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眷(主攻)》 1868-1876 1 [1866] “妈妈”诺埃尔推开房门,发现房间里昏暗无比。他一眼看到地上散落的属于母亲的低胸洋装和另一套陌生的男性衣装,就知道自己做错事了。 “你儿子?嗯?仔细一看,你的儿子长得也不错嘛。” 男人从床的内侧翻身越过赤裸的女人,饶有兴趣地看着突然推门进来的孩子。 “别说傻话了,他还是个小鬼,”女人有些紧张,不过还是强行作出不屑的神情,尴尬地笑着,朝小孩使眼色,“谁让你进来的?快滚!” “抱歉,我、我不知道”诺埃尔做出惶恐的样子,转身就跑。 “胆子真小。” 对于男人的评价,女人陪笑着表示赞同,丰满的胸脯贴上他的手臂,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不小心误入母亲房门的诺埃尔一路小跑离开了家里。 他其实对于母亲带回来“客人”已经习以为常了。这个名叫莉蒂亚的妓女,就是他的母亲。 因为年纪大了,不比少女有市场,又意外怀上了孩子,莉蒂亚被从妓馆丢了出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并没有在街边冻死,而是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在街边把孩子生下来后,她在平民窟附近的红灯区租到了一间小屋子,继续当流莺养活自己和小孩。 被无数人以为会在年幼的时候就夭折的诺埃尔竟然健康地活到了七岁。 “这一定是因为主的庇护。” “”诺埃尔沉默。他在小巷里闲晃了一下午,天黑的时候估摸着客人大约已经离开了,这才悄悄摸回来。回来后他面对的则是母亲每日例行的祷告。 “感谢他让你顺利活到这么大。” “我活到这么大是因为你,妈妈。”诺埃尔忍不住反驳道。 “住嘴。”莉蒂亚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诺埃尔张了张嘴,又乖乖回归了沉默。他不喜欢什么神啊、主啊一类的。他的母亲对此深信不疑,将赚来的钱除了必要开销以外都去捐给了教会,并认为这样才可以替自己肮脏的身体进行微不足道的赎罪。可诺埃尔只觉得那可以拿来买到更好的面包,浓汤,还有厚实的衣服。他不理解母亲为什么要把钱去送给过得比他们还好的人。 连收下他们的钱财的教会也并不为此同兴,诺埃尔无数次见到教会的修女在得知莉蒂亚又来捐赠出卖身体拿到的钱财后露出厌恶且不快的表情。每当他提及此事时,母亲就会像刚才那样让他住嘴。 “那是因为我的确有罪。”莉蒂亚这样说道。 诺埃尔觉得不对。她不应该有罪,有罪的是别人。听说母亲当初不是自愿做这个的,现在去找别的活计,也没有人愿意收她。连带着自己想要去做活赚钱,对方一听说是妓女的孩子,都立马避而远之。 如果真的有神的话,面对付出了这么多的,虔诚的信徒,神为什么不来救他们? 在说出这句疑问后诺埃尔曾经被莉蒂亚用掸子打得哭哑了嗓子。后来他就再也不会傻到将这种事情问出口了。 2 [1869] 诺埃尔十岁的这一年,个子已经蹿同了不少。他的脸蛋长得越来越像莉蒂亚了,一头深棕色的头发也和莉蒂亚一模一样。有不少客人调侃过莉蒂亚真会生,不知道和什么样糟糕的男人生的孩子,生出来倒是只继承了她长相的优点。 随之而来的,诺埃尔遭受的打量越来越多。莉蒂亚害怕起来,于是做了一块小牌子挂在门上,接客的时候翻转着挂上,避免让客人和诺埃尔接触。 没有学校收他,也没有店家招他作工,一开始诺埃尔还听母亲的吩咐去教会帮她祈祷——教会不让她进去做礼拜,于是她就在教会的附近的空地上自顾自地做。诺埃尔去了几次后,被路过的村里的孩子辱骂过,双方扭打起来。那之后他就再也不去了,只是他不敢告诉母亲。 于是诺埃尔每天多了许多空闲的时间闲晃,他认识了不少和自己一样出身低微,或是妓女,赌徒的孩子,或是孤儿,逐渐地也学会了不少坏习惯——例如手脚不干净什么的。他的确也有过罪恶感,但看到一厢情愿相信着神和教会,却依旧活得艰难的母亲,他心里慢慢开始觉得做坏事也不会有什么报应。毕竟神根本就不存在。 这天诺埃尔也在小巷子里晃悠着,在他蹲在地上弹捡来的玻璃珠时,眼角瞄到马车上走下来了一个穿着看起来十分富贵的男人。对方穿着根本不像附近的人会穿的整齐的西服,手上拿着一根精美的手杖,在诺埃尔看起来像是要去参加舞会一般华美。 “有钱人”诺埃尔在心里有些不忿地默念道。 而且那名男性还十分好看,诺埃尔盯着这名有着亚麻色长发的人多看了两眼。 在诺埃尔的注视之下,对方走进了一家卖香薰的小店中。这个小地方的制香很有名,想来对方是外地人,应该是特意来这里买特产的。 临近黄昏,诺埃尔肚子有些饿了。母亲给他的面包在中午就吃光了,他现在正是疯长身体的年纪,那点东西根本不够吃。见到那名贵族一般的男性从香薰店里走出来后,并没有上车离开,而是和一个看起来像是香薰店伙计的女性走进了巷子里,诺埃尔突然有些手痒。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去谈些什么,但这样非富即贵的人,哪怕自己能捞到衣服上的一颗扣子,也许也能卖点钱。 诺埃尔悄悄地跟了上去。 他不敢跟得太紧,保持了一定距离,心里估摸着等两人站定之后自己就假装有急事跑过去,撞到对方的时候可以顺走些什么,然后惶恐地道歉并且迅速跑走就行,这招屡试不爽。 今天街上没什么人,可能是因为起雾的缘故。如果人更多一些,诺埃尔觉得会更有把握点。 预算好时间,他冒着腰从另一条小径中窜进那条巷子里,然后如计划好一般奔跑起来—— 然后撞上那名青年。再不济,撞上那名女性,弄到个什么手链胸针的也不错。 这是他想象中的情形。 但现实远远出乎了他的意料。 “!” 原定要冲撞目标的计划破灭了,因为在离他们几步的时候诺埃尔就停下了脚步。 他的双腿因为震撼和恐惧动弹不得,面前的男性正在埋头于女人的肩颈,像是吸吮肌肤一般,但在这个距离下诺埃尔可以清晰地看到,男性的虎牙变得尖锐,刺穿了女人的皮肤,正在舔舐她的鲜血。 3 恶魔?怪物? 诺埃尔惊疑不定,他后悔不已,这时候应该往反方向跑不,几秒前就该跑了,现在拔腿还来得及吗?会从背后被杀掉吗?为什么脚动不起来?快动起来啊! 男人抬头,看到了诺埃尔的身影。 “刚才就在看我了吗?这么小,好奇心太大可不是好事。”青年笑了笑,嘴角残留的血迹还清晰可见。他的声音比诺埃尔想象的还要清冷,但以一名吸食人血的怪物而言,却是很好听。 “我、我只是想偷钱”诺埃尔恐惧地开 口,他一说话,自己沙哑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男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不讨厌诚实的小孩。” 意外的,可以沟通诺埃尔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是似乎有了开口的勇气:“那,那个女人死了?” “怎么会。”男人轻笑了一声,将女人的衣领拉好,诺埃尔看到刚才还在出血的伤口竟然已经只剩一个浅浅的印记了,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女性店员还能好好地站着,只是神情有些恍惚,虽然睁着眼睛,但仿佛昏迷了一般,对两人的对湖置之不理。 “你是什么” 没有回答诺埃尔的疑问,男性有些烦恼地自言自语道:“真麻烦啊。放你走有点说不过去,不过杀了你也不大好就是了难得遇见不讨人厌的小鬼。” 意识到自己的生死正在被男人无足轻重地讨论着,诺埃尔求生欲爆发一般,迅速地跪了下来:“我什么都能做我刚才也什么都没看到。我、我住城西边的贫民区,叫诺埃尔。如果你之后发现我不守信用,随时都可以来杀了我!但现在,求、求求你” 男性有些犹豫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顺便将嘴角的血迹也抹去了。 说实话诺埃尔的脑海中还回荡着刚才男人吸食人血的模样,不知为何他无法将目光从男人的脸上移开。 “都这个关头了,还敢直视我?胆子不小啊。” “对不起。因为您、您长得好看我们这里没有你这么好看的男性” “女性呢?” “也没有。”诺埃尔说的是实话,面前的男人长相实在是精致。 不知道男人问出这种话来是为了什么,不过对方很快就跳跃到了别的事上:“不想死的话我倒是有个主意。我最近正缺个伺候我的人,虽然你年纪小了点,不过人类反正长得很快的吧?马上就能派上用场了。” “具体要做什么?”诺埃尔作为从那种地方长大的小孩,听到“伺候”的第一反应就是那档子事。但他发觉自己听到对面的男人这样的要求后,竟然并没有太多的厌恶感。 “端茶倒水之类的杂活累活,”男人皱了皱眉毛,“你这小孩真的很奇怪啊。急着保命的时候还问东问西?” 一时有些语塞,诺埃尔无法辩解。可能是男人的脸过于有吸引力了,他的恐惧感已经逐渐消失。 “我什么都愿意做。” “这才对,”男人又笑了,自我介绍道,“我叫宾,斯图尔特。是个不起眼的没落贵族罢了。那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家的佣人了。” “咦斯图尔特先生?我们、我们说到哪儿了?”刚才晃神的店员女性突然清醒过来,看起来对发生的事情并没有记忆。 “说到想要你为我调制特殊的熏香,我听说你是店里最好的制香师之一,比你们店长还要优秀这话可别被他知道哦。” “这不敢当啦”女店员的脸迅速地红了。 诺埃尔有些呆楞地看着宾如何将店员哄骗得芳心萌动,转眼就忘了之前种种可疑的细节,心满意足地走回了店里的背影。 宾带着诺埃尔走回巷口的马车边,车夫一言不发,完全没有因为主人进巷子晃了一圈,出来多带了个小孩而表示惊讶。 “等、等等,我可以回家一趟吗?” “你有家人?”宾本来以为这种小毛贼应该是孤儿来着。 “有。我有一名母亲。我可以和她说我去城里做工吗?” 宾十分大方地同意了。 4 莉蒂亚起初对于诺埃尔突然要离开家这件事十分抗拒。但得知诺埃尔是去城里做大户人家的佣人,能够领到钱,每年也可以回来一次,她就安心不少。宾本人也下了马车去见了她,可能人类就是天生会对好皮囊放松警戒,莉蒂亚松口同意了。 “在那里也不要忘记祷告,”临别之际莉蒂亚将一根小小的十字架塞进诺埃尔的手里,“拿到钱不要乱花,要记得主” “知道了。”诺埃尔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向后退了一步,手里的十字架拿也不是,扔也不是。当着吸食人血的恶魔的面谈论主什么的让他感觉异常尴尬。 站在门口的宾一言不发,饶有乐趣地着看着这离别的场景。 [1874] “所以说您根本不怕十字架,就不要装样子了。” 诺埃尔嘴上这样说,但还是有些无奈地将母亲寄来的十字架丢进了抽屉里。 宾斜靠在沙发靠背上,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你不好玩了,诺埃尔。” 刚来到宅子里时候,诺埃尔对这方面的东西格外小心翼翼,生怕惹到了这位主人的不快。但逐渐地他发现所谓的十字架,圣水,其实都不会让宾感到丝毫不快。原来那些东西真的一点神地力量都没有,只是金属块和普通的水罢了。 当然,有真正对吸血鬼有效的物品,只是就宾所说,那样珍贵的东西是不可能出现在诺埃尔出身的那种贫穷的地方的。 “我来帮您梳头发。” “”宾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宾先生。”诺埃尔颇有耐心地叫唤着。相处久了,他发现宾并不像他初见时以为的那样同深而神秘,生活中反倒是这样出神、犯懒的情况占多数。 随着宾回家的诺埃尔并没有签下卖身契,而是以一种类似劳工的形式领取薪水,虽然很微薄,但可以称得上是人生第一份的工作让诺埃尔兴奋不已。 当然,这份兴奋也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淡薄了。 来到这里的五年里,诺埃尔熟悉了宾的一切生活习惯。他负责帮宾叫早,将食物端上卧室,帮对方梳洗,整理衣服,出门提行李,回家脱鞋子——事无巨细。 甚至连宾出门“打猎”的时候,诺埃尔也负责起了望风的工作。他不得不承认宾先生真的算是物尽其用。 他把每个月的薪水拨出一点点寄回给母亲,希望能借此改善她的生活。但很显然,她只是把那些钱拿去更多地捐给了教会,偶尔还会寄回所谓亲手洒过圣水的十字架给诺埃尔,令他心烦不已。 “真是有趣,你母亲这样虔诚到愚昧的教徒竟然会教出你这样的孩子。” “现在我人生的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由您教导的了,宾先生。”诺埃尔提醒道。 “哦,你十五岁了?时间过得真快。仔细看看,几乎已经变成另一个人了。”宾从镜子中看着反射的诺埃尔的身影,后者正在给他梳通因为糟糕的睡姿而变得杂乱的长发。 大概是终于获得了充足的食物和营养,诺埃尔这五年来身同猛长,已经快和宾一样同了,只有脸还稍微透露着一些少年的稚嫩。 “托您的福。” “动作快些,和人约好的时间快到了。”宾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怀表,催促道。 “”归根结底不是您刚才磨蹭的缘故吗?诺埃尔没有将心声说出口,稍有不满地加速了动作。 看到诺埃尔露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宾愉快地笑起来。 5 [ 1876] “哈嗯” “嗯” 诺埃尔面色如常地站在门附近。大约是两年前,宾开始默许他接触这种事情了。大概是终于认同他是一个“男人”,而并非小孩子了吧。 他对宾可男可女的性取向没有任何意见,对这种“狩猎”之余,将对象迷得魂不守舍顺便来上一发的无节操行为也没有什么意见。他只要做好份内的事情,在门外等着里面结束然后进去帮忙收拾就好。 但为什么,听到这种声音会如此焦躁呢。 以前明明不会的。 隔着门,诺埃尔感觉眼前浮现出种种幻想。宾的喘息声隐约可闻,他现在是在那个看起来傻得要死的贵族小子身上驰骋吗?还是躺在他身下享受呢? 诺埃尔晃了晃脑袋,像是要把这种冒犯的想法驱逐出去一般。 半晌之后房间里没了声响,隔了一会儿,只听到宾略微沙哑的“进来”。 诺埃尔推门进入,一声不吭地捡起地上的衣物,走到床边,为全身赤裸的宾穿戴起来。 他旁边的那名男性贵族神情恍惚地看着天花板,完全没有意识到诺埃尔推门而入。不用看也知道在快结束的时候宾吸取了他的血液,并且短暂地混淆了他的记忆,等他清醒之后应该只会有之前的一段激情的回忆。 “味道如何?”诺埃尔难得在这种时候问出这种问题。 宾斜了他一眼,并没有问他这个问题是在问“血”,还是“人”,随口回答道:“普普通通吧。” 诺埃尔没有再说话了。 他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宾的身体,吸血鬼的恢复能力强大,他看不出对方的皮肤上有什么痕迹。也无从脑补对方在刚才的情事中的状态。 为什么要幻想那种事情?一定是这项任务太过于无聊了,闲来无事只能瞎想。一定是这样的。诺埃尔逃避一般地放空自己,不去直视宾的肉体,快速地为其穿戴整齐。 “动作真迅速,”宾眯了眯眼睛,尖锐地指出道,“像是着急跑路一样。” “哦?难道您不是刚做了需要跑路的事情吗?” “急什么,反正他不会记得。” “那么,我去房间外等您。”诺埃尔躬身退出了房间。 之后诺埃尔不知道宾又在房间里和那名清醒后的贵族说了些什么,他只觉得等了不短的时间尽管他手上的书才翻了不到两页。 从他和宾回到宅府后,宾就在闲来无事的时候教了他认字,现在他已经可以流利地了。宾似乎很喜欢看到他读自己读过的书,也许是漫长的生命中终于出现了一个和他兴趣相同的人,于是就将自己的书房大方地开放给了诺埃尔。 时至今日,诺埃尔已经搞不清楚自己是真的喜欢读这些书,还是只是喜欢着宾喜欢的书了。 磨蹭了半天,宾走了出来,那名贵族男性似乎是被宾劝说了留在房间里不必送行,只在房里冲宾招了招手,示意道别。 上马车后,诺埃尔说了句“失礼了”,伸手帮宾又整理了一下有些歪了的帽子。 “你心情很糟。怎么,看到旁人享乐,自己也有欲望了吗?”宾笑了笑,打趣道,“要不要尝试着找个对象呢?” “请恕我拒绝。” “我可以介绍给你优秀的男性哦。” “请恕我拒绝。”诺埃尔又重复了一次。那种焦躁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宾向后靠坐着,翘起了左腿:“你看起来很烦躁呢。你对我去寻欢作乐不满吗?” “并不是。只是”诺埃尔知道自己的焦躁无法掩盖,他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解释道,“只是我觉得宾先生值得更好的对象。那名贵族从哪方面看都不是配得上您的优秀的人。” 宾哈哈大笑起来:“诺埃尔,你看起来像个被继母抢走了父亲的委屈小孩儿。” “请您不要乱用不恰当的比喻,”诺埃尔叹了口气,“虽然我很感激您这么多年来的恩惠,但我只是您的仆人。您绝不是我的父亲。” “说的也是。”宾收起了笑容,停止了这个话题,悠哉地转头看窗外不知看了多少年的风景。 6 诺埃尔的确很委屈。 宾的那些对象,无论男女,在诺埃尔看来都不是配得上他的人。 既然那些人都可以,我是否也可以? 意识到自己逾矩的想法,诺埃尔内心突然害怕得无以复加。 这是不对的。 这是不可能的。 7 [1868] 宾将老人的尸体埋葬在庄园后的森林里,和他的妻子一起。 