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黛》 分卷阅读1 文/七英俊 写在前面: 本故事为原创,非同人。请不要出现“我代入了某明星”之类的评论,谢谢合作。 他们有名字: 男主=李柏奚 男二=程平 知名化妆师李柏奚,手艺拔群,审美高端。在给明星化妆的时候,能把长得没啥棱角的花瓶修饰出棱角,又能把长得过于审美边缘的模特变得清秀柔和,走近大众。 男明星爱请他,因为他特别懂男性魅力,化出来的妆效不油头不粉面,反而有种风度翩翩的贵气。 女明星也爱请他,因为他不仅实力过硬,而且还是大家的好闺蜜,聊起天来什么梗都接得住,而且守口如瓶,从不泄露任何人的隐私。 李柏奚虽然年纪不大,但在化妆界混了这几年,俨然已经成了行业泰斗,出门在外要被叫一声大师。 但是他有一个可怕的秘密。他必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露出丝毫端倪,否则就再也没有人请他出工,他开的班也不再有人报名。 他是个直男。 在这个行业里,一个直男会遇到很多天花板。 首先,大家不相信直男审美。 其次,化妆师的主要客户还是女性。当你一天天的必须被人摸脸捏下巴抹嘴唇,你也会希望他对你没有欲望,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最后,男化妆师这一分支已经被基佬垄断了,基佬有基佬的排外。 李柏奚活得很辛苦。 他其实是学绘画出身的,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人脸为什么这么有天赋。机缘巧合入了行之后,才发现自己竟是个异类。 第一次听见同行拿某男星的屁股打趣的时候,他整个人目瞪口呆,环顾四周,却见每个男同行都在深以为然地点头。 隔天他去某封面拍摄场地给女星化妆。那女星穿着三点式泳衣,风姿绰约,波涛汹涌。化完妆照照镜子,豪放地拉他低头啾了一口:“美得很!谢了啊姐妹!” 李柏奚硬了。 李柏奚落荒而逃。 李柏奚回去之后深思熟虑了一番,为了不断送大好前程,决定深入学习伪装成基佬。 越深入他就越发现,基佬啥样的都有。有肌肉型的,有肥肉型的,有没有肉型的。有夜店女王型的,有卖萌扮小白兔的,还有穿个大裤衩子、乍一看比他还直的。 他大喜过望。既然基佬种类这么多,那他做自己不就行了? 然而他才刚做了一个月自己,就陆续有同行像地下工作者一般暗戳戳地打听:“你该不会是直男吧?” 李柏奚大惊:“为什么这么问?” 对方:“你的眼神从来不在男人身上停留,倒是看美女挺来劲的。” 李柏奚冷汗直下,强颜欢笑:“我在学习人家的穿衣打扮呢。” 对方诧异:“看不出来啊姐妹,你还有这爱好?所以你什么时候穿裙子出来给大伙看看?” 李柏奚拼命搪塞过去了。回头转念一想,这倒不失为一个狠招。如果自己穿着裙子出街,那无论自己怎么盯美女,都不会有人怀疑了。 他也是个狠人,将心一横,第二天就剃光腿毛穿了条黑裙出门。 艳惊四座。 他原本只是想掩藏自己,结果这么高调一搞,意外地给事业添了一把火。这么美的女装大佬,走到哪里不是视线焦点呢?他能把自己弄得这么美,当然也能把你弄得这么美! 李柏奚身价水涨船高。 他的个人旗帜高高扬起,头发留长了,本来就是衣服架子的身材,穿啥都有高定范儿,偶尔还会跨界客串一把模特。 不仅如此,他甚至连情场也得意了。他弄不懂身边这些妹子。当一个化妆师自称直男的时候门可罗雀,但当他扛起“老子比异类还异类”的大旗,突然就有很多人希望他是双了。 李柏奚过了几年纸醉金迷的神仙日子。 此处大家都明白,程平该出场了。 程平是个退役电竞选手,在役的时候大小是个神,成绩可圈可点,而且很有个人风格:暴躁。 程平打比赛的时候非常容易被煽动起来,偏偏越暴躁发挥越好。一边打,还要一边骂出一些会被屏蔽的词。在被警告几次之后,他学会了自我消音:“X(无声口型)!你个XX(无声口型)是不是XXXX(无声口型)!” 当然,比静音骂街更出名的,还是他那神一般的出身。 程平是从大一辍学来打电竞的。 他的大学是某知名电影学院。 也正因如此,在退役之后,他没有选择直播解说开网店等主流出路,而是凭着依旧能打的颜值和数量惊人的粉丝,干回了某种意义上的老本行——演戏。 这一年他二十四岁,用粉丝的话说,“稍稍走了几年弯路”,重新出道,资源相当不错。可以说是年轻轻轻就坐在人生巅峰上没下来过。 但是程平有一个可怕的秘密。 他退役时其实还能打,是被前队长排挤出来的。 起因是某次集体醉酒后,前队长发现他不仅是个基佬,而且一直暗恋自己。 正值队伍成绩下滑,身为队内主力的前队长原本与程平互相扶持配合默契,受此刺激之后,连比赛配合都大受影响。 钢铁直男前队长冷处理了一段时间,期间别说是交流,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思前想后还是受不了,跟各方沟通后把他劝退了。 程平原本可以转会,却选择了直接退役。 他很是颓唐了一段日子,当演员都并不努力。他心里还放不下电竞,有时候会偷偷观看前队友的比赛。 队里已经换了新鲜血液,成绩继续波动。队友们不知是不是被授意过,人前人后,没有一个人提过他半个字。 他人生中的几年时光仿佛被凭空抹杀,从未存在过。 当演员后,他更加要往深柜里藏。由于他本来就是暴躁人设,经济团队商量了一下,决定把他塑造成一个“电竞出身的直男死宅”形象。 直男死宅是什么样子的呢?他的参照系依然是前队长。 每当他照本宣科地念着发言稿,眼前就会浮现出前队长厌恶的脸色。 程平觉得日子快要过不下去了。 就在这一日,他遇到了李柏奚。 那是某手表品牌拍摄大片,李柏奚接到委托,去给程平化妆。 头天晚上李柏奚兴奋到失眠。 李柏奚在演艺圈没有任何偶像,倒是有几个电竞本命,而其中关注时间最长的就是程平了。 程平辍学出道那年,他读大四,坐在寝室里吃着泡面看直播。每当程平一边无声骂街一边把人突突死,他就是群魔乱舞的弹幕大军中的一员。 一晃这么多年,他,光宗耀祖,要给大神拍粉底了! 程平坐在化妆镜对面,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时,李柏奚推门走入。 李柏奚长发已经及腰了,化着淡 妆,穿一身简单的衬衫裙,身形高挑,肩胛平直,有种雌雄莫辨却气势夺人的美。 李柏奚走到程平身后,通过镜子跟他对视,开口就想叫程神。 分卷阅读2 关键时刻他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程先生你好。” 说着猛然想起自己的基佬人设,还对他wink了一下。 程平:。 程平在退役之前,八百年遇不到一个基佬,只能在队友们偶尔讨论大胸的时候默默忍受前队长的嬉笑声。 此时此刻,他乍一见一个基得如此招摇过市的家伙,竟觉得眼睛都刺痛了一下。 程平也想起自己的钢铁直男人设,冷淡地点了点头:“你好,今天就辛苦你了。” 李柏奚托起程平的下巴,端详了一下他的脸:“皮肤有点干,先敷个水膜吧。” 他一脸淡定地贴水膜,手指微微发颤。 大神瘦了,脸色也很憔悴。 李柏奚干这行的,身处于八卦的漩涡中心,每天过耳的除了八卦还是八卦。关于程平退役的内情,已经听了十几个版本了。 其中最主流的版本是:他长太好看了,一不小心绿了前队长,被公报私仇排挤出来了。 李柏奚心都要碎了。 长得好看是他的错吗?不是! 李柏奚一想到以后再也听不见静音骂街,就觉得寂寞如雪,仿佛青春也随之终结了。 他很想安慰大神几句,却又找不到符合人设的话头。安静如鸡了半天,手上已经进行到了内眼线:“眼睛向下看。” 两张脸凑得太近,呼吸相闻。 程平整个人都僵直了。 李柏奚其实非常能理解这种直男式僵直。他不忍让大神这么尴尬,觉得自己必须想句台词了。 “程先生好像有点黑眼圈哦。” 李柏奚心想:我可真是基得以假乱真。 程平被李柏奚单手托着下巴,听他语带调笑,顿觉浑身都不自在。一时想不出要怎么回答才能维持直男人设,只好实话实说:“打游戏那会儿熬夜熬多了。” 来了!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李柏奚跃跃欲试:“打游戏很辛苦厚?” 程平默默看了他一眼,用一种“说了你也不懂”的神气淡然道:“是有点。” 明显想让话题结束在这里。 李柏奚继续跃跃欲试:“我哦,看过你每场喷人。” 程平:? 程平心想:这基佬为了撩我居然还做了功课? 此时此刻,李柏奚势必要拉大神从头回顾一下他自己的职业生涯高光时刻。然而才刚起了个头,吹完一场三年前的夺冠之战,就发现身边来去的工作人员偷眼看着自己,表情颇为怪异。 是有点人设崩塌了。 李柏奚悬崖勒马:“真的好厉害好厉害哦。” 末尾这句演技不在线,有点生硬过头。 好好的吹捧突然加上这生硬的结尾,听上去就很阴阳怪气,活像是比赛里的什么垃圾话。 程平绷不住了。 他最近一直没睡好,心情本就阴晴不定,今天遇到一个基佬活成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样子,本能地觉得排斥。 程平平板机械地说了句:“谢谢支持。” 然后就见李柏奚望着自己欲言又止:“那个,能不能……” 李柏奚知道今天要给大神化妆,随身揣了顶帽子在包里。 那是程平的战队几年前夺冠时发售的纪念周边帽,如今程平已经退役,帽子更是成了绝版,他不想错过要签名的机会。 但此刻顶着身周的视线,他又寻思着要不然还是拿张白纸吧,至少不会过度暴露宅属性。 李柏奚心里正天人交战,程平却了然于胸:“要微信是吧?” 李柏奚:? 程平无论是早年打电竞还是现在当明星,少不了要遇到一些有工作关联的粉丝,打着各种由头要私加联系方式。 为此他也早就学到了对策,保留着一个只谈工作的微信号,如今甚至有团队帮衬,遇到难缠的搭讪聊骚,自有人来妥善处理。 程平习以为常地摸出了手机:“来吧。” 李柏奚一脸错愕。 隐隐还有点不乐意。 他只想要一顶签名帽而已。 他哪会不知道这种塑料微信号的性质,根本毫无兴趣。但此时再拒绝又很不给大神面子,只得强颜欢笑:“哇,谢谢。” 程平:? 咋还挺勉为其难似的? 双方加了微信,程平放下手机,转头时无意中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程平愣了一下。 李柏奚这才想起正事:“这个手表品牌风格比较冷硬,所以我稍稍加重了修容,强调了你的眉骨,还有下颌这边,”他拿手在程平脸上若即若离地比划了一道,“这儿的线条转折。肉眼看有点年龄感,但上镜效果应该不错。” 李柏奚说得轻描淡写。 而程平毕竟才刚转行半年,接触的化妆师不多。有限的经验只能让他隐隐约约感受到李柏奚的厉害,但并没有足够的对比参数,让他发现李柏奚是何等高人。 所以程平处之泰然:“确实,整挺好。” 李柏奚并不以为意,对着大神这张脸,感到了久违的手痒:“其实你今天这件蓝衣服,可以在妆容里找点呼应,比如说眼尾这里的眼线,加一道若隐若现的蓝,冷硬里还有点小妖娆……” “妖娆”二字触及了程平埋在深柜里的痛点:“不了吧。” 李柏奚又讨了个没趣,心里叹息一声。 算了,大神暴躁也不是一两天,这已经挺客气了。 他对这小自己几岁的大神还是挺宽容的,心想着直男何苦为难直男,笑了笑。 “那当我没说。”李柏奚干脆利落地收拾东西走人。 程平皱眉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 化完就走,不用等品牌方来验收一下吗? 一段时间后,程平的团队收到了品牌方发来的视频和硬照,激起惊艳声一片。 众人公认这是程平新的颜值巅峰。程平表面不在意,私下里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没有浓妆艳抹,没有面目全非。那还是他自己,只是更精神,更锋利,眉宇之下压着引而不发、指向不明的战意。 像一头刚刚磨利爪牙、开始独自狩猎的野兽。 “不过好像还是少了点什么。”经纪人说,“就那种,特别亮眼的小细节。” 程平顺口说:“上次那化妆师说眼尾的地方可以画条蓝色。” 他转述得过于抽象,没想到经纪人郑重反问:“上次那位?是他的建议吗?” 经纪人立即让人试着在照片上P了个这样的效果。 众人:“卧槽。” 程平抿着嘴发呆。 那两道蓝色压低了他眼尾吊起的弧度,中和了原本的锐意,整个人陡然间静了下来。 程平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提出这两条线的人点破了什么天机——尽管他知道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最终成品用上了李柏奚的创意,所以团队少不得要用程平的微信号再发去几句商业感谢。 李柏奚没想到这塑料微信号竟然还会活过来。他颇有成就感,并不在意对面读自己回复的是大神本人还是其团队,贴心嘱咐道:“程先生有点黑眼圈和泪沟,要少熬夜多按摩哦。眼下遮瑕推荐用【广告位招租】,有奇效~” 读回复的是程 分卷阅读3 平本人。 此时他已经完全感受到了李柏奚的实力,对自己上一次的表现生出了几分后悔。没想到对方态度如此职业,根本不把那点不愉快放在心上。 身旁的经纪人正在说:“我最近在想,咱现在的化妆师合约到期后,要不还是换一个吧。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看人家这水平。我们小程的美貌一直在被浪费啊!” 程平看着李柏奚的微信头像:“要不就找这位吧。” 经纪人当他开玩笑:“哈哈,谁不想找这位呢。” 程平:“那我问问他。” 经纪人:“……不是,等等。上次我跟你介绍这位背景的时候你是不是没听?” 他没听。 经纪人哭笑不得:“人家的客户都是国际大咖,没空跟你签长约,再说他身价也太高了,咱也犯不上……” 经纪人毕竟要照顾艺人感受,没把“你还不够格”明说出来。 经纪人:“等过两年再问他吧。” 程平:…… 程平举起手机:“刚才已经问了。” 经纪人痛心疾首:“说了多少次了,你现在是艺人,有啥事要商量着来!” 程平:“那我撤回。” 经纪人:“别啊,那不是更加容易引起误解吗!等他婉拒你再说两句场面话,千万别把人得罪了。” 程平:…… 程平:“可能早就得罪了。” 经纪人听罢始末,仰天长叹,拉开了促膝长谈的架势:“小程啊,以此为契机,我也想和你谈谈,我知道你的性格,但这行水很深的,你今天得罪一个化妆师,他可能不会搞死你……” 程平举起手机:“他回复了。” 李柏奚的回复就一行:“真的吗?好荣幸哦!” 经纪人:? 李柏奚跟程平签约之后收到的第一个委托,是某古装片的定妆照。程平拿到了男二号,一个剑客的角色。 李柏奚提前一刻钟到场,身后带了两个徒弟兼助理。 马扣扣名叫Coco马,是一朵捏筷子都恨不得翘起小拇指的娇花。 杨助理名叫Sam杨,是个妹子。 李柏奚一行来得不巧,经纪人正在休息室里发火:“这么重要的定妆照!通知下午一点到,你十二点才爬起来!要不是我去敲门,你打算直接放所有人鸽子吗?” 程平闷声不响地低头玩手机。 李柏奚是业内出名的守口如瓶,经纪人见他进来也不避讳,疲惫地揉揉眉心:“我真是……唉,小程,程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当演员啊?” 程平还是不吭声。 经纪人揉着眉心走了出去。 李柏奚在镜前放下超大号的化妆包,跟程平打招呼:“熬夜了吧?” 程平抬头看看他。 李柏奚:“你的皮肤和眼睛状态,不像是睡足了的样子。” 程平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李柏奚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摊开家伙,做准备工作。 马扣扣上一次已经见识过师父对程平殷勤备至的样子了。以李柏奚的江湖地位,此番自降身价跟程平签长约,工作室的人多少表达了惊讶——李柏奚根本不需要绑定任何人,他赶场都赶得脚不沾地。 但马扣扣却并不惊讶,毕竟在他看来这事儿很好解释:师父就是馋程平的身子。 所以马扣扣进门之后就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往程平身上瞟。 有一说一,他自己也馋程平。但他是一朵懂事的娇花,知道百善孝为先,有好男人要先孝敬师父。 李柏奚正在问程平:“你自己有润唇膏吗?” “没有。” 李柏奚于是拆开一支新的,抬起他的下巴,一边往他嘴唇上抹,一边说:“这支你留着,嘴唇有点干。” 马扣扣目光一闪,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他灵机一动,装作帮师父找化妆品的样子,走到那两人旁边,有意无意地拱了李柏奚几下,要把师父往程平近前挤。 这是何等的无私伟大啊!他心里被自己感动得柔肠寸断,涕泪交零。 李柏奚的长发被他扯痛了,皱眉扭头看了他一眼:“让让。” 马扣扣:“……” 李柏奚为程平做了补水和T区控油,摸出几瓶色乳,用黄色和橘色调和了一下,细细抹在他眼下:“这就是我跟你推荐的【广告位招租】,可以做对比色修正,去黑眼圈的。” 程平神色怏怏,出于礼貌观察了一会儿李柏奚的工作,又垂眼看向手机。李柏奚顺着瞟了一眼,心头一跳。 程平在看比赛。 这么说来,李柏奚想起来了,大神的前战队今天确实有一场比赛。但是程平退役之后,他就没什么劲儿关注了,也不知道打得怎么样了。 从程平的脸色来看,怕是不好。 “X(无声口型)!这人是不是XX(无声口型)!”程平突然静音开骂,动作过大,李柏奚手上的妆前乳都抹歪了。 他回过神来:“抱歉。” “不要紧哦。”李柏奚笑眯眯的,心想这一幕真是久违了。 他招呼助理:“拿粉底。” 马扣扣拿来两瓶粉底,浅的是基底色,略深的用来塑造轮廓。他握着两瓶粉底往程平的左右脸上靠,方便李柏奚对比色号,也方便自己揩油。 程平感觉到他手指的轻微触碰,下意识地一躲。 李柏奚心想大神一个钢铁直男哪受得了这些,当即夺过粉底,用眼神撵马扣扣出去:“去帮我买杯咖啡。” 马扣扣赖在程平身后不肯走,试图用眼神安排杨助理——杨助理入门更晚,目前的确主要负责茶水工作。但她又不傻,看出了李柏奚在赶马扣扣,于是也岿然不动。 三个人在后头眼刀横飞,程平从镜子里看了个全套。 李柏奚终于忍无可忍:“你俩一起去。” 杨助理面无表情地拖着马扣扣走了。 马扣扣悲愤交集:“独吞,他是要独吞啊!我一腔孝心天地可鉴,他还非要防着我!” “戏少一点。”杨助理一脸冷漠。 杨助理是为数不多的了解李柏奚底细的人。原因是李柏奚当年约过她。 杨助理当时拒绝了:“我对搞姐妹暂无兴趣。” “告诉你个秘密。”李柏奚刚开始扮基佬,还不像现在这么抗压,偶尔会忍不住对身边的人说实话。 然而实话也不一定有人信。杨助理就半信半疑:“你?没跟男人搞过?你喝醉了还是以为我喝醉了?” “真的。冰清玉洁呢。”李柏奚说。 杨助理彻底没信。 不过,如今她经过漫长的观察,倒是慢慢信了。 她还是对李柏奚这类型没兴趣,幸好李柏奚也没有什么强扭瓜的恶趣味,反正只是玩玩,你若无心我便休。 休息室里只剩李柏奚和程平。李柏奚在上深色粉底,从颧骨下缘到眼珠下方。程平的轮廓本来就比较立体,考虑到是古装戏,李柏奚就没再用力修容。 “闭眼。”李柏奚拿出哑光蜜粉。 程平闭上眼睛,顺便打了个哈欠。 “几点睡的啊?”李柏奚问。 “八点。” “……早 分卷阅读4 上八点?” “嗯。” 李柏奚有些担忧地低头看着大神。虽然才接触两次,但他对当年的程平太了解了,可以隐约感觉到程平现在的状态不对。 “想聊聊么?” “算了。”程平说。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谢谢。” 上完定妆喷雾,李柏奚拿出电烫睫毛器。程平睫毛太长了,不修饰一下就暴殄天物了。 梳理睫毛的时候有一根掉落下来,戳在了程平的眼尾。 李柏奚正要找把大刷子扫掉,就见程平不耐烦地抬手去揉。 这一揉哪还得了。李柏奚赶紧一把截住他的手腕,刷子也顾不上拿了,低头对着他眼睛轻轻一吹。 程平抖了一下。 恰在此时门开了,两个助理捧着咖啡走了进来,迎面撞见这一幕。 马扣扣:“啧。” 定妆照很绝。 剑眉收势飘逸,双眼皮褶皱加深,眼尾微微上扬。 点睛之笔是嘴唇。李柏奚像个最耐心的油画家般一点点地晕染,遮盖了边缘唇线,又增加了内侧的层次感。不同于简单粗暴的咬唇妆,最后呈现的效果完全哑光,又保留了竖向纹路,使这双唇浑然天成地薄而锋利。 一个孤绝的剑客在这一刻诞生。 经纪人赞不绝口:“要是在剧里的妆也有这效果,我们真是要去烧高香。” “没问题。”李柏奚立即说,“回头让我跟剧组的化妆师沟通一下,我把重点跟他们讲讲。” 李柏奚自己也觉得这次合作相当完美,是时候开那个口了。 他趁着程平的经纪人走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进包掏帽子:“那个,能不能……” 程平再度单方面了然于胸:“合照吗?” 李柏奚:“……倒也不是。” 程平疑惑:“私人微信?” 李柏奚:“……”你就不能让我说完一次吗? 李柏奚再度因为不好意思扫兴而艰难地咽下否认,强行期待:“嗯嗯,可以吗?” 俩人交换了新的微信号。 李柏奚转念一想,私人微信倒也差强人意,没事可以刷刷大神的朋友圈。 不过他随即发现这个所谓的私人号也私不到哪里去,对方的朋友圈内容仍旧被工作占据,三百年晒一次晚餐,八百年发一张自拍。 程平的自拍总是素面朝天,一脸不好惹的表情——还是李柏奚最熟悉的样子。 与此同时,程平也看见了李柏奚那衣香鬓影、纸醉金迷、充满糜烂的资本主义酒味的朋友圈。 晚会上、派对上、山上海上,李柏奚永远锦衣华服,站在各路男星女星身旁,搂着他们的腰,用同一个嘟嘴假亲的表情面对镜头。 程平心里闪过两个念头: 幸好他没跟我合影。 不过他为什么单单不跟我合影? 李柏奚是个忙人,平时也没空去关注程平的塑料朋友圈。 直到某个晚归的深夜,他窝在床上睡前一刷,忽然刷出了一条程平的新动态。 就两个字:“挺住。” 李柏奚心想年轻人还挺萌,像个高考生似的给自己加油打气呢。 他正想回复一句“早点休息”,却发现那条动态已经被秒删了。 李柏奚这回细品了一下,品出一丝阴郁的凉气。 他点开对话框,手指在键盘上悬了数秒,最终没有落下。关系也没熟到那份儿上,此时去刨根问底,反而会让对方平添不爽吧。 好在他们很快就有新的合作了。 这次是一场晚会,团队给程平的形象定下了要求:斯文败类。 晚会妆用时约两小时,还要额外预留两个半小时的拍照时间,所以李柏奚刚吃完午饭就赶去了程平的酒店。 马扣扣要疯了。 马扣扣眼睁睁看着程平一身浴袍坐在房间,李柏奚站在他身后,别起他的碎发给他做补水保养,手指从下颌一路慢慢地往下抹。 而程平的皮肤平时显然不常经历这些,随着那手指移动,一寸寸地泛红到了脖子根。 明明是正常工作流程,但因为那皮肤的反应,突然就给人一种非礼勿视的感觉。 李柏奚满分交卷,给程平做了一个金丝眼镜加大背头的造型。眼尾的睫毛根部用深色眼影压过内眼线,在镜框后更显眼神幽深。再换上修身礼服,往那儿面无表情地一站,端的是寡情薄幸,斯文败类本类,衣冠禽兽本兽。 马扣扣仿佛看了两小时不可言说的东西,虽然什么也没看到,内心却已经狂喜乱舞。 他跃跃欲试地等着李柏奚安排工作——程平要出发去拍照了,而拍照过程中的补妆一向是他们这些助理盯着的。 李柏奚特地对马扣扣笑了笑。 李柏奚说:“小杨啊,一会儿你去负责程先生的补妆。” 他又转向马扣扣:“你,来给我补妆。” 程平没注意到面如死灰的马扣扣,闻言好奇地问:“你也要去晚会吗?” 李柏奚笑眯眯点头:“我也是嘉宾呢。” 程平的经纪人忙做顺水人情:“那正好一起走,坐我们的车吧。” 于是晚会现场的摄影师也疯了一波。 戴着金丝眼镜、一脸禁欲的程平走下车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一头黑长直、穿得像个黑寡妇的李柏奚。 闪光灯登时劈头盖脸一顿招呼。李柏奚抬起手挥了挥,顺势展示自己的黑手套。 程平还不像李柏奚那么放得开,直挺挺地站着,余光里看见一道身影朝这边走来。他转头看了一眼,吃了一惊——来人是个知名影帝,他还是个死宅时都看过对方的电影。 那影帝却不认识程平,径直去拍李柏奚的腰:“我还以为你今晚有事不来了,才会不接我的委托呢。” 李柏奚未语先笑,八面玲珑地搪塞过去了。 程平在一旁听着,却听出了一个问题。 李柏奚陪影帝聊了几句,把对方哄走了,自己也要拎着马扣扣告辞:“那我们先去那边拍照了。” 程平却不是心里能装事情的人,直愣愣问了出来:“你不接影帝的单,却接了我的?” 可是论咖位、论酬劳,他无论如何也不该这样选啊。 李柏奚有点尴尬。 他实在不想告诉程平,自己躲着影帝是因为这影帝是个八爪鱼般的老色鬼。 于是他特别塑料地抛了个媚眼:“你帅嘛。” 语气极其虚伪,是个人都不会当真,言下之意只是“我不想解释”。 然而好死不死,李柏奚身边站着个孝感动天的马扣扣。 马扣扣瞬间找到了用武之地,天花乱坠地吹了起来:“真的,程先生,我师父听说要给你化晚会妆,提前五天就开始研究准备,赌咒发誓要把你化成全场最亮的星……” 李柏奚恨不得堵住 这厮的嘴。 李柏奚对马扣扣怒目而视,用眼神传达“快别编了”这一信息,落在程平眼中却变了味,看着有点像“快别捅穿我的小秘密了”。 这一刻,程平呆住了。 程平听完马扣扣添油加醋的一通胡扯,第一反应却不是惊喜或尴尬,而是恐慌。 他原本认准了李柏奚就是 分卷阅读5 拈花惹草撩天撩地的性格,所以没放在心上。这会儿突然发现自己受到了特殊对待,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李柏奚见程平浑身僵硬,心里咯噔一声:大神该不会恐同吧? 他反手就给马扣扣一记爆栗:“戏太多了。” 李柏奚知道再说什么都只会越描越黑,果断战术撤离,心里盼着程平做人不要太认真,能一笑置之。 程平认真了。 他害怕别人献来好感,因为他太清楚一腔真心捧出去之后被重重碾碎的感觉。他雕塑般站在原地目送李柏奚逃走,仿佛一个动作没做对,这世上又要多出一个伤心人。 之后几次见面,李柏奚见程平言谈自若,没有特意回避自己,心里不觉松了口气。 没想到某次杂志拍摄结束后,程平状似随意地转向他:“刚好到饭点了,一起去吃顿便饭吧?” 李柏奚一跃而起:“好好好,我去拿点东西,马上回来。” 李柏奚踮着小碎步跑出门口,然后撒开丫子狂奔向停车场。 他回家拿起那顶帽子,心想今天如果再要不到签名就把它红烧了吃下去。 程平说是便饭,却定了个包间,只有两人对坐。 他酝酿了好一阵子,终于准备好了长长一席台词,要温柔婉转地绝了李柏奚的念头,不给对方带去任何伤害。 两个人各自食之无味地东拉西扯,吃到一半,同时低下头去深吸一口气。 程平猛然抬头:“那个——” 他顿住了。 他眼前多了顶熟悉的帽子。 李柏奚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若无其事道:“哎,顺手给我签个名呗。” 老子终于说出来了!爽! 李柏奚光顾着爽了,没注意到程平复杂的眼神。 程平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那帽子上的战队logo:“这款都绝版好几年了吧。” “是啊,我也是前段时间收拾柜子的时候才翻出来的。”李柏奚努力掩饰脑残粉的气息。 程平拿起帽子翻来覆去地看:“你当年还看电竞啊?” 这句话仿佛按下了某个开关。 李柏奚终于实现了“对着大神吹大神”的愿望。 更爽的是,大神听了一会儿之后,表情也慢慢变了,似乎终于发现他是个真粉,打开话匣子向他解释起了比赛细节。 李柏奚在天上飞。 这一顿饭,俩人都聊得很尽兴。 酒足饭饱,程平安静下来,半晌笑了一声:“有半年了吧,你是第一个跟我聊这些的人。” 李柏奚受宠若惊:“第一个?怎么可能?” “我身边的人,都假装我没有这段过去。”程平耸耸肩,“我的经纪人如果发现我在看比赛,就会发火。他们都希望我尽早翻过那一页,永远别翻回去。” 李柏奚愣了愣。 李柏奚是聪明人,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些端倪。 虽然不知当时的细节如何,但不难看出程平的退役对他打击很大。而程平身边所有人都急不可耐地盼着他“走出来”,却没人好好疏导过他——他们或许也曾送上过泛泛的安慰,可他们毕竟不了解。 结果就是程平困顿其中,永远在愤怒,永远在伤心。 战队输了,他会觉得是因为自己走了。战队赢了,他会觉得自己的位子终于被填上了。 更何况,他的队友们至今没有提过他半个字,哪怕是肯定一下他这几年的功劳。这也属实不是人干的事。 李柏奚觉得程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如果没人帮助程平,那么这事就让他来办。 回家之后,他给程平发去一条信息:“说起来,过两天不就是你前战队的比赛了吗?我记得好像是这个赛季最后一场?” “是啊。”程平回道。 “我买了票,要不要一起去看?” “?” “反正你也会在手机上看的,还不如去现场,跟过去道个别嘛。” 程平震惊:“我?往观众席钻?你是觉得才过去半年就已经没人认得出我了吗?” 李柏奚发了个微笑的表情包:“这位小兄弟,听说过易容吗?” 比赛当日,李柏奚把程平带到自己的工作室,捣腾了一番。 太阳穴两边的头发编成小辫子,用绳拉伸,系到脑后,再罩上假发。眉骨和鬓角就被提拉起来,连带着改变了眼睛的形状。用鼻内托把鼻子撑高,又用酒精胶粘上假眉毛和假胡子。 “认不出了吧。”李柏奚指着镜子说。 程平佩服之余,发现了一个新问题:“你跟我一起去吗?” “对啊。” “那你自己不改改吗?”以李柏奚这个扎眼程度,往他身边一走,回头率百分之三百,他自己再怎么乔装打扮也躲不开人群的目光。 “我啊,我只需要五分钟。”李柏奚说着走进了洗手间。 五分钟后。 “如何?”李柏奚问。 程平呆滞地看着他。 李柏奚其实也没干什么,只是卸了妆,戴了顶短款假发,又换了身夹克。 “你那是什么反应啊?不至于很丑吧?”李柏奚对相貌还是挺自信的。 “没……只是没见过你素颜。”程平仓促地收回目光。 李柏奚自己溜达到镜子前照了照,棒读道:“哇哦,真素好帅厚。” 程平:“……” 李柏奚突然又找到了演起来的乐趣:“看得我自己都心潮澎湃惹。” 程平暴躁道:“你能别开口破功吗?” 对李柏奚来说,这是一场愉快的比赛。 其实就算双方都发挥如狗,能跟大神一起看,也算值回票价了。更何况,程平的前战队知道这是本赛季最后一场,表现颇为拼命。 李柏奚预想到观众席里一定会有人聊起程平,事实也证明他所料无差。他们隐身在人海中,时不时听见程平的名字从前后左右传来,大部分语带缅怀。 李柏奚暗中观察程平的神色,却见他只是抿嘴紧盯着场上的赛况。 前战队最后打出了一个险胜。观众起立欢呼时,梦回学生时代的李柏奚情不自禁地跟着蹦了几下。 他又转头去看,发现程平还静静坐在原地,那双被易容变形的眼睛里泛着泪光。 散场之后,李柏奚见程平情绪还没平复,索性就近找了家酒吧带他去借酒消愁。 “虽然没夺冠,但这个名次也不错了。”李柏奚递过话头。 程平果然接上了:“是啊,毕竟刚换血。” 李柏奚适时送上马屁:“哎呀,如果不换下你的话,说不定又拿一冠呢。” 程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倒不一定。当时确实都不在状态,我年龄也大了。其实就算他们不换,我打完这赛季也会退役的。” 这话李柏奚还是第一次听说:“你原本就 打算……?” “是啊。”程平苦笑,“我是准备走,但不是用那种方式。” 李柏奚忽然想起了关于程平退役的那个八卦:他绿了队长,被公报私仇。风光大葬变成了半途腰斩,换成谁都得意难平。 认识这么久了,李柏奚总觉得很难想象程平去绿某个人的画面。不过此情此景,显然不 分卷阅读6 加载中,请稍等... 分卷阅读7 路被截住,李柏奚紧紧捏住了他的手腕。前队长用力回扯,竟然没挣脱。 “我劝你权衡一下利弊,”李柏奚在前队长的猛力挣扎中说,“这只手值好多钱呢,还买了高额保险。” 前队长脸都涨紫了:“你胡扯什么呢,老子没买!” “啊?我没说你的手,我说我的。” 前队长:? 程平:? 前队长从牙缝里问:“你到底是谁?” “都说了是你爹啊。” 前队长当然不会被这两声“你爹”镇住。他又用剩下那只手与两条腿挣扎了几下,这回彻底认识到了双方武力值的差距。 前队长强行冷静下来自忖:我这手也确实金贵,这场架他打不打得起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真打不起。 前队长咬碎钢牙往肚里咽,默默收起了力气。 李柏奚居高临下地对他笑了一下。 前队长眼睁睁地看着李柏奚潇洒转身,走向程平:“走了小程。” 殊不知程平也正呆滞着。 李柏奚整个人突然直得脱胎换骨,焕然一新。他双手插兜晃荡走了,程平却落下了好几步才匆忙跟上。 俩人走到昏暗无人处,李柏奚才转头低声问:“你把妆全卸了?” “啊……” “这样就不能继续泡吧了,会有人认出你的。” 程平这才反应过来:“我刚有点醉了,脑子糊了。” 李柏奚安抚地拍拍他:“不要紧,反正也喝差不多了,我们从后门走吧。” 程平跟着他又沉默地走出一段,才憋出一句:“谢谢你。” 其实李柏奚内心也颇受震动:大神这通身钢铁直男的气派竟是假的,还会对男人告白…… 不过李柏奚对此适应良好,缓了这一阵子,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习惯了。 李柏奚端正了态度,严肃道:“应该先让我道歉,我去找你是为了帮忙卸妆,不是故意偷听到的。不过你放心,我这人嘴很严。” 程平勉强笑笑:“我知道。” 他望着李柏奚,真心实意地说:“刚才多亏了你。你演得真好。” 李柏奚:“……” 李柏奚那喝到微醺的脑内也终于转过弯来:对于程平来说,自己是基佬假扮直男为他解围。 李柏奚气若游丝:“不……不客气,啾咪。” 程平还没给出反应,他自己却先停步站住了。 李柏奚站在原地僵硬数秒,缓缓伸手入怀,摸出一根烟点上了。 程平:? 李柏奚靠在墙上深吸了一口烟,目光藏在阴影中晦暗不明,盯着程平看了半天,开口说:“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吧。” 程平:? 李柏奚又盯着他,看了更久的时间,久到程平心里开始发毛。 这家伙这回发现自己是基佬了,该不会顺势就要告白了吧? 程平在心里紧急回忆之前准备好的婉拒之词,李柏奚脑中却也正千回百转。 李柏奚想了很多,比如现在是不是告知程平真相的合适时机。他大致听见了刚才的对话,知道程平这会儿对直男应该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作为直男的自己,能带给程平的恐怕不是宽慰,而是膈应吧。 算了算了,不差这一时,还是先当个温柔体贴好姐妹吧。等大神恢复状态了,自己再去负荆请罪,要杀要剐随他的便。 李柏奚和程平同时下定决心,同时开口。 程平:“你其实……” 李柏奚:“我哦……” 程平顿了顿:“你先说。” 李柏奚:“我哦,其实也受过情伤。看开点,别太当真,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程平:? 李柏奚越说越入戏:“其实呢,幸福只有自己能给自己。你内心强大了,别人就不容易伤到你。我们姐妹也要更加自强,对吧?” 程平:? 程平迟疑道:“所以你这一身武力值……还有那个给人当爸爸的气势……都是为了姐妹自强练出来的?” 李柏奚:。 李柏奚将心一横:“是的呢。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妹,啾咪。” 程平将信将疑。 但是既然李柏奚这么说了,他也就姑且信了李柏奚的邪。经此一役,莫名其妙就认了个姐。 李柏奚知道程平最近的心情不会好,所以一有空就会拉他喝酒散心。不过真正相聚的机会屈指可数。两个人都忙起来的时候,李柏奚便拉着程平,见缝插针地组队玩手游。 这手游是他用心挑选的,跟程平原本打的那游戏有近似之处,但对操作要求不高。以程平的意识,玩这个简直是降维打击,带着李柏奚横行霸道。 李柏奚天天爽翻。 有些时候,李柏奚也会生出一丝疑虑:程平上线时间太长了。他真的在好好工作吗? 这段时间,程平参演的作品陆续开播。李柏奚被花痴的马扣扣念叨到耳朵起茧,抽空看了几集。 程平也不能说完全没天赋,但显然没下什么苦功。就算带着粉丝滤镜,也只能夸一句“璞玉未琢”。 不过出乎李柏奚意料的是,就程平这暴脾气,居然还没爆出什么剧组耍大牌、跟同事吵架之类的花边新闻。 倒是有个同组女演员在接受采访时说,自己进组前听人八卦程平脾气不好,可是共事这么多天,他唯一一次真的发火却是为了自己。有个群演对自己“肢体接触过度”的时候,他把人骂走了。 该爆料使程平获得了一众好评。 但李柏奚还是不放心,总觉得埋着一颗定时炸弹,迟早会出事。他只能指望程平天生有悟性,没接受社会的毒打也能自我磨平棱角。 某天晚上,出差的程平刚住进酒店,就关起门来上了游戏。片刻后,他收到李柏奚发来的信息:“这么早?” “嗯,今晚没事了。组队吗?” 李柏奚发来语音邀请。 程平盘腿坐在床上戴起耳机,挂着语音带他飞,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程平听见李柏奚那头人声嘈杂,顺口问:“你还没下班呢?” “已经收工了。这边在拍夜景……”李柏奚正解释着,旁侧突然飘来另一道声音:“哟,在跟谁聊呢?” 程平安静下来,觉得那声线似曾相识,却又记不起是谁。只能听见李柏奚笑眯眯地回道:“你猜。” 对方呵呵笑着,半真半假道:“哦,我说你怎么残忍抛弃了我,原来是背着我找新欢了。” 李柏奚皮笑肉不笑地陪了几声笑:“哎呀,往事休提。” 程平皱起了眉。 李柏奚这人就算心里嫌弃,也不会表现在脸上,说着骚话脱身走开了。 但程平还是从他的语声中察觉出了一丝不常见的冷漠,问道:“刚才是谁?” 李柏奚当然不 可能说名字:“臭男人呗。” 程平不再问了。 当晚,等他下了游戏,再一刷李柏奚的朋友圈,就看到了一张最新合照。李柏奚是万年不变的嘟嘴假亲姿势,但这一次嘟着的嘴距离对方的脸着实有点远。 对方是那个红毯上搂过李柏奚的腰的八爪鱼影帝。 程平耳边回响起一些话语:“我其实也受 分卷阅读8 过情伤……” “我说你怎么残忍抛弃了我……” “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程平冰着脸色丢了手机。 程平再一次遇见八爪鱼影帝,是在央视某晚会的后台。 这年头明星都讲究个众星拱月,无论什么场合,单人化妆间是最低要求。也就央视有这底气,还让大咖小咖挤在后台排排坐,一人一面镜子,爱化不化。 程平这种新人小鲜肉,能上台混个脸熟就相当幸运了,更不会要求别的。 他身边只带了一个经纪人,把他带到座位上,就出去替他买吃的了。 反倒是李柏奚还把两个助理带在身边。主要是时间紧张,需要人手。 起初程平并没有注意后台其他艺人。 李柏奚给他上了底妆,示意他过目:“舞台妆会稍浓一些,尤其是这种晚会。” 程平望向镜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镜中的李柏奚身上。 “搭配这个眉型,怎么样?”李柏奚梳齐了他的眉毛,拿刷子沾眉粉勾勒了一个大致的形状。 “怪怪的。” “啊?” “我说你。”程平忍不住笑。 这种场合,就算是李柏奚也不敢大摇大摆穿裙子来。所以他今天一身修身西服,给自己也化了利落的男妆。他原本就肩平腿长,倒比在场很多明星更有范儿。 但是这一切配上那一头及腰黑发,最终视觉效果就很微妙。 “有种变态杀手的感觉。”程平说。 李柏奚佯作生气:“这话说得,我平时就不变态吗?” “看惯了一种变态,突然切换到另一种变态,有点不适应。” “噫,想不到你心心念念的竟是看姐姐我穿裙子。”李柏奚的骚话根本不用过脑子。 程平:“……倒也不必。” 全程偷听的马扣扣眼睛都瞪直了。 这才过去多久啊,程平这等钢铁直男怎么就培养出这种扭曲爱好了? 不愧是师父,宗师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路灯都能给你徒手掰成个钢圈。他马扣扣还是段位太低啊! 就在这时,程平突然察觉不远处有个人一直盯着这边。他偏头回望过去,看见一张陌生面孔。 起初他以为对方是哪个没见过的男星。单看脸瞧不出年纪,还有点少年感,穿搭相当新潮,嘴边自带三分笑意。 直到对方未语先笑地开口:“柏奚师兄还是这么受欢迎啊。” 李柏奚闻声扭头,也绽开一脸微笑:“你也在啊?” 马扣扣凑过来谄媚地叫了声“宋老师”:“好久不见,怎么更俊俏啦。” 对方伸出手,在马扣扣的脸上捏了一把,蹭下一层粉:“小嘴儿真甜。” 马扣扣一下子躲远了。 对方又想去捏杨助理,被杨助理微笑避过。 程平这才明白这人也是个业内知名的化妆师,还是李柏奚的同门师弟。今天也是来给艺人化妆的,但先一步收工了,就来找熟人打招呼。 师弟是个自来熟,互相认识过后,就旁若无人地倚在一边,跟李柏奚聊起天来:“还在用XX牌子的眉笔呢?好几年了吧?” 按理说化妆师之间有不成文的规定,观察同行工作是相当冒犯的事。然而或许是因为彼此的渊源,李柏奚回话时没透出一丝火气:“他家的好用嘛。” “哈哈,我师兄就是这样,恋旧。”师弟对程平说。 恋旧放在化妆行业算是什么好话吗?程平总觉得这人说的每句话都藏着不明不白的意思。 而且,这人嘴上评价着李柏奚的手法,目光却审视着程平的脸。程平感到受了冒犯,脸色顿时就不太好看。 师弟却好像饶有兴味,新奇地注视着程平的脸色变化。 李柏奚笑道:“听说两个当红女星都跟你签了长约,最近事业很火嘛。” “那还是不如师兄你。你上次好像又给张影帝化妆了吧?”师弟把重音放在“又”上。 李柏奚不置可否。 师弟也不需要回应:“张影帝刚才还跟我聊起你……看,他就坐那边。” 程平下意识地从镜中望去,这才发现那八爪鱼影帝也坐在后台。 程平没注意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只听师弟半开玩笑地问道:“哎呀,程先生是不是不喜欢张影帝呀?” 程平瞥了面色如常的李柏奚一眼,生硬地说:“没有。” 师弟一时没再展开。 等到李柏奚暂时走开去接电话时,他又轻飘飘地续上了话题:“其实张影帝这人不坏的,就是……你懂的。” 程平:“什么?” “有点花嘛。你们业内这些年轻人,无论男女,只要是长得好看的……”师弟意味深长地顿住了。 程平眉头皱得死紧。 师弟险些笑场。他从来没见过哪个男星把所有心思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师弟眨眨眼:“好巧哦,张影帝正在看你。” 或许是因为感觉到了程平的视线,八爪鱼影帝还真的回望了过来。他朝这边看了几秒,又收回目光,继续与身旁的女演员聊天了。 师弟嘀咕道:“怎么一直看你,他们不会在聊你吧?” 这回连闷头干活的两个助理都听出不对了。 马扣扣纳闷地瞟了杨助理一眼,发现她脸色很冷。 这师弟是在拱火吧。 这就是吃准了程平的暴脾气,在往他作为钢铁直男的怒点上拱火吧。 杨助理不咸不淡地插了一句:“也没那么夸张。”奈何她跟程平实在不熟,只能说到这份上。 师弟立即接道:“对对,可能是我想多了,总之年轻人自己多防备点。” 程平:“……” 可惜,别说是助理,就算是李柏奚本人在场,也猜不到程平的脑回路拐到了什么方向。 自从听过李柏奚和八爪鱼影帝那几句有来有往的“残忍抛弃”和“往事休提”,程平脑内已经补全了剧情:花心的影帝伤害了化妆师,化妆师还在自舔伤口,影帝却又想吃回头草…… 李柏奚挂了电话回来,就见程平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 “怎么了这是?” 程平盯着镜子:“张影帝来了。” 张影帝真的在朝这里走来。 他调戏李柏奚也不是第一天了,李柏奚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带着一丝看猴子的优越感,熟练地与之虚与委蛇。 然而这一次,程平沉默地坐在原地,眼前却浮现出李柏奚挡在自己前面,怒怼前队长的身影。 他为自己做到这份上,自己又为他做了什么呢? 程平对着镜子猛然开口,打断了那俩人没营养的对话:“柏奚,我们时间有点紧。” 四下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程平掼在地上的逐客令不断回荡,余音袅袅。 连李柏奚都懵 了几秒:“……哦,嗯,那我抓紧收个尾。” 张影帝在众人尴尬的圆场声中诧异万分地走了。 李柏奚看了师弟一眼。 师弟却不接他的目光,笑得一脸岁月静好。 经纪人差点一头撞死。 经纪人:“你们再说一遍,我买饭的时候这里发生了啥?” 然而没等任何人复述,她已经扯着程平的 分卷阅读9 袖子,把他拽到了无人处:“你,跟我去找张影帝道歉。他要打你的脸,你就把脸递上去,让他打个爽。” 程平一把甩开她的胳膊:“你做梦吧。” “小程!”经纪人像在牵一匹发狂的烈马,“今天后台有多少圈内人?你旁边的人会怎么看你!?为了一点化妆时间,对着影帝摆谱!” 然而这时工作人员跑来大声催促艺人们前去观众席,后台顿时一片忙乱,打断了这里的戏码。 准备工作结束,化妆师们该离场了。 李柏奚临走前很想找程平劝上几句。他用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但跟在后头的师弟却遮挡了他一半视野,还不断与他聊着天。 一行人在工作人员的催促声中离了场。 走出大门后,李柏奚虚情假意地问:“要载你一程吗?” 师弟笑眯眯地回道:“不用了,我的车已经来了。” 他坐进那辆豪车里,摆着手道:“师兄……” 有一瞬间,他那轻柔的笑容消失了,目光中的敌意再也不加掩饰:“加油,可别太早过气哦。” 李柏奚挑起眉:“不劳你挂心,师兄还能再火二十年呢。” 豪车扬长而去。 杨助理努力盖过马扣扣的跺脚声与破口大骂声,凑到李柏奚耳边,复述了一下他去打电话时这头发生的事。 李柏奚听着听着,扶额叹了一声:“唉,年轻人……” “师父,你那师弟到底是怎么心态?阴阳怪气的,怎么这么讨厌呢?”马扣扣愤愤不平。 李柏奚轻飘飘地敷衍道:“世间险恶啊,马扣扣,我娘儿俩这如花的容颜,注定招人嫉恨呢。” 马扣扣潸然泪下:“谁说不是呢。” 李柏奚根本不知道程平怼影帝的这一出,竟是冲冠一怒为自己,只觉得年轻人的脾气真该控制一下了。 他本想劝上两句,但被师弟搅了局,事后再一想,自己倒也没这立场去忠言逆耳。 李柏奚便忍了下来,事后也没再刻意找程平。 直到几天之后,一条花边新闻被刷上了热门。 张影帝接受采访时,怒斥当今的“某些小鲜肉”,要演技没演技,要作品没作品,却不把前辈放在眼里,到处摆谱。 如果说这段话的指向还不够明确的话,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几近指名道姓:“不管你在别的领域有什么成绩,入了这行就是一张白纸,要有新人的觉悟吧?” 这就差指着程平的鼻子骂了。 一时之间,圈内都在八卦这事儿。 李柏奚听着议论声,忍不住说:“堂堂影帝,就为后台一句话,不至于这样大动干戈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哪是后台一句话呀?”正在被他化妆的女明星拉开了姐妹唠嗑的架势,“张影帝是被当众下了面子……” 李柏奚:“什么?” 原来,当晚典礼结束后,坐在观众席上的艺人们纷纷离场。张影帝自然是众星拱月,小艺人和业内人士都往他身边挤,想混个脸熟。 程平的经纪人也把程平朝那个方向推:“找机会赔个笑脸,伸手不打笑脸人,成熟点,求你成熟点……” 经纪人个子小,被程平挡着,看不见前方有多拥挤混乱。程平猝不及防,被她推得往人堆里踉跄,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就被狠狠踩了一脚。 身后的经纪人看不见,还在使劲儿。 程平终于火山爆发,大叫了一声:“喂!” 这声太大,人群都安静了。 踩他的女人转过来,看了他一眼。 张影帝也往这边望来,扯了扯嘴角说:“小程,快对人家程老师道歉啊。” 那个女人也挂上了商业笑容,柔和地说:“真是对不起,程老师,踩痛你了吗?” 程平:“……” 经纪人这才从人缝里看清了一切,慌忙拉开程平:“抱歉抱歉,是我们这边没看路,都是误会……” 然而张影帝已经冷笑着走了。 经纪人面如死灰,转向程平:“你自己刚才也该说两句场面话……” 程平莫名其妙:“她踩了我,我要说什么场面话?” 经纪人:“。” 经纪人:“你知道那是谁吗?那是影帝的亲妹妹,也是他的经纪人。” 当晚程平连怼张影帝两次,一次在后台,人少;一次在出口,人多。 但无论多少,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八卦很快传出了圈外,加上张影帝在采访中内涵得太过具体,就连程平的粉丝都没法强行替他脱去关系。 对方是影帝,程平则是实打实的新人,遇上这种情况,舆论几乎是一边倒的——更何况这舆论背后还有程平的各家竞争对手推波助澜。 墙倒众人推,前队长也没放过这个机会。 他直播的时候看到一条弹幕:“程神还在的话,你们本来能挺进决赛。” 前队长被戳到痛处,脱口而出:“他呀,他自己心思不在比赛上了,呵呵,只能说人各有志。” 隔天就多出一个新词条:“程平 人各有志”。 程平的演艺事业还没进入上升期,群众印象分已经跌入了谷底。 李柏奚觉得自己必须去找程平了。 不管有没有用,该劝的还是得劝。更何况跟前队长结下梁子,也有自己的责任。当时也是喝了点酒,在洗手间门口干了出格的事。 李柏奚知道程平这人吃软不吃硬,于是战术迂回,在下一次挂语音组队时,先给程平出了一些公关方面的主意。 前队长只是电竞圈的,没有成熟的公关操作经验,关于往事又拿不出任何证据。程平这边就不一样了。 “这么多年,他发挥不好、你出面救场的情况,可都是有记录的。让你的团队赶紧整理出来,引导一下舆论。” 李柏奚认真在出主意,程平却心不在焉:“这是团队要操心的事情,不是我的。” 李柏奚就像在看一个小学生发脾气,无力地说:“成熟点吧。” 这话程平不知听了多少遍。 然而别人说可以,唯独李柏奚不能说。程平一下子提高了嗓门:“你自己赶不走张影帝,我帮你赶走,你还怪我?!” 李柏奚:“?” 李柏奚懵了。 经过一番苦苦追问,李柏奚终于明白了事情原委。 李柏奚哭笑不得:“他那句话就是开玩笑,想调情。我跟他没有过一段……我?我也是逢场作戏啊,总不能得罪他吧……其实他不是坏人,只是有点油腻……” 程平听不下去了。 程平:“所以,那天晚上你跟我说什么受过情伤、努力自强,也都是随口编的。” 李柏奚:“。” 李柏奚小心翼翼地说:“有一定虚构成分。主要是为了安慰你。” 程平不说话了。 李柏奚等了 片刻,问了个死亡问题:“你生气了吗?” 程平:“那天在酒吧,你说过一句真话吗?” 李柏奚回想了一下。 还真没有。 程平说:“你比我适合当演员。” 李柏奚叹了口气:“你对演员这行有误解。” 程平只觉得胸闷:“你这人,怎么这 分卷阅读10 么……”虚伪? 他口不择言:“你整个人是不是由谎言组成的?” 李柏奚恰好心里有鬼,竟无法反驳。 俩人不欢而散。 程平无法解释自己这一腔愤懑,只觉得李柏奚与初印象相隔十万八千里。 李柏奚那看似离经叛道的装束,却把他送上了行业顶端。他一点也不叛逆,他驯服于规则,也充分利用着规则。 他的工作就是给人戴上一张张假面,自己恐怕也戴上了一张摘不下的假面吧。 程平想起李柏奚那个满面笑容的师弟。 也许他们才是一类人。他们跟那些巧笑倩兮的演员,都是一个圈子的。 也许自己本就不属于那个世界。 李柏奚跟程平还挂着长约,但程平已经好几次没找他化妆了。 李柏奚认真反思了一段时间,得出一个结论:是自己过分了。 那年轻人承受这么多,初衷是为了自己。而自己还不知好歹,伤了他的心。 李柏奚不是那种会为人际交往纠结的人,想清楚了,便开始找机会哄程平。 某次品牌邀请出国采风,程平顶不住整个团队的死谏劝说,还是指定了李柏奚作为化妆师。 双方从不同城市出发,落地之后才在拍摄现场相遇。李柏奚大老远就挥起了手,程平则只冷淡地点了一下头。 “来来来,天太热了,都喝点冷饮。”李柏奚从马扣扣手中接过一袋冒着冷气的瓶子分给大家。 马扣扣唉声叹气地甩了甩胳膊。 程平接过瓶子,就放在一边。 他的脸上长了两个不明显的痘,显然最近睡眠质量更差了。 李柏奚拿化妆棉为他清洁着面部,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发出“嘶”的一声。 程平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李柏奚就等着这一眼,立即解释道:“没什么,我们的行李在机场丢了,所有化妆品都没了。为了赶上给你化妆,几个人没撑伞跑了半座城,好像有点晒伤了。” “……” 唯一一个真的跑了半座城的杨助理,闻言淡淡地瞥向李柏奚。 李柏奚将手背在身后,朝她比划了一个“3”的手势——三只包。 杨助理当即眼观鼻鼻观心,表示成交。 程平下意识地观察着李柏奚的脸,半天才反应过来:“真的?你是不是又在说假话?” 李柏奚:“。” 李柏奚停顿了一下:“是的。” 程平:“???” 李柏奚收起装可怜的表情,端正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在不说假话的情况下,取得你的原谅。” 程平像不认识般看着他。 “我反思过了,”李柏奚说,“我确实该向你学习,活得真一点。” 程平:“……其实我也……” 杨助理突然冷声问:“那三个包还算不算了?” 李柏奚面不改色:“你说什么呢?我比划什么了?那是让你去买三杯咖啡。” “你刚才反省什么来着?”程平问。 李柏奚:“三个包,买。” 马扣扣立即弱弱地举手:“其实我也有帮到一点点忙,Sam去买化妆品了,所以饮料都是我买的,晒黑了零点一个色号呢。” 李柏奚眼尖,发现程平有点儿要笑的意思。他当即趁热打铁:“收工后请你吃饭好不好?看在我们马扣扣这如玉的皮肤都毁了的份儿上。” 程平收敛了笑意:“愧不敢受,你请你助理吧。” 他望着镜子,又发现李柏奚露出了一丝难堪的表情。 程平:“……好吧。” 到了餐厅,他才发现李柏奚早有预谋,座位都预订好了。 “公关怎么样了?”李柏奚一本正经地关心道。 “还行吧,买了两次正面热搜。”程平说,“不过那些都是虚的。” 从他嘴里听见这话,李柏奚丝毫不意外:“是啊,但是这个世上呢,有些虚的躲不过……” “我想明白了。”程平打断道,“还是得认真学。” “……学什么?” “演戏。有硬功夫才有底气。一个张影帝已经够了,我再也不想被第二个人用那种眼神看了。” 李柏奚险些藏不住笑容:“哎呀,真是个好消息。” “你是不是想笑我?” “怎么可能!你想明白了真是太好了。一个人知道自己要什么,世界都会帮你的。” 李柏奚这话说得很真诚。程平感觉到了,那层无形的戒备终于彻底收了起来:“太玄了吧。” 李柏奚笑了笑:“我出去抽根烟。” 李柏奚走出门去打了个电话:“妈,X叔叔最近是不是在筹备电影啊?” 这位X叔叔是李柏奚妈的现任,国内知名导演。 “帮我推荐个人进组呗。不用男主,总之先让他试个镜……” “你居然会开口求我,这是八百年来第一次吧?”李柏奚妈问,“为了男朋友?” “我是直男,你记得吗?” “还直着呢?” “……” 李柏奚他们全家上下,都有维基百科页面。 他爸这边往上数几代都是画家,家里珍藏的艺术品能堆成山,这还是经过文X剩下的。