有些怕迟明尧跟着他一起挤进来,然后把他摁到浴缸里一顿折腾——这事儿他之前不是没做过。倒不是抗拒什么浴室py,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觉得自己现在身上应该……挺不好看的。 脱了衣服,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确挺不好看的——前几天学滑板的旧伤已经成了淤青,再加上今天身上磕碰出的乌青和瘀血,简直称得上花花绿绿战绩一片。 不知道的人大概会以为他纵欲过度。 李杨骁洗完澡,对着镜子看了看,奶奶灰软趴趴地贴在头上,好像不太好看。他鬼使神差地拿起吹风机,对着镜子把自己的头发吹了个半干,末了,还拿手抓了两下,这才裹着浴巾走出去。 迟明尧正坐在床边看李杨骁摊开的剧本。 分场剧情中,罗子茗在经历了这场撞车事故后,在赵可研面前装了好几天伤员。某一天下班时还假装摔倒,在赵可研弯下腰扶他起来的时候,罗子茗猛地靠近,想偷吻赵可研,但被赵可研避开了。 李杨骁的剧本遍布着他的笔记,不仅给台词划好了节律,还把一些拗口的台词改得更加口语化,有一些地方还写了对人物性格的注释。 迟明尧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李杨骁走出来。 李杨骁很快在床上捡起一件宽松的t恤套在身上,一边套一边让他去洗澡。 虽然他的动作很快,但迟明尧还是注意到李杨骁的腰侧有一块乌青,应该是刚刚磕到了。 迟明尧侧身靠到床上,抓着他的t恤边沿说:“等等,我看一下。” 李杨骁动作顿了一下:“看什么?” “过来一点。” 李杨骁听话地靠过去一点。 迟明尧把他的衣服掀起来一点,看着那片乌青,然后伸手轻轻碰了碰:“疼吗?” 李杨骁朝后躲了躲:“不碰就不会疼。” 其实朝后躲并不是因为疼,是因为他勃起了。迟明尧离他的腰侧很近,温热的呼吸都扫到上面,有些痒。 下身只围了浴巾,勃起的部位无处躲藏。 迟明尧也注意到了,他抬眼看着李杨骁,伸手碰了碰那处凸起的位置,笑了笑,然后坐起来说:“我去洗澡了。” 听到浴室门合上的声音,李杨骁泄气地一屁股坐到床上,两只手捂着脸,觉得实在太丢人了。 第52章 雨天2 因为那处明显的凸起,迟明尧的心情变得很好。 他又想欺负李杨骁了,想看他恼羞成怒,也想看他哭。 但现在还不行,他得对李杨骁好一点,他得修复自己在李杨骁心目中随时随地发情的种马形象——鬼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会给李杨骁留下这种印象。 迟明尧一边洗澡,一边心情很好地想:他决定今天晚上不碰李杨骁,急死他。 李杨骁一定以为他今晚来剧组是为了那个所谓的“第四次”。他以为终于可以摆脱自己了吗?他会觉得解脱吗? 那他偏不这么做,迟明尧想,他要装作若无其事、装成正人君子,他要李杨骁被欲望折磨得要死要活,然后求自己上他。想想就很开心。 傻子才会为了打一炮而在暴雨天跑到这个荒郊野岭的破地方。 他不傻,他只是因为想见他才冒雨过来的。 迟明尧洗完澡,揣着一肚子鬼心思,若无其事地推开门走出去。 李杨骁正低头给小腿喷药水。他换了格子短裤,露出的小腿上清晰可见几处乌青。略显宽大的t恤领口松松垮垮地搭在他的胸口,露出两道平直的锁骨。半干的银灰色额发垂下来,在他的眉眼处投下一片温柔的阴影。 酒店暖光的灯光像是给李杨骁刷上了一层柔光滤镜,似乎他再长出两只尖尖的耳朵,就能变成一个银发精灵一样。 迟明尧一肚子的鬼心思土崩瓦解,像迅速消融的雪堆一般,转瞬间化成了一滩春水。 他突然觉得李杨骁应该永远待在这样的柔光之下。 而不是被汽车的大灯肆无忌惮地扫射,然后狼狈地用手背遮住眼睛;也不是在暴雨天被紧急刹住的汽车撞了一次又一次,然后踉跄地跌倒在泥水里;更不是被陈瑞搞到没戏演,要靠出卖身体才能换来一个电视剧男二的资源……如果他没有遇见自己呢? 他应该飘在天上,被柔软的云层包裹着,毫无顾虑地追逐着他想要的月亮。 这样才对啊。 “洗好了?”李杨骁抬头看了一眼朝他走过来的迟明尧。 他又有点紧张了,希望今晚的迟明尧能善心大发,让他不要那么疼——行行好吧,他想,最后一次了,能不能给他留下点好念想。 “你在做什么?”迟明尧说。他当然知道他在喷药水。 “有点磕到了,”李杨骁摇了摇喷雾剂,试图用开玩笑的方式缓解自己的紧张,“快用完了,这得算工伤吧,剧组也不给报销。” 迟明尧离他越来越近,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迟明尧把手放到了他新染的奶奶灰上,他的心脏快蹦出来了。 李杨骁咳了一声,他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得说点什么。 “那个,”他咽了下喉咙,“你知道罗子茗为什么要染奶奶灰吗?” 迟明尧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事实上他一点都不想知道,但李杨骁既然这么说了,他只能顺着问道:“为什么?” “你见过罗子茗的那只狗吧,叫煤球,呃……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发色跟煤球的毛色很像?” 为什么突然说起了狗?迟明尧忍住打断李杨骁的欲望,耐着性子说:“好像是有点。” “赵可研,就是魏琳琳演的那个角色,有一次抱着煤球说,好纯正的奶奶灰啊,太好看了吧……罗子茗喜欢赵可研啊,回去之后他就去了理发店,指着煤球对理发师说,照着染个一模一样的颜色……哈哈哈哈,是不是挺傻的?” 迟明尧没应声。他想起了剧本里罗子茗那个没有成功的偷吻,李杨骁演出来应该会很好看。 李杨骁顿时觉得自己也很傻,比罗子茗还傻。为什么他会突然说起了狗? 他尴尬到想钻地缝,只能又拿起喷雾剂,朝着小腿喷了两下。 “罗子茗有吻戏吗?”迟明尧出声了。 “嗯?”李杨骁抬头看了一眼迟明尧,不明所以道,“……没有啊。” “没有吗?” “对啊,不会有观众想看男二吻女主的,不过倒是有一场偷吻未遂。” “哦,那你拍过吻戏吗?”迟明尧又问。 李杨骁脑子里警铃大作,心跳猛地加速,胸口像揣了一台缝纫机,有谁在一刻不停地踩啊踩。但他强作镇定道:“当然拍过了,你不是看过我演的电影?《偷心》和《迢迢》里不都有么?我,”李杨骁咽了下喉咙,“我不但演过吻戏,还演过床戏呢……” “是么,”迟明尧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演员的吻戏会怎么演?” “呃,会怎么演?还能怎么演……”李杨骁几乎要语无伦次了,天知道他怎么会这么紧张,“有时候会借位吧,有时候会贴上去……” 但他还没说完,迟明尧就把手指插到了他的头发里,然后轻轻朝后用力。 李杨骁不得不微微仰起头,看着迟明尧。 然后他短暂地愣了一下:迟明尧看着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迟明尧俯下身,在李杨骁的嘴唇上贴了一下:“是这样?” “啊?”李杨骁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当机了,刚刚微张的嘴唇立即合上了。 迟明尧笑了笑,他觉得李杨骁不会说话的样子比平时可爱多了,他半跪下来,捧着李杨骁的脸,含住他的下唇吸吮了一下:“还是这样?” 然后不等李杨骁给出回应,他再接再厉,用舌头舔了舔李杨骁的上唇,然后拨开他的唇缝,一鼓作气地伸了进去,拨了拨那个静静躺着的舌尖。 李杨骁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得震天响,脑子里那个“卧槽老子的银幕外初吻”的念头一闪而过,然后大脑就好像接触不良的电路一般,亮一下,黑一下,再亮一下,再黑一下…… 迟明尧坐到床上,然后抱着李杨骁坐在自己的腿上。 他一下一下地亲吻着李杨骁,从银灰色的额发,到眉心,到鼻尖,再到嘴唇,蜻蜓点水一般,然后拨动他的舌头,唇舌交缠。 李杨骁被吻得昏昏沉沉、神志不清,他不知道只是接个吻为什么就有这么大的威力。他感觉到迟明尧软软的舌头跟他纠缠在一起,这是一个湿漉漉的吻,跟他之前演过的那些吻戏那么那么不同——湿热、粘腻,让他只想溺毙在这个吻中,溺毙在自己的欲望里。 唇舌一点点分开,迟明尧捧着他的脸,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急促喘息着,温热的呼吸扑到彼此脸上。 迟明尧又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然后将头埋到他的颈窝,亲吻他的脖颈,一下又一下舔吮着他的喉结,像极了一只野生的小动物。 李杨骁仰着脖子,失神地看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大脑里一片空白。他只觉得自己要烧透了,体温很高,心跳也快得不得了,他简直怀疑自己随时会死掉。 可他一点都不想拒绝,这个吻太温柔了,温柔得他想哭,好像从来都没有人对他这么温柔过。 迟明尧一边吻他的脖颈,一边伸手探进他的短裤里揉捏。 那里硬挺挺的,顶端已经流出了水。 迟明尧用拇指轻轻划了一下,把顶端粘腻湿滑的体液抹开,他轻轻啃咬着李杨骁的耳垂说,低低地说:“李杨骁,你比刚刚还要湿。”沾染了情欲的声音低沉又性感,李杨骁一点都不想让他闭嘴。 勃起的下身敏感得要命,被手指触碰的那个瞬间,李杨骁抖了一下,嗓子里发出一声闷哼,然后很快忍住了。 迟明尧丝毫不打算放过他,他握着李杨骁的腰把他抬起来一点,另一只手褪下他的短裤,勃起的分身立刻弹了出来,不加掩饰地暴露出浓重的欲望。 迟明尧伸手一拨,它立刻弹了两下。 第41节 迟明尧把李杨骁放到床上,然后俯下身,用嘴唇碰了碰那个泛着水光的龟头。 他奇怪自己居然一点都不觉得恶心,反而觉得有些可爱。 李杨骁呆住了,他没想到迟明尧会对他做这个。他愣愣地看着迟明尧,脸颊已经被情欲烧透了,红扑扑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迟明尧抬眼看着他笑了笑,然后伸出嫣红的舌尖,绕着龟头舔了一圈,说:“是咸的。” 湿热的口腔和眼前的画面给李杨骁带来了巨大的感官刺激,刺激到他忍不住朝后瑟缩了一下,下意识想伸手抓住点什么。 迟明尧撑起身体,凑近了和李杨骁接吻:“你尝是不是咸的?” 他手下动作不停,手指带过冠状沟,中指上的那个鼓起的小小的茧蹭到最敏感的地方,在李杨骁的大脑里燃烧起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小火花。 迟明尧把李杨骁的额发一下一下地往后拨,看着他情动的样子,嘴上似抱怨非抱怨:“李杨骁,上次就是我帮你,这次还是我帮你,太不公平了吧。” 李杨骁被欲望折磨到睁不开眼睛,他微眯着双眼,用湿润的眼神看着迟明尧,沙哑着声音低低地说:“那,我帮你啊……” “你说的啊。”迟明尧略带威胁地说。他一点都不害臊地解开浴巾,暴露出勃发的性器,每一道暴起的青筋都在赤裸裸地昭示着他此刻的欲望。 李杨骁伸手握住,他的手心有些出汗了,湿漉漉的,就着性器上湿滑的液体,他上下撸动了两下。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啊李杨骁,我就这么对你的?”迟明尧并不满足,他挪到李杨骁面前,硬挺挺的性器对着他的脸,一切都不言而喻。 李杨骁没做过这个,他垂眼看着那个曾经进入过自己身体的性器,它的尺寸看上去有点“难以下咽”,他屈起一只胳膊稍稍撑起身体,闭了闭眼睛,张开嘴,想含住它。 迟明尧朝后退了一下,他捏住李杨骁的下巴:“你是不是想咬我?” 李杨骁仍旧微张着嘴唇,抬眼看着迟明尧,用眼神询问他想自己怎么做。 迟明尧的拇指在李杨骁红润的下唇上摩挲两下:“像我刚刚对你做的那样。” 暗示做得再明显不过,李杨骁懂了,他凑近了,用嘴唇碰了碰那个饱满湿润的顶端,然后伸出舌尖,绕着那个正在往外流出液体的小孔转了一圈,学得有模有样,还张嘴含住了龟头,吸了一下。 迟明尧舒服地喟叹一声。 李杨骁握住他的性器,他想大概该含进去了,但这玩意儿的尺寸看起来一点都不友好。 他感觉到迟明尧在他头顶直直地看着他,事实上他有点难为情,但他一点都不想让他闭上眼睛。 他张开嘴,含住了那根勃发的性器,它太大了,以至于还没有抵到嗓子眼,他就产生了些许干呕的感觉。 他硬着头皮想往里吞,但还没做出下一步动作,迟明尧就用两只手握住他的腰,把他抱着拖了上来。 迟明尧靠着床头坐下来,让李杨骁分开腿坐在他的身上,帮他把t恤脱下来。 他抚着李杨骁额前的碎发,一下一下亲吻他的嘴唇,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他一只手抱住李杨骁的腰,另一只手套弄着他的性器,这次手下再不留情,揉捏着饱满的顶端和湿润的囊袋。 李杨骁被剥光了,屁股下面紧贴着那根勃发的性器,很硬也很烫,它正抵在自己的臀缝间。 欲望像被点燃的爆竹引信,嘶嘶地迅速朝中间靠拢,等待着累积到顶端的快感在刹那间炸裂。李杨骁急促地呼吸,难耐地发出一声声鼻音,拖长的、粘腻的……要不是被迟明尧的一只胳膊托着,他简直随时会瘫倒,他伸出胳膊,搂住迟明尧的脖子,额头抵着他的肩膀,任凭他的手在自己身下动作。 无法转动的大脑里浮现出那只手的样子,骨骼分明,手指修长,中指处还有一个被磨出来的茧,它包裹着自己,上下撸动…… “进来……吧。”李杨骁低声哼道。 “嗯?”迟明尧手下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放慢了频率,“现在进去?” “嗯……”李杨骁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闷声道,“进来吧。” 迟明尧用拇指绕着那个小孔滑了一圈,他又起坏心思了:“想做吗?” “嗯……” “李杨骁,是你自己想做的,对不对?” 李杨骁没说话,他只是在手指的刺激下喘得很急,嗓子里偶尔会带出几声呻吟。 他伸手摸索到迟明尧的性器,主动握住了,帮他纾解欲望,也无声地暗示自己的欲望。 迟明尧舔咬着他耳后敏感的皮肤:“这么主动……那就不算在那四次里了,嗯?” 他在李杨骁的后穴处挤入一根手指:“你说好不好?” 李杨骁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好,却发不出声音。他把头埋起来,让迟明尧看不到他的脸。 迟明尧一边亲吻着他,一边很有耐心地帮他扩张,直到紧窄的后穴变得温软而湿润,迟明尧才抽出手指。他握着李杨骁的腰示意他抬高一些,把自己的性器抵在那处不断收缩的穴口,然后看着它一点一点吞掉自己。 “李杨骁,骁骁,”迟明尧凑在他耳边低声说,“还差一点,你自己把它吃进去。” 李杨骁搂着他的脖子,他要被折磨死了,迟明尧温柔到有些残忍,偏偏要吊着他的欲望。他慢慢坐下去,几乎能感受到那根性器的形状,它正一点点进入自己的身体,把他填满。快要坐下去的时候,迟明尧突然收紧了胳膊,抱着他,猛地朝上一顶,全根没入。 “啊……”突如其来的快感让李杨骁呻吟出声。 迟明尧缓缓地抽插几下,极富耐心地等李杨骁适应自己。李杨骁伸出手想去碰触自己的性器,手腕却被迟明尧捉住。 “我想射了。”李杨骁趴在他的肩膀上说,手腕想挣脱迟明尧的手。 “你看着我,看着我就让你射。”迟明尧偏过头和他说。 李杨骁慢慢把头从迟明尧的肩膀上抬起来,看着他。他的头发被折腾得有些凌乱,眼底泛着微红,此刻写满了欲求。 迟明尧把性器从他的后穴里退出大半,然后用力顶进去,顶到最敏感的那一点。 李杨骁被快感冲得仰起头,颈部绷紧:“啊……” 迟明尧对这个反应心满意足,他乐此不疲,一次又一次把性器抽出来,然后狠狠撞进去。李杨骁后穴紧绞,里面热得不得了,一下一下地呻吟落在耳朵里,让他的喘息声逐渐不稳,只想狠狠地在里面不断冲撞。 他想捏着李杨骁的下巴问他,让他红起来好不好,把最好的剧本给他演好不好,给他请最好的导演好不好,让最好的演员来跟他搭戏好不好,可是他又不敢问,他怕李杨骁又要哭起来,哭得泪流满面,他舍不得再让他哭,只能一下一下吻着他。 迟明尧搂紧他,让他紧贴着自己,身下一阵凶猛地顶弄,李杨骁猝不及防地射出来了,他被高潮折磨得要死不活,呻吟声染上了哭腔,两条腿紧紧地勾住迟明尧,湿热的呼吸一下下喷在他的颈窝,让迟明尧有些失控。 迟明尧抱着李杨骁翻了个身,让他趴在自己身下,交合的地方并未分开,穴内被性器一阵翻搅,极大的刺激让肉壁迅速收缩。 迟明尧把李杨骁搂在怀里,侧过他的脸和他接吻,李杨骁的嘴唇被咬得肿胀红润却依然很软。迟明尧压着他的腰迅速进出,亲吻他光裸的后背,舔咬着他的肩膀,身下快速地撞着他。 李杨骁觉得自己要被干死了,快感强烈到让他有种濒死的感觉,他想哭着求迟明尧慢一点,但残存的一点点理智又让他咬住自己的下唇。 肉体的碰撞声和粘腻的水声,混合着李杨骁略带哭腔的呻吟,听起来极其淫荡。 太快了、太快了、太快了,快得受不了了……李杨骁抓紧床单,伴随着一声绵长的呻吟,他又射了。 高潮来得太过强烈,穴内的软肉一阵紧绞,上身唇舌交缠赤裸相见,下身凶狠撞击水声淫糜,伴随着肉壁的剧烈收缩,迟明尧一阵快速抽插,一声闷哼,欲望喷薄而出,射在李杨骁的身体里。 第53章 照片 一晚上做了三次,打在窗上的雨点声渐渐安静下来。 李杨骁射了好几次,此刻神志不清地趴在床上,昏昏欲睡。 迟明尧像摆弄一个新到手的玩具似的,抱着他一刻也不肯撒手,一会儿帮他把汗湿的头发捋到耳后,一会儿用手拨弄他湿润的睫毛。折腾了好一会儿,又侧了侧身子,去看李杨骁腰侧那块乌青,看了半晌,脸贴近了,用嘴唇碰了碰。 李杨骁敏感地朝一侧躲了躲,他筋疲力竭,一动也不想动,任迟明尧怎么在身后折腾。 迟明尧伸手从床头拿了喷雾剂,晃了晃,朝那个地方喷了两下,对着吹了两下,又伸手轻轻把药水抹开,滑腻腻的。 他把药水扔到一边,抱着李杨骁说:“李杨骁,这是我最后一次花钱睡你,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李杨骁的睫毛几不可见地抖了抖,但并没有睁开眼睛。 第二天早晨醒过来,还没睁眼,李杨骁就感觉全身都散架了,简直分不清哪处更疼一点。迟明尧伸长了胳膊抱着他,头抵在他的肩膀处,沉沉的呼吸一下一下地扫过他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 李杨骁闭着眼睛弯了弯嘴角,然后伸手在迟明尧的头上摸了两下,的确有点扎手。 迟明尧似乎不习惯被摸头,不满地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李杨骁笑意更深,他收回手,闭着眼睛在床上摸索两下,摸到手机,举到面前才半睁开眼,想看一眼时间。 屏幕上有一条不知什么时候发来的信息,李杨骁使劲眨了眨眼睛,才看清上面的字:“迟总,和瑞那边同意让出20%的投资,条件是咱们这边的排片……” 把字看进去,李杨骁才意识到手机拿错了。 他瞬间清醒了,皱了皱眉,把手机放回去,又起身转头看了一圈——自己的手机正躺在床头。 隔着迟明尧,他探身去取手机。拿到手里,他盯着迟明尧熟睡的脸看了几秒,才转身慢吞吞地坐起来。 七点多了,还好没睡过头。 他脑子里闪过昨晚的画面,耳朵微微发热。 迟明尧大概是听到他起身的动静,转了个身,把胳膊搭到他的腰上。 李杨骁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那个手机。和瑞那边……是陈瑞的那个和瑞吗?还是恰好名字一样……还是,看错了? 李杨骁从来没在刚起床时这么清醒过。 他把手伸到那个手机上,握住了,明知这属于他人隐私,可能还涉及点商业机密什么的,但他犹豫两秒,还是拿了起来。 屏幕又亮了起来,那条信息的内容显得无比扎眼:“迟总,和瑞那边同意让出20%的投资,条件是咱们这边的排片率必须要在上映首日达到40%,上映首周的平均排片率……”后面便被折叠住了。 和瑞、排片……是要合作了吗。 李杨骁把手机放回去,然后拿开迟明尧搭在自己身上的那只胳膊,下了床。 洗漱的时候,他对着镜子,又看到了自己肩膀上,迟明尧留下的一片红印子。全身像被凌虐过似的,遍布着青紫的吻痕,这下被说纵欲过度,那可真是无可辩驳了。 李杨骁低下头往脸上泼水,脑子里莫名闪过昨晚睡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这是我最后一次花钱睡你。”然后又想起中学时背的一句诗: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一直在脑子里不断重复,怎么也停不下来。 李杨骁动作很快也很轻,洗漱完之后,就迅速换了衣服要去剧组。他不想吵醒迟明尧,迟明尧醒了以后,一定会送他去剧组的,那难道分别的时候,还要上演一出执手相看泪眼的依依惜别吗? 还是算了,迟明尧会怎么样他不知道,他自己却是个脸上挂不住事的人,情绪一向表露得再明显不过,保不准一冲动,就要问迟明尧为什么跟陈瑞合作的事情——那就有点不好看了。 他跟迟明尧之间是交易,陈瑞跟迟明尧之间也是交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谁也不比谁高明一点。 拿着一厢情愿的喜欢去绑架别人,李杨骁自问自己还不够格。 今天换了新的拍摄地点,剧组的车已经等在下面,工作人员正往后备箱搬道具。 李杨骁站在酒店门口,正抽着烟等,魏琳琳也下来了,身后跟了五六个人。 “早啊杨骁,跟我的车走吗?”魏琳琳走过来跟他打招呼。 “有点坐不开吧?”李杨骁笑了一下,“没事,我跟剧组车走就好。” “哎,你等等。”魏琳琳探过脸看着他的脖颈处,距离近得他有些不适感,然后她有点暧昧地笑了笑,说,“昨晚迟少过来了吧?” “嗯?”李杨骁愣了愣,立刻意识到可能有暴露在外面的吻痕,他不自在地伸手摸了摸脖子,“怎么看出来的?” “脸红了吧,”魏琳琳“扑哧”笑出声,招手让助理把包递过来,然后从包里翻出一个小瓶子,说,“秘密武器借给你遮一下。” 说着打开盖子,用手指从里面挖出一点,让李杨骁把脖子仰起来,帮他抹上,又拍了两下:“迟少这么早就走啦?” “嗯,他……嗜睡,还没醒。”李杨骁有点不好意思说这个。 第42节 迟明尧把胳膊往旁边一搭,空荡荡的,他闭着眼摸索了两下,没摸到人。 他微微皱着眉,睁眼一看:人呢?! “李杨骁。”迟明尧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李杨骁!” 还是没有回应。 “李杨骁!!!” 迟明尧下床了,在屋子里溜达一圈——李杨骁居然敢一声不吭地走了! 他走到床边拿起手机,想给李杨骁打个电话,看到了李杨骁发来的两条消息:“我去剧组了,你好好睡觉吧。” 后面还有一条:“对了,拍摄地点换了,别来基地。” 再后面,还有助理发过来的公司事务信息。 迟明尧想都没想,把电话打了过去,然后他走到了窗边,看到了楼下魏琳琳踮着脚帮李杨骁抹遮瑕霜的一幕。 电话接通了,迟明尧拉开窗户,趴在窗台上看着楼下的李杨骁:“李杨骁,你在做什么?” “在……去取景地的路上啊。” “撒谎成性啊李杨骁,魏琳琳为什么离你那么近?” “……”李杨骁沉默了两秒,然后抬起头,看到了裸着上身趴在窗台上朝下看的迟明尧,“你醒了?” 迟明尧又问:“魏琳琳为什么离你那么近?” 李杨骁不想让魏琳琳知道迟明尧在提到她,他说:“怎么起这么早?” 魏琳琳见李杨骁抬头,也跟着抬头看了看。李杨骁看到剧组的一辆车开走了,便指了指对魏琳琳说:“剧组的车是不是走了一辆,你们走吗?” “李杨骁,你等着我,不准走。”迟明尧在电话里说。 “走吧走吧,杨骁跟我们的车一起走吧。”魏琳琳笑眯眯地对着迟明尧招了招手,然后拉着李杨骁上了车。 李杨骁听到了迟明尧那句话,但他装作没听到,也没拒绝魏琳琳的邀请,被她一直拉到车上坐下才说:“嗯?刚刚说什么?没听清。” 迟明尧几乎想下楼把他直接抓过来了,但他既没洗漱也没穿衣服,眼看着车往前开动了,李杨骁开了车窗,朝他招了两下手,说:“我去剧组了啊,车上不方便说话,先挂了。” 迟明尧一腔温柔此刻所剩无几,给李杨骁发了个消息过去:“李杨骁,你这么做有考虑过后果么?” “魏琳琳给我抹遮瑕霜。”李杨骁回消息说。 “抹什么遮瑕霜要抹脖子上?” “……你说呢?” 迟明尧一想便明白,八成是脖子上留下吻痕了。他一下子没那么生气了,对于昨天给李杨骁在脖子上盖了章这件事颇为满意。 既然有自己盖的章,那他就打算跟李杨骁不记前嫌了。 “杨骁,你听徐景晔说咱们这剧周播的事情没?”上了车,魏琳琳坐在李杨骁旁边问。 “嗯?什么周播?” “就是xx卫视有个周播机会,接档现在的那个《黄雀记》,徐景晔的工作室现在正在争取。最近他参加的那档真人秀不是挺火的嘛,就想趁着这阵人气赶紧把作品推上去。” “是我们现在演的这部剧吗?”李杨骁问,“但我们这个还在拍,剪出来需要挺长时间吧,能赶上接档吗?” “唉,所以才在争取啊,”魏琳琳叹了口气说,“其实这机会挺好的,错过这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上,能上哪个卫视呢。趁着小徐的这波高人气,我们这剧播出来,收视率还能往上冲一冲。杨骁你是新人,第一部 作品的人气很重要的。” 李杨骁点了点头,他听懂了,魏琳琳这是专门说给他听的,想通过他来借迟明尧的力,争取到这个周播机会。魏琳琳演技可以,但之前的作品都比较小众,曝光度不足,人气一直上不去,这次想借徐景晔的人气扩张知名度,其实也可以理解。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朝迟明尧开口。 迟明尧现在是很喜欢他的,他能看出来。如果他肯开口要这个周播的机会,迟明尧应该是会帮自己争取的;如果他肯开口让迟明尧不要跟陈瑞合作,他应该也会同意的。 但他不想消耗这一点点喜欢。 利用喜欢是很卑鄙的事情,他想。 何况他好像也喜欢迟明尧。 迟明尧洗漱完,出了门。 开车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宋昶之前在饭桌上说的那句话,“他可能情绪都在戏里面释放出来了,来到现实生活,反而有点把自己藏起来了……”虽然他跟自己说了一堆废话,但这句似乎是对的。 他想起昨晚李杨骁昨晚那场在屋檐下避雨的戏,镜头前跟镜头后的李杨骁判若两人,散发着夺目的光彩。他一点都不怀疑,只要李杨骁出现在聚光灯下面,就会吸引无数追随者。少男少女们一定会为他疯狂和尖叫,他会登上报纸头版,会出现在手机推送,大街小巷都会挂着他的广告,所有人都会看到明珠蒙尘一朝绽放。 他觉得他值得被这么多人喜欢。 迟明尧打了一把方向盘,调转车头,他打算在去公司之前,去一趟曹烨家里。 迟明尧用指纹开了曹烨家的锁,走进屋内。 睡眼朦胧的曹烨被迟明尧从被窝里揪了出来,他顶着乱糟糟的鸟窝头坐在床边,哭丧着一张脸说:“妈的,老子一会儿就重制指纹锁。” 迟明尧点了一支烟,坐在沙发上问曹烨:“上次说那个周播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这片子别想播了,”曹烨又要往床上倒,“哪个电视台要买老子跟谁急。” “要不我们来聊聊梁思喆新片排片的事情?”迟明尧从桌子边拿过烟灰缸,磕了磕烟灰,“我哥说,这次的排片我来负责。” “……”曹烨又从床上起来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说,“周播,不就是周播么,帮你问着呢,给我点支烟。” 迟明尧从床头桌上的烟盒里抽了一根烟,递给曹烨,又帮他点上了火:“但档期怕赶不上吧,我问了一下导演,说是勉强能赶在上映前剪出十集。” “嗯,”曹烨咬着烟含混地说,“十集够了,审的时候把后面的分场剧本给我。梁思喆新片的排片……” “首映日一二线城市百分之五十的排片,够了吧?一个文艺片。” “够了够了,”曹烨往迟明尧手里的烟灰缸弹了弹两下,“周播那事你放心好了,我跟那台长的女儿很熟,搞得定。” “不用出卖肉体吧?我怕梁思喆对我有意见。” “……”曹烨困得不想多说一句话,往床上一倒,“好了,事情解决了,你跪安吧。” “操,”迟明尧捡起地上的大半截烟,掐灭了扔到垃圾桶,“也不怕被烧死。哎对了,最近我在看排片的事情,和瑞之前的排片好像有点意思,回头把数据发你,你看一眼。” 曹烨含混地应了声“嗯”,似乎又睡着了。 当晚,李杨骁没有夜戏,正躺在床上看剧本,外面突然敲门,说是同城快递。 李杨骁开了门,快递员递过来一个长方形的深蓝色绒面盒子,说是给他的。 李杨骁接过来,道了谢,拿到屋子里,心里有点犯嘀咕:谁会有事没事给他寄同城快递啊,看起来还挺贵重的样子……不会是迟明尧吧?他会给自己送什么?不是什么一掷千金吧? 他坐在床边,满怀期待地打开了那个盒子。 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照片。 是那张他17岁的时候背着镜头走路的照片。 他不明所以地拿起那张照片,以为下面还有另一张定妆照,但下面却压着一张纸条,李杨骁拿起来,看到上面用钢笔写着:这张先还你,至于另一张,等电影上映了再还你。 电影上映……是指《陌路狂想曲》上映?李杨骁苦笑一下,那得多遥遥无期啊。 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半晌,又想起高考出分之后,有记者过来采访他的那天。那个时候,他是真的以为自己以后会顺利地当上演员的。 虽然班主任当时隔三差五地对他冷嘲热讽,他爸妈也时不时劝他认清现实。但那个时候,他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地以为,自己一定会是受到上天眷顾的那个人。 李杨骁把照片放到床上,仰面躺下,盯着天花板放空了一会儿,然后又拿起那张照片,举到面前。 这一看,他愣住了。 在那张照片后面,用彩色铅笔画了另外一张图,乍一看和这照片很像,再仔细一看,却是这张照片的“成年版”。 画上的人不难看出是现在的李杨骁,留着奶奶灰的短发,穿着黑色的t恤和黑色长裤。 李杨骁翻到照片那面对比着看了一下,一样的背影洒脱,一样的大步向前……就好像,他一直都是17岁那般一往无前一样。 照片正反面的两个人都是背对着镜头,走在同一条路上,就好像,如果一直走下去,他们最终会相遇一样。 李杨骁盯着那张照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他觉得自己完蛋了,他真的喜欢迟明尧,在收到这张照片之前是喜欢,收到这张照片之后,是很喜欢。 第54章 天桥 《如果云知道》的拍摄工作终于进入收尾阶段—— 在所有推测都指向犯罪嫌疑人是儿子的同时,所有的证据却都确凿无误地将犯罪嫌疑指向受害者的妻子。 这是一个经过伪装的犯罪现场,完美得无懈可击。 罗子茗盯着一沓资料看了半天,埋头趴在桌子上,闷闷地说道:“怎么办啊……” 赵可研从案卷中抬头:“嗯?” “有种无力感,不管我们那天辩得怎么样,只要她咬准了是自己故意造成了呼吸机断电,那还有什么好辩的……” 赵可研从座位上起身,走到饮水机处接水:“那你还能坐得住啊,真难得,你不是说过以后不想当律师么?” 罗子茗直起身,用一只手撑着下巴:“我是不想啊……” 赵可研接好了水,直起身喝了一口:“那为什么这么认真?” 罗子茗认真地看着她:“因为你啊。” 赵可研怔了一下:“嗯?” “因为这个案子对你来说很重要,所以,”一抹暖黄的阳光照在罗子茗身上,把他银灰色的头发映成了柔软的金黄色,他的神情格外认真,看着赵可研说,“它对我也很重要。” 导演从监视器后起身,大声说:“特别棒,过了!今天大家早点吃晚饭,晚上还有一场夜戏,早点回来啊!” 导演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魏琳琳就抬起一只手拍了拍胸口,笑着说:“杨骁你刚刚这段演得也太棒了吧,我居然有点心动的感觉。” 李杨骁笑了笑:“真的吗,那算是我的荣幸吧。” “这戏演得我都想恋爱了,” 魏琳琳倚着桌子叹道,又转过头跟李杨骁开玩笑说,“多亏现实中没有季双池和罗子茗这么两难的选择,否则还真是有点小纠结。” “所以呢,最后的决定是要选谁?” “不知道,太难选了……突然觉得记者以后可能会问到这个问题哈哈哈,我得提前想好答案。” 李杨骁也跟着笑笑,然后从座位上起身,准备去取晚餐。 第43节 刚刚这场戏演完,他愈发觉得罗子茗和迟明尧实在是有些像。尤其是罗子茗那种突如其来的认真和毫无预兆的表白。 只是……罗子茗是真的喜欢赵可研,所以才为她做了各种靠谱的不靠谱的事情……那迟明尧呢? “杨骁哥去吃饭啊?”道具组的小姑娘正朝里面跑,见到李杨骁,和他打了个招呼。 “嗯。”李杨骁回过神,朝她笑了一下,然后边走边想,为什么又想到了迟明尧,怎么总是想到他。 走到最后一级楼梯的时候,手机响了。李杨骁拿起来一看,微微怔了一下,是宋昶。 他盯着手机看了两秒,才接起来,把语气放轻松道:“什么事啊宋昶?” “杨骁,我来你剧组了,就在大门这儿,你抬头。” 李杨骁抬头一看,宋昶果然站在大门边,逆着光,挡住了半个西沉的太阳。 脚步顿了顿,李杨骁很快小跑过去,离宋昶两三米的距离时,他放缓脚步,走过去:“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早些给我打电话?” “来了也没多久,”宋昶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晚上几点回来拍戏?还来得及一起出去吃饭吗?” “差不多有一个半小时,走吧,去近点儿的地方,”李杨骁说着,先他半步走出去,微微侧过头问,“怎么找到这里的?” “网上找到的。”宋昶说。 李杨骁知道他是有意避开和自己通电话,便也没再多问。 他抽了支烟出来,含在嘴里,低头给自己点火。 “最近抽烟怎么这么凶?”宋昶皱了下眉,“以前你很少抽。” “多吗?”李杨骁呼出一口烟,“其实也不多,一天一两根吧,总是在剧组拍戏,太吵也太闷了,总得想办法醒醒神儿吧。” “你这么想就说明开始产生依赖性了,还是早点戒了好。” “哎——”李杨骁声音提高了一点,本想开玩笑说“还没当爹就开始到处管人了”,话到嘴边莫名觉得不妥,临时在舌尖上拐了个弯儿说:“也没到上瘾的程度,谈不上什么戒不戒的。” 餐厅不远,离拍摄地点只有几百米。两人皆是身高腿长,步子迈得也利索,几分钟之后便隔着饭桌面对面坐下了。 知道这顿饭的重点不在吃上,李杨骁随意点了几道菜后,便将菜单合上递给了服务员。反正宋昶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他也清楚得很。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几眼宋昶——比起刚毕业那会儿,他胖了一些,大抵因为增加的这几斤并不算太打眼的重量,让他愈发告别了高中时那个意气风发朝他跑过来的少年模样,变成了一个尚有些好看的普通人了。 他说的话也愈发接地气了,孩子、房子、车子……而那些关于月亮和六便士的话,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了。 李杨骁从来没觉得他和宋昶隔得有这么远过,好像是分别待在壁垒分明的两个世界一般。他有种无力感,明明可以问他还记不记得,但就是问不出口。 距离隔得很近,呼出的白烟不免飘到宋昶面前,李杨骁便把还剩半截的烟摁灭了,问他:“蔡珊最近还好吧?” 宋昶给两个人面前的杯子倒上了水,说:“昨天刚去孕检,挺好的。” 李杨骁点点头,又问:“那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快了吧?” “十一假期吧,”宋昶说,“那时候你这剧播了吗?不会没时间来吧?” 李杨骁笑了笑说:“怎么连你也埋汰我?我又不是什么大明星,一两天时间总是有的。” “杨骁,你……”宋昶顿了顿说,“你有考虑过做别的么?” “做别的?”李杨骁抬头看了看他,“你是说不演戏?其实我想过,但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驻唱歌手倒是当过一阵子,但也不能总是做这个。” 宋昶又微微皱起了眉,似乎也在想李杨骁除了做演员还能做什么。 “其实以前还真的有个人,跟我说让我去他的公司,给我安排个别的工作,只不过当时被我一口回绝了,现在想想,还真的有点好奇他会给我安排什么工作。”李杨骁说完,才意识到这话是迟明尧曾经跟他说过的。他居然又想起了迟明尧,还是在这种场合下。 他莫名有点心虚,赶紧转移了话题说:“你今天特意来找我,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吧?” “本来是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说的,”宋昶低头笑了一下,“但是刚刚站在大门边上,看你演完一场戏,又不知道该不该说了。你知道我站在那里看你演戏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吗?” 李杨骁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我在想,其实我有点羡慕你。我不是指什么当明星,有很多钱,也有很多人喜欢,就是,”宋昶顿了顿说,“你高中的时候跟我说的那句话,居然真的要实现了。” 服务员把菜端上来了,李杨骁伸手去接,他觉得必须得做点什么分散自己此刻的注意力。宋昶一说起这个,他的情绪就忍不住有些泛滥。 “吃饭吧。”李杨骁把筷子递给宋昶,“以前的事情我都很少想了。” 宋昶接过筷子,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饭,又停住了动作,说:“这些天我也想了挺多的,我觉得自己有点太自私了。我比任何人都希望看着你实现梦想,其实是因为我把脱离平凡生活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我不是说我想脱离这种生活……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懂,就是……我知道自己脱离不了,也没勇气脱离,所以才格外希望你能成为那个奇迹。” “算了,说不清楚了,”宋昶摇摇头,勉强笑笑说,“本来想劝你离开这种生活的,怎么说起这个了。杨骁你……算了,你自己觉得值得就好吧,我作为旁人,说什么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能懂,”李杨骁说完,半晌,又没头没脑地加了一句,“他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嗯?”宋昶抬头看他。 “我是说……他跟那天晚上的其他人其实不太一样,他其实跟我有点像,我也说不清楚是哪里像……”李杨骁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跟宋昶说起了迟明尧,意识到这点之后,他有些语无伦次。 “哎,不说这个了。”李杨骁摇了摇头,及时打住了话头。 “不过杨骁,我还是忍不住劝你一句,做选择还是要慎重,现在不太在意的事情,以后也有可能会后悔。”宋昶明显也不想提那晚的事情,又劝了一句李杨骁。 “我知道,”李杨骁那筷子戳着米饭,明明刚刚演戏的时候还有点饿,现在却什么都吃不下了,他思忖了半晌才说,“宋昶你知道,选择之所以是选择,大概就是因为,你必须要舍弃一些东西,才能得到你想要的另一些东西。否则,所有的好处都指向一边,那还有什么好选的呢。” 宋昶愣了一下,大概是一时也想不出要做什么反应,闷头吃了几口饭,才说:“看来你想得也挺清楚的,那我就放心了。” 一顿饭吃得气压很低,到结账时两人才逐渐恢复之前的轻松气氛,开起玩笑来。 “跟魏琳琳搭戏什么感觉啊?她演技还成吧?” “还能有什么感觉啊……比较容易入戏吧,她确实演得挺好的。” “回头帮我要几张签名照吧,对了杨骁,你的签名照记得也给我几张啊。” 李杨骁笑了笑:“我哪有什么签名照?” “要我说,你得事先备个几百张才明智,否则以后签那么多,不得签得手都要断了啊?你现在就一天签个十张,以后忙起来,随便拿就成。” 李杨骁笑着摇摇头:“宋昶你别埋汰我了成吧。” 两人一直走到车旁,宋昶坐上车,把车窗摇下来,没说什么道别的话,只说“回去吧”,便把车开走了。 李杨骁目送他驶离停车场,等车子汇入车流,认不出哪辆是哪辆了,才垂下眼睛,深呼了一口气,仿佛心里一直吊起来的某一处,这才踏踏实实地落了下来。 八年陪伴,总不能说算就算了。宋昶说他自己是旁人,可连他都是旁人了,那自己岂不是太孤独了。 李杨骁刻意不去想别的事情,一路踢着石子回去,边踢边想,自己怎么这么幼稚,多大了还踢石子,比迟明尧还幼稚。这么想着,他掏出手机,给迟明尧发了条消息:“你走路会踢石子么?” 然后他握着手机,又找了一颗石子边走边踢。 手机震了一下,李杨骁看了一眼,上面写着【不会啊】 所以他居然比迟明尧更幼稚?李杨骁不再管脚下那颗石子,开始大步朝前走。 过了一两分钟,手机又震了一下。 李杨骁拿出来看:【但我肯定会比你踢得远】 李杨骁:“……” 谁要跟你比踢得远啊……幼稚。 李杨骁把手机收起来,走回剧组。 剧组的人已经吃好了饭,有清洁工正在打扫残羹剩饭,清一色的瓷碗上写着“闵记私房菜”——请全剧组吃赫赫有名的私房菜馆,也真是好大的手笔。 这么想着,小浪跑过来说:“来来来补妆,刚刚去哪了啊,真是没口福。” “我要知道徐景晔今天请吃饭……” 小浪打断他:“谁说是徐景晔请的?” 