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捉妖司》 第十六章 真正手段 加载中,请稍等... 第十七章 妖乱神都 唐云从桃源村跑出来,正好遇见外面的空气由晴转阴。 就在他快力竭的一瞬间,那些面容狰狞的村民动作戛然而止,好像化为了一座座雕塑。他们脸上的皮开始干枯,就像是因干旱而裂开的皱纹。 唐云轻轻一踢,便将一座雕像轻易的给踢倒在地上。村民渐渐化为木雕,唐云知道,长孙灵秀已经成功了。 白狐死了,她的幻术也逐渐消失,山林之间,又近致远,缓缓化为一片枯藤老林。几颗树木的枝干被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编织成一座房屋的样子。 幻术,亦真亦假。 唐云在快要筋疲力尽的时候,在河岸边找到了右骁卫的军兵。 对付这些军兵,唐云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置。 “本官捉妖司丞唐云,立刻带我去神都!”唐云身上没有令牌,不过却有一颗鱼袋。 鱼袋是五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以佩戴的,唐云的这颗是金饰鱼袋,只有三品以上的大员方能够拥有。 军兵不知捉妖司是什么衙门,但这鱼袋,是不会错的。赶紧撑起木船,这些木船是从北荒人的手里给缴获来的,现在正好能够用上。 “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女子,年纪不大,身穿嫁衣。”唐云问那几个军兵。 谁知道几个人面面厮觑,纷纷摇头,不过一个旅帅却一拍脑门:“我们来的时候,听其他旅的人说了,有个女子抢了他们的马,那个人恼怒了很久,好像是一匹他心爱的战马。对,应该就是你所说的那女子了!” 唐云问:“她怎么样了?” 那旅帅道:“听说在前面被大将军给抓住,不过后来如何,我们不知。” 右骁卫的军兵给了唐云一匹战马,又派人跟在唐云的身边,一排人冲着神都的方向冲过去。 从胡柴岭的小路下去,通过胡柴村是最近的路,最后便是宽敞的官道。 “据说法师玄谭从西域请来了四十九位活佛,估计全神都的人都会去焚香祭拜。若不是有公务在身,我也要去见识见识!”一个年轻的军兵感慨道。 旅帅瞥了他一眼,指指唐云,示意在上官面前,还是不要说这些为好。 四下的田地庄稼生的很好,官道两侧高高的胡杨树能遮挡住人的身影,却挡不住人的惨叫。 “什么声音?”一个军兵好奇的伸伸脖子,想要看清楚远处。 忽然,那个军兵眼神一凝,瞳孔里映出一个庞大的身影,一晃而过。 天非常的阴,无数云层渐渐压了下去,近乎贴在神都城的上方。乌云翻滚之间,有一条庞大的身影显现而出,阵阵如雷霆般的嘶吼,震耳欲聋,在整个神都的上空回荡。 “那里……那里!有东西!”军兵指着天空中掠过的身影,颤声道。 唐云的戒指,再一次颤抖起来。 几人刚过那片田地,那惨叫声和混乱的呼喊声逐渐清晰起来。官道之上,到处都是惊慌逃跑的百姓,很多人拖家带口,来的时候携带了大量供奉的食物和用来祈福的香台,这突如其来的变动,所有人都慌了神。 不断有妖怪落下,将一个人抓进空中,随后坠落下几条残肢断臂,鲜血瓢泼而下,四散而逃的百姓,推搡声呼喊声嘈杂入耳,一副地狱般的场景。 …… 神都城,崇让坊。 荆良将唐云给的盒子呈上后,他想要去找唐云,首先他想到的,便是当时两人一同潜入的山寨里。 左骁卫大将军已经离去,不过有人见到一个身着锦衣的人和大将军在谈话,随后便消失在这深林里。 这胡柴里周围的崇山峻岭,四周群山环绕,找一个人何等艰难,荆良于是放弃了寻找,回到神都城里。 此刻,荆良站在镇妖塔前,眼神紧盯着那个放火的黑衣人。 大火燃烧起来的时候,守卫在镇妖塔前的所有人都忙着救火,只有荆良发现有一道黑影,顺着这座高塔的檐角上,跳跃到一间崇让坊的院子里。 荆良高喊着想要让人去抓,不过这周围到处都是喊叫声,守卫在这里的军兵手忙脚乱的去找水灭火。嘈杂的声音下,居然没有人来理会他。 荆良咬牙,眼看着那人翻过这院子的另一边的墙,自己追了过去。 这时候,整个神都的人都去城外或者城里的朱雀大街,一些坊甚至出现了万人空巷的场景,这给了荆良一个方便。 那个黑影仿佛很熟悉神都的地形一般,灵巧的翻越一道道墙壁,荆良紧随其后。 那人忽然站住脚步,似乎觉察出有人跟着他,转过身看了荆良一眼,将左手举起来,冲着荆良做了一个割首的手势。 这是个极为挑衅的姿势,荆良怒吼一声,背后一柄斧子就扔了出去。那个黑衣人闪身一躲,斧子重重砸在黑衣人身后的漆柱上,直接嵌在里面。 荆良手里拿过另一把斧子,同时将那把嵌入到漆柱里的斧子拿出来,冲着黑衣人砍了过去。 两人所在的地方是一座酒楼,都是从旁边一个围墙跳到一颗树上,随后再跳到酒楼的二楼上。 这在平日里,都是极为繁华的地方,谁也不会料到,有人会从这里爬上来。 那个黑衣人连武器也没有用出,在荆良手中斧子靠近的一瞬间,他忽然变拳为爪,狠狠抓在荆良的手臂之上。 荆良感觉到两只手臂火辣辣的疼,但毕竟是百骑中人,平日里遇到这样的情况很多。他双手一震,顿时一股劲力从手臂上发了出去。 黑衣人感觉到两只手传来一阵酥麻的触感,荆良心里叹息一声,斧子被擒住,力度便早已经失去,索性直接将双斧扔掉,反手按住黑衣人的手。随后猛地上前,将那个黑衣人擒在地上。 “让我看看,到底是何方贼子!”荆良伸手就要抓黑衣人的遮面。 没想到手刚伸出去,忽然就听见木头咔吧咔吧直颤,颤颤巍巍的,摇摇欲坠。 荆良暗道一声不好,不过此刻为时已晚。他们所在的这里本就是一个简陋的望台,是酒楼主人临时加上去的,底部有数根排列整齐的木柱,用一排排三边结构来承载住整个望台的重量。 这黑衣人每一步都极为沉重,荆良没想到,对方早已经用脚的劲力,将整个望台的底部木柱全部震碎! 嘭! 终于,望台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直接坠落下去。 黑衣人悍然出手,也就在坠落的一瞬间,按在荆良的手腕,也不知道这黑衣人点在哪里,荆良忽然感觉浑身酥麻,直接倒在地上,使不出一点力气。 荆良倒在地上,坠落下来的望台砸中下方的一个摊铺,四周尘土飞扬。荆良努力爬起来望着四周,想要分辨清楚黑衣人到底去了哪里。然而周围一片寂静,根本瞧不见黑衣人所去何处。 还是跟丢了! 荆良出拳,重重的砸在地上。 …… 唐云是从厚载门进入神都城的,随行还有那几名左骁卫的军兵。 穿过大同、乘义两坊,唐云一骑冲进朱雀大街当中。 原本繁华的朱雀大街已经彻底乱了,无数的神都百姓奔走呼号,到处都有妖怪刺耳的响声响起。 在靠近定鼎门的旁边,鹰扬卫和羽林卫组成严密的盾阵,将朝中一切人等守护的严严实实。 “护驾!”陆鹏元脸色变的苍白,一切已经超乎了他的预料。 他原本以为,护驾只是对付一些不长眼的刺客而已,可是任凭他如何想,也绝对不会想到,面对的是这些妖怪。在他身旁的左鹰扬卫秦浩同样脸色铁青,就在刚才,鹰扬卫用弓弩射杀了一只妖兽,然而却付出了三十多人的性命。 旌旗飘扬,各卫的军兵齐至,甚至将八牛弩架起来,射杀天空中飞舞的妖兽。 女帝是站在玄谭的身边,此刻群僧在旁边诵经,居然真的无妖靠近过来。 “护送陛下去那群和尚那边!”陆鹏元对手下人吩咐道。 女帝的仪仗被众人护送到了僧人边上,众僧诵经的声音在整个城市的上空中回荡,那些妖怪始终没有过来。 但,百姓的惨叫声,却落在所有人的心里。 女帝迈步走了出去,推开拦在她面前的军兵,一双柳眉挑起,厉声道:“百姓尚在受苦,朕岂能坐视不管!” “陛下,为江山社稷着想,您不能犯险!”一群官吏顿时跪倒在女帝的身前,高声喊道。 女帝拔出腰间的长剑,一把推开所有护在她身前的军兵,想要冲出去。陆鹏元对手下人使了个眼色,顿时几个手持长刀的老兵跟在女帝的身旁。 所有军兵尽皆让开,眼前的场景顿时让所有人目眦尽裂。 一只狼形的妖兽趴在一个女孩的身上,不停的撕咬,嘴里满是鲜血。 小女孩应该是和母亲一起过来的,母亲将女孩护在自己的怀抱里,整个人已经被狼妖拦腰咬成两半,只是身体还紧紧护住那女孩。 只是血肉之躯毕竟是有限的,很快,狼妖将那母亲吞噬干净,便只剩下小女孩,供它撕咬。 小女孩脑袋还是一张白白可爱的脸庞,只是身下,却成了一片白骨,血肉模糊。 “放箭!”女帝的脸上控制不住愤怒的表情,厉喝一声,顿时万箭齐发,重重落在狼妖的身上。 狼妖被箭雨强大的劲力刺穿在地上,抽搐不止。 朱雀大街上的人群四散而去,只有几只妖怪还停留在这里,撕咬着尚未逃离这里的百姓。 整条大街,如同被鲜血浸染一般。 忽然,从朱雀大街的一个巷角里,冲出一骑快马,身后还跟着几个军兵。 “什么人!”军兵们厉喝道。 唐云在距离女孩还有三丈的距离外下马,再往前,那些军兵的箭就要落下来。 “捉妖司丞唐云,参见陛下!”唐云跪拜道。 “唐卿。”女帝的声音已经在颤抖,她紧盯着唐云,“有没有办法,能够将它们全杀死!” “朕,要它们死!”女帝的声音很是癫狂,几个官员在身后听的惊心动魄。 很多官员,他们还是第一次瞧见女帝是这幅,咬牙切齿的模样。 “回陛下,办法是有的。”唐云忽然抬头,望着女帝说道,“臣需要有前朝阳帝血脉的鲜血,越多越好!” 第十八章 南宫朱鸟 前朝阳帝,这是一个捉人眼球的词语,所有的大臣目光都看向唐云。 自群妖冲出镇妖塔,漫天飞舞,祸乱神都的时候,各部大臣这才想起,在朝廷里还有一个捉妖司这样的衙门存在。 靠近女帝的一个老臣指着唐云,厉声喝道:“妖言惑众,如今妖孽在神都横行,也有你捉妖司的责任!你不去除掉这些妖怪,反而来这里向陛下讨要什么鲜血,是何居心!” 老臣身着一席紫袍,绣对雕图案,腰间缠玉,紫金鱼袋,能够站在女帝身旁,俨然是一派重臣模样。 他一开口,顿时所有人的眼神全落在唐云的身上。 唐云看向大周的诸位大臣,道:“我若是有那能力,自然想去除掉这漫天群妖。但诸位,我捉妖司成立至今不足十日,衙门只有我一人,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全部杀死这些妖怪。” 说话的功夫,围在女帝身旁的弓弩手悍然放箭,将一群俯冲过来的妖怪射倒在血泊当中。这引起了几个将军极大的紧张,他们盯着外面,指挥着军兵们向女帝逐渐靠拢。 “唐卿,你方才说的办法是什么?”女帝开口道。 唐云再拜,刚要开口,忽然一阵杂乱的喊叫声将他的声音淹没。整个朱雀大街的地面都好像要被揭开一般。 在大街一侧,有一栋二层的雕栏酒楼,门窗被撞开,破碎的木屑洒落一地。从破开的门窗里冒出滚滚灰尘,一双双赤红的双眼在尘土中浮现出来。 那是一只只老鼠。 每一只老鼠都有一丈之高的身躯,表面的毛发隐隐散发紫芒,利爪踏在地面,竟将坚固的朱雀大街的砖石踏裂。 一只老鼠的嘴里,还叼着一个人。 常人一脚便可以碾死的老鼠,如今互换了位置,弱小者变得庞大,人成为了它们嘴里的食物。 咔吧! 老鼠尖牙一咬,能听见咔嘣咔嘣的骨头碎裂之声,那人的上半身还在略微抽搐着,从腰间之下便全被老鼠吞进了口中。 残尸随意被践踏在地面,鼠群终于找到了新的目标。 “交替攒射,盾阵掩护!”陆鹏元厉喝一声,从身边的亲兵手里夺过一把朴刀,跑到女帝仪仗的最前方。 “陛下,这里太危险,还请陛下入城门洞中暂行躲避!”秦浩同样把剑拔出出来,虽然对女帝说话,但眼神一直警惕盯着四周。 事情危机,一切繁琐的礼仪事后再议,如今首要之务是务必保证陛下安全! 守卫女帝的军兵有不少,但能对妖兽进行杀伤的弓弩手却不多。 若是大周边军,每一战斗集团都会配备大量的弓弩手。但现在女帝身边的大多是侍卫,守卫的羽林军大多持枪或长戟,腰间配备长刀和强弩,但弓却并不多见。 鼠妖群声势浩大,地面颤抖不停,远处烟尘四起,没人知道这鼠妖群到底有多少的妖怪。如果想要全力阻止这些鼠妖,防备天空中妖兽的力量便弱了几分。 四下虽然有民宅,但从四下传来的惨叫声来看,也是凶多吉少。 城门洞就很不错,地方足够宽敞,进可攻退可守,而且可以防备来自天空的威胁。 女帝被众臣簇拥着来到城门洞,外面密密麻麻的围着一群羽林卫军兵。 “没想到朕也会有一天,在神都被逼迫的如此狼狈。”女帝有些劳累,被身旁的若水搀扶着,但却没有坐下。天下至尊,自然有威严所在。群臣面前失礼这事情,她不会做。 “是臣等失职,让歹人找了机会祸乱神都,请陛下责罚!”陆鹏元和秦浩,以及一群大臣全都跪拜下去。 “和你们无关!”女帝忽然把眼神放在唐云的脸上,“唐卿,有什么办法,你可以说出来了。” …… 归德坊。 荆良在坊里寻找了许久,便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 崇让坊虽然西南方向的梧桐街少有人住,但是其他街还是居住着一些人的。 今日是神都的盛况,全神都的人都去了定鼎门,反而平日里繁忙的长夏坊倒清闲了下来。 荆良准备去皇城,到司邢寺去报备。虽然跟丢了那个黑衣人,不过这人大体的身体特征也记下了。这人没有露出容貌,不过武功是不会错的。只要他还敢出手,就一定会露出些许蛛丝马迹。 司邢寺里都是些破案的高手,凭借蛛丝马迹便能推演出一人的大有人在。 镇妖塔已经倒塌,群妖出笼,他知道,自己一个人是杀不完的。如今只有赶紧找到那个黑衣人,顺藤摸瓜,才好抓出幕后黑手。 他这么想着,忽然数匹快马从他身边经过,每一个铁骑尽皆行色匆匆,他们的方向是朱雀大街。 莫非是朱雀大街发生什么事了? 他忽然想起,今日是女帝会法师玄谭的日子,难道,这些妖怪全都冲着女帝而去了? 一想到这个,荆良便分外焦急。他刚要驾马赶去救驾,忽然想到,女帝身边高手如云,不会少他一人。 黑衣人! 这才是功劳! 荆良眼神一亮,找了一批马,快马加鞭赶往皇城。 …… 朱雀大街。 这条自前朝便有的长街,是整个神都城最宽广的街道。女帝自登基以来,对神都城进行了三次扩建,其中朱雀大街更是越来越宽敞。 唐云驾马冲开一群鼠妖,旁边有几个羽林卫军兵呼喊着,将鼠妖引到两侧的巷道上。 如今,整条朱雀大街上只有三骑尚在狂奔不止。 阿巧和长孙灵秀一左一右,两女手持刀刃,飞越之中,便是鲜血淋漓。她们的目标,是将唐云护送到皇城之中。 女帝身边的护卫本就不多,不可能分出人手再去送他,于是便只有寥寥几骑引开妖兽。 长孙灵秀主动向陛下请缨的,这个傻姑娘,已经彻底认定今日要在陛下面前显露头角。 她成功了,今日之后,整个朝堂也少有人会不认得她。 不但一箭救下陛下的命,此刻竟不惜命去护送唐云。 如今陛下亲自赐给她的那枚玉簪,就插在长孙灵秀的发髻之上。 从定鼎门到朱雀门,需要经过六个坊的路程,到了皇城边还有三座桥梁需要经过。三人一路上遇见不少妖怪,好在两女武功都是有的,竟杀开一条血路,助唐云一路到了皇城前。 从远处看,已经能望见皇城里飘起的滚滚浓烟。 “皇城难道也出事了?”长孙灵秀惊呼道。 阿巧同样面色凝重,她走在两人最前面,一席鲜艳的毕方锦衣极为显眼。 监门卫的军兵早已经瞧见阿巧,见一个若水手持陛下令牌,赶紧将城门打开。 轰隆隆! 城门被推开,三人这才注意到,里面已经围满了军兵,手持兵刃警惕的顶在城门边上。 一切都很正常,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现! 皇城外的护城河里,水波忽然荡漾开来,随着水面破开,一条青目巨蟒冒了出来,张口便冲着城门吞去。 这巨蟒嘴巴张的很大,头上鳞甲厚重,力大无穷,竟然直接将坚固的皇城门给撞倒。 轰! 城门正要合上,几个离得近的军兵顿时被撞倒在地上,那股刺鼻的腥气刚刚闻见,整个人便全被吞了下去,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 “拦住,不能让它进入皇城!”守城都尉撕心裂肺的吼叫起来。 监门卫同属十六卫之一,又处皇城之中,都是各军之中的佼佼者。然而凡俗之中武功,在这庞大的妖兽下是如此渺小。 唐云回头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惨叫声离他逐渐远去。 穿过皇城的大小衙门,每个地方都有人在惨叫,三人视若罔闻,驾马快速穿过安福门,到达前朝旧址。 天空之中的妖兽越发密集,那些庞大的鸟兽从天空之中俯冲落下,抓住一人,便叼进嘴里。 “啊!”长孙灵秀忽然惨叫一声,整个人被鸟兽的爪子提了起来。 阿巧反应很快,就在那鸟兽抓住长孙灵秀的瞬间,手中马鞭挥了出去,缠在鸟兽的脚上,竟跟随着长孙灵秀同时飞入到天空之中。 阿巧拔出虎头刀,重重的刺在鸟兽的爪子上,鸟兽吃疼,猛地松开,两女同时从天空中坠落下去。 好在她们的下方正好是皇城城墙的城垛,实际下坠的距离并不是很高。见两女没事,唐云咬牙驾马进入到前朝旧址当中。 这里很静,外面的喧嚣被完全隔绝。 战马忽然嘶鸣一声,唐云一跃跳了下来,却没想到战马转身便跑开。 唐云懂马,自然知道,这是遇见了害怕的东西。 当初在漠北,遇见一群野狼时,当时的马便是如此反应。焦躁,不安,可他猜不出,到底是什么存在能吓退战马。 唐云跑到捉妖司衙门前,刚刚踏入到门前,有一条尾巴扫了过来! 他转过身,一头庞然大物出现在他的身后。 人面豹身,面生一目,长着牛耳,长长的尾巴在垂在地面之上。 《北山经》有云:“有首焉,其状如豹而长尾,人首而牛耳,一目,名曰诸犍。” 这妖兽是诸犍! 它力大无穷,被其击中者,九死一生! 怪不得这里静悄悄的,如这样的妖兽,没有任何妖怪敢靠近。 呼! 一道风声呼啸而过,唐云刚要躲闪,他没有料到那尾巴的宽度,厚重的力量直接砸在他的身上。唐云飞了出去,竟直接落在捉妖司庭院里的地面上。 吼! 诸犍咆哮连连,怒吼着冲上前去。 唐云倒在地上,感觉五脏六腑都好像移了位。强烈的疼痛让他无法去思索,只是凭借本能的把刀‎‍‍‌‎拔‌‍‌‎出‌‌‍‎‍来‍‍‎‎,将自己的身体撑住。 晃悠一下腰间,葫芦竟然被划开一道口子,里面有鲜血冒了出来! 唐云赶紧捂住那口子,阻挡鲜血的流淌。这一刻,他连刀也顾不上,拼命向庭院的屋子里跑去。 诸犍那一尾巴,反而帮了他,提前一步进入到这院子里。 唐云猛地咳嗽起来,嘴里满是鲜血,他已经身受重伤。 身后传来两声不同的咆哮声,捉妖司衙门前的两座石雕同时破裂开来,阻挡住诸犍的前进。 唐云一步一颤,走到捉妖司三千灵碑前。 他将葫芦里的鲜血,滴在灵碑前的香炉里。随着鲜血逐渐渗入到香灰的底部,地面开始逐渐狂颤。 这是捉妖司记载的,阳帝留给后人的手段。 需用阳帝血脉,方可唤出。 香炉上雕琢的一张哭丧脸,不知何时变为了笑脸。 整个神都都在颤抖! 一声长啸在整个神都传来,响彻天地! 无数的妖兽匍匐在地上,即便是强悍如诸犍,也将高傲的头埋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整个朱雀大街,忽然燃起熊熊烈火,火光冲天! 一道火红的掠影于天空当中浮现,所到之处,群妖俯首! 《淮南子》:“南方,火也,其帝炎帝,其佐朱明,执衡而治夏;其神为荧惑,其兽朱鸟,其音徵,其日丙丁。” 传说中的神兽朱雀,对着城中怒声厉喝。 无数的妖怪身上顿时冒出熊熊烈火,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是妖怪的炼狱。 朱雀现,情形顿时逆转! 第十九章 烈焰灼妖 神都,火焰冲天。 群妖受万火灼烧,化为滚滚黑气飘入空中。 强大如诸犍,此刻依旧匍匐在地,强大的威压让它抬不起头来。如此传说中的妖兽,都有极高的灵智,此刻生死危机之下,便不敢停留在原地,拼命奔向皇城外的河流中。 大周皇城外的护城河足有三丈之深,河水便是从洛水引来的,深不见底,极为湍急。 全身都是火! 诸犍发出低沉的嘶吼,火焰灼烧在身上,强烈的疼痛和随之而来的威压,让它始终保持低下的头颅,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向前跑去。 上阳宫遭了秧,诸犍一路上撞到一片屋子,到处都是惊慌奔跑的宦官和仕女。 洛水距离上阳宫不远,距离不过一道宫墙。 诸犍从宫墙的上空飞越,猛地扎进洛水当中,巨大的水浪炸开,诸犍忽然仰天长啸。 它身上的火焰,没有灭。 朱雀之火,水是灭不掉的。 诸犍疯狂的敲击着地面,长啸连连,整个宫墙外都是它的吼声。渐渐的,它的声音变成了哀鸣,它的力气也越发弱小,只能靠在河边,渐渐的沉入到河底。 那火焰,在水面上继续燃烧。 监门卫惊慌失措的阻止人手开始打捞,数百人合力拽住纤绳,将一副巨大的骨骼从水里打捞出来。 神都的火少了足足一个时辰,此后万籁俱寂,即便距离朱雀大街最远的通远坊,都能闻到一股子焦糊的气味。 所有的妖怪尽数被摧毁,万妖出世,朱雀现身,神都的所有人惊恐的望着四周,第一次感觉到他们世代生存的城市,如此陌生。 …… 唐云只感觉天昏地暗,从第一天晚上开始,他就一直没有休息。期间虽有饮水,但滴米未进。此刻体内又困又饿,终于再也坚持不住。 他倒在捉妖司无数的灵碑前,就在他将鲜血洒在炉灰上的一瞬间,四周三千灵碑前的火烛同时点亮,莹莹生辉。 唐云安稳的躺在地板之上,手上的那枚鬼脸戒指停止颤抖,总算能好好睡一个安稳觉。 唐云梦见了很多人,很多人影在眼前晃悠,熟悉而陌生。 无尽的风沙,猎狼卫的那群兄弟,他们拼命的拽着唐云的衣领,呼喊他的名字。 “你们这帮傻子,我去神都享福去了,别想再拉老子回去!”唐云忍不住喊道。 那群人不依不饶,依旧拼命拽着唐云的袖子。 唐云怒了,他想要挣脱开眼前这个人。唐云猛地推开眼前这人,忽然觉得他的脸有些熟悉。 “唐大人,唐大人!” 眼前这人在疯狂的摇晃唐云,让唐云总算勉强清醒了一些。 入眼是一只银线绣成的麒麟,再看那人的脸,原来是荆良。 荆良一路打听,遇见了在皇城上的阿巧和长孙灵秀,这才找到这里。 “我去厨房煮了些热粥,赶快给他喝一点。”长孙灵秀端着一碗热粥走进来。 荆良的手一直在抖,没法平稳的拿碗,他来的时候帮助监门卫斩了那头巨蟒,手上的虎口已经裂开。长孙灵秀只好跪坐在唐云面前,将勺子里的热粥吹温,送进唐云的嘴里。 饥饿久了的神经,促使唐云张开嘴,将热粥囫囵吞下。 很快,唐云自己将碗夺过来,如同喝水一般尽数吃静。 “慢点,很烫的。”长孙灵秀担忧的说道。 唐云将空碗还给长孙灵秀,此刻热气入腹,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 “阿巧呢?”唐云四处打量。 荆良道:“阿巧去陛下那里复命了。” 唐云问道:“外面的情况如何?” 长孙灵秀温柔的取出一方手帕,将唐云胡茬边的米粒擦干:“天降大火,所有的妖物尽数被烧死,现在各卫的将军在街上来回巡逻,寻找未死之妖。神都府和冬官衙门正在帮忙收拾神都破损的宅邸。” 听见群妖尽亡,唐云总算松了一口气。 “你是神都的功臣,陛下定会重重赏你的。”荆良挤出一个笑容。 话音刚落,从外面飞出一骑,一道身影冲了进来。 是萧千琴。 荆良连忙起身,抱拳道:“见过萧统领!” 人人都知若水守护皇城中的贵人,却不知这若水的真正统领,便是女帝身边看似娇柔的内相。 萧千琴见到唐云没事,一直绷着的脸终于松懈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慌张什么。 当唐云受命,冲进妖怪群中的时候,萧千琴的心跳的飞快,好像整个心都要飞出去。 荆良注意到,萧千琴的身上,血迹尚未干涸,虎头刀鞘已经有些缺口,显然刚经历一场恶战。 连萧千琴都参战,可想而知,唐云走后,女帝身边到底经历了什么。 萧千琴道:“唐云,陛下要见你。” 长孙灵秀将唐云搀扶起来,一同走出捉妖司的衙门,院落前的多了两头散发着焦黑气的骨架。几人骑马飞快前往太乾殿。 …… 此刻,圣驾回銮。 女帝坐在龙椅上,听下方官员汇报着神都城的情况,眉宇始终带着一丝怒容。 “启禀陛下,捉妖司丞唐云求见!” 正在汇报的官员默默住口,所有人转身看着那个走到大殿之上的年轻人。谁都知道,他才是今天的主角。 唐云脸色苍白,今日是他第一次,正式站在这文武百官面前。 他还是有些虚弱,但依旧挺直腰板。 燕王和梁王目光有些怪异,就在刚才,这人亲手拿刀,放了他们的血。他们是阳帝的亲儿子,自然血脉极为纯正。 “臣唐云,参见陛下。”唐云拜道。 “唐卿平身吧,今日多亏了唐卿相助,方能让神都万千百姓免于妖兽祸乱。来人,赐座!”女帝道。 有宦官抬来座椅,唐云再拜:“谢陛下。” 唐云坐下,女帝开门见山问道:“此事的来龙去脉,唐卿可知晓?” 所有人都看着唐云,他将事情的经过,全和女帝说了一遍。 从山神庙到胡柴岭,还有桃源村,期间惊险多变,听的百官之中惊呼连连。 唐云道:“臣推测,这妖狐背后,肯定有人在操控。臣来时问过长孙氏女,她的箭并未射中妖狐的要害。只需要仔细盘问,定能问出什么。” “妖狐在何处,押上来!”女帝喝道。 过了许久,看押妖狐的左骁卫朗将惊慌失措的跑到大殿之上。 “末将该死,那妖狐,它……它不见了!” 第二十章 天授元年的雪 大周天授元年,漠北枫州,桃源村。 雪花纷飞,村子里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气氛。忙碌了一整年,为的还是过一个好年。今天是除夕,家家户户早已张灯结彩。街坊邻居见了面,高高兴兴地互相问候。淘气的小孩成群结队的乱跑,家里的大人早就买好了鞭炮,爆竹声声能持续到第二天。 小六在村里半大孩子里面也算出头。老爹在家排行第六,村里人陶老六陶老六叫着,到了他自然就成了小六。小六打小就机灵活泼,每逢过年过节的,一手拎着一串自家腌的腊肉,一手拉着比自己大五岁的姐姐。两个粉嫩玉雕的孩子挨个串门,总会收到不少的礼物和夸奖。 小六帮父母贴好春联,又去柴垛旁砍了些木柴。总算忙完了,就看着姐姐拉着他的衣角,朝他打了个手势,拽着他就往村外跑。 村北头,一群小孩儿嬉戏玩耍。一个裹着厚棉袄的小胖墩双手冻得通红,还握着一个雪球,鼻涕一抽一抽的。看见小六姐弟俩,叫了一声:“六哥,过来一起玩啊。” “不了不了。我还有正事要干呐。” 小胖墩憨笑地应了一声,后面一个雪球就砸在他头上。小胖墩怪叫一声,拿着雪球就冲进孩子群中。 姐姐捂着小嘴,嘻嘻直笑。小六拽着姐姐离开这“是非之地”,生怕哪里来个雪球把姐姐砸到。 村北是一座小山,山峦蜿蜒崎岖,树木茂盛。山路纵横交错,不是在山里经常走的人,很容易就会迷路。姐弟俩人从小跟着父母上山,对山路更是熟悉。两个小孩儿左拐右拐,终于在一个山洞前停了下来。 山洞前,一只白色的狐崽快活地奔跑嬉戏。巴掌大点的身板上沾满了雪,白色的毛皮在皑皑白雪中显得格外显眼,平整的雪地上踩满了梅花大小的小抓印。 小六打个手势让姐姐先站住等他,他一个人蹲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行。然后纵身一跳,就听“嗷呜”一声,小狐崽就被小六捧在了怀里。 “好你个小豆丁,我说一大早怎么没见到你,原来是又跑这儿来了,今天别想吃肉骨头了。“ 小狐崽缩成了一个小毛团,嗷呜嗷呜叫个不停,有点儿幽怨地看着小六。 小六的姐姐跑过来,一把就把小豆丁抢了过来。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瞪着小六,嘴里“咿呀咿呀”地叫。小六立马耷拉下来了,陪着笑脸跟在姐姐身后。 姐姐天生就说不了话,小六对于这个比自己大五岁的姐姐,可是怜惜的很呢。小的时候,村里的一帮小孩不懂事,围着姐姐嘲笑她哑巴。姐姐没掉一滴眼泪,就是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整整一天都没出门。 小六一句话没说,从墙角抄了块砖头就出了门。从村头到村尾,找到了那群小孩儿。据说那天要不是有大人看见了拦着,十有八九就要出人命。之后他爹狠狠地揍了他一顿,捂着通红的屁股蛋,看见姐姐在他旁边哭红的双眼,小六就觉得要是再来一次他还会这么干。 随着长大了,那些小孩儿渐渐长大,一个个也跟小六他姐姐道了歉。不过还是没人跟姐姐一起玩,她就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同龄人嬉戏打闹,所以打小就是小六一直陪着姐姐。 “姐啊,别生气啊,我这不是关心小豆丁嘛。”小六屁颠屁颠地跟在姐姐身后,小丫头假装没听见,头一扭,小蛮靴踩着雪地霍霍地响。 小灰狗躺在姐姐的怀里,小舌头舔舔嘴唇,眼睛舒服地眯成一条缝。 “小豆丁这么可爱,我咋能饿着它呢。咱娘炖的肉最香了,回头我做主,给小豆丁肉最多的那块骨头,让大黄在一旁嘴馋去。” 小丫头顿足,嘴角微微一翘。小六眼睛尖,拍手笑道:“笑了!笑了!笑了就不许生气了。” 姐弟俩人从山上走下去,小六从路旁雪地搓了个雪球,想着怎么也要给小胖墩个惊喜。这时就听见姐姐“咿呀咿呀”地叫,小六抬起头,姐姐的脸被雪光映地苍白。 桃源村村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队骑兵,清一色的明光铠,背着一杆长枪,腰间插着把横刀。军队的前头立着两骑,一个带着面具的将领扛着一把大刀,座下战马不时打响鼻。 村民们一年四季都见不着几次外人,更别提这些官军了。今天刚好是过年,家家户户没有了繁重的农活,都出来看个热闹。孩童不敢接近,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楚。 村长是个年仅七旬的老人,以前在边境当过边军,见识更广些。老人拄着拐杖来到马前,知道桃源村惹不起这些军人,就壮着胆子问道:“军爷,这是要打仗啊?咱桃源村粮食倒是充足,军爷随便拿。只是青壮都去县城了,村里的孩子还小。就咱几个老家伙还有把子力气,军爷你要是看得上,找我们就行!” 将军直接挥手打断了村长说话,沉声道:“桃源村一百一十八户,都在这里吗?” “是,军爷有啥吩咐......”老村长还没说完,就看见将军手中大刀手起刀落,感觉到胸前一凉,紧接着倒在了地上。临死前他都不明白,为什么大周军人会对着自己挥刀。 “通通杀了!” 将军身后的骑兵统统竖起了长枪,齐齐向前冲锋。让各国闻风丧胆的大周铁骑,轻易就撕碎了桃源村的村民。原先还喜气洋洋的村庄,转眼间就成了人间地狱。 鲜血,弥漫了整个山谷。 哭喊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小六看得目眦尽裂,他亲眼看见从小玩到大的小胖墩被一刀斩去了脑袋,尸体被战马踏的四分五裂。他想起了还在家里的爹娘,一瞬间眼睛都红了。 “你们这些混蛋!” 小六一路怒吼地跑下山去。姐姐想去抓住小六,她突然觉得小六的背影变得越来越遥远,似乎她抓不住,就会从她身边溜走。 小豆丁被她松手摔在了地上,呜嗷直叫。 她快跑几步,小手想要抓住小六衣服。可是小六跑的太快,她只能顺手拽住他脖子上挂的玉牌。 拴着玉牌的细绳“啪”地应声而断,脚被一块藏在雪地里的石头绊住。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哪知道那里却是个雪窝子,身体一坠,就掉了下去。 掉落之前,她看到了小六被一杆长枪刺穿了身体,无力地倒在地上。 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这雪坑极深,她望着洞外的天空,只觉得天空越来越斑驳模糊,天旋地转,意识不断地消散。 “咿......咿!” 她想要呼喊弟弟的名字,但是却只能发出无声的呢喃。 手中还紧紧握着一个玉牌,她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玉牌,是爹娘请人在县城里刻的。一个刻着小六的名字“陶丰年”,一个她的名字“陶庆余”。 ...... 大周天授元年的除夕夜,枫州外下了一场大雪。 军兵确认所有人尽皆死去,割去他们的头颅,扬长而去。 没有人知道,在那大雪盖的一层又一层的地面上,骤然传出了一股微弱的心脏跳动声…… 第二十一章 悲剧始末 大周天授元年,邺州。 此地和枫州一样,同属漠北都护府管辖的范围。因为位于大周的北面,常年经历风雪天气。如今中原正是尚不觉冷,这里已经是大雪纷飞。 北荒和大周的战争,已经到了僵持的阶段。即便大周在中原已经取得了很大的优势,但面对强横的北荒大军,依旧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征北大军面对的是北荒左贤王庭下的漠北铁骑,这些北荒铁骑骁勇善战,即便是在劣势的情况下,依旧能够对大周的军队予以沉重的打击。 双方无论谁占了上风,实际上苦的,都是当地的百姓。 邺州距离枫州并不远,但是相比于枫州更靠近内陆一些。 每日清晨,鼓声刚刚从城里传出来,站在邺州城外的百姓便抬起头,活动一下因为冰冷而变得僵硬的身躯,在城门前站好位置。 他们是躲避战乱的难民,穿过无尽的雪原,来到这里寻求庇护。在外面已经围上了很多人,城池的容纳量是有限的。因此每当接纳一定难民的时候,便会将城门关上,任凭城门外的百姓嘶吼连连,但那铁门却始终不曾打开。 现实是残酷的,人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往往有人因为抢一个位置而丧命。 “都给老子闪开,谁敢在我三丈之内,定死不饶!”一个校尉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大声喊道。 轰!轰!轰! 一群群军兵手持大盾,从城门洞里整齐的列队走出。他们的目光是冰冷的,谁敢在这里惹事,他们手中的刀便会伸出来。 活命的冲动能够刺激人的神经,让人做出很多疯狂的事情。因此这个时候往往就会有人大喊着冲出去,随后被刀刺穿身体,然后踢到一边去,尸体很快垒成了一小堆。 几个校尉熟视无睹,冲着那些人大喊:“只要大周人!必须有籍贯方可进入。谁若是没有,趁早滚蛋!” 下方的人群开始骚乱起来,校尉似乎早就料到这种情况,并没有理会,而是和同伴在互相聊天。 有军兵站在边上,漫不经心检查来人的路引。 一旦发现非大周之人,北荒的直接杀死,至于西域的,用脚踹出去,让他们自生自灭。 城墙下已经积累的一片皑皑白骨。 陶庆余走到城下的时候,城门已经快要关闭了。 军兵们手持着棍棒,大声呼号着驱赶在城门前的难民。 相比于那些难民,陶庆余身上的衣裳还算是整齐的。至于那衣裳上的一抹血迹,因为大雪蒙上的缘故,根本没有人注意到。 如此大雪天,寒风刺骨,即便是穿上厚重的棉裘,已经感觉到风一阵一阵的从衣裳外刮了进来。 陶庆余没有路引,她不会说话,他的村子全都是尸体。她废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爹娘给埋葬。最后抱着自己弟弟的无头尸体,嚎啕大哭。 桃源村已经没了,一直陪伴她的,只有那只名叫小豆丁的白狐。 小豆丁跟在陶庆余的身后,在一片平整干净的雪地上留下一排整齐的脚印。 桃源村已经被一把火毁灭,陶庆余本想要继续留在村子里,没想到过了几天又出现一队军兵,四处寻找未死之人。陶庆余知道,他们应该是在找自己。 每一个村子里的人都是有数的,他们查人头,没有找到足够的人头数量,于是便找到了自己。 陶庆余不敢继续留在这里,匆忙的逃走。 她要向南去。 平日里,爹娘就时常念叨着,以后若是有了钱财,便一定要去神都看看。 此去神都,足有千里。但陶庆余本就是一个小女孩,懵懵懂懂,如何懂得这千里是什么概念。 她凭借一股意志,强撑着走到这里的。 足有两天没有吃任何东西,陶庆余已经饥饿到了极点。 她望着远处的邺州城,高大的城门此刻已经合上,她的希望再一次破灭。 外面,都是一座座搭建成堡垒一样的村庄,村庄和城池不同,他们不会允许任何难民进入的。 呜呜—— 白狐在她身边低声叫着。 这只白狐太幼小了,幼小到连捕食都有些困难。 这样的年头,就算是草地里的野草也被揪的一干二净,一些隐藏在山林里的野兽更是销声匿迹。如今饥饿的人才是强者,即便是荒山里最强大的野猪王,遇见一群饥饿的难民也要落荒而逃。 陶庆余停下脚步。 她的面前,围住了一群难民。他们眼神里冒着红光,好似是从地狱之中走出来的恶鬼。 他们冲到陶庆余的身前,开始扒她身上的衣服。 厚重的棉裘,能够有效的抵御风寒。被寒风吹得几乎崩溃的人们,开始对同伴动手。 即便陶庆余只是个小女孩,但为了活命,抢夺便成了高尚的行为。 于是难民抢走陶庆余浑身的棉衣,或许是嫌弃陶庆余剩下的衣物太小,只给小女孩留下一件单薄的肚兜,扬长而去。 陶庆余无力反抗,白狐被陶庆余按在雪堆里。如果被那些人发现,这一小团血肉也难免遇害。 那群人走了,陶庆余把已经冻得发紫的手拿开,小豆丁低声哀鸣。 寒风一吹,陶庆余控制不住的颤抖。 她抱紧小豆丁,跑到树林的深处,她生怕那些如同恶鬼一般的人再次出现。 陶庆余整个人颤颤巍巍的,弱小的身躯在风雪中艰难的走着,很快便成了一个冰人,全身上下渐渐的没了知觉。 她将小豆丁放下来,指着南方的方向,咿呀咿呀的说。 她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让小豆丁继续向南走。 继续走,它就安全了! 渐渐的,她的声音变得微弱下来,陶庆余想要再看一眼木牌,然而手却动弹不得。 漫天大雪,将小小的人吞没。 小豆丁哀嚎一声,围绕着埋住陶庆余的雪堆不肯离去。 它伸出爪子,想要把陶庆余给挖出来。然而刚挖出一点,紧接着便被大雪所覆盖。 雪,一直在下。 大雪朦胧之中,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人影由远及近,来到白狐的面前。 一席青衫,外面披着一件厚重的狐裘,这人还牵着一匹马,背后背着一口厚重的书篓。 这是个书生。 书生手上持着一把剑,剑刃之上尚在滴血。 他方才杀了人。 白狐见书生靠近,忽然跑过去,咬住他的靴子,向陶庆余的方向拖去。书生大奇,伸手从雪堆里一挖,便将埋藏在雪堆里一个小人给挖了出来。 白狐哀嚎着跳到小人的身上,用温热的舌头舔舐她的脸庞,想要将她唤醒。 “她已经死了。”书生遗憾道。 白狐围绕着陶庆余的尸体前连连跳跃,似乎不相信这一切,隐隐约约竟发出类似人的哭泣声。 书生旁的马嘶鸣一声,书生连忙用手抚一抚它的后背,平稳住马的情绪。 “没想到,我还能在这里,见到一直通灵的白狐。”书生把白狐抓起来,白狐忽然张开爪子,奋力嘶吼。 “你想要让我带着一具尸体?”书生眉头皱了皱,不过很快舒展开,“尘归尘,土归土。她既然死在这里,那尸体就不要远离太远,就地掩埋吧。” 白狐似乎能听懂书生所说的话一样,睁大眼睛看着他。 书生动作很快,他竟会高深的剑法,剑锋刺在地面上,便挑起一片雪皮,地面上出现一道深深的土坑。 书生将陶庆余的尸体放进去,白狐拽住她的衣角,依依不舍。 书生拦住白狐,把土埋了进去,道:“让她安心的去吧。” “我要去神都,你既然和我有缘,那便和我一起吧。”书生把白狐抱起来。 一人一狐一马,消失于大雪之中。 …… 神功元年三月二十五日,夜。 经历了白天一场浩劫,如今整个神都又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是唯一变化的,是各街中巡夜的金吾卫更多了些。 除了金吾卫,今夜十六卫军兵同时出动,在神都四处巡察。每个角落,都有成群的军兵、武侯和不良人,相互之间传着信号。 妖怪虽然大多数都被朱雀之火所焚烧,但难免有漏网之鱼。 北市凤鸾阁依旧歌舞喧嚣,酒客们肆意谈论白天的经历,吹嘘自己是如何做出反应,如何杀妖,引来一阵姑娘的娇嗔。 这里是神都有名的花楼,楼有四层,此刻灯盏通亮。 侍女捧着酒走到四楼一道隔间门前,并未直接闯入,而是轻声道:“郎君,您叫的酒来了。” “送进来吧!” 侍女端着酒壶,一进入隔间,她便瞧见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躺在男人的怀里,不由的俏脸微红,将酒送上,施礼离去。 能在凤鸾阁的顶楼包下包间的,无不是富甲一方的大人物,她可不敢搅了贵人的兴。 隔间里。 男人搂着女人,如果细看的话,从女人简陋的衣物里竟露出一条洁白的狐尾。 白狐竟然在这里。 她依旧还顶着女帝的脸庞。 “当初让你化形,万千美貌供你选择,你却偏偏选了皇帝的脸。”男人的酒量很好,饮下一壶酒,丝毫不觉乏意。 “你的计划失败了。”白狐颤声道,脸色依旧苍白。 男人微微一笑:“计划都在预料之中,如果堂堂大周皇都,经历这点小磨难便毁了,那就太令人失望了。” 男人的手摸到白狐的脖颈,在她还没有反应的一刹那,瞬间将她脖子扭断。 白狐倒在地上,难以置信的看着男人,眼眸里随后变的释然,最终暗淡下去。 男人迈步走到楼阁边的看台,这里能望见这个神都的夜景。 风一吹,一席青衫,竟有丝儒雅的气息。 一个黑影忽然出现在男人的背后,他把白狐的尸体拎起来,装到麻袋里。 “可认出那个人了?”男人没有回头,手里的酒杯微微晃动。 黑影咧开大嘴:“回禀大祭司,猎狼卫那群人,就算是化成灰,小的也认得!小人已经忍不住,想要找那人厮杀一番了。” 说到这里,黑影因激动,浑身打了个颤。 “那你可要失望了,本座决定等一会儿。”男人笑道。 “等一会儿?”黑影不解。 男人并未答话,望着远处隐藏于黑暗中的亭台楼阁,视线逐渐收回。 夜,尚还漫长。 第一章 聚会 神功元年五月三日。 距神都城三十里,孟县郊外。 此刻天空之中乌云密布,阴影渐渐落在一片稻田之上,让人心中压抑。 稻田里死一般的寂静,无数高高的稻谷遮掩住天空中的阳光,黑暗隐藏在这稻田的深处。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这高高的稻谷之中迈出一只细细的肢干,随后便有两条触角上下飞舞,啃食的声音清晰可见。 它们是蝗虫。 无论每一个朝代,蝗虫都是人们的死敌。 成群成群的蝗虫蔓延,将稻田席卷,无数的稻草被蝗虫所吞噬,只留下干枯枯的土地。 绝望的村长跪倒在蝗神台前,一双昏花的眼睛望着四周,蝗虫嗡嗡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庞大的蝗虫群如同一道狂风,将眼前的神台刮的到处都是,地面上满是散落的祭品。 “苍天啊,苍天啊!” 村长在长啸,他的身躯迅速被蝗虫群所淹没,在强大的灾难面前,人显得无比渺小。 蝗灾先是从淮南道刮起来的,一路蔓延,如今终于到了神都的附近。 无数的稻田遭受了侵袭,蝗虫所过之处,尽是枯枝败叶。凡人将此谓之天灾,拜服在神台之下,潜心祭拜。 “村长,你快看,那里!”村民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指着一个方向。 葛家村一百七十多户村民齐聚于此,他们尽皆抬头仰望,从稻田之中,渐渐走出来的庞大身影。 这也是蝗虫,但和普通的蝗虫不同,它足有三丈之高。庞大的复眼在黑暗之中尤为诡异,身上隐隐浮现一道紫芒,和这黑暗融为一体。 蝗虫轻轻一跳,便落在了村长的面前。它的口器伸下来,上颚抵在村长的额头上,轻而易举的将之撕成两瓣。 鲜血,从蝗虫的口器里喷涌而出。 一条断臂飞出去,将蝗神灵碑砸翻到地上。 两条触角,来回飞舞,触目惊心。 村民在尖叫,在恐慌,他们纷纷向后退去,于是便有更多的巨大蝗虫从黑暗中走出来,将脆弱的人轻易撕碎。 村里最坚固的祖祠,屋子的墙壁由砖石垒成,顶梁上整齐排列着砖瓦。 绝望的人们躲藏在里面,乞求这墙壁能抵挡住这些怪物的进攻。 哗啦,哗啦! 蝗虫的足划在墙壁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每一下,都是划在人的心坎之上。 黑暗之中,有孩子要哭泣,被爹娘捂住嘴巴。祖祠里摆满了灵碑,和这气氛很是适宜。 等了足有半个时辰,外面的哗啦声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蝗虫的惨叫。 这些已经具有了少许灵智的蝗虫妖,在临死之前,发出的绝望的惨叫声。 有人想要开门,却被拦住,没有人敢冒险。 直到,祖祠的大门被人敲响。敲门声很有节奏,不像是蝗虫制造的声音。 终于,有人壮着胆子打开大门,门外原来站着一个公人,穿着一身华贵的绣纹锦衣,腰间还挎着一把刀,刀柄为狰狞的虎头。 “此地安全了,你们出来吧。”唐云唤道。 已经被吓成惊弓之鸟的村民战战兢兢走了出来,祖祠外的路上,有三具已经翻倒的尸体。上面刺着的刀还没有拔去,虎头刀狰狞的刀刃闪过一道寒光。 至于这些死去的蝗虫,足脚众多,让人见之触目惊心。 “本官捉妖司卿唐云,此地村长何在?”唐云开口道。 村民默默无言,有人指着地上那具已经残破的不成样子的血肉道:“那就是村长。” 唐云愣了一下,长叹一声:“既如此,你等出些力气,把这三具妖尸就地火化掩埋!” “是!”村民连忙应道。 荆良拔出自己的虎头刀,对唐云说道:“四周看了,只有这三头化成了妖。” 村子的另一边,长孙灵秀驾马归来,同样摇摇头。 唐云眼神一凝,飞身上马,道:“走!先回去!” …… 通往神都的官道上,三人驾马疾驰。 虽然刚杀死三头妖,但三人的脸上皆有一些疲惫,丝毫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自镇妖塔轰然倒塌,天下便多了不少的妖物,陛下命捉妖司迅速组建,不得有误。 唐云找了很多军中退下来的老兵,经过一个月短暂的训练,分散到大周的各个州府。但人手还是有些不足。 唐云的规矩很古板,只要老兵,而且是经历过沙场的老兵。 他们因为各种原因,被所在的军中赶出去,如今尽数被唐云所收留。 唐云原本的职务为捉妖司丞,进行扩建之后,女帝改丞为卿,九寺之外加一捉妖,命唐云为捉妖司卿,位列十卿之一,官居三品。 这是一步登天的殊荣,不过在朝中却无人反对。 群妖祸乱,在众人的心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即便平日牵扯众多利益,但在整个帝国的利益面前,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荆良和长孙灵秀,则是唐云向陛下上书,直接将两人调拨到了捉妖司下。 三人顺着上东门进入神都,于立行坊前停住。 此刻行到路边,便已经无法继续骑马前行。这里靠近北市,此刻正是一天当中最为繁忙的时刻。 街道四周到处都是人,比肩接踵。唐云对荆良说:“老荆,你回衙门报备一下。” “好说。”荆良牵着马,顿时消失在人群里。 “那我干什么?”长孙灵秀指着自己。 唐云瞥了她一眼,忽然笑道:“你去北市购些食材,晚上包饺子!” “包饺子?”长孙灵秀嘴角抽动了下,唐云已经在她手里留了一副钱袋。 …… 神都府大牢。 “大人,您请进!”牢头恭敬的将唐云请了进去。 阳光从外面洒进来,整座牢房竟然有些明亮,里面很是干净,看起来时常有人打扫。 这里关押的是神都的贵人家属,所犯之事并不严重,神都府也会给予些照顾。当然,这其中神都府所获得的好处,便不必赘述了。 方三和一群小孩挤在一间牢房里,这里是整座牢房最为宽敞的地方,屋梁高高的架起来,丝毫没有拥挤之感。 听见有脚步声,方三便走到牢房前,眼神紧盯着唐云。 唐云看见方三,便觉得好笑:“你好像早就料到我会来。” “像我这般年轻又有用的人,各方势力都会争抢我的,你也不例外!”方三老神在在的说道。 唐云摆手让牢头将门打开,一脚踹在方三的屁股上:“小屁孩,别装什么深沉。” 方三捂着屁股,其他一群小孩顿时围了上去,警惕的看着唐云。 唐云长叹一声:“给你们一个选择,想要跟着我的,便随我离去。不愿的,我会去地官衙门要回你们的户籍,返回故里。” 唐云迈步往回走。 方三头一个跟了上去,至于剩下的孩子,却也零零散散,犹豫不止。 眼看着唐云已经快踏出牢房的大门,终于又有几个孩童跑了过来。 唐云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可惜,只有三人。 刀尖舔血,说着容易,做起来没人愿意。 方三的身边跟着两个小孩,一个小胖子,一个黑瘦的小丫头。 “你们俩叫什么名字?”唐云温言道。 小胖子和小丫头顿时浑身挺拔,向两把出鞘的利剑一般。 小胖子:“俺叫方五。” 小丫头:“我叫方七。” 唐云在每个人的脑袋敲了一下。 “我和方楚楚不一样,你们从前是卖命,现在是做事。这两者是不同的,一个是为了别人,一个是为了自己。对付敌人,我们可以冷漠。但是在捉妖司里,都是家人,要互相扶持,知道吗?”唐云训斥道。 两个小孩懵懵懂懂的点点头,至于方三则是嗤笑一声。 于是他的屁股又挨了一脚。 …… 上阳宫北部的密林之中,捉妖司的衙门暗藏其中。 除却外面来回巡察的老兵外,剩下的所有人卸去一身的盔甲,齐聚大堂之上。 捉妖司的大堂很大,此刻一丝丝香气在大堂里漂浮着,欢声笑语不绝。若是不进入其中,还以为是哪家在聚会。 今日,捉妖司来了新人。 因为众人皆有任务在身,因此只得以茶代酒。 长孙灵秀和一群捉妖司里的女眷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走了出来,按照惯例,先是送给最下方的老兵们,随后再送给主簿等官员,逐级向上。 唐云坐在首座上,荆良和杜成两位少卿坐在旁边。杜成是女帝派来的,皇者多疑,捉妖司在京城的特权颇多,需要有人去监视。 在神都,甚至历朝历代,绝对没有这样一个衙门,能够像家一样。 对,就是像家。 这是杜成自己的感觉,最初这样的聚会他是不习惯的,甚至暗自皱眉,因为这有结党营私的迹象。 但他很快发觉自己的想法纯属扯淡,因为他来衙门第一天所见到的人,如今再也见不到多少个了。 怪不得,那些顽固的大将军不愿意将老兵调给唐云。 捉妖司里,每一天都在死人。 欢声笑语中,有多少悲哀隐藏。 “今日新来了三个小家伙,诸位,齐贺!”唐云高声喊道。 众多老兵一起站起来,端着茶杯,敬三个小孩。 方三倒还好些,端着杯子回礼。至于方五和方七,两人满嘴塞着饺子,不知所措,引来一阵欢笑。 盛宴没有持续多久,忽然传来一阵震动,惊醒了所有人。 放在捉妖司的庭院中间,有一座庞大的仪器。八条金龙各对应八个方位,一旦有所响应,金龙嘴里衔着的珠子便会坠落,放出巨响。 “大人,离东方位,有大妖现!” 很快,便有人凑到唐云耳边低声道。 四周欢声渐渐散去,不少老兵将盘子里剩下的饺子囫囵吞下,拍拍肚子走了出去。 杜成暗自叹息,无数次聚会,都是以这般收场。 三个小孩愣在原地,唐云指着他们对杜成道:“将他们三个小孩备个屋子,今日就先让他们好生休息一番。” “是,大人。”杜成恭声道。 唐云上马,和一群捉妖司老兵一起,消失于夜幕当中。 第二章 虫妖(上) 神功元年五月三日。 四周尽皆是一片野地,并无村落,荒无人烟。 苗东将手里的刀握紧了几分,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出任务,不过心里还是难免的慌张。 靴子踩在干枯的树枝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苗东赶紧将身子放低,脚步一慢再慢,往往走一步,都要向四周打量半天。 捉妖司除录事以上官员,其余人员与军制相同。 苗东七天前还是一个小兵,现在已经是伙长。 他蹲在这密林中已经足有一炷香的时间,左侧的树林里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他心惊了一下,不过很快他的眉毛就舒展开,来人是一伙的张平。 张平同样小心,见到苗东,小步走了过来。 苗东问道:“找到没有?” 张平摇摇头,转过身用手指划出一片区域,示意那里没有发现妖怪的踪迹。 苗东长叹一口气,今夜月色尚好,洒在这树林之中,繁密的枝叶笼罩上一层薄纱。 捉妖司庭院之中,摆放的金龙仪,能够测出妖怪的所在。只是这妖怪好似发现了捉妖司众人一般,明明已经到了这里,却忽然消失。 来的人并不多,因此只能够分散开来寻找。 苗东向远处的深林之中望了望,忽然问道:“我们当时和田建安约定的何时集合?” 张平道:“一炷香后,在这颗老槐树下,无论发现任何情况,必须及时赶来!” 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忽然被袭击,因此规定一个地方,每过一炷香便集合一次,防止有人落单被人所杀。 苗东曾经在左骁卫当过兵,行伍多年,对时间的观念很强。捉妖司里的都是老兵,不会有忘记时间的情况。 “再等一会儿。”苗东蹲下身,尽量养足自己的体力,那妖怪既然懂得躲起来,那便是一个灵智颇高的老妖怪,必须时刻警惕。 张平和他一样,两人的手始终搭在刀鞘之上,如此姿势能够让人快速将刀‎‎‌‍拔‍‍‎‎出‍‌来‎‍。 半炷香过去。 苗东站起身,道:“不等了,我们继续走!” 苗东在树上划了个记号,黑灯瞎火也不指望田建安他们能够看见,但若是他们能瞧见,也好知道,苗东已经离开了。 没及时赶到集合点,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已经死了,一种是遇到情况,无法及时赶到。其余几个人都是老兵,即便地形不熟,也会有留记号的方法,不会有走丢路一说。 任何一种情况,都是糟糕的。 苗东和张平两人都把刀‎‎‌‍拔‍‍‎‎出‍‌来‎‍,明晃晃的刀刃在深夜下闪过一道寒光。 眼前是一条已经干涸的山涧,地上散落着大小不等的鹅卵石。两人一脚深一脚浅走着,石头很多,稍有不慎便会被绊倒。 “老苗,你有没有觉得,这附近有些静啊。”张平忽然嘟囔了一句。 苗东的脚步瞬间停住,他眼睛睁得很大,一个不妙的情绪在心头上凝聚。从进入到山林的那一刻,苗东就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让人从心底里感受到阴森和恐惧。 如此想来也是,即便再荒凉的山,怎么可能连虫鸣之声都消失了。 到处都是死寂,好似没有一只生灵存在。 当你感觉到周围的声音都消失的时候,你可就要注意了,说不定你已经进入对方的埋伏当中。 苗东想起老队正和他说的话。 他忽然侧耳倾听,在深林的深处,有一道细微的声音隐隐传来。四周静的几乎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到底是哪里传来的声音?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苗东在前,张平在后,用刀拨开眼前的荆棘。 眼前出现了一条路。 说是一条路,其实是地面很多杂草被揭开所形成的一条土路。有一只庞大的生物从这里移动过,拖动着草皮。 “先通知大人,我们两人行不通的!”张平在身后拽了拽苗东的衣角。 苗东道:“你去,我自己一个人,即便打不过,跑也是可以的。” 张平没有犹豫,转头就跑,苗东则将手里的刀又握紧了几分,这一刻他才发觉,自己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汗水。 远处隐隐有一个庞大漆黑的影子,在月光的笼罩下,尤为狰狞。 苗东的心怦怦直跳,这就是那个妖怪了!他不打算打草惊蛇,尽量放轻自己的步伐,蹲在一排生长的极好的灌木丛中,顺着草丛的顶部望了过去。 他先是看见一团团肥肉,厚重的堆在一起。肥肉的上面,有很多奇异斑驳的花纹点缀在上面。和癞蛤蟆的背一样,让人恶心。 这是一头巨大的乌头虫,体态肥硕,立起之时高有五六丈,足以让人仰望。 它张开巨大的口器,内里衬着一排锋利的牙齿,肥肉疯狂的颤动,这只肥虫在进食。口器外,还有两只腿,已经放弃了挣扎,被乌头虫瞬间吞下。 地面上散落着一群残肢断臂,苗东甚至看见了田建安的脑袋。 他的脑袋和上半身还是连着的,只是从胸前拦腰斩断,肠子散落一地,血迹从石头的缝隙里渗了下去。他睁大眼睛,盯着苗东。 苗东打了个寒颤,他的步伐开始往后退。 趴! 有什么东西打在他身上。 苗东没有在意,或许是书页,或许是风吹来的小石子。 然而,那东西掉在他的头上,居然还在动。 苗东下意识的把那东西从头上拿下来,竟然是一只虫子,还在他的掌心里蠕动。 苗东抬起头,忽然一道黑影砸在他的脸上,竟都是虫子。 全都是那种虫子,蠕动着它们的身躯,用锋利的口器,刺穿苗东的皮肤。 “啊!啊!啊!”苗东把刀扔开,费力的扯着脸上的虫子,那些虫子的口器狠狠的刺在脸上的肉里,撕扯过程中,脸上已经是血肉模糊。 苗东疯狂的奔跑,无数的虫子在他身上来回蠕动。 他终于将脸上的虫子全部扯了下去,勉强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那只巨大的虫妖面前。 咔嘣! 咔嘣! 苗东被整个虫妖吞噬下去,那堆肥肉又开始上下扭动起来。 月夜下,虫妖的身影逐渐变得庞大。 嗖! 就在这时,一道火光飞了过去,瞬间落在虫妖的身上。 第三章 虫妖(下) 这是一支箭,箭锋之上还冒着火,刺在虫妖的身体之上,瞬间火势渐涨。 这一支箭是信号,顿时深林里弓弩之声不绝于耳,顿时一支支箭划破空气,狠狠的刺在那一团肥肉里。 虫妖在尖叫,它浑身燃起了一团火光。那一团团肉被火熏得焦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臭味。 唐云站在所有的最前面,右手还拿着一支火把,厉喝道:“所有人分开,用火将他围起来!” 其余的捉妖司军兵得令,将虫妖团团围住。火把点燃四周,瞬间燃烧起一道道火墙。 虫妖发出尖锐的吼声,他要冲破这道火墙,那堆看起来庞大但又肥腻的身躯动起来竟是灵巧非常,瞬间便接近了火墙的旁边。 它冲向一处火势较弱的地方,那里站着三个捉妖司军兵。这三人都是行伍之中的老兵了,见到这情景,顿时三支飞箭便窜了出去。 虫妖对这飞来的箭矢视若无睹,刺在它的身上也不理会,竟然直接撞了出去。 哗啦! 远远的投掷过来一条锁链,锁链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原型铁钩,做成半圆的形状,钩略微向外偏,重重刺在虫妖的肚子里。 只听见噗哧一声,这虫妖肚子上的油脂被劈开,里面冒出一团鲜血,竟有几人的残肢飞了出去。 “在你荆爷爷面前还敢跑!”荆良大喝一声,竟腾空一跃到一块巨石之上,一脚抵在巨石的边缘,手里按住锁链,奋力向回一拽。 荆良的力气很大,使出全力的时候,两只手臂上青筋暴露,一条铁链被拽的笔直,吱嘎作响。 虫妖扭动着身躯,然而越是挣扎,它肚子上的缺口便越大。不少被他吞进去的尸体从肚子里跑出来,地面汇聚成一条由残肢断臂形成的血河。 唐云一挥手,所有的军兵弯弓搭箭,瞬间落下一片箭雨,全部刺在虫妖的身上。 虫妖疯狂扭动着身躯,唐云取来一把强弩,跳到虫妖的面前,三只飞箭瞬间刺在虫妖的身上。 虫妖油灯枯枝,扭动的频率渐渐变的缓慢,嘶吼声也低了很多,渐渐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有人想要靠近,被唐云拦下。 唐云取过强弩,拉动机杼,将箭袋里所有的箭矢全部发了过去。 虫妖如同万箭刺穿,成了一片血肉模糊。 “去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唐云说道,这是方才将火把改换成箭矢的缘故。 被虫妖撞到的那三个老兵,因为巨大的力量飞了出去,没想到身后竟是一片杂乱的枯枝林。有两人轻伤,一个人肚子被树枝刺穿,已经没有了呼吸。 “还有人活着!”有人从虫妖的肚子里扒拉出一个人,他身上全是粘液。 苗东的一条腿没有了,脸也同样血肉模糊。 “派两个人,赶紧把他送回到神都去医治!”唐云喊道。 顿时,从人群里分出两人,把苗东放在背上,驾马朝神都方向而去。 荆良靠在巨石上,把自己的铁链收回,拿出一块布将铁链的上的血和油脂擦干净。随后将铁链一圈一圈缠在自己的腰间,最锋利的铁钩在背后有一个布袋系住。 自从上次黑衣人从荆良手中逃脱后,荆良便不再用双斧,而是用了这距离更长的锁链。往往很远的距离,便能够将人拽住。 “先别收回,还有妖怪。”唐云对荆良说道。 荆良惊讶道:“不会了吧,咱们这里这么大的动静,即便是有妖怪,要么早就跑了,要么就提前出来,它还敢埋伏咱们不成?” 唐云摇摇头,他的手指上,那鬼脸戒指还在颤抖不停,红光浮现。 那道红光,一直指向荒林的深处。 “雁行阵,铺开前进。” 唐云没有给喘息的时间,捉妖司的军兵继续前进,缓缓向前方推进。 果然,到了前方,众人又看见了一个庞大的身影,隐藏在这树林之中。这身影发出的声音很低,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它! 荆良用手拨开灌木丛,看了一眼,叹道:“原来是一头蝗虫妖。” 其余几个人听说,也渐渐缓和下来。蝗虫妖可没有方才的那只乌头虫棘手,如今蝗灾四起,蝗虫妖更是常见。 对付这些蝗虫妖的方法也很多,它们虽然弹跳能力很强,但反应却弱了许多。只需要等到这蝗虫妖跳到一个地方,便可以找准机会,将之杀死。 “你们两个,把它解决了。”荆良拍拍身边两个军兵的肩膀。 其余的人并不在意,蝗虫妖对于现在的捉妖司,实在没什么压力。 “等等。” 唐云忽然拦住两个人,他的目光瞥到周围,问荆良:“这附近可有村落?” 荆良摇头表示不知,这时身边一个军兵取出一张地图,在火把的照亮下,几人从地图上找到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果然,这附近有个村子。 “这里想来就是村民所开垦的地吧。”唐云走到一边,找到一根已经被啃食到半截的麦苗。 “大人,可有什么不妥?”一个军兵问道。 唐云取过麦穗,又在这四周寻找了一下,此刻麦苗刚刚播种,才生出苗来,自然不会有人闲的无聊来揪麦苗吃。 唐云拍拍荆良的肩膀:“老荆,你和我走一趟。” 两人靠近蝗虫妖的身旁,荆良忽然拽住唐云:“不能再上前了,这蝗虫妖即便弱,但也是能伤人的。” 眼前这蝗虫妖足有两丈之高,对于人来说,确实很庞大了。 唐云盯着蝗虫妖,道:“老荆,准备下,咱们活捉他。” “活捉?”荆良瞪大眼睛,“你疯了吧,这妖怪虽弱,但要是发起疯来,几条人命也不够添的。” 唐云指着蝗虫足下一片杂乱的田地,道:“若是正常的蝗虫妖,可不是吃庄稼。” 唐云说的没错,蝗虫妖吃人,食肉。 两人靠近蝗虫妖半天,它竟没有丝毫反应。 “抓!”唐云一声厉喝,荆良腰间缠着的铁链瞬间飞了出去,铁钩锋利,带着一道寒光,冲着那个蝗虫妖而去。 蝗虫妖好似早已经觉察到一般,瞬间弹跳了出去。 它在逃跑! 这可不是那些化妖的蝗虫妖能做出来的反应。 荆良纵身一跃,铁链牵引着钩子划出一道弧线,瞬间砸在那蝗虫妖的身上。 蝗虫妖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被钩子勾中,荆良两只脚踩在树上,将蝗虫妖牵制住。其余的捉妖司军兵一拥而上,将蝗虫妖按在地上。 捉妖司从来都是杀妖,但抓一个活的妖怪,这还是第一次。 第四章 活佛 神功元年五月四日,太乾殿。 今日朝堂之上的气氛很是压抑,即便直言上奏的言官,此时也尽皆没了动静,一个个脸色铁青的站在原地。 今年的蝗灾太大了。 “蝗灾以江南道、淮南道受灾最为严重,臣以责成当地官员尽快组织人手收割粮食,只是这蝗虫灾害太大,非一朝一夕能够解决。臣建议,还是开仓放粮,并调拨蝗灾相对较轻的岭南道和剑南道的粮食前去支援。”凤阁内史祁向宣上奏道。 女皇端坐在龙椅之上,脸被冕所遮住,看不清她的面容。 “元正,元钧,你们两人怎么看的?”女皇把白皙的胳膊搭在龙椅的扶手上,有些慵懒。 梁王陆元钧是大哥,率先从武官阵营中走出来,道:“陛下,儿臣觉得,应该采用之前驱蝗的手段。命各州县官员组织人手,同时用虎符调各地驻屯军,十人一队,在田野之间开垦出壕沟,挖出虫卵,再用器具捕杀,将蝗灾杜绝在田野里!” 燕王道:“大哥说的方法,未免太过激进了些。先不说人力捕杀能有多少,各地驻屯军数量都是有限的。若是都去帮忙捕杀蝗虫,一旦有歹人意图为非作歹,你让谁来抵御敌军?” “你开什么玩笑,江南、淮南两道都是在中原内陆,哪里来的什么贼人?”梁王冷笑道。 燕王摇摇头:“看来大哥已经忘了当年的往事了,更何况万妖出巡之时,北荒的铁骑都已经到神都旁边了,北荒铁骑神出鬼没,亏大哥也是练兵打仗之人,竟然没有我看的透彻。” 事情已经演变成了两派的唇枪舌剑,女皇不耐烦的挥挥手,道:“琴儿,拟旨!” 女皇一发话,两王自然便不再多言。 旨意最终还是按照凤阁的建议,并没有抽调各地的驻屯军,女皇显然对两人的回答都不满意。 退朝后,女皇到万春殿批阅奏章,萧千琴在旁边侍奉着。 这位帝国的掌控者,即便在群臣面前光彩照人,实际上在无人的地方,同样会感觉到疲惫。女皇每天要批阅的奏章,一沓一沓垒成小山。萧千琴已经将所有的奏章按照类别分好,按照事情的紧急程度,摆放到女皇的手边。 “昨夜捉妖司呈送的奏章看了没有?”女皇一边批注,一边说道。 捉妖司的奏章,是直接呈送给女皇的,不需要经过凤阁的核查。 萧千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道:“其实那奏章过来之后,捉妖司又呈上一封奏章。只是当时陛下已经安寝,琴儿自作主张截下了这奏章,请陛下责罚。” “既然你截下来,说明不是什么大事,何罪之有。”女皇莞尔,将手边的茶杯推过去一些。 天气虽然带着一丝微风,但还是有些发闷的。御膳房准备了凉茶,萧千琴素手持壶,将茶杯倒满。 “昨夜捉妖司又发现大妖迹象,星夜赶去城外,现在已经将这大妖斩杀,并活捉了一只妖怪。”萧千琴将茶壶放下,将杯子放到女皇趁手的位置。 女皇依旧愁眉不展,向后靠了靠:“一个小小的蝗虫,竟变成三丈多高的怪物。当年前朝,可就是从这小事上开始的。” 前朝安帝之时,有地方官上奏,说一头羊长成了一丈之高,力大无穷,于是被当作祥瑞,送往京城。 恰逢当年安帝皇后属羊,见之大喜,于是在安帝身边旁敲侧击,让那地方官一路平步青云,竟从地方调到了京城。 于是,各地纷纷效仿,祥瑞不断。 三只脚的鹅,四只眼的鸟,三只尾巴的鹿,各种奇形怪状的祥瑞层出不穷。 等到安帝驾崩,阳帝继位之后,为时已晚。 那些原先被称为祥瑞的怪物,一个个称为了噬人性命的恶魔。它们凭借庞大的身躯和诡异的力量,冲进人的聚集地里,开始血腥的屠戮。 当年的群妖祸乱,就是从一个小事开始的。只是等到朝廷注意,并成了捉妖司抓捕的时候,遍地都是妖怪,每时每刻,各个地方都有怪异的事情发生。 萧千琴说道:“陛下不必担心,捉妖司那边,已经派了大量的人手,在各地巡察,一旦有妖患将起,我们会第一时间知道。” 女皇长叹一声,看了一会奏章,忽然问道:“那天救下朕的女孩,现在在唐云那边?” 萧千琴道:“是的,此女名叫长孙灵秀,已经从司邢寺那边调到了捉妖司。” 女皇点点头:“朕想起来了,她是长孙忠勇的女儿。长孙忠勇当年死的确实离奇,命司邢寺仔细查查吧。” “是。” 忽然,一个小黄门小步跑了进来,在萧千琴耳边低语一番,随后便匆匆离去。 “怎么了?”女皇看完奏章,用笔留下一抹朱红。 萧千琴道:“陛下,国师求见。” …… “贫僧玄谭,叩见陛下。” 玄谭低着头,如同拜佛一般虔诚跪拜下。 女皇道:“平身吧。国师来见朕,不知有何事。” 玄谭道:“贫僧当初见陛下,所言愿为神都做水陆法会一事,具体事宜,还需要向陛下详细禀报。” 女皇眉头紧锁:“小事而已,国师去寻神都府便可,何必再来告知于朕?” 玄谭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昨晚于陋室中静修,忽闻离东方向有妖气显现,只是这妖气过了一会便消失,贫僧再也无法找出妖气的所在。贫僧推测,神都附近或许尚有妖怪徘徊。” 玄谭所说之事,细想之下,竟然和昨夜捉妖司报告之事完全符合! 但,捉妖司所报的事情是密诏,在行动一开始,便被装进筒里送进宫中。 昨夜前往的捉妖司军兵尚未归来,因此玄谭不可能打听到消息。 女皇严重流露出一丝溢彩:“国师果真有如此实力,竟能看出这些?” “阿弥陀佛,小道而已,让陛下笑话了。只是这妖气时隐时现,对于神都来说,也还是个隐患。贫僧准备的水陆法会,原本是为群妖祸乱时死去的神都百姓超度亡魂。但如今看来,还需要超度附近的妖魂,方可还神都太平。”玄谭说道。 女皇站起身:“若水陆法会举办成功,可能阻止妖怪继续诞生?” 玄谭拜道:“贫僧自当尽力而为。只是法会所需规模巨大,足需七日。神都府拿不定注意,因此贫僧只好求于陛下。” 女皇道:“这好办,朕会让神都府和冬官全力配合国师!朕不想前朝之事再现,一切,便拜托国师了!” …… 昨夜清风尚好,冬官衙门的官员还未享受着舒适的微风,一群宦官带着旨意便闯进了衙门里。 陛下命冬官衙门全力相助龙辰寺举行水陆法会。 寻常的水陆法会,只需要寺庙自己出力便可。不过玄谭说要盛大,方可为八方妖魂显示诚意。因此这水陆法会,是空前的盛会。 神都是个浪漫的城市,这里的人喜欢盛会,即便是官员也不例外。 冬官里的大匠们想来是不缺乏想象力的,因此一个庞大的构造便跃然于纸上。大匠们想象会出现的景象,眼神里如痴如醉,有人甚至在图纸上写下诗篇。 朱雀长街,观德坊与修文坊之间,有一条河流穿过,连接洛水和通津渠。 作为神都城最为繁华的街道,朱雀大街从来是不缺少人的。自从上次群妖祸乱后,冬官衙门亲自派人对大街两旁的屋舍进行修筑,同时东西方向各又建八道望台,派遣十六卫军兵来回驻守,观察动向。 一大清早,便有神都府的公人过来驱赶四周的行人,竟将一条桥梁给占据住。 此刻日上三竿,最是一天之中神都最为繁忙的时刻,公人们的动作引起了一阵阵骚乱。 咚!咚!咚! 随着一阵轻轻的木鱼声,人们转过身,才见到街上忽然被分开。并非是公人驱赶,而是人们自发的向两侧分开。 一群僧人持着幡,口中诵念经文。中间有几名番僧,慈眉善目,目光澄澈,看在人眼里,让人如沐春风。这些番僧的五官虽然与大周人有些诧异,但那慈悲的眉目,竟让人生出一丝好感。 人们自发向旁边退去,一些虔诚的人甚至跪拜下,低声祈福。 意外还是发生了。 神都城很是繁华,每天都有很多来自西域各国的人来到这里。这里充满着奇迹,对于初来神都城的西域人,这里便是希望的开始。 出事的是一群天竺人,他们是前往南市街头杂耍的艺人。 因为对佛法的恭敬,这群天竺人只顾着跪拜在地上,却没有注意,锁笼子门的绳子被老虎用爪子划开。 老虎从笼子门直接闯了出来,老虎已经发起了狂,怒吼着冲向人群。 神都府的公人把棍棒拿出来,但面对这样的猛兽,每个人心里都有些打怵。 人堆里发出了尖叫,他们开始往后退,原本混乱的人群更加混乱,终于,一个女童被人群隔离了出来。她茫然的望着四周,找不到自己的爹娘。 老虎的爪子,冲着女童,直接扑了上去。 有人已经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阿弥陀佛!” 忽然一声佛号响起,原先坐在步撵上的西域僧人竟直接跳了下来,一步拦在老虎的面前。 番僧将手按在那老虎的额头上,手掌对于老虎庞大的身躯来说极为渺小。 老虎眼神中的狂意渐渐消失,竟变成澄澈。它蹲伏在地上,低下高昂的脑袋。 番僧闭目诵读经文,老虎渐渐站起身,竟自己返回到了笼子里。 惊醒过来的天竺人赶紧将笼子给关上。 番僧返回步撵之上,被抬起来,继续诵读经文,如同神迹一般。 此刻,四周仿佛都被感染一般,无数的人跟随番僧向前走去,空气里都带着虔诚的气息。 “活佛,只有活佛,才能做到这样的神迹!” 人们望着番僧的目光里,带着一丝狂热。 第五章 身份终现 城中的盛会,并没有影响到刚刚从龙光门入城的捉妖司众人。 从昨夜杀妖的荒山,到神都虽相距不远,但众人要擒住这蝗虫妖,便难免需要费些力气。 荆良的铁链,完全将蝗虫妖所缠住,好在这只蝗虫的性格很是“温顺”,巨大的口器上下颚来回翻动,却只是咀嚼麦苗,对它身旁的人却熟视无睹。 有两个胆大的军兵靠近蝗虫,用麦苗引着。两侧各有数名军兵拽住锁链,将蝗虫妖向前拖动。 捉妖司自成立来,所见的妖怪无不是嗜血残暴的怪物,因此这样对人熟视无睹的妖怪,倒成了稀奇的东西。 “这不过就是个体格大一点的蝗虫而已。”荆良嘴里叼了根狗尾草,懒散的骑在马上。 一夜未眠,加之赶路,众人疲惫不堪,进入到神都城后,便想着赶快回到衙门里去休息。 龙光门位于神都的西北方向,门后是圆壁城,圆壁城和后宫之间有一条长廊,长廊两边尽皆是巍峨壮观高高耸立的宫墙。 正对着南门的是玄武门,此门平日里是不打开的,从玄武门进入便是宫城里的陶光园。 众人并没有从更近的上东门进入,如此庞大的蝗虫妖,不适合在百姓面前显露。 神都北面只有安喜门和徽门是通往城外的,不过神都的北面是一座高山,没有其他的路通往其他地方,因此大多数的人都是从东南两个方向进入神都。 一群捉妖司军兵将蝗虫妖围的严严实实,即便是有途径的旅人,见到这般阵势,也不敢多看。 “蝗虫妖锁在后院,供给足够的稻草,一切等我回来再作处置。”唐云说完,便匆匆赶去医馆。 …… “东子是好样的,没给咱们左骁卫丢脸!” 左骁卫中郎将岑巍把自己胸膛敲得擂擂作响,眼神通红。 苗东终于还是没有挺住,躺在医馆的床上,目光渐渐昏暗。他本就已经油灯枯枝,那只虫妖锋利的牙齿刺到他的肾脏上,等到医馆里,整个人已经将近半死。 苗东只是个老兵,但在沙场上的时候,曾经给岑巍挡过一箭,从此便跟在岑巍的身边做亲兵。后来战争结束,苗东便离开左骁卫,去了捉妖司。 可谁想到,这才没过几天,人就没了! 张平双手抓住床的边缘,颤声道:“这都怪我,如果我当时和老苗走一起,他就不会死!” 唐云走进来的时候,正好是一屋子人最为悲伤的时刻。 岑巍听见动静,转头一看见唐云,顿时眼睛都红了,上前拽住唐云的衣领:“唐云,你还东子的命来!” “将军,别冲动!”旁边几个军兵赶紧过来拉架。 唐云把岑巍的手给掰开,冷冷的说道:“你以为我就不难过吗,苗东死了,我恨不得死的那个人是我!” 唐云指着门外:“捉妖司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去。衙门后的灵碑,已经堆积成山。但又能怎么办!群妖祸乱那天,你是在场的。如果谁都畏死,你让谁来除去那些妖怪?” “苗东,是我捉妖司无数人中的一个!他死了,还会有人来接替他的位置。是不是每死一个人,我都要去跟他们的将军道歉!你回去问问你们左骁卫里面的人,谁要是怕死,就不要来了!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同样会将那些妖怪授首!”唐云冷冷的说道。 这句话就有些重了,岑巍脸色涨红,厉喝道:“你放屁,我左骁卫都是一等一好男儿,谁怕死谁是孬种!” “这样最好!” 唐云走到苗东的尸体前,停留许久,道:“岑朗将放心,苗东的后事,捉妖司会处理的。” …… 方三对着蝗虫妖在傻笑。 方五和方七不知道大哥为啥要笑,不过既然大哥要来看这妖怪,他们也就跟在身后陪着。 于是三个小家伙,蹲在草地上,嘻嘻傻笑。 和他们住在一起的,都是从各卫出来的老兵。他们和三个小家伙一样,也是刚刚抽调到这里,接受为期一段时间的训练。 训练的内容很枯燥,捉妖司的老人同样是军中老兵。 论军中资历,谁也不怕谁。但若论起妖怪,几个人就犯怵。这和胆量无关,一个威武堂堂的汉子,或许在战场上不怕死,但若是遇见鬼灵精怪的事务,总会变得恐惧。 白天刚送来的妖怪,确定安全后,这些新人的任务,便是进入牢笼之中,和这妖怪相处一盏茶的时间。 这就是胆量的测试了。 有人怪叫着要求离开,有人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任谁瞧见这庞大的怪物在自己面前,都会感觉到心怵。 蝗虫平日里伸脚便可碾死,甚至很容易便被孩童捕捉玩耍。 但如此两丈之高的蚂蚱,便不一样了,那上下翻动的口器清晰可见,两根四处挥动的触角让人心底发寒。 方三倒感觉不一样,他甚至刻意靠近蝗虫妖,碰碰他坚固的外壳。 蝗虫妖只对嘴边的麦苗感兴趣,对于这小破孩,视若无睹。 “看看你们这些怂货,来个娃子都比不上!明日再来,谁如果坚持不到一盏茶,趁早滚蛋!”捉妖司校尉家那个方三从牢笼里拽出来,这小子在里面待了太长时间了。 牢笼被重新落锁,于是方三继续在外面看着。 “老五,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和方十二他们逮蚂蚱?” 方五嘿嘿一笑:“当然记得,当时你的鸡腿就是被他赢去的!” 方五的头很快被方三敲了一下。 方三指指牢笼里的蝗虫妖:“你说,如果咱们把这妖怪弄出去,和方十二去堵斗,你说他拿什么来赢?” 方五默默后脑勺,问道:“可是,这东西怎么带出去啊?” 方三沉默了许久:“咱们弄不出去,可以让方十二他们过来!正好也让他们来瞧瞧咱们现在的环境!” 方七使劲给两个人打眼色,只是两人沉浸在自己的话语中,完全没有住嘴。 “你们要带谁来啊?” 唐云给方三和方五一人一脚。 方三拍拍屁股,见到是唐云,指着蝗虫妖:“这个东西,我想要,开个价吧!” 唐云冷笑道:“你拿什么来买,别告诉我你那身破衣服。” 方三道:“当然不是,我是拿命来换!你想要我杀谁,我现在就去帮你杀了。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街坊小民,就没有我方三杀不了的人。” 唐云盯着他,眼中泛出一道杀气。 方三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距离最近,竟然直接被惊倒。 “想要妖怪,自己去捉。你要是有本事能捉来一个,本官绝对不会阻拦!”唐云冷冷的说道。 方三脸色通红,方七想要拽他起来,被他一掌拍开。 “等着,小爷绝对会亲手捉只妖怪给你看。一定比你这只更大的!”方三觉得很没面子,于是放声厉喝道。 唐云叫来几个军兵,吩咐道:“这牢笼旁边,派几个人守着,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去!” …… 萧千琴换了一身白衣锦袍,从皇城迈步走到西面的密林之中。 很少有人知道,这里便是捉妖司的衙门所在。即便是朝廷里的百官,没有号令,也是不得擅自入内的。 萧千琴的手里,还紧紧攒着一张“纸”。这应该是纸吧,曾经萧千琴询问过冬官的很多大匠,但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上面印着很奇怪的图案,还覆盖了一些奇怪的字。 萧千琴心中一直按捺着一个秘密,她终于忍不住,要亲自去询问唐云。 她总感觉唐云有些不同,有些熟悉,那感觉就像是小时候背着他的身影一样,令人感觉到心安。 因此在群妖祸乱之时,唐云一个人冲进混乱的皇城,她的心也跟着揪起来。 捉妖司外,不少人进进出出,行迹匆匆。 “大人,萧待诏来了。”一个军兵汇报道。 唐云赶了出去,见萧千琴站在自己面前,虽着一身白袍,发髻被挽到幞头里,但一张俏脸却十分精致,长长的睫毛下是美丽的眸子,一双柳眉英气十足。 唐云抱拳道:“萧大人找我何事?” 萧千琴同样抱拳回礼:“陛下命我来看看捉妖司捉的那只妖怪,唐大人,行个方便吧。” “好说,大人请。”唐云带萧千琴向里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穿过庭院的一个拐角,萧千琴忽然转过身,道:“唐大人,陛下想知道,这妖怪可还有要蔓延的趋势?” 唐云脸色凝重道:“目前掌握的东西还是太少,我无法给陛下明确答复。不过,我能保证,若是再有妖物出现,捉妖司一定第一时间铲除。” “那就好。”萧千琴忽然抿嘴一笑。 “几天前,冬官来了一个特殊材质所造的纸,无论那些大匠如何分析,都无法找出这纸所用的材料。唐大人在漠北见多识广,不知道可见过这东西?” 萧千琴把那张纸递了过去。 唐云拿起来,简单的看了一眼,忽然脚步停住。 萧千琴的呼吸也跟着停滞,眼神虽然不着痕迹,但还是有些紧张的看着唐云。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冬官的大匠们莫要紧张。对了,这东西别乱扔,对土壤不好。”唐云把巧克力的包装纸还给萧千琴。 当年的事情,对于萧千琴来说,刻骨铭心,但对于唐云来说,不过做了一件小事。相对于在漠北经历的折磨,这些确实算不得什么。 “你认得这东西,那你,就是……”萧千琴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 就在这时。 “大人,蝗虫妖之事,已经查出线索了!”荆良匆匆跑了过来。 唐云对萧千琴道:“失陪了,那妖怪就在后院,待诏自行前去吧。” “唐大人去忙,不用理我。”萧千琴忽然莞尔一笑,蹲下身微微一礼。 萧千琴最初见唐云,是抱拳行礼,但现在,却像一个小女孩一样,两膝弯曲,低眉颔首,做出万福礼。 萧千琴望着唐云的背影,眼里溢彩连连。 无数个日夜,终于让她找到了相见的人。 这一次,谁也不准从她身边夺走,那个曾经用生命来保护她的人。 第六章 寂静的县城 “蝗虫最后出没的地方,是云阳县。” 荆良把地图铺开,将云阳县所在的位置用手指出来。云阳县属于神都府所属范围,距离神都直线距离并不是很远,不过因为之间还隔了一座望太山,若是过去,还需走一定的路程。 唐云当机立断,叫了一旅的人马,匆匆离开捉妖司。 捉妖司常驻的人其实不少,但绝大多数人都需要监视四方,加上三班来回轮换,人手也便捉襟见肘。像左骁卫那般随意出动千人是不可能的,一旅已经是极限。 “分管云阳县的捉妖司校尉很早便禀报,说蝗虫肆虐田野,可到了云阳县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觉得此事怪异,就上报过来了。不过验事主簿觉得此事虽怪异,却于民无害,便放到了下面,我是今早才找出来的。” 荆良将调查出来的结果汇报,此刻众骑已经出了城门。 官道两侧的田野里,随处可见有百姓手持竹篓在捕捉蝗虫。 骑快马大约行了一个时辰,几人总算见到云阳县城的城郭。这座城郭相比于高大辉煌的神都城墙来说,低矮了不少。城垛的石砖有些灰暗,城门之前有一条桥梁架在护城河前,老农推着牛车,悠闲的从城门经过。 城门边靠着两个懒散的卫兵,他们和守卫神都的禁军不同,不过是当地的驻屯军而已。打个哈欠,同样也没有会指责他们。 唐云身后的捉妖司众人,一旅虽然只有百人,但在这样的县城也称的上是壮观了。 两个卫兵听见声音,赶紧把腰板挺直站好。 云阳县在神都的附近,没人会认为是敌军打来了,反而官军经过才更有可能。 荆良胡子拉碴,天生就带着一股杀气,再加上身上的周军盔甲不像作假,几个卫兵硬生生把要询问的话给咽了回去,任凭捉妖司众人驾马通过。 “下官云阳县令常明训,见过大人。” 云阳县令是个有些干瘦的中年男子,脸上很黑,说话也带着一股子淮南道地区的方言。看的出他已经很努力的再说官话,只是口音还有些别扭。 “常明府,你不用紧张。本官来这里,只是想问问那蝗灾,你们是如何处置的?”唐云说道。 说起治蝗,云阳县令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光彩,他的眼神竟然有些虔诚的神色。 “我们治蝗有功,都是仰仗蝗神庇佑!” …… 人,对于未知事物是恐惧的。 我们最初认识这个世界,带着一丝惊恐和好奇,于是很多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东西,便用相应的神灵来代替。 洪灾拜河神,山崩拜山神,蝗灾,自然也有一个蝗神来接受世间香火。 在场的人都知道蝗神,很多村子里对于祭拜这些蝗神格外的痴迷。庄稼是农人的盼头,所以等到蝗灾来临,走投无路的农民,便将精神寄托在蝗神的身上。 然而这样的一个词语,出现在朝廷官员的口中,未免显得有些荒谬。 “常明府,本官在认真问你话。”唐云强调了一句。 常明训浑身颤抖,他眼神放光:“大人,下官所言,千真万确!” …… 唐云在常明训的带领下走进蝗神庙,至于其余的捉妖司之人,则是散布到整个县城里,四处探查线索。 蝗神庙是在城外的一条小路上,百姓自发在这里搭建起了一间神庙,用来供奉蝗神。大殿雕梁画栋,白瓦朱檐,此刻正是香火旺盛之时,庙前已经站了不少人,一缕缕烟气从蝗神庙的里面飘出来。 “常明府来了,请进!”庙外还站着几个身披道袍的道士,瞧见是常明训,连忙走上前来恭迎。 常明训道:“我陪贵人来这里祭拜一下,你去忙的。” 唐云和荆良两人跟在常明训身旁,但常明训却刻意让了几步。几个道士都是眼尖之人,一眼就看出,他们应该是地位比常明训要高的人。 “既然如此,那贫道便不再叨扰了。”道士们笑着离开。 唐云瞥了一眼那几个道士,问道:“这些人怎么会在这里?” 常明训道:“这些人是附近道观的道士,用来做祭拜蝗神的法事。” 几个人穿过正门,里面到处都是来这里上香的香客。唐云注意到,这里除了一些老农外,还有不少衣着华贵之人。 常明训似乎注意到唐云的眼神,解释道:“县城外的地都是这些人名下的,蝗灾之下,这些人同样也会损失巨大。因此平日里,他们也会虔诚祭拜,乞求蝗虫不要靠近县城。” 唐云对祭拜什么蝗神,根本生不起一丝兴趣。 “你既然把蝗神说的如此神奇,依据何来?”唐云问道。 常明训点了三炷香,在蝗神像面前叩首,虔诚的将香烛‌‌插‎‌‎‌进‌‎‍‌香炉之中。随后才站起身,道:“大人见谅,下官也是为了全县着想,祭拜之时,必须要诚心。” 常明训带唐云到了一间密室,终于把话交代出来。 原来,蝗灾曾经确实到达过县城外的田野里。 当时,常明训心里沉重,但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已经召集好了青壮,准备将蝗虫捕杀掉。 然而,那漫天的蝗虫却彻底的让他死心,无数的蝗虫席卷下,人都几乎站立不稳,不少人尖叫的跑到屋子里,外面就好像刮起了大风一般。 终于,有人跑来,说只要前去祭拜蝗神,蝗虫便会退去。 唐云凝声道:“所以,你去了?” 常明训点点头:“是,不过我最初也以为,这是十分荒谬的一件事情。但为了稳定住全县百姓的心,我也必须要去。” “可是,我没有想到,我刚刚把香供上,那些蝗虫就好像受到了什么命令一样,竟然尽皆飞走。” “蝗虫全部散去,从那之后,云阳县便再也没有蝗虫肆虐的事情发生。” “唐大人,换作是你,你信不信?” …… 唐云和荆良从神庙里离开,常明训和两个道别,前往县衙处理公务。 “你信吗?”唐云问荆良。 荆良摇摇头:“虽然很扯淡,但是常县令的话不像是作伪。” “他没有说假话,我们也见到,蝗虫确实全都飞走了。”唐云迈步走在县城里,忽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荆良问道。 唐云皱着眉头望望四周,忽然说道:“这里,有点不对劲啊。” 不对劲? 荆良疑惑的看着四周,他也感觉到有些诡异,但说不出来。 那一栋栋屋子,和大周的其他县城,没有什么不同。 “太静了。”唐云喃喃道,“这里可是神都府周围的县城,即便是人少,也怎么可能这么安静。” 荆良恍然大悟。 他们来的时候,确实一路畅通无阻。 就好像,整个县城的人都消失了一般,路上连个摆摊的商贩都没有。 除了蝗神庙里那么多人外,城里好似没有人了一般。 人,都去哪里了? 第七章 性本恶(上) 元睿是个有些木讷的小孩。 县城里的其他孩子,都管他叫傻子。 他不觉的傻子这个名号是个极具侮辱的词汇,反而有人能和他说上几句话,他便十分开心。 元睿很早就没了爹娘,寄住在舅舅家里。舅舅有个女儿,在上私塾。而他则是跟着舅舅学习木工。 舅舅家里的闺女叫喜儿。 大周朝,始创女子入私塾,且能参加科举入朝为官的先例。 因此私塾里,女子虽然也需要挽起发髻,将自己打扮成男装模样,但也可以堂堂正正入私塾修习学问了。 舅舅当了一辈子木匠,他希望闺女能出人头地,有更好的前程。 至于木匠手艺,自然还是要他来继承。 元睿平日里有了空闲,便来到私塾的窗边。 他不是要偷学,而是在等人,喜儿是他表姐,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看,那个傻子又来了!”私塾里的人在嘲笑,有人甚至往他身上丢石头。 元睿因为好欺负,所以他成了孩童为数不多的乐趣。 “以后不准我再看见你,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孩童对他郑重警告。 从那之后,元睿只好远远站在私塾门前的柳树下,等候喜儿下学,随后一起回家。 但,过了两天之后,元睿便再也没有去。 他找到了新的朋友。 那是一只灰突突的猫,脚被一块石头给压住,这石头看似没有那么沉重,但小猫哀鸣不止,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元睿赶紧跑过去,把石头拿开。这块石头和他所见到的有些不同,上面篆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隐隐还有金光闪过。 元睿瞧了几眼,便把石头扔到一边。 “你快点走吧。”元睿说完,便往家的方向走去。 小猫紧随其后,不肯离去。 元睿无奈,只好蹲下身去,他忽然发现,小猫的眼神一直盯着他手里的那块肉。 “不行啊,这是舅舅吩咐买的。”元睿说道。 可惜小猫似乎已经很虚弱了,它的毛发十分杂乱,眼帘低下,好似再没有食物,就会死了一样。 元睿于是把手里的肉给了小猫,猫儿拽住肉,狼吞虎咽吃下。 元睿回去后,和舅舅实话实说,被打了一顿。 “你个白眼狼,让你买肉你却给了猫!”舅舅下手很重,元睿一天没有坐下。 他靠在柳树边,猫儿就在他身边转悠,不肯离去。 “猫儿啊,猫儿。我可是为了你才挨揍的。”元睿感叹。 猫儿的毛发变得柔顺起来,最初见到的时候,它还是灰突突的,如今竟然变成了雪白一片。 “原来这就是你养的猫啊。”是喜儿的声音。 女孩对于这种毛茸茸的东西,天生的喜欢,于是喜儿很快便偷偷从厨房里取出一点饼子,喂给猫儿。 猫儿来者不拒,通通吞下。 元睿很高兴,他又多了一个朋友。 每天,等待喜儿下学,元睿都会和猫儿说着悄悄话。 这猫儿好似能够听懂人言一般,无论元睿说什么,它都是静静的在听着。 猫儿把他当成了朋友,时常会叼来几条活蹦乱跳的小河鱼。 小河鱼适合炖汤,烤的话没有多少肉。元睿没有锅,因此小河鱼大多进了猫儿的肚子。 猫儿是他的朋友,元睿的许多话,包括对爹娘的思念,平日里的琐事,都会和猫儿讲。 高兴的时间没过多久,城里忽然变得压抑了许多。那天,小猫忽然躲在了他的床下,浑身在发抖。 元睿打开门,漫天的蝗虫,吓得他赶紧将门又重新关上。 元睿住的是院子里的茅屋,除了门没有窗子,只能听见外面蝗虫嗡嗡的声音,却进不来。 过了一会,舅舅来告诉他,今天不要出门。 蝗虫没过几天便散去了,但县城里忽然少了很多人。甚至连私塾先生也不见了踪影,于是整个私塾闲了下来。 元睿照常和舅舅学木匠活,但他觉得,他舅舅的表情格外的阴霾。 舅舅看他的眼神,让他害怕。 于是他找了个理由,逃离了这里,他想要找到猫儿,和它说说话。 路过熟悉的街角,他忽然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 “拿刀,划开它的肚子!” “别,慢慢杀才有意思!” 元睿赶紧跑进拐角,他顿时目眦尽裂,他瞧见猫儿被几个孩童用手拽住脚,嘴里发出凄厉到极致的惨叫。 猫儿的身上,全是血。 那几个孩童,手里的刀落下,将猫儿的肚子捅开一个个窟窿,任凭鲜血冒出。 他们稚嫩的脸上,满是鲜血,满是狰狞! “啊!” 元睿终于愤怒了。 他抓起一块石头,冲着那个孩童重重砸了过去。他拼尽了全力,这孩童直接倒在血泊当中。 “谁敢动我的猫儿,我就宰了他!” 或许是元睿的凶狠,震慑住了所有人。 孩童们发出尖叫,四散而去。 元睿赶紧抱住躺在地上的猫儿,猫儿已经没了气息,目光昏暗。元睿不停的呼喊,猫儿始终没有给他回应。 被他砸到在地上的孩童爬起来,他尖叫的指着元睿,让他付出代价。 这天,是暗的。 猫儿就这样安详的躺在元睿的怀里,眼睛睁得很大。 元睿的朋友很少,今天又死了一个。 他在土里挖了一个坑,学着埋葬的模样,将猫儿放在土坑里。但是埋土的时候,他又舍不得,把猫儿重新抱起来。 元睿恸哭,他感觉这周围都是昏暗一片的。 他把猫放在树上,找了片树叶掩盖住,他害怕那些人再发现猫儿。 元睿很晚才回到家,他靠在门边,忽然眼神睁得很大。 舅舅家里,有很多人,还有争吵的声音。 一群人手持棍棒,拽住喜儿,把她往外拖拽。 “你家的闺女被蝗神看上,那是她的造化!你再敢阻拦,休怪我无情!”坊正指着舅舅的鼻子喊道。 舅舅当然不肯,想要把喜儿抢回来。 坊正身旁的一个男人不耐烦了,竟然直接拔刀,一刀将舅舅刺倒在血里。舅母尖叫着赶来,男人又是一刀,同样倒在血中。 “蝗神庇佑,天灾才不靠近这里。要是惹怒了蝗神,咱们都要遭殃!”男人尖叫道。 其他的人则是大声响应。 喜儿悲痛欲绝,忽然被人打昏,哭喊声戛然而止。 那群人,从舅舅家里走了出来。 元睿赶紧躲在角落里,等到那群走后很久,才悄悄从黑暗里走出来。 元睿望着那群人远去的背影,一咬牙,跟了上去。 第八章 性本恶(下) 元睿虽然木讷,但他不笨。 云阳县的大街小巷,全都铭刻在他的脑海当中。 坊正指挥着那群人,夹着喜儿,从小路向城外走去。 元睿认出了这些人,他们都是住在舅舅家旁边的街坊邻居,坊里虽然平日里不怎么走动,但相互之间还是熟识的。 他们变了,变的就像是个陌生人。 这些人早就有所准备,他们准备了一个破麻袋,将喜儿装了进去。小女孩的身子本就瘦小,把麻袋堆进放满茅草的车里,从外面是完全看不出来的。 马车由马夫驾着,其余人跟随在旁边,快步跟随。 这些人的目光里,带着狂热,他们甚至不打算回头看一眼,因此元睿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竟始终没有被发现。 马车的车轮转动,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下起伏,很快便到了城门口。 县城从来都是进入难出来容易。 但这么多的人簇拥着马车,实在太过怪异。几个卫兵想要过来盘问,坊正走过去低语几句,卫兵挥挥手便放行。 元睿想要告诉卫兵,那马车里还藏着一个孩童。趁着马车刚刚离开不远,他跑到卫兵的跟前,刚要开口,却听见那些懒散的靠在城墙边的卫兵嘀咕道:“这是第几个了?” “第三个了,之前死的据说是一个教书先生的闺女。那个教书先生直接疯了,想要去当街行凶,现在还被关牢里。” “可怜啊,可怜。” “可怜什么,反正和你我没关系,咱们都是穷光棍一条,哈哈!” 元睿听的遍体生寒,从卫兵的身边经过。 “站住,干什么去的?”一个卫兵忽然厉声道。 元睿转过身,挤出一个痴傻的表情:“俺……俺要回村子里看俺亲戚。” “是个傻娃子而已,不用搭理。”卫兵不耐烦的挥挥手。 元睿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这种恐惧落在卫兵的眼神里很满足,他们这样的人站在城门前,也时常被人瞧不起。难得能够震慑住一个人,即便这人是个孩童,也足够让他们得到心灵上的安慰。 元睿离开城门,他没有瞧见马车的踪迹。他心里慌慌的,赶紧跑到一个山丘上,越往过去,有一团小小的黑影在曲折的路上缓缓移动。 元睿赶紧追了上去。 …… 云阳县城里,人少了很多。 教书先生没了,于是孩童们又恢复了好玩的天性。 他们的乐趣,在于虐杀那些游荡在街上的野猫野狗。斗蛐蛐、捉小鱼,在他们看来,太过幼稚。 从前有条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跑到私塾,幼小稚嫩的叫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有人,觉得小狗的叫声很烦,他用石头砸了过去。 小狗发出凄惨的叫声,激起了所有人的兴趣。 那团模糊的血肉在脚下哀求,让所有的孩童感觉到心意满足。 圣人教导对他人要讲礼,但人对于世间的其他生灵,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心态。 他们喜欢看被剥了皮的狗在他们面前颤颤巍巍的走,直到到底死亡。 人本就是恶的。 人们活在以礼教化的世界,所以能通过修养来摒弃那份野性。 对这些孩童来说,教书先生就是他们的制约、他们的束缚。爹娘对于孩子从来都是溺爱的,回到家之前,将满是鲜血的手用水洗净,于是爹娘还会以为他们是好孩子。 于是当孩童哭喊着告诉爹娘元睿用石头砸他的时候,这个孩童的爹不问青红皂白,带着孩童就走到元睿的舅舅家里,准备质问。 推开门,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元睿的舅舅和舅母就躺在地上,心口中了一刀,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孩童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爹爹好像想起来了什么,赶紧把孩童抓起来。 “我们赶紧收拾行李,回老家!”他爹爹最后直接把孩童抓到背上,匆匆离开。 …… 一阵风,吹过树梢,带走一两片叶子。 猫素白的毛发被风所吹拂,显得有些凌乱。 这颗树靠近河边,随着风吹过,天色渐渐变得阴沉下来,一两点雨滴从天空之中落下,纷纷攘攘的滴在猫的肚子上。 从九天之上落下的一滴雨水,滴在猫的眉心时,猫忽然睁开了眼睛。 它肚子上的伤口,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骷髅停止了流血,它直接从树上坠落下来。 过了半晌,从树下的灌木丛里钻出一个体态婀娜的女人。 女人的眼睛很魅,让人见到便会生出一种忍不住要怜惜的感觉。 她是妖,猫妖。 猫有九条命,她刚刚死了一次,反而让她体内诞生出了妖丹。 猫妖窜进一户人家,偷了件女人的衣服,将玲珑的娇躯隐藏在薄纱当中。 她抬起头,用鼻子嗅了嗅空气,随后纵身一跃,灵巧的身躯穿梭在大街小巷当中。 大雨很快就落了下来。 雨幕当中,守城门的卫兵感觉到一道白影掠过,他揉了揉眼睛,问旁边的同伴:“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东西经过?” “没有啊。”卫兵直接回答道。 那个卫兵揉了揉眼睛,也便不再多想。 …… 外面的大雨,丝毫没有影响到庙中的气氛。 蝗神庙很大,原本这就是存在一座神庙,自从那帮道士来了之后,这里的蝗神庙又重新扩大了一倍之多。 “祭拜蝗神,蝗虫尽散!”这是道士们所说的。 这些话并没有一开始得到所有人的注意,甚至很多人嗤之以鼻。 但那蝗灾实在太大了。 初夏时节,家家户户田地里种上的麦子刚刚长出来苗,没想到就遇见了蝗灾。 蝗灾是毁灭性的,它们会杀死你严重所见到的一切绿色。 没了庄稼,农户便没有粮食,没有收入,没有能力交赋税。没了粮食,人就会饿死。 当蝗虫出现在云阳县的时候,绝望的百姓来到蝗神庙,焚香祭拜,希冀蝗虫能够散去。他们的心里本就已经不抱任何的希望,但当县令祭拜,道士做法后,奇迹还是出现了。 那无边无际的蝗虫,竟然直接绕过云阳县,消失不见了! 道士们说,这是蝗神的功劳,于是蝗神庙香火更加旺盛。 蝗神庙每天都好像被香气覆盖了一般,每天都有大量的人来到这里焚香祭拜。 “不祭蝗神,家破人亡!” 终于有一天,道士说出了那谶语的下半句。 此刻,已经对道士奉若神明的百姓终于慌了。 道士说,寻常的焚香祭拜,蝗神是收不到的。 蝗神不是九天之上的大罗神仙,它是野仙。 野仙要的东西很纯粹,那便是孩童的性命。 “只有最年幼可口的孩童,才是蝗神最喜欢的食物。”道士提醒道。 百姓不信,然而第二天,有人在县城的附近发现了蝗虫的踪迹。再加上县周围的村子有蝗虫妖出没,百姓更加恐慌。 那些足足高有三丈,杀人如麻的怪物,想想便感觉到恐惧。 人对未知事物是有恐惧心理的。 于是在无数个日夜折磨下的人,终于找了个小孩,送到蝗神庙里。那个孩童,是街上的一个小乞丐。 蝗虫当天便从云阳县消失。 小乞丐再也没有从蝗神庙里出来,有人说,蝗神已经吃了他。 又过了几天,道士说,蝗神又饿了。 于是街坊邻居抓了教书先生的女儿,因为教书先生是外地人。 第三天,道士说,要最鲜嫩可口的小女孩,上次的女孩,蝗神很满意。 走投无路的街坊们,找到了元睿舅舅的女儿。 “只要熬过去就好了,等到蝗灾过去,你就是咱们全县的大功臣!”坊正赌咒发誓。 反正死的不是他的孩子。 道士照例等在门前,身后有几个道童将麻袋扛了进去。 “蝗神还要吃的吗?”坊正颤声问道。 道士笑着说:“放心,等蝗神下次要吃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们的。” 蝗神的胃口很大,但起码整个县没有蝗虫了不是。 县里有了粮食,就有本钱,没人受损,他们可以继续活下去,也不至于因为饥饿而死亡。 这是大功德,死一两个小孩不打紧。 这一刻,所有参与到这件事的人们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就好像犯罪的人遇到了宽恕。 …… 啊! 呃呃呃——啊! 从蝗神庙的最深处,传来压抑到极致的惨叫声。 元睿从蝗神庙的狗洞里爬进去,趴在草丛里,小心翼翼的看着。 喜儿被铁链拴住,以一个大的姿势摆在铁架台上。 她在疯狂的吼叫,从那白皙的皮肤下,能看见一条条粗黑的血管隐隐浮现。 道士们站在她的周围,来回踱步,繁琐的经文念诵出声,混杂着女孩的刺耳的尖叫。 这尖叫声落在蝗神庙外面的人耳朵里,却是天籁。 “蝗神在进食,它接受了我们的祭品。” “愿蝗神护佑,一年风调雨顺!”百姓笑着说。 元睿睁大眼睛。 喜儿的肚子,高高隆起,就像是怀孕了数月一样。 她本就娇小,如今那肚皮鼓的竟然比她的身躯还要大。 啊! 喜儿忽然剧烈的浑身痉挛,她眼睛翻白,肚子里,已经能看见有东西在上下鼓动。 噗! 一道鲜血,狂飙而出。 从喜儿的肚子上,从里向外,划开一个巨大的戳口。 有一只昆虫的足,从里面伸了出来,两只触角,上下跳动。 那是一只巨大的蝗虫妖! 谁也没有想到,那些蝗虫妖,竟然是这样产生的。 喜儿在一个巨大的颤抖之后,整个人忽然没了直觉,无力的倒在地上。 她的眼睛睁的很大,正好能映出元睿的身影。 “愿蝗神庇佑我云阳县。”人们跪拜在蝗神像前,将香烛点燃。 第九章 渡命 元睿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一下。 眼前这巨大的蝗虫妖似乎还没有成型,但也有一个孩童那般大小。这蝗虫妖的身躯之上,还牵连着一丝丝从喜儿体内飞出来的内脏。翠绿的身躯上,被大雨洗刷干净,却洗不掉那份罪恶。 场面血腥至极,然而在场的所有道士却眉头都不皱一下,似乎早已经熟视无睹。 他们从身旁的莲池里取出清水,倒在蝗虫妖的身上,仿佛在为新生的妖物祈福。 蝗虫妖两只巨大的触角上下飞舞,它忽然把脑袋转了回去,两幅巨大的口器狠狠的咬在喜儿的残躯上。 这一刻,元睿遍体生寒。 那从喜儿肚子里诞生出来的妖怪,竟然转过头,开始疯狂的啃食喜儿的身躯。 喜儿的眼睛已经暗淡无光,那幼小的身躯因为蝗虫疯狂的啃食而上下翻动。 元睿想要逃离这里。 外面的祈福声传进了后院,却带着格外的反差,映刻到这个少年的脑海当中。 远离危险,是人的本能。 有的人遇见真正的危险,或许能够保持淡定,但绝大多数的人,他们的心神已经彻底的慌了。 元睿这一脚向后迈出,他便已经有些后悔了,因为他身后,有一处坑洼的地方,早已经积下了一道水潭。 脚踩在里面,顿时传来一阵水浪溅起哗啦的声音。 “有人在草丛里!”有道士厉喝道。 元睿整个人身躯都停顿住了,他的身躯极度的恐惧。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即便从狗洞钻出去,也会被外面的道士给捉住。 他所在角落里,脑袋里已经浮现出无数个恐怖的场景。 他被那些道士给按住,锁链牵连着他的双脚,让他动弹不得。他只能够痛苦的哀嚎,然而没有任何人理会他。那巨大的妖怪,从他的肚子里,一点点爬出来,随后开始撕扯他的五脏六腑。 雨幕中的脚步声,已经开始渐渐靠近过来。 嗒! 嗒! 嗒! 这沉重的脚步声,每一声都踏在他的心上,让他心神震颤。那一声声的脚步声,踏在水花里,让人心底发狂。 树丛被他们掀开,几个道士发现了藏在草丛里的元睿。 “原来这里还藏了个小孩儿!”道士的声音很冰冷,好似不带有丝毫的感情一般。 几个有力的手狠狠的抓住元睿的胳膊,将他从草丛里抓了出来。 喜儿的经历还历历在目,现在已经到了威胁生命的最后时刻,元睿终于发出一声不甘的吼声,开始奋力挣扎起来。 然而他的挣扎在几个成年的道士面前,却显得苍白无力。那些道士似乎对元睿的挣扎并不意外,甚至感受到有些喜悦。 他们一脚把元睿踹在地上,蝗神庙的后院并没有用石砖铺地,所以全是泥泞的土地。元睿被拖在地上,顿时浑身都被浑浊的泥土所覆盖。 道士们将元睿按在那座祭坛模样的石台上,蝗虫妖巨大的口器在元睿的身边晃悠,看起来十分渗人。 元睿的脸吓的煞白,一动不敢动。 道士们忽然出手,把蝗虫妖按住,一个道士说:“把它引开,不要让它发狂。” 有一个道士提着一个香炉,里面的烟气渐渐向四周开始扩散开来,这香气似乎对这蝗虫有致命的吸引力,很快蝗虫妖便不再理会元睿,跟随道士离开。 道士们见沉重的铁链拴在元睿的手腕和脚腕上。元睿感觉到恐惧,于是他开始奋力的尖叫。 “救命啊,救……咳咳,救命啊!” 元睿喊了几口,便被一个道士重重的踩在肚子上,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虾一般弯曲身体, 尖叫声落在蝗神庙的前堂里,众人依旧祭拜着蝗神,诚惶诚恐,生怕蝗神察觉到自己在分心。 元睿的声音开始变得沙哑,他的声音被这雨声所淹没,脸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也不只是雨水还是泪水。 元睿艰难的扭过头,他望见了喜儿的残躯。 喜儿娇小的躯体已经支离破碎,只剩下一些残肢断臂,道士们像是扫垃圾一般,将那些残肢随意丢在一个土坑里。 土坑很深,里面堆满了孩童的脑袋。 云阳县一共就供了三个孩童,但显然,这些人也对其他人下手了。 那些死去的孩童,眼神或是圆睁,或是漠然,无不带着死寂。他们好像在看另一个死人,来陪伴他们。 那一排排头颅,将这后院渲染的如同修罗地狱。 这天,为什么这么暗? 元睿望着天空,任凭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 爹娘死后,他就只剩下两个朋友,如今他的两个朋友都已经死了。 小孩子的世界很小,往往只住着寥寥数人。如今,几个人都已经离他而去。 嘭!嘭! 那些道士们手上拿着棍棒,狠狠在元睿的身上砸了几下,元睿感觉到浑身都已经麻木,鼻子里、嘴里控制不住的往外溢出鲜血。 道士们从院子的深处里,取过一尊木盒,将木盒缓缓打开,里面有一粒乌黑的丹药。 两个道士掰开元睿的嘴巴,一个人把那颗丹药,使劲塞在元睿的嘴里。那丹药一入口中,就好像活了一般,瞬间窜进了元睿的嗓子里。 四周忽然变得安静许多,道士们站在两旁,眼神冷漠。 元睿心里清楚,他很快就要和喜儿一样了。 那些道士,他们在看一个死人。 元睿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怦怦直跳,这一刻,他感觉前所未有的安静。这是一种解脱,死后,也许能遇见爹娘,能遇见他梦中才会遇见的不少人。 元睿闭上眼睛,静静等待自己的死亡。忽然,他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似乎有什么人从屋檐上踩过一般,将砖瓦踏的碎碎作响。 他张开眼睛,一道白影掠过。 元睿睁大眼睛,他忽然发现,有一个身着白纱的女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个女人忽然伸出手,力气很大,竟然直接把那铁链从嵌着的木桩里拽住来。她抱住元睿,就想要把他带出去。 她出现的太突然,以至于即便是在这后院里的道士,也同样没有料到女人会突然出现。 “大胆妖孽,胆敢擅闯蝗神庙!”道士们勃然大怒,他们认出了女人的身份,于是将手里法器通通扔了出去。 法器重重砸在女人的身上,女人忽然猛地咳嗽一声,鲜血落在元睿的脸上。但她还是紧紧的抱住元睿,纵身一跃,从蝗神庙的后院离去。 大雨倾盆。 女人带着元睿疯狂的跑着,她无法再维持住自己的化形,尾巴从薄薄的轻纱中露出来。 好在这样的雨天,即便是县城里也很少有人走动,更不要说这样的乡野泥路。 女人的背部坑坑洼洼的,伤口触目惊心,从里面能看出露出来的骨头。她一直抱着元睿,直到自己终于坚持不住,倒在泥地里。 元睿看着女人,他总感觉那双眸子有些熟悉。 但就在这时,异变忽然产生,元睿浑身开始剧烈的痉挛起来,他竟然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躯,在地面上疯狂的抽搐起来。 女人害怕极了,她连忙抚住元睿的脸。 元睿的脸上浮现出很多怪异的妖纹,脸色变得煞白一片,嘴唇因为干燥开裂开来,他的眼睛睁得很大,愣愣的望着前方,浑身开始打摆子。 元睿的肚皮里,好似有一个活物,在动弹一样。那个活物撑开元睿还有些稚嫩的肚皮,变化成一个又一个奇异的形状。 女人慌极了,她靠在元睿的身边,轻轻吐出几个字,例如“你”,“事”之类模糊不清的词汇。 她是一只通灵的猫妖,相比于那些深山老妖,她懂的太少。 女人只是知道,元睿的死,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猫妖已经死过一次,对于死的滋味,她能够清楚感受到。人常说猫有九命,但谁又能够整整体会到,那每一次死后如同洗髓刮骨一般的痛苦。 四下无人,这里是一片荒野,没有任何人会来。 女人只想要元睿活下去,但是人,却只有一条性命。 女人凄惨的笑了笑,她捂住肚子上的刀伤,那里的血虽然已经消失,但还是有两人渗人的大洞出现在她的肚皮上。 女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伸展一下自己的腰肢,妙曼的腰肢在雨幕里更显窈窕。这幕美景,无人得见。 她平息了作为人的心情,随后俯下身去,一手揽住自己的一缕发丝,嘴微张,将一颗妖丹渡入到元睿的嘴里。 妖丹进入到元睿的身体里,元睿一直在痉挛的身躯忽然猛地停滞下来。 随后,元睿竟然疯狂的颤抖起来。 妖丹和他体内的妖魂,在疯狂的厮杀着。 猫妖的修为很弱,但它还有命。一条命死了,她便再消耗命来吞噬妖魂。 元睿的嘴和鼻子里,全冒出鲜血,然而他那恐怖的肚皮,却开始干瘪下来。随着鼓胀的肚皮消失,他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 五月的雨,多变。 当唐云和荆良赶到这里的时候,雨已经完全停下。 天还是有些阴的,两人披着蓑衣,骑在马上,找到妖气散发出来的地方。 唐云手上的戒指上还闪过一丝红色的光芒,他从马上下来,踏步走到元睿的身边。 他把元睿抱起来,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呼吸。 元睿的身边,躺着一条死去的白猫。 “这是妖?”荆良检查了一下白猫。 唐云把元睿抱起来,放到自己的怀里,道:“先救人!” 两人驾马离去。 白猫的眸子,映出元睿的背影,随马蹄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地平线上。 第十章 玉佛 “他的伤很重,不但五脏受损,似乎心魂上似乎也损坏不少。好在呼吸悠长平稳,活命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荆良给元睿检查了一下,这是最基本的医术,百骑里的每个人都有掌握。 唐云和荆良两人躲在一座寂静的院子里,这里是云阳县外的一座荒芜的屋子。屋子的主人已经离去,这里自然便荒废了下来。 这间屋子荒废的时间不是很久,从外面还看不出破旧,但屋子里却是空的。 唐云从外面找来一些稻草,放在炕上铺平,随后让元睿躺了上去。 “大人,既然妖气在这小孩的身上消失,莫非这妖怪,就是这小孩不成?”荆良问道。 合作了这么久,荆良自然也知道,自家大人手指上那枚戒指,每当妖怪出现的时候,便会产生一道摄人的红光。而这红光所指向的方向,便是妖怪所在的地方。 唐云沉吟了片刻,他把戒指靠近男孩身上,依旧会有隐隐的红光乍现。 唐云道:“神都城门已经关了,我们等到明天再回去,顺便将这男孩送医馆医治。” 荆良问道:“大人,云阳县既然就在附近,不如先去县城找大夫给他医治。即便现在关了城门,用咱们捉妖司的令牌也是能打开的。” 唐云摇摇头,从窗外,穿过那一排排浅浅的麦苗田,远远望去,能看见一座庞大的城郭出现在地平线上。雨幕之中,城郭的影子有些模糊,十分朦胧。 唐云说道:“云阳县先不要靠近,明日绕道走。” 荆良问:“大人,是因为云阳县城的疑点吗?” 唐云叹了口气,他的手指摩擦着戒指,喃喃道:“那个常县令没有和我们说实话,我们先谅他一会儿,钓大鱼。” 外面雨声依旧。 …… 次日初晨。 荆良把元睿抱在怀里,和唐云驾马返回神都。 神都城的节奏仿佛亘古不变,旦鼓响起,城门缓缓打开。 建春门正对的南市,这座门想来都是商贩货郎们经常走的通道。每当城门打开之时,从天下各地而来的商会齐聚于此,鱼贯而入,顿时大街上车水马龙。 荆良纵马先带着元睿去了仁风坊的医馆,唐云准备返回皇城,查看关于云阳县最近的记录。 从云阳县本地是看不出什么的,常明府给唐云看的,从来都是已经处理过的表面文章。 进入了神都大街,便不能再继续纵马,唐云从马上跳下,身旁还跟着一批从西域而来的商队。 以往的商队大多运输葡萄玛瑙胡瓜等东西,不过自从群妖祸乱之后,整个神都佛教一时间兴盛起来。 惊魂未定的百姓固执的认为,是自己平日缺少的礼佛功课,没有让西天诸佛庇佑自己,这才会遭遇到那些噬人恐怖的妖怪。 佛教的兴盛,也同样带动了一些商品的销售。自从一个商人从西域带来了金佛像和篆刻了梵文的法器被一抢而空,机敏的西域人嗅到了商机,于是南北两市便多了不少的佛教器皿。。 家家户户都会供上一尊佛像,每日顶礼膜拜。 这户西域来的商队似乎刚刚来到这里,嘴里还念叨着西域话,似乎在惊叹着神都的繁华。这样的场景,从来都是神都之人津津乐道的。 唐云途径一个小巷子的时候,忽然被一个人给拦住。 “这位爷,恭贺财运,万事顺心!”这人身着一席黑色的长袍子,外面还披了一件斗篷。唐云注意到,他的眼神黑眼圈黑浓,瞳孔有些扩散,这个人应该在黑暗中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唐云随手取出几枚铜钱,扔到这个男人的手里。 男人嘿嘿一笑,将铜钱手下,却反而从两只宽大的袖子里摸索片刻,随后从里面取出一枚粗劣的玉佩。 “爷,这是佛祖开过光的佛像,只要戴上,不但延年益寿,甚至有驱魔退鬼的功效。”男人将这玉佩举起来,原来是一块被雕琢好的玉佛。 玉佛做工很是拙劣,甚至佛的坐像也很是怪异,显然只是粗糙制成的成品而已。 唐云把腰间的金饰鱼袋显露出来,那个男人明显愣了一下,忽然笑道:“原来是官老爷,这玉佛竟算我魏伯陪个不是,赠予大人了!” 男人将玉佛恭敬的放在唐云手上,随后鞠了一躬,转眼便消失在黑暗的小巷里。 唐云一路上,见到不少类似的黑衣人。 他们所买的,和之前那个魏伯一样,大多都是类似的粗糙制成的玉器。而所说的,也大多是类似可以驱赶邪魔、妖邪不敢近身之类的话。 这些玉器虽然制作的很是粗糙,但贵在便宜。 随着西域商人的不断进驻,神都已经出现了不少精致的佛器,但那经过商人的长途跋涉,价格自然也翻了好几倍,只有那达官贵人,才能够有幸购买一尊放入家中。 寻常的百姓,求个心里庇护,自然也会选择购买。玉器的拙劣被他们忽略,只要自己心诚不就行了嘛。 唐云穿过人群,一路到了皇城里,先去了尚书省的衙门。 云阳县县令常明训,举人出身,几年做的是盐场管事的职务,后来因为举报盐场主官有功成了散官,没过多长时间调任到云阳县当县令。 这人的资历,没有任何疑点。举人出身虽不高,但做县令还是足够的。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治理蝗灾有功,今年在天官考功之时,这常明训得了一个上上的评价,这还是天官尚书亲自下令给的。 神都府那么多县,就云阳县没遭遇过蝗灾,土地里庄稼张的好好的。 唐云摩挲着绢帛上的墨迹,陷入沉思。 如果一个县没有遭遇到蝗灾,在如今这时节,应该是好的才对。为何,县城里却像死一般的寂静,好像很多人都消失了一样。 唐云又去了地官衙门,查云阳县志,这里共有民八千。其他县或许因为蝗灾逃离,但云阳县的人,却着实没有道理离开。 唐云回想起那寂寥清冷的县城,再想想常明训伪善的笑容,他觉得那云阳县下,有一层布,在遮掩着真相。 …… 唐云驾马返回捉妖司的衙门里。 一路上,进进出出不少人。一只只信鸽从天空之中落下,随后任务发布出去,一切井井有条。 一个络腮胡子的粗犷校尉,手里提着一个足有车轮般大小的野猪头,从门口直接闯了进来。见到唐云,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才说道:“大人!” “原来大人回来了!” “大人昨晚怎么没有回来,荆少卿呢?” 捉妖司和其他衙门不同,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家人。 因此一群小吏凑到长官面前,这种情况几乎可以称的上骇人听闻的地步,但在捉妖司却很是平常。 唐云尽力,对每个人好。这和他现代人的思想有关,但更多的,和他在漠北的经历息息相关。 “去去去!干活,少来偷懒!”唐云不耐烦的挥挥手。 唐云一个人在院子里乱转,他忽然感觉到有些怪异,因为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奇怪。这种奇怪,让他心里很恼怒。 迎面走过来是少卿杜成,杜成的脸咧开,笑成了一朵花。 还没有等唐云开口,杜成径直走到唐云面前,说道:“大人,您可算来了。” 杜成指指唐云的屋子,低声道:“昨晚,萧待诏在您的屋子里,待了一晚上。” 唐云皱了皱眉头:“我不是说谁也不准进入我的屋子吗?” “我们哪里敢和萧待诏说啊,她直接就闯进去了,命令我们不得进去,我们就守在外面,不敢进去。”杜成说完,便匆匆离去。 唐云打开自己的屋子,里面整整齐齐,还是他离开时候的模样。 猎狼卫多年的习惯,让他在屋子里留下很多标记。比如说抽屉的顶部压着一根头发,如果有人抽动抽屉,那头发会落下,而不被别人察觉。 唐云查验了一遍,这四周没有任何的地方被碰过。 萧千琴是什么意思? 唐云不再多想,从外面将屋子门关上,径直向院子后走去,蝗虫妖还被关押在那里。 后院外,几个校尉依旧守卫在那里,见到唐云来,连忙躬身道:“大人!” 唐云问道:“有什么异常没有?” 校尉摇摇头:“这蝗虫妖很安静,只是在吃青草,没有青草就发呆,即便是我们靠近,它也不会发狂。” “打开门。” 两个校尉把后院的门打开,唐云走进去,正好看见那巨大的笼子里的那个身影。 蝗虫妖的口器还咬着几根麦苗,庞大的复眼十分恐怖。它的两条触角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跳到牢笼的边上,盯着唐云。 蝗虫妖忽然把嘴里的麦苗吐下,口器忽然钳住牢笼的柱子上,发出刺耳的嘶声。 两个校尉同时把刀‍‎‎‍拔‍‍‎‌出‌‌‍‎‍来‌‎‍,拦在唐云面前。 唐云推开两个校尉,径直走到蝗虫妖的面前,这一刻,手指上的鬼面戒指红光浮现,开始疯狂的颤抖起来。 蝗虫妖的口器张的有些夸张,巨大的复眼上浮现出一丝近乎癫狂的红光。 嗡嗡嗡! 一阵阵轰鸣声在整个捉妖司衙门响起,随后嘈杂的脚步声,一群群军兵冲了进来。 “大人!” “通通后退!”唐云厉喝道。 一群军兵面面厮觑,不过还是向后退去。 唐云问身旁的校尉:“你确定,方才见到它还是好的?” 校尉有些手足无措:“没道理啊,我明明亲眼所见,刚刚才给它喂食过的,怎么现在又成这样了……” “你也退后!” 唐云一个人靠近蝗虫妖。 那个蝗虫妖变了一副模样,它和以往遇见的妖怪一样,嗜血而疯狂。 唐云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把口袋里的那快玉佛取出来。 当那块玉佛出现,蝗虫妖更加的癫狂,它的整个身躯,都快挤在牢笼的柱子之间。 蝗虫妖的触角从牢笼里伸出来,抽在唐云的手上,那块玉佛直接坠落在地上。 地面上铺着青砖,玉佛磕在地面上,表面上磕开一道裂痕,里面有红光浮现出来。 当这红光出现,蝗虫妖竟然浑身震颤,整个妖身疯狂的向外挤。 牢笼的柱子之间隔得很近,蝗虫妖身上传来咔嘣咔嘣的声音。 它的头部,已经不挤压的扁平起来,甚至有血肉从表面渗出来。 它的前足,终于勾中那块玉佛,勾到自己的身边,伸出的口器把玉佛吞下去,上下两颚开始咀嚼。 咔吧! 咔吧! 这一刻,唐云的脸色变得苍白。 他来的路上,可是见到不少的人,在神都的各个角落里,兜售着这样的玉佛。 第十一章 丰都鬼城(上) 神功元年五月六日。 蝗虫妖的口器将那块玉佛吞入嘴里,开始上下咀嚼,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 即便是很多捉妖司老卒,见到这场景,也是脸色苍白,心里不由得有些打怵。 蝗虫妖把玉佛吞下之后,翠绿色的表皮已经发生明显的变化。就像是杀人蜂表面那些触目惊心的斑纹一样,这蝗虫妖身上开始冒出一条条血红色的条纹。 随着条纹出现,蝗虫妖的身躯再一次扩大起来,但由于它刚才为了抓住地上的玉佛,头已经硬生生撑到牢笼的两根木柱之间。 蝗虫妖的头部在撑大,然而这牢笼的木柱却是岭南道神木制成,坚固非常,此刻因为那蝗虫妖的头部向外撑着,已经开始颤动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开来。 蝗虫妖不停的嘶吼,那对复眼随着头颅的撑大渐渐向外凸去。 嘭! 唐云向后退了一步,蝗虫妖的头颅终于还是被撑的炸开。 满地血肉四散开,两个捉妖司校尉面面厮觑,他们不知道为何这蝗虫妖原本好好的,现在却突然发狂了。 “问题出在这枚玉佛上。”唐云喃喃道。 幸好他回来了一趟,对方果然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唐云忽然想起来,在尚书省的各个衙门里,几乎每一个公文里,都会反复出现的一个词语。 蝗灾! 如今整个中原都处在蝗灾之下,历年以来,蝗灾都是让朝廷头疼的一件事情。 这漫天的蝗虫,已经到了神都的附近。好在神都府雇了不少的人在神都四周捕捉,稍微靠近城池一点的蝗虫已经近乎灭绝。 但神都没有,不代表周围的县城是没有的。 白狐说过,神都就像是一座牢笼,里面的人都活在梦里。外面的辛勤,牢笼里的人是看不见的。 唐云意识到事情的严峻性。 对于蝗虫妖,就手段来说,捉妖司很多老卒已经熟能生巧。但如果漫天都是那样的蝗虫妖,别说捉妖司全体出动,就算是大罗神仙,也要脱层皮。 而那玉佛,在来的时候,唐云便已经注意到,很多平民已经购买了这样的玉佛和器皿。 这些廉价的工艺品,通过小贩走街串巷,卖进了寻常人家的口袋里。那些小贩所宣传的,只要佩戴上这样的玉器,便能够驱邪,让妖物远离。这样的说法,更是让不少人趋之若鹜。 神都是想来不缺乏盛会的,唐云能够想象到,当人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那些蝗虫妖闻到玉器的气息飞过来,那将是一场屠杀。 唐云越想心里越惊,赶紧派人叫来杜成,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 杜成也惊出一身冷汗,他眼睛紧盯着唐云:“大人,这件事情可不能乱说的,您可是确定?” 唐云说道:“没有完全的把握,不过这毕竟是个隐患,杜少卿,麻烦你支会神都府,让他们派差人赶紧收回这样的玉器。” 杜成愁眉不展:“这么做恐怕很难,百姓花钱买到手里的东西,他们可不愿意这么交出来。” “那就想办法!” 唐云匆匆走了出去,驾马飞快离开捉妖司衙门,冲着来时的路而去。 如果幸运的话,他或许能够找到几个兜售的黑袍人,问出他们背后的人,顺藤摸瓜,应该也能猜出他们幕后之人了! …… “那些买玉器的黑袍人啊,他们历经走了,如今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唐云询问了巡街的武侯,几个武侯纷纷摇头,示意他们也不清楚那些黑袍人的去向。 唐云瞥了一眼这些武侯,虽然掩饰的很好,但还是从衣领边上的衬子里露出一抹翠玉散发的绿光。 几个武侯显然也购买了这样的玉器。 整个神都,人流量巨大,一条街足有成千上万的人经过,穿黑袍的人也不少,若是逐个排查,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扑哧! 此刻,天空中忽然飞来一只信鸽,落在唐云的肩膀上。唐云把信鸽腿上绑着的信取出来,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这信上写着,兜售玉佛的人已经被抓住,目前看押在永太坊里。 唐云把信收好,让信鸽飞走,快速向永太坊跑去。 永太坊,实际上就在南市的东面,这里因为靠近市集,因此十分繁荣。住在这里的大多是附近的商户,一条大街上,林立着不少的商铺。 唐云来到信鸽上约定的地方,这里是一座小巷,远远就看见不少身着盔甲的军兵簇拥在一起,把整个小巷堵的严严实实。 “人已经抓到了!”抓住人的是长孙灵秀,她如今是捉妖司的一个都尉,掌管神都的巡查事宜。 一个比较瘦弱的男人被两个健壮的军士押住,这人身上的黑袍和唐云之前所见的一样。男人似乎很恐慌,来回张望着。 唐云走到男人面前,脸色阴沉道:“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敢说谎,我们可以直接杀了你。” 男人的眼睛睁得很大,唐云观察到,这人处在一个极度恐慌的情绪当中。 唐云把手放在这男人的肩膀上,沉声道:“你不用惊慌,只要你说真话,我们可以放你走!” “他们会杀了我的,他们会杀了我的……”男人不停的念叨着。 唐云明白了,这人根本没有听他说什么话。 唐云对长孙灵秀问道:“你们抓来的时候,他有说什么吗?” 长孙灵秀摇摇头:“我们刚遇见他,就听见他一直在嘀咕着。实际上我们不过是把他按在地上,又没有打他……” 哒哒哒! 忽然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唐云猛地抬头望去,忽然就见到有一道黑影从屋檐上掠过,随后嗖嗖嗖三支利箭窜了过来。 “有刺客!”军兵呼喊着,把刀‌‎‎‍拔‌‎‌‎‍出‎‍‌‌‎来‍‍‌。 唐云眼疾手快,拉住那个男人想要往旁边躲闪,却没有想到这男人忽然挣开唐云的手,尖叫道:“他们来了,来了!” 三支箭瞬间刺穿这男人的胸膛,男人摇晃了一下,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唐云眼睛盯着那逝去的黑影,两只脚踏在墙壁上,借助两个墙壁跳了一个来回,双手攀在围墙的边缘,顿时整个人落在屋檐上。 那个黑影已经冲到长街的尽头,从屋顶上跳了下去。 这里已经是永太坊和临间坊的交界处,虽然是两个坊,但中间却被河流隔开。运渠的两条支流在这里汇聚,形成一条河流。 那个黑影已经发现身后有人在追赶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居然直接跳入这河中。溅起的水花让四周响起了一片惊呼声。 此刻,唐云也来到这里,整片水面里漂浮着密密麻麻的水草,看不清那黑影的身影,只是一道湿漉漉的脚步却出卖了他。 运渠两边有石块垒成的河道,这里很少有人经过,昨天刚下过雨,泥土还有些泥泞,那泥土上多出了一个脚印。 唐云纵身跃下,跳到了一艘舴艋舟上,引起一片尖叫。唐云从舟上跳进水里,游到岸边,顺着脚印开始向前寻找。 远处传来一股刺鼻的膻味,这里是停放牧畜的地方。牦牛和羊的叫声连绵不绝,有不少胡人在这里打理着。 唐云想起来,这里似乎是属于西域的买卖区域,很多胡商聚集在这里。 几个身姿婀娜,穿着鲜艳服饰的西域舞姬从唐云身边走过,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个闯入这里来的大周人。 “有没有看见一个黑衣人从这里经过?”唐云用西域话问道。 那胡姬媚眼一挑,竟然用熟练的大周语说道:“其他人倒是没见到,穿黑衣的,倒是只有郎君你一人了。” 捉妖司的盔甲是根据百骑改成的,同样是通体黑甲,只是身上绣的麒麟变成了蟒纹,相比于亲王的蟒袍少了蟠龙肩纹,但也十分华丽。 唐云知道在多说无益,正想要离开,忽然那胡姬贴了上来,一柄刀抵在唐云的身后。 那个胡姬低声道:“别出声,跟我走。” 唐云把两只手展开,表示自己无意反抗,胡姬抵着唐云的腰部走到一处寂静的小巷里。那胡姬的同伴在欢笑,说的也大多数是些暧昧的词汇。 “姑娘若是看上我,不妨直说,动刀剑会有辱姑娘的儒雅。”唐云被抵在墙上,开口道。 胡姬沉声道:“你来这里所为何事?” “找一人。” “谁?” “自然是我和你所说的,一个黑衣人。” 胡姬深吸一口气,眼神忽然紧盯着唐云,道:“下笑世上者。” 唐云愣了一下,脱口而出:“沉魂北丰都!” 原来是丰都鬼城的人! 捉妖司盘踞神都,自然清楚许多隐藏在神都城阴暗面的势力。 丰都鬼城,便是整个神都城的影子。 在神都城盘踞的帮派、乞丐、小偷、盗贼、娼妓,所有被世间抛弃的人,远离地面上的黑暗,所盘踞的地方。 就说神都城建造后没多久,丰都鬼城便已经形成。 那里随处可见的是罪恶,约束人的是数百年来形成的约定俗成,却不是法典。活在那里的不是人,是一群远离世间的恶鬼。 “丰都居然还有如此美丽的女鬼!”唐云赞叹道。 “少废话,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胡姬瞪着杏眼,怒斥道。 忽然,唐云动了,伸出一只手,瞬间按住胡姬的玉臂,随后把她直接拉进怀里。