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勺巧妻 卷一》 第一章 【正文开始】 周朝建业十二年正月十六,京都大兴。 昨夜四更时分,天上降了几点雪珠,混着十五夜里的爆竹碎屑,被人弃置的残破灯笼,泥渍在地下。才出了年,年味尚未散尽,湿冷的空气里依旧弥漫着火药的气味。街道两旁的店铺已陆续开业,鞭炮声响在街上、巷子里、胡同中此起彼伏。窝了一个年节的人,也都纷纷出来,踏上了各自生计的路途。 城东集市,才清晨时候,便早已人声鼎沸。 此处是京城里最大的人市集子,京城乃至城郊村落里,那些卖力气的脚夫、卖手艺的匠人,都汇集在此处。各人在街上寻一个地方蹲了,面前竖一块牌子,又或插根稻草,便等着雇主上门。 京中那些家中需得雇人的人家,也都往这儿来寻觅。故此,这东市一年到头,除却农忙时节,都是热闹非凡。 杨柳斜街弄堂里,一中年妇人开了茶棚的门,将盆隔夜的洗脚水泼了出去。 门边正坐着一个挎着篮子卖干胡桃的小贩,被这盆水惊的跳了起来,实则身上没淋多少,却也揪着那妇人吵嚷,硬要她赔偿。 那妇人平日里是个最泼辣不饶人的性子,今日却因心情甚好,竟没和这贩子计较,随意给了几个钱,便打发了他去。她自家转身回到屋中,张罗着开业。 这妇人姓陶,是个积年的寡妇,街上人都称她作陶嫂子。 自打她三十那年,先夫亡故,她便在这弄堂里开了间茶棚子,明面上卖些茶水点心,底下也做些拉纤说媒,买卖使女的勾当。 陶婆子将门大开了,扭身向屋里人扬声说道:「今儿可是开年头一天,且瞧瞧你们运气好坏!有好人家来将你们挑去,你们也就出了火坑,过好日子去来!」 屋里炕上挤着三五个姑娘,小些的大约十二三岁,大的也有十八九了,被外头灌进来的穿堂风吹的一齐缩了缩脖子。 中有一个小姑娘,听了陶婆子的话,不以为然的小声嘟囔:「什么好日子,无过只是想从我们身上多榨几两银子罢了。芸香姐姐可是从相府里出来的,不一样到了这儿?」 芸香独个儿坐在角落里,双膝并拢,一双葱白的柔荑就放在膝上,安静柔顺。她身上一袭半旧的湖绿色比甲,下头是条挑线裙子,皆是相府里穿出来的家常旧衣,隐隐绰绰的显露着底下青春曼妙的身段。 她的脸是特意妆点过的,擦了一脸的白//粉,以至于有些看不出底下的肤色,但那描的细弯弯的翠眉,倒是透着灵动秀气。一双杏仁眼圆润的可爱,黑白分明的眸子,眼角却又微微上挑,带着一股子天然的媚意。红润饱满的菱唇,姣好的唇形,让整张脸都娇艳起来。 她在屋中坐着,让这黑漆漆的屋子都仿佛光亮了许多。 陶婆子走到芸香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嘴角泛出一丝满意的笑意。不愧是相府内宅打发出来的,真真是极出色的人才。她儿子今年要说亲,偌大一笔银子,就要从这妮子身上出来了。横竖相府的大夫人说了,只要把这不知高低、痴心妄想的狐媚子撵出去,随自己将她卖到何处,连身价银子也是一并赏了的。 陶婆子想到此处,身上一阵松快,回身将那几个适才议论的姑娘打了几下。那几个女子怪叫起来,屋中倒热闹了几分。 芸香安静的看着这一幕,走到如今这一步她已然认命了。孰是孰非,谁的谋算,都不重要了。老太太、大夫人、王姨娘、大少爷的脸在眼前一晃而过,又归于寂灭。她低着头,望着墙角正结网的蜘蛛出神。 日头升起,已陆续有人来陶婆子屋中相看物色。 先来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穿金戴银,瞧着便是好人家的出身,身后还跟了个小丫鬟。 陶婆子见着她,两眼放光,迎上前去,嘴里寒暄道:「刘家太太,家里缺了使女不成?」 那刘太太点头,将眼睛在屋中扫了一圈,就定在芸香身上。 陶婆子见她瞩目芸香,便卖力夸赞起来:「太太您今儿运气好,这女子可是相府老太太屋中使唤的婢女。因她年纪大了,要打发出来。您瞧这容貌,这姿态,规矩也是人家里调//教好的,再不用学的了。您带回去,就是家中待个客,也是脸上有光的事。」 那刘太太却是个精明的,剜了陶婆子一眼,冷笑了一声。这婆子当她傻呢,这等富贵人家的内宅婢女,可都是极有体面的。若不是犯了什么事,怎会沦落到这等地步。瞧那女子的眉眼,就不是个安分的。她是来买使唤的下人,可不是弄搅家精回去闹心的。 刘太太没有再看芸香,另买了个十三岁的女孩子回去。 陶婆子并不放在心上,依着芸香的姿容,自有识货的人来。 日上三竿,人也越发多了起来。陶婆子屋中有个相府打发出来的美人,这消息不胫而走。买人不买人的,都跑来凑热闹,瞧新鲜。 里外三层,竟将这屋子门前挤了个水泄不通。 无数双目光都落在芸香身上,有好奇的,有鄙夷的,有嫉妒的,有饱含色//欲的,亦有那带着些寡淡同情的。 人群里指指戳戳,议论纷纷:「这女子当真个好模样,不知哪个有福气,花些银钱带回去受用。」这是个男子的声音。 「福气?霉气还差不多!好模样有什么用,中看不中吃的。瞧这副骚媚样,怕不是早就不干净了!」这是一道女子的尖刻嗓音。 人群闹腾了片刻,便有人来问芸香的身价,陶婆子五根手指一伸:「言不二价,五十两银子。」 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一片哗然,更有人直言道:「五十两买个丫头!妈妈子,你莫不如去抢!又不是什么黄花闺女!」 陶婆子呛声回去:「这是堂堂相府的内宅使女,相国夫人跟前伺候过的人!比那些小门小户家的小姐,还要金贵些!你当是乡下的柴火丫头呢!」言语着,她眼珠子一转,走到芸香身侧,在她腰身上将那比甲一抓。比甲原本宽松,被她这样一抓,收紧了一圈,立刻便将芸香那紧窄不盈一握的蛮腰凸显了出来,顺着优美的线条向上,便是丰盈饱满的胸脯。刀削葫芦一般,这样的身段出现在一个不满二十的青年女子身上,委实少见。 落在芸香身上的目光,顿时热烫了几分,甚而有人咽了一下口水。 芸香将两只手紧紧的握了起来,怒气在心底滋生,她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二章 一个魁梧汉子自人群里挤出来,粗声粗气的向陶婆子道:「五十两银子是吧?我买了!」 人群里顿时有人道:「王屠,你花五十两银子买丫头,不怕回去了管家婆要你跪搓衣板?」 王屠回头吼道:「老子赚的钱,要怎么花是老子的事,她能管个屁!」 芸香眉头微挑,她轻轻抬头,扫了一眼那王屠。只见这人生得粗糙,两只红眼边,腮边几根黄胡子,胸前直裰油腻如镜,腰上别着一把切肉刀,一身的酒气冲天,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她知道这个人,相府没少跟他买肉。厨房管事的嫂子当笑话讲过,这人是个酒徒,每日家卖了肉便是买酒吃,醉了回家就同浑家吵嘴厮打。他那婆娘也不是个省油的,曾拿着一根捣衣棒,将他从街东头打到了街西头。 她忽然觉得一阵恶心,王屠看着她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她曾在许多男人眼里,见过类似的目光。或许她早该死去,强过落在这种人手里受辱偷生,还能落个清白身子。 然而早在大夫人将她交给人伢子时,她就已经想到了这无比糟糕的境地。她却苟活到了现下,是还在期待着什么吗? 想起被她压在心底里的那个人,那个让她在无数个不眠之夜里疯狂思念着的男人。在每一个难关之前,她都会想起他。能够撑到如今,是她心底里想着,或许有一天还能再见到他。然而这只是她自己的痴心妄想,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他?甚而在这种时候,再去想起他? 芸香垂下了眼眸,那双灵动的大眼里失去了活气,红嫩的双唇嗫嚅着,吐出了一个已经三年不曾叫过的名字:「峋哥哥……」 五十两银子卖一个丫头,这于陶婆子而言可是罕见的大买卖。何况,大夫人言明了不要身价银子,这五十两可是她净赚的。她招呼了一声王屠,喜孜孜的去拿芸香的卖身契。 王屠两眼盯着那妩媚女子,想到以后的享受,禁不住伸手擦了一把嘴。他往相府里送肉的时候,远远的见过这丫头一面。这妮子的两只眼睛会勾魂,只那一眼就把他的三魂七魄勾去了一半。五十两银子尽管肉痛,但也不算什么。对这个妮子,他是志在必得。 便在此时,人群中却传出一道清冷的男音:「六十两银子。」 芸香闻听这声音,整个人恍如雷击,猛然抬起头来。 但见一道高大峻拔的身影拨开人群,走上前来。 这男子立在那里,如同雪山上的一株寒松,在市井流民之间,鹤立鸡群。 他看也不看王屠,指着芸香,朗声道:「六十两银子,我要她。 这话音落地,围观的众人皆是一怔。 那陶婆子如风也似的步子,硬是生生刹住了。她心里嘀咕着,五十两银子本就是狮子大张口了,竟还有人肯出六十两?莫不是来砸场捣乱的。 这般想着,她转身将来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只见这人大约二十上下,眼目深邃,两道浓眉如剑斜入鬓里,齐齐整整没有一根杂眉,整张脸因而显得清俊干净。挺直的鼻梁,水色的薄唇,构成了一张极俊的脸。饶是陶婆子这等见多识广的妇人,心里亦禁不住咯噔了一下:「好俊的男人。」 然而俊俏到底不当饭吃,她见这人衣着平常,不似是能拿出那么多银子来的,那脸色顿时就有几分不大好看了。但转眼又看他身上穿着件皮袍子,皮面流光水滑,一瞧就是上好的皮料,心里暗道:即便你真是没钱闹场,届时把这件皮袍子剥下来抵数也尽够了。 想着,陶婆子脸上重新堆下笑来,向来人道:「这位公子,敢是要加价?」 青年微微颔首,还未开口,那王屠却是急了,急吼吼道:「陶婆子,你总要讲个先来后到。这丫头,分明是我先看中出价的!」 陶婆子鼻子里哼了一声,嗓子陡然尖利起来:「什么先来后到?自古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钱没到我手上,丫头的卖身契也还没给你。有了更好的主顾,我自然要掂量。你们买货的货比三家,我们卖货的也是这个理儿。今儿你和这位公子,谁出的价合适,这丫头就跟了谁走!」 王屠抓耳挠腮,虽则肉疼,却又不肯就此放手,便吼了一声:「那我出七十两银子!」 那青年也不瞧他,目光却落在了芸香身上,冰冷却又带着一丝不明的情绪。只听他轻轻说了一句:「八十两。」 王屠那张粗糙的铁锅脸顿时涨的通红,嘴里喷着沫子,大喘着气,两手搓了又搓,仿佛狠下了心,怒视着那青年,咬牙吼道:「九十两银子!」说着,又粗声粗气道:「后生,你敢是偷了家里的钱来胡闹。一个丫头,不值那么多钱!」 青年恍若不闻,淡漠的脸上波澜不起,只接了一句:「一百两。」 这话音落地,围观的众人顿时沸腾开了。一百两银子,依着如今的地价,可是能在乡下买上五六亩地了。便是要讨良家妇人为妻,也尽够了。这女子纵然有那么几分姿色,又哪里值得了那么多钱?这人,怕不是疯了。 芸香坐在那里,却已然呆了。 她是在做梦么,他怎么会来呢?还肯拿一百两银子,来买她?是了,她一定是在梦中。待醒来,她定然还在相府的柴房里。 然而,哪怕是梦,也让她多做一会儿罢。 望着那张朝思暮想的俊脸,她几乎痴了过去。 青年亦看着她,狭长的眸子里,深邃的如同一口井,令人透心也似的凉。 两人目光交缠在一起,他轻轻开口,无声的向她说道:「我要定你了。」 芸香分辨出他的口型,身子猛然一抖,回过神来,连忙将头埋了下去。 那陶婆子也呆了,哪里想到一个使女,尽管是相府里打发出来的,能卖上这样的好价钱?她定了定神,正要开口,一旁王屠却忽然暴跳起来。 王屠眼看着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到手的美人儿又飞了,满心又是不甘又是恼恨,一齐发作起来。肝火上窜之下,他竟而拔出了切肉刀,向那青年暴喝道:「我瞧你这小子,就是来捣乱的。一个丫头,哪里就值得了一百两银子?!今儿不给你个教训,你就不知道我王屠的字号!」说着,竟而拔出了切肉刀,就朝着那青年砍去。 人群一阵骚乱,更有几个妇人厉声尖叫起来。 芸香抬起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切肉刀当头劈下,青年只一个错步向旁躲过,抬手便握住了王屠的手腕。 王屠挣了几下,只觉握住自己胳臂的手如同铁钳,自己平日里杀猪切肉也很有几把力气,在这青年手里竟无分毫的挣扎余地。 青年将他胳臂一拧,王屠只觉手腕剧痛不已,手一软,切肉就掉落在地下。 青年撒了手,王屠抱着胳臂杀猪也似的嚎叫起来。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三章 但听青年说道:「大叔如不肯,尽管再加价便是,何苦定要动刀?京城是天子脚下,惊动了地方官员,可是不好。」 便在此时,围观人群又一阵窸窣,钻出一个胖大妇人来。有眼尖的认出她来,高声叫道:「王婶儿,你也来了?你男人在这儿要花一百两银子买丫头哩!」 这王婶便是王屠的浑家,本就生得皮肉粗糙,一听这话两道扫帚眉一拧,更觉面目凶恶。她手里提着一支棒槌,劈头盖脸的朝着王屠打将过去,嘴里便骂道:「卖肉鬼混到这时候还不回,我就晓得有鬼!一百两银子买丫头?!你马尿灌多,吃昏了!半夜炕爬不上去,还想这茬子帐,老娘跟你没完!」她骂的粗鄙,围观的众人却听出名堂,顿时哄然大笑。 王屠被那青年整治,火早已消了大半,又见浑家打来,自知无理,哪还有心思去争抢女人,抱头鼠窜而去。王婶嘴里骂骂咧咧,脚下也飞快追去了。 一场风波过去,陶婆子定了定神,走来对那青年道:「这位公子,这人市的规矩,言不二价。你说了一百两银子买这丫头,可定要足数才好。」说着,又慌忙追加了一句:「我这里,可是不赊账的。」 青年点头,自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递交上去。 陶婆子双手捧过,迎着日头仔细照了又照,见上面果然是一百两纹银的数额,永丰银号与户部的朱漆大印赫然在上,这方放下心来,忙不迭将银票收入怀中,把芸香的卖身契双手奉上。 青年接过,瞧了瞧便收了起来。 陶婆子还要说些什么,青年却已走到了芸香跟前,说道:「走了。」 芸香只觉得头晕目眩,竟还有那么几分不敢置信。他竟然真的来了,还出了一百两银子买她! 她也是乡下的出身,一百两银子对于一个农户意味着什么,她是知道的。 他这样做,值么? 青年见她不动身,便会错了意。 她还是看不上他,哪怕她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也依然如此。 回想起了些让青年不愉快的过往,他眸中微微一暗,沉声道:「你现下,是我的人了,跟我走!」 芸香身子一颤,动了动已有些麻木的腰腿,几乎是哆嗦着站了起来。 陶婆子生恐青年以为这丫头身有疾患,还要说些什么圆场的话,却见那青年连正眼也不看她,只是带了芸香,径自出门而去。 众人眼见没了热闹,便渐渐散去。只是还剩几个,或贪看芸香的容貌,又或瞧着那青年的风姿,将去不去。 芸香低着头,随他出了陶婆子的茶棚。她满心都是惶惑与不解,将头埋的极低,并没有注意那投在自己身上的略带了些嫉妒的目光。 出得门外,一阵冷风迎头出来,芸香打了个寒噤。她从相府出来时,本是有件冬衣的,却被陶婆子盘剥了去。现下她身上穿的,除了外头这件比甲,便是里面的一层夹衣,再无其他。这样的衣着,是不足以对抗这京城冬季的寒冷的。 青年似有察觉,顿了顿,将身上的皮袍脱了下来,罩在了她身上。 芸香一怔,瞬间便有几分鼻酸。皮袍子里面尚且带着他的体温和一丝成熟男子的气息,淹没其中,让她回想起了当初他的怀抱。 她抬头看着他,比她离家之时,他仿佛又高大了些。深邃的眉眼,刀刻般的五官,脱去了昔年少年的稚涩,成为了一个成熟沉稳的男子。 青年也在看她,眸子里带了些怅然,她出落的更好了,明艳娇媚,尽管遭受磨折憔悴了些许,却依然掩盖不住秀色。他有些失神,不自禁的喃喃道:「春娇……」 芸香微微一颤,三年没听到人叫这个名字,此刻从他口中出来,她竟有些恍惚。 春娇,才是她的本名。芸香这名字,是进了相府之后老太太给改的。 她原名秦春娇,是京城郊外三十里处下河村人。站在她跟前的青年,名叫易峋,同是下河村人。易峋长春娇三岁,在村中因是比邻而居,又年纪相仿,自幼一起长大,便是世人口中的青梅竹马。到了那情窦初开的年岁,两人情愫暗生,彼此有意。然而秦春娇却在十五岁那年,被父亲做主,卖去了相府为婢。这一走,就是三年。 三年的时光,不短不长,却足够改变许多东西。 易峋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忽然冷硬了几分,吐出了两个字:「走了。」便走到一辆独轮推车前。 秦春娇打眼看去,却见那车上堆着许多熟好的皮子,没有言语,跟了上去。 易峋此次进城,是来卖皮子的。 年前他曾来过一次,那时候各处备办年货,又正当隆冬时节,皮子是紧俏的货物,卖了个极好的价钱。然而如今即将开春,又才过了年,寻常人家手里已不存什么钱了,这皮子又不是紧赶着用的东西,货行只怕不肯出高价了。 今日来人市,买她竟然用了一百两银子,这是易峋始料未及的。 他当然不后悔,但目下开春在即,春种所需的一应物件儿须得备办,家中如今又添了个吃饭的人口,难免要捉紧些。 想到跟在身后的人,易峋的步子微微一顿。家中存粮其实还有富余,银钱虽去了大半,但余钱也还是有的。 易峋心中筹谋着今年的生计营生,怀中那份卖身契,不住的烫着他的胸口。 秦春娇,是易峋的人了。一想到这里,他身上仿佛生出了使不完的力气,胸腔里沸腾着热流。他就是要让这个当初背弃了他、看不上他的女人知道,他易峋不会永远都是个乡下的穷小子,他是养得起她的! 秦春娇在易峋身后,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跟着。 看着前面峻拔的身影,她心中是五味杂陈,还带着一丝对于未来的迷茫不安。 在相府的三年里,她曾对他日思夜想,甚而幻想过或许哪一天她跟老太太出门时,能在城里见他一面。她不敢再肖想其他,只要能远远的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但她真的做梦也不曾想到的,她竟然会被卖给了他。 两人一路往西,出了城东集市,又进了西市。 易峋推着车子,在一间货行门前停下。 秦春娇抬头望去,只见这货行面阔三间,顶上悬着一座崭新的朱漆匾额,龙飞凤舞的刻着「盛源货行」四个大字,门上人进人出,热闹非常。她知道这家货行,在京里是极有名堂的,生意做通南北,从本方物产,到西洋罕物,无所不有。即便是相府,一年四节八时,但凡添置大宗的物件儿,也是到这儿来买办。货行的老板,在京中也算是有那么几分脸面,在相府大夫人面前也敢拿上两分乔。 她看了一眼推车上的皮子,心里暗道:他来这儿,是要卖货么?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四章 易峋才将车停稳,门上迎客的小厮眼尖瞅见,立时三步并作两步下来,满脸堆笑道:「哟,易少爷又来送货了!」说着,回头吆喝了一嗓子。 门里立时出来两个青衣小厮,也不用易峋动手,便将那些皮料都抱进门去。 易峋回头,向秦春娇伸出手。 秦春娇怔了怔,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易峋看她没有动弹,索性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一道往门里去。 秦春娇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就想将手抽回来,却被易峋牢牢的握住,似是丝毫也不许她反抗。 他的手掌宽大,掌心覆着一层薄茧,摩挲的自己手背有些麻痒。温暖粗糙却又孔武有力,仿佛就是她这一生的依靠了。 易峋拉着秦春娇进到了门内,熟门熟路的走到了内堂。 内堂上,那些皮料已堆在了一张八仙桌上,一老者正在一旁细细的打量着。 这老者穿着一件宝蓝色绸缎棉衣,须发花白,戴着一副玳瑁眼镜。一见二人进来,老者忙将眼镜摘了下来,面上堆笑,请二人入座,一面吩咐伙计上茶。 易峋便在一张扶手椅上坐了,秦春娇不敢坐,就在他身侧站了。 那老者看这女子生得秀丽脱俗,外头却穿着一件男人的皮袍子,怪模怪样,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历,也不好问。索性装作不曾看见,径直向易峋笑眯眯说道:「易少爷今儿送来这些皮子,我已瞧过了。果然又都是上好的皮料,易少爷的手艺货品,那是不用说的。只是您也知道,这开了年,眼见天气就要转热,这东西就要派不上用场,别说那些寻常人家,就是大户人家也不肯拿出大笔的银钱来买。故而,咱们这一次交易,可不能再按年前的价钱来算了。」 这老者是盛源货行的二掌柜,专管货行进货事宜。易峋每次来卖皮料,也都是同他接洽。 这番话,是易峋早已料到的。 他面色如常,开口道:「王掌柜说的是,然而近两年京里气候不稳,已是连着两年下桃花雪了。虽是开了年,皮子也还有销路。」 王掌柜面上笑意渐深,眼角堆出了一条条的菊纹,他说道:「少爷的话也有理,然而这将来的气候是说不准的事,转暖却是一定的。咱们也只好讲讲当下了。」 易峋听了这话,倒也不气恼,只是又说道:「王掌柜,这两年间我但有皮料都是送到你们这儿来,再没去过别家。你适才也说,我的货品是没得挑的。咱们之前是订过合同的,每尺皮子什么价,合同都写的明白。这两年间,也不时有别家货行问我要货,但咱们既然有合同在前,又是老交情,我都一一回绝了。如今虽说还该按着合同的价钱走,但王掌柜既然开口了,我让一分倒也不算什么。」 那王掌柜笑的开怀:「易少爷是最讲交情诚信的,那自然……」 易峋不待他说完,便开口道:「然而咱们的合同,只到今年的六月。天水街上的茂祥货行,来找过我三回了。我原想着盛源是老字号了,冲着这块金字招牌,掌柜伙计们办事必然是依着字据来的。王掌柜今日这样讲,必定有你的难处。然而升斗小民也须得糊口度日,今年六月之后,咱们这合同就不必再续了。」 他一言已毕,端起了一旁的茶碗,却没有喝茶,而是递到了秦春娇的手中。 他适才就发现了,她的手凉冰冰的。 秦春娇怔了怔,接过了茶碗,一道暖流直到了心底里。 王掌柜听了这番话,脸上顿时变了变色。 那茂祥货行和盛源素来不对付,两家势同水火,不想如今竟然想到去挖他们的货源。 易峋送来的皮料,果然都是上佳的。皮子易寻,但难得的是品相。这首要一个,猎户打猎之时,便不能伤了猎物的皮相,破了相便再也无可补救。再一则,便是匠人鞣制的手艺。世间皮革匠人的鞣制工艺,大多相仿。唯独易峋,似有些独门的诀窍,他手中出来的皮子就是要比旁人那儿的更光鲜水滑。每年到了冬季,自他那里进货的皮子,颇受那些达官贵人的青睐。 即便是过了年,也有好几家太太打发了人来问,新货什么时候到。毕竟离天气转暖,还有些日子,这皮裘衣裳,也还需得穿段日子,其实也还卖的上价。 他适才这样说,其实是东家的意思,同易峋打了两年的交道,看能否将价钱压下来些。 谁知,易峋虽是个乡下青年,却全不吃这一套。一番场面话说的八面光四面净,面子里子都给你顾及了,又彰显着他厚道。只是临了,却搬出了茂祥货行来。 王掌柜眉心一跳,斜眼觑着易峋,也不知他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有此事。 但见易峋面色淡淡,看不出心中所想。 王掌柜顿了顿,自忖这事自己拿不得主意,哈腰一笑:「易少爷在这里少待片刻,我去去就来。」说着,便一转身子,撩起身后一道门帘往里去了。 秦春娇立在一旁,低头瞧见那门帘里面,有一双藏青色漳绒串珠云头靴在桌子下头。 少顷功夫,王掌柜自里面转出来,双手捧着一张银票另有一张字据,快步走到易峋跟前,点头哈腰赔笑道:「易少爷,对不住,我们东家没那个意思,是我老了耳朵背听差了。您看在我这一把年纪的份上,别计较。这是这次皮料的货银,另外我们东家换了新的字据出来,您瞧瞧?」 易峋接了过来,先看见那张银票上是一百五十两的面额,倒比依着合同上来的价格更高出了不少。年前他来过一次,这过年期间他又上了几次山,所获不多,原不该这么多钱的。 他眉间微微一动,又看那字据。 那是一张新换的合同,上面每尺皮子比往常另加了三分的利银。 易峋看过,将银票连着字据一道塞还给王掌柜,说道:「这价格不对,合同上是多少便按着多少算。不该我的,我不要。再则,咱们合同今年六月到期,续与不续还是到了那时再说。」 王掌柜急了,又是赔礼又是倒水,连连自称适才得罪,又说道:「这是我们东家的意思,少爷还是拿着。也不全是货款,余下的钱,是东家给少爷补的年礼。」 如此这般,好话说了一筐,易峋方才将银票收了起来,只是那纸合同,到底还是没有换。 银货两讫,易峋便带着秦春娇离了货行。 王掌柜将他们送到门上,见他们走远了,那张老脸顿时垮了下来,啐了一口:「如今什么世道,叫乡下的泥腿子爬到脖子上来了!」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五章 这话,易峋自然是没有听见的。 那独轮车是他进城之后另租的,退掉了车,已过了晌午头。他腹中饥饿,料想着秦春娇也必定没有吃饭,眼见路边有个卖面的摊子,便领着她一道走了过去。 秦春娇却还没从方才的事里回过神来,易峋同那王掌柜的一来一往,令她吃惊不已。眼前的易峋,和那个记忆中的峋哥哥是那么的不同。 眼前的男子,不再是她的童年玩伴,不再是她青葱年少时的邻家哥哥。他已然长成了一个精明强干的男人,成为了她的主子。 易峋在面摊上坐下,见秦春娇在一旁低着头站着,微微有些奇怪:「怎么不坐?」 秦春娇垂首,咬了咬嘴,嗫嚅道:「我站着服侍就好。」 这话音不高,但听在耳中却分外的分明。 身边过客熙熙攘攘,各种声响混杂一处,吵杂不堪,易峋却只觉得这一句刺耳无比。 他抬头,盯着她的脸。 秦春娇身量不高,大约比他低上一头,削肩细腰,那皮袍在她身上显得尤为宽大。她整个人裹在其中,更加显得娇小玲珑。她垂着头,两只眼睛盯着自己的鞋面,因而脸上的神情便看不大分明,一眼望过去只能瞧见那尖尖的下巴,小巧可爱的令人遐想捏住它的感觉。 易峋忽然有些烦躁,眼前的女人,形容是那样的熟悉,周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子的疏离感。 秦春娇被这双犀利的眼眸弄得颇为不自在,心中甚而有些惶惶不安,她不觉得适才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对。易峋将她买了下来,便是她的主子了,不论以前他们是什么关系,如今都只能以主仆而论。服侍主人吃饭,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易峋又在生什么气? 正当此时,那面摊的老板腾出了空来,隔着几张桌子,向易峋问道:「易家的小哥儿,今儿还是照旧吗?」 这一声,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静寂。 这家面摊在城里也算有年头了,易峋但凡进城卖皮子,出来便在这儿吃面。一来二去,就同这老板熟识起来。 易峋将目光自秦春娇身上拉开,看向老板,微微点头:「劳烦,两碗鸡丁水面。」说着,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加一个荷包蛋。」 老板答应了一声,手脚利落的揉面扯面,将一团团扯好的面,下在一旁大锅中的笊篱里。 不多时,两碗热腾腾的水面好了,上面浇着油汪汪的鸡丁卤子,其中一碗还卧着一颗圆圆白白的荷包蛋。 老板使小工将这两碗面一齐端到了桌上,将那碗有荷包蛋的放在了易峋跟前。 易峋眉眼不抬,将有蛋的面推到了秦春娇面前,他自己取了一双筷子,吃了两口方才说道:「坐下吃面,待会儿面就要坨了。」 秦春娇没有言语,也不动弹,只是低头站着。 她低眉顺眼的样子,让易峋没来由的一阵焦躁。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冷言冷语道:「怎么,不是相府里的山珍海味,就吃不下去?」 秦春娇被他这一句讥刺的脸色发白,她轻咬下唇,在他对面侧身坐了下来,也拿了一双筷子,低头吃了起来。 易峋埋头吃面,似有如无的瞄着她。 虽已到了晌午,天气却依旧很冷,碗里的面冒着腾腾的热汽。白汽氤氲之中,只见她低着头,一头发丝乌润油亮,将水面一根根的送入殷红润泽的小口。 她以前吃饭,也是这样斯文秀气么? 易峋心里想着,忽然有些不大舒服。 这面摊老板是山西人,有些祖传的面食手艺,面揉的劲道滑溜,很是爽口,配着熬好的鸡丁卤子十分香甜可口。秦春娇自早起在陶婆子屋里喝了一碗黄面糊,便再没吃别的东西,到了这会儿早已饥肠辘辘。这面自然及不上相府里的饮食精细,倒也令她吃的香甜。 一碗面须臾见底,秦春娇看着碗底的那颗荷包蛋,抬头瞧了一眼易峋。他的碗是早已空了,另要了一碗面汤正在慢慢的喝。他低头,随着热汤入喉,粗大的喉结上下震动着。秦春娇只觉得鼻子有些酸,将筷子插进蛋黄之中,把荷包蛋分成几块,一块块的送入口中。 她从小就爱吃水煮蛋,只是以往家境贫寒,家里就养着几只母鸡,下的蛋也要换钱敷衍日用及偿还父亲的赌债,哪里进的了她的嘴里?也就是每年生日,又或年节,易峋会给她带两颗煮好的鸡蛋。鸡蛋自他怀里拿出来时,往往还是烫的,她握在手中,能一直暖到心头。两个人总会相互推让一番,但最终两颗鸡蛋还是会全进了她的肚子。进了相府之后,衣食用度比在家时不知好了多少,然而最让她忘不了的却依然是普普通通的水煮蛋。 吃过了面,易峋付了饭钱,便带着秦春娇离了面摊。 这次进城,除了卖皮子,他还要置办些日常用品,去年家中种菜并没留下菜种,也需得去买。 当下,他便带着秦春娇去了街角一家山货店。 在山货店购置齐备了所需货物,太阳已渐西斜,冬季天短,这时候已是不早了。 易峋估摸着回程的时间,将所购货物掮在了肩上,向着秦春娇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 秦春娇自然没有话说,低头跟了他走路。 两人走到西城门处,这里是京城车夫汇集拉客的地方。此刻天色已然不早,仍旧有那么七八辆车停着等候生意。 两人才到城门前,那些车夫便都围了过来,争相抢客。 易峋雇了一辆马车,告诉车夫去城郊的下河村,商定了路费半两银子,便同秦春娇一道上了车。 车夫吆喝了一声,骡子便撒开了蹄子,车子便如风驰电掣也似的向前奔去。 秦春娇双膝并拢,两手放在膝上,安静的坐着。易峋雇了这样一辆带车厢的载客马车,她是有些惊讶的。 以往在下河村时,村人进城,无不是乘坐板车,一辆车拉上五六个人,一人大约十个铜子儿。车子没有车厢,没遮没挡,夏季暴晒,冬日喝风,但胜在便宜。下河村距京城有三十里路,若要乘坐这样的马车,便少说要半两银子。村里除却里正与富户,寻常人家要进城都是坐了板车。 秦春娇还记得,易家在村中虽较为宽裕,但也不是大手大脚乱花钱的人家。易峋的父亲过世的早,家中都是易峋母亲操持。易峋的生母持家从来勤俭,易峋耳濡目染之下,又怎会肆意乱花钱呢? 想到这里,她不禁抬起头,悄悄打量着易峋。 他面色淡然,正看着窗外,余晖自外头洒进来,正照在那线条深刻的侧脸上,蜜色的肌肤染上了一抹淡淡的铜色,浓密如墨的鬓发也泛着浅浅的金光。易峋自幼就生的极俊,是下河村数一数二的俊俏孩子。长大之后,村里姑娘中意他的不在少数。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六章 记得离家之前,他还只是个青涩少年,三年不见他已然长成了一个成熟沉稳的男人。想起适才在货行里的那一幕,他同人交涉的言谈举止,进退往来,已是一个顶门立户的大男人了。 秦春娇忽然想起一件事,易峋是否已经娶妻成家了? 他大她三岁,她今年十八,易峋该有二十一了。这个年岁,莫说是乡下,就是京城里面,也是当爹的年纪了。易家家境殷实,易峋容貌出众,为人又能干,村里愿意跟他的姑娘数不胜数,只怕是早已有了妻室。 想到这里,秦春娇只觉的胸口发紧,闷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但她有什么立场去问他呢?甚至,连想这件事的权力都没有。早在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就不该再奢望任何东西了。落在他手里,总比被那屠夫买回去折磨来得好。 然而,易峋到底为什么要买下她呢,还花了足足一百两银子。他若已然成家,他娘子难道不会责怪他么? 怀揣着沉沉的心事,两人一路无话。 在日头将落下地平之际,马车终于到了下河村口。 车夫将车停下,打开了门。易峋先行下车,付了车费。秦春娇弯下腰,也要下车,却忽然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这样亲昵的亲近,让她立时涨红了脸。她小声嘟哝道:「我自己可以走。」易峋那低沉的嗓音自头上落下:「地下泥,你的鞋不方便。」 白日里下了些雪珠,村中道路皆是土路,又被日头一晒,路上软烂泥泞不堪。秦春娇还穿着自相府里带出来的软底绣鞋,这深一脚浅一脚的烂泥路,当然是走不成的。 秦春娇没有坚持,垂首不语,任凭他抱着自己往村里走去。好在此刻已是黄昏时分,天气又冷,村人早已归家,这一路上并没碰到什么人。躺在这双坚实的臂弯之中,她只觉的前所未有的心安。纵然不知前路如何,但易峋却让她忍不住的想要依靠。 易峋抱着她,一路向家走去,清冷的空气里,怀中女人娇小温软的身子宛如一只猫咪依偎着自己。这样的感觉,让他有一种微醺的满足感。 不多时,两人在一座农家院落前停了下来。 易峋将秦春娇放下,说了一句:「到了。」便去推竹篱笆门。 秦春娇掠了掠额上散乱的头发,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宅院。 院子被一人高的竹篱围着,门上悬着一盏气死风灯,门口一条青砖铺就的道路直通里面,一直到了房屋大门前。 院子正北方是一间正面三开间的青砖大瓦房,看墙面与屋顶的瓦片,似是新盖的。一旁,厨房东净一应俱全,马厩中有牲口踏地喷鼻的声响传来。 她记得自己走前,易家还不是这样,房屋比现下小旧许多,院子似也没修的这样宽敞。不过三年的功夫,这家已有了这样大的变化? 易峋不知眼前这些给她带来了多少冲击,推开了大门,径自往里走去。 秦春娇跟在后面,才进得门中,一旁却蹿出一条黑影,扑在了她裙摆上。她吓了一跳,登时站住了,定睛一看,却是一条健壮的大黄狗,正哈着气吐着舌头,一面摇着尾巴一面响亮的旺旺吠叫着。 她这才放下心来,这条大黄是易家的看门狗,是易峋从村头老赵头家中抱来养的。她走前,这大黄才一岁。 易峋说了一句:「这东西还认得你。」说着,朝那狗子虚踢了一脚:「去!」 大黄便摇着尾巴,向一边蹿去了。 走到房门前,那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露出一个青年的脑袋来。 这人生着一张圆脸,一双桃花眼,即便不笑也带着几分喜意。若说易峋是冬日里的雪松,他便是春日里的溪水,温润活泼。 看到门外的人,青年脸上肉红的唇微微勾起,说道:「哥,把春娇接回来了?」说着,目光亮闪闪的,越过易峋,落在了站在后面的秦春娇身上。 秦春娇有些手足无措,侧身低着头,没有言语。 这青年是易峋的弟弟,小易峋一岁。秦春娇同他也是自小就相识了,比起他哥哥易峋,易嶟性子温柔随和,活泼易与人亲近,她在家时也常和他在一处玩耍。 然而现下,她却以这样一种身份重新走进了这个家中,实在是尴尬至极。 易峋看了自家兄弟一眼,问道:「饭做好了?」 易嶟也察觉失言,连忙接过他哥哥肩上的货物,一面将门让开,说道:「做好了,就等你们……哥回来了。」 秦春娇跟着易峋走进了屋中,热气顿时包裹住了身躯,让她的身子迅速温暖起来。 她站在堂上,悄悄打量着屋子。 这厅堂甚是宽绰,当中放着一张黄杨木桌,想是平日里吃饭用的,墙上糊着一张年前才贴上去财神年画,余下便是几把椅子,便再没什么家具了。 眼前这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全不是她记忆里的样子。 易峋将包裹交给了弟弟,大步走到了厨房去洗手。 易嶟看秦春娇站在一旁发呆,向她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春娇也去洗洗手,待会儿就吃饭了。」 秦春娇看着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不知不觉的应了一声。 易家的房子是翻新重盖的,但布局还和之前一样。她依着记忆,走到了厨房。灶下的火还燃着,易峋正从锅里向外盛菜。他袖子卷起,露着一节干净结实的手腕,大手正利落的自锅里舀出一勺勺的炖菜来。 秦春娇赶忙洗了手,上前轻轻说道:「峋……让我来吧。」不留神,峋哥两个字险些就要出口。但想到自己现下的身份,她还是将那个称呼咽了回去。 易峋没有看她,只淡淡说了一声:「出去等着。」 恰在此时,易嶟也走了进来,见了这一幕,微笑说道:「春娇,你今天才回来,先到外面歇着罢,等吃饭就好。」 秦春娇鼻子微微有些酸涩,易家兄弟待她的态度,让她并不觉得自己是被买回来的,反而像是回到了家中。 她没有坚持,走回了堂上。 她没敢坐,只是四下张望着,到此时她才发现一件事,始终没有见到易母的影子。 她被卖进相府时,第一件事便是去跪见主母大夫人。易家当然没有这样的规矩,但她既然来了,该行的礼数还是不能缺的。可进门这许久了,也没见到易母。不止如此,这屋子里似是全无女眷生活的痕迹,易家兄弟似乎都未成亲。 他们年岁都不算小了,怎会拖到如今尚未成家?易母又去了何处? 胡思乱想着,易家哥俩已将饭菜端了上来,秦春娇上前帮忙,安放妥当,三人坐下吃饭。 依着秦春娇现下的身份,她本不该和主人同桌吃饭,但是联想到中午的事情,她也不敢多说什么。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七章 饭菜很是丰盛,一盘香油拌的咸菜,一大碗白菜粉丝炖肥鸡,一筐白面馒头,一人一碗新熬的苞米糁子。这样的饭菜,在农家不是农忙过节,等闲是见不到的。 吃饭间,易峋默不作声,他虽素来不大爱言语,但秦春娇记忆里他也并没有这样罕言寡语过。 易嶟倒不住的给她夹菜,一双含笑的眼睛绕着她转来转去。这样的目光,让秦春娇想起了小时候,他偶然得到了什么心爱的东西,也是这样的高兴。 这让她颇为不自在起来,尤其是当着易峋的面前,更是说不出的尴尬别扭。 她小声说道:「二少爷,我自己来就好。」 易嶟被这声称呼弄得有些讶异,他睁大了眼睛,笑着问道:「你怎么了,怎么这样叫我?」 秦春娇咬着牙,低头看着自己碗中金黄的苞米糊糊,说道:「大……大少爷花钱买下我的,这是规矩。」 易嶟茫然,看着易峋:「这……哥……」 易峋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看向秦春娇,目光锋利却又透着冷淡,良久他说道:「随你高兴。」说完,继续低头吃饭,再没有第二句话。 秦春娇被他的目光弄得坐立难安,虽然难受,但那也事实,说开了也好,总好过不明不白的黏糊着。 易嶟看了看自家兄长,又看了看秦春娇,微微叹了口气。 吃着饭,秦春娇将适才的疑惑问了出来:「二少爷,老夫人呢?」 易嶟不大自在的转了一下筷子,方才说道:「娘前年过世了。」 秦春娇一时不知说什么为好,只是有些难过。印象里,易母是个温柔端庄的女子,也是村里少有的识字的女人。她和易父是外乡人,听父母说起,是二十年前来到下河村定居。这夫妻二人为人极好,男人一身好武艺,妇人则知书达理,村里的人没少受他们的照顾恩惠,所以易家在下河村也是极有体面的人家。自己小时候,家中没有饭吃时,也时常受到易母的接济,就连自己知书识字的本事,也是她教的。离家三年,回来就听闻这个照料自己颇多的伯母过世的消息,她心中十分的酸楚伤感。 不过也因而她明白过来,这兄弟二人都还在孝期,自然是不能成亲的。 吃过了饭,农家夜间无事,为省灯油,也就是早早的就寝。 易峋将她带到了西边的一间厢房里,说道:「这儿以前是娘的卧房,以后你就住这里。」 秦春娇走到屋里,看这屋中西边靠墙垒着一张炕床,对过是黄杨木的衣柜箱笼,一旁竟还有一张小小的梳妆台,上面安放着一口镜奁。 易峋又说道:「来不及给你置办衣裳,衣柜里有些娘生前穿过的,你先将就着穿吧。」 秦春娇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些什么,脸忽然涨得通红,两只小手绞缠着。 易峋看着她,她还穿着白日里的衣裳,半新不旧的比甲,却因剪裁合宜将她的身段勾勒了出来,女性柔美的线条被烛火投映在墙上。她比三年前出落的更加好了,亭亭玉立,柔媚动人。他只觉的胸口有什么燥热着,喧嚣着,他想去拥抱她,质问她,甚而……拥有她。 她是他买回来的女人,他对她干什么都可以,不是么? 易峋深吸了口气,压下这暴躁的冲动,丢下一句:「你早些睡吧。」便带上门出去了。 秦春娇望着被关起的门,发了一会儿怔。她走到梳妆台前,开了那口镜奁,一泓秋水也似的镜面映出如花人面。镜里的人,洗去了铅华,肤白如脂,唇红似染,眼角边点着一颗泪痣,越发让整张脸显得妖娆妩媚,一头乌发柔云也似的挽着。不知多少人赞赏过这幅容貌,可这样的容貌出在一个贫民家中,却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不是长了这样一张脸,如果不是她有一个嗜赌如命的父亲,她也不会背井离乡被卖到相府,她和易峋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压下这令人烦恼的往事,她轻轻将镜奁重新合上。这样的水银镜,是西洋货船上下来的东西,她只在相府里见过,这下河村全村上下只怕就是里正家的小姐,也未必会有。这竟然是易母的遗物,当真令人惊异。易母生前的确是个精于修饰的女子,但也从未见她穿戴过什么过于华贵的衣饰,为什么会有这样昂贵的镜子? 带着不解,她走到了床畔坐下。 床下烧着热炕,暖烘烘的,令人丝毫感受不到屋外的寒冷。床上的床单被面皆是湖蓝色细棉布,却都是新的。她有些糊涂了,这间房说是易母生前的住处,但为何床上的用品却都是新的?再想及今天进门时,易嶟说漏嘴的话,他是知道自己要来?但这怎么可能? 自己被卖出相府,是没有前兆的事情,易家兄弟怎会知道? 她想不明白,连日以来的紧张疲惫,这会儿一股脑的发作起来,令她困乏不已。她熄了灯,脱衣就寝。温暖的炕,绵软的床铺,带来难以言喻的舒适,她很快便遁入了梦乡。 易峋在房门前站了一会儿,看着门缝里透出来的亮光消失,才去了厨房。 易嶟正在灶前,借着灶火的光亮收拾农具,见他进来也没有起身,只是招呼了一声:「哥。」 易峋在他身旁坐下,把白日买回来的种子一包包分好。 兄弟两个商议着开春之后的农事,如今易家有二十亩地,十亩坡地,十亩水田,仅凭这兄弟二人,是种不来的,少不得要去雇些人手。 易峋说什么,易嶟便点头答应着什么,这兄弟两个,从来是大哥做主,弟弟听命。 两人商议妥当,眼见时候不早,也都各自起身要回去歇息。 易嶟正要出门,却想起了什么,向易峋说道:「哥,春娇她怎么怪怪的?她是不是以为……」 易峋看着眼前的弟弟,满面冷意,一字一句道:「不论怎样,她是我的。」 易嶟脸色有些发白,勉强笑了笑:「我知道。」说着,停了停,又说:「哥也早些睡吧,跑了一天的路呢。」便出去了。 独剩易峋一人,站在厨房之中。 