李杨骁愣了一下:“那还有谁?魏琳琳?” “不是,是叶添啊,过几天要来演客串戏份的,今天提前过来探个班,请全剧组吃闵记,我也算开眼了。”小浪往左前方一努下巴,“喏,还没走呢,正在跟导演说话那个不就是他么?” 李杨骁循着他示意的方向转过头,看到了站在导演旁边的叶添。 他本人看上去比广告牌上还要更显小,乍一看细胳膊细腿儿,颇有些未成年的样子。长得倒是很好看,皮肤白皙,眉目舒展,尖尖下巴。 ——哭起来应该也会很好看。这个想法在李杨骁脑子里一闪而过,然后他很快回神,把叶添拉着迟明尧哭的画面从大脑中删掉。 化妆的时候,小浪还在喋喋不休:“本来儿子那个角色定的不是别人么,为什么突然换成叶添了啊……” “嗯?”李杨骁偏过头问,“苏骞的戏份被删了?” 小浪伸手把他的头扶正:“对啊,导演刚过来跟我说,这几天得琢磨一下叶添的妆发,之前演这个角色的小孩儿戏份全作废了,估计你有一部分戏也得重拍呢。” 李杨骁闻言沉默了。他和之前演剧中儿子的那个演员苏骞,算不上很熟,只是拍过几天的对手戏而已,互加了联系方式,但平时谁也不会主动联系谁。只是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有些难以言表的感觉,有些震惊,也有些替他难过。 平心而论,剧中儿子的存在感并不算太高,台词也不算很多,但在接近大结局的时候有一段爆发戏,想必对一个演员来说,演起来会很有难度却也相当过瘾。 他不知道苏骞得知自己的戏份被砍会是什么感受,也许跟当年的自己一样难过吧。他会不会跟自己有一样的习惯,在正式演出那场戏之前,会在脑中一遍又一遍琢磨最想演的那个场景。 如果会的话……李杨骁叹了口气。他无能为力,能被临时塞进来顶替掉前一个演员的人,背后一定伴随着资本的注入。他自己尚且浮沉不定,又哪来的力气去捞别人一把? 小浪给他补完妆,就走出了休息室。 李杨骁正在看下一场戏的剧本,外面的声音突然变大了。他忍不住分辨了一下,听出有导演、徐景晔和魏琳琳的声音,而另一个听起来很陌生的声音,大概就是叶添了。 明知道有新演员过来探班,自己本应走出去寒暄几句才对,但李杨骁就是不想起身,也不想看到叶添,更不想之后还要跟他对戏。 李杨骁坐在休息室的沙发里,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觉得有点烦躁。他合上剧本盖在脸上,靠着椅背闭上眼睛,试图闭目养神。 外面的声音总算小了一些,应该是聊天进行到了末尾。 总算要走了,李杨骁想。 他不喜欢叶添。他曾经在看到叶添的广告牌时劝过自己,没必要去恨叶添。他可以恨投资方,可以恨导演,却没什么理由恨叶添。因为他很可能跟自己一样是个可怜虫,不得已做了肉体交易,换来了资源,然后凑巧顶替掉了自己。 但是,如果说上次顶替掉自己是一次意外,那这次呢?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踩着别人的尸体走过去,尚且可以说情有可原,但在已经积累了一定人气,前方一片坦途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再一次顶替掉别人的机会? 他想不通,于是就更不想见到叶添。 但过了几分钟,他的休息室门却被敲响了。 “咚咚咚”。 该不会是导演或魏琳琳来叫自己出去一起聊几句吧?李杨骁皱了皱眉,却又不能对敲门声置之不理,只能把剧本从脸上拿下来,睁开眼睛,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说:“请进。” 谁知探头进来的,并不是导演和魏琳琳,是叶添。 他握着门把手,把门推开一些,脸探进来说:“请问,你是李杨骁吗?” 李杨骁没想到叶添会自己来他的休息室找他,一时间愣了一下。 他脸上的表情可能使叶添产生了误会,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男孩脸上带了些疑惑,说:“你不认识我吗?我是叶添。” “哦,认识,”李杨骁很快回神,站起来,笑了笑说,“怎么可能不认识呢。” 第44节 叶添脸上的疑惑这才消失,说:“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可以,随便坐吧。”李杨骁走过去替他开门。 叶添走进来,先是四处打量了一番这间不大的休息室,然后坐在了沙发上。 李杨骁给他接了一杯水,递给他,状似随意地问道:“今天是来看剧组的拍摄环境吗?” “嗯。”叶添接过水杯握在手里,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李杨骁看。并不是那种直勾勾地盯着,是喝一口水,装作不经意地看他一眼,再喝一口水,看看别的地方,然后又扫过来一眼。 李杨骁觉得有些好笑,索性搬了个高脚凳坐在他对面,让他看个够,同时也坦然地打量叶添。 他看出叶添化了妆,头发做了略带凌乱的定型。 其实男演员为了上镜而化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过来探一次班还要化妆,就显得有些煞费苦心了。 “你的头发是这部剧里的造型吗?”也许是被打量得不太自在,叶添主动开口问他。 李杨骁点点头,看着他说:“嗯。” “我也有点想染灰色,”叶添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头发,“但是经纪公司不让。” 李杨骁把剧本卷起来握在手上:“应该是考虑到粉丝不太容易接受吧。” “嗯,”叶添撇了撇嘴说,“她们最喜欢我染黑头发,真是无趣。” 李杨骁笑了笑。叶添像个小孩子,坐到他面前,反而让他有些讨厌不起来了。 叶添沉默了一会儿,又突然问:“你跟明尧哥在一起吗?” “嗯?”李杨骁怔了一下,“迟明尧?” 没等他回答,叶添又说:“你长得很好看,怪不得他会喜欢你。” 李杨骁被夸过无数次好看,到现在再听到内心已经不会有什么开心的情绪,但听到叶添的这句话,他居然内心有种莫名的波动,又或者是因为后面那半句“喜欢你”起了作用,总之他顿时觉得叶添看起来有些顺眼了,于是他勾了勾唇角,也夸了一句叶添:“你也很好看,怪不得有那么多粉丝喜欢你。” 叶添又撇了撇嘴,刚想说什么,他的手机响起来。他低头看了看手机,接起来低声说:“瑞哥。” 那边说了句什么,他应道:“嗯,我现在就出去了。” 挂了电话,他站起来说:“我要走了。” “好啊,”李杨骁也站起来,“那等你之后来剧组了。” 叶添点了点头,临走又说:“对了,瑞哥说你的演技很好,让我多跟你学习。” “瑞哥?”李杨骁不解地看他,脑中浮现出一张不想看到的脸。 “陈瑞,瑞哥。”叶添配合地在一旁提醒他。 李杨骁的心猛地沉了一下,陈瑞? 他脸色微变,看向叶添,但叶添只是朝他笑了一下,挥了挥手跟他道别。 叶添走了,李杨骁的心情却无法平静下来。 没想到叶添居然是陈瑞塞进来的,他愈发觉得这件事情可能和自己有关——已经到了拍摄末期,这剧拍摄期间一路顺利,资金并不紧缺,在这种情况下还接受演员带资进组,实在是不太符合常理。更何况,叶添要演的这个角色,相对于他目前的人气来说,其实算是一个很鸡肋的机会。 只是,把叶添安排过来客串角色,能跟他有什么关系? 李杨骁的脑补又开始了,电影里的各种报复情节在他脑子里轮番上演,然后他做了个重要的决定:他决定等叶添进组之后,绝对不喝叶添倒的水,绝对不吃叶添给的东西,也绝对不和叶添单独相处。 保命要紧啊,李杨骁想,管他什么中二不中二的,这“三不”原则必须身体力行。 毕竟经过上次那回事,李杨骁深深地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很怕死的人。 怕死,听起来一点都不酷、不文艺、也不李杨骁,但他长这么大了,已经到了可以坦然接受自己身上出现的跟想象中不太一样的特质。他已经26了还没谈过恋爱,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情还不酷、不文艺、不李杨骁呢? 迟明尧坐在电脑前,摘下银边平光镜,伸手揉了揉眉间,看上去有些疲惫。 明泰家居最近在智能物联产品线上发力,准备搭建一条家居生态链,实现屋内设备的全智能操控。迟明尧一天最多要参加八个会议,忙得脚不沾地、昏天暗地。 好在目前的方案已渐趋完善,落实到下面的执行层面,他总算可以松口气。 迟明尧拿起遥控,把室内空调又调低两度,伸手松了两颗衬衫扣子,然后端起咖啡,靠着椅背喝了一口。 桌上的手机震了两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曹烨发来消息:过审了,等着谢我。 迟明尧拿起手机,敲了几个字发过去:“嗯,谢了。” 过了一会儿,徐景晔也发来消息:“迟总,《云知道》过审了,这些日子劳您费心了,回头请您和杨骁一起吃饭。” 迟明尧把手机放回桌子,仰头靠在椅背上。 按照电视台那边的消息,《如果云知道》会在三个周之后接档上一部周播剧,每周二周三晚上八点连播两集,三十五集的电视剧,大概可以播两个月。 两个月过后,李杨骁又会是什么样子? 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他吧。迟明尧想起李杨骁几个月前试戏的样子,那个时候他咧着嘴大哭,睫毛都沾湿了。 到时候……会有很多人看到李杨骁哭的样子吧。 他们应该也会喜欢他哭的样子吧。可怜又可爱,让人无法不动容。 迟明尧记起李杨骁第一次坐在自己的车里,无声流泪的样子,那时候他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这人演哭戏应该能红。 可如今再想到会有很多人看到李杨骁的哭戏,然后喜欢他、追捧他,他好像又不是那么开心了。 要是能把李杨骁藏起来就好了,藏在家里,只有自己能看到他演戏、看到他哭,至于其他的人,想看也看不到,那样就好了。 可他又希望能有很多人喜欢李杨骁,希望他的人气高过叶添,高过徐景晔,希望看到他跟梁思喆一样,站在领奖台上,捧着奖杯感谢一大群人。希望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挑剧本,演自己最喜欢的角色,和最喜欢的演员一起搭戏。 实在太矛盾了,他简直不知道该拿李杨骁怎么办才好。 他拿起手机,给李杨骁发了个信息:“今晚有夜戏吗?”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回复,迟明尧又戴上平光镜,继续盯着电脑上看上个季度的报表了。 大概过了十分钟,李杨骁才回短信:“刚拍完一段,今天该收工了。” “今晚在哪儿拍?” 李杨骁直接甩了个定位过来,说:“离你公司不太远,你要过来的话,我就不着急回酒店了。” 这算是相当直接的邀请了,如果说不去的话,不知道李杨骁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迟明尧把手机贴到唇边,低声说:“今天太累了,我就不过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这句话发完,迟明尧握着手机,从座椅上站起来,拿上车钥匙,走出了办公室。 到了地下车库打开车门,坐进去,迟明尧拿过手机一看,李杨骁发了一串省略号过来。 这串省略号里大概涵盖了不少语气词,迟明尧笑了笑,又发了一句语音过去:“骗你的,我现在开车过去。” 李杨骁这次回的倒是很快:“我就知道。” 迟明尧开了车内的空调,又降下一点车窗,然后打开了车载音响。夜凉如水,街边的霓虹灯闪闪烁烁,柔和的法语女声在车厢内低吟浅唱,迟明尧一天下来的疲惫一扫而空。他想起李杨骁在地下酒吧唱粤语歌的样子,心情愈发不错。 车程不到二十分钟,迟明尧开到李杨骁定位的地方,找了个地方停车,然后给李杨骁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了,李杨骁的声音听起来很放松:“到了吗?” 迟明尧言简意赅:“你在哪?” “天桥上,你抬头。” 迟明尧抬起头,朝天桥看过去,李杨骁一只手拿着一只冰淇淋,朝他挥了挥另一只手。 迟明尧勾了勾唇角,并起两根手指,放到嘴唇上贴了一下,远远地,朝他抛了个吊儿郎当的飞吻。 李杨骁一阵心跳,跳得比刚刚发定位过去的时候还要快,险些握不住手里的冰淇淋。他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咬了一大口冰淇淋,含了一会儿,吞了下去。 迟明尧已经走上了楼梯,正朝他走过来。李杨骁匆忙咬了几口剩下的冰淇淋,把包装纸丢到垃圾桶里。 迟明尧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嘴里还有一口冰淇淋没吞下去。 太凉了,而且也……太甜了。 “吃这么急,怕我抢你的啊?”迟明尧说。 李杨骁把最后那口冰淇淋咽下去,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说:“对啊。” 迟明尧微微低着头,看着他被冰得红艳艳的两片嘴唇,上面还留着些微水光,看起来味道会很不错。 他抬手按住李杨骁的后脑勺,微微偏头,吻了上去。 李杨骁一瞬间心脏吓得都快飞出去,他没想到迟明尧会直接在天桥上吻自己。带着温度的舌头伸进来,跟自己冰得发麻的舌头纠缠在一起,简直有种……冰火两重天的甜腻感。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很短,迟明尧很快放开了李杨骁,舔了舔嘴角说:“芒果味儿的。” 有陌生人从天桥另一侧走过来,盯着这边明显气氛不对劲的两人看了好几眼,走过去还回头看了一眼。 “靠,你疯了啊……”李杨骁小声说。他做贼心虚地背过身趴在天桥的栏杆上,这么说着,却偷偷回味了一下刚刚唇舌间的温度。 “反正现在也没人认识你,”迟明尧无所谓地说,“等你红了我再这么做,那才是疯了。” 李杨骁简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这人不管做什么都一副天底下我最有理的样子。 迟明尧揽过李杨骁的肩膀:“哎,李杨骁,等你红了,你敢在天桥上和我接吻么?” 李杨骁无奈道:“你怎么知道我能红啊,红不红是要看命的。” “你既然遇到我,说明你的命很好了。” 李杨骁把他的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拿下来:“少爷,你还能自我感觉更良好一点么?” “你不信啊?难道导演刚刚没告诉你们,你现在那部剧很快就要播了么?” 李杨骁顿时心下明了,这件事果然有迟明尧在背后出力。刚刚导演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就想起魏琳琳之前和自己提到的那件周播剧的事情,再联系晚上拍完戏之后,徐景晔特地过来问他要不要一起走,他就暗自猜测这事儿可能和迟明尧有关。 “所以你在背后出了不少力气吧?谢谢了。”李杨骁道了谢,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迟明尧对他有点太好了,以至于他不知道该如何报答。而至于那句快被说烂了的“以身相许”,且不论迟明尧稀不稀罕,李杨骁自己都接受不了这个答案——这叫什么事儿,上赶着求包养么? 迟明尧果然说:“只有句谢谢啊,没点实质性的感谢?” “你想要什么实质性的感谢可以提啊,我看看我有没有。” “要不这样,等这部剧播了,李杨骁,如果到时候你红了,你就在天桥上亲我一下,就跟刚刚一样,怎么样?” 李杨骁一阵无语,这么中二的话也只有迟明尧说出来才不嫌羞耻。但尽管有些嫌弃,李杨骁还是忍不住一阵心动。只是他嘴上说出来的却是:“这有什么难的……但要是我最后也红不了,这个感谢的机会你就浪费了啊。” 迟明尧理所当然地点头。那神情看上去,好像李杨骁一定会红遍宇宙似的。 李杨骁心里一动,脱口问道:“你认识叶添吗?” 迟明尧转头看他:“认识啊,怎么了?” 李杨骁问出口才有些后悔,他把那句已经绕到舌尖的“你们是什么关系”吞了下去,若无其事地说了句:“他今天来我们剧组了,好像是要客串一个还挺重要的角色。” 第45节 迟明尧皱了皱眉:“叶添?” “嗯,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之前没听说啊,回头我问一下吧。”迟明尧回忆起上次见江朗的时候,他说过的《水边高地》那件事情——李杨骁是想说自己曾经演到中途被叶添顶替下来的那件事吗? 他装作不经意地问:“怎么?你们认识?” “我认识他,他……”李杨骁笑笑说,“大概不太认识我吧。” “那怎么突然说起他?” “他叫你明尧哥?” 迟明尧皱眉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这么叫的。” 李杨骁很想说一句“那看来你们很熟了”,但又觉得说出来会有些太酸了。他不想出卖自己,也不想在这么好的夜晚听迟明尧讲叶添,便没再说话。 明尧哥,他心道,还挺好听的,可惜他比迟明尧还要大一点,不然……还是算了,叫什么明尧哥,为什么要叫一个熊孩子是哥。 想到这里,他敲了敲铁栏杆,看着下面川流不息的往来车辆,说:“哎,你还记得你比我小两个月这件事么?” 迟明尧最不想提到的就是这件事,他不明所以:“怎么了?” 李杨骁依旧看着车流:“没什么,就是……按说,你应该叫我杨骁哥才对吧?” 迟明尧:“???” 李杨骁转过脸看着他,眼睛里透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叫一声听听呗?” 迟明尧瞥了一眼李杨骁:“李杨骁,你又欠收拾了是吧?” “别不好意思啊,你比我小,这么叫是正常的,”李杨骁顿时体会到逗迟明尧的乐趣了,他的笑意越来越藏不住,催促道,“快点啊,叫声杨骁哥哥听。” 迟明尧顿了两秒,笑了笑,然后把一只胳膊搭到李杨骁的肩膀上,颇具压迫感地收紧了些,在他耳边低声说:“那你叫一声金主爸爸听,嗯?快点。” 李杨骁调戏不成反被调戏,一时间耳朵又红了,佯作自然地侧头看向一边,说:“四次不都结束了?我无债一身轻,你才不是什么金主。” 第55章 互关 不远处,巨幅灯牌上闪过“明泰了了”的最新广告,白灼的灯光刹时间洒满整座天桥,美得像银河倾泻。 迟明尧抬头看了看那幅灯牌,心念电转,收起搭在李杨骁肩头的那只胳膊,背过身倚着铁栏杆,转头对他说:“李杨骁,我追你好不好?” 天桥下一辆辆汽车飞驰而过,明晃晃的车灯转瞬即逝,留下的几声鸣笛带着余音久久未散。 李杨骁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表白惊得呆住了,一时像个泥塑木雕的哑巴,半天没作出什么反应,只听得心脏在胸腔里跳得震天响,响到几近耳鸣。 迟明尧也不急,耐心十足地等着李杨骁给出回应。 李杨骁定了定神,两只手撑着栏杆直起上身,笑了笑说:“有谁追人之前还要征求同意啊?你想听我说好还是不好?我要说好,那就相当于答应了,那你还有什么好追的,我要是说不好,你也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咱们一拍两散,你更没什么好追的。” 李杨骁这几句话颇煞风景,迟明尧被逗得笑了几声,说:“脑子听清楚的啊李杨骁,所以你做了这么一大通分析,最后的回复是?” “你爱追不追呗。”李杨骁心口不一,表面看起来浑不在意,其实手心冰凉,紧紧地握着铁栏杆。 “你还记得我上次问过你这个问题吗?”迟明尧又问。 李杨骁毫无印象,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才问:“有吗?” “你可能不记得了,之前你喝醉那次,我有问过。” “是吗……那次我说什么?” 迟明尧答得很坦然:“你说不好。” 李杨骁笑了笑:“我喝醉了那么诚实啊。” “所以这次的回答,听起来比上次好很多了。” 路边霓虹灯亮得刺眼,映得李杨骁有种轻微的眩晕感。他松开握着的铁栏杆,说:“走吧,明天还有场日出戏要拍,得早起。” “又转移话题,”迟明尧跟上去,他已经摸透了李杨骁的套路,“每次应付不来就想转移话题。” 李杨骁低着头往前走。 迟明尧抓过他的手,握住了,还捏了捏。 李杨骁没有挣脱,由着他握。他从来都没有觉得盛夏的夜晚有这么温柔。冰淇淋在他的身体内融化了,他自己好像也跟着冰淇淋一起融化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问迟明尧,为什么要跟陈瑞合作,和叶添又到底是什么关系,能不能不要合作了,能不能把叶添从剧组里赶走。 可这问题又有些太自私了,一旦问出口,便会暴露自己阴暗的一面。李杨骁不喜欢自己的这些想法,他觉得迟明尧也不会喜欢这样的李杨骁。 他微微眯起眼睛,抬头看着不远处那个20多米高的灯牌。 了了——大概取意通达明畅吧,可身处这般夜景之下,他忽地生出一种感觉,或许活得不那么明白,未必不是件好事情。 在迟明尧面前他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份假装出来的清高自持,他不知道迟明尧到底喜欢他什么,说不定吃的正是自己这一点。 而只有他知道,自己就是个一戳即破的纸老虎而已。苦苦撑着,是因为那一点来之不易的尊严,能让他跟迟明尧站得平等一些。 他突然前所未有地希望这部戏能快些播出来——他沉寂的时间有些太久了,久到怀疑自己,到底还是不是曾经的那个李杨骁了。 “酒店远吗?”迟明尧问。 “嗯?不远,”李杨骁朝斜前方抬了抬下巴,“就前面那个,过马路就到了。” 迟明尧点点头说:“那不开车了。” 两人一路牵着手走过去,天气太热,手心里微微出了汗,但谁也没松手。 走到酒店门口,迟明尧说:“我可以上去吗?” 李杨骁愣了愣:“嗯?” 他压根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迟明尧嘴里说出来——这人曾经可是用拿硬盘的借口把自己骗回家过的。 迟明尧笑了笑说:“我在追你啊。” “哦,忘了,”李杨骁说,“那……不可以。” “李杨骁,”迟明尧妄图用眼神施压,“你认真考虑一下。” 李杨骁顿时体会到了执掌生杀大权的快感,他装出不为所动的样子:“不可以。” “再考虑一下。” 李杨骁笑了一下:“真的,我凌晨三点要跟剧组车去灵山。”见迟明尧颇为不满的样子,他又补充一句,“拍爬山的戏,会很累。” “好吧,要我来的是你,要我走的也是你。”迟明尧不高兴地说,顿了顿,又说,“那,我可以在这里亲你吗?” 李杨骁没想到迟明尧所谓的“追”是这个样子的,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三秒不说话就代表默认。” 李杨骁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便被迟明尧勾着脖子,隐到楼梯侧后方的一处昏暗角落。 带着温度的嘴唇很快覆上来。 这个吻带着力道和烟草味,碾过他的嘴唇,然后舌尖探入,很快唇舌便纠缠到一起。 李杨骁被压到墙上,后背抵着坚硬的墙壁,唇舌分开后,他微微地喘息,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迟明尧。他觉得迟明尧如果再问一句能不能上去,他可能会什么都说不出来。 三秒代表默认,他懂规则了。 但迟明尧只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说:“早点睡,我走了。” 李杨骁靠着墙点了点头,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说:“我抽根烟再上去,看着你走。” 迟明尧伸手把他含着的那支烟拿走,说:“归我了。”然后便转身走了。 李杨骁又伸手去摸烟盒,这才发现已经空了,他把空烟盒拿出来晃了晃,然后垂下了手。 他看着迟明尧的背影,莫名生出一种想法:有点羡慕。 喜欢,又很羡慕。 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想喜欢谁就可以喜欢谁。干脆利落,直截了当,旁的想法一概没有。 如果他能跟迟明尧一样就好了,或者跟梁思喆一样,站在一样的高度,谈一场平等的、没有任何杂念的恋爱,就好了。 李杨骁把烟盒捏扁了,丢到垃圾桶里,然后上了楼。 在浴室里冲完凉,他躺到床上,拿起那张背影照,盯着背面看了一会儿,又放回原位。想着在天桥上迟明尧跟他反方向站着,侧过头说“我追你好不好”的样子,他的右手缓缓探到身下,握住了自己的欲望,那里已经硬了起来,直挺挺的。 他侧过身子,关了台灯。一只手背过来遮住眼睛,想象着那晚那只手包裹住自己的样子,然后另一只手上下动作,帮自己纾解欲望。 === 播放时间定下来,《如果云知道》便进入了正式的宣传节奏。 剧组里的几位主演提前棚拍了几套剧照,配合接下来的正式官宣。 徐景晔和魏琳琳的角色剧照首先在官博上进行公布,引起粉丝们的一片欢呼,徐景晔粉丝大张旗鼓地吹“人设完美贴合”,魏琳琳的粉丝则暗搓搓地吹“制作精良逼格在线”。 与此同时,“国内首部边播边拍的周播剧”、“第一部 真·周播剧”的噱头也打了出来,为《如果云知道》的宣传造势。但宣传到底是包含了不少夸大其辞的水分,殊不知等到这部剧播出那天,演员们的戏份早都已经杀青,哪还有一丁点“边播边拍”的影子,充其量在剪辑上做些改变而已。 李杨骁的角色海报是第三个公布的,海报上他穿了一件质感很好的暖棕色t恤,坐在办公室的工位上,嘴角微扬,一只手托着下巴,锁骨在略带些褶皱的领口之下半遮半露,一侧的颈窝清晰可见,盛满了明艳艳的阳光。 李杨骁在剧中的角色性格是天真明快的,这张海报便也配合地做成了暖色调。 海报在当晚八点一经公布,便收获了清一色好评。原著粉们纷纷嚷着喜极而泣,惊呼这就是他们心目中的罗子茗: 这是罗子茗吗!天呐五年原著粉露出了老母亲般的微笑,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天惹子茗小哥哥太好看了吧,比我脑补得还好看啊啊啊啊! 次元壁碎了,奶奶灰好评!我傻茗就该长这个样子啊!以前溜的演员都是什么鬼! 好看哎!外形是很还原,不过没听说过这个演员,希望演技可以过关。 妈惹这个李杨骁长得也太好看了,戳爆我萌点!疯狂地搜了一圈资料,也太少了吧!! 赌一百包辣条这个小哥哥会红。 也太好看了吧,好看哭! …… 李杨骁当晚拍完夜戏已经快十点了,拿起手机一看,微博疯狂弹出了几百条评论,大多数是嚎叫着过来表白的。 他头一次看到这么大阵仗,有点被惊到了。他不知道这些粉丝们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微博的——事实上他不常用微博,微博名是瞎起的,照片也只放过一张而已。 第46节 他顺藤摸瓜地点开那条公布角色的微博,看到顶到前面的一条评论中,有一个用户@了他的微博名。李杨骁点开了那人的名字,见资料上写着中戏,心下了然,猜测可能是哪个师弟师妹恰好关注过自己。 而他曾发布过的为数不多的那几条微博,下面也多了不少评论。尤其是那张斗鸡眼的照片,有不少人在下面说“好可爱啊”,还附带了满屏的感叹号。 李杨骁大致看了评论,见大多数都是好评,便放下心来,退出了微博。但刚一退出,迟明尧就发来了一条微信:“回关我。”后面跟了一个微博的截图,还有一串英文名字,是他的微博名。 李杨骁弯了弯嘴角,又点开微博,搜索了到那个帐号——果然关注了自己。他便关注回去,又发过截图:“回关了。” 第56章 喜欢你 回关之后,李杨骁好奇地翻了翻迟明尧的微博。 里面一个文字都没有,全是一张又一张的图片,每张图片都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 最近的一条微博是一张草图。虽然上面只草草地画了一个初具人形的轮廓,但李杨骁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那张背影的轮廓。 原来那张背影最初是这个样子的,李杨骁想,所以之后的每一笔都是添加在这个轮廓上的吗?他脑子里浮现出迟明尧一笔一笔描摹自己背影的样子,还有他右手中指那个凸起的茧子。他觉得那个小小的茧很可爱,因为它让迟明尧看起来接地气了不少。 再往下翻,便是一些风景照和设计草图了,像极了一方记录生活痕迹的私密天地。 静谧,幽远,意味深长,是他不常接触的那个迟明尧。 李杨骁莫名想起以前听过的一种说法——艺术家的内心往往都是充满孩子气的。 迟明尧算艺术家吗?他不知道,但他可以感觉到,迟明尧身上的确有一种尚未褪去的孩子气。接触得越久,靠得越近,这种感觉就越明显。 任性、天真、专制、自大,跟他演的罗子茗实在太像了。 李杨骁这么想着的时候,手指滑到了一张人像上面。 准确地说,那张照片上是一双眼睛。 ——是李杨骁的眼睛,笑出了弯弯的弧度,饱含着丰盈的笑意。 李杨骁呆了一下,他没想到会在这个微博里看到自己。他很快辨认出这是那天早上在病房里,迟明尧给他拍的那张照片。 他居然专门截出了照片上的眼睛部位,还发了微博……李杨骁产生了一种很特殊的感觉,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跳也开始加速。 这个微博看起来太个人化、太私密了,陡然间出现了自己的痕迹,倒显得别具意味,就好像……从某个时候开始,他不知不觉地路过了迟明尧的心里一样。 李杨骁的手指在照片上顿了顿,正打算继续往下滑,魏琳琳走过来,问他要不要一起跟车走。他没有拒绝,道了谢,然后拿起外套,跟魏琳琳边聊边往外走。 魏琳琳笑道:“今天第一次官宣你,你去微博看了吗?我刚扫了一眼,下面的评价很不错啊。” 李杨骁点头道:“看过了,这下放心多了。” “你还担心啊?”魏琳琳笑着说,“不用担心,很快你的人气就会上来的。对了,这是你演的第一部 剧吧?” “电视剧是第一部 ,以前演过一些别的。” “哎?演过什么?”魏琳琳好奇地问,“说实话啊,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还去搜过你的资料,结果什么都没搜到……” 李杨骁笑了笑说:“一些不入流的短片而已,网上大概都搜不到吧。” “现在是搜不到,等以后你的粉丝多起来啊,她们什么都能挖出来,”魏琳琳颇有心得地说,“简直就是掘地三尺。” …… 到了宾馆,李杨骁洗了澡,坐到床边,又开始翻迟明尧的微博。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好奇心可以这么旺盛,居然有耐心一点一点看下去。 但他突然发现,在那双眼睛之后,迟明尧的微博便出现了时间断层,一下子跳到了两年前。 而两年前的微博,也是一些纯图片式的记录。 多是一些未完成的油画和素描,其中一只春意盎然的小鹿,李杨骁记得他在迟明尧家里看过。 还有一些巴黎街头的景色,古灵精怪的卖艺人站在萧瑟的冬日,定格在他的镜头里。这应该是迟明尧在法国读书的时候吧,他记得他曾经和自己说过。 一张一张图片看下来,就好像跟着迟明尧一路走过来一样。 每看到一张照片,李杨骁都会下意识看一眼发布时间,然后回忆起在那个时刻,自己又在做什么。 等到把自己拍完的电影全都回忆了一遍,迟明尧的微博也翻到了底。 李杨骁躺倒在床上,想着迟明尧微博上断掉的两年,恰好也正是自己过得最兵荒马乱的那两年。 这样想来,他跟迟明尧所经历的时间轨迹倒是有些相似。 如果……能在两年前遇到就好了,有人一路陪伴,就不会心灰意冷,也便不会发生后来那些事情了。 角色海报的官宣立竿见影,兴许是学生们放了暑假闲散在家,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会有粉丝专程赶过来看李杨骁。 李杨骁之前拍戏的时候,喜欢在拍摄间隙出去走走,遛遛煤球,偶尔也抽支烟。而那些整日蹲点的粉丝,大多都想伺机跟人气正盛的徐景晔搭讪,并不会过多地上前打扰李杨骁。 但这几天,李杨骁再也不敢闲着没事出去遛煤球了。几个小姑娘一见他就围上来搭话,大多是什么“我们是专门过来看你的”,“小哥哥真好看”,“小哥哥之后还有什么拍摄计划”,而且还要给他送各种吃的。 李杨骁被围得走也走不动,说话也觉得尴尬,礼物也不好收下,又不能当着她们的面抽烟,便再没敢出门,老老实实地待在片场原地打坐。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天,叶添进组了。 叶添年纪不大,排场却不小,身后跟了近十个工作人员,走到哪带到哪。剧组还专门把公用化妆间腾出来给他做休息室,又在旁边临时搭了个棚做化妆间——反正几位主要演员都在自己的休息室里化妆,其他演员就算有意见,也没地儿说去。 叶添进组之后,却并不常待在片场。他让统筹把戏排得很密集,每天的戏拍完便走,基本上从不多留。 即便是在拍摄间隙,他也不常跟李杨骁说话。他更喜欢跟魏琳琳和徐景晔待在一起,管魏琳琳叫“琳琳姐”,徐景晔叫“晔哥”。李杨骁在听到他这么称呼他们的时候,有些好奇他会怎么称呼自己,但叶添偶尔跟他说话,也并没有带什么称呼。 会叫杨骁哥吗?他又想起了那声“明尧哥”。 原来自己竟然这么在意这个称呼。 叶添不和他说话,他自己也乐得清闲,巴不得叶添从头至尾都不过来跟他说话——他没有最初那么反感叶添了,但却始终对他喜欢不起来。 后来李杨骁想,或许是因为叶添的某一段经历跟实在他太像了,而他不喜欢身处那段经历的自己。 李杨骁一开始还有些防备叶添,到后来见叶添是这种态度,便逐渐放下了戒备。 但有一次拍完戏,他想回头问胡奕自己刚刚是不是有点出画面,猛地一回头,却冷不防撞上了叶添的目光。 毫无疑问,叶添那个时候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并且面无表情,以至于李杨骁有一瞬间的心惊。 目光撞上之后,叶添反应不及,立刻移开目光,这便显得更加刻意了。 叶添回头跟助理说了句什么,然后就带着一行人离开了片场。 李杨骁回忆着那束目光——似乎并不带有什么感情,反而显得有些空洞,像下意识盯着自己看似的。 ——他盯着自己看,是因为迟明尧吗?李杨骁想。 迟明尧那晚从天桥附近回去之后,便直接敲了剧组制片人的微信,问他叶添怎么会突然进组。 制片人也是一肚子委屈,一下子敲来了好几行字:“迟总,这事真怪不得我,是陈总非要把叶添塞过来,说是不同意的话,我另一部片子的投资他立刻要撤掉。我也真是没办法,挺对不起之前那个小演员的,但如果不让他进,另一部电影遭受的损失更多。” 迟明尧本想问他,为什么这种临时换演员的事情不提前和其他投资方说,但转念一想,制片人或许就想走这个先斩后奏的路数——反正演员都已经换了,后面说什么也没用了,若是提前说的话,反而会换不成。 陈瑞一年多前群发的那条微信,相当于把李杨骁的事情公之于众,但凡在业内有些人脉的资深人士,应该都知道李杨骁和陈瑞那段不光彩的历史。 估计现在,他们在谈论的同时还会带上迟明尧。 不过迟明尧并不在乎这些。李杨骁不是那些人所说的那样,他知道。 但迟明尧有些好奇,陈瑞把叶添塞过来是为什么?他把手机放下来想,难道专门给李杨骁添堵?还是……准备有什么别的动作? 他皱了皱眉,给自己点了支烟,有些烦躁地想,陈瑞这种业界毒瘤是怎么做到在这圈子里混得如鱼得水的。 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迟明尧拿过来一看,制片人又拐着弯地卖了他一个人情:“陈总当时说要删减李杨骁的戏份,我没让。杨骁的戏份还是很重的,名义上是男二号,其实跟男一的戏份也差不多了。” 迟明尧懒得再回,但这人情跟李杨骁有关,卖得恰到好处,所以他还是回了句“谢了”。 迟明尧抽着烟,点开了电脑桌面上的一个表格文件,那上面记录着和瑞传媒近两年的详细排片数据,昨天他跟曹烨碰了个头,两人研究了一下,觉得其中大有猫腻。 买票房什么的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和瑞近两年投了很多不起眼的烂片,而且在某些院线排片极高,非正常地高——应该是在背后做了某些交易。 迟明尧又扫了几眼数据,然后关上了文档。 下午要去城郊一家乙方公司开会,迟明尧打算在那之前去看一眼李杨骁。 ——也看一眼叶添。 虽然他一点都不想见到叶添。 —— 午后,李杨骁闭目休息了一会儿,走出休息室找了把椅子坐下,看不远处的叶添跟徐景晔对戏。 这几天他已经看出些眉目,叶添演戏和徐景晔是一个路数的,偶有亮点,但很容易演得太过火候。 演员表演讲究分寸感,但叶添演技尚且稚嫩,又没受过系统训练,只懂“放”而不懂“收”。偏偏他演的“儿子”这个角色,是一个性格略有些阴沉的高中生,演戏的时候尤其要注意克制,这就更加把他的表演弱点放大至一览无余,简直有些致命了。 ——他演《水边高地》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李杨骁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水边高地》是一个关于复仇少年的故事,导演有意套了好莱坞商业片的模板,但又架不住想表达的东西太多,所以导致前期晦涩低沉,后期陡然变为热血打怪模式。 照这样看来,叶添在那部片子里,后半段应该会比前半段演得好一些——如果后来那剧本没做太多改动的话。 一个背负血海深仇的少年,在平静的湖畔和巨兽拼死搏斗,想来那场景会极为热血激昂吧。 李杨骁突然想看看那片子后来被拍成了什么样子。 等这部戏拍完,就找时间看看吧,反正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想。 迟明尧把车停好后走向大门,几个小姑娘正挤在门口叽叽喳喳地讨论什么,嘴里蹦出的“李杨骁”三个字,让他忍不住分了些注意力过去。 “他在发呆哎,也太萌了吧!!” “想冲上去摸脑袋,头发看上去好软……” “也太好看了,我拍了好多小视频,回去传给你们啊!” “快拍快拍!” 迟明尧朝着她们目光的方向看去,见李杨骁坐在椅子上,正对着不远处愣神。他坐姿闲散,五官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愈发精致,拖把狗煤球正窝在他的脚边晒太阳,懒洋洋的一人一狗,的确称得上是一幅好景致。 迟明尧走近大门处,几个堪堪够得着他胸口的小姑娘们一回头,顿时噤了声,自觉地往旁边让了让,为他腾出路来——估计是把他当成了来剧组拍戏的演员。 他径直朝李杨骁走过去,走近了些,李杨骁才回过神,表情变得柔和了一些,微微扬起下巴看着他。 “头发看上去好软”——迟明尧脑子里闪过刚刚的一道声音,然后他走过去,把手放到李杨骁头发上,揉了两下。 李杨骁没躲,只是笑着抬头说:“别用摸狗的手法摸我头发啊。” “没轮到你演?”迟明尧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朝中间的拍摄场地看了看,叶添和徐景晔正在对戏。 第47节 “我的戏排到后面,跟魏琳琳演。”李杨骁坐直了些,“你怎么有时间过来?” “我在追你啊,”迟明尧一本正经,“当然要挤出时间。” 他总是强调这点,搞得李杨骁有些无奈。 迟明尧摸出烟盒,从里面抽了一支烟出来,递给李杨骁。 李杨骁摇摇头,没接。 “在戒烟?”迟明尧咬着烟,用打火机点着了,“这么快就开始有做明星的自觉性了?” “不太好意思抽,”李杨骁看了看门口的方向,“我上次抽烟,好像把她们吓到了。” “不会吧,”迟明尧笑了一声,“这么容易受惊吓?” “都是年纪不大的小女生,其实也可以理解。” “哦,你对她们倒是很体贴。” 李杨骁听他这话说得不太对味儿,一时失笑,说:“你要是不喜欢我抽烟,那我也可以不抽啊。” 这话说完,突然想起之前在山上,他那个同学和他说过,在饭桌上有一个男孩儿说自己闻不了烟味儿,迟明尧便把烟掐了。 现在想来,那男孩儿便是叶添吧。李杨骁下意识地朝拍摄场地看了一眼。 这一看,目光又撞上了,叶添一场戏拍完,这时也正朝这边看过来。但被发现之后,他很快又别开了头。 李杨骁倒是没移开目光,仍旧朝那个方向看着,引得迟明尧忍不住也转头看了一眼。 “你跟叶添怎么认识的?”李杨骁突然开口问。 “嗯?”迟明尧回过头。 “不想说也没关系。” “有什么不想说的,”迟明尧笑了笑,弹了两下烟灰说,“他在饭局上差点被陈瑞下药,我算是帮了他一把吧。” 李杨骁没想到他用两句就打发了自己,又追问一句:“后来呢?” “没后来了,”迟明尧说,“为什么会觉得有后来?” “他叫你明尧哥。” “一个称呼而已,这么在意啊?” 李杨骁抿了抿嘴唇,说得更直白了一些:“他看上去喜欢你。”说完之后,故作镇定地轻咳了一声,却显得愈发欲盖弥彰。 “是吗,但我不喜欢他,”迟明尧吐出一口烟雾,看着李杨骁说,“我喜欢你。” “……”这表白突如其来,以至于李杨骁一时间方寸大乱,眼神都不知该落到哪处了。他不自觉又去摸烟盒,想抽出一支烟,但瞥到不远处几个看过来的女孩子,便又收回了手。 迟明尧站起来,挡到他面前,捏着烟递到他嘴边。 李杨骁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 “不是想抽支烟压压惊么?”迟明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帮你挡着,抽吧。” 李杨骁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垂下眼睛,上半身朝前倾了倾,就着迟明尧的手抽了一口,然后微微侧过脸,呼出袅袅的白烟。 