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姻緣II(GL)》 分卷(1) ◎外冷内热绝美琴师风流倜傥梦中情人 ◎梦里谈情,醒来说爱,前世今生姻缘天注定 流烟馆的琴姬平素淡漠不爱理人,很难想象这样冷傲的人会芳心暗许。 她有一个梦中情人,是真正存在梦中的情人。 会在梦里教她读书、写字、弹琴、知礼,对她做尽种种旖.旎之事。 梦中人是恩人,也是她的情人。 她常喊她舟舟,咬字缠绵,眸光流淌化不开的温柔。 直到十八岁那年她被推上花轿即将成为当地有权有势官老爷的玩.物时,梦中情人一身白衣从天而降。 那一刻,身披艳红嫁衣的琴姬是狼狈的、战栗的、欢喜的。 食用需知: 1 .甜文/前世今生/情有独钟/微玄幻/主受 2 .攻是狐妖之身,主CP皆是天上星主转世,以后会有孩子 3 .天定姻缘系列文,没看过第一部 不影响此文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天之骄子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琴姬(舟舟),昼景(长烨) ┃ 配角:十七,端端,染染,楸楸 ┃ 其它:接档预收:《沈姑娘追妻攻略》 一句话简介:梦里谈情醒来说爱 立意:积极向上,彼此治愈。 第1章 梦中情人 六月中下旬,碧波泛舟,芙蕖盛开。 藕花深处,飞鸟掠过水面单翘起细短前腿傻呆呆瞧着衣衫轻薄长发及腰的少女。 空气里传来不浓不淡的桃花酒气,和清新的莲叶花香氤氲交织,酝酿出别具一格的夏日新鲜。 暖风徐徐荡过平静湖面,拂乱少女轻薄如纱的刺绣里衣,娇美的身段在风中显现,纯白衣领微敞,露出小片润白如雪的肌肤。 她懒洋洋斜倚在小酒桌,一手支颐,一手摇晃杯盏内色泽澄净的桃花酒,看傻了的小肥啾一头栽进层叠的荷叶,晕着头扑棱棱飞起。 少女倏地莞尔,笑声好听。 酒过三巡,她微眯着波澜潋滟的水眸,似是不悦,蹙眉发出一声轻哼。不像是不满,更像是无可奈何的撒娇。 不远处,女子划着小船赶来,待离近看,却是腰细腿长,美貌风流,一头如瀑耀眼的雪发美得如仙似幻,年轻地过分的面孔,笑起来天真无害。 仗着腿长,她放下船桨轻巧跨到少女身边,手上拿着一枝不知从哪儿折来的鲜花:舟舟,送给你。 百合在风中轻轻摇曳,被她唤为舟舟的少女水眸溅开层层惊艳,她见到她就欢喜,那点子等人的嗔恼早就烟消云散。 眸光微垂落在自己看起来不甚矜持检点的寝衣,她也没想到这次会是如此打扮出场,反观女子衣衫齐整,她微微抿唇,花瓣般娇嫩的唇抿成一条线:阿景,你又来迟了。 那我自罚三杯?她接过少女玉指拿捏的酒盏,恰好少女爱惜地取了她递来的百合花。 百合花纯洁高贵花香四溢,她低头轻嗅一口,冷淡的面容笑意微生:好呀,你自罚三杯。 杯盏内尚存留半杯,少女浅笑着提起酒壶为她续满,偏要看她认罚。 眼神含蓄地胶着在白玉杯,盯着女子仰头的动作,看她下颌流畅漂亮的线条、细腻雪白脆弱不堪催折的脖颈,眸微抬,又看她薄唇吻过杯沿。 心尖一热,整个人好似无意跌进酒池,升腾出酥酥.麻麻的情切。 她没忍住,趁那人饮酒入喉,偷吻了那朵洁白无瑕的百合花。 微甜。 她笑着指腹拂过盛开饱满的花瓣,昼景三杯饮尽,舌尖被桃花酒取悦,狭长的狐狸眼起了三分妖冶:舟舟,你看起来心情很好。 嗯。是心情很好。她们两人好得不分你我,眨眼的功夫少女软了腰肢躺进她怀抱:我看见你心情就好,若哪日你不见了,我该如何? 我不会不见的。昼景指尖勾着她乌黑柔软的发丝:我会永远陪伴舟舟。 永远是多远呢?少女没问。眉眼间的冷淡如冰雪寸寸融化,映出这个年纪最柔和的娇媚,她趴在女子身上,杏眸含情:桃花酒好喝吗? 想尝?昼景好整以暇地抚弄她娇软的下唇,低头轻咬两下,气息微乱:想不想尝? 少女被她问得有一晃失神,等意识稍微缓过来看到她的阿景笑得像只得逞的小狐狸,她极喜欢她笑,也愿意哄她笑,克制着甜软水媚的嗓:想尝。 求我。 她微怔。 昼景散漫地环着她腰,彼此的体温透过轻薄的衣衫传递而来,她瞅着少女精致秀美的寝衣,心里的情恍若被猫的爪子轻挠,挠得她想不管不顾地将其剥开。 她薄唇轻启,似逗非逗:舟舟,快求我。 她望过来的视线如沸水滚烫,烫得少女矜持的心没了章法。 阿景生得好看,那种好看不是凡人能拥有的绮丽华美,像是长在一切能搅乱她心潮的点上,被她看一眼,身心都被她蛊.惑。 夏风掀起湖水的潮湿气,她听到自己隐隐颤抖的声线:求你了,阿景,予我尝尝。 羞意上涌,又在下一刻,唇舌勾缠,迷离失魂。 桃花酒是真的很香。 香软嫩滑,教人欲.罢不能。 少女浅淡的哼声被风吹散,直到后来寝衣被揉皱,她被陌生的情潮惊醒,娇唇张张合合,大口喘.息。 昼景兴致不减,轻抚她年轻的娇躯:舟舟,我是你什么人啊? 这话来得突然,却不是不能答。少女习惯了在人前冷漠,唯独对着此人,有了淡雅迷人的人间烟火气。 她面若桃花,眼尾勾着细浅的媚,没理会昼景的不老实,纤细的手指捏了她尖尖下颌,吐字清晰,字字虔诚:阿景,是我的梦中情人。 正因了是存在梦中的情人,才许她诸般恣意。 这答案在意料之中,昼景不置可否。 稍顷,少女受不住她轻薄,羞嗔看她,一手按住她手腕:你还不知足么? 遇见她,昼景从来不知知足两字怎么写。她挑眉:情人哪有不调.情的? 说得理直气壮,琴姬被她逗笑,软软地揉她嫩白的耳朵:好阿景,你且饶我片时,我想抚琴给你听。 好。昼景松开禁锢在她腰肢的手,琴姬整敛衣衫,横琴在前。指尖轻拨,琴音袅袅而起。 偶然的一抬眉,她看着昼景温柔宠溺的眸光,心里不住泛甜。 她的琴是她教的,满腹诗书才学也是她教的,她教了她很多,读书、写字、弹琴、知礼,便是恋慕一人,都是她手把手教的。 满腔的情意藏也藏不住,一曲毕,琴姬歪头冲她笑:阿景,你为何会在我梦中呢? 昼景满目爱怜,起身坐在她身边:我的舟舟哭成了小花猫,我怎能不来陪你? 哭成小花猫啊。琴姬思绪翩飞:她唯一一次哭成小花猫,大概是八岁那年了。 隔着一堵墙,争吵声传来,小女孩神情漠然,咬着唇,抱着小猫赤脚从小木床下来,支棱着耳朵偷听。 妇人扯着嗓子和人议价:不行!三十两太少了!五十两! 五十两?五十两太多了,你休要狮子大张口,再说了,女娃那么小,值不值五十两还不好说。 怎么不值?现在是我急着用钱才管你要五十两,这样的小美人胚子,等再过几年可就不是这价钱了,你最好想清楚! 没见过你这么做生意的,五十两也太 声音渐渐低弱下去。 一刻钟后,囫囵地听了大概,她放下猫蹑手蹑脚地从房门跑出去。 哎?妹妹?妹妹你跑什么?! 呼吸一滞,她暗恨兄长就知道添乱,娘要把她卖进青楼,她能不跑吗? 天空下着雨,她前脚跑出家门,妇人醒觉过来领着人在后面凶神恶煞地追。 长街一眼望不见头,细雨霏霏,小石子磨破了脚,脚底被磨出血她也不敢停。 青楼是吃人的地方,再好的姑娘进了那地儿都得靠皮.肉挣钱,等到年老色衰,逃不过草席裹身往乱葬岗一丢的下场。 她吓得要死,恨不能再多生出两条腿,一鼓作气跑到流烟馆门前,恰好撞上从马车里出来的馆主。 两两相望,她苍白着脸,狼狈地不成样子,赶在妇人掌掴她之前大喊:我答应了!我答应入馆! 昨天在街上碰见这位年轻馆主,馆主看她手指纤纤是学琴的好苗子,萌生招人之意。 收到流烟馆的邀请,此事没来得及和妇人说,就先看清妇人心存的歹意。 她不肯喊她娘,大抵打心眼里觉得这凶巴巴的女人不配做她的娘。母女俩长得也不像。她天生冷情,对所谓的亲人无甚好感,是以在生和死之间,毫不迟疑地选择了生。 进入流烟馆就是生。 流烟馆也被称为四艺馆,乃高雅之地,和青楼没法比。 有馆主在,琴姬入馆成了流烟馆的学徒,有流烟馆在背后撑腰,被卖青楼一事不了了之。 白日闹得厉害,深夜她趴在床上,哭累了方才睡下。 也是这一晚,在梦里她遇见了她的阿景。 阿景是她的恩人,十三岁之前她看不见她的脸只听得到她的声音,十三岁之后,慢慢地懂了何为惊艳,慢慢地动了情。 舟舟,你信前世今生吗? 信。少女慢饮一杯酒,杏眸璀璨:上辈子我定然是个极好极好的善人,才能有幸遇见阿景这么好的情人。 想着她上一世的成就作为,昼景失笑,掌下微微用力揽紧她:舟舟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善心人。 你总喊我舟舟,舟舟是你为我起的小字么?她眉眼弯弯,消去一身清冷凉薄。 在大周,举凡女子的小字多是爹娘亦或夫君所起。闻弦歌而知雅意,昼景笑意深沉:是。是你的小字。 琴姬被她哄得眼底笑意始终没落下去,软软的手臂拢在美人脖颈:阿景,我渴了,你喂我酒喝。 好。 清凉的酒水顺着嘴角滑落,沾湿下颌和脖颈,渐渐的,润湿微敞的衣领,雪色里晕开泛着酒香的水泽。 她无力地伏在那,不介意胸前隐约的风光被人窥见,笑得温婉优雅,依赖地揽紧心上人的后颈:阿景,你可曾入过旁人的梦?可曾像待我一般,对待旁人? 昼景意识恍惚,前世种种走马观花地浮现脑海,她微微启唇,话音未出,唇瓣被重重咬了下。 琴姬淡然起身:你迟疑了。 饶是晓得是梦,她心尖还是酸涩了一下,且等着听一个合理的解释,未曾想意识打着旋迅速从梦境脱离。 白日,阳光正好。 伏案沉睡的少女茫然困惑地睁开眼,须臾,困惑消弭,她暗恼地咬了唇角。 门外传来一声声呼喊:琴姬,琴姬你在做什么? 第2章 藕花深处 琴姬在梦里谈情说爱,关键时刻被扰,起身时心情不大好,尤其想到恩人一闪而逝的犹豫,她醋得厉害。 而今她十七岁,大好的年华心里就装了一人,一想到她不是恩人心底的唯一,娇容不可抑制地覆了冷淡霜雪。那是她的梦中情人,她定然要讨个说法。 琴姬?琴姬?琴姬你在里面吗? 门外聒噪声不止,少女不紧不慢地整敛衣衫,漂亮的杏眸平静无波看起来没多少人情味,清寒寒的。她头也不抬:何事? 一瞬的沉默,隔着一道门声音小心翼翼传来:琴姬,你开开门,我当面和你说。 门吱呀一声打开,少女亭亭玉立,青春明媚,娇色初成,午后的光线毫不吝惜地流连在她发丝、衣裙,乍看像是整个人都在发光,又冷又美,勾魂夺魄。 被她轻描淡写地扫了眼,莲殊脸色微红,紧张地腿脚都不听使唤,嗓音也颤巍巍的:琴姬,今日无事,我想邀你游湖泛舟,去、去散散心罢,整日闷在屋里,对身子不好。 她吞吞吐吐好容易说完一番话,琴姬眼帘轻掀,没来由叹了口气:我身子很好,不劳挂碍。你去找其他人罢,今日我乏了,想再睡一觉。 啊?我、我只想找你 可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莲殊脸一阵热,明知问出来会惹人不快,还是揪着衣角小声劝慰:你在屋里到底在忙什么?总不和大家一起玩,对你名声不好。 琴姬失笑:玩不到一块为何要玩? 她很少在人前笑,一笑惹得莲殊看直了眼,顿时脸颊通红:琴姬,我、我喜欢你! 深藏在心的话不管不顾吐露出来,她上前一步去捞对方衣袖,被少女避开。 琴姬和她保持安全距离,眉眼多了分按捺不住的烦躁。 她当然知道莲殊喜欢她,正因为喜欢,所以她屡屡拒绝,不给她一丝妄想,她不想伤了人心,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她斩钉截铁:我有喜欢的人了。别来喜欢我,我没什么可给你的。 琴姬你真的不打算和我好么?我相貌不如你,却也是真心实意喜欢你,那些世家权贵有什么好?他们只会欣赏你外在的皮囊,不像我,你的全部身心我都是热慕的 对于她说的有喜欢的人了,莲殊一个字都不信。 爱慕琴姬的男男女女甚多,从来没听过她对谁有过亲近之意,琴姬色艺双绝,最该烂漫多情的年岁愣是寡言淡漠。 如天寒地冻一捧净雪,打定了主意清清白白来,清清白白走,不容践踏,不为世上污浊侵染。 看得人心痒难耐,想拥她入怀,看她媚.态横生,沾染人世的欲.望肮脏,看她为了情爱百转不悔、死心塌地的堕落沉沦,只是凭空一想,莲殊血液翻腾,眸色多了抹疯狂。 她看起来很危险。琴姬不避不退漫不经心地细细打量。 睥睨孤傲的神态引得莲殊腿软,没出息地单手撑在门墙,她向来知道琴姬美,却还是头一回被她略带挑剔审视的眼神注视,美色销.魂蚀.骨催人心肝,喉咙激起一阵干燥。 分卷(2) 倏地,琴姬笑了,宛如天寒地冻白梅绽放,笑得清冷矜贵:我还记得初来流烟馆的第二天,你拿了一块饼给我。 九年前的事了,你还记得吗?莲殊惊喜地睁大眼,享受和她追忆往昔的感觉。 她眼里藏着兴奋:是啊,我送了一块饼给你,当天你得了馆主的奖励,是【桂香楼】的一品烧鸡,我表现不好,被罚饿肚子,你知道后偷跑来和我分食,那是我记忆里吃过最美味的烧鸡。 莲殊,我自认没什么对不住你的。 啊?这是、是啊。 所以你为何要用那般肮脏的念头来想我? 水眸泛起波光,似是自嘲,又像在陈述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她腻了迂回婉转,索性慢条斯理掀开那层遮羞布:你也想玩.弄我,对不对?莲殊,你和那些伪君子又有何不同呢,可笑我今天才看清。 琴姬,我 这些年我拿你当朋友。少女敛眉: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琴姬! 放开! 强行从她手里扯回雪白的衣袖,琴姬转身回房。 门栓挂好,她无力地坐在地上,且听着门外无休止的慌乱致歉,半晌,往梳妆台取了铜镜一眨不眨望着镜面内冷寒俏丽的脸,看久了,嗤得一笑。 亲人、友人,果然这世上还是她的恩人最好。 她丢开铜镜,厌弃地瞥了眼微皱的衣袖,自去屏风后面换好一身新衣。 莲殊等在门外许久,说得嘴皮子快要磨出泡来,暗自庆幸琴姬的住处是独门独院,否则这番讨饶的话被人听去,她的脸面都丢尽了。 和流烟馆其他姐妹约定游湖的时辰将至,她不死心,隔着门违心辩解:琴姬,你误会我了,我喜欢你,是真的。 假的。琴姬翻身面壁,真正的爱慕是热烈到极致的欢喜、是想占有想掠夺,想到发狂,到了最后一线都唯恐唐突对方的敬重、热忱。 比如恩人看着她的眼神,浓情炽热,却不伤人。 她了解莲殊,莲殊嘴上将那些权贵子弟贬得一文不值,事实流烟馆这么多女子,数她和名流权贵关系最好,左右逢源,不止有一张面孔。与她为友,琴姬也累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觊觎肖想,她微抿唇,直到莲殊等不下去走开,天地清静。 她轻轻叹息,不知是叹庸庸世人心思诡谲,还是叹自己遇人不淑,念头闪过,记起恩人罕见的犹豫,她眸子闭合,怀揣着满腔期待继续先前被搅扰的美梦。 昼景坐在小船举杯饮罢,柔风阵阵裹挟清新的荷花香,少女踏风而来,一袭白衫,自然灵动。 你还没走? 在等你回来。昼景左手拎着酒壶,右手执杯,酒水斟满她吟吟笑开:我心里只有一个舟舟,再无旁人。若有违背,就教我天打雷 她开口就要起誓,琴姬被她唬了一跳,心惊地捂了她的嘴,眼神嗔怪:没有就没有,你胡言乱语什么? 我怕你误会。 琴姬夺过她手中酒,笑:我是那么小性的人么?你说没有就没有,我信你。 酒水入喉,少女仰着头,颈线修长流畅,字句难以形容的纯情诱.惑。 三杯两盏,美色醉人,她温温软软地倒在恩人怀,水眸迷离,眼尾浮现惊人的艳色,似是委屈,似是醉了:阿景,你不要喜欢别人好不好?只入我一个人的梦,做我一个人的情人。我能给的,都给你 不开心吗?昼景轻柔撩开她的发,吻在她雪腻的后颈:谁惹我的舟舟不快了,我帮你教训她。 一句话逗得少女笑靥盛放:倒是有人惹我不快,恩人还能从我的梦里跑出去么? 现在不行,以后说不准啊。 什么?琴姬一怔,酒意散了大半,回眸凝望,慵慵懒懒地攀上她脖颈好生抱着:不要跑出去好不好,万一跑出去回不来了怎么办?万一跑到别人梦里去了呢,我只有你了。 她的惶恐和乞求混在氤氲的水雾中,昼景的心狠狠揪疼了一下,若非她走火入魔修行出了岔子只能借神识与她的舟舟在梦境相见,此刻早该在她身边疼她宠她了。 她不在的这些年,舟舟过得并不好。过得好怎会说出我只有你了这样惹人疼的话?她心口发闷,刚要言语,被少女痴缠热情的吻堵回去。 藕花深处,情人耳鬓厮磨,飞鸟呆呆地走了又回,细短的腿轻盈盈落在圆润的荷叶,绿豆大的小眼看着少女是如何和她的梦中情人交换爱意。 和前世比起来,舟舟的胆子大了不少。昼景揽着她不盈一握的腰,唇舌细腻尝着那点绵柔清甜,指尖划过对方瘦削的脊背,抚弄那扇蝴蝶骨,少女敏感的身子轻颤,这点和前世比起来丝毫未变。 很新奇的感觉。前世今生亘古深爱的情人,在梦里描画出种种旖.旎。 最先主动的是琴姬,受不住的还是琴姬。她不知恩人哪来的那么多花样,熟练地令人发指,她红唇微喘,柔软的手臂无甚力道地抵在心上人左肩。 昼景停下来,舌尖舔.去她唇角水.渍,少女羞红了脸。 舟舟,说爱我。 琴姬被她深情的眼眸看得起了反应,面对外人的清寒冷傲在喜欢的人前统统化作一池春水。 她八岁梦见恩人,十三岁见到恩人的脸,十五岁及笄恩人与她热切表白,犹记得那次梦醒她晕晕乎乎了很多天,满心都是羞涩腼腆,琴音里饱含欢快雀跃,就连馆主都忍不住问她可有意中人。她一笑了之。 不是羞于承认,是怕承认了,这场镜花水月般的温情就散了。恩人来得莫名其妙,她怕她有天消失无踪,梦戛然而止。 舟舟? 恩人爱我吗? 昼景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浅笑:自是爱的。 我喜欢恩人。琴姬杏眸含情,红着耳尖与她呼吸交缠,气息扑在那人薄唇,她矜持道:过个三五十年我再和恩人说爱,算晚吗?我怕说太早,你就跑了。 少女心事听得昼景眼眶微红,一颗心摇摇晃晃不知是喜是涩:傻姑娘。 琴姬依偎在她胸膛,听她怦怦的心跳。梦太真实,梦里的人也太真实,真实地她想永远活在梦里。 被我视为朋友的姑娘今天说喜欢我,我拒绝了。 昼景醋意上涌:那人有我好吗? 没有。琴姬笑着抬眸:她看着我的眼神就差在脑门写着想弄脏我四个大字,然后我就想到了恩人。恩人在梦里分明可以对我做任何事,却从来都是将最真挚的情意摆在我面前。 我活了十七年,娘亲在我八岁时为了五十两银子穷追不舍地想卖我,认识多年的朋友贪恋色.相一心想在床榻玩.弄我,亲人、友人,甚至抵不过陌生人。 恩人待我最好,不仅教我琴棋书画,还教我勇敢坚韧,陪我伴我。我哭得最丑的样子你见过,我最不堪的心事你也听过,换言之,我是恩人教养出来的。 我不喜欢外面的花花世界,我喜欢在恩人怀里慢悠悠地度过流年。 她未说爱,然而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和爱相关。 昼景心弦被拨弄:舟舟,你遇到的所有事都可以和我说。莫要一个人压着。 我知道。 少女俏脸明媚,是所有人没见过的暖,她笑意微晃,固执又俏皮:可我不愿污了阿景的耳朵。那些人有什么资格被恩人牵挂铭记?你是我的梦中情人,记得我一个就好了。 她轻抚昼景一头秀发,笑问:恩人的头发明耀如雪,是为我白的吗? 是为你白的。昼景喃喃,恍惚一刹那回到前世失去她的那天,痛楚如潮水席卷而来,转瞬,被少女轻轻软软的话击溃。 琴姬低笑:白发也好看,像仙人。 她亲吻那发,红白之间她倏尔展颜,直视某人清澈漂亮的狐狸眼:阿景景,你想弄脏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今生/情有独钟/大概是梦里谈情,醒来说爱的甜文。外冷内热绝美琴师风流倜傥梦中情人,琴师是受。 .感谢在20210327 16:20:25~20210408 18:0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甘之如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wt)酸柠檬的我、冰狼、余耐、你吃柠檬嘛、sy十九、夜二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甘之如饴 314瓶;记十年归航 60瓶;青厘 47瓶;阿肆 45瓶;冥河 14瓶;浅 10瓶;琉特 6瓶;(wwt)酸柠檬的我、幽月 5瓶;sy十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情花摇曳 昼景被她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慌了神,搂在少女腰间的手霎时松开,她耳朵泛红,飞快地瞥了她的舟舟一眼,心虚道:我没有! 她的反应甚是可爱,琴姬笑倒在她身上,认识多年,还是第一次见成熟稳重的恩人露出这般羞窘姿态,她品出三两分趣味来,拿捏着分寸逗弄,胳膊轻揽恩人脖颈,水眸绕着化不开的情丝:有也没关系。我只想被阿景景一人弄脏。你呢,你想不想? 美人放软了腰身尽情逞娇,昼景一时消受不起,目光扫过少女殷红娇软的唇,寸寸下移到那截衣衫未遮掩的脖颈、锁骨,她不敢再看,唯恐唐突佳人。 少女既然说出口,哪肯轻易放过她:想不想嘛? 昼景一个头两个大,欲言又止,末了重新搂了她腰,低低地和她咬耳朵:你懂什么叫做弄脏么? 懂啊。琴姬挑眉:我是真的懂哦。男人和女人说白了就是那档子事。她唇角扬起:至于女人和女人,是 低柔细语,仗着是在梦里,她含了恩人红润小巧的耳垂:十五岁那年恩人说爱我,醒来后我找了画册钻研,懂了不少事。你只说想不想,可好? 昼景被她弄得天灵盖都在发麻,死死克制着把人压在身.下的冲动,深呼一口气,别扭地点点头:想。 她承认了,琴姬柔情满溢反而羞怯起来。她装作没听清,打算耍赖,摇晃着昼景脖子:阿景,我大概是醉了。醉得开始说胡话了。 她简直睁眼说瞎话,昼景被她气笑,润白的指节挑起少女白皙的下颌,看她微微吃疼眼睛水雾弥漫,这才改为轻柔摩挲,哑声哄着:然后呢? 琴姬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玩.火,唇瓣微张,声线不稳:想的话,现在就可以。你、要吗? 在撩拨和被撩拨之间反复横跳,昼景心跳失衡,虔诚地吻在她眼眸,呼吸急促:别说了。 少女的手抚在教养她长大的恩人的心房,专注感受血肉之身的含蓄热烈,心尖的羞怯慢慢地散了。 她咬字缠绵:真的,不骗你,你想的话随时都可以。就是不知,我能不能坚持到事成再醒来。恩人,你不知道,想弄脏我的人太多了,可我只愿意你来,在你指尖盛开。 阿景她声细如蚊,娇躯轻微颤栗,仅以气音道:我有幸被你占有么? 千万里外,极寒之地,冰窟。雪发薄唇的女子指尖猛地一动,须臾,在肆虐的风雪严寒中沉寂下来。 少女水媚多情,频频勾动心上人的神魂,昼景本就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此时此刻理智焚烧殆尽,扬手扯开那层白衫。 雪净如玉的身子在眼前一晃,少女身形蓦地被风吹散,她愣怔片刻,一身火气无处宣泄,径直跳进湖水。 琴姬醒了。 醒得真不是时候。 日落黄昏,她这一梦足足梦了一个半时辰。醒来说不清是沮丧是羞赧,在梦里她的确勾.引恩人了,从而见到了恩人沉稳之外的另一面。 她很喜欢。喜欢她看向她时隐忍克制的目光,喜欢她羞窘心虚的可爱样子。然而万分的欢喜都挡不住衣衫被扯开的一霎,骤然从心尖涌来的羞,即便在梦里也立时醒了过来。 身子酥.麻,动也不想动。琴姬羞耻地别开脸,想到她突然走开恩人可能会有的反应,噗嗤一声笑了。 好喜欢捉弄她啊。这算不算迟来的叛逆? 琴姬玉腿交叠,察觉到藕心细腻的潮.湿,她脸红如霞,想了一会,撑着绵软的双腿拐去浴室沐浴。 她都打算好为恩人守身如玉,就在梦里和她做一对恩爱眷侣,做尽情人想做的一切事。恩人住在她梦里,她绝没有亏待她的道理,否则人跑了,她哭都不知该冲哪个方位哭。 哪知初初尝试就好似个逃兵丢盔弃甲。 她坐在浴桶默默捂脸,或许下次她可以提醒恩人温柔点,这般急色,会吓坏她。 两刻钟后,琴姬起身穿衣,顶着红润的俏脸在书桌铺好白宣,执笔绘画。 白衣、雪发、一对狐狸眼,身段优美,窈窕纤细,笑起来风流婉转,皆是她此生最爱的模样。 画着画着,少女一时看痴了。鬼使神差地想:恩人扯她衣服的动作,当真是熟稔极了,仿若私底下练习了千百回。 她搓了搓发红的脸,心道:这次是藕花深处谈情说爱,下次呢? 梦是她来操控的,她便是那梦境一方天地的主宰,她微眯着眸,幻想下次要以何种场景来见她的梦中人。 视线穿过窗外,琴姬慢悠悠收回,眸光最终落在画纸之上女子狭长美艳的眼睛,轻笑:下次你想如何呢?我的好恩人。 指腹虚虚描摹过那人俏生生的脸,不敢碰实了,免得脏了刚画好的仙姿佚貌。她幽幽一叹:你想如何,都可以啊。 少女的思慕沉甸甸的,八岁埋下了种子,十三岁生根,十五岁开出情爱的花,摇曳至今,暗香迷人。 谁敢想流烟馆淡漠冷然的琴师早早地恋慕一人?且还是在梦中情根深种,愿身心相许。 画装裱好挂在墙壁,琴姬一手托腮安安静静看着:画中人坐在小船,手里握着酒杯,扬眉笑得温文尔雅。 真好。她轻声道。 分卷(3) 比起带着污浊气的世间男女好了太多。 云泥之别。 仰头看累了,她取下画卷装进楠木箱子,放眼看去,里面尽是装裱好的卷轴,箱子落锁,被她悉心珍藏。 这么好的情人,她舍不得给旁人看。 抱琴走出门,少女坐在小院梨树下弹琴奏曲,夏日和风拂过她洁白的裙裳,发丝飞扬,美不胜收。 也难怪这样如冰如雪的女子惹来多方觊觎。 常言总道美色误人,殊不知更多时候是世人的贪婪误了卿卿美色。 十里平湖,雕梁画栋的大船,满堂尽是身着锦绣的年轻男女,觥筹交错一番热络,莲殊坐在一水的权贵子弟当中,呈众星捧月之势。 原本她和馆内的姐妹出门游湖,没想到碰到秋水城一众世家子,被邀请来此,同坐席的还有闻名遐迩的几位才子。 流烟馆琴棋书画四块金字招牌,随便哪一位都可称得上各自领域的大家,莲殊在书法一道颇为自傲,面对众人的吹捧,谦虚了两句。 坐在上位的世家子手里把玩着酒樽,装作样子环顾一圈:棋书画都在这,琴呢? 要说流烟馆最美的,还是那位冰冷冷的琴师。 听他问起琴姬,莲殊笑意不达眼底:你还不知道她?她最不喜出门了。好端端的美人不爱金银和绸缎,最喜欢关在屋子白日做梦,住在白玉街那等繁华的地界,偏偏活出大隐隐于市的滋味,你说她这人奇不奇怪? 男子饮了口桃花酒:再奇怪,那也是冷傲动人的美人。 席上之人纷纷露出暧昧低笑。 是啊,美到琴姬那般地步,已经无人关心她琴弹得好不好,曲子是否可传世,一个美字就足够折了世人心魄,遑论绝美之余,美人风骨极佳。 前段时日为争夺当面听琴姬奏曲的机会,上至纨绔王孙,下至财大气粗的富商,砸银子砸红了眼最后色令智昏大打出手。 文坛上道貌岸然的文人骚客挥笔批判琴姬乃红颜祸水,可笑的是不论男女都上赶着想被她祸害。而红颜视千金为粪土,闭门不见,傲气得很。 再过三个月琴姬便年满十八,想亲手折花的人遍地都是。 她不来,这酒宴失了大半趣味。 几位才子深以为然,流烟馆的才女们闻言色变。 莲殊和他们关系处得最好,说话也最亲昵:哦?你这话是明摆着想得罪我们? 世家子笑呵呵地举杯赔罪:哪里哪里。我的错,我自罚一杯,万望姐姐们莫和我计较。 又是一番嘻哈笑骂。谈过风月,年轻男女们少不得要借酒挥发才情。 日落黄昏,流烟馆的才女们下了船结伴而归,墨棋、挽画一左一右走在莲殊身边,嘴上说着不满的话,无非是嫌弃世家子们眼里只有琴姬,没有她们。 相貌上生来输了几筹,才情盛名上又生生被一个不爱出门交际的人压了一大截,墨棋嘟囔道:真不甘心。琴姬那么冷,她有什么好? 挽画冷哼:食色.性也,同为流烟馆金字招牌,要怪就怪咱们运道不好,没有那举世无双的倾城容色,更没那勾人的身段韵味,琴姬年纪轻轻天赋异禀,我等比不得。 阴阳怪气,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话。 在船上莲殊尚面不改色当着众人指摘琴姬,道她秉性怪异。彼时当着馆里的好姐妹更不会帮着琴姬说话。 想着出门前碰到的硬钉子,她不紧不慢道:是啊,把人弄得心痒痒求而不得,这才是琴姬呀。 都是肚子里颇有文辞的才女,文人相轻,美人亦如是。 流烟馆的四块金字招牌出身都不怎么好,墨棋一心想凭借才气姿容嫁个好人家,飞上枝头做凤凰。然而有人天生就是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气得她咬牙切齿。 至于挽画,挽画不嫉妒琴姬那张脸,那张脸即便她投胎十回八回都不见得能比之十分之一。 她嫉妒琴姬的万丈才情。 无意中一瞥见识过琴姬的画作,她自愧弗如,生怕这人抢了她小画仙的美誉,是以对少女有着莫名的敌意。 文人想诋毁一人那太容易。可惜琴姬太美,终究是爱她的人多。 墨棋意味不明地笑道:阿殊姐姐,她和你关系不是很好嘛,你怎么出门在外总不向着她说话? 因为我巴不得所有人都讨厌她、冷待她啊。这样,她才能安安分分守在我身边,只看得见我对她的好。 她不言语,挽画似所有悟:啧。她真可怜。姐妹众多,无一人诚心实意待她。 我待她不好吗?莲殊暗忖:她生得那么美,若再被更多人追捧我还怎么护住她?只有名声坏了,那些真正自矜身份的权贵才不会想着染指她。 你们说琴姬那样的人,有朝一日会心甘情愿把自己交出去吗? 你会吗?墨棋反问。 挽画捏紧帕子笑而不语:在她看来,若侥幸得一品貌上乘的痴心人,交出去有何不可呢? 好了,莫说这个了。一想到如冰如雪的冷淡美人也会娇柔含.春地屈居别人身.下,莲殊攥紧掌心,步子加快率先回了流烟馆。 她想和琴姬好生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 近期会争取早上九点更新哦,努力日更,希望可爱们多多留评支持一下给我激情开文的动力,鞠躬! 感谢在20210408 18:08:26~20210408 23:0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狼、甄哥的崽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xy 29瓶;凛傲、天狼守约 10瓶;琉特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心有思慕 该说的都说了,琴姬没想到她还会跑来恶心自己。 暮色四合,晚风掠过莲花池掀起轻暖的香,少女横琴在前,指尖轻勾,冷淡地没给莲殊一个眼神。 莲殊知她傲性,说过的话绝不悔改,愁得坐在庭院内的小石凳,低头酝酿感人肺腑的说辞。琴姬面冷心热,她是知道的,这个节骨眼需得完全的和她服软,事情才有转机。 琴弦被散漫地拨弄,发出回荡盘旋的一声响,琴姬说了不再是朋友,就没义务陪她在这傻愣着喂蚊子,她饿了,想喝碗莲子羹,喝完了沐浴一番再去床榻入梦找恩人调.情,思及此,精致的面容洋溢了淡淡春风。 莲殊抬眸的一瞬看得心惊胆战:怎么会?琴姬这是在思慕谁?! 她如临大敌止不住战战兢兢。 别看她当着外人的面各种指摘少女的不是,面对面和琴姬倾诉心事她还是慌的。 不过琴姬没闲情听她将迷恋疯狂的心事掰开了揉碎了做成一碗膈应人的红豆粥,她懒洋洋起身,抱着价值百金的琴打算回房。 琴姬!莲殊张开手臂挡在她面前:你等等,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呢?她有眼,会看,有心,会抽丝剥茧地体会一个人是否真心待她好。 回顾这些年扪心自问其实她待莲殊算不上特别好,充其量就是无所亏欠。 莲殊为色所迷,不顾她的意愿意.淫那些男子做梦都想对她做的事,这没什么,觊觎她的人多了,琴姬没怎么把这事太放在心上。 真没解释的必要。莲殊觊觎她,这觊觎使得她恶心作呕,尤其是在琴姬还拿她当朋友的时候。 这种冒犯过于不尊重人,是以现下连朋友都没得做。莲殊一个没忍住暴露了真实的内心,琴姬总算慧眼识人,亡羊补牢犹未晚。 情情爱爱是你情我愿的事,她只想在梦里和恩人抵死缠绵。 连朋友都不是的莲殊此刻在她心里就是可有可无的陌路人,被陌路人挡了路,她好险没吐出那句好狗不挡道。 一般说这话的多是存了一半厌恶、一半挑衅的心。琴姬很忙,没功夫挑衅别人,她忙着进食沐浴做梦,话到嘴边自然而然咽回去。 好。你解释罢。 她直来直去绝不拖泥带水,莲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几番变幻赶在少女耐心耗尽前开口:琴姬,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你还记得吗?十五岁那年我害了一场急病,馆里的姐妹怕被传染躲得我远远的,前来伺候的下人也不尽心,是你借着馆主的威势冷脸敲打他们,为我延医、熬药,坐在房里陪我解闷。 从那天起,我就喜欢你了。我思来想去,除了娶你,没其他好法子了。 不瞒你说,这几年我攒了很多银钱,即便你不做琴师我也能养活很多个你,你总要有个人来伴你一生,我觉得我很好,够忠诚,也有和你谈婚论嫁的胆魄。 你想想,你我青梅多年还有谁比得过咱们之间的亲近? 越说越离谱。不听还好,听了,琴姬真想去洗洗耳朵,她寒了眸,手无意识地抚着横琴: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昔年之事你无需感激我,救你,是秉承为友的本分,我尽了我的本分,你呢?你都做了什么?又肖想了我多少回。你轻贱了我们之间最后那点情分,说你狼心狗肺自大自负一点都不为过。莲殊,别再来找我了,我见你一次恶心一次,晚饭都吃不下去了。 莲殊白了脸:你 少女面无表情走开,不忘吩咐左右侍婢以后不准她再踏足小院。 她说得光明正大,莲殊一颗心碎了又碎,失魂落魄地被驱逐出去,不敢想少女哪来的底气和她一刀两断没了她,往后孤孤单单谁还敢和她做朋友? 耳根子恢复清净,碍眼的人不在眼前,琴姬叹了两声,多年付出尽喂了狗,倒也真被膈应地没了食欲。 服侍她的侍婢垂首低眉地守在两侧,花红小觑了两眼,担心她作践身子,柔声道:后厨的银耳莲子羹熬好了,主子好歹吃两口罢。 不想吃。 她说一不二,花红和柳绿面面相觑不敢再劝。 琴姬回房继续作画,落笔好整以暇瞧着画纸之上含笑的美人,她心情顿好。想着没必要因着无关紧要的人糟蹋己身,她莞尔:莲子羹呢,端过来。 她肯进食,花红开心地往后厨跑,柳绿上前来为她整理笔墨。 站在那,别动。 柳绿身子一僵,老老实实当一根木桩子。看不见桌上的画,只看得见主子曼丽纤薄的背影。她早对画上那人产生浓厚兴趣,料想是主子藏在心底不与人道的意中人。 在她看来,主子马上年满十八,若真有看得上的俏郎君总不该一直藏着掖着。 她也委实想不明白主子和哪家儿郎有了交集,一年到头出不了三回门,看她的模样已是一头栽进情网无从挣脱也不愿挣脱。 她在这冥思苦想,背对她的少女笑着将画装裱好,她做惯了此事,便不觉费事,小心翼翼将崭新的卷轴放进楠木箱,满满的情意比金子还闪耀。 箱子锁好,花红端着莲子羹献上,琴姬坐在梨花木椅,捏着白瓷勺,音色冷清:备水,稍后我要沐浴。 是。 流烟馆琴棋书画四才女,最不好接近的是她家主子,最好相处的也是她家主子。从不打骂人,性情淡薄如水,给的月银最多,最好伺候。 沐浴不要人服侍,更不喜她们守夜,穿衣梳妆想都别想,平素要她们做的多是打杂跑腿的事,省心得两人拿着银子都觉烫手。 热腾腾的白糖糕不再吃两口吗?花红可怜兮兮地问。 琴姬看了眼空了的小瓷碗,又看向碟子里摆放齐整新鲜出炉的糕点,给面子地拿了块,斯文秀气咀嚼入肚。 主子,喝茶润润喉。柳绿眼睛亮晶晶地将茶盏捧到她手边。 她二人年纪比都琴姬大了三四岁,琴姬看起来冷冰冰的,实则心比软乎乎的白糖糕还软。待她好的人她从不亏待,面冷心热,又有一张绝美的面容,花红柳绿都喜欢往她身边凑,嘘寒问暖,唯恐有一丝不周到的地方。 她们心是好的,琴姬从善如流地接过茶盏慢饮两口,她食量小,长不大的小猫似的,填饱了肚子就坐在窗前看窗外飞落枝头的花蝴蝶。 临近七月,温度一天比一天高,夏蝉叫声不绝于耳,内室寂静,少女眸子半睁半阖慢慢的有了浅浅睡意。还没沐浴,不适合去见恩人,她陡然清醒过来。 主子,水备好了。 她嗯了声,花红自觉退出去,掩好门坐在门外的石阶,和柳绿一左一右打起精神守着,谨防闲杂人等搅扰。 主子今天算是彻底和莲殊姑娘撕破脸了。 也是。莲殊姑娘所作所为根本是把主子一颗真心摔在地上踩,踩了还要装作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别的不说,这人背地里没少说主子坏话,心就是脏的,人能干净到哪儿? 主子和她断交再正确不过。只是以莲殊姑娘的心性手腕,住在流烟馆一天,主子想避开她不会那么容易。 琴姬不会猜到她的两位侍婢正真情实感地担忧她日后的处境。 洗漱完毕,绞干头发,少女昏昏欲睡,人倒在床榻,随手扯过薄被遮在小腹,沉沉睡去。 后半夜,星子在苍穹忽闪忽闪,明月高悬,晚风顺着窗缝悠悠哉飘进少女香甜美梦。 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叫,梦境里青砖白瓦,小桥流水人家。 行人来来往往疾步匆匆看不见桥上穿着素白衣裙的少女,琴姬低头看着自己一身襦裙,好心情地笑了笑。 她这次有备而来,不知恩人是否喜欢。 踮着脚尖凑上前,纤纤玉手蒙了白发女子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她掌心搔着痒,也在她心尖搔着痒,少女娇躯贴在心上人挺直的脊背,轻喊:恩人。 昼景耍赖地倚靠在她怀,隔着层层衣衫感受她的姑娘绵软的雪团团,她笑:还跑吗? 琴姬不好意思地将下颌搭在她肩膀,软软道:我没想跑,是控制不住。 也就在梦里和她纠纠缠缠做情人间的亲密事,到了外面,饶是浪荡不堪的纨绔子都要顾忌流烟馆的威势不敢擅自碰她一根手指。 而世家出身的公子,各个恨不能戴着温厚儒雅的假面企图骗去她的心,哪像恩人,装都不肯装,说要她,抬手就能扯了她衣服。 别生气了,好吗?少女温言软语,哄着哄着她自己先笑起来:阿景景,我不是故意吊着你的。 某人神色微囧。 琴姬手放下来依赖地环紧她细瘦腰肢,被抱得半边身子都酥了,昼景喉咙微痒,清咳了两声这才道:那就饶了你? 分卷(4) 必须饶了我。 桥上桥下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好一副盛世景象。为转移注意,她话音一转:怎么想着往梦里添了这许多人? 人多不热闹吗?我想和恩人在梦里过日子。少女白嫩的手不安分地描摹她的脊线,指尖缓慢挪至腰窝 敏感的地方猝然被点了一下,昼景低哼一声,如玉的脸庞浮起好看的红晕。 不小心做错了事,琴姬咬着唇,耳尖红红,竟还想再听恩人多哼一哼,哪知下一刻手腕被握住。 舟舟别闹了。 她隐忍情.欲的样子着实好看,哑着嗓子说话的声音委实好听,琴姬被她勾得五迷三道:无妨,他们现下看不到我们。你转过身来。 昼景乖顺地和她四目相对,潋滟的眸子既纯且妖,裹着要把人溶化的热。十七岁的少女哪受得起这份坦诚,羞低了头,沉吟一二柔柔吻住她的唇。 像亲吻一朵花。轻得不可思议。 琴姬红了脸,痴痴地凝望她的眼,撒娇地摇晃她的手臂:恩人,带我去玩可好? 玩?昼景俏脸也跟着红扑扑的,嘴上下意识调笑:哪种玩? 放风筝、猜灯谜她话音一顿,总算想明白了似的,笑意璀璨:总归不是你想的那种。 啧。 被取笑了,昼景眼波横流,二话不说压她在桥栏,压弯了那截柔韧柳腰,在桃源般的梦境,隔着虚幻缥缈的人潮,深吻她等待太久的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呐,加更。 感谢在20210408 23:03:33~20210409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甄哥的崽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wang 20瓶;37752444、40564803、青厘 10瓶;琉特、sy十九、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欺你爱你 后腰抵在白玉栏杆,琴姬羞涩地献上她的纯贞。 这是她的梦境,她是这里一切的主宰,呼风来,风便来,唤雨来,眨眼苍穹就能落下连绵细雨。她能掌控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粒尘埃,唯独掌控不了她的恩人。她的恩人所行所举常常是她不能窥测的。 于是梦境变得格外真实。甚而她舌尖扫过,痒痒的,湿滑的,真实地令人悸动。 琴姬搂紧她的脖颈,沉迷在被情爱包裹的温热。 比起她的青涩笨拙,恩人厉害极了。唇齿间流泄的音节俱是她对恩人藏不住的满足和娇嗔,纵使晓得旁人看不见,纵使比谁都清楚人海茫茫俱是她幻想的虚假繁华,心还是颤了颤。有种被人窥见的羞。 她羞得不行,念头一动,天彻底暗了。 花街亮起一盏盏漂亮的灯,昏暗的场景,还是那座白玉桥,不同的是桥上唯有她和恩人两人。 她盈盈望着昼景含笑的眼,水眸波澜荡起,眼尾起了点点湿润,她气息不稳,身子发软,亏了被死死抵在桥栏这才没倒下。 在撩拨她最爱的恩人一事上,琴姬拥有莫大的兴趣,微凉的指轻揉其细白的后颈,开口声线软得一塌糊涂:还要继续吗? 昼景维持理智的那根弦被她蛮横挑断,眼里的火腾得窜起。 一刹间,那火径直烧尽了琴姬心里。她隐约觉得熟悉,很不可思议的熟悉,那感觉来得太快,刚从心湖冒出尖尖的嫩芽,就被热烈汹涌的爱意吞没。 她庆幸这是梦,在梦里,她可以尽情回应她最诚实的爱慕。 只是似乎太难熬了。她断断续续央求着恩人,昼景怕她再像上次那样跑了,不得不停下来,半搂着她的身子为她整理凌乱的衣裙,低声问:还好吗? 琴姬点头,眼泪吧嗒掉下来。 梨花带雨,怪委屈的。 昼景眸光满了怜惜,注视她红透的小脸,抬指抹去她眼尾残泪,琴姬抓住她的手,等真的抓住了又不知要做甚,她顿了顿,顶着恩人疑惑的神情,含蓄地咬了她的指尖。 离开时舌头划过指腹,昼景被她弄得心火直窜,少女眉眼柔媚,喑哑着嗓:别动。温柔细致地替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发,还有松松垮垮的衣带。 恍惚又回到了前世舟舟照料她起居的时候。昼景呆怔在那,低头看她,神色是说不出的缱绻。 好、好了。琴姬撞上她眼眸,阿景眼底溢出的情意小小地烫了她一下,恍如有细小的电流从身体钻过,吐息之间抽去她所有力道,软软埋在心上人颈窝,小意地用脸蹭了蹭:要去放花灯吗? 要。昼景看她脸上红潮未退,贴心道:舟舟,上来,我背你。 琴姬杏眸微亮,顺从地趴在她脊背,小声和她咬耳朵:你不准乱摸哦。 被她特意嘱咐一句,昼景蓦地记起掌心描绘过的柔软,她红了脸,少女眼尖,凑得很近,呼吸打在她耳畔,被那抹亮色的红很好的取悦。 你怎么那么爱害羞? 时空倒转,从前她最爱调笑舟舟的话被她还了回来。昼景不是很服气,背着她迈开步子,漫不经心地勾唇:可能是我太坏了罢。 我太坏了,所以满脑子除了欺负你和爱你,没旁的了。 看你一眼,就想和你沉沦欢海,你不准我乱摸,我偏要反复去想你的美。屡教不改,下次还犯。 她理直气壮地揽着少女细瘦的腿不费吹灰之力地颠了颠,伏在她背上,一起一落,少女柔嫩的娇躯更紧地压在那瘦削的背,耳垂红如最艳丽精巧的血玉。 她当然懂恩人的弦外之音,主动调戏人反被她不客气地调戏回来,太坏了的深意她之前已经切身体会了一次。方才被颠的那一下又浅尝辄止地被迫领略,她柔弱无骨地将全身的重量依附过去,玉臂轻垂,虚虚环着某人雪颈。 怕她栽下去,昼景走得每一步都格外稳当,皱眉:抱好了,栽下去怎么办? 你会要我栽下去吗?琴姬眉眼弯弯,很是娇蛮地亲她颈侧:你不会。 昼景心里美滋滋的,她等了多年,终于等来了舟舟的今生。 前世舟舟去后的第三年她借星辉修行,星辉入体,最是紧要关头,未料想意识海内相思乍起,心火燎原,情爱生欲,欲孽生出魔障。 心尖火种崩裂,她元气大伤,拖着一身重伤前往极寒之地闭生死关。 身在冰窟,伤势未好,被一阵近乎撕裂的痛惊醒。 那年舟舟八岁。 粉雕玉琢的小仙女哭成了泪人,脚底被石子磨破,梦里都是被卖入青楼幼稚又可怕的景象。 她们乃前世的爱人,命数纠缠,魂魄相交,她急慌慌地闯入她的梦,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是她的舟舟。 还是小孩子的舟舟。 和前世不一样,前世舟舟生活在温馨满满的爱中,幼时最得爹娘疼爱,这一世她的舟舟冷冷的,性子倔,那么小就知道逞强,害怕起来也会缩成一团,水做的骨肉,被吓坏了,哭起来没完。 她安慰她,为她驱逐梦魇,擦干她淌泪的小脸,亲吻她的额头,告诉她睡一觉就好了。 她无法从生死关脱身,只好抽出一道神识住在她梦里。教养她、宠爱她、陪伴她。一点点地撬开她的心门,融化她外在的冷漠。 这才有了今日趴在她背上笑容天真的少女。 琴姬拿唇碰她的耳尖:你又摸我。 自回忆里醒来,听清她的话,昼景羞赧地小拇指继续勾过少女白皙如玉的肌肤,而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派正经端庄。 你耳朵又红了。 好多年没欺负人,昼景怀疑自己欺负人的功力有所下降,狭长的狐狸眼闪过些许窘迫:闭嘴。 凶巴巴的。 你凶我。 哪怕看不到她的脸,昼景也知道她此刻正在故作可怜,心肠顿软,好言哄道:我的错。她顿了顿,不敢考验自己的定力,甚是殷勤地出声:不闹了好不好? 琴姬眯着眼亲她耳尖、逗弄她耳垂,一路走一路亲,亲得白衣白发的女子气息紊乱。 她笑得眼角泛出泪花,声线少了那分对着外人的冷寒,放轻放缓,每个字都在舌尖迂回几圈这才悠悠吐出:恩人,我喜欢欺负你。这样的我,你喜欢吗? 昼景被她折磨地心火躁动翻腾,赔笑道:喜欢。 是真的喜欢吗?不会受不住把我丢下去罢?仿佛很担心会被她扔下,少女修长的玉腿夹紧她的腰,一直虚环着的手臂也牢牢抱好,像个不知诱.惑为何物的小无赖。 昼景深吸一口气,手心冒汗,额头也渗出细腻汗珠,她唇瓣微干:是、是真的喜欢。不会把你丢下。 恩人待我极好。我替恩人擦汗。 素白的帕子抹过淡淡冷香,沁人心脾。 汗珠滚落到下颌,将落未落,勾起一阵痒。舟舟,帮我 少女歪头舔.去那滴细汗:香的。 昼景倏地腿软,一个踉跄,差点不小心跌倒,她罕见的狼狈,心扑腾扑腾跳。琴姬起初受了惊吓,这会抱着她不作声,乖乖巧巧。等了片刻总算下了长长的白玉桥,她小声问:恩人,帮你什么? 你怎么这么磨人!昼景险些在心上人面前出丑,还险些把人摔了,暗咬后槽牙:不准胡闹!再闹 再闹怎么?琴姬一点都不怕她,气定神闲地揪着她白里透红的小耳朵:恩人,我喜欢你呀。你凶巴巴的,当着花街百态众生,是要对我用强么? ! 去她的百态众生。 女孩子趴在她脊背笑得欢快,笑够了,她柔声道:恩人,放我下来,为了和恩人更好享受这场梦,我要他们看到我们,可好? 好。 作为梦境法则的掌控者,看得见与看不见仅在琴姬一念之间。 她想和恩人体验谈情说爱过日子的滋味,哪怕走在长街的芸芸众生都是假的、是她万千思潮迭起的一朵小浪花,她也恪守矜持地从昼景背上下来。 两人十指相扣,借着衣袖遮掩,大大方方地走在人群之间。眼前种种因着她强烈的心念变得生动鲜活。 卖花灯,卖花灯嘞!客官,要盏花灯吗? 来一盏。琴姬笑道。 这里不会有人因为她们的美貌失神,没有虎视眈眈的觊觎,没有惹人厌烦的不知好歹,有的只是众人艳羡的神情和偶尔打趣的女才女貌、天作之合。 琴姬在小姑娘手上买了一束鲜花,转身递给昼景:恩人,送你花。 昼景接过花,心思稍转,暧.昧地亲了花一口,琴姬看得眼皮乱跳,将其夺过来:连花的便宜都要占,不准! 一路上昼景被她折腾地苦不堪言,这会难得有机会找补回来,她从袖口抖出三枚铜板,又从卖花的小姑娘那买来一束百合,眼帘轻掀,挑衅地看着她的舟舟姑娘:还要抢吗? 随你好了。 余光瞥见她捧着一束花亲了又亲,琴姬红了脸,按捺住想要夺花的手:恩人,你看人来人往,大家都看着你呢。 觉得我傻? 大概、是罢。 哦。那也是舟舟觉得我傻。无妨。 梦境内的一草一木一生灵都是她构想出来的,这样说也没问题,琴姬就是看不过她的唇明晃晃调.情般地落在除她以外的外物之上。 这是她的梦境,她当然可以胡来。 少女轻哼,昼景手上的小百合消失无踪。连同街上往来的男男女女也消失不见。 一只雪白的小奶猫蹲在琴姬腿边,她笑了笑,俯身将幼猫抱入怀。 两人幼稚极了,两两相望,琴姬浅笑嫣然:恩人,你醋了吗? 她连一朵花的醋都吃,昼景吃一只猫的醋也无可厚非。眼神在少女胸前定了定,再看那只奶猫羞怯地用爪子捂脸,她弯腰手臂绕过少女腿弯,不客气地把人横抱起来。 软玉温香在怀,她心气顺了不少,温声问道:舟舟为何要喊我恩人,不喊我阿景? 琴姬噗嗤笑了,杏眸弯弯,手抚过幼猫的小脑袋:因为和自己的恩人谈情,有种禁忌的味道啊。 她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昼景抱着她一阵恍恍惚惚,憋了许久憋出一句:舟舟,你变坏了。 变坏了不好吗?难道只准你欺负我,不准我欺负回来? 啧!怎么会! 昼景看了眼舔爪子的奶猫,又看了眼容光焕发明媚娇妍的少女:没有,我是说她轻声道:我是说,你给了我好大的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09 10:26:04~20210410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752444、40564803 10瓶;E.Soooo 6瓶;琉特 4瓶;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身心合一 放花灯、猜灯谜、逛夜市,身边有她的恩人相伴,琴姬在梦里过得很舒心。 天色将明,她缓缓睁开眼,头顶挂着淡紫色的纱帐,桌上瓷瓶插.着一枝花,再远一些,昙花凋谢,白兰怒放。 没有她的恩人,没有抱在怀里的奶猫,从梦境走到现实她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缓过来,也沮丧了很长时间。 心情低落,梦在最暖心的时候中止,好比到嘴的冰糖葫芦刚要咬下一粒,蘸了糖浆的山楂球自己掉下来,骨碌碌滚在地,看着它染了脏,哪怕放着不管再去咬下一粒糖果,总觉比先前的欣喜少了一分,然后遗憾多了一分。 闭上眼重新回味那个梦,琴姬眉梢带笑,羞赧地将头埋在被衾,捂着脸,脸颊后知后觉地发烫。 分卷(5) 好在是梦,否则她都对着恩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呢?太难为情了。 不过和阿景游玩的感觉相当不错。 她得意地翘起了脚丫,眉眼流露着少女的单纯明朗。 花红柳绿早早端着清水守在门外,听到内室传来响动这才叩开门,走进去放下手中各样物什,老老实实秉持本分不敢多看。 琴姬一身刺绣寝衣坐在梳妆台前,发丝未干,发尾带着潮气,显然沐浴不久。 人坐在那不知在想什么,宽广的衣袖滑出一段秀白纤细的手腕,肤如凝脂,指甲盖都是健康淡粉的颜色。 望着铜镜内媚色缭绕的那张脸,她不满地拧了眉,顷刻面上恢复素日的冷清。 她大抵是很喜欢很喜欢恩人了,以至于眼尾的媚泄露了她不可与外人道的情思。 方才的模样适合舟舟,不适合琴姬。 舟舟姑娘可以在梦里对着情人一身媚.骨极尽撩.拨,然而换了琴姬,琴姬不能教旁人看去她动.情的娇态。她还不想自作自受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梦是好的,梦中人更是好的,但她不能忘了现实是怎样逼人如履薄冰。她暗暗提醒自己,再谨慎一些、聪明一些,几息之后,那股子冷寒凝在眉间,气势愈甚。 琴姬烦闷地舒出一口长气,真心实意地觉得这样活着远不如在梦里痛快。 花红柳绿搞不清她到底为何烦心,越发小心谨慎地伺候在旁。 天气炎热,还没到正午夏蝉在树上知了知了叫不停,莲殊不知发的哪门子疯,从蝉鸣的第一声起,吩咐人去树上捕蝉,捕到了打死不说,还想砍了院门前长了八十年的老槐树。 动静闹得不小,都闹到琴姬眼皮子底下了。 琴姬住的院子不大,却也称得上明净清雅,别有一番妙趣,庭院一棵生长百年的梨树,到了花开的季节格外好看。 她院里果树众多,梨树、桃树、葡萄树,错落有致,为这座住处点缀了明媚鲜活的生机。 梨花白,桃花粉艳,葡萄树结了串串深紫色葡萄看起来赏心悦目。琴姬爱惜她小院的每一砖一瓦,是以当仆从苦着脸扛着柴刀说要砍掉那棵梨花树时,她怀疑莲殊脑子有毛病。 她在自家院闹翻天琴姬都不在意,可伸手管她院里的事她冷笑:这算什么,被拒绝了恼羞成怒,拿她好好的梨树撒气? 被她一言不发盯着,仆从两股战战,琴师美则美矣,奈何太冷,清寒寒看你一眼,一般人怎扛得住? 你们回罢。 是。 五大三粗的仆从扛着柴刀怎么来的怎么折返,莲姑娘是四才女之一,琴师还是四女之首呢。听谁的不是听?有交代就成。 人走了,过了没一刻钟,莲殊登门。 她脸色苍白看起来夙夜未眠,唇瓣没多少血色,见了琴姬她讪讪一笑:昨夜没睡好,这些下人听风就是雨气话都当真,扰你清静了。 两人隔着道木门,门敞开了一扇,琴姬冷冷看着,不搭话。 以前做朋友的时候莲殊来了她要沏茶倒水守待客之道,如今不是朋友了,那就是妥妥的不速之客。她心里有人,哪怕恩人活在她的梦里,她都不能处处留情。 她的情给了恩人,宁愿在现世做个冷情之人。 莲殊看她气色极好,心知与她断交对少女造成的影响微乎其微,来之前做好了准备,亲眼见了,内心还是刺痛。 是她的错,她承认。是她不识好歹擅自越过朋友的底线,没藏好对她的垂涎渴慕,只是琴姬能冰清玉洁到几时呢? 连自己的贪婪觊觎都让她难以忍受,半点委屈都受不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秋水城觊觎她的权贵没有一百也有九十,再过半年琴姬满十八,到时候提亲的媒人踏破门槛,再不能用年岁小来拒绝各方投来的名帖同时得罪城中所有权贵是要命的事,琴姬早晚都要从里面选一个。 或是她主动选,或是被塞进花轿,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人微言轻,权势哪有讲道理的。 头顶冒火的太阳,热气烘烤,没一会莲殊出了一身汗,她来得匆忙,没带侍婢,此刻无人替她撑伞遮阳,无可奈何看着对面少女坐在凉凳慢条斯理品尝冰镇的酸梅汤,柳绿尽职尽责地为主子撑伞。 她凉凉爽爽的,莲殊顿时笑了起来,这样的琴姬,像在和她耍小孩脾气。她自作多情被一时的幻想满足,捏着帕子低声道:琴姬,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处境? 你十五岁及笄引来了多少达官显贵求娶,你可还记得?是馆主出面为你扛下,再来一次,你还要她为你豁出去得罪城中勋贵?流烟馆不是你家开的。她护你到十八岁已是仁至义尽。 传入耳边的人声比蝉鸣还聒噪。 这话是你想说,还是馆主嘱咐你说的? 是我想说。莲殊四下环顾,见没闲杂人等,放宽心继续道:大周不比百年前,当今女帝在上,《周律》允许同性成婚,我不怕流言蜚语,我想娶你,哪怕是权宜之计没有妻妻之实,你嫁给我,比嫁入官宦世家终归要好一点。你做我的妻,我来护着你,如何? 听起来很不错。 你答应了?! 琴姬放下小瓷碗,默不作声看她:曾几何时,她当这人为友,一起分过烧鸡,也曾一起下棋,一起看门庭落雪,挨罚的时刻相视一笑,互相激励不肯服输。 说不出哪个时刻莲殊对她的感情发生变化,她一心一意和她交友,她想着把她拐上榻。要说恼,不恼,睡一觉琴姬能原谅世间大部分的不美好。 看在曾经真心相待的份上,她淡声道:阿殊,喜欢我是件很累的事,因为我心里有人了。 有人?这是她第二次正式地和她说情有所钟。钟爱的不是她,但这些年除了她离得近些,她还能钟情谁? 你说你心里有人,那不妨约定个日子,我见上一见。 言外之意还是不信琴姬会动真情。比起动心动.情,她更愿琴姬永远冷漠孤单,她陪着她就好,心里没人才好,这样眼里就只能看得见她。 她出不来。她在我梦里。 荒谬! 琴姬也觉得坐在这和她解释荒谬极了,她笑得讽刺:我的恩人从不会如你一般斥责我、质疑我。 她不爱出门,不代表耳聋眼盲心瞎,莲殊做事说话两面三刀口蜜腹剑,她不爱管闲事,也不愿多费口舌,习惯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下看来,竟是把人惯坏了。 这样好了,你走出七八步,站在那高喊非我不娶,非我不嫁。喊三遍,把所有人都喊来,喊得人尽皆知,我就嫁给你,怎样? 主子 阿红闭嘴。少女长身而起,目光清寒,直视莲殊:你喊,我在这听着。 琴姬,你这是强人所难莲殊心神慌乱,嘴唇哆哆嗦嗦好言劝道:哪怕我想娶你,也不该、不该这么大张旗鼓地娶,喊得人尽皆知,婚宴都办不成,我想娶也难了! 哦?琴姬仿若听了个笑话:你的意思是要我偷偷摸摸嫁你,那洞房花烛,我是不是还要偷偷摸摸蒙了你的脸要你? 她嘲讽意味之重,即便听出来了,莲殊也听得面.红耳赤:琴姬,我,我 你喊。把人全喊来,我褪了常服换喜服,不要嫁妆不办酒宴,今日就和你成其好事。 什么?!莲殊呼吸发紧,脑子一热,那声我破口而出。 琴姬似笑非笑看她。 我 莲殊一把好嗓子这会紧张地好似失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挽画领着侍婢不知赏花而来还是闻声而来,见到有旁人,莲殊身子发抖,脸色煞白,摇摇晃晃快要站不稳。 阿殊,你这是做什么呢?挽画以帕子掩唇,笑她:怎么看起来这般狼狈。 大热天,莲殊冷汗打湿内衫,脑子乱糟糟的,一边想着琴姬之美,想着怎样侵.占她、霸占她,一边又是权势富贵化作的利剑,剑尖直直抵着她心尖。 她了解那群世家子,玩闹起来没脾气,狠起来兵不血刃杀.人于无形。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她无助地望着冷峭凛然的少女,嘴唇微张,被权势惧怕扼住咽喉。 阿、殊?挽画喃喃喊她:你是身子不舒服么? 不是的。莲殊眼眶被逼出泪,神情哀求。 早料到这个结果,琴姬音色凉薄:你故作情深当着我的面说要娶我,却不敢告诉更多的人你心悦我。 你指望我偷偷摸摸嫁你与你燕好,说白了还不如青楼贪恋皮囊的嫖客来得直爽。 你连光明正大娶我都不敢,如何敢说会护着我?我也无需你护着。 我有心慕之人,就是死,都会为她守节,我不背叛我的感情,我的身和我的心是合一的。至于你,少出现在我面前,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09 14:18:33~20210409 22:0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752444、40564803 10瓶;E.Soooo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亮眼殊色 院门口,淡红色的合欢花在夏风中招摇。 那声烦不停在耳边回荡,莲殊膝盖发软扑通跪倒在地。 很久很久,没像今天这样狼狈了。三声高喊,她一句都不敢喊,难怪琴姬厌恶她、瞧不起她。 看着风中招摇的合欢花,她苦笑连连,眼泪砸进泥土,借着泥土香,想起多年前八岁那年她不小心惹得琴姬不快,脸皮薄不好意思道歉,腼腆地折了一支合欢花送给她。 那是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说朋友之间互送合欢花有消弭仇怨握手言和之意。她不知真假,送都送了,兴许她当时太傻,而傻乎乎最重诚恳的人方能讨得琴姬欢心,琴姬原谅了她。 琴姬原谅了她一次又一次,这回是真的和她割袍断义,形同陌路。 莲殊没来由的恐慌。 目睹了阿殊姐姐和琴姬的决裂,挽画心里不是滋味,她暗道阿殊姐姐作茧自缚,又道她和琴姬本就不是一路人。琴姬那人,哪怕她嫉妒她的才情,都不能说她风骨不好。 有秀竹的清直,寒梅的冷傲,初雪的洁白,和姣好的皮相。这就是琴姬,也不单单是琴姬。琴姬有很多面,给人看的多是冰冷寡淡的一面。 比起阿殊姐姐恋慕琴姬 挽画在心里一顿,扯了嘴角:那算哪门子恋慕?比见色起意还不如。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见色起意起码直来直去光明不遮掩敢拿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晾晒,说出来顶多被人笑笑。 但做了伪君子还沉浸在自我感动自欺欺人中,过于无耻。 她纠正道:比起阿殊姐姐单纯想玩.弄琴姬的感情,她更惊讶琴姬不声不响心里藏了人。还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完全忠贞。 太不可思议了。琴姬十七岁的美貌姑娘久居小院闭门不出活得比隐士还隐士,动心动情总要有个源头,她笑了笑,琴姬白天睡晚上睡,关起门来活脱脱的睡美人,她哪来的情郎? 别是睡糊涂以为梦里藏着好情郎罢。 她了解琴姬,琴姬骨子里高傲,不屑于说谎也懒得说谎。同为女子,挽画是佩服琴姬的。佩服她敢说出那句不背叛自己的感情。 两年前来求娶的人踏平了流烟馆的门槛,那声势、场面,换个人来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琴姬做了什么呢?琴姬冷眼看着,像看着和自己无关的人和事。通身的冷冽气质,教人不敢恣意亵渎。 那一幕她记得清清楚楚,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震撼。 琴姬当年来到流烟馆是因着走投无路,不得已而为之。内情她多少知道些,有亲人比不过她这生来父母双亡的,琴姬她娘面相凶悍,说话的样子尖酸刻薄,卖女儿卖得理直气壮。 她那会十一岁,看着小妹妹脚底被石子磨出血,发自肺腑地同情了一把。场面乱得很,妇人的唾沫星子都要喷到琴姬脸上,琴姬那时候都没有哭,可见从小就不得宠爱,性子生冷。 想得多了,挽画忽然对琴姬生出多余的怜悯纵使坚韧如冰,偶尔也会冻伤自己的时候罢? 见了鬼了,她真是一腔愁绪无处发作。看了眼站起身擦干眼泪红肿着眼睛的莲殊,她不知说什么,挥了挥手绢,走了。 能说什么呢?要她是琴姬早忍不住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顿了。 这样想来琴姬涵养确实好。 撞破了一桩奇奇怪怪的事,她自个怎么也变得奇奇怪怪了?挽画捏了捏脸,背着身,完美错过莲殊红着眼不甘、愤懑的神情。 当天夜里莲殊叩开挽画的院门,与她促膝长谈维系姐妹情。 四才女之中,尤以莲殊长袖善舞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听多了不知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在流烟馆过活的人哪个没几副面孔,光鲜的、丑陋的,当然,首先要剔除掉琴姬这个异数白日做梦足不出户的睡仙隐者怎能和庸庸凡俗相提并论? 挽画不敢说七窍玲珑,三句话后还是听懂了莲殊来此一趟的真意。 她安慰道:是琴姬不懂事,辜负了阿殊姐姐一片好心。你说得有道理,只是有道理的话不是人人都听的,琴姬性子倔,过刚易折。 她叹了口气。 莲殊饱含深意地看她:我想明白了,她对我无意,我也没必要上赶着自取其辱,有劳你替我遮羞了。 是。这样的事,我哪敢乱嚼舌根? 人走后,挽画冲着门口翻了道白眼。真真假假,是非黑白,有几人能像琴姬那样肆无忌惮任性妄为地活着?都是活着,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星月交相辉映,琴姬难得没那么早歇下,一个人安静望向窗外,手里捏着杆画笔,笔墨顺着狼嚎尖啪地砸在宣纸,脏了一片雪白。 她微蹙眉。 重新换好干净的白宣,整理好心绪不知想到什么唇边多了明媚的笑。 花红柳绿看得真真的,眼睛睁得圆圆的,要说挽画单纯认为琴姬动心一事匪夷所思,那么作为常伴主子身侧的侍婢而言,主子芳心暗许,她们连丁点的蛛丝马迹都没察觉,这就有点吓人了。 分卷(6) 要知道她们的主子,流烟馆首屈一指的琴师,也只是年仅十七的小姑娘罢了,不动声色,心思藏得如此深,倒不畏惧将满腔情意说予人听,若非她亲口承认,这样的事,谁敢想?谁敢信? 琴姬之冷,秋水城大半世家权贵子弟都是领教过的。要说占便宜,这些年了,还真没人能从她身上占寸缕的便宜。 她爱慕谁?何时动心何时和人有了首尾的?一概不知。 主子天赋好,涉猎极广,许多的东西看看就懂,一学就会,来流烟馆的书生很多,要说做学问,在她们看来主子更厉害。要是去考科举,保管能拿个女状元回来。 她兴趣很多,但要说最喜欢的,除了弹琴、睡觉,再则,就是提笔作画。有时候拿起笔来,三两个时辰再放下,花红不止一次见过主子皱着眉揉捏发酸的手腕。 不爱出门,不喜与人交际,这样的人看着冷,用情却真。 两年前秋水城权势最重的官老爷看中主子才貌一心强娶,是馆主拦了下来,后来不知怎么说的,推迟到年满十八再议婚。 若主子是家世显赫的豪门贵女,这样的事断轮不到她,亦不会有人存了那个胆子强取豪夺摆明觊觎美色。 大周今时盛世太平有万朝来贺的威风霸道,假使住在皇城脚下,那些人不敢这般胡来。秋水城天高皇帝远,烈日之下,犹有阴暗角落是光照不到的。 花红和柳绿彼此交换眼神,忧心忡忡:依主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性子,无人护持,恐危矣。 书房寂静,笔尖擦过宣纸发出沙沙微响,琴姬轻轻搁笔,看着画上女子背负少女走过白玉桥,嫣然浅笑。 她细心欣赏了好一阵子,书房烛光明亮,花红小心抬头,偷偷打量那幅画,画上的人看不到正脸,身段秀美,单凭气韵来看可知其龙章凤姿 这就是主子一心恋慕的人吗? 待要再看,画被卷起。琴姬冷冷清清地看她。 毫无疑问,这一定是主子恋慕的人了。 在那冷清如水的目光下,花红嘿嘿笑了两声。 傻里傻气的,少女不再和她计较。 柳绿较之花红思虑更多,疑团难解,她大胆问出心中疑惑:主子白日行事吓到奴了。万一莲姑娘豁出一切把所有人喊来,主子真要以身相许? 花红点头如捣蒜:对,奴的心也跟着狠狠提起来了,吓坏了! 她不敢。琴姬低头装裱新画:她如果敢,我就不说那话了。 寡言淡漠的琴师约莫是白日一口气说完三天的量,说累了,接连半月,话变得更少。 七月十二,秋水城崔老爷子七十高寿。 崔家名门出身注重规矩排场,邀请琴棋书画四位才女前往崔府贺寿的请柬送上门,流烟馆打开门来做生意,绝没有推拒之理。 诸人盛装打扮。 这天就连琴姬都穿了一身明艳喜气的长裙,发间金簪明耀生辉,肩若削成,楚腰纤细,抱琴走出流烟馆的门,是秋水城最亮眼的殊色。 同在馆内,莲殊好多天没见她,遑论和她交谈。此次见她红唇乌发略施粉黛的亮相,心魂丢了一半。指甲刺疼了掌心皮.肉勉强唤回理智,堪堪稳住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 崔府的马车候在门外迎接,琴姬作为秋水城公认的四才女之首,提着裙角最先进入车厢,车厢很大,内里豪华不失崔家的底蕴气度。 四女同车,无一人主动攀谈。 盛夏,冰鉴内徐徐飘着凉气,秋水城名字里有一个秋,入夏比之帝都浔阳还热。 大家都懒得开口,琴姬乐得耳根子清净,闭目养神端坐在那,风仪比正儿八经的世家贵女还好。冷淡拒人千里是真,优雅、身负书卷气仍是事。 都是在流烟馆一同读书明礼,要不是亲眼见过琴姬丧尽天良咋咋呼呼唯利是图的老娘,挽画绝不信她出身贫寒之家。人比人,气死人。 和金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同行,墨棋心里憋闷想找茬,她道:琴姬。 琴姬闻声睁开眼,安静看她。 墨棋心绪起伏时习惯捏着一枚棋子,此刻她指尖把玩白子,靡靡低笑:琴姬,听说你有意中人了。你猜,若我告诉所有人你有了心悦之人,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提前把你拆吞入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09 22:03:07~20210412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等雾散去 2个;冰狼、sy十九、千杯雀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等雾散去 64瓶;犬大人 10瓶;sy十九 9瓶;青厘 8瓶;琉特 6瓶;40850006 3瓶;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几副面孔 随着她话音落下,气氛僵滞,挽画手捧翠绿色的小瓷杯看热闹,视线轻扫琴姬精致无瑕的容颜,暗道怀璧尚且为罪,更别说美人如玉了。 莲殊嘴唇动了动,劝阻的话到底没说出口,心乱如麻。 怎么样,怕不怕?墨棋笑吟吟地恨不能撕下她冷静淡漠的假面。 琴姬水润清寒的眸子一眨不眨看她,平白给人一种洞察人心的锐利,没吱声,看了会许是觉得乏味,低头继续想自己的事。 墨棋被她看得不自在,浑身的毛孔倒竖起来,缓过来后见少女还是不理人,她被晾得难堪:喂!琴姬,你整天冷冰冰的累不累? 在她看来人生在世真笑假笑逢场作戏,谁还没几副面孔了?琴姬打小冷冰冰的拒人千里,好似离旁人近了会染上脏,她最看不惯她清高孤傲连敷衍都懒散的模样,倒显得她们多爱慕虚荣市侩上不得台面。 她喋喋不休没完,琴姬有气无力地轻叹,正是怕活得太累她才懒得应付那些虚情假意。识趣的看她脸色就不会跑来自讨没趣,借着这冷清性子无声劝退不少人。 她是琴师,又不是青楼卖笑的。恩人说过,女孩子发自心底的笑最好看。 你嘴被缝住了?说话啊! 墨棋性子躁,她不堪其扰,樱唇微启:你不是心慕崔九郎么,你喜欢你的,我喜欢我的,你操心我的事做甚? 谁、谁心慕崔九郎了!被道破隐秘的情思,墨棋心慌地差点跳起来。 哦。琴姬懒散地应了声。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好啊,你嫌我多管闲事,嫌我嘴碎,嫌我扰你清静了? 琴姬听着刚要点头,想到墨棋的暴脾气,勉强忍下。 她忍住了,但那再赞同不过的意思墨棋看得清楚明白,气冲冲的,又不敢真得罪了她,省得再被她把心底秘事翻个底朝天。 琴姬不说,挽画、莲殊还不知道一心想嫁入世家的墨棋暗慕爱喝花酒吊儿郎当的崔九郎。 崔九郎是崔家庶子,从这点上就不符合墨棋一直以来的追求。但转念一想她们出身低微,哪怕有流烟馆做靠山、有才名傍身,配世家嫡子的可能都微乎其微。 墨棋心事被人揭开,看着少女的眼神透出复杂,和她关系最好的莲殊都没察觉这心思,琴姬足不出户不理闲事的人怎么看出来的? 马车在崔府朱红色的大门前停下。 花红柳绿从后面那辆马车里出来一左一右搀扶着少女走下来,琴姬的琴是不允许外人碰的,爱惜得很,她抱在怀中,被人恭迎进去。 秋水崔家乃浔阳崔家二十年前分出来的旁支,仗着帝都有人,朝堂有人,在秋水城的地界行事总多出那么点子没法说清的高傲。 崔家设宴,自是宾客如云,欢腾热闹。四女登门而入,崔老爷子一张老脸笑开了花。 按理说这次出门馆主也在邀请之列,只是馆主行踪不定这会谁晓得跑去了哪儿,她人不在秋水,来赴宴的唯有馆里琴棋书画响当当的四块金字招牌。 世家子弟们看美人看花了眼,琴姬久不出门,甫一出现惹来众人热络吹捧。美人性子再冷,多得是有人哄。 墨棋瞧着坐在席上一身锦衣的崔九郎,看他傻呆呆望着琴姬,心里又酸又涩,对琴姬怨气更深,逮住机会瞪了她一眼,琴姬被她瞪得莫名其妙。 身边围着一水的世家子,她左耳进右耳出,吹捧的话全然没往心里装。 寿宴很热闹,人很多,除此以外要想让琴姬多说两句,那就是崔老爷子看起来比去年更老了。越老越喜欢穿鲜亮的衣裳,像用绫罗绸缎裹着的发干了的人参,超脱年纪的有趣可爱。 诸人纷纷献礼,琴姬拿银子办事,横琴在膝献了慷慨激昂的一曲,琴音沸腾不息,燃起了经年的凌云壮志,当头棒喝般地给人清醒、希望,和不死的蓬勃朝气。 热烈喷薄,繁花似锦,若非目睹弹琴的是琴姬,谁能将这如火的澎湃热情和清清冷冷没人情味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这是一首新曲。 曲名【朝生】。 是春日新长出的嫩芽,在一个个美妙音符的催动下长出层层叠叠的枝叶,生机盎然,万物清新。如涅槃的凤凰高高落在梧桐枝,举目眺望大好河山,睥睨傲然,不肯匍匐。 曲子到了中后段,气势收敛,荡起璀璨无垢的欢喜,如幼童见至亲,如少年人见心慕之人,如君王见盛世,如圣人观想苍生。 最真诚,最赤.裸,不容玷.污的美,融入了琴姬对人间的朴素祝愿。 一朝生为人,不折腰、不媚俗、光明热烈、欢欢喜喜、坦坦荡荡。 听曲者众,知音难求。 怀揣不同的心情每个人萌发的感悟不同。 最后一个琴音落下,崔老爷子颤着手,激动地热泪盈眶,仿佛借着这一曲回到鲜衣怒马肆意飞扬的少年时代。 新曲献旧人,琴姬给足了崔老爷子颜面。 她退回原位。 有她珠玉在前,后面的人再想献礼都得估量一下寿礼的分量。太轻了丢人,拿不出手。 崔老爷子乃文雅之人,琴棋书画,四艺都是他的心头好。 墨棋献上一本失传的珍藏棋谱,惊艳四座。莲殊当场泼墨分毫,铁画银钩,赚足了在场之人的眼目。挽画奉上一幅寿星图,哄得崔老爷子笑呵呵。 流烟馆的四才女各个出手不凡,便是有人按捺不住想做点什么都得顾忌老爷子的寿宴不敢乱来。 觥筹交错,酒意欢。 琴姬懒得动弹,她出门在外从不饮酒,众人晓得她的规矩,知道她性冷不解风情,寿宴之上抓紧良机和她多说两句都觉得面上有光。 大都是旁人说,琴姬在走神。 她轻晃茶杯慢悠悠地想:墨棋这会子不见,是去和崔九郎幽会了罢。 崔九郎人品恶劣,金玉其外,她叹了声:可惜墨棋看不惯她,怎会听劝? 你别理我! 崔府后花园,墨棋别别扭扭使小性,背对着爱拈花惹草的崔九郎:你喜欢琴姬,我知道你们都喜欢琴姬,你去喜欢呀,偷喊我出来做甚? 阿棋,你这吃的哪门子的醋?崔九扳过她的身子,见她眼圈红红睫毛沾泪,登时一愣:真哭了?哭什么,琴姬虽好,想要她的人多得是,哪轮得到我?我最喜欢你了,这点你还不清楚? 他伸手抹去女子眼角泪渍,柔声哄劝:好了,我前几日被爷爷打了,伤刚好,不然早就找你去了。 你受伤了?这、老爷子为何打你? 崔九被问得心虚,眼神躲闪:这你就别问了,你只需知道我在意你就是。莫要哭了。 他不说,墨棋脸色微变,知道他不安分,爱逛青楼,爱鲜□□色,被崔老爷子赏家法多半是又惹了烂桃花。她气得不行:活该! 阿棋崔九不由分说地搂住她:我先前问你的事,你考虑清楚没有? 墨棋心重重一跳,被问得脸红,想挣开他的束缚,力道有不如人,半推半就地消停下来:还没 还没想好?崔九眼睛转了转,换了一副哀求模样:你想馋死你家夫君么? 你、你乱说什么 我说的不对吗?阿棋,我会对你负责的,会娶你进门。你别嫌弃我庶出身份就好。 秋水城崔家子弟数他生得好,常在花丛过,风流债多得三页纸都写不完,然此刻耷拉着脑袋示弱的落寞神情,看得墨棋心头发软。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犯了魔障的喜欢崔九郎,明明他不是最好的选择,可遇上了,挣不脱。 她态度稍有松动,崔九郎张望一二抱她到假山石后偷香。 啊!九郎,不行,我 一会就好,不动你,让我小尝一下 墨棋嘴上说得厉害,到了最后还是守口如瓶没对外人泄露琴姬有心上人这回事。 走出崔家大门,她面色发白,慢吞吞缀在挽画后面,琴姬抱琴上马车的瞬息,心有所悟地回头望她一眼,心念翻转,话到嘴边默默咽了回去。 能说什么呢?说她脑子不清醒?还是说她所托非人? 精心准备前来贺寿,馆里的姐妹却把处子之身丢在了崔家,琴姬心生烦闷,为墨棋,为自己。 今朝崔九郎敢不清不楚占了墨棋的身,他日说不得也会有人以权势逼她就范。 撞上她沉吟的视线,墨棋骇得急急低头,弥漫出被人窥见私密的惶恐。 太聪明了真得会惹人厌。她没空去腹诽琴姬如何如何,身.下的疼随时随刻提醒她发生过的事。她没想到,九郎竟然不顾她的意愿,偏要 后悔晚矣,把命运交到所爱的男人手上,退路都被他强行截断,墨棋怕得要死,害怕所托非人,害怕崔九郎出尔反尔始乱终弃。 她心神恍惚,忍着疼坐上马车,并未发现除了她,她在流烟馆最好的朋友莲殊看起来同样心不在焉。 四人各怀心事,缄口不言。 夕阳无限好,回到流烟馆天色慢慢暗下来。 衣衫除去,琴姬躺进前两日浴房内俢砌好的白玉暖池,一身疲惫溶在蒸腾的水气,慢慢的,歪头睡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10 11:04:49~20210410 16:0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琉特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唯一眷恋 梦境。 分卷(7) 少女坐在秋千架饶有兴致地看不远处坐在莲花池旁赤脚捉弄鱼儿的某人。 一身薄衫,霜白的发铺在脊背,发丝细长,绵延至腰际,如雪的发丝堆在那截瘦腰,琴姬笑着笑着看红了眼:白发明耀如仙,可阿景的头发是怎么白的呢? 那定然是一段说出口就心酸的故事。 白日赴宴见过心思各异的男男女女,窥破了墨棋的遭遇,勾起她潜意识里一直不愿承认的软弱情绪。人在脆弱的时候很容易多愁善感,她也不例外。 琴姬走下秋千架,莲步轻移从背后抱住她的恩人,不说话,脸紧紧贴着昼景单薄的背,许久方道:怎么不理我,鱼儿有那么好玩吗? 鱼儿不好玩。昼景轻笑:舟舟,你到我这来,我抱着你说。 少女面色微羞,顿了顿,将腰身凑近,下一刻被人伸手捞入怀。小惊了一下,身子倒转的一晃能清晰看到莲花池里锦鲤在吐泡泡,她搂着昼景,嗔道:你这样抱我,不怕我一头栽进池子? 昼景抱着她,一手抚背,一手扶她腰侧,长眉上挑:有我在,会让你栽进去?还是说舟舟想落水当一回美人鱼? 琴姬认真想象自己变成美人鱼和她在水池共渡的画面,明眸灿笑:好好的人不做,才不要当鱼。她一指点在昼景眉心:你又挑逗我。 谁让我喜欢你呢。昼景裤腿挽着,细长的小腿晃晃悠悠,脚趾时而撩过水面吓跑胆小的锦鲤,她道:不开心的事要说出来,不说的话,我带你去水里游一圈。 她看起来没开玩笑,用脚丫子想想都知道落了水她定然不老实,琴姬抿抿唇,瞅着眼前那对薄唇,上身前倾吻在她唇瓣。 蜻蜓点水的一吻,她眸子情意昭昭,头埋在昼景颈窝:白日发生了一些事,我忽然醒悟自己没有那么厉害,你教我的道理,都是强者之道。而我很弱,想做,做不好。 发生了何事? 就是 她不想教恩人在梦里为她担忧,不想害她不开心,关乎墨棋和崔九郎的事说得隐晦,架不住昼景满身的心眼。 心念稍转昼景眸光幽幽,怕吓到她的姑娘,歪头亲她颈侧白腻的肌肤,弄得人痒痒的,琴姬坐在她腿上难耐地挣了挣,气氛转好,昼景这才放过她,语气轻柔婉转:不怕的。舟舟。 她嗓音绵柔淌进了人心坎,琴姬眸子湿润,气息急促地献吻。 好一番激情热烈痛快释放,她嗓音含媚:我不怕豺狼虎豹,大不了就是一死,人生在世,清清白白来,清清白白走,挺好的。死不可怕,怕的是我死了,就再见不到你了。 胡说什么。昼景搂着她:别说那个晦气的字,才多大,还没嫁人,多的是你没见过的景、不知道的事,怎么能丧里丧气毫不留恋红尘? 红尘有你才是我逗留的意义。少女唇瓣红艳,水润光泽,一张一合说着动人的情话:没有你,红尘不过是迟早会消逝的过眼云烟。没什么难以割舍的。 她孑然至今,就算现在放下都没丝毫眷恋。唯一的眷恋在梦中。 昼景自责不已:是我的错。 琴姬被她逗笑:怎么就是你的错了?分明是我性子太古怪,想法偏激,和大多数人格格不入。 哪有古怪?古怪的人多了去了,你算哪个?分明是得到的爱太少,怕受伤,封存了全部的热情,不给人灼.伤自己的利器。 恩人看她眼圈泛红,琴姬后悔不迭,顿时手足无措:我说错话了,你莫要 谁要哭了?昼景额头贴着她,笑道:心疼你罢了。 我都不疼,你也别为我疼。 嗯。 琴姬灵机一动,娇声逗她:不让你心疼,你就真的不疼么? 昼景笑得美艳风流,唇瓣若有若无擦过她的唇,气息交缠:怎么疼?这样吗 白玉暖池,水雾翻腾,少女喘.息着醒来,恰是玉山起伏,寒梅抖落,欲.态朦胧的杏眸盈盈若水,俏脸绯红。 骤然从梦里醒过来,她羞窘地缓上片刻,意识到还在水中,琴姬腿脚失力地倚靠在玉璧,头颅扬起,脖颈淌下一滴香汗。 美人窈窕,水珠顺着娇躯轻盈滑落,婉转没入雪白沟壑与池水融为一体,情状撩人,此等风景,却问浩渺世间有谁可见? 少女双腿并拢屈膝,脸上热意迟迟未散,隔着道门,花红担忧的声音传来:主子,主子你还好吗? 还好吗?琴姬垂眸,不好,她现在一点都不好。恩人可真是 念起梦境种种,她捂着脸低低喘了声,要命的是怎么都逼不退那点情.热那点羞。 主子?主子?花红担心她在里面睡着:主子你没事罢?她心里急躁,不敢推门而入,主子向来不喜她们贴身伺候。 无事。 低哑音色穿门而来,比素日少了六分寒,莫名听得人耳朵发痒,花红放下心来。 琴姬委屈地眼眶泛泪,未经人事的姑娘对于情.事敏感,心里敏感,身子更敏感。委屈够了,她抬腿从暖池走出来,思忖再三,赤着一对玉足来到等人高的铜镜前,镜面诚恳地映照出不着寸缕的影。 细细观赏,暗暗羞涩,她想着心爱的恩人,感受着深处初初落下又要上涌的异样,她骂了声没出息,一件件穿好衣服,不敢再回到梦里。 门打开,花红被她眼角眉梢极少见的柔媚艳色惊得没了言语。 琴姬耳尖发红,好在有发丝遮掩,她轻描淡写地一瞥,对上那双潋滟的水眸,花红蓦地红了脸,迭声告罪。 晚饭可有备好? 备、备好了,主子现在用么? 嗯。 走出内室的门,花红搓搓脸:主子这么美,谁招架得住啊。罪过罪过。她给了自己一巴掌。 柳绿隔着几步路就看她自虐,走进前来,笑:你这是干嘛? 没干嘛,手痒。 手痒打自个脸做甚?有毛病不成?柳绿没多问,话音一转:主子说了要用晚饭吗? 她刚提起,花红哎呀一声:说了说了,你快送进房里去!别把人饿着! 笑话。饿着谁都不能饿着她们年轻貌美的小主子啊。柳绿温和着眉目脚步轻快地走开。 向来早睡的人今晚磨磨蹭蹭夜深了都没挪到床榻,闺房的窗子开着,晚风吹拂,带着夏日独有的余温,连同花香拂过少女欲说还羞的芙蓉面。 拿出勇气来,琴姬脱履上榻,起初心绪还乱,乱了一阵,麻木了。 她笑自己羞怯,笑过之后,心情愉悦地入梦找恩人算账。 一夜好眠,无梦。 醒来窗外天色明朗,喜鹊在枝头叫。 没能入梦得见恩人,琴姬将这归于自己太累的缘故。早知如此,昨夜何必纠结晚睡? 眉间存着遗憾,在这想起来就美好的清晨,期待下次和恩人梦中相会的场景。很快她弯了唇,掀被下床,开始一天全新的忙碌。 昨日崔老爷子七十大寿,前去赴宴的唯有琴棋书画四人。风声就是这么传出去的。 一夜之间流言如雪花漫天飞舞,茶楼酒肆都在议论流烟馆馆主出城一事。 说到这位馆主,众人知之不详,晓得她背后有得罪不起的大靠山,但那靠山是谁大家都不清楚。 久而久之流烟馆被蒙上一层神秘面纱,想揭开那道面纱一窥到底的人很多。昔年在馆主手上吃了亏,现在趁虚而入想动一动这座高楼的人不少。 再则游荡花丛的浪荡子最引以为傲的一句话不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四才女得其一,这辈子都值当了。 没有馆主坐镇馆中,有心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勋贵世家养出来的纨绔们天刚亮就堵在馆门外。 前堂的下人匆忙来报时,琴姬妆容未成。 隔着一扇门,她坐在梳妆台前好生梳发,半晌问道:来的都有谁? 墨家嫡次子、明家三郎、十一郎、吴家四郎、崔家九郎,还有云川书院的学生。 怎么回事?琴棋书画四女没一个现身,是不是瞧不起本公子?墨二郎摔了酒杯大呼小叫。 这说的哪里话。 崔九郎翘着二郎腿把玩腰间佩饰,闻声抬起头。 墨棋被他眼里的戏谑勾.引看得心慌。 莲殊笑意在眼底转开:墨二公子好大的火气,是哪个不开眼的得罪你了? 四女来了两位,墨二郎眉开眼笑:哪里哪里,分明是我想妹妹们了。想却不得见,火气压不住,是我的错。他重新取了杯子,连饮三杯:若有冲撞,向妹妹们赔不是了。 云川书院的学生听得皱了眉,流烟馆是谈论斯文的书香之地,多了这些浑人,好端端的地方被弄得乌烟瘴气。 纨绔们来势汹汹所图不过一个色字。有学子明哲保身扯了同伴衣袖欲走,也有几个傲气不畏权势执意留下来。 莲殊左右逢源和他们有说有笑,墨棋寻了机会走出门和崔九郎私会,她心里忐忑:你什么时候来娶我? 崔九郎怜爱地抚摸她的脸:急了? 你她忍羞道:我和你说正事呢。 我要办的不也是正事?他不管不顾地把人压在墙上。 后花园花香怡人,墨棋没想到他半点不顾及她身为女儿家的体面,上次在崔府是,这次还是。 光天化日,此地随时都会有人来,她一颗心冰凉绝望,惶恐至极,急着要推开,奈何力气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就在她急得哭出来时,砰的一声闷响,崔九郎衣带松垮着缓缓倒下。 琴姬手里拎着一根粗壮的木棍,冷清清的,阳光洒落发间为她覆了一分暖,她别开眼,惜字如金:穿好衣服。 清冽冽音色入耳,墨棋哭花的脸轰得烧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感谢在20210410 16:07:04~20210414 09:0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等雾散去 4个;冰狼、sy十九、千杯雀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等雾散去 128瓶;记十年归航 58瓶;zxy 23瓶;余耐 13瓶;犬大人、sy十九、甄哥的崽呀 10瓶;琉特 6瓶;40850006 3瓶;阿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互赠合欢 后花园静悄悄的,琴姬侧过身不看她,墨棋烧红着脸整理好垂落肩头的衣衫,重新束好衣带,她手指颤着,眼泪无声地淌下来。 最难堪的一面被讨厌的人看到,还得承她的相救之恩,一时心里百感交集,有对崔九郎的心寒,对自身感情的绝望,还有对识人不清不分好歹的愧疚羞惭。 哭着哭着她小声抽噎,瞅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他不会死了罢? 没死。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花红柳绿牢牢记着主子的吩咐守在通往后花园的关口,不要任何人擅自入内。却说主子先时来赏花,后来不知望见什么倏地冷了脸,拿了放在墙角的一根木棍走开。 小一刻钟后人回来,待看到少女身后眼圈泛红明显哭过的墨棋后,花红心里一咯噔:主子不会拿棍子把人打了一顿罢? 去墙边找人,扔出流烟馆。 找人?找谁?怀着满腔的疑惑,花红柳绿听命行事,一切的疑问在看到躺在地上衣衫不整的崔九郎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主子一棍子将崔九郎后脑勺打出血,柳绿蹲下.身为其诊脉。 怎么样? 死不了。 花红哦了一声,一脚踹在崔九小腿:狗男人!让你欺负人! 好了,别踹了,赶紧把人扔出去。 说起来这还是墨棋第一次踏足琴姬的寝居之地,她心里乱糟糟的,没心情细看,琴姬为她斟茶,茶是好茶,香味悠远:压压惊。 她感动地胡乱点头,没了往日的牙尖嘴利。 房间寂静,琴姬指腹捻磨温热的杯壁,时间一点点过去,墨棋心绪稍缓,受不得她钝刀子割肉的慢悠性子,拿眼觑她: 你要说什么,骂我心存妄想不该做那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白日梦?还是骂我不知廉耻,不清不楚地丢了身子平白惹人轻贱?你想骂就骂罢,我没那么脆弱。 流烟馆是她生于斯长于斯的家,打从崔九和纨绔子弟进门闹事的那一刻,她隐隐约约有所察觉,这人靠不住。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若是真的爱慕,怎会那般糟蹋她? 她以为上次在崔府是他少年热血,情不自禁。但这次呢?他根本不在意她的身子被人随意看去,不在意她的脸面。 茶香袅袅,琴姬吹散茶杯氤氲的茶气,面容在白热的香雾里显得真实而缥缈:没什么,本来我想说崔九郎并非可托的良人,但现下不用我说想必你已经明白了。 她轻声道:想飞上枝头做凤凰不是错。墨棋,你不要妄自菲薄。 她似是不习惯说这样安慰人的话,说完悄悄红了耳尖。 陡然受她宽慰,墨棋受宠若惊,气焰落下去,愈发羞赧:我、这,多谢你琴姬。 她们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并未有过深仇大恨,幼时还在一起折柳看花读书赏月,渐渐大了,有了名利纷争,关系自然而然淡了。 她没想到琴姬特意喊她过来是为了安慰她,思及自己先前所作所为,顿时羞愧难当,掩面退去。 人前脚走,花红站在门口道:主子,外面那些人吵着要见您。 人生在世,多的是身不由己。琴姬嗯了声,脸上无悲无喜,起身将琴抱在怀。手指触摸在琴弦,心里的纷乱渐渐得到平复。 走罢。 她再不爱应付世家的纨绔浪子,也不该让他们毁了流烟馆的一方安宁。 分卷(8) 前堂。 云川书院的学生和世家子们起了口角。莲殊坐在其中饶是长袖善舞此刻也生出为难,一清名一富贵,偏帮哪个都不合适。 琴师来了! 人群中有人惊喊出声,帘子挑开,花红柳绿簇拥在少女身侧,四座鸦雀无声,琴姬倦懒凝眉:要吵出去吵。别在这。 挽画跟在她后面笑了笑,玩赏着新染的指甲:琴姬说的有道理,你们在那争得脸红脖子粗,拿流烟馆当什么地方了? 举凡男人在美貌的女子面前都好颜面装斯文。 在座的数墨二郎身份贵重,琴姬是长兄两年前看中扬言非卿不娶的女人,为此受家法被爹爹打得躺在床榻足有三月伤势才养好。 伤一好又跪在庭院跪了整整三天,不吃不喝,跪得爹爹没了脾气,娘亲直呼造孽。 墨家到最后还是要交到前途无量的长兄手上,便是不顾念美人一身冰肌玉骨花容玉貌,他也得顾及长兄的心情。 不敢冒犯极有可能做他长嫂的少女,如被顺毛的猫乖巧一笑,弯腰赔礼,倒比先前自罚三杯来得诚恳。 看着闹哄哄的场面被她轻而易举压下来,莲殊五味陈杂。 琴音奏起的一刹那,她偷看端然抚琴之人,明明身在俗世,却有种高坐云端的清寒孤寂,琴姬的气质和她的容貌一样出挑,天生不容亵.玩。 她掩下眸底一抹暗色,不敢再看。 事情过去三天,市井都在讨论当日崔九郎被人打破头扔出来的场景。 崔九郎这回狠狠丢了颜面,被小厮带回家,人醒了被崔老爷子一顿骂,骂他色心不死迟早会连累己身,又骂他傻乎乎当了人家的马前卒还糊里糊涂。 若非看在这孙儿很有他年轻时候的俊美,老爷子早撒手不管了。这会耐着性子和他讲秋水城当下的局势,讲各家对流烟馆的试探。 都知道云渊背后有靠山,云渊放着偌大家业连夜离开秋水城,她一走,想毁了流烟馆的、想触怒云渊看清她背后靠山的、想浑水摸鱼的,蠢蠢欲动。 聪明人躲都躲不及,他这傻孙子冲在前头,气得老爷子拐杖砸在地上砸得梆梆响。 听懂了吗?再敢做出此等丢人现眼的事,家法伺候! 崔老爷子被人搀扶着出门,房间里床榻上,崔九郎坐在床沿捂着脑袋,嘴里嘟囔了一声老东西,骇得就近的小厮白了脸。 该死的,到底是谁打得本公子! 崔九气得牙痒,送给墨棋的信迟迟没得到回复,他咬着牙:贱人!装的哪门子清高? 他嗤了声,招呼小厮拿笔墨来。 人他还没玩腻,才尝了一回,哪能教她跑了?哼哼两声,口不对心的继续给墨棋写信。 连日里流烟馆热闹非凡,找茬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好不容易今日得了清闲,墨棋坐在窗前发呆。 姑娘,崔公子有信来。 烧了罢。 是。 墨棋为情所困,迷惘片刻,起身往【白梨院】拜访。 蝉鸣阵阵,琴姬这几日甚是疲惫,连着几夜一觉睡到天明,梦不到恩人她心里空荡荡的。得知墨棋顶着大太阳前来,遗憾不能入梦去见恩人,只得整敛衣衫,出门见客。 【白梨院】幽静清雅,踏进这道门墨棋心情好了不少。 她来是找琴姬聊天的。 忽然发现一直讨厌的人并没有那么讨厌甚至在某个瞬间有了无比明耀光辉的形象,她想和琴姬玩。 就是什么都不做,坐在她身边,也能感觉到令人舒适的安全感。 两相对坐,墨棋坐在那蹭吃蹭喝,新鲜出炉的糕点她吃完了两碟子,花红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大抵是嫌她眨眼的功夫吃完了主子两餐的量。 但一想到墨棋姑娘那天惨兮兮的模样,她低了头。 小红小绿,你们退下罢。琴姬淡淡瞥了身边人一眼:再拿一碟点心过来。 柳绿忍笑:是。 墨棋脸皮微热:我不饿。 琴姬没忍住唇角微翘:是,你不饿,就是馋。 越接近琴姬,越能发现她冷冰冰的外表下潜藏着的火热的心。赤诚、无畏。墨棋心里和猫挠似的,很稀奇这样的琴姬也会沉溺情爱。 她胳膊趴在茶桌,小声问:琴姬,你真有心上人吗? 嗯。 他是怎么样的人? 怎样的人 琴姬笑意柔软:风流绝艳,博学多识,有天人之姿容,心胸开阔,品位高雅,有远见,有情调 她唇齿间每吐露出一字,墨棋的心就跟着颤一下这还是她认识的琴姬吗? 她自己在情海里沉沦受伤落得一身狼狈,懂得情爱能成全人也能毁了人。在她看来最不会动.情的人竟情根深种背着所有人有了一个臻至完美的情人。 她听得瞠目结舌:等等。 被打断,醒过神来少女眼里因思念心上人而起的温度褪去,摸着茶杯又不吱声了。 要不是刚出了那档子惹人心碎的事,墨棋保不齐要被她逗笑,她道:看得出来你的确陷入情网不可自拔,可你说的是正常人吗? 我不记得秋水城有这等举世无双的妙人。放眼大周,放眼九州,都挑不出完全符合你赞誉的人来。 她还是怀疑琴姬整天睡睡睡,把脑子睡坏了。 琴姬一本正经:她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梦中情人。这样的存在,当然可遇不可求。 她和软了声线提起心慕之人,墨棋在她这长了好大的见识,踌躇道:是良人吗?选心上人不能单看外表,他会是良人吗? 她自己在崔九郎那吃了大亏,不愿琴姬被情爱蒙蔽双眼,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按理说那人和琴姬情意甚笃,既如此何故连个面都不露?琴姬貌美,贪她风姿身骨的,秋水城一抓一把。 你可要擦亮眼睛好好看,别像我一样她喉咙微哽。 我会擦亮眼睛好好看。 琴姬,你、你一反常态的陪我说了这么多,是在可怜我吗? 琴姬不语,定定地瞧她。眼眸清澈,寻不见一丝鄙夷和同情。 我以前没少说你坏话,嫉妒你,烦你恼你,羡慕你什么都不需要做,有的是高枝上赶着被你攀墨棋掌心的手帕快被她揉碎:先前是我不对。 你也知道我识人不清,长眼睛和没长似的,非等到吃了亏才回头。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前尘往事皆抛,咱们重新做朋友,可好? 她摸出袖口的合欢花:送你。 一看就知道摘的是她院门口栽的花,琴姬眼眸轻掀接过来,花红端着热腾腾的点心进门。 小红,折一支合欢来。 花红一愣,低声应下。 互赠合欢,恩怨两消,结友之情。 很多年前她赠过莲殊一支,莲殊率先毁了她们纯真的友情。 世事多变,今次她将盛开的合欢送给墨棋,与其说是送的是花,不如说送出的是一份慰藉,一份期待。 墨棋捧着那支花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她喜滋滋道:琴姬,我从前那么过分,你一点都不介意么? 琴姬挑眉,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下巴微抬:怎么不介意,我也在心里骂过你蠢。 四目相对,须臾,墨棋笑趴在桌子。 夕阳西下,院落铺了一层金黄,她跨过那道门,回眸侧身:琴姬,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你的情郎,虽然我不认为世上有那般出尘无瑕的良人,但我祝你心想事成,有情人终成眷属。 少女站在台阶,有光倾洒在她眉间,她低柔浅笑:一定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看起来冷,其实是再温暖不过的好姑娘。 划重点:快要凋零的合欢花、堪堪开败的合欢花(细节伏笔) . 最近更新时间改了,早九点更太早了,感觉好多可爱还猫在被窝呼呼睡大觉,所以改成了[下午六点]。如果可爱们觉得这个时间不妥,我们再商量。等V了就好了,就可以选择不同的整点来加更。爱你们哦,特意打开存稿箱加的作话(笔芯) 感谢在20210411 11:01:49~20210415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玛卡巴卡 4个;等雾散去 2个;千杯雀朝、啊啊啊啊啊、一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记十年归航 108瓶;等雾散去 64瓶;五毛七 58瓶;zxy 23瓶;Hwang 20瓶;余耐 13瓶;甄哥的崽呀 10瓶;E.Soooo 9瓶;琉特 8瓶;sy十九 6瓶;阿殇、一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夏夜梦酣 暮色四合,回到自己的小院,墨棋一眼看到等候多时的莲殊,她一笑:阿殊。 莲殊这两日发觉朋友有心事,今次特意过来陪她解闷,没想到人来了,墨棋不在,等到这会人才回来,看到她手里爱惜捧着的要凋谢的合欢,她微沉:你去哪了? 【白梨院】啊。墨棋不知道她和琴姬之间已经断交,莲殊将此事瞒得死,她眉目微弯:阿殊,你知道吗?琴姬实在是个温柔有趣的姑娘。 退回半月她打死都不会说出诸如此类的话,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莲殊神色变换,脸上没笑模样,皱眉:你这几天在忙什么?怎么突然和琴姬走到一起了? 视线停在那朵合欢上,她压下心底阴暗的嫉妒。 和崔九郎的事墨棋不打算和她说,抬腿跨进门,合欢被她放进插花的白瓷瓶:近日流烟馆不太平,我不是你,没那游刃有余的本事,光应付上门的纨绔子弟就力有不逮,你说我能忙什么?忙着休息,忙着打起精神来。忙着从一段失败狼狈的感情及时抽身。 想到崔九,她心刺痛,识人不清有眼无珠,琴姬有句话没说错,蠢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咎由自取,苦果难咽也得咽。咽下了,就过去了,她还年轻,有大把的光阴可度。 遇人不淑狠狠栽了跟头,连带着对于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执念消去大半,可能是浑浑噩噩终于醒了过来,回忆往昔惊觉自己活得可笑。 她和琴姬消怨言和,自然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说她的坏话,看着瓷瓶里的合欢,她问莲殊:美吗? 殊不知一下子戳中了莲殊不可与人道的隐秘,她挥袖离开,转身丢下一句:我回了,改天再谈。 动不动就发脾气,要不是看在多年来的姐妹情,墨棋都懒得搭理她。 流烟馆四才女中墨棋和莲殊关系最近,日常交往也多,她暗忖莲殊也压着心事,没和她计较。 一个人抱着瓷瓶拐进内室,脱履上榻,她眼眶泛红,嘤嘤地哭起来。 出了墨棋的院门,莲殊阴沉着脸,抬头望向【白梨院】的方向,拳头攥得紧紧地,指甲刺在掌心都觉出了疼,琴姬刚和她断交就找了新人来取代她之前的位置,当真是干脆绝情! 她抬手折断路边的一枝花,恶从胆边生。沉吟片刻,又重重冷哼一声,挥袖而去。 人与人的关系错综复杂,今日为仇,明日可能为友。明日为友,后日可能要翻脸无情。 莲殊和琴姬认识多年,也做了多年朋友,在她身上看到的除了美貌就是冷情。而墨棋一朝和琴姬冰释前嫌,最先看到的是少女冰冷下的温暖包容胸襟气度。 人心隔肚皮,好坏从来不是一眼可窥探。人性复杂,变数良多,世人渴慕永恒璀璨的情爱,不正是因着价比黄金的真心难求? 现下的琴姬既和莲殊断交就不会再为她伤神,白日送出一朵合欢,得了墨棋真心实意的祝愿,她心情放松,用过晚饭,细细沐浴,躺在床榻很快入梦。 这还是她多日以来的第一次在梦境与情人相会。 昼景一身雪白长裙,长腿细腰,白发在风中飘摇,明明还是那张俊俏美艳的脸,看起来生生给人一种苍白羸弱感。看到少女凝在眼眸的笑,她委屈地别开脸:你来得好晚。 琴姬一怔,被她委委屈屈的语气神情弄得心尖颤了颤,走上前环住她的腰,脸颊在她肩膀乖巧轻蹭:恩人 小猫似的。昼景忍住不笑,任由她抱不做出丝毫反应,她态度甚是冷淡别扭,琴姬想了想歪头吻在她颈侧,唇瓣温软:阿景,我很想你。 某人耳尖窜上一抹红:舟舟 嗯? 昼景厚着脸皮转过身,手扶在她腰侧,琴姬一眼望进她眼眸深处,被那股汹涌烈火烫得呼吸一滞,心跳乱了几拍,怦怦的。 她一句话不说,牵了少女手腕缓缓来到一处温泉池,热气缭绕,她眼波荡漾,活脱脱的狐狸精:舟舟,来啊。 琴姬哪受得住她这番蛊.惑?迷迷糊糊跟着下了水。 衣衫浸透的那一霎,她咬着唇欲言又止地看着笑得眉眼弯弯的某人,羞意浮上脸颊,姣好的身段在水中映现,素白纱衣贴在肌肤更多了几分禁欲美感。 昼景发出衷心赞叹:真美。 她愿意看,琴姬也不想捂了她的眼,小意温柔地依偎在她怀里,笑容甜美:原来恩人想这样和我说话。 嗯。昼景抚弄她脊背,指尖绕着两扇蝴蝶骨打转。所谓调.情,你情我愿滋味才更好。舟舟这一世胆子大了许多,她就无需再百般顾忌,心念一转,贴着她红彤彤的耳朵说小话。 琴姬喜欢她有情调,腰身放软,仗着是在梦里索性对她的调戏照单全收,偶尔还会反将一军,看着恩人羞红的俏脸,成就感溢满心窝。 她们知道我心里有人了。还有人祝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我们这就算私定终生了? 算罢。少女眼眸含情:恩人想嫁给我么? 想。 琴姬芳心悸动,笑道:你是不知道,有人想娶我,却不敢大声说出来,只晓得偷偷和我说些不实用的豪言壮语,我当她为友,她背弃了我的友谊,我没办法,唯有教她知难而退。 我道:你走出七八步,站在那高喊非我不娶非我不嫁,喊三遍,把所有人喊来,喊得人尽皆知,我就褪去常服换喜服,不要嫁妆不办酒宴,当天和你成其好事。 分卷(9) 你猜她如何反应?她像个钜嘴的葫芦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我当时就想,这什么人呀,也敢说喜欢我。大言不惭。 她说完一脸玩味地和昼景玩你看我我看你的小把戏,昼景被她的话搅得醋海泛起波澜,按住她腰,将她整个身子都紧贴着自己:若她真喊了,你想好怎么来见我么? 琴姬抵在她柔软的胸房难以自抑地嗯哼一声,暗暗为恩人吃醋感到愉悦,她面色潮.红,嘴上一本正经:谅她没那个胆子。 万一呢? 没有万一。她抬起头,杏眸湿润,似嗔非嗔:恩人轻点。 昼景心跳如鼓,被她如此看上一眼,醋意消退,束缚在腰间的力道放轻,小声问:这样呢? 这样就好。琴姬笑着亲她。 被她亲得难耐,昼景素手挑了她尖尖的下巴,对着那两瓣唇吻去。 旖旎美好,少女应对羞涩,两人在梦境中一来二去次数多了,竟也从中得了几分技巧。或许在梦里方得诸般肆意。 昼景抱她在温泉池上,琴姬被她看得一颗心酥麻,原以为她会轻狂无所顾忌,却见她的恩人眼神隐忍,下一刻她重新被她放入温泉水中。 她不解地看过去。 昼景嗓音喑哑:舟舟,你来帮帮我。 字字音节淌入少女的耳,琴姬怔了怔,待听懂她弦外之音,脸红如血,脖颈烧成一片。 这注定是一场舍不得醒来的美梦。舍不得,又很难为情。难为情,偏偏又引人贪婪。 醒来琴姬默然地将脸埋在软枕,呼吸紊乱。 以假乱真的梦随时挑战着她的心跳,梦是假的,梦里的恩人是真的,恩人是真的,情意也是真的。 情意是真的,她在梦里所做的一切事都是真的。发自本心的,做了从未替旁人做过的。 恩人的样子太美,想起来琴姬喉咙一阵干渴。她吞.咽了香津,梦里舌尖的酸软仿佛带到了现实,深呼一口气,慢慢缓过来,掀被下床。 抬腿迈进浴室里的白玉暖池,蓦地想起梦里和恩人在温泉池相拥的情景,少女脸上一阵羞臊。 白日,琴姬脑子里装着她清艳绝伦的恩人,颇有些魂不守舍。 瓷碗里的粥要凉了。 花红不明白主子为何又在发愣。 少女玉白的指捏着瓷勺,米粥的热气散开,她怔怔然一对水眸不知在想何事。 再等下去可真要凉透了。 正准备开口提醒,花红闭了嘴,因为主子动了。 琴姬微微垂眸将温热的米粥喂进嘴里,觉得甜,问道:放糖了? 花红摇头。 这样啊。她弯了眉,心想:可能是心里太甜了。初时不察,梦醒她后知后觉,原来自己挺喜欢对恩人做那事的。 她面上带着浅淡笑意,整个人看起来和往常大不相同,气息柔软,少了那分冷硬清冽的寒,软绵绵的,莫名带着羞。花红柳绿两两对望,皆不明白主子哪来的喜事。 真甜。琴姬又尝了一口粥,早饭少见的多吃了一碗。 夏日风是热的,在凉爽的房间避暑不失为好法子。柳绿端着切好的寒瓜走进书房,主子提笔作画,画画停停,画中水气蒸腾,朦朦胧胧看不清。 主子,吃块寒瓜罢。 琴姬头也不抬:知道了。 她嘴上说知道了,看那态度根本没落笔的打算。柳绿熟知她的性子,默默退出门不敢打扰。 良久,琴姬苦恼地叹了口气。每逢梦醒的当天她都有把梦中场景画下来的习惯,这次却犯了难。视线胶着在画纸之上水雾蒸腾的景,脸颊绯红,心如鹿撞。 还是还是不画了罢。 她捏着笔杆左思右想,终是在看不清内里实情的温泉池的右下边角写下一行秀气飘逸的小字: 夏夜梦酣,恩人滋味甚美,吾初尝欢,心乱。梦醒,醺醺然,如登极乐也。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感谢在20210414 17:46:27~20210416 18:0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玛卡巴卡 4个;啊啊啊啊啊、一笔、LU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记十年归航 50瓶;墨染 20瓶;40564803 10瓶;琉特、sy十九 2瓶;一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恩人娶我 夏日炎炎催人昏昏欲睡。 墨棋刚走,琴姬拐进浴室,解衣踏入白玉暖池。细致沐浴后,头发擦干,方才穿着绣了雪花云纹的里衣上榻。 梦里初识滋味,情意正浓,她巴不得时时刻刻与心上人厮守。 门窗紧闭,放置角落的冰鉴徐徐飘出凉气,伴着窗外隐约的蝉鸣,琴姬安然睡下。 恩人。 又是梦境。 空中盘旋飘荡的淡绯桃花恰如少女委婉含羞的心绪,荡漾的眼眸卷开绵长细腻的情,睫毛颤颤,心里好似有道冰河开裂融化,春光照耀,细水潺潺。 她喊恩人,站在树下的昼景狐狸眼微挑,噙着玩味的笑,好不正经地望过来。 当真是个惑人神魄的祸世妖精。琴姬被她看得腿脚酥酥软软,脖颈染上漂亮的粉晕,颜色比鲜嫩的桃花瓣还美。 经历上次温泉池边尝欢,两人堪堪处在此情难言说,唯情意于眼波默默流转的阶段。 昼景身姿秀挺,兴致高昂地和她眉来眼去,琴姬一下子不是她的对手,难以招架,心里起了羞,也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服。 像是反了过来,该她诱得恩人辗转反侧寤寐思求才是。她强行按下被勾起的情思,眉目温顺地朝心上人走去。 耳畔不合时宜地响起墨棋与她絮叨的那番话,走到昼景身边,主意定下,她倏尔笑了。 总算握上那截柳腰,昼景低头看她,柔声问道:好舟舟,笑什么? 琴姬眼藏媚.意,轻两下重一下地玩她雪白的衣领,直到衣领歪歪斜斜露出精致的锁骨,她依依不舍地看上两眼,眉梢染笑:亲一下我就告诉你。 她这次入梦表现的格外乖巧,乖巧之余又有种温驯的张狂。她什么模样,昼景都喜欢,宠溺之情要从眼睛溢出来:亲哪? 这。 她小幅度仰头,白净细嫩的指尖指着下巴,昼景心有所感地盯着她的指尖,果不其然,那根纤纤玉指并未仅停在下颌,而是一路下滑,流过脖颈,歇在玉雪连绵处。 少女脸色红润,杏眸泛起点点水雾,一呼一吸,含蓄急切。 她软软地道了一声恩人,昼景依言而行,薄唇温柔擦过。她俯下.身来,琴姬怔怔看着,眼睛舍不得眨。 她的恩人美貌风流,世上无人能仿她半分气韵。从前不懂女色,后来懂了,每看着她的恩人她都欢喜得紧。有幸遇见她,当然要抓着不放。 最后那一点轻柔落下,她笑容温软,天真和魅.惑交替着在她水眸漫开,有着这个年纪最清稚的美。 昼景心里藏着无法无天的小流氓,剥开表象的美艳斯文,瞅着她落在耳垂的指尖心思不知逾越了多少回。她素来聪敏,到了这时哪还不知她的姑娘存心勾.引是有话要说? 忍下那份火热,终究不愿在梦里糊里糊涂欺了她,眸子转瞬恢复清澈,明亮如星。 琴姬爱她的不羁狂热,也爱她频频稳住的清醒。 上次占了恩人好大的便宜,这次有心补偿回来,她悠悠道:有人担心你始乱终弃,催你早日为我赎身,娶我进门做堂堂正正的夫妻。我是想起这个忍不住笑了。 她想一出是一出,昼景掌心柔柔地摩挲她侧腰,她神色委屈:这有何可笑的?你不想我们成婚吗?我又不是永远都在这梦里 后半句她说得模糊,琴姬心里拨着小算盘,没听清。 她在人前坚硬如冰,情绪藏得深,面对心上人恨不能一颗心柔软如水,登时杏眼弯弯,抱着她的胳膊撒娇:恩人,你娶我好不好?在梦里娶了我,我生生世世都是你的妻。 在梦里? 对,就在梦里。我只愿为恩人穿上嫁衣。少女腰肢绵软,柔弱无骨地依附在她身上:阿景,我们成婚罢。 这话如同仙子的蛊.惑,昼景连抵抗的念头都生不起来,如痴如醉地应下:好。 梦境之中,眨眼,天地换新颜,山水无踪。 喜堂之上,琴姬身穿绣金红艳的嫁衣,手里捧着崭新精致的喜服,笑望对面看得呆愣的某人。 喜服被放在一旁,她腾出手来:恩人,我服侍你宽衣,换好喜服,我们拜堂成亲,做有名有实的妻妻。 有名有实?昼景心里的小九九停不下来,她向来都知道舟舟拿她当梦里一缕魂魄,是不可能出现在现实,是以舟舟待她总有一种挽留讨好之意,怕她跑了,怕她跑到旁人梦里再不回来。 现下,成婚之事都要在梦里做了,她心扑腾得厉害,晕晕乎乎享受美人恩,鼻尖嗅着少女身上的冷香,喉咙情不自禁的耸.动。 这还是琴姬头一回为她宽衣解带,手有点抖,勉强克制着不敢让昼景看出她的紧张。 在梦里把自己嫁出去,听起来太荒谬了。 但她心甘情愿。 好了。她抬起头,弯了唇:果然好看,我就知道恩人穿这身嫁衣是最美的。 她很满意自己的眼光,手里蓦地多了一段红绸,将红绸的另一端递给她的恩人,她面带羞涩:阿景,可以拜堂了。 昼景恍恍惚惚握着那段红绸,激动地脑子一片空白,她暗骂自己没出息,也不是第一次和舟舟成亲,前世两人过了一辈子,这次只是成亲而已她就表现地像个不小心栽进蜜罐的蠢狐狸。 她小脸微红,暗道这幸福来得太快了。她都没准备好要她偷瞥少女完美的侧脸,恰好对上琴姬望来的视线:怎么了恩人? 昼景吞吞吐吐,很想说这亲若成了,往后她的姑娘恐怕夜夜难以安生了。 手指挠了挠发红的脸,她想了想,薄唇贴在少女同样通红的耳朵:舟舟,你不怕嫁给我整夜整夜睡不好?还要半月她才能从极寒之地出来,梦里一旦成婚,有了名分,这哪还能忍得住? 普天下这话也唯有她敢当着流烟馆的琴师说出口。 琴姬听得羞臊,强自忍着,看恩人的确下不定决心,她咬唇:我嫁给你,就是给你欺负的。 那人眼睛更亮,她直接被气笑:不然,你要我在梦里和你无名无分的苟且么? 上次对恩人做了那等事,欣喜若狂是一回事,愧疚又是一回事。她做人素来磊落光明,对外人尚且无愧于心,对心爱之人哪能不负责任? 再者 她羞赧至极,再则她也想和她的恩人试试以前从没试过的。左右这是梦,醒来都会消散,何妨不将这情意欢.愉推到极致呢? 没必要在梦里还委屈自己。 恩人的心思,她自问还是看得清。你情我愿郎情妾意的事,有什么好犹豫的? 她话说得直白,昼景径直听傻了:早知如此,她该提前两年引着她的舟舟对她做不轨之事。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你不愿意?少女捏紧红绸的指节绷得泛白。 下一刻被人狠狠拥入怀,两颗心撞在一起,琴姬紧缠着她,唇上的口脂被蹭花,她气息紊乱,羞嗔地推开人:拜堂! 作者有话要说: 阿景:舟舟好凶,我好喜欢,希望我从她梦里出来后她还能这么凶(摇尾巴~) 第13章 梦中成婚 今生昼景以神识入梦陪伴她的舟舟,几年来感情顺风顺水温馨快意,两人相处早就习惯了互宠。 舟舟口称她为恩人,又恐她一日在梦中散去,因了这份患得患失,待她更多三四分感激依赖,少有现下凶巴巴嗔令之时。 她神色着迷,几息的功夫渐渐品出其中趣味,琴姬看她喜笑颜开一味在那傻笑,羞意迭起,忍无可忍地扯动手上红绸,耳根子泛红,几欲不能自已。 看够了,昼景笑着应了声好,舟舟想与她成婚,她是脑子糊涂了才会拒绝。 她没了顾虑,琴姬心生欢喜,温柔的杏眼淌出一点兴奋:要不要多添点人参加我们婚宴? 前世见惯了她羞涩不能言的情景,彼时看她是真的兴奋也是真心询问自己的意思,昼景握着那段明艳红绸:不用。喜堂之上,有你有我足矣。 这话甚为顺耳,琴姬被她看得心动不止:还有呢?依恩人看,喜堂布置的有哪里不妥么? 要说不妥其实还是有的。毕竟少女长这么大从没参加过喜宴,对成婚的印象只是粗浅的认知。昼景是过来人,在她的指点下,本就喜气洋洋的喜堂变得无可挑剔。 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回忆起前世迎娶舟舟的画面,她心头发暖:舟舟,拜堂罢。 没有宾客如云,没有八抬大轿,没有十里红妆,就是简简单单的两人,在虚无缥缈的梦里结成眷侣。三拜之后,少女眼眶微红,喜极而泣,柔软的手臂环着昼景细瘦腰肢,竟也忘了矜持,嗓音轻柔婉转:恩人,该送入洞房了。 穿着红嫁衣的她实在太美,柔媚深情,启唇与人撒娇。看久了,一股火从心头窜起来,昼景弯腰抱她入怀,大步走向布置好的喜房。 夫妻结发,饮罢交杯酒,少女眉目含情,揪着恩人的衣袖不放,水眸潋滟,似醉非醉:我们这样,再做任何事都可以了吗? 嗯。昼景脸上的红晕始终没落下去。 这在梦中燕好之事她有想过,可从前都是痴想,而此刻面前的舟舟是她等待了多少年的舟舟。 想着想着,她眼神发直。 恩人琴姬搂住她脖颈,唇瓣张张合合,娇声软语,极尽逞娇之能。昼景听得耳朵发痒,有短暂的功夫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心跳失控,鼓声如雷。 说了几句得不到回应,琴姬眸子扬起一丝浅浅疑惑,待细看,噗嗤一声笑出来。 恩人好呆。 真可爱。 她亲昵地献吻,作弄心起,轻扯她的袖子:想怎么要我? 昼景瞪圆了眼,眼神闪躲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耳朵红彤彤的,明艳如血,煞是漂亮。美色撩人,很多年没身体力行,她手脚不听使唤,前世那般风流洒脱的人物此时也有了令人哭笑不得的羞窘:舟舟,舟舟你,你别胡闹 分卷(10) 我哪有胡闹,我在梦里嫁给你,竟也不得快活么?她甚少有任性的时候,偏又生得美貌,其心通透,凡事看得太明白,内心愈发苦闷,情浓如酒,似是醉了。 看着她的眼睛,昼景恍然明白过来,欲.念稍减,待她更为怜惜:舟舟,你别怕,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就是上天入地都会回到你身边。 可琴姬现在需要恩人。 红颜娇美,少女倔强地看着她,眼里波光轻晃,明明羞得耳朵欲滴血,还是执意道:我想要恩人要我。我要做恩人的女人、做你的妻。我会忍着,会直到这梦结束再醒来。 她低下声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也只能在梦里给你了,还望恩人不弃,成全我罢。我我要这个名分。 绣金的艳红嫁衣被缓缓褪下,看着动也不动的心上人,她摘下凤冠,层层薄衫落地,烛光映照中昼景得见这世上最好的玉色和雪色。 琴姬再怎么胆大冷清,此时也委屈地快哭出来,身子乍冷,她抱臂在怀,两条细长笔直的腿微微打颤:你、你还要我如何? 是我不解风情,舟舟莫怪。帷帐放下,昼景稳稳当当地横抱着她,感受着寸寸温软细腻,心早就乱了章法,口干舌.燥:那我、那我来真的了 少女脸颊通红地躺在喜床,别开脸,想起曾经看过的画册,欲说还羞地瞥了她一眼,玉腿勾了她腰。 这番主动比说什么都来得热烈诚恳,黑白长发洒落交织,风光旖.旎无限。 午后,流烟馆,白梨院。 花红柳绿百无聊赖地坐在秋千架逗弄闯进院门的猫。 蝉鸣喧嚣,主子喜静,这个时辰除非天塌了的要事,无人敢搅扰她。 闺房,花香怡人。 帷帐内的少女青丝铺散枕侧,纤长浓密的睫毛柔弱轻颤,雪腻肌肤晕染诱人潮.红,睡梦中只见她轻唇角,似是隐忍难耐,迫不得已地歪头,一声低.吟浅浅溢开。 锦被下小腿绷直,脚趾蜷缩,想逃,又不知从哪来的执念令她忍羞迎上那陌生的感觉。 情愫在心尖满涨。 梦境。 点点泪渍顺着眼角淌出,晶莹的泪挂在睫毛,琴姬第一次知道这事原来如此磨人,这般想来,她还是托大了,恩人先前对她做的和这比起来实在是场不足一提的毛毛雨。 她想哭,却怕哭出来扰了恩人雅兴,唯有愈发依赖地抱紧她,口里喊着恩人恩人,声音慢慢变了调。 这是梦。 昼景清晰地意识到这点。 因了是梦,她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做她一直以来想做的。 然而视线低垂看到她的舟舟煎熬忍.欲的娇容,她放缓力道,用尽浑身解数哄她。 琴姬被她哄得飘飘然如坠云端,飘飘然之际又被她捉弄地连声求饶。 她不想伤了她的恩人,搂在她脊背的手紧攥成拳,拼命地盛放、盛放。如一朵花追逐属于她的春天。 爱慕她,信任她,依恋她。 也只愿在她给的春风里盛开、凋谢。 若她是花,她希望把自己摘下来送给她的恩人。 琴姬满心欢喜,泛红的眸子痴痴凝望。 八岁那年她出现在她梦中,往后的每一年每一步路都是她搀扶着走过。在梦里教给她安身立命的本事,连她的心都给夺走。 恩人是个偷心的贼。 琴姬心甘情愿被她偷。 她沉沦在无尽的爱慕,意识深处不愿醒来。昼景搂着她在她耳畔低喘,声音好听,勾.引地少女想为她做任何事。 换个地方,可好? 琴姬知道她坏,想了想嗯了一声,嗓音透着喑哑,她晓得这一场还没完,身心也委实需要她。 她答应了,昼景喜不自胜:去温泉池。温泉池旁要有繁花绿树,池水清澈温热 她话音未落,琴姬已猜中她所向,两人相拥着齐齐落入天然的温泉池,少女叹息着:快些 再慢下去,她就要醒来了。 殊不知这一句催促惹得昼景心火四溅,早知会有这一遭,琴姬断然不敢嫌她慢。 大意了。 她想。 琴姬哭叫着醒来。 娇躯颤抖,下嘴唇快要被她咬破。 水雾氤氲的眸子漫出大片大片的欢.愉羞耻,掩在锦被下的玉腿无力交叠,重重呼吸两声,她坐起身,顿时升起一股现实与梦境混乱交错的茫然。 怔忪了好半晌,一时想着在梦里她嫁给恩人了,一时想着梦境里那番漫长恩爱的遭遇,她捂着脸:太胡闹了。 冷静下来,忽听门外传来嘈杂声响,她蹙眉。 门砰地被推开,花红闯进来,隔着一道帘子,慌慌张张:不好了主子,墨家那位高中状元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17 16:54:54~20210418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啉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826281 10瓶;琉特 3瓶;游客7543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冷言相拒 花红跟了琴姬多年,耳濡目染养出的气质与寻常侍婢大不相同,平素处事少有慌乱无措的时候,此次实在是被墨家嫡长子衣锦还乡的架势吓到了。 她冒冒失失闯进门来,琴姬坐在床榻,娇躯拥被,脸颊羞红未褪,青丝铺散,不等她挑开帘子近前来,当即冷喝一声:出去! 音色如玉,清寒至极,花红怔了怔,霎时面色微白,自知失礼,当即退出门去眼观鼻鼻观心地垂手而立,不敢发生丝毫声响。 主子音色透着沙哑,显然醒来不久,她越想越觉得此举冲撞,愧疚抿唇,暗叹定力不足,见识终究少了些,比不过主子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 墨家那位赶考前一日就敢站在流烟馆门口扬言非主子不娶,此次得势归来,怕是无人能挫其锋芒。 她一个人在那忧心思虑,却不知闺房内少女一颗芳心渐渐恢复沉稳,自梦里带来的悸动被她悉心藏在心底,来不及回味,掀被下榻。 雪白的中裤裹着修长细润的腿,双脚落地,初初走动两步,险些软倒在地。她羞赧扶上桌角,不知多少次感叹梦境种种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不敢在这时思念恩人,更不敢去想人生头一遭缠绵激烈的情.事,稍缓片刻,琴姬拐入浴室。 人陷在白玉暖池,思绪愈发清明。 十五岁及笄那年引来秋水城权贵争先提亲,那日起她就明了会有这一天。 好在她已经嫁人了。 墨闻钟来者不善,那又如何?她轻嗤一笑,杏眸翻腾出嘲讽之意。便是强娶了她又如何?左右,她是死也不能移情的。 沐浴穿衣细梳妆,坐在梳妆台前挽好妇人发髻,看着铜镜内与素日截然不同的打扮,琴姬真心实意地笑了。 我已经是恩人的妻了。她柔声喃喃,眼里情意昭昭,是所有人没见过的风流媚.态。 梦里经了人事,懂了那欲生欲死的情欢,她是断不能再与旁人弄出纠葛,琴姬沉吟地抚上那支发簪,发簪精巧别致,及笄那年,入梦恩人送她生辰礼,也是一支金簪,醒来照着这样式,她特意找人定制,说起来今日还是头一回戴在人前。 她起身整衣,最后看了眼镜内的自己,腰肢轻转,人走出门去。 吱呀一声堵在前方的门打开,花红蓦地抬头,被眼前一身略染成熟美韵的少女惊艳,目光落在那象征女子嫁人成婚的发髻,她指尖颤抖:主子,这 走罢。她不欲多言。 墨闻钟高中状元,衣锦还乡正是得意时,流烟馆出奇地热闹。 满城谁不晓得墨家嫡长是个数一数二的痴情人,不光痴情,人也疯,拼着被墨老爷打死的风险都要得偿所愿,世家子弟中纨绔不争气的不少,但疯起来不要命的,这位当是头名。 今时他一朝高中,墨家风头无两,墨老爷拗不过儿子,好在嫡长子钟情之人并非烟花柳巷不正经的女子。声名在外的才女,娶进家门好好调.教一番,不至于失了世家颜面。 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应了儿子求娶之事。 墨闻钟此番前来一为见一见梦寐以求的人,缓解相思,二为和喜欢的人分享高中的喜悦,试探琴姬的心意。 若她心中无人,凭何不能嫁给他?若她心中有人,大不了借墨家权势教对方知难而退。和他抢女人,不仅要有胆子,还要有命。 他在帝都赴考,不仅拿下状元之名,更拜了朝中一品大员为干爹,有了这门干亲,前程似锦,加之墨家本来的雄厚根基,他自认俘获美人归不在话下。 面对周围同辈人的逢迎恭贺,未曾表露一分自满。越是如此,越使得人高看他一眼。 一楼人声鼎沸,人群里不知哪个眼尖的率先喊道:琴师出来了! 墨闻钟呼吸一紧,急切看去。 却见少女衣袂飘飘,短短几步路,犹如仙子下凡尘。 多月不见,美人清减,冷淡淡销.魂蚀.骨的韵味更浓。有冰雪之清白凛然,白梅之凌然孤傲,不说通派的气质,单论那张脸、那身段,已是举世难求。 看着看着,他眼神流露痴然之色,却在某一瞬,心跳骤停。 莲殊一语道破众人所思所想,失声问道:琴姬,你何以挽着妇人髻? 闹哄哄的热烈氛围好似当头泼下一盆冷水,登时有了天寒地冻的冷彻,琴姬淡淡瞥她,看也不看被簇拥着的状元郎,语气漫不经心:我嫁人了。 嫁人?!莲殊和墨闻钟异口同声,先后寒了脸。 你好端端的在流烟馆,哪门子的嫁人?你嫁人,我们怎会不知? 琴姬懒得理会,想了想又觉不理会甚是憋屈,讥讽出声:你不知的多了。 被她公然呛声落了好大脸面,莲殊咬牙:胡闹!琴姬,你莫要仗着墨公子偏宠就在这里信口雌黄! 不管周围如何议论,墨闻钟脸色难看到极致,笃定琴姬故意拿子虚乌有的事要他知难而退,一时冲动,本想拂袖而去,然许久未见,他的目光根本无法离开少女半寸,今日的琴姬,美貌异常,饶是她任性高傲,他也认了。 莫说是她,其他人都只当琴师睡糊涂了,或者和众人开的玩笑。 哪怕少女冷冰冰拒人千里的性子实在不像是会和众人开玩笑的,但这总比荒唐无稽的嫁人一说来得正经。除却最初的讶异震惊,缓过来后根本没拿这当回事。 琴姬好不容易在梦里成婚许人,哪怕改换发髻也无人当真,她心里郁郁,更不耐烦被墨闻钟眼睛不眨着瞧着,转身欲走。 琴姑娘! 墨闻钟上前一步出声留人,琴姬头也不回地走开。 他面上无光,心里存了尴尬,却掩饰地极好,侧过身来同世家子调笑:姑娘家嘛,脸皮薄,总免不了羞涩的。 同他一道的世家权贵暧.昧低笑。 但凡长眼睛,谁不晓得方才琴师话里话外都在拒绝墨家的求娶。然看墨闻钟脸不红心不跳一派安然的模样,这是打定主意强娶了。 小弟就提前恭喜墨兄新婚之喜了。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墨兄成婚,可得请兄弟们喝顿好酒。 墨闻钟笑意愈深:自然,自然。 他余光看向莲殊,待看到对方点头,更有一种志得意满的骄傲油然而生:四才女收其二,这等艳福,何人比得过? 流烟馆热闹了一场,墨闻钟急忙回家安排求娶一事,琴姬不愿无妨,娶进门来他有的是法子教她服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愿,琴家愿意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16 16:35:20~20210419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余耐、秃秃加油、阳光下行走、不问、游客7543、啉溱、sy十九、爷爱李某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凛傲 30瓶;文莫言 20瓶;姜戈 19瓶;48826281 15瓶;啉溱 14瓶;祝老星、甄哥的崽呀、天狼守约 10瓶;辞 6瓶;琉特、游客7543 5瓶;blurb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她不见了 平白得一个高中状元年轻有为的权贵女婿,琴家当然愿意。 清水胡同,妇人笑得一张老脸开花,恭恭敬敬将前来说亲的官媒送出门,眼巴巴看着人离开,转身回到小院。 娘,咱家真要和墨家结亲了? 这还有假? 妇人转着手腕上的金镯子,无比感激当年做下的决定,若非如此,哪来得女儿和秋水城最有权势的墨家做亲家? 想到妹妹比刀子还硬的脾气,琴悦搓搓手:妹妹会愿意吗? 她愿不愿意有什么重要的?我是她娘,还做不得这个主了?妇人喜滋滋回房,留下琴悦站在那做平步青云的美梦。 攀上墨家这个高枝,不愁以后没官做。 他傻嘿嘿地笑了两声,攥紧拳头,打定主意要把妹妹全须全尾地送上花轿,墨家满意了,他的路也就铺平了。 没人在乎少女如何想。 婚期很快定下来,是琴姬十八岁生辰那日,也就是九月二十一。 流烟馆的琴师名花有主,此事传得人尽皆知,墨闻钟眼看心想事成,近些日子频繁上酒楼与好友饮酒高歌。 这门婚事按家世来说不大相配,可按相貌而言,琴师那等子美人出身差点又何妨?瑕不掩瑜,遑论美人本身毫无瑕疵。 流烟馆,白梨院。 花红手里的帕子揪得皱成一团:真真急死个人!主子莫非还想把自己饿死不成?到底怎么了,哪怕和墨家的婚讯传来都没见她这般作践身体! 你小声点!柳绿不客气地捂了她的嘴,牵着人来到梨树下,认真道:我且问你,你当真不知主子和哪位女郎有了首尾? 花红被她说得一脸懵,压低了声音:我还想问你呢,你我天天在一起,你不知,我给哪儿晓得?她沉吟半晌:主子心中有人我是信的,但你我常伴她左右,她和哪位女郎有往来我们会不知? 柳绿意味深长地看她:我们的确不知。 分卷(11) 知道的话早把人绑来了,哪还用得到在这疑神疑鬼着急上火? 是了,我们不知。我们都不知,主子给哪找的情郎?她指了指发顶:你说,主子不会真嫁人了罢? 越说越荒唐。 两人皆想到那日少女一身衣裙挽了妇人髻从房间出来,风一吹,忍不住打了寒颤。 我只知道,主子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柳绿忧心忡忡:我看主子,应是受情伤了。 即便不想承认,花红还是点点头:且愈发嗜睡了。 话说到这,姐妹二人四目相对,长长一叹。 闺房内,熏香寂寥,躺在榻上的少女面容憔悴许多,长长的睫毛温顺闭合,眼尾挂着一滴残泪,殊不知梦里遭遇了哪样残忍的事,竟伤心至此。 梦里,她回到了十五岁归家那年。 八年自愿卖身到流烟馆,从学徒做起慢慢成长为秋水城首屈一指的琴师,因了幼年的遭遇,她与家人如何都亲近不起来。 娘偏爱兄长,拿起名来说,她的名单字一个姬,姬妾的姬,是娘随随便便路过青楼听来的字眼,仿佛为了存心折辱于她。 再小的时候她问过娘亲,为何别人的名字听起来都很有趣,她的名字有点拗口还不好听。娘骂了她一顿,说女孩子家家的以后嫁了人都要冠夫姓,要什么正经的名! 而她为兄长起名【悦】,盼望他一声喜乐满足。 娘的所作所为令她生不出亲厚之意,慢慢的性子养得越来越冷。 八岁,是她和娘决裂的分水岭,也是她鼓起勇气反抗命运的开端。 大周重孝道,即便她与家人关系冷淡处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可悲的名头,该尽的孝道还是要尽,否则被人指指点点她在流烟馆都待不下去。 她八岁就敢违逆娘,没有乖乖按照娘的意思被卖进青楼,娘很多年不爱见她,见了她也不待见。 她保持每年回家三次的惯例,当天去,当天回。双方都省心。 十五岁,娇色初成,琴艺娴熟,已经担得起馆里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那是开春的时候,天还很冷,她回家恰好赶上兄长从书院回来。兄长那天看她的眼神不对,那是男人看女人的觊觎贪婪。 他只是看了看她,她恶心地一脚踹在他肚子。 此后那几年,都是寄了银子回去。看在银子的份上,娘和兄长才没到处嚷嚷坏她名声。 一觉睡到正午。琴姬睁开眼,茫然失神,须臾,悬在睫毛的泪无声落下。 恩人不要她了。 就在梦中成婚的第二晚,她抱着她做了许多肆意过分的事,说尽了甜言蜜语,哄得她为恩人神魂颠倒百般柔顺,可她的柔顺没换来此后的长久,恩人不见了。 她再没入她的梦。 琴姬困苦地将头埋在软枕,眼泪打湿枕侧,她不知是不是她表现的不好,急着把人拴在身上,恩人要了她,又果断弃了她。 她身子蜷缩在被衾,只觉寒意浸心,身骨都是冷的。 入秋了。 她等了两月有余,从最初的隐忍克制再到无法克制,从起初的心慌心乱再到现下被始乱终弃的悲凉,她不后悔遇见恩人,她还爱她,却也怨她。 怨她所谓的山盟海誓全都做了假,说要永远陪着她,到头来要她一次次苦等。 都说男儿多薄幸,事实证明风流貌美的女子做起那狎昵事来更伤人心。 她咬着牙流泪怨了好一会,哭声埋得更深。 似是要将这一生的泪都流尽才对得起多年来梦里厮守的情分,哭累了,人晕倒在床榻。再度醒来,窗外天都漆黑。 花红柳绿守在床沿担忧地看她,一人手上端着盛药的瓷碗,一人放下拭泪的帕子轻手轻脚将她扶坐起。 睁开眼看到她们,琴姬无力地叹了口气,她头昏沉得厉害,浑身精气神仿佛被人狠心抽去只留下一个精致的壳子,看得人心口发堵。 她病恹恹生无可恋的模样简直在剜两个忠仆的心,花红放下药碗急哭出声:主子何苦糟蹋自个的身子?您高烧不退口口声声喊着恩人,您且告诉奴,恩人姓甚名谁,奴就是拼了此身也把她掳过来给您低头认错! 琴姬一怔。 柳绿低声呵斥:放肆!主子刚醒,你发的哪门子疯? 是我发疯么?好端端的人弄成这样!主子,您告诉奴,谁欺了您惹您心碎,奴为您讨回公道! 她义愤填膺,眼睛瞪得通红,柳绿动了动嘴唇,到底没再说。她也希望主子好,天晓得她们叩门不应推开门来看到主子蜷缩着身子在睡梦里不住淌泪哀求时的痛心。 早知如此,宁愿主子一直是那冷心冷情的性子!何苦为旁人掉泪乞求至此? 花红跪在地上,眼泪汪汪:主子,就当没那个人,当是一场梦,您好好爱惜自己,奴求您了! 当是一场梦琴姬脸色苍白,泪浸湿睫毛,她虚弱地笑了笑:本来,这就是一场梦啊。 是她在梦里失了心。 恩人走了,她的心也空了。 主子!求求您了!莫要再想不开折磨自己了!纵是不为我们,您还年轻,即便墨家执意强娶,咱们不也送信给文坛上的前辈求他们仗义相助?还没到绝望的那天,您若不顾惜己身,奴奴也不想活了。 何至于此?她嗓音沙哑,难得多话:小绿,去梳妆台暗格取出被白绸裹着的物什。 是。主子。 此乃你们在流烟馆的卖身契,我前两年为你们在馆主那赎来。 薄薄的两张纸在她指尖撕碎,琴姬笑道: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我的侍婢,你们自由了。我有我的路,你们有你们的路,没必要为我丧了性命。今夜,就走罢。 主子?!花红吓得不敢再哭。 柳绿心里起了不好的预感:我们走了,您呢?当真要嫁到墨家? 不。我不会再嫁给任何人。她神情幽幽:我已经是有妇之妇了,她负我,我却实难负她。你们走罢,没必要担心我,我乏了。 可是我们走了,谁来照顾主子?再者您这病 你们走了,我自会喝药。 花红柳绿踟蹰不停,琴姬哑着嗓子淡声道:走得远远的,别再回来。 闺房恢复寂静,眼看药快凉了,她伸手端过,竟不觉苦,一饮而尽。 墨棋深夜前来,见了她要死不活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她臂弯挎着包袱,气冲冲把人从床榻扯起,不由分说地拿起外衣为她披上:快!我带你走!大不了逃出秋水,不嫁了,谁爱嫁谁嫁!你既不愿,朋友一场,说什么我都帮你! 她纠结多日,来此是下了好大的决心,如今她人来了,琴姬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面上讪讪:你到底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他敢娶我,得先把命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19 18:00:00~20210420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阳光下行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走开,憨批 117瓶;e.soooo 8瓶;辞 7瓶;sy十九、阿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偏不信命 夜深人静,闺房烛火凄幽,墨棋不争气地打了个寒颤。 姐妹多年,她对琴姬性子多少少少有些了解,不动则已,动则惊人,墨闻钟敢强娶,眼前这位就敢杀人。 堵在喉咙的话怎么也吐不出,她难受地喘了口气:你莫要乱来。 还好。 还好?哪里好了?! 灯光下少女肤色冷白,透着惹人疼惜的孱弱病态,生着一对温柔多情的杏眸,杏眸弯弯就能哄得人为她舍生忘死。 然而从小到大墨棋就没见过她软下.身段哄人,好多时候莫说软下身段,连句软话都懒得说。不仅气质冷,性子也冷,比寒冬腊月院里放置几天几宿的冰块还坚实。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谁想折了她的傲骨,那么折断傲骨之前掌心势必要被她嶙峋的骨头刺穿,刺得鲜血淋漓,还要硬生生被撕下一块肉来。 都是在流烟馆长大,受的是相同教养,墨棋很多时候想不明白怎么她就成了这副冷清清云端仙子的寡淡出尘样。她脑子有点乱,一想到少女打算成婚那日送墨闻钟死一死,呼吸不顺畅:琴姬,你的意中人不来救你吗? 意中人 琴姬清澈的眸子晕染出大片哀伤,她闭上眼:不要问了。 声线一如既往的清冽,墨棋听出了隐忍不发的脆弱,一瞬间感同身受似的怔怔立在那,像是明白过来:琴姬被抛弃了。 看着她单薄微颤的身影,墨棋胸腔顿时起了千万种情绪,比意识到被崔九郎玩.弄还要不堪忍受,要说的话停在唇边,生生止住了。 还能说什么呢?若论聪敏洞察人心,她是万万不及少女半分,连她都明白的道理,琴姬怎会不懂? 情之一字,仿佛生来就是人的克星,再聪明的人都难逃其网罗。 她冷静下来,瘫坐桌前:想好了? 想好了。 我劝不动你了?不跟我走? 琴姬歪头冲她笑:你倒比莲殊强上百倍。没糟蹋了我那支合欢。 她笑意微滞,心想若是恩人凭空出现带她私奔,她断无二话行李不收拾都肯跟她走。碧落黄泉,她在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可惜,她眼眸低垂:可惜恩人腻了她了。 不提莲殊还好,提了,墨棋免不了一阵叹惋失望:我也没想过她会是那等人。姐妹四人,挽画恋名,我贪利,你为情所困,莲殊为色所迷。为和你长相厮守她宁愿嫁给墨闻钟为妾。她眉头紧皱,当知道此事后心里无比膈应,甚而看到莲殊那张脸都觉犯呕。 琴姬笑容凉薄:谁要和她长相厮守。 她身子未大好,说话有气无力,最后看了前来相救的墨棋两眼,温声嘱咐:我去后,崔九若再敢纠缠你,阿棋,你不可心软。 我不会心软。 你走罢。我就不送了。 墨棋回头看她,借着摇曳的灯光看清她眼底灰蒙蒙的死意,泪吧嗒落下来。 哀莫大于心死,她还能怎么救?琴姬用情比她深,她的情就是她的命,情毁了,命也就没了。 门掩上,闺房内传来两声虚弱的咳嗽,她不敢听,仓皇离开。 凉茶入喉,琴姬裹紧衣衫取出她心爱的古琴,指尖触及琴弦,不经意念起梦里恩人教她抚琴的画面。 她也曾拥着她的身子,手把手教她如何弹出最美妙的曲子。 琴姬低笑。 梦里成婚后她怀着满心柔情做出新曲,曲名【长欢】,取有情人缠绵辗转之意,诉尽迭荡情.潮,是一首不大正经的情曲,琴弦一动,总能勾得人想入非非。 她原本想在梦中为恩人奏曲,看她目露痴色,诱她情意更深,奈何长欢终短,终究是她一个人的梦罢了。 琴音不绝,鲜血从指尖滴落,一行清泪沿过下颌砸在琴弦。 天明,琴姬将弹奏一晚的古琴砸在地上:我此生,再不弹这曲了! 价值百金的琴发出悲鸣,千万里之外,极寒之地,神识被困在凄迷幻境,骤然袭来的一股心慌使得昼景仓皇睁开眼:道姮!你放我出去! 长烨,你为何执迷不悟?姻缘石从不出错,我万年寿辰那日石面既然显现出你的名,那么天道在上,你我结合才是天定的姻缘。 你命格贵重,诞生于星河,水玉不过是后天修成的星主,她霸占了你一世,如何还有那福泽与你续前缘? 声音缥缈从九重天传入幻境,昼景言辞激烈:荒唐!上一世与我厮守的是舟舟,若说天定姻缘,那也该是我和舟舟!长烨自始至终心里唯有一人,那人绝不是你! 上界。 女子润白的指腹捻磨姻缘石,并未动气:长烨圣君,星河之主,你为她贪恋人间迟迟不肯归位,又以神识入梦与她磨情厮缠,你在梦里夺情,可还记得水玉所修是情道? 长烨,你困于此多久了? 幻境无岁月,她一席话说得昼景煞白了脸。 你弃了她,她的情就毁了,情毁道亡,你不若让她好好嫁人生子,也好过为你败了千年基业还枉送性命。 嫁人?昼景惊怒:你困住我,原是想如此? 道姮不语。 半晌,她道:长烨,时也,命也。 我偏不信命! 极寒之地,冰窟,却见一团烈火自幻境冲出,落地化作一头雪发的女子。昼景呕出一口血,恨恨地看了眼头顶苍穹,目色炽烈:可恶!我的姑娘,谁敢娶她! 九月二十一。 秋水城。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停在流烟馆门口,新娘子被人簇拥着走出,饶是穿着一身如火嫁衣,亦如冰如雪,冷得不近人情。 新娘子,该上喜轿了。 琴姬袖内藏短刀,眼里裹着锋芒,半点嫁人的娇羞喜庆都没有。 妇人脸色不是很好,低声训斥:大喜的日子,你做这副样子给谁看?说着将大红的盖头重新为她盖上,没错过少女噙在唇边的一抹嘲讽。 卖我的滋味还好吗? 妇人肥胖臃肿的身子一僵,怕被人听到,她压低嗓音:你胡说什么! 我不是你的亲骨肉罢,琴悦才是。 不等妇人有所回应,她干脆利落上花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20 18:00:00~20210421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她说万幸得以相识 10瓶;浅、48826281、40850006 5瓶;(wwt)酸柠檬的我 3瓶;W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分卷(12) 第17章 来寻你了 击锣打鼓声中喜轿被抬起,琴悦凑近前问:娘,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妇人在心里骂了两声不知好歹,肥胖的手捏了儿子腰间的肉:收一收你那眼神! 琴悦没所谓地扯了扯嘴角,怕坏事,面上重新装作一副斯文知礼样,他只是在可惜,可惜琴姬那么鲜美的雏儿落入墨闻钟的淫掌,这样好的美人连他都没尝过 他遗憾地揉揉被娘大手捏疼的地方。 琴姬是娘年轻时在雨夜趁乱偷来的孩子,一并偷来的还有挂在婴儿脖颈的长命锁,纯金,看起来就值钱。 本来娘是打算提早养个童养媳,眼瞅着琴姬越长越美,美到他们这样的人家根本压不住,琴姬自幼和他们冷淡,敏感聪明,娘才起了把人卖到青楼的打算,否则留着也是祸水。 没一会他又在脑海渴想少女仙姿玉貌、冰肌玉骨。 这么美的人不能做他的媳妇,他心里叹了又叹。美人带刺,哪抵得过墨家许诺的前途重要? 九月天,上空忽然劈下一道旱雷,惊得琴悦神魂大冒。险些在人前出丑,他怨恼地看了眼天,方才那一下后脊背惊出一身冷汗,他摸了把后颈,心里不安生:娘,不会出什么事罢? 母子连心,妇人照样被那声雷骇得变了脸,强撑着声势:大喜的日子,莫要乱说! 是啊,大喜的日子,这声惊雷真不是好预兆。 送嫁的人们摇摇晃晃在街上排起长长的队伍,旱雷劈下的一瞬,队伍起了不大不小的混乱,抬轿子的轿夫膝盖一软差点跪地。 雷声落下,轿夫们脑门纷纷起了一层黏腻的汗。把新娘子摔了,事可就大了。 喜轿内,琴姬头上的盖头早不知扔到哪去,姣好的面孔蒙着层层寒霜,手里抚着一根金簪,平静无波的眸子说不清是悲是喜,是嗔是怨。 她到此时都在想着恩人。人在送嫁途中,荒唐地想再睡一觉。万一呢?万一恩人在旁人梦里玩够了再回来呢? 她红唇微掀,掀开自嘲的笑,她的情爱何时也这般轻贱了?恩人若无一颗永世相守的心,何苦来招惹她? 一想到她心心念念的人也会像待她那样待其他人,心顿时撕扯开无数瓣,每一瓣都淌着血。 人前冷淡的少女此刻一对杏眸翻涌着疯狂之色,就连方才那声教人失态的天雷都没扰了她半分心绪。 还是死了干净罢。 她沉沉呼出一口气,重新将金簪插.入发髻,袖内的短刀被抽出,刀尖亮着锋芒,明亮的刀身映照少女决然无情的眼眸。 一道惊雷,终是催得那些自诩身份的文坛前辈站起身,为首那人拍拍袖子:走罢,竖子强娶,蠢妇卖女,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送嫁的队伍被拦在白玉街。 一群身穿儒服的老头子精神抖擞地抚须立在街中央。 这场面可不多见。 藏匿在暗处伺机抢婚的花红柳绿眼睛一亮,是文坛上的前辈们来了! 认出为首那人,墨家前来代兄迎亲的墨二郎恭敬下马:未知前辈来此,晚辈失礼。 