灶下的火已将近熄灭,只剩些没有烧尽的焦黑木炭带着火星劈啪作响。 她回来了,重新回到了他身边。失去她的三年里,每一个夜晚都那么的焦渴而难熬。可如今她回来了,甚而还成为了他的人,明明他想怎样都可以,人在眼前却又什么都做不出来。 「峋哥,后山上结了好些酸枣子,你带我去摘。」 「峋哥,我扎的风筝,好看不好看?」 「峋哥,等我大了,给你当媳妇好不好?」 「易峋,你有什么?一个乡下的穷小子罢了!我就是要到京城相府里去过好日子,你凭什么拦着我?!你是我什么人?!」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八章 往昔的对话,在脑海里不断盘旋,令他的头嗡嗡作响。 易峋眸色越来越深邃,一拳砸在了墙上。 翌日清晨,秦春娇自睡梦中醒来时,只觉得有些恍惚。温暖柔软的被窝,让她产生了一种还在相府里的错觉,然而窗外并未传来那些廊下笼子里圈养的名贵鸟雀的鸣叫声,倒是不住的有牲畜的嘶鸣传来。 她睁开眼眸,看着头顶的房梁,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昨天易峋买她回来的事情涌进了脑海,这儿当然不是相府,是下河村易家。 她掀被下床,只穿着肚兜亵裤,大红色绣着芍药花纹的绸缎肚兜包裹着丰满姣好的胸型,艳红的细绳绕过不盈一握的窄腰,在光滑的背脊上系着,在白皙的肌肤上形成了一道妖艳魅惑的景致。水红色细棉亵裤下,是一双修长笔直的腿,丰盈白腻的肌肤上,光洁无比。 屋中尚且留着昨夜的余温,因而并不觉得冷。 秦春娇看了一眼昨夜换下来的衣裳,从相府里出来时就穿着这一套,在人牙子屋中又待了两日,委实是脏的不能再穿了。她想起昨夜易峋说过的话,便走去打开了衣柜。 衣柜中整整齐齐叠着许多女子的衣衫,颜色却大多鲜亮。 秦春娇拿起了几件瞧了瞧,不是鹅黄,便是葱绿,又或是水红、秋香色,衣衫的样式也很合时下年轻女子的装束。 本朝已婚妇人与未嫁姑娘的衣裳样式并无严格的规制区别,这乡下地方更不讲究那些。家中母亲将年轻时的衣裳留给女儿穿,那是常有的事。然而易母就在世时,也是略有年岁的人了,怎么还会穿这样娇艳颜色的衣裳? 何况,这些衣裳的料子瞧着,色泽还光亮的很,一点也没有人穿过的痕迹。 秦春娇不敢多想,只从里面挑了一件樱桃色细布棉袄,一条夹棉裤,外头另罩了一条鸭黄色棉裙。 衣裳尺寸倒是十分合适,不宽不窄的正好。 穿好了衣裳,她将床铺收拾齐整,推开了窗子,山野的气味随着冷风一道吹了进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精神却为之一振。 窗外晨雾稀薄,屋檐下悬着一排冰棱,亮晃晃的,冻得结实。此刻天色尚早,又并非农忙时候,还没什么人起来走动,山村的清晨是一派的祥和宁静。秦春娇在相府时,是在老夫人房里服侍的,除却休息时,无时无刻不是花团锦簇,热闹非凡,乍然回到山村,她竟还有些不大习惯。 收拾了屋子,她推门出去,预备到厨房烧火做饭。 昨夜她已然想好了,不管易峋到底将她当作什么,她都是感激他的,至少在他这儿总比落到什么下三滥的地方强。依照那陶婆子贪财的禀性,想从她身上榨出油来,是不会甘心把她卖到什么像样的去处的。 易峋出现在陶婆子屋中时,在她而言,几乎是如看见了救星一般。男人买女人回来是为了什么,如果是旁人,她能明白。但换成易峋,她不敢去想,也不敢奢望什么,然而既然来了,总是要踏实过日子的。 屋外静悄悄的,易峋与易嶟的卧房一无动静,想必这会儿还在睡着。 秦春娇走到了厨房,把封着的灶捅开,重新添满了柴火,拿打火石点燃了灶火。待灶火生起,她便自一旁的水缸里舀了些水出来,先在小灶上烧了一壶开水,提到外间用于晨间洗漱。 她回房梳洗之后,重新回到了厨房,将那把烧水的黄铜壶放到了门口的小炉子上温着,便架起了大锅烧水做饭。 不是农忙时节,农家的早饭都一向从简,不是黄面糊便是苞米糁,配点腌菜便对付了。 秦春娇看了厨房那些瓦瓮盆罐里存的粮食,存粮很是丰富,白米白面苞谷粉,一应俱全,量也很是充沛,这在于农家,已算是实在的殷实了。但眼见就是青黄不接的时节,白日又不必做活,她也不敢自作主张使太多粮食。 秦春娇心中算计了一下,将大锅煮开,熬了一锅苞米糁,又在另一口锅中倒了一点点菜籽油,将昨夜吃剩下的馒头切成片,蘸了一下水便下锅油煎。这样煎馒头片,既不费油,又能煎的外酥里嫩,格外可口,这是她在相府时,跟管厨房的娘子学来的手艺。 她忙活着,易家屋顶的烟筒便也冒出了袅袅炊烟。 村人渐渐出来走动,偶有路过易家院落时,都有些微微的诧异。这家只有兄弟两个,没有女人,不是农忙时候,两个大男人谁也不会那么早起来做饭,今儿却是怎么了? 易峋醒来,便听见外头的响动。 他起身着衣,自房中出来,顺着声响走到了厨房。 才走到厨房门前,就见秦春娇背对着他,正在灶边忙碌着做饭。细丽的身姿裹在棉衣棉裙之中,棉服宽大,将那细窄的腰身尽数遮住了。一头乌油的青丝简单的挽着一个纂儿,只拿一根木头簪子固定着——这簪子,她昨日就戴着了,想必身上只剩这一件饰物。她垂着头,操持着手中的锅碗瓢勺,锅里不断扑出的蒸汽,将她的面容蒸的白润晕红。 易峋抱着双臂,靠在门柱上,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让他心中生出了些格外的暖意。直到了此刻,他才有了实感,她是真的回来了。 她站在厨房里,为他操持着家务,宛如一个新嫁娘。 秦春娇专注着手中的事情,忽然微有感触,只觉得仿佛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回身,却见门口空无一人,小炉上的黄铜壶却不见了。 待饭做好,易嶟也起来了。 兄弟两个洗漱了,在堂上的桌边坐定。秦春娇把炸好的馒头片、苞米糁端了上来,依旧配了一盘腌菜。 经过了一个冬天,秋季收的菜蔬早已吃完了,到了这时候想吃菜便只有腌过的咸菜。 盘子里是去年腌好的白菜梆子,没有什么调味,只用了盐。秦春娇切菜时,浇了些米醋、滴了几滴香油拌了,又撒了一把干辣椒面,一盘子红红白白,很是好看。配着煎的金黄的馒头片,油脂的香气扑鼻而来,色相俱全,真令人胃口大开。 易家自打易母过世,便是兄弟两个搭伙过日子,两个大男人在饮食上自然不会那么精细,更不要说早间这顿,从来是凑合将就的。 易嶟才坐下,便迫不及待的捏了一块馒头片,一口咬下去,酥脆软嫩,油香满口。他两口吃尽,舔着指尖上的油渍,向易峋笑道:「哥,这家里果然还是得有个女人才行。春娇的手艺真好,以前咱们哪儿能吃上这样讲究的早饭?」嘴上这样笑着,目光却瞟向秦春娇。 秦春娇侧着身子,浅浅的坐了,如昨日一般低着头不说话。她依旧拘禁的很,再不是以往那个能毫无顾忌同他们说笑的秦春娇了。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九章 易峋没有接弟弟的话,他执起筷子,说了一声:「吃饭吧。」便端起了粥碗,埋首喝粥吃菜。 秦春娇小口的喝着苞米糁,吃的却有些没滋没味,她不住的溜眼看向易峋。他面色淡淡,一无神情,两道剑眉长入鬓里,水色的薄唇偶然会沾上些许苞米糊,又被灵巧的舌舔了去。他慢条斯理的吃着,于饭菜的味道却是不置可否。 易嶟是早已习惯了兄长的罕言寡语,他吃着饭,一面哼着乡间小调,很是自得其乐,偶尔同秦春娇说上两句俏皮话。 三人正吃着早饭,外头却忽然传来一道软软的女子声响:「易大哥在家么?」 秦春娇听这声音有些耳熟,一时却又没想起来是谁。 易峋眉目微挑,还没说话,易嶟已然起身,嘴里嘀咕着:「她怎么一大早跑来了?」一面向外走去。 秦春娇心中微有些奇怪,不知道这样只有男人的人家,怎会一早就有姑娘寻来。她悄悄看了易峋一眼,却见易峋神色如常。她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但又不敢去问。 少顷功夫,易嶟引着一个少女进来,进门说道:「哥,林婶子病了。」 那少女迈进门内,两手放在嘴边不住哈气取暖,看见桌上的饭菜,赧然一笑:「原来大哥还在吃早饭,真是打搅了。」嘴里说着,目光落在桌旁坐着的秦春娇身上,不由怔了,脱口道:「春娇姐……」 秦春娇此刻也认出来了,这少女名叫林香莲,小她一岁,也是村中一起长大的玩伴儿。 林香莲五岁时便没了父亲,和其母林婶儿相依为命。小时候村中的顽童没少因此欺负她,易家兄弟看不过去,为她出头打过架,她就常叫着哥哥姐姐,跟在三人身后。秦春娇去京城之前,两人私交甚笃,是无话不谈的姐妹。 这三年过去,林香莲个子倒是没怎么长,比秦春娇还要矮上一头,一张容长的脸面,皮肤很是白净,两道细长的眼睛,唇极薄,鼻子被冻的通红。她算不上美,却透着一股子的可怜劲儿,那双眼睛瞧人时,总是躲躲闪闪,仿佛林中受惊的小鹿。 她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粗布夹衣,下头一条旧棉裙,都是不知穿了多久的衣裳。 秦春娇想起那些旧事,张口:「香莲妹子……」话才出口便哑然失声,今时不同往日,她的身份现下是极尴尬的。 易峋没有动身,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问道:「你这一大早跑来,出了什么事?」 林香莲眼眸微红,嘴唇嗫嚅着:「易大哥,我娘昨儿夜里发了高热,这会儿开始说胡话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堂上一时没人说话,只听见林香莲小声的抽噎声。 易峋放下筷子,问道:「没请大夫么?」 林香莲抹着眼睛,说道:「村里的黄大夫,去岁回老家了,还没回来。」 易嶟看着易峋,说道:「听赵太太说起,上河村还有个姓刘的大夫,医术很是不错。」 易峋尚未开口,只听林香莲小声道:「易大哥,我娘病着,家里怕是离不开人……而且、而且才过了年,家里紧张的很……」 她话未说尽,易家兄弟却已经明白过来了。上河村距下河村大约十里的路途,不是个年轻女子轻易就能走个来回的。林家孤儿寡母,从来就不甚宽裕。 只是自打易母过世之后,易家兄弟两个也常受林家的照顾。林家母女常抢着帮他们做些缝补的活计,又或送些自家做的腌菜吃食。故而,林家开口求助,他们也不好拒绝。 于是,易嶟便接口说道:「哥,我陪香莲妹子去一趟。如今家里不耕地,我便骑了骡子去。」 易峋听着没什么不妥,颔首:「你去也好,快去快回。」 林香莲满心失望,她原想着是要易峋陪她去的。 为了掩饰脸上的失落,她慌忙低下了头,却在乱中触到了秦春娇的眼睛。那明亮的眼睛里,透着一丝精明,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她心中一慌,忙忙挪开了眼神,落在了那盘馒头片上。 馒头片泛着金黄的色泽,散发着过油的焦香,显然是油炸过的。 林香莲心头一动,浅笑着说道:「才过了年,两位哥哥就吃起油炸白面馒头了。」说着,顿了顿又道:「想必是春娇姐姐回来了,两位哥哥高兴?」 她这话虽没有全说明白,底下的意思却是清清楚楚。农家从来节俭,白米白面和油都是金贵物。这不年不节,又不是农忙时候,吃白面本就算是奢侈,何况是下油炸了的?她这话底下的意思,便是在说秦春娇大手大脚,浪费粮食。 易家兄弟都是男人,饮食上来从来不大讲究,这盘馒头片当然不会是他们炸的。 秦春娇哪里听不出来她这话外之音,在相府待了三年,她见识过各样的面孔心机,林香莲这点小伎俩她怎会看不出来?甚而,从她进门之后,一言一语打什么算盘,她都看得清楚。然而现下,易家算是她的主家,林香莲是客,她不方便说什么。 易家兄弟,却都有些不大高兴了。 易嶟脸上浮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他点头说道:「春娇妹子回来了,我们自然是高兴的。」 易峋没有接话,却自盘里拈起了一块馒头片咬了一口,淡淡说道:「我喜欢。」 林香莲脸上,顿时就有些挂不住了。她没想到过了三年,这兄弟二人还是如此看重秦春娇。 她尚未开口,却听易峋说道:「既然林婶子病着,你们就赶紧去罢。」说着,他顿了顿,又道:「这馒头片炸的不错,你也带些回去,我们家里还不难在这上面。」 易嶟也接口道:「是啊,春娇的手艺真个没的说。香莲妹子,你就包些回去,让林婶子也尝尝。」 林香莲脸色微白,强笑着道了一声谢。 秦春娇去厨房取来一个篮子,拿油纸将剩余的几块馒头片都包了,拿给林香莲。 林香莲接了篮子,向她浅浅一笑,却没说什么。 易嶟回房略收拾了一下,换了一身出门的衣裳,出门牵了骡子,便招呼着林香莲去了。 林香莲捏着篮子,低着头走到门边,尤有些不死心的回头看了易峋一眼,却见易峋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只得垂首去了。 这两人离去后,屋里只剩下易峋与秦春娇,忽然有些安静。 吃过了早饭,秦春娇把碗筷收拾到了厨房洗了。今日是正月十七,照例是要吃一顿饺子的。这包饺子却是个费时间的活儿,面须得一早活好醒着,这样包出来的饺子面才筋道,所以若要包饺子,这时候就要动手了。 她正想舀面粉和面,却忽然想起方才林香莲挑唆的口舌。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十章 林香莲的心思,她看的明白,这分明就是看上易峋了。她在相府里为婢三年,看着那些妇人们争宠斗艳,大公子房中的几个美婢,为了争一个通房的位置,耍尽了心机手段。林香莲这点点伎俩,还当真有些拿不出来。 想起相府里的旧事,秦春娇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她并不是个善于献媚争宠的人,容貌在相府后宅那花团锦簇的地方,也不那么出挑,怎么就得了相府大公子的青睐? 初入相府,她也惶惶不可终日,小心翼翼的揣摩上意,谨言慎行,只求能平安自保,清静度日。 当初,相府买她进门,本是说给相爷做通房的。但进了相府的门,大夫人却闹了起来。她这方知道,原来这买通房是相爷姨娘的主意。这妻妾二人整年都在争宠,为了与大夫人抗衡,王姨娘便想着弄个人进去,派人在民间打探合适的人选,一来二去就找到了她家。 那人同她父亲有那么一点交情,常在一起吃酒赌钱,见过她两面,相中了她的容貌,便撺掇着她父亲秦老二把她卖掉。恰巧那时候,秦老二欠了赌庄的钱,驴打滚起来,实在惊人。那人又说的天花乱坠,什么当了相爷的姨太太,一家子都能飞黄腾达了。秦老二动了心,便同意了。 进了相府,大夫人死活不同意,同王姨娘闹得不可开交,相爷是个在女人面前立不起来的男人,妻妾争执,他竟躲了出去。 秦春娇当时在相府之中,不伦不类,不知该算什么。王姨娘与大夫人各不相让,最后是老夫人出面,留她在房中服侍,做了个二等的丫鬟。此后,她凭借着左右逢源,处事圆滑的本事,日子过得倒也顺遂。 她在老夫人房中服侍,除却送个东西,传句话,平日里与大公子是没什么往来的。她也不知这大公子怎么忽然就看上了她,先是写了一些她看不大明白的情诗,接着便是无端端的在花园回廊各处堵她,临末竟然生出了把她要到房里的心思。 这件事不知怎么就传进了大夫人的耳朵里,大公子尚未娶亲,怎好先行纳妾?何况,她到底是王姨娘弄进府里的人,大夫人总是时刻提防着她,又怎会容她给儿子做了通房?于是,就在初十的夜里,生了那件事出来。 相府素来看重子孙,出了那样的事,连老夫人也护她不得。何况,她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下人罢了。 大夫人言说府中不能容这等下作之人,连年都没准她过完,便将她交给了陶婆子。 秦春娇想起那夜的事情,只觉得心口发堵。她发了一会儿呆,便将这事摁了下去。不论如何,她现下是在易峋家中。不管易峋如何看待她,总是把她自那个泥泞不堪的地方救了出来。 她发了一会儿呆,便将围裙摘了下来,打算去问问易峋的意思。 林香莲的心思,她并不放在心上。但农家对粮食看得重,她也不能擅自做主。包一顿饺子,白面自然是少不得的,素馅儿须得多用油,荤馅儿就要用肉,无论怎样,饺子于寻常农家而言,都是一种相对奢侈的吃食。她在相府里待久了,若不是林香莲唱了这一出,她还险些忘了。 秦春娇走到外头,却见堂上空空如也,不见易峋的去向,门却敞着。 她猜测易峋该是到院里去了,便走了出来。 这时候日头已升了起来,昨日下了一天的雪珠,地下盖着薄薄的一层白,正在日头下泛着刺目的光泽。雪地上,偶有几点鸟雀的爪印,混着骡子的蹄印,那是易嶟牵骡子出去时留下的痕迹。 窗沿上挂着一串晒干的红辣椒,被太阳照着,火红油亮,似乎彰显着新年的兴旺。 青石板路面已被扫了出来,篱笆门是开着的,易峋显然是出去了。 门既开着,必定没有远去,然而他又能到哪里去呢? 意识到自己是独个儿被留在这房子中的,秦春娇心底忽然漫过了一阵不安。这是她生长的村子,但如今她唯一的依靠,便只有易峋了。 她站在屋檐底下发呆,头顶的冰凌开化,一滴冰水落在她颈子里,将她冰的打了个寒噤。 正当此时,隔壁的茅草屋子吱呀一声的开了门,易峋自里面走了出来。 秦春娇不由一怔,紧邻着易家房屋的那两间破茅草屋子,便是她家的老宅。 自打她进了相府,她那个赌鬼父亲挥霍干净了她的卖身钱,便摸到了京城问她要银子。起初,她顾念着母亲,还敷衍过几回。然而她也不过是个二等的丫鬟,虽则吃穿已不是问题,但每月那点子月钱,实在填补不了她爹那个无底洞。 秦老二见女儿身上实在榨不出钱来,竟而教唆她去偷主人房里的东西。 秦春娇忍无可忍,也看明白了秦老二已是烂到骨子里去了,便告知了相府守门的小厮,待秦老二再找上门来时,将他打了出去,自此再无音讯。 后来,听府里同乡捎信,说秦老二被赌坊追债,不得已卖了房子,带着妻室往外地投靠亲戚去了。 易峋从那房子里出来,这房子竟是被他买去了吗? 易峋合上了门,落了锁,便踩着积雪,往家走去。 才走到门口,他便见到秦春娇立在屋檐底下,怔怔的看着他,那双圆润的杏仁眼里,透着疑惑。 秦家的房子,是他买去的。 虽然她已经不在村中了,又走的那样决绝,但他却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她。也许是不甘心,也许是旧情难忘,他小心的藏着她留下的种种。也因而,当初秦老二放出话要卖老宅时,他便想也没想的将这房子买了下来。毕竟,那里是她生活过的地方。 但这样的心情,他是不会对她讲起的,不然这个女人又该会多么的得意?尽管,她现下如同家养兔子一般的温顺纯良。但那天夜里,她决然的样子,刻薄的话语却始终刻在他的心底,这三年来他甚至于夜里睡觉都能梦到。 易峋有时也觉得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女人难以忘情。 三年以来,他拼命干活,四处找赚钱的行当,努力挣着家业,对自己说是要讨回当年在这个女人面前受的羞辱。然而心底里却也一直压着一个念头,如果当初他家境再好一些,是不是她就不会走了? 易家本就殷实,随着这两年的盖房置地,更成了村中数一数二的人家,给他说亲的也着实不少。他谁也没有答应,每当想到将来女人的样子,浮现在心里的却依然是那双如画的眉眼。 转念想想,谁不想过好日子?有更好的去处,谁又会不去?那时,他们并没有定亲,他也不能要求她什么。 经过三年,他沉稳成熟了许多,已不再是那个意气用事的生涩少年了。 她还是回来了,以后他也想好好的待她。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十一章 想到这里,略起了几分戾气的心平复了下来。 易峋走到了屋门口,问道:「外头冷,怎么出来了?」 秦春娇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低下头躲开了他的目光,轻轻问道:「我就想问问你,中午打算吃什么?」 易峋有些怔然,他在饮食上从来没有留心过,自打母亲过世后,就更不讲究了。农忙时候,兄弟两个随意对付就是一顿。过年过节,也不过是买些酒肉。秦春娇现下问他中午饭食,他一时真没什么主意。 秦春娇见他不语,又说道:「今日是十七,按说是该吃饺子的,但才过了年,所以问问你的意思。」 易峋微微一怔,转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两年,跟各路的三教九流打交道,他着实成长了不少,察言观色,揣摩人心都不在话下。何况,秦春娇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她心里想什么,他怎会不知道? 必然是林香莲那番话,让她多心了。 想到这里,易峋的唇角微微上勾,她自小就很体贴,有时候甚至体贴到了多心的地步。 他开口:「那就按你说的,吃饺子。」说着,拉起她的手向屋里走去,接着说道:「以后,家里的事情便都交给你了。咱们家的粮食,除了厨房的几口瓮,余下的都在后面的仓房里。待会儿,我就把仓房的钥匙给你。」 秦春娇心头一颤,农家粮食金贵,都是各家女主人掌管,易峋竟然这么放心她么? 然而转念一想,这家中没有女人,要主理家务,这般确实方便一些。何况,她卖身契在易峋手里,远近无亲,即便偷了粮食,又能逃到哪里去? 这般一来,也就想通了。 易峋拉着她走到了自己屋中,让她在炕上坐了,自己则走到了柜子前,拉开了一个小屉。 秦春娇坐在炕上,冰凉的手在温暖的炕皮上渐渐烘热。她四下打量着,易峋的卧室布置的倒是十分简洁。炕床铺着一领草青色细棉布的厚褥子,同色的被子叠的四方齐整放在床头。对过是一架黄杨木双开门铜皮把手柜子,一旁地下放着一口柳条编的箱笼。 四周的墙壁刮得雪白,西面墙上悬着一柄利刃,两把弓箭,另有箭囊剪枝若干,手柄处都磨的溜光水滑,显然是常用之物。底下是一张四方桌子,凳子两把,桌上摆着茶壶茶碗,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易峋会武,且身手不凡,一身的武艺都是跟他父亲学的。 秦春娇还记得,她爹秦老二曾提起,以前村子里来了山贼打劫,官府不及来救,是易父出面打跑的。因而,易家虽是外来户,在村中的地位却是不低。易峋自小到大,也没少为了她跟村中的孩子打架。她虽然没有兄弟,却也没人敢轻易欺负。 她低头想着些旧日里的事情,易峋已将钥匙找出,走到她跟前递了上来。 秦春娇抬头,却见一串铜环上穿着两把黄铜钥匙,一把大些一把小些。 只听易峋说道:「大的那把是后头库房的,小的是我屋中这口箱子上的。咱们家的银钱,平日都在这箱子里锁着。若要用钱,从箱子里取就是了。」 秦春娇有些动容,粮食倒也罢了,收钱的地方也告诉了她,易峋就这样信任她么? 她起身接过钥匙,两手并拢放在身前,一字一句道:「大少爷这般信我,我一定把家管好。」 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女人,易峋忽然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炮燥焦灼,两人之间似乎被蒙着一层浆糊,胶滞不化。她躲着他,一口一声的叫着大少爷,仿佛提醒着他们之间的距离。 柔顺的底下,是固执不驯,更是将他排拒在外。她依然看不上他。 冲动之下,易峋忽然揽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推倒在了炕上,欺身压了上去,将她紧搂桎梏在了怀中。 秦春娇惊惶无措,微微挣扎了一下,环住她的双臂却如铁一般的坚硬,她深刻的感受到了男人的力气。 易峋紧紧的抱着她,似乎宣誓着自己的所有权,看着那张白皙的脸庞上,渐渐浮起了一抹红晕,明亮的水眸里漾着,妩媚艳丽。 他眯细了眼眸,在她耳畔问道:「秦春娇,我买你回来,是干什么的?」 男人暗哑的声音,一下下的敲击在耳膜上,脸侧的皮肤被他的吐息灼的烫热,秦春娇只觉得心跳一阵阵的加速,呼吸也渐渐重了起来。 她不是不懂男女之事,十四岁那年的七夕,她和易峋一道去集市上看灯会。回来的山路上,道边的杂树林子里,碰见了一对交叠在一起的男女。那夜月光暗淡,树影稀疏之下,看不清那两人的样子,但那绞缠在一起的身姿,男人粗重的喘息,女子似痛苦又似快乐的呻//吟声,重重的刺激了她。那一夜,她似乎明白了很多事情。明白了男人和女人,竟然可以如此亲近的接触,可以有这样的关系。 自从撞见那一幕之后,易峋在她眼中就和别的村中少年变得不一样了。而易峋看她的时候,也总是带上了一抹异样的神色。 进了相府之后,见多了各种男女之间的污糟事。大公子的莫名纠缠,府中有权柄的管事的骚扰,她没有答应他们任何一个。就算是大公子,她也不愿意,哪怕她是死卖给了相府的。 但如果是易峋呢? 她卖给了易峋,道理上说,她的一切都是易峋的。易峋无论想做什么,其实都是可以的。 如果是易峋的话……是易峋的话,她心里是愿意的。并不是因为,她卖给了他。 但是,他心底里又是怎么想的? 她垂下眼眸,想要避开他的目光,却被他扼住了下巴,硬抬了起来。 「我不知道……」 她说着,眼眸里闪烁着水一样的光泽。 明媚漂亮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易峋只觉得心里有什么在突突的动着,他开口,嗓音越发的低沉了:「叫我峋哥,还像以前那样叫我。」 红嫩的菱唇抿了抿,像受了什么蛊惑似的轻轻开启:「峋哥……」 软糯的一声,触在了易峋的心头,让他心底里的一块地方酥软了。 他环抱着她,拥有着她,将头俯了下去。 易嶟牵了骡子,引着林香莲出了院子。 林香莲跟在易嶟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太阳已升了上来,稀薄的日光洒在冬末的村间道路上。 林香莲低着头,小心的辨认着脚下的道路。她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男子,轻咬了一下嘴唇,向前跑了两步,低声问道:「嶟哥哥,春娇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易嶟没有多想,头也没回的说道:「就昨天。」 林香莲低着头,细声细气的问道:「春娇姐姐不是去相府给相爷当通房了么?怎么就回来了?」 易嶟步履微顿,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十二章 林香莲又说道:「春娇姐姐走了三年,这突然就回来了,是回来探亲的么?那想必,想必她在相府里是出人头地了。」 易嶟心里有些烦躁,说道:「突然说起这个做什么?林婶儿病着,一人在家,你快些回去。我去上河村请大夫,待会儿就直接去你家门上。」说着,他翻身骑上骡子,向村口奔去。 林香莲看着易嶟的身影渐渐没入在晨间的薄雾之中,出了一会儿神,方才折道往家里走去。 林家住在村子西头,一株大槐树底下。 冬末,槐树上尚未长出新芽,粗黑光秃的枝干映在蓝天下面,没有一丝生气。林家的茅草屋,就在这树下头,两间黄土泥胚房,门前围着一圈极矮的篱笆。 林香莲推开门,屋里并不怎么暖和,易家兄弟年前送了一些柴火过来,到底不大济事。 屋子里黑洞洞的,泥土的地面,除了一张缺了一条腿的桌子,并两张条凳,再也没别的什么家具了。 她走进房中,轻轻道了一声:「娘,我回来了。」 屋内没有回音,她只当母亲又睡下了,打起了西边屋子的门帘,走了进去。 屋中摆着一张破木头床,一妇人头上缠着布巾,身上盖着一床旧棉被,靠在床上,正看着窗子发呆。 这妇人三十五六的年纪,生得眉清目秀,面上皮色白净,微有病容。 林香莲将那篮子在桌上放了,走上前来,在床畔坐了,握着她母亲的手,浅笑道:「还当娘睡了呢,怎么不应声呢?」 林母回过神来,看了她女儿一眼,淡淡问道:「去过了?」 林香莲说道:「去过了,易家答应帮忙,嶟哥哥去隔壁村子请大夫去了。」 林母瞄了女儿一眼,狭长的眸子里微有光芒闪过,她问道:「出了什么事么?」 林香莲低头不语,停了一会儿才轻轻说道:「春娇姐姐回来了。」 林母默然,半晌哼笑了一声,说道:「她不是进城享福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说着,想了一会儿又问道:「他们秦家的房子卖了,她回来能去哪里?」言至此次,她两豆豆小o说提供眼忽然精光一闪,紧盯着自己女儿,问道:「难道是在易家?」 林香莲点了点头,说道:「我去的时候,正巧碰见他们在吃早饭。桌上一盘炸馒头片,峋哥哥和嶟哥哥都不会做这样的东西,必定是春娇姐姐做的。也就是说,她昨夜是住在他们家了。」 林母只觉得太阳穴上有些跳疼,闭上了眼睛养神,想了一会儿,说道:「她肯定是被相府撵出来了。」 林香莲睁大了眼睛:「娘怎么知道的?」 林母看了她一眼,没有血色的唇角一勾:「相府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会容府里的女眷独自出门,还住在男人家里?我记得,这丫头当初是死卖给相府的,现在出来了,想必是又卖出来的。」 林香莲面色有些白,失声道:「听说昨儿峋哥哥进了一趟城,是他把春娇姐姐买回来的。那……那她是易家的人了……」说到此处,她忽然醒悟了什么,顿时噤了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林母眼眸里流过一丝冷光,她说道:「你也不用怕什么,硬说起来,她现在其实只是易家的奴婢,什么也算不上的。易家兄弟戴着孝,要过了明年才能娶亲,还有一年的时间,有的是余地。」 林香莲低着头不说话,她对自己没有半点信心,从小她就争不过秦春娇。只要有秦春娇在,那易家兄弟的目光都必然是落在她身上的。 同是村里的姑娘,秦春娇大她一岁,差不多都是一起长大的。 村里人都夸秦春娇是下河村里最水灵的姑娘,她大方漂亮又温柔体贴,易家兄弟两个都喜欢跟她在一起。在秦春娇面前,自己总觉得抬不起头来。 她总跟着秦春娇,并不是有多喜欢她,而是跟着她就能和易峋一起玩了。 她喜欢易峋,在少女春意萌动的时候就喜欢了。易峋平常虽然寡言少语,但却比村里别的少年更加沉稳可靠。自打那次他从欺负她的人手里将她揪出,她就时常躲在一旁悄悄的看着他,等回过神来时,已然是情根深种。 林香莲以前倒也不敢奢望什么,易峋眼里只有秦春娇,她看得清楚明白。然而有一天,秦春娇进城去了。村人都说她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可母亲却说她是去给人当妾了,那是下贱的玩意儿。 她听不明白,却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足足三年的时间,她蹉跎着自己的年华,陪在易峋身边,想着总有一天能打动他,能让他忘了秦春娇。 然而,她竟然回来了? 她不是进城去过好日子了吗?!为什么要回来!易峋,甚至还把她买了回来! 想到方才在易家的情形,她只觉得颓丧与溃败。易家兄弟两个,还是那么喜欢护着她,似乎与三年前没有一点改变。易峋为了替秦春娇撑腰,甚至还给了自己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他喜欢?只要是她做的,怕是没什么他不喜欢的! 然而自己又能怎么样呢?她从来,就争不过秦春娇。 林香莲有些垂头丧气,低头说道:「娘,峋哥哥能花钱将她买回来,心里必定还是看重她的。我……我不行的……我争不过她。」 林母看着女儿,满眼爱怜,干枯没有血色的唇微微一咧:「我女儿生得又不比别人差,为什么要这样看轻自己?男人一时赌气,那是有的,心里却未必真的还恋着她。易峋买她回来,大概只是想出一口恶气,把她当奴婢丫头使唤的。」 林香莲听了母亲的话,略微高兴了些,但想起刚才,又垂下了头,说道:「娘,你是没瞧见,峋哥哥护着她的样子。」 林母脸色微冷,忽然咳嗽了起来,林香莲慌忙倒了一杯水来,喂她吃了几口,又替她捶背。 林母喘了几口气,说道:「从你们小时候,我看那丫头就不是个好面相。她在家时,方她爹娘。好容易走了,这回来了又来方你。真是个煞星,她住在易家,早晚把那哥俩也害死!」 林香莲不说话,低着头默默替她母亲捶背。 林母忽然笑了,自言自语道:「她进城三年了,当初说是卖给人家当通房的,这些年难保干净。」 母女两个说了会儿话,就听门外有骡子的喷鼻声与马蹄声响。 林香莲迎出门外,果然见易嶟正将骡子拴在槐树上,一旁跟着一名穿着粗布棉衣的老者。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十三章 那老者大约已是五旬开外的年纪了,留着一把山羊胡须,足上登着一双半新不旧的黑布靴子,肩上一只口袋,精神矍铄,料想就是易嶟自上河村请来的大夫了。 林香莲走上前去,向易嶟道了一声:「嶟哥哥。」 易嶟将骡子拴好,转身说道:「这位是上河村的刘大夫,医术很是不错。」 林香莲向那刘大夫躬了躬身,道了一声:「刘大夫。」 刘大夫将捋了捋胡子,说道:「不必客套了,病人在何处?」 林香莲便将两人引进了屋中,乡下没有那些内外有别的讲究,易嶟又算是林婶儿看着长起来的,也都跟了进去。 刘大夫进到屋中,只见一妇人卧在床上,窗户蒙的严实,以至于这屋中也昏昏暗暗。 借着昏暗的光线,他见这妇人面色蜡白,唇上还干裂出几道口子,只是两道细弯眉斜入鬓里,一双眼睛十分灵活,倒显出了一丝秀丽。 林香莲快步走到床畔,向林婶儿轻轻说道:「娘,这是刘大夫。」 林婶儿向大夫点了点头,微笑说道:「劳烦大夫了。」说着,又向林香莲说道:「请你嶟哥哥到外头坐会儿。」 林香莲答应着,便请易嶟到堂上去坐。 易嶟不疑有他,便和林香莲出去了。 乡间没有那么多讲究,刘大夫又是有了年纪的人,也不避讳什么,走上前去,问道:「敢问这位嫂子,可是觉得哪里不好?」 林婶儿原本血色全无的脸上,竟然泛出了一抹红晕,她顿了顿,说道:「年间就觉得不大舒服,昨儿夜里发起了高热,后半夜倒觉得清爽了些,还有些出下红,想问大夫拿些药吃。」 刘大夫心想,这算什么症候?便说道:「也需得给嫂子看过了,方好对症下药。」言罢,就要上前为她把脉。 林婶儿倒手缩在被子里,迟疑了半晌,才拿出来。 刘大夫探手诊了一回脉,心中顿时有数了。这妇人,分明是小产之症,产后疏忽,失了调养,才发起了高热。 想到来时的路上,那小哥说起,这家只有孤儿寡母,这妇人是个守寡多年的寡妇。这忽然小产,怕是不知跟什么人有了奸情。这等事情在乡间,可大可小,闹大了这妇人可是要被沉塘的,但往小里说,遮过人眼去也就罢了。 然而,他是上河村的人,这下河村寡妇偷情,同他可没什么干系。何况,谁知道她到底是和村中什么人有了奸情。自己若贸然将这事抖搂出来,只怕还要惹上麻烦。又不是自家的娘们儿,何必趟这趟浑水? 刘大夫心中忖度了一阵,已有了主意,抬眼见这妇人正双目炯炯的看着自己,收回了手,摸了一把胡子,说道:「大嫂失了调养,有些着凉,我写个方子,照方子吃上几副,将养着身体,也就渐渐好了。」 林婶儿心中一松,淡淡一笑:「劳烦大夫走这一趟了。」 外头,易嶟在堂上坐了,林香莲倒了一碗水来给他。 那碗沿儿上豁了个口,林家早早死了当家的男人,一向贫苦,就连待客也拿不出像样的茶碗来。易嶟晓得她家的境况,并不放在心上,奔波了十来里路,早已渴了,端起碗咚咚的喝了几口。 林香莲倒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红了红,说道:「家里只有这样的碗了,嶟哥哥不要见怪。」 易嶟摆了摆手,抹去了嘴上的水滴:「都是一村子的人,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 林香莲在旁站着,低头摆弄裙摆,低低问了一声:「听说春娇姐姐当初是给人家当妾去的,是真的吗?」 易嶟将碗重重的放在了桌上,碗底墩在桌上的声音,将林香莲着实吓了一跳。 她看着易嶟,只见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温润笑意的脸上,此刻竟然沉了下来,还带着风雨欲来的怒气。 林香莲心中猛地一惊,她从未见过易嶟这样生气。 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嶟哥哥?」 易嶟阴沉着脸,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香莲似是受了惊吓,嗫嚅道:「我……我就是记得当时秦叔叔在村子里四处跟人说,春娇姐姐进城给相爷做通房享福去了。我想着、我想着,要是春娇姐姐真个给人当妾了,怕是不能这样随意出来的,所以随口问问。」说着,她又赶忙添了一句:「如果不是,那当然更好。」 易嶟默不作声,停了一会儿,方才沉声说道:「什么叫做如果不是,那当然更好?春娇现下是住在我家,她之前怎么样,我和大哥都不放在心上,你又操什么心?」 林香莲没料到一向和善的易嶟竟会这样苛责自己,尽管自己对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但被他这样当面一通斥责,心中还是忍不住的委屈。 她双眼微红,连忙低下了头去,软软的问道:「我说错话了,让嶟哥哥生气了?」 易嶟只觉得有些烦躁,他以前怎么没发觉,无论大小事,这林香莲动辄就哭,小家子气的让人难以忍受。 然而,他到底是个大男人,不会和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一般见识。 易嶟叹了口气,压下满腹不快,说道:「我不是生气,但是春娇才回来,你同我说也就罢了。要是哪天说走了嘴,跟村里人也说起,对春娇的名声不好。」 林香莲心中不以为然,暗暗腹诽:她当年进城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对名声不好?肚子里虽这样计较,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只乖巧的点了点头,说道:「嶟哥哥说的对,我记住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那刘大夫从屋里走了出来。二人连忙起身,林香莲迎上前去,问她母亲的病症。 刘大夫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又说道:「这些日子,注意给病人保暖,你这屋子也忒冷了些。再有,多弄些好的吃食,病人须得补补身子。」说完,就坐在桌前写了药方。 林香莲收了方子,说道:「多谢大夫走这一趟,留在家里吃了饭再去罢。嶟哥哥,也吃了饭再走。」 刘大夫瞧这样子,竟是不打算付诊金了,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正想说些什么。一旁易嶟说道:「不必了,我先送刘大夫回去,待会儿还要替林婶儿抓药,就不吃饭了。」说着,替她把诊金付了。 这乡间大夫出诊,主家少不得要款待一顿饭的。今日是十七,照例要吃一顿饺子,刘大夫本意是想留下吃了午饭再走,但看这家的境况,饺子怕是端不出来了。他嘴上虽没说什么,眼神里却忍不住透出了鄙夷的神色来。 林香莲为人敏感,顿时察觉出来,心里十分的不舒服,低了头走到一边。 易嶟从她那儿要了药方,引着刘大夫出门,解开骡子,先将刘大夫送了回去,又照方抓药回来。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十四章 此刻已将近晌午时候,林香莲正在家中烧锅做饭,见易嶟回来,便说道:「都这个时候了,嶟哥哥还是吃了饭再走。」 易嶟说道:「不用了,春娇在家做好饭了,我就不打扰了。」说完这一句,将药包留在桌上就出门去了。 林香莲透过窗子,看着易嶟骑着骡子飞快离去的身影,似是迫不及待的回家。她心中颇为不是滋味儿,像被刀捅了一般,不由自主的将手里的抹布死死的拧紧。 不就是嫌弃她家穷么?穷,就该被人看不起?穷,就该被人处处为难? 家里穷,又不是她的错。凭什么她就该四处看人的白眼?秦春娇一样也穷,为什么人就能对她高看一眼?自小她就被秦春娇压一头,人人都夸她漂亮大方懂事,自己就是个跟在秦春娇身后的可怜虫。 好容易她走了,本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她已经打算好了,等易峋出了孝,就托村里的姑婆去说和。谁知道这节骨眼上,秦春娇竟然又回来了!她回来倒也罢了,却偏偏又缠上了易峋! 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落在她秦春娇头上?!凭什么同样的人,命却差这样大?! 林香莲的心底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激烈的令她自己都吃惊莫名。 正在她出神的时候,门外忽然有人高声喊道:「林婶子,香莲妹子在家吗?」 林香莲连忙擦了把手,走出来,果然见一圆脸少女,手里挽着一只竹篮子,立在大门口。 一见来人,她有些惊讶,说道:「秀茹姐,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那名唤秀茹的少女将手里篮子向前提了提,说道:「今儿不是正月十七吗?我娘叫我送碗饺子过来。」 林香莲将她让到了屋里,那少女把篮子放在桌上,将盖子揭开,里面果然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林香莲闻着饺子的香味,面上笑的有些勉强,说道:「多谢赵太太记挂着了。」 这少女名叫赵秀茹,是村中里正的女儿,比林香莲大上一岁,性格有些急躁。以往秦春娇还在村子里时,两人总是彼此有些不对付。但等秦春娇进了城,她倒和林香莲玩到了一起。 下河村是个杂姓村子,以赵姓居多,故而虽无宗族,但姓赵的在村中说话就响亮些。 赵秀茹家,在村中又是大户,她父亲赵桐生更是村中的里正,娶了上河村里正的女儿为妻。赵桐生膝下一子一女,长子名叫赵有余,今年十九岁,次女便是这赵秀茹。 赵桐生是村中的里正,赵太太也是个爽快利落的良善妇人,看林家孤儿寡母,便时常接济一二。 林香莲谢过赵秀茹,又要倒水给她喝。 赵秀茹摆了摆手,说道:「不了,家里还等我回去吃饭。」说着,朝里张望了一眼,问道:「林婶儿不在家么?」 林香莲说:「娘病了,睡着没起来。」 赵秀茹微微愕然,问道:「林婶子病了?要紧么?看过大夫了?」 林香莲浅笑道:「早间嶟哥哥帮忙去上河村请的大夫,已经看过了,倒是不很要紧。只是大夫说娘身子虚,需得好生补补。」这话才出口,她便觉有些不妥,果然赵秀茹的脸色就黑了下来。 赵秀茹喜欢易嶟,这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事情。她都十八了,却依然没有定亲没有嫁人,就是拗着等易嶟。这年岁的姑娘,莫说在乡下,就是城里也算大了。她爹娘早已急坏了,但又拿她无可奈何,逼得紧了,她就寻死觅活,就只好随她去了,说等易嶟出了孝期,再托人去说媒。 然而这妹有意,郎却未必有情,易嶟对赵秀茹始终清清淡淡,倒是赵秀茹一头热。平常,村中姑娘谁同易嶟走得近了,她都要不高兴,必定寻着由头同那人大闹一场方肯罢休。自己找了易嶟帮忙,只怕就触在她霉头上了。 眼见赵秀茹脸色越来越难看,林香莲心中一动,连忙说道:「早上我去易家,你猜我见着谁了?」 赵秀茹心中不痛快,还是问道:「除了他们兄弟俩,还能有谁?」 林香莲压低了声音,说道:「是春娇姐姐,春娇姐姐回来了。」说着,她瞧着赵秀茹。 赵秀茹的脸色果然更加黑了,她微带着几分讶异,问道:「这怎么会?