他感觉迟明尧一直在看着他,那眼神像是有温度似的,以至于他的脸颊有些发烫。 迟明尧伸出另一只手,伸到李杨骁下颌挠了挠,宛如在逗一只猫。 李杨骁觉得有些痒,缩了缩脖子,下颌被挠得痒痒的,心也被挠得痒痒的。 不远处,导演大声地喊了一句“cut”,然后便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说笑声。 李杨骁侧着脸,正好可以看到叶添走过来,他的脚步像是有些许迟疑,但顿了顿,仍是继续朝这边走,然后对着迟明尧叫了一声:“明尧哥。” 迟明尧转头看向叶添,神色并不见惊讶,只是很平淡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李杨骁有些不自在,眼前的两人都是站着的,只有他自己坐着,倒显得他像个多余的局外人。但突然站起来又显得很奇怪,所以他只能坐正了一些。 叶添看上去怯怯的,又朝这边挪了两步:“明尧哥,你怎么有时间过来?” “来看他的,”迟明尧捏着烟的那只手朝李杨骁嘴边送了送,“还抽吗?” 李杨骁愣了愣,说:“不抽了。” 迟明尧便收回手,自己抽了一口,然后捻灭了烟。 李杨骁觉得自己被一种奇妙的虚荣感填满了,一瞬间开心到无法自持。 太虚荣了,简直虚荣到有些唾弃自己。 但还是开心,开心得不得了。 来看他的。来看他的。来看他的。 叶添也愣了,怔怔地看着迟明尧,又看了看李杨骁。 迟明尧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对李杨骁说:“我该走了,一会儿还有个会要开。” “啊,那我送你,”李杨骁站起来,又瞥见叶添一副呆愣的表情,一时心下有些不忍,说了句,“叶添过来坐我这里吧。” 平日里只见他“晔哥”、“琳琳姐”的叫个不停,有时在一旁听多了不免有些心烦,但这时看他呆呆怔怔地站在那里,又突然觉得他不过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看起来他是真的喜欢迟明尧,李杨骁想。 他有点同情叶添,虽然情敌间的同情听起来很不耻也带着些虚伪,但他确实在那一刹那产生了这种感觉。 两人走到大门口,守在那里的女孩子们雀跃地朝着李杨骁小声喊:“李杨骁,李杨骁。” 李杨骁转过头对她们温和地笑了笑,她们中间立刻爆发出小范围的欢呼声。有个蹲着的女孩子站起来,小跑几步,朝他手里塞了一个提兜。 李杨骁脚步停下来,低头看了看,是一包零食。 “送给你的,”那个女孩子说,“吃甜食会心情好。” 迟明尧也跟着停下来,站在一旁看着他。 李杨骁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只好从那包零食里随手抽出了一包糖,又把其他东西还回去,开玩笑道:“送这么多吃的,是想看到变胖的罗子茗吗?” 那女孩霎时红了脸,小声说:“李杨骁你肯定会红的,加油。”然后小跑着蹲了回去。 “只放了一张海报就招来了这么多桃花?”走远了一些,迟明尧意味深长地开口。 “什么桃花,都是一些来看热闹的小女孩……”李杨骁不太好意思地说,然后想了想,又问,“对了,下周二剧组要开媒体发布会,你会去吗?” 迟明尧提前收到了宣传方的邀请函,他是肯定要去的,但他还是说:“你希望我去的话,我就会去。” 李杨骁手里捏着那包糖,说:“去吧。” 完整的话本应是,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发布会,听说会有很多媒体,还会有群访环节,首次登台有些紧张,但如果你在台下的话,我想我会安心一点。 但李杨骁没说,他只是说,去吧。 迟明尧也没多问,只点头应了声“好”,临上车前又问他,你有多高,一米八? 李杨骁点头说:“差不多吧。” “精确一点。” “一米八一。” 迟明尧点点头。 “你爱吃糖吗?”李杨骁举着那包糖问他。 迟明尧笑笑说:“我更爱吃你。” 迟明尧的车开走了,李杨骁被太阳晒得恍恍惚惚,满脑子都是那句“我喜欢你”。 他是认真的吗? 李杨骁揣摩着迟明尧说那话时的心情,回忆着他的神情,带入到他的身份,像一个演员揣摩心爱的角色那般竭尽心力。 可他发现自己在感情方面到底是道行不够,怎么也分辨不出这话背后的心意。 追你是真的,喜欢你却未必。 李杨骁走回片场,看到叶添真的坐在了自己刚刚坐的那个位置。 往常他是不会在片场多呆的,总是拍完戏,和魏琳琳徐景晔说几句话,就带着身后一行人离开剧组。 不远处副导演在喊下一场演员做准备了,李杨骁放在座位上的剧本被叶添拿在手里,只能朝着他走过去。 叶添破天荒地叫了他一声“杨骁哥”,刚刚脸上的呆怔已经消失了,这时又变回了神色如常。 李杨骁朝他笑了笑:“你要吃糖吗?” 叶添看了一眼他手上的那包糖,脸上有一丝警惕闪过,被李杨骁敏感地捕捉到。 “好啊。”叶添笑着说,伸出手做出讨糖吃的姿势。 李杨骁便把包装纸拆开,往他手心里倒了几颗糖。 叶添表现得很开心:“谢谢杨骁哥。” 他是不会吃的,李杨骁想,原来他打算防备叶添的时候,叶添也在防备着他。 不过没关系,反正他也不喜欢叶添。 快到这部戏播出,为了给后期制作留出更宽裕的时间,拍摄进度又往前赶了一些。 一眨眼三天时间就过去,到了发布会要召开的前一晚。 李杨骁还是紧张,事实上他很少这么紧张,试镜的时候不紧张,正式拍戏的时候也不紧张,因为那都是他擅长的事情。 但发布会登台却有些紧张,要面对主持人的调侃,面对媒体的轮番提问,要考验他的临场反应能力。不能露怯,也不能说错话。 在当晚拍完戏后,他还特意去请教魏琳琳,发布会是不是要穿正式一点的西装。 魏琳琳得知他有些紧张后乐不可支:“演戏你都不紧张,一场发布会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 李杨骁回去之后,把自己那件压箱底的休闲西装翻出来了,这还是一年前为了《水边高地》的开机仪式而特地买来的,是他为数不多的几件奢侈品之一——虽然只能算轻奢而已。 他把西装拿出来,在床上展平了,才发现有一些不小心压出的褶皱。他弯腰摸了摸那道褶,皱了皱眉,然后抱起西装,打算麻烦魏琳琳的服装师帮自己把西装熨一下。 但刚抱起西装,门外就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李杨骁只好把西装又放回床上,趿着拖鞋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留着大波浪卷发,脸上画了精致的妆,见了他舒了口气,说:“太好了,你是李杨骁吧?” 李杨骁一头雾水地“嗯”了一声。 那女孩立刻朝一侧招了招手:“过来吧,他在。” 第48节 李杨骁偏头看了看,那边站了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手上还拎着袋子。 女孩办事也利落,接过他们手上的袋子递给李杨骁,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解释清楚了:“我是迟总的秘书,迟总让我来给你送发布会的衣服,西装和皮鞋都在这里了,你去试一下吧,我在门口等着,不过应该是合适的,迟总眼神还是很毒的。还有这两位保镖,赵昊,冯磊,”她依次指过两人,“今晚就住楼上房间了,明天发布会他们开车带你去,现场去的人很多,估计会不太安全,他们会保护你。好啦,去试衣服吧。” 李杨骁拎着袋子走到屋里,感觉像在梦里。 床上摊开完整的一套衣服:深蓝色的条纹西装、质地很好的白衬衫、泛着哑光的印花领带、还有发亮的黑皮鞋。 让他想起辛德瑞拉的南瓜马车、晚礼服和水晶鞋。 过了12点,这些都会消失吗? 过了12点,那句“我喜欢你”会失效吗? 李杨骁换上新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已经不是他了。 镜子里的那个人像个闪闪发光的小王子,门口站着两个武艺高强的侍卫,要驾着金光闪闪的马车,护送他到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 第57章 发布会 发布会安排在一家宾馆的宴会厅举行,台下媒体和粉丝加起来近三百人,各大直播平台在线上同步直播。 迟明尧的位置被安排在第一排,和李杨骁中间隔了个导演。进场落座的时候,导演站起来和他握手,还小声问他要不要换个位置。 导演和投资方的位置安排都是有讲究的,迟明尧心里清楚这一点,便说:“算了,不差这一会儿。” 李杨骁还在后台化妆,位置是空的。迟明尧本可以去后台看一眼,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向来喜欢惊喜的感觉,而李杨骁今天的出场一定会给他惊喜,这一点他确信不疑。 主持人介绍徐景晔和叶添的时候,粉丝们扯着嗓子比声势,灯牌举得一个高过一个。 台下掌声、欢呼声、笑声、相机的咔嚓声响成一片。 作为剧里的官方cp,徐景晔和魏琳琳先上场了,主持人的大多数问题也都是奔着这两个人来的。 一问一答明显都是台本上计划好的,迟明尧看得索然无味,差点睡着。 等到李杨骁出场的时候,他才打起精神,坐正了一些。 那件深蓝色的条纹西装把李杨骁全身的线条衬得无比美好,他端端正正地打着领带,搭配银灰色的头发,叛逆感和禁欲感奇妙地混合在一起,浑然天成。 李杨骁走到台前的这一小段路上,也看到了迟明尧。 他穿了黑色的西装,气势看起来更强了,紧盯着自己,让他觉得有些紧张,于是他避开了迟明尧的目光。 “罗子茗出来了!”主持人用俏皮的语调喊,“哇,李杨骁你简直像个王子哎!” 李杨骁接住梗,一本正经地开玩笑:“谢谢蕊姐,大家好,我是爱新觉罗·子茗,简称罗子茗。” 主持人笑着说:“喂喂,原著作者十木姐在下面,小心她冲上来打你啊。” 李杨骁说:“开玩笑的,大家好,我是李杨骁,在《如果云知道》里饰演罗子茗。” 事实上,李杨骁这一环节也并没有设置得太有趣,只是围绕角色简单问了几个问题而已。 但迟明尧一点都不困了。 李杨骁完全没有新人的拘束感,好像天生就是要站在聚光灯下面的。 需要他讲话的时候,他就积极配合,偶尔还会抛出包袱来活跃气氛。 不需要他讲话的时候,他便冷冷清清地站在一旁,颜美腿长,挺拿人的。 没有经纪人的指导,李杨骁的舞台经验几乎完全出自本能,但他却懂得将原来的自己隐藏起来,从这一点来说,他很聪明。 又或许隐藏自己已经成了他的一种本能,迟明尧想。 等到导演上来的时候,谈话的重点又落到了李杨骁的头上。 主持人笑着问道:“罗子茗这个角色在原著中人气高争议也大,导演怎么会有勇气启用新人的?” 导演答得和实际情况八九不离十:“在李杨骁之前我们也试着联系过其他的演员,但其实人选并不太好敲定。罗子茗在剧里是个比较幼稚的性格,尤其后期还染了头发,如果最终电视剧的质感稍微差一点,或是演员跟造型的气场不太合的话,其实对演员自身来说还是挺灾难的……” 他转头朝一侧的李杨骁看了看:“李杨骁现在这个发色就是为了这部剧特意染的,大家觉得算是hold住了吗?” 台下的书粉和原著粉挺给面子地大喊:“hold住了!” 主持人说:“我看过原著,代表书迷们评价一句啊,李杨骁的外形是很符合我当年看书时候的想象啦,就是气质是不是有点略高冷?”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导演笑着说,“大家看剧的时候就知道了,他在戏里戏外完全不是一个人,一会儿我们的片花放出来,大家也可以好好感受一下。” 主持人又转问李杨骁:“那李杨骁,你觉得你跟罗子茗的性格有相似的地方吗?” 李杨骁想了想说:“相似的地方其实并不太多,罗子茗是一个说和做都很直截了当的人,我做事之前会想得比较多,很纠结。” “那演起来会有难度吗?” “难度上……倒也还好,我是演员嘛,”李杨骁看了一眼台下的迟明尧,说,“而且我身边有一个朋友和罗子茗的性格倒是很像,是那种有点任性的少爷性格,有时候我会下意识地去观察他,代入到他的想法,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李杨骁这句说完,忍不住笑了一下。 主持人哈哈大笑:“不知道你这位‘猪’朋友听到会是什么想法。” 台下的迟明尧:……怎么感觉像在说自己? 李杨骁这胆子也是越来越大了,公然在台上拿自己打趣,吃准了自己拿他没办法是吧。 一个半小时的发布会很快结束,最后一个环节是所有主创和投资方上台大合影。 其他几位投资方代表抢着上台,但迟明尧向来不喜欢凑娱乐圈的热闹,这种无聊的大合影能避则避。他放下翘起来的那只腿,打算出去抽根烟再到后台找李杨骁。 站起来的时候,他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台上,没想到李杨骁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迟明尧朝外指了指,示意自己要出去透口气。 但李杨骁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用那只垂在裤边的手朝他勾了下手指,意思很明确——要他上去一起合影。 迟明尧微微皱了皱眉,事实上他一点都不想上去,被媒体们喊着看这边看那边,真是傻得不得了。但李杨骁一直看着他,很坚持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把烟盒放回去,最后一个走上台。其他几个投资方代表很恭维地给他让位置,把他让到了导演旁边——依旧和李杨骁之间隔了个导演。 导演自然是要比投资商站得更靠中间一些,所以饶是觉得自己这个电灯泡当得太不是时候,导演也不好再提出换位置。 倒是李杨骁在旁边小声说:“导演,您靠中间站一些吧?” 李杨骁作为演员,给导演让位置是很正常的事情,还可以解释为“懂事、有礼貌、谦逊”等一百种理由,导演心里也清楚李杨骁要换位置的原因,便没多说什么,和他换了位置。 李杨骁换过去之后,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伸手调整了一下领带,然后看着台下拍照的镜头。 两人并肩站着,手背若有若无地蹭到一起。 迟明尧心情大好,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他很想反手握住李杨骁的手——那只手很近,只要他转动手腕就可以握到。 他好不容易才把这股冲动压了下去。 如果握住了,明天,哦不对,可能今天就会登上头条,然后公然出柜,还有台下上百家媒体主动增添声势,想想就很刺激。 而且李杨骁根本就来不及拒绝,只能由着他握。 如果握手的照片传播出去,事后的所有公关都将无济于事,李杨骁的演艺生涯怕是还没出发就要一蹶不振——公众的口水可比陈瑞的封杀要可怕多了。 他难道没意识到这一点吗?迟明尧又叹了口气:唉,心思还是这么单纯,这以后可怎么在龙争虎斗的娱乐圈混啊。 “看这边。”媒体们对着台上喊,相机的咔嚓声又响成了一片,“这边这边。” “朝左看一点。” “中间看一点。” 发布会结束后,李杨骁还要回去拍夜戏。 空间不大的车厢内,司机在前面专心致志地开车,迟明尧和李杨骁坐在后排。 迟明尧松了松领带,靠在后座问:“刚刚为什么要我上去拍大合影?” 李杨骁嘴角勾出一点笑意,然后转头看向窗外:“大家都上去了啊。” 迟明尧笑了笑:“只是怕我不合群?” 李杨骁“嗯”了一声。 迟明尧说:“我不信。” “那你说为什么?” 迟明尧没正面回答,只是说:“你知道我合影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李杨骁好奇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我在想,如果当时在台上,我当着媒体的面握住你的手,你会怎么办?” 李杨骁笑了笑:“这个想法很危险啊迟总,我大概会当场号啕大哭吧。” 迟明尧伸手推了下李杨骁的头:“正经一点。” 李杨骁想了想说:“我还能怎么办,没办法啊,只能号啕大哭了,显得我好像是被强迫的,然后当场控诉你,明天的头条就是我了,还能借机炒作一番。” 迟明尧:“……” 李杨骁看他一眼说:“你信吗?” “不信。” 李杨骁笑着问:“为什么?这个想法很可行,你不觉得吗?” “不像你能做出来的事。” 李杨骁点了点头,说:“嗯,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会很心凉,然后等着事态发酵之后……退圈走人。” “这么干脆,不再挣扎一下了?” “不了,”李杨骁说,“一部剧快拍完了,走到最后一步又出了这码事,我觉得我可能命中当不了演员吧。第一次是没开拍前出事,第二次是拍到一半出事,这次是拍完戏再出事。事不过三,我就不挣扎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李杨骁口吻太冷静了,以至于迟明尧有些后悔提起这个话题,刚刚的氛围明明很好,却被自己这一问全搅乱了。 迟明尧伸手握住李杨骁搭在腿上的手,说:“我不会的。” 李杨骁笑笑说:“我知道。” 当演员,最重要的能力就是察言观色、体味人物的心情。李杨骁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当然能看出来一个人是不是真心对他好。 那张大合影在第二天就登上了数家媒体的头条。 第49节 李杨骁在微博上刷到那张照片,盯着看了半晌。迟明尧穿着黑色的西装站在他旁边,比他高出一些,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看得出线条比登台前要和缓许多。 他注意到他们微微触碰的那两只手。 事实上在触碰的那一刹那他就有些想缩手了,他有些紧张迟明尧会握住自己——依他这么任性的性子,他可能真的会做出这种事。 但李杨骁很快又生出一种莫名的直觉:迟明尧不会这么做的。这种直觉一旦出现就愈发笃定,以至于他决定赌一把。 如果赌输了,那就是……命里无时莫强求了吧。 无论是迟明尧这个人,还是做演员这件事。 照片里,迟明尧比其他所有人都要高,脸部轮廓深重、线条锋利,气质比较镇得住场子,李杨骁又染了惹眼的奶奶灰,气质清冷,所以虽然两人没有站在中间,但乍一看,视线的重点还是会落到他们这里。 李杨骁滑着扫了一下这条微博下面的评论,热评中大多数是徐景晔和叶添的粉丝在嗷嗷叫着舔屏。 但也有几条跟自己相关的,还有几条跟迟明尧相关的: 罗子茗小哥哥这么高的吗?脑补一直是175左右来着,这么看跟徐景晔没差啊。 左三也是剧里的演员?怎么没官宣啊,和旁边的李杨骁配一脸[doge] 卧槽左三好帅,但在剧里演谁?感觉只能演季双池了……但季双池不是徐景晔演吗[笑哭] emmm……李杨骁的颜值得写一篇小论文吹一波了,but看上去有点高冷啊,能演得来罗子茗吗? 发布会结束后,又过两天,便是《如果云知道》的首播日了。而剧组的杀青宴也定在这一晚,准备好好宴请媒体,拜托他们接下来两个月中多多帮忙宣传这部剧。 剧组依旧忙碌,所有人都在等着拍最后一场重要的法庭对峙戏。 而这场爆发戏对叶添来说着实算是一个挑战——大段的台词,激烈又克制的情绪。演好了会为演员本身博取不少好感,演砸了便是整部剧的灾难。 法庭上,儿子作为一直沉默不语的证人,在最后一刻当庭翻供,自首称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凶手。 大段的独白,从压抑到爆发,绝望无助,疯狂痛快,歇斯底里。 “你们有绝望过吗?你们绝望过多久?一个小时,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你们知道被告,对,就是我妈,她每时每刻都在绝望吗?她绝望了12年你们知道吗?换作是你们任何一个人,法官,律师,记者,关注这件事情的网民们,你们能做到无怨无悔地照顾一个植物人12年吗?你们能吗?! “你们每个人,不管是捐了1块还是1000块,都希望她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你们凭什么试图用这么点钱绑架她!我敢说她所有众筹来的钱都没有用在自己身上,每一分都没有!” “我爸呢,对,在你们眼里,他是为国家做出巨大贡献的科学家,可是他出事那天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这一点,为什么没有一家媒体报道过?为什么?!” “我亲手断掉了呼吸机的电源,我是看着他没有呼吸的,跟我妈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天我也没去同学家,所有的口供、不在场证明都是事后编造的,全是假的!全他妈是假的!! “我自首!整件事情跟我妈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自首!我自首!” …… “停!”导演又一次走上前,“还是有点过了。这段戏呢,是要把情感爆发出来没错,但是还需要克制一点。叶添啊,你还是得好好体会一下人物的心境,不要从一开始就想着爆发爆发,得有一个过程,最后一场戏了,咱们时间比较宽裕,你好好琢磨琢磨。” 叶添点点头,走出镜头,到后面找了个椅子坐下。 已经试了8遍了,每一遍导演都说不行。 这是一场群像戏,每个人在场的反应都会被捕捉到,再这样下去,大家都该不耐烦了。 叶添自己也有些焦虑,怎么才能演出导演说的层次感?这段不就是情感爆发,要哭出来吗?他哭也哭了,喊也喊了,嗓子都快哑了,已经这么努力了导演还是不满意,还要怎么演才行啊? 李杨骁也跟其他演员一样,在旁边找椅子坐下了。 他也有点不耐烦了,一个演员遇到这样一场高潮戏,简直是职业生涯的幸事。但叶添实在太不开窍了,又哭又喊,声嘶力竭,哪能这么演啊? 李杨骁看着那边垂头看剧本的叶添——估计被这场戏折磨得要疯了。 他善心大发:既然在剧组这几天他没给自己添什么乱子,他决定好心帮他一把——如果因为叶添的不开窍,导致剧组所有人的努力因为这场戏而遭到诟病,那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李杨骁站起来,朝叶添走了两步,坐在他旁边。 叶添扭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把心情不佳全挂在脸上。 “需要我帮忙吗?”李杨骁问。 叶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机关枪一样地朝他发起了不友好的攻击:“你觉得换你来演就能演好啊?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这时倒是真正的放飞自我,完全没了平时装乖的样子了。 李杨骁好笑又好气,也不装样子了,顶回去说:“要是换我来演,大家现在应该已经回酒店换衣服了。” “那你演啊,你跟导演说这段换你来演啊。” 李杨骁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在剧组跟其他演员吵起来,头一回遇到这事,他觉得还挺新鲜的,索性也放飞自我了,淡定地补刀说:“我要是能替你演啊,全剧组都该放鞭炮庆祝了。” 叶添白了他一眼又一眼,如果眼神是刀子,估计能算得上激情杀人了。 李杨骁见他被气成这样,反而心情变好了,把剧本卷在手里说:“我就善心大发,跟你随便说说吧,你爱听就听,不爱听就自己瞎琢磨去。” “首先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哭得特卖力,喊得嗓子都快哑了,都这么努力了,还要怎么爆发?我跟你说啊,这段戏你根本就不用哭,这里的情绪又不是内疚,也不是后悔,哭什么啊,有什么好哭的?” 叶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李杨骁也不管,自顾自地说下去: “他说这段话的情绪,是气媒体的不公开事实,愤怒公众的道德绑架,又可怜他妈这些年的忍气吞声,所以他现在把这些东西一股脑说出来,压抑成这样,现在把真相说出来,多爽啊,为什么要哭? “尤其是他说自己亲手拔掉了他爸的呼吸机那一点,他后悔吗?完全没有,他觉得自己做得太对了,不仅报复了他爸,还有种报复了全社会的快感,这个时候呢,他已经有些爽到要疯了的意思,怎么可能又哭又喊?” “至于导演说的……前面要压抑一些,就更容易理解了。你自己想想,这么一个高中生,他压抑了这么久的情绪,如果是临时要说的话,面对这么一大帮媒体,会很没有条理。但是这段话一开始就是两个问句,还有一连串排比句,情绪铺垫得这么到位,所以应该是他提前就想好要说的。 “所以啊,在一开始说出来的时候,应该是有一点阴沉的感觉,越往后,情绪就越激烈、越失控,然后到自首这一点,才真正地完全爆发出来。你现在是一开始就爆发,就哭,就喊,所以导演才说没有层次感,懂了吧?” 叶添又白了他一眼。 李杨骁笑了笑,没理他,说完起身就走了。要不是全剧组都在这里等着,他可懒得跟叶添废话。 ——不过,刚刚这一段教学,简直……太爽了。 唉,可惜这么一大通分析,不知道这人能听进去多少。李杨骁臭屁地想。 第58章 杀青夜 导演再喊“a”的时候,李杨骁就知道,自己刚刚那段话没白说。 叶添明显比之前演得好太多了,起码没再自嗨一般地又哭又喊了。 导演见他上道了,便走过去又点拨了几句。再试了两遍,虽然最终的效果还是不尽如人意,但总算没那么让人出戏了。 叶添看上去也已经发挥到自己的演技上限了,再试下去,估计也不会有多大突破。 导演便喊了“收工”,话音刚落,剧组顿时沸腾一片,纷纷击掌欢呼,还有不少人大喊着“杀青喽”。 副导演对着喇叭扯着嗓门朝大家喊:“今晚8点杀青宴准时开始,大家按时到啊!” 李杨骁看着吵吵嚷嚷的人群,笑了笑,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 有几个剧组里的工作人员走进来,拿着纸和笔找他索要签名和拥抱。李杨骁一一答应了,认真地在纸上写了自己对他们的祝福。 最后过来的是那个影迷学弟胡奕,他把收好的机器贴墙边立着,走进来对李杨骁说:“学长,要我帮忙收拾吗?” “嗯?”李杨骁扭头说,“谢谢,不用了,东西不多,马上就好了。” “那学长……”胡奕挠了挠头说,“也帮我签个名吧。” 李杨骁诧异道:“哎?她们小姑娘凑热闹也就罢了,怎么你也要签。” “你是我偶像嘛……当然得要签名。” 李杨骁笑了笑,直起身说:“拿过来吧,纸呢?” “就签我衣服上吧,我跟组的时候总穿这件衣服,签这上面比较有纪念意义。”学弟说着,背过身对着李杨骁。 “签衣服上啊……等我做个心里建设啊”,李杨骁笑着说,“有点手抖,怕签坏。” “没事儿,签坏了就更有意义了,独一家。” 李杨骁被逗笑了,甩了甩笔,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笔还回去:“签好了。” 胡奕接过笔,又接着说:“对了学长,我在管一个小众的影视论坛,想把你之前拍的那些作品放上去,行吗?” 李杨骁说:“可以啊。” “真的啊?”胡奕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偷心》和《迢迢》都能放?” “放吧,本来也是要放网上的,只不过后来那些网站地址都失效了而已,现在有地方重新传,我感激你还来不及。” 胡奕把笑全挂在脸上,有些感染到李杨骁,再加上外面欢呼雀跃的打闹声,让他的心情也变得不错。 李杨骁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他打算等人都走光了,自己好好逛一圈片场,然后再赶去杀青宴。反正他也不需要回酒店换衣服。 毕竟,这是他拍的第一部 完整的电视剧,拍了三个多月,跟剧组的工作人员朝夕相处,等到真正杀青这天,反而有种不真实感。 片场的人陆续一批批走掉,外面的声势逐渐小了一些。李杨骁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坐在沙发上,又拿起了那本不知被翻过多少遍的剧本。 那剧本已经被翻看得很旧了,边角处略微翘起,里面的每一页都潦草地记录着他临时冒出的各种想法,也记录着他跟罗子茗打交道的这三个月时光。 他挺喜欢罗子茗的,就像十木说的那样,他吊儿郎当、偏执、任性,像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但他天真赤诚,不喜欢做律师就潇洒地走掉,被赵可研拒绝就咧嘴大哭。 剧本里的最后一页,罗子茗辞掉了律所的实习,也告别了赵可研,他申请了国外的学校,去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摄影系。 十木曾经跟李杨骁聊过这个角色,她说,剧本里很多人都获得了成长,但直到最后罗子茗也没有长大,因为成年人的世界遍布荆棘,前路漫漫,但很少有人有勇气在岔路口拐弯。 十木说,但她不舍得让罗子茗长大,现实中没有人可以永远天真,但里却可以。茹毛饮血的成年世界,就让赵可研和季双池去并肩战斗吧,至于罗子茗,就让他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少年吧。 罗子茗真幸运,李杨骁当时想。 “杨骁哥,跟剧组的车回酒店吗?”有工作人员趴在门口问他。 李杨骁被打断思绪,放下剧本说:“我不回酒店了,一会儿直接去杀青宴。” “还看剧本啊杨骁哥,你别走火入魔了啊。”那小姑娘揶揄道。 “多谢提醒啊。”李杨骁也笑道。 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李杨骁拿起来,迟明尧发来了信息:“戏拍完了?” 李杨骁回复道:“拍完了,一会儿就要去杀青宴了。” 很快一条语音发过来:“别跟剧组的车走了,我去接你,已经在路上了,有点堵车,别急。” 李杨骁对着手机笑了笑,回道:“嗯,不急。” 外面逐渐安静下来,由于今晚剧组全员都要参加杀青宴,大家史无前例地散得飞快,不到半个小时,偌大的拍摄场地就不见人影了。 第50节 李杨骁拿着剧本走出去,绕着拍摄场地走了一圈。律所办公室、罗子茗的房间……几乎所有的室内戏都是在这里拍摄的。他徐徐走过这些场景,回忆着拍摄这些戏份时的情境。 今晚就要首播了,李杨骁感觉到内心隐约有一丝忐忑。平心而论,这部戏对他来说并不算一个很大的挑战,他演得挺走心,结果也还算满意。但还是有些忐忑。 播出之后,观众的反应会是什么样的?他们会喜欢罗子茗吗?他们又会不会喜欢李杨骁?明天的李杨骁会是什么样子的?下个月的李杨骁又会是什么样子的? 一切都是未知的。他似乎又站在了一个新的起点。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毕业和江朗筹备《陌路狂想曲》的时候,被通知出演《水边高地》的时候,这种感觉都曾涌现过。 前路就像被模糊的弥天大雾笼罩着,隐约能看见远处熹微的晨光,却不知在到达之前会发生什么——会踩到暗渠吗?会遇到野兽吗? 以前的李杨骁喜欢未知,但现在的他却不可避免地有些害怕。 李杨骁慢悠悠地溜达完一圈,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他拿出手机,低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六点多了。算着时间,迟明尧大概还有一会儿才过来,空荡荡的片场一暗下来,便让人联想到恐怖片里的场景,李杨骁打算出去走走。 他把手机揣到裤兜里,不紧不慢地走出剧组大门。但走了没几步,斜侧方突然冲出来一个急匆匆的人,李杨骁避之不及,肩膀跟那人结结实实地撞到一起,有些吃疼地倒吸一口凉气。 那人匆忙地瞟了他一眼,说了声“抱歉”,很快就走没影了。 干什么这么着急?李杨骁皱了皱眉,没想太多,继续朝前走。但走着走着,猛地回过味儿来,一摸裤兜——果然,手机没了! “操。”李杨骁低低地骂了一声,回头四处看了看,哪还有那人的踪迹?他快步跑回刚刚被撞的地方,气喘着往一边看去,打算朝那人刚刚走的方向追过去。 但还没抬脚,就听见片场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杨骁哥。” 那声音荡在偌大的片场,隐约带了些的回音,乍一听有些瘆人。 是叶添。 他站在昏沉沉的片场,脸上的表情隐在黯淡的暮色里,叫人看不甚明晰。 瘦弱的男孩子站在空空荡荡的片场,这个场景莫名让李杨骁心里泛起了不太好的预感。 “你怎么在这里?”李杨骁定了定神,问他。 “杨骁哥,你在找手机吗?”叶添举起一只手——手里拿着的,分明是他的手机! 李杨骁沉声问道:“怎么会在你这里?” 叶添没有回答他,只是用很无辜的声音说:“明尧哥刚刚给你发消息了,是一条语音,我开不了锁,听不到。” 心里那种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李杨骁已经开始盘算着不要手机直接跑掉的可能性了,但他微微侧头,余光一扫,看到正朝他靠过来的两个人! 两人明显来者不善的样子,这让他的心脏猛地向下一沉——看来跑是不可能了。 他来不及跟叶添废话,快步朝他走过去。 也许是没料到李杨骁会这样做,又也许是被他身上不常见的戾气吓到了,叶添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 李杨骁逼近他,伸手拽住了他的领口:“是陈瑞叫你这么做的?他在哪儿?” 叶添咽了咽喉咙,看上去有些紧张:“他、他……” 没等他说完,李杨骁就伸出另一只手,从叶添手里用力夺过自己的手机,然后松开他的领口,趁身后那两个人离他还有几步的距离,他一闪身躲到了最近的那间休息室里,并且反手锁上了门。 他后背靠着门,拿着手机解了锁,指尖微微有些发抖。 他看到了迟明尧上面发来的那条语音,虽然很想知道里面说了什么,但已经来不及听了。 打字太慢了,他做了个深呼吸,迫使自己镇静下来,然后打开和迟明尧的对话框,语速飞快地低声说:“我被陈瑞堵了,现在在片场左数第二间休息室,门已经反锁了,叶添和陈瑞的人都在外面,你多带几个人过来。” 这话一口气说完,由于太过紧张,他咽了几下喉咙,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砰地跳个不停,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上下起伏。 他扫视着这间休息室,想找出什么可以防身的东西,但却什么都没看到。 “砰——”身后的门被谁踢了一脚,发出一声巨响。李杨骁的后背贴着门,感受到这一脚的力道,身体跟着震了震,心脏也重重地跳了一下。 迟明尧快到了吗?他慌乱地想,现在到哪了? “砰——”又是一脚。 他带人了吗?如果只是他自己的话,过来会不会有危险?李杨骁情急之下想到这一点。 他顿时觉得自己蠢透了,为什么要在第一时间给迟明尧发消息?他单枪匹马过来会比自己的处境好多少吗?难道要拖着他一起下水吗?明明应该报警才对啊! 李杨骁拿出手机,手指按住那条语音——还在撤回时间之内,他用那只抑制不住发抖的手指,点了撤回。 他在开车,应该没看到这条消息吧。李杨骁想。 慌乱之中,他又想起迟明尧曾撤回的那条消息——撤回的那句,到底说了什么呢? 他好奇的事情太多了,想问迟明尧的事情也太多了。他甚至都没有说过喜欢他,事实上他的确喜欢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所有的心情都因为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而波动不已——曾经有一段时间,他都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心动了,但现在这种心情却如反噬一般来势汹汹,比当年还要猛烈许多。真是不可思议。 “砰——”门被踢响了第三次,李杨骁的身体又随着震了一下。 他意识到此时此刻挡在这扇门前毫无用处,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考虑到报警很可能会激怒门外的人,他离开那扇门,朝屋子里走了几步,拨了110,然后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压低了声音把眼前的情况告诉了警察。 “踢什么踢!”门外传来一道暴戾的声音,那噩梦一般的嗓音是李杨骁再熟悉不过的——是陈瑞。 “笃笃。”踢门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清脆的敲门声。 陈瑞隔着门,温和地对他说:“杨骁,在里面吗?” 李杨骁低头又扫视一圈,然后看到了倚在墙上的滑板——只有这个了,虽然并不能派上什么用场,但好歹算个钝器。他走过去,把滑板握在手里。 外面的声音又传过来:“杨骁,好久不见了,你开门,我们好好叙叙旧啊。” 李杨骁紧盯着那扇门,依旧没吭声。 “从哪叙起呢?”陈瑞不紧不慢地说,“要不,从那部《爱偏离》开始吧?杨骁啊,你当年拒演的时候,可是很干脆啊。” 李杨骁的手紧紧握住滑板,瞳孔倏地缩紧——《爱偏离》?那不是当年毕业时他拒掉的那部剧吗?陈瑞怎么会知道他跟这部剧有关系的? “你说巧不巧,那部戏就是我投资的。当年片酬一加再加,你可是都不为所动的啊,怎么现在就跟了迟总呢?” 迟明尧是在通过一个红绿灯后才点开那条语音消息的。 那时他心情很好,车载音响里放着一首法语歌,略带沙哑的女声慵懒又俏皮。看到李杨骁发来的那条消息,他还笑了一下——他以为李杨骁等不及了。 他原本想跟李杨骁说,最后一个红绿灯了,接下来的路就会畅通无阻了,你要是等不及就陪我聊会儿天吧,正好你拍完了戏,我开车也很无聊。 但那条语音一放出来,迟明尧就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那刻意镇静下来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还没等他把整条语音听完,声音就忽然断掉了——李杨骁撤销了消息。 什么情况?被陈瑞堵了?是陈瑞把他的手机抢走了?! “操,孙子。”迟明尧骂了一声。他也有些慌了,虽说接下来的路不太堵了,但离剧组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就算冲到最大马力也得20分钟的路程,这段时间里陈瑞会做什么? 迟明尧给陈瑞打了个电话,那边嘟嘟响了半天,没接。 他一脚油门踩下去,一连超了好几辆车,又给一位警局的朋友打了电话,那人电话一接就开起玩笑来,问迟明尧忽然打电话来是不是因为犯了什么命案。 迟明尧哪有心情跟他开玩笑,直截了当地问他这附近有没有认识的人。 那人听出他语气不对,也正色起来:“是犯事了要捞人还是要出警?” “出警,越快越好。”迟明尧把地址报给那边,又加了一句,“让他们马上出,这人对我很重要。” 挂了电话,迟明尧重重呼出一口气,又给叶添去了个电话。虽然知道这事八成有他的参与,但如果能借叶添拖延一点时间也是好的。 电话拨过去,很快就接通了,叶添的声音从耳机里传过来:“明尧哥?” “你在剧组吗?”迟明尧目视前方,打了一把方向盘,飞快地转了个弯,疾驰而去。 “我……”叶添含糊其词,“我要去参加杀青宴了。” “李杨骁在哪?” “我、我不知道。” 按喇叭,踩油门,超车……迟明尧又问:“今晚的事情你有没有参与?” 那边没说话,沉默了。 “陈瑞给了你什么好处?电视剧,电影,还是综艺?还是要保证把你捧到大红大紫?” 叶添小声地嗫嚅道:“明尧哥,你在说什么啊?” 迟明尧不耐烦地重复道:“我问你陈瑞给了你什么好处。” 叶添顿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迟疑地说:“起码……起码他能对我好。” “那是对你好吗?!”迟明尧忍不住厉声道,“那是你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 叶添听到这句,又没音儿了,隔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啜泣声——他哭了。 迟明尧皱了皱眉,他不知道叶添有什么好哭的,他不是向来觉得自己很有理吗? “你……”迟明尧刚说出一个字,就被叶添打断了,他哭着说:“李杨骁不也是吗?你以为他比我好到哪里去?卖给你就不是卖吗?你以为你们有多清白?” 这话立刻激怒了迟明尧,他冷声说:“你哭什么,觉得自己很可怜是吗?那你有没有想过李杨骁跟你一样可怜?叶添你可以不懂事也可以势利,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跟别人都没关系,但你不能这么坏。” 叶添顿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几乎说不出话。 迟明尧不想跟他废话了,他原本以为叶添只是急于上位的意图明显了一些,却没想到他连基本的是非观都很模糊:“你把电话给陈瑞。” “我不给,”叶添抹着眼泪说,“你凭什么说我坏?” “我让你把电话给陈瑞。” 叶添只是哭,彻底不说话了。 迟明尧一阵恼火,边开车边威胁道:“不给可以,但提醒你一句,这些天我一直在派人查陈瑞洗钱的证据,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如果李杨骁今晚出什么事情的话,陈瑞答应给你的所有条件,你一个都得不到。” 