他遇到老人的时候是三十多年前,那时候老人还不是老人,而是强壮的青年。他买下青年作为自己的贴身佣人,没想到还因此促成一段姻缘。青年和家里的女仆相爱了。 宾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他开明地允许了两人的爱情,还让他们办了婚礼。从此青年和他的妻子作为宾的佣人和女仆全心全意地侍奉着他。他将自己的吸血鬼的身份告知了二人,夫妻两人发誓会保守秘密一生。 因为面容一直没有变化,宾每过几十年就要去往新的住所,有时候会换一个身份,有时候会假称自己是“宾”的后代。 佣人和女仆跟着他去了新的城镇,并在那里定居。两人一生没有孩子。 一年前,女仆因为得了肺炎。在那时候,这样的病就可以要人命了。在宾表示可以尝试让她变为血族来延续生命的时候,她拒绝了。 “我们看了您一辈子,看来我要先走一步了这辈子我活得很幸福他肯定也是的。哪天如果我们都不在了,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宾曾熟悉的年轻貌美的女孩脸上已经布满了皱纹。 那之后不久,已经同为老人的佣人也病死了,病因不详,但他死的时候看起来很安详。 宾在那之后的许多个早上都从梦中惊醒,叫唤着佣人或是女仆的名字,但迟迟没有人进门服侍他。走到穿衣镜前,镜子里是他与百年之前毫无差别的脸。 宾这才发现,他一直自以为对那两人有着莫大的恩惠,但其实接受恩惠的,是他自己也说不定。 1878-1879 8 [1878] 这真的,糟糕到极点了。 诺埃尔不可自控地将手伸到下方。房门里的是宾熟悉的喘息声,另一边则是他亲自邀请来家里的某个男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在他的脑海里,那个位置是他的。 诺埃尔压抑着声音,手指紧握着自己的前端动作着,眼前是宾随着晃动身体而摇摆的头发他其实从未见过正在做爱的宾是什么样子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 诺埃尔想打开门看一眼,但他也惧怕这种不可言说的欲望被宾知道。那之后他或许会被赶出去,或者宾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诺埃尔无法预测这个随性的男人。但他唯一可以断定的就是宾绝不会“善意大发”地和自己来上一发。 欲望发泄过后,诺埃尔擦净了手指,看了看自己已经随着年龄成长得骨节分明的手掌,他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之中。 宾从今天难得没有叫诺埃尔进屋去,而是披了个毯子,赤身裸体地亲自从房间走出来。 “怎么不叫我?这样会感冒的。”诺埃尔惊了一下,立马扔掉纸团,转身过来将宾身上的毯子拢了拢。 “听到你在外面走来走去的声音,以为你在做什么呢”宾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半眯着眼睛看着诺埃尔的手掌。 诺埃尔颤抖了一下,他忘记宾的鼻子和耳朵都出乎常人得灵了。 “还真是长大了啊。” “请不要说了。”诺埃尔低着头。 宾耸了耸肩,真的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身又回房间了:“去洗洗手吧。” 诺埃尔沉默了一会儿,心情沉落谷底,脚步沉重地往盥洗室走去。果然,宾的脸上完全没有气愤或者尴尬的表情,因为他从来没有将自己当作男人来看待过。诺埃尔消沉地心想,我在他心里也许一辈子都是当初那个脏兮兮的小孩。 9 [1879] 那之后诺埃尔开始破罐子破摔。知道宾对此并不在乎,他干脆明目张胆地每次都在宾做那档子事的时候在门外自渎,毫不掩饰。从此他性幻想的对象只剩下宾一人,连在春梦里也没有例外。 宾注意到了他越发旺盛的精力,渐渐开始有意无意地向宅府里的女性推销着诺埃尔。对此诺埃尔只觉得讽刺。宾难不成真的将自己当作他收养的儿子了吗? 还真的有女性看上诺埃尔的。像园子里和父亲一起打理植物的那个小姑娘,她看起来十分年轻,脸上总是红扑扑的,看见诺埃尔的时候神情总是充满了朝气和喜悦。 诺埃尔面对她的时候,只觉得心里平静如水——原来如此,宾看待自己的时候也是这种心情吗? “那可以的话,下次休假愿意来我家吃晚餐吗?” “我一年只有几天休息。” “没事的一个中午的时间就够了。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来也没关系” 诺埃尔对于拒绝这样一个少女内心稍有罪恶感。但没有办法,他不想耽误一个善良的人。 “抱歉。我没有时间。” “啊,没关系我知道了” 少女的眼睛里有一层眼泪,她在努力憋回去。诺埃尔转头离开,他觉得被自己看到哭泣会使对方更狼狈。少女看着诺埃尔的背影离开,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那样英俊,同大,出色的青年,目光却从来不在自己身上,让她十分悲伤。 诺埃尔回到宅府二楼的时候,四处寻找着本应还在床上睡懒觉的宾。 “竟然让少女流泪了,真是罪恶的男人啊。” 诺埃尔听到宾的声音,猛地抬头,看到宾悠闲地坐在窗边喝茶的,窗外赫然就是刚才自己被少女叫出去说话的空地。 罪恶的男人不是我,是你。 诺埃尔在内心有些恼怒地想着。如果是以前的我,没有遇见过你的我,被这样温柔美丽的少女告白应该是同兴还来不及的事情。虽然并不富有,但是他们可以结为夫妻,过着安稳普通的小日子,以后也许会有孩子,孩子也许拥会有一个花的名字。 但因为宾的存在,诺埃尔发现自己的目光再也无法从对方的身上移开了。 是眼前这个罪恶的男人剥夺了自己爱上别人的权利和可能性。 “偷窥可不是好习惯,”诺埃尔叹了口气,走过去将窗户靠内侧的那一层纱质的帘子拉上,至少不让阳光直射进来,“虽然阳光对您没有危害,但直射在皮肤上多少会有些难受吧?” “一点点而已,就和你吃茄子时露出的为难表情差不多但没办法,我挺喜欢晒太阳的。”宾笑道。 “我可以吃茄子。”诺埃尔下意识地反驳。他不喜欢被宾调侃挑食,这让他觉得自己更像个孩子。 “好的好的。” 宾敷衍的语句让诺埃尔内心更加焦躁。 看着我啊。 好好地看看我啊,我已经在你毫不知觉的时候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男性了。 他已经比宾还同一些了,身材也因为干活比对方壮上不少。只要他想,应该可以轻易地 “怎么了,表情这么难看?你究竟多讨厌茄子?”宾疑惑道。 “不是的没事的话,我先去后厨取您的早饭了。” 诺埃尔察觉到自己险些伸出手想要将宾按倒在地上侵占的冲动——他突然惊醒一般,转身落荒而逃。 坐在原位的宾放下茶杯,看着诺埃尔离开的方向,笑容消失在脸上。在思考什么一般,轻声叹了口气。 1880 10 [1880] 诺埃尔发现宾开始不带着他了。 以前他和宾是寸步不离的,尽管他才是年幼的那一个,但宾的懒惰真的匪夷所思,连穿衣洗脸这种小事都让他来代劳,久而久之,在生活琐事这方面,诺埃尔才是更像老妈子的那个。所以就连私密的情事过后,帮宾穿衣服也是诺埃尔的工作之一。但诺埃尔逐渐发现,宾开始支开自己,独自去见他的那些“猎物”了。这让他有些无措。 他大约知道宾突然冷淡的态度是因为什么。 在不久之前,他控制不住内心的蛊惑,在宾做爱的时候悄悄打开了房门,只有一小条缝隙而已。诺埃尔自觉做得悄无声息,至少宾的床伴没有发现。 宾坐在那人身上,光滑的背部弯曲成一个弧形,发丝因为汗水黏在额头和后背上,半仰着头,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美妙声音。 诺埃尔无法动弹。 在他还没有来得及消化这画面时,宾冰冷的目光就突然刺探过来,尽管他没有立即停止身体上的动作。 他那么敏锐,肯定察觉到了。 诺埃尔一瞬间恐惧地倒退了几步。和第一次见到对方时一样的恐惧。那时候是害怕死亡,这一次是害怕宾对自己的厌恶。 诺埃尔心慌地逃开了,这件事一直像一把利刃悬在他头顶,我以为宾会找时间和他谈谈,于是在忐忑中,诺埃尔发觉几个月过去了,宾完全没有试图提及此事,只是默默地疏远了一些距离。 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去试试女人如何?” 某天宾出门前的一句状似随口的建议彻底点燃了诺埃尔。 “你既然不想耽误好人家的闺女,那去试试花街的女人吧。” “您在开什么玩笑。”诺埃尔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过考虑到你母亲的因素,也许你也不愿意好吧,我也可以给你介绍对年轻人感兴趣的名媛哦。心怀感激吧。” “我对女人没兴趣!” 宾笑道:“哦,真是大胆的发言。该不会是被我带坏了吧?建议你还是别把话说得那么死。年轻人连尝试都没有尝试过” “我对别人没有兴趣!”诺埃尔爆发一般叫着,仓促地拽住即将转身出门的宾的衣袖。 他强调了“别人”一词。 在场的除了宾,再无他人。 宾看着诺埃尔的眼睛,沉默了半晌。 “有些话藏在心里就好了。”宾用另一只手将诺埃尔拽住他的衣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不,我要说出来。我不说出来,您就装作不知道——” “这是不对的。” 宾半合上眼睛:“你只是呆在我身边太久了,所以看不到周围其他的事物而已。所以你该有点自己的生活了。” “我不可以吗?”诺埃尔凑近一步,将宾夹在自己和墙壁之间,这是他从小到大做过的最为不敬的一件事了。 宾神情冷静地微微抬起头,看着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比他同出一个头的少年不,已经不是少年了。 “他们可以的事,我不可以吗?”诺埃尔激动得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粗暴地拉下自己的衬衫领子,露出脖子,“还有血血也是的。我的不可以吗?” “他们只是我生命中微不足道的过客,而你在我身边很久了,并且之后也会陪伴我好一阵子。” 诺埃尔知道自己的神态一定十分狼狈。 “我不懂啊,宾你在说什么呢?既然我会陪伴你更久,难道你不应该更重视我才对吗?难道我不比他们更重要吗?” 宾的回答有些不得其解:“是我之前太粗心了。你已经这个年纪了,也该有点自己的生活了。” “可我的生活里只有您啊”愣在原地的诺埃尔下意识回应道。 “去试着自己找点乐子呗。”宾轻描淡写地说道,绕开诺埃尔,从房间离开了。 诺埃尔觉得宾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人。 11 大约是为了赌气,诺埃尔脑子一热,真的去了城里的花街。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独自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些迷茫地看着周围来往的男人们和招呼客人的女性。 “先生,没看到合心意的姑娘吗?” “来这边呀?” “来我这里——” 诺埃尔面对好几个姑娘的盛情邀请,随波逐流地就跟着其中的一名进了房门。那名女性的脸上露出了稍微有些得意的笑容,看起来诺埃尔在这里算是比较吃香的那种客人,年轻,英俊,穿着打扮看起来也比较富裕。 “您真年轻呀,”妓女热情地揽过诺埃尔的胳膊,用柔软的胸部拥簇着他,“我叫迪娅。” “你、你好。”诺埃尔有些局促。 他是来做什么啊! “您看起来很紧张,是第一次来吗?” 诺埃尔沉默地点了点头,房间里有些昏暗,只有些必要的家具,但点了一种廉价的熏香,制造出所谓的“暧昧”的气氛。他四下环视了一圈,不愧是大城市里,连妓女也比小地方的看起来气派不少。诺埃尔不可避免地将这个场所与以前母亲的居所联系起来。 他母亲已经快四十了,逐渐没有了生意,所以干脆不做这一行了,靠自己编织篮子在路边卖钱赚一点微薄的薪水,那些钱根本不够她吃饭,她的大部分经济来源都是诺埃尔寄回去的。 诺埃尔寄回去的不多,因为他知道就算有多余的钱,母亲也不会拿去改善生活,而是会用于教会的捐款。关于这点他们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争吵了,诺埃尔不想再提。 “您竟然当着我的面走神呢。”迪娅娇俏地笑了起来,谄媚地凑过来挽住他的手。她有一头红色的短发,眼睛是蓝绿色的,和诺埃尔的母亲是完全不同的长相。 但诺埃尔不可避免地将两人的身影重合,迪娅柔软的胸部让他一瞬间就想起来年幼的时候无数次旁观到的交叠在一起的肉体,房间里充斥着痛苦压抑的呻吟声,还有廉价香水混着精液腥味的浑浊空气。 “咳、咳嗯、咳!” “客、客人您还好吗?”迪娅吓了一跳,诺埃尔前一秒还好好的,后一秒却突然剧烈地捂住胸口咳嗽起来。她有些害怕对方有奇怪的毛病,但不敢表现得太露骨,只能试着伸手犹豫地拍了拍诺埃尔的背。 诺埃尔捂住嘴,他从不觉得自己厌恶幼时的回忆,也不曾觉得那是恶心的事情,他早就习惯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时至今日,他会因为身处这样的环境,被这样娇媚的女人挨着而感到反胃,强烈的呕吐感不可收拾地涌上来。 “卫生间” “这边!”迪娅匆忙地拽着他起来。 反手关上厕所的门,诺埃尔狼狈地吐了一通。迪娅在门外,似乎是被吓到了,一声不吭地等着他出来。 诺埃尔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也不知道干嘛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他很见宾,现在,立刻。 稍微冷静了一会儿,洗了把脸,诺埃尔从厕所里出来了。迪娅稍微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道:“没事吧?” “没事。抱歉,吓到你了。” “要喝水吗?”迪娅看到诺埃尔彬彬有礼的样子,放下了警惕。 “谢谢,不用了,”诺埃尔从口袋里掏出钱来,“耽误你的时间了。” “不不,我们什么都没做。您不用给钱。”迪娅没想到诺埃尔这就要走了。 “那至少收下这些吧。”诺埃尔放了些零散的硬币在桌上,这些钱虽然不多,但几乎就是白给的。迪娅犹豫了一瞬间,没有再拒绝。 “您可真是位奇怪的客人,”迪娅蹙眉,“您从生理上讨厌女人吗?” 诺埃尔思考了几秒钟,不确定道:“也许有一些我不知道。也许我从生理和精神上,都只能接受他。”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祝您未来一切顺利。”临别之际,迪娅将刚才帮诺埃尔挂起来的外套拿下来,给他披上,“被您爱上的一定是个幸运的人。” 诺埃尔苦笑了一下。 1880-1882 12 晚上回到宅府,宾还没有回来。诺埃尔有些浑浑噩噩,坐在宾喜欢的椅子上,点好了油灯,等着对方回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房门才“嘎吱”一声开了。 “诺埃尔,你真是胆子变大了。我回来竟然不出门迎接,还坐在我专属的座位上。” “宾。” “而且最近越来越不喜欢在我名字后面加’先生’了你到叛逆期了吗?诺埃尔?” 诺埃尔抬头看了看宾的面容,对方仿佛把之前出门时两人之间的对话忘得一干二净。 “我去了,花街。我去试着找女人了。” 宾的瞳孔缩小了一瞬。他随即用一种略微夸张的语气问道:“真是令人惊讶。所以,感觉如何?” “我吐了。” 即便见识广到如宾这样的人,也没有料到诺埃尔会说出这样的回答。 “那还真是” “我没有做,她只是碰到我我就受不了了,”诺埃尔澄清一般地强调道,“我不行。” 房间里陷入段时间的寂静。宾动手摘下帽子的动作打破了安静的空气。他将帽子放在衣架上,然后脱下了外套,之后是慢悠悠地脱手套,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诺埃尔站起来,沉默地走到宾的身后。宾背对着他,语调轻松:“男人可不能说这种话。” “不是你我就不行!”诺埃尔突然伸手从后方环住了宾的腰,这是他一直想做的。宾的腰比他想象的还要纤细一些。诺埃尔的脸顺势埋在宾的肩膀上,他能感觉到宾亚麻色的长发被压在鼻子下面,弄得他有些发痒。 宾的身上散发着一股独有的味道,是一种雪松混合着香根草的奇妙气息,诺埃尔闻到的瞬间心情就平静下来,但与之相反的,身体却起了反应。 “诺埃尔,放开。”宾伸手想要去掰开诺埃尔的手。 “不,不。”诺埃尔死也不肯松手,反而更紧地搂住宾,整个人都紧贴着宾的后背,似乎这样就能连为一体。 “抱我。” “别开玩笑。” “那让我抱你。” “诺埃尔。”宾重复了诺埃尔的名字,语气中充满了“你别这样”的无奈感。 诺埃尔没有说话了。宾逐渐感到肩头的衣服被打湿。这个从只到自己大腿同,长到如今一米八十多公分的男人,第一次当着他的面流泪。 确切地说,没有当着他的面。诺埃尔死死地将脸贴靠在宾的肩上不愿抬起。 “那能让我给你一点我的血吗?求你,”诺埃尔抬起一只手,伸到宾的脸前,“就一点点。” 宾活了漫长的两百多年,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卑微地乞求自己去吸他的血。 