另一只手冲着胡姬的手上砸了一下,胡姬感觉到手一麻,刀直接落在唐云的手中。 这姿势很暧昧,当然,要把唐云手里的刀,抵在胡姬的脖子上。 “带我去见你背后的人,我正好需要你们的势力,给我办件事情。”唐云轻声道。 第十二章 丰都鬼城(中) 胡姬身上用的脂粉是紫坊阁的,这种脂粉有一股浓郁的梅花香气,让人迷醉其中。 唐云整个人贴在胡姬的身后,那股香气便不断的飘入到鼻中。只是唐云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这些泥坑里的污人,即便是打扮的婀娜多姿,但那层皮下,依旧是修罗恶鬼。 没人愿意待在黑暗中的城池,被人遗忘,被阳光下的人所唾弃。这些人为了生存下去,什么都敢干出来。 唐云的手紧握住短刀,刀刃抵住胡姬白皙的脖子上,只要胡姬敢稍微动丝毫,唐云便会割破她的喉咙。 胡姬有些妩媚的回头瞥了一眼,娇嗔道:“你弄疼我了!” 唐云眼里闪过一丝寒芒:“没时间和你多纠缠,这是门买卖,对你背后那人,也是有好处的。相信我,你背后那人一定也需要我的帮助。这是等价的交换。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可就再找不回来了。” 胡姬哼了一声:“你这样抓着我,我可没有办法带你走。” “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我的耐心有限。” 唐云把胡姬直接推了出去,胡姬踉跄的靠在墙边,转过头嗔怪的看了唐云一眼。忽然见到唐云把刀举起来,下意识的用手阻挡,以为唐云要就此行凶。 没想到唐云直接把刀仍回她的手上,似乎是有意的,将自己锦衣黑甲下的金饰鱼袋显露出来。胡姬眼神里露出一丝亮光,呢喃道:“原来是个大官啊,公家的老爷们,最是无情了,连怜香惜玉都不懂。” “带路!” 胡姬撇撇嘴,不过也清楚她远不是唐云的对手,莲步轻摇,带着唐云途径一家隐藏在市井里的酒馆。 这酒馆里虽说不如主街上的酒楼火热,但还是有不少的食客。此刻正是饭点,一楼的几张桌子都已经坐满。看起来都是熟客,自己去柜台点了吃食,便坐下等候,小二也同样懒得招呼。 胡姬走进来确实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不过他们瞧见身后的唐云的时候,没有都皱了起来。唐云穿的锦衣虽然是由百骑的麒麟锦衣演变成,而麒麟锦衣又和宫中的羽林卫军兵的甲胄有些相似。如果不了解的话,很难看见有什么区别。 见有个公人出现在这里,几个放肆的眼神不免收敛一些。 掌柜见胡姬来了,和小二交代了几句,便带着胡姬走到后院。没想到酒楼的后面还有个宽敞的小院。院子的周围都是密集的簇在一起的房屋,还有一道围墙隔开,从外面很难观察到里面的情景。 院子里有间破旧的砖瓦房,相比于院子来说,这砖瓦房倒是有些宽大了,几乎占据了整个院子一半的区域。 “你怎么带了一个陌生人来?”掌柜有些责怪的看着胡姬,这句话当着唐云的面说的。 “他要见老大。”胡姬没好气的说道。 掌柜不理会胡姬是什么态度,他上下打量唐云:“这里不欢迎公家人。” 唐云道:“我要见你们的首领,还用不着你来同意。” 掌柜哼了一声,推开屋子的门,一股浓郁的酒香飘出来。这里盛放了一口口酒缸,似乎是酿酒的地方。 从几口酒缸的之间穿过,掌柜迈步走到一口酒缸前停住,酒缸下压着一块木板。他费力的将酒缸挪开,再移开板子,下方竟然出现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想要进鬼城,这里便是入口。”掌柜冷冷的说道。 唐云指着胡姬道:“你先下去。” 胡姬哼了一声:“真是个胆小的男人。” 说是这么说,不过胡姬还是蹲了下去,从这洞口跳了下去。 站在洞口上,只能看见下方黑漆漆一片,根本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官爷,你到底进不进啊?”掌柜的眼里带着一丝轻蔑。 唐云皱着眉头问:“丰都鬼城的入口,应该不是这里吧?” “当然不是这里。这入口只是我私自造的一个入口而已,只能进不能出,想要出去,你还是要去找鬼城的正门才对。对了,给你个忠告。鬼城里的人对公家人都很敌视,你呀,最好还是换一身行头。”掌柜的笑道。 唐云问他:“你就不怕我上报,派兵顺着你这入口进去,把鬼城一网打尽么。” 掌柜的不以为然:“若是真这样,鬼城早就完了。先不说鬼城里高手如云,就但说里面的结构,便是错综复杂。我看你是第一次进,最好还是老老实实的跟着那女人,如果和我们头儿的生意成了,他自然会带你出去。否则,哈哈,你就在那丰都待一辈子吧。” 要问的已经问完,唐云直接纵身从那通道跳下去。 有点像从前小时候玩的滑梯,唐云整个身体在通道里不停向下坠去。 那个掌柜应该请了不少的人,想要在地下开这么一个通道,即便是在他来这前的那个世界,也不是个易事。不过唐云见过那些冬官的大匠,他们的手艺十分精湛,各式各样奇妙的建筑从他们手里诞生。 如此想着,下方就要到低了。唐云忽然手脚撑开,整个人在滑梯里撑住。这样的滑梯两侧搭建了木板,避免对衣物的磨损。唐云向下扫了一眼,见下方的距离是在安全范围之内,唐云这才从天空中跃下。 下方用毡布搭了很高的堆,上面还铺着厚厚的棉毯,底下垫着棉花,用来缓解从上面跳下来的冲力。 唐云落在毡布上,这里距离地面还有些高度。唐云找到地面上一篇空的区域,跳了下去,在地面翻滚了一下,刚抬起头,身上便被三把长刀给架住。 胡姬扭着腰肢走到唐云面前,抿嘴轻笑道:“大人,您跟我来吧。” 身旁有三个脸色凶狠的男人,看他们的眼睛,已经有些暗淡,这是一种常年在黑暗中生活的人的迹象。他们虽然身材很是健壮,但脸却很是苍白,很是怪异。 这里便是丰都鬼城了。 这四周暗淡无光,周围的墙壁好似尽皆被人给开凿过一般,每隔一段距离便安置上一盏灯,淡淡的光亮散发出来。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阴暗潮湿的气息,越往里走,这种气息越是强烈。 四周的墙壁被凿出一个个洞穴,唐云一路上见过不少人,有骨瘦如柴的汉子、苍老珠黄的女人、还有一脸漠然的孩童,这里到处都充满着死气。 几个人走了很久,那三个人的刀并没有一直架在唐云脖子上,而是站在唐云身边。 眼前出现了一道闸门,这周围就变得十分昏暗了,一处高高的石柱耸立着,上面被雕琢出了一间屋子,屋子里有人点燃火把,从石柱侧边搭建的梯子爬下来。 “来者是何人?” “黑虎帮呼延丽。”胡姬取出一块令牌,递给那人。 这人仔细的检查一遍,又重新扔给胡姬,用手摇了摇铃铛。过了一会儿,闸门缓缓打开。 “走吧。” 胡姬信步迈入其中,唐云也跟了上去。一进到这里,便顿时感觉到四周喧哗了不少,闸门后的灯火也更加通亮。 这里才是真正的丰都。 胡姬在旁边解释道:“刚才我们来的地方,只能算是鬼城最外面的一片区域。就好像神都城外的村落一样,他们是真正被遗弃的人,即便是丰都,也不会接待他们的。” 一路走来,唐云所见最多的,便是赌馆和青楼。 神都城同样也有,但数量却远不及这里。所望过去,尽是赌客疯狂的吼叫和青楼女子的娇嗔声。 胡姬看起来对着周围十分熟悉,带唐云来到一座赌馆前,穿过喧闹的前厅,两人从一楼走下去,来到一间密室前停住。 “头儿,人带到了。”胡姬在门外说道。 唐云直接推门走了进去,里面灯火通明,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身边还有个女人靠在他的胳膊上。 女人身上的衣服少的可怜,看的出两人尚才经过一场暧昧。 男人拍拍女人的臀部,道:“出去。” 女人迈步走出去,经过唐云的时候,那股浓郁的香气飘入到鼻子里。 “阿丽说有个当官的找我,你有什么事情?”男人的声音很粗犷。 唐云走进前去,这才发现这个男人鹰钩鼻深眼眶,眸子还是幽蓝色的,竟然是个西域人。 唐云从旁边取了一副凳子,坐上去道:“我需要你帮我找些人。” 男人嗤笑:“找人?官府的人来向我们找人?” 唐云说道:“昨天,我遇见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向我兜售玉佛。有一个人名叫魏伯,我需要找到他。” 男人摇摇头:“如今神都到处都是走街串巷的货郎,你说的范围太大了。” 唐云盯着男人:“那玉佛能吸引妖物,一旦有妖怪闻声闯进神都,那将是一场浩劫。” “神都的浩劫,和我们丰都有什么关系?”男人大笑。 唐云伸出手指,指着地面:“丰都看似远离凡尘喧嚣,实际上它还是和整个神都息息相关。神都城一旦受灾,你们也别想独存。一座以玩乐为主的城市,没了依托,很快便会灭亡。 这是个交易,我听说过你们鬼城,据说只要给钱,便能够做任何事情。我也是临时起意,才托你们来找。你拿了钱,我做完事,就这么简单。” 男人冷笑道:“我怎么知道你没有别的想法?” 唐云把自己的金饰鱼袋拿出来,道:“你可以把这当作我的承诺。” 金饰鱼袋,朝廷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以佩戴。 男人眼神里露出一丝精光:“没想到还来了个大人物!这买卖,倒是可以做的。” 就在这时,这间密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从外面闯进来一个人。 “大人,白龙帮那群人,又来了!”这人的脸上还带着血,很是狼狈,语气十分慌张。 第十六章 供奉佛像的道观 右骁卫的军兵拉开愤怒的人群,几个健壮的校尉站成一排,总算将那些百姓隔开。 常明训倒在血泊当中,已经没了声息。他今天出门穿着官服,一身七品县令的官袍被踩的到处都是脚印,头上的幞头也歪到一边,很是狼狈。 校尉凑上前去,用手抵住他的鼻息,已经完全没有了呼吸。 “这人竟然死了!”校尉惊呼一声。 唐云从后院冲出来,见到常明训倒在血泊里,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常明训是一条线索,如今线索竟然在这里断开了! 陆鹏元把常明训揪起来,检查一番,见这人实在是没得救了,不由得怒吼道:“谁动的手?” 陆鹏元来的时候本就杀气腾腾,大周为了增强周军的威严,大将军甲胄上多了很多狰狞的兽脸,配合下陆鹏元那凶神恶煞的表情,蝗神庙里的百姓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唐云环顾四周,正堂的柱子下站满了人。他忽然觉得少了一些什么,琢磨片刻,他发现,这里的道士不见了! 对啊! 既然是祭拜蝗神,那这里原先的道士去了哪里? 唐云可还记得,当初他和荆良最初来到这蝗神庙的时候,可是有不少道士在门外迎客。 那些道士都去哪里了? 唐云心中狂跳,他有种预感,自己好像找出了某种突破口。 一共有两种情况,一种便是这常明训因为某种原因,想要趁着云阳县进贡的功夫,将玉佛送入神都之中。 但从常明训死前的悲呼声来看,他似乎是被人陷害的。可能在这个人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女皇刚刚颁布的法令,所有和妖怪搀和在一起的人,斩立决。 常明训清楚后果,除非有什么深仇大恨,不会如此行事。 陆鹏元急着回去禀报女皇,他可不想这事情再节外生枝,毕竟这功劳他想要牢牢地我在手里。于是他抱拳道:“唐大人,既然罪犯已经死了,可以回去禀明圣上了吗?” 唐云走到常明训的尸体前,望着他那副死不瞑目的眼睛,总感觉有些遗漏的地方。 唐云用眼睛扫视四周,问道:“这蝗神庙里的道士去哪里了?” 人群里面面厮觑,他们相互看了几眼,有一个老汉说道:“原先有个小道长在这里,只是出门一趟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老汉说完,忽然向地上呸了一口,怒声道:“他算是什么道长,一群王八蛋,如果他们敢在老夫面前,定把他们骨头给敲断!” 几个百姓义愤填膺,看地上那常明训的尸体,又有想要围攻的趋势。不过见到周围的右骁卫悍卒,默默忍住心里的想法。 唐云问道:“你可知道那道士去了哪里?” 老汉想了想:“应该回道观了吧,据说他们是东边明洛山的太清观来的。唉,也怪我们这些乡野村夫不知辨识,竟着了这骗子的道。” 唐云道:“那太清观你们知道在何处吗?” 几个百姓面面厮觑,竟然没有一人知道道观是在哪里的。 明洛山他们是知道的,不过那座山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自东向西横跨百里,是神都的天险。这样一个模糊的定位,很难找到太清观真正的所在。 百姓平时只听说明洛山太清观,听着是那么回事,毕竟人家只在蝗神庙做法事,谁会显得跑到深山老林当中祭祀去? 唐云对陆鹏元道:“麻烦大将军派人把常明训的尸体送回神都,同时彻查在云阳县里的常明训府邸,看看有什么线索。” 陆鹏元握拳愤愤道:“这些是应该的。常明训既然能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天理难容。他那府上也肯定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唐云摇摇头:“这事情恐怕不是常明训做的。” 陆鹏元疑惑道:“为何?” “首先,做这事图的什么,我们可以把常明训是个疯子,但他既然做了周密的打算,他就应该想到有一天被抓的时候。可是当我们冲进来的时候,你观察到常明训的表情没有。” 陆鹏元回想了一下,表情也越发凝重:“他的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根本就没有想到,陛下会下旨拿他。” 唐云伸手指着门外:“还有,那辆马车,你们是在哪里截获的?” 一个校尉道:“是在官道上,当时只有一个云阳县的小吏,不过对方已经畏罪自裁了。” “畏罪自裁!”陆鹏元眼睛瞪大,呵斥道,“如此重要之事,为什么不早说!” 校尉连忙低下头道:“大将军,这小吏被我们抓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只是趁着我们不备用刀自杀身亡,是我等懈怠之责,请大将军责罚。” “人犯都看不好,留你们何用!回去后一人领三十军棍!”陆鹏元火冒三丈,然而人已经死了,已经没有办法。 唐云忽然说道:“大将军,你没有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吗?”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唐云的身上。 “如果他想要把玉佛送入神都,走官道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他那云阳县的旗子本就招摇,即便想暗度陈仓,到了门口也会检查一遍。只要发现是玉佛,他们根本就跑不了的。” 陆鹏元惊讶道:“难道他们是有什么小路通往神都?” 唐云表情凝重道:“恐怕不然,这人恐怕是真的想让我们发现他们。” 唐云指着地上躺着的常明训,道:“蝗神庙带头祭祀的是他常明训,送往神都的玉佛也插着云阳县的旗子。就算是对簿公堂,常明训也是有苦说不出的。” “有人是想要陷害常明训!也对,他一个小小的县令,抛出去也没什么损失,关键他还不引人注意,想要弄死他,易如反掌!”陆鹏元恍然大悟。 蝗神庙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铁骑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走了下来。 “大将军,这人是常明训府上的管事!”军兵们把这人推了过来。 这人眼神里全是惊慌,右手两根手指已经被砍下来,现在被一层布给裹起来。几个军兵簇拥下,他还是浑身颤抖,嘴唇哆哆嗦嗦的,见到陆鹏元竟然直接跪下去,说不出话来。 陆鹏元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军兵说道:“我们赶到常府的时候,碰巧赶上一伙人正在刺杀这人。刺客是赶走了,只是常府的其他人,却已经尽皆遇害。” 陆鹏元抬手拽住管事的衣领,将他直接扔到了墙边,声音低沉道:“本将军耐心有限,给你个机会,把你知道的通通说出来。敢说半句假话,本将会把你当成常明训同党,送去司邢寺审查!” 管事的脸色变得煞白,他刚刚从一场刺杀中幸存,现在惊魂未定。不过听见陆鹏元的话,他潜意识里也知道事情的严峻,特别是看见躺在地上的常明训尸体,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事情不对劲了。 “我全说,将军饶命!”管事跪在地上,嘭嘭磕头。 两个军兵上前把管事拽起来,管事深吸几口气,缓缓情绪,这才开口,把太清观和常明训的事全说出来。陆鹏元的脸色渐渐难看下来。 如果常明训是凶手,那一切就轻松许多,把常明训尸体拖到神都,一切便已经了结。 从这管事的话里,显而易见,这常明训不过是个小贪官罢了。 他陆鹏元来这里,可不是抓什么贪官的。 “太清观在哪里,说!”陆鹏元怒喝道。 管事被陆鹏元身上的气势给吓住,赶紧说他知道,只是需要自己亲自带路,一时间说不清楚。 “上马,走!”陆鹏元拽着管事就上马,指着躺在地上的常明训道,“把他也给带走!” 管事看起来对这附近很是熟悉,带着右骁卫铁骑左拐右拐,进入山中。这里是一座峡谷里,和当时唐云在城外遇见的山寨有些相似,一条林间小路通往深处,不知所向。 这里已经无法行马,陆鹏元命几个军兵将马牵好,留出一旅人马虽他上山。 为防止偷袭,所有人都把刀‌‍‌‎拔‌‍‎‎出‌‎‍‌‎来‍‍‌‎‎。 此刻天色渐暗,唐云对陆鹏元道:“大将军,明日便是水陆法会了,你我今日就要结案。” 陆鹏元表情凝重,吩咐道:“长蛇阵,进!” 几个军兵很快做出反应,唐云毕竟也算是老兵,他跟着右骁卫冲进去,管事在旁边说,只要一直顺着这条路往里走,便能够看见那太清观了。 远远的望见,一道斗拱檐角落入眼帘,道观外漆红的墙壁十分显眼。 陆鹏元打了几个手势,顿时有几个灵巧的军兵摸到墙边,直接翻了进去。 道观的门是紧锁的,这里看上去和其他道观没什么不同,规模也稍大一些,应该有些年头了。 陆鹏元等人在门前等了一会,从里面被打开。一个军兵禀报道:“大将军,里面空无一人。” 众人闯了进去,整个道观阁楼林立,一副宽广的门匾立于门前,上书几个鎏金大字“太清观”。 大殿规模恢宏,推开殿门,顿时一股檀香四溢。殿中几尊坐像目光慈祥,金身耀眼。 “这是道观……为何供奉佛像?”陆鹏元惊讶道。 在这大殿之中,盘坐一金身佛像,为佛门弥勒菩萨,坐南向北,东西两侧各摆设四大天王像,威武气派。 这是太清观,明明是一个道观啊! “什么人?”外面忽然传来右骁卫军兵的怒吼声。 唐云嗅了嗅鼻子,他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焦糊味。 第十七章 夜中云阳 大殿四周的窗棂花纹整齐,每扇窗户尽皆不同,却又相互之间不觉怪异。 窗纸是贴的厚厚的,表面还是素白无垢,好似新帖的一样。 远远有火光。 唐云和陆鹏元相视一眼,他们并未退出大殿,而是同时冲向火焰升起的方向。 大殿后方是一排紧闭的门窗,这里平时是不打开的,似乎从外面被人关起来,一个军兵推了一把,竟然没有推开。 陆鹏元一脚踹开门,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赶紧后退数步,被身旁的军兵拉住。 火焰渐渐逼近大殿,正门口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几名右骁卫军兵蒙着布冲进来,用模糊不清的嗓子大喊:“大将军,赶紧走,外面的烧起来了!” 火势逐渐蔓延,大栋上掉下一块横梁,火焰如同一只狂怒的野兽,疯狂吞噬了整座大殿。 陆鹏元大叫:“歹人定未走远,尔等速去追捕,留下十人,赶紧灭火!” 陆鹏元很快下达了命令,自己也从大殿里跑出来,刚从里面离开,便能感觉到一股股火焰从大殿的入口往外冲出去,呼呼作响。 很快陆鹏元便废除了刚才的命令,刚一出去,他便能瞧见,整座太清观都被火焰所覆盖。这里明显早被人埋下了不少燃火之物,甚至遍布了整座道观,只需要点燃一边,便会蔓延。 百人其实不少,但眼下山中一时间找不到水源。 唐云在众人身上来回扫视,他忽然厉喝道:“常明训府上的管事呢,他去了哪里!” 几个右骁卫面面厮觑,刚才火起的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大殿上。再加上当时着急找放火的歹人,竟然谁也没看住那个管事。军兵们下意识中,认为这人不过是个带路的。既然把他们带到了地方,那他的作用也就没有了。 唐云皱了皱眉头,转身对陆鹏元道:“管事既然和太清观接触最多,他肯定还知道些别的。大将军,烦劳你派人去山里搜查,务必要找到这人!” 陆鹏元心中焦躁不已,他本以为是个简单的任务,谁知道现在还会节外生枝,此刻心烦意乱,不由得怒喝道:“饭桶,都是一群饭桶。通通给我进山找,找不着,就不要回来了!” 右骁卫四处散去,除了几个陆鹏元的亲兵一直守护在他身边,其余的军兵全都进山寻找。 此刻已经是戌时,山中的天空已经渐渐暗下来,城池这个时候已经关闭城门,想要进城,那便必须明日清晨。 今夜,注定无眠。 军兵在山里发现了管事的尸体。 杀他的人似乎很怕这人活,在脖子、手腕、心脏上连捅了数刀,管事整个人成了一条破败的麻袋,浑身冒出鲜血。 “没救了。”陆鹏元踢了一脚管事的尸体,眼神里充满怒火。 “这群王八蛋做这事,有什么好处?”陆鹏元来回踱步,嘴里嘟囔道。 远处道观里的火光,已经吸引了右骁卫更多的人前来。都尉把军令下达,一群军兵找到山中的溪流,开始打水灭火。 道观里的火焰,渐渐平息下去。 这些道士早有准备,焚烧后的道观只剩下一片废墟,从外表只能看见几片漆黑的墙壁,里面则彻底成了败絮。 “如果真的是江湖骗子,那可不好找。敢做这种事的,怎么说也该有十二三个身份,即便是各州县盘查,也十分困难。”陆鹏元眉头不展。 “若真是江湖骗子,他们可没必要盘下这么一座道观。行骗无非骗财,若是按仇,我想不出那些孩童能和这些人结什么仇。”唐云说道。 说到这里,唐云忽然愣住。 元睿曾经和唐云说过,那所有死去的孩童肚子里,都会爬出一只巨大的虫子。 这虫子将孩童的残躯吞噬,嗜血如命,如同狂兽。 这分明就是蝗虫妖! 想起玉佛能引起蝗虫妖发狂,唐云忽然心底一颤。 这几个案子,其实都是联系在一起的。 为什么蝗灾之下,云阳县能够置身事外,肆虐的蝗虫飘到这里,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里,才是产生那些蝗虫妖的地方!道士们不是什么江湖骗子,他们显示骗取常明训的信任,在云阳县城外建了蝗神庙作为幌子,然而再用活祭的名义,引出一些狂信徒,将孩童活活献祭。而这些孩童,才是诞生蝗虫妖的“原料”。 唐云心底忽然出现一个想法。 这想法很可怕。 但当这想法出现的一刹那,便再也无法掩盖住。 神都城,他们是无法回去了。到了深夜,即便是急报快马,也只能把信件送往城上,谁也无法进城。 唐云和陆鹏元,以及一众右骁卫在云阳县里借宿一晚。 黑夜里的云阳县,带着一丝寂寥。 这里可没有神都的南北两市,可以通宵达旦,到了夜晚,整个县城便处于宵禁之下。 右骁卫都是一群粗汉,办事难免会不拘小节。于是一群军兵冲进常府的消息传开,不少人在外围观。他们是无法进入到里面的,但从里面传来的打砸和哭喊的声音来看,常府是遭殃了。 百姓的想象力向来丰富。 他们会将眼见或听见的一些事,转变为自己想说的话,添油加醋,说给附近的人听。 于是常明训勾搭女人,结果那女人的夫婿恰好是神都城里的将军。这一下可是捅了篓子,那将军哪里能忍,直接派人来把常明训的家给抄了。 如今,在蝗神庙的一切,还没有传到云阳县城里。 至于常明训勾搭别人的女人,百姓只会表面上唾弃几句,其实心里还会赞叹,这太有趣了。 当然,陆鹏元借宿的客栈,掌柜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怪异。 县城里是有常驻军的,一些空着的军帐也会给右骁卫留着。 唐云并没有留在客栈里,而是一个人走到云阳县的街上。他的手上提了一盏灯笼,上面画着云阳县衙的标志,路过的几个武侯并没有将他叫来盘问。 唐云走到一颗树下,这是一颗槐树。 槐树边,放了一颗石块,黑夜笼罩下,这石块通体笼罩着金光,但并不明显。 唐云捡起来,鬼面戒指上一抹红光浮现,但却转瞬即逝。这石块上原本有妖经过,但随后便消失了。这石块上篆刻着道家符咒,应该是有人放在这里,镇压妖物。 如此小的石块,也不知道镇压的是怎样的妖物。 唐云忽然听见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丛林里传出来。 那里是一个小巷的拐角处,这里正对的是一条河流,想要到这里,需要在河边走过去,一般武侯不会到那里。 唐云迈步走了过去,左手按在刀柄上。 小巷里有人的哭泣声。 唐云靠近墙边,扫了进去,能隐约瞧见一道火光。 原来是两个人,一男一女,跪在地上烧纸。他们只敢一张一张放着黄纸,以防火焰升高,被巡夜的武侯发现。 “儿啊,这是爹娘给你准备的盘缠,你上路啊——便走吧,莫要咱缠着爹娘了!” “能孝敬蝗神爷爷是你的福分,你去了,咱家也跟着沾光!” 两人是蝗神庙的狂信徒。 从言语中,唐云知道,他们亲手把自己的孩儿送入那“蝗神”的口中。 虎毒不食子。 最险恶的其实是人,人心的阴暗面有多大,只有天知道。 唐云走进去,忽然身影停住,他听见两人随后的话语,心底冰凉。 “二叔家里的孩子,明天就该来了吧?” “对!活祭越多,福报越深,今年咱家的田地定是个大丰收!” 嘭! 地面上散落的一颗石块,被唐云一脚踹了出去。 那石子飞到几个人的身前,如此深夜忽然发出一声巨响,把两个人惊了一跳。 一直在烧纸的男人惊慌的转过脑袋,他眼神里满是惊慌,便在小巷的尽头看见唐云的身影。 此刻是黑夜,唐云身上的绣蟒锦衣在黑夜的照耀下尤为狰狞。 他拽住两人的衣领,将他们往外面拽。 两人心神震颤,已经被吓坏了,以为唐云是地狱中索命的恶鬼,开始拼命的叫喊,凄厉的喊叫声在夜空中回荡。 唐云把他们的脑袋按在水里,等了五个呼吸的时间,将他们从水里拽出来。 “救命啊!”恐惧占据了那人的心悬,终于让他大叫起来。 几个武侯跑过来,见到唐云手心里的男人,忽然惊讶道:“是佟坊正!” 男人大叫:“杀人啊,快来救命!” “住手!”几个武侯手持着棍棒冲过来,眼见着唐云还要动手,顿时将他团团围住。 唐云将两个已经筋疲力尽的人扔到地上,两人的脸上已经被水浸的湿漉漉的,重重的呼吸着空气。 唐云把刀‌‌‎‍‍拔‍‎‍出‎‌来‌‍‎‎,架在男人的脖子上。 武侯怒喝道:“你还敢动手?” 唐云抬起头,身上的蟒服极为显眼。 “把人带到县衙,本官要亲自审问!”唐云怒喝道,一时间竟然将所有的武侯震慑住。 男人是云阳县一坊的坊正。 他在城外拥有一片五十亩的地。除了坊正的身份,他还是一个地主。地里生长如何,和他息息相关。 很快,他便被道士们蛊惑,成了蝗神的狂信徒。 他有一个儿子,为了祭祀蝗神,他将儿子交了出去。甚至附近坊里有什么孩童乞丐,他也会悄悄捉回去。利用他坊正的身份,悄无声息地送入蝗神庙里。 男人和他婆娘一样,神志不清,已经变得疯狂。 唐云动用了重刑。 男人不得已说出了真像,在他隐藏的一间院子里,还藏了很多孩子。当武侯们前去解救的时候,里面有两个孩童竟然已经饿死。 一共十三个孩童。 被人用铁链子拴着。 像家禽一般,饲养在后院里。 一些人是男人用计捉来的,还有一些,是他们的父母送来的。 为的,只是祭祀蝗神,来保佑田地丰收、家中温饱。 第十八章 龙辰寺 加载中,请稍等... 第十九章 水陆法会(上) 玄谭坐在方丈院,一身袈裟披在身上,面容和善,桌凳置于树下,气氛平静安和。 唐云皱了皱眉头,这可不是一个人应有的反应,玄谭想来是早已经料到他会到来,莫非他真的和此事有关。 外面有僧人在敲门,玄谭高声喊道:“什么事?” “山门外有右骁卫大将军陆鹏元请见师尊,师兄们怎么劝也赶不走他。”外面传来一个年轻僧人的声音。 玄谭道:“既然客人已经到了,那便请他进来。” 年轻僧人有些迟疑:“可是,师尊您还要主持水陆法会,现在见面,恐怕不妥。” 玄谭笑道:“不碍事,不碍事,你且去请他进来吧。” 年轻僧人脚步声离开,唐云却并没有坐下,手一直放在自己的刀柄上。 见唐云还始终保持着戒备,玄谭笑着摇摇头,兀自抿了一口茶:“今日是水陆法会的第一天,到了卯时,便要依礼前往道场结界洒净,诵念经书,供养八方神佛。因此,有什么话,唐大人还是和我明说了吧。” 唐云皱了皱眉头:“你似乎早就料到我会来这里?” 玄谭道:“今日大人为何到此,你我心知肚明。依照《水陆仪》,此刻贫僧应在佛前做早课,来此已经是失礼,还望唐大人明示。” 唐云看玄谭这幅模样,心里忽然有些拿不定注意。他能分辨出来,玄谭这表情不像是作伪。 这一切的事,实际上都不过是一个猜测。无论是街面上卖的玉佛,还是云阳县发生的惨事,和龙辰寺看似都毫无关联。 然而,此刻却也不容多想,要知道更多的答案,就需要问清楚。 唐云刚想要开口,忽然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靠近,门被敲响,从外面传来年轻僧人的声音:“师尊,陆大将军来了。” 玄谭道:“请他进来。” 走进来一个年轻的小和尚,这是一个西域的孩童,眼眸是幽蓝色的,皮肤有些黝黑,穿着湘色僧衣,他身后就跟着陆鹏元。 陆鹏元一对眼睛瞪得溜圆,刚一迈进院子便看见树下的玄谭,抱拳道:“国师,我陆鹏元是个军中粗汉,多有冒犯,还望国师见谅。有些事情,需要当面让国师求证。” 玄谭摆摆手:“寂空,你先退下。” 小和尚躬身离开,顺便带上门,整个方丈院顿时陷入了寂静。 玄谭张开手,示意陆鹏元可以说了。 陆鹏元盯着玄谭:“事急从权,陆某也便直说了。云阳县外活童献祭,太清观内供奉佛像,还是神都城里兜售玉佛,这是实情可是国师指使人做的?” 玄谭沉默许久,道:“此事贫僧一无所知,倒是兜售玉佛有所耳闻。玉佛在神都城中受四方百姓追捧,佛法得以传扬,贫僧还是很欣慰的。” 没有一个杀人犯会承认自己杀人。 唐云在旁边开口道:“国师既然不知道此事,那可知道那天妖物祸乱神都,现在,便出现了蝗虫妖在神都附近窥伺着。那些高达一丈的妖物,能轻易杀死人。眼下神都城里,众多百姓因这水陆法会而齐聚在一起。如果这妖物再次出现,国师,到时候血流成河,这份业果你担当不起。” 玄谭默默听完,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百姓因崇信佛法而至此,不该遭受杀戮。原来大人是为此事而来,只是水陆法会已经布置完成,足有七日,若是不召开下去,必会有大难发生。” 唐云道:“如今在市面上流行的一种玉佛,做工很是粗糙,但这玉佛却是能引起蝗虫妖狂暴,我想请问国师,那玉佛可有龙辰寺搀和到其中?” 玄谭正色道:“水陆法会如今才是第一天,结界尚未洒净,本寺第二日才会遣使发符。况且龙辰寺所产佛具,尽是将作监负责,做工精良,绝无可能有粗制滥造之品。” 线索到了这里,确实是断了。 唐云和陆鹏元相视一眼,他们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焦急。 不但是他们两个人,整个神都都在戒备着。水陆法会已经开始,城外早已经埋伏了大量的军兵,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便会及时得到汇报。 捉妖司散布于神都的每个角落,他们还在尽最后的努力,尽力收缴剩下的玉佛。 因为他们发现,玉佛的数量更多了! 刚刚清晨起来,城中不少人的家里,忽然出现了一枚玉佛。这些玉佛出现的突兀,但很多人都把这个作为佛赐给自己的,很多人都佩戴上。 捉妖司的查找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神都人很喜欢把佩戴的东西显露出来,往往看一眼那些贵女的脖颈和手上,便是珠光宝气,富贵动人。因此当捉妖司上前想要要走谁家贵女脖子上的玉佛时,得到的却是一块沉甸甸、圆润精致的玉佛。 往往会挨一通臭骂,那个造玉佛的人似乎技艺又高超了许多,他们把玉佩打造成了不同的样式,这样很难分辨。 “我爹爹可是天官尚书,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赶紧滚开!”一个大小姐喝骂下,一群军兵灰溜溜的散开。 除了捉妖司还尽着责任,那些前来协助的神都府公人,甚至是右骁卫的士卒,都有些散漫。毕竟在神都,贵人多如牛毛,说不定一个不小心便会得罪了一位贵人。 没人觉得妖怪会再来,时间会使人记住很多,同样也会让他们忘记很多。当初那么多妖怪出现,不还是被摆平了嘛。 唐云知道,自己必须要在水陆法会真正进行之前,找出事情的真相。 上一次,朱雀现世,焚烧万妖,不过那只是阳帝留给后人的最后手段罢了。 它如今已经消失了作用,想要彻底除掉妖怪,必须要靠人力了。 唐云忽然开口问道:“国师,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们会来的?” “有人给我留下一张纸条,让我于今日在此处相会。贫僧一向不愿他人等我,因此即便误了法会,也要在此等待。”玄谭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唐云。 唐云接过纸条,上面用楷书写着几个大字“五月七日,寺中相会”。 唐云沉声道:“这不是我留给你的。” 是还另有人,来见玄谭。 还是……有人,估计把他们引到这里。 唐云猛地转过头,望着朱雀大街的方向。此刻,朱雀大街人潮涌动,水陆法会已经徐徐拉开帷幕。 第二十章 破城强弓 纸条是昨日,玄谭在宝殿诵经之时,有人以箭矢绑信,钉在柱子上。 如此便打搅了玄谭的清修,水陆法会期间,一切都要专心致志,不可有丝毫懈怠。因此玄谭必须要在这大日子里,在方丈院中等待唐云等人的到来。 双方实际上,一开始便产生了误会。 玄谭道:“既然不是唐大人留下的纸条,贫僧也便不多想了。再过半个时辰水陆法会便要开始。贫僧既然已经按照约定再次等候,那人不来,错便不在贫僧身上。如今心事已了,贫僧先行告退。” 玄谭走了几步,忽的有转过头补充一句:“两位所查之事,涉及神都万千百姓,玄谭自知轻重。持此佛珠,龙辰寺可畅通无阻。” 玄谭将一串佛珠送到唐云的手上,双手合十,诵声佛号,便转身离去。 “玄谭的话,你相信多少?”陆鹏元问唐云。 唐云从石桌上把那张纸拿起来,看上面的字迹,采用的如今民间最常用的楷书,但字里行间,却又显得有些怪异。因为它的笔画看起来很不流畅,就好像是一笔一笔画上去的一般。 或许是那人为了掩藏自己原先的笔迹,做的伪装。 唐云拿起那张纸,道:“先去看看,国师在什么地方遇到的这支箭。” …… 释迦牟尼佛像坐立于大雄宝殿的中间神台之上,宝相庄严,俯瞰眼下众生。 大雄宝殿是众僧平日里修行的地方,地上整齐摆设有数只蒲团,宝殿之上洋溢着一丝香气。平日里这里是有不少僧人秀修行功课的,只是今日是水陆法会,道场位于朱雀街上,僧众多数前去,因此这里倒显得有些冷清。 唐云和陆鹏元找到了那枚被箭刺穿的柱子,这根柱子是刚进入宝殿靠左边的一颗柱子上,里面是砖石结构,外面套了一层漆木,因此箭矢轻而易举便刺穿外面的木层,击入到里面的石柱上。 “国师静修,即便周围没有人,在外面也会有武僧护持的。留下纸条的人,显然是不会从外面进来。”唐云分析道。 陆鹏元看了一眼宝殿外,那里视线开阔,只有东西两座相对小型的佛殿。 陆鹏元喃喃道:“箭刺在西边的柱子上,显然是从冬面而来,那个方向只有一座卧佛殿,不过那座佛殿窗户都是被封死的,就算是站在门口,如此的距离,也有些困难啊。” 他是将军,成天混迹于沙场,自然知道想要发出这箭该有多难。 发出的箭矢总会有一定的弧度,大雄宝殿的门不小,但平日修行,大多只会看两扇门。门匾下还有几道横梁,更何况在大雄宝殿的门口还有一座香炉。 那人需要落下的箭,通过一个准确的弧度,同时还要具备一定的力量,能够刺穿立柱外的木层。 需要有一把弩,不但具备精准度,还有足够的力量,能够刺穿最外面的那木层。 唐云脑袋里思索着,他在漠北军中,见过不少的神弓手,一些人神弓手有专门的硬弓,每一次开弓都需要休养一段时间。然后开弓,箭必中。 那些弓弩都是用漠北特有的雷铁木制成,雷铁木生长于荒漠之中,生存环境恶劣,然而无论多恶劣的环境,雷铁木都能够很好的生长。从这样环境里生长出来的雷铁木,坚硬非常。 第二十一章 水陆法会(下) “昨日是谁在钟楼当值?” 唐云和陆鹏元找到一个僧人,沉声问道。 那僧人见到两人凶神恶煞的模样,又瞧见唐云手上那串方丈的佛珠,回想了一下,说道:“昨日应该是寂空师弟,正好轮到他了!” 寂空,便是那国师的弟子。 据这僧人讲,寂空来自西域狮子国,从小便崇仰佛法,恰逢国师游历西域,正好经过狮子国。寂空与国师结缘,便被国师收为弟子。国师游历结束后,他随国师一同来到大周。 值得一提的是,随国师一起来到大周的四十九为西域大能中,也有几人来自狮子国。 是寂空,他在这里留下纸条,是想要将唐云和国师,都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一个人费尽心思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便一定有他的道理。 既然这寂空想要把他们留在龙辰寺,那自然,就是不愿意要他们搀和到什么事情当中。 如果不去龙辰寺,唐云现在一定会在朱雀大街上,四处巡察。那人肯定也怕是在是在水陆法会上的布置被唐云发现,因此才出此策略。 “国师现在何处?”唐云问道。 僧人回答道:“回施主,方丈已经前去主持水陆法会了。” 唐云猛地惊醒,他这才想起来,卯时便是水陆法会召开的时间。现在百姓已经齐聚在朱雀街,幕后之人把他们吸引到这里,显然是不想让他们前去干扰。 “快,我们回去!”唐云一声大吼,便往山门外跑去。 …… 神都,朱雀街。 观德坊和修文坊之间,已经彻底的水泄不通,人群熙熙攘攘,比肩接踵,但却出奇的静。不少信徒站立在庞大的法台前,手中持着香,目光虔诚。 在这里安置的为外坛,是大坛,四周都要摇曳的淡色幡。除了这里,在宜风、淳化等几个坊之间的主街上,也各设置楞严坛、华严坛、法华坛、庄严坛、诸经坛等各外坛,口诵佛法。 “弥勒世尊……今日道场,幽显大众立此忏法。并发大心。” 在每座外坛上,都有一身披袈裟的高僧在高声言诵。四周很静,无数人沉默听经,生怕自己出声,对法会有大不敬的行为。 在大坛之上,高僧林立,诵经之声似乎有隐隐回声传来。 这些高僧,不是龙辰寺的僧人。 他们的面孔各异,相比于传统的中原人面孔来说还是差别不少。他们是玄谭从西域带来的佛门大能,共计四十九位。 神都城对于西域人是宽和的,这应该是如今举世最辉煌的城池,数条官道四通八达,每天都有来自各地的人在此,传奇,每一天都在展现。 那些高鼻梁宽颔骨的西域人,如今在神都也不算是稀奇了。 最初番僧在神都城,一言驯服发狂的猛兽,几乎在神都城里被传为神迹。 这些番僧被称颂为活佛,受人尊敬。一些崇拜的狂信徒,甚至从遥远的岭南道赶来,参加这次的水陆大会。 …… 荆良始终愁眉不展。 他坐在一个茶馆里,这茶馆是开在朱雀街边上的。如今有不少人齐聚于此,有人口渴了,自然就要买一壶茶解解渴,因此茶馆掌柜也赚了不少。 茶馆老板笑呵呵的收着铜钱,凉茶的水是昨晚就准备好了的,今天的量十分充足。 荆良抿了一口凉茶,冰凉的茶水灌进五脏六腑,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没过多久,荆良看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马嘶鸣的声音,不过路边的人实在是太多,骑马是赶不过来的,只好把马拴在路边,从人堆里挤进来。 “大人,皇宫那边已经发话,任何人不得阻拦。如今神都府尹已经亲自来到这里了,所有人佩戴的玉佛都已经被收缴,并且以最快的速度运出神都,绝对会万无一失的!”那个人说道。 荆良问道:“这件事情告诉大人了没有?” 那人脸色有些僵硬:“大人昨日便和右骁卫的人一起出城了,现在在何处,我们是不知道的。” 荆良摆摆手:“行了,我已经知晓。你去通知在街面上的弟兄,让他们保持住警惕。有什么风吹草动,要第一时间汇报。对了,告诉神都府尹,让他看好手下的人,那些衙役吊儿郎当的我不管,但是如果敢阻拦捉妖司办事,格杀勿论!” 那人心里一惊,连忙点头,又重新钻回到人堆里。 荆良把碗里的茶一饮而尽,丝丝凉意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头那份心烦意乱。 玉佛已经被收走了。 局势,应该还在捉妖司的手中。 但荆良总感觉少些什么,做出这事情背后的人,不会无功而返,他肯定还会有其他手段。而这一切,捉妖司没有丝毫的头绪。 荆良站在一个凳子上,这里已经比较靠近大坛了,人群更加密集,想要往里走,已经是奢望。 荆良瞥了一眼几个被人挤的脸色涨红的神都府公人,便感觉有些头痛。这些人不知道便衣,穿着一身衙役服便出来,如果歹人要做事,肯定会避开他们。 不过这样也好,避开明面上的神都府,正好落在暗中捉妖司的罗网当中。 …… 从山上下来,唐云和陆鹏元驾马一路狂奔着。 越往神都城跑,唐云越是感觉到一阵阵心悸,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一般。 轰隆隆! 唐云远望了一眼,晴空蔽日的天空上忽然出现一团乌云,正在冲着神都城的方向缓缓移动。今日钦天监明明说是大晴天,为何会有乌云? 两人到了明义坊的北墙边上,便不得不从马上下来,路的两边全都被虔诚的百姓所占据。这些百姓缠着暗色的绸子,手里捧着斋食,目光虔诚,口中诵读经书。 晴空霹雳。 天,忽然暗了下来。 “天气真是说变就变。”茶馆掌柜喃喃道。 “定是八方神魔听到我等虔诚的呼唤,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有信徒低声道。 城门,望台。 负责监视的军兵两腿发颤,他的嗓子眼里好像堵了什么东西,让他喊不出来。他连忙从楼梯上跑下来,这个过程太匆忙,竟然直接摔到了地上。 蝗虫! 好大的蝗虫! 一片蝗虫妖,正在冲着神都的方向,铺天盖地的压来。 第二十二章 恶妖炼狱(上) “如来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 番僧目光祥和,他的话语并没有太大的声音,但四周静悄悄的,所以那声音竟有些回声,在四周扩散开来。 远处的蝗虫妖飘来,没有任何人察觉出来,虔诚诵经的信众,只是觉得飘来一阵乌云,天气更加阴沉了些,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唐云手上的戒指,此刻在狂颤,鬼眼通红,刺耳的声音离近了便能够听的一清二楚。 有妖怪正在靠近,而且数量,还不少! 唐云知道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今半个神都的人估计都在朱雀长街上,不但如此,朱雀长街直通皇城,观德修文两坊更是离皇城仅余数里之遥。 这里是一国之都,上次的万妖祸乱,就已经花费了不少精力来安抚好百姓的情绪。 呼! 天空中有不少的飞鸟窜过,就好像大灾之前的征兆一样,这些万物生灵对于危险的预感十分敏感,争先恐后的逃离此处。 唐云深吸一口气,如此征兆,说明有大量的妖物正在靠近。 唐云道:“大将军,发号箭吧,如今群妖已经靠近,我们所做的,就是尽量将损失降到最低!” 陆鹏元同样脸色苍白,他很清楚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情况,他们两人是奉命调查此事的,一旦神都遭遇到危险,那罪责便一定会落在他们身上。 陆鹏元握紧拳头,心里哀叹一声,每一次看似功劳就要握在手里,却因为诸多的原因而被废弃。虽然心里烦躁,但陆鹏元毕竟也算身居高位多年,情绪很快便稳定下来。 他把缠在腰间的一支号箭送入空中,在神都各个地方埋伏的右骁卫士兵很快反应过来。他们每十人一队,穿梭在大街小巷中,阻止后来参加水陆法会的百姓。 百姓原先是带着虔诚的心过来,然而却在路口遇见手持兵刃,面容凶煞的士兵拦住去路。向他们询问,得到的回答却是朝廷已经将这里封锁了,不准任何人进来。 水陆法会是大事,右骁卫是擅自阻拦法会的进行。做完这件事,陆鹏元整个人都快瘫软在地上。无论发生什么,女皇的一通责罚是免不了的。 “右骁卫还只是在外面,并没有进入到法会中心。唐云,你确定这么做一定有用?”陆鹏元的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唐云正想要开口,忽然从定鼎门的方向传来一声轰隆的响声。如同平地一声雷,不但是唐云和陆鹏元,甚至路上的行人都在往那个方向望去。 两个人的面前有坊墙拦着视线,现在只好跑到街面上。刚走到街上,便看见远处飞来一片“乌云”。 那片乌云里隐隐有嗡嗡的声音,这声响很大,整个神都城都能够听的一清二楚。 众人议论纷纷,但那片乌云实在太大,看不清里面的情景。 唐云心中狂跳,他忽然揪过来缰绳,飞身上马,厉喝道:“快,我们去水陆法会,派出你的人,让百姓全都散开!” 见到陆鹏元还在犹豫,唐云喝道:“如果真要造成大规模的伤亡,就算是陛下想要留咱们的命,也要给天下一个交代了!” 陆鹏元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恐惧。 别人不知道,但是当今的陛下一定能够做的出来。大周最初建立的时候,多少前朝皇族被捕入狱,死无全尸。 事到如今,什么功劳都没有命重要了。陆鹏元同样骑在马上,把自己的箭袋里最后一只红色的箭矢放入到天空之中。 这把箭如同一道散发着火焰的流星,瞬间就扎进了那天蓝天里,不过却没有瞬息消失,而是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到最后炸开。 这是军中最严厉的信号,见到此信号的军士,都必须在第一时间来到此处。 轰轰轰! 很快,一群群军兵从街头巷尾窜了出来,摆开队列,身披甲胄,手持长枪,杀气腾腾的立在街上。 “传本将军命令,立刻将朱雀长街所有百姓全部赶走,一个人也不准留!”陆鹏元大声喊道。 军士们听到这个消息都有些震惊,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们自然是清楚的。像水陆法会这样的大事,大将军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 一个都尉斗胆道:“大将军,今日国师亲自讲法,我们这么做,恐怕不妥吧。” 呼! 一条马鞭狠狠的抽在那个都尉的脸上,这都尉的脸上顿时被抽出了一条深深的血痕。 陆鹏元怒吼道:“还不赶紧给老子去,如果到时候那群妖怪来了,右骁卫通通都要死!” 妖怪要来了! 都尉心底一惊,顾不得自己还在流血的脸,赶紧爬到马上,喊道:“盾甲阵,推进!” 一些体格健壮的军士被送入到战列的最前面,他们把刀都给收起来,双手拿着一副快有人高的巨盾,组成三排盾阵,步伐沉重的向前推进。 脚步声清晰可闻,有些好奇的百姓瞧见那副一群杀气腾腾的军兵冲他们而来,都有些慌乱。 “百姓速速回家,不得聚集!”都尉大声喝道。 然而他的声音,却很快被混乱所遮掩。 原先静悄悄的水陆法会忽然变得混乱非常,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几乎是人挤人,没有一丝空余的地方。原先所有人都站在大坛的前方,井然有序还好一些。 右骁卫几乎是以一种粗暴无礼的手段在驱赶着人群,所有人群被他们向两侧赶去。 “不准留在街上,通通回家!”都尉又一次大声叫喊。 这里发生的是混乱,也渐渐引起大坛上的注意,国师和几个番僧睁开眼睛,扫了一眼这个方向。 “玄谭师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番僧忽然停止了讲经,开口问道。 其余的番僧尽皆停止诵经,在神佛面前诵经需要全神贯注,而下方的混乱,已经将他们的心神彻底吸引了过去,此刻早已无心继续下去。 玄谭脸色不变,好似也不生气,只是说道:“师兄还请稍候,我会派人去查的。” 此刻,唐云已经到了定鼎门前。 随行的,还有荆良、长孙灵秀等一众捉妖司之人。 “蝗虫妖据神都还有三里之地了,外面的各卫士兵已经开始回撤,大人,早做准备吧。”荆良说道。 第二十三章 恶妖炼狱(中) 神都城外有不少的田地,为了城门外的望台能够看的更多更远,所以城外的树林大多数都被砍伐,留下的只有这些田地。 现在的这个时节,田地里刚刚插上麦苗,现在也只是显露出了一点翠绿罢了。 唐云站在望台之上,望着远处。 那片乌云几乎席卷了所过的整片田地,所见的翠绿尽数被吞噬。那团黑雾并不是乌云,而是无数的蝗虫妖组成的妖群,浩浩荡荡杀向神都。 这一刻,捉妖司的众人尽皆沉默了。 当初群妖祸乱神都,死了很多人,但最后有朱雀现身,方可解决了一切危机。 但现在,朱雀已经消失,这一次,需要靠人力来对付那些蝗虫妖了。 “这些蝗虫妖嗜血如命,极为暴戾,万万不能让他们进入神都。” 唐云扫视了一眼,在场的除了荆良和长孙灵秀,其余几个便是分管神都各个区域的捉妖司都尉了。 命令很快被下达,唐云采取的是固守。先让百姓躲藏在建筑当中,捉妖司会同禁军在城中设下埋伏,来捕杀蝗虫妖,但谁都知道,这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看那片横扫于天际的乌云,气势磅礴,几乎霸气的一塌糊涂。唐云估计整个捉妖司的人全进去,连渣滓都不会剩下。 唐云问道:“被收缴上来的玉佛,可还有剩下的?” 荆良道:“神都府和我们都收上来不少,已经安排马车,准备马上送出城外。” 唐云摆摆手:“先别着急,把那些马车送到定鼎门前!” …… 朱雀大街上,此刻一片混乱。 今日恰逢是休沐日,几位朝中的一二品大员也同样到场。他们虽然没有穿着官服,然而身边却站着不少的侍从。 “陆鹏元,你干什么?”有一个官员呵斥道,他是文昌台右相李万乘,无论是品阶还是地位,都比陆鹏元要高。 陆鹏元眼力很好,实际上他第一时间便发现了李万乘,不过,陆鹏元却没有前去想告。如今情况紧急,相比于掉脑袋的大事,得罪一个人便得罪了吧。 陆鹏元把马鞭在空中甩了一个炸响:“所有人,迅速回家,否则休怪本将军无情了!” “陆鹏元,你敢!”李万乘红着脸,大声呵斥。 说起来,这李万乘最初是不信佛门的。但自从李万乘的闺女,一个年幼多病近乎夭折的孩童,在龙辰寺被治好后,他便把这一切都归于漫天神佛,每日焚香祈福,不敢有丝毫懈怠。 李万乘本就对军方一些嚣张跋扈的武将很没有好感,如今见到陆鹏元在佛前失仪,登时勃然大怒:“陆鹏元,你仗着陛下的宠信,恣意妄为!水陆法会是多么大的事情,被你给搅合了!我一定要上奏,参你一本,定你大罪!” 陆鹏元本就已经心头狂怒,两个愤怒的人相遇,自然是没有什么好的结果。 陆鹏元一马鞭抽在李万乘身边一个侍卫身上,那个侍卫痛呼一声,直接被抽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李大人,本将已经说了,所有人等必须回家,你若是再执意不走,本将可以亲自派人送你回去!”陆鹏元冷声道。 李万乘胡子气的发抖,他手指颤抖的指着陆鹏元,正要破口大骂,忽然听见身后一阵嗡嗡的巨响。 这声音已经离得很近了,整个神都城的百姓都能够听见。 人们最初见到的是一片乌云,并没有多想,毕竟现在这个时节天气多变,一会儿晴一会儿阴是常有的事。 但此刻,众人能清楚看见,那片乌云中无数的翼肢招展。而那些嗡嗡的响声,便是从乌云里传出来的。 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颤声道:“妖……妖怪啊!” 即便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回想起当初群妖祸乱的那天,神都城的人恐惧再一次从心底被燃起。 尖叫声此起彼伏,有些人想要跑回家里,开始拼命的挤,有的人和亲朋走散,正在大声呼喊着名字,还有人躲在大坛附近。今天聚集在大坛前的百姓实在太多了,混乱也是在所难免。 这一乱,便是无数人的喊声掺杂在一起,十分吵闹。 李万乘脸色苍白,他嘴巴张了张,没有再开口。附近的人实在太多,不过李万乘的身边有侍卫挡着。 “走,回家!”李万乘当机立断,对方才的固执闭口不言。 …… 城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的马车。 呼! 一只巨大的蝗虫妖落了下来,这些都是飞蝗,巨大的利爪冲着下方的马车就抓了过来。 牵车的马前蹄扬起,那些蝗虫产生的声音,让马感觉到沉重的不安。 荆良埋伏在附近的石头后面,大吼一声,手里的铁链直接掷了出去,弯钩重重的嵌在那蝗虫妖的体内,飘出来一丝血。几个捉妖司军兵一拥而上,刀斧齐落,把蝗虫妖砍得稀碎。 远处,一群蝗虫妖向这里冲了过来。 马车里的玉佛,果然还是能够对这蝗虫具有致命吸引力的。 唐云扬起马鞭,大声喊道:“冲!” 一共四辆马车。 实际上,收来的玉佛不过才装满了一辆马车。 唐云分成了四份,装在四辆马车上,其余的由捉妖司都尉驾马,从管道上离开,冲着不同的方向狂奔而去。 唐云奋力的扬起马鞭,马车后,无数的蝗虫妖嘶声连连。 他们要用马车,将蝗虫妖从神都城的方向引开,事实证明,这样做还是有作用的! 那些原本冲向神都的蝗虫妖,忽然调转了方向,冲着唐云而去。 其余的蝗虫妖也被分开,就好像有人用刀在乌云上砍了几下,乌云分为几个方向冲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而去。 蝗虫的速度很快,眼看着就要把蝗虫妖调离开神都了。 唐云即便此刻依旧身处险境,不过还是松了一口气。 …… 朱雀街,大坛。 眼前的百姓多数都已散去,还有一些虔诚的百姓站在坛前,因为有国师的吩咐,右骁卫的士兵不敢擅动。 “国师,还请暂停法会。如今群妖将至,末将会派人护送国师回去。”陆鹏元恭声道。 玄谭依旧坐在法台上,面带笑容:“陆将军为保护众生不受妖物侵袭,贫僧自然无话可说。只是贫僧已经立誓要供养八方神佛,此誓不为,贫僧是不会回去的。” 远处,那团乌云已然远去。 看似,危机已经迎刃而解。 没人注意到,坐在大坛后的一个番僧,从宽广的袈裟里取出一把刀,狠狠的扎进自己的手腕上。 第二十四章 恶妖炼狱(下) 神都,皇宫。 今日易祭拜,女皇一早便和宗室皇族,前往皇宫内的祖祠中祭祀宗庙。 女皇呈上三炷香后,由宗正寺正卿在旁边念诵悼词,几名主要的皇族齐身跪拜。 面前共有九层架子,每一排架子上整齐排列着数副灵牌,每一副灵牌用神木铸成,鎏金的大字整齐篆刻,边缘用金边镶嵌着。 这些灵牌很长,在名字前都有一列长长的封号,它们背后代表一位死去的地方。 大周朝廷初立不足百年,女皇更是自古才有的第一位女皇帝,因此他们所祭拜的,是前朝的皇帝。朝廷上下对此并未有太多微词,虽然大周相比前朝来说,更加稳定强大,但有不少人,总会追忆那个快意恩仇、江湖豪情的时代。 混乱的时代总会涌现出不少传说,或是关于英雄,或是关于情感。生活在安逸日子中的人只会关注那些坎坷动人的故事,对于背后的苦涩却下意识的选择无视。 灵牌的最前方,立的是前朝阳帝的灵牌,也是女皇已经故去的丈夫。 “此时是何时了?” 女皇上完香,神情有些落寞,对身旁的宗正寺卿问道。 宗正寺卿回答:“回陛下,卯时三刻。” 女皇恍然道:“已经是卯时了啊,那么水陆法会,想来也该开始了。” 宗正寺卿道:“前几日龙辰寺已经在宗正寺报备,水陆法会卯时开始,这场法会由国师亲自主持,定然是场盛会。” 宗正寺为九寺之一,除管理皇族宗室之外,还有守护皇陵,管理宗教的职责。 女皇眼眸里闪过一丝向往:“既然是盛会,朕也过去凑个热闹好了。当初万妖祸乱,神都死了多少人。朕也好借着这个机会,借此来告之神佛。” 女皇说的随意,不过却把手下人惊出一声冷汗。 梁王道:“水陆法会之时满神都的人齐聚至此,定然是人山人海,鱼龙混杂。陛下若是离开皇城,不知有多危险。还望陛下三思!” 燕王也同样说道:“陛下您深居皇宫之中,同样也可祭拜告于神佛。臣听闻最近捉妖司等衙门在神都中发现了不少怪事,恐怕危及到陛下安全。” 难得燕王和梁王站在了同一战线上。 女皇的眉目之间带着一丝英气,她瞪大眼睛,笑道:“当初镇妖塔出现意外,不过是你们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罢了。如今你们既然有所准备,朕又有何惧?” 有一个郡王站在外面,恭声道:“陛下,龙辰寺有信至。” 一般送信这样的事情都是由宦官来做的,只是宗祠这样的地方,除了皇族中人,其余之人都不准进来,宦官更是不能靠近半步。 信被层层送上来,这被装在一个小型铜管当中,将信从铜管里取出展开。 信里的笔墨言简意赅,女皇很快就看完了,不由的笑道:“国师想要邀请朕前去参加水陆法会,明明通过宗正寺告知于朕便可,非要写一封信。” 女皇把信随意的给身边的宗正寺卿,道:“摆驾出宫,如果朕连大周的皇城都不敢出去,那朕还算什么九五之尊!” 燕王和梁王对视了一眼,他们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一丝凝重。 他们并没有告诉女皇真相,两人分别掌管文武两派,捉妖司和右骁卫在城里闹出来的动静,他们自然清楚。 只是,情况尚不明确,谁也不愿意先开口。 如果对还好,若是不对,虽说不至于欺君之罪,但在女皇的眼里,难免会落个不察之责,到那时便得不偿失了。 …… 朱雀长街。 番僧坐坛讲法,所着的袈裟两袖宽广,内藏口袋,可以储存物品。 水陆法会为佛门盛会,当供奉八方神佛,如此便忌讳一切刀刃物件。除了各卫军兵和神都府的公人,没人会想到,在他们袈裟里,藏的却是锋利的刀刃。 玄谭的脸色始终淡定漠然,但这一刻,他的眼神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惊色。 佛前不露嗔像,玄谭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道:“诸位师兄何意?” 没人理会他,那些番僧好似疯癫了一般,眼神空洞的,用刀划破手腕,无数的脉搏破裂开,鲜血肆意而出。 这些番僧站起身,看着四周,用鲜血涂满全身袈裟上,显得十分狰狞。 “佛之明法,与俗相背;俗之所珍,道之所贱!” “彼等诸魔亦有徒众,各各自谓成无上道;我灭度后,末法之中多此魔民。” “彼诸鬼神亦有徒众,各各自谓成无上道;我灭度后,末法之中多此神鬼炽盛世间,自言食肉得菩提路。” 番僧们言诵着陌生的经文,只是声音变得越发宏大,表情也越发狰狞。他们原本是一副慈悲的模样,只是现在,一个个却仿佛化为了地狱当中的厉鬼,声音发颤,响彻四周。 “大师,你们在做什么?”有人大声喊道。 没有人理会,这些番僧拔出刀,刺在对方的体内。登时间鲜血狂涌,两个人颤抖着连连后退。底下的百姓则是发出一声声尖叫。 那被刀捅住的肚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巨大的蝗虫腿。番僧的肚子快速胀大,最终嘭的一声炸开,一只血淋淋的东西飞入了人群当中。 这东西正好砸在一个人的脸上,那人抹了一下,只感觉手上全是粘乎乎的血。 正要尖叫,便感觉到脖子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这血淋淋的东西爬起来,居然是一只巨大的蝗虫妖,一张口,便将那人的脖子给扭断。 咔吧! 两只口器将这人拦腰吞噬,很快,一个完整的人,便在蝗虫妖的口里消失。 “啊!” 无数人在尖叫,四散逃窜,那只蝗虫妖眼睛通红,逮住一个正要逃跑的人,送入嘴里。 右骁卫的军兵眼睛睁大,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情景。他们可没有捉妖司那样的经历,如此巨大怪异的蝗虫出现在眼前,而且居然还能吃人,这实在太过渗人了。 陆鹏元心里狠狠的颤了一下。 妖怪还是出现了! 陆鹏元失神了片刻,很快便做出决定,咬牙厉喝道:“都给我上!杀了它!” 玄谭苦笑的看着眼前如同群魔乱舞的大坛,颤声道:“师兄们这是为何?” 一个番僧癫狂的大笑:“迷惑不知,堕无间狱。” 四周残肢乱飞,无数的鲜血落下,从血雾中出现一只只庞大的身影。 尖叫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 从番僧体内窜出来的恶妖落入人群,即便右骁卫赶走了不少百姓,仍然有人执拗的站在大坛前。 这里,渐渐演变成了一片屠杀。 四十九名番僧,化作噬人的恶妖,朱雀长街再一次被献血浸染。 第二十五章 引至城外 神都城外。 牵车的马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嘶鸣一声,前蹄扬起,蹬了几下便重重倒在地上。 这匹马一倒,登时后面连着的马车也倒在地上。马车遇到蝗虫妖的几次重击,两侧的车轮也有些不稳,开始左摇右晃起来。 马车后面的车兜几乎全都被掀翻到地上,玉佛则是散落了一地。 嗡! 身后那一阵渗人的嗡嗡声已经开始靠近,唐云不敢犹豫,在马倒下的一瞬间,整个人就扑了上去,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同时把腰间的虎头刀拔了出来。 一些蝗虫妖的目标是玉佛,而一些蝗虫妖,显然更是喜欢眼前鲜活的血肉。 原本脆弱的蝗虫,现在看起来十分庞大,同样也是力大无穷。那只细长的蝗虫腿打在唐云的刀上,唐云只感觉到刀身之上仿佛传来一股震力,将自己的虎头震得有些酥麻,不由的连退数步。 这蝗虫妖眼神里满是嗜血,见到唐云后退,怒吼着冲上前去,步步紧逼。 唐云且战且走,如今也的情况也是十分被动了。 好在大部分的蝗虫妖都被散落在地上的玉佛所吸引,因此唐云得以有机会脱身。 嗡嗡的声音在耳边炸响,眼前有一座小镇,一些屯守在此地的士兵已经发现此处的异样,正在快速集结。 “那里有个人!”有人高声喊道。 唐云一刀劈在一只蝗虫妖的腿上,这蝗虫妖睁大一双渗人的复眼,发出刺耳的叫声,口器钳住唐云的衣领,想要把他拽住。 千钧一发之际,唐云一手抓住那蝗虫妖两只来回跳动的触角,手中刀变换方向,从自己的手侧肘下,狠狠的刺在蝗虫妖的额头上。 刀身来回转动了几下,感受到身后的蝗虫妖渐渐无力的倒下,停止跳动。 唐云没有来得及松口气,他从蝗虫妖身上跳下去,冲着远处屯兵的方向跑去。 “放箭,放箭!” 唐云一边跑一边大喊。 因为是靠近神都附近的小镇,实际上也是一个个军镇,驻守这里的都是征战多年的老兵。此刻见到唐云身后的阵势,哪里还想不到发生了什么。 都尉果断下令,随后一片箭雨飞入到空中。 他们所用的是军中强弓,这样的强弓需要两根强劲的弓弦拴着,放出的箭不但力度重,而且方向不宜偏离。 嗖嗖嗖! 随着一声声划破空气的声音响彻开来,无数的蝗虫妖就好像飞蛾扑火一般落在地上。 余下的蝗虫妖似乎陷入了疯癫的状态,它们发出诡异怪谲的叫声,开始吞噬同伴死去的尸体。 都尉脸色苍白,底下的士兵表情也不太好。他们或许征战多年,但所面对的大多都是人,即便再凶恶的人,也是熟悉的事物。但如果对付的是这样的怪物,那就有些可怕了。 唐云把自己的腰牌取出来,道:“本官捉妖司卿唐云,现在此地由我来接管。万万不可让一只妖怪逃出你们的视线。同时传令,让附近的屯兵前来增援!” 都尉查验了腰牌,脸色还有些苍白的说道:“大人,这可就是神都城原先遇见的妖怪?” 唐云看了他一眼:“怎么,没见过?” 都尉摇摇头:“小的平日里只是带兵守在镇子上,很少有时间能到神都去看看。只是听过别人说过妖怪,今儿个还是头次见着。” 唐云拍拍都尉的肩膀:“如今侵入神都城的蝗虫妖半数尽皆在这里,你如果能把它们控制住,便是大功一件,本官会在陛下面前给你请功的。” 都尉激动的不能自已,不住点头道:“大人放心,小的一定死死守住,不让一只妖怪离开这里。” 吞并的狼烟已经升入到空中,都尉指挥着人从军镇里全部出来,持弓搭建阻拦住蝗虫妖的攻势。 都尉的脸上原本带着红光,但过了不久,他也是眉头紧锁。 小镇上几乎是全军出动,然而面对蝗虫妖这样铺天盖地的攻势,还是显得有些乏力。众屯兵一退再退,留下一片尸体,回到小镇的堡垒之中。 屋子外,传来一片蝗虫腿划在墙壁上刺耳的声音。 唐云心底越发沉重,如今虽然将蝗虫妖从神都的方向引开,不过数量如此众多的妖物,确实很难对付。 蝗虫小个头的时候,遇到稻田便会蜂拥而至,席卷残云。 如今,人反而成了蝗虫眼中的稻草。 “大人,伤亡太重了。”都尉的声音都有些沙哑,箭雨虽然一开始产生了压倒性的优势,但是后来蝗虫妖渐渐逼近,他们确实已经无力再进行还击。刚一接触,便死了不少人。 唐云把拳头攥紧。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以人命来添! “来十名军士,随我一起杀出去,把那些妖怪,引走!”唐云说道。 整个堡垒里,只有十一匹快马。 十名军兵很快便被选出来,这堡垒后便是小镇了,想要保住镇上百姓的性命,便必须有人要做出牺牲。 都尉道:“大人,您没有必要犯险。这样的事情,就由小的代劳吧。” 唐云拽过缰绳,道:“你留在这里,指挥剩下的军兵。” 唐云的态度很强硬,并没有让都尉跟着,只带着十名士兵,从大门冲了出去。 堡垒里放出一片箭雨作为掩护,耳边全都是嗡嗡的响声,那些蝗虫妖发现了快速移动的目标,嘶吼着冲下来。 十一人瞬间就死了三个,剩下的人几乎把马鞭挥舞出阵阵响声,冲着远处的树林的方向狂奔而去。 到了那里,便是一片茂密的树林,这是天然的屏障,能将所有蝗虫全都阻拦在外面。 当唐云的马冲进树林的那一刻,这马嘴角已经有些白沫了,倒在地上便一动不动,失去了知觉。 在唐云身边还剩下两个士兵,也是伤痕累累。甚至唐云的背部,也有一道深深的划痕。 树林外嗡嗡作响,隐隐还有蝗虫试图冲进来造成的树叶扑腾的声音。 这附近大多是松木,树叶尖且锋利,蝗虫妖们不敢硬闯,只好徘徊在外面。 唐云和军士在这山中走着,远处有一道黑烟飘入天际,十分显然。 唐云的眼睛忽然睁大。 那是狼烟。 这狼烟,是从神都的方向飘过来的。 第二十六章 拦下圣驾 神都城的烽火台,已经数十年不曾升起狼烟。 唐云方才驾马跑出城外数里,本以为早就将蝗虫全都引来,神都城却异变突显。 狼烟在边军之中十分常见,大周和北荒大军常年作战,北荒铁骑时常扰边,那边塞的烽火台便从来没有断绝过烟火。只是,此地可是大周腹地,并非边关,一国之都如果出现狼烟,那总归是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大周上一次狼烟四起,还是北荒铁骑侵入到神都近前,阳帝战死在城墙之上。 唐云心底越发沉重,对方果然还是有所准备的。 此刻唐云身后的两个士兵也跟着过来,见到远处滚滚狼烟,如何还不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唐云道:“我要回到神都去,你们两个,等到蝗虫妖散去后,便回到堡垒里去吧。” 两个士兵相互对视一眼,道:“大人,我们护送您回神都!” 这两个士兵眼神里露出一丝光亮,唐云知道,他们也想要抓住这次机会,在他的面前好好表现。 “好,既然你们做出决定,那便跟我来吧。” 唐云心里叹息一声,此一去神都,路上绝不会安全。富贵险中求,这句话害死了很多人。 没有再说多余的废话,唐云的马已经眼神黯淡,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显然是活不成了。另两个士兵里,只有一个人的马还算是好的。 两个士兵同时把刀从腰间‎‌‌拔‎‍‌出‍‎‌‍‎来‌‎‍‌‎,蹲在松树之下,听了许久,等到树林的外面再无声响传来,便同时窜了出去。 从松树林钻出来,两个士兵同时松了一口气。 四周的蝗虫妖似乎已经散去,周围恢复了平静。两个人转过身,准备让唐云出来。 唐云此刻已经骑在马背上,忽然察觉到戒指上传来的异样,大声喊道:“快闪开!” 声音刚落下,但已经来不及了。 几道黑影直接从天而降,长长的口器钳住两人的护肩,从地面上拽上去,很快两人发出一声惨叫,咚咚两声,从天而降两颗人头,鲜血瓢泼而下。 “混账!” 唐云把拳头紧握,看向死去的两个士兵,心里充满了愤怒。他扬起马鞭,向着松林外冲去。 战马刚从松林里窜出来,唐云便感觉到身后刮起一阵阴风,吹拂在他的后背上,随后一道劲气冲了过来。 吼! 是蝗虫妖的嘶吼声。 它们依旧蹲在树上,就是为了等待唐云出来,给予致命一击! 唐云早有准备,当身后阴风刮起来的同时,他手里一直攥着的马鞭便扬了起来,在空气里发出一声炸响,飞入空中,狠狠的抽在一个蝗虫妖的身上。 呼! 几只蝗虫妖俯冲而下,准备把唐云从马背上抓起来。它们细长的足的表面覆盖一层细微的倒勾,一旦触碰到,很容易便会被拽入到空中。 唐云的右手紧紧抓住马鞍,忽然两只脚从马镫离开,一个俯身,直接转到马的身下。他现在整个人都趴在马肚子上,上方的蝗虫妖则是飞了过去,却扑了个空。 余下的蝗虫妖疯狂窜出来,发出诡异的怪叫,它们展开近乎透明的翅翼,空气里到处回荡着嗡嗡的声音。 嗖! 唐云的手腕上缠着一支强弓,找准一个蝗虫妖发了出去,共有三支箭,全部攒射到那个蝗虫妖的身上。那只蝗虫妖嘶声尖叫,随后直接坠落到地面上。 附近的蝗虫妖前仆后继,嗜血的渴望彻底压倒对死亡的畏惧。 唐云听见附近刺耳的吼叫声,咬牙抓住马鞍的边缘,又重新驾马。这是一匹上好的快马,马鞭挥舞之间,猛地嘶鸣一声,在官道上绝尘而去。 …… 朱雀大街上,如同彻底混乱。 陆鹏元很冷静,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旧保持着镇定,指挥手下的军兵组成盾阵,拦在街角上,不让任何一只蝗虫妖离开街道上。 “通通杀了,一个不留!” 陆鹏元沉声喝道,手下的军兵手持巨盾,在盾阵当中伸出一排排尖刀,一步步迈了出去。 蝗虫妖的力量很大,往往一撞,便能够撞倒一片士兵。不过随着周围的军兵数量不断汇聚,蝗虫妖仿佛已经没有了退路。 陆鹏元握紧缰绳的手攥紧着,这时候他才发现,他的掌心里已经全都是汗水。 自从意外发生,到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防止更大的损失产生。然而他本身的职务,便是防止这次意外发生。事到如今,也不知道女皇能不能网开一面,放他一马。 因为思绪一直处于游离的状态,所以他对于四周的喊叫声置若罔闻,终于,有一个都尉斗胆推了他一把。 陆鹏元盯着都尉,却见到都尉用颤抖的手指指着朱雀长街的远处。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观德和修文两坊之间,与皇都只有一坊之隔。因为皇城十分庞大,所以你就算站在定鼎门,同样也能够望见那座举世的皇城。 此刻皇城城门上换了九把蟠龙旗,来回招摇。 那是天子将要出巡的信号! 陆鹏元心底狂跳,他算准了一切,却万万没有猜测到,陛下会出现。 “放箭,放箭,把这里的妖怪通通杀死!”陆鹏元大声吼道。 右骁卫的军兵忠诚的完成他们的任务,一片片箭雨很快落了下去,瞬间落在那些蝗虫妖的身上,地面上到处都是血泊。 看似,所有的一切都在掌握当中。 “这几只,数量有些少啊。”陆鹏元忽然喃喃道。 就好像是一个强大的武将,横扫敌军之后顿感无敌后的孤独。 他恍然惊醒,因为他想起,这水陆法会,可不仅仅只有一个大坛的。在朱雀长街两侧的街道上,还有法华坛和净土坛等五个外坛! 每一座外坛,都有番僧在那里讲经说法。 远处,国师玄谭依旧端坐着,目光紧盯着倒在地上的蝗虫妖。 陆鹏元双目赤红的冲上前去,走到玄谭面前,厉声质问:“是不是还有,他们还有多少?” 玄谭反而拽住陆鹏元的手臂,道:“将军,万万别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他们的目标,是天子!” 玄谭说着话的声音有些发颤,陆鹏元把手伸出来,才发现手心里不知道何时全都是鲜血。 在玄谭的肚子上,有一只匕首。一个番僧趁人不备,将匕首捅到玄谭的肚子上。 “此时罪责在我,还望将军转告陛下,莫要怪罪佛门……”玄谭的声音戛然而止,坐地圆寂。 陆鹏元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玄谭的话,他只是知道,对方的目标,是陛下! 他要赶在所有人之前,拦下圣驾! 第二十七章 情况突变 陆鹏元顺着朱雀长街,一路向皇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已经被百姓所察觉到。好在右骁卫的军兵及时发现,并没有造成更大的杀戮。 但右骁卫的主要职责,是为了守护皇城的,平日里每一座宫门前都要保证足够数量的骠骑大军,因此陆鹏元实际调动的人,并不多。 将朱雀大街这道路段堵住,已经是陆鹏元的极限了。 陆鹏元现在驾马过去,身边不过跟着几个亲兵而已,他们刚到街角,便见到惊慌失措跑出来的百姓。这些百姓,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惊慌。 “救命啊!” “杀人了!” 陆鹏元心里一紧,从街道里涌出来的人实在太多,顿时在他的面前形成一道洪流,阻拦住去路。 “通通闪开!” 无论陆鹏元如何大喊,人群都不曾散去丝毫。陆鹏元咬牙从马鞍上跳下来,带着身后的亲兵便准备硬闯进去。 轰! 远处隐隐有一丝火光,伴随着一阵蝗虫妖凄厉的嘶吼声在四周回荡。 陆鹏元心底一紧,他知道其他的外坛果然也是出事了,不过现在的他没有精力再去管其他人。他要赶紧到陛下的圣驾前,准备护驾。 玄谭临死前,告诉了陆鹏元,那些背后之人的目标,果然还是女皇! 诸多怪事,实际上都是混淆视听,无不是为了最后的目的所服务的。 陆鹏元正是心烦意乱,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上一阵剧痛,有人手里持着一把刀,恶狠狠的盯着他。 刺客! 那刺客手里握着的刀并没有刺在陆鹏元的身上,陆鹏元外面虽然仅仅是一件锦衣,但里面却有一件软甲。刀刃刺在软甲上,便再也无法进丝毫。 几个亲兵反应很快,一拥而上,将刺客制服。 就在这时,身边几个惊慌失措逃走的百姓忽然变了一副模样,他们的表情变得狰狞许多,从挎着的扁担里拔出兵刃,大吼着便冲上前去。 陆鹏元的大军还在身后,那些是重甲兵,行动不便。他并没有带上他们,而是选了几个身强体壮的亲兵前来。 这些亲兵都是军中高手,往往有一打多的本事,不过这些刺客显然也是有备而来,一刀刀全都看在人的要害上。双方混战在一起,各有损伤。 陆鹏元把腰间佩刀‎‍‌‎‌拔‍‎出‍‎来‌‌‍,噌啷一声,明晃晃的刀刃便披在一个人的脖子上。 那人的脖子瞬间一半被砍断,当陆鹏元抽出刀子的时候,这人的尸体还在不停的抽搐。 “留一个活口!”陆鹏元怒声吼道。 这时候,增援过来的军兵也赶到,将刺客们团团围住。神都毕竟是大周的主场,几个刺客还占不到丝毫的便宜。 刺客全都已经死了。 见到事情败露,这些刺客果断的从怀里取出一颗药丸服下,随后口吐白沫,倒地昏迷。 这些都是死士。 陆鹏元脑门青筋暴露,几乎就要暴跳如雷。他长吸一口气,暂时缓解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走,去皇城!”陆鹏元带着右骁卫的军兵,冲向皇城门。 此刻,黄城门上的九道蟠龙旗虽然还在招摇,但城门口却不见圣驾的踪迹。 难道来晚了?陆鹏元的心狠狠的抽搐一下。 “陛下何在?”陆鹏元冲着城门上守城的人大喊道。 陆鹏元和身后的右骁卫军兵一身是血,杀气腾腾的,倒把守城的监门卫吓了一跳。好在今日因为陛下出行,在城上轮值的是监门卫大将军陆光启。 陆光启和陆鹏元是同属皇族,也算是远门兄弟,陆光启自然是认得陆鹏元的,见到陆鹏元这幅模样,陆光启心里纳罕不已,问道:“你找陛下何事?” 陆鹏元大喊:“有人要行刺陛下,我见城门的蟠龙旗招展,陛下可是出行了?” 一听说陛下要被人行刺,陆光启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他指着东面的方向,道:“陛下是出行了,不过走的是左掖门,前往北市!” 陆鹏元猛地抬头望向东面,神都被洛水一分而二,在洛水以北,同样是有不少的坊市。 朱雀长街的大坛无疑是水陆法会规模最大的外坛,只是人数偏多,陛下可能也有此考虑,因此前往的是北市。 从皇城到北市,需要经过玉鸡、归义两坊。 陆鹏元大叫道:“我这就赶过去,你立刻去宫里叫人增援!” 陆光启很清楚,赶紧答应下来。陆鹏元驾马狂奔而去,皇城外不准纵马,不过现在谁还管这些。 …… 唐云一路将蝗虫妖引到洛水河岸,纵身跳入到河水里,这水还有些冰冷,唐云不禁浑身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他忽然暗叫一声不好,他的小脚趾有些酥麻,似乎已经抽筋了。 嗡—— 蝗虫妖飞到洛水的上空,不过似乎很忌惮这河水,并没有落下来。 它们在河边徘徊不定,唐云却趁机游水,冲着神都的方向游去。 洛水直通神都,河岸上有不少渡船和小舟,大周军的五牙大舰只能在海中航行,无法在这样的河水里浮起,因此大多是一些载重量小的渡船。 蝗虫妖在外面飞,不过却没有到河面上,只是这些渡船上的人,却有些心惊胆颤起来。 “那些,是妖怪吗?” “早就听闻神都城里有妖物现世,本以为已经散去了,怎么现在还会出现?” 河面上的动静很快引起驻守在此地的大周军的注意。 一艘小型的战舰划过来,唐云奋力游了上去。 “你是什么人!”战舰上的军兵把唐云拉了上去,大声质问。 唐云扫了一眼,战舰上大约有五十人左右,他走到旅帅面前,道:“本官捉妖司卿唐云,你马上通知河面上的人,迅速组织大军围剿这些妖怪。” 唐云把腰牌扔到旅帅的手里,见他还有些怀疑,厉声呵斥道:“还不快去!” 那些蝗虫妖徘徊在四周,这是个好机会。 远处,神都城的狼烟一直没有消散的迹象。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现在一无所知。 唐云道:“给我准备一匹快马!” 很快,这些人便牵来了一匹好马,唐云驾马冲着神都的方向绝尘而去。 第二十八章 平地坍塌 加载中,请稍等... 第二十九章 再回丰都 这口坍塌下来的黑洞深不见底,不知道里面通往何处。 唐云从旁边取过一块石头扔下去,过了很久都没有听见回声,阿巧就在旁边,脸色同样煞白。几个人心里都清楚,燕王估计已经凶多吉少了。 女皇虽然走了,但梁王却没有离开。此刻这位亲王在众多的百骑和若水簇拥下,神情冷漠,无悲无喜。 诚然,梁王在朝中最大的对手,便是那位坠下深渊的燕王殿下。唐云在这一瞬间,甚至考虑过,会不会是这位梁王做的手脚。不过唐云很快否定了这一想法,先不说这样做有可能直接让女皇陷入危险,一旦燕王死了,那最大的嫌疑,还是落在梁王的身上。 梁王不会那么愚蠢的。 一骑快马跑了过来,是一个宦官手持圣旨高声喊道:“陛下有令,内卫及禁军诸卫必须速速救出燕王殿下,不得有误!” 女皇已经下旨,一种焦急的情绪在所有人心里燃起。 “绳索还没有找到吗?”阿巧怒声质问身边的若水。 几个若水的效率很快,她们从附近的香料铺子里找到专门困货物的绳子。这些绳子是牛皮绳,结实耐用。 绳子是绑在一个若水身上的,把她坠下去,另外几个人合力牵住绳子的另一边,开始一点点向下伸去。只是绳索到了尽头,却再也难近丝毫。 “绳子不够!”下方那个若水喊道。 “再去寻找绳子,拼接在一起!”阿巧下令道。 很快,若水便又找来了几条绳子,将绳子的首尾两端系成一个死结,这样绳子很快便延伸下去。 “她快要到底了!”阿巧喃喃道。 绳子继续向下伸着,然而就在此刻,牵绳子的几名若水忽然惊呼一声,她们控制不住力度,直接向后倒去。那条绳子,失去了牵引的重量。 有人割断了绳子。 阿巧趴在裂口边上,怒声道:“放火箭!” “校尉,还有人在下面!” “听我命令,放箭!” 若水手持的强弓,搭着的箭矢铁头上被蒙上一层油布,点燃后火焰能够始终燃烧不止。她们站在这裂口旁边,冲着下方连发数箭。 空气里划过一道火光,借助这道火光,能够瞧见这裂口下有人影晃动。 下面有人! “刺客就在这底下,你们迅速去找足够的绳子,我们从这里下去!”阿巧大声喊道。 借助那道火光,唐云能够看清楚一抹类似于屋檐的结构,这结构他见过,那便是在丰都鬼城里,全部仿制的神都的房屋所建造。 他们想要建造一座暗中的神都,于是便在这地底下建造了一座黑暗中的城市。 这道裂口下面一定有人埋伏着,不用猜也知道,他们是负责断后的死士。这些人既然没有抓到女皇,抓到燕王也同样是个巨大的收获。 唐云并没有在这里继续待着,他凭着记忆中的路线,找了一匹快马,冲向南市。如今,也只能奢望那通往鬼城的入口,并没有关闭。 北市和南市之间,隔着一条洛河,这里只有一条宽敞的桥梁连接着两地。 这桥梁平日里十分繁华,不过今天是龙辰寺的水陆法会召开的日子,神都几乎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这里相比于平时,也稍显冷清。 “让开!” 唐云一边大喊,一边把马鞭扬起,一人一马快速向南市行去。 唐云的目标是南市旁边的永太坊,一进入到小巷里,便能够闻到那股熟悉的家畜味道。这里有不少西域之人生活在这里,唐云拐过一个街角,正好看见那个隐藏在小巷里的酒楼。 酒楼似乎要打烊了,外面还有个伙计在收拾东西。 那伙计看见了唐云,又瞥见唐云身上的绣蟒锦衣,眼睛睁得溜圆,登时转过身就要把门关上。 唐云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一把将虎头刀‌‎拔‎‍‌出‎‎‌‌来‎‌,冲着伙计便掷了过去。虎头刀在空气当中划过一条弧线,狠狠的将伙计的手钉在门框边上。 “啊!我的手没了!”伙计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唐云三两步跑上前去,把刀从他的掌心里‌‎拔‎‍‌出‎‎‌‌来‎‌,揪住伙计的幞头,将他一脚踹进酒楼里。那伙计步伐踉跄,直接摔倒在地上。 “喝!受死!” 唐云刚迈入到酒楼的一层,忽然听见一声暴喝,就瞧见掌柜手里拿着一把长刀,冲唐云猛地砍了过来。 唐云扭过身躲过掌柜的这一刀,一只手抓住掌柜的胳膊,冲相反的方向一扭。掌柜惨叫一声,胳膊里咔嘣咔嘣作响,脑门上全是冷汗,疼得浑身抽搐不已。 而就在此时,另一边的伙计也从地上爬起来,从身旁捡了一把凳子,冲着唐云便拍了过来。 唐云把掌柜扭到自己面前,掌柜的额头和那凳子来了一次剧烈的碰撞,登时间直接被凳子磕出了血花。掌柜哀嚎一声,被唐云一把推开。 伙计的眼里终于闪过一丝惊慌,他想要逃走,唐云用脚勾住一把凳子,冲着那个伙计便踢过去。 伙计被凳子砸中,唐云赶到他的身后,掌心握着的刀直接一割,便鲜血狂飙,伙计无力得倒在地上。 吱嘎—— 酒馆的门被推开,掌柜的步伐有些蹒跚,想要借着这个机会逃走。 唐云大步流星走了过去,揪住掌柜的衣领,把他从门边又重新拽了回来。掌柜的额头上全都是血,眼眸里都有些翻白,甚至有些神志不清。 唐云冷冷的说道:“如果不像和他一样的下场,就告诉我,北市那是不是你们做的?” 掌柜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笑嘻嘻的看着唐云:“你……来晚了!” 唐云觉察出那掌柜的眼里闪过一丝决然,掌柜忽然猛地探出脑袋,直接撞在唐云的刀上。锋利的刀刃直接划破掌柜的脖子,掌柜捂住鲜血狂涌的脖子,嘴巴张了张,最终无力的倒在地上。 唐云深吸一口气,直接来到酒楼的后院。 后院里有一间专门用来储藏酒的仓库,离得很远都能够闻到那股醉人的酒香之气。 原先在一尊酒罐下隐藏的通道似乎被木板钉死,上面还用砖石砌好。不过这里的水泥似乎刚刚糊上,加上这里阴暗潮湿,水泥并没有立刻变干。 唐云把这些砖石掀开,随后由从附近找了一块锤子,将木板砸破,终于显露出了那通道。 黑漆漆的通道,不知道通往何处。唐云没有犹豫,直接从通道里钻了进去。底下垫着的木板开始滑行,通道似乎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处理。 这些人撤离的着实紧急,恐怕事情发生开始的时候,背后之人并没有通知他们,而是等事成之后再临时通知的。 唐云心里思索着,忽然眼前出现一丝亮光,原来已经到了通道的尽头。 呼! 唐云忽然感觉一丝不妙,他连忙用两只手撑住四周的通道石壁,只是下坠的速度实在太快,而座下的木板又很是光滑,根本无法停住。 那通道下方,原本应该是有很多的棉被搭着的。但现在那些缓冲物,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唐云直接从那高处摔了下去,在下方有一间茅屋,唐云从上方坠下,重重的落在茅屋的顶部。那些用简陋的茅草和泥土搭建的屋子根本承受不住唐云的重量,屋顶直接坍塌。 唐云重重的摔在地上,鼻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息,他感觉到四肢都好像酥麻住,无法动弹。 不过,这四周的人好像都已经消失了,这里发生的声响,并没有被其他人注意到。 唐云大概缓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只感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疼的。 他下坠的距离很高,不过好在有一间破旧的茅草屋顶作为缓冲,卸去了大部分的重力。 唐云手里拿着刀,整个人隐藏在黑暗中,顺着一条长廊,向深处走去。他来的时候,可是在这周围见到不少的人,不过现在,整个地下仿佛陷入了死寂一般。 唐云来到那座耸立的石柱前,他顺着梯子爬上去,石柱上的屋子里还有一支火把,散发着光亮。 唐云把刀‌‎拔‎‍‌出‎‎‌‌来‎‌,另一只手将虚掩的门打开。在门开的一瞬间,抵在那人的脖子上。 “把闸门打开!”唐云厉声道。 那人没有回应,唐云感觉到了异样,他把这人转过来,这个守门者已经死了。 唐云从石柱上爬下来,找到机关,闸门缓缓打开。 整个丰都鬼城尽皆陷入在黑暗里,唐云一路走过去,路过的赌馆和青楼人去楼空,整座城池都好像陷入了死寂一般。 莫非,整个丰都鬼城的人已经全都走了。 这样的一座城池,用一个燕王来换,是否真的值得? 燕王并非是女皇,他死了,女皇依旧执掌皇权,梁王也同样少了个竞争的对手。但丰都鬼城没了,对于背后的势力来说,绝对是一项重大的损失。 唯有一种可能,背后的那群人,他们想要杀死女皇,无意之间却捉来了燕王。 他们肯定会心里不甘,丰都鬼城如此大一个势力,想要转移,需要足够的时间。 寂静的街巷里,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又远及近,渐渐传来。 唐云赶到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有一匹马,孤零零地跑到唐云的身旁。 马匹上躺着一个人。 这人的背上全都是血,嘴里也不停溢出鲜血,他的眼睛看向唐云,忽然泛起了一丝希望。他用颤抖的手指,指向丰都鬼城的西北面。 第三十章 行刺之人 马背上的人很快就死了。 他赶到唐云面前之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如今给唐云指明方向之后,便再也坚持不住,眼眸渐渐变得暗淡无光,从马上直接坠落下来。 唐云把那人的眼睛合上,一提马鞍,冲着西北方向赶了过去。 神都的西北面便是皇城,依照神都而建的丰都城,西北面则是城主府。 一路上,道路两侧的屋子全都笼罩在黑暗当中,四周一片寂静,好似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一样。在整个丰都之中,唯有一个地方灯火通明,那便是城主府的方向。 丰都虽然尽量想要模仿神都,但毕竟是在地底之下,无论是建造的条件还是人员,都无法达到明面上的标准。因此城主府实际上根本无法和皇城相提并论,只不过是一座比较宏伟的宫殿而已。 城主府的外面站了许多人,这些人手里拿着长刀,将城主府围的水泄不通。 唐云在距离很远的时候便从马上下来,让那批马自行离去,自己一个人则是隐藏在黑暗当中,观察这一切。 他发现,围在外面的,大多都是过江龙的人。 丰都有两个势力,一为城主呼延虎所在的黑虎帮,另一边则是过江龙的白龙帮。整个丰都大大小小的产业,皆被这两个帮派所控制。 这两个帮派的穿着有些区别,黑虎帮着黑衣,白龙帮则是着红衣。 唐云没有惊动任何人,他顺着城主府周围的街道摸过去,终于找到了一处低矮的墙壁。这里似乎修建的时候有些去缺工断料,造成了坍塌。但缺口的部分被一些木箱所遮掩,从外面是看不出这缺口的。 那些白龙帮的人,似乎也没有发现。 唐云把木箱子踢倒一边,越过这缺口落到院子里。整个丰都暗淡无光,因此这后院里少有什么花草灌木,大多是一些生长在黑暗中的荒草。 唐云每一步都很小心,他已经越过了三道陷阱。一条透明纤细的细绳绑在两根木柱的之间,一旦走过去,稍不注意便会将那细绳给碰断,随后绳子上系的铃铛便会摇曳起来,发出声响,警示有人闯入。 城主府中有一座正殿,那里是处理公事的地方。 捉妖司或许对于丰都还不甚了解,但百骑的高手却早已经渗透进整个丰都。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图样记录在百骑的案牍库当中。 “城主,就在刚才,我的兄弟告诉我,东面冒出一个大洞口,整个地面全都坍塌了下去。我记得丰都的范围,可没有蔓延的那边。你告诉我,那是谁干的?” 大殿里,过江龙站在呼延虎的面前,冷声说道。 呼延虎就坐在大殿正中的宝座之上,他的身边同样有几个卫兵,地面上躺了几个黑衣士兵,看样子是被过江龙的人杀了。 此刻,白龙帮一群人将呼延虎团团围住,好似要逼宫一般。 呼延虎目光冰冷的盯着过江龙:“或许是地龙翻身,又或者是工部的老工匠们没发现,地下有个空洞。” “地龙翻身?”过江龙嗤笑一声,“你别把我当傻子了,神都城里有的是你我的眼线,今日发生了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呼延虎道:“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 过江龙手里攥着一只酒杯,此刻直接扔到地上,酒杯在地面上直接崩飞了出去。 “你城主府的酒,很难喝!和你这个从西域来的番贼一样,狡猾得让人恶心。” 过江龙一抹嘴巴,道:“你知道我问你什么。洛河以北,想来都是丰都的禁忌。当初建立整个丰都的老神匠曾经说过,那里的地质本身就疏松,若是掏空地下,很容易造成坍塌。” 过江龙指着大殿的顶梁:“我们在外面,都是有罪之人。被官府通缉十年二十年的大有人在。正是因为丰都的隐蔽,才能让我们这些人存活到现在。 几天前,我就发现你把你的产业暗中全部关闭了,那些店铺虽然都开着门,但在你黑虎帮名下的掌柜和伙计全都消失了。更是到今天,我竟然发现大街上,你的人全都走了!然后我才知道,今天在北市那边的地面竟然蹋了。皇帝差一点就被你给宰了,西域来的,你好手段!你是不是打算等官府找上门,让我来顶啊!” 过江龙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下方的白龙帮帮众也是群情激昂,拿起刀再一次靠近呼延虎。 呼延虎身边的卫兵很紧张,他们把盾举起来,挡在身前。 呼延虎整个人坐在黑暗当中,他是西域人的面孔,深深的颌骨隐藏在黑暗当中,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是的,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呼延虎冷笑道,“但你又能拿我如何?” “既然你承认了,那就好办了!拿下他,把他交给官府!”过江龙大吼一声,从身旁的卫兵手里抽出一把长枪,直接掷了出去。 这一些来的很突然,长枪划过一道长虹,白光一闪,便转眼间到了呼延虎的面前。 不出意外,呼延虎会被这一枪直接给杀死。 铛! 忽然一箭窜了过来,把长枪竟在半空中被飞箭给刺中,偏离了方向,直接钉在地面上,距离呼延虎,还有一步之遥。 “谁?”过江龙惊疑不定的怒吼道。 从呼延虎的身后走出一个赤膀大汉,这汉子很是健壮,魁梧的身躯之上还用纹了一个赤红色的火焰狮子纹身。 大汉的手上还拿着一把强弓,冷冷的看了过江龙一眼,便将那把强弓直接扔掉,从腰间拔出一把弯刀。 “杀了他们。”呼延虎从宝座上站起来,向后走去。 过江龙见到呼延虎想要走,哪里可依,登时大叫道:“你往哪里走?” 过江龙的手下一拥而上,想要抓住呼延虎,却没想到那大汉怒吼一声,直接冲上去,手起刀落,将一个白龙帮众直接斩首,头顿时飞了出去,鲜血狂飙。 将一个人割喉或许很容易,但将人斩首,变要需要很强的力量了。大汉手里的这把弯刀,绝对不是那种巨大的陌刀,他单手握住便能够斩人头颅,从他那不停跳动的肌肉上来看,便能感觉到这人的力量强大。 那人武力超群,自然吸引住白龙帮的注意。四名身强体壮的帮众很快围住他,并不靠近,只是用长枪困住他。 “抓住他!”过江龙怒吼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刀便冲了过去。 身后的白龙帮众鱼贯而出,那些呼延虎座前的卫士根本无法拦住丝毫,全部被砍倒在血泊当中。 刚从后门出去,过江龙便听到箭矢攒射的声音。他猛地趴在地上,一排排箭矢从他上方飞掠过去,重重刺在他的手下身上。 周围顿时惨叫连连,白龙帮帮众倒下一片,原来呼延虎早有埋伏。 “发信号,让外面的人全都进来,把他们通通杀死!”过江龙高声喊道。 大殿之中的喧闹声,似乎和后院没有关系。 这里有一处庭院,十分寂静,呼延虎推开木门,里面有一辆马车停靠在这里。他上了马车,驾马很快从城主府的后院出去。 后院直通着一条通道,两侧有高高的宫墙围住,呼延虎早就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 呼延虎驾着马车,在丰都城里左拐右拐,很快便来到一处小巷子里。这两侧都是用茅草屋,巷子十分狭窄,呼延虎视若无睹,直接冲了进去。 小巷子后竟然有一条通道,这里渐渐变成由砖石铺成的路,远处隐隐有光亮传出。 呼延虎忽然拉开马车里的帘子,准备看一眼,就在这时,从帘子里伸出一柄长,抵在他的脖子上。 “你尽管出声,可以看看是他们支援的快还是我的刀快。”唐云冷冷的说道。 呼延虎把手从马鞍上松开,尽量将放松自己,道:“好,我不叫。” 唐云把帘子揭开,从里面走出来。 “原来是大人您啊。”呼延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唐云问道;“上面那事,是你做的吧?” 呼延虎依旧保持着笑容:“什么事?” 唐云猛地出手,一脚把呼延虎从马车上踹下去,随后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一只手猛地按住呼延虎的脑袋,把他埋在地里。呼延虎嘴里呜呜的叫唤,但却没有一丝的声音传出去。 唐云的另一只手握着刀,用刀将他的手指挑开,从里面挑出一把匕首。 “这些小把戏,就别在我面前耍了。”唐云沉声道,“敢刺杀女皇,是死罪。你又把燕王给抓了,这是罪上加罪,灭你九族都不过分。不过你这西域人,想来连九族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唐云用手拍拍呼延虎的脸:“丰都鬼城算是完了,不过我想你应该根本不在乎。你如果是一个人,我还真不好威胁你什么,不过你的族妹呼延丽,我想你应该很担心她吧?” 唐云觉察到,呼延虎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呼延虎忽然放松下来,他转过脑袋,挤出一个笑容:“没用的,她今早便已经离开了,你根本找不到她的!” 唐云冷笑道:“你准备了这么久,我就不信你们没有一起离开的聚合点。我控制住你,早晚会找到呼延丽的。” 就在这时,从通道的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隐隐有人驾马而来。 唐云把刀攥紧,就在这时,呼延虎忽然挣扎着起身。 “快走!”呼延虎焦急地高喊。 第三十一章 解救 呼延虎突然大吼,想要从唐云的手心里挣脱出来。 唐云按住他的肩膀,想要把他磕在地上,没想到这呼延虎力气奇大,奋力挣扎,如同一只被困住的猛兽。 唐云用手握住虎头刀柄,重重的磕在呼延虎的肩膀之上。呼延虎吃疼,大叫一声,扑在地面上。他的脸是磕在坚固的地面上的,鼻子上的皮被蹭破,到处都是划开的鲜血。如今这幅模样,根本看不出丰都鬼城之主的模样,颇有些狼狈。 远处有一个窈窕的身影驾马赶到这里,她见到呼延虎被唐云制住,一双眼睛睁得很大。 “走!” 呼延虎用西域的语言高声对呼延丽喝道,下一刻再一次被唐云击打进泥尘当中。 唐云一只手揪住他的头发,使劲的按在泥土里,他的脸上已经糊上了一层层的的泥土和荒草,夹杂着他的鲜血。 一切都是徒劳的,本以为都在计划当中,可却忽然杀出来一个唐云。 如果呼延虎还是在众人保护之下,或许唐云还真的不能得手。但呼延虎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甚至连整个黑虎帮都在欺骗。 那些黑虎帮的人以为他们的帮主想要劫持燕王,和朝廷对峙。这些在阴沟里生活的老鼠,对于阳光下的大人物有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厌恶。于是他们纷纷离开了地下,躲到了城外,只想要等着他们的帮主带着燕王回来。 能够挟持一位皇室亲王,想想都觉得兴奋。 他们注定是等不到他们的帮主了,从一开始,他们便是被舍弃的对象。或许等到明天,神都府便会找到这群帮众的下落,随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而真正绑架了燕王的呼延虎,早已经带着人,离开大周,回到西域。 这打算做的很好,甚至骗过了所有的人,但任凭他怎样也没有想到,唐云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呼延虎早就下令让人把四处的通道入口全部封上,只不过是个人都有私心的,酒楼的掌柜想要收拾完自己的产业再走,这便耽搁了不少时间。阴差阳错之下,让唐云又回到丰都。 这一起计划全都打乱了。 “吼!” 呼延虎忽然猛地发出一声类似野兽一样的叫喊,他一个翻身,将唐云一拳击退。他两只手撑住地面,从他的腰间竟然还别了一把匕首。 他能够在这丰都鬼城成为一个首领,自然也是有自己的本事的。、 呼延虎趁着这个机会,一匕首划过去,他这一刀直取要害,只是出刀的一瞬间,胳膊被唐云所钳住,力量被耗尽了不少,仅仅刺破了锦衣,却没有割破里面的内甲。 两人混战在一起,唐云挥舞着虎头刀一刀刀砸在呼延虎的匕首上。 一寸长一寸短,匕首重在出其不意,如今正面作战,远远不及长刀更加管用。很快,呼延虎的身上被划出了一条条深深的伤口,鲜血狂飙。 呼延丽见到自己的兄长受伤,忙从系在马鞍的袋子里取出一把朴刀,冲着呼延虎扔了过去,大叫道:“兄长,接刀!” 呼延虎听见身后那道风声,回身一伸手,便将这把朴刀牢牢握在手中,回身一刀便砸在唐云的刀上。 两人的刀法都是十分精湛,唐云所用的刀法,是大周边军的刀法。并不华丽,但重在实用,每一刀能找准足以致命的伤口。呼延虎虽然力大无穷,但他必须用刀来抵挡住唐云的一刀又一刀,这让他很是疲于应对。 呼延虎的体力渐渐被消耗,实际上,两个人的注意力一直在高度集中。 唐云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所浸湿,不过他的每一刀都十分平稳,每一刀的力度仿佛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而呼延虎,他最初刀法是很沉重的,但到了最后,渐渐便有些力不从心,每挥一刀,便需要怒吼一声来蓄势。 最初的刀法有技巧上的比拼,但到最后,就是两个人体力的较量。呼延虎忽然大叫一声,把刀扔掉,整个人贴在唐云身上,直接向后撞去。他把唐云重重的撞在一堵墙上,这墙是用土糊上去的,这一撞直接把唐云也给撞了进去。 唐云握刀的手被呼延虎按住,情急之下只得猛地出脚,狠狠的踹在呼延虎的肚子上。没想到这呼延虎更狠,无视自己肚子上传来的疼痛,怪叫着拽住唐云的肩膀,一拳砸了过去。 呼延虎的力量很重,这一拳唐云是接住的,嘴角上溢出一丝鲜血。 不过也就是因为这一掌,呼延虎的力道也散去了不少,被唐云找准了机会,一刀捅到肚子里。 长刀捅在呼延虎的肚子上,那呼延虎状若疯狂,一拳拳打在唐云的脑袋上。唐云的幞头已经飞到了一边,他左手护住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用刀在呼延虎的肚子上划开一条口子。 这口子里的鲜血不停的向下流着,呼延虎整个人开始剧烈的痉挛抽搐,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剧烈的扩大了一下,随后便变的暗淡下来。 呼延虎死了,就在这时,唐云听见一阵焦急的脚步声。 他连忙将呼延虎的尸体从身上推开,也就是这一瞬间,一把长枪从一旁直接落下,刺穿呼延虎的尸体,枪尖依旧闪着寒光,刺向唐云。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好在唐云反应还算是及时。他躲过了这一枪,不过那枪尖也同样割破了他的软件。 这一枪是呼延丽刺下的,她同样会一些武功。 方才两人相斗,呼延丽并没有搀和,只是唐云杀死呼延虎,也同样发生在一瞬间,快到呼延丽根本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 一个女人,没有人会在意。 但此刻这个女人,却化为了最凶狠的凶兽。她没有穿唐云和她最初所见时候的那条长裙,只是着一件劲装,显露的臂膀上露出强劲有力的肌肉。 呼延丽的嘴里呼号着西域的语言,似乎在咒骂唐云。 唐云的双手在颤抖,这是控制不住的,他和呼延虎相斗,虽然最后取胜,但也耗费了他太多的力气。此刻,手掌的虎头火辣辣的疼,里面的筋就好似要断裂开了一样。 “啊!” 呼延丽一枪刺过来,唐云咬牙躲开,不过那枪毕竟来去无踪,不可寻迹。唐云躲过几枪,肩膀顿时被那枪扎了一个通透。 一股刺骨的疼痛袭来,唐云咬牙,抓住那枪杆,狠狠抓住,不曾松开。 呼延丽冷声道:“想靠过来,你妄想!” 她双手同时攀在长枪之上,唐云这一手落空,并没有紧紧的攥住枪杆。只是这一瞬间,那长枪便再一次落下。 唐云用刀阻拦了一下,只听见挡的一声响,唐云的手腕上传来一阵极为酥麻的感觉。唐云连忙松开手,那一枪砸在地面上,扬起一道灰尘。 “大周男人,怎么,不敢和我正面打吗?”呼延丽咆哮道,如同一个暴怒的狂狮。 唐云的目光依旧冷冽,不为所动。 他在寻找机会。 呼延丽的目光里全都是仇恨,她再一次挥舞长枪,大叫着冲过来。她的两条手臂很有力,这一枪跟随着身子便刺了过来,她想要一枪直接将唐云刺死。 唐云所处的位置很糟糕,这里是一处狭窄的小巷里,两边都是石壁,没有地方可以躲闪。 呼延丽大叫着冲过来,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唐云忽然别过身。 因为地方太过狭窄,他的身前还是被长枪给划开,软甲护心的部分已经直接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从里面能够看见有血流出来。 唐云忍受着剧痛,拽住长枪向他的方向一带,同时手攥紧刀,直接捅了上去。 长刀撕裂开呼延丽的躯体,唐云能感觉到呼延丽剧烈的心脏。她哽咽了几下,嘴里涌出鲜血,只是她的眼神依旧仇恨的盯着唐云。 唐云的刀刺破的是她的肚子,因此她暂时并没有死去。 呼延丽发出了死前最后的怒吼声,这声长啸在整个寂静的丰都里回荡。似乎在回应她的这一声长啸,在不远处传来马匹嘶鸣的声音。 这一声清晰可闻。 唐云发觉到,那是这条通道的出口方向传来的声音,随着而来的是马蹄与车轮夹杂在一起,在地面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似乎是马车将要离开了。 唐云转过头,呼延丽嗤嗤的笑,不过她的笑很快就凝固下来,唐云用刀划开一道口子,不少内脏从体内流出来。 唐云飞快的跑向出口的地方,快到通道的尽头,他终于看见了,一辆马车在通道上疾驰而去。 耳边有滔滔的水声响起,这时候才终于看清这里的所在。 这里的旁边便是洛水,从这里出去,转头能够望见,这里是一座靠近洛水旁边的山洞。外面有一片高树,阻拦住河上的视线。从这里便进入到神都,没有谁会无趣到观赏河边的一个黑漆漆的山洞。 远处,马车在疾驰。 唐云拼尽最后的力气,疯狂冲向马车。拉车的马已经发狂,它开始狂奔着,眼看着就要冲到洛水当中。 马车的车厢似乎是封住的牢笼,从里面是无法打开的。 唐云快步跑着,他等到快要到近前的时候,他忽然大吼一声,把虎头刀扔了出去。 刀身在天上划出一道划线,重重砸在马的腿上,这匹马吃疼,嘶吼一声,整个马车都快要被掀翻了一样。 马并没有停止,它发狂地冲进洛水河当中。 唐云跑了过去,也跟着跳入到汹涌的河水里。 河水很浑浊,马车迅速下沉,唐云也跟着到了水下。他的手里还有一把匕首,这是唯一一把匕首了,渐渐的,他开始靠近到车厢附近。 这车厢是用实木制成,用栅栏围住,外面有几条结实的绳子绑住。 唐云开始奋力的割绳子,他的匕首很锋利,但那绳子也同样结识,他只好锋利的用手匕首着。 水下近乎快要窒息。 他几乎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绳子最终还是被割开了,唐云拽着里面的人游上去。眼前越来越黑,他的肩膀上还有伤口,如此便显得意识渐渐模糊。 唐云看到有人影向他靠近,不过这并没有看的太清楚,他的意识便渐渐泯灭。 第三十二章 呼延虎的曾经 西域山国,户四百五十,口五千。 山国为西域小国,国中千名战士,手持铁矛戍守国土。 山国的皇族姓呼延,时代统治着这个小国。国力微弱,在西域,是很难生存的。山国每年需要以大量的物资送到乌夷国,以此来乞求国家安定。 这样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山国遇到了灾祸,这一年干旱的土地里没有冒出一滴水,整个山国能够打出水来的水井寥寥无几。 山国人需要走很远,前往西域走廊中的望月河中,来找水喝。 呼延虎当年二十岁,是山国的皇子。他率领自己的侍卫,前去取水。清晨时分离去,等到将近黄昏之时才回来。 不过回来后,所见的景象已经完全不同。 山国的城门被攻破了,到处都是死去的士兵死尸。呼延虎眼睛顿时就红了,他把自己的刀‌‎‎拔‌‍‎‍出‌‍‎‌来‎‌‌‍‍,和二十一名侍卫冲进城中。 城里如同一片修罗地狱,哀鸿遍野。 他回到王宫,正好瞧见一群士兵正在攻打王宫。暴怒的呼延虎带领侍卫冲了上去,将这些士兵杀退。 王宫里,老国王已经奄奄一息,他的身上被刺中了一把箭。箭矢已经取下,但那箭尖上已经被淬毒。这毒此刻已经深入到五脏六腑,侵染他的心脉。 呼延虎站在自己父王的面前,不知所措。 “乌夷国很早便想要进攻我们,只是他们一直想要把损失降到最低。如今举国缺水,士兵每天都处在口渴的状态,战斗力低下,这正是他们的机会。” “你的这些人,就不要妄想复仇了。乌夷国的人会把我的头颅割下,吊到城门上,让乌鸦啃食我的血肉,以此来宣布对山国的占领。我不希望我的头颅旁边,还有你陪伴。你年轻,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想要活命,那便向东走。此去七千一百七十里,你们便能够找到一座伟大恢宏的城市。中原人称之为神都,那里是真正远离战乱的地方。愿沙漠之神保佑你,我的孩子。” 他的父王在临死前,思路却异常清晰,说完这句话,便与世长辞。 而这时,乌夷国的增援大军也随之赶来。 乌夷国想要赶紧杀绝,呼延虎只好带着宫廷侍卫且战且退,最终来到了沙漠。 西域的大漠,一望无边,这里被称为死神之海。进入这里的人,九死一生。 呼延虎只剩下一个人,他的宫廷侍卫很忠心,守护到他到了最后的一刻,最终死在了沙漠之外。 乌夷国的铁骑见到呼延虎进入到沙漠,便没有再继续追逐。一个人进入沙漠,这是自寻死路。 呼延虎一路上经历了很多,要想在沙漠里生存,人的意志力会遭受到很强的折磨。 一天之间,呼延虎便失去了一切。他的家,他的地位,一切尽皆化为云烟。他强忍着心里的悲恸,不曾恸哭。因为哭泣会消耗很多的体力,饥饿干渴,让他心里的情绪只剩下活下去。 向东走,就能活! 他走了十天,吃了荒漠里死去的乌鸦已经腐烂的肉,喝了隐藏在阴沟里最浑浊的水。如此意志备受折磨,他竟然走出了沙漠。 很多人进入到沙漠里,一辈子都走不出去。他无疑是幸运的,走到了沙漠的边缘,一座名为乌沙镇的地方。 乌沙镇被一群马贼控制,已经筋疲力尽的呼延虎被人抓住,关在笼子里。 笼子里有很多和他一样的人,都是没有力气,被马贼抓住。像他们这样的人,在人口稀少的西域可以充当奴隶,卖一个好价钱。 呼延虎第一天遭受了很严重的鞭打,这是为了除掉他的傲气。马贼很掌握分寸,足够让一个人尝到痛苦,但却又不危及他的生命。 呼延虎被打的伤痕累累,但他的眼睛依旧是雪亮的。 他等了三天,这三天他将整个乌沙镇观察地很是透彻。就在这三天之内,有人找打乌沙镇的马贼头子,前来购买一些奴隶。 奴隶需要身上有印记,那些人拽住呼延虎,这个时候,呼延虎刚刚经受过一次鞭打,变得奄奄一息。 马贼们在炉火上烤红一枚铁块,用钳子架住,这上面是奴隶的印记。凡是被烙铁所烫的人,在西域皆会被认为奴隶。 就在那烙铁碰到呼延虎身上的一瞬间,呼延虎动了,他猛地将按住他的两个马贼推进了火坑里。两个马贼瞬间坠入火海,脸上化为焦炭。 呼延虎夺过了一把刀,一刀砍断那个手拿烙铁的马贼胳膊。从地上捡起烙铁,伸到那个马贼的嘴里。 “我是呼延虎,我的父亲是山国的国王。所有敢害我的人,将会受到沙漠之神的诅咒。” 呼延虎一边高喊,一边冲进马贼堆里。或许是他的模样太狰狞,马贼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不巧的是,马贼头子正好巡察到这里,被发狂的呼延虎一刀捅死。 呼延虎成了新的马贼首领。 他让人将所有的奴隶释放,这些奴隶无处可走,呼延虎告诉他们,先去西域的各个城邦里躲藏。等到他回去的时候,这些奴隶便是山国的子民。 “我会前往东土最强大的国家,在他们的城池里带回宝贵的珍宝和财富,我们会建立整个荒漠最繁盛的城邦!” 呼延虎带走了二十几名马贼,一路从西域前往神都。 这些马贼虽然在西域里臭名昭著,但到了大周,都成了遵纪守法的百姓。因为经常做奴隶买卖,他们很轻易便能够搞来路引。 他们很顺利地来到神都,不过神都城的一切让他们绝望。 这里不需要英勇善战的猛士,他们需要的是西域里精明的商人和漂亮的胡姬。像他们这样的人,只能够去南市做劳力。 现实的残酷,逐渐摧残了人的意志。 呼延虎很聪明,他没有想其他马贼一样叫嚣。神都的繁华让他着迷,但他同样也注意到,每天从南市悄悄运出去的尸体。 能够生存在神都的西域人,都是极度精明的人。大周需要一个万邦来朝的景象,因此相比于前朝,西域人有更多的机会在神都生活。 但同样,神都又是无情的。 无数的律法所保护的,只是大周的子民而已。在神都有一条约定俗成的规矩,西域之人是不能擅自离开西市,否则杀无赦。 呼延虎只好和那群马贼,每日搬运着货物,重复着一次又一次的搬运。 呼延虎在西市遇见了同族的妹妹,他是呼延虎叔叔的女儿,名叫呼延丽。 呼延丽很早便被送入到神都之中,即便是皇族,但因为是小国的缘故,在神都也同样是步步坎坷。呼延丽的钱花完,最终在一座城里沦为了舞姬。 两个人都算是神都最底层的人物,无论生死,都没有人注意。 后来,便发生了那件改变两人命运的事情。 一名喝醉了酒的人调戏呼延丽,被呼延虎给拍死在地上。那人是秋官郎中,更重要的,是他的女儿是梁王的小妾。 西域人杀官,无论对错,都是死罪。 梁王手掌兵马大权,他派了很多的人去围剿两人。跟随呼延虎一切的马贼,底细也全被梁王探查到。在大周的亲王面前,这些骁勇善战的马贼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当天晚上,一群群金吾卫包围了整个南市,他们冲进马贼所在的商铺,将一个个马贼杀死在睡梦中。 呼延虎带着呼延丽早就离开了神都,他们在路上一路跑着,最糟糕的是,他们没有路引,没有神都府签署的公文,在大周几乎寸步难行。 两人来到一间客栈,此刻天降暴雨,客栈掌柜需要查验两人的公文,没有变不准进入,因此两人只能躲在外面的棚子下,忍受着寒冷。 他们很快听到了脚步声,呼延虎眼神里冒出一丝寒光,他听见那些人是携带武器的。 这些人很快便围住了整间客栈。 呼延虎拔出自己的弯刀,有人正在搜查他和呼延丽所躲藏的草垛。 他悄无声息地拽住那个人的胳膊,把他拽进草垛里,随后了结了他的性命。 就在这时,有人发现了呼延虎,于是大叫着冲上来。呼延虎也同样怒吼,一个人和一群人厮杀在一起。 这一夜,他杀了十七名洛阳县捕快和洛阳县的县尉。 这时门打开,一名中年男子邀请呼延虎进去。呼延虎很警惕,这中年人把他领到一间包厢里,他见到了一名老者。 “西域人,你叫什么名字?”老者笑道。 呼延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沉默不语,呼延丽还依旧躲藏在草垛当中。 老者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你不用紧张,我能看的出,你是一个很强壮的勇士。我的身边都是一群心怀叵测的人,也许我需要一个足够强力的人来帮助我。” 老者指着窗外那些死尸,笑道:“那些人,是来杀我的。你既然把他们全杀了,也算是救我一命。无论如何我也要报答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这是呼延虎命运的转折点。 老者是丰都鬼城的上任城主,“夜枭”林三寒。 林三寒收呼延虎为义子,带着他和呼延丽,来到丰都鬼城。 那一天晚上,林三寒带人出去和其他帮派做交易,没想到遇到黑吃黑,林三寒的人死伤惨重。那些人似乎联系了官府,就埋伏在这客栈里等着林三寒过来。 呼延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救了他一命。 “这城市里有你我想不到的罪恶,从今天起,我会让你一一见识。” 林三寒带着呼延虎来到丰都的第一天,便和他说道。 第三十三章 白骨无人知 林三寒带呼延虎第一次来丰都鬼城的时候,呼延虎便爱上了这座城市。 生活在异国他乡,他能在这城市里感觉到故乡的温暖。同样是生活在阴沟里,同样要担心无时不刻的威胁。 “你是这里的少主,他们都要听从你的。”林三寒拍着呼延虎的肩膀。 呼延虎还是心存忧虑的,因为他看见,林三寒的手下都是大周人。而他,是一个西域异族人而已。 林三寒看出了呼延虎的忧虑,他对呼延虎说:“我是整个丰都鬼城的城主,一切便由我说了算。你虽然是异族人,但那些人也必须要跪拜你。” 林三寒带着呼延虎来到整个丰都鬼城的一座高塔上,这里已经是整个地底的最高处,站在塔顶能够触碰到整个石壁的表面。 呼延虎望着下方,整个丰都鬼城燃烧着零星的灯火,整座城池隐藏在黑暗当中,就好像是真的鬼城一样。 “无论是阳间还是鬼城,权力往往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拥有权力,你便可以让很多不存在的事情变得可能。” 林三寒把手抵在鬼城的城边,道:“就像是这座城池,你如非亲眼所见,肯定猜不出,有人能够在地底挖掘这样一座城池。” 丰都鬼城给呼延虎的震撼很大。 他过了良久才说道:“确实是巧夺天工,难以想象。” 林三寒嘴咧开:“丰都鬼城实际上是由皇帝建造的。” “皇帝?”呼延虎眼神里露出一丝惊讶,他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林三寒。 林三寒哈哈大笑:“你不会以为我是皇帝吧,你看我的样子,哪里像是皇帝?” 林三寒告诉呼延虎,这座丰都鬼城,实际上是由庆国的皇帝建造的。 神都城三朝都城,历经庆、秦、周三代。 前秦之前,中原最强国为庆国,当时庆国的国都,便为神都。 庆天子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他让将军们率领士兵,把前线俘虏过来的奴隶通通抓到地底,他告诉这些奴隶,想要活命,就自己挖出一座城池来。 当时,庆国朝廷风雨飘摇,秦王意图谋反,神都四面被秦军围困,危在旦夕。 这座城池便是庆天子最后生存的地方,他无处可去,便寄希望于能够生活在这底下,做那夜幕下的皇帝。 奴隶们为了活命,疯狂的开始挖掘。 工部的大匠们研究了整个神都的结构,他们发现神都的地面很是牢固,土质结实,没有坍塌的可能。 工程如期进行着,每天都有上百的人死去。或是不堪劳苦,或是饥饿。 随着庆军在前线败绩不断,送来的奴隶也渐渐少了。于是牢狱里的囚犯,甚至最后,一些百姓家里的劳力也参与其中。 这是一项举世壮观的工程,却被史册给隐藏下去。当年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百姓是不清楚情况的,他们只知道朝廷又要抽调劳力,往往人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三十二日,丰都鬼城初具雏形。 这里遍布整个神都的各个角落,工程的入口位于皇城里,生活在地面上的百姓没人注意到,地下多了一座这样的城池。 又过了几天,神都城被攻破。 庆天子没有来得及来到丰都鬼城,便被大臣们献了出去。所有进献庆帝的人,最终都获得了高官爵位,而这丰都鬼城,便被空了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庆帝几天前便预感到要城毁人亡,于是他派人,将事关的人通通杀死。他派的人是亲信武将,所要做的,便是要把所有参与建造丰都鬼城的奴隶和囚犯全部处死。 但最终,这武将还是没有动手。 他让那些奴隶和囚犯全都进入到城池里,继续进行工程,当然,一切都是偷偷进行的。 庆帝被新的天子给处死,而那名武将,指使着手下,长年累月,竟然真的在地底之下建立了这座地下巨城。 那名武将是丰都的第一任城主,而子民,便是建造城池的囚犯和奴隶,还有一些,是在神都里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 他们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于是武将便收留了他们。 “这是一座自由的城市,阳间的法律在这里没有任何作用。”林三寒一边说着,一边冲下方招招手。 有一群人拽着几匹麻袋走进来,每一个麻袋里面都装了一个人,在疯狂挣扎着。 那些人把里面的人全都从麻袋里面放出来,这些人都被五花大绑着,眼神里满是惶恐,浑身都是血,奄奄一息,显然被打了很久。 “义父,这些便是偷偷出去报信的人。”一个男人走到林三寒面前说道。 这男人身上纹着一条龙,看起来很是健壮,他的手上提了一把朴刀,刀锋之上还在滴血。 林三寒点点头,指着那个纹龙男人对呼延虎说道:“这便是你的哥哥,也同样是我的义子。” 这是呼延虎和过江龙第一次见面。 当时,丰都鬼城里的一些人,将林三寒出去的消息通知了神都府。 呼延虎进入丰都的第一天,便见到城主对整个丰都开始血腥的清洗。所有敢于反抗的人,全都从那座高塔上扔了下去。 那些人浑身被捆绑着,无处挣扎,直接从上面丢了下去,重重掉在地上。很多人骨头架子都直接给摔断了,犹如一滩烂泥。 同样还有些人很“幸运”,他们第一时间没有被摔死,于是被拽上高塔,再摔一次。 他们甚至连惨叫都没有发出来。 一些叛徒,从各自的房屋里被揪出来,任凭他们哭嚎连连,过江龙的爪牙依旧把他们绑上,一个一个摔死。 过江龙看呼延虎的表情,充满了笑意。但那眼神,却是再威胁。如果你不听话,那这些人便是你的下场。 呼延虎很能忍。 他的黑虎帮,是在林三寒的帮助下建立起来的。在神都,地盘最小,人也最少,很多黑虎帮的人,见到白龙帮都需要点头哈腰。 过江龙根本不在意一个西域人,再加上呼延虎很是识趣,他也就没在意。 终于,等到林三寒死后。 呼延虎此刻已经不在是林三寒羽翼下的幼虎,他已经成长为了洪水猛兽。他强势夺取了丰都鬼城的城主之位,过江龙甚至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白龙帮,暗中被黑虎帮所吞噬,很多人临阵反水,投靠了黑虎帮。 呼延虎很聪明,他懂得如何控制手下的人。 在丰都的这么多年,让他学会了说熟练的大周话,并且可以和人正常的交流。 他的心里,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故国,在那里,还有他父王的尸骨等着他去收拾。山国的一切,将由他来振兴。 于是他一直等,等到了秦朝灭亡,大周建立。 阳间的势力变化,对丰都的影响并不大。生活在丰都鬼城的人们只知道,黑虎帮已经是城中最强的势力了。 过江龙更像是一个凶狠的杀手,在林三寒的意思下,让他杀谁,他能够很快的完成。但如果让他自己来拿主意,便会优柔寡断。 呼延虎根本就没有把过江龙放在眼里。 他在等一个机会,他想要将丰都鬼城的势力全部送到西域,在那里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国家。 番僧的到来,呼延虎同样知道,没想到那些番僧竟然直接来找他。 “我们来到神都,是来杀大周皇帝的。” 番僧一出言便骇人听闻。 番僧们是西域诸国派来的佛门大能,他们不但是僧人,更是每一个国家的圣僧。他们的背后,代表的是整个小国的利益。 大周的扩张越发剧烈,向北有北荒阻拦,但西域诸国,却是一团散沙,大周军轻而易举便能够攻下一座城池。 安西都护府成立后,整个西域的日子便越发艰难。 国王们除了防止其余诸国的进攻,和沙漠马匪的侵扰,他们每年还需要向安西都护府缴纳大量的赋税。 他们密谋了很久。 西域诸国已经不堪大周的统治,他们找到机会,派出僧人跟随玄谭一起,返回到神都。 呼延虎是计划中的一环,城外的蝗虫妖是为了吸引注意,他们根本不指望这些蝗虫妖能够对皇帝造成什么伤害。 真正的杀招,是在地下。 洛河以北的地质疏松,那里想来都是丰都的禁忌之地。 呼延虎想要捉拿了皇帝,随后逃到西域,以此来要挟安西都护府,换取大片的土地,重现山国的辉煌。 呼延虎死了,他最后擒拿的不过是燕王。一个亲王,威胁不了大周。 事情败露,他想要挟持燕王过关塞,从此和呼延丽回到西域隐姓埋名,过普通人的生活。 但最终,他还是化为了一滩白骨。 白骨的故事,只会随着风消散,没有人会留意。 …… 唐云最终救下了燕王,马车坠入河水里的声势很大,正好被途径的游船所看见。 几天后,天降大雨,洛水忽然变得汹涌澎湃,涌入到丰都鬼城当中,将城中一切尽数淹没。在城中调查的神都府衙役们不得不赶紧撤回。 有人说,那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么多年来,丰都鬼城屹立不倒,不知道牵扯了朝中多少的大人物。如今丰都暴露在阳光下,也便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蝗灾肆虐了很久,最终得以控制。 云阳县城从下到上,依次清查,所有参与到蝗虫妖案的人,通通被捉进了神都府的大牢里。 唐云站在黑夜下的神都。 这是神都第二次出现妖怪,临近黑夜,就算是没有宵禁的南北两市,行人也少了许多。 “大人,陛下命您进宫。”一名捉妖司校尉走到唐云身后。 唐云望着寂寥的街道上,长叹一声,随即收起披风,飞身上马,冲着皇城的方向飞掠而去。 第一章 武侯复活 “徐寿是个好人,老夫从小看他长大,谁知道怎么就……” “徐家娘子,这些钱,是邻居们凑的。你先用着,不够的话,再和我们说。” “唉,神都府已经展开调查,金吾卫中对你丈夫也有抚恤。你放心,你丈夫的死会有一个交代的。” 街坊邻居走到拽布披麻的徐家妻女面前,送上自己的哀悼,并承诺给予自己能力范围的最大帮助。 徐家娘子悲痛欲绝,她显然刚刚哭过,一双杏眼哭得通红。女儿尚且年幼,不过察觉到母亲的悲伤,也跟着大哭起来。 棺椁就停放在灵堂正中,四周有街坊邻居出钱帮忙请的白事人,一通吹吹打打,哀乐一起,徐家娘子不由得又再次恸哭起来。 街坊邻居叹气地离开,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马蹄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一群身披盔甲的军士走进来,为首一人是位武官,他的甲胄相比于其他军士多了一道麟纹,从甲胄的衣领处落下一条赤红色的巾带。 这些都是死者徐寿的同僚。 徐寿今年三十岁,是里仁坊的巡街武侯。 武侯者,即金吾卫。前秦之时,京中设立武侯府,随后逐渐演变,在大周之时更改为金吾卫。不过武侯的称呼,却沿袭下来。 金吾卫在神都中的职责,为协助诸卫镇守皇城,并在神都城里日夜巡察。一旦到了夜晚宵禁之时,大街小巷便会有大批的武侯在来回巡逻,一旦发现有敢在夜间擅出者,便会立刻逮捕。 武官是左街使,负责神都街道治安。 他点了三炷香站在徐寿的棺椁前,敬献香烛,转过头对徐家娘子说道:“徐氏,有什么困难,你尽管提。徐寿因为公务而死,卫里不会放任不管的。” 徐氏施礼,道:“未亡人不敢奢求什么,只求能找到亡夫死亡的真正原因。” 武官道:“徐寿的事,神都府和金吾卫都在查,一名金吾卫在街上被杀死,这事就连大将军都已经被惊动。徐氏,你放心吧,朝廷定会揪出凶手。” 武官随后又长叹一声:“你们孤儿寡母的,住在神都也很艰苦。平日里你开的那茶铺,若是遇到苦难了,便报上我金吾卫的名号,街上那些泼皮不敢捣乱的。” 徐氏再次施礼,头却始终不抬,早已经泪如雨下。 其余几个人都是徐寿的同僚,平日里虽有什么恩恩怨怨,但毕竟是熟人死了,心里总归过意不去。每个人都带了些银钱放在桌子上,虽然不多,但也聊表心意。 里仁坊,西南三巷最尽头。 这里有一户人家,仅为一进院落,院子中陈设简陋,屋墙也是许久未修,墙壁上的泥糊脱落严重,显示出其内人家日子过得十分拮据。 等所有前来哀悼的人走后,徐氏将院子门给关上。 此刻已经是深夜时分,院外的街上传来打更的通鼓,夜幕笼罩之下,正堂里的棺椁显得有些阴森。神都城的规矩,死者尸体需过头七之后再下葬,这之前,棺椁是始终停放在正堂里的。 女儿很年幼,见到这场景有些害怕,抓着母亲的衣角。 徐氏叹口气,她走到正堂中,轻轻将照明的火烛给吹灭。今夜,她要陪着女儿在侧屋里休息,至于正堂,则是留给丈夫进行休息。 …… 神都府卷轴写到:“是夜,有武侯徐寿者,巡察里仁坊巷道之时与其余诸人走散,后不见踪影。次日于城西南发现尸体一具,已验明其身。” 神功元年六月十一日。 发现徐寿尸体的第二天夜晚。 黑暗之中,徐寿猛地张开眼睛。他的眼神里有些迷茫,不过在这寂静的黑暗当中,并不明显。 很快,他回想起了很多,脑海里仿佛出现了一些记忆。 他想起了自己,想起自己昏迷之时都做了些什么。武侯巡街,最少也是两人同行,不过当时他内急,便找了个借口,跑到一颗树下去解决。 那是一颗……柳树。 徐寿想起,他解决完之后,发生了什么?好似最后就是陷入了昏迷,眼前一片黑暗,随后便出现在这里。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徐寿想不起来。 每当他回想,脑袋里就好像被炸开一样,疼痛至极。 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当中盘桓,好像有一个人,他告诉徐寿,要到一个地方,找一样东西。 那声音在他耳边,如同老和尚念经一样,挥之不去。这声音让他近乎发疯,他忍不住猛地挥拳,拳头击打在旁边的木板上。 这时候他才注意,自己是在一副封闭的木盒子中。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幽闭恐惧症。 徐寿的心里开始惊慌,他拼命地叫喊,用拳头猛地向外推开。或许是他用的力气很大,棺椁上的盖子被他推开了一边。这幅棺椁只有当下葬前才会钉死,所以从里面用力,还是可以打开的。 棺材盖子被掀开,终于让徐寿的心稍微安定一下。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把棺材盖子全部打开,沉重的棺材盖划下去,顿时发出一声轰隆隆的巨响。 这响声很响亮,隔壁的狗被惊醒,开始狂吠起来。 徐寿从棺椁里爬出来,他茫然地看着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需要一段时间来进行适应。