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哟喂好大胆》 序 情人月 凯琍 话说二月虽是一年中最短的一个月,威力却所向无敌,甚至超越十二月。 你说嘛,圣诞节又怎样?反正我又不是教徒。情人节才厉害咧!管你什么宗教都无能为力。 每年都被打击得晕头转向的我,在二月一日这天乖乖上了美发院,花了六个小时整治我的毛毛头,经由离子烫的神奇药水、设计师的使劲拉扯,终于变成比较平顺的一头秀发。 解决了头发之后,又向亲朋好友讨二手衣,穿着也没问题了,接着就是钓鱼时间:Fishing Time! 平常我总会垂放几根钓竿,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诱捕,有些鱼饵被吃了却没上钩,有些鱼饵都烂了也没动静,还有真的上钩了我却嫌鱼太小。 就在这左右为难、进退不得的日子里,我又老了一岁,欲哭无泪啊……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二月九日,大年初一,亲爱的读者阿风给我拜年。 阿风是男生,小我不知几岁,记得我中的许多细节,最高纪录看过三、四十遍,因为他只买了那一本,没事就拿起来翻。就算如此,我也感动得想跪下来拜了。 在这没有情人相对、没有名利双收的时刻,还能有读者想到我这孤单老人,可见老天待我不薄、命运对我仁慈,我该甩开哀怨、拨掉烦闷,大声对这世界说:「今年起也请多指教,就看我的吧!」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无奈,过完农历年后,我的童话毁了,梦也醒了。 因为周董谈恋爱了,而且对象不是蔡依林,也就无法跟蔡育琳谐音,无法让我暗爽当女主角。 喔~~不!(倒在地上打滚踢腿) 这不是周杰伦,这不是人家要的周杰伦! 我知道我很任性、我很白目,其实周董想爱谁就爱谁,这是自由也是人性,我从头到尾管不着。但没办法,谁叫我是爱作梦的少女欧巴桑呀! 那首周董作曲、依林演唱的「倒带」,如今就成了育琳之歌 「终于明白爱回不来,我们面前太多阻碍,你的手却放不开,宁愿没出息求我别离开……」 现在起,我的梦就是周董回心转意,发现依林才是最爱,让我用念力祈祷,双J恋起死回生~~ (不要理我,疯病发作中,改天我一定会爱上别人,再给我一点时间……)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某天,我听着怀旧卡通「小甜甜」的主题曲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转眼之间已长大,依依不舍说再见……」 忽然之间好想哭喔!因为小甜甜要说再见的,不只是孤儿院的朋友,还有天真单纯的童年……当她长大后,要面对的是波折的爱情、多变的人世,唯有勇敢乐观的个性,才能度过戏剧化的一生。 不晓得多少少女看着小甜甜,都觉得那就是自己,然后多愁善感起来,包括我也是…… (亲爱的安东尼、陶斯、大胡子,小甜甜我在这等你们哪~~)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另一个某天,我在网站上看到一则广告,叫「真爱祈福樱花许愿」 「凡去年情人节在宫许愿,并承诺隔年再回来樱花树下还愿者,得于今年情人节二人同行一人免费入园。去年来不及,今年快行动,情人节记得到宫祈福许愿,并向主办单位报名,取得樱花树下还愿的优惠喔~~」 哇咧~~总是想太多的我立刻想到,万一我去年跟情人许愿,今年却分手了怎么办?如果有保佑恋情会持续到明年,我就给你用力拜下去!要多少供品、香油钱都行! 抱歉,怨女情结太严重了,众神请原谅我……给赐个好情人来呗~~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最近去报名了一个课程:「拉丁有氧舞蹈」,每次上课都觉得好累又好笑。 看着镜中自己笨拙的模样,才发现我有多忽略音乐、舞蹈和运动神经,难怪一用起来就不听话,怎么跳都像木头人。从小可能忙着念书、考试,闲暇就是看漫画、写东西,为何以前我没参加合唱团、热舞社、排球队?实在悔不当初呀! 不过没关系,女人超过三十岁,什么都可以重来,我相信我会很high的!老师也知道我们是初学者,让我们慢慢跟上节拍,而我平常没在动的身体,真的就流汗了耶!哈哈,燃烧吧~~大腿、屁股、小腹,你们会更结实曼妙的! 嘿~~宝贝们,让我们一起来跳跳舞、动动四肢,别老是坐着看,屁股黏在椅子上,小心拔不起来了!快快摇动你们性感的body,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才会看到你们喔~~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书中写到母女情深,我跟我妈也算一例,说个回忆给大家听听。 记得是十年前的冬天吧!当时我在高雄念大学,打电话回台北的家,跟爸妈说我好像感冒了,忽冷忽热又发抖,爸叫我赶快去看医生,看完后再跟他们联络。 我乖乖地出门去看医生、打针、拿药,然后打电话回家。结果爸对我说:「妳妈已经搭车去找妳了。」 「啊?」我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一方面心疼妈搭夜车的辛苦,那时我都二十岁了,不该再让她操心,一方面又觉得鼻酸想哭,母爱总是毫无犹豫、自然泉涌,我这个做女儿的永远回报不完。 接近凌晨时分,妈搭车来到我的租屋处外,小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妈也不以为意,在地上铺了棉被便睡。我因为吃了退烧药昏沉沉的,只记得天一刚亮,妈就去市场买菜,那时她不会骑摩托车,只能用双手提东西回来,居然还买了水壶和小桌子。 妈在高雄待了三天,每天替我煮饭、熬汤,用毛巾帮我热敷、按摩,直到我的感冒完全康复,她才又搭客运回台北。 从小我身体不太好,经常感冒发烧,儿时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妈妈背着我去看医生,因为我太虚弱了没力走路,医生若用药帮我喷鼻子、喉咙,妈还得买糖果给我吃。 而今我已年过三十,偶尔还是会不小心感冒,妈就会煮姜母茶给我喝,帮我按摩肩膀和颈子,叮咛我要早睡早起、多喝开水,把我当小孩一样照顾。 现在有流感疫苗、有伏冒热饮、有感冒糖浆,但我相信最好的处方仍是--爱。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写完本书之后,深深感受「催稿」是一种艺术也是一门学问。 若没有编辑大人的三催、四请、五吼、六鞭……只怕我就要淹没在懒惰的海洋中,载浮载沈,永无见光之日。所谓编辑者,乃默默耕耘之伟人,又要帮老板赚钱,又要叫作者振奋,一生中可歌可泣,不得不予以赞扬:再给我多来几鞭吧!真是又痛又爽啊…… 第一章 五月的夜,小雨绵绵。 时针已过了十二点,章家大宅内一片昏暗,只有书房内仍未熄灯。 章宇伦一手持着酒杯,一手插在口袋,缓缓走到落地窗前,看雨丝如线、雨滴成串,斜斜地 织一个沉默的梦。 最近他总没来由地感到忧郁,或许是因为母亲上周出国了,或是因为妹妹很久没回来,家里少了她们的争吵,却显得过分安静,甚至有些……寂寞。 十年前父亲去世后,这个家就分崩离析、各自为政了,而章宇伦所能做的,只是守着这座冷清的屋子,等待破镜重圆,或是人去楼空。 叮咚--叮咚-- 当门铃声尖锐响起,他以为是母亲或妹妹回家了。 这两人从来不会事先告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但母女俩颇有默契,极少碰到彼此。一山不容二虎,保持距离才能相安无事。 叮咚--叮咚-- 门铃声再次传来,章宇伦不想叫醒管家或佣人,他可以独自面对。 风雨飘零中,他撑起伞走过庭院,打开雕花铁门,惊讶地发现眼前站着个年轻女子,她牵着一个小女孩,地上则是一卡大型行李箱。 小女孩穿着雨衣,情况不算太糟,年轻女子却已被彻底淋湿,像刚走过一座游泳池,她的雨衣盖在行李箱上,似乎箱子里的东西比她更重要。 女子脸色苍白如雪,雨水从发梢落下,更衬托她迷蒙的眼,有如走失的小孩,彷徨无依。 「请问有什么事?」章宇伦不禁蹙起眉头。如此深夜访客,让人有种不安的预兆。 「抱歉打扰了……」女子举起手中纸条,上面字迹早已模糊,她的声音破碎而虚弱,用最后一丝意志才开得了口-- 「请问……这是……章汉翔的家吗?」 乍然听到大哥的名字,章宇伦更诧异了。「是的,妳是……」 「太好了,我终于把他送到家了……」 女子露出微笑,闭上眼,双腿一软便往后倒,章宇伦及时跑上前,抱住那纤瘦身子,感觉她像根轻柔羽毛,随时会被狂风吹走。 「妈」小女孩睁大了眼,泪滴随即涌出,带着哽咽大喊:「妈!妈!」 「小妹妹,妳别紧张,我找人来帮忙。」章宇伦一边抱起女子,一边往屋内呼喊:「傅管家、傅管家!」 听到呼喊,管家傅正庆匆匆跑出房,忙乱中仍不失礼节,鞠躬问道:「二少爷,有何吩咐?」 「这位小姐似乎认识我哥,我先扶她进去休息,你照顾一下这孩子,还有叫医生尽快过来。」 进了屋,章宇伦抱女子走向客房,发觉她全身发抖,体温奇高,绝对是生病了。 「是!」就算有再多惊讶困惑,傅正庆仍遵命行事。 眼看母亲被抱进一个大房间,小女孩亦步亦趋跟着,仰着哭丧的小脸问:「我妈……会不会死掉?」 死?章宇伦发觉小女孩的反应激动,有些超乎寻常,也许曾遭逢变故,让她特别敏感。 他先将女子放到床上,用毯子密密盖好,才拿张面纸给小女孩,安慰道:「要等医生来才能做诊断,妳妈可能是淋了雨、感冒了,我请人来帮她换衣服、擦干身体,应该就会好多了。」 「真的吗?我妈应该不会死掉吧?」小女孩泪痕未干,亟需一个保证。 他无法保证什么,只好转移话题。「妳先去洗个热水澡,免得也感冒了。」 「不要!我绝对不离开我妈!」小女孩握住母亲的手,决心写在紧抿的嘴角。在这世上她已没有别的好失去,不管母亲要去哪儿,她都决定跟着走。 章宇伦感到困惑。他没有太多跟小孩相处的经验,不知道这时该怎么办? 此时管家傅正庆从门口走进,捧着一个白布包裹的东西,脸色惨白,声音颤抖-- 「二少爷……我本来想替这位小姐找换穿的衣服,发现行李箱里有很多幅画,还有一个骨灰瓮,上面的照片……好像是大少爷……」即使平常有再好的涵养,傅正庆这时也忍不住惊慌失措,自从十年前老爷过世,这是他第一次失去镇定。 「什么?」章宇伦接过骨灰瓮,定睛一瞧,照片中含笑的男人确实是大哥,但是十年不见,大哥居然只剩下骨灰,教他如何接受这晴天霹雳? 小女孩抓住章宇伦的衣袖,忙叫:「这里面是我爸,不准碰!」 「妳说这里面……是妳爸?」他立刻蹲下身问。「他怎么会死、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啊!爸爸本来都好好的,每天画好多图,去年过完中秋节,他就住院了,变得越来越瘦……」小女孩扑簌簌的落下泪,越说越是伤心。「除夕那天我们去医院看他,可是他都没有醒过来,然后就离开我跟妈妈了……」 章宇伦不愿相信这事实,却又不得不接受,原来大哥已娶妻生子,甚至离开了人世,却不曾跟家人联络。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别哭、别哭……」他伸出双手拥抱小侄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让妳难过的。」 虽然是来自陌生人的拥抱,小女孩却不觉奇怪,反而无比亲切。「你长得跟我爸好像……」 听到这话,章宇伦绽开略带感伤的笑。怎会在这情况不和侄女相认?世事难料,人生几何,谁也不知命运将安排怎样的剧情。 「我叫章宇伦,我是妳爸的弟弟,妳该叫我一声叔叔,妳叫什么名字?」 「叔叔,我叫淳淳,章淳淳。」 「淳淳。」初次喊这名字,他却觉得亲切又感动。「妳现在一定又累又冷,我请周婶帮妳洗澡、换衣服,带妳去睡觉好不好?」 「嗯!」淳淳点个头,又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臂。「叔叔,你要保护我妈妈,我不要妈妈死掉,我好怕!」 「妳放心,我不会让妳变成孤儿,我一定保护妳妈。」这回他毫无犹豫地做出保证。 得到叔叔的保证,淳淳终于有了笑容,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笑了,都快忘了笑是什么感觉,嘴角从两边深深牵动,心中每个角落都被照亮。 「从今天起,叔叔会代替爸爸,照顾妳和妈妈。」章宇伦又加了一个承诺。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是出于诚心诚意,丝毫没有预料到,未来的某一天,他将取代大哥的位置,那实在太夸张也太离奇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第二天上午,雨停了,天空晴朗了,彷佛昨夜的湿冷不曾存在,一切是如此温暖明亮。 简爱玲从一场沉重的梦中醒来,没料到眼前是阳光充沛,她一时有些不适应,瞇起眼环视周遭,发现这是个优雅中带着贵气的房间,窗台边还种满了风信子,有蓝的、白的、粉的,多么赏心悦目。 但……她怎会在这种地方? 「嗨,妳还好吗?」 一个亲切的男性嗓音传来,她转头一看,是昨晚开门的那个男人。现在她才有机会看清楚,他有张斯文的脸,忧郁的双眼,以及内敛的气质。 「你……我……」一开口,她发觉喉咙作疼。「请问你是……」 「来,先喝点东西。」他替她端上一杯热奶茶。「我都听淳淳说了,没想到我哥就这么走了,这段时间妳们一定很辛苦。」 「你是……章宇伦?」她喝了口奶茶,甜而不腻,暖遍全身。 她记得丈夫说过,他有个沉着稳重的弟弟,和一个活泼开朗的妹妹,那么这位就是章家的二少爷了? 「是,我应该叫妳大嫂。」 「喔……」她不太习惯这称呼,愣了几秒钟才惊问:「淳淳呢?」 老天,她怎会忘了自己的女儿?自从丈夫去世后,她真是越来越胡涂、越来越无用了。 「她还在睡,可能是累坏了。」 「那,汉翔的画呢?还有他的骨灰?」她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这是丈夫交代的遗愿--画要保存,人要回家。 「那些画有点受潮,我请画馆的人先整理,裱框以后再拿回来。至于骨灰,我会选个适当的日子,找人来办法事,送进家族灵堂。」经过一夜无眠,章宇伦已接受大哥辞世的事实,看着那些淋漓尽致的画作,他确定大哥度过了最黄金的十年。 「谢谢……」爱玲记得丈夫说过,在这个家里,小叔是最能信任的,现在她更对此相信不疑,章宇伦有种让人依赖的安全感。 仔细一瞧,他们兄弟俩的五官有点像,却带给人不同的感觉:章汉翔总是不修边幅、留着落腮胡,章宇伦则是绅士打扮,带点贵族气息。 「这是我该做的。」如今他的责任很清楚,他该好好保护大哥的遗孀和女儿。 知道心愿已了,爱玲整个人都放松了,这才留意到自己竟穿着睡衣。「呃……我的衣服,谁帮我换的?」 「是我家的佣人周婶,淳淳那边她也会去照顾。」 「喔……谢谢。」她摸摸身上的棉质衣物,不晓得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尤其在这体面的男人眼中,她一定糟糕极了。 乡村姑娘的自卑一旦涌上,忽然强烈得无法压抑,但她很快安慰自己,一个寡妇还需要容光焕发、艳冠群芳吗?或许这憔悴的模样最适合她了。 「别老是道谢,先吃点东西吧!妳真的太瘦了,医生说妳有点支气管炎,需要补充很多营养。」他没看出她的心思,指向一旁的丰盛早餐。「对了,如果妳不介意,可以多说一点我哥的事吗?」 「嗯……」她喝了半杯热奶茶,慢慢有了力气,回忆也随之涌上。「十年前,我还在念高中,你哥来到南投埔里,向我们家租了间山腰上的房子,他付的租金很高,我除了帮忙家里种花,还负责帮你哥煮饭、做家事,等我高中毕业后,很自然就成了他的妻子。」 章宇伦点了点头。原来十年前大哥离家后,找了个可以专心作画的地方,南投山明水秀,想必激发他许多灵感,再加上一位秀丽贤慧的妻子,一个男人所求的就是如此吧! 「那么……我哥是什么原因过世的?」 她放下茶杯,手指轻轻颤抖。「是因为骨癌。三年前发现的,治疗中曾经好转,去年又不幸恶化了,在他离开之前,并没有受很多苦……」 章宇伦带着歉意制止她说下去。「抱歉,勾起妳悲伤的回忆,我大概了解就够了,以后等妳想谈的时候再说,总之妳和淳淳就住下来,让我好好照顾妳们。」 「谢谢。」她能遇到这样体恤的小叔,难能可贵。 「我们是一家人,不用一直说谢谢。」他再次提醒她,这位嫂嫂真是太客气了。 一家人?这名词听来多奇妙,她跟他并无血缘关系,只不过是姻亲,也能算一家人吗?十五年前她亲生的父亲再婚后,逐渐偏向后母和她带来的弟妹,章汉翔过世后没有几个月,就赶着她和淳淳回婆家,不愿她们继续占着房子。她已经有很久不敢细想,家人的定义究竟是什么? 正当爱玲想得出神之际,一个粉红色的小东西奔进她怀里。「妈!」 「淳淳?」她端详女儿的小脸,上面有许久不见的欢颜。「昨晚睡得好吗?有没有吃饱?」 「我吃了好多东西,有寿司、蛋糕、冰淇淋,还有披萨耶!」淳淳从未尝过这么多种美食,兴高采烈地述说。「傅爷说我要吃什么都可以,吃多少都没关系!」 「别吃得太饱,消化不了。」爱玲不禁一阵心疼,这孩子多久没开心地做个孩子了? 「妳们母女俩慢慢聊吧!」章宇伦走出门外,将房间留给她们。 「叔叔,等一下!」淳淳从口袋拿出一个东西。「我留了颗巧克力给你,很好吃哟!」 「淳淳……」爱玲不安地呼唤女儿,不晓得该怎么制止。这对章宇伦来说一定很可笑,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居然有人送他一颗巧克力! 对于这份纯真的礼物,章宇伦备感窝心,他立刻郑重收起。「谢谢,我一定仔细品尝。」 看到这一幕,爱玲对章宇伦更欣赏了,她想起女儿常挂在嘴边的王子、公主,故事中的王子应该就像他这样吧!正直、英勇,还有一颗温柔的心。 「叔叔,你没有忘记吧?你答应我的,要保护我妈妈喔!」 「我怎么会忘记呢?妳放心。」他摸摸侄女的头,再次承诺。 爱玲咬了咬下唇,脸颊微红。「不好意思,这孩子没什么安全感。」 「我了解,她是个好孩子。」章宇伦明白侄女是护母心切,而且遭逢父丧不久,当然需要补充安全感。 等叔叔走出房间后,淳淳立刻转向母亲,认真宣布:「妈,爸爸已经不在了,我们现在要靠叔叔。」 「妳胡说什么?」爱玲惊讶地问。 「我说真的,我们现在没有房子、没有钱,阿公阿嬷也不要我们,除了叔叔,我们还能靠谁?」 淳淳年纪小小,观察力却很强,虽然没说出口,其实她都知道,爸爸过世以后,妈妈没钱付房租,阿公阿嬷一直想赶她们走。 「对不起,都是妈让妳这么担心。」爱玲叹了口气,但愿自己能更坚强、更独立,将女儿养育长大,除此之外她别无所求了。 「没关系,等我长大了,一定好好孝顺妈。」 「我也会加油,快点好起来,我们一起努力过生活。」爱玲拿起牛角面包咬了一口,想要茁壮就得先有养分,对吧? 「嗯!」淳淳点个头,但她想的可不只这样。 除了希望叔叔保护妈妈,她还要帮妈妈找下一个丈夫,妈妈才二十七岁,身材苗条、脸蛋漂亮、个性温柔,怎么可以一辈子做寡妇? 虽然对死去的爸爸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淳淳决定了,为了妈妈的幸福,她将仔细筛选、小心评鉴,务必让妈妈找到第二春!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由于淋雨、感冒引发了支气管炎,加上丈夫过世后的身心煎熬,简爱玲这一病就病得不轻,从上午睡到晚上才又悠然醒来。 睁开眼,她看到床旁有个福泰的中年女子,笑吟吟地对她说:「太太妳醒了?应该饿了吧?我是周婶,我去给妳准备吃的,吃完以后才能服药。」 爱玲仍觉头晕脑重,她吃力地坐起身。「谢谢,请问我女儿呢?」 「淳淳睡在隔壁房,二少爷怕妳没力气照顾她,也怕她抵抗力不够,所以让她自己住一间房,我看她适应得很好。」 「谢谢,麻烦你们多关心她了。」爱玲告诉自己要快点康复,迎接新的生活。 「这不用太太交代,我们都好喜欢淳淳,她真是个小天使。」周婶带着暖意回答。虽然大少爷一去不回,大太太和小小姐却像捡到的宝,这个家终于比较像个家了。 周婶离开不一会儿,房门又被打开来,有台餐车被轻轻推到床边,爱玲抬起头一看,却是穿西装打领带的章宇伦,他似乎才刚回家,连衣服都还没换。 城市里的男人都是这种打扮吗?她忍不住要多瞧几眼,因为从小住在乡镇,她很少碰到穿着正式的男人,包括她的丈夫章汉翔也是简单随兴。 像章宇伦这种西装笔挺、头发梳理整齐的男人,感觉像另一个世界的人,她一时有点看傻了。 「哈啰~~晚餐来了。」章宇伦解开领带,让自己放松些,发现她表情呆呆的,不禁笑问:「妳不认识我啦?是不是发烧还没退?」 「小叔?怎么是你?」她深觉不可思议,今天她的早餐和晚餐都有劳他伺候,太过意不去了。 「别这样叫我,叫我的名字就好了。」章宇伦不习惯这称呼,怪拘束的。 「宇伦……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她伸手拨弄一下长发,希望自己看起来不会太憔悴,她向来是个小镇姑娘,不懂城市里的审美观。 章宇伦眼中只看到她的娇弱纤瘦,心中除了同情还有疼惜,他非得把她养胖点,变得健健康康的。 「既然是我送来的晚餐,妳就赏个面子,多吃点。」他打开餐盘,香味立刻飘散开来,菜色有山药色拉、桂圆粥、南瓜蒸蛋、竹笋炖鸡、菠菜豆腐羹,都是他交代厨房做的,要给她大力补一下。 「好、好的……谢谢。」她一边拿起碗筷,一边讷讷地问:「呃……你吃过了吗?」 「嗯,今天下班后,我带淳淳去逛街,已经吃过饭了,妳记得别再说谢了。」 爱玲只能害羞地点个头,满满的感激不知如何表达,他果真是王子的化身,不知谁会是那幸运的公主? 看她终于吃了几口菜,章宇伦才拿出一本目录。「对了,等一下妳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她随手打开,里面都是女装照片。 「我注意到行李箱里除了骨灰坛,几乎只有我哥的画作,妳跟淳淳的衣服都太少了,所以我带淳淳去采购了一番,但妳现在需要休养,先看目录挑一下,明天我请人送来家里。」 爱玲放下碗筷,静静望着他好一阵子。