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真太子骗作外室后(古言)》 冲撞锦衣卫 “抓小偷!” 皇城最繁华的街市上,一声暴跳如雷的嚎叫吸引了人们的目光。 一个衣着褴褛的名乞丐头也不回地使劲往前跑,身后一瘦高的男人气急败坏地追着她,不停叫喊:“来人啊,抓小偷啊!”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行人们侧目纷纷却无一阻拦。 阿栩捏紧了钱袋,心算着马车经过的时间,一边奋力奔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四面八方都是嘈杂的声音,阿栩却清晰地辨出了那临近的马蹄声。她已经守在这里两月了,清楚地知道每日那位大人的车轿必经之时。 来了!阿栩心一紧,瞥到前方由四名侍卫护送的名贵马车。 身后被偷钱的男人,正满脸怒火地朝她奔来。 哗啦一声,阿栩故意摔得结结实实,手中钱袋摔出老远,钱币散了一地,滚落在那马车窗下。 男人见钱四处散落,慌忙俯身去捡。 “吁!”马儿嘶鸣一声,车夫勒住马,怒斥道:“狗东西,不看看这是谁的马车,你有几个脑袋冲撞大人?” 闹市忽地极静,车马喧闹一瞬退去,人人噤如寒蝉。 男人也在这不寻常的寂静中仓皇抬头,眼见是锦衣卫的车马,当即扑通跪了下来,诚惶诚恐道:“无意冲撞大人,只是这贼人抢了小人的银两……” 马车里传来一道薄凉的嗓音,语气冷淡:“来人,将贼人抓起来。” “大人英明,多谢大人!”男人一个劲地磕头。 阿栩心紧张得砰砰直跳,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已有两个侍卫朝她走到,一人拎着她一只胳膊将她拖拽起来。 阿栩强作镇定,心中祈求宋横雨掀帘看一眼,若是他不掀帘,她落入诏狱,不死也得被扒层皮。 她被拖拽着即将掠过马车窗下时,一阵大风吹来,吹起了宋横雨的马车车帘,露出一双阴鸷的眼。 宋横雨随意地扫了一眼阿栩,见是一辨不清面容的肮脏乞丐。 他正要别开目光,却见那乞丐被拖拽着露出的手臂上一枚非常眼熟的印记。 厚重的车帘缓缓落下,眼中那枚印记淡出眼眸,乞丐也即将被拖走,宋横雨忽然掀帘出声:“慢着!将人带进来。” 阿栩心中一松:成了! 侍卫皆是一愣,其中一人谄媚道:“大人,这乞丐一身污秽,怕是脏了您的骄子,交给属下处理便是。” “带上来。”宋横雨冷眼一扫,侍卫不敢再造次,立刻将阿栩送上了马车。 阿栩无力地靠在车身上,感觉到那人犀利的打量,心里七上八下。 她在他面前装晕,实在有些勉强。 破烂的衣袖很快被撩开,一只冰凉的手触上她的手臂。 阿栩头皮发麻,趁马车颠簸之时,顺势缓慢地睁开了眼,试图抽回手。 那只禁锢她手臂的手却纹丝不动,稳稳地拽住了她欲跪的身体。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阿栩惶恐道,小人再也不敢了。 宋横雨左手握着她的手臂,毫不顾忌地肆意打量着,右手探指抚上那枚银杏似的印记,他好似很温和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栩低头一五一十地答:“小人名唤阿栩。” “你手臂上伤痕是如何来得?” 阿栩不敢动弹,小声道,“回大人,并非伤痕,手臂上是小人打小就有的胎记。” 宋横雨眼皮一掀,若有所思道:“哦?是胎记?瞧你年纪也不大,怎会流落街头?” 阿栩头更低了:“小人本是慕州人士,自小无父无母,只跟着一位姑姑相依为命,处境窘迫,她带着我一路北上投亲,可惜在途中便患疾离世了,她给我留了枚玉佩,叫我继续去皇城寻亲,可为了给她处理后事,那玉佩被我在途中当了换了一樽棺木,自此小人便流落街头。” “玉佩?那玉佩是何模样?” “是枚刻着一双喜字的白玉佩,小人不识玉质,如今想来那枚玉是值几分钱的,可惜那时年幼,便被当铺一副棺木打发了去。” “你倒有孝心,听你言语,像是个读过书,懂几分道理的。”宋横雨锐利的眼眸始终紧盯着她。 阿栩涨红了一张脸:“姑姑未过世之时,便教小人识文断字。若不是迫不得已,小人也不愿做这苟且之事,还望大人开恩,饶小人一命!” “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宋横雨终于松开她的手,语气也柔下几分。 他几乎是有七分确认眼前人便是陛下的血脉。 当年险些宫变,皇后难产而死,产婆全被灭口,龙种下落不明,甚至连是公主还是皇子都不知,便被皇后的贴身宫女俞氏宫人混着几名备下的婴孩一起送出宫门避险。 仅知的信物既是白玉镂雕双喜佩和留下的一张绘有胎记的密卷。 此乃秘闻,除了陛下、皇后以及俞氏宫人,就只有一个他知晓了,这眼前乞丐的说辞竟悉数对上了。 这么多年,陛下差他苦寻龙种都一无所获,没曾想兜兜转转原是就在皇城脚下。 马车摇摇晃晃,宋横雨不动声色地反复打量着眼前人。 “大人,到了。”马车渐渐停下,家仆恭敬的声音传来。 阿栩带着几分期冀,小心地问他:“大人,小人是否能够走了?” 宋横雨只是客气道:“我有事想同姑娘细说,阿栩姑娘不如随我入府稍坐片刻?” 阿栩姑娘。阿栩心中咀嚼这个称呼,她活了这么久都无人这般客气地称呼她,心中竟一阵发笑。 她一个劲地摆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好似眼前便是龙潭虎穴,急得又要跪下:“大人饶命!” 她摆手之时左手的红色胎记一晃而过,宋横雨伸手稳稳得扶住了她,言辞好似极坦荡:“姑娘莫怕,只是邀你府中稍坐,并非去诏狱受刑。” 宋横雨扶着她的双臂,抬手间冰凉名贵的衣料扫过她破烂肮脏的乞丐服,他却也没露出半分嫌恶神情。 “当真?” “自然。”宋横雨一笑,先行掀帘下轿,回身朝她伸手。 阿栩低头默了默,不大自然地试图踩着脚踏下马车,她腿方才故意跌倒时摔青了,一没站稳就踩了个空。 宋横雨眼疾手快地接住她,离得近甚至闻得见他身上不知名的熏香味,阿栩踉跄退开,规矩道:“多谢大人,小人惶恐。” 他也不勉强,只是亦步亦趋地守在她身侧,请她一同进府,同时吩咐下人带阿栩沐浴更衣,备下晚膳。 宋府的奴仆眼观鼻鼻观心,半点异色未显,井然有序地各自忙碌起来。 阿栩随着侍从穿过曲折的回廊,一迈进室内,便见那宋横雨换了身常服,随意地坐于主座上,慢条斯理地饮茶。 “大人,姑娘到了。”侍从通报,宋横雨这才掀起眼帘瞧她一眼。 这女子沐浴更衣后身着一身水色石榴大袖衫裙,露出一张干净面容。 因常年饥饿而有些削尖的鹅蛋脸上,一双漆黑明亮的丹凤眼顾盼有神,唇不点而红,乱糟糟的眉毛被侍女修饰成柔和的小山眉,别着几支银簪,梳了个双刀髻,再看不出之前的一丝狼狈。 只是她人还有些局促地拨了拨衣袖,不安地看着宋横雨,余光悄悄地瞥向满桌珍馐。 宋横雨耐着性子请人落座:“阿栩姑娘,请。” 杀人灭口 阿栩一辈子都没被这么多人伺候着,在洒着花瓣与香露的热水里舒舒服服泡着。 宋府显然规矩森严,侍从们无一向她投来异样的神色,皆是恭恭敬敬的,连替她更衣挽发也是十二万分小心,力道轻柔。 鎏金香炉里焚着香,香气清淡好闻,阿栩坐在镜台前,看着镜子里那张干净的面容时,她只瞧了一眼,目光便落在镜面里照映的厢房一角,那些她说不出名字的名贵玉器就在这间厢房,就在她眼前。 她本来一辈子都没机会踏入这样的府邸,坐在这样陈设的厢房。 “姑娘,请。” 侍从领着她起身的时候,阿栩拘谨地点点头,目光缓慢地从圆镜上收走。 宋横雨给她备下了一桌子菜,燕窝鱼翅,羹汤鲜果。初时阿栩还故作不自在,后续便径直狼吞虎咽,做出原原本本的饥饿之态。 宋横雨席间给她夹菜,一顿推拒后,阿栩便像破罐子破摔似地开始大口吃饭。 席间安静地只闻阿栩咀嚼的声音,宋横雨并不怎么说话,只是时不时微笑地给她夹些菜。 一顿饭吃得压抑又放肆,等到宋横雨抬手摈退下人之。 阿栩没等他开口,率先跪下,行了大礼,语调颤抖道:“虽不知大人何意,但若大人今日饶过小人,小人愿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衣裙层层迭迭,跪下之时还踉跄了一下,深深地伏低身子,深深一拜,不敢抬头。 “姑娘折煞我了。”宋横雨伸手轻柔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扶起来,不容拒绝地按回椅子上,笑道:“不瞒姑娘,姑娘与我所寻之人身世极为相似。我留姑娘,也是想再详细问问姑娘,说不定也能帮姑娘寻回错失的亲人。” 阿栩惊讶道:“当真?” “姑娘手臂上的胎记,便是最好的印证。”他目光落在阿栩被广袖遮住的手臂。 阿栩极有眼色地撩开衣袖:“大人是说这胎记?” “不错。姑娘的信物已失,可还记得你那姑姑名姓?” 阿栩摇头,:“我只知道姑姑姓俞,其余的她也从不肯说。” 宋横雨听了,了然地笑了笑:“那姑娘请随我来。” 他往偏侧走,那处摆着一张青玉镂花屏风,屏风后是一书案,砚台上盛满了浓郁的红墨,几张清纸散漫地铺开。 “姑娘请。” 阿栩依言坐下,还不解其意,宋横雨已移步立在她的身旁,左手忽然握住了她的腕。 他说:“冒犯了。” 右手却径直撩了阿栩宽大的衣袖,露出她光裸的手臂。 阿栩抬眼瞧他,宋横雨目光落在她的胎记上,右手抽出一只楂笔,蘸满了深红的墨,往她右臂一扫。 冰冷的红墨霎时铺满了她苍白的手臂,墨香浸鼻,像某种花的香气,又混杂着丝丝缕缕的苦味。 墨汁顺着阿栩手臂一滴一滴落下,阿栩忍不住瑟缩,宋横雨反手扣着她的腕,深深往桌上清纸一按。 这动作极别扭,他似是半搂着她,胸膛却又一丝一毫也没贴近她。 屏风后绰两人身影几乎重迭,待宋横雨松开她时,清纸上留下一圈模糊的手臂红印。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阿栩不明所以地抬头,宋横雨却拿出锦帕,握着她的手触了触那枚印记,摩挲了片刻。 “是我愚钝,姑娘手上又非疤痕,自然留不下单独的印记。” 宋横雨指上染着胭脂般的墨色,在她雪白的皮肉上轻抚,那样柔和的动作,却像是猎人在逗弄猎物的伤口。 阿栩心中一震,被他的动作摸得毛骨悚然,又强行忍下。 她别开脸往窗外看,已是傍晚了,夕阳懒懒散散地洒在窗台,余晖也灿然。 她的手臂始终被宋横雨握着,像是某种掌控一般。 墨汁全被拭尽后,宋横雨终于松开她,勾唇笑道:“可惜我笔墨不佳,只得请人为姑娘画像了。” “但凭大人安排。”阿栩垂眼道。 画师收笔之时,已是深夜。 阿栩按住颤抖的手,忍着心中愤怒任侍女将衣裳一件一件重新为她穿上。 那画师不仅为她画了一张寻常的画像,描了她的胎记,甚至还画了她一张赤身的像。 阿栩闭了闭眼,心中慢慢咀嚼宋横雨这三个字。 锦衣卫,好大的胆子。 “大人,画像已好了。” 房内除了宋横雨,只有他的心腹与画师。 屏风后头,三张绘卷被他亲手铺开,直翻到阿栩赤身的画卷时,宋横雨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目光移至自己染了墨迹的下袍上。 藏蓝色的衣摆上有晕开的红,他想起她因屈辱而别开的脸,僵直的身体和强行垂下的头。 “不错。”宋横雨赞道,将其余两张绘卷收起,准备进宫。 “把他处理了吧。” “大人饶命——!”画师的呼喊刹那截断,暗卫干脆利落地将人解决了,宋横雨已走远了。 敲打 次日宋横雨并未见她,也并未同她说个只言片语,却差人教她一些基础的礼仪,并请了先生继续教她书文。 宋府的人始终称呼她为姑娘,起初阿栩听到这个词还很新鲜,时日越多,她便越觉得烦躁。 她孤注一掷来此,并非要当什么姑娘,她要当的是殿下。 日子一晃而过,短短一月过去,阿栩也养得精神许多,不似当初那般骨瘦如柴。 这夜月明当轩,宋横雨终于扣响她的房门。 “阿栩姑娘,是我。” 阿栩披衣而起,快步打开房门,见门外立着的宋横雨官服未换下,含笑看向她。 “大人请。”阿栩并未多问,恭敬地请他进门,而后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屋里昏黄的烛光照在两人面庞之上,宋横雨一掀下摆,叩拜道:“臣宋横雨参见殿下。” 阿栩半晌没反应,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她却不知道为何十分疲倦,一时脑袋空白。 而伏跪的宋横雨也没等她应声,径直抬起头来,眉一挑,唤道:“殿下?” 阿栩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扶他:“大人快起来,我、我不知道,什么殿下?” 她语无伦次,宋横雨反手覆住她的手,像是让她即刻镇定下来:“殿下莫急,容臣细禀.” 阿栩目光落在那张俊美的面孔上,烛光摇晃之中,他的神色是上位者惯有的威压,尤其是那双眼冷静又散漫,即便是谦卑的说辞,端看神色也全是轻慢。 她并没有得到皇室应有的尊重,宋横雨客气的表面下,是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倨傲,就好比这一月来,她见到他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她看不懂他,识时务的不应该对她多加巴结,而宋横雨待她却是可有可无的态度。 阿栩甚至辨不出宋横雨到底是对她傲慢,还是手中握着的权力足以叫他不把皇权放在眼里。 “大人,我只想知道我的亲人。”阿栩轻叹一口气,勉强笑道,“我是不敢做这样荒唐的梦的。 “我以为大人肯收留我在府中便是因我的亲人或许有些身份,但殿下?我却是不敢想的。” “殿下,真作不了假。殿下确实是陛下流落在外的唯一血脉,是这霄国唯一的帝姬。” “若不是那日,殿下恰好跌在臣的马车前,臣也并无这机会寻到殿下。” “这一月以来,臣四处打点,却也未寻到殿下当掉的那枚玉佩。殿下故居的邻里早已不在,臣为了确认殿下身份着实费了不少功夫,殿下不必起疑。” 阿栩心中冷笑,如何不懂他暗含之意,却道:“多谢大人,若不是大人,我恐怕早已性命不保。” “臣不敢当,只是明日臣便要送殿下入宫,但有一事相求。” “大人请讲。” “陛下近年来多番寻找殿下下落,忧思成疾,龙体抱恙。殿下这些年多有受苦,想来不便与陛下细说。臣恐陛下伤神,便称殿下养在江南人家,殿下可明白?” 这几乎是明着敲打了,阿栩应下了:“大人请放心,大人一片苦心,我明白。” “那便好,从前诸多冒犯,还望殿下海涵。”宋横雨肆无忌惮地望向她,眼神中的压迫感足以叫人抬不起头来。 阿栩避开了他的眼神,低声应是。 清流权珰 阿栩进宫那日起了个大早,侍从们围着她给她上妆更衣,宋横雨更亲自来为她系上腰间配饰。 那是枚玉制的禁步,系在阿栩腰间,行动之时,步子迈得大些便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臣与殿下说的,殿下可都记好了?”宋横雨收回手时,只说了这一句。 阿栩低声应了,双手规矩地放在身前,像是极拘谨。 宋横雨便满意地点头,吩咐人备轿。 直到马车开始起步,阿栩也没有回头看一眼这座待了一整月的府邸。 约莫半个时辰,她才随宋横雨踏入皇帝所在的昆华殿。 据说未央宫占地两百里,宫室殿宇数百以计,宫人破万,可她从前自然是没机会领略的。 宦官已领着宋横雨前去禀报,阿栩才用余光偷偷着打量周遭。这殿宇之内四面朱柱金漆,眼前是嵌珠五色隔帘,隐隐可见玉案前各置两头金虎,翡翠活环海棠式香炉里点着龙涎香。正是白日,殿内却有近百铜鎏金錾花八方宫灯亮着,宫人皆低眉敛目,默默不语。 阿栩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捏了捏自己的手,不过片刻她便听到珠帘晃荡的声音。 “皇儿!”皇帝急声唤道。 阿栩立刻深深一拜:“参见陛下。” 她还未跪下便被皇帝亲手扶起:“皇儿,快起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阿栩这才依言抬起头来,目光迟疑地与皇帝对上。 当今陛下,名冷霄,字翀云,年逾不惑,一身金绣深黑常服,威仪棣棣,气宇轩昂,现下望向她时,眼中却是隐见泪意。 皇帝将她来来回回瞧了个遍,目光中尽是疼惜,不多时便拉着阿栩的手一同上坐,宫人随即呈上两盏皇帝惯爱喝的方山露芽。 “你这双眼,跟朕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皇帝拉着她的手,怀念着故人,“我原以为你会更像你母后。” 真巧,那皇帝生得一双凌厉的丹凤眼,阿栩也正好生了这样一双丹凤眼。 “陛下......”阿栩的眼泪适时滑落,低下头去轻轻拭泪。 皇帝叹道:“皇儿,你母后去得早,朕多年未寻得你,没有一日不挂念此事。” “若是寻不见你,朕百年之后也无颜见你母后。” “我、儿臣能得以寻回亲人,已是不胜感激。陛下切莫伤怀,倒叫儿臣愧疚。” “你啊,这些年想必是吃尽了苦头,父皇亏欠你的,日后定当千百倍地弥补回来。” 皇帝同她有说不完的话,阿栩却注意到自皇帝出来,宋横雨便已悄无声息地退出正殿,候在外头。 皇帝未再传召他,一直与阿栩说着话,直到午膳时分,两人用完饭,皇帝甚至亲自携着阿栩出了昆华殿,四处走了走。 二人临行之时,宋横雨依旧一身大红蟒服,挺直地跪在昆华殿外头,未曾抬头。 阿栩随皇帝越过他,迈步之时,身上禁步叮当作响,目光毫无波澜地越过了他。 次日,皇帝着手命礼部准备阿栩的册封之礼,赐封号归穆帝姬,居明光殿。 册封之日,冷栩袨服华妆,随皇帝接受文武百宫朝贺,神情不变地听他们口中喊道:“臣等参见归穆帝姬,帝姬千岁千岁千千岁。” 后皇帝下令命世家子女入宫,为帝姬选伴读,更亲选时为翰林学士的许却云兼任帝姬少师,教授帝姬课业。 “大人,到了。” 许却云拾阶而上,却见桂殿外帝姬正与司礼监首珰溥星谈笑,溥星低头呈上了一物,帝姬伸手接下了,不过片刻后溥星便行礼离去。 帝姬将手中那物拿起,仰头观望。 许却云才看清是支鹅黄的笑靥金玛瑙连环簪,阳光照射下光彩宛然,似只振翅黄蝶。 帝姬似是欣喜,莞尔一笑,取下发间金簪递与宫人,取而代之将那支簪仔细地别在了发间,而后才举步进了桂殿,竟连他就在阶下也未曾注意到。 授课之时,帝姬或沉思或微微偏头,发间那支精美的笑靥金玛瑙连环簪亦随她的动作微微摇晃,让许却云不得不注意。 散学以后,冷栩忽然被许却云叫住了。 那位紫袍玉带的御史大夫少见地沉了脸,正色提醒她:“帝姬年幼,切不可与阉党行之过密,惹人非议。” 冷栩素来对许却云的印象不错,性子严谨,明俊博雅,授课又颇为有趣,不拘一格。比起傲慢的宋横雨,并未那么惹人生厌,加之又是皇帝亲指给她的老师,冷栩对他颇为尊重。 此刻听他一言,冷栩立刻称是:“多谢少师提点,本宫明白了。” 许却云的目光无意似的落在她发间簪钗上:“帝姬明白就好,微臣告退。” “少师慢走。” 待许却云走后,冷栩这才踏出桂殿,外头安静候着的是她的两位伴读。 朝她使眼色的是凝采郡主的独女孔风敛。 “殿下。”向她规矩行礼的则是丞相之子贺兰尧。 孔风敛是冷栩自己挑的伴读,那日有个不知死活的人暗嘲她,她稍微用了点手段便令陛下将人杖毙。 行刑之时,冷栩在一堆世家里一眼看到那个梳蝉髻、身穿散花对襟大袖粉衫裙的姑娘。 她生得明眸善睐,所有人战战兢兢,她此刻却正在走神,甚至有些犯困,竭力在抑制自己打呵欠的模样,好似对这样肃杀的场景已习惯到厌倦。 冷栩觉得这姑娘有意思,合她眼缘,便再挑了她为伴读。 本来陛下给她挑的伴读只有贺兰尧一人的。 “皇儿,那个孩子你觉得如何?”皇帝指了指。 冷栩一眼望去,那人身穿浅青白衫雅袍,明澈温润,相貌极佳。对方极为识礼地朝她作揖,姿态大方地朝她一笑。 冷栩被这美色晃了下眼,又思及这大抵便是那位陛下最为欣赏的丞相之子贺兰尧,听闻他性情仁恕,天资卓绝,尤工笔墨。 于是她低头抿唇一笑,低声道:“儿臣觉得不错。” 陛下会心一笑便指了他为冷栩伴读。 一月以来,贺兰尧尽心尽力地伴她读书写字,而孔风敛则陪她吃喝玩乐,私底下讨论皇城里的八卦逸事。 冷栩打发了贺兰尧,孔风敛则留了下来,伴她回明光殿。 待宫人退去,孔风敛迫不及待地问道:“殿下,那少师留你下来所言何事?” 冷栩道:“今晨溥星来送簪子,被他瞧见了。他叫我不要同阉党关系过密。” 孔风敛瞧了瞧她发间簪钗,可惜道:“他们这些清流自然看不上阉党之流,可是谁叫人家八面玲珑,招人喜欢?” “我素来觉得笑靥金不怎么好看,俗气且无甚芬芳。但这支簪确实脱俗,我方才在那太阳底下瞧着殿下发间这支钗,暖玉生光,玲珑婉转,真是妙极。” “他送来的确实是好东西。”冷栩应道,拔下发间的笑靥金玛瑙连环簪递给她,“喜欢的话送你了。” 孔风敛摆了摆手,径直拿了盘樱桃分她一把,自己不见外地吃起来:“多谢殿下美意,我可不敢留溥星的物件,殿下还是自己留着罢。” 她口中含糊道:“不过溥星这人若不是宦官,恐怕便毫无指摘之处了。他生得又好看,不比那些呆板无趣的文官们赏心悦目?”孔风敛揶揄地笑了笑,“殿下那次见他不都为之一怔,真可惜。” 想起那日初见,冷栩无不赞同地点了点头,也将樱桃塞进口中。 入宫将近半月,冷栩才见到这位同锦衣卫倾轧争权,被清流排挤弹劾的司礼监首珰——溥星。 据说此人深得陛下宠爱,性情鸷忍,工于心计,是个不折不扣的奸佞善谗之徒。 那冷栩回宫之日怎会不见他的踪影?却是溥星日日随侍,伴陛下掌灯批旨,受了风寒,病中也仍旧不忘为陛下处理要务,因此病情加重,不得不回府修养。 直到他大病初愈,溥星立刻备下了厚礼前来拜见冷栩。 那是傍晚时分,冷栩刚从昆华殿伴驾后回殿,只见她的明光殿内的碧纱全部换作了饰着碧玉、明月珠的帘箔,一水的刻花透蓝玻璃瓶里堆满各色各样掐丝珐琅玉石牡丹,满殿清辉胜过星悬月明。 而溥星则捧着一瓶娇艳欲滴的火焰奴立在其中,柔柔晚风掠过他的衣袂,溥星抱着花回身朝冷栩行礼。 瞧见那张脸,冷栩便觉得这满殿明光艳卉也黯然失色。 非妖俊瑰姿不足以形容,光彩犹胜初日芙蓉。 “臣司礼监溥星参见殿下。”他的嗓音并不尖利拖沓,反倒清澈华丽。 冷栩这才回过神来:“平身。” 好大的手笔,好嚣张的气焰,在天子眼皮底下——未央宫内,将帝姬寝宫里的陈设说换便换。 冷栩心中冷静地想,眼睛却没法将目光从溥星脸上移开。 “臣怠慢殿下,烦请殿下恕罪。”他送上那一瓶花来,冷栩亲自接下了,客气道:“大人大病初愈,已是极为有心,大人多多保重身体才是。” “劳殿下记挂,臣不知殿下喜欢什么,便自作主张备下了一份礼,一片心意,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冷栩还未开口,殿内却忽然有玉石坠地,叮当作响,破碎之声犹如清泉一般。 她捧着花,惊讶地环顾四周,却是数枚隐于帘箔之间的玉禁步不断坠地。 眼前的人微微笑道:“这玉质破碎之声,确比琴瑟动人,不知殿下喜不喜欢。” 满殿清辉,花团锦簇,一片破碎之声,遍地雪白玉质,那些碎裂的玉全是上好的羊脂玉,同那日宋横雨系在她腰间的如出一辙。 溥星立在其中,毫不讶异,目光温温柔柔地看着冷栩,叫冷栩直起鸡皮疙瘩。 冷栩半晌才稳住声线答道:“大人送的,本宫自然很是喜欢。” “那便好,殿下不喜的东西,臣亦不喜。”溥星低头一笑,冷栩一阵恍惚。 进宫那日陛下赏赐不断,金银珠宝,玉石华服纷纷呈上,入主明光殿的当夜,冷栩率先扯下了腰间那枚禁步,随手扔在地上,玉质柔脆,摔得四分五裂,还未等宫人上前清理,她迈步踩过那枚禁步,状似无意地碾了碾,叫那枚玉禁步再不能看。 这只是一件再不起眼的小事,溥星却能以此来献礼,不知宫内又有多少他的眼线。 冷栩不免心惊。 醉酒强迫(微h) 那日之后,冷栩便有意同溥星亲近起来。 她明白,溥星不是个简单人物,那日也不仅是为了送礼,也暗含敲打之意。 可冷栩还不在乎,她厌烦宋横雨尤甚,有个溥星与她表面上同仇敌忾也无妨。 转眼七月,冷栩在宫中待了将近月余,已深得陛下喜爱,然她心底还压着件棘手之事,只得辗转借着溥星之口向皇帝求得出宫的机会。 这次,她借口去洵州行宫避暑。 溥星很痛快,只在皇帝面前不经意一提起夏日毒辣,帝姬难捱酷暑,脸色苍白,瞧着清减不少,皇帝一听,便下旨特赐她去行宫避暑,命溥星着手安排。 冷栩已做好了准备,只是未曾想到,皇室出宫,必定是浩浩荡荡一行人,陛下竟命许却云随行伴驾,伴读也随冷栩一同前往行宫。 冷栩坐在马车内,掀帘望向后方望不到尽头的车队,双手用力交握,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她压抑了太久,唯一泄愤的那日摔碎了一枚玉,而后在溥星的敲打下,便又将自己的情绪收起来。 还不是时候,她还无法高枕无忧地享受这一切。 但那根紧绷的弦却还是不慎断了。 才到洵州的行宫不久,冷栩便惹了个麻烦——她醉酒之后险些同许却云做一夜夫妻。 那是八月六日夜间,孔风敛来她的寝殿送了几坛好酒。 冷栩屏退了宫人,两人在殿内饮酒。喝到一半,孔风敛醉醺醺地跟她说:“殿下,我给你送了一位男宠放在……”她摇了摇头想了想,浑然不觉自己记错了殿名,坚定道,“寒春殿……寒春殿,殿下待会好好享用。” 孔风敛养了一屋子男宠,多次想给冷栩送人,冷栩都顾忌皇宫之内耳目众多,断然拒绝了。 夏夜燥热,喝得起兴,两人都醉醺醺的,冷栩稀里糊涂地点头应了。 待孔风敛被贴身侍女搀扶着回住所后,冷栩便摇摇晃晃地自行踏入了寒春殿。 不巧,正是少师许却云的住所。 将近丑时,许却云都睡下了,骤然听闻殿门被推开的声音,当即坐起身来,掌灯前去查看。 “谁?”许却云向来喜静,因此左右侍从早已退下,并不在殿内守着。 漆黑的大殿里,只有他捧着一盏微亮的白玉朱雀形灯。 他闻见了清冽的酒香,却见那位身穿敞领纱衣的帝姬身形不稳地朝他走来,发间簪钗叮当作响。 “帝姬?”他皱起眉头,正要放下灯行礼,忽然帝姬就扑了上来,整个人落入他的怀中。 帝姬埋在他怀中,那双细腻的手搂着他的腰,轻易越过他身上的绛纱单衣,贴上了他的皮肉,肆无忌惮地摩挲起来。 她的嗓音也轻飘飘的,在他身上嗅了嗅,对他呢喃一句:“你怎未饮酒?不过,也很好闻。” 许却云手上的朱雀灯哐当坠地了,灯火也一下子灭掉了。 “帝姬,你醉了。”许却云惊讶地开始推拒,但她软绵绵地挂在他身上,一见他要推开她便从裙上解下个什么塞在了他手中。 “喏,给。”她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无力地搂着他,吻上了他的脖颈。 像是被他身上沐浴后的清香给蛊惑了,冷栩搂着许却云,在他脖颈处反复吮吻,留下了一个个鲜艳的吻痕。 颈间微微辛辣的刺痛传来,许却云僵硬着握拳,捏紧了手中方才帝姬递给他的硬质之物。 他手心很快出了汗,推又不敢推,叫又不敢叫,回过神来也只是慌张地开始躲避她。 帝姬却很不满,不知怎得两人拉拉扯扯,一阵叮铃铃的声音响着,帝姬便将他逼到了挂着幽山鹧鸪画的朱墙上,不甚熟练地剥开了他的单衣。 许却云身后是极为珍爱的画迹,他却无心留意那副画被二人压着如何毁坏,目中只有那位金枝玉叶的帝姬如何随意地褪下了青色纱衣,只余那身上那条过于清凉的敞领罗裙. 许却云很勉强地拉着自己的衣裳,帝姬醉醺醺地取笑他:“不热吗?” “其实那酒甚辛辣,不过你应当尝尝。 “痛快,很痛快。” 她的声线醉人,抬手拽住了他的手腕,不许他再拉扯衣裳,“别穿了。” 帝姬手上冰凉的白玉镯搭在许却云手上,许却云不敢动,肩膀的单衣便再度滑落,堆至腰间,精壮赤裸的上身彻底暴露在夜风中。 他抬眼又瞧见帝姬在拉扯自己的衣裙,想褪下身上唯一的遮掩,许却云更加慌得不知所措。 但她无甚力气,最后不过是略松了松,水红的裙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欲落不落,发髻早散了,秀丽如黑锻的长发垂在身后。 “帝姬……”许却云想说什么,又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帝姬已然贴了上来,这次更过分,她丰盈腴妙的胸乳几乎露了大半出来,紧紧贴在他赤裸的胸膛。 许却云一直低垂着头,明明是要避她,却是她的一举一动都清楚地注意到了。 冷栩径直挑起了他的下巴,迷蒙的双眼打量着许却云在黑暗中模糊的面孔。 方才掌灯之时,她瞧着这人是极好看的,孔风敛挑人的眼光确实不错。冷栩混沌的大脑这样想。 不若放纵一次。冷栩头脑发热地捏着人的下巴,结结实实吻在了那张紧抿的唇上。 滋味很不错。冷栩模模糊糊地想,不管被她禁锢之人呆如木鸡,她理所当然地伸舌试探着挤入许却云的口中,吮着那人滑腻的舌头,让他被迫同自己缠吻起来。 她的手胡乱地摸,从许却云赤裸的上身渐渐隔着衣物摸到他胯下的凸起。 冷栩随意地揉弄了片刻,身下的人更是紧绷僵硬,她只吻着他含糊地问道:“难受了吗?” 她特意松开了许却云的唇,想听他的回答,但回应冷栩的只有他颇为不稳的喘息。 他一言未发。 冷栩心想:这男宠怎得这般不会伺候人,也不擅调情。 好呆。若不是长得美,他恐怕当不了男宠。 但醉后的冷栩极为放松,并不着恼,只是拉起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胸乳,好意指点道:“摸这儿。” 手下柔润滑腻的酥乳叫许却云为之一颤。 帝姬。 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她的胸口,他应该收手止住这场荒唐,但他只看到自己指间涌动的柔白,那嫩红茱萸在他掌心轻蹭。 他已经开始揉捏那只乳,听到她浅浅的低吟。 冷栩又凑上去开始吻他,吻他的唇,吻他的脸颊,甚至吻过他耳垂后,又轻轻咬上他脆弱的锁骨,反复舔舐后深深地吮了一吮。 刹那间,冷栩便觉得胸口的力道一重,不似方才小心翼翼,有些失了分寸。 “疼。”她直白地表示道,干脆地拉下了他的手,抱怨道:“你会是不会啊?” 许却云喉结滚动,下意识觉得很是抱歉。 她的嗓音已经有些沙哑,语气低不可闻,有些无奈似的:“看在你.....我教教你。” “不过只这一次。” 而后帝姬握着他的手腕,带着他探入了裙底,抚上了她湿透的私处。 意乱情迷(微h) 帝姬的亵裤褪到了腿弯,很快坠地了,身上水红的纱裙高高撩起,堆在许却云的臂膀。她伏在他颈窝细细地喘气,他的手指被她按着不紧不慢地揉过了那颗敏感的肉珠,便渐渐被她带到狭窄的甬道。 两指探入的瞬间,帝姬双腿并拢,紧紧夹住了他的手,轻叫了一声:“慢些……” 殿内这般静,许却云的动作极为僵硬,帝姬身上的纱裙像映着红霞的湖水一般晃荡,莹白细腻的肌肤隐隐约约,而她漆黑的长发却如藤蔓一般缠在了他的身上。 酒香,发香,肌香,纷纷拖着他往下坠。 许却云的左手渐渐开始搂住帝姬的腰,扶住她软下去的身体。 帝姬拽着他的手早就松开了,许却云的右手却在缓慢地抽动,甚至无师自通地一边捻住她腿间那颗小小的肉珠,有些急切地拨弄。 一齐动作时,帝姬在他的怀中不住颤抖呻吟,又时不时地咬他一口。 那些落在他脖颈的吻,她无甚力气的噬咬都不过是在催情而已。 热,好热。许却云不知何时早出了一身汗,欲望勃发,隐忍不已。 许却云从未想过这一日,在他面前素来扮作柔顺沉静的帝姬,如今在他怀中将近赤裸,被他如此轻薄。 他教她将近一月,帝姬待他一直十分尊重,却也是不甚亲近,至少远不如她待司礼监的溥星亲近。 许却云本以为帝姬只是不善言辞,才在他面前如此惜字如金。可是后来却不止一次见过她同贺兰尧说说笑笑,那张脸上是极为生动的笑意,一双妙目顾盼生辉。 她看向溥星时更是满眼惊艳,几乎是溺在了阉党那张惑人的皮相上,甚至亲自扶起向她行礼的溥星,皓腕上耀眼的嵌珠金凤镯擦过那人的霁蓝官袍,两人姿态看上去极为亲密。 听闻帝姬已不止一次赐过溥星盘盘樱桃,许却云是极为反感她亲近溥星之流的。那是身为臣子与人师的管束,却不经意地掺杂一些莫须有的占有欲。 好比那时他看着她一次次呈上来的文章,那些稚拙有力的字迹,实际上却是飞扬婉转。 在桂阁里观帝姬落笔之时,她每一次下笔都慎重端正,如她待他一般,一直都是带着些疏离的敬畏。 可私下里,许却云离去之时,帝姬在课间同孔风敛嬉闹之时,她拿着梨花纸塞在孔风敛怀中,不慎飘出窗外。 许却云捡到一瞧,帝姬随手写下的字文笔势扬起,锋利紧劲。 见字如见人,她信手涂鸦的寥寥几笔,藏尽锋芒。 这很好。许却云知道这很好,身为皇室,她应当恪守宫规,喜怒不形于色,叫人捉摸不透。 可他反复展开那张梨花纸,看了又看。 许却云想过,也许为了遵从陛下的旨意,他太过关注帝姬的一举一动,以致于会过于想干涉帝姬的行径。 只是也许。 他继续每日来给帝姬授课,看她认真听学,看她提笔撰文,沉默地站在碧玉金漆窗下遥遥看她在殿外的花树下折花簪髻。 回府之时,却又总是展开那张已有些模糊的梨花纸。 直到帝姬要去行宫避暑,许却云亦领命随行。 陛下曾单独召见,与他密语几句。当夜他坐在书案前,在昏黄的烛光下,将那张捡到的梨花纸一点点燃尽。 只盼烧尽了所有乱麻般的思绪。 许却云万万没有料到会出现今日这般的场景,这样不成体统的坦诚相见之态。 帝姬贴在他身上,活像个烫手山芋。他全然不想放开,只是不断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搂着她纤腰的手箍得越发紧。 为人师表,许却云应当遵守起码的纲常伦理,何况他眼前的还是千金之躯的帝姬。 那些被他烧尽了的思绪被她低柔的呻吟点燃,他不可自抑。 “啊……呜嗯……”许却云揉捏的力道越发重了,最后一揉,手指在敏感的软肉手不断顶弄,帝姬痉挛着,湿淋淋的春水浇了他一掌心。 许却云短暂地停止了动作,听着她柔媚的喘息在耳边环绕,他的汗从额际落至下巴,眼睛死死盯着那张正贴着他下巴游移的丹唇。 帝姬的手再度搭在了他的手上,缓缓抓着他的手离开了她的身体。 他的手离开之际,帝姬的罗裙倏然落下,规矩地遮住了那副若隐若现的躯体。 这一瞬间失落之意将许却云淹没。 片刻之后,许却云却见帝姬忽然伸出舌头,慢吞吞地舔走他锁骨上一滴晶莹的汗珠,而后仰头望他道:“我尝到你的味道了,你要不要尝尝我的味道?” 那双满是醉意的凤目望着他,张合的丹唇吐出隐晦挑逗的字句。 许却云的心脏跳得过分快了,他几乎没发觉将手搭在他手腕的帝姬根本没再使力。 