叶添已经哭得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他打着哭嗝,气得哆嗦,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问:“你……你凭什么……说我坏?” “踩着别人上位就是坏,靠陷害别人获取自己的利益也是坏。”迟明尧说完,打算挂电话了。 叶添哭得更厉害了,听他这么说,情绪彻底失控了,声嘶力竭地朝他喊:“你看不起我,你以前就看不起我!你总是高高在上,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们这种人在娱乐圈活得多辛苦……我坏,那是因为我不坏就活不下去……” 迟明尧皱着眉挂了电话,他不想听叶添说下去了——他一年多以前就说过类似的话,当时的迟明尧还可以耐着性子往下听,现在的他却是十分后悔打了这通电话。 他把油门踩到底,风驰电掣地往前开,却还是觉得太慢了。 他想搞死陈瑞,就现在,为什么他没有早点搞死陈瑞? 还有叶添,当时他发的哪门子善心要帮他的?如果当时他不拦着陈瑞,梁子也不会就此结下,那解决李杨骁被封杀的事情,也不会搞成现在鱼死网破的局面。 只是他怎么又能想到叶添会是这样的人…… 太慢了,车速实在是太慢了…… …… “咚咚咚。” 第51节 陈瑞又敲了两下门,贴着门说:“杨骁啊,你再不给我开门,我可真的就要破门而入了啊。” 李杨骁握紧了拳头,手心冰凉,渗出了冷汗,他走过去拿起滑板,把它靠在了沙发上,这样,一会儿无论是坐在沙发上,还是站在墙边,他都可以离这个唯一的钝器近一点。 把滑板放好之后,他朝那扇门走过去——反正陈瑞总是会进来的,那还不如真像他说的那样,好好聊聊,说不定还能借此拖延一些时间。 李杨骁握住门把手,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把门打开,说:“陈总。” 陈瑞走进来,语气里不无讽刺:“总算是懂事一点了,看来还是迟总调教有方。” 他身后的一位保镖也跟着走进来,站在靠里面的位置,离滑板的位置有些近。另一个保镖则站在门口。 陈瑞坐到沙发上,一副主人姿态,吩咐李杨骁:“来你的地盘了,你可得好好招待我啊。” 李杨骁勉强笑了笑,走到饮水机前,拿了一次性杯子给他接水。接水的时候,他急中生智地长了个心眼儿,倒了一凉一热两杯水,凉水放到陈瑞那边,热水放到自己这边。 陈瑞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也没让李杨骁坐下,只是打量着这间休息室说:“这是你的休息室?面积倒还可以,只是怎么连个窗户都没有啊。” 这其实是间工作人员休息室,李杨骁自己的休息室有窗,但比这要小一些,但他并没有开口解释。陈瑞没让他坐下,他便在一旁站着。 “说真的,你要是接了那部《爱偏离》,休息室可得比现在这个大多了,”陈瑞翘着二郎腿,一口一口喝着杯子里的水,“你要是那次没跑……不是我说啊杨骁,就你这资质,现在得成天王巨星了。” 李杨骁面色平静地说:“陈总高看我了。” “不不不,”陈瑞把杯子放回桌子上,摆摆手说,“你要真成了天王巨星,这功劳一小半是你的,另一大半啊,可得算我的。我要不捧的话,你看看你现在,混得可不怎么样啊。” 李杨骁没吭声。 陈瑞盯着他看,眼神赤裸裸的,丝毫不加掩饰,像是要把他扒光一般。盯了一会儿又说:“要我说,杨骁啊,你也是太狠心了,当年江朗为了你,都自断前程了,你怎么还是那么不懂事儿啊?” 江朗?李杨骁顿时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仿佛当头一道雷劈,他猛地抬头,面色沉下来,看着陈瑞问:“江朗吸毒是因为你?” “吸毒?”陈瑞表情放松,好像真的在闲聊一般,笑着说,“不不,他可没这个胆子。” 李杨骁面沉如水:“那报纸上为什么会登他的名字?” “一点小手段,不值一提。” 李杨骁握紧地拳头抑制不住地发抖,他咬着牙忍住了才没朝陈瑞一拳挥过去,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你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江朗没和你说过?”陈瑞拍了几下手,象征性地鼓了鼓掌,说,“真是可歌可泣的一条汉子啊。” 李杨骁脑子里一阵轰鸣,他突然觉得自己一无所知,江朗没吸毒?那件事情是陈瑞做的?而且跟自己有关?一时间很多线索涌上来,缠结在一起,让他大脑里一团乱麻。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他朝陈瑞走了两步,声音有些发紧地说:“你把事情说清楚。” 那保镖立刻要上前拉住他,被陈瑞用手势制止了。 陈瑞没理他这句话,只是颇有兴致地追忆起两年前的事情:“我还记得当年你们俩坐在酒桌上拉投资的时候,杨骁啊,投资不是你那么拉的,你说你坐在酒桌上,别人劝酒你也不喝,能拉到什么投资呢,是不是?都坐到酒桌上了,就别把自己当天仙了,端什么架子啊,除了我,还有谁吃你那套?” “你摸着良心说,我对你是不是很有耐心了?这都快三年了,我也没动过你,等着你自己上钩。”陈瑞抬腿朝李杨骁的膝盖踹了一脚,“我是没想到,你没上我的钩,倒是自己去咬迟总的钩了,你也太让我失望了。” 那一下力道不小,踹得李杨骁膝盖发软,他朝后退了一步,咽了下喉咙,没吭声。 残存的理智提醒他,自己现在若是跟陈瑞动手,会没有任何胜算。陈瑞他倒是有把握能打得过,屋内屋外的两个保镖却是大麻烦。 “你过来。”陈瑞说。 李杨骁没动,他知道过去就不会有好事。 陈瑞便朝他这边挪了一下,伸手拍了拍李杨骁的屁股,笑了笑说:“行,挺好,我就喜欢你这个调调。老子现在算是想明白了,就得不情不愿的玩着才带感,那种非扑上来的,玩儿起来反而没什么意思。” 李杨骁忍住了踹他的冲动,只是侧了侧身,避开了陈瑞那只恶心的手。 警察为什么还没来?已经过了多久了?李杨骁心里有点发急。 外面一片寂静,看来是……等不来了吧,李杨骁想,运气也太差了。 “给你两条路选啊,一条呢,你好好伺候我,就在这儿,”陈瑞恶心吧啦又不怀好意地说,“这个……你梦开始的地方,对吧?伺候得我舒舒服服的,说不定我还能赏你点别的。另一条呢,你就别做什么明星梦了,你不就是靠脸吃饭么?老子今晚帮你清醒一下,让你彻底扔了这个饭碗,断了念想。你自己选吧。” 真到了这一步,李杨骁反而平静下来了。兴许是恶心的情绪冲淡了之前的愤怒和恐惧,他平静得要命。 他看着陈瑞想,如果警察来不了,那就殊死一搏吧,虽然看上去他一丁点胜算都没有,但起码能解解气。 当不了演员也没关系,被毁容了也没关系,他要陈瑞拿命来偿,他要亲手捅死陈瑞。他的梦想是怎么一点一点破灭的,他就要看着陈瑞怎么一点一点断气。反正,一辈子还那么长,当不了演员,他剩下的时间可就太多了。 他的指甲嵌到手心里,已经掐出了血,但他却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陈瑞和颜悦色地说:“伺候人就得有点伺候人的样子,你跪下来。” 李杨骁一动不动。 陈瑞叹了口气,对靠里的那个保镖说:“愣着干嘛啊,他不会跪,你倒是帮帮他啊。” 保镖走近了,毫不留力地朝李杨骁腿弯处踹了一脚。在李杨骁跪下之后,又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陈瑞“啧啧”两声,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杨骁,捏住他的下巴说:“过刚易折啊。” 李杨骁开口了,说:“我当然是选第一种。” 这下,轮到陈瑞愣了一下,他饶有兴致地说:“我没听错吧?还是……”陈瑞贴近了,语气暧昧道,“你想趁机会咬断我的命根子啊?” “跟谁不是跟呢,”李杨骁面无表情,抬眼看着陈瑞说,“我也不是多矜贵的人,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陈总不嫌弃我就好。” “嫌弃嘛,倒是有一点,被人干过了我还是有那么点膈应的,不过你把我伺候舒服了,我就不记前嫌了,你说好不好?” 李杨骁点头道:“谢谢陈总。” 陈瑞大喇喇地敞开腿,示意李杨骁给他解拉链。 李杨骁忍住泛呕的恶心,伸手帮陈瑞解开了裤子最上面一颗扣子。他手指修长,解个扣子都显得风光旖旎。 陈瑞的身子往下坐了坐,目光像粘糊糊的舌头一样舔在李杨骁的脸上,欣赏着他手下的动作。 李杨骁解开了一颗扣子,停下动作说:“我办事不喜欢别人看。” 陈瑞皱了皱眉说:“怎么这么多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啊,你想让他们都出去是不可能的,你以为我傻啊?” 李杨骁说:“不用出去,背过去别看就行了。” 陈瑞精虫上脑,摆手说:“行行行,你们俩都转过去。” 一里一外的两个保镖背过身,李杨骁才捏住裤子拉链上的拉头,一格一格地往下拉,他面无表情,禁欲感更明显了,以至于陈瑞很快兴奋起来,裤子下面明显勃起了。 李杨骁把手伸到陈瑞的内裤边上,几不可闻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来,用手指勾了下内裤边。 陈瑞上半身倚到沙发背上,彻底放松下来,笑了笑:“看不出来啊,挺会玩……” 话没说完,李杨骁看准时机,趁他不备,迅速转身抄起桌上那杯热水,猛地朝他身下一泼。陈瑞一声惨叫:“啊——” 李杨骁抄起沙发边上的滑板就往外跑,等屋里的保镖反应过来,李杨骁已经跑到了门口,门口的保镖正做好了听墙角的准备,不成想屋里居然上演了这么一出,他转身想拦,李杨骁抄着滑板,横着朝他扫过去,正好打到他的胸口,把他打得朝后退了一步。 李杨骁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拔腿就朝门口跑,却没想到陈瑞居然还在门口安排了几个人…… 妈的,这下完了!李杨骁眼前一黑,刚刚的两个保镖冲过来,门口又有人在守着,李杨骁避无可避,只能认命地朝前跑。 就在他慌不择路的时候,他看到前面亮起了一片光——是扫过来的车灯! 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迟明尧的车! 在那一瞬间,他几乎陷入到一种被拯救的巨大狂喜之中。刚刚有些瑟缩的脚步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他简直像即将拿奖的冲刺冠军一样,飞快地朝门口跑过去。他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没跑这么快过。 守在门口的保镖几乎没来得及拦住他,眼睁睁地看着一道黑影闪了过去。 李杨骁跑到楼梯处,速度来不及减慢,一脚踩空,几乎是飞扑着倒了下去。 迟明尧开了车门,没顾得上关门,就快步跑上楼梯,稳稳地接住了扑下来的李杨骁。 门口的保镖们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陈瑞进去之前,只跟他们说看住了不能让李杨骁跑掉,却没有让他们把李杨骁打残。 几个人高马大脑子却不怎么够用的保镖只能围住这两个人,生怕他们跑走。 迟明尧没理他们,他只是把喘得很急的李杨骁抱在怀里,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又拍着他的背给他顺着气,说:“没事了,没事了,不害怕。” 李杨骁跑得太快了,喘得也太急了,一时说不出话,只是摇了摇头。 迟明尧侧过头去看李杨骁的脸:“受伤了没?陈瑞对你做什么了?” 片区警察也是这个时候赶到的,他们接到了上面的命令,以为发生了什么重要命案,急三火四地跑下警车,亮出了警徽,大喊着:“警察,都给我蹲下来!” 一时把现场搞得像个闹剧。 陈瑞从屋里走出来,一边拉裤子拉链,一边骂骂咧咧:“我操你妈啊李杨骁,你他妈差点给老子烫残废了,你们把他往死里打,操,畜牲养的……” 骂到一半,他看到了迟明尧。 迟明尧也正冷嗖嗖地盯着他看,眼神看上去冷得可怕。 “你们是许斌找过来的吧?”迟明尧对为首的警察说,“把他们看住了,屋子的事情你们不用管。” 说完,拉着李杨骁走进门。 “来得够及时啊,迟总。”陈瑞讪笑道。他让叶添把李杨骁的手机拿走,怕的就是李杨骁打电话通知迟明尧,哪想到叶添这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手机刚拿到手就被李杨骁又抢了回去! 迟明尧一言不发,抬脚就踹。第一脚就狠狠地踹在了他的肚子上,陈瑞一个踉跄,捂着肚子朝后腿了一步。迟明尧跟上去,紧接着在他肚子上又踹了一脚,这下直接把他踹得屁股着地。 陈瑞一手撑着地面,骂了句脏话,想站起来。但迟明尧丝毫没给他留这个时间,他走上前,一只手牵着李杨骁,另一只手拽着陈瑞的领口,一路把他拖进了那间休息室。陈瑞被领口勒得嗷嗷叫,但迟明尧不为所动。 他把陈瑞踢到了屋子中间,关上了门。抬起黑皮鞋踩着他的后背,说:“刚刚你用哪碰他了?” “操,老子没碰他。”陈瑞喊叫道,“妈的,李杨骁,你自己说我碰你没有。” 李杨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你没碰我,难道是我要碰你吗?” 迟明尧回头问他:“哪只手?” 李杨骁说:“右手。” 迟明尧点点头,把脚移到了陈瑞的右胳膊肘,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地用力一踩,“嘎嘣”一声闷响,胳膊断了。 “操!我操你妈啊!”陈瑞疼得狂飙脏话,冷汗顿时下来了,“你他妈的李杨骁,你自己发骚现在又赖上老子了,你他妈迟明尧你自己也不看看你找的是什么骚货烂货,老子的裤子拉链就是他亲手解开的!你问他!” 迟明尧不动声色地伸手把他翻过来,用脚踩住他的下身,又回头问李杨骁:“这里动了没有?” 李杨骁的眼睛里闪过片刻犹豫,抬眼看迟明尧。 迟明尧只是看着他:“你说动了,就是动了。” 李杨骁没说话。 跟过来的那个打头的警察走过来拉住迟明尧说:“算了算了迟总,冷静点,没出事就好,外面那几个人我带到所里,肯定不会轻饶他们的。” 迟明尧皱着眉,说:“你说了不算。”然后又看着李杨骁,说:“骁骁,你自己说,动了没有?” 李杨骁看着他,瞳孔像一团漆黑的墨色,过了一会儿,才说:“没有。” “好。”迟明尧把脚拿下来,蹲下来看着冷汗直流的陈瑞,说,“你谢谢他。” 第52节 “妈的迟明尧,你以为老子斗不过你啊?老子有的是时间把你们俩搞残废……” “没跟你说这些,”迟明尧抬高了声音说,不耐烦地朝他的右胳膊踢了一脚,“你谢谢他,快点。” 陈瑞疼得受不了了,只能咬着牙说:“谢……谢。” 李杨骁说:“陈总客气了。” 那警察看事情解决了,便对迟明尧说:“迟总,那我这边就带着那几个人撤了?” 迟明尧说:“好,谢了,回去让许斌再好好谢你们。” 陈瑞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右手骨折的胳膊龇牙咧嘴,然后用左手哆哆嗦嗦地打电话。 迟明尧揉了揉李杨骁的头发,柔声道:“走吧,还去杀青宴吗?” 李杨骁点头说:“去。” 迟明尧便搂着他的肩膀,跟他一块走出去。 但还没走两步,屋里突然冲出来一个刚才没人发现的保镖,举着一根胳膊粗的铁棍,直直地照着李杨骁的后脑勺敲过来! “操。”迟明尧听到动静,迅速地侧身踹了一脚,但已经来不及了,李杨骁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一根铁棍裹着风冲自己迎面而来,他本能地侧头一躲,闭上了眼睛。 他听到铁棍和骨骼接触发出的闷响,以及骨骼随之碎裂的声音,但预想的疼痛感却并没有到来。 睁开眼一看,迟明尧抬起右臂帮他挡住了那根铁棍。 第59章 骨折 那铁棍结结实实地落到小臂上,立时疼得迟明尧倒抽一口凉气,额头凸起一小块青筋。 迟明尧踹出去的那一脚也是没留什么力道,那保镖本就跑得仓促,力气又都集中在手上,一时被踹了个人仰马翻,手里的铁棍也砸到地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恰在此时,刚刚打头的那个警察生怕休息室里会搞出什么命案,思前想后还是又折返回来看看情况,不成想一进大门就目睹了这一幕。他立刻吓出了一脑门汗,生怕担了这责任,上去狠狠地朝那人踹了一脚,骂道:“操,这人哪冒出来的,刚刚怎么没看见?” “躲休息室了估计,你把他带走吧。”迟明尧忍着剧痛,一手托着那只伤到的胳膊,皱着眉说。 那警察一叠声地应着“好好好”,拾起地上的铁棍,揪着那保镖的衣领,跟迟明尧说:“迟总伤到胳膊了?这样吧,这傻子我打电话让同事过来带走,我这就开车送你们去医院。” “还是不麻烦了,他会开车。” 迟明尧说着,看向李杨骁。 李杨骁本就惊魂甫定,这下又眼睁睁地看着迟明尧为他挡了这致命一击,一时吓得什么话都不会说了,呆若木鸡地盯着迟明尧被砸到的那只胳膊。 “你来开车吧,好不好?”迟明尧见他没反应,温声叫他,“骁骁,骁骁?” 李杨骁这才从浑浑噩噩中回过神,眨了眨眼说:“啊?好,我来开车。” 迟明尧见他一副魂都被吓飞了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跟那警察说:“吓傻了都,还是麻烦你来开吧。” 李杨骁赶忙说:“不用不用,还是我来开吧。” 迟明尧说:“都吓成这样了,别逞强了。” “我能开,真的,”李杨骁说,“车钥匙呢?” 迟明尧便侧了侧身,示意他在右侧的裤兜里。李杨骁伸手摸出车钥匙,又在一旁帮那警察给迟明尧做了应急的固定,然后跟迟明尧一起走出了片场。 坐在驾驶位上开车,李杨骁时不时看向迟明尧,问他怎么样了。 迟明尧从小就养尊处优,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就算在最叛逆的青春期,也是他和曹烨揍别人,很少被别人揍,连受伤的情况都很少有,这么严重的骨折更是没经历过。眼下他疼得心里直打突,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尤其伤得还是右胳膊,画画吃饭都用得到,心里更是没底。 但李杨骁看起来更是担心又愧疚,他便一遍一遍耐心地说着“没事没事”,还忍着剧痛开玩笑说:“现在是没事儿,你这一分心,咱俩可能就都有事儿了。” 李杨骁便不吭声了,抿着嘴唇,目视前方,踩着油门愣是把车开到了一百多码。 到了医院,看着迟明尧进了手术室,李杨骁才把两只手朝裤子上蹭了蹭——手心冰冰凉,出了很多冷汗。 他坐立难安,想摸出一支烟来抽,又看到那块“禁止吸烟”的警告牌,只能又把烟放了回去。想出去透口气,又怕手术室里的大夫突然走出来——明知道骨折手术没什么风险也不会这么快,却还是止不住地担心。 李杨骁只好在走廊上走来走去,排解心里的焦虑感。 他很害怕,前所未有地害怕。被陈瑞堵在屋子的时候里很怕,跪在陈瑞面前的时候很怕,但那种害怕是可以想方设法劝自己镇定下来的,现在这种害怕却是避无可避。 迟明尧还能画画吗?如果不能……那,那怎么办呢。 如果自己因为受伤而不能演戏了,大概会很崩溃吧。那如果迟明尧不能画画了,他会……恨自己吗?即使现在不恨,以后也会觉得不值得吧——为了自己这样的一个人。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亮得李杨骁心里不安,亮得他胡思乱想。 他不敢想如果迟明尧当时没有抬胳膊为自己挡住那一击,现在的他即使没死估计也陷入重度昏迷了吧,那一击是冲着他的脑干来的,有多致命不言而喻。 他恨透了陈瑞,想找他报仇,想和他同归于尽,天知道那时迟明尧问他“动了没有”的时候,他是怎么才能忍住没有点头的。他不点头不是为了自己,是因为迟明尧——他不想他为了自己真的搞出什么命案来。 那一刻的迟明尧在他眼里像个英雄,闪闪发光的,温声叫他“骁骁”,还替他教训陈瑞。 李杨骁突然恨透了一年多以前的自己,恨不得那一切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他想不通当时自己怎么就肯那么作贱自己,真的坐到了陈瑞床边。 这些错误都是他犯下的,跟迟明尧一点关系都没有,可如今他却为自己断了一只胳膊,这要他怎么才能还清? 只是,就算跟迟明尧的这段关系,开始得也不清白,不过是另一场交易罢了。他怎么会用自己的身体做了两场交易?这两年,实在是过得太荒唐了…… 他又想起江朗——他没吸毒,真是太好了……他当时怎么会相信报纸上那则吸毒的新闻的,他应该相信江朗才对啊。他是那么热爱电影的人,怎么会因为吸毒而误了自己的前途?可他为什么后来没跟他解释过呢,只是怕自己会于心有愧吗? 李杨骁一通胡思乱想,直到手术室上面的那盏灯灭了,主刀医生走出来,他才赶紧迎上去,紧张地问:“医生,他的胳膊还好吗?” 年轻的男医生是迟明尧的朋友,临时被迟明尧叫来加班做手术,刚刚在手术室的时候还跟他打趣着聊了两句,这时看到迟明尧口中那个“正在追的人”,忍不住多打量了李杨骁几眼,心道还是要帮好兄弟一把,便摘了口罩笑着说:“骨折还是要靠看术后的调养,如果恢复不好,手术再成功也会留下病根的。” 李杨骁一听更紧张了:“啊?那,那还能画画吗?” “画画?”那医生诧异了一下,很快回过神说,“哦,只要能恢复好,吃饭画画什么的跟骨折前没区别。” 李杨骁这才略微放了心,又问:“那要怎么才能恢复好?我能做点什么吗?” 医生心道这哪叫正在追啊,明明看上去已经得手了,但嘴上还是说:“这些天多熬点骨头汤给他喝吧,需要用到手的时候,你多帮忙就好。” 李杨骁点头应好。 那医生临走前又笑眯眯地看着李杨骁问:“明尧说你的电视剧今晚会播?” “嗯?”李杨骁怔了一下,说,“是。” “行,我回去看看,”医生朝门里指了指迟明尧,压低声音说,“非得逼我看你那剧,还得拍照为证,幼不幼稚啊,小心以后他要这样查你的岗。” 医生告了一状,心满意足地施施然走了。 倒是李杨骁头回听别人这么说,反应过来以后脸上一红,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迟明尧被推进了病房里,李杨骁跟着走进去。 一个小时以前还像个英雄一样的迟明尧,这时正坐在病床上看着他,打了石膏的右臂吊在脖子上,西装褪下,倒像个因为街头打架而挂彩的大男孩。 李杨骁眼底有些发热,走过去坐到病床边,问:“还疼吗?” 迟明尧诚实得很,点头说:“疼。” 李杨骁关心地问:“没打麻醉吗?怎么还疼?” 迟明尧说:“打麻醉了也疼。” 李杨骁一时内疚得不知所措,从心底涌上一股愧意,哪想到迟明尧又说:“你亲我一下就不疼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又在逗自己呢,顿时好气又好笑,说:“这么老土的招术,高中生都不用了。” 迟明尧小手段得逞,笑了笑,用左手拍了拍床,说:“你坐这边来。” 李杨骁也没多问,起身绕床走过去,坐下来,迟明尧把左手伸过来,握住他的手说:“怎么这么凉?叫人把空调温度调高点吧。” 他的手心倒是很温热,李杨骁由他握着,摇头说:“别调了。” 他其实心里有很多话要说,但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想说谢谢又觉得反而会显得很生硬。 静默了一会儿,迟明尧笑了笑说:“刚刚对付陈瑞的时候挺机灵,这会儿怎么又傻了?” 李杨骁朝空气那边偏了偏脸,说:“因为那是对付。” 迟明尧说:“那对付成功了,值得好好庆祝一场了。” 李杨骁只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对不起。” 迟明尧说:“为什么说对不起?” 李杨骁沉默了半晌,咽了咽喉咙说:“我运气不好,害得你也沾上了我的坏运气。” 说完,吸了吸鼻子,抬眼看了看迟明尧,眼底有些泛红。 原本以为这次会顺利地等到电视剧播出,却不想临到杀青又出了意外。他自己倒是没关系,大可以自我安慰好事多磨,但现在却是迟明尧替他受了伤,让他觉得很过意不去。 迟明尧抬手摸了摸李杨骁的脸,说:“那你以后多跟我在一起,我运气好,都传染给你。” 李杨骁听了这话,顿时鼻子一酸。 这两年他遭遇过不少恶意和冷眼,以前不知道是因为被陈瑞封杀的缘故时,还会为此有些难过,再后来就慢慢习惯了,看开了,不在乎了,练出了一身百毒不侵的好体质。 如今突然接受到这样沉甸甸的真心与好意,反而有些水土不服似的,一时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险些眼泪就要涌出来。 他赶紧避过脸不让迟明尧看到,想做个深呼吸平复情绪。 但迟明尧轻轻扳过他的脸,看着他红红的眼睛,伸出拇指,摸了摸他靠近下眼睑处的皮肤,说:“我们骁骁就要成大明星了,以后哭鼻子都不能只哭给我看了。” 第60章 浴室 迟明尧当晚就回了家——原本按照骨折情况,医院建议住院一周,但他说什么也不肯住。他的那位医生朋友知道他有私人医生,便也懒得多劝,让值班护士走了个程序,放他回家了。 倒是李杨骁不太放心,开车的这一路上,不时转过头问迟明尧感觉怎么样。 把车开到迟明尧家的地库后,因为惦记着医生说的观察方法,他很自觉地跟着迟明尧上楼回了家。到家之后,李杨骁把迟明尧拉到灯光下面,对着绷带处看了半天,想确定有没有医生说的异常情况。 迟明尧难得听话,相当配合地任他对着自己的手臂观察来观察去,还挺好奇地问:“怎么样?算正常吗?” 李杨骁完全是个医盲,半吊子都算不上,对着刚刚学来的观察法现学现卖,最后举棋不定地说:“好像……没什么问题,要不让你的私人医生过来看看?” 得,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出个确定结果。 迟明尧大手一挥,浑不在意:“能有什么事情,明早再叫吧。先帮我换衣服。”说完就朝卧室走过去。 正在这时,导演打电话过来,问李杨骁怎么还没到杀青宴。 李杨骁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多了,刚刚一连串事情发生得惊险突然,让他一时忘了看时间。 第53节 他对着手机说:“不好意思啊导演,我这里出了点意外,刚刚才解决,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吗?” “你们不在附近?”导演说,“本来打算叫主演都上去唱个歌什么的,你现在赶过来应该也来不及了,算了。” 李杨骁听出那边语气不悦,又道了几声歉:“实在不好意思啊导演,事情有点突然……” “我倒是无所谓,就是媒体这边……唉,”导演叹了口气说,“杨骁啊,你戏挺好的,但怎么说也是个新人,要是得罪了媒体……算了,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既然有事情,就赶紧处理好吧。” 牵涉的事情太多,李杨骁无从解释,只能说:“嗯,多谢导演提点。” “对了,”导演想起什么,又说,“这几天可能要跑几个通告宣传咱们这部剧,你……” 李杨骁赶紧说:“那我肯定会去的。” 临挂电话,迟明尧从一旁的卧室走出来了。他左等右等,衬衫纽扣都自己用左手解开了,李杨骁还是没过来。 “导演?”迟明尧听出电话内容,出声问李杨骁。 李杨骁朝他点点头。 迟明尧伸手拿过他的手机:“我来说吧。” 接过电话,他开门见山地说:“不好意思徐导,我开车半路出了点事故,只能让李杨骁留下来跟我一起处理,一直耽误到现在。” 那边说了些什么,迟明尧皱眉说:“媒体?那还有什么补救方法吗?哦……好,曹烨还没走吧?行,我打电话跟他说吧。” 见迟明尧挂了电话,李杨骁问:“导演还说什么了?” 迟明尧把手机递给李杨骁:“没什么,你洗澡吗?” “嗯?”李杨骁怔了一下,“要洗,不过现在还不急……” “现在去洗吧,”迟明尧朝浴室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打个电话。”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是想让李杨骁回避一下。李杨骁也没多问,点头说“好”,转身去浴室洗澡。 这浴室他之前来过,还被迟明尧在这里按着做过一次。李杨骁一进来便想起了那晚发生的事情,脸上有些发热。 他把衣服脱了,裸着身子走到浴缸里,然后把喷头打开冲水。 这里的隔音效果太好,耳边只剩哗啦啦的水声,听不到一丁点外面的声音。 虽然没开口问,但李杨骁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好奇迟明尧到底要跟曹烨打电话说什么。需要他回避的内容,八成跟他有关吧,要么就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商业机密? 外人,李杨骁想,对啊,他对于迟明尧来说还算是个外人吧。想到这点,他又忍不住有些在意——他不想当外人了,也不想拿迟明尧当外人了。他可以把关于自己的一切都讲给迟明尧听,虽然那些事情乏善可陈,但他完全可以和盘托出,包括陈瑞,包括宋昶,包括江朗,还有一直没有讲的那部《末路狂想曲》,只要迟明尧想知道,他可以把一切都讲给他听。 那迟明尧呢?他可以为自己断了一只胳膊,但他能把关于叶添的事情讲给自己听吗?他能和自己一样讨厌叶添吗? 哗哗的水流从头顶冲下来,李杨骁把额前的头发抹上去,暗自在心里下了个决定——他决定要找个时间跟迟明尧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他要告诉迟明尧他很喜欢他。 他还要告诉迟明尧,李杨骁其实是个很俗的人,他一点都不喜欢回避。还有,他也不喜欢陈瑞和叶添,希望迟明尧能跟他同仇敌忾,如果他不同意也可以,但是需要告诉他理由。他可以被说服,但不喜欢被瞒着。 迟明尧一点都不知道李杨骁脑子里此刻正在风起云涌。 他让李杨骁回避,只是因为不想再让他牵涉到和陈瑞有关的事情而已。他给曹烨打了个电话,那边很快接起来:“杀青宴都快结束了你才想起来?别告诉我你们刚刚搞完啊。” “还搞什么,”迟明尧说,“胳膊都断了。” “啊?什么胳膊断了?” “陈瑞那孙子叫人去堵李杨骁,我挡了一下。” “操,你胳膊断了?严重吗?” “还好吧……对了,关于陈瑞的那些材料,我这边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我想这两天就提交上去,然后微博发出来。” “这两天?你等等,”曹烨大概是换了个地方,周围的声音明显没那么嘈杂了,“我觉得还是过些日子吧,等李杨骁热度上来以后再找个时间点发,你现在发出去只会一点水花都没有。” 迟明尧皱眉说:“不想等了,我想现在就搞死陈瑞。” “你……”曹烨顿了一下,说,“得了明尧,你自己也清楚,现在发一点好处也没有。我说,陈瑞那丫今晚到底做什么了?” 迟明尧咬牙道:“我去到的时候只看到他朝上拉裤子拉链。” “操,他对李杨骁……” 迟明尧打断他说:“那倒没有,李杨骁没那么弱,他挺机灵的,自己跑出来了,还差点用热水把陈瑞烫了个断子绝孙。” 曹烨听到这,忍不住笑了:“用热水?真行……没事就好,那份材料吧,我还是觉得还是等热度上去了再发,效果会比较好。现在发,谁他妈会知道陈瑞是哪根葱啊。” 迟明尧“嗯”了一声,说:“那再等等吧,我让公关那边先观察观察舆情。对了,刚刚导演打电话过来,说李杨骁不去杀青宴,媒体那边的影响可能不太好?” 曹烨挺够意思,说:“哦……这个没关系,你要在意的话,我叫人给媒体准备伴手礼吧。” 迟明尧说:“行,规格你看着办吧,别太寒碜了。” 曹烨一乐,开玩笑说:“是呗,迟少出手,怎么着不得一人一辆法拉利啊。” 迟明尧笑着要他滚。 电话刚挂,李杨骁穿着浴袍走出来了,对迟明尧说:“打完电话了?” 迟明尧胸前扣子全解开了,敞着胸口靠在沙发上点烟,整个人是一个大写的玩世不恭,抬眼看着李杨骁说:“打完了。” 李杨骁心里一动,朝他走过去说:“不是要我帮你脱衣服吗?来吧。” 他刚洗了澡,头发湿答答地滴着水,身上湿漉漉的水汽混合着清新的沐浴露味道,就这么靠过来,对迟明尧来说是一剂强力的催情药物。 麻醉的药效有点退了,疼痛感提醒着迟明尧今晚肯定是做不成了。他简直恨不得把陈瑞抓过来喂狗。 李杨骁帮迟明尧褪掉一半衬衫,褪到另一半的时候,袖子被胳膊上的绷带拦住了。其实硬要往下褪的话,倒也并非不可以,但李杨骁不敢用力了,他怕碰到夹板和绷带。 迟明尧微微皱着眉,看着小臂处的绷带说:“别折腾了,剪开吧。” 他其实也有些怕疼,但又不好意思和李杨骁说出口,因为他要在喜欢的人面前做个不怕疼的英雄。 李杨骁起身拿了剪刀,抬眼看着迟明尧说:“真剪了啊?” 迟明尧点头说:“剪吧。” 剪刀划过价格不菲的布料,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李杨骁聚精会神地盯着剪刀尖,生怕划到迟明尧胳膊上的绷带。因为太过紧张,他的睫毛轻轻颤动,眉头微蹙,表情看上去像是在做什么相当了不得的大事。 迟明尧看着有趣,一时忘了李杨骁此时正握着剪刀执掌生杀大权了,冷不防朝他的睫毛吹了口气。 李杨骁手上一抖,下意识地眨了下眼,有些恼地皱眉说:“别乱动,再动打你啊。” 迟明尧:“……” 袖子剪开之后,李杨骁帮他把衬衫脱下来,丢到垃圾桶里,然后自己也找了t恤和短裤穿在身上,坐到迟明尧旁边。 迟明尧裸着上身坐在沙发上,把电视打开,一边按遥控器调台一边说:“怎么十点才播啊,太晚了吧。” 十点档算是电视剧播出的黄金档了,只是迟明尧太过心急,把所有台按了个遍,也才过了不几分钟。他又按了几下遥控器,调到《如果云知道》要播出的台之后,就把遥控器扔到一边,看着李杨骁说:“我也要洗澡。” 李杨骁说:“……去吧。” 迟明尧耍无赖说:“我受伤了,需要帮忙。” 李杨骁知道他打的什么歪心眼,顿觉有些好笑,站起来说:“好啊,我帮你,走吧。” 因为害怕迟明尧的手臂沾到水,李杨骁从厨房里翻出了保鲜膜,把迟明尧的右臂包成了一个棒槌。迟明尧一动不动地任他折腾。 李杨骁帮他包好之后,把保鲜膜放回厨房。走回来之后,迟明尧已经自己把衣服脱好了,这时正全裸着站在浴缸里,左手拿着花洒,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刚走进来的李杨骁喷了一身水。 李杨骁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着迟明尧。他的身材很好,肌肉坚实紧致,有一种蓬勃而年轻的力量感。 迟明尧毫无愧意,拿着花洒看着李杨骁,说:“左手用着不太熟练。” 李杨骁走过去,接过花洒说:“我来拿,你洗吧。” 他拿着花洒,很小心地不让水溅到迟明尧的右臂。浴室里水汽蒸腾,暧昧得不得了,迟明尧的下身正在很精神的对着他。 花洒的水几次溅到李杨骁身上,将他溅得半湿,他身上的白t恤湿得几近透明,贴到身上。 迟明尧慢条斯理地用左手抹着沐浴露,抹到下半身时,他握住了自己的欲望,上下撸动了两下,看着李杨骁说:“介意吗?” 李杨骁也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说:“介意就不会进来了。” 迟明尧笑了笑,后背靠到墙壁上白色的瓷砖,眼睛盯着李杨骁,手下开始动作。 李杨骁不动声色地看了半晌,靠过去,哑着声音说:“你左手不方便,我帮你。” 那根滚烫的东西一碰到李杨骁的手,就立刻跳动了一下。李杨骁握住了它,开始上下动作。 迟明尧仰着脖子,头靠在白色的瓷片上,眯着眼看李杨骁。 临近顶点时候,他伸出左手,用力把李杨骁朝自己拉近。李杨骁心里一惊,握着花洒的那只手在墙上撑了一下,勉强没有碰到迟明尧受伤的右臂。 迟明尧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他隔着衣服轻轻啃噬着李杨骁的肩膀。 白灼的液体溅到了李杨骁的手上、湿透的白t恤上、光裸的锁骨上,像是有温度一般要把他灼伤。 迟明尧紧紧地搂着李杨骁,急促地喘息着,湿热的呼吸喷到他的颈窝。 李杨骁已经全身湿透了,花洒被胡乱地握在手里,不知冲着哪个方向喷着水。 不知过了多久,迟明尧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他哑着声音说:“李杨骁。” 李杨骁应道:“嗯。” “骁骁。” “嗯。” “你喜欢我吗?” “嗯。” 迟明尧说:“只有‘喜欢’和‘不喜欢’,没有‘嗯’。” 李杨骁顿了片刻,说:“喜欢。” 迟明尧说:“比喜欢宋昶还要喜欢吗?” 李杨骁没想到迟明尧会这样直白地问他,他一直以为他不会在乎这些的,迟明尧看上去自信得要命,他看起来根本就不屑于争风吃醋,但现在他却问,比喜欢宋昶还要喜欢吗。 就在这一刻,李杨骁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原来他在假装冷静自持的同时,迟明尧也在假装浑不在意。而现在他们都要假装不下去了。 李杨骁说:“我都快忘了喜欢宋昶是什么感觉了。” 发泄过欲望的迟明尧和帮他报复陈瑞的迟明尧变成了两个人,他不像英雄了,反而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追问个不停:“那你以后会忘了喜欢我是什么感觉吗?” 李杨骁说:“如果你不会忘,那我也不会忘。” 迟明尧把头靠到李杨骁的肩膀上,闷着声音说:“我不会忘,但是你会忘。” 李杨骁的脸颊蹭到他头顶的头发,硬硬的,有些扎脸,他问:“我为什么会忘?” 第54节 “你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比我多了个马,你当了大明星……会跑掉。” 李杨骁哭笑不得,这个理由幼稚又迷信,完全不像迟明尧会说出来的话,可现在它就这么被迟明尧这么说出来了,说得理直气壮。 李杨骁说:“一个人跑多孤独啊,你陪我一起跑吧。” 迟明尧点点头说:“好。” 从浴室出来,不知是被湿热的水汽熏蒸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两个人的脸上都微微泛红。 电视上已经开始播《如果云知道》的片头曲了,几位主演在剧中的片段依次闪过。 两个人都换上了家居服,赤脚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坐得端端正正。 但等到自己的镜头出来,李杨骁就有点坐不住了——太尴尬了。 李杨骁演过不少角色,阴郁的、疯狂的、明快的,他也在屏幕上看到过不一样的自己,但他从来都没觉得这么尴尬过。罗子茗实在是和他太不一样了,单纯而冒失,头顶冒着腾腾的傻气,尤其还在第一集 出尽了洋相。 倒是迟明尧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模样,看到罗子茗犯傻还会配合地笑出声。 李杨骁尴尬得不得了,索性不看电视了,拿起手机打开了微博。他发现自己又涨粉了,从官宣前的三千粉丝长到了现在的八万粉丝,而且每刷一下,就会有新的粉丝关注,简直涨势惊人。 还有不少粉丝发来了私信跟他表白: 罗子茗太可爱了!!看了《如果云知道》特意过来搜微博表白!演得真好,笔芯! 天真又傻乎乎的罗子茗,谢谢你把他带来三次元,比我想象得还要好,谢谢你没有毁掉我青春里最爱的一本书。 为什么才知道你啊啊啊!今晚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你就觉得好喜欢,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小哥哥,你过来,我有一场恋爱要和你谈一下! 有颜又有演技,居然没红??好了,从今天起我是你的死忠粉了。 …… 李杨骁正在看私信,迟明尧转过头说:“怎么不看电视了?”说完又凑过头去看他的手机屏幕:“你在看粉丝评论?他们都说什么了?” 李杨骁顺手刷了个新,把手机往迟明尧那边递了递。 迟明尧只看了一眼,立刻皱起了眉,表情古怪地说:“这都什么?” “粉丝评论啊……你不是要看?”李杨骁觉得莫名其妙,也凑过脸去看,只见最上面一条,一个粉丝发来消息说:“看了你演的罗子茗,只有一个感想:可爱,想日!” 李杨骁:“……” 他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咳……那个……不是,大多数评论都挺正常的……”说着又往下翻了翻,结果刚冒出来的一溜评论都是过来花式表白的,“求睡的”和“想日的”的分成了两大阵营,一举攻入了李杨骁的微博。 迟明尧的脸彻底黑了,伸手拿过李杨骁的手机,关了屏幕放到一边:“不准看了,看电视。” 李杨骁有口难辩,心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的小姑娘们到底都在想什么,再一看坐在一边黑脸的迟明尧,莫名觉得有些可爱,便也不多话了,乖乖陪着迟明尧看电视。 看了一会儿,迟明尧伸过手来,握住了他的手。 李杨骁的心脏跳个不停,他余光瞥见两只牵在一起的手,有些开心,又有些唾弃自己的没出息:只是牵个手而已,又不是第一次了,怎么会开心成这样…… 然后又忍不住想,这是恋爱了吗?迟明尧说喜欢自己,自己也很喜欢他,所以他们现在是在互相喜欢着吗?那现在这种全身都酥酥麻麻的感觉就是恋爱吗,恋爱的感觉可真好啊…… 也许是因为两个小时前迟明尧像个英雄一样,狠狠地帮他报复了陈瑞,还为此受了伤;也许是因为刚刚在浴室里,迟明尧突然显露出他的嫉妒与吃醋,让他觉得自己并非又陷入了一场一厢情愿的暗恋;又也许是因为现在他们在迟明尧的家里,两个人都穿着家居服,就好像在一起过了很久的日子…… 总之,李杨骁在这一刻心猿意马,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他都不知道自己谈起恋爱来会是这个样子的,想靠近,想触碰,想亲吻……好像压抑了很久的喜欢突然在这一瞬间全部爆发了一样,让他的情绪有些失控和泛滥。