多么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小叔,她好久没感受到这种温暖了,霎时间,她对人性、对世界又充满了希望。 「怎么了?」他被她盯得不太自在,她有双时而迷蒙时而澄澈的眼,他忽然了解为何哥会受她吸引,那两泓湖水可以教人心甘情愿淹溺其中。 「没有、没事……我只是非常感动。」 「大哥过世后,妳和淳淳过得不太好,是吗?」他看得出来,她的忧愁都写在眉宇间。 「是的……因为我没有能力,保护不了淳淳。」以往她只要做好妻子和母亲的角色,丈夫一过世,她才明白家中经济情况有多糟,不久后,她的父亲和继母也发现了,三番两次明示暗示,要她找婆家投靠,免得占用他们的房子又不给房租。 她自责的表情勾起他心头的怜惜,拍拍她的手说:「昨天晚上妳没穿雨衣,反而是盖在行李箱上,我知道,妳是为了保护我哥的作品和骨灰。」她的小手凉凉的,他不觉握紧了一下,是否开在山上的百合就像她一样,风雨中独自屹立,但愿他能给她带来一些温度。 爱玲发现他除了温柔善良,还有洞悉人心的观察力,似乎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 「汉翔说过,你是个好弟弟。」 「可能是吧!」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因为哥的名字让他清醒,也想起她是大嫂他是小叔,可别表错情、动错心,太可笑了。 「宇伦,我该怎么报答你才好?」她真希望为他做点什么,她欠他太多了。 「呃……」老天!他被自己加速的心跳吓着了,她这表情多天真,彷佛他说什么她都会答应,也许她不懂自己的魅力,却不自觉地发挥到极限。他咳嗽一声,没直接回答,假装翻阅目录。「我帮妳挑几套衣服如何?」 他希望她打扮得保守些,如果有可能,最好像阿拉伯女人包住全身,但是露出眼睛也很危险,她那双眼就是最强雷达。 「好……」她不懂他为何转移话题。「我对服装没什么想法,你决定就好。」 气氛莫名尴尬起来,两人本是毫无血缘的陌生男女,只因大嫂和小叔的身分而牵在一起,碰上化学反应就不知所措。 幸好,刚洗过澡的淳淳在此时跑进房来,她穿着刚买的可爱睡衣,迫不及待想让母亲瞧瞧。「妈!妳看,我像不像小公主?」 「好,妈看看……」爱玲微笑看着女儿转圈摆姿势。多开心的表情,她本来就该如此欢笑的。「妳根本就是小公主嘛!这套衣服真漂亮,有没有跟叔叔说谢谢?」 「谢谢叔叔!」淳淳对章宇伦行个礼,甜笑吟吟。 她们母女一起对他绽露笑容,令章宇伦忽然有种时空定格的错觉,彷佛自己是她们最爱的人,而她们也是他最爱的人,毕竟如此双重威力,正常男人谁能抵抗? 不过,他相信自己够冷静、也够理智,他不会碰大哥的女人,他可没那么疯狂……应该吧? 第二章 章淳淳的适应能力极佳,在母亲养病的几天内,她迅速和众人变得熟悉,大人对小孩的防备总是比较低,只要她露出天真笑容,没什么朋友是交不到的。 管家傅正庆对淳淳尤其宠爱,这个家很久没有笑声了,十年前老爷去世,大少爷离家,夫人又和小姐不和,家中气氛长年维持在零下低温,他由衷希望淳淳能带来一些改变。 目前虽然夫人出国了,小姐也住在外面,但他相信,等她们回来看到淳淳,一定能感受家中的温度升高了,不用再冷冰冰的对着彼此。 「傅爷~~傅爷~~」淳淳叫得可顺口了,她亲生的阿公都没对她这么好,她决定要把傅管家当成爷爷。 「淳淳乖!」傅正庆笑瞇了眼。「要不要吃巧克力糖?」 「要!」淳淳把糖果放进嘴里,仍不忘收集信息。「傅爷,你说我爷爷已经过世了,那除了叔叔以外,我们家还有谁啊?」 「妳还有奶奶和姑姑,但是她们不常在家。」 「奶奶什么时候回来?她会不会很凶?」她猜奶奶应该是个重要人物,如果像阿嬷一样爱钱爱计较,她跟妈妈一定没好日子过。 「嗯……」傅正庆沈吟半晌,斟酌适当的字眼。「夫人是稍微严肃了点,但她人很好的,妳认识她久一点就知道。」 「那姑姑呢?她在哪里?」 「小姐是位模特儿,到处走秀,自己住比较方便,有放假才能回来。」 「喔……」淳淳稍微想了想。「傅爷,我问你一个问题喔!你觉得……等她们回来以后,会不会……不想让我跟妈妈住在这儿?」 「傻孩子!妳担心得太多了,我保证,夫人和小姐都会对妳们很好的。」傅正庆不免一阵心疼,如此年幼的女孩,本该是无忧无虑,天真活泼,却因父亲早逝,让她变成一个忧心未来的小大人。 「没关系,我相信叔叔会保护我跟妈妈。」她对叔叔极具信心,他跟她阿公和爸爸都不一样,给人一种没问题的安全感。 「我也相信。」傅正庆算是看着章宇伦长大的,他很肯定二少爷的心地和能力。 当晚,章宇伦一回到家就对侄女宣布,他替她办了入学手续,还买了制服和书包,乐得淳淳又叫又跳,果然叔叔是疼爱她的。 「妈,明天我要去上小学了耶!」淳淳迫不及待,穿上制服、背上书包,在母亲面前爱现。 「好可爱!」爱玲毫不吝惜地赞美女儿。「淳淳真的长大了。」 此外,章宇伦也想与爱玲商量侄女的教育问题。「淳淳转到城市里的小学,可能竟争比较激烈、进度比较超前,若妳不反对,我想替她找家补习班,让她慢慢跟上。」 「这些我都不太懂,希望不要让她太累了。」爱玲不期盼女儿有多高的学历,只求她快乐健康地长大。 「放心,我绝不是那种逼迫小孩的人。」他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爱玲多看了他一眼,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似乎闪过一抹痛楚? 淳淳有了自己的房间,还有许多衣服、玩具、书本,让她玩得不亦乐乎,直到母亲叮咛她说:「明天就要上学了,早点睡吧!」 「妈晚安,叔叔晚安。」淳淳看着她最爱的母亲、最信任的叔叔,但愿永远都是这么幸福。 爱玲帮女儿盖上被、关上灯,和章宇伦一起走出房间,在走廊上向他道谢。「谢谢你。」 「淳淳不只是妳的女儿,也是我的侄女,我只是想多疼她,妳用不着这么客气。」 「不,我一定要说谢谢。」她很明白,任何人都没有义务对她们母女付出,这绝非理所当然。 她坚持要道谢,让章宇伦心头一暖。有些人对他的体贴只觉应该,她却不是那种人,她有颗敏锐善良的心,懂得响应他人的付出。 「妳精神还好吗?想不想看我哥的房间?」他想再跟她多说话、多相处,不愿就此结束这个夜。 他一向寂寞,家中无人可谈心,而她的出现让他浮现希望,如果是她,应该能懂他吧? 「嗯。」她深吸口气,相信自己能够面对,丈夫过世三个多月了,她也该走出失落心情,才能更坚强地照顾女儿。 他们走上三楼,进入一个宽敞干净的房间,不只有落地窗俯视庭院,还有一大片观星的天窗,视野极佳,住在其中想必是种享受。 章宇伦打开了每盏灯,重新审视这一切。「我哥走了以后,这里从未变动过。」 「是吗?」爱玲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可是……我看不出他曾在这儿住过。」 整洁的书桌、床铺、衣柜,毫无个人特色,彷佛样品屋似的,她所认识的丈夫并非如此,章汉翔应该是个随心所欲、不拘小节的人。 「那是有原因的,我们家的小孩被迫藏起自己的个性。」尤其是他自己。他在心底默默加了句。 「为什么?」她听得出来,他的语气感触良多。 「我爸是贸易公司老板,我妈是女子高中校长,两人都有高成就和完美主义,在这种家庭长大,妳可以想象压力有多大。我哥从小就显露美术天分,我妹喜欢的则是时尚表演,我爸妈却希望我们继承公司或学校,两方不断拉扯、不断争执的结果,就是最后亲情所剩无几。」 爱玲默默点头。难怪他刚才提到淳淳的事,似乎有感而发,她曾听丈夫说过一些公公、婆婆的事,原来这些冲突不只发生在汉翔身上,也包括小叔和小姑。 汉翔常说他们俩都是逃家的孩子,为了逃开原来的家,他们才会牵起彼此的手,成为夫妻。 爱玲沈浸于自己的思绪,章宇伦则打开窗户,深吸一口夜里的空气,继续说道:「十年前我爸过世,丧礼之后,我哥不告而别,我妹也从高中退学,去做她一直想做的模特儿。」 「我看汉翔每天发疯似的画图,好像一辈子没碰过画笔。」 「我想,在他离家以后,也许没什么物质享受,却是他最快乐的时光。」章宇伦由衷羡慕哥哥,他选择了他想要的人生,还拥有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女儿。 而他呢?年满三十仍是孤家寡人,并非没有机会、没有对象,事实上追他的女人从没少过,他可说是「三高」型的男人,拥有硕士学历、傲人身高、财富地位,淑女们自然趋之若骛。 然而他对家庭这种东西颇感怀疑,从小看父母‎‍兄‍‎‎妹‎‍‌‌之间的紧绷关系,包括他自己也是不快乐地长大,如果他真的结婚了,却制造出另一场悲剧,那又何必? 听到这,爱玲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你呢?你是这个家中最乖的孩子?」 「可以这么说吧!我从小就不用父母担心,一路念到硕士,继承父亲的公司,按部就班,接受被安排的人生,甚至不懂得抗议,只会做个乖乖牌。」 他说得轻松,脸上却挂着无奈的笑,她惊觉自己踩到了地雷。「抱歉,我不该问这些的。」 「没关系,我也想聊聊。我记得我爸去世后,整个家都乱了,我妈也崩溃了,我只有守着这个家,等我妈想开,等一家人团聚。」 从小到大,他一直是好儿子、好学生、好男人,谁也不曾点燃他的火山,让他彻底地疯狂一次。 「你是好人。」她真心这么认为。 「好人难为。」他自嘲地一笑,他不像哥哥一样决然,也不像妹妹那般激烈,他向来是个顾全大局的人,但是有谁会珍惜他、了解他? 他唯一的反抗,只是消极的排斥婚姻,他无心也无力再去维持另一个家庭,若有下辈子,他还真希望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爱玲立刻察觉出他的落寞,那神情教人无法坐视不管,她脑子里转了好几圈,只想到一个蠢方法,就是用力踮起脚尖,伸手轻摸他的头发,像母亲对孩子般地说:「偶尔做个小孩吧!任性一下没关系。」 他先是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继而有种温暖的感觉,于是他弯下腰、低下头,诚恳地请求道:「可以再做一次吗?」 很奇妙地,在她面前,他能侃侃而谈,毫无掩饰,就像个孩子那么单纯。 「当然可以!」她很乐意为他做点什么。 当她的手抚过他的黑发,章宇伦心中感触更深,因为他想不起儿时有这般回忆。爸妈都太忙碌、太严格,不曾摸摸他的头,对他说一声:孩子,做好你自己就行了。 爱玲看他似乎放松了些,才开口道:「你哥一定也希望你开开心心的,不要太压抑自己喔!」 哥?章宇伦忽然肩膀僵硬,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竟忘了哥哥,也忘了她是嫂嫂,只当她是一个女人,而他是一个男人,在心灵交会的片刻中,没有身分造成的距离。 「嗯……」他从喉咙深处发出回音,干干涩涩的。 「早点睡吧,」她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走向门口道别。「晚安。」 他勉强点个头,告诉自己,快回神吧! 当她的背影清失在转角处,他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发,有种深深的、深深的感慨从内心某个角落升起,如果他比哥哥更早认识她,或许他能做的不只是小叔……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几天后,傍晚时分,原本宁静的章家,突然传来马靴踏地的清脆声响-- 「我大嫂在哪儿?还有我的宝贝侄女呢?」章诗吟一进门就大呼小叫。昨天地刚从香港回台,一接到二哥的电话,立刻回家一探究竟。 「小姐好。」管家傅正庆上前迎接。「淳淳去上英文课,太太在房里休息。」 「我现在就要见大嫂!」 章诗吟身高一七八,标准的模特儿身材,腿长脚步也大,傅正庆赶在后头说明…… 「太太刚回来的时候受了风寒,医生说是支气管炎,现在还没完全康复……」 「没差啦!我身体好得很,不会被传染的。」 「可是……」傅正庆来不及说些什么,章诗吟已径自走向客房,她知道二哥的个性,一定会让大嫂住最舒服的那间。 这时简爱玲刚好下了床,她觉得自己已经好多了,可以帮忙做些家务,就从收拾房间开始吧! 忽然房门一开,出现一个身穿黑色皮衣的女人,彷佛刚从时装杂志走出来,爱玲不禁眨了眨眼,迷惑地问道:「请问妳是……」 「大嫂!辛苦妳了。」章诗吟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简爱玲娇小的身子,虽然爱玲也有一百六十二公分,此起章诗吟就算是娇小了。 听到「大嫂」这称呼,爱玲才会意过来。「呃……妳是诗吟吗?」 「没错!」章诗吟放开她一些,上上下下打量。「妳嫁给我大哥太可惜了,妳应该做模特儿的。」 「模特儿?」爱玲只觉不可思议。「我不像妳又高又美,怎么会轮到我?」 「妳就算不做模特儿也要做明星的,怎么能一辈子相夫教子?浪费!」诗吟已经听闻她的故事,十八岁结婚,二十岁生子,完全以丈夫和女儿为中心,什么时代了还有这种女人? 「妳别开我玩笑了,我二十七岁了还作明星梦?太傻了……」爱玲轻轻笑了,小姑直爽得很可爱。 「我们俩同年,但我的梦想还乡得很。」诗吟拍拍大嫂的肩,语重心长。「妳也该有梦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寻找。」 「谢谢,我会记得。」才聊没几句,爱玲已确定小姑的友善,很幸运的,她们不只能做姑嫂,还能做好朋友。 此时傅正庆端进花茶和点心,看太大和小姐都面带笑容,暗自松了口气。「两位请慢用。」 诗吟怎会不了解傅管家的用意,挑起眉问:「你是怕我欺负大嫂啊!还特地跑来探消息?」 「我怎么会那么想呢?小姐坦率,太大温柔,妳们一定处得来。」傅正庆鞠个躬,含笑离开。 房门一关,诗吟彷佛新闻记者般,有问下完的问题-- 「妳是怎么跟我大哥谈恋爱的?而且还这么早就结婚生小孩?我记得他一逮到时间就是童置图,心思枞健水小没放+仕女孩子身上。」 爱玲苦笑了一下,当初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其实……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恋爱……」 「喔?说来听听。」 「当年妳哥向我父亲租了一间房子,我不知不觉变成他的管家婆,连句甜言蜜语都没说过。我妈在我十二岁时就过世了,我爸再娶后,继母带来了一对弟妹,我的存在变得多余,我一直希望自己是被需要的,就因为妳哥需要我,我们才会结婚。」 面对诗吟澄澈的眼眸,她不知不觉就吐露了心声,以前从没有人知道,她为了躲避原本的家庭,迫不及待投入另一种生活。 汉翔和她就像孤儿遇到另一个孤儿,很自然地就互相取暖、互相依赖,这种感情也没什么不好,谁说一定要有爱情才能结婚? 「我的妈呀!」剧情之枯燥乏味,诗吟简直无法忍受。「就这样?没有浪漫求婚?流星戒指?爱恨情仇?离散又重逢?」 「抱歉,让妳失望了。」爱玲只有带着歉意的微笑摇头。 「既然我大哥挂了,妳可以考虑再婚啊!谈场真正的恋爱吧!」诗吟的想法不同于常人,即使爱玲是她大嫂,她认为爱玲一样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我只要有淳淳就够了。」爱玲对人生已无奢求,平安平淡过日即可。 「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妳无聊太久,过阵子妳就会发现,身旁多了一大票追求者,踢都踢不掉。」诗吟最看下惯寡妇生活,她母亲就是守寡太久,才会越来越不快乐。 「我怎么可能?那应该是妳的情况吧!」爱玲自认只是个村姑,不可能引起城市男人的兴趣,而诗吟的柔媚中带着酷劲,恐怕男女都会被吸引。 「我的爱情故事太离奇,有空再告诉妳。」诗吟走到衣柜前,歪着头问:「可以打开吗?」 职业习惯使然,她相当重视服装,想要了解一个人,看衣柜就对了。 「里面没什么秘密,当然可以。」爱玲对穿着不太讲究,所谓流行时尚都离她太远。 衣柜一开,诗吟倒吸一口气,双手摀住胸口,差点不能喘息。「这、这些衣服是谁买的?」 「我带的行李不多,妳二哥很体贴,他说我应该多休养,请服装师带衣服来让我挑选。」爱玲并不习惯这种奢侈的事,章宇伦却相当坚持,让她自觉像位公主,备受宠爱。 章诗吟却做出想吐的表情。「我呸!就知道这是二哥的品味,老气又古板,一点都不适合妳!」 「不会呀!我觉得很适合我。」低调保守的设计,不正适合寡妇的身分吗? 章诗吟彷佛看穿她的心思,直言道:「寡妇也不用穿成这样,妳才二十七岁,跟我同年,应该秀出妳的优点。瞧瞧妳,虽然矮了点、瘦了点,但比例很好,有胸有腰有臀,干么包得像粽子似的!」 「我……」爱玲一下红了脸,不晓得这算贬或褒?身材如此直接被评论,还是她头一次碰到,连丈夫都从未对她说过这些话。 「走、走,去我房里,我拿我以前的衣眼给妳穿,我记得我十二、三岁的时候,就跟妳现在的样子差不多。」诗吟从小就高人一等,十二岁就有一百六十公分了,全班没人比她更高姚,后来进了女子中学,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为风云人物。 「谢谢妳的好意……可是,我真的不需要。」小姑如此热情相待,爱玲拒绝得不太好意思。 诗吟伸出食指对她摇了摇,瞇起眼笑道:「不,妳不知道妳需要的是什么,只有专业的设计师才知道。」 「啊?」 「我以后要做大设计师的,妳就先让我试试身手吧!」诗吟志得意满,对自己信心十足,她想做的事情一定能成功。 既然诗吟都这么说了,她不配合一下的话,好像很对不起人家,反正她们都是女人,玩一下扮装游戏也无妨。 过没多久,房里传出诗吟的惊叹声-- 「人家说埔里出美女,果然名不虚传,瞧妳这皮肤嫩得咧!穿什么都好看,教我羡慕死了。」 爱玲望着镜中的自己,浑身不自在。「这么暴露……我不习惯,也不适合……拜托换一件吧……」 这套纯白色的礼服缀满蕾丝,乍看之下颇有浪漫气息,却是低胸露背高衩的剪裁,她只有一头长发可稍做遮掩,举手投足间都是女性‍‍‎‎诱‍‎‌‎惑‍‎‍。 「天生丽质难自弃,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怎么可以藏起来呢?不信的话,我打电话叫我二哥回来瞧瞧,保证他口水流满地。」 爱玲闻言猛摇头。「不、不要……」那多糗! 无巧不成书,房外正好传来脚步声,诗吟耳尖,听得仔细。「我去看看,好像是二哥回来了。」 爱玲见状忙唤:「等等,那我……」我该怎么办? 诗吟像阵急惊风,说跑就跑,爱玲在房里等了许久,忍不住开门往外呼救。「诗吟?妳在哪儿?这件衣服要怎么脱啊?」 刚好章宇伦从长廊走过来,他已听妹妹说过了,这丫头真爱强人所难。 「大嫂,妳没事吧?诗吟她就爱胡闹……」 「我……我……」爱玲来不及躲避,一身不合宜的打扮已被他收入眼帘。 章宇伦双眼一瞠,整个人像中了咒语似的,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是的,他一向知道爱玲很美,像朵高山‎‍‌‌百‍‍‌合‎‍‌‍‌,随风摇曳生姿,但总隔着一层飘渺的距离,给人雾里看花的疏远感。今天忽然雾也散了、雨也停下,‎‍‌‌百‍‍‌合‎‍‌‍‌花亭亭玉立,甚至透着娇羞性感。 他的心思不受控制,居然想象起那层布料底下的娇躯,所有小叔对大嫂不应该有的感觉,现在都涌现在他脑中,原来「被电到」就是这么回事! 爱玲被盯得难为情,低头摸着丝质衣料。「我这样好奇怪……」 「不、一点都不会……」章宇伦真希望自己是个诗人或画家,记录下她此刻的美丽夺目,可惜他不会作画不会写诗,只会傻傻望着她出神,连句赞美的话都挤不出来。 「那你为什么这样看我?」她被看得都颤抖了。「是不是很好笑?」 「没有的事,妳真的很美、很美……」他无法谴责自己的歪念头,任何男人看到这画面,都要心旌动摇、浑然忘我的,他这不过是最正常的反应。 原本买给她的那些保守衣服,他现在只想一把火烧掉,那些衣服根本配不上她,她的美丽不该被遮蔽,应该发扬光大、全力炫耀才对。 等等……他到底想到哪里去了?电流太强,脑袋快短路了,生平从未出现如此症状,他居然找不到自己的心,难道被她偷走了?那可真是惨了…… 「嘿!」一个调皮的声音打断他的遐思,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宝贝妹妹,章诗吟得意洋洋地问:「怎么样?我十二岁生日的礼服,穿在大嫂身上刚刚好耶!」 「妳怎么可以……」章宇伦终于找回声音开口。 「别把老妈那套规矩搬出来,我会跟你翻脸的喔!」章诗吟向来和母亲不和,她随心所欲,母亲传统保守,两人注定要吵闹相处。 「我话还没说完,妳怎么可以不拍照存证?」章宇伦这才把话说完。 「这还差不多!」诗吟就喜欢二哥这点,通情达理。 「什么?」爱玲却被吓坏了,抱住自己裸露的肩膀。「还、还要拍照?」 诗吟看得出大嫂心软,故意哀求:「我以后要当造型设计师的,不把我的作品记录下来,怎么能应征?大嫂,妳该不会拒绝我这毕生的请求吧?我能不能出人头地,就看妳一念之间了。」 「有这么严重吗?」爱玲果然动摇了,她不忍耽误小姑的前途。 打铁趁热,诗吟吩咐二哥道:「快去拿相机,我章大设计师和最佳模特儿要合照,以证明我的实力。」 「好!我做摄影师,妳做设计师。」 爱玲有种误上贼船的感觉,但事到如今也来不及了,就这样,她的模特儿初体验献给了章家‎‍兄‍‎‎妹‎‍‌‌,此时她完全没想到,这一切竟会造就日后的一出好戏…… 第三章 早餐时间,桌上摆满美味餐点,章宇伦不是孤独一个人,有爱玲和淳淳陪他一起吃饭,感觉这个家真的像个家了。 吃到一半,章宇伦放下餐具,对爱玲说:「抱歉,若不是诗吟提醒,我都没发现,我给妳买的衣服好像太老气了。」 爱玲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会呢?我很喜欢啊!」有新衣可穿,她感激都来不及了。 「妳才二十七岁,比我还小三岁,应该穿出妳年轻的样子。」章宇伦坚持要纠正自己的错误。「今天我们去逛逛,衣服、鞋子、发型都要重新规划。」 其实诗吟只是说了几句,但他完全听进去了,深有同感,因为他对女性装扮没什么概念,还拜托诗吟穿线介绍,今天终于可以成行了。 「Yes~~Go、Go、Go~~」淳淳一听,马上秀出在补习班学的英文。 