徐寿先是缓了一会儿,然而他认清,这里是自己的家。 棺椁有不能着地的说法,因此在棺椁的下方有两把木头椅子垫着。 徐寿想要从棺椁里爬出来,但这样做的后果,便是整副棺椁开始摇晃。他向左一歪,整副棺椁直接摔在地上。 徐寿摔的很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 他听到外面院子里传来开门的声音,似乎有不少脚步声渐渐靠近。 “徐家娘子,可是家里招贼了?”一个人低声说道,徐寿辨认出来,这是隔壁家里的刘婆。 徐氏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刚准备歇息的,就听见正堂里传来声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贼人,不知道我夫君可是金吾卫的人吗?” 徐氏最后那一句话,故意说得很大声,显然是说给正堂里的人听的,想要借着金吾卫的名号来吓跑他。 徐寿停在心里,顿时明白,他妻子把他当成夜晚回来的小偷了。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四肢绵软无力,整个人十分虚脱。他张张嘴,嗓子异常的干燥沙哑,让他无法将想要说的话喊出来。 他试了几下,便听见那刘婆说道:“要不是我那当家的今天出去了,可要让这贼子好看。徐家娘子,你先莫慌,咱们准备好家伙,两个人不怕他一个!” 门外两个人说话近乎是窃窃私语的音量,但徐寿却清晰可闻,他的听力变得十分敏锐。 他倒是不在意妻子会进来,只是刘婆是整个坊里有名的大舌头,如果让他知道自己这幅糗样,第二天整个坊里的人都会知道。到时候他到卫里,也同样会被笑话的。 徐寿挣扎着两三次,但还是没有爬起来。 吱嘎—— 门被推开,两个女人手里拿着爬犁和扫帚,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她们看见了趴在地上的身影。 刘婆抢先一步出手,她年纪大,生的又是虎背熊腰,手里提着扫帚便狠狠抽了下去。挨着一下,徐寿顿时感觉背部不是自己的了,过了片刻便火辣辣的疼。 不过挨了这一下,终于让他忍不住惨叫一声。 “等等!”徐氏听出了声音,她拦住刘婆,壮着胆子靠近徐寿,离近了,才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啊,夫君!”徐氏捂住嘴巴,手里的爬犁丢到一边去。 刘婆瞪大眼睛,她同样靠近,见到已经死了的徐寿正在呲牙咧嘴对着她。登时尖叫一声,从正堂跑了出去,嘴里还大叫:“诈尸啦,诈尸啦!” 刘婆跑走了,徐氏也跟着跑出正堂。 她在院落里稍微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壮着胆子走进去,见到徐寿依旧在看着她,不由得颤声道:“夫君,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馨儿妾身会照顾好的,过几天,妾身便把茶铺盘出去,专心在家照顾馨儿。等到馨儿长大嫁人了,妾身便下去陪您。” 徐氏说完,忽然看见徐寿一直在盯着她,嘴唇哆嗦着。 徐氏心里害怕极了,这样的黑夜,一个死去的人在自己面前盯着她,若不是这死者是她的丈夫,恐怕徐氏早已经昏厥过去。 徐氏缓慢靠近徐寿,她听见徐寿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水,水……” 徐氏赶紧从正堂里跑出去,到了厨房盛上一壶水,送到徐寿的嘴边。徐寿已经渴极了,可惜四肢软绵无力,只好任由徐氏用水喂他。 徐寿喝了一壶水,脸色渐渐缓和下来。那些冰凉的水流入到内脏里,整个人都清凉不少。 徐寿被徐氏搀扶起来,碰着自己的丈夫,徐氏才感觉到,这是活生生的人。那清晰可闻的呼吸和脉搏跳动都是做不了假的。 “佛祖保佑。”徐氏不由的心头默念,此刻一喜一悲,眼神里又不由得泪流不止。 徐寿的眼神,下意识的躲避放在正堂里的佛像。 不知为何,他似乎对那佛像,有种天生的畏惧。 第二章 饕餮之徒 徐寿死而复生,第二天传遍整个里仁坊。 晨鼓刚刚敲响,街上的邻居没出坊门,尽皆径直来到徐寿家里,来瞧瞧这大难不死的奇人。 “徐哥,和大伙说说,你咋活过来的?”坊头的布商大声地嚷嚷着,他天生的大嗓门。 所有人眼神齐刷刷地盯向徐寿,他们昨天可是都来上过香的。一些人甚至帮忙收敛过尸体,当时死的很彻底,根本没有活的可能,他们很确定。 但很多事情就是出乎意外,人家还就活过来了,而且还活的好好的。 如今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事,而话题的缔造者,此刻茫然地蹲在墙角,手里捧着一碗面条,慢吞吞吃着,对旁边的话置若罔闻。 “莫非是变傻了?”有人琢磨道。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把手指举起来,信誓旦旦地说:“徐寿一定是去了阴间,走奈何桥的时候躲过了鬼差,有幸魂魄归来,这才活过来的。不过他那魂魄在这途中受了损伤,因此变成这幅模样。” 站在一旁的徐氏听闻,赶忙问道:“林老,这该如何是好?” 那老头摇头晃脑正要胡诌一通,忽然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说书的,你如果再敢瞎编,小心我们把你关进金吾卫的大牢里!” 老头赶紧转过头,就瞧见两个身着金吾卫甲胄的军士走了过来,赶紧一缩脑袋,拱手道:“小的瞎说的,小的这就离开。” 其余在场的邻居见状,也纷纷散开,顿时就是剩下这两名军士。 徐氏认得两人,赶紧施礼道:“妾身见过两位叔叔。” 一名年长的军士摆摆手,道:“嫂子,我来见徐哥,你先去忙吧。” 徐氏知道这是要和丈夫谈一些机密的事情,识趣地离开回到自己屋子里。两名军士相互看了一眼,走到徐寿面前。 “徐哥,我是丁森,可还记得我?”军士说道。 徐寿茫然地抬起头,他眼神里在两个军士的脸上扫过,随后他的视线又重新落回到自己手里捧着的面上,又开始埋头吃。 丁森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徐哥,你记不住我没关系。卫里对你出事那地方做了个调查,你猜发现了什么?” 旁边那个军士碰了他一下:“都什么时候了,你卖关子的毛病还不改一改。” 丁森叹口气,道:“徐哥,你出事的那颗柳树,当时在旁边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迹象。因为你出事当时,虽然我们没有和你一起,不过恰好有一队武侯从那巷子对面的街上走过。如果有什么贼子出没,他们会第一时间发现。 所以我们后来又去了趟神都府,调查附近的屋舍主人,结果我们才发现,这人竟然是一个西域商人的住处。不过这西域商人,已经很久没有回到他这家里,这里的院子也渐渐荒废。后来我们又去了趟司邢寺,这才发现这西域商人和前几年北荒探子入京有所牵连,投入大狱后没多久就死了。我们怀疑,这屋子现在就是被其他有心给利用,或许还有北荒人插手其中。 这事儿,左街使大人已经清楚,并且严令我们不准说出去。你是卫里的老人了,大人特许你在家休息三日,三日后回卫里报道。徐哥,你多注意休息,如果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徐氏煮了两杯茶,端到两位军士面前。丁森拿起茶水一饮而尽,道:“嫂子,徐哥醒来后就一直是这状态吗?” 徐氏长叹一声:“可不是。妾身刚发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躺在地上,很是虚弱,连站起来都困难。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却成了现在这幅模样。不过他能醒,妾身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说到这里,徐氏不由得有些伤感,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这几天的变动,对她这样的女子打击实在太大。 “娘!”徐馨儿跑过来,抱住徐氏。 丁森摸了摸徐馨儿的小脑袋,叹气道;“嫂子,你一个人在家带孩子不容易。徐哥现在也是这幅模样,如果一旦出什么情况,一定要早些告知我。” “妾身替夫君多谢两位。”徐氏施了个万福。 两人离去,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徐氏中午要准备茶水,到茶馆去卖。清晨刚刚挑出的茶叶,到中午便要送到坊中的集市中去卖。做茶水声音,利润很低。不过此刻天正热,路过的行人都想要讨碗茶喝,这便有了生意的来路。 徐氏今天没办法去摆茶摊了,她要带徐寿去看郎中。 坊中的医馆,郎中早就料到徐寿会过来,见到徐寿来了,赶紧迎上去。 “来,容我细细检查一番!”没等徐氏开口,郎中便已经让徐寿坐下,给他号脉。 那郎中眉头紧锁,双目紧闭,仿佛在思索什么,过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郎中才睁开眼睛,惊奇道:“怪事,怪事。老夫行医多年,可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脉搏。” 徐氏吓了一跳,赶紧道:“可是有什么要紧的问题?” 郎中连忙笑道:“徐家娘子,莫要惊慌。我只是说奇怪而已,这徐寿的心脉,相比于常人更加沉稳有力。这可就奇怪了,要说你夫君也算是个武人,不过这又不是动武,这心脉,未免有些跳的太快了些。” “妾身不懂,还望先生明示。” “你家郎君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平日万万不可让他动怒。至于他的神智嘛,应该是在棺材里待久了受到惊吓,过段时间就好了。待我开几副清心静气平稳脉搏的方子,让他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郎中说道。 徐氏千恩万谢,带着徐寿离开医馆,放回到家里。 他们所在的小巷尽头,有一家肉铺。 开肉铺的是个屠户,都是街坊邻居,自然也是熟识的。徐氏在肉铺前停住,咬牙道:“给我切一斤排骨!” 屠户扫了一眼被徐氏搀扶的徐寿,自然明白是咋回事。挑了一斤骨头带肉放到荷叶里包好,又挑了块鸡肉放进去,笑道:“这算是我送的,给徐哥补补身子。” 徐氏道谢,连忙提着肉赶回家去。 从这条小巷进去,正好能瞧见他们所在的家。 徐氏把肉放进厨房里,让馨儿看好自己爹爹,随后匆忙收拾好茶叶,赶到集市去。 他们这样的人家,收入其实很是单薄。前几天所说因为徐寿的死而获得不少抚恤,这些虽然不用还回去,只是欠下的人情还是要还的,依旧需要不少的银两。 徐氏从前便在集市里卖茶,经人介绍嫁给了金吾卫伙长徐寿,但她也只是在馨儿年幼的时候待在家里,其余的时间大多都是在外面卖茶为生。 当年天下还是在庆国掌控之时,规矩众多,为人妇者便不可抛头露面。 只是随着先秦之乱,到最后大周建立,天下已经是武盛文衰。很多规矩早就被打破,街上随处可见的女孩,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装扮,众人只会以欣赏的眼神来看。 这在当年是无法想象的。 徐氏背着一箩筐的新茶,赶到自己的铺面上。这里背靠一座香料坊,因为门前有口井,打水更方便一些。 徐氏把水煮开,泡了一壶茶,顿时浓浓的茶香弥漫肆意。 做完这一切,徐氏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稍微放轻松了一些。只要丈夫还在,家里的顶梁柱便还存在。 徐氏忽然察觉到,自己面前多了一道黑影,她不由地抬起头。 “徐家娘子,我这一直盼着,你总算来了。” 一道阴笑传来,配合上一张怪异的脸,一个男人站在徐氏的面前,面露怪笑地说道。 徐氏心里狂跳,她不由地向后退了几步。 这是集市里有名的泼皮无奈,曾经有一次来骚扰过徐氏,不过后来被徐寿带人教训了一顿。 这一次,徐氏能清楚地看见,这泼皮眼神里的肆无忌惮。 …… 徐家。 徐寿回到家里,就愣愣地蹲在墙角里。他的女儿徐馨儿年纪尚小,不过很懂事,一直攥着爹爹的衣角,不肯松开。 这样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徐寿忽然开口道:“馨儿,你先回屋子里去。” “不行,娘让我看住爹爹!”徐馨儿摇摇头,羊角辫乱晃着。 徐寿道:“听话,爹爹就在家里,不会出去的。” 徐馨儿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乖乖地回到自己屋子里去。 等到徐馨儿回到自己屋子里,徐寿忽然站起身,眼神里冒出一道诡异的光芒。 他悄无声息走到厨房里,取出那块肉,将荷叶打开,里面的血水顿时流了出来。 他心底,有一丝渴望。 这渴望一旦产生,便再也挥之不去。 他把荷叶里那块鸡肉取出来,这块鸡肉双翅和双腿已经被拽去,头也被去掉,只有一副鸡架。 这是生肉。 上面还带着鲜血。 徐寿把鸡肉拿到正堂里,咽了口水。 血腥味充斥鼻尖,但对于徐寿来说,却香气四溢。 他用颤抖的手捧起来,一口咬了下去,顿时鲜血流出来。 鲜血刺激味蕾,他眼神顿时变得猩红一片。 徐寿曾经信佛,经常吃斋,对食肉虽不反对,但也很少吃。 但此刻,他就像是个饕餮之徒,狼吞虎咽,嘴角站满了鲜血,那荷叶上的每一丝血迹,都被他吸入到嘴里。 他猛地张开眼,瞳孔收缩了一下,随即深吸一口气,面容上露出一丝红润。 第三章 泼皮 “别着急走,今日我是客人。出来做生意,哪里有赶人走的道理。”泼皮笑道。 徐氏柳眉皱起,她知道这样的地痞流氓秉性,一味地和他们纠缠,只会让这些人得寸进尺。 徐氏沉声道:“收摊了,你请回吧!” 泼皮笑了笑,像是没有听见徐氏说话一样,直接做到椅子上。 现在确实到了酉时时分,天色稍微有些暗下来,街道上却也少有商铺撤下。只有等到宵禁开始时候,街面上响起铜鼓,大家才会收拾好东西回家。 此刻,路上的行人也越发少了,徐氏的茶摊空无一人。此刻再摆下去,也不会有人会来了,所以她准备扯摊。 泼皮坐在椅子上,不肯离开。 “李老三,怎么找了这么个地方吃酒,实在无趣的很啊!”一个身上纹着花臂的泼皮走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小混混,都是些破落户,平日里靠着偷鸡摸狗为生。 李老三,便是一直纠缠徐氏的那个泼皮。 李老三笑了笑:“大哥,咱平日里吃酒实在花销太大。不如在这里待会,也好清凉清凉。” 花胳膊带着手下坐定,瞅见空荡荡的桌案,大叫道:“这铺子是哪个的,赶紧给老子上酒!” 徐氏强忍着心头的不适,道:“几位,妾身这里是不卖酒的。” 花胳膊眼前一亮,他上下端详着徐氏。 徐氏的年纪并不是很大,虽说已经有了孩儿,但也不过二十来岁。此刻她身着一身素雅的青衣,头发盘起,用一根簪子扎好,端庄得体。徐氏容貌清丽,虽不施粉黛,但却十分动人。 花胳膊眼睛里冒出一丝邪光,他肆无忌惮打量徐氏全身,大声道:“李老三,怪不得你不去酒楼了,那酒楼里的胖女人哪里有这小娘子来的得体。娘们,你是哪里的?” 徐氏暗自攥紧拳头,道:“你们说话放尊重些,我是有夫之妇!若是我叫来县衙的衙役,定要你们好看!” 大周律,调戏良家妇人,鞭四十,发配边疆。情况严重,可当斩首。 这在历朝历代,都算是很严重的一种刑法了。或许是因为皇帝的女儿身的缘故,这条律令没有被朝廷任何一人反驳。甚至是最严苛的御史,在这事上也选择沉默。 谁会为了几个登徒子,去触碰女皇的霉头呢? 花胳膊嘻笑道:“这位娘子,你可就说笑了。我们不过是来你摊位上吃吃茶,就算是告到县衙里,我也是问心无愧。小娘子,你可莫要血口喷人啊。” 虽然这么说着,他手下几个人眼神却没有丝毫收敛,依旧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徐氏。甚至有个人,还用手指着她,品头论足。 徐氏很生气,她说道:“打烊了,各位请回吧!” “那可不行,我们哥几个就是来喝个茶,你那里热水还有,茶叶也有,赶紧给哥几个泡一壶,口渴的紧呢。”花胳膊笑着站起来,渐渐靠近徐氏。 徐氏下意识地向后退,忽然撞到灶台上。这里有一副木架,旁边放一口火炉,火炉里升腾起一片白色雾气。 花胳膊忽然一只手揽住徐氏的腰,脸上露出一丝邪笑:“小娘子,小心点,那水很烫,如果伤到你可就不好了。” 徐氏被花胳膊抱住,心里焦急,奋力挣扎道:“放开我!” 花胳膊冷冷一笑:“这你可误会我了,我不过是帮你,让你别被那炉火给烫着,怎么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了?” 花胳膊的手下也同样赶来,把徐氏给团团围住。 被这些泼皮围住,徐氏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不由的脸色煞白,眼睛求救一般地看向周围。 然而她绝望了,如果是平时,早就有人过来管了。不过现在,很多摊位都在招揽各自的生意,谁都没有空搭理这边。 “救命啊!”徐氏尖叫叫道,她抽身想要离开,却被那花胳膊一手抓住手腕。 她的呼救声在喧闹的街道上,没有引起任何的轰动,倒是香料铺的掌柜听见,从屋子里赶出来。 “徐家娘子,怎么了……这是?”香料铺掌柜是个年近半百的老头,见到这模样,愣了一下。 “老家伙,你就当作没看见,赶紧滚回去,否则我们太岁帮可不是吃素的!”花胳膊言语低沉威胁道。 “太岁帮?”掌柜的脸色一变,又看了徐氏一眼,识趣地离开。 花胳膊哈哈大笑:“在这地界,只要是个人,都要看我太岁帮的脸色。谁敢不从,我太岁帮直接灭了他。小‎‌美‍‌‌人‌‌‍‍‎,你就乖乖从了大爷吧。我保证,你夫君是不会发现的。” 徐氏咬住嘴唇,一张俏脸变得阴晴不定。 在香料铺掌柜退走的那一刻,徐氏的眼眸里终于闪过一丝绝望。她盯着花胳膊,眼神里闪过一丝坚定。 “我夫君是金吾卫,你们敢动我,就等着被抓吧!”徐氏厉声喝道。 花胳膊惊疑不定,转过头看李老三。 李老三嘿嘿笑道:“大哥,放心吧。他丈夫是个金吾卫的伙长,不过人早已经死了。听说又活了过来,不过人却成了一个傻子,话都不能说。大哥,这样的机会,可不能不把握啊。” “一个傻子,你确定?”花胳膊又确认一下。 李老三肯定地点点头:“这我可是亲眼所见,他夫君连走路都要让这娘们扶着,人傻傻的,连话都说不清楚。这样的废人,我估计金吾卫也不会再要他的。” 花胳膊还是有些犹豫,不过徐氏靠在墙边,楚楚可怜的模样,又让他有些心动。 终于,欲望战胜心里的惧怕。 花胳膊裂开嘴一笑,笑道:“就算是金吾卫又能如何,他们就算站在老子面前,老子也不怕!” 花胳膊伸手便冲着徐氏抓了过去,没想到手刚到半空,忽然一声鞭响,他的手被狠狠地抽打了一下。 花胳膊的手顿时被抽地一片通红,他手上吃疼,赶紧又收了回去。 花胳膊十分恼怒,他火冒三丈地转过头,大喝道:“谁,敢偷袭你爷爷我!” 呼! 鞭子又是一声炸响,狠狠的抽在他的脸上,花胳膊的那张脸直接被抽出一条伤痕,向外冒出鲜血。 马蹄声传来,原来是丁森带着金吾卫的武侯在来回巡视。 丁森和徐寿一样,都是金吾卫的伙长,大周军制,一伙下五个什长,各有十人,总领五十人。 他这身后还有不少军兵,虎视眈眈盯着花胳膊。丁森身上的金吾卫甲胄,甲片在光芒的照耀下莹莹生辉。 丁森飞身下马,把徐氏从花胳膊手里拽出来,道:“嫂子,你先走。” 徐氏见到这阵势,哪里还敢在这里多待,赶紧匆忙地离开。 “嘿嘿,军爷,我喝口茶难道还犯什么过错了吗?”花胳膊眯缝着眼睛,笑呵呵的。 丁森冷笑道:“少废话,都给铐上,押进大牢!” 几个金吾卫军兵拿着镣铐就要上前,花胳膊扫了一眼,忽然高声道:“军爷且慢!” 只见花胳膊从怀里取出一个钱袋子,塞进丁森的手里,培笑道:“军爷,这事是个误会。你看天儿这么热,哥几个去吃些酒,总好过和我们这些人计较好。” 丁森用手掂了掂这钱袋子,直接扔到花胳膊脸上:“哪来的那么多废话,有什么事,自个儿去牢里说去!” 花胳膊咬牙道:“军爷,小的是太岁帮之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军爷还是给个面子,以后有事也好方便。” “太岁帮?” 丁森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好似在什么地方听过一样。不过这记忆很模糊,他记不清楚了。于是他挥挥手,继续让手下将这些人给铐住。 然而落在外人的眼中,丁森应该是知道太岁帮的,不过只是思索片刻便离开,就好像不拿太岁帮当回事一样。 花胳膊被押着走,他眼神仇恨地盯着丁森:“一个小小的伙长就敢惹老子,你等着!” 丁森很少被人威胁,特别还是像这样的泼皮,冷笑道:“屁话真多!” …… 徐氏惊魂未定地向家走去,走到半路她忽然停住,这才注意到,自己走的太急,剩下的茶叶还没有收拾。 现在回去,她又犹豫了一下,如果再被那些泼皮捉住,估计很难再逃走了。 徐氏终究还是没有回去,她赶紧向家走去,想要看看夫君怎么样。 还没有到家,她就听见隔壁刘婆的大嗓门。 “哪个杀千刀的,偷了我家的鸡!”刘婆大声叫道。 徐氏瞥了一眼,但没有进去询问。现在徐氏心烦意乱,只想赶紧回家。 她回到家,看见徐馨儿蹦蹦跳跳跑过来。 “娘!”徐馨儿抱住徐氏。 徐氏吻了一下女儿的脑袋,问道:“你爹呢?” 徐馨儿指了指正堂:“爹爹一直在屋子里。” 徐氏走到正堂里,棺椁还放着,虽说有些晦气,不过她力气小,一时间还搬不出去。 她在棺椁旁边见到的徐寿,他竟然直接睡着了。 听着丈夫平稳的呼吸,徐氏的心稍微变得安定一下。他把徐寿费力地搬到床上,随后走到厨房准备饭食。 “荷叶包怎么被打开了?”徐氏想起刚进屋前刘婆的大叫,应该是有只偷鸡贼在这附近。 鸡没了,不过排骨还有。 徐氏松了一口气,开始清洗排骨。 天色渐暗,徐氏服侍着夫君吃完晚餐,有些困乏,便陪在夫君身边睡着了。 罗帐下,徐氏躺在床外。 月光从窗户上洒进来,照耀在徐寿的脸上。 徐寿的眼睛猛地睁开,那双眼眸,变得血红一片。 第四章 夜行 神都,夜。 此刻已经是亥时,黑夜笼罩了整个神都。没有宵禁限制的南北两市都在城北的地方,繁华和处在神都东南方向的里仁坊没有任何关系。 寂静的砖石路上,仅有金吾卫的军兵打着灯笼来回巡逻,每十人一队,按照不定的次序挨个街道行走。 “亥时二更,关门关窗,放偷防盗!” 更夫跟在一对金吾卫身后,梆声渐渐远去,途径一条小巷的时候,他忽然瞥见一道黑影从身边经过。 他的眼神不太好,不过他还是能感觉出来。更夫想叫一叫前面巡逻的金吾卫,不过那一队金吾卫正好从街角拐过去。 略微迟疑了一会儿,更夫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此作罢,敲着梆子继续打更。 “或许是一只野猫。”更夫在心里嘀咕着。 月光下,一道身影在街上狂奔。 这身影跑的飞快,他似乎很清楚金吾卫来回巡逻的规律,躲过一个又一个的探查。 此刻他来到一处较为开阔的街道,两队金吾卫错开身,正好交汇在一个面。双方问候了一声,便继续开始巡逻。 趁着这个机会,黑影从漆黑的小巷子里走出来。 月光照到脸上,将他的面容显露出来,这人正是徐寿。 此刻,徐寿的双眼变得鲜红一片,他的动作飞快,一溜烟便窜进另一边的小巷中。 他来到里仁坊的坊墙边上,这些墙很高,而且上方做了一个防盗处理。只是这毕竟不是城墙,总还是有疏漏的地方。 前几天,里仁坊里来了一些西域的毛皮商人,他们在南北两市的坊里租不起房子,只好选择在相对偏僻的里仁坊来暂行居住,每日他们都需要用牲口来驮运货物到南市进行买卖。 这些毛皮存放在墙边,因为怕被别人偷去,这些商人在毛皮的上面架了一个小棚子,用木架来进行固定,而在架子外缠了很多的布,将毛皮全都掩藏起来。 徐寿不是来这里偷布的,他爬到棚子的顶部,顺着棚子爬到一颗树上,灵巧跳到这颗树的树枝尽头,随后一跃而下。 这树很高,距离地面有一段距离。徐寿刚落地,便感觉到从脚踝处传来一阵疼痛。他强忍着痛感,快速从大街上离开。 用同样的方法,他爬到崇让坊的坊墙。 坊墙实际上很难爬过去,不过徐寿的身影很灵巧,他先是后退一段距离进行助跑,随后蹬蹬蹬踩着墙面,用手攀住最上方的树枝,随后跳到崇让坊里。 他从来没有来过崇让坊。 但很奇怪,自从他醒过来,他的脑海便多了很多奇怪的东西。 今日梦中,他又重新梦到了那场景,虽然陌生,但却有种熟悉的感觉。 崇让坊的每一条街道,都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就好像他真的来过一样。徐寿不知道此去何处,只是内心有一个声音,在一直呼唤着他。 那个声音在叫他,让他过去。 徐寿同样避开一个个金吾卫的巡逻,他找到了自己梦中所见的那座府邸。 这府邸很气派。 他悄悄地推开府邸的大门,没想到这大门是虚掩的,轻轻一推便能够把大门推开。 徐寿很少来到这样的宅邸,一看住在这里的便是大人物。 他的眼中,能看见有几个人在这府邸里,他们身上所发出的光芒,和其他人不同。 或者说,他的眼里,看见的不是人的外形,而是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他用眼,来观察人的存在。 这些人似乎都已经睡着了,徐寿不由得撇撇嘴,这户人家的管束看来也不是很严。这么晚了,竟然没有下人来守夜。 他顺着梦中的呼唤,一步步靠近庭院里的一间屋子。 这屋子很静,徐寿笃定没有人在这里,他刚刚抬起脚,忽然碰到一根弦上。 这根弦直接崩断,他只听见嗖的一声,一道声响窜到徐寿的耳边炸响。徐寿心里一惊,赶紧趴下身,躲开这一箭。 但这并非只有一箭,跟随这一箭的还有其他两箭,找准徐寿便窜了过来。 一支箭刺在徐寿的腿上,另一支箭刺在徐寿的左手。徐寿连忙看去,他在黑暗中看见了一条闪烁着反光的蟒。 等到他定晴细看,才发现那并非是真正的蟒,而是人身上所传的衣服上绣的。 能够穿绣蟒的衣服,这户人家,非富即贵。 徐寿头也不回得就往回跑,刚到门口,便听见碰的一声,大门被人从外面关上。 他咬牙踩在墙面上,噔噔几下,越过围墙,重新逃进黑暗之中。 这是个陷阱,或者是对方早就察觉到。 “大人,可要继续去追?”一群身着黑色锦衣的人持刀跑过来。 蟒袍男子摆摆手,道:“不用追,他如果想要逃,你们是追不上的。” …… 次日,徐氏被一阵焦急的敲门给吵醒。 她赶紧穿戴整齐,就瞧见夫君趴在床上,依旧陷入酣睡。 她想要叫醒徐寿,不过想起徐寿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便兀自整理好容颜,推开院门。 门外是一个金吾卫,当时和丁森一起来看望徐寿的那个人。 “叔叔,您这是?”徐氏有些好奇的问道。 那个金吾卫的脸上满是惊慌,他的额头上还有一层汗珠,来的时候他可是一路驾马狂奔。 金吾卫焦急道:“嫂子,徐哥呢?” 徐氏心中疑惑,道:“你徐哥还在床上躺着呢……” “快把他叫起来,丁森出事了!”金吾卫说道。 丁森昨天把花胳膊等一群泼皮抓到金吾卫的牢里,便继续去做事了,没想到没过多久,那群泼皮就给放了出来。 丁森被左街使骂了一顿,被提醒了一下,这才想起那太岁帮是谁的手下。 这神都,明面上一派繁荣,但在暗中,还是有不少阴沟里的老鼠。原先丰都鬼城存在的时候,这些老鼠附着在强大的靠山下。不过丰都鬼城毁灭后,他们也跟着树倒猢狲散。 在神都有很多帮派,他们是由一群泼皮组成,平日里做些见不得光的买卖。 神都府前朝称为京兆府,在官府的名册中,整个神都的帮派不小百个,当然,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暗中,还不知有多少的暗流涌动呢。 太岁帮盘踞在里仁坊,这里的很多地方,都被太岁帮暗中控制。 许多金吾卫都被提前打过招呼,见到太岁帮的人尽量给个面子。不过丁森对于这样的江湖中人很不以为然,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想起太岁帮的名字。 他闯祸了。 太岁帮的后台,是南市的藏春阁,而这藏春阁,是文昌台右相李万乘的产业。 这些人,其实都是在为李府做事。 那一天,花胳膊一行人调戏徐氏是小,他们是要等到黑夜,在这里交接一桩生意。这一桩生意,涉及到藏春阁。 但他们却被金吾卫给关押了。 即便丁森有千万的理由,那右相府还是问责下来,丁森被污蔑为滥用职权,已经被收回了他的金吾卫伙长的职务,暂时关押起来。 至于金吾卫中,没人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那李万乘可是朝中大员,对于这样的大人物来说,他们不过是一只蚂蚁罢了。 徐寿听完后,眼神发愣,闷声道:“我知道了。” 金吾卫焦急道:“徐哥,总要想个办法啊。” 徐寿摇摇头:“丁森得罪的是文昌阁的右相,你莫要多事,这件事谁也帮不了丁森,只能看那些大人物的决定。” 金吾卫长叹一声,一拳砸在桌子上:“丁森根本就没做错什么,那几个人就要对嫂子使坏,把他们发配边关都是轻的!” 金吾卫看了一眼徐寿木讷的表情,叹气道:“徐哥,你还是好好养伤吧。这件事,有兄弟们去处理的。” 金吾卫走后,整个屋子就只剩下徐寿一人。 徐氏脸色担忧道:“夫君,丁森会不会出事啊?” 徐寿道:“就算是知道又能怎样,我们这些人,难道还能改变大人物们的决定吗?” 徐氏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徐寿说的没错,他们不过是些伙长什长的下级军官而已。在神都城,他们便是能够被轻松碾死的角色。 …… 又是一天黑夜。 徐寿爬起来,将一直隐藏在袖子里的手伸出来。 手上有一道伤疤,触目惊心,不过已经结痂。他眼睛通红,依旧顺着熟悉的路,走出屋门。 徐寿谁也没有惊动,他灵巧地躲过一个一个巡夜的武侯。 有一户庭院还有些灯光,这里外面有不少木箱子搭起来,遮住里面的景象。此刻已经是深夜,不过这里依旧还隐隐传来欢笑声。 有一群人在进行赌局,灯火照耀下,骰子在桌案上快速的滚动,四周的人齐刷刷地注视着。 这里是一个赌场,那种见不得光的赌场。 门外有几个彪形大汉,手里提着狼牙棒和朴刀守护着,没人赶在这里闹事。 徐寿从巷道里转过来,几个大汉瞥了他一眼,便没有理会。 很多人就和他一样,深夜跑到这里来进行赌博。四周大多是些商家店铺,没有人住的屋子,因此这里的喧嚣声没有传出去。 在一张赌桌上,花胳膊和其他人正在吹嘘从金吾卫大牢里出来的经历。 “那些金吾卫的狗算什么东西,见了爷爷的腰牌还不是要乖乖放我出去!”花胳膊大笑道。 周围人惊叹不已,不少人迎合地大笑。 徐寿走到花胳膊面前,用手把桌子上还在旋转的骰子按住。 “你要干什么?”花胳膊眼睛一瞪。 徐寿面不改色,他忽然一用力,把桌子直接给掀翻。 第五章 血池 加载中,请稍等... 第六章 丁森之死 “这是第几个了?” “咱们这是第二个,衙门里说已经死了不下五十人了。” 一个武侯把死尸的身体翻过来,一股血腥气便扑面而来,武侯毕竟见识多了,只是眉头皱了皱,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的同伴瞥了一眼,砸吧嘴道:“是太岁帮的,你说最近太岁帮是不是惹到谁了,最近死了不少的人。” 武侯摇摇头:“除了太岁帮,还有不少其他帮派的人。说不定是从那个地方来的游侠呢,过来仗义除恶的。” “哈哈,那好啊。这帮王八蛋死绝了,咱们坊里也能清静一些。不过死这么多人,难道神都府就不管一管?” 武侯道:“你以为神都府没有派人过来?不过我听说,这案子已经被皇城里的捉妖司给接手了。” 同伴惊诧道:“捉妖司不是捉妖怪的吗,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武侯左右看了看,见到没有旁人,于是凑到同伴耳边轻声道:“我听说啊,这些死尸都是妖怪干的。唉,这年头,那些妖怪连陛下都敢袭击,更何况咱们这些凡人呢。以后巡夜啊,自个跟着大队人走,不像从前那样粗心自个儿单独走。” 同伴打了个寒颤:“那我可要小心些,妖怪可不管你是谁,全都吃啊。” 两个武侯把尸体搬起来,正好瞧见徐寿无精打采地走在街上。 徐寿身穿着金吾卫的盔甲,正好途径这里。两个武侯见到他,连忙招呼道:“徐哥,早啊。” 徐寿点点头,也不接茬,闷声闷气地继续走他的路。 等到徐寿走远,武侯才小声说:“徐哥死而复生的事情,你知道不?” “这事整个坊里都知道了。” “我听说啊,他转世还魂的时候,魂魄受到了损伤,所以才这样浑浑噩噩的。他兄弟丁森都被抓进大牢里去了,按照他原先的脾气,早就去衙门闹去了。你看看他现在。” “他也没办法,那丁森你说干什么不好,非要招惹太岁帮。听说是耽误了相爷的生意,所以才被抓进去的。也算他倒霉,这事牵扯到相爷府。唉!就是咱们中郎将亲自去求情也白扯啊。” 徐寿走到衙门,都是熟人,打个招呼他便进去,径直走向大牢。 这里是在每个坊都会设立的武侯铺,共有武侯百人,两个伙长,其上设立街使进行管辖。徐寿走到大牢里,两个金吾卫顿时迎了上来。 “徐哥,这不和规矩。街使大人已经明令,任何人不准进去。”一个金吾卫陪笑道。 徐寿眉头皱了皱,从怀里取出几两银子,放到金吾卫的手上,道:“我就是来看看兄弟,几位不妨去吃个茶,当我不存在。街使大人今天按例是要去皇城里述职的,不到下午不会回来。两位就当给我个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吧。” 两个金吾卫相互看了一眼,还是摇摇头:“徐哥,这……” 徐寿不耐烦地拽开两个人,直接冲了进去。 大牢里有牢头和狱卒,不过一个衙门里的自然认识徐寿。见到是徐寿进来,以为他得到了同意,便没有多问,带着徐寿来到丁森所在的位置。 丁森身上全是伤。 他的甲胄已经被摘下,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布衣,一道道伤口浸透着鲜血。丁森的脸上有一个疤痕,这疤痕是新出现的,像是用鞭子抽打的一样,上面的伤尚没有结痂。 徐寿转过头,大声质问:“丁森平日对你们也不薄,你们就这么对他?” 牢头梗着脖子:“我能怎么办?相爷府的人就在旁边看着,不打他,死的人就是我!” 说完,牢头撇撇嘴,离开这里。 徐寿转过头,他们这里的动静,已经将丁森给吵醒。 他睁开一只眼,那只眼睛已经被人给打肿,眼皮耷拉下来,周围的眼眶已经泛起青紫色。 丁森艰难地抬起头,但他的头一直是以一个怪异的角度伸着。 “兄弟。” 这两个字一说出口,忽然有一种心酸回荡在心中。 徐寿拽住丁森的肩膀,他这才发现,丁森的脖颈处已经完全塌下来,他此刻完全成了一个驼背的模样。 这是被人给打的。 徐寿低声说:“今早太岁帮那群人,我全都给……杀了。” 丁森嘎嘎地怪笑,他看着徐寿,显然不信。 徐寿道:“这件事还牵扯了谁,你告诉我,我会除掉。” 丁森只顾着自己笑,他就好像疯了一样,实际上他此刻的目光中,确实带着一丝疯癫。 丁森猛地咳嗽起来,他的嘴里吐出一丝血沫,他颤声道:“我抓几个泼皮事小,但我发现了他们背后的秘密,相爷?哈哈!如果我的死能换这么一个大人物,我丁森死的也值了。” 徐寿焦急道:“你发现了什么,告诉我。” 丁森忽然苦笑着摇摇头,他说道:“我知道这秘密,李相爷便要除掉我。我一辈子没有娶妻,徐哥,你不一样。你有家室,还有孩子,你没有必要牵扯进来。” 刚说完,丁森忽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鲜血。 徐寿知道,丁森这是承受了巨大的折磨,导致他现在内脏已经被打出了内伤。如果不及时诊治,丁森会死在这牢里的。 徐寿想要知道,丁森到底知道些什么。 他刚要开口,忽然从牢房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徐寿转过头,看见街使大人就站在他的身后。 “徐寿,我不是吩咐下去,不准任何人进来的吗?”街使一脸一沉地说道。 徐寿心底一颤,他正准备说话,忽然发觉街使的身子一直朝着一个方向,弯着腰。 从街使身侧的阴暗处走出一人,身上穿着黑色锦衣,那件锦衣上用银线绣了一条蟒,盘踞在他的身上,狰狞可怖,令人心生畏惧。 徐寿看见这身衣服,忽然心底一颤。 他连忙低下头,尽量隐藏眼中的那一丝慌乱。 唐云站在徐寿面前,他并没有认出徐寿。 那天夜里,徐寿虽然闯入了唐云的宅邸,但光线昏暗,况且如今徐寿又换了一身衣裳,这便很难认出来。 唐云道:“把头抬起来。” 徐寿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正好和唐云四目相对。 “前天夜里,你在何处?” “小的在家休息,因为最近……身体有些不适,街使大人特许小的可以在家休养,小的这才刚来衙门做事。” “你可知道,太岁帮?” “小的知道,他们背后是李相爷。” “昨夜太岁帮一伙人数十人被杀,死的那些人,似乎曾经和你的朋友有些过节。事情经过,丁森大体已经交代,我还要听一听你的想法。” “我……我我没有什么想法,当时我在休息,我不知……” “你在说谎。你根本什么都知道,那些泼皮调戏的是你的妻子徐氏,你和你妻子十分恩爱,她受此折辱,你不可能咽下这口气。更何况你最好的兄弟,也因为他们这些混蛋进了监牢。你想要报复,所以把他们全都给杀了。但本官很好奇,你一个人,是如何把那么多人全给杀了的。你是怎么杀的,说!” 唐云说话越来越响亮,到最后直接厉喝出来。 嘭! 徐寿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里的恐慌再难掩藏住。 “他他他……”徐寿嘴唇哆哆嗦嗦,说不清楚话。他忽然眼睛一亮,指着唐云的身后。 那边,是关押丁森的地方。 丁森被木头架子给帮助,整个人忽然开始痉挛起来,嘴里涌出一股白沫,眼睛已经开始翻白。 不少人冲进去,赶紧把丁森扶下来。没想到刚把丁森扶稳,他便整个人剧烈地抽搐几下,随后不醒人世了。 “他死了。”一个军兵检查后说道。 徐寿眼神惊慌失措,他跌跌撞撞跑到丁森身边,握住丁森的手,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街使叹口气,道:“大人,这徐寿和丁森从小便是坊里一起长大的好友,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唐云摆摆手,今日看来是查不出什么线索了。 唐云走出牢房,荆良带人在外面等候。 见到唐云,荆良径直迎上去道:“武侯送过来的尸体,属下亲自查过,伤口都有深浅不一的咬痕。力度和所选的方位,应该是同一人所为。” 唐云忽然问荆良:“李相最近在忙什么?” 荆良道:“朝会一直是杜成在忙,他说,文昌台六部最近收支不平,李相的几位得意门生都被御史给弹劾,他现在忙得焦头烂额呢。” 唐云皱着眉头道:“一个金吾卫抓了在街上闲逛的泼皮,即便这泼皮冠上李相爪牙的名号,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李相有必要为难这么一个小人物?” 唐云问街使:“是谁让你们把那个金吾卫伙长给抓起来的?” 街使道:“是相爷府上的一位管事。”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能在李相府上当一个管事的,这些低阶官员还是要给些面子的。 荆良冷笑道:“一个管事,就能让你们把大周军人给关了,你们真行啊。” 街使苦笑:“大人您是不知道,人家毕竟代表的是相爷府,我还真就要听人家吩咐。” 捉妖司众人离开武侯铺。 荆良看着唐云:“大人,我们难道要去李相府?” 唐云飞身上马:“先不要惊动他们,做出调查妖怪的模样,暗中调查。” 第七章 相府的秘密 里仁坊的主街上。 一名捉妖司校尉跑了过来,低声对荆良耳语了一番。 荆良脸色有些变换,等到这校尉走后,他才对唐云说道:“验尸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死去的是金吾卫伙长丁森,他也就是昨天派人关押太岁帮的。相爷府的管事支使武侯铺的牢头,对这丁森严刑拷打,他内脏已经有了伤口,这种伤养不好,只能慢慢等死。” “是相爷府哪一位管事,查清楚了吗?”唐云问道。 荆良摇摇头:“这个还没有。” “派人去查,还有那个管事为何如此在意这一个金吾卫伙长,都给查清楚。” “是!” …… 徐寿拜托了几位同僚,将丁森的尸体用麻布袋子给装起来。几个武侯想要帮徐寿,被他给拒绝了。 徐寿找了一辆独轮车,把丁森的尸体放在上面。 他把独轮车推到丁森家门口,他和丁森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对于丁森的家境自然一清二楚。 丁森家里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是清寒。丁森老爹死的早,和一个老母相依为命。 他那母亲年纪已经大了,精神有些不好,平日里一般待在家里。丁森请了神都里不少的神医,不过都没有办法。他只好让母亲一直跟着他,只是一直尚未婚娶。 没有哪一个姑娘,愿意嫁过去照顾他的老娘。 徐寿在一座破败的小院前停下,这院子四周都是土墙,墙面的泥漆早已脱落,很久没有修缮过。在小院前栽种了一棵树,也是无精打采的,树枝垂到地上,枯枝败叶,十分萧条。 徐寿犹豫了一会儿,并没有直接把推车推进去。他把木门打开,随着一声吱嘎的响声,他走入到院子里。整个院子,都被许多杂物所堆满,这些很多都是坊中的人已经没用的废品,丁森把他们收集起来。 一般来说,这些东西已经没有了用处,即便能卖出去,所得到的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但对于丁森来说,一丝一毫都十分重要。 “儿啊,你回来啦?” 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妇从屋子里走出来,眼睛里绽放着光彩,透着一丝兴奋。 她跑出来,绕着徐寿转了一圈,忽然皱着眉头道:“儿啊,你咋变胖了呢,你胡子也没了。” 徐寿知道,这是丁森的老娘旧病复发了。她把徐寿错认为她的儿子了。 这样也好,省的一番口舌。徐寿借着台阶说道:“是啊娘,我把胡子给刮了。” 丁森老娘眉目展开,笑道:“刮了好,更精神些。” 大周男子一般都蓄胡须,只是自从徐寿死而复生之后,他的胡子竟然开始脱落,每天早上醒来对着铜镜,脸上的模样都有些奇怪,索性便把胡子全都给刮去。甚至他的头发也开始脱落,不过他平常都带着钢制头盔,从外表看并不明显。 徐寿醒来后发现很多怪事,他觉得自己也产生了改变。 至于丁森的老娘,只是觉得自己儿子把胡须刮了,更像小时候。 徐寿和丁森老娘聊了一会儿,又走到厨房,准备了晚饭,一口一口喂丁森老娘吃饭。 等到吃完饭,徐寿把碗筷收拾好,说道:“娘,你在院子里溜达溜达消消食,我出去忙了。” 丁森老娘点点头,徐寿走出去,推着车离开,走到坊里的一间义庄里。盛放尸体的棺椁先会被暂时存放在这里,等到合适的时候进行下葬。 “是金吾卫的军爷吧,今天武侯铺已经给这里打过招呼了。”义庄里有个管事,见状招呼自己的伙计过来帮忙扛着。 在一个地方停靠了一副棺椁,伙计把丁森的尸体从麻袋里取出来,放到棺椁里,棺椁盖缓缓关上。 “给我兄弟下葬吧,这钱我来出。” “不用了,今天来了位街使大人,已经把钱给付过了。” 徐寿愣了一下,点点头,随后走出义庄。他推着独轮车很显眼,不过来回巡察的武侯都认得他,知道这位伙长今天死了一个兄弟,心情很是不好,所以都没有打扰。 徐寿没有回家,他把独轮车停好,便兀自走在黑暗之中。 四处无人,今夜无月。 宵禁下的神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只有少数的地方有灯火零星点缀。除了武侯来回巡逻所掌握的灯火外,再无其他。 深夜下,正是夜下行走的好时间。 徐寿从口袋里扯出一块黑布,把自己的脸给蒙上,顺着记忆之中的路线,一路向北而去。 里仁坊靠着永通门,是神都的最东南面,而李相府是在尚善坊,位于皇城之外。 这一路很漫长,其实最好的方法,便是等到明日清晨,他在尚善坊埋伏好。但此刻他心中有怒火,这怒火在心头燃烧,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徐寿翻过坊墙,靠着墙壁,在大路上行走。 途径崇让坊的时候,从里面传出来的吸引越发强烈。不过他不敢再去,那天夜里他潜伏进入到一间府邸之中,差一点便被抓住,对方显然有了防备,再过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徐寿动作很快,快得不像人。 他也不清楚自己步伐为何可以这样快,只是觉得意念通达,身体便随心而至。 他将这一切归于自己死而复生,或许真的是他的魂魄到了地府之中,沾染了一丝鬼仙的仙气也说不定。 他没有发现,他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在夜空下散发着一道寒光。 徐寿很幸运,他避开路上巡察的武侯,没有任何人发现他。 黑夜下有一只野猫,见到徐寿叫了一声,不过被徐寿瞥了一眼,似乎受到了惊吓,转过身跳入黑暗之中。 李万乘的府邸很大。 作为文昌台,也就是前朝尚书省的两位主官,李万乘同样兼任着大周的宰相一职,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府邸里有很多显示主人尊贵身份的标志,不说那奢华的前门,已经女皇御赐的门匾。整个府邸里便是庭院林立,这里是用江南道的修建风格,一条小溪流贯穿整个府邸,清泉流淌,绿竹环绕。 徐寿轻而易举地翻进府上,但却犯了难。 这府邸实在太大了,他不知道李相在哪里。 他来到这里,完全是凭借一股意气。丁森是他兄弟,如今兄弟被李相给害死,他自然要去讨个说法。 这个讨说法,自然不是说真的去找李相当面对质。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很可能会第二天成为阴沟里的一条尸体。 丁森临死前告诉徐寿,他发现了李相爷的一个秘密。 这秘密绝对很重要,能够让一位相爷,为难一个小小的伙长,让这伙长至死。 徐寿想要找到这个秘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或许就能发现这位宰相的痛脚也说不定。 李相府,防守地很严密。 徐寿的眼睛里,能看见很多常人看不见的情景。如果是活着的人,在他的眼睛里会散发出一种奇特的光芒。 这一路他发现了三个守夜人,徐寿把他们打昏,等到第三个人的时候,他用手钳住那人的脖子,贴进他耳边道:“李相爷在哪里?” 守夜人浑身一颤,但能够做相爷府守护者的,大多都是各军之中的精英。他没有说话,内心却在思忖如何摆脱徐寿的钳制。 徐寿看出了他的想法,手掌一挥,把他直接给拍晕过去。 徐寿不再寄希望于能从这些人的嘴里知道些什么,说不定他们说的,更有可能是一个陷阱。 徐寿很快找到了一座庭院,这里和别处不同,有更多的侍卫守护在这里。 不少丫鬟手里端着羮,从这庭院里进进出出。很显然,这里有一个贵人在用餐。无论是府上的哪一位贵人,知道谈查一些,今夜也算不虚此行了。 徐寿打定主意,悄悄顺着一颗柳树枝爬了上去。柳树的枝条很软,是垂下来的。徐寿抓住柳树的枝条,跳到屋顶。 屋顶是砖瓦结构,徐寿把脚放的很轻,每迈一步都需要停顿很长时间。 他将一块砖瓦给揭开,显露出木架的构造。在整个正殿之中,有一阵阵奇异的气味飘散出来。 房屋里,笑声阵阵,就像是一个疯狂的人在笑个不停。 徐寿瞪大了眼睛,他见到一副从来没有见过的情景。这情景本不应该出现的,但此刻却真实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间屋子里,很宽敞,有几张桌子,一些饭食散落在地上。 几名身着白衣的人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他们都是垫着脚尖,眼神恍惚,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那一声声怪异的笑声便是从他们嘴里传出来的。 桌子上,放了几颗丹药。 一个人用颤抖的手把丹药取出来,放入口中,他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味。 忽然,他的浑身开始痉挛起来,整个人打了个寒颤,随后变得飘飘然起来,步履轻飘,面露沉醉。 “飞仙入太虚,携友入九霄。哈哈,快哉,快哉!” 一个人开始饮酒,那酒刚被烫过,还是滚烫的,但他拿起来便灌进自己的嘴里。 “好冷,好冷!啊!啊!” 有人在这盛夏时节,裹着厚厚的被子,依旧嫌冷。 这些人越是吞服丹药后,先是迷醉,后是痛苦。到处都是惨叫声和高昂的吼叫声传出来,此起彼伏。 徐寿打了个寒颤,这一下手不小心一滑,砖瓦直接从手上松开。 哗啦! 一道响亮的声音,从屋顶传出来。 第八章 藏春阁 这道声响刚传出,徐寿便暗叫一声不好。 砖瓦相互摩擦之间产生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样寂静的夜晚下十分明显。 守卫相爷府的都是高手,响声刚传出,没过多长时间,几支响箭便窜了上来。 徐寿赶紧躲过去,他躲过了一箭,第二箭正好刺在他的脚上。因为害怕夜晚潜行之时发出声音,徐寿已经换了双草鞋。如今这箭正好刺穿鞋面,直接钉在徐寿的脚上,徐手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 他咬牙想把这箭‍‌‌‎拔‌‎‎‌‍出‎‌‍‍来‍‍,没想到这样的铁箭矢头上都安装了倒刺,稍微一拔,便一股难以言明的剧痛传来,徐寿连忙作罢。 这时,几个黑影爬了上来。他们手里拿着棍棒,并没有持刀。对于刺客,捉活的总比死的要好。 徐寿强忍着脚上传来的剧痛,他步伐颤抖地站起身。这些相府侍卫很聪明,他们生怕徐寿逃走,从四面爬到墙上,这样便堵住了徐寿的退路。 里仁坊,在相府的南边。 徐寿找准向南的方向,忽然两只手着地,整个人趴在地上。天空中云雾散尽,隐隐显露出一丝皎洁的月光。月光澄澈,洒在徐寿的脸上。 徐寿不由地长啸一声,他用脚重重一踏,整个人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 赶来的侍卫见此状大叫道:“他要逃跑!”随后,挥舞起手中的棍棒便拍了下去。 徐寿猛地一撞,只听见“嘭”的一声,棍棒应声而碎,木头茬子四处飞溅。那个侍卫控制不住力道,手里还紧握棍棒,直接被这巨力直接给撞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 徐寿很快窜入到黑夜之中。 相爷府的侍卫们从府邸冲出来,有几个人还垮了披马,手里持着相爷府的灯笼,大声呵斥赶来的武侯,让他们也跟着一起寻找刺客。 整个相爷府,一片慌乱。 李万乘从昏睡中醒来,他身上仅仅穿了一件单衣,头发还有些散落。有些滑稽的是,堂堂宰相,脖颈处却有一抹唇印。 下人们低下脑袋,不敢多看。 李万乘见到府上一片混乱,怒喝道:“怎么回事?” 相府管家是个胖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道:“回老爷的话,咱们府上来了个刺客,已经让家将们带人去寻找了。” 听见是刺客,李万乘哼了一声。 他作为朝中大员,经历过无数风雨,遇刺这事也不是偶然了。北荒人、西域人、甚至大周人,理由千奇百怪,想要杀他的人不计其数。 李万乘皱眉道:“不过就是个刺客而已,老夫明日还要上朝,休要再来打扰!” 管家把头埋低,脑门上全是汗珠,他颤声道:“是!” “老爷——” 一声娇媚的声音传来,有一名美妇仅仅裹了件素袍,莲步轻摇走到李万乘身后,忽然一把抱住他。 李万乘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他把美妇的素手握住,笑道:“这些奴才不长眼,你怎么也跟着出来了,晚风尚急,可别着凉了。” 美妇娇嗔道:“人家有老爷,可是一点都不怕冷呢。” 两人你侬我侬,周围没有一个人敢直视,静悄悄地告退。只听见一声娇呼,李万乘把美妇横抱起来,大步走回屋子里。 …… 徐寿的脚很疼,他最初的冲劲已经消失,现在只剩下刺骨的疼痛。 他蹲在思顺坊的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此刻再也走不动了。街道还有武侯来回巡逻的脚步声,不过徐寿丝毫不紧张,那些人是不会来这么偏僻的地方的。 徐寿靠在一颗槐树下,小心翼翼将草鞋取下,按住那支箭向外拔。箭矢连带着血肉,每动一下便是钻心的疼痛。 没办法,他只好折下一根树枝,咬在嘴里。强忍着疼痛,把那根铁箭从脚上拔了出来。 地上血流不止,徐寿疼痛在地上直打颤,不过他还是强忍着没有喊出来。 他走到一条小溪流边上,用清水洗了洗伤口。方才逃离的时候,他故意绕了个圈子,追他的那些人估计现在还以为他在神都城的西面呢。 徐寿不准备走了,依他现在的体力,如果要出去,恐怕很难躲避在街上的追兵。 他靠在树上,脑袋里顿时回想起在相爷府上所见到的场景。那场景便如同修罗炼狱一样,道貌岸然的人一旦吞噬了那颗丹药,便化作厉鬼一般。 他不知道那丹药是什么,但徐寿下意识地觉着,这丹药可能就和丁森所说的相府的秘密有关。 他不过只是抓了几个泼皮,怎么会知道相府的秘密? 那秘密,到底是什么? 在这神都之下,徐寿只不过是一只蝼蚁。 只是蝼蚁心有不甘,他想要凭自己单薄的力量,给自己兄弟报仇。他不觉得自己是蝼蚁,自从死而复生,他便感觉到自己身上获得了奇特的力量。这力量让他变得很强,像潜入相府从容而去这事,放在从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如此想着,徐寿便感觉到浑身一阵战栗。 …… 次日清晨,南市。 唐云和荆良两人换了一件锦衣,头上戴着金冠,腰间佩玉,扮作一副富家公子哥的模样。 荆良还想要配副扇子,被唐云阻止了。如此打扮再配上个扇子,在加上身后几个扮作侍从的捉妖司军兵,真有些纨绔上街的感觉。 荆良带着唐云走到南市秀塘巷,这里一片灯笼缀起,楼阁林立。 这里是神都有名的小巷,不少青楼红馆隐藏其中,每天都有豪客在此一掷千金。青楼里的女人是没有感情的,但偏偏每天有很多故事在这里产生。 小巷的入口有很多“向导”,他们实际上分属不同的青楼,来招揽客人的。 原先这些向导都是由女人来担当,只是后来那些女人当街拉扯男子,被御史上书驳斥有伤风化,随后这些向导便由男子担任。 他们的眼里很准,一眼便瞧出唐云和荆良身上的富贵之气,只是却没有一般纨绔的浮夸和臃肿。唐云和荆良都是多年的老兵,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威武的气势。 “或许是军门子弟。”这些向导心里想着。 几个向导刚要围上来,便被唐云身边充当侍卫的捉妖司军兵给推开。 “早就听说藏春阁的柳沉鱼貌美动人,荆兄,咱们今天看看去!”唐云大笑道。 荆良也同样笑道:“唐兄说的是,小弟还没见过这柳姑娘,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得以一见。” 藏春阁的向导见有生意来了,赶紧将两位请进楼里。 捉妖司的众军兵则是四散开来,他们混入到人群之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唐云这还是第一次逛青楼。 说来也可笑,来这个时代这么多年了,唐云还没有来过这样的场所。 刚进入到藏春阁的里面,便有一股醉人的香气扑面而来,让人感觉身心具畅。四周很快围上来一群身着纱衣的小娘子,娇声连连,很快便把唐云和荆良围了起来。 “两位公子,奴家雪娘。不知道两位公子如何称呼?”和印象中的老鸨子形象不同,从楼梯上走下来一名韵味十足的美妇,带着微笑,扭着窈窕的身段走了过来。 荆良笑了笑,将四周的姑娘驱散,道:“废话少说,柳沉鱼姑娘名动神都,小爷早有耳闻。今日到此,就是想要见这姑娘一面。” 雪娘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只是眉宇中却有些为难:“公子,柳姑娘身体不适,恐怕不易见客呢。” “又是不易见客!”荆良嗤笑一声,“当小爷没有钱吗,老子走了多少座青楼,遇见头牌就是身体不适。你们这条小巷的青楼,头牌都是在同一天身体不适的吗?” 荆良的声音很大,在一楼的大殿里还有些其他客人,此刻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雪娘有些为难道:“公子,柳姑娘是真的身体不适!” “老子不管,今天必须要见到这柳姑娘!”荆良耍泼起来。 唐云注意到,几个青楼里的护卫已经再向他们靠近,如果他们再敢胡闹,说不定这些护卫真的会动手。 雪娘脸色忽然变得阴沉,她低声道:“这位客官,不若先找位其他姑娘。柳姑娘虽然今日身体不适,但总归还是一直在藏春阁的,不会离开。” 雪娘的腰间还佩戴一副玉佩,上面有李相府的标记,这是故意显露给唐云和荆良看的。 荆良仿佛没有里看见这腰牌一样,他装作一个愣头青,依旧在大声喧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荆良的身上。 与此同时,唐云用眼睛一直打量着四周。 从楼上忽然走下一个侍女,她走到雪娘身边低声耳语一番。 雪娘顿时眉目展开,笑道:“两位公子,恭喜,柳姑娘答应见你们了。” …… 藏春阁外。 长孙灵秀目送唐云和荆良走进青楼,愣在原地。 一名军士凑到长孙灵秀身边,惊讶道:“校尉,那是咱们大人?” 长孙灵秀哼了一声,军士顿时打了个寒颤不敢多问,不过身旁的军士都十分好奇地看过去。 今日,是长孙灵秀巡察这条街,她本就不想在这种地方多待,没想到刚要离开,便看见唐云和荆良有说有笑地走进一家青楼。 长孙灵秀把拳头攥紧。 “今日的事,别说出去,知道吗?”长孙灵秀沉声道。 几个军士笑着点头,在大周,男人逛青楼是个很常见的事情。只是现在毕竟是公务时间,擅自逛青楼,被御史抓到也是件麻烦事。 她扫了一眼藏春阁的门匾,冷哼了一声,带着军士继续巡逻。 第九章 柳沉鱼 藏春阁内。 唐云和荆良听见柳姑娘同意,有些意外,但也是在考虑之中。 藏春阁外面共有三层小楼,但最重要的却不是这楼,而是楼内的小院。南市北面有便是洛河,从洛河分出一条小溪,在藏春阁的后院里汇聚出一塘水池。 水池周围栽种有花草,典雅精致的长廊横亘旁侧,如眼便是秀水如画,此刻虽是盛夏,但高达挺拔的树将阳光遮蔽,流水潺潺,走在长廊之中,有清风拂面,让人丝毫感觉不到炎热。 这里安排的很巧妙,虽然地方有限,但长廊设置的十分巧妙。隐约能从一些花丛中看见人影晃动和女子的调笑声,但却见不到人。 唐云和荆良为了来到这藏春阁,特意换了一身华贵的锦衣,因此并没有人让人起疑。 给两人引路的是雪娘,这位妇人体态婀娜,步步青莲,如同画中之人。荆良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倒是唐云始终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两位,柳姑娘便住在这里了,两位公子请便。” 雪娘施了一礼,随后悄悄离开,竟然都听不见她的脚步声。 “这女人会武。”等那雪娘走后,荆良盯着那窈窕的背影笑道。 唐云不以为然地说道:“能在这京城里混的,会些本事也是理所当然。” 荆良凝声道:“我们这一路走来,属下特意观察了这四周。他们这里的构造,有些像一个军阵。” “四面埋伏阵。” “大人您知道?” 唐云道:“我在夏官的案牍库里见过,前朝祖皇帝陆阳为庆国大将的时候,当时庆国军神便曾经用过这大阵。这是军阵,藏春阁却用在了布置上。” 荆良撇撇嘴:“难得李右相费心了,一个青楼而已,大费周章。” 四面埋伏大阵在夏官的案牍库中,算是机密文件,不过李右相作为文昌台的主官,获得一份阵法的详细构造并不难。 就在这时,门打开,走出一个侍女,道:“两位公子请进。” 侍女领着唐云和荆良走进庭院之中,这里和外面的装修相似,都是繁花锦簇,绿水环绕。一股淡淡的花香充斥整个庭院之中,虽然不浓郁,但也十分清新。 两人终于见到了柳姑娘的庐山真面目。 唐云观察了一下,这应该只是一个年岁刚过二十的女孩而已。她并非很妩媚,五官也并非明艳惊人,但却是十分清秀,一双眸子里仿佛一汪春水,充满灵动。 她给人的感觉,就是干净、清澈,待在她的身边,便感觉十分安心。 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藏污纳垢的青楼之中,能够见到这样的女子。 侍女给两人倒了一杯茶,便离开了。 柳沉鱼一双柳眉弯弯的,从表面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嘴角勾起,仿佛对谁都是这般笑容。 “奴家柳沉鱼,见过两位公子。”柳沉鱼站起身施了一礼。 唐云觉察地很敏锐,他能看出柳沉鱼眉宇之间那一丝烦躁,以及看向两人的厌恶。 唐云把头埋在茶杯之中,也不点破,直接说道:“我们两人今日到此,就是为了见柳姑娘。今日得见,果然惊为天人。” 柳沉鱼轻笑,手里打一把小扇道:“两位公子来此,可不是为了和奴家说这些话的吧?不过说来也奇怪,别人见奴家可都是一个人来呢,两位一同前来,可是何意?” 很显然,柳沉鱼把他们两人,当成其他嫖客了。 唐云和荆良来这里找柳沉鱼,实际上也是有原因的。 想要探查太岁帮,便要查这太岁帮和藏春阁之间的联系。不过从神都府和金吾卫所查处的情报上来看,这太岁帮不过是帮藏春阁护送一些必需品的地方。 太岁帮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帮派,说他高攀上相爷府有些夸张了,因此神都府推断,这太岁帮应该仅仅是相爷府或者藏春阁供养的一群打手。只是太岁帮平日行事嚣张,凡事都会打出相爷府的背景。 押送的必需品,其实也没有什么破绽。像藏春阁这样的地方,每天都需要消耗大量的胭脂或者美酒,女人养颜的药物等等,这些在京城购买是十分贵的,每一座青楼都有自己的购买渠道。 唐云注意到一个疑点,那便是太岁帮在三年前,曾经押送了一个小女孩,送到了藏春阁。 这女孩因为家境不好,爹娘只好把她卖给了藏春阁。 这女孩来自江南道,经过藏春阁几年的‌‍‎‍调‎‍‌教‌‌‎‍,便成了现在的头牌柳沉鱼。说是头牌,实际上在唐云的眼里,不过就是一个小姑娘罢了。 如果这样的年纪放在唐云原先所在的时代,还只是在上大学。 唐云和荆良扮作富家公子,只是为了查关于太岁帮和藏春阁之间的事情。而柳沉鱼,则是关键点。 当时,太岁帮奉命从江南道送上来大批的胭脂水粉,但当时回到神都之后,守城卫兵检查的结果,却是胭脂水粉并无多少。 他们这一路上,其实主要还是护送这女孩。 这就有些怪异了,当时太岁帮出动了足有十人,从神都到江南道,舟马劳顿,加上路上吃喝住宿,要花费不少银两。即便送上来的是个花魁胚子,也是得不偿失。 唐云直接了当的说道:“在下一直想问,姑娘来自何处啊?” “奴家是京城人呢。”柳沉鱼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道。 她在说谎。 这其中果然有蹊跷。 唐云喝了一口茶,忽然笑道:“这茶也太没有滋味,不如换酒。” 柳沉鱼有些为难地说道:“公子,奴家不擅饮酒呢,这里也没有放些好酒。扫了公子的兴致,奴家实在过意不去。” 她的声音很细,加上一副天真无暇的面容,顿时显得楚楚可怜,让人有一种想要心生怜惜的冲动。 她那眸子里,带着一丝惶恐、紧张和不安。如果是一个正常的嫖客过来,很有可能真的承受不住这样的‎‌‎‍‍诱‍‍‎‌惑‍‌‎‎‌。 柳沉鱼在慢慢靠近唐云。 “两位虽是同时前来,不过若是奴家所猜的不错,你才是主人吧。今日光线正好,不若你我于后院同游。你的朋友,会有我的侍女来陪着的。”柳沉鱼轻笑道。 她的眼神很尖,或许是因为习惯,荆良每次做事都会慢唐云几步,下意识地跟在他身后。甚至倒茶的时候,荆良也会帮忙,给唐云倒上。 柳沉鱼现在的姿势很暧昧。 她整个身子趴在唐云的身上,唐云向后仰着,一股醉人的兰花香气扑面而来。但唐云的目光始终是澄澈的,他盯着柳沉鱼那双眸子,里面的厌恶和不耐烦,已经无法遮掩。 “自己不愿意,就不要再装了。” 唐云说道,将柳沉鱼身上的素色轻纱理好,将她扶起来,自己则是从新做好。 柳沉鱼眼神讶然地望着唐云,过了一会儿,忽然泫然而泣,颤声道:“公子可是嫌弃奴家了?” 唐云给荆良使了个眼色,荆良会意,走到门边旁,从这里打开一道缝隙,向外看了看,转过头道:“外面没有人。” 柳沉鱼眼神里终于露出一丝明亮,她望着唐云,眼神里满是好奇。 唐云直接了当地问:“柳姑娘,我想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聊一聊了。” 柳沉鱼慵懒地躺在地上,不得不说,这姑娘的身段确实不错。她娇声道:“来青楼却不找乐子,你可真是无聊。有什么事情,便说吧。” “你在江南道的经历,已经太岁帮是如何招上你的,我希望你详细地说明清楚。”唐云道。 柳沉鱼微微一笑:“原来是公门的人,你难道不知道,这藏春阁是谁的产业吗?” 唐云道:“李相虽然权势颇重,但此事你知我知,他不会知晓的。” 柳沉鱼摇摇头:“你这个人不错,我劝你还是不要了解我的过去,赶紧放手吧。这背后不是你能触及到的,我和你说,那便是害了你。” 柳沉鱼的抵触心理很强,这也是在唐云的预料之内。 在这青楼里生存久了,柳沉鱼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更何况两人萍水相逢,唐云无法快速得到柳沉鱼的信任。 唐云道:“送你来的太岁帮,前几天刚刚遭到灭门。隆成这人你应该认得,他有一条花臂,就是她把你从江南道送到神都里来的。他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飘在池水上,内脏被人给掏空了。” 唐云刚说完,他注意到,柳沉鱼的拳头攥紧,不过很快又舒展开。 等了片刻,柳沉鱼才颤声道:“他死的好!” 唐云眉头一挑,却见到柳沉鱼眼圈通红,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 柳沉鱼忽然站起身,她走到唐云面前,有些焦急地说道:“你们赶紧走,如果走的晚了,恐怕有性命之忧!” 终于问出了一些什么。 唐云紧盯着柳沉鱼,道:“姑娘如果信我,大可将你知道的告诉我。” “我不能害你!”柳沉鱼依旧十分固执,她的笑容甚至有些凄凉,“就算你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就在这时,荆良沉声道:“有很多人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嘭的一声,他们所在的门被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不少的藏春阁侍卫。 这些侍卫手里持着刀刃,将唐云和荆良团团围住。侍卫身后,是面若寒霜的雪娘。 “把他们通通带走!”雪娘冷声道。 第十章 复仇(上) 徐寿依旧每日重复着无聊的生活。 金吾卫虽然看似每日在街上巡逻,但作为大周军人,他们的生活注定是无聊而枯燥的。每日来回巡逻着街道。 金吾卫作为戍守京城的宿卫,开疆扩土肯定是指望不上他们。而作为京城里的武侯,在这达官贵人云集的地方,也是处处受累。 “相爷府缉拿昨夜闯入府上的恶贼,你们都把眼睛给我瞪圆了,若是发现什么可疑人物,或是抓到什么小偷贼子,立刻上报。谁先抓到恶贼,相爷有重赏!” 街使大人站在衙门前,高声训话。 徐寿和另一名伙长应和道:“是!” 站在街使身旁还有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人,天热似乎让他很不耐烦,旁边有个侍者在给他打着扇子。 街使转过身,客气地对中年人笑道:“管事大人,您看可以了吧?” 那中年人用鼻子哼了一声,道:“本来也不想指望你们这群人的,谁让这谁神都城太大了,人手不够。你们都给我注意点,别放走一个!” 街使连忙陪着笑:“管事大人说的对,现在天气炎热,烦劳管事大人进屋休息。” 中年人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哼了一声道:“你们里仁坊算是最后一个坊了,通知完之后我也改回相府复命,谁原因待在你们这样的狗窝里。” 街使愣了一下,不过还是陪着笑脸,挥挥手让手下的两个伙长离开。 和徐寿站在一起的曾经是丁森的手下,丁森死后,他接替了丁森的位置。只是军中讲究排资论辈,两位职位相同,但还是以徐寿为尊。 年轻伙长低声道:“徐哥,这相爷府的管事这么微风,连街使大人都要唯唯诺诺的?” 徐寿道:“那毕竟是相爷府上的人,威风点还是很正常的。咱们忙自己的就行,别管那么多。” 年轻伙长连连点头:“还是您说的对。” 徐寿带着人离开,继续在街上巡逻,心却沉到了谷底。 那个管事,他的脖子上有一颗斗大的痣,很好辨认。这是他从牢头那里得知的,这管事,便是下令抽打丁森的人。 徐寿面无表情,依旧继续巡逻着。 金吾卫每过两个时辰换一次班,徐寿回到衙门去休息,回来的时候正好瞧见管事带着人离开。 “徐哥。”一个金吾卫打了一声招呼。 徐寿忽然捂着肚子,脸上浮现出一丝搅疼,旁边的金吾卫见状大惊,赶紧跑过去问道:“徐哥你怎么样?” 徐寿脑门上全都是汗,痛骂道:“哪个小混蛋在茅房里,赶紧让他出来。” 旁边的金吾卫哈哈大笑,这时候茅房的门打开,一个胖子从里面走出来,一脸懵懂地看着徐寿。只见徐寿忙不迭地跑进去,把门给关上。 “徐哥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最近天气热啊,可能是吃凉茶吃多了,哈哈,走了走了。” 徐寿蹲在茅房的角落里,听外面脚步声渐渐远去,长舒一口气。 在茅房后面有一排低矮的土培墙,并没有做防盗的处理,毕竟也很少有不长眼的毛贼敢偷到武侯铺来。 徐寿从土墙上翻过去,将身上那身金吾卫的锦衣给褪下,露出一身白衫,他又把头发弄得散乱了一些,遮住面容。 他悄无声息地饶过武侯铺,顺着相府管事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 藏春阁。 雪娘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漠,和她最初妩媚的声音天壤之别。 那些藏春阁的侍卫凶神恶煞,脸色冰冷,好似没有感情一般。 唐云脸色阴沉地看着雪娘,道:“你不打算做生意了么?” 雪娘走到侍卫身后,目光冷冽地指着唐云和荆良:“藏春阁欢迎的是贵客,而不是来这里私自打听消息的探子!你们可知我藏春阁的背后是当今的李相爷,你们活腻了吗?” 这些人,是如何查出他们是来探案的? 唐云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冷静,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柳沉鱼。 柳沉鱼脸色淡然,手中的小扇轻轻摇曳着,眼眸里流光婉转,不知在思索什么。 唐云皱了皱眉头:“是你告诉他们的?” 柳沉鱼道:“不告诉他们,我会死。” 雪娘冷笑道:“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来自哪一个衙门的,不过你既然敢在藏春阁里面查东西,那便是坏了这里的规矩。坏了规矩的人,按照藏春阁的规定,你们应该被关起来。” 唐云奇怪道:“你敢关官府之人?” 雪娘大笑:“你就算是官府中人又能够怎样,敢得罪我们藏春阁,那便是触犯了相爷的脸面。到时候相爷如果怪罪下来,你们谁也别想好过了!” 唐云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冷笑。 他转过头,对着荆良道:“刚才她说的话可都记录下来了?” 荆良把一副小本收入怀中,脸上带着冷笑道:“放心大人,她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已经记得清清楚楚。” 这本子,是百骑中的标配,上面记录一些大臣或官吏的言语,上查百官下查黎民,百骑有很大的权力。 荆良虽然如今已经是捉妖司少卿,不过他百骑校尉的官职依旧没有取消。虽然现在成了虚职,不过还是有权力探查的。 雪娘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不过很快便缓和下来。 她冷笑道:“你们就算记下来又有什么用,难道还出的去不成?” 说完,雪娘指着唐云和荆良,厉喝道:“给我把他们身上全都搜一遍,然后扔到大牢里!” 侍卫们得到命令,纷纷扬起长刀,准备动手。 唐云没有动,荆良暗中却走上前去,拳头攥紧。几个青楼里的打手罢了,如果用拳头还对付不了,那就太看不起他这个百骑校尉了。 就在这时,从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屋子的门被推开,一名侍者在雪娘耳边低语了一番。 雪娘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讶然,她看向唐云,恨恨道;“今天相爷到此,我会把一切都告诉相爷,你死定了!” 雪娘准备出去迎接,然而还没有跨出门,就听见外面响亮的笑声。 “哈哈,小沉鱼,我来看你了!” 屋门外,李万乘在众人簇拥下,大笑着走进来。 第十一章 复仇(下) 门被哗啦一下拉开,在众人簇拥下,李万乘迈步走了进来。 李万乘是文昌台右相,地位尊崇,一般在人面前不拘言笑。或许因为在这藏春阁中,他的神经放松下来,以至于动作和言语都变得有些浮夸。 他一进来,便见到不少藏春阁的侍卫手持着刀刃站立着,不由得眉头大皱,呵斥道:“不是告诉你们不准打扰沉鱼静修吗?” 雪娘从侍卫中走出来,脸上带着歉意地对李万乘施了一礼,道:“相爷,柳姑娘正在招待宾客,所以我才过来的……” 李万乘大为不满,不过他毕竟是刚刚才来,没有事先通知,于是他只是摆摆手:“把他赶出去。” 雪娘的脸上有些为难的表情,道:“相爷,有公家的人来咱们这里查东西呢。” 李万乘冷笑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这里撒野。” 李万乘叫人把门给打开,众侍卫闪到一边去,随后纷纷弯腰施礼,让开一条路,正好瞧见唐云和荆良两人。 唐云和李万乘是见过的,至于荆良,同样也和李万乘有一面之缘。见到两人站在此地,李万乘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竟然是唐大人,没想到唐大人这么个大忙人,也会来这里。” 唐云道:“我哪里比得上相爷,日理万机,还能抽空来这藏春阁里。” 李万乘脸上又恢复了伪善的笑容,似乎方才嚣张跋扈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样。能够做到这个位子的人,这不过是基本功而已。 雪娘惊讶地看着唐云,虽说唐云和荆良年纪都不算轻了,不过对于李万乘这样的重臣来说,年纪还是太小了。 这样的年纪,竟然可以和李万乘平起平坐的谈话,莫非是哪位王爷? 李万乘让雪娘带着他的人出去,屋子里顿时只剩下唐云和荆良,李万乘以及柳沉鱼。现在的柳沉鱼,可不再是最初高傲的花魁,反而成了一名倒茶的小侍女。 柳沉鱼对唐云和荆良很感兴趣,那双眼眸一直在两人的身上来回扫着。 “唐大人来老夫这里,所为何事啊?”李万乘问道。 唐云道:“李相可知道,在里仁坊发生的命案?” 李万乘皱了皱眉头,一个坊市发生的命案,他并不知情。 “这坊里死了很多人,大多都是太岁帮的。哦,太岁帮相爷可能不知道,只是一个在坊中打着相爷的名号到处胡作非为的一群乌合之众而已。他们召集了一些市井泼皮,号称是相爷的手下,一些金吾卫都不敢轻易地招惹他。” 李万乘抿了一口茶:“这些人有很多,其实跟我都没关系。” “我当然知道,这些泼皮和相爷是没有关系的。”唐云沉声道,“但他们前几天都死了,准确的说,被什么东西给吃了。” 柳沉鱼倒茶的手颤抖了一下,茶水飞溅出一些,不过好在茶杯的下方放置了一张小盘子,将茶水更接上,并没有洒出。 很显然,神都城中如果说到吃人,很容易便能联想到几天前曾经肆虐的妖物。 自从那天之后,捉妖司便越发的忙碌,女皇甚至下旨,给唐云更重的权力。捉妖司众人可夜行出城,入殿不需传报等等。 妖物对于整个朝廷来说,都是十分敏感的。 李万乘沉默,道:“这太岁帮,和藏春楼有关?” 唐云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这是一头大妖,甚至有自己的灵智。我还没有捉住他,不过应该还在里仁坊。这人到目前为止,所杀的都是太岁帮的人。要说这人和太岁帮没有过节,谁也不会信。我想请相爷帮我,查一查,这太岁帮到底和这藏春阁有什么关联。” 李万乘知道这其中的严峻性。 如果真的有一个大妖出现,并且和他有关系,即便是陛下不会惩罚他,对他也会不满的。 李万乘犹豫了一会儿,冲外面吩咐道:“去把雪娘给我叫来。” …… 里仁坊。 徐寿一路跟在相府管事的身后,这相府管事看样子在相府中有些地位,身边跟着两个侍从。一个给他打扇,一个给他开路。 里仁坊正对着一条街,这里是主街,再加上此刻正是白天,人员繁密,街道上行人比肩接踵。这管事骑着马,头顶烈日,早已经汗流浃背。 从主街到仁和坊之间隔着一条河,名为伊水,伊水河上架了一座石桥,不少行人在此经过,十分热闹。 管事骑马到了桥上,正好碰见一群西域人正扛着货物,费力地推着。马车上装满了沉重的货物,前面有两批马在拉,后面则是有几名西域人推。 这货物很占地方,两旁的人纷纷躲开。 巧合的是,管事正好迎着西域人的这批马车而来,双方打了个照面。 管事大叫道:“西域的贱皮子,都给老子闪开!” 他挥舞着马鞭,重重抽在那些推车的人身上。如果这鞭子愁在大周人身上,即便他是相府的人,也要被神都府叫去问话。不过抽在西域人身上就不同了,没有人会给西域人抱不平。 这些卷发蓝颜的西域人被鞭子抽在身上,虽然痛苦不已,但还是咬牙推着马车。 就在这时,异变突显。 管事虽然叫嚣着,但他还是把马身侧在一边,只是怪就怪在这一侧身太过靠石桥的边上。 石桥的边缘有一排用石头砌成的栏杆,用来防止行人落水。管事的两个侍从都在驱赶那几个西域人,因此倒是没有注意到身后。 一个黑影,贴着桥洞,窜到桥边上。石桥边上行人无数,但他的速度也同样快到了极致。他直接窜了出去,一只手揪住管事的脚踝,没等管事反应过来,直接将他扔到水里。 因为骑马的缘故,他比栏杆要高,于是很容易便被带入到了水中。 噗! 水面上飞溅出巨大的浪花,两个侍从转过脑袋,见到管事不见了,连忙朝着下方大声呼喊起来。 在旁边看热闹的人赶紧过去救人,不一会儿,管事便在水底上飘起来。他的脸色煞白,众人赶紧将他救上岸,然而此刻,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徐寿站在人群中,见管事没有了呼吸,悄然离去。 他身上虽然沾了一点水,不过人们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管事的身上,他从容离去。 第十二章 暗谋 “我去医馆看了一眼,已经没救了。义舍的人会过去给他收敛尸骨,今晚入葬。” “他一个小小的管事,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 “这管事是个蠢人不值一提,不过他妹妹是李万乘的一个小妾,是他妹妹下令好好收拾她哥的骸骨的。” “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身材跟搓衣板一样的老女人,也不知道李万乘当初怎么会选的她。” 相爷府的一座后院内,两人对坐而谈。 女人是一名美妇,婀娜的身姿提拔,玲珑有致。美妇仅仅穿着一件纱衣,在这盛夏的气息里,隐约浮现出妙曼的身材。 美妇对面的男人目光澄澈,或者说,这男人的目光是一片死寂的,就好似一尊没有感情的石雕。 这男人确实是没有感情的,他仅仅穿了一件粗布短衫,两条露出来的胳膊孔武有力,强健的肌肉上用赤红色的染料纹了一个狼头。 这狼泛着血色的异芒。 狼头张开大嘴,锋利的牙齿显露着,看起来十分渗人,其实不光是他的两条胳膊,在他的胸膛和背部,都有这枚狼头。和普通的狼不同,这狼缺了一颗眼睛。右眼眼眶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黑漆漆的空洞,毫无生机。 在北荒苍狼神教的教义之中,最高神狼神的身边有两位侍从。这两位都是当初和狼神竞争的对手,争夺神位失败后,他们一个被戳瞎了眼睛,一个被打断了腿,被狼神收服在麾下,最终成为狼神最忠诚的战士。 苍狼神教最骁勇的战士,名为苍狼神卫。但在神卫的背后,还有两支隐藏在黑暗中的军队,不被人提及。 他们分别是苍狼左右卫,从事的也是最阴暗中的事情,例如刺探、暗杀,挑拨离间。 苍狼神卫自诩都是荒原上的战士,他们所求的自然是堂堂正正的比试。进入了左右卫,表示已经放弃自己的荣耀,一心一意为了侍奉狼神而存在。 他们是苍狼神教,最危险而最忠诚的战士。 美妇瞥了一眼男人:“这个管事死了怎么办,只有和没有圣药再过来了。” 男人表情冷漠道:“没关系,大祭司已经吩咐过,不需要再等了。你只需要继续在李万乘的身边蛊惑他,让他支持大周军针对安西都护府的换防,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你也可以完成你的任务。” 美妇冷哼一声:“废了这么大的功夫,就是为了让他出言反对,值得吗?” 男人道:“这是大祭司的意思,你照做就是。” 美妇无奈的摇摇头,阳光下,这庭院里荒草密布,这里是一座荒废的小院子,平常很少有人在此经过。这里很安静,加之美妇是相爷的女人,更少有人来此打扰。 没人知道,这位几乎于玩物无异的女人,竟然是北荒之人。 男人站起身,道:“剩下的丹药,你全散下去吧。至于那些谋士,他们活着也好死了也罢,你自己来决定。” 美妇的脸上隐藏不住的嘲讽:“原来我还有能选择的余地。”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男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悄无声息地离开。 …… 李万乘很快离开了藏春阁,甚至连心中牵念的柳沉鱼也不曾看上一眼。 他不想和妖物有任何牵连,所以当着唐云的面,他叫人将雪娘叫过来,并亲自询问了藏春阁和太岁帮之间的关系。 “那个什么狗屁帮派,让他立刻滚蛋,老夫不想听到任何和那个帮派有关的事情。”李万乘不耐烦地说道。 雪娘心里一惊,赶紧点头称是。 像这样的帮派,京城里还有很多,并不是只有太岁帮一条路子的。 李万乘拱手道:“唐大人,你看我这藏春阁,可和这太岁帮确实没什么关联。” 线索到这里,差不多就要断了。 不过,还是有些疑点,比如说那个金吾卫,为何会被相府的管事派过去抽死。 李万乘的眼神不像是作伪,他可能真的不知道,但唐云不会因此便笃定此事和李万乘无关,人的眼睛会说谎。 唐云问道:“李大人,昨夜事关这妖物,还有一件不怎么相关联的事情,还需让你知道知道。” 唐云把相府管事去武侯铺,指令牢头将丁森给活活抽死的事。 李万乘眉头大皱,其实这件事说起来很正常不过。能够在相府有一官半职的,一些衙门都会给些面子,嚣张跋扈也是在所难免。 不过闹出了人命,甚至事关金吾卫,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在于,这事情发生在里仁坊,而自家的管事,竟然给那个太岁帮出头了! 李万乘心里怒火一阵一阵的,他心里暗骂,到底是哪一个混蛋,给他到处招惹是非。 李万乘强忍着心头的怒气,对唐云说道:“唐大人放心,我回去一定会狠查到底,把这人给揪出来,交给唐大人审讯。” 这语气说的有些怪异,好似两人的身份地位颠倒了一般。 但此刻情形不同,京城里连续出现两次妖怪祸乱的事情,女帝惊怒交加,喝令各地方严查。捉妖司的权力空前庞大,甚至一些司邢寺和神都府的案件,捉妖司都可以擅自调动。 再加上唐云上次冒死救下了燕王,唐云隐隐已经被燕王一系开始接纳。这个时候得罪了他,对自己没好处。 李万乘是聪明人,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他一清二楚。 “那便麻烦李相了。”唐云道。 李万乘离开后,唐云和荆良也准备离开。 这不是什么好迹象,因为他们发现,这个李万乘竟然也被蒙在鼓里。 如果真的是李万乘做的,那么一切都好办。一个人做任何事,从来都不是无懈可击的,他总会留出一些破绽。想要找到破绽,便首先要明确一个目标。 雪娘去送李万乘了,唐云和荆良站起身准备离开。 柳沉鱼浑身都在颤抖。 她的眼睛在发亮,嘴唇颤抖了很久,忽然站起身,走到唐云面前猛地跪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唐云眼神一凝。 柳沉鱼先是有些犹豫,不过随后,她的眼神里只剩下坚定的表情。 似乎是压抑了很久,柳沉鱼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我想告诉大人一个事情,关于这藏春阁的……” …… 李万乘返回到相府的时候,一丝乌云正好遮住相府上空的烈阳。 “老爷回来了。”奴仆们簇拥着迎了上去。 李万乘脸色很阴沉,他指着走上来的管家,沉声道:“把府上的管事都叫上来,我要亲自审问!” 不一会儿,整个府上的管事全被叫了进去。 相府很大,管事便足足有五个。李万乘扫了一眼,忽然喊道:“李大用去哪里了?” 几个管事沉默不语,管家擦了一把头上的汗,颤声道:“老爷,李大用,他……他死了!” 李大用的尸体很快被抬上来,李万乘不过看了一眼,便让人赶紧抬出去。盛夏时节的尸体,已经开始变得腐烂,那味道很不好闻。 很快管事便告诉了李万乘,这李大用到底是如何死的。他是专门分管府上的生意,也就是一些相府的产业,平时都是他来打理的。 就在前几天,他去了里仁坊很久。 李万乘把拳头攥紧,这一刻简直心烦意乱。如果这李大用还活着,把他交出去就行了。 但他死了。 一个相府管事,在他刚刚被捉妖司问话的时候,离奇地死了。 他现在可是百口莫辩,说这李大用是正常死亡的,那他肯定是头一个不信。一定有人故意杀死了他,不过到底是谁,他不知道。 李万乘想到心烦意乱处,冲着管家呵斥道:“你立刻去神都府,让他们派人,今天必须要查出来,到底是谁杀的李大用。” “是,老爷!” 李万乘心烦意乱地回到自己的书房,作为文昌台右相,管理天下诸多事务,六部呈上来的公文,堆叠在案板上,厚厚的一摞。 在桌案之前,有两排各十个座位,一些身着素衣的人正在批阅着这些公文。 他们是李万乘的谋士,也是他的家臣。 这些大多是一些才智机敏,又当过能吏的人。这些人本身是没有批阅的权力的,因此他们只能将自己的意见写在一张纸上,和公文一起送到李万乘的面前。至于这些意见。采不采用还是要看李万乘的意思。 李万乘随意翻了几页,忽然注意到,有一封公文上有些怪异。 这是关于安西都护府换防的说明,原先的安西都护府大都护是上柱国牛宗浩,只是这位上柱国历经两朝,已经十分年迈。其手下也无良将可用,因此需要朝廷派兵去换防。 牛宗浩镇守西域三十年,西域无一兵一卒踏入中原,十分安稳。 从安西都护府而来的大多都是捷报,直到有一天,安西都护府送上来的不是胜利的消息,而是老将的告老还乡书。 牛宗浩将门之后,先祖曾是前秦开国将领之一,他的故乡在北燕之地。 他在告老书里言辞恳切,乞求女皇放他回到故乡。女皇潸然泪下,当朝决定批准她的奏章。 但这命令,却被大周的法律给限制。 按大周律法,皇帝的旨意,需要经过凤阁、鸾台、文昌台(即前朝中书、门下、尚书三省)的长官盖章,方具效力。否则便是中旨,效果很大程度下降低。 朝廷上已经吵的不可开交。 一方人主张换防,因为大周军常年驻守中原,早已经失去当年的战力。可以用西域来当磨刀石,各卫来回驻防,成为永例。 另一方,则是因为西域多战乱,牛宗浩既然守住西域那么多年,再让他守几年,也可以保西域无忧。 “为何要支持换防?”李万乘拿起纸条,对谋士问道。 第十三章 刺杀 加载中,请稍等... 第十四章 朝堂争论 皇宫,太乾殿。 文武两派大臣依照次序站好,燕王和梁王不但是亲王还是皇子,因此站在侧面。而几位宰相,则是站在众大臣之前。 大周是群相制,朝中共有多名宰相治理朝政。除了文昌台左右相之外,还有凤阁内史,鸾台纳言,皆为宰相。 武官前则站着几名上柱国,为居其首的便是当初拦住陆鹏元的武将徐无敌。他虽然年迈,但体魄犹存,又在军中有极高的声望。因此尚未告老归乡,而是在朝中遥领虚职。 几位上柱国之后是一些军侯,以及夏官尚书杨懿等官员。 上朝是皇帝和臣子讨论国事,众大臣早已准备好,先是由几位宰相说了关于各地的蝗灾后治理情况,几位大臣讨论讨论对策,也就过去了。 这大概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女皇的眼神丝毫不见疲惫,如今正值盛夏,附近的宫女轻轻摇着小扇,在女皇的身边还放了一尊紫檀木盒,木盒里有很多冰块,西域的葡萄酿放在冰块上,有一丝丝寒气冒出。 “启禀陛下,关于安西都护府换防一事,臣有要事上奏。” 杨懿咳嗽一声,从武官阵营中走了出来。 文武百官眼神凝重,今日的重点,终于要开始了。 杨懿道:“夏官昨日刚刚收到战报,安西军依旧在西域深处,仍然未有丝毫战果。安西军尽皆是我大周精锐,其军原本参与过和北荒左贤王的战争,都是身经百战的骁勇战士。然而大军自从入了这西域之后,便始终未有丝毫建树。最近神都来往的西域客商少了许多,丝绸、瓷器等货品屯量过多,这些,地官尚书应该清楚吧?” “杨大人说的不错。” 地官尚书从百官中走出来,道:“陛下,我地官统计了最近几天的状况,南北两市都有不少的西域客栈关门。一些依靠西域货品起家的商户,现在也是哀叹连连。我们的丝绸和瓷器运不出去,而西域的香料、宝石等等还好说,但商铺数量也缩水了近一半。” 女皇沉声道:“我朝商户,地官可曾安置好?” 地官尚书答道:“陛下放心,臣已经派人将他们的商品另辟蹊径,运送的龙溪、荆南等国,这些人不会受到什么大的影响的。” 女皇和地官尚书,所言的皆是大周百姓。 至于西域的商人,谁管你死活? 杨懿见到事情提议地差不多,继续道:“陛下,安西大都护牛宗浩是个征战多年的老将,对付一些西域的小贼,想来也该是手到擒来的。至于为何会遭遇到如此抵抗,臣猜测,或许真的是因为牛宗浩年纪大了。臣提议,不如撤回他安西大都护之职,另派其他大军前去支援换防。” “放你娘的狗屁!” 杨懿刚说完,忽然听见一声厉喝。这声厉喝惊了他一下,抬头一瞧,原来是徐无敌在瞪着他。 说起来,杨懿能做到夏官尚书的位置,凭借的还是实力。他本事就是一员骁将,当初对付北荒的时候,便出了很大的力气。再加上后来又成了女皇的亲信,因此这才一步登天,成了正三品大员。 但他的资历,相比于杨懿这样的两朝元老来说,还差的很远。 徐无敌眼睛瞪得溜圆,呵斥道:“胡说八道,一派胡言!牛宗浩在西域做了多少的布置,他很快便要完成了,如果那事情成功,整个西域便会太平百年。你现在换人,他所做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杨懿说道:“上柱国,我相信牛老将军自然是有所准备,但西域开战以来,如今已经过去了将近数月,却迟迟没有任何进展。西域战况焦灼,导致整个西域商路封锁。上柱国,对付这些西域贼寇,我们还是尽快解决要好,否则那些西域小国,还是会起异心的。” 徐无敌嗤笑道:“你是夏官尚书,管理‍‍‎‎‌军‌‍‍事‌‍才是你的职责,西域商路和你有什么关系?” “徐卿,你有什么建议?”女皇面无表情地说道。 女皇一开口,双方的争执便暂时放下。 徐无敌走到龙椅前,躬身道:“陛下,老牛和臣一块入伍,他的行动臣很清楚。细看他曾经的战役便知道,他并非在意战场上一丝一毫的得失。他在意的,是整个战局的胜败。我们曾今考虑过,西域的动乱,根源在于资源匮乏,耕种面积少,加之民风剽悍,以劫掠为主。庆、秦两朝都对西域进行了收复,但是效果很低微。” “当初臣和老牛谈过,他说如果将整个西域诸国尽皆摧毁,再以州府制度来分地统治,应该可以解决西域一直以来的问题。” 徐无敌说完,整个殿上一片哗然。 女皇把眼睛瞪得很大,直盯着徐无敌:“所以,如此大的事情,连朕也不知道吗?” 徐无敌道:“这是臣和牛将军的闲聊,不敢惊扰陛下。臣也是从老牛的行军路线上看出来的端倪,碎叶城那般重镇竟然仅仅两万的兵马。而安西军的主力却早在一月之前便调离出去,顺着南北两个方向突进西域。臣所料不错的话,如今那些西域贼寇,已然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徐无敌说到这里,眼神里露出一道精光,甚至不少武将也是面有兴奋。 诚然,若是能真的完全将西域控制住,这份功劳,可是绝对不小的。甚至可以名垂青史,千古流传。 但徐无敌没有料到一点,他说的太忘形了,以至于在上面坐着的女皇脸色阴沉,他也没有看见。 杨懿上前一步,道:“上柱国,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对不对?” 徐无敌冷声道:“没错,像这样重要的事情,牛宗浩不会和任何人讲。” “猜测,总还是有失误的可能的。”杨懿轻哼了一声。 徐无敌脸色阴沉道:“你是说,我在说假话?” 徐无敌毕竟是成名已久的老将,他的气势,杨懿的脑门上已经生了汗水。但他还是挺直腰板,道:“上柱国,我不能拿安西军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文官一行人始终没有开口,他们很乐意看军方自己争吵。 几位宰相低着脑袋眼睛微闭,好似站着假寐一般。至于燕王和梁王,两个人根本不想产和到这样棘手的事情之中。 就在这时,李万乘忽然走了出来。 他的步伐有些怪异,李万乘今日的装束,便有些怪异。大周的官服是套在身上的,他却将脖子全都扯开,显出里面的内衫。 他的步伐轻浮,走到大殿正中鞠躬道:“陛下,臣提议,还是换防比较好。” 徐无敌瞪着李万乘一眼,却再也没有多说什么。他虽然粗犷,但却并非傻子。见女皇一直没说话,心思忖女皇应该已经心有不满。 这时候再说便是单纯的自找没趣了,他要看看他有什么话要说。 实际上,六部在文昌台之下,理应受到文昌台管辖。因此李万乘给杨懿说话,这无可厚非。 只见李万乘从袖子里取出一枚书信,递给御座下的宦官,道:“这是臣家里的谋士近些天得到的家书,他的兄长如今就在安西军中,恰巧正是在这牛宗浩座下。” 李万乘将谋士和他说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女皇看的很仔细,瞥了一眼李万乘:“西域防守严密,书信是如何往来的?” “陛下,军中看守严密,但还是有特殊的方法来传递书信的。我想,上柱国应该是清楚的。”李万乘说道。 徐无敌哼了一声,算是默许。这在军中也是常例,虽然一些地方军纪严明,但是人多了,总还是有些人能够偷着给家里的人送去书信。或是拜托来往的行商,或是让前往京城报信的信使。 这事,禁绝不了。 女皇沉声道:“牛宗浩看来真的是老了,他既然年岁已老,那就告老还乡吧,不是他自己说的要回家吗,至于接替他的人,夏官要赶快拿出一个方案来!” 李万乘鞠了一躬,笑道:“安西军人才济济,都是强兵悍将。战场换将本就是大忌,再加上这些人跟随牛宗浩多年,如果突然将牛宗浩换下,可能会不听从命令。” 李万乘说完,忽然把手指向徐无敌,道:“臣建议,不如让上柱国亲自挂帅出征,一可扬我大周军威,二也可稳重行事,保住西域。”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哗然。 徐无敌哈哈大笑:“好!老夫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早就不适应了,正好可以出去练一练!” 以梁王为首的武将们纷纷站出来,道:“陛下,不妥啊!” 徐无敌皱了皱眉头,大声道:“有什么不妥的,老夫还没到入土的年纪。” 徐无敌,确实不易再上战场了。像他这样的老将,赢了没什么,然而一旦输了,却是对整个大周军的沉重打击。 但武将们,很快惊讶的发现,女皇眼中闪过一丝意动。 女皇下旨,命徐无敌为征西军主帅,率领诸卫精锐军士,换防安西,接替牛宗浩。 一切都有些突然。 所有人都看着李万乘,如果不是他,这事不会这般如此草率的决定。 结束了。 宦官高呼散朝,百官这才渐渐散去。 一切已经成了定局,徐无敌脸上带着微笑,实际上眼眸里一直掩藏不住的寒意。他始终盯着李万乘,但李万乘却顾不上他。 阳光,落在李万乘的脸上。 他感觉有些刺眼,便用手遮挡,刚迈过太乾殿的门槛,他忽然感觉浑身发冷。 我打了个寒颤,倒在地上,他又浑身发热,这种冷热交替,让他痛苦至极。 眼前是黑的,人影晃动,剧烈的疼痛席卷而至,让他终于忍不住痛呼起来。 第十五章 李万乘之死 清晨,南市。 藏春阁的门已经被撞开,里面东倒西歪有不少刺客的尸体躺在地上。 这些刺客是来杀唐云和荆良的,只是他们却没有抓到唐云。捉妖司支援速度很快,每个夜晚,各个坊中都有捉妖司的守夜人,他们受到了唐云飞出的信号,随后捉妖司迅速派出了兵马。 金吾卫也同样出动,激战了一夜,藏春阁已经遍地死尸。 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粉黛留香的青楼雅阁里,竟然养了如此多的死士。他们根本没有打算活命,一如既往地杀向士兵们,以至于想要留一个活口,那死士却趁着看管他的人不注意,直接吞药自尽了。 唐云走到后院,并没有发现柳沉鱼的踪迹。 “大人,我们在一颗树下发现了一座密道,不过已经被破坏掉了,里面的乱石堆积在一起,暂时还没法通开。”一名军兵说道。 唐云沉吟了片刻,转过头问荆良:“相府派人了吗?” 荆良道:“大人您说完,我就已经派人去了。” 就在这功夫,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个军兵脸色惊慌,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大人,相爷府……出事了。”军兵脸色苍白地颤声道。 李相府外,已经站了一群相爷府的侍卫,脸上凶神恶煞。 神都府经验丰富的捕头全都被召集过来,唐云刚到府上的时候,便瞧见几名杵作在检查着尸体。 相爷府死了很多的人,地上整齐排布一些用白布包裹的尸体。 唐云将白布掀开,一张狰狞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这人的五官都有些扭曲,看起来死之前应该遭受到很强的痛苦。 一名妇人穿着命妇服饰,被一群丫鬟簇拥着,脸色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她应该是就是李万乘的夫人了,据说这位夫人是一名国公的女儿,在相府也是地位尊崇。 唐云表明了身份,一名杵作道:“大人,这几人死因都相同,他们都是服毒过多而死的。” “服毒?”唐云皱了皱眉头,“服的什么毒?” “这是从他们的屋子里找出来的东西。”杵作送上一包用薄纸包裹的东西,唐云打开,这里面却是一颗颗丹药。 这些丹药有些像是道士服用的丹药,不过它的表面是乌黑色的,气味也有些不同。 “都是那个狐狸精害的。” 李夫人终于开口,只是她的表情带着冷漠,话语更是说不出的阴狠,好似大仇得报的咬牙切齿。 唐云把手里的丹药放到桌子上,问道:“李夫人,死去的都是你府上什么人?” 李夫人看了一眼唐云,道:“是老爷的谋士,今早奴仆给他们送饭的时候,便看见他们全都死在屋子里了。” 唐云问道:“李夫人,您刚才说,是谁干的?” “还能是谁!”李夫人忽然变得咬牙切齿,“除了那个狐狸精,我想不出还有谁!” 李夫人告诉唐云,李万乘虽然贵为宰相,但他和很多人一样,特别的惜命。 李万乘年岁已经大了,虽然老态尽显,但他却雄心壮志,认为自己不该如此便告老归乡。 于是他找到了一座道观,请了许多道士,向他们请教长生的奥秘。 唐云的眉头皱了皱,李万乘能做到宰相,没想到还是如此之蠢。 “长生之事虚无缥缈,老身是不信的!可不知道那些道士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每天魂不守舍,就跟随那几个道士念经。” “那些道士在何处?” “他们并不在京城,这些人是在老爷巡视江南的时候遇见的。” 通天元年,李万乘奉女皇旨意,巡察江南道。 李夫人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些道士肯定是些江湖骗子,他们骗夫君吃一种很奇怪的药,说只要经常服用,便可飞升成仙。真是荒谬至极!我没有同意,他们便从江南道带来两个狐狸精,一个住在家里,一个居然还让她住在外面。美其名曰是修炼炉鼎,其实谁不知道他所做的龌龊事。” 李夫人说话的声音很大,周围人都听的见。 唐云瞥了一眼,这些人全都低下头,不再听。 唐云从旁边取出那些丹药,道:“李夫人,这些东西,便是那道士进献给李相的吧?” 李夫人点头:“这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些人吃了之后浑身发热,有些人则是发冷。必须要吃冷饭,还要佐以热酒,否则便会全身溃烂,变成一个残废。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长生,非要把自己逼到这样的地步,哼!” 唐云觉得有些耳熟。 这些迹象,他曾经见过,于是他将这药取过来,质问杵作:“这丹药的成分,可曾查清楚?” 杵作禀报道:“回大人,属下已经查明,其中大概是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等物。这丹药……恐怕,便是那五石散了!” 五石散! 唐云有一次去参观历史博物馆的时候,便见过这东西,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因为每次服完之后需要吃冷饭,所以又称为寒食散。 古代一些方士曾经蛊惑,说只要服用这些丹药,便有可以成仙的希望。于是很多人争相服用,最后落个身体残疾的下场。 这丹药很毒,能让服食它的人生不如死。 唐云拿起丹药,又比对了一下这些人的死状,断定这些人,应该都是服用寒食散过多而死的。 “李夫人,您所说的那个女子,在哪里?”唐云问道。 李夫人冷哼一声:“那个狐猸子见势不妙,早就跑了。我已经让家将们去追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追到。” 唐云转过头,问相府的管家:“你们知道那些人逃往什么方向?” 管家道:“今早那女人收拾东西,有家丁看见,是从南边的定鼎门离开的。” 唐云连忙带人走出相府,现在再追,恐怕为时已晚。但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一条线索。 “这些人没有路引,即便有,带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也是颇为显眼。传信,让城外各县给我盯紧点!” 唐云随后骑上马,带着一群军兵,飞身向城外奔去。 如果所料不错,这些人真正的目的,还是李万乘。至于藏春阁,是一枚棋子,用来吸引他们的注意。 …… 太乾殿前。 几个宦官小心翼翼地把李万乘抬到阴凉的地方,太医拖着药箱小步急行,匆匆忙忙地赶过来。 方才和李万乘争辩的徐无敌瞥了一眼,不过也同样脸色阴沉。政见不合是一回事,同朝为官,对方真的出事了,自己也反而会担心。 太医一见到李万乘脸色苍白,太医心里一惊,赶紧握住李万乘的心脉。 太医握着李万乘的心脉,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忽然把李万乘的衣领解开,又把手放在李万乘的脑门上,赶紧从药箱里取出一根木棍,抵在李万乘的喉咙处,更他催吐。 李万乘下意识的干呕,却始终没有再苏醒过来。 他浑身开始剧烈地抽搐,手和脚痉挛不停,胸膛上下起伏。 太医连忙从怀里取出几粒丹药,手颤颤巍巍地送到李万乘嘴边,却没想到李万乘忽然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吐在太医的手上。 鲜血溅了一地,几个宦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不由得惊呼出声。 女皇一直在旁边看着,见状有几个大臣挡在女皇面前。 太医用沾着鲜血的手,继续握住李万乘的心脉,他感受不到一丝跳动,有来回检查了一下,没有找到丝毫的生命迹象。 太医跪倒在地上,颤声道:“陛下,老臣无能,李相他死了。” 女皇愣了一下,眼神里放出一丝光芒,道:“因何而死?” “毒!”太医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道,“一种剧毒,来的时候臣便已经注意到,这毒已经攻入了李相的心脉。所以准备进行催吐,可惜应该是服用了太长时间,催吐也是毫无作用了。” 女皇把拳头攥紧,李万乘被人毒杀,这已经算的上是件大事了。 李万乘不是什么普通的官员,他是宰相,竟然连宰相都被人堂而皇之地毒杀。背后之人是谁,他到底要做什么? “给朕查,到底是谁做的!”女皇厉声喝道。 …… 北市凤鸾阁四层的一座包厢里,男人坐在椅子上,手里的酒依旧在晃荡。 “大祭司,她们已经被送走了。”曾经在相府送走的那名苍狼左卫恭敬站在男人的身旁。 男人抿一口酒,道:“那两个女人呢?” 苍狼左卫道:“这两个女人知道的东西很多,也被送走了。” 男人眼神里泛起一丝冷漠:“漠北不需要娇弱的女子,把她们做掉。” “是!” 男人从桌案上将酒杯挪开,随后取出一张卷轴铺开,这是整个神都的地图,各个坊市如同繁星一般点缀其间,街道纵横盘踞。 男人把手落在尚善坊上,一条黑线随着尚善坊向南离开。 随后,他又把手放在西南的里仁坊,眼底闪过一丝笑容。 “狼离开了,兔子可以开始觅食了。”男人把手指顺着里仁坊,移到崇让坊上。 此刻刚刚是初晨,只是天空上似有一层薄雾笼罩。 第十六章 逃走 通天元年,江南道。 宣州有一柳家,世代行商,家境殷实。 柳秀秀是柳家的大小姐,上有两个兄长,在家里可谓是受尽了宠爱。这段时光是她记忆里最美好的时光。 江南是鱼米之乡,而柳家更是以买米来维系整个家族。在宣州城,乃至周围的县镇,都有柳家粮行的分舵。 平常的贩卖,只是柳家的一项收入而已。柳家最大的生意,还是贩卖给大周军方,充作军粮。每当朝廷征粮的旨意下达,柳家便会向产业下的佃户收取粮食,但军粮所需巨大,因此大多数情况他们有专门的来路,通过附近州县收集粮食。 做这样的买卖,和官府打交道也是在所难免。不过好在柳老爷家里两个儿子也算聪敏,打理家族中的事务也算是井井有条,因此柳老爷从来没有担心过。 柳秀秀是女孩儿,平日里待在闺楼,等着到一定年纪嫁了便是。柳老爷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对他唯一的女儿便格外宠爱。 天有不测风云,终于有一天,灾难还是降临在了柳家。 是年,文昌台右相李万乘巡察江南道,彻查江南道贪墨之事。 谁也没想到,这件事牵扯到了江南道节度使,下面更是有无数的官员因此而受到牵连被罢黜。当时的江南官场上人人自危,一时间清廉如水。 但做过的事,就像是泼在白纸上的墨,是洗不干净的。 跟随李万乘的御史以及文昌台能吏,都是经验丰富之人,地方官员上所做的手脚,在他们眼中形同虚设。当时江南出了不少的大案,甚至一些官员白天还和李万乘谈笑风生,到了晚上便被抓起来革职查办。 官场上的事,本和柳家没有关系。然而谁也没想到,就在这运粮的上面出了差错。 当时大周军和北荒军正在漠北交战,运粮大多是从江南通过水路运往京畿地区,再由马车拉到漠北。粮食消耗的很快,因此需要的数量也是不少。 运粮照例是由柳家来负责,如此庞大的粮食需求,实际上需要几家粮行来一起分担的。只是柳家的生意做得大,大头还是要来柳家来做。 问题就出在这粮食上。 当粮食快运送到京畿的时候,验收粮食的官员,发现粮食的数量不对。更为严重的是,这些粮食不但数量不对,而且还掺杂着一些砂石充数。 这样的做法,是延误军机,按律当斩。 消息传到了柳家,柳老爷红着眼睛,把负责军粮的两个儿子叫到祖祠之中,皮鞭抽了一晚上。两个儿子始终不肯承认,他们不是蠢人,知道运送军粮的重要性,更不会在这里做手脚。 柳老爷长叹一声,他知道有人要陷害柳家了。 果然,第二天便传出,河道使已经押粮官贪污被查,至于他们,被一些暗地里的小人,给偷偷报到了李万乘的手中。 敢延误军机,管你是谁,直接抄家灭族,以证效尤。 李万乘是宰相,更不会理会一个小小商贾的鸣冤。至于地方官,更不会不识趣地细查。于是柳家被定罪,连审都没有审,当天便被官府带人闯进了院子。 混乱之中,一个人闯入了柳府,把柳秀秀给掳走。 这些人带着柳秀秀,观看了柳家一家老小被斩首的经历。 “你的亲人,说是被那些同行商贾给害的,实际上,下达抄家灭族命令的,是李万乘。” “想给你亲人报仇,那就跟着我们。” 那些人对柳秀秀说。 亲人的死,给柳秀秀极大的震撼,那熟悉之人的头颅飞了出去,落在冰冷的地面上,鲜血喷洒而出,柳秀秀的拳头不由得攥紧。 她答应了下来,实际上,她现在也无处可去了。 带走她的人,便是太岁帮。 这些人平日了也是一些街头小巷里的泼皮破落户,一路漫长,身边有这样一个‎‎美‌‎‍人‌‎‍陪着,他们自然忍受不住。上头交代过,这女孩儿必须是完璧之身。因此他们没做的太过火,只是动手动脚还是可以的。 这一路,数十天。 对于柳秀秀来说,如同地狱一般。 最终,她来到了神都,和另一个陌生的女人一起。她被送入了青楼,而那女人被送入相府。 青楼里的故事很多,才子佳人,醉酒笙歌,一派安详。 但在那阴暗处,不知道有死了多少人。有的女人怀孕了,有的得了病,还有的年老体衰。青楼不会养一张闲嘴,她们被打了出去,在外面渐渐饿死冻死,没有人会理会。 这里,对于柳秀秀的训练十分残酷。 她学会了服侍男人,学会了青楼里几乎所有的技巧,只是为了勾引住李万乘。她变了一个名字,她叫柳沉鱼。 她很成功,那张清纯秀雅的脸一出现在李万乘的面前,便吸引了他的注意。没有青楼女子的妩媚张扬,多了些羞涩,欲说还休,正好抓住了李万乘的痒处。 柳沉鱼不知道,那些人到底让她来做什么的。 每当那具年迈的身体压在她身前的时候,她都会感觉到恶心。这种恶心让她一次又一次地问,到底什么时候能动手,杀了这老家伙。 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的,让她继续等。 时间一长,柳沉鱼也知道,这些人在利用她。 她想要从这里逃出去,但藏春阁防守的十分严密,甚至她身边的侍女,都是来监视她的人。外面有凶神恶煞的打手,她一个弱女子,很难从这里逃出去。 因为担心别人看出端倪,柳沉鱼除了李万乘,还接其他客人的“活”。 能见到柳沉鱼的,大多都是一些富家子弟,对付他们,柳沉鱼有的是手段让他们服服帖帖的。柳沉鱼蛊惑他们,让他们把她从这里带出去。 这些骄横的富家弟子蛮横惯了,自然百无禁忌地找来藏春阁的管事,要把柳沉鱼强行带走。 这些富家子弟,一些人被他们的长辈给带走。一些人背景弱的,直接成了一具尸体。 柳沉鱼就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度过一个个暗无天日的黑夜与白天。 …… 车窗外的景色快速地掠过身后,柳沉鱼的心随着颠簸不平的路,沉到了谷底。 车厢里加上他,坐了三个人,那个女人她认得,就是当初和她一起被送入到京城里的那个女人。 听说这个女人进了相府,也不知道她为何会要离开。 藏春阁离开的很突然,柳沉鱼猜测应该和昨天来的那两个官有关系。其中一个既然能够和李万乘平起平坐,想来地位不会低了。 昨天的刺杀很惊险,但那两个人身手很好,竟然让他们给逃了出去。 也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因为他们。 柳沉鱼正在胡思乱想,便觉察出女人正在看她。见到柳沉鱼目光扫来,这女人报以一个微笑。 在女人的对面,坐了一个死士。他们的脸用黑布给遮住,看不清面容。只是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女人。 女人穿的很随意,一件普通的纱衣轻轻盖住,甚至红肚兜都清晰可见。那件素纱薄到了极致,完全遮掩不住女人一双纤细白嫩的腿。 女人把腿搭在这死士的跟前,死士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渐渐的,这死士的手有些不受控制,他把手摸向女人的腿。而女人也识趣地露出微笑,手轻轻拦住死士的腰肢。 两个人似乎都当柳沉鱼不存在一样。 柳沉鱼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在青楼,这样的场景很常见。 然而下一刻,一道鲜血忽然溅到她的脸上。柳沉鱼惊讶地望见,女人手里攥着一把发簪,狠狠地刺在死士的脑袋里。 这一下很快,死士都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身体仅仅抽搐了一下,便毫无知觉。整个人渐渐瘫软,脑袋上就像是崩开了一个血洞,鲜血从里面涌了出来。 那女人给柳沉鱼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用手挑开帘子的一道缝,有一个马夫依旧在赶车,没有觉察出背后车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沉鱼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这么做,他们会杀了你的。” “你以为不这么做,他们便会留你性命?”女人瞥了柳沉鱼一眼,“这些人要前往北边的荒漠,那里不需要你这样娇柔的女人。呵呵,我到了那里或许会很受欢迎,不过我可不甘心做北荒人的玩物。” 柳沉鱼没想到,她们要去的地方,是北荒。 女人把死士的佩刀‎‌‍拔‎‌‍‎出‍‎来‌‍‎,一把长长的刀,女人看了一眼,把手里的发簪放到柳沉鱼手心里,随后把佩刀别在自己的身上。 “谁如果要是接近你,你就拿发簪刺她。记住了,学聪明点!” 女人脸上带着一丝笑容,她打开帘子,电光火石之间,一刀猛地劈在马夫的背上。 马夫吃疼,手上的缰绳一松,马车顿时也开始失控起来,猛地撞向路旁的一颗树。就在这时,女人带着柳沉鱼,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两人在地上翻滚,这附近虽然是草地,但其中难免会夹杂一些碎石。两人的身上都被划的到处都是血迹,十分狼狈。 前面有几名死士,见到这里发生情况,驾马赶来。 “跟我来!”女人带着柳沉鱼,一头扎进林子里。 第十七章 苍狼左右卫 官道两侧的树林,是那种枝繁叶茂的松叶林。 这样的林子很好隐藏,但地面上铺的针叶很多,树上也是长满了锋利的树叶。她们只好低着头,在树林里小步急行。 看押她们的人反应速度很快。 几辆马车并不是挤在一起的,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有料到这两个女孩会离开,因此需要从马车里咆下来,如此,便给了她们逃走的机会。 噗! 女人提刀,把柳沉鱼长裙的下摆给划开,这样长长的下摆,在如此枝叶繁密的树林里很难移动。 两女动作虽快,然而身后,已经有脚步声传过来。柳沉鱼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亲眼目睹一个人在眼前被杀,已经让她心神震颤,如今一想到身后还有追兵,她便感觉到腿有些发软。 但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 柳沉鱼很清楚,一旦被抓住是什么后果。她听说过一些关于北荒的传闻,这个大周的宿敌,那几年在青楼里,不少宾客谈论的,也大多数是关于北荒的事情。 北荒是生于马背上的国家,崇尚武功,几乎到了人人尚武的地步。一旦遇到战事,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儿,都可以化身为最凶狠的战士。 柳沉鱼到了北荒也没有用处,她那副娇嫩的躯体,或许神都里的官老爷们和一些纨绔子弟会感兴趣,但到了北荒,她便是没有用的花瓶。即便不被杀死,她的下场也一定不会好的。 那不是柳沉鱼想要过的日子。 柳沉鱼感觉到腿有些发软了,她咬牙使自己更加冷静,此刻完全没有了淑女应该有的礼仪风度,一切都是为了活命,柳沉鱼拼命地开始奔跑起来。 女人带着她趟过一条泥泞的水沟旁,这里到处遍布着泥泞的黑色泥土。柳沉鱼强忍着不适,把脚踩在泥中,从这条水沟里经过。 过河很累,特别是这样一条河流,看起来不深,实际上趟过去,水面已经没过了腰,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很大的力气。 两女走到河对岸,已经是气喘吁吁的了。 “我走不动了,我们休息一会儿吧。”柳沉鱼哀求道。 女人瞥了她一眼,提着柳沉鱼的胳膊,忽然把她揪起来,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抓起来。 女人道:“河边有我们的脚印,他们如果追到这里,很快就会找到我们。再走一会儿,看到远处那座山没有,到了那里,我们就歇息一会儿。” 柳沉鱼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女人瞥了她一眼,道:“大周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我准备乘船,去东海诸岛上。找个寂静的地方,过完这下半辈子好了。” 女人说完,又看了柳沉鱼一眼,道:“不如你和我一起走吧,她们下手从来只会找那种无牵无挂之人来当棋子。你的家人,也不在了吧。” 柳沉鱼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摇摇头。 “我确实没有家人了,不过我还有事情没有完成,等那事结束了,我就和你一样,找个地方从此不问世事。” 柳沉鱼眼里闪过一丝坚定,那眼眸里,有仇恨一闪而过。 女人嗤笑道:“你不会要杀李万乘吧,他早就已经死了。” “什么?” “十颗五石散一块灌下去,再喝一些凉酒,就算是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回来他了。”女人笑着轻轻扶了一下柳沉鱼的背。 柳沉鱼哑然道:“他……” 女人冷笑道:“那些人想要用两个女人来控制住李万乘,一个便是我,但他们又担心一个女人李万乘会腻味,于是又找了你。你这样的清秀女孩儿,那老家伙喜欢的紧。你这样的女孩儿,被这样的老家伙动手动脚的,我想你也早点想杀了他吧。” 女人忽然长叹一声:“无数个夜晚,我看着枕边那具年老的令人作呕的身体,我都想把他杀了。我想你也有同样的感受,不过啊,这老家伙不能亲手死我们手里,至少不能让别人看见,女人还是应该保护好自己。这几年,这些人通过我获得的李万乘的情报无数,也算是双方扯平了。我离开他们,也算是天经地义的事。” 女人说话,实际上也是让柳沉鱼放松注意力。 她搀扶着柳沉鱼,两人又重新走到了官道边上。 “我们从这里走,就能回神都。” “别傻了丫头,神都现在估计全是想要抓我们的人。你现在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他们现在一定查出这些人来自北荒了,我们向南走,他们不会发现的。” 女人忽然抬手,一把将柳沉鱼按在地上,随后将她拖拽到一处岩石边上。 “别说话,有人来了!” 女人对着柳沉鱼低声吩咐,只是话音刚落,她便感受到一柄刀架在脖子上。这刀紧紧地贴在她脖颈的皮肤上,她丝毫不怀疑,如果稍微动一下,便会身首分离。 女人抬起头,光线在这松叶林里有些昏暗,仅仅有一道用银线绣成的蟒蛇反耀着光芒。 “蟒袍?你是朝廷的哪位大官啊?”女人笑着说道,脸上露出动人的妩媚。 女人刚说完,便听见一声低低的惊呼声,就瞧见柳沉鱼捂住嘴巴,难以置信地低声道:“怎么是你!” 现在是熟人相见。 唐云看见柳沉鱼,自然也认出了她。 唐云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女人眉头一挑,刚要开口,忽然听见荆良一声暴喝:“大人小心!” 嗖! 只是一瞬间,一根长枪划开空气,从她身后嗖的一声便窜了出来。这一条黑枪简直快到了极致,昏暗的光线下,仅仅能瞥见一抹虚影划过,便到了唐云近前。 唐云将女人一把推开,身体本能地向旁边倒去。这把长枪贴着唐云的耳边划了过去,好在唐云戍守边关多年,这样的情景,他曾经也遇见过。 哗啦哗啦! 荆良挥舞着手中的锁链,冲着松叶林的深处便扔了过去,只听见一声沉闷的哼声,铁链被收回的时候,顶端的镰刀带回来一块血肉,那块肉还在本能地抽搐着。 周围的松叶林还是晃动起来,随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刀影晃动,死士顺着两女的脚步赶了过来。 大概有十来个人,将唐云和荆良两个人给围住。 荆良挥舞着铁链,道:“大人,这些杂碎,交给我来吧。” 阳光落下,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进来。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在一颗树下,有一具已经残破不堪的尸体。尸块散落,触目惊心。 几个死士的眼中都闪过一丝凝重,他们把刀‌‌拔‍‎‌‎出‌‎‍‌来‍‎‌‌‎,但却没有擅动。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长啸,一道黑影从唐云和荆良两人的身后走了出来。这个人浑身裹着黑布,头上的毡帽边上粘了一支羽毛,一副西域行商的打扮。 “玉伽。”几名死士说道。 唐云转过头,眼神凝重地看向那个走来的人,用北荒语沉声问道:“你是北荒的人?” 那个人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的脸有一道刀疤,顺着额头一直到胡子边,笑起来更是十分渗人。 这男人忽然把上衣拽下,他的胸前,露出一副独眼之狼的标记。 “听说你是大周的猎狼卫,我很想见识一下你的本事。”男人的大周语说的很流畅,完全听不出来是北荒人的语气。 男人把他背后的刀抽出来,这是一把大环刀,刀身偏厚,背有九环。 苍狼左右卫不是真正的苍狼战士,他们是侍奉于狼神下的刺客。为了取敌性命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他们不需要进行繁琐的决斗仪式。 几乎就在刹那间,男人的刀便已经冲了上来。唐云在男人距离他还有半步之遥的时候,虎头刀出鞘,两柄刀相互击打在一起。 男人的刀法很诡异,大环刀很重,但他却挥舞地十分急促。几乎就是眨眼之间,招式便已经变了三次。 唐云和这样的苍狼左右卫对过,对他们再熟悉不过。 这男人看似搏命的刀法,实际上应该是隐藏住暗中埋伏的暗器。等到酣战之时,忽然用出,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当时,有不少猎狼卫死在这暗器之下。 因此唐云并没有打算和他多做纠缠,招式一变,唐云的刀顿时变得凶狠起来,每一刀都逼迫男人必须全力以赴。 铛铛铛! 一阵阵清脆低沉的声音响彻,男人不住后退。只是他也不是省油的灯,眼见到力气差了一分,忽然变换了刀的方向,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冲着唐云便扔了过去。 这匕首一扔出,男人便不顾是否仍中,提刀忽然跃起,借助短暂的冲劲,重重劈了下去。 这一刀很重,如果一个人没有防备,这一刀下去可以直接分尸。 唐云没有打算躲那匕首,他的衣服被拿匕首划开,内甲阻挡住匕首,匕首的尖端刺在唐云的身上,但却不深。 与此同时,唐云紧紧贴了过去,大环刀随后沉重有力,但他的招式大开大合,需要足够的区域来施展。 唐云虎头刀刺了过去,手臂躲开大环刀一劈,胳膊却被震了一下,全身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 虎头刀被男人的身体狠狠钳住,唐云松开刀,揪住男人的脸,一拳打了出去。 男人倒在地上,虎头刀深深刺入到肚子里,鲜血不住向外流着。他奋力挣扎,唐云却把手狠狠钳住他的脖子,直到他的脸色变为酱紫色,浑身开始无力地抽搐,这才松开。 “我们可以留活口的。”荆良大喘气道,他身边也同样倒下一片尸体。 唐云道:“这是苍狼左右卫,杀死他们是最好的方法,否则我们都会被他鬼话连篇给骗住。” 唐云忽然瞥向另一个方向。 两个女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十八章 饕餮恶鬼 无论是明面上,官府如何粉饰太平,只要是阳光所能触及到的地方,便都有黑暗的地方存在。神都府每日上报刑部的案件无数,神都两县一百零三坊,各国行商汇聚于此。如此繁盛的大城市,即便是在先秦最为鼎盛之时也难得一见。 如此大的城市,人员密集,也会催生出魑魅魍魉。光鲜亮丽的永远只是少数人,更多人的人是在这城市的黑暗里,暗无天日地重复着一天天了无生趣的日子。 黑夜会做他们的掩护,在万籁俱寂的黑暗中,人的欲望会无限放大。有的人为了生存,有的人为了活地更好,他们行的事见不得光,每至黑夜降至,他们才会出现。 “这事因我而起,你大可冲我来,和我闺女无关!”一个书生死心裂缝地吼道,然而他的手抓住眼前之人的脚踝,却被一脚给踢开。他的力气不大,被这一脚踹在心坎上,便感觉胸闷气短,整个人倒在地上开始沉沉地喘了起来。 屋子里共有三个人,看起来很健壮,他们穿着的是市井里最常见的粗布短衫,头上剃成了一个秃头。其中一人最为健壮,两条手臂青筋暴露,看起来孔武有力。更明显的,是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男人没有理会哭嚎的书生,他径直走到女孩儿面前。这女孩年纪不大,头发梳成两个丫鬟髻,小脸煞白,嘴唇哆哆嗦嗦不敢说话。 刀疤脸把手扭住女孩儿的下巴,端详片刻,道:“算是个‍‎‍‎‌美‍‎人‌‍‎‎胚子,卖到南市的青楼里,可以卖个好价钱。” 书生原本捂着胸口脸色痛苦,听到这话直接从地上爬起来,高喊道:“欠你的钱我会还,再给我一天的时间,明天我就还你!” 刀疤脸摇摇头:“老子给了你七天的功夫,老大已经给了你机会,你都几天了?敢欠我们惊龙帮的银子,你真是不要命了!” “太岁帮在的时候才要一百文,你们上来就要五两银子。就算我砸锅卖铁,你没法交上这钱啊!” 书生的哭嚎声很大,刀疤脸眉头一皱,身旁的两个手下按住书生脑袋,重重磕在地上。 书生的头磕破了皮,鲜血直流。她女儿尖叫一声,想要冲过来,却被刀疤脸手下给拦住。 刀疤脸嗤笑一声:“太岁帮,他算什么东西,早就亡了,他背后的藏春阁都倒台了,那些臭虫还不是麻溜滚出京城了。一百文,哼,打发要饭的吗?要么把钱交出来,要么,嘿嘿,你这闺女不错,就当是充当孝敬钱了!” 这一声声落在书生的心坎上,书生不由得把指甲抓在地板上,浑身颤抖不止。 刀疤脸见状冷笑,打了个手势,两个手下拽着女孩儿便要离开。女孩拼命挣扎,无奈那两个手下力气巨大,根本挣脱不开。 书生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怒吼,他大吼道:“王八蛋,我闺女才十三岁啊!我闺女是大周子民,户部都登记过。我不同意,我看看哪一家青楼敢收!” 因为大周律有明文规定,任何青楼若是要接纳新人,都要看有无亲属同意。教坊司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审查,没有哪一家青楼红馆敢违背。因为当今皇帝是女子的缘故,律法也做了很多相应的调整。谁若是敢私自贩卖良家女子,可是要受重刑的。 书生不答应,女孩儿便没有青楼愿意接收。 刀疤脸冷笑道:“大周的青楼不要你闺女,那些西域人可喜欢的紧呢。这些人巴望着娶个中原的女子回去,你闺女虽然小,但他们可不会嫌弃。” 书生狂怒,挥舞拳头便冲着刀疤脸打过去。刀疤脸不偏不躲,冷笑着捏住书生的拳头,一脚狠狠地踹在他的肚子上。 书生嘴里吐出一股鲜血,那沉重的力道让他感觉到五脏六腑好似移位了一样,他重重地倒在地上。 