秦春娇不是被她爹卖到城里什么大户人家去的么?这是说回来就回来的?」 林香莲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我真个瞧见春娇姐姐在易家。我进门的时候,亲眼瞧见她和易家兄弟两个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赵秀茹没有说话,眼里神色复杂,她咬了咬牙,竟也没打招呼,扭身走了。 林香莲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又有些不安,但她随即便安慰自己道:秦春娇是真的回来了,又不是自己说瞎话。这事儿,早晚是要被人知道的,算不得自己挑弄唇舌。 易嶟回到家中时,秦春娇正在厨房包饺子。 雪白的面剂子在擀面杖下迅速的变成一个个浑圆的面皮,又被灵巧的双手裹上馅儿,包成了一个个玲珑可爱的元宝,围着圈坐在洒了面粉的竹箅子上。 灶下的火烧的旺,大锅里的水也已经开了,不知是不是被热汽熏蒸的,白皙的脸庞上带着一抹红晕,明眸如水,凭添了一抹媚色。 易嶟将骡子重新拴在圈里,大步走到厨房里洗手。 才进门,就见秦春娇在灶台边站着忙活。 聘婷细丽的身段立在大锅边,一双莲花也似的小手上下翻飞,纤细的手指灵动的捏出一只只胖滚滚的饺子。她秀丽的侧脸上,映着火光,安静而姣好。 易嶟心中忽然踏实了下来,适才林香莲带给他的那些不快,尽皆一扫而空。 他根本不用去在意之前的事情,春娇回来了,现在在这个家里,这已经足够了。 看着厨房中女人操持饭食的这一幕,他心底安定而充实。 饺子很快就出锅了,一个白滚滚的,泛着水光,热气腾腾,招人喜欢。 秦春娇倒了一碟香醋,另拨了一碟磨成细面儿的辣椒粉。她在灶上架了一口小锅,倒了一勺菜籽油进去,烧的冒烟了,便舀出来,浇在辣椒面上。顿时,那火红的辣椒面发出滋滋的响声,呛辣的辛香气四处蔓延,一汪红亮的油辣子就好了。 秦春娇被这辣味呛的连声咳嗽不止,又打了好几个喷嚏才止住。 她盛了两盘饺子,端到了大堂的饭桌上,摆好了筷子,就招呼那兄弟两个吃饭。 因为吃饺子,她就没有另外做菜,只是切了两条酸黄瓜来解腻。 她唇角抿着一丝笑意,带出了两只圆圆的酒窝,俏皮而可爱。 想起和易峋在屋里的事情,她脸上浮起了一丝绯色。易峋亲了她,温热的唇轻轻磨蹭着她的感觉,像猫的尾巴,轻轻搔着心头,烧的她全身滚烫。易峋没有再多做什么,只是抱着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便放了她起来。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十五章 她没有多猜易峋的意思,但心底里却是明亮的,还忍不住的想要高兴。至于高兴些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易峋和易嶟两个,洗好了手,相继来到饭桌边。 桌上是两盘饺子,圆胖白润,香气扑鼻,另配着香醋碟子和通红油亮的辣油碟子,引人食欲大振。 易嶟搓着手,在一边坐了,也不拿筷子,急不可待的拈了一只饺子塞到口中。饺子才出锅,馅儿是滚烫的,顿时将易嶟烫的嗷嗷叫起来。他大口呵着凉气,却又奋力嚼着嘴里的饺子,一面称赞着:「春娇妹子的手艺真好,这饺子真好吃……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呵、烫!」 秦春娇看着易嶟这贪吃被烫的样子,不由扑哧笑了出来,说道:「嶟哥又哄我开心呢,一盘饺子而已,哪里就有这么好?」 这称呼,让易峋心头跳了一下。 秦春娇是和他们兄弟两个一起长大的,易峋与易嶟都比她大,同他们两个也都叫哥哥。易峋不准她再叫大少爷,那就连着易嶟的称呼也一起改了。 这称呼原没什么不对,但听在易峋耳朵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儿。 只听易嶟说道:「我可没有乱说,你做的就是比别处的都好吃!哥,你尝尝,看我说的对不?」 易峋却没接这话,只看着秦春娇,问道:「你吃什么?」 桌上只有两盘饺子,一盘是易峋的,一盘是易嶟的,没有秦春娇的饭食。 秦春娇说道:「你们吃,我到厨房里吃去。」 时下没有女人不上桌的习惯,但易家到底是她的主家。在相府三年,规矩早已刻在了日常生活里,不是那么容易就忘掉的。 易峋没有接话,沉默一阵,说道:「去把饭端来,就在这儿吃。」 易嶟也好笑的看着她,问道:「难道你在厨房里另外藏了什么好东西,要背着我们吃?」 秦春娇听了这话,不由得也笑了,去厨房端了自己的那一份过来,在桌边坐下。她素来饭量小,只给自己煮了七八个饺子,只得浅浅的一盘。 易嶟探头看见,说道:「你怎么就吃这些?怪不得你这么瘦!」 自己瘦吗?秦春娇不觉得,只是刚好而已。京里女子以瘦为美,相府中别说丫鬟们,就是那些姑娘主子,也是拼命的饿饭,只为了瘦出一把蛮腰来。一同在老太太房里的姊妹,总说她吃的是昧心食,不见她挨饿,倒也不见她胖。 易嶟看她盘里的饺子少,便自作主张从自己盘里拨了五六个过去。 秦春娇连连说着够了,却拗不过他。 易峋捏紧了手里的筷子,淡淡说道:「她既不要吃那么多,你何必勉强她?」 易嶟这方罢了,嘴里却依旧说道:「哥,你看春娇瘦的。去了京城这三年,就没吃饱饭是怎么的?」 易峋顺着他的话,瞄了一眼秦春娇。她穿的棉衣宽松,但似是为了干活方便,扎进了腰里,凸显出掐刚一握的腰身,柔软纤细,就像那阳春三月的柳条。顺着腰肢往上,是高挺的胸脯,浑圆饱满,随着她的呼吸轻轻的起伏着。三年的时光,她从记忆里那个青涩的少女,长成了成熟的妇人,好似熟透了的果实一般的甜美。 他不觉得她瘦,但想起昨天抱她回来时,臂弯里那一点点的分量,他倒也赞成她多吃一些。 易峋没有接弟弟的话,只说了一句:「我觉得好。」 他觉得好?是什么好?是觉得她不瘦,还是觉得她该多吃些? 秦春娇没有问,易峋和易嶟性格不同,他寡言沉稳,却又最有主意,更像是一家的顶梁柱。记忆里,他也从没跟她肆意笑闹过。但是在她心里,易峋和别人却是格外不同的。 三人低头吃饭,易家兄弟两个吃的尤为欢畅。 易嶟没有虚夸,秦春娇的手艺的确是好,饺子皮擀的劲道,馅儿也填的充实饱满,一口下去就是个菜肉丸子。 秦春娇上午去了一趟易家的仓库,去年年底易家杀了两口猪,大约出了四百斤的肉,排骨、下水、肘子各若干。这兄弟两个依照农家的习俗,大部分的肉都腊干腌制了起来,却因天冷还冻了一些鲜肉。 她化了两斤肥瘦相间的,合着一斤白菜剁了馅儿。时下别的新鲜菜蔬没有,只有冬藏的萝卜白菜。白菜这东西水多,剁饺子馅儿容易稀,就包成了饺子,煮出来也是一包稀汤。她硬是将白菜挤干净了水,才和肉馅儿合在了一起,捏出来的饺子就是一个个实打实的菜肉丸子。 再有便是调味,寻常人家包饺子,有菜有肉,放些黄酒盐巴就是满顶了,有些不讲究的人家连黄酒也未必见得放。她却先拿些黄酒将肉馅儿腌了半个时辰,调味时又放了些许白糖进去,虽吃不出甜味来,这鲜度却拔高了一截。 饺子是个费时费工夫的吃食,这兄弟两个都是粗糙的汉子,平日里农活家计忙碌,哪里会做这么精细的东西。自打易母过世,这两人除了偶然去城里馆子,便再也没吃过饺子了。然而,即便是易母在世,他们也没吃过这样好吃的饺子。 秦春娇的手艺是练出来的,秦家穷,从来就没什么像样的吃食。秦母身子又不好,自打她懂事起,这些家事都是她在做了。偏偏秦老二又是个嘴刁的,饭菜不合口味就要摔锅砸碗,她只能尽力的琢磨。后来进了相府,那是个吃穿用度都讲究到了极处的地方,她也跟着厨房里上灶的娘子学了许多下厨的诀窍。 就这香醋红油,易嶟吃出了一头的汗,易峋没有他吃的这么急,倒也一口一口的没有停下。 秦春娇的吃相就文雅多了,一个饺子要咬成两截,细嚼慢咽了才能下肚。 易峋将自己那一大盘饺子吃完时,秦春娇却还剩下两个没吃完。 腹中是饱实的,饺子的余香还在口中,他看了一眼还在慢慢吃饭的秦春娇,心中的满足与充实前所未有。他深刻的认同易嶟早上的话,家里还是得有个女人才行。 她就是他命里认定的女人。 吃过了饭,秦春娇将碗盘收拾到厨房,在小灶上烧了些热水,等着刷洗油腻。 正忙活着,易峋忽然进来,秦春娇干着活,没有抬头,只随口问了一句:「峋哥有事?」 易峋没有答话,只是打开了一旁橱柜,拿出一包油纸包来,放在了灶上。 秦春娇瞥了一眼,那是拿黄油纸包的,用细麻绳系好了的,还封着一张红纸,印着一个大大的「童」字。她便知道,这是童记糕饼铺子里买来的点心了。 这家铺子做的点心很有名堂,连相府里的老夫人也常叫人去买。只是几个姑娘主子,怕胖总不敢多吃。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十六章 当然,因着有名,价格也是不菲。 只听易峋说道:「这里面是芸豆卷,家里没有零食,下午你饿了,就拿去吃。」她饭量小,吃饭时吃不多,那就难免有饿的时候。他和易嶟没有吃零嘴的习惯,家里也没有备。这是昨天在城里时,他接她出来后顺道买的。 秦春娇打小爱吃这些零食点心,但是秦家穷,没有什么多余的钱给她买,偶然得了一包糖,也能津津有味吃很久。那时候他就总想着,以后自己能挣钱了,要给她买很多的点心糖果。 童记铺子的点心的确不便宜,这一包芸豆卷比外头摊子上卖的贵了五十文钱。 但在易峋看来,这不算什么。既然她爱吃,那当然就要买好的。她是跟了他的,他不想让她在衣食上受了委屈。家里又不是没钱,何必抠唆着省这个。何况,她又能吃多少? 这包点心,本来昨天就要给她的,但是杂事一多,他就给忘了。方才吃午饭时,说起她饭量小的事,他才想起来。 秦春娇两手泡在水里,没有去拿点心,低着头说了一声:「谢谢。」 她心底里是甜的,却又带了一丝的酸楚。这些年了,不管是在家,还是相府,都没有人真的惦记过她。 秦春娇收拾了碗筷,就把那包芸豆卷拿到了自己屋里收到了柜里。 她将昨日换下来的衣裳打叠在一起,预备择个天好的日子去河边洗了。正当她打算去问问易家兄弟有没有要洗的衣裳时,院门上传来了大黄吠叫的声音。 秦春娇心里明白,这必是有客来了,只是有些奇怪,早上林香莲来时,这大黄是安安静静的,怎么这会儿叫起来了。 但听大黄叫了片刻,易嶟呵斥了它一声,大黄才安静下来,另一人说道:「你们家这狗可真凶,每逢见了我,就要这样叫。」 易嶟说道:「它平常倒也好,就是见了桐生叔叫的厉害。」说着话,就听两人脚步声踏进了正堂。 秦春娇想了一会儿,方才想起来,这是村中的里正赵桐生。她离家三年,村里人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陌生了。 家里来了客人,是要泡茶招待的,这是她在相府里学成的规矩。 上午做饭前,她已将易家日常吃用的东西放在何处熟悉了一遍,当下走到了厨房,在小灶上烧了一壶水,又去拿茶叶。 赵桐生今年也是小四十岁的人了,一副瘦高的身材,口目端正,黝黑的脸色,看上去倒像是个耿直的人。 他在这村里做里正也有半辈子了,接的是他爹的班,村中大小事都是他来决断。断不下来的,就要和村里有脸面有名望的人一道商议。 下河村是杂姓村子,没有固定的宗族势力,但村中姓赵的村人多些,相对说话就响亮。赵桐生往年断事,是从来不找外姓人的,但自打这易家两口子来到村中,这形势就悄然变化了。 易家夫妻因着能文会武,又打跑过山贼,在村中威望极高,起初只是杂姓的人有事寻他们商议,后来渐渐的连有些姓赵的也听他们的。赵桐生无奈,凡事也只好问这两口子一声。好在易家夫妻平素不也大掺和村里的事情,若非人请,轻易不说话,彼此倒也相安无事。 如今易家两口子都不在了,剩这兄弟二人,但易家在村中的声誉倒是不见败落。易峋处事公道,行事有主意有魄力,易嶟和气热心,村中无论谁家有了难事,寻他帮忙少有拒绝的。再则,这兄弟两个都正在青年,正是能干的时候,短短几年间就挣下了偌大一番家业,村里青年佩服之余,自然更生出了几分崇拜之情来。故而,赵桐生有事商议,村里那几个宿老还可不找,但这兄弟二人却是非问不可的。 兄弟二人将赵桐生让到堂上,便在桌边坐了。 农家没多余的家什,也不讲究什么宾主座位,只是围桌而坐。 易峋说道:「这正午头的,桐生叔这时候过来,可有什么要紧事?」 赵桐生点了点头,说道:「我今儿过来,是有两件关系咱们下河村的大事要说。头一件,便是立春打春的事儿。」 他这话一出口,易峋与易嶟立时明白过来。 所谓打春,乃是农家习俗,就是立春这日,村中扎一头泥牛出来,放在村中田头上,由一青年汉子,手持红绿鞭子抽打,以示劝农催耕之意。 下河村的习俗,这泥牛肚子里要填上各样彩糖、点心还有小玩意儿。打牛的汉子,要把这泥牛打碎,碎块与牛肚里的东西会被村人当作彩头带回去,算作个祈祷丰收的好兆头。打春,算是下河村的一件大事。虽只是个意思,但农家尤其看重这些节气农俗。这打春的人,也必得是村里有名望的青年人,不然会给村子招来灾祸。 换句话说,打春是一件极有光彩极有体面的事情,村里的青年也以能当上打春人为荣。早些年,赵桐生还年轻时,便一直都是下河村的打春人。到他渐渐有了年纪,便有意让自己长子来接班。谁知,村里突然冒出来了个易家,这两年村里打春的一年是易峋,一年是易嶟。 赵桐生的大儿子赵有余今年也十九了,聘了对过山村里地主家女儿为妻,商定今年六月成亲。他亲家年前捎信过来,言说要过来瞧瞧亲家,顺便看看下河村的打春盛况。 他便有心要让儿子担任今年的打春人,好在亲家面前挣个体面,也是展示自家在村中的地位和声望。如此,便少不得要和易家兄弟商量了。 赵桐生才提起打春的事,易峋心里便已大致猜到他的来意。 赵家把持下河村两代人,赵桐生更是属蚕的——一肚子都是丝(私)!嘴上说着为一村子的人好,其实满心只为了自己打算。 当初村里要打井,满村人凑了钱出来,赵桐生说他家在村子正中,井不如就打在他家门前,方便大伙来回取水。村中也有人不服,但请了打井的师傅来说,也就那块地方适合打井,大伙这才没了话说。 待井打好了,想上他家打水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虽说是一村人凑钱打的井,但他家屡屡没人,那井盖儿总是锁着的。但问起来,便说下地去了。井盖之所以上锁,一则是怕村里顽童往井里扔东西,污染了水源;再则就是怕孩子掉进去。 这算是让人挑不出理来了,人家没说不让人打水啊,只是人全家都上地里干活去了。总不能让人在家里等人上门打水,不去干活了吧?井盖上锁,那是惯例,更是说不出什么。 那便有人说了,既然这样,钥匙总得多几个人拿,好方便村人取水吧? 那当然成,赵桐生一口答应,就把钥匙配了几把,分给了村中几户人家——都是姓赵的,且跟他穿一条裤子的。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十七章 村人要打水,少不得还得求这些人。一来二去,大伙也都琢磨过来怎么回事了,只是碍着他是里正,不敢说什么。有下了气儿送东西送银子求他们的,也有赌气舍近求远,到村头的河里打水的。 这赵桐生为人,可见一斑。 易峋心念一转,没有接他的话,只顺势说道:「桐生叔说的打春的事情,这是咱们村子开春的大事,倒不能轻率。往年怎么办,今年还怎么办就是。」 赵桐生正想着怎么把自己儿子的事说出来,就逢着秦春娇提了壶出来倒水。 他正要说话,就见一妖娆女子,手里提着黄铜壶摇曳走来。 秦春娇走到桌边,将三只碗放在三人面前,在碗里添了些茶叶,便提着壶在碗中注满了热水。 赵桐生看着眼前这女子,她眉弯脸媚,双唇如染,眼下一颗泪痣,顾盼之间,媚态横生。他呆呆的发了会儿怔,方才想起来眼前这女子是什么人,失声道:「啊呀,这不是秦家的丫头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春娇道了一声:「桐生叔。」便退到了一边。 赵桐生将到了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问道:「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秦春娇没有答话,只是转身又回到了厨房。 易峋不愿他多问秦春娇的事情,接口说道:「昨日进城,接她回来的。桐生叔不是要说打春的事么?」 赵桐生这才将目光自秦春娇的去向处拉了回来,回神道:「对,说打春的事。」然而仅这一瞬的功夫,他的念头就已经变了。 他扫了易嶟一眼,说道:「今年打春,我想着让嶟哥儿来当这打春人。」 这话一落地,易家兄弟各自一怔。 今年依着惯例,是该易峋了。赵桐生来商议这个事,必定是要为自家拉好处的,易峋是料定了他是要把这位子说给赵有余,谁知道他竟然说要让自己兄弟来当,这当真是出乎意料。 易峋心念微动,看了一眼自家兄弟。 易嶟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却听赵桐生又说道:「嶟哥儿年轻,正是能干的时候,村里年轻人也都喜欢你,你当这个正合适。」 易嶟没有接口,只看着大哥。 易峋不知这老狐狸卖什么药,虚应付道:「多谢桐生叔看得起我弟兄。」 赵桐生不理这个话,依旧兴致勃勃道:「只是今年我倒想着把系春绳的典故,也都演起来。」 系春绳,也是老习俗了。意思是说要一个未婚女子,事先编出一条五彩绳索来,系在泥牛身上,也有催牛下田的意思。 但依着风俗,这打春的人和系彩绳的女子,虽都是未婚青年,却得是大伙认定的一对儿,暗里是个圆满的寓意。 以往,这事都是定了亲的男女担任。但后来易家哥俩接了这差事,两人又都没定亲,系春绳这可有可无的一道,也就省了。 赵桐生今儿撺掇着易嶟领这差事,却又把系春绳的事拉出来,不知打什么算盘? 易峋唇角微勾,心里已大致有数,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套这赵桐生的话:「桐生叔看得起我弟兄,那当然是好。但不知,这系春绳的人选,又着落在何人身上?」 赵桐生只当他应了,笑着说道:「系春绳要个没成婚的女子,又得是家境殷实、有福气的姑娘方好,不然没得招灾!依我看,就我家秀茹吧!」 他这话才说完,易峋还没言语,一旁易嶟就闷闷的撂下一句:「我不干!谁爱干,谁干去!」 赵桐生没有想到,易嶟竟然当面就回绝了他。 比起儿子,他现下更愁的是女儿的婚事。赵秀茹今年都十八了,连亲事都还没定下,这在乡下简直匪夷所思。究其根源,还是在这易嶟身上。赵秀茹喜欢易嶟,已经到了没遮没掩的地步,一村的人全知道。她天天追着易嶟跑,易嶟不理她,她也乐此不疲。赵太太不知骂过她多少回,告诫她姑娘家要矜持,她却全听不进去。 赵桐生也不是没有想过强给她说门亲事,但一来赵秀茹自己不愿意,动辄在家上吊跳河的闹腾,二来她喜欢易嶟的事,已是闹得下河村人尽皆知,一般人家谁也不愿意要个这样的媳妇儿。若说定到别处去,赵家两口子自己舍不得女儿远嫁不说,人家不会来下河村打听?听到赵家姑娘这等名声,谁还肯呢?所以,赵秀茹的亲事一直拖延到如今,早已成了赵家两口子心头的一块病。 易嶟这女婿人选,倒也没什么不好。他生得一表人物,和他哥哥易峋,都是远近有名的俊俏小伙子。易家家境殷实,易嶟又能干,上头又没有公婆要伺候,赵秀茹若是嫁到易家来,赵家两口子心里也是极满意的。 但易嶟却没那个意思,要说女追男就隔层纱,赵秀茹粘他到这种地步,但凡心里有点意的男人,也早就上门提亲了。易嶟却毫无动静,可见他对赵秀茹的态度。 原本易嶟一直没有说亲,赵桐生也当他还在孝中,这事不着急。然而今日在易家见到秦春娇回来,虽然不知道里头实情,但赵桐生心中却没底起来。所以说起打春的事时,他临时改了主意。他想借着打春的名义,将易嶟与赵秀茹绑在一起。 打了春,易嶟和赵秀茹的事便算是公认了。赵家提亲,易嶟就得答应,不然他就成了败坏人家姑娘声誉的负心汉。村里人能戳着他的脊梁骨,唾沫星子淹了易家的房子。 赵桐生如意算盘打的好,却没想到易嶟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当场就回绝了他。 他的脸顿时拉了下来,说道:「嶟哥儿,打春是村里的大事,多少年轻人求还求不来,你竟然不愿意?」 易嶟正要说话,易峋已先行接口:「多谢桐生叔的好意,但我家已连着两年干这差事了。今年若还让我弟弟当这打春人,只怕难以服众。」 赵桐生将手在桌上一拍,斥道:「这话真是胡说,打春是村里的大事。嶟哥儿去年就当了,今年怎么就当不得?!谁不服,让他来跟我说!」说着,又推易嶟:「你不要有顾虑,我说你当得,你就当得!」 易嶟只觉得胸口憋了一股闷气,想要发作,背上却被易峋轻轻拍了两下。当即,他就静了下来。 只听易峋说道:「桐生叔虽是里正,但村里的大事还是不要专断的好。不然将来再有什么事,怕就管不动人了。我看村西头的虎子就很好,听闻他年前也说了亲,系春绳的人选也是现成的,也不必乱找着免得再弄出误会来。」他这话没说透,却已是暗示赵桐生那小伎俩上不了台。 赵桐生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端起碗来,喝了两口。天冷,茶到了这会儿已经凉了,他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什么。 又坐了一会儿,赵桐生便随意找了个由头,起身告辞去了。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十八章 送走了赵桐生,易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问他哥哥道:「这桐生叔不是说有两件要紧的事,怎么只说了一件?」 易峋顿了顿,淡淡说道:「大概是说不出来了吧。」 第一件事就碰了钉子,第二件想必也不是什么好商量的事,赵桐生一件谈不拢,第二件当然也索性不提了。 易嶟又说:「哥说让虎子来当这差事,但我瞧着,桐生叔未必会愿意。」 易峋唇角微勾:「这就不是我们操心的事了。」 易嶟点头,接口说道:「只可惜了虎子,他干其实正合适。」 两人说的虎子,是村西头老猎户丁家的独子丁虎。他今年十七岁,是村中的青年猎人,为人老实热诚,踏实肯吃苦,村里人也大多喜欢他。 易峋说了一句:「不过是个虚名。」 两兄弟说着话,秦春娇在里面听见动静,便出来收拾茶碗。 她弯着腰,将桌上的碗一只只叠放起来。 易嶟看着她那娟秀的侧脸,眼眸里流露着毫不掩饰的迷恋。 易峋看在眼中,那不舒服的感觉再度回来了。弟弟喜欢春娇,这事他是知道的。但当初春娇是应了他的,她是他的,他也不会将她让给别人,就算是亲兄弟也不行。 想到方才的事情,易峋心念微动,问道:「赵家姑娘,你当真一点儿也不中意?」 易嶟脸色一僵,不由自主的瞥了一眼秦春娇,说道:「我压根就不喜欢她,是她自己一定要粘着我。赵家打的算盘,和我没什么相干。」 秦春娇听着,心里倒也没觉得怎样。赵秀茹她也认识,这姑娘喜欢易嶟,她也知道。只是没想到,赵秀茹竟然为了等易嶟,熬到了现下还没嫁人。 她收好了茶碗,抱到了厨房去洗。 易峋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又问易嶟道;「你不喜欢她,那也罢了。但你也不小了,差不多也该说门亲事了。今年不能办,但明年也就行了。你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哥托人给你说去。」 易嶟不知不觉攥紧了双手,他低了头,闷闷说道:「哥就别管我的事了!」 他中意的姑娘?易峋明知道他中意谁,还问他什么,他又不会给他! 易峋脸色微沉,同在一个屋檐下头,他当然想断了弟弟的心思。 易峋是自私的,但在这种事上,又有谁是大方的? 他沉声说道:「我是你大哥,爹娘不在了,你的事我当然要管。」 易嶟将手握得紧紧的,手指关节泛出了些青白,他闷闷说了一句:「爹娘在世的时候,原本是打算……是打算……」他话说到这里,却没说下去。 易峋的脸色,也微微变了。 原来,易母在世的时候,曾有过打算去秦家提亲,但不是替易峋,而是替易嶟。按说一般来讲,都是先替大的说亲,大的定下了,再说小的。易母也情知自家两个儿子都喜欢隔壁老秦家的丫头,她倒也不是不待见春娇,私下里却打算将她说给易嶟。至于易峋,她想都没想。 这心事,她曾悄悄透露过些许给易嶟,也就让易嶟心里存了些格外的期待。可惜,还没等到易家张口,秦老二就把女儿卖了。 其实也不只秦春娇,易母在世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替易峋说亲。这倒不是说易家待长子不好,恰巧相反,易家夫妇可谓是极度溺爱这个长子。旁人家都是哥哥让弟弟,易家却是弟弟让哥哥。自小到大,家中但凡有了什么好东西,易嶟未必能得着,易峋却一定会有。易家夫妻,哪怕自己不吃不用,也一定要把最好的给易峋。 只是不知为何,易母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易峋的亲事。 易峋私底下大约知道有这么回事,只是易母已经不在了,这些事当然不能算数。何况,春娇答应的人是他。但这件事,却也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易嶟提起这些旧事,兄弟两个就有些不大愉快了,谁也没有说话,一时里屋里一片静谧。 少顷功夫,易峋打破了这僵局,他不再提这事,只是说起了农事:「家里那二十亩地,我想好了。十亩的水田,当然还是种稻谷。那十亩坡地,我今年倒不打算都种了麦子。」 易嶟这才说道:「哥之前不是说了,要做五亩的菜地。这倒是挺好,菜这东西长得快,一茬一茬的。咱们地里打的粮食,每年都吃不完,就种菜也好。」 易峋接口道:「我昨天夜里仔细想了一下,全种了菜意思也不大。五亩地都种了菜,咱们吃不完,卖也卖不了几个钱。我想着把南山上的三亩地,种了油菜和芝麻。」 易嶟反问道:「油菜和芝麻?」 易峋点头,接着说道:「这两样东西下的籽儿,都能榨油。卖油,可比卖菜强百倍。咱们左近这些村落,也就宋家集子上有个油坊,要打油只能去那儿,生意红火的很。我想着,不如咱们自己也开个油坊。再者说了,这油菜和芝麻叶,都是能当菜吃的东西,可比单种菜强的多。」 易嶟听着,嘴张了几张,最终说道:「哥想的倒是周到,但一来咱们在哪儿开这油坊?二来,咱们也不会啊。这榨油算是个手艺活,咱们既没有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弄,这钱怕是没那么好挣。」 易峋说道:「这我想好了,隔壁秦家那三间老房子一直空着,油坊开在那儿就好。至于家伙,你不用操心,我已想办法去了。」 这家中经营的事,向来是易峋拿主意。他眼界广阔,想法门路也多。易嶟见大哥这样说,当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易峋早就想另外找个赚钱的营生,卖皮子的生意是不错,却不是个长久之事。一来这生意极有时令性,到了夏天是真卖不上价了;二来,山里的野兽也经不起人使劲儿的打,还要定期的封山养山,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猎物。还有一则,盛源货行已开始有意拿捏他了。如今虽还好说,但谁知道将来又会生出什么变故。这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他是明白的。 还是另外生个来钱的门路为好,何况如今他还有个女人要养。 秦春娇立在板壁后面有些怔了,南山坡上的那三亩地,之前是她家的。 下河村背后靠着一座山,山势虽不甚高也不大陡峭,但绵延的极长。因这山在南边,左近都叫做南山。 这山上植被茂密,物产也丰,又常有野物出没,下河村的人常上山去采野菜野果,村里的猎人也上那儿打猎。 而南山坡上的三亩地,就是老秦家的。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十九章 坡地到底是不大好的,每年产粮也是有限。秦老二又好吃懒作,地里的活计只是对付。秦春娇没走时,家里的农活大多是她和秦母搭着手的做。但秦母身子不好,时常生病,秦春娇又是个没有大力气的姑娘,这活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 秦老二别的没有,倒是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待秦春娇到了青春妙龄,村里那自愿替秦家当劳力的小伙子很有那么几个。秦家田地所在的山坡,下去是七柳河,易家的水田就在这河边。两家地挨的近,易家这兄弟俩没少帮衬秦家的农事。 但后来秦春娇进了城,秦老二没了招揽劳力的招牌,农活自然干不下去,为了填赌坊的窟窿,这三亩地想必也是跟着老房子一起卖给了易家。 秦春娇心底有些异样的感觉,她也知道自己爹的秉性,家财都落了旁人手里,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易峋买了她家的房子和地,现在连她自己也在易家,她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儿。 她站在墙壁后面发了会儿怔,听那哥俩仔细商议着这一年的活计安排,便抱着茶碗走到了厨房。 适才易峋说起易嶟的亲事,那他自己不也如此么?二十一了,甚至已经是当爹的年纪了。他也、也该说门亲事了。 想到这里,秦春娇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像被什么重压着,喘不过气来。 她想起来了林香莲那双如小鹿般惊闪的眼睛,赵秀茹等着易嶟不肯嫁人,林香莲也是么? 易峋对于林香莲,真的毫不动心么?她走了三年,这三年里发生了什么,她一无所知。 她只是易家买回来的人,说到底,这些不是她能过问的事情。 至于易峋今天上午的行径,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幼女。男人想要女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何况,易峋正当气血方刚的年纪。相府里二房三房的几个爷,只比他大上几岁,都养着一院子的女人。 她也只是易峋买回来、养着的女人,易峋想对她干什么都是可以的。她不能、也没有权力去拒绝。 秦春娇想了一会儿,便将这些烦心事都摁了下去,她长出了一口气,把碗都洗了,重新走出来。 走到大堂上,易嶟似乎已经回房了,只剩易峋还在桌边坐着。 看着易峋那厚实宽阔的背脊,她抿了抿嘴,却也没什么话想说。 低了头想回房,易峋却忽然叫住了她。 易峋看着她,狭长的眸子里,微有光芒闪烁,他低声问道:「春娇,你想系春绳么?」 秦春娇有些茫然,不知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易峋眼神微黯,顿了顿,说了一句:「没什么,去歇息罢。」 秦春娇没有多想什么,回房去了。 赵桐生才踏进自家院门,就听见赵秀茹那高一声低一声如同唱歌一般的哭叫声。 他皱了皱眉头,沉着一张脸,大步走进屋中。 进到屋里,果然见女儿赵秀茹散着头发,盘膝坐在炕上,满脸是泪,正抹着眼睛。 他浑家赵太太坐在炕沿儿上,没好气的骂道:「瞅瞅你那出息,一个秦春娇就把你唬成这样!见天儿的就知道跟在易嶟屁股后头,那易嶟给你吃迷魂汤了!老娘真是看不上你那成色,也不知道随谁!」 一旁赵家大儿子赵有余劝道:「娘少说两句,妹子正难过呢。」 赵太太今年三十五岁,正是徐娘未老的时候,一张圆盘脸,一双杏核眼,眼角高高吊起,透着精明干练。她青年的时候,也是十里八乡的一枝花,一家女百家求,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她爹看上了下河村里正儿子,把她嫁了过来。这些年了,只有男人看她的脸色求着她的,还从来没有她倒追着男人屁股跑的。所以赵太太看着自家女儿如今这不成器的样子,恨铁不成钢,气的不得了,却又无可奈何。 她听了儿子的话,一口啐在地下,正想骂,一眼瞥见她家男人回来,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张口道:「把你那猫尿擦了去,你爹回来了,问明白了再哭不晚!」 赵桐生一见这情形,心里已大致明白了,心中虽烦恼,但看着爱女哭成这样,还是宽慰道:「秀茹怎么了?有什么话,对爹说,别揉坏了眼睛。」 赵秀茹抽抽噎噎的问道:「爹,你才从易家回来,秦春娇真个在易家吗?」 赵桐生嗯了一声,说道:「我是在易家见着她了。」 赵秀茹嘴一瘪,又要哭,却被赵太太暴喝了一声:「憋回去!」赵秀茹当即闭了嘴,还真的就憋回去了。 赵太太便向赵桐生说道:「这老秦家的丫头,不是说卖到城里什么大户人家去了?怎么隔了这几年,忽剌八的又回来了?」 赵秀茹瞪大了眼睛,看着赵桐生。立在一边,正要给赵桐生倒水的赵有余,也停了下来,都在等赵桐生的下文。 赵桐生清了清喉咙,说道:「我也不晓得,我问了来着,易峋嘴里说的倒且是含糊。只知道,秦春娇现下就住在易家。」 赵有余面色微改,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赵太太满脸疑惑道:「这当初秦老二满村子里嚷嚷,说他女儿进城当姨太太去了。且不说她当了个啥吧,我倒不知道这富贵人家的女眷,能随随便便就出来了?她莫不是逃出来的吧?」 赵秀茹听了她母亲的话,两眼一亮,抓着她爹的衣袖,撒娇道:「爹,村里怎好收容这不明来历的人口?没得给村子招灾惹祸呢!你把她撵走好不好?」 一直在旁没有说话的赵有余,这会儿忽然插口道:「妹子别胡闹,爹怎么能随便就去撵别人家的人?」 赵秀茹不服气:「爹是里正,村子里的事当然说了算!何况,她进城的时候,已经不算下河村的人了。」 赵桐生想说些什么,脸却阴沉了下来,只对着赵有余说了一句:「今年打春的事儿定了,这次你当打春的人,叫宋家姑娘来系春绳!」 赵有余应了一声,却一脸平静,仿佛全不放在心上。 赵太太看着男人的脸色,想到了什么,便对一双儿女说道:「厨房的碗泡了多久了,我叫你去洗,你就是躲懒!外头怕有人来打水,老大瞧瞧去。」 赵有余没说什么,提脚就出去了。 赵秀茹虽有些不情愿,却不敢违抗母亲的吩咐,一咕噜下了炕,踏着鞋也出去了。 支走了这兄妹两个,赵太太才问道:「在易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赵桐生便将在易家的情形讲了一遍,又阴沉着脸说道:「我本想着借着打春,把他和秀茹的事儿挑明了,也是给他个脸面。谁知道易嶟竟然不识抬举,既然这样,那咱就别抬举了!到时候叫老大打春,长咱自家的脸面!」 赵太太骂女儿时虽骂的凶,心里到底是疼自家姑娘的,不由愁道:「可这样一来,咱家秀茹可咋办?除了易嶟,她可谁都不要。」说着,忽然发起了急,又骂起来:「我早叫你管教女儿,你偏不听!弄成现在这样,谁敢要她?!」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二十章 赵桐生这半辈子倒也惯了,任着老婆骂了一通,挠了挠耳朵,说道:「你别慌,我明儿就进城打探消息去。这老秦家的丫头若当真是逃回来的,我这里正可不能坐视不理。秀茹说的没错,那是给下河村招祸呢。」 赵有余出了屋子,在院中转了一圈。 并没有什么人来打水,他就在院中慢慢踱步,家中养的几只鸡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地下刨食。 冬季天短,到了这会儿,太阳已渐西斜,余晖洒满了这农家小院。 他站在篱笆边,望着易家的方向出神,清秀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落寞,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语道:「春娇妹子……」 没有人知道,他喜欢秦春娇。 秦春娇是这村里最漂亮的姑娘,但他喜欢她,却并不是因为她的容貌。 秦家很穷,秦老二是村里出名的混子,吃酒赌钱,不务正业。每次输了钱醉酒回来,就是拿家里妻女出气。 他曾经不止一次的见过,秦老二揪着年幼的秦春娇的头发,发了疯一样的打骂,仿佛那不是他的女儿,只是个供他出气的东西。然而即便如此,秦春娇在人前也从没有过一丝一毫的阴郁怨怼,甚至连一句怨言都没有。她总是极尽所能的做所有能做的事,让自己的处境好过一些。她就像一株春草,碧翠可人,又生气盎然,仿佛什么都压不倒她。 她总是和易家兄弟走得近,和他倒没有什么往来。有时在村中见着,也只是简单的招呼一声:「有余哥。」脆嫩的声音,像春酿一般甜美醉人,令他微醺。 这心事,他一直压在心底。他知道家里不会同意他娶秦春娇的,他也只想着能远远看她一眼就是好的。直到,秦老二竟然将她卖到了京城。 原本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了,家里给他说的亲,是他姑姑家的女儿。那姑娘没什么不好,老实诚朴,是个当农家媳妇的女人。但他心里,却如死水一般,波澜不起。 然而她竟然回来了,赵有余这心里,也如即将入春一般,骚动不安起来。 隔日,村子正中的老槐树上贴着一张粗纸布告,放出了消息说今年下河村打春人是里正家的赵有余。 又隔了两日,天气转暖,秦春娇打叠了一家子的衣裳,打算拿到河边去洗。 她抱着洗衣盆,顺着村路走到了村口。一路上也遇见了好些村人,她回到下河村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传遍了村子。这些人有好奇的,有不怀好意的,但大多都没说什么,见面打个招呼,笑笑也就过去了。 走到南村口,一条河正从村口流过。 这河名叫七柳河,概因最初河边生有七株柳树而得名。柳树这东西,插地就生,到如今河边已是绿树成荫,但附近的人依旧叫它七柳河。 这河自东往西,下河村在河的下游,所以叫这个名字,往东向上游走上十里路就是上河村。 两个村落都靠着这条河吃水灌溉,每逢旱年时候,两个村子没少为了争水打斗。 秦春娇走到河滩边时,早有几个村里的妇人聚在一起,一面洗衣一面说笑。 见她过来,这些妇人顿时都噤了声,相互瞧了一眼,嘴角泛出了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 秦春娇找了个水流缓慢的地方,将木盆搁在河滩上,她将衣裳一件件拿出来,放在河里捶打着。 天气虽已有转暖,但河水还是有些冰手的,只须臾的功夫,她的手已被冻的通红了,透着疼痛。 她咬了咬牙,手下的动作倒是丝毫不见缓慢。她也是乡下的出身,没有那么娇气。 那些村妇落在她身上的暧昧目光,她有所察觉,却并不打算理会。 那些妇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好事的,就扬声笑道:「这不是老秦家的丫头吗?啥时候回村的?来嫂子这边洗,咱们说说话热闹。」 秦春娇这才抬了下头,看着那妇人,圆脸盘,一张厚唇抹的血红,唇边一颗痣。她认出来,这是村里的媒婆王氏,常爱说人的是非。 她笑了笑,擦了一下额头,说道:「就是前几天,我这衣裳多,都洗起来水就不干净了。我就在这边罢,不去给嫂子们裹乱了。」 那王氏嘴一咧,哪肯这样轻易放过她,扫了一眼她盆子里,多半都是男人的衣裳,就说道:「春娇妹子,嫂子问你个事,你可别恼!」 秦春娇不知她要问什么,还是说道:「嫂子问吧。」 王氏就捂着嘴笑道:「你这回来了住在易家,算他们哥俩谁的女人?还是他们俩都跟你沾过身儿?那这哥俩谁更厉害些?」 她这话一出,那些妇人便哄然大笑起来。 秦春娇低着头,白净的皮肤上泛出一抹红晕,直到了耳边,心底也生出了一丝怒意。 然而乡下就是这样,民风粗犷,男男女女凑在一起,也常开些荤素不忌的玩笑。你若当真羞了恼了,他们更要起哄,各种粗话能把你羞回家去再出不了门。真要论理,人反而说你经不起玩笑,落个好大的没趣儿。 那起妇人笑闹着,就有一个大声道:「王嫂子你也真是的,啥玩笑话都说。人家春娇妹子弄不好还是黄花闺女哪!」 王氏大笑道:「啥黄花闺女,春娇妹子当初进城是给城里的大老爷当通房的。这都几年了,啥不知道啊?是不是,春娇妹子?那老爷本事咋样,比得上咱村的小伙子吗?」 一旁的妇人听着,笑得更欢了。 秦春娇听着,菱唇微微一勾,抬头向着王氏露出了一抹媚到了极处的笑意,但听她开口说道:「嫂子真要这么好奇,自己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她这话落地,瞧热闹的妇人更是笑得几乎仰倒,有一个嘴快的就说道:「春娇妹子,你可真是的!你王嫂这个岁数,这个嘴脸,糙皮糙肉的,谁要她啊!她也就和你王叔,破锅烂盖儿的对付过吧!」 这一下,轮到王氏下不来台了。 其实她在村里人缘也不大好,因为嘴碎爱说人的是非,嘴上又不肯吃亏,村里人还指望着她帮忙说媒拉纤,轻易不肯得罪她,所以没谁跟她撕破脸皮。然而一旦有了机会,便不肯放过,落井下石的看她的笑话。 王氏脸上的肉一抽抽的,她是没想到,这秦春娇看着娇嫩嫩的,嘴巴倒这等厉害,一点儿也不肯让。她本是想戏弄她几句,能把她羞跑了就是笑话,谁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反倒成了笑柄。 她又没法去指摘秦春娇的不是,毕竟是她先去撩骚人家的。恼羞成怒之下,她将火撒到了适才说话的妇人身上:「牛三家的,你说谁糙皮糙肉,啥就破锅对烂盖?!」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二十一章 那妇人也不肯示弱,张嘴斥道:「咋了,就许你说人家春娇妹子,不许人说你?玩闹呢,你慌啥?再说了,你瞅瞅你那老脸,说你一句糙皮糙肉咋的了?你还想跟人家小姑娘比脸嫩?!」 王氏是一辈子没吃过亏的性格,听了这话更恼了,丢下棒槌,上去就撕扯那妇人。 那群妇人,有拉偏架的,有起哄架秧子的,闹哄哄乱成一团。 秦春娇冷眼瞧着,抿着嘴没有说话,一下一下的捶着衣裳,仿佛这场热闹与她毫不相干。 其实她并不很生气,在最初的怒气平复之后,她的心境是无谓的。比起相府里那些拐弯抹角的心机手段,这样的明刀明枪的言语戏弄,委实不算什么。 她埋头洗衣,全没留意周遭。 赵秀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同行的还有赵有余和林香莲。 原来今儿赵秀茹听说隔壁村子来了个耍把戏的,便央求了哥哥带了自己和林香莲去看,到了这会儿才回来。 走到村口,林香莲眼尖,一眼就望到了在河边洗衣的秦春娇,三人就不约而同的走了过来。 赵秀茹脸黑的如同灶上的锅底,那些嫂子们的话她全听见了。秦春娇是易家的女人?谁说的?还有,听听她方才说的那些话,那是没出嫁的姑娘说得出口的吗?也就是说,她真的不是闺女了? 王氏问她,易家哥俩是不是都跟她沾了身。赵秀茹虽羞,却也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秦春娇没有正面回答,这让她十分的在意。易峋跟她怎么样,她不在乎,但是易嶟呢?易嶟是不是跟她也、也…… 偏巧,林香莲还在一旁轻轻说道:「三年不见,春娇姐性子真利索多了,这样的话都敢说。」 赵秀茹脸色更黑了,她快步走到秦春娇身侧,大声道:「秦春娇,你真不要脸!」 赵有余脸色一变,将赵秀茹拉了一把,低声斥道:「妹子,你说什么那!」说着,又向秦春娇道:「春娇妹子,你莫往心里去。」 