「百货公司没这么早开,中午司机会开车送妳过去,我也会在百货公司等妳,我们好好采购一番。」章宇伦拿出一支新型手机。「如果没看到我,就打这电话给我,我的号码已经输入在里面了。」 「手机?我用不着吧?」爱玲看着那银白色的手机,不知如何处理,她对电子类的东西完全没辙。 「出门在外当然要带手机,淳淳也有一支。」他又拿出另一支同样款式、不同颜色的手机,这样一来他就能随时联络她们,一家人谁也不会miss掉谁。 「我也有?好棒喔!」淳淳好奇心十足,一碰到新玩意儿就想研究。 章宇伦摸摸侄女的头,又转向爱玲说:「那就这么决定了,中午在百货公司见。」 「一定要这么做吗?真的不用了啦!」她不好意思让他一再破费,她只是他的嫂嫂,又不是他的妻子,这样花他的钱多奇怪! 「亲爱的妈咪,这是一定要的啦!」淳淳举双手赞成。母亲想找到第二春,当然要打扮得水当当,城市里的叔叔们才会发现她的存在。 面对章宇伦和淳淳的坚持,容易心软的爱玲很快就投降了。如果这才能让他们开心,她就照做吧! 中午,司机开车送爱玲来到百货公司前。「太太,在这里下车可以吗?」 「谢谢,辛苦你了。」爱玲从未习惯被人服务,这太奢侈了。 走下车没多久,她发现自己困在人潮中,不是周末假日也有这么多人,大城市果然是大城市,她小小赞叹了一下。 现在重要的是,小叔会在哪里等她呢?她左右张望、前后梭巡,就是没瞧见章宇伦的人影。 滴铃铃--滴铃铃-- 轻快的铃声突然响起,似乎就在地附近,爱玲愕了半分钟才想到,可能是她的手机吧?但是放在哪里呢?她根本忘了! 在皮包里翻了三次,她才找到那体积有够小的手机,赶忙打开来说:「喂?你在哪里?」 在她脑海中,会打来的除了章宇伦没有别人,自然就这样问了。 「妳连问我是谁都不用问?」那声音似乎有点想笑。 「噢……请问你是谁?」既然他叫她问,她就乖乖问了。 「妳真听话,给妳摸摸头。」 咦?谁真的在摸她的头?爱玲往后一转,发现章宇伦就站在她身后,真是的,捉弄人嘛! 「你早就看到我了吗?为什么还打电话?」她实在不懂,这样很好玩吗? 「测试一下妳会不会用手机。」他瞧她那迷糊的模样,不禁想开个玩笑。 她咬咬唇,觉得奇怪,绅士小叔好像有点变了,眼神中那调皮的光芒,应该是她看错了吧? 「人很多,别走丢了。」他牵起她的手,走进琳琅满目的百货公司。 「耶?」她吓了一跳,这种举动适宜吗?但是人真的好多,而且他的手好大、好暖、她居然不太想挣脱。 首要目标是女装部,章宇伦找了一位服务小姐,看清了制服上的名牌。「陈小姐妳好,我是章诗吟的哥哥,她说可以请妳帮忙介绍,那就麻烦妳了。」 章诗吟身为专业模特儿,每间百货公司都有她的眼线,随时帮她进好货色,因此结识了许多售货员,交代一声就能服务到底,不怕二哥继续「老花眼」,把大嫂打扮成上个世纪的人。 售货小姐早有准备,绽开亲切笑容。「没问题,诗吟已经跟我说过了,包在我身上吧!」 既然是诗吟介绍的客人,又能大幅增加业绩,她当然乐意为之。 爱玲随手碰了一件裙子,无意中发现价格,那数字让她胆战心惊,忍不住要挣扎一下。「其实……我的衣服已经很多了,挑一、两件就好了。」 「不行,至少要三十件才够!」章宇伦的态度毫无商量余地。「买完衣服还要买鞋子、皮包、化妆品、保养品,还有跟发型师约好时间了,这都是诗吟安排的,我绝对会彻底做到。」 爱玲暗自叹息,她真值得他花那么多钱吗?她不过是个小镇姑娘啊。 那位售货小姐一听,倒是双眼闪亮,羡慕道:「小姐,妳男朋友对妳真好!」她并不知道这对男女的关系,诗吟没说明那么多。 爱玲正觉尴尬,想要解释,章宇伦却将错就错,对售货小姐说:「妳一定要把她打扮成公主,我才会爽快付帐。」 「章先生请放心,我已经联络好各专柜同仁,今天要让你的公主满载而归。」售货小姐连路线都规划好了,从女装部、女鞋部、皮件区、到化妆品专柜,百货公司里要什么有什么。 「好了,」不等爱玲多说,章宇伦先开了口。「要做的事情很多,妳把握时间,快去试穿。」 「可是……你不用回去上班吗?」放着那么大一间贸易公司不管,就为了陪她逛街购物? 「公主不用担心那么多,乖。」他又摸摸她的头,笑得灿烂,原来花钱是如此愉快的事,只要花在自己喜欢的人身上,一切都值得。 喜欢?是的,他喜欢她,小叔也可以喜欢大嫂的,家人之间不能互相喜欢吗?这又不是爱情,他允许自己这么做,也相信自己把持得住。 爱玲这次非常确定,他眼中那闪亮的光芒,绝对包括了调皮,还有一种她说不上来的……柔情?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五月阳光如锦,慷慨铺盖大地,处处是金线织的网。 疯狂大采购之后,简爱玲花了许多时间才整理好,虽然收得井井有条、方便清楚,她还是选了最简单的衣服穿上,毕竟她距离真正的公主远得很。 病好了,环境也适应了,她开始想做些事,却发现她什么也不能做,没有人肯让她做事-- 「太太啊~~妳怎么在擦窗户?拜托妳快下来,当心点啊!」当傅正庆看简爱玲爬上窗子,直吓出一身冷汗,万一太太出什么意外,他可担不起责任。 爱玲爬下梯子,皱眉道:「我实在太无聊了,你们不让我煮饭、洗衣,我该做什么才好?」 「太太,妳可以逛逛街、买买东西、看看表演,做妳喜欢的事情就好了。」傅正庆不太明白,好端端的贵妇人不做,何苦要做牛做马? 「我不习惯养尊处优,我喜欢做些实际的事。」难道这里一点都不需要她吗? 「不然等二少爷回来,妳再跟他商量一下,好不好?」 「……好吧!」爱玲也不愿让管家为难。 然而,熬不到傍晚,爱玲又开始忙东忙西,傅正庆劝她也不听,他只得左盼右盼,盼到了二少爷的轿车,这下终于有解了。 章宇伦才一下车,傅正庆就上前报告:「二少爷,大太太她闲不住……」 不用管家说明,章宇伦已经眼见为凭,爱玲居然在院里扫落叶! 「大嫂,妳这是在做什么?」他要她做公主,不是灰姑娘啊! 这很明显不是吗?爱玲举起竹扫把。「我想找点事情做,我太闷了。」 他却不懂她的意思。「妳想做事?就照顾淳淳吧!」 「可是……现在都有人帮她洗衣、煮饭、打扫房间,我只能陪她看看书、聊聊天而已,她还要上学、补习,我根本无事可做,我希望自己稍微有用点。」她好无辜地看着他,希望打动他的心。 章宇伦思考了一会儿,也许她习惯劳动的生活,若不让她活动一下筋骨,说不定会生病的。 她真是一位奇妙的公主,不愿养尊处优,却爱勤劳做事。瞧她现在的穿著,虽然也很素雅,但是比之前那些古董级套装好多了。 「好吧!妳想做什么?」只要不会让她太辛苦,他都会答应。 「我可不可以……整理那间温室?」爱玲注意那儿很久了,那样一座豪华的温室,怎会无人理睬?太可惜也太不该。 章宇伦顿时沉默了,那曾是父亲最喜爱的地方,但自从十年前父亲去世后,母亲将温室大门锁上,不愿睹物思人,再也没有人关心它。 「我……我从小种花长大的,我不会搞砸的!」她急忙表达自己的能力。 「我不是怀疑妳的能力,只是……」她期待的眼神太明亮,他明白自己无处可逃、无法抗拒。「好吧,我先带妳去看看好了。」 「谢谢!」她顿时有了笑容,比五月阳光更动人。 值得,这太值得了,章宇伦心中那面鼓被用力敲响,他真的好喜欢她,但是他不太确定自己还能把持到何时?这份喜欢应该不会变成爱情吧? 「我去拿钥匙。」傅正庆在旁听到这番对话,虽然诧异却隐藏得很好,二少爷似乎不太一样了,如此违抗夫人的命令,不像他平常温和的作风。 三人一起走向温室,由于长时间未曾使用,门锁生锈得厉害,傅正庆费了一番功夫才开启。 「好了,傅管家,你先去忙吧!」章宇伦对管家说。 「有事请随时吩咐。」傅正庆很识相,并未过问什么,如今当家的是二少爷,而非人在国外的夫人,况且有些陈规也该改变了。 踏进温室,章宇伦特别叮咛道:「很久没有人整理,里面非常杂乱,妳小心点……」 「喔!」走进门,爱玲惊讶地睁大眼,仔细观察每一处。这原本精心设计的温室,为何落得如此下场,像座废屋似的?但章家明明就住着人,还有许多佣人可使唤,想必有什么隐情吧! 彷佛看出她的疑问,他故意用平淡的口气解释。「我爸生前很喜欢园艺,他走了以后,我妈就把这里封锁了。」 「我是不是冒犯了她的决定?」爱玲街未见到婆婆,但可想象她有多固执,一关上门就是十年啊。 「不,我想也该是开门的时候了,毕竟花草是无辜的,不应该被人类说种就种、说忘就忘,我妈那边我会说明,妳想怎么做都行。」没错,他是这么想的,但更重要的是,他希望她因此快乐。 「谢谢……」爱玲衷心感谢,小叔真是个性情中人,她多幸运能碰到他。 「奇怪,我以为这些植物应该都死光了,居然还有一些活得好好的。」他虽然不曾研究过植物,但没有水源哪有生命力呢? 爱玲发现天窗上破了一个大洞,原来这就是谜底。「你看!老天关了一道门,却又打开另一扇窗。」 「真的!」他惊喜道。或许人生也是一样,越被封锁的地方,越会自己找生路。 两人走到小喷水池旁,她捧起一盆垂头丧气的盆栽。「咦,这不是五彩茉莉吗?」 章宇伦对花草的认识不多,迷惑地问:「茉莉就茉莉,还有分五彩茉莉?」 「是啊!」她点点头,详加说明。「因为刚开的花是蓝紫色的,慢慢转为紫色、淡蓝色、粉红和白色,一株花同时有五种颜色,所以叫五彩茉莉,晚上还会特别香喔!」 难得她出现了神采飞扬的表情,还有亮丽耀眼的笑容,教他看得目不转睛,这似乎是她来到章家以后最开心的时刻。 「妳好像什么都知道?」 「我家从爷爷那一代就开始种花了,我是花农家的小孩,多少知道一点。」她答得谦虚,却掩不住喜悦。自从丈夫去世后,她第一次感到充满活力,因为有这么一座花园等着她呢! 「那就拜托妳施展法力,让春天降临此地了。」他相信她有这本事,他不就已深受影响了吗? 「包在我身上!」她轻轻将盆栽放下,对自己说,该是从头来过的时候,这座温室如此,她的人生也是。 他注意到她脚边的绿意。「小心点,地上长了青苔,很滑。」 「没问题的……」她才刚说完,脚底一滑,整个人往后仰,眼看后脑勺就要敲地。 「小心!」章宇伦又救了她一次,如同两人初见面那时候,他总能及时抱住她,将她牢牢圈在怀里,不让她像根羽毛被风吹走。 「妳没事吧?」他的担忧写满在眼中。 「抱歉,我……我……」她的双手贴在他胸膛上,感觉到他的心跳和喘息,奇怪了,怎么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于是,换她这么问他:「你没事吧?」 他回答不出来,这种变化是怎么回事?心急心慌又心乱,这不是小叔对嫂嫂该有的反应,然而他清清楚楚感觉到,她是个女人,而他是个男人。 单纯的喜欢还能维持多久?他不禁要问自己,家人之间的喜欢绝对不是这回事,他彷佛可以看到,他的理性正一片一片剥落……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发烧了?」她伸手摸上他的额头,果真有点烫呢! 「不是的……」他握住她的手,好小的手,好温柔的手,如果摸在他身上其它部位,将会是怎样的电光火石、雷电交加? 「那……那你……」为什么要抱着她不放?为什么还紧握她的手?她心里想呀想的,就是问不出口,一定是她想太多了,小叔可是个绅士啊。 气氛胶着的时刻,章宇伦咬咬牙,找回仅存的理智,往后退步,却踩到水管开关,一发不可收拾,顿时水射如注,虽然他立即关上,两人都已淋得半湿。 「抱歉,都是我太不小心了。」事实上,他还希望多淋点水,浇熄所有热烫欲火。 「我没关系,我这有手帕,你发烧了要赶快擦干。」她从口袋拿出棉质手帕,没有多想就替他擦起水滴,从额头、脸颊到脖子,甚至抵达他胸前。 小小手帕,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在他的感觉中,水珠不是被擦干的,而是被体热蒸发的,谁叫她越擦越过火?并非他不努力克制,而是她刻意撩拨,这不能怪他! 「够了。」他闷声制止她,这些夜里他的辗转反侧,已经找到原因了。 「呃?」她停下动作,抬起头看他的脸,那双眼似乎闪着火光,莫非是因为愤怒?斯文有礼的小叔,也会发脾气吗? 「我受够了。」吸引力太过强烈,他无法再拉扯,全面投降。 「啊?」她更不懂了,他似乎很不满,但她是一番好意呀! 他将她推到玻璃窗边,双手握着她的肩膀,嗓音低哑仍带温柔。「是妳先惹我的,别怪我。」 爱玲心慌极了,他的手劲强烈、传来体热,他的鼻息靠近、粗哑性感……咦,她怎会用上这名词?大嫂怎能觉得小叔性感呢?但一时之间,她却想不到别的形容词。 「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对不起……」她一个劲的道歉,既然他生气了,那一定是她的错,才会让好好先生变了个人。 「妳错就错在……妳太无知了!」 她完全不觉自己的法力,当水珠从她的发梢滴落,她湖水般的双眸泛起涟漪,而他只是个凡人,抗拒不了魔咒的诱惑,心甘情愿被网住,再也不想逃开。 爱玲仍迷惑不解,他已凑近她面前,封住那欲言又止的小嘴…… 咦?发生什么事了?震惊的感觉大于一切,爱玲一时还搞不清楚,任他探入她微启的唇,直到他轻逗她的舌尖,她才紧急回过神,红着脸要推开他。 「别想逃,我不让妳逃。」他的双臂将她锁罕,频频在她脸上偷香,柔嫩的触感太美妙,他一碰就上瘾。 「拜托你,不要这样……你不应该……」她紧张得都发抖了。「万一有人看到……」 玻璃窗上虽满是藤蔓,但若有人这时打开门,将发现章家的二少爷和大嫂……老天,那多荒唐! 爱玲不敢尖叫也不敢挣扎,唯恐招引旁人注意,她对男人的欲望并不陌生,只是……从她体内窜起的这股骚动是为什么?不自觉的,她竟抓住他的衣领,担心自己就要跌倒,天晓得她的双腿不停发抖,随时会亲吻地面的! 「用不着怕,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妳,只有我可以。」他捧着她的小脸,反复亲吻,又环住她的纤腰,让两人躯体相贴,感受那天造地设的契合。 是的,她就是他一直在找的人,从头发到脚尖、从芳香到嗓音,她完美得教他只能叹息。 爱玲惊讶的发现,她居然不讨厌他的味道、他的触碰,那清爽的古龙水混合着他身上的气息,形成一种迷惑人心的法力…… 他的索求不断,她被吻得没时间开口,趁他转移阵地,攻向她的耳垂,她才有机会喘口气,怯怯地问:「请问……可以了吗?你满意了吗?」 小叔为什么突然变了个人?爱玲想得到的理由只有:男人的正常欲望需要一个女人来发泄,而她自己正是小叔眼前唯一的选择。虽然他在她身上挑起的感觉似乎与以往截然不同,但爱玲已无法细思,只能把瞬间的想法说出口。 「妳这什么意思?」他停下动作,瞇起眼盯住她。「看起来,妳似乎在忍耐我的骚扰?」 「不是这样的……我不会告诉别人,但希望你适可而止。」 她的委曲求全,对他却是最致命的一击。「在妳心中,我就像头野兽,只有欲望没有感情,是吗?」 原来,两人之间只有他动心了,她仍是平静无波的,而他情不自禁地亲近,带给她的只能算麻烦。他怎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困境?他的理智都跑哪儿去了? 「我不是这意思……」她心想或许他是一时冲动,他仍是体贴温柔的小叔,这点是不会改变的。 「不用说了,行动上是我骚扰了妳没错,精神上,我却狠狠地被妳踩在地上。」 「你……你希望我跟淳淳离开吗?」她想起女儿的不安全感,似乎也传染给了她。 他放开她,退后好几步,眼中温度已达零下。「我承认我自作多情,但我绝不会藉此威胁妳们母女,妳真的把我看得太卑劣了。」 「抱歉!」她咬住嘴唇,话一说出难以收回,看他转身大步离去,那脚步彷佛踩在她心上。 当他的背影完全看不见了,她才慢慢走到门边,蹲下身捡起一朵落花,隐约有种预感,她的人生此将天旋地转。 第四章 那天起,简爱玲刻意躲开章宇伦,她不想破坏平衡的关系,只要她跟他保持距离,时间一久,相信他会找到适当对象,忘了自己对嫂嫂的错误感受。 因此,除了女儿在家的时候,她几乎完全躲在温室,和植物相处比较安全,不怕说错话,不会惹闲言。 章宇伦当然察觉出她的用意,那太明显了,她等于当他是通缉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然而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们总不可能一辈子不说话,即使粉饰太平也无法长久。 这天傍晚,章宇伦照例在屋内找不到简爱玲,直接走到温室门口,本想抛下几句话就走,却忽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静静站在原地,无法移开视线,只能望着她出神。 彩霞透过玻璃天窗洒进,将爱玲笼罩在金色光网中,让她秀丽的脸庞更显温柔,窃窕的身形更为诱人,而她眼中的快乐、嘴角的满足,说明了她多么沈浸花草世界中。 没有他的骚扰,她的生活应该平静多了,所以才露出那欣喜表情吧? 想到自己的存在竟是多余,章宇伦不禁握紧拳头。既然佳人无心,他又何必多情?可是胸口这份澎湃感情,该要多久才能平静下来?恐怕是遥遥无期了。 沈思许久,终于,他打破这夕阳中的宁静-- 「……我有东西要让妳看。」他不愿意喊她大嫂,也不适合叫她的名字,干脆含糊带过。 爱玲被吓了一跳,停下动作抬头看他。 不晓得他来了多久?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几天不见,他似乎瘦了些,黑眼圈也变得明显,该不会是因为她吧? 「呃……是什么东西?」她也不确定该叫他小叔或名字,只好略过不说。 「等妳看了就知道。」他自嘲似的加了句:「放心,我不会像上次那样自取其辱。」 「请别这么说。」忆起当天画面,她浑身不自在。 「不然要我怎么说?还有更贴切的形容吗?」 他尖锐的质问让她无话可答,只得默默摘下手套,走到门口等他带路。 他恨自己的咄咄逼人,更受不了她无奈的表情,想要一个人却得不到,就得这么苦苦纠缠下去,没别的办法了吗?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固执得可以,竟对这念头毫无退却之意。 「我们走吧!」她不知他在想什么,只看得出他胸口起伏,呼吸越来越急促。 「等一下,妳头上有个东西。」他突然向她伸出手,那是一片叶子,她太专心做事而忽略了。 「谢谢……」不知为何,她竟会怦然心动,这感觉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这种近距离的效果是怎么回事?他的脸靠得好近,他的眼中彷佛有火炬,就连上次他亲她的时候,她都还没有如此强烈的感觉。 满天彩霞也比不上她脸上的红晕,章宇伦盯着她好一会儿,才从齿缝中挤出话来。「不要用那种表情看我,我会当作妳在‌‌‍‎诱‎‌惑‌‎‍‌我。」 「对不起!」她立即低下头,没想到她这么朴素的模样也能吸引他? 章宇伦转过身背对她,深呼吸好几口气,才踏出第一步。 两人走进屋,爬上三楼,来到章汉翔以前的房间。 门一打开,爱玲就瞪大了眼,只见满墙都挂着画,有油画、水彩画、铅笔画,许多张都以她和女儿为主角。 「这是……汉翔的画!」爱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丈夫若能看到不知有多开心,因为裱框往往比画材还要贵上几倍,他们根本无力负担。小叔实在太细心、太体贴了。 章宇伦默默观察她的表情,看来她仍是挂意大哥的,否则怎会有那样灿烂的笑、晶亮的眼? 爱玲环顾了一圈,转向他鞠躬道谢。「谢谢,裱上画框以后,整个感觉更完美了。」 「有机会我还想帮哥开个纪念画展。」 「太好了,他一定很高兴,谢谢!」她太感动了,丈夫生前并不算得志,如果能开成画展,他在天之灵也会感到安慰。 「我说过不要再道谢了。」他干涩地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自私的,因为他想看到她的笑。 「我偏要说,谢谢、谢谢!」她故意跟他唱反调,即使有上次那件「意外」,她确定他仍是他,有如童话中的王子,善良正直。 「妳一点都不乖!」他拨乱她的刘海,想要凶起来骂她,却像在对她撒娇。 「你最乖了,好孩子、好孩子!」她一时兴起,也伸手摸他的头,两人间多日没有这种轻松气氛,她真希望回到那件「意外」之前的时光。 他握住她的手,她那纤瘦的小手,却拥有主宰他的力量,可知他的心被她揪得多紧、多痛? 无法压抑地,他必须要问她。「这只是我一个人的错觉吗?妳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我们之间有种力量牵引着?」 「你不该说这样的话。」她想收回手,他却握得好牢,手劲之强让她不禁轻喊了声:「痛!」 他立刻松开她的手,发现有点瘀青,他连想都没有想,就低头吻上那发红的皮肤,彷佛吻着一朵云,生怕稍一用力就要被风吹走了。 那是个极其温柔、极其缠绵的吻,她心头某处被攻陷了,却必须强自冷静,以最平淡的语气说:「请不要这么做。」 章宇伦一僵,抬起头。「抱歉,是我失态了。」为何又跨越那条线?为何又自讨没趣?他太可悲也太可笑。 静静走向门口,他忍不住喉中的沙哑感觉,掩嘴咳嗽了几声。「咳、咳!咳!」 「你喉咙不舒服?是不是感冒了?」她立刻上前,关心地问道。 他退开了几步。「我们最好保持距离,我不想把我这种蠢病传染给妳。」 他这话-语双关,她怎会听不出来?唯有静默不语,看他表情落寞地走开,但愿这病会随着时间而好转,但愿他找到属抄自己的幸福。 而她的幸福在哪儿呢?丈夫过世前曾对她说过,希望她去谈场恋爱、找个相爱的男人,当时她并不那么想,她只要看女儿长大、有花草陪伴,应该就可以满足了,不是吗?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当晚,因为女儿要补习晚归,简爱玲选择在房里用餐,以免见到小叔气氛尴尬。 傅管家亲自送进晚餐,假装若无其事地说:「太太,二少爷好像生病了,他说今晚不吃饭。」 爱玲一听惊问:「严不严重?看过医生了吗?」 「他不肯去医院,我建议找医生来,他也不要。」傅正庆多少是知道原因的,二少爷这些日子似乎恋爱了,而且对象是太少爷的遗孀,难怪身心失调、健康出问题。 「等一下我会去劝劝他。」她想都没想就这么决定,小叔对她和女儿有恩,又那么珍惜汉翔的画作,她怎可放他生病不管? 「那就麻烦太太了。」傅正庆确定自己不用担心了,同情是爱情的催化剂,二少爷这病不会太久的,即使未来难免会有波折,他认为爱过了总比留下遗憾好。 「我……我关心他也是应该的。」她不自在的澄清显得画蛇添足、此地无银三百两。 「是。」傅正庆则是四两拨千斤地带过。「一家人本来就该互相关心。」 「嗯!」