他妈除了前卫画作,还搞一些行为艺术。活得不沾凡尘,瘦得飘飘欲仙。没事儿穿身白裙点根烟,站在纽约高楼顶上晃荡。 但是李柏奚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李柏奚小时候,就习惯了看着他爹往画布上掼碎一杯茶,然后捡起画布拿去卖钱。别人采访他爹这作品的含义,他爹能当场唱出一首偈语来。 他妈稍微好一点,高楼顶上拍完照,下来逛街前还知道换身衣服。 李柏奚从小被当作接班人培养,上午素描,下午水彩,晚上油画。 后来他爸妈离婚又各自有了新伴侣,他跟家里的关系逐渐疏远了,但还是按部就班地继续进修,过着茫然的人生。 确实挺荒诞的。 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孩子,就爱吃薯片打游戏,对着画布也顿悟不出什么大痛苦大悲切大壮美。 后来,在那所顶尖艺术大学的活动上,他被临时抓包,去给人在脸上画油彩。 他毫无经验,也不搞什么抽象艺术,只管往漂亮里画。一共画了十张脸,张张惊为天人。 “这到底是哪来的天分啊?”同学随口说,“你要是去给人化妆,应该会成为知名化妆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是个俗人,就适合画人间烟火,画在皮上肉上,繁花着锦,烈火烹油,总比一方画布热闹。 毕业后,李柏奚进修了化妆班。 李柏奚爸妈觉得他在体验人生,迟早还是得回去卖画,就没拦着。 他穿女装上新闻那天 ,他爸很欣慰:“总算像点样子。之前穿的那都是啥,泯然众人,怎么出名?” 李柏奚警惕道:“我是被逼无奈,跟你不一样。” 他爹高深莫测地说:“说不一样,其实也一样。” 可不是一样吗。当他被吹捧为“勇敢做自己”的“前卫先锋”时,心中偶尔也会刺痛一下,眼前浮现出他爸对着茶渍打禅机的一幕。 “ 分卷阅读11 其实你自己可以当演员的,你这个外形条件……”他妈说。 李柏奚回过神来:“我不。” “你男朋友长啥样?” “不是男朋友。我发你名字,你搜一下就有照片。” “行,我看看……哦哟,程平,这不是最近上过热搜那个人吗?”他妈啧啧称奇。 “……你平时都在看些什么东西?” “那不然呢,你以为我天天蹲天山上看雪莲啊?” 李柏奚妈的现任伴侣,也就是李柏奚名义上的后爸,作为大导演非常有个性。与他的才华同样出名的,是他在片场的强势。 当然,资方能让他这么强势,也侧面证明了他的才华。 两年前拍一部古装片时,一个小演员没背好台词,大导演在现场让人活活罚站了三小时。那小演员的团队听说之后屁都不敢放一个。 后来那部片子票房口碑双收,成了当年的一座丰碑。 目前正在筹拍的这部片子,正是那部的前传。 正传讲了一对少年决裂的师兄妹,分别混迹于黑白两道,直到中年又被一桩冤案拉扯到一起的故事。而前传依旧由原班人马打造,讲的是混白道的师兄堕落前的故事。 饰演这对中年师兄妹的吕影帝与乔影后,是公认镇得住场子的实力派。再加上正传的格调、导演的口碑,这项目在筹拍阶段,就已经成了一张惊天大饼。不少年轻演员甚至不计较番位了,只要能混个出镜都倍感光荣。 人人都想抢一杯羹。 也正因此,程平收到试镜通知的时候,整个团队都惊呆了。 “啥?怎么?谁?” 团队甚至没有为此运作过,因为就连自己人都没信心把程平塞进去——今时今日的程平有什么值得被选上的理由呢? 刚被扣了个眼高于顶的帽子,路人缘跌到了谷底,实力又乏善可陈,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那张脸了。然而这圈子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上上下下都莫名其妙,问了一圈,谁也不知道程平是怎么被看上的。 最后经纪人迟疑道:“可能是他们有一个角色,人设跟你的性格很贴近吧?” 程平反问:“什么人设,难道那人也是个怼天怼地的嘴炮吗? ” “害,啥呀,别别这么说自己。” “你结巴了。” “我没有。” 与此同时,李柏奚妈也在问李柏奚:“你确定不告诉那位小朋友真相吗?先通个气,你叔在片场也方便照应他。” 李柏奚立即说:“别告诉他。” 李柏奚妈叹了口气:“我们就这么给你丢份儿?” “不不不,是我给你们丢份儿。” 李柏奚对自己的家庭一直讳莫如深,跟谁也不提起。他已经活得够另类了,再加上这么个奇葩的家族光环压在头上,简直令人窒息。 “而且,那位小朋友需要一些来自名导的毒打……锤炼,对他有好处。”程平信誓旦旦要磨练演技,李柏奚希望他抱着最单纯的心情进组。 程平试镜那一天,提前两小时出发,提前一小时到现场,只能坐在外头干等。 无论是团队还是他自己,心里都没什么底。程平倒是想提前排练一阵子,然而大导演太有个性,通知试镜后连个台本片段都不给,就等他到了现场即兴发挥。 程平喝到第二杯咖啡的时候,试镜室的门开了,一道人影被簇拥着走了出来,边走边戴上墨镜。 程平抬头一看,对方走过他身边时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隔着墨镜,程平愣是没认出那张脸。 等对方走远了,经纪人凑过来低声报了个名字,原来是个当红小流量。 经纪人八卦道:“我就跟你说一声,好教你心里有底,可别反应过激啊——他管张影帝叫干爹。就是你想的那种干爹。” 程平:“……” 经纪人:“张影帝参股的影视公司是投资方之一。小流量肯定是他塞进来的。” 程平:“……” 经纪人小心翼翼地说:“也就是说,你这万一试镜成功了,就得跟他共事。” 程平嗤笑一声:“我才不在乎。” 与此同时,小流量的团队也正在八卦程平。 “天呐,他怎么会来?他的公司根本就没投钱啊!” 团队迅速打听了一圈,没查出程平托了谁的关系。 “可能是实在没东西拍了,毛遂自荐来碰运气的吧。”小流量的助理笑嘻嘻地说。 小流量也嗤笑了一声:“那祝他好运吧。” 程平梦游般试完了镜。 不用看经纪人的表情,连他自己都知道发挥得有多糟糕。 毕竟是那么大牌的导演,多少年攒出的气场,从打照面起就让程平开始紧张。 程平只想表现得情绪饱满些,结果说到一句愤怒的台词时,那声音不是从胸腔发出的,而是如同被掐着嗓子一般挤了出来。 大导演旁边的助理为了忍笑憋红了脸。 程平木着脸站在原地。大导演没说什么就让他走了。 “没事,尽人事,听天命,其实你还是很很有灵气的。”经纪人说。 “你结巴了。” “我没有!”经纪人恼羞成怒。 程平:“。” “我出去一下。”程平前脚刚走,大导演后脚就躲到一边给李柏奚打电话。 “喂,奚奚。” “拜托不要这样叫我。那小朋友怎么样?” “脸不错。”大导演一本正经道。 大导演信奉一个理论:脸是演技的基础之一。有些脸天生具有表现力,还有些脸再怎么挤眉弄眼都挤不出戏来。 “就是有点太年轻。”大导演又说。他指的依然是脸。 “这没事,脸归我管,你想要几岁就给你画几岁。”李柏奚说,“演技呢?” “一塌糊涂。” “……毫无提升的希望?” 大导演没说话,半天后不情不愿道:“来我这儿怕是要脱一层皮。” 李柏奚知道他这就算答应了,连忙道谢,又把握着分寸轻轻点了一句:“您偶尔也可以试试恩威并施,打完发根胡萝卜。” 他主要是怕程平被当众罚站三小时的话,在第一个小时就把片场炸了。 大导演又不情不愿道:“我尽量。你什么时候回家吃饭啊?” 大导演的软肋是李柏奚妈,李柏奚妈的软肋是李柏奚。 李柏奚笑道:“很快,很快。” 项目开机了。 小流量看到演员表的时候吃了一惊:“程平?凭什么?!” 前传的剧情是中年师兄带领着一群捕快,与师妹手下的帮派斗智斗勇。故事最后有一个大反转,师妹的帮派并非真凶,全程都在暗中配合师兄揪出内奸。 而小流量与程平,分饰师妹 的左膀右臂,名字在演员表前脚挨后脚,戏份几乎均等。 “凭什么?他凭什么?”小流量的资历略长于程平,后台则不可同日而语。论演技大家都半斤八两,论颜值,小流量在颜值上砸了三百万。 “可能就是角色合适吧……”他的助理苍白地开解道。 小流量替干爹记着仇,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孝感动天:“走着瞧 分卷阅读12 。” 助理忙劝道:“哎呀,到了片场还是低调点,认真演戏啊。那大导演你知道的,听说他横得很,有个大腕上映时被他剪得只剩一句台词……” 小流量便回去找张影帝确认:“你参股的公司是资方,那你就是金主爸爸,对吧?” 张影帝听见大导演的名字,下意识抖了一下,眼前浮现出年轻时被这导演训得狗血淋头的一幕。 张影帝对着小情人一口干了杯中酒,拔高声音道:“呵,我会怕他?” 小流量放心了。 程平进组前一天,李柏奚特地飞去了片场旁边的酒店。 他在程平隔壁住了一晚,翌日一大清早敲开了程平的门:“今天我给你化妆,让你的助理记一下要点,到了现场跟剧组化妆师沟通一下,让他们以后照着化就行。” 程平震惊而感动:“哎,你打个电话给剧组不就行了,不用特地赶来的。” 李柏奚做贼心虚,不想在剧组任何人面前露脸,只能说:“姐妹之间,不需要这么见外。” 程平:“……” 李柏奚打开了毛戈平无痕粉膏。 直男化妆师之光毛老师,专注完美底妆一百年,推出的粉膏是遮瑕神器。 “角色比你年龄大一点,又是江湖游侠,需要强调一下坚毅的轮廓。” 毛戈平阴影收颜粉,拿刷子薄薄地蘸了蘸,从耳垂下到下颌骨,一层层地轻扫上去。 李柏奚如同晕染油画般耐心,轻描淡写地说:“拍戏期间,就别上游戏了,让我趁机练个级追上你呗。” 程平隐约觉得被当成小孩子哄了,有点不自在。然而李柏奚不远千里来替自己化妆,他心里还柔软着,也板不起脸来,最后竟像小学生念保证书一般说:“我会加油的。” 李柏奚憋着笑:“好。” 化妆略有些超时,程平赶到片场时迟到了五分钟。 大导演坐在机器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去站位吧。” 程平心想这大导演并不像传说中那么强势嘛,难道是怕跟我对喷?老老实实地走去站位了。 又过五分钟,小流量姗姗来迟。 大导演捏扁了水瓶,瞪着小流量。然而这要是开骂势必会把程平一道骂进去,只得咬牙道:“去站位。” 小流量心想这大导演果然不敢凶我,应该是怕我干爹。摇曳生姿地走去站位了。 “手上是啥?!”大导演一声暴喝,蓄了一早上的力终于喷发。 小流量:“……” 小流量把手表解了:“不好意思。” 小流量憋着一口气,暗中观察着程平,想瞧瞧他隐藏着什么过人之处,入了片方的法眼。 结果观察了三场戏,仍旧一无所获。 在大导演的高要求下,程平的NG比小流量还频繁。 明明演技尴尬,还非要摆出一副冥思苦想、刻苦钻研的样子,每回被NG了就换个新演法,八种演法八种尴尬,还拖累着小流量跟不上节奏变化——在片场最惹人厌烦的就是这种人了。 大导演一开始还记着李柏奚的托付,又看程平至少态度认真,于是尽量克制着自己,每回指导前先做深呼吸,恨不得背诵一遍金刚经。 然而程平迟迟不得法门。 进度越拖越严重,机器开一天就烧一天的钱。各方催得厉害,大导演的脾气渐渐控制不住了。 “你是不是以为拖着大家,我为了进度,就会松口让你过啊?”这天一场群戏重来数次后,大导演爆发了,“告诉你,别想,大不了这段镜头都不要了!” 打游戏的最忌讳哪两个字?划水。 大导演这一记嘴炮丢过去,程平真是千古奇冤,当场表情就变了:“我什么时候——” 大导演全神戒备地瞪着他,就等他反弹对轰。 结果程平硬生生把后半句吃了回去,只是低头站着。 小流量也低头站在一边,目光藏在阴影里,嘲讽地乜向程平。他心想程平居然不炸,应该是上次被张影帝教训老实了,终于学乖了。 小流量虽然也被拖累了几小时,心情却不差,颇有点观赏落水狗的意思。 他自己今天表现不错,大导演从第二遍开始就没对他提过意见。小流量吸取程平的教训,重拍几次就把自己复制粘贴几次,连眼神都一模一样。 结果一个念头还没转完,那炮仗就落到了他自己头上:“还有你!重来多少次全是一个表情,跟木头似的!人家至少还知道改一改,你呢?” 小流量:“……?” “你们觉不觉得,导演有点双标?”小流量关起门来问助理。 这助理还是张影帝最近配给他的,热爱八卦和抓马,当即说:“有,绝对有,他明显在偏袒程平,训程平的时候连声音都小一点。” “可是为什么?”助理早已在剧组刨根问底地打探过一圈,还是没找到程平的后台。 助理酸道:“没准儿是py交易呢。” 小流量的脸色变了变。 他自己顶着个干爹,这词儿戳中了他的痛点。 助理却没有意识到,直愣愣地继续酸道:“大导演也看脸嘛。” 小流量的脸色又变了变,不屑道:“他脸很好看吗?” 小助理终于反应过来,临时改口:“只能说,整得……”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小流量的三百万,“嗯……长得还行。” 助理一个没收住,连踩小流量三个痛点,赶紧找个借口溜了。 小流量陷入沉思。 程平整了吗?他竟看不出痕迹。然而不知为何,每次在现场看回放,镜头中的程平总比现实中还显眼。 那深邃的轮廓、锐利的眸子,仿佛是照着侠客的样板长出来的。 他俩明明穿着一色的黑衣,扮相与站位分不出高低,但只要共同出现在一个镜头里,赢的永远是程平。 果然是整了吧!只是不知去哪国整的,这么自然。 小流量想着自己的三百万,心更痛了。 这会儿拍到一半又不能临时回炉重造,思前想后,只能去找张影帝:“干爹,我怀疑这剧组的化妆师在针对我,你能不能帮我找个化妆大手,进组来跟着啊?” 程平回酒店后在房间里原地打转十圈,想仰天长啸,怕隔墙有耳;想大醉一场,怕明早迟到;想通宵打游戏,怕刚上线就被李柏奚抓包。最后眼前浮现出李柏奚倚墙抽烟的样子,便独自到楼下便利店买了包烟。 程平拆着烟盒走进电梯,迎面遇上了自家助理。 程平:“。” 助理嘴角一颤,声泪俱下:“老大!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程平不耐烦道:“今天。” “不行啊老大,X姐会活剥了我的皮。我我我给你去买杯奶茶?巧克力?吃甜品有助于改善心情……” 程平听见经纪人的名字,太阳穴开始作痛。经纪 人今天特地告诉他,近期所有无关紧要的通告全推了,让他好好休息。 整个团队都知道他在剧组的境况,全员小心翼翼,怕给他额外的压力。 程平当着助理的面把烟盒扔了。然而刚一回房,手机还 分卷阅读13 是响了。他想着助理这小兔崽子就会告状,没好气地接起来:“我扔了,我没抽。” “抽什么?”李柏奚问。 程平:“……” 自从不在线上组队以来,李柏奚还没跟程平直接联系过。 不过,这不代表他对程平的近况一无所知。 “是不是压力很大啊?”李柏奚开解道,“其实吧,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你已经很努力了,大家都能体谅……” “正是因为大家都体谅。”程平突然说。 “什么?” 程平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在这个时机全倒了出来:“导演今天发火,我反而轻松点,好像被他戳破了遮羞布。我怀疑我根本是个冒牌货,混进这行来划水,无论下多‎‍大‍‌‎力‎‍气都没用。就连小流量的NG都比我少。” “他比你入行早呀。”李柏奚就事论事地说。 “可所有人都太耐心了,太热心了,我的团队,还有你做的那些……” “我?”李柏奚眉毛一抬。 程平知道了?怎么知道的?大导演出卖自己了? 结果就听程平一板一眼道:“你特地赶过来,大清早帮我化妆,化得那么好。” 李柏奚用手盖着脸笑了。 程平这个人,越相处越有意思。 李柏奚说:“虽然我不是你们这行的,但我见过的演员实在太多了。你不是冒牌货,这点我可以打包票。” 第二天,程平拍完上午的戏,晚上还有一场夜戏,于是索性没走,在自己的拖车旁边踱着步背台词。 “掌门……你常说我辈虽刀口舔血……掌门!你常说……” 拿到完整台本后,他才发现这正是自己那场灾难性试镜里读到的片段。 剧情是黑道女掌门没有将配合师兄的完整计划对下属透露,导致下属怀疑她走上歪路,失去了匡扶正义之心,于是在她面前慷慨陈词。 程平宁愿当场升天,也不想在现场再破音一次。 “……虽刀口舔血,却应存一息浩然之气!”程平对着拖车苦口婆心。 拖车车头呆滞地回望着他。 “掌门,你常说……”程平又兜了一圈,耐心耗尽,突然对着拖车破口大骂道,“你(静音)不是说要当好人吗!你(静音)干的这是什么(静音)事,啊!” 一拳锤向车头。 拖车:“?” 身后传来“噗”的一声,有人在忍笑。 程平猛然回头。所有演员都在片场,这附近明明不该有人。 发出笑声的是个中年男人,长得有点没精打采,一身不起眼的现代装扮,像是工作人员,却煞有介事地点评道:“最后那一遍最好。” 程平有些干私事被偷看的羞愤,没接茬,皱眉问:“是导演喊我吗?” 对方:“啊?” “你不是来通知——”程平说到一半,最初的视觉信号终于被大脑分析完毕,语声戛然而止。 “卧槽。”程平说,“您……您好。” 程平的主要戏份都是跟小流量和女一号的对手戏,所以至今没遇上饰演男一号的吕影帝。 而且这吕影帝在现实里,长得跟大银幕上还不太一样,像是自己把自己蒙了一层灰。 程平尴尬万分,倒是吕影帝哈哈大笑:“你刚才的表情有点像我儿子。” 程平:“?” 哪有一上来就这么占人便宜的? 有张影帝与小流量的“父子”关系在前,程平对“儿子”这个词有点神经敏感,怀疑对方在暗示什么。然而再一观察对方的表情,又好像没有别的意思。 吕影帝快要笑死了。 原来程平上面这全套心理活动,以一种近乎默剧的方式,活灵活现地展现在了脸上。 “刚才演戏时怎么没这么生动啊?”吕影帝说。 他态度亲切,像是真心发问。程平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有些愕然,脱口而出:“我不太会演。” “怎么会呢?已经很好了。有些人,像我吧,平时表情匮乏,对着镜头还得切换模式。你就不用,你只要试着别切换模式就行了。” 吕影帝闲聊似的说完,挥挥手走了:“今晚有我们的对戏,我去准备了,晚上见。” 有些事就发生在一瞬间。 程平如同被扫地僧渡了一口真气,刹那间仿佛领悟了什么,却又无法具体抓住。 但他知道这一瞬间并非偶然,自己一个月来每天苦思冥想,一点一点接近的那个关卡,就被这一口真气破开了一个洞。 当晚,程平一身黑色劲装,衣发在鼓风机前飘扬。 对面站着吕影帝与乔影后,乔影后手中的匕首抵着吕影帝的脖子。 “掌门!”程平用“你静音干的这是什么静音事”的语气,怒火冲天地喷道,“你常说我辈虽刀口舔血,却应存一息浩然之气,弟子一日不敢稍忘!” “卡。” 大导演面无表情地看着程平:“愤怒够了,悲伤再多点,注意层次,别当咆哮帝。” 程平:“……” 程平觉得丢脸,看了吕影帝一眼,无意中注意到对方脖子上暴凸的青筋——刚才被影后抵着脖子时凸起来的。 程平颇受震动,对他那两句提点的怀疑顿时打消了。 “别这么严格嘛。”开口的居然是这些天一直对戏的乔影后,“小程刚才有进步,是不是啊导演?” 大导演:“。” 大导演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是不错,是不错,像是有点开窍了。”他生怕程平不相信这夸奖的诚意,走过来揽着程平的肩膀晃了晃,“继续保持。” 当晚,程平越战越勇,被影帝影后带进了戏里,表现奇佳。 导演的评价一次比一次高,到最后一条,只剩下夸奖:“好,好好好,我就说我儿……我没看错人。” 程平颇受鼓舞,没发现周围的人群里,有几个人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又过几天,剧组里表情微妙的人多了起来。 程平走在片场,偶尔还会隐约听见自己的名字在身后响起。 这天中午,他正在拖车里午睡,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小声地说着什么。 “……总之就是这样,你们别让小程知道,自己多上点心,处理一下……” 程平迷迷糊糊支起头:“什么?” 旁边只坐着一个助理,攥着手机无辜地看着他:“什么?” “别来这套,你刚才在公放什么语音,再放一遍听听。” 助理拗不过老板,最后把聊天记录亮给他看了。发来语音的是剧组服装组的一个妹子,近来跟助理成了小姐妹,时常说些悄悄话。 程平虽然名声不好,但进组这么多天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混这行的全是人精,像程平这样的异类,又顶着那样一张脸,很容易让妹子们母性大发。 今天这妹子就是来给助理通风报信的。 原来,近来剧组里刮起一股妖风,大家都在传言,某天早上有人看见程平穿着睡衣从大导演的房间里走出来。 助理搜出一首金刚经开始播放,拖车里仙乐回荡:“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 助理:“老大,冷 分卷阅读14 静,冷静,老大,冲动是魔鬼,杀人会坐牢……” 程平:“闭嘴。” 助理闭嘴了。 程平喘着粗气,片刻后站起身来:“坐牢就坐吧。” “老大!!”助理从后面死死拖住他,“有别的办法,我向你保证有别的办法搞死那小流量……” “什么办法?连证据都没有,谁也没法证明造谣的是他。” 助理一时语塞,只剩金刚经还在放着:“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 “闭嘴!” 佛闭嘴了。 助理脸色苍白,突然想到另一件事:“我们都听说了,那大导演呢?” 大导演正在打电话给李柏奚。 “跟我绝对没有关系!我拿项上人头跟你保证!”大导演赌咒发誓。 李柏奚:“倒也不必。” “哪个兔崽子传出来的,我杀了他……”大导演骂骂咧咧。 李柏奚慢吞吞地说:“我大概知道是谁。” 大导演深吸一口气:“奚奚,我心里只有你妈,我是清白的,不信你可以来查岗。” 李柏奚想了想:“行啊,我来看看。” 从某一天开始,小流量察觉到程平的演技真的在进步,NG不断减少,亮眼的表现却越来越多,气场隐隐压过了自己一头。更可怕的是,大导演和影帝影后对他的偏爱也越来越明显了。 针对程平的崛起,小流量方采取了两条策略,一是提升自己,二是打压对方。 小流量那天找张影帝撒娇诉苦之后,张影帝便替他找了一个愿意跟组的专属化妆师,每天赶过来给他化妆。 从那以后,他的颜值果然提升了不少。 而程平却依旧用着剧组自带的化妆师。对方也算尽职,但拿着剧组死工资,在用心程度上终归是差了一截的。 小流量只恨不能把已经拍完的镜头统统重拍一次。 至于打压对方么,他的小助理们通过各种隐蔽的方式,成功将程平与大导演的绯闻散播了出去。 程平果然受到了影响,这两天台词念串、走位失误,状态被打回了解放前。然而,此计的最终目的却没有达成:大导演对待程平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刻意疏远。 好就好在剩下的戏已经不多。程平即使重振旗鼓,过了今天也没多少发挥余地了。 今天,对程平和小流量来说,都是个大日子。 因为今天拍摄的是他们两个在这部片子里最重头的一场戏——俩人的单独打戏。 身为黑道女掌门的左膀右臂,程平饰演的角色随着剧情发展,逐渐对女掌门的动机产生质疑,临阵倒戈挥剑相向。而小流量饰演的角色却暗恋女掌门,忠心耿耿地为她排除一切异己。 俩人在荒野上大战一场,程平重伤,命悬一线之际反杀了小流量。程平沉默地投奔白道师兄,小流量则死在黑道女掌门怀里。 为了这场戏,两个人都得化战损妆。 打戏分两段拍,上午拍打斗伊始的前半段,下午补上战损妆,再拍带伤苦战的后半段。 为了这战损妆,从小流量本人到团队都拉着那化妆师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化得凄美又惨烈,苍白又堪怜,截个gif加层滤镜买个热搜就能火出圈的那种。 化妆师一口答应,团队更是不断画饼,小流量在紧张之余还有点小兴奋。 上午的拍摄任务完成,大家围在一起解决午餐。小流量摸出手机发短信给化妆师:“我快吃完啦,你到了吗?” “路上,马上到。”对方回道。 “战损妆可要多留点时间!” “放心吧宝贝,肯定让你美美的。” 小流量刚放下手机,远处一阵骚动,不少人站起身朝那头张望。小流量不明所以,也跟着望去,耳边听见有妹子小声尖叫:“卧槽,李柏奚!” 李柏奚其实不太想来看大导演——这总是有暴露自己家庭背景的风险。 但程平是他塞进来的,现在闹出那种绯闻,大导演又反应激烈,于情于理,他总得来表示一下关切。 李柏奚拉着程平去看电竞比赛那一次,仗着电竞死宅基本不可能听说过自己,换个男装就敢大摇大摆地混进去。 到电影剧组探班可就不一样了。这圈子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得跟化妆师打交道,而李柏奚这等风云人物,怕是什么乔装打扮都不好使。万一被人识破伪装,就显得更奇怪了,像在欲盖弥彰什么。 于是他索性自暴自弃,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李柏奚戴着墨镜走下自家豪车,一甩长发,仪态万方,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红毯从他脚下一路铺展到剧组的餐桌前。 身后跟随的两位助理自觉地拉开了三米距离,怕被他隐形的翅膀扑打到。 剧组疯了,尤其是妹子们。 反正是休息时间,有胆子大的工作人员当即摸出纸笔,径直跑去求签名——合同里规定不能找演员们要签名,可没说不能找化妆师啊。 李柏奚对她笑笑,没有接那支笔,却拈起那张纸举到嘴边,印了个绯红的唇印。 众人:“哦哦哦哦——” 知道他真面目的大导演:“……” 李柏奚款款走到聚餐区,一扫全场,没看见程平,于是摘下墨镜微笑着问:“打扰了哦,请问程平在吗?” 他问的是坐在最边上的制片助理,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大导演。 到来之前他们已经通过短信达成了共识:今晚收摊以后私下见,在片场就装陌生人。 大导演已经大半年没见过李柏奚真人了。当年那个攥着妈妈的裙摆、怯生生地朝自己叫叔叔的小不点儿,一晃眼就离巢而去,亲情淡薄,都不愿回家看看。 大导演一时冲动,突然扬声说:“他去洗手间了。您哪位?” 李柏奚:“?” 李柏奚莫名其妙地看向大导演,只当他戏瘾犯了,无可奈何地配合道:“哎呀,X导好啊,久仰大名呢。我是来给程平化妆的。” 李柏奚此话一出,坐在大导演旁边的人突然动了动。他定睛看去,发现那人是传说中的小流量。 李柏奚瞥了一眼小流量的妆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小流量被笑得心里发毛,狐疑地看着他。 小流量听说过李柏奚,但也仅限于听说过。以他的咖位,还轮不到跟李柏奚合作,所以不太清楚李柏奚深浅,只知道是个女装怪胎。 小流量等着李柏奚跟自己打招呼,却听他随口问:“宋昳明也在厚?” 宋昳明正是李柏奚师弟的名字。 师弟正是小流量最近用的跟组化妆师。 李柏奚气场太强,小流量几乎是下意识回答:“他快到了……”说完才反应过来,这人这是什么态度啊?而且为什么看一眼自己的脸就报出了化妆师的名字?哪有这么神的? 恰在此时,程平回来了。李柏奚笑眯眯地朝他挥挥手。 程平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你下午不是有战损妆吗?我来给你化。”李柏奚拍拍他,“走啦,去你的拖车。” 小流量望着他们的背影,隐隐感到一阵不快,像有什么 分卷阅读15 坏事即将发生。 李柏奚和程平前脚刚走,师弟也赶到了。 小流量把他带到拖车上,关起门来问他:“你们业界那个李柏奚,是什么人啊?他刚才对我笑得好诡异,而且好像一眼就认出了我的妆是你化的?这怎么可能?” 师弟听见李柏奚的名字,僵硬了一下,想了想才回答:“他啊,算是我师兄吧。他来剧组干什么?” “来给程平化妆。”小流量没好气地说。 师弟眉头一跳:“……他最近跟程平走得还挺近嘛。可能是想抱大腿吧。” 这句话就纯属颠倒黑白了:程平可以说是处在李柏奚客户的最底端。 小流量却没多想,冷笑了一下:“程平这会儿才想着跟我比,做梦。” 李柏奚的两位助理在桌上铺开工具:酒精胶、肤蜡、血浆、红棕色与咖啡色的哑光眼影…… “你还会化特效妆?”程平不无意外地问。 李柏奚正用酒精棉净手:“我刚入行时是化影视妆出身的。” “真的?那现在怎么不化了?” “也不是不化,只是少了。” 目前市面上的化妆师有两个主要流派,一个是影视路线,一个是时尚路线。 走影视路线的功底扎实,妆造全能,但缺乏一点时尚前沿的嗅觉,通常隐藏在幕后。 走时尚路线的个性鲜明,擅长追逐甚至创造潮流,通常给明星化红毯妆、杂志妆等,自己的个人品牌存在感也更强。 程平听完这一通科普,点点头:“那你是更适合时尚路线。” “我都喜欢的。”李柏奚笑道,“尤其是化‍‎美‌‍‍人‌‎‌。” “哎呀。”马扣扣端详着程平的脸,纠结得不行,“哎呀,哎呀。” 李柏奚皱眉:“你哎呀啥呢?我出错了?” “不,您化得太逼真了。”马扣扣俏生生地嘶凉气,“看着心疼。” 李柏奚:“……” 程平:“……” 李柏奚:“你们两个,出去一会儿。” 杨助理:“我干什么了?!” 两个助理都被支走了。 李柏奚细细地抹酒精胶:“不说我了,说说你吧。听说你被那小流量摆了一道?” “是啊。他搞这一出,无非是想让导演产生芥蒂,为了避嫌而减少我的镜头呗。”程平凉凉地说,“道理我都懂。” “道理你都懂,但还是想杀人?” 程平不吭声。 李柏奚笑笑:“导演不会砍你戏的。反过来说,他也不会为了这件事砍小流量的戏。” “为什么?” “因为他是大人,不会参与你们这些小学生打架。” 程平:“?” “你不是说要变强吗,越强就越必须面对这些东西。今天只是一个小流量,以后大大小小的竞争对手会给你带来五花八门的谣言套餐,你杀不过来的。” 程平听得悲凉:“所以说,我不适合这行……” “这行有这行的好处,演技才是硬通货。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用慈悲为怀的目光看小流量的。” 程平沉思着这个问题,突然从镜中看了李柏奚一眼。 李柏奚偶尔会让他觉得很陌生。 这样的时候不多,但他仔细回想刚认识时李柏奚的言行风格,就会有种微妙的割裂感,仿佛眼前之人突然扮演起了另一个人。 “头抬高一下。”师弟刷着眼影说,“李柏奚这个人有点奇怪,现在跟以前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小流量愿意听八卦。 “以前不穿女装呗。” 小流量失望了:“就这?那他现在倒是放飞自我了。” 师弟没反驳,眯了眯眼睛。 在他的感觉里,当年的李柏奚才是放飞自我的,经常穿个电竞文化衫加条裤衩子就来上课了,在一群精致姐妹和男姐妹中,犹如油浮于水般格格不入。 那时候的李柏奚,看上去实在是太普通了。不仅本人装扮普通,化的妆也普通。 李柏奚有扎实的美术功底,对肌肉骨骼的理解非常深刻。无论白人模特、国人模特,圆脸方脸、大眼小眼,清纯风美艳风厌世风,他都能驾驭。但相对地,他几乎没有个人风格。 当年在食堂吃饭时,师弟还劝说过李柏奚:“市场已经趋近饱和了,想要杀进去,必须有标签、标签、标签!” “化妆跟画画还是不太一样,客户才是上帝啊。他们要什么,我就化什么,好的化妆师应该是隐形的……” “你这套已经过时啦。客户要什么?客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否则要你何用?你才是主宰,你才是灵魂。” 李柏奚笑而不语。 开始接活后,功底扎实却没有表现欲的李柏奚接的都是影视单,野心勃勃的师弟则一头扎进了时尚圈。 他的妆面从一开始就有刻意设计过的、极其鲜明的特色。男妆善画剑眉,女妆善画猫眼,用色大胆而野性,像繁花盛开…… “所以你没化过影视妆?”小流量警觉地问,“那战损妆找你岂不是找错了?” “……我为了你这个妆特意练过,放心吧。” “我为了你这个妆,回去翻过当年的课堂笔记,在马扣扣脸上练了几回。”李柏奚说。 “太用心了吧。” “演技固然重要,颜值也不能落下。不过,你别把这场戏当成跟小流量的比试,他不配。” “我知道。” “这是我跟师弟的比试。” “……” 入行伊始,师弟发展得顺风顺水,凭借着个性与才华,很快就小有名气了。 他时不时也会听到李柏奚的名字,知道对方渐渐也混到了准一线。师弟对此有些意外,但再一想李柏奚毕竟功底强悍,想必还是能讨客户欢心的。 但他觉得李柏奚已经做到头了。没有风格,没有灵魂,他的名气永远无法打响。假以时日,自己定会先一步迈进更上一级的殿堂…… 然后,某一天,他眼睁睁地看着女装李柏奚横空出世。 师弟笑了笑:“骗子就是骗子。他比不过我的。” 小流量望着镜子哼了一声:“他最好比不过,尤其是今天。” 下午的打戏需要一边拍摄,一边随时补妆,所以化妆师就坐在一旁候场。 这段打戏在郊区找了个接近荒野的景。李柏奚跟在程平身后走进场地,迎面遇到了师弟跟小流量。 师弟先往程平脸上打量,微微一笑,一股子塑料味儿:“很不错嘛。” 程平还没回答,李柏奚一手搭上程平的肩,接了腔:“噢哟,还是你们家小流量漂亮。” 师弟:“……” 程平:“……” 程平已经换上了全套侠客装扮,劲装束发,站得笔挺。奈何女装李柏奚这站没站相地一搭肩、阴阳怪气地 一开口,登时把场景拉进了老鸨带女儿出门比美。 李柏奚这“漂亮”二字也没说错。 小流量双眼红肿微湿,仔细一看还被画圆了点,眼尾叠了一小段假睫毛,一眨巴就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小蝴蝶。配上脸颊上那淡淡的青紫痕迹与红色的蹭伤,当真是我见犹怜。 为了中和这太过阴柔的感 分卷阅读16 觉,师弟给他化上了标志性的剑眉,眉峰眉尾定得恰到好处,将骨相都修饰得更立体了。 然而这个标志性是师弟的标志性,不是小流量的标志性,甚至于在师弟进组之前的镜头里,小流量的眉毛都不是这么化的——当然,前后妆容不一致这点小问题并不在小流量的考虑范围里,而大导演这真·钢铁直男愣是没发现。 师弟自然听出了李柏奚话语中的嘲讽意味。“漂亮”跟“侠客”这两个词根本就不该放在一起。 但师弟不在乎。 他完美达成了主顾的要求。小流量的团队十分满意,还请了人马过来,要站在一边拍路透图,打算过几天就放出去买热搜。 在不涉及剧透等问题的情况下,剧组对这种双赢的宣传通常选择默认。 而师弟的个人风格太过明显,小流量火一把,他也跟着火一把,这就叫互相成就。 漂亮有什么不对?颜值是第一生产力。 反观程平的妆……师弟笑了:“得向师兄多学习,看这效果,多实诚。” 小流量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气球漏气的声音。 剧组要战损妆,李柏奚就一板一眼地化了个战损妆。故意做脏的颊面、几乎等于无的眼妆、破皮的嘴角,颧弓上一道长长的伤口斜飞着没入鬓角,却又被几缕头发半遮半挡。 太实诚了,实诚到过时。 在小流量看来,这个妆之所以还能看,全靠程平的颜值在撑。然而一个妆不能加分,就等于减分。加分的妆遇到减分的妆,赢的是谁就显而易见了。 程平其实看不太懂这种化妆师之间的较劲儿,也不知道好坏的标准,但看对方这反应,隐约觉得李柏奚吃亏,于是本能地护短道:“我就喜欢实诚的。” 李柏奚:“……” 李柏奚心想你这么安慰我真是十分感动,然而这一副认定我已经输了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师弟眯了眯眼,还想在李柏奚头顶踩上两脚。 在师弟的印象里,程平直得不带拐弯,对基佬这种生物深恶痛绝,不然为什么只消自己稍微拱个火,他就去怒怼张影帝了呢? 这个火能拱一次,就能拱成第二次。 师弟故意说:“哇哦,你们两个好甜。” 李柏奚挑起眉,正想找句骚话恶心他,忽然感到被自己搭着肩的程平又浑身僵直了。 程平一个横跨步与李柏奚拉开了距离,脸色微微发白。 他身为真正的深柜,上一次出柜的噩梦还没过去,此时满脑子都是“他们到底怎么看出我是同的”。 偏偏小流量还要火上浇油,拍了师弟一下:“快别这么说,导演会生气的。”还没忘记继续暗示大导演与程平的PY交易。 师弟:“……” 师弟看了小流量一眼,心想我这么艺术的拱火怎么就被你给拉低到了明着诽谤的档次? 小流量浑然不觉,笑道:“开个玩笑,程哥,不要介意哈。” 程平知道自己应该琢磨出一句场面话。 但他琢磨不出来。他只想骂街。 对面的小流量隐含期待,就等他当众开骂。 幸好这时远处大导演宣布准备开拍,小流量遗憾地走向了站位点。 程平转身也要跟过去,李柏奚从后头用力按住了他。 程平头也不回:“别劝我。” 李柏奚:“我劝你干嘛?我劝你揍死他。” 程平:“……没问题。” 程平原本连续几天发挥不佳,今天又有李柏奚在旁边围观,已经紧张多时,生怕发挥不好丢脸。 然而此刻憋着一口恶气,竟在冥冥中与角色天人合一,拔剑在手,杀气险些震碎摄像头。 鼓风机一吹,飞沙走石。程平碎发斜飞,眼神如恶鬼,小流量快被他的气势压没了。 “卡!”一段拍完,导演招呼众人过去看回放,一边点出一些走位问题。 看着看着,小流量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直到此时,在实拍镜头里,李柏奚妆容的真正效果才完全展现出来。 李柏奚化出来的妆容,现实中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是一旦进入镜头,程平的脸就是显得小而立体,棱角分明,英气十足。 颧弓上那一道被碎发遮住的伤口,在风中忽隐忽现,位置、弧度、长度,无一不拿捏得炉火纯青,无论从哪个角度拍摄都完美修饰着脸型。 一道伤口,居然起到了与师弟的眉毛相同的作用。这既不是巧合,也不是福至心灵的创意,而是对骨骼结构的深刻理解,以及在无数次实战操作中练出来的,货真价实的硬功夫。 就连那看上去脏兮兮的颊面,透过镜头望去,都比小流量清淡的脸蛋儿更有质感——因为李柏奚起手时,连大导演的用光习惯都考虑进去了。 小流量的团队站在一边,拍着小流量的路透视频,努力找着角度把程平挤出框。 师弟凑过去看了一眼,也意识到了什么,回头望了望李柏奚。 电影是光影交舞的艺术,前中后景扮演着各自的角色,没有一张人脸能独立于这一切存在。 从这个角度,无缝融入这一片荒野大风中的程平,已经超越了漂亮的层面,达到了美学的高度。 “好了,再来一遍。”大导演讲完戏,皱着眉加上一句,“那睫毛能不能撕了?看着跳戏。” 小流量:“……” 小流量灰头土脸去找师弟卸假睫毛,一边打手势示意团队趁着没卸赶紧多拍几张。 李柏奚翘着腿看戏,慈爱地说:“以前有个年轻人,说我的妆容没有灵魂。” “呵,小贱蹄子,不知天高地厚。” 李柏奚:“?” 李柏奚回头看了接话的马扣扣一眼。 李柏奚续道:“……他却不知道,能赋予妆容灵魂的……” “还得是我家李娘娘。” 李柏奚:“?” 李柏奚又回头看了马扣扣一眼。 杨助理一拍马扣扣的后脑勺:“歇歇。” “好的。” 李柏奚:“……能赋予妆容灵魂的,不是化妆师,而是模特。” 程平是最后一个看出李柏奚技高一筹的。这一发现给了他额外的鼓舞,打戏渐入佳境,眉眼如刀,那入戏的神情给李柏奚的妆容添上了最后一笔点睛的注脚。 小流量心态崩了。 他这心态直接反映到了肢体表现上,大导演的语气又严厉起来。 小流量知道今天之后没有盼头了,崩着崩着,决定使出后着。 这个热搜他上定了。 程平一拳挥向小流量的脸。按照排练好的动作,这一拳是借位,小流量应当顺势踉跄后退。 然而这一次他却似乎忘记了走位,不退反进,结结实实将自己的脸送到了程平的拳头下。 “砰”的一声,小流量向后栽去。 他团 队的镜头始终紧紧跟着他,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小流量已经提前做好表情管理,准备好了倒地后的神情。他将毕生演技浓缩在了这一刻,预备强忍剧痛与委屈,苦笑道:“没关系的,是我自己脚滑。” 今晚的热搜关键词已预定:“小流量脸部受伤”。 分卷阅读17 然而,小流量和团队千算万算,忘了把程平算进去。 程平这反应速度简直赌上了电竞选手的尊严。 看见有人跌倒的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全凭着本能伸手抓了一把。 这一把还真让他抓住了。 然而小流量根本没打算被拉起来,劲儿全在往下使。程平这一把没有减缓他的去势,却把自己赔了进去,脸朝着粗粝的沙石地重重磕下。 包括小流量在内,所有人都惊呆了。 李柏奚第一个冲过去,来不及扶起程平,先托起他的脸查看。 程平流血了,但由于原本就化着战损妆,看不出伤势有多严重。 程平在脸着地的一瞬间已经反应过来,想明白了小流量刚才是在碰瓷。 他可顾不上表情管理,搭着李柏奚的胳膊站起来,一身土灰,一脸要吃人的表情,无声地骂了句:“X。”转头怒视着小流量。 小流量退了一步,忽然想起团队的镜头,忙用哭腔急问:“没事吧程哥?” 程平转身就走。 李柏奚追上了他:“我送你去医院,你的脸不能留疤。” 程平从医院回来时,脸上的伤已经结了痂。具体会不会留疤,要等痂脱落以后才知道。 他这几天没法拍戏,但也不打算离开。回家路上舟车劳顿,环境变化更不利于皮肤恢复。所以他索性没挪窝,就待在剧组的酒店里休息。 演员伤到脸是大事,程平顿时成了重点慰问对象。以导演为首,一群人浩浩荡荡上门探望。 导演记挂着还没拍完的镜头,急于亲眼确认程平的伤势。当时在现场的副导和助理等人也跟在后面。这些人都来了,小流量自然也逃不掉。 事实上,对于程平受伤这件事,最愤怒的人就是小流量。 好好的热搜标题“小流量脸部受伤”,愣是被替换了主语。赌上这张几百万的脸碰了个大瓷,结果不仅什么也没赚到,很可能还会倒赔。 “手上的素材肯定是用不了了。”小流量请的公关评估过视频后,得出结论,“就算放出去,比起夸你敬业,舆论更有可能偏向他。等于为他人作嫁衣裳。” “我们不放出,他们呢?他们会买通稿踩我吗?”小流量问。 “他们没有找人拍视频,想踩你也没证据。而且你还可以提前做点准备。” 探伤小分队敲开程平的房门,应门的是程平的助理。两边正说着话,酒店走廊拐角处,一个服务生模样的人探出了头。 服务生蹑手蹑脚摸到大部队后方,找了个角度举起了手机。 他刚刚打开录像,背后突然被人狠狠拍了一下。服务生作贼心虚地回头一看,见是个不男不女的怪人,身材高挑,眉眼生得狭长风流,但像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时,那眼神却说不出地吓人。 服务生立即收起手机,却被对方一把截住了胳膊。 “天啦噜,这里有人在偷拍诶,你们知道吗?”对方演舞台剧一般抑扬顿挫地朗声道。 服务生:“……” 服务生自然是小流量请来的。 这酒店最近被剧组包了,外人弄不进来,只好从内部请人扮演这个偷拍的角色,日后再以“路人”身份放出去。 无论程平的团队对小流量是什么脸色,只要被拍下来,都可以物尽其用。 团队如果不假辞色,那程平就不再是完美受害者。拍戏嘛,意外受伤不是家常便饭吗,凭什么怪到对戏的人头上呢?团队如果笑脸相迎,那就更好了,小流量大可以凭这个证明此事与己无关。 结果…… 小流量眼睁睁看着李柏奚抓着服务生说:“太可怕了,日后视频流出去,肯定会被当成是你们请人拍摄的,然后大家就会嘲讽你们连探伤都是作秀。好阴险哦,还好被我发现了。” “……” 几个琢磨出此中内情的人都若有似无地看了小流量一眼。 大导演冷笑了一声。 小流量一时不知作何表情。 程平助理就像没看见这个插曲,神情自若地说:“老大今天不能说话,怕牵扯到伤口。” “没事,我们看他一眼就走。”大导演当先而入,见程平脸上贴了纱布,闷不作声地坐着。 大导演在他肩上拍了拍,宽慰了两句,接着切入重点问他何时能复工。 助理在一旁说:“就这几天,就这几天。” 程平点头。 导演:“不着急,我就是问问。健康第一。” “程哥好努力的,肯定不会让大家久等的。”小流量笑眯眯地说。 程平看了小流量一眼,助理立即紧张地把手搭到他肩上。 程平其实可以说话,是团队下了禁令,怕他一开口就把小流量喷出三丈远。 里头的人轮番慰问,李柏奚没跟进去,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抽烟。 片刻后,又有一个人脱队走了出来。 师弟双手插兜打算开溜,看见李柏奚,又停下了脚步:“你怎么不进去?” 李柏奚:“没必要,我陪他去的医院。” 师弟:“这么体贴?真看上他了?” 李柏奚望着师弟,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他努力到这种地步,如果说圈内还有谁对他的性取向存疑,那就是这个见过他原本面目的师弟了。 在他成名后的这几年里,师弟时不时就要冷不防套一下话。 这是种试探,也是种威胁:你最好别在我面前露出马脚,因为我一定会抓住。 李柏奚:“一个大活人受伤,不该帮助他吗?亲爱的师弟,你最近好像打定了主意要扮演反派呀。” 李柏奚说得像个玩笑,但两边都是老狐狸,师弟从他眼神里就读出了潜台词。 师弟耸耸肩:“张影帝派我给他的小情人服务,我得好好表现,我还想跟张影帝签长约呢。这年头雇主的身价决定化妆师的身价,你懂的。但今天的事与我无关,我只是个化妆的。” 李柏奚:“这话放在以前我相信,现在可就不一定了。师弟啊,你人生的路有一点跑偏。” “哦?这话由你来说?” “我不配吗?” “你当然不配。”师弟彬彬有礼道,“你是个骗子呀。” 李柏奚:“?” “你的个性是假的,人设是假的,连穿着都是假的。”师弟每说一个字,那面具般温柔的表情就迸出一道裂纹,“那时我好心劝你找到个人风格,否则在业内闯不出名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风格还是一团浆糊,可你很聪明,穿上了一条裙子招摇过市。” 李柏奚:“你酸了你酸了你酸了。” 师弟:“……” 师弟冷笑:“一个化妆师,招牌居然是裙子,某种意义上我还挺佩服你。不过师兄,力气花在自我炒作上,小心物极必反。” 李柏奚:“你说的真是好有道理, 可惜就是拼不过我,怎么办,好气哦。” 师弟:“……” 阳光透过窗口直射进来,李柏奚整个人逆着光,只剩一道八风不动吞云吐雾的剪影。 师弟眯着眼睛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嘴上讨不到便宜,决 分卷阅读18 定撤退。 师弟刚刚转身,李柏奚慢悠悠地说:“什么个人风格,妆化在别人脸上还琢磨着留下自己的印记,你是圈领地的狗吗?化妆是服务行业,那镁光灯可不是给你的。” 他说得一派好整以暇,然而师弟还是笑了。 因为这些台词本来不必出口。李柏奚开口了,就代表方寸乱了。 师弟笑道:“对啊,你也只剩这点格局了。毕业时那场比赛,还记得吗?” 李柏奚:“。” 剪影纹丝不动。 师弟却了然于胸似的:“你只配当个工人,手艺再好也是工人。我缺的东西靠磨练就能得到,你呢?你已经到头了。几十年后,留名的一定是我。” 师弟说完就走了。 李柏奚一个人默默站在走廊上,一直待到大部队都离开。 李柏奚敲门走进程平的房中:“怎么样?” 助理:“表现不错,至少全程忍着没开口。” 李柏奚望向程平,程平正坐在床上闷头玩手机。 李柏奚也在床边坐下,许久没出声。 最后反而是程平把手机一扔,扯掉了纱布,对他说:“不要紧,我本来也不是很喜欢这个职业。愈合情况就听天由命吧,就算不能演戏,我还能……” 但是看清李柏奚的眼神后,他又闭上了嘴。 半晌,程平轻声问:“今天我帮你赢了师弟吗?” 李柏奚点点头。 程平用一边嘴角努力笑了笑。 夜里,李柏奚履行承诺,去找大导演喝酒。 李柏奚:“我妈还好吗?” 大导演:“挺好,最近跑去天山看雪莲了。” 李柏奚:“?” 大导演:“她挂了你的电话,突然说‘这么说起来,好像还真没去天山看过雪莲’,当晚就拎着行李飞走了。” 李柏奚:“……” 大导演:“想一出是一出,都多大的人了,嘿嘿嘿。” 李柏奚:“……” 大导演:“你爸最近在忙什么?” 李柏奚:“好像是在北极画冰川。” 大导演:“真去北极了?不会是躲去黑龙江伊春市北极县租了个房子待满三个月,然后带着一打一片惨白的油画跑去纽约,办个‘人类净土’之类的画展吧?” 李柏奚:“黑龙江伊春市没有北极县。不过除此之外,我个人觉得你的预测相当准确。” 大导演哼了一声:“老混子。” 李柏奚:“……” 大导演:“说说你那个小朋友吧。这么多年没见你往我这里塞过演员呀,这次是怎么回事?” 李柏奚:“他之前是个电竞选手。我读书那会儿是他的粉丝。” 大导演啜一口二锅头,咂咂嘴,在灯下眯着眼看李柏奚:“看着他就想起了昔日时光?” 李柏奚不说话。 “我们奚奚是个念旧的人啊。” “拜托不要这么叫我。” “那时候不用伪装,活得比较快乐吧?” 李柏奚摇摇头:“都一样。人活着就是不快乐,我早就明白了。” 大导演哈哈大笑:“想起那时候的自己,会羡慕吗?” “完全不。只会替他着急。” 李柏奚告辞前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想找你讨个东西。” 几天后。 程平的脸恢复情况还不错,从结痂已经脱落的部分看来,应该不会留疤。 但还没等结痂完全脱落,他又把李柏奚请到了剧组酒店:“拜托你帮我化个妆,遮一下这个伤。” “为什么?” “经纪人要我录个视频给粉丝,报个平安。” 昨天程平莫名其妙上了热搜——有人把他现场受伤的视频放了出去,奇怪的是看起来并不是小流量的人所拍摄的角度,而且还被掐头去尾,既没放小流量疑似碰瓷的开头,也没放程平瞪着小流量骂脏话的结尾。 如此一来,程平的口碑触底反弹,即使是路人看见那结结实实的一摔,也得夸他一句见义勇为。 粉丝更是心疼得泪流成河,几乎把程平团队里每个成员的帐号都爆破了一遍,催促他们公开程平的恢复情况。 李柏奚:“所以呢?” 程平:“所以要遮伤口才好报平安啊。” 李柏奚:“……” 程平:“?” 李柏奚哭笑不得地给程平遮了一下。 程平对着镜子看来看去:“我怎么觉得还是很明显?你根本没有出全力吧?” 李柏奚没回答。 程平在镜子里看见李柏奚在自己身后,与经纪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程平人又不傻,立即懂了经纪人为什么要在自己尚未痊愈时催促露脸。 “你想让我卖惨?”程平不悦地问经纪人。 经纪人:“别这么说,怎么叫卖惨呢,我们只是实事求……” 程平:“视频是你放出去的?” 经纪人无可奈何:“是。” “你哪来的视频呢?那看起来是剧组的官方拍摄角度啊。” “我弄来的。”李柏奚说,“我去……嗯,贿赂了一下导演。” 程平:“???” “对啊,就是让你卖惨。”李柏奚说,“按我原本的意思,还想把你的伤化得更严重些。” 经纪人:“……” 经纪人猛戳李柏奚。 李柏奚不为所动:“小流量那天的碰瓷早有预谋,请了人在一边拍摄。我们没有放出他碰瓷的部分,不是为了给他面子,而是留着当筹码。他们有所忌惮,才不会放出他们的版本。” “他们的版本?” “你爬起来之后的那部分。你当时既然脸都已经伤了,活雷锋也当了,就该表现得慷慨大度一点,何必又是瞪人又是爆粗口呢,给人可乘之机……现在好了,真要是打起来,他们也有话说了。” 程平深深地皱起眉。 李柏奚叹了口气:“伤口怎么能遮呢,遮到看不见了,不是给对方留话柄么?‘看看,连一点痕迹都找不到,当时受伤说不定都是假的’……” “李老师。”程平打断道,“你真以为我不懂这些吗?” 程平当然懂。干这行到现在,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 然而他活这么大,有仇一向当场报,今天能捅回去的刀子绝不留到明天。少年意气,不就是快意恩仇么? 此刻听李柏奚用教育小孩的语气评价自己,越听越刺耳,也越听越难过。 “我们不是一路人。”他最终说。 李柏奚火了。 李柏奚的耳边回响着大导演的问句:“想起那时候的自己,会羡慕吗?” 完全不,只会替他着急! “程平,你活到今天,就是仗着自己运气好。 ”李柏奚说,“辍学去打电竞,幸好你还真的有技术。被挤兑到退役回来演戏,幸好你还有脸蛋。老天爷他从来都没有给你上过一堂课,告诉你这个世界不是任你为所欲为的,‌‎‌‍成‍‎‌‍人‎‎有‌‎‌‍成‍‎‌‍人‎‎的规则!” 经纪人吓了一跳。 李柏奚差不多把她心里滚过千百遍的台词一字不差地念了出来。 然而她自己从来没敢真的这么说过。 李柏奚这一口气从师弟挑衅开始憋到现在,口不择言:“你以为你们电竞圈就是净土吗?当时为什么是你退 分卷阅读19 ?因为你的前队长拥抱了规则,而你没有……” 李柏奚的话戛然而止。 程平转头瞪着他,竭力控制着怒火,不敢扯动脸部肌肉。 “对不起。”李柏奚立即说。 “您回去吧。”程平说。 李柏奚没再多言,偃旗息鼓,转身就走,顺带还把经纪人拉了出去。 程平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李柏奚看得清清楚楚,程平连眼睛都红了。 李柏奚向经纪人告辞,边走边苦笑了一下。 他有点后悔,至少不该提前队长的,他应该猜到那是程平的死穴。 但是与此同时,他又觉得好生没趣。 自己默默把程平搞进剧组、几次三番赶来替他化妆、出谋划策设计公关,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了。然而仅仅是提了一嘴那个前队长,程平就能翻脸无情。 不爽。 李柏奚原本是过来劝程平夸大伤口的,这事不好让太多人知道,所以没带助理。 等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马扣扣上前汇报工作,一眼看出他情绪不好,小心翼翼地问:“程先生怎么样了?” 李柏奚:“恢复得还行。” 马扣扣眨眨眼:“那……是闹矛盾了?” 李柏奚伸手掐他的脸:“这么爱打听八卦?” 马扣扣就当他默认了,立即出谋划策道:“哎,这附近啊有一家音乐喷泉餐厅,很适合哄人的。” 李柏奚皱眉:“我还没说是谁惹毛了谁呢,你怎么就让我哄他?” 马扣扣深沉道:“李老师,感情的事呢没有对错,想要追人就得放下一点身段呀。” 李柏奚:“?” 马扣扣:“更何况,我们这行啊,满地飘零,好不容易有个看着像是一的,您说是吧,人要学会珍惜……” 李柏奚:“?” 李柏奚又好气又好笑,决定逗他一下:“你怎么就知道我是零呢?” 马扣扣五雷轰顶,当场石化。 李柏奚当然不是零也不是一,他是直男。 李柏奚:“不过,经过这一番对话,我倒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马扣扣:“等会儿……?师父?你刚才说你是什么?” 李柏奚:“我固然没理由对他这么好,但同时也没理由替他做决定。” 马扣扣:“师父?李老师?李娘娘???” 程平就是那样的人啊,虽然冲动了些,但之前为自己怼张影帝,后来下意识伸手去拉小流量,整个人像是活在江湖,一身肝胆。 只要他愿意承受这性格的代价,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左右别人的人生呢? 李柏奚终究觉得索然无味:“这趟探班可以结束了,收拾东西订机票,明早就走吧。” 马扣扣:“……” 程平独自留在房间里,红着眼睛坐了一会儿。 经纪人在外面徘徊了几圈,琢磨着他差不多该冷静下来了,就又敲门进去,顺着毛哄道:“别生气了小程,身体要紧,你不想录这个视频,咱不录就是了。” 她开始跟团队商量其他办法,借着此事为程平争取一波正向舆论。 语音通话那头的团队:“小流量那边已经有动作了。” 