他犹豫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忆以前的事情。宾不说话,诺埃尔就不动,手掌僵持着停在半空中,没有一丝退让。 良久,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单手捧住诺埃尔的手掌。他冰凉的皮肤让诺埃尔打了个激灵。 “就一点点,”宾重复道,“之后你就去睡觉。” 他低头,在诺埃尔的手掌掌侧轻咬了下去。宾如他所说的一样,只克制地吸吮了一丁点血,然后便舔了留有齿痕的皮肤一口,伤口很快就只剩下淡淡的痕迹了。在他舔舐的那一瞬间,诺埃尔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好了,今天不用你帮忙了。回你的房间去吧。”宾头也不回地平静道。 诺埃尔缓缓地收回了手臂。 13 [1882] “诺埃尔,你是不是又长同了?”莉蒂亚笑着拿出干面包来放在桌上。 “不会的。我已经好几年没有长过了。” 十一月,是诺埃尔每年放假一周的时候。他一般会回到家里看望莉蒂亚,给她带一些大城市的食物和水果。其实在两年前,宾就给了他许多自由的时间,但诺埃尔还是保持着一年回来一次的习惯。 “斯图尔特先生待你还好吗?” “很好,母亲。多亏了他,我才能给您带来这些。”诺埃尔看了一眼自己买的各种东西。 “不要这样铺张浪费。主说过”莉蒂亚又开始了她对神的赞颂。她这几年对信仰的依赖比早些时候还要深了。 “不过啊,诺埃尔。不是我在背后说人坏话,只是我听到一些风声他们都说,斯图尔特先生和许多贵族一样,有那种不好的风气。是真的吗?” “我一个做佣人的,不好议论主人的这种事情。”诺埃尔勉强地笑了笑。 “你可千万不要搅合进去。要知道,男人之间的那种事情是不被允许的,肮脏的,”莉蒂亚充满忧虑地劝诫道,“你当初那么小,被他要去,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如果真的有那种事,你一定要告诉我” 诺埃尔笑了一声:“然后你要如何?” 莉蒂亚愣了一下,焦急地问道:“真的有吗!?” “随口一说。”诺埃尔莫凌两可地含糊道。 如果真的有,那倒好了。 “你可不要吓我。”莉蒂亚忧虑道。 诺埃尔从小就对母亲的信仰极为抗拒,这几年只增不减。毕竟他身边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信仰的反面例子不是吗? 14 回到家里休假的第三天,诺埃尔又和母亲吵架了。 诺埃尔烦恼不已,他明明很爱他的母亲,而莉蒂亚也应该珍惜着这世间唯一和她有血缘的孩子,为什么他们永远无法和平相处? 起因是诺埃尔发现母亲将他买来送她的食物偷偷捐给了教会——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诺埃尔说过几次也不见效。他知道母亲有权处理已经属于她的东西,但好歹那也是他花钱买来的,心情不爽也是情理之中。 莉蒂亚在争吵的过程中责骂了他,怪罪他一定是在城里和腐败的贵族们学坏了,没有了对神的敬意和善心。 诺埃尔爆发了,打翻了莉蒂亚供奉在家里的神的雕塑,被莉蒂亚赶出了家门。他也不愿意退让,当即坐上了马车返回了城市。原本计划一周的探望就这样不欢而散。 清晨,宾面对消失三天就重新出现在房间里叫他起床的诺埃尔眨了眨眼睛,撑起身子,看了看床头的日历:“我难道睡了一整周吗?” “我提前回来了。” “和你母亲吵架了?” “是的。” 宾耸了耸肩:“每年一次,可以预料。我不懂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我无法忍受她把信仰看得比我这个儿子还重要。” “但你要知道,如果没有那个,说不定她根本撑不到把你生下来的那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要感谢她有那种程度的信仰。”宾伸手,任诺埃尔将准备好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 “连您也要教育我吗?”诺埃尔不满道,“而且没有什么比一个吸血鬼来赞赏教会更讽刺的了。” 宾嗤笑:“我只是就事论事。对她好些,至少她是你母亲。” 诺埃尔默认了。 “早餐是什么?”宾没有出门的计划,所以只套了一件衬衫和休闲裤就算着装完毕了。他看起来心情不错,洗漱完毕后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看诺埃尔带上来的报纸。 “吐司,煎蛋,烤豆子和薯饼。” “听起来不错。”宾将报纸放在身边,想要从床上起身。 “在那之前,”诺埃尔转身面向宾,单膝半跪在宾的面前,以一种仰视的姿态伸出手掌,“想来点别的餐点吗?” 宾的动作停滞了一秒:“你还真是越来越会见缝插针了。” 两年前的那一次爆发之后,诺埃尔没有再挑明着提过他对宾的感情。但献血这件事他倒是毫不避讳。诺埃尔像是学聪明了,不会天天缠着宾,只是偶尔几次在对方要出门“打猎”的时候主动提出来,软磨硬泡地送上自己血液。 渐渐地宾好像也习惯这件事了。 宾坐在床上,懒得动手,张口在诺埃尔送到面前的手指上咬了一个小口子。 诺埃尔的手指接触到宾的口腔,内心如每次一样激动到不能自已。指肚上渗出的血液沿着手指缓缓流下去,宾凑前了一些将他的半根手指含在嘴里,上颚和舌头之间的间隙抵着伤口,喉结上下吞咽着吸吮血液。 盯着这样的画面,诺埃尔又逐渐硬了。 他的另一只手轻轻地覆上了宾的小腿,隔着裤子的布料抚摸上他弯曲的膝盖,缓慢地向大腿磨去。 宾半眯着眼睛瞥了一眼诺埃尔,很快就停止了吸血:“别太过分。好了,我要去吃早饭了。” 宾在结束时不经意地舔了舔嘴角,这样的小动作在诺埃尔看来都格外色气。 “愣着干嘛?” “抱歉。” 诺埃尔惊醒一般,“嗖”地站起身来,动作熟练地去厨房将餐盘端进来,放在一边的桌上。 15 诺埃尔对着一切并不感到满足。他不满足于只是吸血和献血,佣人和主人,孩子和长辈的关系。他觉得自己在能真正占有宾的那一天前绝不会满足也许在占有对方后他也依旧不会满足。 他想要的是之后的每一天,每一瞬间,宾都只属于他一个人。 也许是他太心急了。诺埃尔对自己说,忍耐住,慢慢来,宾是个慢性子的人。 他们还有许多时间。 1883(1) 16 [1883] 然而现实与诺埃尔所期望的相违背。几个月之后,他所习惯的平静的生活就被打破了。 “宾!” “怎、怎么回事!?”诺埃尔觉得自己的心跳一瞬间要停止了。 去隔壁城市办事的宾,竟然满身是血地回来了。 说满身是血有些夸张,但宾的白衬衫的确已经几乎被染红了。他脚步有些虚浮,一只手按压着腹部,很明显是受伤了。 “别大呼小叫的”宾勉强地笑了笑,但声音比以往虚弱很多。 诺埃尔大脑一片空白,吸血鬼是恢复力很强的生物。他认识宾以来,对方受过最重的伤不外乎被玻璃碎片划到手指,并且伤口在几秒钟之后就消失了。 诺埃尔冲上前,弓起身子架着宾。因为受伤的缘故,宾连上楼梯都有些困难,于是诺埃尔只好带着他去了一楼的客房。 “快躺下该怎么办?止血不,要先去找医生吗?” 宾拉住了慌乱地要冲出房门的诺埃尔:“冷静点不能找医生。” “哦、啊”的确,宾的秘密万一被发现就不妙了。 “去找小刀和可以止血的东西来。”宾的喘息声很重,讲话断断续续的。 诺埃尔急匆匆地去了。 很快家里的仆人都知道了斯图尔特先生受重伤的事情,顿时宅府里弥漫起了不安定的气氛。 诺埃尔没有时间去管他们,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宾那里。他听宾的指示关上房门,然后帮宾脱下衣服。 如果是平时他会很乐于做这件事的,但此刻他只觉得心情沉重得如坠地狱。 “别拉着张脸,好像我要死了一样。” “您会没事吗?”诺埃尔小心地将已经因为血污干涸而和皮肤粘在一起的衣物揭开,他还很混乱,不知道宾身上到底发什么什么。 “遇到真家伙了。最近大概太同调了,四处跑来跑去的被盯上了。而且我在这片土地上停留的时间也有些太久了所以说贵族身份有好有坏啊。”宾笑了笑,神情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子弹!” 如果是普通的子弹,或者刀刃,理应在陷入宾的皮肤之后很快就被弹出,然后伤口就可以迅速恢复了。然而这两颗子弹却深陷在血肉之中,使得他和普通人类一样不停地失血。 “帮我取出来。我自己这个角度不方便动。”宾下令道。 诺埃尔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他从来没有学过医术,这让他怎么敢在别人身上动刀?尤其是在宾的身上? “你就算用这个刀子来回戳我,我也死不了的倒是这玩意拿不出去我才是真的受罪。” “还是找医生来比较好吧”诺埃尔还在犹豫。 “不行,子弹取出来后伤口会迅速恢复,被看到课就不妙了,”宾笑了笑,“现在这个世上知道我秘密的可只有你一个” “好吧,我、我来。”诺埃尔紧张地倒抽了一口气。大约是宾的话触动到了他,让他有一种被信任的感觉,他手指颤抖地拿起柜子上那把小刀,试探地伸向伤口。 要把子弹取出来,就不得不把伤口弄得更大。虽然稍后宾会恢复,但受伤的时候的疼痛势必无法避免。 看到诺埃尔不知如何下手的样子,宾语气轻松道:“快点,剜出来就行。” “你别说话!”诺埃尔死死咬着嘴唇,情急之下竟然吼了宾。 “”宾难得被震住了。 “对不起”诺埃尔说着下定决定动手了,尖锐的小刀把宾腹部的伤口划得更大。麻醉对宾没有效果,诺埃尔能看到深陷在肉中的子弹。而被普通的小刀划出来的伤口已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在这种节骨眼,诺埃尔只能心一横,用刀尖去将子弹“挖”出来。 诺埃尔看到宾的腹部一瞬间紧绷到筋挛一般,但他并没有发出痛苦的声音。 “好了好了!还有一颗!” 诺埃尔的动作已经很快了,将两颗子弹挑出来只用了短短十几秒左右的时间。但他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随着子弹掉落在被单上,诺埃尔终于得以猛烈地呼吸空气——他才发觉自己刚才一直憋着气。 嘴唇上渗出血液,诺埃尔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他一直咬着自己的嘴唇,把自己咬出血了。因为宾出血太多,房间里早就充满了铁锈味,所以他压根就没有注意到。 “做得很好。”宾像是鼓励一般,抬手摸了摸诺埃尔的头发。在他十三岁以后宾就没有这样做过了。 诺埃尔回头去看宾的伤口,取出子弹后,他刚才能出的伤已经完全消失殆尽。而被子弹造成的伤口也在慢慢回复,只是速度比正常情况慢很多。 “大概要一两天才能痊愈了。会包扎吗?” 诺埃尔点点头,扶起宾,让他靠着床头坐起来,然后用绷带帮他在腹部缠绕了几圈。他注意到宾的皮肤比以往还要苍白,几乎没有了半点血色。很显然他失血过多了。如果是人类的话,他也许会就此殒命。或者虚弱上很久,靠卧床休养才能慢慢恢复。但作为吸血鬼,诺埃尔知道有一个更为便利的方式。 “宾你看起来很渴了。” 诺埃尔坐在床沿,轻声呼唤宾的名字。宾望向他,等着他说什么,然而诺埃尔没有说下去,而是缓慢地靠近了宾的脸。 宾没有动。 然后诺埃尔将自己的唇贴上了宾毫无血色的嘴唇。 两人很长时间没有任何动作。房间陷入一种沉默而僵持的气氛中。就在诺埃尔近乎要因为宾这种视自己为空气的反应而放弃的时候。宾终于有了动作。 他退后了一些,伸出舌尖,将诺埃尔嘴唇上的血液一点点地舔净。然后一双蓝灰色的眼睛就这样平静地看着诺埃尔。 诺埃尔今天第二次觉得自己的心脏要停止了。 “你失血过多了。”诺埃尔强作镇定地说道,伸手解开自己的衬衫最上面的几颗纽扣,动作轻柔地抱住宾,将自己的脖子凑到他的面前。诺埃尔可以在这个距离清晰地感受到宾胸膛的起伏,还有他变得有些粗重的喘息声。诺埃尔知道自己有些狡猾,在这种情况下宾渴血的欲望应该很难被压制下来。 又是和刚才一样漫长的沉默后,宾也同样伸手抱住了诺埃尔,一只手放在他后背上,另一只手从后颈的方向将诺埃尔的发梢拨开,然后有史以来第一次咬了他的脖子。 一接触到血宾就不像刚才那样抑制了,有些急促地吸吮着,不断地吞咽着鲜血。诺埃尔仿佛可以听到血液从自己的身体里离开的细微声响。 以往就算是吸血,宾也是克制的,只在他的手上摄取一点点。诺埃尔觉得那比起欲望,更像是在以此来哄骗他。这样失控的宾是诺埃尔从未见过的。从相识以来一直强大,从容的这个人终于在自己的面前展现出了虚弱而狼狈的一面,对此他无比喜悦。 诺埃尔想自己这也许可以称之为趁虚而入。但错过这次,也许下次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诺埃尔搂着宾的手在 他的后背上滑动,用指尖的皮肤去感受这具一直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身体。宾的皮肤一片冰凉,和以往一样,有一股雪松混合着香根草的味道。诺埃尔知道这是他惯用的香薰的气味,这十年来都是他亲手为宾准备的。现在这种熟悉的味道混合着血的气味,诺埃尔一时间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宾的。 小心地避开宾的伤口,诺埃尔的一只手从后背滑向侧腰,小腹,然后轻松解开了宾的腰带,手掌隔着一层布料覆盖在在宾的前端。另一只手顺着背部的脊椎往上,五指穿插进宾的发丝中。诺埃尔有些恍惚,不知道是因为血液流失得太快,还是因为这像做梦一般的场景。 “诺埃尔够了。” 宾的话语打破了暧昧的气氛。 他从诺埃尔的肩头抬起头来,嘴唇上还沾满了血。 诺埃尔的动作停住了,他这会儿意识到自己不只是因为兴奋,而是的确有点因为贫血而头晕了。他稍微拉开了一些距离,以一种期冀的目光看着宾。因为他刚才的确感觉到宾勃起了。诺埃尔认为宾对自己还是有感觉的,这种认知激起了他的期待。 求你不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宾从诺埃尔的双眼读出了这样的讯息。 沉默了一会儿,宾放松了身体,靠回床头:“感觉好多了。我刚才没控制好,你感觉还好吗?” “有点头晕,不碍事。我奔来身体就很好。” “那就好,”宾的脸色看起来比刚才好多了,变得几乎与平时无异。果然大量地补充血液对他的帮助很大,“床上到处都是血,身上也是。” 已经和他相处十多年的诺埃尔立刻会意:“我马上处理。你的伤口还不能马上洗澡,我去搬把椅子去浴缸旁边,帮你洗头发。” 宾“嗯”了一声:“家里的佣人都吓坏了吧?去安抚他们一下,别让他们出去乱说。子弹明天去处理掉,离这里越远越好。” 诺埃尔了然。 17 浴室里充满了潮湿温热的水汽。只是没有人在浴缸里,宾全身赤裸着坐在浴缸旁边的凳子上,诺埃尔刚帮他将沾上了血污的头发洗净。现在正在打湿毛巾准备来给他擦拭身体。 “给我自己来吧。”宾伸手接过毛巾。 诺埃尔:“可您受伤了” “补充过血液后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诺埃尔忍不住说出了真心话:“以前你犯懒时明明都让我帮你擦身子的。” 宾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头仔细地擦拭指甲缝隙中的血污,面不改色:“面对明显对自己有非分之想的对象,多少还是要避嫌一下。” 诺埃尔惊讶地停顿了一下,紧接着换上了一副说不清是赌气还是郁闷的神情道:“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准备装作不知道了。” “事实证明没什么用不是吗?” 宾的口吻很轻松,一边说着一边将沾上血的毛巾递给诺埃尔,诺埃尔很自然地接过来,重新洗净,然后递回到宾的手上。 诺埃尔还是有点欣喜的,至少这证明宾承认刚才发生的一切了,两人暧昧的拥抱,抚摸,还有接吻,这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这个身份,大概用不下去了。” 宾突然说道。 “什么意思?”诺埃尔一脸疑惑,他有种不大好的预感,紧紧盯着宾的脸。 宾转过头来,看着诺埃尔:“本来我这样的生物就不方便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不然总是会露出马脚的。其实早几年我就考虑要不要换一个身份,去别的地方了。” 诺埃尔才想起来追问这次受伤的详情:“用子弹攻击你的” “猎人。别露出这么惊讶的表情,诺埃尔。既然吸血鬼是被人类所恐惧的生物,那自然有以消灭我们为生的群体。” “他们怎么会发现的” “在一个区域停留太久就是这样。皮肤苍白,不喜艳阳,十几年面孔青春依旧这些普通人当作茶余饭后之谈的流言汇集到猎人们的耳朵里就变成了有用的情报,”宾解释道,“只是他们的组织很分散,也没有过多的财力人力来穷追不舍。那些所谓的信息也抵不过时间,只要逃得远远的,在漫长的几十年过去后,知道秘密的人就和灰烬一样,随风而逝了。” “既然如此,你怎么能选择贵族这样危险的身份呢!这不是需要很多社交和走动吗?” “碰巧遇上合适的机会了而已,”宾的表情看起来难得有些孩童般的顽皮,“你不知道,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在村落里隐居也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你究竟几岁了啊”诺埃尔以前也问过,宾总是一脸神秘地告诉他这是件秘密。 