大儒许盛人到六十,面善心慈,此刻冷凝着脸:闲话少谈,墨家强娶老夫钟意的关门弟子人选,这门婚事,不能成了。 墨二郎心里叹了声长兄好算计,提早猜到会有德高望重的前辈看不过眼前来阻婚,转念又想怪不得长兄苦心积虑在帝都拜了一品高官为干爹:这是打定主意拿名声前途换一个梦寐以求的美妻。 他垂手立在那,不说一句话。 被请过来的妇人一看花轿被拦,拦人的还是一群半截身子快入土的糟老头,气得撸起袖子咋咋呼呼闹起来。 许盛他们一把年纪过惯了笔墨书香的日子,乍然见识市井泼妇无理取闹的手段,仓皇招架,胡子都被拽下来两根。 身为文人,又是男人,不好和妇人推推搡搡,场面热闹滑稽。 花红柳绿看得暗暗心急,怒斥墨家猖狂无耻。墨闻钟文坛上的名声都不要,摆明了有恃无恐! 一声轻叹。 轿帘被掀开。 穿着明艳嫁衣的少女美貌惊人,她心中动容,感激道:前辈们的搭救好意,琴姬心领了。 许盛多少年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可笑他们七八个老头子加一块不是个泼妇的对手,他老脸羞红:好孩子,你不愿嫁,没人能逼你。 琴姬莞尔:前辈,我等的那人不会来了,嫁与不嫁,无甚区别了。左右是个死。她势必要让墨闻钟先死。 美人一笑,虽是笑着的,隐在人群的少女竟是看哭了。 十七娘,你哭什么? 我也说不清。 穿着书院学子袍的书生一乐,他这好友心思敏感细腻,对人的情绪偶尔能感知到毫发,也算一种奇妙天赋。 他笑着捅了捅她的胳膊:你再看看,琴师这是怎么了?他们三天前才被家里人赶来秋水求学,流烟馆匆匆去过两趟,没见过有名的四才女,今日一见这位琴师,果然貌美。 那白白净净长相秀气的少女嘴里嘟囔了一声,认真去看,眼泪再次淌下来:她不想活了。 你、你不会看错了罢? 没看错。她吸了吸鼻子:琴师心里肯定有一个爱而不得的人。 元十七擦干眼泪,不知怎的竟觉那一身嫁衣的人眉眼亲切,格外熟悉,她咬紧牙关,语出惊人:不行!我要救她,我要抢婚! 你疯了?! 我才没疯!我这是在救人!说出这句话她心里顺畅不少,仅以气音道:怕的话别来! 怎么可能不来?闹事怎少得了我帝都小霸王? 少年热血,行事往往不顾后果。少年人一往无前,年过半百的老者们也当仁不让。 许盛那双眼毒辣得很,哪能不知少女正受情伤,他挡在那,不消半刻钟,闻讯赶来的书生们堵满整条街。 文坛上的大儒,振臂一呼拥者不知几何。他们不同意琴姬嫁人,坐实了墨家强娶,琴家为名利富贵卖女的勾当,见识过妇人尖酸刻薄的丑态,在场同情少女的人很多。 场面僵持下来。 妇人不知给哪儿抽出一把刀,横在脖子:谁敢拦着?谁敢拦着?这是我女儿,你们不要她嫁人,我就血溅当场死给你们看! 琴姬讥讽地笑了,没给她一道眼神,转身回到喜轿。 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靠着撒泼不讲理愣是在茫茫人海开出一条路。墨二郎上马,送嫁的队伍重新启程。每个人心里都忐忑得厉害。 横在脖子的刀妇人不敢撒手,从没见过这样送嫁成婚的。也是稀奇。 琴悦护在娘亲身边,在同窗眼里俨然成了为富贵权势出卖胞妹的小人。小人又如何?他脸上火.辣辣的,小人总比一辈子出不了头的穷鬼强。 墨棋跟在队伍后面,担心喜事变丧事,揪着身边侠客的衣袖:你答应要救她的。 从他半月前上流烟馆找人下棋的时候墨棋就在关注他了。侠客乃棋痴,她将多年来下棋的经验整理成册作为筹码请他出手救人,他答应了。 抢婚的来了三波,花轿落地,气氛剑拔弩张。 见血封喉的短刀被琴姬塞回衣袖,用不了半刻钟,她就能彻底了结墨闻钟这个狗贼。 元十七脸上戴着人.皮面具,手心不知何时冒了一层汗。 花红柳绿攥紧衣袖等着凭空一跃抢人。 侠客微眯了眼,脑子里想着墨棋姑娘许诺的《棋经》,深呼一口气拿稳手中长剑。 诡异的喜气中,墨闻钟一身喜服立在墨家门口,就在他笑着准备踢轿门时,元七娘怒喝一声:好不要脸的狗贼,给我 炽热火浪毫无预兆地翻涌而来,九月末,天气似乎一下子回到蝉鸣喧嚣的盛夏,火浪灼心,墨闻钟猛地倒退三步,歪头吐出一口血。 好不要脸的狗贼,怎能觊觎她人.妻呢?昼景一袭白衣翩然降落,玉冠雪发,如仙似幻,直到她冷眼望向面色颓唐的男子,眉心焰火隐没:跪下! 一语崩碎墨闻钟腿骨,在场之人神情恍惚,乌泱泱的人群有人盯着昼景那张脸瞧了又瞧,失声喊道:家主! 曾几何时,家主一词九州之内论美貌尊贵只可指向一人。而今,那位逍遥九天不问世事的谪仙回来了。 昼景近乡情怯,微抿薄唇,玉白的手掀开轿帘:舟舟,我来寻你了。 坐在喜轿,琴姬身子不住颤抖,映入眼帘的每一寸都是她熟悉的,所有的死意被焚成灰,所有的冰冷被融化,她喜极而泣,不敢相信眼目所见,颤声道:恩人? 狼狈的、颤栗的、欢喜的。 带着举世的盼望和刻入神魂的情有独钟。 肌肤相触,握着她的手,琴姬被搀扶下轿,顾不得周围无数双眼睛观看,倔强搂紧心上人的脖颈,璀璨的水眸直直望进那双深情眼,声声低求:别不要我。我很乖的。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最近是在日更,V后会爆更的。 感谢在20210421 18:00:00~20210422 18:4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冰狼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恶猫扑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9278650、余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空 45瓶;(wwt)酸柠檬的我 33瓶;孤林居士 32瓶;不平、她说万幸得以相识、醉渡 10瓶;青厘 7瓶;48826281 5瓶;e.soooo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心上之人 空气燥意愈甚,昼景衣衫无风自动,心弦被她任性拨弄,目光幽深藏着隐晦的占有欲,玉白修长的手抚上少女纤腰,轻轻摩挲两下聊慰相思,怕吓到她,又怕冷落了她,眸子微垂,嗓音柔得能滴出水来,羽毛似地撩过琴姬心尖:听话,咱们的事接下来说。 被她哄着,琴姬看她一眼,害羞地红了耳垂,忍不住再看她一眼,怕人跑了。 她的杏眸过分柔情,昼景凤眸上挑,不客气地掠过众人,便如出鞘的刀锋,刀锋向前,生生逼得人俯首低眉。 她凶巴巴一身霜寒的样子也好看,琴姬百看不厌,伸手去摸,摸到一手的温热嫩滑。 她不在乎周围有多少人,不在乎这一幕被人瞧见会不会有人道她不守矜持,她只知道,她的心上人从梦里出来了,这会不会仍是一场梦? 身子无端颤了颤,她睫毛轻眨,晶莹的泪挂在上面:恩人 她喊得动.情,声线软绵地不可思议,寒冬腊月的冰顷刻化作一滩春水,昼景最不愿她这副娇态被人窥见,按在少女腰肢的手微微用力,眼神浸满侵略意味。 琴姬吃疼看她,眼波晃动,咬着下唇乖顺地松开细长的胳膊退到她身侧,眼神不肯从她身上移开,一张俏脸写满眷恋二字。 沉在众人头顶的威压散去,虽未亲眼得见,可声音总能听见这还是流烟馆那位冷漠寡言的琴师吗? 墨棋瞠目结舌,再看那人白衣飘飘,模样身段气度俱是世间一顶一的好,好得不似凡人,倒真像极了九重天御风而来的谪仙。 她提起的心倏地放下:原来琴姬爱慕的是这样的人啊。是了,或许唯有此人才配得上琴姬的生死相许。 且不说她,花红柳绿径直看傻了眼: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人?主子爱慕的不是女郎吗?眼前这位可是比女子还风流俊俏的男儿啊。 人群骚动。 元十七很是松了口气,看看琴师,瞅瞅从天而降的美男子,心里猝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哥哥我仿佛见过。 她摸着下巴作沉吟状,自诩为帝都小霸王的书生朝她挤眉弄眼:还抢不抢婚了? 不准抢! 宋初自讨没趣,遗憾没法闹翻秋水城,揉揉脸,满心欢喜地看戏。 出门一趟有幸碰到存在传说中的那位,这要回了浔阳,怕是要羡慕死那些人了。 那声家主喊出来,半数的年轻人尚且不知是在喊谁,然在场有些年岁的,记忆陆陆续续被唤醒,眼里涌现出不可言说的狂热。 墨家门前,身为一家之主的墨闻钟犹如丧家之犬,口鼻涌血,发出痛苦闷哼。 墨家老爷子丢了拐杖踉踉跄跄匍匐叩拜:我儿有眼不识泰山,求家主饶我儿一命! 老爷子都跪了,墨家上下吓得两股战战慌慌张张跪下,冷汗从额头滴落。 秋水城最有权势的父子皆跪倒在年轻人腿边,琴家妇人市侩的嘴脸转向站在年轻人身侧的少女,卖给谁不是卖?所有人不敢吱声的当口,她大大咧咧喊道:这门婚事不成了不成了,琴家要悔婚! 她要悔婚,墨家老爷子流出感激的泪,枯干的手颤巍巍抬起,拱手讨饶:还请家主放我墨家一马,不知者不怪,若知琴姑娘是家主看重之人,我等岂敢向天借胆? 这门婚事本就不能成的。昼景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妇人,淡定地从广袖掏出一卷明黄圣旨:墨家子私德有亏,状元之位,就此废了罢。 她连圣旨都请了出来,墨老爷子脸色大变,侧身一巴掌扇在墨闻钟右脸:不孝子! 墨闻钟先被火浪灼伤心脉,后被昼景一言碾碎腿骨,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死过去。 婚约当场解除,谢过前来阻婚的好心人,昼景牵了心爱姑娘的手:我送你回流烟馆? 琴姬这几日是离不开她了,闻言唇角翘起,眼里亮晶晶的:嗯。 两人并肩离开,大儒许盛感叹抚须,得罪了昼家,墨家子弟百年之内再想入朝为官,难矣。今次出手相助,家主承了他们的人情,他笑容满面,挥手赶走前来援助的门生,和几位好友上酒楼痛饮三杯。 妇人厚着脸皮挡在他面前:那是何人? 许盛一把年纪胡子被她扯断两根,妇人不过四十,按理说女儿生得那般绝色,当娘的再怎么都不会太差,他眼睛转了转:是连陛下都敬重有加的人。语毕,大笑着离去。 娘,妹妹又回流烟馆去了,咱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妇人喜不自胜,一巴掌拍在儿子手背:你撞大运了! 分卷(13) 运从何来? 自是从你妹妹那来。有个连墨家都惧怕的妹夫,我的悦儿终于要出息了。 琴悦被他娘一顿吹嘘,身子跟着飘飘然,早忘了这妹妹不是亲妹,是娘偷来的孩子,更忘了他对少女曾起的觊觎贪婪,他找回往日的冷静,整敛衣袍:娘,咱们也回去罢。 人群散开,宋初手指在元十七眼前虚晃:回神了!人都走了! 元十七挺胸抬头,小脸笑得甚是灿烂:不行,我要写信给哥哥姐姐们瞧瞧,以前总听家里长辈说昼家那位如何如何,今日见了,比传说还教人惊艳,我得馋馋他们。 哎呀,好主意!一起一起! 少男少女一溜烟跑开,墨家门前的这一幕如秋风迅速刮过秋水城。 仗势欺人的墨家此次强娶踢到了铁板,墨闻钟状元之位被废,眼下又得罪了世家之首的昼家,风声传向更远的地方,在波澜还没完全兴起之前,昼景默不作声跟着少女踏入鸦雀无声的流烟馆。 一楼,挽画提笔愣在那,莲殊神色颓败如遭重击,更多人望着一身嫁衣的琴师和一袭白衣的美人痴然不语。 眼看人上了楼,迟来一步的墨棋笑着迈进门:琴姬那位心上人,你们看到了吗? 她回来就问此事,寂静了许久的流烟馆一下子炸开锅,清水沸腾,烧得莲殊面容狰狞。 没了墨家那档子事,花红柳绿重新回到白梨院伺候,眼瞅着那道门关上,花红坐在石凳翘着二郎腿,小声问:别是女扮男装罢? 胡说什么!柳绿脸色发白,回来前她打探许多,这会上身前倾耐心嘱咐道:你可知他们口中所言的家主是何人?昼家晓得罢,退回几十年,昼家那位九州第一殊色 踏入少女闺房,昼景忐忑地手脚不知给哪放,琴姬折身看她,盯着她眉眼细瞧,视线下滑到那一马平川的胸前,她掌心贴在其上。 梦里恩人身段窈窕妙曼多姿,分明不是当下的模样。眼前人貌若天人,比之梦里却还少了七分美艳勾魂,她不满蹙眉,整个人依稀没从巨大的惊喜走出来,素手轻勾解了昼景腰间玉带,音色温软,缠绵多情:脱了,我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会舟舟还在状态外游离,等她反应过来 感谢在20210422 18:00:00~20210423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余耐、阳光下行走、冰狼、多次婉拒沈梦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昆仑 89瓶;i、她说万幸得以相识、haowendoukengle、醉渡 10瓶;49520817 9瓶;miu昵称、酉星 5瓶;7788、幽月 4瓶;e.soooo、39863997 3瓶;玛卡巴卡 2瓶;(wwt)酸柠檬的我、pollyz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是嗔是喜 金秋,梧桐树叶子打着旋,缠缠绵绵坠地铺陈一地褐黄,夕阳如美人的手停留在情人无可挑剔的身段,迟迟缓缓极有韵味地染红半边天。 正流连,琴姬莹白细瘦的手腕被握住,微怔,水雾般的眸子无辜眨动,娇唇轻启:恩人? 在外面还好,此刻两相独处,昼景如何也受不得她这样柔柔软软天真无邪的撒娇,手松开,琴姬得了许可,步子上前,俯身解开层层风流。 知道她想看什么,一道白光闪过,昼景当着她面现出真身,清正明澈的凤眸从眼尾开始变化,渐渐变为狭长妖冶的狐狸眼,曲线婀娜,女儿身段表露无遗。 抚在她腰肢,琴姬意味深长地看她,手上没停,直到曾经在梦里见过的画面映入眼底,她这才欢欢喜喜地笑了。 触手温润,是与她抵.死缠绵的那人。 一念起,迷恋之心一发不可收拾,掌心划过美人如玉的脸庞,寸寸描摹这鲜活的血肉,指尖点在喉结,昼景下意识吞咽一声,喉咙耸动间少女眼睛亮了又亮:恩人 昼景被她喊得骨头酥麻,浅浅嗯了声,琴姬贴近她,不安分地搔她心里的痒:恩人可还记得,梦中成婚的第二晚你与我燕好几次? 这她心脏狠狠跳动几下,仔细回想梦里情形,耳朵红红,低声道:三次。 分开。 桂花糕香甜软糯的嗓,水媚含嗔,昼景浑如放在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修长有力的双腿与肩并宽,眼睁睁看着少女褪去嫁衣除了发簪披散长发,折了如柳腰身,她心里软绵,怜惜之情四下蔓延:舟舟,你憔悴好多。 恩人嫌弃吗?少女唇瓣润泽,闻声抬眸,亮晶晶的眼睛写满在意。 昼景瞧她一身素白里衣衬得人分外纤柔美好,嗓音喑哑带了隐忍意味:我哪敢。 琴姬嗔她,埋头继续偷吻。她并不熟稔,也并非为了讨好人,似是只想尝尝浓香花露的滋味,尝到了,精致的眉眼如月牙弯弯。 她站起身,故意对心上人翻涌躁动的情.潮视而不见,亲昵地搂着那把细腰:你不会再走了罢? 可怜昼景被她一番作弄脊背出了一层汗,气息不稳:不走了。 不骗我? 不骗你。 琴姬瞅着她,泛红的眼眶招呼不打地淌下泪来:我困了,想睡一觉,醒了你还在吗? 还在的。昼景愧疚地抱紧她。 我就再信你一次。少女埋在心上人颈窝睡得香。她是真的累了。 原是打算好和墨闻钟同归于尽,原是做好了被恩人抛弃的打算,一颗心沉冷绝望,大悲之后逢大喜,脑子晕晕乎乎方才做了什么都不清醒。 满身的火憋在那,昼景弯下.身子,手臂绕过她腿弯,轻轻松松将人横抱起来。 少女眼尾存着残泪,委委屈屈,殷红的唇仍挂着晶莹透亮的水.渍,她俏脸晕红,抬腿往床榻行去。 帷帐放下,脱离了温暖的怀抱,琴姬眼角再度淌下一行清泪,泪渗入鬓发,喉咙里含糊地喊着恩人,声细如蚊,小可怜似的。 走出两步听到她喊,昼景看了眼浴室的方向,足尖一转不得不忍下心火回到她身边,柔韧纤长的手与之十指紧扣。 她双目藏火,火光明灭偏偏还有几分柔情似水的意味,冰火两重天,顾自煎熬好一会,熬得燥.火要烧坏这副血肉之躯前,她的姑娘面上终于映出浅笑,像是尝到糖的孩子。 好舟舟,我很快就回来。 人拐进浴室,昼景毫不迟疑地跳进白玉暖池,水花四溅,她难耐地红了眼,暗道舟舟折磨人的法子愈发厉害了。 若此刻再意识不到舟舟是在怨她,实在对不起身为狐妖的满身心眼。 舟舟怨她不辞而别,怨她赶在那个时候给她迎头重击,昼景重重呼出一口灼气,洗去周身狼狈,往储物袋里取出崭新衣物换好,眨眼回到榻前。 叹息着将手伸进她袖袋,从里面摸出一把短刀。 刀刃涂毒,只需划破一个细小伤口就能立时要了人的性命。 大抵是自幼活得太苦,她的舟舟比前世多了三分锐气寒芒,平素漠然,一旦触及她的底线就能冷硬如刀,伤人伤己。 她暖了她足足十年,险些功亏一篑。昼景吸了吸鼻子,无声地哭红眼睛。 见血封喉的利器被焰火吞噬,她呆呆坐在那,手摸上那截皓腕,属于长烨圣君的本源之力在对方四肢百骸温柔流淌。 不消片刻,床榻之上少女容光焕发,损耗的精气神在本源调和下渐渐养回来,更添两分娇美。昼景爱怜地亲吻她唇: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她声声细碎,吻得也细碎。沉睡中的少女两瓣唇微张,辗转反复,唇色更艳。 天幕低垂暗淡,花红柳绿端着做好的吃食在外面叩门。 门打开,星光散落在昼景雪色衣袍,二人只觉眼睛被光刺了一下,不敢直视仙颜。 按照世人所知,昼家主如今年岁近百,面容还和十八、九岁无异,气度风华,姿色无双。主子和传说中的大人物结下情缘,作为侍婢,她们唯有谨慎小心伺候的份。 米粥温热,又有几碟子可口小菜,昼景沉默接过,刚要转身回房,柳绿在身后轻喊了一声大人。 这声大人喊得不伦不类,那人身形顿住,柳绿抬头羞红了脸:冒昧问一句,大人和我家主子果真成婚了么? 成婚了。她的舟舟毫无保留地在梦里给了自己,梦里的成婚也是成婚。 柳绿心中一喜,喜气还没渗透眉眼,察觉到家主些许的不耐,她急声道:我家主子是世上再好不过的女子,其人貌美,其性忠贞,旁人只道她冰冷不近人情,实则我家主子古道热肠。 墨闻钟执意强娶,主子对他无丝毫好感,平素也没给过他半道眼神,家主切莫误会。 虽不知家主和我家主子何时生情又是何时成婚,可奴还是要大胆进言一句:您莫要负她,否则当真是在要她命了。 她和花红齐齐跪地,花红这辈子没和顶级的权贵搭过半句话,这会哆哆嗦嗦:奴、奴也有话说。 昼景端着托盘长眉微挑,不急着回房反而多了两分耐性:你说。 嗓音如此刻的凉夜,清凉入耳,听得人耳朵发麻,花红紧张地咬了咬后槽牙:虽说、虽说您和主子已经成婚,可外人不晓得,家主不好夜宿在此,不清不楚,于我家主子名声有碍。 没想到是遭人嫌了。 多少年没行走人间,此情此景昼景委实好气又好笑,舟舟都没赶她,她的两位忠仆倒大着胆子赶人。 晓得了。 丢下一句话,门扇重新闭合。 跪在门外的花红柳绿两人面面相觑,须臾压在心口的大石落下。退远了,花红犹豫道:好像这位家主脾性还算温和? 温和?柳绿叹她天真:你是忘记墨闻钟的下场了?世家主一怒,哪是那么好承受的。 花红打了个寒颤,她还是头回见有人一声跪下就能崩碎人腿骨的悍然场面,此次墨闻钟侥幸不死,人也废了。墨家元气大伤,怕是往后要夹起尾巴做人。 她会待我们主子好吗? 应该会。 应该?花红瞪大了眼:我记得你说昼家主曾有一任美貌夫人,二人恩爱甚笃如胶似漆,宁夫人逝去多年,她现下又寻新欢,万一 柳绿及时捂住她的嘴,字字叮嘱:我瞧主子现下仍没从惊喜劲里缓过来,你切不可在这个节骨眼提起宁夫人,省得她胡思乱想。 她说得郑重,花红慢腾腾应下。 内室烛火点燃,烛光通明,少女拥着锦被刚刚睡醒,醒来不见心上人,掀了被衾赤脚就往外跑,行到拐角迎头和人撞上。 小心昼景反应极快伸长了胳膊将粥碗拿开,话音未落被人抱了满怀。 软玉温香,少女娇躯起起伏伏声音含了哭腔:我以为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今生,阿景景娶的从来都是舟舟。但舟舟不晓得。嘘,先不告诉她。 感谢在20210423 18:00:00~20210424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吃柠檬嘛 27瓶;sy十九 5瓶;pollyz、(wwt)酸柠檬的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赠之吾爱 安神香徐徐从紫金麒麟兽炉冒出来,白瓷瓶内花苞盛开,她跌跌撞撞扑过来,娇软的身子轻轻颤抖,昼景无言地抱紧她,深埋在她颈窝嗅了一口冷香:怎么会不要你呢? 琴姬双臂缠着她腰,从被衾带出的热度透过里衣暧.昧传递。她微仰了头,颈线优美修长,瓷白的肌肤细腻如初雪,眼神如水,润湿昼景跳动的心房。 含情脉脉两身依偎中她不说一句话,手托在心上人后脑,安然地阖上眼眸。纵容她的爱人在那段雪颈流连忘返。 半刻钟后,昼景生生用唇瓣暖热了那片春。 春日的桃花在颈侧开得艳丽,她好心情地多看两眼。蓦地念起前尘,笑容灿烂欢喜。 琴姬环在她腰间的手不知何时软绵绵搭在后颈,杏眸婉转含蓄,眼尾晕开一抹红,欲说还羞地瞅着温柔轻薄她的女子:恩人 秀口倾吐,简简单单的两字要了家主大半条命。 端粥的手堪堪稳住,迷乱的神魂悠悠荡荡醒过来,昼景眼神无奈宠溺,暂且压下心尖燃起的情.火:先用饭。 少女没骨头似地坐在她腿上,身子窝在温暖的怀抱,乖巧等投喂。 上辈子做惯了伺候她的差事,再做很快找回几分熟悉。 温热的米粥喂到唇边,看她不动,昼景好笑地揉她腰间敏感处。 少女犹如受惊的小鹿睁着无辜的眼睛看她,似懂非懂,似嗔非嗔,恰如其分的纯情诱.惑。 连喝粥都要人哄,昼景心里甜腻地不像话:舟舟,张嘴。 眼看少女茫茫然张开嘴由着她喂,她弯了眉眼,琴姬食不知味,眼睛胶着在她身上,很怕这场梦一下子就醒了,醒了就再和她无关。 她捏着昼景衣角,又被喂了几口,小瓷碗不大,她喝了半碗就饱了,再喂,一味摇头:吃不下了。 长时间没好好用饭,肠胃克化不了太多的食物,昼景心尖猝然疼了一下,总算晓得她为何清减至此,瘦得抱在怀里只剩下一把骨头,水做的骨肉,没多少分量。 她不禁将这笔账算在道姮身上。 若非道姮擅自出手困她在凄迷幻境,闭生死关结束她早该回到舟舟身边,否则哪来的这许多事? 她最见不得放在心坎疼爱的姑娘受苦,不动声色地将调养一事放在心上。 你吃吗?琴姬接过她指间捏着的瓷勺,将恩人方才做的事全须全尾做了一遍,看她吃得开心,眼睛不自觉噙笑:慢点,再吃点小菜。 两人久别重逢,昼景反倒成了被服侍的。 少女动作优雅,慢条斯理,一举一动甚为赏心悦目。 秋日凉,看不到米粥飘着的热气,她拧眉:我去吩咐小红去后厨热一热。 分卷(14) 不用热。握住她衣袖遮不住的那截皓腕,昼景唇角翘起:我心热,正好需要一碗凉粥。还饿,你再喂我两口。 她说饿,琴姬心疼地重新坐回她怀里:真不怕凉吗? 不怕。 长烨圣君命格主火,极寒之地穿着一身薄衫都能行走自如。况且抱着心心念念的姑娘,火都要从心头爆开。 她不再克制,琴姬窝在她怀抱细细感受那股怡人热火,清清淡淡地笑了。 她笑起来格外有种冰雪消融的美感:你身子好烫。 昼景微囧:所以说一碗粥而已,凉不到我。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琴姬想起梦中合欢的那几次,每次醒来都要闹得汗湿鬓发,神魂恍如被烈火取悦,烫人,却不伤人。 她猜到恩人非凡俗,忍着没问她为何要用变化之术遮掩女儿身形,没问她是谁,如何就能教墨家畏惧成那样子? 她什么都不问,只求与她长相伴。 小半碗粥很快见底,琴姬瞧她薄唇沾染软糯粥粒,心热烈鼓噪,害羞大胆地勾了舌尖替她舔去。 对上昼景如火的星眸,她乖巧莞尔慢慢红润耳根,企图岔开话题:还饿吗?我去后厨 她作势要走,被一只有力的手强势揽住腰,双臂毫无防备撑在恩人肩膀,琴姬双目盈盈若水,眸光克制不住和她痴缠。 辰时三刻,星月当空。花红站在院落咳得肺要出血。 呼吸交错,昼景贴近少女唇瓣,眸子泛红,眼底掠过一抹亮丽星火,看得琴姬腰身顿软:恩人今夜,要留在琴姬这吗? 她废了好大力气说出留人的话,容颜娇不胜羞。她好不容易从梦里出来,她舍不得她。 昼景口干舌.燥,几番挣扎:夜深了,我 恩人要走了吗? 看她一脸为难,琴姬怅然若失,痛楚袭来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心爱之人:你走罢。 她冷了脸,昼景才晓得自己说了蠢话,可她不得不为舟舟的清誉考虑。明日秋水城世家必然会来流烟馆拜访,到时要他们晓得她宿在舟舟院里,少不得要惹出风言风语。 我明天再来看你。她调整呼吸,以变化之道掩去女儿身。 琴姬话来得太快,此刻悔之晚矣,纠结再三上前两步为她抚平衣服的细微褶皱。 恩人穿男装比穿女装多了三四分清隽洒脱,是世上所有男子加在一块儿都比不得的。 她的手依依不舍在腰间玉带打转,水眸湿润:你明天一定会来? 一定会来。 那你走罢。她不情不愿地别开脸。 我走了,过不了几个时辰就会再来。舟舟想哪个时辰见到我? 哪个时辰?琴姬杏眸闪烁,暗道,自是哪个时辰都想见到你。 但这话她不能说,赌气地轻咬昼景下巴,咬了人,眸子氤氲着不说话。 花红在外面急得跺脚。 琴姬叹了一声:你走罢。 我是要走,你倒是松开我啊。 琴姬淡淡瞥她,忍笑:恩人不也握着我的腰肢么?你这样,我哪推得开? 昼景红了脸,她等了二十年等到她的舟舟长大成人、等到相见的今日,自然恨不能与她同寝,寸步不离。 可今晚还有其他事要做。 无论是墨闻钟的贼心淫胆,还是琴家人的刻薄冷待,她都不想就此放过。凤眸微凝,立时散去那些旖.旎:明早我来陪你。 明早你不来,我不用饭。 昼景一怔,笑了:明早谁挡我来见你,我一脚踏平他府邸! 她又想起道姮,道姮贵为上界之主擅自干涉人间事,少不得遭受天道反噬。 如今她离开极寒之地再度入世,纵是道姮也管不到她头上。 如此看来,人间还是有人间的好。 星河再美,都美不过她的姑娘。可惜这道理,道姮不懂。 她人走了,闺房温度都冷却不少。 窗外秋风扫落叶,琴姬痴痴望着,心里的不安愈演愈烈,拔腿追出去:恩人恩人!? 主子?她慌张跑出门,被柳绿拦下:主子,家主已经离开了。 琴姬不管不顾追出庭院,撞进一个充满香草味的怀抱。刚要反抗,满身的冷刺瞬间软绵成柳絮。 昼景稳住身形,含笑拥着她:忘记说了,舟舟,我是你的。 苍穹星月辉映,情人的话过分好听,琴姬患得患失的心被很好安抚,笑颜璀璨:好,我记住了。 还有,送你的十八岁生辰贺礼。她取下贴身佩戴的白玉,玉面润泽光滑,金丝和雪白毛发做了点缀,她俯身郑重佩戴在少女腰间,眸光比任何时候都要缱绻深情。 琴姬被她看得心颤,羞意乍起,主动退出她怀抱,像是急着摆脱缠人的形象,佯装一副好生冷淡清雅的面容。 明天见,舟舟。 雪色消失在月下,再也看不到那道身影,琴姬这才有心思捞起那枚玉佩,却见玉面之上认真铭刻【吾爱】二字,一笔一划,入木三分,似刻进她的魂,掀起连绵的震荡。 吾爱,吾爱 她喃喃自语,指腹捻磨在玉面,再想捕捉方才剧烈涌现的情愫,竟无处可寻。 便是此时,心湖倏尔冒出一道奇怪的念头:她的星星,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吾妻】【吾爱】是她们的一对定情信物,前世舟舟送给阿景的就是【吾爱】。 赠之【吾爱】,此生愿还你加倍深情。这是阿景今生想对她说的话。热烈又含蓄。 感谢在20210424 18:00:00~20210425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wt)酸柠檬的我、pollyz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我要罚你 回房,花红柳绿惴惴不敢言。对于把主子情人赶跑这回事,敢做不敢当。 少女清寒的视线不止一次在她们身上打转,没了昼景,她恍惚又成了那个寡言冷漠的琴师,仔细看能找出一些不同。 眉还是那眉,眼还是那眼,眼波生情,眉梢藏念,颈侧桃花斑驳盛开,想也知道是谁留下的。 她一手支颐,慵慵懒懒倚在几案:以后不要赶她了。 可主子的闺誉 琴姬似笑非笑:我在乎吗? 她说得漫不经心,细听还有淡薄的轻蔑嘲讽,花红柳绿脸颊噌得通红。 我只在乎她心里有没有我,是不是只有我。 少女年岁不大,一身气势倒教人不敢轻慢,她把玩着腰间玉佩穗子,冷意尽消:小红,这是梦吗? 花红脑袋摇成小孩玩的拨浪鼓:不是梦,是真的! 我的恩人如何? 天人之姿,人中龙凤!和主子甚是般配! 琴姬心满意足。 夜深人静,她身陷白玉暖池,周身被缭绕的热气包裹,冷静下来开始回忆今日发生的种种。 恩人从梦里出来寻她来了。 她羞涩地双腿并拢,一想到那人被自己弄得面红耳热不得不按捺欲.念的模样,噗嗤笑开。 舌尖暧.昧缓慢地舔.过唇角,本是略显轻佻的动作被她做出来反而有了别样纯情韵味。 这不是梦。 梦里藏于花间的雨露犹差了三分热。 她捂着脸,舌尖反复抵绕着口腔内壁:这里,曾收纳了恩人无遮无掩的情潮。 真好啊。 她眉目动人,双膝屈起,脸埋在两膝之间又叹了声:真好呀。 这样的人,是我的了。 谁在乎那劳什子的闺誉呢?人都是她的了。 梦境内温泉池两两嬉闹的情景不讲道理地钻入脑海,少女难耐地低.喘一声。 天光大亮。 昼景忙碌到现在一夜未睡。 先是教训了琴家那对母子,又往墨家翻出不少阴私之事,她勾了唇,双手扶腰气定神闲站在晨光下,想着今日蜂拥而至的热闹,笑意愈深。 回客栈沐浴换了月白色长衫,抬腿前往流烟馆走去。 她还惦记着陪舟舟用早饭。 彼时的流烟馆人声鼎沸,秋水城数得上名号的世家大清早带着上好的礼物登门拜访家主,馆里的人不明就里,乍然见到满堂胡子发白的权贵老爷们,骇了一跳的同时倒没失了礼数。 白梨院,琴姬赖在床榻不肯起身,水色的眸子弯弯,须臾脸埋在软枕羞涩地不能自己。 昨夜她梦见恩人了,实打实春意盎然的美梦。 梦里新婚的细枝末节在潜意识里反复回味,她耳朵红艳如血,懊恼自己身子不争气。一见那人,恨不能缴械投降自荐枕席,着实地不知廉耻。 她气得咬牙,眼尾悬着勾人的媚,醒了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前往浴室,而是将枕下的流苏玉佩捧在手中。 看到玉佩,她杏眸亮晶晶的。 是真的。 恩人来寻她了。 不仅如此,还送了她十八岁的生辰贺礼。 【吾爱。】 她捻磨玉面秀气飘逸的小字,情不自禁笑了。 恩人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这笔字不像是她刻的。只是不是她,又能是谁? 她陷入沉思,脸颊诱人的红晕渐渐消退。 半晌,一个轻飘飘满含情意的吻落在白玉,她想:不管是谁刻的,这都是恩人送她的心意。 金丝和雪白毛发纠缠拧出好看的形,少女葱嫩的玉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拂过流苏,恩人从梦里回来了,那么,她能和她撒气吗? 白白教她等了两月有余,等得心血烧成灰,还以为惨遭抛弃,如今人回来了,她能和她撒气吗? 琴姬秀眉轻蹙,她若和恩人撒气,会把恩人气跑吗? 她只纠结了几个呼吸面上重新扬起笑,昨日她那般挑逗恩人,恩人都不敢对她放肆行事,想来是心虚的。 她捂着心口,隔着怦怦跳动的心脏还能回忆起两日前的爱怨交缠,心死如灰。 就此饶了她与她重归旧好,她心爱的琴岂不白砸了? 对了,还要恩人赔她一把琴。 赔她很多个日日夜夜。 锦被下琴姬蜷缩了脚趾,明眸灿笑。 花红柳绿安静守在门外,且等着主子一声进来,这才垂首低眉地端着水盆入内。 外面来了很多人,都是来拜见家主的。 一楼大厅连站脚的地方都快没了 琴姬为人聪敏,有意识地不去想心上人是何等尊贵显赫的身份,她迟迟不问,柳绿提起的心缓缓放下。 主子性子孤傲,用情之深,想来容不得自己的情是后来居上。 家主和宁夫人恩爱百年情意甚笃,此事若她有心探知,定然瞒不了太久。庆幸的是,主子是聪明的。 柳绿悄悄打量她容色焕发的主子,叹她聪明,又恐她慧极必伤。 小绿? 她身子一僵,汗颜的将白巾献上。 琴姬多看她一眼,念头还未转开,又被即将见到心上人的喜悦占据。 还没迈进流烟馆的大门,昼景被特意赶来的莲殊堵在半路。 她眉微挑:姑娘? 眼前人秀美绝色,美艳的不像男子,一身贵气,举手投足风流倜傥,优雅斯文。昼景,昼家主,九州第一殊色,当今女帝陛下敬重有加的师长。 站在他面前,莲殊嫉妒的勇气都没有。见过如日月明耀光辉的人物,才晓得钻营算计的自己是何等渺小可悲。 他是琴姬的心上人,甫一出场就压得墨家跪地求饶狼狈不堪。 莲殊掌心攥紧,眼神愤愤不甘:你已经有过那样好的女人,为何还要琴姬陪你沉沦?你放过她不好吗?宁夫人逝去二十余年,琴姬还小,仅仅年满十八,你们身份地位年龄皆不相配 看着她的眼睛,昼景瞬时晓得她是谁了,蓦地嗤笑:你连爱她都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来,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些? 你懂什么?我那是以大局为重!我 放肆! 莲殊唇边溢出血渍,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昼景轻抚衣袖,感慨许多年不在人间行走,是人是鬼都敢在她面前叫嚣。冷冷瞥了莲殊两眼,她顿觉扫兴,大步走开。 流烟馆,守在一楼的权贵老爷们抚须枯等,待得知家主不在馆内,他们面上带笑,暗道家主对琴师果然动了真心,否则定力稍微差些,早就歇在女儿家的后院。 家主看重琴师,今日必当来此,只管耐心等着便是。 崔老爷子精力不济打了哈欠,一个哈欠没打完看到门口美色缭乱的家主,所有的瞌睡一下子醒了。 昼景被一群老爷子围在中间,心里估算着用早饭的时辰,谈笑间迎刃有余。 她问:诸位可用饭了? 有人说用了,有人说没用,言语间看着风流俊秀的家主满了羡慕。 家主年岁与他们相当,一头雪发,却是容颜姣好,青春飞扬。大周皇室动荡的那些年家主前后辅佐四任皇帝,如今万国来贺的锦绣昌隆有他大半功劳。 来这么早有甚趣味?心意我领了,你们回罢。她急着陪人用早饭,衣袖带风熟门熟路去了后院。 崔九仗着皮相好,此番有幸陪爷爷拜见顶级的大人物,见识过往常眼高于顶的老爷子们对着年轻貌美的男子俯首叩拜的画面,很难不动歪心。 自从得了墨棋的身子,他一直沾沾自喜,今日一见,和这位大人物比起来,墨棋算得了什么?泥沙比之美玉,不值一提罢了。 他心头火热,急着上前去结交这等无双俊色,刚迈出两步被老爷子扯住衣袖,眼神惊疑地盯着他:你去做甚? 爷爷,我 崔老爷子锐利的眼睛逡巡他:墨闻钟前车之鉴,这么快你就忘了?那不是你能攀附的人物! 分卷(15)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崔九一颗心冰凉。 出了流烟馆,他没跟老爷子一同回府,闷闷不乐地在外游荡。 肩膀冷不防被拍了一下,他心情郁郁刚要发作,侧身却见琴悦脸色煞白:崔公子,好久不见啊。 琴家嫁女,众人皆得知琴师有个卖妹求荣的兄长,崔九细辨一会方想起他是谁。实在不是他记性不好,而是琴家这对兄妹长相无一处相似,他忍着厌恶:找本公子何事? 琴悦昨夜险些死了一回,此刻站在太阳底下他愈发懂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道理,嘿嘿笑了两声:崔公子和流烟馆的墨棋姑娘确有私情罢。不如把墨棋姑娘让出来给为兄玩玩? 论浪荡无耻敢认第一没人敢认第二,他睁大眼,抬腿就要踹出去,琴悦冷声道:昼景可是我妹夫,你敢动我?! 昼景 崔九郎收回动作:你敢直称家主名讳?活腻了。 崔公子,有事好商量。 白梨院。梧桐树叶子在风中摇曳。 花红柳绿一见家主登门,笑着将她请进来。 舟舟呢?用饭没有? 没有,主子还等家主来呢。 昼景脚步加快,进了门,花红柳绿不再跟去,依着规矩守在门外。 琴姬沐浴更衣后发丝犹带着水气,正拿毛巾擦拭,手被人握住,回眸,见到那张俏脸,她弯眉:你来了。 不算迟罢。昼景接过她手上的毛巾为她擦拭如瀑秀发,没提路上遇到莲殊的事。 待擦干头发,她有意握着少女纤纤素手,被躲开,她眼皮一跳,不解其意地看过去。 琴姬笑意深沉,坐到饭桌前手指轻挑某人下颌,音色婉转:恩人,我要罚你。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明天更新时间,中午12:00 PS:零点开始放V章,请可爱们多多支持啊,猫猫鞠躬.jpg 感谢在20210416 00:36:25~20210426 16:5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冰狼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恶猫扑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阳光下行走 3个;余耐、不问 2个;49278650、秃秃加油、冰狼、多次婉拒沈梦瑶、游客7543、啉溱、sy十九、爷爱李某妮、小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走开,憨批 117瓶;昆仑 89瓶;青空 55瓶;(wwt)酸柠檬的我 39瓶;孤林居士 32瓶;凛傲 30瓶;你吃柠檬嘛 27瓶;48826281 25瓶;她说万幸得以相识、墨染、文莫言 20瓶;姜戈 19瓶;青厘 17瓶;啉溱、e.soooo 14瓶;辞 13瓶;喵喵喵、祝老星、不平、甄哥的崽呀、haowendoukengle、天狼守约、醉渡、i 10瓶;49520817 9瓶;sy十九 6瓶;40850006、琉特、酉星、miu昵称、游客7543、浅 5瓶;幽月、pollyz、7788 4瓶;39863997 3瓶;玛卡巴卡、相思赋雨爽、W 2瓶;倩倩、blurb、阿殇、路人甲乙丙丁戊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拿捏死穴 罚?哪种罚? 昼景耳尖迅速窜上一抹烫,眼神若有若无往少女软嫩香甜的唇看去。 若是昨日那种程度的罚 她手指攥紧:也太磨人了。 琴姬笑她胡思乱想,白嫩的指节捏着瓷勺埋头喝粥,声音细弱:用饭罢。 还没说怎么罚呢?昼景天生秀色,扮作男儿阴柔不可方物,同人撒娇时嗓音缠绵得很,狐狸精似的,媚.骨天成。 十八岁的姑娘见识和她比起来根本不够看,琴姬抿唇,受不得这般勾.引,瓷白的脸蛋儿染上浅绯,霜色溶了又溶:你 她只吐了一字,尾音晃得厉害,不得已冷下脸来遮掩那扰人的羞。 看她变了脸色,昼景见好就收,端端正正坐在那,模样乖巧,眼神清澈如水。 话到嘴边,琴姬再次软了心肠,清冽冽的嗓多了微不可查的柔:没哄好我之前,恩人不能近我身。 啊?昼景眉眼耷拉着:一定要这样吗? 委屈的像是一只被冷落的大狐狸,琴姬忍着摸她头的冲动放下手里的瓷勺,身子坐直,正色道:我对恩人心里存怨。怨气不发干净,难受。 她向来是敢爱敢恨的性子,爱得深,这撒气说成撒娇也使得。 可终归是经历了两月有余的痴等,即便此时因得见心上人的喜悦压下那份嗔怨,保不齐哪日又会记起。 她不想这样。 昼景伸手欲摸她脸颊,琴姬想也不想地躲开。 她躲开了,昼景双臂懒洋洋地趴在桌子,长长叹气:好罢。听你的。她很快打起精神,薄唇扬起好看的弧度:舟舟,我来服侍你用饭。 琴姬颇为意动,一声不吭,且随了她。 恩人是教养她明文知礼的恩人,是在梦里陪伴了她整整十年的恩人。琴姬舍不得恨她,只能小怨一番,怨也不想怨得惹人烦,唇瓣微张,拿那双水润的杏眸勾着眼前人。 米粥被喂进喉咙,她看着昼景眼里噙笑,嘴里是甜的,心里还是甜的。 昼景知道她生得美,今生的舟舟比起前世的娇弱更多了三分锐气冷寒,实打实的冷美人,一颦一笑,倔强不屈的样子美,甘愿融化沉醉的样子甚美。 她忍不住倾身上前想含.弄那唇,被少女笑吟吟推开。活了两辈子再遇到这事她面色仍然羞窘,不自在地捏着瓷勺喝粥,却见少女好整以暇地托腮瞧她。 甜吗? 昼景脑子晕乎乎的:甜。 恩人要喂我,怎么自个吃起来了?琴姬笑得妩媚风流,凑近她,嗓音微哑:恩人,你害我相思无解,这苦果,您得自己受着。 喊什么您?昼景再怎么说都是女儿家,且念了少女足足好多年,她眉微皱:平白把我喊老了。 狐妖寿数漫长、青春永驻,得上天独一份的厚爱,生为狐妖,又为天上星主转世,纵是此间天地老了,她都不会老。 琴姬不知这些,指腹轻抚心上人眉眼:我错了。 她字字句句都在勾魂夺魄,昼景低头看着手里的粥:悟了。 她的舟舟存心要教她把相思还回来。 你还要赔我一把琴。 整理好心绪昼景继续喂她,闻言问道:琴? 嗯,之前那把坏了。 怎么坏的? 她眸色含嗔:被砸坏了。恩人想知道平白无故我为何把心爱的琴砸了么? 一股莫名的凉意爬上脊背,昼景摇摇头,屏息凝气,大气不敢喘。 因为你不理我,你不要我了。就在你与我梦中新婚的第二晚,醒来,我做了首新曲。我想弹给你听,你不在,曲终琴断,我的心也跟着碎了。 那声你不在她说得轻描淡写,刻意抹去种种伤神,昼景心被她狠狠拋起,疼得不知怎么办才好:舟舟 还饿,喂我。 昼景呼吸猛地一滞,满腔的疼惜狼狈地摔在地上,不敢看她的眼。 琴姬变本加厉,淡笑着将某人意会的话掰开说得清楚明白,唇贴在那只泛红的耳:恩人这样子慢吞吞的可喂不饱我,以后换个法子可好? 这粥简直没法喂下去了。昼景无比苦恼,脊背热得出了一层薄汗,心道这种惩罚的方式真是拿捏住了她的死穴。 她眼神幽怨,可怜兮兮的。琴姬心也跟着一跳,匆匆别开脸,收了惑人的神通,面上清清冷冷,如冰雪国度里走出来的仙子。 昼景庆幸在极寒之地彻底养好伤才出关,否则方才那般引诱,她心尖火种保不齐又要因忍.欲裂开。 长烨的命格就这点不好,燥.气过重。 好。我赔你一把琴。还要什么? 要你。 昼景笑得开心:还有呢? 和她在一块儿,琴姬摒弃了食不言的习惯,帕子擦拭过唇角,笑容明媚:要你就够了。 多吃点。昼景悉心喂她:吃饱了我带你去看热闹。 嗯。 放下长筷她从玉盒拈了一枚纯白色丹药:尝尝这个,护养肠胃的。 琴姬盯着她白净如玉的指节,心思浮动,低头吻在她指尖,离开前不忘将丹药卷走,白色小药丸入口即化,沁凉的感觉遍布口腔,她喉咙吞咽,眼神似嗔似喜。 昼景与她对视不过两息,默默捂脸,耳根子像是着了火:舟舟,我以后再不会不告而别了 她隐忍求饶,琴姬笑颜盛放:但该罚还是要罚的。 主子,墨棋姑娘来了。 . 房间气氛透着古怪,墨棋暗暗揣摩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说了两句话再次意识到今日她就不该来,红着脸告辞,走出门,一边惊叹琴姬媚色惊人,一边感慨她的好运道总算来了。 有了天下顶顶尊贵的家主做靠山,琴姬就算脑子抽了想拆了这座秋水城都使得。 一路从白梨院走出很远,墨棋捏着帕子,心里升起一种明悟:得亏她与琴姬消怨和好,若不然依着家主对琴姬的偏宠,她如何都吃不着好果子。 她走后,昼景问道:你那支合欢就是送给了她? 是啊。 昼景哦了一声,心里立场分明:舟舟的朋友便是她的朋友。 恩人不再吃些吗? 不吃了。她语气幽幽:凡尘俗物可喂不饱我。 花红冷不防听了一耳朵,羞得急忙退远。 琴姬嗔她:不是说要带我去看热闹? 当然。昼景依着惯例去捞她纤纤玉手,落了空。她后悔不迭,又在心头记了道姮一笔。 走罢。 一向爱隐居在家弹琴做梦的琴师今日无事竟然出门了,流烟馆的姐妹们为之一惊,纷纷探出头,却见少女身边早有人相伴。 雪发仙颜,君子如玉。 挽画啧啧称奇,没想到琴姬心里有人是真的。更没想到她眼光之高,运道之好,会和九州顶尖的人物有了私情。 她瞥了眼如丧考妣一脸病色的莲殊,莲殊前两天还在做给墨闻钟做妾的美梦,做妾是假,纠缠琴姬是真,如今墨闻钟命悬一线,墨家还能不能在秋水城立住,难说。 莲殊竹篮打水一场空,到了这份上如若还执迷不悟,她摸着手腕,暗忖:那么流烟馆四才女恐怕要少一位了。 墨家门前。 顶着大肚子的女人闹得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她声嘶力竭的怒吼。 琴姬坐在马车车厢,无需掀开帘子光听动静就能想象到外面那场混乱。 昼景规规矩矩坐在她身侧,连片衣角都不敢挨,她这般老实,琴姬杏眼含情:墨闻钟在外面招惹不该惹的女人,如今连孩子都弄了出来,恩人,你往后可会一心一意待我? 我会爱舟舟永生永世。 这誓言太重,琴姬愣在那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昼景想拥她入怀,碍于还在被惩罚期,犹豫一二,指尖星辉凝成一朵纯净的星灵花:送你。 真漂亮。她眨眨眼,将术法结成的花爱惜捧在手中:它几时才会消散? 如果舟舟愿意,它永远都不会消散。 一语双关。 少女低头轻吻星辉闪耀的星灵花,笑意温软:我愿意。 愿意什么? 她仰起头,轻言慢语:愿意被你爱永生永世。 舟舟,再喊我一声恩人。 恩人。 昼景眼睛眯成一条线,笑得格外坏:舟舟,我还记得你曾说与自家恩人谈情说爱是极其禁忌的一件事,你 琴姬及时捂了她的嘴,羞得少女心滚烫,脱口而出:阿景。 作者有话要说:28日零点开始会开始全天不定时加更,加到写不动为止,在这里提前感谢支持正版的可爱们~ 等更无聊,推荐我的完结文《天定姻缘I》,讲的是舟舟和阿景上一世的爱情故事。 感谢在20210426 16:54:09~20210427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UN、余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归途 28瓶;形同陌路、49520817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相思如火 阿景, 以后我不在了,你会想我吗? 阿景, 不要哭啊。 阿景景,是我说错话了,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 阿景,我还美吗? 阿景伴我一生,往后孤苦,我好心疼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 昼景被少女一声恼羞成怒的呼喊,喊得灵魂酸涩生疼,她默不作声红了眼眶淌下泪来, 吓得琴姬早忘了那所谓的惩罚, 急急揽她入怀:恩人, 恩人莫哭。 昼景委屈地躲进她怀抱, 眼泪渗入她衣襟:舟舟,一个人活着好苦 不怕,不怕。琴姬温柔耐心地抚摸她脊背:恩人不怕,有我陪着恩人, 到老, 到死, 我都陪你。 昼景脸埋在她胸前轻蹭,许久听不到她的回应,略微急促的喘.息声入耳,琴姬一怔,哪能不知自己被骗了? 她面色羞红,到底舍不得把人推开, 嗔恼低喊:恩人! 一串清脆的笑声穿梭在少女连绵起伏的秀挺山峦,昼景笑中带泪,缓缓抬起头。 长长的睫毛凝着晶莹的水珠,琴姬看了一眼心疼得直蹙眉,或许恩人的确在和她开玩笑,可这泪是真的。 分卷(16) 她吻去悬挂在长睫的泪水,神情认真:别哭,哭得我心都碎了。 昼景喜滋滋享受被哄的滋味,眯了眼睛,不愿惹她担忧,笑道:逗你罢了。 琴姬欲言又止,摸了摸她柔软明耀的雪发,没再多说。 哭过笑过占过便宜,昼景乖乖回到自己的位置,不敢越雷池一步。 她实在乖觉,琴姬悄悄弯了唇角,心房涨涨的,隔着衣衫似乎仍残留那人灼.热的气息,她无奈轻揉软红的耳垂,企图消下那分燥.热,眸光不经意对上那人含笑的眼眸,两人会心一笑。 车厢内情意如春,隔着一道帘子,墨家门外闹得沸沸扬扬。 女子刺耳的惊呼声响起,琴姬后知后觉自己是来看热闹的。 她拿手指戳了某人膝盖,昼景不敢像往常一般把玩她白嫩玉指,主动将脑袋凑近给她揪耳朵。 得罪了最不能得罪的人物,墨家乱象迭起。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挺着大肚子口口声声说怀了墨闻钟的种,老爷子忍受不了不干不净的女人在墨家门前吵闹,就在此时,嘴里含着参片的墨闻钟惨白着脸被人高马大的小厮抱出来。 他率先看向女子高高隆起的肚子,而后才去看她的脸。 此人几月以前确实与她在青楼一夜颠倒,他嘴唇无力张合:求爹爹许她进门罢。 家主一言震伤他的心脉,药石无医,撑不过两天就要撒手人寰,死前能有个孩子也算慰藉。 他真是重伤伤得糊涂了,来历不明的孽种哪能随便进墨家大门?老爷子对这平素寄予厚望的儿子失望至极。 来不及多言,惊呼声一迭三荡,女子随随便便一个平地摔将亲骨肉摔没了。 看着地上渗出来的一滩血,墨闻钟身子痉挛,瞳孔放大,等到小厮发觉不妥时,再去看,人已经没气了。 竟是被吓死了。 乱得一团糟。 琴姬挑开帘子漫不经心瞥了眼,歪头睫毛轻眨,不说一句话,一脸促狭地瞅着眼前人。 昼景偏爱她这份机敏灵巧,笑问:舟舟不妨猜猜? 趁乱,墨家门前早没了女子的影,少女低眉思量,呼吸间笑意蔓延:那女子和墨闻钟有仇? 没仇的话假装怀孕,前脚给人希望,后脚一不小心碾碎希望,血淋淋的愣是给几日前意气风发的状元郎挑了个甚是荒唐可笑的死法。 被吓死,真是别出心裁。 算是有仇罢。被她揉着耳朵,昼景惬意地闭了眼:墨闻钟连妓.子的嫖.资都敢赖,活该。 她说话的语气带了点罕见的幼稚,音调悠闲,颇有少年人明媚张扬的味道,琴姬很喜欢,她啧了一声:一夜功夫罢了,恩人怎的连青楼娘子都勾搭上了? 哪是勾搭?只是托人给她捎了句话。 什么话? 要报仇,早点来。 那她就真的去了? 昼景浅笑:可不是?所以说嫖.资是不能欠的,都是血泪钱。 是吗琴姬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墨闻钟刚死,墨家过往遮掩的阴私之事被官府彻查个干干净净,大厦将倾,树倒猢狲散,不过半日偌大的世家分崩离析,落得身败名裂被人唾骂的下场。 看完了热闹,马车平稳驶离此处,她半边身子倚在昼景怀里,偏生不准人抱,不准人摸,昼景委屈得不行,唯有忍着。 少女笑如春花,搂着她脖颈软声问她:那我呢?恩人在梦里睡完就跑,我在想这惩罚是不是太轻了。 昼景没出息地打了寒颤:这还轻?舟舟是要我 馥郁的香衔着柔软贴在唇瓣,琴姬细碎缠绵地咬她下唇,堵住未尽的话。 她不想要恩人的命,她只想恩人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再珍惜她两分,爱重她两分。 生把人勾红了眼,后一脸得逞地退开,气息不稳,调笑意味十足:恩人动也不敢动,真乖。 昼景轻.舔下唇,眉梢一抹媚.色流淌,四目相对,说不清谁先移开视线,琴姬羞意上涌,老老实实依偎在她怀里,不敢发一言。 你就欺负我罢。过了好久,昼景感叹。 琴姬在她怀里装睡,心跳如鼓。 两人红着脸神情恍惚回到流烟馆,却见馆内肃清看不到日常来吟诗作对的书生墨客,墨棋在一旁好心提醒道:馆主回来了! 馆主? 消失许久的馆主终于忙完要事回来了? 逐光盟十三副盟主云渊,拜见老家主! 我等拜见老家主! 列队恭迎,好大的阵仗。 不说其他人,琴姬瞧着当下乌泱泱人头攒动的情景,眸色幽深,压下那分心慌,她下意识伸进某人衣袖,悄悄与之十指紧扣。 云渊今年三十有五,是逐光盟里极有才干的人物,不说在逐光盟的身份,且说她身为流烟馆主,她跪下,馆里的其他人即便莲殊等人都得双膝跪地。 少女鹤立鸡群,唇色微白。 逐光盟是昼景年少时创下的情报组织,眼线遍布九州,之后为陪伴爱妻踏遍山河,她卸下身上的担子,将家主一位传给年仅十五的昼星棠,连带着逐光盟都交到她手里。 寒来暑往,世事更迭,想不到流烟馆也隶属逐光盟分支。 她眉轻抬:起来罢。 是!老家主! 云渊眼神崇拜热切地看着她们真正的主子,真正的大靠山。 早在很多年前她最大的梦想就是见一见容色倾倒九州的昼家主,而今见到了,恍惚又回到十三四岁的单纯时光,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可惜家主并不想与她多谈。 她顺着家主眸光看去,看到一身白衣冷淡漠然的琴姬,想到快马加鞭赶来的路上听到的传言,眉微皱。 墨家强娶琴姬是打定了主意欺辱流烟馆,就不知琴姬平日足不出户对谁都懒得搭理的劲头,是怎么和家主产生牵连。 再看两人衣袖下显然执手相握的小动作,她心一沉:家主是打算忘记夫人重新开始? 这可怎生是好? 夫人虽逝去多年,然琴姬何德何能可以取代夫人在家主心中的地位? 她一时急切没管住眼睛,视线上移,撞见昼景微冷的打量,猛地惊出一身汗。 舟舟,我送你回房。 舟舟?! 云渊耳朵支棱起来,心里惊起滔天巨浪。 家主喊琴姬舟舟,这这不是已故夫人的名讳么!旁人不知内情,她作为逐光盟副盟主却是知的。 念头转开,忽然懂了家主所作所为这不就是【寄情】吗? 家主与夫人天作之合神仙眷侣,奈何天不假年,夫人芳魂远逝,家主内心煎熬苦痛,琴姬性冷,和夫人的温婉体贴没半点相似,可单论相貌来说,怕是夫人都少她三分冷冽销魂的清寒韵味。 她自觉窥破真相,晓得往后待琴姬不可如往常那般。需敬重,再敬重。 琴姬自幼是在苦日子里养出来的性情,生性敏感,竟然先昼景一步察觉到云渊态度的转变,她这人聪明太甚,往往旁人还没做些什么,只是一道眼神就能无师自通些个弯弯绕绕。 直觉告诉她不要过问太多,她面色霜寒,心弦紧绷,不敢想家主称谓背后代表了什么。 心乱如麻,不禁恼恨这不合时宜见微知著的本事。 舟舟? 愁绪被打断,她看着恩人担忧的俏脸,一笑如春日临:好。你送我回白梨院。 白狸?昼景小声问:是狐狸的狸么? 她愣在那:不是,是梨花的梨。 这样啊。 恩人喜欢狐狸? 喜欢。昼景走出两步,忽觉一阵悲凉涌上心头:我就是白狸啊。舟舟,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忘了我。 一闪而逝的情绪被掩藏的极深,琴姬心尖蓦地一痛,鬼使神差道:那就把白梨换成白狸可好?白狸院,也很好听。 昼景任由她扣着自己的手,没理会耳朵快支棱成兔子的云渊,旁若无人地收拾情绪,笑了笑:好呀。 她是真笑假笑琴姬一眼就能看明白,指尖在她掌心轻挠,直到看恩人耳尖蹿红这才放下心来。 再也看不见家主的身影,云渊长舒一口气瘫坐在椅子,惊觉腿脚发软。 墨棋藏不住话,急忙问道:馆主,咱们的靠山是 云渊藏着掖着多年,如今也到了显山露水的时候,否则随便一个墨家都敢强娶她馆里的金字招牌,她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她洒脱一笑,眉眼尽是与有荣焉的傲气:咱们的靠山,是世家里面最厉害的那家。 昼家?! 即便已经猜到这点,在场之人还是止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世家之首、地位可比皇族的昼家那她们在秋水城岂不可以横着走了? 挽画捂着帕子轻笑:琴姬这下子发达了。 莲殊冷嗤:后来居上罢了。 后来的永远比不上最早的那位。宁夫人才是昼家主深爱多年的发妻,琴姬再怎么冷傲要强,入了昼家也只会是个继室。 墨闻钟强娶不成,她想与琴姬厮守的计划落空,又遭了昼景训斥受了严重内伤,她心里发狠,阴沉沉的样子皆入了云渊的眼。 身为馆主,云渊深知琴棋书画四人的脾气秉性,要不然在得知琴姬爱慕家主时也不会惊得差点从马背翻下去。 琴姬性冷,内里藏柔,眼里容不得沙子,冷则如冰,未尝没有热情如火的一天。 墨棋爱利,长着一张看起来就聪明的脸,实则愚钝很容易上当受骗,有点小性,不至于做出伤天害理的事。 莲殊懦弱,好色,心大,才干不足,长袖善舞便以为能左右人心,殊不知井底之蛙未见天地之广阔,心胸狭窄,有失光明。 挽画逐名,逐名之人最喜欢明哲保身,万事沾不得她一片衣角,难与之交心。 终究是她看大的孩子,云渊提点道:今时不同往日,小心祸从口出。她额外看了莲殊一眼,莲殊面上失了血色,眼底犹有不甘。 人刚回来,多的是事情处理。莲殊心术不正,她无奈轻叹:墨棋,你跟我来。 墨棋被喊到名字的时候眼皮重重一跳,心知与崔九的事瞒不过她,忐忑地跟在她后面。 回房,云渊神色发冷:崔九胁迫了你? 白梨院原先没有牌匾,因着院里有一棵梨花树才以此得名,今次昼景提笔蘸墨认真写下白狸院三字,丢开笔,喜上眉梢。 琴姬读书写字弹琴知礼都是她教的,见字如见人,也跟着扬了眉毛,由衷夸赞:好字。 花红捧着家主的墨宝去安排挂匾一事,走路都是飘的。往后哪怕家主不在,有【白狸院】三字镇着,看谁敢来她家主子院里放肆! 柳绿毕恭毕敬守在主子身侧,且看两人默默无语眉目传情,她实在不想在此逗留,借机去后厨做新学的糕点,转身溜走。 她跑得像是身后有狗在追,琴姬搂着恩人腰肢,两人共坐一把椅子,亲近暧昧可见一斑。昼景有贼心没贼胆,没她的姑娘允许,是一根指头都不敢乱碰。 恩人 少女眸子摇晃着潋滟水光,手指闲散玩.弄昼景绣着花纹的衣领:恩人想听我弹琴吗? 想。 嗓音喑哑,琴姬暗笑她经不起撩拨,她学琴十年,早过了和人炫耀的年纪,这会子竟不知哪来的雀跃欢喜,一个软如柳絮的吻落在昼景额头,轻快,迅疾:那我弹琴给你听。 微凉的触感,等昼景反应过来人已经拐进内室去取琴。 流烟馆一顶一的琴师,自然不会只有一把琴,相反,琴姬钟爱古琴,先前砸坏的那把是她最喜欢的,要弹琴给心上人听,她暗恼没有合适的琴相配。 犹豫好一会,闭着眼随便从当中选了把。 昼景坐在那饶有兴致地看她调琴试音,慵懒闲适,无端地带出些年少时矜贵风流的世家做派,翘着二郎腿,眼波流转,不愧九州第一殊色的美誉。 秀白的指捏了这时节新鲜的葡萄,慢条斯理剥开外层红得发紫的果皮,拇指上翘,轻弹,上身微微后仰,动作行云流水,薄唇轻启,圆润的果肉被抵在舌尖,轻咬,口腔里溅开淋漓的鲜汁。 唇红齿白,下颌线极美,意态清雅散漫,琴姬调试好弦音抬眸见到的便是这一幕,一时看痴了。 细小的果籽被吐在白玉瓷盘,昼景下唇沾了泛甜的汁水,想到回来时在马车对她做的种种,琴姬两瓣唇发软发麻,迷迷糊糊地想:她该轻点咬的,咬坏了怎生是好? 恩人这么好,她怎么舍得怨她? 那分不舍在心间扩散开,她自己都没察觉看着昼景的眸光有多痴缠失魂。 这样的眼神前世昼景见多了,每当舟舟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她说几句好话就能哄得人忘了今夕何夕,陪她颠倒沉沦。 可这样的眼神她有很多年没见过了。 夫人逝去后,转世投胎再到长大成人,昼景等了她二十载。 此刻被她痴情的凝望弄出了反应,颇有些狼狈,她清咳一声:舟舟? 嗯?琴姬喃喃应她,手无意识拨弄琴弦,竟是即兴做出一首新曲。 琴音即情音,所奏皆为少女细腻隐晦的心事。素手拨弦,眼睛却是怔怔望着她的心上人,琴音不绝,情意连绵,这样子的琴姬无疑是美的。 昼景在她一首新曲里反复沉迷,唇微张,眉心焰火被挑弄地若隐若现,长烨的本源之力自她眼尾流泄,白狸院温度飙升。 一首琴曲弹完,琴姬以手压弦,下颌一滴晶莹的热汗淌下,砸在她手背,她浑然不觉,一味望着那人,神魂都被她吸引。 灵魂深处搅动不停的悸动刺激着她的心,这一刻,看着她的恩人,她只觉这是她所爱的,是她很早很早,早到说不出具体年岁的时候就深爱了的。 心都因她热烈沸腾。 太热了。 柳绿端着做好的糕点乖乖守在门外,隔着一扇门,只觉热气直直往天灵盖上冲。 她尚且如此,门内的人是怎么活的? 分卷(17) 少女白衣被汗打湿,慢慢显出窈窕的曲线,整个人如同水里捞出来一般,偏她不觉难忍,眸子深情地和心上人对望:恩人。 她喉咙干哑,昼景被她喊得魂都要飘了,攥紧的掌心慢慢松开,眉心焰火啪地盛开,她嗯了一声,不料少女秀眉轻蹙:恩人,你来抱抱我。 她软倒在琴桌,叩门声砰砰响起:主子?主子?主子你没事罢? 三道响震得昼景从迷魂的状态清醒过来,定睛去看,舟舟浑身被汗浸透,她立时收了长烨的本源之力,急慌慌把人抱起。 琴姬意识迷乱,手抚上她的脸颊:恩人,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你。是哪儿呢? 她环着昼景脖颈,极尽逞娇:我本来是要为你弹奏一曲【情怨】,可我发现我舍不得埋怨你。所以我弹了【相思】。相思如火,情意炽烈,我宁愿和恩人在火里相拥。 她眉眼情深,心甘情愿在情海浮沉。额头贴着心上人的额头,唇瓣张合,呵气如兰:恩人,此情此景,你想吻我吗? 昼景身子一震,按在她脉搏的指也跟着一顿。 却见少女神色清明,恍惚从被本源之力的压制下醒过来,饶是晓得舟舟乃水玉星主转世,她还是被这清醒的速度惊了一下。 恩人,你想吻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可爱们评论支持一下,今天爆更两万!(叉腰) 感谢在20210426 20:57:01~20210427 22:5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4章 蠢蠢欲动 她的唇形漂亮, 是用眼神描摹就能猜到的柔软娇嫩,昼景看她一身水气, 过往在梦里见识的画面翻转开来,刚要吐出那字想,门砰地被踹开。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明亮的白光从柳绿眼前闪过,再眨眼,她貌美清冷的主子身上披着雪色披风被人抱在怀,穿在身上的衣裙不时往下滴落可疑的水渍, 不知想到什么,她脸色爆红,匆匆退下。 人还没迈出门槛, 不放心地回头, 咬了咬牙:家主, 还是由奴照料主子罢。 她在外面喊了几次门都没听到动静, 以为里面失火了,竟不想这火和她想象的丁点不一样。 她脸通红,暗想家主究竟做了什么,怎么就能就能把主子弄成这样? 被抱着, 琴姬笑意盎然, 手不安分地抚摸某人尖尖的下颌, 兴味正浓,柳绿被她家主子眼里闪烁的光芒闪得不知所措,脖子快要耷拉到胸前。 啧。简直没眼看。 娇俏的少女玩够了,柔声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还没来得及讨一个正儿八经的吻,昼景先被小丫头截胡, 又被心爱的姑娘拒绝,心情复杂,而她的舟舟笑得比她还像个勾人的媚狐狸。 思来想去,乖乖把人放下,暗道一声可惜。 琴姬看她一脸失落的模样,眉眼染笑,然而此刻她无法在恩人面前多呆,夏天再热的时候她都没热到这份上,换了旁人少不得要问一句因何至此,而她潜意识里却像早早接受了这样的认知,不觉稀奇。 昼景、柳绿一前一后被赶出来,守在庭院面面相觑,柳绿朝她讪笑,笑得某位家主心里着实憋屈。 浴室,琴姬解了汗津津的衣裙入水,不得不说,她的确被恩人迷住了。那一刻魂魄都想和她纠缠不休。 那是很奇妙的感受,过于热烈的情愫在心尖炸开,带着想要迷失的奇异色彩。 她好心情地抬起水下笔直细瘦的玉腿,好玩地弯曲酥酥麻麻的脚趾,肤如凝脂,美得不可思议。 白狸院温度失常惹得云渊丢下俗务快速赶来,人刚到院门口,那股炙热烘烤的感觉倏地泯灭,秋高气爽,一阵凉风吹过,吹干了云渊一身冷汗。 到底怎么回事? 这话没人答得上来。 昼景不认为需要给她一个解释,一道眼神看过去,云渊顿悟,不再多言。 舟舟在房里沐浴,她闲来无聊坐在梨树下打瞌睡,人群散开,云渊局促地垂首立在那:老家主,卑职有事禀。 早猜到不会平白得了这安生,她叹口气:去后花园凉亭罢。 四角凉亭,秋风掠过掀起一阵凉爽,昼景心里还念念不忘少女弹奏的一曲【相思】,她眉目温柔,唇角微弯,见她如此,云渊紧绷的心缓和下来:卑职前段日子离开秋水是奉家主之命寻找老家主踪迹。 喊前辈就好。 是。云渊从善如流。 自昼景卸下家主之位以来,关乎他的称谓从来都没个统一的喊法。 昼星棠接过父辈基业执掌昼家成为新一代家主已经有几十年,几十年过去,父辈还年轻张扬、俊色无双,而为人子,星棠家主已经垂垂老矣。 父女反了过来,这称谓上也是混乱。有人喊家主,有人喊老家主。 云渊拍拍脑袋扫去那些胡思乱想,继续道:家主思念父亲,想见前辈一面。是以逐光盟前段时日都到处奔波寻找前辈,不成想前辈来了秋水。 星棠她还好吗? 云渊怅然道:家主身子安康,可为人女,哪有不想念亲人的? 昼景坐在石凳不发一言。 算算年岁,星棠年岁已过半百,还记得那个寒冬腊月舟舟将刚出生的女婴抱进府门,见了她说想养着,于是星棠成了她们的孩子。 她和舟舟上一世子孙缘法不到,如何也生不出亲生骨肉,星棠小名衔婵,她的到来填补了她们或多或少的遗憾。 近十八年父女不见,难怪她会想。 这大概就是狐妖和凡人的区别了。 狐妖寿数漫长,闭关百年都是家常便饭,可人之寿数百年便是尽头。 想起那个孩子,昼景感慨良多。 或许改日她应该带着舟舟去一趟浔阳。 星棠老了,绣玉也老了。绣玉为帝几十载,雄才伟略,做的比她的母皇好。可若没有李十七几十年如一日的励精图治,大周也不会于今时迎来万国来贺的霸道昌隆。 眼下故人未归,记忆里还是小崽子的人就有了苍苍白发,她身形愈发沉默。 岁月在她身上沉甸甸如滔滔江水,又如巍峨高山,云渊不敢多看,像这样的人物,看多了是要失魂的。昔日为前辈生生死死的痴男怨女,可不要太多。 说完正事,她有心试探:前辈和琴姬 我会娶她。 一句话堵了所有的疑问,云渊内心震动,面上不敢露出一丝不妥,识趣退下。 凉风吹过昼景耳边霜白长发,她满怀眷恋地笑了笑:故人啊。 帝都,浔阳。 元家。 元十六兴冲冲地跑进家门:爹!娘!大哥二哥三哥四姐五姐十七来信了! 十七来信了? 率先跑出来的是元十五。 元十六朝她摇摇手,手上的书信在秋风里晃了晃,错眼的功夫被抢了去:十五姐!你做什么!那是我从驿站拿回来的! 是,是你从驿站拿回来的,可信是十七写给大家的。她不忙着拆信,扭头往主院去。 知道她是想拿信先给爹娘看,元十六跟在她后头,面上洋溢喜气:十七去了秋水城才几天就急着给咱们回信,这孩子,也不知道去了那适不适应,有没有吃饱玩好。 玩好?元十五瞥她:就是因为玩得太好爹娘才让她去秋水求学,换个地方修身养性。你别盼着十七在那玩得风生水起,要不然,揍你! 元家十六个孩子,学识最高的是三郎、九娘,武力值最高的是四郎、十五娘,长相最漂亮的是九娘,吃喝玩乐厉害的是十七娘,天赋最高的还是十七娘。 只有她不想学,耐着性子学就没有她学不会的。习文习武都是如此,无怪全家上下对她满怀期待。 除却这点,最小的元十七才是元家爹娘所生的嫡女,其他孩子都是自幼被领养的孤儿。 说起来这又是一桩桩陈年旧事,暂且不提。 被十五姐威胁恐吓一番,元十六撇撇嘴,小声嘀咕:就知道凶我。 元十五哼笑一声,走了没几步其他哥哥姐姐赶过来,诸人一同前往主院。 元家是近二十年起来的新贵世家,元家主母退回二十年是浔阳有名的美人,气质清冷,平素喜欢逗猫遛狗,要么便是关在书房精研丹青之道。 如今年近四十,看起来和三十岁的美妇无甚区别。 娘! 娘! 娘!十七来信了!咋咋呼呼的元十六急吼吼喊出来,端正雍容的美妇人手上捏着一杆笔无奈嗔看她。 元十五捅了捅元十六胳膊,元十六心虚地吐了吐舌头,站在几步外老老实实等娘亲作完画再搭理他们。 不消一刻钟,妇人搁笔,元十六脑袋探过去,还没看到画纸上具体画了什么,就捧场地哇了一声:娘画道又精进了! 然后被元十五拍了一巴掌。 十五姐!你又打我!你这样会把我打傻的你知不知道! 元十五心累地不想说话,但哥哥姐姐们都在看她和十六的笑话,她咬牙:你看清楚再哇好吗! 元十六不服气,等看到画纸之上唯有一团漆黑墨迹后,脸噌得红了。 妇人不和她们计较,爱怜地摸了摸十六娘的头。 元十六嘿嘿笑了两声,被娘亲的温柔俘获,早忘了那点子羞赧,眉眼弯弯:娘,快看信,十七来信了。 信展开。 满屋子哥哥姐姐好奇望去,妇人笑了笑:十五,你来念。 元十五接过书信,音色平稳清晰。 信的内容一看就是十七惯用的写法,行文诙谐幽默常引人发笑,在场的元家孩子最喜欢拿信给妇人看,大部分原因是十七是个开心果,总能哄得娘亲眉开眼笑。 他们都是娘亲捡来的孩子,娘亲三年之内捡了他们兄弟姐妹十五人,郁郁寡欢了三年才和爹爹生下十七。 元家这一代序齿列到了十七,实际家里小辈却只有十六人。元九娘聪敏多情,想到那团漆黑的浓墨,不禁暗叹,娘又在想十四了。 娘每次想十四的时候都会提笔忘事。 十四妹才是爹娘寄予厚望的嫡女,后来的十七多多少少总有几分溺爱的意思在里面。可惜十四出生没几天,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被贼人偷去。 元九娘心里想着事,一心二用听到信里十七打趣的话,跟着众人笑了起来。 慢慢的,信里的内容不再是插科打诨,而是讲起了秋水城的见闻,讲到墨家强娶民女,兄弟姐妹们各个义愤填膺,后又讲到英雄救美,便是元十五的脸色也随之缓和下来。 元家人一水的真性情,说单纯也好,赤诚也罢,世家圈子里,几乎每家都喜欢和元家这样的家族相交。 简单、省事、省心,主要是靠谱。 为朋友肝脑涂地,为君王死而后已。赤诚却不莽撞,忠诚却不愚忠。 元十五话音一转提到昼家,妇人将信接过,一目十行看过,神色微变,吩咐下人:去请老爷回来,有要事相商。 昼家主?传说中的那位? 好啊!十七好妙的运道!有幸见那位一面,可恶!为什么我没跟去秋水城! 七嘴八舌。 帝都世家的小辈们听着上辈人、上上辈人的故事长大,对传说里容色倾绝九州的人物充满无限向往。 曾经不知有多少人提笔描画九州第一殊色的风采,笔墨根本难存于纸上,即便费却心神画出来,眨眼间也会被火.焚尽。 如此,越是禁忌,越引人神往。 心性最为沉稳内敛的元九娘也禁不住呼吸加快:娘,咱家要去拜见吗? 妇人点头。 娘!那我们能不能 等你们爹爹回来再说。 消息一旦传开,怕是不止他们一家,全帝都的世家都要动了。 御书房。 女帝李绣玉和好友拈子下棋,棋盘之上,黑白分明,她鬓边白发生,胜在精神奕奕,为帝多载,一身气势不可同日而语。 你前段时间发疯似的找老师,现在老师在秋水现身,这下你开心了? 昼星棠乃被领养的昼家旁支嫡系,被爹娘教养十五年,耳濡目染眉目间沉着雅致,年轻时的锋芒暗藏,平和宽厚,笑起来倒有两分昼景的神.韵。 爹爹乃修道之人,是天上来的谪仙,他自在逍遥惯了,阿娘去后,他久不回浔阳,想来是怕触景生情。 为人女儿,她有一万种理由来解释为何爹爹十八载不与她相见,可同样为人女,不被爹爹记挂,她心里难受,却不肯显露人前。 别装了。难受就说出来,大不了等老师回来你抱着他痛哭一顿,我不信他会推开你。 陛下昼星棠哭笑不得:臣都多大了。白头发都有了。 李绣玉动作一顿,略带感伤地看她:别喊陛下,我喊你星棠,你喊我绣玉,今日不论君臣。 比起昼星棠来,女帝心里更有说不出的苦。她的母皇和母亲去得早,星棠尚且能见老师一面,她呢? 她叹息连连,倏尔一笑:听说老师在秋水城英雄救美了?抢的是哪家姑娘? 身为小辈躲在皇城编排长辈的感情,昼星棠脸一黑:什么叫做抢的哪家姑娘?爹爹那样的人物,一道眼神看过去多得是姑娘跟他走。阿娘虽不在了,但我不信爹爹会见异思迁。 或许那姑娘格外好呢? 昼星棠一把年纪的人了,上身挺得比出鞘的剑还要板正端直:有我阿娘好吗? 知道再逗下去就要惹老朋友不快,李绣玉故意输她一子,昼星棠也不客气,直接在棋局上杀得她片甲不留。 输了棋,女帝哼了声:小气。 没法大气。 李绣玉笑呵呵地要大监上茶:好了星棠,朕说错话了,给你赔不是? 君臣老友在茶香里达成和解。 要去秋水见一见老师吗? 分卷(18) 爹爹不喜欢我兴师动众去见他。 那悄悄去? 我我想见他,但我没想好该用怎样的心情见他。阿娘是这世上最好的女人,除了她,没人有资格站在爹爹身边。 嗯,明白了。 凉秋,因了那一人一事,浔阳的风再度热烈起来。 秋水城,流烟馆。 昼景这两日过得苦不堪言,她的舟舟似乎藏着使不尽的小手段,弄得她心火旺盛,彻夜辗转难眠。 人站在少女闺房门外,她怀里抱着上好的古琴:舟舟,舟舟开门,我 门从里面被打开,琴姬一身织锦长裙,金簪挽发,淡妆敷面,昼景看得一呆。 她像个呆头鹅似的看直了眼不说话,琴姬含羞取笑,手抚在她后颈揉捏猫崽子的架势,嗓音如水:恩人找我何事? 我她喉头发痒,仿佛柳絮钻进了喉咙,以拳抵唇低声咳了两嗓子,少女不忍,沏茶倒水喂到她唇边,茶水入喉,昼景方才活了过来:我来给你送琴来了。 三百年前的古琴,对于真正懂琴的人来说,价值不可估量。琴姬见到的第一眼就喜欢,一时技痒:恩人要听我抚琴吗? 还听? 上次听琴,听得长烨的本源之力都被勾了出来,她眼神飘过少女鼓起的山峦,惦记着上次没有得逞的那个吻:又是情曲? 琴姬失笑:这次不是。她柔声问道:你要听吗? 为了在她房里多呆一会,昼景乖乖坐好,洗耳恭听。 曲名【朝生】。 和上次在崔老爷子七十寿宴上弹奏的又有不同。 音符一起,昼景忘却缠绵迭荡的情,被恢弘大气的凌云壮志吸引。 前世的舟舟看似柔弱实则心怀男儿都拍马难及的野望,一生奋斗拼搏,学海无涯,愣是为世间女子蹚出一条求学之路。 她那个时代继承家业还需要女扮男装,读书是男子的事,和女子无关。但舟舟用余生做到了凡人能做到的极致。 在她们那代人的努力下,无论是身为女帝的十七,还是英年早逝的女院院长沈端,都为开创崭新时代贡献了此生热情。 天下女子都有书可读,有志可寻。如今的大周,有女子为帝,也有女子自由出入学堂、朝堂。 江山如画,能人辈出。这是她们期许的。 沉浸在慷慨激昂的琴音,不料琴音陡转,从盛世山河里开出朵璀璨的花。生机、希望,抱负和理想,都在如瀑如泉的泠泠音色里走向顶峰。 曲终,问何人与我俯瞰日月星河? 昼景站起身,眼神坚定:我来。 她没说只言片语,但那神情告诉琴姬,她听懂了。 【朝生】在不同的情境下有不同的阐述,但琴姬为恩人弹奏的【朝生】,是朝朝与暮暮的【朝生】。 细水长流。 永无止境。 爱意无疆。 当着她的面倾诉心声,琴姬是羞涩的。 她的羞涩藏在每一个低头抬头浅淡的笑里,不流于表面,看见了,又很容易惹得人心痒。 昼景这会一颗心就在蠢蠢欲动。 她笑:舟舟青出于蓝胜于蓝。 这无疑是最好的夸奖,琴姬受不住她夸,离了古琴,起身抱住她胳膊,眉梢都悬着说不出来的细微雀跃:都是恩人教得好。 流烟馆的夫子可教不会她更深层次的东西。 被抱着胳膊,昼景心思被她引到其他地方去,发是白的,耳尖是红的,一红一白相互映衬,呼吸都渐渐紊乱。 若说没有过肌肤之亲那还好,可无论前世还是梦里,昼景都熟悉身边人肌肤的每一寸,尝过欲.念的滋味,再忍,比没尝过还难捱数倍。 听着她乱得一塌糊涂的呼吸声,琴姬腰身慢慢发软,无力倒在她身上:抱我去矮榻歇息。 没她的吩咐昼景不敢乱来,现下得了吩咐,规规矩矩弯腰绕过腿弯将人横抱在怀。 情到深处,那股子念头越来越强,她气息混乱,琴姬被她影响的也不好受,眼尾潮湿,人倒在小榻,胳膊却是勾了这人后颈,昼景听话地倒在她怀里。 却见她心爱的姑娘似有难言之隐,咬唇软声道:恩人,你能不要喘了吗? 喘得她心慌。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更新时间:12:00。 感谢在20210427 22:56:28~20210428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5章 舟舟闭眼 冷不防被舟舟姑娘道破她的囧事, 仗着年长,昼景好歹稳住形势, 耳根子红得要烧起来,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不能。 琴姬软绵绵地躺在那,嗔怪看她,微凉的手指揪她耳朵,音色隐着些许沙哑:没我的允许,恩人这是打算对我做些什么? 不敢。昼景该怂则怂,都到这份上了, 甜言蜜语不要钱地往外冒。 哄得琴姬笑颜璀璨,没一会看向她的眼神便有了痴意,睫毛轻眨, 杏眸里的雾气氤氲扩散, 语调没来由染了撒娇意味:我还记得要惩罚你。恩人, 你那时候教我好生难过。 白嫩的手指绕着某人耳边散落下来的细软长发, 或松或紧,缠了五六圈。 两人咫尺之距,昼景微烫的呼吸扑在她脸上、唇上,琴姬心脏剧烈跳动, 无甚威慑力的强调:我还没原谅你。 我晓得。为哄好她, 昼景干脆现出真身。 重新近距离看到梦里的恩人, 琴姬脖颈慢慢蒙上粉晕,她心道恩人耍赖,哪有这样引.诱人的? 却不知这位星河圣君更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 舟舟,我喘给你听可好? 算上前世怜舟年老不堪合欢的那些年,再到她痴等轮回转世的舟舟长大,满打满算家主素了将近四十年。 狐妖在情爱上向来直白浪漫, 没有凡人的虚伪矫情,想就是想,爱就是爱,做得往往比说得更漂亮。对于伴侣强烈的占有欲,使得狐妖一族在情.事上养成霸道专一的性子。 琴姬呆呆地看着她,对上那双妖冶潋滟的狐狸眼,心动地点点头,任由这人趴在她身上,与她掌心相贴,十指交缠。 她是愿意听的。 又或者 她看着媚.色缭绕的恩人,又或者,她很喜欢她现在的样子。 无论有多坏多美,都是旁人见不到的模样,都是给她一人看的情态。 于是那份害羞被期待占据。 昼景来到她耳畔:舟舟,闭眼。 琴姬慢慢摇头:我舍不得不看你。 左右昼景不怕她看,甚至被看着,她尝到了久违的刺激。 她在这事向来大胆,前世舟舟入女院后成了不折不扣的文人,书卷气浓郁,圣贤的教训几乎刻入心板,尤其在床榻上,羞得不行,总放不开。 居高临下望着面色含羞情意热切的少女,昼景心里发甜,别的不说,舟舟答应下一世放开了爱她,这一点倒是做到了。 实实在在击准了她的偏好。 再没有什么比心上人在意她的感受更好的了。 她眼神兴奋,看她兴奋,琴姬呼吸急促,仅仅被看了一眼,心尖被烫得一慌,眼睛紧紧闭着。 当第一声喘流入耳朵,她可耻地咬住下唇,手指禁不住握得更紧,指缝很快渗出汗。 身子的反应来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她睁开眼,恰好和恩人火热的视线撞上,便也难舍难分,谁都舍不得移开。 看着她的眼睛,琴姬欢喜、感恩、悸动、爱意如水绵绵。 恩人不介意她看。 她也不介意被恩人看。 听一听,看一看,方知活.色生香。 见识了世间真正的绝色,才不会被其他人轻易勾去,琴姬姿容貌美,情花盛放时不逊昼景半分。 豁出脸面讨人欢心,眼看要忘情,昼景随手拔下束发的白梅玉簪,扔到一处空地。 玉簪乃道家法器,落地三寸,禁制打开自成天地,外人闯不进来,又可隔绝一切画面声响,是很好用的小玩意。 没了发簪束发,昼景及腰的雪发披散开来,琴姬手指软绵拨弄,免得发丝挡了她要看的那张脸、那双眼。 实在是奇妙的体验。 没有肌肤之亲,仅仅十指相握、看着、听着恩人变着花样哄她,此身像是早已入了那迷离之所,勾魂夺魄,美之极也,情之巅也。 琴姬不错眼瞧她,霎时小腿绷直,脚趾重重蜷缩,眼尾落下一滴泪,杏眸失神。 恩人她颤.栗地抱着昼景,缓了片刻,心疼道:恩人要好好爱惜嗓子。 昼景模样乖巧,但再乖巧也是个美得令人发指的狐妖,她小声问:听够了吗? 琴姬搂着她脖子,掌心全是汗,好在人是香的,汗也是香的,混杂着多了几缕说不明的温软干净的气息,她心知肚明那是什么,索性不急着起身,甘愿与她温存:恩人这把嗓子当真厉害。 勾人的心思,也厉害得离谱。 这么厉害,怎么可能听够? 她自幼听着恩人时而低柔时而清朗的嗓音,竟不想她随便喘两声就能催得她缴械投降。 琴姬软着身子和她撒娇:你这次哄得我极好。 昼景暗道,要说好嗓子,她的舟舟才是其中翘楚。她笑:然后呢? 然后她杏眼温柔:然后你该起来了。 昼景道她小没良心,红着小脸爬起身。 明媚如春的少女慵懒躺在小榻,手微抬,娇弱无力:恩人抱我去浴室,我要沐浴。 啊,舟舟那方暖池不错。 琴姬笑她,明晃晃戳破她心思:那你也不能与我共浴啊。恩人,我气还没消呢。 啧! 昼景任劳任怨抱起她,离近了,鼻尖嗅到那股至圣至柔清冽明净的处子香,偷偷和少女咬耳朵,琴姬嗔她胡闹,到了浴室立马翻脸不认人把心爱的恩人赶出去。 坐在白玉暖池,她默默捂脸,心里道了声刺激。 又偷偷笑了起来。 青.天.白.日的,恩人实在会玩。 被赶了出来,昼景撑着发软的腿脚百无聊赖地躺在少女床榻,埋头狠狠在被衾嗅了一口香,险些被自己没出息的劲头气疯她何时沦落到这般田地了? 真是给狐妖丢人。 揉揉脸,坏心眼地弄乱那整洁的寝卧之地,心里这才舒服不少。整敛衣衫走出门,趁心爱的姑娘沐浴,足尖一转回到云渊为她备好的厢房。 很多年没和娇妻如此调.情,她自觉表现上佳,哼着小曲踏出白狸院。 琴姬沐浴更衣一身清洁地从浴室拐出门,正赶上昼景踩着点回来。 两人厮混了大半日,长了不少见识。再见到天人之姿、秀雅斯文、衣袍胜雪的恩人,她噗嗤一笑,为旁人没有见过的美景感到身心愉悦。 衣服怎么都不穿好?琴姬细细打量她,想着她来时路上这番模样不知无形里又招惹多少人,心下微酸:恩人,过来。 昼景被她一声过来喊得心热,上前几步在她三寸外站定:舟舟,我们什么时候成婚啊? 成婚?琴姬指腹擦过她那段雪颈,指尖若有若无轻蹭锁骨,慢悠悠为她整理好衣领,低头又去抚摸她腰间玉带:等我气消了。 她们在梦中成婚,饮却合卺酒,结发两不疑,心里名分早定,只差一个世俗上的形式来彰显情意。 思及多年来梦中相守的情景,她心肠柔软,眼神缱绻:我现在,是恩人发妻了么? 当然是。 她的羞意来得太迟,面若桃花,不敢看昼景那双会勾人的眼。 日落黄昏,过不了多久天就要黑了。 今夜要在白狸院用饭吗? 昼景眼睛一亮:舟舟会做糯米鸡吗? 琴姬眼神心虚地绕到别处:恩人想吃的话,我可以学。 她厨艺不好,八岁进了流烟馆可谓十指不沾阳春水,琴师的手是浑身上下最精贵的,平素花银子精养,粗活累活馆主从不让她做。 便是少时哪里做的不够好要挨罚,都不会动她这双手。 于顶级的琴师而言,她的手就是她的命。 而现在,恩人是她的命。 昼景兴致上来没留意她的躲闪:来,舟舟,我教你。 她带着人去了后厨,惊得正在做饭的花红瞪大眼:主子?!主子您来这 一声清咳。 花红脸红红地住了嘴。 你们下去罢。 花红柳绿一头雾水走出小厨房:主子最讨厌下厨了,竟然会来此? 花红看了眼太阳,心想: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冒出来啊。 应是为了家主。柳绿断言道。 啊?这咱们主子花红犹豫再三:咱们主子动了真心,若她没法嫁进大周第一世家的门墙,你说她 她言语满了担忧:别看主子对家主娇柔顺从,可退一万步来讲,主子从来都不是娇柔顺从的人。 柳绿笑她杞人忧天:操心那么多不怕老得快,主子心里明镜似的,你就别添乱了。且瞧着罢。她和花红这辈子跟对人,以后也要时来运转了。 后厨,昼景为少女系好围裙,手把手教她做香甜美味的糯米鸡。 从前这糯米鸡都是舟舟做给她吃,眼下她重新将糯米鸡的做法教回去,心里充满成就感和世事无常的微妙感叹。 她教得细致,琴姬学起来专注,可同样的做法做出来味道也存在差异。 半个时辰后,新鲜出炉的糯米鸡摆在桌上,少女紧张地声线绷紧,眼看昼景撕了一小块鸡肉细尝,她问:怎么样,味道如何? 差了点鲜,嗯,这火候她依着素日习惯点评,殊不知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嘴早被以前厨艺精湛的怜舟惯到了天上去。 分卷(19) 看着彼时早已历经轮回的少女,看着她杏眸里闪动的窘迫,昼景按下纷乱感怀,真心实意夸赞:比我第一次学的时候强多了。 真的? 绝不骗你。 琴姬就没指望自己初次下厨会做出多美味的吃食,没被贬到砖缝里去已经很是松了口气。 弹琴她可以,作画她也行,读书没问题,女红信手拈来,可这世上全知全能的人哪有? 她厨艺不好,可只要恩人不嫌弃,以后她多多努力就是。 无需妄自菲薄。 不一样。 是真的不一样。 前世舟舟闭着眼睛都能做出一桌子馋人舌头的珍馐,今时难得见她在厨房里束手束脚,对于昼景而言是相当有趣的画面。 她欣赏地望着她的姑娘,心想舟舟不管变成什么样她都爱,沧海桑田转世为人,灵魂深处的特质总不会变。 她想抱一抱今生辛苦回到她身边的舟舟。 恩人? 琴姬羞赧地用沾了面粉的手指点在她唇:为何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哪样的眼神? 她一顿:让人心软、心疼、心痒、心乱的眼神。 昼景喜极了她,柔声哄道:不心疼,我给你做糯米鸡和桂花鱼吃。 是吗?那我今晚要多吃一碗米饭。 无妨,我陪你,你吃一碗,我陪你吃两碗。 吃撑了怎生是好? 吃撑了我带你月下闲庭漫步。 琴姬心喜愈甚:还有呢? 昼景莞尔:今晚我哄你睡,你睡下了我再走。 少女浅笑嫣然,十八岁最明媚娇妍的时候,站在干净算不得宽敞的小厨房,她字字用心:恩人,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一加更评论就断崖了,挠头,来点评论,我还能写!(猫猫扶腰.jpg) 感谢在20210428 09:00:00~20210428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6章 占为己有 年轻时的喜欢是炽热不敢将爱慕说出口的虔诚, 爱只在心里偷偷说,抑或实在克制不住要用爱这样温柔隽永的字眼来形容情意忠贞的时候。 琴姬的喜欢是冰雪融化后穿破云层的第一抹春阳。带着倒春寒的冷, 冷冽过后,万物复苏。 今夜她吃了很多,昼景也确实领着她月下闲庭漫步,星月的光辉洒落在两人发间,并肩而行,少女乌黑的秀发在风中与雪发纠缠,很好很美的夜晚。 这晚琴姬睡得迟。 哄着她睡下, 耐心地听了会少女清浅的呼吸声,天边已是月色朦胧。 轻手轻脚推开门,又合上门, 走远了吩咐未睡的花红一声, 昼景离开地悄无声息。 接连三天, 秋水城的世家天刚亮就来流烟馆拜见家主, 礼物精挑细选,送出去的没几件。 家主这等人物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想讨他欢心,太难。 一众老爷子挖空了心思扭过头来去讨好那位不爱出门交际的琴师, 此事被昼景得知, 嫌他们扰了舟舟清闲, 发了话,这才得以清净。 不止秋水城的世家,消息传扬出去,帝都诸多世家眼下都还急匆匆地赶在半路上。 昼景巴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陪她的姑娘度过,哪有闲心理睬那群连名姓都不知道的小辈,遂派【逐光盟】的人前去劝返。 往返最耗时间。 元十七被爹娘从浔阳赶到秋水, 跑死了三匹快马送一封家书,估算时辰家书早就抵达浔阳,传说里的那位家主在这,猫在帝都久不动弹的世家们依照礼数肯定要前来拜见。 想着很快又可以见到爹娘,元十七开心地眼睛眯成一条线,带着好友宋初翘了书院午课,打扮风骚,昂首挺胸去了流烟馆。 流烟馆今时不同往日,从前人们只道云渊馆主背后有得罪不起的靠山,现下这靠山或多或少显露出来,隐隐约约竟和帝都昼家有关。 众所周知在大周,但凡和昼家沾亲带故都可称得上一声权贵。 流烟馆乃文人吟诗作赋品论四艺的文雅之地,且不说家主白日里常在馆内逗留,入夜方归,就说馆内的姑娘,有贵人坐镇,打远瞧着精神气和以往都不同了! 按照惯例,今日是琴姬上台演奏一曲的日子。 人满为患。 列席之中,唯一人耀眼夺目。 昼景衣着讲究,又是世间至极的艳色,价值百金的云水锦缎,衣襟点缀雪花寒梅,袖口云纹暗藏,浅色的衣衫,光是胸前那几支斜斜盛开的料峭红梅,花费了绣娘半月的心血。 玉带束腰,眉眼清冷桀骜,寻常人若想见识见识世家风流,看她一眼就晓得了。 通身贵气和岁月沉淀下来的柔和美韵,笔墨文辞勾画不出的迷人。 琴姬抱琴走上台前凝神安静看她,昼景放下手里的鲜果,朝她绽开眉眼,一笑,整座流烟馆暖和不少。 外面的凉风吹不到馆内,有幸得见家主展颜的众人心里暗暗吸了口气。琴姬醋得不行,冷淡淡睨她一眼,那人弯眉,倒真教人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想把恩人关起来,容她一人看,慢慢看。 只惊艳她的眼,占据她的心。 蓦然涌上来的可怕念头使得琴姬睫毛飞快眨动两下,简直魔怔了。她平复心跳,找回往日的波澜不惊,端端正正坐于琴台。 少女低眉抚琴,弦音动的一霎仿佛世间喧嚣繁琐再与她无关。 和对着心上人抚琴不同,琴姬每次当众弹琴奏曲,眼睛是不看外人的,像是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容不得世俗搅扰。 这时候的她是冷傲的、淡漠的,是苍穹触不可及的皎月,高不可攀。 这是昼景第一次近距离得窥她梦境之外的另一面。 如冰如雪,不可玷污。 舟舟是名天赋卓绝的琴师,她尊重她的选择。 是以怀着满腔热情同其他听客共同欣赏台上流水般直入人心的音律。 天晓得,以往上朝她都没这份认真专注。 元十七坐在距离家主三尺之外的雅座,一双眼睛根本看不过来。 是看如冰如雪琴艺超凡的琴师呢,还是看淡雅如仙气质高贵的家主?她纠结地眉头拧在一处,心里道了声太难了,简直是在难为她这个喜欢看脸的俗人。 宋初闭着眼睛听曲,琴音止,元十七拿手戳他:闭眼做甚? 满堂喝彩声中宋初和她交头接耳:不敢看不敢看,我爷爷说过,那位,醋劲大着呢。 啧! 元十七打了个哆嗦,元家是大周新兴起来的世家,备受女帝陛下赏识,可论起底蕴远没有宋郑崔三家扎实。她爷爷那辈还没有往家主身边凑的资格,得知那位就是个老醋坛子,她白了脸: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看吓到了她,宋初安慰道:莫慌莫慌,只是醋劲大,家主多大岁数的人了,不会和小辈计较。 可不么?在场全是小豆芽的辈分,元十七想着自己是一颗豆芽菜,心重新回到肚子家主醋劲再大,也不会大到连豆芽菜都薅的地步罢? 那也太丧心病狂了。 她瞅瞅昼景,眼睛转了转再去看抱琴从台上翩然走下的琴师,识趣地捂了眼,扯宋初袖子:走走走,不呆了。 怕什么? 我怂还不行吗? 元十七打定主意趁家主不在流烟馆的时候再来。那位琴师美貌动人,冷是冷了点,可可了半天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反正就是觉得亲切。 直到人跑出流烟馆,昼景把玩指间流光溢彩的戒指:溜得倒是快。 什么?琴姬抱琴来到她身边。 不知哪家的小辈溜进来了。她无意多说,顺手接过她怀里的古琴:累吗? 你说呢? 今日流烟馆爆满,男男女女,一眼望去,妆容精致的女子来得比男子都多。为谁而来的不用想都知道,琴姬目光在她身上迂回打转,那股可怕的念头又从心湖冒出。 怎么了? 她难以启齿,余光瞥见平日最心高气傲的世家女惦着脚尖不顾矜持往这边望,眼神多了抹委屈:你跟我过来。 她转身就走,昼景抱着琴乖乖跟在后面,心里不住犯嘀咕:舟舟这不会是醋了罢?要说吃醋,她心里也醋得要命,巴不得要她的姑娘只弹琴给她听。 可叹秋水城的姑娘们媚眼抛给瞎子看,家主目不斜视衣袂飘飘,眼里除了琴师可还装得下旁人? 进入白狸院,踏进闺房,随手掩好门,昼景放下横琴,转身被人结结实实抱了满怀。 她的腰细瘦柔韧,内里蕴含惊人的爆发力,琴姬看过那不着寸缕的白腻肌理,当下搂着她腰,微红的脸贴在她鼓噪的心房:今日不出门了可好? 啊昼景小小惊讶一下,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眼神不敢乱瞟,磕磕绊绊,没头没尾就想起梦里温泉池的那段。 她记性好得很,那时舟舟哭得绵软,小猫似的,碰一碰都要哼哼唧唧,稍微重了哭音婉转悠长,眼泪流得却凶。 梦里她们肆无忌惮,快意淋漓,这若真身上阵 她心存疑虑,佯装正经,眼神带了两分羞:不出门,那么久,舟舟受得了吗? 什么? 没什么,那就不出门了!怕她反悔,昼景用力回抱住她。 她身子忽然烫得厉害,琴姬念头稍转,低呼一声将人推开,羞嗔:恩人!你又在胡思乱想! 这昼景一脸无辜:是你说不出门的啊。舟舟,这怎么还能怪在我头上? 三两句话两人闹了个大红脸,一个赛一个的红。 琴姬不想和她拌嘴,柔顺地在她颈窝轻蹭:我喜欢恩人是我一个人的。 我是你一个人的。 真的? 昼景就差指天发誓:真的。心里、眼里、魂里、命里,就爱过你一个。 油嘴滑舌的男人哄骗女人无非是欺骗身心,而真正贪心的女子要想哄人欢心,连她的下一世、下下世都要占为己有。 位高权重的家主,几日以来稍稍见识的这些足够琴姬看清与她的差距:恩人非凡俗,活了不知多少载,她不在的年岁里,恩人就只有她一个女人么? 她在梦里是经了人事的,知道她的心上人有多好,一想到在她缺席的岁月长河曾有人与她尽欢,享受她的疼爱,同她撒娇,同她密不可分,也同她执手看遍山河,琴姬一颗心揪疼,疼得快死了一样。 只爱过我一个?她问。 昼景看不到她的脸,看不到她眼底深处席卷而起的浪潮,轻笑:嗯,从始至终,只有你。 琴姬失控的幻想被她一句话抹消,阴霾散去,冷沉的占有欲淡去,杏眸重新恢复湿润明亮。 她晓得恩人有多好,有眼睛的姑娘都看得到恩人的好,秋水城最眼高于顶、自视甚高的萧家嫡女都盛装打扮出现在流烟馆,根本是把所图写在了脸上。 完美无瑕的情人从梦里走了出来,她既是人人口中以男儿身份行走人间的家主,若说多年来没有成婚没有心仪的女子 琴姬的感性强烈渴盼事实果真如此,但她的理智和聪明,甚而周围人的眼神、反应,细枝末节,抽丝剥茧,几番深思和反馈都告诉她这是痴心妄想。 恩人生就这副招人的容貌身骨,她内心苦痛煎熬,刻意不去想她是何身份,基于惶恐,基于那点子贪欢的私心,聪明地像个傻子似的忽略这一点。 自欺欺人,不敢面对。 聪明太过是一种缠累。恩人说只爱她,那么她就要傻一点,不问过往,强势霸占她的现在和未来。 琴姬抱着她,悉心感受躁动的心跳:从前、现在、以后,没有人比得过我和你更亲密吗? 她的情绪压抑反常,昼景满身的心眼悄然转开,一直以来没下定的决定啪地一声坠地有了答案,她轻声道:舟舟。 恩人 既然猜透她的所思所想,看清她的患得患失,哪还有继续隐瞒的道理? 她的唇轻贴在她耳畔:不要自己吓自己,也不要误会我,舟舟。岁月虽漫长,但这些年来我仅和你尝过鱼.水之欢,你是我的结发妻子,我也是你的。除了你,我谁都不会要。 真的没有过吗?少女身子颤抖,抑制不住那份急切,指节绷得泛白,死死揪住她衣襟。 没有,没有其他姑娘,没娶过其他人,只有你,开始是你,最后还是你。 她眸子摇晃朦胧的水意,昼景的心也被她弄得慌乱,眼圈微红,白皙的指节缓慢抚过少女脊骨,带着安抚和宽慰的力度:今晚我不走了,舟舟,我有个故事想讲给你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28 12:00:00~20210428 15: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7章 前世今生 她要讲故事, 琴姬脸埋在她颈窝,身子瑟缩了一下。 恩人是有故事的恩人, 她怕从故事里听到不愿接受不愿面对的,忐忑地从她怀里抬起头,指腹贴在她两唇:入夜好吗?现在我不想听。 这是默许她今夜留在白狸院了。 昼景心疼她胡思乱想,迫切地想吻她那双多情似水的眸子,意图太明显,被琴姬发现,少女嗔笑着落了泪:恩人, 你就这点耐性么? 被取笑了,昼景自觉冤枉:我耐性好多了。 当初在斩秋城寒潭她抱着被下了药的心上人都能隐忍着不动,这会算得了什么? 她不想被舟舟小瞧, 更不愿被她当做那种只知情.欲的色鬼, 小声辩解:我见不得你眼里有泪。 是么? 方才那一句琴姬确确实实被她哄到了心坎, 殊不知世上有多少自命不凡的庸人以赚取心上人的眼泪为荣, 沾沾自喜,引以为傲。 她为人聪明,心思通透,知道躲不过夜里那注定漫长的故事, 她暂且抛下此事, 美眸轻眨, 逗她:恩人看不得我眼里有泪,可恩人委实要我哭过不少。 分卷(20) 这话旁人兴许听不懂以为家主多么混账惹得琴师肝肠寸断,但这话在两人之间是实打实的调.情之语。 梦里哭花了妆,哭得嗓子哑了还不被放过,思及此,琴姬似笑非笑看她:恩人, 你心口不一。 你明明最喜欢我眼里噙泪看你了。 昼景被她说得俏脸通红,百口莫辩,顿时生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荒谬感。 我 她心火翻腾,心尖火种燃起至烈明艳的火光,眼神的微妙变化皆被少女看得一清二楚。 琴姬心口酸酸涨涨,知道又惹她动.欲,一时竟忘记害羞。 她爱极了恩人骨子里强势的掠夺、占有、不容她反抗的霸道,温声细语:好了。 重新投入昼景怀抱,被她浑身的热意烘烤,之前不安的心终于找到安定的归宿:我也喜欢哭给你看。 昼景委屈地红了眼,哑着嗓子和她讨饶:舟舟,你且饶了我可好? 她忍得眼角淌出一滴泪,狐妖之身,再加上长烨命格主火,燥火无法排解再加上迟迟不得纾解的欲.火,她忍得辛苦:你再这样,我也不晓得会发生什么。 她语气认真,唬了琴姬一跳,要说在梦里荒唐荒唐也就罢了,真得来那么一次,想想就羞得不行,抬腿跑出闺房。 昼景怔怔立在那,眼睁睁看着她推门跑出去,吸了吸鼻子,指尖抹去眼角残泪,泪果不其然是烫的。 她遗憾叹气:是我哭得不够漂亮么?舟舟为何不帮她舔去? 午后。 她的姑娘仍然未归,昼景谨守答应过她的今日不出门,闲来无事,脱履褪袜,着了里衣爬上雕花大床。 被衾满了冷香。 她惬意地眯了眼,仰面睡去。 周身都被香味充满,像抱着她的舟舟。 琴姬端着做好的饭菜进门。 内室静悄悄,她思慕至极的恩人眉眼乖巧地躺在床榻,盖着她的锦被,枕着她的枕头,雪发铺散在枕侧,过分年轻秀美的面容,有着孩子的天真纯粹,像不谙世事的小白狐,又像不经意坠落人间的仙君。 这念头来得太快,快到反应过来琴姬自己先笑了起来。单看恩人纯真无瑕的睡颜,谁能想到清醒的她是那么散漫风流,招惹人心。 饭菜被放在桌上,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坐在床沿眸光细细描绘独一份的美貌,慢慢伸出手,虚虚描摹她精致的轮廓线。 眉、眼、鼻、唇、耳、下颌、锁骨,再到被衾遮掩看不到的所在,琴姬叹了口气,轻轻飘飘地在心里喊了声恩人。 教养她长大的恩人,带她领略世间情和欲的恩人,怎么舍得和别人分享? 她目色微凝,气息沉郁。 恩人她心底哀求一声:你可千万不要伤我太深 她不想听她和谁谁有过首尾,不想听她年少风流入过哪家娇娘子的眼,惹过多少情债。 她叹息着亲吻她的眼尾,盼望太阳晚点沉西。 夜晚不要来才好。 这样,就不用听那所谓的故事。 放置在红木卓的饭菜一点点凉透,琴姬安安静静守在她身侧,看她在睡梦里皱眉,笑着替她抚平长眉,看她翻身之间里衣领子敞开,眼热地多看两眼,动作轻柔地替她盖好被衾。 她睡了多久,她守了多久,舍不得错眼。见多了在梦里的恩人,梦里之外的,怎么也看不够。 昼景一觉睡到日落黄昏,醒来出了一身汗。 刚醒来,她睡眼惺忪,怔忪了好一会,赖在床榻不打算起身,音调拉长,慵慵懒懒还有两分困惑:舟舟,你要把我捂化在你被子里么? 琴姬手上捏着锦帕为她擦汗,闻言红透了耳尖,快速缓过来意味深长看她:恩人睡觉不大老实。 不是露出锁骨,就是探出笔直的长腿,她见不得这个,只能捂好了。 我热。昼景闭上眼,意识还有些昏沉。 琴姬心弦颤动,小心替她掀开锦被,喉咙微动,指尖轻巧揭开交叠的衣领,担心锦帕不够柔伤了她的肌肤,特意换了一副,屏住呼吸替她抹去存于脖颈和润白沟壑的汗渍。 好些了吗?恩人。 喊我阿景昼景睁开眼:舟舟,让我抱抱 几乎话音刚落,琴姬软倒在她身上,美色惑人,不用他多言,少女虔诚埋在她颈侧种下一树又一树的桃花。 夕阳西下,金黄色的光芒透过窗棂洒落在淡香怡人的内室,没她的允许,昼景仍是不敢乱来,且闭了眼,享受片刻欢.愉。 琴姬含笑勾她玉润的下颌:喜欢吗? 她自制力之强,头脑之清醒,昼景接连见识了两回,感叹自己又给狐妖丢人了,没勾得舟舟忘我,她对上那双水媚的眼睛:舟舟,你欺负我,我不介意的。 可我介意。琴姬软着腿从她怀里下去:我得给恩人一个教训。 耗费了全部心神停下来,她看了眼榻上衣衫不整待君采撷的女子,狠心别开脸,赌气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丢下我不告而别。 昼景一味赔笑:这全怪道姮!是道姮困住我不准我来见你。我那日原本出关想去找你,未料神识被她困在凄迷幻境 她说得这些琴姬很多听不懂,可话里最要紧的一点她听明白了。 她觊觎你?她是谁? 用过晚饭,我讲给你听。 琴姬面色如霜,撑着一身寒凉冷冽的气势伺候某人穿衣,待为她束好腰间玉带,仰头不客气地咬了最爱的恩人一口。 咬在下颌那,留下浅浅的齿印。 昼景连声疼都不敢喊,任由她撒气:一口够吗?要不要再来一口? 她上赶着被咬,琴姬撒了气再看她下颌被咬出的痕迹,又心疼又恼火,一脚软绵绵踩在她靴子:疼不疼? 不疼。 咬人的是她,踩人的还是她,到最后悔得要死的还是她。 遇上她琴姬那点子冷傲冰霜尽皆溶成水:笨不笨,我欺负你,你就傻愣着被我欺负? 我倒想欺负回去,这不是舟舟还没消气嘛 你说什么? 昼景轻笑:说你美貌动人,我甘愿被你踩被你咬。 浑身淌着一股子痴劲。 花红柳绿权当自己聋了,依次撤走碗筷匆匆忙忙退出去,且由着小两口打情骂俏。 越晓得家主位高权重,越难以理解他对主子的一腔深情,瞧那深情厚爱,怎么都不该是一年两年三年的累积。 主子和家主结缘,到这会都是她们心里难解的一道谜。 琴姬悔得肠子都青了,小心翼翼拿着煮熟的鸡蛋,剥了壳往恩人下颌滚,昼景哭笑不得:舟舟,这在我看来根本算不得伤,而且 恩人不要说话。你不是说只要我开心就好么?她眼里噙着泪,动作轻柔地拿着鸡蛋又在那滚了圈。 昼景被她泪意朦胧的眸子看得心都软了,乖乖配合她。 碟子里统共有七枚煮熟的白鸡蛋,琴姬慢悠悠剥好壳,若有所思地瞧着她的心上人,昼景被她盯得狐狸毛都快竖起来了,衣领被无情扒开。 这里也要滚一滚,可以早点消痕。 少女一本正经地和她解释,存心起了作弄之心,不知是被道姮那事刺激到,还是打心眼里不想听恩人和她念叨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情债,她抿唇:恩人,抬头,挺胸。 昼景红着脸任她施为。 花红柳绿守着门,不会有人来的。琴姬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后悔自己没个分寸,暗暗琢磨着下次应用的力道,微凉的指尖慢慢染了热。 恩人,你感觉怎样? 还、还好昼景夹紧了狐狸尾巴,生怕那毛茸茸的尾巴突然不受控制地窜出来,吓到她的舟舟。 恩人吃饱了吗? 饱了。 嗯,那就好。 暮色四合,慢慢地,苍穹夜幕罩下。 家主香肩敞.露,衣衫如雪堆在腰腹,琴姬把人捉弄地欲.生欲.死,自个喜不自胜,亲亲热热握着昼景那只玉白柔嫩的手:好了恩人,你就这样和我讲故事罢。 嘶! 昼景眼皮乱跳。 却见少女神情认真,眨眼敛了调笑之色,压下眼底一抹暗沉痛色,全然信赖地抱着心上人如玉的身子:就这样罢,这样离你近些,我心里踏实。恩人,你讲故事罢。 她脸颊蹭了蹭昼景侧颈,呼吸打在上面,昼景忍着痒和她讲起上一世的情缘。 烛光通明,她声音平稳轻柔,一字一句流入琴姬的心。 三千世界,各界天地不同,规则不同。 道姮是上界之主,万年寿辰那日她随身佩戴的那块姻缘石显出【长烨】的名字。 长烨诞生于星河,手持星河令,乃星河统帅,上界神仙们皆尊称她为圣君。道姮笃信姻缘石,认定长烨乃她的天命之人。不成想长烨和水玉相爱。 长烨圣君命格主火,水玉命格主水。道姮万年寿辰日恰逢水玉得道修成后天的水玉星主。 寿宴之上,她从众仙里一瞥,一眼倾心圣君。 然水火不相容,圣君并未理睬她,甚至喝醉酒来到桂树下存心欺负她,要她从桂树上下来,然后自个飞上去。 水玉性子傲,可到底心里有她,几多纵容,兜兜转转,水火生情。然道姮心狠,终究是逼死了水玉,长烨来迟一步,与她大打出手,最后两败俱伤。 界主命数与上界紧密相连,杀道姮,则毁上界无数生灵,甚而下界也会受到波及,杀不了她,大仇难报,长烨怒火之下摔了星河令,弃了满天星河,圣君的荣耀被她踩在脚下,她含恨自绝生机。 昼景嗤笑:道姮心慕长烨,可她仍然不懂爱。 琴姬抱着她,爱怜地吻她侧颈。心却一寸寸凉了下去。 长烨和水玉相爱。 相爱 她闭了眼,勉力专注地舌尖在那白腻肌肤打转。 千年后。昼景微微仰头,搂紧怀中人腰肢:千年后长烨转世为狐妖,是昼家唯一的血脉,她生性洒脱,不慕情爱,更不愿成婚。 可当时《周律》在上,男子年二十不婚,逐千里。即便是给皇室一个面子她都要做做样子,退一步,假意与人成婚。 那是从江南赶来投亲的姑娘,十八岁,青春明媚,容色姣好,少时常引人觊觎,以至于初来浔阳,待人防备心极强。 阴差阳错,她成了昼景的妻。 两人私下签订契书,又在【姻缘司】立下契约,若婚后三月和离,长烨的转世要许给那姑娘万金和一座皇城根下的豪宅。 姑娘为了万金豪宅逢场作戏,长烨的转世为了再不被《周律》束缚,谁料想短短三月,她敲碎了她心墙,她激起她的兴趣,于是假戏真做成了世人艳羡的一对神仙眷侣。 别说了琴姬音色沙哑,低求道:我不想听恩人,求你了,不要说了 昼景紧紧扣住她腰身不要她逃:水玉是你,怜舟是你,我自始至终爱过的就你一个!舟舟,你不能误会我对你的心!舟舟,舟舟,你看着我,看着我! 琴姬总算当着她的面哭出来,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我不想看你,你放开我,你去找你的水玉好了,找你的怜舟好了,你来招惹我做甚?我不要你抱,你松开 她执意挣扎,昼景急了干脆压她在身.下,哭笑不得:好舟舟,她们都是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猫猫扶腰.jpg 感谢在20210428 14:58:13~20210428 18:5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8章 醋劲真大 你有过那么多女人, 谁晓得你说的是真是假?她哭红了眼,睫毛悬着细碎的水珠缓缓沿着眼尾深入鬓发, 被水洗过的眸子清亮伤情,脆弱无助。 舟舟,你好好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昼景擒了她的手臂压在斜上方:你看着我,敢说我是骗你的? 琴姬喉咙发出一声哀泣,失魂落魄地看她。 恩人白皙秀美的身子光.裸在她眼前,挺秀沉甸的果一坠一坠的, 她暗恨自己何以到了此时还被美色引.诱,移开视线去看那双妖异泛红的眼眸。 舟舟,你信我。 我自是信你的 眼泪如同开了闸止也止不住, 她泣声低诉:可我受不了我不是你唯一的女人。我以为我能接受, 我以为忍忍就过去了, 可你爱水玉, 爱怜舟,你爱她们,所以才来找我。 你为我起了小字,字是随随便便就能为人取的么? 我拿你当妻子, 当结发一生的归宿, 恩人拿我当什么?你喊我舟舟, 每次都喊得我如饮蜜糖,可我现在不希望你喊我舟舟了。 不喊舟舟喊什么?昼景软了音嗓,身段放得极低,在她面前卑微轻语:你就是我的舟舟啊,我等了二十年才等到你长大成人 琴姬在她身.下哭得直摇头,失声哽咽:我想恩人是我一个人的!我一个人的你懂吗?我不想和任何人分享我爱的你, 一根头发丝都不行! 舟舟 你别喊我舟舟! 内室一霎沉默。 那你要我怎么办呢?昼景偷偷落了一滴泪,不敢教人察觉,手上压制的力道松开,面上故作轻松地扬起笑:舟舟,你怎么连自己的醋都要吃? 琴姬看她红着眼眶笑出来,笑容直直震荡在灵魂深处,泪渐渐止了,濒临崩溃的心弦堪堪稳住。 她挣脱束缚,手臂揽上她后颈:你方才,是哭了么? 分卷(21) 她深觉自己不够好,惹哭了最该疼惜的人,软下心肠:我没想惹你伤心,我是嫉妒,嫉妒为何不是我最先遇见恩人。 无论水玉,还是怜舟,你说她们是我,那就姑且是我。十年来你在梦里陪我伴我疼我爱我,是我最割舍不下的回忆,我有的只是你,可你还和她们有割舍不下的甜蜜。 我想要恩人独一无二的爱。 她提到这个,昼景郁郁地躺在她身侧,没一会左脚踩在右脚恨恨地踹飞靴子,撕了衣衫扔到地上。 裂帛声传来,琴姬杏眸圆睁眼里布满惊讶,没等她被眼前姣好的玉色吸引神魂,那人转身赌气扯了锦被盖在如丝绸光滑的身躯。 隐约的抽泣声细碎地在房间回荡,少女心窝炸开的醋意被这一哭径直吓没了影,尾音打着颤:恩人? 昼景眼里不住掉泪,活了这么多年没哪个时候比这个时候更憋屈磨人,她咬着牙,不教哭声传出去。 但可能吗?少女这对耳朵又不是摆设。 听她哭,琴姬恍然明白过来方才这人哄自己的感受,心慌意乱,急忙软声哄劝:恩人,恩人? 她去扯被角,昼景背对着她,蒙着被子不理人,一道缝都不留给她。 这人啊,委屈冤枉时大抵最经不得哄,越哄眼泪越难往回收。 琴姬被她哭得脑子一片空白,摸不着头就只能去摸尾,千辛万苦摸到一截脚踝,顺着脚踝灵活地钻进被子,里面乌漆嘛黑。 比起吃醋,她更紧张恩人为何会哭。 寸寸的柔肠被她哭得拧成结,一片昏暗中她下意识的反应来得很快,唇瓣紧贴着某人细瘦修长的小腿:不哭了,恩人,恩人不哭了 堂堂的星河圣君,人间权势顶尖的世家主之首,此刻的昼景也不过是个需要心上人低头服软的小可怜罢了。 想着她心心念念盼着人长大,想着上一世舟舟去后她孑然独活,想着前世舟舟倒在她怀里阖上眼睛的凄楚,想着她们过往的浓情蜜意,她想了太多,眼泪打湿了根根纤长的睫毛,蒙着被子不争气地打了个哭嗝。 哭成这样子,琴姬断没法和她再计较,险些也跟着掉泪,强忍着:恩人,好阿景不哭了,都是我的错 你错在哪了? 错在哪琴姬却是说不上来,她没法不拈酸吃醋,她做不到大大方方心无芥蒂地接受她的恩人在过往深爱过其他人。哪怕那人,兜兜转转还是她。 她说不上来,又或者还是不肯服软翻过这一页,昼景蒙在被衾里哭得昏天暗地,她多少年没哭过了,一哭竟怎么也难停下来。 她有什么办法?她追逐自己的发妻又有哪里不对了? 琴姬这会嘴笨得厉害,一颗心在醋意和爱意里来回撕扯,终是爱意占了上风。 她陪她躲在这狭窄逼仄的被窝小天地,看不到恩人的脸,耳边只听得到无休无止要把她的心哭碎的哭腔,长这么大,在梦里向来是恩人哄她,这会子翻转过来,她手足无措,愈发讨好地吻她小腿内侧:不哭了,恩人,是我错了 昼景哭着哭着差点被她气笑:本来就是你的错,你醋劲那么大,说什么你也不听,到底要我怎么解释,我就你一个,哪来的那么多女人,你好不讲理! 这个节骨眼当然她说什么是什么,琴姬不和她争辩,温柔如水:好,我的错,是我不讲理 哄我! 待意识到那两条玉腿主动分开,少女摸着黑瞬间红了脸:恩人 昼景含着哭腔:哄我。 琴姬犹豫了不到两息,怕她继续没完没了地哭下去,凭着记忆里对她身体的了解,颤抖着吻上那瓣花。 迷迷糊糊也不知事情是怎么突然发展到这般田地。 临了被呛了下,等她慢慢咽下清透香甜的浆汁,来不及收敛面上情态,眼前重现光明。 便见少女鬓发微乱,唇瓣水润,双颊粉晕,说不出的诱人。 看着她,昼景委屈散去,身心愉悦的给她一个赌气的合理解释:是你说不会忘了我,你忘了我,还要和我翻旧账,这是哪门子道理? 她刚经历一场刺激偷.欢,嗓子还存着沙哑的情韵,无甚杀伤力,声线里悬着将散未散的媚.意和满满地被遗忘的落寞委屈。 这副样子谁还舍得和她吃醋?宠着还来不及。 琴姬脑子晕乎乎的,怕她冷着忙去抱她,又恐她当下黏.腻着不舒服,音色软和:恩人,我抱你去暖池泡着? 昼景轻轻勾唇,应了。 她看起来很长的身量,抱起来却不重,琴姬这会最是怜惜她,某人抓紧机会得寸进尺:我乏了,舟舟帮我洗。 她再喊舟舟,琴姬唯有默认这上辈子带来的爱称。 许是她动作连绵温柔,许是狠狠哭过一场当真把爱妻忘记她的委屈借机哭干净,许是身子的确乏了,昼景睡倒在心爱姑娘的怀抱。 夜深人静,琴姬迁就宠溺地为她操劳,眉目如春。掌心滑过那片削瘦的玉背,抱着她,脸颊贴在瘦薄的脊背,她轻声道:恩人 情情爱爱本就是一笔乱账,谁付出多一分,谁付出少一分,一团麻,算不清。 昼景睡得沉,被放在浴室用来暂歇的小榻都没醒,身上盖着一层薄被,呼吸平稳悠长。 看她睡得熟,琴姬扭头放心地迈进暖池,细心清洗同样狼藉的身子。 收拾干净,重新换好一床崭新被褥,她犹豫一二将白日恩人盖过的锦被妥善收进衣橱,而后拐进浴室温温柔柔将人抱出来,吹灭烛火,躺在床榻搂着心上人陷入沉思。 是她先忘了恩人么? 念头乍起,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心虚泛上来。 暗沉的夜,少女怀着复杂心绪偷吻家主软嫩的耳垂:是呀,我连自己的醋都吃,那又怎样? 不可以吗? 她浅声一叹。 天明,花红柳绿尽职尽责端着水盆守在门外,脸色微烫。 不出她们所料,家主昨夜是歇在主子房里了。 再等等罢。 一等又是小半个时辰。 内室,琴姬早早醒来故意没动弹,乖乖躺在那欣赏恩人完美无瑕的睡颜。 要说梦里她们成婚完礼做尽情人间的亲密事,那么种种的亲密事里头绝不包括醒来看到枕边人。 这下子恩人实打实睡在她枕边,她心情极好,暂且压下昨夜听故事带来的刺激,侧着身子,单手支颐,细瞧她鸦羽般的睫毛、不点而红的薄唇。 怎么都看不够。 阳光穿透花窗落下斑驳光点,昼景赖床的习性多少年没变,潜意识晓得自己和谁睡在一处,更不急着醒来。 要知道退回几十年全浔阳的百姓都晓得家主常常因为赖床错过上早朝的时辰,还有几次专门为了睡觉往御书房递请假的折子。几任陛下连她都没有法子。 她慢吞吞醒来,锦被下一身细腻白皙的雪肤,睁开眼,昼景恍惚回到了几十年前那时亲友尚在,爱妻常伴。 她深情开口:舟舟。 美貌的女孩子一袭纯白寝衣,眸子染了晨起的倦懒闲适,肩侧长发如瀑流泻,恰是红唇乌发,清清淡淡给了回应:恩人。 恩人? 家主眨眨眼,哦,这已经是舟舟投胎转世的时候了。 意识到这点她笑意不减,眼里的情意也不减,噙着坏笑,想来是记起昨夜那笔乱账。 琴姬生性克制,八岁以后极少在人前失态,阴差阳错在挚爱面前哭得不成样子,她难掩羞窘,又念起为了哄人做下的那事,舌尖不经意扫过牙齿。 目光相接,谁也没舍得移开。 昼景昨夜哭得凶,好在她并非凡庸,饱饱地睡了一觉精神依旧焕发,她这人最大的优点便是骨子里的痴,为了心上人莫说是哭一遭,就是倒立哭瞎了眼都甘之如饴。 哭一哭能让舟舟看在她情真意切的份上少掉几滴眼泪,她愿意极了。 两人昨夜先后失态,糊里糊涂盖了同一床被子,琴姬看了眼透过窗子照进来的晨光:恩人睡得好吗? 软玉温香,自是好。 她眉眼笑开:那恩人还要在我床上赖多久? 昼景小觑她一眼,看她寝衣规规矩矩锁着满园春,歪头凑近过去:看在我昨夜舍身暖.床的份上,舟舟心里的怨气可消了? 暖.床。恩人的确很暖,不怪她没她准备寝衣,她莞尔:消了如何,不消又如何? 听这明显挖了坑等着人跳的语气,她心里咯噔一下,苦恼扶额:舟舟看起来不像消气,反而更气了。 她不敢再问,识趣地坐起身。 锦被滑落,明耀生辉。 长烨,长烨星,长烨星主,长烨圣君,纵使昨夜晓得她的恩人来历不凡,猝不及防之下琴姬还是被这美色光辉刺了下眼。 昼景挑眉,落落大方:好看吗? 不想挑战自己的定力,少女率先掀被下榻。 舟舟! 琴姬回眸看她。 榻上的美艳女子别过耳边散落的霜发,低低一笑:舟舟,早呀。 早。我的恩人。 我的爱人。 这是她们第一个在梦外同床共枕的清晨。 花都开了。 香。 秋水城的秋天秋高气爽,琴姬梳洗好,如同有心灵感应般回眸看向挑帘进来的人。 昼景锦衣华裳,衣冠风流,细窄的腰身如美人握在手上的刀,刀锋亮起,美人扬起唇角:舟舟,你可要对我负责啊。 啪。 木梳落在梳妆台。 琴姬看了眼杵在身侧的侍婢,不动声色地维持一贯的清冷寡淡,瓷白的脸,清寒寒的眸,睫毛眨动恍惚能从那眼眸落下一地晶莹的霜雪。 就在花红柳绿以为主子不会回应时,少女忽而展颜,冰花绽放:好呀,怎么负责? 作者有话要说: 花红柳绿(叹气):别虐了别虐了,狗已经趴在地上了 .感谢在20210428 18:55:04~20210429 13:0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9章 忠贞爱情 主子和家主公然调.情, 花红柳绿低着头只能当做自己聋了又瞎,心里的小九九转开。 不知该惊叹位高权重九州殊色的家主竟然是被欺负的那个, 还是该感叹主子冰雪高洁的女子,动起情来和泡在春水里似的,人还是那人,嗓还是那嗓,偏生给人一种心都融化的感觉。 昼景对于情情爱爱的感受从不藏着掖着,于她而言和心爱的姑娘在一起,无论蜜里调油还是吵架赌气, 都是情趣。 人间不是有句流传极广的话:打是情骂是爱,她深觉有道理。 迈着步子悠悠哉走到少女身前,笑着同她附耳说悄悄话, 那一字一句淌进心坎, 琴姬耳朵都要被她烧着了。 她生得美, 气质十足冷冽, 若非如此是如何都遮掩不了心尖升起的羞赧,换了寻常人,早就羞得跳脚打人了。 两人窃窃私语说着唯有对方听得见的小话,花红和柳绿面红耳热地挪动步子, 眼看要退到门槛, 只差一步就能逃离这恩爱现场, 坐在梳妆台前的少女狠心推开她百无禁忌什么话都敢说的恩人:小红,早饭备好了吗? 啊?花红急忙道:备好了,主子要用饭吗?我和柳绿去收拾。 琴姬嗯了声。 周遭没了侍候左右的婢子,昼景嗓音清冽:舟舟,真不打算和我试一试么? 她这会怨气未全消又平添了满肚子醋意,昨夜恩人哭得她心慌好多事根本来不及想, 但人清醒了,哪能还被她牵着鼻子走? 她幽怨地瞧着这人:恩人和水玉,和怜舟,不是都试过了? 气性上来她被自己脑子窜出来的画面醋得不轻:我才不要捡别人要过了的!你要给我,就给我从来没给过旁人的。 昼景眼睛亮晶晶的,活像是逮着了大便宜,饿的时候天上掉馅饼,还是香喷喷鸡肉馅的,她信誓旦旦两眼放光:好,给你没给过她们的。 琴姬心里还是酸得冒泡,又觉还没彻底原谅这人就顺着她去想那些花样,顿时羞耻得红了脸:不要理你! 她侧过身子,不准昼景看她,被看上一眼,都要醋溜溜地瞪回去。 漂亮的杏眸裹着清寒霜雪,嗔瞪的样子惹得昼景心痒痒,恨不能跪下来亲吻她每一根脚趾。 她的视线不饶人,琴姬烦得四肢发软,对她又爱又恼,半晌泄了气:去用饭罢。 昼景秀眉弯弯,作势要扶她起身,殷勤备至,琴姬顺着她搀扶的力道站直身子,爱怜地抚摸她的眉眼:恩人,这是我们第一个清晨,你莫要惹我吃醋了,好么? 她还是迈不过这个坎,这一页仍然没有翻篇。 知道她傲,她养出来的姑娘她自然晓得怎么哄,昼景当即收敛眉梢的风流意态,乖巧如绵羊:好。 琴姬主动牵着她的手踏出门。 十指交缠,很是亲昵。 并肩而行,昼景歪头看她,恰巧少女也递来视线,两人眸光相撞,彼此笑笑,美好的清晨就这样开始。 白狸院鸟语花香,热腾腾的早饭呈上桌,琴姬与心爱的恩人同桌而食,气氛融洽。 用过早饭,她笑笑不语,昼景被她笑得骨头酥麻:怎么了舟舟? 琴姬站在庭院一束花前,俯身轻嗅花香,再抬头,笑意淡了两分:恩人走罢,这两天她顿了顿,改口道:今天我不想见到你。 早料到会有这一出,真发生了她也不觉奇怪。前世今生她的舟舟都是极有主见的人,昨夜哭成那样子,单靠着哭一哭或许能哭得她心慌意乱,可要她就此释怀,难。 作为优秀的伴侣,昼景总得留给她静下来思索的时间,不好继续在这呆着,身影踌躇:我 琴姬意动地眨了眨眼。 舟舟。姿容秀美的家主耷拉着眉眼:我能再抱抱你吗? 嗯。 得她允许,昼景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搂了她腰:好舟舟,千万别误会我对你的真心。 分卷(22) 身子被她揉得软绵,琴姬低低应了声。 以她的聪明和骄傲,绝不会去想恩人爱的到底是不是她这等愚蠢的问题,她和她梦里相守十年,十年的情分纠缠摆在这,若她还要怀疑这份情爱是否真诚纯粹,不仅是对恩人的不敬,还是对自己的亵.渎。 心房涨涨的,尤其被她抱得如此紧,琴姬禁不住在她怀里轻喘:好了吗恩人 昼景不好仗着自己年长欺负人,慢慢松了手:我明天再来看你? 问出去的话没得到回答,因为就连琴姬自己都没想明白,明天她会不会想见她,见了是否又要介意起陈年往事一脚踢翻醋坛子。 她想了想,谨慎道:若恩人不嫌弃我醋劲大,尽管来好了。 不嫌弃。昼景眉开眼笑:你醋劲大我也喜欢。 她喜得不行,明明年岁已经不小了,正儿八经的少年人和她比起来都少了三分最闪耀明灿的少年朝气。尤其笑起来,恩人笑起来眉眼会说话,即便无心勾.引,也像勾.引。 恩人是狐妖。 琴姬下意识看她的身后,没看到想象里狐妖的尾巴,颇为遗憾地收回视线:你走罢,我看着你走。 昼景扭头就走,衣带在风里飘摇,发白如雪,仅仅一道背影不知引得多少女儿家为之神往。 九州第一殊色,昼家主,活在传说里的人物。 眼见人很快消失在眼帘,琴姬足尖一转,回到庭院内的梨树下,她怔怔坐在梨木凳,花红柳绿恭恭敬敬垂手而立。 半晌。 她眉心蹙着:说说罢,都打听到了什么。 花红柳绿心弦紧绷,总算晓得为何无缘无故主子要把家主赶出去了。 主子迟迟不问,不是陷在情爱里被迷了双眼迷了心窍,她沉沦也清醒,只是聪明的选择不闻不问,如今她问了,意味着她已经从家主口里晓得宁夫人的存在。 秋风飒飒,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话,琴姬闭了眼。 宁夫人,宁怜舟,余生亲自将女学在大周推广兴盛之人,有教无类,桃李满天下。 十八岁嫁入昼家,后入白鹤女院,天生读书的好苗子,沉迷学海,进益迅速,其志高远,每每在斩秋城论道,见解独到,鞭辟入里,是让大周男儿都心服口服的儒者。 除却她一生抱负,最引人乐道的是她与九州第一美男子矢志不移的爱情。 昼景十五岁执掌世家,成为名副其名的世家主之首,大周重臣、权臣,为帝王心腹,曾一度传出昼家主乃上天匡扶李氏皇朝降下的福星的言论。 少年登高位,壮年袖手名利富贵权势,舍了莫大的尊荣陪其夫人踏遍山河,此举在当时的文坛看来甚是荒唐。 男儿岂可无志? 那时的宁夫人走遍山河传道授业,走到哪,私塾、书院开到哪,和她的作为比起来,一心陪伴夫人朝朝暮暮的昼景成了众矢之的。 昔日的世家主之首成了只会围在妇人左右转的小尾巴,有言辞激烈者提笔抨击,谁料昼景一笑了之。 后来有人问:家主真的不恼吗? 问的次数多了,知情人笑道:人生百年,合该怜取心上人,家主忙着陪夫人,没空搭理嘴碎之人。 那些年宁夫人跋山涉水走过无数地方,年老了,头发花白,身边都有满身风流秀色的家主陪伴。 路人误以为二人乃祖孙,惹得多年不动怒的家主气急眼,大为恼火。 家主爱重夫人,从年轻爱到年老,爱意深沉,常悔恨不能与夫人白头偕老。 夫人逝去,家主甚悲,一言间,乌发寸寸染成霜。 说着说着花红哽咽哭出声来,梨树下,琴姬双目含泪,泪噙在眼眶,摇摇晃晃洒落衣襟。 还有么? 还多了去了,花红不忍再言,琴姬睁开眼看她:你说,我撑得住。 主仆三人,一人沉默着听,两人轮换着说,说到太阳跑到头顶,正午时分,柳绿干哑着嗓子,用一句话干脆利落地做了总结:家主和夫人是最引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嗯。就连她听了都心生向往,那样忠贞美好的爱情,世间哪个女子不想要? 恩人想要宠爱一人,定然会献上最好的心意。 情深似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恩人的发是为了宁夫人白的,琴姬指尖生冷,心疼如刀绞。 所以说会做糯米鸡的是宁夫人,厨艺精湛的是宁夫人,喜欢读书的还是宁夫人。 她蓦地念起少时恩人在梦里教她读书的场景,在书桌前握着她的手,写下一字舟。那时候,她是在想她的舟舟罢? 她止不住泛起酸涩来。 又克制不住想把人搂在怀里好生宽慰哄着的疼惜之情。 听闻她伤情白了发,听闻她自此销声匿迹避世独居,心魂快要被突如其来的疼楚碾碎。她唇色泛白,额间布了一层湿汗。 主子? 无碍。 她摇摇头,忍疼问道:馆主还说了什么? 花红眼睛睁圆。 柳绿眉心一动:主子聪明至此,不知是好是坏。 陈年旧事靠着她和花红的本事当然无法得知太细,关乎家主和夫人的事是馆主特意吩咐她们的,主子问起来就坦然相告,主子不问,那就当做不知。 太聪明的女子往往在感情.事上多思,她不敢露出忧虑,有问必答:馆主说,家主用情至真,一旦动.情,必不亏负。主子和家主结缘乃命里带来的福气,福气来了要好好握住,别让到手的运道溜了。 没了? 没了。 你们下去罢。 是。 万里无云,琴姬坐在空寂寂的庭院默然无语,腰间佩戴的白玉正面刻着【吾爱】二字,她小心捞起,低头亲吻玉佩,权当做是在亲吻她爱的人。 【吾爱】。 所以这一枚玉佩,是宁夫人送给恩人的定情信物? 那恩人身上定当存着另一枚了。 【吾妻】。 她很快猜到另一枚玉佩的刻字,霎时被这热烈浪漫的心思熨帖的心头一烫,醋意横生。 她明天也不想见到恩人了。 琴姬烦闷地叹出一口气。 在梨树下发呆久了,起身的时候腿都是麻的。她站在原地耐心等待麻劲散去,在见到院门外的人后,容色冷俏,满腹的愁思被压下,眉一皱:墨棋来她这就算了,身后跟着的莲殊是来做甚? 墨家倒了,莲殊没能入府做妾,没能和最美貌冷然的琴师以共侍一夫的方式在后院厮守,她心里不甘,又畏惧昼景的威严。 这会有墨棋陪同,她胆子大了些,敢直视少女的眼。 琴姬冷面寒霜:这里不欢迎你。 一愣之后墨棋才晓得她在和身后的莲殊说话,心里一突,立时升起悔意:她不该一时心软带莲殊来这的。 琴姬。莲殊上前一步,面带担忧:是我的错,我求着墨棋,她才带我来见你。琴姬,我有话和你说。 得不到反馈,甚至连个眼神那人都懒得给她,她豁出一切,言辞激烈,掷地有声:你以为他爱你,可家主那样的人什么女人没见过? 你不爱理睬闲事,我猜你就被蒙在鼓里。好,那就由我来告诉你,家主其实有过一任夫人了,他和宁夫人才是世人公认的神仙眷侣,你不管不顾把心给了他 她说出口的每一个字无疑是在琴姬新鲜淋漓的伤口上撒盐。 墨棋杵在一旁听傻了眼,便见她的新朋友沉着俏脸从袖口掏出一副银白蚕丝手套。 一阵香风吹过,清脆的巴掌声不客气地响在庭院。 醒了吗?滚。 作者有话要说: 景:(打人可以,但不能脏了手。) 舟:(默默戴上蚕丝手套。) 打完人后 舟:恩人,她说你坏话。 景:无妨,闲人莫理。 舟:她说咱俩不合适。 景:谁!! 随手写了个小剧场,哈哈哈,你们猜舟舟会不会跑去告状?(狗头) 感谢在20210429 13:02:49~20210429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0章 是个无赖 莲殊捂着脸跑开, 庭院内,墨棋夸张地长嘶一声:真、真打啊 认识了多少年她还是头回见冷冷淡淡的琴姬打人, 给莲殊的那巴掌她听着就疼,更别说人捂着脸跑出去前右边的脸早就高高肿起。 别的且不论,琴姬还真是半点不怜香惜玉。 四女之中莲殊好歹也算相貌出众,说打就打,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人是她领来的。墨棋讪讪笑了两声,换来少女清淡淡的一瞥。 以后别再带她来这了。琴姬嫌弃地褪了手上物什,看了眼闻声匆匆赶来的花红两人, 声音听不出喜怒:烧了。 墨棋听得眼皮一跳,刚要道她暴殄天物,这蚕丝手套看起来就是好东西, 她很是眼馋, 碍于颜面忍着没说出口。 花红领命当场销毁了主子不要的东西。 墨棋无奈收回那点可惜的心思:琴姬, 你今个的反应可不像你。 哦? 你打了莲殊, 她这人最要面子 她要她的面子,关我何事?琴姬揉着微微发疼的掌心,想着入夜央着恩人为她揉一揉,念头在脑海转了两圈, 眼神黯然, 倏地想起恩人今晚不住白狸院了。 就在不久前, 她醋劲上来把人赶跑了。 她幽幽一叹:你得赔我一副新的手套。 什么?墨棋嘴皮子哆嗦一下。 柳绿端着上好的茶点过来,她忙端起茶准备压压惊:没听错的话,琴姬这是存心要她长长记性了?是怪耳根子软做好人,带了不速之客来坏了她的心情? 琴姬不解看她:你不带她来,我的手套还干干净净。 她说得理所当然,墨棋琢磨着自己那点家底, 心想换了家主那样的人估计还养不起她。 两月前我得了一副上好的天蚕丝手套,过会就拿给你。想了想:罢了,我马上吩咐笙歌给你送来。 笙歌在一旁瞧着她家姑娘几息之间改口,笑着起身出门。 要说流烟馆琴棋书画四位姑娘,最开始她家姑娘和莲殊姑娘交情深,可打眼瞧着莲殊姑娘并不可靠,远没看起来冷心冷情的琴师靠谱。 琴师性冷,傲气,用真心相交反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她家姑娘不是很聪明,不够聪明的人和聪明没坏心眼坦坦荡荡的人结交,恰好弥补了这点遗憾。 天蚕丝手套送上门,琴姬看也没看便让花红收起来。 一码归一码,了结了,墨棋才和她谈心,她一脸愧疚:以后我再不会带她来扰你清静了。 之前墨家强娶莲殊上赶着给人做妾,这事把她恶心的不轻,晓得她给人做妾的真正目的后,呕得晚饭都没吃。今早莲殊来找她,有意和她和好,好话说了一箩筐,墨棋信了她悔改的心,犹犹豫豫地把人带来。 没想到莲殊来了,说了那些个混账话,想到这她面上火.辣辣的:以后我不上她的当了,长个心眼。 你真长心眼才好。琴姬吹了口茶香。墨棋看起来聪明,面对外人还能保全自身,对亲近的人没一点防备之心,耳根子软,要不然也不会被崔九欺负。 你和崔九如何了? 提到崔九郎,墨棋脸色变了又变,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这是他写给我的信。写了厚厚一沓,我看了一封就没再看。 看走了眼爱错了人,吃了大亏,怨不得旁人。 她捏着袖子,不知是忍气还是忍着自嘲:他说要娶我。你那日和我谈过后我和他断了关系。起初他不肯,百般纠缠,好在现下馆主回来了,他再敢胡来,自有馆主为我出头。 信放在小石桌,看她坐在那迟迟不动,墨棋心知她厌恶崔九,嫌弃臭男人写来的信脏,太阳穴突突跳,这会子竟还有余力去想家主到底是怎么忍受她的。 受了一次情伤,她整个人仿佛涅槃重生从以前贪慕权势的梦里醒来,没在意琴姬的冷淡,因她晓得琴姬面冷心热,温柔起来极其熨帖人心。 她笑了笑:花红,展开信拿给你家主子看看。 花红笑着应是。 书信展开被递到少女眼皮子底下,琴姬一目十行扫过去,嗤笑:他好大的脸。 你若信得过我,大可拿着这封信去找馆主,他欺了你,不掉块肉哪能行?馆里的姑娘糊里糊涂丢了身子,这是在打馆主的脸。你把信给她,看她管不管。 越和她相交,墨棋越能感受到她的好,又叹:怪不得家主那等神仙人物都会栽在她身上。 我来这就是想听你骂一骂崔九,你骂得越狠,我脑子越能保持清醒。我信你。 琴姬今个心情低落,兴致缺缺:你以后别再犯蠢了。 墨棋被她说得脸红:知道了。 你和那位侠客 茶盏哐当一声碰在坚硬的花岗岩石桌,墨棋狼狈失态,局促地手不知道该往哪放:你、你怎么又知道了? 上次也是,她暗慕崔九,和她最亲近的莲殊半点眉目都瞧出来,这次还是,她真怀疑琴姬不是人,是妖,否则和心上人谈情说爱作何还有功夫关心她的感情状态? 她想伸手捏捏她的脸,看看扯一扯是不是能扯出一层狐狸皮,但她不敢。眼巴巴瞪着比她还小几岁的少女,手背被茶水烫了都没察觉。 柳绿眼尖地回房取了烫伤膏递给墨棋身边的笙歌,笙歌默不作声只当耳聋了尽职尽责为姑娘抹药。 琴姬轻轻叹了声:我长着眼睛,又不瞎。 这不是瞎不瞎的事!墨棋烫伤的那只手刚抬起,被笙歌小心压下,她仔细酝酿措辞,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侠客是位棋痴,每日来流烟馆下棋,多多少少对她存了那么点意思。 大周风气开放,男女之事喜欢放在明面上来,侠客昨日同她表白,墨棋一朝被蛇咬,不敢随随便便答应,思忖着便把和崔九的事说了。 分卷(23) 侠客今日没来,派人送了她一束花,和一把精巧的木剑。一花一剑,是江湖人的浪漫。墨棋从一段失败的感情里清醒过来,不敢再相信自己看男人的眼光。 她和侠客的事刚有了一撇,还没说,琴姬就知道了。她忽生挫败:你究竟怎么看到的? 闲时听小红小绿提了一嘴。 花红支棱着耳朵,心里道了声冤枉:她哪有那么大嘴巴,她只是和主子说那位侠客又跑去找墨棋姑娘下棋了。 柳绿心里啧啧两声,要不就说主子通透,和她家主子为友,墨棋姑娘赚了。 聪明人的世界墨棋这辈子大概不会懂了,她眼神崇拜,谨慎道:那依你看 崔九的事,你和他说了么? 说了。 琴姬漫不经心放下手里的香茶:如果他三天之内能打断崔九第三条腿,那么人品可信。两日之内,则赤诚热血。一日之内尚且能全身而退不染污浊 怎样? 那就称得上一句有勇有谋,有情有义。 姑娘!姑娘!燕舞忙不迭踏进白狸院,不忘和琴姬见礼,紧张道:姑娘,萧公子来了! 确切的说,萧公子提着崔九郎的第三条腿来了。 墨棋刚和朋友谈论侠客,侠客就通过她身边的侍婢给她递了两指宽的小纸条。 小纸条展开,字如其人,潇洒大气,逐字逐句看过去,墨棋涨红了脸,琴姬微微一笑:去罢,我这儿是留不住你了。 笙歌、燕舞跟着自家姑娘离开,庭院恢复寂静。 崔家九郎大白日人在家中糊里糊涂被去势,等小厮察觉不妥推开门去看,人早已昏死过去,齐根断,血淋淋的画面吓得小厮当场瘫软。 这事在秋水城闹得沸沸扬扬,崔家好歹是秋水数得上号的名门,掘地三尺愣是找不到下手之人。 崔九郎一朝成了不折不扣的太监,去了大半条命,更成了满城的笑话。 不少和崔九有过节的浪荡子弟取笑他常在花丛过,终于遭了反噬,以后做不成男人,再上青楼就没崔九仗着好皮相抢别人的相好,简直大快人心。 窗外凄风冷雨,一场秋雨一场寒。 遭了反噬的不止崔九一人,昨夜莲殊姑娘吃鱼被刺卡了喉咙,很是邪门,连着呕出两口血,至少十天半月说不得话,便是养好伤能说话了,嗓子也要不得了。 流烟馆金字招牌之一,馆主在这件事上态度却是暧昧,好似存心给莲殊一个教训,又像是在忌惮什么。 凉雨敲窗,琴姬听着花红念叨外面那些热闹,一个人怔怔地望着窗外发呆。 若非恩人提早和她讲明关乎前世之事,恐怕不明不白的听了莲殊的话,急火攻心吐血的便是她了。 莲殊昨日巴巴跑来诛她的心,结局她已然猜到了。 恩人教会了她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她一巴掌姑且扇得莲殊脸肿,换了恩人来,那巴掌就重多了。 莲殊活不久了。 因为她总在自寻死路。 世家主威严不容冒犯,莲殊管得太宽了。恩人看似温厚宽和,可在感情一事向来霸道,她愿意宠着谁就会掏心掏肺,容不得旁人指手画脚。 那是个把心头挚爱看得比命还重要的痴人。 琴姬意识到自己想什么的时候,又在吃醋了。 她想得出神,花红柳绿悄无声息退下,昼景冒雨而来,衣衫素洁雅致干净得和这潮湿雨天并不相配。 香草味侵入心脾,琴姬一笑,转过身来抱住她腰肢:怎么这时候来了?还以为你不会来。 怎么可能不来?夜里没睡好,翻来倒去,脑子里想的全是你。听说有人惹你不快,我掀了被子就去找她算账,她以后不会再说没用的了,昨儿个可有气着? 气着了。原想告她一状,想想又觉不妥,哪有我上赶着告状的道理,你还得哄我,怎么着都得上赶着为我出气才是。 你说得是。昼景一夜没见她,想得很:哪只手打的人,可有伤着? 就是伤着了,你这会来也晚了。少女吟吟浅笑,松开环着她细腰的手臂,挑眉:你今天来,不怕我给你气受? 怕也得来啊。昼景坐在她梳妆台前的圆木凳,长腿有些无处安放,小腿伸平:再说也没什么好怕的,我巴不得你吃了我。 说了没几句话又开始不正经,琴姬眉目璀璨,不再看她:你想得美。 我确实生得美。 她一笑:舟舟,我来这就是供你撒气的。 话音未落,她坏心眼地捉了少女裙下小腿,三下五除二地替其褪了靴袜。 玉白娇嫩的脚趾羞涩显于人前,琴姬羞得不行,脸色润红,手心开始冒汗:你、你放开我! 不放。莹白可爱的玉足踩在怀里莫名激起她的兴奋。 她眼睛清澈洋溢着热烈欢喜:昨夜我辗转反侧如何都睡不着,想入你梦生怕唐突了你。你怨气迟迟不消,定然是我做得不好,我也不知该如何做,偏生打心眼里想亲近你。 你不准我近身,那就使劲欺负我罢,我给你欺负。欺负够了,莫要再冷着我、勾着我、馋着我,我身子骨没你想得那么好,火气旺,烧坏了你要心疼的。 琴姬羞红脸顾自挣扎,听到最后那半句脑子里蓦地闪现一幅画面,总觉得下一刻这人要流鼻血,她心一慌,动作就止了。 好舟舟,你再多踩两下,踩到怨气消了为止。 敏感的右足被她握在掌心,肌肤相触,琴姬浑身起了细微的战栗,她急着收回腿,哪知昼景并不放她:气消了没有?还生不生气?再来两下? 她每问一句都要带着少女纤细的脚踝乱踩一下,仿佛没看见那蜷缩起来的润白脚趾。 还气不气了?还怨不怨我?踩着软不软?害羞什么,听话,好好冲我撒气。 琴姬被她弄得身上出了一层汗,羞极了喊道:恩人! 这、这究竟像什么样子! 你放开我 我不放。昼景摸着那段脚踝不撒手地往怀里带,故作委屈:是你踩得不满意么?那换个地方踩? 琴姬心被她唬了一跳,不知道她大清早发得哪门子疯:你、你 我什么? 她如此不要脸,琴姬又羞又气:你不要太过分!这哪里是带着她撒气,这是这是 她眼尾红了又红。 我哪有过分?某人软声哄她:要你撒气好好消了怨气还不好么?我想了一晚上才想到的好主意。 她一脸你辜负我美意的表情,看得面若桃花的少女赌气闭了眼:恩人一晚上还怪忙的。 昼景假意听不出她的真意,顺杆爬:是啊,睡得很不安生,梦了你好几回,醒来洗了三回澡。 你 好舟舟,你就原谅我上次不告而别,可好?你不原谅我,那就一直踩着好了。你把我踩没了,踩平了,我也不撒手。 什么叫做踩没了,踩平了,琴姬直想堵住她的嘴! 这么没羞没臊的恩人,她真是真是 原不原谅?消不消气? 你无赖! 我就是无赖了。昼景看她不松口,继续抱着玉足踩,轻一下重两下,对自个毫不客气。 琴姬被她气得胸前不住起伏,也不单单是气的,挣扎一番无效她认命地咬了唇,心想恩人大晚上不睡,估计脑子里全想着折腾她了。 外面大雨哗哗作响,雨水沿着屋檐冲下,这么大的雨都没阻了她前来的意,想来恩人是认真的。 她被作弄地气息紊乱,红着脸睁开水雾弥漫的眸,脚趾屈起,明知问出来可能更惹伤神,还是小心翼翼启唇,既在意,又别扭:你现在现在这样,可有对着我的上一世做过? 作者有话要说: 家主(狐躯一震):送分题还是送命题 感谢在20210429 17:25:58~20210430 00:4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1章 迷情顿悟 这个问题啊。 昼景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沉吟再沉吟。 她犹豫的时间过长,琴姬心有猜想, 醋得就想狠狠踹她,临了愣是舍不得,委屈地两眼含泪:你放开我谁稀罕踩你了? 她方才的模样分明是很稀罕,昼景被她软绵绵凶了一顿,动作转为轻柔:没有。这个,这个是独一份的。 她说没有,琴姬反抗的力道渐渐小了:真的没有? 昼景冲她笑:没有。 心里暗暗为舟舟姑娘一脚踢翻醋坛子的本事感到发愁:她是不是该多想些花样? 琴姬信她所言, 面红耳赤地低了头,一个人不知偷偷想了什么,任由那人抓着她脚踝, 浅声低语:你还不放开吗? 要放开早就放了, 先时是不能放, 此刻是舍不得放, 昼景爱不释手,眼睛藏笑:我放开,你消气,你消气了, 我就听你的话。 这话说的。琴姬不服气地嗔瞪她:我不消气你就要和我强来了? 我哪敢。 她嘴里说着不敢, 手上动作不停, 琴姬又气又笑,又笑又气,翻来覆去复杂的情绪堆满胸腔,干脆熄了声。 想着前世的她都没经过这趣事,平白来的攀比之心占了上风,正所谓有先后就会有比较, 她偷偷摸摸地比了又比,昨日从小红小绿那里听来的前尘蓦然涌上心头,竟生出怎么都比不过上一世的无力惶恐。 转念一想,又有两分淡淡的释然,她才十八岁,有的是时光和恩人走完恩恩爱爱的一生。 这么一想,她看着昼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面带潮红,玉足顺着她牵引的力道配合地踩在软如棉花的地儿,有种踩在云端的悸动失魂感。 不再是自己一腔情愿,得到了回应,昼景喜得加重了手上的气力,一时失控,惹得少女隐忍嗯哼,一对潋滟水眸直直望向她,是羞是怨,却是辨不清了。 灵魂深处的悸动来得既疾且猛,琴姬意乱神迷,心湖无端端浮现一只毛茸茸的大狐狸,尖尖的耳朵,如雪白净的毛发,翘起的尾巴,狐狸被女子抱在怀中 阿景阿景 她一声声喊着,脑海里涌现的画面越来越多:穿着红嫁衣的她,穿着书院儒服的她,随着对昼景爱慕的不断攀升,一刹那,她在识海看到一处寒潭。 寒潭凄冷,冷气四下冒着,被下药的少女顾自克制地抱着心上人,衣裙飘在水面,情.欲不得抒发的难耐直直窜上周身,几乎瞬间她看清了怀抱之人的脸 阿景,阿景 琴姬因情切深陷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往事,昼景激动地双目通红,不敢扰了她难得的迷.情顿悟。 玄妙圣洁的水雾飘荡在虚空,呼吸间满了清冽水香,不止前尘被记起,水玉星主的魂魄在这一刻也有苏醒的征兆。 水意至圣至洁,至清至柔,眷恋地弥漫在昼景四围。 舟舟 她身子颤抖,巴望着心上人能记起她,她心里再次念了声舟舟,内衫都被汗打湿,热汗沿着发梢滴落。 这一刻度日如年。 琴姬口里无意识喊着心上人的名,不再是恩人,而是她多少年来喊惯了的亲昵称呼。 阿景,我的好阿景 陷在记忆里的寒潭,仿佛重新回到被烈性药物控制的境地,白皙如玉的足重重踩在云端,情意炽烈,眼看要突破一层关口,九重天上,一道紫色惊雷无情劈下! 咔嚓! 电闪雷鸣,花红莽莽撞撞推开门:主子 滚出去! 雷声伴着昼景怒喝之音响彻开来,还没看清眼前情景,花红一口血喷出,倒飞出去。 风云怒吼,悬浮半空的圣洁水意倏地散了。 命格主火的人眼看水意消散,眼见少女恍恍惚惚提前从顿悟醒来,竟手脚冰凉,牙齿跟着打颤。 恩人? 琴姬茫然看她。 压下喉咙涌上的腥甜,长烨的本源之力在身体转开,昼景身子恢复以往的温度,面上带笑:舟舟。 恩人,我她张了张口:我好像 话到嘴边,明明知道要说什么此时却忘得一干二净。 她素来聪明,不自觉抬眼看向窗外异常的风雨雷电,须臾转过头来,手抚在心口,含情脉脉:我好像更喜欢恩人了。 说喜欢不合适,该是爱意、迷恋、疯狂的渴慕。 堆积在心口的感情太深太沉,压得她低.喘两声,不知为何身子总觉被情.火痛痛快快地烧了一通。 比之梦里新婚那夜还难捱。 昼景晓得迷.情顿悟可遇不可求,只是不知舟舟重回前世哪种情境。 回忆她先前眼波撩人百般隐忍的模样,再去想方才水玉魂魄的微动,她感到无比熟悉。 要说第一次见识这场景,该是前世在斩秋城寒潭的时候了。 那时舟舟被奸人算计误饮情酒,她抱她在寒潭,看她生生用莫大的自制力忍过那等肮脏的药效 呀!琴姬低呼一声,猝然收回被把玩的玉足。 思绪被打断,昼景眼疾手快重新捞回她小腿,疑惑不解:舟舟? 你我后知后觉察觉身.下失控的情.动,琴姬简直没脸面对她,只是被恩人握着她就至此,这怎么会如此? 她不敢看昼景的眼,急了:你放开! 分卷(24) 她的反应恰好应证昼景的猜想:迷.情顿悟,果然是回到斩秋城寒潭那回了么? 清楚她的姑娘当下是怎么回事,柔声安抚:情理之中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 话虽如此,可 琴姬别过脸:你放开我。 还难受么? 琴姬心一颤:恩人怎么知道她 昼景掌心裹着她那精妙玉足,低头就能吻在玉白莹润的脚趾。 她笑了笑,迷.情顿悟,自是感同身受重新经历过往难忘的遭遇,她又怎能不知? 她欣喜于她的舟舟神魂深处还记着她,否则怎会被把玩一番玉足就想起和她的前尘?这认知慰藉了她的心。 舟舟迟早会想起来。 而今被惊雷搅扰顿悟中断,怕是时机未到。 她盯着可爱的脚趾不放,羞得琴姬直捂脸:恩人不会是想那、那怎么行? 昼景口干舌.燥,目光始终没从那白皙玉足移开,喉咙微动,急得琴姬哑声喊道:不可以!又不是多干净的地方,你怎么什么都想吃! 那人笑意盎然:水为魂,玉为髓,天上地下再没有比舟舟更干净的了。 水为魂,玉为髓?琴姬脑子转得快,这不就是说的水玉吗!她醋极,用力抽回发软的小腿:恩人好烦! 丢下人跑去浴室。 看着她身影消失在一扇门后,昼景暗叹自己不会说话,轻.舔唇瓣,冷静下来才有功夫去想今日之事。 舟舟没有忘记她。她的神魂还惦念着她。 她扬唇轻轻松松笑了出来。 早晚的事。 水玉当初以情入道,得道飞升,修成后天的水玉星主,直到香消玉殒情道都没臻至圆满,这是她的劫,也是她的运。 舟舟是水玉的转世,生生世世,怕是都要以情为道。 她眼目放得长远,想常人不能想,想了一盏茶的时间,整敛衣衫,推门而出。 大雨滂沱。 花红吐血昏迷,醒来见到家主阴沉着脸。 