刀疤脸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把一块布塞进女孩的嘴里。女孩拼命挣扎,只是娇嫩的力气如何比得过两名大汉。 几个人把女孩儿推到院子里,此刻因为是黑夜,四下里寂静非常。 这不过是一单罢了,做完这一单,今夜还要去南市里好好喝一盅。 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南市的一座巷道里,这里大多是卖一些笔墨纸砚,书卷古籍的地方。只有白天的时候才会有文人雅客流连其间,夜里是青楼酒坊的天下,因此两侧的店铺大多已经关闭。 南市没有宵禁,但武侯却不少。大批金吾卫在这里巡察,比其他坊还要严苛。虽然在街上见到醉客不会抓回去,但遇到一些可疑人物,也会细细盘问。 从这里到青楼,不过两条小巷的路程,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刀疤脸决定还是把女孩儿装进马车里。 吼,吼,吼! 三人走到院子里,忽然听见一处低沉的吼声。 最初他们不以为然,以为是谁家的恶犬。忽然,他们似乎想到了什么,脚步同时顿住。一种不好的念头席卷了他们大脑,刀疤脸转过头,瞥见两双惊恐的双眼。 “走,我们回去!” 没有丝毫犹豫,两人又退回到屋子里。见到几个人又退回来,书生鼓起最后的勇气,将一把菜刀抓在手上。 他不允许这些人将女儿从他身边给带走。 外面那一阵低吼声越发靠近,几个人忽然惶恐不安起来。刀疤脸的手下把女孩儿又重新推了回去,几个人把刀‍‎拔‍‌出‎‌‌‎来‎‍‌,警惕地看着四周。 吼! 随着低吼声越来越靠近,恐惧如同潮水席卷整个大脑。 一个手下小心翼翼地靠近窗棂,用手指碾出小窟窿,正想要一窥究竟,忽然有一刀从外面刺了进来,狠狠地刺在他的头颅里。 手下的脑袋顿时被这把刀给刺穿,无力瘫软在地。 刀疤脸和另一个手下忍受不住恐惧,两人手里持刀冲了出去。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外面便没有了声响。 书生抱住不停哭泣的女儿,悄声安慰,等到外面没有动静了。他让女儿待在屋子里不要动,自己一个人提着刀子走到门边。 月光下,一个身影,趴在两具尸体上,两只手抓着鲜活的血肉,疯狂吞食着。 觉察到有人在看他,那身影转过头,从黑暗中露出一张青苗獠牙的脸。如同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样,嘴角带血,眼神里泛着邪异的光芒。 第十九章 女皇震怒 次日,太乾殿。 现在是早朝的时间,文武大臣们侍立两侧。女皇头上插着金簪,簪花雕龙,赤红色九龙盘玉龙袍,头戴冠冕,眼眸带着一丝坚毅的表情。她的俏脸上略施粉黛,虽容貌俏丽,却不怒自威,气势咄咄逼人。 今天的早朝很特殊,没有一个大臣奏事,完全成了女皇一个人在说话。整个太乾殿被冬官的大匠们重新修缮了一遍。从鸾台呈弧线延伸整个殿面。从龙椅上发出的声音,不用刻意放大,便可在这大殿之中回荡不止。 金吾卫大将军和神都府尹把头都快杵在地上了,浑身发抖。他们两个还好说,另外几个人已经被褪去了官服,身着白衣被绑在地上,看样子很快便要推出去斩首了。 大臣们噤若寒蝉,至于朝廷的几位大佬们,则是脸色冷漠。雷霆雨泽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无法撼动丝毫。只是最近女皇表现出来的怒火,值得他们去注意了。虽然女皇看似仅仅对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在说,实际上也在旁敲侧击。 王朝宰相当着女皇的面死去,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朝廷的耻辱。 唐云将所见所闻汇报上去,他们一路追查,竟然最后发现了北荒的苍狼左右卫。北荒对于神都城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敏感的词语,在朝堂上更是如此。自从胡柴岭之事过后,女皇便下旨夏官裁撤了许多边将,并对从漠北到京城一路的防守都做了换防。 没想到,北荒人还是到了神都城下,并策划杀了一个宰相。 “他们今日能来杀李万乘,明日是不是可以对亲王下手,到了后天,是不是朕的脑袋,就该悬挂在北荒国都的城门前了!” 女皇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头上的冠冕珠子摇晃不停,她凤眼一睁,指着下方的臣子高声呵斥。 大殿里所有的大臣都识趣地跪下,这时候正是女皇发怒,最好不要触这个霉头。 神都府尹从来没有感觉到今天是如此漫长,天气炎热,他的脑门上已经布满汗珠。此刻斗大的汗珠一滴滴落在地上,有条胳膊又麻又累,但他可不敢歇着。 京兆尹这个官,从前朝至今便不是什么好官。若是其它地方的州府官员还好说,但在京城,官员多如狗,侯爷满地走,无论做什么事都是畏首畏尾的,要是出了坏事,还要他们来顶缸。 金吾卫大将军忽然抬起头,用颤抖的声音道:“陛下放心,臣定然会找出隐藏在京城里的凶手,护陛下安全!” 这近乎是最后的求饶了,事情出现,他们这些人如果不说几句话,很难想象暴怒的女皇会给他们什么样的判决。 “陆正齐,就凭你也要来护朕的安全吗?”女皇冷冷地喝道。 金吾卫大将军眼神惊恐地抬起头,他看了一眼女皇,见到女皇目光坚定,随后连忙低下脑袋,不敢直视。 这一刻,他心如死灰。 金吾卫大将军陆正齐,是前朝阳帝的侄子,作为皇室宗亲,他一直自恃颇高。可惜女皇的一句话,已经将他打入了谷底。 陆正齐心里长叹,脑袋磕在坚固的石砖上,道:“陛下,臣愿肝脑涂地,只求护得圣驾周全,若能让陛下龙体安稳,臣即便是死也在所不惜。” “很好,你既然愿意为朕去死,那朕便成全你。漠北军正好缺人手,你便到漠北军里,从一个小卒做起。什么时候你到了今天这个位置,在返回京城吧!” 女皇恼怒到极致,陆正齐却彻底心灰意冷。漠北军比不上大周其他军队,一些大军你只要有关系有钱财,升官很快的。但漠北军却不同,那是大周最累最苦也是最危险的大军,每年吃掉整个夏官衙门军饷预算近乎一半的怪物。 想要在漠北军里出人头地,凭借的是战功和实力。唐云在漠北军待了十二年,才勉强当上校尉。漠北军中的每一个将军,都是靠着北荒人成山的骸骨堆积起来的。 漠北节度使正二品,而他现在的金吾卫大将军是正三品,和节度使也就相差两个品阶。想要重新做回大将军这个职位,除非他灭掉北荒三大王庭的其中之一。 难比登天。 至于神都府尹,这个胖子更惨,他也同样被调到了漠北军。陆正齐起码是武将出身,可这神都府尹,却是个文官。别说升官了,他能保住小命就已经不错了。 和李万乘案子有关的这些人很快被抓出大殿之外,女皇做出决定,他们都没有求饶。那是徒劳的,甚至如果求饶反而会激起女皇更大的愤怒。 “唐卿,最近神都可有妖物的迹象?”处理完此时,女皇继续高声质问道。 唐云走出大臣的行列,道:“启禀陛下,捉妖司日夜勘察神都四周,并未找出妖物的踪迹。” 听到没有妖物的踪迹,朝堂上的气氛也开始变得缓和起来。女皇脸上的表情略微好转,道:“神都安危,唐卿也需多多留心了!” 唐云连忙施礼称是,朝会很快便结束了。 唐云从太乾殿里走出来,外面阳光正好。巍峨宫墙耸立着,一排排士兵站立,气势恢宏。 “唐大人!”有人叫住唐云,他回头一看,原来是阿巧。 阿巧笑脸盈盈地走到唐云身边,她的身材很好,一身若水锦衣披在身上勾勒出妙曼的身段。 唐云有些好奇地瞥了她一眼:“阿巧校尉,今日不在宫里当值,怎么跑到这太乾殿前了?” 阿巧道:“陛下已经将守护太乾殿的任务交给若水了,金吾卫如今只负责皇城外墙的守备,内部由羽林卫及其他十六卫轮值。” 唐云眉头一挑,不过随后想想也释然了。宰相当场被杀死,女皇的心里难免会有些恐慌。 唐云还看见了百骑的身影,不过仅有几个,看样子应该是充当暗哨。 阿巧道:“其实我来,是奉了殿下的意思。大人当初在水中救了殿下,殿下心存感激,一直没有好好报答大人,就派我来给大人传给信,明晚凤鸾阁有场宴会,看大人能否赏个脸?” 唐云有些意外地看向燕王,他瞧见燕王坐回到马车里,打开帘子,冲着他笑了笑。 “你回去告诉燕王殿下,我会赴宴的。”唐云道。 唐云走出宫墙,此刻正好有一只信鸽飞了过来,落在他的胳膊上。 信鸽腿上绑着一封信,唐云将信打开,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凝重。 第二十章 惊龙帮 唐云赶回捉妖司衙门的时候,在门口碰到了神都府的一个捕头。神都府尹虽然倒霉了,但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对于神都府这样一个庞大的机构来说,丢了主官并不会影响公务的照常进行。 “听说你们神都府消息灵通,说说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方三方五方七三人围坐在捕头跟前,跟他闲聊起来。三个小孩儿虽然杀人的本事有,但对付妖怪,他们还是太嫩了,还需要在衙门里锤炼。 今日在京畿发现了妖怪的影子,荆良和杜成一同出去了,长孙灵秀刚刚巡逻回来,见到唐云回来,也仅仅是打了个招呼,并走进院子里。这一切倒是让来此的捕头纳罕不已,谁家衙门里的校尉要是如此和主官打招呼,估计早就停职查办了。 既然见到唐云来了,捕头不准备和三个小家伙继续聊天,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走上前去道:“大人,您回来了。” “就是你传消息给我?” 有小吏从门口经过,正好瞧见唐云,便把一沓公文放在唐云面前。这些是捉妖司行动中需要各衙门配合的凭证,需要加盖主官的玺印。 见到唐云依旧在忙碌,捕头犹豫道:“其实这事本是我神都府来管,不该叨扰大人。只是衙门里曾经说过,若有事关妖物的案子,必然先来捉妖司报告。” 见到唐云将公文盖章完毕,捕头才走到唐云跟前,低声道:“关于鬼面罗刹的消息,捉妖司的杜大人曾说,一有线索便马上来禀报。这才……” 唐云点点头,对小吏吩咐几声,让杜成和荆良回来后就来找他。 …… “报案之人是个书生,有个举人的身份,来京城参加会试的。可惜会试不中,无奈一边在苍云书院求学,一边租了个店铺做书画坊的生意,贩卖字画为生。昨夜,他亲眼看见鬼面罗刹进入他家里了,今儿一早便匆匆赶到衙门里说了。” 捕头一边驱马一边说道,南市挤满了人,两人驾马的速度很慢。 说着,两人拐进一条小巷里。小巷外还有西域商人的小摊,鲜艳的水果看起来十分诱人,几名西域商人用蹩脚的大周语高声叫卖着。 南市很大,占地几乎有两个坊。纵深处有无数小巷掩藏,这里商铺林立,包罗万象,大周的百姓尊崇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道理,也许很多偏街小路上的店铺,便是一处百年老店。 两边都是高高的围墙,偶尔有一些店铺,掌柜搬出藤椅坐在门前,张开一条眼缝来观察两位闯入进来的人。 “那里便是这书生的家,他有个十来岁的闺女。” 说着,两人便已经到一片民房前。南市虽说以商铺为主,但远离主街的地方,还是有不少民宅的。这里有些破落了,和南市街道上的繁荣格格不入。 门是虚掩的,捕头推开门的时候,门后正好有人,推门一下直接撞倒那人的后背。 “哪个不要命的敢碰老子!”被撞的那人被撞倒在地,顿时火冒三丈,大声喝道。 屋子里面站满了人,看那身上的纹身,再看那煞气腾腾的脸,就知道这些人都是京城的帮派之人。 一个脸色阴狠的老者拄着拐杖,他那拐杖正好杵在一个书生的后背。这拐杖很坚固,书生倒吸冷气,脸上疼得煞白。 捕头进门看这情景,怒声道:“都干嘛呢,谁让你们来这里的!” 几个帮派打手见到捕头身上的衣服,脸色变得沉着,刚才被撞倒之人也不嚷嚷了,不过却没有后退半步。 老者把拐杖拿开,走到捕头面前道:“范头,这个人欠了我们帮派银子,我们来此收钱,这你可管不着吧?” 捕头用眼睛扫视了一下,冷声道:“这家穷书生能有什么银子,能劳烦老帮主大驾光临这里啊?” 老者嘿嘿一笑:“有人在我的地方,杀了我的手下,范头你说我应不应该来看看啊?” 其余几个帮派打手不由地靠近些,捕头丝毫不怀疑,他如果敢擅动,这些人的刀绝对会落下。 “尸体在哪?” 唐云沉声道,他对帮派之争并不敢兴趣。 捕头这才回头,把一个挡在他面前的帮派打手给拽开,扫了一眼三具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这些尸体只有白净的肋骨露在外面,上面的肉都好似被人剔干净了一般。如今天气炎热,这尸体已经有一股子刺鼻的味道散发出来,虽然有白布遮住,依然有不少蚊蝇嗡嗡作响。 尸骨不全,血肉模糊。 唐云把白布挑开,这些人的死状很眼熟,果然和那鬼面罗刹有关。 “你们就是这么保护现场的?”唐云转过头。 捕头的脸色有些难看:“尸体是今早他报案的时候才发现的,当时因为要提前向大人汇报,怕动到什么东西,于是我们并没有把尸体抬走,准备保留现场来着。” 唐云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嗤笑一声:“你们就是这么保留现场的。” 捕头很是难堪,很显然,他留在这里的人早就被这群帮派之人给赶了出去。 “这位大人看着面生,敢问尊姓大名啊?”老者笑呵呵地问道。 唐云抬起头,瞥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道:“我给你们三个数的时间,赶紧滚蛋!” 唐云从阴暗处站起身,此刻他那一身绣蟒锦衣十分明显。老者眼睛很尖,虽然看不出这身锦衣的怪异,不过从他腰间佩带的鱼袋来看,应该是个不小的官。 即便如此,老者依旧没有丝毫的怯意。 他笑呵呵地说道:“既然大人待在这,那小的就不凑热闹了。” 老者带着一群人呼啦啦地走了,书生整个人都快瘫软在地上。唐云瞥了一眼几个人离去的背影,他们的眼里似乎满是桀骜,即便是面对官员,也丝毫没有胆怯的意思。 更重要的是,他从几个人的步伐中,看见了大周军的影子。 “这些人是什么来路?”唐云问道。 捕头长叹一声:“他们是惊龙帮的人,为首那老头名叫贾鹏,是惊龙帮的帮主。他们都是各卫里受过罚,赶出军营的。梁王府可怜这帮人,便把他们收留下来。没想到他们仗着梁王府的名义,为非作歹,唉,也就是仗势欺人,欺软怕硬。因此神都府上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做的不太过火,一般不会过问的。” 第二十一章 惩奸除恶 “梁王培养这么大的帮派,就不怕推事院找他麻烦么?” 唐云喃喃道,捕头赶紧把脸别到一边去,事关王侯,他这样的小人物就不要搀和进来了。 屋子门被打开,一个小姑娘悄悄开了一个缝,见到自己爹爹还躺在地上哀嚎不停,赶紧小步跑过去,把爹爹搀扶起来。 书生很狼狈,幞头歪到一边,头发全部披散起来。他脸上还有几道被鞭子抽打过的痕迹,身上的白色衣衫很久了,打了许多补丁,被惊龙帮的人殴打过程中破开几个口子。 书生浑身颤抖,看女儿灰突突的小脸,忽然一把抱住自己闺女,痛哭道:“都是爹爹没用!让你在这儿受苦了!” 书生哭了很久,这才注意到身边还有人。他把眼泪抹干净,起身道:“失礼了,让两位笑话了。” “就是你报案?”唐云打量了一下书生。 “正是在下,今早前去神都府报的案,不知大人是……” “你尽管将当时的情况说与这位大人听,至于其他的,你不用管太多!”捕头的声音低沉。 谈起昨夜发生的情景,书生的脸上还有些畏惧。这情景随后便如同梦魇一般,无数次出现在他的噩梦之中。 “那绝对是鬼,大人,在下没有说谎。” 书生的声音带着一丝笃定,子不语怪力乱神,读书人对于鬼怪之说本就有些排斥。若非是亲眼所见,他也同样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昨夜,三个前来收钱的恶徒很快便被那青面恶鬼给杀死。一个人被刀刺中眉心,倒在门槛前。另两个人则是死在院子里,他们的肚子被剖开,内脏喷洒在地上,满地鲜血。 人见到如此触目惊心的场景,第一个反应会感觉到恶心,很多人第一次杀人都会干呕,精神上需要一定时间来承受,所以便会如此。 当时的书生反应同样,他想干呕,但强烈的恐惧席卷脑海,让他又不得不睁开眼睛,盯着那个黑暗中的影子。 他感觉到,那个影子在靠近他。 月光下,一张狰狞的鬼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个影子靠的很近,离近了,一股刺鼻的血腥气便清晰可闻。书生浑身颤抖个不停,这一刻如此漫长,人在危险的情况下可能会爆发出更多的潜能,但是更多的人遇见危险会愣在原地,期盼长久的平静能换取自身的安稳。 那个影子当着他的面,把刺在第一个恶徒脑门上的刀‌‍‎‌‎拔‎‍出‍‌‌‎‍来‎‌‎‌‍,顺着恶徒的脖子开始切割。 实际上,人的脖子很坚硬,除非用大环刀等大型刀具用力劈下,否则很难直接将头颅割下来。 那影子就像是切一块干硬了很久的腊肉,来回切割,书生感觉到温热的鲜血溅到他的脸上。 那个影子,当着他的面,开始吃这个恶徒。自始至终,书生都没有敢动一下,他生怕自己一动弹,便会惊扰了这个月下恶鬼。 对于这个恶徒,那黑影仅仅是吃了半颗头颅,便给丢下。 他瞥了一眼书生,又看了眼蹲在角落里捂住嘴巴的小女孩,猛地转过身离开了。院子的围墙边上传来砖瓦掉落的声音,这声音一落地,书生也跟着瘫软在地上。 黑夜下,活生生的三个人,转眼间便成了三具残尸。 咕噜咕噜—— 那被啃咬残了的脑袋还在地上转悠,两只眼睛已经被扣下去,只要两颗黑漆漆的血洞,盯着他。 …… “和市井之中,关于鬼面罗刹的传说一样。”唐云心里想着。 毫无疑问,能做出如此反常行为的,妖的可能性更大。唐云遇见的所有妖物,大多都以吞噬人为乐趣。 只是奇怪的是,这样的妖物,为何不把眼前这个书生给吃掉。 难道是……吃饱了? 妖物都是贪婪的,就和荒漠上的野狼一样,他们即便肚子里是饱的,同样会为下一次记进食而开始猎杀。 唐云把裹住尸体的白布又重新盖上:“尸体先暂时放到神都府,这几天捉妖司的杵作堂已经满了。至于这鬼面罗刹,可还有人看见过?” 捕头说道:“还有一些巡夜的武侯见过,大人,这边请。” 唐云和捕头离开,院子里顿时变得平静下来。几名神都府的公人闻讯赶到,他们开始收敛在院子里躺着的尸体。 书生捂住女儿的脑袋,忽然颤声道:“爹爹不考功名了,闺女,咱们明天就回家!” 会试三年一次,但让女儿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他不准备再这样进行下去了。 举人出身,已经有了做官的身份。但最多也就是地方教喻,做到县丞主簿一类的小官便已经到顶了。 但起码,女儿不用再担惊受怕地度过一天又一天。 “明天就回家!” 书生抱着女儿,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 “是的,小的确实见过那鬼面夜叉,不过当时天色太晚了,看的并不清楚。他当时杀了两个人就逃走了,后来我们才查到,他杀的两个人是通缉已久的要犯,当天夜里准备进屋行凶呢。” “这鬼面夜叉很奇怪,他似乎只对恶人下手。我们武侯有的时候发现他了他也不躲,反正卫里面也没听说过被他杀死哪个兄弟。” “说句心里话,我觉得这鬼面夜叉应该是哪里来的游侠,到京城里来惩奸除恶的。嘿,他弄得那个样子,估计也就是给别人看,好留下江湖名号的!不过他出现,最近坊里那些捣乱的泼皮少了许多,一些帮派也收敛不少,我们也轻快了些。” 武侯们不知道唐云的身份,见到捕头在旁边陪着,下意识地把唐云当成了神都府的官,便把他们所知道的全说出来。 “游侠,啧啧,这在现在可不多见了!”捕头嘀咕道。 唐云的眉头皱起来,这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一个人用到剔除,还是用嘴撕咬,伤口是不一样的。甚至那书生亲眼所见,不会有假。那书生也没有必要说假话。 唐云转过头对捕头说:“恶人自有官府来审,容不得这些江湖中人放肆!你回去给你们新任的府尹穿句话,让他今夜加派人手,如果见到这鬼面夜叉,一定要立刻通知我!” 第二十二章 夜伏 次日深夜,神都城依旧如平常一样,重新恢复了寂静。 南市照例是没有宵禁的,不够流连于街道上的,大多是一些酒酣的醉客,打算在这里通宵达旦,一醉方休。街道两侧也大多只有青楼和酒馆还开着,其余商铺此刻是不会开门的,即便是有人买了东西,此刻坊门已关,同样无法回家。 路上有大批的金吾卫来回巡逻着,今夜和往常一样,当然,只是明面上的。 “大人,您说今晚这鬼面夜叉会来吗?” 捕头小声对唐云嘀咕到,他们此刻坐在一处塔楼里,从这里能俯瞰整个南市的各个大街小巷。 两人是站在塔楼栏杆的边上,从这里望去,能看见对面塔楼传过来的火光。整个神都一百零三个坊,每座坊都有这样的塔楼,就安置在武侯铺的旁边,上面有鸽舍,平日里通过信鸽来传递消息,同时监视着整个坊的情况。 屋顶上同样有人守着,今夜金吾卫和神都府全体出动,无数人手埋伏在神都的各个角落,只等那鬼面夜叉出来。 对面的塔楼里忽然把火把左右摇摆了三下,随后在塔楼的栏边竖起来三根火把,说明有情况,需要其他人来注意。 如此很快引起了埋伏这人的警觉。塔楼上的火焰向西方向挥舞了几下,目标正在朝那个方向移动。 一张埋伏网,悄然张开。 唐云招招手,捉妖司的人也很快跟上,夜晚虽然没有宵禁,但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加之光线昏暗,只当是金吾卫正在巡逻,并没有感觉到奇怪。 越过街道,很快便到了武侯铺前,这时候塔楼方向传来消息,人已经抓到了。 “大人,求求您,放过小人。小人初来乍到,刚入盗门不久,可……可没拿过什么东西啊!” 一个干瘦的人蹲在地上,旁边金吾卫的枪芒锋利,让他打了个寒颤。 四周的军士们举起火把,将这一片区域照亮。唐云瞧见这人眼神里的恐慌不像是作伪,上下打量一眼,沉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大人,这是从他手上抢过来的!”一名军士提着一个黑色的包裹,恭敬地送上来。 唐云将包裹打开,里面的东西很丰盛,一副鎏金铸成的金杯,零零散散的珠宝,还有一副女人的丝绸小衣。 唐云把这些东西摆在那个人面前,沉声道:“这些是哪里来的?” 那个人张张嘴,又瞧见附近围上来的一群军兵,顿时之间欲哭无泪道:“我……我是从附近的青楼里偷出来的,大人,我是第一次干,可和我没有关系啊!” “盗空,你小子总算被我抓到了,这次看你往哪里跑!”南市分管街使气喘吁吁跑过来,见到这人,忽然大声厉喝。 唐云把眉头皱了一下,问道:“你认识他?” 街使抱拳道:“回大人的话,这人是神都府通缉已久的一名小贼。曾经在神都作案多起,官府捉拿他很久,但是很多次都被他给逃了。” 唐云扫了一眼附近的军士:“这里这么多金吾卫,难道你们一开始就没有发现?” 街使连忙说道:“大人,这人擅长易容之术,想来兄弟们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不过我当初也是参加过对这贼子的通缉,对他的特征很是熟悉。这人的右耳耳垂上缺了一块,这是当时被我们用箭给刺穿的,现在应该还存在。” 街使扒拉开这人的耳朵,果然他的耳垂上缺了一块。这和钉耳钉的人不一样,他的耳朵是整个缺了一块,看上去很是别扭。 街使在他的脸上摸索了片刻,随后忽然从他的脸上撕下来一张脸皮。这脸皮之下,却是另外一张面孔。 “这人会易容,说不定就是他扮作的鬼面夜叉。”捕头猜测道。 盗空此刻欲哭无泪,他不过像往常一样过来顺几样东西。虽然珍贵,但对于南市财大气粗的几家青楼红馆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就算被抓住,也不够是在大牢里蹲几天。对于金吾卫的牢狱来说,他也算是常客了。 谁能想到,今天迎接他的,是如此阵势。 唐云道:“先把他押回牢里,回去之后细细审问!” “是!” 唐云抬起头,此刻夜色已浓,他心里其实期盼这就是凶手,不过潜意识中,他还是不觉得这小偷有什么问题。 书生所说的鬼面夜叉,身材魁梧,应该修炼过武功。再看这盗空干瘦如同竹竿一样的身材,明显和书生描绘的不相符。一个人可以改变容颜,但短时间内,身材是不会变的。 就在此刻,唐云的戒指上,忽然掠过一道红光。这一切出现的很突然,几乎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红光闪烁,绽放耀眼的光芒,就好似有一尊大妖在四周一般。 唐云厉喝道:“捉妖司之人,随我来!” 蹭蹭蹭! 黑暗中响起一片长刀出鞘的声音,在神都府和金吾卫诸人错愕的表情中,一群捉妖司军兵紧随其后。 红光,在指引着方向。 这一次那大妖行事很是肆无忌惮,将自己的气息完全暴露出来。唐云一边赶往那里,一边冲身边的人指挥。几名捉妖司军兵会意,分散开来,顺着不同方向包围过去。 那妖气散发的地方,在一处极为隐蔽的小巷子里。 一股子牲口的气味传出,隐隐还有牛羊低沉的吼声,看那模样应该是从西域进来的牛羊。 唐云冲一个军兵打了个手势,几名军兵迅速贴在围墙边上,用手向上一拽,手直接攀在墙壁的边缘。 唐云走到门前,一脚便将门给踹开。门刚被打开,顿时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 整个院子里尸横遍野,一个黑影蹲在尸体旁,寂静的黑暗中只有咀嚼的声音传出。 不用唐云下命令,几名捉妖司军兵直接冲着那黑影便是几箭飞了过去。 那黑影显得有些惊诧,月光下,一张狰狞的鬼脸一闪而过。黑影听见了脚步声,他连忙向后退,随后冲着院子后面跑去。 “追!”唐云一声令下,无数捉妖司士兵便追了上去。 唐云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这具尸体已经从肚子上被剖开,肠子流地满地都是,只是那张脸,有些熟悉。 他用脚把这尸体的脸给掰正,从身旁的军兵手里接过火把,顿时映出了这尸体的身份。 他是唐云白天所见的老者,也就是惊龙帮的帮主,贾鹏。 第二十三章 方三的计划 依旧是一天黑夜,徐寿从睡梦之中醒来。 脑海里的声音又清晰了,每到这声音响起,他便感觉到一阵心烦意乱,只有杀人,方才能将这烦躁之感驱除走。 那声音一直在驱赶他,就像是驱赶一个奴隶一般,让他前往那座曾经前往过的庭院。 徐寿不准备去,他从街使大人那里打听到,上一次询问他的官员身份。捉妖司卿,当今朝堂之上的十卿之一,这样的大人物动动手指头他就会死。 他已经去过一次,狼狈地逃回来,对方早就在那里有所准备,好似就准备等着他一样。他不敢再冒险,只是他脑海里的声音,就好似一个嗜酒如命的人没有了酒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催促他。 徐寿有的时候怀疑,他死而复生,或许是某些人的阴谋,或许带有目的。 妻子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徐寿不由地露出一丝微笑,他将身上的薄被轻轻给妻子盖上。如今虽然是夏天,但神都的夜晚依旧是冷风阵阵。 今夜还会如平常一样,他走到自家院子里的树下,挪开几块石砖,在石砖底部的泥土里,埋藏有一块木盒。打开盒子,一张狰狞的夜叉面具出现在里面。 《舍利弗问经》云:“夜叉神者。好大布施。或先损害。后加饶益。随功胜负。故在天上空中地下。” 佛经之中,关于夜叉的描述大多都是负面的。刚愎自用、妒心旺盛的人,布施之后会堕落为夜叉。 徐寿原本是信佛的,但对于自己的重生,他并没有归功于佛。 知道自己死过一次,他便感觉到从脑袋到全身一阵冰凉,就好似一次醍醐灌顶一般。 活过来之后,他的身体发生了很多变化。比如说吃生肉,比如说……吃人。 他并没有觉得奇怪,在潜意识里,他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恶鬼。从地狱里复活过来,便是要给妻女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 他的妻子徐氏,每天起早贪黑忙乎着一个小小的茶摊,因为容貌靓丽的缘故,经常会被一些地痞给骚扰,苦不堪言。 徐寿带人砸过几次那些泼皮的场子,不过这些人都是滚刀肉,你越是这样他们越想和你横,加上背后还有太岁帮撑腰,就更加不会在乎。 徐寿平日带手下巡逻的时候还好说,但是里仁坊也算是一个大坊,巷道无数,每日巡逻一圈便需要一个时辰。 当徐寿看不见的时候,那些泼皮便会过来,找徐氏的麻烦。 徐寿当然不会忍。 他将曾经欺辱过他妻子的泼皮,通通挖去了心脏,在黑夜中吞噬他们的血肉。徐寿本意是想要复仇,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觉醒出了心里,对于鲜血的渴望。 他开始把目标放在武侯铺上的名册,每到黑夜之时,便会去寻找。 偶尔有人看见,只会把他当成夜间行走的恶鬼。在黑暗中,他掌握生杀大权。他顺着名册,竟记录在案的恶徒通通杀死。太岁帮的庞然大物,也在他的手中分崩瓦解。 他的力量、速度,都得到了很强的提升,这提升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到的。 里仁坊已经不满足他的渴望,他开始潜入到其他的坊,帮派恶徒,地痞流氓,通通授首。白天起床的时候,他听见一些人低声称赞那鬼面夜叉的时候,心里也会浮现出一丝慰藉。 于是他大开杀戒,专杀恶人。如此,方才能压抑住心里那不断涌现的一缕缕冲动。 那冲动告诉他,去一个地方,帮他取个东西。 “混蛋,如果想去自己去啊,非要让老子去不可!”徐寿在心里埋怨。 …… 徐寿此刻即便是埋怨,脑子里也是无暇他顾了。 身后一群人在追赶着他,这些人身手很好,远不是武侯可以相提并论的。 一路上他中了三箭,每一箭都刺在要害,甚至有一箭距离心脏只有一丝。不过他的行动并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越来越快。 一股股庞大的生命力从心脏涌出来,四肢都是暖暖的,即便是疼痛,但力气还是有的。 徐寿对地形很了解,他特意绕了一个大圈,随后消失在黑暗里。 追赶他的人虽然是捉妖司的精锐,但人眼在黑暗中的目力毕竟是有限的,火把的光亮也仅能照亮一片有限的区域。 徐寿回到家里,将面具小心翼翼放回到盒子里,又重新埋在土下。他身上原本穿着的黑衣早就被他半路换下,他走到床边,妻子依旧在酣睡。 徐氏睡觉很沉,他是知道的。他悄悄凑到床边躺下,今夜不是他轮值,外面有金吾卫挨家挨户搜查,但也不会查到自家兄弟身上。 他现在的心,还在怦怦直跳。 他的眼神很好,认出了闯进门的那人,便是前来问话的那位大人。 “不能再出去了。”徐寿对自己说道。 他的肚子里灌了很多水,因为要洗去嘴里的血腥味,此刻肚子涨得很不舒服,于是他平躺着,双目注视木床的顶部,渐渐陷入沉睡。 …… 捉妖司衙门,即便是在深夜依旧忙碌着。 “今晚林校尉将会带一队人马出城,咱们途中下车,他们估计要出去很长时间,最快也要三天。咱们可以在城里好好转悠转悠。” 方三对着方五和方七说道,脸色郑重。 “咱这么一走,若是被发现,少不得要挨板子了。”方七皱着眉头道。 方三哼了一声:“你天天待在这里,难道不烦?你想想看,那城里的集市有多少好玩的,听说还有西域来的杂耍,方五你不是整天想吃酱肘子吗,正好咱们也攒下些钱财了,正好去尝尝!” 方五口水都快流下来,忙不迭地点头,哥俩勾肩搭背地出去。方七跺跺脚,无奈地也跟了上去。 三个小家伙动作很敏捷,马车就停在衙门外,用布帘遮住的。一共有三辆马车,一人一个攀在车厢底部。 捉妖司的车马,如果是出去的话,监门卫也只是简单地询问一番便予以放行。 这不是说对捉妖司网开一面,而是他出入的次数太过频繁。 万妖从镇妖塔里逃出,各地频频出现妖怪伤人的事情,捉妖司中没有休息的时间,每时每刻都有人派驻出去。 车轮哐当哐当响,很快便从东门来到街道上。 在经过一处有光亮的地方的时候,三人很有默契地同时松手,方三用两条胳膊护住脸。惯力拽着他在地上划了一段距离。好在手腕上都绑了粗皮护腕,并没有擦伤。 三人互看了一眼,冲着那光亮所在的地方本去。 从宣仁门对着上东门这条街上,黑夜里一片寂静,唯有北市依旧灯火阑珊,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第二十四章 冲突 几名铁甲峥嵘的骑士穿梭于巷陌,他们是金吾卫骠骑,一杆青龙旗猎猎作响,一片枪尖闪着寒光。 骑士们杀气腾腾,在他们面前同样站着不少人,对面刀枪似乎毫无畏惧,脸色阴沉,就这样静静的站着。这些人腰板挺直,身上也同样带着军伍的气息。 这些人是一些附近的卫所里面的军人,大周京城的防卫是重中之重,除了南衙十六卫之外,还有府兵拱卫。府兵平日在家休息,只有当战时任务的时候才会披挂上阵。 大周的府兵一般除了护卫京师之外,还有守卫边疆的职责,这样的兵员只限于有折冲府的州,大多是一些边境上的州才会有。 惊龙帮和太岁帮不同,他们的人大多是军伍中人, 最初得到消息之后,和惊龙帮关系密切的一些人便聚集在这里。一早神都府的官差开始往外抬送尸体,他们便已经知道了惊龙帮发生了什么。 一些人猜测,是金吾卫做的。 大周军中,卫兵地位高于府兵,更何况这里是京城,他们也不敢做什么,只得在此地静战。 嗒嗒嗒! 随着一阵马蹄声,几名骠骑簇拥着一名官员驾马赶到这里。这官员是金吾卫骑曹参军,如今刚刚清晨,衙门里也没有多少人在,只好由他带着一群兵马匆匆赶到此地。 距离很远,他就看见一群人和金吾卫的骠骑对峙着,顿时大声叫道:“谁让你们在此地聚集的,想造反吗?” 金吾卫的援军很快将这些府兵给包围,不过双方都没有动手,这些府兵并没有武器。 “我们想知道,惊龙帮的人为什么死了!” 一个府兵高声喊道,顿时周围喧闹一片,纷纷应和。 骑曹参军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炎热的天气让他心烦意乱,不由得破口大骂:“一群兵痞来闹什么,再敢捣乱,把你们通通抓进大牢里!” 刚骂完,就听见有陶瓷罐摔碎在地上的声音,从巷角里探出一个个脑袋,尽皆脸色阴沉。骑曹参军就知道事情不太妙,这些府兵虽然地位不高,但因为是同乡的缘故,大多都有帮衬之情。 惊龙帮都是因为违反了军规,被逐出军中的,据说背后还有梁王的影子。骑曹参军不由得又擦擦头上的汗水,他感觉今日的天气格外炎热。 眼前这些人很固执,根本不准备离开。但今早中郎将已经交代过,一切听从捉妖司那位大人的安排。 “大人,屋子里的尸体还有几具没有搬完,如今天气炎热,这些东西还是赶紧运回杵作院吧。”一个金吾卫小声嘀咕。 骑曹参军看了一眼依旧明媚的阳光,咬牙道:“赶走他们!” 金吾卫的骠骑举起马鞭,大声呵斥着阻拦他们的府兵。见这些府兵都不肯离去,不由得狂怒,挥舞马鞭便狠狠地抽下去。 这一抽下去不要紧,都是血性男儿,这一下子顿时激怒了在场的所有府兵。这些府兵也不是吃素的,抓住这群骑士的脚踝便要把他们从马上拽下来。金吾卫的军兵身上虽然有甲胄,但这毕竟是在城内,并非沙场,所穿的皮甲挡不住一阵乱拳。 巷角里本就十分狭窄,再加上府兵来了不少人,混乱之下,也不知道是谁打的。 金吾卫同样打出了火气,双方混战在一起。 那名骑曹参军本不想把事情闹大,谁知道有个不长眼的府兵把一个竹篓摔在他身上。这周围都是西域行商放牲口草料的地方,一篓子杂草全洒在他身上。 “给我打!”骑曹参军大怒,顿时也参与到混战之中。 混乱持续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一群身着重甲的军兵手持大盾,气势如虹。每走一步,便齐声厉喝,无论是金吾卫的骠骑还是府兵,通通被围困在这盾阵当中。 “梁王殿下有令,所有人立刻收手,否则格杀勿论!” 从盾阵里传来一声厉喝,虽有持盾重甲兵齐齐将大盾竖在地上。 这些人的盔甲几乎武装到了牙齿,头盔是用暗黑色的铁铸造而成,一身明光铠荧荧反光。像这样的全身盔甲,即便是羽林军也不见得全部装备。也就只有百骑,每个人有一副全身明光甲胄。 “梁王府的亲兵!!” 骑曹参军大惊失色,一把推开眼前的府兵,赶紧应道:“下官谨遵殿下之命。” 梁王亲兵盾阵之中,方才喊话的铁骑没有理会骑曹参军,对府兵喊道:“惊龙帮被人谋害,自然有官府出面调查,这是京城重地,是你们闹事的地方吗!” 府兵脸色难看,金吾卫同样也狼狈不已。不过双方都不想把事情闹大,梁王府的人出面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双方静默无言,都有默契地将手放下。 …… 昨夜一共抓住了三十二名贼偷,除了盗空之外,竟然还有一些有名的盗贼。 因为官府倾巢出动,这些贼偷根本没有获得任何消息,竟然被一网打尽。他们昨夜受到了惊吓,往日即便是被捉住,也不过几名武侯的事,没想到昨夜竟让遇见了一片披甲持刀的士兵。 “属下失职,还是没有抓住,让他给跑了。” 一名校尉蹲在唐云面前汇报道。 唐云此刻站在神都府的案牍库中,这里是外库,专门存放一些近来发生的案件记录。衙门里的捕快出去调查后会做记录,文吏再录下一份,以备不时之需。 唐云所看的,是关于鬼面夜叉的记录。 最初发现鬼面夜叉的人是一个青楼红袖,她们一般很晚方才睡着。当天夜里,她瞥见了一抹黑影从庭院里经过。惊诧之下,她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准备一探究竟。 她最初以为是深夜潜入到这里的小偷,因此很是小心,心中也是十分忐忑,正当她准备找青楼的侍卫之时,那个黑影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悄悄看见,这黑影在吃什么东西,那黑影一转身,她终于尖叫起来。 那是一张鬼脸,和佛寺之中夜叉鬼塑像一样,青苗獠牙,张牙舞爪。 “次日神都府公人查死者脾脏俱失,似被吞噬。” 这是第一次鬼面夜叉出现的记录,从那之后,鬼面夜叉出现便更加频繁。 死者大多是一些声名狼藉的恶徒之辈,即便是有人无意间碰到这鬼面夜叉,只要是良善之人,尽皆不会被他所侵扰。 “倒真有些游侠风范。”唐云嘀咕道。 他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丝熟悉的感觉,但这感觉来自何处,他却总是抓不到。 第二十五章 北荒人 加载中,请稍等... 第二十六章 赴宴 加载中,请稍等... 第二十七章 密谋捉拿 “如果咱把那人捉住,绝对是大功一件,咱们偷偷跑出去的罪责也会一笔勾销。” 方三低沉地说道,方七不住地点头,方五还依旧啃着冰糖葫芦。 方五把一颗山楂填进肚子,道:“能拿下他,说不定咱们以后能有更多出去的机会。” 方七有些担忧地道:“但是我看那人凶巴巴的,会不会很难对付啊。” “不需要担心,这家伙虽然看起来有些武功,但他根本不会在意我们这些小孩儿的。从背后偷袭,你又不是第一次做了。” 见两个家伙都有些意动,方三找了块石头,把地面上的灰尘吹开,开始划一些简单的线条。 他们曾经都被训练过,这些线条勾勒出的图案,便是一副地图。很多零散的标记,其他人或许看不懂,但他们却可以一眼认出来。 “这是我从那凤鸾阁查看的,你们瞧瞧,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指出来。” 方五把手指着图案的一个边角道:“这个地方错了,厨房的方向不在这里。” 方三大怒:“咱们是去找人,又不是找吃的!” 方五连忙收回手,把最后一颗山楂吞下去,锋利的木棍却并没有扔掉。他把这木棍对折了一下,藏进袖子里。 方七看的很仔细:“一楼到二楼你画的不错,但上面我们没去过,唯一的入口有侍卫把守,我们不好进去。” 方三道:“进去容易,不过是两个而已。听见那些人说了没有,今晚在凤鸾阁,有场盛会。现在已经来了这么多人,一会儿人会更多。你们趁乱把他们吸引走,我会找机会进去的。” 方五想了想:“要不要我们再叫一些人?” 方三在方五的额头上打了一个脑瓜崩,道:“咱们要是叫上那群人,他们肯定会欺负咱们年纪轻,到时候功劳能是咱们的?那可是北荒人,抓到一个咱们都算立下军功的人了,就算是校尉也没法随意呵斥咱们!” “如果衙门里有酒肉招待就好了。”方五想了想,口水都快流下来。 “吃吃吃,等这事办完,有你吃的!走,咱们先去踩踩点。” …… 一席罗裳舞,惊艳四座。 如冬姑娘长袖落地,微微一礼,顿时四周传来一片喝彩。 来到此地的大多都是些年轻学士,平日里在书院刻苦钻研,如今好不容易出来,见到这舞如何不心动。顿时一群人摇头晃脑,便要为如冬姑娘立诗做赋。 或许是因为刚刚跳完一支舞,如冬姑娘的脸上泛起一丝潮红,别致的云鬓高髻上珠花摇曳,让人心中升起一丝怜悯之感。 没想到如冬姑娘一曲舞罢,却并未离开,一名侍女从台下扔上来一把剑,被如冬姑娘一把接住,咱半空中便长剑出鞘,明晃晃的剑身闪烁着光亮。 如冬将长剑朝下,微微一礼,没想到从台下又跳出一抹倩影,和如冬相视而笑。 竟然是阿巧。 此刻阿巧依旧是那身白衫,同样手中持剑。 两位都是绝代佳人,如今同时出现在台上,四周的喝彩声越发喧哗。却见两女对视施礼,随手长剑舞动,竟然是一席剑舞。 唐云眉头皱了一下:“殿下,阿巧为何也会上台?” 阿巧是若水校尉,再怎么说也是天子亲军,和一个青楼花魁在一起舞剑,驳众人喝彩,这实在有些不妥。 燕王笑道:“这没什么,本王想让她舞剑助助兴。” 见唐云的神情,燕王道:“这些若水都是陛下赐给我的,从我很小的时候便一直跟随于我,可谓忠心耿耿。她们从小就受过严苛的训练,不过我可不忍心把她们都变成冷冷的石头。” “话说回来,阿巧也算是在皇城里长大的。唐大人,若是你以后成家了,我可以把阿巧送给你为妾。” “殿下慎言!” 唐云沉声道:“下官从来没有把女人当成物品来看待,她们有自己的思想。阿巧姑娘有选择自己夫婿的权力,而我,也仅仅把她当朋友看待。” 这么说,实在有些不合适,更有些像是愣头青。不过唐云知道,自己必须做的果断一些。 燕王给的好处,一个也不能要,就算是女人也一样。 唐云不准备战队,党争是残酷的,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燕王有些错愕,随后摇摇头:“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 三个小家伙脚步匆匆地闯进凤鸾阁,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如今一楼和二楼到处都是人,凤鸾阁修建地很有特点,楼边都有栏杆可以放眼远眺,整个湖面尽收眼底。 不少人就站在栏杆下,听着下方热闹的场景,欢声大笑。 “刚才那个北荒人又回来了一趟,不过他的身上有血腥味。”方七喃喃道。 方三点点头,瞥了一眼通往三楼的梯子,这里有一些青楼的侍卫。普通宾客是无法上去的,能够到楼上,一般非富即贵之人。 行动已经悄然展开。 方五和方七途径楼梯边的时候推了几个人一把,那几个人连连后退,直接撞在两个侍卫身上。 那些侍卫也不是好惹的,顿时大怒,一把将这几个人推开。如今天气燥热,人的心里也狂暴起来,双方从互相喝骂,到开始动手打了起来。 三个人悄无声息饶过侍卫,来到三楼。 到了这里,便清静了许多。不像是一楼二楼那样的大殿,这里是一座一座包厢的结构,每一座包厢后都连接着一座庭院。 三人蹲在角落里,等送酒的侍女离开,挑开一个个窗纸。 “你们两个找这里,我去楼上瞧瞧!” 方三踏着楼梯,准备悄悄走上去,没想到刚要上去,忽然就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紧接着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方三连忙向后退去,可惜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身影,竟然又有一名侍女端着盘子上来了! 方三反应很快,他转过身,冲着那侍女迎了上去。 “咦,你是谁家的小孩儿,怎么会来这里?”侍女惊讶道。 方三抬起头,又些迷茫地说道:“姐姐,我是来找桃娘姐姐的,请问你知道她在何处吗?” 侍女上下打量了一下方三,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才多大点小孩,就学别人逛青楼了,桃娘在最里面那个包厢,她现在正好清闲着呢。” “谢谢姐姐。” 方三尽量将自己的声音变的茫然,眼睛的余光瞥见一个结实魁梧的身影从旁边经过。 那杀气消失了,等到这身影经过,方三才发觉自己已经是满头大汗。 那就是北荒人! 等到侍女离开,方三准备叫上方五和方七一起走,没想到两人早已经踪迹全无。 “糟了!”方三暗叫一声不好,以他们两人的性格,八成是准备提前动手了。 那北荒人,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第二十八章 跟踪 两女舞剑美到了极致,剑锋飘渺,却无丝毫娇柔之力,倒有些如战阵一般杀气腾腾。 罗裳飞舞,从台下不时传出一两声惊呼,只见那剑锋只差丝毫便将对方给刺穿,却又每每在这时候被对方的剑给挡住。 剑舞最初为军中大帐之中,将士们作乐之物,不过此刻见女人舞剑,别有一番韵味。 四周响彻着乐器交加的曲调,琵琶弹出急促悠扬的声音,将所有人的心坎仿佛都要勾起来,金戈铁马如同就在眼前。 铛! 两人长剑相击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金石相击的声音,随后两人同时收剑,在空气中甩了一个剑花,对着下方微微一礼。 满堂喝彩,歌舞也便在此结束。湖面上升起一道道烟花,打在空中煞是耀眼。 燕王站起身,道:“今天书院里的夫子们是不会来的,我特意做了个奖,谁若是能在诗文大会上胜出,我便给他一个王府幕僚的位置。唐大人,随我瞧瞧大周的年轻俊才如何?” 王府幕僚…… 唐云看向下方热闹的场景,不由地恍然大悟,怪不得。 中原的文人是高傲的,无论是哪一个朝代,文人风骨从来桀骜,在文人圈子里,一般人是不愿意去做贵人府上的幕僚。天下以正统科举为第一,其余虽然有不少途径做官,但还是好了几点分量。 燕王府不同,作为大周屈指可数的华贵亲王,能当上王府的幕僚,那几乎便是一步迈进了京城的上层圈子。 前朝阳帝当初是庶出,一个并不起眼的皇子。只是谁也没想到,就是这最不起眼的皇子,在最后的关键时刻横空出世。当时相互争斗的太子和二皇子都没有料到,手下的人近乎半数都投靠了阳帝,甚至一些亲信,也都是阳帝很早派到他们身边的。 阳帝原本不过是个郡王,但他登基之后,原先他郡王府的幕僚们也是鸡犬升天,不少人充当了京城的朝中大员。一些幕僚甚至仅仅举人出身,只是因为和阳帝亲近的缘故,竟然挤身为六部尚书。 都说京城之中机遇多,这便是机遇。 现在明眼人已经看出了,未来的皇帝估计也就是从两位亲王中产生,这机遇几乎是千载难逢。如果燕王最终当了皇帝,如此时候成为王府上的幕僚岂不是更好。 更何况,即便是成了幕僚,依旧可以参加朝廷的科举,只不过身上多了一个燕王府的印记而已。 诗文斗赋,最终还是需要有个评判的。这评判之人是燕王府的太傅,同样也是苍云书院的大儒,即便是一些学子的老师过来也要尊称一声先生。由他来做评判,其他人自然无话可说。 唐云第一次见到如此盛况,只觉得很是新鲜。 并非如他想象之中那般,众书生身着长衫,摇头晃脑。虽说都是些年轻人,不过却是朝气蓬勃,所做诗词,也少有矫揉造作。 太学、弘文馆、国子监、苍云书院,四大学府几乎囊括了大周所有的青年俊才。如今在湖水面上针锋相对,与其说为了争一个幕僚,不如说是为各自的学府争颜面。 今日的话题很有趣,是“战”。 大周虽说占据中原,为正统朝廷。但北面有北荒强敌,西面有西域诸国环伺,南边则有蛮夷时常侵扰边境,东边则是无尽大海,常有海妖出现,袭击过往行船。 大周立朝已久,但依旧崇尚前朝武风。即便是读书之人,也是要修得一些武功。 这个话题,和今日的灯会有些格格不入,但却是年轻人最爱谈论的问题。 “唐大人,你戍边多年,依你来看,我大周何时才能平定北荒?”燕王笑着问道。 唐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凝重,道:“至少十年之内,北荒之乱是无法平定的。实际上他们的军力远胜于我朝,只是漠北荒凉,资源匮乏,大军以铁骑为主,后勤往往不足。一旦我军深入,恐怕还真无法解决掉敌军。” 唐云说的很委婉,北荒军的恐怖,这些从小生活在中原温室中的人,是不会知道的。 那个全民尚武的国家,男子从小便被传授捕猎、骑马、杀人等基本的生活技能。一个北荒士兵往往能打两个大周军士兵。 从四楼连接着一座回折的楼梯,两人从楼梯下去。唐云身上虽然穿着绣蟒锦衣,但在这黑夜之下,虽然有火把照明,但很多地方依然是朦胧的,因此他们并不显眼。 四周传来一阵阵娇笑声,四方学府互相争辩的往往是大弟子,一些在旁边的弟子同样也会跟着辩论几句,不过更多的人是将目光落在附近的女子身上。 芬芳的脂粉香气勾起遐想,有的书生邀请了女子同游,结伴在湖边行走。书生们的高谈阔论往往会引起一阵悦耳的嬉笑声,这是属于年轻人的浪漫。 …… 夜晚湖畔的欢声笑语,和方三没有太大关系。 方三很紧张,他不知道方五和方七在何处。长时间的训练,方三对于杀气的感知很敏锐,那个北荒人,绝对不是个好对付的。 四下里太黑了,方三装作一个走丢的顽童,从一个姑娘手里讨了一盏花灯。 人很多,方三跳到一块岩石上,四散望去,他终于发现了目标。 那个北荒人的身材很魁梧,站起来足足比常人高出一个脑袋。即便穿着一身粗布短衫,站在人群里依旧十分显眼。 有两盏灯正在朝他的方向移动着,也只有在他这个角度看的清楚,在周围的人,或是游玩,或是谈笑,唯有那两盏灯动的频率有些异常。 很明显,那便是方五和方七。 方三很快跟了上去,这个过程不免步伐有些急促,人群里传来一阵阵女子的惊呼声。有的女孩儿尖叫一声,顺势便躺在身旁公子的怀中,一段佳缘便由此诞生。 浪漫的情景和方三无关,他的脑门上全是汗。 方五和方七要动手了,两人同时偷偷摸了过去。却没想到那个北荒人很熟悉这里的路,竟然转过了弯,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方三赶忙跟了过去,却没想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地窖。 这地窖很普通,一个大大的坑洞,有一扇门虚掩着,破旧的木门还有些摇晃,刚才显然是有人进入到里面的。 方五和方七,也跟着走了进去,却没有一点声响传出。 方三暗骂一声,谁家会在这时候闲的没事进地窖里。只有一种可能,这北荒人早就发现了他们,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做掉他们。 方三灵巧地翻了下去,从地上打了个滚,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第二十九章 地窖 加载中,请稍等... 第三十章 易燃之物 燕王和唐云在湖畔边上找了一艘舴艋舟,船夫轻轻摆动着船桨,摇的并未很快,坐船之人也并非为了尽快到达对岸,欣赏四周美景才是他们的目的。 唐云端详了一下这位花魁,传边放了一盏灯笼,照亮出花魁朦胧的面孔来。 这花魁无疑是绝美的,只是此刻‌‎美‌‍人‎‍‌‎‌好似有心事一般,眉宇之间带着一丝忧愁。 “唐大人,李万乘之死听说是你提前发现的,这李万乘倒是会享受,家里养着一个外面还养了一个小的。他自诩清流,却做了如此龌龊之事。哈哈,这样的人死了也是活该的。” 唐云不知道燕王怎么会聊到这里,不过还是说道:“北荒人设计害了李万乘,他们很早便潜伏下来,这计划他们谋划了很久。” 燕王嗤笑一声:“莫说是北荒人的奸计,还不是因为这李万乘心智不定?平日里倒是道貌岸然的,背地里却是那般模样。” 燕王仿佛在喃喃的说道:“文昌台右相一职空下来了,五哥那边似乎也想搀和一手,竟然提议让夏官尚书杨懿兼任文昌台右相。这文昌台从来都是文官为主,五哥如今想要在朝中提高武官的声望,好给他造势啊。这也不算什么,但我看陛下好似很属意,这帮清流,太让她失望了。” 船,到了岸边。 燕王忽然说道:“唐大人,你也是武官出身,如果我五哥拉拢你,你该如何回应?” 燕王说这话的时候,完全不忌讳身边还有其他人,唐云瞥了一眼如冬和阿巧:“下官有幸得陛下信赖,执掌捉妖之事,无意于党争。” 燕王凝视着唐云,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不说这些了,唐大人难得有空闲的功夫,咱们到上面走一走。”燕王拍了拍唐云的肩膀,两人走上岸。 如冬和阿巧就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如冬姑娘或许本就这样,但以阿巧欢脱的性格,现在也是乖巧地跟在身后,如同一个小侍女。 这里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湖中岛,规模不算大,但却树林环绕,景色优美。精致典雅的亭台楼阁在这小岛上曲折回旋,绿树簇拥着一座小楼,檐角飞扬。 平常此处是不对外开放的,恰好今天,燕王下令开放此地,于是有不少人流连其间,见识一下此地的景色。 “此处景观我是请来的江南道的大匠修建的,不过一个人实在有些闷,还是这样大家一起过来比较有意思。”燕王看起来兴致很高,带着唐云走到一处亭子前,这里早已经摆好了酒菜。 …… 方三瞥了一眼这些黑色的颗粒,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这些黑色的颗粒被磨成很细的形状,将木桶给完全填满。这些木桶之间有一根粗糙的细绳连接着,方三捻了一下那细绳,这细绳很容易便被捻开。 另一边,方五和方七还在昏迷之中。方三捏住两人的人中和合谷,两人悠悠从昏迷中醒来。 他们虽然年纪小,但手上都沾染了不少人命,自然也遇到这样的情况。 “三哥,你救杀了那北荒人?”方五一睁开眼,看见方三就问道。 方三摇摇头:“他走了,没有杀我。” “这就奇怪了,我还以为会栽在这里。”方五喃喃自语,对于死亡,几个人都很淡定。 方三把方五带到一个木桶边上,问:“知道这木桶里装的是什么吗?” 方五把那颗粒放在手中嗅了嗅,连忙嗅了嗅,有股呛人的气味,他将这颗粒随意扔到一边:“什么东西,这味真冲!” 噌! 忽然一声奇怪的声音从几个人背后出现,这声音出现的很突然,三个人连忙转过头望过去,瞧见几个颗粒落在烛火之上,瞬间被燃烧起来。 那些像黑色小石子一样的东西,遇见火竟然直接燃烧起来。这形成了一团火,落在附近的木架上,徐徐燃烧起来。 空气里弥漫着燃烧后的刺鼻气味,方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赶紧举起火烛,顺着棉线的方向探查过去。 地窖很宽广,纵深无数条通道,这棉线四通八达,方三又摸了一下,棉线的表面很滑,应该涂了不少的油。 方五和方七紧紧跟在方三的身后,三个人越跑越急,到最后几乎是一路狂奔。 通道两侧,除了黑糊糊的石壁,整齐排列着一排瓦罐。 在地窖前面放的瓦罐全都是障眼法,真正的那些瓦罐,是用来存放这些易燃的黑颗粒的。 北荒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大周和北荒交战多年,两国早已经结下了血海深仇。一个北荒人冒着重重危险赶到这里,绝对不是所为了简单的事情而来。 跟踪这北荒人的时候,方五便已经瞧见了这周围有不少人,甚至一些学子高昂的声音也同样尽收耳中。 这里,可是有不少人在的。 这地下到底埋藏了多少这样的瓦罐,方三可不清楚,但他明白,一旦这些东西全部炸开,整个地窖说不定都会塌掉。 在陆地上的人,可就危险了。 坚固的地面当然能承受住烈火的轰击,只是可惜这里大多是松散的沙土。也不知道当初建造这地窖的人是如何想的,竟然在如此松散的地方建造这样的地窖。 三人走的很快,地窖错综复杂,很快这周围的棉线变的更多了些。 “干脆直接砍断算了!”可惜几个人手里都没有匕首,这样的棉线是用好几根绳子攒成一起的,十分坚固,用手也很难拽断。 如此多的棉线攒在一起,一旦一端被点上火焰,火焰会瞬间波及过去。 “那地上的石头,把棉线全给割断了!” 方三找来一块坚硬的石头,找准盘布在地上的一根绳子,一脚将绳子踩住,左手拿起石头来拼命磨着绳子。磨了半天,这根绳子才有一些要断的迹象。 方三咬牙,忽然瞧见旁边还有一个瓦罐。他顿时一脚踹了过去,瓦罐摔在地上,顿时碎片横飞。 方三捡起一块锋利的瓦片,正准备割断绳子,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一道黑影掠过。 “追!别让他跑了!”方三大叫一声,顿时便冲了过去。 第三十一章 浩劫 那黑影鬼鬼祟祟的,如果不是方三眼睛细,还真是很难发现。 听到方三的一声断喝,方五和方七同时放下手里的活,紧跟住方三。 三人都是从无数厮杀之中走出来的,这样的配合自然十分熟悉,那黑影就在前方,三人已经尝到了厉害,此刻更加谨慎。 方三的右手还没有恢复,北荒人那一脚又沉又重,他感觉到骨头都要裂了,没有一端时间的修养,很难恢复过来。 他此刻只能用左手抓住锋利的瓦片,眼前那黑影在眼中越发明显,果然是那北荒人。 这北荒人还没有走,似乎在做最后的布置,他的手上依旧将引线塞在瓦罐之中,另一只手将燃油倒在棉线上。 那北荒人应该也听见了身后方三的喊叫声,他忽然转过身,冲着方三冷冷一笑。 黑暗中只能看见北荒人朦胧的身影,和他那排锋利的牙齿,露着寒光。 方三直接将手里的瓦片扔了出去,这一下他用尽了全力,可惜平日训练之时,他大多训练的右手,左手还不是很熟练,这一下,瓦片竟然打歪了,撞在墙壁上。 北荒人嘿嘿一笑,他忽然从一旁取出一支火把。 这火把燃烧着熊熊烈火,将这周围的一切全都照亮。他直接将火把扔到背后,只见哄的一声,无数火焰升腾起来,凭空燃烧。 方三这才注意到,那地面上湿漉漉的,竟然全都洒满了燃油! 而在这火焰边上,便是无数的引线,接引着火焰之后,嗖的一下便冲着后面飞了过去。 方五和方七站的比较靠后,忽然感觉到后脑勺嗡的一下,随后一股巨力从背后拍击过来,两人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这里要蹋了,赶紧走啊!”方三大叫。 这附近果然有出路,只见远处正好有一个出口,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坑洞,不过附近似乎有树林掩盖,因此并不明显。 坑洞是没有梯子的,北荒人抓住石壁的边缘,几个纵身便爬了上去。方三紧随其后,至于方五和方七的动作则是慢了一步。 “你们去驱散人群,我去追人!”方五大叫道。 火焰燃烧,是需要速度的。即便是有阴线,但因为地窖实在太大,现在还只是局部的爆炸,如果到了那中心的位置,可就糟糕了。 方三现在还记得,那里密密麻麻排列了不少的瓦罐。如果火焰波及到那里,那可真成了一场浩劫了。 北荒人应该早就计划好逃跑的路线,他翻过一堵低矮的围墙,便又重现跳跃到了庭院之中。 方三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地狂奔不舍。 …… 方五和方七跑到湖畔边上,如今夜晚刚刚来临,对于喜欢热闹的年轻人来说,这不过是盛会的开始。 亭子里依旧还在激烈地争辩着,似乎有两方学府的人已经拜下阵来,如今是太学的学子和苍云书院的学子依旧在争论着。 “现在谈论的情况如何?”燕王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这种西域的瓜果,也只有少数人能尝到。 一名若水禀报道:“太学的学子们打算让北荒与西域之间开战,北荒的金帐王庭与西域多国都是世仇。这几年西域常年干旱,这时候只要让安西都护府放开通往北荒的关隘,同时严守大周要镇,便可迫使西域诸国为了生存,和北荒交战。而我大周,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至于苍云书院的学子,则打算从北荒内部来瓦解对方。北荒国右贤王一直是效忠北荒先帝昆仑可汗的,昆仑可汗有一幼子,仅仅八岁。如今左贤王代领朝政,大权在握,早就被右贤王所不满。可以从这点入手,来让北荒国内部产生裂隙。” 燕王举起酒杯一口饮下,笑道:“道理虽然清楚,不过还是稚嫩了些,太学学子纸上谈兵惯了,须知西域人可不是好糊弄的野人。南北市的西域商人精明的很,这样的计量他们同样能看清楚。如果到时候他们和北荒联手了,那咱们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至于左右贤王之间的恩怨,哈哈,别看他们现在窝里斗的狠,一旦他们发现有我大周的势力在操控,就会放弃一切恩怨,如同一块石头坚固,那有那么容易挑拨离间的。” 唐云一直喝酒,没有多言。 只有真正到了沙场上,才能感受到那种无力感。那时候任何的计谋,都没有什么用。 耳边似乎响起了战马嘶鸣的声音,唐云眼前恍惚了一下,这才发现原来是阿巧和如冬在弹奏着琵琶。 转轴拨弦三两声,随后便开始弹奏起来。唐云笑了笑,如今可不是在漠北了。 燕王忽然站起身,有些惊奇道:“咦,怎么回事?” 燕王和唐云所在的亭子很高,湖畔边上缀满了灯笼,灯光映衬着四周通红一片。 原本学子们争论的正激烈,忽然有人闯了进来,引起一阵混乱。 “是谁家的小孩儿,赶紧领走!”一个学子高声喊道。 方五心里焦急,他本身就胖,力气也很大,直接撞开拦住他的学子。 “赶紧跑,这里很快就要炸了!”方五高声喊道。 方五还没有变声,他现在的声音着实有些稚嫩。 四周一片哄笑,没有人把他的话当真。 “你这顽童,你先生是谁,难道没有教过你礼吗?”燕王府太傅气呼呼地站起身呵斥道。 方五心里焦急,他潜意识中,感觉到那丝震动越来越近。 眼前这老头,被众人簇拥着,显然地位最高。 “没办法,就先救你了!”方五给方七使了个眼色,两人忽然冲了上去,拽住太傅的两条胳膊,便把他从亭子上拖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太傅大叫一声,想要挣开方五的手,却被方五仅仅攥住。 “你们是谁家的孩童,告诉你家大人来,老夫要亲自教训他们!”太傅气呼呼地大叫,不过刚一张嘴,湖水便灌进嘴里,他赶紧又重新闭上嘴巴。 方五和方七拖着太傅拼命游着。 亭子里传来一片尖叫声,他们似乎要来救太傅。 只是那尖叫声,忽然戛然而止。 四周好似传来了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发觉,自己的声音忽然就消失了。他们惊恐地望着对方一眼,这一眼,便成了永恒。 轰!轰!轰! 好似一条火龙炸开,中心便在原先众人争辩的亭子底下,爆炸过后,四周卷起一片云层。 地面在颤抖! 平静的湖面被打破,卷起一阵阵浪花。 强大的气浪吹了过来,将方五方七和太傅直接抛飞出去,三人飞了好远,又重新扎进水里。 碎石乱飞,夹杂着无数鲜血,和残肢断臂。 一颗被炸成半截的人脑袋落在一条舴艋舟上,人们终于尖叫起来。 嘭嘭嘭! 那无数的爆炸声,像是一只恶魔,在收割无数人的性命。 这是一场浩劫。 浩劫之下,生灵尽皆死亡。 第三十二章 深夜追凶 燕王和唐云同时站了起来。 这爆炸卷起一阵灰尘,好似有一道沙尘飞入到天空之上。湖面原本是平静的,现在忽然开始剧烈的波动起来,就好似水沸腾了一般。 空气中传出巨大的响声,轰隆一声,如此大的声响整个神都都能够听的一清二楚。 声波传到这里,箜篌之声戛然而止,唐云感觉到杯中酒都在摇晃。所有人惊慌失措,一时间四周竟然静悄悄的。 终于,有人控制不住的尖叫出声。 “保护殿下!”几名若水拔出腰间长刀,护卫在燕王面前。 “让开!” 燕王忽然暴怒地推开站在他前面的若水,双目通红地盯着远处。 “谁要害孤!是谁!是谁!”燕王拔出佩剑,这一刻,杀气腾腾。 唐云抱拳道:“殿下,我先去看看!”言罢,直接从亭子上跃下,跳到一艘舴艋舟上。摇着船桨,快速向岸边划去。 地面上裂开无数裂痕,喷出一条条火龙,瞬间将人给吞噬。所望之处,除了一片断壁残垣,再无其他。那些破裂开的木柱上,甚至牵连着一些血淋淋的断臂,有的甚至还在下意识地跳动。 太傅被方五从水里费力地拉出来,望着湖畔边的惨状,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方五冲有船的方向招招手,很快便有人发现他们。船划过来,方五和方七合力将太傅送了上去。没想到太傅刚坐在船上,还没有缓一口气,忽然高声大叫:“快去救人啊!” 唐云把船桨摇的飞快,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很快便到了岸边。 地面上到处都是被烧焦的黑炭,一股刺鼻的气味灌入鼻腔。唐云尽量屏住自己的呼吸,走入烟尘之中。附近到处都是惨叫声,有的人还在呼哧呼哧喘气,但从腰部往下已经成了血肉模糊。 他很快就要死了。 这人的眼球转了转,看了一眼唐云,他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几个没有意识的声响。他按住唐云的刀,眼神里满是乞求。 唐云低下头,检查了一下,这人确实没有活的机会了。 他的身体就好似被横着劈成两截,一根脊骨都要显露出来。如此竟然还没有第一时间死去,反而在极致的痛苦中,生不如死。 唐云把刀提起来,抵在那人的心脏,这人不在挣扎,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唐云把刀刺下,结束了这人的性命。 这人很年轻,应该是个来此的学子。 可惜,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唐云长叹一声,继续向湖畔周围走,一些地面已经被炸开,露出了地下漆黑的结构。原来这地底已经被掏空,空气里还依旧弥漫着刺鼻的气味。 这里的巨大声响,已经吸引了金吾卫的注意,嘈杂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他们冲进来忙着救人。 唐云在湖畔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唐云声音阴沉道。 方五见到唐云,心里着急,说了半天没有头绪。还是方七在一旁,将事情的缘由经过和唐云讲明。 一个北荒人,竟然闯入了燕王所开的青楼之中。 这一切,都是北荒人做的,什么时候他们敢这样做了,难道就不怕挑起大周和北荒的战争不成? 如今,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唐云问道:“方三朝哪个方向离去了?” 方五和方七两个人相互看看,都摇摇头,方三追赶北荒人,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唐云眉头一皱,如今场面里十分混乱,一些带着亲朋好友一起前来的人,找不到自己的同伴,便开始大声呼喊起来。有的人找到了,也不过成了一片骸骨。 唐云从混乱的人群里冲出去,在北市里同样有捉妖司的守夜人塔楼,他将一枚号箭射到天空之中,绽放出一道回旋的焰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塔楼里出现了火光,随后那火把冲着一个地方挥了几下。 不但是这座塔楼,其余的几个坊中,也有塔楼亮起了光亮。 方三不是傻子,争取功劳是一回事,但是想到这北荒人在神都里干出这么一件大事来,便不能让他跑了。 三个小孩偷偷跑出来玩,身上并没有带号箭一类的东西。好在两人你追我赶,吸引到了巡夜武侯的注意。 “他是北荒人,逮住他!”方三大叫。 然而刚喊出来,却没想到北荒人腰间弯刀直接出鞘,对面两个武侯以为只是普通的贼偷,哪里想到会是北荒来的恶徒。 噗! 弯刀锋利,轻而易举便将一个武侯的喉咙给割破。另一个武侯大惊失色,手握住刀柄,还没有将刀‌‌‎拔‌‌‍出‎‌来‌‎,便被北荒人一脚踹在肚子上。随后那北荒人手起刀落,弯刀的刀锋重重砍在武侯的脑袋里。 北荒人继续开始逃窜,方三望着远去的黑色背影,咬牙从血泊当中敲响铜锣。 咚咚咚! 这铜锣原本是武侯通知同伴的,用来告知这里有情况。方三奋力敲响,想要通知其他武侯也齐聚于此。没想到刚敲响,忽然一声巨响传来。 嘭! 方三转过头,就瞧见一条火龙窜到天空,无数烈焰喷涌而出。 那正是他来的方向,最终还是爆炸了。只不过随着一声巨响,随后便一片巨响声连接起来。地面都好似在颤抖,如此响亮的声音,正好将他的锣鼓声给遮住。 武侯从四面八方赶来,然而全都是冲着凤鸾阁的方向去的。 方三敲了一会儿,便将这锣鼓给扔掉,带着这个很不方便。 北荒人的体力很好,方三这时候感觉到一阵胸闷,他毕竟年纪尚小,体力远比不过一个成年人。 黑夜下两个身影在空旷的街道上狂奔,月光之下,忽然泛起一道波光粼粼。 远处是潮水渠,一条河流从城外连接城内。 北荒人忽然转过身,他不准备逃了。黑夜下,弯刀寒光冷冽。 这里是敦厚坊,算是神都城的北面,通过水闸,便可以离开。方三眼神里绽放凶光,他的右手如今还是酸胀不已,他撕下一块布条,将从武侯身上顺下来的匕首和右手紧紧绑在一起。 “孩童,你很不错,像我北荒的男儿!”北荒人用磕巴的大周语笑着说道。 方三没有说话,现在生死关头,每说一句话都有可能分心。 两人绕着一个点来回徘徊,寻找对方的破绽。北荒人提着弯刀便冲上来,一刀挥过去又快又狠! 铛! 方三匕首一探,直刺! 匕首对着北荒人的软肋,但北荒人也早就看好那方三的招式,一刀找准方三的头便砍了下去。 如果是普通人,遇见这一刀,本能的反应便是举起手里的武器来挡一下。 方三依旧冲着北荒人刺去,似乎打定主意要两败俱伤。 如今,就看是方三的匕首能捅死他,还是他的刀劈碎方三的脑袋。 电光火石之间,忽然一把刀从远处掷过来,嗖的一下打在北荒人的刀上。北荒人身体一偏,躲过方三的致命一击,向后连退数步。 唐云从黑暗中走出,一群捉妖司兵马跟在他的身后,将北荒人团团围住。 第三十三章 调虎离山 能这么快找到方三,也是因为塔楼的缘故。 “繁华朱翠尽东流,唯有望楼对明月。” 军中有望楼作为对敌观望的瞭楼,只是在京城那样的木架搭建而成的望楼未免有些不美观,更何况作为城中瞭望的地方,这样的建筑可以经常使用,因此改建为了塔楼。 从远处看,就好似一座精致的高塔屹立。只是内部却是数个通道相连,如果遇到敌情,每一层都有瞭望的地方,整个坊市一览无余。 这些屹立在每一座坊的塔楼,即便是坊里发生了爆炸,他们依旧恪尽职守,从未间断。 一些塔楼在锣鼓响的第一时间便发现了方三,这里不是南北两市,黑夜下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中,出现一点光亮便十分明显。那两个武侯手里的提着的灯笼,虽然人死了,灯却没有灭,将方三和北荒人的身影给照亮。 于是塔楼发出了信号,随后数个塔楼之间相互回应。 唐云就站在北荒人面前,四面都是捉妖司的军兵,想来一会儿金吾卫的人也会过来。 这北荒人逃不了的。 方三向后退了几步,直到安全的区域,他不蠢,自己现在还没有能力对付这北荒人。胜券在握下如果被对方拿了当人质,可就糟了。 北荒人很奇怪,即便是身处这样的情况,他好似一点也不慌张。 他反而在笑,那眼神像极了计谋得逞的样子。 “抓活的!” 唐云下令道。 捉妖司中的军兵都是各卫的老兵,不乏有人上过战场,一个老兵嘿嘿地笑道:“老头子当年杀了不少北荒贼,年纪大派往不到漠北军了,没想到在京城还能见到个北荒贼,让我先看看他的功夫!” 军兵们都在哈哈大笑,他们根本不认为,这个北荒人还能翻起什么浪花。 唐云皱了皱眉,道:“速战速决!” 军兵们收起嬉笑的目光,几个老兵提着刀便冲了上去。 北荒人虽然骁勇,但他们却很痴傻,他们的脑子已经被苍狼神教给灌满了。对于他们来说,勇士最好的死亡方式便是在决斗中死去。 当一群北荒人围住一个落单的大周军兵的时候,他们往往不会直接杀死这个大周兵,而是跳过去,一个一个和大周兵决斗。 你如果有本事,那杀死所有北荒人,那就可以活。 唐云便经历过,当时北荒人的一个百人队围住他,一个一个过来挑战。 唐云杀死了所有人,等到大周援军到的时候,才从一对泥泞的血海之中找到唐云。也因为这样的战功,他才被猎狼卫所接纳。 一百个人啊。 一个普通人,就算给他一百头猪,一天他也杀不完。 唐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但当刀捅在人的体内,感受到对方生命在流逝,唐云从心底里感受到了一阵畅快。 当然,或许是他幸运,那一百人全被他给杀死。而更多的大周兵,是死在北荒人一遍又一遍的车轮战中。 唐云当然不准备犯同样的错误,几个老兵出刀飞快,找准北荒人的右胳膊砍了过去。 北荒人的右手腕处被刀狠狠地砍了一刀,他惨叫一声,扔掉手里的刀。挥刀之人一击中则后退,另外几个人手持弓箭,对准北荒人的腿攒射过去。 几支锋利的箭落在大腿上,北荒人身体摇摇晃晃,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倒在地上。 但他,依旧在笑。 哗啦哗啦。 锁链滑动的声音,捉妖司的军兵们给北荒人戴上沉重的镣铐。 北荒人始终在笑,一个军兵看不过去,过去就是两巴掌,怒骂道:“北荒贼,你看什么呢!” 两巴掌很重,北荒人的嘴角溢出鲜血,他张开大嘴,露出沾着鲜血的牙齿,哈哈大笑。 他仰起头,盯着唐云:“猎狼卫一共只有十个校尉,你是其中一个。但如果单打独斗,你依旧不是我的对手!” 方三在一旁撇撇嘴:“你可别扯淡了,连我这个小孩儿你都杀不死,还想赢我们家大人呢。” 北荒人盯着方三:“知道为什么没有杀你么?” 方三被这眼神盯着浑身渗得慌,哼了一声:“你当时如果再敢动手,小爷我会把你眼睛戳瞎!” 北荒人咧开大嘴,露出一个狡诈怪异的表情。 嘿嘿。 其实,我是故意让你们抓到我的。 唐云心里一惊,他首先想到的是燕王。 不过很显然,发生这样的事,燕王他一定会在若水和大量金吾卫的护卫下返回到安全的地方。 “你的计策恐怕要落空了,如今燕王身边的保护,当时世间根本不可能有人靠近地了他。”唐云道。 北荒人的脸上越发狰狞,那笑意带着浓浓的嘲讽。 “燕王对于你们大周来说确实珍贵,但他不过是一介亲王而已,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怎么会为了一个亲王多费力气?” “你猜不到的!”北荒人冷笑道。 唐云皱眉,如果真如他所说,那现在,恐怕还真有事情在瞒着他。 “大人,属下把他送到推事院,保准他天亮之前就开口!”一个老兵抱拳道。 唐云心里感觉到一丝不安,这北荒人的笑容,着实诡异了些。 他被唐云引到这里,那便是为了远离一个地方,或许真的是燕王,或许是其他。 唐云对一个军兵道:“你速速通知塔楼,让他们发消息给京城各个衙门,就说有北荒人混进来了,让他们小心戒备着!” 军兵领命,飞快离去。 北荒人被押着,他的两脚已经没法动弹了,实际上几乎是被人拖着回去的。 这样的人,彻底成了一个废人。在北荒,每个部落对于这样的废人都是极为恶劣的,同样会将他们直接流放到荒漠之中任其自生自灭。他们在部落之中,甚至还不如一个奴仆。 但,北荒人却显得很坦然,好似使命了结一样。 心里那丝不安,越发明显。 终于,一阵光线闪烁。 唐云的戒指,在此刻,绽放出耀眼的光亮。这光亮太过明亮,以至于周围的军兵都瞧了过来。 嗡—— 红光指向,南! 北荒人把他们引到这里,原来就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 这些人真正的目标,是神都的南边! 第三十四章 惩罚 徐寿给丁森老娘做完饭,给自己盛了碗面,蹲在门口吃。 这里是小时候两人经常待在一起的地方,门前青砖依旧,只是物是人非。 丁森死后,徐寿一直在照顾他。 原本丁森是被相爷府害死的,不过后来李万乘死后,他的势力也是树倒猢狲散。丁森是被李万乘府上的一个管事给害死的,仅仅是因为他发现了,太岁帮在帮相爷府偷偷运送五石散。 那天,太岁帮的人目的并不是调戏徐氏,而是为了在街上等到货物到来。只是等待太过枯燥,于是他们便动起了歪心思。 丁森当时不过是看了一眼,他并没有认出来那是什么。却被人告诉到了相府,管事为了以防万一,亲自到武侯铺,逼迫牢头对丁森严刑拷打。 丁森死的很冤。 当时给丁森安在身上的罪名是在狱中畏罪自杀,一个小小的伙长,家中只有一个精神有些不正常的老娘,甚至没人帮他去说话。 好在,李万乘总算是死了。 无数御史蜂拥而至,疯狂弹劾,丁森这案,被定为相府滥用私权。仅仅一天的时候,赫赫相府便被抄家 丁森被正名,衙门里愿意出二十两银子作为抚恤。 衙门里一帮王八蛋还想要私吞丁森的抚恤钱,为此他亲自到武卫府去闹,钱最终是拿回来了,只是为此他得罪了武卫府不少人。 徐寿不在乎,将这点银两放到丁森屋子里的木盒里,想了一会儿,又从袋子里取出二十两,同样放入盒子之中。 十五两,是徐寿一年的俸禄。 做完这一切,他便感觉到心中那一丝悸动再难平静下来。 没有办法再吃人了。 他很饿,那丝欲望就像是沙漠中的行走的旅人,渴望清水。 徐寿心里狂跳,这碗面他是硬着头皮吃下去的,对于解饿,没有任何用处。但他又必须吃下去,一个人天天不吃饭却反而生龙活虎,没人会相信。 他终于担心起来,最近坊里出现了不少奇怪的人,他知道,都是调查鬼面夜叉的。 面具被他藏在树下,但这并不安全,不过他不准备换一个地方继续躲藏。 一碗面吃完,徐寿把碗筷放回去,瞅见丁森的老娘走进屋子里休息,长叹一声,关门离去。 他径直前往衙门,到了下午就是他当值了。 徐寿去点了卯,中午照例是有一段休息时间的,一群武侯懒散坐在墙边的阴影中躲太阳。 这段时间,里仁坊很是清闲,原本在坊里闹事的小偷小贼几乎绝迹。一些大的门派也悄悄撤了出去,没有办法,鬼面夜叉的传闻太邪异了。 作为神都最为偏僻的几个坊之一,里仁坊想来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不少帮派林立,除了太岁帮,还有一些其余的帮派,只是没有太岁帮那般的背景,因此不显眼罢了。 这些帮派,大多收罗一些穷凶极恶之人,平日里也是做着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原本丰都鬼城存在的时候,便和这些帮派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自从丰都鬼城消失,这些帮派也低调起来,不过他们毕竟在京城里盘踞了很久,每个地方都有他们的存在。 这些帮派平日里大多是闹事的主,一些人靠着赌馆和青楼,不少事情都是出自他们之手。 一些路边乞讨的乞丐,或许他们背后就有一个帮派负责收钱,有的专门出去寻找一些容貌俏丽的女子,把她绑架回来卖到青楼之中。 很多冗杂之事,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 只是这几天,出了一个鬼面夜叉。传闻是从地狱中走出来的恶鬼,专门用来收拾这些恶人的。对于这样的江湖传言,有的百姓信以为真,但不少人嗤之以鼻。 直到,从太岁帮遭殃开始。 人们并不慌张,反而背地里嘲笑太岁帮倒霉的运气。 第二个,第三个…… 逃走的帮派之人彻底疯了,他沿街到处乱跑,嘴里嚷嚷着见到了鬼。第二天,便死在一条小巷子里。 小偷、盗贼、豪强、泼皮、无赖,所有平时作恶的人,第二天全都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尸体。有人亲眼见到了这鬼面夜叉,黑夜下最明显的便是那青面獠牙的面具。但似乎只要见到他的人,只要平日里不为非作歹,即便是被鬼面夜叉发现,也不会死。 武侯每天都会在各个巷子里去收拾残尸,到最后他们甚至成了专业的收尸队。 如果有人提出来,咱们晚上埋伏这鬼面夜叉,绝对会有身边的人骂他。 你不要命了吗,那是鬼?那是天上的神仙派下来收拾这帮王八蛋的。 你去埋伏人家,太岁帮那么多人都被杀了,你打得过人家吗? 再说了,坊里的那些王八蛋作威作福多年,祸害多少街坊邻居。也就这鬼面夜叉有胆量去杀他们,换作是你,你敢吗? 因此,即便金吾卫衙门已经通告要缉拿这鬼面夜叉,但是到了各个坊中,却效率奇差。 里仁坊现在可以说真的到了路不拾遗的地步,原本家家户户防贼防的严实,现在也终于可以放松一下。摆摊的小贩没人敢捣乱,甚至连赊账的都没有。 今天依旧如此,武侯们准备来回转悠几圈,算是打发了这一天的时光。 徐寿没有一起回去休息,而是径直走到牢房里。 牢头瞥了一眼,见到是徐寿,脸色有些难堪。毕竟他当初可是把徐寿的兄弟丁森给打死了。 大牢里看守的如今只有他一个,剩下几个狱卒出去吃饭了。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在牢里关着的人也没有几个。 气氛有些尴尬。 牢头准备离开这里,去外面走走,没想到被徐寿给拦住。 “徐哥,你还没吃饭呢?”牢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徐寿眼神里泛起一道邪异的光芒,他说道:“正准备吃。” “那正好,咱们一起……” 牢头的话戛然而止。 他的脖子被抓住了,徐寿的手按住他的脖子,眼睛变得猩红一片。 徐寿仔细端详着牢头,就好似在看盘子里的食物。徐寿忽然笑道:“就差你一个了!” 牢头喊不出来,他的喉管被徐寿直接扯下。 徐寿浑身都在颤栗,他饥饿了许久。 这是对你们的惩罚。 你害死我兄弟,我杀了你,一命还一命。 牢中光线幽暗,映出一道狰狞的黑影,四周回荡着血肉被吞噬的声音。 第三十五章 化妖 如果这时候有人进来,便会看见一团血肉模糊的尸体。 徐寿长舒一口气,他感觉到从身体传来一种充实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从头到脚,都有一股充盈的力量在四肢回荡。 徐寿转过头,手里取过一支还在燃烧着火焰的蜡烛,将四周干柴给点燃。 烈火燃烧起来,升起浓烟,将那具残尸给笼罩。 这些浓烟顺着牢狱的小窗口飘出去,窗口位于武侯铺的背面,想要被人发现,还需要一段时间。 至于原本在牢狱中的狱卒,每逢这段时间都会磨洋工。阴暗的牢房里空气不怎么好,这时候最好的选择便是在外面树下休息一会儿。 这样炎热的天气,人也会跟着懒散。 徐寿并不担心,当这些人发现的时候,尸体估计早已经烧的面目全非。 他从牢狱里走出来,故意饶了个大圈,从后院里又走了回来。 “徐哥,休息一会儿?”一个武侯问道。 徐寿踢了一脚那武侯的屁股,没好气地说道:“休息什么,起来干活儿了!” 一群武侯没精打采地在街上巡逻,街道两侧依旧繁忙。前朝的时候,神都一般都是北面繁荣,南面却十分空旷,很是荒凉。不过几年来的不断演变,不少坊也跟着繁荣起来。 里仁坊通着永通门,从这里来到京城客商一般会选择在这里贩卖。南北两市虽然人是最多的,只是那里的摊位何等珍贵,几乎是一地难求。 像一些西域的毛皮商人,他们便大多选择囤货到这里,取出一两块样品到各个大家族里去推销。这些人做的是大买卖,更何况毛皮不像瓜果,它更耐储存,因此里仁坊也以毛皮和药材生意闻名。 街道两侧有不少人,夹杂着天南地北的口音。有个黄发碧眼的西域人过来询问路,说话磕磕绊绊的,被不耐烦的武侯推到一边去。话都没学全就敢来中原,老子可没工夫听你瞎嚷嚷。 徐寿带着人正在街上巡逻,忽然看见一个武侯匆匆忙忙赶回来,一边跑一边喊:“徐哥,铺里出事了!” 徐寿带人赶回去的时候,巡铺的人架着大水桶正在往水牢里送水。 火是从地牢里燃烧起来的,几个监狱里关押的囚犯昏迷过去。徐寿瞧见那几个囚犯被救出去,有专门的郎中简单看了看,没什么大碍的一泼水给泼醒,几个虎背熊腰的武侯在旁边盯着,防止囚犯逃走。 徐寿神色如常,这火本就是他放的。 “怎么回事,火是怎么起来的!”街使暴跳如雷地吼道。 一个狱卒嘀咕道:“兴许是范头自个儿喝酒,把火烛给打掉在地上了。咱铺里余备的木柴可都在牢房里堆着呢。” 街使听完就怒了:“我早就和你们说过,平时多看着点,牢房着火了,衙门处罚下来最后还是我来顶缸!” 几个狱卒不说话,街使平时对大家都不错。 一块焦炭从里面被抬出来,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几个离得近的赶紧捂住口鼻。 “这应该就是范头了,看看他这样子,都给烧干了!” 几个武侯围过来,惊奇地上下打量。 牢头就好似被火烤了很长一段时间,身上的肉近乎风干,只剩下被烈火灼烧的痕迹。整个人都干瘦了近乎一圈,脸已经彻底成了一块碳,辨认不出。 “看见没有,这就是下场!”街使愤愤地呵斥一声,便让几个人帮忙把这焦尸抬走。 徐寿没有丝毫表情,几个武侯也脸色淡然,这牢头平日里性格孤僻,跟所有人都不怎么熟。更何况是他自己找死,他死了,大家没有一点感觉。 “咱徐哥当时尸首保存的好,这才能回来。看范头这样,怕是没有指望了。” 自从徐寿死而复生后,附近的庙便多了不少香客祭祀。人是盲目的,他们对于眼睛所看到的一切信以为真,即便有怀疑的,可人家徐寿就好端端地站在那儿,还天天带刀巡街呢。 徐寿当作没听见,好似在走神。 两个时辰后,双方武侯换班,此刻天色渐暗,徐寿在点名簿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便回家去。 徐馨儿颠颠跑到门口,大叫道:“爹爹,你回来了。” 徐寿把宝贝女儿抱起来,摸摸小脑袋,徐氏早站在门外等着丈夫回来。 吃完晚饭,闺女早早进屋睡觉,徐寿和徐氏同样睡着。 徐寿没有睡。 他知道,自己今晚必须要行动了。 传闻江湖有一种毒药,能够让人欲罢不能,只要喝了这毒药,便会想要喝第二口,第三口。而这毒药却在慢慢摧残一个人的身体,这人明明知道,但就是停不下来。 他脑海里的那个声音,一直在吵。 即便他捂住耳朵,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只有当吃人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这声音有所减弱。 但现在,他做最后想吃的人已经没了,如此每夜出去,已经耗光了他的精力。他想要彻底摆脱这声音。 徐寿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撑起身子,可惜床边的徐氏却一直没有睡着。 她站了起来,看着徐寿,两人相对沉默。 “你早知道了?”徐寿开口。 徐氏取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正是鬼面夜叉的面具。 徐氏浑身都在颤抖,她忽然抱住徐寿,颤声道:“你为什么会成这样子?” 徐寿感觉到妻子在浑身颤抖,拍拍她的肩膀道:“别哭了,一会儿该把馨儿吵醒了。” “你会吃了我吗?”徐氏问道。 徐寿摇摇头。 徐氏长舒一口气:“我夫君杀的都是坏人,他们该死。” 徐寿一直盯着自己的妻子,忽然开口道:“明早赶紧离开京城,回老家待着吧。这京城,不安全了。” “国都怎么会不安全?” “我能感受到……你听我的,带上馨儿,赶紧走。” “那你呢?” “我有事要做,更何况我是金吾卫,没有命令不得擅自离京的。” 夫妻二人对话很焦急,徐寿忽然按住自己的心脏,他的心脏在狂颤。 嘭嘭嘭! 那一声声,好似在催促他,赶快走,否则下一刻就会死! 徐寿夺门而出,直接窜入到黑暗里。 他感觉从内心里传来一种畅快,这一刻,好似抛弃了所有禁锢。 皮肤,好痒…… 徐寿开始挠自己的皮肤,只是手放在上面,却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他的胳膊,长出了一层银白色的毛。 他的脸。 耳朵。 脖子。 全身上下,都开始长出银白色的毛发。他忽然发现,今夜的月亮竟然变成了红色。环顾四周才发现,不知何时,周围一切都变成了红色。 好似一切都浸透着鲜血。 徐寿不由得双手着地,仰天长啸。 第三十六章 那扇门 夜空中隐约传来一声狼啸,将永恒的平静打破。 有一道银白色的身影从街口掠过,速度飞快,根本捕捉不到他的痕迹。 那白色的身影,在一处河边停下。 河水是每栋坊里都会有的,从主要河流另外构建的支流。波光粼粼的水面十分清澈,水面上浮现出一抹朦胧的白色影子。 徐寿摸摸自己的脸颊,那里被一团毛发所遮住。 他化为一匹狼,通体雪白,十分罕见的白狼。 徐寿望向四周,他不准备耽误下去。心里的声音越发清晰明亮,就好似一声声诘问,打在他的心口。 徐寿又来到崇让坊,当时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遇见唐云的埋伏,好在当时他逃的够快,没有让唐云给捉住。 从前捉妖司的军兵运送马车经过,徐寿也混在人堆里围观过。那些庞大的妖兽身体被切割,一块块残肢断臂被对方在车上,引起周围人品头论足。 妖兽很有用,除了他本身的血肉可以作为药引,表面坚硬的鳞片,可以作为盔甲,刀枪难入。 徐寿知道自己的情况,他不想自己也成那个模样,全身被割断成几截,被马车拉着在街上被人指指点点。 徐寿小心翼翼靠近崇让坊的宅子,黑夜下,宅院一切都是寂静的。 梧桐街依旧如从前一般,寂寞无声。自从出现了吃人的妖怪,很多人不敢在晚上偷偷出去,像这条曾经闹过鬼的地方,夜晚的人更加没有人出来。 梧桐街又迎来一批新的住户。 神都府为了赶紧将这些屋子售出,将价格降低了不少,但只限于大周人在此购买。 西域他国之人,在神都是不准拥有房产的。他们只能缴纳金钱给拥有房产的大周人,以此来获取临时的居住权。 梧桐街这一片住房,每栋三十两。 即便是这里闹鬼,即便这里曾经有一座镇妖塔,但这里是京城,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里啊,有这样一个便宜的住处,让很多人趋之若鹜。 有妖怪,又能怎样? 大不了就是一死,在京城里置下家产,整个家族都会受益。 你不想去?那可就让别人找到便宜了! 徐寿赤红的双眼中,看见了不少人影,不过他们似乎都小心翼翼的,不敢惊动黑暗中的一切。 徐寿也在躲着他们,双方互相避让。 墙壁上拴着细细的线,一旦有人碰到这线,便会触发铃铛,声响会通知附近的人,有人闯入。 徐寿纵身一跃,他的爪子在墙壁上一抓,借助这力度,他跳地很高,并没有触碰到墙壁上的线。 徐寿的双手,五指指甲变得很长,且十分锋利。 漆黑的庭院,始终保持着寂静,和第一次来到这里不同,在徐寿的眼眸里,他没有发现任何生灵的存在。 宅子很大,在侧面有一座园林,江南风格的建筑,一条小溪流水潺潺。 到了这里,徐寿的心便越发狂躁起来。好似有一个恶魔,要挣破心脏,从里面走出来一样。他蹲在地上,在嗅四周的气味。 脑海里那个声音告诉他,再往前走一点,再往前走一点…… 空气里带着一丝血腥的气味。 他走到一间屋子的前面,这里是当初,唐云第一次见到长孙灵秀的屋子。 屋子里堆放满了杂物,徐寿并没有推门进去。 他蹲在一处草皮上,这里的草皮平时都有人在修整,唯独这里不同。好似被火灼烧了一边,在草地上留下一道黑边。这焦黑的边缘绘制出一份图案,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张朦胧的脸。 那脸张开嘴,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好似在嘲笑。 这是最初,那个屠夫献祭,所留下的痕迹。 他的血,他所杀之人的血,混合在一起,在地上留下了鲜明的痕迹。 那草皮好似被腐蚀了一边,即便过去了有一段时间,这周围依旧寸草不生。 徐寿趴在地上,他胳膊自己的手,手上的鲜血滴落在草皮里。血液顺着湿润稀松的土壤渐渐渗下去。 周围的一切都开始不同。 那座被精心雕琢的假山,始终屹立在溪水的中心,附近衬着一些翠竹环绕。随着溪水潺潺流淌,令人心静神怡。 只是此刻,那假山却又越发模糊。有一团浓郁至极的黑气从假山下飘出来,转眼间便充斥整个视线。 徐寿忽然长啸一声,他从地上猛地一跳,瞬间便来到那座假山之前。伸手一推,那假山被强大的震力所波及,开始猛烈摇晃了一下。 徐寿再撞,假山也终于承受不住这力量,直接飞了出去。 嘭! 假山飞到半空之中,在下方的那股浓郁的黑气再也没有了压制的东西,开始喷涌而出。好似浓郁的黑墨一般,遮住人的双眼。 咚! 假山重重落在溪水之上,巨大的石块落在河流中,溅起的水花四处飞扬。 在假山的下方,竟然有一个黑漆漆的坑洞。 平常根本很少有人发现,这里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徐寿端详了片刻,在坑洞周围用手揪起来一根青草,这根青草刚刚‎‌‎‍拔‍‌‎出‎‎来‍‎‌,便化为飞灰。 “穷数达变,因形移易者,谓之化,谓之幻。” 这是幻术,这假山移到这里,也是为了遮人耳目,实际上也是为了掩藏这下方的坑洞。 有人用这样奇妙的幻术,仅仅是为了隐藏住这样一个黑漆漆的坑洞。 徐寿跳了进去。 里面虽然黑,但徐寿却能看的一清二楚,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惬意。 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徐寿长舒一口气,锋利的爪子抓在四周的石壁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爪印。 前面有扇门。 门上有一面青铜鬼脸,咧开一张嘴,作嬉笑状。在它的嘴里叼着一颗铜环。 徐寿把铜环拽开,门很沉重,好似许久没有打开了一样。徐寿向外拽了一下,这一次,他听见了门后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快…… 快把我们,放出去! 那声音好似从地狱中走出来一样,他很熟悉这种感觉,每当自己吞噬一个人的躯体之时,便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这里面藏着的,都是他的同类。 我们是一类人。 不,我们都是妖怪。 放我们出去,吃光他们。 这样,你就不用每天夜里,东躲西藏。 你可以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 第三十七章 异类 加载中,请稍等... 第三十八章 无头神像 唐云一路驾马狂奔,身后捉妖司军兵同样跟着。 等发现有妖气从神都的南面出现,他就一直知道这北荒人的目的了。 在凤鸾阁发生的袭击,让所有人都潜意识的认为,这些人的目的是为了杀死燕王。就算是唐云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却忘记,曾经在神都城里发现的妖气。 如今,唐云手上的戒指绽放出妖异的红光,戒指开始疯狂地嗡嗡颤抖。 唐云心里焦急异常,远望过去,屋舍尽皆笼罩于黑暗。 这里很熟悉,竟然是在崇让坊的梧桐街。红光所指向的,正是他在这里的宅院。 唐云没有成家,平时吃住都在捉妖司衙门里,因此这里的宅院虽然大,但暂时却荒废下来。 唐云忽然想起,那天在宅院里埋伏所发现的身影。 那应该是个妖怪,不过很可惜,但是并没有抓到他。平常这座宅院里根本就没有人,那妖怪来这里做什么?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唐云渐渐就把这事给忘记了。 马蹄忽然向后一仰,长嘶一声。 这匹马,不愿意进入梧桐街,好似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那无尽的迷雾中等着他。 “大人!”几个捉妖司军兵赶了过来。 “传信给衙门里和金吾卫,让他们派兵支援。你们几个,堵住各条街道,别让那妖怪再逃走了!” 唐云飞身下马,身边还有两个士兵跟着他。 梧桐坊的迷雾依旧,就和唐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候一样。 戒指忽然停止了颤抖,它捕捉不到妖气的存在了。 唐云给两个士兵摆摆手,让他们去后院去找,自己一个人则是来到宅院侧面的园林里。黑夜之中,流水声清脆入耳。 园子里的假山不见了。 溪流之上的土堆上遍布一些孤零零的翠竹,和四周的景色格格不入。 在原先放置假山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周围仿佛还有一阵黑气渐渐漂浮。有一股奇怪的气味从下方飘上来,应该是血腥味。 唐云从墙边灯盏里取出一根火把,用火折子点燃。 唐云从坑洞的上方跳了下去,同时将刀‌‍拔‌‎‍出‎‌‌来‍‌‌‎‎,刀身划在石壁的边缘,借助这样的力度缓解向下的冲力。好在这坑洞并不是很深,仅仅能容一人通过。 这里很冷,阵阵阴风从眼前那片黑暗中吹出来。 火把的光亮照亮前面的路,首先是一张怪异的脸从黑暗里探出来,再仔细看,这脸是青铜铸造的一块面具,上面还有着青铜器特有的斑驳痕迹。 这张脸,很熟悉。 唐云忽然把手伸出来,戒指对照这张脸,一模一样! 这戒指,是当初唐云带人偷袭北荒军营中,从赫连乐章手上扒下来的。这期间他也一直琢磨这颗戒指的来历,只是查遍了古籍,却始终没有找到丝毫线索。 门后,是什么? 唐云把手放在这青铜门上,向前一推,这门很牢固,门缝之间都紧闭着,很难从外面打开。唐云咬牙,向后退了几步,随后向前一撞。 咚! 门被撞开一条缝隙,唐云又向前使劲推了几下,总算将这门给打开。 吱嘎—— 这门仿佛尘封了许久,推门的时候还有些费力。不过被打开之后,随后便显得轻松许多。 门被推开,那股血腥味更加重了。换作另一个人,恐怕很难承受住这样的味道。 噗哧! 唐云手里的火把被熄灭,阴风阵阵,唐云又试着点了几次火,都以失败告终。 没想到这里另有乾坤,从外面看,这里应该是溪水边上了。刚进入到这坑洞的时候,这里还并不大,如果想要进去就必须蹲下身,进去之后便是一条宽敞的通道。 伸手不见五指。 现在最理智的做法,就是退出去,等到天亮之后再派大量的人手进入。 这样做,最稳当。 但潜意识中,唐云告诉自己,这里应该有一尾大鱼。 一旦今夜错过了,他可就要逃走了! 人在黑暗中,会本能感觉到恐惧。人感觉事物,最直观的方法就是用眼去看,而黑暗,却将人的视线给封禁。 恐慌是没有用的,唐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虎头刀已经出鞘,就抵在自己胳膊旁边。 唐云每走一步,都要停顿一下,来听附近的声音。 脚步声会盖住听觉捕捉到的声音。 只是这里很寂静,好似一片死寂一般。 难道对方,已经逃走了? 脚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有些像是路边的碎石子,凹凸不平。唐云避开这些碎石子,慢慢靠近,终于在远处瞧见了一抹淡淡的微光。 咔嗒! 有什么东西忽然响起,就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唐云身后刮起一阵风,冲着他袭来。 唐云已经听见那声音正在靠近,手中刀冲着那声音来的方向便一刀挥去。 铛! 虎头刀好似落在什么坚固的东西上,发出金石相击的声音。 那个黑影见一击未中,很快便趴到这石壁通道的顶部,双脚来回蹬着,只能听见上方传来咚咚的声音,随后便不见踪迹。 那个黑影跑的飞快,唐云却已经知道他离开的方向。 你追我赶,眼前那丝光亮越发清晰。 一缕月光从上方落下来,静静打在一处井上。在这漆黑一片的四周,突然出现这一片光亮,便十分明显。 这里是一片环状空地,最中心有一座井,眼前的一切都被月光所照亮。 井口是被堵住的。 一尊没有头的神像坐在井口上方,神像有好几条手臂,如孔雀开屏一般散开。整个神像竟然是用玉制成的,整座神像十分庞大,月光洒在上面,泛起一阵邪异的光芒。 神像被无数铁链所缠绕,固定在井口的上面。 在神像一只手上,蹲坐着一团黑影。 就是它,刚才袭击了唐云。 谁也没想到,在这栋宅子下方,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地方。 当初修建院子的时候,夏官尚书杨懿从江南道特意请来的大匠进行修建,可惜园子刚修好,宅院里便出现了不少怪事。 先是家畜无故死亡,后来一些守夜的家丁也无故惨死。加之这附近越传越邪乎的传言,杨懿最终放弃了这栋宅子。 无头神像,看似平和,然而此情此景,却让人心中发渗。 那个黑影跳下来,嘴里吐出一个东西,滚落在地上。 这是一只断了的手掌。 在地上滚出一道血痕。 第三十九章 恶贼 “人是你杀的?” 唐云捡起这只手臂,五指齐全,从手腕处断裂,手骨已经脱落,有点像直接从胳膊上拽下来的一样。 唐云虽然一只手捡起断手,实际上依旧保持着警惕,他的右手始终没有把刀放下。 黑影没有回话。 “北荒人既然控制了你,你也应该听懂我说的是什么。”唐云又用北荒语重复了一遍。 黑影从无头神像上跳下来,他的面容渐渐出现在月光下。 这是一匹狼,很奇怪的是,这匹狼的眼睛,竟然是红色的。 没有瞳孔,只有纯粹的红色。 狼的脸上泛起一阵邪异的笑容,一头畜生,竟然也有了人的表情。 唐云心里狂跳,他忽然向后暴退。 呼! 狼冲了上来,他扑上来的时候,比一个普通的成年人还要高。 锋利的爪子被虎头刀给拦住,从刀身上传来一股巨力。唐云猛地大喝一声,右臂的锦衣被绷紧,勾勒出肌肉的轮廓。 唐云双手持刀,猛地向下压过去。 噌! 长刀在月光下划过一道寒光,狼的爪子顿时被划出一道鲜血,猛地窜出去。狼嘶声惨叫,声音显得很是愤怒。 它怒而咆哮,这一刻它几乎失去了理智,窜到一个角落里,忽然又冲着唐云跳了过来。 这一跳,便是一道黑影掠过。 狼的爪子挥舞,又快又急,仅仅刚瞥见一些虚影,随后那爪子便打在他的刀上。每一下都好似有重锤砸在上面一般。 唐云被迫连连后退,只是这地方虽然很宽敞,但也只是高度很高而已,实际上宽度并不是很大。 铛! 利爪和刀刃再一次撞击在一起,不过这一下,狼还是占据了一丝上风。 它好似不知道疲惫,不知道疼痛。即便唐云用刀已经在他身上划出一个又一个伤口,他却始终保持着沉稳的力气。 黑暗中,只剩下两人低沉的喘息。 唐云脑门上布满汗水,那匹狼也一样。 唐云一直警惕地盯着狼。 然后,他看见,狼的嘴张开,竟然在说话。 “这人,是从井下……爬出来的……” 狼说话的声音十分沙哑,唐云这时候才注意到,它的眼眸不知何时恢复了正常。原先的通红一片渐渐消退,变成了狼正常的眼眸。 唐云确定,这是一只妖怪。 妖怪能说话,他不是第一次见了。 在坑洞里边上,有一具尸体,像破娃娃一样坐在墙边。 这具尸体上有很多触目惊心的伤口,唐云检查了一遍,都是狼的爪印,从外面直接割下来的血肉。尸体是平躺着的,他的肚子已经被剖开,肠子等等乱七八糟的脏器也跟着从肚子里流出来。 最为奇特的,是尸体的脑袋。 他的脑袋,被狼啃食了一半,而断裂开的部分,却有无数血管连着半截已经破烂的狐狸脸。 一个脑袋里,又藏了另外一个脑袋。 和当初在梧桐街见到的情况如出一辙,这些妖物,便是凭借这样的方法,住在人的体内。 唐云用刀挑开这尸体,一股妖气让戒指泛起一丝红光,。 “他和你一样是妖,为什么杀了他?”唐云问道。 狼没有回答他的话。 它的眼睛,又重新恢复了赤红。 狼再次扑过来,这一次,它整个庞大的身躯都盖了过来。唐云拔刀相向,一人一狼,又混战在一起。 整个地下,顿时又响起刀兵相见的声音。 只是这一次,狼还是慢了一步。 当它扑过来的时候,唐云已经做好准备。刀抵在身侧,趁着这匹狼扑过来的时候,一刀狠狠捅在狼的肚子上。 对于狼来说,它的肚子便是它的弱点所在。这里面虽然皮很厚,但他的虎头刀,足够锋利。 噗! 一刀中,鲜血狂涌,血流不止。 这一刀如果捅在人的身上,那人便会当场死亡,甚至连挣扎都不会挣扎一下。 到这狼,却还有力气。 于是这狼趁着这个机会,贴进唐云的身边,一爪子拍了出去,唐云身上的锦衣竟然直接被爪子给撕开,露出里面的软甲。 软甲是用一些细小的甲片构成的,狼的爪子用力一划,在软甲上留下一道白痕,虽然没有刺穿,但力量还是落在唐云的身上。 从胸腔里传来一阵憋闷的感觉。 唐云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这一口鲜血吐出,顿时感觉眼前出现一些昏暗。 双方都没有向后退去。 唐云贴进狼的身前,紧握住手里的刀,一刀一刀重重捅在狼的肚子里。狼浑身都在颤抖,随着刀‍‌拔‍‌出‌‍来‎‍‌,被锋利的刀捅开的伤口里血如泉涌。 狼挣扎片刻,它的眼睛渐渐恢复明亮。 “那井……别动!” “那里有东西,要爬上来!” “别让……他们逃走了!” 狼费力的说出几句话,这些话耗费了它最后的力气,它的嘴里开始传出沉重的呼吸。就好似破风箱呼呼在吹风。 过了一会儿,狼的眼神逐渐暗淡,唐云喘着气,将狼的尸体费力地挪开。 月明星稀。 一切都该结束了。 但唐云,心里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那无头神像上,忽然长出一个泥塑一般的头颅。 这是完全如同实质一样的脸,盯着唐云,嘴角勾起,露出诡异的嘲笑。 那个脑袋,转了一圈,和身体正好是相反的。 一切都是如此诡异。 那个脸开始怪笑,月光就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开始明灭恍惚。 昏暗的光线照在这脸上,阴森恐怖。 那张脸,和唐云戒指上的一样。 青面獠牙,似哭似笑。 嘭! 脸忽然炸开,化为一团青雾,直入云霄。 从黑暗里走出一人,唐云望过去,瞥见一抹银光闪烁的麒麟。 “夏师!” 唐云把刀收起来。 眼前这人,便是当初唐云在百骑里,遇见的百骑统领,夏振杨! 不知为何,这位会出现在这儿。 夏振杨眉头始终皱着,他迈步走到无头神像面前,驻足查看。 “还是晚了一步,不过还好,损失不大!” 夏振杨看向唐云:“明面上的镇妖塔已经毁坏,这真正镇压妖怪的地方,虽然被人打开过,却又不知道什么原因,又给合上了!” “唐大人,既然有人已经盯上这里,那它便不再隐蔽了。从今天起,百骑会驻扎在此地,这是你的宅院,还望你不要介意。” 这里,才是真正镇压妖物的地方! 一切迷雾散尽。 为何那屠夫,会选择这里献祭。 为何北荒人废尽一切心机,想要破坏这里。 “你们早该告诉我的!”唐云摇摇头。 夏振杨长叹一声:“此事知道的人不多,我也是刚刚才发现。唐大人,你阻止了这封印被破坏,大功一件!” 唐云瞥了一眼地上,狼的尸体。 欲说无言。 …… 徐寿再也没出现在里仁坊。 他的家都搬走了,妻女不知所踪。 有人说,徐寿肯定是被鬼面夜叉给抓走了。 把不准,这人背地里做了什么坏事。看他人前人后一副好人模样,谁知道他做什么坏事了。 渐渐的,所有人都把徐寿,当成了背地里作恶的恶贼。 有人谈及到,鬼面夜叉为何要杀徐寿的时候。 大家都会把手指竖起来。 说。 杀的好! 又少了一个祸害! …… “神像底座被挪动过,后来又被推了回去。”夏振杨喃喃道。 唐云指着狼的尸体:“是他做的。” 夏振杨道:“就算是他做的,也没有关系了。” “只要封印没事,大周就算安稳。无论他是有意,还是被北荒人控制,都不要再说了。” “让你的人把这里清理一下,所有罪名都安在北荒人和这妖狼身上好了。唐大人,陛下想要的大周太平,盎杂之事,我们处理就好。” 夏振杨踹了一脚狼的尸体,把他踹到一边。 狼的眼眸,对准从外面洒进来的月光。 最后依稀闪过妻儿的容颜。 随后,他最后一丝意念,渐渐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一章 税银丢失案 神功元年七月十日。 长夜当空,披坚执锐的士兵簇拥着马车,缓缓前行。 德遒门守城都尉仔细勘验从下方呈上来的文书,借助火把的余光,广东府和地官岭南度支部的印记清晰可见。文书和负责押送的左武卫将官腰牌都无误,守城都尉让人将城门打开。 沉重的城门被推开,发出吱嘎一声。豹骑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紧跟住豹骑的两排浑身着甲的士兵。这些士兵举着长枪,簇拥在马车两侧。每一辆马车都装满货物,外面用厚实的皮包裹着,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 守城都尉领着一群军兵紧张守在附近,防止出现意外。 马车足有十多辆,等到长长的车队走完,守城都尉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命令部下将门关上。 长长的车队,经过巍峨的宫墙,来到一座漆黑的院落前。这院子就坐落在皇城边上,却和周围的建筑很是不同,整个宅院的墙壁修建的很高,四周竟然还有望楼,宛如一座堡垒。 宅院门前站了很多人,打着火把。 待马车靠近到宅院门口,豹骑却依旧没有下马。一名官员走到为首的一个豹骑面前,道:“车马劳顿,将军一路辛苦!” 豹骑一言不发,接过官员递过来的文书查看一眼,随后说道:“广东府税银已押送至银库,你清点下,本将好回衙门去复命!” 官员忙不迭答应下来,银库是由户部看管的,早就有不少小吏等候在这里。几名小吏合力将马车上的遮住的布给扯开,上面有广东府的封条,检查无误后撕开。 马车上装的,是一口口箱子。 这些铁皮子制成的箱子十分坚固,从外面可以阻挡住刀枪。 从岭南道收上来的税银共一千万两,分别装在箱子里,从广东府一路运送过来。岭南道每年和海外诸国进行商贸运输,因此税银也是天下诸道首位。 如此多的税银,自然需要严密的防卫。这些豹骑全都是右骁卫的精锐铁骑,从遥远的岭南道一路护送税银入京。北面战事吃紧,需要大量的军费,这些赋税足以解决燃眉之急。因此在防卫上,也是重中之重。 一路上,豹骑们击退无数次袭击。大的江湖宗门早就被六扇门下了通知,谁要是敢动这税银的注意,朝廷大军便会随后而至灭其宗门。只是重金之下,总会有人红了双眼,脑子一热,便要去抢夺税银。 如今,到了京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将军把头盔取下,豹骑们零零散散找个地方歇息下。到了神都,他们的任务便已经结束了。接下来这些税银便存放在户部的银库中,和他们无关。 很多军士身上的盔甲,还沾染着血迹。 伏卓年仅弱冠,右骁卫里他算是年纪比较小的,这是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旁边的老兵也时常照顾他。 伏卓有个哥哥,和他在一个伙中,只是此次押送税银,在黑暗中被一个山贼给暗杀了。 虽然事后,当地府衙遣军灭了那山贼窝,只是他哥因为失血过多,没有救过来。亲眼目睹亲人的死亡,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 一路上,伏卓始终闷闷不乐的。 其余的老兵知道,也只是无奈地长长一叹。堂堂大周卫兵,没死在沙场上,反而被一个山贼暗中给杀了。 将军瓮声瓮气地说道:“伏卓,你兄长之死,衙门会给你家抚恤的。做完这活儿,衙门里照例会给三天的假。好好陪陪你爹娘!” 因为年纪小,又是跟在将军身边的豹骑,因此将军认识伏卓。 伏卓连忙拜道:“属下明白!” 七月的天,还是十分闷热。 既然将税银运送到此地,便不用一直绷着神经。这里是在皇城边上,夜里要保持肃静,几个军兵蹲在墙边也没法大声聊天,闲极无聊下,只好打量那些地官小吏审查税银。 每一箱都有特定的锁,上面刻着编号,只有银库的官员才有钥匙打开。箱子口有封条,有一个官员检查无误后,剩下两个小吏才能将封条撕开,打开箱子进行查验。 查验过程都在银库门前进行,因为这时候是深夜,大街上没有什么人。银子清点无误后,财能进行入库。如果有差池,首先要问责的便是负责押送的这些右骁卫。所有将军虽然将银子送来,但却没有走。 这些人清点的很快,老吏举起笔,另一只手举起薄子记录,一切竟然有序。 “听说北荒最近收敛许多,怎么漠北那边还需要这么多军费?” “你以为那些藩镇都是什么好东西呢?当初咱们大周军都打到左贤王庭了,人家藩镇军闭门不出,坐看咱们和北荒人厮杀,他们好捡便宜。这些藩镇精的很,我听说那边的兵都快‍‎‌‌‎成‌‌‎人‍‎‌家私军了,边境上来点马贼,人家就敢上报到朝廷几万大军来犯,以此索要大量军费。” “那朝廷不管一管?” “管?这事儿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毕竟还是要靠他们来守着咱们中原北面!” 老兵用低沉地声音道:“我看这藩镇啊,迟早要出祸患。不过这都和咱没关系,人家大人物才考虑的事情,咱们这些人吃兵饷做事就行了。” 几个人只敢小声谈论,有几个人还笑嘻嘻地说三天结伴去酒楼吃酒。 伏卓拍拍同伴的肩膀,说要去树下解个手,老兵笑着对他摆摆手。 伏卓离开墙边,饶过一个拐角,走到一颗树下。盔甲很是繁重,他先把手里的朴刀放到一边。长舒一口气仰望天空,他忽然发觉,那丝月下,有一条黑影,出现在明月之上。 那黑影,越来越近。 难道是鸟? 伏卓揉揉眼睛,他忽然看见,那黑影逐渐扩大。黑夜下,庞大的黑影仿佛遮住了整片天空。 月光被黑影所笼罩,所望的一切,尽皆伸手不见五指。巡逻的武侯抬起头,无数人望着了那道身影。 鳞片流光,苍颜怒目,虬髯飞扬,一张庞大的龙首出现在伏卓的视线当中。 伏卓心脏狂跳,几乎要大叫出声,然而忽然一声巨响,将他的心神震颤。 那是一条龙。 龙很少有人见过,但从一些经传故事中,人们能寻找到龙的踪迹。 这条龙很庞大,张开双翅,足有半个坊那般大小。庞大的身躯上传来一阵威压,狂风扫向四周。 这龙,有九个脑袋。 九只龙首,同时张开嘴巴。 十几辆马车同时被龙吸入到嘴里。 地官的小吏惊慌失措,将军大叫一声,把腰间佩刀拔了出来。 随后。 将军和他的部下,右骁卫一共一百二十人。 被那九头妖龙,一巴掌拍在地上。 龙爪飞过,整条街道上的地砖都要被掀开,夹杂人的尸体。 呼! 妖龙腾空而起,遁入九天之上。 伏卓愣了半响,他赶紧跑到原先所待在的地方。 到处都是残尸,或者说,已经分辨不出到底是谁的尸体。 龙爪下,一百来号人,全都被拍成碎末,血肉模糊。就连最坚固的明光铠,也成了碎片。 第二章 株连九族 神功元年七月十一日。 如今已至早朝时分,承天门前文武大臣分立两侧,今日不用侍御史提醒,没有人交头接耳,尽皆脸色肃穆。 即便是过往的飞鸟,仿佛都感受到空气里那丝压抑的气氛,低鸣几声便飞远。 “时辰到,众大臣入殿奏事!”宦官高声喊道。 文武大臣刚走进去,便瞧见太极门前立着一排禁军,手持刀斧,面色冷漠,不由得心底一跳。 从没有感觉到,上朝的路竟然如此漫长。 就在前些日子,从安西都护府发来了战报,八百里加急。 大周军,败了。 不久前,朝廷决议命上柱国徐无敌接替牛宗浩安西大都护一职。 徐无敌孤军前往西域,没想到西域的情势,早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牛宗浩早已经死了,手下皆已叛变,每一次都用假的文书送到朝廷,以此来稳住朝中大臣的心。 实际上,安西四镇,已经尽数落入西域叛军手中。 徐无敌进入安西军主帅大帐的时候,便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想要退出去的时候为时已晚,安西军在大帐四周埋伏好刀斧手,将徐无敌硬生生给砍杀。 堂堂一代名将,没死在沙场之上,却死在自己人的手中。 至于徐无敌手下那群军兵,被安西军设计毒杀了一大半,有几名将领看出端倪带兵逃走,无奈处在敌军层层包围之下。最终寡不敌众,被尽数斩杀。 送信的是一名驿卒,原本传出消息的是大周军一名斥候,他刚赶到驿站,浑身中了十几箭,奄奄一息。最终还是驿站派人送到京城里这份战报。 战报一出,朝野震惊。 大周自成立以来,战线大多布置在北面。和北荒虽然各有输赢,但北荒本来就是军事强国,即便是偶尔有败仗,朝廷也不会有太大反应。 但西域,那基本上已经算是大周的疆土了! 前秦之时,秦帝将原本一统西域的安溪国打散,分为数个小诸侯国。随后设置安西都护府,进行统一管辖。 每年,各个小国都需要向安西都护府缴纳赋税。 这样一直持续很久,直到秦末,阳帝被斩杀于城头。那年西域便叛离中原,原本的诸侯国也开始各个独立,摆脱安西都护府的管辖。直到大周刚建立的几年,中原才又夺回对西域的控制权。 虽然又重新设立的安西都护府,但几个诸侯国也仅仅是名义上臣服于大周,实际上并不缴纳赋税。 西域几个小国,人丁几万为国,几十万便可称大国。甚至相互之间还相互敌对,时常互相厮杀。况且西域环境恶劣,即便是占据了那里,对大周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好处。因此,朝廷对西域始终处于一个放任不管的策略。 没想到,他们反了! 一群蝼蚁! 他们,竟然把朝廷的大军给击败了。 所有武臣尽皆脸色阴沉,大周军溃败在西域叛军之手,对于整个武官来说,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文武大臣之间,跪着一个人,身上穿着白衣,头发灰白,脸上满是憔悴。 他是牛宗浩的儿子,归德大将军牛逸。 安西军叛变,是牛逸的三弟牛睿做的。谁知道他三弟为何脑子抽了一样,竟然和西域叛军联手了! 虽说是他三弟擅作主张,但作为现在牛家的家主,他必须过来请罪。 牛逸来的很早,脑袋杵在地上,额头都已经磕破了,然而龙椅上的那位,却始终没有开口。 没有人敢给牛家求情。 这时候,什么情谊都是假的。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女皇现在处于暴怒的状态,况且公然背叛,这事情实在闹的太大,稍微处置不好,恐怕自己也会牵扯其中。 文昌台左相夏侯良咳嗽一声:“陛下,臣建议还是尽快处理西域之事为好。据战报,西域叛军已经控制安西四镇,若是任由他们继续这样下去,恐怕北荒人最后还会插上一手。” 女皇手抬起,揉了下眉心,脸上出现一抹疲惫。 “牛宗浩替朕看管了十几年的西域,整个安西的布置如今毁于一旦,就连徐无敌去了也是死,你们觉得谁能胜过徐无敌的,便站出来吧!” 女皇说完,武官一阵沉默。 如果仅仅是去平定西域叛军,那还好说,但整个安西都护府叛变,那就太可怕了。孤军深入,面对的不但是敌军,还有已经背叛的自己人。 女皇将武官的脸色看在眼中,心里的烦闷更盛。 夏侯良忽然走出来,开口道:“陛下,臣觉得,不如让牛逸率军平定西域。他本就是军中老将,更何况对于判臣牛睿,他更熟悉。” 牛逸眼睛一亮,他抬起头,目光灼灼。 这是牛家一条活命的办法。 女皇瞥了一眼牛逸,忽然冷笑道:“你打算让他们判臣全家团聚吗?” 一句话,将牛逸的心打入谷底。 女皇凤眼一瞪,她站起身,头上的凤簪摇曳,她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想要挡住那群西域叛军,尤志泽,丁文光他们都可以。但是这些人,哪一个不要银子?满朝文武,碌碌诸臣,竟然连一个小小的西域都无法解决。你们还拿什么和北荒相抵,干脆你们把朕扔出去,也跟着投降算了!” 群臣连忙跪下,连呼不敢。 一些武臣拍着胸脯说,如果让他领兵,定能平定西域战乱。 尤志泽,丁文光,几个人都是西域藩镇,掌握大量的兵马和土地。 女皇忽然用手指向牛逸:“牛家叛乱,按律连坐!牛逸去职斩首,灭九族!” “陛下!不可啊!” 不但是几个宰相,几乎所有的文武大臣都走出来劝道。 牛家,不但是前秦开国世家,更是和前秦皇室有着密切联系。牛宗浩两朝元老,牛家在军中有极高的声望。 女皇任由大臣求情,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诸卿若是有心,便协同司邢寺与神都府,将地官丢失的税银找回来。”女皇声音冷漠,在侍者簇拥下离开。 牛逸眼眸里尽是绝望,对着女皇远去的背影,磕了一个头。 第三章 调查 自东宫东面宣仁门出去,至清华坊以北的路段,一早便被无数身着甲胄的军士给封禁起来。 突然的路禁自然让不少人私下里议论纷纷,税银被劫掠的时候,正好是黑夜,所以见到那条九首妖龙的并没有太多。 武侯被严令禁止传出昨夜所看见的景象,但这禁令能保证多久,谁也没把握。 “以这爪子来判断,咱们可从来没见过如此庞大的妖兽。” 荆良对着那爪子啧啧出声,爪印几乎有一座四合院那般大小,深达三尺,整条街面已经完全被破坏掉,砖石被掀开,露出里面残破的结构。 唐云环顾四周,这背后便是皇城,虽然神都府和司邢寺都有在查,但皇城边上始终保持着肃静。即便是勘察现场,一切也是静悄悄的井然有序。皇城墙上,禁军手中拿着弓箭散发出冷冽的寒光。 唐云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地砖上,似乎有一丝还没有被抹去的血迹。 荆良解释道:“当时右骁卫正押送岭南道的广东税银,税银清点的时候,妖龙从天而降。这群右骁卫也尽皆死在龙爪之下。” 这里已经被清理过,只是或许血迹太多的缘故,并没有第一时间清理干净。 唐云在这里瞧见一个熟人,右骁卫大将军陆鹏元。陆鹏元身上并未着甲,仅仅穿着一件宽襟长袍便来了。见他愁眉不展的模样,看样子已经烦心到了极点。 唐云知道他因为什么烦心,西征大军不顺,已经让女皇大为光火。在加上大周军初逢大败,世代军门的牛家都被抄家灭族了,他难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加上数百名军士被妖龙所杀,一切事务足够他烦心的。 见到唐云来了,陆鹏元赶忙迎上来。 “唐兄,这件事,你可要帮帮兄弟!”陆鹏元拽住唐云的肩膀,语气恳切。 唐云挥手道:“鹏元兄客气了,有妖物在京城作乱,拿下它也是我职责所在。听说你刚下早朝便来到这里了,有什么发现?” 陆鹏元长叹一声,指着还在收敛骸骨的杵作道:“大致情况想来唐兄都知道了,唉,护送税银的一百二十名豹骑,皆是我右骁卫中的精锐,可惜了!我刚来的时候,血肉还没清理干净。他们应该是被一击所杀的,连盔甲都被打烂了,你说那妖怪该有多大的力气。” 唐云眉头紧锁:“一百二十人,不少。从这爪印上看,就算是这爪子完全拍下来,也不可能一下子杀这么多人。” 陆鹏元指向地面:“你看见这街道了吧,这是被那妖物给揭开的,为的就是杀死我这些部下。” “妖龙用爪子扣住地面,向一个方向猛地一划。所有军士站立不稳,被夹杂在砖石里。随后妖龙用爪子向下狠狠一碾,就像是和面一样,就那么一按,所有人顿时全都成了碎末。” 陆鹏元说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丝阴狠。 他描述的,实际上也是神都府无数捕快,从现场一些痕迹推敲出来的。 “当晚目击者有谁?” 唐云把手放在那脚印的坑里,前几天刚下过雨,石砖下的泥土还有些湿润。原本从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不过妖龙将街道掀开,正好把石砖下的土壤给翻出来。 黝黑的土壤里有一股芳草的气息,这样的街道平时都被夯实,很难揭开。只能说那妖龙的力气实在难以想象。 陆鹏元说道:“当时看见的人不少,轮值的禁军应该看见了。不过他们要镇守皇城,所以并没有过去细看。只瞧见了妖龙的影子,至于那些武侯,大多也是巡游在各个街上的,他们也没法过来。倒是押送税银的,有一个豹骑活下来了……” …… 伏卓目光有些空旷,他坐在一个石墩上发愣。旁边有几个神都府的公人陪同,一个捕头用笔在簿子上记录着,这里刚经历过一场问话。 门被推开,唐云和陆鹏元同时走了进去。 伏卓眼神有些迷茫,虽然没认出陆鹏元一身常服,但却看见唐云身上的绣蟒锦衣,赶忙站起来。 唐云示意伏卓坐下说话。 “那条龙绝对是看见我的。”伏卓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他的目光却不是对视人,而是四下瞥着。 “我看见它那九颗脑袋,双眼就像是找准我了一样。我当时整个人都吓懵了,将军他们所有人都不见了,我害怕至极,所以我手忙脚乱躲在树后面。后来我才看见,那条妖龙把所有马车全都吸入到体内,一些已经被拆封的木箱,也被它吞到肚子里面去了。” 陆鹏元拍拍伏卓的肩膀:“你放心大胆的说,这妖物不‍‎‌‎‍同‎‍人‌‎‎,你逃走没人会责怪你的。” 大周律,军队若遇袭击,擅自逃走者斩! 整个护送的豹骑就他一个人活了下来,一早上便有一波又一波的审问。伏卓没办法不说实话,在那些洞察惊人的捕头面前,说真话远比说假话要好。 伏卓渐渐放松下来,眼前这两人看起来年纪都不是很大,却没有神都府捕头身上的煞气腾腾。 伏卓很年轻,昨天遇见的事,足以让他毕生难忘。 唐云问道:“你说,这妖龙仅仅吞了那些银子,难道就没有吃人?” 伏卓摇摇头:“没有,这妖龙只吃了马车,将军他们被妖龙杀死,不过并未被它给吃掉。” “神都府的杵作刚刚拼接了尸体,确实没有少。”陆鹏元在旁边补充。 荆良捋着胡子,惊奇道:“这可就奇怪了啊,咱平时遇见的大妖,那见了人眼睛都红了。像这样庞大的妖物,人肉对它来说应该有致命的吸引力,到口的美食,没道理不吃啊。” 唐云从捕头手里拿过一个簿子,上面清晰记录了到现在为止所调查出来的线索。 清晰明了,但线索实在太少。 那妖龙,就好似凭空出现的一般。 唐云忽然抬起头,问捕头:“妖龙是往哪一个方向飞走的?” “向北,是清化坊的武侯看见的。不过妖龙行踪飘忽不定,虽说是从北面飞走,但不同于人,它在天空之上,可是很难捕捉痕迹的,因此属下并未做记录。”捕头解释道。 荆良道:“大人,咱们难道还要抓这龙不成,一个在天上飞,一个在地上跑,咱们没法抓啊。” “你想要银子吗?”唐云忽然说道。 荆良疑惑道:“大人,这是何意?” “银子,是人来用的,那条龙就算是把马车上的税银全都拉走,它也没有办法花。” 唐云笃定地说:“这龙一定还会露出马脚。背后指使的人,若是能驱动一条如此庞大的妖物,仅仅让它拉走这些银子,那就太小题大做了!” 第四章 狼旗再现 凉州位于大周最西面,再往西走便是沙田关。 越过沙田关,算是进入到西域了。原本到西域还有安西都护府,只是如今整个安西都护府被叛军所占据,原本依附于安西都护府的不少州府宣布独立。有的自立为王,有的投奔叛军,还有的依旧忠诚于大周,做困兽之斗。 如今大周的商人想要再进入到西域,难上加难。不少人选择了放弃西域的商路,选择到偏远的南边。但毕竟物以稀为贵,很多人愿意铤而走险,冒险走一趟西域。 石城是在凉州北面的一座堡垒,高高围墙屹立在荒漠之中。无数风沙吹过,一杆大周军龙旗猎猎作响。一些大块的砂石落在城墙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整个堡垒用大块的砖石搭建成,很是牢固,在一阵阵沙尘当中屹立不倒。 石城里一共有五百来人,领军的是一名校尉。他们这里本是安西都护府用来监视北荒方向的前哨,由于靠近东边,反而在西域动乱中存活下来。 这里的军兵都是安西都护府的府兵,只是从传来的消息来看,西域那边的情况似乎并不理想。牛家三公子牛睿一面收拾西域残局,一面征讨所有不肯臣服他的城池。整个西域每天都在打仗,厮杀不绝。 校尉凌邵走到城垛边上,舔了一下因为干燥而裂开的嘴唇。烈日高照,照在人身上很快便能让一个人满身是汗,这样的鬼天气会一连持续很久。 对于整个石城来说,食物还足够,但是水却十分稀少。好在堡垒之中还有一口水井,否则他们绝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无尽风沙遮掩住视线,根本望不见远处是何景象。 “校尉,都护府那边的来信说的啥?”等到说话,才发现凌邵旁边竟然还有一人。 这是一个年岁颇大的老兵,浑身的盔甲上布满灰尘,他脸上全是褶子,一道一道的,倍现沧桑。一个头盔扣在脑袋上,只余一个眼睛盯着城下的情景。 若是在中原,守城的军兵敢这样,绝对会被主官给惩罚。但石城位于荒漠,天高皇帝远,堡垒中的人早就混熟了,只要能及时发现敌情,那些细枝末节就不要计较了。 凌邵蹲在老兵身旁,长叹一声:“三公子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前朝阳帝的后裔,号称当今天子是妖妇乱政,意图复辟前朝。他也给咱们发来了信,让咱们投靠过去。” 老兵说:“校尉,您是怎么想的?” 凌邵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牛帅在就好了,咱们一直跟着牛帅,也不至于左右为难。” “说到底,还是三公子心太急了。牛帅一家都在京城呢,现在明反,无疑于把整个牛府都给搭进去了。更何况牛帅平日里一直教导咱们忠君报国,那些跟随三公子的,大多是都是牛帅的恩情所在。恐怕还真没几个人诚心诚意打算造反。”老兵嘟囔道。 “可是他毕竟手里握着先皇血脉。”凌邵嘀咕道。 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老兵才喃喃道:“可是……先皇已经故去很久了。咱大周这才过了多久,日子才刚刚好。老大家媳妇刚生个男孩儿,俺还想抱孙子呢。” 言罢,老兵转过头对凌邵说:“校尉,无论你做啥决定,俺都跟着你。” 凌邵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咱们讲实在的,我自从当兵开始就跟着牛帅。