他便抬手在她醉意朦胧的目光里,将那只沾满她春水的手含入了口中,尝了个干净。 “好吃吗?”她又在笑他了,那种许却云平常极难得到的温柔取笑。 冷栩醉醺醺地瞧着眼前的美人,看他将手上沾满的汁液乖乖舔了个干净,对方黑沉的眸里全是按捺的欲望。 他低声应道:“嗯。” 她想:这男宠总算有几分像样了。 于是她一只腿挤入他的腿间,凑到他唇边再度吻了吻,笑着道:“那我们去里头罢。” “我教你再尝尝别的滋味。” 冷栩醉醺醺地拉着人往里头走,脚步软得不像话,一路撞到了不少东西,都被对方眼疾手快地挡住。再次险些摔倒之时,那人终于看不下去,识趣地将她打横抱起,置于宽大的床榻之上。 紧接着,他便倾身而下。 手握把柄 卯时,天还未亮,冷栩在宿醉中醒来,只觉浑身酸软,她试图翻身,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冷栩费力地睁开眼,这才发觉她一丝不挂地贴在对方宽阔的胸膛,几乎是将人当作肉垫一般压在他身上,而光裸的双手亦懒散地揽着对方脖颈间,两人长发纠缠,十分亲密。 更重要的是,对方显然也不着寸缕。 冷栩一惊,当即清醒了大半,揉了揉眼,小心地凑近了去看这人面孔。 那人正是她的少师许却云。 冷栩的脸一下子白了,眼见许却云静静睡着,似乎已被她压迫得没法,只能搂着她的腰,乖顺地稳住她的身形。 他的身体上四处都是她留下的印子,从脖颈到胸口遍布刺眼的吻痕、鲜红的抓痕、显眼的牙印,连他那双淡色的薄唇也被她咬破了,微微红肿,犹带血痂。 许却云看上去已全然不复平常为人师表的严谨庄重,浑然似惨遭蹂躏的脆弱少年。 冷栩脑子轰隆一声,宿醉的头痛更令她难受了,她模模糊糊想起几个片段,大抵是她如何闯入寒春殿,扑在许却云身上强迫于他。 “帝姬,你醉了。” “摸这儿。” “痛快,很痛快。” 断断续续的对白在冷栩脑海中闪现,她烦躁地皱了皱眉,身上一阵发冷 暧昧不堪的画面不断浮现,她将人抵在墙上扒人衣裳,还带着对方的手揉胸摸腿,再握着他的手腕逼迫他吞下自己的情液。 完了。 她走错了地方,把许却云错认成孔风敛送的男宠了。 而许却云竟不能拒,与她厮混在一处。 冷栩闭上眼思索昨夜场景。 床榻之上,她似乎上下其手将人欺负了个遍,还揉着对方的肉刃肆意挑逗,取笑地看人难耐窘迫的模样。但最关键的时刻冷栩却困意席卷,径直撂下人睡过去了。 冷栩咬了咬牙,伸手去解两人纠缠的发。 手中纠缠的长发如乱麻一般,冷栩想。 昨夜之事也够许却云在皇帝面前参她一个不敬师长、荒淫放纵之名了。 为何偏偏在此时踏错了这一步 冷栩手下没个轻重,扯掉了许却云一缕发,下意识又警惕地打量了四周,确认四下并无宫人在侧,才轻手轻脚地从许却云身上离开,从地上捡起散落的衣衫,迅速穿好后逃之夭夭。 回自己的碧渊殿时,冷栩为了避开宫人,都不是走的正门,而是偷偷爬的窗。而后才故意泼了自己一身酒,召宫人要水更衣。 独自沐浴完毕后,冷栩将那一身皱巴巴的脏污红裙扔进水里肆意搅弄,这才丢在脚下让宫人处理掉。 等到天明之时,冷栩称病推辞去青乌殿上课,闭门谢客,直到孔风敛前来拜见。 “殿下怎得病了?”冷栩命宫人退下,任孔风敛坐到她床边,“昨夜喝得太多?还是温柔乡太醉人?” 冷栩坐起来,看着她疲倦道:“知静,还不是你做的好事。” 知静是孔风敛的字,冷栩一向如此称呼她。 孔风敛不明所以:“殿下,我怎么了?” “昨夜你说送的人在寒春殿,我醉酒后误闯了,将少师当作你送的男宠了。” 孔风敛大惊,立刻双手迭于身前,朝冷栩拜了一拜,换了自称,恭敬道:“这……醉酒误事,臣女糊涂,真是罪该万死。” 冷栩一把拍开她的手:“别给我添堵了。” 孔风敛便抬头嘻笑起来,亲昵地挽着冷栩手臂问道:“殿下,那昨夜的滋味如何?” “我没怎么他。”冷栩想了想,又头痛道:“也无甚滋味,还成罢。” 冷栩道:“这般荒唐,他若是捅到陛下面前。”她心中焦急,竟出口便是下策,“索性将他……” “殿下!慎言。”孔风敛当即打断了她,双眼往四下一瞥,“殿下宿醉未解,先稍安勿躁。这种事少师总归不与外人谈起。” 孔风敛道:“何况殿下身边四处都是锦衣卫与司礼监的眼线,殿下何必平白无故脏了手?让他人坐收渔翁之利?” 冷栩一听,轻抚了抚额角,神色舒展许多。 孔风敛掩唇笑了笑:“殿下不必如此烦恼。殿下想想,身为帝姬少师的御史大夫却爬上了帝姬的床,这到底是殿下的把柄还是少师的把柄?锦衣卫与司礼监可一直看不惯这些清流,言官又会如何参许少师一个颠倒纲常、不敬人伦之罪呢?” “这不全在殿下的一念之间,到时他是想身败名裂,还是与殿下为伍呢?” 冷栩眼睛一亮,拍手赞道:“不错!还是知静你深思熟虑,怪我自乱阵脚了。” “是臣女之过,不敢不为殿下分忧。”孔风敛眨眼笑了笑,而后叹道,“本想给殿下送个男宠,没曾想男宠没送成,反倒成了一场惊吓。” 冷栩一笑而过,思绪却飘远了。 把柄,是的,这不应当只是我的把柄。 隔日,冷栩这才去青乌殿上课,期间与许却云对上目光都是不避不闪,一如往常,似乎无事发生。 许却云瞧着帝姬自然的姿态,越发沉下了脸。 直到散学后,许却云忍不住叫住了冷栩:“帝姬且慢。” 冷栩身后还站着贺兰尧与孔风敛,她闻言便示意他们先走,待人走后,才疑惑地问道:“不知少师寻本宫何事?” 许却云听着她的称呼,心中又是一阵难以抑制的躁气。 那夜荒唐之时,她一口一句亲昵的“你我”,今日便是尊卑分明的“本宫、少师”。 天知道他醒来之时见身侧空无一人有多愕然与失落。 相遇 许却云看着眼前人疏离客气的姿态,一时间也有些赌气,他亦不冷不热道:“帝姬昨日未来听课,万望帝姬留心课业,切勿荒废时日。” 冷栩只是客气地应道:“少师说的是,本宫记下了。” 她微微颔首,轻薄的裙摆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再不看许却云一眼,径直离开了。 天色尚早,许却云站在空荡荡的学殿,看她头也不回地自然离去,宫人随之将她簇拥。 许却云下意识从怀中摸出一物紧紧捏在手中——是那夜帝姬塞在他手中的白玉镂雕凤纹佩。 出来之时,贺兰尧已经被孔风敛打发走了,孔风敛一见她便使眼色:“殿下。” “嗯,走罢。” 许却云之事可以放一放,但冷栩真正的目标是耽搁不得的,她今日就要与孔风敛去洵州。 冷栩身边的宫人太多了,眼线也太多了,自己是轻易脱不了身的,但借口与孔风敛同游便能正大光明地撤走许多随侍的宫人。 孔风敛只当她是想偷跑出去玩解闷,更是乐意奉陪。 “殿下成日被这么多人盯着恐怕要闷死了。”冷栩已换了一身常服,坐在孔风敛的马车上,马车摇摇晃晃,不过半个时辰便轻易越过了洵州,到达慕州。 “是啊。”冷栩笑道。 “今日我还有一份礼要送殿下。”孔风敛眨眨眼,“我给殿下备了个宅子安置人。” 冷栩一愣,转念一想便挽着她手道:“那我便好好期待一下。” “定然不会再让殿下失望。” 马车一停,两人下车后,冷栩亲亲热热地挽着孔风敛的手同她一起行走。 慕州城中极为热闹,两人一同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四处游玩。 冷栩瞧着热闹的人群,目光几乎不放过每个路过的适龄少年。 她只知道那个人是从慕州的农家寻到的,并不知道具体所在。 茫茫人海,她要单凭自己寻一个人是很难的。 冷栩此刻不宜去大肆搜捕那个人的下落,她的手下都是各方势力的人马,并没有真正属于她的亲信。 冷栩的目光落在身侧的孔风敛身上。 她身边唯一真正拥有属于自己势力,且相对能帮她的是身为凝采郡主之女的孔风敛。 可是,这件事她终究信不过任何人。 这个秘密不能有第二个人知晓。 当日冷栩同孔风敛游玩一阵后,她对洵州有了初步的掌握。 次日清晨,二人相约去乡野踏青,冷栩依旧借口身体不适推脱上学,同孔风敛继续漫无目的地游玩。 她们在名为醉还山的山野游玩,侍从捧着备好的果子茶点跟在她们身后。 山路崎岖,孔风敛不慎弄脏了裙摆,由侍女扶着坐在树下替她擦拭衣摆。 正当清晨,太阳刚刚爬上山,青山上遍布金色的光辉。 冷栩站在繁茂的树下眺望远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之时,一眼却瞧见了远处那个一身素衣的少年郎。 他牵着一头牛慢悠悠地走,左手还牵着一个不过两三岁的孩童。 他口中叼着根青草,唇角带笑,头发不过是用寻常的木簪盘起,衣袖随意地挽在手臂,一身衣裳看上去料子极差,可身形挺拔,竟也不损毁他的风姿。 古人云素以为绚兮,冷栩在见到他的这一刹那便明白什么叫做淡极始知花更艳,粗布麻衣仿佛便是故意衬托他的灿烂夺目。 他如这青山一般悠然自在,容貌气质更比霜清月皎。 冷栩看得出神,那少年郎牵着的孩子却突然哇哇大哭——原是被石头绊着了,虽被他牵着,笨拙的身体仍是险些摔倒在地。 少年郎便停下脚步,扯掉嘴里含的草叶,一边说着什么一边蹲下身去哄那白白胖胖的孩童。 他右手还牵着牛,左手轻柔地给孩子擦眼泪,只是哄了半天那孩子还是哭闹,他便单手将孩子抱起,这才牵着牛继续往前走。 冷栩眼尖,看他本就挽起的衣袖因抱孩子再被拉扯上去,熟悉的银杏叶印记一闪而过。 几乎是本能的,冷栩就确定她要寻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少年郎。 她甚至都没看清他手上的印记,但就是那么一刹那,她便觉得一定是他。 她前世见过他的,隔着拥挤的人群,戒备森严的车队,遥遥瞥见过被众星捧月的天潢贵胄。 那么远的距离,未曾见过他真正的容貌。 她在此刻见到了。 山风吹过,还算清凉的风拂过冷栩的衣摆,她望着那少年郎慢悠悠离去的背影,分不清是怎样的复杂心情,她下意识抚了抚衣裙。 轻薄名贵的衣料如水一般柔滑地钻过她苍白的手指。 她的衣裙上还有宫人精心熏过的沉水香,头上的簪钗,腕间的玉镯,腰间的配饰,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名贵。 好像这炫目的阳光,叫人恍惚不已。 “殿下,你在瞧什么?”孔风敛已整理好衣裙走了过来。 冷栩回过神来,掩唇一笑,悄悄给孔风敛指了一指。 她说:“知静,我瞧上了一个人,你能帮我吗?” 孔风敛顺着她的指向看见那牵牛的少年郎,大方保证道:“自然,能被殿下看上是他的福气,今夜我就将他送到宅子里,叫殿下宠幸。” 冷栩挽起她的手,摇了摇头:“知静,我难得瞧上了一人,不想他不甘不愿,你觉得这样如何?” 孔风敛凑近了听她一言,而后便笑起来:“有趣!我立刻差人去办。” 冷栩轻轻一笑,抚平了衣裙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我吩咐下去了,那今夜殿下便先享用我送的男宠罢?”孔风敛很快吩咐好侍从,而后继续对着冷栩说话。 “好,我们下山罢。”冷栩粲然一笑。 男宠服侍(舌头入珠,慎入) 太阳落山了,放完牛回家的叶挚迎来了迄今为止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 求你们了,别抢了,我会还的。 他的养父叶昌跪在门前看一群仆从打扮的人把家里翻个底朝天。 “呸!没钱就别来赌!”一尖嘴猴腮的男人将叶昌一脚踢开,叶挚急忙喝道:“你做什么?再打人我报官了!” 孩子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叶挚急急忙忙地牵着孩子上前,将摔倒在地的养父扶起来,那男人斜眼看叶昌,威胁道,“那两千两,若是明日拿不出来,你便等着被剁了喂狗罢!” “我们走!” 一群人这才扬长而去。 “爹,这是怎么了?” 身上到处都是伤疤的男人看着叶挚哭道:“开始我赢了一百两,我一高兴我就……后来全输了,还欠了许多钱,咱家的牛已经被牵走了,地也被占了,没了,都没了!” 叶昌抖如筛糠,忽然将哭闹的孩子抱入怀中,一边抓住叶挚的手:“阿挚,帮帮我!不然明日弟弟就要被卖了,我也没命了。” 叶挚看着眼前鬼哭狼嚎的孩子,避开他目光的养父,一下子沉默下来,他望了望一片狼藉的家,最终点了点头。 很快下起了一场迅疾燥热的夏雨。 “主子,小人林流皞拜见主子。” 这里是孔风敛送的宅子,内室装饰极为奢华,红烛幽幽亮着,地上铺满了暗红的缠枝织锦羊毛毯,一身黑纱的青年跪在冷栩床前,双腕双足都戴着样式奇特的红铃,略微敞开的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身形却是极为健美。 最有趣的是,他头上戴着黑纱帷帽,严严实实遮住了那张面孔。 冷栩的床头放着一支精致的玉箫,她来了些兴致,握住玉箫轻慢地挑开了他的帷帽。 只是那么随意的一挑,帷帽便向后坠去,轻薄的黑纱在暧昧的烛火中飘坠而下,青年那张明艳倜傥的面孔完整地露了出来。 他一抬眼,同冷栩打量的目光对视,目光流转之间尽是脉脉含情,而后便规矩地垂下眼。 冷栩心里也是一动。 知静这是给她送了个狐狸精啊。 冷栩刚沐浴完,仅着一身素白的抹胸裙坐在床边:“流皞,是吗?” “是,主子。”他没有站起来,膝行着挪到冷栩身前,红铃微响,细细碎碎的清脆声音。 林流皞以极为谦卑的姿态,轻轻握住了冷栩的脚腕,柔顺地吻了吻她的足背。 红烛烧得正旺,林流皞的长发是松松垮垮用玉簪挽着的,一低头便挡掉了大半光亮。 冷栩看着他低头的模样便觉得极为赏心悦目。 他顺着冷栩脚腕一路往上舔,舌尖小心翼翼地在冷栩腿上留下一串濡湿的痕迹,冷栩随意地敞开腿,渐渐半阖起眼。 那双细腻如玉的大手缓慢地撩开了冷栩的裙摆,将她的襦裙堆在腰间,反反复复地抚摸冷栩的大腿。 是不轻不重的力道,极为令人难耐的触碰。 冷栩睁眼看他,林流皞已经低下头,凑近了她的幽闭之处,埋在她腿间开始极有技巧地舔弄她的私处。 他的舌头那样湿滑,舌尖缓慢地从花唇由下而上地舔,绕着圈往她的要命处挑逗。 一点一点,情欲被他迅速地点燃,藏起来的小小花蒂渐渐冒出来,冷栩忍不住低声轻吟。 “唔……!”林流皞大口舔吮起来,有什么圆润坚硬的东西同她敏感的花蒂磨了一磨,冷栩抖了一抖,下意识抓住他的肩膀,气息不稳道:“什、什么东西?” “主子莫怕,是小人舌头上的玉珠,专为服侍主子而嵌的,不会伤着主子的。”林流皞缓缓退出她的腿间,轻轻张口,伸出殷红的舌给冷栩瞧。 冷栩有些讶异地捧起林流皞的面孔,看他舌头中间那颗凸起的晶莹玉珠。 她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两人近在咫尺,林流皞退出唇舌之时自然地用手按压她的花蒂,一下又一下,以免她的欲望被冷落,因此冷栩的呼吸仍旧不稳。 莹白的食指探入林流皞温热的口中,冷栩两指勾挑那颗珍珠大小的玉珠,林流皞眼睫便是一颤,微微仰头,柔顺地张口,湿滑的舌头暧昧地舔了舔她的指尖。 “疼吗?”冷栩问。 林流皞低眉顺眼:“不疼的,只要能服侍好主子,小人心甘情愿。” 孔府的规矩极为森严,手段也残忍,调教预备的男宠更是极为苛刻。管事早早挑选出模样出挑的少年,自小教他们学习房中术,更是入府便给他们的舌头与阳根嵌珠温养,让他们带着伤含着樱桃练习舌技。 那些玉珠自小被嵌入他们的身体,与他们的血肉长成一片,说不疼是不可能的,但从开始便灌输他们服侍主子的思想,为了主子便是疼也要忍着。 得到主子的宠幸与垂爱便能得到一切。 而林流皞是其中佼佼者,因此才得以被送到帝姬身边。 冷栩抚了抚他的唇,轻轻松开了手。 怎么办?她真是太喜欢看那些漂亮而满身伤痕的东西。 便是疼也要说不疼,因为她是主子。 所有的欲望都会由权力满足,就如同身下跪着的男宠也是因为她的权力而来到她的身边。 这种掌握别人的感觉,她很喜欢。 (凌晨还有一更,不卡肉是我的美德?) 不配泄身(止精初夜h慎入) 外头的雨声越发浓重,窗棂被浸湿,朦朦胧胧一片暗色。 内室里,两人衣裳全坠在地上。冷栩早被推在床上,厮混一阵后,竟被人半抱着坐躺在林流皞的面孔上。 水意泛滥的穴压在林流皞的唇上,任由他卖力地舔弄,硬质的玉珠嵌在他温软的舌上,像是某种兽类,每次使力蹭弄冷栩柔软的肉,一阵接一阵的酥麻便从腿间传来。 是种怪异的、令人战栗的快感。 冷栩有些沉迷地坐在他的面孔上,任由穴间软肉被他温热的唇伺弄。 舌头很软很湿热,他的面孔被她的淫水弄得一塌糊涂,那双多情的眼眸却一错不错地仰望着她,卖力吸吮之时,冷栩便觉得受不了地弓起腰,连胸乳都微微一颤。 好麻…… 冷栩双腿踩在床榻上,很快也瘫软地倒下,枕着林流皞并拢的膝盖无力地喘息。 林流皞怕她累着,很快握着冷栩的腰将她抱下来平放在锦床上。 他第一次瞧见真正沾染情欲的女子,她的嗓音这般动听,低切的呻吟柔和清妙,在这样一个燥热的雨天像是奏了一场曼妙的琴曲。 冷栩方才压在他面孔上时,他竟也不觉得难堪,只是口干舌燥,越发情动。 那湿漉漉的花唇被他又舔又吮,他闻到她身上的香气,沉水香的甘甜随着她的贴近越发浓烈。 她的双腿一直在抖,柔滑的大腿蹭过他的脸颊,像是某种迂回的指示,指示他再卖力些。 林流皞不知不觉便越发亢奋,冷栩的情液被他吞了个干净。鬼使神差的,他便含着她腿根,逾越地留下了两个鲜红的吻痕。 她微微拔高的音调不像讨厌此举的模样,林流皞便也放下心来。 他继续看她。 冷栩浑身湿透了,养尊处优的身体处处白腻如玉,胸乳颤似雪浪,腰肢也抖得不成样子,泛红十指紧紧抓着被褥,左手内侧那枚银杏叶印记若隐若现。 林流皞抬眸,望向她张合的丹唇,目光又挪到她被刺激得泛红的腿间。 他喉结滚动,汗珠布满了额角,火烧一般往外渗。 很想…… 性器早就硬得发疼,他却还是再度柔顺地埋入冷栩的腿间舔弄起来。 冷栩大腿痉挛着颤抖,喘息着看林流皞挑着眼看她。 他不知舔了冷栩多久,冷栩只瞧见自己在他嵌着玉珠的舌头下泻身了许多次,喷溅的淫水顺着林流皞下巴滴滴落下。 她听不见外头盛大的雨声,只听得见林流皞持续的舔吮声,听见自己下头被他搅弄的清晰水声。 灵巧灼热的舌头不断地刺激她敏感的花蒂,他的手指也极有技巧探入幽穴之中反复动作。 软舌裹着她肿胀的肉珠,硬质的玉珠随之挨蹭碰撞,被他重重一吮之时,两根手指加快了抽插动作,往敏感处戳刺,冷栩尖叫一声,腰肢猛地绷紧,继而崩溃地塌陷下去。 “够、够了……进来。”她急喘着,肉穴一伸一缩,贪婪地吸吮着林流皞的手指。 她还想要些什么,她的身体在渴求一些别的东西。 冷栩有些受不了地轻轻踢在林流皞肩上,林流皞立刻从秘处移开了唇舌,从腕上的红铃上打开了机关,取下了一枚小小的药丸,忍着疼塞入了出精孔。 冷栩瞧见他怒涨的嫩红性器上隐隐凸着些珠状物,他又不知取了何物塞入性器,一时有些疑惑,声线不稳地问:“那是何物?” “回禀主子,是止精丸。”林流皞双手轻轻揉捏冷栩的腰肢,“主子不允,小人便不配泻身。” 他开始吻她的腰,低哑的声音却很清晰:“主子放心,小人服侍主子前已然服了避子药,绝不会有任何令主子有孕的可能。” 冷栩昏昏沉沉地听着,被这些诡秘的手段所。 林流皞已然打开了她的双腿,紧张地推进了性器。 “啊……”肉刃一寸寸刺入的感觉并不难受,只是在这一刻,冷栩才察觉到他性器上凸起的异物似乎也如他舌头上的玉珠一般质地,在她敏感的内壁一磨,很快就带来别样的刺激。 “主子,舒服吗?”而林流皞开始三管齐下,一口含上她的乳,刺激她挺立的茱萸,舌头一勾,含着她的乳珠同舌珠一同厮磨。 一只手揉她的胸乳,一只手弄她的花蒂,肉刃温柔地在她水穴抽插,直叫她高声呻吟。 “舒、舒服……”冷栩被刺激到不停抬腰,双腿也很快攀附在林流皞的腰上。 她在享乐,尽情放纵自己的欲望,毫不扭捏地开口催促:“快些……再快些……” 她被顶弄得失神,脑袋一片空白。 短暂地忘记那些压在她心中隐秘之事。 林流皞温柔的动作很快变得激烈了许多,几乎是在冷栩话音落下的瞬间便撞得她一抖,身子无助地往上挪。 他腾出一只手,径直将她拽回来,性器猛地一顶,那些藏在性器下的饱满玉珠飞快地摩擦过冷栩细嫩的内壁,令她眼前发黑,又觉脊骨发麻。 林流皞看着冷栩的情态,一下一下地激烈动作起来。 他低头吻上她纤细的脖颈,像动物一般渴求地舔舐起来。他忍不住想吮吸,天然的占有欲作祟,他想让对方身上留下他的痕迹,按规矩他又不配在冷栩身上留下显眼的印子。 可性器在止精丸的作用下愈发疼痛,林流皞看着冷栩泛着水光的唇,忍不住想吻。 他的手指故意狠狠一蹭,阳物一顶,冷栩再一次尖叫泻身。 冷栩大口呼吸着,脸颊红透了,林流皞却盯着她的唇,卑微挣扎道:“主子,小人能吻您的唇吗?” 那双极为摄人的眼眸灼灼地盯着她,冷栩极力理清思绪:“嗯?” “主子允肯的话,小人才能吻您的唇。” 冷栩还未从高潮的余韵下回神,但却抬手搂住林流皞的脖颈,吻上了那张形状漂亮的唇。 一贴上那张唇,林流皞都轻微地抖了抖。 管事教导过无数次,若是主子不允,他们这样低贱的身份,绝不可以逾越地吻她的唇,否则性命不保。 他方才鬼迷心窍,妄想主子允肯,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怕,却没想到这般轻易得到了她的吻。 他的主子性情竟这般好。 这个暧昧的吻便令这场只会叫他疼痛的情事有些不一样了。 主子……主子……林流皞缠绵激烈地吻她,在唇齿间唤她。 冷栩搂着他,翻身骑在了他的身上,捧着他的脸同他唇舌勾缠,两条舌头兽一样试探着舔舐,又碰撞在一起,勾吮得发麻,只听得啧啧之声。 鱼水之欢,果然是鱼水之欢。 她今夜全然忘记宋横雨傲慢的眼神,忘记所寻之人的威胁,忘记许却云的隐患。 就在今夜,暂时抛诸脑后。 冷栩纵情地在林流皞身上发泄,搂着他的脖颈骑马一样在他身上动作,扭着腰上下吞吃性器。 腿间被粗壮的肉根一寸寸占满,那些凸起抽插之时便狠狠剐蹭穴壁,令她身子越发快意。 冷栩长发披散在肩,散乱地黏在肩头,林流皞很温柔地拨开她的发,吻在她圆润的肩头。 冷栩却拽了拽他的发,按着他的脑袋,叫他径直埋在胸口。 “舔这儿……要舔这儿……”那嗓音全是欲求,林流皞一听便张口将挺立的乳尖含入口中,肆意地咬着冷栩的乳肉拉扯。 “啊——”冷栩长发一甩,迷乱地搂紧了他。 此刻,她只要快感,只要灭顶的快感。 “舒服……好舒服……啊——”她高叫着,放肆地沉醉在情欲之中。 这一夜,林流皞翻来覆去地换了不少姿势伺候她,依旧没有放肆,从始至终都小心避开那种冒犯的叫她双膝跪下的动作,生怕她有一丝不喜。 冷栩毫无知觉,陷在欲望里的时候并不在意他的动作,被抱坐颠弄,被压着腿抽插,或是平躺在他的身上被他搂着腰激烈地后入,她都十分享受。 只是林流皞却是越发隐忍至难捱。 尤其是到了情事最后,冷栩的水沾湿了整张床,林流皞也未曾泻身一次。 他的性器肿胀充血,俊美的面容满是隐忍的痛苦之色,他也只会吻她的唇,似乎吻了她的唇便令他不能泻精的痛楚消退一二。 他要披衣去要水时,冷栩叫住了他。 林流皞回头,看她头发黏在肩上,她微喘着气说:“你弄在我腿上罢。” “今夜服侍得很好。”冷栩笑了笑,“这是赏赐。” (不卡肉真的是我的美德(也许?) 带他回府 外头的雨一直未停,两人厮混到夜半,冷栩已昏昏欲睡,被林流皞抱着沐浴。 林流皞低头绞湿帕子,握住她瘫软的腿打开,她大腿内侧全是他泻出来的浊白阳精。 他伸手一擦,粘稠的阳精被帕子悉数擦去,那双腿又恢复干净雪白的模样。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睁开眼,缩在他怀里任他替他清理身体。 林流皞低头看她泛红的脸颊,浓黑的眼睫沾了些许水珠,瞧着叫人心软。林流皞手紧了紧,目光挪到手中这块脏了的帕子。 手中的帕子刹那便被丢进了铜盆之中,水花微溅。 啪嗒啪嗒,匆匆的脚步声迅速掠过,泥泞的雨水不断地溅在叶挚身上,他捏紧了手中借来的银子,继续往下一家奔去。 一整夜,叶挚都在挨家挨户敲门借钱,直到天亮时,他才精疲力尽地回家。 雨下得太大,临近的土屋破破烂烂,胜在干净整洁,可一下雨便是原形毕露,掩不去的寒酸。 养父与弟弟已然睡下了,叶挚握着东拼西凑借来的五十两,颓然地锁进柜子里藏好。 五十两都得来不易,他上哪儿去凑两千两白银?叶挚连湿衣裳都没换下来,坐在矮小的木板凳上微微喘气,沉默地盯着黑漆漆的墙顶。 鸡鸣之时,叶挚已在集市上站了许久,穿得干净整洁,身上挂着个木牌,上书“两百白银,卖身作仆”几个大字。 叶挚从小到大都长在村子里,养父没钱送他去私塾,他只是粗识得几个字,连这几个字还是请村里的老先生题的。 一整个上午,人们来来往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惊讶又嫌恶,他尽量坦然地同人对视谈价。 “两百两银子?你也值这个价?” “要两百两银子作仆?穷疯了吗?懂不懂行情?” 偶有驻足他身前的客人毫不客气地上下扫视他,挑剔又讥讽的言辞尖锐如刀。 叶挚涨红了脸,唇微张,最终一言不发地低下头。 午后热辣辣的阳光晒得叶挚汗流浃背,他在那儿干站了许久,眼见无人问津,微微低下头,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去摘脖颈上挂的牌子。 叶挚并没有异想天开自己能卖两千两白银,就连写上这两百白银的要价,他已觉得自己是狮子大开口,极为不要脸。 可他实在是没法子,只想能凑多少钱便凑多少钱,兴许凑得多些能恳求对方宽限些时日,放过养父。 显然,他不值这个价,没人会买他。 日头毒辣,叶挚的行动迟缓,头也有点晕,听着来来往往的脚步声,眼皮都懒得掀。 “你摘牌子了,是另有主人了吗?”悠远冷香扑鼻而来。 叶挚下意识抬头,入目是一双极为精致的青锻宝相花纹锦鞋,颜色极清雅的银枝散花纱裙如青树枝叶一般吹在他眼前。轻薄如丝的料子是极少见的,即便叶挚认不得,也知价值不菲。 他愣愣地看向那陌生女子,看她通身的清贵之气,举止言谈温文尔雅,全然不似叶挚这样粗鲁的乡野村夫,身后又跟着两个模样恭谨的侍从,想来必是名门闺秀,千金小姐。 叶挚下意识有些紧张,不断摇头,放在木牌上的手迟疑地停下了。 “那我便买下你罢,我正缺个侍从。”她话音刚落,身后跟着的侍从立刻上前拿出两张银票递给叶挚。 “你叫什么名字?”冷栩看着依旧穿着那身褪白衣衫的少年。 叶挚恍惚地接下了银票,紧紧捏在手中,迟钝回道:“小姐,我叫叶挚。” 冷栩笑了笑:“叶挚,那就随我走罢。” “等等,小姐。”叶挚纠结地叫住冷栩。 冷栩回头看他,见叶挚局促又尴尬,还是抿抿唇道:“小姐确定要花这么多钱买下我吗?我、我……” “嗯。”冷栩笑意清浅。 她已站在楼台上看了他许久。 看烈阳晒着他僵直的身影,因来往目光逐渐苍白而狼狈的脸色。 不同往日。 冷栩想起前世,她缩在皇城的街道角落,被围观的人挤得直皱眉头,被迫望向那顶名贵的马车,看往来的人不约而同地避开那顶轿子,恭敬又畏惧地投去目光。 她甚至没有瞧见那张面容,只听周围人窃窃私语。 “那便是太子殿下,又去护国寺上香罢。” “心肠真好,听闻他时常为百姓去礼佛。” 人群中不知为何却有讥笑:“为我们礼佛?这么大的排场。” “也是,护国寺的金佛还不是用民脂民膏修的。” 这样声势浩大地为百姓礼佛,荒诞到可笑,可因为他是太子,便又那么理所当然。 那时饥肠辘辘的阿栩眼热地看着远行的马车想:这些人会吃什么呢?一定是山珍海味,鲍鱼燕窝。她今天能有饭吃吗?好饿。 那个人,命真好。 令人嫉妒。 她曾那么嫉妒他。 就是这样一张脸。 原来他也会狼狈至此。 昨日还在山中悠闲散步的少年,今日已然拘谨窘迫,脸上也再没有昨日她看着刺眼的轻松笑容。 冷栩在阁楼上俯视他,唇角微扬,直到他身影摇摇晃晃,脸色已极差,才慢条斯理地走近他。 叶挚怔怔看她,她的面目在阳光下模糊了,他仍旧觉得晕眩,只有满眼浅淡舒心的青白裙衫。 “多谢小姐。”他舔了舔干涸的唇,涩然开口,意识逐渐模糊,刹那无力地倒下了。 而后,他跌进了一个满是冷香的柔软怀抱,手中握住了一片青纱。 冷栩看着连累她跌在地上的罪魁祸首,眼睛一睨,两名仆从立刻将失去意识的叶挚拎开扔在地上,紧张地扶起冷栩。 “带他回府。” “是,主子。” 冷栩轻轻地拂了拂衣裙,这才迈步离开。 属于她了 安静的厢房里,点着浓重的香,冷栩立在床边,看着失去意识的叶挚。 冷栩复杂地看了他许久,撩开了他的右手衣袖,他的手臂上也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银杏印记,五指滑稽地捏着她给的银票。 西汀三十二年,阿栩冻死在了街头,彼时她才双十年华。 死去之时将近除夕,街上到处都冷冷清清,家家户户都闭户关门,阖家团圆。 她死的时候穿着单衣,饥寒交迫,目光所及便是那华丽的宫殿。 灯火辉煌,似乎照亮半个皇城。 阿栩意识不清地瞧着那些光亮,心里只想那些人又在吃些什么呢? 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一个乞丐能想到的便也只是一顿饭而已。 不知为何,她重生了,回到了西汀三十年。 可阿栩还是一无所有,她徘徊了很久,夜深之时习惯性地看着远处的宫门,心里不知怎得生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顶替太子入宫。 距离真太子被寻回还有一年半,她有足够的时间冒名顶替。 凭借着前世听闻的种种传闻,她伪造了类似的胎记,设法冲撞宋横雨,成功地迈入了宫门。 如今瞧来,这计划已是天衣无缝,只有眼前这个人是唯一的威胁。 阿栩手上握着一把尖刀,缓慢地划过了叶挚毫无防备的脖颈。 那么崭新而锐利的刀刃,只要稍稍一使力,便能见血。 平心而论,她与他无冤无仇,只可惜,她从来也不是个仁善的主,在街头同其他乞丐为了抢一点吃食便能将人打得头破血流,为了一个馒头,就能将对方的手几乎咬下一块肉来,那股子凶狠劲儿硬生生叫他人不敢招惹,成日里灰头土脸混在乞丐堆里,竟也无人发觉她是个姑娘。 冷栩是想杀了他的,望着那张清隽的面容,思来想去,却又把刀从叶挚脖颈上移开了。 她握住了叶挚的右手,竭力稳住手去割开他的皮肤。 冷栩没杀过人,再怎么心思毒辣,亲手做这种事的时候,心里却是有几分畏惧的。 这种事若是叫别人做,她也许眼睛也不会眨,可偏偏叶挚身上的印记不能叫人看了去,也不能让人发觉她寻来此人的目的。 她不得不自己动手。 在破庙里拿着烧红的绣花针对着自己手臂一点点刺下银杏印记时,冷栩的手也未曾抖。 现下,亲手割开他人皮肉的感觉还是令她微微颤抖,她握着叶挚的手臂,能感受到那份瘆人的温热。 只是她还是果断的,已然划伤了叶挚的手臂,在银杏印记上破开一刀,狭长的伤口横亘在皮肉之上。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冷栩竟已满手是汗,她有些古怪地瞧了瞧自己握着刀的手,扯起嘴角笑了笑,丢开了刀。 罢了,看来是在宫内养久了,成日里听许却云讲些仁义道德,竟成了个纸老虎,连这种小事都下不了手。 她握着叶挚的手臂反反复复地看,而后唤侍从要了些东西来。 夜深之时,冷栩才满脸疲倦地离开那间厢房,吩咐侍从道:“好生看着,他可是我的新宠。” “是,主子。” 隔日清晨,叶挚被疼醒了,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屋子,屋顶不是养父家那样石砌草堆的简陋,而是一看便出自富贵人家的精美木雕。 叶挚下意识就去找自己的卖身钱,低头一看,那两张银票还被他死死捏在手中,有些皱巴巴的。 他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了,是一身质地柔软的崭新白衫,叶挚将银票展开小心地揣进怀里,又不自在地摸摸这衣裳料子,手肘一弯时,密密麻麻的痛楚骤然袭来。 叶挚撩开衣袖一瞧,手上竟严严实实地包扎着。他迟疑地解开,眼看手臂上的胎记已然模糊了,现下那处刺着一枚暗红的牡丹,仔细瞧来,却又隐隐约约有个蜿蜒的字,他辨不出来,只觉得这刺青在他苍白的手臂上显得不伦不类。 哪有男子身上被刺牡丹的?叶挚叹了口气。 药味和血腥气直冲入鼻,叶挚空荡荡的胃里什么也没有,忍不住扶着床干呕两声。 门便在彼时打开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进来,隔得老远朝叶挚扔了一块令牌,公事公办道:“醒了?醒了就跟着我去记名。” “你以后待在主子院中,先从洒扫做起。” “是。” 叶挚还记得自己是两百两高价卖给人家作仆的,立刻下了床,快步走到管事身前应了声是,随即一边潦草地将纱布重新包在手上,试探着问:“管事,我这手是?” 管事轻蔑地睇他一眼,不耐烦道:“你既卖身作仆,自然要守这府上的规矩,留个印记,有个烙印,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明白了。”叶挚勉强地笑了笑,想来这便是大户人家的规矩,仆从奴隶不都是如此,要被刻字刺青? “随我来罢。” 叶挚顺从应了,尽量自然地放下手,跟着管家走了。 一院之隔,冷栩此时正在沐浴更衣。 满屋的淡淡水汽,她将手浸在微温的水中,出神地看没在水中的干净十指。 许却云教她书画,没曾想第一件得意的作品,便是叶挚手上的刺青。 刺青是漫长的,也许她更应该拿烧红的铁烙直接用黥刑,最后却还是亲自用银针一针针地刻下了那枚牡丹与字。 在那染了血的皮肉上,耐心细致地描绘着那枚牡丹,真正当作画一幅画。 当作一种另类的交换仪式。 她的身上刺下了代表帝姬的银杏印记,那么叶挚身上便留下属于冷栩的印记罢。 从此,他所有的一切都属于她了。 争风吃醋 次日,冷栩疲倦地到达青乌殿,一入殿内便瞧见站在窗前少年人,青衫白裳,侧脸的轮廓极为动人,似乎专注地在看窗外绿树。 “贺兰尧。” 他闻声回头,身后铺着绿叶透过的阳光正落在他面庞。 恍然间,冷栩便想起叶挚那张脸。 一样的含蓄清浅,青霞白云一般的柔和舒展。 贺兰尧生得好看,可有了叶挚一比,却也是稍逊一二。 贺兰尧躬身朝冷栩行礼,开口极为和缓,不乏关切之意:“参见殿下,殿下身体已然无恙了?” 冷栩伸手示意他平身,笑了笑:“过了些暑气,现下好多了。” 谈话间,二人渐次落座。 许却云一进来便见冷栩同贺兰尧侧身谈话,神色亲近温和。他刚走上去,冷栩立刻收了笑容,正色摊开书本。 一堂课,冷栩专心致志地听讲,反倒是许却云心中有事,无意讲错了几处,被贺兰尧委婉地指出。 