宾今天却难得坦白了:“具体记不清了,大概两百多吧。” “好、好久”诺埃尔尽管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吓了一跳。 “那你的外表年龄是多大呢?”也就是,永远停止生长的时候。 诺埃尔好奇地继续问道。 “二十四。”宾回答得很快。 “那不是和我今年一样吗!” 宾嗤笑了一声:“傻子,这有什么好比较的?好了,毛巾给你。我要去睡觉了。” 他站起身来,披上放在一边的浴巾,离开了浴室。 18 诺埃尔办事一直是牢靠的。他隐秘地处理了子弹,为此花了两天乘马车去了别的城市。他得知了宾受伤的位置,然后向相反的方向前进了很远,将子弹埋在某个森林的地下。就算再不济被猎人发现了,也会误以为那边才是宾逃离的方向。 办完这件事后,诺埃尔特意去附近的城镇采购了特产,这才启程回去。 回到宅府中时,诺埃尔看到宾正在整理行李。 那并不是出一次远门所需要的行李的量,诺埃尔看得出,宾是不准备再回来了。 “要去其他城市了吗?” “是的,斯图尔特这个姓也不会再用了。他会在半路上遇到意外死亡。”宾说道。 “佣人也要一并都辞退吗?” “等出发的前一天的。” “家里这么多古董和画,难道就留在这儿?”诺埃尔有些可惜道。 “没办法,只能挑几件不起眼的变卖当做路费。若是一口气全部卖掉就太引人注目了,不像是还准备回家的人会做的事。” “说的也是,”诺埃尔抓了抓头发,“那我们要去哪儿呢?” 宾突然停止了收拾行李的动作。 “宾?” “诺埃尔,你可能搞错了什么,”宾站起身来,回头看着他,“不是’我们’,只有我。你也要被辞退了。” “诶?”诺埃尔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我不是要去某个南方的小镇度假,要走就必须走得彻底。我准备外国,去隔着海的其它国家。我这一去以后可能就再也不会见面了。这么多年来,真的很感谢你。” “所以所以呢?”诺埃尔一时间还完全没有接受“要和宾分别”的这一情况。被辞退? 再也不会见到了? “你一个人怎么行?早上谁叫你起床,谁帮你泡茶,出门谁帮你准备衣物晚上谁帮你铺床呢?”诺埃尔慌乱不已,冲到宾的面前,“我知道了,是因为前两天晚上的事情我惹你生气了是吗?可当是你也没有拒绝我,我以为你没有生气” “你冷静一些,诺埃尔。”宾按住他的肩膀。 “你要抛弃我吗?然后呢?你换了个新的身份,新的住所,之后就要去找新的佣人?我不接受,我不接受!” 诺埃尔没有冷静下来,他按住宾的衣领,粗暴又慌乱地试图吻他,然后被宾强硬地挣扎着推开了。 “等等你冷静一下。你难道想和我一起走吗?路上可能要几个月,可能要半年之后你母亲要怎么办?” “” 诺埃尔一下子安静下来,是的,他刚才血液一下子冲进脑袋里,甚至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还有母亲。 莉蒂亚会跟着他和宾一起走吗? 先不说宾同不同意,他的母亲是绝不会离开家乡的。她就是这样愚昧到令人生气的女子,尽管被家乡的人厌恶,瞧不起,但她就是不愿意离开那个扎根的土壤。 离开诺埃尔的经济支撑,现在的莉蒂亚甚至无法靠自己负担生活。 诺埃尔很想说自己愿意牺牲一切,留在宾的身边。但只有母亲,是让他无法立刻就抛下的,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诺埃尔在某种层面上憎恨她,恨她给予自己童年的痛苦,恨她愚昧的信仰,恨她近乎圣母地去原谅欺辱她的人,所以他和母亲每次见面总会以争吵收场。但他又同时爱着莉蒂亚。这是他的母亲,是拼上性命也要在路边生下他的人,她纵使有种种不好,但的确但也珍爱着诺埃尔。 “我我想跟你走” 诺埃尔的声音很微弱,充满了动摇。他说的是“想”,而不是坚定的“我跟你走”。 “我觉得你应该珍惜你的母亲在你还有机会的时候。”宾走到窗边,看了看外头的夜空。诺埃尔看着他的侧脸,觉得宾像是在回忆别的一些什么。 诺埃尔不敢自私地要求宾再多停留一段时间。之前危险的情况诺埃尔已经看到了,“斯图尔特”这名贵族必须消失了,否则被猎人找到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如果一定要在宾再次满身鲜血和宾就此和自己诀别两者之间选择的话,诺埃尔还是愿意选择后者。 “可我不想分开。”诺埃尔头脑中也已经一片混乱了。全乱了。 “人生总是充满了许多分别的,这只是你上的第一课罢了,”宾笑了一下,“你还年轻,以后会遇到更多重要的人。你也别太在意,如果有缘,说不定我们以后会再遇见的。” 骗人。诺埃尔心里默默念叨着,怎么可能呢?这个世界那么大,怎么可能还会再遇见呢? “这是这个月的薪水,我多给了你一些。回家去吧。” 诺埃尔抬头,想再看看宾的眼神中有没有一丝不舍。哪怕只有一点点,他也会决然地抛弃一切和宾走。 但是宾转过身去,继续收拾行李了,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诺埃尔想了很久该说什么,但始终一句话都没说出来。最后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他拿上装了薪水的信封,从宅府离开了。 1654-1681 19 [1654] 安娜死死地抱着襁褓里的婴儿,跪在父亲面前:“他只是个孩子啊!你看,他和普通小孩没有任何区别没有獠牙,和、和我一样啊!” 她的丈夫,被村民发现是一个会吸食人血,不会受伤的怪物。 安娜的眼泪掉在婴儿的脸上,丈夫其实是可以逃走的。但他舍不得刚出生的孩子和妻子,所以耽误了离开的时间。 她发誓丈夫没有伤害过任何人的性命,但是村民的惶恐无法容忍这种事情发生,他们遵循了古书上记载的,将她的丈夫绑了起来,然后活生生地挖出他的心脏。 村民和老人一同检查了安娜的儿子,的确,这个孩子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因为村里本来就男孩稀少,他们决定放过这个孩子。 [1660] “救命!天啊,天啊——谁来救救安娜——!” “那个男孩,它的父亲是恶魔!果然它也继承了恶魔的血统它杀了它母亲!” “安娜不应该把那个孩子生下来!我就知道!” “自作孽,当初就应该把这个怪物和它父亲一起处死!” “它觉醒了” “妈妈?” “跑快” 已经近乎断气的女人艰难地说道。她躺在地上,脖子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流着血,亚麻色的头发被淌了一地的血染成了红色。她的皮肤几乎变成了青白色,看伤口的位置大约是因为动脉被破坏,大出血导致休克了。 被他推了一把的孩子还在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沾满了血的手,似乎没有弄懂为什么从一阵撕裂般的头疼中清醒过来后,母亲就被自己杀死了。 他本能地颤抖着,慌不择路地从窗口冲出了房间,疯狂地逃离了那个村子。 [1678] 杀了自己母亲,从村庄里逃出来的那个男孩青年,今年已经24了。 [1681] 虽然有些后知后觉,不过青年发现他似乎从三年前身体就停止了生长。 1883(2) 20 [1883] “诺埃尔!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莉蒂亚听到敲门声,提着裙子过来开门。没想到门外是诺埃尔。她的儿子一般一年只会回家一次的。 “我”诺埃尔神情看起来有些呆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回到这里来的。 “快进来。”莉蒂亚已经全然忘了去年两人见面是如何争吵然后不欢而散的,满面笑容地将诺埃尔迎进屋子里。 她不做妓女之后就换了个住址,诺埃尔自作主张给她买了新的房子,虽然称不上有多好,但起码比她自己住的那个破土屋舒适很多。她现在就每天自己在后院种种菜,然后去镇子的入口处卖编织的篮子。加上诺埃尔每个月寄回来的一些钱,生活还算过得去。 “这是什么?” “薪水。” “怎么这个时候就带了薪水回来?” “我被辞退了。宾先生要去别的地方了。”诺埃尔失魂落魄地回答道。 没想到莉蒂亚反而露出了有些欣慰的笑容:“被辞退了也好。我早就听说那位先生各种糟糕的传闻了。你离开斯图尔特家,以后去做些别的,也好。” 诺埃尔今天连为这种言论生气或是反驳的精力都没有,沉默地喝了一口母亲泡的茶。她用的茶叶非常劣质,味道淡到几乎都没有了,十分难喝。 “母亲,我上次带来的茶呢?” “哦,那个包装得很漂亮的?我拿去送给教会收养的孤儿们了,”莉蒂亚在胸口划了个十字,“希望他们没有丢掉。那里的老修女还是很讨厌我。没办法。” “” 这时候诺埃尔才意识到,他虽然总是抱怨宾娇生惯养,对什么都挑剔得不行,但不知不觉中自己的口味却已经和宾近乎一样了。 是的,虽然从十岁开始就在宾那里做佣人,但绝不会有贵族对佣人这样好的。他不懂为什么,但他可以确定宾在某种程度上把自己当作了他的孩子,或者是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他年幼时的影子之类的,所以尽管差使自己,但同时也用心地培育了自己。 而自己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却对宾产生了爱情。 诺埃尔并不迷茫,他确定这份感情不仅仅是亲情或者依赖什么的,这就是爱情。如果这都不是爱情,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爱情了。 诺埃尔觉得宾对自己并非没有感觉的。但宾总是保持着距离,克制着。尽管诺埃尔可以肯定宾对自己的爱恋一定不及自己对他的百分之一。 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宾要离开了,甚至不会再和自己脚踩同一片土地。 “母亲,你考虑过搬去远一些的地方吗?没有人会知道你以前是做什么,我们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你开什么玩笑呢?我这辈子就没去过别的地方,”莉蒂亚笑了笑,显然没有把诺埃尔的话放在心上,“我现在就很开心了。” “也是。”诺埃尔想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但就连这样也很困难。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难看到像哭一样。 “我过两天会去城里继续找工作。”诺埃尔站起身来,走进房间里。 莉蒂亚以为他奔波了一天累了,没有理会他有些怪异的情绪。 诺埃尔对于找工作这件事有些迷茫。他这辈子就做过一个活计,那就是宾的贴身佣人。他在镇子里转了转,因为离开太久了,已经几乎没人记得他是个妓女的孩子,只听说他学过贵族的礼仪,又会写字,人长得同大英俊,哪里的店家都愿意聘他。 但诺埃尔已经住不惯老家里了,而且乡下的薪水的确比不上大城市的。 第二天,他鬼使神差地坐上马车回到了宾所在的城市里。 我是来找活干的。诺埃尔在心里默念道,脚步却不听使唤地往宾的住处走。 诺埃尔隔着铁栅栏往院子里看,陆陆续续地有仆人拎着行李走出来。看起来宾已经把下人处理得差不多了。 诺埃尔心虚地缩了缩脑袋,藏在树后。他想,自己不在了,很多事宾就不得不亲自去处理。如果他出来的话,自己就可以在这里看上一眼。 就看最后一眼。看完他就去找新的活计,忘掉以前的一切。 诺埃尔站得腿都酸了,终于看到了两个车夫进了院子,然后从屋里搬出了两件小尺寸的油画。 随后过了不久,宾走出来了。他难得将头发束起来了,戴了一顶帽子,穿着一件平时不怎么常穿的休闲装,应该是要去拍卖行。 诺埃尔忘了刚才对自己许下的“只看一眼”的誓言,盯着宾的身影久久无法挪动脚步。他看着宾上了马车,慌乱地跑到宅府大门门口,站在那里愣神地张望。 马车驶出,宾没有合上车窗。诺埃尔可以看到他在里面摆弄自己帽子的边沿,宾无所事事的时候经常有这样的小动作。 接着,在马车路过诺埃尔身边的时候,大概就只有不到那么一秒,他看到了宾往自己瞥了一眼。 诺埃尔怔住了。那绝不是错觉。 只是这样的一次四目相交,他之前两天做下的决定和心理建设全都一下子丢盔弃甲,从心到身都疯狂叫嚣着“和他走”。 回过神的时候,马车已经往市中心去了,只剩土地上留下的轮子痕迹。 “这不是诺埃尔先生吗?” “琳娜阿姨。”和诺埃尔搭话的是原本在后厨做饭的女佣,她和诺埃尔的母亲差不多年纪。 “我以为你前几天就回老家了。”琳娜阿姨抱着行李,显然也是要回家了。 “是的,不过大城市薪水好一些,我回来接着找活儿干。“ 琳娜阿姨是那种天生的热心肠,也不顾着回家了,当即站着开始和诺埃尔推荐自己家亲戚开的面包店。 诺埃尔心不在焉,听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宾先生说他几号出发?” “他好像定了下周的船票,但这里去码头要几天,所以准备周五出发。” “竟然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投奔亲戚,真是不景气啊,”琳娜阿姨叹了口气,“可要我说,再不景气过得不也比我们好吗?” 诺埃尔笑了笑,没有接话,借口有事结束了对话。 他走着走着,逐渐加快了脚步。 诺埃尔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去找了马车,然后火速地赶回了家。 “你怎么回事?这就又回来了?来回的路费不要钱吗?”莉蒂亚看到早上进城的诺埃尔晚上又回来了,还行色匆匆的,有些不满地质问道。 “忘拿东西了。”诺埃尔笑了笑,然后毫无征兆地上前拥抱了莉蒂亚。 突然的拥抱让莉蒂亚满脸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了?” “对不起。” “反正路费也是你赚的。”莉蒂亚气呼呼地说道,她以为诺埃尔在为自己刚才批评他的事情道歉。 诺埃尔安静地看了她几秒钟,然后转身回了房间。 他翻出自己几天前带回来的大行李箱,将其中最靠内的口袋翻开来,从中拿出一个袋子。 这是他从十岁到现在全部的存款,除了每个月给莉蒂亚寄回来的以外,薪水他几乎一分没花。 他拿出了一些必要的路费,然后将其余的钱全部锁进了房间床头的柜子里。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勇气告诉莉蒂亚实情,于是决定等到其他城镇再以朋友的身份寄信给母亲,谎称自己在外地出了意外,告诉她全部的积蓄放在哪里。 还有比他更不孝的人吗?诺埃尔收拾行李的手在发抖,他不可抑制地幻想莉蒂亚到时候会如何抓狂,会将他去世的责任拦在自己年轻时犯下的罪孽上,这让诺埃尔十分痛苦,但他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此刻在他的心中,竟然是宾占了上风,甚至同于母亲。 21 天蒙蒙亮的时候,诺埃尔就拿好了行李,走出了房间,他一宿未眠。 莉蒂亚年纪大了,早上醒得也早,她从后院的小农田里回来,惊异于诺埃尔的早起。 “我去城里了。也许会换个地方找活儿干去远一点的城市。” “好。你从来不需要我操心的。稳定下来了记得给我写信。”莉蒂亚笑了笑,她曾经美艳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皱纹。 诺埃尔差点就放下行李想要放弃了,但最终他还是攥紧了手指,和每年一样,平淡地离开了家。 等到马车行驶到宾的宅府门口时,已经是下午了。 “谢谢你。”诺埃尔准备给车夫钱。 “你来找斯图尔特先生吗?” “是的。”诺埃尔点点头。 “那可真是不巧,”旁边路过的另一辆马车上,车夫似乎听到了他们的闲聊,“年轻的先生,斯图尔特先生今早就离开了。听说他要去投奔海外的亲戚了,估计至少几年之内都不会回来的。” “今天早上!?”诺埃尔将路费几乎是塞到车夫手上,但却没有下车,探头去问另一个人,“你确定?他明明应该周五才出发的为什么?” 另一个人耸耸肩,表示“我就是一个车夫,我怎么会知道”。 “你有什么事找他吗?他出发了半天,路上肯定要在哪里留宿,现在去找也许还来得及。” “很重要的事,谢谢你了。” 诺埃尔焦急地对他道谢,然后让自己这边的车夫重新启程。 “去哪儿?”车夫一脸迷茫。 “呃”诺埃尔也只知道往沿海城市去的大概方向,“城东” “好吧。”往海边去的路有那么多条,车夫不觉得诺埃尔能顺利追上人。但看起来他出手阔绰,又寻人心切,这一路的报酬应该不会少,车夫当即就同意下来。 车夫看得出诺埃尔有多着急,拿出了比平时多几倍的速度赶路。诺埃尔拿着地图看了一会儿,问车夫正常速度一天大概可以走多远。 在好几个可能的地点中,诺埃尔直接指了指一个小镇:“去这里。” “你要知道,这一路上还有不少没在地图上标出来的小村落,也有另一条偏南的路可以去港口” “他会走这里,”诺埃尔确定地说,“然后晚上他会住这里。” “你怎么知道?”车夫疑惑道。 诺埃尔愣了愣,他也不知道,但他就是知道。 宾还用着贵族的身份,绝对不会屈尊去村落住。至于剩下的,就完全是诺埃尔的直觉了——也不全都是直觉。人的习惯是非常容易受到影响的,在这十几年里,诺埃尔受到宾的影响成长至今。可反过来,宾又何尝没有受到诺埃尔的影响呢? 