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喜欢迟明尧,很喜欢很喜欢,比听到那句“我追你好不好”的时候还喜欢,比收到那一套西装的时候还喜欢,不是斯德哥尔摩在作祟,也不是愧疚的情绪大爆发,就只是纯粹的喜欢,喜欢到荷尔蒙快要满溢出来。 两集电视剧播完了,两个人躺到了床上,关了灯,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被微微摇晃的树影筛得斑斑驳驳,落到被子上,就好像一池荡漾的波光。 因为骨折的原因,迟明尧只能平躺,他摸索到李杨骁的手,覆上去,然后轻轻握住了。 他隐约觉得今晚会是很难得的一个晚上,一切都是尚且平静的。 他们躺在一起,无人打扰,除了窗外被风吹过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还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一切都是安静的,像最深沉的黑夜一样。 麻醉的药效有些过了,疼痛感愈发明显,这一夜注定漫长,但是没关系,他希望今晚过得慢一些。 明天会是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 他怕李杨骁跑掉,是真的。尤其是看过了今晚播放的两集电视剧之后。 他见过太多明星了。他们在娱乐圈的名利场上,被无数粉丝拥簇着,站在最耀眼的聚光灯下,享受着最奢华的一切,被无数尖叫、掌声、赞美密不透风地裹挟着。 他一点都不怀疑李杨骁会得到这一切——他简直就像是为这一切而生的。 可是,拥有了这一切的李杨骁,还会是现在的李杨骁吗? 他可以毫不吝啬地给李杨骁最好的资源,为他组最好的班底,给他挑选最好的剧本,可他却无法否认,他无法掌控李杨骁的一切。 就连年少成名的梁思喆也曾在某一次接受采访时承认,在他刚成名的那段时间,他的确有些“被冲昏了头”。 那李杨骁呢?在拥有了聚光灯和尖叫之后,他还会永远是这样的李杨骁吗?他会不会也被冲昏头,变得无趣而得体。 迟明尧有些不舍得把李杨骁放走了,他想把他锁起来,不许他暴露在那么多人的目光之下,不许那么多人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窥探他、意淫他,更不许那些人想睡他。他只希望李杨骁是他一个人的。 “李杨骁。” “嗯?” 想说的话又耻于说出口了,迟明尧叫了他的名字,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了。总不能说,“以后谁说‘可爱,想日’,你就拉黑谁”吧? 平躺着的李杨骁窸窸窣窣地朝迟明尧转过身来,说:“怎么了?胳膊疼吗?” 明明疼得要死,迟明尧这次却说:“不疼。” 李杨骁在一团昏黑中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用胳膊肘撑起上半身,朝他靠过来,在他嘴唇上贴了一下,低声说:“亲一下就不疼了,你说的。” 迟明尧弯了弯嘴角,他觉得李杨骁可爱得要命,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温热的呼吸彼此交错,他呼出来的又被他吸进去,气氛太暧昧了,简直要大脑缺氧。 迟明尧伸手按住李杨骁的后脑勺,让他贴近自己。他们在黑暗中接了一个湿润而绵长的吻。唇舌纠缠,在齿缝间磕磕绊绊,谁也不肯放过谁,好像要觉出胜负一样抵死缠绵。 一吻结束,两个人都急促地喘息,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李杨骁先开了口。他盯着迟明尧手臂上缠着的白色绷带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以前……有为别人受过伤吗?” 迟明尧说:“没有。” 李杨骁看着他说:“那我是第一个。” 迟明尧笑了:“嗯,开心吗?” 李杨骁想了想说:“你受伤了,我说开心会不会很过分。”然后又自己接了一句,“但还是很开心。”说完就忍不住笑起来。 他用手撑着床,把上半身支得更高了些,然后又俯下身,在纯白的绷带上小心翼翼地落了一个吻。 迟明尧憋了一晚上的话终于说出口:“以后不准她们再说那些话。” 李杨骁说:“嗯?” “什么……‘可爱,想日’之类的。” “……她们开玩笑的。” “不准就是不准。” “哦……”李杨骁说,过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我又管不了她们。” 迟明尧宛如一个暴君:“全部拉黑。” 李杨骁犹豫了片刻,才顺着他说:“……哦。” 全部拉黑当然是不可能的。 因为等到第二天睁眼再看手机,李杨骁的微博已经炸开了锅,不仅粉丝一下子飙到了20万,名字还飘上了微博热搜——虽然并不是多么靠前的位置。 李杨骁揉了揉眼睛才敢相信,那条关键词为“罗子茗 李杨骁”的热搜的确是跟自己有关。他怀着雀跃而忐忑的心情点开了那条热搜,里面全都是跟自己有关的讨论。他在电视中的镜头被截成了视频、动图和九宫格图片,充斥了整个版面。 #罗子茗 李杨骁#向全首页安利这个小哥哥,太好看了啊啊啊,演技也超棒,简直感觉发现了宝! 昨天偶然开电视看到了《如果云知道》,饰演罗子茗的李杨骁长得也太好看了吧!啊啊啊啊要疯了! 郑重宣布,正式纳李杨骁为我的小墙头了!#罗子茗 李杨骁# 昨天偶然看了几分钟《如果云知道》,结果刚刚脑子里一直浮现罗子茗的脸,刚刚疯狂地去搜了一波李杨骁的相关资料,结果啥也没搜到[笑哭] 好看的男孩子让人心情愉悦,来一波九宫格让首页一起愉悦一下。#罗子茗 李杨骁# 一片溢美之词中自然也夹杂着一些嘲讽: “李杨骁到底是买了多少水军来刷量啊,现在的新人不想磨演技只想搞营销,这风气到底从谁开始的。” “你们夸李杨骁就夸吧,连带着嘲徐景晔是怎么回事?不带这么拉踩的吧!没有徐景晔这破剧收视率能破1?” “刷李杨骁颜值的可以消停会儿了,真当全世界都是傻的,看不出热搜是买的啊?” 李杨骁看着自己几乎要爆炸的私信,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他感觉有无数眼睛在看着他,有无数的声音在他耳边叫嚣。这些声音的情绪都太分明了,喜欢他的把他捧到了天上,讨厌他的把他踩到了泥里。 她们对他的爱恨也来得莫名其妙,有些人因为他的脸就爱他爱得死去活来,有些人因为莫须有的理由就对他恨之入骨——事实上他跟徐景晔并无太多交集,他们的对手戏并不多,徐景晔拍戏期间也忙得很,不常待在剧组,根本就没有他们脑补出的种种关系。 粉丝们疯狂地挖掘着一切关于李杨骁的消息,不出一天,他从小学到现在的履历就给扒了个底朝天。 她们甚至翻到了胡奕传到网上的那几部短片,并且把《迢迢》里面的床戏镜头特意截了出来,放到微博上传播。 而这条不知带着好意还是恶意的微博,仅仅一天就被转发了上万次。 第61章 《如果云知道》播出以后,收视率一路飙高,从首周的1.24%,到第二周的1.47%,再到第三周的1.78%,大有破2的势头。网络上的讨论度也节节攀升,大号们倾巢出动,找到各种新奇的角度来蹭热度。 无论是原著作者十木、流量小生徐景晔、演技挂女星魏琳琳,还是不知从哪杀出来的新人李杨骁,都成了各类八卦的热点头条。 李杨骁的微博粉丝在播出第三周就飙到了400万,后台每刷新一次就会出现大批蜂拥而至的新粉丝,一时在同期新人中风头无两。 导演带着几位主演参加各类综艺节目宣传电视剧,在节目主持人介绍李杨骁的时候,台下粉丝的欢呼声一次高过一次,从最初的稀稀拉拉到后来的声嘶力竭,前后不过十几天时间而已。 微博上炸开了锅,但只要待在家里关了手机,世界尚且还是清净的。 骨折了的迟明尧靠在床上,家庭医生查看过他的伤处,熟练地给他换了药,末了又叮嘱这几天千万不能碰到伤处,否则可能留下后遗症云云。 李杨骁在一旁听得心忧,迟明尧倒是找到了借口,可劲儿地腻着他—— 吃饭的时候连勺子也握不住了,舀一勺汤哆哆嗦嗦地抖掉一大半,送到嘴里的时候约莫已经偿不出咸淡了。李杨骁在他对面一口一口地喝汤,心道这熊孩子心性真是变本加厉,居然会通过演戏来博取同情了,不过这演得哪里是骨折明明就是帕金森啊…… 就在迟明尧第三次抖掉了半勺汤的时候,李杨骁无奈地接过他的勺子。 第55节 迟明尧简直演戏上瘾,皱眉说:“左手用起来还是不太灵活。” 李杨骁把汤喂到他嘴边,嘴上却不留情,拐弯抹角地揭穿他:“梁影帝平时这么忙,还有时间教你演戏啊?” 迟明尧一点也不心虚,张嘴喝了汤:“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李杨骁喂他吃完饭,又开车送他去公司,简直能评得上年度十佳好男友了。 本想送到公司楼下就开车回家,但迟明尧却偏偏不肯放他走,非要他一起上去。 李杨骁想着反正今天也没通告,迟明尧伤了胳膊又行动不便,索性把车停到地下停车场,跟他一块上了楼。 哪成想一进公司大门就接受了众人目光的洗礼——公司上下的员工都知道明泰在《如果云知道》里做了一次大力植入,这剧最近热度又还不错,自然有不少人跟风追剧。 李杨骁听到有人在小声地说“罗子茗”,他朝那些人看过去,那边举起了不少手机,咔咔咔对着他一顿猛拍。 来往经过的人都跟迟明尧打招呼叫“迟总”,然后免不了特意朝李杨骁打量几眼。 等进了高层专用的电梯,李杨骁这才摆脱了那些好奇而热烈的目光。 他被盯得浑身都不自在,抓了抓头发说:“迟总,我们这样是不是太大张旗鼓了……” 迟明尧像个恨不能向全校师生炫耀自己恋爱了的高中生,靠着电梯抓他的手:“怎么了?早晚都要看到的,让他们提前认识一下以后的代言人。” 随着《如果云知道》的热播,李杨骁被人认出的几率也越来越大。为了使自己不至于太过显眼,他又把头发染回了黑色,走在外面的时候棒球帽也成了标配。 为他疯狂的小姑娘们越来越多,她们还自发成立了各种后援会,把最美好的辞藻加诸于他的身上,每一次偶遇李杨骁都成了她们人生中至关幸运的时刻。 李杨骁势如破竹地红了起来,用圈内看客们的话来说,李杨骁爆了,用了这么短的时间,从一个籍籍无名的透明人变成了炙手可热的人气新人。 连迟明尧家里过来做饭的阿姨,在第一次见到李杨骁时都呆住了,指着他说:“罗,罗子茗?” 李杨骁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阿姨,您也看电视剧了吗?” “我女儿天天追着看,”阿姨把买来的新鲜食材放到地上,局促地想从口袋里翻找纸笔,“她可喜欢你,能帮我签个名吗?” 李杨骁从桌上拿了纸笔,签好了递给她。 阿姨接过来连连道谢,细心地折好放在衣服兜里,又问:“罗……李先生,您是迟先生的朋友啊?” 李杨骁点头,阿姨拎起食材走到厨房,一边说:“来迟先生家里这么多次,第一次见到他的朋友。” 这话落到李杨骁耳朵里,让他有一丝莫名的开心。他跟着走进了厨房,心情很好地对阿姨说:“昨天去超市买了大骨棒,可以跟您学煲汤吗?” “大明星也要自己做饭啊,”阿姨乐呵呵地答应着,“好啊。” 炖骨头汤的过程并不太难,阿姨在一旁叮叮咣咣地洗菜切菜,留心着李杨骁这边的进度,适时跟他讲下一个步骤。只是大概由于先入为主的印象,阿姨总是不由自主地把李杨骁错称为“罗先生”。 “罗先生,水烧开了把骨头倒进去就好。” “罗……李先生,可以把骨头捞出来了,换新水吧。” “罗先生,现在改成小火炖吧,再关小一点。” 汤在锅里小火慢炖着,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微声响,李杨骁总算闲下来,又觉得阿姨“罗先生李先生”分不清还挺有趣,便拿起手机发了条微博:“朋友家里的阿姨执着地叫我‘罗先生’,纠了好几遍也没纠过来……那今天就在戏外当一天罗先生吧。” 打完一行字,又觉得前面几个字不太顺眼,但到底是没胆子改成“男朋友家里的阿姨”,索性删掉了几个字,变成了“家里阿姨”。 这条微博发出去没多久,回复就破了万,粉丝热情惊人: 罗先生家里还需要阿姨吗?上过大学过了专八那种!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视阿姨为情敌! 有什么办法能去李先生的家里?在线等,急! 迟明尧也转了这条微博,转发语倒是很会抓重点,只有意味深长的四个字:“家里阿姨。” 这条转发看似平常,但在迟明尧微博里算是破了个例——这是他第一次转发,画风看起来跟其他微博格格不入。 粉丝们从李杨骁不多的几十个关注人里翻出了迟明尧,她们敏锐地认出微博里的那一双笑得弯弯的眼睛正是李杨骁,而这张照片居然从没有人见过——这足以说明两人关系匪浅。 更令人惊异的是,影帝梁思喆还在迟明尧的这条转发下回复了一个字:“啧。” 一小波人开始窥探迟明尧的微博——没人猜到他的身份,但大家显然都达成了共识:这个神秘的设计师似乎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 数家经纪公司朝李杨骁抛出了橄榄枝,用极尽诱人的条件说服他签约加入。明泰娱乐的艺人经济部正在帮李杨骁做暂时的宣传,但迟明尧却对自家公司的宣传实力并不满意。 他笃定梁思喆的经纪人许云初才是国内最好的经纪人,想找机会跟她谈一谈——但此人正在国外度假,所有关于工作的事情一概拒谈,任性得很。 就在李杨骁人气青云直上的同时,各种黑水也陆续泼了过来—— 最开始,有人在微博上发了一段他在地下酒吧跳钢管舞的视频,那视频像素不高、噪点密集,配合画面里各种意味不明的尖叫、怪叫和口哨声,使这段钢管舞沾染上了些许色情的意味。 发布者的语气也显得不怀好意:“李杨骁出道前在地下酒吧跳钢管舞,看这身段倒是挺诱的。想不到你骁居然还有两幅面孔,真是人不可貌相呢[摊手]” 这条微博发酵了两天,在周三《如果云知道》播出的时候,迅速以“李杨骁 钢管舞”的关键词攀上了微博热搜榜。 发布者又适时地贴出了李杨骁在地下酒吧抽烟的照片,在那张照片里,李杨骁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帽子扣在头上,坐在高脚凳上仰着头靠墙抽烟,一丁点小火星若隐若现。虽然袅袅的白烟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模糊,但依然可以清晰地辨认出那人的确是李杨骁。 配合图片发出的文案依旧阴阳怪气:“我的珍藏,还真是舍不得放出来呢。不过既然有这么多人喜欢李杨骁,那大家一起来喜欢真实的李杨骁啊!罗子茗那种天真的傻白甜才不是我们骁的真实面目!” 这一段钢管舞视频和一张抽烟的照片随即在各大论坛上掀起了热议,粉丝们心碎了一地:她们因为罗子茗而喜欢上李杨骁,在她们心里,李杨骁应该跟罗子茗一样,天真赤诚、不谙世事,干净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可李杨骁居然在地下酒吧跳钢管舞,靠着墙抽烟,看上去冷峻而深沉——这不是她们心中的罗子茗,也跟她们脑补出的李杨骁完全不同。 不少看热闹的人都幸灾乐祸地说,这么快就崩人设了,这届新人实在不行啊! 在周四播出《如果云知道》的时候,网络上又出现了一组李杨骁在剧组里抽烟的照片。 ——“你骁演‘罗子茗’的时候也在抽烟哦,还尊不尊重角色了,说贴近原著的骁粉们可以消停了,答应我别再糟蹋罗子茗了好吗?” 不尊重角色!这简直是对低龄粉丝们的致命一击。她们在两件毫不相关的事情之间建立了密不可分的联系:李杨骁怎么能在演罗子茗的时候抽烟?这简直是对小太阳一般的罗子茗赤裸裸的玷污! 无数谩骂的声音都涌到了李杨骁的微博,她们骂他不尊重角色,骂他毁了自己心目中的罗子茗,说他一个“夜店咖”、“钢管舞男”怎么有脸来演这样的纯白少年? 选择拥护李杨骁的粉丝们也因此团结得更加紧密,她们在后援会的微博上放出了李杨骁之前饰演的种种角色,对那些嚷嚷着要脱粉的墙头草们恨铁不成钢:“李杨骁就是李杨骁,罗子茗只是他饰演的角色之一而已!你们误以为他就是罗子茗,不过是因为他演得太好了而已!先前相信他是罗子茗,现在又说他不尊重角色的那些人,你们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私信太多了,专门前来骂他的人也太多了,李杨骁扫了几眼就觉得头疼,他点了一支烟抽起来,冷静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好笑:为什么抽一支烟也可以被说成是不尊重角色? 迟明尧不许他看微博了,因为李杨骁一看微博就会皱眉。 “以后不准看微博了。”迟明尧抽走他手上的手机 李杨骁每次都乖乖点头:“嗯,不看了。” 但过一会儿,又忍不住拿起来看。 这样过了几次之后,迟明尧威胁他:“再看帮你把微博卸载了。” 李杨骁把手机递给他:“那卸载吧。” “真卸载了?”迟明尧明显不信。 “卸载吧,总是忍不住看看她们说了什么。”李杨骁有点头疼,“其实我是想看她们对罗子茗这个角色的看法,但她们现在好像已经不关注这个了。” 迟明尧说一不二,真的帮他卸载了微博,然后又在自己的手机上打开了微博,找了几条夸奖他的微博读给他听: “李杨骁把罗子茗演活了,尤其是下雨天从楼梯上跑下来的那一幕,雀跃欣喜全都写在眼睛里,可爱,想……”迟明尧读到最后一个“日”字的时候紧急地刹了车,不满地说:“现在的粉丝怎么都这样?” 各大网站的头版都在第二天登上了李杨骁跳钢管舞和抽烟的新闻:“李杨骁出道前竟是钢管舞男 粉丝大呼‘崩人设’!” 形式愈演愈烈,在《如果云知道》播出的第五周,那个居心叵测的发布者又放出了一则惊天爆料,他截出了李杨骁往昔短片的共同点——那一面显示着“导演 江朗”四个大字的斑驳墙壁,然后又紧接着附上了一则关于江朗吸毒的报道。 ——“你骁很可能并不只是抽烟那么简单哦。@李杨骁 请本尊出来解释一下跟江朗的关系吧,真是令人好奇呢。” 虽然并没有明说,但这条微博的指向性却十分明显,显然是想把李杨骁与吸毒之间扯上关系。两集电视剧还未播完,“李杨骁 吸毒”这个关键词就空降微博热搜榜。 李杨骁这才发现了那个持续不断发着自己黑料的微博——这人显然是做足了准备有预谋而来,每一条微博都真假参半,十分具有迷惑性。 他极度心寒地看完了那几条微博,又忍不住自虐地点开了下面的评论——那简直是一个黑粉集中营,他们用极尽恶毒的语言攻击他,把他的照片做成了不堪入目的表情包,每一个前来为他鸣不平的粉丝都招致了大批毫不留情的谩骂。 其中有一句极具嘲讽意味的话被反复地p到照片上:“我抽烟、喝酒、染发、吸毒,可我是个好男孩。——李杨骁” 李杨骁从没说过类似的话,事实上他根本没想过要做什么好男孩,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恨他恨得入骨,他自问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而至于江朗,那晚从陈瑞那里得知当年他没有吸毒的消息之后,李杨骁就试图联系过他,但微信没回,电话停机,连以前的同学都不知道他最近的音讯。 李杨骁短短的指甲都嵌到了肉里,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气得几乎发抖,他在那条微博下面回:“一条假新闻也好意思拿出来说事?” 这条微博发完,迟明尧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看出李杨骁的表情十分不对劲,便伸手从他手机拿过了手机,快速地扫了几眼。 他的表情迅速冷下去,拧起眉头说:“这人有病吧。” 李杨骁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可能很讨厌我吧。” 迟明尧拿过自己的手机,给负责李杨骁宣发的团队打了电话,语气不善地质问他们为什么没有提早发现这个微博的存在。 热搜很快被撤掉,但这个持续泼黑水的号却仍在负隅顽抗,在被销号的前几分钟,他又语焉不详地爆了最后一个料:“当年含泪求某娱乐公司大佬包养,临到床边又反悔逃跑。业内人士可是无人不晓哦!” 关于李杨骁的所有黑料开始在各大平台发酵,路人们津津乐道地谈论着关于他的一切,抽烟、吸毒、包养……原来屏幕上那个傻白甜的罗子茗背后,居然藏着这样一个心机重重的李杨骁。 李杨骁彻底站在了媒体八卦的风口浪尖,他的知名度节节攀升,热度持续飙高,这在娱乐圈称得上前所未有,没有哪个新人在这么短时间内收获了如此之高的关注度——但这似乎算不得什么好事情。 提前约好的通告无法推脱,李杨骁在保镖的护送下极其低调地进了后台,迟明尧也推掉了工作,陪他一起录制节目。临时经纪人帮他挡掉了所有敏感问题,节目进行得一切顺利。 在李杨骁跟迟明尧走出节目录制厅时,媒体跟粉丝同时朝他飞奔过来,数十只话筒一股脑全部怼到了他的嘴边,各种问题随之向他抛了过来: “李杨骁,跳钢管舞的那个视频里是你吗?” “资料上显示你科班出身,为什么毕业后会去跳钢管舞?” “网上有人说你的人设崩了,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跟徐景晔不和的传闻是真的吗?” “你跟江朗是什么关系?” …… 临时经纪人手忙脚乱地挡住这些发问:“别问了别问了,拜托尊重一下艺人谢谢!” 李杨骁站在最中间,被人群推搡着无法挪动一步。他看了一眼迟明尧,他就站在他的旁边,手臂上还缠着绷带。蜂拥而至的这群人几乎要碰到他的胳膊,李杨骁朝前走了一步,人群随之往后退了一步。 “导演和演员的关系,”李杨骁说,“你不是问我跟江朗的关系吗?就这么简单。” “吸毒的事情你怎么解释?”一位记者紧接着问。 李杨骁看着他说:“我没有吸过毒,江朗也没有。” “那你怎么证明你没有吸毒?当年新闻都报道过,你为什么说那是假新闻……” 迟明尧伸出手,从那位还没说完话的记者手里拿过话筒,低头看上面贴着的标志,又盯着那个记者说:“你是新艺视频的记者?造谣是违法的你知道吗?” 他的表情冷峻得有些可怕,那记者一时被吓得说不出话,嗫嚅道:“网、网络上都这么说……” 迟明尧冷声道:“所以你们就这么助长网络暴力吗?” 第56节 他拉着李杨骁的胳膊往前走,记者们不肯罢休地跟上来。 有特意前来参加节目录制的粉丝哭出了声,一路跟着李杨骁朝前走。 “李杨骁,李杨骁,”一个粉丝的声音高过了所有吵吵嚷嚷的人声,高声地对他喊,“你别管那些谣言,这几天别刷微博,我们相信你!” 其他跟过来的粉丝也随即喊起来:“李杨骁,我们相信你!”一时竟把场面搞得有些悲壮。 李杨骁心头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他回头看她们,露出了一个挺真诚的笑容:“谢谢,早点回家吧。” 一路护送的保镖帮他们合上车门,所有嘈杂的声音一并被隔绝在车门之外。 司机缓缓启动了车子,李杨骁有些疲惫地将头靠到车后座。 迟明尧伸出胳膊,把他揽过来,让他倚着自己的肩膀。他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他了,如果早知道这部电视剧会让事情演变成这个样子,他宁愿跟陈瑞一起封杀李杨骁……可是,那会是李杨骁想要的吗? 隔着额前的头发,他亲了一下李杨骁的额头,又用手指拨弄他的额发问:“李杨骁,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李杨骁闭着眼睛说,“当演员吗?我后悔的从来都不是这个。” “不过,有时候我会后悔些别的……”他睁开眼睛看着迟明尧,突然转了话题,“我们去看看你种的那棵树吧?” 迟明尧怔了一下,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说:“好。” 李杨骁记得那条路很窄很窄,坐上驾驶位的时候,他边系安全带边说:“只是我的车技不太好,可能会有点危险。” 暮色渐深,金灿灿的夕阳透过车窗照在迟明尧的脸上,把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映得有些温柔,他垂眼看着低头帮他系安全带的李杨骁说:“没关系,舍命陪你。” 第62章 正值下班高峰期,路况不佳,前面的车子排成了一条长龙,李杨骁脚下不时踩着刹车,一路走走停停。他本来就不是多么温和的性子,这会儿媒体的轮番追问还在耳边响着回音,再遇到这一段拥堵的路段,心底微微生出些烦躁的情绪。 等红灯的时候,他把车窗打开一些,摸出一支烟咬在嘴里,拿起打火机点着了火,吸了一口,又重重地呼了出来。 迟明尧看出他心情不好,低头拉开了前座的小抽屉,翻了一张cd出来,放到车载cd机里,然后打开了音响。 舒缓的音乐像一只无形的手,按摩着李杨骁的神经,明明应该很快放松下来,可他偏偏还是神经紧绷。 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什么——先前那些真假掺半的谣言他可以完全不在乎,什么抽烟、吸毒、跳钢管舞……他知道那只是一些别有用心、添油加醋的造谣话术而已。 可是最后那条关于包养的传闻却不一样——他的确做过那件事,虽然含泪求包养是假的,可是坐到床边又跑掉却是真的。 一提起这个,他就心虚得要命,他害怕这条传闻也发酵起来,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那让他怎么面对迟明尧呢?难道要他说,我的确做过那件事情,可那并非出自我的本意吗? 可是……那不是自欺欺人吗? 李杨骁无比清晰地记得那时浑浑噩噩的自己,演了一半的《水边高地》因为遭遇突然撤资,导演半夜打电话通知他不需要再来剧组,八年暗恋也因为宋昶的临阵退缩而彻底画上了句号。连番打击让他一时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对自己之后该踏上怎样的道路迷茫不定。 《水边高地》的制片人连连向他道歉,摆出推心置腹的姿态,跟他说着行业内的种种黑幕与新人的不易。末了又换上一副好心面孔,说他认识一位圈内高层,手中握有丰厚资源,对李杨骁很感兴趣,让他帮忙牵个线。 他掏心掏肺又十足热情地劝李杨骁答应这个白赚不赔的好差事,那模样就好像李杨骁一旦拒绝就是不识好歹。 “还是算了,我不打算继续做演员了。”李杨骁记得当时自己这么说。 “你说什么傻话呢?”那男人脸上涂了厚厚的粉底,却依旧遮不住眼角的细纹,他好像被李杨骁的这句话吓到了似的,做出一副万分可惜的夸张表情,“就你这资质,你不做演员了?你看看新换上来的那个叶添,论模样论身材论演技哪点比得上你?不就因为攀上了一个好金主,这才能把你挤下去?” 李杨骁沉默不语地握着杯子。 “再说了,你不做演员了,那能做什么去?我记得你是科班出身吧?花了这么多年专攻表演,说不做就不做了,你说说你对得起自己吗?” 见李杨骁仍旧不说话,那人又说:“我说你啊,有什么好矜贵的呢,躺床上不也就十几分钟的事儿?谁也没要你的一辈子。要我说啊,到时候你资源到手了,人气也上来了,那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谁也管不了你!” 现在想来,陈瑞也许是答应了那位制片人什么好处,才使得他那天一直拉着自己软硬兼施。 “就这么定了啊,我今晚就给你约个饭局,你可以先跟他聊聊再下决定嘛。”那人说着,便拿起手机拨了号码。 “哎您先别……”李杨骁想出声阻拦,那边却已经通上了话,“喂陈总啊……对对就是李杨骁的事情,他觉得可以聊一下……您今晚有时间吧?哎好我这就跟他说……” 那人挂了电话,喜上眉梢地说:“妥了!这可反悔不了啊,陈总在圈内什么地位啊,你要反悔,真把你封杀了也不一定。” 李杨骁稀里糊涂地就赴了这顿饭局,跟陈瑞面对面坐到了一张桌子上。那时他还不知道陈瑞跟叶添的关系,陈瑞那晚与他初见时也表现得风度翩翩。 “还记得我吗?”陈瑞拿起酒瓶,往李杨骁面前的高脚杯里倒了一些红酒,“我们之前见过。” “当然记得。”李杨骁勉强扯出一点笑容。事实上他根本就不记得陈瑞,之前为了拉到投资,他跟江朗赴过的饭局太多了,围坐在饭桌边上的那些投资商们在他的脑子里全都是一个模样——虚头巴脑,不怀好意,可劲儿地灌他们酒,还有一些人想睡他。酒桌上的李杨骁表现得尽可能的热情,可下了酒桌,这些陈总王总张总他一个都没记住。 陈瑞放下酒瓶,笑了笑说:“看来是不记得了,我倒是对你印象深刻。你跟你那个同学,一年前拉投资的时候,我也在场,当时我这边的资金周转不开,没能帮上忙,事后觉得挺可惜的,资金一到位我就想联系你们,结果一打听,你那个同学吸毒了。唉,觉得挺遗憾的。” 他适时地说起关于那个片子的事情,让李杨骁放下了些许抵触的情绪。尤其是,他还提起了江朗吸毒的事情——江朗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导演,陈瑞能知道这件事,说明他是真的向别人打听过。 “是啊,”李杨骁垂眼说,“挺遗憾的。” “没关系,好演员会有人赏识的。来,这杯敬你。”陈瑞端起自己面前的高脚杯,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酒,然后看着李杨骁,希望他也能识相地回敬自己一杯。 李杨骁捏着细长的杯脚,都已经举到嘴边了,又把高脚杯放了下来,说:“陈总,这酒我能不喝吗?我有点酒精过敏。” “酒精过敏?严重吗?”当时陈瑞很关切地问他。 “大学的时候,喝到过医院去,被摁着洗了半夜的胃。” “这么严重啊?那算了算了,别喝了,这么美好的夜晚,可别给耽搁过去了。” 话里有话,李杨骁自然是听出来了。可陈瑞起码是尊重他的,而不是像之前酒桌上的那些人一样,不管他酒精过不过敏,非得灌他一杯再说。 “对了,王制片还跟我说了《水边高地》的事情,”陈瑞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说,“要我说,这事儿办得也太不厚道了,这圈子里的风气就是这么坏掉的。明天我就去跟他们谈谈,说什么也帮你把这角色拿回来。” 这话彻底戳到了李杨骁的软肋上,没有人知道他当时得到《水边高地》的出演机会时,那种欣喜若狂的心情,也没有人知道他半夜接到导演通知他换角电话的时候,有多么失望愤怒。 李杨骁黯淡了半个月的眼神终于亮了一下,他看到了重新拿回那个角色的希望——是啊,那机会本来就是他的,只不过被人中途夺走了而已,现在上天眷顾他,又重新给了他这样一个唾手可得的机会,他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呢? 稀里糊涂地,他坐到了陈瑞的床边。 又稀里糊涂地,因为宋昶的一个电话,他逃了出去。 他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为自己辩解,说自己那时的难处与苦衷,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只是……《水边高地》,叶添,那时真的是迟明尧帮助叶添带资进组,才把自己珍视的那个机会拿走了吗? “有时候我会想,”又经过了一个红绿灯,李杨骁目视着前方说,“我跟叶添可能是一类人。” 迟明尧转头看着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又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李杨骁开着车说,“你不觉得吗?都是靠交易上位,谁也不比谁清白一点,只不过我更幸运一些,因为遇到了你。” 迟明尧说:“前面那一句,不觉得。” “以前听黄莺说过一些你跟叶添的事情,但她只讲了一半,没有讲完。打听男友的情史好像不是多明智的事情,”李杨骁笑了一下,说,“但我还是有点好奇。”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 “不想讲的话就算了。”李杨骁有意这样说。 迟明尧笑了笑,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说:“打听男友的情史的确不太明智,不过,他还算不上你男友的情史。” 李杨骁讶异了一下:“嗯?” “一直没讲是因为的确没什么好讲的,不过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讲吧。” 迟明尧抽着烟讲完了这件事,讲了一路,从夕阳西沉讲到暮色四合。他音色低沉,语速不快,修饰也并不多,简简单单地还原了事情的原貌。 李杨骁听完才发现,迟明尧跟叶添的关系,和自己想象的似乎并不太一样。 迟明尧是在一个饭局上见到叶添的。那时他刚从国外回来,名义上接手了明泰家居的运作,但实际上却遭到来自他二叔方面的一些打压。 迟明尧在国外待久了,国内的人脉并不广,因此那段时间过得有些难捱。为了帮他尽快拓展人脉关系,他的好哥们曹烨召集数位少爷们一起组了个饭局。 饭局上一群二十几岁的公子哥们插科打诨,推杯换盏,气氛还算融洽。陈瑞来得有些晚,身边还带了一个畏首畏尾的男孩,但他并没有正式介绍那个男孩,只是让服务生加了一把椅子,让他坐在旁边。 对着刚回国不久的迟明尧,陈瑞表现得挺热情,来晚了还自罚三杯,很快就融入了谈话当中。 那个清秀瘦弱的男孩,也就是叶添,全程被陈瑞忽略,沉默地坐在饭桌上,自顾自地夹着眼前的菜吃了几口,便拘束地坐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样子。饭局快散场的时候,十几个人商量着接下来还要去哪里续场,叶添伏在陈瑞耳边说了句什么,临时走开了。 他一走,陈瑞就在嘴边竖起了食指,大力地“嘘”了一声,然后神神秘秘地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小瓶液体,举起来对在场的人说:“哎,你们看这个,我今天刚拿到的,听说特带劲儿,我打算给他试试。” “谁呀那是?”旁边有人叫道,“成年了吗?你丫别是犯法吧。” “你丫闭嘴,别败兴致啊,”陈瑞指着那人说,然后给叶添的杯子里倒了酒,又往那杯酒里滴了几滴小瓶子里的液体,拧上盖子,又拿起杯子看了看说,“够了吧应该?说是两滴就够了,我这加了有四五滴了,要是药效还不够,明天我得找他们算账去。” “靠,陈瑞你怎么那么缺德啊,”曹烨说,“不怕遭报应啊。” “就跟你多干净似的,他赶着上来,我又不能轰他走……那什么,一会儿你们该去哪去哪,我就不去了。”陈瑞摇晃着那杯酒,对桌上的其他人说,“你们还有人要留下来吗?大家一起,我不介意,啊。” 话音刚落,叶添回来了。他显然听到了后面几个字,再联系到桌上每个人的神情,很容易推测到那句话是关于自己的——或者说,陈瑞根本就没打算避着他。他拘谨地坐回了自己的那把椅子,可以看出有些不自在。 陈瑞把那杯酒推到他面前:“喝了。” 桌上的人各怀心思,有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有的是看不起陈瑞但又觉得没必要插手,也有的是真想留下来跟陈瑞玩一场大的。 叶添怯怯地看着陈瑞,低低地叫了声:“瑞哥。” “瑞哥对你好吗?”陈瑞问。 叶添点了点头。 “那你喝了,乖一点。你要是不乖,咱们之前说好的那个电影,可就轮不到你头上了。” 叶添蜷缩到一起手指伸开了,犹疑地握住了杯壁,哆哆嗦嗦地端了起来。 “站起来,站起来喝,”陈瑞说,“这桌上的人全是你哥哥,你得尊重大家。” 叶添站起来了,他端着那个杯子,怯生生地瞟了几眼桌上的人。 “那是迟总,明泰集团,曹总,洛蒙传媒,许总,亨达娱乐……”曹烨介绍了一圈,叶添也讷讷地跟着喊了一圈,“迟总、曹总、许总……” “行了,都认识了,喝了这杯酒,往后在圈里大家都照顾着点叶添,有个什么资源,先想着这个弟弟。”陈瑞说完,就等着叶添把这杯酒喝下去。 叶添抖得像个筛子,牙齿都打起了战,陈瑞越说,他越害怕。可是他又不能不喝,如果不喝下去,他就完了。他咽了下口水,下了决心,把杯子送到嘴边…… “你过来。”迟明尧突然开了口。 陈瑞不明所以,还以为迟明尧看上了叶添,他吹了个很华丽的口哨:“哟,想不到迟总看上去高冷,吃的是这一口啊……” 迟明尧没搭理他,只是看着叶添,不带什么语气地说:“过来。” 叶添更紧张了,他端着杯子朝迟明尧走过来,吓到几近腿软。 他走到迟明尧面前,不知道这个长得好看却又有点凶的人要对他做什么。 “你多大了?”迟明尧淡淡地问。 “十……十九。” 迟明尧“嗯”了一声。 第57节 那边陈瑞又高声地嚷起来:“迟总口味这么……” 话没说完,只听到液体溅到地面上发出“啪”的声响——迟明尧拿过叶添的杯子,把里面的液体全泼到了地上。然后他把杯子还给叶添,“回去吧。” 在场的气氛瞬间急转直下,陈瑞的脸色当场就变了,大声质问道:“迟总,你什么意思啊?” 迟明尧看着他说:“没什么意思,看不下去而已。” 第63章 迟明尧让叶添回去,但叶添哪敢再回到陈瑞身边,他怯懦拿着杯子站在原地,不敢多动一下。 “艹,迟明尧,老子是给你脸才他妈……”陈瑞恼羞成怒地蹦出一连串脏话,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就要朝迟明尧砸过去。 曹烨赶紧站起来拦住他:“哎哎哎,干什么呢这是,都喝高了是吧。” “曹烨你他妈滚一边去,你也不看看是谁先挑的事……” “明尧,你赶紧给陈总道个歉,”曹烨一边打圆场,一边对陈瑞赔脸色道,“陈瑞,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刚从国外回来,学艺术学傻了——哎明尧,你倒了陈总一杯酒,赶紧自罚三杯,快点。” 迟明尧看着陈瑞,语气没什么波澜地说:“我刚刚倒的,好像不止一杯酒吧?” “妈的,老子爱倒什么倒什么,你他妈管得挺宽啊——我操曹烨,你他妈别老挡着我!”陈瑞彻底被惹怒了,从衣兜里掏出那个小玻璃瓶,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叶添你过来,你把这一瓶全给我喝下去!” 叶添哪敢过去,他往迟明尧的身后躲了躲,眼神里充满了畏惧。 “行了行了,几岁啊你俩!陈瑞你赶紧把你那瓶子收了,真闹出人命等你爸捞你啊。”曹烨劝完这边劝那边,“明尧你也是,这饭局可是为你凑的,陈总手上的客户资源可不少啊,开罪了他,你这损失可就大了。” 旁边有人伸手拿起了陈瑞放在桌上那个小瓶子,看了两眼说:“嚯,这一瓶喝下去真得出人命,玩这么大啊陈瑞,赶紧收了吧。” 陈瑞正在气头上,哪还听得进任何人的劝,他抬手指着叶添,恶狠狠地说:“叶添,你要么从今以后就跟着你的迟总了,要么,想跟着我,你就必须得把这瓶全喝了,一滴不剩。” 叶添已经被吓傻了,哆嗦着开始哭起来。 迟明尧侧过头对叶添说:“行啊,那你跟我走吧。”说完,从座位上起身,头也不回地推门走了。 叶添哪还有别的选择,只能抽抽搭搭地跟了出去,跟在迟明尧身后哭了一路。 迟明尧推开大厅的门,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刚刚上头的醉意吹散了一些,这才醒过劲儿来,刚刚这件事处理得实在不太妥当。 得罪了陈瑞先不说,还把曹烨特意为他凑的这个饭局搞砸了。只是,刚刚桌上的那一幕确实让他有些犯恶心,不仅是因为罪魁祸首陈瑞,还因为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其他人。 迟明尧刚从国外回来,研究生还没念完,也从未正式踏入过社会,更别提参加这种乌烟瘴气的饭局了,他年轻气盛、意气风发,从来都没把哪个人真正放在眼里过,做事之前哪还想着考虑后果? 而且,陈瑞手里拿的那个小瓶子,他恰好在国外见过,那玩意儿叫迷奸水,喝了之后不仅会让人产生难以控制的性兴奋和幻觉,同时还有强烈的成瘾性。以前他有个朋友就被人下过这药,大好前途从此被毁于一旦,有段时间天天被戒断反应折磨得生不如死。今天再碰到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叶添哭得没完没了,哭得迟明尧心烦意乱,他偏过头说:“行了,别哭了,你要真喝了那杯酒,今天晚上等着被轮奸吧。” “可是我,我,”叶添打了个哭嗝说,“我没戏演了。” “那是液体毒品,有成瘾性,懂吗?”迟明尧皱眉说,“你喝下去倒是有戏演了,但你以后怎么办?” 叶添不说话了,只顾着哭,哭得呜呜咽咽,上气不接下气。 迟明尧叹了口气,伸手开了驾驶座一侧的车门,坐进去之前说:“上车吧,我先送你回家,至于演戏的事情,回头我再想想吧。” 叶添坐在副驾驶上,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迟明尧被他哭得一个头两个大,活这么大,直到眼下为止,他才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好心办坏事。 今晚这件事,可切切实实给迟家二少爷上了一节课——甭管以前过得再怎么潇洒自在,回国之后,尤其是接手了家居业务之后,他实在是不能再这么任性下去了。 “你家在哪儿?”迟明尧问。 叶添擦着眼泪不说话,他的哭势渐渐缓下来了。刚刚迟明尧上车前的那句话提醒了他——陈瑞这座靠山不管他了,他现在只能依靠迟明尧了。而且,虽然迟明尧看上去有点凶,但似乎要比陈瑞好多了,起码不会对他做出轮奸这种事情。 他一点都不敢想,刚刚如果自己真把那杯酒喝下去了会怎么办。 “我,我不敢回家了,”叶添抽噎着说,“瑞哥知道我家在哪儿,他会过来打死我的。” 