秦春娇有些诧异的抬了头,看着眼前这一行男女,目光落在了气哼哼的赵秀茹脸上。 她什么地方得罪她了? 那边吵闹的妇人见有了新热闹,也都停了下来,竖起耳朵听这边的动静。 秦春娇眼里满是疑惑,红嫩的唇瓣微开,轻轻吐出一句:「你又不是我娘,我要不要脸,跟你有什么关系?」 只这一句话,就把赵秀茹噎的说不出话来了。 原也是的,她是秦春娇的什么人,人家要不要脸,和她有什么相干? 论起唇枪舌剑,秦春娇可是在相府里磨砺出来的。赵秀茹这点子微末道行,还真放不到眼里。 她虽然奇怪,这赵秀茹怎么就忽然跑来骂,但这眼前的亏,她是不吃的。秦春娇从来就不信什么吃亏是福,她吃的亏已经够多了,也没见有什么福报。人的命,总要靠自己去挣。 那厢的村妇们,见里正家的小姐被撅了,都拍手大笑起来。 秦春娇洗好了衣裳,一一拧干放进盆里,站了起来。 赵有余的目光迷离的落在她身上,三年不见,她比以前出落的更加好了,高挑娇艳,亭亭玉立。顾盼之间,尽是妩媚。 她和村里其他那些姑娘是那样的不同,她不像林香莲那样总是悲悲戚戚,也不像自家妹子那么娇蛮刁泼。她柔婉但又不懦弱没有主见,和她在一处像和风拂面,让人发自内心的舒坦。 赵秀茹气急败坏,又想不出词儿来,跺着脚吼道:「秦春娇,你别得意,我叫你在这村里待不下去!」她一定是从城里逃回来的,一定是!等她爹从城里打探了确实的消息,就叫官差把她抓去! 她是认定了,秦春娇来路不正。不然,易家兄弟怎么含含糊糊,不说清楚? 秦春娇听着这没意思的话,不由冷冷一笑,她在村里待不待的下去,还真不由赵秀茹说了算。除非易峋再把她卖了,没人能把她撵走。 她淡淡开口:「桐生叔只是个里正罢,秀茹妹子的官威倒比城里的相爷还大呢。」说着,也不想再理这莫名来发疯的赵秀茹,抱了木盆就要回去。 赵有余却狠狠瞪了自己妹子一眼,快步追了上去,说道:「春娇妹子,我妹妹就是这等坏脾气,你别放心上。」 秦春娇停下步子,回身看着赵有余。 她以往和赵家是没什么往来的,但她现下是易家的人,赵桐生是里正,她不想和赵家闹僵了,让易峋和易嶟在村里为难。 她笑了笑,说道:「有余哥,我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 这久违的一声,让赵有余周身说不出的舒服,甚而有点轻飘飘起来。 他上前一步,鞋踏进了河水里也全不在意。他笑着,有些语无伦次道:「春娇妹子,你以后要洗衣服或者用水,可以来我家……」 正说着话,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落下:「来洗衣裳?」 秦春娇微微一怔,循声望去,果然见易峋踩着河滩上的鹅卵石,一步一步的走来。 易峋走到河边,河边众人顿时都静了下来。那起正闹事的妇人,就像哑了的鹌鹑,忽然一起不做声了。 一则易峋生的极俊,即便嫁了人有了些年纪,也没有哪个妇人愿意在这样的俊俏小伙子面前落下个泼妇的印象,二来村里的人其实都有点怕易峋。 易峋生的高大魁伟,身材挺拔,又有一身好武艺,年少气盛的时候,在村中和别的少年打架就从没输过。有一次,南山上跑下一头野猪,蹿到了村中,恰好那日村中猎户老丁不在。村人被那野猪撵的四处乱跑,是易峋提了一把钢刀过去,当头一刀就把那野猪剁成了两截。 这兽患固然是除了,但那野猪惨叫倒地,鲜血淋漓的场景,却深深的刻在了下河村所有人的心板上。易峋手提单刀,钢刀上不住的往下滴着血,那一脸冷峻的样子,宛如杀神。 之后,易家兄弟两个把野猪拖回家去卸开,将猪肉在村中分了。 下河村的人,对易峋是敬畏有加。 是以,这些妇人敢开秦春娇的玩笑,却不敢去闹易峋。 一旁的赵秀茹也有些惴惴不安,她一溜烟儿的躲到了哥哥赵有余身后,探出半个脸来,看着这边的动静。她一直都挺怕易峋的,他人虽生的俊,却天天冷着个脸,让人不敢亲近。何况,她是铁了心要嫁易嶟的,等将来过了门,这易峋就是她大伯哥了。她也不想易峋对她有成见,也不知道方才她骂秦春娇的话,他听去了多少? 易峋于众人视若无睹,径直走到了秦春娇跟前,问道:「来洗衣裳?」 秦春娇点了点头,方才的伶俐和辣劲儿在易峋面前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垂首的温婉与柔顺。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二十二章 那一众妇人见了这情景,心中都猜到了怎么回事,各自暧昧笑着不言语。 易峋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春葱也似的十指被河水冻的通红。 他上前,替她揉搓暖手,一面说道:「天气还冷,再洗衣裳就在家烧热水吧,也不用来河边了。」 秦春娇颊边浮起了一抹红晕,掠了一下鬓边垂下的发丝。易峋这样完全不避人的亲昵,让她有些不适应,但也并不厌恶,心底里甚而还有一丝甜意。 一旁瞧热闹的妇人们听见,不由自主的对秦春娇生出了几分羡妒。这老秦家的丫头还当真好命,给人当了通房回来,都不是闺女了,还能被男人捧在心尖儿上! 烧热水洗衣裳?乡下地方,谁家女人敢这样娇气! 易峋拉着秦春娇正要离开,才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向那些妇人扫视了一圈,淡淡说道:「春娇如今是我易家的人,诸位嫂子和她玩笑之时,还请言语上放尊重些。」他虽没说什么重话,但却让在场的妇人背上冒出了一股子寒意。 易峋没再多说什么,拉着秦春娇离开了。 赵秀茹见易峋走远,才心有余悸的从赵有余身后出来。 她实在是很怕易峋,那张冰冷的面孔让人打从心底里的畏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河边起了些风,吹在身上着实有那么几分寒意。 赵秀茹挽住赵有余的胳臂,磨蹭着说道:「哥,咱们回家吧。」 赵有余没有说话,目光满是迷离和茫然的望着秦春娇离去的方向。赵秀茹又催了他几遍,他才回过神来。 林香莲站在河滩上,河水浸湿了她的棉鞋,冻得她双脚冰冷不已,她却恍然不觉。比起身子,心更冷的像在冰窖里一般。她红着眼圈,两手紧紧的捏着裙摆。 易峋眼里甚至没有她,有秦春娇在,压根就连看都看不到她。 赵秀茹和她哥哥已经走远了,那些洗衣服的妇人们也收拾了家伙,三三两两的结伴而去。只剩下她一个,立在河畔的夕阳之中。 易峋拉着秦春娇快步向家走去,他走的飞快,秦春娇踉踉跄跄,几乎跟不上他的步伐。 她忍不住开口道:「峋哥,你走慢些。」 易峋听到这一声,猛然回神,顿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她。 秦春娇只觉的心里有些慌,易峋盯着她的眼神,让她想起了狼。 小时候,有一次她上南山去挖野菜,撞见了一头野狼。那头狼盯着她的目光,也像现下的易峋一样,充满着兽性。在那样的目光之下,她只觉得腿肚子发软,几乎一步也挪不动。幸好,猎户老丁头也正好在山中打猎,及时赶来,那匹狼才逃窜而去。 易峋现下的眼神,就如同狼一般,却又有些不同,炽热又满含着侵占,让她口干舌燥,心里一阵阵的发慌。 不得不说,秦春娇心底里对易峋是有些怕的,她不知道易峋到底打算拿她怎样,也不敢去问。三年前临走的那天夜里,她为了不把易峋拖进自家的泥坑,出言羞辱了他。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落到易峋手里。她不敢问自己在易峋这儿到底算什么,生怕自取其辱,只是每天埋头做好一个女人该做的事情。她也有想过,如果易峋真的存着报复的心思,她也认了,任凭他拿自己怎样。然而,每逢和易峋独处,她心中依旧会发慌。 易峋和记忆里那个邻家哥哥是那样的不同,那时候的他虽然罕言寡语,又不惯说笑,但对她却总是温柔的,也总是默默的照顾着她。如今,易峋待她虽也好,但她总能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侵略感。那感觉一再提醒着她,眼前的男子,是个成熟的男人。而她自己,身上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的苏醒着。 易峋盯着这个名义上属于自己的女人,只觉得胸口发闷。她怎么管谁都叫哥哥? 实际上,乡下地方,男女之间避忌远不如城里来的重。同龄的男女,大多是从小一起长大,习俗上都是依着年龄哥哥姐姐的乱叫。秦春娇跟赵有余喊哥,原没什么不对,但听在易峋的耳朵里就是刺耳,让他不舒服。 她的哥哥,就只能是他一个! 想到方才赵有余的眼神,易峋胸口那股憋闷感越发厉害了。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厮原来还肖想着春娇! 家中的弟弟,里正家的儿子…… 这些人和事,让易峋的脑子里混乱不堪。他丢下一句:「以后不要再来河边。」说着,方要迈步,又添了一句:「也别再乱喊别人哥哥。」言罢,这才向家走去。 秦春娇抱着木盆,看着易峋的身影,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她低着头,一步步跟了上去。 易峋心底里,显然还是在意的,大概是嫌自己出来抛头露面还跟人争执,给他丢脸了?易峋骨子里是很有些傲脾气的,而自己终究也只是他买回来的人。 又过了两天,赵桐生因些事宜进了一趟城,回来时脸上挂着些喜气。 赵太太正在炕上坐着纳鞋底子,赵秀茹从旁递针递线。 一见赵桐生进门,赵太太抬起眼皮子扫了一眼,说道:「回来了?东西可买齐了?怎么到这时候才回来!敢是城里碰见什么人,凑齐了去灌马尿了?」 赵桐生于他婆娘这样子是早已习惯了,说道:「你要的料子,王记布铺里没有,又跑了两条街才买到。」说着,将肩上的褡裢放在了炕桌上。 赵太太这才放下手里的活计,伸手解开桌上的褡裢绊扣,里面果然是一卷印着碎花的蓝色细棉布。料子摸着极软和,花也印的细巧,瞧着就和乡下集市上卖的糙货不一样。她心里满意,嘴上却还数落:「瞧着也就那么回事,若不是开春了要给秀茹做件新衣裳,谁上城里花这个冤枉钱去!」 赵秀茹虽也喜欢这料子,但她心里还惦记着另一件事。 她拉着赵桐生在炕边坐了,又是倒水又是捶肩,撒娇卖痴的问她爹:「爹,秦春娇的事打听的咋样了?」 赵桐生的脸色略黯了一下,却还是说道:「打听了,秦家的丫头是被相府打发出来卖的,买她的人恰好就是易家的峋哥儿。她这才又回来。」 赵秀茹听了这话,心里颇有些不痛快,这秦春娇竟然不是逃回来的,那她当然没有理由把她撵出村去了。 但听赵桐生又说道:「这倒也好,买她回来的人是易峋,和嶟哥儿倒没什么关系。」 赵秀茹听了,又高兴起来,心里甚至还琢磨着,以后如果嫁给了易嶟,秦春娇和她该是个什么关系。易峋既买她回来,想必就是要她的。那自己是要和秦春娇做妯娌吗?她才不要这个嫂子呢!易峋买了她,那她就是贱籍了,以后就要她做丫头!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二十三章 赵秀茹想着以后过了门,把秦春娇当做使唤丫头,呼来喝去的场景,前两日在河滩上受的那口气,忽然就散了,心怀畅快不已。 赵太太却皱着眉头,像在思索着什么,没有言语。 赵桐生想到了什么,向两人神神秘秘的说道:「你们猜,易峋买秦春娇,花了多少银子?」 赵太太不语,赵秀茹接口道:「多少?我猜不出。」 赵桐生嘴角抽搐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一百两!」 赵太太与赵秀茹一起睁大了眼睛,同声反问道:「多少?!」 赵桐生点着头,眼角也忍不住抽了起来,说道:「足足一百两银子!」 赵太太失声:「你是不是听岔了,一个丫头,就是大户人家打发出来的,又怎会卖到这个价上?如今乡下一亩地才多少银子?易峋失心疯了,花这么多钱买个女子?」 赵秀茹也呆了,一百两银子,那是多少? 自己哥哥定亲下聘,聘礼满打满的算,也不过才五十两银子。别人来家给自己说亲,从上河村的地主,到宋家集子上的富户,愿意出的聘礼,六十两银子也就顶了天了。 易峋竟然花了一百两买秦春娇?一个秦春娇,值那么多钱?! 这人也是怪,要说秦春娇只是被卖的,一百两银子不过是身价钱,和聘礼怎么说也不是一回事。但是赵秀茹却忍不住的要去比较,搁自己,能值那么多钱吗?显然是不能。 如此一来,她心底又不服气起来。那块碎花细棉布,在她眼里也没那么好看了。秦春娇进了京,身价就涨成了这样。这块布也是从京城布铺里裁的,所以也贵。赵秀茹现在厌恶起了一切从京城来的事物。 这种想法没什么道理,但她就是要这样想。 赵秀茹将那块棉布撂在炕上,噘嘴道:「我不要拿这布做衣裳了!」 赵太太不知道女儿突然闹什么脾气,心疼的将棉布拿起来,看看没起皱,便锤了女儿一下,又问赵桐生道:「这峋哥儿打的什么主意,花这么多钱买个人家里发卖出来的女子。有这样多的钱财,他去镇上娶个好人家的姑娘不好么?」 赵桐生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易峋能花一百两银子买秦春娇,手里必定是还有余钱的。他真没想到,易家如今竟然这么有钱。 自己家中的境况,自己心里是有数的。全家家底倒空了,怕也就能翻出来三四百两银子来。这个家境,在乡下已算是相当的殷实了。但和如今的易家一比,却显然不算什么了。 赵桐生脸上阴晴不定,端着大碗一口口的喝着水,心里盘算着。 下河村是杂姓村子,虽然姓赵的多,但到底不全是姓赵的说了算。自己这个里正,一来是接的父亲的班,二来也是这些年老赵家在村里经营的结果。 谁知道如今杀出来个姓易的,真是给他添堵。 乡下人认什么,无过就是有钱能干、办事公道。有钱就意味着能找门路,能去疏通城里那些衙门的方方面面,能干就是能去摆平十里八庄的纷争,能为村子谋来福利。一个村子,若是有个能干的里正,一年的皇粮国税都能省去好多。 易家这两年在村里起势很快,自老一辈起,到如今的这兄弟二人,都是处事公正,为人热诚之辈。村里别说那些杂姓人家,就连姓赵的,很多人都心向着他们。去年他还不将易家放在心上,只想着到底家底不厚,两个黄毛小子能成什么事。但眼下,他是不能这样想了。 有了声望,有了钱,就剩下把他老赵从里正的位豆豆小o说提供子上掀翻下去了。 赵家当了两代里正,他还指望着儿子能来接班,难道就要断送在他这一代上了? 赵桐生只觉得手心里出了些汗,今年打春选了自己的儿子,村里人就在背地里风言风语起来,他也全当没有听见。 赵秀茹又来拉扯赵桐生,赵桐生正在烦躁,张口斥道:「买秦春娇的又不是嶟哥儿,你慌什么!」 赵太太冷眼旁观,忽然说道:「我瞧着,你们也别想得太好了。易峋能花一百两买秦春娇,那就是心里有她。但易家哥俩如今没分家,易峋花的也是家里的钱。他动了这么大一笔钱,嶟哥儿也没个话说。你们说说,他啥心思?」 赵秀茹是懵了,不知道她娘在说什么。 赵桐生回过神来,有些迟疑道:「你是说,他们是想共妻?」话才出口,他便否定了这个念头,说道:「这怎生会?易家兄弟又不是没钱的山里穷汉,哪里能够做这种事!」 所谓共妻,是说一家子兄弟,合娶一个媳妇。这媳妇就算全家的女人,轮着给一家子男人生娃。 这事时下是有的,但都是山沟里那些穷的叮当响的人家,才做这种打算。但凡家境略过得去的,谁肯和别人一个婆娘。 赵太太冷冷说道:「易家是有钱,但搁不住那兄弟俩都中意秦春娇。秦春娇是老大买回来的,但你能说得清楚这秦春娇是跟老大的,还是跟老二的?横竖易家老两口都不在了,怎么样都是这兄弟俩说的算。人家关起门来的事,你就是里正,你管的着?」 赵秀茹这算听明白了,合着她娘是说,秦春娇极有可能算是易家哥俩共同的媳妇?这算什么荒唐事!她长了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说! 她心里发慌,一骨碌就从炕上翻身下地。 赵太太瞧着,嘴里喊道:「你往哪儿去?!」 赵秀茹说道:「我问嶟哥去!」 赵太太被这女儿气的脑仁儿疼,厉声呵斥道:「你给我站住!姑娘家家,一天到晚的往单身汉子的屋里钻,成什么话!何况,你是易家什么人?你凭什么去问这事?!人家一句话就把你撅回来了!」 赵秀茹扭着身子跺脚:「娘,你就要我这么干看着?」 赵太太气的浑身打颤,向赵桐生骂道:「老赵,你这女儿,我不管了!」 赵桐生阴沉着脸,说道:「你们放心,下河村是我当里正,就容不得这等荒唐事发生!」 他心里盘算着,易嶟若肯给他当女婿,那万事皆休,他也不管秦春娇在易家到底算什么。但易嶟若是执意不答应,那也别怪他赵桐生容不下他们了。 易峋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了秦春娇的消息,在村里风也似的传开了。 下河村人各自咋舌不已,暗叹这易峋是不是疯了,竟然花这么多钱买个村里出去的丫头! 也有人说,这秦春娇竟然能值这么多钱,想必有些什么独到的好处。然而最多的,还是感叹易家有钱。 这消息传到林香莲耳朵里时,她正在家中养病。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二十四章 那日河滩上她弄湿了鞋袜,回家就病倒了。 在家中躺了两日,她原本想着自己连着两日都没出来,易峋兴许会来瞧瞧。谁知,他连个脸都没露。 林母的「病」也未大好,身子正虚着,也不大能顾得上她。 她在病中,想喝口热水,也没人能给端来。 窗户纸发黄,已很有些旧了,边早已卷起,风能顺着缝隙直往屋里钻。她口干舌燥,身上又冷,两眼前金星乱冒。 正自病的迷迷糊糊,就听见外头自己母亲和人说话。 那人说道:「……听秀茹说你们娘俩都病了,我就来瞧瞧。谁晓得莲丫头竟然病的这么重,你也不吱一声!我给你们捎了些吃食,你弄给莲丫头吃。这肚里有了食,病就容易好了。」这声音爽脆,是赵太太口里出来的。 但听林母接口道:「多谢赵太太惦记着,还拿来这么些好东西,叫我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赵太太笑的爽快:「一村子里的人,客气些啥?你家孤儿寡母的,真真是可怜儿,我们家老赵也很记挂着你们。里正嘛,就要顾着一村子的人。」 林母虚应了一声,又连声叹息道:「可惜我们当家的走的早,不然也至于落到这田地。我们母女命不好,那也认了。我可惜没生个漂亮女儿——就是有,我也干不出那卖女儿求富贵的事儿来!」 赵太太嗐了一声:「你说那个做什么?我瞧着香莲就很好,保不齐将来被哪家公子哥看上娶去当少奶奶,你还怕没福享?」 林母笑了笑,忽然问道:「这老秦家丫头,当真是峋哥儿花了一百两银子买回来的?」 赵太太压低了嗓音:「我家老赵进城打听来的,听得真真儿的,那还能有假?我心里也纳罕的紧,这秦家丫头到底好在哪儿?这身子怕都不囫囵了,还叫人这般惦记着,花了大价钱巴巴的买回来。」说着,自己却添了一句:「别说,瞧她那副狐媚子样儿,还真勾男人的魂儿。」 林母没有说话,目光却深远了起来。 她猜的没错,秦春娇果然是易峋买回来的。这消息听在耳里,是一则喜一则愁。喜的是秦春娇如今只是个贱籍,若不复了良民身份,易峋是不能娶她做妻的。她回来这么久了,也没见什么动静,可见易峋心里存的怕不是作践报复的念头。愁的是,易峋竟然能花那么多钱把她买回来,可见这心里对秦春娇的执念。 她怔了一会儿,却听赵太太自顾自说了一句:「这老秦家的丫头可真了不得,老的弄不上,去勾搭小的。弄塌了台,这才叫撵了出来。」 林母回过神来,忙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赵太太说道:「也是我家老赵从那人牙子那儿打听来的,说这丫头原来是相府里服侍老太太的——相爷倒没收她做通房。也不知她怎么弄的,七拐八拐,勾搭上了相府长房里的大公子,惹恼了大夫人,这才叫发卖了出来。」 林香莲躺在屋里,脑子里乱哄哄的,只听到了一句易峋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了秦春娇,心中如被火烧。 他能花一百两银子买秦春娇,却想不起来看看自己。 自己在他眼里,就一文不值?什么也不是?死了也没关系,是么? 她将被沿儿咬得咯吱咯吱响,眼里噙着泪花。 秦春娇并不知道自己正被一村子的人嚼裹着,自从那天河滩边易峋叮嘱过了,她就没有怎么出门。 每天除了在家中做饭洒扫,就是在屋里坐着发呆。院子里的两口大缸,总是被灌满了清水,柴房里也总是堆满了柴火,洗衣做饭都尽够她用了。 水很清冽,远胜过河水。 下河村在七柳河的下游,这儿的水质总是差些,有股子泥腥味儿。挑来的水,总要澄上个半日才好用。 若不吃河水,就是井水,村里的井被赵家把持着,打水不便。 再不,就是山泉水了。山泉水口味上更好,绝胜过河水井水,煮饭泡茶都相宜,只是要进山去挑水,是个极麻烦且耗费体力的事情。村里很少有人会去挑泉水来吃,只有极少数讲究吃茶的人,才会去弄那么一担半担的回来。 易峋不想她去河边,也不会去求赵家,于是每天都会到山里去挑水回来。 这点,秦春娇是猜着了的,但是她不明白,何必这么麻烦定要去山里挑水? 易峋不想她出去,但三十这日,却打算带了她到宋家集子上转转。 乡下集子,每逢初一、十五、三十必有集会。 十里八庄的人,都会在这一天赶集。一来大姑娘小媳妇,平日里不出门,趁这个时候去看看热闹;二来,也是去采买些针头线脑、油盐酱醋乃至所有的日常用度。 易家哥俩打算三十这天到宋家集子上去买些东西,也带了秦春娇一起。 三人走到村口,等着坐车。 乡下也有赶车拉客的,几个村子来回跑,赚个脚力钱。每逢赶集的日子,生意更是红火。 一个人十个大子儿,就连人带货,一起拉到集市上,很是便宜。 今天三人来的不巧,车子前脚刚送了一批客人,他们还需得等上片刻。 三人在村口略微站了片刻,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村人。 那些村夫村妇见了秦春娇,都有几分好奇,又有那么几分不怀好意。 易峋一百两银子买秦春娇的事,早在村中传开了,众人再看秦春娇时,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这女子,值一百两银子。 秦春娇今日穿的娇俏,天气已渐转暖,她今儿穿了一件桃红色蝴蝶绊扣的夹袄,下头是一条老鸭黄色的棉裙子,一头乌油的头发挽了个纂儿,仍旧戴着那支木钗。易家没有胭脂水粉,更没有女子的饰物,她也不好向易峋张口。 就这么一身随意的打扮,却透着艳丽娇嫩,惹得人不住看她。 妇人们都颇为不忿,暗自腹诽:就这么个丫头,怕不是什么黄花闺女了,凭啥就值一百两? 男人们心里倒是琢磨着:这女子到底好在哪里?能让易峋花那么多钱。但横竖,是比自家那黄脸婆娘要好的。 看那娇滴滴的脸蛋,花骨朵儿也似的身子,受用起来那滋味儿想必是不错的。 自己若是有那个钱,也定要去城里买个回来享受一番。 当然,这心思也就敢在心里想想,谁也不敢宣之于口。易家那两个大男人,都不是好惹的。 但大伙心底里还有一个疑问,这秦春娇到底是跟谁的?总不会真如传言,易家兄弟俩打算共妻? 人渐渐多起来,就有几个与易家兄弟相熟的搭话:「峋大哥,这几日总见你上南山挑水,敢是家里有事么?」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二十五章 秦春娇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个青年汉子,虽是个五短身材,但手脚粗壮,甚是结实,身上裹着个皮衣,一副古铜脸色,晓得他是村里的青年猎户丁虎。 他就是之前帮她撵走野狼的老丁头的儿子,如今老丁头上了年纪,老寒腿频发,已打不动猎了。这丁虎就子承父业,接了那副担子过去。 丁虎是个踏实勤快的小伙子,性情又忠厚诚朴,同易家兄弟两个也很能说到一起,尤其佩服易峋。 易峋当年在村里一刀劈了野猪,让他瞠目结舌,震惊之余便缠着易峋教他些功夫。易峋得空时,也指点他一二,一来二去,两家的交情就厚起来了。 易峋跟他寒暄了几句,说道:「春娇才回来,怕她吃不惯河水。」 丁虎这才向秦春娇笑了一下,正要说什么,却听一旁有个妇人鼻子里哼了一声:「才进了几天的城,就能吃不惯村里水土了,矫情!」 秦春娇耳里听着,一脸平淡。 自打她回到村中,类似的风言风语总是不绝传来。她没有去招惹谁,但却总有人来轻贱她。 她从以前起就知道,这女人生的好了,就要被议论。何况,又是她这种情形。 她看了易峋一眼,他不喜欢她跟人口角争执,她也就默然不语。 易峋看向那妇人,果然是一副尖刻的嘴脸,他淡淡说道:「春娇是我易家的人,她矫情不矫情,我愿意惯着,不劳嫂子操心。」 那妇人没想到竟然是易峋来撅了她,脸色不由白了白。乡下不成文的规矩,女人家吵嘴,男人是不插话的。何况,易峋向来少跟妇人言语。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出面为秦春娇撑腰。 不是说秦春娇只是易家买来使唤的吗?咋跟说的不一样呢? 须臾功夫,马车便自集子上回来了。 村人都急着赶集,也没工夫再去瞧什么口舌争执的热闹。 易峋付了三十个大子儿,就同弟弟和秦春娇一道上了车。 这马车是乡下拉货载人常用的那种板车,一匹健壮的高头大马在前头,后面拉着个平板,两边两溜的板子,算坐人的地方,中间就是放货的。 易峋和易嶟,一左一右,将秦春娇夹在了中间。 待人坐稳了,车夫吆喝了一声,马车顿时跑了起来。 乡下的土路很不平整,车子颠簸晃荡着,秦春娇只觉得屁股被颠的生疼。她两手放在膝上,垂首不语,偶尔看看路边树上新吐的嫩芽。 其实,她在家就可以了。她没有钱,买不了什么东西,也不会向他们两个张嘴要。虽然易峋把钱箱子的钥匙给了她,但那是主家的钱,是让她打发日常用度的,不是给自己花销的。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她不明白,易峋为什么一定要带她来呢? 易峋看了她一眼,他知道她不是很想出来,但他怎么放心把她一个放在家里? 易嶟倒是说要留下来陪她,那他就更不放心了。 宋家集子离下河村不过几里路程,顷刻功夫就到了。 到了集子外头,村人陆续下车,便迅速散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再也不见。 集市十分热闹,这是年后第一次集会,十里八乡的人都来了。 卖各样玩意儿的、卖吃食的、卖菜的、各样叫卖声汇在一处,纷纷攘攘,喊得什么,也听不大清楚。 摊贩一个挨着一个,路边煮面蒸糕的大锅里白汽蒸腾,路上车水马龙,人群比肩接踵,好一场乡镇集市的热闹。 秦春娇自打进了相府,再没赶过集,此刻重踏这番热闹,心中倒也欢喜。 一路上吹风,她鼻尖被冻的有些发红,倒显出了一丝的俏皮。 易家兄弟今儿来集市,是有些东西要买。 易峋要到木工铺子里去一趟,易嶟则是买些日常所需的杂货。秦春娇自是没什么心思,只跟着他们两个人走路。 三人在集市里走了走,易嶟猛然瞅见路边一个卖珠花头绳等零碎物件儿的小摊子,便兴奋的拉着秦春娇过去。 那贩子见来了生意,自然卯足了劲儿的兜售,一会儿夸赞秦春娇花容月貌,买了他的首饰是锦上添花;一会儿又力赞易嶟识货。 易嶟兴奋的涨红了脸,说道:「春娇,你瞧瞧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挑,我给你买。」说着,瞥了一眼她头上那根木头钗子,又说:「村里姑娘,谁没个三两件装饰的头面?我和大哥不懂女人家的玩意儿,但你也不能总戴着一根木头钗子。」话才脱口,他忽然想到一旁站着的易峋,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但随即挺直了腰板。 大哥的心思,他知道。但那又怎么样,他就是想对她好,大哥也不能说他什么。 秦春娇本想说不用了,但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木钗子,便看向身边的易峋。 他一脸平淡,瞧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秦春娇心里想着,自己这木头钗子,走出去怕是要给易家丢脸,便自摊子上捡了一只珠花,一条红头绳。 珠花上用的是碎珠子,是京里珠宝铺子挑剩的东西。红头绳就更不必提了,是乡下没嫁人的姑娘都有的东西,压根不值什么钱。 那小贩见她只挑了这两样东西,立时就垮了脸。 易嶟心有不甘,一力游说秦春娇再挑几样。 秦春娇含笑说道:「嶟哥,这就够我用了,不必再买了。」易嶟这才怏怏不乐的结了账。 离了那摊子,易嶟便要秦春娇把珠花插上给他看。秦春娇拗不过他,只好将那珠花插在了发髻上。只那么些微的装饰,就让她整张脸都明亮起来。 易峋冷眼旁观,意味深长的看了秦春娇一眼,没有说话。 三人在集市里走着,易峋要去找木工铺子,径直向西市走去。 到了铺子前,一个十三四岁的学徒正在门口地上蹲着刨着什么。一见他来,那学徒立马起来,向里面呼道:「师父,易家大哥来啦!」 话音落地,里面走出来一位穿着短打的老师傅。 他似是正在做活,满脸通红,一头大汗,这么冷的天气,还赤着两条臂膀。 这师父姓马,和易峋算是老相识了。他手艺很是老道,左近村镇,要做家具或是木工活计,都来找他。连下河村打春用的泥牛,也是这家做的骨架糊出来的。 马师傅一见易峋,脸上顿时笑眯眯的,一面寒暄一面将三人让进屋中。 到了屋里,秦春娇只见这屋子地下四处堆着做了一半的家具,和一地的刨花,几乎没处落脚。 马师傅便问易峋:「今儿来,可是为了打春的泥牛来的?你放心,你们村子里正交代过了,一定准时给你们送过去。」 易峋说道:「泥牛是一则,再来还有我自己的一些活计。我有样东西想打,不知道马师傅能不能做?」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二十六章 这马师傅是个倔脾气,生平最听不得人说他什么做不得。他当即拍着胸脯,向易嶟大声道:「峋哥儿,别的我不敢说。就木工活计,比鲁班祖师爷那是不敢,但只要世上有的,别的木工能做的,那我马师傅就做的出来!」 易峋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莞尔一笑,说道:「马师傅能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其实也不是什么难打的东西,就是一架榨油的器具。」 马师傅那扫帚眉,顿时一跳,有些为难了。 倒不是说这东西做不了,只是这等器具,寻常人家用不上,长年累月的没人做,比不得家具。 马师傅也是七八年前才给宋家集子上的油坊,打过那么一套。 到如今,这手艺已有些生疏了。 但他方才把大话已经撂出去了,难道现在要他跟易峋说自己做不了?那他马师傅的牌子,可不就倒了! 易峋看着马师傅的脸色,心中已然有数。 他就是猜到这东西轻易不好做,才先拿话激他。若是他上来就说要打榨油器,马师傅直言打不成,这事儿可就死了。 附近也不是只有马家铺子一家木工,但论起手艺,还是马师傅最好。他若不能,旁人就更不成了。 马师傅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易峋这是下了个套给他钻。如果他进门就说要打这玩意,自己是绝然不会接的。毕竟,如果东西做出来,出了什么问题,一样砸他的招牌。 他搓着牙花子,左右为难。 易峋唇角微勾,自怀里取出一张图纸来,递给马师傅,说道:「请马师傅就照着这图纸打,价钱好商量。」 马师傅有些疑惑,接了图纸过去,展开一看,不由两眼圆睁。 那上面的确是榨油器的构造图,但和他以前打过的却有很大不同。他之前做过一台,虽说现在记得不大牢靠了,但大体还是有印象的。易峋给他的这张图纸上,有许多截然不同的地方,融入了很多奇思妙想,不止节省木料,打出来的器具既轻巧又好使。 马师傅有些怔了,不知易峋哪里来的这张图纸,难道这左近还有高人在? 易峋冷眼看着他的神情,忽然出言道:「马师傅若是为难,我就再找别的师傅去。」说着,就作势要上前拿图纸。 马师傅却将向后让了一步,捏着图纸不放,瞪着易峋大声道:「峋哥儿,你让我看见这东西,还想拿到别处去做?你想都别想!我告诉你,这东西我若打不出来,我马师傅仨字儿就倒过来写!」 易峋但笑不语,他知道必然如此。 这重手艺的老工匠都一个脾气,看见了什么精妙的东西,必要亲手试试,不然夜里连觉也睡不着。 这图纸,其实是他翻了许多农技书籍自己琢磨出来的。虽则许多想法是好,但到底只是纸上谈兵,他并不会木匠手艺,到头来还是得要木匠帮他打出来。 当下,两人商定了价钱和交货的日期。 易嶟忽然肚子疼,跑到木匠家后院出恭去了。 秦春娇被这屋里的木头气味儿熏得有些难受,便走到了门口透气。 易峋和那马师傅的言语往来,她看在眼中。易峋肯定是算计好了的,马师傅的性情及行事风格,他都了然于胸,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她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三年不见,易峋的城府竟已深沉到了这个地步,拿捏人心,掌控局势,丝毫不逊色于她在相府里见过的那几位爷。 这样的易峋,让她有些陌生。 秦春娇走到外头,屋檐下头的学徒正埋头做活,也没功夫去理她。 她走下了台阶,顺着街道信步向前,倒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只是想随意走走。 几个孩童,手里拿着彩纸风车、糖葫芦、五彩的面人自她身后笑闹着跑过,险些将她撞倒。她倒也不着恼,这样的生气盎然的市井生涯,已许久没有见到了。之前她在相府,绝大多数时候只是被圈在后院里,只能见到那么些人,抬头也只是窄窄的四方天空。 宋家集子并不大,只是紧邻京城,所以也有一番热闹繁华。 街边的铺子鳞次栉比,货物琳琅满目,品格自然比不上京城,但也叫秦春娇看的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一处弄堂里。 弄堂尽头,有一间屋子,门帘上绣着一个大大的「赌」字。 秦春娇呆了一下,晓得那是一间赌坊。她在家时,秦老二最常去的地方不是地头,而是这里。家里略有一点闲钱,都被他送到了那门帘子后头。 她叹了口气,正想离开,那屋里却忽然传来炸雷一般的吵闹声,随即滚出一个人影。 那人自屋中冲了出来,身后跟着一群粗汉。他还没跑出两步,就被那群人拿住,踩在了地上。 那些粗汉连踢带踹,嘴里骂不绝口:「你这个乌龟,没钱还敢来赌。欠着我们赌坊墙一样高的债,还有脸上门!没钱,索性叫你那病秧子老婆当表字去,你当个现世的活王八倒痛快些!」 那人双手抱头,在地下滚来滚去,满嘴爷爷的求饶。 秦春娇早已看呆了,愣怔的瞧着这闹剧也似的一幕。直到那人去钻那些汉子时,她忽然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恶心,头也不回的离开,身后的笑骂声如浪潮一般的阵阵涌来。 那挨打之人,就是她的父亲秦老二。 几年过去,他更落魄憔悴了,蜡黄的脸皮,两眼布满了血丝,畏怯中又带着一丝狡诈,头发如泥饼也似的贴在头皮上,泛着油光,不知多久没洗了。 除了恶心,秦春娇并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她和这个男人的父女之情,早在他将她卖给人当小老婆的时候,在他教唆她去偷东西的时候,就已湮灭殆尽了。 但她很担心她娘,她娘一向羸弱多病——跟着这样的男人身子是不会好到哪儿去的。 秦老二更加邋遢废物了,娘必定是要受更多的罪的。 然而她能怎么样,她如今也是一无所有,甚至连这副身子都不是自己的。即便想要做些什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也不能去求易峋,易家是她的主家,哪有为人奴仆的去求主家给养老娘的? 再则,她深知秦老二的脾气,属牛皮糖的,又难缠又死乞白赖的不要脸。一旦知道了她现在易家,一定会仗着自己和娘的关系,赖到易家。 她不能给易峋带来麻烦。 秦春娇心里存着事,有些失魂落魄。正自失神,忽然听到一人急切的喊着她的名字。 「春娇!!」 这声音高昂清亮,又带着一丝的急怒和焦虑。 秦春娇茫然的看着易峋大步朝自己走来,那张一向沉稳的俊脸上带着惶急和些微的狼狈。 易峋快步走到秦春娇面前,一把将她揽在了怀中,也不管路上行人的眼光。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二十七章 直到将这副娇软的身躯拥入怀中,易峋悬在半空的心才踏实落地。 在马家铺子里交代了活计,出来就不见了她的踪影。他心中满是焦虑和怒气,既怕她趁机跑了,又恐她被人贩子给拐了去。 其实,她还能去哪儿呢?秦家早已破败外迁,她举目无亲,连个能投靠的人都没有。 但是易峋就是担忧,哪怕她的卖身契捏在自己手里,他也发自心底的不安着。 易峋闷闷的说着:「跑到哪里去了?外头不太平,你一个女子,乱走什么。」 低沉的嗓音,带着呵斥和牵挂。 秦春娇勉强笑了一下,把方才撞见秦老二的事压了下去,清了清喉咙,说道:「你跟人谈事情,我待着也是无事,就出来走走。」 易峋没有再言语,只是拉着她,走到了路边一处脂粉铺子里。 这脂粉铺子不大,货物倒是齐全,从润发的香油,到匀脸的膏脂,从眉黛到胭脂,一应俱全。虽是比不上相府里的用度,但比起乡下货郎担子里的糙货,不知高了多少。 秦春娇有点怔,不知道易峋拉她来这儿做什么。 只听易峋说道:「我是个男人,不懂你们女人用的东西。你看看,要添些什么。」 秦春娇这方明白过来,原来易峋是要给她买脂粉。 她在相府时,确实过得精细,开了眼界,也识得东西好坏,胭脂水粉差不离和那些姑娘主子们用的一样。相府里这些主子身边的一等二等丫鬟,比起寻常人家的小姐还金贵些,但相府娇养丫鬟,一来是为了装点门面,二来也是图主子们看的舒坦。 乡下可没这样的讲究,未成婚的姑娘还装饰装饰,已嫁的妇人,满心便只有柴米油盐的计算。这是过日子的人家,哪儿会在这些花里胡哨当不得吃喝的东西上白花钱? 易峋要给她买这些? 的确,易母在世的时候,喜爱打扮,精于修饰,但她是易峋的母亲。自己,只是易峋买来的人而已啊。 不知道易峋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怎么样,她刚想说不必了,易峋那低沉的嗓音却在耳畔响起:「尽管挑,你男人有钱。」 这句话,让秦春娇烧的两颊通红。 其实也没错,易峋的确算是她的男人,但这话听在耳里却是那样的暧昧撩人。 看柜台的伙计,是个阅人无数老于世故之徒,见了这情形,心中立马有数了。 他不去游说秦春娇,倒堆着笑向易峋兜售起来:「这位少爷,您真好眼力!咱们铺子里的脂粉,那是连京里都比得过的。您瞧这鸭蛋粉,乃是真杭粉!啥是真杭粉,那是杭州老字号元吉粉庄的招牌货,又名鸽蛋白,选用了数十位名贵香料合着鸽蛋一起做成的妆粉。敷面十日,能凝白如玉。就是说,您用上十天,能白的跟玉一样。这粉轻易不好进,我们掌柜和元吉粉庄的老板是拜把子的兄弟,这才有货。京城里那些太太小姐,都见天儿的打发人往我们这儿拿货呢。咱也不是啥人都卖,所谓好马配好鞍,那生得皮粗肉糙的,我还怕糟蹋了好货呢。我瞧这位小姐生得这般标致,就得用这样的好粉才能增色。所谓红粉配佳人,这粉给小姐用,也不算埋没,这叫两相匹配!您来几盒?」 秦春娇听了这一大篇话,险些笑出声来。 那伙计手里的粉,压根就不是什么真杭粉。鸭蛋粉和真杭粉,完全是两码子事儿。她在相府里时,每年府中都要到南方进一批回来。吉原粉庄的粉,更是贡上的东西,老板又怎么会和这镇子上小小脂粉铺子掌柜拜把子? 这伙计也真会说话,看着把你捧了个天花乱坠,说的你心花怒放,其实绕着弯子的套你。人说啦,红粉配佳人,你是佳人不是?哪个女子会自己承认自己不是个佳人? 这套把戏,她其实看得多了。相府里的管事的,各个都是全套的武艺。 她没理那伙计,只是对易峋说道:「峋哥,真的不必了。我现下也用不上这些东西,不买也罢。」 易峋却微微的不悦起来,方才易嶟给她买珠花时,她怎么不拒绝? 脂粉还是买了,而且买的不少。 易峋竟是让店伙计帮忙挑着,把女子会用的梳妆六件儿,尽数拿了一遍,还特意嘱咐,要铺子里最好的货。 最终,头油、香脂、胭脂、眉黛、口脂连着那盒鸭蛋粉,一齐都买了。 会钞时,易峋付了五两银子。 店伙计将那些瓶瓶罐罐仔细包裹了,交给秦春娇,点头哈腰,陪着笑脸把二人送了出去。 出了店铺,秦春娇提着手里的包裹,有些无奈的看着易峋。 这个品格的脂粉,其实并不值那么多钱,可是易峋也不知怎么了,无论她如何劝说,他都执意要买。 易峋也望着秦春娇,有些不解。 世间女子,不是都爱打扮么?村里那些姑娘媳妇,看见路边有开的艳丽的花,也会采下来插在发髻上。 何况,她也并不是不爱打扮。 他还记得,她十四岁那年,村里一位大姐出嫁。大伙都跑去看新娘子,那户人家也不算有钱,没什么像样的妆粉,新娘子脸抹的雪白,唇抿的血红。但即便如此,从新娘家出来时,他还是自她眼里看出了一抹艳羡的神色。 出来之后,她不知在哪里撕了一角红纸,在唇上轻轻擦了一下。 只是那么一点红色,就为她的脸添上了一抹媚意。十四岁少女的脸庞,宛如含苞的芍药一般的娇嫩艳丽。 那份美丽,一直印在他的心里。 如今,他有能力给她买胭脂水粉了,她怎么一点儿没有高兴的样子? 易峋心中这样想着,不由问道:「你不喜欢么?」 秦春娇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峋哥买给我的,我很欢喜。」 易峋却不以为然,她这样子分明只是在敷衍。 易峋微一琢磨,心里大致明白过来。秦春娇是在京城相府那富贵窝里待过的人,是开过眼界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没用过?哪里会把这小铺子里的脂粉放在眼中。 她必定,是嫌这东西不好了。 如此一想,易峋心下了然。尽管有些不痛快,倒也能够理解。 秦春娇看见路边一处山货铺子,心念微动,扯了一下易峋的衣袖,含笑说道:「峋哥,我想去那铺子里看看。」 易峋自然没有二话,同她一道过去。 这所谓山货铺子,顾名思义便是售卖土产山货的店铺,但除此之外,也卖些日常杂货,从白糖盐巴的调料到针头线脑,零零碎碎,无所不有。市井妇人们没事之时,也爱来山货铺子逛逛,想着兴许能淘到一两件稀罕物。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二十八章 秦春娇踏入这山货铺子门槛,只见高高的柜台,后头是一排货架,塞着粗布、火折子、钮扣子、绣花针、小孩子的虎头鞋等物件儿,地下挨着墙一溜的粗麻袋子。袋子敞着口,堆着冒尖儿的黄面、绿豆面子、火红的干辣椒等物。各样气味儿在铺子里杂在一起,就和世间寻常的山货铺一模一样。 守柜台的小伙计眼见进来一对男女,容貌出众,就不由多看了两眼,随口招呼了几声。 秦春娇在货架子上看了一回,挑了一排长短不同、粗细不一的绣花针,几团各色的绣线,一个石榴包针插。她本想再要些红糖,但想到这玩意儿就是女人吃的,完全是给自己买的,也不好意思张口,便也索性算了。 恰在此时,易嶟也找了来,埋怨道:「哥,春娇,你们怎么一扭脸就不见了,叫我好一顿找!」 易峋当然不会告诉他,方才带着秦春娇去脂粉铺子了,只含糊说道:「春娇想来山货铺子看看,我们就过来了。」 易嶟不疑有他,也在山货店里四下打量起来。 他扫了一遍店里各个角落,忽然望见墙角一个灰扑扑的小口袋里,堆着一袋子的白豆子。 