小流量的公关团队迟迟等不到程平展示伤口,于是认定他伤势很轻,已经暗戳戳地买了一波通稿,强调他“蹭破皮之后”闭门不出,至今都未复工,影射他耍大牌。 程平的团队:“之前说的那个视频,不能拍吗?”要是再不拿出证据,到时候就不是正向舆论的事了,而是继续应付差评。 经纪人看了程平一眼:“嗯,那个不考虑了,另想办法吧。” 程平听出了经纪人语声中的疲惫。 那头的团队也叹了口气:“好吧,我们先准备文案……” 程平耳边回荡起李柏奚的声音:“老天爷他从来都没有给你上过一堂课,告诉你这个世界不是任你为所欲为的……” 虽然放了狠话要磨练演技,有硬功夫才有底气,可如今功夫还没修到家,带给身边人的不是底气,而是麻烦。 程平搁在床单上的手攥成了拳。 等经纪人挂了通话,程平低声开口:“按你说的,录视频吧。” 孩子突然懂事了,经纪人有些震惊,接着又苦笑道:“算了算了,李老师都得罪了,请不回来了。总不能随便再找个人给你化伤口,会泄密的。” 程平:“我去找李老师道歉。” 经纪人傻了。 翌日一早,李柏奚穿着身睡袍就出了门,打算吃个早餐就退房走人。 刚刚走出房门,却看见酒店走廊上直挺挺地杵着一道人影,似乎已经站了有些时候了。 李柏奚吓了一跳:“小程?” 程平有些僵硬:“嗯,我早上散步,刚好路过。” 你是怎么从你的酒店路过我的酒店的? 李柏奚笑了笑,没有揭穿:“我正要去吃早餐呢,一起吗?” 程平就跟着他下了楼,却没往餐厅走,而是在无人处沉默地兜圈。 李柏奚隐约觉得程平这表现似乎是想示好,却又迟迟等不到他憋出一句台词,无奈又想笑,只得主动递台阶。 “你的伤口……” “昨天我……” 两个人同时出声又同时顿住。 李柏奚示意程平先讲。 于是程平毫无铺垫地直愣愣地讲了出来:“昨天我迁怒于你,不是为了前队长。” 李柏奚还是不太习惯他这充满直球的说话风格:“哎,别这么讲,怪我不该提你的伤心事……” 程平:“不是伤心事,是丢脸事。” 在程平心里,前队长的事与小流量的事其实是同样的性质。 对前队长,自己笨拙地献上真心,却被对方以一种成熟世故的姿态踩在脚底。对小流量,自己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拉,然后自作自受磕破了脸。 对于自己个性里那点压抑不住的天真,他不以为豪,而深以为耻。他希望自己一身是刺、刀枪不入,永远不将柔软的内里暴露于人前。 “所以我不愿意把脸上的伤给那么多人看。那好像是在向他们证明我这人有多无能、多傻(静音)……” 程平越说越低声,最后仓促结尾道:“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但还是希望解释给你听。你可能会觉得很可笑吧。对不起。” 李柏奚自己都无法解释自己的心情为什么突然好了起来。 “你一点也不可笑,只是这个圈子配不上你。”对着程平,他说话也不由自主地直球起来,“有时候四周全员恶人,你不恶就无法生存。” “我明白。”程平说,“帮我把伤口化得更严重些,我去录那个视频吧。” 李柏奚万万没想到程平居然主动提了这个要求。他皱起眉来,定定地望着程平。 程平处处碰壁,他无法 视而不见,于是感同身受地觉得痛苦。他当然希望程平快些走到庄康大道上。但程平身上那份原生态的张扬与生动,却一直在刺痛他。 那是他从未活成的样子。 李柏奚沉默良久:“算了吧,你不想录就……” 程平:“我想录。” 李柏奚:“不,你不想。” 程平坚 分卷阅读20 定道:“我现在想了。” 李柏奚:“……” 李柏奚:“那我不给你化妆,你就拿原本的模样去录,怎么样?” 程平如释重负:“也行。” 李柏奚笑了起来。 他记起来了,自己也曾想过要试着向程平靠拢,活得真实些。 但紧接着他又笑不出了。 他还记起了,自己到现在都没朝程平反向出柜。 小流量的舆论攻势初见成效。 他的公关还挺聪明,拉出一群老艺术家当年带伤拍戏的光荣事迹,与程平的表现做对比。而其中就包括了张影帝某次腰伤后还坚持亲身上打戏的报道。 经这一提醒,大家立即想起了上一回张影帝是怎么对媒体批评程平的。 有了那次铺垫,程平不知天高地厚耍大牌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而这一回他只是蹭破一点皮就闭门罢工,恰好又成了新的佐证。 主流论调成了:“本来看到他见义勇为还觉得有点血性,是个爷们儿,没想到帅不过三秒……” 连带着担忧程平的粉丝们也遭到了刻薄路人的群嘲:“你们平平是大姑娘吗,一点破皮就不敢见人了?” 程平当初退役转行,粉丝已经掉了一批,又几经负面新闻洗礼,如今坚守的都是老粉了。这些人对他的信任近乎盲目:“我相信我家爱豆的为人,他要是请假,肯定是因为伤口已经严重到无法上镜了。” “可算了吧,按照如今这些小鲜肉的作风,蹭破一丝血皮都恨不得昭告天下,这都几天了还不发照片,是不是还举着放大镜在找伤口呢?” 群众嘲笑到一半,程平的视频发出来了。 半边脸上大面积的擦伤,在结痂之后成了一片丑陋的深褐色。即使没用妆容进一步夸大,如实露出的创口也很难用“一点破皮”来形容了。 程平表情淡定,只字未提受伤的细节,只是安慰粉丝道:“经过两天的休息恢复,已经可以确定伤口愈合情况良好,虽然看上去面积大,但应该是不会留疤的。请大家放心地继续期待成片。” 路人看了会沉默,粉丝看了会流泪。 程平的公关憋到这时,也憋出了个阴招。 他们的通稿不踩小流量本人,却揪出了几个小流量粉丝的失智发言:“只有我觉得很甜吗?我们崽崽人见人爱,大家都想努力护着他。”“看到他在采访中担心程哥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可以排队为他受伤!” 这两张截图一出,群嘲的目标一夜间变了。 刻薄路人掉转枪口,将麦克风对准了小流量:“请问你们是什么邪教组织吗,入教需要血祭那种?” 小流量输了。 小流量的公关固然可以放出程平受伤后爬起来骂脏话的片段,略微贬损他的形象。 然而,他们已经知道程平手上也有视频,保不齐还拍到了小流量碰瓷的动作。于是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躺平任嘲。 程平的团队终于打了一场翻身仗。 经此一役,程平复工后在片场遇到小流量时,方圆十里一切活物都会突然安静,悄悄竖起八卦的小耳朵。 小流量也是个狠人,对着程平的背影,笑靥如花分毫不动,轻声细语道:“程哥~” 程平:“。” 程平缓缓转过身,缓缓将两边嘴角推起:“什么事~” 小流量震惊了。 他原以为按照程平的性格,最大的可能是不理睬自己,要是更暴躁些直接摆上一张臭脸,那就更好了,毕竟四周那么多人看着。 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程平受了一回伤,仿佛磕到的是脑子,竟连脾气都变了。 小流量:“……刚才那段演得不错哦~” 程平既然做出了转变的决定,索性拿小流量当作第一道试炼,跟他原地比起了恶心:“谢谢~你也很厉害哦~” 大导演:“?” 大导演怒道:“NG三次了,还有脸互夸!” 与此同时,李柏奚接到了张影帝的新邀约,有部新戏打算请他设计妆容。 “你在影视妆容这块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履历吧?正好,这一回我带你一起冲奖,开拓一下业务。”张影帝这么大的牌,请人工作也像是施人恩惠似的。 李柏奚:“好的,我回去查一下日程哈。” 李柏奚回到工作室,坐在老板椅上发了一会儿呆,似笑非笑地吩咐杨助理:“给张影帝回消息,告诉他因为日程冲突,不能合作了,很遗憾。” 杨助理愣了愣:“你确定要拒绝?并不存在日程冲突。” 李柏奚“啧”了一声:“少问,多听。” 几个小时之后,师弟更新了朋友圈,兴奋地宣布要跟张影帝合作一个新项目了。 师弟一个化红毯妆出名的,为了踏进影视圈也是煞费苦心。替张影帝伺候了那么久小情人,总算熬出头了,而且还是取代了一直跟张影帝合作的李柏奚。他只觉得扬眉吐气,恨不得立即舞到李柏奚眼皮子底下。 李柏奚的助理们万分不解:“你怎么想的,这都能让给他?” 李柏奚笑道:“因为我不喜欢张影帝呀。” 马扣扣:“……师父。” 杨助理:“你怎么突然学习程先生感情用事了。” 李柏奚:“我一直在想,我遇到的瓶颈要怎么突破。所以偶尔也想换个活法呢。” 杨助理:“?你有什么瓶颈?” 李柏奚笑了一声:“告诉你们也无妨。我曾经输给过你们那位好师叔……而且是惨败。” 程平剩下的戏份原本就不多,复工后完成了剩下的一点镜头,很快就迎来了杀青。 他在剧组期间的态度与进步,众人看在眼里。大家很给他面子,杀青饭局上,一干大佬尽数到场,从制片导演到吕影帝、乔影后,都来给他送行。 小流量终于自觉了一回,找理由缺席了。 影后打扮得光鲜亮丽,吕影帝却一如既往,走出片场之后整个人犹如掉色,不起眼地坐着。不摆影帝架子,也不抢后辈风头。 程平得到过他的点拨,心中颇为不舍,敬酒谢过还不够,加了他的联系方式,想私下再找机会讨教。 没想到晚上回房后,就收到吕影帝发来的一条信息:“我的公司最近在筹拍一部电视剧,里面有个年轻人的角色,我觉得还挺适合你的。如果你有兴趣,可以看看剧本。” 程平呆住了。对于程平来说在这急需磨练演技的关头,有一个影帝愿意合作,他倒赔钱都愿意。 更何况,对方会发出邀请,恰恰是在肯定他的潜力! 程平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找经纪人报了喜,接着就想到了李柏奚。 他也不怕李柏奚泄密,发去消息说了这事。 李柏奚读罢,脑中只有四个字:他想潜你。 但李柏奚不想打压程平此刻高涨的情绪,斟酌了一下,只说了一句:“如果需要妆容设计 ,记得推荐我去呀。”心想着万一羊入虎口了,自己跟去还有个照应。 程平:“那必须的。对了,说到这个,万圣节快到了,某平台邀请我参加一个主题派对,需要 分卷阅读21 化万圣节妆容……” 万圣节那会儿全世界都是主题派对,李柏奚已经接了某外国女星的委托,要给她做一个林中精灵妆。 但国内这个派对并不是在万圣节当天,李柏奚想着上飞机前或许还来得及加塞一个程平,便随口说:“行啊,你想扮成什么?” 程平:“平台没给要求,我也没有任何想法,你凭自己的心意自由创作吧。” 李柏奚突然僵硬了。 那头程平捧着手机,半晌没等到回复,心下奇怪:“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李柏奚:“……没有,当然可以。” 李柏奚开始自由想主题。 第二天,他发给程平一张清单。 “我调查了一下历年万圣节的人气妆容主题。” 程平:“啥意思?” 李柏奚:“你选一个。左边这列妆效比较唯美,树精花精各种精。中间这列创意比较前卫,特效妆成分更大,就是你的皮肤会受罪。右边是搞怪的……” 程平莫名其妙:“我不是全权交给你决定吗?” “你还是看看,看看呗。” 程平脑中一片空白,看了半天,回道:“就不能搞个这里没有的?” 李柏奚:“。” 程平丝毫不知自己在扮演怎样的魔鬼甲方。他对李柏奚的水平已经盲目自信,放心地当起了甩手掌柜:“随便什么都行,你肯定比我专业。” 李柏奚这一想就想到了派对当天。 马扣扣:“师父,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你今天的日程是下午给程平化妆,傍晚赶飞机,落地之后还要给X女星化妆。” 李柏奚:“我知道。” 杨助理:“万圣节的主题,如果需要什么特殊材料的话,我们最快也得花两小时采购。” 李柏奚:“我知道。” 马扣扣:“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你还没告诉我们主题。” 李柏奚高深莫测道:“呵。” 俩助理:“?” 李柏奚在两人沉默的注视下点起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一把摁灭了,又摸起一根新的,拿烟的手微微颤抖。 俩助理一脑门问号地看他演哑剧。 李柏奚终于抛开没点的烟:“走吧。” 李柏奚一行两手空空地走进了程平的酒店房间。 程平的团队眼睁睁地看着李柏奚变戏法般摸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白纸,递给程平:“你闭眼点一个吧,点到哪个算哪个。” 经纪人:“?” 程平不明所以,闭上眼睛随手戳了一记。 李柏奚:“吸血鬼。” 经纪人:“???” 李柏奚深吸一口气,转身招呼俩助理:“极限输出,动起来!” 助理转身就跑了。 程平的人也被打发去安排服装了。 经纪人看起来对李柏奚颇多微词,躲出去打电话了。 李柏奚开始为程平做妆前护肤。他卡着死线输出,双手快要舞出残影。 程平想想还是奇怪:“你这些天就一直没决定主题?” 李柏奚:“一般客户都会有个大致的想法,哪怕是一两个字。” 程平不太清楚化妆行业的情况,正在检讨自己,却听李柏奚低沉地说:“对不起,我高估了自己。我以为这几天时间总能冒出点灵感,给你设计一个前所未有的妆,结果……” 他正在将需要用到的产品按顺序排开。程平看着他不假思索挑眼影的动作:“但你现在思路很流畅呀。” 李柏奚沉默许久,苦笑了一下:“我师弟可能没说错。” 在化妆班临近毕业时,一脸死宅相、存在感极低的李柏奚渐渐凭借着扎实的功底冒出了头来。 他虽然不擅长立标签显个性,技艺却越来越精湛。班上讲课的老师都是当时的业内大神,一来二去,便开始对他青眼有加。 角落里的死宅成了明日之星。这下师弟便不舒服了。 他对李柏奚说话也带上了火药味,从前闲聊时那些友好的建议,变成了夹枪带棒的嘲讽。 李柏奚那时也算年轻气盛,直愣愣地放话说:“等比赛时凭实力说话呗。” 那是一场面向业内新人的化妆比赛,历届崭露头角的获奖者后来都混得不错。如果能拿奖,就是他们履历上的第一笔,不愁毕业后没有工作邀约。 李柏奚志在必得,想不出任何输给师弟的可能。 结果…… “……他可能没说错,我只适合当个工人。” 程平突然从镜子里仔细打量起李柏奚。 他见过李柏奚浓妆素颜、嬉笑怒骂,却还没见过这人像现在这个样子。 程平追问道:“你师弟凭什么那么说?” 李柏奚回过神来,显然没有慷慨痛陈黑历史的意思,耸耸肩含糊过去了。 程平脸色沉了沉。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情绪忽然就不好了。 是因为不喜欢当吸血鬼吗。 “哎哟,累死老娘了。”马扣扣人未到,声先至,一路弱柳扶风地哀叹过来,撂下一袋道具。 “美瞳、假发、尖牙,都在这儿了,你们自己挑吧。” 李柏奚举起一只美瞳盒子看了看:“这个直径还挺大的,你想挑战吗?” “我没戴过美瞳。” “那留到最后再试吧,不行就不戴了。” 李柏奚加快速度完成了妆容,给他戴上假发,装上尖牙,又换上了程平团队送来的服装。 这是一只中式吸血鬼。 苍白到透出青色血管的皮肤、阴郁而锋利的眉眼、顺滑及腰的黑发、薄唇间若隐若现的白森森的利齿。深色礼服结合了唐装元素,立领盘扣,一直覆盖到脖颈。 李柏奚左右看看,还是挺满意的。他自己就是一头黑长直,此刻程平戴上假发,远看活像是他的孪生姐妹。只是少了他那股子女装大佬的‍‌浪‍‎‌‎‌荡‎‎‍‌劲儿,多了一身生人勿近的冷气。 “来吧,最后一步。”李柏奚洗过手,拈起美瞳。 “……” “你别眨眼。” “我没眨!” “别躲……” “我没有!” 程平泪水涟涟,努力瞪着眼,让他将异物往眼睛里硬怼。 “你再躲就要掉下椅子了。”李柏奚哭笑不得。 程平吁了口气,视死如归地站起来,背靠墙壁站好了,让自己再也没有后退的余地:“你来。” …… 眼见着快要到出发时间了,经纪人推门进屋,想催李柏奚动作快点。刚走进去两步,又触电似的原路逃了出来。 她一把甩上门,顺势驱赶身后其他人:“去……去看看车子停哪儿了。” 室内。 李柏奚终于将两只美瞳都怼了进去,如释重负地叹了口 气。他想回身给程平找张纸擦眼泪,这一动才发现异常。 为防挣扎,他的膝盖卡在程平的双腿之间,整个人死死贴着对方。 贴紧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起立了。 是程平的。 “……” “……”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沉默不断累积,已达致死量。 李柏奚已经将整只化妆包收拾完毕,走到了房间门口,沉默还在持续。 他不能就这么当逃兵。他决定做一个打 分卷阅读22 破沉默的勇士:“那个,年轻人血气方刚,是吧,圈内管得又严,是吧,都可以理……” “闭嘴。” 李柏奚赶飞机去了。 他也难得揽到国际活儿,这次是因为那位女星想剑走偏锋,往林中精灵造型里加入一些中式水墨元素。飞十几小时后落地又要开工,李柏奚只能连轴转。 程平独自去了平台派对。 万圣节主题的现场,字面意义上的群魔乱舞。什么人鱼人马、猫妖兔妖,活像是李柏奚那张列满备选项的清单成了精,在一排长枪短炮前头百鬼夜行。 程平一身深色礼服,甫一进场就淹没在了花红柳绿的欢乐海洋里。他也不在意,默默穿过人群去找吃的。 结果这一路走过去,当场上演摩西分海。 左右人群的闲聊声都弱了下来,相机咔嚓声逐渐激烈。 程平入行晚,又顶着个耍大牌闹脾气的名声,所以也没有业内熟人上前攀谈。他倒是乐得清净,殊不知两旁的人心里都在不约而同地疑惑:程平原来这么好看吗? 暗黑的吸血鬼妆丝毫没有柔化他的气质,反而将之打磨得更锋利、更森冷。他脚步到处,像一把劈开这衣香鬓影的剑。 众人的目光或明或暗地跟随着他,又怕被他刺伤。 然后就见该吸血鬼走到自助餐桌前,严肃地拿起一只甜甜圈啃了一口。 众人:“……” 程平眼睛不舒服。不管怎么用力眨眼,都抵消不了美瞳的异物感,导致他一直在冒眼泪。 他左右转动着眼球,无意间把全场扫视了一遍。 今晚场上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视线焦点。那是位刚刚成年的小花,装扮成了蓝孔雀,头戴羽毛,化着带亮片的蓝调烟熏妆。 这样的妆容很容易带上风尘气,但是在她稚嫩的脸上就显得灵气十足,顾盼生辉。 程平注意到人群都在拍她,多看了几眼,心想她的化妆师也挺厉害。 下一秒就看到了跟在她旁边帮她补妆的家伙。 程平:“……” 程平迅速移开了目光,想装作没看见。对方却不依不饶,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程老师,一个人啊?我师兄呢?” 程平生硬道:“他有事没来。” 师弟:“你是不是戴美瞳不舒服啊?流泪流得眼妆都花啦。正好我带了工具,帮你补一下?” 他顶着程平的眼神,笑眯眯地补充:“纯属好心。这么多人看着,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你说是吧。” 老子还怕你不成?程平受到了激将。 师弟将程平带去一旁,用镊子帮他取出了美瞳,然后重新上眼部打底。 “程老师,”他嘴上也没闲着,“之前的事,你对我可能有点误解。” 程平:“我觉得不存在误解。” 师弟笑了笑:“小流量那事儿,我真的不知情。如果知情,我会劝阻他的,太掉价了。” 程平将信将疑。 师弟心情很好。先前那风波,他才是最大赢家。替张影帝伺候了那么久小情人,总算搭上了张影帝的顺风车,要跟着干一个大项目。联想到张影帝原本心心念念绑定着李柏奚,师弟就更爽了。 他赢了一局,过来招惹一下程平当是事后的消遣了。他看出程平对李柏奚印象不错,而一切能膈应到李柏奚的事,他都不吝一试。 师弟:“程老师,我完全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我相信师兄也没有。” 程平:“什么意思?” 师弟:“我们师兄弟两个,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斗来斗去的。”他抱歉地笑笑,“无端把旁人牵扯进来,我们也很过意不去。” 他把重音放在了“旁人”和“我们”上。 程平听着刺耳,正想反驳,忽然隐约记起李柏奚跃跃欲试地说过一句:“这是我跟师弟之间的比试。” 阴阳怪气地膈应人是师弟的拿手好戏。他委婉表达了“你被李柏奚当工具人了”这层意思,期待地等待着程平的精彩表情。 然而这一次他失望了。程平只是冷笑了一声:“不必放在心上。” 师弟顿觉好生没趣。这演艺圈的人成长起来真是太快了,一下子就不好玩了。 这么一会儿工夫,他手上已经凭着惯性补完了眼影和眼线,一不小心还有些发挥过头,把李柏奚原本定的颜色都给改了。 他回过神来,收手道:“好了。”反正在程平这里找不到乐子,便收拾东西溜了。 程平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了片刻。 经纪人在人群中找了一大圈都没见着程平,最后发现他端了杯饮料躲在角落里,谁也不搭理,低头玩手机。 她恨铁不成钢地走过去,想劝他多交际,无意中瞥见了他的手机屏幕,却是在给李柏奚发信息。 经纪人:“……” 程平在沉着脸找茬:“美瞳害我脱妆了。” 李柏奚还在飞机上呢,自然不会回答。 程平肩头忽然被人拍了拍,他一回头,是经纪人。 “小程啊,”她在他身旁坐下,“我跟你谈个事。” 这语气一般是大事。 经纪人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李柏奚他……” 程平想起来了,今天下午戴美瞳的时候,经纪人似乎是走进过房间。他不知道她看没看见最尴尬的那处细节,顿觉芒刺在背,咬牙等着她发言。 经纪人:“……他是不是在追求你?” 程平:“……” 程平:“???” 程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不不,你误会了。” 经纪人却一脸了然:“没事,圈内这种事也不少见。关键是我们如何处理……” “你真的误会了。”程平头大。 经纪人狐疑:“可是我下午思考了很久,旁观者清,他一直以来对你那么好,有别的理由吗?” 程平:“他澄清过了,他说他是我的电竞粉丝。” 经纪人嗤笑一声。 程平:“……” 程平陷入了沉思:难道是我太迟钝了? 程平无心再待下去,找了个理由提前走了,退场时又是好一番闪光灯跳动。 程平对妆容实在是一无所知,甚至都没感觉到师弟补妆前后有什么区别。所以自然也想不到这事引起了怎样的波澜。 当晚,他的吸血鬼妆毫无意外地火了一波。 万圣节的扮相,各家明星都是要买通稿的。但是要想真正冲上热门,还得凭实力说话。千奇百怪博出位的不一定能出位,为了美型无视主题的又会遭嘲笑。 从这一点上说,程平的脸和李柏奚的手强强结合,光荣出圈。 “卧槽,这是程平?我可以!来吸我吧!” “楼上清醒点,你们忘了这人的黑历史了吗?” “三天两头上热门,他有什么作品吗?” “劳您挂心,我们新电影刚刚杀青,敬请期待呢。” ……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粉丝们的注意力都在颜值上,没什么人认真研究程平的妆。 直到程平的照片被某化妆师分享到同行的群里。 “这个造型谁做的?上热门了,好厉害。” “宋老师吧?这个眼妆是他 分卷阅读23 加载中,请稍等... 分卷阅读24 向突破是对的。” 杨助理:“可是造型总监是负责整体设计,所有角色全身上下都得包办。那得从头组班子了。别的不说,提交方案是要绘图的,先招个画手?” 李柏奚笑了。 马扣扣:“年轻人,你对我们李娘娘一无所知。” 程平即将主演的这部电视剧,名叫。 故事里,警方混入一个七天七夜的封闭式剧本杀,在玩家中追捕到了一个现实里的犯人。回到现实世界后,他们又根据尚未解决的遗留线索,抓住了另一个潜逃更久的杀人凶手。 所以,李柏奚要为所有主要角色设计两套形象。一套是剧本杀里的角色扮演,另一套是现实世界里的日常状态。 李柏奚放下手头一切工作,闭门不出,连着看了几天的影视剧。 这些都是手下的人帮他搜集来的,破案、卧底相关的作品。第一次上手,他需要做足功课。 这当口,他在国外翻车的那套妆发被国内的媒体翻了出来,又引出网上一片口舌之争。少数人夸他国风走出国门,多数人讥他画虎不成反类犬。 李柏奚不用看也知道,那些盯着他的同行会如何借机嘲笑。 助理愤愤不平,又没法把那女星当时的行为说出去——任何时候任何行业,吐槽甲方都是大忌。 李柏奚淡然道:“你们见的风浪不够多,说明师父我翻车太少了。” 助理:“……倒也不必。” “再说这也确实说明我还有提升空间。”李柏奚抓起头发扎了个高马尾,“知耻而后勇,都动起来。” 李柏奚开始做第一张草图——程平饰演的主角。 程平演的是一个身份成谜的玩家。警察起初把他当疑犯,因为他对这个剧本杀的所有细节了若指掌,仿佛反复玩过无数次,只为了利用这封闭空间干坏事。 但是随着剧情推进,他的真实身份才会显露——他是创作这个剧本杀的作家,潜伏于此,是另有使命。 杨助理很好奇。 她入职得晚,听马扣扣的意思,似乎暗示李柏奚以前是个大触,便想来观摩他放大招。 结果就见李柏奚从角落里翻出一只积了厚厚的灰的pad,充了半天电才开机。 杨助理看了半晌,啥名堂也没看出来。李柏奚拿着压感笔像在复健,比划半天才勾一笔,画两下又自己撤销了。 李柏奚驱赶她:“别杵着,去帮我找资料。” 杨助理去找资料了。 一小时后她回来汇报:“你要的……我的妈。” 李柏奚:“那倒是暂时不需要。什么事?” 杨助理:“你当化妆师干嘛?” 李柏奚涂涂改改了两天,将第一份设计稿发给了导演:“后续方案这样呈现,您看如何?” 对方沉默半晌,回复道:“你为什么会去当化妆师?” 李柏奚工作室正式承包了这个剧组的造型设计。 他凑了个新班子,有人帮着完善草图,有人负责在现实中采购或定制最接近设计稿的服装,还有人专攻假发——故事里的剧本杀是欧洲背景,玩家们要扮作伯爵、小姐与马夫。 当然,最忙的还是李柏奚。 见过草图之后,导演给了他最大限度的创作自由。初上手的工作难免混乱,李柏奚一下子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新世界的大门里风景独好,他整个人都处于亢奋状态。 剧组进入了搭景阶段,服化道都在赶工,演员也基本确定了下来。 程平早早地开始研究剧本。 程平虽然在演技上略微开了窍,但却清楚自己的状态很不稳定。尤其是这一回要跟吕影帝长期对戏,万一发挥不好,就辜负了人家的赏识。 读了几天剧本,越读越是紧张,关上门来对着镜子演了一段,总觉得哪里不太得劲。 他想了半天,最后发了一条消息给李柏奚:“我的角色造型,可不可以发我看看?” 李柏奚很快就发了几张画稿过来。 “图一图二是剧本杀形象,图三图四是日常形象。” 程平盯着图看了许久。 程平:“你画的?” 李柏奚:“嗯。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当化妆师?” 程平:“不,我想问化妆行业现在竞争这么激烈吗?” 设计图的完成度有别于肖像画,目的仅在于展示发型和衣饰,最多再注明一下妆容重点。 然而,就这么这张简单的图稿,不仅把程平画得惟妙惟肖,甚至还勾出了他所饰演的角色的神韵。 画稿中的作家看上去无精打采,甚至有些病怏怏的,但上挑的眼神却像是淬了火一般,硬生生扎出三分倔强。 程平对上这双眼睛,脑子里好像有什么灵光一闪而过。他拼命想去捕捉,却失败了。 程平不甘心,一边努力回想,一边问:“你画这个人物的时候,有什么想法吗?我想听听你的理解。” 李柏奚自己也对这个设计十分满意,欣然说了起来:“剧本杀里的衣服是参考欧洲油画之后做的简化改良版,警察以黑色系为主,作家呢就是白色系。” 这作家表面上单纯迷糊,其实有悲惨的过去和复仇的使命,所以穿一身纯白无暇的丝绸衬衫,正适合杀人时染血。衣服内里有暗格,藏着一支淬了毒的钢笔,瞧上去精巧易碎,与角色形象暗合。 “因为这一身要穿很多集,我希望给观众留一些可探索的细节。钢笔我会专门定制。至于后面两张日常穿着,就是普通的死宅款,T恤牛仔裤,宽松款,显得人比较单薄……” 李柏奚说着的时候,程平终于想起了刚才闪过的灵感:“为什么给他画一副眼镜?剧本里似乎没提到过眼镜。” 李柏奚:“哦,因为他现实中是作家,剧本杀里又扮演诗人嘛。而且我以前给你做过一次眼镜造型,那效果还不错吧?” 程平喜悦道:“这眼镜加得好啊,我可以给角色想一个习惯性动作,让他紧张的时候就扶一下眼镜……” 李柏奚听着有趣,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回应,程平的消息又追了过来,自己改口道:“不不不,他会借着扶眼镜的动作掩饰自己观察其他人的目光。” 李柏奚愣了愣,隐约觉得程平悟性挺高。 作家把自己家破人亡的悲惨经历改编成剧本杀,反复参与其中,就是想旁观不同玩家的表现,试着唤醒自己关于凶手的记忆。 “所以呢,他的目光应该是始终不安定的,但是他又不想引人注目,所以用扶眼镜来掩饰……” 李柏奚:“要不你实际做一下这个动作?我想看一看,说不定也能找到新的灵感。” 程平没回答。 对话至此中断了。李柏奚略微从工作狂的亢奋状态中清醒过来,想起了先前的那点不愉快。 补妆事件刚发生的时候,李柏奚动了几分真火。他觉得程平这人脾气也太差了,自己明 明为他做了那么多,结果只是一次妆效不如他的意,他居然去找师弟改自己的妆。 李柏奚当时心已经冷了,可是紧接着,程平又 分卷阅读25 为他揽来了这份工作。 李柏奚跌爬滚打这许多年,已经明白识人不能听言语,而要看行动。可是程平的行动却又自相矛盾。 难道自己误解了?程平到底是几个意思,他看不懂。 程平那头毫无动静,直到五分钟后,直接开启了视频通话。 “我刚跑出去借了副眼镜。” 程平酝酿了一下,对着电脑屏幕进入状态,低头推了一下眼镜,目光上挑,带着几分探究望向李柏奚,又轻描淡写地移开了。 “怎么样?”程平丢开眼镜,神采飞扬。之前徒然寻找的那个突破口,这一瞬间却如有神助般冒了出来。 李柏奚沉默几秒:“等我一下。” 李柏奚离开了镜头,转开身子不知在做什么。 对话又一次中断。 程平也从亢奋状态中清醒了一点儿。 这段时间,俩人虽然偶尔也会搭话,但是像这样聊天却已经久违了。李柏奚什么时候换了发型他都不知道。 他觉得经纪人果然是想多了,李柏奚这态度,并没有追求的意思。 可是不知为何,自从听了那话之后,他再在视频里对上李柏奚的脸,竟不由自主地注意了起对方的神情。 至少是欣赏的吧? 李柏奚发来的那张设计图,把真实的他都美化了几分。 是参考照片画的吗?他不记得自己拍过类似的照片…… 李柏奚回来了,对着镜头举起一张A4纸:“我刚画的,你看你戴这款眼镜怎么样?我一直觉得复古款就有一种亦正亦邪的感觉。” 程平:“……” 李柏奚:“?” 程平:“把我画太帅了。” “有吗?”李柏奚自己翻过来看看,“你就长这样啊。” 程平一时说不出话。 李柏奚到底是什么态度,他看不懂。 过了一段时间,剧组正式开机。 李柏奚虽然不全程跟组,但作为总监,还是需要时不时来监工。开机第一天,他亲手给几个主演做妆发,定好标准供手下参考。以后有新成员进组或是主演换新造型时,他还得过来。 李柏奚现在把高马尾作为固定发型了,大冬天的就穿了一身直筒毛线裙,高筒袜裹得双腿又长又细,利落中还透着一丝妩媚。 没见过他的剧组成员眼睛都看直了。有个演员小姑娘不知他这号人物,甚至开口问:“老师,你演的是谁呀?” 李柏奚认出她是那个被师弟化过蓝孔雀妆的小花,见她犯懵得还挺可爱,牵起她的手吻了一下:“我是来为你服务的。” 小花整个人都红了。 程平:“……” 李柏奚先给吕影帝化妆。 吕影帝演的是最终反派。这反派埋得很深,在剧本杀期间甚至帮助警察抓了个犯人。直到从剧本杀出来之后,主角回想他的言行,才意识到他就是多年前的那个凶手。 剧本杀里,反派领到的角色是个医生。这时他的形象还挺正面,所以李柏奚有意柔化了他的五官。 吕影帝人至中年,脸型线条尚在,能看出年轻时模样极好。李柏奚强调了他狭长的眉眼,又一点点地薄涂均匀了他的肤色。年龄感淡化之后,一个儒雅俊美的医生出现了。 吕影帝啧啧称奇:“化妆师真是厉害,褶子都能抹平。” 李柏奚:“您那也不算褶子。” 这时程平路过,惊讶道:“吕老师好帅啊。” 吕影帝从镜子里对程平笑了一下:“小嘴真甜。” 李柏奚一笔画歪了。 李柏奚想起来了。 当时吕影帝一手提携程平进组,李柏奚就觉得他无事献殷勤,心里总有些不安。程平却像是全无感觉,一心把他当伯乐。 开机第一天,每个组都有些手忙脚乱,李柏奚更是脚不沾地,连程平跟吕影帝的第一场对戏都没去看。 只在中午吃饭时,听见吕影帝拉着程平讲戏。 程平听得比小学生还认真,就差当堂做笔记。 吕影帝看着喜欢,末了夸了一句:“没事,小伙子很有前途,我会帮你的。” 李柏奚:“……” 这话听着好耳熟啊。 当初那八爪鱼张影帝对着自己,也是这么油油腻腻道:“我会帮你的。” 这难道是中年影帝泡人专用句? 晚上,吕影帝提出就近找家餐馆吃个开工餐,李柏奚特别自觉地跟上了。 由于带着明星不方便见人,剧组包下了二楼的包厢层。 吕影帝拉着程平坐在自己旁边,全程言笑晏晏。 程平吃到一半走了出去,应该是去洗手间。 他前脚刚走,吕影帝看了眼手机,也站了起来,咕哝道:“失陪一下。” 李柏奚等了半天,两个人都没回来。 李柏奚坐不住了。他回想吕影帝离席时的表情,总觉得有点微妙。 还是去看一眼吧……李柏奚想着,默默走到了洗手间门口。 门锁着。 李柏奚:“……” 这餐馆的锁很简陋,而且已经老化了。李柏奚略用了点暗劲儿一推,门开了。 李柏奚站在门口侧耳一听,听到了不该听到的动静。 李柏奚头皮一阵发麻。 他将脚步放得轻不可闻,走了进去。 最靠内的隔间里,不时漏出几声刻意压抑着的声响。 李柏奚急火攻心了零点一秒,随即转念一想,以程平的性格,万万不可能坐以待毙。他年轻力壮,吕影帝也没法用强。 难道说,这干柴烈火的,是他自愿的? 李柏奚实在是难以置信。 他重新带上了洗手间大门,自己也闪进了一个隔间,为免从门缝里露出双脚,还坐到马桶盖上,屈腿抱膝,听起了墙角。 半天只听出吕影帝的声音,另一个人他妈的就是不出声。 程平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难道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自己到底该不该去阻止? 李柏奚内心正天人交战,忽然从另一个方向捕捉到一声几不可闻的细微动静。 洗手间的门又开了。 李柏奚背脊上窜起一股凉意,来不及给出反应,来人已经缓缓走到了他的隔间前面,推开了半掩着的隔间门。 程平出去接了个电话,回到餐桌一看,吕影帝和李柏奚都不在。 席上有人开玩笑说:“还以为你们三个结伴失踪了,正在讨论你们干什么坏事去了呢。” 程平心里咯噔一声,莫名地觉得不妙。 李柏奚之前被张影帝骚扰,难道这次……? 不不不,吕影帝不是那种人。 程平一边否认着自己,一边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向了洗手间。 门上了锁,却不牢靠,轻轻一推就滑开了。 他无声地走了进去,听见了不该听见的声音。 然而只能听出吕影帝,另一个人他妈的就是不出声。 程平狐疑着,想闪进一个半掩着门的隔间听墙角。 结果一开门,就见李柏奚抱膝坐在马桶盖上,抬头看着自己。 姿势还挺乖巧。 缘,妙不可言。 程平跟李柏奚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两个人内心都一片空白。 几个隔间之外,那激烈的动静还在持续 分卷阅读26 。 李柏奚终于回过神来,用目光示意:先撤。 程平恍恍惚惚地点点头。 俩人正要战术撤离,那头却已经进入了尾声。 洗手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程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在了原地。 几秒后,吕影帝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刚才好像听见了什么声儿。” 李柏奚和程平屏息凝神。 他们终于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声音:“是你太紧张了。” 李柏奚猛然间反应过来,瞪着程平,指了指他的双脚。程平也意识到自己会暴露,一下子慌了。 吕影帝:“这洗手间的锁不太牢靠的样子,这要是被人看见了……” 程平狗急跳墙,要往李柏奚坐的马桶盖上躲。小小一只马桶盖哪里坐得下两个人?千钧一发之际,李柏奚放下双腿,一把揽住程平,让他坐在了自己腿上。 两个人都努力翘起脚。 那另一道声音似乎顿了顿,才说道:“放心吧,没人。” 此时李柏奚和程平的姿势已经扭曲到了一定境界。 程平双腿悬在空中,为了保持平衡而背靠着李柏奚,艰难地伸出一只脚,一点点地拨动小隔间的门,将它虚虚地掩上了。 他刚刚做完这事,最里间的人就走了出来。 李柏奚和程平从门缝里看着吕影帝走到洗手台前,对着镜子整理衣服。 他身后走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仪表不凡,通身上位者的气势。单看外表,令人很难相信他会如此不讲究,跑这儿来打野战。 男人从背后亲了亲吕影帝的耳朵:“你衣服留印儿了。” 吕影帝低头一看,哀叹一声:“这叫我等下怎么解释……”一边认命地开始冲洗。 那俩人检查仪容之际,程平一直双腿悬空,肌肉开始酸痛。 他尚能坚持,李柏奚却是一边悬空一边还要承受他的体重,额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程平从兜里摸出手机,大爆手速打了一行字,反手亮给李柏奚看。 “现在怎么办?” 李柏奚一手撑在身后,一手接过手机,环过程平的腰,单手打字,尽量言简意赅:“你进来时,门锁?” 程平:“重新带上了。” 李柏奚:“发信息给导演,说我不太舒服,你送我一趟,等下再回。” 程平来不及分析他的意思,本能地照办了。 程平:“然后?” 李柏奚:“祈祷。” 程平:“……” 程平:“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柏奚:“说来话长。你?” 程平:“说来话长。你先说。” 李柏奚一句话就概括了:“以为他在潜你,想救。” 程平:“你就是这么救的?听墙角?” 李柏奚:“你呢?癖好?” 程平:“我他X也想救你!”他居然连打字都自我消音,显然是打比赛时为防屏蔽留下的习惯。 李柏奚:“……” 缘,妙不可言。 这回他们倒是不用追问对方为什么不直接过去踹门了。他们知道彼此脑回路都一样:因为另一个人刚才没出声,不能确定是谁。 程平的理智缓缓回笼,终于认知到了两个人此刻的状态。 李柏奚的胸腔就贴着他的背脊,疾速的心跳直接传导过来,与他自己的心跳叠成一片,凌乱不堪。脖颈上的发丝被对方的呼吸不断拨弄,留下细微的刺痒。 他虽然一早就知道自己是个基佬,平生却还从未体验过这个姿势。 李柏奚感觉到程平突然僵硬了一下,耳朵肉眼可见地烧红了。 然而他顾不上这个。他快要撑不下去了,冷汗涔涔而下。 李柏奚双腿打颤,终于放下去点了一下地,又咬牙抬了起来。 外头的吕影帝恰在这时开口:“老总,帮我看看还有没有印子。” 老总? 李柏奚:“原来他是被潜的。”他需要打字转移一下注意力。 程平恰好也需要转移注意力:“人家就不能是真爱吗?” 真爱需要跑剧组来偷偷摸摸打野炮?李柏奚心道程平还是太年轻:“被潜。” 程平:“真爱。” 外头的男人:“没了。” 吕影帝抽了张纸,尽量吸了吸衣服上的水,语带埋怨:“你忒会挑时间了。” 男人:“呸,开机之后我还见得着你?又是几个月不着家,跟剧组一堆小年轻厮混。” 吕影帝怂了:“哪有。” 程平:“真爱。” 李柏奚:“潜。” 吕影帝擦完衣服,跟男人朝门口走去。 他俩路过虚掩着门的隔间时,吕影帝的目光不经意地投向门缝,里头的两个人瞬间都凝固成了雕塑。 那男人却巧合地侧了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下个月回一趟家行不行?你不想着我,总得想着儿子吧?” 俩人渐行渐远,吕影帝的声音晃出了洗手间:“都想的都想的……” 室内。 程平:“真爱。” 李柏奚:“别真爱了,快起来。” 程平连忙跳起:“没事吧?” 李柏奚也站起来,抖了抖腿:“还行。” “看不出你还有这体力。”程平说完觉得哪里不对,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赶紧走吧,万一吕影帝发现我俩不在,又找回来……” 李柏奚镇定道:“晚了。” 程平:“?” 脚步声渐近。洗手间大门被再度推开,来人丝毫不带犹豫,径直走到他们的隔间前,一脚踹开了门。 刚才跟着吕影帝的那男人面若冰霜,望着他俩:“你们搞什么?” 程平:“这……我们……” 李柏奚忽然暧昧地搂住了程平的腰,大鸟依人地依偎在他身前。 程平抖了一下。 李柏奚长发半遮着脸,娇羞道:“我们森么也没看见惹。所以你也森么都没看见,好啵?” 那男人:“……”这又是哪路妖怪? 李柏奚单看对方的气势就知道这不是易与之辈,与其苍白地保证守口如瓶,不如自己也送个把柄给他作为交换,让他安心。 果然对方没再说什么,只交代了一句:“吕闲脸皮薄,不要告诉他。” 程平求之不得,立即道:“我们保证。” 男人点点头,走了。 李柏奚松开程平。 程平瞳孔地震。 李柏奚:“走吧,既然跟导演那么说了,你还是真的送我回去比较好,否则前后对不上,更说不清。” 程平梦游般跟上。 李柏奚刚才这么一演,他才意识到李柏奚对着自己都多久没演过了。 而他居然一直 没发现自己是被特殊对待的。 餐厅距离剧组的酒店很近,俩人步行过去。 程平开始觉得自己对李柏奚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李柏奚对他的过往一清二楚,他却连李柏奚画画为什么那么厉害都不知道。 程平:“你以前是学画的吗?” 李柏奚:“是学过那么十八九年吧。怎么突然 问这个?” 程平:“……你为什么要当化妆师?” 来了,这个问题。 李柏奚对程平到底说了实话:“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想画的东西 分卷阅读27 。简单来说就是我太俗了吧。” 程平皱起眉:“那不能这么说。没东西想画当然要取材了,等你有了灵感再回去画呗。” 李柏奚第一次听人从这个角度解读,笑了:“有道理。” 程平这时想起了一个心结。也许是今晚的气氛多少有那么点共患难的意思,也许是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无法排遣,他忍了又忍,还是冲动地问了出来:“你师弟那天说你们一直这样斗来斗去,是真的吗?” 提起师弟,空气一下子有些凉。 李柏奚就事论事地说:“我们有些理论分歧。他的自我一直凌驾于模特之上,比如那天那蓝孔雀妆,如果换一个女星,他还是会化得一模一样。无论对方是老是少、是方是圆,他只顾着表达他自己。” 李柏奚犹豫了一下,默默把话头转向了自己希望的方向:“又比如那天你的眼妆,后来是他补的吧。风格太强烈了。” 程平讶然:“这都能看出来?我都没发现他补的有区别。” 就这一句。 有这一句就够了:程平不是在报复什么。 李柏奚一下子通体舒泰。 此时再翻旧帐没任何意义,他便也不提后来发生的事情了,只说:“他处理的眉毛,还有眼妆的高饱和用色,并不适合所有人。放在你脸上,就不如我的原版。” 程平觉得空气里有一股醋味儿。 可是他却奇异地不介意。 李柏奚还在继续:“就说那眉毛吧,其实不贴你的脸型,正面看还好,换一个角度就会显得额头宽……” 李柏奚说到专业问题,一时刹不住车。 程平听不太懂,只是渐渐觉得他字里行间都在跟师弟别苗头,却并没有自己什么事儿。 耳边响起了师弟那句:“把旁人牵扯进来,我们也很过意不去……” 不知何处飘来的醋味越来越浓了。 “……有些演员的颜值忽上忽下,跟化妆师合不合适有很大关系。由我来说可能不太好,但是你找我师弟……” 程平突然发火:“我没找他,他找的我!” 李柏奚:“啊?不是,我不是特指那次……” 程平:“就那么个小人,也配被你念念叨叨,你是不是瞎?” 李柏奚懵了两秒,愣是没听懂程平的意思。 他本能地想缓和一下气氛,开玩笑道:“你吃醋啊?” 晴天霹雳。 程平瞬间哑火,当场死机,瞪眼看着李柏奚。 程平心想:我吃醋了? 李柏奚见他半天不动,脸色也微变。 李柏奚心想:他吃醋了? 时间静止了。 程平突然指了指前面:“酒店到了,你去吧。” 也不等李柏奚回答,转身就走,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李柏奚站在原地,还在想:他吃醋了?为啥呀?他吃醋了?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吃醋了?自己都干了什么? 不妙,大事不妙。 自己一个直男,还没反向出柜,竟先把人害了…… 李柏奚脚步沉重地回到了酒店。 俩助理没跟去聚餐,自己吃了饭刚回,在大堂遇见了他。 马扣扣:“师父!发生啥事了,心情这么好?” 李柏奚:“好?” 马扣扣:“你不是在笑吗?” 李柏奚脸上无意识的表情瞬间清零,敷衍道:“你眼花了吧。” 李柏奚径直朝电梯间走去。 马扣扣默默跟上,莫名其妙:“他刚才是笑了吧?” 杨助理:“笑了。” 马扣扣:“那他什么意思啊他……哎!师父!留门!” 李柏奚充耳不闻,居然没等他们进电梯,就直接关门走了。 马扣扣:“???” 程平魂不守舍地回到酒桌,神游天外地吃完下半场,自己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 他冲了个澡,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李柏奚的脸。 错觉……是错觉。 只是这段时间经纪人念叨的那些追不追的屁话,让自己有些过于关注李柏奚,如此而已。 不是有那什么吊桥效应吗,刚刚在洗手间里共听了一场惊险的墙角,心跳加速是因为紧张。 当初不是发了誓要专注事业,从此再也不给自己伤心的机会吗?一个前队长还不够吗? 说到前队长,当初李柏奚还替自己怒怼过他…… 打住! 程平失眠了。 翌日他低低压着一顶鸭舌帽来到片场,心烦意乱。等下化妆时要是被李柏奚看到了这两片黑眼圈,对方会多想吗?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另一个化妆师:“李老师?他不跟组的,听说是要赶别的场子,今早就走啦。” 程平张了张嘴,努力忽略那一丝空落落的感觉,结果更烦躁了。 李柏奚对程平的反应一无所知。他自己倒是一切如常,赶到了某品牌秀场的后台,一门心思投入了工作中。 “柏奚。”摄影师在工作间歇来跟他打招呼。 这次秀场的摄影师跟他合作过许多次,水平不错,与他节奏也契合。俩人关系相当好,彼此接了单都会优先带上对方。 也是因为太熟了,摄影师开口就问八卦:“张影帝不是一直跟你合作吗,怎么突然去找你师弟了?” 张影帝最近带着小情人在拍一部电影,找了师弟负责妆容。那片子带宫廷元素,视觉效果极其华丽,师弟自然是如鱼得水。 摄影师:“据说他还放话要拿个最佳妆容发型奖……” 马扣扣听得冒火,阴阳怪气道:“哎呀师父,这听着怎么像是你推掉的那个项目呀?” 摄影师诧异:“你推它干嘛?” 李柏奚没有背后嚼人舌根的习惯,随口编了个理由:“在做一个电视剧呢,撞档期了。” 摄影师:“……哈?” 虽说现在电视剧也开始出现一些精品化的作品了,但天然地位还是要低电影一截。更何况电视剧的奖项里,甚至都没有颁给化妆师的。 李柏奚就算把这项目做到天上去,分量也比不过师弟。 李柏奚却不以为意,笑道:“矮油,艺术的事,哪能用世俗标准衡量哦。” 摄影师:“?” 摄影师一走,马扣扣立刻拿起手机侦察敌情。 “怪我平时屏蔽了他,都忘了这一茬……”马扣扣点进师弟的朋友圈,果然看到了一组定妆照。 杨助理也探头过去,俩人边看边发出意味不明的啧啧声。 “怎么了?”李柏奚也拿起手机。 马扣扣挑不出妆容的毛病,不情不愿地换了个挑法:“哎,你看这小流量是不是又动刀了?” 杨助理:“哪儿?” 马扣扣:“鼻子这儿,换了个假 体。呵,带个假脸怪还想冲奖,张影帝怕不是色令智昏了。” 杨助理:“他自己好像也动了。” 马扣扣:“不可能吧?师父你看呢……师父?” 俩人探讨半天都不见李柏奚参与,伸头一看,敢情李柏奚根本没在刷师弟的朋友圈。 李柏奚在看程平他们剧组放出的花絮微博。 这个剧组的官博很卖力,从开机第一天起就会发一些不涉及剧透的幕后小视频。 分卷阅读28 马扣扣从李柏奚的手机屏幕上瞧见程平的脸,心里咯噔一声。 偏偏李柏奚竟然还把进度条拉回去,又重放了一遍。 马扣扣:“娘娘,老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柏奚头也不抬:“别讲。” 马扣扣:“。” 李柏奚看的是程平“英雄救美”的花絮。 剧情里,警方怀疑有人将剧本杀的封闭屋子作为非法交易的窝点。于是他们暗中调整名单顺序,将一批有嫌疑的玩家聚集到了同一场剧本杀中。 判断嫌疑的标准很简单:这些玩家都不是第一次报名玩这个剧本。毕竟在玩过结局之后,如果没有特殊理由,为什么要重玩一次呢? 结果,混在其中的警察一个个地排除嫌疑,查出了他们各自重玩的原因。 那个蓝孔雀小花演的是个倒霉孩子,玩啥输啥,从未赢过。所以特地回来,只为了享受一回躺赢的感觉。 这一场戏是她被警察误认作犯人追捕,逃跑时慌不择路,与作家撞在了一起。 花絮视频里,小花在镜头前冲下楼梯,却一脚踏空,狠狠崴了一下,眼见着就要摔下去。 在楼梯下方等着与她“相撞”的程平见状,反应极快,一个大跨步迈了上去,稳稳扶住了她。 小花当场脸就红了,一个劲地道谢。 这视频底下,嗑cp者有之,撇清关系的小花粉有之,骂官博的程平粉有之。 李柏奚面无表情地看完第二遍,按下了转发键。 马扣扣:“???” 李柏奚作为知名化妆师,微博也是有认证的。而且因为他的颜值和女装大佬路线,粉丝数远远高于化妆师平均水平。 这账号平时交给工作室的人打理,有项目就发点图,没项目就搁着。 按理说这电视剧也是他的项目,帮着宣传倒也说得过去。 然而这转发的内容…… “李老师也在嗑这对吗?”李柏奚的评论区立即有人评论道。 马扣扣:“娘娘,老臣有本要奏。” 李柏奚:“别奏。” 马扣扣:“老臣死谏!这感情的事呀,由爱生恨太劳心伤神,为了一个臭男人,倒也不必自虐到如此地步……” 李柏奚翻了个白眼儿。 他刚才确信了一件事:那天肯定是助理看走眼了,自己没笑。 自己还直得好好的,否则为什么看到程平跟小花互动,心中也毫无波澜呢。 几天后,又有主演进组。 剧里的另一个主角——警察,由某实力派小生饰演。 为了给他定妆,李柏奚再度光顾剧组。 李柏奚第一次当造型总监,凡事尽量亲力亲为。很多造型画在纸上是一个效果,实际做出来又是另一个效果,他希望亲眼去观察、亲手去接触,尽可能迅速地积累经验。 剧本杀的所有场景都在棚里拍,由于演员造型繁复,附近设了一个大化妆间,梳妆镜之间仅仅象征性地隔开。 李柏奚走进化妆间时,程平还没到,只有饰演警察的小生刚做完基础护肤,在等他上手。 这小生是根正苗红的实力派,科班出身,一路演着主流影视剧过来。虽然不走流量路线,但是因为相貌周正、演技过硬,倒也颇得人心。 “皮肤挺好啊。”李柏奚习惯性展开塑料社交。 小生一言不发地笑了笑,神情略带倨傲。 李柏奚:“……” 对话至此夭折。 “李老师!”副导演兴冲冲地走进门,“昨天出来了一段粗剪镜头,导演让给你看看。” 小生听见这称呼,稀奇地看了李柏奚一眼。 粗剪镜头还没做后期,但画面质感已经很好了。 “你这个风格相当不错呀。”副导演毫不吝啬夸奖。 剧本杀中每个人的造型都是华美中带点暗黑,配上幽暗神秘的布景、机关重重的道具,正适合上演一场热烈的尔虞我诈。 只可惜这么看起来,有几件服装还是难免坠入浮夸的渊薮。 不过剧本杀的主题就是浮夸欧风,倒也不能怪他。 李柏奚:“跟我想象中还是有点差距啊。” “那真人肯定有差距的。”副导演顺嘴拿小生举例子,“你看陆哥就够帅了吧,但跟你画的还是不一样。” 小生微笑道:“不要紧,我不在意造型这种东西。” 副导演:“……” 李柏奚:“?” 不管小生在不在意造型这种东西,李柏奚还是要在意的。 李柏奚闷头修饰小生的脸型时,程平进来了。 他一推门看见李柏奚,又仓促地移开目光,用自己都听不清的音量打了声招呼:“早。” 李柏奚:“……早。” 小生根本不答。 程平今天还是老造型,所以享受不了李柏奚亲自服侍的待遇,只能坐在旁边被剧组化妆师摆弄。 他发现自己的目光在不受控制地往旁边飘,强行收了回来,跟助理尬聊:“你今早买的酸奶还挺好喝。” 助理:“是吧?那明天再给你买。” 程平努力将目光粘在助理身上,没话找话:“啥牌子的?” 助理报了牌子。 程平:“什么口味?” 助理报了口味。 程平:“多少钱?” 助理:“……哈?” 李柏奚身后的马扣扣笑了一声,心想这是在现场打广告吗。 他只是心里刻薄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有人问出了声来:“程老师是接了酸奶广告,想冲个销量吗?” 出声的是小生。 现场一下子陷入了尴尬的寂静。程平资历虽浅,热度却还是有的,再怎么寒碜也不至于跑这儿冲销量。 只有小生自顾自笑了一下:“开个玩笑。” 李柏奚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正要开口。 “是吗?那我们岂不是很快就要抢不到了,我赶紧去买几杯尝尝。”清脆的女声响起。蓝孔雀小花不知何时进了化妆间,笑眯眯地打了一圈招呼。 李柏奚顿觉这孩子懂事,对她抛了个飞吻。 程平:“……” 小生:“……” 小生瞧不起程平。 这瞧不起中又多少带了些愤世嫉俗的成分。 明明考进了电影学院,却退学去打什么游戏,游戏混不下去了又回来演戏。从未磨练过的稀烂演技,凭什么当主演呢?凭粉丝的追捧吗? 根正苗红的小生把他当笑话。 程平自然感觉到了小生的敌意。 放在以往,他肯定憋着这一口气,用实力打对方的脸。 但今天他这口气却鼓不起来。今天李柏奚跟到了片场,就在旁边看着。那两道视线落在身上,有如实体,重若千钧。 他想要超水平发挥,结果却是上来就被压了戏。 这段剧情是接着小花被警察追捕那段。作家以为警察欺负小花,怒而喷之;警察却开始怀疑他俩是同伙,话里有话地试探了几句。 小生多年实战,稳如老狗,那微妙而丰富的表情变化简直是教科书级的。 就连站在一旁没台词的小花,也靠站姿和神态入了戏。 相较之下,程平只是在用力地皱眉而已。 他倒是想把眉毛皱出点层次来, 分卷阅读29 却如同考生面对试卷,脑中知识点全忘,只剩一片空白。 程平被压戏压完了全场。 结束时他跟在助理身后退场,终于扭头,似不经意地瞥了李柏奚一眼。 李柏奚在跟导演说话,没有看他。 程平低着头走了。 导演:“你下次什么时候过来啊?” 李柏奚:“……我暂时不走了。刚好这几天没别的事,我可以在现场监督一些细节。” 导演自然欢迎。 出了摄影棚,马扣扣立即问:“不是为了程平吧?” 李柏奚:“你那恋爱脑能收一收吗?师父我也不想止步于电视剧,这一回全方位锻炼一下,下次才有进步,懂?” 杨助理感兴趣地插言:“要做电影吗?” 李柏奚:“看机会。” 马扣扣:“好好好!做电影!冲奖!把你师弟的奖给冲没了!” 李柏奚:“嗯。明天早点起,程平的妆我来化。” 马扣扣:“?程平给你下蛊了吗?” 程平的小助理把他送回酒店,见他一路上一声不吭,气压很低的样子,小心翼翼道:“程哥,要不咱们去散散心?” 程平:“不用。” 助理:“那……那你回房打会儿游戏,房间的酒喝点没事,可别再去买烟啊。”