迟明尧烦躁地点了一支烟,抽了几口,把手伸到车窗外弹了弹烟灰说:“那还不至于。” “我能跟你回去吗,明尧哥,”叶添可怜巴巴地挂着眼泪说,“就一晚上。”见迟明尧没什么反应,他又试探着补了一句,“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听他这么说,迟明尧更烦躁了:这男孩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单纯,反倒有点要赖上自己的意思。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这事毕竟是他搞砸的。 迟明尧还是没说话,默不作声地启动了车,然后把车开上了路。 叶添以为他默认了,便没再多说话,只是一下一下地吸着哭得不通气的鼻子。 迟明尧在想这件事的后招,既然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那就看看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措施吧。今晚这事造成了三个糟心的后果:一是得罪了陈瑞,这倒无所谓,他迟明尧还犯不着为了生意上的事情,跟一个人渣费尽心思地攀关系;二是把曹烨凑的这顿饭局搞砸了——这也好说,曹烨是他的发小,两人青春期闯祸的时候还有着过命之交,洛蒙传媒初创的时候他也帮忙出了不少资,不至于为了今晚这点破事儿绝交,何况曹烨也清楚他的性子,估计这会儿,他已经凭自己八面玲珑的本事把一桌人安抚好了,事后自己去登门服个软就解决了。 第三件事比较难办,就是害叶添丢了资源。虽然迟明尧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什么——戏可以再找机会接,可一旦染上毒品,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但叶添似乎并不这样想,哭得像天塌了似的。 算了,帮人帮到底吧,迟明尧盘算着,明天跟曹烨服软的时候,问问他手头有没有现成的资源吧。实在不行,那就问问他哥吧,虽然他一点都不想去劳驾迟明恺。 彼时的迟明恺还没谈恋爱,每天都在商界杀伐征战,牢牢地把控着明泰的地产和娱乐两个产业,自打听说迟明尧从国外回来接手家居业务以后,他如临大敌了好一阵子,表面上关心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暗地里也没少帮他二叔给迟明尧使绊子。 迟明尧回国还不到半个月,对国内的娱乐行业毫无接触,单凭他自己是肯定拿不出什么资源的。但如果跟迟明恺开口的话,想必他也不会拒绝——他巴不得自己这个弟弟沉迷声色、不务正业,彻底丧失竞争力。 迟明尧盘算好了这一切,总算没那么糟心了。他把车停在了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门口,带着叶添走进去。 叶添抬头看到那个在夜空中闪闪发亮的气派灯牌,心里的一颗大石头也落了地——迟明尧肯睡他,就说明自己还会有戏演。 没想到迟明尧在前台处开好了房,直接把房卡递给他:“行了,你自己上去吧,爱住几天住几天,退房了前台会记我账户上。” 叶添傻眼了——迟明尧让他自己上楼,他要丢下他,再也不管他了!叶添拼命摇着头,嘴角撇下来,说什么也不肯接房卡。 迟明尧的耐心快耗尽了,有些不耐烦了,说:“你再这样,我真不管你了。” 叶添又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了,呜呜地哭。 迟明尧可算服气了,他谈恋爱都没这么糟心过——倒追迟明尧的女孩们都是独立而有胆量的,哪会这么可怜兮兮地掉眼泪?迟明尧也不喜欢看别人哭,更懒得哄别人,因为嫌麻烦——譬如现在,面对着鼻涕眼泪的叶添,他就觉得十分棘手。 因为不想留在大厅继续丢人现眼,迟明尧只好拿着房卡,打算把叶添送上去,塞到房间里就赶紧撤了。 上了电梯,迟明尧用房卡开了门,又把房卡插到了墙上的插口里取电。灯一亮,他就握住门把手打算离开了。没想到叶添扑上来死死地抱住他,头靠在他的胸口,哽咽着说:“明尧哥,你让我跟着你吧,我……我什么都肯做,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你别不管我好不好?” 刚刚在车上,叶添就已经打算好了,今晚他说什么也要跟迟明尧睡一觉——迟明尧都肯无缘无故帮他挡了那杯酒,那只要跟他睡一觉,自己总不会亏的。而且,迟明尧长得比陈瑞好看多了,比起陈瑞,他更乐意跟着迟明尧。 迟明尧被他压着,后背贴着门,心里骂了句脏话,说出口的却是:“你觉得我能让你做什么?” “什么都行,明尧哥,我什么都能做。”叶添说着,伸手要去摸迟明尧下身。 迟明尧拎着叶添颈后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他丢开了。他对叶添一点兴趣都没有——不是性别原因,迟明尧虽然交过的都是女朋友,但他对男性的身体也可以欣赏得来,作为一个学艺术的人,他完全可以理解那些古希腊男性雕塑所具备的力量感与美感。他不喜欢叶添,是因为叶添流露出的目的性太明显了。 “你太爱哭了,”迟明尧伸手整了整衣领说,“我不喜欢爱哭的人,麻烦。” 叶添赶紧伸手擦眼泪:“我不会哭了,以后都不会了。” “你听好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跟陈瑞一样那么恶心,非得睡过你才肯帮你,我帮你,只是因为觉得你可怜而已,对睡你一丁点兴趣都没有。”迟明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演戏的事情我说过会帮你,至于陈瑞你也不用再管他,既然今晚这件事有我的原因,那我肯定不会让这件事对你产生什么影响。前提是,”迟明尧屈起手指在背后的门上敲了两下,“别再靠过来。如果你让我觉得恶心的话,我会很后悔帮你。” 迟明尧说完就推门走了,叶添总算没再跟上来。 第二天,迟明尧去登门找了曹烨——曹烨把他劈头盖脸地教育了一顿,迟明尧态度良好,照单全收,表现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任曹烨再怎么火大,面对着服了软的迟家二公子,也说不出什么狠话了。 更何况,曹烨也挺看不上陈瑞的,迟明尧出手泼那一下,不得不说,真的挺解气的。除了迟明尧,估计也没人能做出这种事了。 曹烨发泄完情绪,扒拉了一下手头的资源,想了想,给了迟明尧一个电视剧的男三号:“叶添年龄有点小,除了特别合适的剧本,男一男二估计没什么戏,这个挺好了,班底不错,导演也喜欢调教新人,如果他真想学东西的话,好好演肯定能出头的。” 迟明尧看了看剧组班底和项目书,也觉得曹烨没糊弄自己,便答应下来,让曹烨那边的人去通知叶添了——他不太想再跟叶添产生什么瓜葛了。 “陈瑞不会再使什么绊子了吧?”迟明尧临走时问。 “没事儿,这剧我主投的,陈瑞插不了手。”曹烨靠着桌子说,“不过明尧,陈瑞有一句话可是真的,那男孩是上赶着来贴他的,可算不上什么善茬,你可别真看上他了啊。” “看上他?我那晚被烦得不行,他一直哭,哭得我头都大了,还非要我留下来跟他睡,我拎着他衣领把他给扔开了。” 曹烨被他这描述逗得笑个不停:“行不行啊你,你这话也太不解风情了,怪不得你那些女朋友没一个谈了超过一个月的。” === 解释一下楼上姑娘的问题,骁骁之前解约了,没有自己的团队,现在的团队是迟总帮他临时凑的,明泰的设定是主攻电影业务,艺人经济方面没那么强势(这个设定之后我再在文里补充一下),所以反击做得没那么到位。但其实常规的撤热搜封号什么的也做了,比如“李杨骁 吸毒”这个热搜就撤掉了,但之前抽烟啊钢管舞啊是石锤其实也不太好公关。不过后面都会反击的,大家放心! 然后就是,这章骁骁没有出现,你们会想他吗_(°:3」∠)_ 第64章 迟明尧很少一下子讲这么多话,讲到一半,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低头从储物箱里拿出了一瓶矿泉水。瓶盖有些紧,他左手又使不上力,生平竟第一次遭遇了拧不开瓶盖的奇事。 恰好遇到红灯,李杨骁踩了刹车把车停住,伸手拿过他手里的瓶子,拧开瓶盖递给他。迟明尧接过来,仰头喝了几口水,正要盖上瓶盖,李杨骁又伸手拿走了瓶子,也喝了几口,问:“这事发生在几月份?” “前年的……”迟明尧回忆道,“11月吧。” 11月,李杨骁记得很清楚,自己正是那时候被换掉了《水边高地》的角色。只是……迟明尧刚刚说,他给叶添的那个资源是电视剧的男三号,这跟他被替换掉的那个角色大相径庭——《水边高地》是一部电影,他在其中饰演的是男主,听起来,迟明尧给叶添的这个角色,跟《水边高地》并无关系。 “电视剧的男三号?”红灯变成了绿灯,李杨骁跟在前面一辆车的后头缓缓驶出,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叶添也是在11月接演了《水边高地》吧?” 迟明尧先前和江朗见面的时候,从他那里得知了李杨骁被临时换角的事情,事后还跟圈内人打听过这件事。这时听他又这样问,便很快反应过来,李杨骁是以为换角的事情跟自己有关。 迟明尧并没有生气,只是笑了一下说:“你看过《水边高地》吗?” “没有,”李杨骁看着前方的路,抿了抿嘴唇说,“可能你不知道,《水边高地》……跟我还有过一段缘分。” 迟明尧缓缓地说:“我知道。” 李杨骁猛地转头看他:“你知道?” “要专心开车。”迟明尧伸手捏住他的下颌,轻轻把他的脸转朝前方,“虽然跟你一起死在路上,也算是一种挺浪漫的殉情,但你还没说过喜欢我吧?” 这突出起来的告白危险而直接,让李杨骁刚刚还冷静的大脑瞬间被搅成了一锅热气腾腾的粥——迟明尧好像总是有这个本事,只用一句话就能使他们之间的气氛迅速升温暧昧,李杨骁强作自然地咳了一声,说:“我没有说过吗?” “我记得没有,要不,”迟明尧摸了摸下巴说,“你现在说一句,让我再好好回忆一下?” 明明已经心跳过速浑身酥麻,但李杨骁偏要别扭地装作不解风情道:“没说过也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迟明尧叹了口气:“唉,我男朋友什么时候能坦诚一点。” 李杨骁也觉得自己有些别扭过头了,明明喜欢迟明尧喜欢得不得了,有一千一万句“喜欢你”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可偏偏觉得现在还不到时候,于是只能梗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坠得有些难受。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很奇怪,连“男友”这两个字刚刚都能轻易地脱口而出,可“喜欢你”这三个字却非要追求天时地利人和的仪式感。 “好在你男朋友很聪明,看出你喜欢他了,”迟明尧单手拧开瓶盖,又喝了口水,接着之前的话说,“你觉得我和《水边高地》那个片子有关系?” “我不知道,”李杨骁说,“我当然希望没有,不过如果有的话,也无所谓了……毕竟那时候我们谁也不认识谁。” “跟我有没有关系,你听完就知道了,”迟明尧又点了一支烟,说,“刚刚只是讲了一半而已,后面还发生了一些事情。” 迟明尧接着说起来,许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实在有些糟心,这次讲的时候他略过了一些细节—— 既然把通知叶添的事情拜托给了曹烨,迟明尧就没怎么再管过这件事。事实上那段时间他也很难熬,因为开罪了陈瑞,他在拓展客户的时候栽了不少跟头,其中有一个大客户,本来跟他谈好了一笔很大的订单,临到交货日期,那边又突然反悔,导致一大批货砸到了手里。 第58节 迟明尧在一开始跟对方公司签订合同时,为了表示双方之间的信任合作,定下的违约金并不算高——这下可算吃了个闷亏。后来一打听,这客户跟陈瑞之间素来交好,这次专门搞了这一出来整迟明尧。 那段时间,迟明尧忙得焦头烂额。好在叶添的事情有曹烨帮忙处理,已经把他送进了剧组,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但某天下班,迟明尧从公司大楼走出来,突然被一个人拽住胳膊,怯生生地叫他“明尧哥”。 迟明尧回头见是叶添,倒也没什么情绪起伏,只是稍有些惊讶,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不是进组了?” “拍完戏过来的。”叶添看上去有些怕他,“明尧哥,我来谢谢你的。” 正值寒冬,冷风呼啸,叶添穿得不多,冻得缩手缩脚,鼻尖都冻红了,看样子在楼下等了他很久。 迟明尧本来对他有些反感,听他这么说,又觉得这男孩还算良心未泯,便把语气放软了一些,问:“吃饭了吗?” 叶添摇摇头,迟明尧本来就打算要去吃饭,正好捎带上叶添,开车把他一起带到了一家餐厅。 吃饭的时候总要说些什么,迟明尧漫不经心地问了他在剧组的情况。但没想到,原本只是想随口一问,叶添却抓住了机会找他诉苦,话里话外都是戏份少、被男一男二压一头之类的话。 迟明尧对叶添此行的目的心下了然,他用尽了尚存的一点耐心,说:“你才19,急什么,以后资源会慢慢好起来的。” 叶添沉默着不说话。 迟明尧很快解决完晚饭,当着叶添的面给司机打了电话,叫他开车过来帮忙送一个人。挂了电话又问叶添:“你觉得这个机会没有陈瑞答应你的那个好?” 叶添并没有直接说,只是小声道:“瑞哥答应我的是一部电影的男主角……” “那你可以回去找他。” 叶添没想到迟明尧会这样说,不敢相信地抬头看着他:“可、可是瑞哥会让我喝掉那瓶……” 迟明尧摆弄着打火机说:“看你怎么选了。” 叶添总算没有蠢到直接和迟明尧开口要资源,或者说他不敢这样做,但那晚之后,他总隔三差五在公司门口等着迟明尧,然后跟他一起吃晚饭。他不提资源的时候也没那么讨厌,迟明尧懒得和他推三阻四,大多数时候也就由着他跟上来了,吃完饭就让司机送他回去。 只是某天曹烨突然在微信上和他说,导演过来告状,说叶添天天记不住台词,耽误剧组进度,这让曹烨这个投资方兼推荐人颜面尽失。 迟明尧听说这事以后,打算等叶添下次再过来,一定要跟他说一次重话——不想演的话就不要占用剧组资源了,多的是想好好演戏的人。 恰在当天晚上,叶添又来公司楼下等他,迟明尧临时接到一个饭局邀约,不得已带上叶添一起赴宴。 迟明尧的家居业务正处于上升期,为了拓展客户资源,他只能对前来灌酒的人来者不拒。饶是他酒量不错,也被灌得醉意上头。 迟明尧坐在车里等司机过来的时候,叶添就在一旁心里打着小九九——他想趁着迟明尧喝醉,跟他来一场酒后乱性,然后就能顺理成章地提要求了。 哪想到喝醉了的迟明尧更是耐心全无,对着贴到他身上的叶添烦不胜烦。他推开叶添,把车窗开了一条小缝,伸手松了松领带,解开了一颗扣子,总算透了些气,然后强打起精神跟叶添说:“以后别再来我公司了。” “明尧哥,”叶添小声说,“我真的喜欢你。” 迟明尧皱眉说:“你要真的喜欢我就别再来烦我。” 叶添委屈地掉起眼泪:“瑞哥上次还过来找我,说只要我跟着他,那之前说好的资源还是我的,那个东西也不要我喝了,可是我没答应……” 迟明尧闭着眼睛,言简意赅地说:“没答应说明你还没傻到那种程度。” 叶添低声啜泣:“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是你太看得起我。”迟明尧仰头靠着后座,睁开眼睛,转头对叶添说,“我呢,对娱乐圈一点都不感兴趣,以后也不会感兴趣,所以手上不可能有太多资源。你现在演的这个电视剧,还是我找曹烨要来的。懂了吧?你跟着我,可能毫无前途。” 叶添怔住了,呆呆地看着他,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分辨出这话是真是假。 迟明尧已经很累了,看到他露出这个表情,便觉得更累了。那晚出手相助可能的确是个冲动而错误的决定——他自己都尚且自顾不暇,又怎么有心思去管别人过得狼不狼狈?更何况,照目前看来,叶添对自己想要的东西已经很明晰了,他根本就不该横插一脚。只是,难道那晚要他袖手旁观吗?迟明尧生平第一次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产生了疑惑。 “那晚之后,叶添就没再来找过我,”迟明尧一支烟抽完,在烟灰缸里按熄了,说,“然后没过几天,曹烨就告诉我,导演跟叶添在片场起了冲突,一怒之下要他不要再来演这个角色了。他不知是当了真还是本来就不想演了,再也没去过剧组,后来那个角色就换人来演了。讲完了,就是这样。” 李杨骁已经把车开到了山脚下,刚开始的路段还不算太陡,他脚下踩油门的力道加重了一些,说:“所以,《水边高地》跟你没关系。” “嗯,”迟明尧转头看着他说,“我之前找制片人打听过这件事的内幕,你想听吗?” “想啊,”李杨骁说,“虽然都过去这么久了,但还是挺想知道真相的。” “陈瑞在那之前就对你挺感兴趣,这你知道吧?” “之前不知道,《云知道》杀青那晚,他来堵我,跟我说了一些。” “《水边高地》遭遇撤资的时候,那个制片人去找了很多投资商,陈瑞看那片子的班底还不错,就投了一些钱进去,条件是把男主角换成叶添。后来他又听说被换掉的那个主演是你,就跟制片说,如果你同意跟他玩一玩,那这主演就再换成你,如果不同意的话,就还是叶添来演。” 李杨骁点头说:“原来是这样。” 原来那时候的自己跟叶添居然是这样一种你死我活的状态。李杨骁忽然心下戚然,为自己,也为叶添。 两人一时无话。李杨骁面上表现得淡定,内心却止不住地忐忑。 他不知道迟明尧在想什么。这是他们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谈起他差点被陈瑞包养的事情。这件事很不光彩,如果换一个不知内情的人交往,李杨骁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重提,他会让它自己腐烂融解,悄无声息地彻底消失掉。 ——可偏偏他遇见的是迟明尧,他还特意去打听过这件事的内幕,说明他一定很在意吧? 夜幕似乎是在一瞬之间突然降临的,天色陡然变得昏黑,李杨骁开了远光灯,把前方的路段照得灯火通明。 车子驶到了最危险的路段,陡急狭窄的蜿蜒小路上,碎石也逐渐变得密集起来。 车身猛然抬高了一下,又重重地落回地面,不知是不是错觉,李杨骁觉得刚刚那一瞬车身似乎朝一侧倾斜了一下——这让他有些心惊。 这条路太窄了,一旦开上来就毫无退路,脚下踩油门的力度需要控制得刚刚好,坡度太陡,一旦松了劲儿车子很可能会直直地朝后滑,这种情况一旦发生,后果会不堪设想。 李杨骁的手心微微出汗,紧紧地抓着方向盘,小心翼翼地绕着这段曲折的小路朝前开。 正在他紧张地冒汗之时,迟明尧突然伸出左手,抓住了方向盘,说:“不用怕,看着前面走就好。” “我果然技术不到家,”看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李杨骁莫名多了一丝心安,他笑了笑说,“应该等你伤好以后再上来的。” “我倒是觉得这样很好,换我来开就没意思了。” “嗯?” “我喜欢命握在你手里的感觉,就跟……”迟明尧想了想说,“就跟命根子握在你手里的感觉一样好。” “喂……”李杨骁从专心致志地开车中分出神来骂他,“不要在这种时候撩我,很危险。” 迟明尧笑起来,没再说什么,让李杨骁专心开车。 李杨骁开得愈发顺手,迟明尧握在方向盘上的那只手,并不只是摆个样子,而是真的在帮他掌握方向。那力道很沉稳,不管遇到多急的弯路都有条不紊。 就在这一刻,李杨骁忘记了微博上如潮水般涌上来的赞美和谩骂,也忘记了一小时前蜂拥而至的媒体和粉丝。 这条黑黢黢的小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是共同的掌舵者,随时可能命丧悬崖,而他却希望这条路永远都不要抵达尽头。 险途果然是需要同行者的,而他很庆幸那个人是迟明尧。他或许不够成熟,跟自己一样冲动,还有一些孩子气,但跟他在一起时,自己却是无比心安的。 最险的路段终于过去,道路逐渐开阔起来,迟明尧握了一下李杨骁抓着方向盘的手,然后收回手说:“后面的路就很好开了。” 李杨骁“嗯”了一声。迟明尧的手心依然是温热而干燥的,触碰他的那一下,似乎带着滋滋的电流一般,使他的整条手臂都产生了酥麻感。 迟明尧的声音带着笑意,说:“所以我可以继续撩你了。” “那我可以撩你吗?”李杨骁抓着方向盘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又用另一只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里的汗,说,“或许不是撩,其实还挺认真的……”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变成了话唠,而且是个语无伦次的话唠,“那个,对……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明明在演戏的时候说过好多遍了,明明应该毫无阻碍地说出口,可他居然紧张到在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前面加了那么多废话。 迟明尧没说话,李杨骁更忐忑了。他甚至都不敢用余光扫一下迟明尧此刻的表情——虽然他可以感受到他正在转头看着自己。 怎么会像中学生一样……都多大了还这么纯情,李杨骁简直对自己恨铁不成钢。 迟明尧开口了,很认真地说:“就像我喜欢你一样吗?” 第65章 “大概……”李杨骁低声说,“还要更喜欢一点吧。” “怎么可能,”迟明尧笑了笑说,“看来是我表达喜欢的方式过于克制了。” “是那棵树吧?”李杨骁朝前方抬了抬下颌,此时见到这棵树,他忽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终于到了。” 许是由于山路太过崎岖,这个山头还未被开发起来,僻静的气氛与城市中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流形成了鲜明对比。此刻在大灯的探照之下,那棵约莫七八米高的树正孤零零地站在月色中,淡绿色的树叶随风微微摇动。 李杨骁把车停下来,关了车灯,然后开门跟迟明尧一起走下车。 九月已过,蝉鸣声不知不觉地消失无踪了。郊区月朗星稀,一片静谧。 李杨骁走到树下,仰头看着那棵树:“这是什么树,银杏吗?” 迟明尧走过来捉他的手,握住了:“嗯,银杏。” “我老家种了很多银杏树,以前骑自行车上学的时候,一路经过的都是银杏,”李杨骁拉着迟明尧朝前走了几步,拍了拍树干说:“能结银杏果吗?” “现在才种了10年,要结银杏果的话,得再等十年了。” “这么久啊……那这十年里,你经常来这里看它?”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看,”迟明尧说,“就算在国外读书那会儿,回来也会记着看它。” “一个人来吗?”李杨骁后背靠着树干问。 “以前是一个人,”迟明尧朝他靠近了,鼻尖碰触着鼻尖,垂眼看着他的嘴唇说,“以后……你陪我一起吧?” 李杨骁忍不住翘起嘴角,点头说:“好啊。” 嘴唇贴着嘴唇,舌尖勾着舌尖,带着温热湿润的气息,两个人闭上眼睛,沉溺在这个温柔的吻中。耳边是树叶随风摇动发出的簌簌声响,月光被繁密的叶子筛成了斑驳细碎的光点,摇摇晃晃地洒到他们的头发上和肩膀上。 他们靠着那棵树坐下来,十指相扣,十米之外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头顶是渺远神秘的星空。 “如果真的有时光穿梭机就好了,”李杨骁笑了一下说,“就能穿越回10年前看看那时候的你了。” “以后给你找照片看,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一个天天闹事不服管教的熊孩子而已。” 李杨骁被“熊孩子”三个字逗得笑出声,迟明尧看着他,不解地问:“笑什么,不是很正常?你那会儿很听话?” 李杨骁摇摇头,止住笑,回忆了一下说:“16岁的时候……也还好吧,就是不太喜欢理人。” “为什么?” “那会儿刚知道自己的性取向跟别人的不太一样,就很害怕有人发现。小城市嘛,没怎么见过世面,觉得那就是很了不得的大事了。”尤其是,那会儿已经很惹眼的李杨骁,无论走到学校哪个角落,都会招致很多好奇的目光,这就让他更怕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 “那应该是我坐时光穿梭机去见你才对,”迟明尧笑着说,“跟你说,骁骁别害怕,你以后会遇到一个特别好的男朋友,你就耐心等着就好了,不要去搭理那个宋昶。” 李杨骁也笑起来:“你还介意啊,早知道不跟你说了。” “不跟我说我就不会知道了?” “那,你介意宋昶,”李杨骁顿了顿,鼓足了好大的勇气才说出口,“应该也会介意陈瑞吧。” 空气一下子变得很安静,李杨骁忐忑得想逃跑,他不知道迟明尧会说什么。或许在这么浪漫的夜色与氛围之下,他根本就不该提起这样煞风景的事情。 ——是啊,明明以后有的是时间,等他们相处得更久、感情更深、更离不开彼此的时候,再提起这件事,岂不是更有把握一些?他何必这样急于解开这道心结,逼自己也逼迟明尧呢? 第59节 可他偏偏控制不住自己,仿佛解不开这道心结,就无法跟自己、也无法跟迟明尧坦然相处似的。 迟明尧似乎在思考措辞,过了一会儿才说:“有什么要介意的,环境所迫,动机不是出自本心,结果你不是没同意么。更何况,没有那件事,或许我们还遇不到呢。” 他的语气淡淡的,漫不经心中透着一丝真诚,让李杨骁有些意外,又有些触动。他以为迟明尧会很在意的,相处的时间已经很长了,足以了解他性格中的独占欲。可现在迟明尧给出了充分的理由说他不在意——并非是因为不关心,而是因为他肯理解那时落魄的自己。 这道心坎凭李杨骁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但如今迟明尧肯牵着他的手,不仅自己大步迈了过去,还站在那道坎的那边对他说,不要怕,其实什么都没有,你看我都过来了,你也要勇敢一些。于是就只剩他自己看着那道坎迟疑不前。 李杨骁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会遇到的。” “嗯?”迟明尧看着他。 “就算没经历那些事情,我也一样会遇到你的,而且……那会是一个更好的我吧。”李杨骁看着落在不远处的树影说,“没有那么狼狈,也不会那么不堪,过往清清白白,前途一片大好,以一个平等的姿态站到你面前,你应该会更喜欢这样的我吧。”这番梗在喉咙里的话说出来,李杨骁顿时觉得畅快了不少。 迟明尧把手放到李杨骁的头顶,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不可能更喜欢了。” 李杨骁转过头,他看到迟明尧的眼睛在昏黑的夜色里灼灼发亮。 “现在已经最喜欢了。” 有那么一瞬间,李杨骁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遇到如此的温柔与包容。他觉得先前所有的不幸和坏运气,好像都是为了等待这一刻天大的幸运降临到自己身上。 别扭的、矫情的、坏运气的李杨骁,在26岁这一年流了这辈子最多的眼泪,还险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原本以为是踏入了一条死胡同,却没想到那正是峰回路转的开始。 迟明尧对他太温柔了,温柔到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他甚至在一瞬间陷入了对自己的不自信之中,不合时宜地说起自己的种种缺点:“我,我其实没那么好……有时候特别自卑,有时候又特别自负。喜欢演戏,但又常常没那么坚定,后悔了大概有一百次吧,不知道自己怎么坚持走下来的,有时候想想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迟明尧揽过他的肩膀,吻了吻他的头发说:“那你觉得我很好吗?” 李杨骁有些被问住了,他抱怨过迟明尧的很多缺点,自大、专制、幼稚……可是现在想起来,每一个缺点竟然都很可爱。 “你当然很好啊。”李杨骁轻声说。 “那你也一样好,不然我怎么会喜欢你?” 李杨骁笑了笑,说:“嗯。” 他们在静谧的夜色中头抵着头相互依偎,像两只争先恐后露出柔软肚皮的小动物一样,恨不能掏出心里所有的喜欢捧到彼此眼底,生怕对方看不到自己的真心。 两个人就这样相顾无言地安静了片刻,李杨骁想起之前也是在这座山上,他的那个音乐系的同学杜阐曾劝他不要陷得太深,可自己终究是没有那么强大的自控力,现在已然是义无反顾地一头栽了进去。 想到这里,他对迟明尧翻了一笔陈年旧帐:“对了,我之前听人说,你在饭桌上,还特意为了叶添把烟掐了。”说完这句话,他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希望表现得没那么在意。 “有吗?”迟明尧说,“我怎么不记得了。” 李杨骁捏了一下他的手:“要诚实一点。” 迟明尧巴不得李杨骁吃他的醋,笑了笑说:“我真的不记得了,这又不算什么事,就跟你在粉丝面前不抽烟一样,举手之劳而已。怎么,吃醋了?” 李杨骁嘴上不肯承认,再接再励地又翻了一笔旧帐:“那我之前还听人说,《水边高地》杀青的时候,叶添还拉着你的胳膊哭得很伤心,刚刚你也没说。” “这个倒是确实发生过,”迟明尧说,“不过那是几个月以后的事情了,他喝醉了,打电话跟我说他又被下了药,我正好在附近,就去看了一眼,结果他什么事情都没有,拉着我哭了一通,大意就是后悔什么的吧……陈瑞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会把叶添当人看的。” 李杨骁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杀青那晚的事情跟他没关系的话,我其实也没有多讨厌他。” “他是没怎么上过学,知道的东西太少,后来又跟着陈瑞,一直没接触到什么积极的东西,就彻底被带歪了。他找我的那晚上,我说让他先不要急着演戏了,帮他联系个学校,他一听这个,又吓得缩回去了。” 李杨骁叹了口气说:“这样想,我还是很幸运的。” “不提他了,”迟明尧把手伸到李杨骁的t恤里面,抚摸他滑腻的脊背,凑过脸去吻他,“还是做点开心的事吧,嗯?” 他手指抚过的地方带起无数细小的电流,李杨骁一阵情动,面上却勉强压抑着欲望说:“你骨折还没好,别折腾了,再等等吧。” “都好了,过两天就该拆绷带了,”迟明尧为了自证,还晃了两下右臂。 “压到了怎么办?”李杨骁装作不为所动,“医生说了要好好养以后才能正常画画。” “可是憋坏了对身体也不好,”迟明尧冷不防把手伸到他身下,意味深长地揉捏两下,“而且憋坏的还是两个人。” 李杨骁像个管教熊孩子的铁面家长,不解风情道:“瞎说……哪儿那么容易憋坏。” “我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当然容易憋坏,”迟明尧不怀好意地凑到他耳边说,“而且,你可以坐上去自己动啊,这样就不会压到我了。” “……” 眼见着迟明尧的手探到了他的裤子里,李杨骁拗不过他,终于松了口:“那……去车里吧。” 迟明尧闻言像得到了特赦似的,立刻乐颠颠地拉着李杨骁起身,还殷勤地给他开车门,让他先坐进去。 李杨骁还没坐好,迟明尧就俯身进来了。他用左臂揽着李杨骁的腰,把他翻过来背对着自己,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哎你慢点!”李杨骁屈膝跪在车座上,用手撑着座椅靠背稍稍抬高了身体,被他有些猴急的动作逗笑了,“急什么。” 迟明尧把手伸到他的小腹处,摸索着解开他的皮带,然后用力把整条抽了出来,扔到一边,偏过头舔吮他脖颈处的皮肤:“憋了一个月,你说急不急?” 李杨骁被他舔得有点痒,笑着说:“我有点害怕了,你控制一下自己。” 迟明尧没说话,他收紧了手臂让李杨骁的身体和自己贴得更近些,然后含着他的耳垂说:“润滑在你右边的储物箱里,骁骁乖,帮我拿出来。” 李杨骁转过头,手肘撑着座椅,一边探身取润滑剂,一边小声道:“准备得还挺周全。”他拿过那个没有开封的瓶子,把包装拆开后递给迟明尧。 迟明尧把手伸到他面前说:“挤到我手上。” 李杨骁的脸快要烧透了,强作镇定地把透明的胶状液体挤到了那几根即将进入自己身体的手指。迟明尧又说了一声“乖”,然后亲了亲他的脸颊。 温热的手指由于沾满了润滑而变得冰冰凉凉,碰触到穴口的那一瞬,那里敏感地瑟缩了一下。 “紧张吗?”迟明尧坏心眼地用手指按揉着那里,却偏偏不肯进去。 李杨骁仰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笑道:“现在还紧张,只能说明你技术不到家。” 激将法对迟明尧来说当然有用,他闻言笑了笑,然后稍稍加力,将中指挤进了后穴。那里温热湿润,紧紧地包裹着他的手指,好像在轻轻吸吮一般。 他一边用手指在穴内搅动扩张,一边跟李杨骁深吻,舌尖舔过口腔里的每一寸,然后逐闹一般勾缠着不肯放开。 李杨骁把手伸到后面,触碰到迟明尧的下身。藏在西裤下面的性器已经很硬了,把那里撑得鼓鼓囊囊。 他自己衣衫不整气喘不定,身后的迟明尧却依旧穿着齐整衣冠楚楚,这个对比的联想让他的脸愈发烧得厉害。 身体内的手指专门挑着刁钻的位置揉压,让李杨骁体内的快感沿着脊椎噼里啪啦地绽开,直直冲向大脑。他哆嗦着手指,摸索着解开迟明尧的皮带和纽扣,把手探进内裤里触碰那个硬邦邦的东西,听到迟明尧跟自己一样开始气息不稳,他弯了弯嘴角。 迟明尧哪经得起这样的撩拨,他掏出了那根血脉贲张的性器,抵住收缩的穴口,磨蹭了几下,然后凑到李杨骁的耳边说:“进去了?” “嗯……”李杨骁仰着脖颈,声音打着颤,“进、进来吧。” 迟明尧收紧了胳膊把他往怀里带了带,然后将滚烫的性器挤入了那个紧窄的穴口,缓缓地推入,直至抵达体内最深最软的地方。那里正不由自主地仅仅吸附着他,让他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迟明尧从他体内退出一些,又重重地顶入,然后满意地听到李杨骁喉咙间发出一声闷哼。深埋在体内的异物让李杨骁有种被填满的感觉,他侧过脸跟迟明尧接吻,在一波又一波快感的冲击下浑身瘫软,左手无力地握着迟明尧环住自己的那只手臂。 就在迟明尧在他体内碾磨顶弄的时候,扔在一边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铃声在逼仄的车厢里显得无比清晰。 “……嗯?”李杨骁低下头,半眯着眼睛去看那个亮起来的屏幕,来电显示上是他临时经纪人的名字。 迟明尧对他的分神很不满意,咬了一下他脖颈的动脉处,身下重重地撞入,顶到最敏感的那一点。 “啊……”李杨骁无法自控地呻吟出声,“我不……接。” “嗯,不准接。”迟明尧啃咬着他汗湿的颈侧说,他搂着李杨骁的腰一阵撞击,每一下都顶至要害处。 手机铃声响了好一阵子,陡一停下,把车厢内粘腻的水声和肉体撞击的声音衬得格外淫糜。 前后只隔了不到一分钟,那铃声又响了起来,不达目的便不肯罢休似的。 “关机。”迟明尧扶着他的胯骨,在他体内顶了一下。 “嗯……”李杨骁在快感的刺激下颤着声音说,“不,不太好吧。” “那让她别打了。”迟明尧身下强势地在李杨骁身体里开拓入侵,嘴上说,“总是响,你一点都不专心。” “……好。”李杨骁被干得微微失神,勉强凝了凝神,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出声,那边连珠炮似的声音就灌了进来:“杨骁你在忙吗?” 李杨骁咽了咽喉咙说:“嗯……费姐你……” “嗨,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那边可能也被催得紧,紧跟着又说,“就是咱们有一组海报要发了,宣传方让你帮忙转发一下,文案都给好了,我看了一下觉得可以转,你看是你发还是?” “你来发吧。”李杨骁竭力稳着声音说。迟明尧催促一般地往他体内挤得更深了一些,太深了,以至于李杨骁的身体微微痉挛,另一只手不受控地抓紧了迟明尧的左臂。 “哦行,那我就登上你微博了啊,密码你上次都给我了。” 李杨骁“嗯”了一声。迟明尧逗弄他上了瘾,恶作剧地在他体内缓缓抽弄,手里还上下撸动着他的性器。 那边可能听李杨骁声音不对劲,以为他情绪低迷,苦口婆心地劝道:“杨骁啊,微博上的消息你最近就不要看了,等明天云初姐回来我们好好商量一个对策,肯定把那些谣言都澄清干净,不让你受委屈……” 李杨骁在迟明尧的前后夹击下几近失控,已经完全听不进手机里讲了什么,只能竭力稳着声音“嗯嗯啊啊”的应着,这种被人偷窥似的性体验让他有些难堪,同时也加重了体内碾磨的快感。下身的欲望涨得难受,李杨骁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坚持不住露馅了。 那边终于说完了,电话一挂断,李杨骁手上就脱了力,手机都握不住了,跌落到车座地下,打了两个滚,兀自亮着屏幕,然后悄无声息地暗了下去。 “终于打完了?”迟明尧惩罚似的,重重地在他体内贯入,“大明星。” 李杨骁被顶得浑身一颤,难耐地呻吟出声。 迟明尧把他压到真皮座椅上,紧紧地搂着他,丝毫不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一阵连续的大力撞击,每一下都正中要害。李杨骁彻底失了神志,只顾着急促的喘息,带出勾连的鼻音,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呻吟。 几近没顶的快感让他几乎想要求饶,但迟明尧却丝毫不打算放过他。 迟明尧把李杨骁压在身下狠狠地顶弄抽送,刚刚这通电话让他的占有欲陡然旺盛起来,他愈发意识到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到李杨骁、喜欢李杨骁,但却无法占有李杨骁。 李杨骁在他怀里轻颤,无意识地痉挛,呻吟里透着粘腻,体内不住收缩紧绞着他。他紧紧地搂着李杨骁,舔咬着他的肩膀,恨不得把他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慢点……啊……”疾风骤雨般的顶弄带来了几近恐怖的强烈快感,让李杨骁有种随时会死掉的感觉,他在失神中恍惚意识到迟明尧的失控,原来他也会失控啊。 “迟明尧……”他闭着眼睛叫他的名字,“迟明尧……” 迟明尧偏过脸胡乱地亲吻李杨骁,额头、眼睫、鼻尖、嘴唇……他感觉到他脸上湿漉漉的,好像是哭了。他一边大力地抽送一边压抑着声音说:“别哭,别哭骁骁,没事了,有我在。” 李杨骁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流出眼泪,而他居然毫无知觉。迟明尧偏过脸跟他接吻,那架势已然要把他吞吃入肚,层层的快感连续叠加,在他脑中不断迸裂,上一秒要坠入地狱,下一秒又好像要升入天堂。 深埋在体内的性器胀大到了极致,迟明尧把李杨骁翻过身来,让他面对着自己,他欺身压上去,就着体内湿滑的体液贯入到底,一阵加速冲撞后,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和闷哼,他尽数射入了李杨骁的体内。与此同时,白灼的液体也从李杨骁的性器内射了出来,飞溅到他的小腹、手臂和胸口上,体内一阵抽搐痉挛,挤压着迟明尧正在经历高潮的性器。 高潮过后的两人静默了片刻,无声地面对着彼此,呼吸纠缠到一起。 过了一会儿,李杨骁逐渐恢复神志,他挣扎着要起身,语气有些慌张:“刚刚有没有压到你的胳膊?” “没事,”迟明尧哑着声音说,“没压到。” “明天叫医生来看看。” “嗯,”迟明尧伸出舌尖,吻了吻他眼睫上的泪珠,然后专注地看着他说,“又哭鼻子了。” 李杨骁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脸:“没有哭鼻子。” 迟明尧笑了笑,伸手揉李杨骁的头发,舔吮他脸上的泪痕。 “当时为什么帮我?”李杨骁眼神闪烁地说,“我是说那次……” 他还没说完,迟明尧就懂他要说什么:“你要是看到那时你哭的样子,就不会这么问我了。” “可你刚刚说最讨厌别人哭。” 第60节 “嗯,”迟明尧亲了一下李杨骁的眼睛说,“但你不是别人。” 他看着李杨骁——他的眼睛还泛着水光,好像有无数的星光都落在里面。他想起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李杨骁半蹲在路边盯着他看,那时他转头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他的眼睛,很漂亮,也很专注。 他还想起也是在这辆车里,李杨骁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无声地流泪,眼泪一滴一滴不间断地从下巴上滑落。 李杨骁似乎从未说过演戏是他的梦想,他总是很简单地说那是他喜欢的事情。可是,要有多喜欢才能让他哭成那时那般绝望的模样? 迟明尧以前以为,李杨骁跟大多数活在这世上的成年人一样,经受过生活的磨砺后,逐渐羞于谈及梦想。