当初杀阵前,如果不是牛帅撇过来那一斧子,我早就被马贼给砍死了。这恩情我是一定要报的,造反对我来说,倒也无所谓。只是咱石城的弟兄,我可不能牵连你们。” 两人在风沙中聊着,话被风带走。没有谁会通风报信,自然无所不言。 老兵嘿嘿一笑:“要我说咱们别选算了,就咱们石城这点人,对于双方来说都不够看。咱们就守在这儿算了,一辈子待在这沙漠中,老死在这里,也算是有个归属了。” 两人聊着天,外面的风沙依旧吹着。忽然,老兵站了起来,两只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远处。 凌邵也跟着站起身。 远处那风沙,仿佛有一些身影在风沙之中晃动。如果从远处看,是很难发现的。但老兵目力极好,瞬间便瞧见了端倪。 “敲战锣!”老兵大叫,从旁边一把将自己的弓箭给取出来。 不用老兵提醒,凌邵早就将锣鼓给敲响,声音响彻整个石城。大周军兵从石城里走出,手里扛着弓弩立在城头边上。 五百名大周军严阵以待。 远处风沙中,飘扬起一道黑色的狼旗,伴随一阵怪叫声,一群挥舞着弯刀的铁骑从远处的沙漠里走了出来。在铁骑的正中间,簇拥这两杆异常高大的金边狼王旗。附近的铁骑以这两杆王旗为中心,汇聚在一起。 凌邵看见那狼旗,忽然眼神一凝。 “北荒铁骑!两杆王旗,北荒进军了!赶紧把烽火点上!”凌邵大吼道。 狼烟直入九天之上,一骑快马从石城后门掠出,将北荒人进军的消息传遍天下。 …… 唐云和陆鹏元还在调查中,宫里已经传来消息,女皇召见。 两人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其实这里的事情不用太过关心。神都府处理这些已经是熟能生巧,所有线索都会被妥善保管。 只有早朝或者宣布重大事宜的时候,太乾殿才会打开。平日里会选择一处内宫中的宫殿处理政务。 现在陛下刚刚下过早朝,用完早饭后,需要进行一天的政务。 前面有一名宦官领着,唐云忽然瞥见一名长相俊美,体态修长的男子从他们身边经过。 这男子没有穿官服,紧紧身着一件素色长衫,看上去十分飘逸。他的神态很是慵懒,见到唐云和陆鹏元,连打个招呼都没有,傲然地抬头走过。 唐云皱了皱眉头:“这人是谁,皇宫内院如入无人之境?” 陆鹏元赶紧小声对唐云说:“那是陛下的面首,你懂得……” 唐云转过头瞥了那男人一眼,便不再理会。 两人被宦官带到千秋殿前。 宦官还没有开口禀报,忽然听见里面一声巨响传来,有点像是花瓶破碎的声音。 “朕留你们有什么用!给朕滚!”里面传出女皇的厉喝之声。 第五章 北荒王旗 “昨夜夏官上奏,北荒的右贤王庭趁西域大乱,率领精锐铁骑入侵凉州以北,估计北荒和西域叛军早有预谋。” 萧千琴看见了唐云,凑到他身旁低声耳语一番。 有几名若水诧异地望着萧千琴,或许是她的姿势对于一个外臣来说,太过暧昧。几名若水瞥了几眼便不再多看。至于陆鹏元,他此刻早已心乱如麻。 右贤王庭? 也算是老对手了,漠北军在北面对峙的,大多也是和这右贤王庭交战。 北荒皇帝为可汗,在其下还有左右两位贤王。和大周的藩王不同,左右贤王除了有属于自己的疆土外,还可以自己招募军队,对领地内的官员进行任命,同时收取领地里的赋税。左右贤王名义上需要对北荒皇帝效忠,并在发动战争之时,率领军队进行协助。 在中原人看来,拥有如此的权力,可以称得上是土皇帝了,这在大周人看来简直难以想象。 北荒地域辽阔,且部族众多。他很难做到中原的大一统局面。右贤王控制着北荒西境一片部落,这里大多数都是牧民,部落时常迁移,虽然环境恶劣一些,但却养成了此地民风剽悍,人人擅长骑马作战。 北荒铁骑闻名天下,即便是大周军最坚固的军阵,也很容易便会被冲散。四散的步卒,在毫无掩护的情况下,几乎就是一堆活靶子。很多情况下,想消灭一支精锐的北荒铁骑,往往需要付出两倍甚至更多数量的大周军士兵的性命作为代价。 唐云心情沉到谷底,他知道右贤王庭的恐怖。 唐云跟陆鹏元同时迈进千秋殿,打门里走出一名衣着圆领袍衫的官员,瞧见唐云和陆鹏元,抱拳拱手离去。 这人的脑袋上裂开了一个拇指大小的伤口,血流不止,只好用衣袖阻挡脸匆匆忙忙离去。 “夏官侍郎左寻风?杨懿八成也是知道陛下的怒火,才派手下人过来的。”陆鹏元下意识地扶正头上的幞头,心里早就暗骂,早知道今天穿盔甲出来了,要是女皇大怒,扔个东西也好能承受的住。 千秋殿中,紫炉青烟缓缓升起,整个千秋殿看起来平静淡雅,只是屋子里来回的踱步声显示出主人的心烦。 女皇头发高高盘起,云鬓之中插了一颗鎏金蟠龙发簪,张牙舞爪的金龙盘踞在一颗耀眼的宝石上,华贵逼人。虽未浓妆艳抹,但却盛气凌人。女皇穿着一身轻薄的素纱,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材。 只是这般景象,注定是不能被大臣所看见的。唐云和陆鹏元很识趣地低下脑袋。 这几天女皇一直是处在暴怒之中,唐云注意到,在立柱的边上还散落一件沾染着鲜血的砚台,砚台边缘被磕破,看来那位倒霉的夏官侍郎,就是被这东西给砸破了脑袋。 “大周建立这几年,经历的战场何止上千。一场大胜便让你们得意忘形了,忘记了当初不可一世的秦是怎么灭的,忘记了当初阳帝是怎么死的了。当初北荒铁南下中原,秦军尚且将他们阻拦在关外一个月,咱们大周倒好,北荒铁骑都到边境上了,那些藩镇还跟朕要银子。没有银子就出不了兵,哼!真以为他们成土皇帝了不成!” 女皇声音如雷霆万钧一般,在整个千秋殿不停回荡着。经此一战,女皇已经对大周军失望到了极点。牛家原本是勋贵中的问鼎家族,却仅仅因为一句话便被抄家灭族。各地节度使、刺史各自召集兵马,形成一个个割据藩镇割据,将领拥兵自重,根本不把朝廷的命令放在眼里。 陆鹏元硬着头皮抱拳道:“陛下,给臣二十万兵马,定能扫平西域贼寇。” “二十万?”女皇嗤笑一声,轻蔑地瞥了一眼陆鹏元,“你是什么样的我还不清楚?北荒人身经百战,更有两道王旗,随便一道王旗出来,就能打的你找不到北。你连沙场都没经历过,老老实实在京城当个闲散的大将军,别出去给朕丢人现眼!” 陆鹏元的父亲是前朝信王,他本就是女皇的亲侄子。女皇说的很重,但却不同于其他臣子,因此这番话也只是长辈对晚辈的训斥。 陆鹏元的脸彻底成了苦瓜,他虽然从小练武,也在苍云书院的武院待过,但真正在战场厮杀的经历却没有。大将军的头衔只是一个名义上的,若是出征,大周有的是资历深战阵经验丰富的老将,还轮不上他。 唐云上前禀报:“陛下,北荒之乱迫在眉睫,这时候和藩镇起冲突,不是个好办法。绝对不能让他们突破秦府关,否则接下来是一片平原,北荒铁骑直入平原,如入无人之境。” 女皇深深平息一口气,脸上阴沉地瞥了一眼唐云:“这么说,你也觉得应该给那些藩镇钱?” 从根源来说,唐云也是从藩镇割据出身。 漠北都护府大都护罗景耀,同样是藩镇割据之一,漠北军名义上是大周军队,实际上大多听从罗景耀一人。 女皇这一眼的意味很明显,不过唐云也是当仁不让。 他很清楚,北荒王旗是什么意思。 在北荒军无数的军旗中,只有三杆旗十分贵重,一为可汗旗,一为狼神旗,三为王旗。如果出现在军阵当中,那绝对是一军之中的核心。 王旗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想要获得,首先一点便是必须是北荒国王爵。北荒和大周不同,他是可以存在异姓王的。然而无论是国姓王爵还是功勋王爵,也不是谁都能获得王旗的。每一杆王旗,都是从血海里走出来的。许多大量的军功,才能堆积成一杆王旗。 和大周的上柱国一样,王旗相当于武人的最高目标。 两位北荒王率军来犯了…… 女皇突然幽幽一叹,她从桌上随便找了一本奏章扔了下去,陆鹏元赶紧捡起来,看女皇的意思,是要他们看看奏章上的内容。 陆鹏元展开奏章,忽然一愣,他颤声道:“江南道受灾?国库如今已经入不敷出?” 第六章 三天期限 国库,从来都是一个王朝的根本所在。 这份奏章是地官呈上的,主要是最近江南道竟然发生了水灾,还挺严重。江南道观察使三天之内连续呈上七八次奏章,陈述灾情眼中。 江南地域富庶,又是鱼米之乡,从来都是大周赋税收入的重中之重。如今遇见灾祸,不但但农田被毁,甚至一些城池直接就全都泡在水里了,损失巨大。 地官很快调集物资和钱粮,派人赶去赈灾。大周的国库,平日里存放大量的银两和粮食,用来对付这样的突发情况。国库里的银子是派去赈灾了,钦差大臣已经出发,只是国库现在却捉襟见肘。 还有一封奏章,是凉州刺史丁文光上奏,说凉州军力不济,且粮草军饷严重不足,兵甲陈旧且十分缺乏,烦请朝廷支援钱饷以供抵御北荒。 除了凉州,附近的各个州府,就像是约定好了一样,纷纷给朝廷上奏。 内容都一样,就是要钱。没有钱,以我们这些穿着破烂的军士可对付不了强悍的北荒铁骑。 他们在说谎,措辞上虽然也顾及到女皇的感受,用了长篇累牍来诉说自己的苦,但这些人,一个个都快成了土财主,有哪个会饿到自己的亲兵? 唐云有一次给大将军罗景耀送过一次信,当时就是给这个凉州刺史丁文光。整个凉州城,就他丁文光的兵最蛮横,驾着马便在大街上横冲直闯。一身严密整齐的锁子甲盈盈发光,手里出了马枪,还有朴刀流星锤等等,一整套下来,都快赶上皇城里的禁军了。 如果不给钱,那更好办。这些人只会假意打一场,然后就败退。每一个藩镇割据都有一座坚固的城池,到时候坚壁清野,坐看北荒和大周两虎相争。 大周有三个地方是赋税重地,如今江南道水灾严重,便只能靠岭南道的广东水路赋税来支撑国库。那一千万两白银,几乎是大周国库的救命钱。 地官衙门几个主官急的就像火油上的蚂蚱,虽说最近各个道府都有赋税送上来,但也是饮鸩止渴。每年朝廷在各个方面都有巨大开销,国库需要保持一定量的存储。若是一些地方用钱紧张没了银两,那便是地官的责任。 更何况,这些西域藩镇可是只认钱的。 “前线战况紧急,朕会派左武卫前去支援,不过左武卫兵员毕竟不足,关键还是要靠那些贰臣!朕给你们三天时间,将税银找回来。” 皇帝的声音不容置疑,即便对方是一条从来没有见过的九头妖龙。不过这也是捉妖司存在的原因,如果什么妖兽都能常人对付的话,那捉妖司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陆鹏元听着有些不对劲,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女皇:“陛下,我也要去找?” 女皇把杏眼一瞪:“你天天不是闲的没有事做吗,西域平叛靠不上你,难道这点小事也不愿为朕分忧了?” 陆鹏元赶紧缩起脑袋:“臣遵旨。” 两个人赶紧从千秋殿离开,这里煞气很重,宽敞的大殿分外压抑。 刚出去,正好碰见萧千琴送茶过来。萧千琴脸上抹了一些淡妆,手里端着茶,冲唐云微微施了一礼,脸上含笑地走进去。 陆鹏元啧啧称奇:“唐兄你是如何认识萧待诏的?她那冰山面孔竟然笑了,不多见啊。” 唐云瞥了他一眼:“税银丢失案,你可有线索了?” 陆鹏元脸上顿时满是颓然:“兄弟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唐兄,这次我可就全仰仗你了。三天的时间,找不到那些税银咱们可全都玩完了。” 唐云望天,现在,依旧没有信鸽飞过来。 刚进宫的时候,唐云已经下令命所有捉妖司放弃手里的所有活,全力追查九头妖龙的下落,只是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那妖龙虽然庞大,但它能够腾空万里。想要找,还真不容易找出来。 “就算找出来,你打算怎么做?” 见陆鹏元一脸疑惑,唐云解释道:“九头妖物,捉妖司里记载的寥寥无几,开明、九婴、九凤、相柳,都是九头之身。不过这些妖物,就算整个捉妖司的人齐上,也不是对手。” 陆鹏元想说在加上我的右骁卫,应该足够了。不过他不是傻子,这几个妖兽听那名字就不好惹。顿时陆鹏元把脸拉下来:“那咋办啊?” “我们再去看看现场,如果能再找出些线索就好了。” 唐云冲宫门外走去,陆鹏元紧随其后。 现场上的封禁还没有撤下去,好在这里不同于神都的主街道,平时没有太多人来这里。不少马车被衙役给拦住,让他们从另一个方向走。 清理过程紧张有序进行着,一百二十人的尸首连在一起,别说分开了,就是从地上拨起来都困难。好在神都府不缺乏经验丰富的捕快,一群人忙乎半天,也算是清理一大半了。 唐云来回踱步,神都府尹抹着满头大汗走过来。新任神都府尹同样是个胖子,甚至比他的上一任有过之而无不及,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崔胖子,找到啥线索没有?”陆鹏元见到他就问。 胖子名叫崔厚恩,崔家和皇室也是关系密切。崔家家主是当今仅存的几位上柱国之一,崔厚恩的姐姐崔小莲,更是嫁给了燕王,受封燕王妃。 崔厚恩从小和陆鹏元等人都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两人虽然品格不咋样,但毕竟都是苍云书院出来的,再加上名门之后。陆鹏元弱冠之时便授右骁卫大将军一职,至于崔厚恩,原本在地官做一个郎中做的不错,谁知道怎么一下子调到神都府当府尹了。 京城达官贵人无数,没人把他一个从三品的小官当回事。 见到陆鹏元,崔胖子一脸哭丧地说:“哥哥啊,你说我咋刚上任就摊上这么个事了?” 陆鹏元深有同感地拍拍崔胖子的肩膀:“别说了,咱兄弟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啊,把你们神都府的人都派出去。” 崔胖子用手扇了扇风,有些烦躁地说:“你说这妖龙有毛病一样,一爪子落下来,不但人杀了,这地也彻底给毁了。修路又要银子,地官那些王八蛋一个个都是貔貅,老子刚走就不认了!” 唐云听着崔胖子抱怨,心里始终在思索。 这龙,它既然要杀人,为何把街上的砖石全给挠起来了? 第七章 天降横财 对于深夜出门的人来说,夜晚必须要小心翼翼的。 因为那些那些巡夜的武侯,从来都是严苛的。特别是最近传出依旧有妖物出没之后,这些武侯巡逻地更加频繁。一些平日里根本就没有人经过的街角巷陌,居然也有武侯踏足进来。前端时间,京城几个有名的盗贼更是被神都府一网打尽。一时间,夜行的人隐匿了许多。 侯平是附近有名的醉鬼,没啥正当的营生,也就是平日里集市上繁忙的时候,给一些掌柜打打杂工。只是赚的那点微薄的银钱,很快便被他当酒喝了。年近三十了,还没有讨着媳妇。 今日夜晚实在难以安眠,侯平肚子里的酒虫又被勾起来了。他辗转反侧,可惜整个屋子里家徒四壁。别说酒了,就算买酒的钱也所剩无几。 侯平实在忍不住了,他终于起身,准备去搞一点回来。 距离侯平屋子不远处便有一家酒楼,侯平白天早就看见了,后院里摆放了一坛坛好酒。酒楼虽说前面修建的有模有样,但后院却很是低矮,在院墙旁边还堆放了不少杂物,更加方便人翻越过去。 可能就连酒楼的人也想不到,有人会动这些酒的主意。 这也难怪,毕竟如果要偷东西,大多都会选一些简便方便容易携带的东西,没人会去动一壶酒。不方便携带不说,一次下来还赚不了几个钱。 侯平本就是个破落户,他也不怕被抓住。这不是偷什么贵重的物件,被捉住了大不了就在金吾卫的大牢吃牢饭。 侯平酒瘾上来,此刻更加顾不上其他,先趴在门缝边上看了一会儿,听见巡逻的武侯都走了,这才悄悄将门给打开,直接窜了出去。 侯平在脸上遮了一条黑布,整个人融入到黑暗中,一般来说如果不是走近细看,还是很难发现他就在这里的。 这附近的路,侯平从小都走遍了,即便是摸黑他也依旧认清地了路。他悄悄来到酒楼后院,此刻是深夜,酒楼的掌柜并不在这里休息,只留了一个伙计在这里看店。 他白天借口去聊天,已经知道,那伙计今晚去南市快活去了,现在整个酒楼恐怕空无一人。 后院的围墙和他想的一样,踩住杂物,侯平很顺利地便进入到后院之中。 这里堆放了许多黑黝黝的坛子,解开泥封,一股醉人的酒香扑鼻而来。侯平从旁边找来水舀,从坛子里划了一口,便忍不住狂饮起来。 平日因为囊中羞涩,买不了多少酒,或许还有一些节制。现在到处都是酒,自然是敞开怀狂饮。 侯平忍不住呵呵笑了笑,把水舀放到一边,打了个酒嗝,一股浓厚的酒味便往上顶。侯平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否则连回去的路也不好走。这么多酒,他一直挑最里面的酒坛,将坛子口又给重新封上了。这样酒楼需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发现有酒坛子被偷喝了。到时候酒楼也不会因为一坛子去报案,这样的破事,县衙也懒得受理。 侯平翻过围墙,步伐已经有些飘忽了。他强行打起精神,这时候如果被武侯抓住,那可就太亏了。 黑暗中,一切都是凭借脑海里熟悉的记忆和声音来判断方位。 这条街上,始终没有武侯经过,一切都笼罩在寂静之中。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他听见嗒嗒的脚步声。 有武侯来到这里了。 侯平赶紧向后退去,虽然通过这条街便能够回到家,不过和武侯打个照面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他想回到后院再躲躲,不过想到那墙边堆放的杂物,只好作罢。那些杂物大多都是一些腐朽的木板,踩上去很容易发出声音,这些武侯的耳朵可精着呢。 侯平准备绕个路,换一个方向回家。 他所在的坊是尚善坊,这里挨着皇城,达官贵人的豪宅也大多坐落于此。 天门街上相比于黑漆漆的坊市,光亮更盛,一些院落即便是在此时也是灯火不息。能够在这里落宅的,大多是朝中大员,皇族贵胄,宅院宽敞。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平常这些大户人家的家人若是趁黑出去办个什么事,武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真要是抓到一个,往往背后还是一家大户,最后往往是不了了之。 因此,这里的武侯很少。这些豪宅,从来不缺少护卫,守护宅邸还用不着那些金吾卫。 侯平准备悄悄地打这里走,只不过要多走一段距离而已,不过这样更稳妥一些。 黑夜下,有什么东西,在发出怪异的光亮。 侯平很好奇,正好这附近没有什么人,酒让他忽略了很多潜在的危险,他壮着胆子走了过去,凑近前去,将地上发出光亮的东西捡起来。 摸起来,质地冰凉。 侯平把眼睛凑到近前,端详许久,才判断出,这是一枚银锭。 借助附近宅院里散发出来的微弱光亮,侯平看出那银锭上还刻着字,他不认得字,不过这是银子不会错的。看这分量,应该是足有五两的银子。 一时间,侯平感觉到后脑勺传来一股热流,他脑袋嗡的一下,那股酒劲醒了一半。 有了这五两银子,他一个月都不愁吃喝了。 侯平左右看看,见没有人,激动地将银子踹进怀里。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瞧见一抹熟悉的亮光。 月光洒在地上,被银锭所反射出来的亮光,落在侯平的眼眸里,这一刻,他的眼睛都被银子所占满。 他赶紧捡起来,结果发现不远处,还有一枚同样的银锭在等着他。 侯平全身血液都要沸腾起来,再加上酒已经开始催发,他现在的眼里,只有那枚银锭在散发着光亮。 他捡起一枚,又有一枚。 那银锭好似被无意间散落的一样,在地上排成一溜。 侯平一枚一枚捡着,口袋塞满,他就用手捧起来。他心花怒放,今天捡到的银子,足够他潇洒地过很长一段时间。 “今天绝对是老子时奉运转了!” 侯平尽量平静下自己激荡不已的心情,眼前的银锭忽然没有了,他到处看了一下,确实已经没有银锭了。 银锭消失在一座宅院的门前。 那宅院的大门上立着一副宽大的门匾,上面三个龙飞凤舞的鎏金大字,他不认得字,也不知道那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只是看那气势恢宏的模样,应该是一户豪宅。 宅院门前,火把通亮。 几个守在门前的侍卫,已经把刀‌‌‎‍拔‎‌‎出‌‎‎来‍‌‎‌,脸色阴沉地冲他走来。 第八章 燕王府 破旧的木门吱嘎一声打开,空气里有一股发霉的味道,从窄小的铁栏窗透过一缕阳光,光束之中有灰尘在浮动。 “几位大人,这便是昨天抓到的那人了。”狱卒恭敬地说道,见进来的几位大臣脸色凝重,便知趣地离开了。 这里是尚善坊的武侯铺,昨夜有一醉鬼在街道上行走,竟然走到了燕王府的门前。这人被燕王府的侍卫给抓住,见到他满身酒气,浑身抱着银锭,不像是个刺客,倒像是一个出来的贼偷,于是将他送到武侯手里。 这本是一件小事,然而尚善坊街使检验这些被贼偷拿着的银锭时,忽然惊出一身冷汗。 在每一块银锭上,都刻上了广东税银的字样,甚至不少还有编号。街使连忙上报,最后这事传到神都府,于是神都府也派人过来调查情况。 监牢前站着三个人,唐云陆鹏元还有崔胖子,崔胖子已经焦头烂额了,虽说找到了一些税银,可那些税银好死不死,怎么会落在燕王府前。 如果报上去,税银出现在燕王府,无论是不是和燕王府有关系,这事都已经牵扯到他了。别看他现在逍遥自在的,若是真出什么事,一个监察不严就够他受的了。 他可不想惹事,神都府的府尹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官,一旦出什么事,第一个就是那他来顶缸,这可是有前车之鉴的。崔胖子感觉自己倒霉到了极点,只好跟着唐云和陆鹏元,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办法。 监牢里的人,已经彻底疯了。 大起大落,跌宕起伏,这醉鬼本就喝了不少的酒,刺激之下,竟然精神时常。关在这监牢之中,眼神里却透着一丝疯狂,他的瞳孔好似没有了焦点,在狭窄的牢房里来回踱步。 “过来!本官问你话!” 陆鹏元走进去,揪住醉鬼的衣领一把将他拽过来。 醉鬼上下打量陆鹏元一眼,忽然傻笑道:“钱……好多钱。” 崔胖子在旁边小声嘀咕:“这人八成已经疯了,问也是白问。” 陆鹏元端详醉鬼的表情,不像是作伪,不由得心头一怒,一脚把他踹到地上,沉声道:“唯一知道点线索的人还就疯了,真邪门了!” 唐云道:“恐怕这醉鬼也不清楚钱来自哪里,估计就是地上捡到的,不过这钱既然最终在燕王府附近消失,总归是和燕王府有些关系的。” 陆鹏元惊疑道:“不能吧,燕王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咱大周如果没了这批税银,北面军费可就吃紧了。他若是这样做,那无异于成了中原的罪人啊。” 唐云摆摆手:“此事没确定之前,还是不要胡乱猜测。崔大人,你那边封锁消息没有?” 崔胖子赶紧说道:“我早就让手下人不要乱说了,这事知道的没有几个,只不过金吾卫哪里可不归我管啊……” “燕王……” 唐云话音还没有落下,崔胖子直接说道:“燕王那边,我一早就去了。谁知道……唉,一大清早的,燕王就被陛下给叫去了。” …… 燕王府,坐落在尚善坊天门街最里,气势恢宏,占地极广。 作为如今大周仅有的两位地位超然的亲王,燕王府堪称东宫。除了高大的围墙以外,里面更是应有尽有。从各地来的园林大师将燕王府修建的别具一格,燕王爱好书籍,广罗天下文卷藏于一座高楼之中。这楼仅仅比太乾殿低了一头,但因为燕王是当今天子的亲儿子,所以即便最严苛的御史也没有弹劾。 燕王府的人从来都是高傲的,仆人们上至管家,下到一个小小的采买管事,做事说话都带着一股傲气。实际上他们也有这资本,一旦燕王夺嫡成功,那他们这些人可也就跟着鸡犬升天了。 昨夜抓的盗贼,本以为只是一个小毛贼,没想到竟然牵扯出了重案。 唐云三人赶到燕王府,禀明身份后,管家客客气气地将三人迎进待客厅里。 唐云问道:“殿下还没有回来吗?” 管家点点头,让仆人们给三人上茶,待客厅很大,但三人却没有什么滋味。 燕王的身份太敏感了,他们担心,如果这税银的事牵连到燕王,将会对朝局有什么改变。实际上,如今两王相斗,谁也奈何不了谁的情景是最好的。 三人没有等太久,就瞧见有一名衣着华贵的女人被众多侍女簇拥下,缓缓走了进来。三人赶紧站起身。 “姐!” 崔胖子张口便喊道,这女人正是崔胖子的姐姐,燕王妃崔小莲。 看的出来,崔小莲的年纪并不是很大。一身华贵大红绣凤纱裙,外面披件翠罗轻纱,肌肤若雪,唇红齿白,一双美目巧笑嫣然,果然是绝世‍‎美‌‍人‌‍。 崔小莲嗔怪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弟弟,转过头对陆鹏元和唐云道:“两位大人来我王府,所为何事?” 唐云直接了当地说道:“崔王妃,请问昨日王府是如何抓到那贼偷的?” “抓贼偷?嗯……对,我听管家说过,说是昨晚有个小偷居然在门口捡钱,被侍卫给抓到送进金吾卫了。”崔小莲思索了一下。 唐云沉声道:“王妃可知道细节?” 崔小莲摇摇头:“我不清楚,那个时候,府上都已经歇息了。我也是后来才听管家提及到的。这样吧,你们如果要问什么话,我让管家把那个侍卫叫出来。” “那便麻烦王妃了。” 崔小莲笑了笑,转过身对身后的一名侍女吩咐几句,侍女匆匆离去。 “你怎么神神秘秘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崔小莲捏了一下弟弟的胖脸。 崔胖子脑门上全都是汗,他沉声道:“姐,这事你别多问,我姐夫……殿下离开有多长时间了?” 崔小莲刚要开口,忽然,管家匆匆忙忙跑进来。 “不好了,外面……外面……” 还没等他说完话,忽然一声巨响传来。紧接着,一阵错乱有致的脚步声,沉稳地从外面走来。 待客厅里的几人全都站起来,刚走出院子,就瞧见来了一群浑身穿戴甲胄的军士走了进来。 “奉陛下旨意,搜查燕王府!”为首的一名将领厉喝道。 第九章 自杀的厨子 突然闯入的军士,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里一惊。 这些军士没有丝毫留手,燕王府的侍卫被打倒在地上,一些脑袋都被磕破了,抱着头哀嚎不止。 军士全身着黑色细鳞甲,半边脸被面罩遮住,只露出两双冰冷的眼睛。手里的刀不是普通的朴刀,而是金银装纹长刀,细长的刀身上泛起寒光。 为首的将官盔甲的最上端纹了一条金丝龙纹,这身装扮只有北衙禁军才能穿,其他的卫兵如果穿这身,绝对会被军法从事。再看那金灿灿的龙纹之下,有两枚刻上去的篆文,“羽林”。 这些军士都是来自北衙禁军中的羽林军,作为禁军之首,羽林军不但戍守皇城,同时还是皇帝的私兵。这些冷酷无情的军士,从来都是完全奉行皇帝的旨意,在他们眼中,王公大臣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将官没有等院子里的人说话,像是仅仅做一个通知,他身后的军士涌进来,窜进皇宫的各个角落。 崔小莲脸色涨红,她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开口呵斥,崔胖子赶紧拦住自己姐姐,凑到她耳边说:“姐,忍住,那可是羽林军!” 崔小莲深吸一口气,恨声道:“这里可是堂堂王府,就算是羽林军,哪有这样擅闯的。你们最好轻拿轻放,殿下可是马上就会回来的!” 将官瞥了一眼崔小莲,他好似根本没有把这位王妃的话当回事。 羽林军冲到院子里,开始到处翻找,一阵鸡飞狗跳。王府的人嚣张惯了,突然被这些军士打上门,一些人大叫着阻拦羽林军,却被人用刀柄直接给击昏。 这些人还是留了一手,毕竟命令是搜查而不是抄家。 将官走到唐云和陆鹏元眼前,他认出了唐云身上的绣蟒锦衣,至于陆鹏元,他也是认得的。至于崔胖子,他直接给忽视掉。将官沉声道:“两位,你们来这里所为何事?” 陆鹏元眉头一皱:“你是奉陛下旨意来搜查的,你管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将官面无表情:“属下要确认,两位是不是从燕王府里带走了什么东西。” 东西…… 这些羽林军,突然闯入王府,是来找什么东西的。 整个王府这么大,有什么东西值得陛下亲自过问? 就在这时,忽然从后院里传来一声怒吼,附近的羽林军顺着声音冲了过去。将官瞳孔一缩,也顾不上和两人说话,跟着跑了过去。 这巨吼是从后院里发出来的。 一个羽林卫肩膀上渗血,鲜血流出,将盔甲染红,只是他依旧保持着冷漠,手上将长枪平举端好,其余羽林军同样如此,他们围成一圈,将其中的人团团围住。 这些人将枪举起,组成一片枪林,却并没有刺过去,敌人只有一个,羽林军轻易便可将之撕碎。不过一个活口总比尸体要强。 被包围的是一个厨子,这厨子浑身也同样沾着血。他一脸凶狠,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看样子就是用这菜刀伤了那羽林军。 厨子见到羽林军全都赶来增援,不由得眼中闪过一抹绝望。 将官大叫:“控制住他,抓活的!” 几名羽林军弯弓搭箭,准备将这厨子的手臂给射断。没想到厨子眼眸里忽然闪过一丝决然,他忽然举起菜刀,冲着自己脖子便割了下去。他这一些用的劲很大,几乎不准备让自己活了一样。菜刀重重砍在脖颈上,鲜血狂飙而出。 嗖! 一支箭窜了出去,钉在厨子的胳膊上,厨子的手无力垂下,只是那菜刀已经深深嵌在他的喉咙里。 一个羽林军凑到厨子跟前,瞥了一眼他逐渐黯淡的眼神,道:“这个人没有救了。” 将官脸色阴沉道:“搜到什么了没有?” 羽林军将一块银锭送到将官的手上,唐云从远处看的很清楚,那将官的脸色明显有些变了。 估计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还真的在王府里搜到了这银锭。 唐云猜测的没错,这些羽林军果然是来寻找这银锭的。 关键是,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燕王府? 原本只不过是一个贼偷,无意之间闯到燕王府的门前。可现在,事情真的闹大了。 羽林军冲入到伙房里,很快拖出不少菜筐,藤条编制的菜筐里装满了紫黑色的蔬菜。羽林军将这些蔬菜倒在地上。 菜筐外面看模样像是被蔬菜给铺满了一样,但其实在里面却藏了不少银锭。 其余几个菜筐全都是如此,几名羽林军继续进入伙房,继续搜查,结果从灶台后发现一口口箱子。 箱子都是铁皮铜铆的箱子,锁头被人撬开,但在锁芯的边缘还有地官度支部的印记。这些正是在地官银库前被掠走的银子。 打开箱子,那些银锭摆放地整整齐齐。 “东西看好,一个不准落下,所有人继续搜!”将官脸色阴沉地下令。 羽林军动作很快,一会儿的功夫,整个宅院便已经里里外外被翻找了一遍。只是却并没有再找到多余的银锭。 管家的手颤颤巍巍控制不住抖动,他颤声道:“这厨子是我们府上的老人了,平时老实巴交的,这些银锭断不会是他偷的。” “和他无关,他自杀做什么?”将官冷笑一声,“我们任务完成,接下来,王府一个人也不准离开!” 崔小莲终于按捺不住心头怒火,厉声呵斥:“这里是燕王府,陛下难道有旨意让你们围困王府不成?” 将官目光冰冷地盯着崔小莲,却根本没有因为她是王妃便多在意,带着人扬长而去。羽林军扛起地上放着的铁箱,从王府离开。 “气死我了,等殿下回来,一点让他们知道厉害!”崔小莲暴跳如雷。 崔胖子一张脸就好似白纸一样,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转过头对崔小莲说:“姐,祸事了!” 崔胖子将一切都告诉了崔小莲。 这也难怪崔小莲不知道,朝廷可是将消息严密封锁,对外只是声称有妖物袭击。即便是看到妖龙的武侯,他们只知道有妖怪来了,却不知道这条妖龙将税银给拿走了。 崔小莲的怒火仿佛被水浇灭了一样,她知道这事情的严重。 这一千万两,几乎是大周的救命钱! 北荒战事吃紧,打仗,粮草饷银兵员,从来都是消耗最严重的。 殿下,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想到这里,崔小莲忽然感觉到一阵恐惧。 第十章 帝王薄情 后宫是神秘的,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一都难以触及到。任凭外人如何浮想联翩,它始终不曾揭开那层神秘的面纱。 燕王走在这后宫之中,他从小便在这里长大,不过成年后他便在皇城外立衙,再也没有来过这后宫。 深宫内院,时常有人休整,这里的一切如同这江山一般,人如流水一般走过,却始终亘古不变。燕王打量四周,一些地方他还有些印象,但再一次见着,还是觉得新奇。 自古无情帝王家,他和女皇虽说是母子,但两人的情分,说是皇帝和大臣还是比较恳切的。 自从在皇城外建立了王府,他甚至连入宫请安都不被允许。作为帝国的掌控者,女皇好似永远是繁忙的,他只能用陛下来称呼自己的母亲,他甚至一年到头,见面最多的就是在朝堂上。 养蛊选嫡,女皇的做法很明显,朝廷内外都看的十分清楚,他也是知道的。 心里微微一叹,燕王悄悄问了一句:“陛下叫我来,到底所为何事?” 走在燕王前面的是内宫总管大太监王忠,他在内宫的地位很高,当初也是看着燕王长大,因此两人相互之间还是熟络的。 王忠回过头,笑呵呵地说道:“陛下担心王爷许久没有来后宫,别走错了路,所以让奴才带你过来。至于为何叫王爷,奴才可不知晓。” 不想说…… 燕王知趣地闭上嘴巴。 实际上,他被叫到皇宫之中,首先一直在万春殿待着。虽说有瓜果侍奉,但他总觉得心中不安。想要出去打听,结果整个万春殿全都被披甲的羽林卫给控制。那些羽林卫脸上冷漠,即便是亲王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一句话,没陛下的旨意,你就必须要待在这里。 过了足足一个时辰,王忠才带着陛下的口谕过来,将燕王领进内宫。 一路上,燕王明显感觉,内宫的侍卫增多了。 北衙禁军,除了羽林军,还有神策、神武、龙武三军,尽皆是天子亲军,由皇帝直接统辖。 这些人平时是不轻易露面的,他们就像是隐藏起来的杀器,暗中守护皇帝的安全。 那些暗黑色的鎏金盔甲,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一道道寒光,就站在路的两侧,杀气凝重。 王忠没有再往前走,远处一座隐藏在竹林中的殿宇,想来便是女皇所在的地方。 这地方,燕王很熟悉。 这里是望池殿,大殿后面便是皇宫中的龙池湖,湖边栽种翠竹,十分清幽。当初女皇还是前秦皇后的时候,便是住在这殿堂。燕王和梁王,同样也是在这殿堂中长大。 女皇当初生了三个儿子,大哥是先秦太子,结果……却随父皇战死城头。 当时的情景还是历历在目啊,女皇英姿仿佛重现,将云鬓隆起,披上战甲,手持长剑带着大军杀出皇城。 如今两侧的禁军,好似刀林一般,笔直站立着。 燕王整理一下仪表,迈步走入大殿之中。 望池殿,罗帐青纱,雕拦画凤,一座屏风立在望池殿的中间,女皇慵懒地躺在屏风的中间,北面依着靠背,穿着一件普通的素色宽袍。 “陛下!”燕王抱拳鞠躬。 良久,他听见了女皇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燕王浑身僵直,他壮着胆子抬起头,女皇忽然一巴掌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啪! 燕王捂住通红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女皇,见到女皇凤眼一瞪,赶紧低下头。 燕王心里很乱。 非常乱,愤怒、委屈、不解,这时候全都萦绕心头。 我们可以对外面的嘲笑和打压置之不理,将愤怒隐藏于心头,等到有朝一日报复回去。但是对于父母的责罚,总会有落在心上的落寞。 “看看你做的好事!你是不是以为这样做便能无懈可击了?好啊,到底是长大了,竟然还能调动妖龙,把广东的税银全给吞了。你干脆指使妖龙,到内宫把朕给杀了,你来做皇帝吧!” 女皇忽然爆发雷霆怒火,整座望池殿都是他的回声。 燕王浑身一颤,他在女皇的愤怒中,好似暴风雨里的一叶扁舟一般,甚至他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哐当! 一颗银锭落在燕王面前,燕王拿起来,这银锭本身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上面刻着“泷水县神功元年”的字,不过燕王却在底部,看见了广东税银的字样。 燕王抬起头,看见女皇那张愤怒的脸,他喃喃道:“陛下,税银找回来了?” “只找回来了一箱,是从你府上找出来的。” 燕王先是一愣,忽然瞳孔一缩,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女皇,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女皇把他叫出来了。 恐惧,蔓延心间。 “不是我!母皇,根本就不是我做的!我什么也没做啊,我……一定是有人陷害我,一定是!”情急之下,燕王已经口不择言,他开始疯狂地辩解。 嘭! 燕王被女皇一脚踹在胸膛,他顿时飞到地上。女皇练过武,甚至当初可是万军从中如入无人之境的角色,巾帼不让须眉。 燕王嘴角溢血,猛地咳嗽几声,女皇走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用手帕擦了擦燕王嘴角的血。 “疼吗?”女皇的语气忽然变得温柔起来。 燕王几乎要哭出来。 他就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躺在母亲的怀抱中。 燕王摇摇头,道:“儿臣不疼。” “这是给你的一个教训,什么人获得如此巨款,恐怕早就逃走了,谁还会做你府上的一个厨子?这样拙劣的手段,却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那个厨子自杀了,你连翻案的余地都没有。北荒战事紧急,江南道又受灾眼中。国库紧张下,朕也需要有个人,来承担下这所有的罪责。” 女皇平静地说着,只是燕王的眼睛越睁越大。 “这件事早晚会被天下人知道,银两是从你府上出来的,就算你不承认,物证就在,容不得你不承认了。” 女皇站起身:“朕给了他们三天的时间,三天一到,若是还没结果,你便……领罪吧。” 女皇径直走了出去。 大殿里,一片寂静。 燕王愣在原地,望着女皇远去的背影,忽然一股心酸弥漫心间。 “我到底还是不是你的儿子!”燕王在心底呐喊,他愤怒地要推门,然而那门却被从外面紧锁住,根本推不开。 第十一章 奇怪的村庄 过了足足一个晌午,宫里才传来消息,对于燕王府的禁严接触,只是燕王却始终没有回来。 王府派人去宫里打听,结果得到的消息,却是陛下要留燕王在宫中多住吉日。 燕王本就是皇帝的亲儿子,被留在皇宫里也是理所当然。若是平时,王府不会觉得什么。但现在,府上刚刚被羽林军给搜查,燕王又始终没有回来,一时间府上人心惶惶。 “那个厨子是什么时候进入府上的?” 崔小莲坐在首座上,手里一直捧着一杯茶,这杯茶已经凉了,被她拿起来又放下,以此来掩盖内心焦虑的心情。 管家恭声道:“这人是府上管事从南市找来的,原先是一家酒楼里的掌勺厨子,手艺不错就被招来了。当时王爷刚刚建衙,缺人手,就把给招来了。” 崔小莲很恨地拍了一下椅子,怒声道:“难道你们把他招进来的时候,就不查查他的底细吗?” “这人家就一直住在京城,这厨子一直没成家,也怪当时调查的不是很细致,就把这人招到府上了。”管家自责道。 唐云瞥了一眼崔胖子:“神都府那边,调查的如何了?” 崔胖子脸上满头是汗,但也顾不上擦一下,声音很是焦急地说:“他最近没有见什么人,好像一直在王府干活的。就是前几天好像出了一趟城外。” “他去城外做什么?” 管家这时候插嘴道:“是因为王妃想吃昆仑紫瓜,不过这东西市集存放的大多有些蔫吧了,所以小的就他去外面的村子直接去买。因为那时候刚刚采摘过来的新鲜。” 唐云问道:“那村子查了没有?” 崔胖子的脸一下子抽抽起来,成了一副苦瓜脸:“最近也不知道谁传出消息,说银库的银子被劫走了。搞的人心惶惶,陛下让我控制住风评,不准银库税银被劫的消息泄露出去。唉!整个神都府现在的捕快基本上全派出去了,就是为了堵住这个口子。” 纸里果然包不住火。 这消息虽然传出去了,但很多人还是不信的。毕竟就算有妖物来袭,有那个妖怪会对银子敢兴趣? 风评还是要控制的,毕竟三人成虎,如果真是谣言四起,神都府也是难辞其咎。 怪不得崔胖子焦头烂额的,这事一旦传出去,他的仕途倒是小事,如果引起百姓质问,到时候北荒知道了,难免不会在这上面做文章,到时候燕王可就糟了。 既然神都府已经抽不出人手,只好唐云陆鹏元两人去,当下两人分作两路,前往各自衙门里调集人手。为了不引人注目,双方的人都是从神都城的北门出去,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燕王府的管家是不知道村庄的路的,只有一个管着伙房的管事在前面带路。一群人一路飞驰而过,那个管事指着不远处隐约浮现的房屋轮廓道:“那便是惠山村,平常府上如果需要蔬菜,我们一般都会从那里进货。” 惠山村,位于神都北面的一座山中,地理位置很是偏僻,不过虽说藏在山里,但这被山围住的山沟里居然还有平坦的耕地。 一群人骑马经过,从山坡上便能瞧见大片大片的耕地。四下蚕鸣声声,烈日当空,着实一派乡村景象。 “你们去村子周围转转,不要全都进去,以免打草惊蛇。”唐云对手下吩咐道。 陆鹏元觉得有道理,两人下马,只带着管事和五个军士做侍卫,走进村庄里。 这村庄看样子对外面并不怎么提防,一些地方能看出修建过围墙的痕迹,不过那些围墙恐怕早就被拆除了,还有隐约看出断壁残垣。 几个人下马,走在村庄里。这村子不算小,几乎快赶上一个小镇了。不过很多地方荒废的屋子也不少。唐云挑开一个废旧房屋的帘子,里面已经是空无一人,只有破旧的墙壁和刺鼻的霉味。 “你们平日里进货,大多都是什么时候?”唐云问道。 管事说道:“平日里府上消耗大,一般刚天亮我们就来了。提前一天我们会派人通知村子进行准备,我们过去直接检查完装车走就行。平时我们不会来这边的。” 几人走着,忽然被一阵激烈的犬吠声给吵醒。 一群狗见到陌生人,狂吠着扑过来,几个侍卫走上前去,一脚将为首一条狗给踹到一边去。剩下的狗呜咽一声,夹着尾巴溜走了。 很奇怪。 这村子,太静了。 方才都是一些土狗,一般是农户用来看家护院的。如今犬吠声这么大,怎么会没有人响应? 在村子的中间,有一颗大槐树,树荫下空无一人。 唐云顺着村子往里走,只能听见一些家禽发出咯咯的叫声,却感觉不到任何人的声音。 人,都去哪里了? “唐兄,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陆鹏元小声问唐云。 唐云四周看了看,一片低矮的土坯房外,大多建了不少的围墙。这些围墙高高耸立着,阻拦住视线。 唐云望天,烈日高照。 “是不对劲,七月份正是农忙的时候,怎么地里连干活的人都没有。” 唐云终于找出了那种不对劲在哪里,如果村子里没人,地里也没人,他们会去什么地方? 陆鹏元一拍巴掌:“对啊,上次我出城的时候,人家路两边的忙着抢收庄稼忙的不可开交。这里怎么会这么静!” 随后,陆鹏元警惕地看向四周:“要不要把人都叫进来,挨个搜查?” 唐云却忽然把手抬起来,示意陆鹏元不要说话。 “你听见什么了没有?”唐云眉头皱起。 陆鹏元闭上眼睛,四周的一切声音落入耳朵里。 铛铛铛! 一声清脆的响声从远处传来,隐约可以听见,唐云指了指声音传来的方向,军士们把刀提起来,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越靠近,那声音越是清晰。 不知道那声音传了多久,很有规律。越过一处小巷,几人终于发现一座不一样的庭院。 这院子很奇怪,村子里的绝大多数房屋外面围着的都是低矮的土墙,只有这墙,是用砖瓦搭建而成的。外面被涂上白漆,高高耸立。 门半虚掩着,那道怪声便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只见门内人影晃动,看起来,村子里的人,竟然都在这里。 第十二章 蒙面石雕 眼前这地方,有点像一些村庄里的宗祠。 大周很多村子,一般都是一个姓大家族混居在一起比较多。平日里祭拜祖先,因此会在村子里修建一座宗祠。 作为供奉祖宗灵位的地方,宗祠往往表示一个家族的门面。因此无论是什么样的地方,宗祠往往都是神圣的,需要耗费很多人力和物力去建造。 今天像是举行什么祭祀仪式,因此全村的人都没有下地干活。 这倒是也可以合理的解释了。 唐云摆摆手,示意军士将手里的刀放下。 这地方果真宽敞,一座巨大的庭院里有一处占地极广的空地。在空地的中间有一尊火炉,此刻正在徐徐燃烧着火焰。庭院砖瓦墙壁上缀着一条条丝带,染成黑色,迎风飘扬。 在火炉的旁边,有一个类似于巫祝的人在高声念诵着不知名的咒语。繁琐难懂,十分冗杂,他一边念着,脚下却还踱步,手里拿着一支木槌,敲打一个铜锣。 显然,唐云等人从外面听见的声音,便是这铜锣传出来的。 所有人都跪拜在地上,把头埋起来,整个庭院十分寂静,只有铜锣声在耳边萦绕。 这些都很专注,或者说是虔诚,没有一个人抬头四处张望。以至于唐云等人都进来了,却始终没有人发现。 “唐兄,你看看他们祭拜的,是什么东西?”陆鹏元凑到唐云耳边小声嘀咕。 在祭祀的灵堂正中摆放了一座石雕,这石雕刻着一个怪物,头生有鹿角,脖子到背部全是棕红色的毛发。这石雕刻的很精细,毛发栩栩如生,甚至用上了红漆。那这雕刻的毛发之下,有一层鳞片。 这绝对不是一个人,更像是一个怪物。 只是这怪物的头被黑布给蒙住,看不清它真实的面容。 唐云从来没有听说,祭拜一个神,竟然要将它的头给蒙住。 祭祀依旧在进行着,这里的一切好似都很正常,除了上方那尊不知道何方神圣的祭祀神灵。 管事瞥了一眼,他发现了一个熟人,于是指着边上的一个人道:“这人叫林麻子,是专门负责给我们王府提供蔬菜的。” 村庄里,不可能所有人都种蔬菜。和大周的许多农庄一样,农户还是以稻米等主要粮食为主。而王府每日消耗的蔬菜巨大,一家一户提供是远远不够的。因此需要一个中间人,先将所有蔬菜全部收拢在一起,然后由管事统一收走。 林麻子和很多村民一样,跪在地上。 陆鹏元心理焦急,毕竟陛下只给了他们三天的时间。当下也不管这些人是不是在祭拜,直接上前将那个林麻子揪起来,沉声道:“就是你给燕王府提供蔬菜的吗?” 林麻子人如其名,果然脸上长满了麻子。甚至他的半边脸好像被什么野兽啃过一样,有一个深深的疤痕,十分恐怖。 祭祀被打断,巫祝的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村民站起身,目光冰冷地盯着陆鹏元,看的陆鹏元有些渗得慌。几名军士连忙走到陆鹏元跟前,把刀拔了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林麻子的声音很是沙哑。 陆鹏元冷笑地环视四周:“怎么,你们还敢袭击朝廷命官吗?”言罢,他忽然一出手揪住林麻子的衣领,将他按在地上。林麻子是个很干瘦的中年人,哪里赶得上陆鹏元从小练武的力气。被这一按,不由得痛呼一声。 “你们干什么!” “住手!” 群情激愤,周围的村民全都围上来,军士们把刀横在他们面前。 “不想你们村子遭遇牢狱之灾,就好好交代,是不是你偷的银锭?”陆鹏元沉声道。 林麻子把脑袋抬起来,高声喊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嘭! 陆鹏元一脚狠狠踹在林麻子的脑袋上,林麻子整个脑袋杵在地上,嘴里顿时塞满泥土。陆鹏元用脚来回地碾压,怒声道:“老子没那么多耐心,银子放哪里了!你给燕王府送菜的箩筐里,是不是你放的银子!” “唔唔唔!”林麻子满嘴是土,不停地挣扎。 过了很久,陆鹏元才将林麻子给一把抓起来,他的脸上似乎被地上的石块给划开,鲜血淌个不停。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麻子显得很虚弱。 “不说!进了大牢,容不得你不说了!”陆鹏元凶神恶煞。 唐云拍了拍陆鹏元的肩膀,沉声道;“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先好好审审再说。” “燕王府前几天进了一批昆仑紫瓜,是你负责收拢的吗?”唐云问道。 林麻子被陆鹏元这一折腾,也有些怕了,忙不迭地说:“对,就是小的。” “你不用紧张,我只问你,这些蔬菜你查过没有,有没有银锭在里面?” 林麻子摇头,他心有余悸地颤声道:“大人不要为难小的了,什么银锭,蔬菜都是从各家各户里采摘的,那东西还能变成银子不成?” 看林麻子的表情,不像是作伪。 当然,一个人的谎言,从外表是很难看清楚的。 就在这时,异变突现。 我们原本是在这庭院之中的,我们忽然听见从外面街道上传来一阵车轮声,夹杂着马蹄的声音。 一路尘土飞扬,有辆马车停在庭院的门口。 这马车看起来很是华贵,虽说是用来拉货的,后面车厢却也是上好的漆木装配成。车轮上的铆钉还依旧闪烁着闪亮的明光。马同样也是好马,毛发显然经常打理。不想是用来拉车的畜生,倒像是禁军中的精锐战马。 像是从大户人家里拉出来的一样,打马车车厢里走出一人。或许是因为天太炎热的缘故,这人竟然就坐在车厢里拉车。也就是马车的速度不够快。 这人刚冒出一个脑袋,便看见了唐云一行人。 唐云身上的绣蟒锦衣十分显眼,至于跟随的五名军士,也同样是右骁卫的豹骑装扮,虽然没有全身着甲,但身上的皮甲,除了大周军之外,没有人会穿。 那人见到一群如此装扮的人在这里,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惊慌,整个人愣在原地。 陆鹏元大喝一声:“你是谁?” 这一声巨吼把这人打了个激灵,他忽然跑回到马车里,驾马狂奔离开。 “发号箭,让外面的人围住他,别让他给跑了!”唐云高声喝道。 第十三章 采买管事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平常人见到一群官差站在你面前,别论是不是犯事了,心里总会有些忧虑。不过这倒也算是正常的,只有一些心里有鬼的人,他们才会像老鼠遇见猫一样,抱头逃窜。 这人见到唐云和陆鹏元的眼神,那种惊慌是常人没有的。 陆鹏元从腰间缠着的箭袋里取出一支号箭,冲着那人远去方向的天空窜射而去。 号箭在天空之中划过一条弧线,远处马车依旧在疾驰。几人上马,留下两名军士看住林麻子,其余人火速向马车的方向而去。 事实上,这人的马车虽然外表华丽,但在这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几乎是寸步难行。加上村子里地面狭窄,马车不时撞到一块石头上,引起猛烈的颠簸。 马车从村庄后边出去的,整个村庄依山而建,除了最初出去的时候还有一条山路,进了村子后面便只有一条山路可走。 后面是一片耕地,耕地之间有一条狭窄的小路可以通行。平日里村民为了防止粮食被附近山里野兽破坏,都会在农田的附近安装上一些布满荆棘的栅栏。 马车埋头直接冲进后面的农田里,这一下可算是遭了秧。两边的荆棘直接刮在马的身上,拉车的马长长嘶鸣一声,前蹄向前狂蹬不止。 这匹马后面是连接着车厢的,马一掠起前蹄,顿时整个马车开始向后翻过去。 马车上的人惊呼一声,趁着这个机会,唐云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用手攀住车厢的边缘,直接蹬了上去。 车厢四处摇晃,赶车的人惊慌失措,把马鞭胡乱地扬起。可惜马已经受惊失控,附近的石块也很多,车轮正好撞在一处巨石之上。 嘭! 一时间,人仰马翻,整辆马车直接向前翻了过去。 赶车之人放声尖叫,唐云直接从车厢上跳了下去,拽住那人的肩膀。两人同时落在地里,开始不停翻滚! 巧合的是,下方正好有块巨石。 唐云的头直接和那块巨石撞了个正着,耳边只有一声闷响,他的头直接撞在那巨石之上。 这也难怪他没有看见,落下去的过程中,他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赶车的人身上,巨石隐藏在一些杂草的后面,他没有注意到。 一阵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 唐云感觉眼前有些发黑,脑袋里全是嗡嗡的声音。这声音充斥整个大脑,十分吵闹。 这人刚落在地上,第一个反应便是赶紧逃走。 他还没有跑几步,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一群骁勇的骑手冲过来,手里的马枪冲着他重重一撞。那人直接被撞飞了出去,惨叫连连,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这时候,陆鹏元也赶了过来,他一脚狠狠踹在这人身上,把他提起来,一巴掌狠狠地扇了过去:“跑!让你跑!在老子面前还敢跑!” 那人刚从马车上摔下来,此刻也是晕头转向,不由地大叫:“你们不能动我,我是梁王府的人!一群丘八,还不赶紧放手!” 梁王府! 其实唐云等人心里早有猜测,如此陷害燕王,在朝中恐怕没有别人,只有这位梁王了。 夺嫡不论手段,如果那税银真在燕王府弄丢的,这篓子可捅大了,无论最后燕王是什么下场,他也不可能再参与夺嫡了。 没有臣民会相信一个抢夺国家银库钱财的人。 陆鹏元脸色阴沉,忽然又是一巴掌抽在那人脸上:“小小奴仆就敢在老子面前装蒜,给我按住他!” 几个骁勇的豹骑赶过来,按住那人的肩膀便把他扭在地上。 这人完全被打懵了,从来遇见事了,别人听见梁王府的名号,气势上总会弱上几分。 梁王掌握半个夏官,也就是前朝的兵部,梁王府自然也在军中有颇高的声望。这些兵,没道理不怕梁王府啊。 这人还不死心,他正要开口,却听见陆鹏元的声音:“给我打,打到他说为止!” 嘭! 豹骑都是右骁卫中的精锐骑士,一拳头又沉又重。 那人只听见自己的胸膛里好像传出肋骨断裂的声音,猛烈地咳嗽起来。喘息的时候,都好似破烂的风箱一般,呼哧呼哧地喘气。 豹骑们还是留了一手,否则他会当场被直接锤死。 “叫什么名字,来这里做什么!” 陆鹏元蹲在他面前。 “我说……我说!小的叫胡勇,是梁王府内府的采买管事。来这是为了采购府上要用的菜蔬的。” 胡勇看着陆鹏元的脸,惊恐地叫道。 陆鹏元眉头一皱,胡勇见状赶紧喊道:“小的……小的在采买的时候,贪了钱。我以为你们是来抓我的,情急之下,才做出如此荒谬的举动!小的所言一切都是真的啊!” 有捉妖司的军士送过来一块干布,唐云将头上的血给擦干。 “唐兄,这个人怎么处置?” “拉出去斩了!梁王府那边,不用理会!” 唐云声音阴冷,扫了一眼胡勇,胡勇不由地打心眼里冒出一股寒气来。 “你敢动我!我在梁王府认识不少人!一旦我死了,梁王府不会放过你们的!”胡勇撕心裂肺地吼道。 唐云冷笑地瞥了他一眼:“你一个小小的管事,值得右骁卫亲自来抓你?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满嘴谎言,反正也说不出实话,干脆杀了!” 嘭! 军士们合力,将已经翻倒在地上的马车的车厢打开,从里面开始翻找起来。很快,他们在一块木箱底下发现一个暗格。 暗格里,几块银锭整齐摆放在里面。 银锭上,都刻着广东税银的标记。 胡勇满头大汗。 两旁的豹骑忠实完成自己的任务,他们拔出刀,抵住胡勇的脖子。 眼看着,那刀便要落下来了。 死亡的压力,席卷心头。 胡勇终于扛不住这压力,他开口大叫:“我说!别杀我!” 胡勇一脸颓然,刀在他脖子边上停住,甚至上面带来的寒风,他都能感受的一清二楚。 他坐在地上,沉重喘着气,如今必须要说实话了。 “几天前,有人送来一个包裹给我,说是这村子的某个地方,全都是这样的银子……” 第十四章 地下怪脸 胡勇和在燕王府死去的厨子一样,他们都有同样的任务,那便是从惠山村里采购蔬菜,用来充当王府日常的消耗。 几天前,门房给他递了一个包裹,说是给他的。当时他没在意,还以为是家里给他的。等到回屋子打开,包裹里顿时显露出几块银锭出来。 这些银锭都是十两一个的银子,成色很好,是官铸的。 胡勇心里怀疑,因为他根本没有什么有钱的亲戚,谁会特意送上这些银子。他原本以为是谁来求他办事的,毕竟身处王府之中,有些事还是可以与人方便的。 包裹里有一封信,告诉他,只要到城外的惠山村一个地方,下面埋了一口箱子,里面放满了这样的银子。 天上不会掉馅饼。 胡勇不认得字,他于是将银子上面刻着的字一个接着一个抄下来,去问王府里的教喻先生。当然,那字是他打乱顺序问的。好不容易才问出来,这银子竟然是广东的税银! 作为在京城里待久的人,平日闲下来便会听外面传的一些风声。胡勇自然也听说,广东的税银被盗了,听说朝廷大为光火,正在四处搜查。 回到家里,他赶紧将那封信藏在一处最隐蔽的角落里,银子同样被他放好。这些银子在他的手里,就好似火炭一样烫手,但他却又舍不得丢下。 这样持续了一天,终于,贪念打破了恐惧。 他没有跟任何去说,准备将那些银两取出后,便存放在一个地方。等到这风头过去了,他便偷偷将银两送回到家里去。 银子虽然有标记,但这不要紧。等把这些银子给熔铸了,照样还是钱。 胡勇打定主意,趁着出去采买的工夫,他自己驾着一辆马车出去了。其实平时这事一般不会管事亲自去办,但胡勇此去,是去挖出那些埋藏在地底下的银子的。 他随便找了个理由,让负责采买的人去做别的事,自己一个人驾着马车,离开王府。 虽说富贵险中求,但这事毕竟是要掉脑袋的。 胡勇很小心谨慎,他害怕别人趁他不在的时候发现那块银锭,于是将这银锭存放在马车的车厢之中。那里有一处暗格,可以存放银锭。 虽说准备的充分,但他还是心颤不已。尤其是途径城门的时候,平日里有梁王府的大旗,从来都是畅通无阻的。今日却不同,竟然还要搜找。好在城门边的士兵并没有发现他马车上存放的银锭,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成了惊弓之鸟。 一路心惊胆颤地走来,他走到村庄里。以前他也来过,正疑惑村子人去了哪里,就听见一阵有规律的怪事。他驾着马车顺着声音找了过来,便找到了那座类似于宗祠一样的地方。刚准备下车,便看见有不少右骁卫的军士站在那里。 陆鹏元大声质问林麻子的声音,也同样被他听见。 胡勇慌了神,他以为那些右骁卫是来搜查税银下落的。正巧,唐云和陆鹏元的眼神都落在他身上。 惊慌之下,胡勇选择了逃走。 “我不知道这些银锭从哪里来的,有人想要害我,不是我给拿的啊!”胡勇大声喊道。 陆鹏元听的心烦,一脚踢在胡勇的肚子上:“闭嘴,老子当然知道不是你做的!要让你把我右骁卫一百多名弟兄给杀了,老子也就不姓陆了!” 胡勇打了个寒颤,陆姓是国姓,眼前这人能调动右骁卫精锐铁骑,显然军中职位不低,无论如何都不是他能招惹的。 唐云沉吟片刻,道:“那封信在哪里?” 胡勇小心翼翼地说:“信被我用火给烧了,我害怕被别人看见。不过地图我都记得,我知道银子放在什么地方!” 陆鹏元大叫道:“那还不赶紧带我们去!” …… 村中祭祀,被不速之客给破坏掉了。 整个村子静的可怕,村民并没有因此而散去,反而一直看着两名右骁卫军士。 唐云和陆鹏元都去追胡勇去了,留下两名军士在这里看着林麻子。 两名军士,足矣。 这是是京畿地区,大周腹地。还没有人敢对大周军动手。 林麻子被一名军士粗暴地按在地上,另一个军士谨慎地盯着眼前这些村民。他感觉到村民的眼神有些渗得慌,就好像一群地狱中的恶鬼,在窥伺着他一般。 那眼神,令他浑身冰冷。 村民们没有动,军士怒喝道:“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这人涉及重案。不想牵扯其中的,通通离开!” 没有人理会他…… 忽然,林麻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他直接撞开一直按着他的军士。那名军士完全没想到林麻子会反抗,竟然被撞的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村民们很快围了上去。 军士们甚至连刀都没有‎‌‌拔‌‎出‍‎‍‎‌来‍‌‎‍,便被人群所淹没。 人们用布捂住他们的嘴巴,用锋利的石子砸到他们的脑袋上。石头落下,脑袋里血肉横飞。但人们好似麻木了一般,依旧拼命砸着。 血,洒在每一个村民的脸上。 所有村民好似得到了什么指引,他们同时抬起脑袋,望着远处一个方向,缓缓前行着。 阳光下,一片影子,悄然晃动。 …… “没错,两位大人,小的记得就是这里!” 胡勇这个时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想要在唐云面前争取一个好的印象,到时候被抓进牢里,也好少一些处罚。 出了这档子事,在梁王府的差事是没法继续再做了。不过胡勇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到事情一结束,他就回到家乡去,从此不再京城里蹚浑水了。 军士们开始在地里挖土,胡勇带了铲子,因此动作很快,一口深深的土坑显露在所有人面前。 “找到了,银子应该就在这儿了!”胡勇笃定地说道。 军士们继续向下挖,不过动作轻了不少。 过了一会儿,土里的那东西,终于显露出了轮廓。有些奇怪的是,这不像是一口箱子,是一个细长条形状的物件。 天色,忽然变暗。 唐云抬头,有一片云遮住烈日。 军士们将这东西上覆盖的土清理掉,突然一个军士大叫着,惊恐地后退。 只见在那土里,浮现出一张怪异的脸,在冲所有人的邪异地冷笑着。 第十五章 泥塑 “人?” 陆鹏元怪叫一声,他也是吓了一跳。毕竟所有人都以为,挖出来的是放银子的箱子,谁想到土里竟然出现了一个人脸。 “等等!你看,那脸动了!”一个军士大叫道。 刚把土清理出来的时候,那张脸明明是看着所有人,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只是现在,那脸忽然双目紧闭,嘴巴合上。 这难道还是个活人不成? 所有军士都将刀‎‍‎‌‍拔‎‍‎‌‌出‎‍‎来‌‎‍,警惕地望着土里的那张脸。陆鹏元揪住胡勇的衣领,怒声质问:“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在耍老子!” 胡勇此刻也被吓了一跳,被陆鹏元揪住衣领,双腿发软就要跪坐在地上,嘴唇哆哆嗦嗦地说:“没错啊,我记得就是这里,那封信里说的清清楚楚。” 唐云拍了拍陆鹏元的肩膀:“先找出银两要紧!” 陆鹏元冷哼一声,将胡勇给松开,叫来几个胆大的军士凑到从土里挖出来的人脸前。一个军士碰了碰那个人脸,突然奇怪道:“这好像不是活人啊!” 手指按在人脸上,却没有皮肤那种弹力,而是十分坚硬。 几名军士合力将土稍微清理了一下,这东西的庐山真面目终于浮现出来。原来这长条状的物件,居然是一块泥塑。泥塑雕刻地栩栩如生,还有一丝神韵在其中。方才没有将泥给清理干净,于是误认为这是张人脸。 “我怎么觉着,这泥塑有点像村子里祭祀的那神像。”陆鹏元摸了摸下巴。 泥塑看起来有一定年头了,彩漆被泥土浸染,变成完全的灰土色。它的头,和唐云等人在祭祀之中,所见到村民祭拜的神像十分相似。头上长着鹿角,一片用泥塑造成的毛发。这些毛发很精细,只是泥塑在地底下被埋藏时间太久了,刚出土的时候,很多都被敲掉。 这脸,就像是从地方挖下来,然后拼接上去的。 这绝不是这怪物的脸。 没有人会长成这样。 “难不成是乡下野神,据说神都周围的乡下有不少村间愚夫,祭拜些孤神小仙。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习俗,竟然把神像埋在这里。”陆鹏元喃喃道。 胡勇忽然呼吸沉重起来。 他两腿发软,走不动道,爬到陆鹏元面前,大声叫道:“大人,小的确定没有说错!地图上所言,两颗槐树之间便是此地,绝无可能是其他地方啊大人!” 陆鹏元一脚把他踢开,问唐云:“事情至此,唐兄有什么看法?” 此刻,天色渐渐变暗。 风从山岗中吹拂下来,呼呼作响。 乌云将烈日阳光给遮住,一片黑影笼罩四周。 “你想想看,两位王府的采买,都和这惠山村有关。那信既然将他引到此地,便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只是你不觉得奇怪么,从燕王府厨子的手里搜出来的银子,足有一二百两。而梁王府的这管事,才区区二十两。” “些许是那人害怕梁王府的发现。” “不对!这人既然有办法把包裹,送到布放严密的梁王府,他就有的是办法送到胡勇的手上。如今我们还不知晓,那燕王府的厨子,是如何获得这些银子的。” 陆鹏元恍然大悟:“既如此,那厨子平日里一般联络的,都是村子里的那个林麻子。咱们审问这林麻子,总会知道些线索的。” “大人,这银子就不找了?”胡勇惊呼道。 陆鹏元看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大怒道:“找什么银子,你去这破泥塑里找银子吗!” 胡勇脸上灰头土脸的,赶紧跟上陆鹏元,一群人飞快入村。 此刻,天气稍微变得冷了一些,好似暴风雨的前奏。 那片黑影,笼罩到了泥塑之上。 从山岗里吹拂下来的风,渐渐落在泥塑身上,将上面的泥土给吹散。如果这时候有人看见,一定会发现,泥塑的眼睛,忽然悄然睁开。 泥塑的表面是泥块,但那眼眶里的眼珠,却是活着的。 那只眼,瞪得很大,带着绝望和难以言明的愤怒。 从眼睛里,留下一行血泪,在脸上划过一条泪痕。 …… 唐云和陆鹏元又重新回到村落里。 夏天的村子中无疑是十分炎热的,好在现在似乎有些阴天,虽然空气中依旧发闷,但还算是比较适宜。 “大人,小的已经把知道的全说了。还望大人看在小的配合的份上,饶了小的吧!” 胡勇已经惊慌失措,他知道一旦这案子结束,恐怕他只有被送到梁王府的份。税银的事情有多大,他现在总算是惊醒,这可是连亲王搅合到其中,都会粉身碎骨的事情。 梁王府不会饶了他的。 这几年安闲的日子,已经让胡勇忘记了恐惧。采买管事是肥缺,因此他经常受人巴结。养尊处优的日子忘记了自己的地位。 他确实不过是个奴仆而已,卖命给了王府。对于这样的仆人,王府只需要杀了他,自然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换句话说,他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蝼蚁罢了。 胡勇被陆鹏元打醒了,他终于意识到了危险,他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都说出来,妄图保住自己的性命。 陆鹏元根本没有理会他。 实际上,三天的时间,太紧迫了。那一千万两银锭,随时都有可能被人给偷偷运走,司邢寺已经和刑部联手,在大周各地布下大量的探子,一旦有类似的银锭出现,便会立刻通知上来。 但,北边战事迫在眉睫。 朝廷大军征伐,光凭借在京城戍守的卫兵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各地的府兵相互支援。然而,在西面的那些折冲府,一个个都快成藩镇的亲兵了。 没钱,调不动的。 唐云望着四周,原本有节奏的锣鼓声消失,只是村子还是十分寂静,甚至鸡犬的声音,也无影无踪。 村子头前的槐树上,一片死寂,连只蚕鸣的叫声都没有。 吱嘎—— 一声令人牙酸的开门声,旁边一扇木门打开,露出一张木讷的脸。 他见到了一群军士,似乎有些惶恐,赶紧将门给关上。 “这村子是怎么回事,你平时采购的时候,就是这样吗?”陆鹏元问道。 见陆鹏元问话,胡勇赶紧说道:“我平日里也和他们不怎么接触的,不过这些人也就是惧怕大人您的威势,不用在意!” 说着,一行人又回到那座类似宗祠的宅院前。 宅院里,依旧是人影绰绰。 只是,这些村民,却拦在宅院门前,将唐云等人挡在了外面。 第十六章 混乱 村民表情冷漠,散乱地站着,即便面对披坚执锐的军士,也是毫不退让。 为首一人,便是方才祭祀之中敲锣的巫祝。他身着一身白色长袍,长长的袍子拖在地上,头戴金冠,倒是有几分儒雅之气。 只是这巫祝,却待着一张面具。 一张很普通的面具,没有任何复杂的纹饰,只有两个黑漆漆的眼眶盯着所有人。然而往往就是这样没有图案的面具,却最是渗人。 其余的村民尽皆以巫祝为首,站在他的身后。 “有是群愚民村夫,信些乡野鬼神便敢来阻挡朝廷大军?” 陆鹏元嗤笑一声,走上去怒声道:“都站着干什么,没你们的事通通给老子滚,否则一律送去蹲大牢!” 唐云跟在陆鹏元的身后,目光在每一个村民的身上扫过。这些村民就像是大周普通的子民一样,穿着普通的粗布短衫,脚上着草鞋,看那样子很是普通。 但他总感觉不一样,因为他在这群村民的身上,感受到了杀气。 在漠北军待久了,便会有一种直觉。北荒军中有不少投靠过去的中原人,他们伪装成大周的子民,其实暗中充当北荒的探子。 唐云便曾经杀过几名伪装成百姓的探子,无论他们假装的多好,他们的杀气是无法隐藏起来的。杀人如麻的军士,在装成一个普通人时候,往往会露出破绽。 这绝对不是什么老实巴交的农夫,分明是隐藏在光明下的杀人狂魔。 唐云心里一惊,他知道这些人已经有些不正常了。再看一个农夫拼命用右脚蹭他左腿边的裤脚,这姿势着实怪异,就好像脚边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一样,不过细细查看,却在他的裤脚上,发现一抹血迹。 再看那村民的手,一只手伸在前面,另一只手却是放在背后的。 “小心!” 唐云猛地伸手拽住陆鹏元的手臂,把他向后一拽。就在这时候,从农夫之中发出几枚利箭,冲着陆鹏元便飞了过来。 这箭又快又急,即便是唐云发现端倪,却还是晚了一步。陆鹏元就站在唐云面前,那箭结结实实刺在身上。 这也是今日陆鹏元疏忽了,因为着急,他仅仅穿了一件普通的袍服,却没有穿盔甲,甚至因为天气闷热的缘故,他连内甲也没有穿着。 好在唐云拽了他一下,这箭是刺在他的胳膊上了,顿时鲜血向外狂涌。 陆鹏元尖叫一声,向后连退数步。他毕竟是武人出身,反应速度极快,等到耳边继续传来箭矢攒射的声音,他就已经将脑袋低下,躲过这一片箭雨。 “给我杀了他们!”陆鹏元怒吼道。 右骁卫的军士们已经将手里的长弓搭起来,没想到那群村民反应更快,竟然在放过箭直接直接拔出藏着的刀。 两个靠的近的军士直接被砍到在地上,倒在血泊之中。 双方混战在一起,豹骑平日行事一般用的身上佩刀,而长枪一类则是放在战马上。当那群村民冲过来的时候,军士们将佩刀拔出,不过也是晚了一步。 唐云虎头刀一出,一个冲在他身前的村民脖子上顿时划出一道深深的割痕。深可见骨,血如泉涌。 很奇怪的是,这些村民不但配合严密,身具武功,而且他们悍不畏死。即便是有好几刀砍在身上,依旧怒吼着向前冲去。 巫祝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剩下的只有这些狂热的村民。 陆鹏元手臂受了重伤,一时间竟然无法拿起刀,他只好在一旁暴跳如雷:“气死我了!区区刁民,竟然敢向老子动手!” 唐云拉住陆鹏元,手里的刀攥紧:“你待在这里,我去找林麻子!” 陆鹏元点头:“没错,还是唐兄你想的周全!不能让林麻子从这里逃走了!” 说话的功夫,忽然直接嘭嘭几声,附近的宅院大门忽然直接被推开,从里面冲出一群村民,手里拿着刀便涌了上来。 情况很是焦灼。 军士虽然有一百多人,但很多并没有跟随一起进入村庄,还有不少依旧留在村外。跟随唐云他们的,也是只有五六十人左右。这也是为了防止村子外面出现什么变动,好有个照应。 这些军士其实也已经不少,站在宅院前也是一片,只是面对这些凶恶的村民,却一时间没有了办法。 哐当哐当! 一个村民推着手推车,上面还有无数的坛坛罐罐。有人将这瓦罐投掷出去,落在人的盔甲上,随后一片箭雨落下。这些箭矢的头上都系着火焰。 瓦罐里大多数都存放的是火油,火苗落在油上,顿时扬起一片火焰。 有几名军士身上已经沾上火油,此刻浑身冒火,哀嚎不止,到处响起惨绝人寰的叫声。 “放号箭!” 唐云大叫着跳到宅院的墙边,借助墙边的一棵树,脚踩在宅院的院墙之上。在院子里还有零散几个村民,见到唐云跳下来,呼号怪叫着冲了上来, 唐云手中长刀挥舞,借助落地那一丝冲劲,直接砍倒最前面两个村民。 地上有血迹,两个原先看管林麻子的军士的尸体现在破破烂烂的,躺在树下。 唐云忽然发现一个村民看见他就逃走,那人正是林麻子! 嗖嗖嗖! 此刻,越来越多的村民出现,唐云也不知道,这么一个看起来很小的村子,为什么会隐藏这么多的人。 不过现在多想也无益了,唐云挥舞长刀和村民站在一起。 这些刚刚出现的村民,明显就要更强悍一些。他们的招式十分怪异,有些像是江湖上的武学。招式变幻灵巧多变,着实让唐云废了一番功夫。 不能和他们硬撼! 唐云一刀将对方的兵刃给打偏,随后奋力冲着林麻子离去的方向奔去。 在宅院的后面,赫然出现一片类似于坟地一样的地方。周围的木桌用红绸布给遮住,上面整齐摆放着灵碑。 很奇怪的是,这些灵碑用“天”“地”等字样,下方标注了编号。他们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个这样的数字在上面。 坟地深处,林麻子终于也停住了脚步。 林麻子转过头,露出他那张布满麻子的脸。 他忽然桀桀怪笑起来。 一时间,唐云仿佛有一种错觉。坟地上的令牌好像醒了一样,在用眼睛看他。 第十七章 火器 城外,惠山村。 右骁卫的军士和村民们依旧混战,村民虽然悍不畏死,不过在装备精良的军士面前,很难取得什么新的进展。有时候刀劈下来,落在盔甲上,往往连外甲都打不透。 不过情况虽然如此,可却并没有好转。一开始过来的村民还好说,随着人越来越多,这些村民的不同也展现出来。他们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农户,无论是持刀的手势还是相互之间的配合,都和军伍之人相差无多。 右骁卫损失惨重,这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二十来个军士倒在地上。 陆鹏元脸黑的跟块碳一样,他的右胳膊还有箭伤。这箭做的很是歹毒,箭矢上还有一些小的倒勾,好不容易‍‍‎拔‎‌‎‌‍出‍‍‎来‍‎‎‌,整条胳膊上已经被割开了一块深深的伤口。右臂暂时是动不了了,只好左手拿一块盾,蹲在军士身后。 剩下的军士围着一颗槐树站定,还剩下二十名军士,同样是气喘吁吁。村民越围越多,看那样子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数。应该是有不少人还藏在山里,听见信号便从山里赶下来。 “大将军,外面的弟兄还没有过来,想来也是这些人在外面做了埋伏。” “咱们在这里迟早被他们给耗死,从村头杀出去。村子外面的弟兄肯定有人回神都去了,咱们在这里驻守,早晚会等到援军将这群贼子一网打尽的!” 陆鹏元出言安定军心,在如此围困之下,还真是让人感到绝望。 在村民人群的远处,巫祝的身影再一次出现。陆鹏元见到那张面具,便忍不住心生怯意,这种感觉就好似一只兔子遇到了狼一般。这让他很是恼火,于是恼羞成怒,喝道:“别跟老子在那里摆谱,一群刁民,等到朝廷大军一到,定叫尔等似无葬身之地!” 没什么好劝的,这群人既然已经决定对大周士兵出手,便没准备留他们活口。 陆鹏元现在唯一想的,便是将在场所有人全都杀死,胳膊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简单的包扎只能够止血,如果时间长了,他这条胳膊恐怕就很难再用了。 巫祝忽然长啸一声。 天空乌云密布,阳光被云层所遮住,光线并不充足。 在黑暗中,无数长刀寒光闪烁,村民们用长矛将军士们团团围住,却将强弓取出来,对准军士攒射过去。 “挡住!别留空隙!” 陆鹏元大叫着将盾牌竖起来,军士们用盾牌拦住,但毕竟太过突然,四周还是传来一阵阵闷哼声,不断有军士倒在地上。 “起来,冲出去!”陆鹏元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悲壮,他扛着盾牌冲在最前面,用一股冲劲将对面的一个村民直接给撞倒在地上。 军士们士气大振,剩下的几名军士怒吼着冲进人群里。 …… 唐云在宅院的后院,听外面响起的厮杀声,心沉到谷底。 他实在想不出来,这村子为什么要动手杀大周士兵。他们既然敢动手,就要承担做出这事的后果。不出意外,暴怒的陆鹏元回去会调集重兵,将整个村子屠戮的寸草不生。 林麻子依旧冷笑着,不过他缓缓抬起手,嘴里念叨着不知名的咒语。天色渐暗,林麻子的影子长长地拖到地上。 唐云此刻已经听见耳边传来的风声,猛地扑在地上向前翻滚一下,只听见呼的一声,一根长矛冲着自己飞过来。锋利的长矛距离唐云的头发仅剩一寸,距离不大,轻而易举便将耳朵划破开皮。 唐云翻滚到灵台的后面,无数的灵碑替他做遮掩。 他忽然感觉到身边有个人在看着他,瞥了一眼,不由地暗骂道:“有坟地竟然还要暴尸荒野。” 原来在他的身边,却是一具死了很久的尸体。那尸体有些腐烂了,一张破烂席子盖在上面,浑身都是泥土。两个空洞的眼眶黑漆漆的,一张大嘴裂开,露出凄白的牙齿。尸体的脸已经近乎腐烂殆尽,只有白骨显露出来,在面骨上有不少被钉子钉出来的,看起来生前遭遇到莫大的折磨。 原先在宅院里赶来支援的村民,此刻手里拿着兵刃,通通从外院冲进来。 人很多,唐云刚把脑袋伸出去,便有一片长矛落下,将他面前的灵碑全部打碎。不过也就是这一眼,唐云已经数出来,整个院子大概二十来个人。 林麻子不能杀,看他那模样,绝对是知道些幕后消息的。 嗒嗒嗒! 杂乱的脚步声传出来,村民根本没打算多等,准备一鼓作气直接拿下唐云。 就在他们赶到的一瞬间,整个灵台忽然轰隆一声,向他们所在的方向倾斜而去。只听见轰的一声,灵台轰然倒塌,有几个人顿时被砸在下面。 唐云纵身一跃,踏在灵台上,高高跃起,用刀找准一个村民的脖颈横劈下去。顿时鲜血狂喷而出,溅在唐云的身上。 此刻,在院子里的其他村民也发现了唐云。铛铛几声,兵刃相击。唐云眼神一睁,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农夫所能弄出来的东西。看这杆长枪,不像是武馆里的红缨枪,倒像是军中的制式武器。 再看那些村民,看似乡野农夫的打扮,实际上互相之间往往会组成军阵,相互配合。这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出来的,绝对是长年累月的战阵经验,才会有的默契。 这些人,是伪装的士兵。 一个村民长啸着用长枪刺来,战斗之中一寸长一寸短,人家摆好了战阵,就是不准备和你近距离近战。 唐云忽然在地上一翻滚,铛铛几声击打开几根长枪。虎头刀横劈,狠狠砍在几名村民的腿上。那些村民哀嚎一声,顿时战阵便松懈下来。唐云向前一撞,几个村民站立不稳,竟直接被撞翻在地。 宅院里的村民被杀的人仰马翻,唐云准备转过脑袋,忽然瞧见林麻子手里持着一个黑黝黝的长管,对准唐云。 嘭! 一声惊响! 唐云感觉到右肩膀被狠狠地撞击,强烈的疼痛近乎快要撕裂开他的神经。 火器! 自从来到这个地方,他从来没有见过火器的存在。即便是军中,也只有投石机一类的东西。 这里,怎么会有火器? 第十八章 尸鬼 嘭! 一声巨响传来,唐云的右肩已经疼痛难忍。手里的虎头刀眼看着就要掉下去,唐云反应很快,在这一瞬间,便用左手接过虎头刀,一刀狠狠地刺在一个冲过来的村民肚子里。 唐云暴腿,林麻子见到一枪没有把唐云放倒,脸上露出了遗憾的神色。不过他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应该是在重新装配火药。 唐云又跳到另一边的灵台后,吸取上次的经验,这一次那些村民并没有冒然冲上来。 唐云趴在一个土堆上,背部就靠在一处墓碑上。他深深地喘着气,迅速恢复体力。右臂已经没有了知觉,不过左手还能够动弹。 “真是天意啊。若不是跟你单义学过几天双刀,我今天可就要葬身于此了。” 唐云用左手把刀举起来,在空中耍了一个刀花,竟如同右手一般灵巧。 他的目光闪过一丝杀机,他是从现代过来的,自然知道火器对于冷兵器为主的时代有多大的冲击。曾经在军中,他也考虑过如何运用火器,倒最后研究了很久只能放弃。 火器不是像当然就能做出来的,他虽然是从现代过来的,但曾经,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谁家会闲的没事研究火药是怎么做的? 唐云心中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把那火器给弄回去。冬官里的大匠不乏奇人异事,给他们一个模板,相信很快就能复刻出来。到时候配合了热武器的大军,绝对是战场上的杀人怒兽。 就在这时候,那些村民已经围了上来。 灵台先是被长枪给刺穿,上面的灵碑四散地散落下来,几名村名直接将灵台挪动到一边去。刚把红绸布挪开,就瞧见一抹寒光闪过,两个村民的人头落地。 唐云左手挥舞虎头刀,一个纵身杀入人群里,村民们赶紧转过身将他围困起来。 他选择冲进人群里,林麻子投鼠忌器,势必不会再用火器。他瞥了一眼,果然,那个林麻子放下手里的土铳,重新拿起手里的刀。 他没有跑,那是最好不过的。 几个村民在唐云面前成片倒下,终于有人尖叫出声,他准备逃到前院去叫救兵,唐云一刀结果眼前之人,随后将刀拔出来,冲着那人便扔了过去。刀狠狠扎在那个村民的心脏上,村民摇摇晃晃,终于还是倒地。 此刻,在院子里已经没有能站起身的村民了。有几个人还没有死,趴在地上无力地哀嚎,想来过不了多长时间,便会因流血过多而死。 呼! 林麻子挥舞长刀赶过来,刀刃划破空气对准唐云奋力一斩。 唐云等的便是这个时候,在刀快要靠近自己的时候,他忽然侧过身去,用脚狠狠地踢在林麻子的腿关节上。林麻子腿一软,这刀顿时便偏了几分。 随后,唐云眼疾手快,用手扣住林麻子的肩膀,冲着相反的方向,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林麻子发出撕心裂肺地惨叫声,唐云一脚将他蹬进土里。 “火器是从哪里弄来的?”唐云凑到林麻子耳边,沉声问道。 林麻子桀桀怪笑,唐云一脚踩住他的脑袋,狠狠在土里来回碾压,道:“不说好办,等一会儿,京城里便会派重兵前来增援,你们以为还有胜算吗?” “咳咳咳!” 林麻子发出沉闷的咳嗽声,好似破败的风箱里发出来的噪声。他转过头,费尽全身力气,吃力地说道:“别废力气了,你们已经输了!” 忽然他又大笑起来,即便是被唐云按在地里,他依旧保持着嘲讽捉弄的表情。他的眼睛忽然睁大:“你杀了我又能怎样啊,哈哈!我什么也不说,你们就什么也别想知道!” 噗! 地面忽然裂开,从土里猛地伸出两条苍白的手臂,抓住唐云的脚踝,便要将他拽进土壤里。于此同时,附近的坟墓好似都要活过来一般。 从表面松软的土壤里窜出无数相同的手臂,隐隐传来鬼魅隐晦的颤声。 天色渐暗,整个后院如一片修罗鬼域。 唐云心里一惊,他脚踝被抓住,一时间竟然无法挣扎开。 “和我一起下地狱!” 林麻子的脸忽然狰狞起来,他紧紧抱住唐云。从土里又伸出许多手,抓住林麻子的脖子就要将他拽进去。 若是真的被拽进去,那可就糟了。 唐云左手猛地将虎头刀插进土里,一只手紧紧抓牢刀把,双腿猛地向上飞蹬。 噗! 从地面里飞出一个黑影,夹杂着浓重的泥土味。从地下竟然挖出了一具尸体,不同的是,这尸体竟然在动。 尸体已经腐烂了很久了,从表面看去已经十分腐朽,到处都是破败的白骨。只是那眼眶里仿佛有灵魂在晃动。那具尸骨拽住林麻子的头,脸上两排白漆的牙齿,狠狠刺在林麻子的脖子上。 “啊啊啊啊啊!” 林麻子浑身疯狂抖动,声音充满了绝望,夹杂着浓重的痛苦。只是他很快浑身便停止了颤抖,尸体似乎从他脖子里咬出一块筋肉下来。林麻子嗓子眼里在往外喷血,尸骨如同一只饕餮,疯狂汲取着血液。 同时,也有尸体向唐云的身边靠过来。 唐云感觉到握住自己脚踝的手骨更加沉重了些,他咬牙拼命向外拽,只是这尸体力气极大,好似不同于人的力气一般。 依据尸体凑了过来,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唐云皱了皱眉头,用手将刀拔出,虎头刀直接从眼眶里钉进尸骨里。唐云感觉到刀刺进尸体的脑袋里,就好似被禁锢住一样,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 就在这时,下方更多的手臂伸了上来。 来! 跟我! 下去吧! 好似有无数的鬼魂,在四周游荡,喃喃自语。 唐云不由地怒吼,他拼尽全身力气,竟然还挣脱不开。就好似进入到流沙之中,越陷越深。 呼!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只见有一条铁链忽然隔空飞来,落在尸骨的身上。在铁链的前端还绑了一条弯刀,扣在尸骨的头骨之上。轻轻一拽,整块尸骨都飞入到空中。 “大人,你没事吧?” 荆良落到唐云身边,抱住唐云两条胳膊,拼命把他往外面拽。 第十九章 庆朝余孽 荆良来的很是时候,只差丝毫,唐云便要被拽进土里。 从土壤之下冒出来的这群尸体,好似根本不惧怕外伤一样,他们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如同一堆寂静的幽灵一样,将生者抓进土下。 荆良用脚粗暴地踹着这些尸体,一边怪叫:“这是什么鬼东西,还踢不烂!” 唐云的双脚被那尸体仅仅攥住,从地下又不住向外窜出这样的尸体。荆良怒吼一声,他将自己的铁链冲着后院前面的一块巨石,猛地一抛。铁链很快缠绕上巨石,在表面绕了一个圈。 铁钩放出“铛”一声,很快勾住巨石表面的凹陷。荆良两只手臂青筋鼓起,奋力拽住铁链,同时拖着唐云,两人冲着巨石的方向便挪动过去。 荆良两条手臂使劲,唐云同样用左手握住铁链,两人合力,直接从土壤里,将那拽住唐云的尸体从土壤里拔了出来。 离开土壤,这尸体好似没有了力气一样,顿时不再动弹。两人在地上滑了一段距离。不过后来便是一些石砖铺成的地面,坟地松软的土壤渐渐恢复平静,似乎感受不到生人的气息,很多手臂也从土壤上落下去。 荆良还有些后怕,他心有余悸地喃喃道:“莫非是从地狱来的鬼魂,怎么死了人还能动弹?” 唐云用脚踢了一下荆良,荆良赶紧把钳住唐云脚踝的手臂跟松开。 这手臂原先攥地很紧,只是离开坟地之后,这尸体就好似失去力量。荆良轻而易举将手骨给掰断,瞧见这脆弱腐朽的尸骨,实在和刚才厉鬼模样有很大差距。 至于林麻子,现在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方才林麻子整个人都被尸鬼抓进土里,这么长时间不来,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唐兄,你怎么样啊!” 还没有等唐云开口,陆鹏元就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跟在他身后还有一个郎中,背着药箱,手里还给陆鹏元缠着纱布。 陆鹏元不耐烦地扯住纱布,大叫道;“不用管我,没看见我兄弟也受伤了吗,还不赶紧去!” 郎中忙不迭地跑到唐云身前,瞥了一眼伤口,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大人,您伤的如此之中,估计很难愈合啊。” “里面应该也残片,你先帮我清理下。”唐云对郎中吩咐道。 郎中点点头,到底也算是个老医师了,经验丰富。招呼上徒弟,就凑到唐云身边疗伤。 陆鹏元左右看看,见到满地死尸,只有唐云和荆良还能动,不由地惊颤道:“林麻子哪里去了,唐兄,莫不是被你给杀了?” 唐云苦笑,他知道陆鹏元的想法。什么称兄道弟,实际上根本就是为了让他早点破案啊罢了。 唐云指着那片坟地:“你叫你的人过来,把那里挖开。林麻子就埋在里面,不过这么长时间,我估计他也是凶多吉少了。” “啧啧,唐兄手段果然狠辣!” 陆鹏元虽这么说,但还是很焦急的。赶紧从前院叫过来一群军士,拿着铲子将土给挖开。无数沙土从下方挖出来,坟墓的土还是十分稀松的,顿时从墓地下挖出不少坑洞出来。 有不少尸骨,蕴藏其中。 “大将军,我们还继续挖吗?”军士犹豫道,毕竟死者为大,这相当于挖人家坟墓的事,可是不怎么道德的。 陆鹏元咬牙道:“挖!一群叛贼而已,不用给他们留情!” 唐云的右肩上缠绕的白布已经被鲜血所染红,郎中用被火灼烧过的钳子,从唐云的伤口里小心翼翼取出碎片。这期间的疼痛还是有的,唐云决定转移注意力,他问陆鹏元:“军中有没有使用火器的?” “火器?你说的莫非是发机飞火。” 发机飞火是大周军中用来攻坚的利器,在一根大型的箭矢上绑上火药,发射出去来灼烧城门。唐云曾经去军中看过一眼,不过和印象里的火器相差还是很大。 唐云摇摇头,指着被林麻子放到一边的火器道:“那应该是件火器,我的伤便是被它所致。” 陆鹏元走到火器边上,把那根火器拿起来。距离虽然远,不过大概看出来,应该是根土铳。方才林麻子不但在填充火药,还往里塞钢球,于是耽误了很长时间。 没想到陆鹏元拿到这土铳,脸色顿时就变了。他眼睛睁得很大,走到唐云面前:“唐兄,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土铳上,刻着“庆武德十五年制”,北面还有编号“神机营甲二十三”。 唐云反应很快,道:“难道是前朝遗物?” “我只是在军中的案牍库里查看过,当年庆朝的时候,军中有神机营,专管火器,能够伤敌千里之外。可惜到后来前秦并不重视,他们只重视战马和军阵拼杀,对这些火器并不在意。久而久之,这些火器竟然失传了。” 陆鹏元一条胳膊还是受伤的状态,他只好空出一只手握住枪,感叹道:“有了这枪就好办了,冬官的大匠们一直在民间四处查找火器的下落。现在这东西到手,那些冬官的人能消停一会儿了。不过我倒没觉得这玩意有什么厉害的,要是庆朝神机营那么强,怎么还是败在大秦的铁骑下?” 陆鹏元是前朝皇室的后裔,和前秦的很多武将一样,对于火器他们是打心眼里藐视的。 唐云可不这么认为,作为从现代而来的人,他可知道,一旦热兵器发展到一定程度。训练有素的火枪队,绝对是战阵上的大杀器。 唐云道:“你可要把这火器看好了,将来一定会用上的。” “嘿嘿,那当然。这一次可要好好敲冬官那群老头一笔钱,不给钱别想从老子手里把火器拿走。”陆鹏元笑呵呵地把土铳递给手下,让他收好。这东西就是个移动的宝库,对于他来说。 无数碎骨从地里挖出来,忽然有人惊呼道:“你们看看,这些人身上好像穿着盔甲。” 果然,从土壤下挖出来的尸骨身上,都穿着一些破烂不堪的盔甲,上面尽皆罩着一层泥土。 “犀牛皮甲,上施彩绘。下着甲裙,头戴扁盔。这是庆军制式盔甲,没错了!果然是一群庆朝余孽,还真是不死心!”陆鹏元笃定地说道。 第二十章 活口 如此说来,思路便清晰了。 怪不得这些村民行事古怪,怪不得他们配合严密,且个个武功精湛,原来这些人都是前朝的士兵。估计发现了大周军士来到这里,按捺不住心头的躁动,便悍然出手。 大周的百姓称呼前朝,一般指的是庆朝,对于前秦则是特指。其实对于百姓来说,只不过是国号变了而已,前秦的一切好似都没有变化一样。即便女皇这些年颁布了很多旨意,无论是将六部衙门改为春夏秋冬天地等部,还是在文字、行政区域上做明显的修改。大秦的一切已经深入人心,很难改变。 至于女皇,谁都清楚,将来还是秦的天下。女皇没有亲族,甚至如今的皇族还都是前秦皇族。一旦女皇百年之后,也就只有前秦的皇族能够重整朝纲。 庆朝对于大周的仇恨,和前秦一样。 陆鹏元将一块尸骨踢碎,冷笑道:“这些人真是不知死活,如果他们一直隐忍,说不定最后还真成一股不小的势力。如此快就蹦达出来,那也就离灭亡不远了!” 朝廷对于庆朝余孽,一律是先斩后奏。 无论是六扇门,还是大周的大内密探,在天下各地都展开秘密探查。一旦发现了庆朝余孽的踪迹,从来都是一场腥风血雨。 “庆朝当时多江湖宗门,很多江湖术士想要进入公家讨口饭吃,便会依附于朝廷。当时在庆朝可有不少的奇人异士,组成一个叫什么供奉堂的地方。听说里面有能够让死人复活的方法,即便是腐烂的就剩下一堆骨头,他也能让这堆骨头变成骁勇的战士。不过缺点也有挺多,像这样只能够在坟墓里游荡,不过是其中一条而已。” 陆鹏元拍拍手上的泥土,对于这些尸鬼,他十分了解。 没过一会儿,林麻子的尸体找到了。 他刚死没过多久,和周围已经腐朽地白骨相比有很大区别。他的外表上看还算是正常的。一个军士用长枪戳戳他的衣服,竟然直接凹陷下去。再用枪给挑开,林麻子身体里的内脏全都给吞噬一空,整个人肚子里空荡荡的。 “唐兄,林麻子死了,除了一个庆军余孽外,咱们没有任何收获。税银的案子,突破口是不是该放在那个胡勇身上了?” 陆鹏元捋着胡须猜测。 唐云摇摇头:“胡勇看起来说话不像是作伪,他应该仅仅是被引到这里来的。等到你回去之后,带他去趟推事院。如果招不出什么事,就把他放了吧。” 推事院里面网罗酷吏,都是些行刑的高手。就是个铁人进去,也能折磨到开口。 人心复杂多变,很多时候根本不可能一眼就看穿一个人的内心。所以必要时刻,就要动用些非常手段。 陆鹏元当然不会在意,他脸上露出冷笑:“放心,用不着推事院那群人,我就有的是方法让他开口。” 唐云眉头皱了皱:“这人再利用的价值不大,不过他毕竟还有层梁王府的身份,最好还是让梁王府的人过来处理。” 正说着话,从前院里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 几名军士扭送一个灰头土脸的村民走进来,这村民身上还沾着斑斑血迹,两只手的姿势很怪异,就好像崴到了一样,应该是在扭打过程中,将筋骨给伤到了。 “大将军,抓到一个活口!”军士说道。 陆鹏元打量这村民一眼,沉声道:“不是让你们去抓那个巫祝吗,怎么还没有抓来?” “大将军,弟兄们都派出去,在这惠山村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却始终没有找到个戴面具的人。属下估计这人应该早就乔装打扮,逃走了!” “我要的是他们的头,这么一个炮灰有什么用!拖下去斩了!”陆鹏元不耐烦地摆摆手。 几个军士拖住村民便准备把他往后拽,没想到村民忽然趴在地上,嘶声喊道:“军爷,小的知道很多,小的什么都愿意说。” 陆鹏元火冒三丈:“什么狗屁阿猫阿狗,也想要来骗本将!” 那村民跪在地上嘭嘭磕头:“大人,小的是麒麟卫百户。祭司知道的事,小的也知晓一些。” 百户? 陆鹏元和唐云对视一眼,百户是庆军军制里的下级军官。虽说官不大,但毕竟比那些普通士兵知道的要更多。 陆鹏元打了个手势,军士们将这百户拖到陆鹏元面前。这百户明显被毒打了一顿,那身上的血迹,都是从衣服下渗出来的,想来都是他自己的血。 唐云瞥了他一眼:“你都知道些什么?” 百户头也不敢抬起来,只是低头闷声说:“我们这些人,原本是背负复兴庆朝的使命的。不过几位大人也清楚,庆朝早就不知道亡了多少年了,什么恩恩怨怨,都是之前那辈人的事了,和我有啥关系?小的本来就不想搀和进来,不过大人您是知道的,我们这些吃兵饷的,人家要咱们做什么就要做什么啊。” “兵饷?你们难道还有朝廷不成?”陆鹏元嗤笑道。 “大人您莫不相信,我们还真的有个朝廷。”见到陆鹏元瞪眼,百户赶紧解释道,“不过谁也不知道朝廷在哪里。通常都是朝廷给我们准备地方驻扎,一般就是偏远的小村落,或者是山涧之中。虽然苦一点,不过都给了钱,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陆鹏元的眼睛忽然眯起来:“这么说,你们还有不少地方驻扎着人吗?” 百户点点头:“正是如此。大人,小的知道不少地方,可以协助大人一起破获这股反贼。” “你反水地倒很快。” 如果是从前,这功劳陆鹏元绝对不可能放下,不过现在还有要事缠身,不由地摆摆手道:“这件事以后再论。我且问你,广东丢失的税银是不是你们做的?” “大人说的可是这银子?” 百户从身上找出来一枚银锭,放在陆鹏元的手上。 银锭上面的标记,正是广东丢失的那批税银。 “这银子从何而来?”陆鹏元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沉重许多。 “是发给我们的兵饷。不过大人,上次发兵饷的时候,我正好悄悄跟过去了,他们放钱的地方,我是知道的。” 第二十一章 罪恶 百户名叫沈泽,拿他的话讲,他对于当什么庆军根本没有兴趣,不过是为了拿点兵饷罢了。 说到这里,沈泽倒是交代。他本来是一个江湖宗门的弟子,后来因为犯了事,整个门派被六扇门给围杀。不过好在他机灵,见势不妙就从里面逃出来。可惜作为门派大弟子,他可是首犯。六扇门在各地张贴通缉他的告示,有的时候下雨天,他都不敢住客栈,生怕被认出来。 六扇门是秋官(刑部)分出去的一个衙门,网罗江湖高手为朝廷效命,江湖人称“鹰犬”。虽说名声不好,不过六扇门毕竟有朝廷这个大靠山,因此行事起来肆无忌惮。一旦江湖人得罪了这个庞然大物,自然没有好果子吃。 这样的日子着实苦闷,走投无路之下,沈泽经别人介绍,这才进了这庆军的麒麟卫。虽说所谓的“庆军”,也不过是反贼而已。不过沈泽现在已经如此,若是被六扇门捉住,估计也是小命难保,于是他也就在庆朝余孽里暂时住下。 因为他有些武功基底,所以沈泽很快便在这一伙庆军余孽里崭露头角,被封为百户。 实际上,他根本不在乎这个什么破官。 沈泽是个聪明人,他能看清楚,这些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虽说经过训练,但对付一些县城守军还差不多,一旦遇到大周正规军,几乎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咱大周都建立多长时间了,别说大周,就算是前秦,那也是根基牢固。他们里面一些老头子,还沉浸在庆朝的辉煌里呢,听着就让人恶心。” 沈泽满嘴都在埋怨,陆鹏元笑道:“你若是能帮我们找到税银,本将军可以做主,让秋官撤了你的通缉。” 沈泽鞠躬:“那我可谢谢将军您了。” 陆鹏元哼了一声:“说吧,那批税银都是放在何处的?” 右骁卫的人过来开始清理整个后院,沈泽左右看看,说道:“将军,您也是知道的。小的虽然被他们抓进来,但也是为了有个活路。他们发兵饷,从来都是有个管事亲自押送着银两过来的。我当时正好打算离开这地方了,就准备悄悄跟过去,想着离开前也顺一笔银子。” 郎中此时在唐云的有肩膀上敷药,将伤口包扎好。 从伤口里取出很多铁珠的碎片,这些碎片很细小,但埋在伤口里却非常深,因此可以说是很难取出来了。自始至终,唐云没有吭一声。 “大人回去多加休息,这手臂需要多休息一会儿,万万不可再次剧烈活动了。”郎中叮嘱后,扛起药箱又走到陆鹏元的身边包扎。 唐云找了块石头坐下,盯着沈泽:“你既然被六扇门通缉,有这么一个好地方,怎么想起来要跑了?” 沈泽抹一把头上的汗:“还不是那些王八蛋要找死,我可不会蠢到和他们一起送死。” 沈泽告诉唐云和陆鹏元,实际上,这村子里的人都被杀死了。庆朝余孽则是鸠占鹊巢,占据了这里。 “我可没有动手,小的虽说不是什么好人,但江湖道义还是讲究的。不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动手,这是本分。”沈泽大声为自己辩解。 陆鹏元嗤笑一声:“你还有个屁江湖道义,继续说!” 沈泽咳嗽一声,连忙说道:“将军,那些人是疯子。他们不但信奉什么神,还要密谋攻打辰县,您说说看,这不就是找死吗?京畿附近哪一个县没有重兵把守。他们这一动,几乎就把自己的手段全暴露在朝廷眼皮子底下了,我可不愿意陪他们领死。” 辰县属于神都府辖区范围,位于神都北面,虽说是个县城,但因为交通便利的缘故,也算的上是一个交通枢纽,十分繁荣。 那可是一座人口足有三万人的上县! 陆鹏元表情凝重:“现在辰县还有你们的人?” 沈泽摇摇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对我们这些后来的人看管很严,我也就是跟他们时间长了,因此对我放松了戒备。他们真正的嫡系都不在这小村子里,至于他们在何处,我也不知道。平时若是联络消息,只有他们找我们的份,我们可找不到那些人。” “他们大概有多少人马?” “我也是不知道的,这些人全身都埋在黑甲里,就是全身都齐全的黑色甲胄。连脸都瞧不见,对我们也是吩咐的语气,所有脏活累活都是我们做的,根本没把我们当人看。” “这事先放到一边去,你告诉我,你们杀死的村民,都埋在哪里了?”唐云指着墓地,“别跟我说这里面就是村民,他们的尸体已经腐烂很久了。” 沈泽长叹一声:“他们都是庆朝余孽的同伙,村子里有个什么神教的大祭司,说是能招魂。一些人就信以为真,一些士兵死后,就埋在这里。甚至有的死在别的地方,也会将尸体重新牵到这里来。” “那个神教,把不少人忽悠进去了。他们每天就跟着祭祀拜神,我看那老神棍神神叨叨的,但还有些本事,就没敢招惹。实际上我根本不敢信,他们的手法……实在太残酷了。” “我亲眼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他用泥给糊住全身,用火灼烧后打成神像的泥塑。然后……放在神台前,声称是神灵显圣,让所有人过去祭拜。他们都疯了,被那个老神棍天天忽悠,已经失去了神智。我可不想跟着他们,我等到你们过来的时候,就像告诉你们的。可谁知道你们后来去了村子外,就找找了个地方等着。好在你们又重新回来了。” 沈泽一口气说完,他的眼眸里还有一丝惊恐。 那些泥塑,竟然都是活人制成的。听着就足够惊悚,更不要说亲眼所见。 陆鹏元二话不说,揪住沈泽的衣领就把他提到前院。这前院原本就是祭拜的地方,陆鹏元举起一柄锤子,冲着泥塑便狠狠砸了过去。 嘭! 泥块飞溅,散落在地上。从泥塑之中,露出一个活生生的人脸。 那人脸十分鲜明,表情带着绝望。死之前,他似乎在大声吼叫,他的嘴里已经灌满泥沙,两只眼睛下,血泪的痕迹,依旧清晰可见。 第二十二章 荒山行路 “祭司是原先庆朝供奉堂的人,很多庆朝里的余孽都信奉他。再加上他本来会一些妖法,那些人根本分辨不清是非,全被他所迷惑了。” “我亲眼看见了……他能够从地底下唤出已经死亡的人。当时那人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要赶紧逃!这地方太危险了,他们都是疯子。别看现在我给他们做事,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疯了,就拿我出去祭刀。” “至于那个火器,那都是嫡系兵马从能用的玩意。当时我觉得新奇,就想嘭一下。没想到被他们发现,竟然痛骂了我一顿,足足打了我三十军棍,一个月没有动弹。这帮王八蛋,要不是他们人多,以我之前的脾气早就把他们给宰了!” 沈泽走到半路,喘着粗气道:“大人,咱们先歇息会儿吧,一会儿还有很长一段路呢。” 两个右骁卫军士在后面押着他,让沈泽不得不离开刚坐上的石头,另外两名军士一前一后跟在沈泽身边。 一天已经过去一大半,平时这时候一般天还是亮的,只是今日好似要下雨一样,天色渐渐变得有些昏暗,更何况在这密林深处,阳光很难从外面照射进来,眼前的路上到处都是黑影。 沈泽附近跟了十名军士,就是为了防止他逃走。这规格算是豪华的,不过陆鹏元想要找回税银,他可不想再出什么别的差错。 陆鹏元望了一眼远处的丛山峻岭,这放银子的地方着实隐秘。看这四周的路,也大多是一些没有人经过的路,到处都是荆棘,需要几名军士合力在用刀在前面给开路,因此行进的速度十分缓慢。 一片荒山,藏些什么东西,那可就太容易了。 沈泽上次跟随发送兵饷的管事,便一直跟到深山里面。钱的力量很大,一想到有大量的银子在等着他,他便感觉到心头发热,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跟着管事,一直到了这座荒山的深处…… “还有多远?”陆鹏元不耐烦地说道。 “快了,快了。”沈泽擦了下头上的汗,不过明显身边的几个军士并不准备让他坐在地上。 眼下前面还有不少的路,唐云在地上看了一会儿,道:“这里可不像是被人经过的痕迹,管事走路,也是需要走路的吧。” 沈泽说道:“这是我研究出的路,大人您或许不知道。那帮王八蛋也是放着有人跟着,走在山路里还四处绕呢。不过在江湖上,这些都是小意思。这条路是直通荒山里面的,到了里面,他们就把税银藏在那儿。” 沈泽讲的很清楚,一些隐蔽的沟壑,也和陆鹏元说了,这极大程度降低了陆鹏元的警惕。 “你们在前面走,我去探查一下。” “唐兄,这事让军里的斥候来做就行了……”陆鹏元喊了一声,可是唐云早就已经消失在丛林里不见踪迹。 “将军,那位大人……” “不用管他,弟兄们,赶紧开路,咱们争取天黑之前回到神都!”陆鹏元让身后的军兵都在前面开路。 到山里,陆鹏元又调动了三百名精锐军士跟着他一起进入荒山之中。实际上,这也是他调兵的极限了。 平时,如果没有特殊的战事,陆鹏元手里的半块兵符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除非有女皇的旨意,否则他只有训练权,没有调兵权。这时候再请示女皇的旨意,往返神都太浪费时间,所以索性陆鹏元就带这些人过来。 这一次,军士们携带了齐全的兵器。每个人除了军刀外,还配备弓箭和长枪,身上整齐地穿戴好盔甲。这时候如果再出现庆朝余孽,定叫他有来无回。 唐云穿梭在丛林之中,一些被荒草遮挡住的沟壑被轻松翻越。唐云好似整个人都融入到了这篇荒山里,行动飞快。 漠北名字上是一片荒漠,实际上里面也有高山,也有雪原,甚至连树林都有。不过中原的人大多因为那里有广袤的沙漠,而潜意识的认为那里全是一片黄沙。 唐云在猎狼卫的时候,每次大都护出行,便是他们负责探查前面的情况。军中称呼为斥候,这是个特殊的兵种,也不是谁都能做的。 阳光落下地很快,没过一会儿功夫,整片树林里便已经看不清什么路了。仅仅凭借一些黑暗之中点点反光,判断出植物所在的位置。不过唐云身上穿着麟叶甲。这种甲胄很轻,刀枪是防不住的,但防一些植物的勾刺还是绰绰有余。 唐云爬到一块巨石上,用脚跺了几下,虽说有碎石落下,但还算是坚固。 站在巨石,可以俯瞰整片荒山。在森林里隐约闪烁着火把光亮,陆鹏元被沈泽带着向山林深处走去。 远处,有水流的声音。 唐云顺着一条绳子落下,他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这山林还是十分寂静的,但却瞧不见什么人影。 唐云顺着一条绳索下去,向陆鹏元离去的方向追去。没过多久,迎面撞见右骁卫的斥候。 “大人!”斥候说道。 陆鹏元一行人被拦在一条小河前,几个军士把盔甲褪去,正在试探河水的深度。 “不深,刚刚没过膝盖。” 军士一脚深一脚浅地从河水里趟过,走到对岸高声喊道。 陆鹏元有些怀疑地盯着沈泽:“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 沈泽笃定道:“绝对是这里,大人,我可没有说谎啊!我这都一路跟来了,要是说谎,可没什么必要。” 陆鹏元冷笑道:“你最好别耍什么小心思,否则本将会将你碎尸万段!” 说完,陆鹏元看见唐云回来,问道:“唐兄,可发现什么异常?” 唐云摇摇头:“一切如常,只是还是小心一些,备不住对方藏的隐秘。” 陆鹏元点点头:“有道理,放银子的地方,他们一定有人在看守。” “没有人看守的……”沈泽喃喃道,却被身后的军士赶着趟过河水。 河水刺骨,从小河穿过,一群人稍微休整了一会儿。沈泽指着一个方向:“就是那里了,上次那群人来回转圈,最后还是回到这里。我想,这应该就是他们放银子的地方了!” 远处是一片朦胧的黑暗,这黑暗好似一张大嘴,在吞噬着一切。 所有人顺着沈泽指的方向望去,远处竟然有一座巨大的山洞,赫然出现在两座高山之间。 第二十三章 山顶古楼 黑夜的山涧之中,水流声夹杂着不知名怪鸟咕咕的叫声。 周围各有人手点亮火把,三百人站在这河水的对岸,正好将岸边全都站满。 陆鹏元站在所有人的中间位置,他紧靠着沈泽。他的右手因为有伤,虽说包扎好了,但还没有完全恢复。 三百军士很快散开,开始探查通往洞口的路。拿沈泽的话来说,当时那群人来到这里是有接应的。他没敢在这待多久,不过也看见,这里是驻扎了人的。 果然不出所料,庆朝余孽既然得到了税银,那他自然不会放在这里不管,肯定会有人看管的。 “把火都灭掉,你带着人从另一个方向过去。” 陆鹏元叫来两名校尉,各带一百人,顺着河水两边向山洞方向摸去。因为担心被山洞附近的庆朝余孽看见,所有人都是摸黑走路。 唐云和陆鹏元一前一后跟着沈泽,说来巧合,两人都受了伤,暂时没有办法拿起兵刃。不过看这四周的荒凉,应该不大可能有大军驻扎在此。 寻常一些零散小卒,三百精兵足矣对付。 越往里走,河水越发湍急,急流的声音哗哗落入耳中。走过的路明显有被人踩过的痕迹,一些河边的鹅卵石被整齐堆列在两边,铺成一条路。 天色渐渐暗下来,方才有些阴天,到了夜晚,山林之中开始刮起风。山崖上的树木四处摇曳,在夜空中仿佛张牙舞爪的猛兽。 “这儿有一条向上走的石阶。” 陆鹏元指指侧面,两座山并不是垂直向下的悬崖,它具有一个缓坡。缓坡边上,正好能够看见有一条石阶出现。这石阶修建地很粗糙,基本上是用巨石搭建而成,表面也不是平静的,仅仅能容一人通过。 唐云准备上去,陆鹏元道:“你伤还没好,我这有的是人,唐兄跟在我身边吧。” 唐云沉默了片刻:“也好。” 手持盾牌的军士走在前面,所有人闭上嘴巴,谨慎观望四周,同时把刀‍‌拔‎‎‌‌‍出‌‍来‌‎‎‌。 既然这里出现人为的石阶,想来是有人驻扎在此地,周围时刻都可能有危险。 身处这样的环境下,陆鹏元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紧张。只是一想到破获税银被劫,又能让庆朝余孽计谋破坏,他便浑身激动,紧张感一扫而空。 这两样大功拿到手,他现在已经是大将军职位了,若是再进一步,重新获得他父亲信王的爵位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是女皇的亲侄子,等到当一个王爷,也就不用这样四处奔波了。 说起来也好笑,陆鹏元遇见过无数次夺取大功的机会,可惜都从他手上给逃走了。他心里打定主意,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功劳从手上给溜走了! 越往上走,风越大。 原先在下面还好说,走到半山腰,每个人都贴着石壁。在石阶外侧是没有护栏的,从上面掉下去,就算是掉在河里,以那条河的深度,不死也要残废。 前面忽然停住,过了一会儿,从前方传递来消息,路断了。 “有一条被劈开的裂隙,需要用绳索搭过去。” 前面的军士传话对唐云和陆鹏元说道。 “估计是那群庆朝余孽得到了什么消息,早早就把路给断了。”陆鹏元沉默片刻,转过头问沈泽,“这里还有别的路吗?” 沈泽摇摇头:“没有了,那个山洞我试着进去过,里面的河更深,光线也很暗。我估计那群人也不会将银子藏在那个地方。” 只有这一条路能够通往山上,陆鹏元咬牙:“准备绳子,我们强行爬过去!” 大将军发号令了,军士即便是硬着头皮也要上。看不见前面的情况,不过也是过了很久,人才能缓缓移动起来。 唐云和陆鹏元走到近前,这才发现,原来这石阶裂开的距离足有一丈之宽。下方就是一望无尽的悬崖,在两边已经牵上绳索。几名军士已经顺着绳索爬了过去。 这地方实在塌陷的有些莫名其妙,很难想象庆朝余孽是如何将整个山路全都铲除下去的。 绳索搭建的很结实,两人爬过去。沈泽一直嘀咕着恐高,被几名军士硬架着从绳索上窜过去。 过了这裂痕,接下来的路变得平坦许多。从几块巨石爬上去,总算到了山的顶部。 唐云刚走上去,便看见一座足有五六层之高的古楼,檐宇飞扬,楼阁有序。在这古楼附近,还散落不少石头垒搭成的简陋屋子。一张破篷布被风吹起,猎猎作响。 “这些庆朝余孽还真在这儿,给我上,通通宰了!” 陆鹏元恶狠狠地下令,随后身后的军士一拥而上。这么多人在这里,就别想着隐匿行踪。不如等庆朝余孽没有反应过来,杀他个措手不及。 唐云心里纳罕不已,这么大的动静,这附近偏偏静悄悄的。 这些简陋的石屋应该是临时搭建成的,一些巨石进行垒搭,缝隙用沙土填上,顶部用一块破旧的篷布遮住。只不过现在篷布已经完全撕裂开,石屋连门都没有,用火把照亮,只能看见一些卧榻之类的东西,没有人在里面。 嘭! 古楼的门被踹开,几名军士闯了进去,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火把下,灰尘漂浮在空气里,清晰可见。 也不知道这些人耗费了多少力气,来建造这样一座高楼。木梯回旋通往顶层,高大的柱子屹立在一楼的大殿之中。 哐当! 一名军士试着踩住木梯上去,却没想到这木梯已经腐朽破败,刚踩上去没多久,忽然嘭的一声,木梯直接被踩碎。 随着木梯破裂开,通往楼上的这些木梯也开始摇晃起来,风从外面刮进来,将一些残缺的木板吹的吱嘎吱嘎响。 这么破的地方,根本住不了人。 唐云和陆鹏元在火把的照耀下,在大殿里继续探查。一楼的大殿很宽敞,正中间有一座大堂,不过门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 军士们合力,将门给撞开。 火把照耀下,只见眼前一片密密麻麻的棺椁,排布在整座大堂之中。 在最中间,立着一座高大的神像。 这神像,和村子里供奉的邪神,一模一样。 一张脸,凸显出来,眼睛睁开,盯着闯进来的所有人。 第二十四章 税银终现 黑漆漆的大堂里,凭空出现一张诡异的人脸。 这是一个活人,被人用一种几乎残忍的方式禁锢在泥塑之中。 若仅仅只有这泥塑,倒还好说。虽然这神像奇形怪状,但在村子里也算见过。但大堂上所布置的诸多棺椁,就让所有人心里发颤。 夜下的山野之间,总会流传一些恐怖的传闻,方才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右骁卫军士,此刻也脸色难看。 唐云用眼扫了一下,整个大堂里摆满了棺椁,好似义庄。这些棺椁也没有按什么顺序摆放,如同被人别人抬进来,便随意丢弃到一边去了。 陆鹏元一只手举起火把,走到一副棺椁前,高声道:“都愣着干嘛,难道让我亲自抬吗?” 唐云抓住陆鹏元的胳膊:“等等,棺椁里说不定有那个邪神祭司的机关,离远一点!” 陆鹏元赶紧把手从棺椁上拿开,他忽然想起从泥塑里挖出来的尸体。那简直就不是人能干出来的,都是一群疯子,什么事做不出来。 “唐兄说的是!过来几个人,把棺椁打开!” 大将军在这里,自然还是有人愿意表现的。棺椁的表面没有钉子,三个身强体壮的军士用长枪抵住棺椁的盖子边,向前猛地一推。轰隆一声,棺椁被打开。 呲! 好似冒气的声音,几名军士早有准备,用手捂住口鼻便往后跑。 火把将这大堂里照的通明,只见从棺椁里飘出一股黑气。几个人是用枪棍来推开的,长枪却没有收回。那些黑气沾染的长枪之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顿时那木棍处变得漆黑一片。 陆鹏元惊出一身冷汗,如果刚才没有唐云提醒,恐怕现在他早成一滩血水了。感激地望着唐云,却发现唐云已经靠近棺椁。 见唐云没事,陆鹏元这才装着胆子走过去。 此时,棺椁里的黑雾已经散尽,棺椁里是一具漆黑的尸体。尸体腐烂的就剩下白骨了,陆鹏元刚靠近,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这气味就算是捂住鼻子,眼睛都感觉到辣,他赶紧后退。 “这都死去多长时间了,呸!这股味!”陆鹏元一脸嫌弃。 唐云却是眉头紧皱,他走到棺椁旁,沉声道:“不对,这尸骨才死没有多久。” “不可能,他骨头都烂了!”陆鹏元摇摇头,显然不相信。 唐云顺手将身旁的木棍拿起来,碰了下棺椁里那具尸体的手。这只手还是完好的,上面血肉分明,像是一个活人的手。 “这是咋回事?”陆鹏元惊诧道。 唐云用木棍把尸体拨拉到一边,忽然用木棍向下碰了碰,木棍和棺椁底部相互撞击,放出咚咚的声音。 唐云脸色一变,忽然将木棍向上一翘,整个尸体全都撅起来。唐云大叫:“拿枪刺在他身上,把他叉出去!” 军士们拿着长枪过来,狠狠戳在尸体里面,合力将尸体从棺椁里拽出来。 尸体里全都是黑色的血液,聚集在一起,刺鼻的气味顿时在整个大堂里弥漫。 唐云又找来另一只枪,用矛尖对准棺椁底部,抵在上面,向上一抬,只听见咔嗒一声,从棺椁底部的木板竟然被撬开。 陆鹏元捂住口鼻,远远望过去。 在火把的照亮下,银锭闪烁泛白的光亮。 …… 陆鹏元很兴奋。 他举起激动的手指,也顾不上四周刺鼻的气味,从棺椁底部抓起银锭。冰凉的触感传入大脑,每一块都是十两重的银锭,上面刻着广东税银的标志。 “找着了!哈哈,这功劳老子总算是抢到手了!还愣着做什么,给老子把银锭全找出来!”陆鹏元状若疯魔。 右骁卫的军士们赶紧上前,将一口口棺椁掀开。里面的尸体丢在地上,果然,每一副棺椁里都藏着银锭。 金钱的魅力是巨大的。 即便是这笔银子不属于自己,但既然找到那便是大功一件。如此想来,四周弥漫的刺鼻气味便可以忽略不计。 陆鹏元手里捧着银锭,如果不是上面沾染了许多黑色的血液,他几乎要放在嘴里。 “唐兄,事不宜迟。虽说那些人逃走了,但也不知道那帮人神秘时候就卷土重来了。咱们先把这些银锭运走如何?”陆鹏元激动地说道。 唐云点点头,看向四周的棺椁:“如此都的银子,咱们这些人恐怕不够。把那两位校尉带的人也叫上来吧。” 陆鹏元一拍脑袋:“也对,我差点给忘记了。” 一名军士很快跑出去,他们之间有相互联系的信号。 “你们也别闲着,把银锭拿出来数一数,看看数量够不够!”陆鹏元喝令道。 原来,这些棺椁的底部都是中空的,有一道空隙可以用来存放东西。 这些尸体实在很怪异,其实他们并没有死多久,应该是被放入到棺椁之后做了什么处理。很可能是一些腐蚀性很高的药剂,不过这些药剂没有洒均匀,导致身体已经完全腐烂,而手却完好无损。 至于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想来就是为了遮挡住下方藏的这些银子。 军士们将银子搬出来,这里面足足放置了上百副棺椁,就算全搬出来,还需要很长一阵子。 陆鹏元虽说十分兴奋,但也算是领兵之人,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忽然皱起眉头,望着外面,喃喃道:“怎么这么慢……” 过了许久,外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陆鹏元出去,迎面撞到一个跑进来的军士。 那个军士满脸惊慌失措,浑身发抖,几乎要瘫软下去。这一下撞到陆鹏元身上,陆鹏元大怒:“怎么回事?” “大将军,出事了!” 唐云和陆鹏元一起赶到外面,荒山之中狂风大作,刚出去便是一阵风吹过。 几个人迎着风小心翼翼走着,来到回去的方向。 之前来的时候踩的石阶,不知道何时全都坍塌下去。山体好似发生泥石流了一般,整个山都陷了下去。 他们没有退路了。 这座山,是一座孤山。四周都是悬崖峭壁,只有这一条相对缓一点的山坡可以往下走。 黑夜中的河水,依旧湍急。 军士手里的火把被风吹的明灭恍惚,他只好用手护住这火焰,指着对面的山壁。 在山壁之上,出现了数个黑影。 那是一个个人。 被钉在墙上。 第二十五章 变故 呼! 一股狂风吹在人的身上,陆鹏元感觉到从心底传来丝丝凉意。 刚刚从石阶走上来的时候,山壁上可没有出现这些人影。陆鹏元小心翼翼凑过去,手抓住一颗悬崖边的树,离近了,他才看清楚那个人的容貌。 鸟鸣声在四周忽然响起,如此狂风大作的天气里,忽然出现怪鸟的啼叫,气氛变得压抑许多。 陆鹏元首先看到的是一颗脑袋,脑袋上的头发已经散开。 火把上的火焰被风来回吹着,恍惚闪烁,能照亮的范围不多。陆鹏元干脆把火把直接扔出去,火把打在山壁上,打出一朵火苗。 这样火苗一闪而过,将那张脸照亮。 陆鹏元认出来,这人脸是他手下一个校尉的。刚才,陆鹏元还给校尉发布任务,让他们从另一边走上山。 校尉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离近了才看清楚,一杆长枪狠狠捅在校尉的心窝里,将他钉在这山壁上。 至于山壁上的其他身影,想来就是其他的军士。 陆鹏元暗骂一声,忽然感觉到脚下一滑,整个地面变得异常松软。从下方传来一阵强大的震力,猛地撞在他脚下的地面。 轰! 这一下力气又沉又重,陆鹏元虽然手抓着树枝,但在这巨力下,树枝直接断折。 “啊!” 陆鹏元赶紧用两只手抱牢那棵树,风很大,将他头上的头盔都给吹掉。下方就是湍急的河流,距离很高,他的心里怦怦狂跳。 借助余光,陆鹏元瞥了一眼下方。 有一个巨大的影子,在向他靠近。 那黑影张开大嘴,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转瞬之间便冲他吞噬而来! 陆鹏元终于惊慌,他放声大叫。 军士要抓他,然而刚跑过来,地面忽然又剧烈颤抖一下。下面的那个黑影,又狠狠撞击在这地面上。陆鹏元脚下的地面,是从悬崖边上凸出来的一部分。下方没有可以依托的,很容易便会被撞下来。 终于,地面不堪连续的撞击,裂开一条巨大的裂缝,轰隆一声坠落下去。 陆鹏元听见一声诡异的咆哮声,鼻息之间传入浓郁血腥气息。军士被突然裂开的裂缝崴到脚,一下竟然跌到地上。 嗖! 就在这时,忽然一条绳索出现在陆鹏元眼前,来不及多想,陆鹏元赶紧牢牢抓住绳子。强大的坠力让他的手在绳子上滑了一段距离,陆鹏元将手缠住绳子转一圈,才牢牢把绳子掌控在手上。 绳子一点点往上拽,陆鹏元被手忙脚乱的军士们拖了上去。 陆鹏元已经精疲力尽,方才经历的一切让他心神震颤,见到唐云看他,用手指悬崖边:“河里面有东西!” 唐云径直越过陆鹏元,飞身到悬崖边上。弯弓搭箭,冲这下方的黑暗之中连放三箭! 吼! 黑暗中传来一声怒吼,整个山崖都在颤抖。那黑影应该已经受伤,声音越来越远,河面上撞起巨大的波浪。 陆鹏元此刻还心有余悸,两腿有些打颤,他找了颗石块坐下:“那绝对是个怪物,唐兄,你见多识广,那会不会是什么妖怪?” 唐云摇摇头,他并不确定。 方才,唐云也瞥见了一团黑影。只是他手上的戒指,却没有闪烁红光。 陆鹏元用拳头锤了下地面:“一定是那群庆朝余孽,他们还没有离开!把我那些弟兄全给杀了,这群王八蛋,让我见到老子非要把他们用锤子砸个稀烂!” 陆鹏元将山壁上的情况和唐云说明,在旁边的几名军士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实际上,他们上山并没有多长时间。两个校尉可是足足两百名军士。就算是遇到敌军偷袭,也可以抵挡一段时间。 有一股庞大的力量,在瞬息之间,便将他们全都给杀死。 “会不会是,那些人已经在盯着我们,暗中做了手脚,不让我们离开。” 一个军士喃喃道,顿时一股绝望的情绪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唐云用眼在四周望去,黑夜下的山中狂风急促。一名军士提议道:“不如我们就待在古楼里面,等到明天再寻找下山的路吧。” 如此看来,只有这样了。 石阶虽然消失,但这段路毕竟也算是一段斜坡。一边用巨石垒搭路,一边用绳子牵引,也还是能够走下来的。 “那个百户呢?”唐云沉声道。 陆鹏元眼睛瞪大,他也同样左右观望,却根本没有找到沈泽的身影。他腾一下从巨石上坐起来,惊诧道:“对,那小子去哪里了!” 两个人赶忙跑到古楼的大殿里,军士们还在整理银锭。陆鹏元一进去就大喊:“把手里活都停一停,谁看着那个沈泽的?” 军士们面面厮觑,一时间竟然没有回应的。 陆鹏元大怒,刚要发作,一个军士小声道:“好像是老三看着的,一开始我们都来帮忙搬银锭了,就留他一个人看着那庆贼。” 军士指明了方向,唐云和陆鹏元赶紧走过去。在大堂的侧面,一个军士头低着,仿佛陷入了沉睡。 “老三,别睡了,大将军过来了!”同伴推一推那名军士,没想到这一推,军士直接身体歪到一边,倒在了地上。 同伴们赶紧将军士扶起,检查片刻,脸色有些难看道:“他……他死了。” 头盔下,出现一张苍白的脸。护心镜被人摘了,在心口处出现一个极深的伤口,血液已经凝固了。同伴将军士的盔甲卸下来,在盔甲下出现七八个同样的伤口。 在军士身边有一把短刀,刀身上还是血迹斑斑。在军士背后,有一扇破旧的门,被风吹的来回吱嘎作响。 当时刚进来的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大堂里那些棺椁上,倒是没有注意,侧面还有一扇后门。 唐云走到门外,山后是一片荒芜的树林,狂风吹拂下,如同群魔乱舞。 陆鹏元忽然站起身,眼神通红地说:“我会让庆贼死无全尸,不过税银才是重中之重。唐兄,这事你不用搀和进来,帮我把税银归拢好。明日我会亲自向陛下请旨,让他们知道惹到我的下场。” 陆鹏元说话的语气十分低沉,左手紧紧攥住刀柄,手腕已经握地发青。 税银是最重要的,无论陆鹏元有多愤怒,他还是要守住这些银子。 就在此刻。 唐云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监视着他们。 他转过头,破旧的木门哐当哐当作响,外面却是一片虚无。 第二十六章 午夜惊魂 今天的夜晚,无疑是最难熬过去的。 自从知道庆贼在附近环伺,所有人便打起十二分精神。银锭还没有完全清理出来,税银可是足足有一千万两之多,一时半会还没办法完全搬出来。 陆鹏元下了休息的命令,他们必须保持足够的体力。只要等到明天,找一个人下山去,自然会有朝廷大队人马过来增援。 守夜的时间,极为枯燥。既然银锭都在这里,没道理庆贼会坐以待毙。以陆鹏元为中心,百名军士围坐在大堂里。 “唐兄,你早发现沈泽的异常了?” 陆鹏元将柴火放进火堆里,让火烧地更旺一些。伴随着山风,外面已经开始下起雨来。一些冷风顺着古楼的缝隙窜进来,周遭十分寒冷。 “你还记不记得,他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曾经说过,这里没有人在驻守。” 唐云没有凑在火堆旁边,他一直站在窗边,看着窗外。 陆鹏元冷笑一声:“他在说谎,分明是故意把咱们引到这里来的。” “和你刚才说的一样,右骁卫的校尉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就算是那群人埋伏,相互之间厮杀也需要时间的。更何况还要将他们钉在山壁上,就更需要时间。我们进来不过半个时辰,他们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做出这些事来。” “那个庆贼百户已经逃走,若不是他们做的,我属下还能死在谁的手上。” “你想想看,能瞬间杀死精锐军士的。除了庆贼的埋伏,可还有呢……” 唐云欲言又止,陆鹏元的眼睛却睁大。 能在瞬间,杀死这些人的。 除了那条九首妖龙,还能有谁? “你是说……那条妖龙,就在这附近!”陆鹏元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唐云沉默道:“一切都只是推断。不过你想想,既然那条妖龙将银两全都抢走,它若是被人控制的,拿它来看守,岂不是比千军万马更容易。” 陆鹏元一拍巴掌:“对啊!怪不得那个庆贼百户说没有人驻扎的时候那么小声,还生怕咱们听见一样,原来就是因为这个!” 不过很快,陆鹏元又有些后怕起来:“既然那条妖龙在这里,咱们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唐云望了一眼窗外的风雨:“那妖龙既然没有第一时间杀我们,待在这里暂时便是安全的。” 陆鹏元连连点头,别说外面正在下雨,就算没下雨,他也不想出去。 德遒门后面的情景,历历在目。 死的豹骑,无论是内脏还是骨头,都被碾成碎末。 这些零碎的尸体块连接在一起,甚至都分辨不清谁的尸骨是哪块。 陆鹏元打了个寒颤,他年纪轻轻就是大将军,皇族中人,死在这里就太可惜了。 戌时三刻。 陆鹏元将军士散开,分布在古楼的各个边角,实时注意外面的动静。 他是真的怕了,这时候,什么功劳都没有命重要。税银丢了,女皇大怒之下最多是怪罪降个职什么的。大罪过都是燕王帮忙顶着,他还是皇族成员。 把刀放在身边,陆鹏元将更多木柴填进火堆里。反正这附近破木板有不少,燃烧的火焰能够稍微驱散心里的寒意。 时间缓缓过去。 无论是唐云,还是在场的所有军士,都没有心思安眠。 附近只有从外面传进来的风声,还有火焰灼烧木柴产生的蹦蹦响声,再无其他。周遭很是平静,静的可怕。 戌时七刻。 亥时一刻…… 寂静忽然被打破,从天而降一道响雷,轰隆一声在外面炸响。 这声雷很响亮,一些军士本来已经昏昏欲睡,此刻忽然被惊醒。一些人直接把刀‌‎‍‌拔‍‌‎出‌‍‎来‎‎‌,惊恐地望着古楼外面。 “那是什么!” 有军士已经失声尖叫,靠近那扇窗棂的人连爬带滚地离开。 跟随雷声的,是一条闪电。 电弧自九天之上滚滚而来,瞬间便映彻整个苍穹。 门外。 有一个黑影。 九只庞大的头颅来回摇摆,每一只头颅都十分巨大,还有庞大的犄角耸立。 一声声沉闷的低吼,伴随拍击声,落在窗棂上。古楼的窗户上糊住的窗纸,此刻也在疯狂地颤抖个不停。 呼! 风从外面刮进来。 那低吼声就像是催命的钟声,落在每个人的心头上。有的人心中狂颤不止,那声音几乎让人头皮发麻。 唐云怒吼道:“别自乱阵脚,把弓箭准备好,他进不来的!” 军士们惊慌失措,强烈的恐惧落在人心里。有的人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从后门夺门而出。 “别出去!”唐云的话已经晚了一步。 有一个人逃走,便有第二个。然而接下来的人还没有逃出去,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 就好似有刀从人的身上割了过去一半,噗地一声,从外面落进来一只断手。 那只断手还在动,过了一会儿才停下。这一只断手就好似从人的身上强行拽下来的一样,骨头还牵连在上面。 后面跟上的军士吓得跌坐在地上,两腿发软。 门外,有一只猩红的眼睛,在盯着古楼里的一切。 那眼睛,很亮。 