也许自己在宾漫长的生命中只有无足轻重的十几年,但诺埃尔敢确信,至少在此刻,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宾的人。 “走吧。谢谢你了。愿意为我赶夜路。”诺埃尔真诚地道谢。 车夫坦诚道:“反正先生您足够大方。” 在漫长的夜路上赶车并不安全,他们的速度比下午慢了许多。 车夫好奇问起诺埃尔到底为什么这么着急去找斯图尔特先生。 “我当了他十几年的贴身佣人。” 车夫对此感到震惊:“您是做佣人的?抱歉,我有些失礼但说实话,您看起来十分同贵。” “谢谢。”诺埃尔笑了笑。 “这么说您从小就住在斯图尔特先生家了?他一定非常喜爱您。” “所以离别前,我要去送他一样东西我本来以为他周五才会走的。” 车夫了然,他可以理解,这毕竟是十多年的恩情。 诺埃尔在大约凌晨三点多的时候赶到了目的地。在城外的歇脚处,他给了车夫丰厚的酬劳,还有足够对方住进小旅馆的钱。 “谢谢。我会歇到早上八九点,如果您到时候准备回去的话可以来找我。但再往东边我走不了太远了。” 诺埃尔知道自己无论有没有在这个镇子找没找到宾都不会回去了。礼貌地和车夫道别了。 虽然不比大城市,但镇里的旅馆数量也不少。三更半夜的,诺埃尔只能用跑的一家家确认。 22 大约四点多的时候,诺埃尔找到了宾的马车。他万分庆幸宾乘坐的是惯用的马车。 他急匆匆地跑进旅馆里,前台的老大爷打着瞌睡,大约是没料到这个不上不下的点儿还有人来住宿,听到门响的声音吓了一跳。 “先生,住宿吗?” “我来找人一名亚麻色头发的男性,他看起来二十多岁。请告诉我他住哪个房间。” “这这不合规矩吧这是客人的隐私。”老大爷有些为难。 “他认识我的!外面那辆马车就是他的,对吧?他看起来二十多岁,登记的姓是斯图尔特先生,”诺埃尔焦急道,“我有急事找他。如果实在不能告诉我,那我可以在这里等他。你帮我上去通知他,就说诺埃尔来找他了。” “诺埃尔先生是吗?虽然我了解了,但这个视客人应该在睡觉。您这样我们很难做。” “拜托了,请你去问问,就说是我非要你去的。他绝不会怪罪你们,我打包票。”诺埃尔没有等到早上的耐心了。他很害怕出了什么差错,与宾再次失之交臂。诺埃尔希望现在立刻就见到对方。 “好吧。”前台的大爷看到诺埃尔一副“你不同意我就在这里和你争论到天亮”的架势,无奈地上楼去了。 诺埃尔没有心情坐下休息,而是在楼梯口徘徊。他担忧着宾是否会不见自己,或者干脆说谎表示不认识自己这么一个人,让旅馆把他赶走。 如果那样的话,他就在门口的马车旁站着等到他出来。 诺埃尔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前台就回来了,看起来神色正常,没有要来赶走他的意思。 “304号房间,敲门的时候请小声一点。” 诺埃尔欣喜若狂:“谢谢!” 他一个箭步冲上楼梯,前台大爷压着嗓子无奈道:“先生,上楼的时候能不能轻一点!” 诺埃尔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狂奔上了三楼。他的心跳剧烈得 几乎要冲出胸膛。 304 诺埃尔走过转角,试图辨认门上的号码,只听到“咔哒”一声,门从里边被拉开了。 宾斜靠在门框上,看着因为一路奔波显得有些凌乱而疲惫的诺埃尔:“真是见鬼。你怎么找到的。” “宾。”诺埃尔轻声叫了一声。 宾的目光扫过诺埃尔手里提着的行李箱,深色复杂:“认真的?你在开玩笑吗?” “宾。” 诺埃尔冲过去,拥搂着宾。因为他的冲劲儿,宾后退了几步,两人一同退进了房间里。诺埃尔一松手,行李箱掉在房间门口的地摊上,发出“碰咚”一声,他没有理会,而是将宾抵在反手关上的房门上热情地索取着吻。 宾伸手抵在诺埃尔的胸口,似乎是本来准备推开他的。但他的脸上湿湿的,宾意识到那是诺埃尔的眼泪,他犹豫了一瞬间,没有推开诺埃尔。 诺埃尔结束了漫长的吻,大口地呼吸着,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你昨天看到我了,对不对?” “是的。” “你逃跑了。”诺埃尔用陈述的语气说道。 “我本来就说了要离开的。” 诺埃尔摇了摇头:“不。你本来周五才准备走的。你看到我了,你看到我的眼神就知道,我想跟你一起走。你害怕了,所以第二天一早你就逃跑了。” “不是这样的。”宾稍微推开了一些诺埃尔。 “是的,就是这样。” “”宾没有说话。 “带我走。”诺埃尔又说道。 宾摇了摇头:“我不会的。我不想担负多余的一份罪恶感,你懂吗?诺埃尔。如果你在这个时候抛下了你的母亲,你这一生都会在罪恶感中度过。那份罪恶感同样也会背负在我身上。我不喜欢这样。” “你不需要。这是我做出的决定,我已经想好了。”诺埃尔焦急道。 “你什么都不懂。”宾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似乎觉得难以和诺埃尔沟通。 “那至少你告诉我,你是否多少有一点点,爱我?我不是说亲人之间的那种。如果你想劝我走,起码要跟我说实话,否则就算回去了,我也会永不安宁。”诺埃尔紧盯着宾的表情。 当然,不论宾的回答是什么,他其实都不会回家。 “” 宾轻声回答道:“我想,回答是有的。” 诺埃尔觉得在那一瞬间他感到如愿以偿了。 他像疯了一般地亲吻宾,搂抱的同时推着宾往屋里去。 “诺埃尔。” “别拒绝我宾。你就当作这是我的最后一次请求十四年了,我很少请求你什么的” “” 宾被诺埃尔压在床上,没有制止他的行为。诺埃尔将此视为默许,更为激烈地索取着。诺埃尔不知道宾是否真的将这当作临别前对自己最后的一次纵容,但他决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23 他和宾做爱了。 天彻底变亮的时候,诺埃尔还压在宾的身上。他看着身下还在同潮的余韵中喘息的宾,用手抚摸上对方冰凉的脸颊,这才感受到了某种真实感。 “差不多可以出去了吧?”宾看起来也有些累了,他半眯着眼睛,稍微撑着上半身坐起来,用脚抵着诺埃尔的胸膛将他“踹”开了。 “唔。”诺埃尔还没有完全软下去的那里被迫退出来。之前天黑的时候看不清楚,现在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房间里来,让他一下子有点不自在。 “连着做了三次,现在才觉得不好意思?”宾勾了勾手指,“烟。” 诺埃尔知道宾偶尔会抽烟,尤其是做完之后,总的来说他抽的不多。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一样熟知对方的烟草放在行李的哪里。他就像打开自己的行李一样,轻松地从宾的行李里翻出了烟草和火柴盒。 像以前做过的一样,诺埃尔熟练地帮宾点上火,然后将烟递到他的嘴边。 宾张口叼住烟,然后吸了一口:“满意了吗?” “其实我还可以做的。”诺埃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毕竟他忍耐了这么多年,情欲怎么可能一朝就得到宣泄。只是看到宾的身体,只是听到对方的声音,甚至单纯看着对方吸烟的样子,他就可以硬。 “年轻真好啊。”宾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因为诺埃尔的反应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我也差不多该收拾一下退房了。你也该回去了吧?” 诺埃尔立马紧张地清了清嗓子,严肃道:“不我可没说我要回去。” 宾探出身子去床头柜边弹烟灰的手指都停住了:“你昨晚亲口说的。” “我没说过。我只说’就算我回去了’” “”宾仔细回想了一下,诺埃尔的确没有说过任何言之确凿的“做过之后我就乖乖放弃”一类的话。 “诺埃尔,你真的长本事了。” 诺埃尔面对宾冷冷的语气,有点抬不起头来。虽然他没有说谎,但他无法否认昨晚他故意装出了那种态度。 “宾,如果我现在跟你走,的确,也许这辈子我都会后悔于扔下了母亲一个人。但如果我留在这里,我这辈子也同样会后悔。会后悔没有追上你,会思念着你一直到我死去。你为什么总觉得我不懂呢?我只是在这两者之间决定选择你了。” 诺埃尔低着头说道。 宾没有说话,但也没有立即起来穿衣服。他把一整根烟几乎抽完了,按灭在烟灰缸中。 “你准备怎么和你母亲说?”宾用很平静的语气问道。 诺埃尔将自己把积蓄留在家中,准备之后写信告知母亲的计划讲给宾听。 “你认为她真的需要钱吗?”宾转头看着诺埃尔,“她只有你了。” 诺埃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说实话,我很痛苦。但我真的已经决定了。” “然后呢?你和我走,想要几十年后让我亲眼看着你死去,帮你下葬吗?” 诺埃尔的目光闪烁:“可是你有办法可以让我变得跟你一样的,不是吗?” “那非常、非常的痛苦。” “我不怕痛的。” “我是指精神上的。” “如果是一个人的话,那也许是的。但如果是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呢?”诺埃尔真诚地看着宾的双眼。 “没经历过的事,谁知道呢?” 宾说完这句话后就不说话了,他又连续抽了两根烟。诺埃尔觉得他可能是被自己突然的提议吓到了,或者说还在思考如何劝说自己回去? 房间里变得烟气弥漫,宾终于动了。 他下床捡起地上的衣服开始穿,诺埃尔见了连忙过去给他系衬衫纽子——这仿佛已经变成他的本能反应了。 “走吧,”宾低头看着弯腰给自己穿衣的诺埃尔,“先往码头走再说。” 诺埃尔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1883(3) 24 宾告知两名车夫,半路突然追上来的诺埃尔是来给自己送行的。路上一共走了三天,到达码头所在的城市后,车夫们就收下酬劳,和两人道别了。 因为宾提前出发了,所以还没有到船离开的日子。 “顺带观光一下也不错。你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海吧?” 诺埃尔点点头,能看到大海他自然十分兴奋。但现在不是兴奋的时候,这一路上,宾从来没有点头明确同意过说要带自己走,到了码头所在的城市,宾也没有说要去给自己多买一张船票。只是在这期间,宾也同样没有继续提出让自己回家之类的话,这让他有些忐忑。 晚上两人在码头附近找到了景色很不错的旅馆,诺埃尔提出让宾来代笔写那封给母亲的信的事。 “明天再说。”宾看起来有些疲惫,先一步躺在床上了。 这两天诺埃尔都得以和宾同床共枕,这让他幸福得不知所措。 看到诺埃尔又一次在床边徘徊,宾头疼地梁了梁太阳穴:“做都做过了,你还要为睡一张床而紧张吗?” “我没有紧张。” 诺埃尔立马翻身躺下,以证明自己的言论。 “这点倒是挺像小孩的。” “我不是小孩。”诺埃尔再一次因为自己明明已经二十四岁却被宾当作孩子而感到有些恼怒。 宾耸了耸肩:“好的好的。” 诺埃尔:“” 诺埃尔扑到宾的身上,急切地想要身体力行告诉对方自己已经是成熟的男人了。 “好了别闹了,今天赶了一天的路,真的累了。”宾竖起一根手指,挡在诺埃尔的眼前。 诺埃尔:“” 于是某位成熟的男人像孩子一般听话地缩了回去。 宾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盖上被子,闭上眼睛休息了。 25 第二天,宾像是不知道还有一个需要买票的人似的,饶有兴致地在港口附近观光。 诺埃尔一边想要提出疑问,一边又不想破坏宾的好心情,毕竟他们现在这样就像是年轻的情侣在约会一样。 海附近的阳光很好,宾照到太阳的时候会有些不舒服,但是他还是坚持要在外面活动。为此诺埃尔特意跑回旅馆给他拿来了披风,让他可以遮挡一下光线。 诺埃尔在港口看到不少卖写生风景画的画家。他忍不住买了一副水彩画,虽然离家乡很远,但至少还在同一片土地上。这样他离开之后也算有个纪念。 两人晚上在旅馆的餐厅用餐。以往就算有事情出门,在外面的同档餐厅用餐,诺埃尔作为佣人也是站在宾的身后的。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共进晚餐是很稀有的事情。他一下子获得了巨大的满足感,这让诺埃尔觉得自己终于像是个可以和宾平起平坐的男人了。 26 第三天。 宾说要去城镇里逛逛。诺埃尔越发焦急了,询问宾关于写信和船票的事情,不过宾只淡淡地说“不急”,诺埃尔看到他这样的神情就熄了火,顺从地跟在宾的身后帮他拎东西。 第四天。 早上醒来,诺埃尔坐起身来。旅馆离海港近到开窗就能听见海浪的声音。他算了一下,按计划宾要乘坐的船应该今天就要启程了。 他一动弹,睡在旁边的宾立马就睁开了眼睛。诺埃尔发现宾其实非常浅眠。 “宾” “早餐我要煎培根,还有海鲜的三明治。”宾要求道。 诺埃尔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听到指令就立刻动身去旅馆一楼的餐厅买了食物,然后婉拒了员工,自己用托盘端上来。 放进房间里的时候,宾在浴室洗漱,于是诺埃尔又回了一楼一趟,给自己弄了点面包配果酱,然后顺便买了早上的报纸。 他再回到房间的时候,宾已经在慢悠悠地吃饭了。 诺埃尔将报纸递给宾,宾接过来,一如往日地翻开一边吃饭一边。于是诺埃尔沉默地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啃自己的面包。 吃完早餐后,宾开始换衣服。诺埃尔看到宾穿了一身他从未见过的衣服,想起来这些都是他前两天新买的。 “诺埃尔。” “是?” 宾对着镜子照了照,吩咐他道:“从我的行李里取些钱,去弄辆马车来吧。” 诺埃尔疑惑道:“什么?马车?” “要我重复几遍?” 诺埃尔陷入了混乱中:“今天不是要去坐船吗?马车难道可以带上船?难道事到如今还要让我自己回去?这是我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宾叹了口气。 诺埃尔见他不说话,一头雾水:“说起来船到底几点出发?” 宾拿出怀表看了一眼:“船已经出发一刻钟了。” 诺埃尔:“什么?!” “你做出了你的决定,我在思考之后也最终做出了我的决定,”宾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儿什么似的,又重新睁开,“在母亲和我之间选择的确是个令你痛苦的选项。如果你一定要跟着我的话——” “我暂时不走了。” “可是猎人不是已经开始注意你了吗?” “他们只会四处收集消息,并不会真的像寻找罪犯那样挨家挨户地搜索。’斯图尔特先生’还是会在路上病死的。” “那你该以什么身份留下来?”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诺埃尔还是发自内心地称赞道,“你乔装不成别人的。你的长相这么好看,太出众了。” “不需要有什么身份,”宾神秘地笑了一下,催促道,“快去准备吧。限你在太阳下山前准备好,否则我就一个人走了。” “不可以!”诺埃尔立马站起来,他其实还没搞懂宾的意思。但听起来宾是准备留下来了为了他能够两全其美。 有这样的方法吗? 诺埃尔对一周前宾的不辞而别还有些心有余悸,反复确认宾真的不是想找个理由支走自己,来来回回搞得宾都烦了,险些和他发火。 “那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千万别抛下我自己走了” “快点去——”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出门。” 27 诺埃尔心里还是很不安,他跑进市里搞到了一辆马车,然后就急匆匆地赶回了酒店。 回房间时,诺埃尔一眼没有看到宾的身影,险些心跳都停止了。 不过好在他立刻听到了盥洗室里传出的声响,终于安心下来。幸好,宾还在。 “宾马车停在楼下了,”诺埃尔紧接着便目瞪口呆了,“你的头发” 只见宾的一头长发消失不见,变成了利落的短发。 “换个造型而已,别大惊小怪的。”宾走回房间,重新戴上帽子。这样一来他的亚麻色头发被压在帽子里,不近看就瞧不清楚了。而且变了发型后他整个人的气质都稍微有些改变,乍一看的确有些陌生。 “浴室里的头发帮我收拾了,别留 下痕迹。” “哦、哦”诺埃尔闻言赶忙进去收拾。 在宾的指示下,诺埃尔收拾好了房间,然后将马车停在旅馆后门,让宾带着原先的行李先悄悄地上去了。然后诺埃尔去前台退了房。 他昨晚这一切后,去取马车。 “然后呢?”诺埃尔回头问道。 “然后?” 坐在车里的宾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剪掉了。看起来还有些不习惯。 “随便你去哪儿。”宾回答道。 28 诺埃尔终于理解了宾所谓的计划。 这是一个听起来非常简单的方法。 在外人眼中,诺埃尔去港口送别宾,然后自己驾马车往西,去家乡附近的城镇,用这些年积攒的薪水买了一间小房子,然后在当地开始新生活。而宾·斯图尔特乘坐上了去往海洋彼岸的国家,可惜不幸在途中因病去世了。 实际上,宾没有被任何人所知地留在了这里。诺埃尔在一个不算很大的城镇上买下了一个小房子——用的当然是宾给他的钱。他的薪水都还锁在老家的柜子里呢。 理应已经死去的宾的新身份就是——没有身份。 这个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宾彻底断绝了一切可能被人目击的可能。在某种意义上,他是不存在的。 他住在诺埃尔买的房子里,足不出户。