而时至今日他才明白,李杨骁不提,不是因为羞于谈及,只是因为太过珍视,以至于不舍得将它暴露在别人轻视的眼神和言语之中。 “骁骁。”他直直地看着李杨骁。 “嗯?”李杨骁眼里还泛着水光,嘴角却噙着笑,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其实一开始,我只是想帮你而已,20万是后来临时起意才说的,”李杨骁的眼神纯粹而炽烈,以至于迟明尧不得不垂眼避开,“如果因此让你觉得你的梦想是廉价的,那我真的是……”他把头埋在李杨骁的颈窝,像个孩子似的闷声说,“罪该万死。” “哪有这么严重啊……”李杨骁被他一句话惹得想笑又想哭,想了想,举重若轻地说,“都过去了,而且,除了第一次,后面我也爽到了啊……20万,想想我也不亏。” 迟明尧抬头看着他:“那第一次,是不是很疼?” “还……挺疼的。”李杨骁说完,又忍不住笑了笑。 “以后都不会疼了,”迟明尧俯身在他脸上亲了又亲,又叫他,“骁骁。” 李杨骁被他亲得睫毛上下扑棱,笑着应:“嗯?” “以前你把自己圈住了,”迟明尧认真地看着李杨骁说,“以后可以活得任性一点了。” 第66章 夜晚开车下山路太过危险,两人便在车里相互倚靠着睡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李杨骁是被日光晃醒的。蓄力一晚的太阳精力充沛,刚一露头就耀眼刺目。饶是车窗上贴了高强度反眩光车膜,也挡不住这杀气腾腾的架势。 李杨骁揉了揉眼睛,放下车窗朝外探出了头。 郊区的早晨空气带着湿润的露水气息,间或还有一两声婉转啁啾的鸟鸣,更衬得这片环境空谷幽静。 想到新的一天重新开始,马上又要出去面对潮水一般的赞美、黑水与质问,李杨骁就觉得有些头大。 这些天在他身上发生的变化,说翻天覆地也不为过。前几天他没事的时候还喜欢刷刷微博看看粉丝评论,这几天已然不敢点开微博了。 李杨骁摸索着找手机,左右寻了半天,才想起来昨晚被扔到了车座底下。他刚蹲下想去捞手机,迟明尧也半睁开了眼,带着浓重的睡意,嗓音微哑地问:“几点了?” 李杨骁伸长胳膊够到手机,蹲着点开屏幕看了看说:“六点多。” 迟明尧把手放到李杨骁的头顶,随手揉了两下,含混地嘟哝道:“这么早……” 李杨骁屈起一只腿半跪在地上,伸手打开储物箱,随手扒拉出一瓶尚未开封的漱口水,坐回座位说:“那你再睡会儿。” 迟明尧伸手把他捞在怀里,脸蹭了蹭他的头发,俨然像个多动症患者,小动作一刻不停,一会儿伸手摸他的头发,一会儿又去捏他的下巴。李杨骁乖乖地由他怎么动,脑子里忍不住冒出了一个念头:亏得自己没动过脸,不然现在得给揉变形了。 两人磨蹭腻歪了得有半个小时,才拿着两瓶矿泉水下车,一个人倒水另一个人捧着水洗脸,然后湿漉漉地回到了车里,打算开车下山了。 已入初秋,日光看上期灿烂明艳,温度却比不上盛夏时炙烈了。 一坐到驾驶座上,李杨骁就被阳光晃得眯了下眼睛,他伸手放下头顶的遮光板,忽然想起上次来这里时的场景。那时正逢黄昏,橘红色的火烧云染遍了大半天空,和眼前的景致全然不同。 “我记得,”李杨骁打着方向盘把车掉了个头,说,“你上次说你画过这里吧?” 迟明尧点头道:“是画过,不过都是很早以前了,种那棵树的时候画的。” “还在吗?那幅画,突然很想看。” “卖了,”迟明尧说,“你要想看的画,以后再给你画一张。” “……卖了?”李杨骁有些错愕,明泰家大业大,迟明尧难道以前还需要靠卖画赚零花钱不成?他接着问了一句,“卖了多少钱?” “记不太清了,”迟明尧把车窗开到最大,说,“一百多万吧。” 李杨骁倒吸一口气:“……”自己起早摸黑拍了三个多月的《如果云知道》,也不过赚了100多万,还是税前! 迟明尧见他没反应,似笑非笑地转头看他一眼:“多么?” 李杨骁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迟总,你知道有一句话特别适合形容现在的你么?” “嗯?什么?”迟明尧不耻下问地请教。 李杨骁一本正经道:“无形装逼最致命。” 迟明尧被逗得笑起来说:“其实当时我也挺震惊能卖这么多钱的。” 李杨骁说:“你说这句话就更适合了。” 迟明尧又笑了一会儿,才说:“真的,不过应该是我爸在商界的朋友拍走的,跟商业利益挂钩,否则怎么可能值这么多钱,没有这层关系,一千块估计也没人要吧。” “那也不会,我要。不过,好像卖了这么多钱,你也没有很高兴。” “有什么好高兴的。当时要拍卖的时候没人告诉我,等我回国之后才发现画没了,还生气了好一阵子。本来想买回来,后来又嫌麻烦,就不了了之了。现在回头想想,还挺后悔当时没买回来的,现在已经不知道那画在哪了。” 李杨骁见他脸上罕见地显出些遗憾的情绪,便安慰道:“以后如果找不回来,我就陪你回这里,再画一幅一模一样的。” 相比来时的夜路,白天视野一片敞亮,车要好开得多。但在最危险的路段,迟明尧仍是把手放到方向盘上,帮李杨骁掌控着方向。 许云初的电话打来时,车已经完全开下了山,疾驰在宽阔的公路上。迟明尧对着电话那边说:“许总终于肯回来了?……嗯,我男朋友……艺人不准谈恋爱?谁说的,那梁思喆是怎么回事?……” 男朋友。李杨骁扶着方向盘想,以后自己也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他突然有些理解迟明尧为什么总喜欢带他去公司了,这种满溢出来的强烈喜欢似乎只有通过昭告天下才能得到纾解。 ——原来那些秀恩爱的人都是怀着这般心情。李杨骁恍然大悟,感觉自己又解锁了人生一大奥秘。 迟明尧挂了电话,对李杨骁说:“下午带你去见许云初。” 李杨骁开着车,飞快地扭头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带了些惊讶:“梁思喆前辈的经纪人?” “前辈……”迟明尧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笑着说,“你这样一说,好像梁思喆是个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 李杨骁视梁思喆为偶像,不知把他的作品反复掰开揉碎看了多少遍,当然不敢在称呼上怠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三栖影帝,自然是前辈。” 迟明尧不动声色地抛出一枚重磅炸弹:“那如果让你跟前辈的工作室签约,你愿意么?” 李杨骁的语气由惊讶变惊愕:“……认真的吗?” 迟明尧被他的语气又逗笑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李杨骁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炸到险些握不住方向盘,只能踩了刹车降下速来,有些结巴地问:“所以,我、我以后有可能跟梁思喆前辈合作?” “……这很难吗?” “我觉得我现在的心情开车有点危险,”李杨骁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来,自言自语道,“稳住稳住。” “那我如果说,梁思喆看过你的作品,而且觉得你演得不错,你会怎么样?” “……!!!”李杨骁只觉得迟明尧在玩火,这接二连三的爆炸好消息怎么能在大马路上说,真的想殉情吗! 迟明尧偏过脸看着他说:“你再这么不收敛自己的表情,你男朋友马上要吃你偶像的醋了。” 李杨骁立刻抬起一只手揉了揉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说:“这不一样啊……当年我想考表演系,但我父母不同意,所以只能偷偷地看书准备,也没钱报什么特训班之类的,只能把思喆前辈的《红男红女》看了好多遍,说起来,他也算我的启蒙之师了,你说我能不高兴吗?” 迟明尧不解道:“为什么不同意你考表演系?” “就……觉得不太实际呗,我那时的生活环境和你的肯定不一样,”李杨骁笑了笑说,“在我们那里有一种偏见,考不上好大学的人才会选择参加艺考。我当时成绩还算不错,如果参加艺考会浪费掉很多时间,不仅艺考可能考不上,还会耽误掉高考科目的复习时间。而且吧,很多人一听我要考表演系,就觉得我是想去做明星,明星离我们那个小城市毕竟太远了,很多人一生都没有亲眼见过哪个明星,所以大家都觉得我是在做梦,而且是在做一个很不切实际的梦。但我也没觉得我想做明星,我就是想做演员啊,只是个职业而已。” “那你当年是来北京参加艺考的?” “是啊,当时傻死了,哪儿都不认识,就拿着一张火车站发的地图,居然没走丢。” “那,”迟明尧接着问,“你爸妈现在也不同意?” 李杨骁叹了口气说:“本来考上大学之后,我爸妈态度都放软了,觉得就随我吧。后来不是毕业又遇到好多事情么……他们又开始觉得我当年的想法不切实际,新旧怨念一碰撞,说什么也要我放弃这条路,安分守己地找个别的工作。” “他们想让你做什么?” “没说……不过最想让我回家吧。有一段时间我都要收拾家当回去了,临到火车站检票的时候,突然来了个电话,说让我去试镜,我当时不知道被封杀的事情么……明明已经试镜失败有一百次了,还是没忍住回去了。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我就在想,算了,暂时不回了,既然还养得起自己,那就待到30岁吧,那时候如果我还一事无成,就说明这条路真的不适合我,那我也能死心得更彻底一点。” “那你自己有想过吗,”迟明尧问,“如果不演戏了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想过,但想不出来,就像你说的,我好像把自己给圈住了。”李杨骁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我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关于未来所有的想法都是跟演戏有关的,好像把其他的路都堵死了一样,还是我自己亲手堵的。” 说起这段陈年旧事,他还是有些心生感慨。 没想到上午才说到他父母的事情,中午他就接到了他母亲的电话。 当时家庭医生来给迟明尧检查手臂情况,李杨骁正坐在一旁看着,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上居然显示了一个许久没见到的来电显示——“母上”。 李杨骁很久没跟他妈通过电话了,上一次打电话还是在《水边高地》被替换下来之后,那时候他爸妈在电话里你一言我一语地劝他踏实找个靠谱工作,但彼时他心情烦躁,油盐不进,更别提叫他灌下这碗毒鸡汤了。 他妈讲到最后还举起了例子,说什么“你这孩子怎么从小就不听话,你看你高中的同桌宋昶,安安分分地参加高考找工作有什么不好”。 她不提宋昶还好,一提起来,李杨骁再也忍不住了,当下顶了嘴,破罐子破摔地说:“妈,这世上的事儿多着呢,怎么可能都围着你的意愿转,实话跟您说了吧,我不但找工作没按您的心情来,性取向也不会按您的心情来。” 他妈是个中学老师,性取向三个字虽然在现实生活中有点陌生,但好歹通过电视报纸上接触过,一时不敢置信地问:“你胡说什么呢又!” 李杨骁一句“我喜欢男的”甩出来,算是一下子把母子关系推向了摇摇欲坠的悬崖边上。 自此,李杨骁再也没接到过他爸妈的电话,逢年过节他打回去,他爸妈也是一副冷淡口气,话里话外都是等着他回心转意。 只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李杨骁纵使心怀愧疚,也没办法把自己的性取向硬掰回来。有时候他也会想自己这么做是否太自私了一点,但有时候他又觉得他爸妈对他的期许和亲情绑架也未尝不自私。两方都太自私太固执,才导致了如今这个僵持的对峙局面。 李杨骁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低头妥协,只能通过给家里打钱缓解自己的愧疚。但这两年他无戏可拍,打回去的钱自然也寥寥无几。所幸上次拍完《如果云知道》拿到了一些钱,本来想等尾款结清再打回家的,没想到一直没腾出时间。 “谁的电话?”迟明尧也扫了一眼他的屏幕,“你妈打来的?” 李杨骁回了神,“嗯”了一声,然后接起电话说:“妈?” 那边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说:“拍了电视剧也不跟家里说,还是我翻报纸看到你的名字,晚上到电视上核对了脸,才敢确认是我儿子。” 李杨骁想起那晚宋昶跟他说的那句,他妈每天都在报纸上找他的名字,当下眼泪就要涌出来。他竭力往下压了压情绪,装作波澜不惊地说:“您不是不想让我演戏来着,我怕我一说,您又要劝我找个好工作。” “你妈那是不想你演戏吗?”他妈听他这样说,语气立即提高了一些,“那不是怕你过得不好吗!你这孩子脾气什么时候能不这么倔,从小就经不得别人说,非得什么都顺着你来才行!” “那您也不看看我随谁的性子。”李杨骁这话说出口,又觉得在这当口上顶嘴不太明智,便放软了语气贫了一嘴,“我这不是打算让您自己发现,获得双倍惊喜吗。” “你就是没打算跟家里说,还生你妈的气。” 母子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怨,既然一方肯低头打来电话,另一方又放软语气耍贫,持续一年多的冷战僵局瞬间达成了握手言和,土崩瓦解一般地消失不见了。 像是要把错过一年的嘘寒问暖都补回来,李母事无巨细地问了李杨骁的近况,什么导演对他的印象好不好,剧组演员有没有欺负新人,拍戏时强度大不大……李杨骁也颇有耐心地一一回答。只用了不过十多分钟,时隔两年的隔阂就消弭得无影无踪,两人又恢复了以往你来我怼的母子关系。 都过问完了,李母才拐弯抹角地点到了正题上:“我这几天才跟年轻同事刚学会刷微博,昨天还看到热搜上挂了什么吸毒的,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现在这些人怎么这么恶毒,我儿子从小听话,怎么可能吸毒。” 李杨骁一听,就知道他妈这是拐着弯打探警告他呢,便笑着说:“对啊,我也这么想,除了在职业选择这方面不听话之外,都可以入选感动中国十大孝子了,哪有这么造谣的。” 第61节 李母像是放了心,又劝李杨骁说:“烟也得少抽,对身体不好。别以为你高三抽烟你妈不知道,我那是没稀罕说你!” 李杨骁应着:“知道了,也没抽多少。” 拐弯抹角完了,李母又吞吞吐吐地提起了母子间第二个禁忌话题:“你那个什么性取向,跟我说说也就罢了,小心让别人知道了他们背后再给你说出去啊,那可了不得。” 李杨骁眼眶一热,勉强笑了笑说:“您不在意了?” 他妈反问道:“在意你听吗?行了,为这事跟我倔了两年了,每次打电话回来那语气心不甘情不愿的。你妈阻止你谈恋爱你就拿她当仇人是吧?哦你还真要搞孔雀东南飞啊……” “您还真是三句不离老本行啊,”李杨骁压着情绪打趣道,顿了顿,激动之下坦白从宽了,“妈,我,我谈恋爱了……” 这话一说出口,迟明尧立刻转过头看着他,看得他有点脸热。他觉得自己真是被迟明尧传染了,谈个恋爱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连他妈都不肯放过。 “……”电话那头像是呆住了,一时没说话。 李杨骁立刻后悔自己太过嘴快,他妈刚给了他台阶下,他就急着往下连级蹦了,赶紧想说点什么挽回:“那个,您要是不能接受……” 那边怼得正中靶心:“那你就分手啊?” 李杨骁没底气地说:“……那我以后就不在您面前提了。” “过年领回家看看吧。” 李杨骁一呆,随即喜出望外道:“您没意见?!” “看了才知道有没有意见,只要老老实实的肯跟你踏实过日子的就行了,你自己就不安生,别找个比你还不安生的。” 李杨骁扭头瞥了一眼迟明尧,虽然觉得这个男朋友好像跟他妈要求的有一定距离,但还是转脸对着电话喜滋滋地说:“我喜欢的您肯定喜欢。” 挂了电话,家庭医生已经合上门离开了。李杨骁坐到床边,心情很好地捧着迟明尧的脸亲了一下,说:“我跟我妈和解了。”说完又补了一句,“她让我过年带你回家看看。” 这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心急了,没跟迟明尧商量就擅自下了决定。这样一想,自己简直比迟明尧还像个高中生,一谈起恋爱来,以往自诩的克制稳重都不翼而飞了。 没想到迟明尧并没有什么意见,反而挺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说:“就是当时我们追尾的那个城市?” 李杨骁忙不迭点头,又试探着问:“你要是觉得太快的话……” “离过年还有三个月吧?我还觉得有点慢呢,”迟明尧说,“这样,我跟我哥先约一下,看他这几天有时间的话,先领你去见一面。” 李杨骁当然听过迟明恺的鼎鼎大名,联想到网络上对他的种种说法,他隐隐有些担忧:“你哥能接收你交了个男朋友么……” 迟明尧毫无虑色,挑眉道:“你没听别人都说我哥是个恋爱脑吗?他管什么都不会管我谈恋爱的。” 李杨骁:“……”迟家两个儿子,一个恋爱脑一个熊孩子,真是长见识了。 当天下午,迟明尧带着李杨骁去见了许云初。 梁思喆还在外度假,并没有回来,但光是见到他的经纪人,就足够李杨骁忐忑敬仰了——毕竟,从梁思喆17岁成名伊始,许云初就一路跟着梁思喆起起伏伏,梁思喆身上的所有荣誉,背后都有许云初的一份功劳。 也难怪在某一次颁奖典礼上,上台领奖的梁思喆说,要尤其感谢他的经纪人许云初,这么多年比他妈还像他妈,可以算得上含辛茹苦了。这话以玩笑口吻说出来,其中掺杂的真心却并不虚假。 许云初不过三十几岁,留着一头栗色的短发,衬衫加阔腿裤的装扮显得十分干练利落。她端着咖啡跟迟明尧寒暄:“还要亲自带人来啊迟总?” 迟明尧看起来跟她很熟了,开玩笑道:“怕你要签霸王条款么不是。” “你上来就给我这么重的公关任务,又不肯听经纪人的话跟艺人分手,我是该考虑霸王条款。”她说着,朝李杨骁伸出手,“李杨骁是吧,我是许云初。” 李杨微微弯腰,跟她握了手,恭恭敬敬地说:“云初姐好。” 许云初笑了一下说:“现在看起来倒还挺乖的,做的事情好像不是很乖啊。” 李杨骁不太自在地抬手挠了挠头发说:“实在是麻烦您了。” “唉,为什么我接手的艺人都不让人省心啊。”许云初叹了口气,从办公桌上翻出整理好的资料,坐在沙发上说,“不过呢,电视剧播了五周就上了四次热搜,倒是好像很省钱啊。” 李杨骁听出她语气里的嘲讽意味,只能讪笑着答:“云初姐您就别损我了。” 许云初笑笑说:“迟总在我哪敢啊。” 迟明尧拉着李杨骁坐到沙发对面,说:“梁思喆有曹烨管着,现在应该很能让你省心了。” 许云初闻言立即翻了个白眼道:“谁再跟我提这事我跟谁急啊。” 迟明尧笑笑,说:“好,好,不提了,说正事吧。” 许云初放下翘着的腿,上半身朝前探了探,对李杨骁说:“我看了你之前拍的作品,专业技还能挺扎实的,你对你自己有规划吗?两条主要的路,演员和明星,想好走哪条了没?” “演员吧,”初见圈内知名经纪人,李杨骁略有些羞涩,“说实话,我挺羡慕梁思喆前辈的。” “嗯?”许云初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放回茶几,悠悠道,“羡慕他有十几个绯闻女友?” 李杨骁赶紧澄清:“那倒不是,我是说,一个演员能留下让人记住的角色和作品,是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情,思喆前辈的每个作品我都看了很多遍……” 许云初见他如此一本正经地解释,扑哧笑了一下说:“别紧张,我开玩笑的。” 迟明尧也适时地补了句:“李杨骁不会有十几个绯闻女友的。” 许云初又翻了个白眼说:“哦,我谢谢你。对了,你不说我还忘了,昨天你怼记者的视频你看到了吧?” “视频?”迟明尧皱了下眉说,“我不过说了一句讲道理的话,算不上怼吧,你怎么知道?” 许云初神情真诚言辞恳切:“算我求求您,您以后能在媒体面前保持沉默吗?要不是我恰好刷微博看到那个视频,联系我们工作室的人紧急跟媒体打了一轮招呼,您二位现在已经夫夫档出道了,懂吗迟总?” “操,哪家媒体发的?”迟明尧的脸色立刻变了。 许云初无语道:“……拜托这位先生,做艺人的伴侣请成熟一点好吗,不要给我工作室的艺人拉后腿。” 迟明尧:“……” 说完这事,许云初才进入正题,讲起李杨骁在网络上这几日的舆情,说:“我看了一下,现在网络上有争议的点主要集中在跳钢管舞、抽烟、吸毒,这三个方面。”她边说边哗哗地翻着手上资料,“跳钢管舞这个好说,小荷跟我讲了具体情况,实话实话就好,杨骁你要愿意的话以后上节目还能卖一轮惨,这个是以后的事情先不讲。抽烟吸毒的事情可以放到一块处理,只要澄清了吸毒,给那个放消息的人打个造谣的标签,抽烟的事情就不用管了,毕竟大家都是很健忘的。至于澄清吸毒这件事情,”许云初叹了口气说,“证实容易证伪难啊,何况他放出的那个报纸版面是真的,现在是考虑发个律师函……” 李杨骁一直认真听着,听到这里,才看着许云初说:“江朗没吸过毒。” 许云初愣了一下:“嗯?那个导演?” “嗯,”李杨骁点头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但是,当时是陈瑞在背后做了手脚,江朗没吸毒,这是陈瑞自己亲口承认的。” “江朗没吸毒啊……”许云初听到这个信息,手指快速在沙发扶手点了几下,说,“那也没办法让陈瑞出来澄清啊,”她思虑了一会儿说,“你跟江朗关系很好?” 李杨骁点了一下头:“算是知己了。” “这样,”许云初当机立断,“让江朗发一篇东西,澄清的同时也打一轮感情牌,现在大部分人还是很吃情怀这一套的。”见李杨骁面露难色,她紧接着又说,“你没意见吧?别圣母啊,觉得不能利用朋友什么的,这也是在给他自己澄清。” “这倒不是,我觉得能有个机会帮他澄清这件事挺好的,”李杨骁有些为难地说,“但我已经没有江朗的联系方式了,那件事情发生以后,他就消失了。其实我也很想找到他问问他那时候的情形,这些天我一直在问以前的同学,但还没有问到……” 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谈话的迟明尧这时开口了:“我有江朗的联系方式。” 李杨骁倏地抬头看他,一脸不敢置信道::“你有江朗的联系方式?!” 迟明尧镇定地点头:“我有,大概两个月前,我去见过他。” “……你去见了江朗?怎么没跟我说过?” 这下轮到迟明尧面露难色了:“他不想让你知道这事……” 当着许云初的面,李杨骁没再追问太多,他一只手搭到唇边,想了想说:“也是,他如果想出现的话,会自己来找我的。” “有联系方式就好办了,”许云初立刻转回正题道,“不管怎么样,你们试着联系一下他,看他愿不愿意澄清当年的事情。他当年被报纸曝光,上了广电黑名单,以后真的当了导演,片子肯定也不好过审,如果能借这个机会澄清的话,对他自己很有好处。” 说话间迟明尧已经翻出了当时留的号码,转头问李杨骁:“现在打吗?” 李杨骁看着他,盯着他手机屏幕上的那串数字看了几秒,慎重地点了点头:“打吧” 电话拨通了,“嘟——嘟——嘟——”响了起来。每响一声,李杨骁就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吊高了一点。 那声音响了好一阵子,最后却传出了一道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李杨骁吊起来的心脏陡然沉了下去。 第67章 挂断电话之后,李杨骁又拿过迟明尧的手机,自己拨了一遍,但是依然没有接通,他有些忧心地嘀咕道:“不会又换号码了吧……” 许云初说:“舆论闹得这么火热,他应该主动联系你才是啊。” “他很可能都不刷微博的……”李杨骁把电话还给迟明尧,垂目沉思片刻,抬头对许云初提议道,“要不我自己发一条微博,不提我的事情,只给江朗澄清,可以吗?只要澄清了他没吸毒,那我吸毒的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不行,这微博谁发都行,就是不能你这个当事人发,”许云初当即否定了他的提议,“你自己都趟在混水里,想直接把你朋友晾干净,这有说服力吗?尤其是这微博发的时候,还得附上一封律师函,哪有艺人自己干这事的。” 李杨骁没遭遇过这种公关,哪想到会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如果现在牵涉这件事情的人只有他自己的话,那他简直都不想澄清了,就……清者自清吧,反正他妈肯相信他,迟明尧肯相信他,还有一部分真心实意喜欢他的粉丝也肯相信他,这不就够了吗? 做一件事情要顾忌所有人的想法,实在太累了。 但他想帮江朗澄清,江朗以后一定可以成为大导演的,他们还要一起拍那部《陌路狂想曲》,他不可以背负着这样莫须有的骂名。 许云初想了想说:“把电话给我留一个吧,你们之后再试着打打,我也同时叫人顺着找一下网络上有没有留下其他联系痕迹,比如邮箱什么的,一般来说都是可以找到的,而且邮箱不会轻易换掉。” 李杨骁转头看迟明尧,对他点了点头。 许云初接过迟明尧的手机,一边记下号码一边说:“实在联系不到,就只发律师函吧,然后在有法律担保的情况下,你再转发澄清江朗的微博,这样会比你自己发更有说服力一点。” 李杨骁想了想,点点头,又问:“那……律师函不是我自己发的话,谁会替我发呢?” 许云初把笔扔到桌子上,理所当然地抬头道:“当然是我工作室的官方微博来发。” 迟明尧这时悠悠插了一句:“这么着急就宣布签约啊,当时是谁说在国外度假不肯回来的。” “当时你只说让我帮忙回来公关吧。你要早说把李杨骁让给我,我也不用等到今天才回来了。说来你肯放手没让他签明泰,我还觉得奇怪呢。” 迟明尧笑了笑,只简单说了一句:“梁思喆那么折腾你也把他带出来了,这点事情对你来说不算什么。” 许云初毫不留情面地回了句:“你对你男友的争议体质倒是很清楚。”见李杨骁在旁边表情有些尴尬,她又回补了一句,“没关系,有争议不算坏事,起码省热搜钱了不是?” 李杨骁:“……” “对了,我手上还有一份陈瑞通过投资烂片洗钱的证据,”迟明尧突然正色道,“前几天已经递交给上面处理了,估计还在查吧,一旦证据确凿的话,陈瑞家里一定会帮他把这件事压下来。所以我想,正好趁这个风口浪尖,把那些材料公布出来,在舆论施压的情况下,搞垮和瑞传媒这个业界毒瘤。” “???”饶是许云初经历过大风大浪,一时也被迟明尧抛出的这个重磅炸弹震惊到了,她瞪大了眼睛倾身过来问,“我去,你是怎么搞到证据的?” 迟明尧波澜不惊道:“我投了他公司制作的一部电影。” “你们关系僵成这样他肯让你投他公司的电影?” “商人都要逐利,明泰院线答应给他那么高的排片率,他怎么可能跟钱过不去。何况那片子他还请了两个腕儿,洗钱的痕迹没那么明显,估计没想到我的目的是要查他吧。最重要的是,今年电影行业整体不太景气,和瑞的那些烂片不赚反亏,他正是需要大量投资来分担风险的时候。” “也是,”许云初点点头接着问,“不过,和瑞以自己的公司名义洗钱,也太不慎重了吧?” “他当然也没那么蠢,”迟明尧冷静道,“他注册了几家小娱乐公司,专门用来洗钱的,这些皮包公司在电影片头片尾上看不到,但在资金分担的合同上就没那么好隐藏了,顺着这些公司的交易记录挖下去,就很容易找到证据了。” 听完迟明尧这番解释,许云初发自肺腑地说了句:“嚯,这么屌,我都要为你鼓掌了。” 李杨骁又想起了他早上说的那句“无形装逼最致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不过,不得不承认,迟明尧有理有据分析的时候,实在是太帅了——这逼装得可以给满分了。 第62节 迟明尧见李杨骁盯着他看,笑了笑说:“怎么了,是不是突然觉得你男朋友特别帅。” 当着许云初的面,李杨骁哪好意思秀恩爱,只能故作镇定地说:“我之前其实猜到一点。” “嗯?你怎么会猜到?” “有一次不小心看到和瑞那边给你发来的短信……”李杨骁说起这个有些心虚,虽说自己真的是无意中看到了那条信息,但这样说出来,好像他在背后偷偷查过迟明尧的手机似的。 迟明尧倒没太在意这个,只是问:“那你都没问过我这件事?” 李杨骁下意识摸了摸下嘴唇说:“一开始是想等关系确定之后再问,后来就隐约猜到了……” 他说出来简单,当时猜的时候却纠结了好一会儿。 迟明尧对他的喜欢无疑是真实而确定的。一个演员自然要擅长察言观色,李杨骁对情感的分辨向来敏感,何况他自己也正身陷这种狂热的喜欢之中。 既然迟明尧都肯为素不相识的叶添好心挡酒,那他当然不会为了商业利益跟陈瑞轻易言和。这样想来,他选择投资陈瑞参与的电影,很有可能是为了自己…… 虽然先前已经猜到真相,但如今听到迟明尧亲口确认,还是让李杨骁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他的男朋友不仅是只属于他的熊孩子,还是只属于他的英雄,拉他出苦海,还毫不犹豫地给予他信任。他又一次觉得自己实在太幸运。 许云初选择无视对面两人的眉目传情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手,毕竟梁思喆和曹烨的事情已经让她很头疼了。 她握拳抵在唇边干咳两声,拉回正题说:“那等律师函发出来之后再发你那份材料吧,如果江朗的澄清声明出来,估计陈瑞那边也会做出反击的,到时候再发这份材料,不仅是热度最高关注度最大的时候,正好也可以趁机反击回去。毕竟涉及到犯罪洗钱这么大的事情,民愤一激起来,陈瑞那边说什么都没用了。” 迟明尧点头道:“我觉得可以。” 许云初又拿起自己的手机,说:“对了,刚刚你们来之前我在微博搜李杨骁的名字,看到了这个,”她飞快地在屏幕上划了几下,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李杨骁说,“你看看,应该是你高中的某个学妹发的微博,写的挺好的,我打算用这个作为切口,在发律师函之前先带一波节奏,稳固一下粉丝。” 李杨骁接过手机,放到他和迟明尧中间,两个人一起盯着屏幕看起来。 这篇文章并不短,开头的语气有种无法掩盖的激动: “中午从食堂回来看室友在刷剧,我凑上去瞄了两眼,没想到居然看见一个熟脸!那个演罗子茗的演员不正是当年我们高中的校草李杨骁吗啊啊啊啊!!激动得我午觉都没睡,搜了一中午杨骁学长的相关信息……第一次离八卦这么近,我也来给大家曝一些学长高中时候的料吧,我不会说我现在打字的手都有点颤抖[笑哭]” 李杨骁的目光一落到爆料那句话上,条件反射似的心脏吊了起来,他脑子里飞快地回忆了一遍自己的高中生活,没谈过恋爱也不太打架,更接近于一种游离的状态,好像没什么猛料可爆的。 他悬着一颗心脏往下看,这才发现这篇所谓的爆料,更像是出于粉丝视角的一篇文章,讲当年哪个班花偷偷暗恋他,毕业时有个男生跟他表白,就连李杨骁当年翘课一周去北京参加艺考,在她的语气里也加上了一层少年无畏追梦的滤镜。 写到最后,文章的笔触愈发温柔起来: “有一次学校举办活动,让每个班级都根据语文课本上的古文排一则话剧,学长班里排的是讲廉颇蔺相如的那篇《将相和》。我们那时服装都很简陋,何况一群苦大仇深的高中生带着假发套穿着长袍,不用细想就知道是一场灾难……但是杨骁学长的蔺相如扮相真的超惊艳,至今还记得台上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可惜找不到当时的话剧视频了,不然真的很想找出来给你们看看!!” “我们高中是市重点,学业繁重,当时所有人都都把头埋在书本里,心里却在向往远方,但学长的身上却好像明明白白地写着‘远方’两个字。” “时隔多年再回忆高中时代,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试卷、作业和杨骁学长了。学长应该代表了那时我们全校女生的青春吧,毕竟青春里好像总要有一个触不可及又好看的小哥哥才算圆满。还挺感激他的,希望他没有被当时叽叽喳喳的我们吓到。” “如今看到他真的当上演员,沉寂多年拍了那么多籍籍无名的作品,然后成了现在人气飙升的新人,演技也受到肯定,感觉自己当年见证了一场传奇的开始。这么说好像有点夸张,但这就是我现在的心情。” …… 大概是文章落笔的语气太过感性,李杨骁一开始悬起来的心脏也随之柔软得一塌糊涂。 老实说他的高中过得并不算太顺风顺水,他似乎每天都在跟老师、父母以及自己进行各种态度上的缠斗,那时他孤军奋战,似乎只有宋昶肯旗帜分明地站在他这一边为他摇旗呐喊,其他人不过是一边跟试题较劲,一边冷眼旁观罢了。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是一场很好笑的笑话。 但现在这个素不相识的高中学妹说,像是见证了一场传奇的开始。 他一度以为传奇是只能用在梁思喆这样年少成名的人身上的。而现在他也成了别人眼中的传奇。 迟明尧像是懂他现在的愧意与感动,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可以回复她吗?”李杨骁抬头问许云初。 许云初依旧冷静:“暂时还是不要了。” “为什么?我只是想说声谢谢,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这条微博的关注度还太少,你作为艺人,现在就去回复,太不矜持了吧。” “……”做艺人太麻烦了,李杨骁有些心累地想,能不能只做演员不做艺人? 他没好意思说出口,迟明尧倒是把他的心声说出来了:“这么麻烦。” “你以为呢?”许云初看出来李杨骁的生无可恋,笑着安慰了一句:“习惯就好,你正处于上升期,顾虑的东西当然会多一些。等这一波澄清过去,就没这么多束缚了。虽然迟明尧说不用你管赚钱的事情,你只需要安心演戏,但你想想,这么多负面消息背在身上,会有很多导演在意这个的,你自己肯定也不舒服。” 李杨骁愣了一下,不用管赚钱只用管演戏,迟明尧说过这话? 许云初雷厉风行,当天晚上,卡着《如果云知道》两集播出的间隙,“李杨骁高中同学爆料”这个噱头感十足的热搜就上了榜,配合发布微博的还有各种大v,他们曝出了那个很有年代感的《将相和》话剧——是许云初联系李杨骁的高中母校,掘地三尺才扒出来的陈年影像。 这个热搜果然起到了一些正面作用,尤其是一身青衫、束发站在舞台中央的李杨骁,略带青涩地背着台词,瞬间帮他圈了不少粉: “有婴儿肥的李杨骁!!!太可爱了吧!!想偷回家养!” “哈哈哈哈高中时的演技真是尬中带着一丝萌感,这扮相让我想起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想看我们骁骁演古装剧!” “别人家的校草。why我的青春里只有长满了青春痘又欠扁的小痞子们……” “蔺相如原来长这么好看的吗?!都想翻出高中课本背一遍《将相和》了,向颜值势力屈服[跪了]” “说真的这个班的男生颜值高于现在大多数高中班级的平均值了吧……你们没觉得那个演廉颇的男孩子浓眉大眼也很好看吗?不过李杨骁的确不管颜值还是气质都秒杀其他人了。上午那条微博太煽情了,完全粉丝视角,不知道是不是团队找人写的,不过单说他是校草这点我还是信的。” 不过,这条微博下面依旧有不少骂声,很多人还是扯着吸毒这点不放: “吸毒不约。” “视频又名十年前的钢管舞男 [微笑]” “看这画质和年龄,这视频得有10年了吧?哦,那时候的李杨骁应该还没吸毒[摊手]” “不抽烟不吸毒不喝酒不跳钢管舞,那时候的李杨骁还是一个好男孩。” “李杨骁团队是洗白不了现在的他才翻出10年前的视频来圈粉吗?真是个奇招哈哈哈,对付脑残粉们还是可以的。” 眼不见心不烦,李杨骁这次明智地没点开评论。 抱着缅怀过往青春的心态,他点开了那个视频,但没看两秒他就受不了关上了——实在太尴尬了,不管扮相还是演技都没眼看。倒是迟明尧在旁边看了一遍又一遍,不仅毫不顾忌李杨骁的感受,几次笑出声,还对着视频里16岁的李杨骁跟现在的李杨骁不亦乐乎地做对比,简直开心得像个一百四十斤的孩子。 第二天一早,李杨骁刚洗漱完,准备陪迟明尧去医院拆绷带,许云初就打来了电话,语气很兴奋地说:“我拿到了江朗写的澄清手稿图片!” 李杨骁怔了好一会儿,才问:“江朗的澄清手稿?怎么拿到的?”要知道昨晚他又试着给那个号码打了几通电话,直到那边关机都没有打通。 “我们这边在网络上费了好大劲扒到了他之前在网络上留下的邮箱,我试着发了一封邮件过去,大概讲了一下情况,本来没指望收到回复,结果早上一睁眼发现他给我回邮件了!” 李杨骁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他有些懵地说:“能给我发过来吗?那张图。” “行,我给你发过去你看一下,不过这写得有点太硬了……我觉得不太行,你先看看吧。” 挂了电话没多久,许云初就通过微信发来了一张图片。 消失了两年的江朗终于有了音讯,李杨骁坐在沙发上,手指有些发抖,甚至都不敢点开那张图片了。江朗会解释当年发生的事情吗?他肯回来跟自己继续合作吗?李杨骁已经不是三年前的李杨骁了,那江朗还是三年前的江朗吗? 迟明尧就坐在他的旁边,耐心地等着他打开那张图片,并不急于催促他。 李杨骁做了个深呼吸,打开图片,看着那上面熟悉的字迹,那些在地下酒吧、学校后山、篮球场上、公交车里拍电影的日子好像又回来了,像老照片一样在他眼前一幕幕掠过。 跟他三年前一贯的说话方式一样,江朗这封澄清声明也写得颇为直截了当:“我是江朗。那个经常出现在李杨骁作品片头的名字。很抱歉昨晚才得知相关消息,没有及时澄清吸毒传闻,让李杨骁因我那桩陈年旧事,而在这几天蒙受不白之冤。……。” “特此澄清,xx日报xx年x月x日b版最上方一则吸毒报道与演员李杨骁并无丝毫关系,李杨骁在与我合作过程中也不曾沾染毒品。” 江朗只字不提自己没有吸毒的事情,言语里全是为李杨骁辩白。最后几句更是能看出几分往日情谊。尤其是其中一句“三年前我与李杨骁在电影路上曾并肩同行,各中无奈实非一则澄清声明所能承载”,更是让李杨骁看得一阵鼻酸。 本想借现在的关注度为当年的江朗澄清,没想到他根本就没为自己写一个字。李杨骁叹了口气,他大概可以猜到江朗的想法。江朗一定不知道现在的李杨骁不仅谈了恋爱,还有了一个不仅很厉害还很喜欢他的,可以帮他们一起对付陈瑞的男朋友。他一定以为他还跟三年前一样一无所有,只有一腔对电影的热爱和不知何时会消失的好运气,以及随时可能降临的坏运气。 他不知道现在的李杨骁已经不孤独了。 李杨骁觉得自己一定要跟江朗见一面,带着他的男朋友迟明尧一起去。 第68章 微信上许云初发来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 “这语气不适合公关啊,太硬了。” “而且他只给你澄清了,没给自己澄清,是不是傻!” “还得再改改,我请专门的公关团队来改吧。” “对了,他邮件里还留了一个联系方式,说你可以联系这个号码,(+66)xxxxxxxx” 李杨骁盯着最后一句话里的那串数字,有些愣神。那像是一串连接过往与现在的密码,只要拨过去,就可以继续他们当年未竟的电影事业了——虽然现在想来,那时刚迈出校园的他们,身上的确充满了不合时宜的天真。 迟明尧也看到了许云初发来的信息,他在一旁说,打过去吧。 网络上不断有人猜测李杨骁跟江朗的关系,甚至有谣言说他们这段关系并不单纯,但迟明尧却从未在意过。大抵他最懂在他迟到的那几年里,李杨骁曾与这位知己并肩前行,而这跟爱情并无丝毫关系。 李杨骁把号码存到手机里,关了屏幕,说:“先陪你拆绷带吧,回来再打。” 迟明尧挑眉看他:“一通电话而已,花不了几分钟吧,难道你们还要在电话里叙旧?” 这话大度里好像还暗藏着他不许滔滔叙旧的小心思。李杨骁听出来了,觉得有些好笑,顺着他说:“说不了几分钟,要叙旧的话,等见了面再叙。” 电话到底是拨了过去,看着那串显示在屏幕上的数字,听着耳边传来的嘟嘟声,李杨骁有种莫名的心慌。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呢?好久不见?你最近怎么样?你现在在哪儿?还是……我是李杨骁? 李杨骁还没想清楚,手机里的“嘟嘟”声就停了,那边接了起来,说:“喂?你好。” 那声音跟他讨论过剧本,给他讲过戏,朝他大吼过,为他挡过酒,跟他一起畅想过未来的蓝图,李杨骁再熟悉不过,如今它听起来既生疏又彬彬有礼,让李杨骁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所有想说的话都冲喉而上,以至于它们只能拥挤地堵在喉咙口,没有一句能顺利地突破重围,焦躁地在舌根打着转。 那边又“喂?”了一声,依旧没能得到回应,江朗试探地问了一句:“杨骁?” 那些梗在喉咙里的话被李杨骁一下子咽了回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手机点点头,好像那边能看到似的,说:“江朗,是我。” 迟明尧伸出胳膊搂他,像是想帮他安抚情绪一般,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肩膀。 那边像是一时也不知道该说哪句好,顿了顿,才问:“那个澄清声明,可以吗?” 李杨骁又点了点头,他已经忘了那边根本就看不到了,他说:“可以可以,特别好。” 这话一说出来,他才突然想到,这句话是江朗以前常说的。那时他拍完一段戏,拿不准的时候总要问江朗,“刚刚这段演得还行吗?”江朗经常说,“可以可以,特别好。” 他想到这里,笑了笑,嘴上说了出来:“以前这句是你总说的,被你传染了。” 江朗经他一提醒,也察觉出来,也笑了几声说:“好像是。” 一句话唤起了他们曾经一起拍电影的回忆,以前的默契与熟悉好像因为这句话而全部涌了回来,把生疏与客套一并冲散。 像所有许久未见地老朋友一样,李杨骁自然地问起他最关心的问题:“你现在怎么样?” 