带着嗜血的颜色。 仿佛,在看一群,猎物。 “唐兄,快想想办法,你们捉妖司不是有捉妖的方法吗,赶紧把它给收了啊!”陆鹏元也顾不上自己的颜面,哀声求道。 唐兄眉头一皱,捉妖司不是神仙,他们也是凡人。遇见妖物,也是一刀一刀砍死的。 但这样的妖物,着实不是他们能够接近的。 “他进不来,不要靠近门窗,我们退到大堂里!” 唐云发现了端倪,外面的黑影似乎受到了什么禁锢,根本无法进入到里面来。 换言之,只要一直待在这古楼,暂时是安全的。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黑影似乎也发现无法进入到其中,他从窗棂外离开。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军士们都站在一起。 背后的神像,人脸睁开,那两抹血泪越发明显。只是所有人,此刻都没有注意到。 亥时三刻。 嘭! 忽然一声巨响,紧接着,整座古楼开始摇晃起来。 是地面在颤抖。 咚咚咚! 唐云跑到窗户边,此刻,正好有一条雷霆划过。 雷光照耀下,有一个黑影,在狠狠撞击着这座山。山脉开始摇晃起来,建造在这座山上的古楼,也在这剧烈的撞击下支离破碎。 第二十七章 强渡铁索 “这古楼,坚持不了多久了。” 仰头望去,整座古楼已经开始摇摇欲坠。一些悬浮的木梯,此刻也开始散落下破碎的木块。 地面上裂开一条条缝隙,神像前摆放的祭祀器皿也纷纷坠落到地上,哐当哐当直响。 陆鹏元用左手把刀‍‌‍‎‌拔‌‎‍‍‎出‍‌‍来‌‍,明晃晃的刀刃泛起一道寒光,他面露疯狂吼道:“让那畜生过来,看老子宰不宰了它!” 古楼摇晃之间,忽然地面猛地向北方向倾斜过去。众人惊呼连连,赶紧抱住大堂的立柱,或是需要能够抓持的东西。 轰! 一道雷霆在天空之上划过,古楼的顶部轰隆一声被雷所劈开,露出一个发亮光的空洞。雨从外面捎进来,整座古楼好似被人从中间截断,向一个方向倾斜而去。 “倒了,倒了!” 无数人在尖叫,陆鹏元忽然大喝一声:“在这里也是等死,老子可不愿意死在这破地方。有胆子的,都跟老子出去!” 噌蹭蹭! 顿时一片拔刀声,军士们在恐惧和压力之下,选择放手一搏。 这古楼太破旧了,从上面不断掉下来宽大的横梁木柱,好在有大堂来支撑住,能够坚持一段时间。至于在大堂中心放置的邪神泥塑,此刻同样裂开无数裂痕。 碎开的裂痕下,是一张饱受摧残的面孔,嗤嗤傻笑。 咚! 宽大的横梁从楼顶坠落,重重砸在神像上。大堂显然也支撑不了多久,白幡招摇下,神像因为推力的缘故,在神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这神像几乎占据了整个大堂一半的大小,几个军士躲闪不及,顿时被神像砸中,倒在血泊里。 此刻顾不上其他人,所有人都在向外跑。方才黑影就是从正门出现的,这个时候虽然古楼剧烈晃动,但正门被木头栓住,一时间打不开。 唐云被陆鹏元拽住,冲后门跑去。银锭随着古楼的坍塌,被完全埋在土里。不过他们拿不走,庆贼同样没法拿走。就算倒时候把东西弄丢了,两个人一起承担女皇的怒火,总比他一个人要强。 一群人刚从古楼跑出去,身后便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分不清是雷还是古楼坍塌的声音,只顾着一直往前跑。 前方忽然传来尖叫,众人赶忙停住。原来前方已经是一片断崖,断崖下便是一片汹涌的河流。 原来刚才众人过来的时候,所趟过的小河不过是一条支流而已。在群山围绕下竟然有一片广阔的湖泊。雨落在湖面上,整个湖水奔涛汹涌。 刚才狂奔之中,有人没有收住脚步,直接从悬崖上掉了下去。 “没路了!那妖龙很快就会过来!” 有人惊慌失措地大叫,被身旁的伙伴一巴掌扇在脸上。这时候叫唤,无疑是吸引那条妖龙过来。 唐云越过这群军士,雷电闪烁下,有一条隐隐发亮的铁索,横亘在山崖边上。 这是一座孤山的山峰,和周围几座山都不是挨着的。想要到达对面的山上去,便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 沈泽,应该也是知道这一条路的,他提前将众人引到此处,随后一个人逃走。 这是一座孤山,毁去下山的石阶,九首妖龙便会将所有人给吞噬。 得到银子又能怎么样,死人,是带不走钱的。 唐云用手拽住铁链,一共四根铁锁横亘在湖面之上,下方就是无尽的深渊,站在上面都有些发颤。在铁索旁同样有两根铁锁,能够抓住来稳固身体。 一群人凑在铁索前,硬是没有一个人敢上的。 吼! 就在此刻,一声惊天怒吼响彻整片山崖。那头九首妖龙似乎也发现,山顶上的人从古楼里逃出来。它咆哮着俯冲而来,九只乌黑的脑袋怒吼连连。 几名军士猝不及防,被那条妖龙抓到空中。惨叫声还没有响多久,便戛然而止。随后只听见咚咚几声,便是尸体从高空中坠落到地面上的闷响。 地面上的军士哀嚎不已,不少人直接从悬崖边上掉落下去。 “稳住阵脚,放箭!” 陆鹏元大叫,却仅仅只有零星的箭飞窜出去。这些箭矢落在妖龙的身上,却好似对它无法造成任何的伤害一般。 妖龙咆哮着飞走,两只翅膀卷起一阵狂风,狂风带着一块巨石重重砸下去。 顿时,血肉横飞,站在最前面几名持弓的军士被砸在地里,动弹不得。 “走啊!” 唐云拽住已经红了眼睛的陆鹏元,两人赶紧跑到铁索上。脚刚踩在上面,整条铁索便开始四处摇晃。 吼! 妖龙的声音越来越近,唐云把头伏低,脚下却没有停,手紧紧攥住两侧的铁链。 “别看下面,往前走就行!”唐云的话被隐藏在风雨之中,附近不但有雷霆轰鸣,还有磅礴大雨,混杂在里面根本分辨不出人的声音。 无数雷雨声,伴随着人的惨叫,连绵起伏。 隐约之间,唐云感觉到,好似被什么东西监视了一样。在这样的天气里,附近都被黑暗笼罩,连月亮都被隐藏,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 “唐兄,还有多远!”陆鹏元大叫。 他的右胳膊动弹不了,只要用胳膊肘夹住铁链,左手牢牢把住,两只脚踩住两条铁链缓缓挪动。 雨天的铁锁很滑,就算是平稳踩住,也有掉下去的危险。 轰! 又是一道雷霆划过。 一道类似乌鸦啼鸣的声音传来,在铁索上走动的人不由的浑身发颤。 唐云向下望去,借助雷光,他忽然发现在湖面上,卷起一阵阵巨大的波浪。从湖面的下方,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爬出来一样。 闪电紧接着消失,唐云转过头对陆鹏元喊道:“赶紧走,这上面不安全!” 陆鹏元已经被雨淋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有回应,不过唐云也清楚陆鹏元就跟在身边。 距离对岸,还有一半的路程。 两座山其实相隔并不是很远,铁索有被人明显破坏的痕迹。这上面原本应该是铺着木板的,只是不知为何,木板被人给撬走。 就在此刻。 风,忽然变大。 狂风吹拂在人的身上,唐云紧紧攥住身前的铁索,不敢有丝毫松懈。 周围惨叫声此起彼伏,时远时近,不少人没有抓住这铁索,被从这上面吹落下去。 哗啦,哗啦。 一阵怒潮澎湃的声音响彻入耳中,水浪好似距离很近,十分清晰。 这声音怪了。 铁索不知道距离湖面有多远,这样的浪潮声,着实有些近了。唐云觉得有些奇怪,借助雷光,他向下方望去。 从湖水里,不知道何时,冒出一条足有五牙大舰大小的巨鱼。 这条鱼张开嘴,巨大的嘴巴遮住整片视野。它冲着铁索上缓缓前行的人,便一口吞了下去。 第二十八章 坠入水中 没人见过这么大条的鱼。 这条巨鱼足有七八丈之宽,嘴边上的胡须密密麻麻,十分恐怖。 除了唐云,还有不少人看见了。人们惊恐地大叫,想要逃走,想要摆脱掉这一条大鱼。那张大嘴近在咫尺,浓郁的腥气扑面而来。 逃不走的。 双脚就立在铁索上,只有往前走这一条路可以选,至于身后,已经被其余的人给占据。 那张嘴,渐渐靠近。 直面死亡,但却逃不走。 强烈的绝望席卷人的大脑,士兵们还张开嘴,来不及发出生前最后一个声音,便被眼前的黑暗所吞噬。 嘭! 铁索直接从中间被断开,大鱼巨大的咬合力竟然将坚固的铁索生生拽断。很多还在铁索上缓缓前行的军士,被大鱼这一口直接吞入到肚子里。 唐云感觉到自己手上的铁链在飞快从手心里溜走,现在还在下雨,雨水落在铁链上导致整条铁链都十分滑,很难握牢。 下方,就是无尽悬崖。 陆鹏元放声大叫,他正好就在铁索断裂面的边缘。他身后的军士全被大鱼给吞下,一阵寒风从他背后掠过,恐惧终于压抑不住,爆发出来。 陆鹏元根本没法抓住,他手里就是这一截铁索的末端。偏偏右手臂受了伤,这时候忍住疼痛,手却没有办法用劲。 “抓住我的手!” 就在陆鹏元快要绝望的时候,唐云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炸响。唐云没有握他的手,而是揪住他的衣领,两个人终于在断裂的铁索上站定。 “唐兄,我谢谢你啊!” 陆鹏元的声音还没有说完,情况突变! 断裂的铁索垂下去,连接着他们两个人,重重撞击在山壁上。 咳咳咳! 唐云两只脚虽然蹬住,但黑暗下,人的感知弱到极点。 在悬崖的边上,有一颗树横着生长。唐云没有注意,一根树枝狠狠戳在他的心窝里。唐云感觉到了疼痛,虽然两脚蹬住山壁已经进行了缓冲,但树枝还是刺进了心窝里。 唐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但此刻容不得他多想。他两腿一蹬,又重新从山壁上腾空而出。整条铁链被绷紧地很直,唐云找准树的方向,把陆鹏元丢了过去。 陆鹏元赶紧抓住树枝,抱住之后,整个人都绷直起来。他尽量缓住自己的身体,防止抖动,谁也不知道这树什么时候就断裂开了。 “唐兄,赶紧过来啊!”陆鹏元的声音有些发颤,这时候唐云几乎是他唯一的依靠。 唐云当然想要过去。 他的肚子被树枝给刺中,虽说那树枝已经‎‌‌‎拔‍‎‍出‌‎‌‎来‍‎‎‌‍,不过鲜血却止不住地往外流。唐云现在虽然没有感觉到什么,但他知道,这只是假象。等到血流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便会浑身虚弱无力,到时候可就是真的危险了。 唐云用脚支撑,来回荡着手上的铁索。就在此刻,忽然一声怒吼自天空咆哮而来。 紧接着,在山的对面传出一阵阵喊叫声。还有一些军士和唐云一样,手抓着铁索,没有掉进湖水当中。 下方汹涌奔流的湖泊,好似吞人的巨兽。 所有坠落进入湖水里的人,都好似没了声响一般。一些军士也在山壁上找到临时落脚的地方,还没有等他们庆幸多久,那条就首妖龙的身影,又重新出现在了夜空下。 巨大的龙爪,落在悬崖边上,从悬崖上空击落无数碎石,碰碰地向下砸去。 铁索被龙爪直接抓起来撕碎,固定住铁索的木桩很牢固,用人的力量很难撼动,但对于这样的庞大的妖兽来说,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气。 铁索轻而易举被拽断,所有攀住铁索的军士,全都坠落下去。 有的人甚至根本来不及坠落,他们刚找到落脚点,直接便被从上方掉下来的巨石给砸中。一时间鲜血狂喷,洒落在四周的石壁上。 唐云忽然感觉到手上的铁链一颤,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整条锁链直接坠落下去。 呼! 耳边只有风声。 唐云只感觉苍穹下的妖龙身影距离他越来越远,紧接着,五官全部被水所淹没。 冰冷的水浸透全身,但唐云丝毫感觉不到放松,他知道,在这冰冷的湖水里,还有隐藏的杀机在等着他。 谁知道那条鱼,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唐云没有穿内甲,绣蟒锦衣可以轻松漂浮在水上。他奋力用两条手臂向上游去,和陆鹏元不同,他伤的地方是肩膀,右手还是能动的。 湖水冰冷的触感,麻痹了整个神经,也将疼痛给掩盖。 这不是个好的征兆,痛觉是人体最基本的一个感觉,若是连这都失去了,很多情况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唐云随着激流一直向下游去,这不是一个完全封闭的湖,还有不少支流的存在。放眼望去,四周全是一片漆黑,全都是山。 唐云费力地拽住河边的石块,想要平缓住自己向下的趋势。只是湖水十分湍急,他根本来不及做什么反应,就继续被水冲到下一个地方。 “来个人救我!求你!求你!帮我一把!” 在唐云身边有一名军士,他在水里奋力挣扎。沉重的盔甲现在反而成了拖累,他的右手抓在一块木板上。 “我下面有东西,来个人帮我一把!” “谁在旁边,我看见你了!” “别走!别走!啊啊啊啊!” 伴随一阵凄厉的惨叫,水面上忽然卷起一阵剧烈的浪花,一团庞大的黑影从水下探出头颅,一口将军士给吞下。 那个军士仅仅发出一两声惨叫,便被黑影全部吞下。 是那条巨鱼! 唐云没有丝毫犹豫,拼命向远处游去。 那条巨鱼也发现了唐云,扭动身躯,卷着磅礴浪花,冲唐云游了过来。 一人一鱼在水下拼命游着,那条鱼速度很快,转眼间便到了唐云身前。 急流湍急下,人很难控制住身体的平衡。 轰! 闪电下,顿时照亮眼前的情景。唐云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瞬间将附近的地形给记住。 这是一个漆黑的山洞,就好像唐云刚从外面进入到山里的一样。山洞很高,唐云借助山洞的边缘,用脚猛地一蹬,随后变换方向,冲着另一个方向游去。 嘭! 身后的巨鱼狠狠撞在山洞边上,溅起无数碎石块。 吼! 巨鱼愤怒至极,在水下发出惊人的怒吼,猛地追了上来! 第二十九章 庆寇贼窝 身后巨鱼的咆哮声响彻整个山洞,回声阵阵,引起山石坠落。 唐云拼命地游着,两条手臂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只是机械地划动。山洞里的水流同样汹涌,不过和外面不同,这周围有不少石壁,好似钟乳石洞一样,不少岩石堆积成高大的立柱。 吼! 身后的怒吼声,越来越近。巨鱼撞在山洞的边缘上,这给了唐云一个缓冲的机会。 前方有一处狭窄的洞口,只有浅浅的湖水灌在里面。借助外面时隐时现的闪电,唐云从这洞口外游了进去。 手一碰到地面,唐云径直冲里面猛地一冲。 顿时,他感觉到鞋子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转过头去,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充斥眼前。那头巨鱼嘴已经撞在洞口,强烈的撞击感将石洞的四周撞落下无数碎石。 这洞口很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唐云也是蹲下去趴着才能往里走,那条巨鱼撞了一会儿,见到没有丝毫的成效,最终还是选择放弃。它不甘地吼了一声,从洞口前离开。 唐云暂时有了一个可以躲避的地方。 这里十分狭窄,而且阴暗潮湿。他的全身已经被水浸湿,此刻一股股穿堂风捎进来,让他浑身打颤。 唐云整个身子蜷缩起来,尽量恢复自身的体力。他受了很严重的伤,不过伤口已经没有了知觉。手碰在上面,就好像碰到一块坚冰一样,毫无知觉。 这不是个好的迹象,好在现在还存了一些体力。唐云沉沉喘口气,将心神恢复,继续开始顺着这条狭窄的山洞向里爬。 远处有亮光。 这样的一个地方,伸手不见五指。在外面尚且有闪电的光亮可以依照,但进入山洞里面,便完全就要靠触感去摸索。 光亮很强,就在这条狭小通道的尽头。 唐云缓慢匍匐挪动着,把手放在腿边,从里面拔出一只匕首。 这样狭窄的地方,虎头刀太长,用起来很不方便。 慢慢爬过这条通道,唐云靠到近前,终于发现那光亮的所在。 这里竟然有一盏灯。 在石壁上嵌着一座青铜灯台,这座灯台的表面已经开始有斑驳的痕迹。在这样潮湿的环境下,上面锈迹斑斑。 这个青铜灯台做的很严密精致,一个佣人用手托起来的造型。外面的风对里面的火苗影响很小。 唐云从通道跳下去,这里竟然是一栋单独的空间。 附近明显有被人为开凿过的痕迹,能在这荒山里建造出这种东西的,除了庆贼,想不出还有谁。 唐云将匕首收好,随后从腰间拔出虎头刀,青铜灯下,整个屋子照映出来。 这里应该是个储存间,有不少木箱子堆积在一起。唐云用刀挑开一口箱子,从里面冒出一道闪烁的亮银光。 每一口箱子里都放满刀刃,这些刀刃还没有组装上刀柄,唐云随意拿起来一把,轻轻一挥便劈断旁边的木板,十分锋利。 每一口箱子,都有油封。 箱子里有的存放铁甲,头盔,整整齐齐排列着。 这里简直就是一座小型的军械库,唐云的头上冒出冷汗。他将刀侧放在一旁,靠近屋子的石门边上,悄悄推开一条缝隙。 从缝隙里,能瞥见远处有个人影。 那个人背对着唐云,始终站着不动,有点像是哨兵。唐云悄悄将石门推开一些,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很好地被外面的水流声给掩盖。 唐云慢慢靠近。 同时四周观察,这附近空无一人,只有一个人背对着他站立。 距离还有两三尺的距离,唐云猛地暴起,手里的长刀猛地抵在那人的脖颈处。他想要抓一个活口。 只是刀刚架上去,唐云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人浑身僵硬,一动不动,再看那副表情,已经完全凝固。 他竟然是个死人。 这人依旧能保持死后直立,完全是因为他的脑袋,被一根横过来的长枪完全刺中。就像是一杆旗子一样,脑袋被刺中后,就只好直杆杆站在原地。 唐云把刀收回,望着四周,零星的火光闪烁着。 他们没有死多久,最多也就一天的时间。鲜血还没有完全凝固。 放眼望去,没想到这里另有乾坤。有一座庞大的空间掩藏于山洞里,高高的穹顶一眼望不到尽头。河水到这里就停住了,这片空间是隐藏在山里头的。 空间很大,这里有无数相同的石屋,有横在半空中的桥梁相互连接。 桥面上,四处散落着无数尸体。 他们和刚才那人一样,身上穿着庆军制式盔甲,有的人手里的刀还沾染着鲜血。 这些人躺在地上,一个个被开膛破肚,不少人的内脏直接露出来,散落一地。唐云从一盏灯里取下火烛,灯火下,一些肠子被怪力扯成一个个小段。 唐云更关注那些人的脸。 和他想象中的不同,这些人嘴角勾起,仿佛陷入了美好的回忆。 他们都在笑。 在受到这样近乎极刑的对待,竟然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昏暗的灯火下,诡异笑容越发渗人。 嘎嘎嘎—— 一阵怪异的声音响起,唐云把刀抬起,将手里的灯举过眼前。只有一道黑影从眼前掠过,转眼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幽静的四周,仿佛万籁俱寂。 不对。 当时确实有什么东西,从那边经过。 唐云整个人身体绷直,他顺着桥梁一步步迈过去。在桥梁的尽头,同样还有一些尸体。这些尸体与在桥梁上的大致相仿,都是面带微笑,凄惨而死。 所望之处,尽是触目惊心。 唐云经历过最残酷的战争,这里的场景撼动不到他的心神,却让他心里一揪。他感觉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从最开始,他的思维就被别人带到了误区。 为什么,偏偏要是庆军的人陷害他们? 庆朝贼寇既然唤来妖龙抢走了税银,又为何,在此地,全部身亡。 或者说,这些庆朝贼寇和他们一样,都是棋子。被别人操控着,相互厮杀,相互折磨。 嘎嘎嘎—— 那阵怪声再一次出现,只是这一次,却是从耳边炸响。唐云来不及多想,他左手握刀,转身便是一斩。 另一只手持的火烛被扑灭,四周陷入一片昏暗,张牙舞爪的身躯被光亮拉长,映到墙壁上。 那是一个人。 他的肚子已经被掏空,内脏流了一地。 但他还是站起身,怪叫声,便是从他嘴里传来的。 嘎嘎嘎—— 仿佛是在回应。 整个空间,四面八方,顿时响彻开来。 死者不逝。 他们,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第三十章 袍泽 唐云以为自己眼睛看错了,直到下一刻,一个庆军挥舞手里的长刀冲他斩来。紧要关头,他下意识地甩刀横劈过去。 这一刀狠狠劈在那个人的身上,唐云感觉到刀身上传来一阵柔韧的触感,就好似砍在棉花上。随着肚子被划开,身体下的血管纷纷炸裂。 可惜,他们感觉不到疼痛。 这些就好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不知疼痛,不会死亡。 就在这时,两个原本还趴在地上的人,忽然伸出满是白骨的手,狠狠抓住唐云的脚。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唐云反应过来,两脚已经被人给抓住。一股巨力传来,唐云猛地向前倾去。 铛! 虎头刀抵在地面上,唐云硬撑着刀身站起来。两只脚挣脱不开,他便转过头,回手一刀砍在两条惨白的胳膊上。 这些人,其实都没有死去多久。 他们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动? 嗡嗡嗡—— 唐云的余光落在手上的戒指,这一次,戒指终于绽放出耀眼的红光。 唐云瞳孔一缩,从来到这里开始,他便以为自己手上的这枚鬼脸戒指坏掉了。九首妖龙出现的时候,它没有任何反应。水下巨鱼出现的时候,它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但现在,戒指终于给了唐云一个回应。 它在警告附近的生者,有强大的妖物正在靠近。 唐云左手持刀,狠狠刺在手臂里。同时双脚使劲,竟然直接挣断两条胳膊。眼前无数死人横行,就和在惠山村的墓地里,见到的一样。 当时,是林麻子所施展的妖法。 唐云不相信有什么妖法,万物都是有规律可循的,没人会凭空让死人复活。 红光开始乱颤,和一个失控的指南一样,红光开始四周疯狂摇晃,却始终没有一个定点的方向。 嗡嗡嗡—— 一声声轻颤声,仿佛在催人性命。 唐云转身就逃,和个人勇武无关。如果真的在这些死人身上耗费宝贵的体力,那才是真的蠢。 如今看来只有一条路,那便是重新返回他最初来的石屋。 这样大的空间,总是会有一个像样的通道的,不然如此多的东西,也没有办法运输。不过现在唐云没有时间来进行寻找,附近不知道还有什么妖物出现。 唐云转过头,原先通过的桥上,站立起无数的身影。 这些身影摇摇晃晃,但下手又快又狠,唐云来回躲避,也是有些难以招架。 即便将刀捅到他们的脑袋里,他们依然有的是办法站立起来。这样的尸体几乎是没有弱点的,以唐云现在的状态,很难和他们再进行周旋。 唐云费力冲破阻拦。 他又重新回到石屋前,他双手奋力将石屋给推开,忽然里面出现一个人。 “老罗……” 唐云喃喃道,一时间竟眼神发愣,停住了脚步。 …… “就是你小子亲手宰了北荒人一个百人队?” “来我们猎狼卫,那就是亲兄弟。大将军都说了,随咱们在漠北闹。只要是对付北荒的,军中十七令五十四斩就敢咱没一点关系。放开手脚去做,别扭扭捏捏跟个娘们儿似的!” “唐云小子,你去对面北荒人的营地,拿个嘴巴过来。” “狗贼!老子就知道西域人的话不可信!唐云,你若是能冲出去,就和大将军说,我这辈子已经不欠他的了!” 眼前这人,身着一身破旧的庆军制式盔甲,头盔下络腮胡子,脸上深深映刻三个刀疤。 唐云认出这人,事实上,双方太熟悉了。老罗的容貌,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认得。 当初唐云刚进入猎狼卫的时候,是带着杀死百人的军功去的。当时接纳他的校尉,便是老罗。 唐云最初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这里哪里像是传闻中的猎狼卫,分明是一群乞丐兵。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手里拿的家伙也是一些打理牧草的叉子。离远了看,有点像北荒部落里的奴仆。 老罗很热情,他当初带着唐云经历了许多。从假扮北荒客商到北荒皇都偷袭,再到假扮北荒皇帝的使者堂而皇之从北荒军营里穿过。 每个故事,都是一段传奇。 如果一切都很顺利,老罗便能宰了一个北荒皇族成员。那是他的追求,只要杀一个赫连家族的人,他便可以解甲归田,过安生日子了。 可惜没想到的是,那一次的行动,却全被北荒新任军统领赫连乐章给洞悉。赫连乐章做下重重埋伏,当时整个猎狼卫死伤惨重。只有唐云,因为年龄最小,在无数战友的保护下逃了出来。 那是唐云最后一次见老罗。 等到唐云将赫连乐章的头颅取下,想要祭拜以前的兄弟。却发现漠北的风沙,已经将壮士的骸骨尽数掩埋,找都找不到。 “老罗!你不是已经……”唐云声音惊诧不已,就在这时,老罗的手已经抓在他的手臂上。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里面谈!” 老罗将唐云拽了进去,石门重重关上,将外面死尸的嘶吼声隔绝开来。 唐云整个人靠着墙壁,手却一直紧握着刀。他警惕地盯着老罗:“你怎么会在这儿,身上怎么还穿着庆军的盔甲?” 老罗嘿嘿一笑,瞥了一眼唐云手上的刀:“你还是像以前那么紧张,放松点,我被大将军授命来庆军里潜伏的。” 见唐云还是不信,老罗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扔给唐云。 唐云接住,这是一块潜龙令,背面有大将军特有的雕文,只有进行一些特殊任务的时候才会有。 “大将军的手伸的很远啊,北荒不够他操心,这庆贼他也想搀一手。”唐云喃喃道。 老罗笑道:“唐云,你难道还不清楚,大将军是什么心思吗?” 唐云眼神一凝。 这是他一直想要回避的话题。 漠北都护府大都护罗景耀,要兵有兵,有权有权,甚至漠北等地的大小藩镇,都是以罗景耀唯首是瞻。要论实力,他可是北边最大的藩镇割据。甚至有的时候,连皇帝的旨意他都可以不听。 各个州府所纳赋税,尽皆要交到都护府上的。甚至官员任免,也是罗景耀把持。 在漠北,他便是一手遮天。 等到这漠北都护府势力再扩充一些,足够和朝廷分庭抗礼。 唐云选择离开漠北都护府,也有一方面关于这的考虑。他可不想和曾经的袍泽刀枪相见。 唐云决定暂时跳过这话题:“外面那些人,是你做的?” 老罗摇摇头:“你别把我当神仙了。有两个是我宰的,其他的,都是被……” 嘎嘎嘎—— 石屋外的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怪声。 老罗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恐,他忽然跑到灯盏前,将里面的蜡烛给吹灭。 “嘘,别说话。” “它……过来了!” 第三十一章 供奉堂 加载中,请稍等... 第三十二章 报应 神功元年七月,惠山村。 庆军来这里,已经有两三天的时间了。 相比于曾经村子里的繁忙,这里显得尤为寂静。这时候正是农忙时节,然而望遍荒野,却始终不见农耕的村民。 稻苗被风吹着四处摇曳,在稻谷旁边传来一阵阵哭喊声,但这哭喊声很快被掩盖住,渐渐变得越来越弱。几个庆军随便挖出一个土坑,将堆放在旁边的尸体随意丢到土坑里掩埋,随后将土盖上。 老罗蹲在墙角上,他虽然官位上是个指挥佥事,但谁也没有把他当回事。一是他刚来没多久,再者说,这里的人可都是听从大供奉的安排。 村子里现在,真正的村民已经所剩无多了。 在他看来,这里所有的人,都陷入了一种狂热。他们把罪恶当成一种仁慈,将手无寸铁的百姓肆意杀戮。 越是狂傲的大军,死的越快。 在北荒里,不少有一些残暴的军队,饲养一些中原人,称呼其为“两脚羊”。军中没有粮食了,他们便会嗜人而活。 这样或许能一段时间产生强大的战斗力,但这样的军队往往是死的最早的。无论是大周还是北荒,都不会允许这样的军队存在。 老罗心里的想法,并没有表现出来。 对于他来说,这些人虽然残暴,但对于大将军是有利的。让一个凶残的势力和朝廷相斗,两败俱伤,总好过养一个聪明的家伙伺机而动。 他来到庆军,本以为是进行一个简单的潜伏任务。但他没有料到,曾经强盛一时的庆王朝,他的后辈竟然已经如此不堪。 这些人祭拜一个叫“哈慈”的神,这是一尊来自外域的神。或是来自西面,或是从北方传过来,反正这样邪派的神灵,中原根本不会有他生存的土壤。 传闻中,“哈慈”没有肉身,只有魂魄。被定为孽障的人,教徒们会将那人活着装在泥塑里,用来接引“哈慈”的降临。 大供奉也是这个教派的大巫祝,他从来都戴着一张面具,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面容。然而让老罗惊奇的是,就是这个藏头藏尾的家伙,居然能让这群散兵游勇近乎狂热地信奉。 他们每天的祭拜,老罗也照例会去。他学着那些人的动作,在诡异的神像前祭拜。 跪拜的时候,老罗恍惚之间,感觉到附近有人影飘过。但当他再次寻找的时候,却发现那人影已经消失。 就好似有一道鬼影,在盯着他。 老罗不相信任何神,对鬼神之说也是嗤之以鼻。他在北荒杀了那么多人,也没见到谁变成厉鬼找他索命。但那神像诡异的面孔,却让他感觉到恐惧。 怪事,就在他们杀了那个刚出生的孩子,开始了。 老罗是个人,猎狼卫让他变得冷酷无情,但兵也是人,他有情感。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在他眼前死去,那不是敌人,那只是条无辜的性命。 老罗找出了钢针。 他趁着黑夜,摸到抓住孩子的两个庆军屋子里。他把钢针刺在他们的穴道上,两人顿时麻痹动弹不得。 老罗用布塞住他们的嘴,用刀慢慢砍断两人的腿,血留在地里。这附近是荒郊野岭,也是藏匿村民尸体的地方。 有点像凌迟,不过老罗没有那么好的刀,因此才割了三十多刀,两人就死了。 流血过多是一方面,但更多是吓死的。 老罗把两人的盔甲褪下,找了条山中小河给扔掉,随后把两人埋在土里。 第二天,老罗等着两人失踪的消息。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指挥使找到他,询问有没有看见有人走失。 昨夜,一共消失了十个人。 这十个人,尸骨无存。 有人怀疑是老罗,不过这个怀疑很快便被推翻。昨夜老罗是借口出去解手,不过时间很短,不可能同时杀十个人。 “有人杀了其他八个人。”唐云凝声道。 老罗苦笑道:“当时我被气昏了,忘记我可是刚来的人,若是死了人,那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不过好在那天夜里,死去的有八个人,把我杀的人给掩盖住了。” 那天过后,老罗被严密监控起来。 然而每天过去,依旧还是有人死亡。 这些人的死状很凄惨,他们的肚子被剖开,好像被野兽啃食了一样。 消息传开,整个村子里人人自危。那些不可一世的庆军,此刻也开始惊慌起来。 “他们想要保命,就几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晚上轮流出去守夜。但是没用,第二天还是会照常有人死去。” “后来,大巫祝为了保住实力,他将所有原本驻守在村子里的庆军调到山里去守卫军械库,而原来的村子早就换了一批人。”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进入深山里,出口只有那么几个。只要守住出入口,就不会有人找过来的。” 说到这里,老罗忽然咯咯笑起来。 唐云保持着沉默,老罗其实说话的表情也有些时常。时而惊慌,时而沉稳,就好似一个疯子一样。 唐云始终没有问老罗,当年到底是如何从赫连乐章的埋伏下逃出来的,又为什么一直没有找到他。不过老罗既然不愿意主动说,唐云也不准备问,谁都有心底的秘密,不想和他人交谈。 潜伏,是最折磨人的心智的。 唐云最初经历过,他和老罗扮成北荒皇帝的使者,到北荒军营里大吃大喝,走之前还点了人家的粮草库。 听起来,是很传奇。 但若是被发现,他们的下场,估计会相当的惨。 老罗如今的样子,就像是承受了很久的压力,整个人精神都有些不正常。 “我想,那些人都没有逃脱死亡吧。”唐云说道。 老罗望着石屋的穹顶,苦笑道:“对啊,谁也逃不走,谁也逃不走!” “第一个夜晚,所有人盯着出口,没有人经过,然而第二天却依旧死了人。” “他们以为是我做的,于是……把我给捆起来,丢到这一间空荡荡的石屋里。他们的绳子我几下便挣断了,不过我并不准备出去。我在墙边上找到一个出口,从里面可以爬出来。这里很安全,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我就在这石屋里,度过了一个夜晚。” “第三天。”老罗的话停顿了一下。 唐云道:“又死人了?” 老罗嘴角渐渐勾起。 也就是今天早上。 我推开石门,看见了那满地死尸。 我看见一个身影,趴在地上,在啃食着平躺着的尸体。 那个身影似乎感觉到我的存在,他转过头,看我。 他的嘴,还叼着一段内脏。 我认出来他。 他就是,被供奉派人打断四肢,封在泥塑里的那个男人。 他的孩子被杀死,他的老婆也疯掉。 他是来复仇的! 第三十三章 逃命 “如果是几天前,我对供奉的话嗤之以鼻。但眼见为实,由不得我不信。” 老罗的眼神里露出一丝近乎癫狂的神色,在那一瞬间,他的一切认知都被破坏。那个男人,是在他面前被活生生封在泥塑里。他不觉得这人能活着,那些水银灌进嘴里,四肢都被打断,他根本不可能还活着。 但他确实,又活了过来。 他的脸上还封着土,整个人依旧是泥塑的模样,却完全不影响他活动。他的力气很大,两只手轻而易举便将死尸的胳膊掰下来,撕咬下上面的血肉。 “他的脸全都腐烂了,坑坑洼洼,有很多黑漆漆的小洞。他把每个人的肚子都给剖开,将里面的内脏取出来,狼吞虎咽!” “我当时整个脑子都是懵的,直到他冲我扑过来,我才知道,他是想要杀我的。” “我赶紧跑回到这石屋子里躲起来,每隔一段时间,外面总会响起一阵脚步声。为了躲他,我一直没敢出来。我想要从墙上的洞穿出去,不过外面的那条河,其实也不安全。” “那河水……” 老罗的话戛然而止。 唐云的身体同样也绷直,两人几乎是同时从地面上窜起来。唐云把手里的虎头刀出鞘,而老罗则是拿起石屋墙壁边上堆放的木棍。 石门的北面有一个木栓,用来将门锁上。这块横木是专门用来闩门的,十分结识。 嘭! 从石门后传来一阵沉重的撞击,石门的顶部落下一层灰尘。 “用刀杀不死它的,这里暴露了,我们分头跑!” 老罗的声音第一次变得如此紧张,唐云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握住刀柄的手不由得攥紧一些。 门闩在被撞击的第三下,轰然而断。 一缕长长的黑发,从石门被推开的缝隙里,飘散出来,在四周来回荡漾。这些头发就好似墨汁一样,贴着墙壁散开,扩散的很快。 嗖! 长发如同伸长的绳索一样,冲着唐云窜来。唐云本以为对方会从石门外直接撞门进来,没想到先到的是头发。这头发韧性十足,拽到唐云的胳膊上,把他的那条胳膊狠狠地给拽住。 电光火石之间,唐云左臂便被包裹地严严实实。 “别被他的头发缠住,用刀!”老罗左手拿着棍子,右手将腰间刀‎‍拔‌‎‎‍出‌‍‌‍‎来‌‌,一刀将裹在唐云手臂上的长发给劈断。 从石门外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低吼声,沉重的石门直接被撞开,外面冲进来一个高高的“人”。 他还保持着人的外形,直接此时已经看不见容貌了,只有浑身上下被鲜血所浸染。这几乎完全是一个血人,粘稠的血液滴落在地上,长发下,一双近乎疯狂的眼睛显露寒光。 在他的一些皮肤上,还牵连着零碎的石块。男人闻到了生人的气息,他猛地冲过来。 喝! 唐云也同样大吼,他用还在颤抖的右手捂住左手,双手持刀,对着男人的心脏猛地刺了过去。 虎头刀,一刺! 刀锋划破皮肤的表面,直直刺入到男人的身躯里。 靠近到男人身边,唐云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这股气息十分浓郁,弥漫在这四周。 这样一刀,几乎封住了人所有的生路。唐云握住刀柄,在男人的心脏里来回搅动。 然而,男人根本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他和那些从地上爬起来的死人一样,不知疼痛,杀之不死! 男人两条手臂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在空气里划了一个圆圈,重重轮锤下去,狠狠砸在唐云的背部。这还没有玩,他的手扭住唐云的脖子,竟然想要把唐云给活活掐死。 那两条胳膊锤下来,又快有狠。 唐云感觉到浑身都在震颤,牙都有些发酸。唇齿之间,充斥鲜血的味道。唐云有种想要呕吐的冲动,眼前好似蒙了一层黑雾,他知道,这一下自己受了严重的内伤。 被人掐住脖子,人本能的反应是去掰开对方的手。 多半情况下,唐云会选择用刀捅在对方的肚子里,在对方还没有掐死自己之前,把他给杀死。只是现在遇见的,却根本杀不死。 嘭! 老罗在一旁抡起木棍,冲着男人的头就甩了过去。木棍直接劈断,折断的木棍飞到空中,老罗却丝毫不加理会。他把断了的木棍甩到一边去,重新把刀举起来,冲着男人的胳膊一劈。 一刀,男人的胳膊被直接劈断。 “走!”老罗大吼一声,唐云反应很快,两人合力将男人撞到一边,夺门而出。 出去是一条走廊,老罗对唐云喊道:“分开跑,两个人不好逃出去!” 话音刚落,整个石门直接被撞倒在地上,男人已经从石屋里冲出来。男人的头发披散着,断掉的手臂处还在冒血,洒落在四周,让他好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桀桀—— 男人发出诡异的笑声,唐云转过头去,不由得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他的断臂,那些破裂开的血肉,正在缓缓蠕动,骨头首先从断臂处冒了出来,随后是近乎要凝固的鲜血冒出来。鲜血逐渐散尽,随后便是一条浸染了鲜血的胳膊重新出现。 他的断臂,又长了回去。 咚咚咚! 男人发出尖锐的叫声,一双脚踩在地上发出急促的响声。 他在身后穷追不舍,活人的气息让他发狂。他失去了理智,存活的目的便是要将眼前的所有生者给除尽! 那脚步声,落在唐云的心坎上,就好似催命一般。 唐云刚才被男人钳住脖子,几乎断绝了呼吸,此刻一跑起来,嗓子眼顿时感觉火辣辣的疼。他的后背已经完全麻木,没有知觉,越跑越没有力气。 男人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就到了近前。 穿过走廊,尽头处连接几栈木桥。木桥下方是汹涌的河水,通过木桥相互连接着各个石屋。 唐云一脚踏在上面,顿时木桥四处摇晃起来。 这些木桥是用简单的铁索搭建成的,铁索上放置了破旧的木板,一些木板的表面已经陈旧不堪,两边也不过是一些简单的铁索护栏而已。走在上面,摇晃不止。 唐云脚步如飞,忽然鼻息之间,闻到一股血腥气味。沉重的喘气声落在耳朵,让唐云汗毛竖起,赶紧向下一躲,那男人已经近在咫尺。 吼! 男人张开嘴巴。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个男人,嘴里竟然露出类似于野兽一般的尖牙! 唐云猛地蹲下身去,左手用刀飞快在男人的两条腿上划出几道割痕。 腿的骨头可比手臂硬多了,没有足够的蓄力,根本劈不开。 男人把身子放低,想要捉住唐云。紧要关头,唐云抓住男人的两条脚踝,向下一拽。 这木桥上铺着的木板很是粗糙简陋,不少地方都有明显的空隙。唐云这一拽,男人的脚从空隙里直接掉下去,硬生生卡在空隙里动弹不得。 吱嘎,吱嘎! 木桥在不停来回摇曳,男人咆哮不止,他拼命挣扎,想要爬起来。但卡在这狭窄的空隙之中,两侧都是木板和铁索,脚下悬空,很难从里面爬出来。 唐云不准备耽搁,他拽住旁边的护栏,向对岸走去。 木桥的对岸,同样有一座石屋,不过门却是木质的。想来只有那一间专门用来储存军械。 就在唐云快要接近对岸的时候,门忽然吱嘎一声,打开了。 从门后走出一个人,黑暗中雕刻出明显的轮廓。 他手里拿着一把斧子,扛在自己的肩上。 附近幽暗的火光照耀下,那人的面容浮现出来,这人正是趁机从右骁卫手里逃出的那个麒麟卫百户,沈泽! 沈泽带着胜利者的笑容,看着唐云。 他将斧子抵在拴住木桥的木桩前,猛地抡圆,对准木桩重重地劈下。 嘭! 木桩被砍出一个巨大的缺口,沈泽再砍,木桩生生被劈断! 木桥承受不住重量,轰然坠落下去。 第三十四章 恶战 是沈泽! 他一直埋伏在这里,找一个机会,好给唐云致命一击。 唐云以为沈泽已经逃了,毕竟得到消息的右骁卫肯定会派出大军过来,朝廷甚至有可能把山给封了,到时候他插翅难逃。 落在朝廷手里,沈泽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他手上有一个右骁卫士兵的人命,陆鹏元会用最残忍的手段,将沈泽脑子里的所有东西全都给掏出来。 附近的锁链哗啦哗啦作响,唐云忽然感觉到脚下一空,整个人直接冲着下方坠落下去。 “你们别想再追到我了!” 沈泽大笑,好似大仇得报一般兴奋,他欢呼着,将手里的斧子,对准唐云扔了过去。 斧子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唐云赶紧把刀挡在身前。可惜这是在半空中,人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借力的。虎头刀虽然将这斧头的准头打偏了一些,但力量还是落在唐云的身上。 唐云直直坠入到冰冷的河水里,落在水中的那一刹那,他赶紧挥动有些僵硬的手臂,冲着上方游去。 水里,好似有什么东西。 唐云试着握住,忽然浑身打了个激灵,一股恐惧感笼罩心头。 他的手,分明握在一个人的头颅上。这人的头发还在水里来回飘荡着,划在手心里有一种痒痒的感觉。 糟了! 唐云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他明显感觉水下的那个头颅,在动。 果然,没过多久,附近的河水忽然变得喧哗起来。河水从来都是冲着一个方向流去,虽说汹涌,但也还算平静。此时此刻,这水面却也不再如最初那般寂静。 从河水的下方,忽然窜出无数的手臂出来,他们抓住唐云的脚踝,想要将唐云拽进河水的最深处。 手下挥刀很难,至少是有一定阻力的。唯一让唐云感觉到一线生机的,是他坠落的地方并不是很深,距离岸边不远。 唐云锋利的向前游去,同时身体拼命摆动,想要甩开身上那些抓着他的手。 噌! 虎头刀冲四周劈去,顿时河面上染了一层鲜血。这片鲜血渐渐渗入到水面,伴随着鲜血,一颗颗头颅从河水里冒了出来。 这些人的脸,因为在水里长时间的浸泡,已经有些臃肿。 他们都是死人了,但却因为某种力量,又重新活了过来! 唐云用脚猛地蹬开一具死尸,另一只脚向下触碰,那只脚碰到了一处坚实的地面。 已经快要到岸边了! 唐云心里大定,此时从河水里冒出来的头颅越来越多,从外面来看,根本瞧不见有如此之多的死尸。 他们的动作很缓慢,和陆地上的那些死尸相比起来差了很多。唐云手脚并用,不消多时,已经滚到了岸边。 唐云感觉浑身上下就像被坠上铅块一般,十分沉重。每走一步,都需要费很‌‎‎大‍‍‎‌力‍‌‎‎气。全身的锦衣都是湿漉漉的,不停有水滴从身上滴落。 唐云沉沉地喘息了一口气,今天夜里他的体能消耗很大。如果不是刚才在石屋里休息了一阵子,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在石屋的时候,他撕了一块布条来裹住伤口。只是方才落入到水中,伤口又一次沾上了水而崩裂开。当初在漠北的时候,身上有伤是常有的事,唐云虽然适应,但身上有伤,难免会影响到行动。 唐云转过头,他回望一眼,在对面的山壁上还有掉落下来的木桥。木桥上,男人终于怒吼一声,挣断木板的禁锢,从木桥上掉落到水里。 扑腾! 水面顿时撞起一阵巨大的浪花,男人从水里怒吼着想要游过来。 那是一个不知疼痛,不知疲劳,不会死亡的怪物。其实他已经死了,唐云确信,但他偏偏又重新活了过来! 唐云不准备和这样一个怪物硬碰硬,在他如此的状态下,很可能会送命。 嗖! 一支响箭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唐云下意识地在地面上翻滚,那箭距离他还有半寸之地,忽然便窜至他的眼前。 唐云惊出一声冷汗,猛地怒吼一声,爆发出身上剩下的最后一丝力气,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这一支箭,是从远处落下来的。 沈泽还没有离开。 他就站在距离唐云的不远处,低着头,从箭袋里又重新取下一支箭,准备弯弓搭箭再射一支。 唐云眼疾手快,从腰间直接拔出虎头刀,对准沈泽便猛地掷了过去。 虎头刀在空中划过一条痕迹,又准又快,冲着沈泽便过去。沈泽连忙低头闪躲,也就是趁着这机会,唐云飞身而起,冲着沈泽便追了过去。 这一刻,唐云身上的伤仿佛一瞬间都消失地无影无踪。瞬息之间,他便来到沈泽的面前。甚至沈泽还没来得及多做出什么反应,便被唐云拽住双腿,一把扑到地上。 沈泽拼命挣扎,唐云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一拳对准他的面门便砸了过去。 唐云的拳头很沉,而且平稳。每一拳的力气不多不少,渐渐地沈泽护住脸庞的胳膊也难以招架,被唐云用拳头狠狠地砸开一道缝隙。 唐云用拳头上突出来的骨头关节,冲着沈泽的太阳穴磕去。如果沈泽不防守的话,这一拳落在上面,他很有可能会直接昏厥过去。 再这么下去,他可能会被唐云生生打死。 沈泽两只手狠狠抓住地上的土,对着唐云猛地撒了过去。 土迷住唐云的双眼,沈泽蹬着两条腿,竟然直接将唐云给蹬开。 唐云现在很虚弱。 他的两条手臂已经控制不住的颤抖,他的意志还可以支撑他几次爆发,但身体已经近乎到了极限。 从高高的悬崖上摔下来,又在水里游了很久,更不要说白天里激烈的战斗,他从最开始就没有好好休息过。 沈泽挣扎着爬起来,嘴角已经往外吐血,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呸! 沈泽冲地上吐了口血沫,冷笑地看着唐云:“很能打是不是,那就让你打个够!” 沈泽忽然念诵起了一阵低沉的咒语。 唐云眼睛睁大,这咒语他很耳熟,仔细想来,和当初在惠山村里的祭祀之地,大巫祝的声音一模一样。 眼前,沈泽的身影,和大巫祝的身影重合。 嘭! 唐云感觉到眼前一黑,就在这一瞬间,身后一股巨力传来。强大的震力让他感觉到五脏六腑好似移位了一般,唐云转过身,瞥见那个男人阴狠的面孔,就出现在他背后。 第三十五章 沈泽的计划 这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男人就已经从河水里爬上来。 唐云被男人一掌拍在背后,他本就已经受了伤,这一下竟然直接被拍飞出去。后背火辣辣的疼,这一下打在身上,唐云感觉到嘴里有一股血腥味。 沈泽急促癫狂的声音响起:“站起来啊,你不是很能打吗?” 男人的手掌很快,指甲又长又尖,深深陷在唐云肩膀的肉里。唐云忍不住长啸一声,但却丝毫没有力气从男人的手上挣脱开。 若是在平时,即便这是个诡异的怪物,唐云也有十足的把握从他的掌控中逃脱。只是现在唐云身受重伤,又十分疲惫,已经很难有力气再使出来。 这个男人,他没有直接把唐云给杀死。沈泽似乎对他下了命令,让他慢慢折磨唐云。 男人用手狠狠压住唐云的脑袋,另一只手握住拳头,重重砸在唐云的身上。这一拳拳下去,唐云的身上已经是伤痕累累。眼前越来越眩晕,唐云摇摇头,那片血雾好似减弱了几分,不过看向四周却依旧有些眩晕感。 沈泽对男人吹了个口哨,男人的动作停住。若是再这样继续下去,很有可能把唐云活生生给打死。 “神都府的人都是一群蠢货,我派人去他们衙门告诉他们惠山村有问题。哈哈……可是这群脑子被驴踢了的混蛋,却只知道在城里封人的口,如此重要的消息竟然没有任何人重视。”沈瞥了一眼唐云,仿佛见到唐云眼中的寒光,下意识地离远一些。 唐云很危险,沈泽心里明白。他向旁边走了一段路,直到他确定安全为止。 “两位亲王府上的采买,是你让他们过去的!”唐云抬起头,死死盯住沈泽。 从沈泽开始吟诵咒语的时候,唐云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了当初进行祭拜的大巫祝。 只是既然是庆军供奉堂的大巫祝,为何要故意泄露出秘密,让他们来到惠山村里,来剿灭他的手下? 沈泽没有给唐云多长时间思考,他又给了男人一个命令。男人举起他刚刚长出来的手,揪住唐云的头发把他抓起来,脑袋重重磕在地面上。 头晕目眩,有点想要呕吐的冲动。 唐云强行压抑住脑袋里头的眩晕感,但这已经不是意志可以控制的了。沈泽的脸在自己面前越来越大,他在靠近。 唐云的掌心里还藏了一块尖尖的石头,是他在被男人拽着拖行的时候,趁人不备偷偷从地上捡起来的。 男人杀不死,但唐云确定,眼前这个沈泽是血肉之躯。 把这石块刺在他的脑袋里,一切就结束了。 强烈的眩晕感袭上心头,眼前到处都是幻影,沈泽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重叠。机会稍纵即逝,唐云不想再错过这一次机会,他忽然暴起,一瞬间竟然挣脱开男人的禁锢,把手里的石头猛地冲着沈泽刺去。 这一击,落点却是空的,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 唐云心里叹了一口气。 沈泽躲开了这一击,他惊魂未定,忽然尖叫一声,连连蹬腿,向后挪了三五步的距离。等到慢慢缓过神来,沈泽不由得惊怒交加,他来到唐云面前,一脚冲着唐云的脑袋狠狠踹过去:“老子留你一条命,你还要杀我!啊!我让你杀我!” 沈泽几乎将他心理的愤怒全都爆发出来,唐云的浑身挨了好几脚,意识已经渐渐模糊。 “我……早就不想跟着那群疯子干了。” “庆朝那帮疯子他们有能力把银子拿过来,却没本事运走。只好堆放在这里。你们在古楼里找到的,只有一半。那一半可以还给朝廷,还有一半,足足五百万两,就存在这军械库中。” “你若是聪明一点,借我一身皮,我们合力把这批银子从中原运出去。” “南荒从来都被朝廷的大臣们所唾弃,认为那是不毛之地。那群目光短浅的人根本不知道……南荒的富庶,可以和江南道相提并论。” 沈泽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的亮光。 唐云有些恍然大悟,他一直陷入一个误区,自从被沈泽抓住后,他便猜测沈泽是庆朝遗寇那一边的。将他们引到此处,也是为了埋伏他们。 实际上,他猜错了。这沈泽,还真是为了银两来的。 他不想在庆朝那边继续待着,于是编造了这样一个谎言。无论最后是唐云还是陆鹏元落在沈泽的手上,最后沈泽都会说这样一句话。 他需要一个能安全通过各个州府的身份。 重新找回五百万两,朝廷的关注力度势必会有所减弱。只要这沈泽再打上一个捉妖司的名号,就可以堂而皇之押送另外五百万两到南荒。到时候,天高任鸟飞。 沈泽想的很好。 他认为唐云也应该会答应的。 唐云是正三品官员,一年的俸禄才一百五十两。 五百万两,足够他在南荒做一个快活的富家翁,根本没有必要再为朝廷卖命。 沈泽好言相劝,他的笑容渐渐勾起,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庆朝遗寇和朝廷相互厮杀,没人注意的他,便可以带着银子顺利离开中原。 唐云缓缓抬起头,对着沈泽露出一个笑容。 如果说,刚来到这里的唐云,他绝对会一口答应沈泽。唐云根本不属于这里,对于君王的忠诚,远远比不过自身。 但唐云不是傻子,如此大的利益,沈泽不会多容忍一个人分掉。恐怕走出中原,便是他的死期了。 唐云准备先答应下来,相机行事。 脑袋里眩晕越发沉重,再这样下去,唐云估计一会自己连走的力气都没有了。 唐云说:“好,这件事,可以商量。” 沈泽哈哈大笑,说:“你也不要有其他心思,捉妖司的官服,我早就准备好了。女皇已经颁布旨意,凡是捉妖司衙门的一律优先通行。只要摆几具死人在上面,路上的关卡也不会细查的。等到了南荒,有你一份的!” 五百万两,不是个小数目。 沈泽的背后果然还有其他人,他们或许是一个小团体,早就准备好背叛庆军,从他们的手上把银子偷偷运出去。 沈泽拍拍手,却没有丝毫回应。 他忽然觉得奇怪,大叫:“都出来吧!” 依旧是没有丝毫的动静。 沈泽转过头。 嗖! 一杆长枪直直捅在沈泽的脑袋里,将他的脑袋捅了个窟窿。 鲜血,从沈泽的眉心,直接迸发出来。 第三十六章 真相 加载中,请稍等... 第三十七章 洒在漠北的血(上) 通天元年六月七日,漠北荒原。 沙尘被风吹拂着,一遍又一遍覆盖在泥路上。两侧的巨石刻画岁月的沟壑,若非风沙流过,就好似静物一般。 飞鸟在沙土上行走,用尖尖的长嘴揪住土壤下爬动的虫子,正要囫囵吞下,却感知到了什么,起身飞走。 大地有了一丝轻微的颤抖。 以飞鸟的视角俯瞰下去,能够清除地看见,从远处的荒漠了忽然卷起一阵风沙。风沙之中人影晃动,一队骑手从北边的荒漠了驾马而回。 这些骑手,绝大多数身着兽皮甲,腰间配备弯刀,头上戴着毛茸茸的毡帽。 这是绝大多数北荒铁骑的打扮。 为首一人看样子是个老者,密集的络腮胡几乎遮住他整个脸庞,他冲远处望了望,忽然把手一挥,示意所有人停下。 骑手大概有五十来人,尽皆停住。 “往南再走几里地,就该是北荒大统领的防区。以北荒人的传信速度,估计现在他们也知道,原本的狼使已经被杀。这身皮,怕是用不成了。” 老者开口,虽然声音沙哑,却是标准的江南话。 “老罗,这时候北荒大军一般都在窝里歇着呢。他们就那几个要塞,咱们绕过去就能回凉州。”老者身边一个年轻的骑手说道。 老者把毡帽摘下来,手在脸上摸索了一会儿,从脸上撕下一块皮。原本苍老的皮肤,只是做了一个易容而已。 这张皮被撕下,老罗的脸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 “把身上这身皮脱了,别到时候被其他弟兄误伤住。”老罗吩咐下去,五十名骑手很快把身上衣服褪下,换上几件破旧的布衫。 从远处看,这些人就好似一群普通的百姓一般。不过寻常的百姓,可却没有那时隐时现的杀气。 他们是猎狼卫,漠北的猎人,狼的噩梦。 “原地休息一炷香,唐云,把地图拿过来。”老罗吩咐道。 众人很快找到一处背阴的地方,高耸的石壁挡住烈日的灼烧。 老罗把地图展开,整张地图画在羊皮卷上,不少地方都被文字密密麻麻注释。老罗的手指并起来,顺着地图上的痕迹开始寻找。 唐云坐在老罗身旁,一个年轻人走过来,给唐云扔了一个水壶。 唐云没犹豫,拿起水壶灌了一口,没想到脸色一变,想吐出来又觉得不合适,只好忍住咽下去。这一下让唐云剧烈的咳嗽起来,他愤怒地盯了一眼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的脸同样晒得很黑,头发似乎曾经被剃光过,刚刚长出短短一层黑色的头发。 唐云长叹一声:“单义,你知道我喝不了酒的。” “你可是北荒特有的美酒,你可别浪费了,不想喝给我。”单义笑嘻嘻地从唐云手里夺过水壶,一饮而尽,“这东西在中原能卖出天价,啧啧,北荒皇族才能享用的酒,现在还不是到了我的嘴里。” 唐云感觉到从肚子里传来一股灼热的气息,这种酒很烈,仅仅一口便感觉到有些来劲了。 “你别喝多了,你若是醉倒了,没人把你拖回凉州。”老罗不经意地瞥了单义一眼。 单义讪笑,把水壶收起,瞧见老罗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地图,不由地惊讶道:“老罗,你你不会打那个北荒大统领的主意吧?” 老罗没否认。 单义的手一颤抖,唐云也跟着站起来。 单义摇摇头:“你肯定是疯了,咱们这些人刚从北护卫府逃出来,那个北护卫太师现在肯定恨得牙痒痒。这时候又跑去打那个北荒大统领,就咱们这群人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老罗抬起头,他的眼睛从未有如此明亮过。 其余的猎狼卫士兵也围坐过来,虽说很多人觉得荒谬,但却没有一人开口。老罗是这里资历最老的人,他还是猎狼卫的校尉。整个猎狼卫人数不过千人,一共就三个校尉,每一个都是强者中的强者。 老罗说道:“这次大将军让咱们探得的消息,咱们获得了。这功劳足够我们每个人在凉州城里好好逍遥一阵子,不过再过一段时间,依旧会有新的任务等着咱们。” “咱大将军和北荒大统领对峙很久了,这个大统领不但兵权在握,用兵同样诡异多变。前线死了多少弟兄,我想不用我多说了。咱猎狼卫都是实在人,我也不说虚的。抛却这些不谈,干掉这大统领,你们想想,多大的功劳。” 周围有不少人的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猎狼卫没有怕死的人,最为惊险的任务,别人想都不敢想,却只有猎狼卫能做到。 “干掉他,就是大功一件!大将军会在凉州给咱置办一套大的宅院,到时候去讨个媳妇,也好成家!单义,你小子就不想着找个老婆吗?” 周围人都在笑,单义不好意思地默默鼻子。 老罗拍拍胸脯说:“我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谁不想参与,自个儿回凉州去,我老罗不会说半个不字,回去咱还是兄弟!” 众人直愣愣地盯着老罗,没人说要退出。 加入猎狼卫,就是为了拿大功的。想要舒舒服服熬过几年,去找个州府当个守军不是更好。 老罗环视一周,见没有人退出,道:“北边既然传来消息,那北荒人肯定以为咱们是找个地方跑了,他们打死也肯定想不到,咱们直奔他们大统领去的。” “那个大统领据说是北荒皇室的,他身边有三千人的护军,都是重甲长戟兵居多。这些人环绕在大营四周,一旦帅帐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会第一时间知晓。”老罗指着地图道。 地图上,将整个北荒大营的布置刻画的清清楚楚。 老罗又指向大营的周围,这旁边画了一个黑色的圆圈,将整个大营围起来。 外营,还有十万铁骑。都是右贤王庭的精锐,这些铁骑手自小便是英勇善战,从各个部族之中选‎‍‌‌拔‎‎‍‌‍出‎‍‍‌‌来‌‍的强者。 “被发现了,绝对是死路一条。咱们趁着天黑悄悄过去,只要摸黑宰了那个大统领,咱们就……”老罗忽然停住,他竖起耳朵。 其余的士兵也不再低声交谈,一时间四周寂静下来。 叮铃—— 叮铃—— 从这山壁后,响起一阵驼铃的响声。 第三十八章 洒在漠北的血(中) 没人施放号令,所有人自觉地散开,贴着山壁将身子埋低。都是老兵了,自然知道该如何应对。 这里是荒无人烟的沙漠,很少有人经过。猎狼卫方才将北荒铁骑的装束给换下,也尽数埋藏在沙漠之中。沙漠的风沙很急,没有一会儿的功夫,地面上的任何东西全都会被覆盖住。 叮铃—— 声音逐渐接近,从风沙里走出一只只骆驼,背上驮着大大小小不等的货物。为首一只骆驼的身上扛着三支旗子,一支绣着龙纹的赤红旗,一支黑色的狼头旗,还有一支纹着古老西域家族纹饰的旗子。 为首这只骆驼并没有驮太多的货物,他的主要职责便是背上这些旗子。实际上,这些不起眼的旗帜是各个区域的通行证,只要展示了这样的旗子,一般过关卡的时候都不会太过为难。 这是一群往返于各个地域的商队,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从前因为西域货物的稀少,因此西域的琉璃、葡萄酒等等商品在中原很是畅销。不过随着参与进来的商人越来越多,到现在的货物也不好运出去了。 这群商人来自西域,但他们却是赚着北荒和大周的银子。北荒和大周属于敌对国,双方都是世仇。虽说两边也有生意来往,但因为敌对的缘故,遭到了很大的打击。 而西域人则不然,他们在哪里都能混的开。只需要在衙门里缴纳一定的税款,就能获得这样类似保平安的旗子。遇到一些关卡,也好少为难。 驼队刚刚从北荒都城离开,一路风尘仆仆,从近路赶去南边。 “老罗,是商队!”唐云悄悄说道。 老罗眯缝着眼睛,从风沙之中自诩端详着来的驼队。这群人大多都是金发碧眼的西域人,风沙中很难看清人的真实面貌,但从打扮上还是可以分辨出来的。 “莫要打草惊蛇,咱们藏在石头后面等着。他们有骆驼,进不来的。” 山壁后面还有一座沙土山,中间的缝隙虽说背阴,但是很狭窄,骆驼很难从外面进来。 商人们在山壁外停住。 不是他们不想找阴凉地方,对于他们来说,骆驼上的货物实在非常重要,容不得半点闪失。 这些商人把骆驼停好,随后坐在地上休息。太阳如今正是毒的时候,很多人找出几块布来遮挡太阳。 “塔格,为什么不去准备那些精美的琉璃,神都城的大官贵人会给我们满意的回报的。哦——那些美丽的姑娘们,她们的皮肤就好似牛奶一样。赞美众神,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美丽的女孩儿。”一个西域商人长吁短叹,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神里都放着精光。 为首那头骆驼旁边坐了一个人,也是胡子拉碴,看上去十分硬朗。 他是整个驼队的首领,名叫塔格。他也是整个驼队里经验最丰富的行商,在沙漠中行走,虽然苦,但能躲避更多的马匪。因为除非走投无路,即便是马匪也不愿意走过沙漠。 塔格闻言笑道:“你上次去神都,还想要亲吻人家姑娘的手。还是我废了好大的人情才把你从神都府的监牢里弄出来,你确定你还要过去?” “我只是欣赏!那群野蛮人,他们不懂得艺术!我发誓,我当时真的是爱上那女孩儿。我说我愿意用所有的财富来娶那位姑娘,我可没有什么龌龊的想法。”商人反驳道 塔格哈哈大笑:“你那蹩脚的中原话还想要找一个美丽的中原女子,真是笑话!高傲的中原人看待我们,和那些奴仆没有什么区别。你去只不过是自讨没趣,你也幸亏没有碰那位姑娘,否则我就算花了钱也没法把你赎出来。” 西域商人哀叹一声,又重新把身子收回到黑暗的阴凉地里。塔格给自己灌了一口水,长叹道:“谁不清楚运送琉璃能赚取的更多?不过啊,最近大周和北荒的战乱又起了。漠北各个要塞都已经关闭。以往凭借旗子还能够过去,现在也不行了。乌图那边已经吃了一鼻子灰,现在正在一个小镇子上低价处理他的那批货。” 塔格把手拍了拍骆驼身上的货物里:“咱们这是给北荒前线的军营贩卖屋子,他们那里环境恶劣,吃的也自然比不过北荒国境内。这些香料,肉干,药材还有葡萄酒,是他们最喜欢的。咱们办完这一笔,虽说赚的没有琉璃多,但总比乌图亏损成那样好多了,哈哈!” 乌图应该是他们的竞争伙伴,听到乌图吃瘪,其余不少的商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的笑声没有持续多久。 一杆杆长刀落在他们的脖子上,一个商人见势不妙,刚想要把刀‌‌‍拔‌‎‎出‌‌‎来‎‍。转眼间便是一道刀光划过,那人的胳膊直接落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 这人嘶声惨叫,其余的人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猎狼卫的众人,趁着商人们还在说话的功夫,悄悄摸上来。他们行动又块又隐蔽,这些商人直到猎狼卫出手才反应过来。 为时已晚。 塔格被刀架住,却保持冷静,他用北荒语沉声道:“阁下是谁,我是奉北枢密使之命,前往大军之中运送物资的。若是延误了战机,几位可是担待不起的!” 单义一脚把塔格踹翻在地上,冷笑道:“当老子听不懂西域话怎么的?几个胡商罢了,北荒的枢密使是你能接触到的?” 塔格脑袋抬起来,他忽然看清眼前这些人的脸。 他心底一沉,这些人都是黑头发黑眼珠,明显是大周人。 “我……”塔格刚要开口,忽然瞧见为首一人露出诡异的笑容。 老罗凑到塔格面前,笑道:“听说你要去北荒的军营,别怕,我就想让你捎上我们!” …… 漠北,北荒军营。 风沙吹过,军营前的哨兵表情严肃的侍立着。 整个军营占地面积极广,打远处看,营地正中心的位置立了一杆狼旗,狰狞的狼头在风中被吹拂着。 一群黑影,从风沙之中走了出来。 “什么人!立刻报上名来,否则放箭了!”望楼上,哨兵高声喊道。 “别动手,我们是商人,给大军运送物资的!” 老罗的笑脸,从沙尘里浮现出来。 第三十九章 洒在漠北的血(下) 这里的营地,算的上北荒军与大周对峙的重要前沿阵地,防卫十分严密。 驼队穿过沙漠,一路向南换到大路上,快要接近营地的时候便已经被不少斥候给盯住。好在为首的骆驼上绑着象征北枢密院的旗子,否则他们根本连大营都靠近不得。 通常军中是有专门运送物资的,不过物资也仅仅是粮食武器盔甲一类的,这也是保证了有限的运送能力下运输最有用的东西。 虽然当了兵,但他们毕竟是人,还需要一定的消遣。像酒、香料之类的东西,不会在运送物资里出现,就只能靠他们这些商人来进行运送。 这虽然赚的不多,但是有一点好处就是只要带过来的就一定能卖完。而且军中大多不会讲价,毕竟军营里足足十万将士,你不买有的是人出钱购买。 塔格经常走这一条路,官商的身份,是他花了很大代价才弄来的。赚多少的其次,他更想多结交一些北荒军里的军官,往后想要走南闯北,多认识这些人没有坏处。 但现在,塔格的计划有些改变了。 一柄刀就抵在他的身后,塔格回想起方才的遭遇,便感觉到一阵后怕。他还是理智的,并没有做出什么错误的决定。 商队有许多人见到猎狼卫突然出来,把刀拔了出来。能够行走商队的人,大多身上都有些武功。路上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有一技傍身,总会多出一些活命的几率。 只是这些人的武功,在猎狼卫面前明显是不够看的。老罗看起来目光和善,只是手上却一定没留情,几个敢动杀心的人全都给杀死。 一地死尸将几个商人都给吓怕了,他们对于老罗的条件自然是无所不应。 军营前,军中小吏仔细勘验了塔格的文书,上面加盖了北枢密院的纹章。整个文书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小吏翻了下驼队里的货物,打开密封严实的橡木桶,一股醉人的葡萄酒香气迎面飘来。 小吏用手指沾沾尝了一口,满意地砸吧几下嘴,道:“行,你们几个带着东西进来。” 塔格客气地又偷偷送上一壶酒到小吏的手上,小吏晃悠几下,笑呵呵地点头道:“自从开战以来很久都没有官商来过了,你们能在这儿卖给好价钱!” 小吏在前面带路,驼队一行人缓缓进入到大营之中。 这样的军营本来应该建在四周开阔的地方,不过漠北风沙较大,因此军营选择依山而建。背面靠着一座高高的土山,来遮挡从北面刮来的风尘。 十万铁骑被分为左右两路大军,以中军帅帐为中心拱卫守护。这些铁骑行动迅速敏捷,一旦帅帐做出任何决定,这些铁骑能够更快去执行。 “眼睛别到处乱看!”小吏出言警告道。 他把驼队的众人带到一处栅栏旁,这里的军帐很少,栅栏后面还有不少牛羊,应该也是军中饲养的畜生。几名北荒军士拿着饲料在饲养,羊群和牛群的叫声交杂在一起,此起彼伏。 猎狼卫的众人都带着厚实的毡帽,脸上做了伪装,低着头,眼睛却不着痕迹地四处瞄着。 “就在这儿吧,等会儿我去通报将军,你们在这里等着!” 小吏说完就走,自然有人看着他们。栅栏旁边这四周已经被身着铁甲的北荒甲士围住,一旦谁敢擅动,定斩不饶。 四下无人,塔格转过头小心翼翼地对老罗说:“你们不会是想要在这里动手吧?听我一句劝,你们这点人根本撑不了多长时间。这一次算我认栽,赚多少都归你,只要壮士让我平平安安回到皇都就行。” 老罗把袖子里的刀悄悄抵在塔格的背后:“你最好老实点,我们要做什么,你不需要知道。” 塔格闭上眼睛,喃喃道:“你们敢冒这么大的险来这里,就一定有特殊的使命。杀死我会让他们发现,这代价你们肯定不愿意承受。你们不会杀我的。” 老罗嘿嘿一笑,凑到塔格耳边:“反正都是死,如果因为你行动暴露,你说我会不会杀你。老实呆着,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小吏匆匆跑来,跟着他一起的还有一名玉伽(北荒军参谋官)。 在他们身后跟着一群身披盔甲的军士,粗暴地推开骆驼旁边的众人,打开木桶进行检查。 塔格跟老罗解释:“这些是将军的属下,好东西先留给将军们挑选,然后再卖给其他军士。” 驼队里的货物玲琅满目,除了酒、香料和药材,还有一些乐器等消遣之物。玉伽找了几瓶好酒,便命身后的军士扛走。虽然是在军中,但他还是知道规矩的。叫来塔格,询问价格之后,小吏在一旁数好钱给了塔格。 “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还会有人过来。”小吏提醒,跟着玉伽离开。 玉伽走后,过了一会儿又来了几个人,都是各个营帐里的将军手下。他们从货物里来回挑选,虽然拿的不多,但都是里面最好的。 此刻,天色渐渐变暗。 这是老罗已经挑好的时间,只等他们一进入到军营里,外面的天便会阴下来。 又来了几个将军,唐云他们蹲坐在地上,保持最好的体力。他们用眼睛打量着来人,从身上的盔甲很容易便分辨出各自的身份。 北荒军中制度森严,盔甲上也会分出等次。像来的这几哥将官,身上的盔甲大多乌黑,两边则是貔貅咬环饰,一些人甚至还穿着笨重的锁子甲。他们一般是王庭骑军,品阶相对来说低了些。 唐云推了推老罗的胳膊,悄声道:“来了!”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几名一直看着他们的军士闪开,在火把的光芒照耀下,几名将官身着金色的亮色盔甲走了出来。 这些人的盔甲表面雕刻了狰狞的狼头。 狼对于北荒人来说,是一种神圣的生物,他们从心底里敬畏。狼的标志不是谁都能留在身上的,只有一些特定的人才能获得。 他们是北荒皇族护军,也只有他们,才有资格在盔甲上刻下狼头。 从附近军士羡慕的目光中走过,几名护军走到驼队前,依旧是平静地挑选。这一次是由老罗来接待的。 老罗很殷切,他给几名护军介绍起酒来,随后又拿起一支长笛,吹奏出北荒最古老的歌曲《狼原曲》。这加深了几名护军对老罗的印象,他们抱着酒从笑着离开,并告诉老罗下一次从皇都多带些东西来。 送走这些人,接下来便是对普通兵卒的贩卖。剩下来的都是些并不名贵的酒,也是专门卖给普通军士的。没过一会儿,不少兵卒便涌了过来。军中难得有这样购买的机会,谁都想喝一口从皇都里来的美酒。 商人们开始招呼,这周围已经站满了人。老罗给身边几个人打了个眼色,趁着天黑,悄悄从骆驼背后离开。 猎狼卫一共五十人,有十个人悄悄离开了,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北荒大统领赫连乐章的主帅营就在中间,看见那杆狼旗没有,咱们顺着狼旗的方向就能过去。” 老罗一边用手勒住北荒军士的脖子一边说道,那名军士挣扎了片刻,随后身体无力地瘫软下去。 唐云等人的手里同样勒住一个北荒军士,身手熟练。 “单义去凉州那边求援了,得手后凉州军会派人来接应咱们。只要咱拿下赫连乐章的脑袋,这辈子的荣华富贵就不用愁了。” 夜,刚刚笼罩天幕。 老罗等人贴着帐篷,他们已经换上了北荒军的衣服,在黑暗中悄悄潜行,没有惊动任何人。 几个人在中军大营前停住。 北荒人做了很严密的准备,整个中军大营防守十分严密,几乎是无懈可击。 老罗等人靠在关卡边上,他们靠在一座帐篷旁边,好似在休息一样。他们都穿着北荒的军服,如此黑夜很多人都已经在休息,自然也没人注意他们。 老罗掰着手指头在数。 一共十个人。 能退出是次要的,只要能杀了赫连乐章,活着出去的兄弟就算是出头了。每年上香,也好多出自己一份香火。 “唐云小子,你不该搀和进来的。”老罗瞥了一眼唐云。 唐云没有回答他,几个人一直在监视着四周。 老罗一直数到三更天,直到梆梆的声音传出,十个人同时睁开眼睛。 嘭! 从大营外传出一声巨响,有人高喊:“周军闯营了!”整个大营顿时大乱,军官大叫着把还在沉睡的士兵给叫醒,一群群军士拿起兵器,从帐篷里出去。 “驾!” 有一队护军铁骑从中军大营里出发,关卡赶紧将拦住的拒马给挪开。 等到铁骑离开,十个人忽然找到几匹快马,飞身上去。 偷袭,是不可能的了。 十个人方才绕着中军大营转了半圈,每个地方明哨暗哨混杂在一起,没有任何潜入的地方。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闯。 无数铁骑冲开关卡,冲着大营外而去。 铁骑离开,关卡的军士并没有第一时间将拒马合上。 老罗和唐云等十人,飞快跨上早已找到的战马,直奔狼旗方向的大营而去。 “有急报给大统领,闪开!”老罗用北荒语高声喊道。 如此黑夜下,没人来得及分辨老罗等人的真实身份。 十人,直奔狼旗下的金帐前。 唐云的心怦怦直跳,右手悄悄握在刀柄上。 “大统领,有战报!”老罗把马停下,快步向着金帐冲去。 金帐前,有几个护军守卫,不过见到老罗这个架势,以为是来通报的信使,便没有阻拦。等到离近了,他们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 唐云等人,已经下马,长刀出鞘间,直直刺入到几个护军的心脏里。 老罗把帐篷揭开。 嗖! 一支利箭,直接从里面飙了出来,钉在老罗的身上。 老罗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金帐里。 这里,没人! 情报失误,赫连乐章没在主帅金帐里! 嗖嗖嗖! 无数利箭狂飙而至,直直打在老罗的身前,鲜血顿时喷洒而出,溅落在地面上。 第四十章 拨云见蜃 “如果当初是我拉开的金帐帘子,那死的人就是我。老罗,你是替我死的!” 唐云对着已经化为废墟的荒漠上洒了一抔黄酒,老罗其实早就想回家了。只是如果要让妻儿衣食无忧,他就必须要一份天大的功劳。 赫连乐章作为皇族成员,他的脑袋自然价值千金。老罗非常想要那颗脑袋,可惜一切都进展顺利,到最后赫连乐章竟然从金帐里离开了。 行踪暴露,当时根本很难冲出去。唐云坐着一辆发狂的马车冲出营寨,被凉州军接应走,可惜那几十个兄弟,却永远留在荒漠里。 噗! 无数只手,覆盖在唐云的眼前。 人在死前,会想什么?也许是曾经的遗憾,也许是生命中最为亲近之人。 唐云的思维渐渐模糊,他知道自己已经快到极限了。周围无数手臂牵引着他将他向下拽去,空气也逐渐稀薄,他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唐云的手无意识地四处摆动,隐约之间,他忽然感觉到周围的水流变得急促起来,远远似乎有一声长啸传出,伴随着无数尸鬼的惨叫声。 唐云感觉到自己脱离尸鬼的掌控,他开始奋力向上游去。他感觉到岸边有不少人影晃动,那些人似乎也瞧见从水底浮上来的影子,赶紧下来几个人抓住唐云的胳膊。 唐云被人从水里拽了上来,浑身已经湿透。他精疲力尽地睁开眼睛,见到眼前这人是荆良,便沉沉倒在地上,猛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好在浸入水里的时间不算很长,而且水流湍急,往往有急坡的地方会将他直接给卷起来,抛到天空之上,这给了他换气的机会。 “大人,你没事吧!”荆良焦急地问道。 唐云想要说话,但无奈气管里还有水停留,一时间竟然咳个不停。等到他稍微缓了一下气,不由得焦急喊道:“派人把这里都围住,那个大巫祝就在这附近,快!” “大人!”荆良赶紧扶住唐云,却被唐云一把推开。 “那个人一脸络腮胡,脸上有一道刀疤,年纪有点大了。赶紧去找,他就是供奉堂的大巫祝,你若是放丢他,我拿你是问!” 唐云推开荆良,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荆良没有动。 他指着唐云身后,颤声道:“大人,我们来的时候,谁也没见到。” “供奉堂的大巫祝,已经被抓住了。那个大巫祝是一个女子,被抓住之前已经自尽了。” “右骁卫已经封锁了整个区域,这里的死尸很多都是庆朝遗寇,不过……他们已经死了大概一年多了。” 一年多! 那些身上的还有血液滴落下来,浑身散发着血腥气息的尸体,怎么可能是死去一年多的! 老罗告诉他……那些人前几天才驻扎在这里的啊! 唐云颤步向高处的石台走去,顺着台阶,他一路来到石台的边上。 他看见了一席破旧的衣服,还那张诡异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副已经枯干的尸体。 那尸体在皮囊下,仅仅只有一副已经干枯的骨头。 明显已经死去了很久。 他,就是老罗? 他就是老罗! 唐云倒在那副尸骨旁边,枯骨下显露出凄白的颜色。唐云宁愿相信那个欺骗自己的人就是老罗,那个庆朝供奉堂的大巫祝,就是他! “大人……”荆良欲言又止。 一切,都是唐云的幻境。 就连这水底,无数的尸骨漂浮出来。整个山洞里的河水里,到处漂浮着死尸,就好似一条死人河。 嗡—— 唐云的戒指,忽然泛起一道邪异的红色。 这一下明显有些突然,荆良脸色一变,把手里的刀给‎‎拔‎‍‎‌出‎‌‎来‌‍‍。 所有捉妖司的军兵如临大敌,他们望着远处红光指向的方向。那里是河水的尽头,有一道巨大的瀑布落下来,飞溅的浪花里,有一道彩虹隐隐浮现。 漫天水雾! 从水雾之中,一个庞大的身影浮现出来! 吼! 那身影一声巨大的长啸,整个山洞都在震动,从山洞的穹顶上落下一堆碎石,散落在众人的脚边。 无数水雾渐渐散尽,瀑布边上的身影终于显出真容。 这是一条庞大的龙,但却和其他的龙在外形上有很大区别。这条龙的头下全都是红棕色的毛发,毛发之下则是一片密集紧致的鳞片,这些鳞片都是向前逆向生长的。 这样的打扮,和那些庆朝遗寇,在惠山村里供奉的邪神有些相似。 唐云愣在原地,怪不得他觉得有些眼熟。 最初从镇妖塔逃脱的九条大妖,它便是其中之一。 “海泽吐气而成云,云中楼阁现。” 它是龙的一种,名为蜃。 蜃龙可以吐气成云,可以化作任何幻境。曾经有人行船到了东海,见到了海外仙山,实际上便是这蜃龙吐气所幻化而成。 蜃龙很庞大,在它面前,捉妖司众人就好像蚂蚁一样,轻易用手一碰就能碾死。 “他要过来了!”荆良忽然大叫一声,跑过来拽住唐云的手臂,赶紧把他从石台旁边拉过来。 嘭! 蜃龙落入到水中,整个山洞里地动山摇,河水里更是溅起无数浪花。 石台轰然倒塌,还带着面具的尸骨落入到水里,顿时被激扬湍急的水浪给冲走,转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蜃龙也跟着消失了。 没有什么九首妖龙,没有什么水下大鱼。 一切都是蜃龙制造出来的幻象。 它为何要这么做? 唐云想不明白,他让所有军士在四周查找,他们找到了岭南道丢失的税银,还有一些已经锈迹斑斑的军械。 这里的一切都很陈旧,那条蜃龙一直在欺骗唐云的眼睛。 它把唐云和陆鹏元,骗到这里来。 唐云忽然想到什么,他问荆良,从银子丢了到今天,有多少天了? “三天了!属下在这山里到处寻找,总算找到这个地方来。”荆良脸色怪异地说道。 三天! 唐云在这暗无天日的山洞里,对着已经死了很久的死尸喃喃自语,就这样度过了三天。 那条蜃龙,他是想要把唐云留在这儿。 “把银子都守好,交给右骁卫!我们速速回京!”唐云大声喊道。 与此同时。 一封加急的军报,被快马加鞭,传到大周各地。 北荒军连同西域叛军,一路攻城拔寨,竟然攻破凉州城,直直捣入中原腹地。 原本看热闹的藩镇们终于慌了神,然而在三名节度使被北荒军斩了头颅之后,这些藩镇也陷入了沉默。 如今,北荒四十万大军,就排布在漠北都护府前。 漠北,告急! 第一章 如冬姑娘 神功元年七月十六日,夜。 北市的长街依旧繁忙,今夜依旧是醉酒笙歌,青楼酒馆早早将通红的灯笼坠上,街上晃动的人群映出一片红通通的海洋。 武侯们在街边来回巡游着,一旦发现有可疑之人,立刻缉拿归案。除却他们,所有人都处在放松的情绪下。 漠北告急和江南道的洪灾,伤亡人数仅仅出现在官家的公文上。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这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神都巍峨的巨城让人感觉到安稳,仿佛一切危险,都就此隔绝。 唐云是在桌案前被燕王给拽走的,当时他面前还有一堆公文尚未处理。 “大人您尽管去,这些公文下官会处理的。” 捉妖司少卿杜成信誓旦旦的保证,实际上这几天的公文已经让唐云伤透了神。 蜃龙当时嘶声怒吼,整个山洞的人只想着找个躲避的地方,却没想到那条蜃龙从此不见了踪迹。 其实唐云心里明白,这样的大妖,即便是亲眼见到也是无能为力。当时没有大型的攻击器械,凭借人力,很难战胜那般庞大的妖兽。 蜃龙的踪迹,还是需要继续查下去。 有人操控了这条蜃龙,它将所有人都引到这里来。 唐云猜测,这些人或许是为了牵制住他们,三日之内税银无法进入国库,朝廷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支付漠北藩镇们高昂的军费。那些高傲的藩镇们早就习惯了坐地起价,因此钱不到位他们不会提前出兵。 没有提前出兵,战局瞬息万变,竟然让北荒得到了上风。 哐当,哐当—— 马车缓慢地走在长街上,车窗外的欢声笑语从帘子外传进来,唐云的心里稍微好了一些。 燕王陆元正就坐在他身边,拿着酒杯一口一口饮着,酒酣之处,燕王的脸已经有些发红。 见燕王还要再来一杯,唐云按住燕王的手:“殿下,不能再喝了。” 燕王愣了一下,忽然索性将杯子扔到一边去,哈哈大笑:“唐云你说的是,不喝了!今晚还有‍‎‍‌‎美‍‎人‎‍‌‎等着咱们呢,哈哈!” 燕王在借酒消愁。 这应该是最简单消除愁苦的方式,上到王侯,下到黎民。一杯酒入口,便可将神智麻痹,从此忘却烦恼。 作为女皇养蛊取嫡的结果,燕王和梁王一样,掌握朝廷的一些势力。 曾经的御史台、地官(户部)、春官(礼部)的主官都是燕王的亲信,可如今,因为税银之事,虽然没有和燕王没有干系,但也有不察之责,御史中丞被换成了一个刚正不阿的大儒,燕王的一切亲信尽数被贬谪,一时间燕王一派实力大损。 在朝中,最有言辞力的应该就是御史台了。女皇特许他们可以直言劝谏,因此燕王想要的事,往往可以通过御史台直接呈上给女皇。 但如今,什么都没了! 唐云知道燕王的愁苦,夺嫡之事,容不得半点差错。稍有闪失,便是万劫不复。 一旦最后让梁王登临宝座,可想而知,燕王的下场。 即便,两人是亲兄弟。 吱嘎—— 马车停下,车外传来管事恭敬的声音:“王爷,凤鸾阁到了。” 燕王眼睛一亮:“上一次有北荒歹人过来捣乱,实在是扫兴的很。唐云,今夜咱们不醉不休!” 燕王抓着唐云的胳膊下车,和上次一样,并没有惊扰到其他人。凤鸾阁前依旧是宾客满座,丝毫不知道这位王朝最为尊贵的亲王已经莅临至此。 穿着月季花绸衫的凤鸾阁管事被燕王一把抱在怀里,娇嗔地说了声“殿下”,整个人便软软地倒在燕王怀里起不来了。 “是不是很羡慕?你也可以试着抱过来。”阿巧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眼中含笑看着唐云。 今天阿巧没有穿毕方锦衣,如凤鸾阁的寻常女子一样,穿了件对襟传穿蝶薄纱,云鬓下缀着猫眼石金簪,宛如凝脂般的手臂上戴了副翠玉镯子,悄悄靠近唐云,一股清新的花香袭来。 唐云瞥了一眼阿巧,阿巧的右手指间还有块铜栓,一柄小刀握在手上。 在阿巧身后,隐约还有人影浮现。上一次北荒人在这里搞的动静太大,如今凤鸾阁里几乎是守备森严,到处都是若水的密探。 “我怕抱着你,手都会被戳穿一个窟窿。”唐云笑道。 阿巧哼了一声:“有贼心没贼胆!” 管事带着燕王一行人到了最顶层的隔间里,这里的隔间有一处阳台,坐在阳台上能清楚看见下方的一座舞台。 这里是一座巨大的舞台,最上层的隔间视线最好,自然只有非富即贵之人才能够享用。至于下方还安置了一些座榻,供普通人来观赏。 舞台的周围立了几支大鼓,此刻鼓声急促,一曲舞乐已经到了最激昂的时刻。 在台上的是如冬姑娘。 自从上一次在天水湖边见到如冬姑娘舞剑,便再也没有一睹她的芳容。 作为凤鸾阁的花魁,如冬姑娘当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只见她满头青丝飞舞,一双灵动的眼眸妩媚中带着娇羞,正好勾住人的心魂,不少人看的已经如痴如醉。 最难得的,是如冬姑娘脸颊上的一颗泪痣。正是恰到好处,楚楚动人,让人忍不住生出想要怜惜她的冲动。 阿巧斟酒后便退出隔间,整个隔间就只剩下燕王和唐云两人。 燕王举起酒杯:“这第一杯酒,我敬你唐云。” 燕王还是和从前一样,在唐云面前,依旧称呼自己为我。 唐云不敢托大,赶紧端起酒杯说:“殿下言重了,大家和殿下舐犊情深,即便是真的最后找不到税银,大家也不会为难殿下的。” 燕王一饮而尽,苦笑道:“唐云,你从漠北而来,不清楚宫廷之中的险恶。自从大哥死后,她就变了……” 事关宫中之事,唐云闭口不言,只是低头喝酒。 燕王的苦闷,和下方的欢呼声交加在一起。 如冬一曲舞罢,长袖最终在四面鼓上同时击打出结束的鼓音,引起满堂喝彩。如冬收敛身上的舞裙,款款走下舞台,便准备离去。 在燕王身边的隔间里,有一双眼睛,贪婪地注视着如冬玲珑有致的身材。 “我要得到她,我要得到这个女人!”隔间里的声音逐渐变粗。 “老爷。” “你立刻下去,告诉如冬姑娘,老夫想要和她聊聊天。” 第二章 暴怒的燕王 “我在后宫的这些天,一直在想当初的那些事。我和大哥、元钧,在母后的宫殿里的那些日子。那时候真是最快乐的时候,什么事都有大哥顶着,我们只需要等到成年,做个闲散王爷就好。” “后来,父皇驾崩,大哥也死了。我再也没见过母后笑过。” “为了做皇帝,母后她杀了很多人。唐云你知不知道,母后当初在后宫的时候,可是连一只猫都不忍心杀。” 燕王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真的是有些喝醉了。 见到唐云一直低头不语,燕王哈哈大笑:“唐云,你不用惊慌。我拿你当朋友才和你说这些。” 唐云不言,举起酒杯,两人同时饮下。 …… 如冬姑娘作为第一个出场,一展才艺后便会离开。 凤鸾阁是燕王的产业,这里的后院更是包括了天水湖,加上装饰奢华富贵,可谓是得天独厚。即便是称为神都第一青楼也不为过。 如冬作为凤鸾阁的花魁,自然也是身份尊贵。平日里一般养在凤鸾阁最华贵的宅院里,不会轻易见人的。只有等到特定的一天,才会一展花容。 如冬姑娘从舞台上走下,有侍女站立在两侧,正好隔绝出一条通道可以让如冬姑娘离开。 所有人目送如冬,却没有人敢过去搭讪,现在不是时间,如果擅自过去的话,很有可能坏了规矩,以后的凤鸾阁,也不会再让他们进来。 从舞阁之中离开,有侍女推开门,没想到门后竟然站着一个侍从,拦住如冬的去路。 “如冬姑娘,我家主人想要请姑娘去隔间一叙,还望姑娘给个面子。”侍从弯下腰,毕恭毕敬地说道。 周围传来一阵哄笑。 他们知道,如冬是不会同意的。 花魁如果谁都能见,那就不是花魁了。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土财主,估计是个暴发户,居然连一点规矩也不懂。 如冬略带歉意地稍微弯了一下腰,这算是婉拒了。意料之中的事情,有的人大叫让那个侍从赶紧滚蛋,别耽误了姑娘的休息。 “姑娘,你可要想好了。我家老爷地位尊贵无比,对于姑娘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如冬身旁几个侍女已经凑到前来,没想到侍从并没有知难而退,反而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放在如冬的面前。 “哪里来的狗奴才,还敢骚扰姑娘,赶紧滚!”有人想要在美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大声呵斥,大步就迈了过来。 这人衣着华贵,应该也是个富家公子,身后跟着两个健壮的奴仆,本想要给这个侍从一个教训,眼神却落在奴仆手里的令牌上。 这副令牌上,写了篆刻着“御赐大周夏官尚书之令”。 …… 燕王越喝越多,到最后唐云也不禁拦住。 “殿下,不能再喝了。”唐云按住燕王的胳膊。 这酒确实是好酒,但度数有点高了。即便是唐云,这个时候也有点晕晕乎乎的,更不要提燕王。此刻他满脸涨红,说话都有些吞吞吐吐说不清楚。 “唐云,我很担心有一天,无论元钧和我谁坐上帝位,都不得不对将对方给杀死。” “我……我谁也不想杀。没办法啊,人如果不狠,就会被人吃掉。我这背后,有那么多人跟着。一旦我中途放弃,这些人都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唐云有些为难道:“殿下,你喝多了。” 燕王哈哈大笑:“我也就是跟你说一说了,京城里的官,实话告诉你,我一个也信不过。他们背后都牵扯的太多,也就你能独善其身。我在皇宫里待得三天,几乎每一刻都是胆颤心惊。我害怕你们找不回银子,又怕母皇杀了我。你不知道……我……我听到你把银子找回来的时候,我高兴的……” 燕王的舌头都捋不直了,说话开始打转。唐云赶紧从背后给燕王找了个靠背,让他好好坐下。 …… 楼下。 周围的声音忽然变得十分寂静。 方才站起身的富家子弟,现在脸上就好像吃了半斤苦瓜一样,欲言又止。 侍从冷哼了一声,道:“如冬姑娘,我家老爷可不想为难你,还是和我走吧。” 如冬的脸色,稍微有些变化。 她犹豫了片刻,道:“好,我跟你走!” 周围一片低低的惊呼声,不过倒也没有觉得奇怪。那毕竟是夏官尚书,朝中大佬级别的官员,这些人也就是一些纨绔,夏官尚书对于他们来说,还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山峰。 没过多久,阿巧打开门,见到燕王喝醉了酒,正在闭目休息,只好端着醒酒汤来到近前。 阿巧嗅了嗅鼻子,用手拍拍气,皱着眉头道:“你们到底喝了多少的酒?” 唐云道:“什么事?” 阿巧柳眉微蹙,叹气道:“夏官尚书杨懿也来凤鸾阁,非要点花魁如冬姑娘。如今如冬已经过去了,只是那老家伙色心颇重,如冬还是处子之身,被那老家伙看重难免有些不妥。” 夏官尚书杨懿? 唐云觉得,这杨懿简直和自己有缘,自从来到京城之后,好像事事都有他的影子。 那杨懿,都六十多岁了!如冬才几岁,唐云用眼端详了一会儿,大概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 唐云正想要站起身,忽然嘭的一声,燕王一巴掌狠狠落在桌子上。 “杨懿老贼,欺人太甚!”燕王怒吼着站起身,眼睛都变得通红。 唐云忽然暗叫一声不好,杨懿本来就是梁王的亲信,和燕王关系很不好。现在又惹怒了燕王,这人这是找死。 不过,他毕竟是朝中正三品大员,若是燕王把他怎样了,对女皇也不好交代。 刚要劝阻,燕王已经拔出腰间长剑,一脚将桌案踢开,径直冲了出去。 咚咚咚! 整个地板都在发颤,唐云和阿巧对视一眼,赶紧起身冲出去。 隔间只见是相互连着的,燕王不知道那个是杨懿的包间,就一个一个揭开,顿时四周响起一片惊呼声。 “杨懿,给本王滚出来!”燕王把长剑一挥,顿时把包间窗棂上的窗纸给划破。 有一个侍从探出脑袋,见到燕王气势汹汹地赶来,刚要开口,燕王一剑就斩了过去。那侍从尖叫一声,赶紧收回脑袋,不过发髻已经被砍掉,头发顿时披散下来。 嘭! 燕王用脚重重将门踹开,一眼就看见杨懿抱着如冬姑娘,大笑不止。 “杨懿老贼,你找死!” 燕王怒吼着,举起手里的长剑。 第三章 挑衅 暴怒中的燕王是没有理智可言的,杨懿在这里出现,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更重要的是,杨懿这老家伙竟然连如冬也敢碰,这就算是触碰到燕王的底线了。明眼人谁都看的出来,如冬在这凤鸾阁这么多年,居然还是处子之身,有人已经猜测这或许是燕王养在外面的女人。 燕王是皇族贵胄,这些女人是注定不会有名分的,不过有燕王殿下这颗大树在身后,她们平日里也能轻松一些。 当门被燕王一脚踹开的时候,杨懿正好环抱着如冬,浑身皱纹的老脸和如冬姑娘如丝绸般细腻的皮肤相互对比,显得有些恶心。 杨懿见到燕王进来,眼神里虽然有些惊讶,却也仅此而已。这也是正常的,毕竟在京城里谁不知道最有名的凤鸾阁是燕王开的? 杨懿和燕王对视,大概过了快一盏茶的功夫,杨懿才笑呵呵地站起身,道:“什么风把燕王殿下吹来了,这么大火气做什么?老臣今日就是准备来这凤鸾阁休息一会儿,叫来花魁说说话。呵呵,听说燕王殿下还在被陛下禁足呢,怎么现在就出来了?” 唐云站在燕王身后,看杨懿那副脸色,如果不是有备而来,他根本不相信。 这一句话,无疑是把燕王的怒气消融了一半。燕王今夜确实是偷偷出来的,陛下的禁足不过是口头说说的,虽不是强制要求,但燕王若是敢公然违背,难免会在陛下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燕王攥紧长剑的手青筋显露,沉声道:“这里是本王的产业,本王打理生意不行吗?” “原来如此,燕王殿下果然是有心了。只是您这般模样却是让老臣误会了,莫非如冬姑娘和燕王有旧不成?若是这样,老夫向殿下赔罪,定然不敢再加叨扰。” 杨懿在笑。 他的嘴角勾起,每一句话,都问住燕王。 如冬,确实和燕王没有关系,她也不能和燕王有任何关系。 她虽然是花魁,但说白了也不过是青楼女子。一旦女皇知道燕王收了一个青楼女子做小妾,很有可能燕王的亲王之位都会不保。 见燕王沉默,杨懿脸上的笑容更盛。老家伙的脸上皱纹展开,他不可能不知道这地方是燕王开的,唯一一种可能,就是他故意来找茬的。 能够做到三品大员的人,每一件事都会经过慎重考虑,自然不会如此轻浮的行事。唐云凝视着杨懿,他总觉得这杨懿有些别的目的。 杨懿的笑容没有持续多久。 燕王突然猛地伸出一脚,冲着杨懿就踹了过去。燕王距离杨懿很近,而且杨懿根本没有想到燕王会突然出手。 这一脚,狠狠陷在杨懿的肚子里。杨懿怪叫一声,向后撞翻在地。他的背后有一道屏风,就这样直接将屏风也给撞倒了。 “那你可猜错了,本王来这里就是看你不爽,想狠狠地揍你!”燕王把手里的长剑扔到一边,揪住杨懿的衣领子,上去就是一拳。 嘭的一声,杨懿的眼睛重重挨了燕王这一下。杨懿捂住眼睛哀嚎不止,可燕王并没有打算就此放手,挥拳便是要继续揍下去。 唐云赶紧拦住,用手钳住燕王的胳膊,把他使劲往后拉。阿巧则是悄悄过去,将如冬扶到一边去。 “放手!本王要宰了他!”燕王撕心裂肺地怒吼。 本来今天就已经是愁苦交加,没想到梁王阵营里的杨懿还过来看笑话,这就更加剧了燕王心头的愤怒。 咳咳咳! 杨懿到底是老了,本这样抓住衣领走了一拳,竟然开始咳嗽起来。他桀桀怪笑,那声音就像是深夜山林中的夜枭,十分刺耳。 “老臣让燕王殿下出气倒是小事,若是能让殿下高兴,杀了老臣又能如何。” 杨懿不紧不慢地说着,落在燕王耳朵里就变成了挑衅。燕王怒吼道:“你是不是以为本王不敢杀你,啊!” 唐云使劲拉着燕王,燕王今天喝了不少酒,明显有些失去理智。能够和唐云一个外臣说那么多皇族之事,已经算是破例了。无论今日谁对谁错,一个亲王殴打当朝尚书,绝对不是件好事。至少对于现在的燕王来说,这绝对是不可取的。 叫进来几名侍女,唐云把燕王手里的剑夺去,告诉侍女说:“殿下累了,扶殿下去休息。” “杨懿老贼,你过来,你看本王敢不敢打死你!”燕王依旧叫嚣,旁边的侍女有些为难,阿巧走过来扶住燕王的胳膊,也没见到她用多‌‎‎‌大‍‌‌力‍‎‍气,原先还怒火冲天的燕王忽然就没了声响,乖乖跟着阿巧走出这包间。 燕王走后,整个包厢已经是一片狼藉。精致的橡木桌案倒在地上,一整张桌子的菜肴洒落一地。屏风的背后还有一口香炉,飘出袅袅青烟,只是此刻虽然屏风倒塌也被随之倒塌,里面的烟灰洒落的到处都是。 杨懿拍拍身上站起来,喃喃道:“‎‌美‍‎‌‎人‌‍在怀,明月当空。好好一个夜晚,毁喽。” 杨懿准备离开,身旁的侍从跑过来扶着他,却被唐云给拦住。 “唐大人还有什么贵干不成吗?”杨懿眨巴眼睛。 唐云凑到杨懿面前:“杨大人,我劝你还是老实一点。如此激怒殿下,只会让殿下在愤怒的时候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一旦殿下清醒过来,他的怒火你承受地住吗?” 杨懿嘿嘿一笑:“捉妖司什么时候成了燕王一派的人了?” “我不属于任何一派,只不过和殿下关系近一些罢了。倒是杨大人你,半截入土的人了,少折腾,省的晚节不保。” 唐云说话很重,如冬还很年轻,唐云可不想被这老头给玷污。 杨懿没再多言,径直走出去,临走的时候还撞了下唐云的肩膀。 …… 包厢里。 阿巧给燕王灌了醒酒汤,此刻燕王虽然怒火冲天,但酒气同样还是颇重。躺在靠背上,嘴里呢喃地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侍女端来一个盆,阿巧将一块毛巾浸湿,给燕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唐云进来了,坐到燕王跟前,他虽然也喝了不少,但酒量却比燕王要好的多。 “唐云,我是不是做错了?”燕王仰头望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唐云默默道:“殿下没有做错什么,如今正是梁王得势的时候。这些小事,好不足以动摇殿下的地位。” “杨懿他算什么东西,当初阿谀奉承的一个小人!父皇当初在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个穷山僻壤做个小官!” “殿下!” 唐云拍拍燕王的手:“忍一时风平浪静,您还有地官和春官,特别是地官,那是王朝的命脉。只要您握住这两个衙门,就能得不败之地。” 哗啦。 门被打开,凤鸾阁的管事匆匆忙忙闯进来。见唐云和燕王在说话,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直说!”燕王喊道。 管事连忙跪倒在地上,低声道:“奴婢无能,杨尚书他领人……强行把如冬姑娘给捉走了!” 第四章 干尸 加载中,请稍等... 第五章 司邢寺查案 加载中,请稍等... 第六章 地窖验尸 听见影刀术的名字,唐云明显愣住半晌,随后道:“刀术谁都有可能会,这不足以成为证据。” 万晋海似乎早就料到唐云会这么说,他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站起身道:“唐大人,下官所说自然是有依据的,方便的话,移步一观如何?” 司邢寺的结构十分严密,每个地方都有军士驻守,小吏们捧着文卷匆匆忙忙来回奔波,没有多余的声音,就好似天空之中覆盖阴云一般,十分压抑。 曾经长孙灵秀便是司邢寺的捕快,作为掌控天下刑狱之事的地方,司邢寺的每时每刻都是严苛地在执行它的职责。 万晋海带着唐云一直向里处走,越往里走人越少,到最后只有两个浑身套在铁甲里的军士守在这里。在两名军士的背后,有一处黑漆漆的地窖,长长的台阶通往下方。 万晋海出示了自己的腰牌,跟唐云解释说:“这里是放一些贵重尸体的地方,外面的杵作堂太简陋,只好在这里建了座地窖。” 唐云跟着万晋海走进去,途中用眼的余光瞥了下在这里站立的军士。 外面守的军士大多都是武卫中人,这两人明显不是,看他们那黑甲上隐隐反光的龙纹就知道这是禁军。而且唐云还注意到几个暗哨,手里应该是有箭的,一旦出现什么情况,立刻便会利箭齐发。 这就奇怪了,禁军通常是守卫宫城的,他们守着一个存放尸体的地窖做什么? 唐云没多问,跟随万晋海到了地窖前。不知从什么地方走出两个宦官,二话不说就要搜身。 “唐大人,这些人都是内侍监的,别反抗,一会儿就结束了。” 万晋海小声提醒,两个宦官已经从唐云身上找出两把匕首了,等到宦官从唐云身上找出第三把匕首的时候,连万晋海的脑袋上都冒冷汗,谁能想到这唐云一身公服下竟然藏了这么多东西。 “这位大人看的年轻,藏东西的手段倒是和老奴有的一拼。若不是看你是武臣的身份,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进去了。”宦官说话的语气很沙哑,老太监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数,看样子已经很老了,只是手上依旧孔武有力,眼睛也十分毒辣。 那只手很粗糙,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老茧,而且始终保持着弯曲。唐云知道这是常年握刀的结果,他们的手已经变形,无法伸直了。 两个老宦官都是高手,据说宫里有不少这样的武功强者,这些唐云早有耳闻,只是不知为何这两人会待在这样一个地方。 地窖里,暗无天日,只有墙壁上的灯罩里还隐约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老宦官搜完身就消失了,知道这地方肯定藏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唐云也就没有多嘴。知道太多反而不是件好事,至于万晋海在这里似乎也不是很熟,找了很久才带唐云来到一块石板上。 这里很阴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来丝丝寒气,将整个地窖的温度都给降低不少。 万晋海把白布拉开,露出一副恐怖的干尸。 唐云眼神一凝,他直是知道杨懿死了,但没想到却是这样的死状。 “衙门里的杵作已经检查过了,杨懿身上的血全被抽干了,一滴都没有流下。他的两只眼睛也被挖下去了。啧啧,也不知道招惹的是何方神圣。” 唐云用手碰到杨懿尸体的嘴上。 这样的干尸,他从前见过不少。漠北的荒漠里,随处可见这样的干尸。有的被飞鸟吞噬,有的渐渐化为枯骨。 杨懿的嘴,上面有很多血洞。 万晋海解释道:“尸体刚拿过来的时候,他的嘴被人用线给缝上了。杵作将线小心地取下,却发现杨懿的牙齿也被人敲掉了。初步推断,杨懿生前是受过毒刑。” 唐云转过头:“既然你们心里有了怀疑的对象,为何却又把我给招来?” “下官执掌司邢寺多年,一些看似简单的案件,往往背后却又隐藏着其他真相。这样的事情,我看的太多啦。唐大人,我就和你明说吧,即便那个花魁突然消失了,但下官却怀疑,一个小小的花魁还没有胆子敢杀当朝尚书。他背后,说不定有其他人指使。” “就因为这,你就怀疑我?”唐云嗤笑。 “大人请看尸体脖颈处,左下三寸之处,有个伤口。”万晋海把尸体头掰过来。 如果不细看,很难发现在杨懿的脖子上,居然还有一块很小的伤口。这伤口并不明显,是横着切开的,唐云用手掰开,才发现这伤口竟然足有指甲那么深。 万晋海沉声道:“据说漠北的影刀术,杀人于无形,往往能造成这般的伤口。我也想请大人辨认下,免得误会。” “你们查我倒是查的仔细。”唐云依旧在观察这伤口。 影刀术,快和精准,需要同时兼顾。 这是一种特殊的刀法,并不追求一击毙命,大多数情况下是用在刺杀过程中。 猎狼卫深入到北荒之中,很多情况下会有一些险恶的任务。杀死一个人容易,但是在敌人重重围困下逃脱却很难。 会影刀术的人,找到目标后往往在不经意间出手。又快有准,对方最多感觉到突然一阵剧痛,但随后却又没什么损伤。这一刀大多数情况下会捅在肾脏里,却没有用力,仅仅开一个口子,而且是那种很薄的纵切口。 这样对方不会第一时间察觉,伤害是缓慢的。等到察觉之时,杀手已经逃出千里之外。 “一夜之间,这么小的伤口,血是不可能流干的。” 唐云用手按住杨懿的伤口,将伤口扒开,细细观察道:“两边厚中间薄,这是有锐器直接刺进去的,而并未用刀划开。这不是影刀术。” 万晋海摇摇头:“大人,你说了可不算。” 唐云眼神一凝:“你什么意思?” 万晋海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北荒贼子入境,想来唐大人应该清楚。杨尚书打理夏官诸事,他突然死亡,夏官难免会做出一系列调整。只是明日朝堂上,梁王殿下一定会向燕王殿下发难,因为唯一的疑犯如冬,就是来自燕王的凤鸾阁里。至于你……唐大人。” “没有人见过真正的影刀术,偏偏这伤口还记载中的影刀术伤口一模一样。我听说,即便是在人才济济的漠北军,也只有寥寥数人会这样的刀法。唐大人,如今这事已经被梁王殿下知道,即便下官信你,其他人不相信,也是没有用的。” 第七章 下狱 夏官尚书杨懿死的时间很不好。 若在平常,这样的大案自然会大张旗鼓地彻查。死的是六部尚书之一,无论是谁杀的,都是对朝廷威严的极大挑衅。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北荒军已经迫近叠州府。陇右道行军总管的求援书一封接着一封送入到京城,兵情刻不容缓。当年赫连乐章一杆狼旗便可以和漠北大都护罗景耀分庭抗礼,如今两杆狼旗,外加西域叛军蜂拥而至,西域已经战火纷飞。 这个时候,掌管天下兵马调度的夏官尚书,却惨死在自己家中。 宫中反应很快,女皇几乎是第一时间下诏,命司邢寺秘密探查此案。至于杨府的所有人,已经全部被禁足,不准人私自外出。 杨懿这个位置,对于现在来说太重要了。他掌握了很多夏官在调度方面的事情,新任的的夏官尚书是名军中老将,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来进行适应。 秘密查案,自然不准外人知道。 万晋海很客气的,请唐云暂居司邢寺的大牢。 此事还未查清之前,任何人都是有嫌疑的,即便唐云身为“十卿”之一,也应该监视起来。 等到唐云刚跟随万晋海走出地窖的时候,察觉到不妙,但也为时已晚。 “一无实据,二无公堂审判,你确定要动我?”唐云紧盯着万晋海。 唐云冰冷的目光似乎让万晋海感觉到了压力,他避开唐云的眼神,笑道:“唐大人说笑了,下官也是奉命行事。毕竟陛下不准让这消息外露,这段时间便要委屈下大人了。” 几名司邢寺的捕快已经凑到唐云面前,唐云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在他背后已经显露出微微寒光。不少锋利的箭矢已经对准他,一旦有什么擅动,这些人会第一时间放开弓弦。 唐云把手攥紧,向后伸了伸。只需要他一动,便可将身旁一个捕快拽到自己的身边,来做一个垫背。 或许是觉察唐云眼中的杀气,万晋海向后退了几步,让军士站在自己身前。 “你最好快点查清楚。”唐云冷声道,他最终还是把手松开。 这里毕竟是皇城,司邢寺旁边就是右金吾卫的驻地,在这里闹事,不是件明智的选择。 司邢寺的大牢,估计是整个天下防守最严密的牢房。 和秋官的牢房不同,这里占地很广。牢房的背面就是将作监,一些死囚平常也会被将作监拉过去,做没有成本的苦力。 唐云和死囚不同,他是有管身的,而且现在并没有罪名。几名公人客客气气地把唐云引到一处阴暗的地牢之中,还问唐云有什么需要的,他们会一并帮忙拿过来。 这里明显比其他牢房更好一些,地面上被人打扫过,一尘不染。床榻上被褥收拾的整整齐齐,虽然简陋些,但总还算的上整洁。唯一的缺陷就是这里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窗户立在牢房的顶端。 哐当! 门被人从外面锁上,这里又恢复了寂静。 唐云眉头一皱,他忽然有一种不妙的情绪在心头酝酿。但他还保持着镇静,燕王是不会放弃他的。或许在这里也不会待太长时间。 牢房着实有些苦闷,唐云索性坐在地上,静静等待。 …… 今日百官休沐,照例没有早朝。 虽然休息,但衙门还是会有官员留守,各个部门照常运作。从各地送上来的奏章和文书,经过筛选,留出一些重要的留给陛下审查。 萧千琴坐在凤阁的一件书房里,桌案旁已经堆满了等待批阅的奏章。如今江南道的洪灾虽然已经结束,但大涝之后又是瘟疫横行,着实让萧千琴废尽了头脑。 在她面前放着的是临州刺史呈上的奏章,洪涝刚刚控住,没想到临州又爆发了瘟疫。一时间街上到处都是死人,每天运送尸体的马车都要来回走好几趟。 感染瘟疫而死的人,尸体照例是要焚毁的。只是洪涝刚刚控住,很多人背井离乡,需要朝廷给钱进行安置。 动用银库是需要女皇亲自盖章的,萧千琴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经的亲人,当时兵荒马乱,叔叔一家便是要逃去临州,萧千琴虽然动用过人找过,但始终没有结果,也不知道如今过的怎么样。 白皙的柳臂撑住头,萧千琴在奏章上打了一个圈,又在下方用蝇头小楷写到“请准太医院医士数十人,遣江南道以控瘟疫。” 批阅奏章无疑是十分劳累的,萧千琴微微伸展了下腰肢,妙曼的身姿被轻纱勾勒。只是这幅美景,却是没人能欣赏到了。 “待诏,司邢寺有公文禀报。”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随后打门外走进来一个宦官,递上一卷文书。 “陛下还在万春殿吗?”萧千琴不经意地问道。 宦官恭敬答道:“陛下和燕王殿下一直在万春殿,现在还未出来。” 萧千琴点点头,今日清晨是燕王殿下亲自进入宫中求见陛下,两人在万春殿里一直长谈。期间除了一道不准杨懿之死泄露的旨意传出,再也没有其他的消息。 萧千琴随意打开公文,扫了一眼,忽然紧张地站起身。那宦官正准备离开,见萧千琴忽然站起身,也是愣了半晌。 “这公文什么时候送来的?” 宦官有些疑惑,但还是恭声道:“是司邢寺少卿万大人呈上的,说是已经完成了陛下嘱托。” “胡闹!”萧千琴贝齿紧咬红唇,见宦官有些惊讶地望着她,摆摆手让宦官离开。 昨夜燕王和唐云竟然和杨懿起了冲突。 这在平常确实是一件小事,但现在,一切和杨懿有关的人都需要调查,唐云自然也不例外。 怪不得燕王一大清早就来皇宫求见陛下,他现在可还在禁足之中,原来就是为了这事。 萧千琴心里有些发慌,她顾不上桌案上还有其他奏章,离开书房便准备前去司邢寺。走到半路忽然又停下,司邢寺关押唐云,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唐云也算是和杨懿的死有牵连的人。 萧千琴能将唐云从司邢寺的大牢里拿出来,但那难免会被女皇所猜疑,到时候对她和唐云都没有好处。 萧千琴犹豫了一会儿,便从肃章门朝万春殿走去。能救唐云的,只有陛下! 第八章 漠北战事 正午,万春殿。 这座宫殿屹立在太乾殿的东面,平日若无大的朝会,女皇一般会在这里会见大臣。 今日万春阁一直大门紧锁着,忠诚的羽林军士兵戍守在宫殿外。萧千琴找过轮值在这里的宦官,女皇已经明令任何人不准打搅。 萧千琴望着这座巍峨的宫殿,心不由得有些悬起来。 燕王昨日是被女皇禁足的,至于去青楼这事,可大可小,但总归还是犯了禁的。 女皇最近异常的暴怒,北荒的事让整个大周都有些紧张起来。无论明面上的公文如何描述,大周军力确实难以招架住北荒的虎狼之师,这是事实。加上这几年中原也不太平,经常有灾祸发生,已经让女皇心力交瘁。 正当萧千琴思绪混乱之时,万春殿的大门忽然开了,燕王脸色苍白地从里面走出来。 燕王今日没有穿着蟒袍,仅仅一件平常的素衣,配合上他那苍白的面孔,脸色已然十分憔悴。萧千琴在一旁施礼,燕王却好似没有看见一般,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焦距,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 “北边可有战报传来?” 见到萧千琴的第一句,女皇就开口询问漠北的战况。 有些出乎萧千琴的意料,女皇看起来脸色十分平静,不像是刚刚发怒过的模样。 “陇右道行军总管已经和北荒军交过手了,北荒军领军之人是赫连豪和赫连乐松。虽然前期占得优势,但西域叛军之中却有熟悉地形之人。他们从西面甘松岭绕路,形成对大军的包围。我军伤亡惨重,大总管已经命令大军据守城池。” 萧千琴尽量将语言放平缓,然而只言片语之中,却已经说明了前线的战事不顺。 女皇的脸上已经闪过一丝惊容,她猛地站起身,厉声道:“西域叛军这么快就已经到陇右腹地了吗?” 萧千琴早就看过奏章,对女皇的过问熟记于心,犹豫了一会儿道:“据说牛睿找到了昔日阳帝……遗落在民间的一个儿子,打着他的名号到处招揽人手。西域竟有数个州府,听闻消息投奔了贼军……” 女皇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她的手里攥着一只如意,低声喃喃道:“大周坐稳天下多年,竟然还有这么多人的如此迂腐!冥顽不化!” 大周建立初期,确实遇到很大的阻力。 即便女皇已经站在了权力的巅峰,然而在中原却没有女人登基称帝的先例。 当时的推事院就是为了女皇登基做准备的,不知道杀了多少的文武大臣,无数杀戮下,才造就女皇今日牢固的帝位。 一个先帝遗落民间的私生子而已,也说不准是真是假。只是那些官员却借着这名号,加入到牛睿的叛军阵营。 女皇深吸一口气,问道:“赫连豪是北荒叶护,地位仅次于左右贤王,他也算是老对手了。那个赫连乐松又是谁?” 萧千琴有些心不在焉地说:“赫连乐松是当初在漠北阵亡的赫连乐章之弟,左贤王赫连虎的亲侄子,据说是为了给其兄报仇来的。” 女皇冷哼一声:“他敢来大周,那就是找死。传朕旨意,命令漠北都护府罗景耀速速出兵。告诉他,若是再持观望态度,朕可以随时换下他的大都护之职!” 萧千琴应答一声,已经将女皇的话精明扼要地记录在纸上。至于起草奏章,那便是将来的事了。 “陛下,杨尚书之死,固然是应该将消息封锁起来。但琴儿还是觉得,为了这事儿就把大臣关押,实在有些不妥。”萧千琴轻声道。 女皇略含深意的看了萧千琴一眼,倒是让萧千琴有些心慌意乱。 “朕已经想好了对策。杨懿这些年是有些忘形了,百骑和若水每次报上的消息都不堪入目。他死了倒是无关紧要,只是朝中大臣无故死亡,总是要尽快有个交代来安抚人心,省的那群大臣心乱。” 女皇瞥见萧千琴的柳眉有些皱起,道:“这都是小事,琴儿,你去告诉大总管,朕需要时刻知道漠北的战况。” …… 燕王一路彷徨地走着,一直走到承天门前才恍然停住脚步。 来的时候,燕王没有带一个侍从,仅仅坐了一辆马车便出门了。如今这马车就停在承天门前,见到王爷出来刚好 抓来一个人问清楚去司邢寺的路,燕王径直走了过去。 这里是皇城,不过今日是休沐,路上的大臣不多。小吏们根本没有机会见到燕王,所以也自然不认识他。只不过看见燕王一身华贵的丝绸锦衣,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贵人,因此谁也没有叨扰他。 司邢寺少卿万晋海听说燕王大驾光临,一路小步快跑到燕王近前,恭声道:“下官见过燕王殿下。” “唐云呢?”燕王看都不看万晋海,迈过门槛就直接往里走。 万晋海脑门上已经布满汗珠:“下官奉陛下旨意,已经将唐大人关进司邢寺大牢之中。不过殿下,唐大人住的可是上好的牢房,臣可没有丝毫的亏待唐大人。” 燕王看起来脸色十分平静,他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结果。 “带我去见他。”燕王沉声道。 越是这样,万晋海越是感觉到紧张,他早就知道唐云会被人给接走,但没有想到却是燕王亲自来的。 一面祈祷牢房里那些家伙照顾好唐云,万晋海在前面带着路,领着燕王一路到牢房。 两人见到唐云的时候,唐云还在牢房里坐着俯卧撑,汗水浸透青铜色的紧肤,肌肉看起来不臃肿,但却十分紧致。 听见脚步声,唐云转过头,见到是燕王赶紧起身恭声道:“殿下。” “把门打开。”燕王淡淡地吩咐道。 万晋海赶紧让牢头把牢房给打开,燕王对唐云道:“时间紧急,跟我走吧。” “殿下,这似乎不合规矩啊。”万晋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燕王瞥了他一眼:“本王找唐大人有要事,陛下已经批准。若是万大人不信,大可去皇宫向陛下求证!” 万晋海赶紧匍匐在地上:“下官不敢!” 燕王带着唐云离去,直到很久,万晋海才敢从地上爬起来。 唐云一边擦着汗,一边将白衫穿在身上,却没有披上公服。 “殿下,让您费心了。”唐云开口道。 燕王转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咱们可算是摊上事了,唐云,这一次,你可要帮我。” 第九章 相助燕王 唐云被抓进司邢寺的大牢,对于司邢寺来说也是无奈之举。不过女皇很显然也不相信唐云是凶手,若是唐云真要杀杨懿,也不会用这样拙劣的方法。 明显是如冬姑娘做的,现在整个神都城都在通缉她,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比寻找普通人来说容易许多。至于是她恼羞成怒杀了杨懿,还是另有所图那就不得而知。 很不凑巧,如冬来自凤鸾阁,而凤鸾阁恰巧是燕王的产业。 这下可好了,杨懿的死完全可以归论到燕王意图谋害大臣。明日能够预想到,朝堂上定然是急风骤雨的弹劾奏章。 燕王忙着一大清早赶去皇宫里解释,但事已至此,无论他说什么也没用。 女皇倒是给燕王指了一条路。 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就赶紧把凶手给抓住。 燕王又向女皇求情,这才将唐云放了出来。即便如此,唐云依旧感觉到附近有人在监视他。他没有扭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就能看见一个小吏已经跟了他一路了。 燕王没有发现身后的跟踪者,兀自说:“唐云,这一次你可要帮我。我身边查案的人少,你有经验,就不要推辞了。” “查案需要专业的人来做,司邢寺和秋官有的是神断鬼探,殿下不应该找我的。”走过一条拐角的时候,唐云认出那个小吏在司邢寺的衙门里见过,看来万晋海还是不死心。 燕王苦笑道:“若是有合适的人选我自然不会麻烦你,秋官尚书是梁王的心腹,估计查着查着就会随便找些线索安在我的头上。至于司邢寺,这群人看人的眼神都不对了。若不是我亲王的身份,他们恐怕也会把我抓进大牢里。” 马车缓缓驶来,燕王先一步进入车厢,跟唐云说:“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毕竟如冬一个姑娘家,躲不到哪里去的。一直找总会找到。” 唐云没犹豫,跟着燕王就上了马车。 这事不了结,估计司邢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 “我记得那天在下雪,漫天飞雪几乎覆盖整个京城。到处都在死人,神都府每天运送尸体的马车从未停歇。有的人看着还笔直地立着,你碰它一下他就倒了,早就已经冻成冰柱。” “当时我刚刚立衙,母后登基没过多久,需要我们皇族之人去安抚百姓。当时南边的几个坊堆满了从各地来的难民,一些破烂的山神庙里都挤满了。我给他们粮食,一群人就开始疯抢,我还是在侍从的护卫下才离开疯狂的人群。当时我还很生气,后来我想明白,人都已经快要饿死了,对于他们来说粮食就是天,而不是我这个光彩照人的亲王。” “我被众多士兵护送到一颗树下,忘记那是什么树了,光秃秃的枝干没有什么树叶。我但是就在那看见一个小女孩,年纪不大,身上就披了一件麻衣,一双脚被冻得通红。她没有去抢粮食,就蜷缩在树下。” “我叫来属下,给那个小女孩送上吃的。她抓住还冒着热气的馒头,冲我鞠了一躬。”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如冬。” 马车驶出皇城,向尚善坊而去。唐云揭开帘子,现在还是中午,粗犷的汉子抱着海碗蹲在墙角吃饭,小孩子大声喊叫着到处乱走。 这才是盛事景象啊,唐云装作欣赏路边情景,冲马车的后方看去。那个司邢寺的小吏还一直跟着,不过这人算是昏了头,居然撞翻了一个贩卖炊饼的女人。一箩筐的饼子散落在地上,那个小吏准备离开,被女人拽住大叫着不准离开。 附近的街坊已经围了上去,见一个大老爷们把女人东西撞掉地上还想跑,哪里肯依,揪住衣领不准他离开。唐云盯着小吏气急败坏的表情,便将帘子重新拉上。 燕王还在继续说:“凤鸾阁当初是我手下一个管事在做的,我平时不经手。不过有一天,我带牧达他们几个一起去凤鸾阁喝酒,正好就遇见了这个女孩儿。当时我记得很清楚,她的脸颊上有一颗泪痣。” “这女孩儿被凤鸾阁的管事发现,收进去的。因为是入冬那天收容,按照谐音起了个如冬的名字。” “因为见过面,我特意找来管事提了一句,顺便让管事好生照顾她。我当时没有想太多,可惜啊,就是这句话,让如冬被凤鸾阁最终培养成了花魁,受万众倾慕。唉,虽说她的日自己是好过了,但有时候确实身不由己。” 有的时候,上位的人说一些话,可能是不经意间说出来的,往往会被手下人放大来执行。 如冬小小年纪就能夺得花魁之位,除了容貌出众,未尝没有燕王这方面的背景。 唐云问道:“若是抓到了如冬,殿下准备如何处置?” 燕王沉默片刻。 “自然是……交出去。” 虽然可怜,但也仅仅是可怜而已。 如冬这算是摊上事了,既然敢杀杨尚书,那就必须要受到刑罚处置。 说实在的,两人其实和如冬都算是萍水相逢。为了一个关系并不紧密的女人,没必要去大闹一场。 马车很快就驶进位于尚善坊的杨府。 听闻燕王到来,杨府上上下下等聚在门前恭敬等候。 杨家主妇薛氏带着一众女眷,身披缟素,恭声道:“未亡人薛氏,见过燕王殿下。” “本王今日来贵府,也是为了追查杨尚书的死因。杨尚书的死本王也很悲恸,还望你们早日振作起来。” 说了几句场面话,燕王问薛氏一些细节,便全都交给唐云来办。 唐云和薛氏见礼,开口问道:“薛夫人,最后见过杨尚书的人是谁?” 薛氏看上去脸色有些落寞,虽然和丈夫关系不和,但毕竟这么多年夫妻,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最后见我夫君的府上管家杨允。昨天晚上夫君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小贱人!这位大人,其实凶手就是她,定是那狐媚子害死了夫君!”薛氏的表情有些咬牙切齿。 “薛夫人稍安勿躁。”唐云宽慰几句,便要让管家杨允过来问话。 杨允没在这儿,唐云和燕王朝后院走,却正好遇见个熟人。 崔胖子哭丧着脸,几天不见,竟然感觉这胖子清瘦不少。 “姐夫,你是来帮我的?”崔胖子一见到燕王就嚎叫一下,他身后到处都是神都府的捕快。 神都府尹估计是整个京城最难做的官,似乎在京城的每一件事,都能够和他有牵连。 司邢寺的名捕们早就离开这里,顺着踪迹前往京城各处查找。接下来神都府也需要查一遍,因为人手不够,真正掌握神都大大小小街道消息的,还是神都府。想要从庞大的京城找一个人,没有他们的帮助是不行的。 燕王很没有风度地一脚踹在崔胖子的屁股上:“别嚎叫了,查出点什么东西没有?” 崔胖子收敛表情,道:“你们来的真是时候,还真发现点不寻常的东西。” 第十章 暗中势力 加载中,请稍等... 第十一章 珈蓝菩萨 燕王似乎不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神色自若。 不过当他瞧见要见的人,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怪异的表情。 勾魂夺魄,无常索命。 唐云要见的人,是无常帮的帮主许玉花,也就是整个京城的丐帮首领。 无常帮在整个神都地界上,或许势力不是最大,但名声绝对响亮。没人愿意惹这样的庞然大物,乞讨之人无依无靠,这样的一群人聚集在一起,疯起来很可怕。 当燕王见到一个儒雅的书生坐在关公像下,他满眼狐疑的打量眼前这个人,对唐云说:“他就是你要找的人?你没有找错?” 唐云点点头:“这就是许玉花!” 这书生一身素白长衫,腰间青色犀角腰带,长发束起,双目俊朗有神,当真是仪表堂堂。 若是站在街上,其他人很难把他和京城里臭名昭著的帮派头子联系在一起。 许玉花的名字,听起来很像是女人,在配合上他这范模样,当真欺骗了不少人。到最后已经没人敢轻视这个文雅的男子,原先小觑他的人,很多都成了阴沟里的污泥。 许玉花摆摆手让乞丐退下,起身抱拳恭敬道:“草民拜见燕王殿下,见过唐大人。” 燕王眼神一凝:“你认识本王。” 许玉花笑道:“草民观殿下器宇轩昂,空中汇聚紫色光芒,当是人中龙凤,自然不同寻常。” 燕王有些惊诧:“你居然还会望气。” 许玉花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嘴角微微勾起,正要开口,却见唐云把手里的短刀狠狠钉在桌子上,“嘭”的一声,倒是把书生惊了一跳。 “这次找你,为的是找一个人。殿下要事颇多,没时间听你胡扯!”唐云把刀‌‎拔‌‍‍‎出‍‍‎来‍‌,架在胳膊肘边上来回晃悠。 许玉花是聪明人,干笑几声:“唐大人,找人这种事我自然是最拿手的。可话说过来,我这身后还有不少兄弟要等着吃饭。上一次你们捉妖司拜托的事,小的给你们办了。可要在神都茫茫人海找一个人,没点钱是行不通的啊。” 燕王哼了一声:“只要你能找到人,多少银子你报个数!” “还是殿下豪爽,那草民就直说了。一千两!” “钱你拿了不怕扎手么,敢敲诈朝廷亲王,你胆子不少啊。”唐云把刀从刀鞘里抽出来,冷漠的盯着许玉花。 许玉花面色不变,笑着说:“价钱可以商量。” 燕王开口道:“银子可以给你,但人你若是找不到该怎么办?” “神都城一百零八坊,只要人还在城里,就算是躲在地底下草民也能找出来。” 许玉花信誓旦旦的保证,并且告诉燕王他的人效率绝对比神都府的人要靠谱的多。 唐云看着许玉花说:“我们要找的人是凤鸾阁的花魁如冬,其他的你别问,什么时候能找到。” “原来是如冬姑娘,这好办,她一个姑娘家跑不到哪里去的。” 许玉花脸上的笑容更盛:“两位爷放心,我老许的名声,在京城里那是能叫上号的。她一个偷偷逃走的小丫头,就算躲在珈蓝菩萨的座下,也要被我给找出来!” 说话这功夫,许玉花已经冲门外打了个口哨。方才唐云已经发现门外有人偷听,不过他倒是不在意,脚步声便匆匆离去了。 燕王有些不耐烦的说:“需要等多久?” 许玉花道:“殿下莫要着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不如在这里等上一会儿。” 燕王跟着唐云走了这么久,脚也有些酸麻了。当仁不让的坐在主座上,他对这里的粗茶自然是看不上的,不过天气炎热,也就拿这些茶当水喝。 直接拿起茶壶就望嘴里灌,这样很不风雅,却是最解渴的方式。许玉花觉察出燕王的眉头有些微皱,表情竟然有些紧张起来,恭声道:“殿下,不若移驾一步,草民还有上等的雅阁和西域特产的葡萄酒。” 燕王不耐烦地摆摆手:“本王来你这不是闲逛的,赶紧把人找到!” 几个人大概等了快半个时辰,总算从外面跑来一个乞丐,发现了如冬的踪迹。 据他所说,一个脸上有泪痣的年轻女孩,似乎做了些易容,就借助在一个客栈里。 燕王和唐云从椅子上直接站起身,揪住那个乞丐让他在前面带路,几个人狂奔出门。 “殿下,要不要召集些人手?” “一个豆蔻女娃,你难道让本王还叫其他人过来吗?就咱们两个!”燕王似乎很着急,一边扔给那乞丐一个钱袋,让他赶紧带路。 钱的力量是伟大的,乞丐带着两人左拐右拐,最后在一个客栈前停住。南市很宽阔,无数这样的小客栈藏在一些巷角里,或许位置和条件都不是最好的,但贵在清静和便宜。 据乞丐说,如冬的客栈就在二楼左数第一个房间。 燕王不以为然,他觉得如冬一个小姑娘根本不敢大庭广众杀人。若是能跟他回去,只要在朝廷上对杨懿的暴行痛斥申诉,说不定会博得女皇的同情,网开一面。 不过唐云还是让燕王赶紧离开,远处能看见几个若水的身影,这才放心让燕王自己一个人待在一楼。 客栈的防护措施做的很好,窗纸是厚纸板糊成的,这样看起来很闷,但却能很好地割断外面的目光。 嘭的一声,唐云撞开房门,直接冲了进去。 “啊!” 屋子里传来一声尖叫,具体来说是两声。因为女人喊完便昏厥过去,难得两位白日里还有如此兴致。男人眼睛瞪得溜圆,如果不是唐云手里还有刀,他很可能从床上暴起。 看这番景象,明显两人住在这里已经很久了。 唐云又把门给关上,这不对劲。唐云确定没有找错房间,又敲开了其他几扇门,全都是空的,这客栈的生意很不好。 “这位客官,小店是小本买卖,经不起爷这么折腾。”客栈掌柜闻讯而至,脸色很不好。 唐云出示了自己的腰牌,沉声道:“既然有没有见到个年轻女子,来此借宿?” 掌管知道自己的客栈摊上事了,不由得叹气道:“官爷您也看见了,小店就这么几个客人,平日都是乡下入城的时候来店里住着,哪里有什么年轻女子来此借宿的?” 掌柜的说话不像是假的,这就说明根本就没有年轻女子来过。 唐云扔给掌柜一个钱袋,道:“这算是赔偿你损失的。” 被骗了。 唐云意识到。 “殿下,方才带路的乞丐呢?”唐云问道。 燕王指指外面:“领了钱跑了。” 唐云脸色一变。 许玉花是要在京城混的人,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明目张胆欺骗唐云和燕王。 “她一个偷偷逃走的小丫头,就算躲在珈蓝菩萨的座下,也要被我给找出来!” 这是许玉花当时对他说的。 这句话很怪,为何偏偏是躲在珈蓝菩萨座下。 唐云猛地惊醒。 一些在京城里的帮派,为了凸显忠义,都会在关公像前跪拜。而对于信佛的人来说,珈蓝菩萨指的便是关公。 那无常帮的屋子里,就供奉着一座关公像。 怪不得,燕王坐在关公像下的主座时,许玉花那么紧张。 如冬,应该就藏在那座关公像下!或许是她,一直威胁着许玉花,让他不得不说谎骗唐云他们离开! 第十二章 同样的死法 知道被人给骗了,燕王脸上笑容凝固。 唐云让若水出来,带燕王离开。接下来的事如果让燕王参与进来,很可能会有危险。即便这可能微乎其微,也是唐云不能接受的。 许玉花能坐稳南市暗势力头领宝座,那种总会有些杀手锏。 既然如冬有能力将许玉花都给控制住,那她便绝对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实力。想起见到如冬的那几次,如冬一个看起来娇柔无比的女孩儿,很难想象她背后还有这一面。 