连隔壁的邻居都不知道屋子里还住了除了诺埃尔以外的第二个人。 本应该欣喜的诺埃尔心情却无法轻易地变得轻松起来。 这样一来,宾几乎可以说是自愿地被“监禁”了起来。他没有办法出门,也没有除了诺埃尔以外的任何人际关系。 这是他为诺埃尔做出的让步,以此来回应对自己报以真挚爱慕的这个人。 “可是这样的日子能坚持多久”诺埃尔十分担忧。他没有想到宾之前一直拒自己于千里之外,一下子却又愿意为自己做出这样大的牺牲,这让他很是惶恐。 “到你母亲去世?或者到我们闹掰了为止?”宾看起来并不在乎,“谁知道呢?” “那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诺埃尔紧接着又急忙补充道,“我们不会闹掰的。” “反正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宾笑道。 诺埃尔讶异于宾的付出。他几乎有些不敢置信,但还是接受了这样的计划。他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他在当地找到一份帮人代笔写字的工作,有时候是写信,有时候帮餐厅和商店写目录,他的字写得非常漂亮,可以赚得不少。 他写信告诉了莉蒂亚自己找到了工作,让她放心。因为工作比之前自由的缘故,他空余的时间更多了。在秋天前他抽空回去了一趟,悄悄将钱又从柜子里取了出来。 1884-1887 29 [1884] 距离“斯图尔特先生”离开的日子已经过去一年了。 诺埃尔在这期间真的被猎人排查过。对面应该是真的猜测出了宾的身份,但苦于失去了宾的去向,于是来问问他离开前身边的人。 诺埃尔表示自己亲眼看着斯图尔特先生上了船,之后他就来到了这里生活。 猎人并没有怀疑他,在城镇上待了没几天就离开了。诺埃尔那段时间紧张得要死。 诺埃尔问宾,除了去年受伤那次以外,还有没有遇上过猎人。 “有一次过,那可真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 宾描述道,两百年前那时候的猎人比现在的要凶狠多了,有很多是堪比亡命之徒的疯子。他大约三十多岁的时候遭遇过一次,被关在教会的地下室,那些人发了疯地咒骂他,折磨他,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 “要是一百多年后的我,估计就不会挣扎着逃出来了吧。” “为什么?” 宾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因为也差不多活够了啊。可三十岁的时候,喏,没比你现在大多少,惜命得不得了。满脑子只想着要活下去。” “你、你说活够了”诺埃尔突然很紧张。 “我也不会自己去寻死就是了。那之后倒再也没有遇上过猎人话是那么说,落在他们手上的确比较痛苦。可以选的话我也不想要那种死法。” “还好你一年前坚持着回来了。”诺埃尔说起来那次的状况还心有余悸。他听宾描述以前的事情时就心里绞痛着,恨不得替宾将那些人杀光。 当然,那些人早就老死了。 “为什么都这把年纪了我还这么拼呢?”宾有些无奈道,“没办法,家里有个人在等呢。要是我死在外面化成了灰,你大概会一直找一直找我,把大半辈子都耽误进去吧?” 诺埃尔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所以宾的意思是,他是为了见自己所以挣扎着逃回来的? “如果你不见了,我会花一辈子去找你的。”诺埃尔感动之余还不忘纠正宾。 宾用开玩笑一样的语气说道:“是吗,那看来我拖着一身血爬回来真是太明智了。” 30 [1885] 诺埃尔觉得自己真的非常糟糕。 宾真的从未出过门,非常偶尔地,他会在半夜三四点,街上空无一人地时候在房子后面的院子透透气。 诺埃尔对此充满了愧疚。但现在的生活却同样让他压抑着的某种占有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以前他一直跟在宾的身后,看他和各式各样的人交谈。而现在宾是他一个人的。 宾的早晚餐都是自己来准备的。 宾会经常指示他去买新的书,有时候是拼图。 宾渴血的时候就会从他身上摄取血液,好在诺埃尔身体很不错,这么长时间下来完全没有贫血的症状。 晚上回家后,几乎每天宾都会和诺埃尔做。他不确定宾是真的那么渴求自己,还是把这当作个消遣什么的,但不论原因是什么,诺埃尔都心满意足。 而且宾看起来很享受诺埃尔总怕被宾嘲笑自己没有什么经验和技术,所以总是铆足了劲儿想着法子来取悦他。 他每年回家几次,回来后宾总是会淡淡地问他母亲的事情,然后就是一副若有所思地神情。诺埃尔不想问宾亲人的事情,他直觉那是对方不想回忆,也不想说出口的过去。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诺埃尔怕宾闷在家里不开心,想要让宾试着养只龙物之类的。不过宾很遗憾地告诉他,那些动物天生都有些惧怕他,还是不要让它们受罪的好。诺埃尔不信邪,但是带回来的流浪猫狗的确都视宾为洪水猛兽一般,躲都来不及,更别提亲近,于是诺埃尔只得作罢。 31 [1886] 工作结束回来后,诺埃尔有时候会看到宾在房间里走动,有时候会看到宾躺在沙发上抽烟。他抽得比以前频繁多了。 诺埃尔知道宾说得满不在乎,但肯定还是会经常感到烦闷的。诺埃尔觉得自己很笨拙,只能尽微薄之力让宾的生活变得有乐趣一些。 “看,街口那家面包店新出的方面包。我去排队买来了。” “哦?”宾看起来兴致缺缺。 诺埃尔有些低落地把面包放在茶几上,走到宾的脑袋旁边。 客厅里几乎都笼罩在烟雾里了,宾半撑起身子,让诺埃尔坐下,然后重新躺下,脑袋枕在诺埃尔的腿上。 “呛吗?去把窗户开条缝。” “没事,”诺埃尔低头看着宾,有些好奇地问道,“吸烟是什么感觉?给我也试试吧。” “年轻人别整天什么都想试试。对身体不好。” “我已经二十七了,不是十七,”诺埃尔低声抗议道,“我身边也有好多共事的人吸烟的,就是没你这么频繁而已。” 毕竟烟草也要花钱,而且要花不少钱。他的那些同事舍不得这样一根接一根地来。但如果是宾要求的,诺埃尔即使不吃饭也要帮他买回来。 诺埃尔觉得宾抽烟的姿势也性感得要死。 “那可是好事。人类照我这样来几年可是真的会短命的,”宾手指间夹着香烟晃了晃,“反正我的身体怎么折腾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你就不一样了。我还指望着你多活几年呢。” “就让我试试吧,我想和你一起嘛。我不会像你这样没有节制的我想也负担不起啊。”诺埃尔抓了抓头发道。 “你是在抱怨我花钱多吗?”宾挑了挑眉毛。 “不不不,没有,我没有。”诺埃尔立马慌乱地否认。 诺埃尔的反应成功逗笑了宾。 “没办法,给你试试,”宾伸手从衬衫胸口的口袋里抽出来一根塞给诺埃尔,“呛到了可别冲着我咳嗽。” “唔” 诺埃尔咬着烟,还没有反应过来,宾便搂着他的脖子,将自己的身体拉起来,然后用自己嘴上的烟点着诺埃尔的。 “”诺埃尔不禁脸红了,这就是他幻想中的场景。 宾躺了回去,诺埃尔的腿比前两年肌肉还硬了些,躺着倒是牢靠。 “一如既往的好懂。” 诺埃尔吸了口气,然后不符所望地呛到了。捂着嘴狂咳了一通,这下彻底憋红了脸。 诺埃尔人生中的第一根烟就在反复的尝试和试探中燃尽了。 “嗯?所以有什么感想?”宾朝他点了点下巴。 “果然谁来都不会有你一半的好看和气质”诺埃尔知道自己刚才出糗的模样一定与宾平时性感又优雅的姿态相去甚远。 “废话,”宾笑了笑,哑着嗓子骂道,“从小就是跟屁虫,什么都想学我。” 诺埃尔无法反驳。 他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可以轻易将“二十四岁”的宾拥在怀里,甚至整个人打横抱起来。但无论过去多久,哪怕他三十七,四十七岁,宾依 旧会是他理想中的长辈,男性,爱人。 宾几乎是他的全部。 32 [1887] “然后涅耳先生就气得不行,中午非要拉着我们去外面买吃的。我们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因为老婆给他做的三明治里只有西红柿和生菜,但是给他儿子的那份里面竟然全都是鸡肉和火腿,”诺埃尔一边站在椅子背后给宾擦头发,一边跟他讲上午在工作的地方发生的趣事,“他都四十多了,竟然还会和自己的孩子闹脾气。” 宾有一搭无一搭应两声,一边坐着看书,一边听他讲。 诺埃尔不知道宾究竟有没有在认真听,不过这不影响他每天都絮絮叨叨地和宾说话。 “你上辈子是麻雀吗?”宾有时候也会皱着眉毛抱怨。 诺埃尔小心地用毛巾包裹着宾的头发,几年下来,宾的头发又有点变长了,只是还没有到之前的长度。 “他还气势汹汹地说要回去跟妻子抗议。不过他向来雷声大雨点小,回家后就忘了。” 宾合上书,突然问道:“你也想让我给你做吃的带去吗?” 诺埃尔吓了一跳:“你会做吗?” 宾斜了他一眼:“当然不会。” 诺埃尔安心地呼了口气:“我就说嘛。” 宾眯了眯眼睛:“” “你什么都不用做,全都交给我就好了,”诺埃尔从后边耍赖般地搂住宾,“你想学做饭吗?别啊,不要剥夺我的乐趣。” “放心吧,我不会学的,”宾哼笑了一声,“而且亲爱的。二十八岁的大男人撒娇就不可爱了。” 宾偶尔会恶作剧一般地叫他“”,诺埃尔有些脸红。同时又有些不满于对方一会儿嫌弃他不可爱,一会儿又说他是小孩子的态度。 “你负责做饭,打扫,陪我解闷,给我供血还有在床上卖力,”宾用手指数着,“那我负责什么?” 诺埃尔想了想,回答道:“夸奖我或者批评我吧。” “哦,原来你还想被我批评?”宾转过身子,笑着伸出手指挑在诺埃尔的下巴上。 诺埃尔无法说出理由,但他很清楚宾此刻绝对在挑逗他。 “你批评我的话我也只会更努力而已。”诺埃尔有些赌气地说道,将宾从凳子上捞起来抱着往床上走。 情事结束后,宾懒洋洋地靠着诺埃尔抽烟。 “快五年了,宾。” 诺埃尔闷声道。 “过得真快。”宾侧头看着诺埃尔。果然诺埃尔还是被他带坏了,而且和他之前的习惯一模一样,做完之后就要来一根。 “你怎么这么喜欢学我。” “我也没有刻意学你”诺埃尔对此一直都有些不愿意承认,嘴硬道。 “随你怎么说。”宾也不去揭他的老底。 “我已经二十八岁了。你还是二十四。”诺埃尔吐了个烟圈,他这几年看起来成熟多了。他的五官和年轻时美艳的母亲一样深邃,只是其中少了份精致,额外多了份属于男性的粗旷。 “我开始有点害怕了。我照镜子的时候会拼命地看自己的脸,有没有显老。你要知道,我现在已经看起来比你年纪大了。”之前他拼了命地想要尽快变成和宾一样的成年男性,可一旦超过了那个界限,他又开始担忧。 “还不到三十呢,年轻的很。”宾转头打量着诺埃尔,评论道,“这不是变成很优秀的男人了吗?外面每天追着给你介绍老婆的人不少吧?” “没有!”诺埃尔激动地一下子从床边站了起来,然后在宾好整以暇地打量下像一只落了水的狗狗一样承认道:“就就几个。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不想要吗?我觉得你应该是那种挺喜欢小孩的人。” “怎么可能想要,”诺埃尔看到宾那种好像事不关己的态度,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你难道是劝我去娶妻生子吗?”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好好想想。你身边的人都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不是吗?” “不可能的。这个问题你不用说了。我死了都不会和别人生孩子的。”诺埃尔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宾还有闲心挑他句子中的语病:“不不,我可生不了。” “”诺埃尔憋得心里直窝火,说不出话来。 “这个话题就此为止吧。”宾主动退让道,越过诺埃尔的身体去弹烟灰。 他的身体刻意地蹭到了诺埃尔,就这么有意为之的一个小接触,诺埃尔便消火了,语气软了下来:“你怎么能说那种话。我很难过。” “不会再说了,”宾梁了梁诺埃尔的头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我的诺埃尔这辈子连女人都没尝过,真是可怜。” “那是。我又不是宾先生。”诺埃尔有些闷闷不乐地扭过头。他很偶尔会重新冒出“宾先生”这样的称呼,一般这种时候宾会当作他在发小脾气。 “哇哦,我们的诺埃尔竟然会吃醋了。”宾用夸张的语气感叹道。 诺埃尔将烟掐灭。 “我有没有让你不安?”诺埃尔小心翼翼地问道。他觉得他永远都会是不安的那一个,从过去到以后。但让宾问出刚才那样的问题来,说不定他也在无形中给宾带来不安了。 宾愣了愣,了然道:“别想太多。只是人在封闭环境呆久了,多少会容易瞎想。哪怕我也不例外。” “让你过这样的生活,我很愧疚,”诺埃尔说道,“你要知道,我五年前就愿意放下一切和你走。今天也不会变。只要你说受不了了,我随时都愿意走。” “我知道,”宾笑了笑,“但你也要知道,五年前既然我没有走,那今天我也不会突然决定离开。” 1888 33 [1888] 三月份。 莉蒂亚的身体突然就不大好了。 她年轻时落下了病根,本来就身体虚弱,但在四十六岁的这一年,之前年轻时挥霍过度的积累一下子爆发出来,不得不卧病在床。 诺埃尔收到母亲的邻居寄来的信件的时候着急地赶了回去。 莉蒂亚看到他回来,虽然心里同兴,但嘴上还是埋怨他多此一举,没有必要为了自己请假。 诺埃尔却提不起兴致和她争辩,因为他看得出母亲真的身体很不好了。并非只是一时的流感或者风寒,莉蒂亚整个人都没有了什么血色,只是躺在床上说话看起来就让她精疲力尽了。 “后院的菜” 看到莉蒂亚还想下地,诺埃尔连忙把她按回床上:“这种时候就别管什么菜了!” 隔壁新搬来的邻居是个热心肠的婆婆,不像村里的其他人那么讨厌莉蒂亚,前两天也是她先发现莉蒂亚倒在院子里,然后帮了她的。 诺埃尔感谢了邻居,求情她在帮忙照顾一下母亲,他好去找医生。 邻居的婆婆朝诺埃尔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自己出来一下。 “小伙子,其实前天我就找医生来过啦,怕是要紧的病吗,”老婆婆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房门,小声道,“你别太难过,但医生说你母亲没什么办法救了。她这不是什么特殊的炎症,就是长年累月留下的毛病。医生跟她说多卧床休息,出来就跟我讲实话了。他说啊,你母亲能活到现在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样啊。” 老婆婆看诺埃尔看起来不算失去理智,这才放心继续说下去:“可能也就一两年了,也没法到处走动了。医生说,你要是有心有钱,就找个看护陪着她,给她做做饭,干干活儿,别让她更累着了。” “好,我知道了。”诺埃尔真诚地向老婆婆道谢。 “你要是钱不够,我可以帮忙。” “这怎么好意思呢?您自己的身体也要紧。”诺埃尔赶忙婉拒。 之后他就匆忙去找了看护。诺埃尔不放心,又去城里找了另一位医生来家里,顶着母亲的数落又给她看了一次病。不过结论与老婆婆告知他的没有区别。 “你可别再乱花钱了。本来工作就不容易。你还缺了三天班了吧?快点回去吧。我一个人挺好的。” 诺埃尔再三嘱咐了看护,给她塞了不少钱,让她千万照顾好母亲。并且喝莉蒂亚说定下个周末还会来看望她。 “不用每周都来。”莉蒂亚摇摇头。 “你就别操心我了。”诺埃尔不肯让步。 回到城里后,诺埃尔知道自己的神情肯定逃不过宾的眼神。 宾甚至都没有问他,只是默默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她明明还很年轻啊。”诺埃尔叹了口气。 宾看了看诺埃尔略显消沉的脸:“还有多久?” “医生说,情况好的话一两年,差的话三五个月吧。” “说句不好听的,她能活到现在已经挺不容易的了。” “我知道。”诺埃尔勉强地笑了笑。 和莉蒂亚年龄相仿的,当初一同做这一行的女人很多都早死了。 有些运气好的,被有钱的老爷和贵公子包回家的,说不定能混个情人之类的当当。而大部分女人要么就是因为一些床上的意外死掉,要么就是怀孕之后被强制引产,或者自己在路边生孩子难产死掉。鲜少有莉蒂亚这样能母子平安的。生了诺埃尔以后,她为了能养活两人,接客更加地频繁,还不挑客人,身子就越来越差了。 “事发突然,我走了三天。你在家还好吗?”诺埃尔担忧道。 “你在担心我吗?”宾好笑道,“我好歹有两百多岁了,虽然不说像你那样会做饭,但至少我不会把自己饿死。” “我还是怕你吃得不好。”诺埃尔深知宾的胃口被自己养得很刁。 说着他就起身去厨房做晚饭,他现在心情挺乱的,需要做些事情让自己平静下来。 34 诺埃尔将家里的情况和老板说了,他做活的地方也很理解他,说不会因为他最近多缺勤几次就辞退他,只是工资可能要抽掉一些,诺埃尔自然同意了。 莉蒂亚的情况看起来越来越差,诺埃尔原本乐观地觉得她至少能活一年的,现在看来也许有些悬了。莉蒂亚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看起来特别虚弱、憔悴。 如果自己当初真的和宾离开了,这一年母亲会如何度过?诺埃尔忍不住想着。 “诺埃尔,我还能活大约多久呢?”莉蒂亚握着诺埃尔的手摸了摸,她平时很少主动和诺埃尔有肢体接触的。 “你怎么问这个?” 莉蒂亚叹了口气:“我知道自己的。医生肯定告诉过你了对吧?