江朗没说过得好或不好,只是简单地描述他的工作状态:“跟组,拍网剧,电视剧……现在在跟一个电影剧组。” “听我男朋友说,”李杨骁抬起手,握住迟明尧轻拍自己肩膀的那只手,说,“你之前在剧组做摄影师……” 第63节 “你男朋友?”那边问了一句,又像是很快想起来似的,“你是说上次过来找我的那个人?” 李杨骁“嗯”了一声。 “摄影师,副导演,执行导演,剪辑师……都做过,反正,该做的都做了。”那边说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了一声,说,“他是你男朋友啊,我当时问了一嘴,他还不肯告诉我,我又觉得他不像你喜欢的类型。” 迟明尧离电话很近,显然听到了这句,皱了皱眉,转头看着李杨骁,明显想听他的解释。 李杨骁弯了弯嘴角,在他手背上拍了两下,示意他稍安勿躁,对着手机说:“我也觉得不太像,还挺意外的。” “对了,听你的经纪人说,你现在演的角色在电视上播出来了,有很多人喜欢你,”江朗的语气一下子变得郑重起来,挺真诚地说,“恭喜你杨骁,我以前就说过,你会红的。” “算红了吗,我也不知道,”李杨骁无意识地用拇指一下一下摩挲着迟明尧的手指,说,“只是跟最初预想的情况不太一样……” 电话里突然传来一阵喧闹,随即有人叫了几声“江导”,江朗应了一声“马上就来”,很快转过来对李杨骁说,“你现在预想未来三年的事情,也会不一样的。好了,导演叫我过去,我得先挂了。” “噢,好,”李杨骁应道,又在江朗挂电话前紧赶着补了一句,“对了江朗,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见一面吧。” 那边像是思忖了几秒,很快说:“等下周吧,下周我用那个号码给你回电话,这几天在国外拍戏,很快就回去了。” 挂了电话,李杨骁还在想那声“江导”,听江朗的意思,他并不是剧组的总导演,可能是分场导演,但那已经很不错了。 做导演、组织起一个剧组、拉到各方投资、把自己喜欢的故事呈现在大银幕上……如若没有亲身经历过,局外人根本无法想象这个过程有多么庞杂和繁琐。而当年他们两个初出茅庐的大学毕业生,赤手空拳又信心满满地以为,自己就此踏上了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电影路,却根本没想到前方荆棘遍地、豺狼环伺。 李杨骁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虽然这通电话他们好像什么都没说,但却又好像足够了——江朗在跟组,他还在拍电影,他恭喜了自己,他们还触碰到了过去,对于一通电话来说已经足够了。剩下的就交给之后的见面吧。 “打完了?”迟明尧问。 “嗯,”李杨骁转头看他,笑着问,“几分钟?” “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吧。” “那如果超过这个范围怎么办?” “你说呢?”迟明尧威胁似的拍了拍他的脸,“一会儿绷带就拆了,以后就超一分钟我们就做……” “走走走快起来,”李杨骁眼瞅着苗头不对,赶紧站起身打断最近明显欲求不满的迟明尧,拉着他朝门口走,正色道,“年纪轻轻小心纵欲过度……” 迟明尧被他拉着往前走,嘴里一本正经纠正道:“年轻人血气方刚怎么会纵欲过度。” 坐到车上,迟明尧想起刚刚打电话那茬,眯了眯眼睛问李杨骁:“江朗说我不像你喜欢的类型?” 李杨骁开着车,本能地察觉到这是一道送命题,在求生欲望的强烈驱使之下,他在脑子里快速搜索了一轮答案,讪笑道:“三年前的择偶标准当然跟现在不一样……” 迟明尧接着问:“所以三年前遇到我,你就不会喜欢我了是不是?” 李杨骁觉得自己这车已然开到了悬崖边上,稍有不慎就会坠落万丈,他急中生智地化被动为主动,反问道:“三年前你遇到我就一定会喜欢我?” 迟明尧泰然自若地答:“那是当然。” “哦,”李杨骁也镇静下来,淡定地反击道,“之前总摆一张臭脸折磨我,把我扛下山,还说什么20万睡一次的人,看上去还真是很喜欢我。” 迟明尧这次倒是毫无愧意地回嘴道:“这还不叫喜欢?换别人的话,倒贴20万我也不睡。” 这话听上去强词夺理还自负得要命,但李杨骁竟冷不防被甜到了。 当天晚上,李杨骁用两根手指抬着迟明尧的下巴装大爷,调戏道:“小爷想20万睡你一次,干不干?” 但迟明尧很快就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强撩不成反被上”,拆了绷带的迟明尧撒了欢儿地在李杨骁身上释放年轻人的血气方刚。他把李杨骁托起来抵到浴室的墙上,一次又一次地贯穿他。李杨骁除了后背抵着冰凉的瓷片,全身都无处着力,只能紧紧地攀着迟明尧,过于强烈的快感自下而上地直直冲向大脑,让他忍不住呻吟着讨饶。 因为顾忌迟明尧刚刚痊愈的胳膊再次受伤,他一遍遍咬着迟明尧的耳骨,跟他说去床上,但迟明尧却偏偏像是要证明自己似的,抱着他边走边做,几乎把每个房间都转了个遍,用实际行动向李杨骁展示了什么叫“指东打西”。 他肆无忌惮地耍无赖,让李杨骁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一直折腾到后半夜,迟明尧才肯消停下来,他把李杨骁放到床上,钻进被窝亲吻他汗津津的肩膀,又把他翻过身来,拨弄他濡湿的睫毛。李杨骁闭着眼睛笑得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齿,凑过去摸索着亲他的鼻尖和嘴唇。 温存了一会儿,迟明尧把目光落到李杨骁的脸上,说:“哪天你有时间,我们把你的东西都搬过来吧。” 李杨骁交错在一起的睫毛上下颤了颤,过了几秒才缓缓分开,他睁开眼睛看着迟明尧,微哑着嗓音问:“你是在邀请我正式开启同居生活吗?” 为了照顾骨折的迟明尧,这些日子李杨骁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他家里,但偶尔跑完通告,他也会回到自己的那个小屋。下午陪迟明尧拆完绷带,李杨骁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很想主动问迟明尧要不要考虑同居,但一想既然是自己搬到迟明尧家里住,这个邀请似乎由迟明尧来提更合适一点——迟家二少爷娇生惯养,想来也不愿意屈居在自己那个小房子里。他想到迟明尧会提,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嗯,正式同居,”迟明尧笑了笑,说,“同意吗?” 李杨骁与他对视,说:“那我要好好考虑一下。” 他闭上眼睛,像是真的要大动干戈地思虑一番。 “要考虑多久?”迟明尧的语气里立刻多了一丝不满,“不准恃宠而骄。” 李杨骁没有立刻接话,大概过了几秒钟,他的嘴角先翘起来,然后睁开那双笑得微眯起来的眼睛,说:“考虑好了。” 这结果不言而喻,迟明尧开心地抱着他亲了又亲,却还是明知故问道:“考虑的结果是?” 李杨骁的脸颊贴着绵软的枕头,重重点了两下头,泛着水光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说:“附议。” 第69章 第二天一早,许云初就发来了江朗连夜修改的澄清长文——那已经跟他最初发来的版本大相径庭了,不仅将澄清的重点放在了还原当年的事实真相上,而且增加了很多情绪化的表达,读起来感染力十足。 这篇澄清长文讲述了三年前的事情,李杨骁吊着一口气从头看到尾,读完只觉得一阵心惊。 长文上说,当年的江朗为了拉到投资,托人介绍参加了一场圈内聚会,参加聚会的人中不乏一些名导、知名投资人和业内大佬,没想到酒过三巡,屋内居然开始了一场狂欢。 当时的江朗看到此情此景就已经想撤了,没想到刚推门出去又被保镖给拦了回来——原来这场聚会的组织人慎之又慎,不仅加入聚会时需要介绍人,提前离开也需要介绍人,防的就是有人中途退场举报。而介绍江朗来的那位已经不知所踪,所以江朗与保镖周旋许久,最终还是被拦了回来。 就因为这个离开的举动,江朗被当时聚会的组织人——也是圈内某位知名投资人和某家娱乐公司的总裁——注意到了,他挥手叫江朗过去。 李杨骁读到这里,反应过来,这位投资人应该就是指的陈瑞。 江朗在和李杨骁拉投资的过程中,曾在一场饭局中见过陈瑞,这时还以为他叫自己过去是想帮忙。没想到陈瑞当时已经溜了粉嗨过了头,指着江朗口口声声要他叫李杨骁过来助兴。 江朗一阵心头火起,他最看好的演员和并肩的知己容不得别人用言语这样轻贱,而他作为一个导演,今天参加聚会也只是想来拉投资而不是拉皮条的。他自知惹不起这位圈内豪贵,当时也只能低声下气地赔笑。 嗨大了的陈瑞并不打算放过他,反而抬高声音把屋里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言语间满是对李杨骁的侮辱性描绘。 江朗顿时被置于一个尴尬的境地,他硬着头皮对屋内十几个瘾君子解释:“您误会了,李杨骁是个特别敬业特别出色的演员……”但屋里的人却不听他解释,纷纷起哄要他把李杨骁叫过来。 就在场面一发不可收拾时候,几个警察突然破门而入,让这场还未开始的糜乱狂欢草草收了场,也让左支右绌的江朗顿时松了一口气。 屋里的毒品当场就被查获,所有人都被警察带走做了尿检。但结果却让江朗至今想起都有些胆寒——明显嗨大了的陈瑞被无罪释放,并未沾染毒品的江朗却被处以15日拘留,并且自此留下案底。 从拘留所出来的江朗得知自己的名字已经见报,并且上了广电黑名单,走投无路之际,他又托人联系到陈瑞。陈瑞一口咬定是江朗当天报了案,因为当天他只和江朗产生过纠纷,他扬言要在圈内封杀他。 江朗在绝望之下草草终结了与李杨骁筹备了半年的《陌路狂想曲》,心灰意冷之际,他离开北京去了别的城市,本想自此结束自己做了十年的电影梦,却在沉寂一年多之后,忍不住又在朋友的介绍下加入了别的剧组。 “因为担忧被那位投资人发现,践行当年的封杀诺言,我在拍摄最初几部戏时只能以‘江路’的化名出现在片尾字幕。承蒙制片人于泓在《兵不厌诈》拍摄期间对我施以关照,我才得以在片尾字幕以本名示人,在此也借杨骁的关注度再次向她表示感谢。” 写到最后,江朗提起了当年与李杨骁在校园一起拍短片的日子,还有他们上酒桌拉投资的经历,言辞恳切地表达了对李杨骁的感激与祝福——“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重启《陌路狂想曲》的拍摄吧,完成我们当年未竟的年少梦想。” 李杨骁对着这张长图凝视良久,直到迟明尧伸手帮他擦眼泪,他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这眼泪里掺杂的情绪太多了,以至于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而哭,是看到哪一句开始哭的。或许是因为这一切全因自己而起,让他充满了愧疚,或许是知道了江朗并没有放弃电影,这几年跟自己一样抵死挣扎而心下戚然,又或许仅仅是因为江朗最后那句“完成当年未竟的年少梦想”,让他想起彼时雄心壮志、野心勃勃的自己和江朗。 原来那部筹备了半年的《陌路狂想曲》,最终是以这样戏剧性的方式悲惨收场的。李杨骁想,原来江朗早在自己被封杀的一年前,就体会到了心灰意冷的滋味。那时他不告而别,是因为恨自己毁了这一切吗? 可是,江朗在得知自己被造谣吸毒的第一时间,就肯站出来帮他澄清,如果是恨的话,怎么可能做到只为他辩白而对自己的事情不置一词? 那也许……是他怕自己知道了这一切心生愧疚吧? 当年的江朗已经没有圆谎的力气了,可他又不忍对李杨骁说出实情,所以只能仓皇逃走。本想找好理由再回来向他解释,却没想到一逃就是三年,再次联系,却还是因为这桩不知如何讲出口的陈年旧事。 李杨骁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打到手机屏幕上。他一哭就停不下来,胸口又酸又胀,像是积攒了三年情绪堵在那里,非得顺着眼泪才能全都释放出来。 江朗没怨恨过自己,这三年来自己却时常怨恨江朗。他怨恨他吸毒,怨恨他不告而别,怨恨他终结了他们筹备了半年的《陌路狂想曲》,怨恨他毁了他们俩的年少梦想。 他把所有的不幸与坏运气都归结到那个起点,以为只要江朗没吸毒他们就可以永远意气风发,就可以在电影路上走得一帆风顺。他也不用被换角、被包养,他就可以永远是那个清清白白的李杨骁。 他怎么能这么自私呢? 怎么能这么这么自私呢。 怎么就没想到当年为自己挡了几百杯酒的江朗会有天大的苦楚呢。 明明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他却心安理得地恨了江朗那么久。 他差点毁了江朗啊。 李杨骁哭成了泪人,那架势像是要把整个屋子都要淹了。迟明尧手忙脚乱地帮他擦眼泪,可是根本就擦不干净,一张张纸巾都湿透了,他的手上也都沾满了眼泪,可是李杨骁还在哭,哭得停不下来。 他心疼得不得了,用手一下一下顺着李杨骁的头发,轻轻拍打他的后背,一叠声地安慰他:“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乖,不哭了不哭了……” 李杨骁把屏幕按亮,拿手背草草擦了两下屏幕,想要打开通讯录。但屏幕上全是眼泪,湿湿滑滑的,他怎么也点不开。他又胡乱地擦了两下,还是点不开。 迟明尧看出他要做什么,用纸巾帮他把屏幕擦干净,又帮他点开了通讯录。 李杨骁翻出江朗的号码拨了过去,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想起,他的哭势总算减了下去。 可那边江朗的声音一出来,李杨骁的眼泪又迅速涌了出来,以至于一时说不出话来。 “杨骁?”江朗问,“怎么不说话?” 李杨骁不想让江朗听出他在哭,他做了个深呼吸,颤抖着呼出来,压抑着情绪说:“江朗……对不起。” 他哭得太凶了,哭腔根本就压不住,江朗闻言愣了一下,试探着问:“你哭了?” 李杨骁想说没有,可是他一出声就会露馅,以至于他不敢出声了。他想让自己停下来,可是却根本就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眼泪,他简直对自己有点恨铁不成钢了。 “哭什么啊,”江朗笑了笑,“别太感动了,我当年离开北京,主要原因是因为太怂,但是这原因又不太好公开说嘛不是?哎别哭了,意思意思得了……说话啊?” 李杨骁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迟明尧无奈地对着电话解释了一句:“等一下,他哭得有点凶。” “哦,你是他男朋友吧……你安慰一下他啊,我真的……除了演戏,我还没见他这么哭过,他以前不哭啊……”那边也有些无措,显然对应付李杨骁这波来势汹汹的眼泪没什么辙,“哎李杨骁,你自己说是不是,你以前被我骂成狗的时候也没见你哭啊……得了得了,别哭了啊,找了男朋友也不能变得这么脆弱啊……” 迟明尧简直想挂电话了,这江朗会不会安慰人啊!什么骂成狗什么变脆弱,这是这时候该说的吗! 他只能亲自上阵,哄小孩似的揉着李杨骁的头发说:“不哭了不哭了,你缓缓再说话。” “哎我去,你们是专门打电话过来秀恩爱的吗,”江朗说,“别哭了杨骁,跟你说个好消息吧。唉,本来想当面跟你说的,但你哭成这样,我只能用它先临时顶个场子了,那个……我有女朋友了。” 李杨骁总算缓了下来,他打了个哭嗝,睁大了眼睛问:“是你在澄清声明里写的那个制作人吗?” “还没哭傻,对,就是她。” 李杨骁突然又笑了,原来江朗现在也不孤独了,他又哭又笑地问:“好看吗?” “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回头领你看看。” 李杨骁重重地点头说:“下周就带过来。”哭势好不容易停了,他顿了顿,又带着哭腔说了一遍,“江朗,对不起啊。” “嗨,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别这么说,如果那时候你不跟我筹备那个电影,那你也不至于等到现在才红了。” “那是因为我自己也很想拍。” “那我离开北京,不也是因为我自己想离开么?做个逃兵的感觉有时候也没那么坏,起码那段时间,我就觉得松了一口气,有时候逼自己逼得太狠,太累了。” 第64节 “你应该早点跟我说的,”李杨骁又做了个深呼吸平复情绪,“你是怕我内疚才……” 江朗打断他说:“不,我是怕你放弃。” 李杨骁愣了一下:“嗯?” “李杨骁你这个人啊,我跟你做朋友那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如果当年我跟你说了,你能承受住这种毫无希望的前行吗?你可能会跟着我一起离开北京,去做你爸妈希望你做的事情吧。但是我不告而别,那你恨我也罢,对我失望也罢,起码你可以继续做演员。你这个人啊,只要有一丁点希望,嘴上可能嚷嚷着要放弃,其实比谁都舍不得。” 李杨骁呆住了,眼泪又要涌出来,但江朗很快又接上了下一句:“当然了,你也别把我想得太伟大了,我希望你继续走下去,也是为了印证我可以做个好导演。你是我悉心调教出来的演员,如果你能成功,就算以后我没有成为导演,也能告诉自己,不是我做不成导演,只是命运不让我做导演。所以我得谢谢你没放弃,如果我没有成为导演,余生我就能指望着你来安慰我自己了。” 江朗如此坦诚,以至于李杨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他流着眼泪,咽了咽喉咙说:“但你也没放弃,你肯定能成为导演的。” 江朗笑了:“我是说如果啊。” 挂了电话,李杨骁心绪难平。他回想自己从最初萌生做演员的想法到现在,先后遇到了宋昶、江朗和迟明尧,他们分别是他的朋友、知己和伴侣,每个人都在他人生中的不同阶段给予了他最大的温柔和鼓励。 这样想来,其实他从来都是一个很幸运的人,只是以前不自知罢了。 这些年天大的温柔都降临在他身上,其实他从来都不孤独啊。 李杨骁拿两只手捂着脸,闷着声音对迟明尧说:“别看我了,哭成这样……” 迟明尧握着他的手臂,想把他的手从脸上移开:“哭成这样也好看。” “你知道我以前都不哭的吧,”李杨骁用湿漉漉的嗓音说,“江朗刚刚给我澄清了,我以前都不哭的,不知道为什么哭的时候都被你看到了……” “没关系,没关系,”迟明尧亲了亲他满是泪痕的脸说,“那就只有我看到,不给别人看。” “太丢人了我的天,”李杨骁抽了一张纸巾擤了擤鼻涕,用带着鼻音的声音嘟囔道,“怎么哭成这样。” 那则长文当天中午就发了出去,随之发出的还有澄清李杨骁吸毒的律师函。 舆论轰轰烈烈地又掀起了一波讨论,他们这次把讨论的重点放在了那篇澄清长文里的“知名投资人和娱乐公司总裁”的身上,不少人都在猜测这人到底是谁,更有看热闹不嫌事大者拉出了几十家娱乐公司的总裁名单,并一一对照分析。 因为这事牵扯到影视圈内的潜规则和黑幕,一时讨论的声势颇为壮观,成为了各大娱乐网站的头条。 “李杨骁好友为其澄清吸毒传闻 爆料某知名投资人涉嫌吸毒和潜规则” “某业内知名大佬被曝曾试图潜规则李杨骁 与警方勾结逃脱吸毒罪名” “李杨骁好友江朗被冤吸毒 幕后黑手疑为某娱乐公司总裁” …… 就在当天下午,一则有理有据的分析开始在微博上流传,那条微博从各种角度进行分析,将最大的嫌疑指向和瑞传媒的总裁陈瑞。许云初工作室的微博还配合地点了个赞,然后又在一个小时后把赞取消,惹足了争议。 与此同时,不少人也注意到了发表律师函的微博正是梁思喆所属的工作室官博,而且梁思喆本人还给这条微博点了个赞!一时“李杨骁签约许云初工作室成梁思喆同门”在粉丝和路人群体中也成了爆炸性新闻。 是梁思喆的工作室发的律师函哎!!我骁以后资源有保障了,开心! 不得不感叹李杨骁真的很幸运,刚出道就成梁思喆同门了,这个起点比同期艺人不知道高哪去了。梁思喆随便拉他演个配角,点拨几句,就能羡慕死其他人吧! 梁思喆工作室签约李杨骁,说明他对李杨骁的演技比较认可吧,影帝怼天怼地怼媒体,难得有个能看得上眼的人,不容易了。能不能把握机会就看李杨骁自己了。 粉丝能不能不要吹了,签了梁思喆工作室好像就能成第二个影帝似的! 签了梁思喆工作室不能说明李杨骁一定能成为第二个影帝,但一定能说明影帝认可了李杨骁的演技!要知道梁思喆是云初工作室的合伙人,对签约哪个艺人有决定权的! 沸沸扬扬的声音将那个“知名投资人”的嫌疑指向了陈瑞,迟明尧又自掏腰包免费给陈瑞送了个热搜,直接帮他火了一把。 和瑞大概也慌了,当晚用官微发了一则律师函,澄清陈瑞并不是网络上语焉不详的那个“知名投资人”。 但许云初紧跟节奏,适时的用小号放出陈瑞洗钱的证据,然后又买通了不少博主抢先转发这个消息,使这个惊天大料顿时在微博上掀起了巨浪。 “和瑞传媒洗钱”在接下来两天内成了全民聚焦的热点新闻,所有人都在观望这个业内盛产烂片的娱乐公司将会落得怎样的下场。不少粉丝出于对造谣的愤慨,甚至跑到政府微博下面,倒逼政府采取措施制裁和瑞这个业界毒瘤。 在陈瑞名声直下的衬托之下,所有关于李杨骁的负面新闻,包括吸毒、包养等传闻都传闻都直接被打成了造谣。 李杨骁与江朗在大学时期拍摄的几部短片也随之火出了粉丝群体,业内电影人开始注意到这个被梁思喆看好的新人,他们惊讶地发现,在李杨骁出演《如果云知道》之前,他居然饰演过这么多的角色! 他们夸赞他极富灵气的演技,甚至预言他有希望成为内地第二个梁思喆,因为很少有新人可以突破戏路的局限,将这么多角色都演绎得活灵活现。 李杨骁收到的片约越来越多,其中不乏知名导演抛过来的橄榄枝。 想要采访李杨骁的媒体也越来越多,无数专访找上门来,李杨骁身上有太多他们想知道的故事了,他跟那些过往清白、单纯如白纸的新人们完全不同,他过往的一切就像是一个充满着吸引力的黑洞,引诱着无数探寻的目光。 当年为何推掉《爱偏离》的出演机会? 和江朗到底是什么关系? 包养传闻是否确有其事? 为什么会到地下酒吧跳钢管舞? 沉寂的两年是因为堕落吗? 是否曾沾染过毒品? 为什么会出演同性电影《迢迢》? …… 许云初精挑细选,给李杨骁选了一档国内最知名的访谈节目,让主持人向他提问媒体们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本意是让李杨骁直面争议。 李杨骁有点紧张,这些问题每一个都直击他的软肋,他感觉不太能把握好回答的尺度。 许云初安慰他说:“没关系,你就照实答,你现在身上的争议还是太多了,当然有争议才有关注,这也不能算坏事。但问题是,你现在不缺关注,缺的是大家都能感受到的真诚。” 那天下午两点,李杨骁在迟明尧的陪伴下进了录制厅,台下坐了几百位他的粉丝,都用热切的目光盯着他。李杨骁坐在舞台中央的高脚凳上,面对着那个国内赫赫有名的女主持人。 “你们都看过他演的作品吗?”女主持人问台下的粉丝们。 “看——过——”她们异口同声地答。 “都看过什么?”女主持人又问,“除了最近热播的《如果云知道》。” 台下七嘴八舌:“《迢迢》、《偷心》、《救世主》……”炸开了锅。 “你们觉得他演得好吗?” “好——”又变回了异口同声。 女主持笑着问李杨骁:“过去的作品我们一会儿再聊,我倒是对之前那个澄清声明上说的《陌路狂想曲》很感兴趣,能讲一下这个故事吗?” 李杨骁思忖片刻,说:“我简单讲一下吧。一句话来说,就是一男一女两个罪犯在逃逸的路上相遇了,然后发生了一连串的故事。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困境吧,其实都是在不得已的状态下杀了人,然后又出于求生的欲望逃走了。他们相遇之后,因为害怕孤独特别想相互靠近,但是又出于警惕和猜忌,不肯真实地向对方展示自己的过去。就是在这种……彼此吸引和排斥的过程中,产生了一点跟爱情有点像又有点不像的感情,也发生了一些比较疯狂但是又还挺温情的事情吧。” 主持人认真听完了,说:“两个逃逸罪犯相遇的故事啊……我觉得是我喜欢的类型哎,你们以后会考虑继续拍这部电影吗?” “会啊,”李杨骁认真地点头,“肯定会的。” “打算什么时候重启?” “现在还不太确定,”李杨骁握着话筒说,“因为江朗还在参与一个周期比较长的项目,暂时没办法脱身,我最近也接了一部新电影,可能等我们各自忙完现在的作品,就要开始着手筹备那个项目了。”他有点不确定地看着观众席问,“可能我刚刚讲得有点无聊,因为不敢泄露太多剧本的东西,但是——你们期待吗?” 台下的观众大声喊:“期——待——” 李杨骁闻言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主持人这才开始了正式的访谈流程。那些事先准备好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但当李杨骁真的站到台上面对这些问题,反而觉得没那么可怕了。那都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情,没有什么比真实的经历更能打动人心。 他说起在地下酒吧拍《迢迢》的日子,说起毕业筹备《陌路狂想曲》的日子,说起去做驻唱跳钢管舞的日子,说得云淡风轻又神采飞扬。台下有人开始抹眼泪,为这些不曾陪伴他度过的时光。 迟明尧坐在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李杨骁只有偏过头才能看到他,但是却一直能够感受到他落到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那让他十分安心,好像在这道目光的陪伴之下,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访谈进行了一大半,主持人侧过身子面对背后的屏幕,对李杨骁说:“你看过这张照片吗?其实并不太友好,但是请台下的粉丝相信我们并无恶意。其实我特别喜欢这张照片,因为它让我觉得李杨骁其实是一个很特别的、很有故事的人。” 李杨骁也微微侧过身体,偏头去看那张照片。那是那张他穿着黑色卫衣倚着墙抽烟的照片,下面有一行很显眼的字:“我抽烟、喝酒、跳钢管舞、吸毒,但我是个好男孩——李杨骁” 李杨骁看着那张照片,想了想对着话筒说:“这大概是我,迄今为止人生中最低迷的一段时间吧……原来那个时候我看上去是这个样子的。跟我想象的其实不太一样。” “你想象的是什么样子?”主持人问。 “更颓废一点。” 主持人把身体转过脸,问粉丝们:“你们喜欢这个样子的李杨骁吗?” 她们拖长了声音大喊:“喜——欢——” “谢谢,谢谢,谢谢你们喜欢那个时候的我。虽然他其实挺不怎么样的。”李杨骁说完,低声地笑了笑。 台下人不懂他这句出自真心,都当成一句玩笑话,也跟着笑起来。 李杨骁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虽然那段时间过得有点惨,但其实也发生了很好的事情,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福祸相依吧。” 主持人好奇地问:“什么很好事情,能透露一下吗?” 李杨骁笑道:“能不说吗?” “好吧好吧,尊重你的隐私。”主持人笑着说,“——那最下面那行字,你怎么看?” 李杨骁低声把那句话念了一遍,然后说:“我可以忽略吸毒那两个字吧?已经澄清过了,而且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没有沾染过毒品。江朗也是,他是我的好哥们儿,我们在一起拍了很多年的戏。然后就是——” 他沉吟片刻,笑了笑,说:“好男孩的标准是什么呢?不抽烟不喝酒不染发吗?我觉得这太没有挑战性了,所以……比起好男孩,我可能更想做一个好演员吧。” 台下静默了一秒,然后掌声雷动。 李杨骁侧过脸去看迟明尧,两人视线相触,很有默契地勾了勾嘴角。 第70章 闹得人尽皆知的“和瑞传媒洗钱事件”因警方介入调查而逐渐热度消减,在证据确凿、舆论倒逼的情势之下,陈瑞灰头土脸地逃到了国外,和瑞传媒也随之被警方查封,歇业大吉。 不少小艺人一看陈瑞彻底倒台,纷纷站出来控诉他在娱乐圈仗着权势欺男霸女的恶劣行径,一时关于陈瑞的负面新闻铺满了整个网络。还有不少法律界的专业人士站了出来,分析陈瑞身上背负的罪名足够他在监狱里待满多少年。 周一下午,李杨骁在助理的陪同下去了明泰的影视棚,拍摄明泰家居的秋季广告。以前没有影视剧可拍的时候,他为了糊口曾经拍过不少平面广告,但那些广告只需要他站在摄像机前,摆出个僵硬的pose就足够了。 但这次不一样,他要给迟明尧的品牌做代言了,以后他的形象会和迟明尧设计的产品,同时出现在电视上、网络上、大街小巷的巨幅广告牌上。他紧张得要命,生怕因为自己表现力不足,毁了明泰这几年辛苦打造的高端品牌形象。 那位圈内声望极高的摄影师一遍一遍地叫他在镜头前放松,可他还是摆脱不了紧张感,举止间始终达不到摄影师要求的放松自在感。 李杨骁有些着急,他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可是又没办法做到不关心。 迟明尧处理完手上的工作,来到摄影棚看李杨骁拍广告,他往摄像师旁边一杵,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杨骁,让李杨骁更不知道什么叫自在了。 “你别看我了,”李杨骁无奈地对他笑道,“你一看我更紧张了,本来就拍不好,这下更拍不好了。” 迟明尧走上前说:“怎么就拍不好了。” 李杨骁愁眉苦脸:“就是拍不好啊,怕拍不好砸了你的招牌……越怕拍不好,就越拍不好。” 迟明尧站在一边开导他:“你得这么想啊……” 李杨骁坐在床上,两只手撑在身后,仰着脖子看他:“嗯,你说。” 第65节 “你这么想,你要是拍不好,你男朋友的公司就面临着破产的危险,这要是一破产,以后你男朋友是不是得靠你来养活?你说你得挣多少钱才能……” 李杨骁本来真以为他是来开导自己的,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这时听他这样说,又好气又好笑:“你威胁我啊……完了完了,我更拍不好了。” 迟明尧也跟着笑,又说:“没事,你拍吧,有你男朋友顶着呢,倒不了。” 李杨骁不信他这么好心,一脸狐疑地等着他下一句。果不其然,迟明尧接着说:“只不过我打算挂到上次天桥边的那个广告牌上,听说那边人流量最大,每天都有几十万人可以看见……” 他还没说完,李杨骁就笑着伸手推他的腰:“你走,别来打扰我拍广告。” 迟明尧配合地往后退了几步,笑道:“真走了啊。” 两人正打情骂俏,摄影师在外面抽完了一支烟,走回摄影棚,见到这副场面,他眼疾手快地把摄像机对准了李杨骁。“咔嚓”一声轻响,伴随着闪光灯强烈的白炽光,这一幕被定格在了照片上。 李杨骁被强光晃得眯了眯眼睛,随即有点不好意思地对摄影师说:“杨老师抽完烟了?” 摄影师朝他招手道:“过来看,你这个状态就很好,迟总要看看吗?” 李杨骁起身走到摄影师旁边,迟明尧站到他旁边揽着他的肩膀,两个人微微俯身,看着那张照片。 李杨骁忽然明白摄影师要的是怎样一种感觉了,就是那种完全放松、肆无忌惮、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怀着一种欣赏而满足的态度享受着眼前的生活。 原来跟迟明尧在一起的自己是这个样子的。眉梢、眼角、唇边……全都挂着开心和知足。 “我好像明白了……”李杨骁挠挠头说。 “ok,再试试。”摄影师朝前方努了努下巴,示意他再次坐到床上。 找到了状态的李杨骁这次拍得很顺利,成片率相当高,摄影师嘴里不住说着:“很好很好,再来一张……ok太棒了,就是这种感觉……对对对,好嘞,perfect……” 收工之后,迟明尧正在开会,李杨骁便陪摄影师一起下楼。 走出电梯,摄影师忽然低声问了句:“你跟迟总是……?”这话虽没点明,但意思却很明了。 出于谨慎,李杨骁模糊地说了声:“嗯?”然后笑了一下。 摄影师也笑了,说:“看出来了,放心吧,好歹我也在这圈子里混了十几年,不会往外说的。” 李杨骁抿了抿嘴唇说:“这么明显吗?” 摄影师笑道:“热恋中的人是藏不住的。” 送走摄影师,李杨骁正打算上楼,一闪眼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是……叶添? 叶添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脸上的口罩拉得老高,只露出两只眼睛,这时正看着李杨骁。 李杨骁朝他走过去:“你来做什么?” 叶添只抬头看着他,不说话。 李杨骁笑了一下:“看来不是找我的,是找迟明尧的吧?” 叶添还是不说话。 “我不会让他来见你的,”李杨骁说,“不是担心你对我产生威胁,是因为他不会想见你。” 叶添这才开口,小声说:“你能不能让明尧哥放过瑞哥?” “他没做什么吧?陈瑞阴沟翻船,不是应该怪他自己吗?吸毒、贩毒、投资烂片洗钱、圈内搞潜规则,哪一件事情不是他自己做的?” “可是,”叶添的声音放得很低,似乎怕被别人听到,“他也并没有对你做什么啊。” 李杨骁觉得有些好笑,他坐到叶添旁边:“他没对我做什么是因为没有做成吧。就像当年他要你喝下那瓶液体毒品,你觉得没人救你的话,你能活到现在?” 叶添垂下眼睛,眼角突然泛了红,委屈地说:“可是我现在完了,我什么都没有了,这个圈子,我……我待不下去了。” 李杨骁不知说什么好了,叶添明明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可偏偏让人对他生不了同情心,他说:“你有人气有粉丝,只是没有陈瑞这个后台了,怎么就完了?” “你什么都有了,你当然不会懂……”叶添偏过脸说,“以后你会针对我吧,如果我们有合作的话。” 李杨骁气极反笑:“你别把我想成你好吗?” 叶添的睫毛颤了颤:“说到底我们也是一类人。” “你愿意这样想的话,我也不想解释。你就当我不会陷害同类好了,迟明尧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回去吧,好好治治你的被害妄想症。” 李杨骁说完就起身走了。走进电梯,叹了一口气。 这天拍的广告很快就出现在街边的巨幅广告牌上,其中一张正是摄影师随手捕捉的那一幕,只是画面上的迟明尧被截掉了,只留下了笑得随心所欲的李杨骁。 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流拥挤,但没有人知道画面上的李杨骁眼睛里装着迟明尧。 人们震惊于李杨骁飙高的人气和蹿红的速度,更惊叹他迅速拔高的商业价值——要知道明泰家居近几年走得一向是中高端路线,而李杨骁代言的这条国际产品线,在往季更是邀请国际超模来进行代言。 《如果云知道》在十月份的第三周四播到了大结局,李杨骁的哭戏在当晚就被刷上了热搜,第二天仍在热搜榜上居高不下。 李杨骁不太明白观众为什么对他的哭戏如此热情,甚至有成批的粉丝跑到他的微博下面,刷了一排“骁骁哭一个给我看”。他只觉得那天晚上的迟明尧好像心情很不爽,他心情不爽就要来折腾自己,在床上把他折腾得死去活来,末了又温柔地吻他眼角溢出的眼泪。 周六下午,迟明尧陪李杨骁一起搬家。李杨骁的衣服和生活用品早都已经搬了过去,现在只剩一些零碎的小东西需要收拾。 他将自己收藏的碟片码到箱子里,用胶带封好,抬头一看,迟明尧正站在墙边,把那些写满了台词、贴在墙上的纸片一张一张小心翼翼地撕下来。 那些密密麻麻的台词陪伴李杨骁度过了最黑暗的一段时间,那时他接不到戏,为了保持演戏的状态,只能每天对着墙,一遍一遍地跟自己排演。 那狼狈不堪的两年多连他自己都避之不及,但现在迟明尧却视若珍宝地帮他一张一张地揭下来。就好像揭下了一片一片的黑夜一样。 李杨骁走过去,从后面抱住迟明尧的腰,把头贴在他的肩膀上。 迟明尧笑了笑,微微偏过脸问他:“怎么了?都收拾好了?” 李杨骁说:“嗯,突然觉得特别喜欢你。” “突然?”迟明尧挑眉道,“那以前都没有特别喜欢我?” “以前是特别特别喜欢,现在是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 他不知道说了多少个“特别”,说到一口气喘不上来,才笑着接上了“爱你”。 迟明尧被他逗笑了,又说:“我也爱你。” 李杨骁说了声“嗯”,又抱着他说:“你最近好像有点累。” “刚开始接手娱乐的业务,有些不太熟悉,累点也是正常的。” “你上次说,你对娱乐圈的事情不感兴趣。” “嗯?” “如果不想做的话就别做了,做家居就好了。”李杨骁靠着他的肩膀说,“别迁就我,你就,陪着我就好了。” 迟明尧转头看着他说:“以前没遇到你,所以才不感兴趣。” 李杨骁短促地笑了一下,搂着他的一只手朝下挪了挪,去解他的拉链,咬着他的耳垂说:“我们在这里做吧。” 他把手伸到迟明尧的裤子里,很有技巧地揉捏他。迟明尧很快被他挑逗得起了反应,偏过脸跟他接吻。他挣脱李杨骁的胳膊,迅速地抱着他翻了个身,把他压到墙上,然后进入到他的身体里,凶狠地撞击他。 李杨骁的脸贴着那一张张写满了台词的便笺纸,感受着从下到上一波又一波快感猛烈地袭来。他用力地握着迟明尧手臂,仰着头和他一遍又一遍地深吻。 高潮的时候他产生了一种幻觉,就好像突然回到了两年前,那时的李杨骁在这间屋子里跟迟明尧做爱,然后抵死缠绵。 …… 吃过饭天已经擦黑,他们开车把那两个装着过去的箱子拉回了家,刚一迈进家门,外面忽然下起了雨。 李杨骁洗完澡躺在沙发上,听着雨点敲在窗户上的噼啪声响,一张一张翻着迟明尧中学时的照片。少年人的骨骼还没有发育成如今锋利的形态,但迟明尧那时微微抬着下颌,抿着嘴角,像是要睥睨整个世界。 李杨骁想起了那时的自己,大抵也总是露出这般不屑一切的神情,好像只要想做成某件事情,全世界都会为自己开道让路。 翻过几张照片,李杨骁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紧盯着其中一张。 那张照片上,瘦瘦高高的迟明尧正背对着镜头走路,他穿了黑色的t恤和黑色的直筒长裤,手上还拿着滑板——像极了李杨骁17岁的那张照片。 “还在看啊,”迟明尧握着水杯走过来坐到他旁边,“看到哪儿了?” “你也有这么一张啊。”李杨骁捏着那张照片,递给迟明尧看。 迟明尧咽下一口水,点头笑道:“嗯,当时我看到你的那张,还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李杨骁觉得有点神奇,在他们17岁的时候居然有过如此相像的一张照片,就好像注定会遇到一样。 那时的自己遇到迟明尧会怎么样呢?大概谁也看不上谁吧,李杨骁笑了笑,摇了摇头。 外面的雨似乎越下越大了,李杨骁忽然很想出去走走。他现在已经很少出去了,出去一趟还要担心被认出来,跟迟明尧出去就更要担心被狗仔拍到,实在太麻烦了。 但现在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想来狗仔们也不会敬业到在这样的天气里举着相机偷拍他。 他把那张照片放回相册,对迟明尧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迟明尧说:“好,去哪儿?” “不知道,看开到哪儿吧。” 雨夜温度偏低,外面有些沁人的凉意,两人穿上长风衣出了门。 李杨骁自告奋勇地主动要求开车,他已经想好要去哪儿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马路上已经积起了水。街上人少车多,车子堵在路口艰难蠕动。这样的路段尤其容易发生追尾事故,他年初经历过一次,这次便开得格外小心。 走走停停地开了有二十分钟,李杨骁把车停在了天桥附近,拿出黑色的口罩戴在脸上,说:“走,下车。” 迟明尧从后面拿了那把黑色长柄伞,撑开了,举到两人中间。那把伞很大,伞面弯下来,可以轻松地把两个人罩在里面。 一方伞下,两人并行。暴雨倾盆而下,有的打在伞上,有的落在地上,溅起无数细小的水花。 他们上了楼梯,路有些滑,但两个人并肩走得很稳。 李杨骁把手插到迟明尧的风衣口袋里,偷偷和他十指相扣:“你还记得上次来这里的情景吗?” 迟明尧笑了笑说:“当然记得,我说我要追你。” 他还记得那个天桥之吻的约定,不过现在,他已经不打算让李杨骁兑现了。虽然这把伞很大,大到可以安全地遮住他们的脸,但他还是担心会被人拍到。他不希望李杨骁再一次成为舆论的靶心了。 李杨骁也想起了那时的场景,只是他又想,他其实不是被追到的,是朝着迟明尧跑过来的。 他想对迟明尧说很多话,说迄今为止的每一步都不知走得是否正确,只是能遇到你已经算天大的幸运。 天桥前方,巨大的灯牌上已经换上了李杨骁的照片——那张笑弯了的眼睛里装着迟明尧的照片。 李杨骁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广告牌上的自己。 然后他快走了两步,走到迟明尧的面前停下来,伸手把黑色口罩拉到下巴上,微微踮起脚,在铺天盖地的雨声中亲吻迟明尧。迟明尧像是怔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热切地回应他。 他们在湿漉漉的雨夜里,大胆地接了一个湿漉漉的吻。 明天也许会阳光灿烂,也许会满城风雨,但是这一刻,管他呢。 (全文完) 第66节 ==== 哎呀,写完了,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打上全文完三个字又不知道说啥了! 总之就是,又送走了一对新人,远目…… 希望骁骁和迟总以后每天都过得开心吧,希望你们也是! 感谢陪伴,剩下的话我想想再说,一时感慨万千不知道怎么说好了23333 会有番外的!17岁的,后来的,都会有的!嗯。 本书由 jiaohaoyun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