虽说她莽莽撞撞推门进去并未看清内里情景,但想来她是坏了主子和家主的好事,若不然家主不会大发雷霆。 她咳了两声,低头认错。 她是舟舟的侍婢,做错事自然有舟舟管教,昼景先前怒极伤了她,想着此伤不愈至少要损耗三十年寿数,她从袖口摸出一枚药丸,眼看花红服下,她面色复杂:以后莫要这般失礼了。 多谢家主开恩。 你做错了,自有你主子责罚。 花红小脸苍白:是。 昼景不想看见她,明知是迁怒,还是控制不住去想舟舟觉醒前尘的画面,两指捏着眉心,暗叹:果然是她贪心了。 舟舟还能陪在她身边,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 既然早晚都会想起,何必强求? 她放宽心,冲花红一笑,花红被她笑得腿肚子发软。 虽说家主一笑倾城倾国,但她 她乖巧行礼:见过主子。 昼景身形一僵。 琴姬发丝未干款款走了出来,恰好在廊上看到她的恩人冲她的侍婢笑得温柔,霎时弯了眉:恩人,你过来。 她醋劲有多大昼景早就领教过,更不敢敷衍了事。 乖顺地和小羊羔没区别。 让人看了不禁感叹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秋雨未歇,以磅礴的气势冲刷整座秋水城。 元十七坐在客栈点了一壶酒一桌子好菜,听着邻桌兴致高昂地聊城里的新鲜事,一杯酒入喉,她道了声痛快。 早听说崔家九郎是个不折不扣的风流鬼,风流鬼遭了秧,不知是哪路英雄豪杰做的事,大白日要了崔九的命根子还能全身而退,妙极! 连她听了都得说一声少侠好本事! 宋初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一杯接一杯,忍不住看了眼外面的雨势:这雨估计要下到明天去了,明天帝都世家的人就该来了罢? 拜见那位当然是天大的要事,不敢耽误的。明天,差不多了。想着很快就能见到爹娘,元十七高兴地又饮了杯,忽的想起一事:不过我怎么听说家主遣人劝退去了? 劝退,你爹娘估计也得来。不为拜见家主,你爹娘肯定想你了。宋初喝了口闷酒:我爹娘就不一样,他们巴不得我离他们远远的。 这是什么话?伯父伯母才不是那样的人。 什么不是?家书我都寄回去几封了,一封回信都没收到。 且等等,急什么。 宋初瞥她:不说那些了,喝酒! 茶香四溢。 少女身着浅色裙裳,发间别着一支样式精巧的金簪,略施粉黛,十分冷俏有了十二分绝美姿容,从浴室拐出来,眉眼仍晃着先前玩闹惹出的欲.气,一笑愈发了不得。 她撑着下颌,杏眸闪亮:恩人,你和小红说什么了?我可有扰了恩人雅兴? 昼景苦不堪言,紧张地指缝都汗津津的,心知她的舟舟是在和她秋后算账,她抿了抿唇,正襟危坐,眼神清直:她搅了我们好事,我很生气,顾及她是你的人不好重罚,遂敲打了两句。 顶着一张清心寡欲的神仙面容,说的可都是什么话!什么叫做搅了我们的好事?琴姬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着实在意被她把玩玉足泄.了身。 思绪顿在那,恍然间生出忘记要事的遗憾和浓浓不可忽视的困惑:以她的定力,即便再欢喜和恩人玩闹,都不该被弄得那般狼狈。 她蹙着眉:你以后不准对其他姑娘笑。 吃起醋来不讲道理的性子昼景爱极了,她乖乖巧巧嗳了声,若身后有尾巴,怕不是狐狸尾巴都要得意翘起来。 这就是她的舟舟啊。 无论前世今生都在意她到了骨子里。爱得深,情情爱爱里容不下一点瑕疵。 深情凝望眼前这张美貌惊人的脸,昼景心里软绵,饶是投胎转世的舟舟和上一世的模样秉性有所不同,看着她的眼神永远是那么缠绵如水。 一模一样的杏眸,盛着或许连舟舟都察觉不到的过分深情是神魂里带来的亲近依赖。 这就是她的舟舟啊。 她再次感叹。 人有千万种相貌,若同样的相貌承载不同的神魂,那也不是她的舟舟。 她的舟舟,必然魂魄心神骨韵都是她爱的。原汁原味的爱慕热切,一击必中的情有独钟。 她眨着眼睛想得远,琴姬耐不住心头疑惑,手指摩挲意中人下巴:恩人之前 她酝酿措辞,仅以气音问道:真没对我做其他的么? 好奇心旺盛的姑娘想问个答案。 昼景逗她:你就当我对你做了什么罢。 什么叫做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琴姬不满,说出口意识到这话题甚是暧.昧,再看她又觉得烦:你走罢。 姑娘变脸的速度太快,昼景极其宠溺她,再怎么说都是她一天天看着长大的姑娘,对其脾气秉性了如指掌,当即不管不顾吻在她眉心:我会想你的。舟舟。 她走得快,眨眼走出门再望不见那道影。 琴姬指腹抚在温热的眉心,她刚走,她就想她了。 相思乍起,如秋风过境,摧拉枯朽的,同样不讲道理。 一定发生了我不知的事,到底忘了什么呢?她喃喃自语,眼里蒙上一层浅浅的疑惑。 天边雷霆汹涌,打开花窗琴姬定定地抬头望天:还是说之前我想起什么,又忘了 良久,徐徐叹了一口长气。 经此一闹真就消了先前对昼景的怨气。 扪心自问,今日之事她实在不敢再经一回,想想就羞人。 她轻点眉心,盼着明日相见。末了忽生一念:恩人到底何时才变成狐狸给她瞧瞧、抱抱?若是变为狐身 想象着深秋寒凉时节抱着毛茸茸大狐狸入睡,翘起的唇角怎么都压不下。 这么毛绒可爱的恩人,真想早点抱入怀。 出了门,昼景连着打了三个喷嚏。她眼神微妙,回头望了眼白狸院的方向,轻啧:把我赶跑,又偷偷想我,不老实。 她笑着去处理其他事务。 帝都那些个世家,都说了不要来,偏来。 【逐光盟】的成员虔诚敬畏地看着他们真正的盟主,为首那人屏住呼吸献上星棠家主寄给盟主的信,昼景随手拆开,看了两行,失笑。 [爹爹,衔婵想娘了。] 这么大的人了,还用这种幼稚的法子提醒她不要见异思迁,笑过之后,她将信折好收进衣袖:傻孩子,爹爹已经找到你娘了。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震惊):突然有了好大一女儿! 感谢在20210430 00:42:22~20210430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2章 元家十四 秋水城, 连着下了两天的雨,雨水坠在地面砸出绿豆大的坑洼。 官道上, 元九娘坐在马背,身披蓑衣头戴棕皮编织的斗笠丝毫不为雨势所扰:爹,再行十里路就到秋水了。那位暂时不愿接受拜见,女儿想,咱们还是先寻十七为妥。 男人生得剑眉星目英俊挺拔,十六个孩子里面他最疼十七,最欣赏九娘, 闻言当即应允。 元十六此次死缠烂打跟随出帝都,咧唇在旁闹得欢:十七肯定想我们了! 元十五面上露出笑意:是你想十七了罢? 十五姐这是哪里话,光我想, 你不想? 她们都想十七。 十七是爹娘嫡女, 又是兄弟姐妹里面最小的, 平素宠着惯着就连一向冷清的娘都拿她当贴心小棉袄。 元十六哼了声, 握着缰绳策马来到马车一侧,隔着车帘大喊:娘,咱们很快就能看到十七了! 马车内,美妇眉目舒展, 耳闻外面风雨声, 思念女儿的慈母之心连绵荡开。秋水城她是不愿来的, 可这里有她的小十七。 凝在眼底的笑意微微一滞,眸色多了抹伤痛:十七生来有爹娘宠,有哥哥姐姐护,她的十四呢?她的十四又在哪?可有吃饱穿暖,可还活在人世间? 妇人睫毛颤动强忍着没教泪从眼眶滚落。 她的十四丢在风雨交加的冷夜,那雨和今日一样大。 凄风惨雨, 鬼哭神嚎。 她忍痛阖上眼眸,跟在身侧的嬷嬷劝慰道:十四娘吉人自有天相,元家世代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夫人和老爷行善多年,老天不会要十四娘受苦的,那个孩子,迟早会回到您身边。 会回来吗?刚强了多少年,便是元家最动荡时她都撑着一把傲骨未曾倒下,此刻想到只在亲娘身边呆了几天的娇女,罕见地生出令人不忍睹之的脆弱。 像她这样貌美清冷傲骨铮铮的女子,越脆弱,越惹人心疼。 男人看了眼风雨大作的天气,心忧地看了眼马车,恨不能跑去安慰里面定然又在思念爱女的发妻。 九娘。 元九娘颔首:爹爹宽心,我去陪陪阿娘。 她下马进到马车,果然看到阿娘哭红的双眼,心里不免跟着难受。 马车宽敞,嬷嬷侍候她褪下蓑衣,确认身上潮气渐退,元九娘才敢往阿娘身边凑。 元家收养了许多孩子,序列不分男女、嫡庶。妇人喜欢九娘聪敏多情的柔软性子,在她的幻想中,她的十四若太平安康集万千宠爱长大,也应该会养成这样的性子。 她自己性子冷,为此吃了不少亏,不愿最最疼爱的女儿落得与她一般的性情。 看似冷情的人实则背负重,最容易受伤,她深谙此理,基于不可与外人道的因由,待九娘总多两分额外的疼惜。 仿佛她的疼爱落在九娘身上,她的十四就能快乐无忧。 抬手替女儿拂去肩上不慎沾染的雨珠,问道:怎么进来了? 来陪陪阿娘,爹不放心阿娘一人伤心。 提到守在外面顾自担忧的男人,美妇沉了面容:提他做甚? 元九娘撒娇地喊了声阿娘,抱着妇人胳膊身子依偎在她怀抱:儿是阿娘的女儿,照样是爹爹的女儿,为人子女哪能不盼着爹娘和睦? 她每次做出这副小女儿姿态,妇人待她便没了法子,无奈喟叹:你呀,就知道娘舍不得怪你。 嬷嬷在一旁看得明白,整个元家除了十七娘能在夫人同老爷冷战时说上话,剩下的就只有九娘。 这么多年走过来她隐隐约约清楚夫人为何偏宠九娘,大抵九娘的脾气秉性容貌气韵最贴切主母日思夜想的十四娘。 夫人埋怨老爷,埋怨了整整十八年,怨老爷来迟一步,以至于十四娘出生没几天,名字来不及记录在族谱就被贼人偷走。 这是夫人心中解不开的结。 除非哪一日丢了十八年的女儿好好站在她面前喊一声娘,这心结才有望解开。 有元九娘在身侧陪伴,妇人无暇伤神,言语间问起女儿可有心仪之人,闹了九娘一个大红脸。 她最喜欢看女儿娇羞的小红脸,抱着喊了声心肝,暗暗琢磨帝都哪家儿郎配得上她家九娘。 思来想去,无果。 她笑了出来:我家九娘人品相貌俱是一流,不若九娘自己来选未来夫君? 元九娘睫毛轻眨:女儿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伤天害理做坏事,我的女儿想做何都可,只要你们幸福开心娘别无所求。也求我的十四能幸福、开心、得偿所愿。 秋水城很快到了。 元十七早早守在城门,眼尖地看到元家马车上插放的旗帜,驾马迎上前:爹! 她眼睛急着往后看,马儿哒哒载着她行了几步,看到从里面出来的妇人,她笑靥灿烂,脆生生喊道:娘! 云销雨霁,碧绿叶子在晴空下崭新发亮,飞鸟从这个枝梢飞到那个枝梢,地面满了雨水。 分卷(25) 元十七搀扶娘亲踏入她在秋水居住的房子,三进大的住所,宽敞干净。 娘,九姐、十五姐、十六姐,你们先在这住着,赶明我带你们去玩,这秋水城好玩的地方可多了! 你就知道玩!元十六嘿嘿笑了两声,朝她挤眉弄眼:十七,你在这过得很好嘛,看来我们白操心你了。 什么嘛,我过得好不好那是我的本事,姐姐们还是要操心操心小十七的,否则天南海北的忘了我怎生是好? 仗着受宠,她惯爱油嘴滑舌。 姐妹说说笑笑,感情甚笃。妇人那点伤怀被藏进心底,不愿在最小的女儿面前心伤,招招手:十七过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娘。 元十七窝进她怀里,眼神孺慕:娘,我在秋水城有好好跟着先生读书,只是近半年来的进度我都自学好了,书院先生讲的那些我都懂,所以偷玩了几天,您莫要听先生告状就以为我不上进。 她嘴甜,懂得卖乖,见到她妇人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我的小十七,不要听你爹爹胡说,在秋水玩得不快意咱们就回帝都,浔阳有得是人陪你玩。她抚摸女儿发顶,语重心长:玩归玩,文武之道也要用心。 我有用心。元十七嗓音甜甜,没两句话哄得妇人合不拢嘴。 元赐站在门外,听着里面妻女时而爆发的欢快笑声,感慨万千。夫人和他怄气怄了十八年了,再找不到十四,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他不敢进去扫自家夫人的兴,转身离开。 十四也是他的爱女,往后余生即便什么都不做,他也要把人找回来! 娘你是不知道,秋水城热闹太多了,昨儿个我听了一耳朵,哈哈,崔家九郎 元家的女儿各个敢说敢做,元十七当着娘亲和三位姐姐说得痛快淋漓,说完了一拍大腿:那崔九郎定是坏事做多被人报复了。 娘你说,被他骗了的姑娘该是有多傻,这么个浑人还拿着当宝。换了我,一耳光抽得他分不清东南西北!呸,我胡说的,我才不会这么倒霉遇见骗人心的畜生! 元十五把玩着小十七送给她的木雕,头也不抬:你想遇见都没门,家里这么多哥哥姐姐,到时候小十七找夫婿都难了,要过十五个哥哥姐姐的眼,我们其中一个不同意,你都没法嫁出去。 谁说是嫁了,我就不能娶么? 她话音刚落,妇人眼皮狠狠跳了下:娶? 是啊。元十七在家里是个宝,胆子大得很,叉腰道:先皇就是女子,却和女子成婚有了当今女帝,女帝和皇后又有了如今的太女,先皇可以,今上可以,为何我不可以? 她拿自己比之先皇,比之当今女帝,口气倒不小。 妇人愣了下,恍惚间想起生十七那晚天降异象。她轻捻指尖,笑:好,你若能找着个心甘情愿嫁进咱家门,娶也是使得的。 哎呀!娘,我最喜欢你了! 元十五、元十六和元九娘面面相觑,心道娘当真宠极了十七,若十七嫁人,头一个舍不得便是阿娘了。 娶个姑娘进门来,正合宜。 大周多少代严禁同性成婚,自打先皇登基,很多事慢慢发生改变。 昔年先皇在金殿之上当着群臣怒极摔了头顶皇冠换来意中人追封为后同葬皇陵的待遇,用皇位逼得百官妥协。 后有今上还为皇太女时迎娶他国王女为太女妃,前后两代人的努力,对皇权的严格把持掌控,才有了律法不再禁止同性之婚。 皇室且如此,那么世家效仿,此举也算不得特立独行。 虽说民间百姓对女女成婚颇有微词,可十七若真有喜欢的姑娘,亦是桩值得欢喜的好事。 清水胡同。 琴悦气得在家里摔了一方端砚,这个崔九!敢耍他! 说好了把墨棋姑娘让给他玩玩,结果前脚答应,后脚就传出崔家九郎被去势的消息,害得他昨天傻子似的满怀兴奋等在后山凉亭。 可恶!早不去势晚不去势,就在和他约好骗墨棋姑娘来后山凉亭时出事! 他眼馋墨棋姑娘很久,本想假装成崔九沾一沾美人身子,一下子美梦破碎,琴悦气得一脚踹翻凳子! 不行! 他还得朝崔九施压,去势了又怎样,只要没死,他都要借崔九的手骗到墨棋姑娘!下药也好,别管什么计谋,他都要试试! 对! 别忘了,流烟馆还有他妹妹呢。 哪怕不是亲妹,也不影响他仗着家主的势作威作福。 他转怒为喜,回味起在书院时同窗对他的奉承,不就是得知他妹妹和家主有一腿,妹妹攀了高枝,当哥哥的也能享福了。 正想着,他娘脸色煞白地跑进来:悦儿,悦儿,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赶紧逃! 逃?琴悦皱眉:娘你在说什么胡话,好端端的咱们为何要逃? 一时半会说不清,那家来人了! 哪家?娘,你老糊涂了罢。 前阵子他和娘各自在鬼门关走了趟,他年轻力壮还好,娘的精神气却补不回来了,每天疑神疑鬼担惊受怕,就怕梦里有恶鬼来朝她索命。 他心里瞧不起妇人胆小,声音四平八稳:我不走,谁来了我都不走。 是你那赔钱货妹妹的家人,她家人找来了!我方才在街上看见了! 妹妹?琴悦眼神一变:娘你可不要乱说,妹妹是我亲妹妹,我还指望她升官发财呢。再说了,就是她家人找来,双方连个信物都没有怎么就说她不是娘亲生的?她脸上可没写着她是谁谁家的女儿! 经他劝说,琴老娘收拾包袱的速度慢下来,细细琢磨还是觉得她读了书的儿子有见识。 是这个理儿,那就不逃了? 逃什么?娘,您放心,有琴姬在,您还有享不完的清福呢。大周重孝道,她就是再和咱们不亲近,您都是她娘,我都是她兄长,假的怎么了?假的咱们也要当成真的! 是,是,是这个理儿。 劝住了老娘,琴悦心思一动:娘,我最近没银子花了,写封信要妹妹给咱们送点呗? 没银子花了啊,好好好,娘这就走。 琴老娘年轻时有幸读过两年书,当即撸起袖子前往儿子的书房,用惯用不客气的口吻写了满满一页讨债信。 写好信,琴悦接过急着往流烟馆送去,边走边哼着走调的小曲,无耻之尤。 他走后,琴老娘急慌慌翻出匣子里的长命锁,这是琴姬尚在襁褓时戴在脖子的东西,上刻一个元字,她藏了十八年。 每次缺钱都想过溶了它打一对金耳坠,最后还是收手。 不是良心发现,是存了更恶毒狡诈的心。 待日后悦儿有了孩子,她便将这长命锁传给她的宝贝孙子。 当初在破庙因缘际会撞上贵人,她暗中观察几天,那户人家应该忽逢落魄:生产不久的贵妇,身边跟着一老奴一年轻侍婢。 这些年她一直没忘托人打听消息,前年猜到对方是何等了不得的身家,止不住动了妄念。 若是她的孙子戴着这长命锁出现在元家人眼前 纯金打造的长命锁样式新鲜,她遗憾摇头:看来必须要早点把这信物溶了,来个死无对证,咬死了琴姬是她亲女。 有个世家主当女婿,比元家人尊贵多了。 翌日。 元十七带着家人逛街,首先去了流烟馆。 娘不是最爱听琴吗?今儿个恰好是这里的琴师弹琴的日子,平时可不多见。 一行五人踏入流烟馆,母女容色尽是上乘,很是惹眼。 娘你看,那就是琴师,那位英雄救美,救的就是她。 在预订好的席位坐好,元夫人顺着女儿眸光看去,便见少女抱琴走上琴台,隔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冷冽清寒,五官看不大分明,依稀晓得应是极貌美的长相。 阿娘极少对人的相貌感兴趣,元十七乖巧搓手:这次订得晚了,下次,下次咱们怎么说都要抢前面的位子,娘就先将就将就? 美妇人罕见的对女儿的话没反应,翘首顾盼。 元家姑娘面面相觑,须臾视线分开,不约而同望向台上的少女。 元九娘想,这秋水城首屈一指的琴师,也太年轻了。 琴音乍响,音符在耳畔流转,她顿时收敛轻视之意,好一位天赋卓绝的琴师! 琴姬独坐高台,对下方听众的反应漠不关心。今日恩人要面见从帝都赶来的世家等人,没法来听曲。一曲毕,她抱琴离开,没理会周遭聒噪的吹捧。 这位姑娘。 她抬眸,还以为又是哪来的附庸风雅、贪慕美色之辈,未料想挡了她路的是名气质清绝的美妇。 元夫人总算看清她的脸,一瞬间愣在当场。 琴姬面容和缓,微微讶异:夫人? 娘。元十七不解地扯了扯阿娘袖子。 主子。柳绿走上前来,低声附耳道:家主来了。 少女眉梢染笑,朝妇人俯身一礼,快步走开。 行至垂花门,她倏地停住脚步,柳绿随从在侧,贴心问道:主子,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并未。 想着那位莫名拦了她路的美妇,琴姬忍不住回首望去。 她当然望不见不在此处的元夫人。 看着满目深秋景象,摇摇头,道自己多想,压下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介意,脚步重新变得轻快:走罢。恩人还等着她呢。 阿娘?阿娘? 元十七不敢大声说话吓到她最最敬爱的阿娘,悄悄勾了阿娘手指,惊觉她指缝都浸出薄薄的汗。 她一怔:阿、阿娘? 作者有话要说: 昼星棠:行叭,我的辈分貌似又低了 捉虫!加更更需要可爱们的热情哦!爱你们!! 感谢在20210430 17:24:13~20210430 23:0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3章 心弦荡漾 白狸院。 秋风送爽, 琴姬一脚踏进小院眼尖地看到秋千架下悠悠闲闲荡秋千的某人。 雪发仙颜,秀竹般的身段, 脸上挂着孩子气的笑,边荡秋千边尝碟子里滴水的紫红葡萄,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都不怕噎着。 她安安静静瞅了昼景好一会,家主吃完了葡萄,身子在秋千上荡得高,待落下去, 一只白猫兴冲冲窜进她怀里。 于是很快成了家主单手抱猫单手握着秋千架一侧的麻绳在半空悠悠荡荡。 人是美人,猫不是好猫,一股脑往她恩人怀里钻。琴姬实在看不下去, 掩着帕子清咳一声。 昼景早察觉她来, 奈何她的姑娘不说话, 她也不好打扰她欣赏美人图。身子落回地面, 她抱着猫儿朝少女浅笑:舟舟。 琴姬看着被顺毛顺到舒服眯眼打呼的白猫,很快意识到这是前阵子常爱来她院里蹭吃蹭喝的小馋猫,打定主意下次猫儿再来要饿上它一顿。 敏感的小动物睁开一对圆溜溜的猫眼,在昼景怀里翻了个身, 下一刻, 干净顺滑的猫毛直接冲天炸起来。 少女拎着猫儿后脖颈, 纤细嫩白的手在阳光下甚是漂亮,昼景看得移不开眼,笑:怎么和只猫较上劲了? 这只猫,坏。她拎起猫懒洋洋瞥了眼,见是只小母猫,脸色稍缓:都不知是谁家的猫就敢乱抱, 万一咬你一口怎生是好? 她说得理直气壮,越说越深以为然:恩人还是不要抱来历不明的猫了。 昼景狭长多情的眸子笑吟吟瞧她,余光若无其事扫向守在不远处的侍婢。 柳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当即识趣退开上次家主那一喝,花红内伤还没彻底好利索,她可不敢触这霉头。 琴姬被她看得心尖酸软,手上力度松开,白猫抓紧机会跑开,小肉垫踩在地上悄然无声。 她问:恩人笑什么? 舟舟,怨气可消了? 她还惦记着这事。琴姬不受控制地想起之前被她捉弄的情景,脚趾微蜷,语调柔和婉转:嗯,消了。 再不消,她怕这人想出其他更过分的法子来折腾。 话音未落,腰身被急切揽了去。 家主笑颜明媚,眼尾扬起一抹毫不吝啬的喜气:好极了,我以后再不抱来历不明的猫儿,我只抱你。 冷不防被她高高抱起,琴姬宠溺含笑,手撑在她两侧肩膀,发丝散落一缕,若无若无搔在心上人脖颈,怕她痒,琴姬替她拂去。 指尖蜻蜓点水掠过指下温润如玉的肌肤,她嗓音低柔缓慢:恩人以后不准再抛下我了。 昼景信誓旦旦,眼里的深情快要化成水溢出来:不抛下你,唯爱我的舟舟。 她喊我的舟舟,琴姬腰肢瞬时软了。 想吻恩人。 她无意识地轻抿唇瓣,眼神染了热意。 这两瓣薄唇梦里她尝过很多回,梦外正儿八经的一次都没有。 恩人 她红唇微张。 昼景笑着将她身子抛起,纤柔有力的手臂牢牢托着她的娇臀,琴姬被骤然抛起,没怎么惊慌,含羞地攀上那窄腰,仿佛早就猜到会有此一举。 站在远处的柳绿软着腿干脆跑开,碰见过来问是否开饭的花红,急忙拽着小姐妹一块儿溜走。 还开什么饭? 主子现下可不想吃饭! 脑海冒出秀色可餐四个大字,她红了脸:完了完了,她被主子带坏了! 阳光洒落庭院,秋天盛开在花圃的花招摇着最后的美,婀娜晃动,如少女盈盈流转的眼波。 抱这么高琴姬杏眸含笑,意有指:恩人这样子,打算做甚坏事? 昼景羞赧弯眉:我不动,舟舟来吻我。 平素风流使坏的人羞得面若芙蓉,琴姬爱极了她这份情态,有的忍耐克制濒临极限,她低下脖颈,后背蜿蜒出极其好看的脊线,长发倾泻,昼景鼻尖满了清冽至洁的水香、发香。 分卷(26) 率先一步闭上眼。 睫毛微颤。 花瓣亲吻另一朵盛开娇柔的花瓣,暧.昧且纯情。 浅尝辄止中爱意温柔纠缠,少女的唇缓慢含.弄那片薄唇,沉迷专注,兴致勃勃。仿若要把昨日遭受的折磨一鼓作气还回来。 昼景小声轻嘶,仰着头大胆回咬过去。 琴姬下唇被咬也不恼,暂且放过她的好情人。 她容色娇艳沾染情.欲的媚,偏生笑起来眼尾冷冷清清的韵味融化为世上再秀净不过的纯,正谓媚而不俗,情而不色。 方才那个吻胡闹又温情,仅仅四唇相贴两人就玩得流连忘返,这会被咬了,她笑若春华,嗔怪:恩人是不是玩不起? 昼景委屈得想哭。 她哪里是玩不起,她是太知道怎么玩了,而她的舟舟故意不要她得逞,还咬人。 若非亲身经历,她自己都不敢想梦外初次真正意义的吻会如此纯情磨人,灵活柔软的舌头白瞎了多少年练出来的本事,此刻英雄无用武之地,甚是寂寞。 她眼里的遗憾贪心可不要太明显,琴姬只想吻她,没想把自个弄得狼狈不堪,她太清楚恩人的本事了。 齿关坚守,不敢诱敌深入,唯恐早早把自己折进去。 梦里成婚第二晚恩人得了餍足便跑没影,有这前因,琴姬哪还敢放纵着给她一个痛快? 那是断断不能的。 她总说墨棋傻,更不会以身涉险做那等傻事她经不起恩人抛弃她第二回 了。 这隐秘心思无人知,少女眉目欢喜:恩人,我走不动,你抱我进去。 好。 此情此景,昼景唯有宠着的份。 晴空万里,两人在庭院旁若无人荒唐了足足半刻钟,进屋又瞧着对方默默看了小半刻钟,看饿了,这才想起喊花红柳绿摆膳。 秋日的午后时光总比其他季节多了三分暖黄,琴姬扯了恩人来弹琴鼓瑟,乐曲声飞出高墙传到云渊的耳,她暗叹家主不动心则已,心一动,意难收。 琴姬这般女子,那是注定往云端走的,流烟馆留不住也不敢留了。说不得往后见了她,她还得躬身行礼道一声主子。 十年前无意看到琴姬的第一眼,看到小女孩精致出挑的长相和一对纤纤玉指她就有预感:此女非池中物。好在十年来在流烟馆她待琴姬不薄,也算命里的缘分。 她压下纷繁念头,等曲子停了,这才踏进白狸院。 前辈。 见她此时来,昼景猜到又有事要去处理,轻拍少女手背:我去去就回。 嗯。 她没问旁的,起身替心爱之人整敛衣领,像贤惠的妻子为夫君操持着细微琐碎。 这场景很是熟悉,昼景一时情热握住她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吻:等我回来带你去逛夜市。 看你说的,我还会独自跑了不成? 见她笑,昼景小脸倏地一红:那我、那我走了? 我送送恩人?她抬眉故意打趣。 不必了。昼景匆匆转身,步子迈得飞快。 若没看错,耳尖应是红了。琴姬笑着目送她离开,暗道她可爱。她们在梦里成婚亲密无间,新婚夜恩人待她丝毫不客气,这时而坏极时而乖巧腼腆的反差着实有趣。 活脱脱一个痴人。 出了白狸院,迎风吹散耳尖热意,昼景别扭地揉搓两下脸,感叹自己愈发离不开她的姑娘。呼吸之间她周身痴缠的柔意褪去:何事来寻? 亲眼见识了家主对琴姬的情,云渊恍然回过神,愣了愣,方想起为何而来。 是帝都元家这代的掌家人,有事求前辈相助。 元家?哪个元家? 云渊换了个说法:元游之的那个元家。 哦,书香世家。 看她有印象,云渊道:元家近些年发展的很不错,朝堂新贵,受陛下隆恩,一家子都是忠君爱国之辈。 忠君爱国昼景松了口:那就见见罢。 元赐心情忐忑地等在茶室。 门忽然被推开,抬头看见那头明耀霜发,他想也不想俯身跪地。 昼景走进门还没看清人就被这一跪跪得眉头蹙起,纵使有求于人,何须如此大礼? 双膝距离地面三寸,元赐被一股玄妙的力道托起,知道自己一时失态惹得前辈烦恼,按捺住心底的迫切,恭敬请人入座。 元勉之? 晚辈在。 他自称晚辈,昼景觉得有意思:我看起来很老? 元赐身子一僵,这才有胆子直视家主容颜,目光交接,他默默吸了口凉气,衷心道:前辈天人之姿,青春不老 喊什么前辈? 垂首在侧的云渊暗暗轻扯嘴角,要是没记错的话,家主可是特意嘱咐过要喊他前辈的。怎的到了元勉之这就 她瞥了眼英俊挺拔的元家掌权人,默默咽下未出口的疑惑。 昼景观他言谈举止颇有君子气象,笑道:罢了,何必拘泥于称呼?来找我求何事? 她开门见山,元赐不敢怠慢,郑重其事地将沏好的香茶献上:前辈,请。 看样子不喝不行了。 昼景接过茶盏象征性地抿了一口:说罢,何事。 求前辈帮忙找回我元家丢失十八年的女儿 你家女儿? 流烟馆门外,琴悦东张西顾,看到来人急急忙忙欲抓对方袖子,被躲开。 燕舞是墨棋的贴身侍婢,墨家强娶琴师时整座秋水都知道琴师有个卖女求财的娘和卖妹求荣的兄长,她嫌恶地躲到几步开外:什么人呀这是,亏你看起来还是读书人,大庭广众就敢拉扯姑娘衣袖! 她嗓子尖亮,一下子惹来众多眼目,被无数双眼睛看着,琴悦心里恨极,想着迟早有一日要将这对主仆降服身.下。 他面上不显,硬着头皮讨好道:燕舞姑娘,你就帮忙给我妹妹送封信罢,你也不希望她被人戳脊梁骨说她连亲娘的信都拒收罢? 眼看燕舞根本不理睬他,在流烟馆门外蹲守将近两日的琴悦不再压着张狂的脾气:好个得了富贵就不认亲娘的琴道大家! 他要闹,燕舞才不管他怎么闹。只是扯上琴师的名声,她怀着恼怒瞪了琴悦一眼,委实想不通琴师那样冷俏端庄的人物怎么会有这么个恬不知耻的兄长? 琴家卖女卖得理应当,以琴老娘敢和文坛大儒叫板撒泼不要脸的劲头来看,琴悦深得其精髓,乱乱糟糟,厌恶气得一跺脚,夺过信来:闭上你的嘴!真不知丢人两字怎么写! 被个小丫头训斥,琴悦气得想当场□□她一番,忍了忍,看她好歹收了信,索性豁出脸面,守在门口等着妹妹遣人给他送银子。 围观众人指指点点,他权当听不见。谁让他们没一个得了家主看入眼的好妹妹呢。 燕舞一路气冲冲回到馆里,见了迎面走来的花红,她不知是否好心办了坏事,将信递过去。 看到信封熟悉的一笔丑字,花红冷了脸:真不知主子到底欠了他们什么!烦死了! 替自家主子喊了一顿屈,连带着嘴里将琴家母子骂得狗血淋头,花红咬着后槽牙回到白狸院。 她每次露出这恨不得吃人的表情,琴姬不用想就知道琴悦又来打秋风了。 她站在荷花池栏杆前散漫地投喂鱼食:信放下罢,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主子!像他们那样的人永远不知道满足!您就 花红不忍再言,眼圈泛红,竟是气得噙了泪。主子多少身家都填了那无底洞,还要往里填,没点像样的嫁妆怎么好嫁进世家高大门院? 我都不气,你气什么。好了。琴姬随手丢了剩下的鱼食,引得荷花池的鱼儿争先抢夺。 不管了。不给他们银子了,别哭了。 花红拿帕子抹泪:真的不给了?万一他们再来闹呢? 那就随他们闹。琴姬轻嗤:有恩人在,他们不敢闹。 太阳渐渐西沉,琴悦枯等在门外,等得肚子都饿了,还没等来一叠银票,他急得往里闯,被馆里的护卫拦下来。馆主坐镇流烟馆,又有盟主在此,哪容得了人撒野? 琴悦灰头土脸地被扔出门,啃了一嘴泥:呸!你们好大的胆子!我妹妹是流烟馆的琴师,家主是我未来妹婿,你们活腻了敢对我不敬?! 再次路过流烟馆,元夫人注意力很快被吸引。 元十七道:那人啊,就是琴师的兄长,论不要脸,他怎么着也得落个魁首。 琴师的兄长 妇人眼目锐利,瞧了两眼,沉声道:不像。 是不像,那位琴师比咱家最漂亮的九姐都好看,说她和这人是兄妹,打死我都不信。 元十六伸长了脖子看那边的闹剧,看见书生模样的人被打,她说者无心:琴家卖女儿卖得那么痛快,是不是亲生的还两说呢。 妇人的心弦彻底被挑弄起来,抬腿便走。 哎?娘,娘走那么快做甚? 元十七摸不着头脑。 元九娘和她并肩而行:阿娘又在想十四了。 十四姐说到这个骨血相连的嫡亲姐姐,元十七心中一痛。 元家向来是不过中秋的。因为阿娘说少了一人,少一人不算团圆。是以家人相聚的中秋节,是家里一年到头最冷清的日子。 阿娘想十四姐,阿爹也深深地思念十四,家里有人都希望少了的那人能早点被找回,元十七忍着酸涩眨眨眼:快跟上去罢,不然阿娘又伤心了。 姐妹四人追上前,岂料回到十七住的小院,妇人没回屋缓解伤痛,反而沉声问管家:老爷呢? 老爷出门未归。 元夫人神色顿冷:是了,我倒是忘了,回回我用到他的时候他都不在。 赶来的元家姐妹闻得这话,惊得变了脸。 娘 不用多说! 沉默了一路,元夫人此刻蓦地爆发出雷厉风行的一面:家中随行护卫呢?喊过来,我有事吩咐。 管家不敢怠慢。 一道道命令传达下去,元十七听傻了眼:九姐、十五姐、十六姐,娘这是 元九娘小声替诸位妹妹解惑:你们不觉得今日见过的那位琴师 她怎么? 她很像阿娘。 元九娘捏着帕子沉吟:眉眼、神韵,占了这两点谁还能说是巧合?须知道无论眉眼还是神韵,阿娘的形神都是千万里难寻其一。而琴师犹在其上。 元十七兴奋地压不住声,眉飞色舞:她就是我的十四姐姐么!怪不得!怪不得我一见她就觉得亲切,仿佛前世相识一般。 元夫人茫茫然朝她的嫡女投去一瞥:原来十七也觉得她与众不同么? 那会是她的十四吗? 她揉皱掌心的锦帕,紧张地不知该做点什么缓解。 再等等。 等护卫查出线索。 等贼人露出马脚。 她仰头望天,心里不停祈求:让我的十四回到她娘亲怀抱罢。 流烟馆。 元赐迈出馆门,心里的大石缓缓放下一半,有家主出手相助,总比他们元家掘地三尺要来得容易。 他离开后,昼景脚步轻快地回了白狸院。 舟舟! 回来了?琴姬迎上前引她座位坐下,昼景眼神胶着在她身上,笑:你怎么不问我去忙什么了? 嗯?那恩人忙什么去了? 有人求到我头上,求我替他找失踪了十八年的女儿。 失踪了十八年的女儿琴姬目色微凝:既是失踪了十八年,为何现在才开始找?莫说差十八年,差一天、一个时辰都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轨迹 舟舟?昼景握着她手:你怎么了? 我无事。 你这样子可不像无事。 琴姬坐到她腿上,脸埋在她怀里吸了一口香:我是觉得这世间的父母太不一样了。有的人为了自己孩子能舍生忘死十八年都不能忘怀,有的人巴不得榨干她最后一滴血,还好我有恩人。 那对母子又来找你了? 她反应如此快,琴姬摇摇头:恩人就不必管了,我自己可以处理好。 不要我管? 她嗔笑:只这一件事不要你管,其他的都给你管。 昼景响亮地亲她额头:暂且听你的,你管不好,就让我来管。 少女慵慵懒懒地依偎着心上人:恩人,你抱着我睡一会。我困了。 好。昼景问她:回房睡? 回房睡。 她阖上眼,劳心伤神了大半日,等昼景抱她上榻,人已经睡熟了。 轻手轻脚替她解了外衣,不敢多看,相拥而眠。 一觉睡了小半个时辰,琴姬醒来就看见自己着了里衣窝在恩人怀里,外面天色昏暗,她不时偷亲恩人脸颊、耳垂、侧颈,把人亲醒了,朝她温软一笑。 昼景被这一笑迷了眼,翻身压她在身.下:我的舟舟 琴姬扬起好看的颈线,在她覆上来前先一步献上自己的唇,不等恩人拿出她的看家本事,她不客气地咬在心上人舌尖。 不闹了好不好?求饶我这次? 她意识再清醒不过,昼景不好再继续下去,人躺在她身侧,忍了会,她语气幽幽:为何这么喜欢咬我? 分卷(27) 因为喜欢你呀。琴姬把玩她的秀发,转而翻身伏在她身上:恩人太厉害了,我怕。 昼景郁闷地不知说何是好,她的姑娘说怕,一是真的怕,其二嘛,大抵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她不客气地踩在她那对玉足,故作凶狠:不准怕! 美貌的女孩子在她怀里笑得妩媚风流。 笑够了,闹够了,昼景为她穿好簇新的绸衣:走,吃完饭逛夜市去! 逛完夜市呢? 逛完夜市我们就回家。 白狸院? 昼景弯下腰来为她穿靴袜,视线没忍住多在那玉白的脚趾停留一晃。 她存的什么心思琴姬哪能不知,羞极了拿脚去踩她掌心:专心点~ 踩得家主心都跟着荡了一荡。 嗯,白狸院。 你,和我?琴姬指节轻托她下颌,温柔低语:恩人,你是忍不下去了么? 昼景手上不停,替她穿好靴子,眼神无奈对上那双痴情的眸子,她叹:你要我如何忍得下去呢? 情深,欲.炽,她忍了几十年了。 私心里更想着再刺激刺激她的姑娘,迷.情顿悟虽说可遇不可求,万一有惊喜呢? 等她的舟舟全然忆起前尘,便不会动不动吃醋受那磨情试炼之苦。而她自己也能好受许多。 一举多得。 被那双藏火的眼睛凝望,琴姬只觉心里的火都烧了起来。她起了挣扎,暗忖:难道恩人想,我就不想么? 你她声线不稳:你还能入我的梦么? 能的。昼景抱她起身。 琴姬软绵绵搂着她腰,迟疑良久:那你今夜来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30 23:04:27~20210501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4章 人间鲜活 暮色四合, 琴悦撑着一瘸一拐的腿往家赶,衣袍凌乱, 鼻青脸肿的,眼睛不知被谁打了一拳,他恨得快要咬碎银牙:该死的!好大的胆子! 行到清水胡同,他不得已用袖子遮脸避过街坊邻居的暗讽打量。 进了门,琴老娘正在洗衣服,琴悦闷声不悦地喊了声娘。 琴老娘忙着洗完最后一件衣服晾在竹竿,回头见儿子好好的脸被打成猪头, 她一惊,天塌了一般:怎么回事?不是去管那赔钱货讨债去了?她敢打你?! 丈夫死后她以儿子为首,二十多年来都是围着唯一的宝贝疙瘩转, 平时舍不得碰一根指头, 脏手累活也从不肯要儿子沾手, 见他不仅伤了脸, 还瘸了腿,撸起袖子就往门外冲。 娘去给你教训你妹妹,反天了,她敢朝你动手! 她怒不可遏, 琴悦顾不得腿伤连忙拉住她。 即便真是琴姬把他打成这样, 他也不敢和娘说。遑论打人的是流烟馆狗眼看人低的护卫。 他倒不怀疑这里面八成有他那便宜妹妹的默许, 毕竟他这个妹妹心性狠着呢。 三年前从书院回来,他陡然见到出落得小仙子似的妹妹,一时没收住觊觎贪婪的眼神,被狠狠揍了一顿。 那时候琴姬就敢因为一道冒犯的眼神打他,更别说如今翅膀硬了,长大了, 还有心上人做靠山了! 他扯住老娘的衣袖:娘,娘,误会了,不是妹妹动的手。 那是怎么回事?悦儿,你快告诉娘这是怎么了?你得罪谁了? 我谁也没得罪!琴悦嫌弃她啰嗦,不耐烦道:是流烟馆的打手,我带着娘的信去讨要银子,妹妹根本没出面,我想闯进去和她争论一番。这不,就被打了。 可恶!他们太过分了! 自家的孩子自家心疼,琴老娘急急忙忙从屋里药箱里拿出活血化瘀的药膏:悦儿,你这腿可要紧,不如咱们要大夫看看罢? 看大夫?琴悦嗤了声:娘,咱们哪来的看病的银子? 琴老娘又想起被她收起来打算改头换面的长命锁。 这些年母子俩靠着琴姬养活,琴老娘买新衣的钱、琴悦上书院读书的钱,就连他去青楼招.妓大把大把装阔气撒出去的银子都是琴姬的体己钱,由俭入奢易,再换回来,却是一文钱愁煞人了。 那该怎么办?你这腿 没事,大不了再想其他办法。琴悦开始打崔九的主意。 这不行!一向惯着儿子的琴老娘不答应:我还是得去流烟馆一趟,那个赔钱货,哪里来的野狗都欺到她兄长头上了,她还要无动于衷? 她既然打算放弃元家那条线去攀附昼家的权势,这个偷来的女儿就得牢牢攥在手心,她站起身:我去找她要个说法! 娘!琴悦拦不住,心里恼火,重重甩了胳膊:娘你裹得什么乱!不能去! 为何不能去? 唉,娘你听我说。他拉着妇人的手:不能让家主知道咱们管琴姬要银子,而且娘,你不能再喊她赔钱货了,要不然被家主听到,咱们性命都不保! 听说是要命的事,琴老娘呀了一声:有那么严重吗? 娘!您忘了墨家是怎么败的,墨闻钟是怎么死的了么? 那可是一句话就能要人命的主!杀人根本不用动刀子的! 经他提醒,琴老娘惊出一身冷汗:是,是,你说的有道理。那咱们没银子花怎么办?你这腿又怎么办? 无妨,咱们去崔家打秋风。娘,你有个好女婿,我有个好妹夫,看在家主的面子崔家都不敢把咱们赶出来的。只要咱们不和妹妹闹得太难看,大周重孝道,她不敢违逆您的。 说这话时,却是忘记当初他们是如何狠心逼嫁。 琴老娘被儿子一顿劝,劝住了想找人算账的心思。她叹了声:我扶你回房躺着,你呀,你妹妹还真是狠心! 她改口改得快,不再一嘴一个赔钱货,琴悦放下心来。 不过娘,您还是得给妹妹写信,我有空就去送信,送的次数多了,她迟早受不住人议论给咱们银子的。这门血亲,她想断也断不了。 妇人应下。 却说元赐回家得知夫人先前找他,激动地一颗心恍惚从死地里活了过来:夫人真的说要找我? 管家看他这副模样不忍心说出后面那句,纠结再三还是吐出实话:夫人找您,您不在,然后夫人恼了,自己吩咐护卫一件件将事情安排下去。他小声道:应是和嫡姑娘有关。 十四?!元赐心口一滞,自知已经错过和夫人谈心的最佳时机,他长长一叹:夫人已经好多年没和他平心静气地共处一室了。 想到从家主那得到的承诺,他精神一震:我去见夫人,你退下。 是。 推开门,元赐深呼一口气,揉了揉脸,愣是揉出十分笑意:夫人。 元夫人指间拈着一枚白子,对着棋局思索,全然当没他这个人。 夫人,我去求那位了,他答应要帮咱们找回女儿 吧嗒。 棋子骨碌碌滚落在棋盘。 你去求人了?你元勉之不是清高自傲自诩从不求人的么? 元赐自责羞愧不已:我早该去求人的。颜面算得了什么?哪有女儿重要? 他此时明白过来这个道理,元夫人冷笑:你明白的太迟了。 当年我生产之后在破庙苦苦等你,你不来。仆妇和侍婢一老一少经不得事,我身边连个得用的人都没有,怪我,都怪我无能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 我恨死了我自己,为何要在那夜昏死过去。但你呢? 你是十四的阿爹,是我仰仗的夫君,十四被贼人偷走了你才来,我的心快疼死了你才来,你来了有何用? 我和十四需要你的时候你不来,往后也不要再来了。我不想见到你,我的女儿,我会亲自把她找回来。不需要你插手。 颜儿 出去! 元赐忍泪干脆利落地跪倒在她面前:颜儿,十八年了,咱们可有说过一句温和的话?十四我会找回来,你竟真的不顾及和我的夫妻之情了吗? 谢温颜心头有气,大袖一挥扫落棋盘,棋子噼里啪啦落得满地,她胸前剧烈起伏:那我的十四呢?谁来疼疼我的十四,谁来在乎她到底是怎么活过这些年的!我原谅你,我想要原谅你,可我连自己都无法原谅!你要我怎么原谅你? 元勉之,你说过要来的,你说过那晚会来接我们母女回去,晚了!你没有来! 我拖着元气大损的身子等你,等到浑身发冷,等到昏死过去,我信任你,你是怎么回应我的? 你既然答应了我和十四,那晚就是跪着、趴着、一身是血,你都得出现在我面前! 你若在,何至于十四会被人偷走?何至于我们夫妻十八年来不得和睦! 我已经还了你一个十七,你别再来烦我了。元勉之,我现在是怨你,可你别逼我恨你。 她身子颤抖,霜寒的眉眼掩着决然神色。 不知过去多久,房间恢复安静。滚落在地的每一粒棋子都被捡回放入装棋子的玉盒,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元赐跪在地上的画面,抖着手将热茶捧在掌心,企图缓解心尖的冷。 怎么了? 华灯初上,琴姬忽略那种玄妙的伤感,搓搓指尖:手冷。 好端端的怎么会冷?昼景将她的手裹在掌心。 她天生体热,命格主火,被她握上指尖的一霎,凉意被驱散,少女弯了眉,调笑道:恩人真好用。 是啊,我好不好用,舟舟最清楚了。 琴姬嗔她油嘴滑舌,竟不敢再看她。今夜若入梦,恩人保不齐要对她做点什么。 我以前当真是做梦都喜欢和你把臂同游看尽世间景象。 现在梦想成真,感觉如何? 感觉她唇角翘起:感觉和梦里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人间鲜活,是梦里比不了的。 也不单单如此。琴姬嗓音清凉,咬字清晰,有种旁人发不出的淸泠美韵:最大的区别是我知道即便这夜过去了,你还在我身边。 昼景笑得开心:我还记得十三岁那年你第一次在梦里见到我,愣是在梦里放了半个时辰的烟花,红的、白的、蓝的、粉的、五彩波澜,热闹得紧。说说,怎么想的? 提到少时囧事,琴姬脸颊染了一丝烫:没怎么想,只是见到你,心里就想着应该有一场烟花。要最绚烂,最明耀,如繁星璀璨。 你出现在我梦里,亲自走到我面前,让我看到你的脸。你站在那,无疑是在我心里放了一场永不晦暗的焰火。恩人赠我焰火,我还恩人烟花,如此而已。 况且美人是要用美景来配的。 恩人驱散了她幼时阴霾,惊艳了她整个少年时代,以至于往后再无人能入她眼,入她心。 不说看到那张脸,仅仅第一次在梦里听到那道似曾相识饱含安慰的声音,恩人就和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不同了。 是独一无二。 也是极致欢喜。 她的感情往往藏得深,很少像现下这样明明白白讲出来。 长街人来人往,不同于她们在梦里虚幻出来的浮华热闹,此间飘荡的是真真实实的人间烟火气。俗世的温暖比之梦境的繁华多了让人留恋的吸引。 昼景聪明,猜想她的姑娘大抵是在暗暗兴奋,兴奋能和她夜市同游。 这份兴奋很快传到她心坎,耳边回荡少女方才的一字一句,她心脏不停鼓噪:舟舟 琴姬腼腆地低了头:不带我逛了吗?这么急着回去吗? 勾着她的小拇指,昼景按捺住胸腔满满的热情:继续逛。把以前咱们在梦里演示过的,再玩一遍。 啊?那太多了。 十年,恩人陪她在梦里可谓是胡闹,连梦里摘星的事都为她干过。 她促狭一笑:恩人,我要天上的星星,你还会摘给我吗? 会啊。昼景拿指尖挠她掌心:我就是舟舟的星星。 长烨星? 嗯。就是天上最高、最亮,星光如火闪耀的那颗。她回头道:只要舟舟想要,这颗星星永远都是你的。 我想要。她柔柔媚媚道出这句本不敢说的话。 昼景呼吸急促,耳根子红着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一本正经看着影影绰绰的人潮:嗯,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了,猫猫叉腰.jpg 感谢在20210501 17:42:19~20210501 23: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5章 锋芒试探 阿娘!阿娘这里!阿娘快过来, 这里的花灯好漂亮!元十七踮着脚尖招手,扭头看向高高挂在树梢的花灯是星星的形状啊。 元九娘搀扶着自家阿娘, 柔柔软软地笑道:阿娘你看十七,还是个孩子呢。 在为娘眼里,我的九娘不也是乖巧讨喜的孩子?谢温颜轻拍女儿手背:走罢,再不去她就要急了。 人潮汹涌。挂在树梢的星子花灯很快被摘下,元十七愣了一下:等等,等等!这花灯,这花灯我要了! 一看是个青春明媚朝气蓬勃的姑娘, 店家登时露出为难的神色:小姑娘,不是不卖给你,是这花灯已经有主了。 我出更多的银子!双倍, 不, 三倍! 帝都来的世家女花钱不眨眼, 店家踌躇地停在那, 耐着性子和她讲明白:店里其他花灯都是可以用钱买,但挂在门前柳树梢的这盏不能用银子买。 分卷(28) 哎?那用什么买? 店家自得一笑:用诗文。泼天才气比酒醇香,比金银贵重。 元十七还是头一回听这事,笑眼眯起:你这做生意还蛮讲究的, 不过诗文我也会。我当场写一首, 看看我们俩的诗文哪个更好然后你再决定送给谁, 可好? 这 半刻钟的事,店家你且等等。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细笔杆,借了店里的墨汁,冥思苦想,低头在宣纸洋洋洒洒写下一首七绝。 提笔一气呵成,别的不说, 就说小姑娘凝神挥笔的气势,就和旁人不同。店家不免高看她两眼,欣喜于今日运道之好,接连遇到两位平素可遇不可求的才女。 好了。元十七搁笔:店家伯伯,你来看我写得怎样? 墨迹未干,白纸黑字,文采飞扬。 只是 店家不好评判,转身爱惜地捧出先前那位客人一蹴而就写成的惊艳诗文:姑娘,你来看。 元十七定睛看去,看了不过两行,心里道了声厉害。难怪店家会觉得为难,她这点才气和人家比起来,当真是班门弄斧了。 她脸不红心不跳,坦坦荡荡:做诗的是何方高人? 店家摇头。 不能说? 读书之人自当言而有信,老朽答应了那位姑娘。 是个姑娘?元十七眼睛顿亮,腼腆问道:生得可有我美? 店家被她逗笑,只道小姑娘心气高,凡事都想和人比一比,他抚须:贵客戴着面纱,老朽也不晓得。再者哪好随意评判他人容色。 是这个道理。元十七深感唐突,轻摸下巴,灵机一动:那我誊抄一份可好?她从兜里摸出一锭银子。 好。姑娘请随意。 他抬腿去送花灯,回来时元十七已经誊抄好,赞叹他脑筋灵活会做生意,平白用一盏花灯换了难得的好诗文,不急着走,笑问:老伯伯,你方才送出去的花灯可有什么稀奇之处? 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店家也不生气:配不配得上这等惊艳才思,是贵客决定的。不是我决定的。姑娘之前不也一心觉得我的星子花灯好吗? 千金难买我乐意? 是极。 元十七揣着誊抄好的诗文笑着走出去。 走到门口,正好遇见上前来的阿娘。 阿娘,比才思我没比过人家,花灯被摘走了,阿娘和九姐若能早来一步,或许我就可以得到那盏花灯了。 她语气撒娇,谢温颜瞧她小委屈的模样,不由心喜:是你和那花灯无缘。 元九娘沉吟道:谁比得过咱家十七? 不知是谁。她掏出衣袖里的诗文:娘,九姐,你们看。 石桥之上,琴姬手里拎着一盏星子花灯,面纱遮掩下一派悠闲:恩人,你看我赢来的花灯好不好看? 她难得意气行事和人争竞,昼景牵着她的手与她并肩而行:好看,舟舟拿着这盏花灯开心,就是赋予花灯最美最好的意义了。 甚是。她笑意扬起:是星子的形状啊,我手里拿着一盏星,身边跟着一颗星,岂能不喜? 琴家母女站在桥下,一对有情人自桥上走过,星辰璀璨,秋水城的夜市有着火树银花一般的美。 恩人,我走累了。 昼景就等着她说这话,如今听到了,自然欣喜,立时蹲下.身子:来,我背上来,我背你回去。 琴姬顺从地趴在她背上,双腿分开,害羞地环着心上人,花灯在她手上摇摇晃晃,她手臂环着昼景,气息透过薄纱打在她后颈:恩人,我们不再玩了么? 你累了。昼景稳稳当当背着她:累了需要休息,改天我再带你出来。 我才不累。琴姬故意和她反着来,语调上扬:是恩人说要陪我把梦里玩过的都试一遍,这才玩了多久就回去说着她打了哈欠,眼尾渗出点点晶莹。 一声轻笑。 少女红了脸:我这是这是到了该睡的时辰,自然而然的反应。 是,舟舟说得都对。 哪里对了晓得今夜比之寻常多了三分兴奋,她凑到昼景耳畔:恩人,我可以吻你吗? 昼景心跳入鼓地行到拐角,还未言语,软软的舌尖迅速裹了她的耳垂,一霎,分开。 少女趴在背上装睡,呼吸紊乱。 被调戏了的家主唯有脚步不停地快速往流烟馆赶。 回到流烟馆,琴姬困意上涌,拎着星子花灯杵在门口,迟疑道:恩人,如我今夜无梦,那该如何? 今夜无梦也无妨,我和舟舟,还有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长相厮守。 这话哪是十八岁的姑娘能听到得的?琴姬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迈进馆。 一口气走到白狸院,摘下面纱,一张小脸红晕遍布。 星子花灯被她妥善放入闺房,挂在墙上,星子般的明亮闪耀。坐在圆木凳发呆半晌,起身往浴室走去。 花红柳绿操心了一个时辰之久,眼看人回来,这才锁了院门,确认主子不需要她们服侍,各自回屋歇下。 从浴室出来少女换了一身轻薄寝衣,看着床榻良久,方吹灭烛火。 越紧张越期待,反而没能如往常自然入梦。她辗转反侧,昏昏然,终是在后半夜美梦酣然。 回到在秋水临时居住的府邸,昼景沐浴更衣后一直在等她的姑娘。 直到窗外凉夜沉沉,神识顺着魂魄牵引来到一处迷雾幽林,她手轻触,跌落进少女桃花般艳丽温柔的梦境天地。 恩人! 琴姬笑着扑进她怀抱。 她来得快,快到昼景还没站稳脚跟人就入怀,两人踉跄两步,搂在一处噗嗤笑开。 这么急?这么想我?因是在梦境,昼景放开许多,手顺势去摸少女瓷白的小脸,指腹摩挲,引得人抬眸嗔看。 我等了你很久,还以为 她话没说完,喉咙里的话就被热切的吻堵了回去。 再次深.吻自己的姑娘,昼景身心舒服地发出低.吟。 从唇齿泄露音节砸在少女连绵悸动的心湖,赶在意识还没被彻底侵略占有前,她念头微动,此间天地焕然一新。 是她们新婚的场景。 喜房洋溢着热烈喜气,冷不防身子砸在柔软的喜床,昼景趴在她的姑娘身上,吻竟还没停。 琴姬伸出手臂软软环在她脖颈,献上她最忠贞的热情。 梦里不知岁月久,尽情贪欢。 少女喘不过气,唇边蹦出支离破碎的求饶,仅仅一个吻罢了,弄出了花前月下惊天动地的缠绵情调。 昼景不舍地放了她,眼睛如火,音色喑哑低柔:好舟舟,要不要? 不、不要琴姬眼角含泪,羞得别开脸,侧脸贴着软枕,青丝铺泄,乌发红唇,唇上水润,恰是相得益彰。 那就不要。昼景倾情哄她,贪心地念起少女白皙如玉的精妙双足:既然不要,那咱们换个花样? 这一遭是琴姬早就料想过的,她不想憋坏恩人,可到底不能把自己全然折进去,是以才有了梦里相会。 听说她要换花样,她抿了润泽娇艳的唇,水眸痴情:那花样,恩人可与其他姑娘玩过? 她说的其他姑娘,无非就是自己的前世了。 正正经经认认真真吃自个醋的,活这么多年,昼景就见过她一个。 当即道:没有。 长烨和水玉还未正式定情就陨落,你和她没有我信,和怜舟也没有? 难为她这会还能条理分明逻辑清晰,昼景自愧不如,满心满眼里都是她的好舟舟:没有,没有,听话 雪袜被她扯去。 露出比白玉还莹润光洁的肤色。 到了这个时候,琴姬就是想再问点什么东西都不可能了。 昼景根本不给她机会。 天将明未明,榻上的少女轻哼着醒来,雾气朦胧的眸子甫一睁开,睫毛沾了浅泪。 十根脚趾每一根都酥酥.麻麻仿佛还仍被人柔柔裹在口里,琴姬长腿微动,撑着那点子挣扎而来的清醒细细感受,果不其然,恩人这捉弄人的性子实在是恶劣。 仗着是在梦里,脸面都不要了。 哪有这样的九州第一殊色,琴姬委屈含嗔:委实是九州第一色。 她掀开锦被去往浴室,不由暗叹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叹了又叹,又觉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起码恩人开心,她也开心。 扪心自问,比起梦外强烈地难以承受的真实,她更习惯梦里的种种旖.旎,因为是梦。但梦里的人又是真的。这很奇妙,能令她放松身心无所顾虑地去接纳。 东方既白,少女从浴室款款而出,眉梢惹风流。 流烟馆慢慢有了人声。 天光大亮。 梦境之事想忘忘不掉,琴姬别别扭扭躲了昼景三天,三天的时间关在屋里为她的恩人绣好一方锦帕。 这三天琴悦撑着没养好的腿早中晚都来送信,一天三封,送得半座秋水城的百姓都知道琴师不理睬家里人了。 对此众人看法不一,有支持的,有批判的。 天刚明,琴老娘带着儿子亲自堵在流烟馆的门前,得知他们来,琴姬正以挑剔的目光审视她为恩人绣的帕子,她凡事讲究完美,尤其在面对心上人的事更是如此。 主子,要不要把他们 赶走两字到了唇边,花红看了眼她气定神闲容色恍若愈冷艳娇媚的主子。 琴姬将帕子贴身放好,最后那点娇媚也凝作冰霜:请他们进来。 请、请进来?花红担心她吃亏,毕竟那对母子 嗯? 淡淡的听不出情绪的字眼,花红老老实实去请人。 他们进来,你和小红退出去,不要让人擅自闯入。 听她如此吩咐,柳绿低声应是,心里不是没有担忧,只是她都明白的事,主子不可能不懂。是以不再杞人忧天,乖乖听命行事。 人生第一次踏足流烟馆寸土寸金的文雅地,琴老娘两眼瞪圆了都看不过来,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竹林野鹤,早知道琴姬住在这样的好地儿,她也早该搬进来! 琴姬是她女儿,最近又和有权有势地位高超的家主来往过密,她借着亲娘的名分住进流烟馆也不是不可能。 她面上带笑,想着见了女儿该说的话,不再巴望周遭的好山好水,文雅贵气。 娘,妹妹住的地方真好。琴悦羡慕嫉妒,和他娘打商量:娘,既然妹妹这么有钱,咱们多要些银子再置办一处房屋罢,清水胡同的房子旧了,再说,也配不上咱们的身份了。以后妹妹还是在咱家出嫁为好,在流烟馆出嫁,总归不是事。 他说得合情合理,琴老娘心疼儿子,想这么多年当妹妹的住在这么好的地方,为人兄长的却住在狭窄逼仄的清水胡同,不由心里起了异样。 以前她觉得清水胡同是他们再好不过的家,现在嘛,可见琴姬是防备他们的!要不然为何不早早把他们接来一起享清福! 人心不足蛇吞象,一路上母子俩心思转了十八个弯,是以踏进雅致清幽宽敞明净的白狸院,这份嫉妒和埋怨上升到顶峰。 花红柳绿躬身退下。 门关上,没外人搅扰琴家母女放了一百二十个心。见了女儿,琴老娘劈头盖脸地骂过来:好你个没良心的!你哥哥接连几次送信你都不露面,还纵容一群野狗咬人 一声嗤笑。少女眉峰一凛,清清寒寒地坐在那,气场之强,不怒自威。愣是惊得妇人没了言语,脑袋卡壳忘记要说什么。 十八年前琴老娘从谢温颜怀里偷走孩子,那长相她看得一清二楚,说声绝色都不为过。 刚生产没几天,身子严重亏损,半夜里发起高烧,烧得人事不知,纵是如此都不忘搂紧襁褓里的女儿。 她是见了谢温颜的脸才决定偷走她的孩子。 年轻时候的琴老娘已经有了三岁大的儿子,一心想要个女儿,打着以后拿女儿的聘礼贴补儿子的主意。 谢温颜是她见过最美的女子,气质冷冽高贵,在病中那种不容亵.慢的气质都能压得人死死的。 身为她的亲骨肉,琴姬有过之而无不及。 轻描淡写瞥来的一眼险些让她误以为见到记忆里的贵妇。 她神情恍惚,琴姬一双眼目洞若观火,又是心细如发的谨慎性,聪明、锋芒毕露,把玩着手上镶嵌红宝石的匕首,若有所思。 一语惊得琴老娘浑身冒寒气:透过我,你在看谁? 没有迂回的问询,琴老娘吞咽口水:你、你在乱说什么! 慌乱了片刻她迅速找回为娘的声势,奈何这声势开头就被狠狠砍去一半,再怎么强撑都逃不过色厉内荏。 琴悦看不过眼,暗恼他娘为何在关键时候不中用,颐指气使:妹妹!你怎么和娘说话呢? 这有你说话的份?削铁如泥的匕首出鞘,少女眼睛不眨地削下一块桌角。 她手持利刃,琴悦不敢和她对上,认怂地倒退一步,退到他娘身后。 琴姬!你发的哪门子疯!你敢和你哥动刀子试试!妇人大吼大叫,琴姬低笑:我真的可以试试吗? 一股莫大的凉意和恐慌爬上琴悦脊背,他赶忙拉扯妇人衣袖:娘,娘,说正事。 琴老娘慢半拍地想起今日来此要解决的事,一:要银子,二:住进流烟馆。 她刚说完,琴姬神色冰冷,对他们的无耻丝毫没感到惊讶,幽幽启唇:绝无可能。 不是不可能,是绝无可能。没半点退路和转圜的余地。 琴老娘还以为耳朵出问题了,看向儿子,却见儿子也一脸震惊,她怒从中来:你说什么?! 分卷(29) 嗓门之大,震得屋子都有了余音。琴姬站起身,手指不停把玩能要人命的匕首,刀尖亮着寒芒,她眼里同样亮着寒芒,似是静下心来思索此事如何处理。 她肯动脑子想如何善后,琴老娘松了口气,住不住进流烟馆不是重中之重,先给够了银子再说! 他们多年来靠着少女养活早就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突然没了银子敞开了供着他们挥霍,比要了命还难受。更别说悦儿的腿还没找大夫治,耽误了怎生是好? 她心里盼着琴姬服软,也委实怵了她的不近人情。 就在她以为琴姬会低下头来掏银子的时候,琴姬唇角轻扬:你要什么,方才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妇人气得一个仰倒,破口大骂:银子!你是聋了不成! 没谁喜欢挨骂,这段日子以来心里的疑问渐渐有了答案后,琴姬对这对母子早没了以往的耐性,她突然翻脸:我劝你们好好想想,该用怎样的态度和我说话! 我是你娘!我想用什么态度就什么态度!拿银子来!你敢不赡养老娘,看我去官府告你! 那就去告啊。琴姬知道对这种人不能讲道理,十八年了,她也早没道理可和他们讲了。别管是不是亲娘,她都做到了仁至义尽。 这糟心事她舍不得要恩人为她料理,她的事,她自己来办! 琴姬念头通达,随手一甩匕首插.在茶桌,寒光凛凛,入木三分,她讥笑:别忘了这些年是谁在养活你们!没了我,你们活得了吗? 琴悦一个月上青楼要花九百两,读书花三百两,日常请客吃饭五百两。你呢?你脸上涂抹的胭脂一盒八十两,里面穿的云水绸价值百金 她如数家珍的将母子俩隐私都说得一清二楚,琴悦吃惊地看着他娘,惊得就差扒开他娘衣服看看里面穿的是不是云水绸! 可恶!他都舍不得穿云水绸! 琴老娘同样震惊儿子寻花问柳,在书院结交的全是一群狐朋狗友! 母子俩面面相觑,场面可谓滑稽。 毁了我的名声,我没银子吃饭,第一个死的绝对不是我,是你们。这些年来,除了和我讨银子,你们还会做什么? 你!你威胁我们? 琴姬心生厌烦:你说是,那就姑且是罢。 过惯逍遥快活的日子,再回到自力更生一贫如洗的窘境,会是什么样子琴家母子比谁都清楚,以前能受的苦放到现在来尝,绝对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说句不客气的,你们连八岁的我都不如,拿什么和我斗?不是你们在拿捏我,是我在拿捏你们,听懂了吗? 你你 琴老娘白眼刚要往上翻,琴姬将匕首拔.起:你敢晕在这,这辈子就别想醒来。 琴老娘一拍大腿瘫坐在地上:作孽啊! 她在这鬼哭狼嚎,琴姬只当听不见,门关着,小红小绿守在外面,无人搅扰,没有听风就是雨的看客,演戏给谁看? 心里满了嘲讽,她大抵真的不是妇人的骨肉罢。拧断她的脑袋她都不会相信亲娘蠢成如此。 她眸光冷冽,不理会妇人,反看着不知在算计何事的琴悦:我记得五岁那年你和我说过,我生来有过一把长命锁,纯金的,在哪? 琴悦来不及回答,琴老娘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什么长命锁!你哪有那东西!那是你哥胡说的! 真的没有吗?若有,你拿出来,我给你大把的银子。 没有!穷苦人家出身,哪来的什么纯金的长命锁,你哥说什么你也信! 琴悦,我再问你一句,在哪?给我看一眼,我给你三千两。她指间夹着银票,琴老娘就要去抢,被匕首寒芒抵在喉咙:想死你就上前一步! 忍了十八年终于要收场,骨子里的狠劲一朝炸开,犹如寒芒破碎,带着如刀锐利的尖,一个不慎就要见血。 琴老娘骇得不敢动,琴悦此时才想起十三年前他确实说漏了嘴。 琴姬自幼脖颈戴着长命锁,长命锁很值钱,被娘老早收起来,若不是他说错话琴姬根本不知还有锁的事。 三千两的诱.惑摆在面前,该是琴姬终于对她的身世起了疑心。 琴悦咬死了不承认锁的事,对三千两视若无睹,和三千两比起来,有个日后能做世家主母的妹妹才是通往富贵权势的康庄大道。 一番试探,琴姬得到了她想要的。 小绿,送客。 柳绿进门来:两位,请罢。出了这道门你们应该知道说什么,主子毁了名声,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横的怕不要命的。琴姬豁出命去都有人为她兜底,她有一个好情人,琴家母子可没有。 即便没有家主,柳绿也相信主子能立于不败之地。 琴老娘骂骂咧咧出门,出了这道门,和琴悦半个字都不敢多说。今日要不到钱,那就明日来,来得次数多了,即便他们不说,也会有好管闲事的百姓为他们声张正义。 没银子日子过不下去,琴悦动了前往崔家打秋风的心,恰好妇人也急着回去毁尸灭迹。 琴姬已经怀疑自己的身世了,或许这怀疑很多年前就埋在心中,一直隐忍不发,到此时才显露峥嵘。 思及今日少女面对他们的冷淡态度,琴老娘越想越不安。 不能让琴姬知道她的真实身世,元家的人此时便在秋水,到时身份揭开,她难逃一死! 长命锁不能留! 琴家母子前脚出了白狸院,琴姬眉目微倦,花红沏好茶送到她手上,宽慰道:主子莫气。 我像是在生气么? 还真不像 花红嘿嘿笑:主子深谋远虑,实在是高。 有什么高的?琴姬失笑:但凡有一丝希望,她何必要用十年之久养废她名义上的娘和兄长? 她轻叹:去罢,跟上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我看脑子辨亲娘。 谢温颜:我看脸认亲闺女。 捉虫!感谢在20210501 22:52:31~20210502 17:50: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6章 家人爱人 且说琴老娘回家拿了长命锁鬼鬼祟祟出门, 来到秋水城规模最大的首饰铺子。她是这里的老主顾,掌柜的见她进门, 立时笑脸逢迎:琴家婶子,需要什么和我说。 琴老娘这回来不为买首饰,而是打着以长命锁换金子的打算。掌柜的也是个人精,当即请她进入里间详谈。 不止琴老娘一人,其他人有需要也会跑来铺子销.赃。 来历不明的金银首饰重新熔了做新,收这样的东西虽说存在风险,可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再好的东西一旦成为赃物, 主顾急着出手根本不敢要大价。 基于这心思他没吱声,安静看着琴老娘从衣袖掏出金光闪闪的长命锁。 他啧了一声:好东西!做工精妙,熔了实在可惜。 两人磨了好一顿嘴皮子, 琴老娘再怎么舍不得这私藏十八年的长命锁, 事出紧急, 也只能认了。 拿着到手面值五百两的银票, 她再三嘱咐:一定要熔了,不能被人看到。 掌柜经手的东西多了,知道这行的规矩,点头, 笑容满面地送她出门。 琴老娘捂好银票匆匆离开。 这几天她总觉得不安, 仿佛一举一动都在人窥视下。长命锁早点脱手也好, 留着终究是个祸害。 她前脚走,花红在暗地里瞧着,不等她进门找掌柜问清楚,发现还有一伙人在监视琴老娘行踪。 等了不到半刻钟,之前进门的人急慌慌离开,花红再去时, 长命锁早不在掌柜手上了。 你说什么?被买走了? 琴姬今日一番试探逼得琴老娘为了生计不得不卖掉长命锁,费了接连的功夫和这对母子掰扯,没得到想要的,她沉了眉。 主子,奴无意发现,除了咱们还有另一伙人盯着那东西。 另一伙人?琴姬心猛地一颤:会是、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她真正的亲人。 谢温颜捧着失而又得的小长命锁,指腹划过锁面上的元字,声音颤抖:是十四的,是我给她戴上的 元十七没想到几天的时间护卫们就逮到了证据,气得一拍桌子:偷孩子偷到我元家头上来了,这还了得? 她主动请缨:娘,我去把人捉回来! 十七!元九娘制止她:还不急。 还不急?阿姐的东西无缘无故怎会在那贼妇手中?定是她偷了阿姐顺道连阿姐的信物都昧下了! 想到流烟馆的琴师果真是她十四姐,再联想十四姐差点被贼妇卖给墨家,她气不打一处来,三两步取了挂在墙上的长剑:我砍了他们! 且慢!谢温颜从剧烈的情绪缓过来,眼尾渗着一抹冷意:这笔账,为娘亲自和他们算。 元十六义愤填膺:好恶心的琴家人,不知道十四姐在贼窝吃了多少苦! 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元十五瞧着阿娘脸色,心里道了声不好,急着踩了十六一脚。 受了多少苦几日前少女一身清寒的模样浮现在眼前,谢温颜眼眶一热,难以自抑地淌下泪来。 阿娘意识到说错话,元十六求救似地扯了十七帮忙:娘,十四姐必定继承了阿娘的才智,断不会被那等人欺负的。 是啊阿娘,琴师,不对,是十四姐,十四姐看起来和仙子一样,纵使仙子落凡尘都不会被人欺辱的。 元九娘看着三个语无伦次的妹妹无奈扶额,轻声慢语:阿娘,此事您打算如何做,我们能为阿娘、能为十四做些什么? 阿娘,我们去流烟馆罢,找十四认亲去! 十六你又在乱说,我们贸贸然前去,且不说会给十四造成怎样的困扰,万一琴家人捣乱怎么办? 十五姐,我怎么就乱说了?谁捣乱就办谁!偷孩子还有理了?这点我支持十七。砍了他们,一了百了! 你们姐妹不要吵了。收好长命锁,谢温颜迫不及待想去见见自己的女儿,细心嘱咐:此番我们前去,暂不认亲,你们你们不要吓到十四。 不会的,娘你放心,我们保证乖巧讨喜,让十四姐心甘情愿和我们做姐妹! 是的,娘,我们想十四姐,想很多年了。 阿娘,我们会待十四好的。 有这些懂事的女儿,谢温颜宽慰不少,她眉峰一凛,面色沉着:至于琴家人,且再等一日,我直接送他们见阎王! 阿娘出手,保管他们灰飞烟灭! 哈哈,阿娘,我们快去找十四姐罢! 母女五人有说有笑地出门,元九娘问:阿娘,既然找到了十四,要告诉爹爹吗? 告诉他做甚。 阿娘 看着女儿担忧的神色,谢温颜心尖顿软:九娘,我们认定了十四,若十四不肯认我们,又该如何收场?我和你爹爹亏欠她良多,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她若认我,再告诉他不迟。 一席话听得元家姐妹心里起了浓浓忧虑:是啊,万一十四怨恨爹娘没护好她,不肯认祖归宗呢。 元十七攥紧掌心,眼眶微红: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只管对十四姐好就行了。我们对她好,和她肯不肯归宗这是两码事。哪怕不归宗,难道她就不是我们心心念念的十四娘了吗? 她当然是!元九娘掷地有声。 九姐说得对! 元家母女上下齐心,满怀期待往流烟馆方向赶。 白狸院。 得知长命锁被人强硬地从掌柜手中买走,琴姬神情恍惚许久,做什么事都兴致缺缺。 她是盼望有爹娘疼爱的。 但她自小就懂得一个道理:不期望,就不会失望。 八岁之前她渴望得到家人的爱,八岁之后,她在梦里有了恩人,哪怕性子再古怪都会有人疼有人宠有人爱。 她用了半个时辰思考这个问题,得出简单的结论:她有恩人爱就够了。 其他的即便再好,都迟了。 迟到的爱是负担,会让人感到开心的同时也感到难过。 她不想再难过。 一个长命锁而已,虽说猜测可能和她身世有关,毕竟按琴悦所言,这锁是她生下来就戴在身上的。 纯金的。 琴家贫寒,哪里会给女儿戴纯金物件? 她疲惫地轻揉眉心。 主子,家主来了。 昼景大步迈进来,满室都因她明耀生辉,簇新的锦袍胸前绣着高傲的凤凰,大气花哨,明艳得寻常人根本压不住这身凛然贵气,可穿在恩人身上极好。 更衬得她眉眼精致,端庄矜贵。 这么矜贵端正的人在梦里可是脸都不要了,琴姬不由恍然,衣裙下脚趾又在发.烫发麻。 想什么呢?躲了我三天,还不够吗?昼景俯身看她,手搭在她肩膀。 仰头看过去,琴姬目光落在那两瓣薄唇,梦境画面一页页在脑海翻过,舌尖舔.舐过指缝的痒,暧.昧喑哑的哼声 她羞赧地移开眸光,取出那方绣好的锦帕:赔礼。 送我的?接过帕子,她好奇多看几眼,笑:我喜欢。 花了三天,此刻得她一句喜欢,琴姬心满意足:喜欢就好,还有何喜欢的图样,说给我听。 不了,劳心伤神,费眼睛。昼景搬了圆木凳坐在她身边:闭眼。 她下意识听从,待眼睛闭合,这才生出一分紧张:恩人可别是又想了花样折腾她 温和纯正的气流透过眼皮慢慢渗透,琴姬绷紧的指节倏地放松,心里尝到了甜,为心上人这等细腻的关怀。 分卷(30) 手指离开,她睁开眼,昼景握着她手:好点了吗? 好多了。 眼睛不再干涩,那双杏眸愈发明亮清澈。 舟舟,我来此是有事告诉你。元家先前委托我帮他们找失踪了十八年的女儿,我找 主子,有位自称姓谢的夫人前来求见。 隔着一道珠帘,柳绿的声音不紧不慢响起。 琴姬飘忽落定的心倏地提起。 她的长命锁刚被人取走,就有人找上门来,姓谢的夫人,她可不认识什么姓谢的夫人,更甚者秋水城姓谢的统共没几家。 她再想,竟记起前几日莫名其妙拦了她路的美妇。 感受到她气息微变,昼景感叹她的舟舟委实聪敏,没有她出手也能查明自己的身世。 没出息的元家连亲生女儿都护不住,教她的舟舟平白受了多少年的苦。她沉眸不语。 少女混乱的心绪渐渐恢复平静,心想不论如何,还是要见一见的。 恩人。 嗯? 琴姬和她十指相扣,音色流露浅淡的撒娇意味:恩人陪我去可好? 先前还对元家人不满的家主冷不防被告知要见岳母,支棱起来的锐气啪的成了软绵绵的狐狸毛。 她偷偷和少女附耳:去可以,舟舟可要护好我,我听说那家人满屋子女儿呢。 满、满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2 17:50:18~20210503 00:0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7章 醋意大发 满屋子女儿 琴姬心生黯然, 仔细瞧着她家恩人格外招人的脸:那还是,还是别去了罢。 昼景无可无不可地笑看她。 琴姬丢下她迈出两步, 思及前方等着的很有可能是顺着长命锁寻来的家人,她轻轻咬唇,犹豫不决,转身,手指勾了那人小拇指:不然,恩人还是随我一同去罢。 有琴家母子在先,她对那所谓的亲人着实犯怵。 跟着心上人去见岳母, 昼景打起精神来,舟舟这会需要她,她眼尾上挑, 漫出数不尽的俏丽风流:好, 一起去。 寻常来求见琴师的人很多, 这些人大多被安置在流烟馆二层边角的雅室。琴师色艺双绝的名声在外, 来见她的多是自诩富贵权势的年轻公子,小一半才是书院里有名的才子。 奈何琴师不爱搭理闲人,淡漠、傲性,一次都没理会过。 此次琴师说了要见, 来服侍的下人不由多看了坐在窗前的贵妇一眼, 心里猜想秋水城何时出了这等雍容华贵的人物, 再看她身边围绕的四名女子,容貌皆是一等。 尤其头上插.着一根木簪的姑娘,温婉柔弱,相貌脱俗。 元九娘察觉侍者隐晦打量的视线,眼皮微抬,侍者朝她讪讪一笑, 识趣的不多看。 得知十四会来,谢温颜紧张期待地坐在位子,不敢盯着门瞧。 她有愧十四,这个本该最得她疼爱的女儿,生来被迫离开生母,活到今日,一身的冷清比她年轻时还甚,谢温颜做梦都希望她的女儿能养成九娘这般的柔和性子。 过刚易折,女儿没成长为她期待的样子,她心里满了怜惜愧疚懊悔。 心绪复杂,不敢见她,偏想见她。 元家的其他女儿倒没这份迂回百转,马上就要见到亲人的兴奋、欣喜,胜过那些不足为虑的担忧。 元十七望眼欲穿,心里回忆了无数次之前见过的琴师那就是她的十四姐啊!和她同父同母身体里流淌着相同血脉的嫡亲阿姐! 短短的两刻钟被无限拉长,寸寸时光从沙漏流过,元十五耳尖地听到由远及近的的脚步声:来了。 话音刚落,元家母女极有默契地换上此生自认最和善温柔的笑。 深秋时节,少女一身莲青色襦裙映入众人眼帘,杏眸盛着一泓冷泉,金簪挽发,柳腰纤纤。 元十七发自内心地哇了一声,以前只道琴师长相绝美,气质凛然,今日一见,晓得这是她嫡亲的十四姐,更觉阿姐貌比天仙,浑身上下无一丝不完美。 元家的人暗藏激动地打量少女,琴姬照样不动声色地打量母女五人。 贵妇的面容再次出现在眼前,她总算明白为何上次一见惊觉似曾相识她的这对眉眼,生得和妇人相似。 她垂下眼睫,暗暗有了猜测。 妇人少了她一个,又有了更多女儿,那么何必再来认她呢? 所料不差,那长命锁应是在被她买去了罢。 可惜没能一见。 连在襁褓里戴在身上的东西都不清楚是何模样,恍若注定和这家无缘。 她心底暗嗤,叹自己自作多情来之前还纠结用怎样的态度面对这疑似的家人。 她用极快的时间恢复了平常心,元家母女却仍没从得见亲人的狂喜劲缓过来,谢温颜为人端庄沉稳,方才竟没忍住去捉少女白皙纤长的手,琴姬睫毛微动,到底忍着没甩开她。 琴、琴姑娘。 琴姬按压着心底涌上来的怪异,被很可能是她亲娘的女人热切看着,仿佛胸腔压抑的母爱快冲破那副血肉之躯,一不留神长这么大,细数竟没几人给她这种真挚、强烈、被爱的感觉。 恩人算一个。 但恩人是情人,是要和她共度一生的伴侣。 来自长辈的疼惜偏宠,恩人给了她小一半,却算不得正经的长辈。 眼下感受到她死死克制的滚.烫爱意,琴姬不自在地眨了眨眼。委屈、怨恼、不安,还有说不清的感受混杂起来,她暗想:既然深爱自己的骨肉,当初为何连护住一个女婴都做不到?十八年了才站在她面前,不觉得太晚了吗? 十四姐这是 元十七再次从她身上感受到如上次那般疯狂暗涌的情绪,小幅度地触碰她阿娘手臂。 谢温颜还是舍不得放开女儿的手,握着她的手顺势在座位坐下。 双方入座,和阿娘不同,元九娘几乎是第一个注意到身穿凤凰华裳的漂亮男子。 要说九州有谁的美貌是见到一张脸就能猜测到身份的,人们最先想到的,会是九州排行榜上占据将近百年榜首的男人。 昼景。 昼家主。 她暗念她的名字。眼神在少女和家主之间迂回打转。 家主多年避世隐居不问世俗琐事,二十年来第一次显露人前是在秋水英雄救美,直白点,就是抢婚。 被抢的,是她的十四妹。 当下大部分人的注意都被她的舟舟吸引,没上来就看到元夫人贸贸然认女,昼景松了口气,这个当口若认女,元夫人就只能失望而归了。 她的舟舟,她比谁都了解。嘴上说着不在意家人,不愿心存期望,实际呢? 实际她的舟舟同样有一副热心肠。 前提是要敲碎那封存在外的冰,驱散她内里的寒,才能看到里面的热火。 她暖了十年,才暖得人会撒娇,会生出满满的依赖。 若元家上来就想轻轻松松认回女儿,她第一个不答应!且不说心理平衡与否,元家爹娘失责害得她的舟舟多受了很多年的苦,此一点,舟舟肯原谅,她都不肯! 她思绪翻转,待意识到有视线含蓄轻柔地落在她身上,昼景抬眸,恰好对上那张温柔似水的面容。 四目相撞,元九娘愣在当场。 昼景脚下似是生根,一动不动看着。 谢温颜刚问到琴师可有一把长命锁,琴姬如实答了,只道生来曾有过,从未见过。 一问一答,她们心里彼此认定了血亲一事,便要再问,就见少女怔忪地看着一人。 而那人 谢温颜此刻才看到存在传说的那位,仅仅凭这张脸她都不能再安然坐在座位,起身欲行礼,被醒过神来的昼景提前劝阻:元夫人不必如此。 是,前辈。 她喊出前辈二字,在场气氛又是一变。 琴姬脸色冷极,碍于恩人的颜面隐忍不发,心里生乱恩人为何要盯着元家的女儿不放? 且说元九娘被昼景一双清眸痴望半晌,脸颊羞红,堪堪忍住掩面的冲动,暗道不愧是九州第一绝色,被这样一双眼痴痴凝望,莫说女子,就是再虔诚持守的僧道都抵受不住。 心知舟舟误会,清醒过来的昼景顾不得元家母女在场,亲手为少女斟茶。 动作行云流水,漂亮地甚至流传出几分难以形容的道韵。 也是这盏茶,教琴姬暂时忍下醋意,教谢温颜意识到家主对她女儿的不一般。 同样的,余光也没错过她的九娘含羞欲走的一面。 谢温颜幼时听家中长辈讲述过往风流人物,首屈一指的,便是昼家那位九州绝色。 提到他,祖父总爱感叹一声惊才绝艳,引得世上痴男怨女饱受求而不得之苦,偏生那样的人是实实在在的情种,眼里唯有一人,再容不下世间其他颜色。 她心顿时揪紧,留意细观,心湖卷起滔天巨浪。 她的十四,她的九娘,这 昼景做错事急着想哄人,然而元家母女在这她有口难言,看着舟舟赏脸地慢饮她递上的茶水,心弦稍松,管住眼睛不敢再看元九娘。 方才那一眼她恍惚看到了前世的舟舟,可此刻静下来回想应是不同的。 要她来说,这位元家女和前世舟舟的长相仅有三分像。 像了三分就惹得她失态,她后悔不迭,讨好地冲少女笑笑,一心想着元家母女赶紧走。 她对元家女无意,只是 只是模模糊糊以为看到前世舟舟的影子,心被震动一下。 琴姬醋得脑子都在发懵,恩人想要元夫人母女走,她偏不要她如愿。继续和谢温颜谈论起其他。 谢温颜自然想和女儿多多相处,心里存了事,在细微之处更能看到十四待家主的不同。 也不知两人究竟是何关系,到了哪一步。 一个是念想了十八年的嫡女,一个是凌驾在世家顶端的家主,这又是哪来的缘分要他们走在了一起?还有九娘九娘被家主一眼挑动了春心,这可如何是好? 元十七坐在那,莫名嗅到一阵遮都遮不住的醋味,好端端的便觉头皮发麻她们这认亲前的初初会面,不会就此毁了罢? 那位到底怎么想的,得了她十四姐不算,还勾走她的九姐? 她天生对人情绪敏感,这会默不作声专心感受,不时瞥一眼艳色无双的家主。 棋子落在棋盘,吧嗒一声响,琴姬看了眼正冲着恩人发愣的元十七。 昼景道了声糟,后悔明知元家女儿多还掺和进这乱局,可怜兮兮地瞧着她的姑娘,眼里噙着唯有少女一人能看懂的讨饶。 琴姬只当看不见她恩人的示好,一局结束,竟是和局。 谢温颜大为欣慰,比赢了棋局还高兴。 送走元家母女,琴姬扭头面带寒霜地往白狸院走。昼景跟在后面,小媳妇似的,门砰地关闭,险些撞了她的鼻子。 花红柳绿在一旁看着也觉气愤:家主怎能见一个爱一个! 昼景心里直呼冤枉:她根本不认识那元家女,谈何见一个爱一个? 她站在门外愁眉不展:舟舟?舟舟?舟舟你开开门 琴姬眼尾泛红,喉咙微哽,想说狠话却不忍伤了那人,面色倔强:你走罢,今天我不想见到你,你爱盯着谁看就盯着谁看,关我何事?你无需和我解释,我自是信你,但我不想理你。 不理人那哪成?昼景最怕她胡思乱想,这一世舟舟醋劲大得厉害,梦里十年她宠得人无法无天,各种小性往她身上撒,她的姑娘在外人看起来冷冰冰没有人情味,实则敏感多思。 嘴上说不想理人,若她真一走了之,且等着被冷落罢。 她叹了声。 守在门外足足一刻钟里面没有丝毫给她开门的意思,摇头走开。 花红柳绿急得团团转:主子让您走,您怎么真得走了? 听不到任何动静,琴姬原本酸涩的心忽然起了感伤:恩人这是嫌她烦了?哄都懒得哄了? 正想着,一道白影从敞开的花窗跳进来,毛色雪白、漂亮得令人发指的大狐狸嘴里叼着一支花,步履优雅地朝她走来。 第38章 狐狸家主 有碎光落在狐狸雪净柔软的毛发。 尖尖的耳朵, 嘴里叼着花枝,脑袋左右摇晃, 蓬松的毛扑腾被空气充满,松松软软,针尖般的长毛随之动荡。 清澈的狐狸眼巴巴瞧着少女,挺身、抬头,骄傲的在她面前站定,尾巴得意地翘起来。 琴姬看呆了。 眼里只剩下那一抹雪色。 亮得刺眼。 大狐狸很是熟练地将嘴边花枝献上,后腿用力, 身子瞬时弹起往少女怀里扑。 琴姬吓坏了,急忙伸手去接,手臂牢牢接住好大一只白狐, 怀里满了香草味。 是恩人身上的味道。 清新、淡雅。 到此时, 她哪能不晓得这狐狸是何方神圣。 径直气笑, 醋劲上头:你怎么这么耍赖, 我都说了不想理你,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甚?回来看我的笑话吗? 大狐狸怂得尖尖的耳朵耷拉下去,高高翘起的尾巴萎靡低垂,毛茸茸的脑袋轻蹭少女胸前, 竟说不上哪处更软。 琴姬被她蹭得羞极了, 一手托着她身子, 一手揪她软趴趴的耳朵,勒令道:不准拱。 昼景委屈,但她不敢说话,只能用眼神表达她的可怜。 讨好我也没用。那句恩人到了嘴边,琴姬望着怀里软乎乎的大狐狸,忍着满心满眼的喜欢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抚摸狐狸毛。 摸一下, 软。 再摸一把,手感妙极了。 梦寐以求的事成真,终于撸到了自家恩人,她心里长长喟叹一声,嘴上不饶狐狸: 那元家女子生得确实漂亮,不怪你傻了似地瞧着人家,你愣是看得人家再温婉娴静不过的姑娘红了脸、起了羞,是了,我没有人情味,没她好,惯会和你使小性,很麻烦的一个人 她说着竟生出当真如此的失落情绪,自暴自弃:你去找她好了,你和她好,不要和我好。反正我们梦里的婚事也是不作数的 分卷(31) 昼景急得在她怀里跳脚,脊背被少女微凉的手抚弄,她抬起头,小意地将热烈盛开的木芙蓉斜斜插.进心上人衣领,修剪干净的花枝抵在琴姬里衣,下颌处花香四溢。 嗅到花香,再看她献花献到了哪儿,琴姬涌上头的醋劲戛然停在半山腰,红着耳垂嘟囔一声:色狐狸。 大狐狸摇晃着尾巴,仿佛回应。 粉嫩的舌头扫过少女诱人的雪颈,琴姬身子微微颤.栗。 恩人变作狐身和她如此狎昵,饶是自诩见多识广的琴师心坎里也冒出陌生突兀的羞耻,这样这样太 她手按在狐狸脑袋,无情地将她带离那截起了细皮疙瘩的脖颈。 琴姬声色幽怨:你为何要盯着她瞧?难不成恩人也是贪恋色.相的?若是贪恋色.相,不最该贪恋她吗? 她暗暗啐了一声,道自己委实被恩人带坏了。 她肯问出心里话,意味着愿意听昼景解释。 大狐狸故作可怜地呜咽两声,毛茸茸的脑袋往琴姬脖颈轻蹭。 管不住她,琴姬干脆放弃挣扎,抱她坐在窗前。 呼吸间满了少女身上的馨香,昼景酝酿一二,吐露人语:舟舟 琴姬抚弄狐狸毛的手一顿,不由眷恋地抱紧她,确保她窝在怀里更舒服。 她长得和前世的你有那么三分像,我冷不防看得恍惚,是在看她,也并非是为了看她。刹那,忽感时光交错,情不自禁念起我们的过往。 提到前世,琴姬酸得直冒泡,恩人何等定力,仅仅像了三分就能看得她失神,如此推算,上一世她和怜舟感情该有多好、多难舍难分。 吃醋吃到最后还是成了吃自己的醋,怨无可怨,她抱着狐狸张嘴咬她尖尖的耳朵。 狐身比起人身要敏感许多。昼景为狐时耳朵最敏感,没个防备被咬了,她受不住地舔.弄少女雪腻嫩滑的肌肤。 暗自庆幸她是不掉毛的狐妖,舟舟想怎么咬,都不会咬一嘴毛。 她顾自得意,敏感的尾巴尖竖立起来。 她这般,琴姬也不好受,还是头回被毛茸茸的小动物轻薄。 这是她的恩人啊。 大狐狸张嘴撕了一片木芙蓉花瓣,讨好地喂到少女唇边,琴姬被她层出不穷的小手段弄得醋意一消再消,红唇微张,配合地叼过新鲜的花瓣。 狭长妖冶的狐狸眼仔仔细细盯着少女娇艳的唇,直到见她无奈迁就地咀嚼了那瓣花,狐狸开心地摇晃尾巴。 芙蓉花是可以吃的。口味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差,因了是她恩人喂来的,琴姬那般爱干净的人,倒也不嫌弃。 舟舟,我知错了 嗯。然后呢? 你若心气不顺,可以罚我。 琴姬意动,手指轻揪狐狸耳朵:怎么罚都可以? 昼景生无可恋地在她怀里躺平:嗯 去床榻? 雪白的大狐狸肉眼可见地红了耳朵。 可爱的反应哄得少女眉开眼笑,琴姬醋得厉害,不想那么快饶了她,神情染了一分骄纵:恩人,我要玩你。 这么有歧意的话听得大狐狸默默用爪子捂脸,她忍着没早些在舟舟面前现出狐身,防得不正是这个么? 这一世的舟舟被她在梦里惯坏了。 是真得惯坏。 对外人尚且还是清清冷冷寡言淡漠的琴师,对待教养她长大的恩人,多得是鬼心思。 昼景触景生情地想起过往梦里她为舟舟做的那些事,尾巴软哒哒地垂落下去,盼望她的舟舟手下留情,不要弄得太过。 大狐狸装死似地躺在少女充斥冷香的床榻,琴姬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一手拨开她捂脸的雪白爪子:恩人,你是不想被我玩吗?我想听你说话。 羞耻两个字来回放大了在昼景脑子里盘旋,她张开嘴:想 四肢伸平,雪白柔软的肚子露出来,琴姬的手毫不客气往那摸去。 从前她只道自己不喜欢养宠物,没成想还是没躲过对毛茸茸的喜欢。心上人无可挑剔的狐身简直击中她心尖最柔软的那寸。 她吃了好一顿醋,自是有气,忍着羞也忍着窃喜把玩掌下的毛茸茸。 恩人,我不准你装死。 昼景给面子地躺在榻上动弹一下。 琴姬噗嗤笑了:你害我好一顿伤神,我们接下来玩个游戏可好? 对狐狸,她可比对有着人形的恩人狠多了。 昼景平时最喜欢和她玩游戏,可一旦自己成了那被玩的,她身子打了个寒颤,温软光滑的狐狸毛炸起来,小心翼翼:怎、怎么玩? 我来试试恩人狐身的反应可好?琴姬一心要给她一个教训,看她以后还敢不敢看着其他姑娘发呆。 她笑:我碰哪里,轻了重了,恩人及时给我反馈如何? 这不就是变着花样折腾她吗? 昼景不想吱声,继续装死。 琴姬将脸埋在她肚皮:好恩人,你就答应嘛。 在梦里看着她的姑娘长大,愣是用了十年把一块冰暖化,好不容易她的姑娘会撒娇了,昼景哪舍得要她失望? 受不了她撒娇,眼一闭:好 那就说定了,恩人每一句都要说实话,要我知道你骗我少女亲昵地捞了她蓬松的尾巴:以后就不准你入梦了。 昼景可怜地吱了一声,保证自己不骗人。 出了流烟馆,坐上回家的马车,元十六暧.昧笑道:九姐,那位生得果真是九州第一绝色,你心动了么? 大周男女之事喜欢放在明面上来,寻常男女婚前幽会也是被默许的事,不闹得难以收场,便也无伤大雅。 风气开放,自由气息盛行。 在浔阳帝都,年轻的男男女女少不得被同伴打趣,只是元十六没料到她的九姐会冷下脸来斥责她。 她被训得一脸懵,元十五看在眼里一点都不心疼她:傻妹妹,难道还没看出九娘芳心暗动,而十四和那位有情么? 十四是元家真正的嫡女,是爹娘第一个孩子,又遗失了十八年,家里人心疼她还来不及,九姐素来是阿娘的贴心小棉袄,哪舍得做出姐妹夺爱之事,要阿娘愁烦? 再者她们的存在分走了爹娘理应给十四的爱,于情于理,九娘都断断做不出夺人所爱的行径,芳心即便暗动,也得早早掐了。 元九娘佯装镇定地坐在阿娘身侧,训斥了多嘴多舌的十六,她笑:阿娘,十四很聪明,她应是知道我们是她的亲人了。 是啊,十四很聪明,但她的九娘何尝不聪明呢? 一眼倾心,又明智地抽刀斩情,谢温颜后悔带她一同去流烟馆。 两个女儿都栽在那位身上,她不禁对多年前的传闻深信不疑。痴情者,对一人痴情,对旁人皆无情。这样的人,看不得,沾不得。 一颗心分作了三瓣,一瓣担忧她的十四不能和家主情得圆满,一瓣担忧她的九娘,见过了世间绝色再不会动其他人生情,剩下一瓣,担心家主对先夫人余情未了,无法全心全意待她的十四。 身为母女,十四性情确实像她,但比她决绝,更有锋芒。 殊不知这样的性子是怎么养出来的,细品竟不像是苦味里泡大的,单看她敢给家主使脸色耍小性,这绝非苦日子里能养出来的胆子。 必然也是尝过了别人没尝过的娇宠。 说是无法无天都够得上了。 放眼九州,谁敢和那位耍小性? 元十六被训了一顿慢悠悠想明白为何被训,轻扯九姐袖子,软声认错。 元九娘含笑饶了她,不再提昼家那位。 阿娘,十四这事,得慢慢来。她看样子不讨厌我们。但要说喜欢,要说在意,那就难了。 哪怕有血缘牵引,谁会喜欢在意一个自小丢了她的家人? 十四对她们没信任感,谢温颜一早就察觉了。 慢慢来,先解决琴家罢。半日之内发生太多事,她疲惫地闭上眼,不再多言。 元十七看着阿娘沉默的容颜,暗暗决定要好好和嫡亲阿姐打好关系,好让阿娘宽心。 早点迎回阿姐,元家一家人团圆,这是所有人目前最大的期许。 回家,元十七偷偷喊住元九娘,姐妹二人避开眼目到了角落说悄悄话:九姐,你还好吗? 知道她说得是哪件事,元九娘轻抚她的头发:好得很。十七放心,九姐不是糊涂的人,家主极好,但好就一定要是我的吗?十四也很好,他们才相配。 不等十七好好宽慰她,她叹了一身转身离开。 她的确被家主一眼迷了心窍,可那又如何?人生在世,有舍有得,不贪求,方为聪明,不妄求,方是本分。 十四是她的妹妹,为人阿姐,元九娘心知怎样做才是对家人真正的好。 那样明艳光彩的人确实看不得,沾不得。她闭了眼,随手折了一枝花,拂袖远去。 元赐得到【逐光盟】递来的消息后欣喜若狂地跑回家,进了院不顾形象地推开那扇门:颜儿!十四找着了! 他总是晚一步。 谢温颜眼皮不抬:嗯,我们娘俩已经见过了。 见、见过了? 流烟馆,白狸院。 隔着一扇门,少女清冽的声音传来:恩人,恩人再来一个后空翻! 随着她拍手叫好,床榻之上,大狐狸卖力地身子翻起,比起先前她承受的那些,翻跟头简直不要太容易。 蓬松而长的尾巴随着后空翻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狐狸松软的毛扬起、落下,净白如雪,细若针尖,浑身上下叫嚣着一个美字。 好恩人,好阿景,不翻跟头了,你渴不渴,我喂你吃葡萄可好? 听到这话昼景差点不争气地哭出来,连忙点头,额头那撮毛浮了层细汗,为保证漂亮,长烨的本源之力在她体内转开。 如火炽烈纯净的气息席卷周身,汗渍被挥发,洗涤过一样。 纯白,无一丝瑕疵。 少女指尖灵活剥好外层的果皮,待她捏着果肉送到嘴边,大狐狸失落地耷拉着耳朵:这和她想的差别太大了罢! 看她发呆,琴姬搂着她毛茸茸软乎乎的身子:恩人,您想什么呢? 昼景不客气地用舌头卷过她拈在指尖的葡萄,末了吐出细小的籽到瓷白碟子:没想什么。 你说你不骗我的。 大狐狸嘶了一声,一霎的沉默,她叼了葡萄喂到少女唇边,琴姬被她逗得耳根通红,不敢再问她想了什么。 昼景乖乖地自个品尝葡萄。 果肉入肚,她的姑娘眼睛一转又想出其他玩法:恩人,我们玩皮球好不好? 昼景累趴在床榻,死活不肯起身:笑话!它既不是猫,又不是狗!她堂堂的狐妖族长何时受过这个委屈? 恩人少女亲吻她耳朵尖。 大狐狸长吁一口气:好!不就是玩皮球嘛,为了舟舟,她什么委屈都受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3 13:45:26~20210503 18:0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9章 你抱着我 傍晚, 昼景扶腰走出门。 迎面和守在白狸院门口的花红柳绿撞上,两姐妹看她的眼神从头到脚透着微妙, 奈何家主心里的苦唯有自个知道。 总算不用再使出浑身解数讨她的姑娘欢心,总算哄得她的舟舟忘记白日那千不该万不该的一瞥,昼景累得腰酸、腿软。 感慨当一只精通十八般杂耍的狐妖好难。 秋风阵阵,吹皱了秋水城护城河的河水。 闺房内,紫金炉里熏香袅袅升起,少女以手托腮,透过窗子目送她的恩人离开。当时醋是真得醋, 可玩起来,恩人忘情地哄她,被哄的滋味也是真得好。 毛茸茸的大狐狸, 怎么摸都能摸出一手的柔软温滑。 琴姬故意没出门躲在这偷看她的恩人。 看她长吁短叹, 看她一副逃出生天如释重负的窘态, 笑得眉眼弯弯。 入夜, 梦境。 昼景神识再次穿破迷雾幽林跌进一处五颜六色的花海,少女慵慵懒懒躺在鲜花上,仰面朝天,看此间梦中湛蓝天空, 白云浮动, 飞鸟过境, 不远处梅花鹿低头轻嗅一朵花。 见了她来,她喑哑柔媚地喊了声恩人。 白日被她喊恩人的次数多了,每一次喊出来都意味着昼景要挑战更高难度的技术活,她头皮发麻,讪讪笑了两声:啊,舟舟啊。 恩人。年轻美貌的姑娘躺在那好整以暇地看她, 好奇道:恩人,你是被我吓到了吗?还是累到我的恩人了? 换一种技术活昼景大抵永远不会累,只是身为被天道眷爱的狐妖,上蹿下跳的太难为她了。 她老实躺下来:吓到还不至于,累到也不至于。侧身用手指轻点少女唇瓣:舟舟开心就好。 甜言蜜语张口就来,都不怕她的舟舟姑娘心血来潮再折腾她一番。 白日玩得痛快,琴姬暂且饶了她:我想和恩人一起看星星。 说着,蓝天白云一瞬化作繁星满天的春夜,星子在天空眨眼睛,明月高悬,琴姬翻身滚到她怀里:你抱着我。 求之不得。昼景长臂一捞,少女娇软的身子完全依赖地被她抱紧,双手环着那把纤腰,周围花香怡人,苍穹寂静,没有上一次入梦的干.柴.烈.火,有的是一点点浸入心田的爱重。 两颗心彼此依偎,不时说着小话,兴致上来调.情两句,彼此害羞地亲一亲对方额头、下颌。 有张有弛,感情方能持久。这道理,琴姬很早就明白。 她似乎生来就懂得如何爱她的恩人,刻入灵魂的珍视,不想要她离开,不想要她心里装着旁人,不想见她的眼睛盯着其他姑娘不放,疯狂隐晦的占有欲,想和她灵魂撕扯交缠的渴慕。 分卷(32) 但要慢慢来。 琴姬贪得很多,所以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慢。宁愿慢一点,宁愿费时费力一点,都想和她的恩人求一个天长地久,永结同心。 躺在昼景怀里,她很快陷入梦中梦。 白狸 她浅声呓语。 梦里的狐狸脖颈挂着银色小铃铛,毛发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看不清眉目的少女躺在榻上和狐狸说悄悄话,很快一道白光掠过,狐狸变作一床大,毛茸茸的,让人看了想躺进那个怀抱汲取温暖。 白狸 白狸是昼景前世作为狐狸时的名字,此刻从她的舟舟口中吐出来,她轻轻吻在她眉心:我在。 比柳絮还要轻软的口吻。 琴姬缓缓睁开眼,看到她的恩人,展颜轻笑:我好像梦见你了。你会变大。 昼景心想:我还会变小呢。 上辈子没少用变化之道哄她的姑娘。她问:要看吗? 要。琴姬冲她腼腆笑开:要变成一床大,然后我睡在上面。 她的笑容纯真美好,犹如清晨沾了水露的花,昼景爱意在心间静静流淌,抱着她变作超大号的狐狸。 琴姬当即搂着她的脖子,埋在脖颈深吸一口气。 好闻的香草味。 沁人心脾。 狐狸爪子随意搭在少女腰肢,昼景问她:还要什么? 要你看着我。琴姬一眼望进那双眸子深处:要你看我好久,看到这梦散了为止。 一觉醒来琴姬都感觉身子陷在一床大的毛茸茸里。 意识渐渐清醒,望着头顶的纱帐,她唇边染笑,怀着羞涩深嗅被衾上的香草味味道已经极淡了。 锦被是恩人盖过的那床。 她掀被下床,窗子打开,深秋的凉漫进来,温热的身子打了寒颤,却是更加清醒了。 元家。 她呼出一口郁气。 昨日见过妇人,见过她身边的四个女儿,闭上眼还能想起她们的样子。 双足套入靴子,她低着头想:走一步算一步罢。再不济,她还有爱她的恩人。 她重新绽开笑:她是有妻子的人啊。只要她愿意,恩人随时都可以给她一个家。她们两人的家。 这念头着实振奋人心,琴姬直起身,婀娜的身段在纯白绸衣掩映下透出年轻鲜嫩的美。 可惜如此美好的心情还是被人破坏了。 琴老娘来得很快。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同来的还有被放在竹架一身是血的琴悦。 琴悦双腿被人打断,躺在担架生死不知。 然而昨日卖长命锁的五百两被妇人大手大脚置办了几个月的必需品,又买了一处新宅,身上揣着仅有的几十个铜板,根本不够给儿子治伤。 流烟馆外一片喧嚣。 唯一看重的儿子昏死过去,琴老娘豁出脸去大吵大闹:丧天良的啊 不等她一嗓子彻底放开,少女在侍婢簇拥下神色冷淡地走出来,秋风急,白衣猎猎,乌发扬起,白皙的脸蛋儿染了霜色。 琴悦闹成现在这样子,她比琴老娘都了解其中内情,昨夜柳绿来报,说琴悦威逼崔九讨要银子,她就猜到会有此一幕。 崔九纨绔子弟,哪是良善之辈,骗身骗心以淫.辱女子为乐,被行侠仗义一身热血的萧公子选在大白日去势,做不成男人,对于常在花丛游荡的公子哥来说是致命的打击,不疯则狂。 琴悦赶在这个时候打着恩人的名号去崔府打秋风,好死不死逼在崔九头上,狗咬狗,场面哪能好看? 斯文丧尽。 白瞎他读了十几年圣贤书。 琴姬不去看他,凉凉地瞥了眼琴老娘。 琴老娘儿子都要死了,破罐子破摔,说破天就是要银子给琴悦治腿,要琴姬吹一吹枕头风,借着昼景的权势弄死崔九替儿子报仇。 痴心妄想。 这两个要求,琴姬任何一个都不会答应。 八年的养恩她已经用琴家母子最喜欢的金银作为回报,她不是琴老娘的骨肉,没道理继续姑息养奸。正好,今日有得是时间。 她轻笑,笑容刺激了癫狂的妇人,琴老娘叫骂着扑上来被少女及时避开,花红柳绿护在主子身前。 好你个小荡蹄子、赔钱货,你哥重伤至此,你连银子都不肯拿琴老娘破口大骂,污秽的话比大粪还脏。 不说旁的,哪有这么骂亲女儿的? 大周先后两任女帝掌权,女子地位提高,就连山村重男轻女的现象都得到改善,女子照样可以入朝为官,光宗耀祖,哪家的女儿不是宝? 母女关系至此,知情的免不了唏嘘。不知情的外来人看得直蹙眉,感叹少女美则美矣,太过无情。 好!你不给银子,不给你哥报仇,我去官府告你!告你不遵孝道! 琴姬把玩着腰间玉佩,冷声道:我是你的女儿吗?别是你从哪偷来的罢。 质问来得又疾又稳,人群骚动,琴老娘听着周遭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气急败坏,喊得嗓子破了音:你不是我女儿是谁! 荒唐!她是你女儿,那我又是她的谁? 乌泱泱的人群开出一条路,谢温颜领着四个女儿,身后领着一队官兵,身侧跟着玄衣玉带的元赐。 她率先看了眼冷清清站在几步外的少女,观她无恙,一路提着的心缓缓落下。 元赐急切打量他的嫡女,瞧那对眉目依稀能找到自家夫人的几分神韵,他心喜愈甚,霎时横眉冷指,怒视琴老娘:来人!将这对贼子抓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终于有爱她的家人了。 .感谢在20210503 18:00:20~20210503 22:5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0章 少女心思 元家嫡女丢失一案真相大白于天下, 铁证面前琴家母子当日被关入大牢,琴悦双腿被废在牢里重伤不愈病逝, 琴老娘受不得刺激撞墙而亡。 十八年的恩怨有了了结,秋水城议论此事足足议论了三天。 都说琴老娘但凡能待女儿好一分,也不至于母子皆落得如此凄凉下场。可话又说回来,若她有良知,哪做得出趁人之危偷孩子的事? 但不管怎么说,都过去了。 昼景收了神通,眉心焰火隐没。六道轮回, 她擅自改了轮回道送琴家母子魂魄入畜生道,仗着命格贵重,硬生生扛下此间天道的小惩大诫。 轮回命数, 尤其对凡人出手, 此乃大忌。 涌至喉咙的腥甜被她吐出来, 落地开成一朵明艳火花。眨眼, 跳跃的火花渐渐消散,她整敛衣袍,重新站直身子。 她不悔。 星空下,家主唇边掀起温暖的笑:所有伤害舟舟的, 她都不会放过。 白衣白发在秋风里飘摇, 这时节是愈发冷了。 昼景轻挥衣袖, 身子犹如笔直的长剑在苍穹下站定,星河浩荡,无数星辉齐齐朝她涌来,寸寸渗入肌理,连绵在五脏六腑修复她的暗伤。 光辉明耀。 两个时辰后。 昼景睁开眼,伤势痊愈。 这便是星河圣君的霸道所在。长烨诞生于星河, 星河就是她的家。纵使千年前长烨因水玉枉死愤怒之下弃了星河,摔了星河令,星河还是向着他们的圣君。 不客气地说,身在人间,星空之下永远是昼景的主场。 哪怕未真正归位重掌荣耀权柄,她的魂还是长烨的魂。万千星辰,只认圣君魂魄的号令。 冥冥之中仿佛能听到天道悠远缥缈的叹息。 星光浸染纯白衣袍,昼景轻抚衣袖,明明灭灭的星芒争先讨好,她低笑,再次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星空。 看到了她的星。 如火沸腾、明亮至极的长烨星。 是夜。 身在流烟馆的少女举目观天,望着那颗璀璨明耀的星子笑靥温柔。 花红柳绿守在身侧不敢搅扰她的好兴致,毕竟最近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主子竟然是帝都元家丢失十八年的嫡女! 这会外面都在羡慕主子的好运道,元家乃世家新贵,最得女帝陛下信赖,百年之内的荣耀是板上钉钉,若元家子弟出息,这世家荣耀再延续个两百年也不成问题。 正儿八经的嫡女,血脉纯正。相传元家人出了名的护短,家里十六个兄弟姐妹感情比亲生的还好,平白得了一对疼爱女儿的生身父母,又有哥哥姐姐保驾护航,甚而再得家主爱慕,妥妥的人生赢家。 秋水城世家女子嫉妒地红了眼。 可依她们看,主子根本不急着认祖归宗,对爹娘,还没对家主一半上心! 看罢。 主子又在缝制新衣了。 这里衣给谁缝的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到。 柳绿上前挑亮烛芯,免得主子伤了眼睛。花红端着温度正好的参茶轻手轻脚放在桌子。 如无意外,她们这次真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琴姬放下手中物什,端起参茶饮了两口:不知此刻恩人在忙什么? 夜色深沉,时辰已是不早了,她不敢多想,谨慎细致地为这件里衣做好最后的收针。 衣襟处她绣了斜斜的两支桃花,不为别的,意识深处总觉得恩人该有件这样的寝衣,针脚细密,每一针一线缝进去的情意贴合着恩人如玉的肌肤,想想,就感到振奋。 两刻钟后,琴姬歇在床榻,闭上眼,一觉睡到天明。 窗外枝叶染霜,深秋寒凉,恍惚白雪皑皑的冬日已行走在半路上,睡醒,她窝在被衾舍不得起这香草味淡得闻不见了。 一丝一缕的清香都淡在以往的日日夜夜,琴姬轻飘飘叹息两声想要恩人陪她睡。 念头清晰在脑海翻转,她慢吞吞羞红耳根,裹着锦被翻身想抱着恩人睡。 她羞极了哎呀一声,不够虔诚的面壁思过。 眼前浮现梦里见过的一床大的大白狐,她忍不住看了眼自己的雕花大床,想象着恩人变作狐身占据她整个床榻 到时候,她就可以肆意妄为地睡在她怀里,想揪尖尖的耳朵、玩蓬松的狐狸尾巴都在一念之间。 反正恩人愿意宠着她。 琴姬想得身子慢慢发烫,掀了被子,玉白的足踩在地上厚厚的羊毛毯子:她该怎么做恩人才能陪她睡呢? 既满足令人羞耻的私.欲,又能不憋坏恩人,还能饱饱睡上一觉,似乎除了在梦里也无其他法子。 她不甘心。 眼看秋日将尽,冬天暖手的炉子,铺在脚下的地龙,哪有她的恩人暖人心窝? 想起昨夜辛苦绣好的寝衣,她微眯了眼,最好的法子,是要恩人自己去想法子满足她。一个人的聪明不够用,两个人的聪明才靠谱。 她在这想着昼景,元家发愁该怎么认回十四。 元十七一拍桌子:要我说,死缠烂打就好了! 元九娘温声道:不妥,十四不是没主见的人,咱们得徐徐图之。 还怎么徐徐图之?我们再不把十四姐弄回家,赶明她都要是别人家的了元十六口不择言,张嘴又在说大实话。 元十五脸一沉:你给我闭嘴! 十四和家主的事元家爹娘心里自有一笔账,谢温颜看着乖巧柔顺的九娘,担心女儿仍陷在那一眼迷.情里。 她元家的女儿都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少女心动是最美好浪漫的事,九娘多年不动心,也没和哪家公子有过往来,若全部身心扑在那位身上,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十四和九娘都是她的心肝宝贝,任何一个受伤害当娘的都不愿见。 十四与家主相识在她知道之前,九娘动心可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柔声道:九娘,你跟娘来。 元九娘闻声而起。 元赐坐在女儿中间,很是平易近人:九娘这是 十七道:九娘对家主动心了。 啊?元赐面色复杂:这 阿娘。我很好。元九娘笑着搀扶娘亲走到僻静的花圃处:我很庆幸自己初次心动之人,是世间顶顶优秀的儿郎。 家主对我无意,大抵是我这长相惹得他讶异。 祖父不是常说我和宁夫人面容略有相似么? 我虽没目睹过宁夫人的好姿容,但自认这张脸生得还算好看,家主看我,也并非是在看我。 我哪好意思仗着这一眼的心动,坏了他和十四的情缘。 她瞧着枯叶上的冷霜,笑:阿娘,我们都见过十四,她那样子显然情根深种,我虽对她了解不多,可我了解阿娘。 阿娘是何等坚韧决然的性子,十四尤甚。断她的情,比断了她的命还难。 明明当日我们都在,但十四眼里只装着家主一人,她那气质容貌,纵我是女子,也舍不得要她吃醋伤情,何况,她是十四妹。 动心是好事,动心又断念也是好事。见过家主这样的人,以后我就不会被人轻易骗去。 这一眼生出的情分不深,断了就断了。哪能要生要死?姐妹夺爱的事永不会发生在元家,阿娘,您宽心。 谢温颜搂着她温良多情的阿九,什么都没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元九娘放松地依偎在阿娘怀里,比起十四,她得到的已经太多了。生来孤苦,无依无靠,被阿娘捡去做了世家小姐。 他们兄弟姐妹除了十七统共十五人,几乎各个都占了十四的福泽,自幼的命途轨迹颠倒来,孤儿弱女做了世家子女,真正的掌上明珠流落贼窝。 若她敢与十四抢人,且不说她自己会瞧不起自己,且不说能不能得到家主的心,元家上下,都再容不得她。 她会被手足唾骂而死。 没有什么该不该,委不委屈,事实如此,阿娘丢了女儿,才想着捡更多的孤苦孩子养在膝下。 十四的落魄成全了他们十八年的富贵荣华,扭转了他们原本暗淡无光的命途。 元九娘笑了笑:阿娘,我要脸。我会忘了那人的。即便那一眼被看得属实动心,但不该就是不该,无可转圜。 她要脸。 更要家人。 元家的孩子,对情对爱,没一个是孬种,爱可以,错爱不行。 分卷(33) 阿娘,我们去找十四玩罢。十四,太孤独了。 先成为她的朋友,再做她的家人。阿娘,我想和她做姐妹。就像见到刚出襁褓的十七时,她看到十七就喜欢。同样的,那日在流烟馆看到漠然抚琴的少女,她看到,也喜欢。 饶是那时不晓得那就是她的十四妹,那种喜欢骗不了人,那股亲切,像是上辈子就有的。 谢温颜还能说什么呢?上天委实待她不薄。她牵着女儿的手,清冷的眉目融化为暖阳:好,我们去找十四。陪她好好玩。 要去找十四姐玩吗?元十七丢了手上吃了一半的甜橙,元十五忙着从兜里摸出帕子给她擦嘴,她不好意思地甜甜笑道:谢谢十五姐! 元十六有样学样地啃了一嘴橙肉,可怜兮兮瞧着十五姐,元十五懒得惯她毛病。 元九娘上前一步抽出帕子替她擦去唇角汁水,元十六笑得眼睛快要看不见:谢谢九姐!还是九姐对我好!不像某人,哼! 元十五被她哼得想揍人,末了心思转开,嘲笑道:等会见了十四姐你可千万可露出这副模样,到时候把十四姐蠢跑,看我不揍你! 啊!你又骂我!阿娘!九姐!爹!! 她最后才喊爹,元赐板着脸假装耳聋。 好了好了,都去收拾收拾,两刻钟后阿娘带你们出门。 谢温颜发了话,女儿们不敢耽搁,谁都想给她们十四看自己最好的一面。 热热闹闹的气氛忽然归为沉默,元赐手足无措:不带我去么? 你去做什么? 元赐没被她的冷淡打倒:我也想见十四,她是我的女儿 那你问问她到底要不要认你。 这话说的,要认早就认了。琴家母子被关进天牢那日,他曾私下找过十四,实在是想多看看十八年不见的嫡女,哪知连流烟馆的门都进不去,更别说见到人了。 两刻钟后谢温颜带着女儿离开,元赐留在家左思右想,红着一张脸尾随在后。 不说话,远远看一眼也行啊。 始终没个进展,他还怎么带十四回浔阳认祖归宗? 昼景一脚踏进白狸院的门,花红柳绿迎上来:主子今天心情极好。 是吗?舟舟心情好,她心情可不好,昨夜等到大后半夜都没等到她的舟舟做梦,少了梦境相处那一遭,她醒来哪哪不舒服。看天不是天,看水不是水,看路边的野狗都觉野狗面目可憎。 她揣着一肚子无名火,掀帘进去,内室已经摆好烧着银霜碳的火炉,而她的姑娘穿着冬衣,肩上披着雪白大氅,小小的一团,正围在炉前搓手。 昼景命格主火自然没过冬的烦恼,这还没过冬呢她的姑娘就这副打扮,那到了数九寒天岂不是连门都出不去了? 舟舟她急忙上前捂了她的手,触到冰冰凉的手背,一惊:怎么冷成这样? 琴姬刚用冷水洗了一遍澡,不冷才怪。她唇色冷得泛紫,昼景想也没想唇贴上去,温热的暖流顺着唇瓣快意流淌,在她撤走之前,琴姬使坏地舌尖舔了她下唇。 天晓得昼景在此前半点歪心思都没动,忽然被她的姑娘撩拨,她眼睛亮如星子:想我了? 琴姬只管烤火,昼景坏坏地捏了她的下颌:我不比火更管用? 她一进来内室渐渐温暖如春,从里面呆着根本想象不到外面冷风阵阵。春日般舒服怡人,琴姬这身打扮就显得多余了,额头渗汗,捂了一身的热。 外面的大氅被人二话不说褪去,看她两眼,昼景笑着自然而然解去她的外衣:天气是很冷了,夜里没睡好吗? 睡不好。琴姬仰着头懒懒地躺在小榻,由着她解去那层层累赘:夜里寒凉,暖手暖脚的物什都不够用,夜深,没好意思劳烦小红小绿。想喝水了,冷,不愿动弹。 她小觑着自家恩人,幽幽道:脚冷手冷,连做梦的功夫都没有。 昼景听着也是心疼,随手脱去她捂了薄汗的冬服,少女着了一身绣着桃花的里衣,秀丽纤纤,脖颈修长优雅,她看得心痒,忙走去衣柜翻出里面的裙衫:舟舟,先把衣服穿好。 琴姬顺从地配合她穿好新衣,垂眸望着为她束衣带的某人,再看她发颤的指尖,笑意盎然:恩人,你抖什么? 我能抖什么?昼景心里发虚,系好衣带,她退开两步看着她心爱的姑娘,流露满意之色:果然她的舟舟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还热吗? 不热。可你不在了,我还是会冷。这般想来,我宁愿热着,也好过骨头冻得都要僵了。 有、有那么冷吗? 嗯。冷。 昼景忙把她搂入怀:那我不走了陪你可好? 不好。琴姬杏眸灿笑:你会忍不住对我动手动脚。 那我、那我化作白狸陪你? 可你总会醒来,醒来万一趁我熟睡将我欺负了去怎生是好? 昼景拧着眉,心道:我有那么急色嘛。她眸光闪烁:天未明,睡醒我就走。不教你醒来看见我。你就当我是暖.床的物件。 她话说到这份上哪怕少女本来就打算着要她暖床,也不愿听她妄自菲薄:恩人这话说的,什么物件比得过你? 那就说好了? 琴姬含羞点头,话音一转:我为你缝制了一件寝衣,你来试试? 昼景赞她准备周全,一时兴奋未曾去想是否落入圈套,三下五除二褪了衣衫,洁白无瑕的玉肩映入眼底,琴姬呼吸一重,忍着躁动替她穿衣。 怎样?合身吗?哪里不好我再改。 合身,不需要改。昼景脸上带笑:舟舟,我好看吗? 岂止是好看呢。 少女感叹。 她闭了眼,唯恐自己克制不住情意拉着她胡闹,姣好的面容生逼出三分冷淡清寒:你最好看。 她羞得不得了又不得不忍耐的时候总喜欢冲自己冷淡着脸色说话,对旁人这冷淡或许是真,对自己,这冷淡便是变了花样的深沉爱意。 昼景打心眼里明白,凑到她耳边说着唯有两人能听的情话,情话没听完,琴姬通红着脸将她推开,侧过身子:你不要胡言,再这样,我可不理你了。 好,我不说了。 她眉头纠结地皱起:你可以入夜再说。 好。家主活生生狡猾、魅.惑人心的狐狸,笑得满屋子都亮堂了。 琴姬拿过袍带为她穿戴好,勾着她手指:走罢,恩人,带我出去玩。 主子。花红在门外道:元夫人来了。 谢温颜看着她的十四笑容满面地和家主并肩从闺房走出来,愁肠百转,再去看昼景,再也无法拿他当高高在上的世家主、惊才绝艳的大前辈看待。 为人母亲眼里,这只是一个可能会夺走她女儿的男人,两人共处一室,哪怕大周男女风气开放,万一闹出什么来,受伤害的还是她的女儿。 她神色淡淡地朝昼景颔首。 此时此刻,她们抛弃了世家的规矩,不论地位高低,只看儿女情长。对待舟舟的生母,她是该敬着的,对元家的不满只能容后再议。 昼景难得放下身段来,却被少女当众挽了手,十指密切交缠,看得谢温颜眼皮直跳。 元九娘心底惊讶地啊了一声,不知怎的见了这样子的十四妹竟然想笑。 面对外人冷然寡淡的人,面对心上人竟舍不得他受半分委屈。冰冷是懒得敷衍、大大方方做给世人看的,热情是对亲近之人完全无保留的馈赠。 一冷一热,泾渭分明。 当真是个极有趣的性子。 家主能被十四妹爱慕,连她都开始羡慕了。 十四姐!元十七一声打破僵局,兴冲冲跑过去,眼睛闪亮:十四姐,我们一起去山上玩罢!枫叶红了,林子里猎物养得熟美,我们去罢,去罢! 这就是和她血脉相连的嫡亲妹妹啊。琴姬一瞬间不知如何拒绝,尤其嫡妹一副笃定她不会狠心说不的模样 这若是拒绝了,她会伤心罢。 若记忆没出差错,墨家强娶那日坐在花轿里听到的那声喊,应该是她喊的。 十四姐,阿姐,求求了元十七不敢扯她衣袖,在那苦苦哀求。 元十六紧随其后,可怜巴巴:十四姐,一起玩罢,都没人跟我玩的 元十五忍着捂她嘴的冲动,太阳穴突突的,她冷静真诚道:阿姐,去罢。 是呀,十四,一起去吧,玩玩而已。 琴姬目光落在元九娘那张脸上,说不清是何原因惊觉似曾相识,同样的感觉她对十七也有,对于十七,她将其归为血缘的力量。可九娘和她并非嫡亲姐妹 想了想,她道:或许是她的脸和前世的自己有那么几分相似,人看曾经的自己,当然是熟悉的。 谢温颜紧张地上前一步:十四 少女不想听妇人言语,歪头,笑看与她并肩的心上人:恩人,我们要不要和她们一起玩? 皮球滚呀滚,滚回到昼景这儿。 见识到女儿对他的在乎看重,谢温颜心情复杂。她的宝贝女儿,若可以选择,她是不愿要她给人做继室的。 问题的关键人物一下子变为传说中的家主,元家母女五人不约而同地投过视线。 看热闹的某位家主猝不及防面临母女五人的眼神洗礼,薄唇微张:这 作者有话要说: 阿景:答应了,怕舟舟吃醋,不答应,担心被岳母穿小鞋。毛秃.jpg 捉捉捉虫!!感谢在20210503 22:52:13~20210504 15:4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1章 只道寻常 深秋, 三寸山。山高,林深, 植被广布,随处可见为过冬储藏冬粮的小动物。 少女坏心眼地勾着自家恩人的手,想狐狸是不是也喜欢过冬。脑海里想象着恩人为冬日忙碌的身影,她唇角弯弯,指尖轻挠在她掌心,惹来昼景回顾,小心地瞧了周围虎视眈眈拿她当贼防的元家母女, 小声道:怎么了? 她和人说悄悄话交头接耳谨慎地不能再谨慎的小样子琴姬是喜欢的,喜欢到了心眼里,不禁学着她的情态可可爱爱回道:没怎么。 没怎么是怎么?没怎么你笑成这样? 昼景撇嘴:当我不知道你又在脑子里编排我呢?她教养大的姑娘, 她可太了解了! 琴姬被她一道眼神看得害羞起来:恩人喜欢过冬么? 愣了那么一晃, 昼景扣紧她的指节, 不满道:我是狐妖, 和世面上的普通狐狸不能相提并论。 生而为妖,此方天地狐妖又是最得天道眷爱的种族,若不然长烨的转世也不会投胎到狐族。 狐妖寿数漫长,千年万年都只是弹指一挥间。因了寿数漫长, 是以人生在世, 无趣最致命。上一世因了舟舟有趣, 她才动了凡心,延续到这一世,她的姑娘似乎更有趣了。 她故意板着脸,顺着她的话道:狐狸不冬眠,你也休想让我给你演示人间的狐狸是怎么想法子储存口粮的。 琴姬轻轻摇晃她的手臂,水眸里的情意快要化作实质的情丝淌出来。 谢温颜一心一意关注着女儿, 此刻清咳两声,基于对岳母天然的敬重,昼景下意识提起心来,耳根子红着:不准闹。 那你答不答应?琴姬旁若无人的和她窃窃私语,笑意微扬:在床榻上演给我看,恩人 昼景狼狈投降,蓦地惦记起今夜要化作狐身陪舟舟睡,心火窜起,嘴上只晓得好好好。 元十七眼睛好使着呢,小声和她元九娘道:九姐,你看,家主的耳朵,好红啊。她好奇十四姐说了什么,能把高高在上俯瞰凡人的家主拉到滚滚红尘显出这份情态。 元九娘想看,却不敢看,之前就是因着抬头看了一眼动了芳心,如今既然已经决定断念,便要避嫌,至少在忘记那段心动前她要守住自己的心,不可放任沉沦。 她未看昼景,眼目却像看到了一样,轻声慢语:定是十四在调.戏家主了。 啧! 不愧是我十四姐! 元十七摩拳擦掌,扭头看到她阿娘一脸沉思,心咯噔一下阿姐是阿娘失而复得怎么疼都觉得不够的心肝宝贝,可别是动了不愿阿姐和家主厮守的心罢? 那就危险了。 她顾虑重重皆藏在天真的外表下,没一会,又和姐姐们说笑起来。 谢温颜看着女儿跟旁的男人相谈甚欢,心里酸溜溜的。家主是情种不错,比起十四来,年岁上也大太多了。 他青春永驻,但她的十四总有老去的一天,红颜枯老,心爱之人却依旧年轻貌美。 她不知故去的宁夫人昔年看着枕边人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是作何想,家主能为宁夫人青丝寸寸染成霜,又能为十四做什么呢? 当娘的在女儿的终生大事上总有发不完的愁思。 且看着冷俏淡漠的少女面对着心上人笑得春暖花开,世上独一份的与众不同、痴缠爱慕,看得谢温颜忧思更重。 情深如此,经不起情伤。她怕十四受伤,担心家主待她的宝贝女儿有始无终。 电光火石间耳边似乎回荡着那声我归舟舟管。 舟舟。 故去的宁夫人名字里不就有个舟字? 谢温颜越想心越乱。 山中秋意浓。 十六、十七一心想在阿姐面前表现,上赶着背着弓箭去山林打猎,元十五和九娘带着钓鱼的器具极有眼力地跑去河边钓鱼,谢温颜一心想找机会往女儿身边凑,然而她的身边永远有某人挡着。 分卷(34) 被岳母沉默凝视,昼景脊背发凉,心里灌风似的冷飕飕。 恩人,我们去采摘些野果,回来再生火可好? 好。昼景巴不得赶紧溜。 琴姬牵着她的手目不斜视走开,谢温颜不好跟上去,想着传闻里家主的人品,她暂且按捺下来,犹豫一会,起身忙着带领家仆去捡枯枝。 有心露一手好厨艺给她的十四瞧瞧。 十八年来她的十四一口都没尝过她做的吃食,她心尖酸涩,顿时不知该怎么补偿才好要这个孩子感受到她无处安放的爱。 太阳悄无声息来到正头顶,元十七清理好芦花鸡的内脏,抬头看她十四姐走来,兴奋地拎起洗干净的鸡:阿姐!看!我猎来的! 阿姐!还有我,我也猎了一只长耳兔!元十六抢着抬起胳膊。 好在这猎物模样看着还算齐整,元十五暗想:若血淋淋地拿给十四姐看,以后她再不陪着她们来山上玩了怎么办? 阿姐,我和九姐也钓上了五六条鱼,管够。 元家人的热情像是此刻悬在头顶的太阳,多年来琴姬习惯了和琴家母子冷漠相对,此情此景,忽然不知怎么反应为好。 她内心窘迫,面上却不显,昼景抱着满怀的果子,眉眼温和:舟舟,这下我们可以饱一顿口福了。 嗯。琴姬笑着看了眼她的恩人,莫名的,那份窘迫被驱散。 香味飘远。 肉香味和果香味混合交杂,昼景细心剔除鱼刺,堆满鱼肉的白瓷盘递到少女跟前:舟舟 十四,尝尝。谢温颜快一步地将用小刀切好的鸡块喂到女儿唇边,紧张得一颗心都在擂鼓,怕拒绝,又怕十四怨气发不干净,不肯认她这个娘。 大小相同的鸡块插.着细长的竹签,是妇人亲自烤的,光用闻的,就能猜到这厨艺会有多好。 吃鱼还是吃鸡,琴姬没犹豫地来者不拒。 看她接了阿娘递来的那份,元十七屏住的那口气才敢缓缓吐出来。 元九娘笑道:十四,尝尝这个。 这是家里的厨子特意将食材带到山上现做的,口味清新,滋补,正适合这个季节。 十四姐,还有这个!这个也好吃,我最喜欢了! 十四谢温颜看她尝了鸡肉,问道:觉得如何? 不错。琴姬面色不改,捏了竹签喂给傻笑的某人:恩人也尝尝? 元十七低着头不敢看阿娘的脸。 昼景哭笑不得,顶着众多眼目张嘴叼去那肉块,险些噎着。 阿娘。元九娘出声调节氛围:阿娘,您也吃。 谢温颜活了这些年,傲性从来没改过,哪怕是对着夫君,她都没产生过在女儿这得来的浓浓挫败感。 十四不排斥她们母女的靠近,同样也不信任这忽然降临的爱。 心墙筑起,外面裹着厚重的冰。 她眼眶微湿,劝诫自己要耐心、恒心。把最体贴的爱捧给她最亏欠的女儿。 阿姐,你再尝尝这个。元十七拿了公筷为她夹菜。 琴姬含笑应下。 她确实喜欢这个古灵精怪嘴甜的嫡妹,余光轻瞥,见恩人老老实实用饭从始至终没多看一眼其他的姑娘,尤其没看九娘,她心里对九娘的感观也好上不少。 九娘是个通透的聪明人,她喜欢这份喜欢,连带着这人,她也喜欢。 元家母女中间混着九州第一风流绝色的昼家主,昼景只管吃吃喝喝,顺便不忘伺候她的舟舟吃吃喝喝。 两人默契融洽,根本容不得第三人破坏。 琴姬摇头。 饱了? 嗯。 昼景自然接过她手边的野味,正要下嘴解决,谢温颜手已经伸了出去。 有她在哪能眼睁睁看着外男和她的女儿共用一个碟子进食?还是吃十四剩下的! 她夺过去,昼景恍恍惚惚衣服下细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她、她不会被岳母误会为不正经的浪荡子罢? 琴姬冷了脸:她和恩人多少年都是如此相处,这点亲密都见不得,若认了这门亲,难不成还要对她的婚事指手画脚? 元十七看傻了眼:她阿娘可是连她们的小食都没吃过。 恩人,我们走。 昼景没吃饱就被她拽了衣袖。 两人朝山林方向走去,谢温颜端着白瓷盘面上露出无助的脆弱:十四这是恼我了? 元九娘宽慰道:阿娘,就是亲人也是要磨合的。我们不清楚十四过往的经历,不明白她是如何和家主走到一处,但事实证明,我们加在一起的地位都比不过她心里那个。 我们来得太迟了。她性子倔,对待感情和旁人不同,恨不能放在太阳下告诉所有人她的喜欢热慕,我们若要拦,只怕会适得其反将她逼走。不如,顺其自然? 可谢温颜盯着那瓷盘:这也太亲近了。 元十五看着十四姐离开的背影,不由喟叹:若阿娘眼里的亲近,是十四姐心里眼里的寻常,她想和家主在一起,谁又拦得住呢? 元十七放下手里的烤肉,上身直起,正色道:阿娘,阿姐亲近的,也就这一位了。 就这一位,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手。 阿娘操之过急,本着为阿姐着想的心,却忽略她内心真正的需要。 看样子,她们错过的十八年,她们遗憾恨不能补偿的早就有人提早一步为阿姐做了。 心被填满,可不就这一位么?再亲近,都只是寻常。 一路被拉扯进林子,昼景把玩着她的手:还气呢? 琴姬顾自嗔恼,心里委屈:她抢你的肉吃! 昼景被她逗笑,腾出来的手轻揉她的腰肢:我不介意 我介意!她早就看出对方不赞同她和恩人在一处,心中有气,脑子乱糟糟的都不晓得到底在气什么。是气他们来得太晚,还是气他们上来就干涉她的私情? 又或者,纯粹在为她的心上人感到委屈。 我不喜欢她那样看你,像是终有一日你会负了我一样。 她是害怕你受伤。 是啊琴姬喃喃:可我真正受了伤的时候她又在哪? 她有多渴望被爱,多渴望被娘亲抱在怀里疼惜,多羡慕嫉妒其他孩子有爹娘爱,再顽皮胡闹的孩子做错了事都有娘挡在前面护着,她呢?她再是乖巧,得到的也只是责罚、咒骂、不公! 她有什么资格觉得你不好我说过要认她了吗 好舟舟昼景心疼地搂紧她:我的舟舟,不要哭。 我没哭。 好,没哭。 少女身子轻微颤抖:恩人,你希望我认他们吗?希望我回到那个家吗? 这问题昨夜昼景早就想过,她叹了口气,嗓音低柔:我希望有更多人发自真心给我的舟舟更多她想得到的爱、应该得到的爱。 可我不愿见他们轻而易举迎回你。你是我的姑娘,是我花尽心思焐热的妻 她轻吻少女软绵的耳垂:不然,我会醋疯的。 这说法成功把人逗笑:怎么个疯法? 嗯昼景轻笑:几天几夜下不来床? 是恩人下不来床? 当然是我们一起。 琴姬笑着从她怀里逃出来,手背负在身后,笑意吟吟:那恩人可要等很久很久了。 她刚哭过,睫毛沾着晶莹泪渍,眼尾残留一抹红,秋日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冷清和温暖复杂交融。昼景压着情热,眼神满了宠溺迁就:多久我都等。 元九娘倏地倒退两步,耳尖飞窜上热,拦着跟来的妹妹和阿娘:我、我们还是回去罢? 谢温颜径直走上前,一眼看到溪水旁身骨纤纤的少女虔诚亲吻男子的脖颈,一举一动,过分旖.旎。 舟、舟舟,好好了吗 没好 一开始只是怀着幼稚的心理做戏给她生母看,未曾想竟沉迷不可自拔。 少女或吻或舔,伴随着暧.昧的轻咬,咬上那不太明显却称得上漂亮的喉结。 元十六、元十七在十五姐的吩咐下闭了眼,手指头分开一道缝,远远看到她们的十四姐压着家主亲得火热,心里嚯了一声。 到了此时谢温颜全然清醒明白过来,她踩了女儿无形中的那道线。十四不喜欢有人干涉她的感情,甚至是厌恶,厌恶至极,才会反感地当着她的面和意中人如此。 她转过身,神情镇定:走罢,去想想山上都有什么好玩的,一会领十四去。 阿娘 九娘,你说我还有机会取得十四原谅吗?她、还会认我吗? 元九娘强迫自己不去想方才见过的一幕,沉下心来思索,缓声道:阿娘,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是,十四也是。 阿娘,何必想那么多呢?给十四姐想要的就好了。永远不会抛弃她、放弃她、会认真爱她的家人。 元十七拉着她的手撒娇:阿娘,您平素那般聪明的人,怎的也关心则乱了? 她一语惊醒梦中人,谢温颜后知后觉意识到今日的表现有多糟糕,没能哄得人多笑笑,反而把人惹恼了。 是了。 她今日不就是来陪十四玩的吗?怎么偏偏拿出孩子最不喜欢的管教和挑剔的态度? 比起这些,首先十四开心才是最要紧的。 她喟叹扶额,回头望去,却见她的十四笑着和家主说话,那笑,是她没见过的放松、眷恋。 恩人,一会你背我去追方才那只梅花鹿可好? 追它做甚? 不做甚。琴姬笑得一脸得意:单纯想看恩人追梅花鹿玩了。 是单纯想看狐狸追鹿然后逗我玩罢? 好不好嘛,恩人? 昼景轻抚她一头秀发,扬唇:好。 我的舟舟开心,比什么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梅花鹿(委屈):你们谈恋爱,关我啥事? 感谢在20210504 15:40:29~20210504 22:0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2章 情意如春 恩人, 快点快点!阿景,阿景景, 梅花鹿要跑了,追上它啊少女娇笑着环着心上人的脖颈,身子温软地贴合在那单薄温暖的脊背。 淡雅的冷香不时钻进昼景鼻腔,她背着人跑得稳当且快,天真无邪,肆意妄为,秋日的光照在两人纠缠的发间, 乌黑和霜色交织出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亲密。 恩人,快点,小梅花鹿要跑了! 跑不了。昼景大气不喘地背着她:舟舟抱紧了。 抱紧了! 临溪饮水的梅花鹿胆子本就不大, 此番忽然被人追逐, 吓得蹄子翻飞, 洒落了一身的灵动。 这边, 这边,它跑那去了! 笑声传入耳畔,元家母女脸色各异,元十七笑着捂嘴:阿娘, 想不到阿姐还有这么调皮的一面啊。 就是实在委屈了那只鹿。 元十六瞥了眼她的十五姐, 冷不防想起小时候她也被十五姐背着追过兔子, 摸下巴:阿娘,十四姐笑得真开心。 谢温颜先时关心则乱说话行事失了分寸,惹得女儿暗恼,此番冷静下来看着不远处玩闹一通的年轻人,忽然看那位传说中的家主顺眼许多。 她们亏欠了十四的,被这位补偿了回来, 没令她的十四在需要安慰时无人安慰,且以她过来人的眼目来看,十四和家主相识已久,久到彼此能敞开心胸给对方外人不可窥见的模样。 霎时心生感激。 她心思一动:十七,再去赶几只梅花鹿到那去,她想玩,就让她玩个痛快。 好,阿娘,我这就去。 十七,一起?元十六最喜欢做诸如此类的事,兴冲冲地脚步跟上。 阿娘。元九娘眉眼温柔:我也想和十四玩,阿娘陪我? 阿娘也陪陪我,没阿娘在,我一个人面对十四,紧张极了。 两个懂事的女儿谎话张嘴就来,无非是在体贴当娘的心,谢温颜倒也放得开,她确实想陪女儿玩,只是 她迟疑道:不会坏了十四的兴致吗? 不会。十四既然肯来,就不会拒绝我们的好意靠近。阿娘,难得出来一趟,难得,十四眼下正开心。 这话戳中了谢温颜心坎,她笑:好。 七八只梅花鹿被赶到溪水旁,谢温颜手持木枝守在那,严防死守愣是唬得胆小的鹿不敢跑出她划出的地界范围。 她们跑了过来,不用想都晓得是怎么回事,琴姬伏趴在恩人背上,却见对面的元十七笑容洋溢:阿姐,我们来比比谁最先逮住小梅花鹿罢? 说着她弯下腰:九姐,上来,我背你。 元十六也乖乖爬上十五姐的背,小声嘱咐:好十五姐,你可别一个不留意把我从背上甩下去。 元十五和她排行相近,别看往日总爱互相挤兑,其实感情最好,点点头:只要你不惹十四坏了咱们今天的计划,怎样都行。 逮小梅花鹿么? 琴姬贴在那只可爱的耳朵边:恩人,要不要和她们比? 分卷(35) 无妨。比不能白比,要有彩头,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阿姐赢了我们给阿姐一人一件私藏的宝贝玩意,若侥幸赢了阿姐,阿姐得陪我们游玩至少三天! 好,我答应。 甚好!元十七掏出早就备好的绸带:逐鹿之人要蒙着眼睛,一切全靠背上之人的提醒,可得小心了。 姐妹组队开玩,谢温颜不敢懈怠,平素能守沙场的将门之女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守着女儿们的乐趣。 可怜了林子里的梅花鹿,前有人追,后有人守。玩到最后,梅花鹿们萎靡不振地歇在溪水旁,老老实实被逮住鹿角,被折腾地没了脾气。 这一局琴姬赢得毫无意外。 解开蒙在眼睛的绸带,元十七不服:景哥哥耍赖! 这声景哥哥来得又快又自然,喊完了众人也没觉得哪里不对,琴姬笑眼弯弯捏着帕子为她的恩人擦汗,倏地动作一顿,看向她的嫡妹。 被阿姐疑惑的目光瞧着,元十七生就闹了个大红脸,都不晓得方才是给哪偷来的勇气敢喊年长她们两辈的人哥哥,还是当着阿姐的面! 她窘迫地想刨出一深坑把自个埋了,生怕阿姐误会,惨兮兮地望过去。 对上她乞求的目光,琴姬一怔之后笑开,没言语,继续为她的恩人擦拭滴落颌角的热汗。 前世喊昼景景哥哥的非李十七莫属。 一声景哥哥唤回不知多少被时光埋藏的回忆,她瞧着元十七,心里不住推演两个十七是同一人的可能性,面上笑容温和:怎么耍赖了,莫说你输不起。 这下不止元十七,纵是九娘也听愣了。 旁的不说,这位家主还真是没半点架子,不说她的年纪,就冲这美艳相貌、少年气性,谁敢说不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难怪能和十四相处融洽。 他应了元十七那声景哥哥,谢温颜心气顺畅,看他竟是越看越顺眼。 我怎么输不起?元十七这下耳朵也彻底红了:好了好了,就冲方才那句话我多给阿姐一个我心爱的小玩意可好?就当景哥哥又给她赢来的? 乐意之极。昼景扬起脖颈由着她的姑娘为她擦拭,眸光往岳母那迅速绕了一圈,惊觉岳母冲她一笑。 她立马作乖巧状,琴姬专心致志为她整敛汗湿的衣领。 也不知这人哪来的那么多热气往上冒。 长烨圣君,命格主火,浑身是火的人竟然和命格主水的水玉星主相爱,她指尖不经意划过昼景裸.露的锁骨,手腕被人握住。 昼景嗓音微哑:不能再擦了。 琴姬醒过神来,被她眸子里隐晦的情意烫得缩了手。 谢温颜只当看不到这些含羞情态,扭头去看九娘,却见九娘和十七谈笑晏晏,未曾受何影响。 她放下心来。 元十六悄悄摸摸走到她十四姐身边,问得直白:我也可以喊景哥哥么? 她问的是琴姬,不是昼景,琴姬莞尔:当然可以。 和她相爱的恩人,只是她的爱人罢了。世俗眼里的权势地位年龄性别和她有甚关系? 景哥哥!元十六清清脆脆地喊道。 昼景颇有为人兄长的大气风范,从袖袋里掏出备好的四枚玉石:见面礼。 元十六得了礼物雀跃地和其他姐妹同分,把玩一番这才发现玉石上面刻着粳米大的小字,她眼一亮:十七十七,快看看,你那枚刻了何字? 元十七背过身拿着玉石借着太阳光看去:是欢。明明见了没几面,她忽生一念:景哥哥果然懂我。蓦地,那种看着昼景似曾相识的感觉再度涌上来。 元十五低头看自己的玉石,看清上面刻的字,会心一笑。 等金乌西沉,众人下山,元九娘指腹捻磨着玉石上的刻痕,不用看她也猜到,这是一字静。 她的心不静。 被看出来了。 她咬了牙,发誓要忘了昼景,忘却一眼生出的孽情。 坐在马车内,谢温颜稍微一想就想明白为何女儿都有见面礼,而她没有。 十四还没同意认下这门亲,他们还不是被认可的爹娘。家主行事样样顾念十四心意,细枝末节里表现出来的,比女儿家还温情细腻。 元赐今日远远望着她的妻女,看了几个时辰都不觉烦,看到她们姐妹嬉戏,看到了发妻无比认真地困得一群鹿放弃挣扎,同样也看到他的女儿和心上人何等亲昵。 旁观者清。颜儿操之过急差点惹恼十四,此为他的前车之鉴。 经过白日细心观察,他基本定下该如何讨得女儿原谅的完整计划。 双方各回各家,琴姬和昼景在流烟馆门口分别。 入夜。 窗子开着,毛茸茸的大狐狸身手灵活地跳进来。 见了她来,少女关好花窗,悉心地将狐狸抱入怀:你总算来了。 再不来,她都困倦了。 鼻息之间满了沐浴后的清香,昼景乖乖发挥自己小火炉的作用,蓬松的尾巴软绵绵圈住少□□雅的脖颈,整整绕了一圈半,狐毛贴着肌肤,痒痒的,也暖暖的。 琴姬亲在她额头,不客气地把狐狸带上床。 恩人,变大给我看。 话音刚落,雪白漂亮的狐狸完完全全占据了整个床榻,尾巴摇摇晃晃,幸亏底下的床榻用了最坚实的木材,怎样折腾都能稳如泰山。 昼景一对狐狸眼转开,前爪捞了少女腰肢,小心翼翼地,温柔细致。 躺在软绵绵泛着清香味的怀抱,琴姬舒服地发出一声长长的浅叹,手指抚摸着狐狸毛:抱我睡。 昼景眨眨眼,内室如春。 温度怡人,仅仅着了里衣不盖被衾都不觉冷,盖了,反而热。身子都被她暖着,四肢舒展开,琴姬那对耳朵被灌了小半夜的缠绵情话。 后半夜,入梦。 风流倜傥的好情人躺在婚房的喜床,眉梢染媚,再度回到她们梦中成婚的场景,少女身上的寝衣一层层被褪去。 好舟舟昼景情难自控,痴喊着她的名字。 被她喊得难耐,琴姬咬了唇,大胆地扯了锦被盖在两人身上。 梦醒,天还没亮,她的姑娘低.吟着再度陷入沉睡,面色红润,眼尾竟也淌着泪。 昼景在梦里得了滋味,重新化作人形,舍不得离开,心念一转,搭在少女腰腹的手沿下探去,隔着精致细软的衣料,触手如淋漓清水的鱼儿温热.湿.滑。 得到答案,她心满意足起身,穿好衣衫,白光一闪化作狐狸从窗子跳出去,走前不忘将窗子仔细掩好。 她人走后,本在熟睡的少女缓缓睁开眼,水眸潋滟多情,媚气在眼底横流缭乱,胸前仿佛有花在开。 恩人啊她阖眸轻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4 22:04:02~20210505 16:3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3章 花间有路 寝衣束带拉开, 修长笔直的玉腿抬起,完美身段被氤氲雾气笼罩, 少女长发及腰,淡漠精致的脸犹染三两分慵懒春意。 琴姬泡在白玉暖池,喉咙发出低哑撩人的音节,谁也不知她在叹什么,绝美的面孔被水气遮掩,她低了头,梦境种种如鱼儿跃出水面。 溅起细微的浪。 一重叠一重。 渐成滔天之势。 喜欢一个人, 深爱一个人,亲密是少不了的,避无可避, 她也不想避。 琴姬脚趾蜷起, 又松开, 半晌, 看着水中的倒影缓缓笑了。 恩人在这事上说是赤诚无遮都不为过。 热情如火。 她蹙眉撩起点点水花,思忖:被她这番追逐,谁忍心拒绝?谁又守得住那颗凡心? 说一千道一万,最是人间风流色, 万幸痴情。 万幸痴情啊。 主子。 清早, 花红捧着一盆花摆放在屋里, 将先前显出枯萎态势的菊花换下,浇了水,回头往紫金炉里换好雅致清淡的熏香。 主子,元夫人送饭来了。 不等少女抬眸,她恭恭敬敬将朱红色缠绕花纹的食盒放在桌子:奴看她诚心诚意,不敢不收。若做错了, 还请主子责罚。 琴姬从来不是随意责罚人的性子,收了就收了,她点头:摆饭罢。 花红心中一喜,暗道自己没猜错主子心意,主子虽说还未松口认下这门亲,但对亲生爹娘还是狠不下心来全然拒绝。 她人呢?暗暗琢磨邀人共同进食的可能,便听花红道:放下食盒就走了,说是正午前还来。 还来 食盒盖子打开,色香俱全,花红惊了一下,别的不说,元夫人身为世家主母,厨艺比她们还好。 要知道她和柳绿在厨艺一道兢兢业业钻研数年,估计比主子学琴的年份都长,在这上面受过的苦真要倒出来,恐怕能装一碗黄连外加一碗莲子。 是元夫人亲手做的。想起妇人离开前依依不舍的神情,花红赶紧多嘴道了句。 在她看来,元夫人算是实在好的亲娘了。那看着白狸院想进不敢进的眼神,不说别人,她看了都心酸。 主子是她盼了十八年才盼来的嫡亲女儿,可于主子而言,元夫人又何尝不是她盼了十八年真心实意爱她的娘亲? 少女闻言面不改色,拿起长筷的动作却比往日多了一分郑重。 八岁前养在琴家,琴老娘的厨艺可谓糟糕,很多时候难以下咽。 是她做不成好吃的饭菜么?不是的。她私下给琴悦做的吃食,比给她的口味好多了。 是以进了流烟馆,她对左右侍婢没什么要求,一要会武,二要懂得下厨。馆主看重她,这才给了她小红小绿。 飘香的饭菜冒着热气,元家住宅距离流烟馆算不得近,送上门的饭菜到此时还能保持刚做出来的鲜美,怕是那人是在流烟馆附近的酒楼直接做好带来。 亲娘做的饭菜,自然和外面酒楼吃的不一样,带着家的味道。 是琴姬不知念了多少年的家的味道。 她眼眶微热,默不作声吃光了碟子里的所有。 每一种菜肴,都是她喜欢的口味。她看了眼花红,花红心虚地红了脸:是元夫人执意要问的,奴前日被她堵小巷 堂堂的世家夫人为了知道女儿的喜好,愣是不顾身份亲自堵了女儿身边的侍婢。 想到那日的场景,花红委屈地打了个寒颤,她不敢当着主子的面说元夫人有多凶,如此看来,要不就说是亲生母女呢,这份对着外人的清冷孤傲,可谓一脉相传。 她还问了什么? 问主子身体可好,心情可好,在馆里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又是如何和家主生情 你都说了? 花红眼里快要掉泪,她能不说吗?她有一句谎话元夫人都能最先察觉,撒了几次谎,被拎起来好好看了遍秋水城。 从屋顶下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她乃习武之人,最清楚习武之人身上的那股气,她就是被这股气压得喘不过气,思来想去反正这些夫人早晚都要知道,一个认怂,全都说了。 除了主子和家主的事,奴不敢妄言 主子和家主怎么相识相知相恋的,整座秋水城的百姓估计都想知道! 事实就是,整日陪在主子身边的她们,都对此一无所知。 她怎么连我身边的人都动? 花红支棱着耳朵,细品,主子也不像是在生气,倒有两分嗔怪的意味。她顿时感受到母女二人给她的会心一击,捂着心口,不吱声。 你下次告诉她,我想吃糯米鸡和桂花鱼了,要她做好记得把菜谱带来。 是。 谢温颜走是走了,这会身在酒楼,等着女儿身边的小姑娘传话。 花红偷偷跑出来,见了她,是又气又怕:夫人送来的饭菜主子吃完了,主子说中饭想吃糯米鸡和桂花鱼,夫人做好了还请记得将菜谱一并带来。 威胁女儿身边的侍婢,此举虽有失磊落,可亲耳听到十四喜欢吃她做的饭菜,并且对她有了全新要求,谢温颜清清冷冷的眉梢扬起喜色,问道:十四晓得我与你之间的事了? 主子那么聪明,她哪敢瞒她?花红怯怯点头。 谢温颜闻之更喜,面上藏得极好:十四晓得她通过小红得知她的近况,晓得了却没说何,这是默许的态度了。 花红眼瞅着元夫人看她的眼神多了分热切,急声道:奴知道的都已经告诉夫人了! 她倒退两步。 看把人吓到了,谢温颜重新扬起冷傲的眸子,没言语,走了。 急着准备好食材,再来酒楼借这边的后厨为十四准备一顿可口的饭菜。 她一片慈母心,花红松了一口长气,心道,原来世家的夫人也不是尽然绵软、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家主子的生母是个狠人,往后有她护着,主子的日子定然太平和顺。 这般想来,那点被拎着后脖颈的惧怕倏地散了。 花红失笑,不解地揉揉耳垂:她怎么真被元夫人吓到了?她是主子的侍婢,元夫人还能害她不成? 花红姑娘且留步。 谢温颜身边的婢子温声喊住人,将两串红玛瑙编成的手链送到她手上:花红和柳绿伺候我家小姐辛苦了,夫人说,这是她的一点心意。 成色极好的红玛瑙在太阳底下发着光,花红收了,回到白狸院老老实实将收到的贿赂上交。 给你们的,留着罢。 语毕,少女继续抚琴,琴音欢畅,多了分情意绵绵的余韵。 主子又在想家主了。 却说元赐定好计划,天明,便是前往书房将昨夜写好的奏折派人送往帝都。 他十八年不见的女儿找到了,为了认回女儿,都得延迟回浔阳才行。想必见了这封陈情折,女帝陛下会宽宥他迟迟未归。 用过早饭,元赐携带厚礼来到家主在秋水暂居的府邸。 分卷(36) 看着满箱子的珍奇玩意,昼景失笑。 饶是她二十年之久没在人间闲逛,一眼看过去也晓得箱子里的东西是帝都世家女从小就喜欢的。 小至满月的婴儿喜欢的小物件,再到读书习文后势必会喜欢的孤本,应有尽有。 不用说都能猜到这是元赐对女儿的一番心意。送这一箱子重礼,无非是要说,他没忘记她,没忘记十八年前在风雨交加的冷夜,被偷走的嫡女。 这是送给我的?昼景明知故问,眼里带着戏谑的笑。 元赐瞧着这板上钉钉的女婿,睁着眼睛说瞎话:是给家主的。怕他见多识广看不上,补充道:都是好玩意。 是呀,都是好玩意,都是你们家十四会喜欢的。昼景把玩着指间的白玉戒指,沉吟不语。 女儿没认回来,他也不敢在家主面前逞未来岳父的威风,他还指望十四的心上人在十四面前替他说几句好话呢。 颜儿身为母亲,又是女儿,尚且能陪十四玩,他是父亲,是男子,比起在女儿面前和自家夫人争风吃醋凑热闹,还是另辟蹊径讨好家主来得容易。 他想得容易,实则讨好昼景才是最难。她轻笑:这点东西,我哪好意思捧给舟舟? 她一副本家主断断拿不出手的模样神情,愁得元赐额头直冒汗,话说开了,俱是聪明人,元勉之不再藏着掖着,诚心问道:依家主看 昼景早先就想送心上人一套像样的首饰,指节轻叩在桌面,细致地道了几句:您若取了这两样来,或许能讨舟舟一笑。 元赐疾步出门,忙着为女儿寻找更稀奇珍贵的物件。 他前脚走,昼景后脚差人带着箱子前往流烟馆蹭饭。 正午时分。 白狸院今日饭菜格外香。 香味飘在深秋时节的冷风,她笑意深长:桂花鱼和糯米鸡啊。 恩人! 穿着白裘的少女提着裙角跑出来迎她,挽着她胳膊:怎的此时才来? 不好说大清早就被元赐绊住,被很是讨好了一番,昼景出于习惯先摸她的指尖。 被她碰到的肌肤暖融融的,不过两息,整个身子都暖起来,再没了先前的寒凉。琴姬笑吟吟看她。 昼景道:有人托我为舟舟送礼,走不开身,这就迟了。 两人并肩踏进门,跟来的仆从将装满珍奇之物的箱子搬进来,恭敬退去。 琴姬看了一眼,笑道:先用饭。 她拿过瓷碗为心上人盛好白米饭,长筷塞进对方掌心:尝尝? 花红柳绿不好打扰,悄悄退出门,昼景捏着筷子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汤,直觉她的舟舟今日心情极好,她弯了唇:这饭菜,是舟舟亲手做的? 琴姬默默红了脸,她那点厨艺哪好意思放在此时说,她眼神羞嗔:食不言。 哦。是元夫人做的啊。 所以说嘛,她就闻着这香味不是花红柳绿能做出来的。 她的舟舟终于也是被爹娘捧在手心的心肝宝贝了。昼景往她碗里不时夹菜,看她吃得欢心,没来由心里起了酸涩。 一顿饭菜罢了,元夫人就能哄得她的舟舟展颜,几近炫耀地拉着她同桌进食,可见以往她过得是什么日子。 想到被她丢进畜生道投胎的琴家母子,昼景忍着心疼用完中饭。 送入畜生道都便宜他们了! 琴姬拿了帕子为她擦拭唇角,敏感问道:恩人在想什么?是这饭菜不合心意? 不是。昼景哪能说这饭菜不好,这是元夫人对女儿的心意,再者色香味美实在没什么可说不好的。 她额头贴在少女额头:我是懊悔自己来得太晚了。 少了她陪伴的那八年,她的舟舟才是最脆弱无助需要疼惜的时候。 不晚。琴姬起身坐在她怀里:你来就好了。永远都不晚。 用晚饭说了会悄悄话,两人含笑坐在窗前。 秋日萧瑟,万物都蒙了一层浓霜,柳绿为两位主子沏茶,不敢耽延,识趣退到庭院和花红逗弄从外面跑来的白猫。 盯着她侧脸,昼景恍恍惚惚端起茶盏,低头便饮,猝然被滚烫的茶水烫了舌尖。 她轻嘶一声,惊动了望着窗外的少女。 恩人?琴姬被她吓了一跳:恩人,怎么了? 昼景忍着羞窘指了指从嘴里探出来的舌头,一瞬间真想找块豆腐撞死在上面。她耳朵冒火,叹自己沉迷美色。 烫、烫到了?琴姬讶然。 匆匆往药箱里取出烫伤膏,看着某人,她简直心疼又好笑:怎么就烫到了,是小绿的错,下次我提醒她茶温适宜了再端上来。 她的姑娘心有多偏昼景算是晓得了。 不过此刻被宠着被迁就的是她,她只好红着脸伸着舌头劳烦她的舟舟上药。 舌尖粉嫩,舌面干净,被烫的地方看起来很是委屈,凑近了,琴姬还能闻到丝丝缕缕从唇齿溢出的清香,心神一晃。 退后一寸再去看时,神思彻底被扯乱。 她是晓得这软舌有多厉害的。 灵活辗转,耐性十足,或轻或重都能在曲径深处开出一条缠绵滴水的情路。 角度刁钻,常刺得极痒之处掀起刺激的爽利,搅得魂魄都要散了。 