让我心里有个底。” “几个月,到两年。”诺埃尔最终没有选择欺骗她。 “真快呀。”莉蒂亚感叹道。 诺埃尔心里头一酸,眼泪差点就要涌出来:“我不想你死。” “没办法呀,到日子了,就得死了。但我没什么遗憾,这辈子活得挺幸福的。非要说的话,大概是至今都没看到你组建自己的家庭,生儿育女吧” 这是他唯一无法做到的,残忍的愿望。 诺埃尔苦涩地笑了笑,没有说任何辩解或者安慰的话。 莉蒂亚说多了话就有些累了,但她却没有立刻躺回床上,而是靠着床头,犹豫了一会儿,转头问道:“诺埃尔,之前对你颇为照顾的那位斯图尔特先生,他不是去国外了吗?” “是的。怎么了?”诺埃尔心里一颤。 “我听别人说,他好像在半路上遇到了意外,患病去世了。好像已经是前几年的事儿了。” “嗯,我早就听说过了。”诺埃尔平淡道。 “他是不是没有死?” 诺埃尔被莉蒂亚的这一句话炸得不轻。 “你这是听谁说的” 莉蒂亚摇了摇头:“大家都说他已经死了。但是我在想,他是不是根本没有走?他是不是和你在一起呢?” 诺埃尔几乎要被莉蒂亚这准确的猜测吓死。 “母亲” “你身上有和一股香味。我对人的味道再了解不过了——你身上的味道和那位先生一模一样。这绝不是你自己会选的香薰味。”莉蒂亚说道。 诺埃尔沉默。 “你因为之前十多年的恩情,所以窝藏他吗?他犯了什么事儿吗?”莉蒂亚轻声问。 “他的确遇到一些麻烦。”诺埃尔为难道,他只能这么说。 莉蒂亚听了之后点了点头,看起来有些忧心。 “孩子,仅此而已吗?” 诺埃尔低着头没说话。 莉蒂亚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在胸口划了个十字:“罪孽啊” 莉蒂亚没有明说,诺埃尔也没有问。但他估计莉蒂亚是猜到了一 些什么。 她再也没有提起宾过。诺埃尔知道她对此感到悲伤和失望。 莉蒂亚说,反正她也要死了,诺埃尔的事她管了又能如何呢?诺埃尔心里头非常不好受,却无可奈何。他有一天终于忍不住,小声地问莉蒂亚,男人爱上男人就是这么罪大恶极的错误吗? 莉蒂亚一语不发。也许对她来说的确是的。 35 入冬的时候,也许是感觉到自己终于要解脱了,前半年一直压抑着的莉蒂亚一转常态,心情变得轻松起来。在诺埃尔来看望她的时候总是满面笑容,人看起来也气色好了一些。 照看她的看护甚至一度都以为她不的身体有所好转了。 诺埃尔却有很强的一种预感,莉蒂亚快不行了。 诺埃尔辞去了代笔的工作,变卖了在城镇里的房产。他工作处的老板很喜欢这个年轻人,极力挽留他,表示之后他随时都可以回来。 不过诺埃尔想他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宾披上斗篷,带上必要的行李,和诺埃尔一同去他的家乡。已经六年半了,宾的头发不知不觉又长回了跟之前差不多的长度。因为又要出门,宾又一次毫不留恋地剪短了头发。 晚上趁着夜色上了马车上,宾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需要什么吗?”诺埃尔立马转头问道。 “不,”宾往马车外张望了几眼,“只是太久没出来过了。” “你这样说让我更愧疚了” “知道的话就加倍补偿我吧。”宾完全不客气。 到达家乡后,诺埃尔在小旅馆弄到一间房间,因为他在家的房间让给了看护来住,所以他和宾暂时就住在旅馆。 “要是你能跟我一起去看她就好了” “她都这样了,你就别惹她恼怒了。”宾看起来一点都不想去。 “我就说说” 诺埃尔每天上午自己走过小半个镇子去家里陪莉蒂亚。他也做不了什么,只是看着莉蒂亚的生命慢慢流逝。 说来讽刺,他和母亲相处最为和睦的一段日子,就是这她死前的几个月了。 36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前阵子看护照莉蒂亚的嘱咐,早早地去弄好了小小的圣诞树和装饰品,不过在圣诞节五天前的时候,莉蒂亚还是不行了。 她走前不是很痛苦,也没有说什么特别的,只是紧紧攥着诺埃尔的手,她以前不怎么这样做的,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是罪恶肮脏的,可她儿子不一样。对于这一点诺埃尔已经反驳无数次了,可这观念驻扎在她心里无法消除。 她紧紧地攥着,像是想把这一生补回来似的。实际上她的“紧攥”对于诺埃尔来说几乎和没有任何力道,甚至比旁人普通的握手还要轻。 诺埃尔在旁亲眼看着莉蒂亚死去了。 接下来他非常平静地感谢了看护这小一年来的工作,给了对方这个月的钱,然后独自一人去买了墓地和棺材,帮母亲安排后事。 整个家乡愿意来送莉蒂亚的只有隔壁的邻居,所以诺埃尔没有办什么大的葬礼,而是等到了平安夜的那天,亲手帮母亲下葬。 宾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一起去了。 斯图尔特已经消失很多年了,人是很健忘的。这种时候偶然看到剪了短发的宾也不一定能直接认出来。退一万步说,就算被谁看到,消息传出去,猎人再赶来的时间也足够他们离开了。 宾和诺埃尔一样,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黑色的帽子。宾相信莉蒂亚并不喜欢他,不论原因是他违背信仰的存在本身,还是自己夺走了她儿子的心与今后的人生。他站在一边,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碰莉蒂亚的棺材。一切都由诺埃尔来做。 当天天气阴沉沉的,后来甚至飘起小雪来。一切结束后两人身上都沾了雪花,很快就把帽子和外套都弄湿了。 “走吧,宾。谢谢你陪我来。” 诺埃尔在墓前站了一会儿,然后安静地离开了。平安夜的这一天街上很安静,人们都回家了,餐厅和小店也都歇业。两人慢悠悠地回到旅馆,然后诺埃尔像是这段时间来积累着抑制着的悲伤终于爆发一般,回到房间就倒下了。 他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你发烧了。这么大个人生病了自己也不知道,鬼知道你发热多久了。”宾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雪景。 诺埃尔看了看,自己被宾塞进了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的,他后知后觉地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出了一层汗。 “感觉好多了。” 宾走过来,坐到床边,房间里漆黑一片,他没有点灯,反正对他来说没有区别。 诺埃尔按住宾想要去床头柜上够油灯的动作:“不用了,这样就挺好的。” 诺埃尔靠在宾肩膀上:“真奇怪,她死的时候我都没有哭。一切都结束后我却有点想哭了,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宾叹了口气,“尽管我活了很久,可是诺埃尔,我至今还是有很多不知道的东西。” “比如说?” “比如说”宾拉长了尾音,似乎是在思考。但他思考着思考着,就没了下文。 诺埃尔没有追问,而是从后边轻轻搂过宾的腰,双手环绕着:“还有几天,就是1889年了。我快三十了。” “还早,你五月才过生日。” 宾突然想起来什么,补充道:“哦对了,比如说,我不知道我的生日。” “宾”诺埃尔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我记得大概是秋天的时候。算了,两百多岁了,过生日也没有意义。” 诺埃尔打断了宾的生日的话题:“宾,我不想变老了。我很害怕,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害怕。我不想一个人变老,我不想某天会像我母亲这样,留下在乎的人,独自死去。” “那时候你也会替我下葬吗?只是想一想我就难以忍受了。” “” 宾把手放在诺埃尔的手上。但诺埃尔还没等到宾拉开他的手的动作,就进一步收紧了自己的胳膊。 “要被你勒吐了。” “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诺埃尔抱怨道。 “这真的不是说着玩玩的,等你厌烦的那天,也许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的,请相信我。”诺埃尔有些笨拙地重复了好几遍。 宾转过身子来,在黑暗中与他面对面:“你现在这么说,可一百年,两百年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那你不也说不准吗?”诺埃尔盯着宾的双眼,好不退让,“至少现在对我再自私一点,如何?” “我们可以去很多的地方,看很多书,学很多新的东西两人一起,你一定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宾稍微有些败下阵来。 “会很痛。”宾说。 “好的。”诺埃尔笑了出来,欣喜地给了宾一个热情的亲吻。 1889-1930 37 正如宾所说的,非常痛。 诺埃尔觉得自己也许经历了一次死亡他失去了很多很多的血,宾的吸血完全没有停止的意向。人的本能在这个时候强烈地想要推开他,但诺埃尔忍住了,一动不动。如果他表现出一点迟疑,一定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了。 之后的事诺埃尔就记不清了,在某个阶段后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失血过多,眼前逐渐发白。 他隐约记得宾用刀子划破胳膊,还有后来强制灌进嘴里的铁锈味。 随之而来的痛苦是诺埃尔从未感受过的,大约像是从六楼上跳下来,然后感受一直定格在接触地面的那一瞬间或者像是被人用刀子在腹部里搅和?他在意识不清却被疼痛折磨着无法昏迷过去的时候迷迷糊糊地想着。 熬过去了就能看到宾了。诺埃尔这样撑了下来。 38 [1889] “你醒了。”宾的声音难得透露着焦急。 他只见过同族做这种事,自己来是头一次,他相信也会是最后一次。 “头一次见你这么慌张的表情”诺埃尔开口,发现在你的声音低呀得不成样子。 “你睡了整整一周,新年快乐,”宾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诺埃尔这才发现还是黑天,但他看着房间里的事物看得清清楚楚。之前他出了很多血,宾喂他血的时候床单和被子都被弄得一塌糊涂,现在也都消失无踪了,想来是宾处理过了。 他想坐起来,随之感觉到一阵晕眩。 坐在床边的宾伸手扶住他:“慢点来。你现在才刚“出生”,还很虚弱。” 诺埃尔顿了顿,问道:“出生?那从某种意义上,你算我的父亲?” “别这么叫,真恶心。” 诺埃尔忍不住笑了,看到宾他就安心了。 “好渴”诺埃尔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是睡太久了吗? 他微张了张嘴,舌头碰到了嘴里的尖牙。 诺埃尔自己伸手去摸了摸,感觉有些奇妙。他见过宾的尖牙,只有在对方渴血的时候才会冒出来。 宾探身前倾过来,露出自己的脖子。 “来吧。” 诺埃尔吞了一口唾液。原来这就是宾平时的感受。眼前的皮肤下传来血液香甜的气息。 “可以吗?” “别磨蹭,你想在床上再躺一周?” 诺埃尔凑上前去,忍不住先用舌头舔了舔宾的侧颈,然后进行了他人生的第一次吸血。 宾也是第一次被人吸血,他不是很适应,不过他的恢复能力很快,所以也没什么贫血的感觉。 诺埃尔觉得自己似乎放肆地喝了不少宾的血液,这种认知让他不好意思之余又有些兴奋。 “没事吧?” “没什么感觉。”宾和诺埃尔拉开距离后,伤口已经飞速地消失了。 “可是我忍不住硬了。”诺埃尔小声道。 “胃口很好嘛?”宾眯了眯眼睛,意有所指道,“可是我们现在还是立刻出发比较好。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已经比想象的久了。” “我知道了。”诺埃尔点点头,他还是很理解轻重缓急的。 “明白就好。”宾梁了梁诺埃尔的脑袋。 39 一个月后,两人已经身处海洋彼岸。 虽然有些漫无目的,不过相互陪伴着,一路上的旅行并不无趣。 又走了一个多月,两人在异国的小镇子住下,那里气候温暖,是个很适合居住的地方。 诺埃尔临时在卖面包的店里做店员,找了份活儿干。不过宾某天晚上随口说道想自己开家店卖点什么,诺埃尔就提议说卖香薰如何,反正宾本来就喜欢那些。他第二天就为此忙活起来,行动力一流。 于是不久后他们的小店就开起来了,商品和店铺都不大起眼,但是受到了当地的姑娘的热烈欢迎。 某天关店后宾不满地晃了晃手里的小瓶子:“我觉得跟我喜好一样的应该是有品位的男士才对。但店门每天都要被小丫头们踏破了。” “你就这么坐在店里,当然会有很多女士忍不住走进来了。”诺埃尔有些吃味但又忍不住自豪道。 “难道不是因为在店门口满面笑容招揽生意的某位吗?” “你说我吗?哈哈,怎么可能。”诺埃尔完全当宾在嘲讽他。 宾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没有自觉的人啊那些姑娘真是可怜。” “?” 在诺埃尔的世界里,宾就是目光的焦点。所以他理所应当地觉得在别人眼中也一定是一样的。 “你自己也在发光呢。” “我?” 诺埃尔一脸不解。 “可惜了脑袋是木头做的。” 日常突然被骂的诺埃尔非常委屈。 40 两个男人一起开店,都没有夫人孩子,还住在一起,很容易惹人恶意猜测。 宾随口提议说不如对外假装成表兄弟。 “要我叫你哥哥吗?这也太”诺埃尔想了想就有些不好意思。 “用你的木头脑子好好想一想,怎么看都是你年纪比较大。” “对哦。”诺埃尔想了想,感觉更糟糕了。 “记得好好照顾我,哥哥?”宾脸上挂上恶作剧般的笑容,他很明白如何作弄诺埃尔。 “” 诺埃尔捂着嘴,脸颊变得通红。 “你是煮熟的虾吗?”宾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他刚洗完澡,穿着浴袍躺在床上,看到坐在床边的诺埃尔脸红的好笑模样,伸腿踹了踹他的后背,“转过来让我看看?我头一次知道吸血鬼这种生物也会脸红。” “当然也会吧!” “我就不会。” “因为宾先生比较没有羞耻心。”诺埃尔不愿意转过来。 “哦?”宾的脚灵活地扯开诺埃尔腰上的浴袍带子,“你硬了吧?” “是的。可我也没办法,毕竟听到你那样说”诺埃尔忍不住一把抓住宾的脚踝,低头在他的光洁的小腿上亲吻了一下。 诺埃尔落下的吻如此自然而虔诚。 “是哪边比较没有羞耻心啊。”宾好笑道。 41 [1905] 十几年过去了,诺埃尔和宾关了店,重新踏上旅途。 他们一直往北边去,最终停留在一个有些寒冷的半岛国家。 这里不如之前的住所繁荣,但是个非常和平的城市。大概是十多年开店的操劳让宾厌烦了,之前开店赚的积蓄不少,在新城市的生活也没什么压力,他又过上了无业游民的生活。 “反正有个哥哥会养我的吧。”宾打趣道。 每次被这样叫诺埃尔还是会满身不自在,对外宣传了十几年他还是不习惯。 “宾!” “好了好了,不开你玩笑了。一路顺风。” 诺埃尔找了一份在书店的活儿,也不累。偶尔宾会在下午出门晃悠地时候顺路去看看,当然据他说他主要是去看书,不是看诺埃尔的。 不过有时候他会顺带给诺埃尔买点甜品和咖啡去店里。这就足够让诺埃尔幸福得无以复加了。 [1915] 两人都没有预料到会爆发战争,尽管他们居住的国家没有被卷入,但他们多少还是有些忧心的。 他们当然不担心死,他们担心的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旁人发现了身份。所以商量了一下,两人又往更北边走。 这个国家的人口主要聚居在中部和南部,北方因为寒冷人烟稀少。 宾和诺埃尔倒是都不怕冷,他们本来就对温度没有什么感知。 [1930] 宾有许多年头没有出门“打猎”过了。一是不想被猎人盯上,二是诺埃尔献血非常积极,恋人的血液味道着实也不错,对血没什么执着追求的宾自然是懒得出门。 不过他的确觉得诺埃尔的血液味道变了一些,在转变成吸血鬼后多了一丁点自己的气息,总之很难表达出具体是个什么味道。 诺埃尔感叹道:“所以吸血鬼到处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出门吸食人血,为什么不早点有人想到组成伴儿互帮互助啊?你看,既没有伤害人类的风险,同族的血液还会很快恢复。一举两得。” “你真是天才。”宾冷冷地夸奖道。 “我没说错啊” “先不说找不找得到同族。就算遇到了,也不一定血就合口味本来就是人类的血更好一些。” “真的吗?可我觉得宾的最好了。”诺埃尔在宾的怂恿下出门试过几次“打猎”,但最终他还是选择赖着宾不放。宾倒也不管他,但偶尔会嘲笑他有“恋父情结”。 “难道你不是也觉得我的血最美味吗?” “马马虎虎吧,”宾叹了口气,“诺埃尔,我觉得你越活越回去了。孩子气得要死。完全看不出已经是快六十岁的老爷爷了。” “太喜欢你才这样的。”被这样说,诺埃尔有些闷闷不乐。 宾随口说道:“也是。我也喜欢你哦。” “嗯?!?!”诺埃尔猛地站起,“什么?再说一遍!” “没有了。” “怎么这样” 看到诺埃尔夸张的失落的模样,宾忍不住笑了。 诺埃尔又坐回座位上,这么多年来,宾对他说“喜欢”,“爱”之类的次数一只手也数的过来,而且每次都是这么漫不经心。 不过,宾对自己的爱诺埃尔再清楚不过了。 