这是经纪人让他们盯着的事。 程平没发火:“你回吧。” 程平回房之后既没打游戏,也没买醉。 他直接打了个电话给吕影帝:“老师,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有些问题想请教。” 吕影帝:“有约了,没事,有啥问题你说吧。” 于是程平直愣愣地问了:“我想在短期之内提高演技,有没有什么突击训练的方式?” 吕影帝:“……” 吕影帝:“没有。” 程平:“……也对。”演戏这事要有捷径的话,也不至于花瓶遍地跑了。 吕影帝被逗笑了:“怎么突然这么心急?以你的天分,假以时日会磨练出来的。” 程平:“嗯,我明白,只是有些……” 他不是第一次在李柏奚面前演戏,也不是第一次在李柏奚面前出糗。 但是这一次,他突然生出了一种自身无比渺小的无力感。 说是要专注事业,别被干扰,可对方在行业内已经做到了顶端,自己却还苦苦挣扎在花瓶与非花瓶之间,有什么被干扰的资格吗? 他急了。他进步得太慢了。他想改变这一切,最好是明天就改。 吕影帝听出了他语声中掩饰不住的不甘与急切,感叹道:“你真的有点像我儿子。” 程平:“?” 吕影帝叹了口气:“有个突击训练的法子,但有点投机取巧,只能算是临时抱佛脚。” 吕影帝给他指的路子说来也简单:首先找一些经典影视剧本来读,读到感兴趣的片段时,就对着镜子自己演一遍,最好录下来。 然后再去找来对应的影视剧,观摩别人的演绎方式,跟自己的视频对比着看。 最后再跟着学几遍,将值得参考的细节牢记于心。 吕影帝:“这训练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有针对性,比如说,你明天不是要演对警察袒露身世的桥段吗?很多经典作品里都有类似的桥段,你现在就可以让团队去搜罗了。” 翌日清晨,吕影帝起床吃早餐,发现手机在凌晨四点收到了一条视频,是程平发来的。 视频内容是今天要演的片段。 程平录完一场独角戏,黑着眼圈亢奋道:“我悟了,您看我悟没悟?” 吕影帝:“……” 剧组化妆师被程平气到了。 化妆师:“您这是,宿醉了?” 程平脚步虚浮地走到化妆镜前坐下,咕哝道:“不是。” 化妆师忍不住念他:“这眼睛里都有红血丝了,等下上镜怎么办?还有这皮肤状态要卡粉的……啊,李老师。” 程平倏然抬眼。 李柏奚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这里我来吧,你去陆哥那边帮忙。” 打发走同行,李柏奚从工具包里翻出一瓶眼药水,对程平晃了晃:“有经验的化妆师,对客户的任何状态都有准备。眼睛往上看。” 一只手托住了他的下巴,引着他仰起头。 程平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眼药水辛辣而清凉,刺激得疲劳的双眼微微作痛。 李柏奚:“就这么仰着,闭眼一刻钟。” 这句话之后,他就感觉不到李柏奚的存在了。 走开了吗?程平将右眼撑开一条缝,没看到人。溢出的眼药水从他眼角滑落,蜿蜒出一道细细的水痕,又迅速蒸发,留下细微的痒。 片刻后又有脚步声接近,某个温热的东西盖到了他的眼睛上。 “蒸汽眼罩。你眼皮浮肿了,需要先消肿。”李柏奚替他戴好,顺手用指尖抹去了那道水痕。 程平暂时没有视觉,皮肤被接触的地方一阵酥麻。他咬紧牙关,表情很是沉重。 李柏奚低头翻出更多护肤品,排成一列备用:“没睡好?” 程平:“嗯。” 李柏奚:“打游戏了?” 程平抿了一下嘴,什么也没说。 李柏奚当他默认了:“唉,也别太有压力,你已经很不错了。至少你还在进步,有多少人一辈子就这水平……” 李柏奚劝了几句:“……小程?” 程平戴着眼罩睡着了。 马扣扣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李柏奚轻柔地摘掉了程平的眼罩,然后将润肤精华倒在手上,要去摸他的脸。 马扣扣已经准备好吐槽了,却见李柏奚对着熟睡的程平发了几秒呆,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突然说:“马扣扣,脸部消肿按摩学过吧?” 马扣扣:“?” 李柏奚:“你来。” 这是避哪门子嫌呢?马扣扣莫名其妙地走到程平面前,准备上手。 李柏奚:“等等。” 他眯眼看了看马扣扣,转向杨助理:“还是你来。” 马扣扣:“???”老娘对你的臭男人没兴趣! 小生对着程平的脸愣了愣。 这小子今天似乎比昨天更好看了。 刚才在化妆室里,他明明是一副宿醉完直接从酒吧赶来片场的样子,化着妆居然还睡着了。小生心中对这同事已经鄙夷到了极点。 结果走进片场再一看,他忽然就容光焕发了起来。这补的是什么神仙觉吗? 小生自认相貌不差,但跟程平站在一起一比对,精致度就输了一截。 不过他并不担心。在他眼里,妆容造型都是没实力的流量才会在意的东西。好演员的动态一定比静态好看,花瓶则反之。 导演:“A.” 今天 这一段演的是警察与作家在夜里互相摊牌的戏。经过一段时间的相互试探,警察终于发现自己这剧本杀室友似乎并不是嫌犯,却又无法解释他对剧本的熟悉程度,于是决定套他的话。 小生低头点烟,抬起眼时目光中暗含审视:“你刚才好像做噩梦了,在说梦话。” 程平坐在床上,慢慢曲腿抱膝,是一个下意识的自我防卫的姿态。他看上去病怏怏的,半垂着眼帘:“我说什么了 分卷阅读30 ?” 警察直勾钓鱼:“好像在说‘别抓我’。怎么,你拿的角色是凶手啊?” 程平眼帘一掀,冷清倨傲的眼神如同淬了火:“谁是凶手,谁自己知道。” 小生:“……” 这演技是他的错觉吗? 程平学了一晚上的经典桥段,但最后放到自己的戏份里时,模仿的却不仅是业内前辈。 他还模仿了李柏奚画的那个自己,那双倔强的眼睛。 之前他仅仅知道那气质是对的,至于那气质要怎样呈现,他却只有模糊的直觉。经过昨晚的恶补,他似乎找到了一点关窍。 守在监视器旁围观的李柏奚一瞬间有些恍惚。 那副导演说没有真人可以还原他画的效果,未免说早了。 程平的那个镜头,像是他的画突然动了起来。 一场戏演完,包括导演在内,所有人都既惊又喜。 但谁的震惊都不及小生的。 小生脸色不太好,导演一说完意见,他马上就位,准备再演一遍。 “等等。”出声的是李柏奚,“陆哥粉底蹭掉了一点。”说着亲自去给他补。 小生根本不关心造型部门,也不关心李柏奚是谁,不耐烦道:“没事儿,不需要。” 李柏奚:“有事儿的,会影响你的特写镜头。” 小生急着重新发挥,怒视了他一眼:“麻烦。” 李柏奚:“……”年轻人,清醒一点,我在乎的是你吗?我在乎的是最终画面好吧? 李柏奚自然懒得跟他计较,尴尬地笑了笑,走开了。 程平嘴角一沉。 于是第二遍对戏,小生被程平对了个明明白白——不是他的错觉。 可能昨天的压戏才是他的错觉。 此情此景有一个词,叫什么来着?小生一时没想起来。 到了下午,吕影帝也加入了对戏。 吕影帝自然第一时间感受到了程平的突击成果,倍感欣慰:“小程不错。” 自己提的那法子说来是挺取巧的,但是有多少新人,连这捷径都懒得走?更何况程平能走通,单靠努力也不现实。 吕影帝笑道:“有悟性真好啊。” 小生:“……” 所以,这厮退学打游戏,视科班训练如粪土,半道转行回来,边宿醉边演戏,却还能演出灵性、演出风采。 小生想起那个词了:脸疼。 这一天结束,导演宣布收工时,程平下意识地又望向监视器旁。 李柏奚还坐在那里,对他笑了笑。 程平犹豫着走了过去:“等下一起吃饭?” 李柏奚:“还想着下馆子?快回去补觉吧,昨晚几点才睡啊?” 程平:“……四点多。我不是去打游……” 李柏奚:“我知道。” 李柏奚围观了一天,早看出来了:“辛苦了。” 当晚,程平的微博更新了一张戏服自拍,配文是四个字:天道酬勤。 吕影帝点了个赞。 导演也点了个赞。 小生看见他们的赞,缓缓打出一个“?”,又删掉了。 李柏奚却发了一条评论:“补觉醒了?” 李柏奚的评论立即引发了程平粉丝的热议:“呜呜呜哥哥太辛苦了,已经累到要补觉了吗?”“拜托李老师好好照顾我儿子啊!” 程平捧着手机删改半天,回了李柏奚一个“嗯”字。 自从学会了吕影帝教的法子,程平每天收工之后就不见人影了。百米冲刺回房间,大门一关,电脑一开,一门心思补表演课,连晚餐都是助理送的。 起初他这么东看一段西学一段,还出了一点问题,自己的风格相当跳跃,有时为演而演,难免歪曲了角色。 被导演纠正过几次后,程平很快学会了照着自己的角色筛选改良。 他这惊人的学习能力,就连最看好他的人都没预料到。 这天收工之后他又想直奔房间,被吕影帝拦住了:“咱们得去机场了。” 程平日子过得不知今夕何夕:“去机场干嘛?” 吕影帝笑了:“首映礼啊。” 先前的那部古装片首映了,片方邀请了主创人员到场。 时隔数月,程平又见到了小流量。他如今已经基本掌握塑料社交,冲着对方皮笑肉不笑地招了招手。 小流量头一转,装作没看见。 程平:“……”这厮怎么反而退化了? 直到在大银幕上看完最终成片,程平才恍然大悟——因为小流量被剪了。 张影帝是投资方之一,所以小流量早早看到了成片的片段。 两个人那场重头打戏里,程平的扮相与演技把小流量摁在地上摩擦,对比之残忍,几乎影响到了观影体验。 其实小流量一贯的水平没有那么差,但在拍这段的时候,或许是因为一直在准备碰瓷,根本无心入戏,导致特写镜头里的神态惨不忍睹。 于是大导演在这段戏里干脆只取程平的机位,把小流量剪成了背景板。 小流量终于亲身验证了大导演无情剪刀手的传言。 可恨的是,大导演的镜头名不虚传,程平的打戏灵气逼人,风骨俊逸,宛如水墨成精。 小流量原本指着这一段打戏吸一波颜粉,却被半路杀出的程平抢尽了风头。 首映式上的媒体提问环节,抛给程平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第一次演电影,有何感受?” “作为新人发挥如此出色,背后有付出过努力吗?” “剧组里最想感谢谁?” …… 程平还是第一次面对如此阵势,握住话筒清了清嗓子,棒读道:“要感谢吕老师的指点,还有,幕后工作人员……”他眼神游移了一下,“比如我的化妆师。” 小流量坐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记者们的镜头纷纷对准程平,仿佛已经预见了电影上映后的景象。 他没等到仪式结束,就头也不回地退场了。 大导演的水平与脾气成正比,这一部续篇的热度不输前作。 随着片子的热度不断攀升,程平也顺理成章地火了一把。 这一回不再是粉丝内部自嗨的火,也不再是靠争议上热搜的火。观众买账,他火得大道通天,各种访谈和综艺节目的邀约如潮水般涌来。 时运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小流量去找张影帝哭诉:“你不是金主爸爸吗,怎么能让导演那么剪我?” 张影帝想起大导演那又臭又硬的脾气就头疼,哄道:“这次不跟他一般见识,下次……” 小流量:“程平当初怎么冒犯你的,现在还压我的番位,这么打脸你也忍着?” 张影帝颜面大过天,哪受得了这种质疑,当场脸色就沉了下来:“这程平我自然不会放过。” 小流量还想讨个保证,却听他话锋一转:“但你自己扶不上墙,就别怪别人了吧。” “……” 小流量惊呆了:“我进组时你不是这么说的!” 张影帝被小流量闹得不耐烦,加上近来情淡爱驰,语气逐渐冷淡:“我那新片的试镜你好好努力,冲奖的片子选角要求高,要是导演不满意,谁也帮不了你。” 小流量:“……你昨晚在床上不是这么说 分卷阅读31 的。” 张影帝和蔼道:“你幻听了。” 小流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终于知道什么叫拔X无情。 由于程平还在忙着拍戏加补课,新冒出来的邀约都被团队或推掉或改期了。 但他身在组里,依旧能明显感觉到名气带来的变化。 第一是他现在发一条微博,就如同往油锅里倒一杯水。 蜂拥而来的新粉声势吓人,甚至把他当年打比赛的老视频都掘坟挖了出来,剪成视频到处传播——。 程平委实不习惯这万众瞩目的待遇,索性不上线了。 第二是他再出现在片场时,组里的小姑娘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时不时就有人来蹭签名。 程平正给第三个人签着名,肩头又被人拍了拍。他随口说:“稍等。” 程平做着接本子的手势一回身,发现是李柏奚。 程平:“……” 李柏奚低头看了看他还摊着的掌心,上下一找,翻出一只迷你化妆镜,放到了他手上:“要不你签这儿吧。” 程平:“……” 程平耳根都红了:“我以为是别人……什么事啊?” 李柏奚笑眯眯的:“该化妆了。” 剧本杀部分的拍摄已经结束,现在要开始拍从剧本杀出来之后的剧情了,所以主演都要换一身日常装扮。 李柏奚给他收拾的时候,候场的蓝孔雀小花晃悠了过来,啧啧夸道:“程哥日常装更帅了。” 小花近来经常在附近转悠,少女心思藏都藏不住。她人漂亮,情商又高,对程平示好的姿态温温柔柔的,一点不让人反感。 李柏奚甚至觉得她讨喜,微微一撩以示礼貌:“你也更美了,角色服是小仙女,日常装是仙女下凡惹。” 小花红着脸找借口跑了。 程平:“……” 李柏奚对镜一笑,笑出了一种老狗的气质。 片刻后这老狗就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小花刚走,小生来了。 小生闷不作声地走到他们的化妆镜旁,只盯着程平:“程平。” 程平静等他出招。 小生生硬道:“等下收工一起去吃个饭?” 李柏奚:“?” 小生刚进组的两周都没怎么搭理程平,后来也许是被程平演服了,那股傲气才逐渐收敛,但俩人的关系也绝对没好到能约饭的程度。 程平比他还生硬:“不巧,今晚有事。” 小生还想说什么,却被导演喊走了。 李柏奚:“怎么拒绝了?” 程平抱着胸:“看他不顺眼。谁知道他憋了什么招。” 李柏奚劝道:“你现在刚火,小心又被人说摆谱哦。” 程平从镜中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李柏奚:“?” 拍完一场戏,程平被吕影帝叫到了一边。 吕影帝犹如上门解决男寝纷争的辅导员,劝解道:“小程啊,你们两个主演之间有什么龃龉,最好把话说开。” 程平惊讶了:“吕老师?” 吕影帝:“我之前教你那个法子其实挺犹豫的,最怕的就是你模仿多了,以后的表演带上匠气。匠气就是演员不再相信自己演的东西,把自己当成提线木偶。” 程平:“这我能明白,但跟陆哥有什么关系?” 吕影帝:“你们之前拍的剧情,警察和作家一直互相猜疑、针锋相对,所以你俩处不来,倒也没太大影响。但是现在,角色要合作了。” 故事中,警察在剧本杀玩家里成功抓到了本次追捕的疑犯,工作告一段落。但他始终忘不了剧本杀作者对自己袒露的童年往事。 作家小时候全家横死,自己也是从死亡边缘被抢救回来,而警方始终没找到真凶。由于当时年纪太小,他对案件的印象只剩一些模糊的画面。这一系列画面中最诡异的,莫过于一轮黑色的太阳。 作家自己都不明白记忆深处为什么会有一轮黑色太阳,只是凭直觉猜测这是案件的关键,一直不敢忘记。 警察听完他的讲述,决定尝试着帮他查一查这起旧案,却立即遭到了意外的阻挠。 吕影帝:“角色要合作了,你还想带着争执的情绪去演吗?有演员可以在这样的分裂状态下照常发挥,但你不行。” 程平顿时有些不服。 他的不服写在了脸上,吕影帝忍俊不禁:“你是个……格外忠于自己的孩子。你身边一定有很多人在保护着你这点特质呢。包括我,也不希望看到它改变。” 程平不知道吕影帝是不是也做了小生那边的工作。收工之后,小生再次生硬地示意他:“我有点事跟你说。” 程平想了想,跟着他走了。 监视器旁的李柏奚:“……” 马扣扣:“师父。” 马扣扣:“师父?” 马扣扣幽幽叹了口气:“是时候让老臣斩断这根红线了。你且等着。” 小生将程平带到无人处:“之前我对你有些误解,态度不好,请你见谅。” 他一上来就这么老实巴交地直奔主题,倒让程平有些意外。 小生伸出一只手:“我是想出个好作品的,相信你也一样,接下来的戏份,我们好好合作吧。” 程平站着没动。 小生眉头一跳,脾气上来了:“这样还不行?我小学毕业后就没这么认过错了!” 程平摇摇头:“你对我没有误解,不用为那种事道歉。” 他忍了又忍,剩下的字眼还是冲出了牙关:“你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你知道特写镜头里底妆蹭掉一块,当时不补,就得靠后期修吗?” 小生:“……?” 程平:“演员说到底只是整部作品里的一个零件,演个戏了不起吗?你到现在都没正眼看过我组造型总监!” 程平舒爽了,转身就走。 就这样吧,他想,老子不怕得罪人。 “等等。”小生追了上来,“造型总监是你朋友?” 程平懒得理他,走到墙角转了个弯。 然后险些跟马扣扣对撞。 程平:“……” 马扣扣:“……” 跟过来的小生:“?” 程平正尴尬到魂飞天外,就见马扣扣缓缓握住自己的手,庄严地拍了拍。 第二天一早,小生来到片场,阴沉地停顿了一下:“李老师,早。” 李柏奚:“?” 李柏奚花了两秒钟才收起“你吃错什么药了”的眼神,换成商业假笑:“陆哥早。” 小生板着脸快步走去站位了。 小生昨晚回去想了很多,愤愤难平。 他之所以不走流量路线,跟本人的性格有很大关系。他知道自己玩转不来娱乐圈那一套,所以从学生时代就用最耿直的姿态走着最耿直的路,耿直选戏,耿直磨练, 耿直做人。 这样虽然无法爆红大赚,但后劲却足。他知道自己就这么演到六十岁也不愁没戏接,所以对演戏之外的事情一律嗤之以鼻,把原本就很低的情商抛到了深渊裂谷里。 耿直是他的通行证,也会是他的墓志铭。 结果,他居然在耿直这件事上遭遇了对手。 程平快把人直懵了。 一个流量凭什么也一副心直口 分卷阅读32 快的样子?他自己靠脸吃饭,所以当然要抱造型师的大腿,我又不用! 可他这大腿居然还抱得理直气壮,舔得刚正不阿,秀得义正辞严。 小生不服了。 一山难容二虎,这组里只能有一个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而那个人必须是我。 拍完第一场戏,小生示意助理搬出两大袋奶茶:“各位老师辛苦了,我请大家喝饮料。” 工作人员纷纷惊讶地道谢。 小生挑衅地看了程平一眼。 看见没,你眼里只有造型师,我眼里可是有整个剧组! 程平对他耿直地笑了笑。 小生:“?” 程平心想这哥们挺上道的,昨天喷他那几句还以为要结仇了,没想到他竟反思悔改,这性子还挺投缘。 这么想着,笑容里的鼓励意味愈发明显。 小生险些气厥过去。 偏偏接下来这段戏,作家跟警察还要哥俩好地互动。 警察把调查旧案遇到阻挠的事告诉了作家,作家立即心生疑虑:“可是,这都多少年前的卷宗了,你现在去翻,怎么可能有人立刻知道呢?除非对方有机会监视你!” 小生眉头一拧,语气很冲:“你的意思是,我的警局有内鬼?” 程平摇头:“不,我的意思是,之前在剧本杀的屋子里,我俩谈话的时候,会不会被偷听了?” 小生面色凝重:“当年的凶手现在也混在玩家中?这一批玩家都不是第一次报名,我就说过他们都动机可疑。” “我这些年来一直在多方调查那个旧案,把它改换背景,改编成了剧本杀。凶手发现了似曾相识之处,所以反复来玩,是因为……害怕?自得?” 小生突然双手一拍:“我先走了。” 程平:“去哪儿?” 小生已经风风火火地走远了:“我玩剧本杀时随身带了微型摄像头,我再去看一遍录像!” 导演:“卡。小程不错。小陆这一段语气太冲了,警察不是在质问作家,是在帮他想办法。你这情绪没到位。” 小生:“……” 不,我的情绪都快满出来了。 小生低头生着闷气的时候,程平却觉得人家今天摆出了态度,自己也该顺坡下驴示个好了。 程平走过去搭住小生的肩:“我俩过一遍台词?” 小生没好气道:“不用。” 程平愣了愣,转念一想,自己对人低头的时候也会不好意思,便又宽宏大量给了他一个面子:“来呗,我有问题想请教你。” 这俩人八百年无互动,负责拍幕后花絮的专人都快愁死了,此刻见他们终于搭上了话,连忙将镜头对了过去。 小生:“……” 小生咬牙霸着制高点,挤出一个笑:“当然可以。” 这天几场戏,程平发挥正常,小生却接连出错,拖累得程平也不断NG。 收工时小生已经拒绝跟任何人交流了。 程平原本习惯了一收工就回房补课,今日却犹豫了一下,回想起了吕影帝的建议:“演员首先要相信自己演的东西。” 他试着抛出橄榄枝:“晚上一起吃饭?” 花絮镜头又扫了过来。 小生怀疑他在故意恶心自己。 小生绝不认输道:“好啊。” 监视器旁的李柏奚:“?” 当晚,剧组官博发出了程平和小生面带微笑对台词的花絮。 程平最近人气暴涨,偏偏本尊不发微博,无处安放爱意的粉丝好不容易等来一个新视频,顿时陷入狂欢:“哦哦哦,哥哥好认真!”“这俩人怎么有点甜哦,颜值也可,有人嗑吗?”“嗑!姐妹站谁是1?”…… 李柏奚:“。” 李柏奚躺在浴缸里刷手机,面无表情地摁下了转发键。 粉丝:“咦?李老师上次转的还是程平和小花的视频,怎么突然变口味了?”“李老师也入我邪教了吗!有没有什么幕后糖可以分享!” 马扣扣的微信很快弹了过来:“师父。” 李柏奚懒洋洋地往下滑:“嗯。” 马扣扣:“你转那视频干嘛?” “怎么又问?帮剧组宣传一下,不是很正常?” 马扣扣发了个哭泣的表情:“何苦呢,其实我都懂。” 李柏奚:“你又懂了?” 马扣扣:“其实,昨天我跟过去偷听陆程说话,听见了不得了的东西。” 他居然这么快就从善如流地用上了CP名。李柏奚兴味索然,懒得听他故弄玄虚:“马扣扣,师父认真对你讲一次,程平跟谁好上了与我无关。” 马扣扣:“。” 马扣扣发来了一条六十秒的语音。 李柏奚直接关了微信,从浴缸里站起来,冲了澡,吹了头发,换上睡衣进了被窝。 此时马扣扣又发了几条消息来。 李柏奚将手机放在枕头边,想想还是嫌那个提示未读消息的红点儿刺眼,点开了语音。 马扣扣展示了惊人的配音天赋,为了原汁‍‌‌‎原‍‎味‍‌‎呈现当时的对话,甚至捏着嗓子给小生和程平安排了不同的声线:“‘我小学毕业后就没这么认过错!’……‘你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 李柏奚:“……” 马扣扣发来一张截图,截的是李柏奚片刻前发过去的句子:“程平跟谁好上了与我无关。” 马扣扣又从截图里裁出几张更小的图: “跟谁好上了与我无关” “跟谁好上了” “好上” 李柏奚:“…………” 马扣扣:“娘娘,恕臣直言,您这味儿……” 李柏奚“啧”了一声,丢开手机,没给他说完下半句的机会。 手机却突然不依不饶地振动起来。 李柏奚怒而接起:“你最近是不是太飘了?” 对面一时沉默。 程平的声音犹犹豫豫地传来:“还……还好吧?” 李柏奚:“……” 程平这通电话原本是来发出邀请的。 “我最近接了个彩妆品牌的代言,他们安排了一场化妆直播,想让我推一下新品。品牌方问我有没有相熟的化妆师可以邀请……” 程平越说越没底气,满脑子都是李柏奚那句“飘了”。虽然对方解释了是个乌龙,他却恰好被戳中了痛点。 他希望李柏奚听不出来,自己说这一大堆,重点都在第一句:“我接了个彩妆品牌的代言。” 他像个狂投三分皆不中的小学男生,毫无技术含量地炫耀道:我火了,今非昔比了,你给我化妆不算扶贫了。 李柏奚这头还没走出乌龙的尴尬,回想刚才跟马扣扣的对话,再听见程平的声音时竟莫名地心虚到恍惚:“恭喜啊,什么牌子?” 程平:“Urban Decay.” 他心都提起来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牌子什么段位,够不够他飘的。 他知道李柏奚无论如何都会商业吹捧一番,所以竖起耳朵想从对方语气中分辨出一些真实反映。 李柏奚:“屌。” 程平:“?” 李柏奚猛然回神,发现自己居然恍惚到放出了直男本体,连忙补救道:“屌得很惹。” 程平:“???”这什么魔鬼句式? 李柏奚应下了邀请, 分卷阅读33 匆忙地挂了。 程平被他的反常弄得一愣一愣的,怔忡了一会儿,才又打给经纪人:“那直播我邀请到化妆师了。” 经纪人:“别说是李柏奚。” 程平:“是李柏奚。” 经纪人:“……” 程平梗着脖子等待一通“避嫌”“远离”之类的规劝,却没想到电话那头的气压低了片刻,最终只是传来一声:“知道了,我去告诉品牌方。” 他不敢相信这事儿就这么成了,一径盯着手机,直到它自动锁屏变黑,照出了他自己此刻的表情。 “噫。”他瞬间丢开了它。 直播当日,程平终于对自己的新粉数量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 团队将这次直播选为他成名后的第一个通告,正是因为线上活动没有收费门槛,能最大化地展现流量。 果然,直播还没开始,正在狂热期的小姑娘已经挤爆了直播间,画面中空荡荡的桌椅一点也不影响弹幕如雪花飞过。 【等平平!!!钱包已经备好了,给平平排面!】 【是有素颜看吗?摄影大哥对我们平平好点哦!】 间或冒出一两个一脸懵逼的电竞老哥:【?看见平台首页推送程平的名字,我还以为他终于又播游戏了,这是在干啥?】 当然也少不了黑酸路过:【卖脸就要有卖脸的诚意,等下谁开美颜谁是狗哦。】 此类弹幕自然引来一片追讨,但对方的目的原本就是引战,反而越刷越欢。 此时李柏奚和程平已经跟品牌方对完了流程,掐着开播时间走到摄像机前坐下了。 【来了来了来了!素颜的平平!好帅!】 【……】 【左边是谁?没听说还有别的嘉宾啊。】 化妆师的长相终究不像明星一样尽人皆知,冲着程平来的大部分人虽然在直播简介里看见了李柏奚的名字,却并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桌面一侧支着一只pad,方便嘉宾随时查看观众反应。李柏奚瞥了一眼弹幕,笑道:“那我们打个招呼吧。” 这类直播都是由化妆师负责cue流程,客串主持工作,明星则坐着当捧哏。 程平显然不是个熟练的捧哏,不知为何甚至还显得挺紧张,干巴巴地说:“大家好。” “大家好,我是本次的化妆师李柏奚。”李柏奚顺便做了个自我介绍,算是回答弹幕的问题。 【……化妆师???现在化妆师的门槛这么高了吗?】 【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化妆师是不是比程平还好看?】 【一个素颜一个全妆,勿比较。】 “今天很高兴能给小程化妆,我们将用到Urban Decay新出的蜂蜜盘。”李柏奚将眼影盘举到镜头前展示了一下。品牌方的流程安排里包括了必须介绍的产品。 “这盘主要是大地色加金色系,颜色非常华丽丰饶,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让人想起圣经里说的流淌着奶与蜜之地。我会用这些颜色为小程打造一个看起来就很贵的眼妆。”李柏奚笑眯眯地看着程平。 程平突然意识到自己该接话,干巴巴道:“期待。” 李柏奚:“……”这人到底在紧张什么? “那我们先从护肤开始。”李柏奚拿起一瓶化妆水。 程平终于主动说话了:“这瓶子上为什么要贴一张白纸啊?” 他问得怪实诚的。李柏奚忍着笑:“遮标牌啊,因为是其他品牌的产品,露出来要赔钱的。闭眼。” 程平依言闭眼:“不应该是他们给钱吗?” “商标费,懂不懂。”李柏奚双手给他抹精华,“迪士尼爸爸听说过吗?你的电影里要是出现一只米老鼠,就等着吃官司吧。” 程平猛然睁眼,不自觉地压低声音:“那你还提那三个字?” “哪三个字?米……?”李柏奚笑出了声,“提一下没关系,不会被告的。” 弹幕:【……】 【是我的错觉吗?】 【不是你的错觉。】 【我不敢说,偷偷环顾诸君。】 【说!有什么不敢!大声说:我有新cp可站了!】 李柏奚已经进行到了粉底这一步,开启了自我解说模式,没空去看弹幕了:“这次我们依旧用两个颜色的粉底,基底色号和略深一号的,可以用来强调骨骼轮廓。然后是修容……小程的下颌角长得很好,这个转折角度也需要强调出来。” 程平下意识地转过眼珠,对镜看了看自己的下颌角。 他虽然不会当捧哏,但一举一动却比公式化的商业互捧有趣百倍,弹幕刷得快疯了。 【“李老师夸我了,赶紧看看。”】 【绝了,我都没发现过传说中的静音机关枪能这么软。】 【你不是天王老子都敢刚吗!这什么眼神!逼我们入邪教吗!】 站在镜头外的经纪人举着手机,冷眼看着这些弹幕。 早在程平邀请李柏奚时,她就知道必然会发展到这一步——以李柏奚的颜值,就算他俩全程塑料社交,粉丝也会自行脑补。更何况当事人丝毫没有避嫌的自觉。 经纪人望向言笑自若的李柏奚。 她的眼神恰好被站在一边等着帮忙的马扣扣捕捉到了,后者匪夷所思地瞥了她一眼又一眼,最后确定了:没看错,是嫌弃。 马扣扣:“?” 这厮有什么资格? 恰好此时李柏奚化起了眉,俩人距离不断拉近。 马扣扣忍着没有当场翻脸,背过身去拿起手机,往弹幕的海洋里迅速丢下了一枚深水炸弹:【你们仔细看,平平耳朵是不是红了?】 弹幕炸了。 李柏奚化完眉毛,拿起了眼部打底:“这次的金色眼妆越显色越好看,所以打底是必须的。我们用大号晕染刷蘸取这个基础裸肤色,扫过整个眼窝,然后在眼褶和下眼睑涂上深棕……” 马扣扣上前递上小范围上色用的锥形刷,顺便有意无意地站在了pad前,挡住了李柏奚的视线。 李柏奚:“站这么近干嘛?” 马扣扣:“观摩学习。” 李柏奚:“……”我信你才有鬼了。 马扣扣也知道他不信,编了个更像自己的理由:“平平好帅哦。” 李柏奚用眼神鄙视了他一下,突然想起什么,失笑道:“现在都叫你平平?” 程平:“……嗯。”表情颇有些屈辱。 马扣扣好奇:“难道以前有别的称呼?” 李柏奚随口说:“以前不是叫程神吗。” 弹幕又炸了。 李柏奚几乎立即自悔失言,将话题转了回来:“最后用小号的扁平烟熏刷蘸取最深的颜色,压在眼尾后三分之一,轻轻带到下眼睑的尾部。大地色涂完以后就是重点了,我们把这个金闪闪的金色叠加到眼头和下眼睑的中间……怎么样,是不是瞬间华丽? ” 李柏奚偏头去看pad,马扣扣不得不让开。 李柏奚终于看见弹幕的走向,肉眼可见地僵了僵。 【完了完了被发现了。】 【哈哈哈哈哈哈李老师:愣住.jpg】 【李老师看看我!我一涂眼窝就显脏是怎么回事?】 李 分卷阅读34 柏奚到底是老江湖了,很快筛选出一条可以被看见的弹幕,答道:“显脏一个是因为深色范围没控制好,一个是晕染的问题哟。以后有机会我给大家详细讲讲?接下来我们化内眼线……” 【啊,这温柔似水的手法,这略带娇嗔的语气,美女果然是不分性别的,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平平,你这脸红已经快蔓延到脖子了……】 突然有人后知后觉:【肤质纹理好清晰啊,真的没开美颜?】 【我哥天生丽质当然不需要美颜!刚才那个说谁开美颜谁是狗的,出来走两步?】 自然没人出来。 倒是有人找了个新角度:【程平真是,糊到要抱着化妆师的大腿麦麸的地步,大开眼界了。】 程平没有错过李柏奚刚才看见弹幕时那短暂的僵硬。 等到李柏奚化完眼线,他趁着能自由移动,立即瞟向pad,恰好看见了黑酸发的这一条。 他没理会那刺眼的“麦麸”,反而被“抱大腿”三个字刺激到了一直以来的心结。所幸还记着表情管理,对着pad笑了一下,笑容比冰锥还冷。 李柏奚:“怎么了?” “……没什么。” 程平不知道李柏奚是不是也看到了类似的弹幕,所以才僵住。 他甚至不知道李柏奚心里是怎么想自己的。 当晚,他上微博看了看。 应品牌方要求,他的直播消息是发了微博的。此时那条状态下三分天下,舔颜的、磕糖的,还有错过直播去看回放,结果后知后觉被李柏奚惊艳的。 李柏奚同样应要求发了微博,评论区却风格迥异。除了冲去找糖吃的程平粉丝,还有不少李柏奚自己的粉丝在看笑话:“哪来的小明星直播一场就敢绑着李老师炒cp了,看看李老师的合作名单,您配吗?” 程平知道一脚踏进娱乐圈,就该学会对这些评论视而不见了,却忍不住将它们从头翻到了尾,还揣摩着李柏奚本人看评论站cp时的心情。 是满不在乎吗?会生气吗?会觉得他不配吗? 他甚至顺便把李柏奚从前的微博全翻了一遍。都是些五花八门的妆容图片与纸醉金迷的后台合影,跟李柏奚的朋友圈一个风格。 他看了数百张公式化的照片,突然非常想知道李柏奚有没有私人账号。 这事又不好直接去问。程平想了想,隐约记起李柏奚提到过,以前经常看自己的游戏直播,还贡献过打赏。 他一时冲动,登录了退役之后再也没上过的直播账号,翻起了后台打赏记录。 他不知道李柏奚会用哪个id看直播,一连试了几个傻瓜拼音,一无所获,渐渐觉出自己这行为的可笑。 算了吧。 他正要下线,忽然收到了一条好友消息:“?” 发信人是前队长。 前队长正在直播,看见弹幕说起这事,才发现程平上线了。 不是去当演员了吗,怎么又登录了?难道被盗号了? 事情过去这么久,前队长自认为成熟了不少。 挤走程平之后,队伍换来了新鲜血液,新赛季的成绩不错,在一个大赛事上还拿到了近几年最好的名次。 然而,他在这样的队伍里,却逐渐感到力不从心。 电竞选手的职业生涯就是这么残酷,反应变慢、手速下降,是每个人都将迎来的结局,区别只是早晚而已。 前队长也没想到自己的水平下滑来得如此之快。他估摸着照这个下滑速度,自己还可以再苟一两个赛季,但发挥只会越来越差。 与其这样把粉丝耗光,不如趁早为自己打算。 前队长没有程平那样的颜值,也没有别的才能,只能选择最大众的路子,退役之后去直播。直播想要受欢迎,不一定要靠硬技术,趣味性、话题度,都能吸引观众。 所以他现在就要把直播间的热度做起来。 眼下程平上线,正是制造话题的绝好契机。如今论起名气,一百个他也比不上一个程平,只要俩人之间发生对话,不管对方是什么反应,都可以炒出新闻。 前队长作出决定,便若无其事地说:“程平怎么上来了?被盗号了吧?” 他当着直播间观众的面发去了一个问号,心里暗暗希望不是盗号。 对方半天没回。 前队长心里打了半天腹稿,想设套子又怕态度太明显,最后打出一句:“怎么突然上线了?” 他再次点下发送,却收到了发送失败的提示。 程平收到问号就把他拉黑了。 程平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李柏奚的事,失眠到半夜才睡,翌日清晨却被经纪人一个电话强行叫醒。 经纪人:“你昨晚干了什么?!” 程平险些以为自己翻id的变态行径被发现了,心虚道:“怎么了?” 经纪人劈头盖脸甩来几张截图。 原来昨夜他一登录微博,粉丝就通过其他app收到了他的上线提示。粉丝们满以为他有什么内容要发,摩拳擦掌等着抢热评,然而等了两个小时,他居然一言未发,又默默下线了。 一头雾水的粉丝正在群里讨论这事,就有人赶来报信,说在直播平台看见程平登录了八百年没用过的账号。 难道又要开直播?粉丝们手忙脚乱再度涌去,却万万没想到等待着他们的不是程平的俊脸,而是一个惊天八卦…… 经纪人:“你的前队长被你拉黑之后,当着直播间数万观众的面,说你退役是因为对他纠缠不休,百般骚扰,影响了他的发挥,所以被队伍开除了。说你求而不得才拉黑他。” 她发来一场直播截图,前队长对着镜头做出了一个呕吐的表情。 程平盯着那个夸张到扭曲的表情,半天没出声。 经纪人冷笑:“你知道他为什么当时不说吗?一是因为你刚进演艺界时名气不够大,就算爆出八卦也仅限电竞圈内传播,没法给他带去足够的关注度。二是因为他没有实际证据,而人们普遍同情弱者,在你刚退役的关头,搞不好还会骂他栽赃陷害、落井下石。” 程平:“。”他不傻,已经明白经纪人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果然她接着问:“那你知道他昨晚为什么说出来了吗?一是因为你终于够红了。二是因为你当众拉黑了他,刺激了他,让他觉得受到了羞辱,同时也白送给了他一个受害者的姿态。” 经纪人停顿片刻,才轻声问:“为什么不跟我们商量就做出这种事?” 她的语声中交织着疲惫与失望,程平无言以对。 为什么?不为什么,他既不知道前队长当时在直播,也压根没想过舆论这茬。 他骨子里还没打下“新晋流量”的烙印,反倒是前队长这圈外人,嗅觉比他还灵敏。 程平:“对不起。” 然而经纪人并不想听道歉,已经进入公事公办模式:“接下来几天,你不要再登录任何社 交账号,听我提示配合我们的公关。” 挂断电话前,程平试图解释:“我没骚扰他。” 经纪人顿了顿,冷冷道:“我不在意。” 分卷阅读35 经纪人很快递来一份协议,让他将所有社交账号授权给专人打理。团队已经不再信任他自己应对网络的能力了。 舆论归舆论,工作还是要完成。 程平强行振作精神回到剧组复工,却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来要签名的人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双暗中打量他的眼睛,仿佛在重新评估他是基佬的可能性。 唯一热情不变的是化妆时总会见缝插针来打招呼的小花。但程平没有心情应对她,因为他渐渐察觉了李柏奚的冷淡。 这冷淡并没有写在脸上——仔细一想,李柏奚从来没把任何东西写在脸上过——而是从一言一行的罅隙里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泛着疏离的寒气。 李柏奚生气了。 为什么? 直播化妆的时候自己说错了什么吗?想不起来。还是自己挖他id的事情被他发现了?做不到吧? 程平虚了。 同时虚的还有跟他对戏的小生。 小生一般是不关心娱乐圈八卦的,奈何大半个剧组都在讨论这事。 小生旁听了一会儿,服了。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耿直了。付出这一切,惹一身脏水,就为了拉黑一个想拉黑的人?如果耿直有段位,对方已是一代宗师了。 他忍不住用看壮士的目光对程平行注目礼。他甚至在壮士面前自惭形秽了一阵子,以至于程平因为发挥失常而连连NG时,他居然颇为生疏地拍了拍对方的肩,破天荒地安慰道:“晚上我们再练练?” 程平愣了愣,鬼使神差地瞥向场外的李柏奚,却见后者低头玩着手机,根本没在看自己。 “……抱歉,收工后我有点别的事。” 程平在NG中煎熬时,公关已经铺开了阵势。 团队打着官腔发了一篇声明,只说那账号早已不再使用,只是意外被盗号,而某些人的诽谤行为严重影响艺人声誉,我司将严肃处理云云。 群众当然不信这苍白的解释。 仿佛是为了满足他们的八卦欲,一些非官方号放出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他们首先发出一张剧组后台的花絮照,画面中的程平在戴着耳机看着手机,眉头紧皱着。 接着有人说:“我是剧组里的打工仔,程平当时看的是比赛视频。他以前的战队前几天刚刚大败一场,他看回放时明显心情不好。” 又有人有理有据推测道:“心情不好,所以深夜上微博发了两个小时的呆,想发条状态说点什么,最终却放弃了,只有电竞狗能懂那种恨铁不成钢,那种憋屈与愤怒啊!所以他憋到最后去拉黑了前队长!” “就是,如果真像那个前队长说的那样,是因为什么爱而不得,那为什么退役的时候不拉黑,等到昨天才拉黑?根本逻辑不通好吗。” “还说什么纠缠、骚扰,且不说程平这百折不弯的暴躁直男模样,就算他真是基,前队长凭啥入他的眼啊,凭那张丑脸还是凭他只会靠人救场的菜鸡操作啊?” …… 最后一句引起了广泛共鸣。 平心而论,前队长算不上丑,在状态好的时候也真不是菜鸡。 但奈何他近期发挥实在是跌破下限,早就被喷得体无完肤,随便在网上一搜,竟没一句好话。这种时候说他菜鸡,连铁粉都没脸反驳。 更何况,程平在役时曾经数次给救场,还留下了一边静音骂街一边神兵天降的名场面,被剪成了视频。 那视频现在又被翻出来大肆传播。 救场是事实,就看话怎么说。若有人说“原来那是爱的力量”,这节奏就带起来了。但现在被人抢先堵了一句“就这猪队友,瞎了眼才会看上他”,大家竟深以为然,毕竟谁还没遇上过几个恨不得顺着网线砍过去的猪队友呢? 你会暗恋拖累自己的猪队友吗?傻子才会。没看见程平在骂街吗? 眼见着舆论形式一边倒,前队长倒是有心一搏,奈何他一个打电竞的,根本没有艺人那么成熟强大的团队,一个回合就迎来惨败。 就连他原本的粉丝都走了一大批,嫌他比赛打成这样还光想着炒作,心术不正。 倒是有不少猎奇的人涌入了他的直播间,却不是来看他打游戏的,更不会关注打赏,纯粹只想看看他还能不能放出什么猛料。 但程平当初对他的“骚扰”仅限一次醉酒后的口头告白,他又不会未卜先知开录音,哪有什么证据? 见他连一张图片都拿不出来,嗅着八卦过来的人群也悻悻撂下几句嘲讽,原地解散了。 前队长恨得咬牙切齿,赌咒发誓要让程平付出代价。 他意识到对方现在如日中天,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如以卵击石。但是,一个艺人是不会永远如日中天的,更何况他清楚程平的底细,知道对方真的是个基佬,总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等到那一天,你猜这些把你当假想男友的粉丝,还会像现在这样维护你吗? 收工后,程平在片场外拦住了李柏奚。 “李老师。”他欲言又止。 李柏奚:“?” 能说什么呢?你为什么生气了?对方肯定会微笑否认。你怎么看我的黑料?对方肯定会故作不知。 最后他憋出一句:“吃饭吗?” 李柏奚正想回答,身边的马扣扣突然一拍脑门:“哎,我跟制片组的帅哥约了晚饭的,不跟你们说了,我走了。” 他走出两步又兜回来,问杨助理:“一起来吗?” 杨助理被他暗示的目光和李柏奚警告的目光双重夹击,翻了个白眼:“我自己回房点餐,再见。” 那俩人去远了,李柏奚淡淡地问:“什么事?” 程平:“……嗯……你是不是……” 李柏奚看着面前这目光游移、手足无措的年轻人,几乎无法把他和初见时那个阴沉着脸的前大神重叠到一起。 程平的肩塌了下去:“……算了。走吧,去找吃的。” 李柏奚心一软,却还是有气难平:“就那么难走出来吗?” 程平:“?” 李柏奚:“我似乎记得你说过,要忘记那些破事,好好磨练演技?” 结果为什么还被那个心术不正的傻X牵动情绪到这种地步? 他配吗? 他比那小生还不配。你拉黑小生,小生最多也光速拉黑你,不会拿这事炒个新闻。 李柏奚:“程平,你太轻贱自己了。” 他很少说这样的重话,这一回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已经准备好了迎接对方的怒火。 却见程平顿了顿,茫然道:“我不是因为那个拉黑他啊。我根本就没看他的比赛,我差点都忘了他是谁。” 李柏奚:“?” 程平:“突然收到他的消息,我才想着……想着……” 他垂在身边的手无意识地攥了攥拳,突然抬眼望向李柏奚,清晰道:“想着应该翻个篇,有个新开始。 ” 李柏奚此时比他更茫然。 茫然的不是对方的解释,而是自己的反应。 在听对方一字一句剖白心情的过程中,他那混沌的情绪逐渐被剔去冗杂,像大浪淘沙般, 分卷阅读36 只留下一个干净的认知:他生气与什么轻贱全然无关,纯粹是以为对方没走出旧情。 而那点气性此时已经荡然无存,从听见“差点忘了他是谁”开始。 他干咳了一声,掩饰性地别过头:“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我请你吃饭吧。” 程平却还在直勾勾地看着他,眼中的情绪从疑惑变为惊异,最后升起了一丝玄而又玄的明悟。 对方难以置信一般,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出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句子:“你吃醋了?” 程平团队的公关已经显出了成效。前队长说那话本来就是冲动行事,连个伪造的证据都没准备,更没事先打点好媒体,自身形象也不得人心,所以很快就偃旗息鼓了。 事件影响不大,但公司还是把经纪人叫去开了个会,讨论了一下程平的个人问题。 第二天,经纪人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直接出现在了剧组片场。 今天要拍一场群戏,主要演员都在化妆室里。经纪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李伯奚为程平化妆,于是远远停下脚步,无声地观察了一阵子。 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一个在低头看剧本,另一个在专注化妆,全程零交流,甚至连视线都没有交集。 品牌直播才过去多久,这俩人居然闹别扭了吗? 正这么想着,她就发现程平从镜子里偷望向了李柏奚。 三秒钟后,李柏奚若有所觉,也通过镜子回望过去。视线刚一接触,程平就迅速移开了目光。 李柏奚停顿了一下,才继续手头的工作。 经纪人莫名地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还想再观察一会儿,但程平的助理恰好推门进来,惊讶地唤她:“X姐!” 那边的两个人这才发现她的存在,一瞬间的表情都有点微妙。 李柏奚很快反应过来,微笑着打了招呼。程平则问:“你怎么过来了?” 经纪人:“这话问得,当然是来探班啊。” 程平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那俩人继续沉默化妆。沉默持续了几分钟后,也许是终于受不了这奇怪的气氛,程平指了指手中的剧本,对李柏奚抛了个话头:“我觉得作家这个时候应该有黑眼圈。” 李柏奚笑了一下:“知道的,我还想给你添些胡茬。” 程平咕哝道:“早知道今天不剃了。” 经纪人讶然插了一句言:“黑眼圈?” 程平:“对,因为主角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肯定睡不好觉。” 经纪人定睛一看,程平眼中居然有红血丝。她问:“你是为了复原角色状态,才故意没睡好吗?” 程平明显被问住了,窘迫道:“是、是啊。” 经纪人十分不高兴:“李老师,这个得麻烦你处理一下。” 李柏奚咖位再大,在这个剧组里也就是个造型师,却任由程平两眼泛红,不仅不处理,还要再化糙些。程平正是靠脸吃饭的时候,拍出那种形象能行吗? 而且,程平进组是磨练演技来的,但看这魂不守舍的状态,还能好好演戏吗? 她已经不掩饰语气中的不满了,然而这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 李柏奚笑吟吟道:“放心,肯定把小程化得美美的哟。” 他嘴上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李柏奚不是不能处理红血丝,只是跟程平想法一致,觉得角色应该是这个模样。所以他非但没有像上次那样滴眼药水,反而用面部修容和眼下阴影把程平化得更憔悴了些。 经纪人看得深深皱眉:“这——‘美美的’?” 李柏奚:“安啦,镜头里看肯定美美的,到时候如果有问题我们再调整呗。” 到时候?到时候可是群戏,谁敢让整个剧组等自己补妆?到时候经纪人要是敢开这个口,明天程平耍大牌的八卦就多了一个实锤。 经纪人正想理论,已经做完造型的小生恰好路过此处,看了程平一眼:“哇,不愧是李老师!” 经纪人:“?” 小生不认识经纪人,也没有认识的兴趣,径自拍了拍程平:“群戏比较难拍,咱争取上午就过呗。” 程平:“上午就过?有点志气,一条过吧。” 小生哈哈大笑,跟他击了个掌,走了。 经纪人:“???” 这小生是这个人设吗? 被小生这一打岔,那头导演已经开拍了,经纪人只得忍着怒火跟过去围观。 这场群戏汇聚了绝大部分主演。剧情里,警察与作家商议之后,把剧本杀玩家全叫到了一起,只除了吕影帝扮演的那位,然后向他们说出了真相。 警察亮出证件:“其实我们混入那次全封闭剧本杀,是为了抓捕一个毒犯。之所以把你们安排在一起,是因为你们每个人都不是第一次玩那个剧本,动机存疑。” 玩家们吓得赶紧自证清白,纷纷自曝理由。 小花是游戏黑洞,有生以来从未赢过,单纯想赢一回。某年轻男子其实是另一家剧本杀公司派去的卧底,盗摄了他们的场景和道具。某对新婚小夫妻想在刺激的环境里干点刺激的事。 警察似笑非笑:“其实这些我们都调查过了,而且真正的毒贩也落网了。” 玩家们顿时恼羞成怒:“那你把我们叫过来干嘛?耍我们?” 一直冷眼旁观的作家站了出来:“因为在这批玩家中间,除了毒贩以外,还有另一个该死的人。不同的是,那人犯的是一桩十几年前的旧案。” 作家亮出了剧本杀作者的身份:“这个剧本正是改编自我童年时的旧案。”他缓缓问道,“你们猜猜,为什么在剧本里,每当有人死去就会有一轮黑色太阳升起?” 玩家们面面相觑。 年轻男子:“我以为是什么文学隐喻。” 小花:“是日全食吗?” 作家摇了摇头,语声喑哑:“那轮黑色太阳,是我仅存的模糊记忆。我原以为是幻觉,直到这一次,看到警方调出来的监控,我才想明白这个问题……” 站在一旁围观的经纪人被震撼了。 那阴郁的脸色,那脆弱到近乎神经质的气质,那微微颤抖的声线和游移不定的眼神——程平仿佛已经跟作家融为了一体,她甚至有些认不出他了。 如果说刚进组时的程平还在模仿和摸索的阶段,此时此刻他却已经成为了自己的角色。 监控录像里,毒贩杀了警察的队友,被赶来的警察当场击晕。 警察抱着队友的尸体痛哭时,一道身影走了过来。 小花指着吕影帝扮演的反派,惊讶道:“那不是黄大叔吗?” 程平也望着那道身影,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血色,连嘴唇都在颤抖。 录像里,黄大叔状似好心地凑近过去,检查战友的生命体征。他摸了摸脉搏,又趴下观察了一会儿对方的瞳孔,悲天悯人地摇了摇头,对警察安慰了几 句。 录像至此被暂停。 程平:“你们懂了吗?” 众人茫然不解地看着他。 作家的声音仿佛入了幽冥:“当年的凶手并没打算留我一个活口。他动手了,我也 分卷阅读37 确实在死去,这时他趴了下来,为了享受我瞳孔散开的过程,他凑得很近很近……于是在我濒死的眼中,他的虹膜成了黑色的太阳。” 小花发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 警察在一边简述了推理过程,并列出了嫌犯更多的罪证。 “但此人非常警惕,当时报名剧本杀只填了假的个人信息,现在已经失踪了。我们叫来诸位,是想请你们努力回忆,在剧本杀期间跟他有过什么接触,得到过什么信息,哪怕是最微小的也行。” 众人苦思冥想,作家焦虑地走开了,背对着众人踱步。 最后那年轻男子举手:“我对口音挺敏感的,那黄大叔说话的时候有一点点乡音,好像是我们隔壁省的。” 警察:“你能精确到市吗?” 男子:“基本上可以精确到县吧。” 导演:“卡!” 导演挨个儿提点演员,轮到程平时全是夸赞:“很好很好,就保持这样。” 他活像是家长会上的班主任,转向经纪人道:“你们小程可厉害了,这个状态,这个脸色,怎么做到的?” 经纪人:“……” 程平不说实话会死:“脸色是李老师的功劳。” 导演:“哎,请李老师真的是请对了,每次的妆发都完美贴合人物,看着好像对演技都有加成,太高级了。” 经纪人脸上似乎有点疼。 李柏奚摆了摆手,说了几句谦虚的客套话。 话头是程平挑起来的,他自然要边说边看向程平。然而程平一对上他的商业假笑,却又仓促地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 那神态跟那张锋芒毕露的脸极其不搭。 李柏奚的目光沉了几分。 昨天晚上,程平问出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之后,李柏奚心中也搅起了惊涛骇浪。但他的老油条指数跟程平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完全凭着本能笑眯眯地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程平那句话本来就问得声若蚊蚋,被他这么一反问,彻底失去了说下去的勇气:“没什么。” 那顿晚饭,李柏奚吃得如坐针毡。 他望着对面头都不敢抬的程平,满脑子都是品牌直播时的弹幕:“传说中的静音机关枪在李老师面前乖得跟只羊似的。” 当时他心里还笑话粉丝眼瞎,结果事后一观察,瞎的分明是自己。 程平除了对他,还对第二个人露出过这模样吗? 李柏奚咽不下饭。他的喉咙都在被愧疚感炙烤。 这一天他过得浑浑噩噩。 收工的时候,小花走了过来,关心程平:“你眼睛里面还有红血丝诶,要不要眼药水啊?” 程平:“啊,没关系,把妆卸了休息一下就好。” 小花:“嗯,那你好好休息。” 李柏奚朝小花同情地笑了笑。他知道程平的取向,有些心疼这妹子,正琢磨着回头要不要巧妙地劝两句,却见小花转过头来,期期艾艾道:“李老师,我想跟你单独说两句话,可以吗?” 李柏奚:“?” 程平:“?” 小花:“我明天就杀青了,有点事跟你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柏奚只能满肚子问号地跟着走了。 程平瞪着那俩人的背影犯懵。 经纪人:“正好,我也有事跟你说。”于是带着他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小花把李柏奚带到无人处,转头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但那绯红的脸颊已经代替言语表明了一切。 小花递来一只精致的礼盒:“这是我自己做的点心……里面还有我想对你说的话。” 李柏奚被震惊到忘了动作。 她难道不是对程平……? 这念头还没转完,他已经回忆了起来,小花每一次接近程平的时候,自己似乎都“恰好”在旁边。 当时他以为小花不好意思跟程平独处,需要一个幌子。却没想到这幌子另有其人。 见他迟迟不接过点心,小花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血,眼中渐渐蓄起了泪水。 李柏奚连忙接了过来:“谢谢,我会吃的。” 小花这才起死回生,磕磕绊绊道:“如果我猜错了话,请你千万不要介意,但我实在非常非常想知道……你应该是双性恋吧?” 这一幕突然,觉得好熟悉。 小花:“我也有同性恋朋友,但你跟他们不一样,看向女孩子的目光也不一样……如果猜错了的话,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这一字一句听在李柏奚耳中,都不啻惊雷。 熟悉啊,当年他游戏花丛,以这句问话为开端,谈过多少个美女? 可小花的明示暗示,他居然从头到尾视而不见,丝毫没有感觉到。 这一刻,李柏奚被迫直面了一些事情。 当初他发现程平吃醋时,真的没在笑吗? 昨天他用新注册的小号喷了一天的前队长,是闲着没事干吗? 昨晚他躺在床上失眠时,心中沸腾着的情绪只有焦虑和愧疚吗? 他突然想起小花还没等到答复。他温柔地拥抱了小花一下:“对不起,我可能没办法喜欢你。” 小花自然将这句话解读为取向宣言,伤心之余反而释然了,轻轻吁了一口气:“好吧,那我们就做姐妹吧。” 李柏奚娴熟道:“当然,以后你就是我妹妹。” 他转身走了,看上去云淡风轻,实则每一步都踩在棉花里,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往哪儿走,无头苍蝇般乱转片刻,进了一个陌生的出口。 说是出口,其实是摄影棚之间连通的狭窄走道。因为灯光坏了,黑黢黢的,剧组成员宁愿从棚外绕路也不会走这条道。 李柏奚此时恰好不想见人,闷头走了一段,耳中忽然飘进了人声,似乎是程平在和经纪人躲起来说话。 他意识到自己闯入了另一场私人对话,转身想走,却隐约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脚步迟疑了一下。 