许却云下意识望向冷栩,冷栩只是目不斜视地低头看书,一副未曾见他窘态的模样。 一堂课好不尴尬,待到散学之时,冷栩立刻起身离去。 “帝姬。”许却云叫住了她。 贺兰尧与孔风敛双双注目,而后便自觉低头退下了。 冷栩如常问道:“少师还有何事?” 许却云握着书卷,冷淡提醒道:“万望帝姬以课业为重,切不可耽于玩乐。” 冷栩偏头,笑容淡淡:“本宫抱恙却还未曾落下课业。却不知少师这一堂课为何有失水准。是否少师更该专心讲学之道?” “是臣失职,还望帝姬见谅。”许却云拱手道:“但臣听闻帝姬并未待在行宫养病,担心帝姬荒废学业。” 冷栩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少师书文都会记错,本宫的行踪倒是十分清楚。” “少师过于忧虑,既如此,不妨在陛下面前参本宫一本。” 见她态度不冷不热,许却云也自觉失言,立刻跪下请罪:“臣不敢。” “少师有何不敢?”冷栩一直都是柔声细语,看不出恼怒,“也罢,在本宫身边安插眼线的人反正不止少师一人。” 冷栩离开之时,满不在乎地留下一句:“你们,原来都一样啊。” 许却云慌忙抬头,却只看到宫人缓缓关上掉门,她深红的裙摆扫过门槛,拖行着远去了。 “殿下—” 盛夏的蝉鸣声带着一种独有的干燥,冷栩坐在马车里同孔风敛吃着糕点,掀开车帘往外看,眼中无甚情绪,语气却轻快:“知静啊,这次可以多玩几日了。” 孔风敛笑道:“殿下开心便好,难得出来散心,多玩玩才是。” 冷栩放下车帘,回头道:“我正有此意。” 马车滚滚向前。 慕州,木府,已近入夜。 叶挚手上的伤还没好,慢腾腾地在院子里扫地,今日看上去更加无精打采,满脸沮丧。 昨日他总归放心不下养父与弟弟,忐忑地去管家那儿求情,希望能回家一趟。 总管竟极为大方地准许他回家一趟,叶挚兴高采烈地回家,迎来的却是已成哑巴的养父与弟弟。 赌坊的手段他有所耳闻,到底没见识过,不过几日就眼见着养父与弟弟有此惨状。 并不识字的养父见到他,浑浊的眼泪便滴滴落下,伤心地不断比划着什么,弟弟哭得眼睛通红,委屈地缩在床脚睡着了。 叶挚坐在床上,抚摸着弟弟的面容,眼眶也红了:“爹,我们报官罢。” 冷栩再次见到叶挚已是五日之后。 管家刘介那日前来禀报,隔着纱帘恭谨地跪下,忐忑道:“主子,您新买的侍从不知为何被捕入狱,小的管教不周,还请主子责罚。” 良久没有回应。 刘介也不敢催促,冷汗一滴滴落下,大气也不敢出地安静跪着。 内室里盛着冰,案头的素瓶里放了几支鲜嫩水灵的茉莉与白荷,冷淡的清香徐徐散开。冷栩当案而坐,手紧紧扶着桌沿,神色压抑。 案头下,林流皞趴伏在她腿间含弄那小小肉珠,戴着红铃的双手来回抚弄着冷栩光滑的大腿,直摸得冷栩浑身发软。 冷栩方从情事上得了趣味,这时的林流皞正得宠,日日缠在冷栩身侧,昨夜两人也厮混至天明。过午时后林流皞又来请安,冷栩正在小憩,他便径直来挑起冷栩的情欲。 冷栩将管家的话听了进去,模模糊糊想起叶挚。叶挚这人,一介村夫,淳朴天真,想必相信官府能为他主持公道,便为家人被毒哑之事前去报官。 可惜这是孔府办的事,赌坊势力本就与官府勾结,他自然也就锒铛入狱。 她刚要出声,林流皞又伸舌头钻入空虚的甬道,冷栩一抖,双腿颤颤巍巍一伸,死死夹住他的脑袋,不许他再进一步。 冷栩清了清嗓子:“无妨,管家过三日去衙门将人带回来,日后对他仔细管教便是。” 冷栩并不在意叶挚要吃多少苦,他最好是吃尽苦头,被逼至绝境,这样她随便施个恩,叶挚便会感激涕零地信任于她。 牢狱之灾,就待他多享受几日罢。 “是,多谢主子。”管家重重磕头,这才松了口气缓缓退出。 管家目光阴寒,这仇也记下了。 刘介才在新主子面前露了脸,那个蠢笨的村夫就给他捅了这么大个篓子,差点让他差事不保,待把人拎出来,他有的是法子整治人。 门一关上,冷栩就推开了案几,松开双腿,扯着林流皞的乌黑长发将人拎起来,急喘道:“好了,你别作怪。” 林流皞染着艳色的眉眼一挑,口中还含着冷栩濡湿一片的绯色裙角,一点薄纱朦朦胧胧地掩着那双殷红的唇。 冷栩看得呼吸一顿,艰难地将裙角从他口中扯出来,没什么底气道:“不可白日宣淫。” 林流皞手却不规矩地抚上冷栩的腰,细细摩挲道:“流皞不敢,只是怕那些蠢物怠慢了主子,想好好服侍主子。” 冷栩被他摸得很有些心猿意马,也听懂了他言外之意,原来是在拈酸吃醋。 前日冷栩与孔风敛游玩,带回了好几位相貌俊俏的男子养在院里。 这慕州的男子,相貌上佳的实在稀少,比不过她宫里见的,也比不过眼前的林流皞。冷栩若不是为了遮掩叶挚,也不至于勉强带几位回来。 连孔风敛也叹一句:“左看右看,还是殿下最开始挑的村夫最为顺眼。” 冷栩想了想,那是自然不如叶挚美貌。 不过那几位胜在性子温柔乖巧,人也干净。于是当夜冷栩便召幸了两位,尝个新鲜,只是那两名男子到底未经专人调教,服侍人的手段生涩得很,吻胸舔穴都不知轻重。 冷栩被弄得不上不下,很快不耐地将人踢开,又叫了两位新人来服侍。可新来的两位也实在温吞愚钝,冷栩完全失了耐性,径直召了林流皞前来服侍。 林流皞来的时候便见冷栩衣衫散乱地倚在榻上,一脸难耐与愠怒。纱帘外跪着两名瑟缩不安的男子,里头两人跪在冷栩身侧,一人含着她一只乳舔弄。 冷栩微微抬眼,看向其中一位眉眼清澈的男子。 “主子。”林流皞眼神尖锐地扫过那位被冷栩注视的男子,这才恭敬低声唤道。 冷栩回过神来,命四人跪在那儿看林流皞如何服侍,她语调慵懒:“流皞,日后你好好教教他们。” “你,凑近些,好好看着。”冷栩特意指了指那位名叫余展,被她多看了几眼的人。 “是,主子。” 那夜,四位新人便一直跪着看林流皞如何服侍冷栩,林流皞却大半遮掩着,压根不愿叫他们学去他服侍冷栩的手段。 冷栩陷在情欲之中,亦没法分神去管顾,更不知暗地里林流皞对几位新人多加排挤,牢牢霸占了冷栩身边的位置。 很快,那几位新人再未得到冷栩的召幸。 现下林流皞正得宠,冷栩听他拈酸吃醋也别有趣味,于是拽着人随意哄了哄:“他们都不如你,眼下你最得我心。” 林流皞伏在冷栩的肩头,吻上她玉白的脖颈:“那便叫流皞再好好服侍服侍主子。” 冷栩笑了笑,终究是搂着人再度在榻上厮混一番,情事激烈得直将案头里的瓶花碰倒,雪白的花瓣细细碎碎地随清水黏在地上,同林流皞泄在名贵丝锦上的白浊一般模样。 另一边,叶挚已同家人在牢里待了两日。他挨了不少板子,冷饭也没吃上两口,全让给养父与弟弟了。 两日折腾下来,叶挚心中再也没什么奢望,他看向缩在墙角的家人,心里被石头压着似的。 牢里暑气蒸腾,老鼠都热死了几只,弟弟翻来覆去睡不着,身上热出不少痱子,哭起来也是咿咿呀呀的,听着揪心。 出牢遥遥无期,若不是他莽撞,也不至于害得养父与弟弟受这一场牢狱之灾。 不过几日,叶挚瘦了许多,灰头土脸,眼神黯淡。 第五日时,狱卒忽然来开门,粗声粗气道:“叶氏三人,走,出牢。” 叶挚大喜过望,不停道谢,扶着养父与弟弟跟着狱卒出去了。 衙门外站着的正是管家刘介,冷冷望向他,阴阳怪气道:“叶挚,还不随我回府?” 滚烫的红 叶挚早同家人说过自己卖身作仆之事,很快安置了家人跟着管家回了木府。 一路上他不停赔罪,管家都冷冷讥讽道:“我好心叫你回家探亲,你却捅了篓子,进官府坐了牢。若不是主子仁善,命我打点人脉,将你一家从狱中捞出,你便在牢中等死罢。” 刘介白眼都要翻上天,斜眼看叶挚:“搁在家法森严的人家,你早该被乱棍打死了。” 叶挚一路听着,头也不敢抬,任由管家数落。一回府,管家叫他梳洗更衣,便丢了一大堆脏活给他做。 他不敢有怨言,烧火砍柴、洗衣扫地都一应承担。其余仆人乐的清闲,一起嗑着瓜子大喇喇地看他干活。 叶挚身上的刺青已成形,手臂却还隐隐作痛。他身上挨过板子,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干起活来却不敢慢一刻,越是有人盯着越不敢慢下来。 忙到深夜,叶挚饿得头晕眼花,去后厨一看,饭桶里干干净净,米都没给他没剩一粒。他咽了咽口水,只好拖着步子去井里打水喝。 几日都没好好吃过饭,叶挚好不容易打上一桶水来,拿着木瓢有气无力地不断舀水喝。 后院没人,石台上零星亮着几盏微弱的烛火,叶挚孤零零地坐在井边沉默地喝水。 “你在做什么?”冷不丁响起一道女声,叶挚吓了一跳,手一抖,木瓢砸回木桶里。 他害怕起来,觉得这井水恐怕也不是仆人能喝的,低头唯唯诺诺道:“小人不知道这水不能喝。” 冷栩走近了,疑惑道:“我没有说你不能喝水,我是想问你为何在这不断喝水?” 叶挚听着她熟悉的嗓音,想起是那位买他的小姐,试探着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向她。 零星的烛光映照在冷栩的面容上,她向他走近,问道:“你是不是饿了?” 叶挚下意识点了点头,又摇头道:“没。多、多谢小姐…不,多谢主子。” 话音刚落,叶挚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叫起来。 冷栩一笑:“走罢,我叫人给你做些吃的。” “不必了,谢主子,小人不敢麻烦。”叶挚惶恐地摆手拒绝。 冷栩想了想:“这样罢,我想吃碗面,你去厨房帮我煮两碗。” 这下叶挚没有拒绝。 两人一同去了厨房,冷栩坐在一旁的木凳上看他熟练地烧起柴,挽起袖子炒肉煮面。他手臂线条很漂亮,手臂内侧的刺青随着他高挽起的袖子微微露出些许。 冷栩收回目光,等他将两碗撒着葱花的牛肉面端上来,叫他坐下一起吃。 叶挚推拒半天,最后捧着碗离她远远的,蹲在灶台下侧过身吃面去了。 冷栩看着他的吃相,想起自己从前饿狠了也是这般狼吞虎咽的模样。 而现下——冷栩挑起一根面条,慢条斯理地咀嚼起来。 她再也不会有那般狼狈的吃相了。 一碗面吃完,叶挚显然还没吃饱,但已然起身麻利地将碗收起。 冷栩叫住他:“再煮一碗罢。” 叶挚摇头:“小人不饿了,谢主子。” 她也放下筷子,一碗面几乎没怎么动:“前几日,你怎会被关进牢里呢?” 叶挚有点可惜地看着她没吃完的面,一边收拾碗筷,想了想还是勉强地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多谢主子搭救。” 冷栩看了看他垂头丧气的脸,又问:“那你为何要卖身作仆,家里有什么难事吗?” 叶挚洗碗的手顿了顿,答道:“家里欠了债,所以……” “欠了多少?” “两千两。” “这么多?”冷栩微讶。 叶挚不说话了,麻利地洗完碗,也不接话,只道谢:“多谢主子。” 沉默好一会儿,冷栩站起身来,叶挚局促地站在灶台边不敢上前。 冷栩往门外走去,踏出厨房之时,她道:“我方才散步,灯笼熄了,你能替我掌灯吗?” “是,主子。”叶挚不疑有他,拿了只红烛,捧着就跟着冷栩走。 两人不远不近的距离,冷栩走在他旁边,看他目不斜视地捧着红烛,紧张得好似生怕风吹熄灭,小心翼翼地照亮她身侧的路。 单纯得近乎愚蠢。 一路无话。 深红的烛油滴淌下来,烫在叶挚手心,全是凝固的红,他低眉顺眼的,一声也不吭。 “我到了。” “是。”叶挚握着红烛,站定不动。 冷栩正欲踏上台阶,身后微弱的烛光并未熄灭,她看着地上拉长得近乎重迭的影子,忽然顿住,叹了口气。 呼的一声,叶挚手上的烛火被她凑近吹灭了。 叶挚没反应过来,掀起眼帘,跳动的火苗晕开她的轮廓,又随着她的凑近霎时熄灭。叶挚一怔,闻到她身上淡远的香气,手中的红烛被轻轻抽掉。 “主子——”他出声想要制住她的动作,滴过蜡油的红烛仍是滚烫。 啪嗒一声,红烛便滚落在地。 叶挚什么也瞧不清,却仿佛能瞥到她被烫到微红的指尖。 一方柔软的锦帕塞进他的手中,裹住满手滚烫的红,她认真地说:“你有些笨。” 叶挚下意识收拢了手指,张口欲言,却见她已拾阶而上,推门进屋了。 他呆呆站了会儿,跟个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屋里灯亮了,他才忽然慌乱地反应过来,掉头离开了。 着意引诱(h) 叶挚很快冲完凉回房,院子里很静,他不敢点灯,摸黑坐在床前,轻抚手心的烧灼的伤,半晌没睡着。 很痛,烫伤比刺青还疼。叶挚方才将手泡在微凉的水里许久,痛楚方才减轻许多。 他忆起那位小姐抽出他手中红烛时的模样,朦朦胧胧一片。 他慢腾腾地想,那位小姐心肠很好。 叶挚翻身摔进被褥里,竭力忽视手上的痛楚,试图入睡。 他压根不知道,在他念着冷栩的好时,冷栩回房便同等她已久的林流皞纠缠在一处。 烛火一点亮,照出室内狼狈艳丽的赤裸青年。 “主子,方才在同谁说话?”双手被捆在身后的林流皞赤身跪在薄毯上,腿间高昂的性器涨到发紫,盛了冰的室内凉气徐徐,他的汗却流个不停,从额间一路渗下,溢出玫瑰般浓烈的香气。 冷栩不答,脱了衣裳,径直迈入浴桶,欣赏林流皞隐忍的模样。 “你身上是什么香?” “是助兴的情香。”林流皞膝行着靠近了,却不敢上前,一双眼都快被欲望淹没,呼吸不稳道,“从小服的药,情事之时便会散发出来。” “之前好像没有这样浓烈。” “长时间得不到纾解之时便会浓烈许多,主子不喜吗?”林流皞垂下头,露出修长漂亮的脖颈,脊背弓成弯月般的弧度,似是颤抖。 哗啦的水声响起,冷栩赤足迈出浴桶,一身水迹,慢悠悠走过去,缓缓坐在他肿胀的性器上,已然情动的身体湿透了,如此顺利地吞吃下昂扬的性器。 林流皞闷哼一声,冷栩亦是微微轻喘。 “我只是想,会否是着意引诱。” “便是引诱,也只是怕主子厌弃。”林流皞挣了挣,保持着一种微仰的姿态望向她,似乎是想腾出手来抱住她。 冷栩笑了笑,很爽快地解开他被缚的双手,低头咬住他的耳朵:“那今夜再激烈些,你的情香很好闻。” “主子......” 纠缠的男女荒淫放纵,肉体碰撞声混着淫声浪语叫人脸热。 叶挚因手心灼烧的痛楚在床上翻来覆去时,林流皞火热的性器在冷栩体内激烈地抽送。 他在想下次向她道谢时,冷栩高声吟着林流皞的名字。 今夜很美妙。冷栩被抱在墙上肏弄的时候,深深吻着林流皞的唇,脑中却想着叶挚紧张时微微抿起的唇。 瞧上去也是一般柔软。 体内骚动的欲望被一下一下深重的贯穿满足,冷栩被顶得高扬起头,发出绵长的吟叫,腰却被林流皞牢牢握住。 林流皞的手如玉一般无暇,贴在皮肉上是极好的触感。 冷栩穴肉被撑开,又主动迎上去绞紧了他的性器。 她想起叶挚满是伤痕的手。 她先令他伤痛,而后又抚平他的伤口,真有趣。 冷栩伸手搂紧了身上的人,唇边带笑。 旖旎的情事还未停歇,天还未亮之时,叶挚便开始洒扫院落,今日管家依旧给他丢了许多活,叶挚也不吭声,埋头干活。 管家轻嗤一声,周遭的仆人也笑他是傻子,叶挚只是沉默。 夜色深深之时,叶挚整理好衣衫,莫名又坐在井边。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只是脑海里反复思索着该如何道谢。 然而直到午时,井边也无人到来。 叶挚在闷热的夜风里坐了许久,浑身都是汗,这才起身回住处。 他拍了拍脑袋,嘴角紧抿。 高门的千金怎会每每都在夜里出没,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昨夜也是意外罢了。 鬼使神差地,他走到昨夜送她的地方,院门已然关了,他瞧不见里头的屋子。 叶挚伸手,正要触上那木门,忽地收手,掉头跑开了。 倘若他再进一步,便能听到男女交合的暧昧之声。 “主子会带流皞走吗?主子。” “我怎会舍下你,明日自然要你同我一起走。” 剩下的语言便被唇舌纠缠的吞咽声淹没,叶挚全然不知,他马上也要离开这座待了十八年的城了。 贴身侍女 隔日,叶挚大清早被管事的叫起来收拾行李,准备赶路,府上的人都开始往马车上堆东西,忙忙碌碌。 “刘管事,这是去哪儿?”叶挚紧张地抓住管事,管事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 “去长安,皇城。” 叶挚一听急了:“那什么时候回府呢?” “回府?主子的府邸在皇城,还回哪个府邸?”管事皱眉,恶狠狠道:“你既卖身作仆,主子去哪儿,你便要跟去哪儿,莫不是想逃跑?” “不是的!”叶挚连连摆手,眼神非常难过,“只是顾及小人的家人,弟弟年幼,无人看顾.....” 管事阴阳怪气道:“哼,你都入府,莫不是还要府上养着你家人?少废话,收拾好东西跟着走便是。” 叶挚垂下头,心里思量自己一走了之后,养父和弟弟又会被赌坊追债的人如何折磨。 “小人能见见主子吗?” “你当你是谁,主子岂是你想见便能见的。” 管家撂下话就不理睬他了,叶挚杵在原地,被来往搬行李的下人撞了几下也没反应。 快入秋了,冷栩便要寻个缘由回皇城了,途中,在洵州与慕州交际处,她在闹市瞧见一群乞丐抢食。 彼时她坐在马车内,等待侍从去酒楼打包吃食,那一些熟悉的吵嚷声便吸引了她。 抢食的乞丐扭打在一起,骂骂咧咧,占在上风的一个却是一声不吭的瘦子,那乞丐身形很敏捷,却也瘦弱,是长期饥饿导致的。盯着食物的眼神里黑沉沉的,往死里朝身旁的人下手,硬生生掰开对方的手指,夺过那个包子,两口咬在嘴里,囫囵咽下去,这才跑开躲在角落。 其余乞丐也斗得没力气了,恨恨地看了看那乞丐,也无力上前了。 冷栩看了她半晌,目光落在对方破破烂烂的衣裳上。 正巧侍从提着食物回来了,冷栩从她手上抽出一个油纸包着的香酥鸭,朝那个乞丐走去。 她停留在对方面前递出食物的时候,那人仍是警觉的。 冷栩也不急,拿着油纸包的手悬在半空中。 对方的眼睛在她手上打量片刻,猛地抓过食物,两下撕开油纸大口吃起来。 冷栩看着对方,乱糟糟的蓬乱黑发,冷而亮的眼睛,过于瘦削的脸颊,纤细的却满是伤痕的手,以及身上虽破烂却在胸口遮得严严实实的衣裳。 她清楚地识破这是一名女子。 今天的天气不算凉爽,阳光是近夏的酷烈,晒得人心烦意乱,冷栩却是出奇的平静,莫名盯着她说了一句:“冬天快到了,你要跟我走吗?” 那乞丐本低着头咀嚼食物,忽而一顿,握着油纸的手收紧,抬头以一种复杂的眼神望向她。 “好,我跟你走。” 没有冬衣的乞丐是熬不过冬天的。冷栩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 冷栩带她上了马车,给她取名沉翩,一同回宫,亲自教她宫中规矩,安排她做贴身侍女。 自冷栩回到宫中后,第一个来拜见的便是溥星,他又搜罗了一屋子的新奇玩意送来明光殿,同冷栩不经意地谈起陛下今日如何思念于她。 冷栩每每见到他那张光彩夺目的面容都觉赏心悦目,加之溥星八面玲珑,宫里任何风吹草动都禀报于她,实在深得她心,冷栩也有意与他走近,想拉拢他作为自己的势力。 只是冷栩也不傻,深知这位权势滔天的贵珰也不是什么善茬,眼下是宋横雨因她之事备受陛下冷落,溥星盼着能借她再打压打压宋横雨。 冷栩乐见其成,在宫里待了几日便又有些记挂起叶挚起来。 不出十日,冷栩便借口出宫,带着沉翩去了柳宅,瞧瞧被安置的叶挚。 冷栩尚未婚配,仍旧居于宫中,未曾修建公主府,柳宅便是孔风敛特意为冷栩备下的其中一处落脚地。 她太期待看看被迫丢下家人的叶挚,又是怎样垂头丧气的一张脸。 请君入瓮 柳宅宽大气派,各个院子里分别住了人,侍从们则遍布各个院落。 冷栩见到叶挚的时候,他正在后院洗衣,身上穿着统一的白衫,安静地拧着湿漉漉的衣裳,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上去非常倒霉,但是漂亮。 冷栩在院子外站着瞥了几眼,没有上前的意思。 还不是时候。 “走罢。” “殿下,这么快便要走了?”沉翩疑惑地问了一句,她打量这个院子,也瞥到方才那位模样出挑的少年郎。 “我带你去别处走走。”冷栩提醒道:“在外头叫我小姐。” “是。”沉翩眨眨眼。 一路上仆人不停行礼,两人七转八转,走了许久,冷栩有些烦闷,加之天气炎热,她正要抽出锦帕。 眼前忽然伸来一双手,递来一方帕子。 冷栩凝眸,一名青年缓缓跪下向冷栩行礼,柔顺唤道:“主子。” 她接过帕子擦了擦额际的汗,疑惑道:“起来罢,你是?” 那人抬起一张面孔,是与叶挚有五分相似的柔软面孔。 冷栩想起来了,是那名叫余展的男宠:“是你啊。” 余展仍未起身,大着胆子看向冷栩,一双清澈眼眸婉转多情:“主子,小人房中备着冰碗,不知主子可愿移步尝尝?” 他的面孔也有些微微泛红,有些腼腆的意味,瞧不出任何的下流意味。 冷栩微微挑眉,她本要去寻林流皞的,此刻看着前来大胆露脸的青年又微微意动。 叶挚被她耐心地搁置下来,眼前这样相似的面容,却正好容她泄欲。 冷栩笑着道:“好啊。” “谢主子。”余展眉间讶意一闪而过,黑白分明的眼眸是掩不住的欣喜,连忙迎着冷栩往院中去。 这些日子,管家耳提面命,早就告诉他们,若是得不到主子宠幸,日后被随意发卖了也未可知。 余展便暗下决心要在下次见到主子之时争一争宠。 那日主子看了他多时,想必是对他有几分中意的,只要他抓住机会,定然能留住主子。 正是午后,沉翩在偏房抱着冰碗一个劲儿地埋头苦吃。 门扉紧闭的正房内,余展却含着碎冰,挑逗地舔遍了冷栩全身。 凉意席卷全身,冷栩被余展拢在怀中,腿间粉嫩的性器富有技巧地在她浸满淫水的穴内不停抽插。 余展纯情的面容上带着青涩的欲望,冷栩恍神看着那双眼,只当是叶挚在服侍。 她轻喘着,抚摸着那张清隽面容,只与余展贴得更紧,难舍难分。 半个时辰后,房中情事方歇。沉翩已在偏房内打了个盹,才见冷栩慵懒地走出来,叫她一同离开。 “小姐心情很好?”沉翩问。 “有人服侍自然是很好的。”冷栩笑。 “那现下要回宫了吗?” “我带你在皇城内四处逛逛罢,今夜不回宫,夜里在柳宅歇息。” “是。” 到了夜里,冷栩踏入柳宅,并未召幸林流皞,而是挑了四名孔风敛新送来的男宠入院。 四人站在内宅,身姿如松,风情不一,却是一样的手脚皆佩红铃,一样的软处嵌珠。 她大方道:“沉翩,你挑两个服侍你。” 沉翩吓了一大跳:“啊?” “尝些新鲜的,你试试。”冷栩笑道。 沉翩看着几人俊美的面容,颇有些不知所措。其中一人笑盈盈地望向她,姿态极为大方。 沉翩被那漂亮笑容晃了下眼,抿了抿唇,轻指了指:“就要这个罢。” 冷栩自无不允。 这一晚,柳宅里春色无边,同孔府森冷压抑的氛围截然不同。 安静的书房内,摆着一瓶盛放的白荷。初秋的荷,盛极而衰,是将颓的,并无半点芬芳。 孔风敛坐在窗边执笔,不见往日的明媚,反倒神情冷淡地审视着摊开的一方请帖。 她蘸了一笔饱满的墨,抬腕一甩,浓重的乌墨便泼在清白的荷上,滴滴乌墨顺着纯白的花瓣坠入清水之中,霎时晕染开来。 孔风敛冷冷瞧着那几株染黑的白荷,桌案上亦淌下些许墨汁,她轻轻放下笔,嗤道:“真难看。” 清晨之时,桌上的荷还是昨日的狼狈之态,孤零零地留在那儿,那方帖子却被带走。 风雨欲来 白荷宴上,数名衣着不凡的青年男女们汇聚于荷池畔,长亭桌案上摆满一簇簇方摘下的白荷,在风中摇曳生姿。 这白荷宴名为花宴,实际乃是世家贵族的青年男女联络关系的宴会。 孔风敛独自坐于亭台一角,遥望池中清荷,身侧竟无一人靠近。 “你瞧,孔小姐又一个人坐着,无人搭理。”有人低声道。 “你可别说,孔小姐最近可是帝姬身边的红人。”贵族子弟有意无意地望着她窃窃私语。 “可惜了她这身份却委实上不了台面。” 有眼生的少年凑过去搭话:“凝采郡主之女,身份为何上不得台面?” “随之,你来。”其余子弟便神秘一笑,更加压低嗓音:“郡主本是平民,早年因救了先皇后性命,与之交好,这才被封为郡主。” “这凝采郡主生得倾国倾城,却是风流成性,行事乖张,豢养了大把男宠纵情恣欲,惹得言官诤谏,满城风雨。” “郡主不过仗着先皇后撑腰,这才有恃无恐,陛下也因着先皇后,对她大为包庇。” 那名叫随之的少年坐下听着,面露讶色。 霄国历代从未有一妻多夫之事,更别提大肆豢养男宠。自凝采郡主始,霄国对女子豢养男宠之事态度便开始暧昧起来。 大把贵女暗地效仿郡主之行,只要不放在台面上,便无人管顾。 世家联姻,王侯子弟岂容贵女们如此放肆,背地里又联合起来多加排挤。 宗族长辈们便对贵女严加管束,很快这股男宠之风又被压了下去。独凝采郡主仰仗皇后威势,依旧我行我素,相当放肆。 “别说郡主,这孔小姐可也养了不少男宠,这天子脚下也就孔府独一份了。”戏谑的谈笑声源源不断地传来,孔风敛径直赏荷,全作耳旁风。 “还有——” “你可不知,孔小姐的生父也不过是郡主掳来的低贱男宠,听说在她年幼时便不堪受辱,逃之夭夭了。” “她的生父是男宠?” “是啊,郡主未曾成婚,只有男宠,并无驸马。当年孔小姐生父逃脱郡主府,可是皇城中一桩天大的笑话。” 郡主这等阴私之事被大喇喇放在台面上说,谈笑的子弟们脸上都是揶揄与取笑,不远处端坐的贵女们也只装聋作哑。 孔风敛神色如常,她今日细细打扮过,不似往常随意梳蝉髻,由侍女梳了个极隆重的发髻,一支碧色菡萏钗斜插入鬓,海青色的玉蝶簪缀于左侧,妆容倒是清淡极了,因那张面容本就是极迫人锋利的美,笑时才柔和成明媚之色,她不笑时,便格外疏冷庄重。 身前身后连绵清荷,孔风敛一身轻罗碧裙,冷而洁的白荷倒沦为她的陪衬,惹得不少子弟为之侧目。 “随之,看呆了?” “怎么,你也想入孔府,去做她们母女的男宠啊?”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话一出又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随之涨红了脸,连连摆手,下意识又瞥了一眼那端坐的窈窕身影。 这一瞥,才发觉方才安静赏荷的女子已回眸一瞥,点漆眼眸懒散地扫过几人,微微扬起唇角,勾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那笑极美,几人却无端为之胆寒。 随之怔住片刻,她已若无其事地别过脸。 “谁要入郡主府作男宠?”一道妙丽的女声疑惑响起。 孔风敛闻声回头,见到远处徐徐而来的熟悉身影,一时未曾作声。 “他呀,哈哈哈哈!”还有不知趣的人说笑,无视宴上忽然死一般的寂静。 “是吗?本宫倒是没瞧出他想入郡主府,若不然,待本宫向陛下请个旨?” 那人笑容还没收起,众人已纷纷起身行礼,此起彼伏地恭敬高呼:“参见殿下。” “平身罢。”那被宫人簇拥着的华服女子正是突然驾到的冷栩。 鲁莽回话的少年一时吓得跪倒在地,深深拜下:“参见殿下,微臣失言,望殿下恕罪。” 冷栩无视跪倒在地的少年,一路往孔风敛身旁去,叹道:“知静,怎么赴宴也不知会本宫一声,害得本宫好找。” 孔风敛起身迎上去,盈盈一拜:“是臣女思虑不周,望殿下恕罪。” 冷栩抬手示意她起身,这才看向地下跪倒的人:“本宫来得正是时候,方才听见青年才俊表白于你,身为王侯子弟甘愿为入府作男宠。” “本宫定要成全这桩美事才是。” “殿下!”那少年猝然抬头,“殿下,臣未有此意,还请殿下恕罪。” “哦?”冷栩略一思索,望向他,“好罢,既然你无意......沉翩,以下犯上,出言不逊者,该当何罪?” 沉翩掷地有声道:“僭越不敬之罪,依律,削爵,当斩。” 那少年乃是凉南伯爵之子,一听此言,脸上好不精彩,竟隐隐有愤懑之意:“殿下!臣何曾对殿下出言不逊,殿下怎可指鹿为马,仗势欺人?” 冷栩往四周一望道:“那方才谁人在议论父皇母后?本宫听着,那人言辞多有不满,在场诸位可有听闻?” 众人再度跪下,不敢多言,那少年冷汗涔涔,支支吾吾,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冷栩大度道:“起来罢,本宫不会降罪与你。” 那少年一听,正松一口气,便要叩首谢恩,却见冷栩勾起唇,认真道:“本宫会将此事禀报父皇,叫父皇彻查此事,决不会冤枉任何一位无辜之人。” 少年脸色一白,当即晕厥过去,在场之人也是脸色大变。 “诸位继续赏花罢。知静,走。” “是,殿下。” 孔风敛越过那一排排的白荷,穿过伏跪的人群缓缓走向冷栩,跟在冷栩身后。 满池白荷幽幽立着,观音瓶中早已没有生机的清荷头一次被她抛在身后。 次日,陛下降罪于凉南伯爵府,怒斥其不敬先皇后,将伯爵独子下狱,秋后斩首示众,其余流放。 午后,冷栩正从皇帝所在的昆华殿出来,恰逢许久不见的宋横雨候在殿外的柳树下。 他还是一身鲜艳刺眼的大红蟒服,见冷栩踏出殿门,似笑非笑地迎上前朝她行礼:“微臣参见殿下。” 冷栩不咸不淡道:“宋大人请起。” “谢殿下,不知殿下今日去何处?”宋横雨问道。 “本宫正要去御花园赏花,大人有事?” “无事,只是......”宋横雨低下头,微微上前一步,压低嗓音:“不知殿下又是要去赏哪朵花?是城北还是城东的野花?” “想必那野花的滋味定然不错,才能叫殿下流连忘返。” 树荫之下,宋横雨身姿高大挺拔,低下头时,薄唇正好似有若无地贴近冷栩耳际,热气吹拂在她耳边,冷栩一个激灵,勉强保持笑容地看向他。 宋横雨笑着,那双眼睛冷冰冰地盯着她,隐含轻蔑之意。 他依旧保持着彬彬有礼的姿态,也不更前一步,只是意有所指道:“不过微臣觉得,那些野花真是肮脏下贱,应当不堪入目。” “殿下少看为妙。” 冷栩敛起笑容,面无表情同他对视。 正好太监过来:“宋大人,陛下宣见,请罢。 宋横雨便朝冷栩恭敬地拜了拜,挑眉道:“微臣告退。” 两人擦身而过之时,宋横雨轻飘飘丢下一句:“若是殿下生性偏爱那些低贱的玩意儿,改日微臣也可亲自摘些野花,好好献给殿下。” 冷栩没有回应。 “殿下,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沉翩没听到宋横雨到底同冷栩说了什么,只见她顷刻之间脸色白了许多,眼神隐含怒气。 冷栩收紧十指,死死拽住衣裙一角,毫无起伏地回道:“没什么,不过是被狗咬了一口罢了。” 彼此利用 次日皇帝上朝,言官在朝堂之上纷纷进谏,个个慷慨陈词。 “陛下,归穆帝姬行为放纵,豢养男宠,实在有失体统!” “陛下,归穆帝姬尚且年幼,此等做派,大有夏姬之风,有损天家颜面!” “陛下,若不严加管束,兹事体大……” 参奏的折子一个接一个,皇帝多番驳回折子,言官们便愈发强硬,不断进谏。 此事不知怎得也一夜之间传遍民间。 这位刚刚迎回宫中的归穆帝姬还未赢得半点仁德的名声,便在百姓心中变作荒淫放荡的形象,人们私下对她的风流事引论纷纷,多加揣测。 明光殿内,冷栩站在檐下听那迅疾刺耳的雨声,眺望远方,宫殿外雨蒙蒙的一片,瞧着灰败极了,而殿中光辉灿烂的掐丝珐琅玉石牡丹也冷落几分。 现下皇帝被言官缠身,虽未召见训斥她,却命太监前来传口谕,不许她出宫,这便是禁足了。 她早该知道,这便是宋横雨送来的大礼。 冷栩从溥星旁敲侧击,日前殷勤不已的溥星,这时却是避而不见,只叫太监前来传话:“殿下此事极为棘手,臣恐也难以周旋。” 她何等聪明,很快明白了溥星打的算盘,想等着她山穷水尽之时,再狮子大开口地开出条件。 站队,抉择,交易,而后依附其中势力。 冷栩自然不甘,她初次面对这样的权力斗争,难免自乱阵脚,却也不愿自投罗网。 她甚至不想听溥星怎样狮子大开口,便歇了心思,如常赴桂殿上课。 未曾想,许却云竟也称病告假,连她的课业也就此推迟了。 冷栩在明光殿内安静待了三日,待到笔下字迹越发潦草之时,她扔下笔,决意去昆华殿径直拜见皇帝之时,孔风敛却来了。 “参见殿下。”她今日还是寻常打扮,因着连日阴雨,裙裾上是连绵的水渍,手中捧着一只微沾风雨的朱红锦盒。 “知静,你来了。”冷栩屏退宫人,命沉翩守在殿外,她扫开手边梨花纸,坐在书桌旁,道:“我已被禁足五日了。” “殿下,臣女有解。”孔风敛忽然规规矩矩地跪下道。 “你有解?”冷栩听她的语气,再看她这番姿态,一时便懂了。 她微微眯眼,开始审视起这个跪着的明艳少女,改了称呼:“风敛,你算计本宫?” 最开始便是孔风敛不断地向她送男宠,那处宅子也是孔府的地盘。 孔风敛并未低头,身姿也挺拔,握着锦盒,从容道:“即便臣女不算计殿下,难道想算计殿下的人便会少了?” 冷栩哑然失笑:“哦?” 孔风敛不避不闪地同她对视,道:“不过此事,臣女却称不上算计殿下。” “那些人可是你送过来的。” “殿下贵为帝姬,便是挑几个男宠也无伤大雅,但令这件事变得如此棘手的却并非臣女。” “对殿下虎视眈眈的人太多,臣女充其量不过是黄雀在后罢了” 冷栩笑了:“那你到底是何意?” “臣女想与殿下做交易。” 冷栩起身走近她,语调冷淡:“做交易?你早就知道本宫会陷入这般境地,你却说没有算计本宫。” “树欲静而风不止,殿下不会只此一次陷入困境,比起那些势力,臣女这般无为,自然称不上算计。” “那你便是利用本宫了。”冷栩道。 孔风敛这次却反问道:“难道殿下未曾利用臣女?” “对殿下示好的人多如牛毛,但哪个又是不曾或不想利用殿下的?” “臣女甘愿被殿下利用,怎能不顺势利用殿下呢?殿下与我彼此利用,是最为稳固的关系。” 原来是她小看她了。 孔风敛一直知道,知道她的防备,知道她的利用。 冷栩对上那双闪着明光的眼眸,孔风敛亦坦然地回望她。 “有意思。你想同本宫做什么交易?” “臣女愿为殿下排忧解难,只要殿下一物。”孔风敛道。 “你要什么?” 孔风敛轻声道:“无相寺。” 冷栩皱起眉头:“护国寺?你要护国寺做什么?” “母亲生辰将至,臣女要寺中一人,将他送给我母亲。” 冷栩不解道:“那你直接绑了那人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孔风敛道:“无相寺自先皇后赐封后便成皇室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但也不是没有法子罢?”冷栩不以为然。 “是,可臣女喜欢一劳永逸,让那人永无退路。” 她笑起来,来时路太长,侍女为她撑伞,风雨太大,依旧湿了鬓发,她无窘态,倒似清水出芙蓉一般,愈发清艳,连字句中的残忍之意也淡化许多。 冷栩盯着她的面容:“护国寺也不是说赏便能赏的。” “臣女明白,所以臣女来与殿下做交易。” “你又凭什么认为本宫会同意?” “殿下难道有别的选择?”孔风敛明明白白道,“臣女不过要一座可有可无的佛寺,其他人觊觎的,可不是一座寺庙便能打发了的。” “殿下如此聪明,自然知道如何抉择。” “你威胁本宫?”冷栩锐利地看向她,“本宫凭什么信你?” “若是臣女想威胁殿下,便不会这么快亮出底牌,大可等殿下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之时,再坐收渔翁之利。” 孔风敛始终微笑着,“殿下拥有很多,臣女拥有的却是拜先皇后所赐,知遇之恩,孔府不曾忘。” “殿下不信也罢,臣女只要那座寺。” “知遇之恩?”