他有些好奇,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从来没有见过。 那些豆粒子甚小,绝不是寻常见到的绿豆黄豆红豆,灰白色的,小的像鸽子的眼珠。 易嶟有些好奇,他自问自己生在农家,田间地头那些草木作物,认识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竟然认不得这小小豆子。 他掬了一把,放在鼻尖嗅了一下,顿时一股子辛辣气味冲鼻而来。他没有防备,立刻就连打了几个喷嚏,引得易峋与秦春娇都看向他。 易嶟连忙将手里的豆子洒回袋子里,嘴里说道:「这是什么东西,好呛的气味儿!」 秦春娇走了过来,自袋子里抓了一把,细细辨别了一番,又轻轻闻了闻味道。 一旁易嶟赶忙阻止:「春娇,这豆子气味呛的厉害,你快放下。」 秦春娇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她没有认错,这些小豆子果然是那味异域香料。 这东西她在相府里见过,但都是磨成粉末用的,猛然见了这还没有磨的,她一时有些不敢认。 但这个气味儿,果然是没错了。 易峋看着她脸上甜蜜的笑容,不由皱了皱眉,这些气味刺鼻的东西,竟然会让她那么高兴? 他问道:「春娇,这是什么?」 秦春娇没有答话,只是向守柜台的伙计问道:「店家,这些胡椒怎么卖?」 那伙计脸上露出一抹惊讶的神色,点头说道:「原来小姐认得,这东西是咱们东家自摩伽陀国商人那儿进来的。这么一小口袋,就要十两银子。可惜进来了,没人识得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个用法,就没谁愿意要。这东西在店里放了小半年了,亏好它不生虫。难得小姐识货,若是肯要,您给五两银子,这一袋子全拿走。」 秦春娇顿感为难,这种异域调料寻常难以见到,过了这一村怕是再没碰不着这店了。 但是她自己没有钱,要易峋花五两银子买这东西,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以前在相府时,她只管吃和用,哪里晓得原来这么一味调料竟然这么贵。 她正想说不要了,易峋忽然出声道:「包起来吧。」 他是不明白秦春娇为什么想要这叫做胡椒的怪豆子,但看到她发现这东西时,那一脸惊喜的样子,他实在不想令她失望。 他喜欢看她发自内心的笑的样子。 那店伙计正愁这东西如何脱手,今听有人要买,当然喜出望外,连忙出了柜台将那胡椒连口袋扎了起来。 正当他要将这袋子交给易峋时,秦春娇却从旁出声道:「且慢,店家,我们买了你这儿这许多的货物。这袋子胡椒,价钱上就请再折上一折吧。」 那店伙计苦了脸,说道:「小姐,您是识货的人。这样上好的顶花胡椒,这个价儿真跟白捡的一样。这一袋子,少说也有五斤。您拿回家烧菜也好,配药也罢,通年累月的吃不完啊。我们掌柜,当初是十两银子进的,如今五两银子出,已是赔了一半了。小姐您再杀价,那可真是没意思了。」 秦春娇浅浅一笑,说道:「话是这么说,然而顶花胡椒也好,什么胡椒也罢,人大多不知这东西。若不是我们来,你们也只好砸手里了。与其丢着将来沤肥,不如将就卖了罢。」 胡椒这东西,打从摩伽陀国传入中原不过才几年的功夫。就是京城里面,也只有那些爱新潮口味的吃主儿们知道,寻常百姓谁也不识得。京城里尚且如此,这小小的宋家集子就更不必提了。 饶是这店伙计,也只晓得这是味香料,但怎么用,怎么吃,如何配伍,一无所知。 是以,这东西自打进了山货店,足足小半年功夫,无人问津。偶有几个好奇的,闻见那气味也都捏着鼻子被呛走了。 秦春娇便是捏准了这点,才开口杀价。 易峋肯为她花钱,但她也不能乱花他的银子。这玩意儿,说穿了,锦上添花有余,其实没什么必要。 她没什么大能耐,只是尽己所能的想要他们在吃穿上过的好些。 那店伙计果然犹豫了,这女子说的不错。若是他们不要,这胡椒只好扔去沤肥。其实店掌柜也交代过,只要能将这袋子胡椒脱手,随卖几个钱是几个钱。 当下,他一咬牙:「货卖识家,就依小姐所说,二两银子您拿走。」说着,又连忙补了一句:「可不能再低了。不然,宁可扔去沤肥。」 秦春娇甜甜一笑,这方才将口袋接了过去。 一旁易家兄弟看着,都不由暗自挑眉。 易嶟快手快脚,将口袋接了过来,同她买的所有货物都掮在了肩上。 易峋则默然不语,她和以前一样,又好似不太一样。 她一如记忆里的勤俭,仿佛与那个贪慕荣华弃他而去的女子完全不是一个人。而那份伶牙俐齿,果敢利落里,多了一份的世故与心机,这是在相府里历练的结果么?她在相府里,又是过的什么日子? 那空白的,没有他的三年,让易峋十分的在意。 秦春娇又称了些绿豆面子,回身向易峋一笑:「峋哥,等回去了,我下羊汤杂面给你吃。」 易峋看着那张娇艳无双的笑脸,也不由回之一笑。 易嶟却有些不大舒服了,插口问道:「春娇,你买这怪豆子做什么?味道冲的厉害,怕是也不好吃。」 秦春娇回道:「这是一味香料。」说着,又抿嘴一笑:「等回去,你就知道了。」 三人回下河村时,仍旧坐的板车。 秦春娇的脚下是一篮子鸡雏,黄毛绒绒的小鸡崽子们挤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叫着。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二十九章 车子正中捆着三头小黑猪,大约是捆得紧了,不时的发出些哼哼的嘶叫声。 这三只猪崽子和那一篮子鸡雏,都是在集子上买的。 易家哥俩以前不养鸡,概因家中没有妇人。兄弟俩白日里下地干活,照料家中牲口的功夫有限,去年仅是喂家中那匹骡子和那两口猪已是满顶了。鸡这种家禽,喂与不喂两可,却不能没人看着。早上放出去,晚上赶进笼子,既要防着黄皮子来偷鸡吃,也得盯着村里那些游手好闲的人。 易峋易嶟白日里活计多,除了地里的农活,还时常外出办事,在家时候不多。自从易母过世,家中便再也不养鸡了。 如今秦春娇来了,这差事当然是有人领了。 养鸡能下蛋,农家多有凑上一篮子鸡蛋拿去换钱的。易家哥俩另有来钱的渠道,用不着卖鸡蛋,但他们自己要吃鸡蛋,可就得问别人买了,到底也是不便。再则,养多的鸡,也是农家日常肉食的一大来源。 养肥一口猪不容易,乡下也只有到了年底才杀猪。虽说每逢初一十五,乡下集子上有肉卖,易家兄弟也三五不时的进山打猎,但终究没有自家就有来的方便。 秦春娇挽着手中的篮子,里面是易峋给她买的脂粉和在山货店里买的针头线脑同那一袋子胡椒。 这时候日头已渐西斜,比来时路上更冷了些,冷风吹在身上,着实有些刺骨,但她心中却充斥着融融的暖意。 乡下的日子,固然没有相府里奢侈舒适,但这种殷实和踏实的感觉却是她在相府里从来没有过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易峋,棱角分明的侧脸在暮色之中,淡然而沉稳。 她笑了笑,低下了头去。 回到家中,易峋与易嶟将猪赶进了猪圈,又搭着手盖鸡舍。 秦春娇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好,就匆忙走到了厨房。时候已经不早了,她说了要煮羊汤杂面,可得着紧了。 她在大锅里倒了些清水,灶里添了柴,升起了火,就把早上自仓库里拿来的一块羊肉切成几大块,丢在了锅中,又点了些米醋进去。 这块羊肉一直吊在仓库房梁上,表面都有些风干了。这分明是放了许多时日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不吃。今天,就索性用了它。 待锅里的汤滚开,她将羊肉捞了出来,把第一锅汤倒掉,重新舀了一锅水,把断了生的羊肉放进去,小火慢炖起来。 趁着这功夫,她将白日里买的绿豆面子拿来,一份绿豆面合着两份的白面粉,揉成面团,擀成面饼,切出了一摞一指宽的面条子。 面条擀出来了,锅里的汤也泛了白,她将作料一一下进锅中,又把才切好的大块白萝卜放了进去。 安置妥当了汤锅,秦春娇自橱柜里翻出一座手磨,把白日里买的胡椒倒了一把出来,放进磨里仔细研磨起来。 白烟顺着烟筒飘了出去,羊肉汤的香味在院中四处弥漫。 外头干活的两个男人,被这香味勾的都有些按捺不住了。他们午时在集子上,只是随便吃了碗粉汤对付,到了这会儿都已有些饿了,又闻到这股肉汤香味,各自肚里饥火熊熊,馋虫作祟。 易峋倒还好,易嶟却有些忍不住了,只觉得食指大动,连干活的心思也没了。 他眼神不断飘往厨房,不由说道:「哥,春娇到底是怎么弄的。羊肉汤竟然能这么香,一点膻味都没有!」 原来这兄弟俩听秦春娇说晚上要做羊汤杂面时,嘴上虽然都没说什么,心里却都有点不大乐意。 那块羊肉,原是一条羊腿上的。去岁冬天,村里一户人家杀了一头羊,为了谢他们两人平日里的照顾,特意送了一条羊后腿给他们。 然而其实村人平常不大吃羊肉,总嫌羊肉有股子膻味,易家哥俩也不例外。 他们二人手艺也平常,将那条后腿拿回家来,炖也好炒也罢,总是去不掉那股子羊膻味。哥俩吃了几顿,实在受不了那股味儿,便都没了兴趣。剩余的羊肉,丢了可惜,又吃不下去,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放了起来。 只闻这羊汤的气味,除了羊肉的鲜香,几乎是闻不出羊肉的膻味的。 易峋也好奇,秦春娇到底是怎么做的,竟然把那块他们哥俩都头疼的羊肉,给炮制成了这样。 他看着弟弟那食指大动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恰好他也饿了,便放下了手里的活,招呼着易嶟一道去洗手预备吃饭。 鸡雏怕冷,夜间暂且安置在厨房里,放在外头只怕要冻死,所以这鸡舍是不急在一时的。 哥俩洗好了手走到大堂上,恰好秦春娇也烧好了饭,把三碗汤面端到了桌上。 易峋与易嶟在桌边坐定,就见三碗羊汤杂面,牛乳也似的汤色,里面齐齐整整一团一指宽的杂色面条。面旁是大块的羊肉,肥瘦相间,肉香浓郁。汤里浮着白萝卜,撒着一把翠绿的葱花,白绿交映,色香俱全。 秦春娇将筷子递给他们俩,在桌边斜着身子坐了,笑盈盈说道:「许久没有擀面了,怕手生了,你们尝尝。」 易峋接过筷子,先低头抿了一口汤。 他不是信不过秦春娇的手艺,只是被那羊肉的膻味给腻怕了,只敢小口的喝。汤一入口,他不觉便眉头舒展。羊汤固然鲜美,全无半点膻味,然而不止如此,汤中还有一股辛辣味。这辣味同辣椒截然不同,不似辣椒那样直接。初入口时尚不觉得,却能顺着舌头一路向下,直渗到五脏六腑里去。这股子辛辣,同羊汤交融在一起,是他从未尝过的美味。 羊肉酥香软烂,萝卜软糯爽口。 秦春娇那一手杂面擀的也好,虽不如白面做的面条来的顺滑,却更添了一股咬劲儿和风味。 那兄弟两个一时谁也没有说话,埋头吃面喝汤,唏哩呼噜的片刻功夫,两个大海碗就见了底。 秦春娇看着他们两个吃的香甜,心里也是甜滋滋的。 哥俩顷刻间就把两大碗羊汤面吃了个干净,只觉得发了一身的透汗,身子自内到外暖烘烘的,又不像辣椒吃多了那样干辣的难受。 易嶟放了筷子,向秦春娇问道:「春娇,这汤里是放了那个叫什么、什么椒的豆子对吧?」 秦春娇含笑答道:「是,放了胡椒面子。我想着天冷,白天在外头跑了一整天,两位哥哥喝了一肚子的冷风,吃些放了胡椒的羊汤,能暖胃。胡椒性温,能驱寒暖胃,更比辣椒温和些。冷天喝这个,是再好不过了。」 两位哥哥? 这哥俩都没吭声,不约而同的一起心里暗自说道:谁要当你的哥哥。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三十章 易峋望着她,喝了热汤,那张俏脸上漾着两抹晕红,从白皙的肌肤里透出来,比擦了胭脂还要好看,像花瓣一样的娇嫩。圆润的杏核眼里,水汪汪的,闪烁着光芒,透着打从心底里发出的喜悦。 她喜欢下厨,喜欢手艺被人认可。 以前他不是没有察觉,但并没有像如今这样明显强烈。 她以往,也并没有现下这样精于烹饪,那个打从摩伽陀国来的贵价香料,他听都没听说过,她也知道。 这都是她进了相府之后,才学来的吧。 想到这里,易峋心里忽然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她为他做好吃的,他当然高兴。但她进相府的那三年,却也时刻的扎着他的心。他并不像面上那样,真的不在意。 只听易嶟问道:「春娇,你怎么弄的?这羊肉能整治的半点膻味也没。」 秦春娇答道:「我先拿醋合着羊肉煮到断生,把这锅头汤倒了,重新再烧。醋能去膻,白萝卜和胡椒,也都是能压膻味的东西。」相府里的老太太极爱吃羊肉,但上了年纪的人也受不得羊膻味。大厨房里多的是整治腥膻的手段,她这一手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正说着话,门外忽然传来一人声响:「哟,两位哥哥今儿喝羊肉汤啊!小弟几天水米没打牙了,求哥哥可怜,有喝剩的汤、半拉的窝头,给一口。」 这声音十分惫赖,让屋里三人都皱了眉头。 随着话音落地,但见一衣衫褴褛的粗汉趿拉着鞋,走了进来。 秦春娇定眼望去,只看这人生得贼眉鼠眼、獐头鼠目,一双绿豆眼滴溜溜的转,一咧嘴一口大黄牙。塌鼻子旁一颗大黑痣,痣上还有一根杂毛。 她认得这人,这人叫刘二牛,是村里有名的混子,无赖泼皮,整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村里没人不嫌弃他,倒是和自己的父亲秦老二说得来。俩人真是臭味相投,错着一倍的岁数,也能称兄道弟,时常结伙去赌钱吃酒,输了钱也一起挨揍。 打从她离了下河村,就不知道这人后头如何了。 他现在大喇喇的闯到易家,还问易家兄弟讨饭吃,满嘴言辞热络,却是怎么回事? 刘二牛见了屋子里的情形,一双黄眼珠子就盯在秦春娇身上,咧嘴笑道:「春娇妹子,原来你当真回来了,我还当村里人说笑话呢!」 秦春娇见了这人就满心的厌恶,秦老二本来只坏到八成,和这刘二牛搅合在一起就坏到了十足十。 他怎么会跑到易家来要吃的? 这刘二牛近年来是彻底落魄了,以前他还有个老娘,靠着老娘种两畦菜、养几只鸡勉强糊口度日。后来,他老娘死了,就没人管他了。他就在村中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秦老二也真稀罕他,还在村里时,有秦老二一口吃的,那就有他一口。秦老二离了下河村,他就真没着落了,沦落的四处打秋风。天天赖在各家门上讨吃讨喝,骂他,人家脸皮厚如城墙,打也打不走,都是一个村子的,你总不能为了口吃的打出人命来。 为人还特别小心眼,若是被打的急了,他明着干不了什么,趁着黑天今儿往你家门上挂个死猫,明儿拿粪涂了你家的墙。癞蛤蟆趴在你脚背上,不咬人恶心死你。 刘二牛这人也是贱的出奇,干活那是不会干活的,这辈子打死都不会干活,只要能混到口吃的,怎么着都行。白事帮人哭灵扮孝子,红事他跟一群娃儿抢喜钱,什么脸都不要。 村里人有时戏谑他:「二牛,我叫你一声孙子,你答应了我就给你一个肉包子。」 这刘二牛能立刻跪在地下,磕头喊爷爷,还自觉的占了大便宜,就这么个人品。 破着脸皮和一条烂命,他谁家门上都敢去,连易家兄弟俩都敢招惹。易家兄弟比他都还小个几岁,他也能喊哥哥,就为了口肉汤吃。横竖全村爷们儿差不多都给他当过爷爷,也不多这俩哥哥。 易峋与易嶟在院里干活时,为了进出方便,院门没关。刘二牛途径易家,就被那羊肉汤的香味给勾进来了。他已经连着许多日子没有沾荤腥了,闻到这味道哪里还忍得住,豁着就算挨上一顿老拳,也要弄碗汤出来喝喝。 这厮是本村人,走门串户,熟门熟路的连狗也不咬了。故而,他悄没声的进来,大黄一声也没叫。 秦春娇心里憎恶,扭了头不去看他,起身端起空碗,往后厨去了。 刘二牛那一双贼眼就盯在秦春娇身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个十足,心里暗自说道:以前在老秦家,只觉得这丫头生的水灵。这几年不见,就生成这么个模样了。 易峋看着刘二牛,不由皱了眉头。 易嶟张口斥道:「刘二牛,你跑来干什么?这天黑时候,想是来行窃的?!」 刘二牛赶忙赔笑道:「哟,哥哥说哪儿话。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上哥哥家门上偷东西!兄弟这不是几天水米没打牙了,求哥哥们给口吃的。」 易嶟正想喝骂,易峋却说道:「去厨房给他拿块馒头来。」 易嶟略有几分不情愿,但听了哥哥的话,还是起身往厨房走去。 刘二牛见有戏,涎皮赖脸的打哈哈:「二哥,劳您驾,有羊肉汤您也给来一碗。有吃剩不要的肥羊肉,也给咱来一块。」这话便是无赖了,羊肉尽管不大招人待见,但到底也是肉。乡下人家吃口肉不容易,谁家会有吃剩不要的,还是肥羊肉。 易嶟被他气得笑起来:「合着,你这是来我们家吃晚饭来了?」 刘二牛嘴咧到了天上:「二哥肯留我吃饭,那更是感情好了!」 易峋知道跟他说下去,也是没完没了的纠缠。这泼皮适才盯着秦春娇看的样子,令他颇为不快, 只想尽快打发他离开,就对弟弟说道:「快给他去拿口吃的,打发他走。」 易嶟会意,起身走到了厨房。 秦春娇洗了碗,正坐在灶火边生闷气。看见他进来,就问道:「嶟哥,这人怎么会跑来要吃的?」 易嶟便将各种缘故简明扼要说了一遍,又道:「这厮就是这么泼皮无赖,都是一个村儿的,谁也犯不着为了几口吃食平白无故的惹是非,就当个要饭的打发就完了。」说着,看秦春娇一脸不快,便安慰她道:「妹子你放心,你讨厌这家伙,我和哥也烦他,咱以后绝不叫他再上门。」说完,拿了块早上的剩馒头,就出去了。 易嶟走到外头,把馒头递给刘二牛。 刘二牛接了馒头,勾着头朝厨房里看,巴巴的堆笑道:「二哥,肉汤呢?」 易嶟气不打一处来:「肉汤没有,拳头有,你要不要?!再啰嗦一句,馒头你也不要吃了!」 刘二牛慌不迭先往馒头上吐了一口唾沫,这意思就是你把馒头拿回去也没法吃了。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三十一章 易峋冷声道:「拿着馒头走人,自此往后,你再敢朝我家看上一眼半眼,我保证老天收了你那条烂命。南山拗里,可多的是野兽。」 这时候,外头刮起了风,吹进屋里,将桌上的烛火吹的忽闪忽闪,冷风灌进刘二牛的脖子里,让他打了个寒噤。 他还想嬉皮笑脸,但触到易峋那冰冷的眼神,心底忽然冒出一股凉意来,没敢再多纠缠,掉头出门去了。 出了易家的院子,篱笆上挂的气死风灯没照多远的路途,一忽儿的功夫刘二牛就走进了黑暗。他深一脚浅一脚,把那块馒头大嚼了一通。到底是饿极了,这白面馒头吃在嘴里,也分外的香甜。但他惦记着易家锅里的肉汤,嘴里骂骂咧咧:「你有钱花一百两银子买个小娘们儿,就不能匀我一口肉吃!耍威风,耍你//妈呢!抠门的东西,将来生儿子没屁眼儿!」 嘴里骂着,忽然想起秦春娇那娇媚的脸蛋,妖娆摇曳的身姿,不由身上从里到外发起痒来,肚里琢磨着:这小娘皮越发有味儿起来了,易家哥俩这么宝贝她,哪天让我逮到机会,必定给他们一顶绿帽子戴戴! 刘二牛嘴里吃着易家的馒头,心里算计着易家,一步一步的走远了。 隔天起来,天气更比昨天暖和了些。 秦春娇将昨日剩的羊肉汤热了热,烙了一箸葱花饼,又切了一盘子芥疙瘩,算作早饭。 这芥菜疙瘩是去年年前腌好的,易家已吃了一冬天了,着实有些腻歪了。但也没法子,冬季没有别的菜蔬,除了萝卜白菜,就是腌菜。 秦春娇心里盘算着,待山绿起来,就去挖些野菜笋子,给他们尝尝新鲜。 易家哥俩是被早饭的香味给勾醒的,俩人起来穿衣洗漱了,走到堂屋,果然见秦春娇正张罗着早饭。 昨儿晚上的羊汤杂面,让这兄弟二人回味了一夜。这余味尚未散尽,今天一早起来就又有葱花饼吃了,这日子可别提有多惬意。以前别说这农闲时候,就是最下力气的时节,也不过是苞米碴子粥配馒头,能炒个鸡蛋吃,也就到头了。就说有钱买得起肉,一来没时间整治,二来就这哥俩的手艺,火候要么不够要么过了,肉要么老了要么轻了,好东西也弄不出个好来。 易嶟大喇喇的在桌边坐了,也不等他哥了,卷起一张饼塞在嘴里咬了一大口。饼子吃在口中,筋道十足,葱香浓郁,易嶟一面吃一面呵呵笑道:「有春娇在,我还以为天天都是在过年呢。」 秦春娇抿嘴一笑,没有说话,把筷子递给了易峋与易嶟。 易峋接过筷子,心里有些复杂的滋味儿,既高兴又有几分失落,这算是谁照顾谁呢? 他打量了她几眼,白净的脸上,没有脂粉的痕迹。 易峋心微微一沉,忍不住开口问道:「昨儿给你买的脂粉,你怎么不用?」 秦春娇愕然,有些不明所以。 今天既不出门又不见什么客人,她涂脂抹粉的做什么?早上起来,她也就涂了些润泽皮肤的香膏。 易峋看着她怔怔无言的样子,目光落在了她头上,她依然用着那根木头钗子,只是乌黑的发髻间还露出一抹红色。那是昨天易嶟买给她的头绳,她拿来固定头发用了。 自己买的脂粉,她没有用。易嶟买给她的头绳,她就用了。 易峋不由捏紧了手中的筷子,心中一阵阵的发紧。他知道自己的性情没有易嶟活泼讨人喜欢,但她当初是答应了他的。 易嶟也察觉出来,眼里闪过了一抹狡黠的神色。 兄弟两个各怀心事,都没有说话。 秦春娇微有所觉,却不知道到底怎么了,也默然无语。饭桌上,三人微妙的沉默着。 吃过了饭,兄弟俩继续去造那个鸡舍。 秦春娇收拾了厨房,蒸了些小米,喂给那些鸡崽子吃,又去熬猪食。 一家子,忙碌却安静。 打春就在眼前了,本朝乡间风俗,嫁出去的女儿会在立春这日,回娘家探望。 赵桐生的妹妹赵红姑,就在这日带了女儿回到了下河村。 赵红姑十七岁那年嫁到了对面山里的宋家庄,虽说是在山里,但她夫家也是远近有名的地主,家里颇过得去日子。她丈夫宋大宝脑子活到,山里好地不多,就种了许多果树,每年家里卖果子也赚了许多银子。家中财力,甚而隐隐在赵家之上。 她嫁到宋家,熬了半辈子,也如赵太太一般,只有一儿一女。女儿取名宋小棉,十四岁那年,就说给了娘家侄子赵有余。两家本就是亲家,如今亲上加亲,走动更加频繁。 两家说定了今年成亲,赵红姑便趁着打春这日,带了女儿回娘家。一来是看看娘家亲戚,带女儿也瞧瞧打春的盛况,二来也是让两个孩子彼此亲近亲近。 赵红姑是坐着骡车来下河村的,这车子可不同于村人常坐的板车,车斗上装着车厢,窗子上还蒙着粗布帘子,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的,就和城里那些拉客的马车一个样。 乡下人多节俭度日,寻常谁也不坐这样的车。 这骡车进村的时候,满村人尽是艳羡好奇的目光,村里的顽童们也追着车子跑。 秦春娇回下河村时虽坐了这样的车,但那天晚了,谁也没见着。 待车子停到赵家门口,赵红姑拉着女儿宋小棉,提着大包小包的下了车,下河村人方才知道,原来是赵家的姑太太回娘家了。 赵红姑今年三十五,生着一张干瘦的脸,高颧骨,一张薄唇抿成一条线,抹的血红。一头长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圆髻,拿发油抹的溜光水滑,一根杂发也没有。瘦条的身材,胸前干瘪瘪的,穿着一身缎子的棉衣棉裙,阳光下泛着些光泽,远远瞧着,倒跟片晒干了的咸鱼似的,干片片,油光光。 赵红姑昂首挺胸,两手提着五六个包裹,大步迈进了赵家的院子。她女儿宋小棉跟在后头,倒是安静的很。 有看热闹的村人见那骡车就停在赵家院门外,便凑上去问那车夫:「老哥,您这一趟得收多少钱?」 那车夫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丢过来一句:「这车子是宋家的,我是宋家庄人,今儿就是送我们婶娘回娘家的。」 周围人听着,不由啧啧赞叹:「老赵家,阔气!」肚子里却各个都骂:不是刮地皮,哪来这么多钱。 要说这是宋家的马车,不关赵家的事。可谁让这是赵红姑的婆家,老赵家的阔亲戚,那也不是好玩意儿。 赵红姑一踏进赵家的院门,便高声吆喝道:「哥、嫂,我回来了!」她历来嗓门高,又是憋足了劲儿要全家知道她回来了,这一声能传出二里地去。 赵太太正在屋里炕上坐着,听到小姑子那公鸭嗓门,不由皱了皱眉头。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三十二章 赵红姑是个泼辣的性情,赵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灯,赵红姑出嫁前,这姑嫂两个没少针尖对麦芒,直到赵红姑出了门子,赵家才消停下来。 然而赵红姑的婆家有钱,这几年随着宋大宝的经营,越发的富裕了,赵红姑每次回娘家,无不是提了大包小包,言语之中颇为倨傲,与其说是回娘家走亲戚,倒不如说是回来耀武扬威的。 赵红姑同宋小棉进了门,赵桐生这会儿正好不在家,唯独赵太太母子三个在。 这赵太太慢条斯理的自炕上起来,一面叫她女儿赵秀茹去倒茶,一面让这母女两个上炕坐。 赵红姑把带来的包裹堆在炕桌上一一打开,里面是些干的香菇、木耳、鹿肉等山货,两卷绸缎——一卷宝蓝色的,一卷水红色的,都拿金线绣着如意云纹。另还有些童记铺子的糕饼点心,除了这些常见的东西外,竟然还有一包鹿茸。 赵秀茹是个年轻姑娘,贪嘴爱吃零食,爱穿艳色的衣裳,见了这些东西,自然就陷进眼里拔不出来了。她摸着那两卷缎子,只觉得柔软光滑,上面金色的云纹闪闪发光,比之前她爹赵桐生在京里买回来的印花布不知道好了多少,忍不住就喜孜孜的向赵红姑说道:「姑妈,这缎子真好看,比我爹买前儿买的印花布漂亮多了。」 赵红姑一脸得意:「那是当然,这绸缎可是京城里盛源货行出来的紧俏货。就这么两卷缎子,可花了小十两银子呢。」她这话也是虚了,这两卷缎子其实满共也就六两多银子。但她在娘家嫂子面前,当然是要往天上吹,一分吹成十分,横竖赵太太也不能真个去盛源货行问价钱。 赵太太见女儿露怯,脸上拉不下来,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我说妹子,你回娘家吧,还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这做人媳妇儿的,需得勤俭度日。你这大包小包往娘家拿,你婆婆不说你?何况,咱家也不缺这两口吃的,就是你和棉丫头光身子来,住下个把日,咱家也尽养的起。你这样,知道的是回娘家,不知道的还当你逃难呢。」 赵红姑一听这话,就晓得嫂子是较上劲了。正想驳斥,却见赵太太呷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再者说了,这些东西,其实咱家也用不上。就说这些山货吧,去年妹子你拿回来的木耳香菇,合家没人吃,最后生了虫。没法子,只好倒去喂猪。」 其实那些干货不是赵家没人吃,而是赵太太一瞧见就想起赵红姑,心里窝火,愣是给放坏了许多。赵桐生背地里骂她败家娘们,当着面却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然而虽说是这样,香菇木耳赵家人连着赵太太还是吃了不少的。赵太太只为了埋汰赵红姑,也忘了忌讳,这算是把自己给骂上了。 赵红姑听了这话,气歪了鼻子,她晓得这嫂子的脾气,哼笑了一声:「嫂子也是多操心了,这些东西不过是个玩意儿意思,放别人家就了不得,在我们老宋家还不够一指甲盖儿的。就说这鹿肉,是我们村猎户送的。其实鹿肉没什么吃头,及不上猪肉一半,搁家里也是喂狗,就是这鹿茸算是看的过眼,给哥拿来补身子的。」这鹿肉鹿茸是猎户送的不假,但在老宋家也是人人爱吃的稀罕物了。赵红姑只为了争这口气,全家子连着自己都成了狗。 俗话说,佛争一炉香,人争一口气。这姑嫂俩就为了这一口气,傻子一样的自比猪狗。 一旁宋小棉坐在炕沿上,低着头闷声不吭。都说老子娘太强势,子女就要被压,这话放在宋小棉身上真是没错。她既没继承宋大宝的精明,也没学到她娘赵红姑的泼辣,她就跟棉花一样,老实绵软。 老一辈的恩怨并没波及下一代,赵秀茹和这个表妹倒是历来交情好。 她见这俩老的斗的脸红脖子粗,晓得再坐下去也没意思,劝又劝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拉着宋小棉说道:「表妹,咱们叫上哥,到村里转转去。」 宋小棉答应了一声,却没动弹,还是赵红姑说:「去吧,跟你表姐表哥玩去。」她这才起来,和赵秀茹拉着手出去了。 赵红姑虽然和嫂子不对付,但却中意自己这个娘家侄儿,所以叫她和赵有余多亲近。她和赵太太斗气,其实也是为了给女儿长威风,告诉赵太太,她女儿就算嫁进来,也有娘家人撑腰,别想着欺负儿媳妇。但她也不想想,不管怎么样,宋小棉嫁进来,赵太太就是她婆婆了。她现在给赵太太难看,将来不都还到自己女儿身上? 赵太太看着那俩姑娘出去的身影,神色有些复杂。她是不大中意这个儿媳妇的,毕竟是赵红姑的女儿。但是看着这一桌子的东西,嘴上虽然硬气,心里也不得不叹服:人家到底有钱啊! 赵秀茹拉着宋小棉走到东厢房,赵有余正在房里看账本。 赵秀茹也不敲门,掀了帘子就进去了,说道:「哥,你领我们去地头瞧瞧去。」 赵有余看了这两个姑娘一眼,说道:「地头有什么好看的?」 赵秀茹笑嘻嘻道:「表妹都要成咱们家的人了,当然要先认认家里的地。不然将来给你送饭,送错地方怎么办?」 赵有余这才将目光落在了宋小棉身上,她模样寻常,有些粗手大脚,一身簇新的绸缎夹衣棉裙,两脚紧紧并拢着,双腿却因局促不安微微扭动着。她低着头,不敢看自己。 这是将要给他做媳妇的女人,赵有余心里想着,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悸动。 那种对于即将拥有自己女人的、属于男人的热望冲动,他没有。 赵有余读过几天私塾,是知书明理的,他还是会好好待她的,也应该好好待她。 他这样想着,便站起身,穿了出门的衣裳,说道:「那就走吧。」 宋小棉这才红着脸,向他道了一声:「表哥。」 她和赵有余也是打小就认识,以前从没生过什么心思,只是忽然有一天赵红姑问她愿不愿意给她表哥当媳妇。她不知道该怎么说,红着脸低头不吭声,赵红姑便以为她愿意,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表哥成了她将来的男人,有了这么一层意思在,再见着赵有余时,她心里就如那开春的河面,生出了层层波澜。 赵有余带着两个姑娘出了门,闷着头朝自家地头走。 赵秀茹不过是找个由头,要自己哥哥和未来的嫂子好生处处,这赵有余倒实诚,说去地头就去地头。 一路上,这俩人都不说话,唯独赵秀茹一人叽叽喳喳的没完。 三人才走到村子口,赫然见一对丽人正在道边站着说话。 其中一个穿着月白色交领缎子面的夹衣,衣领上绣着一支梅花,衬的她雅艳脱俗,高挑聘婷,眼角一颗泪痣,随着她眸光流转,妖娆妩媚。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三十三章 这女子,正是秦春娇。 另一个衣着有些简陋,一张瓜子脸,高挺的鼻梁,一双丹凤眼,透着干练和烈辣,虽说容色有几分憔悴,却难掩秀色。 赵秀茹一见秦春娇这冤家对头,鼻子里便哼了一声,还没说话,目光落在那人身上,不由失声道:「董香儿,你怎么会在这儿?」 秦春娇手里挽着一个竹篮子,篮子放着大捧的鹅尼草和婆婆丁,一把镰刀,还有三枚野鸭蛋。她脚边,易家的大黄狗正转来转去。 她今儿一早吃过了饭,就提了篮子上河边打猪草去了。一来是瞧瞧河边地头都生了些什么出来,二来也是出门走走,只在家待着也是闷。 到了村口,河畔果然已经绿了一片。今年回暖要比往年更早些,才进了二月,还没立春,各样的草已迫不及待的钻出了地面来,连柳条也见了青。 秦春娇正忙活着,就见村子通向外头的土路上,远远走来一少妇。 这少妇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袱,头上包着一块粗布头巾,风尘满身,一脸倦容,走到近前她方才认出是董香儿。 秦春娇也没多想,张口就招呼道:「三姐,你回娘家吗?」 董香儿正一脸冷然的行路,忽然听见这一声,停住了脚,茫然的四下张望。在瞧见了河畔北坡上的秦春娇时,她才一脸讶然的说道:「春娇妹子,你怎么回来的?」 这董香儿也是下河村人,比秦春娇大两岁,恰好是秦春娇离村那年嫁出去的。因为她在董家排行第三,底下还有一个弟弟,董家人都叫她三姐,秦春娇便也跟着这么叫。合该也是她二人的缘分,秦春娇就是投董香儿的缘,她管董香儿叫三姐,董香儿也就真拿她当亲妹子看。她没出嫁前,和秦春娇的交情是极好的,好到了能在一个碗里吃饭,能在一个被窝里睡觉。甚至有时候,易家哥俩看着都眼红。 直到她嫁了人,秦春娇进了相府,这对姊妹才被拆开。 在董香儿面前,秦春娇是没有什么好瞒的,也就简断截说,把易峋怎么买的自己,告诉了董香儿,听得董香儿不胜唏嘘。 轮到秦春娇问起她的近况时,董香儿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她还没来得及张口,赵家兄妹两个和宋小棉就到了。 赵秀茹瞧着眼前这俩人,也顾不上寻秦春娇的麻烦,指着董香儿质问:「你不是嫁到宋家村去了吗?跑回来干什么?!」 原本,赵秀茹和董香儿并没有过节恩怨,但谁让她是秦春娇的好姐姐呢。冤家的好姐姐,那也是她的冤家。 但她忘了,董香儿没出嫁前,可是下河村头一个不能捅的马蜂窝。 董香儿在家中排行老三,上头一兄一姐,下头一个弟弟,她夹在中间。兄弟姊妹多的人家,排中间的是最容易受气,干的最多还往往不落好,董香儿便是如此。 董家老两口偏心,偏大的偏小的,唯独挤兑中间的。董香儿亏吃的多了,脾气也与日俱增的,变得越来越泼辣,一张嘴不饶人,管是天王老子还是她爹娘,谁都敢骂。不让独头蒜,气死小辣椒。下河村里没人敢招惹她,倒不是她一个年轻姑娘有多厉害,而是那张嘴实在让人受不了。 曾经媒婆王氏在婚事上坑她,瞒神骗鬼的想把她说给一个上了年纪的鳏夫。她打听出来,堵在王氏的门上,足足骂了两天的街。就连王氏这样泼皮不要脸的妇人,都能被她骂的连着几天出不了门。 真把人骂急了眼,你抬手她拿棒,你拿棒她动刀,你跟她来硬的,她跟你拼不要命的。就是再老练的泼妇,见了她都要头疼。所以,下河村轻易没人惹她。 也是她离了下河村有两三年了,赵秀茹都快把这茬子给忘了。 秦春娇见赵秀茹气势汹汹的跑来兴师问罪,虽说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儿得罪了这个里正家的小姐,但也晓得她刁难董香儿必定是因着自己的缘故。 她还没来得及张口,董香儿那燥脾气发作起来,张口就道:「这是下河村,不是赵家村。老娘回来一趟,还要先叫你知道?!」说着,就指着赵秀茹身后的宋小棉又道:「合着,只能你老赵家的姑娘回娘家,旁人就都不许回来?!」她嫁在宋家村,和宋小棉彼此认识,晓得她是赵红姑的女儿。 宋小棉在宋家村,也是目睹过她风采的。她是个再老实巴交不过的姑娘,哪儿敢招惹董香儿。一见董香儿扯到自己,连忙往赵有余身后缩。 赵秀茹大声说道:「你既嫁出去,就是外村人了。这三不知鬼鬼祟祟的回来,谁晓得是不是作奸犯科。我爹是里正,当然要管!」 董香儿气不打一处来,为着婆家的事,她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才进村子又被赵秀茹给拦着刁难,真正是五脏气冲天,三尸神暴跳。 她手里收拾过的泼妇多了,赵秀茹这种黄毛丫头,根本连个屁也不算。 她正要说话,却听一旁一道清丽的嗓音响起:「秀茹妹子说作奸犯科,那作奸犯科是什么意思?」 秦春娇这话一出口,众人皆是一愣。 赵有余当然知道这词儿是什么含义,但他不懂秦春娇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赵秀茹更是蒙了,她总听人说作奸犯科,晓得不是个好词儿,但真问是个什么意思,她还真不知道。 但见秦春娇眸光轻转,殷红的唇角微微勾起:「秀茹妹子,该不会连这四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吧?」 赵秀茹的脸顿时青红不定,秦春娇这是在讥讽她不识字还瞎用词。 但她的确不识字,当初赵有余念私塾,赵太太有意叫她也跟着读两本书,可她嫌麻烦,弄到如今西瓜大的字别说一担了,一筐也不识得。 秦春娇这样嘲她,她还真是无话可说。 赵秀茹被噎的脸红脖子粗,气的没处撒火,却听秦春娇又冷冷说道:「明日就是立春了,三姐回娘家探亲罢了。不过是乡间的老风俗,丁点小事,也值得里正家的小姐大动干戈?何况,桐生叔是里正,秀茹妹子可不是。耍这官威给谁瞧呢,真真是个笑话。」说完,她竟也不再理会这三人,拉起董香儿,便向村子里走去。 赵秀茹看着秦春娇的身影,呆呆怔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跺着脚叫道:「秦春娇,我跟你没完!」 她这话刚出口,那跟在秦春娇身侧的大黄忽然顿住,调转了身子,向赵秀茹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赵秀茹一见那狗的凶样,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秦春娇俯身,安抚了大黄两下,便一道走远了。 赵有余看着那窈窕纤细的背影远去,有些回不过神来。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三十四章 虽说方才,她挤兑自己的亲妹妹时,自己该开口帮腔的,但看着那张娇艳的脸,清波流转,巧笑嫣然的样子,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赵秀茹寻衅滋事跟她吵嘴,他内心甚至暗暗窃喜着,他能和她搭上话了,可最终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她和村子里的姑娘妇人是那样不同,嬉笑怒骂却不带一个脏字。那轻嘲冷谑的神态,当真是荡人心魄。 宋小棉看着这一幕,她虽老实却并不木讷,嘴上说不出来什么,心里却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闹出这样的事,她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地头了,说道:「表哥,咱们回去吧。」 赵有余却没听她的话,说了一句:「咱们去地头。」便闷着头,往前走去。 那两个姑娘没法,只好跟了上去。 赵有余步下生风,心中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那缎子面的衣裳,可真衬她。 秦春娇拉着董香儿一路走到了村里,不见了赵家兄妹,才慢了下来。 董香儿嘴里兀自骂骂咧咧:「真正晦气,才回豆豆小o说提供村子就碰见这对遭瘟的兄妹!妹子不是你拉着我,我非把他们全家祖宗都给骂臭了不可!」赵有余没得罪她,但赵家名声不好,董香儿一样不待见。 秦春娇说道:「不提他们了。三姐,你这次回来,到底是什么缘故?」 她方才是为了挤兑赵秀茹,其实心里也明白董香儿这情形不对劲。出嫁女儿回娘家,但凡过得好的,哪个不是提了大包礼物,神神气气,甚至还有丈夫陪着一道回来的。 董香儿这独个儿回来不说,还失魂落魄,形容憔悴,怎么看也不像好的样子。 董香儿听她问,不由苦笑了一声:「妹子,按着咱们的交情,我是不该瞒你。但这叫我怎么说呢?我打小儿就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谁来欺负我,我就还回去,天王老子也敢撅。可如今想想,我这样是不是错了?」 秦春娇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没有说话,静等着她的下文。 董香儿看着通往村口的土路,路面崎岖不平,坑坑洼洼,绵延着伸往远方。她的目光随着那道路,也逐渐深邃起来。 只听她说道:「他们家嫌我嘴巴不好,老的少的一起欺负我,说我犯了什么口多言,要撵了我出门。」 秦春娇听着,不由倒抽了一口气。 这所谓「口多言」是七出之条,意思是女人口角锋芒,挑唆家内不和,不能容于家中。婆家要是放出这样的话来,那就是要休妻了。 休妻这种事,可大可小。 往大里说,女方必是犯了什么过错,才会被婆家撵回来,名节受损,娘家脸上也无光,还牵连家中尚未出嫁的姑娘。 然而这是在乡下,只有娶不到媳妇的穷小子,没有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乡间民风粗犷,本朝又不大看重这些东西,被休又怎么样,再嫁也就是了。 所以这事,大也可大,小也可小。 只是作为被休的女子,那心里必定是不好过的,何况是董香儿这样心气儿高的女人。 秦春娇听了这话,心中也觉得难过,忍不住问道:「婆家容不下你,那你相公怎么说呢?」她总是觉得,若是男人肯护着,这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熟料,董香儿嗤笑了一声,冷冷说道:「我家那口子,那可真是普天下头一个孝顺儿子。要他护着我,和他娘对着干,那还不如要了他的命呢!」 这话一出口,秦春娇便明白过来了。董香儿这样的脾气性格,再有个孝子丈夫,在婆家必定是度日如年。 她不再问董香儿婆家的事情,只是说道:「那三姐,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董香儿将两手一拍,笑道:「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他们家容不下我,我就回来,难道离了他们家,我还不过日子了?」她嘴上说的轻松,但那笑容里却带着几分勉强。 秦春娇想到董家的情形,只觉得不乐观,但董香儿不提,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以她如今这个处境,又能帮得了谁? 董香儿看着她愁眉不展的样子,笑道:「好啦,不说我的事了。你现下怎么样啊?易家哥俩待你好吗?」她离家这些年,最惦记的倒不是娘家人,而是这个同村子里叫她三姐的妹子。知道她被她那个遭瘟的爹卖进了城,怕她在人口众多的大户人家里吃亏。然而自己只是个村妇,在婆家过得也不好,除了为她担心,什么也做不了。 到头来,这姊妹两个,又重新回到了下河村,还都是不光彩的回来了。 董香儿想着,目光落在了秦春娇的衣服上。看着她这一身光鲜的缎子衣裙,就晓得她在易家该是过的不错的。这样子的衣裳,就是宋家村的首富宋大宝家里,除了逢年过节或者家中有事,也不是随意就能穿出来的。 易家哥俩的心思,她老早就明白的。秦春娇虽说是卖到了易家,但依着这哥俩往日对她的情分,也会好好待她的。 看她现下衣着体面,气色红润,显然衣食无忧,是被人娇养着的。 董香儿心思微动,也不待秦春娇开口,便先笑着说道:「看得出来,他们对你都很好,我也是白操心了。」 秦春娇被她戏谑,不由脸色微红,低低道了一声:「三姐!」 两人说了几句玩笑话,董香儿还要先回家报信儿,易家和董家分别在村子的两头,二人便分开走了。 别过了董香儿,秦春娇挎着篮子,一步步的往家走去,心情五味杂陈,又有些沉重。 娘跟着爹,不知在哪里受苦。三姐嫁了出去,又被夫家撵了回来。她自己被人两次易手,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下河村。她如今过的好,也是因为易家兄弟俩待她好。若是换到别人手里,比如那个屠户,怕就不是人过的日子了。 女人的命,怎么就跟浮萍一样,不知根在哪里。 秦春娇回到易家时,易峋正在院中劈柴,易嶟把院里的土地都犁了出来。 鸡舍已经盖了起来,鸡雏都赶了进去,里面多添了稻草,天气也渐暖和,不怕它们夜里受冻。 那三头小黑猪挤在猪圈中,哼哼唧唧的晒着太阳。 