想她经了几次便念念不忘,那自己的前世到老到死身边都有这人陪伴,一辈子的情缠方养出恩人这等身经百战的好本事,她心底醋意难平。 浪潮已生,心湖久久不能平静。 舌尖被她无意识把玩,昼景口不能言,抢先一步轻咬住她指腹。 琴姬一愣。看着她的好恩人、好情人,话到嘴边,一字一句道:花间有路,春涌有情,梦里恩人探过、尝过,是我好,还是怜舟好? 作者有话要说: 狐狸装死.jpg .感谢在20210505 16:37:46~20210506 14:0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4章 诚讨欢心 都好。 是我不好。 我就不该烫了舌头。 家主被问得哑口无言, 眼神呆滞,一道白光闪过, 化作毛茸茸的小狐趴在少女腿边。 甚是乖巧。 陡然见到巴掌大的小白狐,琴姬拿着药膏的手颤了颤:恩、恩人? 昼景权作自己死了,不说话。 可爱乖巧一身雪白的小狐被抱进怀,不管琴姬怎么逗弄都不吱声,心知方才的问题吓到了她,此刻再回想自己所问,羞意渐渐晕染脸颊。 她们默契地谁都不提之前旖.旎危险的一问。 琴姬满腔的醋意被忽然变小的恩人驱散, 目色爱怜,感慨出声:恩人不仅会变大,还会变小呀。 小狐试探着哼唧一声, 内心生出躲过一劫的庆幸。尾巴摇晃, 卖好地伸出舌头舔.舐少女掌心。 先不急。琴姬抱着她:恩人被烫了舌尖还没好 她私心里想抱着小狐不撒手, 然而更想看昼景面上是何表情, 犹豫道:恩人变回来,我不难为你就是。 狐狸眼轻眨,现出人身的昼景被少女横抱在怀,她笑了笑:舟舟。 恩人肯理我了? 先前装得一手好死, 家主不认账, 献上薄唇便要吻她的姑娘, 被躲开。 琴姬似笑非笑:伤了舌头都不老实。 昼景双臂揽着她脖颈,轻轻下压:不妨碍。 她偏要吻,少女没了法子,蜻蜓点水地在她唇瓣亲了下,不敢缠绵,更不敢如梦中一般将神魂都献上。 梦里梦外, 她总是分得很清。 被打发了,昼景不敢恼,乖乖巧巧被她抱了会,担心累到她的舟舟,挣扎着就要从她怀里下来。 她身量长,人也削瘦,抱起来没多少分量,琴姬自是不肯,一双清寒的水眸似嗔似恼地看过去,昼景不敢妄动,生怕她再问一些要命的难题。 于她而言,无论水玉、怜舟还是这一世的舟舟,前世今生不都是一个人么。她爱的是舟舟,和她贪欢忘情的仍是舟舟。 狐妖天生的霸道专情、机敏狡诈注定她们不会被表象迷惑,她既许给舟舟生生世世,是以比谁都在意和心上人魂魄相缠,心心相印。 她指腹摩挲在少女尖尖的下颌,触感细腻温滑:饶了我? 琴姬问她:饶了你什么? 昼景仗着生来一副好皮相:饶了我此刻心火莫要再往上烧了,会坏的。 前世不就是在寒潭憋坏了,憋得心尖火种裂开缝隙,以至于情火蔓延不得消解的那些日子,常免不了流鼻血。 琴姬低头亲她鼻尖,温存片刻,终是松开束缚在腰肢的手。 得了自由,昼景深呼一口长气,连饮两盏凉茶才缓过来。 她体质如此,弄得琴姬不敢多招惹,却也生出疑问:恩人遇见我之前,是怎么过来的? 怎么过来的? 昼景不敢看她,轻声道:避世而居,不问世事。直到某一日借星辉修行念起过往,邪火侵体,修行出了岔子,无奈之下,唯有前往极寒之地闭生死关。 生死关她说得轻飘飘,若非少女始终专注望着那两片薄唇,许是会遗漏这要紧的三字。 怎样的伤势才值得闭生死关? 一生一死,又是何等危险。 你就、你就不能不去想那些事么?万一伤了没熬过来,万一极寒之地的冷压制不住心头火,该如何是好? 昼景被她这一问,问得不解:至情者,至性。情.欲其可分?她们狐妖一族顺应本性而为,从来没有说要改了性子图一个安稳强求的。 意识到说错话,琴姬连忙抱着她胳膊:我是担心 舟舟可以忘记我,我岂能忘记舟舟呢?我在一日,当是要念你一日。 琴姬心神震撼,唇瓣微张,竟不知说何做何才对得起她的情深。 眼前猛地闪过流鼻血的恩人,恩人是发乌黑亮丽,远不是今时的雪白,画面悠长深远,再想去看,无路可寻。 她眼睛里似有水意流淌,昼景不敢出声擅自打断她的追寻。 良久,琴姬眸子干涩,疲惫地依偎到她怀抱。 方才,我好像看见以前的恩人了。 还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佳人花前月下模糊不清的拥吻。 她揪着昼景胸前衣襟:过往我和你之事,恩人,有朝一日我会完全想起来么?若想不起来呢? 想不起来,便是时机未到。不敢教她胡思乱想,昼景拉着她的手走到箱子前:看看,我的好岳父送来的。 诸多的思量被她一声岳父打散,琴姬莞尔,欢喜她的称呼。 散去了愁思去看箱子里琳琅满目的好物件,从小到大的都有,每一件都挂着满有时光痕迹的木牌,刻着年份月日,所赠何人。 无一不是元十四。 岳父说了,这些年出远门,无论去到哪儿都带着这口箱子,为的就是哪日见到你能亲手送出去。可他不敢贸然动作,怕你不收,于是送到我这来。 他倒是好投机的心思。知道我喜欢你。 昼景被她寻寻常常的喜欢弄得身子起了燥意,学着她的模样蹲下.身子来,从里面捡了一件狐形玉佩,女孩子用来压裙的玉件。 喜欢? 当爹的送给亲生女儿的心意,昼景哪能夺去?亲手将压裙佩系在心上人身上:舟舟戴着漂亮。 她夸赞漂亮,琴姬看那小狐玉佩也多了三分爱惜,往箱子里翻弄两下惊喜地从里面找出一条玉腰带。 有趣的是玉带上面镶嵌纯金打造的袖珍狐爪作为装饰,显然是和之前那块玉佩配套来用。 这件好。她扬起头:恩人,把你的束带换下来。 这昼景倒不介意当着她面宽衣解带,只是东西是岳父所献,戴在她身上 东西是送给我的,他既送了,自是为讨我欢心,莫非我连一件物什的主都做不得么?我都不介意,恩人有何好犹豫的? 在她的催促下家主解了腰间佩带,身子站直,被服侍着换好崭新玉带。 琴姬绕着她走了一圈,眼睛弯弯:好看。 昼景也觉得好看。 两人喜滋滋你看我我看你,噗嗤笑开。 一日三餐,谢温颜挖空心思为女儿做了整整一月,天不亮就去菜农家里采摘最新鲜的食材,从择菜、洗菜,再到做好女儿想吃的饭菜,中间从不假手于人。 当娘的为了认回女儿捧出一颗真心,做姐妹的也不甘落后,日日去流烟馆找琴姬玩,遇见她在馆里登台奏曲,亦会不吵不闹捧场。 云渊身为馆主,早在家主现身那天就晓得琴姬无法在流烟馆久留,遑论元家疼爱女儿,如今所作所为,是打定主意带女儿回浔阳认祖归宗。 琴姬在秋水待不了多久了。 天空洋洋洒洒落下初雪,元赐带着千辛万苦定做好的首饰叩开昼家大门。 一见昼景,目光被他腰间缠着的狐爪玉带吸引,起初觉得眼熟,再一看,这不就是他送给宝贝女儿的小玩意? 结果戴在了家主身上 他眼皮跳得厉害。 狐爪玉带本身便是男子款式,束腰,显得人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女孩子日常佩饰讲究精美风雅,起初他犹豫过将那套狐形佩饰取出来,到底是拿捏不定女儿的偏好万一像隔壁家的五姑娘喜好男子长衫,贪那份宽松利索呢? 长衫不得有玉带来配? 可叹他连十四喜好独特这点都考虑到了,未曾想他的十四是再清冷不过的美人,待心上人却是实打实火热的爱意。 他盯着昼景腰间欲言又止,琢磨要不要此时和家主商议婚期。 再晚一步,他怕孩子都要弄出来了! 元赐嘴唇哆哆嗦嗦,昼景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暗道岳父来得太早。从白狸院回来,往书房做了幅画,画好,听闻人来,她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赶过来。 分卷(37) 家主 昼景低头瞥了眼腰间玉带,心知此举对岳父带来的心理震撼。 她的舟舟恨不能要天下人都晓得她们相恋,高调地在爹娘面前宣告非她不可,这感觉甚是舒坦,她不厚道地清咳一声,假装糊涂。 给十四的首饰做好了。 配套的首饰泛着流光,昼景道了声不错,打造首饰的材料是岳父寻来,至于图样则是出自她之手。 两人合力,才有了眼前流光溢彩的好东西。 听他说好,元赐暗暗掬了一把辛酸泪。 为了上面的那颗深海大明珠,他在拍卖会和人争得脸红脖子粗,再说那支玉簪的玉料,得来更是艰辛,是忝着脸找陛下求来的。 几番周转,凑齐家主所说的几样十四见了就喜欢的物什,他坐在那慢饮两口茶,且等着家主主动开口和他议婚。 他元家的嫡女,怎么都不可能糊里糊涂没名没分地和人在一起。 他和颜儿亏欠十四良多,婚姻大事上更没资格和底气为她做出安排。家主人中之龙,虽说已有过一任夫人,可十四喜欢,这点也就算不得什么。 只是还有一事他得问清楚。 元赐气势顿变,昼景挑眉。 敢问家主 昼景如何都没料到他会过问隐疾一事。 上辈子她和舟舟做出许多努力都没孕育出丁点血脉,成婚年日久了,坊间传言对舟舟不利。 尤其昼家乃世家之首,每一代的继承人都有执掌世家之责,生不出孩子,对于世家而言是很火烧眉头的事情。 她乃狐妖,不受那阴阳交.合的自然限制,那一世却始终没子孙缘法。没法子了,才在昼家旁支嫡系里选择领养。 当时领养星棠,昼景给亲族的说法是她身有隐疾,无法使女子受孕。 送走岳父,她坐在正堂想了许久,感叹元赐为了女儿当真细细查了她一番,连陈年旧事里的传闻都了如指掌。 一盏茶冷透,她仍然没从方才那一问里缓过来。 她也不知,这一世和舟舟能不能等来那个命里期许已久的孩子。 只是琢磨元赐问话的态度,她暗道:此番舟舟回到浔阳认祖归宗,她该去元家提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换地图了。 .感谢在20210506 14:01:39~20210506 18:4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5章 启程浔阳 外面闹哄哄的, 出了何事? 主子,是萧公子来为墨棋姑娘赎身了。 赎身?琴姬搁笔, 抬眸,水润的杏眸亮起抹光。 流烟馆许久没这样的大喜事,萧公子,也就是之前痴迷棋道的侠客,为赎走四才女之的墨棋姑娘不惜拿出半份身家。 萧家的根不在秋水,仔细算起来称得上二等世家。 二等世家的嫡公子,文武双全, 有情有义,比之崔九那样的膏粱纨袴好了不知多少。 能看到墨棋嫁个好人家得偿所愿,云渊打心眼里为她感到高兴。墨棋人虽然蠢了点, 心眼算不上太坏, 以前为权势富贵遮了眼, 为此也吃了苦头, 清醒过来,比从前看着好多了。 契书被萧公子赎回,萧家请来的官媒找上馆主商定成婚的日子。 墨棋生在流烟馆长在流烟馆,以后出嫁也是在流烟馆, 四才女她是头个欢欢喜喜出嫁的那位, 伴着场大雪, 婚期很快定下来。 十二月的小尾巴,琴姬和昼景携手参加婚宴。 满堂喜气中,萧公子人逢喜事精神爽,见了妻子的好姐妹,不禁朝琴姬敬了盏酒:若非姑娘,我和阿棋做不了夫妻, 这盏酒,敬二位,祝愿二位心想事成,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说的是墨棋委托他抢婚事。 侠客行事潇洒,琴姬和心上人得了他真心的祝愿,饮却那盏酒。 看着墨棋欢欢喜喜出嫁,看着萧公子眼里对发妻的珍重,回去的路上她拉着昼景的手:恩人,你说人这世,该有怎样的缘分才能结成夫妻?又该有多少运气,才能嫁娶无悔? 缘分事过于玄妙。昼景不紧不慢道:有人眼定终生,有人日久生情,还有人过了辈子还只是同床异梦貌合神离,天定之事,几人能参透? 有天定,还有人为。若两人心往好里走,即便日子时有摩擦也只是生活的小插曲。有句话说得好,道不同不相为谋,情人也是如此。道不同,则南辕北辙,少不了心累。 琴姬暗自点头。 恩人和她的上世缘分得来的亦是巧妙。 那么阿景和我的前世,居家过日子可有过争吵? 哪能没有?昼景勾弄她的手指:四十岁以后,你心致力于开办书院私塾,传道授徒,沉迷书海,我那时精力旺盛,你总嫌我闹腾。为此我们吵了架。 吵了架?琴姬聪明,思绪稍微转开便晓得那闹腾是怎样的闹腾。她压着醋劲不语,侧耳倾听。 那是我们过了几十年第次吵架。你被我欺负狠了,哭着斥我不知分寸。 我心里自是委屈,自认待你极好,且你那世生性克制,矜持守礼,于床榻之事总也放不开,我兴致来了没收住,被你顿斥责,也生了怒火。 琴姬无法想象她对自己发火的模样。 然后我当场变作了白狸,任她如何哄都不管用。她也恼我,翌日身子不适没能准时去书院授课。 身子不适琴姬默默瞧她,心里又酸又想继续往下听:再之后呢? 再之后她做了糯米鸡给我吃。 昼景面上带笑,那个时候的舟舟别扭可爱,温声细语的,抱着她口口投喂。等她吃饱了,这才语气温柔地和她解释个中因由。 话说开,两人很是缠绵几日,为此舟舟抛下书院的学生和她游山玩水,玩了半月方归。 那她为何恼你呢? 情人间的亲密不正应当么? 许是她自幼与恩人相识,既是爱慕,也有孺慕,是以根本没法设想有天她会在那等事上拒绝她的亲近。前世的她是这般脸皮薄么? 昼景有片刻的沉默,握紧少女纤嫩的指节:因为她自觉年老色衰模样不佳,怕我见了心生厌倦。 琴姬啊了声,心弦仿佛被触动,眼眶淌下滴清泪。 舟舟? 我她茫茫然眨眼,意识到自己哭了,摇头:我无事。 她道:恩人不会厌倦的。 是啊。永远都不会。她爱舟舟青春明媚,亦爱她红颜苍老。 长街落雪,昼景撑好手中的油纸伞,和她执手走过崔家门前,哭声从里面传出来,问,却是崔九今日撞柱自杀了。 临死,给了亲爹刀。 怨恨他不为自己报仇,没能将墨棋强娶过来,生做他的人,死做他的鬼。 跑了调的哭声听得人心烦,琴姬握着心上人的手:走罢。 回到流烟馆,门口停着辆马车,馆主云渊将马车里的人请进去,莲殊上次说出那番诛心之语,吐血后彻底伤了喉咙,流烟馆她是待不下去了。 今日来人,是为了给她赎身。 琴姬。 趁昼景回了白狸院,莲殊停在拐角挡了少女的路。 她嗓子沙哑,没了往日轻柔,眼里藏着不甘愤懑,唇微掀,阴森森吐出言:我祝你和家主永世怨侣,不得好死。 大雪覆了满城,琴姬看着她心如蛇蝎的狠毒样子,无情嗤笑:你的话若能成真,猪都能立地成仙了。 她扭头便走。 进了院门气得脚踩在厚厚的积雪。 昼景赶在她之前回来忙着堆雪人,给雪人戴上帷帽,她回眸笑道:舟舟,谁又惹你了? 没谁。何必和将死之人计较? 她从后面环上昼景瘦腰,歪头去看雪地里手拉手的两个雪人,下子心情转晴:它们会生生世世在起么? 会的。它们溶化了,都是在处的。 少女的心哪经得起这份哄,欣赏了会雪人,眼看雪势越来越大,她拉着昼景进了书房: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这么神秘?眼睛被绸带蒙着,昼景坐在椅子问道。 好了。 绸带摘下,眼前重现光明,昼景眼看到放在书桌满满当当的画卷竟都是她们梦中的场景! 我与恩人相识多年,昔日情景恨不能铭刻于心,梦醒,念着你时,忍不住倾诉笔端,恩人看我画得可好? 甚好。笔墨丹青道她的舟舟学得无可挑剔。 视线被其中幅画吸引,看清上面温泉池的小字,她笑意愈深,心底起了羞涩之意,下颌被人存心挑起:如何? 昼景受不住她这番引诱,便要抱着她亲昵番,被拒。 恍然惊醒:是了,她的舟舟当下只许她梦中欢。 纵是梦中欢,还是她厚着脸皮讨来的。 想她们重逢多月竟连个深入的吻都没有,她眼神可怜,琴姬没敢看她:我不逗你了,你还是、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 我也不是整日整夜光想这事的。昼景辩驳了句,少见的脸皮发烫,唯恐被误会是满脑子不装正经事的登徒子,赶紧岔开话题,谈起诗词歌赋。 深夜,窗外风雪凛冽。 琴姬搂着毛茸茸的大狐狸说悄悄话:恩人要陪我回浔阳吗? 要。狐狸爪子温柔地搭在少女柔韧细腰:到了浔阳,衔婵见了你定然会喜欢。 衔婵是星棠家主的乳名。 按照年岁,当琴姬祖母都使得。可两人辈分却是颠倒过来。 对于自己前世领养的女儿,琴姬打心眼里生出三分期待,她答应爹娘回去认祖归宗也有这番考虑。 恩人不适合陪她在秋水城偏居隅,她有更广阔的天地。而琴姬,也想看看更辽阔的天地。 还在怪岳父岳母么? 早就不怪了。 当年的事,他们都是受害者,何必为了旁人的错误惩罚自己的至亲?早前有怨,是委屈,是埋怨,是不发泄难以难过这道坎的骄纵。 琴姬素来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 两月以来,她的生父生母为她做得不少了。 她亲眼见到最好颜面的男人为了块她指名要的桂花糕和路人赔笑说好话,亲眼见过妇人在后厨忙得面上沾了油污。 她想要的无非是这点温情和信任罢了。 确认不会再被抛弃,确认他们是真心实意想接她回家。 她转身抱着狐狸柔软的脖颈:困了。 昼景调整姿势,确保抱着她,她的姑娘会更舒服:好梦,我的舟舟。 这夜,琴姬梦里重回八岁前的场景。 似是要彻底做个了断,幼年受过的苦楚和遭遇的不公走马观花地在梦境显现。 场正式的告别。 长大的她沉默看着幼时无依无靠的她,梦醒之前,露出浅浅的笑。 都过去了。 而这次,恩人并未入她的梦。 琴姬发自肺腑地感激她的体贴,以温柔的方式为她保留了体面。 可惜回到浔阳短时间内就再抱不到恩人了。 她如是想道。 元家天没亮就开始准备启程事。 十四答应同他们回家,谢温颜和元赐兴奋地各自在书房谋划了夜,回了浔阳该如何带女儿融入世家圈子,又该如何筹备她和家主的婚事。 天亮,元十七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九姐,早。 早,十七。 哎?九姐今日看起来状态格外好。 元九娘朝她清雅笑:是很好。 十四要回家了,而她用了两月有余,也放下了对家主眼生出的孽情,可谓身心舒畅。 元家有条不紊地忙碌,流烟馆,看着前来与她告别的众人,琴姬难得绽开笑意。 四才女到如今只剩下重名的挽画。临别,挽画送了她幅得意之作并献上真诚无伪的祝福,算是全了这些年的姐妹之情。 元家马车等在馆门外,元十七兴冲冲跑过来:阿姐,该回家了! 回家。琴姬心尖微热,不知千里之外的浔阳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泱泱帝都,可欢迎她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6 18:48:06~20210506 23:0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6章 流言如雪 帝都, 浔阳。 白雪皑皑,红梅盛放, 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远处迎风飘来的冷梅香。 天地银装素裹,屋檐有雪吹落,簌簌着,五大三粗的汉子重重咳嗽两声,跺跺脚,家门前的白梅都能抖落细碎雪粒。 长街浩荡,行人裹紧了, 只剩下一双眼睛瞥来望去,略带滑稽,便看街上人人都是如此, 遂各得自在。 该踏雪踏雪, 该赏梅赏梅, 天冷了, 搓搓手往路边买一碗豆花,吸溜溜喝上两大口,热气往肚子窜,放下碗, 又是冬游的好汉。 浔阳人美景美, 举凡世家出身的女子乘车出行, 足不沾地,车帘轻挑,望一眼冬日寒凉,不说旁的,就是讲究。 世家子弟骄矜、目无下尘,相貌、气度都是出挑的好, 纵使梅林开出一朵盛世奇葩,也不会和寻常人一般凑热闹去看。 即便要看,也是圈地围起来,等四下清静的时候慢慢看,细细看,看完不仅要作诗,还要提笔勾画。有了诗画,赶明都能设宴邀请一众名流清贵品赏。 分卷(38) 此乃雅事,但着实麻烦。 但麻烦和讲究本来就爱混在一块儿,世人也分不大清。 可这要让昼家如今的家主来说,多说两个字都懒得,那就只能说一个:装! 太能装了,昼星棠每次看世家的小年轻假风雅竞风流,眼皮都忍不住乱跳。 此刻她站在世家门院的石阶,身披大氅,鬓发掺了若有若无的霜色,眉宇染了惆怅。倒不是被时下浔阳的世家小家伙气的。 她气质好,自幼承庭训,虽是旁支嫡系,可做了昼家少主子,养出来的一身矜贵比正儿八经的皇子皇女都要优越。 哪怕如今眼角生出细纹,年轻时的秀气精致还是刻在了眉眼间。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气韵,一眼淡淡瞥过去,都能要人折了腰。 权柄在握的世家主当然也有烦心事。 大雪飘飞,轻悄悄落地,昼星棠又叹了一声。 她手里拿着一封信,薄薄的一张,风再猛点,许是能扯碎这信。她慢悠悠将信拿好,不容这风损了薄纸寸毫。 爹爹是寂寞了么? 她仰头看向浔阳梅林的方向,不用想,那里定然招了许多赏梅人。 真风雅的,和附庸风雅的。 昼星棠活了半辈子,九州大地见过的上位者不少,可要说真风雅真风流,还是她那位九州第一逍遥绝色的爹爹。 爹爹几十年前离开浔阳,帝都便少了七分鲜活的风流劲。她想:真该要现在的小辈看看何为真正的世家风流。 真正的风流,可不是有个好皮相,装得和温室里碰不得的小牡丹花,又或装得和梅林料峭的梅花。装是装不像的。风流妙在一个真字,妙在能不为风流二字所累。 袖手名利权势的轻描淡写,满堂权贵自在饮酒高歌的洒脱。 是说一不二不容置喙的睿智英明,是只手可镇山河乱象的霸道威武。 看着回信上的勿忧二字,熟悉的字迹,见字如见其人。 昼星棠轻拢衣衫,爹爹要自己勿忧,可自己如何能不忧呢?她都多大岁数了,爹爹还想给她找一位后娘,后娘芳龄十八,这算怎么一回事啊。 元家丢失了十八年的嫡女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引得爹爹为她重新入世,为她再次动.情? 爹爹,是忘了阿娘吗? 曾经的神仙眷侣,她最艳羡的爱情。 曾几何时昼星棠自认做不到爹娘一般痴情,是以她多情,不专情,一切为世家子嗣绵延着想。男人而已,看得上便要,看不上便弃,有何不可? 她自己可以胡来,爹爹在她心里是神仙般的人物,怎么也 元家车驾行到哪了? 回主子,最迟明日就该入城了。 明日 她问:爹爹呢? 老家主一路随行,明日也该到了。 听到爹爹护着元家女回城,昼星棠轻揉眉心,没来由地生出烦躁,这都什么事。挥挥手:下去罢。 隔着两条街,元家。 灯笼!灯笼,歪了,往左边点,哎,不对不对,再往右边点! 挂灯笼的少年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被指挥一通,恼了,站在木梯上叉腰,都不怕摔下来,眉峰一皱:三哥!你到底能不能靠点谱! 被他扯着嗓子喊了声,元三郎眯了眼睛,提了提鼻梁上的椭圆镜片:哎呀,十三弟,哥哥也不是存心折腾你的 他摇摇头,嘴里嘀嘀咕咕:哎呀呀,这镜片该找道长维修了,上面的灵气法阵快失效了 站在梯子上的元十三耳朵好使着呢,听到这话气得险些一个仰倒:好罢,是他傻了,家里明明哥哥这么多,他怎么就想不开找眼睛不好使的三哥帮忙察看。 兄弟姐妹里面数三哥和九姐学识最高,同样是学文,九姐学得腹有诗书气自华,三哥读书倒把眼睛累坏了。 前年不知哪个道观的人来浔阳,见了三哥,直说三哥有福气,卖好赠送了一副椭圆物什,上面有小型阵法加持,灵气汇入双目,解决了三哥睁眼瞎的问题。 元十三这么想着,也不难为他了,喊了忙得团团转的小厮过来。 总算挂好灯笼,他下了木梯,好心地拍拍三哥肩膀:三哥,赶紧找道长帮帮忙,不然等十四回来,你连她长什么样子都瞧不清,以后再把人认错了,看阿娘不揍你! 元三郎经他提醒,猛地一拍脑门:是极,我去找道长,你们先忙。 又欺负你三哥了? 哎?大哥。 元十三笑得灿烂,看着眼前玉树临风的元家长子元袖。 元袖是大前年的新科状元,文武双全,长相极佳,浔阳偷偷爱慕他的世家女数不胜数。 此人典型妹控,为了他家十七以后闯了祸有人收拾,一鼓作气地考上状元。年二十五,已是大周四品官。 在他眼里,妹妹们全是宝,得捧着,弟弟们无一不是草,要经风吹雨打。 元十三小时候没少挨他揍,偏生兄弟们越揍感情越深,大家对这个长兄心服口服。 为了迎接十四归家,家里连挂在外面的匾额都换了。 元家动静闹得大,不到半日全浔阳都晓得元家丢了十八年的嫡女被找回来了。 不仅如此,护送她回来的,是昼家那位。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说外界人如何言语,元家人自个都激动地摩拳擦掌。 消息没传错罢?十四真和 闭嘴!没影的事瞎嚷嚷什么?元袖冷着张脸:平白坏了十四清誉。 他素有长兄威严,底下的弟弟妹妹们偃旗息鼓,纷纷闭口不言。 去准备罢,到时候爹娘和十四她们回来,务必要让十四感受到咱们真切的同胞之爱。元袖最为年长,性子沉稳,提到失而复得的十四,眼里带了一抹笑:不好好表现,休怪到时候十四不认你们。 他挥袖离开,元十三摸着下巴道:四哥,你说 什么? 你说大哥这样子,不会吓到咱们的好十四罢?我总觉得大哥憋着劲没往外使呢。这可是能因为旁人念叨十七一句不好,奋发图强一举考中状元然后打对方脸的狠人! 隐藏的妹控,惹不起惹不起。 都是当哥哥的,在讨好十四一事上,他们怎么能抢过大哥? 元四郎面若好女,生得极其秀气阴柔,嗓音温温柔柔,滴水似的,自从大周律法默许同性成婚后,爱慕元四郎的世家女能从家门排到西城门! 他性子和善,说话温声细气:放心啦,十三弟,十四会喜欢我们的。比起大哥极度宠妹的性子,我们也不差嘛。润物无声,也是爱的最高境界啊。 元三郎戴着经过灵气加持的椭圆镜片,细长的金链别在耳后:是啦,是啦,我特意在钦天监请了半月假,为的就是带十四游遍浔阳 什么?!元十三瞪大眼睛看他:三哥!你怎么能这样! 他急匆匆离开,往书院找院长请假。 元家女子头探头说悄悄话,分享着从十七妹信里得来的可靠情报。 与此同时,琴姬人还没抵达浔阳,名声已经在世家传遍。 昼家那位谪仙在秋水城抢亲一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时隔二十年再入世,让许多听着他故事长大的小辈对九州第一殊色生出无限向往。 可一朝向往的人为了一个女子落入凡尘,浔阳世家女子酿着一肚子醋,且等着看元十四的笑话。 怎么什么人都敢攀附云端上的人物了! 秋水哪里是何好地,哪里来的土包子,元家不过是新贵,连点规矩都不懂,随意败坏那位的名声,都不怕得罪如今的星棠家主! 我听说,星棠家主似乎为此事颇为苦恼 嗯?怎么个苦恼法? 家主是宁夫人养大的孩子,当初若非宁夫人抱家主回到昼家,如今的昼家掌权人说不准是谁呢。 家主与宁夫人母女情深,老家主被外人迷惑,且不说元十四是何等品貌,只年纪这一点就大大的不合适。家主的年岁都够当元十四祖母了,遑论青春永驻的那位呢。 既然是云端上的人物,谁有资格将他扯下来? 她们都没资格,元十四又凭何? 依我看,此事纯粹子虚乌有,元家想为久违归来的嫡女造势,胆大包天攀扯上昼家,还是最不能攀扯染指的那位,不说星棠家主是何态度,宁夫人桃李满天下,那位要移情,那些门生都不肯答应。元家此番怕是要遭反噬。 那位真要移情谁管得了?女帝陛下都是那位的晚辈,放眼九州,他想做甚,谁拦得住? 我是不信那位会动心。 我也不信。 可若那位真要择一位继室呢? 世家女面面相觑,旁得且不论,她们家里的长辈已经在盘算献上哪位好女了。 人生在世,谁不想成为第二个幸运的宁夫人? 嫁给青春永驻的那位,比做皇后都要威风。 这么好的人,这么好的事,为何不能是自己是那个幸运儿呢? 一时众人面色微变,各怀鬼胎。 风雪凛冽。 元家回城的马车慢悠悠行在路上。 昼景一身长衫漫不经心坐在马背,时而元赐说两句,更多时候却是看着远处的浔阳沉思。 浔阳,二十年不见了。 坐在温暖舒适的车厢,琴姬挑开帘子,不敢多看,很快又放下。 她这等情态,是在偷偷看谁元家母女都心知肚明,谢温颜握着女儿的手,语重心长:十四可想过自己的婚事? 婚事?她微怔,除了嫁给恩人,她还能嫁给谁? 她轻轻抿唇,选了最不会出错的回答:此事,要看阿景的意思。阿景娶她,她就嫁。阿景不急,那她也不急。 是看阿景的意思,不是看爹娘的意思。饶是晓得自己错过了女儿十八年,谢温颜还是酸涩了一下。 十四钟情老家主,已经到了非他不可的地步。 这婚事,要早些筹备了。 否则入了浔阳,迟迟没个定数,吃亏受委屈的必然是她的十四。 那位有多抢手,又有多勾人,前尘早就显明。 嫁给这样秀美风流的美人,她的十四怕是要遭不少人妒。更何况世家如今的掌权人星棠家主,根本没那么好说话。 一想到她的宝贝女儿少不得要在婚事上经受波折,她咽下嘴边的话。 归根到底,元家门第还是太低了。朝堂新贵,比起老牌的世家终究少了些底蕴和底气。 元十七笑道:阿娘怎就只看见阿姐非景哥哥不可,而忽视景哥哥对阿姐的爱慕?她二人是注定要在一处的。谁都拆不了。 到了浔阳,若有哪家的女子敢说三道四,我一鞭子抽过去,自能打得她们不敢还嘴。反正家里哥哥多,她们打也打不过我。 琴姬失笑,对浔阳生出几分期待:在十七看来,我竟是软包子不成? 哎呀,阿姐,我哪敢那样想? 她一顿撒娇哄得车厢里的人纷纷面上染笑。 元九娘道:十四在秋水活得好,回了浔阳自能过得更好。浔阳才是她真正的家。有我们在,阿娘,没人能欺到她头上。 是呀,阿娘,有我们在,谁敢嘴碎,我骂死她们! 说得什么胡话?谢温颜嗔怪看她,元十六一不小心失态,嘿嘿笑了两声:况且有景哥哥在,谁又能真得欺了阿姐? 大雪纷飞,耳边说说笑笑,琴姬感动之余,心思却渐渐不在这上面。 她念着马车外的人,细心地在风雪呼啸里听到那熟悉的嗓音,离浔阳越近,她越紧张。 莫名的,不可言说的,震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6 23:03:18~20210507 17:1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7章 万众恭迎 昼星棠领着世家前来恭迎的人守在城门口, 同来的还有当今女帝陛下。 华盖之下,当今女帝坐在御座, 眉目安静,身旁是随行伴驾的众朝臣。 不客气地说,大雪天,为迎接暌违二十年的不归人,浔阳上至帝王,下至平民百姓,都在翘首以待。 不时有探路的小兵来报, 随着十里、五里、三里、二里这般逐步减少的字眼,在场之人呼吸都禁不住急促。 李绣玉也想早点见到自家老师。 城门口的阵仗打远看着先将元赐惊得说不出话,早猜到会有此一幕, 却没来料到会是如此张扬。 女帝陛下、星棠家主、同僚, 以及数不清的百姓, 人头攒动, 大雪洋洋洒洒。 冷却不了人们心头燃烧的热情。 沾了未来女婿的光得到这番待遇,元赐不敢冒犯天威,到了城门口,恭敬下马。 臣元赐, 携家眷拜见陛下! 马车内的姑娘们随着谢温颜朝女帝躬身行礼, 天边竟有雷光隐没, 李绣玉顾不得多看,启唇喊起,目光紧紧落在身穿白衫的美貌家主身上。 光阴流逝,在对方脸上却看不出丝毫衰败的气息,她动容折腰:绣玉,见过老师。 昼景翻身.下马, 秀美无瑕的面容漫开笑:见过陛下。 到了她这等身份,早不在皇权束缚之中,时隔多年,看着小辈长成如今模样,有了赫赫威仪,执掌皇权利剑,成为当仁不让的大周女帝,她顿感欣慰。 我等拜见老家主!恭迎老家主回城! 滔天的声势,伴随苍穹明灭的雷光,惊得元家人再次对昼景的权势有了全新的了解。 起来罢。 没见过昼景的人见了她天人容颜,默然失魂不敢相信世间竟有此等清艳长相,见过昼景的那些老人,心中复杂万千。 朽木已枯,然家主如松如柏,风仪尤甚。 果然不是凡人么? 果然是上天赐给李氏皇族的福星。 分卷(39) 元家等候在侧的兄弟姐妹们一双眼睛根本不知该看哪儿,是看他们心心念念的十四,还是看一身白衫,风流秀美,存在传说中的谪仙? 昼星棠上前一步,眼圈泛红,碍于世家主的颜面,不便在人前流泪,她哽咽地喊了声爹爹,和谢温颜站在一处的少女闻声看过去。 这就是恩人口中所说的衔婵啊。 孩儿拜见爹爹! 昼星棠敛袍跪地,不顾上了年纪,在雪地连磕三下。 雪粒子沾在额头,和鬓间的白发交相呼应,昼景看了不是滋味,亲手将其搀扶起:起来。有事回家再说。 风雪中,眼花缭乱,有九州第一绝色在此,元家人低调聪明地保持沉默。 琴姬被身边的姐妹护着,一张脸始终没教众人看清。 昼星棠有意往人群望了眼,没认出哪位才是传闻里的元十四,她收回目光。 今日的排场是陛下和星棠家主为老家主准备,昼景被恭迎回府,这排场自然就散了。离开前往元家母女那投去一瞥,没看到她的姑娘,只看到一道纤弱的背影。 琴姬听从阿娘的吩咐,忍着没回头,进到车厢,她徐徐松了口气:恩人还真是厉害啊。 一朝归来,惊动了全城。 她不喜欢这样热闹的场面,不喜欢她的人被众星捧月、觊觎打量。 恩人即便无权无势光凭那张脸也足够招人了,可想而知,顶天的相貌再加上顶天的地位权势,浔阳的世家女绝不会无动于衷。 昼景回府,琴姬归家,元家子弟揣着一颗热乎的心护在马车周围,方才不说别人,就连他们都没看清十四的脸! 一个个的心急如焚,想看一看十四的庐山真面目。 又道阿娘和姐妹们将人护得如此小心,再联想十七送回来的信上所言,笃定了他们十四是众人一见便惊艳的好姿容。 浩浩荡荡的队伍散开,元家车驾渐渐消失在长街拐角,来看热闹的世家女纷纷交头接耳。 怎不见那位元十四? 未见其人,元十四先名满帝都,别的不说,方才那阵仗,元家人护得倒小心。 我只顾着瞧那位了。 谁不是呢?那位也过分年轻了。 一眼动心思的,多了去了。 改天给元十四下帖子如何?总要见见的。 正合我意。 且等着她出丑。 市井处处都在谈论归城的那一位。 元家。 马车一路驶进府,停在宽敞的庭院,车帘被掀开,元袖领着一众弟弟妹妹排排站,齐刷刷地盯着从里面走出的人。 先挑帘出来的是元十五,而后是元十六,再之后是一身清雅的元九娘,站定,她笑:十四,十七,还不搀扶阿娘出来? 音落,谢温颜被两个女儿一左一右搀扶着,元十七笑得心花怒放,这张脸不管什么时候见了哥哥姐姐们都喜欢,只是此时,他们更在意右边那位。 先时见过那样大的场面,琴姬很是泰然自若,偶一抬眸,元十三一惊一乍长吸一口凉气:妹妹好清绝的容貌!妙极了! 这若不是晓得是哥哥,可像极了登徒浪子。 琴姬面不改色,元袖一巴掌打在十三郎头上:怎么和妹妹说话呢!轻浮! 却也不止元十三一人失态惊呼。 元家人就没长得难看的,男俊女美,一水的美人胚子,美人和美人站在一块儿,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也天生像是一家人。 元袖暴揍了十三弟,其他兄弟姐妹乖乖地睁大眼,眼神胶着在自家姐妹身上,无一不在与有荣焉:这般长相,便是和那位谪仙站在一处都不遑多让了。简直绝配。 孩儿拜见爹娘。爹娘远行辛苦。元袖说得言辞恳切,元赐和谢温颜面上皆染笑。 这趟秋水一行,本是前去拜见家主看望十七,没成想找回了梦寐以求的女儿。 舟车劳顿,纵使急着上前搭话,也得要人沐浴更衣,打扮好了再出来。 元十七领着嫡姐去了后院,剩下的男男女女叽叽喳喳讨论地热火朝天。 十四好个冷美人! 十四看起来不爱说话。 废话!你以为像你一样整日嘴巴闭不上,十四刚来,你要她说什么?咱们兄弟姐妹人数众多,估摸她连人都认不齐呢。 十四冷冷清清不说话,看我一眼,我心里也是暖的。 十四这样的长相,一旦露面,咱们元家的门槛都得被踏破了! 众人沉浸在自家妹妹天下第一好的氛围,元三郎提了提鼻梁上的椭圆镜片,镜片闪着冬日的冷光:十四和那位确实 确实?元袖语气危险。 我看到那位走前往阿娘妹妹那边瞧了眼,不是在瞧十四又是在瞧谁?元三郎微微笑道:十四貌美,气质脱俗,若无情意,那位做何要和爹娘一同回来? 世间的巧合,有些天定,有些人为,十七在信里不也说了嘛,要咱们谨慎口舌,万万不能干涉十四的私情。 为何不能干涉? 因为十四有自己的主意。 元袖被弟弟妹妹眼巴巴瞧着,俊脸微红:我听十四的。 阴柔肖似女儿家的元四郎道:有生之年能和那位做亲戚,值了。 你们注意没? 什么? 元五娘是个不折不扣的慢性子,往往说一句话急得对方都要跳脚了她愣是和风细雨不着急不上火,这会她故意卖关子,扬眉一笑:十四和那位感情好着呢。 怎么个好法? 方才你们都在瞅着十四发愣,我嘛,留意到十四腰间的配饰,小狐玉佩。而爹爹为十四寻来的狐爪玉带,不正缠在那位腰间么? 一时鸦雀无声。 元四郎转动着指间玉扳指:好厉害的十四啊。不声不响就把人拿下了。 好厉害的十四啊。那么冷的性子,看着属实不像会和人谈情说爱的女子啊。 少女在浴池洗去一身风尘,全然不知她的哥哥姐姐对她的感情表现出了强烈的探知欲,她人刚走出门,元十七急着牵了她的手:阿姐,我带你去见见咱家人。 元家,出了名的孩子多。 元九娘有意教兄弟姐妹们见识一番十四识人的本事,笑道:十四不如猜猜,哪个是三哥,哪个是四哥?哪个又是五娘? 琴姬一眼扫过去,杏眸闪动,嗓音清冽如泉水泠泠:戴镜片的是三哥,生得最美的是四哥,胸前绣着两片青竹叶子的是五姐。 这话她张嘴就来,被道破身份的人眉梢带笑。 元十六惊喜道:十四姐再猜猜,哪个是十三哥? 元十三,年十八,相貌看起来和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般,放在人群里很好认,她当下点出元十三的站位。 众人兴致勃勃,元袖问道:那哪个又是二郎? 元家二郎蛮有英武之气,琴姬挑眉:一身锐气,剑眉星目,断眉者便是二哥。 她喊二哥,元二郎喜得眼睛骤亮:好妹妹,以后二哥罩着你,帝都哪个不开眼的欺负你,直接找二哥。二哥长剑出鞘,保管杀得他们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元四郎哼了声,随手挽了兰花指。寻常男子做这般动作少不了一个矫揉造作,换了他这等漂亮的男子来做,反而多了一分雅致自然的韵味。 他温温柔柔:十四妹,不要听他胡说,打架最厉害的还是你四哥哥。 莫说打架最厉害,绣花他也最厉害,只这点他没好意思说。 琴姬对这个四哥哥很有好感,微笑:听十七说,四哥苏绣一绝,改日我必请教一二。 元四郎欣喜不已:现在就可以,不妨事。十四聪明,且与哥哥姐姐说着,我为你当场演示一遍针法可好? 他实在是技痒,十四之前,家里只有九娘善解人意愿意真心捧他的场。 琴姬无可无不可,一边与众人交谈,一边留意看那细密连绵的针法。 两刻钟后,倒也看懂了七七八八。 元四郎眼睛毒辣,一眼看出他的十四妹是当世不多的一等聪明人,爽快地将针线递给她:十四妹,剩下这半幅,你接着来? 这未尝不是家人间的交流考验。 若十四证明她是聪明人,那么往后必当要多听一听她的见解,若十四和十六一般认不清局势脑子缺根弦,那么当哥哥姐姐的,日常少不了要多护卫着,省得妹妹得罪了人,被欺负了去。 琴姬从善如流接过,闲谈着绣好了剩下半幅,细观绣法,竟和元四郎的无甚差别。 起码在一群门外汉看来,没有十分像,也有至少八分了。 靠着剩下半幅刺绣折服在场之人,当着众多哥哥姐姐妹妹小小地亮了锋芒,心知他们这位妹妹不是等闲之辈,元袖既惊又喜,心悦诚服:十四,欢迎回家。 昼家。 和几十年前相比,院子的布局摆设依旧没多少变化。可见住在这里的主人有多爱惜保存爹娘在时的痕迹。 昼星棠眼眶含泪:衔婵还以为到死都见不到爹爹了 这一刻她不再是统领世家的世家主,而是委屈得不到至亲音讯的可怜孩子。 阿娘已逝,唯一的亲人还二十年消失无踪。她前段时日常常梦到幼时场景,那时爹娘尚在,是笑是闹,她还能开开心心地保留天真。 昼景多年不养孩子,这会头疼扶额:莫要再哭了。 她掏出帕子为其拭泪:我也不是故意躲你,是修行出了岔子,闭关多年。 得了他一句解释,昼星棠吸了吸鼻子:可是爹爹为何要心仪他人?孩儿尚且时常思念阿娘,爹爹便忘却那些年与阿娘的恩爱了?元家嫡女算得了什么?也值得爹爹亲自护她回城? 第48章 九尾风筝 爹爹刚回来, 她也不想煞风景惹她动怒。昼星棠自觉方才那话失礼,眼睛稍稍看向窗外。 昼景倏尔弯唇, 喉咙溢出清亮亮的浅笑,不懂他在笑何,昼星棠疑惑看着爹爹年轻清澈的眼睛。 她想,定是元家嫡女迷惑了爹爹。 爹爹分明是再痴情不过的情场中人,多年不问世事,或许轻看了世上女子的狡诈无耻。 未见元家嫡女,那少女在她心中的印象落到谷底。 昼景手扶在腰间狐爪玉带, 身为长辈,她确实不需要和小辈解释自己的感情,可衔婵这孩子显然钻了牛角尖, 她沉吟道:仅以身份来论, 元家嫡女的确算不得什么。 她们母女皆是这人间位高权重之人, 新贵世家的嫡女, 放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诚然不够看。 昼星棠还以为爹爹回心转意,笑意初绽。 可她岂止只是元家嫡女呢?她是你娘,是我的发妻, 往后见了人, 你不可对她不敬。 实在没什么比这更荒谬了。 昼星棠身心被狠狠震颤一下, 她嘴唇颤抖,想笑却发现笑不出来:爹爹,她就是靠这说辞骗取你的信任和爱意? 放肆! 昼景不满看她,终究看在她只是孩子的份上收了身上的威势。 昼星棠腿骨发软,既惊又惶然,鼻子发酸生出浓浓的委屈:以前爹爹从不随意责罚孩儿, 如今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父子二十年初见,您却恼了衔婵 她是你娘,这点我怎会骗你? 不是爹爹骗我,是元家嫡女骗了爹爹,阿娘已逝,爹爹纵使不愿接受这结果,也不该用外人取代了她在爹爹心中的位置。衔婵此生唯有一个阿娘。 她倔强地不肯相信。昼景无奈,一时半会又找不到法子证明。 她与舟舟魂魄相缠,许的是生生世世之诺,这点唯有她自己清楚,旁人很难透过表象窥见其真实本质。 衔婵自小执拗,认定的事很难改。她道:你执意维护你阿娘,可见你是个好孩子。 元家嫡女就是你阿娘的转世,你若不信,大可去接近她,但不可待她不敬,否则子欺母,自有天罚。 若一定说阿娘的转世,元家九娘容貌似阿娘三分 可她不是你阿娘。元十四才是。 知道再纠缠不休定然要惹爹爹不快,昼星棠识趣闭嘴,舍不得离开,沏茶倒水恭恭敬敬递到爹爹手边,脸上洋溢着讨好的笑,眼神孺慕。 看她鬓边白发微生,昼景很难再冷脸待她。 她是不愿在舟舟的身份上多做解释,她的女人,闻着味她都能找到,哪能认错?更别说魂魄一事,凡人很难弄懂,解释了也只是枉然。 衔婵误会她对爱不忠,是出于对舟舟的维护。她不好怪罪。既是母女,想必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二十年不见,难为这孩子还一心一意想着她和舟舟。昼景接过茶盏,往袖袋摸出一枚鲜红色小药丸溶于茶水:喝了。 昼星棠没多问,老老实实喝下原本为爹爹倒的茶水。 茶水入喉,带着丹药的香甜,她细细品咋滋味,心知爹爹送的无一不是好东西。 若有铜镜在,她必然能看到鬓边白发一寸寸恢复了乌黑,面容仿佛一瞬年轻了十岁。她精力充沛,眼睛有神:谢谢爹爹。 细观眉眼,还能找到儿时的腼腆含羞。 昼景心情很快好转:衔婵,要相信爹爹对你阿娘的感情。 从书房走出去,昼星棠茫然望着苍穹落下的飞雪,一时困惑,一时振奋,若元十四当真是阿娘她呼吸一紧:那她又是有阿娘的人了! 这念头在脑海转了一圈,她迫不及待想赶往元家看看爹爹认定的阿娘,步子一顿,她停在原地。 不可。 再等等。 要慢慢来。 须臾,她恢复身为世家主的庄重沉稳。 府里的下人看到他们年轻了十岁的家主,对那位容颜不老的老家主更生十分敬畏。 分卷(40) 这是她和舟舟住了几十年的地方。 推门主院那扇门,站在她们昔日寝卧之地,昼景感慨地撩开纱帐,坐在床沿,被衾都是崭新的,泛着淡香。 有机会一定要带舟舟回来看看。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说不准会触碰到她记忆深处的弦。 躺在高床软枕上,昼景缓缓闭了眼。 一觉睡到午后。 昼星棠守在门外:爹爹,陛下请爹爹入宫相见呢。 知道了。昼景整敛衣衫,踏出门吩咐道:九尾狐风筝还在吗?送往元家,你阿娘那里。 九尾狐风筝?爹爹!那是您和阿娘 她就是你阿娘! 懒得多言,昼景抬腿走开。 昼星棠委委屈屈地愣在那,半晌,还是亲自开了库门,小心翼翼取出里面妥善放置的风筝。 这是爹娘年轻时做的风筝,九尾天狐的形状,大狐狸悬着毛茸茸的九条尾巴,在当年一举赢了先皇和染姑姑。 先皇、帝师,染姑姑和当时的云三皇子,再加上阿爹阿娘,六人最好的年纪,最青春肆意的玩闹,这风筝就是其中的证明。 那个时候先皇还不是先皇,是被贬为庶人的李十七,帝师也不是帝师,是一心恋慕自己学生的女院院长。染姑姑未嫁,云三皇子未娶,然而情意早在心中酝酿深藏。 阿爹阿娘的风筝是九尾天狐,先皇帝师的是多腿的蜈蚣风筝,染姑姑和云三皇子的,是一只笑面虎,离远了看更像一只大猫。 这风筝各有其寓意。 阿爹便是被阿娘握在手心的那只狐,虽无九尾,总能因阿娘而高飞。她在哪里,他也在哪里。不离不弃,一如风筝和系着它的引线,甘愿被捆绑。 而多腿的蜈蚣风筝,先皇最朝气蓬勃的那些年几乎都在追逐帝师,她只恨自己腿不够多,恨自己跑得慢,拼了命去追逐喜欢的人,想和她在一起,想和她白头偕老。 当今陛下是先皇和帝师之女,风筝的寓意也是昼星棠从她那里听来。听完,很是心酸动容。 至于染姑姑动手做的笑面虎风筝,是她对云三皇子最赤诚的祝愿,希望她爱的人能在夺储风波中大获全胜,宁做一只笑面杀人的虎,也莫做被人屠戮圈养的猫。 这风筝昼星棠为阿爹保管了多年,不仅代表了恋人的亲昵,还有故友的烂漫岁月,没想到连它都要被送出去了。 她爱惜地摩挲九尾狐毛茸茸的尾巴,不敢耽延,派了亲信将风筝送至元家。自己则跟上阿爹的步伐,前往深宫。 哇!好大的一只风筝,哈哈哈,为何会有九条尾巴!元十七笑得眼泪都要淌出来,连她自个都说不明白为何见到这风筝会笑得捧腹。 这狐狸也太大了! 去请十四了吗? 去了。 那位作何给十四送一只如此奇怪的风筝? 元家兄弟姐妹围着风筝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敢贸然去碰这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风筝。更别说昼家的亲信眼巴巴瞧着,唯恐她们动一根手指坏了家主宝贝极了的旧物。 元九娘也觉得这九尾狐风筝莫名看着眼熟,神情无奈地为笑得快要岔气的十七抚背:好了好了,十七。 元十七哈哈笑了两声搂着她九姐的脖子:景哥哥真是个妙人!我也想要个风筝,最好是 最好是什么? 元十七拍了拍脑袋,脱口而出:最好是有好多条腿的蜈蚣风筝! 一旁的元十六揶揄她:十七审美如此不同凡响,还有心思笑话这只狐狸风筝?她好奇道:为何是蜈蚣不是老鹰? 十七还在那笑:我也不晓得啊,哈哈,十六姐你问我,我去问谁啊 兄弟姐妹人太多,元四郎好不容易挤进一个脑袋,等看清那风筝,惊呼:好漂亮的九尾狐! 奇怪归奇怪,可漂亮,那是无人反对的漂亮。 琴姬被人请出来,哥哥姐姐们善解人意地为她让出路,一眼看到那只有些年头的大狐狸风筝,她心一颤,这狐狸 昼星棠身边的亲信不敢看老家主看中的人,简单说了两句离开,琴姬弯下腰,指腹轻轻抚过狐狸的九条尾巴,不自觉红了眼眶。 可惜现下是冬天,再过几月,一定要和阿姐比一比,谁的风筝放得最高最远1 用你的多腿蜈蚣? 有何不可? 元九娘冷不防心湖跃出一念:她应该也是有个风筝的。 九姐,你想做个怎样的风筝? 猫?她摇摇头,蓦地笑了:做一只飞上天的笑面虎。 哈哈哈,九姐,为什么是虎不是猫? 因为不想被欺负? 不想被谁欺负? 不想谁被欺负? 她脑子忽得乱糟糟,一阵眩晕袭来,再抬头,眼前恢复清明。 琴姬适时扶稳她的手臂,疑惑道:九姐? 九姐,你没事罢? 被一众兄弟姐妹看着,元九娘面色微红,嗓音温柔:我无事。多亏了十四。 她身子在众姐妹里算不得好,被元十七推着回房休息。 九尾狐风筝送往元家后,连着三天昼景都没露面,琴姬在元家过得很好,这一日又抱着风筝在闺房发呆。 世家女邀约元家姐妹赴宴的帖子很快送来。 元十七摸着下巴问道:阿姐,来者不善,咱们去不去? 不去的话,是等着那些人来抢她的恩人么?在元家等了三天没等来恩人登门,琴姬心底生了烦躁:去呀,为何不去? 谢温颜笑着迈进门:十四也该在人前露面了。 外面关乎元家嫡女的谣言传得满天飞,是时候让那些老牌的世家闭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7 20:44:42~20210508 16:2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9章 一道惊雷 大雪再临浔阳城, 雪花如柳絮飘落,元家的马车尚在路上行驶, 陈家早已聚集了一群世家女。 今日宴会,宴请之人众多,宫里的皇女都说了要来,众人来得早,不光是为了商量看元家女的笑话,还为了提前踩点恭迎那位二公主殿下。 大周在先皇执政后期,律法默许同性可婚, 是以当初还是皇太女的女帝陛下迎娶云国王女,女帝与皇后生有两女,太女之下, 最受宠爱的便是即将要来赴宴的二殿下。 谁能得了二殿下欢心, 谁就是日后的大周王妃, 皇太女和二殿下姐妹情意深厚, 对于世家女而言,当不成太女妃,王妃也不错。 今日不同往日,元家嫡女若敢赶在二殿下之后再来, 少不得要落一个不敬皇室的罪名。 元十四回城之日招了世家年轻男女无数嫉妒, 只得昼家那位老家主护送回城这一点, 想生撕了她的人在场没有一大半至少也有一小半。 剩下的,则是心仪元家儿郎不好直面和元十四冲撞的贵女。 世家常以联姻的方式稳固世家的地位荣耀,可偏偏,元十四犯了众人忌讳弹丸之地跑来的姑娘,也想凌驾在世家所有人之上,做那最尊重的主母位子? 真教元十四得逞, 岂不是以后她们所有人都得矮那少女一头? 陈家女把玩着腕间玉镯,看了眼外面渐大的雪势:你们说,她还敢不敢来了? 摆明了宴无好宴,整座浔阳半数的世家都想给那位一个下马威,元十四哪来的胆子和她们较量? 可元十四不仅来了,出场就将满堂的艳色压了下去。 少女内里一袭凸显身段的淡青色纱裙,婀娜惹眼,美得既含蓄,又冷清,平白比外面呼啸的风雪都要清冽三分,外面披着纯白厚实的大氅,愈发衬得那段细白雪颈高贵优雅。 木簪挽发,区区一根簪子,样式也是浔阳城没见过的精巧别致。 美成这样,又有元家姐妹陪伴左右,便是一向相貌碾压众人的元九娘,站在她身前那身气质都弱了几重。 冷如飞雪,有寒月之魂。目色清湛,如水亦如冰。 不是元十四又是谁? 元十四竟然长这样! 众人惊得说不出话,仿佛被扼住咽喉,眼里流露出浓浓的不可思议。 不是说元十四貌若无盐,丑陋不可示人? 不是说元十四是小地方来得,上不得台面的琴师? 不是说 还能说什么?人就站在这! 她人站在这,坊间乌烟瘴气的传言不攻自破。 一双清寒寒的眸子夺去世家贵女的注意,气质、相貌、身段,以前只道元九娘够美了,这元十四到底怎么长的? 这等气韵,小地方可养不出来。 还有这身莫名的贵气,不是说元十四身世凄惨被贼人偷去,多年来日子过得艰难?这可是如何个艰难法?艰难地站在她跟前,她们正儿八经的世家贵女都要不够看了。 吃糠咽菜的苦日子养得出如此波澜不惊孤傲绝尘的眼神? 邪气! 瞧瞧元十四进门后漫不经心的神情,比逛自家后花园还悠闲散漫。 太邪门了。 不是说她没见过世面么? 这世面都镇不住她,事实倒反了过来,元十四甫一露面,临阵倒戈的人不要太多。 陈家嫡女心里暗恨,这世道看脸!元十四何须多言?脸好看就够引人生出好感了!难怪能勾得昼家那位为她破例! 元家人和赴会的贵女两相僵持,元十七摸着手里的长鞭,笑道:这就是陈家的待客之道? 陈家女面子挂不住,下人们急忙引客人入座。 今日元家姐妹前来,一为她们的十四保驾护航在世家名流的圈子站稳脚跟,二嘛,多结交一些可靠的朋友,省得冷冷清清,看起来没多少人情味。 阿姐,这赏梅宴也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嘛。元十七偷偷和少女附耳。 琴姬虽说是第一次参与到世家的圈子,骨子里却半点不怯,恩人在梦里教给她的礼仪,足够她应付任何隆重的场面。 走个过场罢了。阿娘的意思,是要她在人前亮相。宴会顶多举办两个时辰,时辰到了,离开便是。 你就是元十四? 生着小圆脸的少女眼里溢满好奇,看对方点头,她惊叹道:你长得真漂亮,仙子似的。我能和你做朋友么? 琴姬指间捏着金杯:你初见我,连我品性都不知,怎就想和我做朋友? 元九娘在旁抿唇笑,大大方方道:十四有所不知,这位陆姑娘,谁长得好看她和谁玩。 陆姑娘显然和元九娘关系极好,嗔笑:好呀九娘,你又揭我短。 这哪里是短?九姐所言,除了我阿姐不知,浔阳世家里头哪个不晓得?元十七逗她:你想和我阿姐做朋友,得先讨好我,我高兴了,我阿姐才愿意理你。 琴姬坐在那,从出场到现在面上始终淡淡的,圆脸少女信以为真,拔下簪子就要送给元十七,唬得元十七赶紧躲开,结结巴巴:我我我,我开玩笑呢!你别当真! 送人簪子这事,外人见了还以为她们有什么呢! 她躲开,圆脸小姑娘眸色满了天真,歪头去看琴姬:十四姐姐,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她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像猫。 琴姬杏眸微弯:能。 圆脸小姑娘雀跃地凑到她身边,脑袋低下来,琴姬一怔,不解其意,好在她甚是聪明,不过须臾,试探着将手放在小姑娘发顶,暗道:浔阳世家交朋友的方式都这般奇怪么? 昼景抬腿进门一眼便看到她的舟舟在摸其他小姑娘的脑袋,醋劲直往上冒。 她还未发作,一旁的二殿下疾言厉色:你们在做什么?! 她快步走过去,将圆脸小姑娘拉扯到自己身边,抬头,在看清潜在情敌那张脸后,心弦啪地绷断:长得这么漂亮,简直戳中了她未来小王妃的死穴,不怪苑苑上赶着要人摸头。 见过二殿下!见过家主!见过老家主!! 众人忙着躬身行礼,陈家女激动地尾音都在颤抖,不仅二殿下来了,还有昼家两位家主 赶在少女行礼前,昼景来到她身边,不顾外人惊诧的目光拦下琴姬屈身的动作。 她总算来了,琴姬无聊地快发霉的那颗心瞬间觉出趣味,眼睛再也离不开她,以口型道了声恩人。 昼星棠看得一清二楚,看清了少女的长相,看清了爹爹的偏袒维护,虽说两人站在一处确实相配,可她自幼与阿娘感情深厚,是如何都不能忍受阿娘的位置被取代。 她面上挂着冷色,暗暗攥紧掌心。 公主殿下护着身边的小青梅,懒散地说了几句便匆匆带人离开,离开前小圆脸姑娘还口口声声喊着十四姐姐,这下不仅二殿下黑了脸,昼景脸色也不好看。 二殿下不敢对长辈不敬,忙不迭地拐带小青梅离席。 赏梅宴有什么好玩的?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她特意出宫就是为了看好她未来的小王妃,小王妃傻乎乎的,差点得罪昼家的长辈。 她来去匆忙,当真半点都不给陈家面子。陈家嫡女火热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扭头改为讨好昼景,话说了没两句,又被元十四冷凝的视线盯得脊背发凉。 她气得银牙都要咬碎。 一个个的,到底给不给她东道主面子! 琴姬在宴会上看得紧,眨眼的功夫满树满枝的桃花争先恐后往恩人头上飘,她防不胜防,不好如之前那样盯着陈家女不放。 她就一双眼睛,哪盯得过来?借着广袖遮掩,轻勾昼景小拇指。 昼星棠心里冷呵:这哪来的小妖精? 抬眸便见她家爹爹被小妖精哄得死死的,她仰头便饮,深觉这往来香甜的酒入口竟是酸涩。 酒水招了她的厌,陈家的掌权人冒着风雪赶回,进门就被星棠家主瞪得满肚子委屈。 攒着劲刁难元十四的世家女这会出奇乖巧。 昼景被少女勾了手指,低声问她:怎么样?要走吗?这宴会有什么好玩的? 分卷(41) 琴姬早想走了,她懒得理睬一群自命不凡眼皮子浅还妄图勾.引她家恩人的世家女,恩人若不来,兴许她无聊狠了会下场试试,恩人来了,她巴不得时时刻刻都赖在她身边。 两人眉眼含情,不遮不掩,昼星棠放下酒盏:爹爹,容我和十四姑娘说几句话。 随着话音落下,满堂寂静。 世家女们眼睛睁圆,很想看星棠家主教训招人妒的元十四。 琴姬闻声认认真真打量这位星棠家主。 昼景面上看不清喜怒:舟舟以为呢? 他事事以这少女为先,昼星棠压着火气和醋意,沉沉望向元家嫡女:元十四,跟本家主来。 昼景不悦拧眉,看着她越大越不教人省心的女儿。 昼星棠不敢对上他的眼,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年轻美貌的少女:不敢来? 琴姬挑眉:有何不敢? 她放下酒盏,小声道:恩人,我去去就来。 阿姐! 十四 元家姐妹不放心她一人前往,花红柳绿眉梢也尽是担忧。 无妨。 她起身随昼星棠而去,元九娘握着手里的锦帕,沉吟再三,轻声道:您何时来向元家提亲?我们都不愿十四受委屈。 而现下,想给十四委屈受的,是您的女儿。 是人人皆敬畏信从的世家主之首。 对上元九娘的眼,昼景生出一股熟悉之意,心湖蓦地跳上一个人的名字,她笑容多了两分真心:这几日我正是在准备提亲之事。等这场雪停了,我就去元家提亲。 元九娘点头不语,半晌,她问:您会待十四,如同待宁夫人一般好吗? 不会。 支棱耳朵偷听的元十七瞬间怒目。 我会待她比之前还要好。 之前? 元九娘捏着帕子若有所思。 这位的意思,是前世有缘,今生再续?那么十四在这位眼里心里,究竟是谁呢? 她的温柔聪明、柔弱隐忍使得昼景想起前世一位故友,一盏酒入喉,她暗道:或许故人已经归来了。 先前碍于她和前世舟舟的长相有那么三分像,她始终没敢仔细打量她的长相,今日再见,便又不像她的舟舟了。 许是长相好看的人很容易产生相似感,乍见之震惊渐渐归于寻常。九娘生得漂亮,和前世的舟舟到底不同。 舟舟是舟舟,无人能取代。 相貌是,灵魂是。一颦一笑皆是。 聪明人说话元十七听得一头雾水,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她问:景哥哥,你就不担心星棠家主欺负我阿姐么? 昼景昨日施法追本溯源确认她是李十七,待她甚为温和:无碍。 好嘛,一个无妨,一个无碍,你们可真是天生一对!元十七撇撇嘴,趁着世家贵女挖空心思吸引景哥哥注意,和自家十六姐偷偷跑开。 即便是星棠家主,也不能欺负她阿姐啊! 她得去看着! 元九娘想了想,终究是不放心,也跟着离开。 风雪肆虐。 陈家后花园。 昼星棠裹紧裘衣,唇瓣掀起一道冷笑:你好大的胆子。 她眼神轻蔑,周身带着世家主的赫赫威势,不知怎的,琴姬生不出恼意,反而想笑:和恩人在一起,没胆子可过不了日子。 恬不知耻。昼星棠上了年纪,很少像现在这样不顾身份嘲讽一人,她道:念在你年幼不知事,还是早早熄了攀附权贵的心思。爹爹不是你能招惹的。 若我说,是她先招惹我的呢? 绝无可能!定是你迷惑了爹爹,教他误以为你是阿娘! 琴姬沉默不语。 怎么?不说话,知道怕了? 没有。我是在想你可能对我存在误会。 误会?昼星棠冷静下来:你不会也要说你是我阿娘转世罢?这套说辞,骗得了爹爹,骗不了本家主。 爹爹乃世上不可多得的情痴,阿娘故去后,他心存无望,若不然也不会多年避世。十四姑娘,我奉劝你一句,见好就收。 你很爱你阿娘。琴姬眼神倏地柔软:提到你阿娘,你的少年心气都被激了出来。可无论我是谁,我爱她这点不会变。 你在挑衅本家主?昼星棠神色冰冷,观她身姿端正,一声呵斥:跪下! 不等少女有所反应,寒冬,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从苍穹劈落。 咔嚓一声,朝着昼星棠砸去。 琴姬面色顿变,一声惊呼:衔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8 16:22:38~20210509 18:4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0章 再入情道 衔婵是阿娘为她取的乳名, 昼星棠如何也料不到爹爹连此事都和少女讲得分明。 震耳的惊雷砸在她三寸之地,恍恍惚惚耳鼻流血之际, 昼星棠仍旧不服气地想:那又如何?爹爹是阿娘的,谁都抢不走!元十四若敢仗色逞威,她绝不容她! 念头方过,便见苍穹风起云涌,一道惊雷再度劈下。 怔然之间看着朝她奔来的少女,看她凝在眼底的冷然刹那破碎转而一副紧张惶然的模样,昼星棠冷硬的心奇异般有了一丝动容, 心想,若阿娘真的还在世,那该多好? 阿娘不在, 她就要为阿娘守住爹爹。 爹爹是阿娘一人的, 阿娘一生看似柔弱无争, 实则对爹爹霸道到了骨子里, 若教她的在天之灵晓得爹爹找了替身移情,她该有多难过? 她不能要阿娘难过。 昼星棠固执地站在那,第二道惊雷堪堪砸在她两寸之地。 她愤怒望天。 身为子女,守护爹娘的爱情难道也错了吗? 她不服! 七窍流血的画面看起来格外骇人, 眼看第三道雷迅疾落下, 琴姬无惧无畏地将人抱在怀里, 以不容反抗的气势护住昼星棠的头。 惊雷劈下,元十七失声大喊:阿姐 陈家后花园被砸出道道深坑,世家女瞠目结舌,脑海反复回荡之前看到的那一幕。 天雷滚滚,准确无误地劈在少女身上,琴姬闷哼一声, 俏脸雪白,对上昼星棠难以置信的眼,她勉力一笑,缓缓阖上那对流血的眸子。 阿姐! 十四! 元家姐妹不管不顾冲上来,还是晚了一步。 昼景抱着人如一阵风消散,音色冷硬而沙哑:回去,跪着!好好反省! 昼星棠茫茫然立在那,指尖犹染血渍,她喉咙喑哑难听,隐着哭腔:阿、阿娘? 她看到了。 她从元十四流血的眸子看到了! 寒冬腊月,阿娘抱着尚在襁褓的她回到昼家。 她看到了 膝盖失力,她颓唐跪地,头顶乌云散去,雷光隐没,空中继续飘落飞雪。 真、真得是阿娘啊她呕出一口血,悔不当初。 子欺母,必有天罚。 爹爹的话言犹在耳,她身子颤抖,在慌乱声中晕倒过去。 九州第一道门。 玄天观。 活了几百年的观主繁星依旧是年轻人的长相,甚至比几十年前看起来还要精神抖擞。 他一身道袍,举目望向远处。 师父,您在看什么? 看雷。 青玉仰头,疑惑:晴空朗朗,哪来的雷? 有雷,雷有三道。一为劝警,二为震慑,三他目中滚动疑惑,抚须幽幽道:三为开灵目。 师父,何为开灵目? 繁星收回目光,不厌其烦地为之解释:所谓开灵目,便是开凡人眼目,观有灵之事。 青玉道长啊了一声:这谁被劈了? 故人。 源源不断的本源之力涌入少女体内,唤回如火般燃烧的无穷生机。 按理说早该醒了。 可她的舟舟双目紧闭,意识沉睡,昼景瞧她面色红润,便是发丝都长成三寸,自知不可再运功,免得舟舟虚不受补反而坏事。 山中无岁月。重新回到她们前世第一次幽会的地方,她没忍住亲了亲少女眼皮:衔婵无礼,受凡人眼目所限看不清你的身份,你又何必替她受过? 孩子做错了,自当受罚。你还是心软,舍不得她受苦,反倒来折磨我的心。 怀里的人毫无醒来的迹象,昼景无奈叹息:好罢,我带你回元家。 距离雷罚之日已经过去三天。 元家上下乱成一团糟。 亲眼见到雷劈在少女身上的人不少,即便元十七等人不敢说,元家爹娘也早就打听明白。 谢温颜愁眉不展,后悔要十四去参加陈家的赏梅宴。她心浮气躁,想到刚认回的女儿遭受此难,一颗心难受得要死。 昼家那里还没消息吗? 没有。星棠家主醒来便跪在祠堂,纵使陛下亲临也没见她出面。那位带着十四消失无踪,依儿子看,十四应无大碍。 是啊阿娘,阿姐不会有事的,有景哥哥在 老爷!夫人!姑娘回来了! 谢温颜和元赐同时起身,急忙迎出去。 昼景抱着怀里的少女踏进元家门,自然没得到什么好脸色。说到底,在元家人看来,她的舟舟之所以会弄成如今模样,全是为护住星棠。 看着女儿昏睡不醒,谢温颜急声问道:十四何时才能醒来? 要看舟舟何时想醒来。 这话说得玄妙,也不知元家人有没有听懂。 只是少女气色极好,更看不出哪里受伤,谢温颜很是松了口气,此时才想起世家的礼数,柔声谢过。 不方便在元家久留,昼景很快离去。 回到昼家,没理会跪在祠堂的女儿,她径自推开房门,解衣上榻,双目阖上,神识来到那处迷雾幽林。 她每次入梦,都是要穿过这片雾林才行。 往常轻而易举的事,此刻却受到拦阻。 舟舟拒绝她入梦。 想明白这点,昼景不死心地又试了两次,半晌,睁开眼。 舟舟到底在做什么梦?可是与她前世记忆有关?既然有关,为何不肯要她进去? 元家,闺房。 琴姬陷在梦里近乎自虐地看着她的恩人和前世的种种恩爱。 相识、相知、相恋,执手一生,爱重一生。 她终于在梦里看清寒潭内抱着恩人的那张脸,温婉秀美,有江南女子缠绵缭绕的柔弱气韵,水墨画难以描摹的美。 少女是如何在恩人怀里隐忍,又是如何克制着低喘,矜持着、固执着,不肯要那肮脏的药沾了心上人的身。 她看得清楚明白,甚至感同身受。 前世今生在梦里交汇成一线,胸腔情意共振,陷在寒潭的少女绵软如春水一点点溶化,琴姬的心也跟着溶化。 她眼睛不眨地看着、羡慕着,慢慢的,今生的她取代了前世的她,沿着上一世的路一步步走下去。 被占有,被疼爱,被呵护,被敬重,被思念,被捧在手心,被含在唇齿。 她在梦里过完了宁怜舟的一生,浓郁的情和欲里,悄然生出迷障。 迷障已生,记忆再次回到原点。 她只是一个从江南赶来寻亲无意被送入高门大院的孤女。 昼景春风化雨般进入她的心,推倒她厚厚的心墙,假戏真做,从契约夫妻成为一对恩爱眷侣。 情.欲里生出的迷障化身绝望看着床榻间翻滚喘.息的女子,看着她如何进入少女的深处,看着她眼里情热又按捺的欲.火,看着她雪白的脊背淌下的汗水。 一次又一次。 是从嫉妒和深爱里衍生出的情障。 情障深沉,眼目根本离不开那水火交缠的画面。 纱帐内,躺在床榻的少女双眉微蹙,谢温颜坐在床沿为女儿擦拭额头细汗,听她一声声不止息的恩人、阿景,其中痴缠情意,一句更甚一句。 听得人心都要碎了。 骨头都软了。 她从不知,原来她的十四不是冰雪凝成的妙人,而是水做的骨肉。 内室至清至洁的水雾弥漫,少女眼角不住有泪滴落,打湿枕侧:恩人阿景不要 不要去碰其他的姑娘。 不要待她那样好。 不要 不要 梦境内的女子舌尖刺入,百般讨好。 情障化身成的少女不错眼看着前世无法回转的旖.旎,冲上前想将彼此纠缠的人分开,无济于事。 片刻,她又恢复了如霜如雪的冷漠,自虐般盯着,情海生孽,孽海涌起城墙高的风浪狠狠将她扑倒。 倒下,又站起。 谢温颜震惊地看着四围圣洁清冽的水气,不容许任何人搅扰。 门外,元十七和元九娘紧张地面面相觑,元家兄弟退至院落噤声不敢言。 直到一束光从十四的闺房朝天而起,直入云霄,一声晦涩玄妙的钟声响彻天地,闻之耳目清宁,片刻又在脑海掀起无穷情孽。 欲.望交织,又在下一瞬,彻底消弭。 元十七眼睛发直,不敢想象方才一霎她在脑海看到的人影,那、那是谁,谁在欺负她?! 她羞红了脸,偷偷去看距离她最近的九娘,却见九娘神情怔怔,指腹无意识擦过下唇 十四! 一声喊,惊得元家众人从羞窘里回过神。 师父,您又看到了什么? 一道光。 分卷(42) 光? 繁星举目望着星子璀璨的苍穹:有人入道了。道阻且长,道生则孽生,情生欲,欲生迷障,水玉星主的道,从今复始矣。 情道。 昼景捂着心口站在星空下,一股酸涩难言的情绪徘徊激荡。 水玉六岁入道观,十三岁见飞鸟冲向雨幕高天而窥道,十六岁梦中一眼入情道,十八岁闻西北灾情,赌上万灾民惨死而问道,问道五年,问到最后所问往往匪夷所思。 二十三岁,得道飞升。 天生道种,却选了最难修至圆满的道。 情不成,道陨。 上一世的舟舟至死未入道,今生梦里窥道、入道,选的还是那条难走的路。昼景说不清内心的复杂感受,可那股没来由的疼惜酸楚使她慢慢红了眼眶。 舟舟天资聪颖,天资越好的人在情道越难修成正果,天骄往往为聪明所累。 与长烨不同,长烨乃天生的圣君,诞于星河,诞生之日起便得天道认可,无劫无难,命格贵重。 她一步踏出,人已在元家大门外。 舟舟。 琴姬蓦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昏暗,天雷之威凝于眼目,起码再过七天才能散去。 从梦里醒来,她隐约意识到自己踏入很玄妙的境界,即便暂且双目失明,也未曾惧怕。 阿娘。 十四? 阿娘,恩人在外面。 谢温颜只道她意识还未清醒,温言哄劝:十四,夜已深 她就在外面,我的心告诉我了。她喃喃道:阿娘,请她进来,我饿了,想要她喂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信息量有点大,解释一下: 三道惊雷,第三道为开灵目,开了舟舟的灵目,也借此要衔婵破开凡人的眼界看清她的阿娘。灵目一开,舟舟入梦一次次经历前世种种,在情和欲里窥道,她嫉妒自己的前世,看不开前世自己和恩人的亲密交.欢,这是她的迷障。 以情入道,情是道,也是劫。不要说她吃自己的醋这行为很傻,这是她情道路上必经的过程。爱情具有独一性、排他性,到了执迷境界连自己都容不下。至情至性,很正常。修炼情道的都是狠人。 这本是在很认真地探索前世今生、生生世世、爱得死去活来的话题,因为两位女主的星主身份,所以是微玄幻背景下的甜文,篇幅可能不短,毕竟舟舟和阿景的上一世我就写了48w,这本打算一口气写圆满了! 前两天有点嗜睡,大概是前阵子日万爆更累到了,没事,我又休息好了(笔芯~) 感谢在20210509 18:46:58~20210511 14:5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1章 梦是甜的 景哥哥。元十七打开门来迎人入内, 小声道:阿姐刚醒。 再次迈进元家大门,昼景心情多了两分急切, 脚步不停地被元十七带到扇门前,元十七主动退下。 她指缝渗出层薄汗,摸出锦帕小心擦拭,待颗心重新恢复平静,这才叩门而进。 谢温颜犹未察觉女儿双目失明事,见了身锦衣天生秀色的昼家主,基于对女儿的信任, 干脆放开手,去后厨准备吃食。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爱自己的女儿, 更愿意相信她的眼光。十四对情对爱, 痴迷无悔, 绝非她能拦阻。她也没理由拦阻。 只是这婚事 临走前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自家未来女婿, 颇有两分隐晦的催促之意。 昼景乖巧将人送出门,转身,看着坐在床榻的少女,长腿迈开到了她身前:舟舟。 关怀急切的模样落在少女眼里, 幻化为亲昵交缠热烈欢.好的画面: 前世的自己是如何享受她的爱怜, 又如何引得这人沉沦, 玉白的长腿被分开,她的恩人目色炽烈,甜言蜜语声声入耳,染着美妙的喘.息 舟舟? 琴姬恍若未闻。 画面翻转,眼前所见又是激烈的水火交融。 喉咙涌上腥甜,琴姬肩膀被扶住, 茫茫然转动眸子,看不到恩人的脸,看到的尽是她和前世的自己不休的缠绵。 抱我。 舟舟,你的眼睛? 抱我。 昼景毫不犹豫地揽她入怀,双手环着她纤瘦腰肢,琴姬缓缓舒出口郁气,躁动嫉妒的心沉入湖底,她问:衔婵如何了? 有你护着,她能有何事?舟舟,你的眼睛 过几日便好。 手腕被人按在指下,她动不动,看着前世的自己亲吻这人的唇,看着她们以最亲密的姿势将对方融入骨髓,口血喷出,惊了昼景跳。 怎么回事?! 十四!谢温颜端着托盘进来,看到女儿吐血,脸色顿时苍白。 阿娘,我无妨。不信的话,你可以问恩人 她朝心上人露出甜美安抚的笑,昼景猜不透当下实情,然有点她是确定的:舟舟身子没有大碍,只血气旺盛了些。 谢温颜不明就里地点点头,还是不放心:十四,你哪里不舒服?告诉阿娘。 琴姬抿唇,任由恩人为她擦拭唇角血渍,暗道:我哪哪都好,唯独心里不畅快。 十四十四你的眼睛? 天雷之威凝滞不散,过个七日,散了就好了。她懒洋洋依偎在昼景怀里:我饿了。 谢温颜迟疑着将瓷碗递到昼景手里,默然退下。 你喂我。 好。 恩人。我入道了。 我知道。昼景哄着她喝下小半碗粥:道途漫长,不急。 琴姬不肯再吃,阖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轻声慢语:我要你用嘴喂我。 好。 仿若对待碰就碎的瓷器,昼景动作轻柔,不敢有丝毫亵慢。 瓷碗见底,少女舌尖舔.舐过唇角,似被很好取悦,眉间洋溢着灿笑:好吃。 坐在她身后,昼景慢慢红了脸,视线下移,掠过少女微微敞开的里衣衣领,水色的小衣裹着圆润玉山,她急急移开眼,却是这时琴姬慵懒低笑:好看吗? 深更半夜,孤女寡女共处,昼景耳朵犹如着火,闭了眼,嗓音喑哑:好看。 梦里再仔细看可好?我也想看你。琴姬歪头脸颊贴在她颈侧:恩人 如水婉转的调子听得昼景心怦怦跳。 从少女闺房出来,看着门外巴巴守着的元家人,昼景耳尖再度染上抹红,强行稳住心弦:我、我明日再来提亲。 元赐、谢温颜,以及元家排排站的兄弟姐妹心头的大石缓缓放下,再抬头,哪还有昼景的影子? 元十七张张嘴:景哥哥走得好着急 元九娘看着闭合的那道门,会心笑。 定是十四又在撩拨家主。 阿娘。她问:十四的眼睛真得无碍吗? 十四说七日便好。 这话换了旁人,估计无人会信。然而元家人着实有趣,个敢说,余下的敢信,且等着七日后少女双目恢复。 夜深了,见过十四之后都歇息罢,勿扰了她清静。 知道了,阿娘。 这几日元家人忧心如焚过得很不好受,便是最不爱操心的元十六都瘦了几斤,小脸看起来没多少肉,又不敢冲撞了她好不容易醒来的阿姐,说话温声细语。 感受到家人小心的爱意,琴姬唇边卷起明媚的笑:我无事。劳爹娘哥哥姐姐妹妹忧心了。 她身上披着雪色披风,衣衫齐整,闲散地坐在圆木凳,除了眼睛不能视物,精神气看起来可谓比谁都好。 阿姐,你真是吓死我们了! 是啊,我们亲眼见那雷劈下来,吓得魂都飘了!万幸阿姐无恙! 也要感谢景哥哥! 对,要不是景哥哥来得及时 好了好了,让十四好好休息。天太晚了,都去睡。 怕说起来没头,谢温颜领着子女退出房门。 元赐身为男子,女儿的闺房亦不好久留,他心里装着事,临走时问出口:昼家明日来提亲,十四如何想的? 女儿愿意。 得她声愿意,元赐迈出门。 小红小绿,扶我去浴室。 花红柳绿忙不迭地凑上前,小心伺候。 沐浴过后,琴姬穿着松松垮垮的里衣躺上床榻,侍婢退去,不敢扰了她的清梦。 【琴院】寂静无人声,唯有风雪晃动浔阳城。 丑时三刻,夜深,昼景神识穿过迷雾幽林,来到处山清水秀之地。 百花作毯,鼻尖香气怡人,赤脚踩在上面,绵软如絮,她笑意愈甚:舟舟。 恩人。琴姬招呼她来到身边,二话不说解开她的衣带,水眸含春亦含笑:我想仔仔细细再看看你。 她想看,昼景便给她看。 流光明耀的身子毫无遮掩地映入眼底,琴姬虔诚地用唇瓣丈量过每寸:想要恩人是我个人的 她笑意盛放,迷了昼景的心魂。 想和恩人做坏事。 昼景呼吸紧,心跳乱了几拍,指腹捻.磨她小巧温软的耳垂,轻笑:我没意见。 巧了。少女笑靥如春:我求之不得。 她眸子亮晶晶羞涩大胆地望着爱慕之人,昼景从来不会拒绝她的主动,笑了笑:你抱紧我。 琴姬顺从地双臂环住她的后颈,刚准备好,身子就被托起。 舟舟,你看这风光可好? 依着她的话,少女对水眸流转开,双腿不敢松开她的腰,眼目环顾四围山水,饶是晓得这是她梦境里的天地,还是笑得璀璨:甚美。 那你好好看。 话音刚落,琴姬低低应了声好,小脸红晕浮动。 眼前的山河不知在何时变得迷离摇晃,她隐忍着,头埋在心上人颈窝,重重的刺激袭来,受不住,到底还是哭出来。 昼景在她声声的低泣和表白中放肆占.有,山水甚美,而她怀里的姑娘最美。 梦是甜的。 醒来琴姬失神望向头顶纱帐,余韵消去,羞赧地缩进被衾,整个头都埋着,不肯出来。 花了整整两刻钟比较方才梦里和前世的情景,确定梦里的她会更讨恩人喜欢,她眉眼弯弯,含糊地喊了声恩人,情意在心底绵延发酵。 坊间流言如雪,覆盖整座浔阳城。 元家那位嫡女以身挡雷,我若是星棠家主,断不会再难为她 听说星棠家主还在祠堂跪着呢,此次老家主发怒,父女失和,陛下都不敢插手。 元十四命可真大,胆子也够大 可不是?那情景,谁敢冲上去?她愣是去了。 说得像是你亲眼见到似的。 和亲眼见也差不离了,我就在陈家当差,三道雷劈下,据说前两道劈在星棠家主三寸之地,最后道才是动真格的。世家女们都吓傻了。 家主为何会被雷罚? 这那人挠挠头:谁晓得。 爹爹。昼星棠跪得双腿失去知觉,脸色苍白:爹爹,孩儿知错了。 昼景夜春风过得甚是快意,眉梢染就三分快活,视线触及爱女,眉峰陡然冷:狂妄自大、刚愎自用,这是谁教你的! 昼星棠身子摇摇欲坠,神情凄凄:孩儿知错,追悔莫及。不知阿娘她 七日之内,双目不能视物。 孩儿,孩儿万死难赎其罪 她失魂落魄,面无血色,昼景低声叹:起来罢。为人母亲,哪能真得和孩子计较?她若计较,衔婵焉有命在? 她态度冷淡不少,昼星棠暗道自己自作自受,不肯起:孩儿还是跪着好。 起来! 莫名的力道托着她站起,昼星棠跪了几天几夜,双腿险要跪废,难捱之际,股炽热气流缓缓流过四肢百骸,她愧疚地喊了声阿爹。 刻钟后。 双腿行走自如。 爹爹!昼星棠追出祠堂:爹爹要去做甚?又要抛下衔婵吗? 昼景回眸,看清她脸上的惶然不安,无法狠心责怪于她。 衔婵自出娘胎跟在她和舟舟身边十五年,十五岁及笄接管家业成为年轻的家主,此后几十年少有和亲人在起相处的时间,养成如今专断的性子,昼景确实要背负定责任。 凡人眼目能看清之事终究在少数,女儿不认阿娘反语出不敬,罚也罚过,悔也悔过,哪能再揪着不放? 她心生宽和:去元家提亲,早日接你阿娘回家。 孩儿也去!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感谢在20210511 14:50:53~20210511 18:5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2章 风雪故人 昼家向元家求娶嫡女十四为正妻, 此事在浔阳城掀起更大的浪。 分卷(43) 任谁都没想到昼景下手如此快。 世家惊了,宫里的陛下惊了, 那些做梦都奢想嫁入高门的女子们也惊了。再震惊,这事都顺理成章地成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昼景再娶,文坛上安安静静,世人以为的那些跳出来为尊师抱打不平的场面没有出现,皆被昼景提前送来的一封信安抚住。 琴姬被侍婢搀扶着坐在屏风后,听着熟悉的嗓音缓缓流入心田, 听着恩人是如何和爹娘承诺,面上既羞且喜。 她在梦里经历前世种种,又在梦里入了情障, 情生欲, 欲生孽, 欲孽交织, 情海翻腾,狠狠地教她尝到嫉妒的滋味,尝到了难熬的醋意。 自是巴不得早点把人拢在枕边。 她双目暂且失明,看不到那人的脸, 只能在心里想了千千万万遍。 婚事商议好, 谢温颜有心为女儿腾出清静之地, 领着人走开。昼景绕过那道屏风,看到了她的姑娘,笑意明媚:舟舟。 琴姬踉跄着扑到她怀抱,花红柳绿早不知退往何处。 恩人 梦里痴缠,醒来昼景迫不及待地来提亲,梦境里的情形凭空想起, 她情不自禁地触碰少女粉嫩的唇,琴姬怔在那,乖乖任她轻薄。 也唯有此时,面对她,她的脑海才不会浮现前世自己和这人一点就燃的惹火情景,她享受地闭了眼,昼景一愣,继而笑着揽了她的腰:想我没有? 想了。 她今日格外柔顺,昼景反而舍不得再欺负,松开她:衔婵也来了。 暂不见她。琴姬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腰肢:再抱会。 昼景干脆抱她在腿上,完完全全把人搂在怀里。 在元家还这般放肆,她心虚地拿额头蹭了蹭少女白皙光洁的额头:我想到了新花样,大婚那晚要不要试试? 琴姬双目失神,揪着她胸前衣襟,另一只手无意识把玩她柔软的发:和以前的我试过么? 没有。是新的。今早醒来才想起来的。 她刚得餍足就想这事,琴姬终是笑了:好,要试试。 少女摸索着吻上心上人的脖颈,浅尝辄止,情意却缠绵得紧。 两两平复呼吸,昼景将她放回地面,牵着她的手走出去。 昼星棠站在门口,看到人影这才提了衣摆恭敬上前,率先去看少女失去光彩的双目,悲从中来:阿娘! 十八岁的人,青春洋溢的年纪多了一个五十岁的女儿,琴姬敛去那份在心上人面前独有的娇气媚气,眸子微扬,扬起一重冷冽霜色。 在恩人言语间识得自己前世养大了一个女儿,又在梦里以宁怜舟的身份反反复复度过漫长的一生,她眼睛看不见,心里自然浮现出昼星棠的脸庞。 她道:衔婵。 阿娘衔婵冒犯阿娘,还请阿娘责罚! 不知者不怪。琴姬音色清冽:你既已知错,何不起身? 得知她是阿娘,昼星棠万不敢忤逆,敛衣而起,殷勤小意地沏茶送至少女手:阿娘请用茶。 她踌躇无措看着阿娘饮茶,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嘴笨地唯有去看爹爹的脸色。 母女几十年不见,不说她不知如何开口,琴姬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突然长大的女儿。她在梦里识得一切,却因情孽迷障,参不透最后那份真。 宁怜舟是她,但此刻的她不仅仅是宁怜舟。她还是琴姬。 前世性子如水,这一世性子如冰,眼前这比她还大的女儿寥寥几面显然不够融化她心头冰霜,教她温柔似水。 她肯为她舍生忘死,为她以身挡雷,可生死以外的事,琴姬还能做什么? 她已经给过她一世疼爱,余下的,想留给自己的亲骨肉。 她看了眼恩人所在的方位,唇瓣掀起柔软的笑:衔婵,我想和你爹爹独处。 昼星棠一把年纪的人自然不肯坏了爹娘恩爱,红着脸退出去,恰好和守在外面的元□□眼瞪小眼。 元十七刚要同她行礼,被打断。 往后无需这些繁文缛节。说这话时,昼星棠心情复杂,阿娘是元家嫡女,且有满院子的哥哥姐姐妹妹,这样算来,她这辈分岂不是 一下子矮了好几头,她不敢多想,独自站在树下吹冷风。 她奇奇怪怪的,元十七也不敢多看。 往后阿姐嫁进昼家,她很怕阿姐受气,只是现下看来,原本是老虎的星棠家主成了被拔了爪子的猫,她心里藏着窃喜。 婚期定在来年三月三。 又是一场大雪,宫宴至。 年前的宫宴旨在君臣同乐,朝堂大半数的臣子携家带口都要参加。 婚事订下来,琴姬出门在外代表的不再只是元家的脸面,心上人的颜面也要顾全。昼景娶妻乃大事,浔阳城哪个不想见见元十四的庐山真面目? 宫宴之上,真见到了,少不了教人自惭形秽。 今日之元十四,比之月前见到的元十四更要美貌,冰肌玉骨,宛若仙人。不说旁的,光这份气质,和那位就很相配。 人比人气死人,前不久她们还是同坐一席心怀不甘的竞争者,这才多久,元十四就将她们甩得远远的,连上前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陈家女气得腮帮子鼓鼓的,手里的锦帕被揉皱。 可惜,无人再肯捧高踩低。 昼元两家婚事已定,元十四地位今时不同往日,泱泱大周唯有宫里的皇后能与之相提并论,昼家多少代人堆积出来的功勋荣耀,世家主母这位子,高着呢。 元十七啧啧两声:阿姐,她们气得要死还强装笑脸的样子可真丑。 琴姬没心思看旁人,淡声道:她们和我们有何干系? 从始至终她都没将那些人放在眼里,恩人不会喜欢她们。恩人不喜欢的,她懒得理会。 世家女身份不够往跟前凑,世家掌权的夫人们真心实意上赶着结交元家母女,礼数周全,态度亲和,因有元十四订婚一事,元家其他子弟的婚事跟着窜了几道台阶。 元家乃新贵,不够攀附老牌世家,然有元十四一人之力使得世家身份最尊贵的那人都做了元家女婿,情况翻转,以前是谢温颜操心家里孩子高攀,现下可谓是挑花眼。 随着内侍尖锐的一声喊,喊得众人天灵盖都在发麻,李绣玉一身帝袍头戴冠冕亲临,不等元家人俯首,便降下恩典,准允不跪。 昼景跟随在帝侧,李绣玉歪头同她附耳低语,见敬重的老师点头,霎时容光焕发。 宫宴前后,元家人大出风头,不止元十四得了陛下重赏,同样得到赏赐的还有一头雾水的元九娘、元十七。 更别说,沉甸甸的赏赐里还有两块免死金牌。 帝后怔怔望着元家所在的方向,李绣玉拍了拍皇后手背:和朕一起去罢。 元三郎饮了口果酒,心道:无怪乎道人见了他就说他是有大福的,看来这福气出自家里的妹妹。 帝后待元家的不一般,朝臣皆有眼见。 昼景手里捏着小酒杯绕到少女身边:舟舟。 琴姬双目未愈,微微颔首,轻声问:十七自是十七,九姐是染姐姐吗? 前世的宋染,云国的王后,亦是如今大周皇后的生母。 舟舟,你 少女促狭一笑:你当这灵目是白开的么? 昼景恍然,灵目开启,七天之内舟舟眼中所见自然与世人所见不同。看她坐在那甚是无聊,善解人意道:要出去透透风么? 可以吗? 当然。绣玉可没空管咱们。 她拉着少女的手悄然退下,谢温颜瞥了两眼,放下心来。 十四不喜这般场面,她是清楚的。天地之大,或许唯有昼景才能给她完全的自在欢愉。 是命。 天定的姻缘。 她笑着饮下一盏果酒,唇齿生香。 昼星棠眼巴巴看着爹娘溜走,私心里感到深切的欢喜。 前世今生,不管过去多少年,能让爹爹动心的还是阿娘。 即便阿娘转世为人待她这个养女无上一世的亲厚,可人贵在知足,她一世的福泽尽是阿娘给的,还有什么不满足? 无阿娘,她做不了爹爹的女儿,亦绝无可能成为昼家之主。 出了宫,昼景背着心上人走在落雪的长街,琴姬揽着她脖子说一些唯有她二人能听清的悄悄话,不时逗得家主展颜。 想要孩子了? 琴姬恼她直白,故意不理人。 哄了一路,直哄到昼家门前,昼景莞尔:舟舟,等成婚了,我们再试试。上一世无缘,这一世说不准小狐狸就来找咱们来了。 说到小狐狸,少女脸颊浮起浅浅红晕,风一吹,很快散去,唯独心里的热窝在那越腾越热,她咬了昼景颈侧一口:谁要和你试。 自是你啊,还能是谁? 路过的女子手持油纸伞,一身儒服,神色清清淡淡,似是许久未见有人眼目深情,愣怔一晃,意识到有偷听人调.情之嫌,脚步匆匆迎入风雪。 在看什么?昼景问道。 琴姬回过头,被她背进旧时家门:前世的沈院长,端姐姐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11 18:56:56~20210512 20:2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3章 至情至道 沈端。 昼景步子一顿, 继而笑开:是啊,十七在这, 她总该回来的。 风雪故人归,好兆头。 家中奴仆看到老家主背着人进来,躬身行礼不敢多看,琴姬趴在恩人背上,只觉这一幕在梦中也是见过的。 她们常爱在这庭院嬉闹,恩人是极其霸道的性子,占有欲之强, 前世的自己不止一次被她弄得面.红耳赤,好在那番情态一辈子到头见过的也就她一人。 十八岁的自己,遇见十九岁才貌双全的世家主, 不是一见倾心, 而是日久生情。相处久了, 这人先进自己的心, 那九州第一的好相貌才进了自己的眼。 那时候的怜舟做梦都想着她的阿景是女儿身该有多好,因她偏爱女郎,尤喜女子的妙曼身段和万种风情。 如水的情致,是男子给不了的柔软温情。 琴姬心里酸酸甜甜, 路过一处花圃, 又念起她和她的过往, 昔日如胶似漆,恩爱缠绵,历历在目。 盯着那人后脑,少女眼前再度浮现年轻秀色张狂无度的家主抱着心爱的姑娘站在阶前挑.逗的画面。 被她那样抱着,双腿禁锢在细腰,哪怕晓得清晨无人敢扰, 还是羞得快要哭出来。被逼无奈,羞赧至极的同她讨饶,刺入心坎儿的亲密。 这样的暧昧姿势,琴姬和恩人也是有过的。不仅有过,还做到了极致。 前世的怜舟脸皮薄,道德感之强,爱极了那人都羞于和她厮混。嫁人几年知道的花样还比不过李十七,犹记得人生第一次不懂装懂就是出于此。 未登帝位前李十七就是不折不扣的色胚子,精致的画册,荤话连篇的话本,往她这寻,一寻一个准。 怜舟入女院和十七殿下同住一间书舍,没少在这事上受她荼毒。 十七以教坏沈院长得意门生为乐,最看不过她一本正经不知情趣的模样,甚至没少操心她景哥哥的床.事。 干净纯白,是宁怜舟从始至终的底色。 底色透亮,似水温柔,不知有多少次逼得枕边人燥火攻心。 恩人。 昼景稳当当地背着她迈进门槛:怎的了? 是绵柔澄净的嗓,和动.情时大不同。动.情时的恩人,呼吸都勾着撩人的火,喑哑缭绕,煞是好听。 没怎的。就想喊喊你。 那人开心地笑了起来:舟舟? 嗯。 舟舟? 少女笑容宠溺,亲她雪白的发:我在。 舟舟啊。昼景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倒在床榻,双臂上撑,身子压下去,小声咬耳朵:那样子喊我是会被狐妖吃掉的 挽发的簪子被拔除,青丝散落枕侧,感受到近在咫尺的香草味儿,琴姬慢吞吞笑了:给你吃。 昼景凭着堆在心口的那股情.火,不管不顾地钻进少女裙底。 琴姬脸颊噌得通红,远没了之前诱她的从容。 她眼睛看不见,无论睁眼闭眼看到的都是前世的自己和恩人的欢.好,灵目带给她的折磨早就超过她能承受的,醋意沸腾,就被突然的羞窘取代。 滚.烫的气息透过衣料扑在肌肤,抛开在梦境里的荒唐,今生的她犹是处子,猛地被贴近,反应不可谓不大。 你她声线颤抖:你出来。 昼景眼瞅着要把自己烤熟,啪的一下,化作巴掌大的小白狐耍赖地趴在少女细瘦纤柔的大腿。 毛茸茸的。 琴姬平日里再斯文不过的人,哪好意思将她捞出来,脸埋进软枕,呼吸难耐,顺着灵目看去,耳朵尖尖巴掌大的小狐蜷缩着蓬松的尾巴在她腿上装睡,她又羞又气:恩人! 不好继续逗她,昼景探出脑袋,摇摇晃晃地踩着少女笔直的玉腿到了腰腹,老实乖巧,狐狸眼满了灵气。 琴姬腰腹这处甚是敏感,除却调.情合,欢,寻常时候她自己都少碰。现下上面蹲着一只讨喜的小白狐,她忍羞伸出手:上来。 巴掌大的小狐,自然要蹲在掌心。 琴姬小心翼翼地捧着她,一想到她的恩人爱人被捧在了手心,一颗心悸动地厉害。 大狐狸有大狐狸的好,可以枕着睡,可以在上面打滚,尽情撒娇。小狐狸有小狐狸的妙,尤其小到一只手能拢住,指尖轻碰毛茸茸的尖耳朵,狐狸尾巴舒服地扬起来。 舟舟,喜欢吗? 喜欢。可你同样的招数还想哄我多少次?这些再好,前世也经历过了。 那股嫉妒的念头再次涌起,琴姬面色微白,气息隐隐失控。 情道难行,每一步都伴随着爱.欲、利刃。 她百般抗拒的画面不停涌进脑海,一道白光闪过,化为人形的昼景吻在她下唇:不一样的。 分卷(44) 孽海渐息,少女嗓音多了一抹沙哑:哪里不一样? 以狐身的形态,我、我是第一次钻你裙底。 前世今生,独一份的赖皮不要脸。 一怔之后,琴姬终于被她逗笑,笑容染了无法言说的羞,侧身搂着她:恩人 昼景缓缓轻抚她消瘦的蝴蝶骨,没一会少女睡在她怀抱。指节下滑,细致摸过每一段脊骨,她眉头皱起:舟舟清减了许多。 本就纤细苗条的身段,短短几日瘦得脊背的两扇蝴蝶骨要振翅而飞。 眼下蒙着淡淡的青,天生丽质,怎么糟蹋仿佛都无损清颜,可看了着实惹人心疼。 是没休息好吗? 连带着入梦的次数都少了。 情道难修,情路难行,是她令舟舟感到为难了吗? 昼景对此一无所知,只能屏住呼吸,老老实实抱着她的姑娘。 一觉睡醒外面天色昏沉,琴姬睡眼惺忪地被服侍着梳洗,坐在床沿,迷迷糊糊被握着脚踝探进鹿皮靴。 用过晚饭我送你回去。 回哪? 元家。 琴姬脑子发懵,半晌,彻底醒了过来,方才那一瞬,还以为早就做了恩人的妻。 她脸颊腾起丝丝缕缕的热,不肯要她服侍着穿外衣,捞过衣带,慌乱道:我自己来。 昼景弯唇,标准的坏狐狸勾.引人的笑。 不准笑!软着腰身站起,琴姬低头系好衣带,抚平被压皱的衣裙,凶巴巴的。 小冷美人凶起人的样子别有一番美感,昼景看得移不开眼,不由分说地搂了她腰:你本来就是我的妻,梦里是,醒来是,前世是,今生也是,生生世世都逃不了。 她喜欢贴着人的耳朵说话,琴姬无力抗拒,软绵绵地在她怀里轻.喘:今生、今生还不是呢 一朝入道,情和欲每时每刻在血液冲撞,敏感的身子起了异样,脖颈都在泛红。 昼景笑着抚她长发:早晚都是。 被她有心安抚片刻,琴姬懊恼地推开她:你就知道捉弄我。 然想到她什么样子这人没见过,又气得笑起来,通身的清寒找回来:再动手动脚,恩人新婚夜就在书房过罢。 说翻脸就翻脸,偏偏昼景爱极了她这一世的冷清骄纵,小脾气发得她心尖都酥.麻了,忍着笑装乖巧:好,我不闹你。 琴姬悄悄扬了唇角。 昼星棠从宫里回来盼星星盼月亮等着今晚和爹娘一起用膳,奈何阿娘食量小,备好的菜肴一碟子尝一口人就饱了,她有心无力,唯有目送阿爹送阿娘回元家。 外面风雪疾,她披着大氅看着那道并肩而行的背影,一度产生时空穿梭的恍惚感。 那年,站在城楼上她也是这般看着爹娘骑马离开浔阳。 那年她十五岁,刚刚从爹爹手中接过世家的权柄成为新一代的世家主。 而今她五十,半百之龄,还想在亲人面前做个孩子。 但她早不是孩子了。 阿娘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她散去心底的落寞,面上重新绽开笑。 夜晚的浔阳繁华似锦,比之白日还多了分暖融融的味道,虽说风雪覆满城,还是挡不住男男女女热切幽会的心意。 长街之上,陷入爱河的年轻人一颦一笑皆藏了情爱里不可多得的羞涩。 大周男女风气开放,又默许了同性婚姻,走在街上,偶尔能看到女子勾着女子的手,羞怯而光明地享受情爱里的风吹草动。 琴姬看不到这些。 她看到的是不同颜色交织的丝带,有的丝带结出浪漫的果实,或成熟,或青涩,有的丝带化作蚕茧,作茧自缚,两相痛苦。 她头上戴着帷帽,身上披着火红的裘衣,站定在家门前,眼睛不眨地看着她的心上人,眼前画面翻转,是怜舟踮起脚尖亲吻这人的额头。 心微微刺疼。 情孽蠢蠢欲动。 元家门前亮着两盏灯笼,借着夜间的灯火,少女俏脸蒙了霜色:回去罢。 下人们恭敬地站在几步外恭迎她们的主子,昼景不舍地轻捏她的指尖:真希望时间能过快点。 琴姬被她弄得心头发软,霜色褪去,很是温柔地拥抱她:我会想你的。 被她哄好,昼景看着她被花红柳绿搀扶进门。 晚风凉,琴姬忍不住回头一顾,看到的是青丝乌黑的恩人抱着娇妻在秋千架上胡闹。心一狠,转身,将那折磨人的前世深情抛之脑后。 情愈深,迷障愈重。 这是她的道。 照样,也是她的劫。 看不破。 勘不破。 越陷越深。 进了房门,琴姬一口血呕出,背靠在那扇门,心潮起伏,努力去想她们梦中的风花雪月、相依为命。 少女颓唐地舒出一口长气。 想被恩人狠狠占有。 想再体验上次被抱着销.魂欲死的滋味,想感受前世自己没感受过的,想要恩人完完全全地爱她。 没有水玉,没有宁怜舟,没有前世,只有今生,只有那个在梦里被恩人拯救疼爱的小姑娘! 情道情道,至情至道!容不下旁人,连自己都容不下! 为何会有水玉,为何要有宁怜舟? 又是一口血喷出,琴姬面色苍白地瘫坐在地,执迷情孽,苦果自尝。 十四?十四? 谢温颜站在门外端着做好的羹汤:十四,阿娘为你做了甜汤。你近日消瘦,再过几月便要大婚,该补一补了。开开门。 阿娘。 门打开,又迅速掩好。 少女站在门外雪白的小脸映出淡淡的笑:阿娘,您陪我说会话罢。 她脸色看起来委实不好,气息衰弱,谢温颜心提到嗓子眼,陪她在廊下谈心。 看着女儿小口小口喝着她做好的甜汤,她担忧道:十四,是阿景待你不好吗? 两家订了婚,她对昼景亲和许多。 琴姬摇头:她很好。 正因她很好,我才放不下那段情。 然而今生的果妄图推翻前世的因,何其艰难?没有水玉,没有宁怜舟,何来如今的她? 情与情难共存,便生情孽。想不开,剪不断,争不明。 说出来,却又可笑。 哪有和自己较劲的道理? 可琴姬修的正是和自己较劲的道。 至道。 至情。 道途艰辛,心不知要碎多少回才能成正果。 她低头喝汤,汤水沾了唇,水润娇媚,看得谢温颜都惊讶女儿的美色,十四自打醒来,好像和从前很不一样了。 细品,竟有一种极致的锋芒。 不等她沉思,琴姬轻声道:阿娘,你教我下厨可好?婚后我想她每天都吃我做的饭菜。 她说到婚后,眸子闪烁着纯粹明亮的情愫,似是星光,又似水光,好看极了。 谢温颜恍然醒悟:好,阿娘教你。 谢谢阿娘。 她看起来冷若冰霜,心偏热忱赤诚,谢温颜年轻时也是冷性,有了女儿那颗冷寒的心才爆发出暖人心窝的热情,可惜嫡女被贼子偷去,饱胀的热情惨遭重击,冷落了元赐十八年。 膝下有十六个孩子都不能弥补第一个孩子不在身边的凄冷。 而被她日思夜想的女儿,在她不在的十八年近乎将心掏出来爱了一人。 情意柔软,爱意深沉。 若有选择,谢温颜不想看到女儿这样,爱怜地搂了女儿肩膀,语重心长:十四,我不懂你们之间的情,但你为人聪明,当听过一句话。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凡事过犹不及。 琴姬笑了笑:阿娘,若非极致,人不可称道。 爱若三心二意瞻前顾后,哪能说是至爱?再者她和恩人的情缘千年前就已经定下了。 这话晦涩,谢温颜听得茫然,但她依旧是个聪明人,从白日宫宴看到的种种,自是领悟到她的几个女儿各个来头不小。 九娘是,十七是,十四更是。 儿大不由娘,她叹了口气:是要做糯米鸡吗?娘睡不着,现在就教你。 现在天色不算晚,琴姬点头应了,喝完最后一口甜汤,娇俏地冲妇人扬眉浅笑。 她一笑,谢温颜所有的愁烦都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12 20:27:52~20210513 16:1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4章 冷色春情 元十七抱着枕头在床榻翻来覆去睡不着。 帝后态度出奇地温和, 又是嘘寒问暖又是百般赏赐,宫宴散去前陛下还柔声嘱咐她常来宫里坐坐, 若非晓得她不可能成为太女妃,都要怀疑两人是在相看未来儿媳妇了! 想破脑袋她都想不明白其中因由,然念到九姐也是被额外关照之人,元十七心放回肚子,闭上眼,蹭得坐起身。 要命了。 她怎么又想起来了? 阿姐那日醒来,有光穿透屋顶直入云霄, 一刹那她在脑海见到自己被人欺压的画面,她羞耻咬唇,愤愤不平:这压着她欺负的女子到底是谁啊! 手摸哪儿呢! 她顾自羞愤好一会, 怀着不可与外人道的复杂心绪沉沉进入梦乡。 后厨。 琴姬跟着谢温颜悉心学习怎样做好糯米鸡。 一等的聪明人, 看看便会, 还会举一反三, 如同她在刺绣上的能耐。 但一等的聪明人也并非全知全能,她无前世在厨艺上的天赋,换了厨艺一道,知道、看到, 和会不会当真无太大干系。 好比一把古琴, 缺了那根弦, 曲不成调。 好在谢温颜对待女儿耐性极佳,手把手不厌其烦地教她,做出来的成品一次比一次好,耗费整整两个时辰,才做出一份引动人食欲的飘香糯米鸡。 琴姬成了小花猫,笑容璀璨:阿娘真厉害。 她由衷夸赞一句, 眼里存了孺慕。 谢温颜拿了锦帕替她擦拭沾在脸上的粉,笑道:我的十四也很厉害。 母女俩互相夸赞,当娘的看自己的女儿自然无一不好。 夜色浓沉,出了后厨,琴姬搀扶她去歇息,回房沐浴后一个人独坐窗前。 今夜无星无月,天是阴的,有雪从苍穹飘落,她睡不着,翻开一卷书,看到天明。 花红柳绿担心她亏损身子,好生劝了几句,劝不住,碍于主子的威严,不敢和元家其他人说。 清早,琴姬提着食盒坐马车来到昼家门前,门子见了,恭恭敬敬将人迎进来。 昼星棠这会还在上早朝,昼景昨夜没睡好,此刻裹着被子睡回笼觉,她自在潇洒,任谁也管不到她的头上。 琴姬轻手轻脚进了内室。 内室温暖如春,她含笑来到榻前,细细瞧着恩人精致的眉眼,眸光流转,深处尽是化不开的柔情。 七日已过,灵目消去,她双目重见光明,耽延的功夫都容不得,在阿娘陪伴下做好早膳便急着登门。 而她的心上人窝在被衾睡得昏天暗地。 看她睡得香,琴姬心里被爱意充满,不忍扰了她好眠,轻如落雪地亲在她唇角。 下一刻,被人擒了腰肢。 她浅浅地低呼一声,抬眸看去对上一双清澈勾人的眼。 昼景生得唇红齿白,纯净的气息将心上人笼罩,开口,嗓音带着撩人的哑:怎么这会来了? 这会来不行吗?琴姬柳条似的依附在她身上,水眸湿润,被这人膝盖顶.弄地呼吸紊乱。 她隐约猜到自己来得时机不对,恩人怕是在梦里想她。 嗯行的。昼景埋在她颈窝深吸一口气,懒洋洋的,她四肢修长,欺负人的样子都甚是迷人优雅:昨夜睡得可好? 琴姬一夜未眠,和睡好两字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迟疑两息,昼景意识慢慢清醒,再观她眉眼的淡漠清冽尽溶为水,晓得把人招惹地不轻,老老实实伸平了腿,不敢再乱动,惹来少女欲说还休的一瞥。 春.情混着冷色,怎一个美字了得? 恩人不在,孤枕难眠。 嘶 昼景吸了口气,从薄被斜伸出来的长腿又不安分地动了动,搂着那把纤腰半哄半逗:这样的话舟舟都敢说,挑衅我? 我哪敢。琴姬大大方方地和她对视,对视不过几个呼吸,神魂似是要被她吸去,狼狈移开眼,忽然想到什么,过分地撩拨回去。 趁人耳朵着火之际,她从从容容起身。 昼景半边身子都被她撩得没了力气,她要起,哪拦得住? 双脚重新落地,琴姬眼皮轻掀,笑意噙在眼底:还敢胡思乱想? 这到底是哪家不讲道理的小姑娘啊! 家主默默委屈,而后默默欢喜,眉开眼笑:还敢。 四目相对,冷俏的少女没出息地一下子心跳失衡,叹她笑颜美好,爱她口无遮拦。 该起了。她扬手掀开锦被。 某人一身里衣里裤,长发三千,白得耀眼。 食盒打开,糯米鸡的香味飘到鼻尖,昼景好心情地接过少女递来的长筷,笑眼动人:看起来很不错。 尝尝?琴姬催促道。 嗯,一定要尝尝。 看她吃得香,琴姬眼里的笑意始终没落下去。 一顿饭吃好,她拿了帕子替心上人擦拭纤长的指节,犹觉不够,差使下人端了清水来,一根根洗得如玉髓般白净发光,这才心满意足。 她向来爱干净,昼景是知道的。 被她饶有兴致地把玩手指,昼景趁机握住她手腕:这地儿太小了,去外面玩可好? 今日是个晴天,风停雪止,阳光难得带了暖意。 她要玩,琴姬哪有不陪着的道理? 狐妖寿数漫长,最怕无聊,她当然要让她尽情、尽兴,得享趣味。这一玩,从早到晚,上了山,去了她们前世第一次幽会的地方。 分卷(45) 山上的小木屋还是昼景亲自打造的,十五岁前她养在深山,十五岁后修出人形这才被接回浔阳继承家业。 这地方于她而言有不同的意义,是喧嚣人间里一处静地,也是与爱人幽会独处的妙境。 除了小木屋,还有附近的温泉池。 天边星子亮起,琴姬解衣下水,不远处,隔着天然的屏障,昼景委委屈屈的声音传来:舟舟,你一个人不觉闷吗? 不觉闷,你不是在吗? 水声撩起,昼景不死心的问:我真不能过去吗? 不能。 斩钉截铁不容置喙的音调。 好罢。舟舟,给你看个好东西。 鹅卵石大小的翠玉自半空飘来,受昼景意念掌控乖乖巧巧系在少女软白秀挺的两胸之间。 琴姬在梦里识得此玉名为千里通灵玉,是前世的自己和恩人用来隔空对话的小玩意,借着此玉,解相思,也曾解患难。 她同样晓得,恩人赠玉之时是怀着怎样的小心思,玉悬于绳,系于乳.间,每一次碰撞,仿佛都在被她叩开心门。 很坏。 前世的玉戴在身上,抚摸着旧物,琴姬心绪翻转:恩人,你要不要看看我? 不远处传来拍打水花的声响,她问:恩人? 昼景栽进温泉呛得咳嗽两声:我、我在 一瞬想明白她是怎么回事,少女不客气地笑了:既如此,恩人还是莫要看了。新婚夜再看。成婚之前,你不准再入我梦。 好不容易站起来,听到这等噩耗,昼景脸色变换:舟舟 有这时间,恩人还是多想些花样,我不要别人要过的。我要你给我独一份的。情如此,欲也是。 清水沿着她身子滴落,星月下美人抬腿迈出温泉池,肌肤白里透红,娇嫩细腻,如仙子临世。 她回眸一笑,明明眼目看不见某人急切穿衣的情景,却好似真的望见了,调笑道:恩人莫要偷看我穿衣,否则我会恼的。 她一句话弄得昼景羞红了脸,耳朵冒着热气:这话说的,你哪里我没见过摸过? 琴姬慢条斯理穿好小衣,笑:那是在梦里,梦里你想怎样我难道还能说不?我哪有那么残忍。 她语气自然,昼景听得一喜,蓦地想到婚前不准再入梦,她穿衣的动作慢下来:早知如此,婚期不该定在三月的。 哼,怪谁。 昼景悔得肠子都青了,就这劲头,她们什么时候才能三年抱俩? 她赤脚绕过来,琴姬刚穿好最外层的衣衫。 两两对视,情丝在眸子里千缠百绕,昼景呼吸不稳,上前揽了她腰,毫不迟疑地吻上她。 琴姬闭了眼,顺从启唇,任她翻来搅去,摧残亦或爱怜。 食髓知味。 险些没收住。 抱着怀里的少女一步步走在下山的路,昼景魂不守舍。 陷在熟悉温软的怀抱,琴姬睡得香。回到元家,被娘亲接到怀里,人还没醒。 瞧着女儿润泽娇艳的唇色,谢温颜饶有深意地看着眼前人,昼景被她看得脸热。 两人谁都不想把熟睡的人吵醒,彼此交换过眼神,谢温颜转身回府。 大门关闭,昼景站在门外,怔然失神。 唇齿间,似乎还残存着香。 夜深,元家众人都在等沉迷谈情的人归府。 见了被谢温颜抱着的少女,元赐咽下要说的话,元袖悄悄松了口气,元三郎打了个哈欠,元四郎总算不再绣花。 女儿/妹妹还记得回家啊。 屏气凝神地目送阿娘抱十四回到闺房,元四郎基于体贴妹妹的心思,轻声道:这婚期,还要好久才能到啊。 三月三,也没多久,十四认祖归宗才多长时间,这么早嫁出去,阿爹阿娘舍不得的。你们舍得吗? 舍不得。 十四清减了。元九娘道。 每天珍馐养着,怎么还能往下掉肉?和连带着补了几天长胖三斤的元十六比起来,十四那把腰,也太细了。 闺房寂静,谢温颜为女儿盖好锦被,琴姬睁开眼,眼里湿雾朦胧:阿娘,她走了吗? 走了。 谢温颜褪去鞋袜上了床榻:最近都没睡好吗?阿娘哄你睡。 琴姬转身扑到她怀里:阿娘 元十七等在门外许久不见阿娘出来,料想阿娘在陪阿姐,她摸着下巴,默默估算阿娘有长时间没哄她睡了。 三年零八个月。 她嘶了一下,阿娘嘴上不说,心眼里确实最偏宠阿姐。 转念想到比她还惨的阿爹,元十七没心没肺地哼了声,暗暗替她爹着急。 阿爹被冷落了十八年,中间也就和阿娘同房过一次,然后有了她,这都多少年了,阿姐都回来了,爹还没哄好娘。 她头疼地屈指敲了敲太阳穴,心里揣着事,本想找阿娘开解开解,眼下无果,只好退回自己房间。 那个欺负她的人到底是谁啊。 这成了拧不开的一个结。 都、都那样她了,她到底找谁去负责啊!真是莫名其妙! 元十七嘴里嘀嘀咕咕:我是疯了才一直想这事! 她见多识广,什么荤腥没在话本子里见过?当即决定回房翻出私藏的珍品画册,看它个大半宿!也好早早忘了那日见鬼似的涌进她脑海的半幅春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13 16:18:58~20210513 20:2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5章 再续前缘 也不知九姐是怎么个情况, 九姐那日明明耳根子都红透了,八成也有和我一般的奇遇 她边走边想:令十四姐神魂颠倒欲罢不能的景哥哥她已经见过了, 那么九姐的意中人呢?她会为怎样的人动心? 糟了糟了,魔怔了,不能再想了 与此同时,浔阳城偏僻的破庙,一身儒服的女子枕着厚厚的一摞书睡得沉,梦里察觉到冷,四肢蜷缩, 不悦拧眉,轻飘飘的一声叹息后,仿若习惯了这冷, 继续睡去。 天明, 元十七揉着发酸的鼻子出门, 见到在庭前吹风的谢温颜, 讶异一声:阿娘?阿娘不在屋里呆着怎么出来了?外面冷 话没说完她不好意思地打了个喷嚏,小脸微红。 病了? 还好还好,我没事阿娘,稍后我喝碗姜汤驱寒, 可能是夜里被子没盖好。 她这么大的人了, 睡觉还踢被子, 谢温颜一阵头疼:光喝姜汤怎么行?找大夫看看。 找大夫势必要喝药,想到喝药,元十七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素来嘴甜,奈何在这事上谢温颜不被她蛊惑。 无奈请了大夫,果然逃不开喝药的厄运, 一碗苦涩汤汁灌下去,她人都傻了。 好苦! 家里的幺女,生了病照例得到一堆哥哥姐姐的关怀,元十七精神萎靡地趴在桌子,先前被爹娘赶去秋水是为了收心,后来阴差阳错在秋水找回阿姐,她被允许回到浔阳读书。 无非是鼻酸打喷嚏的事,一碗药下去,她百病全消。顾自萎靡了半刻钟,重新支棱起来,和家里的哥哥姐姐一同前往书院。 琴姬和她一样,腰间斜挎着淡蓝色书袋,书袋上有好看的花猫和白鹤,是谢温颜亲手绣上去的。 白鹤书院乃大周第一院,分为男院和女院。 元家的年轻男女在男女院的交叉路口分开,琴姬走在前世走过的小路,耳边是元十六、元十七不知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明年开春书院又要破例招人了! 元九娘在旁笑道:十四不若参加院考,直接和我做同窗可好? 书院有规定,院考格外优异者,可直接跳级。 元十七听了一耳朵,晓得九姐要拐带她十四姐,急忙道:不行不行!阿姐是要和我做同窗的!啊,九姐,你不厚道,你想和十四姐在一处,难道我和十五、十六姐就不想么? 十五十六十七年岁本就相差不多,元十七是家中老幺,哥哥姐姐排排站,当初入院闹出的声势不小,谁不知道书院里无论男院女院读书最好的必是出自元家! 背靠大树好乘凉,书院有趣的、好玩的多着了,九姐再读半年就要从书院搬出去,十四姐才来! 被她点破心思元九娘也不恼,笑吟吟的:这要看十四的意思。十四怎么选,我都接受。 元家姐妹齐刷刷看着寡言的少女。 元十七耍赖地扯她衣袖:阿姐 琴姬从小到大哪被人这么缠磨?且说话的还是她嫡妹,第一次为人阿姐,她自觉肩上背负责任,歉疚地看着元九。 元九笑意不减:好罢,可要记得来找我玩,要不然我会吃醋的。 九姐想吃醋,那就吃喽,反正十四姐是向着我们的! 元十六说话太欠揍,被元十五敲了后脑勺。 姐妹们打打闹闹入学,琴姬混在其中,眉眼笑意愈深。 沈端抱着书袋神情沮丧地走在书院笔直的小路,不经意撞到了人,尚未看清人影,迭声的致歉从她嘴里冒出来。 琴姬扶着十七站稳,俯身捡起掉落在地的书袋,书袋里洒出一卷古籍,是昔日沈院长与世长辞前写下的《治学十二策》,这只是誊抄本,字迹大气磅礴,可见其人胸中自有沟壑见地。 你元十七声音卡进了喉咙,眼睛睁圆,径直瞧着人发起了呆。 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眉清目秀,骨肉匀称,身量比她高,脸色看起来带着不健康的白,一头青丝被一支木簪挽起,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件值钱的配饰。 可元十七就是看得移不开眼。 这是谁? 这不就是昨夜睡前不停念叨的那个压着她欺负的女子么? 大白天,元十七特意往她身后瞧了瞧。 嗯,有影子。 是人,不是鬼。 看着看着,胸襟一股强烈的恨意和爱意涌上来,元十七委屈地红了眼,清傲地别过头不再看她。 竟是越看越烦,想拿鞭子抽她的那种烦! 她看得百感交集,沈端在看清这人眼睛时,心绪暗暗激动,她远不是轻浮之人,这些年过得颠沛流离,不仅身若浮萍无居无定,心也总像缺了一块儿等着人来填。 此刻看见这一眼能填满她心的人,她不敢开口,说不清的亏欠压得她张嘴的勇气都没有。 是亦师亦友的沈院长啊。 再见故人,琴姬朝她露出笑,细心地看见她衣袖破了一个洞,见沈端也没遮掩的意思,她将书袋归还,语气熟稔:怎么急急忙忙的?来了,为何要走? 她这一问,问得沈端讶然地瞧着她,问得元九暗自吃惊,问得元十七死死按捺着数不清的疑问。 少女容颜冷俏,有冰雪之魂,谈吐文雅,音色虽则清冽,其中的关心却不是假的。 有多久沈端没听到有人这般温和的和她说话了?有多久没人关心过她了? 她一时恍惚,看着琴姬发愣。 元十七心头火起:看什么看!我十四姐也是你能看的? 她往日绝不是随意对人冷言相向的人,只是那日琴姬入道,分别给亲近之人带去了情中幻景。 冥冥中道钟叩响,光直入云霄,元十七清楚明白地看到她与这人赤.身露.体火热交缠,见多识广的元十七也有恼羞成怒的时候。 尤其,当这人目中所映不是自己的时候。 沈端被她凶得回过神来,不觉恼怒,反而觉得她可爱可亲,分别向这对姐妹赔罪,弯腰的一瞬,元十七猛地意识到她衣衫单薄,寒冬时节,她裹着厚实的裘衣都觉冷,这人 心疼的刺痛感直涌而来,她又气又急,愣是把自己逼红了眼眶,想掏银子要她买件御寒的衣物,又震惊自己何故要待她这般好? 就为了那一眼春.情? 她思绪混乱,最是伶牙俐齿的人这会活像被锯了嘴的葫芦。 急得脑门出汗。 元九娘敏感多情,担心她出了汗再染上风寒,急忙掏出帕子为她拭汗。 十七不对劲。 这念头在几人脑海同时浮现,元九娘不知怎的想到十四醒来的那天,她脑海蓦然踊跃的画面。 有人在吻她。 吻得小心翼翼又满怀热情。 长长的吻结束后她看清那人俊俏的眉目,月牙似的眼睛,身板瘦弱,看起来就很乖。 十七同她的情况相似,难道说这就是十七看到的那人? 她不动声色打量一身穷酸不失傲骨的沈端,竟也觉得熟悉。 元十六不知她们所思所想,元家兄弟姐妹十七人,数她脑子笨,她话张口就来:穿这几层单衣,怪冷的。我看你面善,气质不俗,定是饱学之士,今日天寒,元家在城门口施粥送衣,你何不早去领一件? 元十五罕见地赞同妹妹的话,不禁点头。天气这么冷,难怪这人看起来一脸病色了。 沈端看起来清清冷冷,这会腼腆地偷瞧了元十七一眼,元十七被她瞧得莫名其妙,而后做了一个让元十六大吃一惊的举动。 她将自己身上的裘衣解了下来。 送你! 豪气如云。 砸得沈端脑子晕乎乎的。 元十七羞窘地扯了身边的元十六,她本想扯阿姐,可阿姐一副还有话说的态度,她不好违逆。 元十五也跟着走开。 元九娘断定这人是十七命定的姻缘,因着她也在那一闪而逝却格外漫长的亲昵里找到了自己的情缘,是以停在那,想看看面对十四,这人如何表现。 琴姬没想到重来一世端姐姐会是这等落魄模样,问:这一世你姓甚名谁? 她问得甚是奇怪,这一世 青衫单薄的女子微微羞赧:与旧时白鹤女院沈院长同名同姓。 哦端姐姐。 少女浅笑,沈端被她美色晃了心神,到底是恪守圣贤之道的君子,倒退一步,再抬头,双目清明:不敢当。 分卷(46) 琴姬看她抱着裘衣犹如臣子抱着尚方宝剑,心里暗笑:穿上罢,十七的心意。端姐姐若要寻十七道谢,去元家便好。告辞。 她头也不回走开,元九娘满脑袋绕着这一世、那一世,她早就猜测之所以会看到那般画面,源头是出自十四,这会跟上去,问道:十四,你我前世可相识? 她是不可多得的聪明人,生有慧心,琴姬抱着书袋慢悠悠走着:前世为友,今生做了姐妹,亲上加亲。九姐想不起来亦无妨,随缘,随心。 她的一番话入了元九的耳,掀起滔天巨浪。 元九不敢再问,有句话说得好:天机不可泄露。 若说多了对十四无好处,她宁愿懵懂。 寒风乍起。 沈端爱惜地抚摸满了淡香的裘衣,迟疑着将衣物裹在身上。 暖融融的。 是这个冬天令人舒心愉悦的温度。 这是美好的一天。 有人关心她,喊她端姐姐,有人赠她衣物,一眼填满她的心。 回想方才境遇,她深觉有趣,连被拒绝入院做夫子一事也看开了。这次被拒绝,是她准备不充分,来年开春她再来试试。 入了学堂,一整天元十七都在魂不守舍,手里捏着一杆笔,写写画画,得亏她天资聪颖,学文学武都是个中好手,是诸位夫子眼里实打实的好苗子。 她手起笔落画春.宫图玩,琴姬坐在她身侧,不费力地瞥了眼,心思一半用来听课,小半用来走神,剩下那么一分落在嫡妹身上。 白嫩的指节打在元十七腕上,她小惊一下,待看清自己画了什么,又恐被夫子瞧见,抬手去捂,然后才鼓起勇气抬头。 直直对上她家阿姐清寒寒的眼。 怂得不能再怂。 乖乖收起未画完的春宫,元十七红着脸装糊涂。 琴姬漫不经心地收回那根指节,神思又开始游离。夫子所讲,远没有恩人在梦里授课的水准高,书院学子的课本她粗粗翻了下,没难度,早一年她在恩人那就已经学完出师了。 入不入书院说起来没多大区别,无非是打发时间,陪陪自家姐妹。 她想念恩人,在学堂怔神许久,被夫子逮住,被不客气地考教一番,没难住她,反而站在高台的夫子差点下不来台。 前世端姐姐去后她接管女院成为院长,以前世的目光来看,白鹤女院的师资差了点。 元十四!夫子气急败坏地喊了声。 琴姬抬眸,漂亮的杏眸映出点点茫然和不耐,穿着儒服的夫子平生最恨生得美貌之人,其次便恨学问才华比她高的人,偏偏这两样,少女占了全。 元十七皱眉,不理解夫子为何要训斥阿姐。 元十六气鼓鼓的,藏不住话:无缘无故,夫子为何要对我十四姐大呼小叫? 反了你们了,到底懂不懂尊师重道?!元十四,元十六,出去! 哪怕你是夫子,也不能不讲道理,我元十六回头:十四姐,你拦我做甚? 琴姬眸光温和地看她:误人子弟的东西,和她辩解做甚? 方才一刻钟之内此人至少讲错了两处,一无服人学识,二无容人之量,她懒得理睬,斜挎着书袋牵着元十六的手目不斜视走出学堂。 这夫子该换人了。 她想:端姐姐就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13 20:23:46~20210514 13:1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6章 同时登门 琴姬前脚带着元十六出门, 元十五、元十七和夫子争辩两句,背着书袋也走了。 白鹤书院建院开始从来没出现过学生给夫子冷脸的时候, 元家姐妹不止没给授课夫子颜面,元十四一句误人子弟的东西直接将夫子的脸踩在地上,此事闹得不小。 直接惊动现任女院院长。 穿着儒服的夫子站在院长室义愤填膺,神色冷厉,远没为人师长的胸襟大度,从容涵养。 三十三岁的颜修仅从表象来看是个极其精明强干的女子,她不满宋姿已久, 然而因私废公是她最厌恶的行径,是以哪怕看不惯宋姿为人,看不惯她仗着皇后母家的势逞威, 当下还是耐着性子, 听她言说学堂发生之事。 天地君亲师, 师在亲之后, 可想而知师生失和会对学子造成怎样毁灭性的打击。 师道威严,学子不敢不敬,但若真的不敬呢? 宋姿气得眼睛通红,像只无能发怒使劲扑棱翅膀拍打空气的鸟。不合时宜的幻想使得颜修眼里带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元家不过朝堂新贵, 元家姐妹仗着在宫宴得了帝后赏识, 嚣张跋扈, 不敬师长,此乃大罪!女院容不得这样的人放肆! 她句句逼人,向身为院长的颜修施压。颜修听到元家二字,心念微动:你是说元十四? 还能是谁!宋姿真心觉得一腔怒火没被人放在眼里,愈发恼羞成怒:元十四这样的人,品行不端, 恣意妄为,留在书院迟早是个祸害! 元十四想到那位在订婚前送来的书信,想到信中所言,一向以礼待人的颜修少见地寒了脸:事实还未查明,不能听你一面之词,此事我自会秉公办理,谁无礼,谁走人。 她不再听宋姿闹闹哄哄充满戾气的说辞,找了目睹事情经过的学子来一一询问,宋姿看她竟敢无视自己,气得脸色涨红,不顾有学生在场,怒声道:颜修!别忘了你的身份! 她提及颜修的身份,不过是想提醒她自己的身份。她姓宋,宋家乃皇后母家。 身为宋家嫡女,这才是她敢在学堂公然向少女发难的关键。 宋姿乃宋涟嫡次女,宋涟和昼景是朋友,年轻时候称兄道弟两肋插刀忠义无悔。 宋姿作为晚辈神往昼景多年,一朝痴情郎重新与人订婚,未婚妻不是她,是比她年轻十几岁的元十四。自得知元家与昼家结亲,这股火气在心头一直压着,如今爆发,也是必然。 同在院长室的学子见宋夫子和院长吵嚷起来,心里暗道夫子跋扈,看不上夫子这般做派。 白鹤书院学子尽是世家出身,世家重礼,而今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礼节无亏。 颜修懒得给她留面子:你去罢。 是,院长。 学生退下,宋姿更没顾忌:颜修,你执意要护着元家? 不是护着元家,这次为何不肯相让? 颜修闻言笑了:宋姿,你忘了,我是谁的弟子。 宋姿一怔,听不懂她话的意思,颜修是宁夫人晚年收的弟子,可这和护着元家有何干系?元十四取代了宁夫人的位置,按理,颜修不是最该为难元十四的么? 她蓦地抬眸:这和元十四不尊师重道是两码事。 不,是一码事。 宋姿可以语出无状,但颜修不行。若元十四当真如那位所言,是尊师转世 颜修心跳急促:待我查明是你的错,宋夫子,你就没必要在女院授学了。 你宋姿气急拂袖:你可真是好大的胆! 连当朝太女见了她都得礼敬三分,颜修算什么东西? 可恶! 太可恶了!元十六道:哪有宋夫子这样的人?那么大的人,还无理取闹! 元家。 气愤归家的元家姐妹乖乖挎着书袋整齐站好,谢温颜视线从几个女儿脸上掠过:宋姿又怎么了? 元十七哼了声:她针对阿姐! 元十五皱眉:她嫉妒阿姐。 元十六小脸气得发白:她无缘无故呵斥阿姐!半点情面都不留! 琴姬嘴慢,话全被妹妹们抢着说了,对上阿娘关怀的眼,她抿唇:宋姿,不配为师。 谢温颜赞同地点点头。 她很早以前就不同意宋姿做女儿们的夫子,可宋姿背靠宋家,半桶水的学问都能吹成稀世才女,世人好逢迎,溜须拍马,宫里的皇后为人公正,还是架不住有人刻意讨好宋家。 宋姿是嫡次女,好为人师,八年来在书院没犯过大错,夫子的位置任谁都动不了。 院长有院长的难处,真要挤兑宋姿离开,没世家支持,亦是难事。 如今宋姿欺负到她女儿头上,气得四个女儿学都不上跑了回来,可见事情严重。 若元家仅仅是以前的元家,是朝堂新贵,那么谢温颜说不得要走一走门路打宋姿一个出其不意。 此刻嘛,她淡笑两声:这几日不去书院了,在家好好歇着。事情自会有人处理。 琴姬杏眸上挑:不,阿娘,明日我们还要去书院。 这是为何? 因为见不得人的不是我们。 她这是有心拿宋姿开刀。 嫁入昼家成为世家主母前,总要立威震慑一下魑魅魍魉,省得随便一个人都认为她年幼好欺。 再者,她还想着要沈端取而代之。宋姿最好学会服软,若学不会,她不介意帮宋家教女。 对!阿姐说得对,师长不公,学生当然要发出自己的声音!元十七慷慨激昂,恨不能洋洋洒洒发表千字文章抨击书院的腐朽之气。 谢温颜失笑,爱怜地抚摸她的小脑袋:好了,有人欺负你阿姐,不用咱家出手,定有人抢着为她出头,你人小,还轮不到你呢。 元十七不服:在维护阿姐这事上,我难道比不过景哥哥? 她直接把人点出来,琴姬寡淡的神情染了淡淡羞意。 元十五也跟着打趣:是呀阿娘,我们加一块儿,还是能和景哥哥比一比的,比心意尚可,比本事暂且比不得。不过,阿娘,我和妹妹们会努力的。努力有朝一日,不用人护,都无人敢招惹。 她有这心气,谢温颜比吃了蜜糖还高兴:不错,女子,更要出人头地才行。以更高的要求要求己身,去触碰更高之地,让世人看到你们的荣光,这才是我引以为傲的女儿。 大周已经涌现很多奇女子了。 假以时日,她的女儿,未必比不过史册上的传奇人物。 琴姬眼睛亮了又亮,泛着惊人的光辉,一闪而过。 姐妹四人各有所悟,就连元十六都敛了嬉笑之色,恭敬俯首:女儿受教。 四道声音合一,谢温颜心里熨帖,不再提宋姿无礼之事,目光流转,停在小女儿身上,疑惑:十七,你的裘衣呢? 元十七蹭的红了脸:啊,裘、裘衣啊 糟糕,她都忘记这是阿娘亲手缝制的了! 十七? 看她支支吾吾一副不敢说的模样,谢温颜道:十四,你来说。 这 早课结束,元九娘想念妹妹,放下书卷离开菊院前往梅院,人刚到梅院门口,就和抱着教案的宋姿擦肩而过。 宋姿铁青着脸,若她没看错,该是被这位夫子瞪了一眼。 她为人沉稳,性子温柔,敏感、聪明,一念之间便想到自家的妹妹,脚步匆匆来到甲班。 平时和十六、十七玩得好的世家女见了她来,连忙道:阿九姐姐!你来找十七?十七已经不在书院了,十四、十五、十六都不在 元九娘默默听完来龙去脉,温声道谢,扭头来到男院。 元十三喜滋滋地看着他家九姐:怎么了?姐姐怎么有空来这了?说着他不客气地赶走围在身边的同伴,来到一处僻静地。 元九娘没啰嗦,将听到的事情说予他听。 听完,元十三冷了脸:宋夫子也太嚣张了。 抬起头,他道:我晓得怎么做了九姐,先下手为强不能让宋姿坏了家中姐妹的名声,她想以师道压人、以权势压人,还轮不到她! 半日之内,白鹤书院几乎人人皆知宋姿和元家姐妹的矛盾,等宋姿想到要以舆论控场时,这才发现先机已失。 事情越传越广,闹得越来越大,传到昼景耳里,昼景正在为未婚妻描画全新的首饰图样。 她丹青一绝,心思精巧,爱意连绵又巴不得她的姑娘全身上下穿戴之物皆出自她手。 寒着脸听完手下汇报,她画完最后一笔,凉声道:宋家。 多年的骄奢安逸养出来的人都不行了。 喊星棠来。 是。 昼星棠百忙之中被喊去书房,见了爹爹淡漠精致的脸,躬身行礼:阿爹。 世家,该整顿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昼星棠听出爹爹对她的不满,急忙回想哪里做的不妥,恭敬应下,出了书房门,随从瞧着她神情急忙报了先前白鹤书院发生之事。 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不早说! 随从被训斥地不敢还嘴,实在是家主太忙,来不及说。 昼星棠怀怒走出两步,慢慢冷静下来。 昼家多少年前便执掌世家,大周世家以昼家为首,世家有罪而无罚,为世家主失责。 爹爹是对宋家不满了。 宋姿委实放肆! 查!里里外外将宋姿查得一清二楚,她是如何进的书院,又借着宋家威势做了多少事! 家主一声查,不说宋姿,直接将宋家查了个底朝天。 宋家乃当今皇后的母家,昼星棠发号施令的一个时辰后,陛下听到了风声。 陛下听到了,意味着皇后也听到了。 坤云宫,一身凤袍的皇后气极反笑:蠢材! 骂得是谁,不言而喻。 李绣玉丝毫不介意昼家整顿世家,昼家乃皇室的左膀右臂,乃匡扶社稷的柱石。 大周皇室最混乱的那些年,是老师辅佐了一任又一任的君王,年纪轻轻做了四朝元老,便是母皇也是在他支持下坐稳江山,便是自己,照样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 李氏相信昼家的忠诚,因这忠诚经得起岁月、权势、人心的考验。 分卷(47) 老师在最接近帝位的那一刻都视权势为浮云,有其父必有其子,昼星棠为世家主的几十年证明了她被老师教得很好。 但她们从年轻热血的年代里一同闯过来,君君臣臣,都慢慢地老了。 老了,就会力不从心。 就会失去完全的掌控。 人老了,容易心软,念旧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宋家发展到如今。 她们老了,但老师还没老。 九州第一绝色永远都不会老,他的心比谁都要坚定,他的眼目看得比谁都要长远。 昔年昼景配合皇祖父斩除世家毒瘤,杀得天下太平。历史重演,李绣玉打心眼里是偷着乐的。 无怪一代代的帝王都喜欢老师、敬重老师、信任老师,老师当真好用。 世家的问题世家自己解决,世家主的刀一旦落下,还给皇室的必是满目清明,山河安稳。 只是,也太好笑了。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她在那笑得不大正经,一旁的皇后嗔她:陛下还笑得出来? 有什么笑不出来的?她弯了眉,眼尾的细纹清晰可见:朕听说,今儿个宋姿还瞪元家九娘来着。 说到这皇后更气,一拍桌子:她向天借的胆! 元九娘是谁? 是她嫡亲的阿娘!是宋姿亲姑姑! 宋家如日中天的权势怎么得来的?还不是阿娘挣来的!! 她气得嘴唇发抖,李绣玉心疼地连忙把她抱在怀中,好生哄劝。 两人少年夫妻老来伴,被她抱入怀,皇后小鸟依人地窝在她怀里,颇有几分年轻时的缠人:宋姿自找苦吃,由她去! 惹谁不行,愣是谁不好惹惹谁,上赶着往刀刃撞,嫌命长。 皇后在宫里发了顿脾气,陛下更无偏帮宋家的道理。 刀锋落下,拔.出萝卜带出泥,不到两个时辰昼家的人已经从宋姿入书院教学查到八年前她被何人举荐执教。 八年的所作所为被查得清清楚楚,昼星棠捧着厚厚的一摞罪状罪证回到书房,书房却没了阿爹的影。 昼景在元家门口和捧着裘衣踟蹰不敢进的沈端相遇。 她扬眉浅笑:走,本家主带你进去。 沈端二十岁前最大的抱负是入白鹤书院做一名顶顶优秀的夫子,可惜穷困潦倒,十五岁后,怀才不遇,屡屡碰壁,得到的不是讥讽就是冷眼。 多年来养出察言观色的本事,使她一眼就能分出哪个是善意,哪个是歹意。 她感叹自己十八年来绝没有一天像今日这样好运,像是所有的霉运都被赶走,迎来崭新的人生。 看到那张脸,她已然猜到对方的身份。大周哪位家主有此等好颜色? 思及此,沈端身姿端正,拿出对老前辈应有的虔敬,姿态恭谦,看得昼景眉眼弯弯:还是如此无趣,十七可怎么受得了你? 十七? 是她想的那个十七吗? 忆起送她裘衣的好心少女,沈端暗暗揣摩家主言外之意,须臾,面色绯红,手足无措起来。 也不是很无趣嘛。 昼景不再欺负老实人。 前世的沈端把生命都贡献在教学一道,看起来冷清斯文、威严正经,还不是被当时骄纵张扬的李十七死缠烂打勾到手? 这一世,啧啧啧,瞧瞧这提到十七没出息的样子! 昼景笑着领她进门,提点道:稍后见了岳母,好好表现。 岳、岳母?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沈端眸子睁圆,紧张地差点来个平地摔,心里又急又臊:我、我真的是来还衣服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七(怒拍桌子):什么!你再说一遍! 端端(满头大汗):我我真的是来讨媳妇的 .感谢在20210514 13:19:18~20210515 16:3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7章 一见钟情 元家清贵之家, 亭台楼阁尽显主人家追求雅致向往古道之意,昼景领着沈端进门, 门子忙着吩咐府里的仆从前去禀明。 寒冬刺骨的风袭来,沈端捧着裘衣冷得瑟瑟发抖,这些年每到这时候都免不了要撑着一身的骨气过冬,再冷再难熬都不愿那窘态被人瞧了去。 越是被人轻贱贬低,越视尊严为性命,倔劲十足,打碎了牙尽管往肚子里咽, 不声不响傲骨嶙峋活到如今。 她这样子很奇怪,裘衣在手,舍不得往身上披。 她如此, 昼景还有什么不懂的? 裘衣簇新, 精致厚实, 和舟舟那件样式相似。 想来是十七的。 他没催着人穿衣, 更没用那种奇奇怪怪的眼神打量她,沈端心里好受许多,对这位家主油然生出一股感激之情。 天晓得来元家的路上她是被人怎样当做傻子似的瞧着。 她讨厌那样的打量。 她不说冷,于情于理昼景都不能看她硬撑, 本源之力微微流泻一丝, 两臂之距仿佛有无形的烈火霸道地阻绝猎猎长风。 浸入人心的暖, 沈端下意识朝家主靠近半步。 温暖涌来,神魂都禁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叹。倏尔意识到温暖来得奇妙,眼皮轻抬,对上某人充满善意的眼。 恍若前世里的故人踏雪而归,送她关怀,驱她寒凉, 解她窘迫。 念头如春风在脑海飘过,沈端扬唇,道谢的话并未说出口。 仆从一声回禀,不止琴姬松了口气,元十七提着的心缓缓落回肚子。 问话被打断,谢温颜不满蹙眉:何事? 回夫人,准姑爷入府拜见,还、还带了一名陌生的女子进来。 陌生的女子? 琴姬睫毛低垂:恩人带了谁来? 好容易不再被阿娘揪着衣服的事问东问西,元十七故作坦然:阿娘,景哥哥来了,你且饶了我? 谢温颜嗔看她,料想这事没那么简单,姐妹几人合伙瞒她,连十四都在包庇十七,她执了少女的手,故意冷落她的小十七:走,看看阿景带了谁来。 阿娘带着十四姐走在前头,跟在后面的十五、十六长长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想着:真是要命,看来要早点要回十七的裘衣了。别的不说,十七对那女子的态度,当真奇怪。 元十七悄悄抹了把汗,暗道:大冷天紧张地出了满额头汗,她容易吗!这也是做善事好嘛。 思及先前见过的那人,她摸着怦怦乱跳的心脏,心里满了嘀咕。 那人是怎么过得那么惨的? 还没理清楚心绪前,千万不能要她和阿娘见面。要被阿娘晓得她心里偷偷藏了人,啧!免不了一顿盘问。 母女几人各有所思,琴姬拢了拢身上的衣衫,最初的介意消去,理智回笼,她大致猜到恩人领了谁来。 正堂,婢子恭敬地沏茶倒水,茶香氤氲,昼景那张仙人般的面孔因着即将见到心上人,染就三分暖人心窝的烟火气。 沈端看在心里,不自觉艳羡他和元十四的互相钟情。 那个率先对她表露关心的美貌姑娘,应是元家丢失了十八年的嫡女十四罢? 旁的不说,两人长相、气质倒是相当般配。 珠联璧合,并肩立在一处,便是星辉璀璨。 莫拘束,喝茶。 茶盖掀开,香气扑鼻,看对方自在闲适的模样,想来平日里没少来元家,沈端从善如流地捧起茶盏,眉目拢在模糊的茶雾。 看了一会,昼景笑了笑,今世的沈端想来是真正吃过苦的,和前世境遇比起来,落差可谓之大。 前世的沈端,有文坛上最傲气凛然的大儒沈誉为母亲,生在书香之家,上有爹娘爱护,下有姐姐疼宠,自幼承庭训,饱读诗书,才气三千丈。 是人间不可多得的人物。 今生寥寥几面,沈端运势衰颓,乌云压顶,全凭着一腔信念、一根傲骨在支撑。换个人来,早就跌落泥潭爬也爬不起了。 家主? 昼景移开眼,低头饮茶,小饮一口,气定神闲道:改日来府里一趟。 她没说为何,沈端没问为何,痛痛快快地点头应了。 一面而已,君子之交。 琴姬一脚迈进门,最先看到唇角含笑的某人,眼里也浸了甜滋滋的笑。四目相对,短暂的碰撞后,方有心情去看坐在她对面的女子。 果然是端姐姐。 元十七揉揉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人怎么来了! 元十五、元十六被这一出镇在当场,景哥哥怎么把她带进来了?十七要糟! 她们看到了,谢温颜眼睛雪亮自然也看到了。穿着单薄的女子怀里捧着的正是她做给女儿的裘衣,十七御寒的衣物好端端入了旁人手,她看了眼不敢抬头的小十七,心里哼了声。 心里有了人还想瞒着她? 不过 这人和十七是怎么认识的? 先前在十四婚事上她做不得主,十七的婚事可不能任她胡来。仅仅一个照面,谢温颜主意已定。 昼景优雅起身,斯斯文文地提前喊了声岳母。 这不算逾矩。 元昼两家订婚,即便是未婚夫妻,在世人眼里已经算是对方的人了。 她喊岳母,琴姬杏眸弯弯,犹如一泓春水,又如一场春雨,淅淅沥沥淌着对这门婚事的满意和对眼前人的喜欢。 没忍住众目睽睽之下偷看了未婚夫好几眼,女儿情态尽收入谢温颜眼底。 面对身份贵重的女婿,谢温颜散去了初见时对世家前辈的诚惶诚恐。不论森严的世家礼仪,只论儿女柔情,放下对世家主如仰望高山般的敬畏之情,真心实意爱屋及乌看昼景极其顺眼,态度热切。 和他的待遇比起来,沈端这里稍显冷清。但面对十七另眼相待的人,谢温颜怎会失礼? 折叠齐整的裘衣被小心放好,沈端随着昼景起身,规规矩矩行礼,和她这个人一样,一板一眼,看起来很无趣,又能在无趣里找出独属于她的惊艳。 元家母女长相皆清丽脱俗,谢温颜先观此人举止气度,再看容貌,有了三分满意。 她一声不吭都站在阿娘跟前了,元十七说不清是羞是窘,是恼是忧,待一一入座,她朝沈端横眉:你怎么来了! 被她一问,沈端心虚地去看主座上的妇人,瞧谢温颜忙着和昼景说话,扑腾的心放回肚子,小声道:我是来送衣服的。 元十七喉咙一噎,既不能说裘衣你拿走我不要了,又不能说她不该来,一问一答里她生了满肚子气,不再搭理此人。 沈端忐忑莫名地坐在那,不知哪里惹了这位小姑奶奶,正伤神,所有人的目光随着谢温颜一句话转到她这里。 沈姑娘呢,与我家十七是如何相识的? 妇人雍容大气,嗓音清润如玉,沈端收起面对元十七的紧张局促,显示出骨子里的矜持知礼,答得滴水不漏。 晓得是怎么回事,谢温颜微微吃惊看十七这份在意,两人竟是初识? 是她看走眼了? 不能冷场这道理沈端还是懂得的,也不知那一刻怎么想的,恨不能掏空肚子里的学识去夸赞初见的姑娘,洋洋洒洒,落落大方,夸得当事人听了都想捂耳朵。 谢温颜听得咋舌,这她是亲娘都不敢这么夸十七 然而当娘的哪个不喜欢旁人夸赞自家暖心小棉袄? 两人一个敢说,一个敢听,羞得元十七想原地刨坑把自己填进去。 元十五、元十六也是头一回见识沈端夸人的本事,不知情的听了这话还以为她家十七是举世难得、打着满城灯笼都寻不见的小仙女! 琴姬捧茶低笑,昼景挨着她坐在身侧,心想,沈端说的不对,我的舟舟才是天上人间第一好。 相思在心尖流转,她眼里蕴藏情意,好在当下众人的注意都放在和谢温颜相谈甚欢的沈端身上,没人看到准姑爷勾了少女小拇指。 两人借着衣袖遮掩勾缠着手指晃了晃,琴姬笑着挣脱她的束缚,漫不经心继续饮茶。 说得渴了,无意抬头间被元十七含羞嗔瞪了一眼,沈端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孟浪,自觉羞愧,一时不敢久留,可坐在这时候尚短,又陪谢温颜说了半刻钟。 一顿好聊,谢温颜对她刮目相看。 才貌双全,其心火热赤诚,眼神清正,看起来是个好孩子。 要紧的是,对十七有意。 这大概就是小年轻之间的一见钟情? 她本就是来送还衣服的,借了家主的便利得以入府,不好赖着不走,一盏茶饮尽,起身告辞。 她要走,元十七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任谁被这么实心实意夸赞一番,都难以生出讨厌她的心思罢? 观她仍旧穿着一身旧衣,外面天寒地冻,心疼的念头再度涌上来,就见阿娘身边的婢女捧着崭新的棉衣出来,想也知道给谁的。 簇新的棉衣被送到手上,感受到妇人没有一丝掺假的关怀,思及这些年遭受的冷眼,历经的坎坷,沈端红着眼眶领受。 小兔子似的。元十七撇撇嘴:外面天冷,何须劳烦阿娘?我送你出去好了。 她说得不情不愿,沈端心里一下子炸开一朵朵花,喜形于色,瞧着就是个实心眼的姑娘。 谢温颜放心她们一前一后走开,感慨了两声,余光瞥见十四放在某人身上的视线,手一挥,催她们去玩。 路总有尽头。出了元家大门,想到马上就要离去,沈端心头升起遗憾,这遗憾溢出眼眶,元十七心里受用,面上不显:好了,你快回家罢。 回家? 早十五年沈端就没有家了。 连亲人都没有。 她笑意吟吟:十七姑娘,你能看着我走吗? 哦?元十七逗她:我看着你走,你会走得更踏实? 沈端耳根子发红:十七姑娘看着我,即便风寒,我的心也是暖的。 怎么以前不知她这么会说话? 元十七蓦地想到这句话,却又不知为何会想到这话。思及两人冥冥中可能存在的情缘,她倨傲地点点头:行罢,我看着你走。 多谢十七姑娘。 沈端裹着元家赠送的棉衣,这棉衣算不上多贵重,胜在心意纯粹,多年饥寒交迫,她身子消瘦,厚重的棉衣在身都不显臃肿。 分卷(48) 归根结底,还是那张脸清清秀秀,双目有神,站在人群都能映出不同来。 天又起了风雪,沈端回头,认真问道:十七姑娘,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话问出口,她竟是要哭出来,喉咙里不知不觉多了一分微弱的哽咽。 元十七哪见过有人这么和她说话?刻意冷硬的心缓缓松软。 不知为何,她一见这人就觉得恨,就觉得爱,爱恨交加,一个念头上来或许会冲她笑笑,下一个念头上来又恨她恨得牙痒。 从未有过的强烈情愫。 仿若这人早早占据了她的心,害她患得患失,余生悲苦。 却又偏生刻在她神魂深处,辗转难忘。 她又气又笑:你想见我,不知来找我吗?我是拦着你了,还是打断你的腿了? 沈端笑颜明媚:那太好了!十七姑娘纵使打断我的腿,我想你了,还是会来见你的。 这哪来的轻浮女子! 元十七羞恼。 话虽轻浮,其人端庄正经得紧。 也是奇怪。 奇奇怪怪的沈端小心翼翼迈开步子,背脊挺直,一想到十七在后面看着她,她想跳起来,又更想稳重自持,莫要在她眼前丢了面子。 目送她远去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拐角再也望不见,元十七默然转身,一滴泪啪嗒落下来。 莫名其妙! 她嘟囔一声:我自己也莫名其妙! 不就是看她一步步走远了吗? 她气得重重跺脚:莫、名、其、妙!! 门子不晓得姑娘在发什么疯,亦或受了何刺激,不敢吱声,缩着身子佯装不存在。 元十七回过头来猝然看到幻想在风雪里隐身成功的门子,小脸一红,清咳一声,骂骂咧咧:这刮得哪门子邪风!雪都迷了本姑娘眼睛了! 门子点头如捣蒜,着实卖力地配合她。 骂了两声忽觉无甚趣味,元十七别别扭扭回府。 梅花树下,雪与梅交相映衬,洒落一地红白。 琴姬披着雪色长毛斗篷坐在石桌前,石凳铺着软皮子,手边放着一盏清茶,周身被一股热意熨帖地舒心至极,无惧冬日凛寒。 自入道以来,她深受炼情之苦,每逢情孽迭起,呕血乃常有之事。巴掌大的小脸下巴尖尖,肤色白皙透亮,眼下蒙着淡青,冷冽之余平添浅薄病色。 昼景情不自禁抚上她的脸颊,疑惑横生:是有心事?怎么瞧着没休息好的样子。 嗯,没睡好。琴姬双眸撩起,细浪在心尖溅开:十七和端姐姐相遇,说不得哪日今生的染姐姐就会和她的三皇子重逢。 她们前世都有亲生骨肉,独你我二人没有。思及,夜不能寐,以为憾事。 她弯弯绕绕兜了一圈,见昼景笑眼动人意味深长地望过来,忽地起了羞意,不再言语。 昼景双臂趴在石桌歪头看她,心知她的舟舟咬文嚼字别有所图,还是纵容她,不去追问她的心事,薄唇轻掀,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所以呢?还要我陪你睡吗? 琴姬把玩她修长的手指,念起这些天总睡不好,不觉贪恋起被毛茸茸大狐狸抱着睡的滋味,霎时冰消雪融,轻声慢语:要啊。 若恩人睡在她枕边,耳侧听着熟悉的呼吸,感受熟悉的体温,或许夜里就不会再入迷障了罢。 情道二字,字字磨人。情难渡,道难勘,易被痴情扰,总不休。 还是当下快活为好。 这一生,且漫长,慢慢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15 16:31:53~20210516 17:1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8章 禁忌之恋 元十七小鸡仔似的垂头丧气进了一扇门, 对上谢温颜明亮的眸子,弱弱地喊了一声阿娘, 这一幕见到沈端的那刻她就有所预料。 元家子女,除却十四姐的婚事是自己找的,没要爹娘费心,所有人的婚姻大事都得经过爹娘许可方行。 元家的规矩,到了适龄的年纪可以与人谈情、幽会,但绝不能藏着掖着偷偷思慕一人。过来人总有经验给予小辈,不怕春心萌动, 就怕小辈瞒着不说,最后糊里糊涂吃亏。 裘衣的事元十七思来想去还是直言,她这样的人, 心里磊落光明, 不爱玩那些弯弯绕绕, 可对沈端, 那心思,怎么说呢?当真是九曲回廊,山路十八弯。 莫名的爱,莫名的恨, 仿若前世里种下的孽缘。 没头没尾的痴念。 一面而已, 十七, 你究竟怎么想的? 阿娘她叹了口气,模样萎靡:我也不清楚我对她是何意,总归是不愿看她受苦。她受冷挨冻,我不好受。她心里没我,我也不好受。像是魂魄结在一处,一眼就能辨明她与众不同。 谢温颜哑然。 这也不是我第一眼见她。十四姐挡雷醒来那日, 有光穿破屋顶冲向云霄,灵光一闪,我看见了她。她 她如何? 元十七小脸红透:她,她和女儿 她罕见地露出两分忸怩,惊得谢温颜脸色顿变,似是猜到她未尽之言,谢温颜神色庄重:你是想说,此乃宿世情缘? 宿世不宿世女儿不敢断言,只是元十七轻声道:我看她,总觉比旁人好看,甚是可爱,又甚是可厌。 既可爱,何来可厌? 这这我也不知。 她一番话,愈发使得谢温颜笃定两人前尘早定,细想,不止十七,沈端看十七的眼神也透着复杂。 有欢喜爱慕,还有浓浓的不可言说的愧疚。 两人初相识,欢喜爱慕可以说是一见钟情,愧疚从何而来? 她提到了十四醒来那日,那日距离十四最近的正是谢温颜,光破之时,谢温颜脑海浮现的不是元赐,而是 早在十八年前香消玉殒的邻家阿姐。 她眉眼隐着伤痛,内心不愿回顾那段绚烂美好又提早凋零的记忆。 斯人已去,天大地大,再无一个怀抱橘猫站在桃花树下劝她多笑笑的谢家姑娘。 一时心绪染伤,不再揪着女儿的情情爱爱不放。 看出她在走神,元十七不敢打扰,轻手轻脚退出门去。 生来的天赋在方才又触动了她的心,母女连心,她能感受到阿娘情绪低落,此时细细咀嚼,竟有一分暗慕的意味藏在其中。 元十七被自己吓了一跳,她偶尔对人的情感能敏感到细微至毫发的地步,生来如此,亦由不得她。 应该没错。 确实是暗慕! 阿娘若思慕爹爹自可光明正大思慕,如今却是暗恋,她不敢多想,脚步不停地走出主院大门。 长辈的事,她还是少掺和为好。眼下阿娘或许连自己隐藏的心事都未想明,为人女儿,她怎好去戳破那层朦胧情愫,做那毁家的恶人? 她走得像是身后有狗在追,元十五看着妹妹逃也似地出了阿娘房门,啧了一声,没上前过问。 梅林风雪疾,梅花簌簌飘落,冷香浸染衣衫,花香混着茶香,白雾茫茫遮了少女那双似水杏眸,热气眨眼散在长风,琴姬低头瞅着茶盏漂浮的热雾,羞于抬眸,不敢抬眸。 恩人的视线,直白热烈,比那沸水还要滚烫。 寒风驱不走,烈火浇油,直刺刺地在人心里放了一把火,烧得她指缝渗出细细的汗。 这可是寒冬。 琴姬顾自羞嗔,默默不语,满心里惦记着半臂之距如烈火一般的人,心底柔软,安安静静享受这无声的暧昧。 曾几何时,梦境之内情窦初开时她也是这番心境,羞她看,喜她看,巴不得她看。 那个时候恩人眼里确确实实只有她。 是在十五岁那年,及笄那夜,琴姬清晰感受到她的眼神发生了明显变化。看着她,不再是看着孩子的眼神,而是多了情切。 是平等的,温柔而隐忍的爱慕。 从小到大昼景都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于少女而言,她是细心呵护的母亲、是才华横溢的师长、是暖人心窝的长姐、是互尊互敬的知己,长至十五岁,恩人变为情人。 情意如火,几乎一点就燃。 琴姬在梦里答应她的告白,接受她的爱意。不费吹灰又满含虔诚地献上了自己那颗纯真无瑕的少女心。 昼景在她生命的不同阶段担任了不同的重要角色,每一位都是琴姬不可割舍的。 是以这恩人二字,喊出来总带了密不可分的禁忌。