冷栩重复了一遍:“恐是轻如鸿毛,你不也为了一座寺轻易算计本宫。” 孔风敛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锦盒:“殿下莫怕,宫中权力斗争,臣女本不愿涉足,臣女要那座寺,也只是为了令母亲展颜。” 冷栩听她一番话,良久不言,忽然却道:“从一开始,你便是因着本宫的身份蓄意接近,对本宫示好罢?” 孔风敛大大方方道:“有谁不是因着殿下的身份才接近殿下呢?那日可是殿下选择了臣女。” 当初入宫作帝姬伴读候选,孔风敛看着那个轻易便令皇帝杖毙世子的帝姬,便知道对方和她是一种人。 同样的睚眦必报,同样的不择手段。 她说得理所当然:“这世上,只有蠢人才会无缘无故对别人示好。” 冷栩笑起来。 是啊,世上只有蠢人才会无缘无故对别人示好。 她为乞丐时,可没有人无缘无故待她好,给她送吃穿之物。 多得是避而远之的人,也多得是路过还要踢一脚她身前破碗之人。 这世上可没那么多不求回报的蠢人。 “万一你解不了本宫的困局呢?”冷栩饶有兴味地问道。 “这世上并无万全之策,臣女有七分把握便足矣。” “若是本宫败了呢?”冷栩微微转头,望向外头瓢泼大雨,辨不清的天色,淅淅沥沥的雨声,总是莫名让人怅惘。 “败便败了,没有人能永远胜,殿下便是输它一回,又有何妨?殿下不会永远输。”这道嗓音却很清晰,并不沮丧,也并不狂傲,只是平稳地陈述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冷栩回过头来,总算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我还以为你会说我不会输。” “臣女应当这般说,可又觉得有些勉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殿下得先有输的打算,赢的时候才会格外欣喜,不是吗?” “这个,送给殿下。”孔风敛将手中锦盒奉上。 冷栩有些迟疑地打开锦盒扣锁,锦盒打开的瞬间,露出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 惊雷乍响,雷电一闪,冷栩手一松,忍不住退后半分。 孔风敛却拽住她的衣摆,制止她退后。 她一抬眼,对上孔风敛始终镇静的眼眸,像是在安抚,又似点拨:“殿下莫怕,殿下会需要它,殿下也需要习惯它。” “日后生杀大权,悉归殿下决断,怎可畏惧区区一把匕首。” “殿下,请。” 孔风敛不曾松手,她在等,执着地等冷栩拿起盒中匕首,却并没有以一种强迫的姿态。 风雨交加,跪直的少女有着常人难及的胆色与耐心,不似往常明媚无忧的懒散姿态,在这个雨夜显露出世家名门养成的城府与谋略。 冷栩伸出手去,握住了那把冰冷的匕首,垂眸望向那雪白剑身映照的一双眼眸,想起初见那日,孔风敛对杖杀之景视若无睹的倦怠,原是她早已见过太多血腥。 跪着的少女这才松开拽着冷栩裙裾的手,轻轻合上锦盒。 “知静啊,起来吧。那座寺,本宫许你了。” “说罢,解法是什么?” 明光殿内烛火未熄,天却在风雨中渐渐亮了。 (之前说过,需要再提醒一下,孔风敛和冷栩是同类,但称不上朋友。她们就是彼此利用,互相防备又互相倚靠的恶女联盟,她们属于同党或是同谋。因为狗血作者本人写的恶女不相信任何感情,只相信自己。孔风敛和冷栩各有各的谋划,我觉得这种关系挺有意思的,微妙且带劲。注意自行避雷。) 出宫 寅时,孔风敛才踏出明光殿。 沉翩在长廊站了许久,早已昏昏欲睡,一听门开的声音,便见身旁之人快步朝孔风敛走去,为孔风敛覆上手中的披风,撑起伞来。 站了将近一整夜,竟也不见她脸上半分疲惫之态。沉翩强行打起精神,目送两人离去。 那是孔风敛的贴身侍女,之前她便见过她好几回了,极清瘦的一位女子,站在孔风敛身后,相当不起眼。 无他,太安静了,几乎不曾听闻她只言片语,如同哑巴似的。 长夜无趣,风雨又急,两人站在长廊外守着,沉翩等了太久,饿了便从怀中拿出糖饼吃,见身旁的女子仪态端正的站着,便好心伸出手去:“分你一半。” 对面的女子只是微微欠身,并不接下。 “孔小姐找殿下何事啊,这么久了也不见出来。”沉翩走过去,咬着糖饼含糊地同她闲谈,“今日有些冷。” 那侍女仍旧不言不语。 “为何你不说话?” 她终于答话,却不看她,只是目视前方:“沉翩姑娘,主子的事不是我等可以过问的。” 沉翩咬着饼,有些尴尬地顿住:“我只是同你闲谈,不是那个意思。” 对方不再回话了。 “我还不知你的名字是什么。”沉翩见她规规矩矩站着,也三两下咽下糖饼,再次搭话。 “奴婢长离。” 沉翩还想说话,便见远处掌灯的宫人因烛火熄灭要往殿门前来,长离立刻上前,微微拦住了他,不知说了什么,宫人便欠身离去了。 这架势倒比她看得还严些,半点不准人接近。沉翩暗自思索。 到了下半夜,沉翩实在撑不住,头一点一点往右偏,好几次打晃,恍惚之间,只感觉身侧的长离依旧站得十分端正,紧紧盯着那道合上的门。 好在,门终于开了。 雨还未停,孔风敛二人一前一后走着,一路踩着雨水,有些浸人。 孔风敛的嗓音有些疲倦:“长离,礼送出去了。” “小姐,马车早已候着了。” 宫门外井然有序地停着诸多马车,是前来上朝的大臣车轿。 金銮殿上的朝臣还在为帝姬之事纠缠不休,势必要陛下惩戒帝姬,皇帝大为不悦,多以沉默搪塞。 巳时散朝之时,朝臣们才不甘不愿地散去,只丞相贺兰复单独留下,求见陛下。 “此事当真?” “臣也只是听犬子所说,稍作查看,特来禀报陛下。帝姬回宫不久,年幼敏感,臣亦是怕陛下与帝姬产生隔阂,恐伤父女之情。” 皇帝想起探子的密报,微微叹气:“这孩子……朕知晓了。” “那臣先行告退。” 皇帝一颔首,思索片刻,传溥星随行:“摆驾明光殿。” 太监尖利的通报传遍明光殿:“陛下驾到——” 正在抄书的冷栩立刻搁笔,起身去迎:“参见父皇。” “皇儿,起来罢。”皇帝抬手去扶她,冷栩不着痕迹地退后,垂手退后。 皇帝一愣,随侍一旁的溥星倒是面不改色。 “皇儿,是在怪罪朕?” “儿臣不敢,是儿臣之过,才令父皇为儿臣私事烦扰。请父皇降罪。”冷栩深深一拜,语气诚恳。 “当真是你豢养男宠?再无其他。”皇帝神情复杂,溥星听了,目光转向冷栩垂下的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父皇。” “你们先退下。”皇帝摆手道。 宫人们悉数退下,皇帝将她身体扶正,瞥了瞥四周整齐的书案:“皇儿,你为何非要瞒朕?” “儿臣不明白。”冷栩只是避开皇帝的眼神。 “随朕出宫罢,朕想亲眼瞧瞧你的男宠。” “父皇!”冷栩倏然抬头,“万万不可,父皇只管降罪于儿臣便是。” 皇帝却不肯听,执意要同她出宫。 “来人,去备轿。” 溥星听闻陛下要微服出访,也是微微吃了一惊,连忙备下常服、车轿,又命暗卫随侍,即刻封锁消息。 柳宅即在城东,一路上冷栩都沉默不语,皇帝也径直闭目养神,未曾出声。 待下马之时,冷栩便见换了一身月色轻衫的溥星朝她伸出手来,腰间配玉,通身的温柔舒雅,倒似世家公子:“小姐,请。”。 冷栩抬手搭在他掌心,青蓝裙裾扫过他的轻衫,很快下了马车。 有些嘈杂的巷子里,是接连不断的几处宅子,只挂着柳、榆几字。 皇帝命人去推门,冷栩有些着急地拉住皇帝衣摆,为难地摇摇头:“父、父亲,还是莫看了。” 皇帝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一瞥,侍从立刻推开了宅子古旧的门。 嘎吱一声,杂乱的声音立即飘了出来。偌大的宅子里,挤满了孱弱的平民,人群如粥如沸,各自忙碌着,年幼的孩子聚在一旁,跟着教书的先生识字。 在门被推开的瞬间,那些苍老的、年幼的面容转过来,惊讶地望向冷栩,露出欣喜的表情同她行礼:“姑娘!” 冷栩默默不语,皇帝一路往前走,每一处都有不同的人群在学着做些什么,纺织,木工,铁匠,医者。 这些人显然不是很熟练,从身形面容上看,也并非寻常劳工,更像长久流离失所之人。 “阿栩,又何须瞒着我?” 皇帝沉着脸扫过面容稚嫩的幼孩,和那些行将就木的老者。 冷栩只一言不发,皇帝便一处接一处地继续瞧。 门被一扇一扇推开,里头的景象都别无二致,就连溥星也难掩讶异之色,落在冷栩身上的目光顷刻之间便不一样了。 “阿栩,自你回来便开始收留这些人了,你却一言不发,到底为何?” 驸马之位 一行人停在宅院内的小苑里,几乎目光都放在冷栩身上。 冷栩不曾抬头,低声说:“我不明白父亲在说什么。” 皇帝一挥手,近侍呈上一迭厚厚的当票,他接过来,举着递在冷栩眼前:“御赐之物,流落在宫外,阿栩,你当掉了五十三样物件。” “你自己瞧瞧,这些收据的落款,自你能出宫开始,便不停地当掉东西,但你还不懂宫中规矩,这些宫内之物,即便当在黑市里,也足够惹眼。” 溥星瞥见那些收据的落款日子,竟真是从两月之前始。 “我……”冷栩眼眸微挣,好似极为讶异,迟疑地接过那一沓收据,匆匆翻阅后便紧紧捏在手中,为难道:“是女儿的错,女儿不该私自当掉那些东西。” “阿栩,难道在你眼里,父亲便这般令你畏惧,半点也不肯与我交心?”皇帝一叹,拍了拍她的手,“你随我来。” 溥星适时伸手,恭敬地双手示意冷栩将手中收据递给他。 冷栩微微颔首,将那一沓收据放在他手心,而后跟上皇帝步伐。 侍从们纷纷欠身,不敢上前,只见二人并肩走上池塘边的凉亭。 远处喧闹的人声隔绝许多,皇帝缓步前行,身姿是常年强撑的挺拔,冷栩微微仰头,果然瞥见他发间几缕白发。 冷栩快步上前,扶住皇帝手臂,皇帝这才笑了一下,看向她的眼神十分亲厚。 “阿栩啊,你回宫不足两月,朕还有太多东西未曾了解,是父亲失职。” “父皇。”冷栩挽住了皇帝的手臂,“其实我只是怕惹父皇担忧,未曾想给父皇带来这般困扰。” “儿臣从前便是……”冷栩顿住,有些小心地改了措辞,“不、儿臣从前在民间,见百姓流离失所,大为不忍,也深知父亲爱民如子,便想略尽微薄之力。” 冷栩瘦削的脸颊上浮起一个勉强的笑容:“儿臣无能,倒是惹出笑话来了。” 皇帝自听闻她说从前二字,眼眸闪过好些不忍,拉着她的手道:“是朕无能,这些年叫你吃尽了苦头,你母后在天有灵,也会怨怼朕的。” “你是个好孩子,可宫里头、朝廷上那些人个个都恨不得挑你错处。” “你做事便不能默默无闻地做,便要大张旗鼓、理直气壮才是。” “你不肯说从前,父皇替你说从前。”皇帝的眼眶中隐隐含泪:“你便在京城做了九年乞丐,是与不是?” “你过得好了,便可怜他们,想帮帮他们。” 冷栩不开口,极细微地点了点头。 “是有人不准你说,是不是?” 冷栩一个劲摇头:“不是的,父皇。” 皇帝安抚地拍怕她的手,语重心长道:“阿栩,你尚且年幼,从小便吃尽了苦头,性子软了些,自然会畏惧那些人。” “但父皇要你明白,你是父皇唯一的女儿,没有什么该令你畏惧。”皇帝的眼神变得犀利,“若是有,父皇总会帮你扫清障碍,你大可放心。” “父皇……”冷栩有些无措。 “那些捕风捉影的男宠之事,不是你做的,你切不可照单全收。” 冷栩扯出个笑,多少有些无奈之意:“父皇,儿臣的确是喜欢上一位平民少年,多次与他相会。大臣们说的也不错,是儿臣逾越。” 皇帝并不在意:“你贵为帝姬,便是有几个中意的人,又有何妨。左右不过是拿你还未成婚作文章。无妨,父皇早已为你定好婚约人选。” 冷栩惊讶地睁大眼:“婚约?为何?”她有些急,“儿臣不愿出嫁,儿臣还想多陪在父皇身侧。” 皇帝失笑:“父皇也没有要你立刻出嫁,只是先行定下婚约。” “宫里有很多的事,你还不懂,需要有个人在旁提点。父皇不会害你的,为你挑选的驸马也自然是大度体贴之辈,不会容不下你瞧上的人。你们日日相处,想必也了解那孩子的品性。” “父皇说的是……” “贺兰复的嫡子,贺兰尧。” 冷栩半晌没说话,低头微微沉思。 “怎么,不喜欢?” 冷栩犹豫道:“儿臣只是想,贺兰尧或许不愿与儿臣成婚。这桩婚事,儿臣担忧……” 皇帝却不以为意:“什么愿不愿意。阿栩,他们贺兰氏自然是甘之如饴,你的驸马本就要成为你的臂膀,反之,要他们何用?” “你啊,就是心肠太软。” 冷栩默默不语。 “好了,回宫罢,你要记着,你不再是孤女,若是你连父皇都不能仰仗,这世上又有谁能让你倚靠呢,傻孩子。” “是,父皇。 二人交谈许久,四下的侍从皆是目不斜视,独溥星遥遥望向那女子身影,他拢了拢袖中陈旧的收据,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 布局 消息不知是谁放出去的,短短一夜之间,归穆帝姬收留流民乞丐之事被传遍大街小巷,亦有朝臣递上折子为她辩驳。 “是你安排的?” “他会的手段,咱们不过是如法炮制,也算是借东风了。”午后应召进宫的孔风敛神情自然,同冷栩待在明光殿内,悠悠品茶。 冷栩很惊讶,她没有想到,孔风敛所谓的七分把握竟是这般阵仗。 她在给自己备下男宠之时,还有条不紊地备下这些棋子,流民、当铺、收据,都不是一日做成的。 “知静,这还不是万全之策吗? “自然算不上万全之策。” “那些人,真是我出宫之时便被收留的?” “自然。若是假的,如何瞒得过那些人的眼线。” 冷栩不可思议:“知静,你到底是何时开始准备的?” 站在书案前的蓝裙少女回身笑道:“在殿下选中臣女为伴读之时,便开始着手准备了。” “你怎会知晓我一定会陷入这般境地?”冷栩不免心惊。 “臣女只是将心比心,若臣女是那些权臣,又该如何对待这个将将入宫、不谙世事的帝姬?” “从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殿下便正式入局了。” “那你怎知一定是这个陷阱?这些人又一定会有用处?” 孔风敛抽出一本书册,随意翻开:“殿下困在哪个局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准备,进可攻,退可守,必要之时都能帮殿下扳回一局。” “陛下难道真的不知道天子脚下,仍有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孔风敛眼角眉梢都透露着些许轻慢之意,“自古君王无情。” “臣女亦不是要殿下作仁德表率,只是为了勾起陛下的愧疚之心。对于陛下而言,他唯一的血脉远比那些蝼蚁般的百姓来得重要得多。” “殿下昔年的处境,是宋横雨瞧不上殿下的因,也可成为殿下捅向他的刀。” “重臣与唯一的血亲之间,陛下的取舍一目了然。” 这一通话说罢,冷栩便有些难以消化:“知静,你的意思是?” “臣女没什么意思。”她看了看冷栩神情,立刻放下手边书册,拉着冷栩坐下,“臣女只是想为殿下分忧。” “宋横雨此人睚眦必报。他既得罪了殿下,便要让他吃尽苦头,要好好挫挫他的锐气。” “那我应当如何?”冷栩有些迟疑。 “掌权。” 二人四目相对,一个讶异,一个坚定。 孔风敛的声音低下去,极隐秘道:“那位远没有殿下以为的那般康健,殿下注意到了罢,他的白发。” “自从那位的发妻去世,他便患了心疾,早生华发,一直暗中服着寻来的秘药。” “若不是秘药支撑,那位的身体也不知能熬几时。能寻回殿下,他已然放下心中一桩大事。” “再而后,头等要紧之事,自然是为殿下铺平身后之路,譬如拔除一些眼中钉,又或者,安排一些辅佐之人,殿下大可拭目以待。” 孔风敛避了讳,低声道出这一皇室秘闻,冷栩听得心如擂鼓。 “贺兰氏是陛下最为信任的家族,世代忠良,根基深厚。不出意外,殿下的驸马大抵便是贺兰氏。” “臣女那日泄露消息给贺兰尧,便是笃定无论是为了殿下还是家族,他都必然会令丞相奏明陛下。” “果不其然。丞相禀明了陛下,既露了脸,也表了忠心。贺兰尧与殿下的婚事便八九不离十。” “臣女猜测,应当是秋末,便会定下婚约。” “为何?” 孔风敛笑道:“殿下忘了?中秋佳节正是陛下的生辰,这等大喜之日,最适宜双喜临门。” “且不谈贺兰尧此人是否令殿下满意,殿下现下要做的要紧事,只有一件,便是巩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寿礼,臣女已替殿下备好了。陛下生辰之时,也是殿下崭露头角的机会。” 冷栩太过惊讶,以至于脸色甚为平静,她不想去深思孔风敛到底有多少眼线足以探听皇室秘闻,更不想再去探究她的心思之深,只问:“你准备了什么?” “先皇后的雕像。” “所谓故剑情深,由殿下送出这个礼,再合适不过了。” 孔风敛以为冷栩会点头,可却见眼前的人微微摇了摇头:“不,这不够。” “我要你另行去准备两件东西。” 暗涌 风波渐渐平息,冷栩的课业恢复了,她只照常上课,却不怎么出宫了。 皇帝本想为她修建公主府,冷栩却一口回绝了,直言劳民伤财,更不愿与父皇分开,皇帝便就此作罢,额外开恩允她将心仪之人接近宫内。 冷栩再三推拒,最后将余展接近了宫内。 本来她还是更习惯林流皞的服侍,只是经此一役,到底有些介怀他是孔风敛送来的人,思量再三,索性挑了余展入宫作掩。 风波一平,许却云倒是病好了,每日为她授课,冷栩待他不冷不热,半句话也不同他多说。 即便课业有疑,表面上也有意去询问贺兰尧。一来二去,贺兰尧将作驸马的风声便渐渐传开来。 这日散学,冷栩特意邀贺兰尧去御花园走走,贺兰尧欣然前往。 “不知殿下寻臣有何事?”御花园里花团锦簇,秋日的海棠开得极盛,贺兰尧衣袍上沾了些许散落的花瓣,人又极清俊柔和,瞧来当真赏心悦目。 “外头那些流言你听说了吗?”冷栩委婉道。 贺兰尧一笑:“是说臣与殿下的婚事?” “不错。” “殿下为此困扰?”他微微蹙眉,有些抱歉道,“是臣的不是。” 冷栩连连摆手,像是难以启齿:“其实……” “殿下请讲。” “本宫已有心仪之人,可这婚事大抵是板上钉钉了。”冷栩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脸为难道。 贺兰尧的笑容一点点淡去,清和的眼眸注视着冷栩,犹豫问道:“殿下的意思是想要臣去拒婚?” 冷栩大惊:“不,并非如此!” 她往四周一看,偏过头附耳与他密语,“你若拒婚,恐怕会连累家族。本宫只是想,这桩婚事大抵也非你所愿,若你有心仪之人,也大可直言,本宫不会为难与你。” 说罢她露出一个体贴的笑容,用手肘轻轻撞了撞贺兰尧的手臂:“你我大可作表面夫妻。” 贺兰尧听了,倒颇有些忍俊不禁之意:“臣明白了。”想了想又道,“看来殿下是很喜欢那位心上人了。” 冷栩折了枝牡丹,在手间轻转,像是想起什么,轻嗯了一声。 “君子有成人之美,殿下放心。” 冷栩听他答应,眉开眼笑,将手中的牡丹递给他,一个劲夸赞道:“你真好,那我们一言为定。” “这花送你。本宫早想说,你今日很好看,御花园的花极衬你。” 贺兰尧无奈地接下花来,含笑道:“谢殿下赏赐。” “快平身。” 二人说说笑笑,丝毫未曾注意远处长廊下漠然注视他们的人,眼神何其阴郁。 果不其然,七日后的宫宴上,贺兰尧出事了。 (终于我期待的抓马情节要来了,可以说吗哈哈哈哈) 臣走不了 当夜的宫宴,是皇帝有意挑了些王公大臣的子女前来赴宴,说是赏月,弦外之音却不甚分明,只将一个个贵族子弟点了作诗论赋,着意夸奖了坐在冷栩下侧的贺兰尧,直言他文采斐然。 在场众人默不作声,心中却有几分明白。 酒过三巡,丝竹将歇,皇帝便有些乏了,宫宴这才散场。 冷栩早也倦了,起身准备回宫,却见贺兰尧被一眼生的宫人领着不知去哪儿。 她本坐在皇帝主位的左侧,下方离得最近的便是贺兰尧,方才贺兰尧脸色便有些不对,皇帝一退场,她回过头来本想询问两句,人却已走远了。 “沉翩,方才的宫人是谁派来的?贺兰尧的随从呢?”冷栩转头问道。 “奴婢不知,那宫人好似忽然之间出现的,他的侍从倒是中场便不见人影了。”沉翩打了个呵欠,困难地思索片刻,“不过方才瞧着贺兰公子好似身体不适,脸色极为难看。” 冷栩看他们去往的方向,左思右想到底觉得不对:“走,咱们绕近路,过去瞧瞧。” “是。” 两人走得极快,从小路绕过御花园,一路往前,盯着那持着宫灯的宫人竟领着贺兰尧往往冷宫去了。 “沉翩,不对。”冷栩同沉翩躲在草丛后,“你快去,将贺兰尧从宫人那儿拦——” 冷栩话都还未说完,便见那宫人从袖子中挥出一把粉末,贺兰尧惊得退后两步,在飞舞的粉末中抬袖遮住面孔,呛咳几声后身体一歪,栽倒下去。 那宫人则拖着他的身体往冷宫里送,半晌才鬼鬼祟祟地跑出来,关紧了冷宫的大门。 “殿下,要奴婢去追吗?” “你一人追什么追?”冷栩制住她,不赞同,“还不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先去将贺兰尧带出来才是,走。” 沉翩哦了一声,跟在冷栩身后进了冷宫。 冷宫荒废已久,里头早已无人居住。冷栩推开门,古旧的木门发出嘎吱的声响,在这深夜显得有些瘆人。 “殿下……” “嘘,别说话,找一找贺兰尧。” 连着推开了几座偏殿门,才终于在主殿的内室找到了失去意识的贺兰尧。 冷栩下意识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示意沉翩搭把手:“还好。沉翩,我们先带他离开。” 沉翩听话地上前,两人一同将贺兰尧拖起来,正准备走出去。 外头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人一时有些慌乱,冷栩眼神一转,示意沉翩将贺兰尧轻手轻脚地放了回去,抓着沉翩的手就小心地躲进了后头的屏后的香案下。 “快,将人放下。” “是。” 两名眼生的宫人扛着一失去意识的少女快步进来,一把将人丢在躺在床上的贺兰尧身侧。 “走,半个时辰后便可知会人来了。” 直至两人离开,沉翩才钻出来,拍拍裙摆,问道:“殿下,这可怎么办?” 冷栩看了看失去意识的少女,吩咐道:“这两人同时昏迷不醒,不能一同送出宫。先将这姑娘送出宫门,大约是哪家大臣的女儿,定然有家仆在等。” 冷栩道,“有人想毁掉他与我的婚事,陷害贺兰尧,而这姑娘便是那倒霉的牺牲品,可真下作。” “你先行一步,我暂且将贺兰尧安置在驻月殿,待会儿再唤宫人一同送他出去。” “是,殿下,奴婢去去就回。” “嗯,小心。” 沉翩便背起那姑娘快速离开,徒留冷栩对着贺兰尧发怔。 “这人看着不沉,却这么重。”冷栩若不是怕动静太大,却有些想将人拖着走。 大抵是不成的。 这条路太过冷僻,几乎没什么宫人经过。 冷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弄到离冷宫有些距离的驻月殿。最后实在累了,她喘着气将人拖进正殿,门一关,便径直席地而坐,抬着袖子扇风。 她坐在地上望着窗外被吞了一半的月亮,幽幽地照着外头漆黑的路,有风吹树影,更显得冷清。 冷栩回头看了看不省人事的贺兰尧,思索到底是谁想陷害他,可还理出头绪,盯人盯久了却觉得有些怪异。 他怎得流了这么多汗? 冷栩摸出一块帕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汗,拍了拍他的脸颊,试探道:“贺兰尧,醒醒。贺兰尧?” 她若有几个亲信侍卫,这种时候怎会这般狼狈。冷栩一想,便更有些烦躁。 这人到底是皇帝指给她的驸马,可不能有什么差错。她叹了口气,抬起他的手臂,艰难地再度将人扶起,往矮榻边走。 刚挪到矮榻旁,她还未将人放下,灼热的呼吸忽然扫过她的脸颊,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好似贴了一下。 冷栩一抖。 “殿下?”耳边传来熟悉的清和嗓音,肩头一轻,贺兰尧将手从她身上拿开,脚步一晃,跌坐在了地上。 “贺兰尧,你没事罢?”冷栩打起精神来,开始作出一副关切模样。 坐在地上的人神情不太对劲,眉目间尽是些烦躁和疲惫之意,语调却很温柔:“臣、臣不大好。” 他很冷静:“臣被下了药,还请殿下先行回避。” 冷栩愣住了,干巴巴道:“那好罢,那我、那本宫先行一步。” 余光里的宫装裙角大幅摆动起来,她真的头也不回就往外头走,门一推一关,主殿内便只余贺兰尧一人。 人走了,贺兰尧便霎时瘫软在地,不再压抑自己呼吸,急促地喘息起来,侧着身蜷缩起身体。 门嘎吱一响,微微打开了条缝,女子的声音微弱地传来:“那个,你还能走吗?要不然本宫送你出宫?” “臣走不了。”贺兰尧竭力稳住呼吸,背过身遮掩自己难难堪的模样。 外头没有应答,门又轻轻地关上了。 贺兰尧闭着眼忍耐着,身上的衣衫也丝毫不肯动,只是闭着眼伏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直到欲火快要把理智烧光。 时间一点一旦过去,不知熬了多久,熬到他神志不清,甚至没听到门再度打开的声音。 他只闻到一阵阵清冽的冷香,有人将浸透了的凉帕子放在他的额头,絮絮道:“本宫唤侍女去太医院寻药了,待会你服下便好,你再忍忍。” 贺兰尧没法回答她,像是出声便会蹦断理智,便忍着不肯开口,竭力从额头的帕子汲取一丝丝凉意,唤醒一丝丝理智。 鼻尖萦绕的香气很快散去,那个人好似又走了,贺兰尧开始焦躁,紧闭的眼皮微微发颤。 香味时远时近,若即若离,那个人又去而复返,柔软的手扶住他的脖颈,唇边被凉水沾湿,是她不知从何处寻了杯盏递来一杯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水。 “你渴了罢,喝点水。” 贺兰尧仍不应声。 冷栩也不介意,她在外头站了许久,等到沉翩都匆匆赶来,两人一合计,又叫沉翩赶紧去太医院寻药,自己留下来看着贺兰尧,以免节外生枝。 贺兰尧性子果真不错,是个能忍的。冷栩就在殿外,也没听他发出古怪的声音,反倒有些担心,这人会不会出点问题。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才大发慈悲地进来瞧瞧。 他唇红得有些不正常,人像发烧似的,额头滚烫。冷栩便端了水来,抵在他唇边。 只是没见他有半点咽下去的意思,冷栩迟疑道:“你不渴?” 她便松开了贺兰尧的脖颈,准备放下水杯起身。 要撤走的手忽然被拽住,冷栩手一晃,杯子里的水便倾倒在二人之间,浸湿了她水红的宫装。 冷栩倏然一惊,抬眸对上贺兰尧冷静又压抑的眼眸。 他唇上还覆着薄薄的水迹,语气也很正经,却拉着她的手,顺势搂紧了她的腰,说:“殿下,可否帮帮臣?” 冷栩:“?” 意乱情迷(微h) “不行,我、本宫有心上人,不大方便。”冷栩断然拒绝了,手狠狠抽出,推开了他,起身躲得老远。 她不欲与贺兰尧发生别的关系,既是皇帝给她的臂膀,便要好生维系。 若是二人生出什么感情,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会令两人的关系棘手跙起来。 听闻贺兰氏家风严谨,只娶一妻,这样的世家公子大抵是不能忍受她处处留情的,即便表面能容忍,时间长了,难免心生芥蒂。 而她则更不愿为了贺兰尧收敛自己。顾忌着贺兰氏的身份,冷栩宁愿与贺兰尧保持简单一点的君臣关系,换得自己日后逍遥自在。 贺兰尧静了静,轻声道:“是臣糊涂了,望殿下恕罪。” 冷栩松了一口气,人已快步走到门边:“无妨,毕竟你现下不大清醒,我还是先在外头守着,你——” 裙摆却被拽住了,她没防备一个趔趄,跌在门边,身后有人迅速且用力地拥抱住她:“那殿下暂且陪着臣,如何?” “臣实在难受。” “臣不会对殿下做什么的。” 他的胸膛贴在冷栩的后背之上,源源不断的热意透过轻薄的织物传递过来,冷栩被他身上惊人的热意骇住,犹豫片刻,转过头去望向他。 贺兰尧本就生得好,颜貌温粹清俊,行止得当,今日赴宴穿了一身卷草纹白锦袍,坐在一群鲜衣少年中,倒是清雅极了。只是这一番折腾,眼下衣衫散乱,发冠歪斜,倒是有些不成体统。 更有些勾人。 冷栩对上那双有些秀润的眼,一时也有些招架不住,只能别开眼,僵硬道:“这样不妥。” 贺兰尧索性转手搂抱住她,凑上前,欺近了,直视她问:“只是抱着也不妥吗?” 他离得太近,两人呼吸几乎交缠,进一步便要贴上唇了。冷栩梗着脖颈往后退,他手制着她的腰,却是再不能退后。 冷栩不敢对上他的眼,平白道:“不妥。” 贺兰尧轻笑一声,听不出什么意味:“殿下的心上人如此不能容人。” 他松开右手,轻喘一声,干燥的手指抚上了冷栩的脸颊,冷栩再次垂下眼,下意识咬了咬唇,又似要说些什么。 他的动作很轻柔,明秀灼热的一双眼极压抑地盯着冷栩的唇,缓慢道:“臣心知不妥,然——。” 冷栩下意识抬眼,他的话未说完,只等冷栩一抬眼,那吻便顷刻落了下来。 “唔——!”这一吻落下的时刻极轻柔狡猾,冷栩还未挣扎,惊讶地微张唇,贺兰尧便急切地长驱直入,激烈地勾着她的舌头吮吸起来。 冷栩开始推拒,极力偏头躲闪,贺兰尧便微微松开她,一双带着欲色的眼眸乞求地望她,亲昵地贴上她的额头,含糊地哄她:“便只有这一吻,殿下也不能赐给臣?” 冷栩被美色晃了眼,脑袋空白一瞬,张口欲言,又被他深深吻住,连呼吸都被夺去。 像是压抑已久,这吻同贺兰尧端雅谨慎的外表毫不搭调,他吻得莽撞霸道,舌头一卷一勾,几乎要将冷栩舌吮到发麻。 搂住她腰肢的双手也有些急躁地大力揉捏起她的身体,从肩头到脊背,似催情般的抚摸,有硬挺的热物危险地抵在她腿间,冷栩身体渐渐有了湿意,竟下意识隔着衣料贴近了些。 那人却克制,极快地挪开下身,保持了一点距离,只是越发激烈地吻她,恨不得将她吞了似的。 “不、不可……”冷栩本有些意乱情迷,因他这一退后的动作,短暂抽出一丝理智,抬手推在贺兰尧肩头,艰难地别开脸,急喘两声,找借口强调道:“本宫、本宫有心上人。” 发丝散乱的青年呼吸急促,被她躲开便下意识要追吻上去,此言一出,他便顿了一顿,忽而安静下来。 冷栩再不敢看他,抬手便使劲推开禁锢她的双手,跌跌撞撞起身,头也不回地往门口挪去。 一步、两步、叁步。 冷栩极失态地往门口奔,手已经触上年岁已久的雕花木门,推开一丝缝隙。 她正有些庆幸地松了一口气,身体却骤然失重,被整个拦腰抱起。 门没关上,冰冷的月光斜斜撒入殿内,她被放倒在织金毯上,身上很快覆上一人。 “贺兰尧!”冷栩惊慌地喝道。 身上的人眼神已不再平静,眼眸布满骇人的血丝,像是极挣扎,手却已撕开她水红的宫装。 刺啦一声,轻薄的衣衫尽数粉碎,冷栩身体一抖,赤裸的肌肤被他燥热的手上下抚摸。 他道:“殿下,抱歉。” “臣忍不住了。” 你在想谁(h贺兰尧) 冷栩几乎无法招架他的动作,被牢牢地压制在身下。 这人瞧着斯斯文文,动作却是粗鲁莽撞,片刻之间,她新作的宫装便变得破破烂烂,只余银白胸衣颤颤巍巍坠在胸前。 冷栩要斥他,骂声先被淹没在汹涌的热吻中;她要推他,双腕则被他单手擒住;掩在他锦袍下的光裸双腿在蹬,他便不复方才君子,索性欺近了,下流地隔着衣物在她腿间不断顶弄。 他不似男宠般小心谨慎,吻得她难以呼吸后,便顺着她的脖颈咬上胸乳,留下一个个刺痛的吻痕。 那张唇太过暖热,吮吸轻咬的力度并不轻柔,甚至将她胸前茱萸咬得肿胀起来。 “疼……”冷栩张口含糊地喊疼,他便敷衍地轻舔片刻,过电般的刺痛与酥麻令她的双腿却更加软下去,那人便更为急切地噬咬她的胸乳。 贺兰尧还未曾进入她,只是隔靴挠痒地顶弄她,便将她的身体顶得不住摇晃。 冷栩极力分出理智去推拒他,睁眼便是贺兰尧俊美得叫人恍神的面孔。 见她瞧他,他便不声不响开始拉扯自己的衣裳。 雪白锦袍悉数坠地,玉玦钗钿叮当作响,细长的腰带被随手抛在一旁,冷栩的双手被他强迫着挂在脖颈上,而后双腿被猛地折起。 他唤:“殿下,殿下。” 嗓音已然沙哑。 身体忽然被打开,冷栩还有些慌张,下一刻,贺兰尧便不管不顾地一入到底,粗长性器猛然贯穿了他。 “啊……”她被顶得蹙起眉头,腰肢一抖,眼睫颤了颤,哆嗦着瞥向他。 贺兰尧停滞着不动作,仿佛便是等她这一声,漆黑双眸紧紧注视着她的神情,看她被进入时似痛非痛的难耐神情。 他呼吸急促起来,极为歉疚道:“殿下,抱歉。” 冷栩话哽在喉中,他便覆上唇来,夺走她所有声响, “唔唔——”冷栩叫也叫不出,被贺兰尧掰着腿激烈地肏弄,她甚至瞧不见自己如何双腿大张,只能看见那双平日只碰笔墨的双手死死掐着她的大腿,将她的腿分得更开。 慢些…… 她想喊,唇舌却被缠着,不住交换津液。 初经人事的青年显然不想给她后退的机会,清雅端正的锦袍褪去后,露出狰狞骇人的性器,几乎是整根没入她狭窄的甬道,享受被她绞紧的滋味。 这样柔软,湿热,令他忍不住再深入些。 身下的人被他吻着,喉间发出意味不明的闷声,只是更加激起他被药性放大的本能欲望。 他覆在她身上,感受每一次顶弄她时,她颤抖又不自觉贴近的身体。 两人肢体交缠,当如鸳鸯一般,贺兰尧适时松开她的唇,再度说:“抱歉。” 冷栩猛地喘了一口气,脸上一层薄红,手还环在他的脖颈上,气急败坏道:“贺兰尧!还不放开本宫!啊——” 她极力合上腿,拼尽力气往外一蹬。 没脱离贺兰尧的手,却被人拽着索性将腿挂在腰间。冷栩被他一拉,身子又是一抖,花唇被性器摩擦得敏感至极,便是轻微触碰也极难忍,更何况,贺兰尧一开始便没给冷栩半点喘息机会。 “放、放肆!”冷栩痛斥道。 “抱歉,殿下。”贺兰尧极挣扎道,“抱歉。” 他一边彬彬有礼地道歉,动作却是快把人撞散了 “你、你……!”冷栩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腿间酸麻一片,“你、你这人怎得……这般不知分寸、呜……” “枉读圣贤书!” 被骗了,平日怎得就被他君子般的外表唬住了,原来在床上竟这般蛮横无礼。 冷栩无奈地闭上眼,大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不再试图与这失了神志的人浪费口舌。 “殿下,殿下。”他一声声地唤她,一刻也未曾停止激烈的挞伐。 快感在翻涌,冷栩却有些赌气地咬着唇,思绪莫名其妙开始飘远。 贺兰尧太莽撞直接了,她的男宠们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待她,何曾这般放肆,偏生这人是她的…… “啊!”她胸口忽然被咬了一口,杂念骤然被打断,便见身上人眼神疑惑地问道。 “殿下在想谁?” “心上人吗?” 悉数没入(贺兰尧h) 同一个失了神智的人辩驳无济于事,冷栩身体发热,胸口又因他没轻重的啃咬隐隐作痛,于是没好气地乜他一眼:“是又如何?” 她软绵绵地在他侧脸拂过一掌,扇在那张清隽面孔上,不满道:“你能放开本宫吗?” 贺兰尧并未闪躲,白皙面孔霎时泛起些微红痕,好似桃花拂面。 