她低下头吃饭,不敢迎视他观察的眼神,唯恐流露出秘密。 傅管家离开后,她加快用餐的速度,没多久就解决了,快步出房,来到章宇伦的房前。敲了门没有回应,她只好推开门,轻声问道:「宇伦?你现在醒着吗?」 室内一片昏暗,不晓得他睡了没?或者正在发烧?希望不是太严重才好。 「有什么事?」章宇伦整个人包在被子里,连看她一眼都不肯。 她开了灯,走到床边。「我听傅管家说,你身体不舒服,又不肯看医生,这样不太好吧?」 「用不着管我!」他猛地翻开被子,对她怒目而视,咬牙切齿。 「你、你怎么没穿衣服?!」她惊觉他的肩膀、双臂都是裸露的,肌肉紧实,彷佛紧绷着什么情绪。 瞧她的反应像看到鬼似的,他干脆一把拉开被子,露出整个上半身。「我睡觉就喜欢光溜溜的,连这妳也要管?」 他对她不满,对自己更不满,得不到芳心的结果,让他失去绅士风范,变成一个任性的孩子了。 「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怕你着凉了……」他的口气好冲,拒人于千里之外,她该怎么劝他保重身体? 「算了吧!像我这种坏人,早点升天最好!」在她眼中,他一定像头恶狼,有什么好关心的?他也知道自己在闹别扭,却忍不住要对她使坏,谁叫她让他这么难受! 他这说法、这表情……多么孩子气呀!她又惊讶又想笑,想了想才婉转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只是缺个女朋友,等你有了对象,你就不会再有那种错觉了。」 她以为自己说得合情合理,撇清彼此关系,也给对方台阶下,谁知他听了更为火大,怒吼道:「妳倒是推得干净利落,好像跟妳一点关系都没有!」 「难道……不是这样吗?」 「好、好,妳够狠!」他气得咳嗽起来,差点没吐血。 「你不要激动,先好好休息,等身体恢复以后再说吧!」她拍拍他的肩膀,发现他瘦归瘦,肌肉却挺发达的,体格线条也都很优……糟糕,她是想到哪里去了? 「不要碰我,妳不怕我又侵犯妳?」她让他自觉像只野兽,一把抓住她的乎,只想将她拉上床,压在身下对她放肆。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坏,你明明就是个善良的好人。」她察觉他肌肤热烫,应该是发烧了。 她信任的口气反而让他气馁了,好人、好人……他就只能是个好人,而不能是个吸引她的男人吗? 他转过身不想理她,把脸埋在枕头上。「妳走开!妳走开!」 「我不会走开的。」她看得出来,他是需要她的,而她很愿意为他做点什么。 当晚,在简爱玲的授意下,傅正庆请来了家庭医生,给章宇伦看过诊,开了药,等医生离开后,她就坐在床边照顾他,不时为他擦汗、换毛巾,添热水。 「妳再不走的话,我就不让妳走了。」他眼神迷离地看着她,也许是体温太高了,她看起来像个天使,散发圣洁的光圈,然而他对她只有邪恶的遐想。 如果他有力气,他要将她紧紧拥抱,就算她挣扎、抗议,他绝对不放开手,他还要对这世界说,我就是爱上我的嫂嫂,怎样?在爱的疆域中,有什么不可以、不可能、不可行? 爱玲拨开他汗湿的头发。「别说话了,快闭上眼睛休息。」 如果她猜到他的心思,绝对吓得拔腿就跑,但现在她只想尽心照顾他,一股浓烈的关怀油然而生,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他对她真的是很重要的一个人,不管是以什么身分、什么关系存在着,她都希望他好好的。 「妳答应我,一直陪着我……」他要她的承诺,让他安心。 「我会的。」她再次摸摸他的头。「乖孩子,快睡吧!」 感冒药的效力发作了,他昏沉沉地坠入梦乡,只是即使在黑暗中,仍可感觉一双温柔的手,抚摸过他的短发、他的额头,让他不再孤孤单单……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清晨,鸟啼声唤醒了章宇伦,一睁开眼,他只想到该准备上班,却发现自己一身是汗,原来是他退烧了,昨晚他吃过药就睡着了,只记得有双手轻轻抚慰他…… 那双温柔小手的主人呢?他猛地坐起身,看到爱玲窝在地毯上,只有双手和头靠在床边,似乎仍牵挂他的病情,不论何时只要他需要她,她都会立刻给他响应。 情不自禁地,他爬下床坐到她身边,静静看她的睡脸,多么柔和多么安详,可不可以从今天起,让他朝夕都拥有这份幸福? 彷佛感觉到他的凝视,她的睫毛眨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还呆呆的不晓得怎么回事。 「辛苦妳了。」他的手指画过她的脸颊,像露珠儿滑过花办。「这里不太好睡吧?」 她往后l缩,躲开他的碰触,因为被他摸过的地方都变红了! 「妳怕我传染感冒给妳?」他偏偏要凑上前,欣赏她的心慌意乱,这场拉锯战中,总要有点公平性,不该只有他-个人失魂落魄。 「不是的……呃,你……你流汗了,快擦一擦,穿上衣服才不会着凉。」她抓起一旁的毛巾,眼神却死盯着地毯,那比他半裸的模样安全多了。 「我没力气,妳帮我擦。」他握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胸膛上下撩拨。 「拜托……你不要一直靠过来啦!」她背后就是柜子,难不成要她学哆啦A梦,打开抽屉跳进去? 瞧她睁大眼彷佛小红帽,拚命抵抗大野狼的接近,他忍不住大笑起来,那笑声之愉悦爽朗,竟让她心跳乱了拍,第一次看他笑得像个孩子,耀眼如同阳光,让她感觉温暖。 「不闹妳了,我自己来。」他摸摸她的头,站起身擦汗、换衣。 爱玲忘了管好自己,就那样傻傻看着他,他的体格健壮,他的神情昂扬,似乎想通了什么,顿觉神清气爽,一切都可从头来过。 为何移不开视线?为何被深深吸引?她开始怀疑,自己可能被传染了感冒,还有一种无药可救的傻病…… 「叩!叩!」门口传来敲响,那是准备上学的章淳淳,经过傅管家的教导,她已知道进门前要敲门,这才符合小淑女的礼仪。 爱玲整理一下仪容,上前打开门,只见女儿皱着眉问:「妈,傅爷说叔叔感冒了,我好担心喔!」 「叔叔已经退烧了,妳别紧张。」爱玲安慰道,她明白女儿对「生病」这件事有多敏感。 「淳淳,早安。」章宇伦坐在床边对侄女招呼。 「叔叔,你要快点好起来,王子如果生病就不能保护公主了。」淳淳走上前,仔细观察他的脸,唯恐看到当初父亲脸上的阴影。 侄女的童言童语让他笑了。「放心,我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等我放学回来,我摘一束花给你好不好?妈妈种的花都很美耶!」 「嗯,我在家等妳回来。」 得到叔叔的承诺,淳淳又转向母亲交代。「嫣,妳要好好照顾叔叔,不可以让他死掉喔--」 爱玲摸摸女儿的头,内心幽幽叹息。「叔叔的病没那么严重,妳想太多了。」 「叔叔不会像妳爸一样离开妳,我很强壮的。」章宇伦明白淳淳的心思,她是一个太容易受怕的孩子,小小年纪已历经太多风雨。 「你保证?」 「我保证。」他握住侄女的手,眼神和语气一样坚定。 他们说话的模样多像‍‌‍‌‎父‍‌女‍‍‌‎,在爱玲看来,小叔甚至比汉翔更像父亲,因为汉翔一向艺术家脾气,没有太多身为父亲的自觉。 ……不,这样下去不行!爱玲忍不住插嘴道:「淳淳,时间不早了,妳该上学去了。」 淳淳听话地说:「嗯!叔叔再见、妈再见!」 看女儿走出房,爱玲才对章宇伦提醒。「也许你不该给淳淳那种希望和……错觉。」 「为什么不?」他坦然无畏地盯住她。「只要妳点头,我就会是淳淳的父亲、妳的丈夫。」经过昨晚和今早,他更肯定自己的心情,他要成为守护她们母女的那个男人,这是他的权利也是责任,他既已挑起就不愿放下。 如此直言教地震惊,没料到他想得那么多、那么远,但那是不可能的!「拜托你,我已经结过婚,还有女儿,我不适合你,你别那么傻,好吗?」 「我认为这些都无关紧要,有没有更充分的理由?」他好整以暇地欣赏她,难得见她情绪波动,多过瘾,谁叫她让他饱受折磨,偶尔也该交换一下。 「我只有高中毕业,你是财经硕士,我只会种花,你是公司负责人,我们的学历、经历、家境都差太多了。」她有自知之明,他该配上更好的对象。 「我一点都不在乎,继续说服我吧!」 他非要逼她说出来吗?沈吟片刻,她终于提出重点中的重点。「我……我是你大嫂,这应该就够了。」 「我哥已经死了,就算他还活着,我也会跟他竞争。」 他简直什么都不在乎了!她惊愕不已,只好吞吞吐吐地说道:「最大的问题是……我不爱你啊!虽然汉翔过世了,我也不一定会选择你。」 或者应该说,他只能是她最后的选择。除非世上只剩下一个他和l个她,否则她怎能无视别人的想法,而跟自己的小叔谈恋爱呢?或许这想法是迂腐了些,但她不能只为自己活,她没那么勇敢。 「那又怎样?我偏偏要让妳爱上我,妳信不信?」他从未发现,自己是个越挫越勇、甚至厚颜无耻的男人,是她启发了他无限的可能! 她顿时哑口无言,老天,她怎会以为他是个温和贴心的好男人?现在的情势看起来,这根本是个天大的误会呀! 沉默几分钟后,她只能僵硬地转移话题。「既然你的声音已经不沙哑了,我想你应该好很多,我……我要去忙我的事了。」 「胆小鬼,妳怕了?」他语带挑衅,眼中得意,她想逃也来不及了。 「我承认我是胆小鬼,我确实很怕、很怕。」怕他热情攻击,怕自己无法坚定,怕这平静的生活即将变调,毕竟她是个不曾为爱疯狂的人。 她的坦承让他也变得认真,握住她颤抖的肩膀,他嗓音诚恳地说:「我的勇气超多,可以分给妳,绝对够我们两个人用。」 「我……我要不起……」她不敢再看他的眼,那会魅惑人心的眼,挣脱他的手,她转身逃开。 虽然不知到底可以逃到哪里,但至少远离他的视线,能使她的心安定一些,不会狂跳激动得有如初恋少女……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当天中午,章家来了个熟客,熟到可以直接走进饭厅,大呼小叫地说:「真稀奇呀!强人章宇伦也会生病?」 章宇伦刚吃完午餐,看到妹妹站在面前,问道:「妳怎么来了?」 「我跑去公司找不到你,听秘书说你生病请假了,所以就过来看看喽!」章诗吟穿着牛仔装,戴着牛仔帽,彷佛从西部片走出来。 「妳工作不忙吗?」章宇伦瞧她这身「战斗服」,应该是刚离开摄影棚。 「工作再忙也要陪陪家人呀~~」章诗吟左右张望。「大嫂呢?我在屋里都找不到她,我还以为她在照顾你,她不是很喜欢被人需要吗?」 「昨晚是她照顾我的没错,现在她可能在温室里忙吧!」 早上他那番话吓着了爱玲,现在只有傅管家服务他用餐,而他不用猜也知道,她绝对躲进温室了。 「哦?你把温室打开了?」诗吟记得老妈说过谁也不准开锁,没想到二哥会在十年后破禁,似乎有些微妙的事正在发生,她该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了。 他耸耸肩,故意不当一回事。「她想救那些花草,我没理由拒绝。」 「那倒也是!自从老爸去世后,我都忘了有这回事。」诗吟看外头阳光普照,心情也随之雀跃。「天气这么好,到院子走走吧!」 「嗯!」章宇伦擦擦嘴角,想到可以见到爱玲,心情既期待又复杂。 十分钟后,章宇伦和章诗吟走出屋门,来到温室前,一进门就看到简爱玲。 她穿着简单的白上衣、蓝长裤,头发绑了个马尾,戴着手套、拿着剪刀,正在修剪枯花黄叶,看起来就像个种花姑娘,只有十七岁的模样。 十年前,章汉翔第一眼见到她,想必也是同样的画面,章宇伦忽然想到这点,感觉有阵酸也有阵甜,如果当初离家出走的是他,是否他也能碰见她这样的女孩? 为了责任、为了理智,他错过了太多,若他不是这种个性,他的生命应该更缤纷。 「哇~~这里变了好多喔!」章诗吟先开了口,大感惊喜,过去像鬼屋似的地方,现在却是花开水流的小天堂,看来大嫂真有双魔法之手,随便一挥就是奇迹呢! 爱玲抬起头,对小姑招呼。「诗吟,妳来啦?」 「大嫂,妳今天穿的也是太保守了,不过我欣赏,妳做事的样子很美。」她瞧大嫂眼神发亮、双颊通红,想必是园艺之乐乐无穷吧! 「谢谢,妳才漂亮呢!」爱玲不习惯被赞美,赶紧也回敬一句。 「妳是天生丽质、浑然天成,我算什么东西?假人一个而已。」 「妳太谦虚了,妳这叫自我风格,哪像我都不会打扮。」 两个女人恭维来恭维去的,章宇伦站在一边当木头人,但那双深如夜色的眼,总在爱玲身上徘徊不去,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候就在于她不知自己有多美,他想她从来都不会明白,她的美多么刺痛他的心。 「对了,」爱玲想起应该关心他一下。「宇伦,你的病好点了吗?」 「还活着就是了。」他一时冲动的说。 「二哥,你的态度不及格喔!」诗吟诧异地纠正他,向来最绅士的二哥怎会如此失礼?「当一位美丽的淑女向你问候,你该感激涕零、痛哭失声才对呀!」 「没关系的,我先去忙,等会儿再跟你们聊。」爱玲对着小姑说话,眼睛却看着小叔,心想两人还是敬而远之吧! 「好吧!」诗吟找了张长椅,提议说:「二哥,我们在这坐一会儿如何?这里改变真多,跟我记忆中完全不同。」 章宇伦点个头坐下,却没听到妹妹说什么,他眼中只看得到爱玲,情人眼中只有情人。 如果在一个月前有人告诉他,他将爱上自己的大嫂,只怕他会笑到掉出眼泪,然而生命剧本无可预料,他就是这样一脚踏人,不想挣脱也不能挣脱。 诗吟左右张望,大大赞赏了一番,发现二哥都没响应,转头一看他表情怪怪的,视线也专注得离奇,而那聚焦点竟然是大嫂?! 「是不是我眼花了?我怎么觉得你一直看着大嫂?」她半开玩笑地问。 章宇伦却正色回答:「我不能看她吗?谁规定的?」 「你当真是我二哥吗?我快不认识你了!」好呛、好辣的语气,她从未听他如此发言。 「随便妳怎么说。」 「难道、也许、莫非……你喜欢大嫂?」她只是大胆猜测,并不期待他会吐实,‌‍兄‌‌‍‎妹‎‍‌‍‎认识这么多年,她很了解他有多拘谨、多低调,幸好不像老妈那么食古不化。 谁知他淡淡瞄了她一眼,随即发出惊人宣示-- 「我不喜欢大嫂,我喜欢爱玲。」 「啊~~」诗吟尖叫三秒钟,眼睛瞪得快掉下来了。「你……你确定你没有发烧过头?」 「就算发烧过头,那也无所谓。」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没别的选择。 「好样的!我期待你这天很久了,沈寂多年的火山终于爆发了。」诗吟兴奋得摩拳擦掌,期待一场惊天动地的恋情就此展开, *「可惜……」章宇偷的肩膀却垮了下来。「爱玲对我没感觉,只当我是小叔。」 「所谓日久生情,感觉是可以被激发的,要不要我教你几招?」 听到这话,他立刻抬头挺胸。「我洗耳恭听。」 身为恋爱达人,章诗吟不假思索地答道:「建议是兵分两路、包围夹攻,首先引起她的竞争意识,找个女人来刺激她一下,然后从她身旁的亲友下手,那当然就是可爱的淳淳喽!」 「淳淳那方面我会加油,但是我上哪儿找个女人来刺激她?」 「我认识的可多了,包在我身上。」诗吟拍了拍胸口,志得意满。 她有预感,这栋老房子即将掀起风暴,最好是雷电交加、天崩地裂,因为她相信,浴火重生以后,每个人都会有新生命。 同一时间,被环绕在花草中的简爱玲,只当他们‌‍兄‌‌‍‎妹‎‍‌‍‎聊天聊得愉快,完全没听清楚内容,谁知就在这几分钟内,她的世界已注定改变…… 第五章 感冒初愈,章宇伦便被「赏赐」了一个对象,名叫欧依萍,他们并不陌生,认识有十年以上。 当初章诗吟刚满十五岁时,就被母亲侯雪琴送进「私立传清女子高中」,这是她祖母一手创办的学校,祖母去世后由母亲担任校长,当然,母亲也希望日后由她接掌。 没想到这一来,却让章诗吟遇上了今生的恋人,也就是她的同班同学欧依萍。 从小章诗吟就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不喜欢男生却欣赏女生,也常有女生向她表示好感,终于在高一、高二这两年的日子里,她确定自己是不折不扣的女同志,而且这辈子除了欧依萍,她谁也不爱。 这场女女恋闹得沸沸扬扬,侯雪琴几乎没把女儿打死,连丈夫章竣尧的去世也怪在她头上。 父亲因病辞世后,章诗吟退学去当模特儿,欧依萍也休学一年,凭着同等学力资格考上大学,瞒着彼此家人继续交往。 两年前,欧依萍的父母发现此事,不再期盼女儿「回心转意」,干脆睁只眼闭只眼,让女儿搬出来和章诗吟同居,只要女儿记得回家看看他们就好。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侯雪琴,她始终不承认也不接受女儿的特异之处,态度之坚决无法妥协。 章宇伦早知道妹妹的性向,虽然母亲从不开口提这件事,他倒是颇能谅解,世上没有绝对的事,男人不一定爱上女人,女人也不一定需要男人。 正如同他从来没想象过,斯文温和的自己一旦动心了,就算对象是大嫂也要苦追到底。 周末,章宇伦来到辣妹和情人的「爱窝」,准备接欧依萍回家吃饭,演场「扰乱敌心」的戏码。 借出情人之前,章诗吟特别交代。「二哥,你千万别假戏真做,我会吃醋喔!」 「我哪比得过妳的魅力?」章宇伦从不认为自己比妹妹帅,虽然他才是真正的男子汉,但诗吟那份酷劲无人能及。 早已打扮妥当的欧依萍笑道:「二哥,你别谦虚了,我有好几个女同事都对你有意思。」 她自组了一间广告工作室,所有同仁都知道她的性向,没有惊讶更没有排斥,在这才华为导向的行业中,众人除了思想前卫,还有不少出柜的同志。 「有吗?」章宇伦从未注意过,或许他的眼睛不曾张开吧! 「情人眼中出西施,你看到的就是你喜欢的,你不喜欢的你怎么也看不到。」欧依萍说得颇有感触。 「还是我家小萍聪明,到时结果如何报给我知喔!」章诗吟在女友颊上一吻,两人的恩爱看在章宇伦眼中格外羡慕,十几年的感情仍然甜蜜,不容易啊。 情人出借就此成立,章宇伦带欧依萍回家吃饭。由于事先已做过预告,简爱玲和章淳淳都在家恭迎。 一进屋,欧依萍就大方招呼。「大嫂、淳淳,很高兴见到妳们,我叫欧依萍,是宇伦的女朋友。」 「欧小姐妳好。」爱玲特别穿上白色洋装迎客,这是章宇伦买给她最贵的一件,她也不确定自己穿起来是否适合,只知道该以庄重的礼貌待客。 只是她表面自然,胸口却有刺痛感,彷佛有根木层扎进指缝,说不上是痛苦,却无法不在意。 「阿姨好。」淳淳脑中雷达开始运作,这位阿姨会不会影响她跟妈妈的生活?叔叔可是她们唯一的靠山,若叔叔真的娶了老婆,没空照顾她们怎么办? 表面上和乐融融,其实人人各怀心思,餐桌上大多是用餐的声音,谈话不算太热络。 欧依萍谨记自己的任务,频频为章宇伦挟菜,认真表演。「宇伦,你要多吃,看你最近都瘦了,到底在忙什么?连跟我约会的时间都没有了。」 「抱歉,可能是我们突然出现,占据了他不少时间。」爱玲内心l怔,是该把小叔还给人家的时候了,她可以照顾好自己和女儿。 「哎呀呀~~大嫂,我可没有抱怨的意思,妳别误会了。」欧依萍的语调充满感情。「我听宇伦说,大哥去世后,妳们无家可归,好不容易才团聚的,所以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千万别客气。」 「嗯……」爱玲却忍不住要想,自己是不是耽误了小叔的大事? 「那当然,我们是一家人。」章宇伦一本正经道。 欧依萍乘机追问:「可是我们的家呢?你什么时候才要向我求婚?」 「听起来像是妳在向我求婚。」他皮笑肉不笑地答。 「讨厌啦!」欧依萍捶了他一下,不痛不痒,像是小猫在撒娇。 这一幕看在爱玲眼里,胸口那根刺似乎越来越痛,再不拔起来的话,她怕要钻得更深了,从今以后,只怕她再没有权利摸他的头了吧? 深吸口气,她转移注意力到女儿身上。「淳淳,吃饱了没?妳该去做功课了喔!」 「是。」淳淳也不想多待,她有种预感,叔叔已经不像原本那样了。 「淳淳再见!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玩要啊~~」欧依萍对淳淳亲热告别,却没得到什么响应。 爱玲先带女儿回房,基于礼貌仍回到饭厅,却发现只剩章宇伦一人。「咦,欧小姐呢?」 「她刚去洗手间。」章宇伦双手抱在胸前,走到地面前问:「妳觉得她怎么样?」 「她又漂亮又有气质,你们站在一起很相配。」爱玲看得出来,欧小姐平易近人、活泼可爱,最重要的是,欧小姐似乎很中意章宇伦,这种主动的女性应该最适合他了。 相较之下,她只是个乡下姑娘,又是有孩子的寡妇,像他这么优秀的男人何必选择她?只是她会深深记得,在他热情的凝视中,她曾以为自己是公主…… 「妳这是以大嫂的身分说话,如果妳不是我大嫂呢?」他瞇起眼盯着她,想看出她是否在说真心话? 「嗯……就算我只是舞路人,也会认为你们郎才女貌。」因为他苦苦相逼,她只得逐步退后,最后缩进角落,无助地望着他。 他叹息了,这不是他要的。「除此之外,妳没有别的话要说?」 「我还该说些什么吗?」她慌乱地左顾右盼。「欧小姐随时会过来,你最好别这么靠近我。」 其实欧依萍早就从洗手间回来,躲在柱子后面偷听两人谈话,情节之精采让她根本舍不得打断,没想到二哥有这一面,回去后一定要赶快说给诗吟听。 章宇伦咬咬牙,瞪住爱玲。「我以为妳多少会有点吃醋。」 「如果妳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当然就会吃醋了。」 「怎么可能?」就算有她也不会承认。「我绝对祝福你们的。」 「妳……」他不想谈那件无聊的事了,干脆伸手到她颈边,掬起她一撮散落的发丝。「妳今天很美,白色的衣服很适合妳。」 她脂粉未施的时候素雅洁净,化上淡妆后更增妩媚,尤其那粉红柔润的嘴唇,似乎在无声邀请他的访问。 「你不该对我说这种话、做这种事……」爱玲浑身一抖,不知是害怕或激动。 她背靠在墙边,感觉大理石的冰凉,前方却是他热力四射的胸膛。 其实他并没有碰到她,只是靠得很近很近,只要她呼吸用力一点,起伏的胸部就要贴上他了,为此她拚命想缩进墙壁,当然只是白费功夫,除非她练就瑜伽缩骨功,否则只能继续僵着、撑着。 瞧她双眸盈亮、脸颊泛红,他嘴角一弯,笑了。「我会说什么、做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心已经不在我这儿,是妳把它偷走了。」 「我没有!」她用力摇头,完完全全的无辜。 「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睁大眼看着我,莫名其妙地我就失去自己了,其实我也不想缠着妳,但是不在妳身边的话,我就失了魂、没了心,妳叫我怎么办?」 他从未发觉自己有作诗的才华,此刻却自然流露、难以压抑。 原来情话是会教人脸红心跳的,爱玲觉得耳根子都发热了,汉翔从未对她说过这些话,她根本没有经验,不知该怎么反应啊? 更讨厌的是,她越是不想看他,越是转不开视线,就因她的眼睛不听话、太诱人,才惹来他的钟情、她的为难,但这能怪她吗? 