每一字都在提醒那些年她们的亲密。 和普通的情人不同,恩人是她梦中的情人,也是她最理想的情人。 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爱恋,自然而然的依赖,是在成长的岁月里浓稠不可调和的蜜,一日日的娇宠爱怜,养成了如今清寒骄傲外冷内热的琴姬。 生于微末,被长风席卷而起,恩人就是那送她扶摇直上的风。 琴姬喜欢和她之间的暧昧气氛,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她们在梦里都是如此过的。 她不抬眼,昼景好整以暇地瞧她,瞧着瞧着,双目满了情深。凤眸微微上卷,渐渐化作狭长妖异的狐狸眼,眼里波光烂漫,似有星辉流转。 空气里多了诡异的热。 北风怒号,以少女为中心的三丈之内奇异般地犹如春日和煦,寒风吹不到她衣角,低垂的眸子仿佛扬起春风。 她知道,恩人又在撩拨她了。 每当她情切难抑,情火就会从心尖溢开,烧得不能自已。 琴姬别开脸看向远处冷冽的风雪,水雾般氤氲的眸子陷入良久的失神,衣衫遮掩下,脊背腾出细腻的汗,牢牢贴着轻薄的小衣,不止后背被汗打湿,胸房也在热烈呼应这躁动的火。 悬于乳间的通灵玉隐隐在发热,不知是自己身子生了热,还是这玉本身具有的暖身功效。 一时她分不明,脑子竟有些混乱。 昼景浑然不觉自己动了情,惹得周遭风雪都不敢降落。修长的指撑着下巴,她看得津津有味,眼神落在少女发红的耳垂,又落在她修长白皙的脖颈,见人侧对着她,眼睛噙笑去瞧少女美好的侧脸。 人间的芳华终有老去的一天,纵是红颜也逃不过枯朽。 因而世人慕长生。 可她在人间行走也近百年,见过的人,见过的景,无一人比得上她的舟舟。 年轻貌美的舟舟,白发苍苍的舟舟,她生做什么模样她都爱,因为爱本身就已经超脱人间皮囊的美与丑,好与坏。 灵魂之美。 舟舟一开始吸引她的,正是那个有趣的灵魂。 是和她无比契合的灵魂。 无论是上一世舟舟初来浔阳的防备,还是前往江南鱼水镇路上对自己倾诉心声,少女厚重心墙倒塌的那一瞬,实则昼景游戏人间的念头也跟着倒塌。 她待宁怜舟,从玩世不恭到认真占有,从占有到无限痴缠,心神无一不被牵动。 而这一世,梦里十年相守,她小心翼翼地教养她,养到最后,少女一颦一笑、或嗔或恼,便是骄纵地耍小性,冷淡淡地睥睨看人,都是昼景喜欢的。 神魂还是那个神魂,爱的人没有变,但爱意随着时光赋予的全新意义,有了全新的厚沉。 昼景伸手勾住少女的手指,小声道:躲什么?看看我。 琴姬耳朵泛起一阵酥.麻,顺从抬头,看到自家恩人眼尾若有若无的媚.意,心跳似乎都停滞下来。 她抿唇,四下张望,见不到花红柳绿的影子,这才想起她们早被自己差使守在梅林的入口。 这样的恩人,只有她一个人能见。 她笑意愈深,柔柔喊道:恩人。 水媚撩人。 饶是在梦里见识过她的动.情美态,昼景还是暗暗惊叹,勾缠着她的指节,小动作藏了许多花样,几下,弄得琴姬掌心又麻又痒。 这算是在幽会了罢? 她心想。 手指被按住,昼景笑吟吟的,明知故问:怎么了舟舟? 琴姬受不住她的勾.引,加之热意袭身,长烨的本源之力隐隐约约被这人弄出了两分欲.火的意味,她眉眼如春,暗道恩人简直是狐狸精在世。 事实证明,正儿八经受天道眷爱的狐妖,一旦使坏催动人心中的情,可比狐狸精厉害多了。 一道眼神递过来都能教人缴械投降,遑论那眼神清正纯良,不像狐妖,倒比正统道家的厉害人物还要像那么回事。 琴姬嗔她耍赖,昼景无辜扬眉,乖乖巧巧地冲她笑。 根本就是存心做错了事不认账。 你收敛着点! 察觉心尖火种异动,昼景不好意思地收回那一缕流泻的本源,风雪重新落于梅林。 她确实收敛了,可琴姬当下身子还是不好受,眉头蹙着,情意堆积在心口,尤其恩人还像方才那样瞧她,瞧得她浑身被燥意炙烤,刚要起身走远了去透透气,腰身被搂住。 顺着那股力道趴伏在她身上。 昼景逗她:跑什么? 你放开我琴姬也不知自己还能忍多久。 偏生那禁锢了她腰肢的人得寸进尺,容态优雅慵懒,说出口的话真是气人:不放。 放不放? 昼景容色本身便是十分美艳,一头长长的雪发,更似仙人。琴姬眼神幽深地看她,下一刻,毫不迟疑地揽上那段细颈,献上热烈的吻。 总算勾得人自投罗网,某位家主软玉温香在怀,不客气地使坏。 一吻结束,魂都要被吸走了,琴姬一声不吭地埋在心上人颈窝,气息未平,双目仍没找回焦距。 黑白长发在风中彼此交缠,昼景慢条斯理地将缠在一处的头发解开,耐心地轻抚怀中人的背脊:舟舟,我弹琴给你听可好? 琴姬脸颊在她侧颈蹭了蹭,听不清她说了什么,直等到她缓过来,昼景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从储物袋取出一把古琴。 昨夜难眠,我做了一首曲子,舟舟且听一听? 少女缓过来不肯再赖在她怀里,端端正正坐在对面的石凳,她一身清冽,瞧了这模样,哪能想到她之前情迷失神的柔软娇态? 昼景见了她冷俏的神情,心里忍笑,又见她要面子地不肯与自己双目相接,没忍住笑了出来。 分卷(49) 琴姬耳朵红红,揪着帕子嗔恼地哼了声。 在她看来,恩人可真是坏。故意勾她献吻,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再这样,我就要走了!明天也不理你了! 走什么?我不笑你就是。 古琴横放在石桌,昼景敛了一身风流,起手弹琴。 弹琴的恩人和之前风流倜傥的恩人又不一样,举手投足,古韵连绵,未弹琴,心中已有琴。 琴姬的琴是她手把手教的,虽则每每都被恩人称赞天赋异禀、青出于蓝,可她还是最喜欢恩人弹奏的琴曲。 寻常人,亦或是自己,都弹不出这种岁月流逝的云淡风轻。唯有真的在岁月长河里涉足走过的人,方具备这份从容宽厚。 消去了一切躁动,脱去人性卑劣,大气、和气,灵魂里奏出的妙音。 曲名,【无争】。 争字将落,琴音乍起。 琴姬侧耳恭听。 第一个音符飘进来,如一只手温温柔柔将她拥入怀,解她愁烦,慰她苦楚,抹去心尖一切的嫉妒纷争,一切的不如意。无争无争,世间喧嚣,人心难测,何人能无争? 曲调一转,山峦般的巍峨壮丽映入眼前,大千世界,人之渺小,争者为何,不争者为何? 世人皆苦。 昼景一身白衣,眉目淡然,她的眸子温和,上身笔直,端正处透着文雅的散漫,举手投足,赏心悦目。 修长的指拨弄琴弦,琴音如水蔓延,席卷少女周身。 琴音蕴含水意,合了流水无争的道,也合了琴姬乃水玉星主转世的命轨。如水的音符入耳,入心,不厌其烦地洗去她在情道沾染的伤痕。 嫉妒、纷争,不正是琴姬目前面临的境况? 她执拗在前世今生的枷锁,看不开昼景和水玉和怜舟的情爱,嫉妒自己,身陷情爱迷障,自伤自损,身心俱疲。 恰是此时,道韵裹挟着琴音冲刷过心门,一句句的无争传来,琴姬心上尘埃被流水拂去 观她心境澄明,目色清净,昼景奏响最后一道音符。 近乎于无的道音。 琴姬身子蓦然一震,心底迷雾散去近半,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你怎么会 怎么会晓得她道中迷障? 弹完琴,昼景又恢复了狐妖的高贵懒散,眼睛眨呀眨:什么怎么,这曲子如何?静心安神,镇魂宁息。我观你许久没好眠了。 少女轻咬唇角,默默地和她十指相扣。 方才那一曲,确实帮她冲破一部分魔障,话堵在喉咙她不知如何言语,琴姬欲言又止:恩人 欸?是景哥哥在弹琴吗? 元十六兴冲冲在雪地踩过,身后跟着没能拦住人的花红柳绿。 不仅元十六来了,昼景一首【无争】,元袖、元二郎、三郎、四郎都来了。 元十七道:好妙的曲子!闻之身心愉悦,百忧全消!景哥哥好厉害! 这是何曲?阿景,我们可以学吗?元四郎问道。 两家成了姻亲,就不再执守世家森严的礼数,私下里道一声阿景,也是寻常。 昼景捏着少女指节,神情自在地将人手指握在掌心,笑道:当然可以。舅兄们要学,我将曲谱送给你们好了。 太好了! 多谢阿景! 元家兄弟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此时才意识到贸贸然跑过来搅扰了二人独处的好时光,元袖领着弟弟妹妹离开,琴姬坐了没多久,起身。 要去别处逛逛吗? 舟舟领我去。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而去。 元府和昼府比起来不算太大,但胜在雅致,尤其冬日雪覆屋檐,此地更显清幽。 白鹤书院,女院。 宋姿烦得挥袖扫落茶盏,落了一地碎瓷:好个元十四!好个元家嫡女! 她气得头脑发昏,请了半天假从书院离开,走出女院时,感受到周围来来往往学子以怪异目光打量,火冒三丈。 压着要窜起的怒火回到宋家,刚进门就被婢子急慌慌喊进兄长书房。 瞧瞧你都做了什么事! 一只脚踏进书房门,兄长将折子摔在地上,宋姿不满地嘀咕两声,懒得去捡:又怎么了? 她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气得宋容白了脸:你还有脸说这话!平素我惯着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元家和昼家订婚,元十四是你能得罪的?你脑子被驴踢了吗! 提到元十四,宋姿更气:不就是仗着她有男人护,是!我现在还没嫁人,没有权有势的未婚夫护着,可我不是有兄长吗?还是说兄长嫌我了?懒得护着我了?怪我闯祸了? 宋家兄妹二人,爹娘先后逝去,唯有他二人相依为命。宋容是位疼爱妹妹的好兄长,宋姿不愿嫁人,到现在都住在宋家他都是好好养着,宋姿要去书院教学,宋容想都没想就答应,可现在不是护不住了吗? 他愁容满面,敛了怒气,尽力和她好好说话:昼家今儿个将咱家这些年做的事翻了个底朝天,你说这是为何? 且不说元十四,你瞅瞅,瞒着我你都做了什么事!勾结朝臣,垄断书院,排挤贤才,逼死同袍,一桩桩一件件,你真要我和你细细掰扯? 昼家都把折子送上门来了!要不是那位顾念和爹爹的朋友之义,你今日焉有命在! 宋姿终于在他一声声厉喝中醒过神来,又羞又恼:想不到景世叔真能为了一个女人和我过不去 看她还是执迷不悟,宋容不再忍她,气急道:你要我怎么保你?事到如今你还不思悔改,人命关天,就是宫里的皇后都护不住你! 提到皇后,宋姿哼了声:陛下爱重皇后,我就是真犯了错,她还能要我命不成? 你竟是存的这个心?宋容舍不得朝她下手,反手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突然的举动吓得宋姿慌了神:哥!你这是做什么! 我做什么?我在家中为了你的死活愁得头发快要花白,你却一心想着作死。妹妹啊,你为何还不明白?皇后护不住你了 这、这话是何意? 此时此刻,宋容懊悔不已,若能重来一世,他必定不再娇惯胞妹。 他脸色颓唐:枉你出身世家,为何还没看懂昼家和皇室的关系?多少年来两者共进退,你可曾见过皇室阻挠昼家行事?又可曾见过昼家行事与皇室态度背道而驰? 况且,先前宫里来人,态度分明,直言皇后对他不满了。 长兄如父,宋姿养成如此,宋容也逃不开管教不严的责任。 收拾一下,你我去昼家求情。 求情?宋姿此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已经不再是她和元十四的矛盾,而是宋家和昼家的矛盾,她迟疑一二,没等来宋容的怒喝,先等来昼家使者登门。 看完星棠家主的亲笔书信,宋容一颗心凉透。 良久,他无力出声:来人,将姑娘送进城外十里的【问心庵】。 哥?你疯了!我不要去【问心庵】! 那是嫡系犯了大错才被世家圈养的地方。 宋容发了狠:想活命你就给我滚过去!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姑娘带下去! 仆从听命行事,宋姿没想到回家一趟会遭遇此事,任凭她怎么大喊都换不回宋容回心转意。 皇室默许世家主问责,为保住宋姿一条命,宋容不得不献出大半家产,以金抵命,来偿还宋姿昔日犯下的罪孽。在家主、在陛下那里,求一个不死的恩典。 做好这些,宋容换了一身白衣,前往昼家负荆请罪。 宋姿千错万错,千不好万不好,架不住她有个为了妹妹情愿忍受三十鞭笞的哥哥。 昼家既然要查,那么宋姿往日做的事遮也遮不住,无论是她手段不光彩地进入白鹤女院执教,还是她欺压同袍蔑视院长在书院一人独大之事,全都抖了出来。 风声传得极快,茶楼酒肆议论纷纷。 宋容拖着一身伤痕回府,不免庆幸妹妹已经不在城中。 在妻子一声声泣泪中,他忍痛脱下外衣。 灯光下看着血迹斑驳的长衣,宋容苦笑,一边柔声安慰妻子,一边悔恨不该惯着妹妹,以至于今日险些无法收场。 星棠家主无缘无故要整顿世家,肃正世家风气,此事几十年前那位执掌世家时也有过一遭,想也知道星棠家主是奉了谁的令。 他低声道:阿姿虽不好,但我是她胞兄,如何能看她殒命?庆幸我还是护住了她,可将心比心,被阿姿欺辱的人,无人为其出头,当时又是何等绝望悲愤? 沉吟良久,他长叹一声:把这身血衣送往【问心庵】罢。若她还认我这个哥哥,自然晓得往后该如何处事。 宋夫人眼里含怨,又心疼夫君劳心伤神为护住妹妹大伤元气。 世家主问责哪是那么好扛的? 句句问到夫君心坎,字字问得他无颜羞愧,身心俱伤。 若非宋昼两家乃世交 她不敢想,颤抖着手捧着血衣差人送往【问心庵】。 浔阳再也没了宋姿这人,白鹤女院也少了一位夫子。 一日之内,天翻地覆。 世家主的刀落下三寸,浔阳各大世家已经夹起尾巴做人。宋家有位皇后尚且落得如此下场,遑论其他? 在此之前,谁又能想到这暌违了几十年之久的清洗,只是因着宋姿无法无天的一句话? 不说身在问心庵大吵大闹的宋姿看到从兄长身上扒下来的血衣是何感受,元家,晚饭时辰,昼景挨着未婚妻坐下,琴姬含笑看她一眼,执筷为她夹了鲜美的糖醋桂花鱼。 元赐在旁看得酸溜溜的,可怜兮兮地瞧着身边的夫人,发现夫人正在发呆。 元家齐聚一堂,每次开饭都是人多的大场面。 昼景第一次享受被留饭、留宿的待遇,很是喜欢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气氛。想着与舟舟成婚后,定要带星棠一起来感受一下。 用过晚饭,琴姬找谢温颜悄悄说了两句,继而领着未婚夫去逛后花园。 她明明白白说了要留昼景在房里过夜,谢温颜最先想到的不是于理不合,而是家主身有隐疾一事。 这时候却显出有隐疾的好来。 起码不用担心两人胡闹在婚前弄出孩子。 谢温颜头疼扶额,暗道女儿大了不由娘,在管教十四这事上,她委实不知如何着手。错失了十八年,即便此时母女和睦,行事上亦不能触及十四的底线。 爱和管教并行,一味的制止,说不准会适得其反。 慢慢的,忍不住站在女儿的角度来考虑。 阿景年轻秀美,身段极佳,超脱性别的色.相,为人斯文雅致,内外兼修,有仙人之风华,难怪十四会想把人带上榻。 苍穹阴沉,消食后年轻的未婚夫妻回房。 想到今夜要宿在舟舟闺房,昼景不自觉生出燥意。 门掩好,琴姬回眸,慢悠悠地冲她笑:我去沐浴,恩人等等我? 她笑得过分娇柔,哪还有素日对着外人的清寒淡漠?知她有两张面孔,昼景轻笑:去罢。 说着斜靠在少女寻常看书的地方,随手抽出一卷来看。 她腰细腿长,这姿势恰好映出纤长的身段,少女眸色渐深,不再欣赏,转身去了浴室。 浴室门关好,昼景放下手里的书,默默往那瞧了眼,嘴里念了几遍澄心咒,这才继续将注意投于书卷。 隔着一道门,衣衫解开,琴姬迈进水雾蒸腾的白玉池,不知想到什么,失声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感谢在20210516 17:19:28~20210517 17:5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9章 夜宿元家 笑声淸清泠泠, 如水波回荡在雾气弥漫的浴室,很快消散。 慵懒坐在白玉暖池的人随手撩起背后的长发, 淡粉色的唇轻轻翘起表示愉悦的弧度,有着小狐狸的促狭和冷媚。 水雾遮了少女干净至极的眉眼,温润的水流漫过瓷白的肌肤,映出这个年纪最娇俏清稚的半弧。琴姬身子后仰,清寒的眸子半睁半阖:今夜,似乎有些好玩。 满满的期待感占据她的心房,手不由自主地捞起贴身佩戴的通灵玉, 玉质生温,此刻只消打开那个开关,就能和恩人说话。 她满打满算也就十八岁, 即使梦中入道, 又在梦中以前世的身份走过一生, 终究是梦。梦里终究隔了一层。 她首先是在梦里被恩人教养大的琴姬, 其次,才是以前的自己。 把玩着那块通灵玉,心下里细细琢磨门外那人的坏,水眸轻转, 她微抿唇, 有些许介意这坏起初是对着宁怜舟, 而后才轮到她。 世间种种,但凡分了先后,就会分出不同,琴姬发觉自己又有入迷障的风险,急急敛了神思,不愿坏了今晚难能可贵的情调。 悟道不急于一时, 破情障不急于一时。 她想和昼景度过一个便是没有肉体厮缠也能尽享欢愉的夜晚。 琴姬洗得很细致,每一寸都力求尽善尽美,手落在女子最脆弱隐秘的部位,红着脸做好清洁,愣是不敢出去。 期待、紧张,好多年没有的情绪。 除了恩人,还没人能给她这样强烈的感觉。想见她,羞于见她,既羞且爱。不忍亵.渎。 乌黑的长发被打湿,水珠沿着发梢滴落,琴姬低头打量着自己,慢慢找回多年来养出的自信,玉腿轻抬,跨出白玉池。 人站在等身高的明镜前,又再看了会,脑海里不断在比较她和恩人身子的不同,半晌唇边染笑,她扬起头:恩人会喜欢的。 昼景在内室等得魂不守舍,捧在手上的书卷半刻钟了仍没有翻页,她一手扶额,恰是此时,少女身披纱衣从浴室款步而出。 抬眸的一瞬间,对上她矜持的笑,昼景很是耿直地看直了眼。 今晚的舟舟,似乎很以前很不一样。 无声无息带着撩动心弦的美,自矜、自傲,凛然高贵。像是冰雪里开出的花,凌然盛开在山巅。 至清至柔的气息扑面而来,昼景眼睛浸了丝丝缕缕的欢喜,她最喜欢舟舟这份纯粹干净,与生俱来的吸引。 分卷(50) 琴姬站定在她面前,轻薄的纱衣裹着完美的身段,好整以暇俯身:美吗? 平直的锁骨散发着一圈圈的光晕,昼景目不暇接,肌肤生热,手里的书卷不知何时跌落在矮榻,她身子后仰,发现退无可退,喉咙不争气地吞咽两声,细腻、无法忽略的响。 琴姬一声轻笑,好心放过她,身子站直,侧头懒洋洋道:恩人去罢,我等你。 走进浴室,坐在水流循环的人工温泉池,昼景啊了一声,脸埋进水里,再抬起,水滴沿着尖细的下颌滑落,神魂仿佛此刻才醒了过来。 回想先前不佳的表现,她简直懊悔:到底谁才是狐妖啊! 蛊.惑了心上人的少女这会好心情地在房里赏花,花是恩人送的,有灵气加持,四季不败。 赏了一会,她折身往柜子里抱出一床崭新锦被,偌大的雕花大床唯有一个枕头,孤零零地躺在那,琴姬越看越欢喜,且等着人出来。 等得不耐烦了,人坐在床沿,瘦俏的小腿晃晃悠悠,盯着那一个方向,望眼欲穿。 推开门的一瞬间,昼景不合时宜地把自己想成专程为娇妻暖.床的炉子,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她这体质,可不是最天然的小火炉么? 外面冷风呼啸,内室洋溢着温暖,见了她,琴姬大大方方拍了拍床榻一侧:过来。 说着过来,她人已经穿着里衣窝进被衾,露出那张漂亮脸蛋,水眸晃动,不说一句话地看着还傻呆呆站在原地的某人。 昼景腿脚不听使唤地走过去,思来想去还是弹指熄灭灯火。 内室一片幽暗。 被衾被掀开一角,人钻了进来,琴姬身子一颤,咬着唇没吱声。 昼景腿脚发麻地躺在她身侧,能闻见少女娇躯散发的纯净体香。这香约莫是水玉星主融入神魂的水香,乃天地最为圣洁清柔的味道。 两人默契地不提抱着狐狸睡,昼景也没再老老实实化作狐狸抱着心上人睡。 是纵容,又或者是两厢情愿,琴姬一动不动躺在那,嗅着鼻尖的香草味,感受到清新、自然。 须臾那香味多了烈火的炽热汹涌。 她忍着笑,手指勾了那人的小拇指,一摇三晃,晃得昼景差点没忍住哼出声来。 说起来这还是两人定情后正正经经入夜睡在一块儿。 你 两人异口同声,暗夜里侧身望着对方,离得很近,呼吸扑在对方脸颊,热的。 琴姬一朝入道,感官灵敏,深夜亦能视物,此刻清晰看到恩人眼里的躁动,她体贴主动地与她十指交缠,指缝挤压着指缝,心跳追逐着心跳。 睡罢。 昼景二话不说在被衾里显出真身:还睡得着吗? 琴姬眼尾晕了一抹红,笑意绽放在眼底,克制着笑倒在她身上的冲动,不再逗她,柔柔软软地滚到她怀里。 昼景顺势搂紧她的腰,舒服地发出一声轻叹。 感觉就这么好? 上一世全是她调戏舟舟的份,这一世风水轮流转,昼景红着两只耳朵,不肯示弱,存心贴着少女耳尖说悄悄话。 而后脚背被赌气踩了一下。 她一怔,温温柔柔地踩回去。 两人小孩子似的,你踩我一下,我回你两脚,同盖一床锦被,嬉笑胡闹,纵情随性却不越雷池。 闹够了,琴姬脊背生了层薄汗,脑袋探出被衾,大口喘.息,伏在某人身上没防备腰肢被擒,她眸子低垂,对上那双带着渴求使坏的眼睛。 舟舟,要不要入梦? 这音这嗓都让琴姬有一霎的酥.麻。 腰身软得不像话。 她唇微掀:要我说,不呢? 昼景缠磨人的功夫前世早已练得炉火纯青,面上故作乖巧:那我只好求你了啊。 扛了不到半刻钟,琴姬被她弄得身软心软,脸颊春意浮动,实在是怕了她这等求法,松了口:你,你来哄我睡? 求之不得! 两个时辰后,梦境开启,昼景神识穿过那片熟悉的迷雾幽林,如约掉进少女的梦。 沈端一觉睡醒被人从破庙逮了个正着,看着眼前着装整齐的护卫们,她轻抚衣袖:你们 奉老家主之命,前来为姑娘送上此物。 烫金描花的帖子被恭敬送到手上,看清上面的大字,沈端猝然抬眸眼前哪还有人在? 是入白鹤女院执教的推荐书。 昼景亲笔所书。 沉甸甸的一份人情捧在手上,沈端恍惚了几瞬,眉眼缓慢绽开笑意。 梦寐以求的事竟是以如此方式达成了? 真才实学叩不开白鹤的门,诚心实意被人践踏入尘埃,这一刻她深切感受到权势的好,长舒一口气,很快恢复本心。 她只想做个本本分分的教书先生。 权势如浮云,高处不胜寒。过惯了苦日子,她还是喜欢踏踏实实不愁吃穿的生活。 昨日宋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宋姿在书院的职位被罢免,夫子一位出现空缺,拿着推荐书而来的沈端被作为院长的颜修亲自接见。 书院在昼家支持下开始整顿,剔除有名无才之人,引进新鲜的师资力量,这是她身为院长必然要做的。 没了宋家把持女院,她这个院长终于能放开手脚行事,沈端的才学没得说,当女院夫子绰绰有余。 从院长室出来,沈端有了全新的身份女院夫子。 女院分为梅兰竹菊四院,沈端负责的便是梅院。 清早,元十七一脸暧昧地瞧着她家阿姐,琴姬心知肚明她为何如此,仍旧装作不知,嗓音微凉:还看? 哎呀,阿姐元十七挽着她胳膊卖乖,窃窃私语:景哥哥走了? 她今晨醒得早,可是无意撞见景哥哥从阿姐房门出来,两人昨夜宿在一处,定是发生了一些什么。 她年纪小,但见多识广,事落在其他人身上她不稀奇,可是落在她嫡亲阿姐头上,这就按捺不住了。 琴姬无意隐瞒此事,懒洋洋嗯了声,元十七听得真真的这也听不出她阿姐嗓音沙哑啊! 话本上不是这样说的! 再去看脖颈,雪白,没有半点可疑的痕迹。 话本上也不是这样说的!! 她啧了一声,内心对景哥哥正人君子的形象拔高了一大截。 这得是怎样的柳下惠才能轻易不动她阿姐? 被她一寸寸瞧着唇、颈、腰,琴姬心里通透着呢,她和恩人梦中如何胡闹,醒来照样仿若无事发生,一双眼睛,任凭她如何看,能看出什么? 只是看久了她还是伸手遮了十七的眼:非礼勿视,小十七。 元十七心里犯嘀咕,不敢真把人惹恼了,见好就收,嬉笑着换了话题。 她不再揪着不放,琴姬心里舒服不少,她和恩人如何荒唐,打心眼里还是不愿其他人评价指点,纵是嫡亲妹妹都不行。 恰好此时换了一身新衣的昼景装模作样地从后花园绕过来,身边跟着精神焕发的元三郎、元四郎、元十三。 阿景昨夜睡得可好? 他们只当自己夜里睡在安置的客房内,昼景面色不改:还好。 元三郎戴着银色的椭圆镜片,书生气十足:哎?那不是十四么? 元四郎对身份尊贵又平易近人的准妹夫相当满意,有心为妹妹妹夫创造更多的婚前相处机会,和三哥一起,一左一右拉扯着爱缠人的元十三离开。 这边,元十七刚看清迎面走来的人,就被九姐拉到西北角赏冰花。 冰花有什么好赏的!元十七回头望了一眼,和元九娘咬耳朵:我不信! 她不信阿景能坐怀不乱,元九娘看她一眼,心里明白着呢,失笑:才多大,再多嘴多舌,小心十四恼你。 元十七玩归玩,闹归闹,还是讨人喜欢的玩闹法,琴姬哪能和她计较?笑了笑,看着一身白衣的心上人,手伸出去:给我暖暖。 昼景握住她指节,慢慢将其拢进掌心。 昨夜梦中之欢好两人谁都不提,话不多,气氛倒是无人能搅扰的融洽。 走到僻静的角落,琴姬转身亲吻她的恩人,蜻蜓点水,很快停下,手搭在昼景肩膀,回忆起这人梦中情切克制不住在她耳边念叨的荤话,眉微弯:偷.情的滋味可好?恩人。 人字拉长,余韵犹在舌尖绕。昼景玉白的俏脸噌得被染红,想着梦里是怎么不要脸地耍无赖,又是怎样口无遮拦地哄着人尽欢,顿时悟了。 原来不管装得多纯情无辜,都免不了被秋后算账。她眼睛乱瞟,看东看西就是不肯看她的舟舟姑娘。 单看她一身贵气风华天成,谁能想到她会那么不知满足? 琴姬被她气笑:说话,梦里不是逞尽了威风么,怎这时不敢言语? 啧。都说了是梦里。昼景悄悄拿眼睛勾她,企图靠美色过关。 裹着大氅的少女容色冷冷清清,再不是梦里哑声求饶的媚态,她轻哼,别开脸不去看她的恩人,反盯着远处的梅林,盯久了,回头发现这人还在,她心情颇好,面上不显露:你怎么还没走? 她一脸不耐烦地催人走,昼景很委屈。 她生得好,不说话时也是很能唬人的模样,世家主的威严丝毫不缺,凛然嚣张,只此时不敢嚣张,亦不敢再现出真身借着色.相诱人。 凤眼轻眨,极其柔美的长相,映出三分干干净净的楚楚可怜,雪发玉冠,喉咙微微吞咽,酝酿着一套哄人的说辞。 琴姬看得触目惊心,视线定格在她下颌的美人沟和起伏的喉咙,心里起了燥,暗骂自己没出息,水眸乍冷,不客气地哼了声:你以为看着我,拿你那双眼睛勾人,我就拿你没辙? 昼景沉默一晃,上前一步轻轻柔柔亲在她下唇,眼里带着讨好的笑,凤眸亮晶晶的,笑容明灿。 坚持了没三息,冷漠冰寒的少女气恼地抓了她的手,似别扭,似窃喜,又似不露声色的迁就:好罢,这次饶了你,下次恩人可不能在梦里那样欺负 话被堵了回去。 温热覆上来,琴姬愣了一瞬,心魂都被她勾去,手臂环住那人纤腰,柔顺承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17 17:52:35~20210520 18:01: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60章 冬日浪漫 白鹤女院来了新夫子, 梅院的学生早课前七嘴八舌议论一番。 世家出身的少女们对于在浔阳销声匿迹的宋姿宋夫子常常敢怒不敢言,宋家被世家主清算, 赔了大半家产进去,以金抵命,抵的是谁的命众人皆知。 当今皇后的母家,如此大的靠山都没靠住,宋姿得意忘形,仍旧没逃得了彻底在帝都寸土寸金的地蒸发。此事不言而喻皇后不愿再护着宋家了。 所以宋家倒了。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宋家想要奋起重新爬到高处, 又要耗费不小的力气,可能是十几年,可能是几十年。可能命数不好, 从此在世家谱一落千丈, 谁又说得准呢? 宋姿不在浔阳, 不在白鹤书院, 世家女们的注意力自然而然转到新来的夫子身上。 女院分为梅兰竹菊四院,梅院,顾名思义,冬日寒梅盛放, 冷香四溢, 窗外梅花凛然绽放, 窗子内,学堂静悄悄。 沈端一身鲜亮不失稳重的儒服,头戴方巾,腰间系着淡青色衣带,勾勒出一把细腰。 她生得好,皮囊中上, 腹有诗书气自华。正是这份从书海学海里浸染出的优雅底蕴,使得她眉目之间沉淀了旁人没有的浓郁文气。 年纪不过二十,和满堂学子岁数相仿,取代了宋姿的位置教书育人,自此有了师长的名分,不免忐忑。 忐忑,兴奋。 夫子一脚踏进学堂门槛,瘦弱,坚韧,如玉如竹。 太年轻了。 学堂开始窃窃私语。 心高气傲的世家女蠢蠢欲动。 琴姬指间捏着一杆笔,笔尖挥墨,专心致志地创作新曲谱,脑海里回放的,尽是清晨的旖.旎画面。 白梅落肩,风雪未歇,恋人缱绻不讲理的吻占据少女全部心神,热切的情意霸道蛮横地夺去她的呼吸,如水里的鱼,百般快活中空气被一口口抽离,快活且难耐。 情烈之极,差一点就要死去的刺激。 她眉梢冷冽,仿佛凝霜染雪,睫毛轻眨,又如雪落梅枝,风吹,万种风情都在一霎从冰缝里化开。琴姬恰好在新夫子自我介绍完毕时抿唇微笑,恰逢其会的美好。 这首曲子,她命名【欢】。 是一时之欢,偷欢,欢愉,还是求欢。 在这充满人文气息的学堂念念不忘和情人的缠绵,她丝毫不觉难为情。笔杆放下,曲谱初成,抬眸,对上沈端佯装镇定的眼,她下意识去看身侧的十七。 元十七盯着站在高台略显严肃的夫子看得眼睛一眨不眨,沈端被她看得局促,为人师长的责任心上涌,她清咳一声,面目愈发威严。 是年轻未经历练,虚张声势的威严。 琴姬一眼就看破。 然而元十七看不破,在座的学子也看不破。 元十七喉咙一阵发紧,没想到取代了宋姿的就是昨日才见过的这人。她耳尖红润,想到往后便不能和这人插科打诨,故作轻松地揉了揉发烫的耳,移开视线。 以后,可以喊我沈夫子。沈端一身端庄,没人敢开她的玩笑,堂下一片恭敬应和声。 能取代宋姿的,岂能是寻常人?如此年轻,却能胜任师长的职位,世家女们不是傻子,光有能力可做不成白鹤女院的夫子。 必是能力和身份并重。 一堂课下来,沈端释放了她满腹的激情和出众的才华,直到抱着教案走出门,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后背内衫微湿。 课上反响甚好,且听着身后不乏赞叹的议论,没在诸多议论里找到她想听的那道声音,她羞涩回眸,看到元十七似笑非笑的眼睛。穿着儒服的女孩挑衅扬眉,沈端的心喧嚣鼓噪,忙不迭走开。 一声轻笑。 元十七望着她近乎仓皇的背影,心情好得转动笔杆,意识到此举不甚雅观,哼了一声,胳膊趴在书桌,埋头偷笑。 分卷(51) 哎呀。 新夫子比昨天更可爱呢。 这么不经逗弄,她打定主意往后要懂装不懂找夫子请教问题,借此好好逗上一逗。 做了白鹤的夫子,每月有银两可拿,吃穿不愁,不用再担心她熬不过这冬,元十七眼角眉梢尽是笑,心里默念了一声沈夫子,心腔暖得不像话。 她站在高台斯文授课的模样真美。 琴姬的胳膊被嫡妹碰了碰,她垂眸,元十七歪头轻声道:阿姐,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 喜欢啊,喜欢是你的眼睛离不开她,总想见到她。 元十七来了精神,偷偷摸摸问:那爱呢?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少女清寒的眸子藏笑:爱是你眼睛看不到她,心里无时无刻不装着她,她不在你身边,不在你眼前,在你心里的每个角落。睁眼是她,闭眼还是她。 视线落在她张张合合的唇,元十七眼睛笑得眯成一道线,藏着蔫坏,还有这个年纪的小羞涩,她胆子素来大,家里的老幺,常年被哥哥姐姐宠着,无法无天,百无禁忌。 在没意识到妥与不妥时,她的话已经吐露出来:今早,景哥哥是吻阿姐了罢?甜不甜? 她趴在嫡姐肩膀猫儿似的耍赖,声音压得低,仅仅两人可闻。 琴姬冷俏的脸庞波澜不惊,嗓音慵慵懒懒:嗯? 眼皮轻掀,裹着清清凉凉的风雪之意。 元十七在她美眸注视下怂得不能再怂,姐妹血缘放在这,加之她对人情绪敏感,几乎瞬息感受到阿姐从心坎里飘出的嗔怪,识趣退开,重新趴在书桌,歪着头,笑容带着讨好:阿姐是嗔是喜都美得凡人招架不住。可别再看我了。 琴姬笑吟吟:问我,不如去问沈夫子。我想夫子肯定乐意为你解答。 元十七到底年轻,被她羞得脸上热意直接炸到脖颈:我做甚要去问她?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说着,钟声响起,下堂课的夫子进门,元十七话到嘴边有口难言,被堵得难受,心想:坏阿姐。 家里姐姐多,哪一个都拿她当孩子,关乎情爱少和她提及,有时候问也问不出来,矜持的要命。 她不服气地咬着口腔内的软肉。 春心萌动,压着可不行。琴姬一心三用,分出注意来听夫子授课,笔下绘画不停,想着该怎样为十七和端姐姐创造发展恋情的机会。 元十七和她做了同桌,仗着脑袋聪明,瞧着她阿姐画在纸上的白梅图,上面隐隐约约的人影分明是她和景哥哥,笔触温柔,技法娴熟。 她眼睛一亮,提笔开小差,在纸上匆匆写就一行字,推到琴姬手边。 【阿姐,寒冬,踏雪,行与不行?】 琴姬懒懒瞥了眼,笔尖轻挪,挪到那行字下面:【行。】 她们姐妹俩频繁互动,后面的元十六可要醋死了。有样学样,写了字条给十五姐推过去。 元十五纡尊降贵分出注意理她,笔走龙蛇:【你是十四还是十七?年末大考能考前三还是前十?】 气得元十六满脑子就一句话:不解风情! 力透纸背,她确实有一笔好字,眼下一笔一捺里浸满了愤怒委屈:【你还是不是我阿姐了?!】 元十五微微沉默;【乖。大考考差了,很没脸。】 元十六深切怀疑这个没脸说的绝对不是她没脸,而是元十五自己没脸。元十五这人,呵!打小就和她不对付,文压她一头,武压她一头,见天的冷嘲热讽,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前面十四和十七相谈甚欢,她这里凄风冷雨天上下刀子,刀刀戳在心口,她怒:【是!给你丢人了!】 收到回复,元十五很长时间没做回应。等到想起要回应时,晚了。 日落黄昏,夫子最后一个字落地,元十六挎着书袋气冲冲来到琴姬面前:十四姐,我和你们回家! 元十五心里道了声幼稚,哪晓得之后三天蠢妹妹当真一个字都没搭理她。 细雪纷纷,长眉山。 梅树下,一行人围成圈烤肉吃,烟火味缭绕,飘香的鸡肉味钻出来,沈端拿着树枝一头对着自己的学生献殷勤。 这次出行,是她赶在元家姐妹前主动邀约,所图为谁,长着眼睛的都晓得。 沈夫子一朝脱贫,小心翼翼地追求元家十七,被追求的元十七为此得意了整整三天。最有意思的是,沈夫子不仅邀约人出来玩,还写了一首情诗送给一见钟情的某人。 七分的得意被她不知收敛地推上云霄,元十七看完情诗脑子都是晕乎的,美滋滋拿给她阿娘看,以此来明目张胆地告诉谢温颜:阿娘,你看这人,是她先动心的! 谢温颜看过情诗后笑得甚是慈爱,很放心沈端和女儿往来。 没被人追求过的元十七被这份懵懵懂懂爱恨交加的复杂感情裹挟着上了山,接过烤肉的那一刻,对上沈端那双眼,她的心颤了颤。 灵魂是极其悦纳被沈夫子献殷勤。 所有的羞赧被藏得很好。 大周师生相恋自先帝和沈院长(帝师)始,开了先例,不再是世人不可接受。 沈端的迷恋来得迅疾且猛,迷恋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女学生,看见她就欢喜,看不见她就想念,辗转反侧,日夜难眠,像是这一生等待的人终于露出水面,宁愿涉水而行,都不肯再放她走。 短短三天,送出去的情诗一封,没送出去的情诗堆了满废纸篓。只觉万千情思都写不好对十七的一见钟意。 元十七脸皮多厚的一人,都被她的攻势弄得红了脸,入口的鸡肉带着甜味,她看了沈端一眼,沈端煮雪烹茶,很会看时机地为她斟茶送至眼前。 昼景这回算是长了见识。 昨日听舟舟说起她还觉得不可思议,今日见了,再回想前世沈端对十七的亏欠,又觉在情理之中。 前世沈端溘然长逝,闭上眼睛前心底想的定然全是对十七的亏欠、相思,爱意和愧意刻入魂魄,恰如干柴碰到烈火,一点就燃。 饶是没有上一世的记忆,也不影响这份命定的情深。 沈端性子比之前世改了不少。 改得好! 她拿出趁手的银色弯刀耐心削下一片片烤肉,堆在碟中递给坐在一旁的少女。弯刀用完被沈端借走,元十七颇有种扬眉吐气翻身做主的快意。 为哄妹妹,元十五不得不硬着头皮做讨好人的事,元十六气还堵在喉咙,就被喂上来的抹了蜂蜜的烤肉收买,正所谓吃人嘴软,烤肉香香甜甜,到了这份上她也没再继续和人赌气。 很是领教了她的气性,低头的一霎,元十五怔怔地望着篝火,暗道:过不了两年,十六也要嫁人了。 她这个妹妹,不知会嫁给怎样的郎君 岁月如梭,眨眼,人就长大了。她心思素来如深山里的冻土一般深,挖到最后才能露出些许真性情,和她相反,元十六是一点城府心机都没有。 十七约莫和沈夫子看对了眼,在意识到在为十六的婚事感到忧心时,元十五被喂到嘴的烤肉烫了一下,从从容容放下,被元十六取笑:多大的人了,怎么吃肉还被烫到? 元十五默默瞥她,无言以对。两姐妹一瞬间又恢复了之前的要好。 琴姬慢悠悠尝着肉片,咀嚼咽下,滋味鲜美。细雪落在支起的宽敞帐篷上,她笑道:恩人,你也尝尝。 她亲手喂过去,昼景就着她的手吃下那美味,元十七眼神微变,悄悄红了脸:她可不能要沈端这样喂她,沈端才追求了她几天,阿娘说,轻易得到的少有人会珍惜。日久见人心,总要多看看,才能知道这人靠谱与否。 她经验甚少,问家里的姐姐,被传授了五花八门甚至很多都是截然相反的经验。 这位姐姐说爱情要大胆,不怕受伤,那个姐姐说爱一人要小心谨慎。 问十四姐,十四姐只道她对景哥哥是世间所有情爱的极致,心上人是情人,是恩人,是亲人,是友人,是不可割舍要全部占有的执迷疯狂。 这说法太过复杂,听得她一头雾水,只能听阿娘的。 她还小,有的是时间和沈端耗。若沈端真心求娶,同她耗个三四五六年也是应当的罢? 被她瞧着,沈端半颗心想的是要不要有样学样,剩下半颗心,想的又是圣贤端庄肃穆的教诲。一颗心分成两瓣,矛盾的厉害。 天知道她有多羡慕家主和十四娘的甜腻劲。 十七有沈端追求,琴姬有昼景陪伴,十五十六和好如初头,时而和身旁的九娘说几句,看着苍穹飘落的白雪,元九娘不甚矜持地想:她等的那个人怎么还不来呢? 要去打雪仗吗?元十七问道。 沈端相当配合她:要去! 元十六嘻嘻笑:我和九姐、十五姐结队,打你和夫子,还有十四姐和景哥哥。 嚯!为何不是九姐跟我和夫子一队? 因为九姐、十五姐,还有我,没有人疼啊。元十六笑着站起身,说得在场之人面露羞态。 元十七没在嘴皮子占了便宜,骄傲叉腰:怕你!来就来! 这不妥。 哎?十四姐,哪里不妥了? 琴姬莞尔:我不要和阿景结队。我和夫子结队。 姐妹在此时心灵相通,元十七眼睛一亮:对!我也不要和夫子一队,我和九姐结队! 那那就是我和十五姐、景哥哥一队? 就这样!诸位意下如何? 好!我没问题! 我也没问题。 昼景被心爱的姑娘看得心慌慌,猜就晓得她的舟舟不会放过她,她摸了摸鼻子:没问题。 一群人在山上玩打雪仗,还没喊开始,一道雪球长眼似地朝沈端肩膀砸去,晶莹的雪碎落成一瓣瓣,却仿佛是打在了她的心上,她傻呆呆看着眉飞色舞的十七,心窝子熨帖得很。 莫说被她砸了,被她砸死,她都无怨无悔。 琴姬浅笑:阿景! 昼景回头。 啪! 松松软软的雪球砸在脑门,沁凉。 碎雪掉进衣领溶化,她弯眉,那股想欺负人的心怎么都压不住。 压不住那就不压。 她很快反击,琴姬身形灵活,频频猜中她要丢的方位及时避开,两人彼此追逐越跑越远,跟着跑开的还有沈端和十七。 雪球精准地砸在胸前,昼景眼睛微眯,下一息直挺挺倒地。 她倒地不起,哪怕猜到其中有诈,琴姬也关心地走上前,她心里防备着,手指戳了戳这人脸颊,冰凉。 她一愣:恩人? 她的恩人不说话,沉睡般安静。 阿景?阿景景?? 就在那分担心油然生起时,琴姬眼前一暗被人扑倒在地,前胸被撞了一下,四唇相贴,昼景轻咬她:疼不疼? 不疼。琴姬笑颜灿烂,抓紧机会吻她。 雪深两寸,就在她渐渐沉迷的当口,一捧雪被塞进后衣领,迷乱的心霎时清醒,她又气又笑:好呀你,过分! 起身就要报复,昼景倒退着看她,扭头哈哈笑着跑出很远。 踩在地上,留下一串串脚印。 冬季的浪漫,在乎于冷与暖之间的暧.昧拉扯。 沈端不敢丢十七,抛开师生名分去玩,是被丢得最厉害的那个。按照元十六的话就是:谁教她在书院执教总是爱板着脸? 元十七一个人的战斗力顶过元十六和两个九娘,为了看到夫子趴在雪地认输的狼狈情景,她卖力地把人一口气驱逐进深山,其间碰到一只肥肥的雪兔,不忘大喊:沈端!帮我抓住它! 喊的时候雪球不客气地往沈夫子膝盖骨丢。 沈端一边扛着她的战力,一边撒腿去抓雪兔哄她欢心,忙得很。 等两人意识到进入空旷的深山,另一头的元九娘早就累得回到帐篷歇息,歇好了走出去才发现:人跑没了。 十五和十六玩着玩着不知去向,夫子和十七消失无踪,至于十四和景哥哥,早就跑没了影。 她孤家寡人披着厚实的毯子,心情有短暂的复杂。 还以为此次出门有十五十六相陪,不至于被酸得掉了牙,这倒好,姐妹们不在,唯有和左右侍婢、忠仆护卫共寂寥。 嘶。她搓搓手:风儿是愈发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0 18:01:34~20210527 01:4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61章 雪地情热 还敢不敢塞雪到我衣领?琴姬压在心上人身上, 笑意从眼睛淌出来:恩人好大的胆子,还敢不敢了?嗯?问你话呢! 她总笑笑不语, 逗得人嗔恼,直到嘴角被咬了下,昼景好整以暇地躺在雪地,双眸含情,认认真真望着,将人看得一阵羞,趁着少女含羞, 她双臂搭在少女瘦窄的肩膀,上下颠覆,局势翻转过来:舟舟 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唇上, 琴姬没好意思看她, 冰天雪地, 恩人热情高涨, 眼神烫得她不敢直视。 怎、怎么了? 把我发顶的簪子拔下来,丢在雪地。 琴姬晕晕乎乎地听她的话将白梅簪丢在地,待丢了,方意识到不妥, 这簪子不是寻常之物, 是落地成结界的道家法器, 她眸子微凝,气息微乱,瞧着当下幕天席地飞雪飘扬的情景,失笑:你要做什么? 不做甚。昼景唇角上扬:天地冰雪晶莹,凛然干净,兴致不受控地高昂她使坏地凑在少女耳畔:此情此景, 别有一番滋味。 尾音落下,琴姬猝然闷哼一声,涨红了脸,哪能不晓得她兴起的是何兴致? 你 如火的热度顺着手腕蔓延过四肢,如火的热情在唇瓣被肆意点燃,长烨圣君的本源之力顺着香津被少女咽下,冬日的冷被阻绝,琴姬感受到与这时节严重违背的热。 我不做什么,舟舟 说着不做什么的某人眼睛明亮如星,兴奋地一颗心怦怦跳动,频率之快传递到琴姬心尖,她无奈地选择了迁就。 分卷(52) 确实是没做什么,无非是弄得她神魂颠倒,将那根敏感的弦来回挑弄地颤巍巍。琴姬又气又羞,这还是第一次恩人近她的身。隔着衣衫都挡不住的情切。 白梅簪子入地三分,她能清晰望见屏障外的风雪,望见偶尔飞窜过的雪貂,望见那寂静的山,和冰封的水,屏障外的山山水水却望不见此刻的恩人对她兴起做出的种种。 所谓结界,是绝对安全的,不容人破坏的,是前世今生她们习惯了的遮羞之法。 琴姬眉梢水媚低柔,含情脉脉,顺从抱着这人的后脑,熟悉陌生的反应如浪如痒人的柳絮掠过脸颊,既得痛快,又不得痛快,打雪仗而已,怎么就发展成如斯境地? 她哭笑不得,诚实地发出一声轻喘。 这确实是前世的自己没和恩人体验过的。 在这寂静茫茫的素白天地,隐秘大胆地将情意撕扯。 她只在梦中感受过鱼.水之欢,未曾想,梦中的肌肤之亲,她以为够羞人了,还是比不过当下不够正大光明坦诚相对的切身相抵。 她闭了眼,听着身前清晰的呼吸声,咬唇忍下那悸.动。 别咬。我要听。 她喜欢和她玩不一样的,在空旷无人的雪山,在广袤的天地下,天地虽宽,心只装得下彼此,风声不再,耳朵只愿听心爱姑娘的那把好嗓。 舟舟,我要听她软声撒娇,不惜现出狐妖妙曼的真身。 琴姬睁开眼,眼里水雾摇曳,竟恨这天不够冷,否则心头何以热得要炸开?她深呼一口长气,狠狠压下破土而出的爱意,鬼使神差地想起恩人曾经在她耳畔一声声的喘。 所以这一次,她要还回来吗? 唇齿轻分。 她搂着昼景那段雪颈,轻轻在她耳边婉转调.情。 三分偿还,七分的难以克制。如水的声线断断续续亦或缠绵拉长的音节,献上了属于少女的纯真。 昼景听得面.红耳赤,动作越来越慢,她既挑起了人心中难以收放的火,哪有独善其身的道理?琴姬难捱之际存了分促狭,软着嗓求她给痛快,殊不知昼景整只狐妖都跟着软了。 哪还有力气做坏事? 怪不争气的。 明白过来后,琴姬偏爱她的不争气。笑声混着喘.息声声入耳,长句愣是被几番割裂,杀伤力极强。 昼景此刻生出悔意,后悔在婚前撩.拨人,反被弄得一身火。 火气难消,起码不是当下这般能消的。 少女的衣裙被揉搓皱,嘶哑着轻咬着心上人的耳朵喊出来,余音绕耳,须臾,她问道:恩人是、是要听这吗? 她说得含混不清,反比字字清晰时多了要命的韵味。昼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故技重施,琴姬笑着落了一滴泪。 两人谁也没言语,各自平复。 隔靴搔痒有隔靴搔痒的煎熬,也有快意之处,未真正历人事的少女到底不是重欲之人,浅尝辄止中亦能得享满足,缓过来后抱着心上人甜蜜摧残一番,最后少女怀里多了只比雪洁白的狐狸。 白梅簪子被收起来,结界消失,雪花落在头顶发丝、肩头,琴姬忍着绵软的酥.麻感,面上装作清冷淡然:恩人,我们要去哪儿?要回去吗? 东行三百步有处山洞,咱们去那里歇脚,先不回。 琴姬素来听她话,抱着狐狸往东走。 还是我背你走好了。 一道白光闪过,昼景双足落地,背朝心上人:上来。 琴姬站在原地笑:恩人这样子,不会脚下无力跌倒罢? 这话说得某人脸皮一阵发热:才不会!上来! 消去周身冷然的年轻女孩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说不出的温柔劲,宠溺宽和,带着洞察世事的灵气聪明。 可惜这样的画面昼景没看见。 琴姬乖乖爬上她单薄的背:恩人把我弄脏了,我这样子,恩人不介意罢? 前半句冒出来,昼景脚下打了跌,身子摇摇晃晃才在雪地里站稳,很是小心地护着背上的姑娘,白狐狸脸热成了红狐狸:要、要我给你舔.干净吗? 这一回琴姬完败。 偃旗息鼓,权当自己耳聋了。 好容易扳回一城,一时的羞赧过后,昼景得意洋洋:要不要?要不要? 狐狸尾巴都要晃起来。 要不要?舟舟?舟 闭嘴! 羞嗔欲死。 啧!昼景大步向前行。 趴在她背上,琴姬缓了许久方敢抬头,辗转,唇边染笑。 深山。 沈端拎着雪兔耳朵笑意盎然地跑到元十七面前:十七,逮到了! 傻兔子在她手里格外老实,都说兔子胆小,这只肥兔胆子倒是相当大。元十七啧啧两声,接过兔子将其放生。 辛辛苦苦逮来的兔子被放走,沈端面上笑意未改:还要去逮吗? 大胆的雪兔撒腿跑开,白茫茫一片,很快分不清兔毛的白和雪白。元十七奇怪道:你就不生气的吗? 为何要生气? 我把兔子放了。 放了就放了啊。 两人都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彼此对视,元十七心底道她奇怪的同时,被那颗心暖得着实舒服:不捉兔子了,夫子,你看我们这是跑到哪儿来了? 啊?这,应是进了深山了。 已经跑这么远了吗?元十七震惊。 是啊。怎么? 夫子还辨得清来路吗? 回头一串串的脚印皆被新雪覆盖,沈端犹豫道:记不清了。 她不自在地攥紧掌心:她当然认识回去的路,只是现在回去,尚早。她想和十七独处。 这,大概是一点不够磊落的私心了。 家主说过:要追十七,脸面可暂且抛却一边,正人君子娶妻难,多是因君子磨叽,条条框框局限得太死,很古板,没趣味。 说完话她脸色红红,不习惯说谎。 元十七心眼多,看她这模样就晓得这人在想什么,将计就计,也乐得不戳破,面露为难:真的吗?那咱们怎么回去?要在这里过夜吗? 过、过夜?沈端吃了一惊:不过夜,天黑前咱们肯定能找到回去的路! 她怎么能要十七和她在山里过夜?名声且不说,山里太冷了,哪能委屈了十七? 这话又说在了十七心坎,她眉眼舒展:无妨,咱们找出地方歇脚罢。 啊?好、好。沈端杵在那,看了眼没过靴子的积雪,脸红红道:十七。 嗯? 路难行,我背你走罢。 家主又说过:适当的体贴可以要对方看到自己的诚意,在冰天雪地感受如春的温暖。 元十七轻笑:好呀,辛苦夫子了。 不辛苦! 这么聪明人,看起来竟有点傻气,十七爬上她背偷笑:夫子,我是不是第一爬上你背的人呀? 背着她,沈端走得很慢:嗯。是第一。 真好。 十七身心舒泰,眉眼弯弯。 一时无话,沈端不敢将注意放在后背的触感,嘴里默念着圣贤文章。 缘分的奇妙之处使得两人遇见的那天就注定再续前缘,与沈端的一见钟情不同,元十七在琴姬入情道的一瞬借着情道光弧看清自己的命定之人,她所见到的未来,是那样亲密的一幕。 这一幕,在她心里造成的触动可想而知。 迟早有一日,她会和这人关系近得不分你我。与之被唤醒的,还有灵魂深处对沈端的爱与恨,爱来得莫名,恨来得莫名,思来想去,她只道沈端前世欠了她很大一笔情债。 你欠了我。她道。 沈端脚步一顿,点头:恩,我也觉得我欠了你。 元十七小心翼翼道:真的吗? 真的。以前我的梦想是做白鹤女院的夫子,这念头来得汹涌,遇见你之前我不知为何执着于白鹤,遇见你之后我就懂了。我若不做书院夫子,就没法见到你了。 那现在呢? 现在?沈端沉吟道:现在,我想过好和你相见的每一天。 背上传来一声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以为你要说一些甜言蜜语来哄我,毕竟我有时候恨你恨你牙痒。 你沈端心头刺痛,疼得她暗暗吸了口凉气:你,你恨我吗? 很奇怪罢?我不仅恨你,我还爱你。 不,不奇怪。她红了眼眶,那股陌生的情绪又来了,她道:你是该恨我,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我亏欠你良多。 十七失笑:是不是我对你做什么都是应该? 是啊。 毫不迟疑的回答后,又是片刻的沉默。 风雪遮人眼。元十七兴致上来,看着她的后脑勺都觉得比别人家的后脑勺好看,笑:若我打你呢?拿鞭子抽你呢? 那也是情趣。 元十七脸色古怪,罕见地认为碰到了对手,谨慎道:这话是你想说的,还是你学别人说的? 哎?你怎么知道我是学家主的话? 她不打自招,元十七搂着她脖颈:还有呢? 沈端说漏了嘴,很快释怀:家主说,要我凡事顺着你,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那你怎么想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最好再嘴甜一点。 为何? 因为你喜欢我嘴甜。 啧!很懂嘛。 元十七揪她耳朵:打不还手? 不还手。 骂不还口? 不还口。 臭流氓!谁喜欢你嘴甜了! 沈端果然不还口,稳稳当当背着人进了一处山洞。 幽会被打扰,昼景拉着琴姬藏匿好身形,笑着和少女挤眉弄眼,大有看人热闹的意思。 琴姬喜欢凡事顺着她来,心平气和地被她搂在怀,竖着耳朵听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十七的声音。 夫子,你是真心喜欢我吗?你方才说我对你做什么都是应该,那我可以亲你吗? 啊? 啊什么啊? 元十七家里的老幺,好奇的东西太多,要说近日最好奇的莫过于和人亲吻的滋味。 问十四姐,十四姐嘴严得很,问九姐,九姐和她一样,没经验,问十五十六姐,她们也还早着呢。问成了婚的姐姐,问急了,对方只说女人和男人与女人和女人不同。 所以这女人和女人亲吻是怎么不同,她真想知道。 她更想知道,景哥哥是怎么把阿姐唇染得比涂抹了浔阳城最好的胭脂还好看。 她放低声音,几近虔诚道:可以吗? 这沈端被问得手足无措,她终究年轻,重来一世,遇上和她年岁差不多大的十七,两人势均力敌,谁也不差谁多少,对情对爱,都是同样的纯白纯粹。 彼时她尚且意识不到元十七在说出这番话的同时打心眼里认定了她,她嘴唇磕磕绊绊:我,我 元十七受不了她一句话都说不利索,急了:你就对我一点都不感兴趣?我也没想占你便宜,大家都是一样的! 她上前一步,柔声道:夫子,你闭上眼好不好? 第62章 真假幽会 可以吗? 如果那个人是十七的话, 那当然当然可以。 沈端前十几年都在为生计忙碌,情情爱爱离她过于遥远, 一朝动心,看似冷静,实则内心可以用丢盔弃甲来形容。 眼睁睁瞧着元十七凑近,她耳朵发麻,呼吸都染了女孩子身上香甜的味道,在这寂静无人的山洞,心跳慢慢失控。 脑海空白, 什么师生名分,什么圣贤教诲,都抵不过被十七将手臂搭在她肩膀。 她快要紧张死了, 一声促狭的笑传来, 元十七红着脸道:夫子, 别怕, 你可以好好感受我。 对于见多识广的小流氓十七来说,和夫子亲密接触的机会使得她兴奋更大过羞涩。 她眼睛冒光,活像偷腥的小猫亦或正准备偷腥的猫,眼睛不自觉睁圆, 怕沈端紧要关头乱跑乱动, 落在她肩膀的力道多了三分力。 感受到她身子的僵硬后, 没来由的被一阵挫败击中,语气沮丧:夫子 沈端被她喊得大冷天额头出现一层薄汗,她甚是不好意思,也在此时被提醒了她不仅是一心追爱的人,还是白鹤女院的夫子,夫子要有夫子的尊严, 她调整呼吸,背脊不再僵硬的挺直。 元十七看起来很满意。 双唇献上。 比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奶糕还软,元十七耳尖窜着热,亲得一点章法都没有,两个没经验的人初次相碰,谁也不笑话谁,彼此闭了眼睛,慢慢沉迷。 难怪十四姐会喜欢和景哥哥做那事。 难怪景哥哥总喜欢缠着十四姐不放。 好奇妙的感觉。 沈端后背抵在冰冷的石壁,老老实实被啃咬,不敢还嘴,更不敢呼吸太重,扰了十七的兴致。 好软 夫子的唇怎么可以这么软? 一字字一句句,香软的唇都堵不上她的嘴,沈端被她哼唧地大着胆子拥着她腰肢,清明的心事化作沸腾的水,热意直往天灵盖冲。 分卷(53) 十七 元十七揽着她,浅尝辄止已经无法得到满足,学着在话本里看到的方法,一点点试探着撬开夫子齿关。 滑溜溜的东西钻进来,沈端吓了一跳,脸都白了,待意识到是何物,紧绷的心弦得到缓解,脸颊红晕横生。 像是她们合该要这样亲密交缠,不分你我。元十七投入且缠人,搅动的声响传入躲在暗处没打算偷听的两人耳里,琴姬无奈将脸埋进昼景颈窝,双耳被心上人柔柔捂着。 十七的胆子可真大。 昼景的耳朵也被少女捂着,然而元十七的满嘴混账话还是不可避免地传了进来。她不禁开始同情不够流氓习惯了做端方君子的沈端。 沈夫子头晕脑胀地大口呼吸,元十七也累得不轻。 原来女子和女子亲吻,是这样的感觉啊 是、是啊。 红脸对红脸,再厚的脸皮十七这会也晓得害羞了。她不自在地背过身:夫子也是第一次吗? 啊?嗯沈端揉着发烫的脸,心里为她和十七共同的初体验感到兴奋。 她不知旁人谈情说爱是怎么个流程,但十七和其他姑娘不同,哪怕认识不久,她也能感觉到,十七胆大,无法无天,无所顾忌。这些年作为元家的老幺,没被宠坏已是元夫人教女有方。 和十七比起来,她自个倒是很沉闷,一肚子的话若非有必须吐露出口的因由,宁愿憋着。 元十七回过神来心里喜滋滋的,转身扳过夫子肩膀,认真瞧她的唇色,夫子的唇本是寡淡没多少血色的,眼下却艳丽地不同寻常。 她看得眼热,指尖点在下唇,问:好看吗? 沈端果然细细瞧了,瞧得眼睛有点发直:嗯,好看。 唇色润泽,不免要她想到之前笨拙试探的缠绵。 她心里道了声有负圣贤,元十七从始至终都在仔细注意她的神色,一下子活脱脱像是听到她的心声,满不在乎道:圣贤才不会关心夫子有没有亲自己的学生呢。你总是这样,假正经,其实心眼里对我比谁都坏。 这话说得流利,仿佛在心里藏了很多年,有了机会就迫不及待地冒出来,带着嗔怨。话说完元十七愣怔在那,不敢再看沈端微惊的眼。 躲在心上人怀抱的琴姬耳尖地听到这句,心想:十七应是说的前世。 前世的沈院长败在十七殿下的石榴裙下,想来人前的沈院长和人后与十七独处的沈院长,是截然不同的。 要不然再来一世了,十七这脱口而出的话怎就羞嗔至此? 记忆不在了,魂魄还是那个魂魄。 昼景时不时轻抚她的脊骨,坏心乍起,吻过少女软软的耳垂。 她弄得极有技巧,琴姬险些哼出声,紧咬着唇,指节绷紧,攥皱了某人精贵的衣衫。 所有的理智被冲毁。 元十七哪能料到山洞里还藏着其他人,又哪敢去想藏的是她敬畏有加的嫡姐? 顾自羞赧着,猛然间一只老鼠窜出来,沈端反应迅疾拉着她倒退两步,眉峰皱起:这山洞不干净,咱们还是走罢? 区区一只老鼠,元十七哪能放在眼里?她轻哼:你怕? 沈端小脸微白,没吱声。 那就走罢。原本不想走,可谁架得住夫子这无声胜有声的眼神? 一脚踏出山洞,元十七不服气地想:这样走了,倒显得我是专程跑来和她幽会,她多嘴解释道:我是为了夫子才肯走的哦。 她的眼睛似有光芒流转,那一霎,沈端很想拥她入怀,她忍了忍,郑重点头:嗯! 元十七被她取悦,笑着率先迈开步子。 山洞内,吓走沈端的老鼠眨眼化作一缕星光泯灭。 琴姬腰肢被紧紧环着,双臂撑在石壁,面色潮.红,落在后颈的吻细碎不绝,长发自两肩分开,缱绻垂落胸前,克制着没让一声声的的低.吟溢出。 舟舟,我们这一世会有孩子的罢? 她这话问得颇有两分意乱神迷的痴意,能不能有孩子哪是琴姬说了算的?恩人嘴里说着孩子,其实当下最想做的还是那些生孩子的事罢。 她隐忍着,笑声里带了喘,还有闲心调戏道:恩人使计赶跑十七她们,原是想对我如此? 沈端那么斯文正经的人面对十七都有两副面孔,我可是狐妖之身,狐妖崇尚自然,自然之事,非礼教可阻。不然,怎称得上妖? 她说得冠冕堂皇,只是嘴皮子厉害罢了,即便少女乖乖被她擒着,逆来顺受,这人都不敢越雷池一步。 最初的慌乱羞怯过后,确认她不会真得不管不顾纵情,琴姬自在不少,头微微仰起,不再压抑,偶尔疼了也晓得出声嗔怪,她这副样子,昼景还真怕糊里糊涂做错事。 舟舟素来是敏感聪明的,以进为退,她便无法再将人欺负了。 毕竟这一世,舟舟是实打实的十八,而她以凡人寿数来看,很老了。老牛吃嫩草什么的 少有的羞耻充斥心房,她讪讪松了手。 琴姬忍着心口胀.疼回眸嗔看她,欲说还休,漫不经心红着脸整敛被揉皱的衣襟。 她越淡然,昼景越心虚。 玩够了?好半晌系好松垮的衣带,琴姬眼眸清凉问出这句。 昼景心里叹了声太聪明,既佩服又感到局促。她确实是存心想看舟舟惊慌失措和她求饶,哪知小把戏早早被人看穿,她赔笑道:舟舟,你怎么看出来的? 琴姬似笑非笑:你连手都不敢伸进来,还敢玩霸王硬上弓的伎俩,恩人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话说完她没给昼景一道眼神,抬腿欲走,心里却是羞得慌。 还没走出两步,她步子顿住,转身,被昼景抱着重新回到那片暗沉的阴影。 呼吸相闻,琴姬以口型道:不准胡来。 昼景哪敢胡来? 先前的霸王硬上弓没成,此刻闯进山洞的两人却是真有往那方向直奔的趋势。 面容俊俏的少女穿着一身男子款式的云锦长袍,意识不清醒,倒像是中了药,跌跌撞撞走进来,腰间佩戴的长剑只剩下镶嵌红蓝宝石的剑鞘,胸前挂着用来装饰的袖珍玉算盘。 她眼睛无神,茫茫然一片空洞:你、你走开 有气无力,软绵绵的比起小绵羊都不遑多让。 将人半哄半劝地逼进山洞,等到药效发作,穿着一身翠绿服饰的女子解发上前,步步紧逼:楸楸,别反抗了,今晚,我做你的妻子,可好? 妻、妻子 对,我做你的妻子,以后你用玉家的财力护着我,我发誓,有了你,我再不去找别的男人了。 不、不好,不要,不要过来少女无助地抱着双臂,倒退之时身形不稳摔了个四脚朝天,而后被女子揽进怀。 胭脂水粉的味道是她最不喜欢的,她咬破舌尖,灵台得到一霎清醒,发了狠推开算计了她的未婚妻,遇人不淑落得此番境地,估计同来的家仆这会正满山找人。 小名楸楸,大名玉沉璧的少女撑着酸软的腿往外跑,被人粗暴扯回。 不准走!我准你走了吗?我处心积虑做了你的未婚妻,你以为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当玉夫人!为了玉家家产!你跑什么?我不准你跑!想悔婚,做梦!! 她歇斯底里地大喊,刺啦裂帛声响起,却是她先撕开了自己的裙衫。 玉家礼仪之家,最重廉耻,你说,你和我在此苟合,你还有悔婚的机会吗?楸楸,好楸楸,别再反抗了 别碰我走开! 手被拍开,女子冷笑:今日之事,你答应也得做,不答应也得做! 琴姬听得心烦,抬腿从阴影处走出:好个不要脸的东西! 女子被骇得面无血色,哪能想到这里早藏了人? 山洞略显昏暗,她看不清眼前人的脸,隐约察觉少女身侧之人一身男子装扮,刚要怒骂,被昼景隔空一巴掌扇得吐了血。 元九娘心神不宁地守在帐篷,十七和夫子未归,十五十六更不知跑去了哪,十四和家主在一处倒是教人放心,可终究未婚夫妻正值热恋,时候久了看不见人,她也难免担忧。 掀开挡风的帘子出来,天冷风寒,她披着厚实的大氅手里捧着暖炉,瞧着不远处有穿着下人统一服饰的队伍出没,问道:他们是何人? 是玉家的人,在找他们的少主和准少主夫人。元十七心情极好,眉眼潇洒。 十七?看到她和沈端同时现身,元九娘放了小半的心。 玉家不惧风雪漫山遍野找人,这时节山里丢个把人,想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元九娘心善,差遣了奴仆前去帮忙寻人。 得了助力,玉家唯有欣喜感激的份。 找人而已,出动了足有三百号人,且不像是后来找来的,而是一开始进山就有这等阵仗,应是富足之家。 元九娘一时想不起这玉家是哪个玉家,大周姓玉的不少。 看清她眼里的疑惑,沈端道:是最有钱的那个玉。 岭南玉家。 商行四海,商队通往九州。 族中子弟只赚钱,不入朝堂,不入文坛,不理琐事,满心满眼都是金银财宝。据说玉家十二岁的小孩闭着眼睛金算盘拨得都比酒楼大掌柜好。 是个很神秘的家族,子嗣艰难,传到第七代,靠着云国重金购买的女女生子秘药延续至今。 出了名的生财有道,除却在赚钱事上高调,其他事上罕有玉家的消息。八代单传的宝贝少主丢了,无疑是天要塌了。 少主!少主你在哪,少主 满山的声音震耳袭来,元九娘因为小十七平安归来而稍稍安定的心再次不安起来:十五十六呢?她们 九姐!我们回来了! 元十六拎着长长的雪兔耳朵撒欢跑来,也不知到哪里疯玩去了,现在才晓得回来。 让九姐担心了。元十五轻声道。 此行出门,元九娘身负照看妹妹的重任,见她们无恙,提着的心落下去三寸。雪势渐大,她看了眼焦头烂额的玉家人:不然,我们也去帮帮忙罢? 天寒地冻的,人失踪在山上,这气候,哪能过夜?天黑前若还寻不到,事就大了。 好! 多谢几位姑娘!多谢!管事的男人急得嘴角起泡,脑门出汗,还没忘记应有的礼仪,可见玉家能传承至今不被上位者当做眼中钉还是有道理的。 找人要紧。有元九娘亲自带头,元家人卖力地在长眉山搜寻。 天色渐暗,玉家管事冷着脸第三次吩咐护卫快马加鞭往山下调遣人手。 参与搜寻的人越来越多,只恨这长眉山占地之广,又有白雪覆盖足迹,雪深三寸,一脚踩下去,还要费力将小腿拔.出来,严重增加了搜寻的难度。 不行,天黑之前务必要找到少主和准少主夫人!少主身子弱,这么冷的天,她受不了的!管事是玉家忠心耿耿的老人,比谁都晓得这位小主子精贵,人有个损伤,少不得他得提头来见。 思来想去,他掏出临行前主子给的救命符。此符是主子百般郑重交到他手上的。 一道符是一条命,玉家用了不可估量的代价往繁星观主手上换来三道符。 这是最后一道了。 符燃,观主现。有活了近六百年的道中高人亲自护卫,天大的危险灾祸,少主都能安然无虞。 可主子说了,不要万不得已,万万不可浪费此符。可少主身上亦有传讯之物,为何迟迟无消息传来? 管事心急如焚,火折子点燃,他手指发抖,就要引燃那道符 风雪之中,琴姬和昼景一左一右搀扶四肢发软的女郎走进众人视线,元□□喊:阿姐! 少、少主! 听到下人失声惊呼,管事急忙丢开火折子,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幸好 差一点,差一点就损了少主一条命 玉沉璧就是这样浑浑噩噩面白如雪地闯入元九娘的眼。 跟在三人身后的,还有衣衫破损狼狈不堪的女子。 细心如发的元九娘在看清女子损坏的裙衫和衣衫沾染的斑驳血渍时,心被揪起:此情此景,显然是发生了什么。 她陷入很长时间的迷惘她在天机乍现里窥见的那人,缘何会有未婚妻呢?若有未婚妻,那自己又算什么?她明明在那一晃的画面里看到了,她 九姐?九姐?你在想什么? 啊?元九娘收回痴望的眼神,打起精神来:无事,咱们该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7 04:08:34~20210527 17:0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63章 嫡孙外孙 顺手救回被下了软骨散的玉家少主, 琴姬将人还回去的时候,管事感激涕零, 转身眼泪挂在一张老脸,已是怒极。 平白无故少主被算计,事是玉家的家事,衣裙破损的准少夫人跟着乌泱泱前后近千的队伍下山,具体发生了什么除了当事人和完完整整旁观了实情的旁观者晓得。 人多眼杂,管事不敢多问一句。 玉沉璧被人抱上特质的马车,昏迷前和那管事说了一句话, 管事当即寒了面,一副要活生生将人咬碎的凶狠。 凶狠了一会,他面色慈爱, 未曾因着少主年幼而生出半分轻视:好。此事奴会如实告知主子。 是什么惹得一向优柔寡断的少主不顾及对方颜面坚决说出退婚的话?少主消失的这段时间, 那女子做了什么? 想想就不寒而栗。 若真教人得逞, 若真引狼入室, 不说少主碍于家训要忍着一个满心算计的妻子,玉家的家业到最后落到谁手上都未可知。 分卷(54) 玉沉璧和其未婚妻的婚事是老夫人定下的。 这婚事主子不满意,少主当初也不同意,碍于孝道, 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少主性子软, 乖乖巧巧, 身为八代单传的金苗苗,从来不自恃身份倚强凌弱,便是对家里满屋子的下人,都少有责怪不满。 这才几天的功夫准少夫人就想对少主用强,显然两人感情生出裂隙,逼得对方先下手为强, 试图生米煮成熟饭,斩断少主所有退路。 玉家家训:不可休妻,不可纳妾,不可毁人清誉,身无担当。 这么一想,管事惊出一身冷汗。好个佛口蛇心的表小姐!竟是存了这等污秽心思!若少主要了她的身子,前有婚约,后有夫妻之实,不想娶也得娶了! 玉沉璧睡得昏昏沉沉,管事一把年纪,眼睛毒辣,一眼扫过去发现少主寻常佩戴在腰间的宝剑只剩下剑鞘,挂在腰侧的烟花传讯筒也被人取下。 他沉了眉,胸腔死死压着滔天的怒火。 好在人无碍。 服下软骨散的解药,玉沉璧睡得不省人事。 玉家为了寻人闹出的动静极大,浩浩荡荡近千人保驾护航,整座浔阳都晓得素来神秘的玉家少主来帝都了。 玉家在浔阳暂居的大宅,当家主子和夫人守在门口看着从马车里被搀扶出来的女儿,一眼看过去,心尖惊怒。 她们夫妻二人乃女女结合,为了生下楸楸花费了极大精力,捧在手心的就这一个女儿,说是心头肉都还轻些,爱女遭人下药,得亏了下药之人无要人性命之意! 见到母亲和阿娘,玉沉璧撑着发软的腿上前。 玉家的准少夫人一身狼狈地守在疼爱她的老夫人身侧,进了内院,矢口否认她犯下的行径。 玉沉璧大多时候绵羊性子,比一团面还软和,极少和人争得脸红脖子粗,却在谢风眠可笑的推脱下冷彻了眼。 这婚我是退定了,表姐这样的女人,沉璧要不起,也,不敢要。 楸楸!你说的什么话?这是你和你未婚妻说话的态度?老夫人头一个不答应。 孙辈里她最爱的就是谢风眠,这么好的媳妇不要,她孙女果然脑袋缺根筋。 疼爱外孙女胜过疼自己亲嫡孙,这就是玉家老夫人了。 若非有老夫人做靠山,谢风眠也不会胆大至斯,自幼养在玉家,丝毫没寄人篱下之感,反而比正经的嫡孙小姐还得人心。 及至玉沉璧长至十二,做生意的天赋显出来,一鸣惊人,整个人脱胎换骨不再如以往痴傻,俗话说便是开了窍。短短半年正式坐稳玉家少主的位子,局势方才翻转过来。 现在问起玉家最讨人喜欢的是谁,必定是少主无疑。谢风眠收买人心很有一套,但总有人不受她的迷惑。 被迷惑的玉家老夫人为了年幼丧父丧母养在膝下的外孙女指责玉家正儿八经的继承人,玉家当家人玉姣姣脸色顿变。 她当众变脸,也没给亲娘多少脸面,老夫人被女儿气得手指发抖,母女失和多年,寻常事玉姣姣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关乎她女儿的婚姻大事还有玉家未来少夫人的人选,既然楸楸不愿,那么没人能逼她。 她淡声道:何时谢家的女儿,都比我的女儿金贵了? 再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终归是外姓。 这话比一巴掌扇在脸上还教人难忍,谢风眠哭得梨花带雨,没再忍,口口声声颠倒背白,假装听不懂玉姣姣的话,反咬了玉沉璧一口。 她衣裙被撕毁,染了血渍,偏偏她早有心机想着在这血浸染的部位做了手脚。 下.身的裙摆染血,衣衫不整,哆哆嗦嗦身子摇摇欲坠,一切都配合着她的话指向另一个方向。 玉老夫人吃了好大一惊,去扯嫡女手臂,玉沉璧被她拉扯地差点倒地,身子本来就弱,又被下了药,哪怕药效解开,这会也正虚弱。 玉姣姣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还没来得及冷嘲热讽,老夫人的话刺啦啦地穿入耳膜:什么?沉璧!你怎么这么急性子,竟对眠眠用强! 玉沉璧脑袋发晕,她向来知道祖母不喜欢她,或许也不是不喜欢她,是不喜欢她的母亲和阿娘。 母亲不是祖母最疼爱的女儿。祖母最疼爱的是谢风眠的生母。 当初阿娘进门做了玉夫人,没少被祖母磋磨。母亲护着阿娘,和祖母多有摩擦,时日久了,关系冷淡。 阿娘拼了命为玉家诞下骨血,可惜诞下的孩子是个痴儿,因为嫡孙不够聪明灵秀,祖母厌了阿娘,说了许多难以入耳的话。 母亲偏爱阿娘,哪怕被指着脊梁骨大骂娶了媳妇忘了娘都无动于衷。 母亲和祖母关系正式破裂是在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祖母听了小人教唆,趁母亲出远门做生意,偷偷将痴傻的她卖给人牙子,借此引导母亲和阿娘再生一个健全的孩子。 后被阿娘发现,阿娘气急忤逆了祖母,被扣上不孝的罪名。 事情闹得不可开交的前一天,母亲提前回家,得知此事,大发雷霆。 从此玉家当权者只有一位。便是她的母亲,玉姣姣。 这事玉沉璧如今回想起来,都觉得满心荒唐。她是玉家捧在掌心的掌上明珠,十二岁前却最不得祖母疼爱,是祖母的眼中钉,肉中刺,是她看见自己就吃不下饭的诱因。 表姐谢风眠从小就是她的对照。能说会道,常常说一些甜言蜜语惹得祖母笑不拢嘴。 和她比起来,十二岁前的玉沉璧,木讷、呆滞、浑浑噩噩,祖母说她是缺了心眼。 这话是老人家当着她面亲口说的。 玉沉璧记了好多年。 等她十二岁开窍成为众人口中的经商天才,祖母待她的态度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论受宠,还是比不过谢风眠。 哪怕她和表姐的婚事都是祖母一意孤行定下的。因为嫁给她,她最疼爱的外孙女能得到这世上最好的。 玉沉璧都懂。她只是性子和善,不愿见母亲和祖母好容易缓和两分的关系再度恶化,不愿让母亲和阿娘无辜背负不孝的罪名。 祖父去的早,母亲成长起来前,都是祖母操持家业,母女俩一脉相承的强势,可人心是偏的。因着偏心,祖母连年轻时候的精明都丢了。 表姐谢风眠不是好女人。 她和男人有染。 自己亲眼撞见的。 她的未婚妻,她的好表姐与野男人下贱偷欢被她撞破,才有了今日表姐对她下药一事。 谢风眠早不是完璧之身,眼睛毒辣的婆子一眼就看得出。 确认外孙女失身于人,玉老夫人震惊之余没多恼火,轻描淡写道:到底是年轻人心急,既已成事,年前便把你表姐迎进门罢。 迎进门?玉沉璧讥笑:表姐不是自幼住在我家吗?何来的迎进门? 沉璧! 楸楸谢风眠楚楚可怜地喊道。 玉姣姣气极反笑,玉沉璧安抚好母亲,烦躁地站出来:像你这般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女人,我嫌脏。表姐真要我把你做过的丑事全都抖搂出来?你可得想好。 楸楸,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污蔑我,你都对我、对我做了那等事,为何还 你还敢狡辩!玉樱!把奸夫都给我请上来! 是!少主! 她看来并非没有准备,玉姣姣放下心来。 谢风眠慌了神,轻扯老夫人衣袖,未语泪先流:看来,看来楸楸确实很讨厌我了,这婚事这婚事 婚事是老夫人定下的,若废去岂不是自打脸?老夫人还是不愿相信嫡孙的话,脸色变得很难看。 谢风眠虽是姓谢,却是老夫人亲自教养长大,她人品有瑕,岂不是说老夫人眼盲心瞎,品行不端,才教不好外孙女,才被蒙蔽? 玉老夫人憋着一口气,拄着拐杖的手隐隐发抖。且等着玉沉璧拿不出有效的证据,再发难追究。 陆陆续续五个气质各异身材健壮的男人出现在众人眼帘,看清为首那位,谢风眠神魂大冒:他、他不是死了吗?还是自己派人灭口的! 那个男人正是玉沉璧捉奸逮住的当事人。 五个男人,三个假,两个真,绘声绘色地将怎么伺候表小姐的细节说得生动,连表小姐羞人的癖好都没隐瞒。 记得不错的话,那贱人身上还有我留下的印子。分别在 他说得笃定,细微末节都没放过,用言语将谢风眠里里外外扒了个干干净净。 男人是颜凤馆最出名的小倌,陪过的世家子弟不少,细算下来,在谢风眠床榻受的伤最多。 不仅如此,还差点被灭口。 起先他不晓得谢风眠身份,以为是哪家浪荡风流出来寻欢的世家女,更不晓得她是玉家定下来的孙媳妇。 玉少主派人救了他的命,他当然不希望那样好的人娶一个蛇蝎心肠心无忠贞的女子。 他生得肖似女儿家,笑起来弯起两道眉:老夫人不信的话可亲自检验一番。 说得有鼻子有眼,遑论还有其他男人的佐证。 面子里子全被扯下来。 老夫人还是莫要强求了,谢姑娘根本是离不开男人的主,你要她嫁给玉少主,怕是和玉少主有仇罢? 说话的是谢风眠半月前宠幸的小倌,和先前那位风格迥异,一个阴柔似女,一个粗犷壮硕。 哪怕是玉家人也不能随随便便要人性命,他胆子大,言辞最荤,玉沉璧冷眉冷眼站在一旁,人是她找来的,为的就是顺利退婚。 然她到底是未娶妻的少女,没听过那些污秽的话,这会听得心里犯呕:好了,退下罢。 再说下去,他性命难保。祖母这人,气量小着呢。 从奸夫出现,到奸夫离开,谢风眠都在哭,哭得无声,忍得脸皮涨红,待老夫人怀疑的眼神看过来,她摇摇头,泪落不止。 到了此时她还在蒙蔽祖母,玉沉璧沉声道:来人,扒了她的衣裳! 沉璧!胡闹,你 看清楚谁才是玉家未来的主子!反了你们! 年纪不大的少主第一次寒了脸怒斥,下人们哪还敢犹豫?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住手,给我住手!老夫人气急败坏地大喊。 玉沉璧忍无可忍,气极反笑:祖母,孙女斗胆问您,玉家可曾有过残花败柳的夫人、少夫人?您若再拦,休怪我请祖父牌位来!也好要他看看,在祖母眼里,姓玉的到底没姓谢的金贵! 这便是诛心了。 趁着老夫人晃神的空档,侍婢压着谢风眠要她赤.条条显露人前。 满屋女子,被惊在当场。 玉姣姣看得齿冷,一想到这么不干不净的女子差点脏了她的女儿,她看着老夫人的眼神透着恨意。 点了她的哑穴。 侍婢依言而行。 玉沉璧冷笑着走上前,指着谢风眠腋下靠近左胸的斑驳痕迹道:祖母看清楚了,这是穿白衣服的小倌最先讲的那处。 形容分毫不差,玉老夫人看得一阵眼晕。 她使了个眼色,侍婢扭着谢风眠胳膊将她后脊背示人。 玉沉璧过目不忘,记性绝佳,每指一处几乎一字不差地复述青楼小倌所言,淫.词浪.语从她唇齿流出,竟是全然的斯文,斯文之处,裹着沉沉的愤怒。 趴着!给祖母好好看看!你是怎样的贞洁之人!你想使计毁我,真当我是心慈手软之辈?你先欺我、辱我、害我,泥人都有三分气性! 她蓦然转身,眼睛发红:看清楚了没有,祖母,她就是个人尽可妻的荡.妇!想进我玉家家谱,除非姓玉的全都死绝了!祖母不信我,可信您亲眼所见?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有哪处是旁人毁谤?恕沉璧直言,她就是个被男人操.翻了的烂.货!! 十几年的不忿,十几年的委屈借着生病发泄出来,那句烂.货喊出来,挂着不甚文雅的前缀,震得玉老夫人面如土灰。 这、这还是她最乖巧,最文弱,连句重话都不与人说的孙女吗? 为何为何要这样说她的表姐? 对了,眠眠,眠眠老夫人脑子嗡嗡的,身形不稳,全赖下人搀扶着,定睛看去,她大惊失色! 作为过来人她哪能不知那处是怎么弄的?便是她家孙女出手,那身子骨也没本事弄成这样 这就是祖母拿心肝来疼的好外孙,我这个嫡孙算什么?我就活该要娶一个满心算计肮脏的女子为妻?她今日敢对我下药,来日就能取我性命! 玉沉璧脑子烧得厉害,踉跄着倒退两步,唇瓣轻启,目色阴鸷:还是说祖母想当玉家的罪人? 荒、荒唐!玉老夫人急着辩白,一向温厚纯良的玉少主仿佛被年轻时张扬跋扈的玉姣姣附身:退婚!这样的女人,谁爱要谁要!反正我不 眼前发黑,她身子摇摇晃晃晕倒下去,意识沉睡前嘴里念叨的都是退婚之事。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今日过后,谁敢说少主不是主子的女儿?这据理力争的模样,对上最难缠的老夫人都不落下风。 谢风眠在玉家十几年的经营一朝被毁,立足之地彻底被玉沉璧翻了过来。 婚事就此废了。 众人只当不晓得有过这门婚事,当日出来作证的五个男人销声匿迹再也没了消息。 玉沉璧病了。 病得不轻。 这一病足足七日没醒来,吓得玉老夫人哪还顾得上外孙女的死活,跪在祠堂和早逝的夫君切切赔罪,日夜不歇地为孙女祈福。 唯恐这个金孙折了,她真成玉家头号罪人,死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无独有偶,元九娘那日回家后,过了没两天也跟着病了。 做梦都是坐在秋千架的她抱着俊俏乖巧的玉少主甜蜜索吻,简简单单的一幕是当日天机乍现映入她脑海的画面。 得知玉家少主昏迷不醒,元九娘几日来都有些魂不守舍。 她是断定那人和她有情爱上的纠缠,否则无缘无故上天怎会要她看到那样的旖.旎之景? 玉沉璧与人婚约解除的消息传进元府,九娘愈发对她上心了。 时常惦念着,不动声色地打听着关乎玉少主的事迹,奈何玉家过于神秘,即便是作为世家的元家,得到的有用讯息都不多。 这页纸她都要翻烂了。 分卷(55) 上面写着玉沉璧的饮食喜好,又不知是真是假。 琴姬绕过后花园穿过几道垂花门来到元九娘住的院落,杏眸含笑:九姐不妨猜猜,我这有个好消息。 她醒了? 是啊,再不醒,玉老夫人真要吓得以死谢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感谢在20210527 17:01:59~20210527 22:4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64章 新年祝福 白鹤书院休学日, 难得的假期,元家兄弟姐妹俱在家, 元十三催促着妹妹讲玉家少主在长眉山上的事,元十七啧了一声:十三哥身为儿郎,怎么还这么八卦?女儿家的热闹都要听。 可不是热闹么?虽未亲眼见识玉少主和未婚妻的故事,但当日的情景她记得真真的,女子狼狈至极,玉家少主又摆明被下药的模样,以她多年熟读浔阳城话本的经验来看, 元十七张口能杜撰出十八个版本,各个不带重样的。 禁忌啦,狗血啦, 怎么刺激怎么来。她心里这般想, 还是顾虑到身边元九娘的感受。 元十三脸长得嫩, 笑起来和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无甚区别, 靠着这张格外稚嫩的俊脸,没少惹浔阳城少女的芳心。 他撑着下巴,翘着二郎腿:自家人说说还不行么? 话转到琴姬这,毕竟当日搀扶着玉沉璧从风雪里走来的是她和昼景, 元家人总不能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跑去找准妹夫掰扯女人家的事。 元十三还是要脸的。 要脸的元十四联合了其他哥哥姐姐探听八卦, 拗不过他们, 琴姬三言两语将实情道出。 这事元九娘都不曾知晓。 竟然是一出好有心机的美人献身计啊。十七摸着下巴:这婚事废得好,还没成婚就这么不择手段,真等做了玉家少夫人,姓谢的还不得骑到玉沉璧头上作威作福? 玉家后院里的事藏得深,众人只知道玉少主成了自由身,玉沉璧病好, 前往玉家提亲的多如牛毛,主动入赘的男子也不在少数。 就凭当日闹得一团轰轰烈烈,外面丝毫风声都没传出的劲头,可知玉家家风是何等严谨。 元九娘后怕地捂着心口:还好还好,万幸被十四阻止了。 元十七眼睛转了转,瞧着自家嫡姐不知,眼珠子滴溜溜转,脸噌得红了。 哎?十七,你脸怎么这么红?生病了?元十六在那咋咋呼呼,引来在场人对十七的关注,元十七挠了挠发烫的脸皮,别别扭扭地说了声热,琴姬低头饮茶,眼睛藏笑。 说话之前她倒是忘记自己和恩人躲在山洞听了妹妹的墙角,显然,十七也反应过来了。 要命了。 元十七脸皮再厚,这会也尴尬地想挠墙被、被阿姐听到了啊! 她耳朵通红,努力回想当日亲吻夫子时,满嘴的混账话,什么这个软啊,那个软啊,哎呀!羞死人了! 阿姐怎么可以这样! 她念头刚冒出来,心底的答案也跟着冒出来好罢,定是她和夫子的到来搅了阿姐和景哥哥幽会。 这对未婚夫妻说起来才称得上正儿八经的幽会,至于她和沈端的,充其量算是小孩子的胡闹罢了。 不过夫子的唇确实软啊。 她又开始胡思乱想,眼神飘忽。连身边人说了什么都没在意。 元三郎一声惊呼:玉家少主? 十七被他一嗓子喊得回过神,便见堂上哥哥姐姐们眼里露出跃跃欲试的光芒,她问:玉家少主怎么了? 琴姬轻笑,话是对十七说的,眼睛却是看着佯装镇定的元九娘:登门了。 登、登门? 小厮腿脚麻利地走进来:沈夫子已至门外。 元十七心漏掉了一拍。 又有小厮垂手迈进门槛:十四姑爷也来了。 琴姬前一息打趣九娘,当下被哥哥姐姐们暧昧的眼神瞧着,再是冷性也悄然润红了耳根。她抿唇浅笑:我去迎一迎。 她走得很快,偏生还保持世家女最标准的优雅仪态,眼睛里蕴含的笑意真切而璀璨,看起来就知道是陷入情网中的女人。 元四郎放下手里的针线,笑:改日我也要带夫人去长眉山那座山洞幽会。 四少夫人被夫君不要脸的话羞得低了头,这人,真是的,打趣十四妹和姑爷你侬我侬形影不离,还偏要捎上她! 元四郎生得比女子还美,娶回家的妻子倒是长相普通,可两人感情甚好,若不然也不会有这明目张胆的表现。 元袖为长兄,娶妻有个四五年,四五年妻子肚子没消息,外人都跟着急,他却不急。元四郎不见外的一句调笑惹得在座已婚的男女动了心思,这又是琴姬没有预料到的。 九州广袤,大周男女对幽会的兴趣超过任何一国。婚前的幽会和婚后的幽会,各有各的趣味。 风气可谓开放。 当今女帝李绣玉曾言:愿国土之上,有情人皆知分寸,享浪漫,不负韶华。 分寸与浪漫并重,这也是为何琴姬逆来顺受昼景都不敢轻解罗裳的缘故。 先有情,才有情趣。 越了分寸,即便琴姬不会介意她的情火难捱,这份情都会因她的冒失少了一分庄重。 少了一分庄重,日后回想起来,都是遗憾,都是愧疚,是不圆满。 满堂的哥哥姐姐们嫂嫂们脑袋瓜子里想着隐秘的幽会之处,元十七想和阿姐一般出去迎一迎沈端都不行。 景哥哥是元家板上钉钉的姑爷,是阿姐板上钉钉的夫婿,阿姐去迎自己的夫婿,合情合理。 沈端是什么?元十七哎了一声:沈端虽则不是她的女夫君,还是她的夫子啊。天地君亲师,没错!靠谱! 她大大方方站起来,喊了十五十六出门迎接。 也是稀奇。 昼景唇边噙着一抹笑,她怎么总能在元家门前遇见元家现在的女婿,还是以后的女婿?她想了想,将此推到元家孩子太多的头上。 沈端撞见她也是哑然了一瞬:这、又遇见了! 下了马车裹着雪白大氅的玉沉璧: 真热闹。 行商的人嘴皮子利索,玉沉璧口才不错,但是话少,颇有种惜字如金的意味。有些话能不说就不说,但该说的,她一个字都少不了。 三人在长眉山那日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各自打过招呼,昼景身份最为贵重,走在最前方,刚迈出两步,琴姬笑着迎过来。 这是玉沉璧第二次见自己的救命恩人,初见意识算不得清醒,今日一见被这对未婚夫妻的相貌惊了一下,叹了声天作之合。 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婚事。 她的婚事,她以后的妻子,旁的不求,只求能和她心意相通。从前她觉得心意相通要求过高,此时却不以为然。 十四姑娘和她的未婚夫就是心意相通。 她看得满眼羡慕。 夫子! 门内又走出一行人。 看在走在最前方的十七,沈端先前的落寞很快被驱散:她又何必羡慕别人呢?她也有人迎啊。 看到十七,她就忍不住想起山洞里的那一吻。眼睛对上元十七的眼,两只耳朵都红了。 哦玉沉璧看得津津有味:又一对。 这一个又字,衬得她何等孤寂,好像该有一人安安静静站在她身旁似的。 她站在身旁,好比屋顶有瓦,雨天有伞。 人月才能两圆。 她病刚好,脸色没往日红润,巴掌大的小脸俊俏十足,多了两分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英气之余,仍有十二分的乖巧,看着更显稚嫩。 分明过了年就十八岁,看起来还和十五岁的小姑娘没多大区别。 嫩得和春天破土而出的笋芽一样。 玉姑娘? 嗓音柔柔软软,玉沉璧抬头,昼景和沈端各自和心上人跨门而入,唯独她,傻呆呆地杵在原地。 清澈的眼睛映入女子显露关怀的一张脸,瞅了好半晌,身侧的侍婢掩唇清咳一声,她后知后觉红了脸:冒、冒犯。 离近看,她真的和那天无缘无故闯入自己脑海的人长得一模一样,包括微卷而长的睫毛,天生一双笑眼。 元九娘到底是没忍住走出门来迎她,确认是这人无误,她表现地极为矜持,和十七比起来,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可谓滴水不漏。 没有破绽的温和,给人恰到好处的善意。 玉姑娘,请。 玉沉璧咽下嘴边不合时宜的楸楸二字,两人如同两个谨慎而渺小的蚂蚁,小心翼翼地触碰触角,唯恐毁了这次真正意义上的初见。 忐忑,紧张,还有点说不出来的腼腆羞涩,玉沉璧眼睛亮晶晶的,心想:这人是元家行几的姑娘啊。 哦,行九。 九娘。 九娘两字被她藏于唇齿不轻易吐露,玉沉璧坐在位子,上身端正,坐姿十分乖巧,看起来和没长大的孩子一般,举手投足又给人不可小觑的感觉。 很矛盾的气质混合在她周身,也是,能坐稳玉家少主位子的,将来可是要继承偌大的家业,行商九州,哪能一眼就教人看出深浅? 玉沉璧此行是专程来道谢的。要不是元十四和昼家传说里的那位家主出手,保不齐她要被谢风眠那女人呕死。 如今婚约取消,人逢喜事精神爽,说明来意,她乖乖闭嘴,也好给同时登门的两位发挥的余地。 只是余光时不时朝元九娘所在的方位瞥去,谢温颜暗暗感叹了声好眼光,她的女儿,当然每个都很好。但若论性情,这位玉少主和九娘倒是相配。 儿女婚事,她素来放在心中,不动声色打量堂下情景。 沈端是来找十七的,昼景是来寻未婚妻的,玉沉璧是来道谢的,谢温颜嘛,谢温颜这时间是用来相看未来女婿的,首要受到关注的,非沈端莫属。 看了好一会,看出点眉目来,面上挂着和蔼又有些高深莫测的笑。 元夫人相看女婿,玉沉璧混在里面怪不自在,全了礼数,无旁的话可说,想走偏舍不得走的样子落在众人眼里,甚是可爱。 元九娘趁人不注意抿唇偷笑,不成想这笑被玉少主看见,两人不约而同红了脸,玉沉璧再也坐不住,起身告辞。 让人见了不免惊讶:好腼腆害羞的女儿家! 这是年前她们见过的最后一面。 炮竹声声,新年至。 天降瑞雪,浔阳城大街小巷被雪覆了一地,穿着新衣扎着小揪揪的孩子在街上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家家户户门前挂着喜庆的红灯笼,放眼望去,一派喜庆安乐。 这一年终于到了尾声,大年三十,元家门墙内热闹喧嚣。 元十七坐在走廊翻看夫子写给她的新年祝福,洋洋洒洒的千字文章,她愣是翻来覆去看了不下五遍,看得都能倒背如流了,还觉得欢喜。 夫子嘴倒是蛮甜的,难怪能哄得阿娘待她和颜悦色。家里的姐姐们也喜欢她。 她得意洋洋,为这个充满喜气的年三十,为捧在手上的这份沉淀不失真诚温暖的情。 家里的小十七情窦初开,少不了被哥哥姐姐们取笑,看不惯她一个人偷着乐,元十七被元十六一嗓子喊去放鞭炮。 噼里啪啦声中,白驹潇潇洒洒跨过时光的缝隙。 此起彼伏的笑声里,烟花在头顶的苍穹绚烂绽开,伴着节日的喜气,琴姬摸出贴身放置的通灵玉,玉璧温润,带着肌肤的香暖,灵玉被开启,话堵在喉咙,她顿了顿。 一朵朵烟花争先恐后炸开,琴姬眉眼笑意晕开,有那么一霎唾弃自己的不够诚恳。她嗓音如水,眉目如春,借着节日的热闹,抛开了矜持为深爱之人送去祝福。 她道:恩人。 声音流淌入耳,昼景欢欢喜喜地应了声:舟舟。 她们二人倒真是心灵相通,似是在开口的瞬间怕对方抢了自己的新年祝词,没了起初的犹豫。 少女音色本是清清寒寒,彼时柔软缠绵,字正腔圆,淌了一地春:祝我阿景,心无挂碍,永得天眷。岁岁无忧,事事皆如意愿我恩人,福寿安康,永得所爱。年年洒脱,无一不快活。 她微微仰头,看着头顶星月交相呼应,心境澄明。通灵玉被她凑近唇边:恩人,新年好啊。 新年好,舟舟。 哪怕看不见人,琴姬还是笑得染了一丝媚,温温柔柔地调侃:恩人不打算再说些别的吗? 昼家,昼星棠眼睁睁看着阿爹借着一块灵玉与阿娘交谈,被调笑地晕红了脸,她兴致勃勃,走过来就要抢着和阿娘对话,看她过来,昼景笑声朗朗地避开,一溜烟跑出门,来到张灯结彩的庭院。 没别的好说的了,舟舟快嫁给我,咱们努力生个小狐崽,以后躲在被窝,我有得是话和你说! 琴姬羞得没了言语,噗嗤一声,笑了。 通灵玉内传来昼星棠央求的声音:阿爹,阿爹,该我了,该我了! 别闹,别闹,你这孩子 一阵混乱。 阿娘!衔婵祝阿娘情爱圆满,心想事成,祝阿娘寿数无穷尽,日日与阿爹厮守!还有,还有娘送给孩儿的生辰礼、新年礼,孩儿都很喜欢,娘,赶明孩儿带着女儿、孙女去拜见您! 喊声透着欢快,琴姬笑意轻柔,没忍住轻抚玉面,仿佛隔着厚沉的时光抚摸那孩子的脸,她道:好。 另一头忽然安静下来,能听到风雪刮过的声音和烟花窜入高空嘭地炸开的声音。 祝衔婵活到老,开心到老。不羡松柏,惟愿一世尽欢,年过八十,亦有策马挥鞭,拈花之风流。 几息的沉默,昼星棠神情动容,大笑着应了一声好。 琴姬无声莞尔。 她不在乎衔婵府中豢养了多少面首、美姬,男女通吃。为人娘亲,她只愿她来天地走一遭,得以尽欢。不白来。 旁人眼里的放诞,算得了什么?说放诞,又岂是真放诞? 无愧天地,无愧自己,此为善。 不同于传统礼法熏染出的观念,这一世做女儿的肆行无忌,为人娘亲,青春年华的好时候,更多了前世没有的锋锐棱角。 分卷(56) 一簇簇烟花盛开凋谢,不同于元家的喜庆、昼家的华美,玉家新年的大日子则稍显得冷清。 玉沉璧拄着下巴坐在窗前看外面的年景,嘴里嘀咕着,眉梢悬了一抹因情而起的惆怅:唉。 一声叹息。 我该怎样说才能要她喊我楸楸呢?玉姑娘,玉少主,太生疏了,哪有楸楸好听? 家家团圆庆祝的年三十,若玉家是稍显冷清,那么沈端这里称得上凄凉了。 孤家寡人,孤零零站在月下,不知十七有没有看她写的信啊。 她会心一笑:希望来年她能和十七一起过新年。 所以说,该怎样才能得到十七的心,要元家放放心心地把女儿嫁给她呢? 若不然,还是争取入赘罢! 大周皇宫,女帝陛下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继续和皇后商量怎么用低调的方式提拔她的好母亲。 皇后被她烦得耳根子难得清静,一拍桌子:为帝几十载,陛下怎的连这点魄力都没了?再高调,群臣还能说一个不?除非他们不想过这个年了! 李绣玉惆怅地举头望月,心道:安安这些年脾气愈发直爽了。什么叫做为帝几十载连这点魄力都没有,这是拐着弯嫌她老了? 不经意瞥见皇后鬓边夹杂在一头乌黑里的几丝白发,她想:是时候坑老师一笔了。 驻颜丹什么的,难道学生送了老师新年礼,老师不该十倍的还回来吗? 昼景捏了捏发烫的耳朵:舟舟,今晚我陪你守岁,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7 22:42:51~20210528 10:3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65章 婚前焦虑 以往的很多年恩人都是在梦里和她过新年, 能同在一城,感受同样的人间烟火, 自然是好。 家里的哥哥姐姐妹妹闹得欢,琴姬坐在青石阶倦懒地捋过耳边碎发,抬头,又一朵烟花升上高空。 得到肯定的答复,昼景兴致勃勃:舟舟,我放烟花给你看,等着! 她匆匆跑开, 通灵玉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昼星棠招呼下人的声音。 哪怕不在一处,一家人的心还是在一起。 这和年龄无关。 阿姐!你在忙什么?元十七顶着脑门的汗跑过来。 世家的姑娘,尤其元家, 少有弱柳扶风之人, 便是打小身子不是很康健的元九娘, 这会眼睛也放着光亮, 和姐妹们玩得尽兴。更别说文武双全,性子洒脱时而跳脱的小十七。 在和阿景说话。 说话?元十七瞪大眼,兴奋道:是贺新年喜吗? 她搓搓手,模样滑稽可爱, 转身招呼点燃鞭炮捂着耳朵快速跑开的元十六和元十五:十五姐、十六姐!快来!这有好玩意! 琴姬被她的说辞逗笑, 唇瓣轻抿, 大大方方地将千里通灵玉从脖颈摘下来。这玉染着少女的体温,此时竟还未散。 什么什么?什么好玩意?听到有好玩意,元十六跑的最快,其间差点跌倒,被元十五手疾眼快地扶住,惹来元十五一道嗔怪眼神:小心点。 元十六嘿嘿笑, 挠挠后脑,甚是娇憨。她三两步冲过来,看了眼小十七,视线径直落在那面玉璧。 这玉看起来不凡,有何妙法? 阿姐在和景哥哥道新年喜哦! 这等子道家法器,在昼景来看是有趣的小玩意,在元家众人来看,可是稀奇的不得了。 哇!元十六惊呼一声:十四姐!给我玩玩! 琴姬没犹豫地递出去。 昼家那头,昼景笑声如清泉流淌:舟舟,看好了! 哎?真的是景哥哥的声音!景哥哥?景哥哥新年好啊! 十六也新年好。 与此同时,通灵玉内传来烟花窜上空的响,一簇簇极大的烟花在天空炸开,元家和昼家隔着几条街,烟花升得高,举目望去,无疑是今夜最绚烂最热烈的花。 惹人心神驰往。 好美 烟花映照着男男女女的脸,浔阳城的百姓,但凡在街上,在院中,亦或独坐窗前,都能清晰望见如此盛世太平景。 烟花绚烂,点点光芒绘画了一幅万里山河图! 女帝李绣玉身在深宫,望着这般奇异景象,又望了望烟花升起的方位,震撼过后同皇后笑言:这定是老师在讨美人一笑。 琴姬果然笑了。 下一刻,万里山河流动开来,烟花构成遮天大的九尾狐,远处,天下第一道门的玄天观。 年近六百岁的繁星观主笑吟吟道:圣君好兴致。 也好奢侈。 烟花幻化的九尾狐盘踞在苍穹,九尾摇晃,生动促狭地朝少女眨眨眼,百无聊赖地舔了舔毛茸茸的爪子,一眨眼,四爪翻飞,快跑着归于虚无。 元十七看呆了:好神奇啊 舟舟,舟舟,看到没有?喜欢吗? 邀功似的口吻,满了快活,琴姬被一家子围着,清冷的性子也没挡住浮现脸颊的热意,她稳住心神,不敢流露过多情绪,省得再被哥哥姐姐妹妹们取笑逗乐,她道:喜欢。 我也觉得你会喜欢。 昼景声线慵懒,通灵玉被元十六拿在手上,元十六莫名觉到一阵羞赧和一阵扰了人家谈情说爱的愧疚,急急忙忙将玉还回去,中途被故意捣乱的元十七抢了去。 景哥哥,好玩意可不能只有阿姐的没有我们的。你不能太偏心,否则她坏坏地笑了两声:否则我要告诉阿娘,你不安好心! 十七!琴姬听不过去,红了耳朵。 哦哦哦,阿姐还没嫁进门就先护上了,大过年的,阿姐你再恼都不能打人哦。仗着节日,元十七竟还敢还嘴了。 另一头,昼景笑得眉眼弯弯,不以为忤反而兴致盎然地和元十七聊起来:我怎么不安好心了?我对你阿姐存的全是好心。 阿景! 平素两人打情骂俏说过的话比这羞人多了,这会琴姬却受不得她这副炫耀,眼瞅着身边人看她的眼神颇有暧昧深意,她揉了揉耳朵:再乱说,你就 元十七哈哈大笑两声,没脸没皮:再乱说,景哥哥洞房花烛就睡地板罢! 啧! 昼景道她心狠,笑意深沉:小孩子十七,可不要乱说。 她一句小孩子,元十七顿时成了炸毛的猫,像被踩了尾巴:哦!我是小孩子,景哥哥一把年纪的人了,那阿姐不也是小孩子? 一把年纪什么的,昼景为之心塞,她能说,以后她和舟舟的年龄差会越来越大吗?狐妖寿数漫长,这也怪得了她? 她理智气壮,幽幽道:世间众生,独爱慕你阿姐,这点不足以常理论之。 既是爱慕,何来的小孩子?年龄算得了什么? 这句话可实实在在把元家男女的牙酸倒了。 元家媳妇们内心对这位传说中的人物敬仰到了另一个高度,这样的好男人当世难求,十四有福了。 好了,好了。琴姬夺过通灵玉,一颗心怦怦跳,脸颊红晕浮动,嗓音柔软:我听见了。先不和你说了。 她落荒而逃,率先结束这段对话。 空气都弥漫着甜味,和从高空坠落的烟火味交错出一种别样的情调,元九娘促狭逗她:开心吗? 琴姬一默,倏尔笑弯一双杏眼:开心。 开心极了。 玉璧亮起,她指腹微捻无意打开,昼景腔调正经:替我和岳父岳母舅兄嫂嫂姐姐姐夫们问好。 来无影,去无踪,琴姬被她突然的声音挑动心弦,却见苍穹之下,灯影斑驳里,少女面若桃花,一颦一笑,分别晕染着情爱里浸出的欢喜。 是被深爱着、宠爱着、珍惜着,才能养出的柔。 众人默默在心底体会一番,算是从十四和姑爷身上体会到了世间真情。 看破不说破。 元三郎提了提鼻梁上架着的改良版的眼镜,眼馋道:十四,能借我研究一下此物吗? 琴姬心情好,可心情好归好,她唇角上扬:只准看,不准摸哦。 女儿家的贴身之物,便是兄长也不能逾越。 从这点上就足以看出,少女偏爱女郎。 啊!十四好偏心!元三郎没吱声,一旁的元十三委屈嚷嚷道。 元袖不客气地朝他翻了道白眼:十四说的有道理,你们凑什么热闹?羞不羞? 一时元家兄弟们笑闹起来。 这一年,对于琴姬而言是极其重要的一年。从梦境到现实,人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了爱人、亲人、友人,往后,还会有属于她自己的家。 新年辞旧岁,少女在心上人温柔舒缓的嗓音下睡去。 大年初一,昼景领着昼星棠和昼家的嫡系小辈前往元家拜年,共同享用了一顿年夜饭。 日子像是坐上了风火轮,眨眼,进入三月。 婚期要到了。 琴姬这几天整日整夜睡不好,堪堪养好的身子又有清减的态势,夜里难眠,常常做噩梦惊醒,噩梦做的也是教人啼笑皆非,不是梦见婚期延后,就是梦见有人抢婚。 总之,梦境内,这婚事难成。 一个难成,要她忧虑地食不下咽,想到要嫁人就紧张,忐忑,不知手往哪放,学堂上屡次走神,惹得上任没几个月的沈夫子私下里很苦恼:是她授课很枯燥么? 是阿姐太看重和景哥哥的婚事啦。忧虑不安,期待,唯恐出半点差池。元十七如此安慰道。 基于婚期确实太近了,琴姬不得不休假筹备。只是哪有她可做的事呢?婚前一月规矩多,她已经有大半月没见昼景了。相思难熬,又羞于在梦里和她会面。 哪怕两人已经在梦里成过一次婚,她还是没经验。一个人独坐,脑子里胡思乱想,时而突然红了脸,时而又担心地不得了。 常看得元家兄弟几个一头雾水,不明白十四到底在焦虑什么。 只是想到毕竟这是人生头一回,是关乎命运的大事,各个都很有默契地陪她解闷,期间说了昼景不少好话谁让准姑爷给的礼物确实送到了他们心坎上呢。 出手阔绰,心思精妙。这妹夫好得无可挑剔。 慢慢的,随着婚期一日比一日近,元家众人也都忙起来,所有人都在忙,唯独琴姬一人闲着,闲下来她弹琴、谱曲、作画、读书,才艺多而精,实打实地教人长了一番见识。 怕她无聊,元十七不知从哪逮了一只温顺猫儿送过来,美名曰:撸猫解压。 在十七看来,阿姐压力太大了。 这猫是嫡妹提前送来的陪嫁之物,琴姬不弹琴不作画不读书的时候也会抱着在怀里抚摸猫头,为了找事情做,为猫洗澡,吹干毛发,等等之事全是她在做。 给恩人缝制的衣物装满了一箱,怕她坏了眼睛,阿娘不肯要她再做。嫁衣她之前花费一月做好,绣工之绝,元四郎这个行家看了都赞不绝口。 能做的似乎都做了,琴姬只能将注意力放在养猫事上。 猫儿被她养得个头肉眼可见地长,皮毛顺滑,又懒又胖,胖得将猫送出去的十七某一日偶然见了,愣是没认出这是她认认真真挑选的陪嫁。 琴姬的焦虑非常明显,明显到谢温颜捧着避火图传授女儿经验时都不免问上一句:十四对这门婚事不满意? 闺房,少女坐在床沿对着自家娘亲摇了摇头。 她怎么会不满意?她实在是不能再满意了!梦寐以求的事忽然要实现,推开门,走出门去看着阖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冲天,她都觉得还是在做梦! 女儿满意这门婚事,谢温颜爱怜地轻抚她的发顶:阿景很好。 我知道她很好。 她什么都清楚,可还是紧张地一颗心都在颤,良久的沉吟,她问:阿娘,我、我能做一个好妻子么? 谢温颜轻笑:当然,你爱他,就一定能。 我是爱她的。琴姬呼吸不稳:可我善妒我是她的,她是我的,成了婚,我会管她,会每天都想操心她,不怕阿娘笑话 她顿了顿:我想做她的妻子很久了。是受世人认可的关系,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是我的。我善妒,多思,执拗,敏感,骄纵,无理取闹,过个几年,她会不会烦了女儿? 听着再好不过的女儿这般自我贬低,谢温颜神色郑重,语气低柔:十四,若你一无是处,哪会有阿景这样的人切切着迫不及待地想爱你呢? 可是阿娘,我怕。我怕我做不好。 傻孩子。 琴姬低着头没再言语,心事乱如麻:阿娘,我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会嫉妒,会看不破很浅显的道理,会入执迷,会患得患失,变得很可笑。 至情至道,我曾言未入极致,人不可称道,我的情就是我的命,我的命在她手上。情是道,情也是劫,度不过,便是身死道消。 我修的是极致之情道,锋利尖锐,如刀刃悬心,容不得丝毫差池。你看,我明知当下是情孽作祟,还是抵抗不了,我明知恩人会待我好,会包容我所有的无理取闹,我还是会怕。怕她哪日厌了我 她语速渐快,一字一句如古琴上的音符争先跳出,整个人到了一种玄妙境界,周身竟发出一道微弱颤抖的金光,金光在呼吸间泯灭,凝在少女眼底,布下一抹暗沉。 谢温颜晓得女儿并非常人,又被她口中的情情道道生生死死说得胆战心惊。 入道者啊。 她忽然懂了当日刺破屋顶冲向云霄的那道光是因何而来。 又明悟她缘何会在瞬息看到邻家姐姐的面容,明白九娘和十七的前世情缘因何被触动,谢温颜强行稳住心弦,手搭在女儿肩膀:十四,娘的好十四 分卷(57) 多余的话她不知如何开口,这也绝非三言两语能被宽慰开解的。她是凡人,不懂入道者的路,只能搂着女儿,一声声说着十四的好。 琴姬慢慢清醒过来,略有羞窘:阿娘,我失态了。 马上要做新娘子的人了,十四,开心点。 随着这句话入心,琴姬果然笑了出来,想着和恩人走过的这十年,想着以后将会是崭新的开始,心下生出无法言说的欢愉期待。 谢温颜走后,少女脱履上榻,抱膝想了很久。 要嫁人了啊。 要嫁给恩人了。 散落脚边的避火图被她忍着羞收起来,仔细回想,竟想不起阿娘教导了什么,只隐约记得易受孕三字,心重重跳了一下,她下意识摸了摸平坦的腹部。 不想了,还是要恩人教她好了。 许是今夜情障得了宣泄,琴姬睡得很早,醒来,犹记得梦里她为恩人生了一个小狐妖。粉雕玉琢,生下来就会喊娘,软糯清甜,小小的一团,和恩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主要讲的还是舟舟和阿景的爱情,正文里关于两对副cp不会着墨许多,放心啦。 专栏里【天定姻缘I】讲的是舟舟阿景的上一世,感兴趣的可以看一看,感谢可爱们的支持,加更献上~ .感谢在20210528 10:38:00~20210529 02:2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66章 迎亲之喜 距离三月三成婚的日子还有两天, 迎亲的等等事宜基本敲定,只等着将新娘子迎进门, 昼景闲散地无所事事,马上要成亲的人了,碍于规矩不能和新娘子见面,她在昼府呆得要发霉。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世家的高门大院里,桃花树下, 毛发蓬松的大狐狸明目张胆地蜷缩在藤椅,整只狐狸散发着倦懒生无可恋的气息。 舟舟不准她入梦,这日子可怎么过? 好在还有两日, 两日过后昼景眯着一对清澈漂亮的狐狸眼, 尾巴甩了甩, 心情好上许多。 白狸, 你怎么又跑来这了?阿爹呢?你可有见阿爹? 昼星棠快步走过来,看着大狐狸神情颇有些敬畏。 小时候她就想偷摸狐狸,抱着玩闹,可惜每一次得逞, 阿爹那个大醋罐竟然也默许白狸待阿娘多有亲昵, 她屡次在阿爹面前打小报告都无功而返, 反而被罚着抄了不知多少遍《孝经》。 慢慢的,白狸越长越大,昼星棠也不再是小孩子,爹娘远游,带着白狸离开,此后多少年阿娘传道授业身边都带着这只被偏爱的雪白狐狸, 阿娘不在了,白狸就跟着阿爹。 粗略算算,白狸活得年岁比她还久远,不再是小孩子的星棠家主到了此时还看不懂白狸就是阿爹,阿爹就是白狸这回事。 昼景叹了口气。 大狐狸懒洋洋抬着眸子,昼星棠轻笑:白狸,你怎么这么看我? 狐狸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打藤椅扶手,不明真相的星棠挠挠下巴:奇怪,阿爹去哪了?她嘿嘿一笑:难道背着所有人去找阿娘了? 在她没注意的地方,狭长的狐狸眼骤然眯成一条线,昼景心里的迷雾被拨开:对啊!她真是傻了,身为新郎的她没法去元家看望心上人,白狸可以啊! 大狐狸精神抖擞,软趴趴的耳朵支棱起来,后腿用力弹跳,踩着昼星棠肩膀跳到地面,一眨眼,跑没了影。 哎?被狐狸踩了一下,星棠哭笑不得:白狸?你又要跑哪去? 打小养在家中的狐狸就神龙见首不见尾,非常有脾气。揉揉肩膀,昼星棠摇着头笑了两声:真是的,白狸跑了,阿爹也不在 想着在前堂等着打秋风的陛下,她摸摸鼻子:罢了,她为人女儿,总不能帮着陛下坑她家阿爹罢? 李绣玉喝茶静待老师,哪晓得化身为狐的老师早跑没了影。 元家,新婚的喜气浓郁笼罩,琴姬抱着猫在梨树下晒太阳,一时觉得时光流逝太慢,一时生出白驹过隙的梦幻感,她在家待嫁,最近半月都不用去书院,元十七也请了假在家陪她。 琴姬起身回屋去抱琴,坐在石桌前的十七瞧着被她阿姐养得水灵肥胖的傻猫,爱怜地摸了摸猫脑袋:别再长了,再胖下去就成猪了。 她啧啧两声,换回肥猫一脸漠然。 你长本事了,以为有阿姐护着我就没法修理你了?她不客气地撸了一把猫尾巴,一人一猫开始有来有回的幼稚的吵架。 大狐狸在太阳光照耀下甚是显眼。 翻过元家高墙,白狸潇潇洒洒地跳下来,如雪白净的细长毛发扑簌簌地贴合着狐身,身手灵活地溜进心上人的院落,从花圃里探出脑袋,乍一看,头顶仿佛开了一朵大红花。 璀璨夺目的眼睛,恰好和不远处撸猫的元□□眼瞪小眼撞在了一块儿。 元十七愣了一下,嘶了一口气,丢下猫站起来:好大一只狐狸!别跑! 琴姬抱琴从房间走出,隐隐约约听见十七在喊狐狸,匆忙走过去,果然,十七追着狐狸满院子跑。她忍不住笑,又忍不住满眼的惊喜和惊艳。 狐狸站住,不要跑!站住!元十七自认身手够敏捷了,却连只狐狸都逮不到,围着庭院跑了足足三圈,狐狸没累,她先累了,拄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跑什么?我又不吃狐狸肉。 白狸看笑话似地左右摇头,落在头顶的桃花瓣被风吹拂到少女眼前,琴姬指尖拈花,笑容烂漫:白狸? 她一声轻喊,大狐狸欢快地跑过去,一鼓作气跳进她的怀抱。 元十七看傻了眼,醋得不行,一语道破真相:好啊你这只色狐狸!喜欢阿姐不喜欢我! 她这么没大没小,昼景没和她计较,埋在少女怀抱,轻嗅了一口冷香,只觉近日来的疲惫都跟着消了。 果然,温柔乡才最适合她。 白狸,你想我了,是吗?克制着欣赏,琴姬意有所指。 大狐狸毫不见外地伸出舌头舔.舐少女指尖,琴姬面色微红,在光线映射下,比那一树的桃花都要娇艳。 狐狸尾巴热情地缠着她脖颈,活生生的狐狸围脖,整整圈了两圈,春风洋溢,毛发贴着脖颈细腻的肌肤,有点痒,即将出嫁的姑娘笑得温柔可亲。 元十七看得眼热,阿姐抱狐狸,她只有抱猫。哪知没良心的肥猫一脸嫌弃地拒绝她的疼爱,谄媚着跑到新主子跟前争宠。 结果被白狸一道眼神瞪得怂成团。 哈哈哈哈哈,阿姐,这狐狸你给哪找来的? 琴姬笑笑不语。 她有了恩人陪伴,弹琴的兴致顿减,典型的重色轻妹,可惜,一无所知的元十七离开前还十分操心,不厌其烦地嘱咐一番,唯恐阿姐胡思乱想弄得心情不好。 婚前焦虑的也不止阿姐一个,这些天她问了很多出嫁的世家贵女,多多少少都有和阿姐类似的症状,不过嫁了人也就好了,景哥哥待阿姐有多好,元家上下都是满意的。 春日生发,春意盎然,春花盛放。庭院寂静,猫儿委委屈屈蜷缩成球,蹲在花圃前瞧着对面那只凶巴巴的狐狸。 琴姬亲吻白狸尖尖的耳朵:你总算来找我了。 听闻此话,昼景不禁后悔自己钻了牛角尖,没想到用狐形来偷会。 不过你来了,我心里就踏实多了。她笑了笑:恩人,要成亲了,你准备好没有? 这次的成亲,是真正意义上为世人所知的结合,是一辈子的事。昼景眼睛转了转,虔诚地吻那一头青丝,雪白的爪子搭在少女肩头,吻慢慢从发顶落在额头。 她没说一句话,琴姬却懂了。 她们都在期待两日后的婚事。 谢温颜站在庭院门口,安安静静看着梨花树下怀抱狐狸的少女,神思恍惚了一瞬十四笑得可真灿烂。 还有这只狐狸 雪白,漂亮,满身灵气,表情生动自然,皮相无一丝瑕疵。像极了传说里宁夫人常年抱着的爱宠。 念头在脑海稍纵即逝,她顿在那,看着映入眼帘静默相处的画面,竟生出不便打扰的错觉。犹豫再三,退出此地。 琴姬根本没察觉阿娘来了又走。 三月三,天还没亮,闺房灯火通明,琴姬一整晚激动地没睡好,好在天生丽质,又逢喜事,红光满面看起来比其他时候都要美。褪去了一身的冷冽清寒,有了新娘子的娇羞。 再舍不得女儿出嫁,谢温颜在这一天还是面上带笑。 元赐也是嫁女,但他男子身份,顶多只能提点几句,其他的话还是得交给妻子来说。 阿娘那日说的话,可都记住了? 琴姬沉浸在离家的伤感,眼圈微红,谢温颜暗道她再怎么冷性也是脸薄,轻声道:没记住也无妨,阿景会教你的。喜欢他是一回事,也不要纵着他,否则伤了身子,受苦的还是你。 她的话直白,哪怕是私下里的嘱咐琴姬也晕红了脸颊,只觉心里起了燥热,对之后要面对的种种不敢想象。 母女俩说着体己话,谢温颜感慨地看着身穿火红嫁衣的女儿,一想到好不容易找回的女儿留在身边没多久就要成为人家的妻子,以后还会是孩子的母亲,她满腹的怜惜不知如何吐露为好。 年初一的时候星棠家主跟着阿景来家里吃团圆饭,对女儿是出奇的敬重,偶尔眼神蕴含着藏不住的孺慕,可是惊了不少人。 关乎这一点谢温颜想了很多,关乎女儿的身份她也有过不知多少离奇的猜想,但那些猜想到了此时都沉入心底,她不需要知道真相,不需要想太多,她只要晓得十四去了昼家不会受委屈就好。 给人做继室的滋味不好,庆幸的是她的十四嫁进门不会被刁难。 也没人敢刁难。 母女家携手走出门,元十七吸了吸鼻子:舍不得阿姐 她红着眼睛,小兔子似的,琴姬颇有嫡姐风范地捏了捏她水嫩的小脸:嫁到昼家,我还是你阿姐。十七想我了,随时来玩。 她压下那份既甜且酸的感受,环顾在场的亲人:我也会想你们的。 以她的性子,除了面对心上人时,极少说一些情绪外露的话,如今说了,又是在出府的时候,元十六刚要落泪,琴姬话音一转:大喜的日子,不准哭。 十四姐,呜呜 然后被元十五轻轻地拍了头:阿姐是嫁人,又不是出家当尼姑,哭什么? 一语惹来一片笑声。 一水的称赞中,前院来人催:来了来了,迎亲的队伍来了!新娘子呢? 昼家的迎亲队伍敲锣打鼓停在元家门前,坐在马背上的人一身喜服,柔美风流,艳色无双,围观的百姓里年岁大的看到这副画面不知为何高兴地落了泪。 新娘子迟迟不出门,昼景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故作悠闲地问道:老伯,我娶妻,您为何要哭? 没想到会被这位问话,老伯一把年纪了,头发花白,喜极而泣:老朽只是想到几十年前家主迎亲的一幕,如今再娶,总觉得有种感动在里头。 大周的百姓都愿他们匡扶社稷貌美俊秀的家主得偿所愿一生满足,可惜宁夫人逝去,家主为爱白了头,如今再娶,触景生情的何止老伯一人? 但也有人问:家主有了继室,置故去的宁夫人于何地? 气氛一滞。 所有人都以为马背上的人会不悦,哪知昼景笑颜明灿:我永远爱她。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我们都会在一起。 这话就差说我娶的从来都是那一位,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元家众人簇拥着一身嫁衣的新娘子走出门。 元袖身为长兄,尽职尽责地背着妹妹,琴姬趴在他的背上,轻声道了一句辛苦,险些没惹得七尺男儿泪湿眼眶。 接到新娘子,昼景意气风发上马:有劳舅兄了! 一瞬间,看她得意洋洋的模样,元袖和元家其他子弟直呼上当。早知如此,之前就狠命拦亲了!这么轻易地把妹妹嫁出去,好不爽! 再不爽也晚了。 昼家迎亲的队伍风风火火带着喜轿离开,做成狐狸爪子形状的金子大气地走一路撒一路。 坐在花轿,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祝福和欢呼,琴姬揉着手里的锦帕低着头唇边翘起好看的弧度。 黄昏很美。 一路吹吹打打,按照昼景张扬的性子,迎亲队伍特意绕着浔阳城绕了一圈,将喜气撒得哪哪都是。 城楼上,女帝陛下看着招摇而过的人潮,为老师感到开心的同时也不禁开始操心娘亲和母皇的婚事。 母皇这一世投胎到元家,注定了元家长久不衰的福泽,她重用元家,更在半月前眼睛不眨地提拔了白鹤女院的沈夫子,为的就是帮助娘亲早点将母皇迎进门。 但她的母皇似乎打算多玩几年。 她不自觉眼睛漾开笑,为能有幸亲眼见证至亲再续前缘感到愉悦。 走!去昼家! 她还得为老师主婚呢。 全城贺喜的景象,估计百年内不会再看到。春三月,好时候,迎亲的队伍来到昼家门口,一应的礼节走完,到了踢轿门的环节,众目睽睽下,昼景温温柔柔地碰了碰轿门,得来一声更加温柔的回应。 新婚的两人客气成这样,笑声热烈,各种打趣声响起,坐在轿子内的琴姬笑着被迎出来。 慢点。 昼景亲自扶了她一把,然后将大红的绸带塞到新娘子掌心,琴姬对她的触碰敏感,耳根惹得通红,好在有盖头遮掩,她亦步亦趋地跟随身边人的带领,踩着一地斜阳进门。 暮色四合,涌进世家门院的百姓如过江之鲫,站在门前只要道一声贺都可进门平白得享一顿美酒佳肴。 元赐和谢温颜高坐在堂下,看着一对新人,眉目含笑。 一拜天地 琴姬顺应着红绸的牵引,身子面向她的恩人,想起梦里她们成婚的情景。 昼景噙在唇边的笑容始终没落下去,昼星棠看着阿爹脸上的笑容,笑得傻兮兮的。一下子恍惚年轻了几十岁。从没想过,老了老了,还能看着爹娘重新成亲。 她激动地指尖发颤,看起来比任何人都满意这门婚事。 观她如此,白鹤女院的院长道了声果然如此,浑身的热血都跟着澎湃起来:尊师啊。 分卷(58) 二拜高堂 谢温颜喜上眉梢,元赐上身坐得笔直,端着架子,眼里的笑都要从眼眶流出来。 这一拜,拜父母生养之恩。昼景拜得心甘情愿,舟舟的爹娘就是她的爹娘。 夫妻对拜 琴姬呼吸发紧,俯身一拜,起身时脑海一阵眩晕,好在昼景不动声色借力予她,于是落在众人眼里的,便是一对新人如胶似漆的铁证。 太紧张了。 手心冒出汗。 尤其恩人凑过来的那一刻,她的呼吸都要不顺畅。 原来嫁人是这样的滋味。和梦里大不一样。哪怕在梦里她们几次洞房花烛,都没有现下的心弦紧绷。 恩人碰她一下,她都反应大得厉害。琴姬咬紧下唇,怀疑自己身子有毛病。在礼成的唱声中,她羞耻地红了脸,很快被带去喜房。 喜宴开席,欢天喜地里,昼景赖在喜房不肯走,趁喜婆不注意,塞了一枚纯白色的小药丸到新娘子嘴里。 唇瓣被指尖触碰,琴姬下意识选择信任地张开口,药丸入口即化,清清凉凉,给人充足的饱腹感,刹那消去周身的疲惫。她轻抿唇,不敢抬头。 还累不累? 不累了。 她甫一开口,昼景惊觉她和往日大不同,登时心猿意马,更舍不得松开她那双青葱玉指。 守在屋里的喜婆看得在一旁捂嘴笑,催促道:家主该出去了。 外面那么多宾客,哪能一直赖在新娘子房里?这还不到时候呢! 昼景摇摇头:我再待会。 她发了话,喜婆不敢再催,且给他逗留的时间,毕竟这位身份不同。只是这位对待新进门的继室,也太缠磨了。 她留在这,琴姬又止不住紧张,手心被人捞在手里,指缝、掌纹上的汗渍被一点点擦去,意识到她的存在给人造成了困扰,昼景小声道:别乱想,我 那句先出去到了嘴边被咽回去,房里的婢子婆子轻笑声入耳,琴姬起了羞,脸颊生热:你出去。 喊她出去还不算,手也羞怯地抽回来,掌心空落落的,昼景没法,只能听她的。 起身,整敛衣领,昂首出门。 天色渐沉,琴姬老老实实坐在床沿一动也不动,花红柳绿说着今日的趣事供她解闷,左耳进右耳出,半句话都没听进心里去。 她幽幽吐出一口气,心道:今晚可怎么过啊。 门吱呀一声响,听着耳边一声声的家主,琴姬讶然,心弦崩成一条直线: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不算快了。 夜色都浓了。 沐浴换好一身簇新喜服的家主,神清骨秀,拾掇地比女郎都美,简直教人看花眼。 接过喜婆递来的玉杆,她屏住呼吸挑开颜色鲜亮的红盖头,新娘子缓缓抬头,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世间极致的美色,各自失魂。 玉貌花容,两颊染了秀色,在处处都是红艳的衬托下,更添美韵。唇瓣润泽,脖颈纤纤,更别说一对水眸潋滟多情,倒映着自己的影。 昼景口干舌燥地忘了接下来的举动,还是在喜婆的提醒下,这才羞窘地去拿金剪子。 手在发抖。 好没出息的模样落在少女眼眸,琴姬心里甜滋滋的,不错眼的视线追随着她,暗道恩人今晚甚是雅致风流。 这风流是给她的。 往后这个人也是自己的。 她胸腔鼓噪,直到昼景挨着她坐下,握着金剪子,另一只手捞了她一缕长发,左看右看,看得目不转睛。她迟迟不动,舍不得剪。 喜婆捂嘴笑:还会再长出来的! 一句话同时羞了两个人,琴姬看不下去,柔声道:剪呀。 结发为夫妻,这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 咔嚓一声。 一缕柔顺的青丝在手,昼景将剪刀递给她的爱妻:你来。 琴姬握着金剪子犹豫一晃,总算体会了她之前的感受,霜发胜雪,明耀如光,竟有那么两分不可逼视的刺目。 黑白发丝彼此交缠成结,被爱惜地收起来。 合卺酒端来,交杯共饮,两臂交错,再苦的酒入喉都是甜的。从心里发出的甜。 喜婆真心实意地道了一番祝福,带着人下去。花红柳绿你看我我看你,红着脸也跟着溜了。 姑娘嫁了人,新婚夜就全交给家主伺候好了。 她们溜得快,门掩好,闹洞房的人蹲在墙角就差扒着窗户往里看,连个声都听不到,正遗憾着,被赶来的星棠家主轰走。 被轰的还有当朝女帝。 老小孩老小孩,人老了,行事反而没有顾忌,带着年轻人听自家老师的墙角,可不要太自在。 把人赶走了,昼星棠东瞅西顾,悄摸摸耳朵贴墙,窗子在此时打开,昼景笑声愉悦,尾音上扬:衔婵,你都多大了?嗯? 多大不都是阿爹的孩儿吗? 这话在肚子里转了一圈,昼星棠嘿嘿笑着跑开,老胳膊老腿,跑起来比年轻人都不差。 门窗被关好,白梅簪子落地三寸结界自动打开,听着浴室内传来的水声,昼景搓了搓发烫的耳朵,心里痒痒的,想闯进去,又怕太冒失吓到她的姑娘。 想来想去,纠结道:舟舟为何还不邀请她进去? 一阵香风袭来,再抬头,少女一身雪白里衣站在她面前,长发滴水,清水出芙蓉。 舟舟 琴姬浅浅嗯了一声:帮我擦头发。 哦哦!好! 昼景此时忘记了她长烨圣君的身份,命格主火的人哪还用得着擦头发这么麻烦的步骤? 但她就是任劳任怨地站在少女身后,看着梳妆台前铜镜内少女美貌的清颜,不由自主道:舟舟,你开不开心? 开心。 舟舟。 嗯? 头发干了。我们 琴姬双腿发软,嗓音也发软: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9 02:24:47~20210530 01:5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67章 本源结晶 昼景小脸红扑扑的, 哪还有在外的凛然威风,多年不尝肉香, 梦里的欢愉醒来终是一场空,此刻美梦成真,有了堂堂正正的名分,在这有特殊意义的大喜日子,牵个小手都能兴奋好久。 顺着她搀扶的力道从座位站起,琴姬小脸白里透红,恩人看她的眼神太过炽热, 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她心里门清,却又因为这清楚酥软了心肠。 义无反顾陷在情爱里的人是会因情爱变得年轻,更别说少女本身年岁就是花一般的年岁, 手被心上人拉扯着, 迈出的每一步都有了别样旖.旎。 红烛泣泪, 床帐鲜红, 这是她的新婚夜。 今夜,她便要将自己完完全全献上。 不同于昔日的浅尝辄止,不同于梦境的难捱缠绵。琴姬无法想象接下来将要面对的画面,落在手腕的指节温度逐渐攀升, 泄露了对方无从遮掩的情思。 她看了昼景一眼, 心里仿佛打翻了蜜罐子, 淌出勾连着丝的甜。 知道恩人也是急切的、紧张的,她身心好受许多,长长的睫毛垂着,不敢抬头,乖巧沉默地盯着足下,直到进无可进, 她安然坐在床沿,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 昼景俯身单膝跪地,修长的腿从膝间弯折,腿型漂亮,骨肉匀称。 细瘦的脚踝被她捞在掌心,琴姬红着脸嗔看她,只是沉默看着,情意便将人轻易包裹。 情丝如蚕丝,裹着一个名为昼景的九州第一绝色,而后那位绝色眉眼近乎温顺地朝她笑了笑,琴姬红润的俏脸一下子烧起来,玉白的脚动了动,象征性地踢了踢某人。 这点力度,挠痒似的。反而勾起昼景心中无限欢喜。 顺理成章的占有和欢爱,是有情人梦寐以求的恩赐。 昼景着迷地把玩着那对玉足,爱不释手。尤其灯光下看玉质美人,心绪激昂。 胸腔堆起万丈高的篝火,熊熊火焰,烧得人呼吸都不顺畅。琴姬自知她莽撞,此情此景却说不出嗔恼的话。她甚至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手臂软软地垂在那人发顶,眸子深情,画面流动而无声。 一声浅笑不可抑制地从喉咙低低溢出,内室的静谧被打破,少女沉浸在心上人的爱抚,蓦地睁开眼,耳根泛红,水眸迷离:嗯? 拉长的调子缱绻至极,昼景呼吸一滞,收了笑。挂在嘴边的调笑被咽回去,她这时方后知后觉领悟,春.宵一刻值千金。 她不该因为舟舟的柔顺发笑。 少女诚然已经陷入心上人给予的体贴,脑子昏沉沉的,一头青丝铺在雪白的枕侧,睁着一对水色杏眸望过来,然后腰身被牢牢抱住,柳条似的被人扶着腰跪坐起:阿景 她茫茫然不知今夕何夕,唇齿含香喊着伴侣的名,像是饮了一大坛桃花醉,两颊酡红,冬雪消融即是春。 乌黑柔软的发勾缠着垂落两肩的霜发,听得耳边钻进一声情话,琴姬堪堪清醒的意识再度沉入情海,浮浮沉沉,如一叶扁舟,翻山越岭,风雨乍起,跌宕起伏。 她以最无害、无防备的姿态倚靠在梦中情人的肩膀,即便身子微颤,也咬着唇忍下了那声不,身条绵软如水。 三月三,窗外星月交相辉映,夜色很美。 栽种在护城河边的柳树被风吹得摇曳,柳枝撩过化开了的水面,泛起层层细腻涟漪。 夜间觅食的鸟儿不知疲倦地飞了几个来回,终于在一棵树上落脚,借着星辉,仍能看到鸟窝里嗷嗷待哺的幼鸟。 细弱的喊声仿若饿极了。 琴姬吃痛地哼了声,睫毛沾了泪,那道低浅的哽咽慢慢顺着水面泛起的涟漪不知飘向何处。 红艳的里衣和雪腻的肌肤彼此交错,细微的花开声瞒不过昼景的耳,淙淙的细水绕过鲜嫩的花瓣,渲染地越发美艳娇气。晚风吹拂,花瓣也跟着颤抖,被水流裹挟着,昏昏然不知岁月。 刹那间,天翻地覆。 视野的变换,天地都跟着清明而混沌起来。 想看,看不清。 不敢看。 她抿唇,抿着满肚子的羞,捂眼睛的手指分出一道缝隙,恰好能看到那人是如何虔诚匍匐。 蓦地,她低喊一声,意识到偷窥被发现,竟是闭了眼,很快,耳边传来痒人的挑.逗,琴姬恨不得关闭所有感官,才能抵抗这人恶劣的调.戏。 她不服,咬着对方脖颈低低埋怨,嗓音微哑,带着花瓣初绽的娇羞。 被咬了,昼景开心地牙不见眼,一指抵在少女白皙圆润的肩头:乖,再等等。 还要怎么乖? 琴姬不明白,她被蛊惑地厉害,聪明的脑袋一时想不明白,然而不过几息,她便顾不得思考了。 昼景夺去她所有思考的能力。 仅仅吝啬地保留了她诚实的本能。 星子在苍穹战.栗,流泻比先前还要热烈的星芒。时隔几十年的星辉异动,天地间所有生灵,藏于山间的、游于水深处的、埋在地底的,花虫鸟兽,无一不激动的沐浴在光辉之下。 圣洁的水意笼罩在昼府上空,云层深厚处,一道惊雷劈下,恰好应和了喜房内少女陡然高亢的嗓,天幕降下甘霖。 彻彻底底洗刷着浔阳城。 大地上的生灵被甘霖滋润,发出愉悦的叫喊,早在几十年前借着星辉沐浴成精怪的存在,更是感恩戴德对着苍穹发出一声声高呼。 远处。 身着白裳的女子站在山巅遥望,身边的小狼出于本性也在苍穹下撒欢。 半晌,皮毛顺滑的狼化身为野性十足的少女,眉清目秀:风倾,她们又在一起了! 被唤作风倾的女子感慨地重复道:是啊,她们又在一起了。 水玉这一世,还是毫不犹豫地委身长烨,当真长情又专情。 她这一世,能修得情道圆满吗? 雨水越来越大,圣洁的水意降落在身上,阿西甩了甩自己一头飘逸的长发,红色的发带在风中浮动,风倾默默感受雨水中蕴含的道意,暗道:既已入道,水玉这一世怕是艰难。 情入迷障,道路难行。 她倒是盼着她能突破情障,早日修得正果。 这样,也免得生生世世都受生离死别、爱恨嗔痴之苦。 她不说话,狼妖阿西又问:我们什么时候去见她们? 在她们需要的时候。 这个时候,无论水玉,还是长烨圣君,估计都不想被打扰。 不想被打扰的少女揽着心上人脖颈沉浸在云.雨之欢,长烨圣君自诞生星河便拥有的本源结晶毫无预兆地埋入至深之地,足足二十息,琴姬被那股失魂的感觉俘获,水火交缠,空气不知何时多了分暴烈意味。 本源的流失,使得昼景眼睛一亮,呼吸急促地抱紧仍未回神的爱妻: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听不清她说了什么,琴姬凭着本能配合,她为水,恩人为火,火不请自来一次次试探水的底线,除却这原有的快感,她要消磨的还有属于长烨的炽烈本源。 天边的雷声一重又一重,雷雨渐渐有了骇然之势。 胆子小的生灵重新钻回自己的容身之所,风雨交加,喝得醉醺醺的元十七胆大地推开窗,手里举杯向天,嘴里嘟嘟囔囔:祝阿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又是一道雷劈下,谢温颜搂着不省心的女儿,反手替她关好窗子:这孩子,撒得什么酒疯!去沐浴,去睡! 侍婢搀扶着十七进了浴室,窗外风雨不绝,雷声炸响,谢温颜嘴里道了一声怪哉,今晚这天气,怎么看都透着不寻常。 不寻常的岂止是天气呢? 琴姬晕晕乎乎,不知第多少次承受本源结晶入体,内室圣洁清明的水气笼罩成雾悬浮在上空,浓郁地几乎可凝为实质,似是护卫,又在少女无法承受时反哺己身,企图以圣洁无瑕、温和无争的水意融合那至烈的火系本源。 一夜雷霆风雨,受星辉沐浴、甘霖润泽的生灵不知又有多少启灵开智,修得造化。 天边泛起淡青色,将明未明时分,喜鹊在枝头叫得欢。下人们经过主院时各个踮着脚尖,生怕扰了里面人的清静。 分卷(59) 花红柳绿打着哈欠守在门外,听不到内里丝毫动静,彼时天还没亮,兴奋了半宿的两姐妹四目相对,不经意弯了唇角。 主子嫁得称心如意,她们打心眼里开心。 曾几何时在秋水城过的什么日子,到了浔阳过的又是什么日子,皆仰赖她们有个福泽深厚的好主子。 先帝和先皇后靠着秘药孕育了如今的女帝陛下,那么以家主和夫人的缠绵劲,应该过不了多久也能生下小小姐罢? 花红站在那傻笑,柳绿看起来正常些,但挂在嘴边的笑也是甜滋滋的。 庭院排水设施极好,哪怕一夜狂风骤雨,落在地面的也只是一层薄水。说起来昨夜的天委实透着诡异,初时清新怡人,雨水润物万物,星辉明亮,照在人身上简直通体舒泰,越到后面,越不是凡人经受得起的。 花红揉揉眼,精神百倍地立在门外。 从今天起,她们更要好好伺候主子,养好了身子,主仆才有更好的未来。 内室一片昏暗。 犹有花香飘荡在半空,花香和清冽的水香混杂,味道清淡好闻。 大红的喜被下,琴姬缓缓睁开眼,眼尾残着泪渍,勾着一抹妩媚的红,水色的眸子清亮透彻,流转间带着洗过的明净。 四肢酸麻,昨夜记忆纷至沓来,她忍着羞去看枕边人。 恩人睡得很香。 殷红而薄的唇,琼鼻挺翘,闭合的双眼睫毛浓密如鸦羽,雪发铺散,模样甚是温和。 单看她乖巧的睡颜,哪能和昨夜索求无度的人联系在一起? 琴姬侧着身子看她,动弹间没忍住蹙眉,心里好气又好笑:她的恩人惯会装着一副温和宽厚的表象来哄骗良家女子,内里如火般热情。 那些甜言蜜语言犹在耳,想着自己傻乎乎被她骗了一次又一次,琴姬指尖点在某人额头:食言而肥。 睡梦中的昼景鼻子微皱,发出一声浅浅的不满,似是烦恼有人扰了她的清眠。 你睡得倒好。 琴姬干脆闭了嘴,安安静静瞧着她。 她总算是恩人的人了,有名有实的伴侣,是最有资格陪伴她的枕边人。 她眼里噙着笑,亮晶晶的,一夜过去,周身的气质多了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美得更嚣张,凛冽融化在骨子,溢出的柔情比春风都和煦柔软。 昼景低吟着醒来,满脑子一个念头:累。好累。 醒了? 嗯?她歪着头,瞧着柔情满目的少女,天真一笑:舟舟。 怎的看起来比我还累?琴姬指腹抚过她倦然的眉眼,昼景眯着眼睛慢悠悠想起先前经历的美事,默默回味一番,睁开眼,眼里藏着坏:出力的是我,又非舟舟。 这话琴姬却是不认同的。 她挑眉:我没出力? 她也有很努力地配合,消化她送来的本源结晶好嘛。 新婚妻子含嗔的眼神看得昼景身子酥了一半,不敢独占功劳,当即笑道:是,是,辛苦舟舟了。 确实是辛苦。 琴姬心里矛盾得很。按理来说她是满意欣喜的,可此刻身子动弹就泛疼,她又禁不住嗔怪某人不知节制。 蹭的一下,昼景坐起身,猛然的动作打断少女的羞嗔。 舟舟,让我看看! 看什么?琴姬红着脸不敢看她:昨夜看得还不够吗?她暗暗啐了一声,耳垂也跟着红了。 手臂被拉扯住,她抬眸,心上人跪坐在她身前,这动作下意识地让人想到有的没的,琴姬作势要推开她,被拦下。 别动。 昼景眉心焰火一霎点亮,双目流转奇异色彩,屏住呼吸去看少女平坦的小腹。 琴姬抗拒不过,只能捂着脸。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昼景轻噫一声:奇怪 哪里奇怪? 她缓缓放下捂脸的手,清澈的眸子含情脉脉的瞧着她的心上人。 昼景抱她在腿上,手拂过少女身无寸缕的腰腹,琴姬身子颤.栗,呼吸悄然加重:你、你又要作甚? 以昼景被灵力包裹的眼目来看,少女小腹内部环绕如灵雾般飘荡的本源结晶,毫无疑问,这正是她昨夜勤勤恳恳的杰作。 大半夜辛劳都没能使得结晶凝成本源内核,昼景摸着下巴沉思,狭长潋滟的眸子不时掠过娇妻,琴姬被她看得莫名心虚:你 舟舟,要再努力点才行啊。她抱着妻子语重心长道。 琴姬不明所以,心神急转,隐约猜到什么,脸登时羞若红霞,弱弱应下,没来由地又生出委屈,她搂着昼景后颈,声音细浅:已经很努力了啊 脸颊被香了一口,昼景得了便宜还卖乖:再睡会。 她是只懒狐狸,琴姬半推半就地被她搂着睡下,也实在是没力气挣扎,她再是水玉星主的转世,属于水玉的神魂仍旧没真正觉醒,依照着体质的本能去接纳吸收长烨的本源,于她而言,算不得勉强,但久了也吃力。 她做到这份上恩人都不满意,她轻轻一叹:这样,真能生小狐狸么? 我有预感,能的。昼景信心满满。 那就好。琴姬埋在她颈窝慢慢睡过去,眉眼带着抹不去的满足和喜色。 喜鹊在枝头叫了足足三刻钟,又一觉醒来,新婚的两人视线相对,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晨安,我的夫人。 琴姬笑意扩大,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晨安,我的夫君。 昼景抱着她在大床直打滚,欢声笑语洒落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30 01:51:45~20210609 18:3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68章 三日回门 和上一世不同, 这一世的昼景有的是时间度过她新婚的每一天。按照琴姬的话来说,就是缠人。 在床上缠人, 下了床更缠人。琴姬的时间远没有昼景充裕,可想和心上人在一起的心和昼景比起来,不差分毫。 坐在马车车厢,她左手持琴谱,右手持白子,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哒哒的, 很是动听。然这声响落在某人耳里就不那么悦耳了。 昼景身上穿着金丝银线缝制的春衫,胸前的衣襟绣着一只雪白狐狸,单单是这只狐狸, 花费了浔阳城手艺最好的绣娘两个月的时间, 金尊玉贵的家主再婚, 心态仿佛年轻了大几十岁, 幼稚的时常教人没话说。 她漂亮的眸子轻轻转着,思量夜里也没弄得太过分,舟舟何故不理人?这和她下棋,也要翻看琴谱的架势着实刺激地她不轻, 她皱了皱鼻子, 清咳一声。 琴姬眼皮轻抬漫不经心地看她, 面上温文尔雅,心里憋着坏:恩人几次三番要她讨饶,不过是讨饶,也不是丢面子的事,只是这讨了饶反而还不得痛快,被吊着的感觉难受的紧, 她又是初尝滋味,哪怕是为了孕育子嗣,多数的时候也受不住这如火的热情。 她自是喜欢那等亲昵,可还是气不顺想看看这人的窘态。毕竟恩人连她那样失态的样子都看得分明,琴姬心思敏感,总想着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她故意不理人,眉眼淡然,若说这通体冷傲的美人还有哪点像是新婚的娇娘子,怕是要剥开那层层衣衫,方能从那如雪的肌肤看到新婚应有的黏糊劲。 昼景被她折磨的心里像揣了七八只兔子,故意在棋盘卖了破绽,连着损兵折将被吃了一小片的棋子都没换回美人垂怜,她暗自咀嚼一番,索性丢了手上的黑子,扔进玉质棋盒:认输认输,不玩了。 她主动认输,琴姬得了轻松,全部的注意力放在研究琴谱上,没防备马车一个摇晃,身子倾斜,完完全全投怀送抱扑到昼景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昼景在心里赞了声驾车的车夫,只面上不显,嘴上柔声斥责:这车夫是怎么回事?回去我就辞退他。 她嘴上说的辞退不是真的辞退,琴姬被她搂着腰肢,连日来的亲密身子早已有了下意识的反应,腰身软绵绵地倚靠在那温软清香的怀抱,她暗自脸红羞耻,一张嘴不饶人:你是小孩子不成? 只有不成熟的孩子才会习惯迁怒无辜。 她肯开口,昼景眉眼飞扬,牢牢抱着她:我是不是小孩子,舟舟难道还不清楚? 这话不禁让琴姬联想起恩人在床榻花样百出的种种,素白的手揪上左边那只耳朵,她笑意吟吟:恩人,我允许你再说一遍。 猝然被拧了耳朵,昼景连声讨饶,狐狸的耳朵敏感着呢,轻易揪不得,她吃疼地嘶了一口气,一下子老流氓化身小可怜,琴姬怪不习惯的,但不得不说,她喜欢恩人这样眼眶含泪地瞧她。 她心情极好,想着此前怎样被欺负,还要被冠以生小狐狸的重任,当真是难捱又享受,她眉眼弯弯,悄声问道:恩人,狐狸怎么叫呀?你叫一声我听听? 这奇耻大辱昼景怎能受?她忍着疼,九分做样子,剩下一分切切实实忍忍也能受得的可怜,抿着嘴,威武不能屈。 被此方天地宠爱的狐妖哪能为了哄人而践踏尊严? 不说狐妖,退万步来说,她还是星河里孕育而生的长烨圣君,是统帅星河执掌星河令的大元帅,她咬了咬牙,娇妻的话权当做耳旁风。 她这等骄傲姿态,落在琴姬眼里,便和占了女子清白又自矜身份不肯迎娶的世家子差不离。 想着这几个日夜她是如何被欺负,她心底泛上一缕异样,偷偷和某人咬耳朵:恩人方要了我几天,就懒得哄我了,你的尊严是尊严,我的尊严就不是尊严,我肯为你如此那般,你嘴皮子动动都觉得冒犯了? 原本和她逗着玩,哪能想到把人逗恼了,昼景悚然一惊,连忙和她表明心意,好说歹说哄得人消气。 琴姬也不是真的和她置气,有些话能堂而皇之说出口恰恰证明心里没芥蒂。两人新婚燕尔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晓得昼景趴在她耳边说了何话,逗得少女眉眼尽是笑意。 好了,就你贫。琴姬看她两眼,满心装了痴缠。 被她看得勾动情丝,昼景心绪起伏,手臂微微用力擒着她柳腰,便要动作,且听得马车外一声喊:家主,元家到了。 帘子外是等待已久的岳父岳母、舅兄舅嫂,大好的情致被搅扰,新婚的夫妻二人讪讪移开眼,眼里皆有羞窘。 两颗心鼓噪不停。 且按压下不合时宜的躁动,昼景掀开车帘,一跃而下,转身,将心爱的姑娘抱下马车。 琴姬本想要她搀扶,没想到她会如此,当着爹娘和诸位兄嫂,她克制着羞涩,没敢要那份羞态显露人前。有意无意地暗暗瞥了某人两眼,昼景这才晓得自己惯性使然,差点害得夫人失态。 短短的功夫里又行了错事,她讨好地冲少女笑了笑,琴姬在心里道了声小傻子她怎会因为她的亲近恼她? 她那样不知节制、恣意妄为的欢好她都没恼 手指勾了她的手指,十指交缠,光明正大地站在人前。 感受到她的安抚,昼景握紧她的指节,嘴角翘起,笑意压都压不住。她这么满面春风地站在元赐、谢温颜面前,想也知道这三日过得极好。 脸皮薄的嫂嫂们低笑着红了脸,元家的诸位儿郎脸色却不大好,以为妹妹被欺负了。 爹,娘,哥哥嫂嫂,我们回来了。 琴姬与有荣焉地勾着心上人的手指,脸上挂着真挚的笑,这笑看起来便让人清晰察觉到她当下满涨的幸福感。 谢温颜松了口气,看着昼景怎么看怎么喜欢。 身为男子,元赐对待出嫁的嫡女细细拿捏着分寸,对待回门的女婿,更多了三分顺眼。 两人已结为夫妻,夫妻同体,对着女儿他不能握着软软的手掌心嘘寒问暖,那些遗憾只能在女婿身上填补。 回门日,元家上下热闹的像过年。 美酒佳酿喝了一杯又一杯,昼景陪着岳父聊天,琴姬早早被娘亲带进房里问询,问东问西,问出来的皆是昼景的好。 谢温颜握着女儿的手,笑道:阿景自然是好,只是你们终究是新婚,年轻人血气旺盛,你也不能凡事由着他,莫要逞强。娘说的话,十四可懂? 琴姬知人事知的早,又在梦里与恩人厮混经了几遭,如今嫁人,最后那点不懂的都被昼景手把手解惑,她懂得不能再懂,点点头,满嘴都是昼景的体贴:她待女儿无一不好。 那就好,那就好。谢温颜取出提前备好的药膳方子:先把身子养妥,女人家十月怀胎有的是苦吃。 有个事事都为其操心的阿娘,琴姬回家一趟很多事都不需愁。这药膳方子确实也是她想要的。 上一世没做到的事,这一世她迫切地想做到。 母女俩说了些体己话,元十七探头探脑地猫在门口:阿娘,阿娘,你们说完没有?我也想和阿姐说话! 十七这孩子谢温颜拿小女儿没法,好在十四会在家里住几日,她也不能时时刻刻和女儿在一处,腾出地儿来给姐妹几人谈心,她出门拐去后厨,想给女儿女婿做顿可口的饭菜。 阿姐!元十七可怜兮兮地抱着她的嫡姐:阿姐,我们好想你!早知道就让景哥哥多等些时日,你走了,家里都不热闹了! 说着话,鼻尖闻到阿姐身上传来景哥哥身上才有的香味,她小脸红成了煮熟的虾子,心道阿姐和景哥哥感情果然好得不能再好。 元家姐妹多,说起来一时没完,等到开饭的时辰,换成元十六缠着她的十四姐。 元九娘在旁看得哭笑不得,尤其看新婚的十四被姐姐妹妹们扰得苦不堪言还强行忍耐的模样,终于良心发现地劝阻了元十六接下来的问话:好了好了,阿娘喊我们开饭了。 元家人多,寻寻常常一顿饭都能吃出年夜饭的团圆温馨。 饭后琴姬给众人分发礼物,送给其他哥哥姐姐妹妹的都很珍贵且罕见,到了元十七这,不仅有护身符,还有各种有趣好玩的,不单是这些,最后送上来的,是只幼猫。 送幼猫是昼景的主意,说的好听是礼尚往来。琴姬出嫁前元十七怕她焦虑没法排解,是以送了只幼猫帮嫡姐解闷。 幼猫赶在她出嫁的时候已经被养成一只肥猫,肥猫作为陪嫁礼,新婚夜趁人不备提前溜进喜房,兴头最高的时候猫在房里喵了一嗓子,琴姬被伺候地几番失魂根本没听到这声猫叫,倒是扰了昼景的兴致。 分卷(60) 猫是寻寻常常的凡猫,当晚被昼景用术法困在角落关了小黑屋。 她的恩人是不折不扣的醋罐子,喜房里连只猫都容不下,按照昼景的意思是不打算养这只猫,可到底是嫡妹的心意,琴姬不好直接送回去,小意地哄了某人半日,那只肥猫这才被允许留在昼家。 昼景小心眼,存着以后也要十七尝尝被猫搅了好事的念头,在预备回门礼的时候,额外送了元十七一只毛色橘黄的幼猫。 不明真相的元十七抱着猫崽子扬眉浅笑,思及恩人的坏心眼,琴姬唇边染笑。 恩人执意如此,她拦不住,只能祝十七不会有那一天了。 在想什么? 昼景在身后揽了那段细腰,气息扑在琴姬耳畔,微痒,她笑颜璀璨:在想你心眼小。 我心眼小?昼景绝不承认她小心眼,她跪坐在少女身侧:你家哥哥们心眼才是小,瞧我新婚燕尔模样好,没少给我使绊子。 还说呢,我在阿娘那里说尽了你的好话。琴姬弯唇:哥哥们怕你得意忘形欺负我,要我说,你是需要敲打。 说话间下唇被人偷亲了一口,她一怔,气笑:你看,你又这样! 我哪样?有了确凿的名分昼景胆子不是一般大,她风采风流,举手投足散发着无上魅力,笑着疾驰退开两步,省得被她的姑娘打:我不过是情不自禁罢了。 好一个情不自禁! 琴姬嗔她一眼,这一眼又是笔墨诉不尽的风情。昼景神情微微恍惚,便听得琴音在春风里乍起,每一个音符都如水荡漾着欢喜。 又是一首情曲。 曲名:【花烛】。 昼景躁动的心安分下来,春风洋溢里,曲罢,她搂着娇妻:真想,真想把舟舟藏起来呀。 给你藏。琴姬莞尔:恩人敢吗? 有何不敢?藏就藏。昼景毫不示弱地拥住她,晴空之下,只见白光一闪,两人身影蒸发在人间。 花红不可思议地揉揉眼,刚要去喊柳绿,步子猛地顿住。 哦!她们已经成亲了!家主把夫人拐跑了!家主在回门的当天把元家出阁的女儿拐跑了! 她撇撇嘴:好罢,人家是正经夫妻,跑就跑了,这和她有什么干系呢? 柳绿进门来没看到人,一脸讶异,问道:人呢? 花红继续撇嘴:哦,这和我有什么干系呢? 好好说话! 被柳绿训了,花红揉揉脸,嘟囔一声:她们又去亲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花红:被迫思.春。 .感谢在20210609 18:30:37~20210609 21:3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69章 鲜明唇印 睁开眼, 身处之地距离浔阳城早已超出三百里。 粟米城,云山。 抬头望云山, 云朵仿佛触手可及。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之地,这是大周相传最接近苍穹的地方。 云山之高,之陡,之险,之美,在九州都是榜上有名。 各色的野花开得如火如荼, 风吹,漫山花动。花海如浪,置身其中, 景色美不胜收。 山巅, 琴姬举目观天, 有洁白羽翅的鸟儿大着胆子踩着她肩膀扑棱棱飞过, 她身子后仰靠在温暖的怀抱:我喜欢这里。 前世今生,昼景最爱听她说的字眼里,喜欢大抵要占前三,那我以后多带你来这, 以后这九州大地, 我都带你一一踏遍, 你喜欢哪,咱们就在哪待个三年五年。 嗯,你说的我也喜欢。 新婚的一对夫妻慢慢以花草为席,躺在山巅看苍穹云卷云舒。 还没看出个所以然,唇瓣被人咬了一下,琴姬无声看她, 水眸清艳,她既不拒绝,也不逢迎,清淡淡的,愣是挠得昼景心里痒痒的,对上她的视线,昼景问道:怕不怕?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琴姬放松着身心,慵慵懒懒地看头顶肥厚而宽的云层,伸出手,仿佛触手可及,她秀眉斜挑,语气懒洋洋的:恩人有什么可怕的吗? 是没什么可怕。昼景爱极她当下的风情,凑近了又亲她尖尖的下巴:怕不怕? 山巅风景太好,少女懒得理人,连道眼神都没给她。 