他没什么怒色,语气也算温和,却道:“大抵是不能的。” 话音一落,冷栩的双手被他擒住,身子顷刻被翻过身去,腰肢被人捞起,脊背一寸寸压下,臀部高高抬起,整个人呈伏跪姿态。 “你!贺兰尧——啊!”体内粗硬巨物骤然抽出,情液飞溅,他便慢条斯理地在她雪白的臀肉上下流地顶弄,柱身沾染的淫液湿漉漉地淌下。 冷栩再瞧不见贺兰尧的面容,只能听到他的轻笑声:“这么湿。” 只这么一句,无端叫人脸热。 她咬牙:“贺兰尧,你好生不要脸。” “殿下说的是。”他从善如流地应了,扶着她的腰,欣赏她曲线姣好的身体,看她穴口不知羞地翕动。 他的柱身硬涨,只狎昵地在深红的花唇来回磨蹭,冷栩开始微微发抖,跪在织金绒毯上的双膝软而无力。 贺兰尧这人实在可恶,将她摆成这般姿态。 她细细地喘,目光飘向未关紧的殿门,看那银白的月光如数射下,照出一丝丝光亮,晚风徐徐,微薄的凉意也扑不灭殿内的火热。 不知沉翩何时归来,现下这场面…… “殿下又在想心上人。”他伏低了,吻在她脊背,极温柔的语气,不知怎得,却叫冷栩汗毛倒竖。 “那便好好想。”他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忍耐已久的性器撑开被磨得发红的穴口,猛地刺进最深处。 “啊——”冷栩呻吟都像被突然掐断了,身子都稳不住,往前倾倒。 贺兰尧却掐着她的腰,带着她的身子狠狠往他性器上撞。 “不!”冷栩花心都似被捣烂,又麻又痛。她鸵鸟似地弓着腰,无力地避闪,似乎这般就能躲避体内可怕的肉刃。 贺兰尧轻轻松开她上的钳制,转而双手抓揉起她颤动的胸乳,下身仍旧抽送不止,次次往她最深处顶。 他咬她的耳垂,吮得大力,嗓音低哑:“殿下便继续想心上人罢。” “这般正好瞧不见臣的脸。” 这样温柔的语调,本该似恋人絮语令人如沐春风。 可冷栩听了,却极绝望地明白了他是在故意报复,她愤恨地喊:“贺兰尧!” “殿下,怎生不唤心上人的名字?”贺兰尧笑,看她纤细的双肩不住地抖,能微微瞥见她秀眉紧蹙,侧脸一片红意,正似牡丹上颊。 冷栩艰难地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转头过去,故意道:“他才不似你这般无状。” 贺兰尧静了静:“殿下当真极喜欢他。” “自然!”冷栩呛声道。 “抱歉,殿下。”他轻声道。 冷栩便为她的呛声付出了代价。 贺兰尧一口咬在她脖颈上,像兽类标记自己的伴侣,硬挺的性器狠刺花心,尽根没入,又尽数抽出,胸乳被他抓揉得肿胀不堪,乳肉在他宽大掌心软似面团。 冷栩的腰塌了又塌,开始尚能忍者,身后的人便越发横冲直撞,偏要她叫出声来。 “贺兰尧……贺兰尧……慢、慢些……”她的眼中泪花隐隐,脸上是似痛非痛的挣扎神情,双肘撑在地,几乎不支。 情液随着贺兰尧飞快的抽送四溅,沾湿了两人交合之处,快感堆积到迸发,冷栩的穴肉开始不住收缩,隐隐有泄意。 贺兰尧却忽然停下,骤然抽出,在她穴口打转。 “唔——”冷栩急喘,呻吟也顿住,难耐地回头,声音都发颤:“贺兰尧……” 她今夜不知唤了多少声他的名,心里却敢想她的心上人。 贺兰尧硬生生止住再度埋入她体内的冲动,竭力稳住声线道:“殿下怎生还是唤臣的名?” “不是在想心上人吗?”他恶意地将性器在她花蒂上蹭,再有一搭没一搭地磨着收缩的穴口,却偏不肯进去。 冷栩不住哆嗦,忍不住向后贴近,却被他双手制住,动弹不得。 “殿下,臣现在可是放开殿下了。” 冷栩神思混沌,心中却也委屈,何曾有人在床榻之上故意将她送至情欲颠覆,却骤然抽离,不肯满足。 贺兰尧,当真极坏。 她随心所欲惯了,此刻再也忍不住,崩溃般地哭叫出声:“你进来!” “殿下还想他吗?” 冷栩哽咽着摇头。 “殿下该想谁?” 冷栩颊上泪痕不断,她泣道:“你,只想你。” “殿下,求臣。”贺兰尧眼睛都要红了,蠢动的性器早已按捺不住,着意要忍,凑在她脖颈侧耳倾听。 冷栩偏过头来,泛着泪光的一张脸上,神情似嗔似怨,掰着他的脸便吻上去,恨声道:“住口!” 而伴随着这一吻淹没在唇齿间的,是几乎听不清的一句:“求你……” 贺兰尧便再不忍耐,同她缠吻得难分难解之时,下身开始激烈侵入。 她侧身吻他,本是打算点到为止,现下却是由不得她。 青年活似被点燃似的,没个轻重,抽送之间,便令她痉挛着泄了身。 他适时放开她的唇,便见她高仰起脖颈,眼睫颤动,泪水如珠落下。 再没有比此刻看起来更脆弱更动人之时。 他的殿下,他的妻子,被他占有了。 贺兰尧搂紧了她,粗鲁又急躁地顶撞她的花心,冷栩刚泄过的身子敏感至极,经不起他这般征伐,仓皇无措地求他:“别、别……呜——”。 他却不停,看她淫液飞溅,身子泛红,再不能克制,直将阳精尽数射进冷栩穴内。 “不、不——啊啊……”冷栩想挣扎,哭叫着,却也于事无补。 直到他将浓稠的阳精灌满她的穴内,贺兰尧才缓慢地抽出性器,看她无力地软下身子,大张的双腿上一片湿意,泛红的穴口淌下盛不住的浊白。 贺兰尧眸色深深,亲昵地压下身躯,贴上去抱她,不住啄吻她的脊背,听不出什么悔意地道:“殿下,抱歉。” 冷栩双腿发颤,腿间黏腻之感难忍至极。她急喘着,心中恨透了他这句话。 放肆(微h) 密密麻麻的细吻落下,他似是在待冷栩平复半晌,便又有些蠢蠢欲动。 冷栩能察觉到他的呼吸变重,拥着她的双手开始游走,她实在怕极,抖着唇:“贺兰尧,松开我,你合该好了。” 回应她的是骤然挺进身体的粗硕性器:“臣未曾好。” 肉穴里全是他泄进去的东西,湿滑一片,贺兰尧进入得再轻松不过,全身覆在他身上,深深埋进她体内。 “呃啊——”进得太深,冷栩口中发出断续的呻吟。她想不通,那些男宠如此温柔细致,一个世家公子怎会粗鲁至此。 这些交媾的动作粗俗至极,他却乐此不疲,不断地缠着她,不给她一丝丝抗拒的余地。 如此翻来覆去的折腾,冷栩嗓子都快叫哑了,目光涣散地望向殿门。 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殿门忽然被小心推开了,有凉风灌进殿内,青色宫装的裙摆随风微荡。 冷栩抬眼,正对上握着药瓶,满眼震惊的沉翩。 她有点不知所措,犹豫该进一步还是退后。 冷栩向她无力地伸手,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药瓶上,断断续续道:“沉翩……” 话未说完,身后的人便猛地抽出,再度撞了进来,冷栩的话霎时化作破碎的呻吟。 她抬起的手软软地垂下,一低头,却听到殿门关上的碰撞声。 冷栩骤然抬头,沉翩已不知去向。 完了,她走了。 身后的顶撞越发凶狠,冷栩往前爬,试图唤回沉翩,贺兰尧却眼见着她膝行,猫捉老鼠似地步步紧追,次次抽插都叫她身子发颤。 再受不了,冷栩哀鸣一声:“贺兰、贺兰尧,不要了……不要了……” 她哭叫着,身子瘫软着趴伏在地上,以手撑地,是想逃脱的动作。 贺兰尧却不予回应,只是不断揉弄她的身体,穴间被灌满的阳精在抽送中不断被带出,那个人像野兽一般,欲望无止境,只是不断侵犯她。 冷栩哭喘着,上气不接下气。 身后却忽然传来哐当一声,压制着她的人忽然停下了动作。 冷栩吸着气回头。 绮窗大开,月光洒落一地,从窗台跳进殿内的女子青裙沾满泥尘,静静站在两人身后,手上还高高举起砖头,方才用力地砸在了贺兰尧后脑勺,因此斑斑血迹从粗粝的砖面落下。 见冷栩望来,沉翩飞快地扔下砖头,抬脚将失去意识的贺兰尧一把踹开,解下身上的披风覆在冷栩身上。 “殿下,奴婢方才去找东西了,还好在外头摸到块石砖。” 冷栩被沉翩扶起来,怔怔由着人摸出锦帕替自己擦泪。 她望了望脸颊染了些微血迹的贺兰尧,半晌找回自己的声音,她道:“沉翩,做得好。” 沉翩给她仓促擦了擦身体,又去地上捡她散落的衣衫,可衣裙竟不成样,她拧眉道:”这可是殿下新作的裙衫。” 她挑挑拣拣,勉强才拿了件内裙笼在冷栩身上,继续道:“奴婢寻到了他的贴身侍从,命他守在殿外小路上,不许进来,待会将人扔给他便是。” “可靠吗?”冷栩极为疲倦,声调喑哑。 “可靠,奴婢吓唬过他了,若是敢泄露半个字,便人头落地。” 沉翩一边答话,半点没有要管顾贺兰尧的意思,慢吞吞地开始给她梳理发髻。 她手笨,从来梳不来那些复杂的发髻,连自己的发髻也是别的宫女梳理的,更别提帝姬平日里都是由专门的梳头宫女来梳发的。 “好了,别梳了。”冷栩无奈道,随意拢了拢散乱的长发,吩咐道:“沉翩你给他把衣裳穿好,送出去。” “啊?奴婢吗?”沉翩脸上是遮掩不住的不愿,嫌弃之意溢于言表,老大不情愿地站起身来。 冷栩见她耷拉着眉眼,想了想:“罢了,你扶本宫起来。” 她才略微抬手,沉翩两步折返,几乎是蹦着回来,瞬间扶住了她。 冷栩忍俊不禁,带了点笑意:“药呢?” “在这儿。”沉翩从怀中摸出瓷瓶递给她。 她便挪到贺兰尧身旁,掰着他的下巴将药塞进他口中。冷栩眼眸一扫,他身旁的衣衫倒是完完整整。 她抬手扯了一件随意给他略遮了遮,这才起身:“走罢,叫他侍从自己来给他穿衣罢。” 沉翩不满地哼了一声:“殿下真是好心肠,这人好生无状,不知廉耻。” 冷栩不欲多言,由她扶着匆匆出了驻月殿,独自在柳树下等沉翩去通知贺兰尧的侍从,冷栩这才同沉翩折返回明光殿。 已过宵禁,宫内深沉寂静,垂杨长松随风吹拂,楼台宫宇幽幽而立。 冷栩一身疲惫,竟觉几分冷意,偏生腿间黏腻极为不适,提不起步子。 沉翩见她不声不响,也不敢搭话,只是贴近了扶着她,盘算着只要再绕过御花园,便能回明光殿。 “殿下又去宠幸那些下贱的男宠了?怎就是改不了放纵的恶习?”一道冷淡男声刺破长夜寂静。 冷栩忽而一僵,已见一双黑靴停在身前几步,随之而上的是刺眼的大红蟒袍。 宋横雨。 她启眸对上那双傲慢的眼睛,见他神色戏谑,打量的目光透露着令她熟悉的轻蔑。 沉翩有些紧张地往她身前挡了挡,试图遮住宋横雨的目光,却又有些畏惧他身上那件刺眼的蟒服。 锦衣卫的声名在外,向来跋扈至极,寻常宫人自然是避如蛇蝎。 冷栩便因沉翩这一小小的动作,彻底被激怒。 又是他,又是这般神情。他口中说着男宠下贱,那投在她身上的凉薄目光却分明是意有所指。 她挺直脊背,轻轻挣开了沉翩,也不管衣衫不整,两步迈上前,抬起右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扇了宋横雨一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至极,吓得沉翩抬手吃惊地掩住了唇。 宋横雨的头被打偏过去,脸上浮现清晰的深红指印,连口中都有铁锈般的腥气蔓延,他一阵愕然,缓缓回头。 冷栩冷声喝道:“放肆!” “宋大人,已过宵禁,深夜仍在禁中,此为一。” “言语无状,僭越冒犯,此为二。” “宋大人你说,按本朝律法,该如何处置?” 宋横雨舔了舔唇角的血气,目光沉沉望着眼前之人。 她外罩一件深青披风,系得极紧,却也掩不住里头裙衫破碎,头上未着钗钿,玉钗翠翘不知所踪,长发散乱地披于肩头,肌肤红透,如藕双腕尽是青紫淤痕,玉白脖颈处齿痕鲜明,连半掩的雪胸上也是密密麻麻的深红印记。 最刺眼的是,那双半露出的腿上隐隐有白浊滴下。 一看便知是欢好过的模样,这样浪荡放纵,妩媚之色还横于眉角,睫下挂着几颗残余的泪珠,一见到他,却是疾言厉色,眸色冷凝。 那双眼燃烧着的是鲜明的厌憎之情。 见他再度打量起她,她立刻呵斥道:“跪下!” 明明嗓音还有些沙哑,却是好强横的姿态,再不似在他府中忍气吞声的模样。 宋横雨没动。 冷栩冷笑:“怎么,本宫罚不得你?在陛下面前便可匍匐认罪,冒犯本宫却不肯跪?” “臣不敢。”宋横雨终于答话,掀袍跪下,“望殿下恕罪。” “本宫宠幸谁,就不劳宋大人挂念了。若是不满,大可去御前状告本宫,由父皇决断。”冷栩目光冷冷,“这次便罢了,本宫便开恩,姑且罚你跪至天明,你服是不服?” 宋横雨挑眉望她一眼,没有一丝服气的意思,目光落在她有些破损的丹唇上,散漫道:“臣不敢不遵。” “那你便好好跪着罢。”冷栩径直从他身旁越过,身后的沉翩快步跟上前去。 “殿下,你方才打的是锦衣卫指挥使。”沉翩紧紧巴着她的手臂,紧张地回头看了又看,有些不安。 冷栩脚步不停,并不再理会身后那惹人厌烦的人,只道:“沉翩,你先前砸的是未来的驸马。” “啊?”沉翩嘴巴张大,瞳孔中充满惊骇之意。 冷栩眼睛栖了些零零散散的笑意:“可本宫不也夸你做得好吗?” “殿下,奴婢还以为只是个伴读……”沉翩苦着脸,“奴婢砸得可狠了。” “本宫觉得打得好,解气。你砸得也很好,痛快。” 她拢了拢身上披风,声音因疲惫而显得有气无力,却是很坚定的,“不叫本宫舒心的,便是打了又如何?” “你放心,砸了便砸了,死不了就行,你有本宫撑腰,不必畏惧。” “至于宋横雨,他应该怕本宫才是。” “本宫不会叫他好过的。” 赐罚 “殿下,孔小姐到了。” 殿内帘垂烛暗,安神香氤氲如雾,摆着的掐丝珐琅玉石牡丹也如蒙尘一般。 一阵脚步声传来,沉翩轻轻拉开榻边纱帐,低声问道:“殿下可要更衣?” 冷栩揉了揉眼,打了个呵欠,轻应了声,“嗯,传罢。” 她神情倦怠,今日也推了念学,待宫人为她梳理好发髻,更衣完毕,沉翩便命人传膳,摆了一桌子的吃食在冷栩身前。 冷栩慢慢开始吃着虾玉清羹,孔风敛这才进殿。 “殿下怎得不好,竟未去念学。”孔风敛方才走近,刚一打量她,便惊讶地以帕掩唇,“殿下这脖颈处的伤……” 仔细看去,冷栩竟是胸口上也不少骇人的深紫吻痕,握着汤匙的手腕上也是极为明显的淤痕。 孔风敛皱起眉头:“谁人这般不懂规矩,是殿下带入宫的那个少年?这般放肆合该处死了才是。” 金汤匙哐当丢在一旁,冷栩眼神一扫,沉翩便吩咐宫人将桌案撤下,迅速退出了殿内。 冷栩抬手摸上颈侧,神情不虞:“是贺兰尧。” 孔风敛一怔,“怎会是他?” 冷栩粗略同她说了昨夜之事,才问:“知静,贺兰氏可还有其他适龄青年?” “殿下是想换了驸马人选?”孔风敛听她说罢,神情凝重。 “那个不想让他作本宫驸马人也算是成了。”冷栩摸上手腕的伤,“本宫确实厌极不知分寸之人,贺兰氏难不成只他一人?” 眼前的月衫女子略一思索,才道:“丞相确实只有这一独子,不过他的胞弟早逝,留下一孩子名唤贺兰曳。” “那孩子从叁岁时便留在丞相府将养,听闻丞相夫妇将他视若己出。他也年少有为,十六岁便成了少将,只是远在边塞。” “真是视若己出,怎不将亲生孩子扔去边塞,反倒是将侄子送去沙场。”冷栩轻呵一声。 “好似便是两兄弟关系不睦,听闻丞相夫人相当纵宠贺兰曳,反倒对亲生骨肉颇为冷淡,以至于早年总有传闻,贺兰曳仗势欺人、薄待兄长,而后便从军了。” 孔风敛细细观她神色,“殿下有何打算?” “知静,你见过贺兰曳吗?” 孔风敛摇了摇头:“未曾见过。” “你知他何时回长安吗?” “这……”孔风敛沉吟片刻,“往年边塞的战事一直较为复杂,但近年来捷报频传,而后上贡求和后,也算是两相安好。” “他只需个由头,便应能回长安。” “那本宫便给他寻个由头。”冷栩抚着脖颈,微微转头,问起事来,“你寻的两样东西可寻到了?” “算是寻到了。”孔风敛笑了笑,主动起身替她轻轻揉起肩来,“第二件东西颇有些棘手,还望殿下宽恕些时日。” “好,明日本宫便打算出宫了。” “是。”孔风敛站在她身后,削葱般的十指抚上她脖颈间的齿痕,语气关切,“殿下可用了药?” “暂且不用。”冷栩拍了拍她的手,“你且去罢,本宫正要去见陛下,还有些事得早做准备。” 孔风敛了然:“臣女告退。” 外头日头正浓,回廊外却是碧树参天,遮阴蔽日,凉风习习。 冷栩在脖颈间系了条杏色薄纱,换了身淡蓝色广绣长衫,将将遮掩住颈处齿痕,着意不施脂粉。 “参见父皇。”太监通传以后,冷栩便径直入了内殿,见皇帝正伏案阅卷。 皇帝一抬首,放下朱笔,笑着招手道:“快起来,朕听闻你身体不适,怎不在殿内休养?” “儿臣前来告罪,为昨夜——” “罚了宋横雨之事吗?朕早已知晓。”皇帝打断道,面色淡淡,“算不得什么大事,竟也累你跑这一趟。” 冷栩叹一口气,眼泪便砸了下来,语带哽咽:“儿臣委实不知如何是好,慌乱之下便对宋大人赐罚,想来实在不安。” 皇帝见她落泪,一时惊得起了身,快步过来拉住她:“皇儿,你的脾性朕再清楚不过,朕未曾怪罪你。” 他拉着冷栩坐下,摇头道:“朕本来还很高兴你终于有些威严的模样了,看了不过是兔子被逼急了。” “你是帝姬,赐罚臣下再正当不过,不必为了区区一个臣子忧心。”皇帝眸中隐有厉色,“任何不把你放在眼里的人,你都应当诛之伐之。” 他一转眸,眼见冷栩还在抬手拭泪,素净的脸色眼眶微红,十分无助,语气便又软了:“罢了,你还年幼,慢慢学着罢。这些事,从不可冒进。” 冷栩便装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犹豫半晌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事。” “你说。” “昨夜宫宴,贺兰尧他……” “朕听闻了。”皇帝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他五更便跪在偏殿外,现下还跪着呢。” “那倒是个好孩子,只是这婚事断然是退不得的。”皇帝语重心长。 “什么?退婚?”冷栩错愕道。 “是啊。他道昨夜无状,冲撞了帝姬,罪无可赦,还请罚他入狱受刑,言语之间尽是配不上这桩婚事的暗示。” 皇帝问道,“到底如何冒犯你了,他却也没说,只是在殿外长跪不起,一个劲地磕头请罪。” “若不是什么大事,便不能作退婚的由头。父皇观察已久,这孩子脾性柔和懂事,与你十分相配。” 冷栩十指收紧,心中冷笑,却不得不忍着:“只是醉酒栽倒,撞到儿臣。” “怪不得你脸色如此差,身上可有磕碰?”皇帝紧张地关怀道。 “并无。”冷栩牙都快咬碎了。 皇帝便摆摆手:“既不是什么大事,皇儿你便出去劝劝他,别再跪了。” 冷栩未曾想到会是这般结果,她设计好的说辞没能说出口,却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方踏出殿门,望向外头灼热的阳光,主事太监便堆起笑脸凑过来:“殿下,贺兰公子在偏殿外。” 她瞥了太监一眼,不情愿地迈步往偏殿走了。 直到走到那儿,冷栩便明白为何贺兰尧不跪在主殿外,偏生跪在偏殿外。 这偏殿外花木萧疏,并无高柳长松遮蔽,毒辣的日头直往他身上晒。 他穿了身素净的白衫,额头上有深深的血痕,一张俊美的脸早已被晒得惨白,跪得笔直,竟还执着地不断磕头,看着着实惹人怜惜。 冷栩的脚步滞住了。 身侧的沉翩有些不安,瞧了瞧冷栩脸色,却见她神情严峻,似在深深思索:“殿下,他这……” “去拿把竹伞来。”冷栩忽然吩咐道,勾起唇角,眼底却没笑意,“既要做好人,便得做足戏才是。” “啊?”沉翩摸不着头脑。 “你去拿伞便是。”冷栩催促道。 “哦,奴婢马上去。” 再会 不多时,一把竹伞横在贺兰尧头顶,有人走近,替他遮去大片刺目阳光。 贺兰尧瞥见一抹淡蓝色的裙裾,他跪了太久,机械性地重复叩首的动作,连抬头都有些僵硬缓慢。 “起来罢。”他看见那张有些破损的唇,她的面容也有些苍白,宽大的袖摆露出满是淤痕的纤细手腕,眼神只望向远方,几乎不愿看他。 贺兰尧心中一沉,再度叩首:“臣罪该万死,不求殿下宽恕,还请殿下责罚。” “要如何罚呢?”冷栩的嗓音轻飘飘的,有气无力。 “臣甘愿入宫作宦。”他极认真,目光十分真挚。 冷栩扑哧一笑,语气却淡:“你是打算明日便要丞相撞柱吗?本宫可不敢要丞相独子净身作宦官。” 听出她语气中的讥讽,贺兰尧急声辩道:“臣绝没有威胁殿下的意思!臣但凭殿下责罚,只要能解殿下心头之恨。” 冷栩抬手去扶他,微微低垂的眼睫投下一片淡淡阴影:“起来罢。” 贺兰尧这次并未推拒,缓慢地起身,双膝跪地太久,直起膝盖时还踉跄了两步。 待他站稳,冷栩早已收回了手,凝视着他道:“本宫不想再见到你。” 她话语极直接,贺兰尧一僵。 “本宫一见到你,便想起昨夜之事。”她脸上掠过一丝痛楚,“父皇不愿解除婚事,但你总有办法拖延罢。昨夜之事你遭人算计,本宫可以不追究,但以后本宫在的地方,不愿再瞧见你。包括伴读之事,也请你称病告假罢。” 贺兰尧的额头还在渗血,听她一言脸色仿佛更白了些。 “臣明白,是臣伤了殿下,殿下这般已是极为宽厚了。”他再度曲膝跪下,向她行了大礼,叩拜三次:“臣定当遵从。” 冷栩轻声应了,将手中竹伞予他:“你自行回府罢,莫在此地徘徊。” 冷栩转身,身后却传来贺兰尧低落的嗓音:“不论殿下信与不信,昨夜之事,实非臣所愿。殿下厌弃臣,臣亦明白,婚事请殿下放心,陛下那儿,臣一定会解决的。” 她没有回应,招手令沉翩跟上。 贺兰尧的表情太过完美无缺,冷栩也有些辨不清他这般行事,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若是惯于伪装,此人便有些可怕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要这样的人在身侧。 未央宫门一掩,隔绝了长安街上的纷闹声。不同于宫里的肃穆宁静,晨起外头到处是叫卖的小贩,刚出锅的酱饼,热腾腾的馄饨,香气四处飘散。 “快吃,吃完了好去干活。”坐在巷子里的男人们桌上堆了好几个面碗。 四周的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只叶挚面前的碗还没空。他连忙两口将面吃完,捧着酱饼大口咽下,囫囵道:“吃好了,咱们走罢。” 一行人便绕城往外走,直到穿过一条偏僻的小路,才来到一所破落的古庙前。 方一走近,便能听到里头沉重的敲击声,一推门,里头的其他工匠果然早已开始赶工。 不同于外头的荒凉冷落,这里别有洞天,灰瓦云檐之下,藏着一座高有丈余的半成石像,虽未贴金画彩,可见雕工奇巧。 四面石柱皆雕文刻镂,许多云矩仙桃之样,最妙的是那石像一侧栽种着一棵巨大的桃树。 如今正是时节,结满的红彤彤的桃子,头顶并未封闭,肆意生长,那样繁茂蓬勃的一棵巨树,静静绕于石像身后,垂叶开枝,浑然天成一般。 叶挚最喜欢看那棵桃树,他不会雕工,只是做些最寻常的力气活,搬运那些石料木头。每每疲惫的时候,就会悄悄看一看那桃树,风一吹,叶片飒飒地响,满殿清甜桃香。 总让他想起家里的弟弟,也最喜欢吃桃。 叶挚扛起数根木梁,额上很快滴下汗来,咬着牙开始干活。 他是偷偷跑出来干活的,家里欠了那么多钱,他不得不想法子多赚些钱。随管家到长安以后,日子清闲了许多,府里的侍从也少,每日无非洒扫,便没活可干。 他干活勤快,和那些侍从混熟了,便也会偷偷溜出府找些活计干。 这份工恰是几日前寻到的,工钱丰厚,一日三餐也从不苛待。他铆足了劲在这干活,每日都反复算着工钱,好不容易也攒了快十两了。 黄昏时分,叶挚还举着一颗大石头往高台上摞,却听到一声惊讶的女声。 “你怎会在此处?” 桃子 这道嗓音对叶挚而言已有些陌生了,只是下意识回头,瞧见那位头戴帷帽的女子。 隔着轻薄的帷帽,白纱遮住了她的面容。叶挚心头却一惊,急忙将手中石头放下,发出砰的一声。 管事的迎上前去,躬身行礼,拿出一张绘卷呈上:“姑娘,小姐已吩咐过了,这边请。” 冷栩接过绘卷,轻轻展开,仔细看了看,才道:”外头需再放一樽香炉,石柱边留些香灯的位置。” “是,姑娘。”管事一一记下。 她细细叮嘱了些事,移步到那石像下观察了许久,这才转眼仰望那颗结满果实的桃树,石料木头的浮尘味,都被这一树的果香遮住了。 冷栩知道,这是要败了,熟透得几近烂掉。 她刚要转头,一颗圆滚滚的桃子恰好脱离枝条,突兀地砸下来。 冷栩微微后仰,快速退后,一双满是灰尘的手却先于她躲避的速度,准确无误地接住了那一颗饱满的桃子。 一身素白对襟窄袖衫的少年双手捧着那颗果子,满是尘埃的手上数道陈伤。 他本试图擦一擦那颗果子,像是准备递给她,而后目光触及自己那双手,便有些局促地停下了,双手往前,保持着一个较为尴尬的距离,低垂着眼,低声唤道:“主子。” 冷栩笑了一下,伸手从他掌心拿过了那颗桃子,道:“你先忙罢,其他事待会再细说。” 管家帮她摆出一张桌案木椅,命人去端来茶水吃食,她便坐在庙外的树荫下看工匠们做活,若有不妥之处亦会及时提点。 这是为了皇帝生辰做的准备,她自然是极上心的。 只是没料到竟在此处瞧见了叶挚。 她都险些把他忘了。 傍晚的阳光并不怎么晒人,冷栩来来回回地瞧,那么多工匠个个晒得面色黝黑,独叶挚肤色如常,高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结实的手臂线条,闷声做事时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倒是有些冷峻。 他扛了一摞又一摞的木料,在石像下堆放了起来,偶尔因动作拉扯,会露出精壮的胸膛,他又会急急忙忙将衣裳拉好。 冷栩忍俊不禁。 好像一些时日不见,他的身量拔高了,人也俊,却还是不大聪明。 只是个笨拙单纯的乡下少年。 有意思。 酉时,工匠们便收工了,管事的见冷栩还未离去,一时也拿不定注意,过来询问。 “如常散了便是。” “是,姑娘。” 收工时,平日里素来交好的工匠还来叫叶挚:“走,阿挚,去云街吃饭。” 叶挚为难地摇摇头,偷觑外头树荫下坐着的女子:“我今日便不同你们一起了。” 那些工匠们便摆摆手先行离开了,路过冷栩时都忍不住好奇地偷偷看了看。 遮住面容的神秘人物总是叫人好奇。 叶挚背过身去紧张地理了理衣裳,在衣摆上用力擦了擦灰扑扑的双手,这才走出破庙,往冷栩走去,小心翼翼地唤道:“主子。” 他不安地站在她身前,高高大大的一个人,低着头的样子像犯错的孩童。 叶挚瞧见桌案上摆着的香果甜食,都并未动过,包括方才他递给她的那颗桃子,也随意地被摆在木盘边。 不知是不是叶挚的错觉,明明方才觉得还很水灵,现下看着已有些焉了。 他一阵紧张,怀疑自己递给人家的时候,便是个坏果子。 “你怎会在此处?”冷栩也不揭下帷帽,隔着白纱,再次问他这个问题。 叶挚咽了咽口水,声音更低:“是小人为了多赚些钱才偷跑出来在此做工的。主子,是小人的错,小人不该跑出来的。” 他老老实实地认错,低着头全然不敢看她。 “我记得你欠了两千两银子。”冷栩似是回忆,沉吟片刻,“可你已卖身给我作仆了,这样跑出来做活的确不大好。” 叶挚听她说不大好,头更低了:“主子,罚小人罢。” “你这些日子攒了多少工钱?” “十两十文。”叶挚眼睛一下子黯淡了,叹气一口气道,“小人的钱藏在府上的槐树下,回府便交给主子。” 他语气很真诚,神情也算平静,可怎么看那双漂亮的眼睛都是满眼的丧气可怜,听起来便有些滑稽。 “真的?” “真的只有十两十文!”叶挚显然会错了意,急得脸都红了,“攒了好久,只有这么多了……” “小人不是故意要跑出府的,只是家里的事,实在没办法……” “好了,你抬起头来。”冷栩忍着笑打断道,“先随我回府罢。” 傻子 冷栩今日是独自出宫的,并未带沉翩同行,此刻本应去孔府与孔风敛汇合。 她瞥了一眼身旁微微低头的少年,理所当然地改了计划。 前方便是柳宅了,叶挚快步上前推开院门,躬身行礼。 冷栩一路上也没同他说几句话,眼见着人是越发不安了。 直到终于走到叶挚藏银钱之处,冷栩便更觉好笑了。 他居然藏在男宠们所居的外院树下。 泥土被扒开,那双手又陷在泥里,飞快地从里头掏出一个灰色的布包,看起来有些分量。 叶挚很小心地将布袋打开,露出一堆用线串着的铜钱,全是一文一文堆积起来的。 他说:“主子,全部都在这儿了,给。” 冷栩伸手抓了一把铜钱,手一松,又任它们悉数落下。 铜钱哗啦落下的声音极为清晰,叶挚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变得更为紧张起来。 “主子?”叶挚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句。 “我收下了。”冷栩从他手中接过了钱,“走罢,我放回屋里。” “是。”叶挚应了一声,眼巴巴地看着她手里鼓鼓囊囊的布包,不死心地问,“那小人明日还可以出去做工吗?” 冷栩停下脚步,转头瞥他一眼。 她戴着帷帽,叶挚根本瞧不见她的神情,索性一鼓作气厚着脸皮说:“若是主子允准,小人便不算偷偷出府了。以后赚来的钱,主子与小人平分可好?” “不好。”冷栩转头往前走,问他,“你想想,你本就卖身作仆,今日我可以拿走你所有的酬劳,为何要与你平分呢?何况那工钱还是我结的,这岂不是赔本的买卖。” 她抓紧了手中的布包,叹了一口气,有点失望的意味:“本来买你作仆是看你老实可怜,却没想如今也想诓骗我。” 叶挚听了,快步上前拦住她,急得磕磕巴巴解释,连连摆手:“不是的,主子,小人不是有意要诓骗你。小人真的不知道那处的工钱是主子结的,小人不要钱了,对不住。” 冷栩不说话,绕开他就往前走,他也不敢真的拦着冷栩,被甩在后头,愣神半天,又继续追上来小声道歉。 ”对不住,主子,小人知错了,是小人贪心了。” “小人不该走歪门邪道,欺瞒主子。” “小人明日还去上工,结的工钱全数上交,主子你看行吗?” 冷栩这才停下来,问他:“当真?” 叶挚一见她回头,黯然的眼睛骤然亮起来,连连点头:“当真!绝不欺瞒。” “好罢,姑且信你一回,若是再被我发觉,我可就……”她故意拖长了调子,便见叶挚急忙保证。 “决不会了!”叶挚急道,又像是为自己挣回一点信誉,“府上的活,小人每日都是做完了的,决不是那种偷懒的人。” 冷栩勉为其难道:“你也知道买你花了二百两,你想想,这钱本可以买多少仆人了?不是我刻薄,而是若你心思不正,我也没有留你的必要了。” 叶挚听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说话也没什么底气:“是小人错了。” “好了,你且去罢,不必跟着我。”冷栩扮黑脸玩够了,便要将人打发走。 叶挚却从怀中摸出一个粗糙的小盒子,望着她犹犹豫豫道:“主子,你的手上好像伤着了,有些淤痕。这个给你,虽然看着不怎么样,但是治伤很管用的。” 冷栩低头一瞧,贺兰尧留在她身上的痕迹还未消退,手上的伤已上过药,没曾想叶挚竟也注意到了。 他补充着解释一句:“不是要讨好主子,就是……” 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人伤着了总是有些难受的。” 他伸出的手显然比另一只垂下的干净,想是怕她嫌弃,方才偷偷摸摸在衣摆上擦了又擦。 这院子外很清净,两旁都是高大的槐柳,绿荫成片地堆下,少年人穿着有些破旧的素白衫,连送个上药也十分窘迫拘谨,倒是真有几分可怜。 冷栩接下了粗糙的药盒:“好,多谢。” 叶挚这才如释重负,唇角一弯,脚步轻快地走了。 冷栩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想了想他手上的伤,分明比自己手腕的严重。 她想不通为何他好不容易攒的钱没了,还送掉也许是咬牙买的药,怎还能如此轻快? 跟着傻子似的。 “主子,为何盯着个下人瞧?” 冷不丁的一声,冷栩吓了一跳,转眼便瞧见林流皞站在不远处幽幽地望着她。 筹谋 见她回头,林流皞迈步向前,走到她身边。 冷栩不咸不淡瞥他一眼,答道:“瞧他生得好。” 林流皞便忽然环住她的腰,掀起她头顶帷帽,凑近了道:“比流皞还生得好吗?” 冷栩手上拿着药盒与包袱,腾不出手推他。对方凑近的面容又极明艳好看,表情也是幽怨委屈。 她便笑道:“倘若我说比你生得好呢?” 林流皞不答,径直将吻落在她唇上,含着她唇一阵吮吸,手臂渐渐收拢,环在她腰上不住摩挲。 冷栩生受了这一吻,享受这人的热情撩拨,攥着包袱的手便一松,将那包袱与小盒子全然丢在地上,揽着林流皞的脖颈加深了这一吻。 清脆的钱币坠地声没有打断冷栩被撩拨起的情欲,白纱遮掩下,二人吻得难分难舍。 半晌唇分,冷栩呼吸早已乱了,瞥向林流皞的目光也不似先前冷淡,水盈盈的全是情欲。 林流皞漂亮的面孔上露出一个夺目的笑容,他再啄吻她的唇,答道:“那流皞也有法子留下主子的。” 说罢,便试图将冷栩打横抱起,冷栩却退开一步,抬手挡了挡,理了理鬓边微散的发,平复呼吸道:“可惜我今日并不宿在此处,夜里还有要事。” 林流皞搂着她的手却没松,从她胸口一路摸下去,摸到她微湿的腿间,埋在她脖颈间吻了又吻,目光在触及她胸口下深浅不一的吻痕时,目光微闪,语气却缠绵:“那流皞帮主子舔舔,好不好?” 他手指已经开始拨弄,冷栩有些无力,却拽着衣裳试图理好衣裙。 她还记着待会要去孔府,可这人跟个狐狸精似的,太清楚她的要害之处,她脑海中挣扎一番,对方已推她到浓绿的树荫下,跪伏在她腿间,半扯下她的亵裤,张口含了上去。 温软的一双唇,包裹住腿间软肉,他动作是惯有的温柔,舌珠随之轻轻与花蒂碰撞。 冷栩忍不住倚住身后高树,帷帽斜斜坠下,她也没心思管顾,声音不稳:“那要快些,不能弄脏了衣裙。” 埋在她衣裙下的青年含糊应了,宽大的手扶住她腰肢,稳住她的身体,唇舌便肆意翻搅弄。 冷栩的目光落在天边的云霞,橘色的云霞滚滚,绚丽如画,身体的快感也一波一波地涌来。 她分神想,真可惜,是知静送来的人,带在身边,焉知不是眼线? 一炷香的时间,她软倒在林流皞怀中,被他搂在怀里用锦帕擦拭腿间黏腻,帷帽戴好,衣衫也理得一丝不乱。 他低眉的神情极安静乖顺,脸上薄红未褪,瞧来叫人心痒。 冷栩便摸摸他的脸颊,逗猫儿狗儿似的,笑眯眯唬道:“改日再来接你。” 林流皞没什么惊喜的表情,依恋地蹭了蹭她的手心,语气却又一种温吞的无奈:“主子不是已经将余展接走了吗?想来,是流皞不比他。” 冷栩笑笑没接话,走到原来的位置将丢下的包袱与小盒子捡起来,随意拍了拍,才回头说了句:“不必送我,你回去歇着罢,下回见。” “是,恭送主子。”林流皞也不敢耍性子,只得躬身行礼,目送她离开。 他站了许久没动,想起方才冷栩捡起来的破烂玩意。 那个下人长得倒是和余展有几分相似。 主子当真对余展宠幸至极,连一个肖似他的下人也多瞧两眼。 林流皞脸上还保持着恭谨的神情,心中却另有盘算。 冷栩出府后,便绕在外头闹市,沿街有乞儿,她随手将包袱与小盒子扔在他们跟前。 本准备破口大骂的乞丐一目睹破旧包袱里头露出的铜钱一角,立刻转为哄抢。 只有那盒粗糙的盒子被扔在角落无人问津,渐渐滚远了。 冷栩目光并未停留,提着裙摆转入了酒楼,等待接应的马车。 天色渐晚,孔府门前却未点灯,只有几名侍从早早候着,一等冷栩到便将人迎进了府。 一进主室,长离便端来茶点奉上,接过冷栩摘下的帷帽,安静退了下去,紧关上门。 