「妳对我,当真l点点感觉都没有?」他哑着嗓音,教人忽略不得。 「不要问我,我不知道……」她没主意了,什么都乱了,一颗芳心没徊归处。 哎呀呀~~真是好戏连台、对白绝妙,可惜欧依萍不能坐视不管,万一被佣人撞见就糟了,看来该是她出面的时候了。 于是欧依萍踏出脚步,娇声道:「宇伦~~我好累喔!送我回家好不好?」 爱玲全身瞬间僵硬,不晓得欧依萍何时出现的?是否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话?看欧依萍仍面带微笑,爱玲却不能确定,这是自然呈现或精湛演出? 章宇伦倒是若无其事,转过头迎向欧依萍。「没问题,我们走吧!」 「大嫂,不好意思,我先走了,改天有空再来找妳。」 「嗯……再见。」 爱玲站在门口送客,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一时间,安心和失落的感觉一起涌上,该不会她真的吃醋了吧?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她得看紧自己的心,一被偷走就找不回了,就像宇伦说的那样…… 回家途中,欧依萍用不着再演戏,对驾驶座的章宇伦说:「二哥,你别丧气,比起我跟诗吟,你的情况算是好的了。」 「至少妳们是相爱的,周围的反对只会让妳们更坚定。」章宇伦对她们深感钦佩,这么多年的风雨,从未让她们紧握的手分开。 「我觉得爱玲并不讨厌你,也许她观念比较保守,脑筋转不过来,你要有耐心。」凭着女人的直觉,欧依萍相信事情会有转机。 「对了,当初诗吟是怎么追到妳的?」他从未问过这些细节,如今倒是兴趣浓厚。 「是我主动追她的,别忘了她是篮球队的明星,更是所有人的偶像,我必须很努力才让她注意到我。」她回想起当初,唇边的笑似有若无。「如果不是被你妈发现我们的事,说不定我还抓不牢她的心,因为她的选择实在太多了,我可说是时势造英雌吧!」 章宇伦眨了眨眼,深觉不可思议,当时那么文静的小女生,原来心思这么复杂呀! 「爱一个人好像很不划算,用尽心思也不一定有回报。」他忽然有所感触。 「爱一个人,不必在乎得失,能爱就是福气了。」欧依萍提醒他最重要的一点。 他立刻点头。「妳说得对,我该多学学。」 「加油喔!」 将欧依萍交还给妹妹后,章宇伦带着振奋的心情回家,一进门却发现有人在等他,那是章淳淳,她窝在客厅角落,一边哼英文儿歌,一边等叔叔回来,她有重要的话要跟他说。 「怎么还没睡?妳妈呢?」他看看时钟,都快十二点了! 淳淳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小声一点。「妈妈以为我睡了,我是偷偷爬起来的,不要告诉她喔!」 「有什么事?很严重的样子。」 「嗯……」淳淳咬咬下唇,犹豫了一下,才决定开口。「叔叔,你会跟那位欧阿姨结婚吗?如果你们结婚了,还会不会保护我妈?」事关她和母亲的幸福,她不能不问。 「那当然。」他摸摸侄女的头。「我会一辈子保护妳妈。」 「真的吗?」淳淳松了口气,她记得妈妈说过,阿公就是娶了第二个阿嬷,才变得小气又冷淡,她可不希望叔叔也一样。 「千真万确!」他给她一个温暖笑容。「小傻瓜,怎么会想到这种问题?」 「如果你要照顾欧阿姨,就没有时间照顾我妈了。」淳淳在说这话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如果要叔叔专心照顾妈妈,最简单的方法不就是……她怎么会到现在才想到咧? 「叔叔答应妳的事绝对不会反悔,妳别担心那么多了,知道吗?」章宇伦再次对侄女保证,希望她快快乐乐的,把烦恼都甩一边。 淳淳的大眼转了转,不太肯定地问道:「叔叔,我在想……你要不要做我的爸爸?」 他万万没料到她会这么问,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妳愿意吗?」 「我当然愿意!可是你要先跟欧阿姨分开,不可以花心喔!」淳淳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妈妈太善良也太心软,一定要找个好男人。 「其实……我跟欧阿姨从来没在一起过。」他对她吐个舌头,不好意思地笑说。 她惊讶的睁大眼。「原来你骗人啊~~」 他无奈地耸耸肩。「我不是故意的,因为妳妈叫我去找个女朋友,我只好拜托欧阿姨来演戏,看妳妈会不会有点在意我?」 淳淳被叔叔的表情逗笑了,怎么大人都这么好笑?若她早知道就出面当军师了。 「要追我妈就得先问我,很简单,你只要直接当我爸就行了,带我跟妈去吃饭、玩耍、郊游,还有下星期天来学校参加运动会!」 「运动会?」他彷佛听到神机妙算,眼神闪闪发亮。 只见「半仙」章淳淳神秘一笑,为彷徨「信徒」指点迷津。「那天我要跑大队接力最后一棒,每个同学的爸妈都要来喔!叔叔你应该不会想错过吧?」 「我一定到!」他点头如摀蒜,立即答应。 「那天除了是运动会,还是很特别的一天,跟我妈有关喔!」淳淳悄悄说出秘密,一年中绝对不能错过这个日子。 章宇伦越听越兴奋,眼看成功在即,天助我也,他心中不禁大喊:我要出运啦~~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有了侄女的大力「加持」后,章宇伦暂且按兵不动,免得打草惊蛇、吓跑佳人。 直到运动会前两天,他才敲了简爱玲的房门,她一开门看到是他,不知该怎么办,时间已经很晚了,小叔却在这时来找她,要是让人发现,闲话能不传开吗? 「方不方便进去?是关于淳淳的事。」章宇伦做出严肃表情。 「嗯……」她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了。 进了房,他顺手关了门,省得旁人看好戏,这不是公开的好时机,因为他尚未赢取公主芳心。 「是这样的,淳淳希望我去参加学校的运动会。」 「我知道。」她已听女儿提过,虽不太赞成却也无法反对,对于小学的第一场运动会,淳淳抱以莫大期待,确信自己一定会上台领奖,要母亲和叔叔都到场替她加油。 「所以……」章宇伦拿出一台银色数字相机。「我来教妳怎么拍照跟录像。」 「我?我对电子仪器很不拿手,可不可以不要学?」她看到那东西彷佛看到恐龙蛋,既不知如何孵化,更别提怎么照顾小龙宝宝了。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拒绝。「到时我跟淳淳要参加亲子竞赛,妳得替我们捕捉精采镜头。」 「你跟淳淳?」叔叔和侄女也算亲子吗? 他拍拍自己强健的胸膛。「没错!难道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妳能让淳淳坐在妳肩上过五关抢第一?」 「我……我想我应该没办法。」她不认为自己有那本事,她的运动神经少了可不只一条,如同她对电子仪器的无能,完全是先天匮乏、后天失调。 「那就认命点,乖乖学拍照吧!」他打开说明书,示范相机的种种功能,可惜她听得一头雾水,只能用功做笔记,希望动能补拙。 「来,妳来拍我试试看。」课都上完了总要有成效,他这个老师不是白当的。 「我拍你?」 「嗯!远景、近景、闪光、静态、动态,刚才都说过了,我现在就要验收。」 在他鼓励的眼光下,爱玲硬着头皮照做,看他时远时近,一下沈思一下跳跃,果然难以捕捉镜头,她猜地拍到的全是空白,要不就是一片黑暗。 「我瞧瞧,妳拍得怎么样?」 由于她拿不稳相机、按下准仪器,几乎每张都是「灵异现象」,章宇伦看了差点笑弯腰,指着她说:「妳真笨!」 「对不起……」她羞愧有加,直想钻到床下。 他放下相机,握起她的手研究。「妳不是有双巧手?怎么一碰到相机就不行了?」 她闷闷看着自己的手。「我只会种花、煮饭、洗衣,又不是十项全能。」 「妳的手好软……」他乘机摸摸她的小手。 「怎么可能?我的手很粗的!」即使工作时戴手套、工作后搽乳液,从小劳动长大的她,仍免不了有一双长茧的手。 「妳让我觉得温暖,这就够了。」他将自己的脸贴在她手中,轻轻摩挲,深深叹息。 感觉他的脸庞和温度,她心跳狂乱如电,嗫嚅道:「拜托你放开我……」 「抱歉,我又忘了,妳不喜欢我。」他抬起头,放开手,眼中透着哀伤,彷佛被夺走阳光的天空。 被他那样凝视着,她呆了几秒才能开口。「……并不是我喜不喜欢你的问题,你别忘了你有女朋友!」难道还要她提醒他吗?这是理所当然的呀! 「其实,我是想转移对妳的心情,才向依萍提出交往。」他猜她已经有一点点动摇了,应该可以透点口风,让她明白,他的心仍牵挂在她身上。 爱玲几乎不敢相信,莫非他不爱欧小姐,仍然对她这嫂嫂情有独钟?她应该要生气才对,却又觉得心底柔柔的,只能以关怀的口气问:「这样不太好吧?感情不是儿戏,万一你伤了她的心怎么办?」 「妳怕我伤了她的心,就不怕妳伤了我的心?」 两人靠得好近,引力紧绷,他随时可以吻她,如果他想要的话,甚至能将她拉到床上,为所欲为,但他并没有那么做,他知道她还需要时间。 「我……我……」她该狠狠骂醒他的,但她找不到任何台词,他的神情太无辜了。 「什么都不用说,我会想办法,让自己找到平衡。」他谨记妹妹的教诲,以悲情姿态换取空间,只要两人能进一步相处,他有自信让她爱上他。 果然,向来心软的爱玲动摇了,深觉自己是个罪人,若非她的出现,怎会让他如此痛苦? 「相机先放在妳这儿,有空练习一下。」他转身准备离开,给她多点时间想想吧! 「宇伦,等等!」她忍不住呼唤他的名字,其实她也不知自己想怎样。 「怎么了?」他回头一望,只见她眼神迷离、欲言又止。 踮起脚,伸出手,她摸了摸他的头,柔柔道:「我希望你快乐。」 「我尽量、我努力。」他给她一个微笑,也伸手摸摸她的头。「我更希望妳幸福。」 他这说法揪高了她的心,看他强打起精神走远,她只能擢住自己的的手,她没有权利留住他。 是否她太介意世俗观点、太执着于身分关系,才会让两人陷入僵局?其实她一点都不讨厌他,甚至可说非常喜欢他,如果她不是他的嫂嫂,她绝对会爱上他。 如果、如果……这字眼实在太纠缠,一开始就没有结束,她想了一夜仍是无解…… 第六章 运动会当天,章淳淳一早就自动醒来,不用母亲叫喊,不用周婶帮忙,自己穿好衣服准备出门。 「大家早安!」来到餐桌旁,淳淳朝气十足地打招呼。 「淳淳真有精神。」章宇伦和侄女互相击掌。「加油,今天看我们的喽!」 爱玲看着他们俩,心情复杂,既高兴他们情同‌‍‌‎‎父‎‌‍女‌‎‎‍‍,又担忧他们情同‌‍‌‎‎父‎‌‍女‌‎‎‍‍,矛盾极了。 用过健康早餐,爱玲和淳淳搭上车,由章宇伦亲自开车,今天不需司机也不需管家,他们要过自由自在的一天。 门口,傅正庆和周婶目送他们离去,周婶歪着头想了一下。「奇怪,不晓得是不是我的错觉,怎么觉得他们像是一家人呢?」 「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在傅正庆眼中,只要是相爱的人就是一家人。 「我是说……二少爷和大太大很像一对夫妻,淳淳则是他们的孩子……」周婶不知该怎么说明。 「就算那样也没什么不好。」 「耶?」周婶暗自心惊,看来这个家将有重大改变,结局到底如何,引人入胜呢! 来到学校,每个看到章宇伦和简爱玲的人,都喊了声「章先生、章太太」,爱玲心想这称呼虽然没错,但大家根本把他们当夫妻了! 「怎么了?」章宇伦发现她神色怪怪的。 「好像应该说明一下,我是你嫂嫂,不是你太太……」 他笑得眼睛都瞇起来了,显然高兴得很。「我一点都不想说明,这样很好。」 「啊?」他会不会太大胆了点?怎会不知人言可畏?! 他伸手指向前,转移话题。「快看!淳淳他们现在跳大会舞!」 爱玲暂且放弃和他辩论,把握时间练习拍照,否则等女儿上场比赛,万一她拍到的都是闪烁异境,那罪行可就大了。 上午的活动比较轻松,有拉拉队比赛和亲子趣味竞赛,下午才展开重头戏,举行单人和接力赛跑,短短数秒的冲刺才刺激。 章宇伦肩上背着章淳淳,参加了过五关的游戏,两人默契十足,从未练习居然也得到第三名。 爱玲拿起相机不断拍照,希望自己别错过了珍贵镜头,女儿天真快乐的笑容,是她最重要的宝藏,什么都比不上。 「妈,我们赢了!我们赢了!」淳淳抱着奖品和奖杯,跑到母亲面前炫耀。 「妳太棒了,我好崇拜妳喔!」爱玲蹲下身拥抱女儿,这份爱这份情,她永生都不想放开。 章宇伦站在一旁,替她们拍下台照,期待有一天自己能张开双臂拥抱她们,大声宣布这是他最爱的两个女人。 午餐后,参加赛跑的学生被叫到操场上,一边热身一边听老师讲解,各班都有各班的策略,虽然只是校内竞赛,得名仍是最高荣耀。 「各位同学请到前面集合!」当老师的哨声一起,小朋友们乖乖跑上前,平常在家的小少爷、小千金,现在都变成好宝宝了。 章宇伦和简爱玲坐在树下,遥望淳淳专心听讲的模样,她还脱下鞋袜准备赤脚跑呢!不愧是在南投长大的小孩,天生脚力下需文明束缚。 「我想睡一下。」章宇伦打个呵欠,午餐太可口了,让人昏昏欲睡。 「喔……咦?」爱玲忽地傻眼。「你怎么靠在我肩膀上?」 「很重是吗?那这样好了。」他干脆躺在她大腿上,舒服得教人想叹息。 「你……」她几乎瞪出眼睛,这太夸张了! 「不要吵,我真的想休息一下。」他才不管她又推又拉,硬是贴着她不放。 「你这么做不觉得对不起欧小姐吗?」她忍不住要责问,他怎能如此明目张胆的劈腿? 「妳说依萍啊?她又不是我的女朋友。」他半瞇起眼,睡眼惺忪,爱极了这双大腿枕头。 「她不是你的女朋友是谁的女朋友?」还敢否认?她实在错看他了,这男人一点真心都没有! 瞧她杏眼圆睁,好一张俏脸,原来她除了楚楚可怜,还有嘴翘嘟嘟的模样,在他看来都是一样可爱。他忍不住捏捏她的脸,才揭晓谜底-- 「她是诗吟的女朋友啊!」 今天是他准备表白的好日子,不能让心上人误会他脚踏两条船,那可是好男人的大忌。 「你胡说什么?」爱玲惊讶得忘了推开他,心想小姑是女人,依萍也是女人,怎么可能做情人? 「不信妳去问诗吟,我绝对没骗妳。」他转个头,双手环住她的腰,脸部摩挲她的大腿,像棉花似的好软好暖。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诗吟和依萍是女同性恋?」她惊讶过度,忘了要推开他。 「没错!十二年前我就认识依萍了,别看她现在个性大方、活泼爽朗,当初她只是个文静的小女生,跟诗吟的事闹得轰轰烈烈,我爸妈被气得快疯了,整天都在吵架摔东西,两家人竭尽所能地拉开她们,即使如此,这份感情仍坚持到今天。」 「我的老天……」爱玲虽然听过这种事,但从未真正碰到,况且是发生在自己的小姑身上,更让她深觉不可思议。 「很难接受吗?会因此讨厌诗吟吗?」他仔细观察她的表情,似乎是讶异大于一切。 她摇摇头,诚实以对。「诗吟对我那么好,我不可能讨厌她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调适,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能以平常心面对。」 「我就知道,妳最心软了,不会因此否定一个人。」他坐起身,摸摸她的头发,夸奖她的善良可人。 「那你带依萍来吃饭是为了……」她拉开他的手,这才想起不对劲的地方。 「刺激妳一下,看妳会不会吃醋。」 「我为什么要吃醋?」她对这字眼不以为然,她稀有资格啊? 「如果妳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当然就会吃醋了。」 「我才没有!」她只会对自己承认,心头那根小小的刺被拔开了,顿时呼吸舒畅多了。 「真的没有?」他打从心底怀疑,就不信她没有一丝在乎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诡谲,像是随时要开战或大笑,卡在其中不上不下的,就怕整颗心要憋坏了,这时淳淳向他们跑来,好奇地问道:「你们在吵什么?」 「没、没有。」爱玲不愿让女儿挂虑,这正是比赛前最重要的时刻。 「我快要上场了,我需要爱的鼓劻!」 章宇伦和简爱玲同时拍手,这份默契不用多说,因为他们都爱淳淳。 「好,我拚了~~」淳淳大为振奋,转身跑向操场,今天就看她大展神威! 微风吹在耳边,阳光剌在眼角,赤脚的孩子奔跑在大地上,爱玲忽然觉得这画面太美了,不必等到日后追忆,她确定这就是永恒。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当晚,为了庆祝淳淳勇夺金牌,章宇伦提让道:「我们去外面好好吃一顿!」 「耶~~叔叔万岁!」淳淳立即附和,还对叔叔眨个眼,会心之处不必言传。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爱玲总觉得一场风雨即将来袭,尤其听说了关于诗吟和依萍的感情,更让她深感章宇伦就要采取某种行动。 「怎么会麻烦?让管家和佣人休息一下也好。」章宇伦对侄女挤个眉,两人的计划即将上场。 「妈,妳就帮人家庆祝一下嘛!我们都要穿得粉漂亮,我陪妳去选衣服。」淳淳拉起母亲的手进房,由不得爱玲有任何犹豫。 稍晚,当爱玲换上粉紫裙装走出来,章宇伦的目光就无法自她身上离开,她像被移植到异地的花朵,渐渐适应了环境、阳光、空气,一天比一天更美丽、更耀眼。 最后,还是淳淳的声音让他回神,只听她催促道:「叔叔,我们走吧!我快饿昏了耶!」 「抱歉、抱歉。」章宇伦抓抓后脑,不好意思地笑了。 三人开车来到市中心,走进一家装潢典雅的餐厅,服务生替他们开门。「欢迎光临!是章先生吗?您订的位子已经准备好了。」 他还特别订了位子?爱玲微微诧异,今晚究竟会是怎样的一晚?水晶灯闪烁有如星辰,绚丽得教人心都飘起来了。 坐下没多久,淳淳跳下椅子。「妈,我想去洗手间。」 「好,我陪妳去。」 「不用了,大姊姊会带我去。」淳淳直接走向女服务生,彷佛她对这餐厅相当熟悉,而女服务生也自然地牵起淳淳的手。 女儿真是长大了呢!爱玲正这么想,章宇伦唤回她的注意力-- 「妳觉得这里怎样?」 「很美。」她浏览一下室内,发现除了他们这一桌,只有服务生和经理,不禁好奇地问道:「这么高雅的餐厅,怎么生意不太好的样子?」 若是她单独一人,绝对不敢踏进这家店,幸好有他在身旁,想必他很习惯这种品味高尚的地方。 「因为我们是唯一的客人,妳是唯一的皇后。」 她盯着他得意的笑脸,心中恍然想到,莫非他把整家餐厅都包下了?他的微笑证实了她的猜测,但她实在不懂。「为什么这么做?太奢侈了!」 「奢侈也是应该的,难道妳不记得今天是妳生日?」 「我生日?你怎么知道?」她更惊讶了,因为连她自己都忘了! 「我有线人。」他调皮地眨眨眼,笑意更浓了。「今天别想那么多,只要做个快乐的寿星。」 爱玲正想继续追问,水晶灯突然暗了下来,乐队奏起生日快乐歌,服务生推出心形蛋糕,上面有点点烛光闪耀。如此惊喜彷佛梦幻,她以为只有电影里会出现,难道是她变成女主角了? 同时,淳淳提着一个礼物袋出现,看来她除了是线人,也是共犯。 「妈妈生日快乐!」淳淳对母亲献上祝贺。「卡片是我画的,礼物是叔叔买的,妳一定要收下喔!」 「谢谢、谢谢……」面对女儿灿烂的笑容,她怎能拒绝?满心都是感动呀! 音乐,佳肴、灯光,气氛,都是章宇输讨好爱玲的点子,她明白,他正在对她求爱,而她该不该接受呢?她试着回想章汉翔的脸,只看到模糊的面容,反而是章宇伦的眼神,教她躲也躲不开,闭上眼也看得见。 如果她不是他的嫂嫂,如果他不是她的小叔……又来了,她又开始「如果」、「如果」个没完。她好像听人家说过,「如果」是遗憾的代名词,也是愿望的发语词。 这份「如果」将是遗憾或愿望?就在她一念之间。 尽管心中思绪矛盾,爱玲仍保持镇定,唱完生日快乐歌,吹熄蜡烛,许不愿望。毕竟这一切都是爱,她无法抗拒宇伦和女儿的爱。 用过精致晚餐,他们开车来到山上,路途蜿蜒、人烟渐少,城市繁华正在远离,自然气息越来越浓,她不禁拉下车窗,呼吸新鲜的空气。 多美的这个夜晚,让她想到埔里镇上的生活,那间山腰上的小房子,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她和汉翔共度的那十年,感觉比较像亲人,而不是情人,但那无所谓,当时的她并不需要爱情,只是如今呢?她也搞不懂自己需要什么了。 淳淳趴在母亲腿上,似乎睡得很熟,连车子停了都没感觉。 「淳淳好像睡着了。」章宇伦往车后座一看,提议道:「我们下车走走吧!」 「不行,怎么可以留她一个人在车上?」身为母亲的她,一刻也放不下孩子。 他含笑望着她。「放心,车窗是开的,我只是要妳走到车外,看看风景。」 「……好吧!」爱玲犹豫一下,给女儿披上外套,确定真的没问题才肯下车。 「来,先闭上眼睛。」宇伦伸手遮住她的双眼,在她耳边数了「五、四、三、二、一」才放开手,让她抬头望向天空。 她耳边一阵搔痒,心头一阵狂跳,睁开眼后更忍不住惊呼:「是星星!」 从小住在埔里镇的山腰上,她常看到这幅天然美景,自从来到城市,几乎忘了满天星斗的面貌,那太奢侈也太难得。 一眨眼,她发现自己有些泪意,这段日子以来的伤痛、焦虑、烦恼,似乎都在星空的凝望中融化了,银河之宽,宇宙之大,她的悲欢离合又算什么呢? 「妳看得出是哪些星座吗?」 「嗯,汉翔教我的。」 「我哥应该不会反对由妳来教我。」 「……」她一时无言,想到丈夫,竟无罪恶感,莫非她心中已经有所决定?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地面前,只是温柔望着她,然而他的眼眸此星更亮、比夜更深,她真怕一看就难以自拔,那就像月亮必须守着地球、地球必须绕着太阳,完全是不由自主的。 她曾如此心动过吗?她一点都记不起来,虽然结过婚、生过孩子,她对爱情却是陌生的。 十年前遇见汉翔,在朝夕相处的情况下,理所当然成了他的妻子,为了躲避父亲和继母,她连恋爱的过程都省略了。十年后的现在,她已是个成‍‎‍熟‎‍‍‌女‎‌人,应该可以选择爱或不爱,可以分辨是依赖或爱情,她相信自己准备好了。 她的理智还没回神,情感已做出决定。「好,我教你。」 章宇伦微笑了。其实大哥的天文常识来自于他这个认真研究的弟弟,大哥传给爱玲,爱玲又传回给他,这岂不像一个圆?从起点到终点,没有缺口,所谓缘分就是这么回事吧! 「对了,妳还没拆开妳的生日礼物。」 「你不必这么破费的。」认识至今,总是他买东西给她,何时她才能回报他? 「请让我效劳。」他轻轻打开包装纸,那是个丝绒小盒子,装着一条璀璨项链,正好是星星的造型,躺在深蓝的布面上,更显晶莹闪亮。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即使她没什么概念,也看得出这项链价值不菲。 