风是自在的,人是自在的,山是自在的,云是自在的,天地寂静而风云不止,她喜欢这样的氛围,有种近乎于道的自然。 道韵在那对杏眸悠悠流转,情意浸骨,又从骨头缝里钻出惑人的香,昼景实在受不得她无法无天又合乎道法的散漫,耳鬓厮.磨,问:怕不怕? 琴姬坏笑着扬唇:怕死了,你欲如何? 昼景饶有兴致的随手抛出一道结界,杜绝外界所有的神识窥探。她手掌撑着下颌角,胳膊肘抵在青草地,一个软软的吻蜻蜓点水地掠过少女眼皮:欲生,欲死。 这答案可是嚣张。琴姬毫不惊讶,噙在唇边的笑蔓延:然后呢? 然后? 昼景笑容灿烂:吃掉你哦。 琴姬才不怕她:你吃呀。 十足的挑衅。 最靠近苍穹的云山,新婚的两人你来我往,缠绵许久,任是谁都没想到,她们竟真的在这极巅之地有了一场酣然。 炽烈的本源结晶再次横冲直撞地闯入,琴姬咬着唇,咽下那声闷哼,眼尾沁了泪。 昼景笑着欣赏她迷离失魂的情态,嗓音喑哑,柔媚撩人,满头的雪发在风中飘摇,为她增添一分妖异的美,她低下头,唇挨着少女红透了的耳垂:再问你,怕不怕? 笑声如清泉淌入耳膜,稍微缓过来,琴姬撑着无力的手臂软软搂着她脖颈,她似笑非笑,眨眨眼,眼睛迷离尚未完全散去:怕。我总算晓得你有多坏了。 情之所至,哪能说坏?昼景轻抚她小腹,幕天席地不用困在狭窄的内室,确实教她兴奋不少,可惜只一次并未使得本源结晶化作的灵雾凝结成核,她可惜又可叹,想着来日方长,埋头细细亲吻她的姑娘。 不要怕。怕就抱紧我。 而后琴姬贴近她,用仅存的气力抱着她的心上人,她望着天,眼里因情而起的恍惚渐渐褪去,她问:我们这样,会被道姮看到吗? 道姮,上界之主。 大千世界,存在诸多分界。道姮以姻缘石上的铭文显现作为借口,认定了长烨是她的天定姻缘,遂逼死水玉,奈何到最后也逼得长烨怒极弃了星河。提到道姮,昼景自然而然地想起她的神识被困在幻境一事。 她搂着怀里软了腰身的娇妻,认认真真地和她解释:界与界不同,苍穹之上,苍穹之下,自有规矩。 道姮先前困我于幻境,无非是仗着极寒之地乃法外之地,可她终究是以伟力干涉下界之事,我神识破出幻境,这反噬她得受着。 纵使是一界之主,头顶也有天道压着。她没法再来搅扰你我,更何况人间欢情顺应的是天地自然之法,受此间天道保护,哪怕是道姮,想看,也看不见。否则凡人未免活得太可怜了。 她得了餍足,声音都透着惬意,琴姬回想之前受她蛊惑当真在这山巅行了肆意之事,羞得别开脸:难得来一趟,不去下山看看吗? 昼景睁开眼,颇为意动,起身伺候她的姑娘换好衣裙,上下打量,又是十二分的满意。 琴姬被她看得失笑,抬手替她束好腰间玉带:阿娘若知你带我偷跑出来,还跑出这般远,还行了这等荒唐事,怕是不敢要我跟你回府过日子。 这说的哪里话?我有那么可怕吗?昼景一阵委屈。 有啊。你先前不还一而再再而三问我怕不怕? 那算什么?那是逗你往我怀里钻呢。 结界被收回,昼景背着她的姑娘一步步下山。山路险峻,趴在她背上,琴姬很是领略了一番天地造化之美。 粟米城乃大周二等城池,算得上锦绣繁华,长街之上行人密集,吆喝声不断。 算上初时在山巅胡闹的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 少女戴着白狐狸面具参加了当地的琴艺比拼,赢得鸽子蛋大小的小石头。两人并肩走至窄胡同,追来的人径直傻了眼人呢! 一道白光闪现,闺房里凭空多了两道人影。琴姬把玩着掌心的小石头,笑道:想不到那地方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此乃清心石。昼景轻笑:和你有缘。 灵气化作红绳在清心石上穿出针孔大的眼系在少女腕间:以后情障搅扰,有这枚清心石在,舟舟就能轻松些了。 这是两人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谈论【情障】,琴姬晃了晃手腕,听到这话不自在地白了脸。 说到底,情障的源头还是她生了嫉妒之心,再往深里推,大抵要归在水玉星主重回巅峰命里必须经受的劫难。 避无可避。 这无疑是把自己的不堪摊在太阳底下暴晒。 琴姬喜色收敛,眉心锁着倔强:不用这清心石,我也能度过。 她明显是在逞强,昼景劝说两句无效,不愿坏了两人偷跑出去得来的兴致,话音一转又把人逗得喜上眉梢。 阿姐?阿姐你去哪了?元十七的声音传来,闺房的门打开,琴姬精致的眉目在春光照耀下显得愈发完美:怎么了十七? 哎?怎么刚才找阿姐,阿姐不在十七挠了挠头,想不明白干脆放下:阿姐,约上沈夫子、九姐、十六姐,还有玉家那位少主,咱们明日去春游罢! 春游? 正好舟舟可以带上咱们的九尾狐风筝! 对于春游一事,昼景的热情最为高涨。再次成了一回亲,迎娶的还是她最爱的姑娘,不说旁的,站在人群里,她看起来年华正好,一笑总能惹得浔阳城上至八十,下至三岁的男女老幼为之着迷。 这么好的人,其实琴姬才想把她藏起来,不教任何人发现。 这心思隐秘,察觉到情障偷偷作祟,悬在腕间的清心石发出一道幽光,光芒浸入少女血肉脉络,她神色一晃,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舟舟?舟舟? 嗯?怎么了? 发现十七十六和恩人都在看着自己,琴姬面上绽开笑:放风筝,好呀。 别管活了几辈子,昼景总归是爱在春天放风筝的。 听说她们要春游,李绣玉特意找了个由头,将宫里珍藏的多腿蜈蚣风筝还给她的母皇和娘亲,至于那个远看是大猫,近看是笑面虎的风筝也被赐给元家九娘。 头一回摸着多腿的蜈蚣风筝,元十七差点不争气地哭出声,总觉得心里头藏着怨。怨怼无处发作,尤其在翌日清晨看到从桃林走来的沈端后,一瞬间她竟生出恨不能一口把这人咬碎的冲动。 她一口当然咬不碎一个大活人,她又不是凶兽,于是只能恨恨地瞪了沈夫子一言两眼三四眼,瞪得沈端瞧着她脸色,讪讪地摸出备好的新鲜出炉的糯米糕。 我亲手做的,十七,你趁热吃? 她嘴里说着趁热吃,身子挡着来自后方的视线,小声道:你快吃,来得急,我就做了一份。是给你的。 她堂堂白鹤女院的夫子,还能偷偷摸摸做出请人吃独食的事,元十七心里说不清由来的怨怼被一口糯米糕驱散,清甜的滋味悬在舌尖,她眯了眯眼,很快吃成了小花猫,抿抿嘴:这口味,一般般罢。 躲在暗处的女帝陛下和皇后轻声道:快看快看,母皇又在口是心非了。 皇后一心三用,一边盯着自家爹娘的转世是怎么个若即若离,规规矩矩,一边瞅着这一世的沈夫子是怎么追求元家十七,还不忘分出最后一份注意留意家主和新婚夫人的眉来眼去。 她一个人,恨不能长三双眼,这都要看不过来了! 看来看去,心里难得的起了急躁:很好,沈夫子和元十七已经暧.昧上了,家主和夫人恩恩爱爱蜜里调油一个眼神都能拉剩下两对八条街去,怎么她的爹娘半点动静都没有?这是在作甚?满打满算相识几个月了,怎么连基本的拉小手都没有?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这边帝后喜忧参半,另一处,躲在大柳树背后的昼星棠唇角上扬,恨不能拿起横笛吹一曲为爹娘助助兴。 元十七麻利地解决了不算大的一块糯米糕,唇角沾了米糕残渍,沈端捏着帕子犹犹豫豫,到最后嫌她磨叽,元十七自个夺过帕子擦拭唇角。 悔得沈端只敢趁她转身之际,扼腕叹息。 娘亲怎的这般不果断?女帝陛下人到中年,没了少时的端方守礼、一板一眼,不时和皇后说几句悄悄话,她们还算懂得遮掩,昼景没心思理会小孩,对她们的偷窥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春游踏青,自是怎么有趣怎么玩,可惜玉沉璧和元九娘都不是有趣的人。两人一个比一个乖巧守礼,唯恐唐突了对方,反而无趣。 酒足饭饱,元十七提议比一比放风筝,谁放的风筝高,中饭谁就能多吃一条烤鱼。烤鱼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可既然当了彩头,那就绝没有输掉的道理。 论起争强好胜,元家的几个女儿,表面且不说,私底下却都是不肯服输的性子。 出来玩,元十六兴致缺缺,这会也被调动起好胜的性子,她提不起精神来是因着阿娘已经在为元十五相看合适的夫婿,十五那么无趣的人,真想不出她会嫁给那样的男子。 元十五的婚事最迟六月份就能定下来,想着此事,她手里的风筝在侍婢帮助下以凌然的姿态飞向高空。 飞起来了! 看我的!元十七和沈端配合默契,多腿的蜈蚣风筝在深宫里保养了几十年,竟然还能冲向碧空。 恰是此时,元九娘偷看了一眼玉少主,玉沉璧的眼睛迟迟未从那笑面虎风筝移开。 沉璧,我们也来让风筝飞起来罢。 这还是她第一次喊自己的名。玉沉璧恍然被惊醒,她生得灵秀温顺,笑起来和只眯着眼睛的猫儿一般,温和无害,只是她手笨,风筝怎么也放不起来,被人瞅着,愣是羞红了脸,手忙脚乱出了不大不小的笑话。 分卷(61) 好在元九娘从始至终并未笑话她。 我来好了。她将风筝交给玉沉璧,玉少主涨红着脸,言听计从。 笑面虎的风筝飞上空的那一霎,她的心仿佛被元家九娘用一根红线拴得死死的。 春光明媚,在温煦的春光里,玉沉璧尝到了暗恋的滋味。 既甜且酸,不敢直言。 舟舟!我们也来! 昼景她们是最后一对动的。然而九尾狐凌空飞起,风姿是独一份的潇洒俊气。 飞起来了呀!躲在大柳树下偷偷观望的昼星棠眼睛亮起闪烁的碎芒,风筝飞起的瞬间,她依稀穿过记忆的长河回到那个属于一家三口温馨的黄昏。 再飞高点,再飞高点!她攥着拳头,不消几息的功夫,九尾狐迎风再起,升上所有人都要仰望的高度。 论放风筝,昼景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舟舟,我厉害吗?她狐狸尾巴都要翘起,琴姬瞅了瞅她身后,确认尾巴藏得好好的,杏眸微弯:嗯,厉害。 昼景修长的指节拉扯拨弄着风筝线,下巴轻抬:然后呢? 唇齿里满了邀功讨赏的意味。琴姬拗不过她,趁着十六十七和九娘都在专心致志地看风筝,踮起脚尖短促轻快地在她脸颊印下一个唇印。 涂抹了口脂的唇留下暧.昧的痕迹,盯着那个鲜艳的印子,琴姬脸皮都在发烫,某人却笑得得意洋洋,阻住她摸帕子的手:不,这是我家夫人赏的,不准擦。 她在这时候任性胡闹,顶着红唇印一脸骄傲,琴姬真想捂脸假装不认识她,羞涩之余,忍了忍,终于肯直面自己的内心。 其实她也觉得这唇印漂亮。 不自夸的说一句,她的唇形她自己都是格外满意的。 落在恩人脸颊,明目张胆地盖着她的印章。 这很好。 不擦更好。 她忍着羞,假装那印子不是自己留的,偏偏又不肯离开昼景半步。但凡不是瞎子,哪个看不见她们之间的甜蜜? 昼星棠喜滋滋地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哎呀,娘亲可真是别扭。 别扭又霸道。 胆子比前世大了好多,明晃晃的,就差昭告天下阿爹是她的。 她捂脸笑了好一会,很想冲上去和她们一起玩,又顾忌着不好扰了长辈们的好氛围,双脚在大柳树后扎了根。 这一年的风筝比赛,依旧是九尾狐夺得魁首。 这一年,多腿蜈蚣的风筝在高空忽然被风撕裂,元十七捧着风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是在哭她的风筝,还是哭最后关头输给了对面的九尾狐。 这一年,沈端花了一天一夜的功夫重新给她做了一对比翼鸟,和多腿的蜈蚣比起来,既好看,寓意又圆满,哄得元十七眉开眼笑,很是给了她一副好脸色。 这一年,夜晚的花灯会上,玉沉璧连番自我打气,终于在不停歇的紧张下内衫被汗打湿,人来人往,影影绰绰,就在元九娘被行人冲撞快要看不见身影时,玉沉璧伸出汗津津的手,果断握紧那截皓腕。 这一年,三四月份的春天,草木茂盛,春意盎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09 21:34:20~20210610 00:5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70章 灵气复苏 总之, 万物复苏,雨水充沛, 今年是个好年。 感受着天地间不同寻常的灵气浓度,玄天观,一脸年轻的繁星观主慢慢从顿悟中睁开眼,这场历经几日的顿悟给了他极大的好处。 一旁的青叶道长手拿命盘,愁眉紧锁:师父,自那日星辉异动,天降甘霖, 灵气挥洒九州大地,光咱们道观附近,少说也有二三十头精怪修成人身了。被点化的凡物, 启灵者亦有五六十。 这还只是玄天观附近的情况, 可以预想道院之外甚至九州大地此刻该是何等的热闹。 人间久不闻妖物踪迹, 那是因着妖物稀少, 于是只能避居修行。如今开灵觉智者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凡人与妖族的格局变动,玄天观身为九州第一道观,肩上的责任可谓不轻。 繁星观主笑看他杞人忧天的徒儿:人间热闹点, 不好吗? 人多了是非多, 妖物多了祸患也多。青叶被问得一愣:热闹, 也要看是什么热闹。斩妖除魔的热闹,这个少点,于人间有益。 那何为多,何为少呢?天地灵气,福者得之。你我修道,与精怪得灵气造化修成人身又有何区别?皆是趋利避害, 追求更高的道。为道者勉之,为魔者除之,如此而已,无需挂虑。 青叶细细思索,俯身受教:是。 为师此次借星辉甘霖顿悟修行,有一预感。繁星差遣青叶请来道观繁字辈的师弟师妹,众人齐聚一堂,繁木道长问道:师兄,是出什么事了吗? 天要变了。这世道也要变了。尔等从今起,闭关修行,不可懈怠! 深夜,浔阳城,三弯胡同。 三弯胡同,顾名思义是有三道弯的狭长胡同,是城内专门用来贩卖小动物之地。 明月高悬,只听得一声诡异的砖石挪动声,轰轰轰,便见古旧不知存在多少年的破胡同如长龙扶摇而起,空中传来一声稚嫩软萌的喊声: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可以飞起来了! 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有兔子成精,狐狸成精,老鼠成精,河水成精的,与先前那些比起来,这有三道弯的胡同夺得造化修成精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大事。 无独有偶。 夜深人静,卖酱油的婆婆被尿憋醒,起夜间恍惚看到一条辨不清颜色的石龙在天上飞,她揉揉眼,以为眼花,再去看时,哪还有什么石龙? 她拄着拐杖叹了声人老了,眼睛不行了。 她们这一支是从江南云苏城的鱼水镇迁移到浔阳,说起来此事还和名动九州的昼景有几分干系。 昔日昼景携妻回鱼水镇祭拜岳父岳母,在镇子里住了好些日子,镇子有一老婆婆,人称酱油婆婆,是称赞她酿制酱油的手艺精湛。 正因着酿制的酱油得了家主称赞,酱油婆婆老了老了起了雄心壮志,势必要带着她祖传的酱油秘法名扬天下。被尿憋醒的婆婆是酱油婆婆的女儿,如今也是一把年纪。 如厕后洗干净手回屋,婆婆身形一晃,差点栽倒在地,恍惚间像是被人搀扶了一把,这才没倒在门槛。 她道自己八成没睡醒,摇摇头,也没在意。 门关上,放置了几十年的老旧酱坛子摇身一变成了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身无寸缕,眼睛睁得大大的,眸子是深褐色的,笑起来带着两个小酒窝,她新奇地瞧着自己的手脚,嘴里含糊的嘟囔两句,眨眼消失无踪。 一夜醒来,浔阳城的百姓惊奇地发现三弯胡同找不见了,卖酱油的婆婆大清早起来,盯着放置酱坛子的空地,不禁开始怀疑自个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这里,明明有个酱坛子的啊。 这成精了不成?祖传的酱坛子长腿跑了?? 浔阳城如此,极南之地,深水里钻出一头长相难以形容的海怪,海怪朝天发出奇怪的吼声,半晌重新埋入更深的海底。 海怪有一个梦想:天大地大,早晚有一天,修炼地厉害了,她要出去看看。 但在强大之前,她得韬光养晦,胆子如此小,皆因她胆子小,没见过世面,对自己的实力没有清楚的认知。和长相无法形容、一身怪力又修为深厚的海怪比起来,灵山上的千年槐树妖胆肥的不行。 槐树妖同样有一个梦想:她要称霸天下,唯我独尊。谁不服,她就用粗韧的槐树枝勒死她! 浑身是绿的槐树妖凶巴巴地下了山。 下山、出水、来往人间的精怪妖兽忽然多起来,有的行善,有的为恶,有的被教做妖,有的用血一般的教训熟知了这世道弱肉强食的规则。 人间热热闹闹。 大周,浔阳城,昼府。 琴姬手捧一本书,倦懒地倚在几案,昼景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内室和书房翻来覆去找了几个来回,她不知在找什么,看样子挺急。 恩人? 昼景面带羞窘地搓搓手,抬眸看她,看起来颇为心虚:嗯? 她这副少见的模样,多是背着她做了什么不厚道的事,琴姬心思转了转,微笑:恩人找什么呢? 能找什么?找她昨夜没看完偷偷压在书房一角的禁.书。 所谓禁.书,便是大周明面上不允许人看的书。盖因此书过于唯美写实,笔法细腻流畅,堪称绝世佳作,书名难起,遂名《难纾》。 乃描绘人间欢情的上上之作。 昨夜才看来着,怎的今日就找不着了?昼景偷摸摸地不学好,不好意思和娇妻直言,挠挠头:找一本书。封皮是蓝色的,舟舟可见来着? 哦封皮是蓝色的呀。就是恩人藏着掖着不肯要她看的那本? 琴姬嫁进府统共没几个月,那本书她原是打算找机会看的,眼下恩人自己这都寻不见,她心里叹了声丢得好,那八成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恩人学来的不正经花样到最后可不还是施展在她身上? 侥幸逃得一劫的少女眉眼温和,装模作样道:没见过。许是长腿跑了罢。听小红小绿说,城里那道胡同不就跑没了么? 哎?昼景凝神思索,一拍脑门:原来如此! 她恍然大悟,琴姬撑着下颌安静看她,满心满眼里都是欢喜。她明知故问:恩人,那本书很重要吗?不若你把它抓回来? 抓回来? 那本书都成精了,抓回来再教坏她的舟舟? 不好不好。 她摇摇头:跑都跑了,不看也罢。 可我想看。 昼景嘶了一声,上前两步坐在她身侧,长臂伸展将人搂入怀中:看圣贤书不好么? 圣贤书有时候也无趣。琴姬笑得璀璨:恩人看得,我就看不得?可是我不配? 言语间被她将了一军,昼景哪敢说她不配,再说那玩意,她懂了就好了,思绪快速在脑海绕了两圈,她酝酿好措辞,苦口婆心道:舟舟,听话。 琴姬白她一眼,她还不够听话么? 她再听话又如何?她惆怅地抚摸着小腹,看着自家恩人的眼神透着隐晦的怀疑:她都已经那么努力接纳吸收长烨的本源了,恩人到底行不行呀。 这话她不敢和昼景说,怕被罚。可一瞬间的怀疑也被某只狐妖捕捉到,昼景自觉受到了侮辱,唇角上扬,笑得不怀好意:舟舟,你又在心里编排我什么? 我哪敢?琴姬小意地依偎着她,讨好地亲了亲她锁骨。 入夏,身上衣衫轻薄,被她磨蹭几下,昼景红着脸擒了她腰:坐好,别乱动。 装得倒真像比柳下惠还清心寡欲的正人君子。 琴姬暗暗笑她,只面上不敢显露,手臂揽了心上人的脖颈,仗着来了小日子不方便行事,极尽挑拨之能:想不想我? 呵气如兰,水润的眸子多情婉转,娇躯入怀,昼景长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别闹。 你嫌弃我了。 昼景垮了脸:我哪有? 你嫌我闹你。琴姬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地低了头,借机咬她颈侧的嫩肉。 若单纯是咬那也无妨,偏偏咬两下亲一下再用舌尖勾勒轻.舔,满肚子的色心都要被她勾出来,昼景呼吸急促,苦不堪言,小脸皱着:你明知我没法动你。 那怨谁,谁让你欺负我。琴姬理直气壮,眉眼带了两分被养出的娇纵。看起来甚是讨喜。 和在外面清清冷冷疏离淡漠的昼夫人相比,她还是最喜欢眼下缠着她的舟舟姑娘。是有温度的,会撒娇的。 是她前世的爱人,也是她这一世悉心教养的情人。 说不清谁先主动谁是被动,阳光正好,斑驳的光洒在拥吻的两人发间,黑与白彼此交错,亲昵至极。 夏日的气息渐渐浓重,夏蝉在树上发出不知疲惫的鸣叫,莲池的花缓缓盛开,风和日丽,放眼望去,好一番盛世安然景象。 糊里糊涂就滚到榻上,琴姬伏在心上人身前,眼睛噙笑,素手撩拨着那两片衣领,她笑意愈深,昼景看得一阵晕眩,耳朵红润如血,不禁教人感叹,再纯正的流氓都有害羞的时候。 羞涩之下,她现出曲线婀娜的真身。 好一个惑世的狐妖! 少女眉心微动,低下头去,满腔的爱慕激荡如流,她身子不便无法承欢,可恩人好好的一块鲜美肥肉,到嘴的美味哪能再容她跑了? 昼景腰身软了又软:舟、舟舟 她揪着少女胸前的衣襟,被美色迷幻地没了往日风流,眼尾盛开妖冶的媚态。琴姬看得心痒,唇轻碰她的唇,如幼鸟轻啄,嗓音化成水,柔柔的,缓缓的:恩人,我来伺候你可好? 这哪有什么好与不好?只要是她的舟舟,那当然,当然求之不得。 她喉咙吞咽,眸光轻抬,直直望见少女低垂下的领口,不可控制地看见那内里的山河锦绣。 琴姬不以为忤,瞧她看得痴痴傻傻,神色迷离,却也不搅扰,任由她看。末了俯身同她咬耳朵:好看吗? 咕咚。 一声响。 昼景喉咙传来可耻的声音,她脸颊迅速通红,就要化身为狐,被人按住手腕,少女咬着唇,音色清清浅浅勾着柔媚:不准你跑,你跑了,我明日都不要理你。也不准你化作白狸,你化作白狸,那我 她偷偷觑了昼景一眼,暗道自己还没大气到和狐狸交合的份上。 这话点到为止,昼景晓得她今日势必要占一占上风,平素多是舟舟居下,这上与下多与两人性情、体力有关,往日乖巧柔顺的姑娘霸道地要享受在上面的风景,除了服软,昼景还有什么法子? 她心念一动,绮思不断,竟生出两分迫切的期待来。 一对狐狸眼,如星子明耀。 琴姬爱她敬她,折腰服侍她。 分卷(62) 一双素手,弄惯了琴弦,弄旁的也是行家。指节柔韧有力,常有巧思,拨弄出一曲又一曲的仙乐。 昼景在仙乐里飘飘然,简直对她的舟舟刮目相看。 作为狐妖的天赋异禀仿佛被比下去,傲性的某人红着眼尾,使出了浑身解数与娇妻厮缠,任谁都不想先输下阵来。 舟舟送她身心愉悦,她便惑得她忘我沉迷。十二分的媚.骨都用来蛊.惑一人,效果可想而知。 琴姬嘴里一声声喊着恩人,百般悸动中竟生出要将人弄碎的错觉。她抿唇低首,万千的怜惜从心头闪现,舌尖微抵着口腔内壁,她眸子湿润,哑声道:恩人,你背对着我,可好? 她不愿教她看到自己贪恋的神情。 狐妖惑人,连生性冷傲漠然的琴师都晓得玩花样了。 以后我渴了,都往恩人这里来寻,我觉得甚好。少女衣衫齐整地侧躺在那,把玩着心上人雪白的发丝,将往日昼景惯爱说的荤话还了回去,惹得九州第一殊色自食其果。 然而昼景哪里是那等被调侃取笑就羞得说不出话的人? 她得了淋漓酣畅,彼时灵魂都透着清爽,满身的风流凝聚在那一双昳丽多情的眸,她撑起身子轻笑:好呀,舟舟的唇舌,是普天下最迷人的软。 琴姬一怔,继而脸颊染了红晕,伸出手捂了她的嘴:轻佻! 退回个几年,许是她年岁还小,梦里的恩人再正经稳重不过。 捂着某人的嘴,她陷入回忆。 还记得那时她是过完十三岁生辰的第二个月。 打小她对于恩人的印象是如玉君子,清隽洒脱的仙人。梦境里一次次相会,琴姬每次都是悄悄期盼了无数次,甚至连怎样与恩人问好,都设想了很多遍。 她不敢唐突恩人。 更不敢要恩人觉得她蠢笨不可教也。 一颗心虔诚至极,春心萌动,有时候会看着她发呆出神,有时候连看她一眼都不敢。 梦里恩人带她游湖泛舟采莲子,为她讲解百家之道,圣贤之语到了她口里会有更鲜明睿智的理解,那个时候,琴姬习惯仰望于她。 渐渐的,奢望压不住,贪恋如火燎原,十三岁的琴姬在梦里泛舟的那天,克制不住偷亲了她的恩人。 如同小花猫偷吃了主人家藏好的鱼虾,唯恐胡须沾了鱼虾味,聪明地学会了消除隐患。 思及昔日种种,琴姬明眸含笑,身子软下来倚在她怀抱:那个时候,你早就察觉了罢?我偷亲你。 嗯。昼景轻抚她腰肢,梦中相伴的每一幕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如今想起来也历历在目:我怕吓到你,就在装睡。毕竟你还小,还没长至成年,我不好下手。 说着她自个笑得欢。 琴姬嗔她,懊悔自己少时的天真:我哪能想到,你早就盯上了我,也并非我想象的那种斯文正经的人,我还曾忧心你木讷,不解风情 是么?那又是何时? 少女脸颊埋在她颈窝,有些羞于启齿。她能说,自己十二岁就在操心恩人的婚姻大事了么? 当时年少,饶是再聪明,此时看来也是呆然。 那时的她又怎能想到,会是她嫁给恩人,恩人会从梦里出来与她相伴一生,赐她想都不敢想的痴情专情,予她旁人做梦都体会不到的艳色风流? 世事多变。她感慨道。 世事多变。昼景搂着她,想着当今九州不知有多少生灵借着星辉异动、天降灵雨的机遇踏上道途,天下格局变动,说不得往后又会发生什么。 无疑,这是一个充满变数的时代。 历经近百年,灵气复苏的时代因长烨和水玉的结合提前到来,而她和舟舟身处这个时代,是不是这一世真能圆满得道、不留遗憾? 琴姬亲吻她眉心:好啦,我要去沐浴了。 昼景狐狸眼倏地睁圆:我也要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0 00:52:17~20210610 15:2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71章 载动莲花 浴室的门关好, 家主孤零零地被关在门外。 等了又等没等来舟舟回心转意,昼景心思一动, 化身为狐,狐爪搭在门扉,悄无声息地推开眼前那道门。 浴室内,水雾蒸腾,琴姬解衣站在温水下沐浴。 修长的发如墨铺散在雪白的脊背,肩若削成,脊线、腰线都极其漂亮, 身条既有柳枝春日生发的鲜嫩,又有那分柔软纤细,仅仅一道背影, 看得偷溜进来的大狐狸脸上的毛都在发烫。 少女浑然不觉, 心里想着那人, 未曾想那人早已不安分地窥探春光。 隔着一道屏风, 白狸慌乱地后退几步,老老实实跳到高处蜷缩了尾巴,松松软软的毛发明净细长,白得仿佛一团雪。 昼景闭着眼睛, 满脑子都是之前看到的风景。 舟舟的背影委实诱人。 可继续看下去的话, 被发现了, 她少不得要吃不了兜着走。为了之后的幸福,她只能当一只规规矩矩的狐妖,听着流水声,寂寞地舔.舐毛发。 琴姬动作很快,细致洗好身子,换好衣物走出侧门来, 看到趴在高处梨木架子假寐的白狸,脸色噌得羞红,匆忙上前两步怀着一腔羞恼拎起狐狸后颈:恩人当真是只色狐狸。 大狐狸眼睛无辜地眨了眨,故作茫然:舟舟,我就是在这睡了一觉而已。 而已? 琴姬不知她看到了多少,寻常时候她自然不惧她看,只是当下这几日,她咬了牙,二话不说拎着狐狸将其丢出门:今晚恩人睡书房好了。 门砰地关闭。 昼景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她就不贪这份欢,饱了眼福就该退出门去假装无事发生。吃一堑长一智,她长了个记性。 若要琴姬晓得丢她出门换来的是这样不要脸的觉悟,她少不得要和这只狐妖好好说道说道。 隔着一扇门,她满脸通红,平复好呼吸,坐在浴室内的小榻休息一二,这才整理好心绪,推出门,款款走到手捧清茶一脸清正的某人面前。 舟舟,喝茶。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昼景天生好皮相,单单是看着这张脸,琴姬再大的火气都消了。 两人做了夫妻,合该是世上最亲密的人。夫妻一体,她的身子也是她的,她想看,何必赶在这样尴尬的时候偷看? 她没好气地笑了笑,笑得昼景当即垮下了小脸:我就看了眼背影,没多看 话是实话,此时说出来委实气人。琴姬不理睬她,茶水饮去半盏,昼景极有眼力地为她续上,嘴上不停道:舟舟且原谅我?书房冷清 她们满打满算新婚才三个月,热乎劲还没散,只是话说出口,琴姬想反悔都不行,省得以后恩人拿她的话当做耳旁风,她狠了心:谁让你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我的眼睛,当然是为了看舟舟,若看不见舟舟,这眼睛要它有何用? 她又在犯痴,话里话外更有三分讨好人的意味,琴姬心里舒服不少,眉眼消去冰霜:就一晚。 劝说无用,讨好无用,昼景精神萎靡地应下来。 如胶似漆的小夫妻习惯了夜里相拥而眠,乍然分开,琴姬的滋味也不好受,隐隐生出两分悔意:哪怕是嗔怪,也该换个法子。 她辗转难眠,守在书房的昼景捧着画册接连叹气。 夜深,窗外静谧。 待等到舟舟姑娘陷入梦乡,叹气的某人不再叹气,丢开画册,神识穿过迷雾幽林,只听扑通一声,摔进清清凉凉的湖水。 湖面停着一艘豪华的巨船,坐在甲板的少女眉梢染喜,噗嗤笑了出来:看你还敢不敢欺负人! 昼景好容易从湖水里钻出来,身上的衣衫湿透,她的舟舟是此间梦境天地的主宰,到了这地方,想要捉弄她还不是一个念头的事? 她呛了水,落得一身狼狈,琴姬心气顺了,这才拉着她手上来,为她换好干净衣衫。 外衫、内衫被剥得干干净净,如玉的肌肤在夏风里耀眼夺目,昼景心知她是为了看回来,左右这是梦境,唯有她和舟舟两人,她大大方方扬眉,配合着转了两圈:怎么样?看够了吗? 哼。 琴姬素手握着她的脚踝:看不够。 说着手拉开那对玉藕般的长腿,取了小衣作势要为人穿上。 整个过程漫长又磨蹭,昼景被她看了许久,饶是脸皮厚也禁不住问道:还没看够? 一句话惹得对方眼神娇嗔:谁要你先偷看我?我光明正大看回来还不行么? 问得某人哑口无言。 伺候她穿好里里外外的衣物,琴姬抱膝坐在甲板,昼景笑着剥开她衣领:舟舟,我来为你画一幅画,如何?以指为笔,以灵气为墨 她下巴抵在少女肩膀:最好的,当是以舟舟脊背为纸,才载得动这池莲花。 望着湖面盛开的一簇簇莲花,琴姬意动。她喜欢在梦境里享受现实里没有体验过的旖.旎情趣。 衣衫褪至腰臀,再度望见如雪洁白的玉背,昼景没出息的喉咙微动,俯身凑到心上人耳边:舟舟,我要画了。 嗯。 琴姬闭了眼:恩人在梦里为我画莲,醒来我为恩人画。 甚好。昼景屏气凝神,指腹如笔,在玉背轻滑,灵气凝聚在指尖,渗入肌肤的刺痒和温柔。 金色的线条不断在少女削瘦的背脊蔓延,金色的莲花从茎到叶、从叶到一朵朵绽放的花,渐次呈现。 这是上一世恩人没有做过的。 琴姬忍着喉咙里的那声低.吟,慢慢咬住了唇瓣,感受到指腹绕过腰侧,她身子颤了颤,齿贝不经意间咬住洒落的发丝,煞是诱人。 停停顿顿,赞叹欣赏,昼景共有三次画不下去的时候。 每一次,都因着少女水媚的情态,掌控不住的灵气化作剔透的水珠滴落在那片玉背。 于是莲叶有了晨露。 娇艳欲滴。 昼景最后一次停笔观赏,视线落在堆在腰际的衣衫。 她迟迟不动,琴姬从隐忍里回过神,开口声音多了分沙哑:恩人? 这声恩人,催开了昼景心头的火。 堆于腰际的衣衫被除去,意识到她想做什么,琴姬咬着发丝,半晌没吱声。 左右是梦。 哪怕是现实,恩人想这般,她也没推拒的道理。 她们已经成婚了。 念头翻转,紧张的心落回原地,琴姬闭上眼,睫毛颤动地愈发厉害了。 画纸不够了,我这样,舟舟不介意罢?昼景唇边噙着至极的文雅,斯文咀嚼,一字一句入了少女的耳,弄得人怦然心动。 青春年华理当献给一生挚爱,这皮囊侥幸得了这人欢喜,也是琴姬的幸。她弯了眉,唇瓣轻启,似隐忍又似羞赧:随恩人处置。 以指做笔还是差了点意思。昼景想一出是一出,被纵容的坏心如火喧天,她信手拔下几丝雪白的发丝,发丝眨眼被做成一杆泛着灵光的细毛长笔,她终是满意地眯了眼,小声问道:怕不怕? 她总喜欢在关键的时候问人怕不怕,仿佛她真的是什么可怖的洪水猛兽。 但琴姬从来没将她看作可怖之人,也从来没怕过她。以前嘴里所说的怕是怕她太过荒唐,至于现在,荒唐了早就不知多少次,有了名分,这荒唐也不算荒唐。 被她连番打岔,琴姬身心那点子痒暂且隐没无踪,低声笑道:啰嗦。 啧! 看起来是真的不怕。 昼景眉眼弯弯,跪坐在甲板,甲板上铺着厚厚的毛毯子,在她继续落笔的刹那,琴姬趴在毛茸茸里闭了眼。 接天莲叶,金色在背脊闪耀,如星如火,璀璨生辉。层层叠叠的枝叶轰轰烈烈蔓延而来,越过完美的腰线悄然往四围试探。 还好吗? 嗯琴姬想要转过身来,被按住腰侧。 还没画完。昼景握笔的手隐隐不稳,眸色亮起一抹火光,香津几番吞咽,她忍了忍,握住少女脚踝,眸子晃动:舟舟,你知道自己有多美吗? 不、不知道琴姬下颌淌下一滴汗珠,催她落笔,好早早结束这磨人的风雅。 奈何心上人存心和她作对,慢悠悠掀唇:要不要看看?我知道你可以看到的。 偌大的镜子竖在四围,隐秘之地皆映照其中,琴姬呼吸一滞,念头一动,霎时镜子随从此方天地主人的意愿撤去,她涨红脸,无法违心说谎,不得不说,恩人丹青一道造诣极高。 最后一笔勾勒而成,举目望去,少女确确实实用娇嫩的身子载起了满池莲花。 金色浮动,琴姬从毛茸茸的毯子站起身,昼景看得叹为观止,长杆笔被她丢开,她上前抱住自己的姑娘,欣喜若狂:好一个绝世无双的美人,美人家住何方,梦醒小生这就去提亲? 她顽劣性起,手脚倒是规矩。 琴姬眉眼舒展,褪去那份羞怯,伸手回抱她,软声道:那可不行,小女子已有夫婿,怕是无法嫁你了。 已有夫婿?昼景恼怒:天上地下,除了我,还有谁配得上娶你?那人姓甚名谁,你告诉我,我去砍了她! 忍着笑,她答道:姓昼名景,她还有个名长烨,是统帅星河的圣君,你打得过她吗? 打不过也得打!冲冠一怒为红颜,为美色死,死得其所! 琴姬推开她,笑意流泻在眉梢:我已是他人.妻,你再敢无礼,我喊我家恩人来打你。 你家恩人?昼景上前一步:你到底心悦何人?又是夫婿,又是恩人,还什么劳什子圣君,小娘子再不说实话,休怪我冒犯了。 她演戏上瘾,琴姬乐得陪她,素手轻扬,白纱轻盈地裹在她金莲盛放的娇躯,半遮半掩,若隐若现,昼景看得眼馋,凑近了与她鼻息相闻:说呀。 我家恩人,自、自是我的夫婿! 这话说完,琴姬脸色发烫,侧过身子,不教她看自己的脸。 分卷(63) 昼景穷追不舍:你爱她?死也不会移情旁人?你有多爱她? 话音刚落,少女羞恼地瞪着心上人,几个深呼吸后,平心静气道:是,我爱她,死也不会移情,爱到肯为她付出全部的心血神魂,愿意纵容她,迁就她,宠爱她,容许她在我身上画满一池的莲花,她再风流浪荡,都是我的人。 这样啊她笑了笑,歪头耳语:那你家恩人想尝莲子了,你要不要给她尝? 后半夜,距离天明还有大半个时辰,被羞醒的琴姬一脚踹向某只狐妖,昼景从梦里出来就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床榻上的姑娘裹着薄被娇声斥她:流氓! 家主乃圣君转世,皮实着呢,被踹了也笑嘻嘻道:舟舟,你什么时候在我身上画莲花呀? 梦里的事被她直白道出来,琴姬恼羞成怒:不画了! 哎?怎么不画了?我也给你尝莲子呀。 琴姬红着耳根,默默扯了薄被遮脸。 清早用过膳食不到两刻钟,元十七兴冲冲登门:阿姐!姐夫! 十七怎么来了? 昼景在人前端的是俊秀儒雅,一身白衣,翩然若仙,琴姬坐在一侧瞧她装模作样,竟也觉得可爱。 梦里的恩人,现实的恩人,人前的她,人后的她,当真是值得几辈子品味。 西城门来了个不伤人的大妖怪!会吐金子!好多人都去看了!阿姐,姐夫,你们能帮我把它请进府陪我玩两天吗? 什么,玩? 看她无动于衷,元十七敛去喜色,一本正经:不知哪来的道士都跑来捉妖,阿姐,姐夫,妖怪不伤人,为何人要伤妖?姐夫去救救它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0 15:29:39~20210610 18:17: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72章 世道变了 灵气复苏时代的提前到来, 势必带来各方势力对灵气的激烈掠夺。弱肉强食乃天道下的生存规则,妖想修成正果, 人想一步登天,是以有杀伐、争竞。 妖不伤人,人偏伤妖。 或许,是因那只妖是会吐金子的妖,是不伤人的妖。不伤人,意味着无害,无害, 意味着好拿捏。 一念之间昼景心绪跑得很远。 细算下来,这还是与舟舟成婚后,十七第一次喊她帮忙。 姐夫两字, 不是白喊的。 琴姬也想见见会吐金子的妖怪。昼景牵着她的手走出家门, 坐上马车, 一路来到元十七所说的西城门。 西城门人满为患。 灵气复苏, 在近百年的福泽积蓄下,借着长烨与水玉星主的结合,星辉异动,天降甘霖, 催生出许许多多觉醒灵智的生灵。 这会吐金子的妖便是其中一类。温顺, 不伤人, 没有攻击力,心存善念,是妖里面最好欺负又最容易被人盯上的傻妖。 和这种妖相处最好的是稚童。 是以这种妖也叫作稚妖,又名吐金兽。 吐金兽傻乎乎地乘着灵气复苏的东风有了灵智,有了灵智就想往人间跑。吐金兽喜欢小孩子,西城门不大的地方, 吐金兽身边围绕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烟。 起初围在它身边的是五六岁大的顽皮孩子,后来见到吐金兽嘴里吐出了金子,孩子占据的地方被大人抢占,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这长相像绵羊的奇怪物种是发财致富通往捷径的大道。 风声传远了,修士们闻风而来,打着斩妖除魔的旗号要将吐金兽斩于剑下,实则是为掠夺吐金兽毕身的灵气。 凡人贪恋吐金兽能为他们带来财富,自然不允许修士除妖。九州大地,人人皆知有妖,但妖极少出现在人间,如今不知因着何故妖也不再避世,这么无害且珍贵的妖,豢养还来不及,哪舍得暴殄天物杀了? 身后背着桃木剑的道士不堪其扰,直道这些人麻烦。 现下九州格局变动,是修行的好时候,世间万物都得到了惠泽,尤其以浔阳城方圆五百里觉醒的妖物最多,这会有野心的修士都忙着除妖。 走捷径的法子提高自身修为,这路子好与坏当下还未显明,但不管对与不对,能提高修为就是好的。 道途难行,若能以更快的速度通往天路,何乐不为? 道士施展术法就要强行带走温顺无害的吐金兽,引起一阵骚乱。 你们不能带走它!它是我们先发现的! 对!你这人凶得厉害,这妖怪傻乎乎的,跟你走了,是生是死谁说得清楚? 修士被气得身子后仰:那是妖! 可它并没有伤人! 对!没伤人,还会给我们吐金子!得了便宜的人喊得嗓门最大。 格局的变动,使得很多人懵懵懂懂,措手不及。然而格局变动带来的利益与弊端潜藏在水面,人心如兽,已经蠢蠢欲动。 让开,让开!家主来了! 人群里传来一声喊,昼家的马车停在西城门,车帘被掀开,昼景先下地,转身搀扶爱妻走下来。 吵吵闹闹的西城门安静地不像话。 吐金兽冲着小孩子发出绵羊般的叫喊,看久了竟然有几分可爱。小孩子喜欢小动物,稚声稚气地和吐金兽打招呼。 琴姬挽着心上人的手臂隔着一段距离看到这幅画面,心里微暖。说到底,现今局面的演变,跟她与恩人的结合脱不开干系。 穿着道袍的修士眸子微缩,面上仍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他们乃修行中人,早与凡夫俗子不同,至于这位传说中实乃谪仙的家主,一见之下,确实很了不得。 但那有何妨? 往后这九州,谁厉害,谁才有发言权。 实力决定一切! 为首的修士倨傲的态度惹得琴姬微微蹙眉,不等她开口,那修士道:我们要带这只吐金兽离开。 这是陈述,甚至称得上是命令。浔阳的百姓们哪见过有人敢和家主这样说话?登时瞠目,感叹好大的胆子。 昼景扬眉,都没正眼看人:你是什么东西? 放肆!你敢这样 师兄! 三师弟! 排行三的修士被昼景一眼钉在原地,莫大的威压降临,压得他身躯颤抖,冷汗直流。 滚! 一口血从修士嘴里喷出,见过这般景象,那群想钻空子的修士溜得飞快,如丧家之犬仓皇奔逃。 一阵风吹过,西城门恢复了清净。 吐金兽和小孩子玩得不亦可乎,百姓们亲眼见识家主教训人的画面,噤声不敢言,唯恐冒犯。 昼景招了招手:稚妖,过来。 能听懂人语的稚妖懵懵懂懂地跑过来,低下头蹭了蹭昼景裤腿,昼景失笑: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人间喧嚣,你还是回山里清修罢。 否则少不了被人类豢养作为谋财的利器,日日消磨灵性,折损了天道赋予的福泽。 世道变了。 这话隐隐约约传入稚妖的耳,它仰头看了几眼,撒腿跑得飞快。如一阵风,来去无踪。 百姓们见吐金兽跑了,又长了好大一番见识,坊间流言不到半日衍生出了数十个版本。 入夜,长相似羊的稚妖来到昼府,歇在府里的元十七瞧着月光下朝她走来的大妖怪,摩拳擦掌,嘴里碎碎念:姐夫果然没骗我,这妖怪果然来陪我玩了。 稚妖陪伴元十七玩了整整两天,带着昼景送予的祝福远离人间。 但像元十七这样心无杂念的人又有多少? 与此同时,九州大陆几乎每日都如火如荼上演着掠夺与被掠夺的惨剧。 适者生存。这是强者为尊的天下! 翌日,昼景入宫,与当今女帝陛下商谈格局变动一事。 三日后,宫里传出圣旨,昭告天下。 这下,所有人都晓得:世道变了。 三月之内,道观开山收徒的大周有十二座!九州第一道门的玄天观同一天颁布法旨:禁制修士残害无辜妖族、精怪。 混乱的局面在玄天观有意维持下得到了表面的安稳。 灵气复苏,意味着道法很快就要迎来昌隆火热的时代。 然而这些,和浔阳城大多数的百姓没有关系,要说零星半点的关系,大抵是坐在茶楼、坐在家门口,谈资更丰富罢了。 昼景在家翻阅修行典籍,想从中找出适合她的姑娘修行的功法。翻看了整整两日,收获不多。 从浴室里走出,见她还没死心,琴姬笑道:怎么还在看那些?我的道不在那,你是知道的。 她修的是情道,是极致的路子,天地有没有灵气,灵气有没有复苏,和她的道成与否,无关。 情道漫长,若要圆满,说不得要用几世来修。 她不急,也不想要恩人急。 昼景沉默看她,半晌无奈地摇摇头:连十七都晓得和我讨要便宜,她脑子聪明,性情洒脱,很适合学道。而她的舟舟,她半点都帮不到她的舟舟。 有心无力。 情道从来不是用血肉之躯来修,而是用神魂来修。情脉植于神魂,道真正圆满前,可不会延续一个人的寿数。 她坐在那,看着几步外一身素白的好姑娘,没法想象这一世得到她又失去她的痛。 她尝过一次,青丝变华发。 再来一次,怕是要比第一次更难捱。 昼景绝不是心志脆弱之人,只是想一想,就忍不住低下头,红了眼圈。 她伪装的本事又极强,眨眼的功夫,琴姬还没看明白她的神情,她又笑得如同艳丽的牡丹花:其实灵气复苏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十七她们若要修道,这一辈子怕是会增添不少趣味。 大周素来都是行走在九州的前列,李绣玉昭告天下的也不止世道变了这一件事。 身为皇权霸主,泱泱大国,大周的白鹤书院顺应时势,开辟了全新分院道院! 来授课的,是从玄天观请来的道长。 走出门去,年轻的男女们谈论的八卦里绝对少不了白鹤道院的成立,更少不了对当今时局的一顿分析。 这是上天给予万物生灵的恩赐,是机遇,机遇在前,想抓住的人很多。 年轻人的热血已经燃起,九州被赋予了崭新旺盛的生命力。 琴姬修不了那些以力问道或者以术法问道的玄妙典籍,路子不同,不能强走。 但考虑到做个百家通也不是什么吃亏的事,是以道院的课程她也有上,却是唯一一个不需要完成课业的学生。 今日,是道院开学的第一天。 琴姬坐在车厢看着一身锦袍的某人,眼里闪烁着促狭之色:恩人打扮的这么俊俏,是诚心送我上学,还是去书院勾搭年轻美貌的姑娘呀? 当然是勾搭年轻貌美的姑娘。 昼景喜滋滋地掸了掸衣袖泛着流光的银纹,举止潇洒,眉目精秀蕴含神.韵。远看近看,左看右看,都无愧九州第一殊色的美名。 马车在长街平稳行驶,琴姬手里捧着一盏香茶,垂眸间嗔怪看她:可真喜新厌旧。 她这般小性,昼景按捺不住搂了她腰,怀里的姑娘挣扎一二安稳下来:抱我做甚?去找你年轻美貌的姑娘啊。 醋劲大得直冲天。 哼,还抢我茶喝。琴姬嘴上嗔怨,手稳稳的将杯沿送到她嘴边。 喝到了香茶,昼景笑意愈深:香。再来一口。 半杯茶都进了她肚子,耐着性子捧着茶杯,不等琴姬反应过来,唇已经被温软包裹。 清香四溢的茶水被她渡进来,齿关失守,瓷白的杯盏砸在厚实的羊毛毯发出闷闷的声响。昼景忘情地拥着她腰肢,渐渐的,少女杏眸失神。 一吻毕,她憋红了脸,醋意连打带消,溃不成军。 怎么样?昼景指腹贴心地替她抹去唇角水渍:喜欢吗? 眼睛亮得惊人。在她的眼睛里,琴姬看到了自己饱含情意的眼。 情道艰难,艰难在没有很厉害的术法,没有确凿的经验可吸收,没有人搀扶着走一步再走一步,情即是路,道也是劫,果敢应劫,爱一个人,不论前方是刀刃还是火海,爱就是爱。 要用全部的神魂来修行,要用全部的爱意来占有。 行差踏错,情毁道亡。 琴姬蓦地起了羞涩,匆匆弯腰捡起掉落在毯子的茶杯,声细如蚊:喜欢。 她抬起头:今晚我给你画莲花。 这是早就在梦里说好的,一直被她拖延。 昼景眸色微深,琴姬受不住捂住她的眼,小声道:可我没趁手的笔,也不想用凡俗之物,怎么办? 梦里那满池莲花昼景是用自己的毛发制成了精致可描绘灵气的毛笔,闻言她认真思索,唇角翘起:我总不能用你的头发罢。我的头发是狐妖头顶的毛发,舟舟的头发可是货真价实的头发。不若你以指蘸墨? 那要想画得精妙栩栩如生,可是极其考验手上的功夫了。 琴姬红着脸和她商量:画不好你不准笑我。 这说的哪里话,舟舟就是端起砚台将墨汁直接泼来,我都夸你一声泼得好。 她油嘴滑舌,哄得人眉开眼笑,再无挂虑。 马车停在白鹤书院门口,琴姬走下来,一霎生出恍然之感。 前世她也是如此,只不过那时的专注是为了实现胸中抱负,沉迷学海,日日不敢懈怠。每一日,阿景都会送她前来,偶尔也有发脾气不准她送的时候。 前世今生在玄妙的瞬间仿佛重叠,但琴姬心里清楚,这一世,她不想去追求引得世人传颂的功业,自打入道后,她有一种迫切感,这份迫切总是提醒着她珍惜眼前人。 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时时刻刻,点点滴滴。 人生百年,有时候甚至活不到百年。中途崩殂者,何其多? 她巴不得日日夜夜都在这人身边。 这是和前世截然不同的选择。前世的她,阿景还会埋怨她一心致学忽略枕边人的感受。 她的恩人,她的阿景景,说白了,是再缠人不过的大狐狸。 昼景耳尖窜上一抹热意:舟舟,你怎么了? 分卷(64) 没怎么。琴姬退后几步和她挥挥手,打算目送她离开。 这么想我走?昼景揉搓了一下耳朵,挺胸抬头,笑着先她一步迈开腿。 哎?你不 我去找你们院长,说点事。 到达嘴边的疑惑被她轻易打发,琴姬坐在靠窗的位子,在大好晨光里翻开一卷书。 元十七和同窗们在学堂兴高采烈地谈论学道一事,元十六蔫蔫地趴在桌子,看了眼身侧元十五不在。 十五姐早在半月前嫁人了。 没人来和她拌嘴,好生寂寞。 这世事,变得可真快。半月前还和自己插科打诨斗嘴的人,一下子成了别人家的妻,肩上需扛起主母之责,打理后院事务。 就和这世道一样,一眨眼,为了跟上时代的步伐,她们这些世家子女,不仅要学圣贤的道理,还要学习晦涩的道法。 没有谁会在原地等你。 元十六慢腾腾打起精神,抬头,对上十四姐的眼,她掩饰着瞬息产生的心虚,摸了摸鼻子:十四姐。 琴姬爱怜地抚摸她发顶:十六,笑一笑。 最爱笑的元十六这些日子很少发自内心的笑,多是强颜欢笑,琴姬修的是情道,或许看自己的事有时候看不分明,但看其他人,可谓精准。 在她的温柔呵护下,元十六差点哭出来。 十五她、她嫁人了。她磕磕绊绊道:她看起来挺满意这门婚事,我我衷心祝愿她能幸福。 我知道,我都知道。 或许曾经真的生出些情分,却因着对情对爱的茫然不解错过辨别心意的时机。 以至于到了分别才察觉到疼痛。终究是因着姐妹名分无法再开口,于是只能在私底下道一声祝福。 十五痛痛快快地选择嫁人,未尝没有挥剑斩情丝的狠决。 好在用情不深,彼此都能回头。 琴姬指腹擦过她脸颊,抹去十六悬在眼尾将落未落的那滴泪。 隐晦的灵光汇进元十六心坎,带着切切的宽慰。 她蓦地愣住,抿了抿唇,眼帘轻掀,再开口,多了分惊叹和好奇:阿娘曾言阿姐入道,阿姐入的,是哪个道? 你猜。 她罕有逗趣人的时候,元十六笑了笑:我猜中了,但我不说。 那样直入人心的灵光一闪,直接引动她心绪情潮的玄妙感,八成和情字有关。 这世间,唯情可慰情。 元十六看了眼和同窗高谈阔论的十七,不禁生出羡慕:十七这日子,过得可真好啊。无忧无虑,有个沈夫子,还日日献殷勤。 钟声响起之前,学子急慌慌地入座:坐好坐好,道院的新院长要来了! 新院长? 琴姬身子坐直,翻看起近日研读的《情经》。 这算不得什么正经读物,里面讲述的是世间为人称道的一对对神仙眷侣结缘的跌宕故事。 虽算不得能与圣贤书论高低的品级,但看过此书的人都会从中有所得。 说是发人深省也不为过。 学堂静悄悄,落针可闻。 一阵风拂来,带着女院特有的桂花香,秋风飒爽,一道人影映入众人眼帘。 惊叹声起。 欢呼声起。 此起彼伏的热烈呼声中,琴姬心有所感,放下手里的《情经》,看过了再熟悉不过的那人。 昼景身着道院定制的院长袍,衣冠风流,长腿悠闲迈开登上授课的高台。 她散漫扬眉:从今日起,我便是道院院长,负责教授尔等术法、修行常识。世道更迭,人心思变,本院会联合玄天观诸位同道带领你们以最快速度适应大势,不被时代淘汰。 她环顾诸人,看到了一双双满是追问期待的眼睛,薄唇掀起浅笑:很好。我问你们,你们坐在这,初心是什么? 清朗悦耳的嗓音如泉水淙淙流淌,淌进每一个人心田。 看着高台意气风发侃侃而谈的恩人,琴姬对未来充满了无限幻想。 青山不老,星河永恒,她放在心尖的爱人,是如此耀眼。 元十七自告奋勇地站起身:回院长!我的初心是吃好玩好,不辜负至亲、不亏欠至爱,一生坦荡,千万不能白活! 她的初心淳朴又满了野望,有第一个人发言,后面陆陆续续世家年轻的子弟都抢着回话。 道院是白鹤分院,男女共学,站起身的世家子是昼景的热情追捧者,此刻被他们新任的道院院长注视着,他磕磕绊绊道:我、我的初心,是娶个漂亮媳妇 学堂一片笑声。 昼景打趣他:想娶漂亮媳妇,首先你得有本事才行。时代变了,但无论从前、现在,还是以后,都将是强者为尊。 是!世家子紧张地手心冒汗:学生来道院求学,为的就是跟着院长、还有玄天观的道长们学本事! 也并非所有的世家子都是读书的料,来道院的,有两成是家里赶出来的纨绔子。 说说纨绔没有梦想? 纨绔读书不行,换条路子,许是能行了呢? 道院的建立,大势的改变,给了九州大地所有人一个额外的选择。 话题说开,初心说什么的都有。 道院的学堂不同于讲授圣贤教诲的学堂,考虑到格局突变,世家子弟们面对崭新局势可能存在许多困惑、不安,昼景初为师长,表现出极大的耐心。 宽和温润的卓越风姿,赢得所有人发自肺腑的仰慕。 琴姬坐在座位等了很久,等得快要如坐针毡,高台上的那人终于慢条斯理喊她:元十四,你的初心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0 18:17:39~20210611 00:3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73章 暧昧癖好 初心两字, 无论放在何时,都带着一股叩问心门的力量。能让人回想起最初的热情, 下意识去回顾自己的内心历程。 元十四,你的初心呢? 高台上一身院长袍的玉人发问,一字一句如重锤敲打在琴姬心墙。她对昼景不设防,于是这蕴含道韵的叩问,问得她神情恍惚,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维持站立的姿势, 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 她说了什么? 至情至性,至死不休。 这就是她的初心。 说白了,大千世界,她想要的,无非是那一人, 也无非是那份岁月长河都斩不断的至情。 学堂上的问询仍在继续,那穿着院长袍的人也不再问自己,她的视线移开, 对着学堂上年轻的世家男女散漫谈笑,琴姬愣在那,知道元十七扯她袖口,她这才慢半拍地坐下。 问初心, 便是问道。 不是每个人都能从她口中问出她内心深处最直白的想法。 琴姬回忆自己吐出的八字,回想恩人慢悠悠一派文雅风流地喊她元十四,没有素日的轻佻不正经, 更没有梦境或床榻间的旖.旎缠绵,像极了很早以前在她梦里的恩人。 是那个教她习文练字、弹琴学礼,通晓圣贤文章的恩人。 是严肃的, 不容亵慢的。 这或许正是时光赋予昼景的魅力。 是琴姬无法抵抗、沉迷贪恋的,以至于看着在高台侃侃而谈的心上人,她心神摇曳,情思如清风里的莲花摇晃。 元十四。 持重端方的某人一眼望过来,薄唇流出徐徐缓缓未曾沾染烟火气的字眼,琴姬陡然成了众矢之的,被学堂上世家男女好奇的视线围在狭窄之地,她忍着羞意,强撑着面上的冷淡,指缝沁出细腻的湿汗。 罕见的慌张。 昼景弯眉:元十四,方才本院所讲,你可懂了? 琴姬微微抿唇,水色的星眸低垂,心里生出难言的愧疚:她光顾着走神,哪晓得她讲了什么? 恩人是故意的。 她早就看出自己魂不守舍。 可在学堂思念近在咫尺的恋人,她羞于承认,呐呐点头:懂、懂了。 昼景递给她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琴姬心跳的很快,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道院的《院规》,今日你且誊抄三遍罢。日落前交给我。 是。 昼景移开视线,装的好一副为人师表的超凡脱俗模样。 她连新婚的娘子都舍得罚,学堂上再无人敢想入非非,又因了她本事极大,学识渊博,在场的世家子弟屏住呼吸,洗耳恭听,竟是一个字都舍不得错过。 元十七也被自家姐夫嘴里所说的新奇天地深深吸引,连她身边的阿姐正陷在纠结的羞赧中都没意识到。 道院,以道为名,甚至请来昼景执牛耳,可见大周皇室的野心,可见李绣玉其人的野心。 新格局的变动,势必会带来九州各国强弱的重新定义,大周历经多少代,在李绣玉手上走向鼎盛,成为万国来朝的泱泱大国。 那么接下来,道法在九州推广,大周仍要走在前列! 白鹤道院的存在,在史书上具有着别具一格的意义。 而这些,身在其中的人很少关心。 因为他们眼前有了一条全新的路。 昼景这人,仿佛永远不会挖空的宝藏,总能给人惊喜。一个时辰的大课结束,众人沉浸在道法的玄妙和对院长的深深崇拜,交头接耳,说得唾沫齐飞。 每个人的眼睛都闪烁着光亮,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学堂上的世家男女们说累了,不约而同地看向靠窗的位置默默伏案誊抄《院规》的少女。 真是羡慕啊。 顶着周遭密密麻麻的打量,琴姬心沉如水,一边誊抄,一边思索初心二字。 为区别白鹤各院的院长,人们更多的称呼昼景为院首。 新的天地,新的格局在世家子弟眼前展开冰山一角,怀着这份兴奋激动的心情,金乌西坠。 道院钟声响起,学子们依依不舍地走出学堂,嘴里还叭叭叭议论着今日所闻。 琴姬背好书袋,和十六十七一前一后走出门。 昼景在秋风里笑意明媚,广袖长袍,身后映衬着金红色的黄昏。 元十六和元十七笑嘻嘻地问了声好然后手牵手走开,琴姬不好意思看她,说不出是从哪来的羞赧,许是被她在学堂喊元十四,许是在学堂看着这人起了难以压抑的情思,又或者,是想到她们梦境里的那些年。 她见多了昼景不正经耍流氓的样子,渐渐忘却曾经的恩人是怎样的出尘清贵。 要回家了。昼景轻声开口。 嗯。 看她脚下生根不动弹,昼景悄悄伸手探进她的衣袖,指节捏着那段细瘦的皓腕:走了。 如一阵清风吹过,琴姬自然而然地被她一步步带着走出道院,然后在院门口被抱上马车。 两人身上的服饰一淡绯一雪白,被她抱着,琴姬慢吞吞地搂紧她脖颈,鼻尖悬着好闻的香草味。 进到宽敞的车厢,她红着耳垂从书袋摸出认真誊抄好的三遍院规,昼景随意瞥了眼,轻笑:可记住了? 这仿佛又回到少时她们一人教一人学,学不好偶尔还要挨罚的阶段。 琴姬羞得不行,嗯了一声,下一刻被人揽入怀。 怎么了?昼景神情可怜巴巴的:现在又不在学堂,舟舟,你怎么连看我都不敢? 谁、谁说我不敢? 她睫毛微颤,倔强地看过去,对上一双波光潋滟的清眸。 紧接着眼皮被吻了一下。 她再次羞成一团,坐在昼景大腿,想下来,又被搂紧腰,跑也跑不了,琴姬急得张嘴咬她,咬得昼景莫名其妙一脸懵。 颈侧留着一排排整齐清晰的齿印,伸手摸了摸,她嗓音软绵:舟舟,你属狗的么? 琴姬小脸红彤彤的,坐在她腿上不安分:你、你放我下来! 不放。昼景才不怕她咬,继续亲她。 车厢宽敞且高,更有软榻放在不远处,熏香袅袅从紫金炉里飘出来,低微冒出的水渍声穿行在香雾间,见势不妙,琴姬耗费极大的定力将人推开:别 她气息紊乱,脸颊遍布潮.红,脖颈下面都是一片晕红,肌肤滚.烫,她大口呼吸,小幅度地摇摇头。 昼景也没打算真在这欺负了她,笑着勾起她下颌:还羞吗? 琴姬别开脸不看她,顾自懊恼。 以后少在学堂喊我。 思来想去她多嘴吩咐一句。 她不准喊,昼景偏要喊,歪着头细细瞧她红得不像话的侧脸:元十四,元十四 一来二去,多少也猜到她的舟舟为何变得奇奇怪怪。 大概是触动到少女敏感的那根弦。那弦碰不得,一碰,昔年里隐藏的暧.昧一触即发,炸得人脑子发昏,歪打正着,打中她的姑娘不可与外人道的癖好。 她一脸狐狸笑,趁胜追击:元十四,元 喉咙里的调侃被堵了回去。 少女的唇软得不可思议。 回到家,琴姬将自己关在内室,谁来都不开门。 她一头扑倒在床榻,胸前剧烈起伏。 一想到她在学堂当着那许许多多的人同恩人表白,她就臊得慌。哪怕旁人根本不懂她所言的真意,但恩人是晓得的。 她修的是情道,恩人回过头来拿她的情来挑.逗她,真是 她咬咬牙,真是可恶! 昼星棠瞧着她家阿娘从书院回来就一头扎进房里,这么久都没出来,她不解问道:爹爹,阿娘怎么了? 昼景眼里噙笑,刚要说点什么,想到眼前站着的人是自家养的孩子,不自在道:小孩子家家的,乱问什么! 哦,行罢,她懂了。 大概又是爹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惹得阿娘羞恼了。 她眼睛转了转,上前两步凑到昼景耳畔说了几句,昼景眼睛微眯:这能行吗? 昼星棠扶着腰哎呦一声:好疼!爹,阿爹,别打了,别打了,孩儿知错了! 分卷(65) 自家孩子戏这么多,昼景俏脸一红:你这到底跟谁学的?我是这么教你的?? 爹,哎呦,娘 门很快被打开,琴姬快步走出来,眼里染了一抹急切,待看到父女俩好端端站在门外,她瞥了眼笑嘻嘻幸灾乐祸的昼星棠,脸色一变,火气朝着某人发作:你又闹! 昼景一脸无辜:我闹什么了?! 昼星棠一把年纪的人了情情爱爱的事早就领略过,这会用不到她,她撒腿就跑,留下阿爹一人面对被骗的阿娘。 不过人总算从房里出来了,既然出来了,昼景哪能要她再钻回去? 闹别扭也有个时限。 长臂一捞,将人腰肢捞在掌心。 还跑? 琴姬腰身一软:不、不跑了。 昼景逗她:还是跑罢,你先跑,我再追你回来。 什么毛病? 幼稚! 然而她可不敢在这时说昼景幼稚,羞恼是一回事,动心动.情又是一回事。 她爱死恩人喊她元十四的淡然清高,彼时也确实想忍羞赖在她身边。 用过晚饭,我想为你作画。她道。 昼景生性也有狐妖的狡猾,抱着她不撒手:作完画要不要生小狐狸? 不要。 不要?她眼睛闪着幽光,咬耳朵:真不要。 琴姬被她弄得耳朵痒,笑着推她:真不要 没把人推开反而越贴越紧,她这么缠人,这会子又霸道地逼人就范,琴姬想着以前的恩人和现在的恩人,不知怎的,笑意掩也掩不住,最后笑倒在她怀里,眼睛浸着泪花,唇瓣张合:要,要生小狐狸。要你再努力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1 00:33:14~20210611 13:1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74章 情障破除 元十四。 白鹤道院, 学堂,院首大人手捧道卷在高台凉声慢语, 坐在台下走神的少女再次被逮住,手忙脚乱地拿宣纸盖住没画好的画像。 元十四,你又不好好听讲。那人故作苦恼地叹了口气。 叹得做了错事的少女面上的冷然险些绷不住。 身边的元十七捂着嘴偷偷看热闹,学堂上的世家男女也不禁露出善意的笑。 格局变动,九州天下迎来强者为尊的修道时代,所有人都抱着头悬梁锥刺股的刻骨精神汲汲进取,为的便是不为大势抛弃。 起初他们不明白何以最优秀的元十四频频在学堂开小差, 甚至诸位夫子布置的课业她理也不理,坐在这里只是为了旁听。 直到明白元十四走的路和他们不同,不是以力破法,更不是以术法争雄,路不同, 需要钻研的方向不同。 元十四能够安安稳稳坐在这,一是为了陪伴妹妹,二嘛, 他们深深怀疑她坐在这是为了近距离欣赏家主的风采。 你看,她方才又瞧着他们的院首发呆了。 只不过发呆又被正主逮住了。 在其他地方可看不见最冷淡寡言的元十四露出这样有趣的表情。 仿佛冰山裂开一道缝,照进能融化冰的春光。 罚抄《道经》第一篇三遍,明日交给我。昼景以拳抵唇清咳一声:好, 接下来我们继续讲。 琴姬别别扭扭地坐下,似嗔似羞地瞥了高台上某人两眼,然而身在其位的院首故意没理会她的心肝宝贝, 面对诸学子,正经地如谪仙降世。 她着实喜欢看这样子的昼景。 渐渐,那股被点名的羞意褪去, 琴姬心里长长喟叹一声,撑着胳膊静悄悄看她的好夫君。 是了,或许起初坐在这是为了消磨时光陪伴十六十七,但自从恩人执院授道,她的眼目再也无法向旁处移开。 她还在道院呆着,是为了昼景。 说直白些,别人家是为了修道,是为了变强,而她单纯是为了欣赏美人。 元十七拿胳膊肘轻轻碰了她,以口型调笑道:阿姐,别再被姐夫迷惑了哦。 这个十七! 琴姬含蓄地笑了笑。 心道:怎么可能不被迷惑? 这阵子教十七她们看了不少笑话,连九娘都打趣她眼里的情意藏都藏不住。 她想:为何要藏呢? 唯独她爱她这一点,不需要藏。 琴姬沉迷在美色不可自拔,手上的细杆笔不停,画着那人的眉,那人的眼,画她每一分风情。 如此持续了半月,她发现沉迷美色,对她的情道修行大有裨益。 恩人在她敏感的那根弦一下下地刺激,总能教她在婚后的生活感受到更多婚前没有的情绪波动。 她的道和她的情息息相关,她愈发爱着昼景,着迷她在道院一本正经,也爱她回家后两人独处时的亲密无间。 一堂大课结束,她收好画好的美人图,研墨挥毫,誊抄《道经》第一篇,身畔的十七一直闹她,她竟也能心无旁骛不受影响。 《道经》不比《院规》,仅仅第一篇想用课后的时间写完简直是痴人说梦。写不完的唯有留待回家写。 日复一日,她身边好多人都在进步,昨日十七引气入体正式踏上道途,惹来不少人艳羡。而九娘聪敏,是道院修行最厉害的那个,短短三日便生出气感,能与天地灵气进行沟通。 元家子弟读书能行,修行的进度也令人无话可说。 每一天都有人踏上道途,每一天都能听到道院各种五花八门的传闻。 同辈都在进步,琴姬看起来丝毫不急,她很稳。路不同,道不同,不存在可比性。旁人修体魄,修术法,而她是以神魂修情。 学堂上偷偷画昼景的画像是修行,走神思慕她也是修行,一餐一饮,日常起居,都是修行。 月上柳梢头,书房内,她提笔誊抄没抄完的《道经》,身姿端正,雪白的衣袍裹身,青丝如墨。 昼景站在门外安静看了许久,这才移步上前从身后抱住她的腰:累不累? 琴姬轻笑,笔走龙蛇,一心二用:不累。 她不再言语,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吻上那小巧精致的耳垂。 握笔的手起初还是稳的,慢慢失了掌控的力道,琴姬呼吸不稳,无奈搁笔:还没写完呢。 口吻带了几许撒娇的意味。 不急。你可以在课上写,下学前交给我就好。 衣领被剥开,敞.露出雪白耀眼的肩。 琴姬面上隐忍,伸手去扶,手被按住。 昼景幽深的眸子带着强烈的掠夺之意,不过几息琴姬没了之前的坚持,被她看得腿软:我 舟舟,我在你的道里。 嗯她耳根润红,拉扯不住下滑的衣衫。 书房斯文之地,这般模样,饶是她远没有上一世看重圣贤礼法,也有些消受不起。 她修的是情道,恩人自然在她的道里。既是在道里,那么上乘的欢.好也能促进悟道。情之一字,总要以身心来悟。 好好感受我。 琴姬迟疑一晃,终是闭了眼:嗯 她转过身来,被抱在檀木书桌,有点紧张,望着昼景的神情既期待又羞涩,水眸溅起微薄的媚气,落入对方眼里,倒是满了纯真。 别弄坏我抄好的《道经》。 她在这时还惦记着要将《道经》第一篇的手抄本交给她的院首大人,昼景狐狸眼挑起一丝坏,细长的指节捏着她尖尖的下巴:元十四,你不专心。 琴姬嗔看她:别叫我元十四。 那你到底是不是元十四?昼景玩味一笑。 她当然是元十四,只是这声元十四放在这个氛围来喊,怎么听怎么禁忌。 比她常喊的恩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念头浮动,她羞得不行,想跳下桌子逃走,被人擒了腰。 晚了。 恩人在这事上向来没羞没臊,琴姬体会得深,可除了完完全全的接纳其他的也做不了什么。她爱的就是这样一人,她好,她不好,爱不能减一分,与日俱增。 无论是细水长流,还是甜甜腻腻的如胶似漆,陷入爱河的女人,哪还顾得上己身? 琴姬不错眼地瞧着她的恩人是怎样宣泄这一身的热情,眸光颤颤的,分不清是水,还是会发光的情。 她感受到了。 也看到了。 看到昼景是如何将她捧在手心,敬重、爱慕,也无法无天。 如火盛放。 哪怕是一块寒冰,也得彻彻底底为她融化。 不快意,不算圆满。 至情,至性。生生死死都改不了的执念。 元十四 琴姬被她这一喊,喉咙滚动,脖颈淌下一滴汗。 这样喊你,其实你是喜欢的罢?昼景动作一改温柔,笑眼看她,眼睛翻滚着汹涌的烈火,琴姬闷哼一声,眉微蹙,更深地被她引.诱。 指节崩白,杏眸弥漫水雾,她睁大眼竭力看清使坏的某人,埋在唇齿的回应被风雨吹碎。 秋意浓。 梧桐树叶被风吹落,昼府的下人天刚亮拿着扫帚打扫庭院落叶。 主院静谧,隔着一扇门,琴姬侧着身,手指沿着枕边人毫无瑕疵的轮廓线打转,指尖停在下颌角,她倾身亲吻那一头雪发。 发是为宁怜舟白的。 宁怜舟是谁? 宁怜舟也是她。 入道那日在梦境看过的一幕幕浮现在她脑海,她曾嫉妒,曾悔恨,嫉妒宁怜舟得到了恩人的痴情不改,嫉妒她到死都死在恩人怀中,更悔恨自己来迟一步,以至于恩人现今喊她开口闭口都是舟舟舟舟。 可昨夜恩人喊了她整晚的元十四。 喊得她神魂颠倒,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一夜未睡。 被折腾了一夜,她理应累的。 可她这会很兴奋,困惑了她半年有余的迷障在最后那一刻散开,拨开云雾,她终于看清最浅显的事实。 宁怜舟是她。 她就是宁怜舟。 她的道不该困在三寸之地,她的情也不该拘泥在所谓的前世今生来早或是来迟。 她懂了。 前世还是今生,今生或者往后的每一世,恩人许诺她的,是生生世世的情,是永恒加倍的欢喜。 心蓦地敞亮了。 前世、今生,来早、来迟,起初是她,最后也应是她。 在笃信情爱一事上,恩人比她做得好了太多。 她深爱着她的神魂,和皮囊无关。 九娘和她前世生得有三分相似,除却初见,恩人因着讶异多看了几眼,往后再没被那与前世情人略有相似的面容夺去注意。 她爱她,义无反顾地献上忠贞。 恩人认定了她。 琴姬胸腔被连绵的感动充斥,她执迷前世的因果,恩人阴差阳错用一声声的元十四和饱满的爱意敲碎她的偏执。 用火融化了她。 她一点都不累,整个神魂被爱充满,累得反而是昼景。 她抿唇笑,垂眸痴望:亏空了本源的昼景容色稍显苍白,打眼看去透着些微羸弱。观她如此,根本想象不出她夜里是如何的骁勇活泼。 琴姬脸颊蹭了蹭她的侧脸,猫咪似地蜷缩在她怀里片刻。 而后,起身,往浴室沐浴。 她的道往前进了一大步,甚而因着日积月累身子习惯了长烨本源的滋养,便无需再用更多的精力勉强接纳吸收。 本源之力在她身上显露出效果。 肤白莹润,气色亦是上佳。 水火交融的好处慢慢显出来,琴姬心情好,容光焕发。 瘫在床榻假装自己是条咸鱼的家主懒洋洋眯着眼睛看着从浴室拐出的娇妻,看了眼时辰,讶异她醒得早。 嘴唇动了动,犹豫道:舟舟,你不会是一夜没睡罢? 语毕,她格外心虚,为自己的不知节制。 先前你不要我睡,等你睡下,我怎么也睡不着了。琴姬坐在床沿光明正大亲她下巴,娇声软语:爱你,今日份的。 昼景傻了眼,捂着被亲的地方睫毛快速眨动。 爱你,今日份的。 这是她们前世约定好的,在一起的每天都要用一个吻唤醒对彼此的深情。 像是庄重的仪式,又是独属于两人的小浪漫。 实在是久违了。 舟舟 嗯?琴姬捞过她的手亲她指尖,依稀能在如玉的指节嗅到自己的味道,她弯了眉:怎么了,恩人? 她身上的变化不可谓不大,昼景聪明,想明白后也为她开心,抱着她狠狠亲了两大口:恭喜我的舟舟。 琴姬失笑,扶她起身:好了,莫要再赖床了,我的院首大人。 元十四,你该如何感谢我?昼景拿眼勾她,笑意横生。 如何感谢她低笑:我伺候恩人穿衣、束带、着靴、整衣冠可好? 自是甚好。 笑闹声被入地三寸的白梅簪子锁在门内,昼景收回白梅簪,不知想到什么,赞叹一声:此物可是好东西。 闻弦歌而知雅意,琴姬嗔她,素手拧她腰间软肉,换来两声讨饶。 好好好,我说错了,夫人饶命! 琴姬闻言松手,余光掠过那支作为法器的玉簪,暗道这等道家法器频频被她们用来做此事,当真是 她耳垂泛红,埋头为昼景整衣束带。 阿姐,你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元十七睁着大大的眼睛,满脸好奇。 她确定阿姐身上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却不知如何说。 分卷(66) 琴姬拿道卷轻敲她小脑袋:小孩子家家的,不准胡思乱想。 啧! 姐夫?元十七忽然道。 琴姬急忙顺着她注目的方向看去哪有昼景的影子? 晓得上当了扭头去找十七算账,元十七溜得快,一溜烟跑出学堂,恰好赶上沈端来寻她。 她躲在沈端后面,留沈端好声好气地应付她的阿姐,妥妥的小滑头。 你就惯着她罢。琴姬瞅了眼君子端方的沈端,沈端眉目染笑,仿若惯着元十七是什么天大的美事。 不免引人再叹:情之一字啊。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感谢在20210611 13:18:30~20210611 23:5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75章 狐狸丢脸 道法晦涩, 讲究天赋、悟性、根骨,不是所有人都像元家子弟一般妖孽, 冬至这一天,道院为学子放三天假。 薄雪落浔阳,世家子们出门游玩的兴致丝毫不被风雪影响。 冬天,昼景窝在琴阁听曲。 琴台之上,琴姬素手轻拨,一道道音符如星河流转绕在四围,剔透的灵气化作蝴蝶落在家主头顶, 昼景伸手去捉,灵蝶在她指间消散。 须臾又有蝴蝶停在她肩膀,她笑吟吟的:舟舟,你这琴道愈发精进。 以琴寄情,情道精进, 琴艺更上一层楼。 一曲毕,琴姬简单活动修长的指节,花红端温水来供她浸泡弹琴的手, 十指埋在水中,她柔声道:你就知道夸我。 又来又来。花红竖耳朵聆听,果然,家主起身近前来:舟舟, 你这双手真漂亮。 是吗?琴姬乃琴师,哪怕早不用登台献曲,日常保养的习惯也延续下来, 她指节纤纤,灵活柔韧,在昼景看来无一不好, 可本人总觉得少点温度,没恩人那双手暖人心。 当然。昼景弯腰执过她从水里出来的玉手,接过柳绿递来的帕子细细擦过,一边擦一边赞叹,不说琴姬,杵在身侧的花红柳绿都觉得没脸听。 家主这小嘴也太甜。 看把夫人哄得! 也太会来事! 学得她半分哄人的本事,何愁勾搭不到意中人? 琴姬红脸听得津津有味,考虑到身边人的感受,她善解人意道:小红小绿,你们先下去罢。 是。 走出门,花红柳绿站在门口对望一眼,长舒一口气:日子久,看家主和夫人恩爱调情,她们可太不容易。 你看你,就不知收敛点。琴姬嗔怪道。 这也能怪我?昼景语气无辜,把玩那双手:我是实话实话,爱在心口当然要说出来,好你知道,我没你不行。 贫嘴。 窗外风雪乍起,初雪一改缠缠绵绵的架势,在北风里多一分豪气。 元十七披裘衣跑到昼府蹭吃蹭喝,脚下的鹿皮靴踩在雪地落下一串串脚印,跟在后面的沈端看那串脚印都觉得可爱极。 十七,天冷路滑,你走慢点。她嘱咐道,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我馋你走。 意是好意,然十七别别扭扭不领情: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走不动道,不用你搀。说她走进高门大院,扬声喊:阿姐,姐夫!我来看你们! 十七来。琴姬抽回自己的手。 十七怎么又来?昼景拿挂在衣架的大氅为她披好:咱家这个十七,有得沈端磨。 没个三五年两人的婚事定不下来,不过和她们比起来,九娘和玉家那位才叫慢呢! 谈情说爱就没见过像她们磨叽的! 估计咱们孩子生出来,九娘她们还在原地打转呢。 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喜欢就不管不顾扑上来?琴姬笑她,手下意识抚摸小腹:她想早点有个和恩人的孩子。 我这是优点。某人得意洋洋:不扑上来,哪知道能不能扑到手? 她说的像是在扑蝶,逗得琴姬喜笑颜开。 两人执手并肩应迎出门去,看到庭院拉拉扯扯的十七和沈端。 一见到自家阿姐,元十七笑出一口小白牙:阿姐,她好烦人! 她在告沈端的状。 沈端裹暖和的裘衣,眼睛根本没法从十七身上移开,她一门心思地扑在追求元家十七的大业,在某一月的某一天倏地发现身边尽是助力之人,做梦都能笑醒。 打情骂俏到琴姬眼皮子底下,琴姬莞尔:烦人你不也没法子。 若是真的厌弃,以十七的性子早就狠狠将人修理地再不敢出现在她面前。 这等小情趣琴姬一看就能看穿,将人请进门,言谈间提及家里的九娘,元十七低头吹口茶香:九姐呀,慢呢。 这一个慢呢,不知要和上一世的何楸、这一世的玉少主彼此纠缠多少年才能出定局。 她家九姐与人谈情说爱仿若背上背龟壳,慢腾腾的。有意思的是,玉沉璧那等乖巧之人,在这事上也是个妥妥的慢性子。 九娘修道的天赋在同辈之中崭露头角,玉沉璧耽延到昨日才生出气感,修行一道,一步慢,步步慢,大道争锋寸土不让,但这两人像是商量好一样,别管旁人如何急,她们自有外人看不清的节奏。 阿姐是没见过,那玉家少主当咱们九姐的面,乖得和小绵羊没区别。元十七啧啧称奇,搓搓手:阿姐,姐夫,我饿。 很不掩饰地跑来蹭吃蹭喝。 元十七在府里住七天才搬回元府,另一头,登门而来的玉沉璧坐在元家正堂慢悠悠地品一盏香茶,坐在上位的不是元九娘,而是为女儿终生大事倍加操心的谢温颜。 玉家这位是个好孩子。 但她怕九娘把人耽误。 毕竟玉家就这一根独苗,九娘刚在修行路上迈开步子,不适合分心谈情,更不适合嫁人。 夫人的意思沉璧懂得。她笑容无害:沉璧等得起。说句冒昧的话,这一生,沉璧都愿耗在九娘这儿。 秉性温和的玉少主在婚姻大事上力排众议,表现出决然霸道的一面。再怎么温和,她都是玉家精心栽培的少主,她愿意等,便是她的两位娘亲劝说都无效。 谢温颜原封不动地她的话说给女儿听,闺房内,元九娘沏茶的动作行云流水,笑道:阿娘,我想和她慢慢来。 这一慢,腊月很快到。 白鹤道院。 窗外飞雪飘飘,学堂,眼瞅同窗们在修行上各有进益,处在其中的琴姬则低调许多。 她埋头描画人轮廓,一来二去次数多,练就一身背师长沉迷色的好本事。 玄天观的道长来道院执,今日站在高台的是手持命盘的青叶道长。 局变换,诸学子命盘上的命轨随光推移也在发生变动,他看得清大多数人的命轨,元十四的命轨,他却看不明。 偶然的一次不服输强行去看,愣是瞎一个月的灵目。 此后便再不敢托大。 师父说,水玉星主的道走的是极致的直路。一条道是生是死头也不回地走到黑,可同样是修道,以青叶的道行他还真不明白元十四修到哪一步。 他看不明白,那么初涉道途的学子们更一无所知。 渐渐的,元十四根骨极差,是废材,修不道的说法在私下里传开。 又是一日,大雪纷飞。 风华绝代的院首一脚迈进学堂,坐在窗边的少女好整以暇地打量她的心上人,眼波流转,神情较之往日多分慵懒。 仿佛酥软骨头,提不起精神维持那板正端庄的姿态,脊梁微弯,一手托腮,流露出少女的阳光明媚。 她懒洋洋瞧昼景发笑。 身披院长袍,手捧道卷的某人脸颊微红,仍在为晨起的事感到羞恼。 连月来本源大量流失,哪怕是转世的长烨圣君都有撑不住的候。 琴姬每晚被她折腾地欲生欲死,却实实在在的是将欢好当做道来修。 她既受得住,昼景更没顾忌,连几个整晚不睡,技巧练得炉火纯青,手到擒来不在话下。 按理说昼景是该得意的。 她也确实很得意,不眠不休逞许久威风,夜深人静常常惹得雪肤花貌的姑娘泣声讨饶,玉腿发颤。 待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更是变本加厉,本源结晶不要命地送出,还要哄人说一些只她能听的荤话。 她这几日甚是嚣张,或许老天都看不下去她无休止地欺负人,报应来。 琴姬杏眼动人,肤色透健康的润白,大白天琢磨她们之间的荒唐事,唇娇而眸亮。 被她看得发窘,昼景趁学子都在埋头苦读晦涩的道卷,恼怒瞪她。 不瞪还好,一瞪,琴姬就想起她晨起下榻一头栽倒在地的滑稽场面。 偏偏在此之前她的恩人放下狂言:还能一口气再弄她几个日夜。 口无遮拦,荤得不行。琴姬方从失魂里缓过来,听到这话便要打她,结果狐狸尾巴都要翘起来的某人仓皇下床,摔个脸朝地。 若非她脱胎换骨肉身强悍,好好的脸估计得磕碰破皮。好在万事无有,只是家主的脸面摔碎一地。 琴姬将道卷竖起来遮面,趴在桌子笑得娇躯乱颤。 别以为遮脸我就看不到你在偷笑。昼景心里犯嘀咕,挠挠头,很烦。打算回家狠狠训她。 这念头刚起,她眉心皱成小山丘,感受下还在发软的两条腿,不自觉又想起这阵子以来的骁勇善战,心底油生不平:不是说女子与女子之间,只要是想,不会有不行的候么? 秀如仙的院首大人面上挂高深莫测的表情,不知内情的学子们看她,眸子发出崇拜的光。 谁又能想到,昼景只是刚才眼前一黑呢。 她稳住身形,心里颇有几分幽怨。 她实在是给狐妖丢人。 可恶! 本源的严重亏空,一定程度上消磨某人的锋芒锐气,起码再想口出狂言,她得等上十天半月。 只是在这事上输给她的好姑娘,她自信心受挫,很是萎靡半日,琴姬心里和明镜似的,故意没跑去安慰她。 她需要缓缓。 长烨圣君纯正至烈的本源蕴含充沛生机,给得太多,可不就把人撑? 琴姬饿两天肚子才将本源吸收。 入夜,昼景趴在她肚皮左敲敲,右敲敲,屈指叩又叩,先她还纵,有几个来回她捉住恩人不安分的手:你敲寒瓜呢? 一句话噎得家主半晌没想起该怎么回。 她纠结地摸下巴,一脸苦恼:本源化雾,这么多次,怎么还没凝成内核? 琴姬信手揪揪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我已经很努力。 这话说的。大狐狸毫无形象地躺在她身侧,狐狸爪子搭在人纤腰:说得像是我不努力似的。 你努力。琴姬歪头逗她:你努力地在我面前变成一只大狐狸。 说到这昼景烦得头上都要长草,长吁短叹:这不是怕忍不住嘛,你再等我歇两天。 不知节制。 被训,大狐狸摇摇尾巴,狐狸眼一亮,趴在她耳边小声道:要不要试试大狐狸? 见识到她的无耻,琴姬毫不客气地把人踹下.床,锦被捂脸,声音从里面闷闷传出来,裹挟一股怒气:你去睡书房! 一炷香后。 大狐狸蔫头耷脑地被赶出内室,背影透满满的凄凉落魄。 唉。 昼景蜷缩在书房再次叹一声,舌头舔.舔前爪雪净的长毛,稍顷,她摇摇头:我可真是太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1 23:55:55~20210612 12:18: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76章 随心所欲 腊月十三, 琴姬抱着猫往娘家住了五天。 闺房,谢温颜拍着女儿手背问起她在昼家过得如何, 又问到子嗣一事,问得琴姬红了脸。 和娘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和阿景还好。 还好? 还好为何这次阿景没跟着回来?谢温颜担心小夫妻闹别扭,免不了东问西问。 琴姬素手轻抚猫头,这猫正是十七送给她的陪嫁猫。 趁着回娘家,顺便把猫带了过来,猫还认得这家,认得家里的人。这样正好, 恩人嫌弃这猫煞风景,猫放在元家也能过得很好。 她轻声道:阿娘,我和她真没闹矛盾,是女儿想你们了。想回家看看。 话说到这份上,谢温颜转忧为喜。 同住浔阳城, 两家隔着几条街,往来方便,可架不住女婿缠人, 元家母女几次登门时机都赶得不巧,不是家主带夫人去山里小住几日,就是出远门欣赏大好河山。 女儿女婿感情深厚,谢温颜思念女儿, 却也为两人感到开心。没想过十四会丢下阿景一人回家。 琴姬哪好直言她近日身子虚乏,消受不起恩人火一般的热情,才想回娘家躲几天。除去这一点, 最关键的是她的确想家里人了。 能赖在阿娘身边多吃几晚饭,她很喜欢。 她也享受元家热热闹闹其乐融融的氛围。 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休息,元家上下一下子忙起来, 变着花样要十四感受家的温馨。 昼景进宫出宫,回家才从昼星棠口中得知舟舟回娘家了,心头蓦地升起一阵委屈:怎么就跑了? 回想上一次和舟舟回元家是二十天前,她恍然大悟地敲了敲脑壳,急忙收拾行囊去陪爱妻。 她来得快,刚好赶上元家开饭的时间。 下人将姑爷迎进门,昼景带了一马车的重礼前来拜见岳父岳母,如愿在一水的人影里见到一身素净的发妻,她笑了笑,陪着谢温颜说了几句,得到允许脚步不停地拐去后花园。 看她这追妻的热乎劲,元家爹娘悬起的心放下。 后花园覆了一层层积雪,琴姬停在一树梅花前问她:你怎么来了? 我不该来吗? 昼景上前揽了她的腰肢,惊觉这腰又细了,皱眉,沉吟一二,自省道:是我太累着你了? 分卷(67) 是也不是。她以欢情来修道,切身体会情深与情缠的滋味,于她道行有益。 说起这点,她自个也不解:起初适应地好好的,粗略地算了算日子,只能将此归结于小日子将至,身子难免显出疲累。 再者恩人缓过十天半月,亏空的本源补了回来,很是缠了她几天。日夜如此肚子都没个喜讯,琴姬眉梢浮上一缕黯然。 很怕仍像上一世等不来子孙缘法。 她转过身,无声地埋在昼景颈窝:恩人,我是不是生不出孩子呀 十五嫁人比她晚眼下都有了身孕。 又在胡思乱想。昼景安慰她:这才哪到哪,成婚都没一年呢。 琴姬意味深长地看她:是啊,成婚还没一年,可哪对夫妻像你我一般? 家主耳尖微红:关起门来,谁知道旁人是怎么个亲热法? 一夜做个几次,不说的话谁又晓得? 她声线和软下来,小心翼翼和她的舟舟姑娘咬耳朵:腻了这事了? 琴姬小脸浮现两朵红晕,小幅度地摇头,她不敢说这两天身子欠佳,怕昼景小题大做,低喃一声:喜欢归喜欢,兴致不高。 娇软的唇吻过这人下巴:你稍微老实几天。可好? 我有那么不老实么? 恩人自己说呢? 昼景温言软语抱着她哄,住在元家的这五天,安安分分不越雷池一步,乖得不能再乖。 素了大半月,恍惚一下子回到婚前那段日子,琴姬小日子结束后精心调养一番,那股莫名而来的疲乏就此才消了。 没她的允许,昼景有贼心没贼胆,即便知道有她的本源温养,亏损不到舟舟,她还是谨慎许多。隔三差五看到少女捧着药膳吃,心情不知怎的,有些复杂。 本源化雾无法凝成生命内核,这是个问题。 无法凝成内核就没法孕育子嗣,舟舟看重血脉延续,到了较真的地步,昼景步子顿在那,转身往密室走去。 狐妖一族的古卷秘籍暂且存放在这,灯火通明,她按照序号从书架翻出一卷,凝眉细细看起来。 足足两个时辰过去,她丢开最后书卷,烦躁地咬了咬舌尖:看来子嗣一事,唯有随缘了。 眨眼,又是新年。 浔阳城被喜气熏陶地焕然一新,大街小巷鞭炮噼里啪啦响,顽童们裹着厚厚的冬衣撒腿在长街跑得飞快,不时有大人匆忙跑出来喊回不省心的皮猴,家家户户门前亮起红灯笼。 阿爹,阿娘,新年好! 祖父、祖母,新年大吉! 昼星棠领着孩子辈主动带头给坐在上位的人讨要压岁钱,昼家一派热闹。 这是琴姬正式以一家人的名分在这里过的第一个新年,她给出的压岁钱最丰厚也最讨人喜欢。 昼景看着她们大人小孩一起玩闹,折身往庭院放了大大的烟花,比去年的还要璀璨绚烂! 新年夜,磨磨唧唧的元九娘和磨磨唧唧的玉沉璧从家里偷跑出来,在烟花下的墙角正式有了一吻。 是九娘先主动的。 两人幽会不过半个时辰,玉沉璧晕晕乎乎回到家,傻呆呆地站在院子指腹抚上唇瓣,挂着一脸痴笑。 九姐?九姐你去哪了,快来放烟花!元十七扯着清脆的嗓子大喊,身边围着头一回在元家过年的沈端。 元九娘整敛衣衫笑容温婉地从不远处款款现身:这就来。 这是九州大地意义非凡的一年。 多年后,史书将这一年,以庄重的笔法称之为修真之年。 新年的第三天,一觉睡醒,昼星棠前往主院请安,花红柳绿满面寂寥地坐在门前的石阶。她问:阿爹阿娘醒了没? 花红气得腮帮子鼓鼓的,柳绿打起精神来回道:夫人和家主游山玩水去了。 游、游山玩水?! 白鹤书院,女院院长颜修面色平静地看着道院院首递来的休假书,看了两眼,放下,重新拿起元十四差人递来的亲笔请假条,又放下。 半晌,她趴在院长桌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 尊师这一世过得倒是随心所欲。 真是好极了。 元十七拎着两条活鱼傻了眼地杵在原地:出远门了?! 这种两个人私下商量好连夜溜走的事,做起来不是很厚道,但是真得爽。 白马溜溜哒哒走在阳光下,马尾轻晃,坐在马背的少女容色绝美,柔弱无骨地倚靠着心上人,后背贴着温暖软绵的胸膛,她闭着眼睛,睫毛浓密纤长:恩人,亲亲我。 湿软的吻轻飘飘地落在她发顶。 琴姬睁开眼,侧头看她。 昼景笑着将吻落在她额头,这才哄得人满意。 满打满算,她们已经有一月未亲热,攒着精力留给接下来的旅行,彼此都有些蠢蠢欲动。 山河自然之美,总能给人更多眼目的享受和心灵的慰藉。 两人请了整整一个月的假期,昼景乃道院院首,人不在道院,也有玄天观的道长主持大局。琴姬更好说,她之所学比之书院夫子都精,便是休再长的假,渊博的学识放在那,院长也不会不允。 遑论白鹤女院如今的院长还是她上一世的门生。 心情如何? 很好。琴姬惬意道:咱们应该早点出来,多看看外面的风景。说不准会有奇迹发生呢。 现在也不晚。昼景在她脸颊快速偷香,搭在腰间的手臂收紧,纵马在日光下狂奔。 第77章 经不经用 大周西南之地, 气候多变,民风彪悍, 七八岁的小孩胆子都比有些成年人肥。 西竹寨依山傍水,一百零八口人家皆属一个姓。寨子一家亲,为了繁衍子嗣很欢迎外乡人来。一夜露水情缘给寨子留下种,第二天走人也没人拦。 长相俊俏的后生最得当地女子青睐,真看中了,当天抢来入洞房的事都算寻常。 初来乍到,昼景差点吓得拔腿就走, 很是闹了一番啼笑皆非的笑话,琴姬也狠狠吃了一罐子醋,醋劲上来唬得彪悍的姑娘们揉搓着小手低头排排站挨个赔不是,承诺再不对景公子起歪心这事才算了结。 大家伙晓得俊秀风流的景公子有个年轻貌美的醋罐娘子,识趣地不来撩拨, 盼望着醋罐娘子和景公子多多努力,生下娃来能和寨子结娃娃亲。 大清早,捕蛇童子背着小竹篓往山上走, 穿着碎花棉袄的大娘捧着滋补养人的汤汤罐罐往西边吊脚楼去。 楼前插.着细竹竿,上面挂着红绸布,风吹,红布扬起, 怪奇怪又怪好看的。 景娘子?景娘子在家吗? 大娘在外面喊了一嗓子,山里人,嗓门洪亮, 竹楼的门吱呀一声推开,琴姬穿着当地的服饰,金银玉饰在风中泠泠作响:在家呢。 也不是第一次见醋劲大的景娘子, 大娘心绪激动,按捺着赞叹:景娘子,我代表全寨子的人来给你送好东西了! 琴姬侧身请她进门,边走边问:好东西?什么好东西? 再好不过的补品!大娘笑得一张脸绽成花:寨子人丁少,自然要在子嗣一事上下功夫,这是我们寨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方子,经过后人推陈出新,吃下它,包管景娘子生了一窝又一窝! 一窝?琴姬步子一顿,回眸,脸色微妙。 意识到说错话,大娘笑呵呵地捂着嘴:哎呀哎呀,你晓得我的意思就是了。糙人,不大会说话。 她打着哈哈进了竹屋,四下张望:景公子不在吗? 提到昼景,琴姬清寒的眸子染了温度,随手提起茶壶为妇人沏茶:她还在睡。 这话不知哪戳中了妇人的话匣子,她满眼欣赏地瞧着景娘子为她沏茶倒水,只觉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美的美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就是冷眼看人都满了韵味。 刚见这对夫妻的时候,寨子的人还以为看到了神仙,二话不说拜了起来,后来一系列惹人发笑的误会解除,景公子和景娘子暂居在寨子,短短几天就给寨子带来想都不敢想的好处。 妇人赶忙接过那杯茶,瞅着那精致的瓷杯都有些移不开眼,景娘子好洁,一应杯盏碗碟都是自带,贴身的物件更是。 游山玩水还讲究成这样的,少。 大娘三十五六的年纪,早过了风花雪月的好时候,寻常教人害羞的话她说起来半点压力都无,再者人伦之事,有什么好羞的? 要我说,景公子身子骨还是太单薄,弱不禁风,入了夜,竹床都晃不起来!景娘子躺着享受的都起了,他还在睡,这么不经用,哪里的娃娃? 琴姬活了两辈子,哪有人敢在她面前直白露骨说这些话? 这话头一回听她直接冷了脸,眼里飞着霜雪,冻得寨子最能说会道的大娘舌头跟着打结。 后来几番相处,发现这里的人都是热心肠,生性淳朴、彪悍,有一说一。大抵是习惯了如此,不会拐着弯说话。文辞也糙,直来直去。 清楚她们无恶意,且真的在为她子嗣一事发愁,既没嘲讽她,也没揶揄她,琴姬不好再冷着脸,从来没听过的话听的次数多了,感受到字里行间的关心暖意,竟然品出两分新鲜。 在浔阳,谁敢这样和她说话? 可在这里,她就是旁人眼中的景娘子。 顶多年轻貌美罢了。 听着大娘说恩人不经用,竹床都晃不起来,琴姬忍笑,到底说了句公道话:她也没那么差劲。 怎么不差劲大娘嘴里嘀咕着:这会都还在睡呢。 也不知她都在心里如何琢磨自家恩人,琴姬不好教她继续歪想下去,指着那汤汤罐罐道:这是 刚才我都说了,喝了它,保管景娘子一年抱俩,两年抱三。景娘子尝尝? 盖子掀开,一阵药香味飘出来,琴姬思忖片刻,转身从后厨取了汤勺瓷碗舀了小半碗,汤色还算清澈。 知道她爱干净、讲究,大娘眼睛瞪得圆圆的:不脏!快喝! 仿佛琴姬不喝,就平白折辱了她们寨子。 毕竟是一番好意,哪怕她和恩人的情况并非诸人想的那般,琴姬还是低头喝了几口。 口味微涩,余味甘甜。 这东西多喝有好处,能滋补身子,深入调养,在那事上兴致也高,没其他乱七八糟的坏处,可惜这是女子喝的。要我说,景公子才最该尝尝这汤。 她还是在为昼景不中用感到可惜。景娘子多美的人啊,别说男人看了发疯,女人看了都忍不住折腾地她下不了床,两人成婚到现在都没个孩子,实在是不争气。 多喝点,再喝点。我用我自个项上人头和你担保,这东西多喝有好处!! 大娘脾气暴躁,见不得姑娘家慢条斯理小口小口尝。 琴姬垂眸品尝寨子众人的好意,耳边噼里啪啦响着妇人的催促。她和恩人这趟出门为的就是散心,然后调养好状态行敦伦之事。 哎呦,景娘子,大口大口喝,你这样,喝到最后汤都凉了!她急得站起来都想亲自把汤汤水水灌进去。 昼景睡眼惺忪地爬下竹床,好歹记得穿好衣服出门,走出来就看到彪悍的大娘在吼她家舟舟,瞌睡一下子醒了。 别的不说,这人好肥的胆子! 舟舟竟然好脾气没恼? 这一世的舟舟可不是上一世温柔娇弱的姑娘。 昼景看得叹为观止,须臾,眸子微凝,长腿迈开,急急忙忙上前夺过小瓷碗:乱喝什么呢? 大娘听不得这话,哪怕景公子美得和谪仙似的,她还是两手叉腰,中气十足:这是我们寨子不外传的好东西,你这后生不识货,哎?你怎么喝了?这是我们特意给景娘子熬的! 汤水入喉,昼景舔了舔唇角,眼微眯,细细感受,只觉丹田一股热气悄然潜伏。 没毒,确实是好东西。 她将碗还回去,对上少女打趣的眼神,俏脸微红:我就是尝尝味。 哎呀,你多喝一口,景娘子就得少喝一口,女人这一辈子只能喝这一碗,景公子,你可真是。大娘怕他莽撞坏事,紧看着余下不多的汤水:景娘子,你这个夫君啊。 活不行还抢喝的。 琴姬读懂她的未尽之意,眉眼霎时绽开笑。 她还蛮喜欢恩人被人挤兑的。 看着她们眉来眼去,昼景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还想再说什么,被大娘推出门:好了好了,接下来都是女人听的话,景公子就不要凑热闹了! 糊里糊涂被赶出门,山风吹过,昼景整理微皱的衣衫,愤愤不平:谁还不是个女人了!凭什么本家主不能听! 再委屈气愤,她还是乖乖去池边洗漱,越想越迷惑:大娘昨儿个看她尚且是一脸喜色,今儿个瞧她,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竟然小瞧她? 她做了什么被她这么小觑!简直离谱! 好了,捣乱的人走了,景娘子,你快趁热喝,大口大口喝。凉了效果就不好了。 好。 热心肠的大娘从头到尾看着对方将寨子众人熬炼半月的汤水喝下,心满意足:景娘子就等着好消息罢! 她自言自语:我先回去,想法子也给景公子补补。不过再补,都没我们送给景娘子的那碗汤有奇效啦。 她信心满满,看着她脸上的喜色,琴姬心情不自觉变得愈发欢快,本是没拿那碗汤当回事,这会却生出微薄的期待。 万一有效呢? 这寨子避世而居,兴许真存在世人不知的秘密。 送走大娘,昼景小脸洗得白净,好奇地朝自家夫人走过去,问:你们编排我什么了?她何故那样看我? 琴姬可不敢说自己一个不慎毁了她一世英名,忍了忍,终是没忍住,趴在她肩膀闷笑。 这一笑,昼景感受更不好了。 果然是编排她了? 过分! 分卷(68) 起初她没那么恼,待到用过早膳出门溜达一圈,不知那筛子嘴的大娘往外面念叨了多少,寨子里的人看她的眼神都透着古怪复杂,古怪够了,又以一种怜惜叹惋的神情瞧着她家舟舟。 昼景再怎么迟钝也晓得她的名声被败光了。 因为贪睡赖床成了整个西竹寨最不能行的男人,奇耻大辱! 哎呦,景公子,尝尝我家的烤猪蹄。 牛鞭,这是上好的牛鞭! 景公子,你可得好好养养身子啊,瞧瘦的,二山一个小拇指盖都能把你摁倒。 二山是名很雄壮的男子,闻言朝昼景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离谱! 你倒是上来把我摁倒啊! 昼景出门一趟憋了一肚子气,又没法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拉着二山比一比。 回到吊脚楼,烤猪蹄、牛鞭,各色各样的补品堆成一座小山,她板着脸,巴掌大的小脸风雨欲来,琴姬被她看得又想笑又羞怯,素手轻抚她后颈:是他们乱说,我没说。 呵! 昼景气得没地撒,大袖一挥门窗封得死死的,竹楼门前的西竹竿,红绸布上多了龙飞凤舞的勿扰两个大字。 竹床都晃不起来? 琴姬心虚瞥她,憋笑:那是吉大娘说的。 我不经用? 那、那也是吉大娘说的! 她步步紧逼,她慢慢后退,退到封死的窗前,琴姬脸颊红晕浮动:恩人 教你以后还敢当着外人胡言! 啊! 短促的一声惊呼,琴姬搂着她脖颈,声线不稳,颤颤的,软声在耳畔哄道:你厉害,只我一人知道还不够么 昼景狐狸眼卷起惊人的妖冶:我怎么厉害了? 你 说啊。 这你要我怎么说?她发烫的脸埋在心上人颈窝。 昼景不解风情地把她拉开:那你还是不要说了。 白梅簪子落地,内室春光无限。 翌日,吉大娘和一群上了年纪的妇人带着各类滋补品来到竹楼前,发现门窗紧闭,门前竹竿的红绸布写着大大的勿扰,笔锋凌厉,教人不敢冒犯。 夫妻俩有事忙,众人只好走开。 到了第三天,还是如此。 吉大娘不解道:景公子和景娘子够忙的啊。 诸人皆不愿做恶客,再次走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2 16:30:57~20210613 13:0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78章 开启秘境 金乌西沉, 暖色的光线照在窗棂,天地清明寂静, 内室,琴姬嘶哑着喉咙尖叫一声,彻底打碎了一贯的倔强隐忍,双目失神,唯有呼吸声彼此交错。 半晌没动弹。 清冽的水气悬在半空,慢慢浸入少女体内。 透白莹润的肌肤布满好看的淡绯,眼角湿着, 不知哭了多久,眼眶红肿,又在下一刻被圣洁的水意消去肿.痕,水色的杏眸媚气横生,妖娆至极里飘出脆弱的余韵。 破碎而美好。 她怔在那许久未回神, 像是心被掏空,又像心里装了太满的情。 舟舟,舟舟? 声音恍惚从远处传来, 她眸子微动。 昼景趴在她身上,再没了嚣张气焰,小声道:舟舟。 嗯? 简单的字眼带着勾魂的魅力,她稳住心弦, 小心翼翼抱着她的姑娘:好舟舟。 额头落了一个吻。 琴姬水雾般的眸子逐渐有了焦距,后知后觉意识到两人仍是一副羞人姿态,有气无力:你下来。 得了便宜, 昼景不敢逆着她,乖乖躺到另一侧,枕着发酸的小臂:舟舟, 我是不是很经用? 你心眼好小! 为着一句话差点把她折腾坏,好在如今的她也非常人,否则哪个姑娘受得起这份疼爱? 来,让我看看这些天的努力成果。她翻身就要隔着那团血肉去看内里的本源,琴姬羞极,捂着微涨的肚腹不要她瞧:你再敢多看一眼,休想我以后理你。 让我看看。 不准!琴姬恼她没脸没皮,拿锦被盖住她的俏脸,转身下了竹床,余光瞥见颤颤巍巍的床脚,脸顿红,刻意没吱声,撑着细长的两条腿别别扭扭地进了浴室。 一个踉跄差点栽进浴池,她咬着唇,耳朵着了火,忽的便听门外某人哎呦一声,竹床倒塌的声响传来,她羞红了脸,噗嗤笑出来。 活该,哼。 这个破床!昼景灰头土脸地从满地竹子里爬出来,几辈子加一块都没这么囧过。 她磨磨牙,耳尖地听到浴室内少女幸灾乐祸的笑,她揉揉脸,长腿踢了踢破碎的竹板:看在你哄我舟舟一笑的份上,我且饶了你!就不把你当干柴烧了。 你烧不烧关我何事?琴姬才不受她哄,把她弄成这副样子,想这么算了?做梦! 她浑身无力,胳膊都抬不起来,思来想去,哑着嗓子喊了人来。 你弄的你自己收拾。 昼景求之不得,视线刚要往她腹部瞥,琴姬恼羞成怒:你还看? 不得已,家主锁了自个神识,任劳任怨地替娇妻清洗身子。 锁了神识无法透过血肉之躯看清里面的情况,她心里痒痒的,然而仅仅靠着手上的触感,察觉到舟舟向来平坦的小腹微微鼓起,她这才晓得自己闹得究竟多厉害。 怪不得不要她看。 她起了羞愧,又禁不住沾沾自喜。 看吧,她果然经用得很。 暮色四合,封闭了整整七天的竹楼终于打开门。 寻常这时候年轻的男男女女们都在围着篝火鼓瑟弹琴跳舞,来此地住了大半月,还是第一次这么安静。 静得诡异。 琴姬身骨酥软地倚在心上人怀里:恩人,你抱我出去,此地定有古怪。 她不说,昼景也想如此行。 晚风清凉,拂动两人长发,苍穹星月交相辉映,黑白交缠共舞,在夜里格外显眼。 走了一段路看到行色匆匆的吉大娘,看到她们,吉大娘被吓了一跳,脸都白了,待认清是久不出门的景娘子和景公子,她拍着胸脯后怕道:是你们啊。 大娘,今晚 快跟我来。 昼景和怀里的姑娘对视一眼,跟着吉大娘躲到无人的偏僻角落。 她搂着心上人脖颈,面含春.色,一把媚.骨飘着轻盈淡香,变故刚起时妇人还很是为她们担心,眼下见了娇弱无力被横抱着的景娘子,念头转开,哪能猜不到两人关起门来在忙什么。 只是这足足七天的猛劲,还是惹得她看向昼景的眼神微变。 莫非是人不可貌相? 换个时间地点她少不了要多嘴问问,然大敌当前,吉大娘郑重道:西竹寨怕是不能再留二位了。上山,往东走两里,有处山谷,那里有勾连外界的地下密道,你们快走罢。 琴姬柔声道:寨子出了何事?大娘不妨说出来,我家恩人本事极大,定能帮你们度过难关。 帮不了帮不了!大娘连连摆手,脸色发白:我们不想连累无辜之人,你们快走罢! 大娘信不过我?昼景问道。 吉大娘这次偷跑出来是冒了很大风险,为的就是催人离开,免得牵连无辜。 话说到这份上,她干脆直言:不是我看不起景公子,你连自家夫人都伺候不好,就别想着送命了。快走罢,出去好好过日子,孩子肯定会有的。 她说完就走,猫着腰,行色匆匆,直挺的背在月光下甚为佝偻。 昼景哭笑不得:我看起来就这么不靠谱? 恩人是最厉害的。琴姬安慰她两句,哑声道:咱们跟上去。 胆大的吉大娘没敢想身后多了两个小尾巴。 西竹寨乃避世之地,是以热情接待来此的有缘人,三日前寨子里来了一群外乡人,正是这群外乡人,为寨子带来灭顶之灾。 说!你们一族守护的秘境在哪!不说?所有人都别想活命! 呸!臭妖怪!我们死也不会说的! 一身厚厚黑甲的男人头上顶着两个角,爪子唰地亮起,刺穿西竹寨人的腹部。 阿丽丽!吉大娘一声惊呼。 人群一阵骚乱。 腹部被刺穿,按理说凡人断没活命的可能,那名为阿丽丽的女人眼睛瞪着,脸色雪白,却还能捂着伤口破口大骂。 不愧是有不死之称的九凰血脉。 为首的男人头上既没角,脸上也没丑陋的疤,是一群不速之客里最像人的那个,他张口道出寨子的来历,看着一张张惶恐不安的面孔,微笑:说出秘境所在,一切我们都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做梦! 凰之九子,血脉延续数万年,到你们这一代,不死之力已是稀薄,也只是比凡人多上一条命,其他的毫无用处。 何苦来哉?再死,那就是真的死了。 你们避居于此,不知外面已是灵气复苏的争竞大时代,我和兄弟们需要融生果来孕育血脉,壮大种族。融生树长在秘境,我只取融生树。这是最后一次问你们,你们考虑清楚没有? 什么融生树,我们不知道,要杀要剐,少废话!拄着拐杖的老者是寨子里辈分最高的老人。 男人阴冷一笑:不见棺材不掉泪。 收割头颅的阴灵刀被忽来的一柄飞剑拦阻,昼景抱着娇妻踱步走出来:哪来的畜生跑这里撒野? 景公子?! 景公子,你们为何还没走?吉大娘急得吼她。 我可不能走。她弯唇:活了这些年,我还没被谁这样小瞧过。我家舟舟都说我厉害了,你们偏不信。那我就给你们看看! 一道烈火朝着男人扑去! 苍穹之上,群星璀璨,长烨星炽烈明亮! 该死!又是你们这些天上人! 大哥!杀了她! 一起上! 这窝囊气他们兄弟几人早受够了! 二十年前碰到的那人是玩风的,头上长角的妖怪脸上那道怎么祛都祛不掉的疤痕就是拜风倾所赐,如今遇见个玩火的,且还是个没正式归位的星主。 九州大地格局变动,他们这一族,为天道所恶,没有融生果就生不出后代,没有后代就不能和其他妖族比拼。 兄弟几人蛰伏了千八百年,统共往人间行走的次数超不过三次,回回出来都碰上硬茬子,这运气糟透了! 可恶!这是你逼我的! 男人一声大吼,现出庞然真身,竟是一头身躯极长的黑蛇。 好一个杂虫!昼景目色生厉:舟舟,到我背上来,看我怎么给你表演剑斩妖虫! 嗯。琴姬温顺地爬到她脊背,手臂柔柔缠着她脖颈,并不惧怕张牙舞爪几乎遮天的怪蛇:恩人,小心些。 知道了。 二弟、三弟、四弟、五弟,结阵助我!天道不仁,不许咱们子孙昌隆,咱们就杀了这半步天人!反了天! 一道剑光燎天而起,昼景眉心焰火浮现,衣衫星辉跃动,西竹寨土生土长的乡民们看得瞠目结舌。 这、这还是那个文文弱弱秀美俊俏的景公子么? 是是呀,他背着景娘子呢。 景公子原来如此厉害啊 剑光如火斩断妖怪头上的角,惹来一阵撼天的咆哮。 修行四千年的大妖被这半步天人压着打,黑蛇一族心火翻腾,带着一身伤痕越打越猛。 风云席卷,眼瞅着乌云遮月,星子被云层遮挡,昼景眉心一动:舟舟,抱紧我。 琴姬低低应了声,干脆闭了眼不再去看黑沉沉的天。 一群蛰伏修行几千年的大妖围攻昼景一人,打久了昼景火气四起,一剑劈开阵网,剑势迭起,天火从九霄落下。 西竹寨的老者大喊:景公子,莫要烧了我们的家! 昼景剑势一顿,充满灭杀之意的火团失了准头砸在男人身边的二弟头上,又是痛呼的一嗓子。 恩人,快点,好吵。 这就好这就好。 说时迟那时快,昼景以身化火如巨龙飞起悍然迎上嚣张的巨蛇,龙蛇相斗,以寡敌众,西竹寨的乡民齐齐哇了一声。 还没等他们看够,巨蛇落败,烈火显出一人的影子,昼景抱着怀里的姑娘缓缓落地。 他们不能死在我们这,巨蛇之血肮脏,会毁了我族灵运。老者以指叩了叩拐杖:景公子,且去秘境降服他们让他们做维持秘境的养料罢。我族愿以一枚融生果作为答谢! 巨型卦盘显现,昼景听得融生果,眸色顿亮,大袖一挥:孽畜!滚进去! 黑蛇一族尽皆入了光圈,她看了心爱的姑娘一眼:走,咱们去秘境逛逛! 琴姬笑着点头,相拥着踏入漩涡,很快被一阵不可抗拒的拉扯之力分开:阿景 漩涡灵光消退,西竹寨的乡民纷纷盯着老者打转:那就是我族秘境么?哎呀,景娘子和景公子分开,不会出危险罢? 秘境五百年开放一次,果然上天眷爱善心之人!这下子,有了融生果,景娘子定能和景公子生个胖娃娃! 分卷(69) 族人七嘴八舌烦人得很,老者挥挥手:去去去,担惊受怕了几天几宿,你们不累老头子可扛不住了。 要不是有景公子仗义相助,他们这一族,危矣。 诸人各回各家,吉大娘瞅着老族长的拐杖幽幽道:眼拙了,景公子还是相当靠谱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谢谢可爱们的支持~ .感谢在20210613 13:09:17~20210613 16:0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79章 本源内核 且说在漩涡中与昼景分开, 琴姬孤零零来到秘境内山清水秀之地,坐在山石盯着流淌的河水发呆。 恩人闹她太狠, 她这会腿脚不便,要不然也不会出门便教人抱着。她行走不便,好在脖颈挂着通灵玉,与昼景通过话后安安然然坐在河边等她来寻。 河水倒映娇媚的影子,眉眼如春,任是谁见了都晓得这是被情爱深深滋润的女人。 她瞧着水里的自己一阵羞耻,趴着睡了会, 醒来,发现还没那人的影,信手打开千里通灵玉,音色低哑,裹着浓浓依恋:你怎么还没来? 来了来了, 在路上呢。 昼景回话很快。 这秘境太大,找一个人好比大海捞针,琴姬晓得在难为她, 音调软下来:慢慢来,我不急。就是想你了。 很快就好,舟舟,你呆在那别动, 再等等,我很快就能找到好你个杂虫,半死之身还敢偷袭? 一阵打斗声传来, 琴姬身子坐直:阿景?阿景? 通灵玉没了声息。 琴姬幽幽一叹,想走,碍于昼景的吩咐还是留在了原地。 这一等, 不知过去了几个昼夜。 舟舟,舟舟?该死的臭杂虫,我迷路了! 休息了几天,琴姬身子养好,无奈叹息:恩人站在那,我去找你好了。你和我说说周遭风景风貌。 这是一处长满花的山谷,花香很好闻,周遭的岩石是坚韧的明纹石我找了好久都没找着出路,来路竟也无处可寻了。 恩人莫急,我这就去找你。 琴姬拍拍衣袖离开她等了许久的河边。 舟舟,你饿不饿? 不饿。 她手抚小腹,还能清晰感受到内里充斥的精纯本源。 长烨诞生星河,诞生伊始存留的本源蕴含生命之道,来头极大,这也是二人耽延至今都没诞下子嗣的因由。 来头极大的存在想孕育子嗣,难如登天。 这和巨蛇一族被此间天道所恶还不一样,甚至是反了过来。 巨蛇没有融生果无法孕育后代,是因着他们作恶多端,乃邪物。 而昼景为狐妖之身,寿数漫长的狐妖受此方天地眷爱,若仅仅如此那还简单。偏生她不仅是狐妖,还是先天从星河诞生的长烨圣君。 先天的圣君和后天历经千辛万苦修成的星主有天壤之别。 道姮笃信天意,认定姻缘石上显映长烨之名是上天启示她与长烨结合,她对此深信不疑,未尝没有出于长烨圣君地位尊崇的缘故。 上位者与上位者结合,符合道与道的运行轨迹。 水玉是后天修成的星主,和长烨险些定情,若在上界她们结缘,孕育子嗣想来是水到渠成之事,但在下界,转世的长烨圣君若要诞下血脉,是对此方天道的挑衅。 饿了约莫五天五宿那份饱胀感才消去七八分,腰酸腿软的疲乏褪去,琴姬越走精力越好,她惦记着老族长许诺的融生果,前往昼景所在山谷的路上,眼观六路,直到看见一棵灵光闪烁的果树。 恩人,你可知道融生果长什么模样? 昼景百无聊赖地躺在香气四溢的花海:不知,我虽觉醒长烨的魂魄,但时间过去千年,我又没归位回往上界,是以好多事已经忘了。不过这融生果既是九凰一族的至宝,定是不俗之物。 确实不俗。琴姬喃喃道。 灵气充沛的鲜果高高挂在融生树上,艳红剔透,血一般的颜色。 恩人,我稍后再与你说。 哎 昼景拍了拍通灵玉,咋舌:这就找着了? 灵气满溢的树上结了一串串鲜艳的果子,琴姬站在树下仰头望了足足半刻钟,察觉到人的气息,被她指尖触碰的果子渐渐从血红转为冰雪的洁白。 一道念头顺着指尖钻入她的识海。 融生果会随着每个人的体质变为对方需要的灵果。 且一棵树上,三千年才结一枚果。 西竹寨给女子准备的汤水,里面最重要的引子,是融生树新鲜生长的叶子。 琴姬捧着属于她的融生果,姣好的容颜漫开笑,恰是此时,潜藏而至的三只蛇怪拖着被昼景打成重伤的身子急速扑去! 电光火石,一阵耀眼的金光从少女周身盛放! 道韵金光! 巨蛇吐着信子发出一声惊吼! 琴姬慢悠悠抬眸,眼里流传出一丝厌恶:滚远点! 吃了她! 三头蛇怪一拥而上,仅仅一个照面,被圣洁金光轰成齑粉,粉末渗入尘埃,做了维持秘境延续的养分。 终于消除这三个隐患,琴姬服下融生果,陡然陷入昏睡。 在她昏迷的这段时辰,腹部堆积的本源被一股玄妙的力量调和、压缩,又是几个日夜,终是在昼景赶来的当天灵雾凝成火红色的内核。 舟舟?舟舟? 隔着老远看到晕倒在灵树下的身影,昼景一步迈开来到她身边,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待发现她无恙只是昏迷,长长松了口气,额头满了冷汗。 她在山谷久等不来,通灵玉又无人接听,一路上急得冒出火,闹出的动静太大,惊醒秘境里长眠的灵兽。 怕她引动天火毁了秘境,灵兽答应为她带路。 人找到了,长着一只角的灵兽自然离开。昼景急得嘴角起泡,嘴唇脱了层皮,担心舟舟醒来见了她的样子不喜欢,遂抱着人打坐恢复。 两日过后,琴姬在她怀里辗转醒来,入目是风流倜傥唇红齿白的恩人,她笑了笑:吓到你了? 还说呢,快被你吓死了。昼景搂着她好生亲热一会,琴姬羞赧地推开她:你就没发现,我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更美了。 还有呢? 昼景盯着她看:更讨我喜欢了。 谁要听你说这个。琴姬捞过她的手贴在肚腹:我吃了融生果。 起先折腾了七天舟舟不允许她用神识窥探内里的情况,更言辞坚决地警告她,没她的准许,昼景此前还真没敢用神识乱看。 此刻听她说吃下了融生果,昼景再也忍不住放开神识透过那团血肉看去。 本源凝成的灵雾不知在何时结成内核,火红色的,是属于她的颜色。 她愣怔好一会,琴姬笑吟吟看她,趴在她耳朵轻语:恩人,我们有孩子了。 有、有孩子了?昼景磕磕绊绊地重复,瞧着火红色的内核眼睛都不敢眨。 本源化雾,雾凝成核,等到一点点长大,内核从里面破开,会露出她埋下的种。 以往总喜欢把生小狐狸挂在嘴边,眼下成为现实,她扯了扯自己脸皮,感受到疼,嘿嘿傻笑起来:有孩子了! 她拍着胸脯,一脸傲色:多亏我之前缠着你,要不然哪能现在就能结成内核? 这话未尝没有道理,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地位尊崇的长烨圣君总不会后继无人,琴姬面色红润,依恋地抱着她:我想和你在秘境多呆一阵子。 好,咱们不急着出去。我陪你。 她提防了几天巨蛇,后从琴姬口中得知那三头漏网之鱼早做了秘境的养料,登时放下心,带着人前往遍地是花的山谷暂时安家。 从这天起,她多了每回欢好结束就用神识观望本源内核的习惯。 羞得琴姬想捂她眼不准她看。 这是我们共同的孩子,为何不准我看?我偏看。昼景趴在那吻了吻她肚皮:小长烨,快快长大啊。早点破壳,让娘见见你。 岁月流逝,整整一月过去她们还没从秘境出来,西竹寨的乡民担心出事,却又无法进入秘境,忧心如焚。 老族长,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老夫有什么办法?你们呀,是被巨蛇吓坏了脑子还是本身就不聪明,找到了融生果,夫妻俩当然忙着生孩子,人家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一语惊醒寨中人。 吉大娘两手一拍:能干的景公子和貌美的景娘子,哎呦!再出来,估计孩子都有了罢? 众人哈哈大笑,顾虑全消。 九凰一族的秘境是挖也挖不空的宝藏,琴姬二人在里面过得风生水起。 火红色内核在核破开前靠得全是昼景后续本源的滋养,又一次严重亏空后,她瘫软在灵花铺成的软榻,搂着累晕过去的娇妻沉沉睡去。 睡梦中,一道清脆的破裂声携着满满的道韵在少女体内绽开。 火红色的内核表层破开,露出脆弱幼小的生命体。 此乃灵胎,与凡胎迥异。 昏沉沉里,琴姬是被饿醒的。 她推了推搂着她的某人,嗓音喑哑:恩人,醒醒 昼景累得不想动,头埋在她胸前磨蹭:好舟舟,让我再睡会。 静了一时三刻,琴姬实在饿得忍不下去,拧着眉,想起身,竟是酸乏地撑不起腰,她嗔怪地看着始作俑者,连番尝试了三回,一脸窘迫。 恩人 好恩人 她亲吻昼景耳尖:我饿了,你想饿坏我么? 软绵绵的手臂摇晃某人肩膀,隐隐约约听她说饿,昼景挣扎着睁开眼,眼尾染着倦色:饿了?我这就去 她打了个哈欠,睫毛沾了残泪,迷迷蒙蒙起来去采摘新鲜的灵果,考虑到灵果总吃会腻味,又在秘境里忙着打猎。 她走后,琴姬懒洋洋接着睡去,昼景心细,在暂居之地布下层层禁制,省得秘境里不知名的存在搅扰了她的姑娘。 琴姬累得狠,灵果榨成的灵液喂到唇边,这才缓缓睁开眼。 舟舟!昼景一扫疲乏眼睛亮亮地看她:舟舟,快看,我们的孩子! 她指了指肚皮,琴姬低头看去,面上登时有了喜色。 怪不得你会觉得饿。从今天起,舟舟要好好养胎了!她撕了片炙烤地流油的嫩兔肉,喜形于色:乖,张嘴,我喂你吃。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感谢在20210613 16:09:44~20210613 19:0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80章 怀有身孕 景公子和景娘子从秘境出来了! 吉大娘一嗓子, 喊得整座寨子都知道了。 琴姬含羞应付着热情的妇人,得知她有喜, 西竹寨上下都为她和景公子感到高兴。 我就说吧,我们族的融生果很厉害的! 恭喜景公子和景娘子,生了娃娃要不要和我们寨子结娃娃亲啊? 大姑娘小媳妇还有上了年纪的妇人眼睛纷纷注视着琴姬平坦的小腹,仿佛盯久了,里面立马能冒出一个白嫩嫩的漂亮团子。 景公子和景娘子乃世间罕有的绝色,生出的孩子定然也是神仙般的人物。 我们不介意景公子家的小郎君在寨子里多讨几个媳妇,就是不成婚没名分也行, 只要能让我们寨子的小姑娘有孕,小郎君想睡哪个姑娘竹床,随他选! 怎么就一定是男娃了?女娃更好,我们族还有女女结合的秘药,也能诞下子嗣! 大娘们说得热络, 直接把当事娃的爹娘抛在一边,昼景看了眼容色愈发娇俏可人的姑娘,小声和她咬耳朵:走不走? 再不走, 咱们的孩儿可就危险了! 琴姬唇边噙着一抹笑,不好当下说走,再怎么说她们也得了九凰一族的恩惠,当晚围着篝火很是玩了一通, 睡醒,用过早膳,这才与众人请辞。 唉, 就知道留不住你们。大娘们长吁短叹,年轻的姑娘们瞧着昼景那张脸,春心摇动, 脑子里全是那日他大显神威斩杀巨蛇的画面。 亦有人盯着怀有身孕的琴姬,舍不得这么美的美人往后再也看不见。 景公子、景娘子有空常来啊。老族长拄着拐杖满脸真诚:西竹寨永远欢迎二位。 喝过辞别酒,琴姬被抱上马背,两人回头望了眼,与众人挥手:都回去罢,有机会,我们还会回来的! 哎,怎么就走了呢? 好久没见过这般美貌灵秀的人了。 吉大娘啐了一口:咬文嚼字的,你们就是馋人家的脸! 这话说的。 我们还馋景公子的身子。 这可是一口气能做七天、下了竹床还能斩妖除魔的厉害主呢。 景娘子好大的福气。 众人摇摇头:看来得努力活长点喽。 送君一别,盼来日相逢。 出了西竹寨,带了落脚的竹林,昼景心思巧妙地用竹子做了一副马车,竹马、竹车,以灵气作为动力,车厢宽敞,放置容人安歇的床榻,更有安养神魂的清茶,沁人心脾的瓜果。 琴姬被她照料地无微不至。 两人游山玩水,见闻了不少新鲜事,遇见了不少奇人异士,灵气复苏的时代,天地都焕然一新。往常隐匿世外的存在都冒了出来,人间委实热闹。 晚了几天,在琴姬的提醒下,昼景才想起给家里写信。 顺带延长休假时间。 人间三月,桃花盛开,昼府、元府、书院同时收到来自远方的灵信。 分卷(70) 我与你阿娘无碍,吃好玩好,睡得香,我儿勿忧。另有一喜讯 灵鹤在半空中停顿半刻,眨眼化为无所依托的雾气蒸发,昼星棠揉了揉耳朵:我、我没听错罢? 没听错!老家主夫人确实有孕了! 十四有喜了?! 谢温颜还在埋怨女儿女婿出门一走就是两个多月,满腔的怨气刚刚冒头,就被女儿亲口捎来的口信惊得身躯一震! 元十七高兴地跳起来,问沈端:我要有软乎乎嫩乎乎的小外甥了? 沈端点头如捣蒜。 太好了!阿姐终于有孕了!她兴奋地团团转:果然出门一趟大有收获,只是阿姐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啊,哪有在外面养胎的? 她这话引得谢温颜从震惊里快速醒过来:是啊,阿景到底怎么想的,怎么能让十四在外面奔波?不行,我得给她们写回信。 元九娘自告奋勇,也是喜上眉梢:我来帮阿娘研墨! 母女二人匆匆往书房行去。 下了朝,听闻女儿有喜,元赐眼睛瞪圆:不是说他的好女婿有隐疾么?这是治好了?! 喜讯犹如春风刮过浔阳城,昼景终于沉冤得雪,一鼓作气洗刷世人对她的误会。 妹妹有了子嗣,元家儿郎们商量着提早准备贺礼,热热闹闹的,盼望远游的人能早归。 白鹤书院,身为院长的颜修收到灵信,美滋滋地在院长室走了几个来回。 太好了,太好了。她激动地不能自已。 尊师上辈子最遗憾的便是无法和家主有一个亲生骨肉,如今遗憾被填补,作为徒弟的她怎能不为尊师感到高兴? 要有小师妹了啊。 消息传到皇宫,李绣玉缓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星棠!女帝陛下大喊一声:你要当长姐了! 活到这把岁数要当姐姐了,昼星棠被她喊得红光满面:上天怜惜,上天怜惜 竟是欣喜地语无伦次。 送出催还的家书,谢温颜素来矜持清冷的人,此刻也忍不住失态:我的好十四,总算得偿所愿了。 家书寄出去,琴姬放下一桩心事。 得偿所愿怀上她和昼景的血脉,灵胎给她带来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一路走到哪吃到哪,好好的食量小的美人成了货真价实小吃货,为此没少被昼景打趣。 被打趣地红了脸,也会纵着性子咬人。昼景乐得被她咬。 大周地域广阔,美食众多,她们驾着马车游山玩水加养胎,日子过得惬意。 行到灼灼镇,镇子开满了桃花,美不胜收,此地的桃花糕堪称一绝,琴姬坐在车厢内等着心上人给自己买新鲜出炉的桃花糕,倏地,马车被莫名的力道催动,陡然疯跑起来。 昼景站在摊子前等着买糕点,视线没敢离开她的姑娘。马车突然乱跑,吓得她心漏掉半拍,急慌慌接过店家送上的油纸包,心里起了惊怒。 何方妖孽!敢动到她们头上! 琴姬在车厢里东倒西歪,得亏了不是一般的孕妇,若不然早就骇得慌了手脚。她稳住心神,马车跑着跑着被一股黑风裹挟,眨眼不见踪影。 镇子的百姓吓得跑开,昼景穷追不舍,追到一处桃林,琴姬早已和暗中偷袭的妖道交上手。 竟是个以婴儿胚胎为食的邪魔歪道! 她动了真怒,许是因着她初初有孕,感同身受愈发怜惜那些妖道残害的无辜生命,更心疼失去骨肉的母亲。 一道道音符随着琴弦波动化作利刃飞去,妖道手上的真功夫不多,防御的本事不小。 玄甲龟壳挡在前,音符利刃伤不到他,昼景扬声道:舟舟退开! 烈火化作一柄长剑毫不客气地砍在龟壳上,不过几息,龟壳碎裂成粉,妖道伤了真元,一口血呕出,被残余的至烈火意焚尽。 一番打斗结束的很快,闹出的动静却很大。 九州大地眼下处处游荡着精怪妖物、修行人士,正道、邪道,鱼龙混杂。 昼景一声冷哼,震慑地周遭探出头来的各方势力纷纷缩回脑袋。 她心有余悸地走上前:舟舟,你无事罢? 无事。琴姬蹙眉,盯着妖道殒身的方位沉声道:可怜了那些被他残害的生灵。 哼!玄天观枉有九州第一道门的称号,繁星到底是怎么做事的?昼景大为不满,抬指以灵气迅速写了一封送往玄天观的问责信,低头摸出妥善放在怀里的桃花糕:还热着,舟舟,你要不要吃? 被妖道毁了心情,琴姬没了胃口,摇摇头。 昼景气得恨不能再将那妖道挫骨扬灰一回,恨恨地咬了一口热乎乎的甜糕:我带你去吃其他东西? 不要。她眼睛亮起一抹光:恩人,我们去除魔卫道罢。 她想一出是一出,还怀着孩子,昼景不愿带她涉险,可拗不过生性倔强的姑娘,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你可得记着了,遇到危险不准离开我身侧,现在和以往不同,外面没有那么太平。 我哪有你想的那么脆弱,那三头巨蛇还是我灭杀的呢。 总之就是不准。否则咱们就马上回家。 琴姬抱着她胳膊:好好好,我听你的。不过你得等我玩够了。咱们出来一趟,多救些无辜百姓,救些落难的好妖,当是给孩儿积福? 事涉她们未出生的孩子,昼景也怕这孩子降生之时被此间天道刁难,想了想:好,那我们广行善事,你有孕在身,不准逞强! 离了灼灼镇,她们又往更偏僻的地方去。 途中遇见行事张扬张嘴闭嘴说要称霸天下的千年树妖,好在那树妖也并非行恶之辈,省却昼景出手。 又遇到了以虐杀修士、淫.辱女子为乐的黑蛟,蛟龙性.淫,好死不死的看上了貌美的琴姬,被昼景剥皮抽筋废去千年修为。 如此,春日尽。 刚刚斩杀为恶一方的魔头,救下一城的百姓,昼景没多做停留,带着娇妻前往月城看花。 再次收到岳母催促的家书,她懒洋洋地趴在琴姬肚皮:好舟舟,咱们要不要回? 琴姬怀胎三月有余,肚皮微微显怀,她身条纤细,乍看起来好似吃撑一般,发丝被人卷在指间把玩,昼景看她的眼神透着几缕幽怨。 看得见吃不着,当真难受。还得日夜提心吊胆防备没开眼的妖怪夜深叼走她的爱妻。 还是早些回去罢。在外面该玩够了。昼景隐忍着吻她腰侧,琴姬敏感,身子躲了躲,不准她亲。 亲也不让亲。她坐起身。 恩人? 瞧她开始闹脾气,琴姬起身搂着她后腰:我们回去,找个有经验的婆子问问,若行,我再陪你,可好? 昼景悄悄红了耳朵:那你给不给亲? 你你莫要闹我。 她话没说完,昼景在她脸颊响亮地亲了一口:走,启程,回家! 驱什么邪,降什么魔,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方为正理! 作者有话要说: 四更! 捉虫!!感谢在20210613 19:02:36~20210613 22:4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81章 灵胎难养 琴姬和昼景两人在外游山玩水途中斩杀不少为祸人间的邪魔歪道, 救下许多无辜之人,回程的路上民间已经在流传她们的事迹。 浔阳城, 茶楼,元十七与有荣焉地听着说书先生讲述阿姐、姐夫英勇降魔的事迹,瓜子皮堆了满碟子。 待说书先生讲到昼景一剑斩杀黑蛟救回上百名良家女,茶楼爆发热烈呼声,元十七手拍桌子大喝一声:斩得好! 沈端为她沏茶倒水,看她听得入神,眼睛满了宠溺。 昼景再度以绝对的姿态成为浔阳城人人崇拜的对象, 世家子们修行有了鲜明的目标,无论男女皆以昼景为榜样,嘴上挂着驱邪除魔的口号,每日在道院愈发刻苦起来。 也不知元十四修为如何了。 道院,一名心高气傲的世家女如此说道。 元十四所修之道与她们不同, 不显山不露水,却能出门在外不做昼景的拖累,以前人们只当她是脸皮薄, 实则是修行上的废材,却拿道不同当做遮羞布,可现如两人在外行侠仗义的事迹传得漫天飞舞,不少人动了试一试元十四的心思。 依我看, 她也就是命好罢了。中看不中用。 元九娘路过梅林听到这话,身形一顿,直直看着那女子:我家十四有孕, 不适合与人动手,你要想打架,我随时奉陪。 身子打从娘胎里出来就病病歪歪的元九娘, 一朝修道,天赋卓绝,修行进度超出同辈人一大截,叫许多人又艳羡又嫉妒。 梅林内,那说话的世家女仗着自己刚刚提升一个小境界,争强好胜的心性被激发出来:好,怕你不成? 道院准许学子切磋,但不准伤人性命。元九娘天赋之好,鲜少与人斗法,消息传开,梅林被围得水泄不通。 元九娘三日觉灵,一月通感,短短三月迈入凝丹期,前不久又从凝丹期晋升合丹期,再往前一步便是正式结丹。两人都落在结丹期的门槛,打起来想必精彩,但结果差强人意。 袁家那位连元九娘一招都没接下就落败。 竞技台,女子伤势不重,愣是气得呕出一口血,如此心性,九娘皱眉:你连我都打不过,莫再想着往十四那自取其辱了。十四入道比我们任何人都要早,我都不敢说是她的对手,你又何苦争一个高下? 道途漫长,修为还在其次,道心不稳,九层高台都能一息崩溃。世道变了,天降灵气供人修行问道,九州大陆都忙着变强,咱们大周的女子,岂可甘居人后?拈酸吃醋,你还没从旧时代里醒过来吗? 这已经不是世家女子在后院争长短的时候了。 她一番话振聋发聩,袁家女子只道她存心羞辱,提剑奔走,眨眼没了踪迹。 元九娘神情略显遗憾,玉沉璧笑着从另一头走来,凑近了,温声道:九娘,我会听你的话的。 夏日蝉鸣在树上喧嚣,感受到她的呼吸,元九娘润红了耳根,微微挪开半步:我晓得。 她们两人谈情说爱一个比一个规矩,一个比一个害羞,新年夜偷偷溜出来在烟花下拥吻,已经是这辈子做过做出格的事。 前世的羁绊引领两个人的心越靠越近,竞技台左右无人,偶有学子路过也只是轻飘飘瞥一眼,玉沉璧借着衣袖遮掩悄悄勾了九娘小拇指,缠人地晃动两下,红着脸松开。 学姐,道法之上我有一事不明,你可否移步前往道舍教我? 她喊学姐,因着元九娘修行进度远超众人。 九娘微微沉吟,点了头。 太阳高高挂,两人并肩走在道院的笔直大道,暗暗嗔怪:这天可是越来越热了。 她们走后,元十六和元十七慢腾腾从葱郁的林木后探出脑袋。 哈哈,九姐好温吞的性子,这玉少主倒是有进步,都知道偷拉九姐小手了。 十六朝十七挤眉弄眼:你呢,到底还要折腾沈夫子多久? 元十七装傻:是我折腾她吗?是她上赶着被我折腾。 说来也奇怪,她有时看着沈端,爱意火热甘愿为她做任何事,有时恨意翻涌又恨不能拉着她共赴黄泉。爱恨来得皆莫名,若这是因前世孽缘而起,那么今生她想多看看再做决定。 否则嫁了人,情爱难收,若再被沈端抛下,她受不了。 她敲着脑壳,脸色不大好看:再被抛下? 为何忽然会有这般念头?莫非前世沈端果然负心薄幸抛弃了她? 胡思乱想一通,元十七把自个气得不轻,跺跺脚,沉着脸走了。 啧啧啧。元十六摸着下巴道:谈情说爱的女人,可真善变。想着十七年岁最小,情缘也有了着落,联想到己身,元十六一声喟叹。 回程路漫漫。 车厢内,琴姬窝在恩人怀里睡得香甜。 她有孕在身,这阵子嗜睡,若只是嗜睡那还好,偏生离了心上人温软的怀抱又睡不着。 昼景任劳任怨做了她的人形抱枕,手指挑起钻入舟舟里衣的发丝,盯着那段雪颈良久出神。 按捺不住,一个吻落在雪腻温滑的脖颈。 舌尖掠过锁骨,微痒,扰得怀孕的姑娘在她怀里动了动身子,差点吵醒她,昼景不敢乱动,收敛心神,不敢再盯着她的舟舟瞧。 温香软玉在怀,堪称温柔的折磨。 日落黄昏,琴姬睡饱了,悠悠醒来,湿润的眸子含笑,头埋在昼景颈窝蹭了蹭,软声道:我梦见你偷亲我。 那是你想我了。某人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 是吗?琴姬盯着眼前这张毫无瑕疵的俏脸,手指顺着她姣好的轮廓线轻滑,认真思索一二,语调轻轻软软:我的确想你了。 一言,听得昼景呼吸乱了半拍。 成婚整一年,足有大半年让她习惯那等子激烈绵长的恩爱方式,瞧她眼尾染了灼灼媚.色,昼景深吸一口气,抱紧她:别再勾我了。你知道我在你面前很没出息。 她主动求饶,琴姬搂着她脖子浅笑:这怪得了谁?谁教你每回都不知节制。久而久之,闹得她都有些怀念销.魂入骨的滋味。 只她生性高洁,克制隐忍,不像她的恩人那般重欲。 天上的神仙晓得长烨圣君是个离不开荤腥的色狐狸么? 昼景被说得一阵委屈:我哪是离不开荤腥,我是离不开你。 世间美色,吾只好卿卿之色。 她的欲和情从来都是不可分的。 情话悦耳,琴姬眸子润泽有光:那你还不吻我?我都说想你 心疼妻子的好狐妖,从不让娇妻失望。 夏夜闷热,车厢内冰鉴冒着凛冽的白气,若非想到舟舟肚子里还怀着孩子,昼景差点做了错事。 她们都是人生头一回当娘,没经验。肌肤相贴,总忍不住如以往似的。 分卷(71) 她收了手,琴姬蹙着眉强自忍耐被挑起的情火,娇身无力地躺在那,迷离的水眸合上,半晌方睁开。 还好吗?昼景吻去她眼角残存的泪渍。 嗯她缓声道:马车还是太慢了,恩人,我想阿娘和衔婵了,你带我回去罢。 好。 浔阳,昼府。 夜深,高门大院亮起一盏盏灯火,得知爹娘归来,昼星棠披着外衫拔腿跑出来相迎:阿爹!阿娘! 琴姬肚子里怀着一个,眼前站着一个,看着从灯影下兴冲冲跑过来的人,往事如风在她心头刮过,恍惚间跑来的不是人到中年的星棠家主,而是她从襁褓里一日日养大的小孩子衔婵。 她母性泛滥,手温柔地抚摸衔婵发顶,没有哪个时候像现在这样更爱她的女儿。 被阿娘盈盈若诉的眸子凝望着,昼星棠顿时心下酸软:阿娘 昼景在旁看得吃味,重重咳嗽一声。 昼星棠喜笑颜开:阿爹,你又要当爹了!恭喜阿爹! 傻孩子喊了几十年的阿爹还不知道她的阿爹实则也是阿娘,昼景有心将这隐瞒多少年的真相告知于她,只当下不急。 她一脸得意,指着娇妻微微隆起的肚子:衔婵,这是你的妹妹,快来和她问声好,以后她可是要喊你长姐的。长姐总不能白喊。 妹妹好!姐姐给妹妹准备了许多有趣的好玩的,妹妹千万要记得我,出来后绝不能嫌弃姐姐老、模样不好。 她这话却是谦虚了。 浔阳城中,年岁相当,风采能与星棠家主比拟的,唯有深宫那位女帝陛下。 看着一大一小贫嘴胡闹,琴姬明眸灿笑。 清早,昼景带着怀有身孕的夫人前往元府,谢温颜不放心女儿在昼家养胎,担心底下人伺候不好,几日后也跟着回了女儿女婿的家。 元家的兄弟姐妹频繁往昼家跑,女儿、夫人都不在家,元赐每日下朝不回自己的家,而是先跑到昼府,和未来的外孙打招呼。 回到家,琴姬的孕肚一日日大起来,遭了不少罪,最严重的时候吃不下饭,入夜就寝时常疼得无法安眠,昼景没日没夜守着她,心神耗损,面容多了两分憔悴。 尝尝这个?这是岳母亲自下厨做的。好舟舟,你多少吃一口? 见她又是摇头,昼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你到底想吃什么?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陆上跑的,我都为你寻来! 听她念叨这些,琴姬胃里一阵泛酸直犯呕。 灵胎难养,看不上世俗之物,可苦了琴姬。 昼、元两家整日围着孕妇团团转,当做心肝来哄都哄不好这对母女。 昼景为养妻女日日出门骚扰道观,玄天观珍藏的灵果、灵丹被她抢了大半,作为赎买灵果、灵丹的条件,繁星观主出面请求圣君在道观门口留下一簇护观真火。 饿了许久的肚子,抢回来的东西看她肯吃,昼景抹了把额头热汗。暗忖:她这宝贝闺女到底什么土匪性子?还没生出来脾气就暴躁如火。 无奈,被妻女逼着,昼景成了九州大陆最凶悍不讲理的强盗。 避世蛰伏的大妖老巢都被她翻了出来。 养家糊口不容易,大妖们积攒家底也不容易,为了补偿那些被她打怕了的妖兽们,昼景临走前特意帮助他们突破修行的瓶颈。 可算挽回长烨圣君的名声。 被她抢的人多,受她指点、恩惠的也多。一来二去,全九州的修行者都晓得尚未归位的长烨圣君在此间天地有了孩子。 玄天观,繁星观主盯着那簇长燃不灭的真火,抚须低语:这个孩子 青玉道长问道:这个孩子如何? 难啊。 怀胎难,养胎难,生下来更难。 他连叹三声,叹得青玉不明所以:孩子都有了,天道还不准水玉星主将腹中灵胎生出来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捉虫!感谢在20210613 22:44:06~20210614 11:2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82章 风雨如怒 昼景捏着一枚生长了五百年才成熟的灵果喂到娇妻嘴边:怎么样?觉得如何? 倚在纳凉的小竹椅, 琴姬就着她的手轻咬一口灵气充沛的鲜果,眉头拧着。 见她这般为难模样, 昼景心里一咯噔,忧心忡忡:不是之前吃着还很喜欢么?这又、又改口味了? 她为搜寻灵果灵酿跑遍九州,几经波折凑够妻女大半年的口粮,投喂了不到四个月,秋天还没过完,舟舟就开始嫌弃这入口之物,昼景一个头两个大, 视线落在妻子隆起的孕肚,有一瞬间觉得头顶的天都要塌了。 恩人琴姬抽出帕子为她擦拭滚落的汗珠,也知道自己和孩子折腾人,待要继续往下说,胃里一阵翻滚, 昼景急忙端了碟子接她吐出来的碎果肉。 又回到吃什么吐什么的阶段,她身子虚弱,漱过口后缠人地趴在昼景肩膀, 内心着实愧疚:我是不是很难伺候? 怀孕生子哪是容易的事?再折腾昼景都不怕,唯一担心的是舟舟接下来要吃什么才能保证身子不垮掉。 她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是心疼你不知还要受多久怀孕之苦,早知如此,你我何必心心念念带这小混蛋来到世上? 她越说神情越认真:要不是怀孕, 你我没准还在外面游览大好河山,没这孽障拖累你,你身子也不至于虚弱至此!我后悔了, 早知今日,我 发狠的话到了嘴边,看到娇妻眼里盈盈噙着的泪花, 昼景心神慌乱,腾起的火气被浇灭:舟舟,舟舟你哭什么? 她是你的孩子,你怎能这样说她? 哪个孩子像她一样爱折腾?昼景修身养性多年,一朝破功,眉眼裹着浓浓的烦躁,强行忍着,指腹擦过妻子悬在睫毛的泪:她在里面使性子,受苦的可不就是你?别哭了,是我说错话了。 琴姬泪流不止,喉咙哽咽:她是你我几番努力才得来的骨肉,是你本源结晶所化,由我孕育而出,母女连心,她不过是顽皮一些,性子桀骜一些,你说她不好,不如从你自身找找问题。 她所有的天性都是从你那来的,她多大,你多大,你用你严苛的眼光看待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不觉得太过分么?你火气上来就后悔要了这个孩子,恩人说这话之前,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哎,舟舟昼景没想惹哭她,烦得心尖火种熊熊燃烧,焰火直往五脏六腑窜:好了,好了,全是我的不是! 你口是心非琴姬讨好地用脸颊蹭了蹭她颈侧:火系本源原就是天底下暴烈不讲道理的,恩人,你能不要吵么?我心里难受。 我昼景叹了口气,低头捏了她下巴细细亲吻,琴姬闭了眼,揽着她脖颈温柔迎合。 良久,唇瓣覆了一层润泽漂亮的水光。 你气消了吗? 昼景不吱声,指节抚弄爱妻单薄的脊背,心里的燥意被爱意取代,眉目温和下来:那你要我如何呢?我去哪给你找养胎的滋补之物,还有什么是你们娘俩看得上的,你倒是给我指条路 她是你的孩子,你反倒要来问我琴姬软弱无辜地依偎着她:恩人,你小时候也这么难伺候么? 小时候?昼景嗔她:我还是小狐妖的时候,没出娘胎前老实多了,还晓得为我亲娘挡雷劫。她瞥了眼那团血肉,暗道:小家伙半点我的优点都没学会! 察觉她的不满,琴姬细细碎碎地吻她敞露的锁骨:那定是从星河诞生的那些年不安分了。 长烨圣君诞生于星河,乃星河之主。 昼景仔细回想,碍于尚未归位的缘由,竟想不起起初从星河孕育而生的场景。隐约记得自己生来就是成人的身量,天生懂得如何执掌星河令,一应的功法本事也都是生来就会。 好似也有过叛逆暴躁的时候。 她记不太清,矢口否认。 恩人,你摸摸她,她很喜欢你呢。琴姬拉过她的手贴在显怀的肚皮,昼景脸上不情不愿,心里却止不住欢喜。 骨肉血亲,是她最精纯的本源所化,遑论生她之人是自己最爱的女人。她眼里带笑,福至心灵,本源顺着掌心渗透到掌下的血肉之躯。 神识能看见的地方,成型的灵胎在母腹高兴地直打滚。 昼景轻噫一声:她竟然在吸收我的本源之力? 一瞬间,她脸色古怪。此情此景,竟像极了婴孩主动吸食娘亲的奶.水。 不知过去多久,等她从惊人的发现里回过神,腹中灵胎蜷缩着身子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睡去,昼景心中一暖,视线移开,轻手轻脚抱着陷在香甜美梦的娇妻回到内室。 若是要以她的本源为食,反倒容易了。 怎么这么笨,现在才想起来?她后悔不迭,心口堵着的大石落地,对未出生孩儿的埋怨如云烟散开,只剩下满满的期待欢喜。 解决了一日三餐的口粮,琴姬养胎的日子这才变得轻省许多。 胎位很稳,孩子不再折腾她的娘亲,元、昼两府上上下下皆松了口气。 口粮的问题解决,随之而来的又是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窘迫,琴姬初次受孕,被种种生理反应闹得有口难言。 是夜,她难受着醒来,动作之间吵醒睡在身侧的昼景。 意识到她眼里噙着泪,昼景心仿佛被揪了一下:又有哪里不舒服了?我给你揉揉。 不等琴姬言语,她捞过她浮肿的小腿力道均匀地按摩,女医说了,这段日子难熬,需要她加倍的温柔抚慰孕妇敏感的身心。 如此按了一个时辰,见她的姑娘依旧精神,昼景心思一动伏在她耳边轻语,等了一会得到肯定的回答,她疲惫尽消。 琴姬满目依恋地注视她,眼里情思缠绕,玉腿轻分,脸颊红晕横生。 深秋,晚风里带了三分冷,又被一场秋雨掀起七分寒。 孕期的女子敏感脆弱,昼景柔柔缓缓地尝了一遍,抬眸,娇俏的美人早已安然睡去。许是她过于温柔,按捺住往日的兴奋,如水的抚慰恰到好处。 天将明未明,琴姬抑制不住低.吟醒来。 昼景一夜未睡,眼睛如星明亮,睫毛、鼻尖、薄唇挂着羞人可疑的水渍,笑意柔软,带着几分餍足:舟舟睡得可好? 她这副模样实在是久违了。琴姬一时悸动不已,又被轻轻软软地亲了一口,她顾自怔神,眉目流淌着一股痴迷,倏尔一笑:过来,我给你擦擦。 不急。昼景暧.昧一笑,趴在耳边落下一语,惹来一声羞嗔。 凡人十月怀胎,眼瞅着浔阳开始落雪,腊梅盛开,又是一年过去,琴姬这一胎怀了足足十二月都没生产,肚子越来越大,满浔阳城都知道昼夫人怀有灵胎,皆翘首等着那灵胎降世。 昼景寸步不敢离开,几次行房都是小心翼翼,温柔的像是改了性。 冬去春来,阳春三月,琴姬怀胎将近十五个月,终于赶在三月三分娩。 谢温颜陪着女儿踏入产房,门关上,晴空万里的苍穹霎时阴沉低垂,昼景趴在产房外的窗子急得额头冒汗,且听着里面一声又一声压抑隐忍的痛呼传来,她目色泛红,心提到嗓子眼。 阿爹,娘和妹妹会平安无事的,您莫要太过忧心。 昼星棠亲自沏了一盏茶递到她手上,瞅着一向沉稳的阿爹手腕发颤,她欲言又止。 不说阿爹,就是她,也担忧得很。 这天变得太快了。 风雨如怒。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感谢在20210614 11:27:14~20210614 15:3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83章 质问天道 春雷炸响。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在头顶, 长街行人稀少,元十七纵马狂奔, 身后的沈端连声喊道:十七!慢点!等等我! 你快跟上来!她一甩马鞭:驾! 马蹄翻飞,疯了似的往昼府方向赶。 昼府大门敞开,门子将人迎进来,元十七顾不得一身是水,到了后院迭声道:姐夫!我阿姐怎么样了?生了没?这鬼天气! 她嘴里骂了一句,昼景浑浑噩噩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头顶又是一道惊雷炸响,她身子一颤, 眼睛骤然发出惊人的光,恰是此时一道再也压不住的惊呼穿过房门在众人耳边回荡,元十七白了脸:阿姐阿姐为何喊得如此撕心裂肺? 家主,家主!您不能进去! 滚开! 昼景大袖轻挥,婆子们倒在几步之外, 她不管不顾闯进来,迎面对上侍婢端着的一盆血水,眼前一晕, 身子一个趔趄扶着门差点倒下。 谢温颜心疼女儿在这事上受苦,扭头一看女婿跑了进来,有心赶他,又实在捱不住十四一声声喊着他。 我在这, 我在这!舟舟昼景跪坐在床前握着她的手:别怕,不要怕,我在这, 有我陪你。 女子生产往往都是过一道鬼门关,遑论怀的是此间天道都隐隐感受到威胁的灵胎。 惊雷阵阵,异象频生。浔阳城往前数几百年都没见过这样的架势, 家家户户关紧门窗,哪还敢在外逗留? 元九娘、元十六、元十七以及元家诸位兄嫂齐齐守在门外,听着里面一声比一声隐忍难熬的呼声,冷汗打湿内衫。 虽说女子生产好比过鬼门关,可也不像十四这般艰难 元袖身为长兄,和元二郎一左一右搀扶着腿软的爹爹,元赐神情恍惚,很怕女儿在里面有个不测,七尺男儿,紧张地满头大汗。 怎么这么久?为何这么久?元赐扭头问长子:过去多久了? 三个时辰了 九姐,阿姐不会有事罢?元十六听着屋里传来的动静,吓得声音带了哭腔。 分卷(72) 她话刚说完,不等元九娘训斥她,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斥责:这样的日子,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竟是从夫家匆匆赶来的元十五。 元十五衣衫带水,脸上挂满焦急之色,被她训了一顿,元十六张了张口,到底没和她争论。 十四不会有事的。元九娘沉声道。 话音未落,一道裹挟无上威势的深紫色天雷直直劈向屋顶! 阿姐! 十四! 不要 一声声惊呼跌宕起伏,元家踏入修行的男男女女企图合力护住产房,此举无异于螳臂当车,可他们还是下意识这样做了。 昼星棠喉咙泛起血腥气,面无血色地往房间冲,手刚碰到那扇门,被一股果决霸道的力道反弹回来。 却是此时,一道火红色光圈将天雷拦在三寸之外。 产房内,昼景双目紧闭,周身荡起耀眼的星辉,眉心焰火亮得惊人。 起初压在众人头顶的灭杀之意倏地被隔绝在外,天空雷霆叫嚣,一道道紫雷不知疲惫地往火红色光圈劈去! 是阿爹挡住了天雷! 昼星棠一声喊,元家众人惊魂初定。 盯着苍穹一道道劈落下的雷光,元赐眼里闪过一抹怨怼:苍天啊,你何苦要难为我的十四?他无力地倒退两步,心痛如绞:我的十四受得苦还不够多吗? 琴姬内衫湿透,唇角溢出一抹血渍,她神识恍惚,隐隐约约能看见恩人在她身侧入定。 耳畔传来一声声催促鼓励,有阿娘的,有稳婆的,慢慢的,那些声音离她远去,她晓得上天不会要她们的孩子如愿降生,可这是她和恩人的孩子,这是她为昼景怀胎十五月生的孩子,谁也别想夺走。 就是老天都不行! 怎么办?光圈弱下来了! 元三郎话没说完,十八道天雷一股脑朝着屋顶劈去,众人提心吊胆,火红色光圈颤颤抖动一下,继而盛放出愈发明亮的火光。 火光丝毫不畏惧雷霆之势,犹如盾牌稳稳护着心爱之人。 此方天道意志屡次失手,霎时风雨大作,如嘶如吼。 天幕阴沉沉的,方圆百里都笼罩在死亡的阴影。 玄天观,繁星观主举目观天:难,难,难。 师父,还能怎么难? 再这样下去,长烨圣君怕是要和天道打起来了! 一方天道不能有两个意志,天道要那孩子死,圣君拼死要保全亲骨肉。 青玉道长甩了甩他的拂尘,看了眼手捧命盘的青叶,幽幽道:已经打起来了。 隔这么远都能感受到空中那股炽热含怒的星火之意,可见圣君快要忍不下去了。 远处山巅。 风倾自风中显现身影,身边跟着一头狼妖。 这天变得好厉害,雷霆主杀,阿倾,水玉星主这一关怕是难过了。 难过也得过。她抱着化作小狼崽的阿西一步踏出跨越千里来到被恐怖异象笼罩的浔阳,又迈出半步,凭空出现在昼府后院。 你是谁?! 水玉挚友。 她不再多言,身影一晃人已经坐在了屋顶。 和魂魄尚未觉醒的琴姬不同,和魂魄觉醒未正式归位的昼景又不同,她乃正儿八经后天修成的星主,哪怕千年前她为水玉身死一事和道姮撕破了脸,道姮还保留她的星主之位。 她不敢托大和圣君比本事,但坐在这,以身扛雷减轻昼景的压力还是做得到的。 水玉是她挚友,是她看着长大的天生道种,她们一同修道,先后得道飞升,她知道她对圣君一眼钟情的思慕,最先晓得她们相爱,千年前来迟一步看着水玉身死道消,是她毕生的憾事。 雷霆劈在她身上,房间内,昼景从入定中睁开眼。 舟舟,舟舟,你怎样? 琴姬掌心全是汗,死死咬着塞在嘴里的锦帕,摇摇头,又是一阵痛苦的呜咽声传来。 昼景看得心碎。 一炷香后。 稳婆惊喜道:头、头出来了,夫人努力,夫人加把劲啊! 十四,十四,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好了谢温颜柔声哄着女儿。 