孔风敛从屏风后步出,正要行礼拜见,冷栩就抬手示意免了,问道:“如何了?还没消息吗?” “已有消息,只是颇有些棘手。”孔风敛端起茶盏,轻轻递给冷栩,“殿下稍安勿躁。” 冷栩接过茶,抿了一口:“本宫倒不急,不过父皇诞辰将至,你的时间倒是没多少了。” 她意有所指地笑笑,“若是寻不到,该急的倒是你。” 孔风敛倒有几分不明白,秀眉微蹙:“为何?请殿下赐教?” “到时你便明白了,抓紧些罢,知静。”冷栩倒是卖了个关子,不肯说,“我今日去那处瞧了瞧,一切尚可,只是那桃树不知撑不撑得过父皇寿辰。” 她从怀中摸出绘卷,摊在灯烛下,道:“依本宫之见,再备一棵紫薇罢。” 孔风敛道:“也好,这样稳妥。” 二人商讨了许久皇帝生辰之事,末了冷栩才又想起一事,问道:“贺兰曳的事如何了?” “臣女探听得知,丞相夫人每月都予贺兰曳家书一封,从不断绝,兴许可以在这上头作文章。” “这样看来,丞相夫人待这侄子确实极为亲厚。也好,把信拦下来罢,索性推在贺兰尧身上。”冷栩转了转手腕,拿起一枚花糕放入口中。 “是,殿下。” 一切紧锣密锣地安排着,不巧,皇帝却忽然病了。 变故 皇帝已罢朝三日,连日以来由贺兰复与溥星一行人代为批阅奏折,这三日,冷栩竟连皇帝的面未曾见到。 每每欲拜见,便被昆华殿外严密的看守挡了回来。 孔风敛送来的消息,只探听到皇帝已昏迷许久。 “殿下,有一要事还望殿下知悉。” “从前臣女提及陛下患有心疾,须得服用秘药,然那药自一件极稀罕的药引,从前便是由臣女母亲因缘巧合所寻来的,经年累月,未曾断绝。” “只是自去年起,母亲便再次大力搜寻药引,始终未果。想来陛下的药却也快用尽了,应也在暗中搜寻。” “近日禁中忽然戒严,臣女无法进宫,恐生变故,只得急书一封送予殿下。” “此外在桂殿的假山石下藏着三枚陛下的丹药,是母亲予臣女以防万一的,殿下若有必要,须得持药面见陛下。” “若有回信,便将书信藏于殿下门外的花坛外下的石缝中。” 冷栩从不知名宫人手中收到这封信的时候,草草看了一眼。 寥寥数语,便令她冷汗陡生。 不对,上一辈子,明明两年后,太子还在大张旗鼓地礼佛,陛下定然安在,如今怎会生变? 冷栩握着那张信纸,反复看了又看,根本不敢赌。 若是叶挚的命数变了,其他人的命数也随之更改了呢? 冷栩心急如焚,思索再三,将这封信烧了个干净,又急忙提笔写了两封书信,待到寅时才摸出殿门,将信塞入花坛外下的石缝中。 一封是急召贺兰曳回皇城。 一封则是催促孔风敛将信快马加鞭送至塞外,且另寻良药。 虽说远水解不了近火,但眼下的局势,却也没什么能指望的人了。 冷栩拢了拢绛色披风,避开侍卫宫人,匆匆赶往桂殿。 已是夜深,桂殿门口守卫的宫人呼呼大睡,十分懈怠,冷栩小心翼翼地绕了进去。 里头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冷栩这几日未曾睡好,今日更是提心吊胆熬到寅时,甚至支开了沉翩,才独自来到此处。 眼下她颇有些眼花,极力睁大眼睛却也看不清来路,即将走到假山石下时,不慎踢到了不知哪个宫人落在此处的花锄,发出极大的一声声响。 “谁!谁在里头?”外头忽然就亮起了灯,有宫人掌灯前来探察。 急促的脚步声渐渐清晰,远处的光亮一点点逼近。 晚风吹得冷,冷栩急得一身冷汗,正是此时,一只手猛然捂住了冷栩的口,将她拖着藏于假山后。 “小临子,都让你把花锄收好,风一吹掉下来,扰人清梦。”宫人打着呵欠一扫,见是掉落的花锄,环了环肩,不满道。 “快捡起来!” “是是是。” “走了,吓我一跳。” 在随行宫人尴尬的笑声中,桂殿内重归黑暗。 假山内,一双男女身体贴得极近,冷栩被人从后困在怀中,唇被一只冰冷的手捂住,却不算压迫,有扳指似的硬物触及唇角,不似玉,似是银。 她的呼吸喷在对方掌心,渐渐的,他那只手也暖起来,那人低头看她颤抖的眼睫,紧闭的眼不敢睁开的模样,也是一语不发。 冷栩认命地闭着眼,根本没有回头看是谁拖住她。 “殿下,还好吗?”直到工人离去,对方清雅的嗓音低低响起,周身一松,冷栩才讶然回头。 “少师?”她声音压得极低,“你怎会在此处?” “殿下又为何在此处?”许却云反问。 冷栩不答。 许却云却将她转过身来,认真扶住她的肩:“殿下不欲告知,臣也不会过问。只是望殿下明白,殿下要做什么,臣定然会鼎力相助。” 冷栩听了,却是扯了扯唇角,讽刺一句:“哦,是吗?上次本宫因男宠之事被千夫所指,少师又在何处?” 她抬手推开许却云的双手,语气没有起伏道:“少师身体不好,还是早日告假罢。” 不似往常的疏离冷淡,她头一次对他显露出这般明晃晃的戒备,像一只竖起尖刺的刺猬。 许却云想解释,张口却无言。他有太多不能说的话,无从令她知晓。 “本宫不需少师相助。”冷栩先行抽身,从逼仄的假山出来,方才短暂的光亮更令她眼睛不适,只能假作晕眩,抬手靠在假山上不经意地摸索。 还未走几步,她便摸到一处,卡着一只短而细的石笛。 冷栩迅速将它抽出,藏于袖中。 许却云恰好走出来,见她虚弱地扶着假山慢行,两步上前扶住她。 “殿下?你的身体——” “不劳少师挂念,本宫好得很。” “殿下!”许却云压着嗓子,语气却严厉了许多,不顾她挣扎就扣住她双肩,将人一把抱起,往桂殿外另一条道走了,“殿下便是厌憎臣,也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殿下,不可逞强。” 示弱 许却云抱着她走得很稳也很快,冷栩顾忌眼下情形便不再说话,亦不愿抬手搂住他,在他怀中保持着一个抗拒的姿态。 待到被他带出桂殿,走入一个幽僻小路,冷栩便挣了挣,许却云识趣地将她放下。 四面依旧漆黑,冷栩蹙着眉,下意识揉了揉眼。 许却云目光未曾移开,自然注意到了,叹一口气,拉住她的手:“殿下别再揉了,该回宫休息了。夜路难走,臣送殿下回宫。” “已过宫禁,你逗留宫中被发觉是什么后果,难道不知?”冷栩冷淡地抽回手,开口呛了一句,故意别开脸,自顾自往前走。 “多谢殿下关怀。”许却云怔愣片刻,在这夜色中弯了唇角,又快步追上前。 “殿下,近几日未曾休息?”他问。 冷栩不说话。 “殿下不必忧心,陛下会平安无事的。”他安慰道。 “可本宫却连父皇的面都不能见。”冷栩轻叹,“他们都不准本宫见父皇。” 她走得越来越快,像是在抑制某种情绪:“就连本宫的伴读也不准入宫,你……什么也不许见。” “本宫不知道,不知道这是为何?” “本宫真的是帝姬吗?他们又真的把本宫放在眼里吗?” “父皇真的无恙吗?还是有人故意——” 许却云一把握住她的肩头,她转过头来,是一张满是泪痕的脸,迅速低下头去。 “殿下……”许却云几近叹息。 冷栩轻轻靠在他胸膛,哽咽难言:“本宫很怕。” “那是本宫唯一的亲人。” 她在故意示弱,许却云却只当她是担惊受怕,真情流露。 “殿下莫怕,臣可以担保,陛下定然无恙。殿下莫再伤心了,待殿下羽翼丰满之时,那些人安敢不敬?” 他十足温柔怜惜的语气下,是深深的坚定与安抚之意:“殿下迟早会学会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不过只是头一堂课。” 冷栩稍稍平复,却又果断推开了他,道:“方才胡言乱语,少师不必放在心上。” 她又低着头风一般往前疾走。 “殿下不信臣?” 这般来来回回的折腾,许却云却没有半点不耐,只是不断发问。 “本宫不知道少师为何要帮本宫。”冷栩道,“本宫在宫里唯一学到的事便是,许多人都是不可信的。” “尤其是无所求的人。” “若臣说有所求呢?” 冷栩顿住,而后又继续往前走:“恐怕也不是本宫能给的。” “殿下不问问怎知不能给?” 像是畏怯夜色寒凉,那女子拢紧披风:“人人都想控制本宫,可是本宫决不会被控制的。哪怕是少师你,也不能。” 许却云却忽然笑出声来,像是赞许又像是释然:“殿下,这才有些像样。便要如此,殿下应当如此。” “不过,臣不要那些。臣与殿下做个交易。” “臣设法令殿下见到陛下,殿下赠臣一物。” “那你要什么?” 冷栩终于凑过来仔细打量他。 “便要殿下那支笑靥金的发簪。” 冷栩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就要那支簪子?” 许却云微微一笑,磊落地回望她:“是。” “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阻拦 昆华殿内噤若寒蝉,重重帐幔垂下,隐约可见里头模糊的人影。 冷栩不知许却云用了什么法子,竟真的将她打扮成寻常宫人模样塞了进来。 眼下溥星、贺兰复等人俱不在,皇帝身前只有一位太医。 冷栩藏稳了檀木托盘下的手帕,端着药往太医方向走,太医院送药的宫人皆是以纱覆面,她亦作如此打扮,规矩行礼唤道:“大人,药端来了。” 颇有些年长的太医回头伸手端药,一面吩咐:“下去罢。” 他低头伸手的刹那,冷栩将手帕中的迷药猛地向他洒去。 “啊——来人,有刺客!”药碗哐当坠地,破碎声招来周遭宫人与门外守卫注意,冷栩拽着太医的脖子,狠狠把帕子往她口鼻一捂,随即扔开,又从袖中摸出大把纸包朝宫人挥洒。 宫人与侍卫们下意识退后遮面掩鼻,有侍卫急匆匆跑出昆华殿:“关上殿门,封闭入口,快去通报给大人。” 冷栩慌乱地倒了碗茶,径直掀开皇帝榻边的帐幔,见到了昏迷不醒的皇帝,二话不说将取来的丹丸塞入皇帝口中,随即将茶抵在皇帝唇边,胡乱灌了下去。 一通动作下去,侍卫们也渐渐亮出兵器逼近了。 帐幔被风微微吹起,外头刀光剑影隐隐绰,她坐在皇帝榻边不敢往外走,单手扯下面纱,呵斥道:“大胆,本宫乃是归穆帝姬,尔等怎敢以下犯上。” 侍卫们面面相觑,皆徘徊不前。 殿门被推开,有沉稳的脚步声渐渐传来,冷栩隐隐见到侍卫宫人们低头行礼,那道低沉的嗓音带着散漫的杀意:“抓住她。小小刺客,胆敢假冒帝姬,还不就地斩杀!” “是!”数名侍卫连声应道,锋利的刀刃正要挑开帐幔。 冷栩微微转身,抓住皇帝的手,以备必要时将人推出去挡刀,口中厉声喝道:“宋横雨,你敢!” 她是有些怕的,手也轻轻发颤。 “还不退下,你们在朕的寝殿对帝姬做什么?”昏迷不醒皇帝忽然出声,原来他已然苏醒,方才便握住了她的手。 “父皇……”冷栩眼中迅速蓄满泪水,扑身上去抱着他肩头啜泣。 “陛下醒了,臣方才一时情急,以为刺客冒充殿下,这才错认了殿下,臣罪该万死。” 皇帝拍了拍她的肩,冷栩便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小心翼翼地扶起皇帝。 见他起身掀开帐幔,外头跪了一地,独宋横雨身上大红的蟒服刺眼的很。 “宋卿,怎如此眼拙了?”皇帝犹带病容,威严冷厉的目光钉在宋横雨身上,“虽是救主心切,但终归冲撞帝姬,罚三十鞭,月俸十月。” “谢陛下。” “都退下。” “是。” 等到侍卫都退出寝殿,宫人们也悄悄收拾了地上的残局,皇帝便再度躺会了床榻。 “父皇,还好吗?”冷栩一脸担忧。 “倒是你,吓坏了罢。”皇帝拍了拍她的手,“你从何处寻的药?” “桂殿。”冷栩小声说。 皇帝了然:“这几日苦了你了。” “儿臣不苦,唯一怕的便是失去父皇。”冷栩别开脸,像是极力制止声线中的颤抖,又是一个恰好能让皇帝瞧见她神情的姿态。 “父皇向来康健,为何会忽然病倒,儿臣一直疑心有歹人加害。” “而那些人都拦着儿臣见父皇。”冷栩目光带着些微恨意,“天底下竟有人阻止孩子去见她的家人,儿臣何其惶恐。” “没了父皇,儿臣原来无所依凭。” 皇帝久久不语。 “父皇从前说与贺兰氏成婚是最适宜的。可这次父皇患病,贺兰复也是挡在儿臣身前之人,驸马的家人也压根不把儿臣放在眼里,那为何一定要贺兰氏作驸马。” “挡在你身前的人数之不尽,之所以要贺兰氏作驸马,便是因为他成了你的驸马,你身前便少了一个敌人。” “历朝的驸马不可入朝为官,而后,他永远都只是屈居于你之下的虚职。” 冷栩听了却疑惑问道:“为何一定要如此?” “笼络与打压的手段,不外如是。” “儿臣愚钝,儿臣以为,既是天家,若他有不臣之心,何不诛他满门,岂不是更高枕无忧吗?” 皇帝极慢地转了转眼珠,目光探究地落在冷栩面孔上,但看她一脸疲倦,神色认真,又卸下疑惑,了然地笑斥一句:“孩子话。” “哪有无缘无故便诛人满门的,岂不是落下一个暴虐昏君的骂名,人言可畏啊。” “即便能寻个由头处置了他们,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兔死狐悲,死罪一出,难免煽动着朋党放手一搏,届时便颇有些棘手了。 “即便他作驸马,儿臣的性子又能制住贺兰氏吗?” 冷栩喃喃道,她双手握紧皇帝的左手,“儿臣才不畏人言,儿臣再不要人挡在身前,阻儿臣见父皇。” “儿臣方才一路上都在想,儿臣此生没能见到母后,却不能只短短见了父皇数月,便和父皇不明不白地分别。” “哪怕是死,儿臣也一定要见到父皇安好。” “父皇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她一字一句地说,成日以来的疲倦令她的语气显得平淡却笃定。 皇帝隐有动容,面对着乔状成寻常宫人模样的冷栩,他不禁反握住她的手,反复打量着她身上的宫人服制,莫名问了一句:“从前,你又是如何熬过来的啊。” 冷栩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儿臣无事。” 皇帝深深叹息。 他的孩子,不仅从前沦为乞丐衣衫褴褛,如今到了宫中,竟还要乔装成宫人模样。 这孩子如此怯懦心软,几日不见,竟也被逼到了如此地步。 “父皇不会有事的,婚事暂且不提,你附耳过来。”皇帝慈爱地看着她,冷栩依言附耳过去,细细聆听。 窥伺(h) 从昆华殿出来已是寅时,冷栩在皇帝面前做足了戏,佯装成半点也不愿离开皇帝的模样,哄得皇帝十分怜惜。 直到皇帝面露倦色,她才识趣地退下,默默在殿外守了半宿。 此番她将慌乱中将贺兰曳召回皇城之事与皇帝草草带过,皇帝也并未在意。 反倒终于舍得给了她一支秘密训练的暗卫,与锦衣卫的身份可谓不相上下。即便这几日满身疲倦,这意外之的收获也足以抵消。 本有宫人提灯领路,冷栩摆手令人退下,要自行回宫。 夜里的皇宫死一般的寂静,甚至可以称得上寂寥。冷栩吹了会儿夜风,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竟又被风吹散许多。 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沉,她提灯慢慢往明光殿走,心底积压的疲惫又乘势涌出,将她吞没。 周遭是重迭的树影,远处是巍峨的宫殿,她站在幽幽小径,看着摇晃不已的烛火,脸上终于没有任何表情。 好累。 装哭扮笑,担惊受怕。 她收回了眼,不再看夜幕重重里庞大骇人的一切,目光却忽然被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所吸引。 更深露重,那人好似在树下已等候许久,衣袍微微吹起。 冷栩提着宫灯,他便因那光亮回头,露出一张俊朗面容。 “少师?”冷栩探究地望他,轻轻出声。 许却云便快步向她走来,关切问道:“殿下是否受伤?臣拖着他们一行人,却始终算漏了宋横雨。” 他轻轻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又忍不住斥了她一句:“今日之事,实在太过莽撞,如此儿戏,殿下怎会如此冒进?” 冷栩看他紧张关切的眼,任他上上下下打量,冷不丁问一句:“又过宫禁之时,少师就为了这事等在此处?” 许却云一噎,被火舌烧到似的迅速松了手,遮掩道:“只是怕有意外……顺便来、来讨臣的簪子。” “那簪子本宫未曾带在身侧,少师何必如此心急?”冷栩看他目光躲闪,又不冷不热地问道。 她的嗓音因疲倦低缓而显得不带一丝感情,许却云便很有几分受伤。 然而冷栩却看着眼前的人有些入神,浅浅光亮晕在许却云俊秀的面容上,慌乱之时便显得有几分脆弱之感,叫人心折。 夜风吹得极轻,她慢慢走近了,高大的柳树枝叶繁茂低垂,树影几乎将两人笼罩,明明暗暗一片。 宫灯被随意扔在原地,冷栩忽然环住他的腰,将面孔埋在他胸膛,听不出语气:“少师果然未曾骗本宫。” 许却云一时无措,才若有若无地拢住她的双肩。 冷栩静静抱了他许久,久到觉得自己周身的疲倦都全然倾泻在这人的怀中。 她才开始慢慢攀附住他的肩,抬手盯着他的面孔瞧,直盯着许却云目光躲闪,面孔泛起薄红,她才莞尔一笑。 “你待本宫好,多谢。”话音落下,她的唇便贴在许却云紧张的唇上,落下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簪子未曾带,先赠个薄礼。”她轻轻吻过后,便微微退开看他有些怔愣的脸。 许却云僵硬得似木头,冷栩心道奇怪,之前这人动不动搂抱着她,也未见如此拘谨,现下亲他一下便呆住。 可是这样呆呆的样子又委实可爱,看起来便好欺负的样子,冷栩心微动,手一收紧,又贴上去吻住他。 这次她伸出舌尖,细细描摹他的唇,而后顺势钻了进去勾着他的舌尖挑逗含吮。 被她紧抱着的人身体温度好似骤然上升,耳根也霎时红透了。 冷栩闭着眼专心吻他,吻得二人呼吸凌乱,隐约起了些反应,她才退开,气喘吁吁地问他一句:“少师未曾娶妻罢。” 许却云愣愣点头。 她笑骂:“呆子。” 冷栩从他的怀抱中离开,提着宫灯继续往前走,脚步好像轻快了许多,徒留许却云愣愣地站在夜风中,摸了摸自己热烫的唇。 今日她未曾醉啊…… 明光殿内还烛火通明,沉翩立在殿门,见她回来,便小跑着迎上来:“殿下去何处了,怎做如此打扮?奴婢好生担忧……” “沉翩,备水罢,本宫累了。”冷栩摆摆手,不欲多说。 “水早就备下了,殿下请。”沉翩见她满脸倦色,亦知趣地不再问了。 整个身体浸泡在水中的时候,冷栩轻轻喟叹,长发在水中游丝般地散开,冷栩的手在浴池中轻拂,感受水波缓缓从指间流动。 那个人是真的对她好,还是另有所图,都无所谓。 只有对她有利就好了。 她需要一个不会欺骗她的人。 冷栩轻轻闭眼。 而后几日,宫内朝上暗流涌动,皇帝寻着由头处置了好几个官员,冷栩不曾过问。 她眼下有了暗卫,倒是恣意了许多,日日向皇帝请安,陪伴左右。课业恢复后,闲暇时她又成日逗着许却云。 这人倒是有意思,早已过弱冠之年,那夜也那般亲密过了,如今稍稍对他亲密些,他反倒局促尴尬起来,对她避之不及似的。 孔风敛近几日忙着皇帝诞辰之事,称病未曾入宫,只余冷栩与许却云二人。 这日离下学还有一个时辰,许却云令冷栩作文,自己远远坐在上座。 冷栩落笔之后,便拿着文章上前,许却云正要起身迎她,她却径直坐在了他的腿上。 “少师,你瞧瞧,好不好?” 许却云僵住了,他不明白怎么了,从前对他疏离戒备的殿下,自那夜以后便开始肆无忌惮地逗弄他。 前几日时不时将他逼至墙角,跟个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抱着他在脖颈蹭来蹭去。 又或是突然从身后抱住他,等他转过头来,她便送上一个绵长热情的吻,吻得他险些情动,只得落荒而逃。 还有那日,她将笔掷下,要他去捡,待他当真俯身捡起毛笔,她又抽走他手中笔杆,拽着他的手腕去摸她的裙底,惹得许却云当即退避三舍,险些栽倒。 殿下每一日都在戏弄他。 许却云不敢如何,茶水却倒了一杯又一杯,饮个不停。 今日她一动作,许却云又是十足警惕,他称不上是防备,甚至可以说是惶恐。 眼下冷栩横坐在他腿间,一双丹凤眼水盈盈地瞥来时,许却云不敢推,却是即刻别开了脸。 身上的女子轻叹一声,索性搂着他的脖颈,在他脖颈边轻咬一口,似在引诱:“少师,要是不要?” 脖颈边传来轻微甜蜜的刺痛,许却云不明白她的意思,于是斟酌提醒道:“殿下,于理不合,还望殿下注意仪态。” “好啊。”她说,却忽然按住他的手背,笑眯眯道,“那请少师帮本宫整理仪容。” 许却云已经极怕被她拉住手,条件反射地想挣,可冷栩稍稍用力,口中轻哼一声,他又怕她不悦,挣脱的力道便又卸下。 “殿下……”许却云窘迫地喊她,脸上紧张又为难。 冷栩偏喜欢看他这般为难的表情,拉着他的手又从裙底按上去。 直到畅通无阻地摸到腿间光滑的皮肉,许却云微微睁大了眼,语气急变:“殿下!你今日便穿成这般?” 冷栩不答,面孔在许却云脖颈间蹭,双腿开始夹紧他的手微微轻喘起来,继续带着他的手往里头摸。 待到摸到一件暖热的硬物,许却云脸色倏然变了。 冷栩却按着他的手,轻喘着催促道:“少师,不帮本宫取出来吗?” 身下的人胸膛开始起伏,似是气恼极了,冷栩不当回事,含着他的喉结咬了一口:“少师,许大人,大人?” 那只手被她按着硬是不肯挨着那物,直到她连声催促,他才终于缓慢地握住了那暖热的玉柄。 那是一只有些分量的玉势,今日冷栩故意放入穴内,含了许久,便是为了此刻逗弄许却云。 她以为许却云会极快地将它抽出来,语气懒洋洋:“少师,不是要帮本宫整理仪容,还不快——啊!” 许却云应声将那沾满淫水的玉势抽出,却不等她说完便用力插入,送入更深。 冷栩身子都一抖,脊背弓起,伏在他的肩头。 待她平息片刻,一抬首便见许却云面色沉沉,拧眉寒声问道:“谁做的?” 冷栩扑哧一笑,偏生不答,作思索状:“少师不是知道本宫酷爱豢养男宠?你说呢?” 许却云不吭声了,半晌又憋出两字:“荒唐。” “荒唐什么?”冷栩双手搂住她,侧着身子,唇都要贴上去。 “殿下金枝玉叶,这种荒淫之物,怎可任由面首胡作非为,放在……”他又说不出口,语气压抑。 “那少师方才还往本宫身子里送,不也是胡作非为?”冷栩的手还无甚力气地覆在他的手背,眼下又带着他继续往外,试图取出玉势。 滑腻的腿肉贴在他的手掌,他握着玉势,手指几乎触上那温暖柔软的秘处。 她的嗓音早已沾满情欲,似足了引诱:“其实这个东西很舒服的。” “少师不想要,本宫只好要它了。”她微微上挑的眼极为妩媚,勾起的唇又带着十足的轻佻恶意。 偏生许却云喜欢极了。 鬼使神差的,他再次将玉势猛然抽出,握着玉势一下又一下地往里头顶。 “啊——啊——啊,别、别这么快。”冷栩惊喘几声,身子彻底软下去,两人四目相对,冷栩便侧身捧着他的面孔吻了下去。 暧昧声只在两人身侧流淌,桂殿门外却立着一名不速之客。 久久未曾入宫的贺兰尧今日来了桂殿,本要在殿外等到冷栩下学,只是静立在门口之时,却忽然听到一声柔媚的破碎呻吟,像是不堪承受。 他记得,这声音是他将性器骤然抽出,又全根没入她体内时,她才会发出的。 那一声声可怜又欢愉的媚叫,此刻正从桂殿内传来。 周遭的宫人隔得颇远,皆是垂头不看,并无异色,像是习以为常。 贺兰尧感觉心口一把火在烧,不知是怒还是恼。 朱窗上的麻纸薄如蝉翼,贺兰尧忍了又忍,还是走近了,用食指轻轻戳开一个孔,忍耐地往里头看。 忍耐(h) 入目的先是一角茜红色的纱衣,而后是一双悬空的足。 贺兰尧眼眸微眯,瞧见殿下隐隐露出的光裸的腿,襦裙被一只手穿过,将将撩起裙衫,只是再往里头的景象却瞧不见了。 贺兰尧不是傻子,殿下颤抖的身体,男人充满欲望的眼神,和她口中不断发出的呻吟,都明明白白地昭示了两人在做什么。 她软着身体,却自己扯下了胸前的衣裙,斜斜露出一只乳,往许却云胸口贴。她叫得可怜,一双手臂却又不断搂紧了许却云。 “要……进来……”她黏糊地喊,唇舌交缠时断断续续地撩拨人。 她吻许却云,吻得迫切又主动,嫩红的舌尖直白地伸出,狡猾地轻舔后,待对方犹豫地回应,她便一退,逼得对方不甘地追上来,勾住她的舌,她又张口深深一吮。 这样情动。 全然不似那夜严词拒绝,今日在许却云面前的模样活脱脱地是在勾引。 “唔……少师,少师。” 她摘去了许却云的发冠,胡乱地扯他的发,身体抖得不成样子,一双眼早已是迷离之色,她拉着他的手去摸她的胸乳,口中似埋怨,“你摸摸这儿呀。” 腿间的玉势被人不断操纵着往穴内抽插,含了许久的玉势早已暖热,插得她汁水四溢,流了许却云满手。 这人不说话,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只余一些压抑的喘息。 冷栩坏心眼地去解他的衣带,要摸摸他早已挺立的性器。 许却云比她更快察觉,立刻按住她的手,字句吐得极快,甚至像是带了警告:“不许碰。” 冷栩哼了一声,径直咬他一口,恶狠狠地咬在他唇上,咬得几近出血:“偏要。” 她松开另一只手,不再搂着他脖颈。许却云一只手放在她腿间,另一只手抓着她的手制着她,眼下腾不出手来。 冷栩便撩开了裙子,摸到下头他湿漉漉的手,拽着他的手腕抽出来,递在他眼前,让他看淌着淫水的瘦削手指。 许却云瞧着自己那只被她拽住的手,眼神很有几分狼狈。 她语气骄横,带着些命令:“舔。” 许却云微微错开眼,冷栩便不满道:“你舔是不舔?” “碰是不碰?” 他不回答,冷栩便抬起腿扭转了姿态,双腿分开坐于他左腿上。 许却云只以为她恼了要走,不声不响地低头,伸舌细细地舔起了自己的手指,将淫水一滴不漏地舔舐干净。 他不看她,明明另一只手还牢牢制住冷栩不许她四处撩拨,也不许她离开,右手被她软绵绵拽着,他却又不反抗。 冷栩盯着他瞧,看他淡红的薄唇染上亮晶晶的水迹,一根根缓慢地舔舐完,他眼睫垂得更低,扑闪扑闪,而后那舌头移到了冷栩拽着他的手背上。 “少师。”冷栩笑起来,看他像猫儿似地轻轻舔舐自己的手,故意松手撤走自己的手。 许却云唇边落空,有些无措又狼狈地抬起头来。 她道:“口是心非。” 他的学生,他的殿下,衣衫不整地坐在他身上,自行拉扯下裙裳,要他碰她。 这些日子,光是忍耐便已耗尽了他的定力,只是捧着岌岌可危的仁义道德,不敢再进一步。 可帝姬永远不在意这些,她爱戏弄他。 便如此刻,许却云半个字也说不出口,殿下便已将那只白花花的乳压在他唇边,问他:“要不要?” 他该说不。 那只乳软而香甜,尖端殷红挺立,红得惹眼。 “碰不碰?” 他该说不,一张口,殿下便将那小巧的乳尖塞入他的口中,连绵的乳肉堵在了他的唇边。 耳朵被人吻住,她在他耳边轻嘲:“耳朵好红,少师你羞呀?” 许却云答不出来,右手又被拉住去握玉势,她声音哑得很,喘息不停:“少师,帮本宫抽出来好不好?” “不要它,要你,好不好?” 他该说不。 “啊——”手却不听使唤地拽着玉势干脆地连根扯出,即刻扔了出去。 玉势坠地,砰的一声,像是碎裂了一般。 殿下的腿间再没有什么堵着,大股的淫水便顺势躺在了他干净的官袍上,湿了一大片。 “少师。”她又开始唤。 许却云不敢听,也不想听了,甚至那只手也是片刻不敢犹豫地从她裙下离开,紧紧搂着她的腰,不敢妄动。 冷栩看透了他。 “假正经。”她便骑在他的大腿上前后蹭动,早已被玉势激得泛红的花唇在许却云的官袍上蹭,一下又一下。 冷栩挑衅地看他,激将法似地盯着他放肆呻吟,一遍遍地唤:“少师……啊……少师……” 许却云额角的汗开始滴滴淌下,口中的乳尖也被他吮得越来越硬,他忍不住,一口咬住那绵软的乳肉,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印子。 冷栩被他骤然推在桌上,裙衫一掀,大腿被用力地分开。 一门之隔,贺兰尧的怒火越来越盛,他将冷栩的主动姿态一一收入眼中,心中不可谓不恼。 殿下的心上人原来是许却云啊。 可他才是殿下未来的驸马。 殿下早就是他的了。 再怎么荒唐,别人也不能再碰。 贺兰尧不能再等,便要推开殿门阻止二人好事。 他刚一推门,两道风声闪过,推门的手便被暗器打垂下去,两道冰冷的剑锋即刻横在他的两侧脖颈。 “殿下在此,其余人等一律不得擅入。”暗卫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违者,斩。”另一人接道。 不悦 那两柄剑压在贺兰尧的脖颈上,是带着压迫的力道,仿佛他再进一步那剑刃便会割破他的喉咙。 贺兰尧不惧,高声唤道:“殿下,臣前来拜见。” 只这一声,那剑锋便割破了两侧皮肉,暗卫警告的声音再度落下。 “不得惊扰殿下。” 贺兰尧并不在意暗卫,恍若未闻,像是懒得瞥一眼这些低贱的下人,带着一种矫饰的傲慢。 殿内,许却云登时清醒过来,立刻拢起冷栩的双腿,扶正她的身体,抖着手给她迅速整理衣衫。 冷栩懒洋洋的被他抱起来,穿好的衣衫被她随意扯开:“本宫说了要见他吗?” “少师怕什么?”她抬臂勾起许却云的脖颈,双腿夹住他的腰,问道:“你怕名声毁尽?” 许却云拽下她作乱的手,耐着性子再度给她理好衣衫:“臣怕毁了殿下清誉,叫外人瞧了总归不好。” “当真?”冷栩挑起眉睨他一眼,按住他正要拢好她胸前裙衫的手,好心提醒道:“少师今日不肯让本宫碰,以后便罢了。” 他眼里立刻漫上一种为难的哀求:“殿下,今日实在不妥。” 冷栩不再听他废话,情事被打断的烦躁令她整张面孔都显得极为冷淡不悦。 她拂开他的手,径直起身,回了一句:“少师说得极是,不过,此事永远都不妥,以后不会了。” “殿下……”许却云下意识追去,冷栩已然推开了殿门,和她那人尽皆知的驸马打了照面。 “殿下,臣贺兰尧求见。”那锦衣玉带的年轻公子站在门外一字一句重复禀报,像是为了提醒门内之人他的身份。 许却云所有的嗓音便哑了,甚至无力再去瞧一眼。 “不是说了不再见吗?”冷栩声线冷淡,目光先是落在他鲜红的脖颈,而后随意扫过暗卫。 暗卫颔首退下。 冷栩走近了,蹙着眉伸手碰了碰他的脖颈,指尖霎时染上一抹血红:“你这般是想做什么?” “臣知罪。”贺兰尧眼神歉疚,抬袖去擦脖颈上的鲜血,却是越抹越红,偏生他今日又穿的白衣,眼下便显得脏污一团,刺眼极了。 冷栩不耐,将手上挽着的茜红披帛扯下,缠在贺兰尧脖颈间。 雾一般的红纱遮住了他脖颈间的伤,又有些暧昧。 “到底何事?” “请殿下移步。”贺兰尧下意识去拂那轻薄的纱。 冷栩不愿多说,一边往外头走,一边唤道:“沉翩。” “奴婢在。”远处在树荫下打盹的女子一个激灵,小跑着过来,跟在冷栩身侧。 “有什么事书信呈上,给本宫侍女便是。”冷栩提醒道:“以后休得再做此等上不了台面之事,传到父皇耳朵里,本宫便不得不怀疑你的居心了。” “臣不敢。”贺兰尧低眉顺眼,加快了语速:“臣得了一件珍宝,想来殿下喜欢,便要呈上,因此才特来请殿下移步。” 冷栩停住脚步,盯着他沉默了片刻:“这便是你的要事?” “你觉得本宫会缺什么奇珍异宝?” “臣不敢,臣只是……” “够了,贺兰尧。”她情绪不佳,便对他极为不耐,“无需多言,本宫不想见你。” “你不出现,便是对本宫最大的礼。” 泄愤 冷栩低斥几句,便往桂殿外走,贺兰尧犹犹豫豫地跟上,殿内外宫人不敢多看,皆垂头行礼。 “这是怎么了?殿下何以行色匆匆?”来人语带笑意,见了贺兰尧仿似讶然:“这……贺兰公子衣这是?” 冷栩启眸,见溥星身后跟着几个太监捧着锦匣,一张笑脸倒是叫人怒气淡了些。 他规矩地朝冷栩行了礼,便热络地朝贺兰尧走去,一面道:“贺兰公子这般模样,不慎冲撞了贵人便不好了,正巧臣那儿有新送来的衣料,以便贺兰公子更衣。” 溥星根本不给贺兰尧拒绝的机会,两个小太监便凑近了,恭谨地弯着腰,抬手示意他往那边走。 “公子,请。” 僵持不下,贺兰尧不得已道:“臣先行更衣。” 冷栩不再看他,倒是对着溥星缓了语气:“你又是作甚么?” “臣偶然得了几颗宝石,料想给殿下镶几只钗环最好,这才送来了。” 太监们立刻打开锦盒,各色宝石璀璨夺目,红如鸽血,嫩如青桐,当真漂亮。 “这些东西,已经多的不能再多了。”冷栩挥手,示意太监关上锦匣。 溥星却笑:“送给殿下的好东西,便是堆积如山也只嫌少。” “依你罢,你眼光总是不差的。” “待臣命工匠打造好了便再送上,殿下可要臣随侍?臣瞧着殿下心情不大好。” 溥星眉眼弯弯,一张美人面从来没有不悦的时候,叫人如沐春风。 冷栩摇头:“你把那人打发了,本宫想独自散散心。” “是,殿下慢走。” 溥星当即应下,而后屈身行礼,待冷栩走远了,却往桂殿内紧闭的门扉望了一眼,面上笑意不减。 “殿下,那个溥大人怎么看起来有点怪怪的。”沉翩跟在冷栩身旁,嘀咕,“好看是好看,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人。” “就是个见风使舵的人精,不必理会。”冷栩烦闷地答道,腿间的异物感抽离了,反倒显得空虚,被风一吹虽是有些清醒,但更觉燥热。 好死不死,偏生又撞上了几日不见的宋横雨。 那人刺眼的蟒服,看久了厌烦的身姿,毫无防备地撞进冷栩眼中。 他从御花园而来,手上还掐着几支怒放的芍药。 “参见殿下。”宋横雨还是那般目中无人的模样,上下打量冷栩,丝毫听不出恭敬地向她请安。 “宋大人成日在宫里转,可真是清闲。”冷栩出言讥讽。 “却也不似殿下成日临幸面首来得闲。”宋横雨勾着唇,目光散漫地扫过她胸前痕迹,又落在她微湿的裙裾上,手上芍药轻轻一转。 “殿下真是不改本色。” 冷栩怒极反笑:“好,很好。” “来人,给本宫将他绑起来。” 话音落下,两名暗卫便鬼影般俯冲而下,径直朝宋横雨膝盖一踢,可锦衣卫却也是带刀的,下意识将手按在佩剑之上,几个闪身同暗卫交起手来。 手中的芍药在他动作间极快抖落,雪白的花瓣散了一地,更多的暗卫雨后春笋般不断出现,将宋横雨团团围住。 沉翩又在一旁独自忐忑,冷栩却跟看好戏似的,高声提醒道:“怎么,大人要反,竟敢对父皇赐给本宫的人动手?是要抗旨不遵,还是有谋逆之心?” 这两项罪名扣下来,宋横雨不动了,嘴上却不饶人:“殿下未免太孩子气了。” “哦,是吗?想必上次领罚的三十鞭没让宋大人长些记性,本宫便让你好好长长记性。” “绑起来,带回明光殿。”冷栩轻飘飘撂下话,暗卫们便将宋横雨双手反剪,羁押犯人似的押走了。 “殿下,该乘辇出行的。”沉翩暗暗提醒道。 冷栩赞许地瞧她一眼,额外吩咐:“不必太张扬,让宋大人乘本宫的车辇,留些颜面才是。” “是,殿下。” 回明光殿的时候,冷栩吩咐宫人准备了一些东西后,便叫他们退下,却特意命人召来余展。 沉翩忧心忡忡:“殿下最近会不会有些过于随意了?万一传出些风言风语,会不会不大妥当?” 她斟酌着措辞,看冷栩亲自点燃了一支香,火星熄灭的瞬间,泥金香炉里燃起的异香雾一般地散开。 水晶珠帘被宫娥一层层放下,交错的响声轻轻回荡,放着一瓶瓶掐丝珐琅玉石牡丹旁摆着几支粗细不一的长鞭与刑具。 刻着山泉花蝶的青玉屏风后字画书案全然不见,不知从何得来的项圈、锁链牢牢缚在朱红的漆柱上,正空落落的,像是等囚犯赴刑一般。 沉翩有些心惊,殿下的宫殿好似变成了诏狱,阴森森的,叫人害怕。 冷栩漫不经心地拿起长鞭一甩,风被割开的声响令沉翩下意识闭眼躲开。 