经纪人是来传达公司的意思的。 “我们开了会,一致认为你不太适合管理自己的社交帐号,希望你将它们全权托管给专人运营。当然,发布的内容都会先给你过目,如果你有想发的,也会有专人检查润色之后帮着发出。还有,不要注册小号,万一曝光会更麻烦。” 程平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为什么?” 经纪人耐着性子讲了一堆公关、舆论云云:“其实现在稍有名气的明星都是这么处理的,不是针对你一个。” 程平一字不差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经纪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当明星就要造假?” 经纪人渐渐火大:“因为明星就是大家的云男友!你是一千万个人的男友,要符合一千万个人的要求,要刚强要脆弱,要成熟要幼稚,要孤高要淡然,你得是一切,所以你什么都不能是!活人必招人厌,但只要不当个活人 ,你就可以当一个好明星。” 程平被堵得一时居然想不出话来反驳,只是表情相当屈辱。 经纪人叹了口气:“运营账号需要的话术和技巧不是你一个普通人可以掌握的,术业有专攻。我知道你是电竞出身,入这行 分卷阅读38 会有各种不适应,但是现状如此。” 程平:“……是吗。” 经纪人见他表情松动,索性趁热打铁,把另一件事也说了:“今天看了你的演技,我很惊讶。你是一定会走上顶端的,正因如此才更要爱惜羽毛,看清楚自己要什么……在这行一失足就成千古恨,千万不要被乱七八糟的事情拖下泥沼……” 程平越听越不对劲:“你说的乱七八糟的事,在指什么?” 经纪人心一横,把话挑明了:“你跟李柏奚是怎么回事?” 程平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我们能有什么事?” 经纪人冷笑:“别装了,太明显了。我之前就感觉他对你心思不纯。那么大的腕儿,工作邀约推都推不过来,却那么轻巧就跟你签了长约,整天围着你打转,甚至跟你进了一个又一个剧组。只是我原以为他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不至于发展成这样……” 程平打断道:“你全部误会了。” 经纪人心平气和道:“不管是不是误会,我就直说了,你目前是没资格谈恋爱的,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恋情一旦曝光,粉丝会大批倒戈。” 程平张了张嘴。 经纪人没给他机会:“你现在众星捧月,当然可以说不在乎粉丝。等到无人问津的那一天,又回到苦苦试镜争取一个配角的境地时,你还说得出这话吗?” 程平:“说得出。” 经纪人气结:“什么?” 程平:“没粉丝就没片约,只能说明我太菜了,演技不值一毛钱。” 经纪人气极反笑:“程平,程哥,你是打算不撞南墙不回头了?丑话说在前头,团队也是要养家糊口的,真到那一天,没人陪你耗下去。” 程平:“请便。” 经纪人真实地感到了头疼。 她就像幼儿园老师在看一个顽劣的小孩一样:“千千万万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就你一个不能低头?” 程平沉默了半天:“因为他没有低头。” 经纪人愣了愣:“他?” 程平不吭声。经纪人慢慢反应过来:“李柏奚?” 程平:“你让他改掉他认定的妆,他改了吗?多少人看不惯他穿女装,他变了吗?他虽然圆滑世故,却在游刃有余地做自己。他还在昂首挺胸,我如果这么早低头,就不配看着他。” 五米之外的黑暗中,李柏奚一头撞在水泥墙上,留下了一个粉底印子。 李柏奚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一桩往事。 毕业那年,那场面向新人的化妆比赛上,他和师弟都存了别苗头的心思,要夺得金奖作为行业的入门券。 若这比赛只看个性,师弟或许还有机会。但李柏奚看过往届获奖作品,知道这比赛考验的是全面性,影视妆、时尚妆、创意妆,每个类别都要熟练掌握。论功底论技巧,他没有输的可能。 比赛当日,评委现场出题。影视妆的题目是“游园惊梦”。他对昆曲扮相稔熟于心,举重若轻地化了一个改良妆。时尚妆的题目是“星移斗转”。全场选手都在往模特脸上堆亮片时,李柏奚选了一名黑人模特,以她深色的皮肤为幕布,用金粉寥寥勾勒几笔,她便化身为了掌管星辰的女祭司。 一切都很顺利——他从走来巡视的评委脸上能看出这一点——直到最后一个环节。 创意妆的题目只有一个字——“我”。 李柏奚定住了。 这一环节,他的模特是个男人。他对着模特未施粉黛的脸,仿佛又回到了少年学画时,站在茫茫无际的巨大画布前,无论如何都落不下第一笔。 也许是因为他僵硬了太久,模特朝他投来了疑惑的目光,小声提醒:“你还有四十分钟。” 李柏奚:“嗯。” 模特:“是没听清题目吗?题目是‘我’。” 李柏奚:“我知道。” 然而“我”是什么样的? 他要是答得出这个问题,当初又何必放弃纯艺术呢? 他的油画老师恨铁不成钢地说:“李柏奚,艺术是人心之血,你要是只会往画布上堆一些漂亮颜色,这条路已经走到头了!” 他父亲也十分恨铁不成钢:“就说呗,你从小到大听我说过来的,怎么还没学会啊?我们就拿你这张画练习一下,宇宙太极生命浪潮记忆灵魂黑暗梦想,随机排列组合,说三百字!说啊,哑巴了?” 模特:“你还有半小时。” 李柏奚长吁一口气,开始在脑海中翻找备选方案。 他当然准备了一些万能的创意妆方案。海洋污染妆、百花齐放妆、毕加索式五官移位妆,随便拎出一个来,姑且先化完,等到讲解环节再想想怎么掰扯。 我是一个环保斗士。 我是一个边缘化的异类。 我是一个孤独的求索者。 …… 在模特的死亡凝视下,李柏奚终于打开工具盒,用二倍速化起了那个百花齐放妆。 他事先练习过许多次,几乎产生了肌肉记忆,娴熟地运用人体彩绘技巧,在模特脸上画出一朵又一朵盛开的花。 他的运笔用色无可挑剔,眼神却是完全放空的。 说来可笑,他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却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什么。 他不是他老师,也不是他父亲。 他不属于边缘人群,没有悲惨的童年记忆,没有不被理解的梦想,从未受过群体排挤,连装都装不出一腔孤勇。 仔细一找才发现,“我”这种东西,他根本就没有。 妆容完成了。 评委看了一眼,露出满意的神色:“说说你想表达什么吧。” 李柏奚:“。” 评委:“?” 说啊。 说啊。 他不记得自己磕磕绊绊地说了些什么。 他只记得评委追问到最后,笑容冷了下去:“想当一个出色的化妆师,空有技术没有理念是不行的啊。” 最后一个环节,他拿了低分。 另一边的师弟却用上了自己最擅长的高饱和撞色,在模特脸上画出了一道色彩的洪流。他的自我意识便如那道洪流般奔腾不息、势不可挡,以至于他宣讲了整整十分钟,直到评委举手投降才堪堪打住。 综合几个环节的评分,师弟如愿拿到了金奖。 走出赛场时,两个人遇上了。李柏奚准备好了迎接师弟的冷嘲热讽,然而对方这回连假笑都收住了,投来的目光竟然隐含愠怒。 师弟:“我曾经希望自己看错了,可惜没有。你充其量只能当一个工人。” 就算是工人,他至少也是最优秀的那一个。凭借前两个环节的高分,他也拿了个小奖,并且顺利地拿到了第一份工作邀约。 他入行了。 他跌爬滚打,默默适应,暗暗学习。终于有一天,他掌握了游戏规则,穿上了裙子,打响了名号。 抨击他没个性 的声音逐渐消失了。他的气场越来越足,走到哪里都强势吸引着目光。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入行以来,他最害怕的要求就是“自由发挥”。 如果甲方坚持不给任何要求,他就会让助理随便定几条要求。不框死一方 分卷阅读39 画布,他就无法创作。 两个助理私下问过他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阴影。 他当然知道自己有阴影。他还知道这片阴影的名字,叫平庸之耻。 李柏奚站在黑暗里一动不动,直到程平和经纪人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才慢慢走出来。 他行尸走肉般飘荡回了自己的房间,开始灌酒。 程平竟然说出那种话。 年轻人啊,实在是太傻了,刚从前队长的坑里爬出来,转眼就一头跳进了又一个坑。 天知道刚才在那走道里,他甚至升起了一股冲动,走出去把程平摇醒:你上当了,我是个骗子,你喜欢的是一个幻象啊。 可他说不出口。 时间越长,他就越说不出口。他已经隐隐感觉到,自己恐怕永远都没法对程平说出真相了。 他害怕在对方难以置信的眼中看见自己卑劣的倒影。 而且——他打定主意要列出更多的理由说服自己——程平这一步一跳坑的性子,在这个吃人的圈子里简直朝不保夕。谁知道下一个坑里等待着他的是什么魑魅魍魉?或许被强拉着炒作CP再一脚踹开,或许被拍下照片当做把柄往死里要挟…… 与其那样……与其那样…… 还不如在我的坑里待着。 李柏奚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 自己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至少不会害他。不会找媒体告密,不会泄露隐私,不会利用他换取什么。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不慎曝光了,自己尚有几分门路保护他,总比那些还没成精的小妖怪靠谱。 没错,左右都是错付,不如错付给我。 李柏奚一直喝到快要断片,才用仅存的神志把自己拖到床上躺下了。 失去意识之前,他的大脑终于松开钳制,任由一条混沌中早已成型的思绪浮出了水面:如果自己干脆成为那个幻象、披上那一层“我”呢? 翌日早晨他在宿醉的头痛中醒来,一瞬间有些希望自己断片了。 然而并没有,他的思路十分清晰,不仅记得昨晚下的那个危险决定,还迅速补齐了实行计划。 他在难以解释的冷静状态中化了个简妆,打开衣橱去挑裙子。他要挑一条最美艳、最招摇过市的,像千年老妖穿上画皮去见小书生。 他的手伸向衣橱,却又凝固在了半空中。 两个助理在大堂等得百无聊赖,以为李柏奚睡过头了,正要打电话叫醒他,就见他从电梯间走了出来。 马扣扣:“李娘娘?您今儿吃错药了?” 杨助理却打开日程表重新检查:“今天要出席什么正式活动吗?” 李柏奚:“没有。” 马扣扣:“那你怎么穿成……这样啊?” 李柏奚笑了笑:“你们这两天有空,帮我去采购几身吧,以后我想改变一下风格。” 整个剧组都震惊了。 李柏奚这一亮相,修身的西装、细长的领带,被他挺拔高挑的身形撑出了一百二十分的气势。虽然依旧是一头黑色长发,但以前那种模糊了性别的美,一下子变成了略带邪气的俊美。 组里的小姑娘眼睛都看直了。 导演忍了半天,还是说出了口:“李老师日后如果对演戏有兴趣,记得找我。” 李柏奚笑着搪塞了过去,目光不经意地在人群中搜寻。 他找到了程平。程平也在偷眼看他,神色有些复杂。 李柏奚走过去,动作自然地搭住程平的肩:“走,去化妆。” 程平:“……” 李柏奚走了两步,感觉到他的僵硬,却故意忘记了还揽在他肩上的手,笑眯眯地问:“怎么在看我?” 程平:“看你的衣服。” 李柏奚面上还是笑着,心却悄然沉下去了一点:“我记得上次在你面前穿男装,你就挺不适应的?不好看吗?” 俩人这几天各自心中有鬼,都尽量回避着交流。今天李柏奚突然一反常态,如此主动,打得程平措手不及。 程平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想逃,但逃避却又不符合他的本性。 他在沉默中挣扎了半天,就在李柏奚即将放弃追问、转移话题的时候,突然直愣愣地蹦出来一句:“好看的。” 程平昨天跟经纪人争执时刚提过女装的事,今天就看见李柏奚换了男装。 怎么会这么巧? 他一瞬间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想:难道经纪人去找李柏奚说了什么吗?李柏奚受了刺激,所以换衣服了? 他忐忑地偷看李柏奚的神情,极力分辨,却看不出任何异常。李柏奚乍然改头换面,却没有丝毫不适的样子,甚至还更自在了,衬得姿态也更潇洒。 程平曾以为李柏奚引人注目是因为那身女装,但脱下女装后,众人的目光依旧离不开他。 就好像……那才是他原本的样子。 程平一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一边放不下满腹疑虑,不知何从问起。 偏偏今天化的又是战损妆,耗时极长。李柏奚被他探究的目光戳得千疮百孔,无奈道:“眉头别皱那么紧,要卡粉了。我这转型就这么失败?” 程平:“……为什么突然转型?” 李柏奚习惯性轻描淡写:“转换一下心情呗。”但他看了一眼程平,突然又临时决定不遮掩了,“譬如说,一只苹果突然想知道,自己不打这一层果蜡,还能卖多少钱。” 这打的什么鬼比方?两个助理交换了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程平:“苹……苹果?” 李柏奚:“卖相不好的苹果,你还会买吗?” 马扣扣:“!” 他懂了! 程平被问得一愣一愣的,还在暗想他事业遇到什么挫折了吗:“呃,什么样的苹果都有市场吧。” 马扣扣:“师父问的是你呀。你买不买?” 程平:“……” 李柏奚敲了马扣扣的头顶一下,力道很轻,更像是爱抚。 程平走去拍戏时四肢都不协调,险些同手同脚。 今天是吕影帝杀青前的最后一场戏,而程平自己也快离组了,这场戏就是他向吕影帝交的成绩单。 剧情里,警察跟作家排除万难,终于找到了吕影帝饰演的凶手的藏身之处。警察封死了凶手可能逃走的路线,正在召集人手实行抓捕,作家却孤身一人抢先摸了过去。 作家做了全副武装,却没想到逐渐老去的凶手依然强悍,困兽犹斗,三两下就把他打趴下了。 作家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时候,警察及时破门而入,制住了凶手。 场外的李柏奚严肃道:“马扣扣,你刚才那插言……” 马扣扣:“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敢了。” 李柏奚:“不。组织这回需要你了。” 马扣扣:“???” 李柏奚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一旁的杨助理听着听着,朝他 投去了稀奇的目光。 警察肺都要气炸了,对着浑身是血的作家骂道:“你怎么蠢成这样,自己来找凶手单挑?!” 作家:“……我托大了。对不起。” 警察胸膛起伏地凝视着他,突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不由分说地从他衣服里翻找出 分卷阅读40 了一支钢笔。 这支钢笔,作家从剧本杀时开始就一直不离身地携带着,曾经被警察看到过。 警察三两下就触发了钢笔的机关,笔尖回缩,取而代之的是尖锐的薄刃,刃上涂抹着色泽诡异的液体。 警察:“你不是托大,你是想抢在正当程序之前杀了他。你知道他必然制得住你,也知道他会杀死你。你还知道他的怪癖是凑近观察死者散瞳。你想在那一瞬间,与他同归于尽。” 作家沉默了。 警察声音都颤抖了:“你怎么能够这么轻贱自己的生命?你的所有家人用生命保护你,难道就是为了看着你送死吗?” 作家:“你又懂什么?正是因为……正是因为他们都死了。” 警察:“……” 作家表情麻木:“以前我活着,是为了报仇。可报了仇以后,我凭什么还活下去?凭什么继续去过他们再也没机会体验的人生?” 警察颇受震动,略微放软了声音:“我想他们会为你高兴的。” “可我梦里的他们不是这样说的……我背负不动了,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对他们的背叛……” 作家逐渐失控,嚎啕大哭。 他哭得表情扭曲、浑身颤抖,像要把数十年压抑的悲号在这一刻释放一空。 这场戏,程平荣获一条过。 导演宣布吕影帝杀青,众人鼓掌欢呼,还有工作人员小跑着送来花束。 吕影帝鞠了一圈躬,末了拉着程平笑道:“哎,我都差点听哭了,还得演成无动于衷的样子,可太难了。” 程平听出这是很高的褒奖,有些不好意思:“……吕老师,以后如果我对演戏有疑惑的话,还可以请教您吗?” 别的后辈问这句话,也许是拉关系套近乎,也许是在暗暗讨要他的提携。但吕影帝知道程平问这话真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欣慰道:“当然可以,随时恭候。” 吕影帝又与程平单独说了许久的话,才收拾东西准备离组。 李柏奚走过去递给他一个大号的礼盒:“吕老师,杀青礼物。” 吕影帝:“哎?是什么?” 李柏奚:“放心吧,只是衣服。您说过喜欢这个剧里的戏服,我做了一套新的,留作纪念吧。” 吕影帝受宠若惊:“这,太有心了。” 李柏奚笑道:“举手之劳而已。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可以吗?以后我也有问题请教您呢。” 这就是明着拉关系来的了。吕影帝摸出手机,顺口说:“不敢当不敢当,隔行如隔山,我哪有什么能……” 李柏奚:“我想请教您,程平请教您什么了。” 吕影帝:“……?” 送走吕影帝,李柏奚去给程平补妆。 程平刚才那场哭戏把妆都哭花了,混着脸上的假血,糊得惨不忍睹。李柏奚左看右看,索性给他卸了重化。 程平:“给你增加工作量了。” 李柏奚不咸不淡道:“这么见外干嘛。对了,这剧杀青之后,你想接什么项目?” 程平:“唔,吕老师倒是邀我了,他的公司在筹备两个剧。” 李柏奚:“电影呢?” 程平:“目前没有。” 李柏奚:“等等看吧,或许有主演电影的机会,对你的市场定位也有好处。” 程平有些犹豫:“这个可遇不可求……” 他真正的私心是,吕影帝认可自己,也认可李柏奚,他俩继续同组的机会很大。即使剧组没邀请李柏奚,他也可以像上次那样试着把人拉进来。 昨天经纪人离开之前已经放了话,以后团队会物色其他的化妆师,尽量减少跟李柏奚的接触。 李柏奚是什么咖位?他只怕团队这态度把李柏奚得罪狠了,就再也见不到人了。 但他自己却又拿不出什么足以吸引李柏奚的邀请。只有一个造型总监,或许对方还有点兴趣。 而电影是另一个圈子、另一套玩法,他去了那里,自己都是个任人摆布的新人,更别说塞人了。 生活不易,程平叹气。 李柏奚朝旁边使了个眼色。 马扣扣奉旨绽放:“哎呀,师父,你上次不是说要干一票电影去冲奖吗?我还等着打你师弟的脸呢。” 听见师弟二字,程平不由得微微挑眉。 李柏奚:“我在挑项目呀。” 马扣扣双手一拍:“这样好不好,你们两个到电影剧组继续合作吧?程老师啊,我师父常说,赋予妆容灵魂的不是化妆师,而是模特。而你,就是师父的缪斯啊!” 程平:“?” 李柏奚:“……” 马扣扣用眼神问:过头了? 李柏奚耸耸肩:随你吧。 马扣扣继续绽放:“你看,只有师父能塑造你的巅峰颜值,而你的灵气恰好也能把妆容呈现到最佳,这就叫互相成就啊。” 程平已经习惯了马扣扣的浮夸风格,似听非听,脑子里想的是:说得好像我答应了,这事儿就能成似的。 演员塞不动人,难道化妆师就塞得动? 可是听李柏奚这意思,好像电视剧已经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了,必须是能冲奖的电影才行。 这……我(静音)倒是想找,我(静音)哪儿找去? 李柏奚观察着程平的神色,见他越听还越不高兴了,心中疑惑,挥手让马扣扣停下了。 李柏奚想了想,另起了个头:“除了拍戏以外,别的工作呢,有什么安排?” 提到这个程平就心虚了:“有一些通告要赶,广告啊节目啊什么的……” 他生怕李柏奚问化妆的事,殊不知李柏奚昨天已经听了个明明白白。 李柏奚:“哦,通告时间表发我看看?” 程平:“……可以……但、但不一定需要你化妆。” 马扣扣听得柳眉一竖:“噫,什么意思?” “马扣扣,算了。”李柏奚顿了顿,几不可见地凄然一笑,“可能是我过气了吧。” 程平:“…………” 程平:“没有!!” 李柏奚最终成功要来了程平的时间表。 回房之后,他对着那一列列通告研究了一会儿,挑中了一场海外时装秀的看秀邀请。 他想了想,拨出一个电话:“你们那个秀场,给我一个邀请函呗。” 对方:“你不是不来吗?” 李柏奚:“突然想你们惹。” 对方:“?” 挂了电话,李柏奚倒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表情沉寂了下来。 谁也不知道,连马扣扣自己都不知道,今天那一番缪斯灵魂云云的浮夸发言,戳破了真相。 从程平第一次在镜头前演活了他的画稿,到今天那花了妆容却感染了全场的哭戏,有一团孱弱的微光在渐渐变亮。 他未必完全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心中却有 一个声音在不断催促:去做,不然就晚了。你自己或许永远发不出那样的光,但只要抓住它,你就永远不会熄灭。 这颗苹果他非卖不可,免费,包邮。 经纪人是吧?他钢铁织女要去会一会王母娘娘了。 经纪人的意思其实也是公司的意思,在程平杀青第二天就安排了新的化妆师,同时不断加塞新通告,逼到 分卷阅读41 他脚不沾地,意在让他没空思春。 程平将时间表发给李柏奚之后,暗忖了一下对方会拿它做什么。所以每到一处拍摄地,总会若有所待地四下打量,却从未捕捉到某道身影。 对方那态度若即若离,似有还无,总让他反思自作多情。 整个团队都能看出程平情绪不高。他们防着这颗定时炸弹,然而这颗定时炸弹却像是哑了,一板一眼地完成了所有任务,甚至站在综艺节目上笑对整蛊,俨然一个用心营业的成熟艺人。 他有颜值,有个人风格,又自带话题度,借着电影余热与新剧的前期造势,营业一段时间,涨粉速度堪称迷幻。 这行玩的就是一个刺激,有人搭进一生都留不下名字,有人蹿升如火箭,也有人坠落如蹦极。 程平有时停下来一想,也知道自己这性子放在这圈里,并不适合被架到太高。但此时他管不了别的,只想升得快些,再快些。 这么多天他只出了一次状况,是在与小生同上一个节目时,主持人调侃道:“好多人觉得你们般配。” 主持人说这话是炒节目,也是帮他们炒剧,满以为大家对游戏规则心照不宣。没想到话音刚落,程平与小生异口同声义正辞严道:“不存在的。” 主持人:“……” 小生:“希望大家用正确的目光分辨演员和角色。” 主持人:“……”这位哥,您这么会说话我真是一点也不惊讶。 程平在主持人求救的目光中补充道:“角色也只是普通友情。” 主持人:“…………”也行。 节目播出时没有剪掉这一段,反而放大了主持人绝望的表情,将之作为一个笑点,配上一行字幕:“来自钢铁直男的澄清。” 粉丝的反应分为了两派,一派能把万物当糖磕:“他们急了他们急了,没点猫腻又何必这么急?你们懂的。” 致使程平脸色铁青。 另一派显然更吃钢铁直男这一套:“能不能尊重他们本人的意思?我哥直得还不够明显?腐眼看人基真恶心。” 致使经纪人脸色铁青。 经纪人憋了几天,在去纽约看秀的路上把这事拿出来谈了:“如果你不是那样的人,就不要树那样的人设。日后万一暴露了,原本有可能对你宽容的粉丝都会觉得受了欺骗。” 程平:“我不是想树人设。” 经纪人:“那你急什么?” 程平突然一僵。 车子停在了秀场外。 经纪人顺着程平的目光往窗外看去,微微张嘴。 秀场外已经聚集了大批名人,闪光灯晃成了一片星海。 即便如此,某道身影依旧出奇地显眼。 他今天穿的依旧是男装,但风骚度不减反增。垂坠丝绸的质地,近似睡袍的剪裁,配上那一头黑缎般的长发,骚得一身贵气,起范儿比男模还高。 有几个媒体外派的摄影师甚至还没弄明白他是谁,就先对着拍了一通。 经纪人领着程平、兼任翻译的助理、自家聘的摄影和化妆师一起下了车,从牙缝里说:“我们绕道进去。” 然而已经晚了,那身影穿花拂柳款款而来,风情万种地笑道:“呀,这么巧。” 程平下意识地跨上一步,将经纪人拦在了后头:“你,你也来看秀啊。” 李柏奚:“是啊,没想到这都能遇见。”说着凝目打量程平,似乎在看他的妆。 程平顿时目光游移。 李柏奚幽幽道:“新造型也很帅。” 程平:“……” 程平艰涩道:“谢谢。” 偏偏新来的化妆师还没点眼力见儿,一脸激动地凑上去:“李老师您好,我是您的粉丝。” 李柏奚:“唔,妆化得不错。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化妆师:“哪有的事?!还得向您多学习……” 李柏奚伤感一笑。 后头的经纪人:“……” 这浓浓的原配捉奸的气氛是怎么起来的? 这原配还相当自觉,自然而然地跟着程平一起走向了秀场入口。 他自己孤身一人,没带助理也没带翻译,跟工作人员谈笑自若,递上了自己的邀请函。 工作人员检查邀请函时,程平在一旁瞥了一眼,瞧见了李柏奚的英文名,忽然心念一动,觉得这名字十分眼熟。 他隐约间好像抓住了什么。 进场之后李柏奚就转头与他作别:“你是第一排吧?” 程平:“啊,你不是?” 李柏奚:“我坐在后头。临时要来的座位,不是贵宾席。” 程平联想到他问自己讨要的时间表,一时心悸。临时?难不成是奔着自己? 李柏奚恰在这时问:“你今天看秀,明天要给邀请你的杂志拍一组图,计划没变吧?” 程平禁不住去看他的眼神:“没。” 李柏奚眨眨眼:“那就好,散场后再约。” 程平晕乎乎地找到座位坐下了。 今年的大秀展出了服装品牌跟知名艺术家的合作系列,印花图案都出自艺术家的画作,抽象感十足。 程平看得两眼一抹黑,盯着T台神游天外了片刻,又用余光四下打量了一圈,低头偷偷翻出手机。 他给李柏奚发了条信息:“我刚看见张影帝也在这儿,隔着T台坐在对面第一排。他也看到我了,表情像吃了X。” 李柏奚居然也不在专心看秀,秒回道:“我知道,你来之前他跟我打过照面,没说上话。一把年纪了还来看秀,真是人老心不老。” 程平突然重温了学生时代传小纸条说坏话的乐趣:“他身边带了个人,挺亲密的样子,不是小流量。” 李柏奚:“小流量凉啦,那是他新欢。新戏的男主位都从小流量那儿扒回来给他了。” 张影帝的新戏临时换角,对外只宣称小流量档期不合。然而换角之前,连定妆照都已经放出了,这事做得不可谓不缺德。 小流量的粉丝知道丢了大饼,纷纷大闹,骂新欢背景不干净,进而手撕剧组恶意遛粉。他们闹得越难看,张影帝对小流量就越厌恶,已经彻底不见面了。 小流量打落牙齿和血吞,哪敢说什么。 但张影帝厌弃小流量,并不耽误他看程平不顺眼。他平生最好面子,小流量是他养的狗,这狗他宠与不宠另说,敢来打狗驳他脸面的,必须付出一点代价。 张影帝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对面的年轻人,眼中的阴狠一闪即逝。 品牌女设计师牵着合作艺术家的手一道登台谢幕,说了一大通感谢的台词。 程平只听懂一个大概,坐在他身后的翻译凑到他耳边低声解释:“她们是同学,也是多年好友。” 程平挑挑眉,又给李柏奚发信息:“同学还能合作?我还以为艺术家都相轻,像你和你师弟。” 李柏奚:“乱讲,我们师兄弟和睦得很呢,否则我也不会来看这场秀。” 程平:“?” 李柏奚:“这场模特的妆都是我师弟的手笔,你没看出来吗?” 程平:“……!这我哪看得出来!” 李柏奚:“问题不大,他在后台,遇 分卷阅读42 不上的。” 程平听出他并没有想见师弟的意思,有些暗喜。又想到自己比起师弟,永远缺失了李柏奚的学生时代,那点优越感又消失了。 就在这当口,有什么东西玄而又玄地闪了一下。 程平一愣,飞快地打开当年的直播平台,再度查看起了自己那个账号的打赏榜。 这一回他终于找对了ID。 一串英文加数字,位列打赏总榜前三名。 英文是李柏奚的英文名,数字是李柏奚的出生年。 程平做直播时,静音机关枪还挺出名,加之技术过硬,吸引了不少追求刺激的土豪粉。能在他的总榜挤进前三,打赏都在百万以上。 程平懵了。 他望着盛装的模特排队谢幕,脑中却没有接收到任何视觉信息,只有一个问题不断盘旋:李柏奚哪来那么多钱? 倒推一下时间的话,当时李柏奚也不过是个大学生。 他越想越不对,再次低头点进那个ID的主页,这一回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李柏奚不仅挂在他的打赏榜上,还挂在其他电竞选手的打赏榜上,数额从几万到几十万不等。 按理来说,此等土豪应该是直播间的风云人物。但在他模糊的印象中,此人却一直很低调,来了也只是跟着弹幕大军发点闲话,从未索取过任何特权,也没找他要过私人联系方式。 换句话说,对方并不觉得砸这些钱有什么了不起的。 李柏奚站在秀场出口处等程平,期间已经与经纪人笑吟吟地打了若干来回的机锋。 程平终于出来了,面色苍白,神思恍惚。 李柏奚:“我刚在跟经纪人姐姐说呢,难得遇上了,一起去吃个午饭呗?” 程平望着他欲言又止。 李柏奚:“?” 程平瞥见其他人,将满腹疑问咽了回去:“……没问题。” 秀场邻近布鲁克林大桥,周围堪称荒凉,只有几家café能吃东西。以至于看秀大军刚在场边解散,转眼又在餐前碰头了,打眼一看,全是熟面孔。 李柏奚怡然自得地坐在程平旁边,还指着菜单为经纪人推荐菜点。俩人都是人精,面上一个比一个友善。 助理突然用手肘碰碰程平,示意他看门口——张影帝带着新欢进来了。 程平以为对方会对自己这一桌视而不见,没想到对方顿了顿,径直走了过来。 李柏奚抬头,眉眼弯了起来:“哎呀,这不是张影帝吗?”又叫了那新欢的名字,“幸会幸会。” 那新欢跟小流量完全不是一个路数,一张纯天然的面容,五官甚至有些寡淡,气质也与人无害,一脸恳切道:“李老师,久闻大名,希望以后有机会合作。程哥,我看了你的电影,演得真好。” 程平:“……谢谢。” 张影帝冷笑了一声。 新欢看了他一眼,似乎感到说错了话,默默退到他身后不再出声了。 张影帝无视了程平,只跟李柏奚说话:“小李啊,听说你最近做了个电视剧?” 李柏奚笑道:“是啊,还挺有意思的。” 张影帝施舍给程平一个眼神,又看着李柏奚:“白手起家,并肩奋斗,怪感人的。”言语间全在嘲讽李柏奚不识好歹,拒绝自己的橄榄枝,落得自降档次。 程平已经听不下去了,眉头拧了起来。 经纪人想在桌子下用脚提醒他,却被人抢了先——李柏奚先一步轻踩了他一脚,面上八风不动:“确实。” 张影帝:“……” 仿佛还嫌这一桌的情景剧不够热闹,有女声唤了一声:“Chris?” 来的是三个人——品牌设计师、合作艺术家,还有师弟。 师弟正在殷勤地为两位女士推门拉椅子。他进门时瞧见了李柏奚,却并没有把对手介绍给合作大佬的意思,所以一心装作没看见,却不料品牌设计师原本就认识李柏奚。师弟无法,只得跟着她一道去打招呼。 李柏奚起身与设计师拥抱了一下,转头装模作样地与师弟握手,明知故问:“你怎么也在这儿?” 师弟:“我是这次秀场的化妆师。” 李柏奚:“哇哦,恭喜呀!” 师弟笑着拍拍张影帝:“都是托了张老师的福。”自从做了张影帝的项目,他的身价上去了,人脉也拓宽了,得到了许多之前不敢肖想的机会。 张影帝顺着话头继续嘲:“顺便一问,小李上次接到国际活儿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师弟:“大概是那次万圣节红毯妆吧。” 俩人一唱一和相当默契。 程平坐在原地,一手紧紧攥成了拳头,蓄力就要起身。 肩头突然落下一只手,不着痕迹地将他摁了回去。 李柏奚借着宽松袖子的遮掩,在他的肩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两下,掌心温暖。 程平顿时忘了自己原本想做什么。 师弟这几句对话进行得极快,说的又是中文,设计师完全在状况外,笑眯眯地拉着李柏奚寒暄:“好久没见你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们呢。” 李柏奚:“当然不会。你更加光彩照人啦。” 他对着这中年女人,甜腻的彩虹屁张口就来,在场不少人一阵鄙夷。 设计师却明显很高兴,对他的喜爱溢于言表,根本不顾师弟在场,直说道:“这一次你没空合作,真是遗憾。” 师弟:“……” 张影帝:“……” 如此经典的打脸现场,李柏奚却殊无得色,反而露出了一丝微妙的尴尬:“嗯……总有意外的。” “不是没空。”另一道女声传了过来。 一直没开过口的艺术家加入了对话:“他不过来不是因为没空,只是因为我在这里。” 李柏奚张了张嘴,试图打断这谈话的走向,却已经来不及了。 设计师惊奇地问:“真的吗?你为什么要回避你母亲?” 屠简女士清瘦白皙,穿着极简,五官像是柔化版的李柏奚,然而做什么表情都自带三分讥诮。 早在她走进餐厅大门开始,在所有人的视线范围之外,李柏奚已经与她交换了无数个眼神。 李柏奚的眼神读作:别过来打招呼。 屠简的眼神读作:啧。 等到张影帝和师弟开始一唱一和地奚落人,屠简在他们后方挑了挑眉:你就打算这么忍下去? 李柏奚: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屠简:我忍不了了。 屠简开口时,李柏奚无声地叹了口气。 果然,话音刚落,整个场子陷入了落针可闻的死寂。 所有人都在瞳孔地震,只有屠简女士老神在在地回答好友:“因为我儿子有点偏执,不希望别人知晓他的家庭。” 这下连设计师也尴尬了:“哦,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泄露你的隐私……” 李柏奚:“……不必在意。” 寂静。 张影帝到底见过风浪,第一个反应过来,还迅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小李啊,不介绍一下吗?” 他明知故问,李柏奚也明知故答:“这是我母亲,一个艺术家。” 张影帝顺势对屠简伸出手:“ 分卷阅读43 幸会,刚才的作品让人印象深刻。” 屠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谢谢。你们慢慢聊,我先失陪了。” 她带着设计师好友转身走回了自己的餐桌,将张影帝伸出的手晾在半空中。 师弟下意识地还想跟上,脚步刚刚迈出,屠简瞥了他一眼,目中的嘲讽将他活活钉在了原地。 此时此刻,师弟的脸皮就算厚如城墙也该塌了。他搓了搓手,还得优先给张影帝搬台阶:“张老师,这家餐厅的座位好像都满了,要不我请你们去附近吃吧。” 张影帝掉头就走。 师弟临走前若有所思地瞧了瞧李柏奚。李柏奚的手还搁在程平肩上。师弟的目光在那只手上多停留了半秒钟,最终也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寂静。 桌边只剩程平的团队,再加一个李柏奚。 菜端上来了,每个人都食不知味,偷眼打量着李柏奚。 每个人都积攒了满肚子的八卦想要问,奈何跟人不熟,开不了口,只得转而用眼神安排程平,试图把他挤兑出去当特派记者。 然而程平又不是傻子,明显看出今天这一幕是个意外,李柏奚不乐意让他们看见。就算有问题,他也打算留到私下再问,所以眼观鼻鼻观心,满脸虔诚地戳着自己的意面,彻底屏蔽了其他人的眼神。 倒是李柏奚最终受不了这古怪的气氛,放下了餐具:“那个,我这边有点急事,先走了。” 几张桌子外的屠简看见他的背影,也起身慢悠悠晃荡了出去。 李柏奚这一步迈出餐厅,仿佛解开了什么封印,留在原地的所有人同时飞速摸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屠简”二字。 他们在那一堆堆的作品列表、获奖记录和拍卖数字间搜寻片刻,不约而同地找到了家庭关系那一栏。 屠简的页面上介绍了前夫(附带链接指向又一堆作品获奖拍卖纪录),也写了与前夫育有一子,但刻意略去了孩子的姓名。 除此之外,还有现任丈夫的名字。 程平:“……” 他抬头问经纪人:“你知道那个大导演是李柏奚的继父吗?” 经纪人:“……我怎么会知道。” 程平:“你记得那时候,所有人都弄不懂我为啥收到了试镜机会吗?” 一桌子人相顾茫然。 李柏奚走出餐厅,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躲起来抽烟。 身后传来脚步声,屠简女士跟了过来:“借个火。” 李柏奚替她点了烟,母子二人默不作声地并排站着。 李柏奚淡淡地说:“你刚才不该说破的。这些年我一直瞒得很好。” “为什么要瞒着?” “我说过的,我区区一个化妆师,说出去多给你们丢脸啊。” 屠简看了他一眼:“我也说过,你并不是怕给我们丢脸吧。你是觉得我们这对父母让你丢脸。” 李柏奚:“怎么可能!” 屠简讥笑了一声。 李柏奚:“。” 李柏奚在她面前无所遁形,只能慢慢交代:“我从小看着我爸活在爷爷的光环里,借着爷爷的名头拜师父、混圈子,花花轿儿人抬人,闭着眼睛当大师……爷爷呢,爷爷活在太爷爷的光环里……” 屠简:“觉得我们活得太假了。” 李柏奚听着刺耳,打圆场道:“不是,只是我化个妆不需要那么大光环。” “你打算就这么化一辈子妆?不回来画画了?” 李柏奚:“……再说吧。” 人怎么过都是一辈子,他不想重蹈他爹的覆辙,浑浑噩噩一晃眼就是几十年。老来人家问起:大师这一生画了些什么?他爹高深道:画了个空。 李柏奚:“至少等我先找到自己想画什么。” 这问题屠简每年都会问他,今年突然听他语气松动了,不由得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屠简:“最近不穿女装了?” “嗯。以后不打算穿了。” 屠简:“个人标签没了,你打算靠什么去混?” 李柏奚沉默着吐了口烟。 屠简:“哦,有更高追求了。刚才那个是程平吧?就是你拜托你叔叔照顾的小朋友?” 李柏奚:“是的。” 屠简:“男朋友?” 李柏奚这回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望着她。 屠简:“追着呢?” 李柏奚:“。” 屠简笑了笑:“你叔叔跟我夸过,他很有悟性,进步飞快。” 李柏奚:“是的,他是个好演员。我想给他物色个电影剧本,你们如果有门路,帮我留意一下。” 屠简笑出了声:“自己不想搭父母的东风,倒是不介意用十八级飓风吹那位小朋友呢。” 李柏奚:“我会迷失,他不会。他比我强多了。” 屠简:“确实。所以你喜欢他的时候,自我感觉也提高了,是吗?” 李柏奚:“……” 这女人真的很恐怖。 屠简还没追问到最深处:“那你喜欢的到底是他,还是喜欢他的你自己?” 李柏奚这回真的感到了不适:“这有必要区分吗?” 听出他的抗拒,屠简掸了掸烟灰,收起了话头:“取决于你吧。走了。” 她回身朝餐厅走去,李柏奚忙冲着她的背影追了句:“剧本的事记得留意啊!” 屠简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表示听见了。 李柏奚叹了口气。 他从程平的通告中挑了个国外的秀场来制造偶遇,就是因为国内人多眼杂,而这里没人认识自己,相对有隐私空间。 没想到才刚刚偶遇上,就被亲妈打乱了计划,只好一个人孤单寂寞地去找吃的。 与此同时,张影帝也补完了屠简的资料。 他脸色阴沉地转向师弟:“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屠简跟李柏奚的关系,故意把她们带过来,下我的面子?” 师弟吓了一跳,一叠声地保证自己完全不知情。 张影帝也不知信还是没信,喃喃道:“他把程平塞进继父的剧组,跟我的人抢番位,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 那新欢插了一句:“张老师,咱们先冷静,李柏奚那背景……”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踩中了张影帝的点。张影帝冷笑一声:“就那么点背景,也敢跟我嚣张!” 师弟的眼皮跳了跳,收敛了目光盯着地面。 李柏奚一个人吃完饭,在附近随便逛了逛,正打算找个地方喝下午茶,忽然收到了程平的语音邀请。 他一哂,接起道:“问吧。” 那头犹豫了一下:“你介意回答吗?” 李柏奚也看开了:“反正迟早是要让你知道的。” 程平:“……你的英文名叫Christopher?” 李柏奚没想到第一个 问题居然是这个,哑然失笑:“对,其实我中文名跟英文名是挂钩的。我妈信教,‘柏奚’是替人受难的人偶,她认为这倒霉名字有耶稣基督那味儿……” 程平:“咳。我在直播间的打赏榜上看到了一个ID,是这个英文名加上你的出生年。” 李柏奚没想到他连这也查出来了,只好承认:“我说过我是你的粉丝呀。” 他有意让程平多了解一些自己的 分卷阅读44 过往:“那时候下了课,就窝在寝室里吃泡面看直播。” 程平难以置信:“泡面?” “?” 程平无法将“吃着泡面养主播”的水友形象跟李柏奚联系在一起:“你吃的是什么天山雪水冲泡的国宴级手工面吗,碗沿镶钻的那种?” 李柏奚被这个形容逗乐了:“没有。不过那时候我妈听说我天天吃泡面,还挺担心,于是……” 程平:“给你配了个私人厨子?” 李柏奚说:“给我寄了一双纯金的筷子过来,说是一次性的不环保。” 程平:“……那可真是母爱如山啊。” 程平:“不是,你身边这么多年就从来没人发现过你的家庭吗?” 李柏奚:“我不提呗。说白了,家人是做什么的跟我本人没啥关系,被联系在一起反而束手束脚。一般他们出现的场合,我都尽量不去。” 程平:“可是你之前去了大导演的剧组,这次还来了秀场。” 李柏奚:“那倒是。” 程平沉默了更长时间:“为什么?” 李柏奚笑了一声:“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就在此时,程平手中的手机连续震动,经纪人发来了一串图片。 程平想了想,保持着跟李柏奚的通话,随手点开了一张。图中是李柏奚跟某个身材火辣的模特儿手牵手走在一起。虽然都穿着女装,但明显是恋人的姿态。 李柏奚从前的那几段恋爱虽然低调,但也没刻意遮掩过。经纪人此刻动用关系稍微一查,就找到了照片。 “喂?你还在吗?”李柏奚问。 程平盯着图片,思绪被骤然打断,口中却下意识地问着先前酝酿好的问题:“我的成名作,也是你帮我要到的角色吧?” 李柏奚不想给他这个压力,忙说:“那倒不是,我只是推荐你去试镜而已,最后争取到角色,还是靠你自己。” 然而程平已经没在听了,手上继续翻着图片,这一回是另一个美女跟李柏奚的贴脸自拍。 经纪人发来消息:“小程,我刚才打电话过去没接通,显示你正在通话中。等你有空的时候,我们坐下来谈一谈这件事。” 李柏奚:“喂?信号不好?” 程平:“没有,晃了一下神。你还给我的直播间打赏了一百多万……” 李柏奚:“啊,这个你不必放在心上,我给很多人都打赏过,只是喜欢看你打游戏而已。” 程平脸上的血色一点点地褪了下去。他盯着眼前的图片,反问:“而已?” 李柏奚听着这走向不对,隐约嗅到了坑的味道。 但他已经决定了要对程平尽量坦诚,所以还是照实答道:“那会儿是这样。” “我知道了。”此时此刻,程平的思维已经无法正常运转,找了个理由就仓促挂断了通话。 李柏奚耳边回荡着他最后那低落的尾音,有些迷惑地瞪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 李柏奚想不明白,也不打算闭门瞎想。所以第二天直接杀去了程平的杂志拍摄现场。 这次拍摄的取景地就在秀场附近,所以前后左右全是拍照片的明星,各拗各的造型,互不干扰。 李柏奚照着通告上的时间地点不请自来,发现现场设备都排开了,程平却还没站到相机前,而是在一旁跟杂志负责人交涉。 李柏奚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程平的团队乍一见他,表情都非常微妙。他稳如老狗,安之若素地跟经纪人打招呼:“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经纪人正想否认,那新化妆师瞧见了偶像,惊呼道:“李老师,又见面了!” 李柏奚于是顺理成章地走了过去。程平一扭头看见了他,面色一变,避到了一边。 李柏奚嘴角微微一沉。新化妆师没心没肺,苦着脸拉住他:“害,这杂志负责人特别麻烦,自己不指定化妆师,程哥就带我过来了,我化完他们又说这妆容不是他们要的风格……李老师您看看?” 李柏奚转向避得不远不近的程平,装模作样地观察了一番:“挺好的啊,他们还要什么风格?” “说是要突出一点个性。” “介意我做点小改动吗?” “不介意不介意,我快被他们搞死了,您上吧。” 李柏奚就等她这一句,立即走向了程平,不等他再次避开,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手上却没施力,只是松松地挂着,低声道:“借一步说话。” 程平:“……” 团队租的车停在一旁待命,座位上还搁着化妆师的工具包。李柏奚带着程平直接坐进了后座,车门一关,贴了膜的玻璃就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李柏奚这才转过来:“我们时间不多了,明天你就又回国了。” 程平:“……”又来了,这暧昧到欠揍的说话方式。 李柏奚:“昨天那通电话,你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对,挂断之后也没回我消息。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程平颇不适应这么单刀直入的李柏奚。但对他来说,这样完全不费脑子的沟通太爽快了,以至于他几乎是出于惯性以直对直:“不是误解,只是一时没想好怎么面对你。” 李柏奚:“?” 程平:“你帮我太多了。不说别的,单是那一次选角,让我拍出了成名作,还遇到了大导演和吕老师。还有那么多火出圈的妆容造型……也许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我实在是偿还不过来了。” 李柏奚听着皱起了眉:“为什么要偿还?” 程平低下头:“为什么不要?总不能仗着当过你喜欢的主播,就理所当然接受这一切吧——更何况,还只是主播之一。” 李柏奚懂了。 李柏奚完全懂了。 他看着眼前这年轻人脸上掩饰不住的不甘与失落,心中蠢蠢欲动已久的种子忽然破土而出,冲天而起。 “所以,”程平想找句狠话又狠不下心,挑挑拣拣半天,最后磕磕绊绊道,“如果你只是喜欢看我打游戏而已,那个时期已经过去很久了,以后请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 李柏奚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而已?” 程平:“……嗯。” 李柏奚:“我明白了。” 他似乎默认这件事已经谈完了,收拾心情端详起了程平的妆容:“嗯,这修容确实可以改一改。” 程平愣住了。 李柏奚好像真的已经把杂事抛诸脑后,开始专心改妆。 程平心中仿佛被捅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呼啸着漏风。 等不到的否认,求不得的回应。他甚至摆不出合适的表情,呆滞着任由李柏奚捧着自己的脸涂涂抹抹。 可笑啊。 可笑啊,程平。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自作多情对着错误的人动心。这辈子可别有第三次了。 李柏奚彻底无视了程平眼中剧烈波动的情绪,对车内压抑的空气恍若未觉,心平气和地 改完了妆,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点评道:“确实还少一点个性。” 说着转过去,弯腰在化妆包里捣鼓着什么,不经意地问:“杂志负责人有没有告诉你他们的主打风格?” 程平麻 分卷阅读45 木地说:“不记得了。” 李柏奚不以为意:“嗯,看你的整体造型,好像走的是‍‎‌‌‍浪‎‎‍‌荡‌‍‌‎‍公子风,也许妆容里面可以找一点呼应。” 程平终于看清了李柏奚在捣鼓什么。他居然在对镜涂口红。 饶是程平此刻心里一团乱麻,也不由得分出了一点精力负责迷惑。 李柏奚专心致志地在自己唇上涂了一层娇艳欲滴的正红,回过头来,盯着程平看了几秒:“我们来试试看吧。” 尾音消失在程平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 李柏奚从半侧面欺近,琐碎的长发覆盖到了他脸上,遮蔽了视野。 一片昏黑凌乱之中,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对方发间散漫的冷香。 长达一世纪的几秒钟蹒跚着过去了。 终于,李柏奚放开了他,低头欣赏他唇上那道半出框的艳红印迹,末了勾了勾唇角,满意地说:“这就好多了。” 程平:“……” 程平:“…………” 李柏奚对着这尊长得很像程平的石雕,耐心等待它孵化。 良久,石雕终于裂了一道口子:“你……” 岂料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车窗。 新化妆师站在车外,苦着脸说:“程哥,杂志方催你了。” 隔着玻璃,她看不见里面的景象。车内静默了一会儿,就在她再次开口之前,程平推门而出,面无表情道:“谢谢。” 新化妆师的第一反应是去看程平的脸,想观摩学习李柏奚改的妆。 这一眼就发现了那鲜艳的唇印。 唇印的位置与他的双唇并不完美重叠,而是有一个微妙的偏移。一边唇角缺色,另一边却延伸出一抹风流的殷红,似是刚刚采撷过佳人芳泽,从她朱唇上借来的活色。 唇印成了整套妆容的点睛之笔,配上程平这身穿搭,一个‍‎‌‌‍浪‎‎‍‌荡‌‍‌‎‍公子哥儿的形象顿时鲜明起来。 新化妆师啧啧称奇,再去研究那唇印的形状和纹理,越看越觉得以假乱真。 程平已经走向了拍摄地,化妆师落在后面,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想,猛地扭头去看李柏奚。 李柏奚也跟着下了车,唇上和刚来时一样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抹。 化妆师:“那个,李老师……” 李柏奚:“?” 化妆师:“就是,那个吻痕妆,您是怎么……” 李柏奚微笑道:“技术。” 这一天的拍摄,程平全程魂不守舍。 扮相明明风流倜傥,整个人却活像一只提线木偶,四肢僵硬地任凭摄影师摆布。 然而奇妙的是,他那微醺一般泛红的脸庞、那满腹心事的复杂表情,却凑巧中和了扮相的‍‎‌‌‍浪‎‎‍‌荡‌‍‌‎‍,让他显得非但不油腻,反而深情款款,像个情窦初开的罗密欧。 杂志方相当满意,根本没注意到程平的目光在往哪儿瞥。 ——李柏奚大剌剌地混在程平的团队中,双手插兜站在一旁,围观得理直气壮。 经纪人不是瞎子,单看那一个唇印就已经拉响了十级警报。 此刻现场暗流涌动、呼之欲出,经纪人站在他俩之间,感觉自己站在滔滔洪水的浪口,被冲打得东倒西歪。 如果团队探究的目光能化为实体,李柏奚已经被扎成了刺猬。 他从兜里抽出手来,迎着这些目光站得愈发亭亭玉立,顶天立地一织女。 经纪人:“……” 李柏奚亲上程平嘴唇的那一瞬间,就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那时心情极为愉悦,甚至有种起死回生之感。仿佛那抹充满灵性的颜色不是他染给程平的,而是程平渡给他的。 所有人——甚至很可能包括程平——都以为他今天的改妆蓄谋已久。只有他自己知道,唇印落下时,他的惊异并不比对方少。 那是一次即兴发挥。 他竟然可以即兴发挥了。 虽然依旧是半命题作文,虽然是在别人化好的基础上。但是这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某种灵光。 李柏奚望着镜头前双唇殷红的程平,像一个发了宏愿的工匠望着自己凿出的神像。 蠢笨的匠人不会参禅、不会开悟,只是日复一日地凿石头。神从石中重塑金身,对他微微一笑,他便立地飞升,荣登极乐。 拍摄一结束,经纪人立即说:“他们拍太久了,我们现在就得去赶飞机了。李老师,再会。” 李柏奚过两天在纽约还有工作,只能告别。 经纪人:“小程,快上车。” 程平又瞥一眼李柏奚,脚步迟疑。 在团队的催促下,他朝车子走了几步,猛地一回身:“等我一分钟。” 不等其他人阻拦,他脱队冲到李柏奚面前:“我们说几句话。”言毕不由分说地拉住对方,朝没人的地方走去。 李柏奚自然不会反对,顺着他的意思走。 程平走到无人处,一只手闪电般揪住李柏奚的衣襟,咬牙问:“刚才那算什么?” 李柏奚:“……” 程平双目微瞪,一副“你敢说是为了工作我就当场揍烂你的脸”的表情。 李柏奚想:……好辣哦。 让人很难想象他的嘴唇会那么软。 李柏奚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口中却没腔没调地反问:“你觉得算什么?” 程平一顿,眼里快要喷出火来:“你想找个人玩玩?” 李柏奚愣了愣。他猜到程平对自己的认真程度有些质疑,却没料到对方会想成这样。 李柏奚终于收起了笑意,正色道:“不是。” 程平死盯着他的脸,暂时没看出什么破绽。 远处等候的车子鸣了一声笛。 李柏奚听见了,说:“你先去赶飞机,我们手机上联系。” 程平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 李柏奚跟在后面缓步走了一段,目送着那辆车远去。兜里的手机一震,程平已经发来一条信息:“?” 李柏奚边走边回:“?” 车里,程平一看这回复,脸都黑了。 经纪人看他的表情像是刚吵架,实在搞不懂他俩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小程,之前我说过要跟你谈的事情……” 程平暴躁道:“现在别跟我说话。” 他正在‍‌‌大‌‍‎‎‍力‌‎‍‎‍戳键盘:“?????????” 他瞪着手机等了半分钟,李柏奚终于又发来一句:“是不是太唐突了?” 程平:“是。” 李柏奚低笑出声。 他走在回酒店的路上,朝街角望了一眼,瞧见一张百老汇音乐剧的海报,便仿着舞台腔敲下台词:“虽然是以冒犯为开端,但我还想问问,可否准许我追求您?” 程平的脸色变换之丰富,已经达到了川剧级别。 程平很久很久都没有回复。 李柏奚耐心地等待着。 他觉得自己冷静到近乎卑劣,唯有握住手机的力度太大,指节在微微发颤。 在等待期间,李柏奚一路回到了酒店房间。他坐到电脑桌前,四下环顾,最后从抽屉里翻出了酒店为客人准备的纸笔。 他提起笔来,思绪完全放空,任由笔尖凭着自身的意志在纸上游走。 这张稿子即将画完时,摆在一旁的手机终于亮了屏。 程平发来一个字: 分卷阅读46 “好。” 李柏奚丢开笔拿起手机,猜不到对方此刻的表情,于是又问了一句:“到机场了?该登机了吧?” 程平没再回复,似乎已经关机。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程平几乎没睡着过。 一落地他就打开手机,李柏奚的消息已经等着他了:“到家了说一声。” 半小时前发来的。 程平看了一眼时间,此时是国内的傍晚,纽约的清晨。 程平:“你这么早起?” 李柏奚:“定了闹钟。” 程平拒绝了团队聚餐的邀请,自己赶回住所,冲了个澡,跑到电脑前发出了一个视频邀请。 那头很快接通,李柏奚坐在酒店房间里,显然也刚出浴,素面朝天,头发还散着水汽。素颜的李柏奚比化妆时略显男相,但看着年纪却轻了几岁。 