初春的农家院落,祥和宁静,又欣欣向荣。 秦春娇的心,忽然安定踏实了下来,方才烦扰她的种种,瞬间烟消云散。她是感激他们的,不论在他们心中,到底把她当作了什么。毕竟是他们给了她遮风挡雨的栖身之所,也从来没有作践糟蹋她的意思。 易嶟先瞧见了她,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笑着招呼道:「春娇回来了,河边长出什么来了?」 秦春娇答应了一声,将篮子提了过去给他们瞧,含笑道:「今天运气真好,我在河边捡到了三个野鸭蛋呢。」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三十五章 易嶟勾头看了一眼,篮子里除了大捧的猪草外,果然有三颗鸭蛋。 七柳河畔常有野鸭子野鹅做窝,运气好时,就能捡到这些东西。 易嶟笑道:「还是春娇的手气好,我和哥见天在河边跑,也没见找到一颗鸭蛋。」嘴里说着,又挤着眼睛装出一个瞎子的鬼脸,逗得秦春娇笑出声来。 其实,他只想哄她高兴,易家不缺吃的,他和兄长每天都有许多事要忙,当然也没空闲去河边找鸭蛋。 易峋不知何时也停下了手里的活,望着秦春娇。 刀刻一般的脸上,淡然沉静,唯独那双犀利的眼眸里,逐渐深邃的目光透露出了些许的情绪。 她和易嶟说笑,被哄的花枝乱颤,娇艳的小脸上绽放的笑容,明艳不可方物。 易峋通晓文墨,他曾在书中念到过一个词,叫做颜如舜华。这词用在她的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 这些日子,他发现了一件事。她可以和易嶟随意的说笑,对自己却鲜少有话说。今天,也是易嶟跟他说,她总闷在家里不快活,要让她出门走走,他才答应她去河边打猪草。 她在他的面前,是谨慎的,柔顺的,安静的,低眉顺眼甚至是逆来顺受。仿佛自己对她干什么都可以,她都不会拒绝,但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易峋不知道,她总是什么也不说。 她和当初的秦春娇不一样了,当年的她至少心里是有他的,如今呢? 但不论如何,他买了她,她是他的女人,这是改不了的事情。 易峋将这些心思深埋在了心底,开口道:「打这么一篮子猪草,要到这会儿才回来?」话才出口,他就有点后悔了,他并不是想责备她,只是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好。 秦春娇听见,身子微不可查的震了一下,顺声望了过去。 今日的天气着实有些暖和,易峋又劈了半日的柴,身上热气蒸腾,就把外头的衣裳脱了,只穿着一件没袖的褂子。褂子也没系带,敞着怀,赤着两条结实的臂膀,里面是遒劲有力的腹肌。 秦春娇看着那刚劲的双臂,目光迷离的在汗滴细密的蜜色肌肤上游移着。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被这副躯体抱住的滋味。男人的气息和汗味,在她鼻尖萦绕着。目光滑落在那紧窄的腰间时,她忽然像被烫了一下,慌忙挪开了眼睛,不自禁的两腮腾起两片红云,直烧到了耳后。 她低着头,低低说了一句:「我去厨房收拾。」便匆匆离开了。 易峋看着她的身影没入了厨房之中,握着斧头的指节甚而泛出了青白。 大黄绕过这两个男人,也想跟上前去。 易嶟抬脚拦住了它,说道:「你还想进厨房?厨房也是你能进的地儿?」 大黄斜着眼睨了他一眼,翘着尾巴仰首挺胸,走到篱笆边卧了下来。 易嶟见黄狗这神气样,笑骂道:「这狗东西,真是谁给骨头跟着谁跑!春娇才喂了你几次,你就连我也不认了!」 大黄调转了身子,拿屁股对着他,尾巴在地下扫来扫去,压根不去理他。 它算是看明白了,这家里如今属那个雌的说了算。别看这俩雄的在自己跟前凶巴巴厉害的紧,到了她跟前,还不是巴巴的求她给个好脸色?那它大黄当然从善如流。 秦春娇进了厨房,将篮子放在了灶边,便依着墙壁深吸了口气,想把燥乱的心情平复下来。 她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近来总会胡思乱想。晚上时常的难以入眠,睡不着时想的最多的就是易峋,想到那天被他压在床上的情形,想起村里人的荤话,想起多年前七夕夜里撞见的那对男女,还有许多未婚姑娘不该想的事情。想来想去,把自己弄得更加睡不着了。 大约真是春天到了,所有的东西都活了过来,河里的鱼,河边的草,山里的野物,连人也是一样。 秦春娇好容易压平了心事,将篮子里的野菜猪草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 鹅尼草这东西,人和牲畜都吃得,只是吃在口中有一股浓重的苦涩味,婆婆丁就鲜嫩可口的多了。 她将鹅尼草丢在一口木盆里,预备着和猪食熬在一起。婆婆丁则切了段,拿开水焯过,放了香油盐醋糖,做了个爽口的凉菜。至于鸭蛋,她想了想,就这么三颗蛋,腌渍了似乎没什么意思。 若是拿来炒,也没有可以配的菜。 她将这三颗蛋水煮了,切开来浇上酱油,也算是一道菜。余下,便依旧熬了黄面糊糊,烙了一箸葱油饼。想想那两个大男人的胃口,她去厨房取了一条腊肉,上锅蒸熟,切成了一盘。 等饭菜妥当,日头也早已偏西。 秦春娇拿大碗把葱花饼、黄面糊、腊肉盛了一碗,送到了外头喂给大黄。 大黄一见着她的裙摆,就摇着尾巴扑了上来。 秦春娇将碗放在篱笆下头,大黄将头埋了上去,尾巴高高的翘着,吃的满地都是。 易家兄弟收拾了家伙,洗干净手,到堂上吃饭。 爽口的凉拌婆婆丁配着葱油饼,足以令人胃口大开,再加上风味浓郁的蒸腊肉,和暖胃的黄面糊,这一顿饭,实在令人挑不出毛病来。 经历了一冬天的凑合对付,两个男人的胃口早已疲乏了。这些日子,秦春娇换着花样的给他们做饭烧菜,倦怠的脾胃再度活泛了过来,春天的气息随着鲜嫩的婆婆丁进到了男人的身体里。 这一顿饭,吃的两个男人饱足,充实,又满意。 然而那三颗煮鸭蛋,两人却谁也没动。他们心里都晓得,秦春娇爱吃煮蛋,不约而同的将这三颗煮蛋留给了她。养不养鸡,于他们而言也无所谓。以前没有养鸡,也那么过来了。但养鸡下蛋,她就可以天天有鸡蛋吃了。 晚饭后,夜幕已至,秦春娇在厨房里就着灶火,预备明日的饭食。 隔日就是立春了,乡间有咬春的习俗,她打算明天炸点春卷出来。 易峋抱着一摞柴走到了厨房,看着秦春娇立在灶台边忙碌着,细丽的身影投映在墙上,娟秀静好。 他顿住了脚步,就那样看着,心里安宁却又躁动着。 秦春娇听见动静,转过身来,正瞧见易峋。她心里猛跳了一下,开口问道:「峋哥,有事么?」 易峋顿了顿,说道:「来给灶里添些柴火。」 秦春娇看了一眼灶台,灶台边上还堆着膝盖高的柴堆,全不用再拿了。她有些不解,但也不好去问什么。 易峋走到灶台边,将柴火放下。秦春娇在他靠近之时,不觉向后退了一步。 她这个举动虽然轻微,易峋却依然察觉了出来。 其实他这会儿过来,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想趁着弟弟不在的时候来看看她。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三十六章 但她这是什么意思?她可以和易嶟说笑嬉闹,却要远着自己?! 她到底明不明白,她是谁的人?! 她在相府里的三年,他是鞭长莫及,但并不意味着一个屋檐下头的小动作,他也会视而不见。 易峋迈前一步,揽住了秦春娇的细腰,将她带进了怀中。 灶下的柴火猛地爆了一下,又暗了下去,屋中更加昏暗了。 秦春娇猝不及防,吃了一惊,下意识挣扎起来。 她的抗拒,让易峋的脸更阴了。 易峋将她拉到了怀中,紧紧抱住了她。 秦春娇有些惊惶无措,转过了头去,不敢看他,后脑却被一只大手握住,再也动态不得。 她避无可避,只能迎上了易峋的目光。 火光在易峋的脸上打出了深深的阴影,让他的五官显得更加深邃,冰冷锋利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划来划去,秦春娇甚至感到了一丝被刀刃划伤的痛楚。 他身上,有些许的汗味,有松木草叶的气味,也有一种特别属于男人的麝香气味。这些混在一起,就成了易峋的味道。 这股气味顺着她的鼻息,钻进她的身体里,侵入她的四肢百骸,仿佛易峋占据了她的全身。 这种强烈的侵略感,于秦春娇而言是陌生的,但她却并不讨厌,只是有些惶惑不安。 易峋拥着她,看着那双明净的眼眸里,目光闪烁飘忽,就是不敢和他对上。杏核也似的眼角,点着一颗小小的泪痣,让她的脸更是媚态横生。 她还是想逃。 易峋将她更加用力的禁锢在胸前,沉声问道:「为什么躲我?」 秦春娇嗫嚅着:「我没有……」 易峋低低说道:「还说没有!」 秦春娇只吐出一个字:「我……」便心虚失了声,她是有点避着易峋。没有别的什么原因,看着他,她总容易多想,想她不该想的事情。 易峋看她默然不语,只当是果然被自己猜中了。他的心猛地下沉,如果她真的移情他人,她心里当真没有他了,他要怎么办呢? 他是可以强占她,但仅仅只是要个女人的身子,又有什么意思? 明明只是个娇弱的女子,他却拿她毫无办法。 慌乱之中,他口不择言道:「秦春娇,别痴心妄想不该你想的东西。」他的意思,是要她死心塌地的跟了自己,不管是易嶟还是别的什么男人,都不可能将她从他身边带走。 然而这话听在秦春娇耳里,却变了味。 她以为易峋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在警告自己不要去奢望不属于她的东西。 痴心妄想,又是这个词儿,怎么世人总觉得她在痴心妄想? 相府里的大夫人先以为她要勾引相爷,继而又骂她勾引公子,是痴心妄想的狐媚子。如今回到了下河村,易峋也这样说她。 秦春娇只觉得分外委屈,这样的误解她不是没有经受过,再难听的话她也不是没有听过。但这话从易峋口里出来时,却比什么都让她难受。 她鼻中有些酸涩,眸子里水汽氤氲,迅速凝结。 他的手有些松了,她垂下头,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喁喁低语道:「我没有痴心妄想,我没有想过……以后就算你和嶟哥娶了亲,我也会好好伺候你们……和夫人的。」这话她说的艰难,到了尾处几乎已是语不成声,但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易峋却有些怔了,他盯着怀里的女人,怒气在胸膛里一点点的燃了起来。 这个女人,是故意的。她分明知道他的意思,却还说出这样的话来。 也许,她也并不是移情于易嶟,她只是想要摆脱他而已。她看不上他,就是这么简单。 她原本就是个贪恋荣华的女人,进了相府三年,开了眼界,就更瞧不上他这个乡下小子了。她的说辞,只是一时的脱身之计。她是个聪明狡诈的女子,很懂得如何保全自己。她以为她可以摆脱他,她以为她可以再找个富贵人家。 他不会让她如愿的。 易峋捏住了她那精巧的下巴,强行抬了起来。 那张巴掌大小的脸上,漂亮的眸子躲闪着不敢看自己,鼻尖有些红,倒显得可爱起来。 这份看似温婉柔顺的美丽下面,藏着妄图逃离的不驯。 他只觉得焦躁不安,即便将她拥在怀中,即便把她的卖身契扣在手里,他也依然的不安着。仿佛眼前这个女人,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不见。 少年动情,动辄刻骨。 易峋于秦春娇又有太多的迷恋和不甘,在这种复杂的感情左右之下,他越来越不能放开她,注定了她要成为他一生的执念。 殷红的唇轻轻开合着,柔嫩艳丽,仿佛初晨的玫瑰花瓣。 他深吸了一口气,俯下了头去,覆在了她的唇上。 秦春娇颤抖着,战栗着,这和上一次易峋抱她的时候不一样,他咬啮着她的唇瓣,甚而侵入到了她的口中,占据着本不该为外人进入的地方。男性的气味将她裹住,易峋的身体很热也很有力,她躲不开,逃不掉。 她只觉得头晕目眩,心跳如鼓,渐渐迷失在了他的怀中。她紧紧攀附着他,仿佛溺水时揪住了一株救命稻草。 易峋好像是在吃她,秦春娇在混沌之中,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易峋离开了她的唇,顺着脸颊,细细的吻咬着纤细白净的脖颈。 这样的亲昵,并不能满足他,倒是稍稍浇平了他心中的怒意。 他在她耳畔,低声呢喃着:「你休想离开我,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秦春娇有些不解,易峋不是警告她不要妄想么?他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迷离中,她轻声说道:「只要你不把我卖了,我不会走的。」 易峋不信她的话,继而说道:「等明年出了孝,我就娶你。不管是二弟还是别的什么男人,我都不会放手的。这辈子,你就乖乖认命当我的女人吧。」深邃的眸子里,是浓黑的化不开的情绪,纠缠着眼前的倩影,将她深深的刻在了自己的心上。 秦春娇有些懵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易峋说,要娶她?这,怎么会? 易峋看着她,茫然的神情和无措的目光,让他以为她不愿。 他嘴上说着狠话,心底却着实是慌的。他不会哄姑娘,也不知道该怎么讨好女人,如果她心里真的没他,他能怎么办呢。 强娶她,强要她? 易峋尚未开口,秦春娇先问道:「峋哥,你说真的?你……你真的想娶我?」 易峋有些生气,他接她回来,把家里粮仓的钥匙都给了她,这底下的意思,他觉得已经够明白了。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三十七章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不该不懂。 他盯着她的眸子,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烁着疑惑。他顿了顿,说道:「不然呢,你以为我有那么多闲钱,买个女人放家里摆着看?春娇,你跟我装傻是么?」说着,他将她更紧的拥在怀里,犀利的眼眸中满是贪婪:「你是我的,这一辈子都是。我要你给我当老婆,陪我睡,给我生娃儿……」 他话没说完,秦春娇却凑了上来,柔嫩的唇瓣堵上了他的。 易峋身量很高,她要踮起脚来才够的到。 易峋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扣住了她的后脑,更深的吻了下去。 她的脸上,有些湿润。易峋微微抬起了头,果然见她满脸的泪痕,嘴角却噙着一抹笑意。 他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可从没把她弄哭过。 慌乱着,他问道:「哭什么,我把你弄疼了?」 秦春娇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没有,峋哥,你说娶我,我高兴。我、我要给你当老婆。」 带着泪的笑靥,美艳不可方物。梨花带雨?并不像,她没有那么娇弱。大概,是经了雨之后的海棠吧。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粗糙的指腹抹去了她脸上的泪滴。 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但至少眼下她取悦了他。 两人拥在一起,灶下的火终于灭了,厨房中一片黑暗。 夜风顺着窗子吹了进来,寒冷之中,却也带着一丝春的气息。 易峋依旧能感觉到体内的躁动,对于怀里女人的渴望并没有平息。他不是人事不知的毛头小子,他深切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也懂得如何在床上疼爱一个女人。但他不想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和她圆房,他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娶她,名正言顺的要她。尽管,她是他的人。 两人如胶似漆的拥抱了一会儿,方才难拆难解的各自回房。 易嶟早已睡下了,并不知道厨房里的香艳故事。 经历了一天热闹的下河村,终于安静了下来。 赵红姑母女两个,在哥哥家吃了晚饭,又说了些家常闲话。 有赵太太和赵红姑这对不和的姑嫂在,注定是不寂寞的。两人针尖儿麦芒,你来我往,杀了好几十回合,赵桐生便说天色晚了,明儿一早还要起来预备村子打春的事,都早些睡下。 这姑嫂两个,才闭了嘴,各自回屋。 宋小棉随着赵红姑,被安置在北面的厢房里,这是赵红姑出嫁前的住所。 她躺在床的里面,侧着身,一丝儿睡意也没。 赵红姑絮絮叨叨着:「……往后你嫁来,别怕你舅妈。她敢欺负你,你就回娘家来。把男人吃死了,谁也不用怕!等再生了娃儿,脚跟儿就稳了。」 宋小棉心里有些烦,转了个身儿,低低咕哝了一句:「娘,别说了。」 赵红姑只当她脸嫩,兀自啰嗦着什么。 宋小棉却想起了白日里赵有余看那姑娘的眼神,喜悦的,热烈的,还带着一种她说不出来的情绪。她不大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直觉里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就该是这样的。以往在家,爹有时看娘,也是这样的。 表哥,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她。 她真的愿意给表哥当媳妇吗?她自己也不知道。 宋小棉只觉得自己心里很乱,一会儿是表哥看那姑娘的样子,一会儿是舅妈复杂的眼神。满心乱糟糟的,她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那个穿缎子衣裳的姑娘,真的很漂亮。比董香儿、比她表姐赵秀茹,都漂亮。 夜风,带着春天的气味,吹进了下河村。一夜之间,仿佛所有的东西都活泛了过来。什么东西,在这春夜之中,暗暗滋生着,活跃的,躁动的,疯也似的生长着。 董家得知了女儿被休的事情,果然天下大乱了。 董老爹蹲在堂屋地上,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袋锅子,一声儿不吭。烟灰浸在了那一道道的褶子里,让他的老脸显得有些脏污。 董大娘坐在里间炕上,抹着眼睛,高一声低一声的哭着,仿若唱歌似的。 董香儿坐在炕角,青白着一张俏脸,咬着嘴,低头一声不吭。 她哥董大成和嫂子杨氏,都在地下站着,没有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董大娘的哭声。 「家门不幸啊,出了这么个败坏门风的丧门星!嫁出去的女儿叫人家撵回来,老董家往上数个三辈儿都没有过的事儿!真真儿的现眼啊,这以后叫咱们合家子人怎么出门子!打小儿我就知道这丫头不是个省油的灯,在家里作祸还不够,还要到婆家闹去。如今叫人给撵回来,也不瞧瞧家里还有没娶媳妇的弟弟!」 董香儿闷头不吭,任凭她娘数落。她是个从来嘴上不服软的人,这会儿却像锯了嘴的葫芦,一句话也不说。 董大成看着三妹被骂,忍不住想要出声,却被杨氏拉了一把袖子。他晓得浑家的意思,干脆也哑了。 董香儿终于被她娘骂出火来了,回嘴道:「我怎么着了我,难道要他们一家子人骑在我脖子上拉屎撒尿,我也得忍着?!」 董大娘没回过神来,一旁杨氏开腔了:「三妹,这就是你不对了。这嫁到人家里做媳妇儿,可不是在家当姑娘的时候,这该受的气就得受,该忍的委屈就得忍,哪儿还能任性呢?一家子人和睦,才是最要紧的。」 董香儿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了一声:「莫不是小叔子调戏我,小姑子冤枉我偷汉,也要我忍着?!」 杨氏被呛了个脸红,嘴里轻嚼着:「我说做媳妇的道理给你听,你倒来撅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 董大娘嚎起来:「听听,就这么个嘴头子,怨不得人家里容不下!如今被撵回来了,倒会窝里横的!」 他家老四董栓柱在院子里,听不下去了,进门说道:「娘,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三姐叫人家欺负了,撵回来,咱们娘家人不说帮衬,倒在这里数落三姐,这不是胳膊肘朝外拐!」 杨氏瞥了他一眼,轻轻说道:「老四真是吃了灯草灰,说的轻巧!你姐回来,难道你养着?」 她这话,算是说明白了董家人的心思。 董家老两口养了四个儿女,老大董大成娶了隔壁村的杨氏,老二董芳姐已经出嫁了,老三便是这董香儿,老四董栓柱今年十六,还没成亲。 董家人口多,地倒是不多,家里一向紧巴巴的,两个女儿嫁了人,要了一笔彩礼,方才缓了家里的困境。老四董栓柱娶媳妇的聘礼,也是从三姐身上来的。如今董香儿叫夫家休了回来,这聘礼怕是要还给人家,甚而家中竟还多了一张嘴出来。董家人,说什么也接受不了。 在于董家的老两口,这女儿不过是头猪,吃了家里那么多年的粮食肥了就要杀肉卖钱,没道理卖出去的猪退回来再吃娘家的。 董大娘也不哭了,两只黄眼珠子瞪着董栓柱,咬牙启齿道:「不识好歹的玩意儿,啥叫胳膊肘往外拐?!老娘还不是为了你,这咋叫胳膊肘往外拐?!」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三十八章 董香儿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她知道娘家不会高兴她回来,但她没想到家里人竟这样凉薄。她的亲娘,听说她被夫家欺负,没有一句贴心窝的宽慰话,倒是骂到她脸上。饶是她这样一个要强的人,心里也是忍不住的委屈,两只眼睛里泪水不住的打转儿,只是倔强的不肯掉下来。 董大娘哭着,嚎着,那凄厉的神态,像是在号丧,倒不是她女儿被人欺负了,更像是她死了亲爹。 外头,董老爹将烟袋锅子在地上磕了磕,站起身咳嗽了一声,踱步进来,无喜无怒的说道:「明儿村里要打春,这是大日子,不要耽误了。等打了春,再说别的事儿。」说完,又丢下一句:「都歇着去吧。」 董老爹是一家之主,他发了话,就是董大娘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她闭了嘴,擦了把脸,让杨氏搀扶着,骂骂咧咧的去了。 董栓柱过来,推了董香儿一把,低声道:「姐,你别听娘胡咧咧,她也就那么一说。那宋家对你不好,你就别回去找气受,就在家住着,看谁能把你咋样!」 董香儿扯了一下嘴角,终究是没笑出来,她说道:「姐没事,你睡去吧。」 打发走了董栓柱,董香儿就在这外头炕上和衣卧了。她回来的突然,家里没预备她的住处。 她躺在炕上,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一会儿想起来宋家姑婆的嘴脸,一会儿想起来自家男人那怯懦窝囊的样子。 董香儿越想越恼,越想越憋屈,从炕上爬起来,跑到院子大榕树下头,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翌日清晨,秦春娇是笑着醒过来的。 昨儿夜里她和易峋在厨房里的事,让她红着脸躲在被窝里想了好久,虽然觉得羞得慌,心里却甜蜜蜜的。 她的峋哥,说要娶她,说要她给他当老婆,给他生娃儿。 这句话,她在嘴里反复念了好几遍,直到把自己弄得面红耳赤,兴奋的睡不着。 她就这样在床上辗转翻腾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迷糊睡去。 睡梦里,她总觉得身上很热,身子好像被什么紧紧卷裹着,动弹不得,热出了一身的香汗。松叶和麝香的气味,充盈在她的梦里,包裹了她整整一夜。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秦春娇睁开眼睛,看见被子好好的平铺盖在自己身上,便有些不明白昨儿夜里梦中的情形了。 但外头天色亮了,她已经起晚了,便也顾不得再多想什么,匆忙起来穿了衣裳,草草梳洗了,跑到了厨房。 厨房里,易峋却早已在灶边忙碌着什么。 秦春娇看着那宽阔的背脊,心中突的一暖,脸上却也跟着一起热了。她走上前去,轻声问道:「峋哥,你在做什么?」说着,目光落在了灶台上。 易峋正在烙饼,但火候没有掌控好,他烙出五张饼,边角都是焦黑的。 秦春娇心里咕哝道:难怪进来时一股子焦糊味。 易峋那铜色的脸上,竟有些微微红了,他说道:「我看你昨天夜里睡得晚,想着今天早上让你多睡会儿,我来做早饭。本来打算学着你烙饼的,但……」 秦春娇没有说话,一双明亮的眸子瞬也不瞬的看着他。 易峋有些不自在,说道:「都糊了,别吃了。」 秦春娇点了点头,又促狭的问道:「那吃什么?已经这个时候了。」 易峋说不出话来,干脆窘住了。 秦春娇噗嗤一声笑出来了,说道:「峋哥,还是我来吧。你先出去,叫嶟哥起来,等着吃饭就好。」 易峋有些不甘心,但秦春娇已将锅铲抢了过去,又撒着娇憨将他推了出去。 易峋走到门上,回头见那窈窕婀娜的身姿,在灶台边利落的操持着什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又觉得暖融融的。 易峋的厨艺着实不怎么样,饼子不止焦了,还有些过硬。 秦春娇将那些糊了的边角切了,又把剩下的饼子切成了指头宽的细条,又切了些红辣椒,合着昨天吃剩的腊肉,一起下锅炒了。在翻炒均匀之后,又加了一勺开水进去。饼丝太硬了,拿开水略煎一下,能软和许多。 须臾功夫,一大盘油香扑鼻,带着金黄色泽的炒饼丝就好了。 昨儿的婆婆丁也还剩些,她一起剁碎了,合着小米熬了个菜粥。 早饭做得了,她盛好端出去,堂屋里两个大男人果然已经在桌边坐好等着了。 菜粥和饼丝上了桌,秦春娇把筷子递给了那两个男人。 易嶟还有些迷糊,低头喝了一口粥,咸香的味道顿时唤醒了胃口,里面还带着一丝鲜味。 他抬头问道:「这里面,你放了虾皮?」 秦春娇含笑点了点头:「今天起晚了,就胡乱做了些吃的。」 虾皮也是在那家山货店买的,不值几个钱,但却是提鲜的好物。 易峋吃着炒饼丝,有些迷惑。 她到底是怎么想到的,方才在他手里又焦又硬的饼子,此刻已经成了可口的饭食。 饼丝吃在口中,软滑又筋道,配着腊肉和尖椒,让人停不下筷子。 这吃食看起来似乎并不难做,但他就是想不到。 当然,这所谓并不难做,易峋也就是想想。毕竟看她烙饼似乎也挺容易的,但搁他手里,不就成了焦糊的饼子? 术业有专攻,每个人有每个人擅长的事情,这道理易峋懂。 但如果她能再笨一些就好了,只能依靠他,依赖他的照顾。 可惜,秦春娇从来就不是一个软弱依附旁人的女子,她温婉却坚韧,就像山里的青藤,剥开柔嫩的外皮,底下是砍不断的筋骨。 易峋扯了下唇角,露出一抹有些无奈的笑意,他恋上的,就是这样的女子啊。 吃过了早饭,秦春娇熬了猪食,喂过了家里的猪、鸡和大黄狗,就预备着出门。 家里那匹骡子,是不用她照管的,那是易嶟的差事。 今儿立春,是一年里头一个节气,也是上至朝廷下到乡野,极其重视的一个节日。 下河村在这一天要打春、系春绳,男女老幼都集在村头田埂上观看,也等着抢彩头,以来祈求今年耕种的好兆头。 这场热闹,村里没人不凑,就是秦春娇也想去看看,她已经几年没有瞧过了。 她提出来,易家兄弟俩当然不会拒绝,收拾了家里,将门上了锁,三人便往田垄上走去。 横竖就在村头,倒也不用再预备什么。 许是因为他们出门晚了,路上竟没碰到什么人。 直至将近走到村口,才碰到了林香莲母女两个。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三十九章 林婶子穿的是终身孝,一年到头也就那两件衣裳,无过是月白、葱白换着穿。 林香莲今日打扮的倒是好了些,穿着一件儿水红色夹衣,底下一条藕紫色的粗布裙子,裙子有些旧了,颜色退了些。 她一见着这三人,便将头低下了,既不敢看,也不敢言语。 林婶子倒是落落大方,笑着招呼三人道:「峋哥儿、嶟哥儿,你们也去瞧打春?」说着,目光落在秦春娇身上:「早听说春娇丫头回来了,一向没见着。这些年来,在相府里过得可还好?」 秦春娇对这个林婶子,也可算是十分熟悉了。都是一个村的,她没走之前常和林香莲一起玩耍,自然也就和这个林婶来往颇多。 这个林婶,在她记忆里,总是温和的,嘴角挂着一抹柔柔的笑,却也总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疏离感,让人难于亲近。所以,秦春娇和她倒是不怎么热络,远没有同易母来的亲昵。 秦春娇见她问自己,浅笑着点头答应,说道:「劳婶子挂念了,倒也还好。」 林婶微微一怔,她原本料着秦春娇必定是极其忌讳自己这个相府奴婢的身份,她说出来一则是要她难看,二来也是提点她的身份,她如今只是易家买回来的奴婢。谁知秦春娇似是毫不在意,答应的痛快,神情上也没一分一毫的忸怩。 她哪里知道,若是放在之前,秦春娇听见这话,或许还要不自在。但经历了昨天夜里,一切都变了。易峋没有把她当作下人看待,并且说了要娶她,她是易峋未来的娘子。 易峋尚且没有看轻她,那她何必自轻自贱,而旁人更没有道理来作践她。 林婶心思转的倒是快,见她没落套,自己岔开了话:「这倒是的,不管以前如何,如今你在易家,也都好了。」她这话有意思,大概是说当奴婢能好到哪儿去,秦春娇是嘴硬不承认。 秦春娇哪里听不出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不记得这林婶儿说话这么喜爱夹枪带棒,心机又这么深。 心里疑惑着,她的目光落在了林婶身边的林香莲身上。看着惊如小鹿一般的林香莲,她恍然大悟。原来,娘是为女儿撑腰来了。 林香莲对易峋的心思,林婶儿必定是知道的。自己碍了人家的事,抢了人家的好女婿,那还指望人家给好脸色? 当然了,她也不稀罕。林家的脸色好不好看,于她有什么关系? 秦春娇想着,还没来得及说话,易峋却已先说道:「林婶儿身子好了?也是看打春去?」 林婶温然一笑:「正是呢,已能下地了,多谢你们兄弟两个的照顾。不然,我身边只有莲丫头一个,真不知要闹到什么田地。」其实那天为她请大夫的只有易嶟一个,她却硬拉上了易峋。这心思,不言而明。 易峋不买账,张口说道:「林婶儿夸错人了,那天请大夫的是我兄弟,我也没上你家门上。林婶儿要谢,还该谢我兄弟。」说到此处,他也不等林婶儿再说什么,继而说道:「时候不早了,既要看打春,还是快些走吧。」言罢,他便拉着秦春娇快步向前走去。 他并不清楚林家母女的想法,女人那些细致敏感的心思,他一向弄不明白也不怎么在意。但是眼下,他能深刻的感受到,林婶儿对秦春娇的不善。既然她不喜欢秦春娇,那他也没必要跟她虚与委蛇。秦春娇是他的媳妇,不需要被人来指手画脚,更不能受人的欺凌。 林家的确在易母过世后关照过他,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在林家跟前就要低头。林家没有男人,在日常生活上,他和易嶟两个也没少帮过她们,他又不欠她们的,更没道理让秦春娇去受她们的气。 易嶟有些莫名,他和易峋当了二十年兄弟,当然清楚兄长这是动气了。平常两家相处也还算和睦,他是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只好朝着林婶笑了笑,便追着易峋和秦春娇去了。 林婶儿愣在当地,她没想到易峋竟然当着面给了自己难看。 怎么说,自己也算他的长辈,他竟然会为了一个买回来的女人,当面顶撞自己! 易峋也算她看着长起来的孩子,她知晓他的脾气性格,虽说性子冷清了些,但是个知道礼数的孩子。她也不是不清楚他对秦春娇的情分,然而三年前秦春娇弃他而去,她原本以为这情分早该淡了才是,谁知他不仅没有分毫恨她的意思,还是百般的护着她。 这男人,果然都是些贱骨头! 林香莲在她身侧,挽着她的胳臂,轻轻道了一声:「娘,咱们回去吧。」看着易峋为秦春娇出头的样子,她忽然觉得好没意思。 她们家又没有地,去抢那几块碎泥块儿,又有什么用? 林婶儿面色一冷,扬声道:「咱们去地头看打春,全村人都看得的热闹,连着外人都能去,咱们为什么不去?」 秦春娇跟在易峋身侧,听见身后林婶儿那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的话,也权当没有听见。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高大挺拔的身材,坚毅深刻的五官,都透着坚实可靠。这是她的男人,她心里踏实安定。 众人来到打春的地方时,已是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 春耕尚未开始,地里还荒着,人们索性都站在地里。 这块地是赵桐生家的,地头就是赵氏族人的祠堂。早两年,赵桐生召集了村子里姓赵的人家,说要修个祠堂来供奉姓赵的祖先。那些人听着在理,便凑了钱出来。祠堂选址在赵桐生家地头,倒也没人说什么。一来姓赵的大多没胆子跟里正抗衡,二来这是他们赵氏族人的事情,其他不姓赵的自然不会来掺和议论。 祠堂修好之后,村里但凡有些什么重大事情,需得集会商议的,都在这里。 如打春这等大事,更不例外。 三人走来,本就热闹的人群,忽然静了那么片刻,转瞬又更加高声的议论起来。 丁虎也在人群里,他来的早,先占了个好位置。一见易家哥俩,连忙招呼道:「易家大哥,来这儿!」 易家兄弟听见声音,便拨开人群,护着秦春娇,走了过去。 丁虎生的结实粗壮,一身黝黑的皮肤,在人群里虽不出挑,倒也显眼。他和易家兄弟俩交情极好,一见他们过来,便赶忙叫他们。 三人走到了跟前,丁虎瞧了一眼秦春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便和易峋搭话去了。 丁虎说道:「大哥怎么这会儿才来,前面都没地方了。」 易峋没好意思说早上起晚的事,含糊了过去:「横竖今年没我们的事,晚来片刻也没妨碍。」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四十章 丁虎却撇了撇嘴:「要我说,赵有余那小子,小鸡也似的身子板,哪里能干这个事?今年,就该大哥来打春才对。」说着,他瞥了一眼秦春娇,又说道:「今年听说里正又闹出什么系春绳的故事来,这活都几年没干了,就为着他们家要娶儿媳妇,特特拿出来给他们自己家长脸。这姓赵的,肚子里都是弯弯绕绕的肠子。」 他这话才说完,易峋尚未接腔,一旁一身材瘦小的青年便插口道:「哟,虎子哥,你这是啥话。感情今年没叫你干这差事,你心里不服气,才说这酸话呢?人家有余哥仪表堂堂,又是读书人,咋就不能干了?再说了,谁肠子不是弯的,合着你肠子是直的?」 易峋听见,循声望去,只见说话这人大约十五六岁,生的瘦骨嶙峋,尖嘴猴腮的。他晓得这人叫赵三旺,是村里的孤儿,早年死了爹娘,独个儿住在村子靠南山脚下的一间破茅草屋里。 这赵三旺常说自己是赵里正的远房侄儿,赵桐生却从没认过。他常日的巴结赵家,管赵有余喊哥,赵秀茹叫姐,只图混口饭吃,算是赵家的狗腿子。他也没地,农忙时四处打短工,农闲了要么讨口,要么就偷鸡摸狗。靠着巴结赵桐生,倒勉强混得下去。 丁虎一见了他,便张口骂道:「三老鼠,我和大哥说话,有你什么事,你也在这里放屁!趁早闭上你的鸟嘴,免得我捶你!」 三老鼠是这赵三旺的绰号,因他生得尖嘴猴腮,又常偷东摸西的,村里人便这样叫他。 丁虎是个认死理的汉子,他觉着有手有脚的大男人,就该踏实干活的挣家业,如易峋这样的,那才真叫本事能干,他也心甘情愿叫他一声大哥。如三老鼠这种东西,那真叫人看不起。他见着赵三旺那抠唆龌龊样儿,就来气。 另外,赵三旺也曾摸过他家晾着的兽皮腊肉,被他狠揍过一顿,他就更看不上赵三旺了。 赵三旺虽说瞅着机会就巴结赵桐生,倒也怕了丁虎的拳头,缩了缩脖子,眼珠子一转,朝易峋嚷嚷起来:「峋大哥,您瞧瞧,我说啥了?虎子哥就要打我,您可得为兄弟说句公道话!」 易峋是懒得理这样的光棍无赖汉的,只向丁虎说道:「我记得,你今年也要娶亲了吧?」 丁虎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头,憨笑道:「秋后的事情,到时候一定请大哥来喝喜酒。」 易峋了然,点了点头。 秋后,粮食收了,山里的兽也养肥了,正是办喜事的好时候。 易峋原本有些事情想同他商议,但话到嘴边,想到那事暂且还没影儿,就先咽了回去。 那赵三旺在旁边竖着耳朵听,连忙插话问道:「虎子哥,你这媳妇说的是哪儿的姑娘?模样长的咋样,比得上春娇吗?」 秦春娇不防他忽然扯到自己,不由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易嶟更是开口骂道:「三老鼠,平白没事,你扯春娇干什么?你骨头发痒了?!」 那赵三旺本来是想趁机闹事,谁知惹恼了易嶟,惹火烧身。他连丁虎的拳头都挨不起,何况是易嶟这样练过武的?他一蹦起来,逃到别处去了。 易峋当然没将赵三旺的话放心上,问道:「这倒也是,虎子,你这媳妇是哪里人?一向也没听你说。」 丁虎见问起他那没过门的媳妇,一张黝黑的脸不由一红,抓了抓头,嘿嘿一笑:「她是陀罗庄人,家里是做小买卖的。媒人给说和的,年前相亲见了一面,彼此都满意就定下来了。」 易嶟见他这样子,调笑戏谑道:「看你这乐呵样,想必那姑娘模样错不了。」 丁虎更不好意思了,咧嘴笑着不说话。 其实那姑娘模样平常,手长脚大,皮肤还有些黑。但他觉得,这乡下人讨媳妇,就是要实在,要个这样的女人。不是俗话说的好,家有三宝,丑妻薄田破棉袄。 老婆不好看又咋样,夜里熄了灯还不都一样。粗手大脚,生孩子下地操持家务都方便。 如春娇妹子这样的,一身娇皮嫩肉的,你舍得让她干什么?别说干活了,还得好吃好喝的娇养着,生怕一朵花儿给磨折的枯萎了。这也就罢了,你但凡出个门,也要担心她一个人在家,被别的什么男人给惦记上。这日子,哪儿还过得安稳! 漂亮女人,不是谁都能消受的起的。也只有易峋这样有本事的男人,才可以。 丁虎心里这样想着。 秦春娇踮起脚,在人群里扫来扫去,终于在西头找到了老董家。 一家子人都在,董老爹董大娘,董大成和杨氏两口子,老四董栓柱,却唯独不见三姐董香儿。 她神色微微黯然,猜到董家必定是嫌弃女儿出来丢他家的人,所以不带她来。 易峋看出来,问道:「你找什么?」 秦春娇低声将昨天碰见董香儿的事说了:「我瞧瞧三姐来了没,想和她说说话。」 易峋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他不大待见董香儿,以前都还在村里时,她就跟老母鸡似的护着秦春娇。这倒没什么,但她总跟他兄弟两个过不去,轻则奚落嘲讽重了就骂,一个没出嫁的姑娘能泼成那个样子也是少见。 起初他还当这董香儿是不是看上了二弟,才有事没事找他们的麻烦。后来他才发现,合着董香儿是怕他们「欺负」了秦春娇,才跟防贼一样的防着他们。 易峋当然不会欺负秦春娇,董香儿是为了秦春娇好,他也知道。但他也会郁闷,秦春娇既不是她董香儿的亲妹子也不是她闺女,她管那么多干嘛? 如今她又回来了,易峋忽然有些头疼。 人群吵吵闹闹,平日里没什么热闹看的大姑娘小媳妇,这时候都凑在了一起,说笑着等着看这一年一度的盛事。孩童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男人们的目光毫不顾忌的在女人身上扫来扫去。 原本似秦春娇这样姿色出众的姑娘,是免不了引人瞩目的,但碍着易家两个大男人,谁也不敢多看她。 林香莲母女两个也来了,没人替她们占位置,也没人招呼她们。 一对母女,被挤在了边角上。 林香莲看见秦春娇跟着易峋,站在最里面,说笑不绝。 秦春娇今日穿的娇俏,一袭桃红色素面夹衣,一条鹅黄色绣了蝶恋花的荷叶裙。那裙子是时下最流行的样式,料子也是缎子的。她这一身衣裳,料子带做工,怕是要好几两银子。 易峋,可真舍得为她花钱。 林香莲冷眼瞧着,满心酸苦。 秦春娇弃他而去,还在相府里意图攀高枝儿,勾引这个勾引那个,事情败露叫当家的夫人撵出来。他倒肯花大价钱把她买回来,还好吃好穿的养着她。 自己赌着大把的青春,陪了他三年,他却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自己病了这些天,他一次也不曾来过。 或许就像娘时常说的,男人都是些贱骨头。 赵秀茹瞧见了她们母女两个,掂着脚招手高声呼道:「林婶儿,香莲妹子,来这里!」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四十一章 今日是赵家管打春,赵桐生又是里正,家里女眷当然在最好的位置。 她这一声落地,众人听见,都给林家母女两个让了条道。 林婶儿脸上带着笑意,领着女儿,走到里头。 赵太太和赵秀茹都在,唯独不见赵家的两个男人。 赵太太便跟她寒暄:「怎么这会子才过来?我还说找人叫你去呢。」 林婶儿笑着:「这不是莲丫头病了几日,身子没好利索,就起晚了些。」说着,似有如无的张望了一眼,貌似不在意的随口问了一句:「里正呢?怎么没见着?」 赵太太便一脸神气:「今儿不是我们家有余打春吗?他跟在里头忙活预备呢。要我说,真是瞎折腾,就是个面子上的事,自家还得往里垫钱,有啥意思!」嘴上虽这样说,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一分不乐意。 林婶儿神色淡淡,说道:「也是一村子开年的大事,里正不牵头,谁牵头呢?」 赵太太更得意了:「我也是这么说,谁叫我们家老赵当这个里正呢?」 两个当娘的说着话,赵秀茹也拉着林香莲问长问短。 林香莲笑着说道:「路上碰见春娇姐了,说了两句话,所以慢了一步。」说着,又补了一句:「春娇姐的衣裳,可真好看。」 赵秀茹也一早就瞧见秦春娇了,缎子的衣裳,缎子的裙子,时下最新的花样,能不好看吗?她今日身上穿着的,是赵桐生之前在京城里买来的那块印花布做的衣裙。就是这套衣裳,也是催逼着裁缝,紧赶慢赶做出来的。其实也好看,但在秦春娇面前,不免就被比了下去。 赵秀茹满心的不服气,可惜姑母给她的缎子来的晚了。不然,大红掐金的缎子,做成裙子穿出来,哪儿还轮的着她秦春娇出来露脸?瞧嶟哥看她的样子,陷进眼睛里就快拔不出来了! 然而今天是她哥的好日子,她不想节外生枝。赵秀茹虽然娇蛮,倒还识大体。 她鼻子里哼了一声:「让她神气去,一个被卖来卖去的女人,穿再好的衣裳也是白搭。」 林香莲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满村的人都各有各的心思,说笑着,议论着,等候今年打春的开始。 过得片刻时候,祠堂大门忽然敞开,四个村里的青壮小伙子抬着一架泥牛出来。 这泥牛是桑木为骨,黄泥做身,糊得和耕牛一般大小,重量自也不轻。 那四个小伙子喘着粗气,将泥牛抬出出来,放在了田埂上。 赵桐生便领着赵有余和宋小棉走了出来,站在他赵家祠堂的阶上。 他今天穿着一件酱紫色绸缎棉衣,一条簇新的棉裤,满面红光,精神奕奕。赵有余跟在他身后,倒是平静的很。那宋小棉更不必提了,低头敛身,不言不语。 倒好像,今天打春的不是他儿子赵有余,而是他赵桐生。 赵桐生立在台阶上,高声说道:「下河村的老少爷们,今儿是咱们下河村打春的好日子!小子斗胆领这差事,谢各位爷们赏脸!且看小子如何施展手段,给各位讨这好年景的吉利!」 下头围观的人群,便爆发出了喝彩声和掌声。 