催促声入耳,琴姬发了狠,恍恍惚惚中听阿娘说孩子出来了,她心神放松,彻底晕过去。 雷霆阵势亦是在此时顿时消减,几个呼吸间,乌云散去,头顶见青.天。 风雨止歇,仿佛先前雷光劈斩皆是一场琉璃梦幻。 夜幕降临。 舟舟!昼景取出她嘴里染了血色的帕子,饮了灵液渡到她喉咙。 十四,我的十四谢温颜捧着女儿的手心疼地直掉泪。 两人看过了昏迷的产妇,这才发现内室一片死寂。 谢温颜隐约觉得少了些什么,可她脑子昏沉,满心都是女儿的安危。直到对上稳婆那双惊惧的眼,她心狠狠一颤:孩子,拿来! 房间跪满了人。 昼景心一沉,先岳母一步夺过襁褓,定睛看去 竟、竟是个死胎! 阿景!谢温颜再庄重自持不过的妇人,此刻身子摇摇欲坠,她如遭重击,比起已成定局的外孙,她更挂心受激过重陷入疯魔的女婿,有心留人,昼景哪还听得进去? 抱着孩子气势汹汹地出了房门! 神色冰寒,怒火在五脏六腑翻涌成势。她三两步闯出门,定定望着头顶那片天,目眦欲裂:不服!我不服! 姐夫? 风倾从屋顶下来,一眼看到襁褓里死意沉沉的孩子,心里一骇:都退开!离她远点! 元九娘眼疾手快地拉着十六、十七退到角落:阿景状态不对。 怎么会这样?元十六满脸惊诧。 我不服,我不服!! 凝为实质的不甘化作利刃刺向风平浪静的天空,昼景字字锥心地质问天道:我与舟舟一生行事无愧于天,无愧于人! 你既眼睁睁看着舟舟服下融生果孕育灵胎,为何要让她生下一个死胎?天意不可违背,那天意究竟是善,是恶? 灼灼镇、清水乡、西竹寨、原平城,我们驱邪除魔的时候你在哪?我和她解救无辜的时候你又在哪?长烨心慕水玉,水玉却香消玉殒,我爱慕舟舟,不忍她受半分苦楚你却要她尝尽生产之痛,你的道义又在哪? 就因我是长烨,你就扼杀我儿,你是哪门子的天?哪门子的道! 方方平静的苍穹随着她一声声的喝问再次风云卷动,乌云压城,一道雷直直朝着昼景头顶劈下,昼景癫狂大笑:你也会怒吗?那你可知道我的痛、我的恨! 她一步步迎上叫嚣的雷霆,劫云在苍穹密布,凛冽杀伐,看得风倾都为之触目惊心。 不服!我不服!这是我的孩儿,你把她还回来!还回来!! 昼景抱着襁褓径直飞上高空。 姐、姐夫元十七忍着双目刺痛去看,却看不分明。 死胎阿姐诞下的是一个死胎 她抹了一把泪。 元赐一声悲叹:老天何其不公! 这亦是在场之人的心声。 昼星棠狼狈跪坐在地:为何,为何会如此 好好的灵胎,为何会成了死胎? 阿娘阿娘! 她软着腿脚跑进内室,看清躺在床榻昏迷不醒的女子,泪无声滚落。她不敢哭出声,谢温颜忙着照料女儿,眼睛红肿,显然方才偷偷哭过一场。 为她的女儿哭,为她的外孙哭,也为无法接受事实抱着孩子跑出去和老天较真的女婿哭。 她庆幸十四昏了过去,否则真不知会发生些什么。 琴姬昏睡中眉头仍然紧皱。 房门外,风倾手指交叠划下结界护住在场众人。 高空,昼景一拳对上朝她劈来的雷光,雷光被击碎,她手背也满了伤。伤可见骨,血淋淋的,令人不忍直视。 你还我的孩子! 她神态癫狂地追着天雷打,气急攻心一口血雾喷出直直从高空跌落。 怀里的襁褓被她护得安稳,风倾脚步微动:圣君 你枉为天道!行善除恶之人你偏忌惮,弱小的婴儿你都不放过。昼景吐出一口血水,仰天大笑三声,食指如剑指天,神情桀骜:你凭什么教我屈服?! 她不再反抗,任凭一道道雷电刺穿神魂:有本事你就劈死我,我乃长烨,你若敢灭杀我,能灭杀我,那就尽管来! 苍穹沉默。 半晌,粗长的雷光如长鞭抽打在昼景身上,她气焰嚣张,将生死置之度外:你若杀不了我,我必毁了这方天地,你若不将我孩儿还回来,我今日便归位,势必要将你之意志绞杀在洪荒混沌之中! 声势大得连玄天观的上空都受到影响,繁星叹了口气:圣君啊圣君 又是一口血雾喷出,天道意志似是知道杀不死眼前之人,雷霆减弱,几息之间归于平静。 简而言之便是装死。 不理会昼景如何恼怒,装聋作哑,任凭昼景怎么骂,都无动于衷。 你不说话,你不说话昼景身子摇晃,脑海一片空白。 阿爹!昼星棠跑出来大喊一声,昼景迷惘的神识渐渐恢复清醒,她看了星棠一眼,往日风采飞扬的眸子晦暗无光:就这样认命吗? 不,不! 绝不能认命! 这是她的孩子,是舟舟拼了性命为她诞下的骨血! 昼景一下子振作起来,她抱着孩子毫无章法地在庭院乱转,众人心中悲戚,只以为她受激过度悲愤难以排解。 她哑声道:漫天星河,你们都是死的么?这是我的骨血,是我本源凝成的血脉,我以长烨的名义命令你们,我不准她死,我要这孩子活过来,你们听到没有?我要她活过来! 刹那间,她双眸闭合,有无数璀璨星辉从她身上飘逸流出,苍穹星子几点,晦暗不明。 一声不甘的叹息从云层发出,昼景眉心焰火炙热,苍穹广幕,最先燃起的,是长烨星。 而后一颗颗星子如呼吸般被点亮,道韵星光连同长烨的本源之力冲向凌云九霄。 繁星满天,星河滚烫,长烨的意志流转在每一颗星辰,一刻钟后,细碎明耀的星芒争先恐后汇入婴儿体内 一道嘹亮的哭声划破天际。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捉虫!感谢在20210614 15:32:45~20210614 21:4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84章 小狐星灼 上界。 身着曳地长裙的女子面无表情盯着眼前偌大的星盘, 星盘之上,两道水火本源紧密交缠, 道姮挥手撤去星盘,垂眸,指腹捻磨过如火沸腾的姻缘石。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擅自在极寒之地降下神识,引动幻境企图困住长烨,却被长烨怒而破出,受了反噬。反噬之力仍旧未从她身上褪去,下界如何, 她一概不知。 姻缘石到底想告诉她什么? 天意不可测,何为对?何为错?若是对,为何长烨眼里始终无她?若是错,为何要她一错再错? 道姮眼里罕见地浮现困惑。 下界,大周, 浔阳。 距离那日风云怒吼、雷霆炸响已经过去整整十个时辰。昼府恢复太平,下人们闭口不提前事,皆沉浸在府里降生小主子的喜悦氛围。 谢温颜、昼星棠、元九娘、十六、十七围着白嫩嫩的婴儿, 眼里眉梢都挂着笑。 襁褓里的小孩子软乎乎的一团,睁着墨黑的眸子,也不惧怕生人,胆子极大, 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转,时不时冲着人笑,惹得一众心疼她的人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喜欢。 教人见了忍不住心生感叹:不愧是天生灵胎! 满身灵气, 聪明劲藏都藏不住。晓得谁疼她,在襁褓里就哄得众长辈拿她当眼珠子疼。 不管怎样,这孩子都活了过来, 当日发生的事谢温颜等人有意识地选择埋在心底,没去搅扰陪在娇妻身边的昼景。 也实在是被她敢与天斗的阵势吓到了。 她们不懂长烨是谁,更无从晓得圣君是如何的尊贵,索性难得糊涂,人无恙就好。 元家父子巴巴地守在门外,且等着里面的人抱够了,再去和自己的外孙/外甥玩,元赐搓搓手,英俊的面容满了喜色。 阿爹,孩儿先前偷偷望了一样,这孩子和妹夫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元袖说这话时语气带了三分遗憾,却没丝毫不满。 长得像妹夫也好,妹夫那张脸,九州第一殊色,美若谪仙。孩子是他的孩子,女儿肖父,再正常不过。 可惜没遗传了他家十四的长相。 两家人围着一个孩子转,后院,内室,琴姬从昏睡中缓缓睁开眼,眼尾犹带着残存的倦色,见她醒了,昼景精神抖擞,几步来到床前,喜极而泣:舟舟,舟舟你怎么样?还疼不疼? 恩人 嗯,我在,我在。昼景伸手将她揽入怀:你吓死我了。 她心有余悸,不眠不休守在妻子身侧,拒绝任何人帮忙照料,一度陷入癫狂,连谢温颜想进房看看女儿都没开这扇门。 重新感受到熟悉的怀抱,琴姬弯了弯眉,声息微弱,嗔道:恩人何时胆子变得这么小了? 昼景抱着她没敢和说孩子差点没了,没敢说见她迟迟不醒自己胡思乱想了多少,自己吓自己,唯恐天道没算计成她的孩子,再来算计她的好姑娘。 她薄唇紧抿,一个字没说,将人搂得紧紧地。 被她搂得喘不过气,琴姬刚生产,身子正娇弱,软着声线道:恩人,疼。 意识到失态,昼景忍下心头酸涩,手臂慢慢松开,看着她稍显苍白的唇,眉心一蹙,不由分说地吻上去。 琴姬腰身软在她怀里,半点挣扎的念头都生不出来,任由她一味索取,将那没多少血色的唇染成一朵艳丽沾满湿润的桃花。 分卷(73) 热情如火。 又在细微处,小心翼翼。 被她弄得好一阵失神,琴姬满怀羞意地埋在她颈窝,好一会缓过来才想起千辛万苦生出来的孩子。 她问:孩子呢? 昼景眼神温柔,扶着她靠着软枕坐好:舟舟你且等等,我去把孩子抱过来。 她转身出门,走到门槛,禁不住头回望了眼,琴姬笑吟吟看着她,眼里装满眷恋。 是了。 没必要再怕了。 妻儿无恙,昼景,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心结一念之间解开,压在身上的大石无形碎散,她拍拍衣袖,大步出门。 得到允许,守在门外的花红柳绿这才急着跑进内室伺候自家夫人。 岳母,舟舟醒了。我来抱孩子给她看看。 襁褓里的婴儿听到这道声音,眼睛睁圆,张开小手,嘴里咿咿呀呀喊着要人抱。 十四/阿姐/阿娘醒了?! 几人异口同声道。 得知女儿醒来,谢温颜脸上喜色更甚,将孩子小心交给昼景,昼景转身急匆匆出门,身后跟着一串小尾巴。 舟舟,舟舟快看,这是咱们的孩子。她兴冲冲迈进门,怀里的孩子小手不安分地往她脸上摸。 软乎乎的小团子交到琴姬手上,第一次抱她们的亲生骨肉,琴姬按捺着激动,眼圈微红。 瞧见孩子长得和恩人极其肖似,她宠溺一笑,指腹柔柔软软地划过婴儿吹弹可破的小脸:真好。一看就知道是谁的女儿。 是我们的女儿。昼景搂着她半边肩膀:是你我二人共同的骨血。 琴姬低头亲了亲小长烨的额头,惹得孩子飞舞着手臂要跳下来。 她一怔:这是怎么了? 赶来的谢温颜犹豫道:许是饿了? 说起来孩子生下来喝了一盏府里备好的灵酿便了事,算算时间,也该饿了。 琴姬闻言脸颊浮现一抹可疑的红晕,她歪头看看孩子,又看看搂着她的心上人,最后视线定格在阿娘脸上:可我 在场的元九娘、元十六、元十七都是未嫁的姑娘,听到这话纷纷红了脸,元十七勾着一抹好奇往阿姐胸前瞥,被她眼尖爱吃醋的姐夫瞪了眼,乖乖低下头。 谢温颜是过来人,温声安抚女儿:不急,你刚醒过来,身子还没恢复,过了今晚,等明天就能喂养这孩子了。 昼景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像是醋罐子打翻了,又像往醋里倒进了苦胆汁,她拿眼盯着襁褓里不知怎么激动起来的胖娃娃,眸子微眯,就见一道红光暴涨,小娃娃离开娘亲的怀抱落地一滚,长成粉雕玉琢的小狐妖。 看起来三四岁大,人身,狐耳,狐尾巴,毛茸茸的甚是讨喜。红光褪去,她甜甜喊了声:阿爹!阿娘!我才不是奶娃娃! 趁众人没反应过来,她摇晃着小短腿跑到昼景身前,手臂抱着她小腿:阿爹,阿爹 竟是在撒娇。 昼景眨眨眼,下意识拿手揪她的小狐耳,尖尖的,软软的。 小狐妖毛色如火鲜红,软糯糯低呼一声,捂着耳朵一脸防备:阿爹不要揪孩儿耳朵! 她是昼景本源所化,天生与昼景亲近,又是灵胎,聪明灵秀,知道谁可以欺负,谁得哄着。比如这赐予她生命带她来到世上的爹娘,万万不可得罪。 她稚声稚气抗议,元十七最先醒过神来,伸手指着,嘴里磕磕绊绊:狐狐狐狸! 这下,昼景狐妖的身份再也瞒不住,当下现出狐身。 一大一小两只狐妖,一纯白,一火红,除了毛色不同,长相一模一样! 阿爹!阿爹!孩儿喜欢阿爹!小狐妖围着大狐狸乱转,尾巴摇摇晃晃,主动跳到白狐背上。 还以为灵胎降生已是开了这辈子不敢想的眼界,没成想 谢温颜捂着心口。 怕刺激到她,昼景重新恢复人形,秀美风流,端的是好颜色。 小狐也跟着摇身一变,只她年纪小,再怎么变,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也留在外面,她蹦蹦跳跳,来到阿爹摸头的奖励,又笑嘻嘻跑到床榻:阿娘阿娘,辛苦阿娘了。 她迎风长成三四岁的身量,眉眼简直是昼景的缩小版,琴姬一颗心软得不可思议,手拂过狐狸短尾巴,小狐一脸羞涩:阿娘不要欺负孩儿! 在场谢温颜辈分最大,实在看不下去当爹娘的这么欺负一个孩子,嗔怪道:十四。 琴姬满眼笑意:让阿娘抱抱你。 小狐鬼灵精地拿眼瞟她的阿爹,音色清脆:要阿爹许可,阿娘才能抱! 昼景听得一乐,唇角上扬:小滑头。 你阿爹最听阿娘的。琴姬抱着孩子,生产的痛楚在这一刻好像也算不得什么了。 这是她和恩人的血脉,怎样辛苦都值得。 我、我也想抱!元十七看得眼馋,眼睛冒光。 活的小狐妖呀。 一下子从奶娃娃蹦到了三四岁大! 有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和尾巴! 感受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小狐赖在娘亲怀里不走:阿爹!有坏人觊觎孩儿的尾巴! 她煞有其事的口吻逗笑不少人,连昼景都忍不住抚摸她尖尖的耳朵:哪来的坏人,这里都是你的亲人。 小狐呜咽一声,似乎预感到自己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阿娘阿娘,快放我下来。 琴姬松开她,一个没扶稳,小狐跳下床,飞窜着出了门:阿爹阿娘,孩儿自己玩去了! 她生下来能飞能跑,上窜下跳,冷不防破门而出,惊得元家父子和府里上下的仆役不知所措。 那、那是个人罢? 是只狐狸! 是人! 元三郎和元四郎争执不休,元十六和元十七一前一后跑出来:三哥四哥!那是阿姐生的孩儿,快抓住她!我要摸摸她的尾巴! 一瞬间,元三郎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和四郎面面相觑,愣怔几息,异口同声道:十四的孩子!? 短短半日,小狐妖闹得全府鸡飞狗跳。 昼星棠没想到妹妹这么能闹腾,她一把年纪了,不比十六十七腿脚灵活,跑了一段路,手扶在膝盖,额头带汗:阿灼,阿灼,慢点,跑慢点! 昼星灼迎风笑得欢畅:阿姐,你是没有吃饱饭吗?她正得意,恰好看到赶来的几个姨姨舅舅,脸一垮:哼!休想玩我的耳朵和尾巴! 一溜烟,化作一团火,不知飞向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感谢在20210614 21:41:20~20210615 15:2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85章 一家四口 这孩子活泼好动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分娩那日, 风倾和那头小狼妖来过了。 风倾?琴姬入道之日在梦里走完了宁怜舟的一生,清楚风倾是水玉的至交好友, 她眸子微暖,心底生出一分愧疚:她仍记挂着和水玉的友情,只我魂魄未觉醒,不记得和她的过往了。 她不会怪你的。时机到了,就想起来了。昼景握着她的手:饿不饿? 她摸了摸自己恢复平坦的肚子,笑:饿了。 饿了好,来尝尝阿娘给你做的滋补汤。谢温颜端着满了热乎气的瓷碗:女人生产不易, 你此番损了元气,得好好养养。 岳母说的有道理。昼景接过小瓷碗,眉眼噙笑:我来喂你。 琴姬头微垂,仅以气音道:阿娘看着呢。 她生了孩子,反倒比没生之前脸皮薄, 谢温颜瞧着她露出的小女儿姿态,没打算影响二人说私房话,摇头笑笑, 很快走出去。 昼景暗暗感激岳母的体贴,瓷勺舀了汤水,吹散浮在上面的热气:来,舟舟。 被她投喂, 琴姬的心安定下去。 傍晚,玩够了,昼星灼踏着一地斜阳回家。 现下浔阳城的百姓都知道灵胎降世, 生着人身,长着毛茸茸的尖耳朵,蓬松的狐狸尾巴。此事传扬开来, 成为近期最新鲜的八卦。 好在九州大地格局的变动人们见识跟着增长,都说了是灵胎,灵胎哪有和凡胎一样的?不一样才显得可贵。 一日之内长了三岁半的昼家小主子毛病不少,不喜欢人伺候,不喜欢有人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盯着她的耳朵和尾巴,生来辟谷,更不需要饮水吃饭,每日以天地灵气为食,也不喜欢除了爹娘以外的人抱。 饶是昼星棠想抱抱妹妹,都得好声好量哄着。 小孩子脾气大,耐性不足,元十七没少逗得人喷火。 有一次喷火差点伤了她家姨姨,被阿娘揪着狐狸尾巴好一段训教,而她的阿爹站在一旁幸灾乐祸看热闹。 打那起,昼星灼见了元十七撒丫子跑得飞快。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么? 昼家迎来喜事,每日上门道贺的人很多。昼景忙于应付来自四面八方的好意,更有三头万年大妖不远万里前来道喜,送给昼星灼讨喜的小礼物。 玄天观繁星观主亲自领着弟子前来,待看过好不容易生下来的灵胎,抚须赞叹连连。 府里的人,包括元家知情人士都瞒着琴姬当日死胎复生一事,但她还是知道了。 只言片语足以想象当日的凶险,她倚在窗前怔然出神。 庭院昼星棠和昼星灼玩得欢,昼景悄无声息地走进内室,薄唇扬起好看的弧度,双手捂了琴姬的眼:好舟舟,想什么呢? 想你。 她这般直白干脆,昼景埋头亲她颈侧。 琴姬缓了缓,忍下那份酸涩这才慢慢转身,将她的手捧在掌心:别动,让我看看。 昼景不自在地动动指尖,庆幸自己手上的伤愈合得快。 可还是能看出被天雷击伤的浅浅疤痕。 疼吗? 早不疼了。我是谁,我是长烨圣君,哪怕没归位,此间天道想要伤我,也要费把子力气。再者,就是伤重,星辉沐体,这点伤也不在话下。皮肉之伤罢了。 她说得轻松,琴姬心尖却一阵阵抽疼。 她没见过恩人发疯发狂的样子,她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冷静大于冲动,有时候嬉皮笑脸,有时候漫不经心,有时候,又情深入骨,看得她骨头都酥软了。 癫狂一词,和她相距甚远。 恩人是文雅的、秀气的、散漫的、矜贵的。 琴姬眼眶微湿,唇瓣轻吻在她的手背。 怕她多想伤神,昼景柔声哄劝: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在,星棠、星灼在,我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多好。千万别掉泪,岳母说了,产妇这段日子务必保持心情愉悦。 她拿着谢温颜的话当圣旨,认真谨慎的模样着实迷人。 琴姬心口胀胀的,低头,无意间看见胸前的衣襟被打湿,凝在眼眶的泪被吓退,她窘迫地推开身前之人:你、你先出去。 出去做甚?昼景一脸不解:我是特意进来陪你的。星灼和星棠玩得好好的呢。 我反正你先出去! 她说变脸就变脸,昼景心细如发,围着她绕了两圈,琴姬捂胸嗔瞪她,她脑筋转得快,失笑:要不要我帮忙?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正经。 琴姬刚生完孩子,然而孩子早能飞能跑,以天地灵气做食,张口闭口就是不做奶娃娃。起初她身子没养好不方便哺乳,现下养好了,倒弄得两相为难。 她不准昼景乱来,将人赶出去,又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对此事没经验,遂吩咐花红去请谢温颜。 谢温颜长住在昼府,为的就是照顾女儿。 母女俩关起门来说了番悄悄话,琴姬长了些见识,不免目瞪口呆。 入夜,她疼得难以入眠,额头起了一层薄汗,昼景趴在她耳朵蛊.惑:真不需要我? 她连着问了三次,问到最后忍不住讨好地轻咬心上人耳垂。 迷迷糊糊被她得逞,琴姬起了一身香汗,难受地将手贴在她后脑:你、你轻点 阴差阳错全便宜了某人,翌日,昼景神清气爽地推开门,内室,歇在床榻的女子磨磨牙,锦被捂着脸羞得无地自容。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几月,她真是没脸见人了。 阿爹!昼星灼风风火火跑过来,一日日长大,她小短腿跑得利索:阿爹,你快来看,是我放的风筝高,还是阿姐的风筝高? 昼景抬起头,看了眼停悬在高空的两个小狐狸风筝,哼了一声:柳绿,去拿我的九尾狐风筝。 柳绿低声应是。 昼星灼和昼星棠同时不解地望过来,昼景得意洋洋,唇角依稀勾着奶香,她拍拍袖子:当然是你阿爹我放的风筝高了。 比放风筝,她从来没输过! 大人小孩,一家子幼稚!琴姬梳洗好从房里出来,心里止不住腹诽。 正编排着某人,昼景后脑勺长眼睛似的,扭头,扬眉浅笑,拿眼勾人。 流氓! 色狐狸! 琴姬咬咬牙,移步上前。 庭院空地宽敞,一家四口动作一致地瞧着飞上天的九尾狐,昼星灼哇了一声:好漂亮的狐狸,以后星灼也要长成这样! 她跃跃欲试地往上跳了跳,发现自己还没有阿爹小腿高,沮丧地吸了吸鼻子:阿爹坏! 琴姬不住地点头:说得好,你阿爹她太坏了。 昼星棠是个年过五十的好孩子,不服气地问妹妹:阿爹怎么坏了? 阿爹腿太长!星灼腿短!小狐妖继续原地蹦了蹦。 傻兮兮的模样笑得昼景爱怜地抚摸她的小脑袋:小阿灼,阿爹漂亮吗? 分卷(74) 漂亮! 童声稚语,不带一丝虚妄。 昼景感叹地揪了揪她又嫩又软的小脸:以后你会和阿爹一样漂亮。 阿娘,阿爹说得是真的么? 琴姬看着她的小宝贝,语气温柔:是呀。 三言两语把人哄得美滋滋的。 昼星灼聪明,话来得也快:那为何阿姐和阿爹长得不一样? 昼星棠笑意一顿。 昼景亲了自家孩子脸颊一口,眉目风流:因为这世上每一片叶子都是不同的,小宝贝也是如此。 阿姐是爹娘的小宝贝,星灼也是爹娘的小宝贝? 正是如此,阿灼好聪明。 受到夸奖,昼星灼得意地挺起小身板,软乎乎的手指捅了捅一旁发愣的星棠家主:阿姐小宝贝,你的风筝快掉下来了! 说完她捂嘴憋笑。 被她提醒,昼星棠啊了一声,急忙操纵风筝线往高处飞。 她看着湛蓝的天空,心仿佛也和这风筝似的高高飞起。 说不出的愉悦。 都五十岁了还要当小宝贝,她默默红了耳根。 琴姬偷偷将手伸进心上人的衣袖,借着广袖的遮掩,十指紧扣。 昼景一手搂着她纤腰,眼睛看着风中飘摇的九尾狐,心里琢磨着何时才能行房。她憋得厉害,余光瞧着自家娇媚的夫人,满肚子淌着坏水。 晨光美好。 昼星灼不折不扣的顽皮孩子,放过风筝,又跑到外面撒了欢地玩。 她身上有昼景为她准备的护身符,符内存留着她最强一击。稍微有点眼色的都不敢招惹昼家小娃娃,倒是有许多精怪大妖喜欢和这孩子玩。 三天两头闯祸。 看在大人的面子,加之这孩子的确打心眼里讨人喜欢,浔阳城的百姓每日必不可少的乐趣就是看着昼家小灵童今天撵了东家的鸡,明天赶着西家的鹅。 方圆百里,没见过比她能闹的娃娃。 出门还是无比精致的小孩,回来成了不知从哪窜出来的泥狐狸,一次还好,次次如此,很是教琴姬尝到养孩子的艰辛。 琴姬喜净,看不得半点脏污,又恼她到处乱跑,最后忍无可忍,干脆将孩子丢给昼景:告诉她,以后不准再玩得一身是泥! 仿佛从泥沼里钻出来的毛孩子狐狸尾巴被水打湿,她不客气地将泥水蹭在阿爹身上,蹭得昼景汗毛都竖了起来,鼻子皱了皱,顿时痛苦地拧着眉:阿灼,你跑去哪玩了? 这一身臭味! 唔 先后遭到阿娘、阿爹嫌弃的昼星灼委屈地撇撇嘴:我不小心打碎了零香果,被熏得从半空掉下来栽进呜呜林的泥潭,等我爬出来,就成这样了 她喉咙隐着哭腔,还以为爹娘会心疼她的遭遇,结果问都不问就嫌弃她。 她不开心地甩了甩蔫蔫的狐狸尾巴,大大的眼睛满了控诉:阿娘坏! 躲在暗处偷听父女俩谈心的琴姬心里直呼冤枉,她只是想借这机会让恩人好好管教女儿,谁让阿灼最听恩人的话。 孩子本事大,整日乱跑,龙潭虎穴都敢闯,当娘的哪有不担忧的? 唯有让她长了教训,才能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尽量少做,什么不能做。 昼景瞥了眼角落,一手拎起小狐妖:好了好了,爹娘都疼你。但你实在太臭了。 别看零香果名字里带了一个香字,实则是用来驱赶凶兽的臭果。 你阿娘爱你,但你阿娘喜欢香香的小孩,不喜欢臭臭的小孩昼景关闭嗅觉,急忙带着孩子来到洒满花瓣的浴池,从储物袋里取出香露,狠狠倒了半瓶子,这才抱着孩子下水。 你才多大就敢出浔阳城,世道多变,遇到危险爹娘都来不及救援。你娘亲是气你每回都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这次是零香果,下次万一是专吞吃小孩的凶兽呢? 谁敢吞我!她眼睛冒起火光。 紧接着被昼景揪住尖尖的耳朵:星灼,你阿娘说的话,就是我的话,你要听。 小狐妖缩成一团,毛发都被池水打湿,弱声道:好嘛。 她去睡了? 睡了。 琴姬在灯下缝制小孩的衣物,看到昼景进来,放下针线从衣篓里取出折叠整齐的衣裙:我给你做了件新衣,恩人来试试? 昼景喜滋滋地注视她的眉眼,双臂伸展开,就要让人伺候着穿衣。 衣裙是浔阳没有的新款式,愈发衬出柔美腰线,衣料很是节省,穿在身上,不是美人也能平添三分风情。 遑论穿这衣裙的是公认的九州第一大美人。 昼景啧啧两声,腰间的衣带被束好,她伸手挑起娇妻下颌:舟舟,你不老实。 可不敢和恩人比。琴姬挣脱她手上的力道,倒退两步瞧着身穿衣裙的心上人。 她要看,昼景就给她看,一晃现出女子真身,腰肢纤纤,骨肉匀称,狐狸眼微微上挑,妩媚风流尽皆流淌在眉梢。 身段婀娜,曲线玲珑,看得琴姬如痴如醉:真美。她连连赞叹。 那要不要再好好看看? 琴姬沉默几息,抱着她的细腰低低应了一声:嗯。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捉虫!感谢在20210615 15:23:52~20210615 20:4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86章 人有七情 春四月, 窗前的花迎风盛开。晚风徐徐,星光璀璨。 凌星院, 星灼小团子翻身嘴里嘟囔一声,梦里都在和人打架,小短腿伸开,眉头紧皱:不准摸我尾巴! 她软乎乎的小手护着毛茸茸的尾巴,踢腿、挥拳:十七姨姨好烦! 头顶有一小撮毛着了火,又随着她渐渐安稳的呼吸熄灭。 守在门外的侍婢一味憋笑:她们这位小主子,还真是有趣呀。 明明是个小娃娃, 却很讨厌被人喊作奶娃娃,天生灵胎,较之神童更为早慧,说话稚声稚气,玩起来又无法无天, 也就只有家主和夫人才能制得住她。 换了星棠家主来都不见得好用。 昼星灼躺在大床睡得四仰八叉,灵胎的光辉形象被她糟蹋地全无,小嘴嘟着:阿爹抱 然而她却不知, 她嘴里念叨的阿爹正抱着阿娘极尽风雅之事。 主院,内室的门紧闭,白梅簪子落地三寸,自觉封锁了一切暧.昧的声响传出门外。 天地忽然变得狭小, 又在某种程度无比开阔,慢慢的让人卸下心防,放下白日惯有的冷淡矜持, 琴姬瘫软在她怀里,不明白为何明明是她在上头,还要屡屡被欺负。 恩人说好了让她好好看、细细看的。晕晕乎乎, 她扬起雪颈嘶哑低喊,脑海恢复短暂清明。 在此时她竟不免嗔怪孩子迎风长,阿灼不要当奶娃娃,不喝她的奶水,她抱着恩人不安分的脑袋,有那么一霎窥破了天机。 你她隐忍细喘:你是不是、是不是威胁阿灼了 昼景深吸一口气,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汁水流入喉咙,听着她的姑娘难耐的低.吟,内心甚是满足,她轻勾唇角,唇瓣还染着水润:本源所化,天生灵体,阿灼是我的孩子,自然懂我的心意。 否则也不会在她一道眼神的威压之下,迅速落地长成三四岁大的孩子。 三四岁,过了吃奶的年纪。 她为阿灼损耗大半真元,一直藏着掖着没教人看出破绽,身子且虚着呢,借着舟舟的补一补,正合宜。 她嘴里含混不清:天生灵体本该就要以天地灵气为食,哪有听说过要吃奶的? 可你可你不还是长烨圣君么琴姬胸前渗出薄薄的一层香汗,香气诱人,勾得昼景真想死在她身上。 我还没归位,不算。 鬼扯的不算! 你就是想欺负我!她忍着哭腔,刹那红了眼眶,水雾朦胧的眼含着委屈,还有一经勾起怎么也压不下的情.潮。 昼景不以为意,讨好地安抚她,轻笑:两口子在闺房里的事,你情我愿,各取所需,哪能说欺负呢? 琴姬长这么大没见过像她不要脸的,苦就苦在她怀胎生女身子还没恢复到可以行房的状态,偏偏被心上人如此撩拨,忍到无法压抑,哑声哭出来。 哭声怎么听怎么惹人疼,昼景一下子清醒过来。 不再忙着补身,动作停下,搂着妻子赔不是:舟舟,好舟舟,别哭了。 我想你琴姬埋在她颈窝眼泪吧嗒吧嗒落:我难受 起先昼景光顾着占便宜没考虑她的心事,如今晓得了,她活生生一只狐妖,哪听得了这话?心火蹭蹭往上窜。 内室满了炽烈的燥意。 恩人 她止了泪,眼圈红红:你给我个痛快罢。 清早,喜鹊在枝头叫。昼星灼睡醒撒丫子往主院跑:阿爹阿娘!天明了,快出来和我玩!阿爹阿娘! 她几次叩门没有回应,小孩性子躁,不敢一脚踹开门,腿一蹬,飞到高空去欺负路过的飞鸟。 琴姬还不知孩子在外面怎么顽皮,被叩门声搅扰,挣扎着醒过来。 记忆回笼,一想到昨夜自己是怎生敏感的情态,她呼吸发紧,不敢看枕边熟睡之人。 原来在外面也能解了她的渴。她脸皮发红,暗道她的恩人八成整日里想的都是如何作弄她。 她搓搓耳朵,侧身去看昼景睡颜,看久了,心底生出讶异:方才她都被星灼吵醒了,恩人竟仍没醒。 手指拂过散落双肩的雪发,琴姬静静思量,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心尖一阵阵发软。她感叹恩人为她们母女付出良多,一时,昨夜酿出的委屈烟消云散。 若是男子,出生在以子嗣为重的世家,发妻不能承欢之际少不得要去外面风流取乐。 恩人两辈子有的都是她一人,狐妖生性自由,不为礼法拘束,欢爱如饮水,乃最寻常事。 她喜欢恩人为她守身,喜欢她不去看旁的姑娘。也喜欢她能融化冰雪的热情。 芳心摇曳,琴姬克制不住抚摸她如玉的脸庞。 阿爹!阿娘!再不起来太阳都晒屁股了! 昼星灼在门外扯着嗓子嚷嚷,她声线软糯,带着些微喊人不应的沮丧:你们是不是不要阿灼了! 她说着就要哭,眼泪在眼眶酝酿半天没酿出一滴泪,气得要死:我真的要哭了!还不起,还不起,太阳公公都要下山了! 昼景被自家孩子吵醒,没了法子,睁开眼,叹口气,抱着娇妻坐在床榻,素来直挺的脊背垮下来:儿女都是债啊。 琴姬歪头笑她:我敢猜,你刚从星河诞生的那几年,也是这小暴躁脾气。 回答她的,是一声又长又无奈的叹息。 孩子像自己,当然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昼景得意轻哼。 门打开,昼星灼一下子眉开眼笑,嗓音甜甜地喊:阿爹!阿娘!我们去下水捞鱼罢! 想一出是一出。 大妖说蕴漾湖的银鱼吃了养身,我们去罢,去罢!她抱着昼景胳膊撒娇:好阿爹,去罢,去罢。您身子太弱了。 她一不小心说出实情,昼景小心谨慎地去看身边的妻子,看她脸色无恙,松了口气,板起脸来:胡言乱语,你就是自己想吃鱼了。 在阿娘面前说漏嘴,昼星灼狐狸耳朵耷拉着:好嘛,阿灼最喜欢吃鱼了。 小可怜样! 昼景失笑,抱着她高高举起,忍不住在小脸亲了口:阿灼乖。 琴姬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们互动,恩人既不愿教她晓得她身子亏损迟迟没养回,那她就当做不知好了。 只接下来的日子,她权当养了个喜欢吃奶的大孩子,次数多了,也能从中享受寻常没有的滋味。恩人渴想她,她又何尝不想她?无非是习惯隐忍克制罢了。 许是灵奶养人,两个月后,昼景身子彻底养好,迫不及待拉着娇妻开启没羞没臊的恩爱日常。 夏至的这一天,琴姬带着孩子回到道院,长着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的昼星灼再次成为一众怪姨姨的心头肉。 早知道我就不来了!昼星灼蹲在道院的莲花池旁抱着闹到发牢骚:快烦死我了!阿爹为何还不来救我?是不是又在和阿娘卿卿我我? 她身后的狐狸尾巴烦躁地甩来甩去,前路被堵,后路全无,阿爹不准她在道院放火,要不然,她早就 她跺跺脚,一脸郁闷:女人好烦。像我阿爹阿娘一般的好女人,这世上已经不多了。 元九娘和玉沉璧为期一月的历练归来,发现前方之路被围得水泄不通,就连高空都有人踩着飞剑把守,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等细细问了,顿时哭笑不得。 阿灼那孩子这会定然很苦恼了。楸楸,你去把她带出来。我和同窗商谈一番。 怎么样都不能太欺负这孩子。 逼急了,那火可不是好玩的。 大名玉沉璧,小名楸楸的玉少主顶着发红的耳朵去找未来的小外甥。 元九娘眼睛带笑,转身,和道院学子前去交涉。 道院想摸小狐妖的人太多,尤其小狐妖长着一张和院首大人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俏脸,三四岁大就能看出往后的绝色,无异于是院首的翻版。 她们无缘得见院首的狐身,更没胆子去摸那耳朵和狐狸尾巴,大的惹不起跑来招惹小的,还是专门赶在琴姬去见院首的时候。 天知道得知九州第一殊色是只狐妖的时候,浔阳城都炸翻了! 天赐良机,小狐妖霸道又可爱,试问谁不喜欢?纵是不喜欢她一身毛茸茸,谁又能不喜欢她那张小脸? 元九娘当着众人拔剑,嗓音柔软:你们也不能太欺负我家小外甥了。 分卷(75) 莲花池旁,昼星灼抬头看着一身道袍眉目温善的女子,没好气道:你瞅啥呢! 这是她和大妖学来的挑衅人的法子。为的就是自己被动和人打架。一般问出这句话,对方都会回一句瞅你咋地,这样,不出意外的话就能打起来了。 她憋火已经憋了好久了,再不发泄,恐怕要炸。 玉沉璧再乖巧不过的性子,还是对着未来的小外甥,她俯下.身来:你九姨姨帮你去开路了,你是想一直蹲在莲花池等你爹娘来,还是跟我走去找你九姨姨,你自己选? 九姨姨? 昼星灼眼睛一亮:九姨姨回来了?! 天可怜见的,她那群可怕的姨姨舅舅里面,就数九姨姨最正常了。她拍拍小手站起来,神情桀骜:若敢骗我,看我一把火不烧死你! 玉沉璧不以为忤,小声道:那你九姨姨就没有道侣了。 啥!昼星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她,半晌,一拍脑门:哦我知道你是谁了。 眼看玉沉璧听到这话一脸很想知道的样子,她坏坏一笑:我知道,但我不告诉你。快快快,我要去找九姨姨,然后要她带我去见阿娘!可恶!太气狐狸了!要不是阿爹有吩咐,凭这些人,岂能困住我? 她一路喋喋不休,玉沉璧听得也不嫌烦,时不时两人还能聊到一块,气氛融洽。 这边厢,元九娘收剑入鞘。 人群散开。 九姨姨! 小团子一路小跑着跳进元九娘怀抱,身后的玉沉璧看着一脸羡慕。 院长室,昼景缓缓抽回手,嗓音柔媚低沉:可还舒服? 琴姬睁着眸子没理她,足足过去半刻钟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嗯 分不清是有意识的回应,还是无意识的消遣。 午后,距离授课还有三刻钟,她们不得不起身收拾。等元九娘将被阿娘遗忘的小可怜送回琴姬身边,琴姬已经衣衫齐整眉目冷肃地站在学堂门口。 阿娘!昼星灼扑到娘亲怀里,鼻尖嗅到阿爹身上的气味,她眨眨眼,偷偷笑阿爹缠人。 阿娘,我又被堵了!他们就是欺负我人小没法发脾气。 她还小,对本源的掌控远没阿爹熟练,一不小心能放不能收就得惹出弥天大祸。 这也是她被昼景禁止在道院与人动手的原因。 在外琴姬还是冷冷清清不近人情的模样,九娘和楸楸早就熟悉她这般性情,不觉得今日的琴姬和往日的琴姬有何区别。 摸了摸自家孩儿的小脑袋,琴姬语气温和,嘱咐她几句,牵着阿灼的小手迈进学堂。 没一会,学堂坐满学子,昼景一身广袖长衫出现在众人视野。 阿灼,好好听你爹授课。 被阿娘提醒了,昼星灼小屁股不再乱动,偶尔眼睛瞅瞅阿爹,歪头又瞅瞅阿娘。 啊,阿娘的眼睛看着阿爹时藏着星星呀。她最喜欢星星了。 昼星灼上赶着央求着来道院和阿娘一起听听课,一个时辰的大课她统共认真听了没半个时辰。 小脑袋动来动去,毛茸茸的狐狸耳朵也跟着乱动,弄得半数的学子不知是该看院首还是看没长大的小狐妖。 没两天,琴姬不再带她进学堂。 阿娘听道的时候,昼星灼在道院玩得野。 是日,结束了一天主要是欣赏大美人的课程,琴姬收拾书袋打算前往院长室等昼景和玩野了不知跑到哪的女儿一起归家。 半路被堵。 堵她的人,是几月前败在元九娘手上的袁姓女子。 两日前袁姑娘在院首大人点拨下再次破境,以这样的修行速度来看是很厉害的一件事。憋着心口那股气,她没去找九娘再战一场,反而直接找上连九娘都自愧弗如的琴姬。 让我见识见识你的道。我知道你不是废物。 她字字激将,琴姬赶时间,懒得理会。 让我见识见识你的道! 前路被封,琴姬眉心微蹙:你想好了? 道院多少人在背地里说她是没法修行的废材,所以才拿那套道不同,修行进度不能同日而语来搪塞。她不是聋子不是瞎子,听得见、看得见旁人对她的指点,只是从来没有放在心里。 她不在意,但有人在意。 比如眼前这人。 或许正想着今日能够打败她,明日能在九娘面前扬眉吐气。 是!我想好了,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你出手罢。 狂妄! 剑气纵横直直削来,琴姬拂袖,欢好时最是娇媚多情的水眸一霎闪过金芒,流光浮动。 她看着袁姑娘,一眼看进了她的内心。 我喜欢院首大人,他是九州大地多少人的梦中情人,元十四算得了什么,不就是一块废材!世道变了,凡人靠吐纳天地灵气修行,元十四连御剑都不会,凭什么被院首放在心坎? 她不就是生了个孩子,有什么好得意的?生出来的女儿丁点都不像她,可恶!这是巴不得昭告天下告诉所有人她为院首生了子嗣么? 爹娘也真是的,教我在道院好好敬着元十四,笑话!现在已经是强者为尊的时代!我就是要证明,我比元十四强! 为什么,为什么院首眼里从来都没有我?我那么努力修炼,她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 元家人实在可恶!元九娘和那元十四一样可恶! 改日我还要挑战元十七,我要把她踩在脚下,碾碎她的骄傲 她的心事过于混乱污浊,琴姬没兴趣多看,轻声道:你走罢。回家去。 袁姑娘立在那,持剑的手僵硬地放下来,玄妙的声音响彻在心魂,容不得她生出半点抗拒的念头,她听话转身,身影消失在拐角。 人有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 人在七情之内,七情在琴姬所修的道内。 七情之道她修得最好的是喜、欲、爱,最差的是怒和惧,唯独哀之道,迟迟未入门。 袁姑娘道心蒙尘杂念太多,是最容易被情道掌控之人,她摇摇头,快步前往院长室与家人团聚。 迈进家门,袁姑娘拎着剑脚步不停地往前走,管家见了她喊了声见过小姐,她呆呆立在那,眼里茫然散去,细思先前之事,忍不住生出一身冷汗。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回家了?她不是要决斗,要狠狠撕碎元十四的伪装吗? 元十四 对,是元十四!元十四要她回家,她就就乖乖回来了? 恐惧骤然浮上心头,一滴豆大的冷汗砸在石砖。 她想:若元十四说的不是回家去,而是去死呢? 这就是她修的道吗? 也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肥章献上~ .感谢在20210615 20:45:56~20210616 13:5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87章 命数有尽 七月, 莲花盛开。风慢悠悠吹来,吹动一池的粉色花瓣。 琴姬还记得梦中恩人在她身上画莲的事, 是以见了满池浮动的枝叶,面上泛起柔柔的笑。一笑,周身的冷淡化成水。 腰身被人从身后擒着:在笑什么? 琴姬回过头来柔柔看她:笑你整日里奇思妙想。 这话听起来就是在打趣。 昼景眉毛弯弯: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谁在夸你?琴姬拿眼嗔她,身子被一股力道拥着上前,被人牢牢用手臂圈起来。 昼景垂眸,额头挨着她的额头,光明正大耍无赖:嫌弃我?不准哦。 她们如胶似漆蜜里调油, 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有一对女儿,有家有业,有万人敬仰艳羡,无忧无虑恩恩爱爱, 可越是这样顺遂平静,琴姬的心总不自觉提起来。 悬而又悬,仿佛用来恩爱的每一寸光阴都是偷来的, 迟早要失去。 眉心深处隐着一缕未显明的愁索,昼景拦腰将她抱起:咱们去山上避暑,好好住阵子。 琴姬搂着她脖颈,问:星棠、星灼呢? 随她们。 星棠忙于事务或许脱不开身, 但星灼是肯定要闹着去的。只山上日子枯寂无聊,她跟去了,住上几天铁定要嚷着回来。 果不其然。 第四天, 昼星灼化作一团火飞下山。 与此同时,元府,谢温颜接到女儿女婿送来的灵鸽传信。洁白的鸽子化作灵气消散半空, 得知外孙女要在府里长住,她眼角眉梢尽是喜色,忙招呼人去做准备。 好在元府不单单有总爱摸她尾巴的十六姨姨、十七姨姨,还有疼她入骨的外祖父、外祖母,有再正常不过温柔可亲的九姨姨,昼星灼停在元家门口,身后传来声音:怎么不进去?阿灼。 端姨。她笑容清甜,沈端从衣袖摸出连夜做好的小狐狸木哨,悬着红绳,放在唇边吹起来哨声清亮,如果再用术法加持,一口气吹出,哨子口会冒出灵气化成的小狐,这等心思最讨小孩喜爱。 一口气连着吹出一串串小狐,昼星灼喜得蹦蹦跳跳:多谢端姨,端姨送的礼物阿灼很喜欢。 她灵机一动,狐狸尾巴摇呀摇,悄摸摸凑到沈端跟前,看她有话要说,沈端弯下腰来。 腿短的小狐眼里闪过满意的情绪,嗓音软糯:阿灼告诉端姨一个小秘密。 沈端睁着含笑的眼配合她:什么秘密? 十七姨姨喜欢端姨哦是玉姨对九姨姨那样的喜欢。 沈端怔在那,半晌没吱声。 看她被自己一句话钉在那,昼星灼吹着不断冒小狐的木哨踏进门,笑声清脆:外祖母!阿灼来看外祖母啦! 两府的小宝贝登门,闹出的阵仗不小。 沈端呆呆地杵在那还没醒过神:十七、十七喜欢她吗? 十七对她忽冷忽热,她还以为 喂,想什么呢?元十七叉腰一脸狐疑地看她:杵在家门干嘛?进来啊。 沈端不说话,冲她憨厚傻笑。 你、你脑子没毛病罢?阿灼那小混蛋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沈端揉揉脸,从衣袖摸出精致小巧刻着十七字样的木哨:送你的。 元十七眼馋小外甥会冒小狐的哨子,本想抢过来玩玩,奈何修为不到家,抢不过她那会喷火性情暴躁的好外甥。 阿灼那哨子是你送的。她学着在哨子内注入灵气,一口气吹出,沈端小脸微红。 却见哨子出气口飘出一个个灵气化作的爱心。 元十七脸皮再厚,这会也闹了个大红脸:你给哪学来的这巧思?从实招来! 这么会哄女孩子一点都不像那个满口诗书的沈夫子。 被她一眼识破,沈端不自在地挠挠下巴:是阿景教我的。十七,你喜欢吗? 姐夫可真会玩。 难怪阿姐被他吃的死死的。 元十七哼了声:你拿别人的主意跑来讨好我 主意是主意,心意是心意!十七,我再真诚不过!如果不是因着实在喜欢,谁会花那个功夫做自己不擅长的事? 算你说的有道理。元十七眯着眼,凑近她:说,姐夫还教了你什么? 沈端脸色红红:没、没了! 没了? 糊弄谁呢! 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学坏 没,没有学坏! 情情爱爱,哪能说是坏呢?昼景饮了清酒渡到心上人口中,琴姬神色迷离,照单全收。 舟舟,舟舟 被她这副模样弄得心火翻腾,昼景想也不想钻入美人裙下:好舟舟,你予我解一解渴罢。 山风清凉,夏日的燥.热换了一种方式深入人心。 琴姬酒意微醺。 她爱她的恩人,情愿为了恩人频频盛开。在往后的余生里,她愿意,她乐意,讨她欢,看她笑。 山中不知岁月长,很快,夏日的小尾巴消失在月份的拐角,秋天带着成熟的气息接踵而至。 从山上下来,回到道院,再无人敢私下议论琴姬是修行废材,因为几日前袁姑娘曾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自己远不如元十四。 越来越多的人对琴姬所修之道怀有热烈的兴趣,然而琴姬行事愈发低调起来。 若岁月就这样平静而甜蜜地流逝,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打破平静的,是女帝陛下驾崩一事。 大周李氏皇族,历代坐上那位子的,几乎都不长命。 李绣玉执政多年,接过先皇勤勤恳恳开拓的基业,至今几十载,大周成为万国来朝的霸主,哪怕是九州进入灵气复苏的时代,也因着她敏锐的触觉,适当的政令,仍然走在九州的前列。 大周乃说一不二的繁盛之国。 而坐在龙椅上的女帝陛下已经老了。 命数走到尽头,灵丹妙药也无法让她多活一天。 这就是天命。 女帝驾崩的前一日,招来她的恩师,还有多年来的至交好友。 龙床前,昼景眼神透着悲悯,她看着这孩子降生,同样的,也要看着这孩子死去。 狐妖漫长的寿数注定了她们永远不可能和世人一样。 她见过太多生死,而她的星棠却无法接受君主/老友一朝撒手人寰。 昼星棠年过半百,握着陛下的手:绣玉 李绣玉冲她一笑:往后的李氏皇族,要继续仰仗昼家了。 她看看自己崇拜仰慕的老师,看看跪坐在床边忍不住流泪的臣子。 分卷(76) 星棠是她的臣,陪她完成千秋功业。星棠还是她的朋友。 她不忍朋友伤心,劝慰道:纵是帝王,岂有不死?大周在一日,朕就在一日。星棠,我只是换了一种活法。 她心思剔透,看世事的角度与人迥异,若不然,也不会成为千古明君。 陛下! 好了,哭哭啼啼,朕听了烦。她打趣道:你再哭,老师都要误会我们两人有什么了。星棠,我们可是最纯洁的君臣挚友啊 临了她都要开玩笑,昼星棠是哭不是,笑不是,一声叹息。 天命如此,油尽灯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昼景也无能为力。 昼家在一日,皇室清明一日,昼家世代家主为君为民,此乃家规。谁触犯家规,我必不饶她! 她这话,不仅是说给李绣玉听,也是说给星棠听。 功高盖主,主弱臣强,星棠没那个心思,保不齐后人经不住诱.惑。 得老师一句话,绣玉便放心了。她精神一下子好起来,回光返照:我想再见见母皇和母亲。 元十七不知为何心里一阵酸疼,她守在门外,指尖寸寸生凉。原本她在道院呆得好好的,被姐夫提了来,不仅她来了,沈端也来了。 端端她不再喊沈夫子,换了更为亲昵的喊法,足可见她方寸大乱。 沈端的状态不比她好,捂着心口直皱眉。 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像是心要碎了。 姐夫!元十七失声喊道。 昼景看着她们雪白的脸:进来罢,绣玉想见你们。 绣玉 元十七心尖刺痛,浑浑噩噩迈进那道门,看到龙床上挣扎坐起的那人,眼泪无端端淌下来。 她不知道为何女帝陛下和皇后格外恩宠元家,又格外迁就她和端端。女帝力排众议抬举元家,又赐沈端不做事只占便宜的官做。偏心地厉害。 李绣玉看着她转世为人的母皇、母亲,笑容灿烂:走近些,让我再看清楚些。 不明真相的人有时候活得痛苦,有时候又能少去很多痛苦。 元十七茫茫然走到她面前,陛下眼看不行了,大限已至。这念头同时浮现在十七和沈端心头,她们张张口,却不知要说什么。 只是觉得难受。心被撕裂成碎片,她在之时还好,若晓得她不在了,心头总觉得缺了一角。 真好。李绣玉笑中带泪,还能看到年轻的母皇和母亲,真好。 上天待她不薄。 给了她年少痴情的皇后,给了她充足的时间完成皇权霸业,还给了她亲人再次相聚的缘分。她很知足,也很感激。 真好 她捞起元十七的手,递到沈端手上,看着她们掌心相握,她字字真心:如果喜欢,喜欢相爱,可不可以早点在一起? 你怨了她好多年,怨恨她半道抛下你,可我知道你最爱她。世间之大,不管是李十七还是元十七,她爱的都是沈端。不要再口是心非了,好好相爱,好好走完漫长的人生。 她视线移开,满眼孺慕地看着沈端:别再让她怨你了,好好爱她,别再欺负她。没有你,她过得很不容易。 她说得俱是两人前世的光景,沈端眉眼深处裹着浓沉的悲色和痛惜:陛下,我会好好爱她的。 喊我绣玉。我永远是你们的绣玉。母亲。 绣玉。 李绣玉开心地笑了。 她眼神开始恍惚,放下了最后一桩心事,喃喃道:皇后呢,皇后呢,我的安安 皇后笑着将她搂入怀:阿玉,阿玉我在这,我在这 浔阳城钟声敲响,陛下驾崩,满城缟素。 深秋,秋风凛冽,入目一片雪白,似是冬天提前来了。 玉沉璧被宫人匆匆领进门,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不懂,不懂为何陛下驾崩的日子皇后要点名见她。她匆忙站稳身子,起初是走,渐渐改为跑。 十月二十一日,女帝陛下与世长辞。 半个时辰后,皇后殉情。 大周一日之内没了帝后,哭声如嚎。 新旧交替的年岁,世家之首的昼家再次扛起匡扶皇室的重任。棺木葬入皇陵,当天,昼星棠悲痛过度晕倒。 人心动荡,新主比起先帝少了几分胆魄。也是这一日,昼景翻出旧日朝服,重新以家主的身份出现在臣民眼前,震慑一切宵小。 如她当年一般,亲手扶着新帝走过九重台,将象征皇权的冠冕戴在她头上。 山呼万岁之中,昼景站在新帝身侧,平生悲凉。 世事如此,不死,也是一种寂寞。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捉虫!感谢在20210616 13:59:24~20210616 21:1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88章 白驹过隙 大雪覆盖整座浔阳城, 寒梅在凛风盛开,枝头沉甸着白色、红色的花, 颤颤巍巍,又在北风呼啸中倔强摇晃身姿。 新帝继位,大周走向崭新的明天。昼府,昼星棠披着厚实的大氅站在青石阶上,举目遥望高高的皇宫。李绣玉的死给她带来太大的打击纵是帝王,岂有不死? 陪伴了多少年的挚友一朝逝去,催折了她挺直的脊梁, 人生寂寞如雪。 君臣相宜、知交故友,那些热血拼搏开创盛世的日子似乎一去不复返,有心底生出难解的倦。 又是一阵风吹来,凛冽里夹杂着屋檐吹落的冰雪,昼星棠脸色难看, 徐徐吐出一口气,热气散在长风,了去无痕。 她怔怔出神, 转身之际,一阵眩晕感袭来,直直栽了下去。 醒来,阿娘坐在床沿目色担忧地看着她。 昼星棠向来是懂事的好孩子, 长大以后极少教长辈费心,看着阿娘忧心忡忡的眉眼,她生出深深的愧疚:阿娘 张开口, 嗓音都透着沙哑。 琴姬知道绣玉的走给这孩子带来不可磨灭的打击,她扶着人坐起,接过花红递来的汤药, 慢条斯理吹了吹小瓷碗表层漂浮的白气:来,张嘴。 唇瓣微张,瓷勺喂了进去,温度正好的汤汁划过喉咙:这是你阿爹特意为你熬的。 昼星棠顿时感动不已,只是精神还是很萎靡。要阿娘捏着瓷勺一口口喂她,她过意不去,毕竟也不是小时候了。她都多大了。 阿娘,我自己来 别动。琴姬温声制止她:病了喝药,饿了要吃饭,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道理。为娘的心疼自己的孩子,也是寻常。 重来一世,起初对前世的自己养大的孩子琴姬没那么多念,可人心到底是肉长的。星棠毕竟是她的星棠,是从母腹生下来就被她抱在身边养的女儿。与她有当母女的缘分。 及至后来怀孕有了星灼,为人母的感受切身在心间流转,看着曾经在她膝下一点点长大的女儿,琴姬发现,她比自己象的还要爱这个孩子。 喂进嘴的汤药似乎多了点甜味,昼星棠大病一场,恍惚回到儿时,儿时她病了,阿娘也是这样哄着她,一勺勺喂她,不厌其烦。 心房彻底打开,她面容染上哀戚之色:阿娘,绣玉走了。我这一生,从小到大除了爹娘,最佩服的就是绣玉。 少年时代我和她谁也不服谁,都很傲性。我从阿爹手上接管家主之位,绣玉初登皇位,和我有过不少摩擦,闹得最厉害的一次,是她拿奏折摔在我脸上,我恼怒地摔了回去。 我发誓绝不和她低头,除非她先和我低头。 我们僵持了七天,君臣失和,朝堂也乱了七天。 提过一直积压心头的往事,她眼里浮起怀念之色:确实是绣玉主动来找我求和。她向我低了头,认了错,但阿娘猜她之后怎么说的? 她说:昼家家主,匡扶皇室,我和你低头不是真的怕了你,是出于帝王应有的胸襟。 听听,这是什么话?说得好像孩儿没有胸襟似的。但她终究是和我认错了,也采纳了我的建议。她是位明君,也是个难能可贵的好友。 绣玉走了,我才知道了怕。 人与人之间不止有亲情、爱情,还有比黄金还要珍贵的友情。琴姬心:或许风倾对水玉就是如此。所以才愿意一日日的枯等,等她最好的朋友魂魄觉醒,恢复千年前的记忆,起与她的过往点滴。 阿娘昼星棠苦笑一声:其实孩儿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又到底说什么。就像天地一下子空旷起来 睡罢。睡醒就好了。 昼星棠眼皮沉沉,几个呼吸间沉入梦乡。 为她盖好被衾,琴姬拿了湿软的帕子为她擦拭唇角残留的药渍。 星棠喝过药了? 喝过了,刚睡下。 昼景忍着进去看的冲动,捏了捏食指骨节:十七和端端的情况也不好,九娘和楸楸坚持了没两天也病了。 倒下的人太多,连最爱闹腾的昼星灼都晓得消停了。 一边是阿姐,一边是姨姨们,昼星灼不大的人,见天三头跑,元府、昼府、玉家,小小的孩子不知和谁学的,也懂得皱眉头了。 十七姨姨,你病快点好罢,病好了,大不了我让你摸我的尾巴。她趴在床榻小声嘟囔,尖尖的耳朵耷拉着,无精打采。 活力充沛的元十七脸色苍白地躺在病榻,昏睡不醒。 药石罔效,是她自己陷入奇异的状态,不肯睁开眼。 世间的血脉之力总是透着人无法窥测的神秘,帝后驾鹤西去,抽去了好多人的精气神,元家陷在乌云笼罩的忧色,另一头,玉家老太太急得茶饭不思,唯恐嫡孙出事,她到了黄泉下无颜见列祖列宗。 时间过去半月。 天寒地冻,又是下雪天。 四人先后醒来,徘徊在心底的悲怆苦痛随风散去,像是做了一场又长又累的梦,梦醒,眨眼记不得梦里种种。 元十七捂着睡得发沉的脑袋:奇怪,我怎么 她摸着心脏的位置,喃喃道:我怎么一点也不起来了? 到李绣玉,她还是会难受地掉泪,却像是缓过来,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她如此,在元家养病的沈端也如此。 大梦初醒,带走了绵延的痛。不明真相的人其实也最幸福。 阿姐,阿姐,春天快到了,我们做一只风筝罢! 昼星棠大病一场,伤了身子,被细心调养着,才没步了李绣玉的后尘。她年纪大了,能陪家人一天是一天。 听到妹妹要和她制作风筝,她笑着摸摸昼星灼的小脑袋:好,阿姐陪你。 两人相差半百之龄,一个是真正的小孩,一个是老小孩,在庭院玩得不亦乐乎。 琴姬和昼景两人看望友人回来,走进家门看姐妹二人头碰头有说有笑,岁月在一刻重新向前流淌,冲刷了过往的悲伤。 可有些东西仍然不一样了。 看着女儿鬓边横生的白发,琴姬心里五味陈杂。她的衔婵长大了,度过了年华鼎盛的阶段,也开始一天天奔着衰老而去。 舟舟,不要那么多。昼景轻拍她的手背。 掌心的温暖是对心上人最好的慰藉。 琴姬扬眉浅笑:恩人,我知道的。我知道不论如何,这世间还有你陪我。而我也会加倍努力地陪伴你,将这寸寸光阴拉长为永恒。 新年新气象,昼星灼天真带笑地骑着竹子制成的小竹马在天上飞,昼星棠端着饭碗坐在台阶抬头看她。 阿姐!看我给你表演一个空中翻转哦! 阿灼?阿灼,快看谁来了? 清脆熟悉的嗓音从大门口传来,昼星灼骑着小竹马扭头好奇看去,一见是穿着新衣的元十七,耳朵支棱起,狐狸尾巴一瞬绷直。 阿灼!小心! 哎呦! 摔在地上的小狐揉揉摔疼了的小屁股,幽怨地看了眼她的阿姐:阿姐,你提醒的太晚了 昼星棠吸溜了一口米粥,观她无恙,笑道:谁知道你这么怕十七姑娘? 怕?我才不怕! 元十七眼睛噙着笑:好阿灼,让姨姨抱抱? 不要! 她扭头跑得飞快。 听到庭院里的声音,昼景同样端着碗走出来,满身居家过日子的烟火气,看得元十七、元九娘啧啧称奇。 舟舟,快出来,家里来人了。 琴姬围裙来不及解,迈步而出。俏红的脸蛋儿,纤细的腰肢,平坦的小腹瞧着哪像是生过孩子的?几日不见阿姐又美出一个新高度,元十七三两步凑到她跟前:阿姐阿姐,你皮肤好好 躲在角落的昼星灼听到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笑话!能不好看吗?那是她阿娘! 时光偏爱美人。 白驹过隙。 晃眼,三年后。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过渡章~ .感谢在20210616 21:11:21~20210617 16:2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89章 人间春好 三年在修行者眼里不过弹指一挥。 太阳依旧东升西落, 月亮依旧有圆有缺,春去秋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像是在原地踏步,一转身,看往来时路,仿佛又走出很远。 往矫情里说,岁月是把无法形容的雕刻刀。 有人是木头, 有人是石头,有人是触手温润,精致无瑕的美玉。 要说这三年时间过得很快,昼家的小狐妖却半点个头都没长。 这无疑是让人惊讶的事,不过想到小狐妖生下来落地迎风长成三四岁大的孩子, 也就没什么好教人惊讶的了。灵胎嘛,哪能和凡夫俗子相比? 春光明媚,昼星灼郁闷地站在梨花树下, 看着三年前树身留下的划痕,再比照今时的身高,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怎么半寸都没长? 她害怕自己长大了长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小矮子,垂头丧气, 狐狸耳朵没甚精气神地耷拉着,软趴趴的,尾巴也跟着自由垂落, 失魂落魄的模样简直不像她。 分卷(77) 浔阳城谁不知道昼家的小宝贝最爱闹腾了。 爱闹腾的昼星灼捏了捏自己软嫩白皙的小脸,努力想着阿爹阿娘修长秀美的身姿,尤其阿爹, 阿爹的身形是她见过最满意的。 她以后也要长成如阿爹一般漂亮的大狐狸! 可惜,她这会连完美的化形都做不到。无论怎么变,耳朵和尾巴都保留着狐身的天然形态。这使得她三年来没少被姨姨舅舅们骚扰。 昼星灼再次看了眼梨树上浅浅的一道刻痕,跺跺脚:我早晚会长高的! 噗嗤。 一声笑。 谁?!谁在笑话我? 昼景眼尾上挑,潇潇洒洒地从树上飞跃下来,洁白的衣衫如云亦如雪,腰细腿长,秀美风流,举手投足都带着世间难寻的韵味。 阿爹?昼星灼眼睛睁圆,想到阿爹将她从始至终的窘态看得分明却故意不作声,她顾自羞恼:阿爹坏! 说完了阿爹坏,她好奇道:阿爹怎么在这? 昼景刚要言语,昼星灼长长地哦了一声:阿爹昨晚又被阿娘赶出来了! 孩子太聪明了也怪令大人头疼。 不理会她的道破天机,昼景以拳抵唇清咳两声,饶有兴致地打量她:大人的事,小孩不准多嘴。 明明就是被我说中了 她小声嘀咕,昼景又怎能听不见? 昨夜闹得厉害,把舟舟闹狠了,不留情面地将她赶出房门,看了一晚上的星星月亮,她打了个哈欠:阿灼,去请你阿娘阿姐出来,咱们一家四口去春游。 春游?! 听到有好玩的,昼星灼无比积极,脚下生风:孩儿这就去! 清早,琴姬坐在梳妆台前梳妆。 恩人不在枕侧,她睡得不安稳,夜里被惊醒两次,天还没明,心里就生出悔意,只她也不能再纵着那人。 昨夜她被弄得难受,恩人脑子里多的是五花八的巧思,成婚几年,越体会越觉出新鲜,越新鲜,她反而时不时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本是吓一吓她让她知道好歹,怪就怪在恩人该听话的时候纵着性子来,不该听她话的时候竟委委屈屈地听了。 她心里叹了一声冤家,倒也满心欢喜。 或许再有什么有趣的、好玩的,她可以提议恩人先在梦里试试。 阿娘!阿娘!得到允许,昼星灼喜滋滋地跑进屋:阿娘,快收拾,阿爹要带我们去春游啦!到时候野炊好不好?我负责打猎!烤肉! 她人小,想做的事却不少。琴姬被她逗笑,看着三岁大的女儿,眸光柔软:过来,阿娘抱抱。 阿灼也想抱阿娘!她乖乖巧巧投到娘亲怀抱:阿娘身上好香。是清冽的水香,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道韵。她埋头如同幼兽仔细嗅了嗅:嗯还有一股圣洁之意。 被阿娘抱着,她那颗浮躁的心都会变得沉稳安静。 去年还不明显,今年,许是阿娘的道又精进了。 没人知道琴姬的道修到何种程度,只是越来越少的人敢正视那双杏眸。 不可直视,不可冒犯。 这就是众人对她的普遍认知。 琴姬爱怜地抚摸女儿的小耳朵:阿灼也变得没以往暴躁了。 没那么暴躁,说明对本源的掌控力增强了。 昼星灼弯眉笑成星星眼:孩儿是爹娘的骨肉,自要努力配得上这尊贵的名分。 她乃长烨之女,长烨诞生于星河,总有一日,她会和爹娘回返星河,重掌属于她们的荣耀。 这是她生来就明悟的事。 是刻在血液里的本能。 去喊你阿姐,咱们一家人一起出去玩。 孩儿这就去喊阿姐。昼星灼笑嘻嘻地离开娘亲的怀抱,小短腿迈开,眨眼没了踪影。 风风火火的,可真是活力十足。 琴姬往铜镜看了一眼,确认自己发型未乱,由花红柳绿搀扶着出了门。 阿姐!阿姐! 昼星灼去阿姐的屋里不像是去爹娘的房间,没那么多讲究,她推开门直接往里面闯。 昼星棠年纪大了,不爱睡懒觉,这会已经梳洗好在窗前看了两页书,还没到用早饭的时辰,得知要去春游,她放下书卷:好呀。 三年前她大病一场,身子伤了元气,一年又一年老去,养颜丹虽然可以改变人的面容使之看起来保持年轻,可人哪有不老的? 即便皮囊不老,心也会疲惫。昼星棠自认不是阿爹那等人物,她的心终究太小,装不下太多的生离死别。 她面色泛白,近两年身体每况愈下,格外珍惜和家人每一次的相处。 春三月,昼家马车出行,昼家带领妻女踏青野炊。 这时节空气还存着丝丝的凉意,春风吹过,那份凉意又会慢慢消弭,转而在花香里沾染春天的温度,一点点的渗透到人心去。 琴姬摘了一支开得最好的桃花斜斜别在昼景衣襟。 上一世她们还是契约夫妻的最开始,堂堂的昼家主逢场作戏也做过在胸前的衣襟别一支花取悦小姑娘的事。 好看吗?昼景问道。 好看。琴姬食指勾着她的小拇指,撒娇地摇了摇:知错了吗? 这问的自然是昨夜之事。 昼景俏脸微囧,小声讨饶:娇妻美眷,情.欲如火,难免有犯浑的时候,舟舟原谅我? 她先夸了琴姬一顿,再承认自己混账,经过一夜的冷静和想念,琴姬心里早不气她胡闹,恩人在她孕后连吃奶的事都不放过,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爱的就是这么一个人,哪还容得选? 夫妻几年,她也习惯了。 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这事算是翻篇。 今晚我来服侍你。她快速丢下一句话,红着脸走开。 昼景慢吞吞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脸,看她妙曼的背影,小脸在阳光照耀下倏尔绽开笑。 不愧是她的舟舟啊。 在这事上倒是实诚。 她快步追上去,和琴姬并肩而行:你拿我来修道,什么时候要我见识见识你的道? 琴姬瞥她:七情之内,恩人想见识哪个? 你说哪个? 哼,色.欲熏心。 昼景从来不是脸皮薄的狐妖,她该脸皮厚的时候比谁都厚,挠挠脸颊: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好嘛。 她在外面口无遮拦,即便外人听见了约莫也不会想到那事上去,琴姬还是被她羞得心口一烫:好,我知道了。 你答应了? 琴姬喉咙一噎:有你缠着,答不答应,还不都是早晚的么? 欲.海泛舟,和心上人感悟其中极致之欢,也在情理之中。 白日赏够了春景,入夜看不尽春.色。当晚,昼景迷失在娇妻的道中,流连忘返,心神驰骋,恨不能这夜多几宿漫长。 恩人?琴姬搂着她,春.情勾悬眼尾,神情宠溺:恩人,你还满意吗? 昼景反客为主,从迷离中挣脱清醒,以她的本事在欲之道里失神失魂至此已是极其罕见的事,她这会醒过来,更在琴姬预料之内。 她手臂软绵绵地搭在心上人肩膀:好了,你想怎样,就怎样罢。 她闭了眼,昼景鬓发被汗打湿,薄唇翘起,眸子仰视:不错,有来有往,那我就不客气了? 琴姬做好了准备,在这当口不免嗔她话多。 有情人各有各的滋味,桃花未完全落尽的时节,元十七终于应下了和沈端的婚事。 若没李绣玉临死前的那番嘱咐,她势必要沈端多等几年才能消了心头可能从前世带来的莫名其妙的怨恨。 可那番话入了她的心若相爱,何不早点在一起? 婚期定在四月四,人间春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捉虫!感谢在20210617 16:20:01~20210617 22:2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90章 天意难违 阿娘?阿娘你没事罢?昼星灼人小, 眼睛极会看事,阿爹跟着端姨去迎亲, 阿爹不在,她得好好照顾阿娘。眼见阿娘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她牵着阿娘的手轻轻摇晃,如墨的眼睛染了担忧。 阿娘怎么了?昼星棠远远瞧着阿娘和妹妹神色有异,穿过层叠人影近前来。 琴姬不免嗔怪女儿:我好好的,能有什么事?去忙你们的罢。 元十七成婚,昼家的大人小孩都用上了, 各有各的任务,反而琴姬因着是昼夫人,世家没有谁地位尊崇过她,她只需要稳稳坐着,为嫡妹撑住场面。 阿娘, 您真的无恙吗?昼星棠鬓发斑白,不确定问道。 教一大一小如此不安,琴姬素手轻抬放在她脑袋安抚地摸了摸:无恙, 去忙罢。 拗不过她,昼星棠看了眼妹妹,昼星灼朝她点头:我会替阿爹替阿姐好好看着阿娘的。 这话惹得琴姬哭笑不得,屈指敲在女儿脑壳:人小鬼大。 这边母女三人聚在一处闲聊几句, 昼星棠刚离开,谢温颜满脸关怀地走来:十四,怎么了? 阿娘, 无事。 昼星灼碍于娘亲的威胁不敢直言,冲外祖母嘿嘿笑了笑,笑起来还真有昼景的几分神韵。 新娘子迎了进门, 接下来就是拜堂成亲一系列繁杂的礼仪流程,隔着盖头都能感受到十七的欢喜,琴姬笑意止也止不住,她惯来在外面冷淡,少有这般冰雪消融的亲和温柔,一时不少人看得移不开眼。 目送十七和沈端进入喜房,琴姬趁昼景前往屋里换衣的当口,偷偷溜出门,人站在石阶,眉头拧着,五脏六腑一阵阵抽疼。 她脸色顿变,急急拿帕子捂唇,血水涌出,浸染雪白的绣着白花的锦帕。 且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颤着手将染了血的帕子焚毁,空气中飘起淡淡的血腥味,春风一吹,散得一干二净。 好在我酒量难逢对手,若不然这一杯杯灌下去沈端能不能行周公之礼还两说。昼景笑了一声,轻掸衣袖:她们两人可得感谢我。 喜宴之上她挡了大半部分的酒,来者不拒,沾了满身酒味,沐浴后身上带着好闻的香,琴姬转身回头,看她一脸笑意,目色一霎掠过一抹复杂的幽深:饮酒伤身,下次不可再这般了。 昼景搂着她腰,头埋在她胸前蹭了蹭:晓得了,数你最心疼我。 今夜是十七和沈端的洞房花烛,宾客们闹得很晚,喝过了喜酒又嚷嚷着闹洞房,昼景带着妻子也跑去凑热闹,很是看了十七和沈端的一顿笑话,心满意足,连夜回了自家。 我听阿灼说你身子不舒服来着?她说着指腹搭在琴姬脉搏。 没有的事。琴姬面不改色,依旧是一副淡然模样:小孩子,说话没个准。胆子小。 昼景可不承认自己的女儿胆小,几番诊脉确认舟舟身子无恙,她不放心,又用本源往她四肢百骸探查一番,收了手:确实无事。她松了口气:舟舟,你可千万不要出事。我经不起你有半点损伤了。 她们前世做了一辈子的夫妻,这一世又早早喜结连理,婚后的生活过得蜜里调油,偶尔有过嗔恼,那也是情趣所在。 听她说得动.情,琴姬忍下心头惶惶,明眸灿笑:莫要胡思乱想。 夜里欢好几回,昼景沉沉睡去,她这当姐夫的白日没少出力,仅余下的那些热情又毫不吝惜地宣泄在娇妻身上,累得很。 月光皎洁,星子在苍穹闪烁。琴姬埋在她怀里静静缓了许久,慢慢坐起身,披衣下榻。 四月的春天,夜晚都是和煦动人的。有花盛开。 漫步在庭院,慢吞吞地走了一刻钟,琴姬步子停下来,仰头观天。 连恩人都查不出她身子哪里出了问题,这副身子,究竟出了怎样的问题?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呕血,半月前也有过一回。细想,还是一家人春游归来的第三日。 撕心裂肺的疼在血肉身骨泛开,来得莫名其妙,去时又了无痕。 她的道并未出问题。 那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心思缜密,乃天上地下一等一的聪明人,聪明人考虑问题,什么都敢想。思来想去,琴姬仍然将目光放在头顶那片天。 苍穹沉默无声。 琴姬移步坐在阶前,轻拢衣衫,低头幽幽叹道:天意难违。 她不后悔生下阿灼,即便要承受必要的毁灭,她还是会心甘情愿地为恩人诞下骨血。 天意不可违,若违背了呢?长烨圣君逆天而为,不惜以自身权柄唤醒漫天繁星作为助力,那是她的底气,是生来就有的尊荣。 她不是长烨。她仍在这片星空之下,跳不出此间天道的桎梏。 柿子捡软的捏,无可厚非。 此乃天罚,天不准她寿数长久,要借着她惩罚恩人逆天之举,琴姬心头升起浓浓的悲愤。 喜怒哀惧爱恶欲,此乃七情。在这一刻,怒之道与恶之道感悟至顶峰。 道韵金光在她周身流转暴涨,她沉浸在顿悟之中,由怒生恶,由恶生悲,困了她整整三年的瓶颈就此突破。 这还不算完,金光沐体,琴姬悲从中来,不是惧怕死亡,不是惧怕生生世世的轮回,是惧她走后,活着的人又该如何活? 她不甘心。 这不甘直冲云霄,金光庇体,在与天道无形的撕扯抗争中,愈演愈烈。 若就此成就情道大成,也算是好的。琴姬念头方起,一阵厚沉不可抗拒的力道碾来,她一口血喷出,金光遗憾退去。 这夜寂静无声。 风停叶静。 风倾踏风而来。 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她一身白衫,挨着琴姬在石阶坐下,两人犹如很多年前一般,并肩谈心。 圣君有底气逆天,可天上地下只有一个圣君。天意不可违,违背了,就要受到惩罚。此乃天道意志的尊严。 分卷(78) 情道乃极致之道,入道难,修成难,你想以道抗衡,这未尝不是一个可取的路子,可你太年轻,也太急了。 大千世界,每一个世界都只能存在一道意志,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道。天道忌惮圣君,忌惮圣君的血脉,夫妻一体,这劫应在你身上,是一早注定了的。 逆天而为,必有一死。死的不是灵胎,就只能是你,水玉。 那就是我好了。琴姬掏出锦帕仔细擦过唇角溢出的血渍,她笑了笑:早晚有一日,我会捅破这天。 即便她现在无法与天道抗衡,但她从来不是好拿捏的软柿子。水玉不是,宁怜舟不是,琴姬更不是。 我来,是想问你,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琴姬垂眸缄默,风倾耐性是出了名的好,慢慢等她想好了开口。 我这一去,重入轮回不知要多少年,我放不下阿灼,我这一去,恩人想通事情始末必定会自责,必定会迁怒我为她生下的女儿。 她从脖颈取下贴身佩戴的通灵玉:到了那时,她谁的话都不会听,你就将这块玉交给她,说我这一辈子最不后悔的一件事,最为之骄傲欣喜的一件事就是为她生了个孩子。 天意弄人,一次也好,三五次也好,我们总不会一直被玩弄。大道直行,我会不断向前。她等我便好,无需怨天尤人。 还有呢? 还有琴姬低声喃喃,眼角微湿:还有,不要让她太想我。每天想一刻钟便好。 还有呢? 情在道在,道在人在,我永远是我,让她放心大胆地爱就好了。 天明,昼景醒得格外早,歪头看着睡在她枕侧的娇妻,爱意翻涌,柔柔亲吻她眼皮,生生把人吻醒。 昨夜之事如风吹散,琴姬笑颜美好,如玉温滑的身子软软依偎着心上人,软玉温香,昼景神色闪过一抹迷离,轻笑:怎么这么勾人? 有吗? 嗯。昼景揽着她腰在被衾厮混半晌。 恩人琴姬气息微喘,眼角含媚:我们带上星棠、星灼,故地重游去罢,去西竹寨,那是我为你孕育子嗣的地方。可好? 出去玩?!昼星灼激动地从屋顶跳下来,狐狸尾巴兴奋地摇晃:好啊!去玩! 和爹娘阿姐玩遍九州大地,这无疑是小孩子心中最快活的美事。 昼星棠抱着妹妹笑了两声:这还是她们一家人第一次出远门呢。 收拾好没有?昼景前来检查两个女儿携带的行李,看到昼星灼连个包袱都不带,头疼扶额。 阿爹阿爹,快快快,我们快出发罢! 被推着出了门。 等等,你阿娘去了元府还没回来呢。 啊阿娘好慢! 话音刚落,挨了她亲亲阿爹的一巴掌。小狐妖捂着脑袋跑去和阿姐哭诉:阿姐!阿娘回来我一定要告状!好疼! 身边许多人,也就阿爹能打疼她,昼星灼挨了揍不敢抱怨,绕着圈子嘴里念叨阿娘阿娘快回来,狐狸尾巴可可爱爱地随着她转。 昼星棠看得捂嘴偷笑。 一阵淡雅的香风吹过,琴姬款步走来。 嗷!阿娘!阿娘你总算来了!我们快去玩罢! 看过岳母岳母了? 嗯。他们身子很康健。琴姬小拇指勾了她的手:走罢,带我们去玩。 去玩!去玩!昼星灼不知给哪儿找来一个小鼓可劲的敲。 看着妻女挂在脸上的笑和眼里不约而同的期待,昼景意气风发,主动为她们驾车:好了,快坐上来。 马鞭扬起,四蹄翻飞。 琴姬依依不舍地放下车帘,一家四口就此快快乐乐出行。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感谢在20210617 22:25:47~20210618 12:1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91章 温柔一刀 我这一生, 大好的年华被一柄名为天意不可违的利剑斩断戛然而止,在我最爱她的时候, 在我最幸福的时候。 我是在西竹寨这样听起来就很自然清新的地方和她有了崭新的开始,这是我圆梦的地方。上辈子穷尽一生我都没能为她生个漂亮女儿,这一世做到了,是我的幸。 西竹寨的风清清凉凉,我们还住在当年住过的小屋,大娘们一如既往的热情,见了星灼, 喜得更是眉开眼笑,说什么都要请我们长住于此,最好,星灼还能和他们寨子的男娃或许女娃结成娃娃亲。 阿灼胆子向来大,这回却吓得小脸泛白, 小孩子心里对男人女人的认知多是来自她那些姨姨舅舅那认知自然算不得太好,以至于她小小年纪对情对爱避之如虎,说到往后娶个媳妇又或嫁人生子, 反应格外有趣。 我是想看到那一天的。做梦都想。看着我的小阿灼长大成人有了属于自己放在心尖尖的心上人。 可上天不允。 天道威严,不容许任何敢于蔑视挑衅之人。我没多少时间了。 站在寨子口,大娘、老族长招招手,我清楚这一世一走便是永别, 不会再有相见之日。 大娘们笑容灿烂,临别送了我和恩人一坛子不伤身的烈酒,只需三盏, 便能让人如登极乐。 是花钱买不着的好东西,我想和恩人试试。 我们试过太多的女欢女爱,总没个够, 人生爱与欲,能在最钟爱的那人身上宣泄掉所有赤诚热情,是值得庆幸,值得感激的。 狐妖一族崇尚自然、顺天性而行,是以很多时候看不起凡人的虚伪,我不想到头来恩人想起这一世的我来,还如上辈子一般苦恼感叹我不知情趣。 她把最好的给我,我也该拿最好的给她。 三盏酒入喉,当真是如登极乐。 什么天道,什么必有一死,什么因果循环道道道,我都可以不去想,我眼里只剩下她一人,我的整个天地整个身心只想容纳她一个。 肆意的、快活的、无悔的,难捱又欢愉。 回头来看,我这一生是短暂的、绚烂的。 在情道之上,我走出很远,短短几载修出道韵金光,将喜、欲、爱、惧修到了大成。 在凡俗的幸福里,多少人都要艳羡我的好命,她们称呼我一声周夫人,私下里说不得还想着取而代之。 但没办法,恩人眼里心里唯有我一个。 正如我眼里心里,装的全是她。 我这话真要说到人前是要遭人白眼、遭人嫉妒的。 可我就是想说呀。我克制不住唇边的笑,也克制不住因为爱上她心里油然生出的欢喜。 这个人是我的。 上一世是我的,这一世是我的,下一世,下下世,生生世世她都是我的。 我没办法哭丧着脸假装自己不快乐。 哪怕明知命数将尽至多不过两月就要撒手人寰,我心底仍是坦然的。惧之道修到大成,就会通向无惧。 注定了要有一人死,那么是我也很好。 道在,人在,至少我还有来生。至少我的阿灼还活着。她是我们爱情的见证。 晕晕沉沉、醉生梦死的极致逍遥里,这是我第一次不够专注。 舟舟,想什么呢? 低哑的喘.息声流连耳畔,我出了一身汗,手臂无力地抱紧她,摇头,泪顺着眼角淌下:想你呀 回应我的,是更不客套的热情。 我想:时光过得再慢一些可好?还没看够她噙在眼里的笑。 阿娘?阿娘?起床啦! 天刚蒙蒙亮,昼星灼摇晃着毛茸茸的狐狸尾巴站在门外脆声催促。 一个没看住教她跑了过来,昼星棠急慌慌跑来拦腰抱着她往回走。 哎呀,阿姐!你抱我做甚! 昼星棠脚步不停,低声斥她:不准搅扰爹娘休息,你要玩,我陪你玩。 小狐妖挣扎几下,怕伤了她日益衰老胳膊腿都不大利索的长姐,不敢再乱动,老老实实被她扛麻袋似地扛走。 醒了?什么时候醒的? 昼景深深地看了她两眼,将头埋在她颈窝:醒了有一会了,阿灼吵到你了? 还好。琴姬身子酸疼,眼神嗔怪地看她,到了嘴边的话还没说出口,一只手温温柔柔地落在腰侧为她揉.捏缓解不适。 舟舟。 嗯? 她的手法太好,琴姬又开始昏昏欲睡。 昼景喜欢看她慵慵懒懒的情态,藏在肚子里的话酝酿一上这才缓声说道:舟舟,你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忽然之间说要出门故地重游那天她就觉得有异,这太突然了,像是原定的轨迹被打断,只能临行匆匆地完成最后的心愿。 这预感来得太快,昼景到了此时才敢问出口。 她软下声线,小声道:瞒了我什么? 空气有一瞬间的停滞,琴姬眼睫微颤,昼景被她那对充满沉默的眼睛看的心口一跳:舟舟? 无从遮掩的恐慌从那双向来飞扬明媚的眸子溢出来,铺天盖地的压抑夺取了枕边人的呼吸。琴姬勉力吸了一口空气,软声道:要我怎么告诉你呢? 是很糟糕的事吗?昼景想听她说,又怕说她。 还好,算不上多糟糕,只能说很遗憾。琴姬按着她的手在自己腰侧:你别慌,也别乱。 不,我不想知道了。她眼神躲闪:舟舟,你不要告诉我了! 好,我不说。恩人,你不要怕。感受到她的本源之力又在自己体内流转,琴姬笑得很无奈:小傻子。 天命一事,哪是轻易测得出来的?那是很玄妙的东西。 接连用本源探了四五次,得到的都是舟舟身子安康的结果,昼景皱着的眉眼舒展开,如释重负:你吓死我了。 琴姬笑笑不语,软着腰身拿眼神朝她撒娇,她懒得动,穿衣这种繁琐的小事都是靠人代劳,直到被抱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内的自己年轻充满朝气的脸,她倏尔问道:恩人,你是喜欢年轻的我,还是年老的我? 不管年轻还是年老,我喜欢的永远都是你在。昼景服侍她梳洗,忙完了又弯下腰为她画眉:年轻还是年老不过一张皮相,世人爱看皮相,殊不知美好的灵魂更可贵。 当然了,我不是说拥有美色不好,我是说我一开始喜欢你,就是喜欢那个有趣的、吸引着我的灵魂。狐妖一生寿数漫长,无聊、无趣比死亡还教人难以接受。 她手持眉笔画得认真,也不是第一次为妻子画眉,熟练得很。画好了,昼景退开半步,拿了铜镜给她:看看,还满意吗? 再满意不过了。一霎之间,琴姬不想再瞒着,她宁愿早些坦诚,用温柔多多抚慰她也省得走之后留她一人慢慢痛苦,她放下铜镜,依赖地抱紧她的腰,良久没言语。 那股令人窒息的氛围又来了。 昼景背脊僵硬:舟舟,舟舟你怎么了? 狐妖满身心眼最是聪敏狡猾,而昼景正是其中的佼佼者,敏锐的直觉有时候是不讲道理的,看着她的姑娘,她很怕她说出什么残忍的话,天不怕地不怕的长烨圣君,当下手忙脚乱就要去捂心上人的嘴。 琴姬任由她的掌心覆在自己唇瓣,她定定看着,眼睛会说话。 这太荒谬了。昼景身心俱凉:舟舟,舟舟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她去摸她额头,一脸关怀,手心直冒冷汗:舟舟,你是不是没睡好?我、我再去陪你睡一会。 她说着就要抱人重新回到床榻。 恩人。 昼景身子定在那,神情透着哀求。她或许已经猜到了,此间天道不会轻易放过她们。动不了她,就要去动她的心头肉。 恩人,我时日无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8 12:10:23~20210619 23:0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92章 喊我十四 心头肉被剜开是怎样的滋味, 大抵就是舟舟笑着说出那句时日无多,昼景揽着她腰身,勉强笑着, 心尖却在不住淌血。她知道自己不能哭, 她若哭, 舟舟少不得要取笑她没出息, 不过是生离死别罢了。 没了这一世, 还有下一世,不过是提早结束这一世的痴爱痴缠, 不就是再次目送她离开,看着她在自己怀里咽气 昼景吸了吸鼻子, 暗道:不过是生离死别, 哭哭啼啼的,委实丢了她长烨圣君的颜面。她眼眶发红, 薄唇贴着她姑娘的掌心轻颤,素来温热的唇犹如被冷水浇过,凉凉的,带着几缕秋寒, 几分冷酷。 恩人, 莫要难过,好好陪我度过这两三月可好?琴姬撤回手,温柔地吻她,极尽撒娇讨好。 昼景浑浑噩噩地应了声好,起床推门看到骑着野猪满院子乱跑的女儿,再看看一头白发难言老态的星棠,难以挣脱的宿命感忽然在这一刻即将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借着去后厨做饭的机会, 她脚步匆匆离开,厨房的门掩好,半晌,里面传出压抑到极致的哭声。 隔着一扇门,琴姬怔怔立在那,身子慢慢下蹲,靠在墙壁,听着里面传来的动静,心口抽疼。 她也不愿的。 没谁愿意在最好的时候离开最爱的人,亲手打碎幸福的内核。 所以说天意弄人。管你是什么水玉星主、长烨星主,任谁都逃不过命运的捉弄。琴姬默默听着,心渐渐撕裂开一道漏风的口子,不知过了多久再听不到惹人疼的哭声,她识趣走开。 没出息的哭了一顿,昼景红着眼端着做好的鸡丝荷叶粥走出来,鼻尖一动,空气犹有清冽干净的水香。 舟舟曾来过。 念头闪过,她拍了拍发紧的脸皮,努力扬起笑,仿佛一切都没变。 哇!鸡丝荷叶粥!好香啊。昼星灼拖着身后的狐狸尾巴凑到桌前,她以天地灵气为食,偶尔也有犯馋的时候,何况是阿爹亲手所做,意义大大不同。 分卷(79) 到了此时,昼星棠颇有长姐风范,眼见爹娘动筷后,这才舀了半碗清粥捏着勺子喂食幼妹。 好喝的耶!昼星灼眨眨眼,咂咂嘴:阿姐,我也来喂你。 一大一小姐妹俩喂来喂去,琴姬杏眸噙笑,偷偷挪到心上人身边,小声道:恩人,我也来喂你? 昼景眼睛明亮,笑嘻嘻地拿指尖点她额头:我来喂你。 情意如火炽热,对上她的眼,琴姬心脏怦怦跳,等到星棠星灼反应过来,阿爹阿娘早就没了踪影。昼星灼人小鬼大,舌尖轻舔唇角:噫,腻乎! 惹来长姐一声嗔怪。 一家四口,她们在很多地方留下过脚踪,看过山,看过水,见识过千年树妖和深海海怪打生打死,见识过婴儿新生,耄耋者故去。 大千世界,只恨岁月不可无限拉长。 过一天,少一天,不敢早睡,不敢晚起,昼景克制着难言的恐慌和焦虑,一味沉迷在舟舟姑娘赠与她的醉生梦死里,分不清今夕何夕,无形之中,总觉得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拉着她的心上人遁入深渊。 天道无情,她恨这方天地的意志! 恨来恨去,成了恨自己。 又是一场不可多得的愉悦体验过后,琴姬身子倦懒,整个人软得不可思议,手臂柔弱无骨地环着她后颈:恩人,再来一次可好? 眼波撩起红尘万丈,引.诱着人甘愿沉溺,不愿醒来。 春日消磨,夏天在不知不觉中走近,莲池的花开了。 风筝忽然断了线。 昼星灼心口一阵难捱的刺痛如潮水袭来,她呆呆望天,眼神从最初的茫然,疑惑、愤怒,到难以形容的悲痛,短短几息,小脸神情几番变幻:怎么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她一声怒吼,停滞了三年的身量迎风见长,抽条似地长成少女应有的体态。 星灼?昼星棠讶然出声。 阿娘阿娘那股刺痛感越来越重,她高喊一声:阿娘! 乘风远遁,眨眼没了踪影。 看着她发疯跑开,顾不得断了线飞远的风筝,昼星棠神思急转,猛地脸色煞白,往河对面跑去。 她老胳膊老腿比不得妹妹说走就走,愣是教仆从抬着轿子火急火燎赶过去。 先是星灼突然长大,再是她喊着阿娘跑开,突如其来的恐慌感击中她心房,可千万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 夏蝉聒噪,催促有情人别离。 琴姬窝在心上人怀抱弹完一首情曲,歪头瞧她:恩人,我弹得好不好? 她一向红润的脸颊染了刺眼的苍白,昼景摸着她发凉的指节,不敢看她的眼,倾身吻在她眼皮:好,极好,青出于蓝。 下辈子,我还要做一名琴师,为我弹奏情曲,诉明爱意。 红颜乌发,开口却在谈及下一生,日光映照着她的脸,照在她单薄的肩膀,昼景喉咙沙哑,只一心哄着她,小心翼翼,唯恐扬起一阵风把人吹跑了:好,还当琴师。我还教你弹琴。 说好了? 说好了。她伸出手指和她拉钩。 恩人,你再亲亲我。琴姬眼皮困倦强撑着打起精神摇晃对方发颤的手臂,冷不防被抱紧,双臂缠在腰肢的力道失控,缠得她生疼,吃疼之下,那股如山而来的困倦有了片刻缓和,眼前稍有两分清明,就被人吻得昏天暗地。 舟舟,别走,不要走 琴姬很想回她,到头来脑子越来越沉,瘫软在昼景怀里。 天命压弯了她的脊梁,她意识昏昏,嘴里念叨着年少时光,即便她二十几岁的年纪正是明艳动人的好时候,但人之将死,总喜欢念旧。 我很早的时候就暗慕你,你是天地间明亮绚烂的颜色,见过了你,世人皆成暗灰色,你照亮我的心,撩拨我的心,庆幸的是我暗慕你的时候你恰好为我而来,这一生虽短,但也无憾。 我在最无知的年岁遇见你,又在最光鲜美好的时节离开,恩人,你可以怪我,但我爱你,生生世世不变的仰慕渴求。道是情道,你做好被我赖定的打算罢 舟舟,舟舟 喊我十四,除了是舟舟,我还是你的十四,是你在梦里拯救了的无家可归的小可怜 十四。 一向能说会道油嘴滑舌的人到了此时仿若失去讨人欢心的能力,她喃喃低语:十四。 琴姬最后看她一眼,前世作为宁怜舟的记忆汹涌而至,到了生命的尽头,属于宁怜舟的全部情感喷薄洋溢在水色的杏眸,前世今生的爱恋情愫彼此交缠,晕出惊人的柔光。 勉强抬起手抚弄那雪白的长发,一声喟叹:阿景啊 我的小色狐狸。 阿娘!阿娘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余光中穿着火红衣衫的少女朝她跌跌撞撞跑来,琴姬知道,那是她的孩子,她舍命为恩人生下的骨肉。 阿娘阿娘不要!! 肉.身化作圣洁水雾裹着魂魄进入轮回,昼星灼双目赤红,膝盖发软跪倒在地:阿娘 身躯死后不入黄土,代表情道小成,水玉不愧是万年难寻的天生道种。这一世择道、入道,再到修行有成,才几年光景。身侧的狼妖轻扯风倾衣袖,风倾顿了顿不再言语。 来迟一步的昼星棠远远听着震耳的哭声,腿脚发软连滚带爬地下了轿,活了几十载从没今天这样狼狈。 阿、阿娘呢? 昼星灼哭得凶,喉咙打了个哭嗝,小脸挂着两行泪:阿娘、阿娘入轮回了 昼星棠登时面上仅存的一抹血色都消失殆尽,喉咙发痒,喷出一口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阿姐?阿姐? 耳边哭声不绝,乱糟糟的。昼景手臂发僵,仍保持揽人入怀的姿势,睫毛轻眨,眼眶晕不出一滴泪。 她顾自发呆,眼里没有晕倒的星棠,没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星灼,没有特意赶来送好友的风倾,她的眼里空无一物,昔日被她纳入眼目的山河景象尽成空。 定情信物一下成了无主之物掉落在地,她呆呆捡起,细心擦拭上面的灰尘。 阿爹阿爹!昼星灼哭着去抱给了她本源的女人,冷不防被一道冷寒的眸光钉在原地,她满心惶恐:阿爹? 别喊我阿爹昼景摇摇头,起身倒退两步不想认这长成少女身量的女儿。 她错了。 她大错特错! 她不该要孩子的,不该要舟舟承受生育之苦,不该挑战天道威严,是她错了,她错得离谱! 阿爹! 昼星灼急急上前。 昼景身子一顿,慢半拍回头,视线落在少女稚嫩无瑕的面容,眼里闪过痛苦和挣扎,冷声道:别跟过来! 阿爹!阿爹你去哪儿!? 星灼,让她静静罢。风倾叹息道。 风驰电掣,周遭草木倾斜,昼景一口气不知飞出多远,她衣衫凌乱,头顶玉冠不知掉落何处,如瀑的长发披散肩背: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夺走我的舟舟?为什么要让我承受失爱之苦? 你给了狐妖漫长的寿数,你明知我最怕寂寞,却一次又一次夺走我的所爱,天威不可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一道白光如剑斩在山峦,她身形如风,瞬息越过万里。 一股暴虐的气息惊扰九州潜在的势力,蛰伏的存在纷纷抬起头看向遥远之地,沉沉一叹: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情种。 昼景一头扎进深海:舟舟,舟舟 作者有话要说: 嗯,很快就要进入下一卷了~ .感谢在20210619 23:03:43~20210705 01:3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93章 人间寂寞 出来游玩趟, 回来的只有昼星棠老少两姐妹,不见风华绝代的好女婿,夺人眼目的是那口阴沉木打造的棺材。 元家上下个晃神, 白了不止三五张脸, 所有人定定地盯着那口棺材, 心里无不在想棺材里躺的是谁? 再归来, 昼星棠两鬓白发横生, 像是终于难以抗争地迈入老年,挺直的背显出难掩的佝偻, 双目无神,眼睛肿着, 可想而知背地里哭过多少回才能把双美目糟蹋成如今这副样子。 外祖母!昼星灼含泪跪下。 正是六神无主之际, 谢温颜被这声外祖母喊得神思恢复两分清明:你是你是星灼? 灵胎落地三四岁模样,眨眼又有了少女娇俏的身姿, 她眉眼肖似昼景,长开了的五官仔细看某些地方依稀继承了她家十四的好颜色。外孙女突然长成这么大,谢温颜满肚子疑惑,却不敢开口。 元十七心下生凉, 顾不得好外甥朝成人, 扯过她胳膊:阿灼,你阿娘呢?! 阿娘昼星灼捂着心口,小脸雪白,身子摇摇欲坠:阿娘,阿娘暂且离了这人世了 离了这人世?元九娘心里咯噔下:你阿爹呢? 阿爹想着阿爹看向她时冷漠无情的眼神,昼星灼喉咙干涩:她、她不要我了。 元十四没了。 元、昼两家很快办起丧事。 好好的女儿突然没了,对两府造成的伤害不可谓不大。连女儿最后的尸身都没见着,只建了座衣冠冢。 回想几月前十四特特在出行前回家探亲辞别, 谢温颜双目含泪,怪不得十四走后她心有余悸整日整夜睡不着觉,原来那不是心血来潮的探望,是女儿正式的告别。 无法接受元十四身死的人很多,就像天上的谪仙匆匆来人间走趟,来了又走,痛痛快快,徒惹活着的人挂念掉泪。 打从这天起,昼星棠老得很快。 风烛残年的那日离她越来越近,时光催人老,催人断肠。白发人送黑发人,前世阿娘身死她没赶上见最后面,这世,依旧如此。她跽坐在蒲团哀叹两声,灵堂烛火幽幽。 原以为,原以为这世为人女儿的要走在阿娘前头,不成想,正值芳华的阿娘先舍了人间。 阿爹不知去往何处缓解情伤,星灼每日醉酒,好好的孩子说变坏就变坏,自怨自艾,张口闭口不该来到这世上,不该拖累了生身爹娘。 家不成家。 阿娘走,这家便散了。 昼星棠眉眼疲惫,她这副身子骨,不知还能不能撑到阿爹回来。 星灼。 她朝桂花树下喊了声。 昼星灼捧着酒坛子醉醺醺看她眼,不吱声,双眼睛还能看到小时候的圆润可爱,只她身后再看不见毛茸茸的尾巴了。 快速进入少女时期的昼星灼在最慌张惊惧的当口觉醒了血脉里自带的传承,日之内被催熟,削瘦的肩膀扛不起世事的残忍,显出教人心疼的孱弱。 星灼。昼星棠笑着冲她招手:过来。 少女身酒气,下意识抱着酒坛子走过去,被抱了满怀。 不是你的错,阿灼。阿娘也不会后悔带你来到世上,别怪阿爹,他才是最痛苦的那个。 发顶被抚摸,久违的温暖临身,昼星灼愣了半晌,压抑了两月的情绪轰然宣泄开来,泪水沾湿衣襟:阿姐,阿姐! 哭罢,哭罢,没人规定伤心委屈的时候不能哭。 能哭出来,未尝不是种幸运。 阿娘走了,阿爹不要我了,阿爹不要星灼了 阿爹有他的苦。阿爹不会不要我们的。 遥远的广海之域,昼景埋在海底,双眼紧闭不肯醒来,意孤行地抛弃了所有。 你不该那样对待星灼,更不该丢下星灼星棠离开。风倾站在海面,海风吹动她的白衫,她面色不改:水玉料想你会迁怒那孩子,提前嘱咐了我几句话。你要听吗? 海底,沉睡的人倏然睁开眼。 她不希望你自责,更不想看到你为情所伤。她说这辈子最不后悔、最骄傲也最欣喜的件事是为你生了个孩子。上世没有做到的,这世她拼却性命为你做到了。 天意弄人,次也好,三五次也好,总不会直被玩弄,大道直行,她会不断向前,她要你等她,好好等她,无需怨天尤人。 风倾轻叹:你看,她多了解你。五指松开,握在掌心的通灵玉落入海水,顺从指引落入昼景手掌:这是她给你的。 她还说了什么? 她肯说话,风倾悬着的心悄悄放松:她让你不要太想她,每日想刻钟便好。情在道在,道在人在,她的道根基已立,她永远是她,不会是别人,你放心大胆地爱就好了。 话落,不过几息,海面水波扬起,昼景从海底出来,眸光黯淡:还有呢? 她爱你,她永远爱你。 半年后。 再次踏足这座帝都,昼景不免触景生情,忍着相思带来的苦痛叩开那道门,门子见了她愣,傻了眼,身子倒退两步,转身往庭院跑去,边跑边喊:家主!小姐!老家主回来了,老家主回来了! 声音回荡在昼府上空,身穿白衣的少女扔了酒坛子就要飞下屋顶,双腿迈开,踟蹰不敢上前。 她怕再见到阿爹冷漠的眼神。 像是不该存在这世上。 昼府上下顿时热闹起来,仆从们奔走相告纷纷跑出来拜见主子,昼景步迈出,人已经来到那座屋顶下,她仰着头,眼里含笑:星灼,怎么不下来? 阿、阿爹?昼星灼生出股情怯,直到看到那人张开手臂以接纳的方式看向她,她不再迟疑地奔向那个温暖的怀抱,力道之大,昼景不得不倒退半步,神情宠溺。 分卷(80) 她还没仔细看过自己长大了的女儿。 阿爹阿爹!阿爹阿爹! 嗯,我在,我在。昼景爱怜地摸她发丝:是我不好,让你和星棠久等了。 呜呜呜,阿爹 昼星棠拄着拐杖匆忙赶来,站在不远处看着那道熟悉而瘦削的身影。 阿爹清减了许多。 日之内,浔阳城百姓都晓得失踪半年的人总算归来,人们料想元家十四身死,家主必定受了情伤,此番疗伤归家,也是惹人唏嘘。 元十四辈子活得快意又短暂,如烟花飞上最壮阔的高空,博得霎绚烂。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年纪轻轻撒手人寰,以至于见过她的那些人回想起来,脑子里全是那霜雪般的冷淡面容,精致,脱俗。这般人物,谁若得了她的温情眷爱,必是想都不敢想的美事。 元家得知昼景回城,谢温颜带着女儿冷着脸登门。 时隔半年零十二天再见过她无比看好的女婿,见他身形单薄,唇色少了三分红润,笑起来整个人再没了往日的轻松散漫,谢温颜巴掌毫不客气扇在她挑不出瑕疵的俏脸。 外祖母! 阿爹 昼星灼搀扶着自家阿姐挡在至亲面前,瞧着老少都护着这人,谢温颜恼怒痛惜:早知如此,我何必把十四嫁给你? 她悔不当初,又无能为力。 个没了女儿,个痛失爱妻,各自煎熬的两人面对面对望,昼景步子错开不退反进乖乖站在谢温颜半臂之距:岳母。 啪! 又是巴掌。 昼星棠急得说不出话,死死握着拐杖,有口难言。 心心念念盼了十八年的女儿芳华早逝,外祖母恼怒之举实在情理之中,只是她看着脸颊浮现巴掌印的爹爹,垂眸暗忖:爹爹又何尝好受呢? 阿娘已去,真正爱她的人心里都不好受。 这巴掌,是我替星棠星灼打的!她们是你的女儿,十四不在,你竟放任她们孤苦伶仃不闻不问,可恨! 昼景面带倦色,拱手弯腰行礼,音色低哑:十四不在,岳母莫要生气伤了身子,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她姿态卑微虔敬,任是再冷情的人都无法再狠着心动手,谢温颜心头恼恨,恼他为女儿带来灾祸,恨他先前走了之不负责任,恼过恨过,念起女儿在世时待这人是何等尽心,后知后觉地生出懊悔。 十四若知,定会嗔恼她动了她的心肝宝贝罢? 说不得还会因此和自己置气。 谢温颜陷在美好又残忍的设想里,良久才清醒。看了眼女婿风吹就能倒下的身板,她摇摇头:疼吗? 昼景乖巧扬起笑:不疼。是我该打。 她这样说,谢温颜反而愈发怜惜了。原先的七分悔上升到十二分,本着照顾女儿小心肝的心思,她索性不急着离开,熟门熟路地进了后厨,准备大家子的膳食。 目睹这切的昼星棠心重新放回肚子,眼眶微湿。 有外祖母在,她应该能放心了。 腊月,风寒,大雪压城。 昼家门前挂起肃穆的白灯笼,来吊唁的朝臣、百姓排成条条巨龙,年轻的帝王穿着素衣混在人群中间,听着臣民说着星棠家主这生为国为民的丰功伟绩,心里酸涩不已。 迎来送往,昼景身素淡,眉目不起波澜。 她这生,漫长的寿数注定要有漫长的等待,经历无数次辞旧迎新。 无论是绣玉、星棠,还是几年后念女成疾药石罔效的岳母,每个人走前的临终愿望她都尽心尽力地做到尽善尽美。 来世上走遭,最好是不留遗憾。 这些年她送走了很多人,旧面孔张张黯淡褪色,新面孔不断出现在物是人非的浔阳,站在城楼,她无声俯瞰人来人往繁华喧嚣的帝都,岁月在她眉间流过无痕。 又是下雪天。 寂寞如雪花汹涌而来。 没有星棠,没有星灼,甚而没有总在她耳边叽叽喳喳怕她想不开从城楼跃而下吓到路人的十七。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追求的道。哪怕是母女、挚友,都有中途分别的天。 皇城根下,雪白蓬松的大狐狸蜷缩身子抬头静看雪花自苍穹落下,她伸出毛茸茸的爪子,片片飞雪融化在她干净的掌心,感受不到凉。 北风扬起重寒,大狐狸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慢慢的,慢慢的,雪覆盖了层又层,眼望去,分不清哪里是狐狸,哪里是成堆的雪。 她不知舟舟何时才能投胎转世重回人间,不过没关系,她会等。 她会直直直等。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卷会填前世今生的坑,会把所有的伏笔全部串起来,下卷节奏会写得很快,篇幅不长,这个月就能完结。接档文是隔壁刚开的《沈姑娘追妻攻略》,当然也可以点进我的专栏,喜欢看完结的找完结文看。都是甜文,管饱。 第94章 狐狸养崽 大周毗邻的岳国, 一道黑水河分出了东岳和西岳。 西岳,迎春郡白梅县的偏远乡村,家家户户以生男娃为荣, 娶进门的媳妇头一胎生的是儿子, 则全家喜乐, 围桌庆祝。头一胎是女儿, 那就了不得了。 家里有几个铜子的兴许心软选择养活孩子, 心狠点、穷得叮当响的少不了要把女娃沉塘。 穷山恶水的送子塘,不大的地儿, 溺死的女婴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阴气重,平时少有人往那去。村里最傻大胆的孩子都不愿在那玩, 夜里迷迷糊糊的伴着窗外的妖风, 午夜梦回耳边还回荡着冤魂索命。 亏心事做多了大抵如此。 但这地儿的乡民死不悔改,重男轻女, 活得像是井底之蛙,这里大多数人从生到死都窝囊趴在这片贫瘠的土壤,看不到外面天地的广阔。 灵气复苏的九州大陆,惹人眼花缭乱的花花世界, 什么术法, 什么珍奇,距离此地的人们而言无异于天方夜谭。 寒冬腊月,天空飘着鹅毛大雪,二狗子家的婆娘十月怀胎到了分娩的日子,躺在破木板床喊得鬼哭狼嚎。 村里接生经验丰富的婆子在里面为产妇鼓劲,穿着破袄子的二狗猫着腰,急得在门外团团转。 可一定要是小子啊,老天保佑, 一定要是小子 他嘴里嘟嘟囔囔没完,和里屋妇人带着哭腔的叫喊慢慢交织在一处,气氛透着诡异。 守在墙边半个冬季一直没开的白梅树在无人察觉的时候悄然开出洁白的花,花瓣舒展,寒风吹拂,空气飘着沁鼻的冷香。 一声尖锐的痛呼,伴随着婴儿细浅的啼哭声,被期待的小生命不安地来到这世上。 似乎找不到她想要的安全感,又或潜藏在灵魂深处能为她安全感的人迟迟未来,女娃茫茫然止了哭音,生下来眼睛就能睁开,接生的稳婆瞧着这满身清洁半点脏污都寻不见的婴儿,很是惊了一下。 怪哉,这孩子看起来就和寻常孩子不同。 反常即为妖,村子里最忌讳什么反常的人或事,还是个不值钱的女娃,稳婆按下初见时的惊艳讶异,躺在床上的妇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生出这孩子,头一句话便是问男女。 二狗子杵在门外也在巴着脖子问。 稳婆晦气道:女娃。 听到是女娃,妇人眼里的光彻底破碎,二狗子跺着脚在门外骂了两声娘,从娘骂到奶奶还觉得不解气:赔钱玩意! 顾不得屋里血腥气熏人,他大步闯进来,看也不看被破袄子裹着的女婴,抱着扭头就走。 大雪天,还是深夜,辛辛苦苦好是煎熬了一遭换来一个不合心意的赔钱货,他抱着赔钱货就要沉塘,刚生产了的妇人知道他要溺死孩子,不知哪来的力气从木板床爬起来,先是爬,后是磕磕绊绊地走。 稳婆将一切看在眼里,在她眼看跌倒的空当扶了一把:认命罢。 妇人身子一僵,心里发苦。比起女儿,她当然最喜欢儿子,生儿子县里会发养儿金,整整五十两银子呢。生女儿呢,半个铜板都没有。 可她还是想看看她辛苦生下来的孩子,这辈子没缘分做母女,当娘的唯一能做的,是看着她死。也好来年在塘边栽一朵花。 一朵花就是一个孩子,送子塘打远看起来更像一块凋零的花圃。 梅花凛冽,天地蕴含好闻的水香,深深吸上一口,能动摇满心的罪念。二狗子抱着女儿刚要将其沉塘,心念一滞,才想起这是自己日盼夜盼的第一个孩子。 他摇摇头,眼里闪过挣扎,一颗心恍惚被撕裂成两瓣,一瓣要他好好待这孩子,一瓣要他狠狠发泄没生儿子的邪火。 孩子,孩子妇人嘴里喃喃,被那股充满圣洁之意的水气驱使,头一回有了反抗自家男人的勇气,她刚要夺回孩子,男人一声厉喝:你做什么! 一声响彻在送子塘,二狗子神情不再挣扎,恨恨道:没出息!看你生的这赔钱货! 大冷天,身上穿的单薄,破袄子经不起风雪,抱着早早了事回去睡觉的打算,二狗子推开妇人:别捣乱。 说着手臂高高抬起,竟是要将女儿摔死在结冰的送子塘。 女婴水色的眼眸无声注视着他,像是不明白,又像无言的失望,最后,眼底只看得见氤氲水雾,就在她凭着神魂里带来的本能化作一阵水气飘走时,她眼睛轻眨,带着不可思议的惊喜,嘴里咿咿呀呀,目不转睛地看着从风雪里走出来的女子。 白发三千丈。 眉心一点焰火,广袖长袍,不见她有任何动作,或许是一道眼神,或许是从鼻尖呼出的气,女婴顺顺利利地陷在她的怀抱。 倦鸟归林,察觉到危险解除,她朝着救了她的人扬起天真笑容,疲惫地阖上眼,陷入沉睡。 啊,啊!仙子!是、是仙子!比起传说中令人胆寒的鬼魅,二狗子和妇人更愿称呼眼前绝色女子为仙子,夫妻俩匍匐跪地,昼景目色生寒,霎时,风雪肆虐。 强自忍耐下心头沸腾的杀意,她伸出食指在虚空一斩:这一斩,斩血脉亲缘,你们不配做她至亲。 她话音刚落,夫妻俩只觉命里彻底失去一些很玄妙的东西,面面相觑。 她定定望着这对夫妻,二狗子难得机灵,谄媚道:小女不,不,这女娃娃从今晚起就是仙子的人了。 昼景道他还算识趣,明知故问:你们,送给我的? 不,不,不是送,是、是本来就是仙子的!我们,我们与她无缘! 话说出口,浑然不知自己到底错过了何等机缘。 昼景扬唇一笑:很好,这下连因果都断开了。她心满意足,从袖袋抖落一粒金豆子:赏你的。 谢仙子!谢仙子! 从风雪中而来的女子再度回到茫茫风雪,良久,这对夫妻才敢抬起头,感恩戴德,战战兢兢。 西岳,迎春郡,白梅县二进的宅院,门前趴着一条大黑狗,门口来来往往好事的妇人,扒着门瞅,恨不能透过一道道门看到主人家内室的情景。 前阵子白梅胡同来了位貌若谪仙的姑娘,那模样,那身段,别说男人见了,女人见了也被迷得走不动道。 眼下扒着人家大门探头张望的都是走不动道的。 起初大姑娘小媳妇上了年纪的妇人东瞅瞅西望望,大黑狗视若无睹,直到其中一个妇人不小心踩了黑狗前腿一脚,恶犬一个激灵露出了尖牙。 大门外,人声、狗声,交错混杂。 昼景充耳不闻,她趴在床沿看得新奇,眼睛亮晶晶的,陈年岁月里刻下的疲惫一扫而光。 睡在大床的女婴堵着嘴吹起了水雾凝成的气泡,像冒出水面的小锦鲤,昼景好奇地将指节轻点在她粉嘟嘟的嘴唇,又软又滑,指腹戳戳脸蛋儿,慢慢落在婴儿细软的头发,她惊叹出声:我的舟舟呀。 还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小的样子,小小一团,醒着、睡着,都漂亮。 你睡了七天七夜了啊。不饿么?从小乡村里带她出来,到现在人还没醒,不吃不喝,全靠昼景用本源调养。可本源到底不是婴儿最需要的食物,她犯起难,宠溺道:小家伙。 她舍不得走出这道门,舍不得眼睛离开她的小宝贝,不厌其烦地看着,极好地填补了这些年理应有人填补的孤寂。 舟舟,我的好十四。 听到那声十四,裹在襁褓的婴儿慢悠悠睁开眼,眼里残存睡意,水润的眸子,忠实倒映着人影,昼景心窝发暖:好十四,好十四? 她每喊一声,婴儿笑一声,逗弄出趣味来,聪明的小娃娃不肯再应她,不肯再张嘴,反而热情地张开软乎乎的手臂要人抱。 饿饿 软声细语,把人哄得找不到北。好在昼景有所准备,抱着人拐到后院,豹子、老虎、一排排刚刚生产喂养幼崽的大型猫科动物。 要喝哪个? 婴儿饿了总要吃奶,闻着味,软乎乎的小手指向那盏新鲜生机蓬勃的牛角杯,埋在母亲怀抱拼命抢食的小虎崽百忙之中忌惮地看了眼人类幼崽,圆溜溜的大眼睛闪烁着担心懊恼可恶,又来了个抢食的! 她选了虎奶,昼景笑道:不怕,管够。只是从小喝虎奶,长大了这性子会不会变得虎里虎气啊。 她仍有闲心胡思乱想,小娃娃不满地揪着她的衣襟,等了好久等不来人喂,饿极了想跳下来和那小虎崽抢食。 好好好,喂你喂你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养孩子,还是刚出娘胎就到了她身边的小奶娃,昼景不敢怠慢,喂了奶,哄着人睡着了,她摸着下巴:或许她该往街坊邻居那转一转,学学旁人是怎么正正经经养娃。 说走就走,将襁褓背在胸前,随手划出一道透明的保护罩隔绝了外界种种纷杂喧嚣,将小娃娃全方位护好,她笑了笑,带着孩子去串门。 小孩子贪睡,一睡就是两个时辰,昼景刚刚结束一段很长时间的取经,垂眸,小孩明亮的眼睛好奇地张望着她。 分卷(81) 心里划过一股暖流,她感慨道:十四,我是阿景。 阿、京 不对,是阿景。 阿景? 昼景眉开眼笑,低头亲在她额头:聪明。 她的舟舟有道基伴随,和寻常的奶娃娃当然不同,学会了喊人,总爱掐着软绵绵的嗓喊她阿景阿景,从起初的磕磕绊绊到能流利地喊她三遍名不觉累,昼景待她又爱又无奈。 阿景阿景,虎,虎睡在虎窝。 不行,不准跟那头老虎睡。看她憋着满嘴的委屈,昼景一阵头疼,倏尔脑海灵光闪现:小十四,不睡老虎,睡狐狸可好? 狐、狸? 有着尖尖的耳朵,软软的皮毛,毛茸茸蓬松的尾巴,既香且暖随着她描述的细化,小十四眼睛璀璨如夜空闪耀的星子,央着她催促:狐狸,狐狸 昼景一笑现出狐身,一床大的大白狐狸,狐狸尾巴缠着她小小的身子,小十四? 吓!狐狸开口说人话了! 她眨眨眼,眼睛残存的迷茫眨尽,她抱着大狐狸热乎乎的脖子,兴奋惊呼:是阿景! 不错,是阿景。昼景毛茸茸的爪子小心翼翼收起,只留下最温软无害的一面。 她喃喃低语:是阿景,也是师父,十四,这一世我教你修道,我把我会的都教给你。开不开心? 这一世,说什么我都要留你久一些,再久一些。 第95章 避世而居 十四十岁前长在西岳国迎春郡白梅县的白梅胡同, 有着一大帮子伙伴,她生得精致可人,性情温顺乖巧, 凡是见过她的, 没有不夸这孩子有灵气讨人喜欢。 但这一天十四哭着从外面跑回来。 炎炎夏日, 夏蝉在树上不知疲惫的知了知了, 穿着小裙子的女孩子小脸挂满泪痕, 一头扎进迎面而来的女子怀抱,哭声碎人心肠, 声音不大,也不吵人, 偏生能哭得昼景肠子都打了结。 怎么了, 谁欺负十四了? 他们说他们说没长大的小姑娘还学不会掩饰自己的脆弱紧张,满心的情绪都写在脸上, 昼景蹲下.身来柔声鼓励她:他们说什么了?十四不怕。 她把人抱在胸前,温暖的掌心摩挲小孩发顶,温柔地和春天里破冰化开的水一样。 十四怯弱地张张口,眼泪顺着睫毛砸进亲亲师父的衣领, 泪是烫的, 她的嗓是颤的:他们说,师父早晚有天会嫁人的,说我是拖油瓶 她无辜水润的眼睛怔怔望着记忆里就带给她满满安全感的脸庞:我是师父的小累赘么? 昼景眉头微蹙,暗恼街坊四邻的臭小子们胡言乱语,可她哪能和小破孩计较?笑了笑,眼神愈发和软:不是,十四是师父的贴心小棉袄,是师父的小可爱, 不是小累赘。 我我没有耽误师父嫁人么? 没有。 当真? 昼景没忍住笑了,抚摸她瘦小的身躯,在脊背轻拍两下,像是存心拍散莫须有的担忧惊慌:我不骗十四。十四可以敞开心扉地信我。 她眸子璀璨,比夜空一盏盏亮起的星星还好看,十岁的小女孩脸皮薄心里起了羞,羞赧地抱着自家师父的脖子,脸颊在颈侧轻蹭:我信师父 多余的话再也说不出来,想到从外面一刻不停歇地跑过来身上兴许沾染了汗味,她连忙松开手,羞答答地捂了昼景的眼,声音软糯好听,带着稚气未脱的奶气:十四要去泡澡了。 往常这时候她必定少不了要邀请师父一起洗香香,可到底不是八.九岁的年纪了,长了一岁,已经从孩子逐步迈向小姑娘,她一溜烟跑开,担心她摔了,昼景急忙在后面嘱咐两声。 知道了。 小姑娘跑没了影。 盛夏,昼景迎着燥热的风站在小院,衣摆摇曳,长发也跟着摇曳。 她看了眼这座熟悉的院落,住了十年,有她和舟舟满满十年的回忆,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看到脚下的石板,昼景还能记起舟舟在哪里跌了一跤,跌狠了,抱着她弱弱地哭。 打小她哭起来就惹人疼,水做的骨肉,看见猫狗打架都要上前去拦一拦,怜悯弱小,明明她自个那时候还是三四岁的小娃娃。 一晃眼过去了十年。 一晃眼前尘一步步后退离她越来越远。 外面的世道每天都会发生微妙的变化,有人沉迷修炼,有人沉迷炼丹,有人豢养灵兽,有人,忙着养孩子。 这地方不适合她和十四住了。 胡言乱语的小孩子,会带坏她的小姑娘。 昼景拍拍衣袖,三刻钟后,一扇门被打开,穿着崭新衣裙的小十四笑着从里面探出小脑袋:师父,抱! 她欢欢喜喜跑出来,纵跳到师父怀里,一如形影不离的那些年。 于她而言,师父就是她的天。 可隔壁二虎伯伯家的小儿子说了,姑娘家的天应该是她往后的夫君,十四不懂。 师父若不在,她头顶的天就会顷刻崩塌。 师父本来就是她的天。没有应不应该,以后也不会有人能取代她的位置。 她亲昵地撒娇:太好了,师父是她一个人的。 小孩子的占有欲隐晦却也明显,没有成人后的故作糊涂,是一眼能看透的纯真。昼景抱着她,爱怜地亲她额头:十四,我们搬家罢。 十四想也没想,眼睛笑意明晃晃的:嗯! 不知从哪天起,白梅胡同门前栽种白梅树的这户人家门上落了锁,有顽皮的孩子想翻墙往院里胡来,却发现怎么都闯不进去。 这里封存着美好的回忆,而回忆不容被践踏。 师父,你累不累? 不累。 师父,等十四长大了,十四来背师父好不好?小姑娘乖乖巧巧地趴在背上,湿软的气息扑在昼景颈侧、下巴,有点痒,她笑意更甚:那十四快快长大罢。 嗯!我会努力的! 她握着小拳头信誓旦旦,昼景迈开长腿,一步迈过又宽又长将岳国划分东西的黑水河。 师父,我们要去哪? 去有很多小妖怪的地方。 十四眼睛一亮:呀!是师父的家吗? 家 昼景背着她,心神一晃:算是家罢。我在那座山头长大,小时候没少欺负附近的小妖们,这么一算,很多年没回去了。 那个时候花姨还在 前尘往事她不愿多想,思之费神,不如把握当下。她温声道:十四喜欢吗? 还没看到那地方具体怎样,说不上喜不喜欢。可一想到那是师父长大的地方,十四笑意横生,软声应她:喜欢! 打小喝老虎奶的小娃娃性子竟是水一般的柔顺,这是昼景意想不到的。不仅会哄人,字字说的还都是肺腑之言,昼景背着她一步步走着,蓦然就想起这些年的不容易。 养孩子真不容易。 出身世家的家主这些年不仅学会了喂奶、哄睡、洗尿布,粗俗的,精细的,别管什么活统统来一遍,那双白皙如玉的手也算身经百战。现在想起起初养孩子的那三年,还真是教人啼笑皆非。 没街坊邻居热心大娘帮衬着,光凭她自个,难。 这十年的经历写一本《育儿心得》都绰绰有余。世事磨炼人,这会她还能想起十四头一回尿床的窘迫反应。 她光顾着乐,趴在背上的聪明小姑娘再聪明也猜不到她脑子里在想自己幼儿的糗事,她呆呆瞧着师父白而软的耳垂,小心凑到耳畔:师父,你是不是只有十四啦? 这十年她没见过师父有过什么朋友,亲眷。 昼景步子一顿,神情恍惚。 她不言语,小姑娘只道自己说错了话,软声赔不是,昼景愣怔过后醒过神来发现她急得眼圈红红,像是哭过的小兔子。 不管哪一世,舟舟可绝不像这一世一般爱哭。 孩子,许是有人疼着宠着,才有哭的权利。 这样一想,她心头不是滋味,反过来哄她:好十四,你是要哭碎师父的心肠吗? 我我不哭了她哭劲还没彻底消下去,小声抽噎:我、我也只有师父啊 真乖。昼景背着她颠了颠,蓦地想到上一世梦境里她也是这样背着她的姑娘走过一座桥走到长街,不同的是,一个是少女时期的她,一个是还没脱去稚气的小可爱。 哪个她都喜欢。 哪个她也爱。 舟舟要她放心大胆地爱,那她爱就是了。 昼景稳稳背着她心心念念的归宿,翻山越岭,时隔十五年,再次踏足大周的地界。 这一次,她就想好好养孩子,好好培养和舟舟的感情,俗世种种,她不想理会。 大周,折云山。 草木茂盛,水清鱼肥。 昼景放出气息宣告她归来,山间的妖兽、精怪识趣地守在自己的领域不敢搅扰这位身份贵重的狐妖前辈。 和附近山头的存在约法三章,定下互不侵犯、友好相处的规矩,她抱着昏昏欲睡的小十四,抬手推开竹楼的门。 门打开,风尘扑面而来。 这是她上上世的家,她生下来就是狐形,而那个时候大周还在遵循男子继承家业的陈规,世道和彼时迥异,她扮了男装,十五岁化形为人,被爹爹接回浔阳。 年少坐了世家主之首的位子,旁人欺她年幼,又被她连消带打用实力震慑。 那时的昼景意气风发,锋芒锐利,肩上扛着守卫昼家的重任,好像就是从认识了舟舟开始,世道慢慢发生变化,她也慢慢发生变化。 上至大儒沈誉,下至舟舟、十七、沈端,甚至往后更多的人,前赴后继为世间女子搏来更自由的选择和天地。 女子可读书入学堂,可继承基业,可为帝。大周日新月异便是从那一代起。 光线映照悬浮在半空的灰尘,踏入书房,书桌上还放着自己少时临过的字帖。 十四一觉睡醒,发现躺在松软舒服的大床,她坐起身,睡眼惺忪,又挨不住刚睡醒的慵懒,脸埋在锦被,再抬起,那点睡意散去,她雀跃地跳下床,站在三层的小竹楼往下看到了晒太阳的师父。 师父!她清脆脆喊,步子迈开半步,身形瞬移到了昼景身前,快步走过去,身子蹲着,惬意地趴在昼景大腿:师父,往后还是我们两个人一起生活吗? 你若嫌闷,也可以找附近的小崽子一起玩。 她摇摇头:不要,我要师父就够了。 昼景乐得见她眼中天真的依赖,将人横抱在怀:睡醒了,饿不饿?想吃点什么?师父给你做。 还不饿她撒娇地在师父颈窝轻蹭:要一起晒太阳。 避世而居,有山有水,鸟语花香。折云山上的日子像是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无论昼景,还是十四,各自沉沦。 学习术法、钻研学问、练习弹琴,昼景一身的本事学得无一不精,于是岁月消磨起来快而又快,等意识到时光流逝,常常窝在她怀里的小姑娘在一日日中已经有了亭亭玉立的风采。 春分刚过,天地焕然一新。 山间幽静,空气清新,她倦懒地伸了懒腰,想着出去玩的人该回家用饭,昼景拍拍脸,打算净手去做饭。 师父!师父 软绵绵的嗓夹着难以掩饰的哭腔,十四红着眼眶别别扭扭地从不远处跑来,她惊得似乎忘记自己身怀道法,完全可以一步瞬移,用不着以笨拙的法子跑到人跟前。 她小脸雪白,神情慌乱,忍着泪意的模样惹得昼景心神不稳,急急忙忙迎上去:十四,十四怎么了? 师父!憋了一路的泪夺眶而出,她委屈又害怕地扑进那个熟悉温暖的怀抱:师父!十四要死了!十四流了好多血!止不住,用什么法子都止不住! 昼景何等聪明灵秀的人,活了几辈子第一次像现在这般目光呆滞。 她没个反应,小姑娘以为自己要失宠,哭得更凶,什么矜持,什么优雅,一股脑全忘了。 哎舟舟,舟舟,十四!昼景被她哭得马上回神,将人搂入怀: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不哭。 她挠挠头,深觉棘手。 师父不疼十四了 疼,疼疼疼。她干脆把人抱起来,眨眼进了竹楼浴池,脸皮微红,伸手解了缠在小姑娘腰间的丝带,白花花的小身条根本不敢乱看。 哭成泪人的小姑娘慢慢止了哭声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直到小衣被剥除,她骤然一羞:十四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昼景脸皮一阵发烫,和她好生解释:十四先在池子里泡会,师父很快就来。 不等人吱声她急匆匆出门,待出了门从袖袋摸出锦帕擦去额头冒出的热汗,着急忙慌的回屋里做针线活。 天晓得她为何还要亲手做这个! 她人走后,白玉池内,正式踏入少女阶段的十四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眼睛,低头看着水下寸缕未着的身子,那点子非分之想在日复一日的亲近里如血液粘稠。 头一回养孩子,昼景到底是经验差了些,也许不到一刻钟,门外脚步声传来。 少女冷静的面容在门被推开的一霎完美演绎了何为楚楚可怜的无辜小可爱:师父,我是不是要死了? 第96章 名为暗慕 昼景听不得那个死字, 狠狠皱眉:别乱说。 她不愿听,十四乖乖闭嘴,只长长的睫毛悬着晶莹的泪珠, 满是仰慕依恋的眼神看得人心里充满怜惜。 说让她在水池里泡着, 她就当真乖巧顺从地赤身站在白玉池, 水面没过她细瘦腰身, 打眼看去, 昼景恍恍惚惚记起她的舟舟再过半年多就要年满十四,当下正是步入发育的时候。 分卷(82) 她还没丧心病狂到对一个没及笄的孩子下手, 手上微微用力,将人从池子抱出, 少女攀附着她的肩膀, 而她最亲最爱的师父,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敢。 十四耳根泛红, 勉强克制着快要失控的心跳。她在师父看不见的地方一点点长大,该懂的大多从书卷里懂了。 她这种心绪,所料不差,应是暗慕。 她暗慕师父。 暗慕这个将她一手养大的女人。 她也晓得身子流血是姑娘家来了初.潮, 更晓得师父哆哆嗦嗦拿在手里的是月.事带。女子来了初.潮, 过不了两年,就可以嫁人了。 昼景满打满算伺候了她两辈子,上上辈子舟舟从年轻到年老她将人照料的无微不至。上辈子舟舟芳华早逝,临走前的两三月给了她做梦都忘不了的痴缠,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羞于做的,她们不知玩出多少花样。 现在是在地上的第三世。 按理说, 昼景什么美人没见过?却还是被一个没长大的丫头片子弄得手脚局促起来。她本想要小十四反应过来自己擦拭身子,毕竟如她所言,这副渐渐发育的身子真的不能再说是小孩子了。 昼景也从来没拿她当做真正的孩子看待。 她心里藏着沉甸甸的两世情缘,面对这一世的伴侣哪能做到心思澄明无垢? 可十四愣怔怔地看着她,眼神迷惑:师父? 昼景叹了一声,硬着头皮为她擦拭凝在肌肤的水珠,少女仰起头,不敢看她弯腰的动作,小声道:师父 嗯? 十四五岁以后在任何事上待她的师父都格外乖巧,从不教人费心,自觉地分.开腿,由着她伺候,她抬着头不知看向何处:师父,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热气熏红了那张俏脸,昼景好不容易替她料理好诸事,穿好小衣,羞窘的同时暗道自己不负责,她该早早把这事说明白的,如此也省得十四担惊受怕。长身体的年岁,这事多正常啊,瞧把十四吓得。 等了等看师父没了继续为她穿衣的打算,少女撇撇嘴,一件件捞了衣衫穿好,她不自在地蹙了蹙眉,贪恋地窝到师父怀里,被她抱着,听她讲这年纪的姑娘应该懂的常识。 为避免再有诸如此类的事发生,昼景红着脸索性将她认为该讲的都讲了。 都记住了吗? 嗯十四小姑娘在她怀里眼皮打架:记住了,师父,我好困 昼景失笑,抱着她走出白玉池。 躺在柔软宽敞的大床,脸埋在大狐狸肚皮,十四回想之前的遭遇,心动不止。她暗恼自己还是太小,否则就可以给师父做媳妇,也不知道,师父喜不喜欢比她小的? 一顿胡思乱想,醒来,日落黄昏。 白日闹了一场乌龙,昼景思忖她脸皮薄,没敢如以往一般取笑,她这些年养孩子厨艺见长,吃过她做的美食,十四很难再入口其他饭菜,常年来养得口味甚是挑剔。 从出了娘胎就被师父养在膝下,免去了很多不必要的苦楚,养得娇,好好的小白花养歪了,某人还被蒙在鼓里,自以为养得好。 月.事一过,十四犹如放飞的小鸟,清早出门呼朋唤友去玩,看着她欢快的身影,昼景摇摇头,继续捏着棋子左手和右手对弈。 哎,老大来了老大来了! 打扮的恍若小仙子的少女眉眼冷清,和同龄人站在一处,身上的傲气再也无需隐藏,她下巴微抬:那虎崽子呢,来了没? 她一发话,人群骚动,争先恐后的回答。 十四皱眉,随手指了一兔妖:你来说。 被点名的兔妖激动地眼睛冒光,谁不知道现在九州大陆最流行又美又狠的惑世妖姬,在她看来,她们老大就是这种!这再长几岁,五官完全长开了,啧!不知便宜哪家小妖精! 少女坐在山石轻轻歪头,散漫的动作被她做起来带着说不出的睥睨霸气。 靠着武力收服这群人,住在深山里,也不算与世隔绝,外面的消息她听听也就算了,全然当做乐子来听。 比如哪哪家因为什么天材地宝悔婚了,哪哪家天骄抢婚啦,有趣好玩的她会选择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床上讲给师父听。师父喜欢有趣的人或事,最讨厌无聊无趣了。 可偏偏不知道哪来的虎崽子敢断了她搜集趣事的路子,跑来踢馆也得看够不够格。 她眉峰轻扬,兔妖心下一凛:虎獒三天前就来了,我们不敢打扰老大和尊者相处,虎獒见不到人骂了两天,第三天就走了。不过他留下这东西。 一枚传送石递过来,十四冷哼,指节微微用力捏碎这块石头,便见一道黑光闪现,虎獒斜着眼睛凭空显现,颐指气使:这会想起我了,少废话,来打架,谁打赢了,谁当他们的老大! 笑话!这些全是她培养的耳目,以后可是要助她成大事的,敢抢她的手下,不愧是莽撞无礼的虎崽子! 太阳下山了人还没回来,昼景做好饭站在家门口等着。 小小的人影由远及近地出现在她视线,少女衣裙染了脏污,细看竟是斑驳的血渍,昼景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还没开口,小姑娘窘迫地红了脸:师父 仔细检查一番知道她没受伤,心放回肚子,昼景问道:这血哪来的?和人打架了? 十四眨眨眼,撒娇地抱着她细腰:是有人欺负我,被我打回去了,我没丢师父的人 被她一顿甜蜜轰炸,几句话而已,昼景早忘了之前想念叨什么:好了好了,快去洗洗,一会开饭。 知道啦! 她笑着跑开,跑出一段距离回过头来天真明媚地冲自家师父笑。 她一笑,昼景也跟着绽开笑颜。 哎呀,师父笑起来真好看! 十四娇羞地捂脸跑没影,一口气跑到白玉池,褪去衣物陷在温暖的水流,少女怀.春了好一会,暂且将心事放下,她半眯着眸子擦洗修长的手臂:一头蠢虎,活该吃个教训! 稳住自己山大王的地位,她颇有成就感地哼起小曲,暗暗琢磨半年后的生辰。 十四岁生辰该怎么过? 还用想吗?当然是要师父陪她过! 至于怎么陪 她纠结地叹口气:我还是太小了。 深山岁月悄然流逝,半年很快过去。 腊月,少见的山里没下雪,晨起,发现床上没有师父的影子,十四眉毛拧着:今日又是看不到师父睡颜的一天。 她心情低落,转念想起昨夜师父睡前有亲她的额头,容色顿时转好,明媚生姿,好个娇俏丽人。 十四岁。 过了今天,距离师父,她又近了一小步。 没人比她更盼着成年,是以每一年的生辰对于少女而言都有着不同的意义。 内室的窗子被打开,搬着凳子坐在树下洗菜的昼景腰间系着围裙,雪白的发丝被一支白梅簪子挽着,抬头恰好与少女视线撞上,她喊:十四,下来替师父捶背! 捶背耶。 十四眼睛晕满喜色,嗓音柔软染了十二分雀跃:来了! 寻常人家庆生如何这和昼景无关,她贪恋的,无非是这简简单单温馨平淡的俗世温暖。 前世、前前世,过得尽是富贵豪奢的日子,如今都住进了深山,自给自足的滋味许是能温柔绵长,为她的十四洗衣做菜,下地干活,好好的一个星河圣君脱去那份高不可攀的矜贵气,竟满身柴米油盐味儿。 殊不知正是这份简简单单极为普通的人间烟火气惹得少女芳心早早沦陷。 师徒二人随便一位出山都能在九州大陆搅动风雨,可偏偏有人愿意给你最贴心的,世人寻仙问道慕长生,而她的师父愿意为了她,让时间变得慢下来。 细水长流。 少女坐在小竹凳上全心全意地为师父捶背,时而揉.捏一下肩膀,指尖都在生热:师父要为我洗手作羹汤,做满桌子美味佳肴? 满桌子不至于。你我两人能吃多少?昼景眼睛不眨:轻了,再重点。 哦哦。十四脸颊染了细浅的红晕,温软的眸光落在师父那段雪颈,喉咙一阵发干:师父。 昼景将洗好的菜放进白瓷盘,索性贪恋着不肯走开,闭上眼吹吹山风:怎么了? 师父师父你脖子这溅了几点水珠。她迟疑地伸出手,指尖抹在那地,水珠湿润了指腹,昼景觉得痒,刚要开口,便听小姑娘干脆利落道:好了。 四菜一汤呈上桌,师徒两人面对面坐在小木桌,十四眉眼弯弯:师父,生辰我可以和师父提特别的要求么? 什么要求? 吃完饭再说。 她率先丢出一个谜团等着人来拆解,昼景的心被她吊着,都说猫的好奇心强,狐狸也不弱。尤其狐妖天生狡猾傲气,太过聪明反而眼高于顶。 昼景心里猜了所有想到的可能,哪知她养大的小姑娘嘴严得很,吃过早膳,在外面堆好雪人,琴箫和鸣奏完了一首曲子,暮色四合,星子在苍穹忽闪忽闪,她指间把玩着箫,一步步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容色初成的小姑娘:怎么样?还不说? 师父。十四紧张地指缝渗出汗,她站起身,发现面对面站着挨了一头,心头沮丧:师父,我不会长成个小矮子罢。 且等着听她公布谜团的昼景闻言哭笑不得:就这? 当然不是。 不再纠结身高的问题,她眉眼璀璨,嗓音甜甜:师父,你低下头来。 昼景照做。 下一刻,少女手臂环住她的后颈,虔诚献出这一世真正意义上生疏青涩的一个长吻。 头回做这事,经验匮乏,好在她头脑发昏还记得去感受师父的心跳,附近山头的小弟们按照吩咐应景地燃放烟花,大簇大簇的烟花砰地一声在高空炸开。 少女的心房也跟着炸开连绵的悸动欢喜,吻得失神间她魂魄陷入难言的沉醉。 意识全然沦陷前她不乏振奋的想:太好了,太好了,师父原来不是不沾情.欲的木头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5 16:26:09~20210705 20:3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97章 个中滋味 昼景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十四会吻她。 不是蜻蜓点水, 是介乎于女人和少女你情我愿的女欢女爱,唇献上来的那刻她本可以躲,但她如何能够拒绝自己的舟舟呢? 这是一场顺应了私欲却为自己找了很多借口的长吻。 她既是主动凑上来, 昼景断没有轻易放过她的理由。总要让十四知道, 她不是可以随意招惹的。招惹了, 要付代价。 不得不说, 十四在这事上可真是虎。不管不顾地凑上来, 但凡昼景良心再少一分,八成要把人吃得骨头都不剩。察觉她要逃, 昼景索性加深这个吻,切身教导她生涩笨拙的姑娘, 该如何将缠绵进行到底。 少女的青涩如同还未成熟的果子, 中看不中用,相遇的一霎被师父带着嬉闹, 她才昏昏沉沉地意识到,坏事了。 身经百战的高手遇上初出茅庐的新手,可不得使劲欺负? 所以说,师父是真的在欺负她罢? 容不得她多想, 意识被击溃。 这场亲自上阵的教导持续了或许有半刻钟, 或许不到半刻钟,总之结束的时候十四快要窒息在这无限热情中。师父的热情如火,烧进她骨子里,血肉都带着烫。 按照计划好的,她贸贸然吻了师父,应当将此厚着脸皮归咎在少不更事的胡闹,可这一刻她不想开口,事实上她的气息紊乱还没恢复平稳, 整个人软得不像话,说什么似乎都带着若有若无的勾.引。 她干脆不开口。 她不说话,昼景便沉默着为她擦去眼尾泪渍,沉默地将人重新拥入怀。 师父的怀抱,从世上最安全的避风港。 十四想不清楚师父的态度,既没斥责她越线,又没和她解释那样撩人的热情,含含糊糊又一如既往的体贴态度,弄得她心痒,活像是肚子里揣了几只兔子,七上八下地乱跳。 成人的领域,很多话不需要说出口。年少的十四尚且无法领悟这份沉默意味着什么,便在无声静默里眼皮发沉睡了过去。 十四? 她这些年睡眠是出奇的好,昼景喊了一声得不到回应便不再开口,抱着人回房,难得的没化作狐形,而是相拥睡去。 那晚始终没有定论的一个长吻在少女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记,之后和师父的相处,还和素日无二,她盼望在那一个极尽亲昵缠绵的吻后两人的关系能够不一样的进展。 但是没有,师父还是师父,徒儿还是徒儿。 她宠她是真,但她的心思如海深。 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就在那,谁也不肯捅破。于昼景而言,是不到时候。于十四而言,是情起生怯。 坐在桂花树下,她掰着手指数算,翘首盼望十五岁及笄的日子。很多个抱着师父的夜晚她都在想,她是不满足的。 师父安安心心的在身边放了一头虎视眈眈的老虎,被她吃,或吃她,只有这两条路可走。 从小到大她要什么有什么,天资聪颖,别管学什么都快,以前是要师父唱歌给她听,要师父为她做菜吃,而师父待她从来都不会拒绝。 而今她想要师父,或者被师父要,要融入骨子的亲密,要谁也不能阻挡的真真切切的道侣关系。 她过分贪心,死不悔改。在昼景有意无意的放任纵容下,一发不可收拾。 情起于何时呢? 起于刚出母腹的她在送子塘看见她的那一眼。 又在一日日的柴米油盐里得到升华。 溶于血液的执念,既然不能挣脱,为何不能试试?师父凡事应她,那么她想要师父,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深夜,睡眠向来好的十四竟陷入失眠,她慢慢睁开眼,水色的眸子快速闪过一抹嗔恼迁怒,她想:师父真的是把她惯坏了。师父自诩养孩子养得极好,却不想,她爱的徒儿,在阴暗的角落生出不可告人的卑劣心思。 她烦躁地翻了身,对上那张柔美年轻的脸庞。 昼景心下叹息,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怎么还不睡? 师父 乖。 分卷(83) 十四到了嘴边的话被咽回去,埋在昼景颈窝,闷声道:师父,如果十四是坏孩子,师父还爱十四吗? 爱。 不假思索的回答,驱散了少女心头密布的自责。 昼景实实在在的情场中人,眸子轻转,隐约猜到了什么,或许还和那个吻有关。她吻了她的姑娘,却没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而今她的十四按捺不住胡思乱想了,可她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呢? 那个吻对于现今的两人来说已经算得上逾越了。 一次还好,再来一次,她便和禽兽没两样了。 哪能仗着小姑娘对自己的喜欢胡作非为?她暗暗想,纵是要胡作非为,也该等她长大。 昼景等了她多年,这点耐心还是有的。她笑了笑,轻拍少女脊背:快睡罢。 未曾戳破的心思,暧.昧笼罩其中。十四被她一句爱哄得心花怒放,兴奋地睡不着,轻轻摇晃师父的手,昼景不解地看她。 师父,睡不着,我们去看星星可好?星空灿烂,我跳舞给师父看,可好? 她想一出是一出,活力满满。 昼景笑她:走。 十五岁及笄之日,方圆百里的妖兽精怪前来祝贺,白日十四跟在师父身边寸步不离,精美的衣裙穿在她身,完美勾勒出少女姣好的身段。 她盼望师父能多看她一眼,她想告诉她,她在很努力的长大。然而及笄之礼上,师父在为她感到骄傲的同时,竟也学会了避开她的眼神。 她失落一晃,想明白后,唇角勾起,在人前笑得愈发乖巧。 女子及笄后谈婚嫁娶,便真的不能算是孩子了。 无论找多少借口,昼景都不能再自欺欺人,她的舟舟仍是没长大的小孩。 十四出落的极好,好得她不敢多看。 哪怕是约定好的生生世世的恋人,她要和十四在一起,也该有正正经经的表白,其他姑娘有的,她的姑娘也要有。不仅要有,还要最好。 折云山热热闹闹一个白天,十四是发自肺腑的开心,笑得腮帮子发酸,她揉揉脸,昂首挺胸扬眉吐气地站在书房门外,手上端着好不容易换来的酒,此酒名为醉今夕,以师父千杯不醉的能耐,她不指望一壶酒就能教她就范。 可还能怎么办呢?她想看师父迷醉的样子,哪怕几眼也好。 垂下眼眸,她暗忖:越长大她好像越坏了。 长歪了的小小树师父从不曾修剪,养成了她表面乖巧,内心娇纵的性子。抬手叩门,听到里面传来的温柔嗓音,她打起精神,笑着迈进去。 师父! 五官渐渐长开,一颦一笑勾人心弦,昼景扶额,暗地里反复念叨了几句再等等,眸光恢复清明。 十四斟酒:师父,我们来饮几杯? 及笄之前昼景管得严不准她饮酒,及笄之后她的姑娘想喝,昼景也不好说什么。 她漫不经心的将画卷收好,动作却是小心而温柔,这画卷十四从未见过,她上了心,悄悄记下此事,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杯中之物。 师父,愿我人生每个重要阶段,都有师父常伴。 她说得真心实意,昼景听得顺耳,薄唇轻启:好,今晚为师教你饮酒之道。这饮酒,多是是门道 她懂得多,学得也精,十四很惊奇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听她侃侃而谈,不时低头饮酒,酒水顺着喉咙流下,喉咙轻微的吞咽起伏,藏着说不出的诱.惑。 十四喜欢听她说话,喜欢她说到尽兴时眼角眉梢流露的傲然风情。 一壶酒见底,玉液琼浆多入了昼景的口,她身上的酒气也好闻,十四凑近她,握着她的手,细细把玩那修长的指节,她轻声道:师父,我今天很开心。 酒劲上来,昼景眸子迷醉,她多年不饮酒,酒量比起十几年前差了不是一丁半点,若在外人前说不得还会刻意逼出那分久违的醉,然而面对十四,她放心得很。醉也无妨。 人生难得一醉! 她醉了不爱说话,像是潜意识里时刻绷紧着一根弦,提醒着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暂且不能说。 师父十四伸手揽过她腰,指尖轻轻战.栗:师父,你累不累,要不要靠着我睡? 昼景倚着她肩膀,尚存了一分清醒听她说一些没头没尾的话。慢慢的,脸埋入少女嫩俏的胸房,呼吸平缓,夜色正浓,十四不敢动,脸颊绯红,毫无疑问的是她喜欢这种感觉。 她不知以前的师父如何,是否也爱过其他姑娘,她不愿多想。 或许是不愿失望。 这样就很好。师父能够不设防地在睡她怀里,就很好很好了。 她熟睡过去,十四痴迷地凝望她眉目,有些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想知道师父的过去,想得到师父的现在、未来,我一点都不乖,这样的我,是你想要的么? 少女的声线如水低柔,又因了无法当面启齿的情愫,荡漾出连绵的水波。 将人送回房,她想了想,折身往书房走去。 她还是想看看,师父藏了什么。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昼景爱极了她的十四,是以她书房设置的禁制也不会将少女阻挡在外。 书架上的禁制轻而易举被破开,十四站在原地想了片刻,手指伸向其中一道机关暗格再次碰到繁琐的禁制。 她越来越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师父煞费苦心的阻绝外人窥探? 禁制解除,机关发出咔哒一声,长长的画筒送到十四眼前。她眨眨眼,将其拿起,利索地打开上面的木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5 20:30:43~20210706 00:3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98章 窥探秘密 装裱精美的画卷被徐徐展开, 十四噙在眼里的笑意刹那凝结成冰,天崩地裂也莫过于如此。 僵站在那许久,反复深呼吸, 好似有坚冰被蛮横地敲碎, 破碎的冰碴子堵在心口, 堵得她呼吸一滞。 折云山的风夹着细雪呼啸而至, 枯木被吹得摇晃, 风声、落雪声,偌大的山头如头巨兽蛰伏在深夜, 十四下意识揉搓发凉的指尖,死去的心慢慢醒来, 她不得不要多想想师父的好, 才能寻觅到存活的勇气。 她倔强的将眼目定格在画卷,理智回笼, 心思百转。 画纸泛旧,看起来有些年头,边角起了毛边,可见时常被人拿出来赏析。 画这幅画的人定然怀着满腔爱意, 才能把人画得如此美, 是从灵魂里刺出来的,被放大到人间极致的缠绵欢好。 刺激着眼目,也震慑着神魂。 是少女看过最香艳露.骨的画面。 而画卷上乌发红唇全身心投入的人,是师父。 有幸被她掠夺占有的女子趴伏在那,长发如瀑散落遮了侧脸,隐约冒出来的尖下巴料想绝对是个美人,看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就知道这不仅是个美人,还是个天生尤物。 纤腰掌在师父掌心。 调.教与被调.教。 心甘情愿付出所有的忘我, 十四本该看得面.红耳赤,毕竟那淋漓溅开的汁.水都被执笔之人画得纤毫毕现。 如临其境仿佛身在其中的热烈,她本该闭上眼,可她呆呆的,自虐般地看着那看不清眉目的女子,再看还是一头乌发眉眼潇洒满了少年意气的师父,看得移不开眼。 师父看起来正经如谪仙的人,也会这么使坏地折腾吗? 会啊。 她眼前不正是吗? 这样霸道占有的眼神,悬在眉梢发自肺腑的欢.愉,她没从在师父脸上见过。 被定格的画面映入少女眼眸,脑海自动将那完美的动态补齐,身子陷在忽冷忽热的僵局,她木着脸放回画卷,补好被破开的禁制,站在那不知想了什么,伸手去开另一道暗格。 然后,她看到了那女子的庐山真面目。 她撇撇嘴,确实如她所料是个美人。 她看到了她的正脸,同样看到她泛红的眼尾藏不住的眷恋深情。 身材亦是极好。 难怪师父爱不释手。她盯着师父光洁瘦削的背,盯着那快要刺破画纸的两扇蝴蝶骨,眼神幽深辨不明情绪。 一重又一重的禁制被解开,师父待她不设防,这禁制也认她为主,主人进自家私库实在再简单不过,饶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十四的心还是被浓浓的醋酸笼罩。 这怎么又换了个美人?! 美人冷冰冰的,在她眼里看不见多少人情味,衣裙随风飘摇,眉目如雪,带着一股不可亵.玩的凛然圣洁。她怀中抱琴,长发飞扬,堪堪露出的一截锁骨已是惊人色.相。 十四定定看着,这是她翻出来的画卷里唯一一幅穿着衣服的。也是唯一的如霜如雪,冷然如冰。 可越是如霜如雪,冷然如冰,溶化盛开的时候才越惊心动魄,看着手上另外一幅春.情卷,十四暗道:她终究是太年轻了。 这冰雪一般的美人简直是勾.引师父沉沦的妖孽! 喉咙闷着一口血,她小脸时红时白,又一道暗格被打开。 比起最先看到的,这画纸稍微新了些,师父丹青一道登峰造极,尤其在拿捏画面意境与神.韵上,无人匹敌。 她看到了师父的疯狂,看到了她的风流浪荡,同样的,也看到了她藏在心底的情。 该是有多爱,才能压不住蓬勃的欲.望,才会在卷尾写下心思摇曳,不敢胡来? 不敢胡来,只敢将疯狂诉于笔尖,是怕遭了谁的厌? 果然爱情会使人卑微。 十四忘记自己是怀着怎样复杂的心绪走出去,夜风很冷,她拢了拢衣衫,脑子里乱糟糟,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躺在师父身侧。 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脑海自然而然浮现她之前见过的种种旖.旎,看来师父不仅精通琴棋书画、万千道法,讨女人欢心更厉害。 刚刚及笄的少女心间情丝缠绕,她凑近了将自己埋在师父怀抱,黑发的师父,白发的师父,那两个女人,就是她的过去吗? 你既然可以要她们,为何不肯要我? 她眸子掠过一抹伤痛,鬼使神差地开始了比较。 比模样,比身材,遗憾发现,她都比不过。胸没她们大,腿没她们长,眼神没她们含羞,没她们更有韵味,不懂得怎么勾缠,怎么释放所有的魅力。 师父不是木头,现在看来,她才是木头! 十四纠结地蹭了蹭师父颈侧,手里把玩着她的细长雪发,现今的她虽比不过,可她不是没有本钱,总会长成教人一眼心动的身姿。近水楼台,师父夜夜同她睡在一起,何愁没有机会占据她的心? 她自我安慰着,心事重重地睡去。 睡前看了太多专属于师父的小秘密,成人的缠绵与激烈,肢体迸发出的热情美感不知不觉进了她的心。连着做梦,都是那些事。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那两个女人,梦见是她和师父痴迷忘我,太真实了,真实的不像梦。 师父嗯师父 她一声声喊着。 天色将明。 昼景默然瞧着少女潮红的脸,听她令人脸.红心跳的低.吟,指尖微动,克制不住地点在她柔软的唇。 指腹渐渐被濡.湿,她神色染了痴迷,若非少女一声银屏炸裂般的惊呼,说不准她还不会醒过来。 十四小脸通红,额头渗出薄薄的一层汗,眼睛蓦然对上师父的眼睛,她羞得不行,佯装无辜,她素来会扮无辜:师、师父?你你在做什么? 昼景做坏事被正主发现,不自在地扭过脸:没什么。 她掀被下了床榻。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可气的是十四最先想起的不是别的,而是师父美如玉璧的脊背,她自觉羞窘,强迫自己用脑子想问题,她想:师父方才是在用手指抚摸她嘴唇吗? 这猜想令人精神一震。 她笑着坐起身,眉梢带了懒散,细看隐隐约约还有那么两分稚嫩风情。在梦里泄.了身她不觉得有什么,可到底是头一遭,她不敢,也羞于像往常一般央着师父为她穿衣。 整理好衣带,昼景回想醒来看到的那幕,沉吟道:十四是大人了,以后该自己一个人睡了。 所有的羞赧欢喜被她一句话从云端打落,少女坐在那,抱着锦被不吱声。 十四? 十四笑了笑:好,知道了。 午后,一身白衣的少女眉眼如刀,附近山头的妖怪们挨个上场和她比试,被揍得鼻青脸肿一度成为不可忘怀的噩梦。 嘶老大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许是被尊者训斥了? 啊?尊者那么宠徒弟的人,可能吗? 谁知道呢。 刀锋凌厉,十四眼睛不眨:为什么她们都可以,唯独我不行?你不是想要女人吗?你宁肯关在书房画那些劳什子画都不多看我一眼,可恶!你凡事都教我,凡事都纵我,为什么我最想要的你不教?你要气死我了!笨蛋!混蛋! 地动山摇的阵势淹没少女一声声委屈、埋怨,见势不妙,兔妖颤着腿跑了两步:老大!老大!