「贵的是我的心,重的是我的情,妳不收的话,就没有人要它了。」他不让她有机会闪躲,把项链戴上她脖子。 爱玲默默无语,她没来得及拒绝,只因无力也无心,如果一定要发生,就让它发生吧!她不只拿命运没有办法,更拿自己的心情没有办法。 车里,淳淳并没有睡着,竖起了耳朵聆听车外声音,叔叔和妈妈不知在说什么,越说越小声,飘在夜风中,软软柔柔的,让她终于闭上眼,作了一个回家的梦。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瓶颈已然突破,心防也不再设限,章宇伦明白,他已走近爱玲身边,因此一有空他就往温室跑,制造两人独处的机会。 「你来了。」一回头,她看见他,没有惊讶没有慌张,早知他会出现。 「教我怎么种花,好吗?」 「好。」她早有准备,从工作台上拿起三本书。「首先你得看些书,了解一些常识,例如哪些植物一定要常施肥、保持湿度、注意土壤?何时该修剪、摘心、换盆?怎么繁殖、分株?」 「是!」他接过书翻阅,里面有她画线的重点,莫非她也在等他来到? 「最重要的是要有爱,不能当它们是无生命的装饰品,每天都看看它们,整理一下枯叶,检查水够不够,阳光充足吗?但是天天碰它也不好,要给它自在的空间生长,很快的,你就会发现这一点都不难。」 「就像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对吗?」他忽有所感。 「差不多是这样的。」她很高兴,他们是心有灵犀的。 宇伦照着她的指示,替香单植物们修剪太茂密的地方,爱玲说一来可以刺激香草,让它们生长得更茂盛:另一方面可以让植栽比较通风。 面对满园的薄荷、迷迭香、百里香、熏衣草,他胸中满是清香芬芳。 阳光如金币洒落,时间的脚步也放慢了,当他牵起她的手,一切如此自然,毫无勉强迟疑,爱玲静静凝视他,感受他的呼吸接近,她知道他即将吻她,却找不到一丝逃避的念头。 是的,这是命中注定,她像是等待了千年,只为这一分一秒而生。 深情的一吻之后,当他离开她的唇,发现她脸上有泪,他顿时心乱如麻,抚去她的泪滴问:「讨厌我吻妳吗?」 「不讨厌。」她轻轻摇头。 「那为什么哭?」 「不知道。」她还是摇头。 「想起我哥所以难过?」 「不是难过。」 「到底怎么了?」她可知这对他是莫大折磨,他不要她伤心落泪,他要给她全世界的快乐! 「可能是……太激动了……」她把脸贴在他肩头,那是她最想依靠的地方。 「怎么说?」他完全看不出她的激动,激动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吧? 「我好像第一次恋爱似的,心脏跳得好快,不知不觉就掉眼泪了。」原来情人之间的吻是这么回事,她终于品尝了人间最美的滋味。 他脑袋空白,受宠若惊。「我……我是妳的初恋?」 「也许你不相信,我跟汉翔没有谈恋爱就结婚了,因为他需要我照顾生活起居,我需要他带我离开娘家,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我们成了夫妻,还有了淳淳。」 「把所有经过都告诉我。」他爱她,过去现在未来的她都包括。 「我妈在我十二岁那年过世,后来我爸再娶,继母带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过来,我们并不是相处得不好,只是我一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总觉得格格不入,像个旁观者。」 「认识你哥的时候,虽然我才十七岁,却想拥有自己的家庭,如果我成为妻子和母亲,应该会比较知道我该做什么。婚后,我很清楚自己的角色,汉翔需要我,淳淳也是,那让我觉得安心,但是不会激动。」 汉翔带给她的,是一种同为孤儿的感觉,当然他们不是真的孤儿,只是有种天地之大、无处可去的飘零感,当他们遇见彼此,很自然的就互相帮助,找一个遮风避雨的家。 「妳曾想过自己需要什么吗?」他亲吻过她每根手指,这是改变他人生的双手,魔法就在其中。 「我想过很多次,但没有答案。」 「或许妳需要爱情,真正的爱情。」 「诗吟也是这么说。」她眨去眼泪,化为笑容。「真巧。」 本以为她只要抚育女儿长大,今生就没有遗憾了,但是他出现了,不只让她心跳、让她融化,更让她发觉自己是个女人,因为爱情而绽放开来。 「妳愿意吗?让我爱妳?」他问这问题的时候,几乎是颤抖的。 「我愿意。」爱玲回答这问题的时候,却是镇定的。 也许会招来暴风雨,也许会陷入无底洞,但她没有选择的余地,不管她愿不愿意,心已动,情已生,这份爱注定要成为进行式。 他没有立刻抱住她欢呼,反而傻傻对着她发愣,耳朵听到了她的话,心底却还不踏实,这突来的美梦成真,教人惊喜过度又无法置信。 他的呆样让她笑了。「口说无凭是吗?那我用行动证明。」 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吻,他愣了一下子,终于有了反应,紧紧将她拥抱,深深对她亲吻,直到彼此都喘不过气。 「如果我说,我现在就想抱妳上床,妳是否觉得我太唐突了?」澎湃的情感让他抛开了绅士礼仪,此刻的他,只是个为爱疯狂的男人。 「……无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到时,我会去敲你的房门。」她羞红了脸,因为自己的大胆发言。天晓得她哪来的勇气?她快不认识自己了! 「我等妳!不管是一个礼拜、一个月,甚至是一年,我都会等妳!」 两人沈浸于爱情的喜悦中,没发现管家傅正庆守在门口,他不会向夫人打小报告,也不会让别人来窥探秘密,只因在他心中,同样藏着一个梦,一个难以实现的梦…… 第七章 三天后,午夜十二点,除了时钟的滴答声,大屋内静得像个梦。 简爱玲站在章宇伦的门前,迟疑了十几分钟仍无法决定,想到嫂嫂竟要敲小叔的门,而且摆明了是要做那种事,她的双腿突然没力、脑袋突然空白…… 嗯……还是改天好了!昨天她这样告诉自己,前天也这样告诉自己,反正他说过会等她的,不是吗? 就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一双强壮手臂从背后将她抱住,一个低沈嗓音凑在她耳畔响起-- 「妳还想躲到哪里去?我早就听到妳的脚步声了。」 他只穿着睡裤,上身赤裸,在房里左等右等,热得满身大汗。 「我……我刚好路过……」她的借口可笑极了,但她想不出别的借口啊。 「小骗子!妳站在这里十几分钟了,我已经等了三天,如果妳又想退缩,我会爆炸的!」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明知地就在同一屋檐下,却得等她走过那短短的走廊,对他来说彷佛一万个光年。 他的喘息粗重,害她耳朵好痒,只得怯怯地问:「你不是说即使一年也会等我?」 「当我知道妳就在我门口,我一秒钟也等不下去!」 「大骗子……」她还没说完,他已吻上她的唇,一把将她抱进房里,锁上门,关上灯,意图明显。 爱玲简直没有时间思考,他一边深吻着她,一边扯去彼此的衣服,在她稍微清醒一点时,发现两人已在大床上,除了最私密的遮蔽物,肌肤已全然相贴。 他灼热的目光几乎烫伤了她,她双手抱住胸前。「不要那样看我……」 清亮月光下,她美得不可思议,肌肤如雪、黑发如夜,脸颊和嘴唇则像黄昏云朵,红嫩嫩地教人想一口吞了她。 他拉开她的手,不让她遮住自己。「我不能不看,我的眼睛不听我的话,一定要把妳看仔细。」 「其实……自从汉翔生病后……我已经三年多没有……」她闪躲他的眼神,讷讷地说道:「我不太记得那是怎么回事,如果我哪里做错了,请你多包涵。」 在她想象中,宇伦的条件那么优秀,应该有很多美女投怀送抱,而她……只有过一个男人,就是过世的丈夫。经验值不高、观念又保守,她对自己实在没信心。 「傻瓜!妳害羞什么?妳以为我就是经验老道、技巧纯熟吗?其实我也很久没做了,我还怕我表现不佳呢!」他差点没笑出来。她的脑袋都在想些什么?太可爱了。 他的体贴让她放下心中大石。「那样的话……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看着办!」他摸摸她的头,当她是个孩子。「顺其自然,跟着感觉走,只要是我们喜欢,没什么不可以。」 「好啊~~」她点点头,像个小女孩,听从老师的话。 没多久,爱玲发现她根本没时间去想「城乡差距」、「男女有别」、「经验多寡」的问题,光是感受、响应、喘息,就已占去这整个缠绵的夜……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好事日传千里,身为恋爱军团的顾问,章诗吟一得到消息,就赶来分享喜悦-- 「恭喜、恭喜,你们俩这么幸福,害我好眼红喔!」 面对这份恭贺,爱玲只有脸红微笑的分,毕竟诗吟是她的小姑,而今她做出「有反伦常」的事,感觉还是有那么点儿怪怪的。 看着满桌佳肴,章宇伦提醒妹妹。「诗吟,妳多吃点,今天的菜都是爱玲做的。」 「此话当真?」诗吟吃了几口,惊为天人,赞不绝口,睁大眼问爱玲:「妳真是才华洋溢,想不想出来工作,做个经济独立的女人?」 「可是我只会种花,这附近有花农要找人吗?」爱玲很怀疑,在城里有这行业吗? 「妳把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妳又会种花又会做菜,正是我们想网罗的人才。」诗吟的脑子动得很快。「其实我跟依萍-直想开家香草餐厅,妳可以做我们的店长和大厨,一箭双雕,薪水方面不会亏待妳的。」 「用不着!」不等爱玲回答,章宇伦直接决定。「爱玲只要在家照顾淳淳和我就好了。」 「嗄?!」诗吟真是不敢相信,二哥完全是个武夫兼愚夫。「都什么时代了,还有你这种大男人主义?!我对你太失望了!」 「妳要怎么说都行。」他可不想让爱玲抛头露面,引来蜜蜂蝴蝶,她这朵百合只能由他一人欣赏。 诗吟气得牙痒痒,几乎想咬人,这时淳淳开口问:「叔叔,你要跟我妈结婚了吗?」 章宇伦对此毫无犹豫。「为了当妳的爸爸,我当然要这么做。」 「等妈回来再说吧!」诗吟冷哼一声,她倒要看看,二哥是否有胆反抗老妈? 「请问……婆婆什么时候回来?」爱玲迟疑一下,心想应该是这样称呼吧!只是她不确定,她的身分算是汉翔的妻子,还是宇伦的女友? 「还有十天。」章宇伦回答的时候,眉头轻皱了起来。他得让母亲尽快接受,他不想再浪费生命,他等不及要和爱玲结婚。 「到时一定有好戏可看,精采可期。」 章宇伦对妹妹一瞪。「妳好像很幸灾乐祸?」 「平淡日子过久了,总想来点惊涛骇浪,嘿嘿~~」诗吟笑得夸张,期待又怕受伤,只要她和母亲碰面,势必少不了争吵。 爱玲没说什么,脸上却有黑线三条。章宇伦握住她的手,诚挚保证道:「放心,有我在。」 大人们似乎不晓得小孩有多聪明,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没对淳淳隐瞒,然而淳淳在旁听得仔细,小小的脑袋不断吸收、消化。 她明白,童话中除了王子和公主,难免会有个巫婆出现,看来那位即将回家的奶奶就是了,但她不害怕,她自有一番对策。 妈,我会让妳幸福的!她在心底对母亲说道。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记住,先别一次给妈那么多惊喜,老人家需要多点时间才能接受现实。」 前住机场的途中,章诗吟不忘给二哥教育一下,凭着眼母亲「奋战」十多年的经验,她可说是个中老手、尝尽甘苦。 「我知道,但也不能拖太久。」章宇伦舍不得让爱玲受一点委屈,他要尽全力保护她,这是他对淳淳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总之见机行事,先别自己激动起来,乱了阵脚。」章诗吟心中颇有领悟,吵架吵赢了没有用,输了面子赢了里子才重要。 午后三点,穿着旗袍、盘着头发的侯雪琴现身了。多年来她都是这种模样,身为女子高中校长,她自认这是最典雅、最得宜的装扮。 这回她带交换学生去姊妹校学习,又访问了几间教会学校,不知不觉已过了三个多月,台湾从春天转为夏天,满目的灿烂阳光,想起来欧洲可真冷啊。 「妈,妳回来了。」章宇伦上前替母亲推行李,神色复维。 诗吟则一派清闲地招呼:「哈啰~~好久不见!妳还是老样子,不能突破一下尺度吗?」她喊不出一声「妈」,因为母亲说过她不配喊这个字。 看到儿子来接机并不让她惊讶,但是连女儿也出现了,这极不寻常,侯雪琴暗自皱起眉头,该不会有什么坏消息吧? 瞧女儿那身古怪打扮,挑染的鬈发搭马靴,银色墨镜配花衬衫,她看了就不顺眼。 「妳干么摆张臭脸?时差很严重啊?」章诗吟靠近母亲,嘻皮笑脸地问。 「妳别靠我那么近。」侯雪琴对女儿没有好感只有反感,除了因为女儿处处跟她唱反调,更因为那段她至今无法接受的同性恋情。 诗吟故作好心地说:「我们家有了两个新成员,我怕妳应付不来,先教妳怎么跟人相处,免得一下就吓跑人家。」 「两个新成员?你们谁要结婚了?」侯雪琴挑起眉头,首先怀疑起儿子,毕竟他比女儿更有可能结婚生子。 「不是这样的。」章宇伦不知该如何告诉母亲,离家十年的大哥已过世,只好打个暗号叫妹妹接话。 诗吟会意,拍拍母亲的肩膀,嘿嘿一笑。「有句话说得好,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妳再怎么想也想不到,老天爷居然跟我们开了个大玩笑,等妳看了就知道。」 「我跟妳有那么熟吗?」侯雪琴冷冷推开女儿的手,往大门走去。 诗吟表面无所谓,内心只能叹息,她跟母亲的距离比银河还远,牛郎织女一年一见还会喜极而泣,她们俩却是相见不如不见。 上了车,三人一路无言到家,终于看到章家大宅,管家傅正庆站在门口迎接,笑容满面,眼神闪亮。「欢迎夫人回来!」 「把我的行李拿到房间,还有给我来杯冷饮,台湾可真热。」看到傅正庆,让侯雪琴稍微放心了,有他在就不会有事的。 然而眼神一转,她看到一个年轻女子牵着一个小女孩,傅管家怎会让陌生人进来?太奇怪了! 章宇伦替她们介绍彼此。「妈,这就是我们家的新成员,简爱玲和章淳淳。」 「妈,初次见面,妳好。」爱玲鞠躬问好,心中忐忑。 「奶奶好!」淳淳穿着蛋糕裙小洋装,送上美丽花束。 「妳们是谁?」侯雪琴没有立刻收下花,第一个反应是先问儿子。「宇伦,莫非你跟这位小姐生了孩子?」 她的推测不是没道理,这小女生继承了双亲的特征,看来就像宇伦和爱玲的孩子,但是瞧这小女孩也有六、七岁了,怎么宇伦会隐瞒了那么久? 章宇伦很想承认,可惜这并非实情,他必须说出最残酷的事实。「妈,淳淳是哥的女儿,但是哥已经过世半年了,病因是骨癌。」 「你说什么?」侯雪琴摇晃了一下,差点站不住。 章宇伦连忙扶住母亲的肩膀。「我们都不知怎么告诉妳,怕妳在国外心情受影响,决定等妳回来再告诉妳。」 前后才一分钟的差别,阳光却失去温度,蓝天转为阴暗,侯雪琴顿时从脚底冷起,怎么会是这样的?汉翔离家十年了,居然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气氛低迷中,淳淳走上前说:「奶奶,妳不要太伤心,这束花送给妳,是我妈妈种的,我帮忙剪的,欢迎妳回家!」 「嗯……谢谢。」侯雪琴收下了花束,淳淳的笑容让她暂时忘却伤痛,然而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她转向爱玲说:「我有话想跟妳谈谈……到我房里去。」 「是。」爱玲不自觉地僵硬起来,婆婆给人的威严感十足,而她们即将单独相处,但愿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也算我一份吧!」章宇伦不愿让爱玲独自面对。 「用不着。」侯雪琴看了媳妇一眼,率先走向房间,爱玲也只好乖乖跟上。 诗吟推了推二哥的手臂,低声道:「甭担心,爱玲比你想象中坚强,虽然她看起来像个小红帽,但大野狼是绝对吞不了她的。」 「希望妳是对的。」章宇伦只有目送母亲和爱玲进房,一颗心上上下下的。 随着时针滴滴答答,这场婆媳对谈已进行了两个小时,淳淳等到频打瞌睡,周婶带她回房睡觉,临走前她还牵挂着母亲,口齿不清地说:「叔叔……泥要保护我妈妈喔……不可以让巫婆欺负她……」 诗吟听了噗哧一笑。「妙极了!我也是给她取这个外号说。」 章宇伦既没心情笑也没心情等,干脆直接来到母亲房前敲门。 叩叩! 过了半分钟都没人响应,他干脆推门而入。「妈,妳们谈完了吗……」 「……差不多了。」侯雪琴背对着门口,背部挺得很直,却藏不住她的颤抖。 他发现母亲眼角有泪光,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母亲哭泣,连父亲过世都不曾掉泪的母亲,毕竟承受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创痛。 转过身,侯雪琴已擦干眼泪,对儿子交代道:「爱玲和淳淳是我们家的人,过去汉翔没照顾好的部分,我们要尽量补偿。」 「这是当然。」他要做的不只是补偿,还有无穷的付出。 「选个日子给汉翔补办丧礼。」 「我知道。」他正有此打算,在丧礼结束后,大家应该就可以重新生活,到时说出他和爱玲的决定,相信妈也比较能接受。 章诗吟从门外探头进来,插嘴问道:「不好意思,借问一下,我也可以出席吧?」 「那还用间?」侯雪琴真想给女儿一个白眼。 「妈,妳还好吗?」爱玲担心的是婆婆的心情,她无法想象,今天若是她得知淳淳过世的消息,她会崩溃成什么样子? 即使红了眼眶,侯雪琴仍是一派威严。「爱玲,我跟妳有相同之处,我知道失去丈夫是什么滋味,妳放心,这里就是妳的家。妳从小没了妈,若妳愿意的话,就把我当成母亲吧!」 「我会的,谢谢妈……」爱玲由衷感激,婆婆比她想象中更慈蔼。 「搭长途飞机很累,我要先休息了,你们都出去。」侯雪琴抬起下巴、挺直腰背,当着三个年轻人的面关上门,她要独自疗伤,不准任何人安慰。 门一关上,她才让眼泪尽情奔流。当一个母亲失去孩子,唯有泪水可洗净伤口,让它慢慢止血、结痂,但那痛楚的深度,却是多少时间都无法平复的。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半个月后,纪念章汉翔的丧礼上,众多亲友都到齐了,其中不乏达官贵人,侯雪琴的政商关系极佳,在这种场合自然要出南,交换信息,也打好关系。 小雨静静落下,佛音环绕在灵堂里,死去的人不知是否听见了?或者只是活着的人在安慰自己? 繁文耨节、应酬交际、答礼进退,持续了三天还没结束,章诗吟忍不住抱怨。「搞什么东西?这些人认识我大哥吗?如果大哥知道,一定气得叫他们滚。」 侯雪琴对女儿的态度极为不满,立即下驱逐令。「妳不想待下去就给我走。」 诗吟翻了翻白眼,转向爱玲耳边叨念。「看到了没?妳婆婆就是这样,重视表面甚于内在。」 侯雪琴更火大了。「别把妳那套歪理灌输给爱玲,她是个乖女孩。」 「没错,我是坏女人,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诗吟吐吐舌头,转身就走,反正她也受够了,她自有怀念大哥的方法,用不着在这里假惺惺。 侯雪琴看爱玲想追上去,立即拉住媳妇的手。「妳不用管她,她已经没救了,最好少跟她打交道。」 「可是……」爱玲明明就看到,小姑眼中有一抹泪意…… 为何她们母女不能正视彼此、把心打开?难道非要等到生离死别,才会懊悔当初没好好把握? 「妳别放在心上,她们就是这样相处的。」章宇伦叹口气,母亲和妹妹的战争永无休止,他夹在其中多年,始终看不出谁会先倒下。 「奶奶,我好累喔~~」淳淳的声音响起,因为连续三天以来,从清晨站到深夜,她早已双腿发软。 侯雪琴却不允许软弱的表现,章家的孩子必须坚忍不拔。「这是妳父亲的丧礼,妳一定得撑着,做个好孩子,知道吗?」 「喔……」淳淳无可奈何地应答。 此隋此景,不由得令章宇伦想起童年往事。每次在爸妈举行的宴会上,哥哥总躲进房间画图,妹妹则跑到外面玩耍,只有他乖乖地招待亲戚、招呼客人,由于父母的期望和要求,他永远得做个好孩子,莫非从今以后淳淳也要这样过日子? 不,他不愿让母亲主宰这一切,他只希望淳淳做个快乐的孩子。 下定了决心,他坚定地对爱玲说:「妳带淳淳进房去休息。」 侯雪琴瞪住儿子,他以为他在做什么?这个家还是由她作主的! 「大哥也不会希望淳淳累坏了,妳快带她去休息,明天请假不用上学了。」章宇伦故意提高音量,让客人都能听到,他知道母亲爱面子,不会当场发作。 果然,侯雪琴咳嗽两声,半句话都不说,只以冷淡眼神传达她的不满。 爱玲对宇伦投以感激的一眼,她也担心淳淳的身体受不了,不管婆婆会怎么想,她牵起女儿的手,默默走向房间,感觉背后有人监视着。 侯雪琴看着媳妇和孙女的背影,决定等丧礼结束后再来处理,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直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才能改变。 当晚,章宇伦认定是摊牌的时机,来到母亲房前敲门-- 「妈,我有件事要告诉妳。」 「我也有话要告诉你。」侯雪琴对先前的事仍有芥蒂,宇伦怎么可以违抗她的意思?他从小就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不像汉翔或诗吟那样,动不动就跟父母顶嘴。 今天的事让她发觉到,她必须主掌孙女的教育权,孩子从小就要严格管教,否则长大后只会变成懦弱无用、放肆妄为的废物。 然而,儿子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大惑不解,这到底是什么情形? 只听得章宇伦一开口就说:「我爱上了爱玲,我希望跟她结婚,请妳答应。」 「结婚?」侯雪琴眨了眨眼。「哪个爱玲?怎么跟你嫂子同名?」 她确实希望儿子结婚生子,毕竟他都三十岁,也老大不小了,但从来没看他带女友回家过,她还一度害怕他跟女儿一样,若变成同性恋,可就天下大乱了。 现在儿子说要结婚,她既安慰又惊喜,只是不懂怎会如此突然? 母亲的反应让章宇伦有点想笑,如果可能,他也想说只是刚好同名,但事实并非如此,这世界上只有一个简爱玲,一个他深爱的女人。 「没有第二个爱玲,我爱上的就是简爱玲,她曾经是我的大嫂,但现在她是我的情人。」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你们对得起汉翔吗?他的丧礼才刚结束,你就对我说这种话?」