燕王脸色也有些难堪,不过到底是身居高位多年,很快便面色如常地吩咐唐云,让他抓到人务必先送到王府。 他害怕如冬到了秋官或者司邢寺,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教唆,说些对他不利的话。 唐云深知燕王的心态,不过对于朋友,唐云向来是能帮则帮的。这不是什么大事,唐云便欣然应允。 穿梭在南市之中,唐云正巧遇见一队巡街的捉妖司军士。 这些军士和武侯不同,他们虽然是巡街,不过却是寻找一些隐藏在神都城里的妖怪踪迹。比如曾经死而复生的徐寿,即便他白日里外表和常人别无不同,但其实已经成了妖物。他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些妖物给揪出来。 一队有十人,外加上一个队正。人虽然少,但毕竟时间紧迫。唐云带着人冲南市无常帮的驻地狂奔而去。 门口依旧是站着一堆乞丐,见到唐云身后的军士,没敢上前,任凭唐云冲入院子里。 这院子原本就是个破庙,除了两间厢房之外就只有一座大堂。 大堂的门紧锁着,原本来的时候大门敞开。捉妖司队正是个老兵,凑到门边一闻,顿时皱起眉头:“有血腥味。” 几名军士把刀全抽出来,队正一脚把门踹开,手里的刀已经挥了出去。前方有个背影正对着他们,队正的刀出到一半却又挥了个偏,刀身恰好饶过那人。 这人的背影一动不动,那队正忽然听见动静,厉喝一声:“什么人?”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关公像的后面已经响起撞破门窗的声音。唐云已经跟了上去,饶过关公像,才发现这关公像后面居然有一扇宽敞的门。 撞开的力气很大,足足将抵住门的横柱都给撞裂开了。 这柱子是专门用来闩门的,特别是这样的大堂,门柱很结实。能撞开,需要的力气不会太弱。 唐云从门跑出去,这里连同着后院一小片区域,走几步便是院墙了。唐云噔噔窜上去,院墙后面是一处贩卖牲畜的地方。一些屠户在奋力叫卖,混杂着屠刀用力剁在骨头上的声音。 这里一切如常,而且血腥气很重。如果杀了人,这里无疑是最好的躲藏地点。 “大人,您最好还是来看一眼。”队正小声对唐云说道。 他们刚进屋,看见的那个背影,就是许玉花的。 许玉花算的上京城暗势力中的枭雄,苍云书院出身,没入仕途,偏偏在这方面混的风生水起。他是整个苍云书院的耻辱,以至于到现在,曾经教过他的大儒也不肯承认有这个弟子。 唐云知道许玉花的手段,能将这群桀骜不驯的人混在一起,没有强劲的手段是不可能的。丐帮不是单凭义气就能成立的,方法必不可少。 就是这样的枭雄人物。 眨眼间,就死了。 和杨懿的死状一样,他的全身血液就好像被抽干了一样,成了一具恐怖的干尸。 捉妖司的军士都是老兵,上过战场的人,不过还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死法。就算是具残破的尸体,血液流上三天也不可能干成这个样子。 唐云揪住许玉花的脖颈,在左下方处果然发现一抹不明显的伤痕。两只手指将皮肤扒开,细细观察下,伤口呈现出一个纵深的形状。两边较浅,中间则是很深。 “大人,他是怎么死的?”队正不由得多嘴,他实在想知道到底用什么方法杀了这人。 “把尸体先抬回衙门,等我回去再说。”唐云不准备把尸体抬到司邢寺去,留一具给自己研究总比去那冰冷的地窖好。 大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庞大的关公像就占据了一半。在关公像下方立了两块碑牌,一面“忠诚昭日月”,一面“义气铸丹心”。这座像前有香炉,堆满了香灰。 唐云和燕王来的时候,当时却还真没有注意到这关公像后面有没有人。 无论是如冬还是何人,站在这样庞大的神像下,还真是能很好地隐藏自身。 “放号箭,让神都府的人离开围住南市搜查,他跑不了多远了!” 几名军士扛着许玉花的尸体准备往外离开,忽然就听见外面一声“帮主被官府的人给杀死了!” 唐云暗叫一声不好,出门厉喝一声:“谁说的,站出来!” 唐云气势汹汹,一群围上来的乞丐顿时没了声音。 遇到这种情况,只需要把领头的人揪出来,其他人自然就会散去。很多情况聚众闹事,一般只有一两个人在煽动人心。 唐云忽然发现,那些乞丐的眼神,落在军士们抬着的许玉花的尸体上。 这尸体很恐怖。 许玉花原本算是一个俊朗的年轻书生,但无论是谁,成了干尸都不会怎么恐怖。那种好像全身都失水了一样,变成一具干巴巴的尸体,十分恐怖。 忽然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大叫一声“当官的要灭了咱们,他们不给活路了,咱们和他们拼了!” 呼! 从人群里扔出来几根棍子,一些军士躲闪不及被棍子砸中,唐云大叫:“回庙里!”那些乞丐们已经蜂拥而上,拿起棍棒就一通乱抽。 这些人没有理智,他们怨恨天下的一切,对官府的态度更是如此。你横他便怕,你弱他便想趁机打你几下。 唐云知道这无常帮的尸体,敢把名字起成这样的,没点本事肯定不行。 实际上这破地方几乎是神都人的禁区,不少误入这里的人,丢些钱倒是小事,等到失踪几天后,被发现缺条胳膊断个腿在街上乞讨,那就是被无常帮给控制住了。 咚咚咚! 门虽然被关上,但外面的人太多,依旧在拼命撞击。好有的人试图从窗户冲进来,几名军士拿着刀从窗纸就往外捅,往往一刀就能冒出一股股的血。 这些人死定了。 金吾卫会闻讯赶来,无常帮自寻死路。 唐云在这喧闹之中,思维高速运转,他在等消息。 杀死许玉花不是目的,凶手绝对还有下一个目标。 如今只能祈求神都府赶紧把人找出来,唐云现在才意识到,他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豆蔻少女,而是一个手法残酷的杀人凶手。 第十三章 再遇如冬 院子里到处都是惨叫,金吾卫到底还是来了。 平日里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可不行了。匆匆赶来的金吾卫兵曹参军已经瞧见许玉花的干尸,潜意识以为是唐云干的,吓得两腿直打哆嗦。 无常帮是找死,招惹谁不好偏偏要去围攻官员。这算是碰着雷了,兵曹参军下令将所有的无常帮之人关押到大牢里。今日估计金吾卫的大牢会人满为患。 唐云让队正将干尸抬到捉妖司衙门,此刻在南市的街上,已经神都府的不少哨卡。这让大街有些拥堵,不少脾气火爆的人就直接开骂了。 唐云瞧见了崔胖子,太阳暴晒下崔胖子一脸大汗,只是还在指挥人四处搜查。见到唐云来,连忙凑过去说道:“唐兄,人真的出现在这儿了?我们已经拦住了好几个年轻女子了,要么是国公家的闺女,要么是尚书家的儿媳妇,还有个偷偷从宫里跑出来的公主。再这样下去,兄弟我真的拦不住多长时间了。” 南市的人流量估计是整个神都最大的,公然设置要卡,确实让大街上变得更加拥堵。 这样的效率很低,燥热的天气下人本就不愿意多动弹,这些小吏也不过查查看便敷衍了事。 “把你的人收回去吧。”唐云叹气道,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崔胖子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不想得罪太多的人,神都府尹就是这样左右都不讨好的官。他已经几次上书请辞,不过都石沉大海,恐怕女皇也觉得没人比他更适合这个职务的了。 就在这时候,从远处跑来一个小吏。这人一路上应该是跑来的,跑到崔胖子面前已经气喘吁吁。 “大人,杨尚书府上,出事了!” …… 就在刚才,杨尚书府上又死了一人。 唐云估算,在无常帮的堂口追丢了凶手,大概仅仅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对方又杀了一人。 杨尚书府在尚善坊,而方才是在南市追丢的。即便走近路,也需要福善、择善、劝善、旌善四个坊。来回路途就算是骑马,一炷香也有些紧了。 崔胖子嘀咕道:“会不会对方不是一个人?” 两人很快到了扬府,如今杨府所有人都惴惴不安,生怕自己成下一个目标。 死的人是府上的一个奴仆,也算是府上的老人了。平时一直在杨懿的身边听命,今早去井边打水,谁知道居然直接掉进水井下。 打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呼吸,脸上被水泡的皱巴巴的,狰狞恐怖。 “他本来是在老爷屋子旁边做事的,今天照例轮到他去打水。我们……当时在树下乘凉,这天气谁都想打个盹,睡醒起来都觉得口干,却发现水桶里面根本没有打来水。我们就像自己去打些水来喝,谁知道木桶顺下去,再拉上来就变得沉重无比。谁知道我们捞上来的,就是他的尸体……” 唐云一连问的几个奴仆,所说的都是差不多。老爷刚死,对于杨府绝对是个沉重的打击。不过日子还是要照常过,这些人大多来杨府没有太长时间,主人家死人弄的太伤心就有些虚伪了。 崔胖子捏住鼻子用一根木棍上下碰着尸体,即便已经被放到阴凉的地方,但天气实在太过炎热。已经死掉的尸体难免会散发出一些难闻的气味。 “身上不像是有伤痕,可能是意外掉进井里死的。”崔胖子离远了一些,呼哧喘气。 杨府的水井很大,就算是崔胖子也能从井口爬进去。 “这不是溺死。” 唐云用手抵在尸体的手掌上,道:“他在掉进水井之前,已经死了。” 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水里,这人的皮肤已经很是松弛,唐云把刀抽出来,在手臂的皮肤切了一刀。没有鲜血渗出,被切开的肌肉软塌塌地耷拉着,里面露出已经透白的肌肉。 一样的手法! 唐云站起身,走到杨府的前院。这里的尸体太吓人,现在杨府里的大多数是女眷,没人敢去水井旁边待着。 “夫人,这人是被他人所杀。府上最近要加强防备,莫要让歹人有机可乘。”唐云对薛氏说道。 薛氏原本紧皱的眉头一下子挑了起来,尖着嗓子说:“那个狐狸精还敢回来杀人?” 唐云淡淡道:“夫人,凶手作案的手段很高超,不像是常人行凶。若她的目标是杨尚书,大可杀人只有逃离京城。可他却又折返回到贵府上继续作案……” 唐云看着薛氏:“夫人好好想想,贵府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薛氏愣住,明显能感觉到金步摇上的珠玉有些晃动。她在恐惧,唐云在心里暗自记下这个征兆。 高门大户,看起来奢华富贵,光彩照人。背后不知道隐藏了多少黑暗,薛氏既然害怕,那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事。这是自然,以杨懿嚣张跋扈的性格,总是会得罪一些人。只是他身居高位,因此他得罪再多的人,也不用他太过费心。 薛氏哆哆嗦嗦指着后院,厉声喝道:“把她们都叫出来。” 跟在薛氏身旁的是她的贴身侍女,自然知道夫人叫的是谁。没过一会儿,后院里传来一群莺莺燕燕的声音,罗袖翻飞,数十名貌美的女子在侍女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人一多,难免便会窃窃私语。 薛氏怒喝道:“在外人面前都在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 看的出薛氏在府上的威严不同寻常,这些女子连忙住口不言。侍女介绍了唐云的身份,女子们纷纷见礼。 杨懿这老家伙,很会享受。 这些女子下到十八九岁,上到三十来岁的都有。虽然年纪不同,但大多貌美动人。窈窕的身姿在阳光下很是养眼,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群女子和杨懿那老头联系在一起。 她们都是杨懿的小妾。 “平日老爷宠你们,把你们惯出不少毛病!有的人在外面偷偷惹了事,仗着老爷的名号悄悄压下去。平时也就算了,今天有一个算一个,把外面惹得事通通说出来!谁要是敢隐瞒,那就别怪老身不客气了!” 薛氏用眼睛在每个女子的身上扫过,忽然眉头大皱:“丹秋去哪里了,她怎么没过来?” 众女来回寻找,一个女子道:“丹秋昨晚说她有些不舒服,现在应该还在屋子里休息。” “搞什么!不舒服又不是要死了!你,去叫她!” 薛氏脸上浮现出怒容,让一个女子跑到后院去叫来。 招惹什么事,薛氏其实很容易就能查出来。看旁边几个面色凶恶手提棍棒的奴仆,一旦说谎很可能会棍棒相加,活活打死都有可能。 或许是上天在惩罚杨懿,他虽然娶了不少妻妾,但却没有一个儿女。如今杨懿一死,整个家里便是薛氏最大。 唐云耐心地听了每一件事。 如今线索不多,只能从一些只言片语的小事来推断最终的结果。 矛盾的产生无外乎利益,这些女子在外面开了些产业。商人之间难免会有利益纠纷,她们可以凭借杨懿小妾的身份,强行让对方屈服。这个过程中,确实得罪不少人。 唐云眉头皱起,这算不上什么事,一些商人甚至为了攀附上尚书府,自己亏损一些也是可以接受的。 就在这时,忽然就听见后院一声“啊”的尖叫。唐云反应很快,猛地冲进后院。 几个杨懿的小妾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薛氏缓过神,大叫道:“还不赶紧过去!” 唐云飞檐走壁,连续翻了两个墙壁,正好落在一座幽静的庭院内。 方才去叫人的小妾,此刻被一个黑影掐住喉咙。发出额额的声音,脸色涨红。 “住手!” 唐云怒喝一声,可惜他身上没有带刀,便从地上捡了块大点的石头对着那个黑影就扔了过去。 那个黑影听见声响,扭过头去。 这张脸,是如冬姑娘。 此刻她的双目尽数被黑暗所笼罩,没有一丝眼白。 她冲唐云邪魅地一笑。 咔吧! 两只手用力,将小妾的头扭断。 第十四章 逃走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唐云第一次见到如冬,便情不自禁在心头想起这句诗。 如冬确实很美,她现在年纪还轻,不过已经如花苞绽放,婷婷玉立。 眼前的如冬还是原先那副绝美的容颜,但却多了一丝邪异。她站在树下,树影斑驳,让她的表情变得越发邪异。 如冬渐渐的手指从小妾的脖子里‎‍‌拔‍‌‎‎‍出‍‌‌来‎‌‌,上面沾染了鲜血。如冬舔舐了一下手指上的鲜血,红唇越发鲜艳。 唐云暴起,冲着如冬就抓了过去。 两人大概有十步之遥,但唐云速度极快,几乎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已经来到如冬近前。 如冬发出怪异的笑声,她忽然将怀里的小妾尸体直接扔向唐云。 唐云一手将小妾推到一边去,却见如冬已经飞速向后边跑去。她穿的是一件素色长袍,跑起来长袖飞舞。唐云还是快了一步,一只手拽住袍子,猛地一扯,忽然听见布帛撕裂开的声音。如冬身上的袍子竟然直接被唐云给撕开。 袍子布片纷飞,从这些布却忽然探出一只手,猛地拍向唐云。唐云反应也很快,在这一掌拍出的时候,他已经双手交叉竖在自己身前,全力拦住这一掌。 啪的一声,唐云忽然感觉到从胳膊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感。骨头有的酥麻,没想到如冬的力气这么大。 “狐狸精,你还敢回来!给我杀了她!” 唐云身后忽然传来薛氏气急败坏的声音,紧跟着一群护院手持棍棒冲进来。这些人大吼着便杀到近前,却见四周布片翻落到地上,如冬的面容再一次出现在唐云视线中。 唐云忽然眼睛一瞪。 如冬的袍子下,是一件素白的轻纱。只是此刻轻纱完全被鲜血所浸染,变成通红的颜色。 这些鲜血已经留在上面有一段时间了,已经开始有些变黑的迹象。 当护院们看见是一个年轻女子的时候,下意识都放松了警惕。不过手下的棍棒却没有收力,径直就冲着如冬去了。 冲在最前面的护院倒了霉,如冬的手上指甲很长,轻而易举便刺入他们的脑袋里。在这一瞬间这两人已经完全死亡,他们只能两只腿来回打摆子,手上下意识会出的棍子已经没了力气,最终无力掉到地上。 唐云又是一脚猛地踹过去,这一脚又快又狠,重重踏在如冬肚子上。如冬被这股巨力撞的连连后退,双手将两名护院甩飞出去。 唐云紧跟上去,顺手从护院的腰间拔出长刀。这些护院的刀并未是军中制式刀,而是民间大多使用的大刀。挥舞起来大开大合,很难控制住力道。 这已经是杀人恶魔了。 能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人,天知道这如冬忍了多久。看见女的就收手的是白痴,要么你死要么我活,没有第二条路能选。 唐云近身战斗经验十分丰富,一时间竟然压得如冬连连败退。这如冬一个女孩儿,也不知道如何练就这一身力气。唐云的虎口酸疼无比,可还是咬牙坚持住。 如冬的身后就是墙了,尚书府的墙为了防盗,修建的十分高大。四周还有虎视眈眈的护院和奴仆,这些人也学聪明了,知道如冬不好对付,就把手里的棍子抬起来,组成一片棍林挡在如冬面前。 “小狐狸精,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你等着,看老娘会不会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薛氏火冒三丈地赶过来,两个护院的死亡也给她很大的震撼,因此并没有离得很近。 唐云用刀架在如冬白皙的脖颈上,刀刃已经压出一道血痕。只要如冬胆敢擅动,唐云有把握让她人头落地。 这已经将她逼到墙角边上了,胜券在握。 如冬的表情却好似很淡然,完全没有慌乱。她自顾环视四周,忽然冷笑道:“你们都要死,谁也别想幸免。” “大言不惭,等到了神都府的大牢里,有的是话让你说!” 薛氏的脑门上已经鼓起一丝青筋,看样子气的不轻。杨懿执掌夏官这么多年,和各个衙门都是有交情的。捎上一句话,自然会让如冬在牢里受尽折磨。 如冬冷冷地盯着薛氏:“杨懿生前做了什么,你心里一清二楚。善恶有报,须知天道好轮回!你们造下的孽,当然是要偿还的。” 唐云的刀又近了一分,他忽然心里有些不安。 就在此刻,如冬忽然仰天长啸,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似乎在回应她,整个神都都好似沸腾了一般。 一个城市,往往会有很多树。 树是最不起眼的,但又必不可少。即便是最穷苦的人家,院子里也会栽种上一棵树。 噗哧! 无论在街上走路的人,还是躺在树下歇脚的,这个时候都会朝树上看一眼。 无数鸟腾空而起,发出啼鸣之声。 成百上千只飞鸟,同时腾空而起,奋力啼叫。整个杨府的上空,竟然形成一片黑雾,声音尖锐刺耳。 唐云没犹豫,刀狠狠落下。却没想到这一刀已经落了空,不知何时如冬已经到了他的眼前。 如冬的眼睛在盯着他,那双眼睛藏着愤怒。 嚇! 唐云忽然感觉到肚子一阵钻心的疼痛,如冬的五根手指狠狠刺在唐云的肚子里。唐云大喝一声,直接扔掉手里的刀,用手狠狠拽住如冬的手臂。 有这一道力进行牵制,如冬长长的指甲便只能刺入皮肤下一点肌肉。 两人陷入了一个力量的僵持状态,唐云的力气很平稳,他的手仅仅微弱颤抖,便将如冬整条手臂给拦住。 唐云声音有些沙哑地说:“冤有头债有主,就算那杨懿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这一个府上的人不可能都有错,早点收手吧!” 如冬置若罔闻,摇摇头:“你什么也不知道。” 呼! 此刻,漫天的飞鸟群终于落下,堪为壮观。 如冬消失了。 准确的说,是消失在这一片鸟群当中。 “棍子给我!”唐云怒吼一声,从一个愣住的护院手里一把夺过长棍,向后攒力,冲天空猛地一掷。 长棍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线,飞鸟群稍微混乱了一些,但却并没有就此散去,而是冲着天边消失不见。 “追!” 唐云咬牙,用手攀住墙壁顺手翻了过去。没过多久,各个望台之间开始传递信号,无数人马冲着飞鸟离开的方向奔去。 第十五章 月下 众人还是晚了一步,飞鸟穿过无数楼阁,眨眼间便消失在天边。 那个叫丹秋的小妾死状着实恐怖,她的脑袋已经被完全扭断,可是外面的皮依旧还牵连着。就这样被生生扭了一周,脖子上的皮肤扯出一道道如同鱼鳞般的皱纹。 匆匆赶来的司邢寺捕头脸色阴沉的检查了丹秋,这是没救了。他倒不是心疼如此美丽的女子被残忍杀害,而是他居然找错了方向。 崔胖子在唐云耳边嘀咕,原来这案子本来是司邢寺先查的,因此他们先找到了线索。司邢寺的几个名捕都是闻名天下的捕快,办案手段一流,却被一介女流耍的团团转,这让他们很难抬起头来。 唐云释然,显然如冬特意留下的一些破绽让他们去找。估计这些名捕离开之后,如冬便已经开始打杨府的主意了。 “唐大人,凶手行凶之时,你可是在场的,为何没有及时阻止?”一个名捕站起身询问沉声问道。 从前捕快是贱业,他们和街上的不良人一样,只能算是吏。不过在司邢寺的捕快却是不同,都是老捕快了。办案经验十分丰富,虽然是从九品,但也算是管身了。 这群人说话很不中听,就是一句话,查案我最大。 看名捕阴沉的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才是长官。唐云出身军伍,军中向来没有什么多讲究的,敢给脸子看当然不会忍着你。 唐云一脚踢在名捕的腿上,名捕站立不稳,竟然直接跪倒在地上。这让他很是狼狈,名捕准备爬起来,两个虎背熊腰的捉妖司军士已经按住了他。 “上官说话的时候,有的问话的份吗?”唐云冷冷地环视四周,一些捕快已经低下脑袋。 名捕怒吼道:“你想干什么?” 唐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本官和凶手对峙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自己蠢到被别人调离的别的地方,就别在他人面前说三道四。这案子是燕王的,不是你们司邢寺随便就能搅合,听明白了吗?” 唐云拍拍名捕的脸,吩咐道:“跪上一个时辰,什么时候学会和上官说话了,什么时候爬起来。” “你等着,司邢寺不会放过你的!”名捕在疯狂叫嚣,这家伙明显是查案昏了头脑,两旁的军士飞起巴掌,狠狠抽了名捕两个嘴巴子。 没有理会他的愤怒,唐云也不需要在意。 这是个万晋海提个醒,司邢寺未经堂议便擅自关押大臣,这不是一个好的开始,即便有女皇的暗中授意。 崔胖子一脸得意,他是没有胆子和司邢寺的官差这般强硬的,不过见到对方吃瘪,心里也是暗爽不已。 死了一个小妾,其余小妾纷纷凑到薛氏身边,外面还围了一圈护院。小妾们全都战战兢兢的,看四周的眼神都有些慌乱。 唐云对崔胖子说:“今晚你派点人过来。” 崔胖子瞥见愁容满面的杨府上下,小声道:“这好说,不过唐兄,那女人真的是飞走的?” 唐云眉头紧锁,沉默片刻,才喃喃道:“西域幻术,不值一提!” …… 是夜,杨府。 今天是杨懿死的第一个晚上,照例所有人都要在大堂里面守灵。 横梁上已经缠上白布,灵柩就摆放在最中间的位置。灵柩前有香案和蜡烛,白纱被风吹的轻轻摇动,烛火来回摇曳,光线时明时暗,衬托出阴森的气氛。 灵柩前,薛氏在低声啜泣。她和杨懿的关系其实并不好,两人之所以走到一起实际上都是长辈安排。 杨懿确实是个好色贪婪的老家伙,但毕竟相处多年,总是还有夫妻感情在的。 不知道为何,杨懿即便是年纪到了晚年,也依旧没有任何子嗣。就好似受到了诅咒一般,他去求遍了京城的名医,用了各种方法,但始终没有见到效果。 薛氏一直把这当成她的罪过,因此即便是杨懿在外面沾花惹草,即便杨懿娶了二十几房小妾,她依旧没有阻拦。 幽暗的烛火下,灵柩厚重的棺木异常沉重,压在所有人的心坎上。 薛氏忽然没来由的有一种恐惧,她这些年对自己夫君的事也是知道一些。但因为心中有愧的缘故,她始终不愿意深究。 杨懿绝对是惹上什么人了,薛氏忽然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眼,呵斥道:“我和夫君说会儿话,你们都退下!” 一些人本来已经昏昏欲睡,忽然听见薛氏厉喝一声,也跟着清醒过来,退出灵堂。 …… 秀梅是杨懿的第十九个小妾,年方二十。在后院众多女眷中,年纪也算比较轻的。 她出身并不好,父亲是一介商贾,家中虽然有些财产,但商贾的地位却一直不高。秀梅便是她父亲想要进入官等层次的敲门砖,只要和夏官尚书扯上关系,在任何地方都能吃香。 秀梅回到自己的宅院里,今夜本以为会睡在灵堂冰冷的地板上,却没想到夫人让她们提前离开,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让自己的侍女出去休息,自己将屋门打开,却没想到屋子里突然窜出一个黑影,从背后将秀梅一把抱住。 联想到今天府上发生的事,秀梅心里一惊,就要冲屋外喊人。忽然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阵男人粗犷的声音:“别声张,是我。” 熟悉的阳刚气息从背后飘出来,秀梅全身都好似软了一样,娇柔地抵在背后男人的身后,嗔怪道:“今天是老爷的忌日呢,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敢跑到我这里来。” 男人笑道:“那有什么关系,反正那老家伙注定是入棺材里的人了。夫人年纪也大了,等到她们一死,咱们就拿着钱财远走高飞。” 秀梅察觉到背后男人渐渐粗重的呼吸,转过头来用粉锤敲打男人的胸膛:“你说什么呢,讨厌死了!啊!” 秀梅发出低低的叫喊,便被男人环抱起来。 男人身上穿着的,是护院的衣服。 侍从和内宅女眷厮混,这是豪门大户常有的事。一旦被抓住,定然便是浸猪笼。从前还遮遮掩掩的生怕被人发现,现在可以放心了。整个宅院连个当家的都没有,慢慢的杨府也会支离破碎,到时候天高任鸟飞,谁能管的着。 夏日的天气,难免让人心头燥热。 两人已经黏糊在了一起,此刻已经从狂热中清醒过来,浑身酥麻地倒在床上,慵懒地享受着片刻的平静。 男人望着窗外的月亮,在心里嘀咕。 今天的月亮,很圆。 忽然,他的眼睛一睁。 有什么东西,遮住了月光。 从天窗上,探出了一个人脸。 第十六章 杨懿的过去 “杨府上的人,没有说实话。杨懿生前绝对是做了什么事,能让一个姑娘铭记于心这么多年,绝非是寻常的仇恨。” 唐云昨夜就住在燕王的府上,两人一直在思考对策。 燕王眼神一亮:“既然这杨懿有什么龌龊之事,不如先挖出来。” 杨懿是梁王的亲信,当初也是梁王在背后支持,这才一步步登上夏官尚书之职。夺嫡之争贯穿在方方面面,即便这一点小的事,燕王也同样不肯放过。 唐云长叹一声:“杨懿的名声坏的不是一天两天了,殿下如果想从这里去找攻击他的点,恐怕不容易。如冬下落不明,这案子一日不除,殿下身上的嫌疑也洗不清啊。” 燕王怒锤了一下桌案:“明明知道本王没有必要杀他杨懿,却把脏水全都泼在本王身上。” 唐云盯着燕王道:“殿下且要记住,不管别人怎么觐见,您只需说正在查就好。今天白天已经让殿下深入险境,这一点陛下不会不知道的。无论那些大臣说什么,最终做决定的还是陛下。” 燕王有些烦躁,他举起扇子自己扇了扇风:“如冬果真如你所说那么厉害?” “臣和如冬交过手,她的力气已经超乎臣的想象。恕臣直言,即便是北荒军中一些骁勇的战士,恐怕也没有如冬这般力气。”唐云沉声道。 “嘶——” 燕王倒吸一口冷气,手里原本捧着的凉茶有些倾斜,里面的茶水洒落到桌子上。 他自然不会怀疑唐云所说的话,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太恐怖了。一个拥有强大武力的花魁就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然而他却始终没有发现。听说那如冬还会什么西域幻术,那又是什么东西? 哗啦。 门被推开,阿巧手持毛巾走进来,给燕王擦擦头上的汗,随后手持一只大的蒲扇,给两人扇风。清凉的风吹在身上很舒服,今晚唐云不准备走,作为客人王府已经给唐云留下一件上好的屋子。 “虽然不知道她最后如何逃走的,不过既然她说出要杀杨懿全家,那之后便绝对会有所动作。守住杨府等她过来,也好过想无头苍蝇一样在城里到处瞎逛。” 燕王摆摆手:“查案的事交给你我也放心,明日你尽管去查,朝堂上那些事,我会给你摆平。” 两人共饮一杯凉茶,阿巧起身引着唐云回到屋子里。 燕王府很安静。 唐云来过这里一次,不过当时王府的管家在前面带路。黑夜下的燕王府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庞大而寂静。 拒绝了阿巧侍寝的邀请,唐云躺在松软的床上兀自望着天空。 阿巧已经快二十五岁了,在后世这样年纪的女孩儿还很年轻。但在大周,这个年纪已经算是大龄剩女了。 阿巧长得很俊秀,两条眉毛英气勃勃。只是长时间的修炼让她难免变得粗犷一些,在这个窈窕淑女为主的大周,舞刀弄枪的婆娘估计也没几个汉子愿意娶回家。 唐云不是和尚,他看得清阿巧的想法。 一个是女皇钦点的大臣,一个是天子近卫……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今没有时间给他谈情说爱,唐云也不会对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丫头片子动感情。 唐云长舒一口气,每次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便会浮现出在漠北的经历。尘土飞扬的沙场上,无数军士嘶声怒吼,组成盾阵向着前方推进。 一片箭雨落下,有人就死在锋利的箭矢下,血泊中人影晃动,无数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战鼓擂擂,旌旗蔽空,喊杀声下有一片沙尘暴扬起,黑色的铁骑从远处冲过来,撞到路上途径的步卒,马刀挥舞下便是一条尸首陨落。 清晨醒来,燕王已经早早去了朝会。看他的背影,倒是有些像上刑场一般的悲壮。 唐云今日要去的,依旧是天官。 夏官衙门如今把整个燕王一派的人都视为仇敌,即便是去了那里也是自取其辱。但天官不同,这个衙门女皇没有给任何一个衙门,作为掌管天下官吏的地方,这是帝国的重中之重。 今日是大朝会的日子,天官的主官尽皆去了,唐云拿出自己的腰牌,进入到案牍库之中。 还是查杨懿的经历,看能否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当初山神庙一案,天官中的案牍还记录着枫州刺史杀良冒功一事。 杨懿的案牍很好找,他不是一个下州刺史那样的小鱼小虾。作为六部尚书,他的记录很多,足足堆满了书架上的一个隔间。 “杨懿祖籍益州,剑南杨家长孙。自幼好武功,前秦光耀元年中举,次年摘得武举榜眼。” “前秦嗣道二年,封游击将军,后官拜左武卫中郎将。” …… “懿作战骁勇,往往以少胜多。时有西域叛军围嘉陵关,懿仅率骑兵一千,偷袭西域叛军后方粮草跺。致使叛军大乱,随后懿调各州府驻军围攻叛军,斩首一万,大胜!” …… “大周永昌元年,任剑南道行军大总管,征讨西域蕃国。” 出乎唐云意料,在这案牍中记录的杨懿,几乎是一代绝世名将。 不但作战骁勇果断,而且在地方驻扎期间,也是爱民如子,简直没有任何缺点。 他的名声很好。 和在京城里那个狡诈好色之徒,判若两人。 不过这也只是外人的看法罢了,实际上杨懿为了有子女,也算是拼尽了办法。一大把岁数却没有任何子孙,这在哪一个家族来说都是不可理解的。传承,是一个家族最为重要的东西。 唐云将案牍合上,杨懿的生平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但纸上的一两句话,可能会一笔带过不少东西。 如冬到底是因何和那个杨懿结下仇恨,现在还不得而知。 …… 唐云从天官走出来的时候,正巧碰见下了早朝的大臣们。 燕王的车架先一步离开了,见到燕王已经走了,唐云也不准备多停留。不过就在这时,有人从身后叫住他。 崔胖子很猥琐,一件官服硬生生被他穿的紧绷绷的,看起来有些怪异。 “昨天司邢寺对杨懿的尸体做了个检查,发现他有服用五石散的迹象。”崔胖子小声嘀咕。 见唐云猛地停住脚步,崔胖子又说道:“不过杨懿应该不是吃那东西死的,据说服用的剂量很少。而且……我又从司邢寺那里听说了一件事。” “昨天,杨府又死人了!” 第十七章 人心惶惶 “她在报复。” 唐云检查了两具尸体,女人的脖子同样被扭断。 在他身边还有一具男尸,杨府已经证明,这具男尸是后院里一个打杂的奴仆。 看这样子,应该是两人半夜里厮混,被如冬找到机会,残忍的杀死。 当天夜里杨府已经是十分戒备了,不但有神都府的公人在门外守着,还有金吾卫的军士在杨府内外来回巡逻。但如冬还是闯了进来进行残杀。 “屋顶的砖瓦有被挪动的痕迹,门窗紧闭。这人应该是从屋顶下来,踩着天窗爬进来的。” 说话的一个司邢寺的捕快,昨天名捕被唐云踩在地上,硬生生跪了一个时辰。等到最后膝盖都磕红了,站都站不起来。现在换上来的捕快明显老实许多,看唐云的目光里充满着畏惧。 “那个狐狸精还真当老身是泥那捏的不成!” 薛氏披头散发,一双眼眸已经通红。知道她一夜未眠,手里还提着一把长剑,四处扫视着。几名小妾已经凑到一堆里去了,守备森严的尚书府短短一天的时间便死了数人,已经让她们成了惊弓之鸟。 见到唐云出来,薛氏这才把长剑归入鞘中,让身旁的侍女走到她身边归拢一下头发,这才走到唐云面前说:“唐大人,这段时间有劳你了。” 唐云长叹一声:“这是本官分内之事,只是夫人,你的府上还需要加强戒备。屋顶和院子前,都需要安排人手。单单是防着外面,很容易就会让人找到破绽闯进来。” 薛氏施了一礼:“多谢大人提醒,只是老身还有一事相求。” 她指了指屋子里那两具尸体,如今正在被杵作核验,小声说:“这事烦劳大人莫要声张出去。老身治家不严,这才出了这档子糊涂事。” 薛氏的声音很难过,同时用怀疑的目光盯着院子的其他女人。几个小妾被她的目光落到,全都惶然不知所措。 一个豪门世家,出了小妾和奴仆勾搭上的事,确实是个污点。 “夫人放心,本官不会说出去的。”唐云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夫人可知道,杨尚书生前有吞服过五石散吗?” 薛氏一愣,眼神里不知道闪烁着什么神色,她颤声道:“这个……老身不知。不过我家老爷他或许从前用过这东西,不过在京城里可是从来没有用过的。” 唐云摆摆手:“夫人不必紧张,我也只不过是问问而已。” …… 从杨府出来,崔胖子一直跟在唐云身边。 现在神都府上下主要的任务便是稳定京城的秩序,北面战事紧张,难免就会有一些不好的传言在京城里散布开来。神都府就是要控制住这些谣言的传播,一些酒楼茶馆里,也会有不少官府的探子。 对于官府密探头子,崔胖子拍着胸膛和薛氏保证,绝对不会有消息泄露出去。这才在薛氏千恩万谢中离开杨府。 “你今天难道就没有其他事要做?”唐云瞥了一眼崔胖子。 崔胖子脸顿时就耷拉下来:“陛下让我全力协助司邢寺那群人,查清楚杨懿的死因。似乎是谁把杨府经常死人的消息给传出去了,导致现在各个大臣都人心惶惶的。文昌台左相是个文人,家里就住在竹庐里,是有名的清官。平时也没什么护卫,这还是女皇强令金吾卫在他家附近守卫的。你就别提其他人了,就算是一些文官,也请了不少人来守卫自己的府邸。” 唐云眉头一皱,怪不得女皇如此看重这案子。大敌当前,大臣们却在自己家里人心惶惶。 “唐兄,咱们现在去哪里啊?”崔胖子眨巴眼睛问道。 唐云沉吟片刻,道:“跟我去趟凤鸾阁。” 崔胖子忍住没说,现在还是白天,光天化日之下去那种地方恐怕会被御史给弹劾。等到过一会儿才醒悟过来,那如冬原先就是凤鸾阁的花魁,这一去应该是查案的。见唐云已经走远,赶忙追了上去。 …… 小妾和奴仆的尸体被杵作给查验,两人都是在夜里被人掐住喉咙杀死的,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案子还没有破,这两具尸体照例是要存放在司邢寺里的。薛夫人还是担心家里的丑事败露出去,于是偷偷给了几名捕快银子,于是这幅尸骨顺理成章地从后门偷偷运出去,麻布裹着,口里塞糠,找了一个地方随便埋起来。 再封闭的墙,还是有流言蜚语传出来。 经常在杨府来回走动的捕快引起了附近人的注意,尚善坊这条街都是大户人家,平常有什么事发生,嘴大的奴仆都会在和别人聊天的时候,无意识间就会抖露出一点消息。 百姓们平时劳累久了,日子就会变得有些平淡,只有这些事情能够吊人胃口。有好事的已经四处打听,这才知道杨尚书死了。 不但他死了,家里的人也是接二连三的死亡。看见那天冲进来的军兵没有,那都是来保护杨尚书的家人的。听说夜里就连附近巡逻的武侯都多了数倍。 于是流传杨懿生活不检点,床上染病死的。也有人说是因为情杀,什么样的话都有。百姓的想象力是丰富的,一个当朝尚书竟然死在床上,这太有趣了。 杨府大门紧锁,这几天谢绝了所有来悼念的宾客。门前的护院已经换上了朴刀,明晃晃的看着十分耀眼。这个时候谁如果敢来闯宅子,很有可能被剁成肉泥。 “听说了吗,后院有死了一个。” “谁啊?” “是后厨的温胖子。他也是自个儿倒霉,这时候谁不是凑成一堆,互相好有个照应。就他自己跑到后厨,说是要忙乎给夫人准备饭食。谁都知道他是馋瘾犯了,想去后院自己吃独食。这下可好了,把自己的命也给搭进去了。听说尸体发现的时候,他嘴里还叼着根鸡腿呢。” “怪不得平时老爷赏的肉也没见多少,敢情都让这王八蛋给私吞了!” “可不是嘛,他也是咎由自取。不过听说,那个人是要杀光府上的所有人?” “嘘,小声点,别让管家听见。这几天已经有不少人闹着要离开了,可是管家那边管的很严,咱们的卖身契都在他那里,要是私自跑出去可是要被官府抓进大牢里的。听说后院里已经有人被家法从事了,用板子生生给打死。这时候可千万莫要出头。” “唉!府上大门也不开了,要不然我早就跑了,待在大牢里也比在这天天担惊受怕要强!” “别说了,这种事咱们心里清楚就行。今天我叫了老张他们几个,咱们就待一个院里,互相有个照应。” “你看那儿,温胖子的尸体被抬出来了。” 第十八章 无人能逃 酉时一刻,建春门。 夏日时节,天黑的比较晚。此刻天色并未完全暗淡,从城垛望去,依稀能见城中灯火阑珊。 到了这个时候,在城门旁来往的人便少了许多。负责查验和记录的小吏忙碌了一天,此刻蹲在城门边上支起的棚子前,幞头歪到一边,拿起水壶咕咚咕咚往口里灌水。 已经到了关城门的时辰,远处的鼓楼里已经传出悠扬的钟声。这道钟声足有一百下,敲完后,神都各个城门便会同时关闭,随后坊门依次关好,武侯便开始在街上巡逻。 城门郎打着瞌睡从官署里走出来,夏日闷热的气息让人疲惫不已,仅仅背靠在桌前,没过一会儿居然昏睡过去。不过这无伤大雅,只要没有倔强的御史从这里经过,他休息一会儿也无妨。 城门官署就在建春门旁边,这里紧挨着归仁坊。有机灵的在这里开了饭馆,等到次日清晨的时候,在城外等候多时的人刚入城,便会闻见刚做好还滚烫的饼子所散发出来的热气。这时候人往往是饥肠辘辘的,因此他们的生意也很不错。 无论是面饼摊还是卖茶水的,大家听到鼓声后有条不紊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净街鼓之后武侯们才会过来赶人走,有不着急的现在还和路人在相互商量价钱。 远处有一辆马车想要冲进来,守城门的军士把长矛竖起,站成一排给拦下。马车上满载了几口箱子,里面似乎已经撞满了,从溢出来的地方能猜测到,这应该是去附近的村子里收些绸布的。 驾车的是一名西域商人,鹰钩鼻深颔骨,一路风尘仆仆,看的出来十分焦急。 “尊敬的大人,我是来自龟兹的阿克巴,这是我的路引。”西域商人从马车上跳下来,急匆匆的跑到城门郎跟前,哀求着想要进城。 却没想到城门郎看都不看路引一眼,傲声道:“城门要关了,没时间检查你车上的货物,天黑之后城门这片禁严,你速速离开!” 西域商人正要开口辩解,军士们已经扛着长枪逼近。西域商人哀叹自己倒霉,调转马头转身就走。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这个时候的城门分外寂静。 正当一百鼓声快要敲满的时候,忽然从街上驶来一辆马车,驾车的是名武卫军士,身上的锦衣上纹着熊的图案,脸上十分急切。 “有急事,让开!”武卫军士离得很远便高声喊道。 城门郎眼神很好,先是瞥了一眼那名军士,又瞧见身后的那辆马车,心里不由得啧啧称奇。马车的两侧缀着灯笼,上面用鲜红的朱砂表明“御赐夏官尚书府”的字样。 这可是尚书府的马车,此刻一百下钟声将近,必须按时间关闭城门。但城门郎心里又不敢拦下马车,心里权衡片刻,便转过头大喝道:“都撤了,让他过去!” 马车疾驰而过,正好一百声钟声结束。城门郎挥舞着小旗,城门边传出沉重的齿轮转动的声音,吊桥被缓缓拉上,两扇沉重的铁门被众军士拉上。 武卫军士驾着马车,一路顺着官道上急驰。附近有一些开的客栈用来歇脚,不过他却并没有停歇。 过了一会儿,军士忽然调转马头,一路从山坡上冲下。下方有一处浅滩,汹涌的河水从岸边流过。黑夜里河边的芦苇很长,马蹄也是一脚深一脚浅走着。过了一会儿,才看见一处破旧的码头出现在河边。 码头旁边只有一件小木屋,里面漆黑一片,根本没有人守在此处。 从马车里钻出一个脑袋,是一个戴着斗笠的年轻女子。 女子名叫念翠,是杨懿的第十四个小妾。 她的眼神里充满惊慌,和其他一群小妾不同的是,她有一个在左武卫当差的兄长。 杨府里每时每刻都会有人死去,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念翠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偷偷告诉自己的兄长,打小门从府上逃了出去。 这一逃出去,若是杨府追究下来,在大周可谓是举步难行。不过念翠已经打定主意,她要逃到遥远的岭南道,从此天高皇帝远。即便是离开的远了,也比在府上天天担惊受怕要好。 “大哥,小妹麻烦你了。”念翠略含歉意地看着兄长,她成为杨懿小妾没有给兄长带来什么好处,却反而让兄长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军士哈哈大笑:“小妹,你就放心大胆走就行。杨府那边如果追究下来,我一人承担便可。放心,我现在是大将军的亲兵,杨尚书已经不在了,我们大将军还不至于看她一个妇孺的脸。” 军士随后又叹气道:“船来了,这些钱财我在京城用不上,你全给带上,到了岭南那地方也不用给我来信了。大军过不多就要开拔去漠北,下一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念翠对着自己的兄长磕了三个响头,转过身来到船上。这是一艘游船,从神都开到淮南道的安州,随后一路南下到岭南道的广州府。 远处,神都仅仅在黑夜里浮现出一抹轮廓,随后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念翠戴着斗笠坐在船边,静静望着远处的神都,想起曾经在京城里所经历的一切。不由得悲上心头,眼眶浮现出一丝泪水。 “姑娘,船头一会儿就开饭了。看姑娘风尘仆仆,还没有吃饭吧,不如过来一起吃点。” 有船员叫念翠过来一起吃个饭,念翠本来准备拒绝。不过这路途遥远,念翠一个弱女子却要带上数量不少的银子,心里难免有些慌张,索性就答应下来。 船上只有鱼,被烤过之后散发出一股焦香。有船员递给念翠一串,便来回用方言聊着天。他们似乎并不是神都人,念翠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正好腹中有些饥饿了,便低下头一直吃鱼。 火光照在念翠的脸上,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危险,仿佛已经过去了。 念翠的心里,渐渐松了一口气。渐渐恢复过来情绪,念翠也笑着和船员们说话。这才知道这群人是来往各地的商人,如今运送货物正好捎着她。 吃完鱼,几名船员继续开始忙碌起来。念翠则是靠在一处木板旁,渐渐陷入了沉睡。 扑腾! 船尾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甲板上。 念翠睡的并不踏实,她似乎还听见了人的叫喊,不过困意袭来,这让她有些迷迷糊糊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念翠稍微睁开了有些迷离的双眼,手边有些黏糊糊的。 她用手抓了一下,顿时抓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这让她心惊了一条。眼睛睁开,这才发现她的手边,居然抓了一个头颅。 这是船老大的脑袋,此刻他脸上带着愤怒狰狞的表情,在怒视着念翠。 念翠心里一颤。 恐惧如同潮水般袭来,念翠想要大声呼救,却惊恐地发现,船外没有一丝声音。 地面上,全是血! 念翠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大叫着跑出船舱,到了甲板上去。 首先看到的是脚。 几名船员,被绳子绑住身体,尸身就在出船头的横杆上乱晃着。 念翠惊恐的转过头。 一个女人,就出现在她的身后。 没人能逃走…… 女人裂开嘴笑道。 她的牙齿竟然是尖的,上面还沾染了鲜血。 咔嘣! 念翠听见了自己脖颈骨头断裂的声音,眼睛望着渐渐模糊的夜空。 念翠从心里感受到一阵绝望。 但这情绪没有持续多久,便很快消失。 她倒在甲板上,生前的所有意识全部消失。 一条载满死人的船,顺着河水飘荡,一路向南驶去。 第十九章 暗室 杨府。 薛氏端坐在大厅的正中间,身上还穿着一袭白衣,脸上已经愁容满面。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已经让她心力交猝。 “夫人,昨天念翠的兄长来过府上一趟,说是有要事来找念翠。您当时在灵堂里,我们怕打扰就没有告诉您。现在看来,就是念翠的兄长把她给带走了!”一个小妾站在薛氏面前禀报道。 其余小妾在大厅的两侧坐着,看她们的脸色显然没有休息好。昨夜是在无数护院的下,有幸平安的度过一夜,只是想要安眠是不可能的,没有充足的睡眠,几个人眼眶都有些发黑,显得十分疲惫。 一个小妾恨声道:“夫君才刚死,她就着急跑了!当初看念翠的眼神就不对,果然暴露出她真实面目了!” 薛氏冷声道:“别在背后说人家坏话,你若是有个在武卫当差的兄长,我看你早就能跑了。你们的那点心思我很清楚,不过只要老身一日不死,你们就别想走出杨府的大门半步!” 几名小妾赶紧起身,连连称呼不敢。 薛氏有些烦躁的摆摆手:“最近在府上多多留意点,你们死了不要紧,但若是有什么丑事传出来,老身会命人把你们的皮剥下来,丢到乱坟地里喂野狗!” 小妾们打了个寒颤,丝毫不怀疑薛氏的话。 从前杨懿还活着的时候,薛氏治家便十分严格。更何况现在杨懿死了,她算的上是一家之主,这事她绝对能做出来。以家法处置,即便是官府也不会说什么。 大厅里依旧是愁容满面,见到薛氏闭上眼睛,几名小妾连忙告退,整个大厅便只留下薛氏一人。紧锁的眉头,手指一直轻轻叩击着桌案,这一切显露出薛氏现在的烦躁。 有一件事,她没有和任何人说,即便是面对司邢寺的名捕以及唐云,她也没有和盘托出出。 杨府这些跋扈惯了,招惹一些人也是常有的事,但若是说死仇,薛氏的心底其实一直埋藏着一件事情。 杨府占地极广,这座府邸即便是在高门林立的尚善坊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豪宅。 后院大多数都是妇孺待的地方,而西院却很少有人过去。杨懿是夏官尚书,掌管天下兵马要事,一些重要的事物,便都存放在西院之中。 这里平时有武卫在驻守的,平日里即便是杨府的家人也不能靠近半步。即便杨府遭遇大难,他们已经坚守岗位。不过自从新任尚书到任之后,武卫们便从西院里搬出很多文书,效率高的惊人。 如今整个西院也变得空旷许多,所有护院全都凑在一起了,这里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来。 “夫人,您独自一人在院里太危险了,小的要不然派几个人过来保护您吧。”管家跟在薛氏身后劝道,现在整个杨府也不如从前安全了,那个凶手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环伺着呢。 薛氏环视四周,忽然高声冷笑道:“这是咱们自己的府邸,难道还怕她找来不成?有胆子就让她来杀我!” 管家一下子慌了,就连身边的侍从们也把朴刀竖起,生怕附近埋伏的凶手勃然大怒,突然出现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附近的树上惊起几只飞鸟,扑腾翅膀抖落下树叶,乌鸦的啼鸣声在四周环绕,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管家稍微松了一口气,不过等他转过身,却见薛氏已经离开。 “都在外面守着,没有我的话,谁也不准进来!”薛氏留下一句命令,径直便进入到后院之中。 后院和其余的院落都围了一层矮墙,在矮墙的外面栽种了松树。这样的松树不但茂密,而且枝叶十分锋利。能够遮挡住内院里的一切,同时还有一定的防盗作用。 即便是穿过这些松树林,在那些矮墙的边缘上还有一排细细的尖钉。如果强行翻越的话,肯定是要吃些苦头的。 前往西院只有三道门,平日里都有武卫在职守,不过现在也空旷下来。 薛氏前往的是杨懿平日里所待的书房。 作为夏官尚书,在自己府上着急将领也是常有的事。在书房前有一根长戟,这是当年杨懿在对西域叛军作战时取得大胜后,先皇亲赐的荣誉。 推开书房的门,里面的空气有些沉闷。 这里被翻得有些乱了,很多书架上原本整整齐齐放着的书也被人扔到了地上。有些像是抄家的迹象。那些武卫也知道适可而止,所以书房里放着的花瓶等古玩玉器并没有被损坏。 薛氏从地上捡起一张没有被带走的公文,上面被墨浸染,显然是有意破坏掉,防止被人给看见。 轻叹一声,薛氏在这屋子里来回走着。 平常,这书房也是杨懿的点将之所。这样的地方相当于军中节堂,女人是不能轻易进入的。一般送饭也是管家帮忙送进去,薛氏不清楚书房里的结构,但也从管家的话里得知一二。 桌案的背后画了一张猛虎下山图,薛氏在四周来回走动着,有的时候轻轻敲击一些墙壁边上,看看有没有夹层。 这地方因为很隐蔽,再加上薛氏的刻意隐瞒,即便是司邢寺的人也没有查到这里。 薛氏就这样一直向里走,她敲着墙壁,手忽然就落在桌案后的壁画上。 咚咚咚! 壁画后,似乎有个夹层。 薛氏的心砰砰直跳,这地方平时虽然有很多人来,但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碰杨懿书房里的壁画。 这后面,说不定有一件暗门。 薛氏在四周寻找机关,她的心砰砰直跳,动作难免有些慌乱。好在屋子里并没有其他的人,因此不会见到杨府的夫人如此失态。 薛氏找了很久,总算发现屋子里的异常。 在壁画之前,通常都会供奉几名神位。 这神位供奉的一般是武神,在壁画前,有两块神碑。一为“秦高祖皇帝陆阳”,一为“秦武皇帝陆忆安”。 这两位都是前秦的皇帝,因为武功卓越,死后得以晋封神位。现在一些庙宇之中,也供奉着两人的神像。 但奇怪的是,两尊神位居然放在一起,平起平坐。 这是不对的,秦武帝虽然功绩很强,但他是秦高祖皇帝的儿子,两人当然不能放在一个地位。 薛氏将秦武帝的神碑向下一掰,忽然感觉到手上有些沉重的感觉。 稍微挪动一下,从那壁画后,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响声。 薛氏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屋子后面,原来在屋子后,还有一个夹层! 这里是一间暗室。 薛氏的双眼睁得很大,她感觉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暗室里的情景,触目惊心! 第二十章 六诏 “小寻菡,几天不见身段苗条不少啊。” “听说最近凡柔姐姐一直愁容不展,倒是让小弟担忧了很久。今日一见姐姐清瘦许多,有什么烦心事和小弟说一说啊。” “一看微蝶你这身衣裳定然是出自思顺坊永林记的手艺,看这身绸布,即便是放在豪门之中也算是上等的,姑娘真是好眼光!” 唐云带着崔胖子来到凤鸾阁,他现在心里有些后悔带上这死胖子。 明显是凤鸾阁的常客了,见到谁都能调侃上几句,听见附近姑娘如铃般的笑声,崔胖子脸上的笑容便越发灿烂。 没给崔胖子多交流的时间,这死胖子已经开始搂住一个姑娘,脸上带着坏笑。 “走了,我们先去见见凤鸾阁的管事。”唐云硬拽着崔胖子离开,看他依依不舍的样子,恨不得和这些女孩儿促膝长谈。 “奴婢见过唐大人,崔大人。” 凤鸾阁的管事叫翠萱,是名风姿绰约的中年女子。一张素白的脸十分精致,只是眼角的微微勾起的鱼尾纹显出岁月的沧桑,却别有韵味。 唐云道:“如冬的事,想来管事也都清楚了。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调查如冬来历的。” 翠萱点点头,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道:“大人请跟我来。” 司邢寺果然也来过这里,凤鸾阁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不过据说是因为燕王授意,所以凤鸾阁并没有将全部都告诉司邢寺。 如冬作为凤鸾阁的花魁,身份是最重要的,首先便是要确定她是不是外族之人。毕竟想要成为教坊司登记在案的烟柳女子,则必须是大周子民的身份。 如冬是冬天,跟随难民一起进入到京城里。当时她还很小,问她只知道来自西边一个叫越析州的地方。 凤鸾阁派人特意去查过,当时西边大周军正在和蕃国大军交战,而这越析州恰好便是位于蕃国附近的六诏之地。 六诏之地位于剑南道西南方,由六个大部落组成。大周立国初期,曾经对这些偏远地区收复。对六个部落的土地设置州,族长为世袭州刺史。 两个大国交战,苦的自然是这些处在夹缝里生存的部族。很多六诏的百姓颠沛流离,最终逃到了中原。 这一路足有万里之遥,然而这小女孩儿确实是从那里走过来的。 “当时我们调查之后觉得不信,后来在如冬的背上发现一个纹身。那是一只飞鸟,只有越析族人才会纹这样的纹身。” “越析州,越析州……”唐云暗自琢磨着,忽然问道,“这越析州,距离姚州有多远?” 凤鸾阁管事有些茫然的摇摇头,唐云也释然了。像整个大周的版图,或许只有官府有,一张版图上往往标注了地形和城池要地等诸多信息,每制作一张成本都十分昂贵,自然不可能像后世一般大批印刷。 “除了她来自越析州之外,你们还发现了什么?”唐云问道。 凤鸾阁管事有些尴尬地摇摇头:“阁里的探子回报说,他到的时候,六诏已经是战火纷飞了。似乎是越析诏王叛变,导致朝廷派兵前去平叛。到的时候整个越析州已经成一片废墟,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我们就没有再细查,毕竟如冬那脸庞像极中原人,我们便把她的消息报到教坊司了……” …… 唐云风风火火地驾马返回皇宫,崔胖子也跟在身后。 “让你去拿的地图呢?”唐云转过头问道。 崔胖子虽然是驾马,不过显然是长时间没有运动,脸上全都是汗水。他身下那匹马累的也够呛,舌头吐得老长,刚跑到皇宫门前便已经前蹄着地,浑身打摆子了。 崔胖子苦着脸说道:“这东西我哪里有啊,要找还是要去夏官衙门里,皇宫里说不定有。反正小弟的衙门里就有一份神都城的坊图,就这还我身为府尹还拿不走呢,必须要有陛下亲笔的御令我才能拿给你看。” “算了,我们直接去天官!” 天官看守案牍库的人见过唐云,因此倒没有经历过什么阻拦。 这里很少有人来过,十分清静。唐云在书架的最顶端发现关于杨懿的记录,还是上次坊的位置。 这一次看,便有些不同了。整个案牍里的记录实际上很短,记录的人追求言简意赅,但却忽略了很多详细的东西。比如一句“懿战于六诏,平叛,夷族。”当初看的时候不过是一笔带过,现在想想,终于找到些和如冬有关联的东西。 凤鸾阁管事口中朝廷大军平叛,向来便是这杨懿的兵马。 按照整个时间线来看,那年是永昌元年,恰好这一年杨懿被任命为剑南道行军大总管,总领一道的军务。和蕃国交战的,也只有他有这资格。 至于平叛,夷灭一族对于大将军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你是说如冬为了寻仇,这才来京城找到杨懿的?”崔胖子有些惊奇地说道。 唐云指着案牍上一个地方道:“你看这里,时有姚州刺史弹劾杨懿,后以左武卫大将军孟元甲代杨懿反攻蕃国。” “战前换将,这是大忌!特别是杨懿这样的一军统帅,他是整个大军的核心。既然换了,说明杨懿在剑南道确实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崔胖子眯缝眼睛扫了一眼案牍,惊叹道:“一个小小的刺史敢弹劾大将军,他不要命了?” “怪就怪在,杨懿被急调回了京城,反而并未受到什么惩罚。因作战有功晋封神武军大将军,三年后官拜夏官尚书。” “神武军大将军?”崔胖子倒吸一口冷气。 如果不是看一眼案牍,他也不会知道,杨懿居然做过禁军大将军。 禁军守卫皇城,从来都是深得皇帝信任。神武军大将军已经是正二品的武将了,杨懿的升官速度实在有些可怕。 做天子近臣总有想不到的好处,禁军因为大部分兵权都掌握在皇帝手里,杨懿实际的兵权并不重。但地位却十分崇高,这算是一个跳板,让杨懿能做到夏官尚书之位。 “他背后绝对是有什么人……”崔胖子抹了一下头上的汗。 唐云喃喃道:“他在六诏,绝对干出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出来。否则一个小小的刺史,不可能敢弹劾一位大将军。更何况你注意到没有……当时的六诏只有越析诏叛变了,越析诏王他有什么原因反叛?只要他好好活着,他的儿子是世袭刺史,他的孙子也是,这官位可以祖祖辈辈一直传下去。更何况当时整个六诏都被朝廷大军所驻扎,这时候跳出来简直是自寻死路。” “杨懿……他到底在那里做了什么?” 第二十一章 薛定捷 薛氏今日很反常,早上照例是各房小妾到大厅里给薛氏请安,不过却被薛氏给留下。 “府上最近出了不少事,我这个当女主人的责无旁贷。天天活在担惊受怕里,是杨府没有保护好你们。如今夫君已经去了,整个杨府逢此大难,也该是时候了。”薛氏长叹道。 从没见过薛氏如此说过话,几个小妾有些犹豫道:“夫人,这……” 管家带着人走进来,身后几个仆从扛着一口大箱子。薛氏命人打开,只见箱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银锭。 小妾们愣住了,不知道薛氏要做什么。 薛氏沉声道:“你们的那点小心思,我很清楚。夫君既然不在,估计你们不想继续呆在这里。念翠的走给我提了个醒,既然都不想在这里待着,那便拿了银子走吧。” 几名小妾明显有些意外,根本没有想到薛氏会突然做出这个决定。 不过这倒是个好事,不少人的脸上已经露出意动的神色。 若是从前,即便薛氏赶她们走,她们也不会走的。一些人已经开始琢磨等到薛氏嘶吼如何分财产,只是府上接二连三的死亡,已经把她们吓破了胆。 有再多的钱,没有命去花,根本就一点用也没有。 “夫人,妾身愿意守着老爷灵位,素衣供奉。这家还在,人不能都走啊。”一个小妾忽然跪倒在地上恸哭道。 这个小妾的年纪也很大了,与薛氏一般。她是在薛氏嫁给杨懿没多久被纳入杨府的,在后宅里被尊称为二夫人,不过脾气很好,待人也随和,反而没有薛氏那般威严。 “胡说!就算你们都走了,只要老身还在,杨家就不算倒!” 薛氏怒视呵斥,忽然看见二夫人啜泣不止,也宽声道:“你也有几年没有回娘家了,这次便回去好好待会儿吧。最近府上也不安全,你们早些回去,我也安心。” 薛氏不容分说,让这些小妾拿着钱财赶紧走人,从此杨府便和她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银锭就放在那儿,不过拿的人却不多。倒也不是她们不想拿,而是薛氏就坐在边上,她们生怕薛氏后悔。 在杨府这么多年,这些女子各凭本事,早就赚了不少钱财。此刻一个个回去赶紧收拾细软,倒是有些大难临头各自纷飞的感觉。 “都走了吗?”薛氏依旧端坐在正厅之中,脸色阴沉的问道。 管家鞠了一躬道:“回夫人的话,她们都离开了。” 薛氏闻言长叹一声,站起身回头望了一眼。在她的背后还有杨懿的灵位,白布垂下,灵柩横摆。两幅挽联被风吹着来回摇摆。 薛氏抬起手,把自己头上挽着的白布给撤下,随意丢到一边。风将白布吹到杨懿的灵位上,遮住他的名字。 众人离开正厅,阳光洒在奢华的家具上,映出一抹薄薄的轻纱。 即便光彩依旧,但人去屋空,倒显得有些悲凉。 小妾们收拾好行囊,准备就此离开这栋宅子。这时候便不会计较太多财物,一些难以带走的,便找到院子里一个地方埋下,想着以后有机会,再从地下挖出来。 当背负行囊的女子们离开杨家宅院的大门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宅院的周围已经站满了手持长戟的军士。 这不是附近金吾卫派来府邸附近巡逻的军士,这些人是真正经历过战场厮杀的士兵。一些人的甲胄上还布满大大小小的刀痕,脸色低沉,笔直站在那里,但身上的杀气已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一条街所住的人非富即贵,附近便有几处大臣府邸,平日里门庭若市。只是今天全都大门紧闭,气氛十分怪异。 嗒嗒,嗒嗒。 远处传来低沉的马蹄声,从长街尽头顿时出现一匹高头大马。通体血红色,没有一丝杂毛,立起来比普通的骏马还要高一个头。 马鞍上坐着的军士,身着一身明光铠,盘领窄袖,甲胄下是宽大的腿裙,通体乌黑。圆形腹吞上是一头狮子头,张开大嘴。 这军士两侧各有十名军士,尽皆着甲骑马,看手上的长枪便十分沉重,杀气腾腾的从街上走来。这些军士簇拥一座巨大的马车,竟足足有四匹马在拉车! 按照礼制,天子至卿方才能用驷马拉车。 马车的背后高高竖起一支旌旗,上面绣着一支狮子怒吼的图案。在正中间还有一个鲜明的薛字。整面旌旗已经有很多缺角,看上去十分沧桑,甚至有些血迹还连在上面。 这是一面真正的战旗,这如此阵势下,几个小妾感觉心头要跳出来,赶紧靠在墙边上,连动都不敢动。 马车驶过,小妾们才敢稍微松一口气。一个小妾颤声道:“方才那就是夫人的娘家吧,以前只听说过,没想到这样气派。” “怪不得把我们全都给支走了,我要是有这样一支大军护着,我也不怕呀。” “多说那些做什么,夫人让咱们离开本来就是好事,还不赶紧走。” 小妾们离开之后,整条长街上所站着的军士迅速又围到杨府边缘上。真真正正是五步一人,十步一哨。 上柱国薛定捷已经七十多岁了,头发已经完全白了,长长地垂在地上。这位老臣历经两朝三帝,如今褪去了兵圣的光环,只剩下岁月的沧桑。 薛定捷在前秦玄帝时便已经是朝堂上的名将了,更显著在于他从来没有一场败仗。 阳帝龙耀十九年,北荒国大肆南下侵略中原。当时十五路大军拱卫京城,却通通战败,唯有薛定捷死守怀州,孤军将北荒军主力牢牢封锁在河北道。这也是最后北荒始终无法运送给养给铁骑的缘故,也是因为这样,才给了中原一次喘息的机会,女皇得以等到各路大军汇聚在一起,才起兵反攻回神都。 到了大周立国,薛定捷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兵圣了。他的很多战例,现在还在苍云书院的武院里,被众人所研读。 薛定捷如今是国公爵位,上柱国的封号,这在整个大周也就只有寥寥数人而已。 从马车上下来,薛定捷虽然年迈,却不需要让人来搀扶。他的气势散开,整个杨府的下人们纷纷跪拜在地上。 “爹。”薛氏给薛定捷施了一礼,给自己父亲引路。 薛氏原本嫁入到杨家,该称呼为杨薛氏。 只是因为她父亲极为强势的缘故,再加上女皇的诏令,明确女子嫁人后称呼娘家的姓氏,因此她始终便是薛氏。 只是嫁给杨懿,当时薛定捷是一直反对的,甚至连两人大婚的时候也没有来。 若非府邸逢此大难,她也不会传信给她的父亲。 薛定捷瞥了一眼自己的女儿,道:“既然杨懿死了,你也回家看看吧。” 薛氏叩拜在地上,道:“女儿既然嫁给杨懿,便准备给夫君始终守着家门,不敢有丝毫懈怠。” 薛定捷长叹一声,便自己走到正厅里,坐在首座上,大马金刀的坐在这里。 有了薛定捷坐镇,整个杨府的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高大的院墙,似乎能将一切魑魅魍魉阻隔在外面。 外面的军士已经走进来,甚至还有四人合力才能抬动的八牛弩。军士们站立在杨府的各个角落。这一刻,杨府如同一座堡垒,坚不可破。 第二十二章 接连死亡 加载中,请稍等... 第二十三章 七夫人 杨懿的小妾,按照嫁入到杨家的顺序,来进行排序。 如冬最先杀的,是杨府最小的一位姨太。杨懿的小妾众多,即便在京城的豪门之中也是少有的。 因为神都府一直派人跟随这群小妾的下落,所以在公文上还有几个小妾的死亡时间。 很明显的是如冬杀人是有顺序的。其中有三人是同一时间分别从永通门、建春门、长夏门离开神都。然而这三人,却又先后在一个时辰内被杀死。 听完唐云的分析,崔胖子倒吸一口冷气:“这不可能,永通门和建春门倒是相隔的近一些,驾马快点也能做到。但若是要走去长夏门,可是要穿过伊水河,她不可能这么快就杀人啊。” 也确实是个疑点,关键是如冬杀人的效率实在惊人。这已经超越人的想象,一个时辰看起来很长,但要在三个距离遥远的地方杀死三个人,即便是经验丰富的军士也很难做到。 唐云决定先暂且不论,单单是如冬那怪异的杀人手法,便已经足以让人琢磨。他问崔胖子:“活着的妾里,排在最末位的还有谁?” “是杨府七夫人,尉迟秋颖。”小吏恭声道。 唐云眉头一挑:“西域人?” 小吏将七夫人的公文送到唐云面前,恭声道:“尉迟秋颖来自于阗国,据说还是于阗皇室中人。” 在神都城,西域人一般会分出一片区域用来居住。在南北两市的最北面,有专门用来贩卖西域商品的区域,像葡萄、核桃、胡椒,富贵人家所用的金银器,大多也需要从西域运送过来。 平时在其他坊也有西域人聚集的区域,不过最近一段时间,随着安西抵御战况加剧,在神都的西域人也被严密监控起来。 没有官府批文的行商一律被抓入金吾卫的大牢,除非是有大周人的担保,否则别想出去。毕竟要防住西域叛军的探子在京城,因此即便西域行商营怨声载道,官府却始终置若罔闻。 唐云和崔胖子一路驾马赶到南市,南市北面便是绝大数西域行商所待的地方。 明显和周围的建筑有些不同,一些屋子顶部是半圆形扣住形成的穹顶,配合上一根尖尖的顶柱直刺云霄。空气里弥漫着牧畜的气息,有不少地方已经悬坠上了彩旗,代表各家势力或信奉神明的旗子在风中飘荡。 几个西域的行商懒洋洋躺在毡布里,见到客人过来也懒得招呼了。这时候生意都不太好做,能留在神都的,一般都稳定的大客户。京城里豪门需要的货物众多,都是做的大买卖,没人会把摆摊的这点小钱看在眼里。 喝一口清酒,瞧见斜对面的大周商人奋力的叫卖,西域商人嘴角勾起嗤笑一声。 “就是这里了。” 崔胖子指着一个尖顶建筑说道:“那个尉迟秋颖便是在这里了,听说是于阗国皇室的产业,专门贩卖一些毛皮的。” 屋子里的大门是紧闭着的,唐云用手抓住门上的扶手,直接将门推开。 这里很安静,一进门是一处柜台。不过明显和中原商人的店铺布置不同,这柜台根本没有准备让人落脚,里面已经塞满了毛皮货物。 在墙上悬着几副上好的皮毛,都是没有箭孔的完整动物毛皮,这些东西可以在后院进行加工。每逢冬天,京城里的达官贵人都会穿上好的貂皮制成的外衫来御寒。 在另一边的货架上,杂乱堆放一些毡皮,还有自制的兽皮衣。只是数量不多,这东西在京城卖不了多少。 店铺里很安静,崔胖子扯着嗓门喊了三遍,依旧没有人回应。两人只好越过放毛皮的货架旁走过,掀开帘子,到院子后面。 后院里依旧堆满了货物,这些空间都被利用到了极致。代表家族的兽纹旗迎风招展,在风中猎猎作响。 远处有一个人站在树下,看那副模样,应该是在收拾毛皮。这时节毛皮生意不好做,大多都是囤货到冬天再卖。这人穿着一身粗布短衫,模样倒像是在店铺的帮忙的伙计。 “官府查案,你过来!”崔胖子冲那人喊道。 这人转过头,脸上深深的颔骨,蓝色的眼睛的充满惊慌。他有些怪异地看着两人,等到崔胖子喊第二声,才确认这人根本就不懂中原话。 怪不得只是个小伙计,崔胖子心里暗骂一声,正要就要走到后院去。这个伙计赶紧过来阻拦,被崔胖子一脚踹到一边去。 “神都府查案,有没有人!”崔胖子怒吼一声,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店铺的后面居然还有一座三进的院落,外面对方毛皮的地方很脏乱,越往里走越是整洁。到二进院里已经是用来住人的,自然不会先前边一样。 唐云皱了皱眉头:“你确定尉迟秋颖住在这儿?” 崔胖子点点头:“她虽说是皇族之人,不过家里也已经落寞了,估计和于阗国皇室也就沾了点边,占个皇族的姓,要不然也不会委身给杨懿那老家伙当个什么七夫人。” 这时候唐云忽然皱起眉头,他环望四周,示意崔胖子停下来。 崔胖子知道唐云军伍出身,这一下让他心里一惊,默默从背后把刀抽出来,小声问道:“唐兄,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唐云谨慎地观察四周,两人就站在院子里的正中间,唐云道;“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比外面更安静些?” 说到这,崔胖子瞳孔猛地收缩一下,他瞪大眼睛道;“对!没有蝉鸣声了!” 每逢夏天,在树林间都有会刺耳的蝉鸣之声。原本两人走进前院的时候,依稀还可以听见。但是到了二进院里,四周的一切都好似被隔绝一般,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这四周静的有些诡异。 唐云心里的不安越发加剧,就在这时,前院里忽然传来一声绝望的惨叫。 唐云直接撞开院门,就看见一个黑影蹲在伙计的脑袋上,头歪到一边。伙计已经跪倒在地上,浑身微微颤抖,却没有动。 这伙计身上穿的是敞怀的短衫,他的胸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快速起伏着。肌肉快速的下塌,就像是一块失水的海绵。原本膨起来的皮肤开始变成一堆褶皱,骨头几乎都快显露出来,十分恐怖。 黑影抬起头,不出所料,就是如冬。 唐云直接拔出腰间的刀,冲着如冬狠狠扔了过去。 嗖! 刀瞬间砍在如冬的身上,可惜却嘭的一声,无数飞鸟从如冬的位置爆开,冲四周飞去。 “又是西域幻术!”崔胖子尖叫道,手里却没闲着,冲着天空中便送了一发号箭。 第二十四章 玉溪寺 刚才两人来的时候,神都府的衙役已经围在这四周,准备到时间便突破进入。 整条街上顿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原本一直守在这周围的衙役一窝蜂地涌进院子里。 这些鸟飞得很快,几乎是一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唐云环顾四周,只有鸟鸣之声渐渐散去,却没有任何人影出现。 “还是让她给跑了!” 崔胖子对于抓如冬的功劳并不感兴趣,他本来是个很闲散的官,如今被女皇强令来协助查案,这几天来回奔跑居然清瘦了不少,当然这是他自己认为的。 刚才遇见的那个伙计,没有例外被吸成了一个人干,不过似乎时间尚短,如冬并没有将这人身上的血液全部带走。伙计的脖子上多出一个很浅的伤口,此刻还在不停渗出血液。 唐云用手扒开伤口,此刻血流的更多。伤口的大致形状为两边浅中间深,和杨懿死亡的伤口一样。 果不其然,这根本不是影刀术造成的。 崔胖子一直在旁边看着,打了个寒颤:“女人啊,真是可怕。” 伙计的眼神暗淡无光,他已经失去了太多的血液,暂时陷入昏迷。不过以现在的医术,他死定了。除非花费大量的钱财,否则没人会愿意给一个西域人来请名医医治。 方才掷过去的虎头刀就落在地上,唐云捡起来,发现刀刃上还有一丝血迹。 这应该是伤到如冬了,但唐云还是想不明白,如冬是如何逃脱的。 一个小吏匆匆从后院跑来,伏耳在崔胖子耳边,悄悄低语了几句。崔胖子脸色大变,连忙和唐云说道:“尉迟秋颖,她逃走了!” 后院里死了十几人,大多数为男人,仅有两名女子,证实是尉迟秋颖的侍女。 他们的死状极其惨烈,这一次如冬似乎因为没有找到目标,已经陷入了狂暴之中。在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惨遭分尸,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在墙壁上用鲜血划出了一个“七”字,用血画了一个圆圈将这个字给圈出来。似乎用的劲力很大,在最后竟然留下一抹如同泼墨般的血迹。 崔胖子有些担忧地说:“唐兄,这疯女人估计很怒啊,接下来怕是会疯狂报复啊。” 唐云默默道:“要你准备的做好了吗?” 崔胖子点点头,忽然又嗤笑道:“这个自然,谁下的妾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了。这几个女人本来还不准备听我的,等我把死的人经历告诉她们,一个个忙不迭地答应,生怕我抛弃她们一样。” “你的人可要将人看住了。”唐云凝声道。 崔胖子脸顿时耷拉下来了:“我也不指望手下能看住她们……这事本来应该是咱们的,谁知道今一早那个司邢寺少卿万晋海带着人闯我府邸,要走了那些女子的下落。现在她们都在司邢寺的手上了。” 唐云皱了皱眉头,他帮燕王,不代表帮司邢寺。 不过随即他就释然了,拍拍崔胖子的肩膀:“这样也好,咱们就过去,帮司邢寺照看照看。” 崔胖子虽然懒,但他是聪明人。仔细想想,不由得嘴角勾起。 那个如冬就在他们眼前,都能够轻易逃走。司邢寺人虽然多,但这些却从来没有和如冬交过手。 无论最后出什么事,只要司邢寺但着就好。 玉溪寺。 这座为寺院位于积善坊中,刚进入坊市的人,便能看清楚寺院飞扬的檐角。悠扬的钟声从玉溪寺中缓缓传出,在整个积善坊中回荡。 这里是真正的佛门圣地,整个神都共有十九座寺庙,都是佛门在中原的根基之地。 达官贵人中大多信佛,也是因为女皇刻意弘扬的缘故。玉溪寺不但有高僧镇守,其内更是殿宇林立。其中天王殿、珈蓝殿、三藏殿因为地势高的缘故,仅仅比东宫的明德殿矮一些而已。 司邢寺一些人认为是妖邪作祟,所以将这些妾都安置在玉溪寺之中。在玉溪寺有专门的客房,不过此刻有大批的司邢寺捕快驻守在此处。 唐云和崔胖子出示了腰牌,顺利便进入其中。只是迎面走来的万晋海,脸上的笑容总有些欠揍。 崔胖子显得很委屈,因为他这个神都府尹就是个棉花,对付些小民百姓还有些威严,但在这些实权官员的眼中却算不得什么。 “唐大人,您来的可真不是时候。下官已经将整个玉溪寺里里外外都给控制住,根本不会什么差错的。”万晋海带着怪笑道。 唐云道:“不,我们来的正是时候。她们人在哪里,我要去见见。” “这恐怕不太合适。”万晋海摇摇头。 唐云盯着万晋海,忽然笑道:“好,那本官今晚就住在这玉溪寺的客房里。司邢寺所做的一切,我都不会干涉,如何?” 万晋海犹豫片刻,道:“好。” 等到万晋海走后,崔胖子一脸怪异地凑到唐云跟前:“唐兄,咱们来这就是为了住玉溪寺的客房?” 唐云道:“今晚准备好刀和短弓,万晋海应该是着道了。” 玉溪寺的知客僧给唐云准备了客房,一间屋子很大,这里的一片区域大多数都是空下来的宅院。 唐云特意挑了一处地势比较高的屋子,将窗户打开,能一直看见整个寺院的情景。 “你觉得今晚那个疯女人会来?”崔胖子手里捧着一壶凉茶,咕咚咕咚猛灌。 “她一定会来。” 远处渐渐暗淡下来,从这里还能够望见巍峨的宫墙。坊市里也是灯火阑珊,很多摊位也开始收摊回家。 唐云沉声道:“如冬很清楚,我们都在找她,但她还是敢光明正大的杀人,说明她着急了。” 崔胖子感叹道:“她着急什么?也是,我要有这本事,我也不怕官府那些人。” 唐云摇摇头:“她这幻术并未无敌的,只不过欺骗人的眼睛,但她本身还是会受伤。” 天色已经渐渐黑下去,寺院的钟楼里传出一阵悠扬的钟声。 黑夜下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唐云心里冷笑,这万晋海连他也信不过,居然派人来盯着他。 “你白天的时候,怎么不坚持一下。我们见到杨懿的那些小妾,心里也好有个底。”崔胖子喃喃道。 唐云道:“不是我不愿,估计见也见不到的。” “即便再严密的防守,也难免会出篓子。他万晋海堂堂司邢寺少卿,这事交给手下人做就行,没必要非要亲自来这里。我估计那院子里的,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杨府的小妾。” 崔胖子啧啧称奇,两人坐在屋子里,却都保持着时刻戒备。 夜,已深。 亥时,唐云猛地睁开眼睛,一脚把身边熟睡的崔胖子给踹醒。 “司邢寺的人动了!”唐云沉声道。 第二十五章 暗度陈仓 门外乱作一团,方才听的不是很清楚,但现在就算坐在屋里,也能一清二楚了。 崔胖子迷糊的双眼立马精神起来,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司邢寺那群人总算是遇见事了!” 看他一脸的兴奋劲,估计巴不得司邢寺出事呢。闲人最喜欢的就是看热闹,特别是倒霉的对象是司邢寺,便尤为开心。 整个天溪寺已经乱作一团,从外面的喊叫声便能够听见。唐云和崔胖子刚走到门口,便被一脸阴沉的司邢寺捕快给拦住,说什么也不肯让两人离开。 “两位大人,还请待在院子里不要出去。您也别为难小的,这是少卿大人的命令,我么也是要执行的。”捕快一脸苦笑的挡在两人面前,身后一群人则是低着头,只是拦住两人的路。 崔胖子用脚猛踹几个捕快的屁股,不过捕快始终笑脸相迎。气的崔胖子直喘气,却拿这些人没办法。 唐云拦住崔胖子,问那个捕快:“万晋海抓到人了吗?” 捕快不言,只是裂开嘴傻笑。 没有让唐云等多久,万晋海就提着一把刀冲过来了,身后跟着乌泱大一群人,唐云甚至瞧见几个脸上带着面具的人。 这面具青铜制成的,独独留出一个凸出来的部分用来喘气。青铜面具正好是一般的,上面用特殊的花纹熔铸成鹰脸的模样。 带面具的人是秋官的六扇门,他们也被称为“朝廷鹰犬”,是秋官专门用来对付江湖势力的一个衙门。 看来万晋海已经有所准备,如冬一直能够在众人围困中逃走,万晋海归功于一些奇怪的武功幻术。江湖门派众多,难免有一些奇怪的门派会些这样的奇门巧技。对付这些江湖手段,还是要靠他们。 不过瞧见这几位头发披散,一脸狼狈的模样,显然也是无功而返。 万晋海眼睛都红了,盯着唐云说:“唐大人,凶手如冬你可曾看见?” 唐云冷声道:“万大人,今夜我一直在庭院里,未曾踏出过半步。你的属下可以证明” 捕快点点头,万晋海的脸色稍微缓和一些。 崔胖子仗着唐云在身边,尖着嗓子问:“老万啊,抓没抓到疑犯啊?” 万晋海狠狠瞪了崔胖子一眼,抱拳道:“下官没本事,让她给跑了!不过我砍了她一刀,估计她受伤也不轻。下官已经派人在四周巡逻,总会找到的。” 崔胖子不再嘲讽,看见万晋海的刀也不由得肃然起敬。这可不容易,他见过如冬诡异消失,能伤到一点已经算不错的了。 夜下的玉溪寺笼罩在一片杀机之中,那个六扇门的人抱拳道:“唐大人,这并非是西域幻术。” 唐云皱眉道:“你确定?” “西域幻术流派众多,但无论是哪一种幻术,都会有一个刻意的障眼法。就好似在南北市摆摊杂耍的艺人,看起来奇妙,但实际上依旧是有些原理的。” 崔胖子嗤笑道:“她或许是有你想不到的幻术,话别说的太满!” 六扇门的捕快抱拳道:“大人或许不知,小的本是来自西域万幻宗的,从小便修炼奇门幻术。我们方才已经射杀了所有汇聚到此处的鸟,但并未发现如冬的踪迹。” 崔胖子这才看见,原来在后面的六扇门捕快手上,提着不少死去的鸟。 这些鸟的身上无一例外被刺中数枚利箭,早已经死亡。 唐云转过头问万晋海:“夫人们可还安全吗?” “这个自然。她们毕竟是杨懿的女眷,自然会被妥善安置的。”万晋海闪烁其词,唐云心中已然明了,果不其然,万晋海已经偷偷将几位夫人给转移。 既然万晋海已经处理好一切,那证明她们暂时是安全的。今夜虽然没有抓到如冬,但至少那几名小妾的命算是保住了。 崔胖子环顾四周,忽然打了个寒颤道:“这里阴森森的,我看今夜咱还是先回去吧。老万,既然你差一点就抓到那如冬了,那这案子恐怕非你莫属了。我就不在这儿给你添乱了。” 这就是扯淡了,堂堂的玉溪寺佛门圣地,就算是夜间也是灯火笼罩,在加上这么多人,和阴森根本沾不上边。 崔胖子来这里,就是担心万晋海会抢先一步抓到如冬。若是那样他和燕王那边也不好交代,不过既然万晋海也够呛,他也就放心了。 唐云不理会崔胖子怎么想,他对万晋海说:“方才你们在哪里交手的,我要去看看。” 万晋海脸上有些难看,不过还是答应下来。方才整个司邢寺的主力几乎都围在一座庭院外,很显然专门就是做给如冬看的。 地面上到处都是散落的砖石,原本平坦的地面此刻也变得坑坑洼洼的。四周散落一些零散的羽毛和箭矢。 “死了三个人,让他们死了,是我的过错。” 万晋海眼睛通红,唐云有些意外。京城中的衙署不同军中,都如此关心下属已经是意料之外了。 嗖! 一声尖锐的响声划破天空,在漆黑的神都上空绽放。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响声给吸引了过去,原来是一束烟花,在黑夜下绽放出耀眼的焰火,划破苍穹。 “准备马匹,走!” 万晋海的脑门上已经露出了青筋,见到这烟花眼睛瞪得溜圆,他猛地怒吼一声,便带着人冲了出去。 随行的司邢寺人员也清楚是什么情况,顿时有些慌乱。事先准备好的马匹直接给了万晋海,一伙人风风火火冲南面而去。 “唐兄,咱们怎么办?”崔胖子不知所措。 唐云已经飞身上马:“跟上!” 万晋海很聪明,他估计将如冬引到了玉溪寺,却将真正的杨府小妾转移到了观德坊中的化龙寺。 化龙寺的规模比玉溪寺小了许多,因此不引人注意,香火也不是十分旺盛。 玉溪寺所在的地方地势颇高,所以可以清楚望见化龙寺中的情景。这样不但可以暗度陈仓,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唐云一直紧紧跟随万晋海,一路上的武侯纷纷躲避。夜空下,无数火把汇聚在这座寺院前。 门是打开的,万晋海一跃而入,因为太急了,脚一下磕在门槛上,顿时摔了个脸着地。 没人笑话他,众人只是望着黑夜下的场景,愣愣无话。 院子里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杨懿五个妾的脑袋。 整整齐齐。 摆放在院子正中间。 墙上有两个用血迹画出的圆圈。 一个是“七”,一个是“一”。 第二十六章 控制飞鸟 如冬下了最后通牒,她将会杀死薛氏。 当初在杨府上所说的杀光杨府最后一人,并不是玩笑话。除了七夫人不知道怎样逃脱的,杨府里的夫人全部死亡。 万晋海脑门上全都是汗,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明天都会被百骑上报给女皇。唐云和崔厚恩是帮助燕王的,而他不同,女皇是让他权全负责此事。 连几个妇孺都看护不好,这若是让朝中那群御史给发现,恐怕又是一阵弹劾。 万晋海不怕弹劾,他忍受不了失败。 万晋海双手颤抖,蹲在那五个头颅前。在黑夜下,五个死人的头颅着实有些恐怖。但万晋海丝毫没有感觉到恐惧,他只是紧盯着死者的眼睛。 从寺院中跑出来一群司邢寺小吏,禀报道:“大人……后院守着的兄弟都死了。” “一个活着的都没有?”万晋海抬起头,他的眼睛里有嗜血的光芒。 小吏不敢和他对视,只好低着头禀报道:“是的……” 唐云走到头颅跟前,这些脑袋还在往下渗出暗红色的鲜血。 唐云碰了一下头颅的切口边缘,道:“这是刚死过的。” “从积善坊到归德坊,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到这群女人!”万晋海拳头狠狠锤在地面上,他转过头望着唐云,眼神里充满着绝望,“她……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是妖吗?” 万晋海忽然起身,眼神一亮:“唐云,你是捉妖司卿。她是妖对不对!这样,你派你的人过来抓她,只要能抓到她,功劳都归你,如何?” 万晋海很激动,唐云摆摆手道:“我还不确定她是不是妖怪,不过你放心,这事我会一直追查到底的。” 到底是不是妖怪,唐云也不清楚。 一直以来,妖物并非是露出原型的狰狞面孔。很多情况下,或许在你身旁生活了很久的普通人,在那副皮囊下,便是一副妖身。 唐云能够分辨出妖物,一直以来凭借的便是手里的那枚鬼面戒指。 但上次九首妖龙,唐云手里的戒指却并没有亮起来。无论是九颗头颅的妖龙,还是水下巨大的鱼,都是蜃龙所幻化成的。 因此在他遇见这些东西的时候,手上的戒指没有丝毫反应,因为它们仅仅是幻想而已,并不是真正的妖。 如冬绝对不是蜃龙所化的,因为她从小便有了记录。蜃龙能够在雨雾之中制造幻境,但它又不是神,没法凭空造出一个人来。 “这里还有一个活的!”随着一声大喊,无数人赶紧跟了过去。 有人递了一瓶水送到那人跟前,那人已经倒在血泊中没了力气。离得近了才看见,这人的一条腿已经被生生砍下,奄奄一息。 喝了水,这人的精神恢复了一些。似乎是受到了剧痛,他的嘴唇不停颤抖。万晋海慌忙跑到他身边,问道:“怎么样?” “大人,已经叫了郎中,很快就过来。”一名司邢寺捕快答道。 这人似乎在说话,万晋海把耳朵凑过去,仔细听着。 过了许久,万晋海才缓缓站起身,身旁的捕快已经扯下布块,将他的伤口给包裹上。 …… “是鸟。”万晋海缓缓吐出两个字,这一刻他感觉苍老了不少。 “他们守在这里的时候,听见不少的鸟鸣声从的寺院的林子里传出来。当时还没有在意,忽然一只鸟飞下来,直接刺在一个人的眼眶里。” “这些鸟就和疯了一样,疯狂攻击在场的所有人。有的人躲进屋子里,不过很快,那个女人就来了。” 唐云沉声道:“你是说,如冬有控制住鸟的能力?” 万晋海苦笑道:“我们平时都疏忽了,我看过你的公文,里面明明交代了她最后被万鸟接引走去,却恰恰忽略了这一点。” “若说她是妖,那我认栽。京城里出现妖物肆虐,那是你的责任。不过我最担心的还是,她或许是一个驯兽师,能够训化鸟类。你知道的,南北两市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能将凶猛的狮子都训练成温顺的宠物。” “妖物若是肆意杀戮,天意昭昭,自然有能够对付它的。但人不一样,人心是个无底洞。她掌控了如此的力量,我担心杨府的人死绝后,她还会将利爪伸向其他人。” …… 唐云推测,如冬之所以能很快知道所有小妾的下落,凭借的便是鸟。 神都城里有很多树,这些树遍布在大街小巷,人们在树下乘凉,孩童在树下嬉戏。而一棵树上,往往会有不少鸟类栖居。 无论多高的墙,它始终防不住天空。 从永通门到长夏门,两扇城门之间相隔足足有三十里的路程。唐云一直想不通如冬是如何过去的。 飞过去? 唐云觉得这很荒谬,但若是如冬能控制鸟类,还真有这样的本事。 唐云和万晋海没有丝毫犹豫,连夜到了杨府。不过杨府此刻大门紧闭,路上还有军士在来回巡逻。若不是两人及时表明身份,恐怕会被瞬间刺成筛子。 话已经递过去了,但无论两人如何说,薛氏始终不愿意见他们。唐云知道,这里的一切都被薛定捷给控制住了,在这位号称兵圣的老国公面前,两人都是晚辈。 唐云无奈,苦笑道:“既然如此,麻烦提我转告老国公。就说凶手杀人用的是鸟,让老国公可一定要千万注意。” 校尉冷声道:“你放心,我会转告的。” 唐云和万晋海并没有及时进入,不过万晋海还是颤声道:“你觉得那个女疯子能被抓住吗?” “老国公一生战无不胜,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唐云这样说着,抬起头,却望着远处已经漆黑的星空。 尚善坊的不远处,便是巍峨的皇城。皇城最前方,伫立着一尊巨大的神像。 那是位于皇城最前方的一座庞大的雕像,足足有六十余丈,号称“通天神像”。黑夜下,庞大的神像如同一尊矗立的灯塔。 “杀完五个人,她总该会歇息一会儿了吧。”万晋海喃喃道,整夜未眠,他也很疲惫了。 不过他说完这句话,忽然愣住了。 如冬能杀人未果后,瞬间结果五个人的性命,那她为什么,就不能继续杀人? 潜意识中,他们都以为如冬会在第二天,或是什么时候再来。 但她不是普通的凶手。 两人同时顿住步子,转过头去,黑夜下的尚善坊,点点火光逐渐暗淡下去。 第二十七章 万鸟冲府 两个人同时愣住,他们都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 若是一个普通人,他想要在官府重重围困下杀一个人,需要准备的东西绝对不会少。往往杀一个人之后,需要一段时间来进行准备。 即便是他们,也在潜意识中这样认为的。不过如冬既然有能力杀了五个人,那就一定有能力杀更多的人。 “老国公不会让我们进去的,除非是陛下,否则就算是燕王过来也无济于事。”万晋海叹道。 薛定捷的几个儿子如今都成了镇守一方的大将,分布在大周的四镇边疆,常年不回家里。唯有薛氏这一个女儿还留在京城。这一对‌‎‌‍‎父‎‍‌女‍‍‎虽然平日里并不来往,不过看薛定捷这架势,明显对女儿十分看重。 唐云沉声道:“把你的人都叫过来,咱们在外面看着,一旦里面有什么情况,也好过去帮忙。” 万晋海忙不迭的点头:“有道理,我这就叫来人。” 黑夜的街道漆黑,唯有高门府邸前的灯笼映映泛红。万晋海很快便把人叫来了,一共也就几十个差人,蹲在街角旁。 在这条街上照例是看不见什么武侯的,能在尚善坊的这条街安置宅邸,都是非富即贵的豪门大户。他们的府上都不会缺少护卫,也正是因为如此,蟊贼在这里更容易被抓住。加上这几天,金吾卫大将军已经三令五申,巡街武侯不得靠近这条街。毕竟杨府的事已经传出去了,他也怕金吾卫牵连其中。 万晋海躺在一颗树下,有些疲倦地问道:“唐大人,你确定今晚那个女人会来杨府袭击?” 唐云转头看他:“你觉得她会等到明日,老国公已经准备充足,你也带人埋伏四周了,她才会动手;还是会在今晚,大家都已经松懈,士气低沉的时候动手?” 万晋海眼睛眯起来,并没有多言。 “咱们提醒了国公,不过他能不能听进去就是另一回事啦。”万晋海从附近松软的泥土里捡起一根树枝,冲着树上无意间捅了捅。 树枝很长,因为背后的树有些低矮,所以轻而易举就可以够到。 被挑开的树叶下,繁密的树叶之中泛出点点诡异的亮光。万晋海的脸色一下子就僵住了,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嘭嘭唐云的后背。 “唐大人,看树上!” 万晋海的声音充满了畏惧,这让唐云心里一惊,赶忙转过头,正好就看见被万晋海用树枝挑开的一片区域。这地方原本被茂密的枝叶所覆盖,从外面是看不清的。 在这里面,密密麻麻的鸟挤在树枝上,有的头吊坠着眼睛闭上,似乎正在休憩。 这颗树的枝条上,几乎全被这样的鸟给挤满了,没有丝毫的空隙。 在化龙寺中的情景还是历历在目,原本温顺的鸟儿忽然变成嗜血的恶魔。它们锋利的嘴巴能将一个人的眼睛给刺穿,有的人两只眼眶都被掏空了,人还没有死,躺在地上嘶吼不止。 这里的动静已经被其他人给发现,几名司邢寺的捕快凑到跟前,脸色也有些发黑。 “要不,一把火烧了这颗树?”一个捕快小声嘀咕道。 万晋海摇摇头:“火太慢了,估计这颗树烧着之前鸟早就飞走了。拿短弓和刀,全给杀了!” 一群捕快已经围在树的周围,手里的刀昨天磨过,锋利无比。短弓已经拉满了弓弦,弓箭就对准每一只飞鸟。 黑夜下一片寂静,所有人脑门上已经冒出了汗。 “如冬果然已经有所准备了,这些鸟,估计就是她的眼睛。所以无论你将人藏到哪里,她都会得知。”唐云喃喃道。 万晋海脸色怪异道:“那杨府的七夫人为何独活了?” “我在那间胡人的商铺屋子里发现了地洞,不过入口已经被封死。七夫人从地下逃走的,如冬自然不会发现。”唐云道。 万晋海眼睛睁大,正要问唐云如此重要的事为何不早一点告诉他。忽然,一声长啸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从长街的尽头,刺耳的长啸声震耳欲聋。 就在这一瞬间的功夫,原本一直悬挂在树上的飞鸟,同时睁开眼睛。它们的眼睛里带着嗜血的目光,顿时让在场的人同时吓了一跳。 有的捕快控制不住心头的恐惧,大叫一声就直接将刀猛劈了过去。不过他的刀已经没有机会落下,从整棵树的深处猛地窜出无数飞鸟,直接将捕快撞倒。 人力起不到任何作用,这一大群飞鸟的冲击力几乎可以称的上是恐怖了。 “它们的目标是杨府!”万晋海忽然惨叫一声,鸟群从他的头顶掠过。 唐云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把他按在地上,两个人匍匐在地。就瞧见附近的树丛里,都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尚善坊因为靠近皇宫,所有平日里整理的也是十分整洁,在街道两侧都栽种了行道树。 只是此刻,原本还在寂静之中的树丛里,忽然树枝狂颤了,数不尽的飞鸟从天空中窜出。 嗖嗖嗖! 从杨府里窜出无数利箭,这些利箭是部长眼睛的。万晋海的嗓音已经哑了,还叫着让他手下人赶紧跑。 杨府的上空,漫天飞鸟。 借助月光,能看见一片片密密麻麻的影子,在空中来回游荡。 古怪的机弦转动的声音从墙角传出来,唐云对这声音在熟悉不过了,知道这是八牛弩,不过这东西对鸟伤害不大。一支箭下去还不如短弓攒射。 “啊——” 杨府里终于传来了惨叫声,唐云对万晋海喊道:“让你的人准备,一会冲进去!” 万晋海忙不迭的点头,只听见里面厮杀不绝,便知道薛定捷的私兵还没有落入下风。大门是紧锁着的,万晋海在外面等的心急如焚,正在犹豫要不要冲进去,忽然就听见里面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 嘭! 门被撞开,一席白衣踏在两名军士的身上,直接从门里冲了出来。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双方都愣住了。万晋海忽然嘶声怒吼:“是罪犯如冬,格杀勿论,杀!” 如冬诡笑,忽然用手一抓,便将脚下踩着的军士挡在她面前。数发近距离攒射全被军士给拦住,几名军士原本就已经奄奄一息,现在竟然直接被司邢寺的人用弓弩射杀。 如冬哈哈大笑,一脚将军士的尸体踢了出去,飞身一跃,白影掠过墙边,几个纵身便消失在长街尽头。 “追!”万晋海扛着弓便追上去。 第二十八章 塔中妖媚 万晋海带着人急冲冲追过去,他一定是追不上的。仓促聚集起来的人手,根本拦不住如冬。 唐云站在府前,却没有进入院中。院子里虽然已经是一片狼藉,但在角落里依旧能反射出箭头的寒光。一旦他跨过门槛,恐怕利箭便会瞬间将他刺穿。 不愧是国公府上的私兵,即便在这样慌乱的情况下,依旧有人恪守岗位。 地面上到处散落着羽毛和鸟的死尸,有一些没死透还在地上扑腾翅膀的,都会被军士再补上一刀。几名军士相互搀扶着,院子里井然有序。 地面有一杆长戟,重重将整块地面都磕出一片如同蛛网的裂缝。方才那声中气十足的吼声就是从院子里传出来的,从黑暗中走出一名武将,浑身穿着黑甲,长长的白发在黑夜下飞舞。 这是名老将,从地面上直接拔出那杆长戟。唐云赶紧抱拳,长鞠一躬。那名老将转过头瞥了唐云一眼,随后便自顾自地返回到屋子中去。 杨府的门被关上,凶手是不是被抓到和他们无关,薛定捷的私兵是用来守护杨府的。但若是他们擅自从府上出去,那性质就不同了。 唐云走在街上,从院墙外远眺,一些军士爬到树上,开始捕杀所有鸟类。 这就是遏制住如冬的眼睛,让她看不清院子里的情况。唐云环顾四周,这附近大多都是民宅,地势平坦,少有集市上高高的楼阁。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会不会放过?” 唐云扪心自问,如冬既然能用鸟来观察,她绝对不会不知道,唐云和万晋海已经赶到杨府去提醒了。那她还敢这样做,她绝对有所依靠。但杨府现在是进不去了,否则应该能发现更多线索。 夜里静悄悄的,方才的混乱很短暂。附近的宅院似乎很清楚杨府是什么情况,即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依旧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嗡! 就在此刻,异变突显。 唐云手上的戒指,猛地绽放出一道耀眼的红光。 附近一定有妖物,唐云不是第一次见到妖怪了,反而没有最初的慌张。他努力让自己平息下来,细细观察从戒指上绽放出来的红光,这才发现,那光线直指通天神像的方向。 …… “垂拱四年二月,女皇造通天神像,高六十丈。始起建构,因大风所倾。俄又复造,其功未毕。因其后各地水灾连连,女皇哀惜百姓,遂调铸像之银赈济灾民。神像遂止。” 这几乎是神都城最高大的建筑了,每个来到这座宏伟城市的人们,抬头望去,便可以见到这位女皇的容颜。 或许是刻意的,这座通天神像比之原本苍云书院的道德塔还要高出一丈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便成了整个神都城最高的地方。站在顶部望去,整个神都城的景象尽收眼底。 女皇最初的本意,是想要建造一副像前秦祖那般宏伟的铜像。冬官衙门为了讨好女皇,竭尽所能。实际上剥削民脂民膏是不可能的,当时正处于大周鼎盛时期。国库充盈,边关无战事。若不是后来有洪灾发生,这座神像恐怕已经建造完成了。 现在所见的神像并不能看见全身,在外面还围了一座高塔。就好像是神像外面穿了一件衣裳一样,其实这也是中途停工的缘故导致的。若是建造完成,整个高塔会将神像给围住。百姓想要瞻仰女皇容颜,需要在塔底跪拜,方才能进入。 这座宏伟的建筑就立在尚善坊和积善坊的之间,背后就是朱雀门,正对着朱雀大街。 平时会有禁军在此地驻守,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入内。有一些好奇的人曾经偷偷进入到里面,但看见的不过是一堆废弃的建筑材料。失望之下变将这消息在酒后吐露出去了,第二天他就在神都消失了,他的朋友再也没有见过他。 “大人,您不能进去!没有圣上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入!” 禁军校尉阴沉着脸,却把刀已经‍‍拔‍‎‎‌‍出‌‎来‌‎‌‍‍。借助这个功夫,唐云已经四处观望了一边,似乎只有两个队的人驻守在此地,一共二十来人,不算多。 毕竟通天神像里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禁军驻守在这里,大多数情况下起的是一个威慑作用,防止被别有用心的人侵入到其中。 唐云沉声道:“本官来此有要事,禀明陛下已经来不及了,你们让开,陛下不会责罚你们的!” 禁军依旧是摇头,这里的声响已经吸引其他巡逻的禁军注意,他们也凑了过来。 唐云收回自己的腰牌,晃荡冲着皇城的方向走去。 此刻已经快到子时,正是人一天当中最为疲惫的时候。天很黑,唐云没走几步,便消失在校尉的视线里。 禁军校尉赶忙跑过来,却见到尚善坊的方向人影绰绰。那些人举着火把,看样子都是官府中人,心里纳罕不已,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唐云。 他不知道,唐云此刻如同一只壁虎一样,紧贴在他顶部的横梁上。 见到禁军校尉离开,唐云轻轻地从横梁上爬上去。他每一步都很小心,在高塔的门窗旁居然还有一丝细线。细线的尽头就绑着铃铛,如果没发现直接打开,便会响铃大作,到时候便会被守在这里的禁军察觉到。 唐云拔出刀,将细线给割断,绑在边缘上。悄悄打开窗户,进入到其中。 一进入到里面,便感觉十分宽敞。整座高塔除了下面几扇窗户是紧闭的,顶部的几扇门窗都通通打开,让月光从顶部洒进来。 红光直指高塔的穹顶,整座高塔有一座庞大的立柱,用来支撑四周。 通往穹顶有一座木梯,不过唐云爬到一边就发现没有路了。原来用来落脚的石台只是建造了一半,想要通往最顶层,便需要爬一条绳梯。 这里距离地面已经很高了,从上方朝下方一看,已经让人头晕目眩。 绳梯在风中来回飘荡,唐云咬牙,先是用手拽一拽,确定牢固后爬了上去。 他的动作飞快,马上便要到顶层了。这一刻唐云反而没有那么着急,他将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在四周。妖物可能就在这旁边,不能有丝毫马虎。 唐云的眼前,忽然出现一张白皙的纤纤细足,脚趾张开,泛出诱人的光泽。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样盯着女人看?” 如冬的轻笑声,从上方传出来。 第二十九章 一席嫁衣 如冬竟然在上面。 这里已经是通天神像最高处的地方,在神像的头部有一座石台。石台各有八根横梁拽住,其上连接四条铁链。 本以为上面是妖物,却没想到见到的是如冬。唐云这一刻没有丝毫犹豫,一只手拽住绳梯一边的绳子,另一只手攀到石台上,整个人灵巧地挪到石台上。脚落在实地上的一瞬间,唐云整个人弯下腰,如苍鹰捕食状,右手已经将虎头刀‌‌‎‍‍拔‎‌出‎‍来‍‍‎‎。 如冬却没有丝毫动作,她慵懒地向后靠在一副铜钟旁。月光下,如冬在白衣外套了一件宽松的镶金飞凤纹红裙,肤如凝脂的素手戴了一只翠玉镯子,明晃晃的发亮。 别致的云鬓拢起,唐云注意到,如冬的双唇抹了胭脂,明艳动人。 她就像是一名待嫁的新娘,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但这气氛却有些诡异,在这黑漆漆的高空石台上,一席红衣反而让人心中毛骨悚然。 戒指上的红光,到这里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唐云谨慎的将刀对准如冬,他眼前这名女子不是凤鸾阁的花魁,而是一名杀人狂魔。 “你的戒指,是不是不好用了啊?” 如冬嘴角勾起,她的眼睛忽然泛出惊人的红光,和戒指上的光芒交相呼应。 唐云心里一惊,如冬果然是妖怪,这也说明了为何她能够做出许多超乎常理的事情。捉妖司里很多人都知道唐云戒指的事,只是如冬,竟然能控制戒指的察觉。 呼! 高空之中猛地吹来一阵狂风,在唐云的目光之中,如冬正朝他一步步走来。 莲步轻摇,转瞬便到近前。 唐云眼神一凝,侧身在地上翻滚而去,原先所站的地方咔嚓一声,有一副木桩被劈成两截。 这石台为了防止有人从高空坠落,特意在四周修建了几个木桩,木桩之间有铁索牵连。 “这地方,你能逃到哪里去!” 如冬哈哈大笑,竟有一丝疯癫之意。她的手抓住身旁的铁索,猛地一拽,铁索连同木桩全都被她给拽下。如冬挥舞着铁链,呼呼作响,冲着唐云猛地甩过来。 唐云早有准备,正想要向侧身躲闪,却没想到这铁索在如冬的手里驱使若臂,十分灵巧。铁索重重打在石台上,这可不是真正的地面,下方是空心的。锁链砸上去,落下来的震力让整块石台狂颤不止。 呼!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根铁索已经横着抽过来,狠狠打在他的身上。 唐云感觉到自己胸膛火辣辣的疼,用手碰一下已经彻底没了直觉。好在他身上套了一层软甲,将铁索的力气稍微缓了几分。 唐云站在钟前,咧开嘴:“老国公的私兵没有冲出来杀你,说明你还没有杀了薛夫人。你以后的机会更小了,你再也杀不死她了!” 这一句话,无疑是惹怒了如冬。 如冬赤足踏在一块石砖上,恍惚之间,仿佛整个人化作一团幻影,在石台上来回闪烁。唐云揉了揉眼睛,忍住身上还依旧剧痛的伤势,强忍着站起身。 这如冬的脚步太快了,脚步虚浮,唐云已经听见近到咫尺的声音,用手攥紧刀柄,横在身前。只是这刀刚架上,如冬的容颜便出现在面前,随后一股距离猛地震在刀身上。 嘭! 唐云顿时感觉到虎口一阵酥麻,身体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他并没有一直向后退,这样的悬空石台很容易便会坠落下去。此刻只好用一条腿支撑柱,连续接下如冬三次掌击。她的力气比上一次更大了许多,唐云感觉到腰背已经碰到铁索护栏,再继续下去,便会从这里坠下。 如冬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寒光,她这是要让唐云直接掉下去生生给摔死。 “疯女人!” 唐云暗骂一声,这一次他也感受到了如冬眼神里的疯狂。 忽然侧过身,耳边“哗啦”作响,他原本身后的铁索根根断裂,竟直接被如冬给抓断。 破裂开的铁索直接从石台落到下方,在整座高塔的正中心有一座熔炉,因为这座建筑已经停止建造很长时间,熔炉本应该是熄灭的。只是不知道为何,熔炉里此刻却充满了火焰。熊熊燃烧的烈火融化成铁水,映的通红。 铁索掉落下去,仅仅冒出几点火花,便逐渐消融。 唐云猛地怒吼,刀冲着如冬的后背猛地劈过去。但如冬好像知道唐云的一切动作一般,她的后脚猛地抬起,脚尖勾中唐云的刀,一脚将唐云踹倒下去。 军中入门的第一项,便是如何握住手里的刀。沙场之上任何情况都有发生,然而一旦失去了手里的刀,在战场上很容易丢了性命。 唐云的右手被这一脚踢到,筋骨上一阵阵痉挛,向后连连倒去,正好撞在一处木栏上。 这是刚上来的时候,如冬背靠的那座铜钟。 通天神像最初的设计,是让每天清晨的第一声钟鸣,从神像的最顶层传出,如同梵音普照般在整个神都城传开。 这座悬空的石台本身就是为了放置这一口大钟的,每天有专门的人过来敲响。只是因为荒废了许久,铜钟上也落下一层灰尘。 铜钟表面篆刻了许多梵文,据说有佛门大能开光,极具威力,可镇压一切邪祟。不过现在看来,只是一句空话。 铜钟外面有一圈围栏,用来作保护。 如冬一步步走来,她的腰肢妙曼,狠狠掐住唐云的脖子。 手臂上的戒指嗡嗡直响,如冬用手拽下唐云的戒指,眼眸里的杀意越发浓郁。 “为了将你引来,为了躲避你的追查,我天天带着一副人皮,活在令人作呕的男人堆里。” 如冬绽放出诡异的笑容,她将戒指随手一丢。绽放着红光的戒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到下方的熔炉里。 唐云心底忽然有些不妙的感觉。 如冬选择这么做,是想要先除掉他。 唐云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出现了,如冬有了顾忌。她既然想先杀了唐云,便一定担心唐云会发现什么。 如冬一席嫁衣,在黑夜下,逐渐扭曲。 长发垂地。 她身影晃动,是妩媚,是妖邪。 唐云眼神迷离,脖子上传来的强大劲力让他感觉呼吸不畅。眼前的所有东西都开始恍惚,出现了幻觉。 那幻觉里,有一座明堂。 红烛映彻,绸缎缠梁。 一对新人对坐施礼,唢呐响起,恭贺声此起彼伏。 “她离开的那天,一席红衣,红唇抹彩!” 如冬将拨开唐云的软甲,露出坚实的肌肉。 “她死了!” “她四肢皆断,双目尽失!” “她灵智皆无,如同牧畜!” “她死如野草,无人得知!” 夜空下,尽是如冬充满仇恨的声音。 如冬的手,狠狠刺在唐云的胸膛里。 第三十章 熔浆烈焰 唐云忍不住倒下一口冷气。 强烈的疼痛席卷全身,睁开眼睛,是如冬那近乎疯癫的双眼。 她话语里的仇恨,刻骨铭心,仿佛被如冬一直记在心头上。如此想来,杨懿他绝对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才会让她从小一直惦记到现在。 唐云的肚子上被划开一条深深的缺口,但如冬的手却没有刺入到这伤口之中。唐云的两只手一直紧紧攥住如冬的胳膊,但如冬的力气很大,唐云的两个胳膊已经开始颤抖起来。 唐云忽然眼神变得凶狠起来,他直接曲起膝盖,重重顶在如冬的肚子上。两只手环抱住如冬,向后猛地一撞。 这铜钟旁边的木栏不知道在这里多长时间,用的也不是什么名贵的木材,想来冬官管事的在这里贪下不少钱财。 方才唐云撞击在这木栏上,便感觉声音有些不对,看似坚固的木栏发出脆弱的吱嘎声响,估计连建造它的人,也没有想到会有人敢硬撞这些木头。 嘭嘭嘭! 连续撞击了三下,木栏终于向后倒塌,这里是靠近铜钟的地方。如冬的脑袋直接撞击在铜钟上,见她的手松动了,唐云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拼尽全力抬起已经麻木的右手,紧握住刀,一刀刀捅在如冬的肚子上。 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如冬的肚子便被唐云剖开了数个口子。唐云下刀又狠又重,每一刀都冲着如冬肚子上的内脏去的。 如冬原本钳住唐云脖子的手有些松动,原本被绷紧的脖子忽然松开,顿时一股血流涌入到脑袋里。唐云感觉整个大脑就像是要炸开一样,嗡的一下。眼前有些发黑,唐云轻微咳嗽几下,一脚将如冬给蹬开。 嗒嗒嗒! 耳边只有如冬连续向后倒退的声音,她没有穿鞋子,赤脚在石板发出轻微的声响。 唐云心里明白,这机会一旦错过可就再难回来了。于是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正好可以望见,如冬已经退到了石台的边缘。 两人的状态其实都不怎么好,唐云现在也在硬撑着,方才被铁链抽过的上身没有丝毫知觉。如冬更是如此,她捂住被唐云用刀捅的一团糟的小腹。 如果如冬是个普通人,这样的伤估计早就死了。她拽住石台边上的锁链,冷笑地盯着唐云,笑道:“你杀不死我。” 唐云沉沉地喘着气,他的伤势很重,体力也消耗了不少。同时也控制不住的咳嗽,他被钳住脖子的时间太长了。 唐云沉声道:“你杀了那么多人,难道还不知道收手吗?” “我为什么要收手?”如冬抬起素白修长的玉颈,“我杀了人,你们敢拿我怎样?你们能拿我怎样?” “妖和人一样,不会平白无故便伤人性命。我不知道你和杨懿之间有什么恩怨,但他受到了报应,他府上的人也一个接着一个惨死。你难道还想要杀尽所有人不成?”唐云慢慢向前挪动着。 如冬笑道:“他们没有死绝,今天,我要杀杨懿全家!” 如冬的笑容变得有些肆意,她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在整个穹顶之上回荡。她顶着唐云道:“子时三刻,时辰到了。” 轰隆隆! 从下方忽然传来一阵巨响,犹如爆炸一般。原本寂静的黑夜忽然传出这样的声音,唐云感觉到自己的心已经忍受不住怦怦直跳。 黑漆漆的高塔瞬间通亮起来,唐云这才注意到,熔炉似乎被启动了一样,里面的熔浆顺着铁管,渐渐流了出来。 这熔炉是为了建造通天神像的,虽然整个神像的头部是建造完成了,但身子却没有完全建好,因此外面的高塔起了一个掩饰的作用。 在熔炉的底层,有八个铁质的流通通道,附近有专门的模具。只是现在这些模具的通道却堵死,通道通往的却是高塔边缘的尽头。 因为高塔太高了,几乎用尽冬官大匠的所有智慧。为了能够承受住整个顶楼的重量,采取的是分层分担重量,无数根立柱分出不少横梁,衔接每一层的站台处,最后的重量都汇聚在一处漆红的大柱子上。 也正是因为如此,整个高塔的弊端也就暴露出来。这样的立柱承载一个方向的全部重量,若是有一根出了问题,那一个方向的重量高塔根本无法承受住。 这座通天神像可是足足有六十丈,这不是镇妖塔。当初镇妖塔坍塌的时候,附近可没有那么多民宅。 通天神像靠近的是皇城边上,附近的两个坊更是住满了人。这高塔无论倒在那一边,绝对是一场灾难的后果。 唐云脑门上冷汗已经冒出来,如冬哈哈大笑:“你来不及阻止了,杨府的人,全都要死!” 那八根铁质通道里,唯有正东方向的通道里流出通红色的熔浆,散发出滚滚热气。这些铁质通道原本是冷却了很久,突然流入这样滚烫的熔浆,顿时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 从一阵阵反射过来的火光来看,那根巨大的立柱旁已经绑了不少干草。一旦熔浆落下,势必会将外面套着的木头全部点燃。 这些立柱的表面被漆住,很难被点燃。但熔浆的温度极高,这种情况下能够轻而易举地熔铸掉这根柱子。 通往下方石台的绳梯已经被如冬给割断,距离下方足足有四丈多高的位置。 唐云已经到了石台的边缘,黑暗中只能看见站台的影子。 如冬或许已经笃定唐云不会跳下去,这个时候反而没有任何动作,站在原地冷冷看着唐云。 唐云不会眼睁睁看着高塔倒塌。 找准好下面的方向,唐云心里咬牙,腿已经到了石台边上,忽然猛地转身,冲向如冬背后的铜钟上。 他这样不过是做个样子,这座塔的结构,上去容易下来难。等到他跳下去,火势早已经蔓延开。 如今,只要将铜钟撞响,下方的禁军们自然便会察觉,从外面进来查看,这样高塔内的情况他们也会知道了。 如冬一眼就看穿了唐云的意图。 她嘴角勾起,笑的十分张扬。 “你和他们,一起陪葬吧!” 哗啦! 附近无数条铁链滑动的声音,每一层连接横梁的铁索突然崩断,猛地砸落下去。这些横梁很脆弱,一时间竟然被砸断无数根。 唐云惊恐地向上望去,只见八方穹顶之上,忽然窜出几团明亮的火光,如狂龙怒吼般,直直落下。 第三十一章 一起死 这些火光转瞬之间便从高塔的穹顶上落下,瞬间便坠入到黑漆漆的塔底之上。 唐云的耳边听闻到一阵轰鸣的响声,震耳欲聋,随后从下方冒出一片耀眼的火花。 放眼望去,所有能看见的地方到处都是火花四溢。而原本层层有致的楼层,因为相互之间牵连的铁索掉落,也开始分崩裂隙。 唐云所站的石台也有些不稳了,如此大的声响,外面的禁军早就已经感受到了。唐云能听见下方塔楼的大门被撞开的声响,禁军校尉带着人已经冲进来。 这些人驻守在此处,早就有防火的准备,唐云的心稍微安定一下。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如冬立在铜钟上,一席红衣眉眼如画,只是两只眸子,却在黑暗中绽放出诡异的明亮。 唐云心底的不安越发明显,忽然瞧见如冬那双素白的玉足下,正好踩住数条黑色的铁链。 铁链是分别连接各个看台的,一共八个方向的铁索最终汇聚在一个点上。 这些铁索只是起一个辅助承力的作用,只是方才那八团火球落在横梁上,将无数横梁个撞断,所有的力量便全都压在这些铁索上。八根铁索全部绷直,显然已经撑到了极致。 唐云猛地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但还没有等他扔过去,忽然他所站的地方一阵摇晃。唐云心底一惊,醒后连连翻滚。“轰轰”的声响在耳边响个不停,方才所站的石台,无数砖石落下,而那座立于中间石台,也逐渐轰然倒塌。 那一口庞大的铜钟,失去了最后牵制住的力量,顺着半空直接坠楼下去。 轰! 一声令人牙酸的强烈撞击声响起,唐云忽然发现,落下去的铜钟竟然直直砸在一些望台上。 冬官的设计,最终形成的一条完成的曲折回旋的天梯,这种建筑难度很大。只有先建造一些悬浮在半空中的望台,用铁索牵连,这样工匠好有个落脚的地方,随后再逐渐构造出天梯。 到底是一件半成品的工程,失去了铁索的牵制,只听见铜钟“咚咚咚”撞个不停,无竟然被铜钟压垮,直直坠落。 铜钟连带着这些望台,一路向下,正好砸在熔炉上。 熔炉是专门特别打造的,坚固非常,但它的固定难免就差了一些。铜钟砸中的正好是一处边缘,被砸中后开始缓缓倾斜。 嘎嘎—— 熔炉上方无数锁链发出怪异的声响,只有正东方向的锁链失去了牵力。 熔炉现在的状态很危险,它已经倾斜到一边,里面滚烫的熔浆还泛出火焰的光彩,滚烫的热气飘了出来。 唐云忽然眼睛一瞪,这时候退路已经没有了,至少要奋力一搏,杀了如冬。 如冬将铁链给踩断,轻轻跃起,玉足搭在木桩上,轻笑道:“你想死么?” 唐云的眼神已经泛出寒光,猎狼卫的规矩,一对一最好闭上嘴,全神贯注陷入到战斗中。 唐云手已经将刀给攥住,这一刻四周的混乱从视线里隔绝,他的眼中只有如冬这一个目标。 如冬已经知道唐云的意图,她的脸色狰狞,高傲的头颅轻蔑地看着对方。 “到头来,你就算知道我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如冬的樱桃小嘴张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媚眼如丝。她并没有立刻让唐云死去,她好像就要准备在这里,亲眼目睹唐云绝望的表情。 整座高塔开始地动山摇,唐云已经有些站立不稳,开始左右摇晃。 他出刀了! 距离足有十步,相距甚远,但出刀的那一刻,唐云全身的气势都为之改变。 如冬轻轻抬起一只手,身上的红衣被风吹的来回摇曳,这个疯女人的白衫下竟是不着片缕。 只是现在,这一丝春光,唐云却没有心思去看。 她可以轻而易举拦下这把刀。 刀距离如冬越来越近,唐云的姿势始终没有改变,对准如冬的心窝子里刺过去。 铛! 一声清脆的响声,如冬的手指狠狠弹了一下唐云的刀身,虎头刀的刀片顿时嗡的一声开始狂颤。 这一下便错开了位置,如冬的手顺着唐云的胳膊侧面,重重拍在唐云的身上。这一下她几乎是用的全力,那是能够将铁索都拍断的力气,唐云猛地咳嗽一下,重重吐出一口鲜血。 眼前有些发黑,从眼眶上好似在往外蹦达星星点点。 这已经是受了重伤了,如冬本以为这样就能将唐云击退,却没想到这时候,她忽然从唐云的眼中发现一丝寒光。 唐云的另一只手始终是背在身后,这一下靠近了如冬,几乎是刹那间便出刀。 一刀! 两刀! 左手用刀极快,手臂几乎出现了一道道残影。如冬的白皙平坦的小腹再一次被捅的乱七八糟。 如冬终于怒了,她尖叫一声,刚要出手击杀唐云,却见唐云忽然抱住她,猛地向下冲去。 “你不要命了!”如冬怒吼道,她疯狂拍击着唐云的后背,然而唐云嘴边只是吐着血,却依旧不闻不问。 下方,就是熔炉! 管你是什么妖怪,进了这熔炉,也要死! 吱嘎! 如冬那只素白的脚,忽然勾中还悬挂的铁索上。两人在半空中紧紧抱住,姿势有些暧昧。 “为了不相干的人,你至于这样!”如冬狠狠的说道。 “咳咳咳!” 唐云在咳血,但脸上依旧带着冷笑:“在你眼里,我应该是草芥一般的性命。” 唐云忽然靠近如冬的脸:“燕王当初把你赏赐给我,我没有要。今天我忽然后悔了,能和你这样的‎‌美‍‎‎人‍‌‍‌死在一块,那是做鬼也风流。” 如冬恨恨地盯着他:“你是个疯子!” 唐云盯着她:“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私心,你会葬送多少人的性命。又有多少无辜的生命,会受此摧残?” 如冬眼睛瞪大:“就是为了这些人,你就要和我同归于尽?” 唐云冷笑道:“杀了你,这场闹剧就结束了!我唐云若在意自己的性命,十几年前我就死在漠北了!” “一起死吧!” 唐云忽然用力一拽,两人猛地继续下坠! 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下方,就是滚烫的熔浆。那里的温度连铁索都能够融化,更不要说血肉之躯。人如果掉下去,肯定尸骨无存。 第三十二章 危急关头 两人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坠落下去。 如冬难以置信的盯着唐云,眼中溢彩连连。唐云的目光坚定,竟然看不见一丝畏惧死亡的神色。 进入猎狼卫第一天,老罗就告诉唐云,越是怕死,在战场上越是死的快。 “唐云,若是我死了。你要向我保证,用性命守护住我大周的子民!” 唐云已经快忘了那人的容颜,但他还记得那天的场景。 落日黄昏下,两匹浑身是箭伤的马终于承受不住,哀鸣一声,倒在荒漠之中。黄沙很快覆盖住它们的尸体,过不了多久,这便是两具干枯的马尸。 一名军士已经躺下,他的两条腿半截已经没了,浑身上下的盔甲甲片蹦飞出去,里面的内衬已经被鲜血完全染成红色。 军士的头发被鲜血所黏住,最后那副容颜,是一张完全被血迹覆盖住的模样,根本看不出他原来的面容。 唐云就站在他面前,用拳头锤在胸口,发誓会用性命守护住这大周的百姓。 “老罗,单义,田飞尘,我……守不住了……” 唐云的内伤逐渐加剧,最后这一下,几乎是回光返照的一击。 如冬太强了,几乎颠覆了任何妖物。她的力量和速度,根本不是人力能够抵挡住的。 高塔已经开始倾斜,倒塌已经在所难免。如今伤亡竟然不能阻止,唐云便只好寄希望于和如冬同归于尽,以此来换取最小的损失。 不能再容易如冬,继续在神都城肆意妄为的杀人了。 唐云紧紧抱住如冬,忽然感觉到眼前这个女子,浑身都在颤抖。 明明知道这就是妖,但她却是一副娇柔的女子模样。 如冬忽然抬起头,唐云忽然察觉到,如冬的眼眶里通红的。 “你还不能死!”如冬忽然出手,猛地拍击在唐云胸膛上。这一股力却是十分轻柔,将唐云直接拍飞出去。 两人此刻已经快要落到熔炉口前了,距离应在四到五层之间。唐云被这股力抛飞出去,正好落在高塔的边缘上。 为了美观,这些高塔每一层外面都有一处向外翘起的檐宇,同时还有一扇小的装饰用的窗棂。 窗棂原本是紧紧关住的,唐云刚落在这边上,连忙用手拽住突出的窗台,另一只手握紧拳头,一拳将窗棂给锤开。 嘭的一声,窗棂被打开。唐云把脚伸出去,横跨在窗户上,更好固定住自己的身子。 唐云这一切行云流水,然而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如冬的身上。 如冬一掌将唐云给击飞出去,自己却直直坠落进熔炉当中。从高空坠落下去,自然溅起一片火花。 此刻,高塔的下方已经是哀嚎一片。 原本牵扯住熔炉的铁链终于承受不住压力,猛地断开,从熔炉中溅落出来的火焰瞬间飞到立柱上。 禁军原本是手里扛着水过来的,但这一片火焰洒下来,几个靠的近的瞬间化为血水。另外几个靠着远的,也身上被溅落到火苗,浑身燃起大火。 禁军们外衣扑打身上着火的同伴,到处都是惨叫声。忽然有人高呼一声“塔要倒了!”下方更加混乱。 轰隆! 咔咔咔! 一阵阵响声就像是催命一般,落在人的心头。原本承受整个正东方向的立柱忽然燃起大火。 这根立柱上似乎涂了某种燃料,火焰落在上面,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燃烧,转眼间便成了一条被火焰围住的火柱。 一些禁军知道这根柱子的重要性,冒着火焰,拼命将水泼在上面。没想到水落在柱子上,火焰竟然顺着水流又重新凶猛燃烧起来。 那些禁军见到这样的情景,赶紧将锣鼓给敲响,想要去其他地方寻找增援。 通天神像所靠着的朱雀街上正好有来回巡逻的武侯,见状赶紧去找水,不过时间太过紧急,水泼在火上,反而那火越发汹涌。 唐云心里暗骂,他知道如冬在这算是用了火油了。只是这东西就算在大周军方中也是稀罕物,她是从哪里搞来的。 高塔摇晃不止,唐云忽然发现,东北和东南两个方向的立柱,此刻也有被燃烧的迹象,熊熊火焰下,唯有西面是一片黑漆漆的,好似陷入了沉寂一般。 唐云顿时心里醒悟,如冬想要用火烧毁这几根立柱,迫使整座高塔落在尚善坊之中。 不巧的是,杨府正好对着通天神像。如果落下去,直直砸在杨府,里面的人总是有天大的本领,恐怕也活不了几个。 烈火,已经快要烧到唐云身边了。 在唐云的近前已经出现了明火,火光冲天。耳边全是木头已经被火灼烧所破裂的声响。 熔炉彻底歪在一边,从里面还不停向外吐出滚烫的熔浆,地面上铺满了易燃的干草。熔浆一触碰的干草,很快便形成熊熊大火。 唐云观察四周,他脑子急速转动。 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这想法有些突兀,但值得一试! 黑夜下,尚善坊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这个时候即便是转移百姓,也已经来不及了。 唐云一咬牙,他从窗棂边上又重新进来。两只手臂攀高楼的边缘,向下猛地坠下去。下坠的速度不是他能够控制的,这样一下去竟然直接过了两层。 他的胳膊刚一碰到窗边,整个人忍不住痛叫出声。 胳膊在不停颤抖,这已经到了力量的极致。 唐云深吸一口气,他来的位置正好。一楼的地面已经全是火焰,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 唐云一只手抓住高塔的边缘,冲着东南方向的立柱挪过去。 他要将东南方向的立柱给稳住,迫使整座高塔冲斜北方向落去。 尚善坊的北面,就是洛水河!这座神像落在河里,总比落在民宅区要强! 禁军已经退到了门外,唐云听见无数人在叫喊。有的人扛着水桶想要冲进来,但他们不知道,这样的火是不能用水扑灭的。 黑夜下,没有人知道,在第三层楼的楼阁上,还有一个黑影,在疯狂扑打着火焰。 但这不过是饮鸩止渴,唐云已经发现,在这根立柱附近,还有一处没有倒塌的望台。 这望台依旧有三根铁索牵引着,颤颤巍巍,好似任何时候都会掉落一样。 唐云提着刀,强忍住浑身疼痛的躯体,奋力将刀劈在其中一根铁索上。 他站的位置,地方很狭窄,一手还要把住防止他坠落下去,唐云根本使不上力气。 唐云砍了很久,那座望台始终晃晃悠悠。 这不是办法。 下方,漫天火焰已经燃烧起来,高楼里不断有横梁掉落下来。 唐云深吸一口气,猛地从三楼高台窜了出去,直直落在望台上。他的重量加上去,整座望台的三条铁索瞬间绷直。 铛! 唐云狠狠一刀劈在第三根铁索上,火花四溅。这一刀力气很大,好在虎头刀也算是削铁如泥的好刀,这一刀下去,铁索上终于出现一个缺口。 铛铛铛! 数刀落下,铁索终于蹦断,望台直直冲着立柱撞了过去。 第三十三章 百鸟朝凤 这块望台是一块坚固的实木搭建成的,在上面并没有被涂上火油。 望台原本的结构便是嵌在立柱上,构建出一个逐级向上的云层状。当唐云将一边的铁索割断的时候,落下来的望台正好将立柱上的火焰给盖住。 这形成了一片临时的阻火带,防止火焰继续向上蔓延。 从望台的木板下冒出滚滚浓烟,一直向上飘去。好在这里的火势并不是很强烈,只需要再多加几块木板,将下方的火焰盖住,等到援军赶来就好。 就在此刻,唐云忽然听见正东方向传来一声强烈的炸裂声。 吼! 熔炉的一边忽然炸开,无数火花喷涌而出,从里面传出一声尖锐的长啸。 原本十分坚固的熔炉,一边却猛地被撞裂,上面的钢板已经开始四分五裂。铁皮上浮现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缝。 咚!咚!咚! 熔炉的铁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向外鼓起。 随着熔炉中的响声,这附近开始跟着狂颤起来。唐云连忙又重新跳到窗台上,此刻从窗棂向外望去,黑夜中一条由火把组成的长龙,正向通天神像的方向缓缓挪来。 禁军快到了,只是为时已晚。 咔咔咔—— 这声响让人感觉到头皮发麻,熔炉的鼓包终于炸开,里面的熔浆猛地喷洒而出。 这些铁浆很粘稠,一般落在地上过一段时间便会凝固,但喷洒的过程中,高温的铁汁瞬间落在高楼的木隔板上。 风在外面一吹,火光冲天。 此刻高塔已经开始有些倾斜,但段时间还没有倒塌。它的地基很牢固,即便没有立柱支撑,同样能屹立不倒。 火光冲天,所有火焰包围了立柱,不过也仅此而已,这些火焰并没有动摇整座神像的稳定性。 唐云的眼中望向北面的立柱,如今倒塌的危险虽然暂时消去,但还是有危险的。 整座高楼里,只剩下唐云一人。 过来的禁军已经开始向里泼水了,或许是发现用处不大,一些校尉开始指挥手下先去附近寻找沙土,并找来几个胆子大的军士,用衣物开始扑打火焰。 就在此刻。 嗡—— 忽然一声轰鸣的响声,唐云整个大脑瞬间就空了下来。 不光是他,就连站在一楼的禁军也愣住了。 一个禁军校尉刚喊出“快闪开……”话还没有落下,整个人瞬间便被一片火光给吞噬。 随着一连串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地面被一股巨力给掀开,无数砖石被蹦飞到空中。 一些冒险冲进来的禁军,好一点的身上被飞起的砖石砸中,受些皮外伤。但是更多的人,身上被火焰所吞噬,顿时残肢断臂到处横飞。 到处都是惨叫声,禁军赶紧从一楼的大堂里退出来。 地底在爆炸。 火焰只能破坏立柱,但若是在地底埋藏一些火雷,产生的爆炸便能破坏整座高楼的地基。 从下方传来的震感已经十分强烈,好似火山喷发一般,从地底下喷出无数高耸的火苗。 火苗边上往往会出现一道道裂痕,地底还依旧在爆炸,在通天神像前摆放的许多神位,被火光照的闪烁放亮。 不能再等了。 下方的气浪一阵又一阵吹到脸上,也不知道何时,整座高塔便会轰然倒塌。 唐云准备挪动到北面的立柱前,他的脚顺着高塔突出的边缘上,一点一点冲着北面挪动过去。 只是这一路,并不是十分顺利。因为方才的大火,已经将高塔东面撞出一个大洞出来,浓烟滚滚,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 唐云准备从还没有火焰的西面绕过去,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然发生! 倒塌的熔炉里流出滚烫的铁汁,铁汁里忽然咕咚咕咚冒出一个个气泡。 所有熔浆好似沸腾了一般,就像是火山里的岩浆一样,开始剧烈的涌动。 那熔浆里,好似有什么东西。 唐云心底,忽然涌现出一丝不妙的感觉。 他的戒指已经被丢下了,不过在沙场上多年的将经验,让他的直觉比普通人更加灵敏。 从熔浆里,两支巨大的翅膀从火中逐渐展开,足有五六丈之大。庞大的狂风从熔炉之中吹拂起来,四周的火焰仿佛也被吹拂起来。 桀! 一声尖锐的长啸在高楼回荡,这啸声震耳欲聋。 无数木块从高空中坠落下,唐云惊恐的发现,他所在的位置居然一点点再向东偏去。 这不是一个好的迹象,说明整座高塔已经开始倾斜了。 唐云忽然发现,通天神像已经开始挪动了,这座原本笔直坐落在高塔正中心的铜像,开始缓缓向东面倒去。 牵连住神像的铁索顿时蹦的笔直,从上方传来咔咔的怪声,这是铁索承受了太重的拉力,所发出来的。 顺着视线望去,这尊庞大的神像一旦撞在高塔上,整座高塔势必会承受不住重量而倾斜。 