不能再劈了,再劈这座山都要倒了! 倒什么?有护山法阵在,怎么可能会倒?少女语气不善,最后一刀狠狠劈下,远在小竹屋的昼景眼皮微抬,空气传来熟悉的法术波动,她轻噫一声:十四这是怎么了? 她算了算日子,恍然大悟,低头继续作画。 寥寥几笔,少女的轮廓显映纸上,仅仅一道背影,也是人间殊色。 忍住,忍住,不可胡来啊她丢了笔,叹自己好生辛苦。再等三年,等十四满了十八她就和她表白。 她头疼扶额,还要再等三年啊。 在外面发泄了火气,回到家,十四还是师父乖乖巧巧捧在手心的小心肝。 今晚饭桌上多了两道降燥火的膳食,她看在眼里,没吭声,存心不想动那两道菜,偏生师父为她夹菜她不能不吃。 昼景时刻关注着她,问:不喜欢吗? 十四心思转了转,知道不能一味气她,眉眼绽开笑,嗓音温温软软:喜欢。师父喂我。 喂了她十几年,再喂一次也算不得什么。昼景想也没想夹了灵蔬喂到她嘴边,见她没用公筷,十四满腹的幽怨得到很好的安抚,喜滋滋地吃了。 分卷(84) 她们两人都需要降降燥.火,十四是小日子将近,她呢?是快要把持不住,她最爱欢.好一事,一世世的走下来,欢.愉的时日不多,等待的日子却漫长。 师徒二人早早辟谷,却还是贪恋这一蔬一饭里的温馨。 十四喜欢和师父同桌进食,而昼景,她起初遇见舟舟时,就是个稍微厉害的凡人。 想想,已经是上上辈子的事了。 入夜,十四自觉回隔壁那间房就寝。躺在陌生的床榻,鼻尖嗅不到师父身上的香草味,孤寂深深地将她环绕。到了后半夜仍没歇下,她咬着唇,重重翻身,盼着一墙之隔的师父能听到她辗转反侧的心事。 可惜,床都要被翻塌了,师父还是无动于衷。 她气得小脾气上来,一咬牙,睡去! 怀着没有你,我照样吃得好睡得香的幼稚心理,好半晌,陷入梦境。 梦里,她才是师父钟爱之人。 这梦无休止,冥冥中有一道声音响起,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师父自始至终爱的每一个人都是她。 十四做梦笑醒,隔壁房的昼景脸埋在徒儿睡过的枕头,深吸一口气:舟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6 00:38:10~20210706 11:2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99章 择偶标准 师父!师父早呀! 早。 看她一觉睡得容光焕发, 昼景放心的同时心里又不是滋味夜里不是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吗?这不仅睡着了,还睡好了,怎么, 不睡在她身边睡醒心情就这么好? 少女浑然不知师父误会了她, 柔声关心道:师父, 你睡得还好吗? 昼景下意识想说好, 话到嘴边哼了声:不好。 听她说睡得不好, 十四开心又免不了心疼,她眸子弯弯, 晕着一团濛濛水雾,着实我见犹怜:师父睡不好, 可是还要徒儿陪着?徒儿舍不得师父夜不能寐。 她一番话说得真情实感, 昼景脸皮微微泛红,睡不好要徒儿陪着, 说出去她的英名都没了,她既心动又要忍着心动,摆摆手,未曾觉得她的姑娘是在撩拨人的边缘试探反正在她心里, 十四根本没有半点不是。 问出去的话得不到回答, 少女也不气馁,她踮起脚尖笑着亲了自家师父眉心:早,师父,睡醒见到你,真是太开心了。 昼景暗暗嘶了一声。 要命。 这是存心逼她做禽兽么? 眼见地看见她红红的耳垂,十四心情愉悦,背着手,倒退两步, 还不忘露出天真的笑颜:师父且歇着,我去为师父下厨。 她说走就走,背影已经有了女儿家的纤细婀娜。腰是腰,腿是腿,脊背挺直,长发伴着那恼人的风悠悠荡荡,发梢都甚是可爱,看着看着,昼景薄唇轻抿,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唇角微翘。 到了饭点,饭菜摆上桌,师徒二人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在她们这最大的规矩是开心,若为了规矩失去趣味,未免得不偿失。 昼景养孩子的方式是精细又随心,养出来的十四随心所欲,想要的一定要得到,想说的话偶尔也学不会隐藏。 她捏着长筷,细细咀嚼师父亲自栽种出来的灵藕,语不惊人死不休:师父,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昼景一口米饭噎在喉咙。 哎呀,师父,快喝口茶。她亲自将茶水喂到师父唇边,看她漂亮的唇沾染茶水,唇瓣多了一抹水光,她眼神幽深,一瞬恢复无邪的天真:师父,师父你慢点。 手温温柔柔地为她顺气,抚过胸口,十四赶在师父察觉前收回小动作:师父,徒儿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昼景脸色古怪,玉白纤长的指节捏着竹筷,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十四委屈撇嘴:师父瞪我。 她睫毛低垂,在那双好看的杏眸罩下浅浅的一层光影,昼景心底那点子气散得一干二净,揉揉眉心:师父没瞪你。 她睁眼说瞎话给了台阶,少女乖巧吧地拾阶而下,死死揪着话题不放,身子前倾,甚至带了两分极其自然的好奇,眼睛亮亮的,澄净美好,像好奇的猫儿。 被这样的眼睛专注凝望,谁还忍心冷着心肠不理睬?昼景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沉吟一番,其实哪还需要想呢?她喜欢的从来都是那一个。 十四什么样,师父是喜欢什么样。但这话说来为时尚早。 她端的是一本正经:喜欢纯的,欲的 她每说一个字,少女都会在心里比较一下自己是否符合,一颗心极其紧张地绷着,越听心越凉,纯的,嗯,她挺纯的,欲嘛,她年纪还小,不懂需要拿捏的尺度。 但这不重要,她会学的。 她睁着圆圆的眼睛:还有呢还有呢? 昼景被她催得头疼,自暴自弃:肤白胸软屁股翘的。 唔十四咬着筷子尖,很想问一句远看朵小白花,近看是株霸王花,切开藏着芝麻馅的师父喜不喜欢?,她顿了顿:还有呢? 年龄比我小的。 不管哪一世舟舟都比她小,这话说的半点错都没有。 少女眼睛弯出喜人的弧度:这个她符合耶! 好了,别再问了,再说下去饭菜都凉了。昼景提前打断她满满的求知欲,埋头用饭。 得到确切的答复,十四自觉收获颇丰,用过早膳她借口回屋换衣服,人进了内室,二话不说拐进浴室,浴室里挂着一面等人高的镜子,她干脆利落地将自己剥光了,站在那左看右看。 肤白? 嗯,很白。 胸软?她红着脸捏了捏,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软。 屁股翘? 忍羞转身回头看这,这应该、应该还算翘?? 她拿不定主意,费心凝神地想了又想,怎么也找不着一个合适的标准。 连之前自认为合格的胸软都开始不自信起来:她这样的,还算软罢?多软才叫软? 得亏了师父没说喜欢胸大的。 她嫌弃地看了眼镜子里面可怜兮兮的小奶包,自言自语:师父到底喜欢哪样的?要像画卷上的女人那样,才能抓住师父的心吗? 思来想去,她决定找机会再去书房看看,好在醉今夕她还留着两壶存货,不如就今晚罢。 近水楼台,都住在一块儿还拿不下师父,她还怎么给一帮小弟当老大? 担心师父等在外面无聊,她急忙换好新衣。 门从里面敞开,昼景身姿秀挺地站在几步之外,目光毫不掩饰其中的惊艳:上妆了? 好看吗?师父。 十五岁烂漫明媚的年纪,哪怕不涂抹胭脂,那唇也娇艳地厉害。眉目如画。 十四殷切地等她评判,听到师父说好看,她笑容清甜,上前挽了师父胳膊:师父,我们走罢。 去游山玩水,好好在折云山玩一天。 折云山很大很美,白茫茫一片雪覆盖,别有一番情致在里头。 附近山头的妖怪们难得看见尊者带着徒弟在山上游逛,闲得发慌跑来打招呼,在接受到老大烦人,快走开的眼神,怎么来的怎么回去。耳根子恢复清静,十四笑意盈盈:师父,你累不累,我背你可好? 她眼睛透着恳求,仿佛不要她背是什么了不得的错事。从来都是昼景背她,而今反过来,她迟疑一二,十四拉扯她衣袖:师父就要徒儿尽尽孝心嘛。 语调不一般的软,喊得昼景心都跟着软了。 好。 十四欣喜:快!师父快来! 她弯下腰催促着人上来,昼景看了眼她甚是单薄的脊背,笑了笑,没办法只能爬上去。 上去之前还在纠结,等真的上去了,胳膊环着她的姑娘,忽然发现,原来被人背,滋味也很不错。 师父很轻,就是身量长了些。抱着她的腿,十四喜不自胜:师父该多吃点,这点重量,再来十个十四也背得动。 修行中人,耐力、体力不可与凡夫俗子相比。知道累不到她,昼景嗔笑:不可骄傲自满。 她有时候真的像一位德高望重的严师,奈何对她生了别样心思,她说的每句话,到了少女耳里,心里,都被任性曲解:我说的是事实,我喜欢背着师父。十岁那年离开岳国的时候我就说了,有朝一日要换我来背师父。 你疼我宠我,我爱你不是最应当的么? 我爱你有很多种方式,背着你,感受整个人生的分量压在背上,该是多么幸福! 师父,十四喜欢你。 这喜欢是哪种喜欢昼景不敢想,这喜欢能维持多久她也不敢想。还未正式表白,还没等她真正长成可以对情爱做主的时候,昼景不敢放肆。 她爱舟舟,更爱舟舟清清醒醒地回馈她的爱。 欺负一个未满十八的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昼景用理智压下被爱徒挑起的情.欲,笑笑不语。 十四背着她,良久听不到回应,她深呼一口气,也学着将满腹爱意藏起来。 折云山的大小角落都被逛遍,太阳东升西落,暮色来临,按照计划行事,她端着一壶酒敲开那道门,和上次一样,陪着师父谈天说地,为她斟满一杯又一杯的后劲极大的醉今夕。 酒壶见底,人也醺醺然地躺在床榻。守在床沿确认她睡熟,十四踮着脚尖离开,再次来到书房。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话并非没道理。 不摸清师父的喜好,怎能一击必中得到她的心? 十四忍着醋意站在书架前,禁制被破开,上次她满打满算看完一半,剩下右边一半没等打开就匆忙离开。 这次再看,她留心看的是画上的两个女人,看她们的身材,看她们眼里充斥的情绪,看她们是怎样欲拒还迎,又是怎样勾人神魂。 书房烛火明亮,昼景在内室睡得香,哪能想到她的宝贝徒弟、前世恋人正目不转睛仔细推敲着她的喜好?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少女面色绯红:师父喜欢的姿势还真考验骨骼的柔软度,她拿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腰,脑子里浮想联翩,她猛地摇头,驱散那些有的没的。 她叹了口气。 看来自己离师父的理想标准还差了一截。 她捧着画卷随随便便做了个下腰动作,等做完,小脸红得要滴血,心里骂了句不知羞耻,不忘将暗格推回。 她记性好,过目不忘,东西怎么拿的怎么放回去,才不会引起师父的注意。 离开前无意打开中间隐藏的机关,纯金打造的匣子映入眼帘,匣子上了锁,还是最费心神的解法,十四耐着性子,终于在两刻钟后打开,却是三块染了血渍的帕子。 血色暗沉,看起来就有些年份,视线落在帕子右下角用金线绣下的小字。 舟舟 舟舟?她急忙去看另一块,便见右下角绣着十四。 舟舟,十四?她讶然:这不是我么? 十四是她,舟舟也是她,打小师父就是这样叫的。她一头雾水,定在那半晌,脑海一道灵光闪现:是、是画上的两名女子? 可她们为何会和自己同名?这帕子沾染血渍,所料不差,应是、应是洞房花烛留下的元帕? 那血是女子的初血,师父过去有两个女人她是知道的,又有元帕、画卷为证,十四说不清心里是何感受,若这两块是旁人的,那剩下这块没有绣着名字的定是师父自己的。 帕子烫手,她稳住心神将其放回原位,重新落锁,转身之际,心里起了莫名的焦躁。 她想:计划该提前了。 回房,头重脚轻地躺下,十四晕晕沉沉地陷入梦境。 她分不清是自己妒意上涌混淆了虚幻与现实,还是她当真与那两名女子存在说不清的渊源,不管哪一个,她都不愿意承认。她想师父爱她,仅仅是因为她。 可这梦太真实了。 每回都真实地人醒来难以区别真伪。 渐渐的,梦里竟多出许多画卷里没有的场景,她梦到化作小白狐的师父,梦见自己抱着师父,梦见她们在陌生的房间调.情,梦见自己竟然会因为师父存有色心故意同她置气? 这太荒谬了! 离奇的梦境纠缠着她,日复一日,终有一日,昼景久等她不来,在一个春意盎然的清晨敲响那扇门。 十四?十四?起床了。 十四? 十四,师父要进来了? 没有回应。 昼景毫不迟疑地推开门,眨眼来到床前,少女鬓发微湿,嘴里嘀咕着含混的字眼听不分明,手背贴在她额头,昼景吸了口凉气:怎么发起烧来了? 她低头,却见薄被未曾遮掩到的地方,敞着光裸的玉肩,锁骨布满细汗,昼景看得一霎失神。 便是此时,烧得不省人事的少女热得掀开身上的锦被,唰 满满的玉色闯入眼帘。 昼景看得一呆,鼻血隐约往外流,她叹息扶额:这、这孩子,睡觉怎么连小衣都不穿! 人还烧着,由不得她多想往储物袋里取出退烧丸,哄着人服下。 做好这些她长舒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热汗,伸手扯松领口:这年头,正人君子可真不好当。 作者有话要说: 十四:负责! .感谢在20210706 11:23:18~20210706 17:0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00章 师父闷骚 十四意识昏沉, 神魂仿佛陷在梦境里无法走出来,像一头栽进了泥沼,下一瞬仿若又跌入桃花源。醒不来, 也不想醒。 梦里师父是她的。 师父爱她。 她们弹琴作画、调.情欢好, 永不知疲惫的给予掠夺, 时光都被一点点拉长。 时光的尽头是师父俊雅风流的笑, 她伸出手, 带自己迈入更广阔的天地。 她是她的,她也是她的。她爱过的每一个女人, 都是舟舟,都是十四, 都是她。 这梦太好, 她醒不来,呼吸都是热的。 分卷(85) 昼景眉毛皱起, 捏着拧干水的帕子为她擦拭额头不断冒出的热汗,汗水沿着鬓角滴落,滑落颈侧,她眼神微定, 俯身抹去那点子香汗。 睡梦里昏昏沉沉的少女渐渐的恍如泡进氤氲的水池, 细汗从雪腻的肌肤渗出来,周而复始,昼景忍着心头燥.意掀开薄薄的锦被,少女纯真美好的身子展露无遗,腰身纤纤,玉.体横陈。 喉头微动,她认命地一遍遍擦拭,不明白服下了退烧丸, 为何这烧仍然迟迟不肯退? 她埋头忙碌,不敢看,更不敢多看。 火是从心里烧起来的。 她如此,她也一样。 睡梦里十四微微弯唇,在师父看不到的地方睫毛轻颤。 她再次沉沉陷入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美梦。 师父喊她舟舟,喊她十四,师父是一头乌发的师父,意气风发,浪漫洒脱。 兜兜转转,师父披散着一头白发,眸光温暖,宠溺包容,那双眼藏了太多她看不懂的心事。 不变的是,十四无比清楚这就是她爱的师父。是抱她出贫瘠落后的小山村,养她长大,教她本事,疼她宠她的师父。 在梦里她不做师父的爱徒,她要做师父的爱妻。嫁给她,赖着她。没有这恼人的师徒名分阻隔,她是她的妻,她是她的人。 阿景她轻声呓语。 盯着少女笔直玉腿发呆的某人被这声呓语惊了心神,眼神骤亮,失声喊道:舟舟?! 她坐在床沿,还想听她说更多的话,可惜事与愿违。 昼景刹那成了被时光抛弃的旅人,怔愣着。 她以为 她以为舟舟在梦里记起她了。 十四喊她师父,十五年来未曾喊过她的名。确切的说,十四不知她的名。 她没有告诉过她。 十八岁之前,她只当她的师父。 可为何为何 她神情恍惚。 一声细浅的呢喃刚出口便被风吹散,昼景紧张地嘴唇发颤:十四,十四?十四你在喊什么? 她摇晃少女瘦弱的肩膀,听不到答复,是以更无从得知,那被风吹散了的,是一句柔肠百转的恩人。 前世今生,等了太久,盼了太久,听不到她的回答,昼景不知给哪窜出来的邪火在心尖焚烧,果断咬在她下唇,不知不觉中已是伏在少女白皙如玉的身子。 呼吸交缠,昼景慢慢红了眼,怀着说不明的情愫,长腿微屈,膝盖猝然抵.在少女无人探访的风月宝地,一声闷哼从唇边溢出。 音节入耳,为人师表了十五年的长烨圣君头顶乍然被一盆冷水浇下,面色顿变,近乎仓皇地踉跄逃离。 她逃走没多久,躺在床榻的少女缓缓睁开眼,清亮的眸子闪过一抹疑惑:是梦还是现实?师父刚刚来过吗? 她咬着唇,忽觉下唇一痛,指腹贴在唇瓣,昏沉的意识渐次清醒,察觉到自己赤.身横陈床榻,她手指轻勾慢慢将散落一旁的锦被扯回。 所以说,师父已经看过她了吗?她,还做了什么? 十四蜷缩着身子,裹着被子委屈轻喊:师父师父 昼景糊里糊涂做了糊涂事,正值自责羞愧,听到门内传来的轻唤,她步子急忙迈开,很快来到床边,看到裹着被子痴痴朝她撒娇的姑娘,心一阵鼓噪。 她轻.舔唇角:头还疼吗?怎么烧得这么厉害,十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师父? 她更想问: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可她不敢。 得到希望再失去,不如一切顺其自然。 瞧她眼里满满的关心担忧,十四眼底那抹从梦境带出的痴缠柔情犹未散,修长的手臂伸出:师父,抱。 昼景迟疑不前。 师父?她口口声声喊着,水雾笼罩的眸子和前世影像重叠,她喉咙干哑,带着若有若无的哭腔:师父 昼景大步上前,双臂用力地将她锁在怀抱,锦被滑落,被她抱着,十四心下发出满足的喟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抱她,爱她,百无禁忌。 好点没有?昼景抱得很紧,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少女胸房被挤压的轮廓,她放纵地轻抚她光.裸的背脊,气息灼.热:怎么就烧起来了?烧了整整三天三夜,你是要吓死为师? 我没想吓师父。十四依恋地回抱她,她喜欢师父擒在她腰间,禁锢着带来的轻微痛感,因为疼痛才显得真实。她笑了笑:我也不知道,稀里糊涂地就烧了起来,做了好长的梦。怎么也醒不来,是师父叫醒我的。 昼景不自在地抚摸她头发:你、你都知道? 知道什么? 没什么。她松了口气,慢一拍的,膝盖竟觉得酥.麻。 师父果然对我做了不客气的事么?十四大着胆子问出来,用力回抱她。 好了。昼景率先结束这个拥抱,手背贴在少女额头,面上多了三分欣喜:烧退了。 她如释重负地转过身,抬手沏茶。 十四痴痴望着她的背影,怎么看都看不够。以她这个年纪,放在岳国正是嫁人的好时候。她到底何时才能像梦里一样嫁给师父呢? 师父看起来对她不是没感觉,她心跳鼓噪的,不比自己差多少。 她眼眸低垂,竟起了不忍逗弄的善心。 昼景端着茶杯回过头来,见她早已乖乖地穿好小衣,不再是一览无遗的玉色软雪,她心弦松弛,笑意愈深,总而言之多了那么几分自在:来,十四,润润喉。 灵茶是师父亲手培育栽种,香气四溢,灵气充沛。喝过小半杯,见她薄唇微干,十四猜测这几天师父劳心费神,起了浓浓的愧疚怜惜,温声细语,十二分的乖巧:师父,您也喝。 昼景饮却剩下的小半杯,顾及她大病初愈,便和往年一般,自觉拿了裙衫亲手伺候着她穿好:抬手。 十四在这时格外柔顺听话,眼神离不开师父,心里的小鹿撒开蹄子乱跑,被师父触碰到的肌肤都在发烫。 师父。 怎么?昼景专心忙碌着为她佩戴腰间香囊,下颌被人抬起。 少女明眸皓齿,笑颜动人,声音软绵:谢谢师父。 一瞬,昼景心底生了欲,竟不敢看她。 若可以,她真恨不得 恨不得怎样呢? 她摇摇头,随便找了个说辞,起身离开。 师父要去哪里? 书房。 话音刚落,人已看不见行踪。 书房?十四一怔,继而不知想到什么,醋罐子都被踢翻,小声嘀咕:又去画你的相好么? 她一拳捶在软榻,说不出的泄气。 关在屋里走了好久的神,十四看着窗外景色脑海蓦地灵光一闪:师父,师父是趁她昏睡撞了她一下吗? 她不敢自作多情,但 万一呢? 她娇羞捂脸,倘真如此,师父可真闷骚。 若是她自作多情 十四容色微变,那早晚有一日,她也得把这事变作真的。事成之后,师父怪她也好,骂她恬不知耻也好,她都无悔! 书房。 昼景捏着笔杆犹豫再三,终是泼墨分毫,将欲.望全然宣泄。画中人娇俏可人,一眼看去,满目乖巧,上乘的玉色,肌肤嫩滑,初初挺秀的胸房含.苞待放 画成,她盯着画卷怔然出神。 轻声一叹,将崭新的画卷装裱好放进书架暗格。比之前的额外多设了一道禁制。 十四入夜潜进书房想继续窥探师父白日遁走的因由,不成想那道禁制她怎么都解不开。 换言之,师父不想将这秘密和她分享。 会是怎样的秘密呢? 莫非师父旧日里的情人,又多了一位? 她越想越亏,她心里眼里就装着一位,师父倒好,相好一个又一个!还都念念不忘,日思夜想! 她醋得想发疯,蹲在角落独自生闷气。 可再大的闷气,一想起白日师父毫不避嫌地揽她入怀,她脸颊绽开笑,她太喜欢这样的肌肤之亲了。她自幼和师父一起睡,大了大了,反而失去肌肤相亲的特权。 她深感遗憾。 占有欲在心头叫嚣,她站起身,拍拍衣裙,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房。 夜色正浓,她抱着膝盖可怜兮兮地靠在师父门外的墙壁,春风吹拂,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昼景神色无奈,轻抚眉心,到底是松了口:好了,别再扮可怜了,进来罢。 十四哪有扮可怜?她吸了吸鼻子:十四本来就可怜。 师父不要我,我最可怜。 借着病了一场,少女重新回到她心心念念的怀抱,抱着师父柔韧瘦腰,脸埋在她胸前,心都要飞起来。 昼景轻拍她背部,本是想哄她睡,等了又等怀里的人不知哪来的兴奋劲,她没好气道:想笑就笑罢,别憋着了。 笑意如风铃清脆悦耳,十四抱着她脖子,极尽乖巧:师父,你真好。 我真好?昼景脸色古怪,看着浑然不知危险的小姑娘,她再次按下那点变态的欲.念,眉心焰火一闪而逝。 师父师父,我的好师父 小姑娘今晚话多,来来回回就是那么两句,昼景听得耳朵着火,眸色深深:好十四,安静些。 微哑的嗓音低柔含媚,十四半边身子都麻了,不敢再闹,小猫似地窝在她怀里,掌心偷偷摩挲师父的腰。 腰是好腰。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感谢在20210706 17:08:40~20210707 15:4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01章 恃宠生骄 师徒二人相依为命地呆在折云山, 任凭外界的修士为了天材地宝争得头破血流,二十年前九州大陆进入灵气复苏时代,万物皆可修行, 为了一朝飞升走向更广阔的领域, 无数天骄涌现, 百花齐放, 争竞不休。 眨眼, 两年后。 十七岁的少女光脚坐在桃花树上摇晃着两条细长的腿,风吹桃花落, 粉色的娇艳花瓣落在少女乌黑的发丝,单薄的玉肩, 发丝轻扬, 似是被风扬起了一个季的春天。 春风拂动少女洁白的裙摆,裙摆下映出一截莹白的小腿, 肤色在阳光照耀下白得发光。 她下巴抬着,看样子是在和人赌气,等了又等不见人来哄,她气得拂落肩头落花:我爱喜欢谁就喜欢谁, 爱和人勾手指就和谁勾手指, 师父不管我,那就干脆什么都别管了。此处不留我,我走就是了! 声音传开,料想竹楼里的人肯定听见了,听见了还无动于衷,少女气得胸脯起伏,这些年她身子发育良好,鼓动之间说不出的诱.惑。 师父果真不来哄她, 甚至在她说了这些气话后一声不吭,十四说不难过是假的。 起先的三分嗔怨直接升到九分,她咬牙从桃花树上飞下:我真的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竹楼静默无声,唯春风撩人。 十四红了眼,捧着自己那颗受伤的心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走后没多久,小竹楼紧闭的门打开,女子白衣白发,清隽柔和,眸子徒留一抹担忧。 岁月在她身上铭刻出的都是笔墨难言的美,褪去人间浮华的表象,这些年在山里居住,昼景是真的沉寂下来,装了十七年的正人君子,做了小姑娘十七年的师父,哪怕差一天都不敢越雷池一步。 也因此,伤了人心,把人气走。 她气不过十四和附近山头的臭小子玩在一处,气不过她弯弯的杏眸望着其他人,无论男女,她都介意的要死。可当十四问她为何介意时,她愣是一个字答不出来。 装了十七年的正人君子就真是正人君子了吗? 才不是! 她日思夜想,想要她想得发狂。试想她爱了几辈子的姑娘毫无防备地睡在身侧,谁能当真不动心? 她忍得够久了,快要忍不下去了。偏生十四还要刺激她,昼景有苦难言,举目望去再也看不见少女的身影,她重重拧眉,长长一叹。 想到她说不回来了,她的心一瞬提起,再不能安然地站在原地,脚步迈开,追随她而去。 她承认是她吃醋了。 她养大的姑娘,她等了很久的前世爱人,怎么可以以深情的眉眼望向其他人? 悄无声息地跟在小姑娘身后,边走边想这些年的经历,十四很缠她,白日里缠她,夜里也爱抱着她的胳膊入睡,及笄之后,跟着她不清不楚过了两年,千依百顺。 一朝把人气跑了,小姑娘和她怄气,乍然来这么一下,昼景挺不习惯。 十四不曾发现师父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她满心酸涩,忍着泪吸了吸鼻子,她表达的还不明显吗?师父看不出来她喜欢她吗? 她咬着后槽牙攥着粉拳,委屈地想蹲在地上大哭,她始终不给她一个交代,她能不急? 患得患失了两年,每一天她都在幸福和怀疑里度过,她每日和小弟们相约出去游玩,放风筝,不就是为了要她多在意一二? 她拿捏不准师父模棱两可的反应是吃醋还是单纯的不喜欢她和外人走得太近,她气得跺脚,软草抵着脚心,她干脆停下来蹲着身子抱膝啜泣。 低弱的哭声散在春风,昼景被她哭得心都碎了。想走出去,又在最后一刻打消念头。 哭累了,十四起来拍拍衣裙,往储物袋里取了靴袜穿好,这才往隔壁山走去。 她是去找小弟的,落在不知情的昼景眼里,便成了她的姑娘离了她去投奔外男。 昼景占有欲发作,醋得不行,忍着沸腾的火继续跟随,眼神变幻,长久的按捺隐忍将将要破功。 自家老大大驾光临,作为小弟的大豹子广开山门甚是殷勤地将人迎过去,看着他冲十四谄媚地笑,昼景一把火烧了他的心都有了。 少女进了山门一声不吭,心情甚是低落。 她走了,师父却没来喊她回去,师父不要她了,她在师父心里果然还是不值得爱的小孩子,想到这她又忍不住眼圈泛红,大豹子贴心地将手帕递给她。 看着十四竟然接了外人的东西,昼景一顿牙痒。 心绪波动之大,空气中热浪缭绕,十四正伤心呢,感受到这股灼人的热意,凝在眼眶的泪慢慢被逼回,她倏地明白过来,转悲为喜。她一道眼神递过去,大豹子心领神会。 分卷(86) 十四姑娘来都来了,请上座。 十四忍着笑,在席位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弟为她沏茶。神思急转,师父肯跟来,方才更是泄出了一丝本源之力,师父是醋了么?师父果然还是在意她的? 她陷入长时间的自我怀疑。 演戏演全套,大豹子道行还浅,察觉不到那丝流泻的本源,但听老大的总没错。这样的计划早在几年前就定下,规矩他都懂,流程嘛,背得滚瓜烂熟。 他伸出爪子就要摸少女的手,却也不敢真的冒犯老大,哪知十四这会心思根本不在这,她在走神,在揣摩师父的心意,竟忘记了躲。 就在大豹子讪讪地想收回手时,一道炽热的焰火赶在即将触碰少女手背的前一息呼啸而至,毫不留情地灼烧他的指尖,他嗷地一声叫出来,原地跳了两下。 昼景身形自虚空显现,眉目冷冽。 好个放肆的豹妖! 她一副要斩妖的架势,遭殃的大豹子眼目之中看不清她的人,只能看到一团刺伤人眼目的烈火,吓得匍匐倒地:尊者,尊者饶命! 把人逼了出来,十四惊呼一声:师父!别伤他 昼景心微微刺痛,烈火消去,完美的容颜真正羡慕人前。她轻呵一声,二话不说带着人离开。 回到小竹楼,少女被推倒在床榻,被推得一头雾水,却也知道师父生气了。她倒在大床,见师父根本没扑上来的意思,多年来娇纵养出的脾气跟着冒上来,鼻息之间发出一声赌气的冷哼。 你哼什么?我若不出现,你就放任那豹妖 师父原来是在气这个。十四枕着小臂,懒洋洋瞧她:师父不是不喜欢我吗?干嘛要干扰我与旁人交好? 你是这样想的?你想和谁交好?昼景气得喉咙泛出甜腥,上前两步单膝跪在床榻,一手擒了她手腕:十四,你想和谁交好? 她声线忽然软下来,十四心脏怦然,呼吸有一晃的不顺畅,她别开脸,耳尖红着:你明知故问。 为师不懂。昼景擒在她皓腕的力道渐松,雪发垂落下来,扫在少女胸前,勾出莫名的痒。 看着她,十四口干舌燥,勉强吞咽两下,近距离看师父,师父生得委实漂亮,眸子染了三分妖异,狭长的狐狸眼,满身的不容侵犯之意勾着诱人的气息,她看得腿软,鬼使神差问道:师父,你看我生得还美吗? 昼景一怔,随着她的话仔细看去,少女眉眼精致,且是她养大的姑娘,自然无一处不美。 肤白吗? 白。 腿长吗? 长。 腰细吗? 昼景目光下移,一顿:细。 十四散漫一笑,那股子乖巧的韵味在眉眼盛开,她问:师父夜夜与我睡在一处,徒儿胸可软? 昼景耳尖窜出一抹红润,心尖火种熊熊燃烧,她眸光变幻,声音听不出情绪:软。 屁股翘吗? 翘。 年纪是不是比你小? 是。 少女仙姿瑰丽,慵懒撩眸:那师父到底是哪里不满意?你愿意我去看其他人吗? 答案不言而喻。 师徒俩无声对峙,谁也不肯先退一步。昼景无奈败下阵来,低头,指节不客气捏着少女尖尖的下巴,眼波流转间仙风道骨荡然无存,她眸光危险,带着强烈的掠夺意味,慢慢悠悠启唇:招我? 十七年的隐忍到此时终于被逼着破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最真实的爱与欲。 十四被她掌控着,神情倔强:是师父死鸭子嘴硬。 你还小,你以为你能受多久?她意味深长地吐出一句荤话,指节用力,迫使她的姑娘眼睛看向她:还敢不敢赌气跑了? 为何不敢?我再乖巧师父都不喜欢,我跑不跑是我的自由。你不要我,那就别来管我。 她此刻锋利地像开了刃的刀,刺得很,昼景低笑:谁说我不要你?她慢悠悠道:为师喜欢乖的。 十四在她眼神攻势下软了腰,小脸通红:我、我很乖! 你乖?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昼景哼了哼,不置可否。 师父? 昼景指腹轻轻抚摸她嫩滑的肌肤:你是恃宠生骄。 那也是师父宠的,和我有何干系? 你倒会推卸责任。 明明就是啊。师父宠我,不就是为了要我和你逞娇?若不然师父为何宠我?闲的吗? 短短两年她变得牙尖嘴利,昼景松开她,陪她躺在大床,躺在她身侧。 眼底的掠夺意味退去,十四心生失落,她抱着师父胳膊,不满足地趴在她胸前:师父 再等等,再等等十四。 为何要等? 昼景被问得脑子一空:是啊,为何要等?想做就去做,不正是狐妖的天性? 灵魂深处一直都有两个她在互相撕扯,一个劝诫她要理智,一个怂恿她无需顾忌,仔细来讲,或许还是她过不了自己那关。 前世,前前世,她要舟舟,都是在舟舟年满十八后。十七,哪怕只差了一岁也始终过不去这个坎儿。 这是她从襁褓里一点点养大的孩子。 而唯有她自己清楚,她内心旺盛的欲.望和压抑许久的情.潮。 师父? 昼景揽紧她腰:听话。 离家出走了没半个时辰就没师父捉回来,十四心情很好,答应了师父再等等,虽然她自个也不明白,差一岁真就那么重要么? 可师父在意,师父在意,她就没法逼她。重要的是,她知道师父也是有一点点爱她的。 于是她盼星星盼月亮,盼这春天早点过去,夏天赶紧到来。盼完了夏天,又在盼秋天,秋天熟美丰收的季节,折云山入目一片金黄。 都说两人发生真真切切的肉.体关系后,灵魂会更加亲近,尤其像她和师父这样本来就亲近,她巴望着能妻妻一体,时间在她眼前慢下来,这个秋天漫长地令人心浮气躁。 入冬就好了,她常劝慰自己。 而看着日子一天天逼近,十四精神头一日好过一日,紧张,期待,忐忑,雀跃,这些天不知跑了多少地方,准备了满满十二壶醉今夕。 饮酒纵欢,在冷风吹过的小竹楼里,在风雪降临的折云山,怀里抱着此生最爱的师父,听她混乱的呼吸,被她疼爱,被她呵护,想想就是一桩天大的享受。 她的所作所为昼景看在眼里,心里的火不断飙升,升到难熬的热度,又强行冷却下来。 这和她原先设想的很不一样。 十四像是不需要她的告白,十四想要她的身子! 她头疼扶额,不知到底哪里出了差错,这和她设想的纯纯的恋爱一点都不一样。 足足三辈子,上辈子,上上辈子,都是她按捺不住央着舟舟。这一世反了过来,打得她措手不及。 她希望十四是因为爱而不是因着依赖和她在一起。 秋去冬来,看着停歇了一切忙碌的姑娘,昼景心头的火再没了需要压制的顾虑、借口她的姑娘年满十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感谢在20210707 15:46:48~20210707 20:0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02章 阿景师父 新年, 折云山上张灯结彩喜气浓郁,昼景做主邀请方圆百里附近山头的妖怪们一起过年,图个热闹。 高高在上的尊者请客吃饭, 妖怪们纷纷穿着最漂亮的衣服前来, 宴席上觥筹交错, 有幸能和尊者喝一杯, 几百年后提起来都能美得心里冒泡。 新年新气象, 不管外面的天地如何日新月异,新年过去后, 山上的日子再度恢复如水的平静。 十四每日弹琴跳舞学道法,誊抄道经, 闲了提笔作画, 吟诗作对,昼景能教的都教的, 唯独剩下的那一样,迟迟不教。 知道她心里也有一点点的爱慕,十四反而不像十七岁的时候纠缠,十八岁, 是个正儿八经的大人了。 十八岁要有十八岁的样子, 她本就习惯了乖巧,那份乖巧和乖戾刻在骨子里,随心转换,她喜欢这事的发生是水到渠成的。之所以在年少时逼问,说白了是不自信。 师父就是师父,师父如天上的星辰皎月高不可攀,却又心甘情愿为她纡尊降落,任谁人生中遇见这样的人, 都逃不过。 她太好,就显得十四不够好。 不够自信,才想着先做道侣。先婚后爱也可行,起码把人绑在身边,心才算是有了着落。 两人谁也不提那事,慢慢的,昼景还以为她忘了。 就在她怀揣着一颗热心拿出十二分的认真来对待此事时,她的姑娘却忘了那心知肚明的约定,她暗暗生了几天闷气,肚子里憋着火,火气在某一日倏然爆发。 十四清楚地记得,那是芒种过后的第七天。 作为方圆百里妖怪们的老大,她有责任庇护以她为尊的小弟。昨日折云山附近来了一只妖怪,竟是上了年份的酱坛子成妖,酱坛子小姑娘道行不错,朋友还多,朋友里面最厉害的,要数那个胡同精。 没错,就是三道弯的胡同成了精。 灵气复苏,万物可修行,这得了道的千奇百怪的物种委实教十四感到惊奇。 山下的世界很多都是道听途说听来的,具体如何她不知。 酱坛子小姑娘带着一群稀奇古怪的朋友掀翻了大豹子的山头,愣是逼他提前从山大王的位子退下来,大豹子找到了十四,十四为解决此事,清早出发,一去便没了消息。 日落黄昏,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人还没回来,昼景枯坐在桌前,脸色不大好看。 饭菜恒温,从天黑等到天明,又从天明等到天黑,月亮爬上爬下几个轮回,她的十四逗留在外仍未归。 魂灯灯火明亮,昭示着她的姑娘没有生命危险,甚至活得好,睡得着。昼景手指掐诀推算,算出十四不在折云山,俏脸布了一层寒霜。 她不知旁人养孩子是怎样的滋味,若单纯是孩子,那还简单了。 昼景莫名陷入被她养大的姑娘始乱终弃的怪圈,怎么也走不出来。 说要行那事的是她,一声不吭的还是她。现在可好,一个招呼都不打人跑没了影,昼景不愿怀疑她的十四,但过了十八岁生辰,十四似乎没以前那样缠着她了。 她烦躁挠头,烦得现出了狐形,坐在桌前舔.舐自己蓬松雪白的狐狸尾巴。 小年轻,热情似火,说没就没。她顾自苦恼,根本不敢合眼,耐着性子等她的姑娘回来。 三天、五天、七天,很快半个月过去,昼景从最初的纠结到实打实的担忧,每隔半刻钟都要瞅一眼明耀的魂灯,然后松口气,接着提心吊胆。 十四生下来就养在她身边,没见过外面的修行天地,出了白梅县一直养在折云山,她自认这些年教了她很多,不至于行走人间被骗被欺负,但凡事都有个万一。 一想到那个万一,她的心如被火烤,寝食难安。 附近山头的妖怪们知道的不多,只说十四和一群人动了手,最后莫名其妙没了踪影。怕受到责罚在昼景问起之时选择了隐瞒,眼看半月人还没回来,这才慌了说出实情。 昼景呕得要死,火气笼罩折云山,吓晕过去不少小妖。 庆幸的是她在十四身上放了很多保命的东西,昼景在小竹楼内徘徊,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就在她心慌意乱想下山找人时,少女精心捧着数不清的金玫瑰回到折云山。 师父,师父我回来了! 昼景攥着的拳头松开又握紧,一颗心缓缓落得安稳,安稳之际,怒火翻升,眸子泛红。 师父? 竹门推开,十四笑意盎然地捧着金灿灿的流光玫瑰:师父,我总算回来了。您是不知道,那群稀奇古怪的妖怪们可难招架了,蚂蚁多了也能咬死象,我不得不小心应对。 眼看要得手,栽进不知哪个大能留下的虚空秘境,我想了好多个法子才从里面出来,不仅如此,修为还进了一步。师父,我 金灿灿的玫瑰往下跌落,大簇大簇的花铺了满地。 花香扑鼻。 十四被抛在柔软的大床,眼里的惊讶还未蔓延开,身子被牢牢压住。 师父,你 无数的情绪堆在一块儿,昼景双手颤抖,柔情里竟带了一分狠厉,重重堵了少女的唇将她没出口的疑惑全然堵回去,指节用力,裂帛声起。 切身感受到师父的疯狂,十四被她吓了一跳。她知道自己不该晚归教人担心,知道不该意气用事出山之前不和师父提前说好,她知道自己错了,可怎么都不敢想师父会用这样的方式惩罚她。 醉今夕一口口地渡进喉咙,她神色迷离,生疏地酝酿着盛开。 忍了十八年,昼景心头的牢笼打开,火焰高涨,一个字都不说,身体力行。少女圣洁的宝地被一次次探访,内室一片混乱。 其实她早想这样对她了。做了几辈子的夫妻,早熟悉她神魂的香气,日日被这香气撩拨还得装作不动如山,昼景受够了! 趴好! 一声喑哑的呵斥,十四委屈地直掉泪,小声抽噎着,而师父根本忘了怜香惜玉,她没拿她当徒弟,而是完完全全当作可采摘的女人。 陌生的快感带着惩罚的意味如潮水涌来,她膝盖跪得发疼,不晓得跪了多久。身子被翻来折去,弄到最后嗓子都哭哑了。 她不敢再喊不要,更不敢再喊师父,脑子晕沉沉。 半点经验都没的新手对上身经百战的高手,摆明吃亏的事。 她吃了很多亏。 邪火四窜,昼景知道自己状态不对劲,心尖火种爆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她能做的唯有不知疲倦地发泄这些年积攒的火。 看着她的十四脸上隐忍的痛色,前世今生,一幕幕画面在脑海回放,她指尖颤抖,下一刻却又是毫不迟疑地刺向深处:不准一声不吭离开我,记住了吗? 少女抱着她痛哭,眼泪不要钱的滴落,摇摇头,说不出一句话。她想说不会离开,但师父明显误会了她的意思。 分卷(87) 变本加厉地惩罚:十四,舟舟,不要离开我 嘶哑的哭声中,十四进入玄妙的境界,她能清楚感受师父加诸在她身上的刺激,能清楚知道她此时被抱在了窗前,甚至换过的每一个地方她都记得。 记得师父每一寸肌肤的温度,但她脑海多出许多梦境里才有的画面。 道基在师父本源闯入的那一刻在体内缓缓转开,冥冥中道音在耳畔回荡,心尖冒出一朵种子,她恍然顿悟:不知哪一世她修了情道,竟然修到了小成。 七情分别化作七朵不同颜色的花扑簌招摇,宛若护卫。 情是道,道是情,道种亦为情种。轻微的脆响,情种盛开,开出的是师父的身影。 爱意在胸房炸开。 她愈发投入地沉浸在这看不见尽头的占有,被掠夺,被惩罚,心甘情愿地成为真正的女人。 师父的女人。 昼景恍惚又回到前世舟舟笑着和她说时日不多的场景。 那场分别哪怕有两三月的缓冲也甚是仓促。她的无力,她的怨恨,她无论花费多大的力气都抓不住她爱的姑娘。 她的怨,她的惧如今尽数宣泄在转世投胎的少女身上,后知后觉里,她才醒悟过来,其实她是埋怨她的。 她怪她芳华早逝,怪她教自己在年复一年的等待里心血快要烧成灰。 明知这不是她的错。 天要人死,舟舟就不得不死。 不讲道理的迁怒裹着小心翼翼又疯狂的爱意,昼景只能抱紧她。 她想不做仙风道骨正人君子的师父,那本来就不是她!她在舟舟面前,从来都是这么坏! 遇见她,她的十四好可怜。 她动作毫不怜惜,做好事后被埋怨的准备,一下,又一下,没个休止,也不知累。 十四,我姓昼名景,千年前还有个身份,乃星河圣君,名为长烨,你记好了,从今天起,咱们不做师徒,要做恋人。 随着她话音落下,心尖情种映现出当下激烈的影,闭着眼,十四神识还能看到情种上忠诚回馈的一幕,意识彻底昏睡前,她不堪承受地想:她隐约知道师父为何总嫌她小了。 人昏睡过去,昼景动作一顿,竟也没停下来的意思。 天明,午时一刻,阳光正好。 小竹楼,内室,檀木桌上放着一纸书信,风吹动书信一角,大床上,昼景缓缓醒来,身侧不见少女踪影。 半空悬着尚未消散的圣洁水雾,似是提醒着人,此前发生了什么。 十四?昼景掀被下床,感受不到小竹楼还有除她以外的人,她心中生出懊悔。往床榻寻了元帕收好,她徐徐舒出一口气她大抵是被她突然的失踪刺激着了。 她打心眼里厌恶离别,长的,短的,都厌恶。尤厌不声不响的诀别。 醒来找不见人,她心下一慌,无意瞥见桌上留下的书信,昼景提起的心悬在那,很怕她过分的举止惹来的是不可原谅的怨恼。 【你欺负人,我生气了,我要去山下玩,你如若心里有我,就来寻我。你何时寻见我,我就何时原谅你。事先声明:这次我有和你打招呼。哼,阿景师父,你好生恶劣!】 看着信末秀气的十四两字,昼景扬唇浅笑:太好了,还可以被原谅啊。 内室长桌上摆放广口瓷瓶,金灿灿的玫瑰妥善插.放在其中,昨夜闹出的狼藉被人提早收拾好,想来十四是收拾好了一切才走的。也不知她还疼不疼。 小竹楼的门被锁好,当日,折云山的主人先后离去,与此同时,外面的天地多了个灵秀漂亮的姑娘,姑娘怀抱古琴坐在流烟馆的云酥院。 春风吹过秋水城,她起指拨弦,百无聊赖地想:师父究竟几时才能找到她? 作者有话要说: 又回到流烟馆了,终于写到这里了。 .感谢在20210707 20:06:12~20210708 13:2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03章 年轻琴师 大周, 秋水城。 来到秋水纯属机缘巧合,进入流烟馆做琴师却是十四有意为之。她忘不了初来秋水站在长街看向流烟馆那块历经岁月的匾额的心情没来由的雀跃和感慨。 有种寻根的宿命感降临在心间。 她去时,流烟馆正在热火朝天招琴师。 云酥院以前不叫云酥院, 叫白梨院, 后来因着主人家的心意, 白梨院改为白狸院。旧主故去, 之后岁月跌宕该走的都走了, 没了可服侍需要她们服侍的主子,花红柳绿抱着主子生前留下的一把琴回到秋水城。 世事更迭, 天地换新颜,流烟馆的馆主还没换, 花红柳绿归来, 云渊热情地接待了她们。睹物思人,受不了了, 白狸院的匾额被摘下,自此白狸院成了云酥院。 你们守着这院子多久了?快二十年了罢。茶香萦绕,馆主云渊没什么架子,多年相处, 花红柳绿早从最初的不敢多言, 处到能和她谈笑风生的交情。 花红笑了笑:快二十年了。 白驹过隙,她们都被丢在过往红车里出不来,能做的就只有守在主子旧日的居所,自欺欺人,仿佛逝去的人还有归来之日。 当初昼夫人溘然长逝,浔阳城百姓为之举哀,元、昼两府悲戚自无需提,然而家主回来后的几年里, 先是长女撒手人寰,再是岳母思女成疾回天乏术,记不清是哪年了,星灼小主子人间蒸发。 小主子在时家主还能心存两分慰藉,小主子不在了,天地都将她狠狠抛弃。 后来家主也走了,不知去往何地。 大小主子各自消失无踪,花红柳绿忠心了半辈子,顺从着心意选择后半辈子在流烟馆聊以度日。 历经时光洗礼,花红的性子沉稳不少,柳绿变得沉默寡言,她们的变化云渊看在眼里,说不出好,也说不出哪里不好。 人有忠心,她们的忠心都给了琴姬,琴姬走了,一腔忠心落了空,云渊捏着小竹杯沉吟一二,话到嘴边,又觉劝慰的话过于苍白。 她话音一转:馆里又要来新的琴师了。 不知是不是那人故去的原因,她一走,大周琴道始终停留在那个时代,几乎成绝响。她在时世人还不觉有什么,她不在了,不管是流烟馆,还是其他地方,再听不到昔年带着灵气韵味的琴音了。 云渊深以为遗憾。 琴姬人如其名,她是为琴而生,也是为情而生。芳华早逝,人间少了一抹凛寒雪色,再找不到像她一般冰雪出尘的姑娘。 元十四。 她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声。 柳绿这些年很少开口,奴随主子,元十四的那点清寒冷傲淡漠寡言,她只学会了寡言,默默饮去竹杯里的茶水,茶香弥久,回味甘甜。 仆从脚步轻快地走进云酥院,垂首低眉,语气难免激动:回馆主,琴师找着了! 没怎么费事,十四成为流烟馆最年轻的金牌琴师,在面见馆主的路上她心里升起疑窦这条路竟是越走越熟悉。 走到一处院落,她下意识抬头看挂在院门的牌匾。 云、酥、院。 这却是不熟悉的。 她摇摇头,甩去心头那点迷惑。 琴师,请。馆主就在里面。 带路的侍婢不方便进去,住在院里的花红柳绿两位姑娘不喜欢院子里有太多闲人,说会坏了那儿的清静。 十四点点头,抬腿入门。 她生的模样好,周身难以形容的柔和气质,眼角眉梢存了初初冒头的风情,离开了折云山,离开昼景的视线范围,她像是一夜长大。 在仿佛没有休止的情.欲里开出属于她自己的清香。 不是为了取悦谁伪装的乖巧,更不是为了博取师父怜惜做出来的示弱模样,这样坦荡无畏、清风入怀的她才更像真正的她。 褪去自卑与天真,被她能感知的微薄爱意浇灌出的自信从容。从少女,再到女人,经了人事,独自闯荡。 在这里,没人会当她是孩子。 十四享受这种感觉,她眉目如画,杏眼微弯。 春风拂面,扬起她耳边碎发,小院的一草一木也跟着随风招展,那股熟悉的感觉一寸寸逼进,她清澈的眸子不动声色地掠过一抹暗色。 云渊看着站在面前的姑娘,问:你就是咱们流烟馆招来的新琴师?了解流烟馆近三十年的发展史吗? 了解。来之前有听人说。 她不卑不亢,看似柔顺谦和,骨子里浸着孤高,一看就知是千娇百宠里长大的矜贵人。云渊没问她怎么来的,又是怎么听人说的,随意道:弹一曲? 好。 素手拨弦,琴音如云雾蒸腾,群鸟被音律所感不约而同盘旋在小院上空,胆子大的鸟儿和花蝴蝶争先抢着在少女肩头落下。 这还没完。 院子里多年停止生长的梨树在春风里抽出浅嫩的芽,柳绿怔怔望着那截枯枝染上的新绿,喃喃自语:活了? 十四的琴是昼景所教,她天生适合弹琴,再破烂的琴到了她指下,都能焕发出崭新勃然的生命力,她生来与琴契合,琴音里若有若无勾着隐晦心事,琴即情,唯有情感丰沛,心思细腻的人能弹奏出引人灵魂共振的妙音。 她用一曲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没在意馆主和两位女子看着她时,眼神一瞬闪过的古怪复杂。 我能当流烟馆的金牌琴师吗? 这若不能,那谁还能? 云渊的表情生动地回答了她的提问。十四笑道:我最多能在馆里呆一个月,再久,家里人就该来寻了。 她想的很简单,师父来寻她,她就跟师父走。走到哪儿都行,游山玩水,或者跟她回折云山继续培养感情。 她能感觉到,师父不是不心动,否则不会那样贪得无厌地要她,她现下腰和腿还没从那份酸疼缓过来,想到昼景,她心跳如鼓,碍于在人前,只能面不改色地压下去。 只呆一个月这是云渊没想过的。然而念头转开,瞧着少女一身贵气,定是出身不凡,能以一曲催活干枯了二十余年的梨树,很大可能是出自九州修真世家。 她权衡再三应了。 十四被仆从请去为她准备的小院,走前她回眸问道:这座小院的主人,是那位名为琴姬的琴师吗? 是。回她话的是站起身的柳绿。 哦,原来如此。她转身离去。 人走出云酥院,良久,庭院寂寂。又是一阵春风吹来,云渊发出一声感慨:你们有没有觉得,她 她像我家主子。 云酥院内一时无声。 清潭院,十四坐在树下发呆。 流烟馆二十年前有琴棋书画四位金字招牌。 四才女之首的便是那位名为琴姬的女子,琴姬琴姬,这名字听起来很随便,唇齿间咀嚼久了竟也有种删繁就简的雅致。 琴姬嫁给了世间顶尖的男子,至今秋水城怀念她仙音妙曲的人不计其数。 墨棋做了萧家正儿八经的夫人,夫妻恩爱,儿孙成群。 莲殊成为商户妾室的第三天,被当家主母弄死,昔日长袖善舞书法精湛的才女落得如此下场,惹人唏嘘。 至于挽画十四进了这道门还没见过那位一生求名守身如玉的挽画姑娘。说姑娘也不合适,毕竟挽画四十多岁,是流烟馆的老招牌了。 她心里想着挽画,挽画恰恰赶在此时登门。 从云渊馆主那得知今日来了一位琴艺可比琴姬的姑娘,挽画撑着一身懒骨前来,见了面细细打量她。 兴许是昔年琴姬在她心上留下过于深刻的影,她穷其一生都想在画道上赶超她,明明她才是流烟馆执画之人,却败给抱琴之人,她心有不甘几十载。 琴姬身死,她的不甘成了无根之木,而今见了馆主口中与琴姬肖似之人,她道:你我比一比丹青之道。 莫名其妙。 十四莞尔:姐姐,我不与你比。 她一笑,如山花烂漫,和琴姬的笑冰雪消融的美迥然不同,自有可贵之处。 挽画四十多岁的人了被一个青春明媚的小姑娘甜甜地喊姐姐,容色稍霁。心想,若琴姬不是那么冷冰冰拒人千里的性子,按照年岁也该喊她一声姐姐。 出于说不清的因由,她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的年轻琴师,语气温和:为何不与我比? 因为姐姐比不过我啊。 挽画凝在眼里的笑一滞。 太像了。 这种不把人看在眼里的高傲劲。 不比怎么知道我比不过? 可是比了,认输的滋味姐姐不愿品尝的。 她一眼看破她逐名要强的本质,挽画怔在那,陈年往事扑面而来。 她陷在往事无法挣脱,十四瞧她快要入了魔障,一手轻轻拍在她肩膀,眸眼温顺:姐姐,回神了。 挽画后知后觉出了一身冷汗,道了声多谢,仓促走开。 她来去匆匆,十四纵身一跃飞到屋顶,来请人的仆从找了半天找不到人,还是她实在不忍这人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出声喊道:你是在找我吗? 呀!十四姑娘! 十四弯了眉:嗯,我是。你找我有何要事?她从屋顶坐起身。 那人被她乖巧望着,脸色羞红:清、清潭院不适合琴师住,馆主要我请琴师移驾白狸院。 白狸院?莫名的悸动从心尖一闪而逝,十四问道:白狸院是什么地方? 白狸院就是琴师先前去的云酥院。 那为何现在叫做白狸院? 仆从挠挠头,差点被绕晕,理清思绪后有条不紊道:院名又被花红柳绿两位姑姑改回来了。以前的牌匾都挂上去了。 他不明白琴师为何要纠结这等小事,抹了把汗:琴师,请罢。 眼前的牌匾从【云酥院】换成了【白狸院】,少女站在几步之外定定看着,身子一动不动:写这字的是何人? 她问题多,好在人美嗓音也好听,仆从自豪道:是以前的院主,她家夫婿写的。 他没说那位是谁,如今九州大陆人人都避讳那位的名字,灵气昌盛的时代,喊出名字来都有可能烦扰了对方。 分卷(88) 他家夫婿?少女勃然恼怒:胡说!这、这分明是师父的字迹! 仆从不懂好端端的琴师为何要发怒,他伏低做小,心里也是委屈:小的岂敢欺骗琴师?牌匾上的字确实是院主夫婿所写,不信的话,琴师大可去问花红柳绿两位姑姑。知道这事的人有很多,若还不信,流烟馆的老人们也可作证。 十四被他一番话钉在原地,脚底板一股凉气窜上来是了,是了!整晚疯狂的情.事惑得她都要忘记师父有过两个女人了。 便是此时,心尖情种剧烈摇晃,她神魂不稳,昏厥倒地。 第104章 溯光而来 白狸院。 阳光透过窗棱照在清雅的内室, 床榻上少女眉头紧锁,白皙嫩滑的肌肤淌着细汗。 花红捏着帕子服侍她,时而听她喊阿景, 要么就是温言软语的恩人, 心内卷起一重重惊涛骇浪。 听得多了, 听麻木了, 又听她嘴里冒出一句句的师父, 字字情长,此情此景, 恍惚给人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还是流烟馆,还是白狸院, 她们的主子喊着心上人的名, 柔肠百转。 照料她好一会,怕吵扰到昏睡中的少女, 花红柳绿从房间退出去。 枝繁叶茂的梨树下,柳绿望着这一棵自打主子去后便不服生机的古木,喉咙哽咽:树活了过来,她人也回来了。 一句回来, 花红湿润眼眶:难怪今早喜鹊在枝头一直叫, 主子她激动地说不下去。 当年主子说没就没,根本没给她们反应的时机,消息传来,简直是晴天霹雳,现在想起,那股悲戚还能入骨。 情绪缓过来,两人相视一笑,各自从对方眼睛里看到满满的喜悦和期待。 又可以服侍在她身边了。花红道。 柳绿笑得比平日要灿烂许多, 她望着远处:主子人在这,那位又在哪呢?主子嘴里说的师父又是谁? 想知道,就只能等人醒来了。 可人迟迟未醒,始终在昏睡里喃喃。看她一身是汗,花红本想为她擦拭身子,蓦地记起主子不愿被人近身的性子,只敢小心拿着湿软的帕子为她擦拭脸颊、脖颈,擦到后颈,她盯着那段雪白颈子残留的红痕良久没反应过来。 她神色有异,柳绿压着喉咙问:怎么了?可有不妥? 花红不知怎么说,喊了人来。柳绿定睛一看,柳叶眉深深蹙起,若是所料不差,那应是吻.痕? 后颈如此,被衣衫遮掩的地方不知还存留多少。花红柳绿想到这个可能,心狠狠揪起按照主子应选琴师给出的资料,主子这一世满十八岁才不到几个月罢?! 虽是满了十八,可仅看后颈残留的痕迹,想也知道做那事时有多激烈,初次破身,到底是谁狠心折腾,是她们想的那位吗? 师父十四声音里染了哭腔:师父,不要 内室飘荡着少女情深意切的哀求,心尖情种每转一轮,她脑海流转的景象便又发生变化,这一转,转到了那夜痛苦又欢.愉的画面。 在此之前,她不知这事竟是那么煎熬,如坠火海,如陷深渊,心被人不客气地攥在指间,生死皆不在自己的掌控。 惹人诧异的是,明明被百般玩弄跪着趴着哭喊的是她,明明她是那个被欺负的,欲.望满身的师父流露出的神情却比哭花了脸的她还要脆弱。 强势,霸道,有种绝美的破碎感,像一碰就碎的瓷器,眼目哀伤。 那一霎,被她那样专注热切地看着,十四就是受不住死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她心里有她。 命也是她给的。 但还是太难熬了。从那刻起,她心里高高在上有着距离感的师父从云端自愿降落到她身边,毫不客气剥开温柔表象让她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地看到里面的坏。 和画卷上一样坏。花样多得令人眼花缭乱,浑身上下每一处都要跟着溶化。 灵魂叫嚣着,隐藏在体内的道基都被她催熟出来。她频繁进入她的身,还闯入她的心,连修出来的道种都是她的身影,将她里里外外彻底霸占。 十四是开心的,越开心,哭得越惨。 寻常她落一滴泪师父都恨不能把她捧在手掌心,这次她哭得一塌糊涂,师父却是换了一种方式将她捧在掌心,由者她哭,还要害她哭更凶。 她甚至觉得哭得越惨,师父越喜欢。 诚如她所说,不做师徒,做恋人。恋人有时候是不需要客气的。师父身体力行地教会她这道理,带着毫无经验的她踏入成人的波光诡谲、变幻莫测。 连在梦里她都引以为羞,于是画面一转,梦又成了古怪的梦。 火海、书舍、小木屋、温泉池、寒潭 越来越多场景在眼前浮现,神魂深处发出悸.动呼喊:阿景恩人 阿景是谁? 恩人又是谁? 阿景是阿景师父么? 舟舟,我来为你做一幅画,如何?以指为笔,为灵气为墨最好的,当是以舟舟脊背为纸,才能载得动这满池莲花。 舟舟,我要画了。 恩人在梦里为我画莲,醒来我为恩人画。 甚好。 画纸不够了,我这样,舟舟不介意罢? 随恩人处置。 以指做笔还是差了点意思。那人信手揪下几根雪白的发丝,发丝眨眼被做成一杆泛着灵光的细长毛笔,做好这些,她终是满意地眯了眼,小声问道:怕不怕? 一声低笑。 啰嗦。 好一个绝世无双的美人,美人家住何方,梦醒小生这就去提亲? 那不行,小女子已有夫婿,怕是无法嫁你了我已是他□□,你再敢无礼,我喊我家恩人来打你。 你家恩人?你到底心悦何人?又是夫婿,又是恩人,还什么劳什子圣君,小娘子再不说实话,休怪我冒犯了。 我家恩人,自、自是我的夫婿! 你爱她?死也不会移情旁人?你有多爱她? 是,我爱她,死也不会移情,爱到肯为她付出全部的心血神魂,愿意纵容她,迁就她,宠爱她,容许她在我身上画满一池莲花,她再风流浪荡,都是我的人。 这样啊她笑了笑,歪头耳语:那你家恩人想尝莲子了,你要不要给她尝? 流氓! 画面又是一转,书院,学堂。那人一身院长袍子,衣冠风流,朗声发问:元十四,你的初心呢? 春风下了一场又一场,白狸院,躺在床榻的少女倏地睁开眼! 茶杯被打碎,花红惊呼一声:主子!主子你醒了? 少女霜眉冷目,一身清寒,淡漠抬眸的一瞬眼里飞雪弥漫,正是冰山高洁,凛然不可侵犯。 她闻声看去,平静无波的眸子微微晃出一缕波澜,她道:小红。 是,我是小红。花红眼泪唰地淌下来,快步上前扑倒在她怀抱:主子!主子你终于回来了! 柳绿无声地站在那,热泪盈眶。 久违了。元十四眉间霜色消融,语气难得的多了分宠,耐着性子柔声安抚泪崩的两人,一刻钟后,移步往浴室沐浴。 这次提早醒来,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这里的每个物件,都严格遵循着主人家的喜好,到了日子换新,是以元十四用着极其顺手。 衣衫褪下,她站在等人高的明镜前,面上的端庄沉静有一刹那被打破,面色禁不住古怪。 彼时的她不仅是穿越时光而来的宁怜舟,不仅是提前觉醒上一世情感记忆的琴姬,她还是十四,还是那个被心上人千娇百宠养在折云山的十四。 是一个刚刚褪去少女的无知青涩,初次领会人事的女人。 看着玉白的肌肤残留的淡淡痕迹,她哭笑不得:原来如此。 她是离不开吃自己醋的宿命了么? 这一世的她委实无辜,还要承受恩人上一世堵在心头的相思怨气。她是晓得她有多坏的,憋了许多年,恩人很辛苦罢。 元十四抬腿迈入白玉池,沐浴过后穿好衣裙,人来到窗边看春日好光景,不知想到什么,一笑,将这热烈洋溢的春天都比下去了。 阿景师父,我的好恩人,你可得快快的来呀。 否则 她杏眸晕着狡黠,屈指叩在窗棱:否则怎样呢?她悠悠地想。 被她惦记的阿景师父、好恩人,此时正沿着少女留下的气机奔来,眼看走过去大半路程,气机忽然被人斩断,昼景那颗心蓦地鼓噪,想不出所以然她只好沿着之前确定的方向赶去。 身形瞬息消失在空中。 一步迈出,人影显现在八百里外。 看着城门铭刻的大字,昼景心下生出感怀:秋水城。 踏入此地,她的心没有一刻不在热烈跳动,跳得太欢,要不是知道自己身子康健,她都要怀疑这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 走走走,快走,去晚了好戏就没了! 什么好戏? 哎?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流烟馆来了一位新琴师,年轻貌美,那模样,那身段,那琴艺,一个字:绝! 过路人匆匆走过,听到流烟馆,昼景心脏狂跳,耳力放开,便听四面八方的声音汇聚而来,有选择性的去听,得到不少小道消息。 这流烟馆的馆主不知得罪哪路高人,我刚听人说了,有一行修士跑去馆内撒野,扬言要新招来的琴师为他家公子跪下来擦靴。 九州进入术法时代,有人仗着修为在身,连规矩都不讲了。退回二十年前 退回二十年前怎样? 退回二十年前在明知流烟馆背后靠山是昼家的前提,谁敢放肆!?也是昼家现今人才凋敝,群龙无首他扼腕长叹:要是那位在就好了。可惜,妻女接连逝去,那位又不知多少年才能归来了。 走走走,看云渊馆主能不能教训那些人! 那新来的琴师就那么好?我好久没听过悦人耳目洗涤神魂的琴音了,天妒红颜,更妒英才,昼夫人如果活着,以她在琴道上的造诣,随便收徒两三人,也不至于成绝响 往事如风在耳畔刮过。 站在人来人往的长街,昼景良久失神,不受控制地走向人潮汹涌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8 13:34:37~20210708 17:5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05章 惹火上身 流烟馆琴棋书画四才女, 听说又来了一位新的琴师,怎么,人呢?还要本公子三请四请再出来吗?锦衣玉带的公子哥一脚踹在流烟馆门口的金狮子, 一脚之力, 金狮子如巨石崩碎。 再不出来, 拆了这地! 这人口音奇怪, 明显不是大周人士, 身边奴仆各个都是修为不俗的修士,那公子哥修为不高, 但气焰高,也不知怎样的修真世家能养出如此跋扈之人。 流烟馆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时代变了, 才多少人就有人敢拿流烟馆开刀,昼家今时不同往日, 光有权势还不够,没绝对的实力总会招一群恶犬狂吠。 以实力为尊的九州大陆,谁修为高,战斗力强, 谁就是发言权。修真世家如笋林立, 各个都是不好招惹的存在。 云渊身为馆主,自有庇护馆内众人之责,她笑着从门内走出:远来是客,还是莫动手为好,这位公子,你说是吗? 她给足了脸面,公子哥还以为她胆小怕事心里更是鄙夷,语气轻蔑:你又是何人? 此间馆主, 云渊。 呵。馆主都出来了,那位琴师呢?他打开折扇:早生个二十来年本公子定要将昔日的琴师娶回家门,可人已经去了,只能贪个念想,你答应将那位琴师许给我为妾,本公子就放你们一马,否则,秋水城的城主来了都不管用! 随着他话音落下,站在他身侧为首的奴仆放出威压,那公子哥身上穿着抵御威压的宝衣,自然不惧。 他不惧,有的是人惧。 云渊恼恨他语出轻狂对昼夫人不敬,一口怒气还没发出,紧接着被骇然的威压震在原地,死亡的气息笼罩在头顶,她恨自己无能,竟教人折辱至此,很快,额头一滴冷汗滴落。 周遭围观的百姓们都遭了无妄之灾,凡人身躯哪能和修行有成的修士相抗?沉沉的威压笼罩在秋水城上空,声势之大,不少人受不住吐血,面白如纸。 驻扎城中的修士们不敢贸然露面,且不说能不能制止这场残忍恶行,他们的命也是命,若是为了无辜之人搭上自己性命,赔本的买卖,傻子才肯去做? 偌大的秋水城,修士众多,竟无一人有那无畏胆魄站出来。 昼景心里怀着怒火,怒火之余,还有对大周修士的失望。就在她意欲插手这场单方面的欺压时,一道熟悉的琴音从空中响起。她心炽热:十四?! 琴音晕满圣洁凛然之意,虽不主杀伐,音符破空的一霎,那位奴仆面色古怪,识趣地敛去一身如刀如剑的威势。 你做什么?!谁让你收手的?公子哥蓦然发难,抽出缠在腰间的软鞭毫不客气打去。 被打了的奴仆忍气吞声,枉他一身高深修为,却还要受小儿欺辱,他捏着拳头,又慢慢松开,等公子打够了,发泄出全部的怒火,他这才面无表情道:老主子说了,要奴看着公子,不让公子惹火上身。 惹火上身。 常人一般说惹祸上身,家奴却口口声声提到惹火上身,出门历练前家中祖师为他算了一卦,说他此行务必谨言慎行,否则有烈火吞噬的下场。 分卷(89) 祖师道法精深,修为更高,到了教人难以想象的地位,可论起占卜一道,孙盛都敢大着胆子说一句,他占卜的能力比祖师强多了,族里任何一位年满二十的小子,在占卜一道的准确率都比祖师强。 他不信邪,是以听到家仆提醒的惹火上身四字,如同被犯了忌讳,鞭子抽在对方脸上,那鞭子也不是寻常之物,一鞭子下去抽得比他高了三个大境界的人眼睛直流血。 打了人他还不解气:废物!拿祖师来压我?你胆子真不小!少说得冠冕堂皇,不就是不想得罪弹琴之人吗?那人就这么厉害?好呀,厉害正好,正好为我做炉鼎 白衣少女抱琴蓦地显现,元十四声如玉碎:炉鼎? 孙盛被她美貌所迷,又被她浑身矛盾幽深的气质吸引,刚要上前,音符如刀劈来 公子小心! 家仆再不愿救他,也得顾念老主子的救命之恩,他想,过了此事,他就不欠孙家的了。 透明的金钟屏障挡在孙盛身前,这一交手,家仆切身体会到少女的寒怒,甚感棘手。 死亡的阴影眼看要将他笼罩,孙盛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多少年了,没人敢将这种生死危机放在他眼前,此番体会到了,好在那奴仆还算尽职尽责。 有金钟庇护,他神情愈发得意:小美人,跟哥哥走罢。保管你享受人间极乐,再不想回到这破地方。 十四姑娘?云渊如何也不敢想解救流烟馆危机的会是新来的年轻琴师。 可是这琴师看着,怎么和先前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隐匿在虚空的昼景感受的更为深切,她若有所思,瞧着下方一身白衣怀抱古琴的少女。 元十四凉薄一笑,挥手拨弦,心尖情种晕出明亮的光,符刀势如破竹,家仆刚要以死相博,倏地灵海被一股陌生强大的道韵冲击,满心的惧意上涌,一百二十年的记忆和情感如书页被人散漫翻开。 人的情感和记忆不可分离,何为活人?血肉活着,灵魂活着才为活。崩溃信仰的活无异于行尸走肉。 有时候人能打败许多人,却唯独打不败自己。家仆被道韵牵扯,终是尝到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悲哀绝望。他眼中流出血泪,想到了多年前走火入魔犯下的杀孽。杀孽如影随形,他一口血喷出,金钟崩溃,恰是此时,元十四收了琴音。 上辈子和这辈子,两辈子加起来这还是她第二次以情道退敌。第一次是在道院,震慑来找她决斗之人,第二次,也就是现在,她的七情之道操控地甚是熟练。 人有七情,就有弱点。 这便是情道的可怕之处。以至极痴缠眷爱,炼心磨情,修出来的道,正是以情克情。 家仆溃败,其余仆从惊骇之下护在公子身边,孙盛恼羞成怒,怒瞪家仆:废物! 被称为废物的男人还没从惧、哀两道之中走出来,神情木讷,听不见周遭声音。 指望不上他,孙盛气得好一会才找回世家公子的傲气:小美人,你再敢逞凶,哥哥可就不客气了。他此行历练满身都是宝,他最得父亲宠爱,哪怕出门历练身上的保命手段也多之又多,没了一个家仆,也没什么可惜。 他到此时都不改跋扈作风,为了让小美人看到他的厉害,他拒绝仆从相助,一声冷笑:不见棺材不掉泪! 一团浓郁的黑色从他腰间葫芦飘逸而出,此乃阴沉死气,沾之即亡,养在九州最阴险的堕道葫,小美人,你若肯乖乖服输做我妾室,我 闭嘴!十四打断他的满嘴喷粪,扬眉轻笑:阿景师父,你还要看到何时?我不想看见他。 在场众人四下环顾皆不知她在和谁喊话,被无视的公子哥气得咬牙,一拍堕道葫,阴沉死气像是看到何等美味,疯了似的朝少女扑去 天火恰是从这时降落。 长烨圣君的火,能焚毁一切污浊阴邪,火光耀眼,连带着锦衣玉带的孙家公子都没放过。 阴沉死气,囚禁熔炼上万人的魂魄才能凝练出一滴,此人身怀堕道葫,葫芦里装满阴沉之液,在昼景看来,死不足惜! 公子! 不要 为时已晚。 天火焚烧下,孙盛死得渣都不剩。 惹火上身原来祖师卜算的竟是应在这人身上。 昼景一身长裙,化作流火降落人间大周的土地,她站在少女面前,温柔地捞过她秀白的玉手:好了十四,原谅我可好? 元十四静静看着她的恩人,看着她的阿景师父,眉梢冷意消融,她想要笑,想抱抱她,却因先前被欺压的遭遇心底仍有嗔怪,她弯了眉:不好。 怎么不好?你说过我找到你,你就原谅我的。十四怎能说话不算数?昼景完全脱去十八年来师父的身份,目露委屈,轻晃少女手臂:我们回折云山再说? 你、你杀了我家公子!祖师不会放过你的! 不合时宜的声音搅乱难得的温馨氛围,昼景暗恼,回过头来,眉眼桀骜:告诉你家祖师,一年之内,昼景必去探访瀛洲孙家,阴沉气、堕道葫,孙家如此不将我昼家放在眼里,此事我记下了,你们从哪来的往哪回去,滚! 她袖摆裹起一阵凉风,直接将人送离大周。 这一手袖里乾坤,这般妖冶美艳的脸庞,且听她自称那位的名讳,众人心里卷起惊涛骇浪,竟不敢吐露一言。 我应下了馆主的招贤,要在流烟馆呆满一月才能走。 云渊嘴唇微动,刚要说不敢,被少女轻描淡写投过来的眼神压得开不了口。 呆满一月?做琴师么?昼景握着她的手,沉吟片刻点头:好,听你的,我陪你。 十四指尖轻蹭她掌心,笑笑不语。 两人并肩携手进了流烟馆,直到看不见影,人群短暂静默后,忽然爆发出热烈的议论声 那位那位竟然是女子之身?! 好厉害!不愧是传说中的人物,那群人竟然是瀛洲来的吗? 琴师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和昼家那位前辈 云渊置身其中,四围皆是热烈的崇拜声。她黯然失落的心从阴暗的角落慢慢回到光明之地老家主回来了,昼家在她的扶持下,定然能再次振兴罢! 那些年的热血斗志一下子重新回来,她大笑两声,被强敌欺辱的郁闷一扫而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8 17:53:10~20210709 12:3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06章 含泪相拥 不说秋水城, 昼景实为女儿身的消息传扬出去,大周为之轰动,消息愈传愈广, 连带着瀛洲孙家得罪昼家一事, 用了没两日, 传到孙家这一代名义上的掌权人孙昊耳中。 噼里啪啦棋子在地面跳开, 棋盘被掀翻, 周遭空气无比压抑。 孙昊一向讲究风雅的人,这会气得鼻息之间发出沉重的呼声。 他最宠爱的儿子死了, 死时带在身上的法宝几乎一个照面的功夫就被完全摧毁。那女子多年未出世,谁能想到祖师占卜的那一卦竟会应在她身上? 盛儿惹火上身, 死在怒焰之下魂魄都没了进入轮回的可能, 他手臂颤抖,嘴唇哆哆嗦嗦。 老主子奴有罪!家仆羞愧地低下头。 孙昊蓦地抬起头, 满目阴狠,他沉沉看着男人,终是找回说话的力气,每一个字像是从喉咙艰难挤出:你是有罪。 家仆身子颤了颤, 头埋得更低。 盛儿是我老来子, 他去外面历练本是为了堵住族中那些老家伙的嘴,然后回来继承我的基业,我将我最疼爱的儿子交到你手上,他死了,你还活着孙昊目色闪过一抹精光,暴喝一声:你为何还活着! 声势如雷,男人抵御不及时,一口血喷出, 身子倒飞出去。 一股悍然的大力压在头顶,不等他多言,孙昊一声怒吼:去死! 啪! 捏爆了男人的丹田! 魂魄被他收拢在一个透明瓶子,男人如此,回来的那些奴仆更逃不开魂魄被囚禁的下场。 可叹的是没死在昼景手里,却还是难逃主人的迁怒,慌慌张张地逃回来,他们忽略了孙昊的心狠手辣。 堵在心口的怒火发泄出来,孙昊笑得比哭还难看,过了一会,他果真哭出来,拿着帕子抹着泪,为了给儿子报仇,连身为一家之主的脸面都不要了。 他哭着跑出去,族里几乎所有人都听得见他的悲号。 祖师,祖师,求祖师为我父子讨回公道啊盛儿还那么年轻,他死得冤呐! 冤不冤的人们不知道,孙昊哭得倒是真情实感,哭声鼓噪,哭得不像个男人,紧闭的那扇门被他哭开,道殿巍峨,踏入那道门,孙昊不敢放肆,屏住呼吸望着前方沉默的背影,俯身弯腰:拜见祖师。 良久,不见那人有动作。 孙昊始终保持不变的姿势,谦卑至极。 须臾,一声喟叹。 好了,起来罢。 那道苍老的声音响在道殿,被称为祖师的人缓缓转过身,他坐在蒲团,蒲团自行转动,露出一张笼罩在云雾的脸。 没人知道祖师长相如何,看见他的人,魂魄都做了修为所需的养料。 惹都惹了,还能如何?缥缈的声音绕着大殿的良木盘旋几遭:只能试试了。若能取她心头血日日滋养神魂,飞升指日可待。孙昊,你将消息散出去罢。重利之下,清醒者,又有几何? 他幽幽一叹: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盛儿的事,再等等罢。 孙昊不愧为这一代名义上的掌权人,顿时明悟祖师所言,他目色暗藏激动:是!晚辈这就去办! 大周,秋水城,流烟馆,白狸院。 故地重游,昼景不得不感慨她和舟舟与此地的缘分。白狸院门上的那道牌匾还是她亲笔所写,二十年过去了,看起来还和新的一样。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看见了,还能想起当初经历之事,岁月的魅力就在于此,于无声里搅动人的情绪。 阳光正好,少女撑着下巴笑而不语地打量她的阿景师父,她眼神温软,少了以前的小心翼翼,多了说不清的从容闲适,被她望着,昼景不自觉挺直脊梁,问她:好看吗? 十四笑了笑:阿景师父自是好看的。 她没主动说自己已经想起了前世今生的一切,她不说,安安静静等着这人发现。 她心里有很多疑问,比如恩人为何要带她在折云山度过十几年,星灼呢?还有星棠呢?星棠还在不在?阿娘呢?十七呢?前世热热闹闹的那群人,她们去哪里了? 她陪恩人过了十八年,十八年来从始至终她的身边只有自己一人,不该是这样的。 她们有亲人,有好友。 疑惑太多,十四反而不敢问。唯恐听到的回答不是她想要的。 十四。昼景握着茶杯,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支金灿灿的流光玫瑰。 看到那支玫瑰,十四下意识想起那晚的经历。她在虚空秘境里好了好多心血才采摘回金玫瑰,可惜玫瑰还没献给师父,师父强行拉着她上了榻。 一夜纵欢,离开前她心疼地拾起金玫瑰悉心放进白瓷瓶,她采花一为讨人喜欢,二为装饰她们的家。 玫瑰很好看。她道。 昼景脸皮微热,笑道:知道你喜欢,走前我特意带上一支。 十四接过金色玫瑰,定定看着,有些走神。 十四? 阿景师父。少女握着玫瑰主动投到心上人怀抱,嗓音柔媚,眉目存笑:我不怪你。你找到我,我就原谅你了。她脸颊轻蹭她的脖颈,喃喃道:你还是我的师父,也是我的恋人。 温香软玉在怀,说再多都无法表达内心的动容。昼景索性不开口,回抱着她。 十四变得不一样了。 她还是那个在自己面前乖巧爱笑的十四,但总有些地方不同,比如她眼底深沉的爱慕和被岁月赋予的优雅沉稳。 傻子。元十四抱着她笑,兴致上来,趴在她耳畔呵气如兰:恩人 昼景神魂一荡:舟舟?!她眼泪掉下来,手足无措:舟舟,舟舟你记起来了?? 元十四还是舍不得瞒着她,点点头:我回到这地方,看到你写在匾额上的字就想起来了。我的白狸,我的大狐狸景,我的恩人。 白鹤书院火海,斩秋城寒潭,山间的小木屋,我都想起来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将传了几辈子的定情信物挂回我腰间? 刻着【吾妻】的玉佩物归原主,两人含泪而笑,相拥亲吻。 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斥在心田,然而一想到舟舟回来了,她们的星棠没了,星灼更离开此间天地,岳父岳母也撒手人寰,昼景悲从中来,若可以,她宁愿一个人承受这一切的苦涩。 好了,不哭了,不哭了,阿景。 怎么也哄不好人,元十四轻咬她耳垂:狐狸也这么爱哭吗?我给你做糯米鸡可好?要不然桂花鱼?她摇晃她衣袖:好阿景师父,你不能仗着我不再是小孩子,就拿眼泪逼我就范罢? 她说得一派认真,将活了一把岁数的昼景调侃地无招架之力。 昼景揽了她腰,压着她腰身在窗前狠狠亲了几口,亲得既响亮,又热情:你是不知喜极而泣么?狐狸怎么就不能哭了?你走的的第一世我在大冬天哭成了傻子,你走的第二世,我的眼泪全都留在深海 听她说上辈子、上上辈子的事,元十四(同样也是宁怜舟),心疼地喘不过气,小脸苍白,眸光脆弱隐隐要崩溃落下泪来。 她忍着哭腔,笑:那我任你罚可好? 话出口,两人不约而同想起这一世的初次欢好,纷纷红了耳根。 分卷(90) 你自己说的,不能反悔。昼景实打实的色狐狸,到嘴的肉哪会错过? 好好好,你反悔。十四双臂环着她脖颈,四目交接,她倏尔一笑,甜甜喊道:阿景师父? 活脱脱的少女十四才有的乖巧口吻。 昼景被她逗笑,笑得腰身都软了。 将她哄开心了,十四提起的心放回肚子,趁着昼景往后厨忙碌的时间,她喊来花红柳绿,自己却坐在窗前怔怔看着窗外春光。 花红柳绿安静站在那,她们很早以前就学会了怎样和眼前人相处,一眼就看得出来,主子在心忧。 元十四撑着下巴幽幽叹了一口气,她或许比昼景都要了解她自己,她的每一道眼神里饱含的情绪,是悲是喜,是真开心,还是逢场作戏,她都再熟悉不过。 阿景那哭,不止是喜极而泣的哭,更是无法抑制的悲从中来,在过往时光里受过伤,伤疤被揭开,会疼。 其实不用问她也能猜到了。 九州大陆消息如风,到了此时星棠星灼都未前来,甚至阿娘都没现身 元十四主修情道,她深情、痴情,也极会隐藏真实的情绪,泪意被压下,她笑了笑:是了,无需伤神,有些人,曾经遇见,有幸欢喜,便是缘。 有的人缘分深,有的人缘分浅,除非像她和阿景一般,结缘在魂魄,生生世世都绑定在一处,否则,就是她拿命换回来的女儿,她也无法永远地将她留在身边。 如同轮回一样,昨日分别,他朝有缘,或许还能相遇。 做好所有准备,她淡声道:和我说说罢,她们去哪了?怎么走的? 花红为她的敏锐暗暗一惊,仔细查看主子神色,又不免为她的清醒感到叹服。 举凡敢修情道者,无一不是心性坚韧有大无畏胆魄的。执于情道者,往往深情似无情。 在听到爹娘思女成疾撒手人寰的一霎,元十四放在腿部的手倏地握紧其实早就猜到了,不是么?她稳住心神,侧耳聆听。 星棠家主去后没几年,我记得那天是主子忌日,星灼小主子气冲冲跑出家门去找风倾姑娘,也不知风姑娘跟她说了什么,到了黄昏时分,家主突然光着脚从屋里跑出来,望天不语。 从那天起星灼小主子人间蒸发,也不见家主去寻,一夕之间,府里上下都不敢当着家主的面提及小主子。 其他人呢? 其他人 后厨,昼景握着汤勺顾自发呆:舟舟、舟舟现在应是知道了罢? 秋水城几道流光落下,元十七一身道袍背负长剑出现在桃林,跟在她身侧的是一脸正气的沈端沈夫子。 巧的是她们刚来此不久,元九娘紧随而至。 九姐?! 九娘见了她们,目色一定:你们也知道了? 沈端道:现在九州大陆快传遍了,得昼景心头血者得天眷爱,飞升指日可待!九姐,事不宜迟,咱们还是早点和阿景会面罢。 阿姐就在她身边!元十七神情激动:姐夫骗了我好多年!什么男子,原来她和我们一样! 她看不惯两人磨磨唧唧,迫不及待地想见阿姐,想见恢复女装的某人,身形化作流光,率先前往流烟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9 12:33:12~20210709 23:4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07章 好久不见 白狸院, 一股血腥气被焰火涤荡焚毁。昼景冷眉侧立,云渊来迟一步见到的便是老家主动手铲除宵小。 九州大陆不知给哪儿传出风声来得昼景心头血得天眷爱,飞升指日可待。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 死去的这人应是一名散修, 富贵险种求, 求到老家主头上, □□脆利落送入黄泉。 外面流言沸沸扬扬, 云渊垂首道:家主可有吩咐?【逐光盟】随时准备为家主肝脑涂地! 肝脑涂地不至于。 昼景接过她递来的锦帕细心擦拭每一根指节, 我的心头血是那么好得的? 想也知道是瀛洲那边闹出的幺蛾子。 她避世多年,九州迅速进入百花齐放的争竞时代。 孙家原本隐匿世间, 极其神秘的家族,一朝冒头, 在九州大陆修真世家里面发展最好, 野心也最大。 孙盛一个小辈,出门历练而已尚且满身保命法宝, 足可见此子在家族中备受重视。 她杀了孙盛,毁了他魂魄,有人狗急跳墙正中她下怀。 一个敢偷偷以生人魂魄炼制出阴沉死气的家族,更有堕道葫这样的邪物,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孙家乃藏污纳垢之地。 看到的罪孽便罄竹难书, 看不到的,死在孙家人手上的无辜之人又该有多少? 昼景拧眉冷呵:用计使这些蠢货来提前探路,真当我没脾气? 她眉眼生寒,云渊只觉二十年不见老家主威势更甚往昔,神色愈发恭敬。 说说吧,昼家这些年怎样,逐光盟发展到今日还压不住一个从瀛洲来的二世祖 且听老家主话音一顿,云渊凝在额头的冷汗唰地淌下来。 空气静默, 昼景慵懒抬眸,一霎流露的威严,连春风都不敢在庭院乱来。 是 云渊膝盖发软,还请家主允许手下跪着说。 昼景看叶不看她。 准。 事情还要从十年前说起 十年前九州大陆纷纷涌现天骄,逐光盟群龙无首,修士争竞的大时代,以修行资源为贵。 然而逐光盟这些年发展的并不好,随着昼家的影响力慢慢被其他世家取代,这一代的昼家掌权人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祈求老祖庇护,得不到回应。 世人以为昼景放弃了昼家。 紧接而来的是变本加厉的遏制、掠夺。 没有资源,留不住能人,逐光盟与昼家同气连枝,云渊从副盟主升至盟主的这些年,兢兢业业,收效却甚微。 世道每一天都发生崭新的变化,权柄、荣耀、累世的功勋都不再被人看在眼里,修士们以强者为尊,渐渐的,昼家历经多少代人的努力被世人遗忘在岁月长河。 没人买昼家的账,对上强势的世家们,连几分薄面都搏不到。 昼家如此,昼家护卫的大周皇室亦如此。 人心野了,见的多了,皇权更不再是世间金字塔的顶端。 昼家如今行事举步维艰。 云渊愧疚地说完,春风大着胆子绕过庭院,昼景眼底不满消去一二,蓦地想起那句盛极而衰。 昼家、皇室,竟都没逃开命运的捉弄。 绣玉励精图治用最后的时光推动大周成为灵气复苏时代当之无愧的霸主,这才过去多少年,世人便不肯认大周皇室。 不认大周皇室,便更无可能感怀昼家历代为大周百姓倾洒的血与汗。 人情薄,世情恶。 昼景反而笑了。 有趣。 云渊听得一头雾水。 她都要愁死了,家主反而说有趣,有趣在何处?为何她不明白?这就是她和家主之间的差距吗? 她一脸茫然,昼景看样子却并没有为她解惑的打算,转身回屋,留下一道纤长妙曼的身影。 家主是女子。 念头再次涌上来,云渊眸色惊艳迟迟未褪。 家主是女子啊。 本以为男儿身的家主就已经艳绝九州,怎知她褪下那身男装,显出女儿身形,竟是如此惑人? 那名散修死得不冤。 被家主美色震慑,一晃的迟疑都有可能送命。遑论,家主很强。 元十四在房间摆弄插花,听到脚步声,头也没回:料理干净了? 嗯,干净了。没教他脏了咱们后院。 昼景上前揽着她腰肢,少女放松身心倚靠在她柔软胸膛,来者不善,想好解决的法子了吗? 今日有第一个暗杀者,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 被流言推动的蠢人不少,想飞升想疯了。她眸色闪过一抹轻蔑。 没法子。昼景抱着她笑,下巴搭在她肩膀,雪白耀眼的长发垂落少女起伏的胸前。 真到这地步哪还有什么法子可寻?既然强者为尊,那就教他们生不出痴心妄想的念头。想走捷径得道飞升的,死了也是咎由自取。 她亲吻少女颈侧,呢喃低语,吻得人昏昏欲睡。 阿姐! 隔着白狸院的院门,元十七振奋的声音传来,少女被心上人蛊.惑的神智渐渐清明,羞涩地朝心上人笑开,十七她们来了。 她摇晃某人修长的指节,大有求饶的意思。 昼景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眼尾悬着一缕媚,十四看她两眼,没忍住在她眼皮温温柔柔落下一吻,笑道:晚上再陪你? 家主意外挑眉,一脸狐狸笑。 元十七被云渊请进馆内,径直朝白狸院奔去,她刚在院门口站定,一扇门被推开,十四勾着昼景的小拇指站在青石阶,眸光深远。 阿姐 久违多年的十七仗剑而来,脚步匆匆,隔着春风,目光落在阶上站立的女子,眼眶发红,一声哽咽:阿姐 元赐、谢温颜逝去,她们都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 阿姐!!她哭着大声喊出来,染了时光徒留给人的寂寞哀戚。 元十四揽她入怀,稳住微微发颤的指尖,这才敢落在嫡妹后脑,轻声慢语:十七。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李十七。 好久不见元十七。 呜呜,阿姐 十四。 少女眼皮轻掀,笑容盛放,九姐。 一声温温软软的九姐,掀起的是陈年里不可与外人道的感动。上上辈子的挚友上辈子做了姐妹,缘分传到这一世,十四不由生出感慨:幸亏她回来了。 来续这难能可贵的前缘。 阿姐。十七的阿姐,也就是她的阿姐。沈端轻轻扬眉,阿姐,好久不见。 至亲故友重逢,她们都不是腻腻歪歪的性子,也就十七没忍住掉了几滴泪,缓过来后咬牙切齿说昼景骗了她们! 一番打闹过后,白狸院再次恢复起初的安静。 她们此行来,还有更重要的事。 元九娘沉声道:事情你们已经知道了,现在九州到处都是想设圈套引你们入瓮之人,流言如虎,阿景,你怎么想的?可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不用。昼景散漫一笑:流言起于瀛洲孙家,也该斩于孙家。如何解决我已经想好了,我一人足矣。 经年不改的自信从容,因那妖异魅惑的长相,更添勾魂夺魄,举手投足,魅力无处可藏。 元十七捂了眼:哎呀,姐夫这样,好不习惯! 沈端抿唇笑,眼神宠溺地看她。 元九娘也跟着笑,听她胸有成竹,这才放心将此事放在一旁,嘘寒问暖,问她们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得知阿姐生下来就到了姐夫身边,又是被她亲手养大,元十七捂着后槽牙一阵牙酸,眼一瞪:禽兽! 然后被自家阿姐毫不客气地敲了下脑袋。 她委屈地不行,看沈端:阿姐欺负我,不说帮我,你还笑? 被她眯眼瞧着,沈端哪还敢取笑,当即摆手直呼不敢。 昼景看了眼为她出头的姑娘,心里甜滋滋的,如饮蜜糖。 看着她们两对你侬我侬,元九娘不禁念起身在浔阳的玉沉璧,暗道:也不知楸楸何时回来? 她想她了。 浔阳城,昼景回归的消息传得路人皆知。 昼家,全府上下笼罩在浓浓的喜气,昼萦沐浴焚香穿好华美长裙,一向忧愁的眉眼舒展开来,走到传送阵眼,领人前往秋水拜见祖父。 祖父不是祖父是祖母,又有何妨?总归是昼家最大的靠山。昼家能不能起死回生,全看这一回了! 三日之内,死在昼景剑下之人共有二百七十二,这数字仍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增长。 临行前,十四抚摸她脸颊,不放心道:真不要我去吗? 不准你去。外面太乱,我先送你回折云山,你安全,我才能无后顾之忧。 人心思变,不再纪念我昼家为大周立下的汗马功劳,不再认我这个院首,谁晓得利欲熏心下会做出什么事? 我去去就回,解决了此事,咱们再去参加九娘的喜宴,之后,就再也不出来了。 折云山有护山法阵,法阵是昼景钻研阵法整整八年的成果,除了她,无人能破。 元十四轻咬唇瓣,眸子盈盈若水,我不会拖累你。那些人我根本不放在眼里。你小瞧我。 昼景失笑,迭声哄她,我哪敢小瞧我的舟舟?不说其他,光你所修的情道,真斗起来我也不见得是你对手。可何必要脏了你的手呢?听话,信我。 她话说到这份上,十四深深看她一眼,叹息:好,我回折云山就是。 真乖。 揽着人尝了好一会香,昼景抱着她,白光闪现,眨眼回到折云山。 十四,我看着你进去。 少女无奈在,乖乖上了小竹楼,站在楼上看了两眼,又不得已回到她们纵情疯狂的房间。 是日,昼景一人一剑杀上瀛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9 23:49:57~20210710 12:5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08章 地心星火 元十四在折云山的日子还和以前一样, 作息规律,每天起床修炼、弹琴、插花、作画,无聊了就往内室坐着, 看着她们曾经疯狂过的寝居之地, 时不时还能被窜入脑海的影像羞得脸红心跳。 分卷(91) 见不到昼景, 她只能在相思上涌时看着心尖情种的那道身影。 也以此窥探某人境遇是好, 还是不好。 她盼着是好。 昼景走后, 她心上的那道身影始终安安静静,在她望过来的时候, 那双妖冶无双的眸子也会含笑望过来。 这大概是十四每天必不可缺的消遣。 看见她的笑,才觉得安心。 她人在山里, 附近山头的妖怪们碍于护山法阵的原因无法进来, 只能隔着一道透明光圈站在山门口陪她解闷,和他们的老大讲外面发生的事。 一晃, 半月过去。 瀛洲孙家被夷为平地。 消息传来,九州大陆为之震荡! 我看见了,半月前那位提剑前往瀛洲,孙家五百八十二口无一人生还, 道殿沦为废墟, 血流成河,必定是她所为! 不可能罢?我还是不信,那可是孙家!灵气复苏前就隐匿世外的神秘家族!修真世家,九州还有哪一家能与孙家相比?怎么可能一朝覆灭? 我起初也不信,可瀛洲孙家确实被灭了啊。 可是那人不解:为何被灭?总不能是那位心血来潮看孙家不顺眼 当然不是! 说话之人乃一介儒生,修的是圣贤之道。 想到那日隔着老远见到的火光以及在明耀火光里听到的凛然质问,儒生目色明亮,起身一甩广袖, 学着那位惯有的冷淡神情,手臂伸出,一指点在虚空: 瀛洲孙家,藏污纳垢,罪孽滔天,今日昼某替天行道,拆了这座道殿,解救被困冤魂,你孙家罪恶,他日必传遍九州,今日灭族之祸,后人当引以为戒! 儒生汗颜:我学的不像,没法学出前辈半分威严凛冽,但孙家罪有应得是真的。孙家毁于一旦的第二日,我同早死的妹妹冤魂托梦诉说这些年苦楚,感激前辈救她出永夜噩梦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人慌乱起身:你同窗的妹妹?他真的在梦里见到了亲人的亡魂? 他神情激动,紧拽着儒生衣领,儒生昂首:不错。 竟是真的? 那人一怔,忽然抱头崩溃。 是真的是真的他痛苦大喊:大哥! 众人一头雾水,却不知九州大陆还有更多的地方上演诸如此类的人间悲剧。 原来失踪的那些人,不是狠心不回家,是回不了家,灵魂被拘禁在瀛洲孙家的道殿,日夜受阴气折磨,听闻真相,又得亲人入梦道明实情,一时九州在震惊与悲伤中压抑得喘不过气。 昼景一人一剑,短短半月灭了庞然大物的孙家,那她实力该有多强? 思之极恐。 常言道杀鸡儆猴,这位倒好,反其道而行,杀猴儆鸡。 瀛洲孙家说灭就灭,若不被灭,还根本想不到他们残害了多少生灵! 杀得好! 元十七拍手称快。 沈端想问题比她长远,眉眼染了一缕忧色,此战想来并非那般容易。 她没敢说自己三年前出门一趟遇见了瀛洲来的历练弟子,那名弟子出自孙家,名字写在孙家族谱,年仅十七修为就比自己高上一个小境界,那次交手,她险些着了道,还是靠阿景昔年送给她的护身灵玉逃过一劫。 孙家随随便便出来的历练弟子就有如此本事,年轻的如此,年长的修为更恐怖。 灵气复苏之前就存在的神秘存在,再差能差到哪去?更别说孙家是九州公认的强大。 据传孙家道殿供奉着一位看不清脸的祖师,子子孙孙都那么厉害了,那位祖师呢? 孙家灭了,阿景还没回来。 她不敢在这个节骨眼说出顾虑。 日复一日,就连元十七也察觉到不对劲。 姐夫怎么还没回来? 昼景就像消失了一样。 守在秋水城的元九娘、元十七、沈端等不来她的喜讯,等在折云山上的少女神识怔怔看着心尖情种显现的身影。 昼景唇色苍白,唇角溢血,慢慢阖上双眸。 出事了。 元十四想也没想冲出折云山,头也不回往瀛洲冲去。 瀛洲,孙家七日前被夷为平地,昔日九州第一修真世家,如今臭名昭著。提到孙家,就连不懂修行的凡人都想骂上两句。 孙家修习邪法,残害无辜生灵,死有应得。 一片废墟。 细心留意还能感受到上空残存的温度。 此地方圆三百里寸草不生,想也知道双方斗得有多凶残。 昼景一人一剑挑了孙家,既除了恶,又震得九州修士不敢生出丝毫冒犯之意。 她灭了孙家,迟迟不露面,有人说她伤重前往秘境养伤,有人说她拉着孙家祖师同归于尽,当然,后者被元十七喷的狗血淋头。 慢慢的,又有了第三种说法。 昼景斩妖除魔功成后,带着如花美眷再度隐居。 元十四初次踏足瀛洲之地,到处都能听到阿景铲除孙家的事迹。 人已经站在这片废墟上,生机断绝,一览无余。 阿景?阿景? 声音荡开,得不到回应。 死一般的寂静。 元十四倔强咬牙:我不信,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你找出来。 翌日,元家姐妹带着昼萦一行人共同展开搜寻。 于元家姐妹而言,昼景是亲人、友人,于昼萦而言,祖母不仅是祖母,还是昼家崛起的唯一希望。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瀛洲,不管这些人抱着怎样的心理,是落井下石,还是感念昼景除恶扬善的功德,又或想卖前辈一个好,积一份福缘,不同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浩浩荡荡寻人之旅就此开启。 阿姐,你莫要忧心。姐夫定能安然无恙。 深夜,星空下,元十七如此安慰自家嫡姐。 我不忧心。十四摇摇头,声音缥缈,我只是想她。 距离孙家覆灭已经过去三个月。 整整三个月,昼景杳无音讯,前来帮忙搜寻的人有一部分心灰意冷颓唐离开,也有少部分在坚持,留下的人大多对昼景摧毁道殿解救冤魂之举心生敬佩、感激。 岁月流逝,夏日灼心。 大周,年轻的帝王带领臣民前往东山为昼景祈福。 玄天观。 封闭山门二十年整的天下第一道门在今夜解除封锁。 繁星观主一身道袍坐在高山之巅,星辰璀璨,长烨星流转惊人光晕。 不愧是长烨圣君啊。 他一声感叹。 师父,此次开山门咱们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沉寂了二十年,世道日新月异,故步自封可不是好事。 你说的有道理。繁星眼目仍没从头顶的星空移开,他抚须笑道:从今夜起,尔等下山罢。降妖除魔,维护九州秩序,道门责无旁贷。 有一个孙家,就可能滋生出第二个、第三个,圣君开了这头,那么余后的几百年,甚或几千年,就交给他们来做罢。 当夜,道门下山弟子八千,以道心为誓,以荡平人间邪祟为己任。 长烨星炽热无声,星辉倾洒九州大地。 星火自地心点燃。 元十四心有所感,朝着东南方疾驰而去。 阿姐! 元十七御剑飞行跟在后面。 几息之后,她懊悔握拳:阿姐动作太快了。 她竟追不上! 元十四一路狂奔,终于在一处旷野停下脚步。她怔然望着脚下土地,直直盯着,心跳鼓噪。 阿景? 阿景师父? 她声音低柔,眼神忽然变得柔软:你在这对吗? 几个呼吸过去,仍旧无事发生。十四的心却被一股满足的安定感充满。盘腿打坐,静静守着。 两日后。 元十七她们根本不知阿姐在等什么,难道是等姐夫从地底钻出来?她又不是泥鳅! 然而很快被打脸。 消失三月之久的人竟真的从地心钻出来。 脚下之地一阵剧烈晃动,大有地动山摇之势。 哎?这是怎么了?地怎么动了? 一阵骚动。 混乱声中,元十四呼吸急促,盯着某处不敢眨眼。 大地裂开一道缝,轰隆隆的。 震动持续了半刻钟。 好在此地是一望无垠的旷野,在场之人皆有修为在身,波及不到无辜之人,更无人因此受伤。 动荡过后,风平浪静。 裂开的地缝倏尔慢腾腾探出一对尖尖的耳朵。 白白的,毛茸茸的小脑袋。 一对狐狸眼好奇地东瞅西顾,直至露出三条雪白蓬松的尾巴。 是比白狸还要小的小狐狸。 元十四震惊在当场,三、三条尾巴? 她快步迎上去,将小狐狸抱入怀,脑子乱糟糟满了疑惑。阿景为何会变成这样?到底出了何事? 狐狸!元十七一声喊。 啊,好漂亮的狐狸! 那只小狐妖,是、是 终于有人大着胆子道:是前辈吗? 昼萦傻了眼,眼睛瞪得圆圆:什么?!那只小狐妖是她家祖母??? 没人比十四更清楚,阿景是一只狐妖,且是一只生来替母亲挡九天雷劫,拿狐妖的满身天赋换取生母一线生机的可怜狐狸。 狐妖所修之道她修不得,若非觉醒了长烨圣君的魂魄,不会有现在的能耐。 被天道剥夺全部狐族天赋,又怎会从一条尾巴长成三条尾巴? 因祸得福么? 小狐狸尾巴雪白,一对狐狸眼倒映着少女水色杏眸,她眨眨眼,声音甜脆:舟舟,你抱得我喘不过气了。 ! 这真是我姐夫? 元十七眼睛贼亮:啊,想撸!!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七:嘤,想rua狐狸。 沈端:冷静! 终于写到三尾阿景景了。好耶! .感谢在20210710 12:56:08~20210710 16:5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09章 生生世世 某只狐狸寻回了, 元十四谢过从四面八方赶来援助的众人,抱着三尾阿景景回到大周。 孙家是怎么灭的,孙家祖师如何死的, 具体打斗有多凶险, 她并不关心。秋水城, 流烟馆, 元十四怀抱小狐狸在庭院吹风, 手抚过狐狸雪颈的皮毛,眼底浸染满足的笑。 你可真教人担心, 阿景师父怎么变成这样的,和我说说? 她喊阿景师父, 语气勾悬戏谑, 昼景三条尾巴极有灵性地甩了甩,缠上她手臂, 声音难免带着一股稚气,与她素日的形象形成鲜明反差。 孙家祖师倒是个人物,可惜太恶心了。 想到那日对决的场景,昼景狐狸毛竖起, 狭长的狐狸眼微眯:人不人, 鬼不鬼,天道竟然能允许这玩意活这许多年她翻了道白眼:也是瞎的厉害。 那座道殿,藏污纳垢,我一脚踏进去,浑身不舒服,打心眼里窜出火来,那劳什子祖师劝我与他一同作王称霸九州,痴人说梦。我当然要狠狠揍他了。 这应该是她几辈子以来打得最棘手的一战。 然而长烨的本源之火乃至极至烈不容污秽的火源, 孙家祖师想取代她的命格占据她的肉身,想得挺美,结果自寻死路。 火光冲天而起,长剑凌空一斩,是昼景目前以来最厉害的招式,道殿摧毁的一霎,孙家祖师赖以存活的根基被断,更无养分供养他活下来的每一息。 她以为他死了,毕竟那是天火,是天地初生的本源火种。 但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此乃邪物,邪气的地方就在于能附邪而生。 所以瀛洲孙家被夷为平地,方圆几百里寸草不生,焰火燃了一日一夜,这才将此物灭绝。 望着那片火光,望着焚尽在焰火中的阴沉邪气,她也在想,为何死气浓郁至此都没在九州泄出一丝,以至于孙家给了她好大的惊喜,气得她直想骂天。 很快,疑惑解开了。 秘密就在地心。 地心岩浆,埋藏一颗运道之种。 此间天地三成的运道凝于此种,此种埋在道殿之下,以天地纯正运道压制阴沉邪气,足以掩人耳目,遮掩一切蹊跷。 运道之种生出灵智,在发现她的那刻同样看上她天生尊贵的命格,企图吞噬她成为无法无天的主宰。 昼景哪是甘愿吃亏之人? 她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吞噬运道之种,天地运道加身,借着泼天的运道,昼景以此和天道抗争,夺回当年为救阿娘与天道交换舍弃的狐族天赋。 失去的天赋夺回来,尾巴自然长出来。 肉身承受不住天地三成的运道,身子变小成了如今模样。昼景抱着自己的尾巴舔了舔毛。 十四还是头回听说运道之种,爱怜地摸她狐狸脑袋:怪不得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天空飞来的鸟儿,就是小红小绿养的猫都喜欢你。 昼景摇晃小脑袋,不吃运道之种,它们也喜欢。 想到有朝一日她也能成为阿娘那样威风凛冽的九尾天狐,她心情好,前爪搭在少女肩膀,后腿站起:舟舟,我变得更厉害了。 有更多的能力可以护住你了。 上一世的遗憾终究是她心头一根刺,变强,是唯一能解决遗憾的办法。 元十四抱着她,恩人,我只想你好好的。 不管是与孙家祖师决斗,还是吞噬运道之种,与天道博弈,都是危险,都令她悬心。 我所求不多。她亲吻狐狸尖尖的耳朵,以后,不要再让我担心了,好吗? 好。 一人一狐安静地坐在阳光下,岁月静好,一如她们的上一世,上上世。 分卷(92) 昼景一人一剑灭了孙家,释放出无数被孙家囚禁的冤魂,冤魂入轮回,这份轮回之恩,使得她成为九州许多人的大恩人。 又有玄天观干涉如今的修行界,将凡人与修士的地界划出规矩来,那些听信流言想得到昼景心头血的修士始终寻不着机会下手,更被吓破了胆子。 孙家乃前车之鉴,天火不是说着玩的。 流烟馆,昼萦紧张地直搓手,这些天她想了很多,本想早点求见祖母,可那位十四姑娘说了,不容任何人打扰。天大的事都得往外面放。 放到现在,秋天快要过完了她才寻到祖母空暇,今日一见,是关乎昼家兴衰的大事。 她希望祖母出手,力挽狂澜。 就不知祖母是否还念着昼家。 她不敢想,只能硬着头皮赌一赌。赌祖母还念着娘亲,赌她不会眼睁睁看着昼家走向衰落。 不孝子孙。 元十四抱着狐狸走进正堂,说话的是那只有着三条尾巴的狐妖祖母。 昼萦冷汗啪地落下来,昼景嗤了声:出息。 没出息的昼萦老老实实跪拜行礼,抬头喊了声祖母,三尾狐妖不耐烦地挥挥爪子:起来,动不动就跪,烦。 祖母脾气大,昼萦羞赧起身,还请祖母救救咱家。 不肖子孙。没出息。连你娘三分好都没学到。想到星棠,再看这眉眼和星棠有七分相像的孙女,昼景叹了一声,没法再冷言苛责。 花红柳绿上前为小家主上了茶点,昼萦受宠若惊,连声道谢。 昼景懒洋洋道:这位也是你的祖母。她爪子指着抱着她的少女。 昼萦已经麻木了。她都有一只狐妖祖母了,不介意再有个年纪轻轻看起来比她还脸嫩的第二位祖母,从善如流,喊得自然流利:萦儿见过祖母。 说着又要下跪。 坐着就好。元十四出言制止。 昼家盛极而衰,这口黑锅也不能全要昼萦一个人背,她能力虽没她娘亲突出,继任家主之位后也兢兢业业不敢懈怠。 见了人,排了辈分,昼景换了个姿势躺在心上人怀抱,尾巴散漫地摇来晃去: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想管理好昼家,不说重新回到祖母执掌时期的辉煌,最起码,也不该教外人小瞧了咱家。 她一口一个咱,心机全放在明面。 我不能帮你摆平那些人,你才是昼家如今的家主。 昼萦希望落空,心凉了半截,她殷切望着,期待祖母还有其他吩咐。 昼景一笑:咱们昼家,每一代家主都不是求别人稳固家族的地位,你来求我,哪怕你是我孙儿,我也只会瞧不起你。便是你死了,去见列祖列宗,列祖列宗也不会认你这个憨货。 昼萦被她说的快要哭出来:祖母 但你既然喊我一声祖母,我也不能见死不救。我会在此地逗留一月,这一月内你跟在我身边,看我如何行事,能学多少,端看你的悟性和恒心。 谢谢祖母!昼萦喜不自胜,孙儿会好好跟着祖母学!孙儿绝不辱没昼家名声! 活了几辈子,还要教小辈扛起家业,昼景感叹自己操心命。好在还有舟舟,她蹭了蹭少女脖颈,便见昼萦直勾勾地盯着她。 某人恼羞成怒:是教你看此事么?不该看的别看! 昼萦手足无措:是,是,孙儿不看! 若不是星棠走了,昼景真想将人拎过来训一顿,好好问问她是怎么教的女儿,怎么就能教成这样? 头顶冒傻气。 一点都不聪明! 感受到祖母话里话外深深的嫌弃,昼萦委屈地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她也想和娘亲一样聪明啊。 念起故去的娘亲,她眼眶泛红。 别听她胡说,萦儿聪明着呢。只要肯努力,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你娘亲能做到的事,你是她女儿,为何不能? 看着眼前眉目清清淡淡的第二位祖母,昼萦被她冷淡外表下的温柔极好安抚,感激道:谢谢祖母。 元十四揪了揪狐狸耳朵,昼景叹口气:跟我来。 三尾狐狸灵巧地跳到地面,大摇大摆地领着孙女出门。 昼萦不知祖母要带她去哪,总归祖母不会害她就是了。 一月之内,昼萦跟在祖母身边收获颇丰。祖母教她炼丹,教她开拓筋脉,教她御下之道,教她修行。 她恨一个月时间太短,却也晓得这本来就是白得来的,不能太贪心。 祖母看在娘亲的份上教她成材,她日夜不敢懈怠,到了分别的日子,不舍的情绪上涌,而她只能朝着更远的方向走去。 她其实蛮像星棠的。 你是这么认为吗?昼景脱离狐身,长身玉立地站在秋水城的城楼。 多少年前,年仅十五的星棠站在浔阳城的城楼目送她与舟舟离去,多少年后,她看着她的女儿离开。人活久了,最习惯的是离别,最不习惯的,还是离别。 好了,别看了。 十四握着她的手,我们也该走了。 昼景笑了笑,回折云山? 回折云山。不然回哪儿?这些日子,该见的人都见了,该喝的喜酒也喝了。再不走,我怕是不想走了。 这好说,不想走,那就留着。 元十四手指勾缠她的小拇指,轻轻摇晃:不好,这里没有折云山好,所有人也没有你好。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我补给你,我们长相厮守,再笑着说离别。 你、你的意思是 阿景师父,我的道,又精进了。 元十四抱着她的手臂下楼,嗓音柔软,眉梢冰雪融化,音色缥缈:这样的死,还要经历几世,道才能成。道成,我才能永远和你在一起。 我也是近日才知,情道的磨砺,是靠肉身的死来磨砺。大抵是我太舍不得离开你,这道偏要我一次次经历。 我总觉得,道成之日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等着我们。 昼景吸了口凉气,脸色微微发白:还要、还要再经历几世? 嗯。情种已生。停不下来了。 道途崩殂,开始了,再想回头便是自寻死路。情如水,覆水难收。这也是修情道的为何被称作大无畏狠人的缘故。 生生世世修一字情,说是宿命也好,说是选择也好,唯有得道,得到永恒的生命和灿烂,她才能和阿景真正的长相厮守。 她愧疚道: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又是又是还有三两月吗? 看吓到她,元十四宽慰道:早着呢。这一世我能陪你好久,陪到你烦了我再离开。 昼景一时无言,勉勉强强接受这预告的讯息,她忽然道:十四,你知道星灼去哪儿了吗? 猜到了。她伸手指天,字正腔圆:上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0 16:59:33~20210711 16:3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10章 天意弄人 时光溯回, 回到昼星棠逝去的那几年,阿娘、阿姐相继离开,世家的高门大院冷冷清清, 少了家本该有的温馨热闹, 昼星灼很不习惯。 她如今能轻松转换人身与狐身, 一朝被催着长大, 容颜明艳, 不说话的样子微冷,和昼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唯一区别的是, 眉心没有状若焰火的印记。 狐狸尖尖的耳朵暴露在夏日晚风,明日, 是阿娘忌日。 每当忌日前后, 阿爹常爱枯坐饮酒,一坐就是一整天。阿爹思念阿娘, 她也思念阿娘。 阿娘是为她死的。 这该死的狗天道! 她气得一爪子拍在树上,树叶簌簌而落,飘在她毛茸茸的身子。 她喜欢狐身的形态,自由、不受拘束, 总会让她想起刚出娘胎的那几年, 那时候阿娘在,阿姐在,是她生命里最快活无忌的年岁。是珍贵的一段记忆。 昼星灼趴在树下想过往那些年,慢慢的,狐狸眼水光萦绕,一声叹息从风中传来,她一愣,抬起头, 看着凭空出现眼前的女子,柔声道:风倾姑姑。 狼妖阿西站在风倾身侧朝小狐狸咧唇一笑,大有相约去玩的意思。 几乎每年这个时候,都是阿西作为半个长辈陪她玩,一狼一狐。倒也能玩到一处去。 昼星灼心甘情愿喊风倾姑姑,却不肯认阿西做姑姑。阿西在她耳边念叨了不知多少遍,地位才有所上升。 小狐狸不开心,阿西心里担心她,面上并不显出来。多年跟在风倾身边,即便是一只天真无邪的狼,也多了城府和心眼,细心与温柔。 风倾姑姑是阿娘千年来唯一的挚友,千年前发生了什么,星灼不知,但风倾姑姑于阿娘而言是极其靠谱的朋友。 放在千年以前,风倾姑姑是给阿娘接生之人,也是阿娘的忘年交,两人凭本事从地上的朋友成为上界彼此扶持的仙友。 关乎千年前上界之事,她有太多疑问。以前不问,是因为阿娘还在。阿娘还在。 如今,阿娘不在了。 阿娘生她的那天,风倾姑姑前来护法,阿娘走的那日,风倾姑姑前来相送,她们的关系说是君子之交也可以,很简单,很纯粹,又恨浓烈。 这浓烈不掺杂一丝半点的暧昧,比金子更宝贵。 昼星灼狐狸耳朵动了动,当着姑姑和半个姑姑阿西的面化作人形。 淡青长裙,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乍看像极了圣君,仔细看,还能从她身上找到水玉的影子。风倾喜欢这孩子,近乎是拿她当女儿来疼。 这个时候圣君定在思念水玉,无瑕照看星灼的情绪,她上前一步,将人拥入怀。 姑姑。你能告诉星灼,阿娘因何转世轮回么?她不是后天修成的水玉星主吗?还有阿爹,阿爹诞生星河,命格贵重,与天同寿,谁能取她性命? 她终于忍不住问出多年来深藏在心的疑惑,渴望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你真的想知道吗? 星灼从她怀抱退出来,神情认真:姑姑,我想知道。 这也并非不能与她道的秘密。 夏日的风燥热,夏蝉知了知了不知疲惫叫嚷。 阿西指尖一点虚空,幻化出三把椅子来,一把给风倾,一把给星灼,最后一把留给自己。 各自就坐,风倾感慨地望着小狐狸熟悉的眉眼:都是陈年往事了。 她以这样充满岁月感的话作为引子,引出长河另一头快要被泥沙掩埋的故事。 圣君诞于星河,乃当仁不让的星河统帅,执掌星河令,被称为长烨圣君。圣君为人冷情,不苟言笑,威势极重,备受上界众仙逢迎吹捧。 界主寿辰那天,你阿娘修成后天的水玉星主,飞升抵达上界,在熙熙攘攘中,一眼倾心命格贵重、权柄煊赫、容色无双的圣君。 她喊圣君,圣君头也不回。孤傲嚣张地厉害。 水玉得道前乃下界世家贵女,天生道种,千万年一遇的天才。 圣君不理睬她,拿她的话当耳旁风,两人一个命格主火,一个命格主水,水火不相容,偏生水玉还是一头扎进了情海。 以前我以为水玉只是来了上界对圣君一见钟情,毕竟圣君那般人物,哪怕她再冷再傲,多得是有人痴迷她。 不成想,后来水玉告诉我,在下界之时,十六岁梦中入道,梦里她见到了圣君,圣君冲她笑,这一笑,梦醒,水玉入了情道。 情道难成,古往今来无一人修成。 我说她是在玩命,她说我不懂。我当时确实不懂,现在也只是懂了一丁半点 她朝撑着下巴听她讲话的狼妖阿西笑了笑,阿西害羞地红了耳朵。 星灼隐约猜到她们之间的关系,连忙问:然后呢? 然后她们自然相爱了。我不懂她们恋爱的方式,一个坐在树上,一个站在树下,两两相望,不说话都觉得好。回忆起上界的那段时光,风倾笑意温暖,继而眼神黯淡。 我决定出门散心前,水玉告诉我,她们很快就要定情了。我那时日日受她们甜蜜摧残,正是因为受不了那样的暧昧氛围,这才想出去透透气。 哪知,等我回来 怎么了?星灼的心一瞬提起:姑姑回来后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哪知界主认定圣君乃天定姻缘,按照天道启示应与圣君结合才是至理。水玉与圣君相恋犯了界主忌讳,等我归来,水玉香消玉殒,圣君与界主相斗 风倾望着远方喃喃道:道姮身为上界之主,亦是不可多得的人物。天道择定的人选,道姮的生死存亡与上界命途息息相关。 杀道姮,则一界倾毁,更会引得下界生灵涂炭。 不杀道姮,圣君怒火难消,无颜面见水玉,看似两个选择,实则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 圣君宁愿什么都不选。她弃了星河令,自甘陨落。如此,千年。轮回转世投胎狐族,某次为救你阿娘出火海,悲痛刺激下觉醒长烨之魂。 一个是长烨圣君,一个是水玉星主,一火一水,姻缘毁在一人之手。 道、姮。昼星灼举目望天:明日是阿娘忌日,我这就为她报仇,告慰阿娘在天之灵! 她话音刚落,化身烈火直冲云霄! 风倾呆愣原地,直到人看不见踪影,这才大喊一声:星灼! 阿西张大嘴:这、这这这 坏事了。 她怎么就原地飞升了! 星灼! 凌云九霄,上界。 星河寂静流淌,星辉璀璨夺目。 一道火光撞开上界与下界的屏障,冲天而来,寂静的星河一霎失神,不知是谁高呼一声:圣君回来了! 分卷(93) 不是圣君,是小圣君! 速去恭迎小圣君! 沉寂千年的星河一下子热闹起来,昼星灼凭着一腔怒火单枪匹马闯到上界,迎接她的是秩序井然的星河仪仗。 为首那人激动俯首:吾等恭迎小圣君回家。 恭迎小圣君回家! 小圣君? 星灼一怔之后又是一喜,眼前这些便是阿爹曾经的部署吗?她傲然扬眉:带我去见道姮。 宫殿,道姮坐在御座观看偌大的星盘,这些时日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 她猜不透天道旨意是真是假,眼见长烨和水玉已经有了三世情缘,而她腕间姻缘石上依旧显现长烨之名。 她真的爱长烨吗? 也不见得。 长烨那样的存在没有人会不喜欢。 她的风姿,她的骄傲,她诞生星河生来睥睨的冷淡霸道,见过她的无一不被她吸引。 她与长烨相守万年,万年时光,长烨的心都是冷的,直到遇见水玉,她笑容里有了温度。 道姮自始至终遵从的是天道意志,她笃信天道,没想到天道有一日会给她开如此荒谬的玩笑。 姻缘石倏地滚烫,其上长烨二字渐渐融化化作更小号的字,她不解其意,一团火意汹涌而至 道姮! 上界之主的寝宫从来不会拒绝圣君到访,就这样被少女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来,道姮眸色微凝,待见到来人相貌后,又是一惊! 昼星灼提剑刺去,烈火裹身,纯正刚猛的本源之力袭来,一个照面,道姮猜到了来人身份。 初生牛犊不怕虎,乱拳打死老师傅。星灼报着为爹娘报仇的心意挥剑,暴涨的本源掀起一股毁天灭地的威势,宫殿被她弄得一团乱,道姮气得白了脸:长烨何等人物,怎会生出如此肆意妄为的女儿? 道姮,你害我爹娘,今日我便 一道轻微的开裂声,姻缘石溢出一股异香,香气悠远,带着上古不可抗拒的能力。 宫殿大门紧闭,道姮死死盯着散作香雾的姻缘石,愤怒、震惊、羞赧,被天意玩弄的悲哀一股脑涌上心头。 她笃信天道,笃信姻缘石,姻缘石却将她困在原地,她多年的坚持似乎成了天大的笑话,她身子渐渐发烫,脸色红润:你、你要做什么?滚开! 被她一喝,昼星灼被迷乱的思绪有一霎清明,她咬牙切齿,想当然地以为是这恶毒女人的诡计。 你这、你这恶女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身体变得奇怪,意识慢慢不由自己操控,昼星灼咬破舌尖,脑海的幻象依旧没任何改变。 她步步逼进,道姮身子被古老的咒约束缚,咒约落在两人身上带有强烈的催.情效果。 被信仰抛弃是怎样的愤怒绝望,她看着对身体失去掌控的少女,无助与屈辱竞相从心尖涌出 裂帛撕碎,堂堂上界之主犹如砧板之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一滴泪从眼尾滑落。 全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星灼和道姮是原本就定好的一对,相爱相杀。 道姮笃信天道,反被天道玩弄,这是她需要度的劫。道姮逼死水玉,又阴差阳错被星灼欺辱,是她需要还的债。 星灼也不是全然无辜,她要为自己的冲动鲁莽付上代价。但无论她有没有冲动,她都会是姻缘石选中的那人,因为阿景是典型的逆天之人,阿景不服从,事就落到了星灼身上。 .感谢在20210711 16:34:53~20210711 22:3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11章 情道将成 天上一天, 地上一年。上界不太平,下界之人也各有各的历练。 星灼一人去了上界而不得归,昼景担心女儿, 想提前归位都做不到。 她要留在舟舟身边助她磨情炼情。 什么时候是个头都不知道。 女儿和爱人之间, 两者她谁都放不下, 不提起时还能安慰自己星灼在上界过得好, 有星河部署奉她为少主, 料想道姮都不能和她硬来。一旦提起,心便没了着落。 理智和情感纠缠, 为人母亲,悬心的滋味并不好过。 她如此, 元十四更甚。 两人的顾虑隐在眉间, 最终化作噙在唇角的一抹苦笑。 她们与道姮的仇怨纠葛一时半刻说不完,若真掰开来讲, 她所做的无非那数得出来的几件事。 生生世世的磨情炼情由她一手推动,道姮不杀水玉,就不会有宁怜舟,不会有元十四, 不会有昼景。 一切若都归在命中注定, 未免憋屈。 至少昼景觉得憋屈。 她搂着怀里的姑娘:但愿她莫要难为阿灼。 元十四沉沉一叹,埋在她颈窝,良久无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 人有人道,天有天道,天道为何一定要坚持道姮和长烨在一起? 她想不通。 元十七等人跟着回了折云山。 元九娘与玉沉璧结为道侣,借这喜气,折云山又热闹了半月。众人约好每四年见一次面,自此大道朝天, 各有命途。 十年后。 昼萦手持祖母馈送的凌天剑,重新建立起昼家威严,她的作为不在其母之下,殚精竭虑延续了昼家一脉相承的辉煌。有昼家扶持,大周皇室挺直脊梁支棱起来,扬眉吐气不在话下。 一代人发挥一代人的光热,岁月如梭。 二十年后。 元十四收徒,择定一少女继承她情道衣钵。昼景第四尾长出来,身体陷入短暂虚弱,十四衣不解带陪在她身边,浓情蜜意,羡煞旁人。 腊月,大雪纷飞。元十七一胎生下两个女儿,大的名为沈修竹,十二岁。小的名为元浣,八岁。 彼时九娘家的孩子年满三个月,折云山被孩子的哭笑声充满,十四眉眼笑开时常常会想到自己的女儿。 她的阿灼。 也不知她的阿灼过得如何。 慈母心肠,夜深人静抱着心上人的时候她也会脆弱地想哭,每到此时昼景耐着性子宽慰她,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 后来舟舟便不肯哭了。她甚至不再提起星灼,反而愈发疯狂地沉入道中。 唯有早日飞升,她们才能见到女儿。 六十年后。 元十四再度入轮回。 春意盎然桃花纷飞的时节,昼景含笑送走了她的姑娘。 一世世的波澜起伏,一世世的为情为爱,道途艰辛,每迈出一步,都要承受旁人想不到的身心煎熬。 第四世,元十四出身商贾之家,情种深藏,自封修为,以彻彻底底的凡人之身历练自我。 大饥.荒来临,道门援救不及之际,这位有名的女地主散财粮救助东渡而来的灾民,半生富贵,半生贫寒,昼景在梦中引她参悟情道,两人真真正正在梦里做了一对夫妻。 年至八十,元十四在梦里死去。一生行善,怜悯弱小,彪炳史册。 第五世、第六世 直到第八世,一千年后的九州。 人心邪恶,世道混乱,山河崩碎前,拥有高贵血统的黎朝长公主殿下,献祭生命,以七情之道中的爱之道,唤回臣民清明,驱恶扬善。 爱一人,演变到爱众生。 这是一个脱胎换骨、长途跋涉的过程。 昼景热泪盈眶,站在熙熙攘攘的城下默不作声甘愿成全她的善与道。 第九世。 凤延城,凤家。 滚开!本小姐今日倒要看看,鸣凰院住的究竟是何人! 凤二小姐一声吼,挡在院门口的婆子脸上的肉颤了颤。 老爷吩咐了,除了每日送饭的宋婆婆,任何人都不能踏进这座院子,二小姐,您饶了老奴罢,被老爷知道您闯了进去,老奴 我的话从来不说二遍!凤二小姐鞭风扬起,婆子哪还敢傻站着? 二小姐,二小姐不可啊 什么可不可,本小姐说可,那就可。一个老婆子,还想做我的主?谁给你的胆子!她边走边嘀咕,神秘兮兮的鸣凰院如画卷缓慢展开。 呵! 院里的草长得都快一人高了,这里也能住人? 她疑惑更深。 二小姐,二小姐 烦死了!她扭头,恶狠狠道:再敢在我耳边念叨,你就滚回家去! 婆子被她威吓地捂住嘴,不敢再吱声。 庭院深深,杂草丛生,更添两分诡异。凤二小姐停在门前,怪哉,这怎么连门槛都没有? 谁在说话? 年轻微凉的音色入耳,二小姐挑眉,继而一怒:好啊!她就说爹为何不肯要人进这座院子,原来破屋子藏娇! 她气冲冲迈进去,呵斥的话到了嘴边,在见到人后一霎成了被锯嘴的葫芦。 这也太好看了罢?! 她爹有这本事? 过分年轻的一张脸,青丝柔顺披散双肩,每一寸都是上天完美的创造,天生毓秀,玉质冰清,有皎月之光辉,净水之魂。 毫无瑕疵。 这样的人怎会给爹爹当小老婆? 凤二小姐看直眼:你是谁? 闯进来的人问坐在里面的人是谁,女子未曾计较她抢了自己的话,木刻的书籍放下,嗓音如水清柔:料想不错的话,我应该是你的妹妹? 妹妹?! 她瞠目结舌,好半晌,手指颤抖:你你你,你是四妹妹? 她自问自答,不对啊,四妹妹生下来就是个瞎子,你 好嘛,这应该是她见过最不像瞎子的瞎子了。 女子施施然起身,将木刻本放回书架,转身,难为还有人记得我。 她声音无悲无喜,愣是一丝情绪都听不出来。二小姐像是打量稀奇景似的看她:若非这人说是她妹妹,她恐怕还想不起多年前有个女人为爹爹生下一个盲女。 要说盲女,凤家也不是养不起,主要是她这个妹妹,生下来不哭不闹,不喝母.乳,不爱睡觉,哪个正常的婴儿像她一样? 种种不寻常令她早早失去爹爹疼爱,三岁开始放养,三岁后她再也不曾在府里见过四妹妹,想来是住进了鸣凰院,与世隔绝。 这么一想,她又忍不住同情这个貌若姑射的瞎眼妹妹了。 瞎眼妹妹又捧起一卷书,指腹抚在其上。知道她在看书,二小姐问:整天与书为伴,你不闷吗? 起初进来时她光顾着惊艳这女子绝色,这会才留意屋子里除了桌子板凳,满满的书籍,随便扫去,种类繁多,道家典籍,圣贤著书,甚至坊间早几年便不时兴的话本在此处还能见到。 不闷。有趣。 有趣?这哪里有趣了!在这呆一会,被书熏着,她半刻都受不了,是真没看出趣味在哪。 罢了,她也不配知道。 二小姐自暴自弃,心里的一块大石头随之放下。是妹妹,总好过真是爹爹偷养在府里的女人。 瞎眼妹妹皮相甚好,气质更绝,可惜二小姐天生和这些书本不对付,囫囵着说了两句话,匆匆走开。 又过去三刻钟,水玉放下书,望着窗外怔然出神。 这些时日她总能梦见上界种种,她坐在琼花桂树,笑看站在树下的阿烨。 长烨圣君傲岸容美,风华无双,一身火红衣袍,性冷桀骜,不苟言笑,独独将满心温柔给了后天修成星主的她。 上界时光,她们动心倾心,从水火不容慢慢互相倾慕,她们的爱情和后面几世相比,纯情地过分。 一个吻都没有,阿烨却肯为她弃道殒身,舍了生来的泼天荣耀。 心尖情种热烈鼓噪,映着那人火红衣袍,倾城媚.色。 这是属于她的圣君,是住在她心尖的长烨。 道将成,只欠东风。 东风何时来呢? 水玉相思入骨,提笔描画那人眉眼。千年前的长烨,千年后的阿景,两人容貌肖似,某些地方却不同,想来是尚未归位的缘由。 阿景她喃喃低语。 心血来潮,弃笔出府。 无人得见瞎了眼的凤四小姐拄着拐杖身形散在长风。 守在院门口的婆子一如既往地守着院门,严格遵从老爷的吩咐,不准四小姐出门,省得要凤延城的人知道他生了个古古怪怪身有残疾的女儿。 长街,人来人往。 水玉拄着拐杖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看天,看看地,仰头吹风,俯首盯着从脚边溜过的蚂蚁。 世人看不见她,因为她即将道成。 即将道成,而她等了生生世世的人至今未出现,她握着拐杖,神色从容地走过点心铺。 想着前世、前前世、前前前世梦中相会的场景。心情极好。 她爱长烨,也爱长烨的每一世。 炒栗子,炒栗子,新鲜出炉的炒栗子呦! 卖花,卖山野玫瑰 麻烦来支花。水玉停在老婆婆身前,一串铜板不声不响进了老婆婆口袋,她随意取了一支,颔首轻嗅。 是自然纯澈的花香。 记得某一世,她送了长烨金色的流光玫瑰,至于送玫瑰之后的事 她心跳如鼓,不敢再想。 总之,很开心就是了。 她漫不经心行走人间宽广的街道,倏地步子一顿,隔着人海,直直朝某个方向望去。 身影单薄的女子一头雪发,气息缥缈,孑然困苦地一步步走着,长裙曳地,满身伶仃。 周遭来来往往的人同样看不见她,昼景身体穿过厚厚的城墙,眼神茫然痛苦她找不到舟舟。 任凭她修至化境,她找不到舟舟。 找不到十四,找不到和她相约永恒的姑娘。 她找不到她。 找不到。 怎么也找不到! 她快疯了。 或许已经疯了。 浑浑噩噩,行尸走肉。 倏尔,手腕被人握住。 昼景愣了半晌才记得抬头,女子白衣素淡,手持玫瑰送至她面前,哄小孩似的弯了唇,语气带着讨好,更有化不开的眷恋。 分卷(94) 玫瑰,送你,要不要? 玫瑰?昼景动作迟缓地接过那支浸染晨露的花,久久没回过神,若非水玉温柔托起她下巴,她还在时光的另一头反复沉沦。 心疼蔓延,强忍着重逢的酸涩欢喜,她笑道:我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你是我的长烨,是我的阿景。道途浩渺,归期已至,阿烨,你还要混沌到何时? 阿烨 轰的一声!昼景神魂清明,周身火光漫起,光华不可直视 作者有话要说: 水玉没有瞎眼,只是想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所爱之人。 感谢在20210711 22:34:15~20210712 10:0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12章 爱恨两难 人间千余年, 历经生生死死,上界才过去整三年。 这三年与杀母仇人一起度过的每一日,都令星灼感到深深的愤怒难堪。 她回不去了。 小圣君, 界主邀您前往寝殿赏花。 三年不见, 昔日稍显冷峻的少女再没了藏在眉梢天真明媚的笑, 身量渐长, 周身蒙着一层褪不去的阴郁。黑金色腰封修饰一把诱人纤腰, 她嗯了声,言行举止和圣君越来越像。 昼星灼默不作声起身, 前往道心殿。 道心殿门前终年燃烧一把不灭火,火是阿爹放的。时刻提醒她, 住在里面的女人无论情意多真, 都改不了是她杀母仇人的事实。 更别说,道姮算计了她! 每每想到这, 她心头怒焰翻升,欲杀之而后快。当年轻狂莽撞误中圈套与仇人颠鸾倒凤醉生梦死,这是她一生是耻! 她狠吸一口气,不灭火的存在恰如阿爹陪伴在她身边, 她靠近火源, 手指轻触。火苗亲昵地舔.舐她掌心,像极了无声的安慰。 她少见地抿唇笑开,笑容恰好落入久等她不来,出来迎接的女人眼里。 若早知有朝一日她会爱上小她至少万年的星灼,便是去死,她都不敢动水玉一根毫毛。 情是情,仇是仇,孽归孽, 天道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中,害她满腔爱意说不得,星灼更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道姮眸光晦涩,主动迎上前:怎么这么晚才来? 早早察觉到她的存在,星灼看也不看她,一言不发。 星灼 别喊我! 她猛地暴喝一声,守在殿门前的天兵骇得匍匐倒地:小圣君息怒! 息怒? 她冷笑,她该如何才能止息这怒?! 除非道姮死。 念头闪过,她面色如霜,大步迈进寝殿,看模样比道姮这个正儿八经的主人更像主人。 知道她来,道姮提前遣散一应仙婢,无论发生何事不准任何人打扰。 昼星灼冷眼坐在御座,随手幻化出一条条锁链,神色轻蔑:你喊我来,不会真的是为了赏花罢?你再不脱,我可要走了。 你一次次的羞辱我,心里真的会好过吗? 怎么不会?你当初用计害我做下那事,难道就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她垂眸嗤笑,掌心多了一条倒刺长鞭。 阿灼,我没想害你,那块姻缘石 你说出口的每一字我都不信!我怎会听信杀母仇人的话?你害得我还不够吗?你害我愧对爹娘,无颜下界相见,你害我做了罪人,害我日夜受良心的拷问,难道就不该受惩罚?是你脱,还是我帮你脱!? 她始终认为是自己算计了她,不听她解释,也不信她的解释。道姮无力垂头,颤着手解开衣带,重复日复一日的折磨。 长鞭裹胁灵气打在她皮.肉,她想,她到底是何时陷入这万劫不复的地步呢? 是在那荒唐的几个日夜后看她抱膝哭到崩溃,还是在她受梦魇搅扰神志昏迷将自己看作水玉的那几天? 第一眼见她,这人就给她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见多了她肆无忌惮的莽撞和少年人身上无所畏惧的胆气嚣张,那忽如其来的温顺脆弱就显得愈发动人。 说起来还真可笑,她逼死水玉,却在那几日破天荒耐着性子当了小长烨三天的娘。 也是那时起,她们的关系变了、相处的方式也变了。 星灼变本加厉地欺辱她,折磨她,更恨她从头到尾看清她的软弱惧怕。 其实她最恨的,应该是自己趁虚而入借着水玉的名义揽昏迷落泪的她入怀。 那个梦幻般温暖的拥抱,在星灼眼里,自己是不配的。 抬头!看着我!昼星灼捏着她下巴,咬牙切齿:你有什么资格爱我?你没资格,我也没资格! 啪! 长鞭割开血肉。 你以为你很伟大?你以为站在这被我鞭笞是在迁就我?你这恶毒的女人。 身为界主,按理说天地间的神兵利器除了星河令,再无一物能伤她分毫,可鞭子抽在身上,还是渗出血来。 她愿意配合星灼,她知道她想看什么。 无非自己伤痕累累,狼狈不堪。 那样子她最喜欢。 而她喜欢星灼什么呢? 她喜欢这孩子昏迷时的柔弱乖巧,没有清醒后的凶残暴戾,只有击中心房的脆弱美好。 堂堂一界之主关起门来做我昼星灼的禁.脔、玩物,这滋味可好?我猜想,你肯定又想要了罢?你这贱女人! 啪! 一巴掌。 忍着,不准喊出声来! 道姮跪在地上咬着唇默默承受她的暴烈怒火,唇角渗出血来,她松开齿关:欺、欺辱我,你心里真的会好过吗 好过,我当然好过。昼星灼眸子猩红,低沉喘.息:报仇的滋味怎么可能会不好? 没有情,只有仇。 疯狂宣泄后,小圣君衣冠楚楚,眉目恢复素日的沉静,她头也不回踏出道心殿,徒留道姮看着周遭的狼藉。 心事散落一地。 回到寝殿,星灼失神地坐在窗前看璀璨星河,睫毛轻颤,她抬起头,隐约还能嗅见那股清淡香味,血腥与情.欲沾染双手,这双手是再也洗不干净了。 退回烂漫无邪的年岁,她根本不敢想自己有一日会变成残忍施.虐之人。 她脏了。 她也脏了。 指尖颤抖,闭上眼还能回想起先前暴虐的景象。 不疼吗?疼的话,你为何不反抗?为何不反抗 难道,真的因为你爱我吗? 那你凭什么爱我? 凭什么! 你就是贱! 爱一个折磨你恨你欺辱你永远不会回应你的人,贱死了! 她脑袋耷拉着,恶狠狠的气势泯灭,不知过去多久,自言自语:我也贱 界主逼死水玉星主,害得圣君转世轮回,星河无主。漫天星辰仇恨界主,道姮界主的位子坐得并不安稳。 小圣君隔三差五往道心殿去一次,每次去那见过界主,再回来,心情肯定不好。 昼星灼白着脸从外面踏进寝殿,回来后将自己关进一间屋子,背靠着门,她缓缓蹲下.身子,嘴唇哆哆嗦嗦,眼前一道血光闪现,她痛苦抱头 刺进去了。 她竟真的丧心病狂用星河令刺穿道姮脊骨,还说了那么多辱骂的话,过分玩.弄她残破的身子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为何她会变得这么可怕? 道姮为何不反抗?她为何不反抗! 昼星灼恍恍惚惚,眼角掉落一滴泪:她折磨了她整整三年,要折磨到何时才是个头呢? 杀人不过头点地,她却要她永陷泥泞过着毫无尊严的日子。 她真的爱我吗? 我有什么可爱的? 她苦笑。 从前她只道道姮杀不得,杀之则一界动荡,命数亏损,可若可以杀,自己会动手吗? 眼前再度浮现那人凄惨趴在血泊的场景,她打了个寒颤,手脚冰凉。 我现在还想要她死吗? 她为何死不得?她杀了阿娘,害得阿爹饱受轮回痴等之苦 可她也说她被天道骗了,姻缘石骗了她! 她捏着拳头,咬着后槽牙,脑海两道声音争执不休。 我此番折辱于她,她还会爱我吗? 昼星灼呆然看着充满血腥的双手,徐徐吐出一口气,头颅低垂。 我宁愿她恨我。 连着几日没往道心殿去,道姮也没遣人邀她前去赏花。 习惯突然中断,她总忍不住想往道心殿跑,哪怕她提醒自己去道心殿是为了惩罚她的仇人。 每当这个念头冒出,她又会想起离开前道姮看向她的眼神。 那是怎样的眼神? 看得她心惊肉跳。 小圣君!小圣君! 惶惶走神之际,殿外传来亲信热切的呼喊小圣君!快出来,圣君和夫人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应该还有一章~ .感谢在20210712 10:04:21~20210712 13:3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13章 永恒灿烂 长烨圣君修成九尾天狐携妻归来, 水玉星主情道圆满成为古往今来修道第一人,星河为之沸腾。 一片欢呼声中,他们的小圣君迟迟躲在寝宫不肯出来, 请她的人去了三波, 得到的都是小圣君在道池沐浴的回应。 水玉和长烨相视一眼, 继而将眼目放在上界天宇。 短短两千年头顶这片天给人的感觉混乱污浊, 哪还有清明大道的气息? 道池, 水雾茫茫。 昼星灼焦虑地擦洗身子,柔嫩肌肤被毫不客气洗刷, 怎么洗似乎都洗不干净。 她不敢去见至亲,想想更觉羞愧, 若得知她的所作所为, 阿爹阿娘会失望罢?会再也不愿承认她这个女儿罢? 她越想越怕,喉咙发出一阵呜咽。 她觉得自己好脏, 甚至本源之力都被这股汹涌念头压制,再也无法恢复初生之时的光明澄净。 星河部将人人喊她小圣君,可她自己清楚,她连长烨圣君半分明耀无垢都没学到! 她发疯地想念阿爹, 想念阿娘, 每当想要迈开脚步从道池离开,厌弃的心理翻腾,她甚而在想自己有什么面目活着?活着也是给亲人添麻烦。 毕竟没人会喜欢一个行事不光彩的恶人。 她抱膝蹲在道池,不敢出去,不敢面对。 阿灼。 浩渺温柔的声音响彻耳畔,昼星灼猛地抬起头,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滑落,她压着哭腔:阿娘 血缘亲情在这一瞬给了她不再逃避的勇气, 她快速穿好衣衫,道池很快飞出一道焰火。 阿娘! 聚少离多的一家三口终是在上界重逢,长烨圣君、水玉星主含笑看着从不远处奔来的女儿,待她行至眼前,目色微凝。 阿爹! 她仍如儿时一般喊阿爹,哪怕阿爹一身火红衣袍是不折不扣的美艳女子,喊惯了的叫法还是脱口而出。 水玉怜惜地抚摸女儿消瘦的脸颊,一双美目径直看透星灼那颗心心染尘垢,黑气笼罩,已有堕魔之兆。 心内所有的困惑在见到道姮的那一刻疑团被解开。 两人道灵智体皆被浊气污秽,想来,不是一年两载,再者她惊奇地发现,道姮元阴已失,一根黑线连接着她和星灼。 红线代表情缘,黑线代表孽缘,孽缘之上,遑论还有昭然可见的恶行。 长烨。水玉,好久不见。 道姮一界之主,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总是威严大气,昼星灼低头不敢看她,脑子乱糟糟的,也不知她身上的伤有没有养好? 昔日情敌,如今再见,云淡风轻。 好久不见。水玉温柔如水。 昼景站在天河岸仰头看着头顶这片天,眸光晦涩,神情几经变幻。 阿爹,你在看什么? 看天。 这片天有什么可看的? 天道不仁,罪欲已生,自然要多看看。 一句话在星灼脑海炸开层层波涛,心虚地不敢说半个字。 阿爹也看出她本源被侵染污秽了吗? 光明至圣的气息她本该天然地发自心底的喜欢、亲近,然而此刻因着满身罪孽,她竟不敢直视那双眼,她不敢和阿爹说,她常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虐。 战战兢兢想隐藏,然而爹娘一眼看透了她。 你和阿灼之事我均已知晓,道姮,你笃信天道,殊不知天道仁心已改。 天有天道,人有人道,你遵从天道意志行事,自己的道呢? 道姮,你的道在哪? 一句句振聋发聩响彻灵海,道姮身子微颤,被问道心,她却迟迟张不开口。无力喟叹:一界之主的位子坐久了,眼界反而窄了。 她看了眼站在天河岸旁发呆的小孩,失笑:天意弄人,天道不仁,若有机会,水玉,你便翻了这天罢。欠你的一条命,今日我还你。 话音刚落,道韵光芒眨眼溃散,上万年的修为还于混沌虚空,界主身陨,上界根基动摇,万千生灵惊慌之际,一只手稳稳落在虚空,消去规则错乱带来的影响。 道、道姮? 眼睁睁看她身体化作流光泯灭于尘,站在天河岸边的人缓缓红了眼眶。 道姮 她跪坐在地,怅然失神。 昼景一手搭在她发顶:她醒了,去追寻自己的道了。她与你,你与她,不可再糊涂下去了。 孩儿孩儿星灼热泪滚烫:孩儿有罪,愿领罚。 分卷(95) 最该受罚的,怎会是你呢?昼景叹息:子不教,我之过。 她没把星灼教好,更没尽好为人母亲的责任,冲动、莽撞,这都该是她为她剔去的劣根,可她沉溺舟舟身死一事,忽略了最爱的女儿。 是她的过错,也是这天的过错。 头顶的天再无光明之气,天道生恶,合该斩了! 阿灼,过来。 阿娘我错了! 水玉将她温柔揽入怀:错与对,都是人生必不可少的经历,何人不犯错?就连天道都会犯错,况乎你这只小狐?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道姮遵从天道旨意逼我至死,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你伤害了她,折辱于她,这是你与她之间的事。 阿灼,你也该醒醒了。 心尖情种转动,水玉看似随意地拍在女儿肩膀,道的气息浩渺无畏,如日光一般驱散星灼体内缠绕不放的污秽。 身上蓦地一轻。 阴霾散尽,重见光明。 种种自厌自弃、暴虐残忍的意念凭空蒸发,再也无法左右她的情志,昼星灼张张嘴,眼泪汹涌流出:阿娘,她的心被我伤透了,我没想要她死,也没想要她做我的玩物,我忍不住,我忍不住想欺负她,我忍不住 素日的爱心与理智被找回,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来上界的第一天就和她犯下大错,我接受不了和仇人同床共枕的事实,她算计了我,我自是恨她。 可她说她也是被算计,我后来想信她,可我管不住自己的身心,变本加厉。我想做的做不出来,不想做的却日日不停上演,阿娘,我和她都好苦好苦 她确实没算计你,姻缘石本身就是天道阴险的圈套。 什么? 大道争锋,事实证明,天道也会怕。水玉松开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抬眸望天。 昼景轻嗤:天道无情,而你阿娘偏偏选修情道还是包容至极的有情道。 有情道与无情道势必相争,择出正统,天道邪念已生已然不纯。会怕,会嫉妒,会操控人心,引人入魔。 我若遵从天道旨意与道姮结合,你阿娘情道注定永绝。天地无一人情道圆满,这天还会是天。 她眉峰一凛:舟舟,斩天罢。 水玉星主情道圆满后统共斩出两剑。 一剑斩天,破碎无情道,以有情取代无情。 一剑斩向下界穹苍,自此人间与上界不再有天道桎梏。 斩天之后,天地重整清明,作恶的人少了,行善的人多了,百年间得道者竟出了两位。 风倾和阿西携手来到上界的那天,昼星灼偷跑向下界,道姮入轮回这一世托生成身世凄惨的小乞丐。 小乞丐每次遇险都有不知名的神仙相救,她心生感激,十六岁那年许愿能见神仙一面。 可她怎知,星灼根本无颜见她。 但阿娘说:人,要坦然面对自己的错。既是要赎罪,便没有迂回逃避的法子。 道姮自毁道基重新修行悟道在红尘打滚,未尝没有真被伤透心的意思,她用命还了水玉一命,为过往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 前尘一笔勾销。 是新生,也是一界之主所具备的孤勇胆魄。 神仙神仙,乞儿今年别无所求,只求见仙人一面,仙人多番搭救乞儿于危难,知恩图报,乞儿为仙人做了一桌饭菜,还望仙人不弃,现身罢。 简陋的茅草屋,穿着朴素的小乞儿嘴里嘀嘀咕咕,饭菜飘着热乎乎的香气。 本以为今年也和往年一般,等了许久没等来仙人的回应,小乞儿失落地叹口气。 便是此时,一道红光显现,一只毛茸茸的大狐狸蹲在她脚边。 啊!竟然是一只狐仙呀! 昼星灼忐忑地被她抱起,她还是没脸面以人身面对她。 仙人,仙人你哭什么? 我哭了吗? 她抹了把脸,泪水打湿毛茸茸的爪子,她一怔,继而仓皇逃走。 哎?仙人!仙人?仙人这就要走了吗? 萦绕耳畔的声音仿若催命符,昼星灼在人间脚步不停地走了三天心绪才得到平复。 回到上界,她痛苦地问阿娘:道姮到底看上了她哪点?那个时候的她,满心罪恶,身上有哪点是讨人喜欢的? 她喜欢的必然不是暴虐的你,她喜欢的,许是你柔软良善的一面。 有吗?我那个时候有温柔良善的一面吗?昼星灼自我怀疑,直到出了道殿,看见阿西姑姑怀里抱着孩子,她混沌的脑海霎时如被利剑劈开! 有的。 她连日困在梦魇,意识昏迷的那回。 她将道姮看作了阿娘。 女儿面对娘亲,表露出的自然会是温柔良善。 她吸了吸鼻子:真傻 什么傻?阿灼总算认清自己傻了?昼景一身华美袍子,长发披肩,身段婀娜地朝这边走来。 母亲大人。星灼乖巧开口。 昼景不知哪天起忽然嫌弃阿爹的叫法,愣逼着女儿改了口。 听她柔柔软软喊着母亲大人,长烨圣君笑意如春:不去问道,你在这犯傻做甚? 她问话,昼星灼未语先叹,活生生地都要把人叹老了,女儿良心备受谴责,道心受阻,寸步难行。 寸步难行?昼景取笑她:怕了?怕了当初做什么来着?我长烨的女儿险些堕魔,你本事可不小,狗天道不做人,还不是看你好欺负。道姮腕上的那块姻缘石,可从未敢在我面前放肆。 错了。就要认! 看着孩子被自己训得抬不起头,昼景啧了一声:哎呀,小乞儿又遇到危险了,去晚了怕是 话没说完人早已没了影,她轻揉眉心,负手继续巡视星河。心想,鬼扯的寸步难行,还不是当初犯了错,现在怂得不行。 水玉走上前含笑握住她的手,过些日子上界就会迎来许多熟悉面孔,你这个圣君又要有的忙了。 提到这昼景一个头两个大,上界无主,事全丢给她一人,该死的大事小情众仙都想着跑她跟前问一问。 她无比后悔,为何要亲自打碎自己不苟言笑冷漠孤高的完美形象。 都怪你。 是,是,怪我、还不是你整日缠我。 昼景勾着她的小拇指,指尖在她掌心挠痒痒,多情的眉眼上挑:那你要不要被我缠? 水玉面容清雅,笑起来眉梢染了一丝柔情妩媚,她歪头嗔看,反问:你说呢? 我愿予你永恒灿烂。 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天定系列】到这里就彻底完结了,加上第一部 ,写了将近百万字。 天定姻缘这一概念到了这一部才算是浅浅地提了出来,阿景舟舟历时两千多年的爱情故事是在天道不仁,天在作恶的背景下展开。 从最初姻缘石显现长烨之名,天道的竟道计划就已经开始,阻止水玉情道圆满,那么势必要让长烨和道姮结合,长烨(昼景)在设定上乃逆天之人,她有自己的情感和意志,忠贞自己的爱情和信仰。 作为反面例子,对,就是道姮,道姮贵为上界之主,却是天道意志忠实的传达者和履行者,天道生恶,道姮到最后才察觉,这才有了之后和星灼的孽缘。 长烨逆天,道姮笃信天,水玉斩天。 这就又要回到天定姻缘这个概念。这个概念最后的落脚点就是斩天。 所谓的天定姻缘实则是阿景舟舟的双向奔赴,有情道取代无情道,水玉的意志成为上界全新的意志。斩天斩的是罪恶,是束缚,我的姻缘我做主。 道姮的悲剧在于她笃信天道,缺乏自己的思想,写道姮和星灼,是在写人在罪恶驱动下,想做的做不出来,不想做的偏偏充斥自己身边。 这种无奈,甚至愤怒,恶与善,暴戾与光明,属于概念上的对照组。 但人贵在清醒。 所以最后道姮醒了,星灼也醒了。她们的结局是好是坏没有定论,但我想,能够历经一番曲折后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这就是好。 没有严格意义情情爱爱上的he,或者be。 都是人生,都是历练。 上卷又写了两对真正意义上的副cp,十七和端端,九娘(染染)和玉沉璧(楸楸)。 因为上一部就有她们,所以她们的故事也延续到了这一部,我很喜欢她们,虽然下卷没怎么写她们的爱情,但我认为第一部 还有这一部的上卷已经讲的很清楚了。 她们的爱情没有太多曲折,不像舟舟和阿景,要历经生生世世的等待才能开花结果。 写轮回里的生生世世,是在写等一份美好爱情。 爱情里的等待、至死不渝,在我心里永远拥有她动人的闪光点。 我竭力把想呈现的呈现给你们了,感谢可爱们在追文的过程不断包容我。写的不好的地方还请担待,我会继续努力的。 专栏接档文已开《沈姑娘追妻攻略》。有缘再见,谢谢可爱们。(笔芯) . 感谢在20210712 13:38:53~20210712 19:3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