她听见冷栩满意地笑道:“无妨,都险些都被他命人斩杀了,对他用些刑,父皇也不会责罚本宫的。” (下章冷栩终于抽他了哈哈哈) 鞭笞(宋横雨) 宋横雨大抵没想过会被她绑起来,被关进明光殿的时候,他尚且不当回事。 左右不过是责罚,是打是骂,帝姬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直到被用刑讯似的手段拷在朱柱上,连脖颈也上了锁,他终于忍不住微微拧眉。 这种手段,向来是他们锦衣卫用在别人身上的。 昏暗的宫殿内,能闻见过于甘甜的异香,宋横雨被绑了许久,冷栩才姗姗来迟。 她沐浴更衣了,散着湿漉漉的长发,披着一身素色的纱衣,极轻薄,一眼能窥见那遮掩的躯体。 这样犹抱琵琶,若有若无的装束,极不得体,若说是引诱他人也断不会错的。 只是—— 宋横雨目光移至烛光下她泛着光泽的漂亮手指。 若她没有正在低头认真挑拣那案上再熟悉不过的刑具的话。 宋横雨眼见着她的手指掠过一众刑具,在一把灵巧的尖刀面前停下了。 冷栩握住了刀,朝宋横雨缓缓走来。 “殿下想要杀了臣?”宋横雨脸上还是没有惧色,问话的语气随意得似乎在闲聊。 “自然不是,本宫可不敢随意杀害朝廷命官。” 她微笑着,抬手一把勾开了宋横雨紧束的玄色腰带。 刀尖一挑,勾破他大半官服,如数落下。 宋横雨很快接近赤裸,他拧着眉,还算从容,再度问道。 “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验伤。” 御赐的蟒服被帝姬毁得残破不堪,宋横雨的身体无甚遮掩,只有腰带还松松垮垮地系着,接住他残破的上裳,掩住下身,却藏不住隐含力量感的年轻身躯。 令人讶异的是,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他身上竟无伤痕,处处完美无瑕。 冷栩的刀尖在他平滑的肌理上轻划,极轻快地笑:“大人的鞭伤好得这般快,这才几日,竟无一点伤迹?” “殿下以为呢?”宋横雨皮笑肉不笑。 “本宫自是以为你偷天换日,逃过了陛下责罚。” “臣可万万不敢。”宋横雨不曾垂眸,半分不错地同冷栩对视。 他永远如此,目光极为直白,直白得近乎压迫,要让人人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 即便他嘴角含笑,口中恭敬,眉目间也全是傲气。 “那好,本宫今日便替陛下赐罚。”冷栩偏头一笑,“宋大人可千万要受着。” 宋横雨只扯着嘴角满不在乎地笑:“听凭殿下处置,反正也由不得臣拒。” 茶盏轻碰的声音轻轻响起,而后是缓慢的水声,一只青瓷盏便盛满了黯淡的茶水。 冷栩端着茶,亲自递到他唇边,好整以暇道:“宋大人,请罢。” “这是什么?”宋横雨望着眼前散发着幽幽茶香的瓷盏,语气却接近质问。 “大人以为呢?” “殿下何至于此?”他冷笑一声,目光不屑,“这等不入流的手段也用上了。” 冷栩左手还端着茶水,右手一挥,便结结实实扇了他一耳光,而后捏着他的下巴,不由分说将那满杯茶水灌入他口中。 灌得太急,宋横雨又挣了一挣,满脸都是微温的茶水,顺着脸孔漫散在他赤裸的躯体上。 冷栩这才厌弃地甩开手,将杯盏狠狠摔在地上,不耐地拿锦帕擦拭沾满茶水的十指,一边睨他:“真该给你下个哑药,若你是个哑巴,倒不至于这般惹人厌烦。” 宋横雨还呛咳不止,不再昂着头,冷栩眼眸一转,狠狠拽着他的头发,将手指濡湿的锦帕强硬地塞进了他口中。 那人的面孔有一瞬的扭曲,薄唇被锦帕堵着,腮帮子微微鼓起,滑稽得可笑。 冷栩笑吟吟地俯视他,欣赏他的狼狈和不甘。 那双因呛咳而漫上一层雾气的眼睛,少了平日的高傲,倒显得有几分可怜起来了。 “宋大人,可要好好忍着。”冷栩带着笑意的嗓音落下,宋横雨便迎来了他真正的刑罚。 她挑了一根最为细长的鞭子,轻轻一甩,打落在地上碎裂的青瓷上,便令残破的碎片如粉屑一般,鞭身也沾了细细的碎屑。 那道鞭子要落在宋横雨的身上。 宋横雨被堵住了口,热烫的呼吸全吐在满是茶香的锦帕上,他竭力地平复,绷紧了肌肉,准备迎接落下来的鞭笞。 然而,眼前女子高举手臂,长鞭一扬。 “一。” 啪。 第一鞭竟是落在了他的腰腹。 火辣辣的疼痛袭来,他的腰间登时浮现一道细长的鞭痕。宋横雨脸却未白上几分,反而因恼怒染上几分红。 那鞭子往他腰腹劈来,却几近打在他的胯下。 腰带松了,他的衣衫坠得更低。 她在数数:“二。” 这一鞭甚至下移,目标明确地往他胯下移,斜斜打在右腰。 鞭风凛冽,那本就岌岌可危的腰带承受不住。 “三。” 第三鞭甩得更狠,宋横雨的腰带便似截断的树枝一般仓皇落下,无托举的大红蟒服随之坠落,宋横雨便一丝不挂。 锁链叮铃哐当的声音开始响起,冷栩瞥他一眼,便见他双手在挣,身体也微弓,雪白脖颈上的铁锁被他徒劳地挣。 难得宋横雨目光中全是恼怒与恨意。 口中的锦帕被他费力地顶了又顶,一点雪白掖在他唇边,吐却又吐不出。 “怎么了,大人。”冷栩心情大好,“这便受不住了?” 她走近了,持着鞭首往他腰胯下伸,眼眸却不下移,直直看进宋横雨眼睛里。 “大人,本宫瞧着你好似不疼啊?” 宋横雨闷哼一声,目光竟然一颤。 被她握得暖热的鞭首贴在性器一旁,她手一转,鞭尾一节一节如蛇一般地缠上了他的性器。 她的嗓音如妖魅之音,轻蔑之意却格外露骨:“被人这般对待,大人还能情动。 她笑意不掩:“大人,可真是下贱。” 以牙还牙(h) 冷栩的话音落下,宋横雨的目光登时变得凶狠又愤怒,挣动锁链的声音愈发急切。 “大人莫挣。”冷栩右手握着鞭首,手腕一转,便使得鞭尾缠得愈紧,勒紧了他蛰伏的性器。 “当心这鞭子不听话,伤到大人的命根子。” 见他脸色因痛楚红了白,白了青,冷栩快意地一甩长鞭,擦着他的性器甩在宋横雨挺直的双腿内侧,“以免大人当不了这指挥使,反去做了贵珰。” 宋横雨是没法出声的,冷栩的好戏却才开场。 “殿下,人到了。”沉翩的身影在殿外不甚分明。 “险些忘了。”冷栩恍然,再度甩下一鞭,愉悦道,“传罢。” 十名面覆重纱的画师抱着一方小小的桌案,低头迈入了殿内,在离宋横雨不远处动作整齐地放下桌案,展开空白的画卷,一一铺开笔墨。 “画仔细了,神态定要惟妙惟肖才是,明白吗?” “是,殿下。” 冷栩便再不理会身后的画师,鞭子一转,再度随意地用鞭首拨弄起宋横雨的性器,凑在他耳边悄声道,“大人可别再起些下贱的反应了,这么些人瞧着呢,望大人,自——重。” 最后两字她说得极慢,贴得太近,还未瞧见宋横雨杀人似的目光,便感受到他骤然加重的呼吸和不断起伏的胸膛。 想来是被气得不轻。 那又如何,她便是要他气得不轻。冷栩目光也没几分好意,心底积累的烦闷、愤怒此刻需要宣泄。 而宋横雨,便是这第一人。 所有瞧不起她的,所有伤害她的,她都不会让他们好过。 且看罢,饶是他不可一世,今日还不是落在她手里。 啪的一声又一声,鞭声重迭不断,宋横雨完美无瑕的躯体上鞭伤纵横,皮开肉绽。 鞭子甩在宋横雨皮肉上的声音,他尚能忍。 可画师们不断抬眸低首,笔纸交错的沙沙声,那极细微的蘸墨声,都像是一个个甩在他脸上的耳光,都叫他羞辱至极。 他要杀了这些人。 冷栩也知道他定然会杀了这些人。 因而她甚至不给宋横雨窥见这些人面目的机会。她要他记得这些人见过他屈辱的样子,且她有足够的能力让他们存在。 宋横雨的发冠早就坠落了,头发也凌乱地贴在脸颊、锁骨,脸色惨白,耳根却红,急喘着却不能出声,口中锦帕早被津液浸透了,胸膛那一大片敷粉似的红,衬着那些狰狞的鞭伤,像是垂死的囚徒,竟有种别样的凌虐美。 长鞭再度落下。使力太狠,鞭子不甚脱手,冷栩轻呼一口气,转了转手腕,竟打得有些累了。 “罢了,本宫有些累了。”冷栩任由鞭子掉落在地,回头瞧了瞧搁笔的画师,讶然:“画好了?” “是,殿下请瞧。” 宋横雨不知道她瞧见了怎样的画面,竟笑得如此真切,清脆的笑声一阵阵传来。 “画得好,真好。”冷栩赞不绝口,,“好,你们退下去领赏罢。” 早已冷汗涔涔的画师们一齐谢恩,迅速地收拾好桌案,逃也似地出了明光殿。 殿门方开,在外等候已久的余展低声开口,却不敢进殿,婉转道:“奴才参见殿下。” “你来了啊,进来罢。”冷栩目光转向门口那面容干净的少年,见他识趣地跪拜行礼后,才缓缓合上门,移至她跟前。 冷栩打量他,早已沐浴过了,换了合身的白衣,清俊秀气。 学得倒乖,即便她这殿内还囚着一满身锁链、伤痕累累的人,他也半点不多看。 “不怕吗?”冷栩挑起他的下巴,“本宫这儿现下可是刑场。” 被挑起下巴的少年目光炙热:“不怕,只要殿下高兴,便是殿下赐罚,奴才也心甘情愿。” 谄媚。宋横雨心中嗤笑。 可冷栩却轻抚了抚跪立少年的唇,低头吻了上去。 不是单纯的蜻蜓点水,而是充满情欲的挑逗撩拨。 当着宋横雨的面,冷栩低头吻着少年,同他耳鬓厮磨,渐渐将他拉直起身,本就轻薄的纱衣半落至肩,她喘着气:“今日不要你舔弄了,本宫要你快些进来。” 好不要脸。宋横雨眼睛都要红了,只恨不得耳朵聋了似的。 她继续催促:“抱着本宫。” 那少年便将她拦腰抱起,他的目光终于往宋横雨的方向瞥了一眼,却是极为占有欲地牢牢挡住了冷栩的身体与面孔。 余展抱着冷栩,大步往垂满轻纱的床榻去。 宋横雨听见他担忧的声音:“殿下玉体尊贵,这人在此处,奴才怕……” “他不会看的,这点廉耻之心总有罢,是罢,宋大人?”她有些哑又媚的嗓音不远不近地传来。 回应她的是宋横雨骤然阖上的双眼。 “快些,进来。”冷栩瞧得见宋横雨,这锁链位置便是故意定在床榻不远不近之处。 很快,淫声浪语便如魔音贯耳。 “好舒服,啊——余展,对,再往这儿,快些……” 浪荡。宋横雨紧皱着眉,是不想瞧她的。 可是所有热意却往下腹涌去,性器从未垂软,反而愈发鼓涨。 鞭伤的疼痛不及此刻情欲的躁动。宋横雨咬牙。 她的叫声却越来越放肆。 他知道她的嗓音很动听,只是对着他从来都是些讥讽的字句。 此刻对着别的男人,却能发出这般柔媚的呻吟。 她在不断喊着别人的名字,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宋横雨的耳中却好似自动隔绝了那少年的名字,只听见了她快意的音节。 晦暗不明的宫殿里,一双满是血丝的眼如鹰般猝然睁开,死死地往床上一双纠缠的人影瞥去。 一点缥缈的薄纱遮不住交缠的人影,宋横雨瞧得分明。 冷栩赤身坐于少年腰胯,双手撑在对方漂亮的人鱼线上,分明是要动作的,然而那身下急切的少年,定定地瞧着她,便忍不住双臂撑于身后,借力凶狠地往她穴心顶弄。 她便只维持着那般坐立的姿态,被压在身下的少年自下而上地不断贯穿,口中溢出难耐的呻吟。 情事不曾结束,宋横雨被束在两道铁索上,脖颈上的铁链压迫至极,他早已青脉暴起,脖颈边的纹路极为鲜明,却不极胯间挺立的粗硬性器,涨成丑陋的茄紫色,翘起的龟头渗出丝丝粘液。 宋横雨阴森森地盯着那道婀娜的身影。 她双膝跪在柔软的锦被上,少年紧搂着她,她高高翘起的臀部同他腰腹贴得严丝缝合,少年的手掌迷恋地抚弄着她的腰肢。 她右手撑在被褥上,左手扶着他的肩,脖颈伸长,乌黑的秀发垂在摇晃的雪乳前,缭乱如疯长的藤蔓,身体随着她勾住少年,扭成一个曼妙的曲线,她撑着他的肩,一声又一声地叫。 “喜欢,喜欢,要,还要……” 姿态妖冶又主动,少年人低着头,微微挑起的下巴是追逐她亲吻的姿态,明明是占有的姿态,偏生又仿佛被她掌握似的,像是被她勒住绳索的宠物,随着她一声又一声令下,腰胯不断使力顶撞,势必要撞散她所有催情的呻吟。 两人胡乱厮混,少年又半抱着她,坐于矮榻旁的檀木雕花椅上。 冷栩是被慢慢抱着坐下的,先抬起被撞的泛红的臀,对着沾满淫水的硬物,慢慢吞吃下去。 她的腰肢在扭,翕合的穴难耐地咬着少年人的阳物,还没等她彻底坐下。 血气方刚的少年人便迫不及待地把着她的腰,将她顺势搂入怀中,狡猾地叫她一坐到底,逼出她一声高亢的失控呻吟。 少年人像是甘愿化作她身下的一把座椅,要她坐在胯间,雪白的双腿贴在他的大腿上,不断死绞住不知疲倦的性器,他便用力搂着她,吮吻她的脖颈。 而冷栩显然满意这把椅子,腰肢扭动,双眼迷离,臀肉颤得叫人甩上一巴掌,教训她此刻的放浪行径。 不够,还不够。 宋横雨身上的痛楚像是给他欲望添柴加火,烧得他呼吸急促。 他闭了闭眼,那伏于她身下的陌生少年早已在脑海中化作自己的模样。 与她缠绵的是他,与她拥吻的也是他。 肏烂她。他想。 该肏烂她。 要绑着她,掐着她的腰,撞得她高声哭吟,将她穴内灌满他的东西,要她含着他的东西,合也合不上腿。 万事俱备 半个时辰后,余展依令退出寝殿,殿内又只余宋横雨与她。 帐幔被一只手掀开,冷栩拢了拢寝衣,披了件月白的外裳,拨了拨散乱的长发,慢慢走到宋横雨身前,上下打量他,尤其是硬挺的下身。 她脸上还有未散去的潮红,眼睛也全是欲望被满足后的慵懒愉悦,取笑起宋横雨起来也显得不那么尖锐:“大人怎么还有这般癖好,听人欢好也能有反应?” 宋横雨冷冷地看她,似乎有满腔怨言。 冷栩好心地抽出他口中锦帕,倒是想听他想说什么。 被堵塞太久的口唇有些酸疼僵硬,宋横雨却是加快语速,极为傲慢地嗤笑道:“若不是殿下给臣的茶水里下了药,臣对着殿下能起什么反应?” 他说完便似混不在意地别开脸,想是在等冷栩发作。 冷栩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惊讶地掩住了唇:“宋大人以为本宫在茶水中下了药?” 她从桌案上重新挑了一把长鞭,握在手里,看着宋横雨僵硬的脸,语气嘲弄:“唉,大人怎会这般想?难道大人以为本宫瞧上了你不成?” “便是要下药,本宫自然也得挑中意之人,像大人这般的资质——”冷栩上下挑剔地打量,撇了撇嘴,“当本宫的男宠尚且不够格,宋大人怎会污蔑本宫下药,来为自己下贱的反应作掩饰呢?” “本宫给大人递茶,是怕大人受不住鞭刑,嗓子叫哑。本宫一番好意,大人却不识抬举。本宫当真冤枉啊。” 她一挥长鞭,直直往宋横雨胯下甩,凑近了笑道,“宋大人总说本宫的男宠下贱,可本宫瞧着,大人虽在样貌品性上比不得男宠,在这方面倒是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横雨闷哼一声,她睨着宋横雨下身不可自抑的反应,继续嘲道:“本宫以为,宋大人倒是比本宫的男宠来得浪荡得多。” 冷栩每说一句,宋横雨的脸便青一分,唇动了动,却是半句回呛的话也说不出了。 “宋大人你说是不是啊?”她用鞭子拨弄着宋横雨的性器,像是挑剔货物般评道,“大人大可放心,你这样的,本宫这辈子是决计瞧不上的。” 这句话一出,再配上冷栩对着他性器微微摇头的模样,宋横雨脸登时气得发红,猝然转头死死盯着冷栩。 她扔开鞭子,笑眯眯道,“听闻大人并未娶妻纳妾,若有需要,本宫可以替大人请旨赐一门婚。” “不必了。”宋横雨从牙齿中挤出几个字回道。 “那好罢,来人,送大人回府。”冷栩从身上解下披着的外裳,兜头扔在宋横雨身上,勉强遮住他的躯体,而后轻轻拍手,暗卫便推门而入,将宋横雨身上锁链解开,仍是以挟制的姿态将宋横雨拖了出去。 宋横雨被满身甜腻的香气笼罩片刻,再抬眼便是明光殿门重重关上的一幕,她站在一片阴影里,不知摆弄着什么。 人都走了,沉翩才进来收拾残局,见冷栩站在香炉前,用茶水浇灭了燃着的余香。 “沉翩,换个沉水香罢。”她漫不经心道。 她是没有在茶水里下药,可不代表没在其他地方下药。 “是,殿下。” 冷栩便瞧着沉翩放下手中事,前来端走香炉,那香气散得快,满殿还留着极甘甜的滋味,她勾起唇,转身拿起画师们留下的一堆画卷欣赏起来。 画的好,得挑个时间送给宋横雨自己瞧瞧才是。 等到沉翩再次入殿燃起香,冷栩早已躺在床榻睡熟了,桌案边是一堆卷好的绘卷。 “殿下......”沉翩从怀中抽出信封,看了看冷栩沉睡的面容,犹豫片刻,还是搁在了一旁。 天光大亮,冷栩醒来的时候,沉翩连忙端着银盆进来,悄声道:“殿下,昨夜孔小姐递了信来,奴婢放在这儿了,殿下快瞧瞧。” 冷栩便顾不上梳洗,展开信件一瞧。 信上只八个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冷栩心情大好,合上信,笑道:“沉翩,准备准备,午后带你出宫玩。” “是,殿下。” (我来了我来了,将军和道长都要来了,噢还有男主) 迟钝 长安街上,冷栩同沉翩各自手里拿着一个亮晶晶的糖人,一路笑谈着在集市里穿梭。偏生有人不长眼,见两人衣着不凡,又是女子,便起了歹心,瞄上了她们腰间的钱袋子。 冷栩太熟悉这样的目光,暗卫依旧在身侧,她并不在意,依旧拉着沉翩往沿路的摊位上瞧。 那几人互换眼神,上前正要撞倒她,还不等暗卫出现,不远处的马车忽然停下。 风声掠过,有人闪身出现,挡在冷栩身前,一把拧住了那人的手,轻轻松松将人撂倒在地。 “还不快滚?” 那人倒是心慈,给了他们一条生路,几人吓得连滚带爬,一时便不见踪影。 冷栩微讶,见那人转过身来,原来还是少年模样,衣冠华楚,意致潇洒,见了她微微颔首,低声道:“臣护驾来迟,叫殿下受惊了。” “你是谁?”冷栩盯着那张陌生面孔,不由问道。 少年顿了顿,长揖拜下:“臣贺兰曳拜见殿下。” 居然是他。冷栩早就知道他前几日已然到达皇城,只是迟迟不来拜见,也未曾递过书信。 孔风敛不在,她一时拿不定主意,便也按兵不动,不曾继续试图同贺兰曳联络。 “是你啊。可你未曾见过我,如何认出我来?”冷栩有些疑惑,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这人......好生奇怪。 贺兰曳听她说话时甚是无状,目光紧紧盯着她的唇。 他像是慢半拍似的,不肯回答,却问:“殿下出宫可有带护卫?是否需要臣派人护送?” “不必了,我带了护卫,此次出宫游玩便不劳你费心了。” 说话间贺兰曳又紧紧盯着她的唇,冷栩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她有些不适,但贺兰曳的目光却又并无别的意味,专注盯着她的唇时,认真得如听学究讲课一般。 她话说完,只见贺兰曳又缓缓点了点头:“那便不打扰殿下了,臣先行告退。” 正要转身,贺兰曳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再度低声说道:“殿下的信臣收到了,只是边疆甚为遥远,臣实在无以为继。抵达长安之时,风波已平。还望殿下见谅。” 冷栩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晓。 那少年便再不啰嗦,转身离去。 这人居然如此果断。孔风敛曾说传闻中贺兰曳嚣张跋扈,纵情恣意。今日一见浑然不似传闻的模样,直愣愣的,倒是干脆得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冷栩想,这人倒是全然不似贺兰尧难缠。 “小姐,咱们走罢?”见冷栩还望着已走远的人,沉翩出声询问,“还去柳宅吗?” 冷栩的目光还未收回,贺兰曳走路极快,步态潇洒,转眼间已上了那辆车轿。 不说他是将军,真是半点也瞧不出来。左右也不过是一个世家公子模样,周身没有半点战场上的血腥之气。 冷栩左思右想,不再瞧他:“去,走罢。” 贺兰府的车轿内,端坐着一名衣着华美的夫人,见贺兰曳上了车,问道:“阿曳,方才什么事?” “没什么,叔母,路见不平。”贺兰曳说话依旧慢半拍,笑着回话。 丞相夫人叹道:“你呀,心肠太好。这次回来又能再待多久?”她问道,“说来陛下又为何忽然让你回长安?” 那张雍容的面孔上难掩忧虑:“要知道你兄长那个人最见不得你好了。” “叔母多心了,兄长性情温和,心胸宽大,又哪会处处同我计较?陛下召我回长安,自有他的安排。” 提起贺兰尧,丞相夫人难掩厌恶,冷笑一声:“不必替他说话,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玩意儿?” 她宽慰似的拍了拍了贺兰曳的手:“不提他了,你好不容易回长安,合该四处逛逛,散散心才是。” 贺兰曳叹了一声,真心实意劝道:“兄长到底是叔母亲生的孩子,这样想他,势必会叫他伤心的。” 丞相夫人却并不欲在此事上同他多言,转而道:“还有你的亲事,我早已替你看好了几家姑娘,你也大了,该考虑亲事。” 丞相夫人不愿说,她背着贺兰尧替贺兰曳打点婚事,挑的都是家世强大的名门贵女,便是怕贺兰尧又从中作梗,又处处使坏。 只盼早日定下贺兰曳的婚事,借着婚事将他留在长安这安稳之地,再不去边塞拼命了。 这些年,拜贺兰尧所赐,这孩子不知道受了多少伤。 她的目光落在贺兰尧的鬓发旁,沿着耳侧后几道狭长的伤疤掩在发间,看得叫她心疼。 听闻婚事,贺兰曳一怔,忽然想到方才遇见的帝姬,手中捏着糖人,笑容灿烂,神色轻快。 他迟迟没有回话。 方才帝姬问他为何能认出她。 贺兰曳总不能告诉她,兄长曾亲自写信附上帝姬画像,告诉贺兰曳,陛下属意他为驸马,这是他即将迎娶的妻子。 而在贺兰府上,兄长的书房内也挂了好几幅帝姬的画像。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兄长想要的东西,无论使用什么手段,他都会得到。 贺兰曳太清楚贺兰尧的性子,对于自己,那些画像更是一种严厉的警告。 那是你的嫂子,是我的妻子。你可千万瞧好了,别碰不该碰的人,别再来抢我的东西。 抢走了我的母亲不够,难不成还要抢走我的妻子? 兄长温柔的笑容下,对他的厌恶从来没有减轻过。 贺兰曳从来知晓。 他望着丞相夫人关切的神色,半晌才道:“全凭叔母安排。” 道长 再次见到那位地基,已是皇帝诞辰。 彼时,陛下受百官朝贺后,便在琼华殿设宴。 只是这宴会开至一半,帝姬却忽然提议要将要送上一份礼,请陛下随他出宫。 皇帝自无不允,而后浩浩荡荡的车队便停在了那座本已破败的庙前。 “皇儿,这是何处?”皇帝眼见着这地处偏僻,心中疑虑有甚,不由出声问道。”父皇一见便知。“ 说罢便在侍从的搀扶下下了车驾,扶着皇帝进了庙中。 伶俐的宦官推开沉重的庙门,一干达官显贵紧随其后踏入庙门。方一入庙,便见庙中香光不辍,主殿外一樽盘龙香炉供着无数新香,香雾如云,外头尽是茂盛的紫薇树,枝繁叶茂,枝干上绑满无数带字的红色缎带,只是这些在他们眼里却也不甚稀奇。 “父皇请。” 皇帝和一干人等并不明白为何冷栩要带他们来这样一座道观。须知按照礼制,皇帝诞辰自有护国寺的梵僧为他诵经祈福,又何须再来这等破败的道观。 随行的官员个个都是人精,面上谁也不显,心中却嗤笑这位帝姬果真是民间来的,上不了台面。 直到他们迈入正殿,剑道内尊同皇帝面目相似的石像,心下才是一惊。 “皇儿,这是?”皇帝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那座石像前,眼见那座石像眉目含笑,疏朗清正,与他素日的威严冷厉不同,自有一股宽和高邈之气。 最妙的是一旁盘绕着一颗巨大的桃树,枝叶交缠,硕果累累,竟与石像依偎,像是本就与它一同诞生,由天地孕育而成,桃子的果香浓郁,甘甜之意沁人心脾。 皇帝久久不能回神,冷栩这才开口:“父皇,这便是儿臣送你的礼。” 古往今来,没有皇帝不愿赢得生前身后名的道理。无论是推崇神圣的佛寺还是道庙,都不过是为了借由这种神圣让自己能够流芳百世。 孔风敛想的很好,为他建造一个思念至极的皇后雕像自然很好。可是皇后已经离去太久了,那不知到底有几分真心的感情,比不得他握在手里经久不衰的权力。 冷栩并不了解他们口中帝后又是如何举案齐眉。只知道举案齐眉这词,原本也是女子敬畏丈夫,才会将桌案移至眉间,至亲至疏,形如主仆,哪有几分真心。 因此她只造了一座皇帝的雕像。 儿臣愚钝,上不得台面。往往出宫游玩之时途经的庙宇皆是雕梁画栋,气派非凡。殿内的佛像俱是金雕玉砌,听闻百姓常戏谑道,佛像非金身银裹不可。” “倒是途经几座道庙,朴素非凡,皆是石像,却香火极盛。儿臣以为父皇便如这些道观中的神像一般,刻石供奉便可,足以恩泽天下。” “儿臣与父皇所想的一切皆由天下百姓之处而来,万不可奢靡过分,儿臣左思右想,并不知晓该送父皇些什么,一来不想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二来听闻百姓们见父皇诞辰将至,往来道庙为陛下上香祈福便萌生了这个想法。” “护国寺远在相和山,百姓亦不能擅入亲近,可儿臣想着,百姓们爱戴父皇之心不应被拒之门外。儿臣希望借由这座道观,这樽石像全了百姓们对父皇的心意。” 皇帝久久不语,冷栩便偏头一笑,低声撒娇:“这世上哪有什么神灵护佑百姓,依儿臣之见,盖因父皇英明仁爱而已。” “好!你呀!”皇帝龙颜大悦,携着她的手笑,“朕看啊,还是你这份礼送的最合朕心意,皇儿果然懂事了。” 随行的溥星笑着附和:“还是殿下聪颖,一片孝心实乃羡煞旁人。” 一行亲贵也笑着称是。 冷栩掩面笑道:“儿臣还怕父皇不喜呢。”她从怀中摸出一尊小小的石像献宝似地捧给皇帝看,正是与皇帝有七八分相似的面目,便是那尊巨大石像的缩影。 “儿臣想着日后百姓们也不必在道观之中捐什么香火钱了,更不必请什么金佛玉观音,祈福完毕,携着这样一尊石像回家中供奉便再好不过了。” “你啊你。”皇帝乐不可支,将那精巧的石像拿在手中观赏,只见神态自若,雕工精巧,绝不逊色寻常玉像。 他不住抚摸,目光中隐隐有光亮,“难为你如此费心。” 冷栩垂首:“儿臣只盼父皇千秋万岁。” “好。”皇帝将那樽石像放下,回头对溥星吩咐道,“依帝姬所言,不必干涉百姓参拜,以后此处便赐名清和观罢。” “是,陛下。” “这时像也看完了,回宫罢,朕好好赏你。”皇帝敲敲冷栩脑袋。 “父皇且慢,儿臣还有一礼。”冷栩却挽着皇帝的手,神神秘秘道。 她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目光极为明亮:“父皇请随儿臣来,必不叫父皇失望。” “那朕倒要好好瞧瞧了。”皇帝大笑拍掌。 这下便要看孔风敛的了。 绕过正殿的一排排香火,一行人往后设的道场去,却见醮坛前摆着一樽舞凤香炉,里头焚着百和香,耳畔传来低低切切的诵经声。 有一名道长背对着他们,他身后排排红烛浓似火焰,新点的数只香燃得正盛,如浓雾一般,将将围着一口石瓶,那石瓶极为简朴,只里头插着一株未开的焦萼白宝珠。 皇帝一怔。 冷栩收起笑容,正色低声道:“母后应当也思念父皇。” 那焦萼白宝珠是先皇后最喜爱的花。 山茶不开则矣,开则不败,至盛放时,断头而坠,别有一种决绝的美。 那名头戴莲花冠,身着银红道袍的年轻道长正在诵经,字字句句和缓淡远,当真声如击玉,好似并未听闻周围声响,并不理会一行人。直到诵经完毕,他才转身,手持拂尘朝皇帝执礼:“见过陛下,请。” 年轻道长态度并不算恭谨,甚至并未自报名号,皇帝却莫名被那焦萼白宝珠所吸引,阻了要随行的溥星,随他所言独自步上醮坛。 冷栩瞧不清那道长的面容,香火太浓烈,明明燃的是百和香,她竟觉有些呛人,忍住咳嗽的冲动,揉了揉眼。 却只瞧见一双很漂亮的手,如玉如竹,从石瓶中抽出那株焦萼白宝珠递与皇帝,不知低声对皇帝说些什么。 不过片刻,皇帝的手竟有些颤抖,迟疑着接下了那株焦萼白宝珠。 风乍起,紫薇树下垂挂的木牌随风吹拂,飒飒而响。 王公亲贵们都瞧见,那株含苞未放的焦萼白宝珠在皇帝手中缓缓的舒展开花瓣,雪白的花朵饱满地在他手中盛放,花香一时散开。一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年轻的道长再度持着拂尘作揖,又不知说了些什么,皇帝的眼眶吗,慢慢地红了,小心翼翼地去轻抚那株花,几颗泪珠砸在雪白的花上,争似清露。 “你来了,朕也很想你。”皇帝这一声低低响起,正如惊雷一般落在群臣耳畔。 众人面面相觑,四下交换眼神,便知今日这位帝姬讨足了陛下的欢心。 皇帝的目光长久地落在手中花上,冷栩也终于看清了那个年轻道长的面孔。 已不必去如何去形容他是如何好颜色,也不肖说他是如何出尘脱俗,冷栩早已无暇顾及。 她望了他一眼,浑似被雷劈了一般僵在原地。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不是宋横雨的傲慢轻蔑,也不是贺兰尧的温柔清和,而是一种置身事外的漠然。 不对,不是漠然。 如峙玉立着的道长无波无澜地看着她,冷栩的脑海之中便走马观花似地闪过了过往一生的回忆。 冷栩周身的血都好似冷了,下意识地笼住双臂。 她方才还长袖善舞,正自在着。被他一瞧,仿似那回到了死去的那一日。 岭冬腊月,刺骨的寒风吹在她单薄的衣衫上,她蜷缩着浑身发冷,皲裂的唇发不出一丝声音,手指冷得无法屈伸,抓不住来往路人的一丝衣角。 咚—— 钟罄敲击之声肃穆传来,清风肆意,眼前香炉的火焰被风吹着,扑扇出更浓烈的雾,吹在冷栩眼前。 滚滚浓雾,她却半点挪不开眼,陷在那年轻道长清明的眼里。 冷栩的身体渐渐僵硬,庄严的钟声,浓烈的檀香,肃静的氛围。 她不由地心中发凉,又有一种油然而生的荒谬之感。 身旁神色各异的达官显贵她快要瞧不见了,身似浮云一般,真如置身荒郊野外,一缕孤魂无所归依地在荒坛冷庙前游荡。 而他—— 他是庙中蒙尘的神像,她则是不敢近身冒犯的游魂,鬼火焰幽盘旋,那双眼便似一面恒久的古镜,照得她原形毕露。 要她明明白白地看清自己,如何花团锦簇,如何春风得意,不过是见不得光的一缕孤魂。 冷栩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往的一切了,哪怕见了叶挚,也没有那么强烈的困窘之感。 这个人却让她恐惧。 不是恐惧他,而是恐惧自己从前。 没有人想要不断回顾自己曾经的窘境,没有人想要面对一面过于澄净冰冷的镜子。 他令她想到了死,一遍又一遍。 冷栩头痛欲裂,竟身形摇晃,忍不住退后一步,似要跌坐在地。 “殿下,怎么了?身体不适吗?”一双温热的手牢牢地托住了她的右臂,将她从那双眼里短暂地抽离出来。 冷栩白着脸回头,对上悄悄跟来的沉翩那双担忧的眼,她下意识往四周看去,贺兰尧与许却云都不动声色地关注着她一言一行,便是宋横雨也投来素来讨厌的目光。 冷栩强撑着站直了,不想叫人看出她的狼狈,勉强扯起个笑容:“无事,只是香火呛人,有些头晕。” “那殿下退远些。”沉翩没有放开她的手,安安稳稳地扶着她,源源不断的热意由她的侍女手中传来,仿佛能给她空壳一般的身体注入力量,令她冰冷的身体些许回暖。 冷栩有些不愿抬眼再去瞧那个古怪的道人。 只她素来又是不服输的性子,手心紧握,硬生生抬眼去瞧那名银红道袍的年轻道长。 谁知他竟似无事发生一般收回了目光,单掌而立,闭目敛神。 在皇帝面前如此可谓不敬,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皇帝带走了那株焦萼白宝珠,甚至极为尊重道:“请道长随朕回宫一叙。” 那名年轻道长只是矜重地颔首。 皇帝对她一番夸赞,冷栩心中混乱,却也强撑着应付了几句,便称自己还要留下为皇帝皇后祈福,稍后便回宫。 皇帝只是感慨地再度夸赞了她,便打算摆驾先行回宫。 多日不见的孔风敛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旁,笑吟吟道,恭喜殿下,陛下很是满意。 冷栩的脸色已好了许多,只是声音还在发飘,却几乎是有些迫切的问她,那名道长是何来历。 孔风敛笑道:“是茅山道士,号枯昭,听闻茅山的道士声名在外,很有几分道行,却也不知真假。” 冷栩没再说话,孔风敛却从她古怪的沉默之中品出了一丝不对劲:“怎么殿下不喜?” 冷栩摇了摇头:“没什么,本宫只是想,这世上难不成当真有什么神灵仙人不成?”” “臣女是从来不信这些神佛的。”孔风敛无动于衷地望着那座摆满供香的斋坛。 她为了请枯昭下山也是费了不少功夫。 茅山的乾清观极为死板,连拒她五日。 孔风敛风雨无阻地守在道观之中,直到第六日。 山中冷清,当日云雾晦暝,细雨缠绵坠下,滴滴答答的雨声从檐头落入几次口堆积铜板的石缸中,几许冷意便森森透骨。 因此乾清观中并无多少香客,孔风敛却执伞站在正殿外的紫薇树下,耐心地等。 往来的道士们几乎不曾看她,她并不恼,安静地等了许久,一只通体雪白的猫迈着矜持的步伐朝她走来。 细雨之中它的毛发都被打湿,姿态却极为神气,圆溜溜的尾巴高高翘起,停在了孔风敛花缎绣鞋前。 一方青竹油纸伞遮不住这只小小的猫,孔风敛执伞蹲下身,将伞朝它倾斜,那只猫见状便要爬上她雪青色的裙摆。 只是猫儿还未被她抱起,青石台阶上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玉宁。”着青道袍,衣画云霞的年轻道长并未执伞,在雨中朝她缓缓走来,衣衫动处,细雨朦胧,直隔了她一米才停下,语气极为平淡。 那只猫闻声猝然回头,三两下便跑到那道长脚边,爪子紧紧抓着他的衣袂。 那位道长俯身将猫儿抱在怀中,抚摸它湿漉漉的皮毛,他这才看向孔风敛:“这位施主,你所求之事大抵是不成的。” “道长何出此言?” “师尊闭关,观中一切事由悉由师姐决断,如今师姐已下山游历,施主所求之人并不在此。” 孔风敛向他走去:“无妨,听闻道长也是观主倚重之人,道法高深,道长何不代他们成全我,随我下山?” “施主说笑了,世人传闻茅山道士精通道法,然而贫道修持之法不过是思神诵经,略通炼丹之术而已。” “那也足够了,烦请道长随我走这一趟。” 枯昭的手指不断抚摸怀中的猫儿,猫儿睁着一双瑰丽的眼眸安静地盯着孔风敛,半晌他道:“施主太过执着并非什么好事。” “我并非执着,而是有恒心,有毅力罢了。” 枯昭看她一眼,摇头道:“贫道本不愿插手俗物,既然如此,那便同你走一趟。” 孔风敛便知这事已成,粲然一笑,谢道:“多谢道长成全。” “施主,且慢,贫道还有一事要告诫于你。”怀抱着猫的道人看上去竟并不温柔,甚至死板,丝毫不对她的美色动意,言语颇为平板。 “道长请讲。” “你今生断不可入梵寺佛刹半步。” 孔风敛来了点兴趣:“哦?这是为何?” 枯昭平静地望着她,语气并不如何夸张,如闲谈一般:“否则必有血光之灾。” 孔风敛才噗嗤一笑:“想不到佛寺与道观素来不合的是真,道长会算卦不成?” 她笑得漂亮,却也轻蔑:“我吗?会有血光之灾?可惜我从不信这些,生死由我。” 女子素雅的裙摆早已被雨水打湿,她的脚步却已然轻快,朝后在远处的长离快步走去,高声道:“长离,快为道长备轿。” 