毕竟是全村一年的大事,尽管再看不惯赵家,大多数人也都还是想讨个好彩头。 赵桐生说完了漂亮话,便是年轻人的事了。 先是宋小棉,她涨红了脸,哆哆嗦嗦的走上前,两手发着抖将一条彩绳系在了牛角上,然后就忙忙退了回去,低着头谁也不敢看。 村人顿时就有几分丧气,这系春绳的姑娘,按照老规矩得是个福气人,这样才好为村子带来吉利。 宋小棉这幅颓丧样,看着就叫人觉得气闷。 然而打春,重头戏还是在打春牛上,大伙便没有说话,都盯着赵有余。 心里大概都是:这童生老爷的小鸡体格,真能打碎那泥牛吗? 系过了春绳,便是打牛的正戏了。 赵有余抿了抿嘴,手里握着五彩鞭子,走上前去。 他抬头扫了一眼人群,果然在前头瞅见了那抹明艳的身影。 她今天穿的娇俏,剪裁合体的桃红色夹衣,嫩黄色的裙子,包裹着玲珑丰满的身躯,紧实饱满的胸脯,细窄的腰肢,挺翘浑圆的臀,透着青年妇人的韵味儿,像熟透了的果子散发着甜美。俏丽的颜色,将她的脸衬的更加娇艳动人。 她和易峋站在一起,易峋不知说了什么,她笑得欢畅不已,似是全没留意到打春这边的动静。 赵有余脸色微沉,深吸了口气,大喝一声,扬手一鞭。 鞭子落在泥牛身上,那牛纹丝不动,别说碎了,连道缝隙都没出来。 围观的村人,顿时都静了下来。一鞭子打碎泥牛的,那得是天生神力,下河村从来也少有这样的人。但一鞭子下去,连条缝都没的,却也从没有过。 一时里,谁也没说什么。 赵桐生的老脸顿时沉了下来,说道:「有余,再打!」 赵有余把嘴唇咬得青白,又瞧了一眼秦春娇。 她倒是不再和易峋说话,望了过来,明亮的眼眸里,有些疑惑。 他扬起手,又是一鞭,那泥牛却依旧纹丝不动。 赵有余慌了,连连三五鞭子下去,只听空中咻咻的鞭子响声,泥牛被抽的泥点子飞起,就是不见碎裂的迹象。 这一下,人群里炸开了锅。 就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冷言冷语起来:「往常再怎么样,打到这会儿,牛也早碎了。童生老爷,这是在跟咱们乡下人开玩笑么?」 另一个说道:「你懂个球!童生老爷,那当然跟咱们一般的乡下糙汉不一样。你看,他必然要施展非同一般的手段,才能显示他的身份。」 这人的话,也不知道是讥讽赵有余,还是奉承他的身份。 只是赵有余又打了几鞭,并不见什么非同一般的手段,那泥牛还是好好的。 人群里的声音,更不好听了。 就有那尖刻的人说道:「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童生老爷这一哆嗦不打紧,可把咱们这一村子的好兆头给哆嗦没了。」 「人有没有金刚钻不要紧,人家有个好爹啊。以往打春,不管是易家老大还是老二,哪个不是三鞭子下去,彩头就出来了?我说,今年这事还叫易家兄弟来多好,也不至于有这笑话了。」 「你不知道,人家今年把系彩绳这故事给重新搬出来,就是为了给没过门的儿媳妇露脸!要我说,有那个好脸你再露,没有,就别拿着村里的事给自家做门面!」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四十二章 村子里许多人,原就对这赵桐生怨言满腹,得了这机会,更是不肯放过,落井下石,你一言我一语的奚落起来。 秦春娇在底下看着,心里也微微有些奇怪。 她虽离村三年,但这打春的规矩也还记得,泥牛向来是里正领着筹钱置办的。赵桐生既然今年要他儿子干这差事,必定一早就安排妥当了,又怎会闹出这样的笑话来? 她心中迷惑,倒也没太往心里去,这赵家的事情,与她也没什么相干。 秦春娇这样想着,便没瞧见易峋眼中的那一抹异色。 易峋双手环胸,静静瞧着那头赵有余丢丑。五官深刻的脸上,淡漠如水。 易嶟也觉得不对,暗暗嘀咕了一句:「这赵家小子怎么回事,拼着这个时候出乖露丑。」 赵桐生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忍不住怒斥道:「有余,咋回事?!」 赵有余清秀的脸上青红不定,他手心之中早已汗湿了一片。他向后退了两步,目光有些惊惶的扫过人群,落在那张艳丽的脸上。 秦春娇倒仿佛全不在意,扭头正跟易峋低声说着什么。 他心头忽然蹿出一股子无名火来,将手中的鞭子掷在地下,大喊了一声:「我不干了!」丢下这句话,竟然掉头跑了。 赵有余一头扎进了人群,大伙猝不及防,谁也没有拦他,任凭他跑远了。 赵家的女眷,如呆头鹅一般的傻在了当场。宋小棉站在原地,使劲儿的咬着嘴,两眼红着,想要哭却又哭不出来。 赵红姑也在,饶是平常再怎么泼辣,这会儿也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 赵家的人,全看着赵桐生,等着他拿主意。 下河村的人也都呆了,这是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打春的人,没能打出来彩头,竟然就这么跑了。 赵有余,竟然就这么跑了! 人群里忽然咋呼起来,有嚷的,有闹腾的,喊着童生老爷跑了等言语。 就有人高声质问赵桐生:「里正,你说这可咋办?!你家硬揽的差事,如今办砸了。办砸了不打紧,这是要咱们全村的人碰晦气吗?!」 赵桐生也没料到,这演练的好好的事,竟然会出这样的幺蛾子。 他肚子里暗骂着不争气的兔崽子,脸比锅底还黑,向众人吆喝道:「咋办?!你们说要咋办?!不是你们瞎咋呼,我们家有余能跑了?!」 村人见他居然倒打一耙,更是气恼,越发嚷了起来。 那些姓赵的,虽觉得这事是赵桐生没理,但到底要保着他,便也纷纷出声,替他说话。 两下里,险些要动起手来。 易家兄弟两个,一见乱成了这幅样子,唯恐伤到了秦春娇,便护着她要走。 正在这个时候,人群里不知谁说了一句:「先别管旁的,这打春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有余既然跑了,就请易家老大来打。若是他,定能打出彩头来!」 这话一出来,众人先是一呆,便各自应和起来。 易峋眉头微皱,循声望去,说这话的人是个五旬开外的老汉,一脸的鸡皮纹,满头花白的头发,倒是个慈眉善目的样子。 居然是他! 易峋心里暗暗想着,眸子里精光微闪。 这人名叫赵进,是赵氏族内的长者。论辈分,赵桐生也要管他喊叔。赵进从来和赵桐生穿一条裤子的,今日竟能说出这个话来,真是意料之外。 众人一静,便三三两两的议论起来:「赵老叔这话可在理,就找易家老大来打春吧。」 「可是,那彩绳宋家姑娘已经绑上去了,怕不合适。」另一人犹犹豫豫的说道。 这打春的男子和系彩绳的女子,向来是默认的一对,图个圆满的吉利寓意。 宋小棉系了彩绳,赵有余却跑了,若是这会儿换了易峋上去,不伦不类算怎么回事! 丁虎耳朵里听着,倒是有心捧易峋,张口说道:「那有啥难的,再绑一次就是了!」 他大大咧咧,心里想什么说什么,旁人却都没接话。 秦春娇的确是易家的女人,但她是易峋买回来的,不是正经娶的媳妇。何况,易家也还没办喜事——虽说他们这情形,喜事办不办都两可了,但到底没过明路。 大伙都没吭声,一道柔和的嗓音却忽然响起:「这系彩绳的,得是个全乎人儿,方能带来吉利。老秦家的丫头,怕不能算是全乎。」 这一声出来,众人都呆了呆,一起看了过去。 说这话的人,正是林婶儿。她扶着赵太太,赵太太抽抽搭搭的,一个平日里顶要强的女人,遇上这样的事,也没了主意。 林婶儿一下下的拍着赵太太的背脊,低声宽慰着什么,似是那话并不是她说的。 丁虎憋不住,大声问道:「林婶儿,你这是啥意思?春娇怎么就不算全乎?」 林婶儿笑了笑,眼神斜斜的一瞟,轻描淡写的说道:「该是啥意思,就是啥意思。秦家的丫头,卖进城又卖出来,怎么着也算不上有福气。」 赵红姑呆立在一边,这变故完全超乎了她的意料。她既没想到赵有余竟然当众出了这么大一个丑,也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跑了,这差事临时还要换人! 那她女儿怎么办?她女儿还没嫁到下河村,就已经成了村子里的大笑话! 林婶儿的话,点醒了她。 赵红姑老早就瞧见人群前排站着个穿桃红色缎子衣裳的姑娘,娇艳俏丽,鹤立鸡群似的,看着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 直到林婶儿这句话出来,她方才想起来,原来是下河村无赖汉秦老二家的丫头。 赵红姑是下河村嫁出去的,村子里的事情也多少听到过一些,知道这丫头的身世和来历。 这两天,赵太太跟她说闲话时,也提到过。 就这么个被卖来卖去的贱丫头,想抢她女儿的风头?想占她女儿的位置?! 赵红姑是个性格泼辣干练的妇人,火头一冒三丈高,冲动起来,也不管什么顾忌,大步生风,奔到秦春娇跟前,抬手就想扇她耳光。 她这胳臂才抬起来,就被易峋钳住了。 赵红姑只觉得手臂如同被铁钳牢牢的箍着,抓着自己胳臂的大手,仿佛有无穷的力量,自己再也动弹不得分毫。 易峋神色冷峻,双眸锋利如刀,刀刃划在赵红姑的脸上。 但听他冷冷说道:「大娘有话好好说,何必一定要动手?春娇是我易家的人,容不得别人来欺凌!」他这话说的还算客气,但手下的力道却越来越重。 赵红姑涨红了一张老脸,她只觉得被易峋抓着的地方如刀割般的疼,想要挣,却怎样也挣脱不出。 她赵红姑在下河村怎么说也算是长辈了,被这样一个后生拿住,还言语威胁,她的老脸可算是丢光了。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四十三章 赵红姑竭力挣扎着,嘴里骂骂咧咧:「把你的手撒开!你这没上没下的东西!你爹娘在世,就是这样教导你对长辈的礼数的?!」 易峋冷声说道:「大娘若有个长辈的样子,我当然敬你是长辈。若是没有……」他言至此,忽然放开了手。 赵红姑没有防备,用力过猛,登时跌了个四仰八叉,四肢朝天,屁股着地。 围观的众人,顿时发出一阵哄笑声。 赵桐生铁青着脸,快步上前将赵红姑扶了起来,向易峋斥责道:「峋哥儿,你这算是干什么?!你好歹也要叫她一声大娘,怎么能这般无礼!」 赵红姑更是尖利着嗓子嚷了起来:「一个被男人睡烂的骚玩意儿,还想系春绳?!还想出风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这乡下没读过书的妇人粗俗,何况赵红姑又是个泼辣的脾气。她拼着为女儿出头,什么话都骂的出口。 易峋皱了眉头,还没等他说话,易嶟便先喝骂道:「赵红姑,你这头老母驴,满嘴里瞎嚼些什么!」 早在赵红姑发难的时候,秦春娇就已被这两个男人挡在了身后,听到了这一声,她拨开两人,走到了前头。 秦春娇看着赵红姑,她有了些年纪,眼角的鱼尾纹正一抽抽的,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珠狠厉的瞪着自己,像是要生吞了自己。 她忽然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儿,说不上是难受还是愤怒。她从没有招惹过这些人,但这些人偏偏就是喜欢来践踏她。 她忽然明白过来了,并不是她做过什么,仅仅只是因为她能被欺负。 秦春娇目光渐渐冷了起来,这个时候再说什么自己是清白的,只是徒劳的给众人添笑话。 她开口,嗓音清亮:「大娘说的那些话,我一个没嫁人的姑娘,听不明白。但大娘出嫁这么多年了,想必十分懂得,所以才说的出这个话来。」一字一句,如剁在砧板上。 这话落地,众人更笑的欢畅了,还有起哄的,喝彩的。 赵红姑实在没想到,自己活了半辈子的人,竟然被一个丫头片子给摆了一道。原本也是,她骂什么不好,偏偏拿着这件事来骂。秦春娇怎么样,大伙都不知道,但她可是嫁了半辈子、给男人睡了半辈子的人,这不是先把自己给骂上了? 宋小棉忽然动了起来,走过来,拉着她娘的袖子,小声啜泣着:「娘,别说了。」 她只觉得满脸烧的厉害,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表哥跑了,把自己撇在这儿不上不下,母亲又当众丢丑,她怎么会碰上这种事? 她悄悄瞥了一眼秦春娇,只见那张美艳的脸蛋上,神色清冷,凛然不可侵犯。 她并不恨秦春娇,甚至有些佩服她,被人当众这样刁难,还能应对自如,换做是她、换做是她真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赵红姑气的全身打颤,想要再说什么,却又想不出词儿来。 一旁的赵进,见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忙插口道:「那些闲事暂且放下,还是先料理了打春这头等大事!」 村人听着有理,纷纷说道:「进子叔说的有理,还是先打了春再说!」「我瞧还是请易家老大来吧,前年就是他。」「嶟哥儿也不错,横竖易家兄弟俩谁都没差,总不会像赵家的小子,临阵脱逃。」 这些话,源源不绝的灌入赵桐生的耳朵里。 赵桐生真的没有想到,原本自己一手安排好的事情,竟然弄到这个地步。 赵有余跑了,打春的事黄了,如今竟然还要给人做嫁。 怒火中烧之下,他抬起一脚,朝那泥牛踢去,气极反笑,嘴里喊道:「你们要的彩头,这就给你们彩头!」 泥牛轰然倒地,结实的身子终于碎裂,里面的糖果铜钱滚了一地,却没有人去捡。 所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个田地。 只静了片刻,人群又哄乱起来,有吵的有骂的,杂姓的村民和赵姓的村民,闹成了一团。 眼看这里已经乱的不可开交,易家兄豆豆小o说提供弟两个担心打起了群架,再伤到了秦春娇,便护着她,匆匆离去了。 易峋挽着秦春娇的窄腰,走在回家的路上。易嶟跟在后头,低着头,不去看这一幕。 秦春娇一路默然无言,神情有些萧索。 易峋低声问了一句:「心里不舒坦?」 秦春娇摇了摇头,少顷却又点了点头,说道:「不知说什么好。」 易峋说道:「不要把这些不相干的人放在心上,不值得。」 秦春娇朱唇微抿,轻轻说道:「我晓得。」 易峋揽紧了她的腰,沉沉说道:「别去想他们,想我。」 秦春娇看了他一眼,心里忽然漾起了一阵甜意,嘴里却轻轻嘟哝着:「你不就在眼前,还想什么?」 易峋说过要娶她,对着自己的男人,当然不用那么拘谨。 三人一路回家,没再去管村里打春的闲事。 余下的那些村人,差点动起手来。 终在几位耋老的竭力调停下,赵桐生又担保了今年必定向官府争取,少收半成的粮,一场祸端方才消弭。 赵家人心有余悸的回到家中。 进了门,赵秀茹轻轻咦了一声,说道:「家里没上灯,哥没回来?」 赵桐生没好气的斥道:「任那丢人败兴的兔崽子死外面,一辈子别回来!」 赵太太这时早已哭的没了气儿,只剩抽抽搭搭的哽咽。林婶儿搀着她,倒也跟着来了。林香莲,自然也来了。 赵红姑压根没进赵家的门,赵有余竟敢扔下她的宝贝女儿逃窜而去,还害的她在下河村众人面前丢了大脸,这笔账她日后得好好算算。 这当口,她一点儿也不想在下河村停留,拿了自己的行囊,便领着女儿,乘马车回宋家庄去了。 赵家一家子人,在屋里坐着,都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 赵太太坐在炕沿上哭,林婶儿陪着她。赵秀茹和林香莲咬着耳朵,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赵桐生却没坐,蹲在桌子边,唉声叹气。 赵有余不止没把脸给他挣回来,竟然还捅了这么大一个娄子。害的他不得不答应,要去跟官府争取少收那半成粮食。要这么干,就得上报闹灾。别说今年年景如何尚且不得而知,就是真的灾荒年,不把那些差爷们喂饱了,休想他们松口。 打春这事儿,不止没给赵家门楣添上什么光彩,里外里竟还让他赔上许多。 赵桐生不抽旱烟,把一支麦秸秆含在了嘴里咬着,一会儿暗骂赵有余不中用,一会儿骂村人给他添堵。浓眉紧锁,满心烦愁。 门外,一人高声道:「桐生侄儿,在家呢?」话音刚落,就见一老汉踏进了门内。 乡下堂屋,白日里一向是敞着的,只有出门或者不便的时候,才关上。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四十四章 赵桐生一见来人,怔了怔,缓缓起身,说道:「进子叔。」脸上,却带上了一抹厌烦的神色。 来人,正是赵进。 赵进踏进门内,一见赵桐生这幅脸色,心中顿时有了数。 他呵呵一笑,说道:「桐生侄儿,这是怨你叔呢?」 赵桐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向赵太太说道:「我们男人说话,你们去后边。」 赵太太瞪了他一眼,从炕上起来,领着林婶儿等人,往后面去了。 赵桐生便让赵进坐,又说道:「回来的匆忙,家里没烧水,进子叔将就吧。」 赵进倒也不以为意,还是笑呵呵的,说道:「桐生侄儿,还生你进子叔的气哪?」 赵桐生不说话,半晌才低声抱怨道:「叔,你也明知道村里如今的情形,怎么还要叫易峋出来顶打春的差事?你这不是,让我下不来台么?」 赵进咳嗽了一声,说道:「我说侄儿,这就是你糊涂。你弄到那种地步,怎么着也是下不来台了。打春这样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张罗好?硬生生叫余娃子在台上闹出那么大的笑话来,他竟还跑了!这不上不下的,咋个收场?我所以叫易峋出来,其实也是为了给你收场——好歹把这事糊弄过去,也是给村人一个交代。你倒好,怎么着也不该把泥牛给踢了!那些人能不恼么?」 赵桐生被赵进这三两句话说的低头不语,半晌才说道:「泥牛我一早也是嘱咐过的,还是宋家集子上的老马给糊的。我特特儿的说了,叫他把牛糊的粉些,只要别散了架子就成。谁知,有余这不中用的兔崽子,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赵进点了点头,没有接话,从腰里抽出一把黄铜烟袋锅子,一口口抽着。在吐出两口白烟之后,他眯细了眼眸,说道:「有件事,我才想起来。虽说这会儿说,有点像挑拨是非,但我觉着,还是得要侄儿你知道。」 赵桐生听他这话里有话,不由竖起了耳朵,说道:「进子叔有话只管说,咱们叔侄俩,又不是外人。」 赵进又吐了两口烟圈,这方说道:「上月底,我去宋家集子赶集,从老马铺子外头经过,正巧见易家哥俩都在里面,不知在跟老马说些啥。」 赵桐生的眼睛,顿时亮了,隐隐冒出了些怒气,他将牙咬得咯吱咯吱响:「进子叔这意思,是那俩兔崽子给老子下的蛆?!」 赵进笑了笑:「我也没这么说,只是瞧见了他们,跟你说一声。也说不定,人家只是有木工活要做呢。」 赵桐生哪儿还能将这话听进去,他只觉得胸腔内一团怒火,易家的两个狗崽子,竟然敢背地里这样阴他! 不仅害他丢了大脸,还让他破了财,这笔账他一定要向他们讨回来不可! 赵进看着赵桐生的脸色,慢悠悠说道:「侄儿,这哥俩现如今在村里可是颇有些人望,你可别莽撞行事。」说着,他忽然笑了一下:「何况,这事儿也未必就准。」 赵桐生切齿道:「咋就不准?!不是他们,还能有谁!咋就有那么巧的事儿,打春之前,他们就去了老马的铺子!一早就托付好的事儿,临到头就出了幺蛾子!狗崽子王八蛋,敢这样害老子!他们那点子本事道行,晚生了十年!」 赵进没接这话,停了半晌,才说道:「侄儿,有些事儿,存在心里就是了。所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给你提个醒儿,叫你提防着小人,你可别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赵桐生阴沉着脸,没有说话。沉默了半晌,他说道:「我晓得了,进子叔留下吃个饭再走吧。」说着,就向后头喊他浑家烧饭。 谁知,连叫了三四声,后头一声儿也不答应,倒传来了锅碗摔在地下的动静。 赵桐生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赵进晓得他家这些境况,也不指望吃这顿饭,自凳子上起来,说道:「不必麻烦侄儿媳妇了,你婶子在家烧了饭,我家去吧。」说完,也不等赵桐生答应,慢悠悠的出门去了。 赵桐生站在堂屋里,看着外头的天上滚滚的云层,一脸的阴晴不定。 这天,赵太太终究还是没做饭,她一整天都在啼哭叫骂,埋怨着赵桐生没把事情办好,埋怨着赵红姑当众出丑,也夹着几句骂赵有余不中用的话。左来右去,总归他赵家人不是玩意儿,带累着她受苦云云。 赵桐生听得心烦,但他在赵太太跟前服软一辈子了,也就任她骂了。 赵太太瘫在炕上不肯动弹,赵秀茹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姐,赵家这一天的饭食,竟然都是林婶儿母女两个操持的。 林家母女两个,和赵家的女眷交好,见赵家出了这等事,也不好抬脚走人,就留下帮忙张罗饭食,又劝慰赵太太。 赵太太平常在村里也没个说话的知心人,就拉着林婶儿长吁短叹,林婶儿倒也耐烦。 到了晚上,林家母女俩,就留在赵家过夜了。 林香莲和赵秀茹睡了一床,林婶儿则陪着赵太太,赵桐生被抢了铺位,只好搬到他儿子屋里睡去。赵有余不知去了哪里,到了这会儿也没回来。 大约到了中夜,林婶儿自床上爬了起来,蹑手蹑脚的下了地。 赵太太一个翻身,眼睛也没睁,嘟哝问道:「做啥去?」 林婶儿心里突突一跳,说道:「没啥,小解。」 赵太太说了一句:「外头冷,快回来。」就又睡了过去。 林婶儿穿了鞋,走到外头,一阵冷风迎头吹来,让她打了个寒颤,这初春的夜,果然冷的冻人骨头。 她往手里哈着气,一路小跑着,走到了赵家的柴房。 房门是虚掩着的,林婶儿心知肚明,推门进去。借着稀薄的月色,只见屋中堆着高高的柴垛,却并不见什么人。 林婶儿有些疑惑,不由将手捏住了耳垂——她心中不安时,习惯这样。 屋里很静,半点声响也没有,这一片静谧令她的心越发慌张起来。这事她干的多了,但在赵家还是头一遭。 就在此时,一人猛然从后头拦腰抱住了她,一张带着胡渣的嘴直往她脸颊边凑,呼呼的吹着热气。 林婶儿一颗心险些跳出膛子,张口就要喊,却被男人捂住了嘴。 男人说道:「别喊,是我!」 林婶儿也认了出来,身子软了下来,侧脸睨了他一眼,斥道:「死鬼,差点唬死我!」嗓音甜软,眼神妩媚,倒像是个怀///春的少女。 男人低低笑着:「你可想死我了!」嘴里这样说着,手也不老实起来。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四十五章 林婶儿半推半就的,不多时,便喘息起来:「赵桐生,你这没天良的东西。我为了你流了孩子,躺在家里那么多日,你也不说来瞧瞧!好歹也是你的种儿,你这个管撒种不管收的!再跟着你,我连命也要没了哩!」嘴里这样说着,却一动不动,任凭对方扯开了她的衣裳。 她又说道:「你浑家就在屋里,你这样对得起她?还不快离了我的身子!」 男人一面扯她的衣裳,一面喘着粗气:「理那泼妇!我这些年来吃她的气已是够了,没休了她,都是她祖上积德!」 这男人,就是赵桐生。 原来,这林婶儿没嫁人前,在村里曾和赵桐生有过一段。可惜俩人身份不般配,赵桐生的爹做主,替他娶了上河村里正的女儿为妻。赵桐生不敢抗拒,也贪赵太太青年时的姿色,就自作主张把林婶儿这头断了。 林婶儿一赌气,索性也嫁了人。可惜林婶儿命不好,嫁过去只短短几年的功夫,生下女儿林香莲,丈夫便一病归西。 林家家产薄,没了男人,更是难以为继。原本家中还有两亩地,可惜林婶儿是个认定了女人天生要靠男人养的人,不能下地干活,这两亩地也逐渐变卖了。 坐吃山空又要抚养女儿,林婶儿没法子之下,便想起了这老相好赵桐生。 那时候赵桐生已当了里正,赵太太才小产正休养身子,床上的事自然都歇了。赵桐生正在壮年,又干熬了段日子,早已耐不得饥渴,偏巧碰上老情人来勾搭,俩人干柴碰烈火,一直烧到了如今。 赵桐生既得了人家的好处,当然要负起做人家男人的责任来,日常说孤儿寡母的可怜,自己接济就罢了,还叫赵太太也帮着看顾。 赵太太被蒙在鼓里,本性又是个良善的妇人,也就时常照顾林家。 林婶儿起初还有些良心不安,但渐渐胆壮起来,只说这是赵家欠她的,依赖赵家过活到了如今。 今日,家里出了这样晦气事,赵桐生本该没了兴致才是。但看着林婶儿就在眼前,俩人又有段日子不曾亲热了,他心痒难耐,便私下叫出了林婶儿。一对中年野鸳鸯,在柴房里鬼混起来。 这两人一想到赵太太就在左近,只觉得格外刺激。 正在快活着,忽听得外头一阵响动,像是门开又关上的声音。 两人都打了个机灵,林婶儿抱着赵桐生的背,吓得一动不动,半晌才哆嗦着问:「咋回事?」 赵桐生一身大汗,喘吁吁说道:「多半是有余那小兔崽子回来了。」 两人心怀鬼胎,做贼心虚,也不敢多停留,草草完事,便各自溜回房中。 赵太太已然熟睡,自然没察觉林婶儿什么时候回去的。 赵桐生回到屋中,只见赵有余果然已在床上躺着了。他心里不安,上前轻轻叫了两声。 赵有余一动不动,仿佛睡得很熟。赵桐生心安定下来,也躺下睡了。 秦春娇回到家中,始终觉得不痛快,打春时候的事,赵红姑的粗话,赵有余那奇怪的目光,还有宋小棉畏怯的眼神,都像一团棉花,堵在她的胸口。 无论是易峋哄她,还是易嶟逗她,都不能令她开怀。 她也知道,将这些人和事放在心上,是无谓的。然而心中却总是百般的不痛快,也说不出个缘由来。 她心里烦躁,身上也没来由的疲乏倦怠,干什么都懒洋洋的,连一日的两餐,都是草率对付过去了。 易家兄弟两个看着她这幅闷闷不乐的样子,心中也焦,却不知该怎么办。易峋不太懂怎么哄女人,易嶟也不好随意和她亲近,一时都束手无策。 吃过了晚饭,秦春娇只觉得腰上越发的酸软,几乎连抬手臂的力气都没了。她将用过的碗盘泡在了盆里,提不起精神来洗,索性算了,打算到明天再说。 她草草梳洗了,回到房中,身子才躺进温暖的被窝里,困倦便如潮水一般的袭来,将她卷进了沉沉的梦乡之中。 没了秦春娇的屋子,显得有些静谧。 晚饭已经撤了,桌上的烛火摇曳着,将两个男人的身影在地下拽的长长的。 兄弟两个把农具从仓库里抬了出来,打磨收拾。立春已过,春种就在眼前了。 哥俩默默做着手里的活计,谁都没有说话。 自打秦春娇到了易家,这兄弟之间便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气氛。倒也不是失了和气,却仿佛总有什么东西摩擦着,弟兄两个私下较劲儿,面上谁也没有挑明。 静了片刻,易峋忽然开口:「下月清明,咱们给爹娘上坟去。」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易嶟点了点头,没有接口。 易峋顿了顿,继而说道:「春娇的事,我打算到坟上告知爹娘一声。她既然要当易家的长媳了,爹娘在天有灵,也该知晓。」 易嶟停顿了手中的事情,却依旧没有说话。 易峋没再说什么,做完了所有的事情,站起身来,说道:「明儿一早还要去捞塘泥呢,早些歇着罢。」说完,便往自己房里去了。 堂屋里,独剩下易嶟一人。 他仰起头,将背脊靠在了柱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去,却依旧缓解不了胸口的闷痛。 昏黄的光,洒在这张清俊的脸上,添上了一抹怅然。 他和大哥,其实一点也不像,无论是长相,还是性子。 大哥是冰,他是火,大哥从来沉稳,他却时常莽撞冒失,大哥早早就能替爹娘担起家里的担子,他却只是跟在后面听大哥的话。 自小到大,爹娘都最疼爱大哥,也许正是因这个缘故。他和大哥只有一点一样,那就是他们都喜欢隔壁秦家的姑娘。所以,当大哥突然有一天说要花一大笔钱去把她买回来时,他没有一句的反对,内心深处还雀跃欢腾着。 其实他也知道,大哥和春娇是相互喜欢的,这件事里本来就没有他插足的余地。但是,感情这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收放自如的。他并没有奢望什么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只想对她好而已。 但,听大哥说出这样确切的消息,还是如窒息一般的难过。 男人低下了头,脸上扯出了一抹落寞的笑容。 秦春娇睡到子夜时分,只觉得腿窝处湿黏一片,很不舒服。 她迷糊醒来,掀开了被子,一股子血腥味在屋里瞬间散开,她顿时就清醒了过来。 白日里的不适,此刻有了着落,原来是她的小日子到了。 秦春娇每月的月事,原本都在一月的下旬几天,但近来兴许是吃住改了习惯,这月事就后退了几天,延到了月初。 她从床上爬了起来,点亮了油灯,回头看了一眼床铺,幸好床上还没被弄脏。 自上次去集子上买了些细棉布,回来之后她就做了几条月事带,压在箱底备着。 她换好了衣裳,弄脏的亵裤却没地方放,要拿出去泡在水盆里,又怕隔日被那哥俩看见,便索性塞在了褥子底下,等明日起来再清洗。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四十六章 收拾妥当,她熄了灯重新躺回床上,再度沉睡过去。 翌日,秦春娇破天荒的没有起来做早饭。 易峋和易嶟起床时,发觉屋子里静悄悄的,竟还有几分不适应。 往常这个时候,厨房里必定传出了秦春娇操持锅碗的叮当声响,烟筒里飘出了袅袅炊烟,早饭的香气也跑来勾动着五脏庙的馋虫。 然而今天的清晨,安静的有些奇怪了。 两人起床出门,不约而同的往秦春娇的房门上望去,只见那房门紧闭着,她似是还没起来。 虽然不知秦春娇为何突然晚起,这哥俩倒也不想吵她,梳洗了,自行到厨房烧了饭。 等早饭烧好,秦春娇还没起来,这就有些奇怪了。 易峋走到了她房门外,轻轻敲了敲,里面却没有动静。他的心立刻提了起来,稍稍一推,那门并没从里面栓上,就推开了。 易峋走进屋中,只见秦春娇躺在被子里,双眸紧闭,小脸上有些白,气色不是很好。 他上前,低声问道:「春娇,还不起来么?」 秦春娇在梦里嘤咛了一声,却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翻了个身再度睡去。 易峋还想再问,却忽然在房中闻到了一股腥甜的气味儿。他顿时皱了眉头,心狂跳了起来。他识得这气味,这是血的气息。 易峋顿时慌了神,下意识的以为秦春娇是不是受了什么伤——虽然床上并没有丝毫的迹象。 他在床畔坐下,将秦春娇强行抱在了怀里,低低问道:「春娇,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说着,就想掀开被子。 秦春娇这算是被他彻底弄醒了,惊觉他想揭了被子,慌忙按住——被子下头,她可只穿了肚兜亵裤。 她睁着一双朦胧睡眼,小声说道:「我没事啊,峋哥。怎么了?」 易峋看着她那张雪白的小脸蛋,兀自不信:「天大亮了,你还没起来,我进来瞧瞧。你屋子里,有血的气味。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秦春娇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她哪里受伤了?她受伤的地方,可不能告诉他。 当下,她支吾含糊道:「没有,我真的没有事。」又连忙转了话锋:「是不是我误了做早饭,我马上起来。」说着,她想起来,偏又想起被子底下几尽赤裸的身躯,不敢动弹。 易峋不信她的话,盯着她的眼睛,问道:「春娇,你做了我的人,不论什么事都不许瞒着我。」说着,他眸子微微一黯,沉声说道:「让我查出来,我是要罚的。」 他又这样说了。 秦春娇偎依在男人的怀里,只觉得脸上火一样的烫。易峋总爱对她说这样的话,明明两个人还什么都没有做过,却总让她生出一种她已经是他的人了的错觉。 许是因小时候吃过太多的苦,她来月事总是腰酸,小腹坠疼的厉害。上一次,又是相府里发难的时候,她在柴房里关了两日,又在陶婆子的屋里住了几天,受了冻吃了冷饭,于是这一次几乎弄到了不能下床。她方才想起来,却根本动弹不得。 但炕是暖和的,易峋的胸膛也炙热而坚实,靠在男人身上,竟让她这不适舒缓了不少。 易峋眯着眸子,看着怀中的小女人,他很不喜欢她有事瞒着他的感觉。当初差一点就彻底失去了她,这份不安始终纠缠着他。他必须确保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秦春娇在他面前,不可以有秘密。 她是他的人,不是么? 男人略微有些沙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春娇,到底怎么了?告诉我,你的事,我都要知道。」 秦春娇抿了抿嘴,脸上红晕一片,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来。把这种女人家的私密事告诉给一个男人听,即便是易峋,她还是不好意思的。 「告诉自己的男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沙哑的嗓音再度响起,仿佛有着什么魔力,诱哄着她。 她垂下了头,细声细语道:「其实真没什么,只是女人家每个月都有的麻烦事罢了。」 易峋挑眉了然,早前爹娘在世的时候,他曾听娘跟爹说起过,女人每个月都有所谓小日子的说法。但这毕竟是女人的私密事,娘没跟他多说什么,他倒也不曾见哪个月娘难受到下不了地。原来,女人这「麻烦事」竟是这么的折磨人。 一时里,他竟不知说什么为好,看着她受罪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秦春娇又说道:「峋哥,真没什么大不了,等过了这几天就好了。」 易峋薄唇轻抿,问道:「我能做些什么?怎么样,你才能舒服些?」 秦春娇脸更红了,她还真想让他帮个忙,停顿了半晌,才细细说道:「你替我揉揉小肚子吧。」 以前在家的时候,每逢来月事,娘都会替她揉肚子,那样的确会好过许多。进了相府,她自己揉,却没那个效用了。 易峋微微一怔,便将手探进了被子底下,按在她的小肚子上,轻轻揉了起来。 男人的手很大,掌心很热,覆着一层薄茧,隔着布料,依然能感受到上面的粗糙。宽大炙热的手掌,正好覆盖住她的小腹,暖和有力却又温柔。在他的按摩抚慰之下,秦春娇只觉得小腹中的痛楚果然轻了不少,身上泛起了懒洋洋的舒适感,困意再度卷了过来,竟然就这样靠在易峋怀中睡着了。 易峋抱着她,手覆在那柔软的小腹上,即便隔着一层布,依然能感受到底下肌肤的细腻美好。看着秦春娇在怀中熟睡,他将她轻轻放下,盖好了被子,走到了门外。 易嶟正在门外等着,见他出来,连忙问道:「哥,春娇怎么了?病了么?」 易峋含糊敷衍了过去,又说道:「我去请黄大夫来,你在家守着。」说着,便出了门。 他不信秦春娇这个样子是真的没事,以前娘在世的时候,也不见这样受罪来着。 易峋离了家,易嶟立在秦春娇的房门外。 看着那闭着的房门,他抬了抬手,却又放了下来,终究是没有进去。 易峋走到了村头黄大夫家中,将秦春娇的状况讲了,请他过去诊治。 这黄大夫其实是个外乡人,乃是个行脚郎中,时常在下河村落脚,村中有他的住处。去岁年前,他回老家探亲,直至最近才回来。 黄大夫已是个年过五十的人,听了易峋的描述,大手一挥,说道:「你家我也不必去了,老秦家的丫头,情形我晓得。这孩子小时候吃了太多的苦,弄坏了身子,所以才有这茬罪。如今我也不用给你开什么药方——也没大用。你回去,弄些红糖、生姜、大枣、银耳,炖成汤,给这丫头热热的喝下去,保管叫她舒服许多。」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四十七章 易峋将那几样东西记在心上,又问道:「这汤吃了,她以后就都不会犯这毛病了么?」 黄大夫却哈哈一笑,向他说道:「后生,我告诉你吧,女人但凡小日子会闹肚子疼的,就没个除根儿的法子,那汤喝了也就是叫她好过些。等日后,她跟你圆了房,生了娃,这毛病兴许就大好了。」 易峋听了这话,竟不知说什么为好,便问黄大夫买东西。 生姜和银耳,家里是有的。大枣,黄大夫这里有些配药用的枣干。红糖,却没处淘换。易峋无法,只好在村里问了些有妇人的人家,方才讨到几两。 秦春娇再醒过来时,已是晌午时分了。 看着窗外高高悬起的日头,她心中只觉得羞愧,自己怎么这般娇气怠惰了。这毛病,是打小就有的,不论是在家的时候,还是在相府里,她从来也不曾为了这个耽搁了干活。怎么到了易家,就变得这样懒了? 她晓得易峋不会责怪她,但总不能因为易峋肯惯自己,就得寸进尺。 但她没有察觉,她正在不由自主的去依赖那个男人。 要撒娇,也得有人让你撒娇才行。 她起身,才穿了衣裳,房门就被打开了。 易峋端着一只青瓷碗进来,碗里热气蒸腾,甜香的气味在屋里四下蔓延。 秦春娇微微有些诧异,还不及张口,易峋已将碗放在了桌上,说道:「你趁热喝吧。二弟去捞塘泥了,我待会儿也要过去。」 秦春娇走过去,只见碗里一汪棕红的汤汁,泡着些姜片、红枣、银耳。 红糖姜汤,这是妇人月事时常喝的东西。她在相府里时,上到姑娘主子下到这些有脸面的丫鬟,小日子必定都要喝这东西。喝完肚子里暖烘烘的,的确能好过不少。 然而易家只有男人,易峋是怎么知道这东西的? 她有些狐疑,易峋却没有再说什么,放下了碗又出去了。临出门时,他又添了一句:「我俩带了干粮,锅里也有饭,中午你就不用做了。」 秦春娇愣愣的在桌边坐了,拿起调羹舀了一勺汤汁进口。汤有些烫口,烧的又有些过甜了,香甜中带着一丝辛辣,直流到了心底里去。 易峋替秦春娇烧了甜汤,便披了下地的衣裳,拿了工具到地头去了。 易家水田边上有个一处小小的池塘,平日里蓄水浇地的,里面也长些莼菜、莲藕,也出些鱼虾。经了一冬天,这塘子里的淤泥就得清理出去,不然塘子里的水会发浑发臭,而这清出来的淤泥,却又是极好的肥料。这活计,是一举两得。 易峋走到地头时,易嶟已经在池塘里干了大半天了。 这池子虽不甚大,却也有一亩见方,只在岸边是决然淘不干净的。易嶟撑着一口大木盆在塘子中央,光着上半身,手里握着一杆笊篱。见他哥过来,便开口问道:「哥,春娇好些了没?」 易峋说道:「没啥大毛病,歇歇就好了。」说着,又道:「你上来歇歇,余下的我来。」 易嶟干了半日,这会儿也确实有些累了,便移到了岸边,跳上岸上去。 易峋脱了鞋,卷起裤腿,接过笊篱,上了木盆。 他将盆撑到池子正中,一笊篱下去,再提起来时,便是满满的一抓塘泥,连枝带叶,淅淅沥沥的滴着水。他奋力一扬,就将塘泥抛洒进了地里。 这一笊篱下去,提上来的,怕不有百十来斤的分量,但于易峋而言,似乎不算什么。 干了一阵,他觉得有些热了,出了一背的汗,便脱掉了褂子丢在脚下的盆里,同他兄弟一样,赤着上半身。 男人精壮的身子,密布着细细的汗滴,热气蒸腾,在初春的日头里,泛着淡淡的光泽,臂膊上偾张的肌肉,彰显着底下仿佛无穷的力气。这份阳刚,着实令人迷醉。 易嶟坐在岸边歇息,看着大哥在塘子里干活,心里计较着轮替的时候。 不知什么时候,林香莲挎着个竹篮子走了过来。 她站在塘边,看着池塘中干活的男人,眼中是藏不住的痴迷。 易嶟见了她,招呼了一声:「香莲妹子怎么来了?」 林香莲回过神来,嘴里答应着,说道:「娘让我给赵家婶娘送些自家造的苞米饼。」说着,四下张望了一眼,又问道:「春娇姐呢?」 易嶟没有多想,说道:「她今天不舒服,在家歇着呢。」 林香莲点了点头,又恋恋不舍的看了易峋几眼,便匆匆走了。 兄弟俩一口气干到了中午头,眼见日头已然升了上来,塘泥也清理的差不多了,便打算吃了午饭,接着犁地去。 两人在塘子边坐了,拿带来的水洗了手,就吃起午饭来。 秦春娇早上没能起来,易峋只草草弄了几个贴饼子,和一罐子苞米茬粥,另外带了两个芥菜疙瘩,就算哥俩的午饭了。 这要放在以往,倒也没什么,兄弟两个这样吃饭也惯了。但自打秦春娇来家,顿顿的好饭好菜,粗菜细作,已把这两个男人的胃口给养刁了。干巴巴的贴饼子就咸菜,实在有些食不下咽。 但哥俩也知道秦春娇今儿的状况,都没抱怨什么,只是默默的吃着。 正当这时候,林香莲忽然走了过来。 兄弟俩停了下来,看着她。 林香莲走上前来,将挎着的竹篮放在地下,含笑说道:「两位哥哥,春娇姐没给你们做饭,我烧了些小菜给你们带来。」说着,便将篮子里的菜端了出来。 林香莲一共烧了两道小菜,一道咸菜烧腊肉,一道蒸咸鱼。 她手艺也还算不错,两道家常小菜,也算色香俱全。 但易家兄弟俩谁也没有动筷子,易峋脸色淡淡,不置可否。易嶟心中更有几分奇怪,这林家向来拮据,倒怎么这样大方,能连烧了两道荤菜来招待外人。 林香莲看他们不动,有些窘了,清秀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说道:「两位哥哥尝尝我的手艺……是不是嫌弃我烧的不好?」 易峋看着盘里的菜,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 三人一起回头望去,只见秦春娇挽着个竹篮子,正一步步的走了过来。 她似乎还是不太舒服,步履微微有些蹒跚。看见林香莲时,她怔了怔,说道:「香莲妹子也在。」 易峋却脸色一沉,起身轻声斥责道:「不是叫你在家歇着,身子不舒服,又出来做什么?」 秦春娇无奈的笑了笑,说道:「又不是不能动弹了,横竖我在家闲着也是没事。你们俩今天出来干的是下力气的活,不吃好是不行的。」说着,看了一眼地下的两盘菜。 她一早就瞧见了,心中揣摩着必定是林香莲亲手烧的,就有些不大舒服了。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四十八章 当下,秦春娇也不动声色,只浅笑着说道:「没有香莲妹子烧的好,我就给你们做了两碗手擀面。」 这两个男人一听手擀面,立时来了精神。其实正卖体力的人,吃不下那些精致的菜肴,只是想痛痛快快的吃一顿饭,迅速填饱肚子。林香莲烧的两道小菜,平日里家常吃饭,或者下酒倒是不错,此刻却不大合宜了。 两个人没有动筷子,一方面是觉得怪异,另一方面是真的没有胃口。 秦春娇说完,果然从篮子里端了两碗面出来。 她今天做的还是杂面,只是掺的不再是绿豆面,而是榆皮面。这东西不能放多,白面里大约只能掺上两成,但出来的面条滑溜爽口又格外的筋道。 卤子,是熬的白菜猪肉卤。秦春娇知道易家这两个男人口味重,爱吃辣,下力气的时候更是如此,故而在卤子里放了许多自做的油辣子,一碗面红亮亮的,散发着扑鼻的香气。 易嶟双手接了面碗过去,三扒两咽,就下去了大半碗。 易峋也没停着,一筷子接着一筷子。 两大海碗的面,顷刻的功夫,就见了底。林香莲带来的两盘菜,却放在一旁,乏人问津。 易嶟抹着嘴,意犹未尽道:「这手擀面做的真好,面好吃,卤子也辣的爽快。春娇,还有没有了?我还想再吃一碗。」 易峋看了自家兄弟一眼,眼神里带了几分恼怒,他说道:「你想累死她?」 秦春娇觉得有些好笑,这一大碗面已经是他们俩平常的饭量了,更不要说她来前,他们两个已经吃了些东西。 她说道:「没有了,我只煮了这么两碗。等晚上回家,我再烧给你们吃。」 易嶟有些不好意思,也嘿嘿笑了起来。其实他已经吃顶了,但这碗手擀面太好吃,咸鲜香辣,爽口开胃,所以他才想再吃一碗。 直到这时候,秦春娇好似才突然意识到冷落在一边的林香莲,她转头向林香莲一笑:「香莲妹子吃过了没有?我没想到你在这儿,没预备你的饭食,别见怪。」 林香莲被忽视了半晌功夫,已是坐立难安,去留不是,听了秦春娇的话,脸上白一下红一下,咬了咬嘴,轻声说道:「春娇姐不用客气,我家去吃吧。」说着,起身就想离去。 秦春娇却叫住了她,将那两盘菜重新替她装进篮中,微笑道:「妹子的好意,我们都心领了。但是我家不缺吃的,这两盘菜,妹子还是带回去自家吃吧。听闻婶娘近来身子不好,正是要好生补补呢。」 林香莲咬着嘴,一声不吭。 易峋也走了过来,对林香莲说道:「香莲妹子,有些话我今儿得说明白了。这两年多承你和婶子的好意,我们兄弟两个也很是感激。但既然春娇回来了,我们家里的事情,自然有人操持。你是没嫁人的姑娘,咱们乡里乡亲寻常走动倒没什么,但还是避着些嫌疑的好。你往后,到底还是要嫁人的。」