两个人隔着太平洋四目相对,各自觉得这一刻亦幻亦真,都不知该做什么开场白。 最后还是李柏奚首先开了口:“想好要接什么戏了吗?” 程平:“……” 这也太公事公办了。 程平其实憋了一肚子的问题,都是在飞机上捋出来的。比如: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是怎么从电竞粉变成现在这样?你还没存别的心思时,为何就能对一个人那么好?你真的清楚那种喜欢和这种喜欢的界限吗? 但直到面对李柏奚,他才发现自己一句都问不出口。 因为——这也是在飞机上慢慢捋清的——他觉得李柏奚并不想听问题,而他自己并不想听答案。 程平:“还没想好呢,目前没收到什么好本子。” 李伯奚:“我做了一点设想。” 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李柏奚对着镜头亮出一叠素描画稿:“你看,古装你已经演过了,但上次是配角,以后不妨再挑战一次,这种书生扮相就很适合你。民国装也不错……趁着年轻你还可以试试校园题材,再过几年就不像啦。不过校园扮相就没我什么用武之地了。” 程平对着那叠稿纸,委实噎住了。 李柏奚:“怎么?” 程平:“没什么。后面几张是啥?” 李柏奚:“乱涂的,可行性不高。” 程平:“我想看。” 李柏奚颇为恶劣地笑了笑,翻出来展示给他:“宫廷晚礼裙,想不想试试啊?我家真有库存。” 程平:“……” 程平嘴角抽搐:“你现在特像个小女孩,在给洋娃娃换衣服。” 然而,他看着那一张张速写中,正面侧面、抬头低头、或颦或笑的自己,却又觉得那些问题不必强求答案了。 他自己对自己的脸都未必有这么熟悉。 “把我画得太好看,都不像了。”他状似嫌弃地低声说。 李柏奚又回答了一次:“你就长这样啊。” 他们不着边际地聊了很久,久到程平对着镜头吃完了晚餐和夜宵,李柏奚则解决了午餐。 在程平的追问下,李柏奚讲了自己那对奇葩父母的几件奇葩事迹,程平笑得直抖。李柏奚又不着痕迹地问起程平的家庭。 程平:“很普通。” 李柏奚:“普通家庭,能培养出一个考上电影学院又辍学打电竞的孩子?” 他意在事先打探清楚,方便日后攻略程平的家人。 岂料程平说起这事面色冷淡:“真的很普通,条件也一般。只是我从小不是读书的料,而他们却还望子成龙罢了。” 程平念书那会儿,桀骜不驯外加贪玩,时常翘课打游戏,成绩一直平平。他父母发现他完全没有考上名校的希望,只得另谋出路。 他长得好看,小学时被人拉去拍过一个广告。父母由此得到灵感,拼命送他去学各种形体和才艺课,盼着他能进电影学院。 程平那时讨厌一切课程,被逼得越紧就越叛逆,抓住一切机会打游戏。说来也是天意,他从未在其他方面展露出什么过人天赋,打游戏却是天纵奇才,初中便被某俱乐部看上,邀请他暑期去青训营试试。 程平家境相当一般,父母为了支付他的各种昂贵课程,已经焦头烂额。于是他编出一个学校组织的免费夏令营,成功骗过父母,溜去那个青训营待了一整个暑假。 他在各项训练里如鱼得水,第一次体验了名列前茅的感觉。 然而暑期即将结束时,父母终于发觉真相,找上门来,当着队友的面将他拖了回去,险些打断他的腿。 李柏奚:“不是,你跟他们解释了电竞是正当行业吗?” 程平:“解释了,但他们只相信自己的安排。他们砸锅卖铁也要为我托关系、找机会,把我塞进各种剧组打酱油。我看他们实在辛苦……” 李柏奚:“就顺了他们的意?” 程平看他一眼,闷闷地低下头:“也不是,主要是我那时心里有愧。我察觉了自己的取向。” 李柏奚:“……” 自觉无法面对父母的少年,只能通过顺应他们心意的方式略作弥补。他放弃了游戏,努力通过了各项考核,然后在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鼓起勇气向父母出柜了。 李柏奚:“然后呢?” 程平沉默了一下,耸耸肩:“然后,就不怎么往来了。” 李柏奚:“???” 程平的父母花了一段时间,被迫认清了事实:他这毛病无药可救。于是他们慢慢地断了与他的联系。 程平想不明白,颓废了一段日子。他发泄的方式还是打游戏。 当初的俱乐部还记得他,恰好经历换血,便问他还有没有兴趣。 他这次倒是好好征求了父母的意见。然而父母一反之前苦口婆心的态度,要多随便有多随便,只说:“你大了,自己拿主意吧,别饿死就行。” 他那时才知道,母亲已经怀了个弟弟,几个月了。 他们甚至没有通知他。 这么多年,程平压抑着自己的性子,默默服从着父母的安排,只因为他们的出发点是爱他。然而那些满是血泪的浓烈的爱,只靠一次出柜就转了向。 现在他们爱他的弟弟,爱得还是那么砸锅卖铁、恩重如山。 程平:“他现在好像是上小学了吧,要上各种提高班,要钱。我定期汇钱给他们。” 李柏奚:“……见过弟弟吗?” 程平:“见过一两次。” 饶是李柏奚稳如老狗,也花了点时间酝酿措辞:“嗯,我们挺像的……我也有差十几岁的弟弟妹妹,连名字都记不清。我决定改行时,父母也很无所谓。” 程平:“因为他们爱你。昨天在餐厅,屠女士替你出头时,我就知道了。” 李柏奚无法反驳。 他父母对他的放任,跟程平的父母是不一样的性质。 哪怕他的人生选择全在打他们的脸,他们也并不生气,反而尽量给他助力。这其中多少 有愧疚的成分,但关爱也是实实在在的。 李柏奚不知该如何安慰程平,只能转移话题:“顺便一提,屠女士也很关爱你。” 程平:“……” 程平仿佛遭雷劈了:“她知道……?” 李柏奚忙道:“我可什么也没说,她自己看出 分卷阅读47 来的。” 程平石化了。 李柏奚等了片刻:“也不必这么大反应……迟早都要认识的……” 程平缓缓抱头:“那她知道小流量传过我和她丈夫的绯闻吗?” 李柏奚:“。” 这是个好问题。 屠女士到底听没听过程平跟大导演的绯闻,他们不得而知。 但她第二天就发了个文档给李柏奚。 李柏奚草草扫过一眼,文件名是英文的:“剧本?帮程平物色的吗?” 屠简:“不,是帮你物色的。这导演跟你叔叔认识,是个日裔,以前都是拍商业片,能力很强。最近搞了个独立电影的本子,在凑班子。说是还缺造型设计,我们就向他推荐了你。” 李柏奚意外地打开文档,全是英文。 屠简:“不要误会,你还是得拿设计稿跟其他候选人竞争。” 独立电影的岗位极其随缘,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导演心意,争不争得到看命。 李柏奚缓缓说:“我不确定。” 屠简劝道:“是个锻炼的机会。跟着这个导演混一次,你能学到很多,运气好的话还能冲个奖。” 她的这些分析,李柏奚心里都清楚。他原本就有意搞电影,知道眼前正是天赐良机。 然而…… “我看了两眼,这故事是欧洲背景?我不是最佳人选吧?” 屠女士不耐烦道:“试都不试,你怎么知道?十九世纪的法国人穿什么,你以为欧美这些人就一定比你清楚?反正有团队负责查资料的。” 李柏奚还在犹豫。他倒不是怯场了,而是担心一不小心真中选了,就不能继续绑定程平了。 屠女士意味深长道:“你考虑一下吧。这剧本有点意思,看了就知道了。” 李柏奚连夜读完了剧本,也确实明白了屠女士话里的未尽之意。 这个故事的确很适合此时的他。 剧本名为,故事发生在十九世纪后半叶的巴黎,主角是个不得志的年轻画家。他背井离乡闯荡巴黎,却被印象派诞生之后层出不穷的流派与新星淹没,始终籍籍无名。直到遇到一个潦倒少年,被对方异乎寻常的美丽俘获,才终于得到神明眷顾一般的灵感。 他视少年为缪斯,以对方为模特画出了一幅巅峰之作,成功扬名立万,殊不知这次相遇却开启了另一桩悲剧。 少年名叫弘,是越洋而来的日本商人留下的私生子,出身低贱,母亲垂死。因此,他不仅给画家当模特,还默许了对方进一步的索求。 画家落魄时,视他为美神,发誓要将他一并拯救。而当画家跻身名流,带他一道改头换面,却又开始觉得他陌生,不知他何时遗落了那份摄人的神光。 这故事最狡猾之处,就在于讲述者始终是画家。观众只能从画家之眼审视因果,看弘在阴雨中撑一把鹤伞款款而来,给他极乐,给他悲喜,陪伴他苦尽甘来,又在必要时乖觉地消失,沉没于勒哈弗尔港口的海浪中。 从头至尾,只见画家缠绵悱恻地爱一个面目模糊的影子。他们之间仿佛有过似海深情,又仿佛只是添了一张画。 第二天,屠简打来电话:“看完了?” 李柏奚:“嗯。” 屠简:“有何感想?” 上一次在餐馆外谈天时,儿子只言片语中透露出的心理状态让她有些挂怀,当时不方便往深里问,此刻便想借机聊聊。 屠简:“怎么看待这画家?” 李柏奚沉默。 屠简又问:“弘呢?” 李柏奚:“能做。” 屠简:“?” 李柏奚:“画家暂时没什么思路,这弘的造型我脑子里倒是有画面了。其实前两天刚好画了一张,就挺合适的。” 屠简:“……” 这是从源头上拒绝走心的节奏啊。 李柏奚翻出那叠对程平展示过的换装秀的画稿,从最底下摸出一张,拍照发给了屠简。 十九世纪,浮世绘随着商船往来传入巴黎,前所未见的东方风格,在画坛掀起了一股不大不小的和服热潮。许多画家都为模特穿上过和服。这个故事里就有弘扮作女子,身穿振袖供人绘画的桥段。 李柏奚:“你看这张,是不是有内味儿了。” 屠简:“……这画的是程平?” 李柏奚:“脸不重要,主要是看造型。” 他说着“脸不重要”,然而几天后发过去的正式设计稿里,弘的日常扮相、模特扮相、后期礼服扮相,全部保留了程平的脸。 倒是画家的面目,是真的模糊。 屠简看得高高挑起眉:“怎么,你是听说了导演还没决定弘的选角,想趁机搏一把?” 李柏奚:“没听说。现在听说了。” 屠简:“……” 导演原想物色一个亚欧混血演员,但挑来挑去,不是档期空不出,就是风格不合适。正想着退而求其次,找些五官比较立体的亚洲演员,就看到了李柏奚的画。 李柏奚的设计稿不仅仅是机械的衣饰陈列。画中人穿着略显陈旧的振袖,双目低垂,沉重的假发朝一侧歪斜,几缕发丝凌乱地垂至腮边,暗合角色潦倒的境地。唯有点在唇上的那抹朱红几近刺眼,宛如血痕,却又艳丽得仿佛有其意志,超脱了这幅画面的桎梏,径自飞入了幻梦之土。 李柏奚原本只抱了万分之一的希望,有点坐等奇迹的意思。 却没想到,屠简真的带回了话:“导演夸你熟知东方审美,弘的设计稿尤其出色。画家的需要再商榷,不过他已经相信你们会合作愉快的。” 她顿了顿:“还有,他问你画中的模特是谁,有没有兴趣参加试镜。” 李柏奚措手不及,难以置信道:“真找他?不是日法混血吗?” “反正片子全程说英语,中日韩都有人试镜。至于混血,导演找的都是五官立体的,再化个妆就差不多了。” 李柏奚原本都没告诉程平这事,因为没抱希望,也不想给对方无谓的希望。此刻事发突然,只得说:“先别回复导演,我去征询一下程平的意见。” 他为了这事儿把在纽约的工作往后推了几天,如今终于收尾,飞回了国,可以找程平吃饭了。 于是程平等在家门前,无语地看着一辆豪车停下,李柏奚从驾驶位走出,绕过来风度翩翩地替他打开车门:“请。“ 程平:“……干嘛呢这是?” “毕竟我是在认真追求你啊。”李柏奚笑眯眯地说。 为防狗仔,他们在程平的建议下找了家私人餐厅,号称保密性全市第一。 这家是各界名人经常光顾之地,不设大堂,全是单独隔开的包厢。服务生等在地下车库,直接鞠躬引客人走进电梯,刷卡直达包厢层。 两个人各戴一副墨镜走下豪车,身高腿长,气势逼人,其实各自在墨镜的遮掩下目光乱转。 服务生把他们带进 包厢,送上了茶水和菜单。 李柏奚之前没跟公众人物约过会,自己也没到需要防狗仔的地步,所以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不想露怯,不动声色地四下勘察,同时悄悄观察程平的 分卷阅读48 反应。 程平入行后倒是来此赴过饭局。但他一路过来都忙着找反光面,查看自己的倒影帅不帅。 问题不大。 挺帅的。 服务生记下了点单,在离开包厢前忍不住亲切提醒道:“两位,墨镜可以摘了。” 李柏奚:“……” 程平:“……” 李柏奚刚刚大致讲了剧本的事,程平便说:“我去。” 李柏奚一顿。 程平:“?” 李柏奚似乎想露出个轻快的笑容,顺水推舟成了这事,却又半途改了主意,收敛表情道:“你再想想。我给你分析一下,为了这个片子,首先要恶补英语,否则可能连试镜都通不过。” 程平毕竟是参加过高考的人,英语一度还过得去,但这么多年没用,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更何况演戏不仅仅是死背台词,还需要找到语感,在词句间融入感情,以他目前的水平是决计做不到的。 程平:“我会补习。” 李柏奚:“我知道你会。但这就要投入大量时间精力,你会因此失去别的机会,值得吗?还有,这题材国内不可能上映,又是文艺片,对你的事业助力有限。拿奖了倒是另当别论,但冲奖这事儿也看命……” 程平打断道:“我想演。” 这还越劝越叛逆了。李柏奚知道他的脾气,索性挑明了说:“如果是为了跟我一起进组——” 程平皱眉:“太小看我了吧?吕影帝说过我天赋很高,就缺体会和磨练。越难的角色越要挑战,总不能因为难就退缩吧。” 李柏奚开口之前,对诱拐演员进组这事还有点心理负担。然而等到程平断然否认,他却又说不上哪儿不太得劲。 程平恰在此时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笑:“其次才是为了你。” 李柏奚:“?” 这小子学坏倒挺快啊? 程平的试镜定在一周后。 他的准备工作包括两部分:练英语和挨饿。 程平是匀称青年体型,角色却是个纤弱少年,想饿出那种伶仃的体态非一日之功。 于是身边的人每天就见他饿着肚子上跑步机,一脸暴躁地挥汗如雨,一边还得跟外教对鸟语。整个人阴沉得像颗风干的朝天椒。 经纪人问明原委后,第一反应也是反对。 她列出的理由跟李柏奚的相差无几,只多了一条:“我们现在可以谈谈李柏奚了吗?” 一旁的助理知道程平已经饿成了定时炸弹,连连对她使眼色,暗示现在不是好时机。 经纪人却毫不退让。她知道来不及另择时日了。 经纪人:“老实说,我知道他的身世之后,一度改变了态度,觉得他能给你很多帮助。但是后来我查到了那些照片……” 程平:“我不觉得那些照片有什么问题。他都多大了,有几个前任还不正常?” 经纪人:“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前任为什么都是女性?” 程平根本不愿去想前任的事,不耐烦道:“双呗。” 经纪人强调道:“一个男性都没谈过,也能叫双吗?” 程平憋着火,问:“你想说什么?” 经纪人甩出一个爆炸发言:“我怀疑李柏奚一直都是直男。” 程平僵硬了一下。相处过程中一些违和的记忆泛了上来,又被他强行压了回去。 程平嗤笑:“你认真的吗?” 经纪人:“基于目前的情报,这是很合理的推测。只是因为他那身打扮,以前没人往这方面想过。” 程平:“我听过深柜的基佬,还没听过深柜的直男。” 经纪人:“那是因为你不了解美妆界的生态。在那个圈子里,当基佬胜过当直男。他的艺术家父母就一直打着标新立异的名号,他自己也靠女装成名。不过他前段时间突然换回了男装,你有没有问过原因?” 程平耳边回荡起一个声音:“……一只苹果突然想知道,自己不打这一层果蜡,还能卖多少钱……” 他更用力地镇压着这些记忆,勉强道:“所以你想说,他并不喜欢我,一直以来都在骗我?” 经纪人顶着他杀人的目光插了最后一刀:“有这个可能性。我只是暂时没想出,以他的背景,对你能有什么企图……” 程平终于炸了:“滚!” 程平动了真火,对经纪人拒而不见,甚至连试镜都没带上自己的团队。 他不声不响地订了国际航班,独自开车去了机场,直到在贵宾候机室见到依言等待的李柏奚,心情才略微缓和。 李柏奚皱眉:“你瘦得太快了,脸上都没血色了。怎么跟团队闹别扭了?” 程平深深地看他一眼,又收回目光:“小事情。” 李柏奚瞧出他压抑着什么,但不想在试镜前影响他的状态,于是语气轻松地转移了话题:“没事,反正化妆师在这儿了,剩下的活儿由我助理包办。” 程平下意识道:“你助理今天倒挺安静……” 他朝李柏奚身旁望去,愣住了。 杨助理无辜地跟他面面相觑。 程平:“怎么这次只带了你?” 杨助理:“马扣扣去参加节目了。” 原来,最近有个化妆师选秀节目,马扣扣恰好也想单独出师了,就打算去节目上先混个脸熟。 李柏奚不是那种会困着徒弟的人,马扣扣一提,他就放人去了。 李柏奚:“化妆市场很大,教会徒弟也饿不死师父。你们争气,我也长脸。” 杨助理夸他:“娘娘母仪天下。” 李柏奚慈爱地摸摸她的脑袋:“必须的,跟着我混就对了。” 程平眼皮一跳,探究地望着他俩的互动。 李柏奚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顺势往他脑袋上也薅了一把:“你也想感受母爱?” 程平:“……免了。” 李柏奚却不好打发,那只为非作歹的手又摸到他耳朵上捏了捏。程平的耳朵一下子烧得通红,一把打掉了他的手。 李柏奚低笑。 于是这回轮到杨助理眼皮直跳了。 晚上到了酒店,三个人各睡一间房。 李柏奚冲了澡,从酒柜里挑了瓶存货,裹着睡袍坐在窗边,吹着夜风喝酒。 他知道这种没有团队打搅的时机错过就不再,很是动了一会儿去敲门骚扰程平的心思。最后还是挂念着明天早上的试镜,强行忍住了。 他这头忍住了,自己的房门却被敲响了。 李柏奚走去开门,心道:别妄想了,不是程平。 程平欲言又止地站在外面,手中攥着台本。 李柏奚:“。” 程平:“我有点紧张,想请你看一遍试镜片段,提点意见。” 李柏奚把人让进来:“我的荣幸。” 程平的紧张并非谦辞,对着他略带磕 绊地念了一遍台词。 这段台词是弘的独白,发生在其母病逝后,画家带他去借酒消愁时。台词本身晦涩而隐秘,像是沉重的告解,又像无望的告白。 李柏奚站在窗边看着,不时低头对着台本查看原文。 程平:“怎么样?” 李柏奚就事论事道:“发音还得继续练。不过你才练了一周,能这样已经很好了。” 程平 分卷阅读49 叹了口气:“教练也这么说。” 李柏奚慢慢纠正了他几处发音,温声说:“再来一遍?” 程平走去站位,对着他重新念起了那大段的台词。 “...But I’ve already e to learn that love is an illusion, and truth is a lie...” 李柏奚又端起了酒杯。 他长发披散,睡袍系得松松垮垮,端酒的手势闲适得近乎漫不经心,凝望过来的目光却复杂难解。 程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 刚才敲开这扇房门,仅仅是为了排练吗? 他期待着发生什么吗? 直到看清李柏奚的眼神,他才恍然明白:都不是,他只是需要从对方眼里再一次捕捉这个。 这一刻的沉迷与温柔。 程平心里对经纪人“呸”了一声:这眼神要还是直男,我把眼珠子抠给你。 手机震动声突然响起,打破了空气中浮动的暧昧。 李柏奚咳了一声,瞥了一眼屏幕,懒洋洋地接起来:“限你六十秒讲完。” “师父!!!”马扣扣在那头鬼哭狼嚎,“我今日怕是要香消玉殒在此地!” 李柏奚:“?” 马扣扣:“都快开拍了才宣布,临时换了一个评委,你猜是谁?” 李柏奚眉头一紧:“我那好师弟?” 马扣扣痛哭道:“你说这是不是天妒红颜?他肯定送我一串零分,一轮游出局啊!这也罢了,他要是趁机说点什么羞辱之言,我丢脸事小,人家肯定会说你教女无方……” 李柏奚被他哭得心烦:“不行退赛吧。” “凭什么退赛?”突然有人插话。 马扣扣哭到一半噎住了。 程平凑到手机边:“评委又不止他一个,他要是打分不合理,自己也会遭质疑。你怂什么?刚他!” 马扣扣:“……” 马扣扣小心翼翼道:“程哥……你俩一间房呢?” 程平:“。” 程平正想解释,马扣扣哭得更大声了:“都怪这劳什子节目,我连你俩的八卦都错过八十章了!我在这里跌爬滚打,你们孩子都上大学啦!” 程平耳根有些发热,瞟了一眼李柏奚。 马扣扣:“这是人过的日子吗?这是狗过的日子……” 李柏奚翻了个白眼:“一百多秒了。再见。” “等等等等,”马扣扣连忙收了神通,“那我还比不比啊?” 李柏奚:“想比就比咯,你是我徒弟,怕什么?” 马扣扣琢磨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还不放心,套话道:“这个,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母,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李柏奚却不上套了:“你先靠自己吧。” 他抢在新一轮哭求袭来之前掐断电话,叹了口气:“真跟养娃似的,害。” 程平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对此事不会真的袖手旁观。马扣扣要是受欺负了,他肯定得出面。 这种评分之争,势必会涉及到专业水平的较量。然而程平记得,李柏奚在这方面似乎有些不可说的心理阴影。 程平:“你要跟你师弟对决吗?” 李柏奚笑着看他:“你说的呀,刚他。” 程平怕他勉强:“……也不用那么急,不行的话……” 李柏奚:“?” 李柏奚登时肃然:“小程,男人不能说不行。” 程平:“?” 这会儿你怎么怒当男人了? 李柏奚:“再说,咱们本来也在刚他的路上了。他打算今年冲个最佳造型奖,正好我也有此意,就等你明天试镜通过了。” 程平知道他在给自己打气,却还是被他那句“咱们”撩拨得心中一痒。 李柏奚恰在此时抬起手,掌心将触未触地滑过他的脸:“对象是你的话,我有这个信心。” 程平心中那点痒,化为了更具像的感官体验,皮肤顺着他移动的掌心一路酥麻过去,像有羽毛在轻挠。 他与李柏奚对视着,两个人都没说话。 他们之间的空气浓稠得几乎带上了紧迫感。再胶着零点一秒,就该发生点什么了。 程平却突然若无其事地退了一步,随即转身走向洗手间,咕哝道:“借用一下。” 这不是怯场,我没有怯场,他在心里说服自己。这只是怕影响到明早试镜。 李柏奚望着他颇有几分慌乱的背影,默默收回手,无奈地笑笑。 敲我门的不是你吗? 搁在桌上的手机又是一震,这回是杨助理发来了一条语音。 李柏奚看了一眼,只当是关于明天对接的事,顺手点开。 多年以后,李柏奚还会在意念里穿越回这一夜,痛殴这个公放语音的自己。 杨助理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师父,我想了很久,还是得冒着生命危险跟你谈一件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一次你跟我说起你的取向……” 李柏奚原本心不在焉地听着,猛然伸手去关语音,动作一乱,将手机打下了桌子。 手机落在地上,语音还在放着:“……是直的。你跟程哥的事情我无权开口,但如果真是那样,对他是不是有点不公……” 李柏奚终于关掉了语音。 房中一片死寂,只能听见他自己急促的呼吸。 他确实跟杨助理说过这话。那还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对她还有点意思的时候。然而后来你若无心我便休,他彻底忘了这茬。 他怎么能忘了这茬? 几秒之后他灵魂回体,才发现一门之隔的洗手间内响着水声。 但那水声是什么时候响起的、程平究竟听见了多少,他不得而知。 水声很快停下了,程平推门出来,双手上还有水珠。 他走过来拿起台本,语声平静:“试镜要紧,我还是回去找外教再抠一遍台词吧,明天见。” 李柏奚努力辨认着他的脸色,程平却不给他机会,很快转身走了。 李柏奚:“……” 李柏奚怒戳手机打字:“你就不能当面谈???” 杨助理莫名其妙:“这么尴尬的事情怎么好当面谈?发这条语音我都犹豫了半个世纪,怕丢饭碗。” 李柏奚:“……” 杨助理:“但我想起一句话。” 李柏奚:“……” 杨助理:“你要当一辈子的懦夫,还是三秒钟的英雄。” 李柏奚:“…………” 翌日早上,程平的脸色依旧平淡。 这平淡本身就意味着反常。 化妆时他一语不发。李柏奚几次挑起话题,他都用两三个字回答了。 李柏奚心道:完了。 程平昨晚一定 听见了。等等,也许他只是过于紧张?也许试镜结束他就好了? 李柏奚心存侥幸,索性不提,反正此时也不适合提这事。 他只能更用心地化妆。虽然角色是混血儿,他却没有刻意强调混血感。程平的脸型已经足够立体,再使劲修容反而过犹不及。相反,他将工夫花在了减龄上。 颧骨、鼻翼两侧等彰显实际年龄的位置,都被用心提亮,略带侵略性的眼型也被柔化,一个纤细忧郁的少 分卷阅读50 年逐渐露出真容。 李柏奚看过试镜片段,大致知道这段表演需要什么样的感觉。 杨助理全程围着他们团团转,端完咖啡送早点。 昨晚李柏奚在气头上把全部真相对她和盘托出,杨助理才知道自己的英雄行径酿成了大祸。至于这饭碗还保不保得住……大概就看程平今天能不能露出个笑了。 思及此,她更狗腿了:“程哥,妆真好看,等下肯定当场拿下。” 程平:“……谢谢。” 他们准时找到了试镜的房间。 导演很热情,拉着李柏奚寒暄了一通,又夸程平长得帅。程平听懂了大概,口语却还捉急,怕一开场就露怯,所以只回一句:“谢谢。”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导演不问话了,旁边一个副导演却对着程平问个没完:“什么时候飞来的?时差如何?今早交通如何?路上没堵车吧?” 程平:“……” 程平僵硬地搜寻着脑中的词汇表,磕磕绊绊回答了几句。 导演见他实在勉强,挥挥手:“你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就开始吧。” 那副导演贴心地给程平指定站位,口中居然还在问:“你觉得剧本怎么样?你怎么理解弘这个角色?” 这道题程平倒是拉着外教准备过,此时将提前背好的答案抱了出来:“弘不是最善于表达情绪的那类人,但我觉得他的安静其实蕴含着丰富的情绪变化……” 副导演:“比如什么样的情绪?” 程平:“……悲伤和……呃……” 他想说“痴情”。 但他不会。 李柏奚在一旁清了清嗓子:“导演,我可以充当翻译。” “不不,我想没这个必要了。”副导演隐秘地笑了一下,显然没带什么善意,“还是让我们看看你的表演吧。” 李柏奚皱眉看了他一眼。 副导演是个韩裔。他在剧组待了一阵子,已经摸清了导演为这个项目拉到的资源,心知其分量,立即推荐了相熟的韩裔演员过来试镜。但导演看完那演员的表现,却不置可否。 演员离开后,导演对副导演透了底:“他是目前为止最合适的人选了,可惜与我心中的形象还是有出入。” 所以副导演一见程平亮相,就敏锐地感受到了威胁。这身段,这脸,怕是个强有力的竞争者。 幸好他很快发现程平英语不行。他决定逼着此人暴露这个缺点,最好能抢在表演之前把其心态搞崩了。 程平确实木着一张脸站在原地,至于心态崩没崩,暂时不知。 李柏奚暗中捏了把汗。 导演:“开始。” 程平闭了闭眼睛,缓缓坐下。 房间里准备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他对面的椅子上摆着一个塑料模特,充当画家。 台本剧情中,弘的母亲死于穷困和疾病,画家帮着安葬了这个可怜的女人,又带弘去酒馆买醉。 程平举起桌上的空酒杯,作势喝了一口,又猛烈地呛咳起来。 工作人员在旁边念着画家的台词:“你不喝酒?” 程平一边咳嗽一边摇头,断断续续地说:“不常喝。” 导演很感兴趣地看着。这人似乎是会演的。 程平放下酒杯,轻轻把弄着杯柄:“她得病之前,是个‍‎‎‍美‍‌人‍‌‌。他们说,我要是继承了她一半的美貌就好了。” 副导演相当刻意地扭头看了导演一眼,试图用眼神传递信息:这英语太差了。 工作人员:“你很美。但我相信她也很美。” 程平朝后一靠,倚在椅背上,显露出了几分醉态,显得迷茫而天真。 “有个画家,你的同行,给我看过一幅浮世绘的临本,,画的是‍‎‎‍美‍‌人‍‌‌死后尸体腐烂直到仅存白骨的过程。我父亲的同胞是一些怪人。他们说这是为了让人知道,肉体只是虚妄的幻觉,不可过度留恋俗世。” 副导演做不出表情了。 李柏奚却悄然扬起了一丝笑意。 这段台词又长又拗口,程平第一次念的时候,恨不得每个词都打一个磕巴。 再瞧瞧现在。 过长的台词,反而弱化了他口音带来的违和感,而让人留意到了其他细节:语气的顿挫转折,每一个节点上细微的肢体语言与眼神变化。 他的绝望不是一场狂暴的雷雨,而是一点点渗透出的阴凉水汽,在不可见处织成了一张网,将对方与自己一并勒紧。 工作人员:“也是一件好事吧?说明死者已经不在那里,他们的灵魂去天堂了。” 程平抬起眼,望着塑料模特空白的脸,那眼神却似乎穿透了模特,投向了不可知的虚空。 他近乎含情脉脉,低柔地问:“可是,我已经知道爱是假的,真理也是假的。如果连美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毫无征兆地,他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比起那谜语般纤弱的心声,这眼泪是如此坦诚,从迷雾中冲刷出一句清晰的祈愿:看见我,爱我,哪怕是一瞬间。 他低下头去,将脸埋进双手掌心,语不成句地呼唤:“先生……先生!” 现场无人说话。大家都等着导演的指示。 导演带头鼓起了掌。 掌声响成一片,程平视之为喊停的意思,胡乱抹了把眼泪,站起身来鞠了一躬。 导演:“非常好,非常好,请回去等消息吧,让我们共同期待一个好消息。” 他就差当场掏合同了。 副导演勉强拼凑起一个笑,用开玩笑的口吻道:“看来我们要多请几个翻译了。” “那副导演有什么疾病?”刚离开场地,杨助理就开腔了。 李柏奚:“背后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PY交易吧。” 杨助理生硬吹捧道:“还好程哥用实力说话,打了他的脸。” 李柏奚:“……”你这是当完三秒钟的英雄,余生安心当懦夫了? 程平淡淡笑了笑:“还差得远。” 李柏奚心道:完了。 这回是真完了。 他使了个眼色给杨助理:“到饭点了,我请你们吃个饭吧,庆祝试镜顺利。” 杨助理乖觉转身:“你们吃吧,我跟同学约了饭,先走了。” 李柏奚挑了家日料店,因为这附近只有日料店有包厢,布帘隔开,勉强保证了隐私性。 至少程平同意跟他吃饭了,是个好兆头。 李柏奚点了两瓶清酒,灌对方也灌自己,打算壮个胆好说话。 几杯下肚,热意上脑,他的腹稿也差不多打完了。程平却先开口:“这顿我请你,感谢你给我机会争取角色。” 李柏奚:“……这事先不提,那个,小程啊,昨晚……” “你是直男吗?” “……” 程平直勾勾地盯着他,脸颊上泛着醉酒的酡红,眼神却堪称凶神恶煞。 李柏奚心中苦笑。 天意,这就是天意啊。他李某人这么多年弄虚作假欠下的债,今儿个终于到了还款日。 李柏奚引颈受戮道:“曾经是。” 程平:“曾经是?” 李柏奚:“现在不是了。” 程平:“为什么?” 李柏奚突然觉得自己还不够醉。 分卷阅读51 加载中,请稍等... 分卷阅读52 ,你就认真准备吧。” 开机前的准备时间只有一个多月,程平又要减重又要练英语,忙得不见天日。这恰好又给了他借口,不去想李柏奚的事。 直到收到对方发来的信息:“听说导演劝你学一点基础绘画?” 程平:“是的……正在找老师。” 电影会出现弘作画的镜头,导演希望他至少学会怎么用笔,免得穿帮。 李柏奚:“这儿有个老师想毛遂自荐,不收钱。” 程平:“……” 程平脑中想着逃避,手指却凭惯性发出一个“ok”。他瞪着自己的手指生闷气。 李柏奚:“明天来我工作室吧,顺便试衣服。后天我就要飞去剧组报到了。” 得知他要走,程平也顾不上别的了,如约敲开了工作室的门。 李柏奚亲自来迎客:“给弘做了几套造型,定不下来哪套比较好,想让你上身试一下。去我办公室吧。小杨——”他喊杨助理,“把那衣服拿过来。” 李柏奚好像彻底忘记了之前的尴尬,还挺落落大方。倒是杨助理看见程平,目光开始闪躲。 弘生活贫困,所以服装都是特别简单的衬衫马甲。 但李柏奚还是在细节处添加了很多变化:衬衫有带蕾丝花边和不带的,马甲有绣了暗纹和没绣的,还有做旧款、绣名款,每个设计都有个脑内故事。 程平接过第一件,想了想,脱了身上的T恤。 他希望李柏奚别看得太仔细。他最近饿瘦了太多,好身材都没了。 李柏奚若无其事地上前,伸手帮他整理衣服,指尖的接触若即若离,程平咬牙忍着。他们好像较着劲儿在比谁更落落大方。 他换了一件又一件,李柏奚就抱着pad站在一边,现场改画稿。 只有杨助理察觉气氛奇怪,知道这其中多少有自己的锅,特别殷勤地端茶送水,不时偷眼打量他俩。程平被看得心里发毛,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马扣扣还没回来?” 李伯奚:“他听了你的,还在录节目。这个马甲还可以更收腰一点……” 程平看他的动作:“你这些设计都是用pad画的?” 李柏奚:“嗯。要看看吗?” 程平点点头,凑到他身边。 李柏奚无声地松了口气。 程平发现自己一件常服就有七八套版本,而画家的设计却只有一两版。 他有些奇怪:“为什么我有这么多?” 李柏奚:“不小心画多了,看哪个都挺好,无法割舍。” 程平想起他当时在视频通话里展示的那一大堆手稿,又想起经纪人说:“你是他理想的模特。” 他感觉到李柏奚注视着自己。他回避道:“你不是说要教我画画吗?” 李柏奚:“哦对,我给你准备了教材。” 所谓的教材是几张画稿,细看之下,原来是同一张肖像画的不同完成阶段。第一张只起了一个大形,往后是一步步细化的成果。 程平:“你画的?” 李柏奚:“嗯,我想了一下,短时间内学会画画不太可能,但你也不是真得会,只需要模仿手势。跟着步骤临摹一遍,应该就差不多了。” 他指一指立在办公室窗边的画架,递给程平几支笔:“有问题随时问我。” 其实他大可以把全过程录成视频,让程平自己在家看着学,就不会产生问题。 但他当然没那么傻。 程平在窗边临摹,李柏奚自己坐在办公桌后,开着pad画程平。 阳光从窗口撒进来,室内只有笔尖摩擦声。 不知过了多久,程平突然问说:“这儿我不太懂。” 李柏奚精神一振,走过去:“哪儿?” 程平指了指:“这里为什么颜色这么重?” 李柏奚:“因为有块骨头,转折强烈。” 他顺手抽出一张白纸,接过程平手上的笔,给他画了个头骨的局部:“骨头是这么长的。”又涂涂改改,在上面添一层肌肉,“肉是这样。” 程平:“怪不得你每次给我化妆的时候都会在这里打阴影。” 李柏奚笑道:“聪明,但也不是每次。如果是硬朗的妆面就打一下,相反也可以把它弱化。”说着拿笔示意,“这样就显得柔和了。” 程平看着他涂抹:“像给了人第二张脸一样。” 李柏奚:“要不然怎么说是换脸术呢。” 程平心中一动,转头看了看李柏奚。 李柏奚素面朝天,垂眸安静地看着他。 不知是不是巧合,李柏奚近来面对他时总是素颜。 程平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此时此刻无论自己问什么问题,对方都会说实话。 于是他真的问出口了:“我是不是格外给你灵感?” 李伯奚愣了一下:“是。” 程平:“为什么?” 李柏奚自己心里也在问:对呀,为什么呢。他给影视界大大小小无数的咖化过妆,其中不乏顶级‌‍美‍‌‍‎‎人‌‌‎‍‎,但是为什么至今唯有一个程平,如此激发他的创作欲? 李柏奚缓缓说:“很多人在我化妆之前,就已经顶着另一层脸了,但你没有。你的脸……特别干净,所有表情都是诚实展现。我以前不知道神采飞扬是什么意思,遇到你才理解。” 像会发光。 程平也愣住了。 他心想:这算告白吗? 结果李柏奚忍俊不禁:“就像现在这样。” 程平下意识想找面镜子。 李柏奚举起手机屏幕,给他照着。 程平:“……”自己真的每句话都写在脸上? “每句话都写在脸上”,这属性在对方嘴里也能吹出朵花来。 程平无法说服自己为之不快。他在对方专注的目光里快要蒸发成水汽了。尽管,他明白,李柏奚说的每个字,都在应证经纪人的预言。 程平依稀听见自己问:“那你喜欢的是我,还是我的脸?等到这张脸老了,变了,你会去哪儿?” 直到李柏奚柔软温热的嘴唇贴近过来,他昏沉地闭上眼睛,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问出口。 那是弘的台词,不是他的。 他感到对方拥住了他,于是更紧地回抱过去。 鹤伞大部分镜头还是在美国拍,最后才会去巴黎补上少量实拍镜头。 程平进组时带了个生活助理,还有个随身翻译兼口语教练。经纪人也跟了过来,打算陪他在剧组待一阵子,确定一切顺利后再离开。 教练是个会说中文的美国女孩,进组第一天,吃早餐时就说:“以你现在的水平,台词还是有点问题,演技都会打折扣。我强烈建议你抓住一切机会,跟所有剧组成员尬聊,疯狂听、疯狂说。” 程平:“……会不会太尬了。”他想象了一下自己结结巴巴、对方努力听懂的画面,开始脚趾抓地。 教练:“怕丢脸?我跟你讲,学语言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不要这张脸!想当初我学中文,脸都丢到太平洋里被水冲走啦!” 程平:“。” 教练一指餐厅门口:“让我们看看你的决心,从导演开始。” 导演刚走进来,身边还跟着个李柏奚,俩人正讨论着什么。 李柏 分卷阅读53 奚比程平早来半个月,久别重逢,未语先笑:“早。” 导演顺着他的目光瞧见了程平,打了声招呼:“太棒了,我能看出你的减重成果。” 程平张一张嘴。他实在不想当着李柏奚的面露怯。 教练在一旁用中文悄声鼓励他:“不要脸!” 李柏奚:“?” 程平一咬牙,努力在脑内搜寻词汇:“我……当了一个月的素食主义者。” 他挤出来了! 导演面露欣赏,捧场道:“天呐,肯定很艰难。” 他原本对程平最大的疑虑就是台词,此刻见对方如此敬业,一开口进步明显,顿时信心大增。 程平长出一口气。 他知道教练是对的,想在短期内改善口语,唯一的方式就是豁出脸皮。 于是开拍第一天,李柏奚发现,记忆里那个不合群的小刺头,变成了一只满组乱飞的花蝴蝶。 程平跟摄影聊天气,跟场记聊晚餐,跟群演聊家乡。来者不拒,满脸诚恳,说到忘词处还会努力比划。 剧组成员纷纷表示没见过这么热切的社交达人。 李柏奚趁着补妆时问他:“这是哪一出?” 程平双目无神:“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李柏奚听懂了,失笑:“我还以为你突然转性了呢。” 他默默观察了几天,发现只有两个人逃过了程平的魔爪。 一个是出演画家的那位文艺片男神。此人名叫埃尔伯特,长着一双忧郁的碧眼,自带封闭而疏离的贵族气质,一看就不是能跟同事打成一片的人。 自从看过剧本里俩人的亲密对手戏,再一见埃尔伯特那张俊脸,李柏奚心里就埋了根刺。 程平:“他呀,聊不起来。说三句答一句,那假笑,一看就是老装X犯了。” 李柏奚虚情假意道:“也许只是内向。” 看来明天做造型时不用给他弄丑了,李柏奚心里发了慈悲。 另一个被程平绕开的就是那副导演了。 按理来说,电影都开拍了,副导演在选角上的私心也就不存在了。他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都只是混口饭吃,没啥好过不去的。 但是偏偏人家就是看他不爽。 副导演在工作上跟程平交集不多,但只要遇上了,就没好事发生。 他总是装作听不懂程平的英语,微笑着重复“抱歉请再说一遍”。 如果由他负责带演员去某地,他就会在半路找理由走开,只给程平指一个方向,这方向还多半是错的。 如此种种,单拎出来都不是什么大错漏,算准了程平无法跟他较真。 程平对此人扑面而来的恶意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知道的是,副导演在跟剧组的女场记约炮。 每当程平跟场记尬聊练口语时,边上角落里都站着一个表情阴郁的副导演。 副导演为此责备过场记,却被她狠狠嘲笑了一番。作为报复,她更殷勤地撩拨程平给他看。 于是程平在毫不知情时成了工具人,又成了眼中钉。 这副导演是导演的老跟班了,跟着混了无数剧组,深得导演信任。他知道程平为难不了自己,所以行事愈发嚣张。 程平只恨人在异国他乡,语言又没学好,想抓着人对喷都没底气,只能咬牙忍着。 这一天,剧组终于等到了理想的阴雨天气,临时调整日程表,决定拍摄弘的母亲的葬礼。 葬礼很简陋,女人生前职业不体面,导致仅存的亲戚都拒绝出席。所以只有画家帮着弘安葬她。 此时的画家已经靠着一幅弘的肖像画一夜成名,正在努力挤进名流。他是悲伤的,也是满足的,因为弘失去了母亲,切断了与这世界的最后一道血脉联系,从此只能投入自己的庇护。他拿手帕擦擦眼泪,颇为郑重地接下了保护者的角色。 而弘,只是一语不发,木然地注视着棺椁入土。 或许是因为拍着文艺片,导演给程平的指示相当抽象:“你脸上的悲伤太实了,像是一个幸福的人乍逢变故。但一个饱受摧残的少年,不会这样表达绝望,他的表情应该比云更轻。” 程平想不出比云更轻是什么样子。 他淋着小雨连拍数条,持续性忍饥挨饿的身体开始发出抗议。 越不舒服就越暴躁,越是强忍暴躁,就越轻不起来。他都快重成秤砣了。 又拍一条,导演眉头紧锁:“算了,先午休吧。” 程平回到拖车,让助理擦着自己淋湿的头发,昏昏沉沉吃了点沙拉当午餐。有人在外头敲门通知道:“程先生,下午一点五十集合。” 程平脑袋一跳一跳地疼,也没注意说话的是谁,应了一句:“好的。” 他设了闹钟,让助理别发出声音,就闭眼睡了过去。 感觉上才刚刚睡着,就被助理拍醒了:“老大,他们叫你过去,说你迟到了……” 程平头更疼了,咒骂着看了一眼手机,一点半。 他小跑到拍摄点,发现果然所有人都到齐了,不禁诧异:“抱歉,我被告知一点五十集合。” 导演看了一眼副导演。 副导演耸耸肩:“我当时通知你的是一点十五。” 程平:“……” 程平直视着他:“我记得很清楚,你说的是一点五十。” 副导演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的,你听错了,不是什么大事,没关系的。” 程平听到了自己的耐心爆炸的声音。 他攥紧拳头,正要开喷,又怕自己的口语拖后腿,于是目光望向人群,想把教练叫出来。 结果这一眼没看见教练,却看见了李柏奚。 李柏奚望着他,轻轻摇了一下头。 程平:“。” 程平无声地做了个深呼吸,把碎成三千片的耐心胡乱拼回来。他没再理会副导演,走去镜头前站位了。 副导演被晾在原地,对导演抬抬眉毛,以示诧异。导演息事宁人地拍拍他,宣布:“A.” 棺椁又一次缓缓入土。 程平站在雨丝里,不知是不是怒火收不住,身体渐渐发起抖来。 跟他对戏的埃尔伯特遵照剧本将手搭上他的肩,似乎察觉了异样,忽然停下演戏,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发烧了。” 程平一愣,自己也摸了一下,确实。 淋点小雨就直接发烧,看来最近真的饿垮了。 埃尔伯特又对导演说:“他病了,需要休息。” 程平:“没关系,只是感冒,我能继续。” 副导演又发话了:“回酒店休息吧,你病了,所以想多睡一会儿,大家都能理解,不用装作听错集合时间……” 这句话里的恶意已经不加掩饰了。 有什么东西又炸了。 程平这一回天王老子也劝不住,怒吼一声: “你说的是一点五十,为什么不敢承认?怕被人知道你(静音)是个骗子吗?” 这一句流畅到不可思议。 奈何副导演不为所动,作哭笑不得状:“那就当我说错了吧。” 程平:“你——” 有人拉住了他。 李柏奚半强制性地搀着他转了个身:“导演,我送他回去。” 程平挣了 分卷阅读54 一下,没能挣脱。李柏奚力气大得惊人,又或许是他把自己饿废了。 李柏奚用中文说:“别闹。” 李柏奚一路把他送到酒店房间,半途还打了个电话,通知了他经纪人。 进了房间,程平脱力地坐到床上。李柏奚去浴室取来毛巾递给他:“把身上擦干,换件衣服。” 程平安静照做。 李柏奚举着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程平已经不抖了,平淡地问:“刚才的事,你也不相信我吗?” 李柏奚:“我当然信你。” 但程平却不相信他:“那为什么不让我理论?” 经纪人带着药匆匆赶到,一进门就看见这吹头发的一幕。李柏奚顶着她的目光,泰然自若地收起吹风机,从她手里接过药盒,亲切道:“谢谢。” 经纪人:“……” 你有什么立场替程平谢我?? 李柏奚这才回答程平:“两边都没凭没据,理论不出结果的。你要想跟他比谁更得导演信任,怕是会输。” 程平:“可是……” 李柏奚:“弄死一个人有一千种方式,干嘛要选同归于尽?” 经纪人忽然新奇地看了他一眼。 李柏奚想了想,摸出手机来:“让我瞅一眼他的社交账号。他跟那场记搞得跟地下情似的,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程平烧得头昏脑胀,转不过弯来:“场记?他俩有关系?” 经纪人叹息:“你最近不是在跟所有人聊天吗,怎么会没听说这八卦?” 李柏奚扑哧一笑:“挺好的,孩子傻点儿省心。” 程平:“?” 李柏奚:“翻到了。他在社交账号填的感情状态是‘交往中’。” 经纪人忍不住凑过去看:“会不会是忘改了?” 李柏奚:“没有,昨天还在跟女友互动。” 经纪人眯一下眼睛:“这个女友要是发觉了他在剧组出轨的事,想必会很生气。” 李柏奚:“但她如果选择默默分手,对他就太仁慈了。” 经纪人突然问:“他生日几号?” 李柏奚看看手机:“不在我们的拍摄期间。不过拍摄期间有个情人节。” 经纪人一听,就知道他秒懂自己的思路了:“我们可以为他策划个惊喜。” 她跟李柏奚高深莫测地对视着。 片刻,李柏奚评价道:“你有点东西。” 经纪人承认:“你也不差。” 程平:“???” 最近难得赶上阴雨天,下一场雨又不知要等到何时。程平为了不拖累剧组,拒绝了日后再搞人造雨的备选方案,刚在床上歇了一天就又出现在了片场。 这一回他心平气和,脑中默诵着佛经,又看了三遍棺材入土。虽然眼神戏依旧没达到导演那玄而又玄的描述,但总算过了及格线,把这组镜头拍完了。 他带病上岗淋完一天的雨,到黄昏时再度壮烈倒下,成了重感冒。 众人轮番关心他时,副导演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忧心忡忡地问:“这一回你需要停拍几天呀?” 程平指甲都嵌进了掌心里,露出一个饱含歉意的眼神,嗫嚅道:“非常抱歉,我的体质通常比这好,或许是因为减重影响了免疫力。” 人减重是为了角色,生病更是因为敬业。副导演心里也清楚这事儿怪不到他头上,只是想刺激他再发一回怒,在场记面前出个丑而已。没想到一拳打在棉花上,人突然学乖认怂了。 副导演只好宽宏大量:“以后还是要量力而行,别再逞英雄了。”一副全心为剧组考虑的样子。 程平脸色惨白,忍气吞声地点点头。 导演也是被吓到了,这一次坚持让他彻底痊愈再复工,体重也别再掉了,该吃吃该补补。 程平决定趁此机会找找导演要的那虚无缥缈的感觉。 他原想用老方法,找一些类似的角色观摩学习。但对于弘这个角色,老办法却行不通了。他找到的所有参考片段,那表演都比他自己的还“重”。 同样的情感表达,放在别人身上是充沛,放在弘身上就是过剩。这少年仿佛不是活人,而是一个梦境的造物,等到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就会散去。 程平深感自己这尊人间炮仗很难掌握那种精细度的微操。 程平在房间养了几日,连剧组的情人节活动都没参加。 这活动还是李柏奚偶然提了一嘴,怂恿导演搞出来的。理由是这一天有不少剧组成员的家属来探班,不如组织大家一起去外面聚餐,也能巧妙避免泄密问题。 于是这天收工后,众人浩浩荡荡杀进了城,包下了整个餐厅。 这餐厅中央还有个乐队演奏助兴。大家起初没当回事,没想到吃到半途,音乐突然一停。乐队成员拿出一张纸看了看,宣布:“我们接到一个私人委托,代替不能到场的XX女士献上爱意。” 众人起哄欢呼,纷纷转头四顾,想看看这位XX女士是谁的火辣情人。 结果那乐队抱着乐器走到一个人身边,对着他表演起了情歌。众人定睛一看,一时间一片死寂——是那副导演。 在剧组混久了,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副导演跟场记正在厮混。 但却并不是每个人都听说过,这副导演在剧组外头还有个女友。 虽然玩露水情缘的剧组夫妻很常见,但真遇上这种正宗修罗场,还是尴尬万分。 所有人都在偷眼看那两个当事人。 场记脸色红到发紫,找了个理由直接起身走了。 副导演却脱不开身。因为乐队紧紧环绕着他,没完没了地奏着情歌,那满脸喜庆与他的面色形成了惨烈对比。 众人最初的震惊过了,逐渐从这画面中品出一丝搞笑,甚至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掏出了手机,开始录视频。 副导演恨不得一头磕在餐叉上死去。 乐队终于奏出了最后一个音符。 副导演干巴巴地鼓了几下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谢谢。” 乐队成员喜气洋洋地伸出食指摇了摇:“这还不是结束!XX女士还委托我们转交一份礼物!” 副导演:“……” 乐队将一只礼盒强塞到副导演手上,期待地问他:“不拆开看看吗?” 副导演骑虎难下,铁青着脸,粗暴地扯开了包装。 一股浓浓的恶臭弥漫开来,所有人都引颈望去,举着手机拍视频的也伸长了胳膊。 是一包粪便。 外加一张字条:“祝你有个难忘的情人节,杂种。” 对于礼物内容,乐队表示毫不知情,仅仅是执行委托。 餐厅负责人勃然大怒,要求副导演赔偿环境污染费。 所有人都被这视觉和气味的双重冲击倒了胃口,饭也不吃了,迅速作鸟兽散。 可想而知,他们这一天的话题都 离不开这个重大八卦了。这八卦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副导演的大名就将响彻业内。 副导演付了赔偿,游魂般走出空荡荡的餐厅,当场打了个电话,提出了离职。 这个情人节,程平是在自己房间度过的。 他正吃着晚餐,房门就被敲响了。李柏奚对他扬了扬手机:“给 分卷阅读55 你看个——哦,还在吃饭?那等你吃完再看。” 程平:“啥?先看呗。” 李柏奚:“相信我,看完你就不想吃了。” 程平:“?” 这大过节的你打算给我看什么? 程平最终吃完了饭,也看完了副导演的精彩视频。 李柏奚:“爽不?” 程平目瞪口呆:“这……这是你们策划的?” 李柏奚:“没啊。他女朋友发现他长期出轨,劣迹斑斑,于是决定报复。他这纯属多行不义必自毙。” 程平:“他女朋友怎么知道的呢?” 李柏奚:“好像是收到了一个匿名账户发过去的照片视频等证明吧。哇哦,也不知是哪个隐藏在剧组的正义人士呢。” 程平:“?” 李柏奚:“然后正义人士好好安慰了她,又帮着她一起想了一出报复计划。” 程平:“……那这正义人士可以说是正气浩然了。” 李柏奚:“可不是吗,给我感动得潸然泪下。” 程平:“……” 李柏奚:“爽不?” 程平爽上天了。 但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坐到床上挠头:“是我太幼稚了,为了那等垃圾生气,害你们还得操这个闲心。” 李柏奚挑眉:“何出此言?你这样就很好。” 程平:“。” 李柏奚看着他:“你好像总是为了自己的情绪而羞愧。但遇到那种垃圾,不该生气吗?如果连喜怒哀乐都算幼稚,那大人的世界着实太扭曲了点。” 程平有些惊讶。 他一直以为李柏奚只是格外包容自己的个性,但现在听来,对方好像是真心实意地欣赏它。 程平:“你……喜欢看我发火?” 李柏奚缓缓点头。 程平:“为什么?” 李柏奚战术长考,片刻后坦言:“就很辣。” 程平:“?” 李柏奚低头坐到他旁边:“但也不单纯是这个……我以为我已经充分表达过对你的一颦一笑的赞颂了……你是没有面具的人。很久以前,我也没有。” 他也曾质问过他爹妈,为什么画着自己都不理解的画,装成自己都陌生的模样,高深莫测地过日子。他们说:等你长大就懂了。他心想自己绝无可能长成那样的大人。 结果他长大了,也败了。 他伤感而柔和地看着程平:“你是我从未成为的那个人。” 是的,他已经接受了彼此的角色:因为对方是这样生机勃勃的发光体,他的手才能从这张脸上窃来一缕灵光。 可能人在病中就是比较多愁善感,程平突然伸出一只手,握住了李柏奚的。 李柏奚自然而然地反握住他,侧过头去与他接吻。 这个吻很深很长,直到程平喘不过气来,狼狈不堪地朝后躲:“我鼻子还有点堵。” 李柏奚不厚道地闷笑。 程平怒视他一眼。这一眼就看到了不该看的地方。 李柏奚自己也低头看了看,笑问:“这回你信了吗?” 程平:“……” 李柏奚又去搂他,劲儿太大,直接把人扑倒了。程平跌在枕上,仿佛感觉到即将发生什么,急促喘气:“等一下!” 李柏奚:“?” 程平:“现在不行,等我养精蓄锐的。” 听到这个用词,李柏奚生出淡淡的迷惑:“……啊。身体不舒服?” 程平点头,安慰地亲他:“怕表现不好,让你失望。” 李柏奚:“……倒也不用这么讲究,我来就好。” 他们默默对视着,各自咂摸着对方的话,都觉得有哪里不对。 几秒之后,李柏奚的瞳孔一缩:“你当自己是1?” 程平:“……” 程平:“你也?” 这日剧组正常开工,李柏奚一大早正在化妆间指挥着一伙人忙活,忽然感到身后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 他一转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马扣扣风尘仆仆,笑靥如花:“Surprise(法语发音)!” 李柏奚:“……你怎么凭空就出现了?” 马扣扣:“嗨呀,为了给你一个惊喜,我多不容易啊,偷偷找Sam (杨助理)要来的地址,在片场外头还被两个臭男人拦下了,说什么外人不得入内,也不听我解释,对我一通拉拉扯扯动手动脚,把我清清白白的身子都给……” 李柏奚兴致不高,居然没心情陪他演:“你不是在国内参加那美妆节目吗?被低分淘汰了?” 马扣扣瞬间变了脸色,泪眼婆娑道:“你那师弟把我害得好苦。” 原来,马扣扣从第一期节目就受到了冷遇。 他跟着李柏奚混了这些年,实际水平在众选手中稳入第一方阵,再加上个性突出,说话也有梗,理应是热门选手的好苗子。 然而,身为评委的师弟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将马扣扣的存在彻底抹杀。 师弟倒不会故意给他打离谱的低分,因为师弟深谙这种节目制造话题之道,超低分和超高分一样引人注目。 所以每期节目,无论马扣扣化出什么妆容,他总是只给一个不高不低的平庸分数,说两句不咸不淡乏善可陈的点评。其他几个评委似乎提前与他通过气儿,做法如出一辙。 导致最终播出的成片里,马扣扣几乎查无此人。 如果是超低分,马扣扣倒还有个理由刚他们,如今却师出无名,只能暗自憋屈。 他卯着一股劲儿,有一期节目超常发挥,画出了自己职业生涯里最高明的妆面。只要长了眼睛,都能看出他的作品艳压全场。 到了打分环节,他暗含挑衅地看着师弟,仿佛在说:我倒要看看你这回怎么装瞎。 万万没想到,师弟一脸淡然,给了一个公道的高分,却只点评了一句:“技术不错,可惜想法浅显。” 与此同时,他却对某热门选手展开了一段长达三分钟的单人采访,从作品内核聊到了宇宙的终极,最后说:“任何艺术创作,技巧终究是第二流的,你这样的人才能走到最远。” 他起了这个头,其他评委也纷纷跟风,大谈格调灵魂云云。 马扣扣的脸色已经绷不住了。明知道镜头正不怀好意地对着自己,他的笑容还是逐渐扭曲。 美妆这种东西,各花入各眼,大多数观众只看个热闹,至于门道全凭评委一张嘴。师弟这一番话,等于直接给他定了性。 马扣扣心态崩了,在接下来的一期掉了链子。师弟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名正言顺地淘汰了他。 他被淘汰的一期已经录完,但要在几天后才播出。他不想独自忍受这黑暗的几天,丧家犬似的来找师父诉苦。 “真是好狠的心,给我扣这么个没脑子的帽子,直接堵死了我出师的路……而且那段话 阴阳怪气,含沙射影的,骂的是我,踩的是你的脸啊!” 马扣扣梨花带雨道:“您要为我做主啊。” 李柏奚叹口气:“等我回头想想吧,我这儿也烦着呢。” 他看了一眼马扣扣,突然又改变主意:“要不然这样吧,我们互帮互助一下,都给对方出出主意。” 马扣扣:“?” 李柏奚拉着他 分卷阅读56 走到无人角落,斟酌了一下用词:“怎么样才能让一个……自以为是1的人……” 马扣扣:“???” 李柏奚:“……自愿把数字减一减?” 一万年过去了。 马扣扣勉强把自己从碎片拼回原形:“我没理解错的话,您是在暗示,您才是1吗?” 李柏奚:“不然呢?” 两万年过去了。 马扣扣挂下两行清泪:“我无1无靠、1无所获的这些年,竟一直是认1作母?” 李柏奚:“……” 马扣扣又缓缓反应过来:“那你说的那个自1为是的……是程平?” 李柏奚点点头。 马扣扣的眼睛失去了高光:“所以这个万中无1的世界里,有两个珍稀品种内部消耗,还来问我怎么做减法?” 李柏奚:“……” 马扣扣:“要不然这样,你当我死了吧。” 李柏奚:“别介,有一说一……” 马扣扣决然一摆手:“我从此听不得那个字。” 李柏奚:“……就事论事,小程并没有真正体验过,应该只是想当然。那硬来肯定不行,得想个法子引导他一……下。” 马扣扣面无表情:“我只有苦劝人为爱当1的丰富经验,还没遇上过这等奇事。” 李柏奚:“那道理都是相通的,你有空琢磨琢磨吧,师父的光明未来就在你肩上了。” 话虽然这么说,李柏奚也没真的指望马扣扣能想出什么妙招。 程平进来找他做造型时,彼此都假装昨夜无事发生,客套到诡异的地步:“程老师喝水。”“谢谢李老师。” 程平感冒痊愈,立即归组,又开始努力找人尬聊练口语。 之前副导演跟他当众吵过一架,转头就遇到那种事,剧组成员私下都想过两件事会不会有关联。 但那事归根结底还是副导演自己作死,而程平这种直来直往的直肠子似乎也阴不了人,所以大家只是转过一个念头就抛到了一边。 程平持之以恒的尬聊逐渐显出了成效,现在念台词时,注意力开始从发音上解放,能试着投入感情了。 这一趟复工,导演对他的夸奖多了起来,甚至连演对手戏的埃尔伯特在某次一条过以后,都破天荒地主动开口,略显生硬道:“干得不错。” 程平受宠若惊,连忙道谢。 倒是埃尔伯特被他的反应给逗笑了,这一笑就打破了疏离的气场:“不必这样,我只是说实话,你的眼神戏非常丰富、微妙,让人印象深刻。” 程平突然觉得这人也不是无药可救的装X犯,可能只是生性严肃。于是真心实意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下一秒旁边就传来李柏奚的声音:“程老师,补妆了。” 李柏奚补粉底时,程平随口问:“什么事?” 李柏奚:“什么什么事?” 程平:“这妆半小时前才补过,我也没出汗,你拉我过来是有什么事要说吧?” 李柏奚尴尬。 他就是想把程平从那相视一笑的场景里拉出来而已。 李柏奚深沉思索时,程平倒是想起来了:“马扣扣回来了?” 李柏奚终于找到了话题:“……唉,我正为这事儿犯愁呢。”于是把师弟欺负马扣扣的事儿如此这般地说了说。 他是没话找话,程平却开始凝眉思考:“节目播出后肯定会影响到他的声誉,想抵消那效果,就只能用上公关了。我不太懂,要不然我去问问经纪人吧。” 经纪人在他感冒好转后,已经离开剧组回国了。 李柏奚忙说:“不劳烦她了。” 程平知道他俩为了自己被迫合作了一把,不代表就此统一阵线了,笑了笑:“没事儿,我不说是你。” 程平回头去找经纪人语音:“有个事儿想咨询你,我有个朋友……” 经纪人:“你自己啊?” 程平:“不是!” 经纪人:“李柏奚?” 程平:“……” 经纪人叹了口气:“说说吧,他遇上什么事儿了。” 网络公关讲究的就是一个速度。 节目播出前一天,就有几个营销号放出了剧透,偷跑了两张图片:“听说马扣扣的作品(左图)被评委拎出来跟右图比对,批为空有技术没有灵魂,在行内走不远,选手听了当场变脸。你们怎么看?” 李柏奚倒是名气很大,粉丝不少,但会爱屋及乌去支持马扣扣的就很少了——多数人根本不知道马扣扣是他徒弟。而这个节目也实在没帮马扣扣吸到什么粉。 评论里基本全是嘲笑:“变脸?评委还是太客气了,没有灵魂是真的,技术也够呛吧。” “真的丑,比右边差远了……” “右边这个美得很高级!” 第二天,节目播出。 营销号纷纷道歉:“对不起,信息来源有误,把左右图搞反了,右边才是马扣扣的作品!” 吃瓜群众:“……” 吃瓜群众:“?” 这个戏剧化的乌龙事件直接上了热搜。 更多的吃瓜群众涌入,换了个角度大肆嘲笑:“听风就是雨,你们懂个锤子的灵魂,个个都是摄魂怪?” 连节目组都乐见其成,又在背后助推了一把,炒出了一个话题:#没有灵魂#。 师弟那番点评随着这场闹剧,彻底沦为了玩梗的元素。 李柏奚的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师兄,护犊子呢?” 李柏奚装傻充愣:“没头没尾的说什么呢?” 师弟:“你居然堕落到玩公关战的地步,比我想象中还低级呢。我只是陈述自己一直以来的观点,你如果不同意,可以光明正大来参赛嘛。你敢吗?” 这参赛的提议就委实侮辱人了。而他还加一句“敢不敢”,好像李柏奚不自降身份去参赛,是因为怕了他似的。 李柏奚也像是被噎住了,半晌没有回答。 师弟看他哑火,哂笑一声,关掉了聊天页面。 结果下一秒却收到一条微博艾特提示。 李柏奚公开艾特了他:“妆容本身就没有灵魂,灵魂是属于模特的。妆容的美不该由化妆师自我剖析,而应绽放在模特脸上,等观者自行品味。许多年了,我们师兄弟切磋一番如何?只有妆面,没有解说,孰高孰低,全凭观者决定。” 哦!吃瓜群众又沸腾了。 有人问:“这有你什么事儿啊?” 又有人赶来解说:“马扣扣这些年一直是跟着李柏奚混的,李柏奚是老板兼老师,这是亲自下场护崽来了!” “今天的李娘娘画风不一样啊,我竟然有点小心跳。” “打起来!打起来!” 众人帮着疯狂艾特师弟。 刚刚还在跟李柏奚呛声的师弟似乎被这个转折搞懵了,进入了装死状态。 另一头,李柏奚却收到了某长期合作的品牌公关发来的信息:“李老师,打听一下,这一出是哪家品牌赞助的呀?” 李柏奚:“什么赞助?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师弟都还没应战。” 品牌公关:“您说笑呢吧,这种事难道不该是早就策划好了,下战书只是走个过场?” 李柏奚: 分卷阅读57 加载中,请稍等... 分卷阅读58 服,戴上长款假发,爬到毯子上,僵硬地陷入柔软的布料里:“是这样吗?” 他的身材已经完全贴合了弘的样子,苍白伶仃,显出一种任君采撷的柔弱。为了摆脱这种感觉,他声调古怪,倒显得恶声恶气。 他不想让李柏奚发现自己仅仅是被对方目注着,就起了不该起的反应。 李柏奚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犹豫了。 这一幕场景太过逼真,逼真到了不祥的地步。 但他为了这一刻经营许久,总不能半途而废。别的不说,自己这会儿打退堂鼓,程平该怎么想? 李柏奚:“再侧过去一点……左脚屈起来……头再抬高一点……好,就这样不要动。” 他举起手机,有些仓促地“咔嚓”一声拍了一张:“好了。” 程平正在琢磨着这鬼姿势要维持多久,闻言一愣:“什么好了?” 李柏奚:“你可以动了。” 程平:“你不是说要对着真人起稿……才有灵魂吗?” 李柏奚:“我们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获得灵魂。” 程平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 他躺着没有动,感到李柏奚接近过来,手指垂落,指腹带着暗示的意味擦过他的唇瓣。 李柏奚轻声问:“之前没解决的那个矛盾,你想好了吗?” 逃避不是程平的风格。他眼神游移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道:“其实也不算矛盾……我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觉得你不可能是1,所以才想着,那我来当也……” 话语声消失在了李柏奚的双唇间。 这个吻又深又长,带着显而易见的目的性。李柏奚循序渐进地抚摸他,唤醒他。 程平喘了起来,抬眼去看李柏奚。对方的双眼像两潭深不见底的静水。千百年来那些投井的人,或许也是被这深邃劝诱吧。 纠缠间,李柏奚拨弄了一下他的假发的发丝。 程平顺着看去,一念生起:“我们这样子……真像画家和弘。”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说出了口。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一声像是将一个粉饰已久的隐秘乍然戳穿,李柏奚悚然一惊:“别胡说,你跟弘能一样吗。” 然而真的不一样吗?如果有一天,程平也像弘一样变了,不再带来灵感,自己还会像现在这样喜爱他吗? 李柏奚不敢叩问自己。 他一直没忘掉屠简问他的那句话。 说到底,在看完这个剧本的那一刻,他内心深处其实已经清楚了,自己对程平的欲望并不是纯粹的爱。它羼杂着自我投射和补偿心理,矛盾而又精致利己。 正如画家知道,只有爱着弘的自己才无限接近那个高尚的虚影。可它永远都只是虚影,到情丝断开那日,自己就会被打回原形。 程平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动摇,主动朝他偎去,说着情话:“是不一样,你比画家好多了。” 李柏奚舌根发苦:“也没有。我是个冒牌货。” 程平近乎天真地看着他:“你男装我也喜欢的。” 李柏奚苦笑:“不是这个问题。” 程平又说了一遍:“男装我也喜欢的。” 于是李柏奚突然之间就明悟了。 程平什么都知道,程平早已看穿了这个虚伪而怯懦的自己。即便如此,程平依旧觉得满足。他的错付是心甘情愿的错付。 就在这一瞬间,卑劣感让李柏奚既无地自容,又欲火焚身。 这一朵鲜花是为他而开的,注定要折在他的手里。折得惨烈决绝,折得娇艳欲滴。 他们的第一次,像天造地设般契合。 在攀上顶峰的那一刻,程平发出类似哭泣的声音。李柏奚将他翻过来,温柔地吻去自己制造出的泪水,像个伪善的圣人。 为了让李柏奚专心画弘,导演特地调整了拍摄日程,将程平的大部分镜头延后,让他在这三天里有空当模特。 这就给了他俩充足的时间暗通通通通款曲。 在不通款曲的时候,程平就看着李柏奚画画。 之前他只看过李柏奚的商业设计稿,虽然觉得厉害,但作为门外汉也说不出所以然来。这还是他第一回见识李柏奚真正的绘画水平。 导演要求尽量模拟后印象派时期的画作,所以李柏奚没怎么参考照片,倒是用刮刀堆叠了大面积的色块,浓重的金红互相冲撞,将苍白人体染上热烈的颜色。 即使如此,那道抽象的身影依旧与程平惊人地神似。 仿佛他这几天彻底摸清了程平的每一寸皮肤、每一节骨骼,即使蒙上眼睛也能一一还原。 连程平自己都说不清到底相似在哪儿,只是莫名从那糊成一团的五官里看出了一双倔强的眼睛,硬是让这彻头彻尾的悲剧式人物燃起了一层凤凰的火。 李柏奚换了支细一些的笔刷,开始勾画披散的黑发。 程平跟他挤着一张椅子,趴他肩上看着:“我是不懂行,但我觉得比拍卖会上那些几百万的玩意儿好看多了。” 李柏奚笑了:“拍卖会本来就是互炒加洗钱用的。不过不能一杆打死,也有真大师。” 程平:“所以你为什么不去当大师,还要挣这辛苦钱?” 李柏奚手中的笔停了停。这话程平以前就问过,当时他搪塞过去了。 此番再问,李柏奚慢慢说:“我不想给艺术界增添更多垃圾。” 程平:“……你认真的吗?画成这样的?垃圾?” 李柏奚:“动笔时心里没光的话——” 程平:“就‘没有灵魂’?你不是对这个嗤之以鼻吗?” 李柏奚笑道:“恰恰相反,我是灵魂论的忠实拥护者,比我师弟那个伪信徒忠实多了。” 正因如此,所以才改行的。 “化妆时我不需要有灵魂,你有就行了。不过我最近发现,这个思路可以递进一下。”李柏奚指指未干的颜料,“如果你当模特的话,说不定我能肝出本作品集。” 话音未落他就后悔了。这说得太功利了,他用余光观察着程平的表情,想找话补救。 没想到程平一脸理所当然:“可惜你俩比赛的时候我不能跟去当模特,否则还能给你套个buff。” 李柏奚:“……没办法,比赛是我提出的,规则上总得迁就他一下。” 赞助方已经定好了比赛的时间地点,让李柏奚几天后飞回国内,做个现场直播。 师弟听说他指定了赞助商,就要求指定模特。他拉来的模特却是个熟人——张影帝最近换的那名新欢。 师弟毫不遮拦:“刚好他也是张影帝新作的主演嘛,让他刷个脸,顺便就给我们的电影打个广告了。” 李柏奚:“?” 师弟:“?” 李柏奚:“既然这样,我带程平。” 师弟:“那怎么行,粉丝一入场,不就变成两个明星的人气之争了?我俩就共用一个 模特,保证公平。” 李柏奚:“……”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李柏奚订了几天后的机票。 程平:“你这师弟够可以的,连伪君子都不当了,光明正大做真小人。他到时候不会作弊吧?” 李柏奚:“不 分卷阅读59 会,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一战他也等了很久了,会积极对待的。” 程平:“那可不好说。要不然你趁着这几天,先在我的脸上练习几款创意妆?到时候你要是现场抓瞎,就回忆一下我的脸……好歹让我派上些用场。” 李柏奚猛然转头看着他。 程平仿佛全盘接受了这份功利的感情,甚至开始乐在其中。 程平:“看我干嘛?” 李柏奚低头画画,没有搭腔。 耳边传来“咔嚓”一声,程平对着他画到一半的稿子拍了张照,问:“能发出去吗?” 李柏奚:“请。” 程平跟经纪人打了声招呼,便发了微博。 粉丝自然是一阵欢呼,开始热烈推测是不是与电影有关。鹤伞不会在国内上映,但程平的团队还是逐步做了公关宣传。效果出乎意料地好,这个题材与阵容一传十十传百,还没杀青就被传成了颁奖季潜力股。 程平看着评论刷刷地涨,有一种众目睽睽之下偷情的刺激感,嘴角轻轻翘起。 李柏奚用余光望了他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了:“被我这样画,就够好了吗?” 他当惯了老油条,这一句像是在问艺术,又像是问别的。如果程平不想谈,便有条退路。 他这么云遮雾罩地问出来,却被程平一秒钟破了障:“够好啊。我没有你们搞艺术的那么纤细。喜欢与喜欢没有区别,只要是喜欢,就是好的。” 李柏奚:“……” 程平耸耸肩:“反正我也没怎么体验过。” 李柏奚这回感受到了心脏的刺痛。 他想起了对方那对奇葩的父母,以及讽刺的暗恋史。他似乎忘了,程平人生中被爱的经历实在堪称贫瘠。 而自己却堂而皇之地趁虚而入。 他不愿再细想下去,用一个吻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于是他们又通了一回。 凌晨四点半,闹钟振动,床上纠缠在一起熟睡的二人迷迷瞪瞪地爬起来,梦游般穿上衣服,推开了房门。 程平脚下发飘,咕哝了一声“回见”就要顺着酒店走廊飘回自己的房间。为了在剧组的眼皮底下暗通款曲,他这几天都是凌晨溜回去,早晨再从自己房里走出来。 李柏奚半闭着眼“嗯”了一声,正想搂一下他,忽然听见吱呀一响,走廊里的另一扇房门缓缓打开了。 俩人瞬间清醒,屏息凝神僵在了原地。 下一秒,另外两道身影梦游般飘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是披着睡衣没系扣子的马扣扣。 送他出来的,是头发翘起的全剧组男神,埃尔伯特。 李柏奚:“……” 程平:“……” 他俩无声对视,都疑心自己还在梦里。 李柏奚的大脑艰难启动,运转几秒,将“那俩人有了一腿”的推测扼杀在了摇篮里。 他正在搜寻着其他合理解释,就见马扣扣半闭着眼回身,在埃尔伯特脸上嘬了一口。 埃尔伯特坦然受之,终于睁开眼睛,打量了一眼走廊。 埃尔伯特:“……” 李柏奚:“……” 程平:“……” 马扣扣还在闭眼梦游往前走,埃尔伯特一把扯住了他。 马扣扣一个激灵:“……” 四具顽石耸立在时间的湍流里。 八目相对间,一分钟过去了。 终于有一尊石像动了——程平转了个身,目不斜视地走向了自己的房门。 这动静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余下三人有样学样,各回各房,全程无人出声。 凌晨的走廊,宁静祥和。 接下来的几天,李柏奚要顾着剧组,还要准备比试,天天连轴转,也没空去盘问那俩人。 埃尔伯特还是那副拍摄之外拒人千里的老样子,在片场只是默默准备台词,也没见他跟马扣扣有什么互动。李柏奚有时甚至怀疑当夜真的只是发梦。 只有一次化妆的时候,埃尔伯特直挺挺地坐着,突然极其僵硬地关心了一句:“说起来,你在这儿待得好吗?” 李柏奚:“……” 片子都拍了三分之二了,你这话问得。 这次灾难性示好终于让他确定了,那晚不是梦。男神这是试图对马扣扣的娘家人抛橄榄枝。 比试前夕,李柏奚出发去机场,拉了马扣扣送行:“说吧,怎么回事啊?” 马扣扣娇羞道:“如您所见,在你们比1双飞的时候,我也终于千里挑1了呢。” 李柏奚:“……” 李柏奚还是难以置信:“那样的高岭之花,你是怎么搭上的?” 马扣扣:“这你就不懂了吧,越是高龄之花越怕浪。我也就是端茶送水、碰碰手指、勾勾小腿,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 李柏奚:“可以啊马扣扣。圣僧都破了戒,等杀青回国了,你让他怎么办?” 马扣扣愣了愣:“师父,没想到你还挺老派。啥圣僧呀,我就是口嗨,人家那儿狂蜂浪蝶也是一波一波的。无非是剧组无聊,临时找个乐子,谁会跟我这种人想着以后啊。” 李柏奚的眼前浮现出埃尔伯特那张脸,狐疑地问:“你确定?你那英语,跟他深入交流过吗?” 马扣扣:“……您老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这都要上飞机了,有胜算吗?” 李柏奚:“放心。” 马扣扣送他到机场门口,还对着他的背影喊:“千万不能输啊!输了咱就提前退休吧!” 第二天,程平在拍摄间隙见缝插针地摸出手机,打开了直播间。 由于时差,国内这时已经入夜,直播刚刚开始,观看人数相当惊人。 或许是因为那为徒出头、隔空叫板、师门之争,都是大家喜闻乐见的戏码,又或许是因为两个化妆师自身的人气,这直播堪称万众瞩目,弹幕刷到飞起。 【哦哦哦哦李娘娘我来了!】 【我擦,男装李柏奚!你们见过吗?我没见过。】 【你们行吗?反正我行。】 【宋老师!宋老师康康我!】 程平目不转瞬地盯着李柏奚,想看清他的状态。李柏奚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扎了根高马尾,没怎么特意做造型,似乎是不屑出卖色相骗票的意思——虽然结果似乎适得其反。 之前程平自告奋勇,闭眼瞎报了几个题目,让他在自己脸上即兴过几款妆容。由于正式题目未知,准备阶段也仅止于找找手感。 李柏奚当时发挥不错,但面对其他模特有多少胜算,他们仍是心里没底。 赞助方的主持人正在介绍比赛:“……其实是公益活动,你们的投票将被折算成善款,和我们的化妆品一起送往贫困地区……感谢两位老师的参与,虽然名为切磋,但我们都知道艺术无高低,只是一次友好交流……” 李柏奚和师弟对视了一下, 瞧见对方的眼神,就知道友好交流是不存在的,叫切磋都够呛。 江湖仇杀,白进红出。 造了那么大的势,这比试谁当了输家,从此业内名声乃至商业价值都会低人一头。 李柏奚不觉得自己过激,反正对方扼杀马扣扣时也没见手软。内心更深处,他 分卷阅读60 们都清楚这一天迟早会来。 主持人此时才请出神秘模特——张影帝的新欢。 这新欢资历浅,大部分观众只觉得眼熟,叫不出名字。乍一看五官,寡淡如水,颜值别说是李柏奚,连师弟都比不过。 新欢:“很荣幸能跟两位老师合作,我很期待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当他开口打招呼时,李柏奚开始明白他凭什么顶掉小流量当主演了——那不卑不亢怡然自得的气度,竟让那张平淡的脸都忽然高级了几分。 气质这玩意儿堪称玄学。 主持人亮出电脑屏幕:“重头戏来了,让我们看看题目!我们事先准备了很多词组,现在开始飞速随机播放,当我按下暂停时,屏幕上的词组就是今天的题目了。两位老师谁来喊停?” 师弟大度道:“我无所谓,师兄,请吧。” 李柏奚走上前去,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镜头。他知道程平在看直播。 “——停。” 主持人按下暂停键。 屏幕上出现了四个大字:上善若水。 程平心里回忆了一下李柏奚这几天练过的妆容,没有一个能套用。 上善若水,这词语过于抽象,虽然也可以简单粗暴地理解为“与水有关”,但具体的意象仍然非常模糊。这个题目与当年那个难住李柏奚的一样,属于创意妆的范畴。 没有明确解释,也没有更详细的要求。 两位化妆师开始沉思。 弹幕则开始指点江山。 【水要怎么表现?得用冷色调吧。】 【蓝色系挺难的,我看过很多车祸现场,一不小心就化成妖怪……】 【用色是我们宋老师强项啊!】 主持人等待片刻,问:“只有一个模特,两位谁先来?” 李柏奚:“那么这回就师弟先请吧。” 话音刚落,他就瞧见师弟的嘴角升起一丝弧度,似乎有点得逞的意思。 师弟:“那么我就斗胆一试了。”说着往台前一坐,打开工具箱,从容不迫地给新欢上底妆。 师弟的确早已计划好了要抢这个先。因为他太了解李柏奚了。 李柏奚这人化妆没什么定式,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用色通常不如他鲜艳。更何况新欢本身五官寡淡,李柏奚又一向崇尚贴合模特,会选什么风格几乎没有悬念了。 这次比试,以实时投票论高低,迎合大众审美者必赢。观众在经历过他的高饱和色的视觉冲击后,再看李柏奚的,第一印象就会有落差。 师弟用刷头蘸取了品牌提供的眼影,第一笔落在新欢的眼皮上,就留下一抹雀羽般纯粹的蓝。 【哦我的眼睛!这高人出手就是不一样,我要是一笔涂出这颜色,马上整个儿洗掉重来。】 【宋老师一向是这风格,他的颜色都很大胆的】 【面积太大了,出框了吧?京剧脸谱警告,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 【哈哈哈哈哈前面有毒吧】 弹幕笑着笑着就不笑了。因为师弟的用色渐渐铺开,那蓝色由深到浅细腻变化,竟真的出现了水波荡漾的感觉。 眼下用了小面积的橘黄,这一撞色反而将那蓝调衬得更清凉,如同夏日澄澈的海浪。 师弟玩了这么多年颜色,还没江郎才尽,那感悟力反而不断提高。外行只能看出晕染得细腻,懂点门道的却已发现,这深深浅浅的颜色还将模特的眉目都重塑了一遍。 待他化完标志性的眉毛,新欢再抬起头来,弹幕里只剩惊艳之声。 【帅哥你谁?】 【刚有这个人吗?】 主持人:“有请我们的模特走到镜头前,让大家看得更清楚。” 新欢左右转动着角度,全方位向观众展示妆容,大方地对着镜头放了个电。 【我服了。果然世上没有丑男人,只有懒男人……】 【我缺的是这张脸吗?不,我缺的是大师的手啊!】 程平压根没看新欢,还盯着被挤到了镜头角落的李柏奚。 李柏奚刚才安静旁观了全程,但是眼神散漫,似看非看,似乎对师弟的工作流程并不那么感兴趣。 他脸上不露情绪,程平猜不出他此刻究竟是已经有了点子,还是又回到了从前,脑中一片空白。 师弟也注意到了李柏奚的样子,不等主持人友好串词,就微笑着主动问:“师兄,你觉得这个妆如何,有胜算吗?” 主持人:“……”直播时问这问题也太不怀好意了吧! 李柏奚看向师弟,也露出了微笑。 主持人正想搬个台阶给他下,就听他彬彬有礼道:“就这?” 【…………他说啥?】 【嚯!老逼王了!】 弹幕瞬间爆炸,排队刷起了“就这”。 起范儿如此之高,所有人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 主持人整个人都木然了,无力道:“那请李老师开始吧。” 片刻后。 弹幕沉寂了一阵子,再次缓缓刷起:【……就这?就这?就这???】 李柏奚的表现,说“乏善可陈”都是客气的。 他规规矩矩上了底妆,又规规矩矩描画了眉眼,用的全是裸色系,每一步都规范到乏味,活像是化妆入门101现场教学。 观众们耐着性子看他忙活到现在,一个亮眼的细节都没有。 师弟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似笑非笑。 美妆越往高端走,就越讲究个性与棱角。然而这次的题目是“上善若水”,却要圆融、要不争。所以李柏奚必然会走一条润物无声路线,在人脸上画工笔画。 对他自己来说,这倒是看山还是山了。 但李柏奚似乎忘了一点:此时决定他们输赢的并非什么艺术大佬,而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普通观众。 谁吃饱了撑的,去慢慢琢磨你背后的意境? 果然,直播间底下显示的实时投票栏里,李柏奚那头的票数惨不忍睹,那些被他一句“就这”勾起了兴趣的家伙期待落空,纷纷报复性地转投给了师弟。 程平看着那一串串冷嘲热讽的弹幕,终于忍不住临时注册了一个账号,开腔喷人:【说什么呢?上善若水懂不懂,这样才切题!】 然而弹幕风向已定,他的辩解都淹没在了骂声的洪流中。 【对面至少画了水,你这连一滴都看不出来啊!】 【我十五岁的侄女都能化成这样……水平不够,忽悠来凑?】 程平跟人对喷了几条,孤掌难鸣,怒而退出直播间,打开了充值页面。 半分钟后,一行闪瞎人眼的金光大字挂上了直播画面顶端:“尊贵的用户‘什么苹果都爱吃’进入了直播间。” 土豪专属通知足足挂了十秒才消失。 紧接着,土豪专属·超大字号·金色弹幕刷了满屏: 【原来这就是高 端鉴赏大师吗,拜服了】 【四个字有三个看不懂,总之哪个蓝就投哪个呗】 【别化妆了,蓝精灵跟阿凡达在线battle吧】 …… 一条被挤到最底端的可怜弹幕挣扎着飘过:【这土豪的手速是真实的吗?】 土豪在直播间里大杀四方时,李柏奚还在 分卷阅读61 有条不紊地抠细节。 他似乎忽然对修容与高光产生了浓厚兴趣,用细致到近乎多余的动作涂抹着。如此修饰了整整二十分钟,新欢的脸瞧上去几乎没有变化。 师弟的笑意渐转索然无味,甚至隐隐有几分愠色。 他当然是希望把李柏奚踩在脚底的,这一刻他已经等了许多年。 或许正是那漫长等待中逐渐累加的期待值,让他心中将这场厮杀无限崇高化,以至于面对现实时产生了落差。 这就是李柏奚如今的最高水平吗?这些年的争斗成了个笑话吗? 场内唯一一个真正平静无波的人,是闭着眼的模特。 新欢低声问:“李老师,等下我对着镜头展示妆容时,你对表情动作有什么要求吗?” 李柏奚动作未停,笑道:“尽量平心静气就行。” 新欢愣了愣。 他不够平心静气吗? 李柏奚:“哦对了。”他转向主持人,“等一下可以关掉其他灯,只留顶光吗?” 主持人:“没问题。” 师弟闻言一顿,抬头望了望此前没有注意到的那盏顶灯,又扫视了一圈其他照明。 他心头突然一跳,定睛去看新欢的脸颊,生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弹幕也是一片问号。 李柏奚从容不迫地收了尾,起身退开,将舞台留给模特:“请吧。” 直播间的光源一盏盏地熄灭,只剩一束顶光从上打下。 新欢只能大致猜想自己此刻的样子,但李柏奚让他平心静气,他便微微含笑,从左向右缓缓转动了半周。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质变发生了。 那张素淡如白描的脸上,忽而出现了潋滟的水光。这光泽极其含蓄内化,仿佛是由皮肤本身焕发,但随着他的转动,那明灭的水纹也安静地交错起舞,竟让他宛如从海底初生。 这水色是透明的,超然明净,与他淡然自若的表情相得益彰。 上一个妆容让他变成了英气帅哥,这一个却直接让他成了仙。 “上善若水”的前三个字,在这里找了回来。 主持人先前也以为李柏奚车祸了,愁了半天怎么救场,此时骤然起死回生,简直感激涕零,当场大吹特吹:“这真是太美了!李老师,这样的效果我还从未见过,是怎么做到的呢?” 李柏奚:“我在粉底中分层次地调和进了钻石粉和云母,尽量画成了水波的纹理。不过时间有限,处理得比较潦草。” 主持人:“……刚才涂抹那么久,我还以为只是修容高光!宋老师,你先前注意到了吗?” 师弟:“……” 师弟只有微笑:“没注意到。” 他没注意到的地方太多了。 比如在自己化妆时,李柏奚观察了整个直播间的环境,看中了那盏顶灯,或许还留意了模特的神态与气质。 新欢此时不仅仅是妆容,整个人由内而外呈现的模样都与之前截然不同,但却让人莫名地感觉到,这才更接近他的本真。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李柏奚就连手法都实实在在地演绎了这句话。 主持人又说了一番漂亮话,最后宣布:“虽然直播即将结束,但投票通道还会开放72小时,欢迎大家踊跃参与。” 但这似乎是多余的。此时此刻的投票栏里,李柏奚的票数已经甩开了师弟一大截,而这差距还在不断扩大,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 即使不看这票数,单从两位化妆师的神情对比,也能看出这场比试在他们自己心中已经定了胜负。 听见导演召唤,程平丢开手机,快步走向了站位。 他知道自己应该为李柏奚感到高兴,笑意却像是被千斤秤砣压着,撑得相当艰难。 李柏奚赢了。 李柏奚可以百分之百即兴创作了,而且模特并不是他。 李柏奚或许很快……就不再需要他了吧。 程平轻轻踉跄了一下,埃尔伯特扶了他一把:“小心。” 程平抬起头,尽最大努力对他笑了笑。 埃尔伯特看见了,心想:今天入戏很快嘛。 直播结束了。师弟低头迅速收拾了工具箱,临走时对着屋子中央的空气打了声招呼,也不知具体算进了谁。 李柏奚还在角落里收拾,新欢走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笑道:“李老师,比传闻中更加厉害啊。” 李柏奚:“你也让我刮目相看。” 他说的是实话。经此一役他完全感受到了,这新欢是乍看不起眼,却能凭顶级的气质与表现力杀出一片天地的人。 或许会是程平的一大竞争者吧。 新欢:“我之前就说过,一直很期待跟李老师合作一回,这是实话。但愿以后还有机会吧。” 李柏奚听出他语带遗憾,显然并不抱期望。思绪一转就明白过来,他是张影帝的人,当然不被允许找自己合作了。 李柏奚深深看了新欢一眼:“以你的实力,凭自己也能走到高处。” 言下之意是“我不明白你这种人怎么甘心给人当男宠”。 新欢知道他对圈内那点破事儿了若指掌,也没什么好装的,泰然自若地耸耸肩:“李老师这么好看,大约不会明白,对有些人来说,有个露脸的机会就算是捷径了。我虽然貌不惊人,却还挺看重自己的才华,不想把人生浪费在怀才不遇上,等别人来大浪淘沙。” 话说至此,那隐藏极深的一丝孤傲才终于显露出来。 李柏奚无意跟他探讨人生,只说:“自己觉得值得就行。祝你好运。” 新欢:“。” 这就是告别了。新欢顿了顿,眼中浮现出了挣扎。 李柏奚:“?” 新欢:“……小心张影帝。” 留下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他就告辞了。 李柏奚莫名其妙。 这我不是早就知道吗? 他皱着眉正在思索,忽然听到一声:“师兄。” 师弟去而复返,站在门边对他偏了偏头:“我们聊聊?” 李柏奚被打断了思路,提起工具箱:“行,走吧。” 与此同时。 张影帝用手机打开一份录音,听了片刻,笑道:“这可是你们自己送上门的,那就别怪我笑纳了。” 李柏奚跟着师弟走出了直播的场地,发现他把自己带进了一家附近的小酒馆。 虽然夜生活已经开始,但这家酒馆或许是地处偏僻加消费高,来的人并不多。师弟挑了个角落的位置,点了两杯酒。 李柏奚刚刚被提醒小心张影帝,心存几分戒备,并不知道哪里设了套子等自己钻。所以一坐下就说:“有话直说,速战速决,酒就不必喝了,我还要赶飞机回剧组呢。” 师弟:“不用这么紧张,说几句话而已。你都已经赢了,难道还会怕我不成?” 李柏 奚:“那可真是怕得不行。” 话虽如此,他也没有起身离开。 师弟笑道:“放心,从此之后我不会再跟你作对。” 李柏奚挑起眉:“不会吧,才输一次就被打击到这种程度了吗?” 师弟笑而不语。 酒保送来了酒,他端起自己那杯,自说自话碰了碰李柏奚的:“ 分卷阅读62 恭喜你,终于醒了。” 李柏奚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看一眼师弟,再看一眼酒:“你该不会下了药吧?” 师弟:“我在你心中是这个形象吗?” 李柏奚:“是。” 师弟:“……” ?? 师弟不再管李柏奚,自己闷了一口:“在学校的时候,我非常讨厌你。” 李柏奚:“看出来了。” 师弟:“你随手一画就能受到嘉奖,却宁愿浑浑噩噩地虚度时日。所有我求而不得的,都被你弃如敝履。” 李柏奚:“……你对我有很大的误解。” 师弟:“你对自己有很大的误解。” 李柏奚:“?” 师弟:“我本以为棋逢对手,还想着奋起直追,没想到你莫名其妙就封闭了自我表达。你上天入地寻找着自己原本就拥有的东西。那个时候,我嫉妒你,又瞧不起你。毕业之前那场比赛,我以为能打醒你。结果你走上了什么样的道路呢?先是穿上女装,接着索性掰弯了自己……你真的骗得过自己吗?” 李柏奚疑心未消,似笑非笑没有接话。 师弟看出李柏奚没有动面前那杯酒的意思,索性也端起来喝了一口,挑衅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是个直男。” ?? “卡!” 导演对着程平鼓起掌来,高兴得忘乎所以:“年轻人,你刚刚完成了自己职业生涯中的一段高光表演。日后它会成为经典的。” 埃尔伯特也微笑着竖了个拇指。 程平对他们表示感谢。他的心脏还在砰砰地跳,整个人有些缺氧般的晕眩。 刚拍完的是一场大尺度的对手戏。 画家在功成名就、跻身富豪阶层后,将弘带在身边打理画廊,却又发现这个渐渐世俗化的年轻人不再吸引自己。他鬼使神差地买回了自己画的那幅定情之作,将它挂在床头。 一次欢好时,他的目光从弘身上游离开去,瞥到了那幅画,就再也无法挪开。他紧紧盯着画中那个虚幻的人影,径直攀上了顶峰。 画家倒在枕上,欲盖弥彰地闭上眼。弘坐在一旁低眸看着他,面上没有任何情绪起伏。良久,弘垂下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 在演这一段时,程平的投入程度让他自己都有些惊骇。即使在此时,他的心中仍旧残留着无边无际的绝望,他甚至分不清这情绪属于弘还是自己。 冲动之下他拿起手机,像溺水之人去抓稻草般,发出了一个语音邀请。 ?? 李柏奚倒扣在桌子上的手机振动了起来。桌旁的两个人都没有管它。 师弟与李柏奚直勾勾地对视着:“怎么,真的怕了?我揭穿了真相吗?” 李柏奚往椅背上倒了倒,颇有些光棍地笑了:“怕被你粘上呀。” 师弟:“……你觉得我喜欢你?那你未免看低了我。你觉得自己只能吸引到想掰弯你的小基佬?那你未免也看低了自己。” 李柏奚语带嘲讽:“我懂了。您这是把自己看作了科洛雷多大主教?安德烈纪德?或者……柏拉图?” 师弟双手撑上桌面,身体前倾盯着他:“你走火入魔了。你身边的人放任你扮演着一个越来越虚假的角色,这无异于慢性自杀。如果有一天你江郎才尽,我今日的败北才是真正的耻辱。” 李柏奚:“。” 师弟:“直面真实的自己吧,你不需要所谓的缪斯。” 桌子上的手机再度振动起来,李柏奚将它翻过来,发现是程平的来电。 他立即接了起来:“什么事,亲爱的?” 师弟:“……”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李柏奚笑道:“我这就去机场,放心吧,不会误机的。” 他没有挂断,继续与那头聊着,对师弟随意摆了摆手,起身走了。 师弟:“……” ?? 程平又跟李柏奚聊了几句,挂断后才发现自己面带笑意,心脏也落回了原处。 直到这一刻,他才觉得走出了角色,又做回了自己。 近来他抽离角色越来越困难了。或许弘这个人物也是李柏奚职业生涯的高光作品。不仅止于妆容造型,他被直接粉饰到了灵魂。 在李柏奚面前,他表现得轻描淡写,全心享受着恋情。他不露焦虑也不提失眠,害怕惹人生厌。 仔细一想,这种患得患失、菟丝一般依附于人的病态心情,也是角色传染过来的吧。 因为李柏奚其实从未对他有过任何辜负。难道就因为对方是个直男,他就要永远怀疑对方的感情,每一天都活在倒计时里吗? 老子不该是这种人设啊,他心想。 ?? 李柏奚回国比赛的这两天里,剧组完成了在美国的扫尾工作,接着转场去了巴黎。接下来的镜头都是实地取景。所以他的回程票也是直飞巴黎的。 大部分成员都是第一次来这约会圣地,颇感新鲜。之后几天,大家在拍摄间隙都会见缝插针地出去游玩一番。 李柏奚没想到,会是程平抢先发出邀请。 “去逛逛呗?丰富一下我们的拍拖内容,否则总是没有精神交流……” 李柏奚:“别的交流你腻味了?” 程平笑着亲他:“回来可以继续。” 然而李柏奚还惦记着张影帝的事儿,不敢孤男寡男单独出街:“带上助理吧,被拍到了也好避个嫌。” 马扣扣回绝道:“这回不行,人家没空,人家还要跟埃尔度蜜月的嘛。” 李柏奚翻了个白眼:“真是女大不中留。那小杨你来。” 杨助理眼皮直跳,一万个不情愿地跟着他们出了门,全程觉得自己比整个埃菲尔铁塔的夜灯还亮堂。 第二天李柏奚再拉她,她已经准备了对策:“师父啊,我有个好主意,不如你俩去逛卢浮宫吧。看画总不用避嫌吧?” 李柏奚心想倒也不无道理。于是他们挑了一个没有拍摄任务的下午,绕开了一波又一波直奔三大件的旅行团,挑了条相对僻静的路线,一个个展厅慢慢地逛。 他们没找向导,也没租语音解说器。李柏奚临时客串了讲解员的角色。 他怕程平对这些画作兴致缺缺,所以只是偶尔说两句艺术家之间的八卦轶事。没想到程平听得全神贯注,不时主动提问。 李柏奚有些稀奇:“你什么时候对艺术产生兴趣了?” 程平:“想了解你的世界嘛。” 李柏奚愣了愣,抬头望向眼前占据了大半墙面的巨幅油画:“倒也不算是我的世界。” 油画中的诸神仍在端庄地厮杀。 “不过……”他的目光移向那面墙壁的角落,那里挂着一幅不起眼的小画。年轻的乡村夫妇正在厨房里劳作。 程平也注意到了那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画面。他们两个并肩站在它前面,看了许久。 程平: “其实你有个现成的主题可以画。” 李柏奚:“什么?” 程平半开玩笑地说:“不如画一张我俩逛画展的图呗。” 李柏奚笑了:“那肯定是传世之作。” 程平见四下没人,将自己的手塞进了李柏奚的掌心。 ?? 一出卢浮宫,李柏奚就发现手机里有一条 分卷阅读63 未读信息。 是杨助理发来的:“师父你看看这个。”附加一条链接。 他点开来,发现是个营销号发的微博:“惊了,有剧组成员爆料,程平跟剧组化妆师搞上了!这两个人之前都假装直男,欺骗女粉和前女友的感情,这跟骗婚gay有什么区别?” 光秃秃的一条微博,又没上证据,自然引来一片粉丝的群嘲:“营销号又来蹭热度了。抱走我们家平平,人家在专心演戏呢!”“说个本世纪最大笑话:程平是gay。” 李柏奚心里却咯噔一声。 自己也就罢了,程平的团队曾经帮他宣传过直男人设,这是事实。如果这一出真是张影帝准备的,那对方一定有后手,否则不至于如此莽撞。 李柏奚下意识地开始回想,自己进组以来露过几次马脚。 ……还算小心吧? 就算是跟师弟那次喝酒,他应该也没说任何落人口实的话。 李柏奚想了想,试探着给师弟发去一个:“?” 师弟:“?” 李柏奚:“……” ?? 张影帝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坐在自己身边的新欢,直接开了免提。 他的妹妹兼经纪人的声音传了出来:“公关那边准备好下一步了,随时可以发出。” 张影帝:“那就发出吧。” 挂了电话,他看见新欢欲言又止的表情,问:“怎么?” 新欢犹豫着说:“以李柏奚的背景,如果真的把他逼急了,会不会反扑?” 张影帝嗤笑:“你还是太年轻。他们家在艺术界再厉害,他会来当化妆师,不就说明自己没用,在那个圈子混不下去吗?强龙难压地头蛇,只要他还想在娱乐圈工作一日,他就反扑不了。” 他看着新欢,突然稀奇地问:“你良心发现了?” 新欢没吭声。 张影帝大笑:“这西方人对演员是直是弯可能不太在意,但欺骗女性这个角度找好了,也够摁死程平的。他们冲奖势头猛,你不搞掉他们,被搞掉的就是你。想清楚,我可不会给你下一次机会。” 新欢:“。” 张影帝:“你真的甘心吗?” 新欢:“。” 过了许久,新欢摇了摇头。 ?? 那营销号很快放出了第二弹:“既然粉丝都来我这里闹事,那就恭喜你们求锤得锤。” 他发出了一段录音。 …… “怎么样才能让一个......自以为是1的人......自愿把数字减一减?” “我没理解错的话,您是在暗示,您才是1吗?” “不然呢?” “你说的那个自1为是的......是程平?” “就事论事,小程并没有真正体验过,应该只是想当然。那硬来肯定不行,得想个法子引导他一下。” 营销号:“巧就巧在这个化妆师前两天刚刚开过一次直播,你们正好可以对比一下,这是不是他的声音。” 营销号这录音一放出来,全网炸锅。明星黑料天天都有,但如此劲爆的内容却不常见。 “自1为是”霎时间成了热词,开始病毒式传播。 程平的粉丝试图辩解:“他最近正在演鹤伞,角色如此,应该只是讨论剧本……” 立即有好事者展开分析:“这录音是实锤无疑。首先,李柏奚没参演吧?他那打扮那模样,也就差把‘真实的基佬’写在脸上了吧?他亲口说自己是1,正说明这对话与电影无关。已知:李柏奚是基佬;李柏奚知道程平自1为是,还想让他当0。那他俩是在什么样的情境下讨论的数字,大家都可以想象啦。” 吃瓜群众的哄笑声中,录音中那些“体验”“硬来”之类充满暗示性的词汇被反复刷屏。 有人放话:“粉丝硬说是研读剧本的话,‘研读剧本’必将成为今年的新梗。” 始作俑者营销号恰在此时加了一句:“欢迎粉丝继续诡辩,我这里求锤得锤,包您满意哦。” 粉丝:“……” 瓜田一开,各家都要分一口。很快有别的娱乐号翻出了李柏奚和前女友的照片——李柏奚那会儿还真没费心掩盖过恋情。他一个化妆师,死活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今天。 程平这边,被翻出的则是各种发言截图与早期公关稿。 他刚进娱乐圈时,心直口快,又刚又莽,公司顺势就给他立了个钢铁直男的人设。后来为了跟陆姓小生避嫌,他本人又表现得对卖腐避之不及。 这桩桩件件,此刻都化作了一记记扇脸的耳光。 “李柏奚都穿成那样了,还被他骗到的姑娘是有多傻?程平这个就比较阴险了。其实你俩是直是弯我不关心,但欺骗女友和女粉就是你们的不对了吧?” 在坐车回酒店的路上,李柏奚挂掉了马扣扣发来的无数个通话请求。 程平一直低头刷着手机,脸色越来越难看。 李柏奚有意说两句,却无从开口。 录音是从他这儿泄露出去的,他能说什么?他甚至不知道如何面对程平。 马扣扣会背叛我吗? 程平会相信马扣扣背叛了我吗? 其实还有一个更可怕的问题,他不愿去想:程平会觉得我背叛了他吗? 回到酒店,李柏奚苍白地说:“先去了解一下情况吧。” 程平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李柏奚:“……我们别走在一起了,回头手机联系。” 程平似听非听,转了个身,游魂似的走了。 李柏奚敲开马扣扣的房门,一脚踏入,室温骤降三度。 两个助理都在。马扣扣脸色苍白,眼眶是红的。 到这种关头他反而演不出戏了,对着李柏奚泫然欲泣地憋了半天,只蹦出一句:“不是我干的。” 李柏奚面无表情,径自坐下,拿手机发出了一个视频邀请。 那头很快接通,画面中的程平已经回到了自己房间,正盘腿坐在床上。 李柏奚这才开口:“马立辉。” 被骤然呼出大名的Coco马:“……” 李柏奚:“那天的对话,是不是只发生在我们两个之间?” 马扣扣不敢看李柏奚,更不敢看手机里的程平:“是。” 李柏奚:“我们是不是特地挑了一个角落,并反复确认过周围没有人?” 马扣扣战战兢兢:“……是。” 杨助理忍不住插言道:“其实还是不能排除被偷听的可能性,如果对方录音设备好的话,远距离也……” 李柏奚:“就算真有人偷听,那人怎么会事先知道我们要聊什么,还提前开好了录音呢?” 说出“提前”二字时,他心念一动,脑中飞快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却又难以捕捉。 马扣扣已经哭了出来:“我无话可说,我明天 就走。” 杨助理:“别瞎说,我相信不是你!” 马扣扣感动地望着她:“师妹。” 杨助理:“万一真是你,那你更走不了。” 马扣扣:“……” 李柏奚凉凉道:“走不走都于事无补,区别只在于,如果真是你,那张影帝手上肯定还有别的实锤。” 程平终于开口:“张影帝?你怎 分卷阅读64 么知道这波背后是他?” 李柏奚提了一嘴新欢的说辞,又说:“况且现在这舆论攻势,看着像是张影帝那个公关团队的手笔。” 就在他们讨论的关头,程平的名字已经上了热搜。 粉丝还在寻找各种破绽:录音是恶意剪辑拼接、内容是李柏奚一面之词、退一万步讲程平也从未自称直男…… 然而引爆这个话题的几家营销号却摇身一变,化身社会学家,探讨起了“明星是否有权公开取向”这个议题,甚至自家打擂台,开启左右互搏: “这都21世纪了,他为什么不能出柜?” “不不不,政治正确也要分人,你既然是艺人,刻意贩卖人设吸了那么多女粉,那遭到反噬也是情理之中……” 吃瓜群众被成功带了节奏,以录音内容为前提,开始热烈输出观点。一片嘈杂之中,粉丝微弱的辩驳不成气候,程平深柜的帽子已经扣得板上钉钉。 房间内的空气浓稠到令人窒息。 仿佛还嫌这气氛不够压抑,李柏奚点出一个事实:“在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后手时,贸然做出应对,说不定正中他们下怀。” 手机里传出一声闷响,程平锤了一下什么。 程平:“干脆报警吧,这不算侵犯隐私吗?” 马扣扣眼睛一亮:“报警可以还我清白吗?” 李柏奚:“?” 李柏奚平静道:“报警也调查不到张影帝头上,对方肯定准备好了替死鬼。而且这边一报警,等于坐实了对方说的话。对你的名誉而言,得不偿失。” 马扣扣的目光又黯淡下去。 李柏奚却话锋一转:“马立辉,这个录音里的对话是不是发生在你进组第一天?” 马扣扣:“……师父,别叫这个了。” 李柏奚:“那天见面时你好像说过,你在片场外面被两个陌生人拦住了,还以检查为名拉扯了一通——那是夸大之词,还是真的拉扯?” 马扣扣愣了愣,忽然面色大变:“是真的拉扯。而且现在一想,我事后好像再也没见过那两个人。” 杨助理瞬间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俩长什么样,你还有印象吗?” 马扣扣苦思冥想:“其中一个是亚洲面孔,中长发,这里有一颗痣。” 他指了指脖子。 杨助理脸都吓白了,脱口而出:“这不是那个被开除的副导演吗?” 马扣扣:“什么副导演?” 没有人回答他。 李柏奚跟程平对视一眼,又问:“你那天穿的是哪身衣服?” 话音一落,马扣扣终于明白他的假设了。 马扣扣立即走去翻出自己的行李箱,从最底下抽出了一身衣服。 他不待提醒就上下摸索了起来,最后手指停留在了裤腰处。 所有人眼看着他从固定皮带的系扣上摘下了一个小玩意,在灯下摊开手。 是一只已经没电的微型监听器。 程平:“所以,这一波不是张影帝,而是副导演?” 李柏奚:“不,副导演手再长也伸不到国内去。更何况监听器是装在马扣扣身上,副导演在剧组期间都没见过马扣扣,更不会知道他与我们的关系。” 杨助理:“所以副导演应该是被张影帝买通了,加上原本就对你们两个怀恨在心,才会给人当了一回枪。” 李柏奚闭上眼,大脑飞快运转:“马扣扣,你这身衣服后来穿过几回?” 马扣扣起死回生:“再也没穿过了。这一身是我的坐飞机专用服,后来就一直放在房间里,不可能录到关于你们的东西。倒是可能录到了我跟埃尔伯特的……哎呀,五六七八次吧。” 李柏奚:“。” 杨助理翻个白眼:“这我觉得他们应该用不上。” 李柏奚沉思道:“这么说来,对方宣称有其他实锤应该只是虚张声势。单凭那份录音还翻不了天,这中间的可操作空间就大了。” 程平:“公关的事,我咨询一下经纪人吧。” 他低头打字。 听见视频里传出的敲击声,杨助理眼皮一跳,对李柏奚悄声说:“他那个经纪人……” 李柏奚无声地点了点头。 杨助理提高声音:“程哥,如果她要求你——” 话音戛然而止。李柏奚按住了她。 与此同时,程平说:“我经纪人说要通话,这边先挂了。” 经纪人开门见山:“就说那段录音是造假的。” 程平一愣:“李柏奚前两天刚刚直播过,所有人都能比对他的声音。” 经纪人:“那就说整段话都是李柏奚瞎编的,我们毫不知情。他在背后泼你脏水,意图骚扰你。” 程平诧异:“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经纪人冷笑:“说到底,那录音流出真是意外吗?他为什么非要跟一个助理说那些?为什么恰好就被录到了关键信息?万一他就是想炒作呢?” 程平听着刺耳:“李柏奚不需要炒作这个。” 经纪人火了:“那谁知道?老老实实当化妆师的知名度终究有天花板,人家艺术世家,拿标新立异当饭吃……” “他不是那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 程平:“……” 他听出经纪人也到了爆发边缘,但这种事上半步都不能让:“录音不是他干的,有人放了监听器。” 他大致说了马扣扣的事。 经纪人陷入沉默。 沉默持续多时,就在程平以为她会回心转意时,她的声音再次传出:“这么说来,对方手上也只有李柏奚的录音,没有你的了?” 程平:“……” 经纪人:“我会如实汇报给公司的。公关战分秒必争,必须立即行动。” 程平炸了:“所以你们还是要栽赃给他?我不同意!” 经纪人忽然显得虚弱而疲惫:“如果可能,我们也不想得罪李柏奚。但事已至此,无论从其他任何角度澄清,这不清不楚的名声都会永远跟随着你。李柏奚不在乎,你呢?你的团队又怎么办呢?” 程平:“……” 经纪人叹了口气:“实话告诉你,此事已经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了。公司必须保住你的公众形象。我们马上会发一个官方声明。” 程平:“什么意思?” 但经纪人已经挂了电话。 程平的心脏狂跳起来,打开微博,却是登录界面。 他的密码被修改了。 程平抖着手回拨给李柏奚,语无伦次道:“我公司疯了要把锅丢给你!” 李柏奚:“……” 出乎他的意料,李柏奚反应平静,甚至还笑了笑:“没关系,其实我刚才说的可操作空间也是这个意思。看来我跟他们想到一起去了。” 程平:“???” 李柏奚:“正如她所 说,我不是艺人,这方面的名声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现在保住你是第一位的。再说,那录音归根结底是我的错,我愿意配合你们的公关。” 程平半天没有说话。 李柏奚:“喂?” 程平的声音也恢复了冷静:“你在撒谎。” 李柏奚:“。” 程平:“有了骚扰合作艺人的黑历史,你作为化妆师的职业生涯也 分卷阅读65 就到头了,对不对?你只是觉得,你家条件更好,而我别无选择,所以宁愿自我牺牲,对不对?” 李柏奚苦笑了一下。 “孩子长大了,不好哄了。”他温柔地说,“但后一句不对。想帮你,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呀。” 程平的眼泪险些掉下来。 他死死咬着牙关,近乎恶狠狠地说:“李柏奚我告诉你,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谈恋爱我不后悔,也决不给你后悔的机会。我现在就去找公司聊。” 程平具体跟公司谈了什么,李柏奚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这场谈话应该没有结果。 因为二十分钟后,程平工作室的官方账号就发出了一篇盖章声明。 他们没有指名道姓,只说“某些工作人员”恶意诽谤,致使艺人名誉受损,将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力。 声明一出,程平的粉丝终于找到了正确的靶子,将满腔怒火喷向了李柏奚。 李柏奚出道以来,还没有接受过如此壮观的洗礼。他的所有社交媒体账号都被刷满了辱骂,连带着合作的品牌都遭到迁怒。粉丝犹不解气,忽然有人提起,李柏奚跟师弟那场比试的投票通道似乎尚未关闭。 于是大批粉丝与凑热闹的路人争相涌入,强行给师弟刷票。 这场比赛的结果,就在最后几个小时迎来了戏剧性的反转。师弟的票数飞一般飙升,眼见着就要反超李柏奚,通道却突然提早关闭了。 暴怒的群众正揪着主办方发难,师弟本人发声了。 师弟:“投票是我喊停的。这是一场化妆师之间的切磋,请不要将无关因素牵扯进来,侮辱我们的作品。” 此举倒是引来一片好评:有骨气,有原则,是真正的艺术家。 师弟难得正派一回,心中颇有几分悲壮之感。结果收到一条群聊消息,点进化妆师群一看,发现同行们也在夸他: “顶级公关啊,都学着点!” “宋老师不愧是宋老师,就是棋高一着。这赢了难免被人说胜之不武,输却输得义薄云天啊!” “化败仗为光荣事迹,高,实在是高。宋老师,以后多教教我们。” 师弟:“……” 师弟百口莫辩,最后自暴自弃发了个微笑:“必须的。” 此时此刻,社交媒体上堪称群魔乱舞。 所有人都在四处挖猛料,最后甚至挖到了李柏奚的某一任前女友头上。 这前女友是个身高腿长、小有名气的模特,被某八卦记者拨通电话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记者大致讲了今日的劲爆新闻,热切地问:“你跟李柏奚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察觉他的真实取向?” 前女友目瞪口呆:“啊?他都打扮成那样了,真有人觉得他是直男?” 记者:“?可是他……” 前女友:“他就不能是双性恋吗?” 记者:“这……” 记者重振旗鼓:“那你们是为什么分手呢?是因为你发现他欺骗了你吗?” 前女友:“不啊,我们和平分手。双方享受恋爱罢了,谁也没要结婚,你说的欺骗……” 她突然顿了顿,因为就在此时,她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消息:“如果有人采访你,求别理会,拜谢。” 发件人是一万年没联系的李柏奚。 前女友愣了一下,强行打住话头,匆匆结束了对话。 马扣扣:“师父,为什么不让人家为你说话?” 李柏奚发完消息,笑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张影帝是冲着这部片子,扳倒我没有意义,只是顺带罢了。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程平。一旦我撇清了自己,程平会怎么样呢?” 事实证明,李柏奚还是挺了解张影帝的。 程平的粉丝骂了一夜李柏奚。 第二天,第二波猛料来了。 