枯昭依旧面无波澜,望着孔风敛远去的身影,对怀中猫儿缓缓般道:“非也,乃是施主至亲至爱之人。” 眼见着人走了,一旁鬼鬼祟祟的小道士正要装作无事般的溜回后殿。 枯昭眼也不抬:“玉玄,罚抄清静经千遍,在我离观走之前交予我。” “师兄——饶了我!”拖长语调的嗓音即刻传来,玉玄苦着脸回头看自家师兄抱着猫拾阶而上,自个儿懊恼的一拍脑袋。 果然瞒不住师兄。 他撇了撇嘴,认命命般的再看了看那远去的漂亮女子。 不该发善心告诉她的。 玉玄想起那个貌美近妖的女子,在这观中守了多日,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女子,对他笑起来那般温柔明艳。 惹得他挑水而过的时候,撞翻了水桶。那姑娘非但没笑,反从怀中摸出绣帕递与他。 帕子是万不敢接的,否则便不是抄千遍经文之事了。 只是玉玄到底年少,对孔风敛起了怜惜之意,于是便告诉了她,如何在怀中藏些猫儿喜欢的东西,那猫乃是师尊的爱宠,只要那猫亲近她,师兄必会答应她的请求。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幕。 玉玄看着人远去的袅娜身影,心中怅然地想。 果真美色误人啊。 “师兄,抄五百遍成不成?” 同眠 人群何时散去的,冷栩未曾在意。 因此忽略了前几日曾见过的贺兰曳投来的仓促一眼,更加没注意到贺兰尧在注意到贺兰曳目光后那张耐人寻味的笑脸。 自是有人想留下来的,却被许却云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宋大人,陛下的车辇该行进了。” “许大人说的是,那便请罢。”宋横雨眼眉皆是挥之不去的煞气,几日不见倒是更显沉郁了几分。 冷栩还久久回不了神,见到枯昭的感觉太古怪。 他没有走向她她暼过的那双冷玉般的双手却仿佛已然触碰到她,冰冷的,不带感情的。 她被硬生生拖拽着丢入了云海之中,一身缥缈,灵台清明,只是神思却混沌。 所有的声色权欲仿佛在那一刹被抽干净了,只余下茫然和自厌。 这一份自厌在她目光触及那斋坛上冉冉飘散的香时化作一片颓然。 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 天色都沉下来了,也记不清在观中呆立了多久,冷栩才僵硬地转身,往外头走去。 暗卫从未离去,她自然不需要沉翩跟随在侧。她不知道往哪儿走,她只是想一个人走走。 脚步那么钝,身体也好像越来越沉,冷栩出神地望着前方,无意识喃喃道:“枯昭?” “主子,你这是怎么了?”来人一脸担忧,撑着一把陈旧的油纸伞大幅度地往她头顶倾斜。 滴答。 雨声落下。 冷栩定定看了他半晌,目光缓慢地往四下望。 乔松修竹都已被雨水浸得深沉浓郁,细密的雨顺着花状的斗拱渗落至堆迭的蝴蝶瓦,垂花门外依偎的夹竹桃被雨水压低,扑簌簌地摇晃在阴湿的红墙。 原来不知不觉已到柳宅了。 冷栩抬了抬手,精致繁复的广袖又沉又凉。 皇帝诞辰,今日她盛妆华服,曳地的裙裳浸在雨水中,在坑洼的青石路上坠下了长长的痕迹,拖慢了她的步调,足下的凤头丝履早已浸透了,环佩璎珞,金环玉饰全都沉闷地压着她。 “主子?”那人担忧不已,“这样大的雨,当心风寒。” “叶挚。”冷栩疲倦地看向他,眼前的少年依旧目光清澈,身上还是往日的干净白袍,不知从何处来,衣衫上沾了些许金黄的桂子,离得近,稳得到那因雨水冲淡的清甜桂子香。 很好闻。冷栩深深吸了口气,混杂着清冷雨水滋味的花香,很好闻。 而叶挚因伞向她倾斜,他半张面孔也被雨水沾湿,显得更为清隽干净。 “无妨,进去罢。”此刻,她对着叶挚竟奇迹般的没有厌烦和恐惧。 两人共乘一伞太过逼仄,叶挚自然也不敢同她一起,自己立在伞外,傻傻地替她撑伞。 沿途有不少仆从见了两人,规矩地朝冷栩行礼后,便暗暗将目光投向叶挚,意味不明。 冷栩回了院落的内室,吩咐了一句要水,也并不理会叶挚的去向,就自行坐在黄梨木椅上发怔。 叶挚也随三两仆从们安静地打了水来,灌入巨大的木桶内,他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冷栩。 那位主子向来都是神采飞扬的模样,今日为何这般失魂落魄,站在雨里的样子看着好生落寞。 “主子,要奴婢服侍您沐浴吗?”侍女小心地出声询问。 冷栩摇头:“他留下便是了。” 侍女当即古怪地朝他投来一眼,叶挚惊讶地睁大眼睛,而后慢慢涨红了脸,便听侍女柔顺地应是,从容地退下,顺带将门紧紧关上。 “主子……”他嗫嚅道,眼前的女子却恍若未闻,当他不存在似的,自顾自将衣衫一件件脱下。 砰的一声,叶挚因剧烈地转身不慎磕到桌角,半点也不敢乱看。 “主子,小人还是退下罢?” 没有回应,很奇怪的没有一点声响。 叶挚捂着眼,直觉不对,艰难地转身,从手指缝隙微微睁开眼看去。 冷栩已整个人沉入浴桶之内,任由温热的水流将她包裹,水流不断没入口鼻,她闭着眼享受这种窒息而安然的瞬间。 热的,仿佛活着的感觉。 “主子!”叶挚当即不管不顾地迈入浴桶之内,也不顾什么男女大防,把光裸的她从浴桶中抱出来。 他因焦急而眼带忧色,脸却红得滴血,怀中的人触手如一块浸水的暖玉,叫人慌张。 叶挚仓促将人裹了,抱回金丝帐之内。 他去扯锦被,掩在冷栩身上,目光却是不自然地望向金丝帐顶,将被角掖得严严实实,才出声:“主子好好休息,小人告退。” 叶挚浑身也彻底湿透了,衣衫黏在身体上,极为不自在。 只是没等他逃之夭夭,他的衣角被人用力地拽住。 叶挚僵硬地回头,冷栩甚至未曾拥着锦被遮掩身体,而是径直坐起,任由遮掩之物从她赤裸的身体滑落。 她说:“抱我。” 叶挚怔住,脑袋都空白了。 他下意识拒绝,磕巴得不像话:“不、不……小人怎敢——” 坐在金丝帐中的贵女并不在意他的回应,叶挚眼睁睁看着她抬起雪白的手臂,从发间拔下一只金钗,随意地扔在他怀中。 叶挚下意识地接住了那只金光熠熠的凤钗。 “抱我,这只钗就归你了。”想是看他愣神不已,她语气平淡地补充,“这只钗够你还家里的债了。” 这一刹那,叶挚懂了是什么意思。 他是贫困人家的孩子,却也听闻外头的风月之事,这样的赏赐行事,像是把他当做了春风楼里卖弄风骚的面首。 听闻那些男子便是供贵女们玩弄逗趣的。 叶挚愣愣地盯着这只金钗,根本抬不起头去瞧一眼冷栩了。 他好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扇了一耳光,被人轻贱了一般。 可他根本没有勇气去说一句:“我不是那种人。” 环佩叮当的声音再度响起,一对认不得的珍珠宝石耳坠丢在他怀中,接着是绚丽的璎珞、剔透的玉簪。 冷栩像是在卸首饰般地一件件地往他怀里扔,声音极轻地问:“够不够?” 叶挚脸彻底白了,再没有一丝一毫血色。 他虚搂一件件首饰的姿态显得可怜又狼狈,头也低下去,一双眼像是要红了。 “够了。”他声音哑了似地回道。 “衣服脱了,过来抱我。”冷栩便不再动作,只留下这一句。 脱去那一身湿透白袍的动作被无限延缓,叶挚手都在抖。 明明冷栩的目光没有任何意味,他却好似被羞辱了一般,抿着唇,沉默地解去一件件衣衫。 直到脱得一丝不挂,露出年轻欣长的漂亮身体,他才小心翼翼地掀被上床,动物似的试探着环抱住了那矜贵的女子。 明明该厌恶她的霸道倨傲,可是便连贴近她都是自己先行无地自容。 冷栩伸出手臂紧紧搂住了他,整个身体都往他怀里钻,并没有什么旖旎的意思,倒更像是汲取人精气的鬼魅一般。 “你很暖和。”她很快阖上了眼,唇几乎贴在他赤裸的胸膛,语气轻又缓,浑似梦呓。 叶挚僵硬得似根木头,见对方只是安安静静抱着他睡觉,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她说的抱我便是字面意思。 他有些后知后觉的尴尬,为自己刹那间闪过的龌龊心思。 原是如此。叶挚目光下移,落在冷栩安静苍白的面容上。 本来主子就是那般心善的人,怎会这般折辱人,原是我想多了。 他抱着她暖热的身体,终于开始思考。 今日主子好似是有些不对劲,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才有些想不开? “你还喜欢佛寺吗?”迷迷糊糊之间,叶挚听见她这样问,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认真地想了想:“小人不喜欢佛寺,除了主子修建的那座寺,小人还没去过别的佛寺。” 冷栩听了只将头贴得更近,他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如此鲜活。 他还活着,而我也还活着罢。 他的东西,已经是我的了罢? 这样昏昏沉沉地想着,冷栩陷入了更深的梦境。 室内灯早已灭了,叶挚保持这样僵硬的姿态半夜,被她哀切的声音惊醒。 “好冷,好冷……” 她好似陷在了梦魇之中,手指紧紧地巴在他暖热的肩头。 叶挚听了,伸出左手再去拉了一床被褥盖在两人身上,将她搂得更紧,一下一下地抚着她光裸的背脊,哄道:“不冷了,不冷了。” 半梦半醒之间,有人的嗓音温柔真切,冷栩眼睛微微睁开,进入眼帘的是一双微红柔软的唇。 看起来也很温暖。 她便抬头理所当然地亲了上去。 叶挚眼眸猝然睁大。 (枯昭:一款短暂让冷栩没有世俗欲望的清心剂,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哈哈叶挚的主场来了,他的苦日子终于来咯,然后要开始分水岭,无脑权斗了嘿嘿,终于。) 喜事 r?uщ????8????m 天蒙蒙亮的时候,叶挚醒转过来,怀中早就空了,金丝帐中哪还有什么人影。 他一瞬间就清醒过来,往四下一望,主子的衣裳早就不见了。只有他的衣裳还皱巴巴的掉在地上,桌上还放着的那几只金贵的首饰。 叶挚身上一阵发寒,昨夜那一个吻好似梦中。 地上的衣裳被他一件件捡起,重新穿在身上。 犹豫片刻,他只拿走了那一支金凤钗。 门推开的瞬间,院里洒扫的侍从朝他望来,一旁剪花的也极快地瞥他两眼,甚至在回廊下点灯的侍从也一齐投来目光。 叶挚将头底下,极快地走出冷栩的院落,门关合的声音遮不住他身后传来的一阵窃窃私语。 他疾步往外走,昨夜未彻底干透的衣裳贴在身上,又冷又黏,和那些人的目光一样。 叶挚不自在地握紧袖中那只金钗,轻轻呼出一口气。 宫灯一盏盏灭掉,只余晨光破晓之势,金色的太阳从一堆雪白的云霞中飘出来,挂在未央宫的上空。 冷栩方从昆华殿里出来。 她醒来便急急赶回宫中,命御膳房准备了早膳,亲自端去昆华殿,本只是想在皇帝面前卖个乖,未曾想到皇帝用完膳后,竟拉着她语重心长的教导了许久。③0????.????溈泍呅唯嬄梿載棢址 請菿③0????.????閱dú 冷栩不解其意。 皇帝道:“明日起,你也上金銮殿与百官一同听议政事。” 听政。这一句落下,她连表情都空白了一瞬。 冷栩万万没料到这喜事来得如此之快。 昨日的郁结烦闷早已烟消云散,连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回明光殿的时候在御花园撞见被皇帝召见的许却云,冷栩也颇为和颜悦色地寒暄了几句。 倒是许却云脸色有些古怪:“殿下,那日之事,臣” 冷栩笑眼弯弯:“无妨,不必再提及了,少师不必放在心上。” 她说得真心,昨日见了枯昭之后,对美色肉欲是暂时毫无心思了,看着许却云当真是清心寡欲,也不想计较那日他的不识抬举。 只有近在咫尺的朝堂之事令她格外上心,迫不及待期待到明日上朝。 许却云闻言更是脸色难看,冷栩浑不在意:“本宫还有要事,少师自便。” 说罢也不理会他,径直走了,沉翩方才便一直跟在冷栩身后,没忍住多看了两眼被撂在后头的许却云:殿下,少师脸色有些难看呢。 “他不重要,不必理会。”冷栩闻着四周清甜缱绻的花香,也未曾回头多看许却云一眼。 “是,殿下。”沉翩没忍住问道,“什么喜事,殿下?昨日殿下未曾回宫,还是在柳宅安置吗?” “殿下的身子可还好?” “本宫有些不适,便宿在柳宅了。只是吹了风有些头疼,今日大好了。”冷栩难得耐心地一一作答,“至于喜事,明日你便知晓了。” 沉翩愈发好奇了:“难不成是给殿下赐婚了?” 提起婚事,冷栩的笑容才淡了几分,沉翩见状,忙告罪:“奴婢失言。” “无妨,婚事……”入目皆是娇艳欲滴的新鲜花朵,她随手摘了朵花,捏在手里轻嗅片刻,语气却淡,“迟早会定下的。” 那朵雪白的花霎时便被揉碎了,细微的汁液溅在手里,留下了浅淡的痕迹。 “给我继续打!看他嘴硬到何时!” 柳宅之内,叶挚被两个家丁按在地上,鞭子不断落下,肩背上的雪不断渗出,染红了大半陈旧的白衫。 院子里围了许多人,被众人簇拥着的正是手持凤钗的林流皞。 他穿了身墨绿的蕉叶月纹锦服,挽发戴冠,丰采动人,只是眉眼含煞,眼神凌厉,看上去颇为不善,冷漠地盯着被按倒在地的叶挚。 “你这等手脚不干净的贱仆,偷了主子金钗,竟敢谎称是主子赏赐与你。”他挑剔地看着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主子宠幸你了吗?岂会平白无故赏赐于你?” “我没偷。”身上的鞭子一刻不曾停下,叶挚咬紧牙关,毫不畏惧地同他对视,“你不能污蔑我,便是报官我也不怕的。”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倔强又干净,是极美的。 林流皞看着便更觉怒火中烧。 昨日主子来了柳宅,不曾召幸他不说,竟留了一个不干不净的贱仆,他如何能忍,今日得了消息,当即来这仆人的院落将人捆了。 未曾想,还从他房中搜到主子的凤钗。 林流皞细细打量那根熠熠生光的鸾凤钗,他在孔府待久了,耳濡目染,也知手上的并非是寻常物件,一看便是宫中的物件。 这样金贵的东西,便是赏赐给他也未曾有的,如今却在一个贱仆房中搜到了。 “我问你,主子宠幸你了吗?”林流皞眼眸微眯,语气越发不善。 打了这人几十鞭,只是木头似的重复自己没偷,直愣愣的,不知哪点讨主子欢心。 僵持了太久,叶挚几近晕眩,低声说:“并未,我与主子清清白白。” “既然并未,何至于留宿主子房中,既然清白,又怎么偷窃主子钗环?”林流皞一个抬眸,四下战战兢兢的仆人便暗叹不好。 他走上前,低头睨着叶挚,“主子是断然瞧不上你这种货色的,若日后再被我发觉有什么不顾廉耻之人想爬主子的床,先仔细自己的皮。” 我没有。叶挚脸色惨白,眼前的人俊美骄横,虽然蛮不讲理,看起来便身份尊贵,“金钗是主子赏赐的,一问便知。” “主子早已出府,这等小事又何须叨扰她,由我发落了便是。”林流皞冷笑一声,“咱们慢慢理一理,主子为何会赏赐于你。” 冷栩院子里的好些人也被唤到了此处,眼下见林流皞叫人搬来座椅,大有细细审问叶挚的架势,更是心乱如麻。 即便知道昨夜叶挚与冷栩同宿一屋,比起主子未曾发话安置、没名没分的叶挚,素来得主子宠爱的林流皞看起来更是得罪不起。 因此无人敢帮叶挚说话,问也是含含糊糊。 “只知晓昨日主子淋了雨,他送主子回屋,而后主子便要他留下伺候了。” “整夜,主子也未曾叫过水。” “清早主子便离开了,未曾吩咐什么。” “其他的便再不知了,林公子消消气。” “继续打。”林流皞听了,心气愈发不顺,“若不是你蓄意为之,主子又怎会留你这样粗苯之人在身侧伺候。” 他冷笑一声,捏紧了手中金钗,盯着叶挚那张漂亮虚弱的面孔,“有几分像他,便以为可以得主子宠幸吗?” 这话不明不白地落在叶挚耳中,心中便是针扎一般,茫然又刺痛。 他像谁? 昨夜是因为他的面容肖似谁,主子才将他留下的吗? 那一吻,难道也是 鞭笞之刑持续已久,下手的人又是林流皞贴身的侍从,次次下得狠手,没有半点留情,打得叶挚背脊上几乎无一块好肉,饶是他再能忍,也几乎撑不住了。 叶挚晕过去之前,管家才姗姗来迟。 “公子,这是主子重金买下的奴才,若是没了命,恐怕小人不好交差,还请公子消消气,将他交予小人。” 金銮殿 金銮殿。 这日早朝,皇帝命冷栩在殿后静候传召。冷栩便身着朝服,在殿后安静的等待。 天蒙蒙亮,两侧的鎏金錾花铜熏香炉里点起了香,约么近百位官员踏入金銮殿内。文官在前,五官在后,按品级依次排列,秩序井然,皆正色敛容,极为肃穆。 点翠鎏金御扇一开,御座之上,皇帝早已落坐,受百官参拜。 礼毕,皇帝才问道:“诸位爱卿,可有要事启奏?” 待各路官员禀报完政事,皇帝缓缓道:“朕今日也有一事要与诸卿家宣之。” “即日起,归穆帝姬亦同历代太子一般上朝参政。”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陛下,不可。”头一个站出来辩驳的便是礼部尚书,“我朝从未有过女子参政之例,此举于理不合。” 御史中丞亦道:“陛下此举有违祖制,恐有失民心。” 更有言官激愤道:“岂可粉黛判赏罚,裙襦执生杀,此乃牝鸡司晨,滑天下之大稽!” “陛下正值盛年,应早纳妃嫔,开枝散叶,待龙子诞下,太子入朝堂才是,帝姬是决计不可当此大任的。” “陛下……” “陛下……” 此起彼伏的辩驳声搅得人头疼不已,几乎没有一位赞同者。 溥星眼见着皇帝的脸色愈发难看,亦默默不语。 冷栩在殿后听着,本期待的神色化作些许惊讶与不解,她倾身往前,试图看清每一个反对的官员。 “肃静!”皇帝叱道,遥遥一指,“羲卿,你以为如何?” 隐于香案后,几乎辨不清面容的青年闻声出列,冷栩只能隐隐瞧着他身着深绯官服,佩青荷莲绶。 之前并未显山露水,几乎未曾注意到那儿竟还有一四品官员,此番开口却是声如真珠,清泠泠坠于大殿之上,不疾不徐:“启禀陛下,按我朝律令,虽无女子参政之例,亦无禁行女子为君之例。” “帝姬并非在朝为官,而是为储君之选。臣以为依照礼制,既是陛下血脉,帝姬参政并无不可。” “相里大人,真是一派胡言!”吏部侍郎脸色一变,眼见着便要上前拉扯那人。 另有一浅绯官服的官员温声阻道:“苏大人,何必如此急躁,相里大人所言极是。” “哦?拂卿快讲。“皇帝面色一缓,抬手要他上前。 “臣也以为帝姬上殿听政并无不可。陛下与先皇后鹣鲽情深,恩爱不疑,为天下表率。陛下子嗣稀少,此番命帝姬听政本是情理之中。陛下如此重情重义,诸位大臣何必插手陛下后宫之事?” 这人说辞倒是极圆滑,并不从礼制先例切入。 “不错,正是这个道理,拂卿深得朕心。”皇帝果然大悦,“那朕便宣……” “陛下若一意孤行成,臣只好以死明鉴!” “帝姬参政,动摇国之根本,有害无利,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臣亦愿以死明鉴!” 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言官,不等皇帝宣完,便往大殿之上的金柱冲去,口中大喊着,以头撞之,端的是一派决绝。 冷栩也是一惊,脸色一变。 那两人拼尽全力,额头见了血,极惨烈之态,朝堂之上立刻乱作一团。 皇帝正是又惊又怒,腾地起身,高声喝道:“来人!快来人!还不快把他们拉下去。” 不肖他说,剑履上殿的宋横雨早已立刻命人立刻将两位言官拉下。 “快传太医,务必保两位大人性命无虞。”溥星极有眼色,即刻命小太监往太医院去。 “陛下……”溥星斟酌着要劝解几句。 “退朝罢。”皇帝深吸一口气,蓦地打断了他,只留下这一句便拂袖而去。 “恭送陛下。”群臣面色精彩,却都按捺住,行了礼退出金銮殿去。 冷栩自然不敢在此时往皇帝跟前凑,低头行礼之时,尽量沉着道:“请父皇保重龙体,儿臣的事不要紧。” 皇帝在她身前微微停顿,终究只是叹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肩,便先行离去了。 人走了,冷栩的心也凉了大半。 还未走出金銮殿,刺目的金曳撒便移动至她身前,宋横雨颇为愉悦地朝她行礼:“臣参见殿下,殿下这身衣裳可真好看。” “起来罢。”冷栩睨他一眼,“可本宫觉这你身上的衣裳扎眼得紧。” “可惜这是陛下亲赐,也只能难为殿下了。”他像是过来挑衅,眉眼间却是轻浮的笑意,俯身凑到她耳边:殿下你瞧,那么多人对你恭恭敬敬,可压根儿没人忌惮你。 “殿下这身衣服再好看,以后到底是穿不上了。” 冷栩却忽然笑得明媚,朝他柔柔看去:“是吗?若是并不忌惮本宫,又何必处心积虑地阻止本宫?” “本宫瞧着这倒像是极为忌惮了。” 冷栩反手抚摸上宋横雨的脖颈,极轻地揉捏捏他的后颈,似是情人间亲昵之举,字句却薄凉:“本宫这身衣裳穿不穿得上还未可知,但宋大人这身官服,本宫必定会叫你脱下来。” 冷栩五指慢慢收紧,丹唇在他耳廓边缘轻擦而过,似吻非吻:“下回再说这些令人生厌的话,你这嗓子就莫要了。” “咱们走着瞧,大人珍重。” 说罢便松开了手,径直大步离去。 宋横雨望着远去的人影,摸上残留她气息的耳垂,温热恼人。半晌却忽地笑了,眼眸里星星点点,奇异地光彩熠熠。 沉翩在回廊中候着,待冷栩出来之时还未觉察什么,只是觉得冷栩脸色虽然如常,但却心情欠佳,因此不敢多话,一路沉默而行。 “唉,也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帝姬迟早是要成婚的,哪儿能上金銮殿呢?” “可不是,如今闹成这样,怕是明日便传遍长安了。” “说起来与殿下成婚的是丞相家的贺兰公子罢?” “正是,贺兰公子芝兰玉树,相貌非凡。配咱们殿下那是绰绰有余了,若不是殿下身为帝姬,身份尊贵,这等寻常相貌如何配得起丞相家的公子?” 洒扫的小太监在花坛旁窃窃私语,沉翩大气也不敢出,眼见着冷栩听完了两个小太监的胡言乱语,其中一个格外忘形,竟对冷栩如此贬低。 “来人,割了他的舌头。”冷栩听完了,连脚步都未曾停下,轻描淡写地吩咐了一句。 两个小太监这才发觉冷栩在他们身后听完了此番对话。 “殿下饶……”这一句甚至没能说出口,暗卫早已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那出言不逊的小太监身侧。 刀光雪白,那小太监的喉舌割得也极快,鲜红的软物便从他口中脱离。 滑不溜秋的舌头软趴趴地摔在地上,甚至微微一弹,血色浅浅划了一地,面色如纸的小太监顷刻栽倒了下去。 冷栩没有回头,沉翩却压抑地喘了一声,紧紧捂住了嘴。 她的目光落在那血腥的舌头上,血糊成一团,看着恶心又恐怖。 身量瘦小的太监倒在地上直挺挺的,似个单薄的纸人。 而身侧的冷栩连头都没回。 沉翩深深呼吸,目光全是惊惧 冷栩才察觉到她的异样,微微停下来,问道:“怎么?吓着了?” 沉翩下意识将手放下来,紧紧交握,强作镇定。 冷栩抚了抚她的肩,那双冰凉纤细的手慢慢地,隔着衣物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语气却不耐,是对着身后的暗卫:“以后拖下去再处置,别在跟前见血。” “是,殿下。” 冷栩尽量和气地对沉翩道:“走罢,带你去御花园赏赏花,待会本宫叫御膳房给你做些喜欢的糕点送过来,别吓着了。” 沉翩眼睫颤动,垂下头去:“谢殿下。” 只是余光还是掩不起的浓重血色,沉翩却再不敢回头了。 谋士 “听闻殿下方才割了小太监的舌头?”孔风敛踏入明光殿之时,冷栩正立在窗边,一双眼沉沉看着外头高大的金桂,落了一地灿黄。 “这么快就传到你耳朵里了?” 孔风敛笑了笑:“方才来的不巧,正好撞见枯昭道长拦住了将小太监拖下去的侍卫,为人医治。” “说来也奇,舌头都被割掉了,经了他的手,竟还没断气,倒是妙手回春,有几分本事。” 冷栩心情不虞,听了反倒冷笑:“个个都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本宫要处置的人竟也有人敢救。” 孔风敛听了走上前去,拉着冷栩的手,道:“殿下,舌头是割不完的。” “臣女知道殿下恼怒,可陛下寿辰刚过,眼下不宜见血光,今日那两名言官在大殿撞柱,已是极为冲撞。眼下殿下处置了那小太监,弄出条人命来,又不知被拿去怎样做文章呢。” 冷栩一听,倒是叹了口气:“你瞧,本宫竟是被气糊涂了。” “本宫就是不明白,历代太子上朝听政轻而易举,为何本宫要上朝便又容不得?” 孔风敛避而不答,只是耐心道:“这算什么?殿下切勿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反倒看不清眼前。” “最重要的是,如今陛下只有殿下这一支血脉,殿下既没有那些兄弟姊妹与你争权夺利,更没有今上猜忌怀疑。哪怕今日朝臣反对,这位子也迟早只会是殿下的。” “殿下怎反倒因自己的身份而困扰?”孔风敛娓娓道来。 冷栩慢慢听完,倒是深思一番,问道:“你的意思是,如今这尚不算棘手?” “自然不算。” “那你以为该如何破局?” “殿下,今日朝堂之上虽有大多数官员反对,却也不乏少数官员支持,是罢?” “是,有那么一两位,本宫不认得。” 孔风敛点头:“一位是大理寺少卿相里羲,一位是刑部郎中滕拂。” “你的消息当真灵通。”冷栩微微眯眼,难免忌惮,垂下眼继续问:“他们是什么来头?” 孔风敛很从容:“对殿下之事,自然关切。说起这位大理寺少卿,倒有些意思。他确实为人正直,但过于呆板。别看他今日支持殿下,也全是因为律法而已。若来日殿下犯了什么错被他抓住把柄,他亦不会包庇。” “哦?是吗?”冷栩转开眼,望向窗外,看风又吹落些许桂子。 “是,正因他这样正直死板,入朝为官多年,也不过是个四品官。便是陛下之过,他也寸步不让,多次触怒陛下,因此几经贬谪,甚至迁出长安。近年才又被调回长安官复原职。” “那另一位呢?” “另一位是去年的新科状元,滕大人为人低调,对他的消息并不多,只听说很得陛下心意,一年便高升至五品,想来应当是个可以拉拢的。” 冷栩端起茶来,轻啜一口:“然后呢?” 孔风敛不疾不徐:“臣女想说的,便是朝中局势向来可以归为叁派,一则反对者,二是支持者,叁便是中立派。” “今日朝堂之上反对殿下的听起来声势浩大,支持者甚寡,其实最多的应当是那些不声不响的中立派。” “古往今来,朝堂之上要得胜,最为紧要的便是那些中立派,明哲保身是聪明人的选择,他们随时都可以变做殿下的支持者。” “可本宫又该如何赢得那些中立派的支持呢?” “这还不简单?”孔风敛转过脸来,认真注视着冷栩的眼睛,“当然是打压反对者了,朝中势力无外乎此消彼长,你打压了这个,那个便起来了。” “殿下觉得该如何打压他们?” 冷栩想了一想:“擒贼先擒王?” 孔风敛摇摇头:“不对,殿下再想想。” “逐个击破?”冷栩皱起眉头,“这恐怕不太容易,本宫手中并无可用的棋子,而那些走狗对他们的主子忠心得很,亦不是本宫能拉拢的。” “殿下这就错了,殿下以为这些朝中的势力是怎么发展起来的?那些鹰犬爪牙,殿下以为他们为什么为主子卖命?” 冷栩眼睛一亮:“靠抓住他们的把柄?这才令他们甘愿套上链子,供人驱使。” 孔风敛也不否认,只是道:“忠心只靠拴个链子可能有些勉强。狗链谁都可以去拽两下,但是殿下要明白,饭碗却不是谁都会给的。” “一群走狗,能令他们始终顺从又忠心的是什么呢?是饵,是肉,是饭碗。” “要挟他们的把柄是准备将他们当作弃子时用的。这种东西永远只会让他们随时准备反咬主子一口。” “可本宫手里还暂且没有他们的饵。”冷栩犹疑道。 “没有饵,便让他们自己抢饭碗。”孔风敛眼睛极亮,笑得很漂亮,字句却毒辣,“殿下的暗卫不是在吗?杀了其中最令人眼红的官员,那饭碗不就腾出一个来。” “为了那一个位置,他们争得可不会手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且等他们争抢这一个位置,到时候殿下便可捏着把柄造势了。” “可他们的把柄约摸只捏在他们主子手里。” “我的好殿下啊,人既然可以杀,那把柄也可以捏造啊。”孔风敛说得自然极了,半点没有犹豫。 “他们爬到这些位置是为了什么?权力。” “有了权力又是为了得到什么?无非是财无非是色。历朝历代,不外乎都是这些事。殿下试想,走到这些位置的人,他们几个又有谁能真的干干净净,全身而退?” “朝廷命官掳掠民女,逼良为娼,强占田地,强征重税,暗开钱庄?或是暗地里以色行贿,买卖官爵。随便一条罪名拉出来,便可轰动民间。” “人言可畏,这种东西,有时候确实是极有用处的。” “殿下而后再去一趟民间,做些半真半假的戏,为那些千里喊冤的人平反,断一回欺压百姓的大案。” “百姓不正是被玩弄权术的人不断愚弄吗?稍微认真对他们一点,不就对殿下感激涕零了?这样民心不就得到了?” “其间殿下还正好可以做一回伯乐,开始提拔自己的势力,在朝的官吏们不断拉帮结派,无非就是畏惧寒门出身的官吏不受自己掌控,那正好说明了寒门子弟无枝可依,背景干净,可以收为己用。” “殿下也正好可以给新人这些期许,站在殿下的身后便可直上青云。殿下想想,谁还不愿意依附殿下?那时朝堂之上又是怎样的境地?” “民心,势力,不都齐了?” “今日言官撞柱之事必然满城风雨,但那又如何?不必着急,今日他们说一介女流不可继承大统,来日殿下也能说贪官污吏不配入朝堂。” “殿下被他们反对的最要紧之处,不就不攻自破了?” 好缜密的心思,好深的心计。 冷栩听完,端起茶双手递在孔风敛身前:“知静啊,本宫瞧着别让许却云当本宫的师长了,你来罢,你比他讲的通透多了。” “臣女可不敢。”孔风敛笑着躲开,“许少师教殿下的是治国之策。臣女嘛,充其量不过是旁门左道,叫人听了贻笑大方。” 冷栩挽着她的手,倚着她肩膀轻靠,叹息一般:“知静啊,没有你,本宫可怎么办才好。” “没有臣女,殿下也会有其他谋士。”孔风敛说话滴水不漏,“臣女才是要仰仗殿下,还盼着无相寺呢。” “你啊,就那么期盼无相寺?”冷栩当真有些好奇起来,依旧允诺,“不会等太久的,本宫向你保证。” “谢殿下。殿下现在可宽下心了?” 冷栩沉吟:“算是罢。” 孔风敛便认真道:“殿下,以后一定要记住,切勿眼里揉不得沙子。不能他们说什么,殿下便信了什么。” “殿下想想,天会容不得一粒沙子吗?便是狂风暴雨,洪涝海倾,也没有天容不下的。” 冷栩一怔,见眼前之人眸光明亮,笑容浅浅,从从容容。 “朝堂之上,殿下要允许这些发生,允许朝臣算计,允许官吏抱团相斗,允许他们满是野心。” “而殿下只要在高处则泰然处之,看着他们白费力气便是。” “总归,他们斗不过殿下的。” “本宫明白了。” 孔风敛冲她眨眨眼,“别说割小太监的舌头,来日把贺兰尧的脸皮剥下来也无妨,殿下要沉住气。” 冷栩终于大笑出声,抚掌道:“知静啊,深得我心。” (说过了,两位真的坏,都坏,再次预警) 隔帘 明光殿外,长离立在一旁静候,平日每次她进宫时,总是吃着不同的糕果,不断和她搭话的沉翩,今日手里捏着甜饼,半晌也没动。 “长离,走罢。”踏出殿门的女子开口唤她,长离收回目光,极为熟练地迎上前去。 临走时,沉翩习惯性地低头颔首行礼,手上捏着的饼微微碎了一些角,落在她裙摆。 明光殿里的规矩也极严,大抵是冷栩的命令,迈出每一个回廊,都不断有宫人向孔风敛颔首行礼。 满殿皆是馥郁缱绻的金桂飘香,长离回头瞧了一眼,沉翩的身影在宝殿朱阁渺小如微尘,几乎瞧不分明。 这样的性子,大抵出了错是受不了这宫里严苛的责罚的。 两人没走多远,孔风敛遇见由小太监领着前来的枯昭。 她没说话,笑着瞧了他一眼,换过衣衫的枯昭仍是目无波澜。 待薄帘垂下,银蒜深押,枯昭已隔着垂帘立在冷栩的内殿之中。 天色尚早,内殿应当是很明亮的,只是因这朦胧的隔帘,倒是有几分晦暗之意。 枯昭手持拂尘,头戴莲花冠,今日身上没有那刺眼的银红道袍,倒是清清淡淡的颜色,在薄薄的轻纱之下,只能瞧见欣长的身形。 冷栩瞧不清他的面孔,方才同孔风敛将要谈完话之时便唤宫人传召枯昭,有几分下马威的意思。 只是思来想去,若是见到他的脸,又难免头疼,便想出了这一法子。 “见过殿下。”枯昭手持拂尘微微颔首,态度是不卑不亢,声音也极平淡。 “枯昭道长?”如云般的轻纱之后,女子极动听的声音悠悠传来,“今日本宫召你前来,便是想问,你可知忤逆本宫,该当何罪?” “本宫要罚的人,你怎敢出手相救?” 枯昭极沉着:“殿下只叫人割了他的舌头,却并未下旨阻他医治,贫道以为救人性命并无不可。” “很好,道长倒是机敏。”冷栩轻笑,有些探询地往垂帘后朦胧的人影瞧:“本宫却不知被割了舌头的人竟还能活下来,你莫不是妖道?” “求生意志强烈的人,自然什么都能扛过,哪怕被割了喉舌,医治及时也是能活的。”枯昭一动不动,“贫道只是略通岐黄之术。” 他说话极严肃,冷栩那些弯弯绕绕的戏谑问题,他索性径直忽略。 “是吗?那道长可要为本宫把把脉,那日吹了风,不知怎的,本宫极易头疼,叫了几次太医也总不见好。” 一只戴着芙蓉玉镯的手微微掀开薄帘,从里头朝他伸出。 枯昭隔着垂帘叁步远,目光下移,落在她被玉镯遮住的腕上,没动。 一直悬着的手腕开始微微颤动,冷栩开始催促。 “道长,请罢。” “请殿下褪下镯子。” 女子轻啊了一声,像是后知后觉,一只手便很快收了回去,垂帘后一阵衣衫摩挲声。 再探出手来之时,冷栩的手腕一圈微微泛红,那只漂亮名贵的镯子原封不动地套在她腕上。 “道长取罢。平日里都是宫人为本宫佩戴的,本宫现下竟取不下来。” 枯昭没有回话,将手中拂尘别在腰间,迈步走近了,左手托住了冷栩的手,右手握住那只芙蓉镯。 冷栩轻颤。 枯昭的手轻轻碰着她的时候,她忍不住瑟缩。 很凉,像是没有一丝人气。 枯昭几乎没花多长时间,手中纤长细腻的指尖微微发抖,腕上浅红的痕迹只在他眼中如风般掠过,他的手抓着芙蓉镯像冰一样轻擦过她的肌肤。 陌生的战栗令冷栩心中一空。 还来不及深思,冷栩手心一沉,枯昭已将她的镯子取下来轻轻放在她手中。 “殿下请收好。” “赏你了,本宫握着也不好把脉。” 冷栩不知为何别开了脸,皱起了眉。 她不想听他说话,手隔空探了又探,胡乱摸索着,试图将镯子塞了枯昭的手中。 几番未果,冷栩以为他要开口拒绝,枯昭不声不响地握住她乱晃的手,极快地翻过她的手腕,从她手中取走芙蓉镯,左手似方才那般平稳地托着她的手,两指搭在她的脉搏上。 冷栩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随意试探,现下他当真认认真真给她把脉之时,冷栩竟有些想抽手。 “殿下勿动。”枯昭开口一直没有什么情绪,托举着冷栩的那只手却四两拨千斤地止住了她回抽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