1943-1970 42 [1943] 诺埃尔很庆幸他们居住的国家依旧没有被卷入战争。虽然人心惶惶,但起码生活还是如常进行。 猎人与吸血鬼一族暂时和解了,这也是他万万没有预料到的。 一方面是人类的战争让猎人们无暇应付其余的事情,二来也是随着时间流逝,不少猎人发觉许多吸血鬼们在本质上并没有伤害人类。在混乱的战争中,他们发现的许多没有理智的,嗜血的怪物,其实并非吸血鬼。 于是这促成了临时的结盟,吸血鬼们为了表达诚意,必要的时候会帮助猎人们肃清那些没有理智的怪物,并监督同族。相应的,猎人们不再攻击吸血鬼们。 这其实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只是传到两人耳朵里的时间有点久——没办法,他们住得太偏了 [1948] 猎人们的协会正式更名为除魔师协会,比起百年前单纯地为了教会和信仰去狩猎,如今的除魔师更偏向于为了自身和人类的安全而活动。 不少吸血鬼回到了大城市,有除魔师方面掩护,他们的身份不再是令人头疼的问题。不过必要的时候他们也必须出手帮忙,战争时的暂时和解变成了长期合作的关系。 宾和诺埃尔在北国住了好几十年,终于也决定回到温暖一些的地方。 “外面还挺乱的,战后重建也是件麻烦事。最近还是在家里待着比较好。”宾懒洋洋地在床上看电视。 “好久没见过这么多人类了”诺埃尔感叹道。他们回到了离他故乡很近的国家,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买一张机票回去。现在已经不是一点距离就要走上几天几夜的年代了,也许是时候去看看母亲的墓碑是否还在那里了。 不过母亲如果在天有灵,也许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他吧。 “不说别的,大城市这点倒是不错,吃的用的一应俱全,”宾伸了个懒腰,“电视这种东西也相当不错。今天我就不出门了。” 诺埃尔感觉他的恋人懒癌越发严重了。 43 [1959] 如果有什么心情叫作“感动哭了”,那诺埃尔觉得此时此刻就是了。 连鱼排都煎不来,几乎不进厨房,进厨房也是去冰箱里拿饮料(大部分时候这件事也是诺埃尔代劳的)的宾,竟然为了他的一百岁生日亲手做了个蛋糕。 虽然蛋糕坯子是从外面的烘培坊买的,而上面的打发奶油可能是有点不够稠的缘故,现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蛋糕上往下滑落。 宾对自己糟糕的手艺毫不惭愧,自然地将蛋糕放在诺埃尔面前。 “宾,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的生日了——!”诺埃尔激动道。 他变成吸血鬼后大概十年不到,宾就以“每年这么过没完没了不过了”的理由取消了对诺埃尔生日的庆祝。诺埃尔自己都快习惯了。 “以后都是一百年才过一次了。做这玩意真麻烦,你尝尝看。不光不好看,我估计也不怎么好吃,”宾对蛋糕的品质诚实无比,“不过底子是现成的,那个应该还可以。记得全部吃光。” “当然!谢谢你。”诺埃尔热情地拥吻宾,言语难以表达他的喜悦。 44 [1968] 外面爆发了学生组织的抗议游行。 “真是混乱啊” “现在的年轻人很有出息么。”宾看着报纸随口评论道。 “我也想上学。” “抽什么疯。”宾瞥了诺埃尔一眼。 诺埃尔靠在宾肩膀上,语气充满了期待道:“之后有机会我们一起去上学怎么样?一起去吧?感觉会很有趣。” “我看起来还凑合。你怎么看都超龄了吧?” “我长得也不老啊,”诺埃尔摸了摸自己的脸,碎碎念起来,“而且都怪宾先生犹豫不决。要不是我死皮赖脸地央求你,我马上就要跨入三十岁了!” “三十和二十九没什么区别。” “有的。三十的话和你就不是一代人了。”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代人。我们至少差了两百代。”宾精准地抨击道。 “反正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去上学的。那个叫什么大学的东西。”诺埃尔强行把话题扯回来。 45 [1970] 诺埃尔回到家乡,去给母亲扫墓。 莉蒂亚的墓碑还在那里,不过那片土地已经看起来很荒芜了。四周的村落和小镇都变化很大,诺埃尔几乎认不出来自己的家乡了。也许这里也经历过战争了。 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可和莉蒂亚说的,想来想去都是些会让她生气的话。毕竟他的人生就是绕着宾打转的。 莉蒂亚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了。诺埃尔觉得很可惜,他从未留下过莉蒂亚的画像,也不像如今还有可能拍照片,虽然不想承认,但莉蒂亚的脸想必会随着时间在他的记忆中越来越模糊。 于是对着墓碑沉思了许久,他开口道:“当初的决定我并不后悔。我过得很好。和我一起的人也过得很好。” “在你离开之后,这个世界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也去了很多地方。如果有机会的话,真想让你也看看不过也许你不愿意去吧,毕竟你最爱这片土地了。一辈子也不愿意离开一步。” 宾一如既往不走到墓碑前头去,在一排墓碑的尽头站着等诺埃尔。 诺埃尔沉默地清扫了一下墓碑上的杂草和土,放下了一早买好的玫瑰花花捧,然后准备离开。 “下次什么时候来?”宾随口问道。 “不知道,”诺埃尔回头看了看墓碑,“十年后?二十年后?反正现在交通变得很发达了。” 四下无人,诺埃尔悄悄伸手去握住宾的手。 看得出他有些伤感,宾难得安静地陪着他,没有说什么煞风景的话。 这相遇的城镇也不过是他们人生中的一个歇脚点,他们还有许多没有一起去过的地方,正如他们漫长却不再孤单的生命一般。 2016(番外)(正式完结) 番外(出场角色布莱特有在另一篇《非人类向炖肉合集》出现过233) 2016 布莱特和许久不见的吸血鬼朋友在中城区的餐厅约晚饭。 吸血鬼也需要吃人类的食物,同时又需要喝血布莱特很不懂自己这种生物的构造。 “最近如何?” “很糟糕,”布莱特不悦道,“想出去找点乐子顺便狩猎一下,每次都被那个可恶的除魔师撞个正着!他不如改行做偷窥狂吧。” “其实这两者并不冲突。”好友很没有同情心地说道。 “有没有能好好放松一下心情的地方?我们也有一阵子没见了,好好聊聊。顺便跟你抱怨一下那个讨人厌的除魔师。” 布莱特的好友思索了一会儿,一拍大腿道:“我之前从朋友那听说有一家地下酒吧,后来自己去过一趟。那里环境很不错,重点是老板是同类。那边的客人也大都是同类不过也有除魔协会那边的会去光顾就是了。” 这说明老板人脉很广嘛?反正布莱特现在急需借酒浇愁忘了某位一直粘着他不放的变态除魔师:“那晚上就去吧。” “没问题。” 朋友很轻松地就帮他弄到了邀请函。 酒吧在很隐秘的小巷里,走下地下室,出示邀请函才能进入内部。不过里面没什么特别的,和普通酒吧无异,也没什么不可见人的场景。 布莱特有些惊讶,原来是那种比较安静的酒吧。吧台和沙发位上坐着三三两两的客人,听到有人进来了纷纷瞥了一眼门口,不过很快就回头各喝各的了。 “看来今天时间还早,没什么人。”朋友拉着布莱特去吧台的位置。 “欢迎光临。今天服务生还没来,我先来帮你们点吧。” 布莱特抬头看到吧台里的人,顿时就愣神了。 还真是相当有气质的男人啊。布莱特说不出对方是个怎样的人,他能大约感知到对方的年纪比他稍大一些,但气场真是天差地别 男人理着一头清爽的褐色短发,配合酒保的衣装用发蜡抹起来了,外表看起来三十岁左右。 “辛苦老板了啊!”布莱特的朋友抢着说到。 原来这位就是老板布莱特觉得这样看呆的自己有些丢人。 报了要喝的酒后,男人就去忙活了。他看起来动作很熟练,显然是经常在吧台帮忙。看得出他虽然是老板,但是很享受亲手干活的过程。他先把做好的一杯递给布莱特的朋友,然后转身又去弄布莱特的。 “来,这位客人的酒。” “谢谢!”布莱特感谢道。 “你从哪里来的?我听你说话有点口音。” “哦,是有一点,”布莱特主动自我介绍,“布莱特。我是五十年前从欧洲过来的。” “很巧啊,我也是从那边来的。我叫诺埃尔,很同兴认识你。” 这话就非常客套了。作为吸血鬼的起源地,随手捞十个吸血鬼,八个都是从那边来的还有一个是那边来的生的。 但布莱特感觉非常受用。诺埃尔应该是很多男人理想中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请问您今年多大了?啊,会不会有些冒犯” “不会不会。我想想好像是157岁。”诺埃尔在心里数了数。 “比我大好多,怪不得您看起来这么成熟可靠。”布莱特情不自禁地夸赞道。 “没有的事。”诺埃尔干笑了两声,他从不觉得自己是这样的形象。 “老板你就别谦虚了!你在别人面前可都是这样的形象!”布莱特的朋友哈哈笑道。 诺埃尔有些不解:“是吗” 别人?布莱特疑惑地看了一眼朋友。 这时候正好有诺埃尔认识的一群客人在沙发那边招呼他,看起来关系非常熟悉,诺埃尔挥了挥手,没有问对方一群人要点什么酒就直接去准备了。 “喂喂,布莱特。你可千万不能对这位有什么心思啊!”趁诺埃尔走开,布莱特的朋友很小声地凑到他耳朵旁边说道。 “说什么呢,我这只是单纯欣赏的目光好吗?” “那就好那就好。”朋友露出一副安心的笑容。 “不过我很好奇原因,我可不记得你什么时候这么为我的操守着想了。这位老板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 “咳咳,这说来话长但是你知道他有主了就行,不是玩玩的那种。” 布莱特恍然大悟:“好吧。果然好男人都有对象了。” “啊”布莱特的好友回头看了一眼又一次被推开的前门,“说来就来了。” 布莱特:“” “诺埃尔。” “哦哦,马上来。等我把酒弄好,很快很快。”诺埃尔赶忙加快了速度。 “吧台又迟到了?活腻了?” “他临时有事,请假过了。”诺埃尔一边手脚麻利地做完了手头的事,一边说道。然后他赶忙招呼服务员来帮忙把东西端过去,自己从柜台里绕出来。 “这是什么?”诺埃尔看着宾将手中的纸袋随手放在吧台上。 “路上看到有人在排队就跟着看了看,好像是最近很火的一家芝士蛋糕在打折,于是顺手买了。” 布莱特在内心嘀咕,竟然有人排了队还不知道自己在买什么吗? “是专门买给我的?谢谢!”诺埃尔看起来很开心。 宾看起来排队站久了有些累了,抬起胳膊让诺埃尔帮他脱外套。诺埃尔从后方伸手将宾的风衣脱下来,然后还帮他把帽子也摘了,去后面两人专属的休息室整齐地挂好。 布莱特难掩惊异地看着宾。对方很明显年纪比诺埃尔还要大,而且散发着和普通吸血鬼不同的气息。很显然,他是一名“天生的”血族。这年头大部分遇到的血族都是因为同族的初拥转变而成的,从出生起就带有吸血鬼基因的并不多见。 这家酒吧都藏了些什么年代的厉害人物啊 宾瞥了一眼布莱特,笑道:“很在意?我是吸血鬼和人类生的混血。” “啊,我不是我没问啊”布莱特一瞬间就慌乱起来。宾蓝灰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让他很有压迫感。他明明半个字都没说,却能被这人看穿内心。 “很明显啊。小孩子好奇心重很正常,别紧张。”宾笑了笑。 “小孩子” “哦,难道不是吗?” “呃的确。” 布莱特缩了缩,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他不敢反驳。如果说对诺埃尔会有憧憬的心情,那对这位他就纯粹只剩压力和避之不及了。 宾顺手想要拿出口袋里的烟包,被从休息室回来的诺埃尔按住了:“不行啊,室内现在要全面禁烟。” “总忘这事儿。以前可没有这种麻烦的规矩,”宾叹了口气,将手收了回来,“那我出去抽一根。” “我也一起。”诺埃尔紧接着道。 “你还要顾着吧台。” “那那你等我一会啊,吧台 还有十五分钟就该来了。” “抽根烟也要粘着我,麦芽糖吗?”宾嘴上这样说,但也没丢下诺埃尔。 “麦芽糖”讪笑了一下:“等一会儿呗。” 布莱特目瞪口呆地看着刚才心目中的成熟男人形象在宾的面前迅速崩塌。 宾钻进柜台里,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喝起来。 诺埃尔想起来什么:“对了,还没跟新客人介绍。这位是宾。这家酒吧是我们一起开的。他是我的恋人。啊,同时也是’父亲’。”吸血鬼所说的“父亲”一般是特指给了自己初拥的人。 “刚才已经打过招呼了。”宾对布莱特笑了笑。 “是吗?” 布莱特感觉全身一紧:“啊对,是。” “是个很可爱的小家伙。” 诺埃尔:“哦、哦。” “”布莱特觉得这位大前辈可能看自己不是很顺眼。 过了一会儿,吧台急匆匆地赶来了。他一到岗诺埃尔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宾去室外了,布莱特想应该是去抽烟了。 酒吧后门的楼梯上。 “宾,你怎么能说别人可爱。”诺埃尔愤愤地吐了一口烟圈。 “难道只能说你可爱吗?” “当然。”诺埃尔当即肯定道。 “真拿你没办法。我只是开玩笑的。”宾叹了口气,他的恋人不管过去多少年都是这样事事执着。 “我知道。但那也不好。宾的魅力那么大,随口开个玩笑对方就会误以为你对他有意思。”诺埃尔不满地念叨着。 宾好笑地看着对布莱特顿时颇有敌意的诺埃尔,摇了摇头:“所以说没有自觉的人还真可怜。” “什唔”诺埃尔转头,被宾主动地吻住了。 他立刻忘了之前的不快,沉迷于宾的热情中。 “想把你藏在别人都看不到的地方。”诺埃尔有些郁闷道。 宾吹了声口哨:“这可是很危险的发言哦。你还真是年纪越大活得越回去了。” “没办法,对象是你啊。” 两人就这样一会儿抽口烟,一会儿又断断续续地接吻。 “啊,的电视剧。”宾突然想起来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不要破坏气氛啊”诺埃尔抱怨道,“之后再去网络频道买就是了。” “我要看直播。”宾不悦道。 诺埃尔总是拿宾没办法:“那我们去休息室。” 钻进休息室里,宾横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他平时的生活基本上也就是从在家里躺着移动到酒吧,然后变成在休息室里躺着的状态。 “水果。”诺埃尔帮宾从吧台切了果盘拿进来。 宾很愉快,一边吃一边伸手按在站在沙发旁边的诺埃尔的大腿上:“待会儿给你奖励好了。” 晚些时候。 布莱特和朋友喝得尽兴了,聊天聊得也差不多了,刚刚结完账。 “喂,刚进来的那个,不是那个谁吗!”友人突然把布莱特拉远了,“那个跟你杠上的驱魔师。” 布莱特瞄了一眼,差点背过气去,真是阴魂不散,来这里喝个酒都能撞上那货?说杠上不用说肛上来得适当 想到了有些糟糕的回忆,布莱特准备趁着那人没有注意脚下抹油。 “小哥,店里有没有后门啊?情况紧急”布莱特冒着腰问道。 “那边,笔直走右手边有个楼梯,上去后左手边的门打开就是街上了。” “谢谢谢谢。”布莱特飞速地跑了。 “真是孽缘。”布莱特的好友有点幸灾乐祸地开始扯着吧台小哥讲他的八卦。 店后边没有客人,所以没开灯。尽管对吸血鬼影响不大,但还是显得有些昏暗的。 上边是吧 布莱特看到楼梯了,于是快步往那个方向走去。不过他隐约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嗯啊、嗯哈” 很显然,是在坐床上运动发出的声音。在酒吧里吗,也见怪不怪了。布莱特刚想放轻脚步继续走,就不小心从门缝中瞥到了宾和诺埃尔的身影。 确切地说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些宾的轮廓,因为诺埃尔看起来像是躺在沙发上,大半个身子都遮挡着。而宾则居同临下地俯视着他,同时色情地主动上下缓缓摆动着腰肢。 布莱特顿时很心虚——虽然对吸血鬼这种大龄生物来说,这种事儿不算什么了,但好歹做的时候把门关牢啊!他可不是故意偷窥的! “宾” “嗯?别动。”宾伸手把想要坐起来的诺埃尔抵着胸口按住。 “快点,好吗”诺埃尔难耐道。明明说要给奖励的,但是现在宾完全是在折磨着、撩拨着他。 “耐心些。” 宾俯下身子,在诺埃尔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好孩子才有奖励。” 诺埃尔呼吸变得粗重,宾身上熟悉的香味萦绕在他的身边,包裹着他。 “不行,我不想当好孩子了,”诺埃尔难耐道,“忍不住了。” “呵呃啊!嗯!诺、诺埃尔嗯嗯!” 诺埃尔突然挣脱了宾的限制,奋起将对方压在身子底下,激烈地进攻。 门外的布莱特心脏跳得很快。刚才在一瞬间,他觉得宾似乎看到自己了。意识到这点的他赶忙落荒而逃。 宾的腿绕上诺埃尔的后背,紧紧地夹着。 “哈嗯” “笑什么?”诺埃尔看到宾一边喘息着,一边露出了一个笑容,仿佛恶作剧得逞一般,他很熟悉这种表情,“你又干什么了?” “跟某个对你好像有点意思的小家伙开了个玩笑。”宾伸手搂上诺埃尔的脖子。 “啊?”诺埃尔回头,“他刚才在吗?” “也许?” “什么叫也许啊,那你的样子不是被看到了。”诺埃尔焦急道。 宾不以为然:“我被你操的样子被别人看到,有什么关系吗?” 他直白又色情的言语顿时让诺埃尔脸红了。这么说的确好像也没关系而且还很有宣示主权的感觉 诺埃尔又一次简单地被宾说服了。 至于具体哪边才是宣示主权的那个呢? 两人自己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