程平的前队长发了一篇字字泣血的长文,痛述程平当初如何骚扰自己,而自己作为直男如何深受困扰,连成绩都受到影响,无奈之下只能将他劝退,却因此遭到了程平粉丝的长期辱骂。 紧接着,又有人发出一张巴黎街拍照:“前两天拍的,背景里那俩人是程平和李柏奚吧?不是说李柏奚单方面骚扰他吗,怎么还能一起上街闲逛?” 刚骂完李柏奚的粉丝:“……” 营销号:“硬要说有人骚扰的话,只可能是程平骚扰李柏奚吧,毕竟前科摆在那里呢!” 这一天在片场,李柏奚与程平全程保持着三米以上距离,连眼神都没有接触。 马扣扣见缝插针咬耳朵:“下作。” 李柏奚承认:“是我低估了这下作程度。如果是他们找人偷拍的,那我们很可能一直在被跟踪。” 马扣扣:“应该还拍到了别的,攒着一波波地发。这边澄清一句,那边再发一张。” 李柏奚已经仔细回想过了,他们平日在片场还算谨慎,应该没留下更亲密的照片,顶多化妆时摸过脸。但放大镜一架,白的都能说成黑的,更何况他们本来也不白。 而且,这一波攻势堪称狂轰滥炸,一看就是砸了大钱。 在这筹备已久的多方夹击之下,程平的团队被打懵了。昨夜仓促之下发出的那篇干巴巴的声明,此时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舆论的枪头已经统一方向,全部指向了程平。昔日他与粉丝的所有亲密互动,都被桩桩件件翻出来,当作欺骗的罪证。 “深柜立直男人设就大可不必了,公众不是任你愚弄的傻子。先说好:就算你这会儿出个马后柜,我也不祝福。” “还第一时间拿李柏奚当挡箭牌,这种表面亲亲热热背后捅你一刀的阴险小人好可怕!” 前队长或成最大赢家,随着成绩一道跌落的名声一夜之间触底反弹,甚至收获了一波惋惜:“要不是有程深柜搅浑水,说不定还能拿个冠军巅峰退役呢……” 舆论持续发酵了两天,双方公关明着暗着斗法,张影帝仗着财大气粗加上先发制人,始终没给他们翻身的机会。 战火不断蔓延,终于惊动了远在法国即将杀青的剧组。吃午饭时导演状似无意地找程平闲聊,问他“骚扰剧组成员的新闻”是怎么回事。 程平调用了平生所有词汇,磕磕绊绊向他解释了一番。 导演看不懂中文,自然也不可能去调查细节,面上只能一笑而过,轻描淡写地留下一句:“只要不影响电影评奖就行。” 程平:“。” 这两天里程平除了拍摄之外,就是垂着眼睛自闭,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事实上在李柏奚看来,他此时还能正常面对镜头,已经堪称一流演员了。 李柏奚私下也咨询了做公关的好友。对方帮他分析了一通,最后总结:“此事对你的影响相对较小,这个时候什么都别做就是最好的应对了,等风头过去吧。” 李柏奚:“那程平呢,有招吗?” 对方叹了口气:“正式出柜算不算? 如果他从此不想在国内混的话。哦,还剩一个招儿,把张影帝给点爆了,转移一下视线。你那里肯定有能爆的东西吧——不过,人家应该也算准了你不能用。” 分卷阅读66 李柏奚顿了顿:“是。” 这些年他口风很紧,背后从不论人是非,在娱乐圈里深得信任,所以直接或间接地接触到了很多他人的秘密。 这个关头,只要张影帝黑料泄出,整个圈子都知道是他李柏奚干的。而化妆师这种行业,最大的禁忌就是守不住客户隐私。 明星或许不在乎他是直是弯,更不在乎他家世如何,但只要他干过一次手撕客户的事,日后在圈内都会寸步难行。圈子不看对错,只看利害。 到此时他才完全看清张影帝打的算盘:他的事业和程平的事业,只能二选一。 那好友最后还发来一句:“听我一句劝,壮士断腕,当断则断吧。” 李柏奚下意识地朝片场看去。 今天是实景拍摄,程平正撑着一把纸伞,走向港口的渡轮。薄薄的雨雾像一层倦怠的烟,将人包裹在昏暗里。 从他的角度看不见程平的正脸,只能看见伞沿下露出的伶仃的腰背,挺得那样直,像是稍微泄气就会折断似的。 他的设计稿里有一张弘离开人世之前的造型,也是背影,由颈到腰有一段哀婉的弧度。但此刻望着程平,他却又觉得自己画错了,弘就该是这样的,绝不摧折。 那是一只孤鹤,只会高飞或者坠落。 午后他收到程平发来的信息:“到我拖车来补个妆吧。” 这个时间补妆合情合理,被拍到也无所谓。李柏奚敲开拖车的门,里面只有程平一人,窗帘紧闭。 “吃过饭了吗?”李柏奚坐到他旁边,瞥了一眼桌上没怎么动过的午餐。 程平笑了笑:“我花了两天时间确认这里没有什么摄像头监听器,才敢找你。” 李柏奚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儿。” 这几天,程平的妆面都是马扣扣代劳的。李柏奚托起他的下巴对光观察了一番:“马扣扣进步挺大。” 程平:“是的,学得很像。” 李柏奚不满道:“那也不能说很像。细看的话还是手痒想改。” 程平笑道:“那我卸了让你重化吧。” 程平面色平静,已经没有愤怒或焦虑的痕迹了。李柏奚觉得奇怪,问他:“你经纪人那边想出什么对策了吗?” 程平卸妆的手停了停。 一小时前他接起了经纪人的电话:“这次你们想发什么呢?不必来问我,反正我也登不上账号。” “……不是。”经纪人语气疲惫,“我是来通知你,先前定下来的那部戏,公司给别人了。公司的意思是让你先低调一段时间,再另做打算。” 程平听懂了。 经纪人:“小程?你先别多想……” 程平:“这几天,我确实想了不少。如果我从一开始就不隐瞒取向,或许公众也不会这样抵触。” 经纪人也沉默很久:“是公司亏欠你了。” 程平:“也不能这样说,如果我像李柏奚那样亮着取向,公司最初也不会培养我。” 经纪人没有反驳,因为程平说的是事实。 到这一步,所有埋怨追责都失去了意义。程平心平气和道:“很早之前你说过,如果我走到众叛亲离的一天,团队也会另做打算。现在就是那一天了,你有什么想法吗?我这边肯定不为难。” 经纪人惊讶:“还没到那地步,只需要一段时间,我们慢慢引导舆论……” “——推给李柏奚?” 经纪人没有说话。 “我卸好了,你化吧。”程平将脸凑过来,动作像在索吻。 李柏奚没有吻他,轻轻摸了摸他的脸:“经纪人怎么说?不要自己憋着。” 程平不再动弹了。 程平:“经纪人的建议,我否决了。先把电影完成吧,以后……再说以后的事。” 他看着李柏奚拿出工具给自己上底妆,小声说:“化慢一点。” 李柏奚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脑中一片空白。 没有以后了。 当时程平是这么说的:“我知道你还在联系公关,罗列李柏奚的黑料。我也知道这不是公司的意思,是你个人在帮我。X姐,谢谢你,停下吧。” 经纪人:“录音是从他那里流出的。” 程平:“这事对他也是无妄之灾。别拖他下水了,至少保住一个吧。” 经纪人苦笑:“你真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啊。” 程平也笑:“你不知道我是这种人吗?” 经纪人妥协了:“给你最后一个忠告:跟他好好道别吧。无论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他,今后最好别再有任何交集。” 李柏奚:“化完了。” 程平对着镜子看了看:“好看。” 他放下镜子,又吻了过来,这一回李柏奚接住了。 李柏奚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想想办法,至少好好安慰他。但非常不合时宜地,心中只被一个想法占据:程平真是天生的演员,那双眼睛,绝望也有绝望的美。 他搂着程平,手心在对方背上拍抚:“不要怕。” 话音刚落,程平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猛然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毫无章法地厮杀搏斗间,程平咬住了他的下唇,用力一扯。俩人都闻到了血的味道,像野兽嗅到了血腥气般骤然亢奋起来。 冰冷的白鹤化作了一团燃烧的火。 又或者那本就是一团野火,只因他需要一只鹤,才化了形来委曲求全。此时封印解开,肆无忌惮,要将这拖车、这片场、这一片海湾都烧成飞灰。 他听见了程平的声音,但他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开口。 “李柏奚,今后你哪怕遇上千千万万个缪斯,每落下一笔,也都会想起我。” 那天夜里,屠简的电话过来时,李柏奚已经站在阳台上抽完了半包烟。 屠简:“你叔叔问你,需不需要帮忙。” 李柏奚无奈道:“他那层级,哪懂这些脏事。” 屠简语气悠然:“公关什么的是帮不上忙,至少可以保证你的小朋友有戏可演。别的地儿不收,让你叔叔收他。” 李柏奚把烟摁了:“他要的不是这样一条路。真沦落至此,还不如别混。” “臭小子,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居然说沦落。” 李柏奚笑。 屠简:“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壮烈一回吗?” 李柏奚:“……” 李柏奚有时候也会奇怪,自己明明很早就离开父母了,这女人为什么永远能在第一时间看穿他。 屠简:“舍己为人,挺高尚嘛。” 李柏奚:“别。我对高尚过敏。” 屠简乐了:“要我说,这是你这辈子一切问题的根源。” “什么根源?对高尚过敏?” 屠简不答,转而说:“你跟师弟那场比赛,我看了。很早以前我就说过,你这人对艺术不是没有理念,而是太有了。” 李柏奚又点了一根烟。 屠简:“你把艺术架在一个至高无上的地位,非要它飘在云端,不染纤尘。你的精神洁癖太严重了,连自己都不放过,却忘了人心原本就在泥淖里。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跟你爸。” 李柏奚:“……没有。” 屠简:“你觉得我们弄不清自己在做什么,但 分卷阅读67 我本就没想弄清。我的爱恨、我的创作、我的人生选择,都是从混沌里生长出来的,最终也会汇入人类命运的洪流。” 李柏奚第一次听她说这些。他品了品:“您是在劝我拥抱平庸吗?” 屠简女士笑道:“小朋友,差不多也到年纪了,妈妈告诉你一个残酷的事实:你虽然长得很漂亮,但依旧只是肉体凡胎,成不了仙的。接受这一点,才能画出画来,也才能好好爱人。” 李柏奚:“……” 屠简:“你爱他吗?” 凌晨四点,马扣扣被低低的敲门声惊醒。他睡眼惺忪地爬下床,摇摇晃晃开了门:“亲爱的……” “别叫错了,是你爹。” 马扣扣:“……” 马扣扣一身起床气,一屁股坐回床上:“师父,怎么这时候来找我?” 李柏奚平静道:“跟你交代点事。” 马扣扣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什么?” 他这才看清李柏奚穿戴整齐,甚至还拖了个小行李箱。 马扣扣:“这不是还有几天才杀青吗?你去哪儿?” 李柏奚:“所以才要交代给你。”他开始一样一样地嘱咐,造型图纸放在了哪里、谁的妆面需要特别关照、哪件衣服用完还得还…… 马扣扣愣愣地听着,迟滞的思维终于跟上了节奏,打断道:“你要去哪里?” 李柏奚只说:“我跟导演打过招呼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好好干。其他事项,小杨那边会处理的。” 马扣扣一径盯着他,眼圈慢慢红了:“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李柏奚愣了愣,再开口时语气放软了不少:“交给你了。杀青以后,帮我把这个递给程平。” 李柏奚已经转身走到门口了,马扣扣的声音追了上去:“值得吗?” 但李柏奚的脚步没有停留。 这一天对于张影帝来说,注定是人生中难忘的一天。 上午还一切如常,他跟人谈完项目,坐在家里悠闲地刷着手机,想亲自关心一下程平怎么死。 然后到了中午十二点,毫无征兆地,他刷出了一条标题:“要说深柜演员,就不得不提到大名鼎鼎的张影帝……” 随之附上他与新欢的酒店消费记录。 张影帝拨通了妹妹的手机:“哪家公关干的?让他们识相点,马上撤了。” 公关显然不懂识相。 一小时后,上面的文章不仅没有消失,还多了点新内容:张影帝与小流量的亲密照片。 张影帝的名字光速蹿上热搜榜首,马上有人开八他的情史:离过两次婚,育有一子。在婚姻中也曾与多名男艺人过从甚密。 如果说程平只是欺骗女粉,那么张影帝骗婚多年的性质显然恶劣得多。 德高望重敬业老艺人的形象崩塌成了齑粉。但这还只是序曲。 一整个下午,每逢整点,新的爆料就像节庆烟花一般准时绽放,为吃瓜群众开辟出新的瓜田。张影帝这辈子从白手起家开始,为了上位使出的阴招、与同辈结下的梁子,甚至是公司欠下的烂账,都被摆到了无影灯下,供人细细观赏。 连带着所有被他潜过的小明星,都被翻出来挨个儿抽打。 晚八点,他收到了第一个洽谈撤资的电话。 此时的热搜轰炸还在持续。张影帝试图砸钱摆平,真金白银砸下去,舆论不消反涨。于是他明白了,对方砸得更多。 张影帝先是去找程平的公司,对方表示毫不知情,还给他指了条明路。 晚九点,张影帝发出一条信息:“小李啊,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本来我也不是冲着你,你这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可要小心终有一日走到末路。” 很久都没收到回复。 张影帝又打了一段威逼利诱的字,还没来得及发出,对方的回复来了,只有两个字:“嗯嗯。” 张影帝:“……” 张影帝:“????” 张影帝还是把那段威逼利诱发了出去。 李柏奚这次多回了三个字:“看微博。” 张影帝不明所以,打开微博,发现李柏奚刚刚发出了一段视频。 画面中的李柏奚一身正装,素颜出镜,面色平和,对着镜头说:“我在此向同组艺人程平先生郑重道歉。在合作期间,对方释放善意,将我视为好友,我却辜负他的信任、罔顾他的意愿,利用职务之便私下展开追求,且因为处理不当,还造成他的声誉受损。作为化妆师,我的所作所为对公众造成了困扰,在此,我愿意引咎退出化妆行业,从此不再回归。欢迎大家监督。” 他半鞠了一躬。 张影帝麻木了。 他不相信世上有这么狠的人,宁愿同归于尽,也要把他拉下马。 但这么狠的人还真就让他遇上了。 这段退圈宣言在多大程度上挽救了程平的名声,张影帝已经没有心思调查了。 因为所有嘈杂的发言最后汇成了一道声浪,是冲着他的:“有人做出榜样了,你什么时候引咎退圈啊?” …… 一切喧嚣的声波抵达不到的地方,在剧组酒店里,程平仍旧孤独地举着手机。 “嘟——嘟——”从中传出的等待音缓慢而枯燥,犹如垂死之人的心跳。 三年后。 “欢迎大家来到李柏奚个人画展的开幕酒会。”策展人笑意盈盈地走上展厅演讲台。 “本次展出的作品包括了一百幅肖像。据我所知,为了这一百张人脸,李老师已经消失在大众视野整整三年了。” 台下有人端着酒杯面露疑惑。 这些嘉宾里,有许多人是混在艺术圈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对李柏奚这名字的了解仅限于近年来风头正劲的画作,连画手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此时听到“消失”这字眼,都不知此话怎讲。 “在联系上李老师之前,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他隔了十天才回复我的邮件,后来我才知道,他那天刚回到有信号的地方。 “他游荡已久,与无数人擦肩而过,却只对画脸情有独钟。通过对‘脸’这一主题的长期凝视与解读,他从植根于不同文化土壤的人像面孔中,抽离出了超越个体、具有普世价值的人文理念。 “他为写实肖像拓展出了更为广阔的语境,即对人类生活与命运的写实……” 策展人天花乱坠地吹了一通,最后收起稿子笑了笑:“李老师本人对高谈阔论有些心理障碍,我这次费了许多功夫才说服他自己上台讲两句。如果他站在这里跟大家聊五分钟天气,请多担待。” 他转了个身:“李老师,请。” 众人的掌声中,李柏奚一身宽松地亮了相。 台下起了一阵小骚动。 李柏奚装作没发现,有些生疏地重拾寒暄技能:“天气挺热的。” 众人笑。 李柏奚:“我接到任务,必须聊几句画。如大家所 见,我目前主要画脸。可能有人不知道我以前的工作。别担心,你们没错过什么,我以前也是画脸。” 台下做过功课的评论家笑得端不住酒:“讲相声呢?” 李柏奚转过身,指了指后面墙 分卷阅读68 上挂着的一幅肖像画,画中的老太太老得几乎看不出人种,偏偏涂了橘色渐变眼影与同色系唇釉,挑眉望着观众。 轻盈而飞扬的笔触下,她那明显不事保养的老迈的脸,与这妆容一对撞,仿佛有莽然的生机从这方寸之间喷薄而出。 “这位老太太听说我当过化妆师,很好奇。她一辈子没接触过化妆品,她生活的地方也基本不存在化妆这件事。我问她想要什么风格,她说要像花一样鲜艳。化完之后,我为她冲洗了一张照片,她很开心,说要保存到葬礼上当遗照。” 李柏奚又挑着讲了几个模特的趣事,最后说:“聊画,我目前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以前,我对自我表达避之不及,现在想来,未尝不是一种傲慢。” 有人露出了“此话怎讲”的表情。 李柏奚:“那时我的目光停留在云上,仿佛泯然众人就不配拥有自我。但我从未真正了解过所谓的‘众人’。他们的生老病死爱恨悲欢,构成了一道裹挟我自身的、无边无际的命运之河。 “当我逐流而下,认真凝望他们的面孔,才看清了自己。” 他望着台下煞有介事点头的人群,权当在自语:“感谢那个让我睁眼的人。” 李柏奚一走下台就被围住了。评论家想提问,同行想攀谈,路人想合影。 李柏奚三年没营业了,头皮一阵发麻,面上慢慢调整出微笑,挨个儿应对。 聊着聊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李柏奚惊了:“你怎么来了?” 是他以前经常合作的摄影师。 摄影师:“想看看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本以为你转行了,怎么着也得变丑一点,没想到颜值还甩我越来越远了。” 李柏奚笑着拍他。 李柏奚外貌变化不大,但不知为何一眼瞧去,却又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精致的脂粉气大约是被山风吹没了,眉宇间旷达了许多。他还披着那头及腰长发,以前一看就是纸醉金迷大少爷,现在却玄妙地向苦修者靠拢了。 摄影师从中瞧出一股自我放逐劲儿,一阵心累:“当年根本就没多大个事,尤其是你都换了圈子,何必这样……” 娱乐圈有一套自己的生态,处处是雷区。然而艺术界的生态正好相反,生平没点奇葩的事迹都不好意思出来混。 摄影师的言下之意很明显:追个男人罢了,还真得打成重罪流放三年啊? 李柏奚对着曾经的熟人也不好说太多,敷衍道:“正好趁此机会修行一阵,想点事情。” 摄影师:“你可别修到最后大彻大悟,直接遁入空门喽。” 李柏奚笑出了声。 摄影师:“这么久了,差不多也够了吧。其实鹤伞拿奖的时候,你没去领,公众对你的评价就已经转向了,惋惜你的事业刚走上巅峰就夭折……” 李柏奚挑眉:“公众这么宽容吗?” 摄影师:“你可能不知道,他们说你把角色设计得那么美,一定是真的很爱程平。” 李柏奚骤然听见这名字,带着隔世一般遥远空洞的回音。 他猜测自己应该没控制住面色变化,因为摄影师来劲了:“程平领奖的时候憋着眼泪不肯掉,不少人脑补了一出情海恨天呢……” 李柏奚一看对方偷瞄自己的眼神,敢情这厮是来打听八卦的。 旁边不觉间也竖起了许多对偷听的耳朵。 李柏奚哭笑不得,打了个哈哈尿遁了。 他避开人流,走向展厅后门,心中那阵恍惚劲儿还没过去。 确实,三年了。 他与程平不见面的日子,快要比共处的日子更长了。 李柏奚还没走出后门,就看见外头杵了一道人影,像在守株待兔。 听见他的脚步声,那身影猛然转过头来:“师父!” 开口还是带着笑的,到尾音已经带了哭腔。 李柏奚脚下一顿:“你这是经历了啥?” 马扣扣的变化也挺大——主要体现在妆容上。眼线飞到太阳穴的妖艳贱货,摇身一变成了圆眼睛粉鼻头的纯情小鹿,看得人一阵恶寒。 马扣扣扑上来搂住他,扒着不肯放手:“没有你,我过得好苦啊。” 李柏奚:“?” 马扣扣提出要找个方便讲话的地方请他吃饭。 片刻后,李柏奚坐在人声鼎沸的小店角落,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油光粼粼的火锅。 “这就是你说的方便讲话的餐厅?” 马扣扣:“哎呀,高档餐厅来不及预约了,这儿吵成这样肯定没人偷听得到,安全。” 李柏奚下了一筷子红肉:“孩儿,士别三年,你倒愈发抠抠索索了。” 马扣扣:“母亲!您救我这一回狗命,事成之后您要吃米其林八星我都给您镶上去!” 李柏奚:“?” 马扣扣搓搓手:“三年前鹤伞杀青那会儿,你不是提前几天跑路了吗?我替你做完了扫尾工作,吃完杀青宴,就也回国了。” 李柏奚:“嗯。” 李柏奚:“……嗯?” 他抬起头看着马扣扣:“埃尔伯特呢?” “打完分手炮,分道扬镳——否则又能怎么样呢?我还能吃死这大众男神不成?露水情缘罢了,大家心照不宣,好聚好散……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的。”马扣扣又是一脸泫然欲泣。 李柏奚开始脑壳疼。 回国闯荡三年后,马扣扣在化妆业内也初步奠定了地位。今年参加一场国外活动时,他发现埃尔伯特也在现场。 隔着人群望见埃尔伯特愈发冷峻优美的侧脸,马扣扣心痒难耐,便想拉着他叙个旧。 埃尔伯特很给面子,真被他约了出来。 然而,俩人对“叙旧”的内容显然存在认知差异。 马扣扣想的是干柴烈火再点一发。 埃尔伯特却把他拉去露台,喝酒长谈。 马扣扣耐着性子喝到半醉,心想这气氛总算酝酿得差不多了吧,正对他暗送秋波,却见他望着自己,一脸肃穆道:“……” 李柏奚听到此处,疑惑地问:“所以他说了什么?” “不知道啊。” “?” 马扣扣:“我英语那么菜,我说的他能听懂,他说的我只能靠猜。” “???” “只见他怪严肃的,我也不敢打断,就一直点头。” 李柏奚抓狂了:“你就不能老实告诉他你听不懂,让他拿出手机打开在线翻译吗?” 马扣扣低头对手指:“我怕我这边一坦白,他就意识到我三年前也没听懂了。” 李柏奚:“…………” 马扣扣:“然后呢,我俩最后也没能来一发,我想着他是不是酒喝多了不行啊,遗憾地回国了。结果回国第二天,发现邮箱里多了封很长很长的邮件,是他发来的。这回我终于拖进了翻译机。” 马扣扣欲 哭无泪地亮出手机屏幕:“您看看吧。” 李柏奚一目十行地扫完,淡淡道:“不然这样。” 马扣扣眼睛一亮。 李柏奚:“你剖腹谢罪吧。” “……” 马扣扣哇哇大哭:“我想回复邮件来着,可是他已经把我拉黑了!我还托了共同的熟 分卷阅读69 人去带话,他却拒绝跟我见面,说要彻底忘了我。” “你活该。人一腔真心被你糟践两次!” “我哪儿想得到啊!我以为他就是打炮前后随口说两句情话助兴,谁能想到他会动真格?这事儿换你你敢信?” 李柏奚犹豫了一下。 确实不太敢信。 马扣扣颓然往后一靠:“我现在什么也不肖想了,都成泡沫了。唯一的愿望就是当面对他道个歉,完事以后保证再也不出现。师父,师父啊,您跟他不也是前同事吗——” “我为什么要揽这档子鸟事?” “一日为师……” “也没见你报过恩。” 马扣扣见他油盐不进,不得不拿出杀手锏:“你那东西,我可是谨遵吩咐,在杀青之后好好交到了程哥手里的。” 李柏奚:“。” 李柏奚不吭声了。 马扣扣察觉到异样,收敛了几秒,小心翼翼地问:“你跟程哥……” “我明白了。那事儿算我欠你一回,我会想办法的。” 马扣扣千恩万谢,就差当场磕头。李柏奚托腮看戏,脸上瞧不出情绪。 马扣扣放不下,又找话问:“你真的三年都没去见程哥?” “嗯。” “视频都没通一个?” 李柏奚不耐道:“吃你的。” “信息总能发一条吧?……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就那么怕张影帝伺机报复吗?” 马扣扣故意拿话激他,李柏奚听出来了,但还是配合道:“不全是。头一年不敢联系,怕联系上了又断不开,迟早又得被发现——没了张影帝还会有别人。重蹈覆辙的话,当初的分开就毫无意义了。我不想变成悬在他头顶的剑。” “可后来舆论已经平息了呀。为什么还……” 李柏奚低头涮毛肚。马扣扣定睛看他,隔着锅上蒸腾的白雾,他的面目像被前尘模糊了一般。 马扣扣的心慢慢提起:“是因为感觉也淡了吗?” 当你走向辽阔天地,寻得无尽灵感,最初的缪斯之光就显得黯淡了吗? 不知为何,他很怕听到回答。他一早知道人心不堪考验,却不愿被提醒。仿佛这样的结局多见证一次,自己的命运就被钉死一分。 白雾对面传来平静的声音:“你想多了。” 但马扣扣判断不出这回答有几分真心。 李柏奚接了马扣扣的委托,谋划了一阵子,最后找了个合适的契机——他的巡回画展有一站开在伦敦,正是埃尔伯特老家。 李柏奚提前发了封邀请邮件,只说许久未见,盼其赏光。 埃尔伯特与他在鹤伞剧组的合作还算愉快,加上对这画展有些好奇,便爽快答应了。 李柏奚又给马扣扣发信息:“到那天我会拉他去附近喝酒,等他喝个几杯,你再溜进来把该说的说了。” 马扣扣回了一串狂喜乱舞的表情包:“那咱们一起飞伦敦?” 李柏奚:“别,你管自己。” 他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的行程,因为他提早了三天到达——这样可以赶上程平的新片路演。 自从鹤伞拿奖后,程平偶尔可以接到一些欧美片的剧本。眼下这个剧组财大气粗,宣传期的排场做得很足。路演现场人满为患,是个潜伏混入的好时机。 李柏奚乔装打扮,鸭舌帽遮了大半张脸,坐在观众席里一个不起眼的位子上。 其实,那三年里,他去见过程平一次。 鹤伞拿奖半个月后,他在某座雪山脚下找到信号,看到了程平举起奖杯的视频。 画面中的程平消瘦而憔悴,为了不让眼泪落下而死死咬着牙关,像在与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拉锯。 李柏奚一夜未眠,在天亮时联系上了杨助理,问明了程平所在地——他走之后,马扣扣单飞,杨助理成了程平的私人化妆师。 程平那一年像疯了一样接剧本,无缝进组,全年无休。那段时间只有一天离开剧组,要参加一场演出。 李柏奚舟车劳顿回了国,跟谁也没打招呼,默默出现在了演出后台。 他对自己说,只见一面,见一面就走。就当在对方成长起来之前,最后送他一程。 他站在演员休息室外的走廊上,等待程平谢幕下场后经过此地。 走廊里空无一人,灯光昏暗。李柏奚倚靠在墙上,听着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身影出现在长廊尽头,像从前那样朝他靠近。 程平的目光撞入他的眼底,又轻巧地滑了出去。 步履未曾停滞半秒,就这样与他擦肩而过,没有回头。 原来不需要他相送了。 主持人高声邀请剧组成员登台亮相。欢呼的人群中,李柏奚略微扶起鸭舌帽,朝台上望去。 现在的程平不消瘦也不憔悴。 他状态很好,意气风发。英语也彻底不怵了,笑着与观众闲聊打趣。 曾经费劲的笑容如今变成了半永久款,轻而易举地粘在脸上。 显而易见,他高效利用了这三年,榨出了每一秒的价值。曾经的半吊子新人成了货真价实的程影帝,被很多人认可,被很多人爱着。 这样是好的,李柏奚想。这样看来,他们达成了当初分开时所能预见的最好结局。 不过,也因为太过完美……而失去了改写的动机吧。 恍惚间他感到程平的目光转到了这个方向,下意识地一低头,才想起此举毫无必要。程平不可能注意到这个座位,何况他还做了伪装。 李柏奚自嘲地笑笑,再一抬头,果然对方已经望向了别处。 他压了压帽子,悄无声息地提前离场了。 ?? 埃尔伯特还是老样子,用温和的方式冷淡着。他认真称赞了李柏奚的画,甚至奉上了长达五分钟的观后感,却借故拒绝了李柏奚的喝酒邀请。 李柏奚为母则刚,为了给马扣扣一次机会,硬着头皮又劝了一次,态度极尽恳切。 埃尔伯特大约是真的很欣赏他的画,考虑良久,居然改口答应了。 晚上到了埃尔伯特推荐的酒吧,李柏奚才隐约发现他最初拒绝的真正原因——这酒吧偏僻得仿佛不想让人找到,今夜除了他们没有第三个客人。一副命悬一线随时倒闭的样子。 埃尔伯特:“这是我最喜欢——事实上,是我唯一光顾的酒吧。我有时会来独酌一杯。” 李柏奚心想:懂了,你的社恐愈发严重了。 他开始怀疑马扣扣知不知道男神是个社恐。接着又怀疑这么严重的社恐,会不会主动谈恋爱。 难不成当初被马扣扣拿下的时候,男神还是个…… 李柏奚打了个寒战。 这真造了大孽了。 两杯酒下肚,李柏奚看着时机差不多了,低头给马扣扣发信息:“过来吧。” 马扣扣:“来了!!!” “先说好,不管今晚结果如何,我都不再掺合了。” “当然当然,您放心。” 李柏奚将酒杯搁回桌上,预备开溜:“有个朋友顺道来打个招呼,希望你不要介意。” 埃尔伯特瞬间僵在原地,震惊地看着他。 不至于这么大反应吧?李柏奚有些忐忑:“呃,如果你非常 分卷阅读70 介意的话……” 埃尔伯特:“你怎么知道有人要来?” 李柏奚:“啊?因为他刚才跟我打了招呼。”他听见身后传来开门声,有些心虚地站起身,介绍道,“你应该还记得这位……” 语声戛然而止。 进来的是程平。 李柏奚:“……” 程平:“……” 李柏奚在转身的一瞬间忘了动作,眼前的程平也犹如镜像般定住了。 埃尔伯特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意识到这种时候应该由自己出面解释一下:“你约我喝酒的时候,我想起应该让你们见一见……” 他突然间反应过来:“你刚才说有一个朋友要来,指的不是程平?那是谁?” 恰在此时,马扣扣顶着他的清纯小鹿妆一头撞了进来。 李柏奚:“……” 程平:“……” 埃尔伯特:“……” 马扣扣:“……” 时隔三年,四个人再一次八目相对,寂然无声。 酒馆里一阵阴风吹过。 埃尔伯特原本准备好了等到程平进来就借故离开,给他们留一个私人空间。结果乍逢变故,完全失去反应能力,望着马扣扣不吭声。 马扣扣生怕他跑了,赶紧拾掇拾掇自己的半吊子英语:“等一下!”说着摸出手机,“我怕忘词,提前写了下来。给我五分钟,念给你听。” 他清清嗓子开始念第一行:“亲爱的埃尔伯特。” 李柏奚:“……” 李柏奚低声对程平说:“我们出去吧。” 埃尔伯特选的酒馆实属偏僻,外头大半条街黑灯瞎火,不知从哪条管子里传来的漏水声滴滴答答,惹人心烦。 程平明明是主动找过来的那一个,此时却一言不发。李柏奚等了一会儿,妥协地挑起话头:“前两天,我顺道去看了你的电影路演。现场还放了电影片段,看着很不错嘛。” 话音落下,他舌根泛起苦涩的余味,因为自己听上去虚与委蛇。 程平的回答也十足生疏:“谢谢。其实今天我也去看了你的画展。我太俗了,只觉得好看。” 李柏奚一愣:“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看见?” 程平:“我做了一点乔装,怕遇到粉丝什么的……你当时好像在忙着跟人说话,我就没去打扰。” 苦涩味儿更浓了,李柏奚戒烟已久的嗓子忽然又发了痒。他伸手一摸口袋,徒劳地收了回来。 程平双手插兜,看了一眼夜空:“一直没机会问,三年前你离开剧组之后,去了哪儿呢?” 李柏奚想了想:“去了我爹的画展。” 他退圈那事闹得很大,或许有熟人告知了他爹。他提着行李箱走进机场,正在漫无目的地查看航班,就收到了他爹的电话:“我正在纽约办画展,要来看看吗?” 李柏奚想着确实很久没见了,便飞了过去。 他爹的作品还是老样子,色块堆得不知所谓,画名取得气吞山河。 他爹:“当初支持你去当化妆师,是给你时间找找艺术理念。找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吧?反正退圈了,不如回来画画呗。” 李柏奚没吭声。 他爹:“你啊,太执着于真假。看什么都是假的,才找不到什么是真的。” 李柏奚听着这次的禅机似乎像那么回事儿,正在品味的时候,他爹话锋一转:“我卖这么多年画,你知道卖的是什么吗?” 李柏奚:“什么?” 他爹:“是故事。你这个爱而不得的故事就相当不错,我看可以拿它出师。” 李柏奚:“…………” 李柏奚:“我当时就觉得还是不能跟着他混,人会废掉。左右无事,我就开始旅游,找东西画。后来越走越偏,跋山涉水,山顶上有松风,沙漠里有银河……想的问题也变了。回头看看,曾经以为的全世界也不过是方寸之地罢了。” 程平淡然道:“是吗。” 李柏奚看着他,将一些没出口的话收了回去。 比如:我画过很多张你。 他画过很多张程平,只是从未展出。有一天,在某处穷乡僻壤,被他忽悠着充当模特的小姑娘无意中看见了他的画,问他:“这是谁?” 他说:“一个朋友。” 或许是因为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又或许是因为画风,小模特小心翼翼道:“节哀。” 李柏奚笑出了声。 那之后,他就不再画程平了。程平还活得好好的,只是不再属于他了。他缅怀的笔触暴露出的,全是不堪的心境。 “你呢?”李柏奚问,“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程平:“还行,一直在拍戏,好像有点进步。” 这绝对是过谦之词。杨助理把他的新作都发给过李柏奚。程平水平上升的速度犹如坐了火箭筒,已经是公认的新晋实力派了。 程平脸上却殊无得色:“有件事一直想问你。这几年来张影帝霉运缠身晚节不保,是你特别关照过吗?” 李柏奚差点忘了这人:“哦,这么说来,我走之前是留了点后手,怕他喘过气来报复你。” 程平看着他。 黑暗给人失控的错觉,他转过头去看不见程平如今半永久假笑的脸,眼前就只能浮现出曾经那张面容,恶狠狠的,像要挥出一拳,又像要扑过来咬破他的下唇。 程平:“李柏奚。” 李柏奚努力越过那冗长枯燥的漏水声,想听清程平的气息是不是变急促了。 模糊的手机振动声突然响起。程平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屏幕的微光映亮了程影帝平静的脸:幻象碎去了。 李柏奚退了半步:“怎么了?” 程平:“哦,是我家人,问我什么时候回酒店。” 李柏奚惊讶。他上一次过问时,程平还跟家人处于基本不往来的状态。 “你们……” 程平:“我弟弟长大了点,有时缠着我问问题,关系缓和了些。我爸妈……可能是觉得我现在让他们脸上有光吧。” 他像是犹豫了一下,才说出下一句:“还张罗着要帮我相亲。” 李柏奚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听见自己半开玩笑地问:“相亲?跟男人还是女人啊?” 程平:“我爸妈张罗的,当然是女人。据说对方清楚我的取向,但不在乎。” 李柏奚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这一路听了太多的故事,听出了人情的本质。他了解三年前的程平,不代表他还有资格追问眼前之人。 手机再次振动。程平再次挂断电话,匆匆地说:“我得回去了。” 李柏奚:“行,那有空再聚。” 没约时间,只是寒暄用的空头支票。 程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走了。 李柏奚 望着那道背影。 那一年在演出后台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觉得程平或许是恨自己的,恨自己强行替他做了选择。今夜再聚,程平却像是连恨都已经淡了。时间冲刷一切,抚平一切,带走一切。他不知道自己对此该抱有什么心情。 程平回到酒店,跟父母打了声招呼,就进了自己房间。 他拖出行李箱, 分卷阅读71 在箱边就地一坐,从很久没有动过的夹层里抽出了一幅画。 这幅画是鹤伞剧组杀青之后,马扣扣转交给他的。画中场景是卢浮宫,两道背影在某幅油画前牵着手。 画纸背面还写了一行字:不要熄灭,我永远是你的信徒。 他不知道自己那几天是怎么度过的,回想起来是一片失忆般的空白。 不过据杨助理说,他倒是按部就班地参加了杀青宴,办完手续回了国。接着就提出要跟公司谈解约,要收回自己的账号,发自己的声明。 他正咬牙与苦苦相劝的经纪人说着车轱辘话,吕影帝打来电话,要给他接风洗尘。 吕影帝什么都知道,包括他打算做的事。 吕影帝:“我不是来劝你的。” 但程平不能不重视这位前辈的想法,便问:“如果是你,会怎么做?他牺牲自己换来的东西,我怎么能安然受之?可我如果不忍耐,他的牺牲不就失去了意义?他是不是算准了这一点,逼我接受?” 吕影帝温柔地看着他:“我明白,你们都受委屈了。” 程平突然落下泪来。 程平:“我要这样虚假到死去吗?至少在自己的人生里,我不想扮演另外的人。” 吕影帝:“那就取决于你内心究竟要什么了。今天不管不顾做了自己,往后几十年,你耐得住沉寂之苦吗?恕我直言,在爬到无可取代的位置之前,你只是一个流水线商品。一旦被替换下去,从此等不到机会,也无人赏识,即使看到心仪的角色,也只能演给家中台灯看……你会不爱自己,也会变得没有力量爱人。” 这些话,经纪人都对他说过。但由吕影帝说来,给人的感受却完全不同。吕影帝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自己的过往中挖出来的,带着陈年的阴冷气。 吕影帝望着他,似悲哀又似宽和:“到那个时候,你会后悔今日的选择吗?” 程平颇受震动。 吕影帝:“我希望你真的想清楚。活到我这把年纪,已经不觉得谁比谁高贵,无非是个人选择罢了。人生只有一次,我不想看见你后悔。” 程平听见纸张发出哀鸣声,才意识到自己将画捏得太用力了。 他将它放到地板上抚平,小心放了回去。 李柏奚洗完了澡,喝完了酒,准备睡觉时,才接到马扣扣的语音。 他随意地问:“你们谈得怎么样?” 马扣扣:“我对他声泪俱下地朗诵了三页英文,他原谅了我。现在差不多可以说是重归于好了。” “那恭喜你啊。” “可是我又想逃了。” 李柏奚:“……” 李柏奚怒道:“你有什么毛病?” 马扣扣带了哭腔:“我、我只是来道歉的,连原谅都不奢求,我哪会想到他还余情未了呀!李老师,我马扣扣何德何能?实不相瞒,我在他旁边的每一天都梦到被他甩掉……太痛苦了。” 李柏奚翻了个白眼:“我这么问吧,你觉得他喜欢你哪一点?” “不知道。” “不知道就用力想。” 马扣扣迟疑道:“天仙儿没遇到过我这样的妖魔鬼怪,一时被勾了魂呗。” 李柏奚:“……你的自我定位还挺明确啊?” 马扣扣又开始哭唧唧。 李柏奚心烦意乱,不耐道:“那我给个建议,不如你把妖气收一收,摆出一副正经八百要跟他共度余生的样子,看看他会不会清醒过来。他清醒了,你再走不迟嘛。” 马扣扣:“有道理,我考虑一下。那你跟程哥怎么样了呢?” 李柏奚沉默几秒:“说了几句话,他有点事就走了。” 马扣扣急了:“就这?那你们现在到底是个什么节奏?难道结束了吗?” 李柏奚轻笑:“这不都已经结束三年了吗?” 马扣扣断然道:“不,我不接受。我不相信他能这么轻易放下,你为他牺牲了那么多,放弃事业从头打拼,这三年来脸都晒糙了!” 李柏奚:“。” 李柏奚:“晒糙了?” 马扣扣:“一点点。” 李柏奚缓缓道:“正是因为这样,我更不能把它当作筹码。” 马扣扣莫名其妙:“什么乱七八糟的,你那精神洁癖还没好?我得想个法子探探程哥的口风。” “别。人家现在影帝当得好好的,何必又要去扰人安宁?” 马扣扣:“?” 马扣扣突然问:“你怕什么?” 李柏奚:“我没有怕。” 马扣扣乐了,像是佛陀升天前赶来乱其心智的妖怪,又用耳语的音量问了一遍:“你怕什么?” 李柏奚哑口无言,反问他:“那你怕什么?” 马扣扣:“……” 马扣扣:“打扰了,告辞。” 几天后。 前队长照常直播的时候,突然看见一条弹幕:“李柏奚在隔壁开直播呢。” 这死而复生的名字成功地让他的表情变了变。 前队长当初收到张影帝方面“洗白名声赚一波人气”的许诺,在舆论战里踩了程平一脚。没想到李柏奚反手一个骚操作,将程平岌岌可危的血线拉了回来。 李柏奚的视频一发出来,就没前队长什么事了。所有吃瓜群众早就把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的如意算盘落空,退役之后只能靠着半死不活的人气搞搞直播,与此同时却要眼睁睁地看着程平原地起飞。 不仅如此,他仿佛还被套了永久debuff,先是被一份霸王合同坑得鼻青脸肿,又被人抢了女友。他去买醉发泄,喝上头了对着酒保狂骂脏话,好死不死竟被录了视频爆料到网上,名声愈发不堪。 事后他看看张影帝的下场,有些回过味来,恐怕自己也在某人的关照名单上。 这个“某人”,他一直坚信是程平,但后来经人提点,又觉得可能是李柏奚。 前队长如今破罐破摔,每天全靠博人眼球维持直播间人气。弹幕唯恐天下不乱地提到李柏奚,他便猜到了水友想看什么。 前队长咕哝了一句“打个招呼吧”,便拿起手机登上小号,对着镜头点进了李柏奚的直播间。 李柏奚正在作画。看直播简介,似乎是先前旅游时在某处村落暂住过,想为当地人做点事,所以开了场公益直播,画的是村里孩子的肖像,事后拍卖所得全部捐出。 他低头作画没法看弹幕,所以旁边还坐了个主持人,负责从弹幕里挑一些问题,念出来让他解答。 前队长这边的水友一见有互动环节,开始大肆怂恿主播参与。 前队长笑道:“你们不就是想看这个吗?”说着拿手机敲下一行弹幕发了出去:“描述一下你当初骚扰程平的细节?” 哦!水友兴奋了。 前队长一连刷了几条,终于引起了主持人的注意。主持人脸色变了变,只说:“房管处理 一下。” 李柏奚听见了,问:“怎么了?” 主持人没回答。 此时前队长带进来的水友已经搅乱一池春水,一通刷屏,将整个弹幕风向都引到了这件事上,放眼望去全在吵架。 主持人措手不及,又不敢出声打扰李柏奚 分卷阅读72 ,一时间焦头烂额。 正在此时,一行超大字号的土豪金字体挂上了画面顶端:“尊贵的用户‘什么苹果都爱吃’进入了直播间。” 程平:“…………” 他原本是在家窥屏到现在,看不下去,决定登录开喷,却完全忘记了自己三年前充过多少钱。 置顶大字给他唱名,他自己先吓了一跳。转念一想,反正也没人认识他,唯一有可能认出这个id的李柏奚正在岁月静好,事后也不至于无聊到看直播回放。 于是定下心来,干脆又充了笔钱买了新特效,放飞自我大杀四方,喷得全场只剩金字。 也算他眼神好,捕捉到了一条被挤到最底端的弹幕:“XXX干的。” 这个XXX是前队长的黑称。 程平愣了愣,心下有了些猜测,转而拐进前队长的直播间,恰好看到前队长举着手机破口大骂:“这土豪金谁啊,这么无聊,李柏奚脑残粉?也幻想被骚扰?” 程平冷笑着捏了捏指关节。 土豪金:【是你爷爷。】 前队长的水友慌忙提醒:【土豪金杀过来了!】 “啥?”前队长放下手机看屏幕。 此时土豪金已经杀红了眼,展开了爆破工程。 前队长不明就里,只觉得“与土豪金对喷”好赖也算个噱头,还特地私聊房管,嘱咐了一句别封这人。他开播以来,论骂战还没怕过谁。 没想到刚对上几句,就惊觉遇上了行家里手。论手速,论火力,论规避系统屏蔽词的意识,对方都是一等一的,又兼超大字体加成,打得他连连吃螺蛳。而且阴阳怪气起来,竟句句戳他痛点。 前队长心下暗惊,想暗示房管封人也来不及了。其他水友见他脸色越来越阴沉,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红脸啦红脸啦!” 程平正在十指如飞蹂躏键盘,手机上弹出了一条信息。 李柏奚发来一个:“?” 键盘声骤停。 程平满以为李柏奚不会无聊到看回放,却没料到主持人会在直播结束后激情复盘,绘声绘色地讲给李柏奚听。 李柏奚听到土豪金的部分,忽然就点开了回放。 前队长的直播间里,土豪金的刷屏戛然而止。 对方在火力全开时突然拂袖走人,留下前队长对着虚空磕磕绊绊地找补。 李柏奚等了半天,又发了一个:“?” 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程平将脸埋在枕头底下伪装鸵鸟。 除却尴尬,他心中还有些恼怒,冲着自己,也冲着李柏奚那穷追不舍的问号。 他不知道事到如今对方想从自己口中听见什么。 那天在餐厅里,自己对吕影帝的回答? 那天在父母家,自己对相亲事件的回答? 在这么久以后,在对方起死回生脱胎换骨之后,他要以怎样的姿态说出口—— 可笑吗,在你跋山涉水时,我能为你做的只有敲敲键盘当个喷子。 你预料到了这一切,预料到了从你离去的那一天起,我们之间就没有对等可言了。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我仍旧期待着你那颗博大的心里,在银河下,在松风里,保有一角我的位置。 李柏奚的巡回画展在几个国家陆陆续续办了两个月。 他再次回国时,马扣扣终于兑现了承诺,将人带进米其林餐厅,大手一挥:“点,敞开了点。” 李柏奚:“……看你这春风得意的劲儿,我猜男神没被你吓退。” 马扣扣喜滋滋地拿吸管戳着水杯里的柠檬片:“哎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下厨做饭他也很捧场……” 李柏奚:“可以了,没人想听。” 马扣扣充耳不闻:“……教我英语,跟我学中文,问我什么时候方便去他家玩,还说要见见我家人……” 李柏奚:“闭嘴。” 马扣扣心满意足地叹口气:“以前我总觉得,等待他情淡爱驰也太难受了。现在啊,我愿意忍受这个过程,但求曾经拥有。” 李柏奚挑起眉:“你怎么就不信他对你是真爱呢?” “我信啊。真爱是一阵强烈的幻觉。” “……” 马扣扣看见他的表情,笑道:“不用担心,反正我不会再主动放手的,能赖多久是多久。” 李柏奚还是觉得这味儿哪里不对,又不便继续辩论,只得随他:“那我遥祝你顺利。” 马扣扣听出端倪:“师父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又要走了吗?” 李柏奚:“还没有,画展刚结束,国内还有点事要处理,小杨的婚礼要去参加下。” 马扣扣:“然后呢?” “然后啊,”李柏奚笑了笑,“然后就继续去修仙吧。” 马扣扣的笑容消失了:“那程平呢?之前在你直播间大杀四方的那个土豪金,别人不知道是谁也就算了,你可瞒不过我。” 提起土豪金,李柏奚又想起直播那晚,自己那两个最终没有收到回应的问号。 他表情不变:“你操心你自己吧。” 杨助理的婚礼在某海岛举行。 李柏奚一大早就敲开了新娘的酒店房门。 等到马扣扣溜进来串门时,杨助理脸上的新娘妆已经完成了一半。马扣扣啧啧称奇:“师父你都多久没碰化妆刷了,这要是翻车了可咋整?” 李柏奚正在将假睫毛剪成一根一根的,头也不抬地说:“放心,你翻进马里亚纳海沟我也不会翻的。” 马扣扣:“小杨都出师三年了,你让她自己化嘛。” 李柏奚一根根地贴睫毛:“那不一样,这是娘家人送闺女出嫁。下睫毛要不要贴?” 杨助理保持着坐姿不敢眨眼:“就是,马立辉这人不解风情。眼尾贴几根吧,我那块比较稀疏。” 马扣扣欣赏了一下她的明艳眼妆:“可以可以,宝刀未老。” 新郎是个气质相当文艺的年轻人,正在忙进忙出地协调婚礼事宜。马扣扣张望了一会儿,悄声问:“怎么认识的啊?” “剧组呗。我当时跟着程哥进一个组,他是摄影师。” 李柏奚听见关键词,动作缓了半秒,没有吭声。 杨助理若有所觉,笑道:“哦对了,程哥说不定也会来瞧一眼,不过他不想引起人群注意,应该只出现几分钟。” 李柏奚:“你看我干嘛?” 杨助理:“没什么,就是告诉你一声。” 李柏奚:“。” “哦,那跟我们家埃尔伯特一样。”马扣扣眼角眉梢挂着喜庆,“我都让他别跟来,可他说大家都在鹤伞剧组合作过,要向你表达祝贺……哎呀,要是让人拍到我俩说悄悄话可怎么办呀。” 杨助理:“?” 李柏奚:“滚出去。” 埃尔伯特果然在婚礼现场引起了一番骚动。 全场就他一个金发 碧眼,想不成为焦点都难。宾客们一旦认出他是谁,都不禁惊叹杨助理好大的面子。 马扣扣焦虑了,紧紧扒在他旁边,试图挡掉一部分偷看的目光。幸好埃尔伯特那张厌世脸配上高冷气质,预先劝退了所有搭讪。 李柏奚这桌倒是人满为患,有来要签名的,有来要合影的,还有试图打 分卷阅读73 听八卦的。李柏奚微笑着兵来将挡,目光时不时掠过人群,始终一无所获。 直到台上的司仪开始念串词,程平才溜进现场。 他的乔装经验已经非常丰富了,靠鼻撑和假胡子换了张脸,低调地坐到后排座位上,没惊动任何人。 司仪站在光彩照人的新人面前念起了誓词:“你是否愿意娶新娘为妻,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 李柏奚依稀感到有一束目光落在背上。 “……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你爱自己一样……” 李柏奚缓缓转过身。 “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是贫穷,始终忠于她,直到离开世界?” 他们隔着人海对视着,都没有表情。 “我愿意!”新郎笑道。 掌声雷动,玫瑰色的夕照里花瓣飞扬。 仪式结束时,程平已经消失了。 夜色四合,宾客开始就餐。 海岛婚礼的自助餐布置在花园里,桌椅错落摆放,可以随意选座。花园中还有一条曲折的小径,四处挂着闪烁的小碎灯,供人饭后散步消食。 李柏奚找了张场地边缘的小桌,刚一坐下,就听埃尔伯特问:“我可以加入吗?” “当然。”李柏奚知道这满场的人里他其实也只认识自己,适时对社恐送上关心,“马扣扣呢?” “去拿冰淇淋了。”埃尔伯特试图往树影里坐。 李柏奚:“不常参加婚礼吧?” 埃尔伯特:“嗯,只是想见见他的朋友。” 李柏奚都被感动了:“一直没问你,马扣扣到底哪一点吸引了你?” 埃尔伯特:“……你呢?你为什么喜欢程平?” 李柏奚看着餐盘陷入了沉默。 “喜欢程平”这件事已经持续了太久,几乎变成了呼吸般的本能,以至于他都快要忘记最初的因缘了。 最后他说:“他比所有人都真实。” 埃尔伯特做了个微妙的表情:他望着李柏奚挑起眉。 李柏奚:“也比所有人都勇敢。” 埃尔伯特的眉毛挑得更高了:“而你却疑惑我为什么喜欢马扣扣?” 李柏奚愣了愣。 埃尔伯特显然不喜欢谈论自己,说完这句就转移了话题:“希望上次酒吧里的事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李柏奚:“……没有。” 埃尔伯特:“鹤伞颁奖的时候,你不在。程平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差,我觉得没法无视,就问他你到哪里去了。他说他不知道。我想起马扣扣,又问他,在你们的文化里,不告而别是正常的分手方式吗。他说……” 李柏奚微微抬头。 埃尔伯特:“他说你们没有分手。” 海风温柔地穿过树丛,挂在枝桠上的小碎灯轻轻摇晃。 “我问他为什么不去找你,他说他暂时还不能。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呢?” 有几秒的时间里,李柏奚没做出任何反应。接着他感到身后有人在拍自己的肩。 乔装过的程平去而复返:“我们谈谈。” 他们两个顺着小径一直走到了花园深处,在一座没挂灯的小喷泉背后找到了一张长椅。程平拆掉了脸上的伪装。 此处距离婚礼场地已经很远,音乐与人群喧闹声模模糊糊地传来,附近的海浪声反而十分清晰。 程平一时没有开口。李柏奚与他并肩坐着,聆听了一会儿和缓的涛声。 李柏奚:“吃晚……” 程平:“你走之后,吕影帝劝过我。” 李柏奚:“……” 程平这个开场白,仿佛突然又回到了当年直来直往、不管不顾的模样:“他劝我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必须在你和表演之间好好做出抉择。你知道我当时怎么回答吗?” 他回答:我要选第三条路。 “如果能爬到您这样的高度,也就没有人在意我的私生活了。我可以当一个堂堂正正的演员,再也不让他为我担惊受怕。” 吕影帝愣了片刻,轻声说:“那你必须非常非常幸运,同时还足够拼命。” 程平:“不瞒您说,我一向运气不错。至于拼命,我已经做好觉悟了。” 他开始拼命。 在他无缝进组的那段时光里,李柏奚虽然早已远去,却又好像始终没离开过他身边。屠简牵头帮他介绍过几个高端代言,大导演则一直关注着他的演技进步,有合适的本子就会发来邀约。 然而,这条路依旧比他想象中更漫长。一旦以实力派影帝为目标,他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还欠缺多少。当初在吕影帝面前放出的狂言,似乎成了遥不可及的梦话。 他的精神压力大到无法释放时,在演出后台的走廊上,看见了李柏奚。 “我看见了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是来补上一句道别的。可我当时……没有力气面对离别。” 程平望着他笑了一下:“我很想揪住你,冲你喊:再等等我,别那么快就抛下我……可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你等待呢?你在那么远的地方,在走你的长路。” 李柏奚张了张嘴。 程平直视着他:“你那天是来道别的吗?” 李柏奚又闭上了嘴。 程平坦诚的双眼忽然像镜子般明亮,映出的全是他怯懦的倒影。 他只听见自己虚弱地说:“不是。只是看看你。” 程平吁了口气。 他再度开始诉说,仿佛要把胸腔挤压了三年的重担全部倒出。 “我爸妈提出相亲的下一秒,我就拒绝了。我说单身并不丢脸,喜欢男人也不丢脸。丢脸的是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不敢扬起头来爱人。” 李柏奚招架不住了。 音乐渐弱,杯盘狼藉,宾客开始陆续离场。喷泉水面倒映出的灯影被夜风揉碎,孱弱地摇曳着,像夏末的萤火。 身边的程平还在等他开口。 李柏奚的唇齿忽然生了锈。 为了不让对方等待,也为了补上彼此间的空白,他开始诉说这几年的经历。一些奇遇,一些险境,一两次跟死亡的近距离接触。 他说了很久,直到宴席的灯光一盏盏地熄灭,人群散尽,黑暗环抱,他们头顶倾泻着万丈星河。 “我遇见了很多人。” “嗯。” “他们……或多或少都给了我灵感,其中有几个模特,说是缪斯也不为过。” “我知道,我能看出来。” 李柏奚说得愈发缓慢,却也愈发温柔:“但我落下每一笔时,总会想起你。” 程平:“李柏奚,你发现了吗,我们重逢以来对彼此讲了这么多,其实翻来覆去都只是在说一句话。” “什么?” “说的是:告诉我,你还爱我。” 程平朝他贴近过来,在黑暗中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我累了。” 李柏奚慢慢收紧双臂,将他安稳地嵌入怀抱:“我还爱你。” “嗯,我也是。” 婚礼第二天早上,在酒店住了一晚的宾客陆续退房。杨助理与新郎坐在餐厅用早餐,时不时与人挥手道别。 有人拍了拍她:“我先走了。” 杨助理定睛一看,惊呆了:“您还没走呢?” 程平戴着墨镜与鸭舌帽,含糊道:“多住 分卷阅读74 了一晚。” 新郎与他打招呼,笑着道歉:“我俩度蜜月的时候,得辛苦您另找化妆师了。” 程平:“没关系,现在多了个专属备用。” 新郎:“?” 杨助理若有所感,蓦地扭头朝落地玻璃外望去。 一道身影双手插兜等候在酒店外,冲她点了点头。 程平小跑着与他会合,并肩走远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