他神色淡然,话音里却带了几分冷意。 林香莲被这些话羞的满脸通红,一声儿不吭的扭身走了。 等林香莲走后,秦春娇默然不言的收拾了碗,也预备回家。 她有点生易峋的气,虽然明知道这是林香莲自作主张,不关易峋的事,却还是忍不住的要生气。易峋说了要娶她的,他是她的男人,有别的女人来缠自己的男人,她当然不高兴。 秦春娇收好了碗,丢下一句:「我回去了,不妨碍你们干活。」就要往回走。 易峋看出了她的小脾气,快步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她。他力气极大,秦春娇哪里挣的过他,只好停住了脚步。 易峋看着她,娇俏的小脸有些气嘟嘟的,眸子微微下垂,不肯看自己。 他低声问道:「生气了?」 秦春娇冷着脸不说话,半晌才吐出一句:「对,生气。」 易峋薄唇微微上勾,问道:「为什么生气?」 秦春娇看了他一眼,嘲讽道:「峋哥哥真是好本事,我才走开了一会儿功夫,就有别的妹妹贴上来给你烧菜做饭。」 易峋说道:「那是她自己要来,我全不知情。你也瞧见了,她烧的菜,我一口都没吃。」 秦春娇却哼了一声,轻轻说道:「我不管,我就是生气,我讨厌别的女人来缠着你,我也讨厌你跟她们在一块!」这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愣了。 她这是怎么了,这样耍小性子甚至有些不讲道理的话,竟然能从自己嘴里出来。大约是小日子,情绪起伏的有些厉害。但往日来月事,她也没这样任性过啊。 易峋却忍不住的想笑了,她这是吃醋撒娇呢? 她这话有些近乎于娇蛮无理了,但比起之前那个远着他、躲着他、敬着他的秦春娇,眼前这个肆意宣誓着对自己占有权的女人,更让他喜欢。 他长臂一伸,将她揽在了怀里,低声说道:「哪有什么别的女人,我只要你一个。我只吃我老婆做的饭,我也只和我老婆在一块。」 将脸贴在男人的胸膛上,听着底下沉稳的心跳,秦春娇的不安渐渐淡了下去。 她心底里一直有着一份不安,她离开的三年,易峋那空白的三年,她不知道林香莲和他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所以,在看到他们在一起时,这情绪便控制不住的发作了。 适才,她是故意给林香莲脸色看的,她向林香莲宣誓着自己易家女主人的身份,张扬着这男人是属于她的。 林香莲那些小九九,其实没什么看头。相府里那些想争宠的女人,都会这么两手。她并没放在眼里,只是担心着易峋心里是不是对她有些什么。 不过,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听着他低沉的话语,她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林香莲一边抹着泪,一边朝家走去。臂弯上的竹篮沉甸甸的,似乎嘲笑着她的不知廉耻。 她真想把这竹篮丢到七柳河里去,但篮子里的两盘荤菜,她着实舍不得,这耻辱也只好吞了下去。 秦春娇,竟然敢这样给她难看! 她算什么啊?易家花钱买来的女人,也敢摆出一副女主人的姿态来,谁给她的脸?! 林香莲刻意忽视了易峋的那番话,她这样的女人,在被喜欢的男人拒绝了之后,也只会去仇视另一个女人。 她一步步的向家走去,全没注意到,自己原本还算清秀的脸庞,因为仇恨扭曲狰狞。 秦春娇还是被易峋关在了家里。 易峋向那黄大夫打听了,女人的小日子是要好生保养的,尤其是秦春娇早年间在秦老二手中受了大罪的,更要仔细养着。若不然,如今年轻还不显,等将来上了年纪,就要出毛病了。 所以,易峋索性就让秦春娇歇了,既不准她出去,也不让她干什么活。秦春娇每天闷在家中,除了吃吃睡睡,洗洗自己的衣裳,就是无所事事,闲的全身不舒服。她算是个闲不住的人。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四十九章 秦春娇在家歇的这几日里,下河村打春的风波并未完全过去。 赵红姑领着女儿回了婆家,宋大宝得知妻女在下河村受的委屈,顿时就发了脾气。他听说赵有余竟然临阵脱逃,丢下一堆烂摊子和宋小棉就这么跑了,便称这男人靠不住,要退亲。赵红姑第一个不同意,这是她的娘家外甥,打小看着长起来的,容貌性情她都中意,更难得的是,赵有余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一个童生。 乡下人供个读书人不容易,周遭几个村子,也就出了赵有余这么一个。 童生,往后就是秀才,再往后是举人。赵红姑还满心巴望着,赵有余日后金榜题名,能让她女儿当上官家太太,带携着她也当个老夫人。 赵红姑先跟宋大宝闹了一场,要退亲先把她休了。宋小棉见爹娘闹到这不可开交的地步,心里即便有些想法,也都没了,只好俯首听她爹娘的调配。 宋大宝本就有些惧内,浑家这样闹起来,就先萎了一多半。赵桐生又带着赵有余亲自登门,赔礼谢罪。宋大宝索性就坡下驴,又提了个条件。 宋家不缺钱,是宋家庄的首富,也不稀罕赵家多出几个聘礼。宋大宝只要赵有余在今年的秋闱里考上秀才,以秀才老爷的身份,迎娶宋小棉,不然这件亲事就此作罢。 赵有余怎样不提,赵桐生却有些为难了,这科举考试中不中,那是谁也预料不到的。宋家提出这样的条件,那不是为难人么? 在于宋大宝,却另有一盘打算:赵有余若考不中,那就势退了这门亲事,他本来也看不上赵有余这样的男人;若是赵有余考上了,有了秀才老爷这层身份,倒也不算辱没了他女儿,也就将就的过了。 赵桐生虽然觉得为难,但一来这事是他们家无理在先,二来赵有余在下河村可算丢尽了脸,要想把脸面找补回来,确实也需得露个大脸才行。在乡下,还有什么,能比考个功名更露脸的事儿呢? 再者说了,他本来也打算叫赵有余继续读下去,不然他读这些年的书算是白瞎了。 两家商议定了,这事儿才算过去。 宋小棉再见着赵有余时,心里那层波澜悸动已尽数消失,平静的如同一滩死水。 赵有余丢下她逃跑时的情形,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恐慌,她真的要嫁给这个男人吗? 秦春娇小日子彻底过去,已是五六日之后了。 这些日子里,老天连下了两场春雨,南山立刻就绿了一层,草木疯也似的抽枝生长,鸟上了树枝,鱼浮了水面,万物滋生着。 这天,秦春娇料理了家里的事情,打算到后山去挖些笋子,再瞧瞧有没有什么野菜菌子可以采摘的。她在家闲了这些日子,早已闷坏了。 春种已经开始,家里的两个男人都要下地干活。 虽然有些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但有大黄跟着,也就罢了。 大黄是条猎狗,是从猎户老丁头家里抱来的。半大狗崽子的时候,特地送去给老丁头调//教过,很是机警护主。这狗原本就识得秦春娇,她又喂了它这些日子,所以很听她的话。 秦春娇挎着篮子自家里出来,先绕到了董家。 董香儿打从回来那天之后,两人再也没有见过,秦春娇想叫她一起去。 走到董家篱笆外头,只见老董家大儿媳妇杨氏正在院子里洗菜,秦春娇扬声问道:「嫂子,三姐在家吗?」 杨氏抬起头见是她,笑了笑,问道:「春娇,咋地了,找我家三姐有事儿?」 秦春娇说道:「今儿天气好,我到山里去挖笋,看三姐去不?」 杨氏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抹满是嘲讽的笑意:「你自个儿去吧。你三姐啊,如今是没脸出门了!」 秦春娇听了这话,不由怔了。 只听杨氏叹了口气:「这女人嫁了人,脾气就得收敛,哪能还跟做姑娘时一样呢?我家三妹子,就是这么个燥脾气。这不,就吃了大亏了。我那般说,是为了她好,她还当我害她呢!这叫婆家撵回来,往后可怎么办!」说着,她看了秦春娇一眼,颇有些艳羡的说道:「春娇妹子,嫂子我可真羡慕你。离了你那杀千刀的爹,男人能干,指望的上,家里又没公婆要你伺候。往后日子怎么过,还不是你们两口子说了算?我们家三姐啊,可没你的好命!你还是自个儿去吧,她哪里还能出门!这要让她婆家知道,她在娘家也抛头露面四处乱跑,就更回不去了!」 秦春娇听着杨氏的言语,愣怔怔的。 她知道董香儿被婆家休回来,日子不会好过,但没料到娘家人竟然是这么个样子。然而想起自己爹干的好事,董家的情形似乎也没什么稀奇了。 她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但董家不准董香儿出来,她也不能硬叫,只好走开。 杨氏说让董香儿婆家知道了她在娘家乱跑,便再也回不去了,那意思是三姐的婆家其实还没真个休妻? 秦春娇心头乱糟糟的,带着大黄,朝南山走去。 她才走到村口,忽然听一人在身后叫她。 秦春娇回过头去,只见赵有余一步步的走了过来。 赵有余穿着一领青色的布袍子,头上戴着浩然巾,一副书生的做派。全下河村只有赵有余一个人会这样穿,因为他读过私塾,算是个读书人。 乡下人对读书人总是多一份的尊敬,尤其是赵有余这样考了童生,有功名在身的。 易家兄弟俩也读过书,但那是家传,哥俩没进过私塾,也没考过科举。 然而可惜的是,赵有余以往那些光彩荣耀,都随着打春时的出乖露丑,一扫而尽了。 不止里正一家,整个赵氏族人,都觉得丧气。 这些事,都是秦春娇在家休息时,易峋又或易嶟讲给她听的。 秦春娇心里忖度着,有些不明白赵有余找她做什么。 她问道:「有余哥,有什么事吗?」 赵有余走上前来,在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目光在那张美丽娇艳的容颜上流连着,露出了些许痴迷。 他说道:「春娇,我要去京里读书了。松竹书院,京里极好的书院。」 秦春娇不懂赵有余为什么突然来找她说这个,但她曾听相府里大公子说起过,松竹书院的确是不错的书院,文风在京里都是有口皆碑的。 能让相府里大公子说好,那就是真好了。 赵家竟然舍得花这么大的本钱,送赵有余去那儿读书。 秦春娇只一怔便转过了这弯儿来,赵家折了那么大的脸面,想要讨回来,当然要在这上面下功夫了。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五十章 她微微颔首,说道:「上进奔前程是好事,有余哥这一去,必定是要蟾宫折桂了。」这个词儿,是她在相府里学的。相府里的姑娘,戏谑大公子时,都这么说。 赵有余却兴奋的红了脸,说道:「你也说是好事了。」 他会发奋读书而后考取功名的,但并不是为了娶宋小棉。宋家那件亲事,对于他而言,根本是无所谓的。如今,甚至成了他的绊脚石。 那天夜里,他在柴房外撞见了他爹和林婶儿的私情。那对男女不知羞耻的苟合,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冲击。从小到大,在他面前一副正经姿态的父亲,竟然背着母亲,和村里的寡妇私通! 哼,所谓正人君子,也就不过如此。披着一张道貌岸然的皮,骨子里是男盗女娼。 他根本不信林婶儿是因为什么情爱才和父亲在一起,说穿了,不就是因为他爹是里正吗? 易峋,不也就是因为有钱,拿得出来一百两银子,才能买她? 有权有钱,就是能够为所欲为! 等他考上了秀才,甚至考上了举人,他一定要把这朵下河村最艳丽的花儿给折下来不可! 到那时候,宋家算什么,易家又算什么,甚至于他爹又算什么?谁也管不了他了! 赵有余满心贪婪的看着秦春娇,有些情不自禁的喃喃道:「你等我。」这话像是对秦春娇说的,更像是对他自己说的。 秦春娇只觉得满心怪异,不知道这赵有余的脑子是不是烧坏了。他对她说的话,怪得很。 她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再搭腔,转身径直往南山里去了。 踏进南山,拔地而起的林子迅速将人没住了。 秦春娇顺着村人常年踩出来的小路,往深处走去,她知道哪里有一片竹林子,打算先去那儿瞧瞧。 春笋,可是极好的东西。 其本身倒没什么滋味,但肉质滑嫩爽脆,味道单纯,和重油荤腥十分相宜。又或者腌成酸笋,便又是一下饭的好菜。 笋子其实一年到头都有出,但唯独冬笋或春笋的滋味最佳,算是上天赏赐给这些乡下百姓的一道山珍。 秦春娇一路走去,眼见榆钱就要挂串了,地下也冒出了荠菜、野葱、野韭等野菜,心里盘算着这时候再摘柳芽会不会老了。 春季,是个勃发、丰富而让人充满希望的好时节。 走了片刻,前方林子里淅淅索索,走出一个人来。 秦春娇定睛看去,不由说道:「香莲妹子。」 那人正是林香莲。 林香莲看见秦春娇,倒是一脸平常,笑着招呼了一声,说道:「我才在那边挖了些野菜,春娇姐是干嘛来的?」 秦春娇随口说道:「我想着笋子该出来了,来瞧瞧。」 两人到如今也没什么交情了,随便说了几句话便错了过去。 林香莲下了南山,正要顺着村路回家,迎头就撞上了刘二牛。 刘二牛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痞子样,嘴里嗑着不知哪儿讨来的瓜子。他吐着瓜子皮,乜斜着眼睛,瞧着林香莲,嘴里说道:「哟,香莲妹子,这是做啥去?」 刘二牛在下河村无人不厌,林香莲也是一样。 她一脸厌烦,本想绕开。那刘二牛瞧出来了,啐了一口:「臭德行,以为老子稀罕搭理你!装清高,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 林香莲脸色一寒,停了脚步转了过来,向着刘二牛一笑:「二牛哥,对不住,我方才没瞧见你。」 刘二牛倒觉得有些奇怪,心里嘀咕着:这小娘们今天是哪根筋不对?嘴里说道:「好说,好说。」 林香莲笑道:「二牛哥,我是上山挖荠菜去了,你瞧。」说着,将篮子给他看了看。 刘二牛伸头一瞧,篮子里果然一大捧的野菜。 他点着头,哼哼着:「香莲妹子可真勤快。」心里却咕哝:这关老子屁事。 林香莲微笑着说道:「山里都绿了,笋子啊菌子啊都冒出来了。我才在山里,碰见春娇姐了,她也要挖笋子呢。」 刘二牛的眼睛刷的一下亮了,他将手里的瓜子全撒了,颇有些兴奋的问道:「春娇,也在山上?」 林香莲心里冷笑着,男人果然都是一个样子,嘴上还是笑的温婉和煦:「是啊,我才见着她,她说要挖笋子,该是往竹林里去了。」 刘二牛听了这消息,真是喜从天降,他打秦春娇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惜她从来不落单。 他忙不迭的对林香莲说:「香莲妹子,你忙,我不扰你了。」说着,拔脚就走。 林香莲看着他的背影,嘴边泛出一抹冷笑。 刘二牛要去干什么,她大概能猜得出来。但那又怎么样?她只是跟刘二牛,闲话家常说起了秦春娇在山上,底下的事可跟她没有一毫的关系。 刘二牛快步走到南山脚下,赵三旺却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拦住他问道:「二牛哥,你这是干啥去?」 刘二牛心怀鬼胎,本吓了一跳,但一见是他,胆子立刻就壮了起来。这三老鼠和他在村子里可谓是不分高低,一样的臭名远扬。 他满心急着办事,懒得跟他纠缠:「没啥,就去山上走走。」 赵三旺却有些吞吞吐吐:「二牛哥,你是不是想春娇的帐?刚才,我听见林家妹子跟你说的话来着。易家哥俩可不好惹,你可别犯浑。」 刘二牛见被他撞破,索性也不瞒他了,说道:「是又咋样?我跟你说,山上没人,我就是去把她办了,也没人知道。再说了,这种事女人碰上了,就只有认倒霉的份,她不会说出去的。不然,易峋甘愿戴这绿帽子?不打死她才怪!」说着,又想拉拢这赵三旺,说道:「三老鼠,我跟你说,你现在就跟我一起去,咱一块去找那小娘们乐乐。放心,她不敢说。你这臭东西,怕一辈子也睡不了这么漂亮的女人吧?」 赵三旺却不答应:「我不去,我劝你也别去。欺负女人,可不算爷们干的事。」 刘二牛一口黄痰吐在地下:「就你这狗玩意儿,还想着自己是爷们?!妈//的,连睡个小娘们都不敢,你算个啥爷们!你不去拉倒,我告诉你,把你的破嘴给老子闭严实。敢走漏一个字儿,老子剥你的皮!」说完,丢下这赵三旺,蹭蹭上山去了。 赵三旺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忽然一咬牙,朝着易家地头跑了过去。 刘二牛是下河村人,这南山也是跑熟了的,他知道秦春娇要挖笋,只能去一个地方。他脚不停歇,朝着竹林走去。 走到竹林子里,果然见秦春娇蹲在地下,手里拿着一柄小耙子挖土,一旁的篮子里,已放了四五颗笋子。 刘二牛嬉皮笑脸的上前,说道:「春娇妹妹,咋一个人在这儿挖笋呢?易家那哥俩,舍得让你出来?」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五十一章 秦春娇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见了刘二牛这样子,便晓得他来意不善,立刻站起身来,退后两步,一脸警觉道:「刘二牛,你来干啥?!」 刘二牛嘿嘿笑着:「这话说的,南山又不是谁家的山头,我咋就不能来?」说着,他一步步的上前,脸上笑得越发下流:「这儿没别人,哥哥我想和你快活快活。」 秦春娇周身忍不住的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度的愤怒。 她不是没有碰上过类似的事情,但像刘二牛这样赤//裸不要脸的,还是头一次。 气急攻心之下,她张口骂道:「呸,你这个不要脸的泼皮无赖!你敢碰我一下,我家峋哥一定打碎你的骨头!」 刘二牛顿时拉下脸来,恶狠狠骂道:「你这个臭不要脸的骚//货,在城里不知道陪着多少老爷少爷睡过了,这会儿来跟老子装正经!我劝你乖乖的,免得一会儿吃苦。我先把你办了,易峋就是知道了又能咋样?!我干了你,再往别处跑,他上哪儿找我去?!先打死你倒是真的!」说着,劈开了手,就要上来抓秦春娇。 男人骂女人是骚货,就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你都已经这么骚了,为什么还不快让我睡? 秦春娇白了脸,又退了几步。 她心思如电一般转过,这样僵持下去,不管将来怎么报复,这场眼前亏是一定会吃的。 忽然,她坐在了地下的草丛里,抱着双膝,向那刘二牛嫣然一笑:「二牛哥,你是真心和我好呢,还是假心的?」媚眼如丝,彷如钩子。 刘二牛顿时傻了,不知道秦春娇这葫芦里卖什么药。 秦春娇又娇声问道:「人家问你话呢,你怎么不答?」 这一声,叫的刘二牛骨头轻了三两。他吞吞吐吐道:「春娇妹子,你咋突然改了心意?我当然真心和你好。你肯跟我好一次,我死都愿意!」 秦春娇咯咯一笑,说道:「那你先把裤子脱了。」 刘二牛傻了眼,他没料到刚才还三贞九烈的秦春娇,这会儿怎么这么放浪了,他支吾道:「你……你说啥?」 秦春娇玩着发丝,淡淡说道:「我好歹失身一场,也得先瞧瞧你的本事。要是你不成,那我多吃亏?」 那慵懒娇媚的样子,让刘二牛全身发酥,什么理智都飞到九霄云外了,只想着兴许易家那俩男人都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床上没把她伺候舒服了,所以才想跟他私通。 他却没想到这底下不对劲的地方——秦春娇现下可以算他掌握之中了,她吃不吃亏,其实都没差吧? 刘二牛兴奋的忘乎所以,真的把裤子脱了丢到一边。 秦春娇心里直犯恶心,将头扭开,忽然打了一个尖锐的唿哨。 一旁林子里陡然传来一阵激烈的犬吠,就见一道黄色的巨大身影,朝着刘二牛底下扑了过去。 刘二牛刚才是魂飞天外,这会儿就变成了魂飞魄散。 大黄在村子里的凶名,他是听过的,敢斗独狼,敢咬野猪,下河村出了名的恶犬。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秦春娇竟然会带了这条狗一起上山。 刘二牛看着大黄那森森利齿,吓得腿肚子发软,掉头就跑。大黄狂吠着,扑了上去,倒是没咬中他,却把他的底裤给扯了下来。 刘二牛,这下子真成光了屁股了。 大黄一咬不中,主人又没发话,便追了上去。 秦春娇不紧不慢的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叶和泥土,冷冷的看着刘二牛慌不择路朝山下逃窜的身影。 她带着大黄上山,本来只是为了防野兽的,谁知道这山上有人能比野兽更像头畜生! 她心里并不害怕,甚至连一丝慌张也没有,愤怒逐渐平息之后,竟然只剩了些冷漠。 秦春娇提起了竹篮,甚至连刚挖出来的笋也没忘记装进去,一步步慢悠悠的向山下走去。 一开始并没呼唤大黄过来,是为了稳住刘二牛,让他放松戒备,二来也是为了让他出丑。 她不是脚软没用的弱女子,她明白在孤身一人的时候要怎么保护自己,更明白要给那些敢欺负她的人一个狠厉的教训。 不这样,往后人人都当她好欺负了。易峋的确能护着她,可她是不可能一辈子都躲在他身后的。 秦春娇顺着山路下山,走到一步,忽然听见前面林子里一女子说话声:「里正叔,快些走,晚了就坏了!」 听见这嗓音,秦春娇不由眯了眯眼睛。 果然,林香莲引着赵桐生,还有三四个人,从山下走了上来。 一见秦春娇,林香莲顿时愣住了,脱口说道:「秦春娇,你没事?」 秦春娇冷笑了一声,说道:「我该有什么事?」 林香莲咬了咬嘴,脸上青红不定,晓得那事多半是没成。 赵桐生打量着秦春娇,见她神情淡然,衣裙齐整,全不似遭了不测的样子,便责怪的看了林香莲一眼,说道:「这春娇丫头既然没事,那就算了,咱们也回去……」 这话音尚未落地,就听不远处林子里传来旺旺的犬吠之声,一个壮年男子,灰头土脸,两腿夹着,从林子里跑出来。 林香莲一见这情形,顿时尖叫了一声,捂住了眼睛。 跟着赵桐生一道来的几个村人,也失声说道:「这刘二牛怎么光着腚四处跑?」 这男子,就是被秦春娇设计脱了裤子,又被大黄追的乱跑的刘二牛。 到了此刻,他比先前更多添了几分豆豆小-说提供狼狈,上身的衣裳,被林子里的树枝扯破了几道,脸上也是划痕,腿上屁股上,左一下右一道,都是狗咬过的齿痕。倒也亏得这刘二牛撑得住,晓得自己这一倒下来,必定要葬身犬口,咬紧了牙关的逃命。但他慌不择路,在山野林子里乱跑了一通,好容易跑回正路上,就撞见了赵桐生一干人。 刘二牛光着屁股的逃命。 秦春娇也扭了头,不去看他。 赵桐生大喝一声:「二牛,你这怪模怪样的是干啥?!」 那刘二牛有苦说不出,总不能说自己想来奸污秦春娇,没想到被她算计了。 他哭丧着脸,向赵桐生说道:「里正,我也不晓得哇。我好好的在山里走,易家的狗忽然跟疯了一样,从林子里窜出来要咬我!」 就有人嘀咕道:「不对啊,这狗追你,你脱了裤子干啥?」 刘二牛没有回答,而是慌张躲在了赵桐生的背后。 赵桐生向大黄嘘了两声,想将它赶走。谁知大黄不仅没有安静下来,反倒向他呲起牙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一跃而上。赵桐生吓了一跳,连忙后退,所幸没被咬到,只是衣襟下摆被大黄撕掉了一条布片。 赵桐生慌了神,四下求援,但刘二牛躲在他背后死都不肯出来,一道来的人都畏惧大黄的凶名,退了开去。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五十二章 他无法可施,看着大黄的可怖姿态,打了个哆嗦,只得向秦春娇说道:「春娇丫头,快管管这狗。咬伤了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秦春娇扫了他一眼,面色冰冷,但还是轻轻吹了一声口哨。那大黄才不情不愿的停了下来,走到了她身边。 赵桐生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正想说些什么,山下就又上来了几个人。 刘二牛一见来人,更是面色如土,越发缩在赵桐生的身后,不敢让人瞧见。 秦春娇却轻轻道了一声:「峋哥!」便飞奔了过去。 走来的人,正是易家兄弟两个,还有三老鼠赵三旺。 易峋阴沉着脸,一脸的铁青,双拳紧握,胳臂上偾张而起的肌肉彰显着底下即将勃发的怒气。在看见秦春娇安然无恙之后,他的脸色方才微微缓和。 易家兄弟正在自家地头干活,忽然见赵三旺跑来,言说刘二牛上南山去了,听他口里言辞似是要对秦春娇不利。这哥俩扔下手里的活,匆忙赶来。 易峋将秦春娇揽在了怀中,低声问道:「伤着了?」 秦春娇微笑着摇了摇头,看见易峋的那一刻起,她的心便踏实了下来。 易嶟将刘二牛从赵桐生的背后拽了出来,这男人光着屁股的狼狈样,落在了易峋眼中。易峋的眼神,顿时便冷了几分。 易嶟张口喝骂道:「刘二牛,乌龟王八蛋,背着我们欺负女人,你算什么东西!」嘴里骂着,提了拳头就想上前,肩膀却忽然被他哥扳住了。 他停了下来,颇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大哥。 易峋走到了刘二牛跟前,淡淡问道:「你想欺负春娇?」 刘二牛咧嘴,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哥,不是那么回事,咱这都是误会……」 他话没说完,只觉眼前忽然一黑,鼻子剧痛无比,热热的什么东西流了出去,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了出来。他张嘴想嚎,第二拳立刻就到了。 一拳封眼,两拳砸鼻,易峋的拳头一下下的砸在刘二牛的脸上、头上,登时就将他砸倒在地。 众人看着,面无血色,谁也不敢上前劝阻,仿佛听见了易峋拳头下面,骨头碎裂的声音。 刘二牛满脸血污,倒在地下,嘴里哭号怪叫,他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被锤酥了,头也昏胀疼痛不已。 易峋狠狠的揍了他一顿,临了还一脚踹在了他的左腿上。 清脆的喀嚓一声,众人都听到了。 易峋这才收手,理了理衣裳,依旧是淡淡说道:「一条腿,给你长个记性。」他对刘二牛这样说,目光却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众人身上蓦地一寒。 他拉起秦春娇,就想离开。 秦春娇却轻轻挣脱了他,向躲在一边的林香莲问道:「香莲妹子,我有点不大明白。看你来时候的意思,好像一早就知道我会出事?」 林香莲没想到她竟然揪住了自己话里的把柄,脸色顿时雪白,说不出话来。 她原本是算着,刘二牛差不多也该成事了,就喊了赵桐生等人来救人。她盘算着,要让村里人看见秦春娇那被人糟蹋的丑态,让她在下河村再也没脸待下去。女人为了这事,跳河上吊的可是多了去的。再来,她自己也在易峋面前落了个人情。 谁知道这刘二牛竟然这么废物,连一个秦春娇都制服不了!易峋为什么不干脆打死他?! 林香莲咬着嘴,两手撕扯着裙裾,一言不发。 秦春娇又问道:「就说你是想喊人救我,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我家男人,反而跑去找里正?」 那跟着赵桐生来的村人,也回过神来,纷纷说道:「是啊,这种事儿不是该先告诉人家的男人么?」 「就是这个理儿,这林家丫头咋知道刘二牛想上山使坏?」 易峋的目光,落在了林香莲身上,锋利如刀。 林香莲打了个哆嗦,终于开口:「我……我瞧见刘二牛一脸贼相的上了山,我记着春娇姐在山上,怕他干什么坏事,就去村里喊人。我看峋哥他们不在家,所以……」她这番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似乎也合情合理,易家男人都不在家,她当然要去别处喊人。 赵三旺却忽然插嘴道:「不对吧,林家妹子,我听见你跟刘二牛说话来着。刘二牛压根没问,是你自己说了春娇在山上,他才动了坏心。」 这个三老鼠! 林香莲的脸几乎扭曲了起来,她怎么没发现这东西猫在那儿! 她咬着牙,嗓音尖利的说道:「我不记得我说过啥了,横竖都是这坏痞子自己心眼坏,你扯着我干啥?!我来救人,还救错了?!」这话音尖刻的连她自己都没能察觉。 村人实在看不惯她忽然拿出这副嘴脸来,便说起了风凉话:「香莲妹子真是好心眼儿,一会儿告诉人家谁在哪儿,一会儿又喊人去救的,真是贩六国骆驼的,忙的不消停。」 林香莲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她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她恨刘二牛没用,更恨秦春娇当众揭发她。 总归,秦春娇如果不回来,或者她干脆死在京城里,自己就不会落到这样的田地了。 易峋看着林香莲,目光森冷的如数九寒天。 赵桐生看了出来,出声道:「峋子,这事儿都是刘二牛干的。你找他算账我不说什么,你可别随便迁怒,怪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易峋没理睬赵桐生,隔空向着林香莲说道:「我不习惯为难女人,你往后离春娇远一点儿。」 林香莲忍不住的全身颤抖,易峋虽然没有说什么狠话,但他的话语却有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正在这个时候,大黄不知怎么了,忽然吭哧一口,咬在了刘二牛的下//身上,顿时撕扯下一块肉来。 刘二牛早已气息奄奄,也就没了喊叫的力气。 易峋拉着秦春娇走了,赵三旺和易嶟跟在后面,还有摇着尾巴的大黄。 像滩烂泥的刘二牛,易峋的拳头,大黄森白齿缝里的鲜血,给下河村人留下了噩梦一般的回忆。 敢碰秦春娇,就是这个下场。 待他们走远,赵桐生叹了口气,招呼村人把刘二牛抬回去。 他一转头,瞧见林香莲全身哆嗦着泪流满面,就说道:「你这丫头也是的,平白无故的,耍这个做啥?峋子真要发起疯来,你看谁拦得住?」 林香莲咬着嘴,哭哭啼啼:「桐生叔,真不关我的事儿,我没使坏!」 赵桐生扫了她一眼,心里有点烦,但看在她娘的份上,还是说道:「叔都知道,你快回去吧,别叫你娘挂心。」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五十三章 林香莲,这才拖着步子,往村里走去。 一干人走到山下,就分道扬镳了。 赵三旺就住在山脚下的老房子里,当时就说了告辞。 秦春娇看着他那瘦骨嶙峋的背影,颇有些动容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这三老鼠,骨子里竟是个好人呢?」 易峋没有说话,紧捏着她的手,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他是真的后怕了,如果今天大黄没有跟着,如果赵三旺没来找他报信儿,那她是不是就要遭遇不测了? 在接她回来的时候,他就在心底发过誓,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但竟然还是出了这样的事。 回到家中,秦春娇没想那么多,把挖好的笋拿到了厨房。 她预备今天先剥一个出来做晚饭,余下的明日再收拾。 正想做事,一双坚实的臂膀忽然从身后将她抱住,麝香与草叶的气味儿裹住了她。 秦春娇顿了顿,轻轻说道:「峋哥,我做事呢。」 易峋将头枕在了她的肩上,脸颊贴着她的,嗅着她身上甜软的气味儿,低低说道:「抱歉,我来迟了,我不该离你那么远。」 秦春娇浅浅一笑,心里漾着一丝的甜意,她说道:「没事的啊,我又没有怎么样。再说了,我哪有那么容易欺负?」 易峋啄吻着她细嫩的脸庞,沉声说道:「刘二牛该庆幸没有真的碰你,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他。」 秦春娇将手里的笋子放了下来,回转过身子,抱住了他。 易峋比她高了一头,她只能将脸贴在他胸膛上。听着腔子里那颗心咚咚的跳着,她轻轻说道:「峋哥,我没有事。你不要总担心这些,我没有那么容易被欺负。」 易峋护着她,她当然高兴。但她不想易峋就此患得患失,甚至为了她,干出什么可怕的事来。为了那种杂碎,弄脏自己的手,甚至扰乱自己的生活,那是不值得的。 秦春娇抱了他一会儿,就轻轻挣脱出来,含笑说道:「峋哥,我今天挖到了好些笋子还有菌子,晚上等我烧好吃的!」 易峋看着这张眉眼如画的笑靥,原本压在心头的石头,便不知不觉的移开了。 仿佛一缕阳光照了进来,那些阴郁暴躁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赵桐生找了几个人把刘二牛抬回村子里,余下的人便都散了。 刘二牛家中,上无父母,中无兄弟,下无子女,孤家寡人一个。他在村中名声又极恶,压根没人在乎他的死活。 赵桐生本也不想管,但他是里正,如果刘二牛就这么死了,到底也是给他添麻烦。 无奈之下,他只好去把村里的黄大夫喊来。 黄大夫听见是给刘二牛诊治,又知道了他干的那些龌龊事,便不想管。 但赵桐生软硬兼施,又说:「他到底是下河村人,平白无故横死了,也是臭了下河村这块地。再说了,是峋子把他打成这样的。他要真死了,峋子怕是脱不了干系。」 黄大夫平日里也没少受易峋的恩惠,听了这个话,只得勉为其难的出诊。 到了刘二牛家中,刘二牛瘫在茅草铺子上,已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了。 黄大夫正替刘二牛看诊,刘二牛忽然醒转过来,只觉得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的地方。 他少气无力的哼哼着:「黄大夫,您给瞧瞧,我这还有的救不?其他都罢了,就是我的子孙根儿,可一定要保住。」 黄大夫冷哼了一声,洋洋说道:「二牛,我实话告诉你吧,你身上别处都还好,只是折了几根骨头,但是你的左腿算是废了,断的彻底。至于你那子孙根儿,你就别想了。伤成这德行,就是华佗重生,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了。」 刘二牛本就只是心存侥幸,毕竟大黄那一口,几乎彻底咬掉了他的子孙根儿。听黄大夫如此一说,他顿时咧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干嚎起来:「我苦命的爹娘啊,咱们老刘家断子绝孙啦……」 黄大夫不耐烦听他扯淡,留了两包药,说道:「这包熬来吃,这包敷在伤处,你折掉的骨头我替你接了,那条腿算是没法子了。」说完,也不管他有没人服侍,丢下药包便走了。 这刘二牛是个破落混混,哪里有钱付诊金,到头来还是赵桐生替他了的帐。 好在黄大夫常年住在下河村,靠着村子吃饭,一切都好商量。 赵桐生便没好气的向刘二牛呵斥道:「你平白没事,好死不死的去招惹秦春娇做啥?!易家那兄弟两个,连我都要给三分薄面!今儿要不是我在,你不丧命才怪!」 刘二牛哭丧着脸:「里正,这事儿也不怪我啊。你说说,那小娘们好端端的不在家待着,跑到山里头,可不就是浪着想男人吗?母狗不掉尾,公狗不上身!我找她耍耍,又没把她怎么着!这小泼妇算计我也罢了,易峋这狗玩意儿竟然下这么重的手!我这命丢了半条不打紧,我刘家三代单传,到了我这儿绝了后,日后九泉之下我可咋去见我那苦命的爹啊!」 赵桐生才不听他这通干嚎,只问道:「你少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我就问你个事!你跑山里头调戏秦春娇,果然是香莲丫头调唆的?」 刘二牛忽然睁大了眼睛,点头如捣蒜:「就是的,不是她跟我说起来,我还不知道那小娘们在山里哩。」 赵桐生脸色微沉,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抬脚离去。 因为有了笋子和菌子,易家这天的晚饭,比往常更丰盛了几分。 秦春娇剥了一颗笋,切成大块,合着咸肉一起炖了,做了一道腌笃鲜。 这腌笃鲜是江浙一带的家常名菜,虽说是名菜,但其实并没个一定的做法,除却笋子、咸肉又或者是咸鸡是必定要放的,其他增鲜提味的东西,家里若有也都可投进去一并炖了。这吃食,既当汤又当菜,寻常人家,一顿饭有这一道就足够了。 秦春娇今儿在山上,采到了鸡油蘑菇,就一道放了进去。她又蒸了一筐杂面馒头,这一顿饭就成了,没再额外弄菜。 易家兄弟两个今日碰上这样的事,本来都在火头上,但见了这丰盛的菜肴和桌边忙碌的柔媚女子,那一团火便如淋春雨,尽数浇灭了。 哥俩在桌边坐定,秦春娇分了筷子和调羹给他们。 两个男人喝汤吃肉,一时都没有言语。 这碗汤菜,汤汁白似牛乳,咸鲜香浓,咸肉酥烂,笋子滑脆。金黄的鸡油蘑菇,更散着独特的芳香,一口下去饱满的汤汁便从菌子里溢了出来。这是寻常,难得一见的时令好菜。 易嶟忽然轻轻说道:「娘在世时,每年这个时候,也都要烧这个。这个味道,和娘烧的真的很像。」 易峋没有接话,停了片刻才说道:「下月清明,咱们给爹娘上坟去。」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02、添加公众号(ddxsw),豆豆原创平台,作者授权,完全正版。 第五十四章 秦春娇倒是有些意外,因为这道菜是江浙一带的名吃。她学会烧这个,也是在相府里。相府的老太太是个吃家,大厨房里将普天下有的菜肴都写了流水牌,一日三餐的供她点菜。但京郊地区的寻常百姓人家,可没有烧这个的。 她以前是常来易家吃饭,也没见易母做过这道汤菜。她有些好奇,易母到底是哪里人呢? 这兄弟没有再说什么,默默的吃饭,沉浸在腌笃鲜的美味和对母亲的怀念之中。 秦春娇清了清嗓子,插口说道:「明儿,我想请赵三旺来家吃顿饭。」 这哥俩静了片刻,易峋便说道:「这是情理之中,人家帮了我们,当然要答谢。」 易嶟总是看不上三老鼠这样游手好闲的混子,但也多亏了他送信,他也确实帮了秦春娇,于是自己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吃过了饭,秦春娇又盛了一大碗的肉汤,泡了些馒头,给大黄送去。 易嶟在院子里喂骡子,看见大黄的碗里堆得高高的咸肉,不由说了一句:「这东西,吃的比我们还好呢!」 大黄摇着尾巴,将头埋在碗里,压根不搭理易嶟。 今天这件事,它得领头功,他们俩都是后来才到的,算是事后找补,自己多吃两口肉那是应该的! 赵桐生出了刘二牛的破房子,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去了林家。 林香莲正躲在屋里啼哭,林婶儿在一旁劝慰,就听屋子外头一声咳嗽。这声音,她再耳熟不过,安抚了女儿,就走出去开门。 开了门,果然见赵桐生站在院里。 林婶儿让他进来,说道:「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赵桐生背着手,抬脚走进了堂屋里,大喇喇的在椅子上坐了,说道:「你那闺女呢?」林婶儿微微有些奇怪,说道:「屋里呢,啥事?」 赵桐生鼻子里哼了一声:「她干的好事!」 林婶儿一听他这口气不善,就晓得是为那件事来的。她眼睛一斜,瞟了赵桐生一眼,将身子往他身上一软,说道:「咋地了?不就是为了秦春娇的事,还值得你登门兴师问罪?我晓得,香莲不是你的亲生闺女,你也不放在心上。这倒也罢了,你咋还帮着外人来欺负我们娘俩?哎,赵桐生,你说说看,我跟了你我图了啥?我到底算个啥?妾不是妾,外宅不是外宅的。你怕你婆娘,不敢认我回去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帮着个贱丫头,来欺负我女儿。赵桐生,你良心被狗吃了!」 说着,她那两道细弯眉一竖,忽然斥道:「赵桐生,你该不是也看上那个贱丫头了吧?!色迷心窍,所以来为她出头。你们男人,全都一个德行!」 赵桐生是早已被林婶儿捏在手心里的,被她这连骂带嘲的说了一通,竟然就哑了火,一张脸憋得通红,半晌才说道:「你说啥话呢!我和那丫头错着辈儿呢,我再糊涂,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林婶儿冷笑了一声:「你们男人的心思,那谁知道?」 赵桐生拉着她的手揉搓着,一边说道:「没这回事,别瞎想。我来就是跟你说,以后叫香莲安分点!」他话未说完,看着林婶儿的脸又拉了下来,赶忙说道:「你是没瞧见,峋子今儿跟发了疯一样,把刘二牛生生给打废了!这要是没人拉着,还不打死了?香莲要是哪天把他惹急了,还不得吃大亏?这是何苦?」 林婶儿也吃了一惊,低低问道:「刘二牛真个废了?」 赵桐生将那情形说了一遍,又道:「我这会儿过来,一来是跟你说以后管着香莲些,二来是想叫你照料刘二牛两天。」说着,也不待林婶儿再说什么,继续说道:「毕竟,刘二牛去山上寻秦春娇的晦气,是香莲挑唆的。你就去笼络住他,让他把嘴闭严实了,免得坏了香莲的名声。」 林婶儿似有若无的横了他一眼,斥道:「我一辈子都没伺候过人,他好大的脸,叫我去伺候?」 赵桐生点着头,意味深长道:「当初,他和秦老二那么好的交情,现如今却来打人家女儿的主意,真正意想不到。」 这一对公母认识了小半辈子,对方肚子里什么九九,一点就知。 林婶儿哼笑道:「我晓得了,你甭管了。」 两人密谋了半日,便搂搂抱抱亲热起来。 隔日起来,易家兄弟两个再度下田干活去了。春天了,农时一天天的追着人跑,地里的活一天也不能落下。 秦春娇做好了早饭,打发了他们两个吃过,送他们出门时,又交代了一句:「别忘了叫赵三旺晚上来家吃饭。」 易峋道了一句:「记下了,忘不了。」便同弟弟一起走了。 秦春娇在家照旧照料着牲畜,中午时拿野韭、荠菜合着肉馅儿做了些烤饼,盛了一罐子昨夜的肉汤,拿到了地头。 她走到地头时,易家哥俩正坐在田埂上歇息。 秦春娇把烤饼拿给他们,又倒了汤给他们喝。 这饼子烤的极酥,野韭和荠菜又正是最鲜嫩的时候,一口下去,酥香满颊。打从秦春娇到了易家,这兄弟两个就没吃过重样的饭菜。 两人大口吃着,秦春娇则站在田垄上,翘首望去。 易家的田地极广,一眼望不到头,到处都是乌黑的泥土,犁过的地散着泥土特有的芳香。易家的那匹骡子正在一旁,喷着鼻子,大口嚼着地上的嫩草。 易家没有养牛,耕地拉车又或骑乘,都指望这匹骡子。这骡子口也轻,到今年满共才五岁。 然而,这地也还是太广了。看着他们犁过的地已是不少了,但望前头没有犁过的,依旧是看不到头。 秦春娇叹了口气,轻轻说道:「秧苗眼瞅着就要下地了,这怎么赶得及呢?」 她说的是水稻的秧苗,稻种要先在苗床里育苗,秧苗出来后,再插到地里。但秧苗长的极快,几乎一天一个样,地不尽快犁出来,就要赶不及了。 易嶟大口的吃着饼,说道:「春娇,你别慌,这地这两天就能犁出来。水田麻烦,旱地就快的多了。麦子还晚些,没那么急。」 易峋也接口道:「再过两天,我就去雇些人手,种起来就快了。」说着,便看向秦春娇:「到时候,得要你照管这些人的伙食,辛苦了。也不用麻烦,管着他们吃饱饭就行。」 秦春娇笑着点了点头,这叫什么辛苦?比起被圈在相府里,锦衣玉食天天跟人斗心眼儿,她宁可在乡下劳作,这样的日子过起来踏实。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掌勺巧妻 卷一》作者:侍花 02、《掌勺巧妻 卷二》作者:侍花 03、《掌勺巧妻 卷三》作者:侍花 04、《掌勺巧妻 卷四》作者:侍花 05、《掌勺巧妻 卷五》作者:侍花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豆豆公众号】 01、添加订阅号(ddshu),及时了解最新台言更新发布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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