侯雪琴脸色为之苍白,难道这个家又要传出第二次丑闻? 他早料到母亲的反应,继续说:「妈,妳冷静点,两个人相爱是没有罪的,爱玲的丈夫刚好是我的大哥,但是大哥已经离开了,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让妳如此反对。」 「不用再说了,我不想听这些荒唐的话。」她实在累了也倦了,不想再花另一个十年来争吵。「当作这件事没发生过,我可以不追究。」 「我爱上就是爱上了,不可能当作没发生过。」 「不管你爱上谁,我不准你爱上你的大嫂!听清楚了没?」她终于大吼出来。 「我不是要求妳的允许,我只是把我的决定告诉妳。」他不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孩子,他心中有话就要直说。「妳可知道,我这辈子活得多无奈?哥他就是想追求他的梦想,才选择离家出走,虽然他死得早,自由只维持了十年,我却羡慕他,我宁愿用三十年跟他交换。」 「我什么时候不让你自由了?」 「从小到大,我只能走妳和爸要我走的路,你们已经帮我做好选择,现在起,我决定对自己诚实,我没有时间再浪费了,剩下的每一天,我都要过我想过的生活、爱我想爱的人。」 「你的意思是……你也要像汉翔和诗吟,离开这个家?」她的语气平静,手指却在颤抖,十年前她失去了那么多,现在老天又要夺走她仅剩的? 「我不得不走,如果妳不接受事实,找只好带爱玲和淳淳搬出去。」 「你在威胁我?不用你们搬,我自己会搬,我无法跟你们这种人生活在一起!」在她眼中,他们全变成了怪物,面容狰狞、难以理解、让人作呕。 「哈哈哈~~」章宇伦忽然张狂地大笑起来,压抑不住的情绪爆发开来。「说得好!干脆我们都搬走吧!让这个家变成废屋、鬼屋,变成只有植物可以生存的地方!」 激昂的吵闹声几乎掀翻了屋顶,简爱玲在门外也听到一切。她没想到宇伦会为她放弃所有,那不是她所希望的,婆婆已经失去丈夫和长子,再受一次打击会让她崩溃的。 想到婆婆为汉翔流的眼泪,爱玲确信婆婆并非铁石心肠,只是一时难以改变观念,连她自己当初也不敢想象会发生这段恋曲,更何况是固守传统的婆婆? 事到如今,她唯有做出妥协的决定,让一切暂且落幕吧! 第八章 加载中,请稍等... 第九章 一走出大屋,简爱玲松了口气,她确定女儿「打交道」的本领,绝对能和婆婆相处愉快,何况还有傅管家在旁,她可以安心照顾花草了。 半个小时后,爱玲一边哼歌一边除草,冷不防有双手臂从背后紧抱住她。 「啊──」她吓得放声大叫。 「怎么?连我都不记得了?」 她回头一看,发现是几天不见的章宇伦,才稍微安心,喘着气问:「你怎么这样吓人?」 「哼!妳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当然要报复。」他拉她坐到长椅上,让她窝在他怀里,好好抱个够。 这阵子他忙着「破冰计划」,没空去餐厅品尝她的手艺,为了两人长远的未来,就算他再想她、念她,也只得暂且任相思蔓延。 他的体温、他的气息,让她觉得陌生又怀念,忍不住贴在他肩上,一边呼吸一边温习。「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家,我只是想带淳淳回来看妈……」 「最好别让妈看到妳和我在一起,对吧?」 既然他都明白了,她无话可说,这番用心盼他谅解。 「我已经交代过了,周婶会帮我们把风,妈那边一有动静,我的手机就会响起,所以妳不用担心。」他支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这张小脸,让他朝思暮想的魔法究竟何在? 「喔……」她摸摸他的肩膀,感觉骨头格外突出,是不是瘦了?「你最近还好吗?」 「没有妳,我能好到哪里去?」 「对不起嘛……」她再度道歉,却发现有点不对劲。「你在做什么?」他的大手竟已经伸进她的上衣,还一副自然而然的模样。 他嘴角扬起,毫不留情地宣示。「我本来应该每天抱妳的,现在我要讨回妳欠我的。」 「可是……可是……」她胆子很小的,虽然四周有花草围绕,这座玻璃温室总有些空隙,万一有人仔细观察,必然发现其中怪异。 他不让她有机会抗议,低头封住她的唇,双手也没闲着,反复品尝她的美,多日不曾拥抱,她的魅力有增无减,教他怎么尝都不够。 激情酝酿已久、累积过多,他等不及要拥有她,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温暖,只有她能给他回家的感觉。 「等一下,我好热、好晕……」她轻捶他的肩膀,难以承受他的需索。 「我停不下来!」他含住她的耳垂,喉咙沙哑,心跳如擂鼓,全都为了她! 小瀑布传来流水淙淙,此外便是两人的喘息,大片阳光从窗顶洒落,有如金网将他们包围,躺在其中如置身天堂。两个渴望爱情的灵魂,漂荡许久,终于遇见彼此,忘了还有个世界,不管有没有明天,只求这一刻的永恒。 几番纵情后,他替她把衣服一件件穿上,免得她着凉了。「还好吧?头还晕不晕?」 她靠在他怀里调整呼吸,娇声抱怨道:「都是你,在这种地方……」 「放心,我最近正在计划一件事,相信可以很快解决问题,以后就在我的大床上,不会让妳腿酸又头晕的。」分开的日子里,他才明白何谓度日如年,人生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好蹉跎。 「嗯!」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主意,不过看他信心满满,她相信两相思的日子不会太漫长了。 「对了,这个留给我作纪念。」 「咦?不要闹了!」她脸一红,看他拿起她的小裤裤,原来她全身衣服都穿上了,唯独少了这小玩意儿,难怪长裙底下一阵凉飕飕的。 他已收进口袋,贼笑得意,彷佛抢到国王宝座的小男孩。 爱玲拿他没办法,当初那个斯文忧郁的男人,早已成了为爱疯狂的傻瓜,而她自己就是罪魁祸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夫人,太太和淳淳已经走了,我请司机开车送她们回家。」晚上六点,傅正庆站在饭厅前,对侯雪琴说。「请问夫人何时要用餐?」 「不用了,我什么也吃不下。」从热闹恢复到冷清,更让人觉得寂寞。 「需要我做点什么吗?」傅正庆实在看不下去,他希望自己能帮上忙。 「你现在忙不忙?」侯雪琴放下手中素描本,心中感触不知如何整理。 「不忙,请问有事吗?」 「陪我聊一聊,坐下吧!」没有家人陪伴的她,只剩下他可以谈话了。 「是。」傅正庆选了个角落的位子,正襟危坐,他极少和她平起平坐,上次对谈似乎是十年前的事,那时老爷刚因病去世,而现在呢? 一开始,侯雪琴也不知该说什么,这个家里,她认识最久的应该就是他了,从婚前、婚后、生子、丧夫……傅正庆一直是她最信赖的人。 「夫人,您还好吗?」他先开了口,不忍看她皱眉的模样。 「事情变成这样,你都看在眼底,我还能好到哪里去?」她摇摇头,真希望摇开无望的感觉。「本以为她们母女搬出去以后,宇伦自然会死心,但是他每天都跟我吵架,我只能把他当隐形人看。」 「我想二少爷用情很深,不会就此放弃。」傅正庆对这段感情从头看到尾,可说是最了解的人。 「但老天,他们是大嫂和小叔呀!」 傅正庆无法说些什么,他明白夫人的观念传统,跟她辩论只会惹她不快。 「这件事中,我最无法原谅的人就是宇伦,他以前从未对我大声说过话,那个原本乖巧听话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我?」 「二少爷还是很关心妳的,只是他需要自己的空间,他已经长大了,懂得自己要什么。」 「这三个孩子都从我身旁逃走,只为了他们想要的东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她自认给孩子最好的环境、最好的教育,为何他们都不懂感激? 「剪掉绳子,打开笼子,或许飞出去的鸟会自己回家。」 「飞出去的鸟会回家?我早就不期待了。」她忽然把话题转到他身上。「怎么光是说我,你自己呢?为什么年纪一大把了还没结婚?」 「抱歉,我……我想我该去忙了。」傅正庆突然咳嗽,慌忙站起身。 侯雪琴看他仓皇离去,心中若有所失。那几乎是逃走的方式让她不得不怀疑,他是否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果连他都有事瞒着她,这世上她还能信任谁……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一个月后,由于章宇伦的大力筹措,「章汉翔纪念画展」顺利举行,除了简爱玲从南投带出来的作品,连章汉翔之前卖出的十多幅画,也都被顺利收购回来,一次完整呈现。 简爱玲带着女儿来参加,让她看看父亲的成绩,淳淳似乎遗传了父亲的天分,也很喜欢涂鸦作画,不过爱玲并没有想得太远,她只希望女儿自然发展。 「妳们来了,有没有看到奶奶?」章宇伦东张西望,找不到母亲的踪影。 爱玲和淳淳一起摇头,开幕式已进行到一半,但就是不见侯雪琴人影。 「叔叔,这是你跟妈妈,我画的喔~~」淳淳献上卡片,上面有王子和公主,还有一位小小公主,四周开满了奇花异草。 「嗯~~公主很美丽,小小公主也很漂亮。」章宇伦拿起来仔细端详,顺便发表个人画评。「不过王子的眼睛有这么小吗?妳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帮我多画点星星、月亮、太阳在里面,让我的眼睛也大到快掉下来好不好?」 「等叔叔变成我爸爸,我画一整本的星座图给你。」淳淳可不是夸口,她绝对做到。 「成交!」章宇伦和淳淳击掌为约。 正当他们沈浸在欢乐时光,门口走进一个黑色人影,那是戴了帽子和墨镜的侯雪琴。虽然她跟宇伦还在冷战中,但是身为画者的母亲,她选择低调地出现,默默欣赏每一幅画。 自从汉翔离家出走,她不曾进过他的房间,后来得知他早逝,更不忍睹物思人,因此从未注意到他有这些画作。 奇妙的是,她越看越不觉得难过,反而轻松了起来。因为汉翔的画里有阳光、笑容和激昂,看得出他的心情随画笔挥洒,彷佛三十三年的人生,只为了画画而存在,无悔无憾。 是否在离家的岁月中,他找到了生命的意义?是否就像宇伦所说的,汉翔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她陷入了沈思,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咦,妳也来了?干么躲在这里?」原来那是章诗吟,她发现母亲站在角落,立刻走上来招呼。 「我想怎样就怎样,妳管不着我。」侯雪琴对女儿没半句好话,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她们母女说话的口气就是如此。 章诗吟早已习惯了,只针对重点说:「二哥说妳原本不想来的,既然来了,就打个招呼会怎样?妳明知道二哥的用心,就是希望妳能放宽胸怀,接受事实吧!」 「如果妳闲着没事,就去捐血、做义工、指挥交通,不要烦我。」侯雪琴实在受不了被女儿叨念。 「我偏要管妳、偏要烦妳,怎样?回报妳以前管我、烦我的分!」 母女俩斗嘴不休之际,欧依萍跑了过来,如同往常握住情人的手。「诗吟,久等了,洗手间好多人喔!」 侯雪琴注意到她们亲密的动作,瞇起眼问:「妳是?」 章诗吟也不想再隐瞒,她已经够成熟,可以面对一切。「妳忘了?她是欧依萍,我高中同学,也是我的情人。」 「侯校长,妳好。」欧依萍躲在诗吟背后,她生平最怕的人就是侯雪琴,或许是学生时代的阴影,或许是侯雪琴冰冷的眼神,教她不寒而栗。 「妳们还在一起?」侯雪琴在心底默数,事情发生至今十二年了,这两人从女孩变成女人,不管时空流转、家庭反对、社会眼光,她们仍坚持着这份感情? 「我们从来没分开过,只是没让妳知道。」章诗吟已准备好了,不管母亲有什么反应,她确定自己可以平静以对。 「是这样吗?」侯雪琴的诧异大于愤怒,仔细观察欧依萍,印象中她是个文静柔弱的女孩,没想到长大以后的她,眉宇中透着自信干练。 「我想妳还是很难接受对吧?我不奢求妳能接受,我只想告诉妳,我过得很快乐,我也希望妳快乐,别让固执的观念绑住妳自己。」 「我并没有不快乐。」侯雪琴的回答连自己都不信服。 「妳身边本来应该有很多人的,二哥和爱玲的婚姻就等妳点头,难道妳希望大哥的事再次上演,要他们私奔到异乡妳才高兴?生离死别并不好受,生命太宝贵了,不该这样过。」诗吟已不在乎母亲能否接纳她和依萍,她只希望母亲开心度过晚年。 「我不需要妳来告诉我该怎么做。」 「我不会跟男人结婚,也没办法让妳抱孙,但至少我希望二哥代替我孝顺妳,给妳儿孙环绕的快乐,你们可以是幸福的一家人,我相信……」说到最后,诗吟的声音已是哽咽。 「我的快乐和幸福,妳在乎吗?」 「我在乎!因为我爱妳,妈,我真的很爱妳!」用尽全身力量说出这话,诗吟转头就跑,她不想在母亲面前掉泪,她的好强不允许她这么做,她一直想看到母亲的笑、想得到母亲的爱,只因她背负女同志的罪名,便永远也得不到那份温柔。 欧依萍追了上去,而侯雪琴站在原地,没有预兆地,泪滴无声落下。 十几年了,女儿不曾喊过她一声「妈」,如今她才明白,原来女儿是爱她的,而她也深爱着女儿。 为何母女俩不能停止争执,为何要隔着银河般的距离?非要等到谁先离开人世,留下的那个人才懂得懊悔? 抬起头,她看到一幅名为「天堂」的画,那是睡着了的简爱玲和章淳淳,母女两人躺在草地上,面容安详,笑得浅,爱得深。 侯雪琴忽然懂了,汉翔从这幅画要告诉她的话──只要有爱,就是天堂。 这场骚动引来许多人注意,包括章宇伦和简爱玲,他们都看到了这一幕。 「要不要去安慰妈一下?」爱玲听到小姑那句话,又看到婆婆掉眼泪,整颗心都揪在一起了,母亲和女儿本该是最亲的人,怎会分裂至此? 「不用,妈的自尊心很强,不喜欢别人同情她,让她静下来仔细想一想。我有预感,一切都会好转的。」章宇伦相信哥哥的画作、妹妹的表达,已融化母亲冰封的心灵。 看到刚才那景象,淳淳若有所思,向母亲伸出双手,温柔说出:「妈,我爱妳。」 「我也爱妳。」爱玲抱起女儿,满心感激老天,让她拥有这份爱。 「可别忘了我!」章宇伦搂住她们母女,像个小圈圈,圈住牵绊,圈住依恋。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五月餐厅,周三午后。 「欢迎光临!」一听到门口的风铃声,简爱玲直接反应,脱口喊道。 她拿起水杯和菜单,没想到抬起头,却见侯雪琴站在面前。今天婆婆仍是盘起头发、旗袍打扮,但那鹅黄的花色看来有丝……温暖。 「妈?」她不确定地喊了一声,不晓得婆婆会怎么反应? 侯雪琴选了个靠窗的位子,放下皮包,环视四周。「有没有好吃的下午茶?推荐一下。」 「喔……是!」爱玲打开菜单解释,却说得结结巴巴。 「算了,妳决定就行了。」侯雪琴并不在意吃些什么,她自幼尝尽美食,早已司空见惯。 「好的,请稍待。」爱玲深吸口气,对自己说,非要让婆婆刮目相看,快准备拿手好料上桌吧! 十分钟内,桌上摆满了简爱玲的精心杰作,有薏仁果冻、柠檬派、桃子布丁、抹茶蛋糕,还有一壶热带水果茶。 「请慢用。」 「妳现在忙吗?」侯雪琴先喝了口茶,甜甜酸酸的,如同她的心情,其实人生本来就这个样,没有绝对的甜或酸、好与坏、对与错。 爱玲摇了摇头。「客人不多,我也不忙……」 「既然如此,妳坐下来。」 「是!」爱玲也相信婆婆此番前来,绝对不只为了品尝她的手艺。 侯雪琴尝了尝点心,暗自赞赏,确实连最挑剔的舌头也能满足。她又打量了一下餐厅,发现这真是个小天堂。「这些植物都是妳照顾的?餐点也是妳自己做的?」 「不只是我,还有其它人帮忙。」爱玲当然不敢居功,她只是乐在其中。 「做为一个媳妇,妳是及格的。」手巧心细,她很满意。 「谢谢。」爱玲受宠若惊,她竟能得到婆婆的赞美! 「对了,为什么店名要叫五月?」侯雪琴忽然想到这问题。 「诗吟说因为五月有母亲节,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月份。那个月我们会免费送客人康乃馨,有红色的、粉红色的、黄色的,还有……白色的。」 「白色的康乃馨,是给母亲已经去世的客人?」 「嗯……就像我,只能别上白色康乃馨,怀念母亲还在世的时候。」爱玲一想到此,眼神黯了下来,世上只有妈妈好,失去妈妈以后更明了。 「我懂了。」侯雪琴脑中浮现一个画面,多年后当她离开人世,宇伦和诗吟可能会拿着白色康乃馨,他们对母亲的怀念将是什么滋味? 看婆婆出神,爱玲忍不住轻喊。「……妈?」 侯雪琴回过神,望着媳妇好一会儿。她是个温柔可爱的女人,给大儿子做媳妇很好,给二儿子做媳妇又有什么不好? 就在一瞬间,侯雪琴做出决定。「我看……妳跟宇伦就找个日子,准备结婚吧!」 事出突然,爱玲无法相信自己的听力,连声音也找不到。 本该是温馨的时刻,侯雪琴却故作冷静,分析得头头是道。「淳淳是我的孙女,我不愿妳再婚后将她带走,也不愿拆散妳们母女,宇伦从来也没定下来的迹象,不知道哪天才能让我抱孙,你们结婚的话,淳淳能留在我身边,宇伦跟妳就守着这个家,一举数得。」 爱玲捏了捏脸,会痛,她才相信这是真的,哽咽着声音回答道:「谢谢……谢谢妈!」 「不过我坚持要明媒正娶,结婚后妳才能搬回来。」 「是!」爱玲眨去眼角泪滴,她何其幸运,能得到爱情和祝福。 说出这番话后,侯雪琴忽然觉得身轻如燕,原来她心中负荷了那么重的担子呀!难怪这几天走路都弯腰驼背的,现在起应该可以抬头挺胸了。 看看手上的钻表,她又说:「时间差不多了,我想去接淳淳放学,今天不用补习吧?她的功课怎么样?」 「今天不用补习,她只补了英文一科,其它都跟得上。」爱玲只希望女儿拥有快乐童年,却不知婆婆的想法如何? 「其实也用不着补什么习,等妳们搬回来,我亲自来教她。」 「好的!淳淳一定很开心。」爱玲感激得简直快哭了,泪光闪烁,硬是忍住。 「我先走了,妳去忙妳的吧!」侯雪琴岂会看不出她的激动?这媳妇的心太澄澈,想什么都写在脸上,难怪教人疼惜。 「妈再见,希望妳以后常来。」 「我会的,自己人当然要捧场。」 就那么巧,侯雪琴刚要踏出餐厅大门,章诗吟牵着欧依萍的手要走进来,三人对望,一时沉默。 「妈,妳来找爱玲?」在上次那番呕心沥血的告白后,这是诗吟第一次见到母亲,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心底沈甸甸的。 「嗯。」侯雪琴的视线停驻在女儿身上,又缓缓转到欧依萍身上,这两人脸上都透着紧张不安,她明白那是因为她──一个向来反对女同志的母亲。 该死的寂静继续蔓延着,章诗吟口才极佳,但她想不出半句话,面对母亲她总是很难做自己。 「……我该去接淳淳放学了。」侯雪琴打破寂静说。 「喔……」章诗吟仍然只有单音。 忽然,侯雪琴转向欧依萍问:「妳那家广告工作室,可以替母校做宣传吗?」 欧依萍愣了有三秒钟,猛地点头。「当然,我很乐意!」 「最近招生的情况不太好,妳有空来学校找我谈一下,我会付钱。」侯雪琴心想也该是时候了,就因为是老字号,更要擦亮些,才能让人看清楚。 「不、不用钱!」欧依萍的头和手一起用力摇动。 「做生意不是这么做的,我坚持付钱。」侯雪琴向来公私分明,原则就是原则。 章诗吟和欧依萍互望一眼,这莫非是友善的表达?和平的契机? 「诗吟,妳二哥快结婚了,妳得回来帮忙,也欢迎依萍过来喝喜酒。」 说完这话,侯雪琴抬起下巴、踏出轻快脚步,让司机为她打开车门。 「诗吟,我们……我们好像成功了,妳妈承认我们了……」欧依萍到现在仍惊讶过度,不敢相信冰山已化为春水,她甚至亲眼目睹了过程呢! 「嗯,我知道……」 高挑的诗吟低下头,靠在娇小的依萍肩上,默默目送母亲离去。 她的泪眼蒙眬,她的心头狂跳,在这么多年之后,她和母亲之间那道银河,终于搭起了一座鹊桥,她可以带着情人回家了,虽然这条路曾经那么远…… 第十章 当天晚上,擎宇贸易公司,董事长办公室。 叩!叩! 敲门声后,秘书探进头来,轻声道:「董事长,有客人找你,我请她在会客室稍等。」 「谁?」章宇伦连头都不抬。 「那位小姐说她是你的嫂嫂。」秘书略带迟疑回答。 「嫂嫂?」章宇伦整个人跳起来。「可恶!我才没有嫂嫂,这女人分明是想气死我!」 秘书不明所以,只见董事长奔向会客室,一副想杀人又想吃人的模样,吓死人了!向来斯文有礼的董事长,怎会突然凶性大发? 打开会客室大门,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儿,章宇伦立刻抓住爱玲的肩膀吼道:「嫂嫂?妳竟敢自称是我嫂嫂?妳明知道我有多讨厌这名词,还这样宣告是什么意思?要不要我写张纸条贴在妳背上,声明妳是我章宇伦的情人,而且前任、现任、下任都是妳?!」 「别生气,跟你开个玩笑嘛~~」她并没有被他吓着,反而格格笑了,似乎心情很好。 「这种玩笑太难笑了,拜托妳,如果没有说笑话的天分,做个听笑话的人就好。」他生气归生气,看到她的笑容后全融了,谁叫他是这样不可自拔地爱着她。 「好好~~都听你的。」她伸手摸摸他的领带,想到诗吟教她打领带的诀窍,以后她就能为他效劳了。「我跟你说,妈今天会去接淳淳,她们要一起去吃饭、逛街。」 似乎有不寻常的气息,他挑起双眉,好奇问:「妈跟妳说了什么吗?妳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爱玲不直接回答,反而提问道:「如果你有空,我们可以去约会吗?」 「这还用问?走!」他握住她的手,唯恐她随时反悔,这可是她第一次主动约他呢! 两人手牵着手走出公司,不管员工们瞠眼注目。大家都在想,原来董事长交女朋友了,果真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但是……手牵着手也就算了,还目中无人,只看到彼此,火花都快迸射出来了。 走在大街上,爱玲提议先到百货公司去。 「我赚了一点钱,我想买礼物给你。」 她要买礼物给他?而且是用她赚的钱?天啊~~他感动得乱七八糟,真想当场热吻她。「小傻瓜~~妳想送我什么都好,但还是由我付钱吧!」 「不行,由我出钱才代表我的心意。」 她的心意他完全能感受,但他怎么舍得让她破费?这枝节小事让他做就行了。 「那……投个十块钱,我们来抓娃娃好了,那种大头狗玩偶好像不错。」他指向路边的夹玩偶机器,有对年轻情侣正在卖力尝试,不知投了第几次十块钱。 「十块钱?章宇伦,你很看不起我喔?!」爱玲一脸受挫受辱。 不行了~~她太可爱了,他忍不住冲动,用尽意志力才轻吻她的粉颊,恨不得多亲几口、多舔几下。「妳到底想送我什么?我只要有妳就够了啊!」 她正经八百地回答道:「我想买戒指给你。」 「戒指?妳要向我求婚?」他开玩笑地问。戒指似乎只有这用途吧。 「嗯。」谁知她却认真点头,一双大眼深情似海。 「我的回答是我愿意,不过用这个就够了。」他从口袋搜出钥匙圈,套在自己的手指上。「妳一毛钱都不用花,我已经是妳的了。」 她满腔诚意都被他浇熄了,不禁哇哇大叫。「你很没挑战性耶!我要郑重浪漫的跟你求婚啦!」 「那应该是我对妳做的吧?妳是不是被诗吟洗脑了?我绝对支持女权运动,但不能把我的戏码都抢光了,我坚持由我买戒指,跪下来向妳求婚!」 他高亢的语调吓着了她,忍不住嘟起嘴说:「妈好不容易才答应我们的事,人家今天又刚好领薪水,想让你开心一下嘛……」 「妳说什么?!太过分了!妳怎么能这么可爱?这场战争不公平,我根本吵不过妳!」他又惊又喜,她撒娇的模样教他疯狂,只能抱起她不断转圈。「我可以把妳吃掉吗?我快饥渴而死了!」 「别人都在看,放我下来啦~~」在她内心深处,仍是那个纯朴的乡下姑娘,不习惯城市男人的前卫作风。 「要我放妳下来可以,但是妳得先答应我,让我向妳求婚,我坚持这是我的权利,连妳都不能跟我抢!」 是否男人一旦爱上了都会变得不可理喻、幼稚傻气?她不晓得别人是怎样的,但她对这样的他,只有浓浓的爱怜、深深的疼惜。 「好,我答应你。」她无法拒绝他的要求,当他以那多情眼眸看她。 「耶~~妳答应了,妳要做我的新娘!以后我要叫妳老婆,才不要叫什么嫂嫂,妳是我的老婆了!」他兴奋不已,抱着她大喊大叫,路人的注意力更集中了。 「你耍赖,我只答应让你求婚,还没答应跟你结婚呢!」她再次感慨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初还以为他是最绅士的男人,谁知本性如此幼稚任性,却又教她好爱、好疼。 「不管、不管,我从来没求婚过,妳怎么能让我吃败仗?我一次就要成功!」斩尽了所有荆棘,最后抓住公主的王子,绝对没那么容易放手。 「我不跟你说了,快放我下来啦~~」她脸皮很薄,不习惯成为瞩目焦点,偏偏他就是爱看她脸红。 章宇伦忽然眼睛一亮,发现正前方有最佳堡垒,可以存放他最宝贝的公主── 「今天不让妳回家了,前面有家饭店,我们去开房间,先住个三天三夜再说。」 「不会吧?谁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啊……」 晚风习习,月色温柔,一朵名为爱情的花正待开放。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时光悠悠,自从那个下着雨的夜晚,简爱玲带女儿来到章家已经一年了。 五月的一个早晨,简爱玲剪了一束康乃馨,来到婆婆房间,插在水晶花瓶中。侯雪琴深吸了一口芬芳花香,赞叹道:「妳的手真巧,培育出这么美的花。」 「这个月是母亲月,希望妈天天都很开心。」爱玲先恭贺一声,从口袋中拿出一个东西。「对了,我在院子捡到这个怀表,我想应该是您的。」 「这不是我的。」侯雪琴半点近视都没有,一瞧就知道。 「可是里面有妈的照片……」爱玲已经打开看过了,才推定是婆婆的东西。 「啊?」侯雪琴接过一看,里面果然是她的照片,而且是四十年前,她才十七岁的模样。到底是谁,竟把她存放在怀表中?说不定还随身携带、时时回忆! 「妈,妳都没什么变耶!」爱玲充满羡慕地说。 时光之神对侯雪琴相当友善,除了一些白发和皱纹,她仍像少女时代,容貌清秀,身材苗条。 「我想起来了,这确实是我的,谢谢。」侯雪琴心中有数,她看过这个怀表,就在某人的口袋中。 「不客气,那我先去忙了。」爱玲看出婆婆表情怪怪的,但她不敢多问,或许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是她这个媳妇能探究的。 侯雪琴望着手中的怀表,眼中不知是什么感情,深沈得无法探究。 当晚,傅正庆被叫到侯雪琴房里。 「夫人,您找我有什么事?」他恭恭敬敬问。 侯雪琴背对着他,缓缓转过身,从口袋拿出一只怀表。「这应该是你的吧!」 「这……我……」傅正庆不用多问,侯雪琴严肃的表情已说明一切,她绝对看到内容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居然还留着我以前的照片?」 「夫人,我很抱歉。」他回答不出,当年他对她一见钟情,却因身分悬殊不敢求爱,只得默默在旁服侍,随她从侯家来到章家,一眨眼青春已过,他仍守着这份恋慕。 他的道歉只让她更怒火冲天,破口大骂── 「幸好爱玲捡到以后直接拿来给我,万一被别人发现这是你的东西,我的面子不全被你丢光了?你是什么身分?我是什么身分?你好大胆!」 「是我的错。」他没有任何借口,事证确凿,清楚了然。 「当然是你的错!你跟着我从娘家来到这儿,你应该最了解我的个性,你竟敢做这种可耻的事?难道不知道我有洁癖,尤其是精神上的洁癖!」侯雪琴气得呼吸急促,忿忿地把怀表丢到地毯上。 这一丢,虽然没把怀表丢坏,却将傅正庆的心砸成了碎片。他弯下腰捡起表,眼中满是伤痛,她可知他这颗年老的心,禁不起粗暴对待? 「做为管家,我的举动是错的,但是我做为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并没有错。」 「什么?」她以为自己的耳朵有问题,这是他第一次反抗她。 他昂起下巴,坚定而骄傲。「就像二少爷爱上大太太,还有小姐爱上女同学,我认为他们都是对的。」 侯雪琴忽然恍神了,不曾见过他如此性格的一面,不可忽视,不容小觑,原来他是个有骨气的男人。 静了几秒钟,她才找回嗓音。「你跟我说这些没用,我不会原谅你的!念在你多年来尽心工作,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再有下次的话,我一定叫你走路!」 「我了解了。」傅正庆只觉心冷,这么长久的单相思,就算得不到响应,也不需被如此践踏吧?今天的章夫人,似乎已和当初他所喜欢的侯小姐不一样了…… 无巧不成书,章宇伦刚好要来找母亲,站在门外听到了一切,他当机立断,马上将这好消息告诉妻子和女儿,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集思广益总有办法。 他们三人都有同样感想:像傅正庆这么优秀的男人,又对侯雪琴情有独钟,让他溜了可就千载难逢。 「爸、妈,我想到了。」淳淳坐在双亲中间,像个小小电灯泡,却是最有点子的电灯泡。 「喔?快说!」 「就是……」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星期天的早晨,章家四人坐在餐桌旁,傅正庆逐一端上菜肴,并指挥佣人倒水、盛汤,让主人一家吃得舒服、聊得愉快。 侯雪琴只顾和孙女说笑,故意忽略傅正庆的存在,上次那件事以后,她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怪怪的。 就在这一餐即将结束时,傅正庆忽然开口了。「夫人、少爷、太太、淳淳,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们服务。」 「怎么突然这么说?」章宇伦放下餐巾,眨了眨眼问。 「我决定要辞职了,谢谢你们长久以来的照顾。」傅正庆像要下台的演员,对观众深深一鞠躬,对这多年来的管家生涯感怀良多。 「什么?不会吧?」简爱玲和章淳淳一脸不信,演出最震惊的表情。 「我对我的人生另有规划,很抱歉要就此告别,以后周婶会取代我的位置,我已经交代好一切细节,相信周管家会做得很完善。」 尽管章宇伦和简爱玲‌‍‎大‌‎‎‍‌力‎‌‎‍慰留,但傅正庆辞意甚坚,似乎毫无留恋。 任凭其它三名演员卖力演出,旁边的侯雪琴只握住椅子扶手,勉强沈住气,不发一语。 莫非是她那天对他太严厉了,让他心灰意冷,决定不如归去?但这种事本来就不可原谅,难不成还要她平静接受? 劝到最后仍无结果,章宇伦只好说:「你在我们家服务这么久了,薪资报酬绝对不能少,一定会让你安享晚年。」 「多谢少爷。」 现场气氛离情依依,淳淳更是最佳童星,哭丧着一张小脸说:「傅爷,我会很想念你的,你要常来看我喔~~」 傅正庆也舍不得淳淳,这孩子聪慧、敏感又感情丰富,他一定会很想念她。「那当然,淳淳妳要乖乖的,听爸爸、妈妈和奶奶的话。」 既已做出决定,傅正庆回房收拾行李,他今天就要离开,没有任何迟疑。 侯雪琴站在房间的窗口,可以看到大门和庭院,任何人进出都逃不过她的眼光。 爱玲敲过门后走进来,皱着眉头问道:「妈,妳不挽留傅管家吗?」 「有什么好挽留?」侯雪琴淡淡反问,紧握的双手却泄漏她的心情。 「宇伦对我表白的时候,我内心有太多挣扎、太多矛盾,直到我想通一件事,就是世界上若没有其它人,只有我和宇伦,我绝对不会错过这份爱。」 侯雪琴回头看着媳妇,发现爱玲脸上有种光芒,让人无法忽略她的美。 「我的人生不该是为其它人而活,可以爱的机会太难得了,我决定要任性一次,就当作世界上只有一个他、只有一个我,若不相爱太遗憾。」 沉默片刻,侯雪琴仍坚持不被动摇。「妳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倾听自己的心,就会发现幸福。妈,我希望妳幸福。」 爱玲不等婆婆回答,点个头转身离去,留下侯雪琴默默咀嚼。 下午五点多,傅正庆准备开车离去,侯雪琴忽然出现在车旁,他摇下车窗,听见她问:「你要去哪里?至少留个地址。」 基于礼貌,他立刻下车回答:「多谢夫人的关心,我已经把联络方式给少爷了。我工作这么多年,存了一笔钱,在郊外买了间房子,我想展开我的新生活。」 「你的新生活……不包括我们章家了,是吗?」 从两人初次见面至今,已整整四十年了。她从十七岁的少女变成五十七岁的妇人,他从来不曾离开她身边,就算她对他没有爱恋也有依赖,教她怎能说放开就放开? 「我以后会常来拜访,不是以管家的身分,而是以朋友的身分。」 「就这么简单?没别的计划了?」她真怕他搬家了、移民了,再也联络不上,从此断了讯息。 原本他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就像空气一样存在,她却不曾仔细想过他的重要性,此刻她完全无法想象,没有他的世界将是多么空虚? 「也许我会交个女朋友,看这辈子有没有机会结婚。」说到这,他脸上一阵微红,年纪一把了还想谈恋爱,谁叫他一直是个单身王老五。 结婚?侯雪琴被这两个字吓着了,脑中闪过无数问号,他要跟谁结婚?那个幸运的女人会是谁?一想到此,她竟泫然欲泣,她不要他和别人在一起,她不要他去过幸福的生活,却撇下她一个人不管…… 一瞬间,她的从容优雅全没了,只觉自己冷汗直流、心头狂跳,真希望有谁来教教她,该如何挽回这即将失去的一切。她太骄傲了,从未求过别人,她必须像个新手一样学习,说出内心最真诚的话── 「我……我单身也很久了,你难道不考虑我?」 话一出口,她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但说出的话就像泼出的水,怎么也收不回来。 傅正庆瞬间呆住,脸红了,声音也颤抖了。「如果……如果夫人愿意的话,我绝对以妳为第一人选……」 没想到淳淳出的主意这么有效,只不过是一招以退为进,简单却很实用。其实他的新家距离章家只有五分钟车程,随时都可以回来。他舍不得这个家,更舍不得他爱慕的她。 四十年的时光彷佛从未经过,十七岁的情愫涌上侯雪琴的心头,记得两人初见是在一个早晨,而今已是黄昏,然而彩霞耀眼,光芒万丈,不也是另一种美? 窗边,章宇伦一手搂着妻子,一手牵着女儿,一起欣赏这幅画。他相信在天上的父亲和哥哥,都会给他们祝福。 等到黄昏西下,月出东方,夜色如画,屋内出现这样的对话── 爸爸问女儿:「妳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我这么聪明,当然要做董事长,还要做校长啊!」 「我相信妳一定做得到。」爸爸彷佛看到女儿的锦绣前程,望女成凤之心不禁油然而生。 「不过,最重要的是妳要做个快乐的人。」妈妈提醒女儿这点。 「如果我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我一定是全世界最快乐的人!」女儿乘机提出要求,她早就想很久了,她要做大姊头,多威风。 「这……这……」妈妈忽然难以作答,这又不是说说就能做到的。 「好!为了让淳淳快乐,爸爸跟妈妈一定努力达成!」爸爸倒是雄心壮志,跃跃欲试,既然小叔都能娶大嫂做老婆了,他相信自己什么都做得到!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暑假,孩子们心中的乐园时光,童年最美的回忆尽在其中。 章淳淳不用补习、不用上才艺班,她有最好的老师──奶奶是也,还有最好的保母──傅爷是也。 侯雪琴和傅正庆几乎天天带她出门,目的地有动物园、植物园、儿童乐园等,这天还要带她到清境农场,重温乡野记忆,呼吸自然气息。 「爸、妈,我走喽~~」淳淳背起小猫咪背包,向父母道别。 简爱玲从未和女儿分开这么久,一再叮咛。「要听奶奶和傅爷的话,不可以自己乱跑,知道吗?」 「我们才去三天而已,妳别那么紧张。」侯雪琴穿着一身粉蓝运动服,这是女儿章诗吟买给她的,脱下旗袍、放下头发,她显得年轻了不只十岁。 「爱玲,妳放心,我会随时跟妳保持联络,不会有问题的。」傅正庆的身分已非管家,而是侯雪琴的男朋友,自然也对太太和少爷改了称呼。 眼看妻子依依不舍,章宇伦从背后环住她的肩膀,开玩笑道:「好了,我抓住她了,你们快走,不然就别想走了!」 「你放开我啦~~」爱玲不好意思这种画面被人看到,侯雪琴和傅正庆却笑得很开心。 「爸,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哦!」淳淳向父亲眨个眼,拉起奶奶和傅爷的手往外跑。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章宇伦才将妻子柔软的身躯转过来。「老婆,妳别光想着女儿,稍微关心我一下吧!」 「讨厌,你有什么好关心的?」爱玲故意哼了声,转头不看他。 「大家可是用心良苦,要让我们度个小蜜月,妳怎能辜负这番好意?」章宇伦不断向妹妹讨价还价,才让爱玲放假一个星期,现在当然要赶快把握良辰喽! 「抱歉,我还有事要忙。」她推开他的怀抱,转身走向温室,为了五月餐厅的绿意盎然和餐点加料,她预备要种月桂、金桔、紫苏、番红花、荷兰芹,作为店长的最新企划。 他尾随跟上,为她打开玻璃门。「还记得吗?这是我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 「那才不是接吻,是你强吻我!」她对他吐个舌头。 「事到如今,有什么好计较的?不然我也让妳强吻好了。」他闭上眼,凑到她面前,主动献吻。 「章宇伦,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快忍不住笑意,拿这样可爱的他没办法。 他对她张开双手,热情呼喊。「我需要爱的灌溉~~」 「通通都给你!」她抓起喷水器,朝他脸上「灌溉」。 他被喷得全身都湿透了,哎呀呀,这真是太舒畅了,他怎能一人独享?赶紧抱住爱妻,让她也清凉一下。 「不要啦~~」她娇笑抗拒,却希望他不要放开,心甘情愿被他绑着一辈子。 阳光透进玻璃窗,映照出水滴中的彩虹,天堂不在任何地方,就在有情人的心底。 花都开了,不爱更待何时? 【全书完】 后记 过去,我曾有一个深深的疑惑,为什么我不是在恋爱,就是在失恋呢? 现在,我总算找出了第三条路,那就是:休恋。 休恋的日子里,没有对手戏,只有跟回忆对话,倒也谈得很愉快。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那一年,我该是十九岁吧! 夜半,他骑车带我去吃羊肉炒面,是学校附近很有名的一家店,叫做「王牌羊肉」,常有学生来这儿吃东西。 店里的服务生认得他,跟他借了火点烟,一脸打趣地说:「带女朋友来吃消夜啊!」 我没说什么,只偷瞄着他害羞又得意的笑容。 没多久,服务生送上一盘羊肉炒面、一道羊肉排骨汤和沾酱,他把我的小碗装满羊肉,自己低头猛吃面条。 真的没有什么,很平常的、很无趣的一段回忆,完全没有预兆,却在我二十六岁的某一晚,某一个下雨的夜晚,莫名其妙让坐在计算机前的我,突然心痛得无法控制。 眼泪滑下脸颊的时候,我彷佛领悟,当初我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是的,我仍在你怀里,但我已开始想念你。 我的心飞到了遥远遥远的地方,想象着往后的某一天,当我回头过来看的时候,究竟我会怎样想念你?怎样想念这一刻? 我的恐惧来自何处?归向何方?我从来都没有答案,但这就是我不变的主题,我总是活在当下,却又心系未来。 总以为随时就要结束,总以为美丽不可能长久,身为那流浪的人儿,或许是命运安排,或许是自己造成,总之,我不敢相信我能有一个家。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昨晚又作梦了,我总梦见那个人,大概有十几次了吧,在这两年中,因为我是不能碰他的,所以梦里也没敢碰他,只是一种微微的遗憾,一种淡淡的甜蜜。 醒过来以俊,生活中仍看见他,我像是自己抱着一个什么秘密,默默从他身边走过。 这个人不知道在昨晚的梦里,我见到了他,谈了几句话,他帮了我一些忙,我想说谢谢但又不知怎么说,这是我的梦。 现实里,他浑然不觉我的梦,尽管我梦见了他,但这份小小的浪漫是专属我一个人的。 我不会告诉他,不会因此做任何改变,这只是我的梦,我只要在梦中相见就够了,生活里一点一点都不要。 或许我是自私的。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有一天,他送给我一组对杯,是粉蓝色的Daniel和粉红色的Kitty,然后,我们常用这两个杯子喝绿茶、喝牛奶、喝果汁。 有一天,他走了,我只用Kitty喝水,Daniel默默站在一旁。 一个月后,Kitty自己跌倒了,我把碎掉的Kitty放在Daniel身边。 又过了九个月,我扫地的时候Daniel跌倒了,玻璃碎片在我手指划出一道伤口,于是我把Daniel和Kitty一起丢掉。 我想,这就该够了吧!我对他的怀念,也可以随之粉碎了吧!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那夜,坐在后座的我俩,默然不语, 我装作睡着了,当他替我披上外套,我只「嗯」了一声,想着他今天那番表白,胆小的我却迟迟不能答复。 他三十三岁,曾经狠狠地失恋过一次;六年来不再恋爱,默默品尝一个人的孤单,都已经那么习惯、那么淡然了,但在那冬日的小山坡上,当我们坐在落叶铺成的草地上,他却开口问我,是否有资格成为我的情人?我只低头说我不知道。 他这勇气是如何鼓起的?而我这犹豫还有什么理由?我真的想不出来。 于是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他愣了一下,没有挣脱,任由我握着,偶尔跟前座的司机说话,偶尔抚弄我的掌心。 我继续装作睡着,有时闭上双眼,有时望向窗外,其实只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在这一刻,应该就是我幸福的颠峰了,我如此想着,眼眶有点发热,心头微微颤抖,因为我正在幸福的颠峰上,甜蜜得都有些发疼了。 从新竹这桥回到台北的路途,不过一个多小时,感觉即像人生中漫长的一段,我们依然没有言语,只是经由双手的轻抚,来传达那份暗暗的默契。 如果分手就是恋人的别离,那么,现在我握起他的手,郑重宣布:我恋爱了。 从来我都觉得自己像个悲剧女主角,才一开始就会想到不幸的结果,然而不管日后多少波折、多少眼泪,我不后悔在这夜握起他的手。 因为,我曾到过幸福的颠峰。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我有一个大盒子,里面有很多小盒子,每个小盒子,就是我的每一段过去。 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样,只要打开其中一个盒子,所有迷惘的、熟悉的、遥远的、脆弱的心情都要跑出来,整间屋子充满了湖浪的声音,一波一波,让我在往事的袭击中晕眩起来。 所以我很少打开那大盒子,所以我让爱猫睡在那上面,存心刻意忘了它的存在。 只有在夜深人静、怎么也睡不着的时候,我才会允许自己,踏上那回忆的沙滩,一步一步寻找当年的足迹。 不过不管怎么样,不管我打开了或是关上了盒子,就像那古老的神话一样,至少我还有一个希望,那就是:再找下一个盒子的主人。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提起笔,仍是最想写给你。 解开我的发,遥望远山多么连绵,或许顺着那连绵而去,我能握住你隔夜的温柔,虽然冷了,仍可炙出我喉头的哽咽,既然梦已碎得不及后悔,就让我崩离吧,莲蓬头下的哭泣,泪河湍急,心头湿遍。 如今,我们都找了最近的肩膀依靠,本就不是能寂寞太久的人,只得枕在别人怀里想你,或许这就是存在的荒谬,谁叫需要体热才能入眠的我,是个早已失却温度的人。 和你的对手戏,从来只有擦身而过,但怎会绕了一圈,才知道自己是圆周,而你是圆心,既永远交会不了,也逃不出你的领空。 在你的天堂里流浪,我是一朵吉普赛的云,飞不出这片自由的情结。还不想被涤清,也无力和‍‎‎‌‌诱‌‍‎‌惑‍‍‌‎打上一场硬仗,只要有人肯呼唤,我便随风翻飞而去。 或许哪天我储够了眼泪,才能落到大地如你的怀抱。但过了多久?我那轻盈的天性又被蒸发上空,继续做一些流浪旧事。 流言们将不偏不倚挤进你双耳,并教你以一种包含的叹息来记得我,是的,别忘了我,既是殉道者也是叛教者的我,不过要你多看一眼,便能舞得如落花缤纷。 春天没有你,诗意仍然开得很齐,像一首挽歌,太美以致不能长久。飞飘的诗行里,哪一句才能打动你,打动命运? 如果生命定不断的淡忘,为何又要叫我曾经记得?站在你的光圈里,我是否造成了自己的阴影?我再不能为谁写诗了,二十岁以前写给你,之后便给了寂寞。 无论如何,夜已深,莲也睡了,等你来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