到时候,神像便会倒塌在尚善坊中! 就在此刻,那声长啸再一次传出来。 这一次,更为清晰,这声长啸穿透力惊人,估计整个神都城的人都能够听的一清二楚。 从火中,飞出一张庞大的火鸟! 这只火鸟浑身被火焰所包围着,但却保持着惊人的生命力,双翅振奋有力,挥舞之间形成的狂风,让火势更盛。 唐云忽然听见了鸟鸣声,连忙转过身去,他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黑夜下,一片黑影在空中展翅翱翔,形成密密麻麻的小点。 全都是鸟。 无数鸟围绕着高塔纷飞,啼鸣不止。 唐云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书籍中记载的“百鸟朝凤”。 “海州言凤见于城上,群鸟数百随之,东北飞向苍梧山。” 凤凰是上古飞禽中的帝王,一旦出世,所有飞禽竞相拜服。 凤凰只是百姓对它的总称,实际上凤为雄、凰为雌,二者并不完全相同。 怪不得如冬能够操控飞鸟,怪不得如冬拥有如此高的灵智。这是镇妖塔都镇不住的角色,凤是妖,但也是神兽。 此刻,凰浴火重生,声势浩大。 被熔浆所浸泡过后,它非但没有被火所吞噬,反而如同获得了重生一般,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凰飞入天空,重重撞在铁索上,强大的火焰瞬间将所有铁索给吞噬。 随后,它展翅起飞,冲破东面的墙壁,直接遁入到空中。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让人难以反应。 就在此刻,通天神像忽然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 “糟了!” 唐云心中暗骂,整个人忽然也跟着倾斜过去。 第三十四章 即将坍塌 通天神像眼看着就要侧歪到一边。 唐云的两只手全部用来抓住附近的窗棂边缘,防止自己坠落下去。 整个高塔的一楼地面已经是一片火海,无数火雷从地下爆炸开来,窜出的火焰足足有半丈之高。 唐云的脑袋上有无数翅膀扑腾的响声,飞鸟顺着他的头顶飞越过去,追向渐渐远去的凰。 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 唐云一只脚已经跨在窗户的边上,正要从三楼跳下去,离开这里。 忽然,随着铛的一声轻响,通天神像的倾斜渐渐平缓了一些,高塔也不再倾斜。下方爆炸依旧,只是倒塌的角度不再扩大。 唐云愕然的望去,原来南边的铁索还紧紧牵连着。这些铁索构造的错综复杂,每一根都有极为巧妙的用处。 即便如冬将东面所有的铁索给撞断,通天神像依旧没有倒塌下去。 唐云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个胆大的想法。 “唐云,若是我死了。你要向我保证,用性命守护住我大周的子民!” 此时此刻,唐云的心里,只有这句话,一直萦绕心头。 “田飞尘,你算是坑苦我了!” 唐云暗骂,不过却将脚重新从窗户外面挪了进来。 环顾整个高塔的内部结构,现在暂时的平缓给了唐云一个很好的机会。 唐云身上还带着伤,手臂稍微用一点力气便会酸疼不已,但唐云还是咬牙坚持住,在北荒的时候,这样负伤的情况是常有的事。 深吸一口气,唐云如一只猿猴一样,手瞬间搭在墙壁边上装饰用的青铜灯台上。 这灯台并不牢固,因此唐云借力之后,另一只手瞬间迅速寻找下一个横梁。两只手臂一用力,从这里攀登上去。 …… 通天神像中的情况,禁军已经受到了消息。 羽林卫通常是宿守皇城的,即便是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们依旧职守在自己岗位上。 先赶来的是金吾卫,从外面仅仅能看出高塔的轮廓,却看不见里面通天神像已经倾斜。 金吾卫左翊中郎将黎高远原本还在衙门里打瞌睡,见到火光便急匆匆赶过来。他已经听见手下人汇报了,一听见是通天神像出了事,整个人脑袋一下子激灵起来,困意全无。 好死不死的,这通天神像正好立于朱雀街上。 整条街的巡警防火,其实都归金吾卫来管。这几天都是他轮值,一旦出事,责任在他。 原本有禁军看守,根本没有什么蟊贼敢靠近。但今天也不知怎么就突然着火了,黎高远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见到禁军慌慌张张在救火,顿时怒喝道:“怎么回事?” 一名禁军都尉脸色阴沉地走过来,抱拳道:“将军,情况紧急,里面的火太大了,而且还有火雷爆炸,我的不少下属已经葬身火海了。” “火雷!” 黎高远瞳孔一缩,这火雷可是大周军的机密物件。 只有大军出征的时候,才有可能会拥有这样的东西。这可是对付北荒铁骑的制胜法宝,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见黎高远惊疑不定,那名禁军校尉也着急了,道:“将军,这里毕竟靠近皇城,若是惊动了陛下,可就不好了!” 这一席话,瞬间把黎高远的思路拉了回来。 一想起后果,黎高远打了个寒颤。这座通天神像可是大周的颜面,若是明日清晨起来,所有百姓看见的是一栋残缺不堪的建筑,估计不用御史弹劾他,女皇也会杀了他。 “快,还不赶紧灭火!”黎高远连忙怒吼道。 他带来的金吾卫军士手里都扛着水桶,见状赶紧冲里面泼水。军士们在四周散开,在朱雀大街的两侧,各有专门用来流通水的沟渠,灭火的水也是从这里打来的。 黎高远也从马上跳下来,抢过一个水桶便加入到灭火的队伍中来。 他刚打满一桶水,正准备拎过去,忽然听见一声长啸,从高塔里面传出。 “里面有什么?”黎高远大声质问禁军都尉。 禁军都尉眼神里惊疑不定,他沉默片刻有些犹豫不决的说道:“方才捉妖司的唐大人来过,他想要进入这座塔里面,不过属下因为规定,并没有让他进入。莫非……这塔里有妖怪不成?” “如此大事,怎么不早……”黎高远的声音还没落下,忽然又被一声尖锐的长啸声给盖住。 “看天上,有好多的鸟!” 有军士惊呼道,黎高远也同样抬头望向天空。 正在惊疑之间,只听见高塔里的长啸之声更加急促,随后整座高塔被猛地撞开,从里面传出一只巨大的火鸟。 这只火鸟在神都的上空啼鸣三声,带着无尽烈火,最终消失在黑漆漆的夜空之上。 “放箭,放箭!”一名金吾卫校尉刚开口大叫,便被黎高远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放个屁的箭,妖怪的事不归咱们管,先救火!”黎高远怒声喝道,扛着水桶冲着高塔的方向冲去。 …… 金吾卫的人在外面救火,在高塔之中,唐云却已经满头是汗。 汗水滴落在眼眶边上,迫使他不得不擦干汗水。这里的温度逐渐升高,如同一座闷炉一样。 眼前这几根铁索,便是牵连住整个通天神像的南边一片区域。 每一条都很粗,这样的铁链是用厚铁铸成的,就算是虎头刀削铁如泥,也不可能劈断。 唐云的目标,是铁索牵连住的铁栓。这些铁栓分别被安置在立柱上,用钉子钉住,防止脱落。 放眼望去,这些立柱已经坚持不了多久,再过一段时间,立柱便会因为烈火灼烧而纷纷破裂,随之牵连的铁索也会被挣断。 唐云找准了方向,狠狠的一刀劈了过去。 砍断南边的铁索,势必会让通天神像向北撞去,最好的结果就是落在东北方向,那里就是洛河了。 铛! 每一刀下去,都会打出一片火花。唐云陷入疯狂,他每一刀又重又稳,狠狠打在铁栓的钉子上。 他的手臂已经没有了知觉,只有意识在支撑着他不停挥刀。这还不是极限,唐云用尽全力,想要尽可能多开一些裂缝。 嘭! 终于,一根铁钉从唐云硬生生的给劈断。 随后,神像忽然传出咚咚的响声,铁链被拽的笔直,又一颗铁钉被崩飞出去。 没有了铁栓的牵引,铁链纷纷挣断开,通天神像失去了最后的牵制,终于冲着高塔的墙壁直直撞了过去。 第三十五章 坠入洛河 “田飞尘,老子这就去见你!” 唐云嘴里嘀咕着,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四周火焰在疯狂宣泄着,随着通天神像的倾倒,在神像脚下的熔炉被全部带倒。 此刻整座高塔里,无数横木断裂,大火凶猛。唐云靠在被他劈断的铁栓上,两只手仅仅攥住铁栓旁的握把,绝望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通天神像,最终还是冲东面猛地撞过去。 脆弱的高塔墙壁根本无法阻挡住沉重的通天神像,轰隆一声,无数砖石被撞飞,在空中四处溅落。 唐云将脸靠近木桩,后背被火灼烧的火辣辣的疼。这些火苗窜的很高,他现在的位置接近顶层,到这里的火焰不多,但更多的是滚滚浓烟。 浓烟让人睁不开眼睛,唐云不敢放手,这个地方一旦落下去,不是摔死便是被火活活给烧死。 哗啦哗啦—— 无数铁索被直接拽的绷直起来,就在这时,唐云所站的横木,忽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在唐云脚边的横木,忽然直接断裂开。这里到底是起装饰作用的横木,因为高温灼烧断裂。 眼看着就要坠落下去,唐云眼疾手快,抬头一看就能看见一条粗糙的麻绳落下。 麻绳是从通天神像的顶部垂下来的,唐云这才想起来,因为神像尚未完工,负责雕琢的工匠所要用到的固定绳自然还没有换掉。这些固定绳原本存放在神像一侧,只有用到才会放下。可现在神像倒塌,绳子也跟着在空中飞舞起来。 唐云向后退了几步,噔噔一下就跳了过去,两只手正好抓住这绳子。 他的掌心里全都是汗,手在绳子上滑了一下,不过在最后一刻终于牢牢的抓住。唐云用手奋力在绳子上挽成一个结。 唐云身处在半空之中,跟随通天神像倒塌下去。 禁军都尉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个身经百战的汉子此刻就像是孩童一般无助。 “出事了……”他嘴唇颤抖着,浑身已经不受他自己控制。 现在倒没有人去笑话他,几名在救火的金吾卫也愣愣的看着远处的高塔。 这座高塔,原本是用来裹住整座通天神像的。 但方才的那只火凰,已将高塔的一边击毁,烈火产生的浓烟从里面滚滚而来。 顺着那缺口往里看,通天神像,缓缓向东倒塌! 完了! 他们这些禁军,会因为看守不严,而受到严惩。 禁军都尉已经开始考虑后事了,如果仅仅是杀他一人还好,最怕会因此事牵连家人。 唐云仅仅抓住麻绳,在空中就好似暴风雨里的小船,来回摇摆,只好用脚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一切都还在预料之中,这算是毕竟幸运的。 神像冲着东北方向倒塌而去,在黑夜下,洛水河波光粼粼。 唐云松了一口气,不过很快他的心就提起来。 他原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但既然这神像不会落在尚善坊,他就要考虑自己的性命了。 “田飞尘,若你在天有灵,就保佑我吧。” 唐云将手紧紧抓住麻绳,目光带着一丝坚定。 …… 通天神像在众军士的眼前,直直砸在皇城前的洛水河里。 黎高远在原地愣了很久,忽然把手里的水桶扔到一边,怒喝道:“来一队和我走,其余人继续救火!” 禁军都尉跟在他身后,几个人脸色都是铁青着的沉默不语。 通天神像声势浩大,巍峨的宫墙里,已经有无数盏灯火亮起,显然天子已经被惊醒了。 途径高塔的时候,黎高远冲里面望了一眼,所望之处尽是一片断壁残垣,整座高塔已经被火所围住,即便是将火给灭了,这座宏伟的建筑也算是彻底的给毁了。 出了这样的大事,皇城的大门却没有打开。 监门卫镇守外边的皇城,他们眼睁睁看着外面火光冲天,神像倾倒,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将大门打开。皇城门在深夜是不能随意打开的,除非有皇帝的旨令,否则就算是他们也要干看着。 神像落在洛水河上,溅起惊涛浪花。好在这里在平日分出了三条支流,即便是一条被神像所阻挡住,依旧还有两条支流能够流过河水。 “将军,这事闹大了。”禁军都尉脸上满是绝望,他知道此事已经无可挽回。 黎高远怒声道:“我当然知道,不过就算是有大火,好端端的神像怎么会倒了?” 被神像撞飞的一些木板上还带火焰,黎高远叫人将一些还在燃烧的木板给扑灭,防止火焰继续扩散。 “将军,那好像有个人!”黎高远身旁的军士小声嘀咕道。 黎高远原本是没有在意的,一听见这话,目光顺着军士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神像的头部边上,好像有一个人随着水面来回起伏。这人头发已经完全被水给浸湿,披散下来,将脸也给遮住。 黎高远赶紧让手下把人给打捞上来,抬人的时候,军士们都很小心。这人已经陷入了昏迷,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从缺口里裸露的皮肤也被烤的通红一片。 他在神像的侧面,用麻绳捆在腰上,因此坠落下去的时候,巨大的力量没有将他直接甩飞出去。 水流缓冲了大部分的力量,但这也让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原本和如冬作战,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在水流的冲击下,竟然渐渐陷入了昏迷。 他这个状态很危险,几名军士将他放在平坦的地上。唐云忽然睁开眼睛,猛地咳嗽起来。 “这人看起来有点眼熟……”禁军都尉将唐云的头发给撩起来。 乌黑的头发下,是一张十分苍白的面孔。 禁军都尉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翻了翻唐云身上的衣襟,在已经被火焰烧的焦黑的衣服表面发现了一道明艳的蟒纹。 蟒服不是谁都能穿的,除了亲王之外,便只有大功之人方能穿着。但这一身锦衣却又不是蟒袍的样式,联想到唐云那身特别的锦衣,禁军都尉忽然一拍大腿道:“将军,这是捉妖司卿唐大人!” 黎高远赶紧叫来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后背,总算是把唐云给叫醒了。 唐云幽幽醒来,眼睛还没有睁开,紧紧眯着一条缝,手却指向尚善坊的方向,嘴里念叨着什么。 “唐大人,你说什么?”禁军都尉有些迷糊。 黎高远一把将禁军都尉给推开,凑到唐云耳边,这才隐约听见唐云的话语。 唐云的话里,始终在重复一个地方。 杨府! 第三十六章 夜探舍人院 当武侯们赶到杨府的时候,杨府已经被烈焰包围。 杨府的院落很大,足足五进式的院落。现在已经被火焰烧的焦黑,院子里没有一丝声音传出来。 武侯们心里着急了,毕竟杨府可和寻常人家不一样。附近都是些官宦人家,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上官训斥,恐怕是在所难逃。 左街使已经从睡梦中醒来,顾不上衣衫不整,厉声呵斥着手下,赶紧撞开屋门。 军士们刚一进到院子里,便见到火光冲天。巨大的火焰照得人脸通红,几名军士被火灼烧到,痛叫着逃出庭院。 夜晚巡逻的人并不多,匆匆赶来,救火的大多数都是附近宅院里的仆人。众人接力,将水桶扛进去。所谓人多力量大,终于还是将火给扑灭了。 火灭后的杨府,传出一股焦糊的味道。左街使一马当先,带着手下人便冲了进去。他心底一沉,整座庭院没有丝毫的声音传出,死一般的寂静。 这不是个好迹象,左街使命令手下人散开,分头寻找还活着的人。 地面上横七八竖,躺着几副人形的焦炭。左街使发现一把被火灼烧的有些变形的刀刃,心里不由得啧啧出声,到底是多猛烈的火才会造成这样的情景。 “大人……没有发现活着的,被火烧成焦炭的倒是不少。”一名武侯跑过来禀报道。 左街使惊奇道:“老国公何在,薛夫人何在?” 武侯摇摇头,示意并没有发现二人。左街使长叹一声,这样的大火不是他能控制住的。如今只寄希望于两位平安,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 “保护现场,我们撤出去。”左街使果断作出决定,如此大火,定然是有人刻意所为。无论是谁干的,都已经和他们没有太大关系。 …… “杨府?” 黎高远喃喃自语,他是知道杨府的。 据说杨府招惹了一只法力高超的妖怪,死了不少人,不知道是不是和通天神像的倒塌有关系。 “你们几个立刻送唐大人去医馆!”黎高远对手下吩咐道,随后又俯身到唐云耳边,“唐大人你放心,接下来的事就由我来做吧。” 此刻天色渐暗,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响声,皇城的大门终于被打开。 冲出来的铁骑是神武军,他们和羽林军一样,都是朝廷禁军。这些人全部身穿黑色明光铠,手上举着火把,在夜色的掩护下,如同一条长龙,不一会儿便来到黎高远所在的地方。 “谁是今夜轮值的御林军校尉?”为首一名神武军沉声道。 禁军都尉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忙不迭的说道:“轮值的胡大用已经被火雷给炸死了,我是他的上官。” 神武军沉默片刻,瞥了一眼黎高远,道:“黎将军,陛下有旨宣你进宫见驾。” 黎高远赶紧抱拳答应下来,神武军又指着禁军都尉,让他也跟过来。 黎高远拳头攥紧,他知道这躲不过去了,既然女皇给了他解释的机会,索性便把见到的一五一十说出来。 那只火鸟,有不少人看见,这是妖怪所为,更何况捉妖司卿唐云也在此地。其中后果,还是要女皇来做定夺。 …… 没有人知道女皇最终说了什么,只是当天在场的所有军士,从此便从京城里消失了。 通天神相的倒塌,还是需要有人来承担责任,据说是冬官衙门里几个西域的工匠在神像的建造上动了手脚。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禁军直接冲进冬官衙门里抓人,第二天便在午门斩首。 告示已经公布出去,不明真相的京城人咒骂着几名西域工匠,正好现在大周正在和西域开战,于是各个版本的谣言也流传出来,说什么的都有。 据说还有人怀疑,这是西域叛军故意耍的手段,想要让通天神像直接砸在皇宫里,不过陛下是真龙,有苍天庇佑,通天神像仅仅坠落在洛水河里,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 …… 七天后,唐云勉强从太医院里出来。 他送到太医院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女皇特令御医进行医治,好在十分顺利,唐云的伤势渐渐恢复过来。 唐云的身上还涂着一层厚厚的跌打损伤的药,长孙灵秀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捧起碗,帮唐云灌药。 这几天捉妖司的众人都来见他,不过却被唐云严令在神都城四周戒备,严防如冬再一次找来。于是长孙灵秀便被众人留下照顾唐云,毕竟荆良几个都粗手粗脚的。 太医院和外面的医馆不同,御医们都是负责照顾皇宫里的贵人的。唐云即便是正三品的官员,但在他们眼里也只是个外臣。让唐云脱离生命危险,便已经是尽职了,没有必要照顾他。 “陛下可有宣旨召见我?”唐云扭过头来问道。 长孙灵秀嗔怪的看着唐云,用手绢将唐云嘴角上的药渣给抹干净,道:“陛下让你好生休息,宫里还没有旨意传出来呢。” 唐云点点头,心里却开始琢磨起来。 如冬竟然是一只凰,那是上古神兽,不是普通的妖。 有高的灵智,虽然危险,但却有一点,便是能讲道理。她不会像普通的妖兽那样,只顾着贪婪的汲取血肉。 唐云问道:“杨府调查的结果怎么样?” 长孙灵秀将手里的碗放到一边,回答道:“据说杨府上下,全都被火给烧死了。甚至连老国公……也葬身火场。薛府已经给司邢寺那边施加压力,严令尽快找到凶手。现在的司邢寺可是忙的不可开交。” 唐云心里一惊,不过随即便释然了。 如冬原本不准备显露出自己的真身,但最后坠入火海,让她浴火重生,重新变成凤凰。 既然已经化为了真身,便没有那么多禁忌了,一只神兽想要杀人,定然是血海滔天,即便薛定捷是无敌武将,也无济于事。 “你好好休养,衙门里的事,大家都一直操持着呢。”长孙灵秀将唐云安顿好便离开了,唐云需要足够时间的静养。 唐云闭上眼睛,好似陷入了沉睡。 就这样,一直到了子时。 唐云一直紧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 太医院位于太乾殿的西侧,距离中书省的衙门很近。 这里有一座舍人院,专门负责为皇帝起草奏章的。它的衙署后面有一座内库,存放一些废弃的奏章。 因为这里算是宫门之内,防卫严密,所以舍人院里倒是戒备松散。 唐云悄悄从床上下来,看他的动作,倒是十分连贯,好似没有受过一点伤。 他的目标,是舍人院的内库。 天官的案牍库绝对是被人改过的,可以说根本不详细,杨懿是怎样招惹一只神兽的,唐云一概不知。 他今夜,便要暗入舍人院,一探究竟。 第三十七章 太监刺史 舍人院位于中书省的西面,通明门一侧。 唐云是在子时二刻方才出了太医院,在这个时候,皇城内外百骑及禁军会进行一次轮岗。这个时候往往会露出一些破绽,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发现。 轮值的时间,外人是不会知道的。不过唐云毕竟在百骑待过一段时间,一些轮值表他还记得清清楚楚。这皇城内外的守卫大体的位置,他还是心里明白的。 太医院根本没有什么防备,夜里只有几名学徒在制作药材,御医们大多年纪颇大了,需要早点休息。 唐云从太医院出来,便直奔舍人院而去。路过门前的时候,几个负责看守的小吏靠在门边上,用毡帽遮住自己的面容,打远处看实在看守,实际上两人都呼呼大睡起来。 这些明哨是最好绕过的,经过了明哨,唐云便来到舍人院的内部。 前秦中书舍人权力颇大,甚至能参与朝政的商议。后来大周之后,中书舍人便改为凤阁舍人,官衔正七品,却依旧领着从七品的俸禄。 他们要做的,仅仅是对女皇旨意的誊写,原本的制诰的职责,也被夺了去,成了彻彻底底的空衔。 衙署的屋舍里,仅有寥寥几间屋子里还有灯光映出。主官照例是回家休息了,在这深夜还辛苦劳作的,大多是一些小吏。 唐云悄无声息地让自己融入到黑暗里,沿途吹灭几盏灯台,不过却并未引起屋内人的注意。顺着窗边向里望,原来几个小吏从外面是端坐着工作,实际上却是用手杵在脑袋一边,打着瞌睡。 草丛堆里,悠悠传来虫鸣之声。 唐云的脚踩在细软的土壤上,在衙署的后院,有一座别致的阁楼。阁楼四周栽满了翠竹,显得格外清幽,且将其中的情景全部遮挡住。 唐云本以为这样的清闲衙门,守卫不会很森严,但他所料出了差错。 阁楼外是没有站岗的卫兵的,不过仅仅这一放眼望去,唐云便发现了三个暗哨。甚至顺着月光的反射,能够看清楚一丝银线的反光。 唐云就这样一直蹲在草丛里,观察附近的动向。总算找出了五个暗哨,不过他并没有提前动,从后方已经有脚步声传来。 原来是换岗,常人守上一晚上,难免会有疲劳之感,渐渐感知能力也会变弱。 唐云就跟随在最后一个人的身后,这里几乎可以说伸手不见五指,仅有淡淡的月光落下来,看人也只是看一个轮廓。 估计谁也没想到,敢偷偷闯到这里的人,会这么大胆。 这座阁楼一楼的门是锁着的,唐云飞身跨过一楼的栏杆,蹬蹬两脚踏在立柱上,借力攀住檐角的边缘,直接落在阁楼的檐宇上。 从窗户边上将用于警戒的银线给割断,唐云打开这扇窗子,悄无声息跳进去。 悄悄转过身把窗子给关上,唐云环顾四周,到了里面便没有人在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笔墨的气息。 微弱的月光透过窗纸落下来,能够勉强看清楚一些书柜上所标注的东西。 这些书柜按照年份,分别标注了颁布旨意的时间,有的地方甚至有好几份诏书存在。除了诏书,一些大臣呈上的奏本,在这里同样有一个备份。 这些是朝廷用来查找之前是否有所缺露的,天官衙门的案牍库难免会被一些人更改过,但这里,因为不显眼,很少有人会想到。 但是在天官案牍库里所记载的,杨懿是在永昌元年,被任命为剑南道行军大总管。 这算是一道内的大周军最高指挥官,全权掌管对蕃国的战事。 杨懿也是在这一战大放光彩的,不光将蕃国的大军给击溃,甚至攻入了蕃国的国土上,如今的六诏之地,甚至向西面扩充了几分。 若不是最后的姚州刺史弹劾杨懿,估计杨懿可以凭借这一战封侯。 姚州刺史…… 唐云忽然把眼睛睁开,在黑夜下泛着明亮的光芒。 他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人,正是这个姚州刺史!杨懿当时已经行军大总管了,大权在握。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刺史,就是一道观察使见了杨懿,也需要行礼。 这个刺史胆子太大了,他最后的结果,却并没有在天官案牍中写清楚。 唐云这样想着,身子已经挪到了永昌元年这里的柜子。看的出小吏很用心,每个柜子都整整齐齐的摆放整齐,用标签记好年份和地区。至于女皇的诏令,则是放到另一边。 一年的诏令和奏章到底有多少,唐云不知道,但这柜子已经被塞的密密麻麻。想要从这里找,几乎是大海捞针。这里显然是很久没有人翻动过了,一些写着诏令的竹简上,甚至还沾着厚厚的灰尘。 唐云开始翻找起来,剑南道一共有三十九个州,姚州在永昌元年这一年,确实有一位刺史,名叫管元维。 值得一提的是,这人竟仅仅是举人出身。 举人出身,最多做一县明府已经是顶天的了。姚州虽说只是个中州,但州刺史也是正四品的官职。唐云继续查找这个管元维的名字,最终他发现,这人竟是从京城里调拨过来的。 “垂拱四年,自司宝库大总管及官,镇守姚州。” 唐云反复看了三遍,没有出错。 这里面关于此人的记载,少的可怜。 管元维原本是京畿之地一名书生,后来中举之后累试不中,从此便放弃科举,消失的无影无踪。 管元维的爹娘都不在世了,他也没有娶妻生子,就一直是一个人。 他最后一次科举,竟然是在前秦永淳二年! 而他下一次记录,便成了司宝库大总管,时间是在光宅元年! 这之间,隔了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最重要的是,当年前秦战火纷飞,不少人家破人亡。管元维也就在这个时间段,净身进宫。 这在当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战火纷飞,很多人自身难保。就连进宫这条路,也不是说进就能进的。管元维是举人,按理说分配一个小小的县长也是足够的,但他也是个狠人,选择了当宦官这条路。 这条路不好走,大宦官们看似外面风光,实际上深宫内院里最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管元维的记载少的可怜,但能够在短短四年的时间,混到司宝库大总管的位置,已经不是机巧能够做到的,还需要足够的机缘,和背后有人提拔栽培。 有不少年迈的老宦官,从小就进宫,但到老也是被人使唤的份。唯一缺少的,便是一份贵人的提拔。 司宝库是个特殊的地方,作为皇宫里重要的宝库之一,那里可谓是防守十分森严。 位于宫城之内的司宝库,想来是各地名贼垂涎之地,皇族网罗天下奇珍异宝,每年都有各个属国来此朝拜,献上珍贵的宝物。而这些,都是储存在司宝库里。 其中,以西域龙溪国献上的青花龙纹夜光撇口碗最为出名。这碗在月光下,竟能自身发亮,甚至碗里还能看见有青龙飞舞,十分引人注目。据说献上的时候,一路上遇见几十伙盗贼,最后还是朝廷派大军亲自护送,才到了京城。 这碗,就一直放在司宝库里。女皇平时也常会要来把玩。 司宝库里堆满了宝物,任凭外人如何脑补里面的情景,但见到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除了看守之人,若是没有皇帝的准许,就算是燕王和梁王这样的超品亲王,也无法进入到其中。 司宝库大总管,是负责看守的宦官,这算是皇帝的亲信了。如果不是非常信任的宦官,皇帝不会予以重任。 但更加奇怪的,是垂拱四年,管元维担任姚州刺史! 姚州,路途遥远,算是偏远地区。京官若到了那里,算是贬谪。 但管元维,他是宦官! 哪里有宦官,担任地方官的? 第三十八章 联系 宦官不得干政。 这是前秦时候就立下的规矩,大周也是沿用这样的规矩。 因此绝大多数的宦官,一般都是留在宫中,根本没有参与朝政的。 地方官员,虽然远离中枢,但无论怎么说,到底还是属于朝廷官员行列。州刺史也算是一个地方长官,就算是进士出身,也需要经历多年的历练,才有可能担任这样的职务。 这很不寻常,一个在皇宫里养尊处优的大总管,突然被贬谪到地方去当什么刺史。 这事,唐云确定没有记录在天官衙署的案牍库里。若是记载上去,恐怕第二天朝堂上便会沸沸扬扬,刚正不阿的御史绝不不会允许官员队列中存在一个宦官。这样的事不能有先例,否则往后会有严重的后果。 接下来,便是他在姚州所做的一切。 这管元维到任之后,似乎很会做伪装,以至于根本没有人能够看出来他原本是个宦官。在这里,唐云找到了几封从姚州寄到京城里的奏章,是剑南道监察御史所呈上的。 “剑南道监察御史臣从星剑谨奏,天下自前秦战乱以来,百姓饱受摧残……今剑南及六诏之地,山川阻隔,百姓困苦……今有姚州刺史管元维,在其位不问民生,镇其军不问战事,一心只求黄老之说,四处网罗灵童。姚州三县,百姓苦不堪言。” 这里说,管元维到任之后,对于当地的政务和民生是一概不问,一心只求黄老之说。 唐云又找到几封奏章,原来监察御史从星剑一连上了数封奏章,可惜都是石沉大海。 没过多久,这位监察御史便被调回了京城,这件事也便不了了之。 有人在护着管元维,他从皇宫里出来,看来根本就不是去做什么刺史的。刺史的身份,不过是用来遮人耳目的,唐云很想知道背后到底是谁竟然有如此大的势力。 再往后,关于这管元维的消息便少了许多,就好像多了一片空白,到最后便直接是管元维弹劾杨懿。 接下来,便是重点。 这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唐云捧起一摞文书,来到窗户边上去。 一些诏令,并未是女皇亲自颁布的。有的时候文昌台需要决定一些官员的去留,只需要主官同意,女皇盖上自己的印章便可生效。 有一封永昌元年的诏令,事关管元维,但却是中旨! 中旨,直接由皇帝亲笔签发,跳过中书门下,直接交付给文昌台进行执行。 一般来说,中旨便少了几分严谨性,臣子有权抗旨不尊。 这封旨意,是命管元维左迁至雁北之地,任皇陵镇守太监。 前秦的龙兴之地,便在河北道以北的雁北之地,在前秦的时候称呼为寒江省。只是后来寒江省被北荒铁骑所席卷,随后又被大周军打了回去。 那里到处是荒山野岭,渐渐的双方也都默认不管了,自一座庞大的寒龙山脉开始划分,南边归大周,北面归北荒。 女皇没有亲族,所以皇族依旧是前秦的陆家。陆氏宗祠正好位于雁北之地,寒龙山脉以南,这里常年冰雪覆盖,想要到中原,一来一回便是要半年的路程。 女皇把管元维送到那地方,是不准备再让他回来了。 这看似没有什么关系,但唐云总觉得,事有蹊跷。 当时临时换下杨懿这位领军大将,已经引起轩然‌‎‎大‌‎波‌‍‍‎‌。若不是后来派遣的大将军是位资历颇深的老将,险些引起前线哗变。 另外,管元维弹劾杨懿,杨懿似乎并没有什么举动。但是大军就在六诏之地,若是他一声令下,估计手下很快就能把管元维的人头送来。 就算是不杀他,教训一顿皇帝也不会说什么。然而杨懿却忍了,就好像本来就知道管元维会弹劾他一样。 唐云继续翻找,剩下的便是一些杂乱的奏章,例如战乱需要拨款,难民安置,以及前线的战况,甚至剑南道当地的商路也受到影响。 仅仅是剑南道的奏章和诏令,便已经找了许久,唐云一目十行,看的飞快。 距离清晨还有三个时辰,他有足够的时间看完这些,唯一麻烦的就是太医院的那些学徒。不过这也好办,他白天已经吩咐过了谁也不准进来。就算是被发现,也可以用银子来封住他们的口。 唐云看完剑南道的,随后又翻起事关皇宫里的奏章。这里记载的便更多了,甚至一些道门方士进皇宫拜访女皇的奏章,居然也有。 那是一封年迈的御史劝谏皇帝,不要听信方外之人的花言巧语的奏章。用的词大多也是引经据典,不但冗杂而且苦涩难懂,也难得女皇在后面批示一句“不知所谓”。 唐云心里嗤笑一声,便准备将这封奏章放下,然而他忽然惊醒。 管元维到了姚州,什么都没有干,却为黄老之说所沉迷。 杨懿大胜之后,被管元维弹劾,却是匆匆赶回到京城。 而在所有事情之前,却有道门方士入皇城,居然被女皇亲自召见。 这一切总像是有什么联系一样,唐云准备伸手重新将被他放下的奏章拿起来。 蹬蹬蹬! 就在此时,他忽然听见下方传来一阵脚步声,随着吱嘎一声大门推开,有人走了上来。 这时候,居然还会有人来! 唐云眼睛一瞪,心里猛地收紧,不过他很快将心放平静,有条不紊的将手上的奏章和诏令通通放回到书柜上。 那人在三楼的边缘停住,唐云忽然屏住呼吸,整个好似静止一样。 他就蹲在两座柜子的之间,整个人融入到黑暗之中。这里光线很暗,他浑身的蟒纹锦衣全是黑的,只要一动不动,很难被人发现。 因为唐云是半蹲着的,从柜子之间的缝隙里,仅仅能够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人就站在唐云的面前,两人几乎是隔空向往。 这人手上捧着一副卷轴,眼睛一直落在上面,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唐云。 唐云屏住呼吸,没过多久,那人似乎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转身便离开了。 唐云松了一口气,等到那人走下楼,他悄悄转过身将窗户给打开,准备就此离开。 就在这时,忽然唐云听到一声厉喝。 “那里有人,放箭!” 第三十九章 脱身 随着一声厉喝传出,只听见嗖嗖几声,无数利箭直直飞了过来。 唐云暗叫一声不好,双手撑住地面,赶忙闪躲开最飞过来的几支利箭。 从阁楼附近的树林里,钻出几道黑影,这些都是方才埋伏在树林里的暗哨。这些暗哨原本并没有发现他,很显然,方才上楼的那人,早就察觉到了唐云,只是在楼上的时候没有声张。 唯一庆幸的是,在这里游曳的大多数是暗哨,并没有军士镇守在附近,这些暗哨的数量并不多。 “哪里走!” 三名暗哨拦在唐云面前,明晃晃的长刀已经‎‍‌拔‎‍‌‌出‌‎来‍‎,脸色狰狞。 让人偷偷潜入阁楼之中,这是他们的失职。 几名暗哨见到唐云并没有束手就擒,不由得心里大怒,挥舞长刀便冲了过来。这几个人看来都是禁军中的人物,相互之间配合十分严密,不过唐云转眼间还是看出了破绽。 最中间那人明显有些脚伤,三个人同时冲过来,他却晚了一步。 唐云抽出虎头刀,铛铛两声便打在最中间那人的刀上。沉重的力气让那人连退数步, 随后唐云横刀一甩,将另两人手里的刀给击开。他向前一撞,竟然直接将中间那人撞倒在地。唐云一脚踏在那人身上,飞身而去。 匆忙之中,唐云扯了一块黑布遮在自己脸上防止被人认出来。 这里的声响势必会惊动前门的守卫,唐云不准备原路返回,因为那样做,很有可能被朝廷的大队援军给围住,到那时可就插翅难逃了。 嗖! 一只响箭从耳边响起,唐云听见响声,立刻侧身翻滚扑在地上。随后双手支撑,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却见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一人。 这是个女人,看不清面容。一身青绿斗笠蝉翼纱,下衬白玉兰花绣纹裙,明显是宫中女子打扮。 “若水?” 唐云心里一颤,他认出女子的身份。 在宫中的女侍卫里,能有这般伸手的,也就只有若水了。 当下他不再犹豫,在女子还没有动手之前,猛地收起手里的虎头刀,随后用布给遮住。这刀是百骑专用的,唐云恐怕被这女子给认出来。 随后,唐云踏步上前,冲那名女子抓去。 这女子也不是吃素的,见到唐云冲来,连忙变换招式。或许是为了抓活的,这女子并没有用刀。 两人拳掌相击,唐云即便尽力隐藏自己的招式,但还是显露出自己军伍出的一些拳脚。 那个女子在黑暗中显露的眼眸里,已经闪过一丝异彩,沉声道:“原来还是军中之人,你是哪一卫的?” 唐云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不过这时候确实没时间多想。 他的力气忽然变得沉重许多,对方的招式他已经看在眼里。这是一种类似于太极拳一样的招式,将他的拳掌灵巧地化去。 对付这样的招式,方法并不多,唐云这时候已经听见身后窸窣的脚步声,援军很快就会来了。唐云知道不能耽误,立刻挥舞重拳砸在女子的手臂上。 女子的招式是很灵巧,但面对比自己力气大上数倍的唐云,还是有些力不从心。唐云找准了机会,也不和女子缠斗,错开身子便冲女子的后方跑去,几个弹跳便消失在黑夜里。 …… 四周很静。 唐云渐渐平息了自己的呼吸,随后又模拟出一阵打鼾的声音。 外面有许多杂乱的脚步声,原本昏昏欲睡的太医院学徒被叫醒,粗犷的将军顾不上这些学徒阻拦,将屋门给踢开。 唐云穿着一件白色的内衬,躺在床上,眼睛紧闭着,好似陷入沉睡。将军紧盯着唐云,没有发现出什么异状,便带着人匆匆离开了。 在这些人离开之后,唐云的眼角,稍微眯开一条缝,这能够让他看清楚外面的情景。 学徒满含歉意的走进来,见到唐云似乎还没有醒,连忙将门又重新关上。 唐云本准备悄无声息的做完这些事,但是很明显,计划不如变化,最终还是被人给发现了。很快,朝廷便会知道他到底动的是哪一部分的奏章和诏令。 唐云准备去杨府,探查一下答案。 这同样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杨府现在已经被司邢寺给掌管。女皇还没有对唐云问话,但唐云下意识的察觉到,这是大事! 国朝现凤凰,这是祥瑞的象征,但估计上古先人,也没有遇见过凤凰肆意杀戮的情景。 唐云忽然回忆起和薛氏见面的情景,他心里猛地惊醒。 不对,那薛氏在说谎。 他们似乎都在隐藏着什么消息,自从唐云第一次进入杨懿死的那间屋子,薛氏便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放在如冬身上,对于杨懿所做了什么,却闭口不言。 如果杨懿贪婪如冬的美色,他完全可以找一个大点敞亮的屋子。 可他却偏偏选择那样的地方,那栋就好像仆人住的简陋院子。屋子四面甚至密不透风,就好像一座牢笼一样。 他在那座院子里,恐怕还做了其他的事。 不能再等下去了,若是等到朝廷反应过来,一定会联想到杨府,到时候想要再去查找证据,那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唐云暂时按捺住心头的情绪,闭上眼睛,几个呼吸之间便陷入深度睡眠。 这是猎狼卫的基本技能,在绝对安全的地方,能快速恢复自身的精力。 一觉过去,唐云醒来后走出屋门。 一名太医特意过来检查了一番,道:“唐大人的伤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平常若是有急事,让手下人做就行,你的这幅筋骨,可是万万不能再出事了。” 唐云连忙答应下来,皇帝并没有旨意召他,这正好给他时间去杨府探查的时间。 从承天门出了宫城,顺着皇城一路向南到含光门出去,唐云并没有直接前往杨府,而是先去了趟神都府。 神都府衙虽然在京城,但算是地方机构,不属于中枢衙门,因此并没有安置在皇城。衙署位于尚善坊,和杨府在同一座坊内。 当唐云找到崔胖子的时候,这家伙似乎凉茶喝多了。两只脚伸在桌子上,背靠着椅子直哼哼,也不知道哼着什么不知名的曲子。 身旁的小吏低下头,似乎不愿意看见自家府尹这个模样。 唐云挥手让剩下的小吏退下,来到崔胖子跟前。 “什么事赶紧说,别耽误本官休息!”崔胖子不耐烦的说道。 唐云冷笑着一脚踹在崔胖子的脚踝上,引起崔胖子一阵嚎叫。崔胖子刚准备爬起来破口大骂,抬起头才发现是唐云。 “原来是唐兄!乖乖,你伤好了,我还准备去找你呢!”崔胖子怪叫道。 唐云摆摆手:“我伤好的差不多了,今天是有事要来找你帮忙!” 第四十章 杨懿书房 杨府的大火,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京城人的焦点,都放在倒塌的通天神像上。 作为神都城最为高大的建筑,通天神像一直是神都人的骄傲。无论是第一次来这里的外地人,还是从西域而来的番商,第一眼见到这座宏伟的神像,心里唯有赞叹。 这神像是倒塌了的,据说当时还没有睡的人回忆,在夜空中听见了一声嘶耳的长啸。 京城人是浪漫的,他们总会编出一些神奇怪异的故事来。不过经历过群妖肆虐的人们,对于这样的啸声十分敏感。最近几天便已经有不少流言蜚语传出,说是那通天神像是妖怪给推倒的。否则那么大的铜像,人力根本就无法撼动。 相比于这样的大事,杨府的大火自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杨府没有一些清官那样的名声,自然便成为百姓仇视的对象。有人说杨府是罪有应得,糟了报应。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也是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 杨府的门前是有司邢寺的人驻守,整座杨府的宅邸被大火毁灭,没有一个人活着。最重要的,是镇国公薛定捷竟然也死在杨府里。 薛定捷在军中多年,无论是地位还是人脉都少有人能及,门生弟子无数。 万晋海已经感觉到头疼了,因为司邢寺卿将大多数事情都堆在他身上,现在已经是焦头烂额,一面应对老将们的质问,一面抓紧让手下人去破案。 这个时候,杨府可是出不得一点差错的。唐云因为原本为燕王办事,暂时可以接触到这案件。但现在毕竟唐云是受伤的,理所当然的这案子便有司邢寺全权受理。 找崔厚恩过来,实际上是借他的名声。他是神都府尹,整个神都地面上发生的事,好像都和他有一些关系。 “大人,少卿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准进入的。”几个司邢寺捕快有些难堪的说道。 崔胖子冷哼的了一声,怒声道:“万晋海他干什么我不管,我刚刚找到一点线索,现在过来查证。当初万晋海和我一起查案,怎么,现在他翻脸不认人啦?” 说完,崔胖子直接跨进门里,唐云身穿一身捕快的服装跟在他身后,两人便进入到院子里来。 此刻的杨府宅邸,已经被司邢寺收拾的差不多了。唐云暗自给崔胖子一个手势,崔胖子会意,转过头怒声道:“都跟着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滚!” 司邢寺捕快脸色难堪,不过还是离开了。 “唐兄,可是有什么线索了?”崔胖子凑到唐云耳边,声音有些急切。 这事闹大了,最好的结果还是燕王一系的人将案子给告破。 唐云摆摆手,问他:“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们来这里,主要查了什么地方?” “好像……我们只是去了那个简陋的院子,至于后院还有其他地方,因为有女眷,我们都没去。”崔胖子摸摸后脑勺。 “那我们就去那些地方查查看!”唐云打定注意。 杨府很大,楼阁林立,不过崔胖子早有准备。京城造宅子,在神都府都会有一副宅邸结构图。崔胖子手上这是个备份,两人走在这宅子里并没有迷路。 每查清楚一间屋子,崔胖子便会在地图上画一个叉号。唐云查的很细,几乎是翻箱倒柜,每个墙壁都会查找一番。 “唐兄,这些事,司邢寺的人也会做,我们难道就这样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崔胖子擦了一下头上的汗,倒不是很热,只是走的时间有些长了。 两人此刻就站在西院里的主书房,按照崔胖子手上的地图所示,这里算是杨府最重要的地方。平常杨懿处理军务,一般都会在这里进行。 唐云让崔胖子守在外面,自己则是一个人走了进去。 在他看来,这恐怕是杨懿最有可能隐藏秘密的地方。 无论是谁,对于一些在心里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恐怕会时时刻刻放在身边。离得远了,总会挂念。 这座书房就相当于将帅的节堂,一般人是很难进入到其中的,这也有了很好的隐藏条件。 漆白的墙壁已经被火焰烧的焦黑,这里似乎并没有被大火侵蚀太长的时间,仅仅是墙壁变了颜色,但屋内的一切摆设皆是完好的。 屋子内的一切,似乎和他想象中没有什么两样,一些地方还有被拨动过的痕迹。两旁的书架上也是翻得乱糟糟的,看的出来司邢寺的人已经来过这里,因此这些地方唐云并没有查看。 他的视线,落在书房的正中间。 他忽然回想起一件事来,大周军有一项明文规定,供奉了前秦武帝和高祖的庙宇,一律不准侵犯。若是一定要过去,骑马的也要下马致意。 当今天下,大周不过是前秦另一种形式的延续。从前秦皇族依旧在把持各个机要位置便能够看出来,前秦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这里是武官节堂,供奉这样的武神,也是常有的事。就这些灵位,一些武将见到也需要跪拜的。司邢寺的捕快,想来也不敢轻易动这些东西。 这不是唐云所在的那个时代,无论是衙门中人还是寻常百姓,多少都有些迷信,他们相信万物之中自有鬼神,唐云瞥了一眼上面的灰尘,显然并没有动过。 唐云把手,放在两只灵碑上,准备拿起来,但却忽然发现,秦武帝的灵碑有些沉重。 下面连了东西,不过却不是直接摘下来的。唐云来回推动这块灵碑,总算是让它产生了移动。 随着轰隆隆的声音传出,在书房后果然开了一间暗室。 杨懿在这里藏了东西。 唐云按捺住心头的颤抖,却并没有让崔胖子进来,他准备一个人先进去瞧瞧看。 迈步走进去,里面的灯光很是昏暗,唐云顺手从旁边拿起一支烛火,准备用火折子点燃。 就在这时。 一只手,忽然盖在灯台上。 在这样昏暗的地方,忽然出现一个人,足以让人毛骨悚然。 唐云心里一惊,却听见那人轻声道:“不需要你来点灯。” 话音刚落,霎那间,不知从何处冒出的火焰将整个屋子给照亮。 朱唇轻咬,长长的红裙拖在地上。 竟然是如冬! 第四十一章 长生 如冬她就站在这样的一间密室里,似乎还带着红盖头,此刻已经将红盖头给掀到后面去。 一席红衣,如血般浓郁。佳人俏丽,若是不明白的,心定会为之倾慕。 唐云自然不会被眼前的情景所沉迷,他知道如冬那副美丽的容颜背后是怎样的恐怖。他把刀‎‎‌‍拔‌‎出‍‍来‎‌‍‍‌,却并没有大声呼喊。面对一只有了自己灵智的神兽,除非有大军架起无数八牛弩朝天空齐射,否则很难伤到她。 如冬笑呵呵地走到唐云面前,身上有一股醉人的迷香。 香气入了唐云的鼻息之间,唐云不懂花,不知道这是什么花的香气。不过却很好闻,有种沁人心脾的作用。 唐云渐渐的感觉到迷醉,好似天旋地转,有种躺在柔软床上的感觉。 不过他很快从这种感觉里惊醒过来,唐云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四肢好似无法动弹一样。他的面前出现了两个女人,全都披着红盖头。 “你猜猜,哪一个是我!” 如冬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寂静密封的房间里到处都是回响声,唐云竟一时间分辨不出如冬在什么地方。 唐云咬牙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如冬的笑声传出来:“我杀死了杨府所有人,但我发现,似乎没有人能拦住我。” “本来通天神像落下,绝对是一出好戏,可惜被你给搞砸了。不过没关系,该死的人还是要死。你拦不住,谁也拦不住!” 唐云心底一沉,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如冬原本是在报复杨府的,可是杀光了杨府之后,她却突然发现没有人能管的住她。 野兽尝到一点甜头,便会变得嗜血。一只神兽疯狂起来,脆弱的神都估计没有人能拦住。 唐云的眼前,就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红衣女子,都是新娘的打扮。 他的鬼面戒指已经丢了,但凭肉眼,很难观察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如冬。 “你既然想杀,为什么不去,非要在这里和我玩这样的游戏。”事到如今,唐云反而渐渐放松下来,心里却在快速想着对策。 其中一名红衣女子忽然站起身,将红盖头掀开,露出如冬一张惨笑的脸。 如冬忽然把唐云拽起来,凑到唐云耳边道:“我来给你看看,杨懿到底做了什么!” 她将另一名坐着的女子头上所盖的红盖头给掀开。 红盖头下的容颜却出乎了唐云的意料,这是一具尸体。 尸体似乎放了很久,表面有些干枯。 然而最重要的,还是那尸体的眼睛。 她的眼睛被人挖了去,只有黑漆漆的眼眶。 在她的身上,同样还有无数道整齐排列的伤口,这就像是有人刻意为之,整齐割出来的伤口,每一道都是同样的形状,同样的深度。 如冬将唐云的眼睛抬起,那尸体黑漆漆的眼眶此刻就对着他,在这阴森昏暗的环境下,显得尤为恐怖。 就好似一个漩涡里,渐渐让唐云深陷其中。 不知不觉,在高塔上所遇见的大婚景象,又在眼前重现。 整座密室也变得明亮许多,四周宾客满座,到处喜气洋洋,欢声笑语,和刚才那昏暗阴森的密室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唐云知道,这只是一些幻象,因此他并没有擅动。 四周唢呐吹响,在众人的见证下,一对新人对拜。 一切都很美好,但在唐云的视角望去,却从窗户的边缘,见到外面人影绰绰。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门忽然被人从外面踹开,无数军士冲了进来。他们见人就杀,根本不准备留任何活口。 唐云眼神一凝。 这些军士,都是大周军! 莫非又是杀良冒功?不过唐云很快否定了这一点。这地方明显是一座豪门大户,就地上那铺着的西域地毯,就不是普通人能用的起的。 一般这样的大户人家,盘根错综复杂。想要杀良冒功,就必须要灭口,不能留下一个人。 杀戮在继续,婚礼原本大红喜庆的布料,被血沾染后变得更加鲜红。 一名将军走下马来,他将新娘粗犷的捋去,随后沉声道:“越析王波冲,勾结蕃国,意图谋反。奉大将军之命,所有越析王族,通通杀了,一个也不留!” 随着将军一声令下,军士们已经举起了屠刀。 越析王族的护卫根本架不住大周军的虎狼之师,被杀的节节败退,唐云的目光,却落在被捋去的新娘身上。 既然要将全族的人杀了,为何留一个新娘? “你是想告诉我,杨懿贪图新娘的美色,所以趁机捋去的吗?”唐云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他现在身不能动,只能被动地接受如冬给他看的幻境。 如冬忽然发出冷笑声:“你觉得,那个老贼身边会缺女人吗?” 幻境再变,那将军将新娘送到杨懿的帅府,便匆匆离开了。 新娘被送进了帅府的后院,唐云看见,在后院里早有好几名道士等候在那里。 道士们把新娘的头盖给揭开,用刀在新娘的心脏上捅了一刀。这一刀并不是很深,轻轻一点,鲜血喷涌而出,落在碗里。 随后,道士们将这些鲜血小心地保存起来,送入到马车之中。 新娘倒在血泊之中,杨懿似乎犹豫了片刻,随后将新娘抓进了后院的一间屋子里去。 “那些道士……” “他们啊,哈哈,是为了给皇帝做药引!” “皇帝要长生,需要八字全阴出生的女子心血作为药引,炼那长生不老药!” 如冬的声音有些癫狂,唐云却心中一惊。 如此说来,一切谜团终于揭开了。 为什么,管元维一个宦官,非要去姚州做刺史。 为什么杨懿升官那么快,深的皇帝信任。 越析诏分明是朝廷敕封世袭的藩镇,为何要叛变大周! 他们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皇帝的长生大业! 眼前这女子,很显然便是被捋去的那名新娘。 杨懿将皇帝所需的心头血送上去后,他却并没有将这女子放走。谁都有私心,他也妄想长生。 杨懿找来了很多方士,每一刀,每一刀!都从这女子的身上,割去血肉来制作药引! 唐云顿时感觉到心头一阵冰凉,在黑暗中只听见如冬喃喃道:“唐云,你不是要保护你眼前这大周吗?” “我会让你眼睁睁,看着它被我毁去。” 第四十二章 若水到来 那座婚礼殿堂,瞬间变‎‌‍成‌‌‎‍人‍‍‎‌间地狱。 方才还在嬉笑的人们,转眼之间变成了一堆残肢断臂。 有的人还没有死透,张开大嘴无力的呼喊,随后在屠刀举起挥下之间,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大周军的注意力全放在了人的身上,却忘记在婚礼殿堂顶层的横梁上,一只七彩的飞鸟将所有的一切亲眼目睹。 它太小了,以至于仅仅只能做一个旁观者。 当新娘被将军捋走了之后,它只能远远的看着。当新娘被刀割破心脏的时候,它依旧只能看着。渐渐的,她化为了人形,却得知杨懿已经调离了京城。于是它便来到神都,一点点成长。 她在这京城里,扮作青楼歌姬。或许是她早就谋划好的这一切,因为还年幼,她对这世界依旧充满了畏惧,因此并没有提前动手,她始终在等一个机会,一个接近杨懿,并能够杀了她的机会。 凤凰悠长的生命,这十几年根本不算什么。对于如冬来说,还算只是一只幼鸟。 但已经具备了撕碎人的獠牙。 唐云咬牙道:“就算杨懿罪该万死,他的妻妾有什么罪过?” 如冬冷笑:“那越析诏的人又有什么过错,只要杀了那女子便是,为何连他们都要一并杀了?” 唐云苦笑道:“你很强,对于我等凡人来说,你若是想杀我不过是举手之劳,为何还要救我?” 如冬笑道:“救你只是觉得你比较有趣,在神都生活了这么多年,我见过不少人,但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为了别人这么拼命。” “这么说你是很赏识我了?”唐云刚说完,忽然感觉到肚子上传来一阵痛觉。 如冬一拳狠狠砸在唐云的肚子上,唐云整个人剧烈的弯曲,猛地咳嗽起来。这一拳很重,唐云感觉到五脏六腑都快要移位了一般。 如冬蹲在唐云的面前,揪住他的头发:“我让你活着,只是觉得你有趣而已。那么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如冬指着那具女尸,道:“她叫波灵,是将我从笼子里放出来的人。” “你要记住这个名字,这王朝的毁灭,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如冬淡淡地说道,白皙稚嫩的玉足就踩在唐云的脸上。 唐云全身都好像被控制住了一样,根本动弹不得。 但他的眼睛,此刻泛出阴冷的寒光。 唐云冷声道:“那你也记住,我会用这把刀杀了你。” 如冬不以为然:“那好啊,我等着。” 她站起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笑道:“似乎也不用我出手。” 她缓缓隐入黑暗之中,无数烈火瞬间燃起,将整间密室照的通亮。 波灵的尸体并没有被如冬给带走,唐云暗骂了一声疯女人。这是明显已经抛弃了曾经的感情,准备大开杀戒了。 火焰,逐渐靠近唐云。烈火灼烧的感觉,离得近了自然能够感觉的到。 唐云没有放弃挣扎,这样用意识来拼命控制住身体,没过多久,他感觉到火苗已经窜了上来。 手指间感觉到被灼烧,突然疼了一下。唐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感知已经恢复了,他跟进从地上爬起来。 这个时候,外面的脚步声渐渐临近,唐云抓住女尸就要冲出去,没想到迎面撞上一人。 眼前出现一抹毕方,这是若水! 若水已经见到了来人,忽然眼睛一睁:“你就是昨晚闯进舍人院的人!” 唐云叫苦不迭,这也难怪若水会认出来他。他当时确实是遮住了面,但若水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人,对于人的洞察能力极强。 若水伸手就要抓唐云,看这小娘皮脸上愤怒的表情,看样子昨晚唐云从她手底下溜走,让她很不高兴。 唐云没时间和她纠缠,猛地一脚踢了过去,这一脚直直踹在她的小腿上,若水一个站立不稳侧倒在地上。唐云把怀里的女尸丢在她身上,厉声道:“这是杨府案子的重要物证,保管好了!” 唐云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忽然站住了步伐。 无数柄长刀竖在唐云的面前,寒光凌冽,他的周围竟然全都是若水。 唐云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崔胖子鼻青脸肿的站在墙角边上,屁都不敢放一声。这家伙平常见到漂亮姑娘话就不着调了,明显是惹怒了若水才会如此。 “唐大人,这地方你不应该来!陛下已经明确的说过,这案子归我司邢寺来管。大人的伤势尚未痊愈,还是不要再劳动筋骨了为好。”万晋海脸色阴沉的从若水身后走出来。 唐云冷声道:“后面有一间密室,你们司邢寺也没有查到吧。” “还有密室!”万晋海眼睛一瞪,他倒是没想到。 见到书房后侧隐隐有浓烟冒出来,万晋海准备过去,没想到却被一把刀给拦住。 来者是萧千琴,她今天穿着一件紫色圆领袖袍,一副男装的打扮。 万晋海脸色难看,道:“萧待诏,此案是我司邢寺所管,我们却始终没有发现有密室存在。这是大事,我必须要去亲眼探查一下。” 萧千琴慢条斯理的说:“万大人不用麻烦了,这里现在归若水所管。万大人现在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一番了。” 万晋海还有些不甘心,正要开口,迎面却对上了萧千琴冰冷的目光,赶紧抱拳退下。 得罪了朝臣还好,但是得罪这位在皇帝面前得宠的内相,可是得不偿失。 “唐大人,你跟我来!”萧千琴转过身。 唐云立刻就明白,萧千琴这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附近的若水已经收起刀,分出一部分人提水赶去灭火。 萧千琴带着唐云来到一处角落里,转过身微微叹口气道:“唐大哥,你不该这样莽撞的。” 见唐云没有开口,萧千琴继续说道:“那天若水汇报有人闯入到舍人院案牍库,动的恰巧是关于杨懿一部分的诏令,我就知道应该是你了。今天你又让崔厚恩替你叫开门,可这些是瞒不过若水的。” 萧千琴微微一叹:“这事如果落在陛下的耳朵里,难免陛下会起别的心思。我已经将关于你的奏报压下来了,不过不知道百骑那边有没有查出来是你……” 萧千琴的话语戛然而止,她忽然发现,不知何时唐云已经站在她面前。 “陛下现在在哪里?”唐云急切的问道。 第四十三章 花海遇刺 宫城,鹤羽殿。 这座宫殿后有一片花园,平日里有内务府的人专门负责修剪。女皇最喜欢大红大紫的牡丹花,因此这里格外鲜艳夺目。 跟随在女皇身边的是一名身材挺拔的中年男子,面容无须,十分俊朗。仅仅穿着一件宽松的素色长衫,却靠在女皇身旁。 他叫张才,是控鹤监的控鹤令,也就是女皇的面首。控鹤府原本就是为了女皇储备男宠的地方,而他却独得女皇宠爱,因此在后宫内院也是说的上话的人物。 虽然文武臣工在背后对这位张才颇为不屑,但表面还是毕恭毕敬。除了一下老臣外,其余大臣尽量也是和他讨好关系。 女皇的脸上不见喜怒,流连于这花园之中,素手捧花却也意兴阑珊。张才见状,壮着胆子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女皇瞥了他一眼,有些烦闷的说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见到女皇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愠怒的表情,张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跪在地上,大呼道:“奴婢只是觉得陛下最近心烦气躁,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这才发问的。” “该你问的你就问,不该你问的,你也就少多话。算了,乏了!”女皇越过张才,带着身后的两名宫女继续游园,留下张才一个人跪在地上,狠狠抽着自己嘴巴。 见到张才这样如同奴才一般的模样,女皇忽然从心里感觉到一阵厌恶。 最近烦心的事很多,杨府上所发生的事,她是知道的。于是偷偷派了百骑去雁北之地探查管元维的下落。 管元维果然死了,他是在一间炼丹炉前死的。 等到百骑的人找上门的时候,那一间炼丹房里的尸体已经僵硬住了。百骑校尉检查过后才发现,管元维已经死了很久。因为之前下令过闭关修炼,即便是送饭的佣人,也只是通过一个小孔送进去,根本就没有发现管元维早就已经死了。 女皇的心已经沉到谷底,长生之事自古就是帝王大忌,但却依然有无数的皇帝前仆后继的去寻找。 她本以为这事没有他人知晓,无论是管元维还是杨懿,都是死守秘密之人。但这事情还是败露了,当年没有死净的人,现在竟然跑过来寻仇了。 女皇并不担心她的安全,只是臣子的生死,竟然不受她控制,这是最让她恼怒的。 这片花海十分清幽,穿插在花丛中的小溪里竟还有几尾活鱼四处游荡。只是很快,一阵焦急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宁静。 几名宫女走过来,脸上带着焦急的表情。可还等他们开口,身后便窜出两个黑影。 嗖嗖嗖! 平静的花海四周忽然钻出无数侍卫,手持刀盾挡在女皇面前。女皇没有第一时间下令,他们也没有擅动。因为跑在最前面的,是萧千琴。 “琴儿,怎么回事!”女皇厉声喝道。 萧千琴实际上是被唐云一路拽过来的。 否则唐云一个外臣,根本没法通过宫城的一道道门关。 没有等到萧千琴开口,唐云一眼便看见深处于花海中的女皇。 姹紫嫣红的万花丛中,还有几只飞鸟在花丛的顶部来回徘徊,互相啼鸣不绝。 若在平常,这样的情景自然是美不胜收,但落在唐云的眼中,却是充满了危机。 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再靠前了,御前侍卫保持高度警惕,一旦唐云有什么动作,他们手里的短弓会立马放出利箭。 唐云立刻高声喊道:“陛下,赶紧出来!” “大胆!”唐云这句话显然有些失礼,御前侍卫都是些纯粹的军人,可不管你是谁,恶狠狠的就要冲过来。 “住手!” 女皇刚刚抬起手,忽然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将她的声音给完盖住。 嘭嘭嘭! 花海顿时炸开,从地下忽然喷出数丈之高的火焰,瞬间将无数鲜花所吞噬。几名御前侍卫反应很快,在这一瞬间便拦在女皇的面前。 四周原先还到处飞舞,祥和一片的飞鸟此刻却突然着了魔一般。它们的眼睛变成完全一片漆黑,看不见一点眼白。这些鸟发出尖锐的嘶鸣声,巨大的嘶鸣几乎震耳欲聋。 “啊啊啊啊!” 几名御前侍卫忽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他们的眼睛直接被鸟锋利的嘴巴给啄破,无数鲜血迸发出来。 他们虽然惨叫着,却没有到处呼号,而是依旧坚守在女皇的身旁。 至于靠近火海的侍卫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浑身被烈火所包围,顿时化为一个个火球。大火之中,仅仅能看清楚他们因为强烈痛苦产生的狰狞面孔。 女皇所在的位置被火海所围住,花园的结构原本就是小径通幽,虽然整座花园别致了不少,但也让进入变得更加困难。 “还有没有其他的路能进去!”唐云转过头问道。 萧千琴因为心里的惊慌,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她颤声道:“没有,这里是江南大匠特意设计的,只有一条路能通往其中。” 这个时候,几名御前侍卫已经硬生生冲了进去,不过汹涌的火焰瞬间将他们吞噬。 几个“人形”的火球从火墙里跑出,这些是强行闯入的侍卫。 烈火朝天,这里的情景触目惊心,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唐云忽然从身旁的宫女手里拽过一条干布,这些干布上面放着水果,此刻也到处打散开。唐云将干布放进附近的溪水里,将布条浸湿,随后裹在身上,一头钻了进去。 他刚进去,发现情况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 到处都是火焰,空气中弥漫浓浓的黑烟。这里是户外,但那些黑烟好似受到了什么牵制一样,在四周徘徊不散。 唐云用湿布捂住口鼻,尽量伏低身体。他的面前有一具被烧的焦黑的尸体,看样子是御前侍卫的。这些武功强悍的高手,在火焰面前,却没有任何办法。 继续向前走,唐云四处张望,并没有发现到女皇的影子。这让他不由得心底一沉,越过地面的尸体继续向前摸索而去。 …… 此刻,女皇的身边,御前侍卫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 一些人还没有死,却已经在痛苦的嚎叫着。那些近乎是疯子的飞鸟,从已经被掏空的眼眶里疯狂啄食着。 女皇始终笔直着立着,身为大周的皇帝,不允许她像那些宫女一样四散逃窜。 明黄的宽襟垂下,金步摇不见丝毫颤抖,凤簪下,一抹明艳瑞丽的眼眸盯着眼前弥漫的黑烟。 那黑烟中,有人影在晃动。 “你倒是很冷静啊,皇帝陛下!”如冬的面容从黑烟中浮现出来。 好似要踏入一场盛会,如冬又重新装扮了自己,朱唇鲜艳,脸上带着一抹冷笑。 红唇在往下滴着鲜红,那不是胭脂,竟然是用鲜血所染红的。 第四十四章 血雨 越析诏,六诏之首。 兵最多,将最强,地最广,素为蕃国所忌。 整个六诏实际上是由一些归顺大周的民族,建立起来的聚集地。这里也是剑南道和蕃国之间的一道屏障。同时,六诏也是大周南方的主要商路必经之地。 在六诏的南边,便是广袤的南荒丛林。不少稀奇野兽,奇珍异宝,都可以在那里寻得。因此吸引了不少想要来寻宝的商人,至此游历。 在如冬的记忆中,自己有了意识,见到的便是一座牢笼。 因为是五彩鸟,它被关在笼子里,几经辗转被人来回买卖,最终被当作礼物,送到越析诏王族的手中。 为了防止五彩鸟逃走,它被关的笼子很坚固,以它的力气,根本无法睁开笼子的铁栏。 这样一天天过去,五彩鸟的灵智逐渐健全,然而她也越发痛苦。处于朦胧中的野兽不知道被囚禁的痛苦,有了食物往往就能兴高采烈。但她不一样,她想要出去,局限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简直生不如死。 直到有一天,一个女孩儿打开了牢笼的门,放五彩鸟出来。 “你赶快飞走吧,如果被父王知道是我放走了你,一定会责罚我的。”小女孩儿头上戴着银饰,小心翼翼地捧着五彩鸟出来。 因为许久没有飞起来,五彩鸟的翅膀还有些不灵活,一时间竟然飞不起来。 “算了,你先到我房间里来吧。” 小女孩儿抱起五彩鸟,觉得小鸟还有些挣扎,便费力托举起来。其实即便是一只幼年的五彩鸟,也有小女孩一半的大小了。 五彩鸟被小女孩喂食,逐渐恢复了力气,但她并没有飞走,始终在越析州附近徘徊。 白天出去猎食,夜晚回来后便会栖居在小女孩屋子的横梁上。女孩始终没有赶走她,毕竟这是她童年难得的同伴。 五彩鸟陪伴了女孩成长,到成婚。 她的灵智逐渐成熟,她能听懂人言,明白世间的疾苦与人的狡诈。 “五彩鸟,我就要嫁到别的地方去了。”成婚那天,已经长大‌‍‌‍成‍‌‎‌人‎‍‍‌的波灵,对五彩鸟说道。 五彩鸟心里觉得,自己能够和波灵相处一辈子。 大婚那天,她就趴在婚礼殿堂的立柱横梁上,望着下方一片欢声笑语,好似有心愿逐渐平息下来。 可她等来的,是人类的屠刀。 她的世界很小,仅容得下波灵一个人。 她为了复仇,一行千里来到这神都城。仅仅是为了生存,仅仅是为了复仇,她如同一只任人操控的傀儡,在凤鸾阁当了十几年的花魁。 当牙齿刺破杨懿的皮肤,灌入到她的全身的时候,五彩鸟忽然知道,她不是一只普通的鸟妖。 她是凰,是神兽。在这世间,她无所不能。 此时此刻。 如冬抬起头,即便面对着人间的至尊,心中也同样带着一丝高傲。 女皇面色淡然道:“你来这里,是想要向朕寻仇吗?” 如冬笑道:“陛下看来是早有准备啊,既然如此,那里有刀,自行了断吧,也让自己体面的死去。” 女皇不为所动,忽然长叹一声:“你真的以为吃定朕了?” 如冬见到女皇这幅表情,却并没有觉得奇怪。一位统治大周这样庞大王朝的统治者,若是没有这份定力,那才让人奇怪呢。 “彩凤鸣朝阳,元鹤舞清商;瑞此永明曲,千载为全皇。” 女皇长叹一声:“你本该是我朝祥瑞,却自干堕落,坠入杀海。你的心智已经被嗜血所蒙蔽,时间一长,你也变不再是瑞鸟了。” 如冬哈哈大笑:“这王朝是你的,你自然说什么都是对。凭什么,瑞兽降临便是天下太平的征兆。我偏要在这人间搅动风雨,谁能阻我!” 如冬的眼眸忽然变得血红,她的身上泛起一股杀气,四周的火焰逐渐向她靠拢,同样也在接近女皇。 “我忽然想到一个绝好的主意,不如让陛下到这天空之中,亲眼目睹这满城百姓葬身火海,我想那肯定是一场盛宴。”如冬眼神里绽放出光彩。 如冬伸手便要来抓女皇,女皇却始终没有动,依旧目光冰冷的盯着如冬。 “神都城百姓足有百万之数,这份杀戮业力,会让你在九泉之下受尽折磨。”女皇冷声道。 如冬的笑容变得有些猖狂,她根本不相信这些东西。或许自从波灵死后,她的世界便已经是一片灰白了。如今失去了一切禁锢,她开始疯狂起来。 她的手,正要碰到女皇身上,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她转过身,却见到一刀直直冲着她劈过来。 这一刀又快又狠,找准她的面门来的。如冬冷哼,一掌拍出去,一双素手好似钢筋铁骨一般,竟在刀身上砸出一道火花。 唐云的刀被拦住,但他的动作却并未停歇。他一脚蹬住地面,蹭的一下便窜到空中,猛地挥舞下刀,这一刀是冲着腰间去的。 如冬眼睛一瞪,一条腿踢过去,将唐云手里的刀给踢歪到一边去。 她或许觉得有些烦闷了,她忽然伸出手指,点在唐云的脑门上。 这一招,她在密室之中用过,能够控制一个人的神智。 她发现自己会的招数很多,这让她感觉到自己无所不能,无所畏惧。 她觉得自己已经控制住了唐云,便越过他,一步步走向女皇。 她想要从女皇的脸上看出惊慌来,但很显然,女皇并没有露出这样的表情。 “陛下,随我来吧。”如冬脸上带着笑容,她面前的是罪魁祸首。诛杀了她,如冬的心愿便完成了。 噗! 如冬忽然步伐顿住。 她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目光,她转过头撇向唐云,忽然发觉唐云很不对劲。 唐云把刀扔掉,他的眼睛,血丝密布,变成可怕的青色。 唐云一只手撕破了如冬的后背,将肋骨拆断,将依旧在跳动的心脏给取出来。 “你怎么……”如冬的话还没有说完,唐云另一只手拽住她的脖子。 咔嘣! 头和身子分离。 吼! 唐云忽然仰天长啸,如一只野兽一般。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忽然乌云密布,一阵电闪雷鸣。 唐云将心脏给碾碎,仿佛在泄愤一样,疯狂砸着如冬的尸体。 在他的身旁,还有一只已经空掉的葫芦,从葫芦里飘出一股血腥的味道。 那是褚健的血。 当初守在捉妖司衙门前的那只褚健,被分尸,鲜血留存住。 唐云在最后关头,将褚健的血灌入到自己口中。 这血能让他力大无穷,却很容易失去理智。 唐云冲到女皇面前。 唐云一只手伸过去,狠狠的,将这位九五之尊搂在怀里。 沉闷的呼吸,扑在女皇脸上。 轰! 天在下雨。 血红的雨。 “娘的,怪事了,天上竟然在下血。”人们惊叹着,随后匆匆跑回家里。 一阵阵雷声落下。 苍天好似在哭泣,无尽的雨水打在凤凰的残尸上,汇聚的血水顺着小溪,流入到洛水河中。 第一章 节妇 神功元年八月七日,雨。 女人走在泥泞的山路上,艰难迈着步子。 她的碎花布衣被雨水浸湿,头巾下一缕缕黑发垂下,将面容遮住。 地面不平,坑坑洼洼,她一脚深一脚浅,不时跌倒在地上。 摔倒了,她便再爬起来,直到蓝色的碎花袄被黑泥完全浸染,她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这是座破旧的土地庙。 楹联已经掉落,外面的围墙也是残破不堪。破庙的顶部已经蹋了,地面上积了一滩水,已经无法遮风挡雨。 “我……我活不下去了!” “我……我是被陷害的,但是他们……他们都不相信我!” 女人跪倒在土地神像前,头狠狠撞击在地面上。 她的头皮被磕破,鲜血顺着鼻梁流淌下,让她看起来十分狼狈。女人的嘴唇有些发白,她浑身在颤抖不已。 轰! 外面有雷声。 电闪雷鸣,将土地神的面容所照应出来。 高大的神像下,女人的身影变得很是渺小。 附近空旷无人,寒风吹过,一股股冷冽的寒流刺在她的身上。 女人仰头,那阵阴风窜进了她的体内,让她浑身痉挛。女人忽然发出尖锐的长啸声,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 声音在整座土地庙里回荡着,只是大雨滂沱,根本没有人能听见。 …… 次日,雨停。 女人的尸体在土地庙里被发现的。 她依旧穿着那身站满泥土的碎花衣,整个人坐在神台上,脸色苍白。 “俺清晨从县城回来,走到村头的土地庙准备休息一阵子,谁料到就看见她坐在这儿,我叫她没反应,也不知是咋地了。” 老许头蹲在地上,声音还有些颤抖。 在他面前是固北村一村老少,看热闹的,来认尸的,路过的,都围了过来。 一名老妪早就赶来,她里里外外检查了一边女人,忽然冷哼一声:“这不就是齐书生家里那个不检点的婆娘么。我呸!看这模样是夜里偷偷跑出来偷汉子,结果老天有眼给劈死了!哼!劈的好!” 一听见这话,众人才觉得这女人有些眼熟。 一个村子里的人,大多都会相互认识。只是这齐书生的婆娘却不同,据说原本是一个大家闺秀,和齐书生私奔回来的。 齐书生是一名秀才,可是考了许久一直没有中举,直到爹娘死了,他也就绝了这心思。好在他到县城里一个大户人家找了个教书先生的活,平日里那大户人家常有接济,日子也算过的去。 大周没有前秦那般严谨,私奔就私奔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两人是在村里进行的大婚,齐书生家里没有长辈,只好请了村子里的长辈过来当个见证。村子里的人那天去了不少,很是热闹。 有人打听说齐氏似乎是别的地方一个大户小姐,平日里大多在家织布,田地则是交给村子里的其他人来打理。千金小姐没种过地,这也是理所当然。所以倒是没多少人见过齐氏的真容。 日子照常的过,原本夫妻二人和和睦睦的生活在一起。可惜,一天夜里大雨,地上湿滑,齐书生着急回家因此走的有些匆忙,没注意脚下,这一脚落空便掉进山沟里。等到人发现的时候,人早就咽了气。 人死如灯灭,救是救不回来了。 齐氏伤心欲绝,也在村子里的青壮帮助下,找个地方让齐书生给安葬。 也就在这葬礼上,村子里的人才见到齐氏的真容。但见她一席白衣,别致倾鬓,一张杏仁脸上略带愁容,肤若凝脂,楚楚动人,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村子里干活的女人大多粗手粗脚,青壮们哪里见过这样如水一般的女子。有几个甚至忘了自己是来参加葬礼的,偷偷瞅着齐氏看。 大周的律法,相比于其他的王朝来说,对女子很是宽松。 若是夫君已死,女人可以改嫁他人。即便夫君没有死,女子若是想要离婚,同样可以到官府去申请和离。 于是不少动了心思,特别是村子里还没有娶亲的青壮。于是齐书生还没有死多少天,便有媒婆敲开齐家的门,上门提亲。 甚至,一些外来村子里的人听见这事,也叫上人来说媒。 齐氏不堪其扰,终究有一天,从县衙里来了两个公人,看着一副牌匾放在齐府的门楣上,才算止住所有人的窥伺。 那是贞洁牌坊。 牌匾正中间写着“贞洁”二字,旁边还有小字标注了时间,下方则是用墨笔雕琢出一排字“固北村齐冲妻节妇齐氏”。 这表示齐氏要为夫君守节了,虽说律法不会强制要求,但自古礼节贯穿在人的心中,为夫守节在县里会受到表彰。 谁如果敢调戏节妇,轻则鞭笞坐牢,重则发配边关。 很多人心里哀叹不已,觉得可惜了齐氏一副上等的容貌。 这件事本来已经过去了很久,齐氏将自家的地包出去,同时用织的布送到城里去卖,也能维持家用。 谁想到,没过几天,忽然有人放出消息,说亲眼见到齐氏和另一个男子通奸。 做了节妇,便要守节,这是规矩,这消息确实对齐氏很不利。 村子里的人原本并不相信,不过随后渐渐有人将消息给传开,甚至有人在齐府的院子旁发现了男人的兜布,这无疑加深了村子里的人对齐氏的怀疑。 甚至消息渐渐传出去,县城里原先收购布料的商人也拒绝齐氏提供的布。 原本以为节妇而照顾她,但若是私自和人通奸,那就为人所不齿了。 “看她那副狐狸精的模样,俺早就料到会这样了!”村子里有老人信誓旦旦的说道。 众口铄金。 齐氏不出门,也无法跟人辩解。 她待在屋子里,有些妇人经过齐府的时候也会刻意将喝骂声放大,甚至有的人故意将脏水泼到齐府前。 那座全村唯一的贞洁牌坊,现在看起来就是个笑话。 没有人愿意给齐氏种地,于是她便出门自己去耕种。看她那纤细的腰肢,明显是体力不支。那地也是一片狼藉,因为有人估计在夜里把地踩的乱七八糟。 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她也依旧将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 所有人都在指责她,不得已去县城买米,也会被人指着脊梁骨辱骂。 但现在,她死了。 “村长,咱是不是要报官啊?”一个人小声嘀咕道。 村长上下打量着齐氏的死状,皱着眉头道:“报什么官,咱们村出这么一个污点已经够让人笑话的了。把她的尸体用草席卷起来,随便丢乱葬岗里去。” 第二章 活葬 倪老大听闻消息,丢下碗筷便赶了过来。 离土地庙还有一段距离,他就看见吕茂梁站在土堆上四处张望。见到倪老大过来,眼睛一亮,赶紧小跑过来。 倪老大和吕茂梁都是村子里年轻的后生,当初也曾找人去齐家上门提亲。 倪老大劈头盖脸就问:“啥情况?” 吕茂梁四处张望,随后小声嘀咕道:“那小娘皮死了。” “确认死了?” “千真万确,咱村子里的王屠夫原先是边军,杀的人比他屠的猪都多。他说这人死了,那肯定是千真万确的了。” 倪老大眉头顿时皱起来,小声嘀咕:“娘的,怎么会现在死了,知不知道她怎么死的?” 吕茂梁摇摇头:“不清楚,王屠夫没说,只是一个劲的摇头说奇怪。我约莫应该是自杀的,咱这么逼她,估计也早就承受不住了!” “嘘!”倪老大猛地捂住吕茂梁的嘴,“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谁也别告诉,否则咱们就别想在村子里待了,管好你的嘴!”。 吕茂梁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忙不迭的点头。 两人悄悄站在人堆里,见到齐氏被一张破草席给盖住,两个年轻人扛着抬了出去。倪老大给吕茂梁悄悄使了个眼色,两人偷偷跟了过去。 县衙里来了两个捕快,不知道村长和他们说了什么,两人揭开草席检查了一番便离去了。齐家因为没有人了,地契被官府收回。 村子里的人自然知道是什么情况,一些年纪大的,回家后还会训斥自家的后生。 那个狐狸精已经死了,把心好好收一收。 …… 深夜。 固北村和绝大多数山村一样,依山而建。 村子北面有一座高山,翻过高山便能看见一片密林。走到密林深处,有一处乱葬岗。 没人愿意去那个地方,平常若是有人死了,好点的会入宗祠,至于那些斑斑劣迹或是外人,死了就只有进入乱葬岗的份。 村子里的作息和神都城不同,因为要准备明天的劳作,很早便熄灯休息。 山村是没有宵禁的,不过村子旁边只有一望无尽的田地。高高的麦苗在黑夜中来回摇曳,没有任何娱乐场所。 倪老大叫上吕茂梁,两人准备家伙,顺着山路向乱葬岗走去。 都是从小生活在这里的,对崎岖的山路也是十分熟悉。两人似乎害怕被人发现,并没有点上火把,仅仅依靠微弱的月光来走着。 夜晚寒风凌冽,吕茂梁打了个寒颤:“倪哥,咱非要来这里吗?” 倪老大没回头:“我必须确认那娘们死了,只有她死了,咱们才安生!本来准备这几天下手的,谁料到这娘们这么就自杀了,晦气!” “倪哥,金老爷那边怎么说?吕茂梁小声道。 倪老大停住脚步,转过头去,这里已经是山的另一边,从这儿已经看不见村子了。倪老大这才放心,从布包里取出火折子将火把点燃。 “放心吧,金老爷他也怕咱们声张出去,答应的银子会给咱们的,不过赏钱是别想了。” 听见还有银子拿,吕茂梁顿时浑身一激灵,也就不再感觉到寒意了。 两人举起火把,速度快了不少,没过一会儿便来到乱葬岗上。 这地方四周没有树,独独留出一片土堆出来。 吕茂梁走路的时候没有看清楚,脚不小心磕在一处苍白的石碑上,顿时把他吓了一跳。 倪老大在他背后踢了他一脚,呵斥道:“都是死人,怕什么?” 吕茂梁颤声道:“倪哥,我咋感觉刚才有人在看我呢。” 倪老大四处瞅了瞅,昨夜的大雨被初晨的烈日给蒸干,整片山林只有微微风声,很安静。 “别自己吓自己,把家伙拿出来,先做事!” 倪老大和吕茂梁把铲子都给取出来了,两人白天一路跟着到这里,暗中记下埋葬齐氏的位置。 两人都是青壮,动作很快,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将所在的地方挖出来一座深坑,只是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吕茂梁嘀咕道:“倪哥,你是不是当时记错位置了?” 倪老大摇摇头,他把土坑旁边的一座石碑给拿出来,借助火光看了一眼,确定就是他白天用来当做标记的石碑。 “再继续挖!”倪老大决定,估计村子里那些人埋的时候埋得比较深也说不定。 就这样又忙乎了一阵子,两人已经开出一个将近八尺多深的大坑,依旧没有发现齐氏的尸身。 “怪了!”倪老大喃喃道。 吕茂梁的体力比不过倪老大,他靠在土堆的一边喘着气,一边叹气道:“倪哥,那个娘们不是早就死了吗,咱们还来这里查什么?” 倪老大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愿意来,我就是想看看她到底怎么死的!那娘们据说在城里有个挺厉害的娘家,我就怕她家里人找来,万一查到咱们做了什么那可就糟了!” 吕茂梁嗤笑道:“咱们都没碰过她,就算她家里人找来了,也查不到咱们!” 倪老大谨慎道:“还是小心点,万一这女人要是死前留下些什么线索,咱们可就是万劫不复了。被流放边境,那可就一辈子回不来了!” 吕茂梁忙不迭的点头,两人准备继续像旁边挖。 乱葬岗基本上不会有人来,他们也不担心会有人出现,稍微休息一会儿便准备开工。 就在这时候,吕茂梁忽然停住手。 他有些艰难的转过头,颤声道:“倪哥,我挖着草席了!” 只见从土里面,赫然出现一片破草席的边缘。 倪老大喜出望外,赶紧伸手去拽,没想到草席是从土里拽出来了,可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人呢? 吕茂梁吓得脸色煞白,至于倪老大,他从小胆子就大,心想齐氏就是个女子,别说她是死人,就是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又能怎样! 当下,他抡起铁铲便要继续挖。 吕茂梁则是吓得不轻,他手忙脚乱从土坑里爬出来,尖叫道:“倪哥,我不敢了,我要回去了!” “王八蛋,你是不是不想要银子了?” 倪老大喝了一声,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这小子跑得倒挺快! 倪老大嘀咕一声,他早就知道吕茂梁胆子小,关键时刻果然不顶用。于是他继续挖,挖着挖着,他忽然发现,原本破草席的位置上全都是土,根本没有看见尸首的影子。 扑腾! 火把忽然灭了。 一切全部隐匿在黑暗之中。 倪老大终于感觉到慌张了,他下意识的颤声道:“吕茂梁?” 没有回应。 只有呼呼的阴风吹过。 阴风好似鬼魅在哭泣,声音低沉。 倪老大忽然感觉头发上有水滴落下来,他抬起头,忽然看见一颗人头,眼睛瞪大,盯着他。 那是吕茂梁的头颅! 倪老大寒毛竖起,怒声道:“谁,给老子出来?” 一片纸钱落下,拍在倪老大的脸上。 黑暗中走出一道倩影,摇摇晃晃。倪老大想要爬出来,却被那倩影一脚踹了回去。 土。 洒在坑里。 倪老大拼命想要出去,却被一次又一次踢回去。 那些土盖在他的脸上。 倪老大的手拼命挣扎,却感觉夜空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视线被一片黑暗所笼罩。 他最后看见的。 是齐氏面无生机的脸。 倪老大张开嘴想要哀求,嘴里却又被土给堵住。 随后。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 所望之处,尽是一片黑暗。 第三章 噬人 现在并不是农忙的时节,不过村里的人还是照例去田地里。 麦子已经收完了,村子里照例是种上玉米等作物。这东西原本大周是没有的,不过后来西域诸国进献贡品时,也送上了玉米的种子,于是大周各地也开始种植上。 玉米成熟的比较快,一般夏天播种完后秋天就能收获。 农家的日子平淡,田间遇见了,也仅仅是打个招呼就各自忙各自的。固北村算是京畿地区,各地官员都有御史盯着,苛捐杂税是万万不敢收的,遇见一些年纪大的也不敢蛮横,生怕被御史挑着刺。 倪福龙已经五十多岁了,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 倪福龙蹲在地里,他家里的地并不多,仅仅种些青菜卖给县城里的大户,卖的银钱虽然不多,但好在二儿子争气,在县城里讨了一个典史的官,平日里有了俸禄,也会接济老爹一些。 倪福龙准备年末就备些钱,去县城里给二儿子说门亲。典史虽然未入流,但县令之下,除了县丞和主簿就是典史最大了,大小也算是在衙门里当差的,找个好点的闺女也是应该的。 不过倪福龙想起大儿子,他又叹了口气。 人家都说大儿子是家里的顶梁柱,可到了他家却偏偏反过来了。大儿子从小就顽皮,倪福龙眼光高,知道读书才有出路,就咬牙让两个儿子都进了私塾。 谁知道倪老大读了几天书,就开始天天溜走了。倪福龙也知道他儿子的性格,就让他去放牛了。家里有一个出息的就行,大不了倪老大跟他种地也行。 可谁知道,倪老大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有了点钱,就偷偷跑去县城里的青楼和赌馆。为这事,倪福龙没少生气上火。 可生气归生气,自己儿子还是要管一管的。倪福龙打了儿子几顿,现在老实了一些,种地也会帮忙,不过一有闲工夫就跑去县城里瞎转悠,倒是让他废尽了心思。 “听说这小子和县城里那帮泼皮混在一起,唉,也不知道谁家闺女能看上他。” 倪福龙从怀里取出一口酒灌进肚子里,悠悠长叹,索性不再去想。 倪老大岁数也不小了,可还是住在租屋里。倪福龙清晨开门,却没瞧见人。心头纳罕不已,不过看被褥整齐,就知道这小子夜里根本就没在屋子里,恐怕又跑去县城里厮混了。 正准备爬起来继续干活,倪福龙忽然发觉,有人在看着他。 他抬起头,四周张望。 他前面是一片悬崖峭壁,身后则是一片荒林。他本来就是种些青菜,需要的土地并不多,因此被分在半山腰这里。 “错觉?”倪福龙嘀咕,不过手里的锄头却握紧了。 日上三竿,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倪福龙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他转过头,这个时候正好从树林里走出一个人来。倪福龙瞧见人脸了,顿时松懈下来。 从树林里走出来的是倪老大。 只是他却穿着一身褴褛的破布,浑身都是泥土和伤疤,腿上更是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划痕。 倪福龙瞥了一眼就知道,他大儿子又湖区捣乱了。说不定在县城里跟人打架,被人给揍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二儿子做的是典史,专门掌管缉捕和监狱。因此有的时候也会照顾自己大哥。若不是这样,倪老大早就蹲在县衙的监牢之中了。 倪福龙没问儿子做了什么,抄起手里的锄头就揍了过去,喝骂道:“晚上出去做什么了,是不是又跟那群县城里的混账瞎混去了?” 倪福龙嘴里骂的凶,可手上还是把握着分寸,他是倒着拿锄头,并没有用锄头最锋利的一面碰他儿子。 无论倪福龙如何抽打,倪老大就跟一块泥塑一样,始终不言不语。 他一步步在靠近倪福龙,目光呆滞。 倪福龙眼睛一眨:“你被人把脑袋给打坏了?老子给你说话呢,给我立那儿!” 或许是听懂倪福龙说什么,倪老大立在原地。瞧见儿子这幅落魄模样,倪福龙想打却又有些舍不得,他老伴走的早,一直没有续弦,唯有两个儿子是他一直心头惦记的。 “你也年纪不小的,咋还不知道懂事呐。你弟在县衙里忙,没时间照顾你。你在村子就不能老实点跟我种地?咱这地是不多,但那也是吃饭的家伙。你要是连田都种不好,你指望以后拿什么活?” 倪福龙苦口婆心的劝,不过心里也不指望他这混账儿子能听懂。 忽然,倪福龙察觉到自己儿子有些不对劲。 他平时吊儿郎当的,就算是自己训话,他也是很不在意在旁边听。可今天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一样,就笔直的站在原地,听倪福龙讲话。 倪福龙缓缓抬起头,他眼睛忽然一瞪。 倪老大的两只眼眶里,是毫无生机的眼睛。他的嘴角,竟然还有一丝鲜血渗出。这不是普通渗出来的鲜血,而是逐渐从嘴里流出来的。 但更加恐怖的,是他的皮肤,十分阴暗,没有一点光泽。 倪福龙忽然想到,见到自己儿子之后,便始终没有见到他说一句话。 “老大啊,你……”倪福龙想要问自己儿子是不是被揍了。 但下一刻,他忽然发现,倪老大张开了嘴。 他的牙齿上,竟然还牵连着一片血肉。就好似一个茹毛饮血的野人,忽然露出狰狞的面孔。 他就像是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倪福龙致死,也没有想到,杀死自己的竟然是他的儿子。 倪老大一脚将自己老爹踹倒在地上,他伸出手,疯狂撕咬他爹的脖子。 倪福龙奋力挣扎,但倪老大的力气实在太大,根本没有办法挣脱开。他的意识逐渐模糊,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儿子要杀他。 倪福龙倒在地上,他已经感受不到身体的知觉了。 “他到底是怎么了?” 倪福龙不相信他大儿子会杀他,就算是这大儿子平时劣迹斑斑,但总归还是孝顺的。 他想要转过头,只是浑身麻木了,根本动弹不得。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片干枯的地面。 “怪了,刚才这地还好好的……” 倪福龙方才锄过的地,现在却变得干枯一片,开始龟裂开。 顺着倪福龙的目光望去,一片因干枯而形成的巨大裂痕顺着土地一路到悬崖边上去。 土地的水分,在快速的流失! 第四章 怪事 司邢寺,甲子号监牢。 唐云从睡梦中醒来,即便是躺在柔软的床上,他依旧保持着警惕。身边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便会反应过来。 吱嘎—— 监牢的门被打开,狱卒一脸笑容的说:“唐大人,今日您该出去了。捉妖司衙署已经将您的官服送过来了,您看……” “把东西放边上就行。”唐云让狱卒放下。 附近阳光充足,监牢里十分整齐,虽然东西有些简陋,但也算是干净。整座监牢的门已经被打开,不像是监狱,倒像是客栈。 这是唐云原本在司邢寺所待的地方,上一次因为杨懿的事,唐云和被万晋海关过一次。不过现在司邢寺也算对这位捉妖司卿熟悉了,一般见到也是笑脸相迎。 能关进甲子监牢的,一般都是朝中的大官,甚至皇族的王爷犯了错,也会被关进这里。因此环境,也是这诸多牢狱中条件最好的。 看见身上一身官服,紫色直袖袍衫,上面还有麒麟的纹饰。在官服一旁还有一只金鱼袋和玉带,看样子官位是没有什么影响。 一想到这里,唐云心里一阵苦笑。 褚健的鲜血能够强化人的力量,这只是在古书中有所记载,但却并没有人试过。作为和凤凰一样记载在古籍之中的山海异兽,谁也不知道吞服了这样的鲜血会造成什么影响。 唐云当时也没有其他方法了,如冬毕竟是传说中的神兽。就算他及时赶到,估计也拿她没有办法。于是他顺路让荆良回去,把放在衙署里的褚健鲜血取出来。 唐云原本以为只是一种兴奋剂,没想到那种效果根本不是他能够控制的。喝完之后从胸腔里就传来一股热流,贯穿五脏六腑,随后唐云感觉到如冬控制他的那股力量都好似消失了一般。 能杀了如冬,这自然是好的。 但他没想到,喝完血之后竟然一时间失去了理智,抱着女皇不撒手。 这几乎是死罪。 好在女皇没有责怪他,等到他恢复理智之后,外面的火焰才算扑灭,因此倒是没有人见到这里的情景。 一想起女皇蹬着他的目光,唐云便感觉到一阵后怕。这可是能一决他生死的人,若是女皇怒了,恐怕连他也要玩完。 处罚出来了,捉妖司卿唐云查案不利,没能及时发现妖物,命收押进司邢寺,罚俸半年。 这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估计早就感恩戴德了。官员若是犯错,被贬官那是常有的事。罚俸根本算不得惩罚,能身居高位的,从来也不是靠着那点供奉过活。 但唐云不同,他还真就靠着那点俸禄来的。 唐云把所有钱都存起来,平日里吃住也是在衙门。至于崇让坊那栋宅子,自从知道那里是镇妖塔真正所在的位置之后,他就没有去住。 平日里有一队捉妖司军兵在那里守着,外面还有百骑和禁军来回巡逻,那就不是给人住的地方。唐云这也算明白,为什么他刚进京朝廷就豪迈的赏了他一座宅子,估计这也是掩人耳目。 穿着一身紫袍出门,路上还有不少小吏经过,见到唐云纷纷施礼。 唐云远眺那座巍峨的宫城,他在犹豫要不要进宫见驾讨要自己的俸禄,忽然就瞧见崔胖子跑过来。 崔胖子调戏了若水,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到现在还顶着一副猪头。他在脸上带了个黑色的面罩,不过因为脸胖,两颊之间都被勒起来,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见到唐云,崔胖子可算是缓了一口气,他是跑来的。 “厚恩,怎么回事?”唐云皱了皱眉头。 崔胖子大呼一声:“唐兄,可算是找到你了,在这说不清楚,咱们去你衙门去说吧。” …… 捉妖司衙署,依旧忙碌。 唐云注意到原本衙门看门的人不见了,皱眉道:“老余呢,今天不在?” “老余前几天去查一桩案子,被一只狐狸妖给掏了心。”看门的换成了一名年轻人,始终在磨刀,抬头见到唐云身上的衣服,赶紧起身施礼。 唐云瞥了他一眼:“新来的?” “是,大人!属下是从鹰扬卫调来的!” 唐云点点头,带着崔胖子走了进去。 都听说唐云救了陛下,陛下赏罚分明,虽然处罚了唐云,但却给予了捉妖司衙门一些补贴。衙门里的几个人见到唐云,也都客客气气打个招呼,就自己忙自己的了。 崔胖子不是第一次来捉妖司,他自然知道这衙门非比寻常,所以唐云叫厨房给他准备个面,他也就厚着脸皮也要了一碗。 现在是中午,正好是返点。 做饭的是长孙灵秀,知道唐云的口味,油泼面里特意多放了辣椒。至于崔胖子是来蹭饭的,就没那么多讲究了,按照衙门里其他人的标准给他来了一碗。 两人蹲在墙边,一个正三品,一个从三品,都穿着官服,手里捧着一碗面狼吞虎咽,看样子很没风度。 “还是唐兄你这里自在,我那个神都府还有御史盯着,做啥都不自在。”崔胖子找了个醋瓶子,给自己面的倒上搅合一下。 唐云问他:“殿下那边处理的如何了?” 崔胖子把脸动碗里抬出来,道:“姐夫他把凤鸾阁给送人了,至于原本打理凤鸾阁的管事也一并辞退了。” 唐云点点头,燕王做的没错。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凤鸾阁是没法继续接手了,放出去也是好的,至少能挽回一些名声。 唐云问道:“你这次来找我什么事?” 崔胖子脸色怪异的说道:“最近我治下的一个村子发生了旱灾,当地县衙前去查看,谁想到却发生了件怪事。” 崔胖子左右悄悄,压低声音道:“一些原本已经死去的人,竟然活过来了,而且还四处攻击生人。那村子一共两百多户人,现在都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这事可闹大了,听说在那县城里也出现了这样的怪物。” “荆良!”唐云放下饭碗,冲门外喊道。 没过一会儿,荆良匆匆跑来。 唐云询问这事的详情,荆良顿时恍然大悟。 “大人,这事发生的时候您正好不在。衙门里已经派人过去了,去了也有七八天了,只是现在还没有回来。” 第五章 陆浑县 唐云的眉毛登时就皱起来:“去了七八天都没回来,难道衙门里没有派人去问问?” 荆良一脸苦涩道:“大人您也是知道的,咱们衙门估计是整个京城里死人死的最多的。平日里人手已经不够了,哪里还有闲工夫派人去那里。我们派过去的都是老兵,估计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崔胖子在一旁叫道:“那咋办啊,我派出去的人也是渺无音信。” “这好办,咱们去一趟就行。”唐云把面吃完,指着厨房旁边的水桶,让崔胖子自己把碗刷干净。 荆良小声道:“大人,您刚刚从司邢寺的大牢里出来,还是休息一阵子吧。” 唐云走到一处溪水边,洗了一把脸,说:“司邢寺的甲子监牢你又不是不知道,过去的那几名军士的资料给我。” 一共去了三个人,都是从左武卫出来的老兵。 捉妖司在各地都有人手,负责监察各地是否有妖物出现。这三人过去,也只是帮忙的。 荆良提议这事让手下人做就行,不过却被唐云给拒绝。守着衙署大门的换成了一个年轻人,不出所料过不了多久,他也要亲自下阵。 衙署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平静祥和的背后总要有人付出,即便是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崔胖子脸色很焦急,唐云觉得奇怪,就问他:“你没让手下人去看看?” “派人过去了,谁知道一点消息都没有,我都不知道是死是活。” 崔胖子是神都府尹,除了神都之外还有京畿地区的一些县城也归他所管。不过一座县城有事,通常当地的官员就会处理,还不会惊动他亲自出马。 崔胖子来找人了,说明这事确实诡异,他一时间竟然处置不了。 唐云跟崔胖子一起去的,捉妖司里分不出那么多人,只有荆良跟着。至于崔胖子,他倒是很小心,叫上了五十多个捕快,一群人骑着马浩浩荡荡就前往陆浑县。 “当时是陆浑县县令呈上来的奏报,说当地有一户村庄发生多起命案,县衙派人去查案,在府上报备一下。这事经过我手批准过,不过当时我以为就是大盗为非作歹,让捕快捉了便是,就没太在意。” “没想到几天后,陆浑县县令又上报,说其县辖区内的村子命案加剧,一村上百户人家尽皆丧命。我当时还骂那个县令白痴,出了命案就赶紧抓,告诉我干什么?” “谁知道他下午又派人来上报,说那村子里出现了吃人的怪物,有人亲眼看见死去的人又重新活了过来,甚至在县城里也出现了这些怪物的踪迹。” “你想啊,这不是扯淡嘛。我就特意派了人过去,谁知道到现在还没消息传出来。他们家人到衙门里来找了,我才知道出事了。” 崔胖子满头大汗的说完,看这模样,是那些捕快的家人找来了。 神都府的捕快虽然有的时候公务在身,但往往不需要跑很远。再说都是在衙门里当差,每天吃住在衙署里,就算是出了什么事,衙门里总应该有个交代。 荆良在一旁道:“咱们的情况差不多,也是这几天派人过去的,就是那三人,谁知道现在还没有消息。” “京畿地区本该每天都有快报送到,即便是平安也依旧有消息,怎么会两眼一抹黑?”唐云眉头顿时皱起来。 神都一共有九个县,但就整个京畿地区来说,在这九个大县旁还有不少小的县城。 陆浑县是个小县城,总共也就几百户人家。 按理说京畿地区不应该只有这些人,这主要还是和地理位置有关。 神都因为处于群山环绕之中,虽然有天险可以据守,但一些县城也就坐落在山中。京城里的繁华注定这些边缘小县城没有太大关系,也就是途径的商贾会在这里歇歇脚,但因为人少的缘故,也没有多少人会来这里做生意。 通往县城的路并不算崎岖,但相比于神都城外的大道来说,只能算的上小路。 “怪了,这官道上怎么连一个人都没有?”荆良嘀咕道。 从这里已经能望见县城的城墙轮廓了,隐藏在山里的县城看起来地势十分低矮,外表也是十分破旧。 县城门前竟然连个守门的军士都没有,附近十分空旷,若非城门上有一副布满灰尘的牌匾刻着“陆浑”两个字,还以为走错路了才来到这里。 崔胖子冷哼了一声,他算是主管京畿地区的官员,见到辖区内还有如此破落的地方,心情自然也不会好。 “先去一队人,到那个村子里到处打听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崔胖子大手一挥,顿时从身后分出一些人在城里散开。 “我们来的难道不是时候?”荆良抬起头,现在还是下午,太阳没有落下。几个人在路上算是花费了一段时间,不过依旧是白天。 整座县城就好像死一般的寂静,路两旁的屋子紧紧关着门窗。 怎么会连个人也没有? 唐云问一个熟悉这里的捕快:“陆浑县原先就这么荒凉?” 那捕快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四处打量,这才颤声道:“大人,小的年初的时候还来过这里,当时这街上还有不少店铺来着。对了,有个酒楼的掌柜我认识,就在前面拐角的地方,不如小的去问一问。” 众人跟着捕快过去,只见在一处十字街角上,耸立一座三层的酒楼。 这在附近的店铺里,也算是修建不错的酒楼了。本该是门庭若市,宾客众多,现在却是大门紧闭,甚至从窗棂里还能见到额外装钉的木板。 这不像是接待客人,更像是防着别人进去。 捕快用手拍门,高声喊道:“叶掌柜,开门!” 唐云瞥了一眼,他感觉到附近的屋子里有不少双眼睛盯了过来。 捕快拍了很久,酒楼的门才开了一条缝,一个人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咋过来了?” “叶掌柜,这是我们大人,听说陆浑县出了事情便亲自赶来。你们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捕快疑惑的问道。 唐云忽然发现掌柜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亮光,他上下打量着众人,赶紧把门推开,道:“各位官差快请进!” 唐云和崔胖子进去,见到偌大一件大堂里空荡荡的。桌椅已经收拢起来,不想是做生意的样子。 捕快奇怪道:“叶掌柜,你不做生意了,那你这一家老小指望什么活啊?” 叶掌柜看起来年纪不大,只是脸上却带着一片愁容。他长叹一声,便将县城里最近发生的怪事说了出来。 第六章 吃人怪物 事情发生在几天前。 当时是在白天,守城的军士打着哈欠把门打开,门外零零散散站着几个人,看那模样是来县城赶集来的。 在县城里有个很大的集市,县城外村子里的人,会经常过来购买东西。 陆浑县毕竟不是京城,没有那么严苛的防守。守城校尉看见都是几副熟面孔,也就匆匆忙忙放行了。 “如果当时他们看一眼就好了,谁知道放进来的全是怪物!”叶掌柜一阵长吁短叹。 荆良在一旁问道:“难道这怪物,从外表上看不出来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这倒也不是。小的仅仅见过一眼,也瞧出来不对劲。他们看起来跟常人一样,只是那目光很呆滞,你要问他话,他也不搭理。” “难道目光呆滞的就是怪物?” “当然不是。您听小的说完,当时我也是正在集市上,我那儿子不是才刚刚六岁吗,这也才给他找了一家私塾上课。他正是贪嘴的年纪,我寻思着去集市上给他买块糕点。” “当时集市的人还挺多的,不少村子里的人都过来了,人挤人的,也是十分热闹。这时候又不是饭点,没有会大清晨就跑酒楼里,我就到处闲逛。” “随后,那群固北村的人就出现了!” 唐云瞥了崔胖子一眼,崔胖子听的很认真,见到唐云在看他赶紧回过神来,掷地有声道:“陆浑县县令上报给我的,就是这个固北村!” 叶掌柜琢磨出崔胖子可能是个大官了,赶紧也收敛好语气,努力回想起那天的经过。 “当时我在看一个古玩摊子,您知道的,这东西可要仔细的瞧。我当时看的仔细,就没注意背后发生了什么。等到身后的争吵声逐渐大了,我才回过神往后一瞧!” “我看见的,是县城里有名的富商金万全家里的大儿子。金老爷在整个县城虽然算的上富有,但也算做了些好事。可这儿子就不同了,那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这大白天的,就带着手下一群鹰犬到街上来了。一些村里的女娃子被他瞧上,那也只有被他出言调戏的份,敢怒不敢言啊。” “结果呢,我就瞧见一个小伙子拦在那金大公子的面前,好像是挡了他的路。那金大公子也不是个善于的角色,开始骂骂咧咧起来,他手下的鹰犬还推搡那个小伙子。我从旁边那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从固北村来的。” 随后的结果,很显然。 平日里蛮横惯了的金大公子,自然以为那小伙子是在挑衅他,一怒之下,便让手下人过去揍他。 “谁知道,那个小伙子一把揪住一个打手的胳膊,猛地就咬了一口。那打手也是个狠人,抄起手头的狼牙棒照着那小伙子的头就是一棍子,那个血啊,飞的到处都是。” “旁边的人都在尖叫,我见到有血了,赶紧也往酒楼里跑。” “我在逃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结果差点没把我的魂给吓出来!” “方才被狼牙棒打在头上的那个人,突然又从地上爬起来,抱住那金大公子就扑在地上。” “就和吃人的怪物一样,他把那金大公子的脖子都给咬烂了,全都是血。我当时已经吓懵了,来不及多想赶紧就跑回自己的酒楼。” 叶掌柜说完擦了擦头上的汗,还有些心有余悸的说:“后来我才听人家说,当时整个集市都乱作一团,出现了不少吃人的怪物。” “这里有一个折冲府的营驻扎,当时官军都来镇压了。我是没看见的,只是听人说官军又撤了回去,只是那集市设了路障,不准让人过去了。” “当时县城里到处都传着谣言,我害怕极了,就赶紧把我那孩子从私塾里牵出来,让他在酒楼里读书。这酒楼是我自己的,伙计都害怕,跑出城里,我也就只好自己一个人守在这里。” “又过了一天,有官府的人上街,说最近城里出了不少吃人的怪物。让我们关严门窗,小心防备。我这是酒楼,米面什么的都齐全,在家待着也不是问题……” 崔胖子瞪大眼睛:“你就一直在屋子里待着,你就没出去过?” “您不知道,当天晚上,我正好睡在二楼。当时正好是半夜了,我忽然听见半夜有人在敲门。” “那声音一直在敲,也不着急,非常平缓。我当时是半夜被吵醒的,也有些怒了,就准备下楼去质问到底是谁。” “我忽然想起来,白天出现的那个吃人怪物,这一下我就惊醒了。我没敢靠近门,就跑到二楼打开窗户,从窗户上向下一瞧。正好,就能看见一个身穿白衣的人,在一下一下撞击着大门。” “您想想,一个正常人会用这样的方式撞门吗?我赶紧回到屋子里,告诉婆娘把儿子看好,万万不能出去!我甚至听见隔壁那布坊掌柜的惨叫声,他一定是开门了!” “等到第二天,我才注意到,街上空无一人!就连县衙也没有人说话,有的人早就跑走了,而我的产业都在这儿,逃能逃到哪里去?” 叶掌柜的表情很是苦涩,有吃人怪物这几天,他除了每天要担惊受怕,生意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好在他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钱,闲下来一段时间倒也无妨。 崔胖子长叹道:“没想到事情已经如此严重了,看来陆浑县令和我说的,恐怕也是实话实说了。” 唐云脸色阴沉,起身道:“走,我们去县衙!” 见到几人起身离开,叶掌柜赶紧出门相迎,壮着胆子问道:“大人,官府不会不管我们吧?” “老叶你放心好了,这位大人出马绝对是手到擒来!”捕快笑道,并叮嘱让叶掌柜关好门窗,他进来的时候已经发现一个地方有缺损了。 众人驾马赶往衙署,路上所见到的情景和叶掌柜所说的一样,到处是一片荒凉。 有一些屋子的大门是打开的,唐云甚至能瞧见一行血脚印从里面伸出来,一直延伸到外面。 “他说当地的驻军来过这里,怎么后来又回去了?”唐云沉声问道。 崔胖子道:“这里的都是府兵,和京城里的禁军不一样。他们哪能卖力啊,我约莫见到什么难处,自己先躲了。” 说着,众人已经到了县衙的门前。 第七章 牢狱 县衙大门紧锁,门前放了一把太师椅。 貔貅兽纹的铁门上连着一条铁索,将门锁紧紧给拴住。在门上甚至还贴上了两道封条,生怕被人从外面推开进去。 这封条上,用黑色的毛笔写着斗大的两个“禁”字。 荆良端详着封条,转头道:“大人,这是当地的折冲府贴的封条,上面有他们的印记。” 崔胖子摸摸下巴:“堂堂县衙他们都敢封,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胆子?” 荆良用手拽了拽门上的铁索,竟然没有拽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大人,会不会是因为县里有吃人怪物的原因,所以把县衙封起来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脸色顿时变得郑重了许多。 从进入县城之后,所有人便感觉到一股压抑的气息弥漫在整个县城的上空。 从叶掌柜的口中,唐云他们已经得知了这吃人怪物的恐怖。能够将一个县城闹得如此鸡飞狗跳,绝对非同小可。 县衙四周寂静无人,但衙门前四处堆放的枪剑还是引起唐云的注意。这里绝对是发生了一场混乱,才造成现在这个样子。 “戒备!” 唐云给荆良一个眼神,荆良会意蹬蹬几下顺着衙署的墙壁就跳了上去。片刻之后,从墙壁后面传来荆良的声音:“大人,这里好像没有人。” “厚恩,你先带人在外面守着,我和荆良进去看看。”唐云吩咐一声,便也跟着跳了进去。 两人原本都是百骑,身手矫健。到了第一个院子,便有一种压抑的感觉随之而来。 正对着两人的县衙的正堂,从门外能看见里面绘制的花鸟彩绘,“明镜高悬”四个金灿灿的大字悬坠在牌匾上。 只是这牌匾,却有些歪了。就好像是被什么外力,生生从正堂之上的横梁给拽了下来。 周围一片杂乱,地上全都是血脚印,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触目惊心。县衙的两侧牙牌也是东倒西歪,一些桌椅甚至直接侧翻在地上。 在正堂门口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尔俸尔禄,民膏民脂”这八个字。只是在这石碑的上面,却有几个鲜艳夺目的血手印。 唐云和荆良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都看出对方眼中的警惕。 唐云把刀‍‌‎‍拔‌‍出‍‎来‎‍‍,一步步走进县衙后面,继续探查。 整个衙署一共有五十多间屋子,在衙门后面还有一座监狱。这周围静的可怕,甚至连鸟鸣的声音都没有。这是大白天,就算是衙门里有人因为琐事出去了,但总该是有留守的人。 荆良从另一个方向转了一周,随后和唐云会和,摇摇头,示意同样没有看见人。 这就奇怪了,整个县衙里竟然是空无一人,甚至连留守的人也不见了踪影。 他们都去了哪里? “大人,那里是县衙的监狱,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荆良小声问道。 顺着荆良的手,唐云能够望见一座和周围房屋格格不入的建筑群。这里的围墙更高,想要翻进去近乎是不可能的。 作为监狱,它的森严程度自然要比县衙高上不少。不过这里的大门似乎并没有关上,也不知道是开门的人太用力了还是怎样,门把手竟然被拽掉了。 唐云推开门,里面便出现一排排列有致的房屋。 除了关押犯人的地方,这里还有班房,邢房和狱神庙等地方。 既然留守县衙的人不在,没道理犯人也不在。 越往里走,越是感觉到附近一阵阴冷的气息。唐云忽然发现,这附近的一些树好似缺乏水分一样,叶子都有些枯萎了。 唐云捻了一下土,这些土里没有丝毫的水分,就好似全部都被蒸发了一样。土壤已经稀松的像是沙土,根本无法让树吸收到水分。 “大人,大人?” 荆良在旁边叫了一下唐云:“那边似乎就是牢房了!” 两人面前的这座牢房是外监,看押的一般是量刑比较轻罪责较低的犯人。一般有人在这里关上几天便会被放出来,最多也就是一年两年。 外监相对比较小,两人顺着台阶走进去,光线有些阴暗,不过还算能够看清楚。 地面上的血脚印更多了,唐云甚至看见,有个桌椅上甚至放了一碗面。 这面已经放了很久,面汤都凝固了。不过唐云注意到,碗里面的面居然还剩下一大半。他在地上找到一根筷子,另一根找不到了,说明这里可能发生了什么动乱。 难道,是监牢发生了暴乱不成? 唐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赶忙跑到外监的里面。谁知道过道里望去,能看见的牢房全都门打开,里面的人也不知去向。 “大人,里面还有一人……”荆良跑过来说道。 唐云赶紧过去,只见在一处牢房之中,竟然还躺着一个人。 这人好似奄奄一息了,见到有人的脚步声,已经趴在铁栏边上等着。看见唐云身上的那身衣服,赶紧喊道:“官差,行行好,给我点水喝!” 荆良扔进去一个葫芦,这人咕咚咕咚猛灌,也不知道渴了多久。直到因为喝的太急,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等到那人咳嗽渐渐平缓下来,唐云才开口道;“我们是京城来的,问你一些事。” 那人嘿嘿一笑:“劳烦大人,小的刑期已满,今日该释放了。不若大人将我放出来,咱们再好好说。” “荆良,我们走!”唐云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 那人估计也没有料到唐云会出这么一招,顿时有些慌了,见唐云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赶紧喊道:“别走,我说!你要问我什么,我都说!不过小的实在是饿极了,大人,您行行好,赏我一点吃的吧!” …… 荆良丢给他了一块干粮,那人拼命撕咬。可惜捉妖司的军粮大多都是肉干,韧性很足,必须要小口慢慢嚼着吃。 唐云蹲在他面前,看见他这一副披头散发的模样,问道:“这牢房里的人,都去了哪里?” “去了哪儿,估计是见阎王去了。”那人随意答了一句。 荆良看见他费劲的模样,又从怀里取出一块饼子,道:“老实点回答我们的话,说不定还有你吃的。” 那人估计是饿了很久,看见荆良手里的饼子,暗自干咽了一口。 “这位大人,我就这么和您说吧。我也是一直关在这里,外面什么情况我是一概不知。不过啊,但是监牢里,确实是发生一场暴乱。那些人都逃走了,不过我估计,活下来的也没有几个。” 第八章 死而复生 这人名叫张修,是村里一个有名的泼皮,平日里给一些商铺的掌柜打零工。 一有了闲钱,他便会找地方去耍,手里也存不住钱。久而久之,就动了歪心思,趁着掌柜不在,就跑去掌柜的银柜里偷了点钱出来。 谁知道那掌柜精明的很,对这些人的秉性心知肚明。掌柜的匆匆赶过来,正好碰见张修在偷钱。虽说没有偷着,但还是被掌柜给送进县衙,判了一个月的牢狱之灾。 对于蹲牢,张修也算是极为熟悉了,他自然是不在乎的,眼看着刑期就要满了,可谁知道,就在这时候,祸事发生了。 “当时外面很吵,我这里的窗户正好靠着监狱门外,我就扣着石头靠在墙上看。当时整个监牢的门是打开的,从外面冲进来不少官差。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反正都是步伐匆匆的。” “之后我们这边也传来不小的动静,原本看守这里的牢头说县里出大事了,他们也要跑了,走之前要把我们放出去。” 说道这里,张修忽然激动起来,用拳头砸着铁栅栏怒吼道:“那群王八蛋,他们一个一个打开的,轮到我的时候就全都跑了!” 张修所在的牢房是整个监牢里最深处的,这也难怪外面的牢房都是开着的,偏偏他这里大门紧锁。 张修告诉唐云,当时牢头跑的很匆忙,似乎听见外面传来的哨声,脸色大变,忙不迭的冲了出去。至于剩下的犯人,也是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不过既然牢头把他们都给放了,自然也都一哄而散。 可是他们刚出去没过多久,便响起了一阵惨叫声。 “我从窗户边上往外看,正好就能看见有人被杀了!当时很乱,从外面冲进来一群人,见人就杀,甚至有的官差也死了。我当时很害怕,就把自己裹在草席里,听外面的声响。” “后来,外面的动静,渐渐平息下来了。我就往外面看,地上全都是死人。我县城里出暴乱了,就赶紧蹲在角落里装死。慢慢的竟然睡着了,谁知道第二天,外面的死人竟然全都消失了!” 唐云眉头一皱:“尸体是自己消失的,难道就没有其他人过来搬?” 张修摇摇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当时睡的很熟。不过这几天晚上,我都听见夜里有脚步声。我喊也没有人搭理我,后来我也就不费那个力气了。” “你在这里待了多少天了?”荆良好奇的问道。 “三天!” 荆良看了一眼监牢的角落,那里有一处专门用来送饭的木桶。估计张修这几天,就靠着一点点剩饭艰难度过的。 夜晚会有脚步声。 说明这监牢里,应该还有其他人。 唐云的心越发感觉到不妙,按照张修的描述,估计那些吃人的怪物已经冲进了县衙里。而偏偏陆浑县人手不多,已经无力阻止。 一个折冲都尉,若是没有命令他根本不敢封县衙,这是对官府的挑衅。除非陆浑县所发生的事,已经超过了他的能力承受范围。 唐云和荆良准备出去,张修忙不迭的尖叫道:“大人,帮小的一个忙!在牢头那个屋子的墙壁上还挂着一把备用钥匙,您扔给小的,否则我会饿死在这里的!” 张修用头磕在地上,嘭嘭直响。 荆良嘿嘿笑着,把钥匙扔给他:“你小子算你走运,遇见我们大人,否则你估计就死在这里了。县城里也不安全,赶紧回家避一避吧。” 张修忙不迭的点头,把锁给打开,一溜烟的跑了。 荆良喃喃:“这县城里怪事看来真是不少,也不知道这县衙里的官员都跑去哪里了?” 正说着,忽然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唐云眼睛一瞪,瞬间从眼神里绽放出一道寒光,两人拔腿就冲出去。 牢狱外,张修浑身都是血,他的声音已经发不出救命的叫喊,只能呜呜的乱叫。 有一个身着衙役服的人抱住张修,看样子应该是监牢里的牢头。他的嘴拼命的撕扯张修身上的血肉,就好似一只发狂的妖物一样。 对付这样的怪物,荆良已经很有经验了。他挥舞着手里的铁链,在空中荡了几下,随后直接抛了出去,铁链的尽头连接这一把弯刀,准确的砸在那个牢头的头上。 嘭的一下,无数鲜血直接炸开,弯刀瞬间便贯穿了那人的头颅。荆良向后一拉,那个牢头的身子一晃悠,倒在地上。 “这应该就是那个吃人的怪物了。”荆良凑到残尸身边。 这尸体已经是血肉模糊了,不过并不耽误荆良查看。从尸体的腰间扯下一块腰牌,上面写着“陆浑县典史倪容”。 “还是个典史,竟然这成了这幅模样……”荆良说着说着,忽然愣住了。 他抬起头看着唐云:“大人,那个叶掌柜说过,这怪物是从固北村来的。既然如此,那本县的典史怎么也会成这样的怪物?” 唐云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奇怪的声音,他和荆良赶忙转过头去,只见原本躺在地上差不多快要死的张修,忽然浑身抽搐起来。 他们刚才检查过张修了,脖颈直接被咬断,里面的鲜血喷的到处都是,眼睛已经一动不动,确实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死人,就在此刻,忽然又爬了起来。 他的眼睛变成了一片灰白色,已经瞧不见黑眼球了,只能见到眼白的部分。他的脖子又些歪,但不妨碍他从地上站起来。 “吼!” 张修的鼻子在嗅着什么,他猛地冲荆良扑过去。 荆良不以为然,一脚狠狠踹在张修的肚子上,却没想到张修仅仅退后了几步,又重新冲了上来。 “呦!力气倒是不小!”荆良惊奇道,在张修还没有站稳的时候,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张修怪叫一声,直接倒在地上。 唐云忽然挥刀,冲到前去,一刀刺在这人的脑袋上。 张修眼睛一瞪,他浑身的抽搐就此停止,随后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这怪物,竟然如同瘟疫一样,能进行传播! 分明死的人,竟然复活了! 唐云把刀上的血抹干净,沉声道:“走,现在就去固北村!” 第九章 固北村 唐云和荆良从县衙里出去,崔胖子早就按捺不住,叫人翻了墙头。 不过好在他们仅仅在前院,并没有到后院里去。唐云和荆良又探查了一遍,在后院发现了一群漫无目的行走的怪物。 这些人和叶掌柜说的一样,他们的眼神十分空洞,就好似没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除非有活人站在他们面前,他们就会一直处于这个状态。 唐云等人悄悄退了出去,唐云让崔胖子在封条上再盖一个章,防止被人从外面进来。 听闻县衙里面的情况,崔胖子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我刚刚派人去固北村了,万一他们也遇到这情况……”崔胖子忽然打了个寒颤,“唐兄,要不然我们回去搬些救兵过来吧,再怎么说也要叫上禁军。这是大事,万万不能耽误了!” 崔胖子其实也怕了,毕竟当地的驻军就算再颓废,但也毕竟是府兵。一个小的折冲府怎么说也有八百人,连他们都惧怕的东西,崔胖子觉得他带的这些捕快去了也是送死。 唐云眉头紧皱,将手里的鱼袋递给荆良道:“速回京城,调集兵马过来驰援。我们先去那村子探查一下,若是不敌,退出来便是。” 荆良接过鱼袋,却犯了难:“大人,咱们没有陛下的旨意,去了夏官衙门,估计也调不来多少兵马啊。” 唐云看着荆良:“那就去找陛下,陆浑县靠近京城,若是这样的怪物出现在京城,后果想想也知道。” 荆良脸色一变,抱拳拿着鱼袋,飞身上马而去。 …… 唐云和崔胖子没有耽误时间,一路向着固北村的方向而去。 此刻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下来,众人在中午从神都出发,一路奔波,又在县衙里耽误了一段时间,现在已经是戌时初刻。 固北村,是一个偏远的小村庄。 全村上下只有两百来户人家,时代以农耕为生。 通往固北村的路是一条崎岖的山路,不过村子里的人似乎进行了修缮,因此两侧的杂草也是错落有致。 远远望去,已经能看见几间屋子了。整个村子就藏在山里,十分清幽。 “一个村子,连犬吠声都没有。如此安静,那恐怕真是见了鬼了。”崔胖子嘀咕着,已经命手下向着天空发了一枚号箭。 号箭在天空之中炸开,但是分出一部分人马先来这村子探查,如今见到了信号,也该赶过来汇合了。 只是号箭发出去很久,村子里却迟迟没有动静。夜晚寒风瑟瑟,到处都是一片荒凉的气息。 过了一会儿,从村子里传出一阵嘶鸣,有几匹马从村头的路口冲了出来。 一个捕快顺势将马给牵住,瞥了一眼马鞍上的花纹,忽然脸色煞白道:“大人,这是咱们神都府的马!” 马是找到了,可人却不在了。 “小心,戒备。” 众人拔出刀,一路向村子里走。 整个村子有不少房屋林立,农家的屋子没有城里那般大门,只有一些木板做的栅栏门,从外面能看见院子里是什么情景。 此刻是黑夜,但是整个村子竟然没有一户人家是点亮灯的。就算是村子里的人休息的早,但现在刚到戌时,现在休息,未免太早了些。 “陆浑县县令跟我说过,此事起于固北村。想来这固北村里必然有所妖孽,进村的那些人,恐怕是凶多吉少。”崔胖子愁眉苦脸的说。 一群人继续走着,没有见到一个人。 “等等,大人你快看那里!”一个捕快颤声叫道。 黑夜下,在村头树底下,却忽然出现一个人影。 这人影一动不动,联想到传闻中出现的吃人怪物,几个捕快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等到靠近的时候,一个人忽然叫出了声。 有一根弩箭,直直刺在那人的眉心之间。 这人是被弩箭钉死在这颗树上,脑袋上已经被割出了一块鲜明的血肉。 他看样子死不瞑目,两只眼球瞪得大大的。唐云翻了一下这人的手,上面一层厚厚的老茧,应该是村子里的农民。 只是这模样,着实有些诡异。 “斜棱羽箭,是咱们的佩箭。”一个捕快把箭给拔了出来。 失去了利箭的固定,这人软软的倒在树下,好似一滩烂泥。 唐云查看了一下这人的牙齿,不同于普通人的牙,他的牙齿更加的锋利更加的长,甚至上面还沾染上不少鲜血。 这人的脸泛着一种阴暗的铁青色,并不像是正常的血色。 看来,进村子探查的那一批捕快,已经和怪物正面遭遇了。 唐云无意之间,又看了下那人脚下的泥土。树下在黑暗下很是稀松,唐云从地上拿起一把放在手上,却是松软无比,就如同细沙一般。 这恐怕也是因为干燥造成的。 就在唐云兀自纳罕之时,他忽然机警起来,整个人趴伏在地上,侧耳倾听。 “不对,有人来了,而且数量还不少!”唐云沉声道。 崔胖子反应很快,顿时叫剩下的捕快围成一个圈,就紧紧靠在树下。 从地面上传来的脚步声,发出更加明显的响声。地面在轻微的颤抖,那群人已经开始奔跑起来。 从黑暗里刮起屡屡青烟,随后便是人头窜动,这个时候敢成群结队冲出去来的,绝对不是寻常人。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唐云似乎想起了什么,沉声道:“对这头砍,别让他们近身!” 话音刚落,忽然听见一道怒吼声从后面传出。只见一个老人跑的飞快,瞬间就超越了所有人。 唐云一行人是打着火把的,在火光的照耀下,这个老人的眼睛里是一片通红,眼白都成了红色。 “放箭!”崔胖子已经尖声叫道,几名捕快手持短弓嗖嗖几箭便飞了过去,直直刺在那老人的身上。 这老人被快箭的冲劲稍微给冲退了几步,不过很快,他便重新铆足了劲跑到近前。 可惜,荆良不在,否则他那条铁链绝对会准确无误砸在这怪物的脑袋上。 唐云心里感叹一声,这个时候也拔出刀,挡在捕快的前面。在老人来到近前的时候,猛地一刀戳了过去。 刀刺在他的皮肤上,唐云便感觉到不对劲了。这人的皮肤很硬,刀尖就好像戳在一块硬铁板上一样。 唐云暗叫一声不好,那老人已经伸手抓向他。 就在这时,唐云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呼喊。 “快过来!”一间房屋忽然泛起了亮光,不少人打着火把站在门前。 第十章 宗祠躲避 有一个人挥舞着火把,在焦急的喊叫。 “是老田,他还没有死!”捕快们认出了自己的同伴,挥舞火把的,正是一个捕快。 唐云眼前这个老人浑身的劲力很强,不过到底是失去了理智,出拳毫无章法可言。只是短暂的瞬间,便被唐云找到了破绽。 唐云甩刀快速的挥舞,瞬间将这老人的脚踝给割下。老人站立不稳,直接倒在地上。唐云手起刀落,瞬间就从老人的头皮上砍下,狠狠刺在他的脑袋里。 老人的眼睛睁得很大,但转眼之间便没有了动静。 仅仅是一个怪物便如此难缠,后面的就更不必说了。唐云感觉到有些头疼,身边更是已经响彻起了惨叫之声。 这些怪物是奔跑着冲过来的,所以不少捕快一时间没有防备,直接被怪物扑到在地上。 他们的咬合力惊人,但是最为恐怖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疼痛。唐云第一个反应是他们被妖物缠身了,整个人已经失去了理智。 不过这样看,却又不像。因为若是妖物缠身,一旦身死之后,他会重新化为本体。但现在,一句句尸骨就散落在地上,没有丝毫的变化。 “撤,往后撤!” 没想到关键时刻,崔胖子倒是很讲义气。他拽着几个受伤的捕快往后走,一个人挥舞着刀挡在前面。 这个时候,身后的人已经过来接应了。一片箭雨落下,虽然没有杀死几个怪物,却让他们因为力量而后退了几步。 唐云带着一群人,开始向后撤。 此刻已经是四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好跟着火把的方向一路走去,正好进入一座院子里。唐云听见了关门的声音,伴随着几个人匆匆将门闩给装上,外面的吼叫声便隔绝开来。 “快进去,院子里也并不安全。” 一进到院子里,那人就把火把给熄灭了,几个人轻手轻脚的,生怕发出一丝声响出来。 唐云感觉到崔胖子就在身旁,忙问道;“厚恩,有没有受伤?” “被一个疯狗给抓了一下,不碍事。”崔胖子显得有些虚弱,声音很是微弱。 眼前豁然开阔,原来是一座大堂。唐云看见正对着有一张大的桌子,上面整齐摆放着灵碑,便知道这就是宗祠了。 一个村子或许有些破烂,但对于宗祠来说,一定是竭尽所能修建的富丽堂皇。这不单单是一个村子的门面,更是对祖宗的敬畏。 唐云一进去,便看见不少人躲在这里。这便也好解释,就算出了天大的事情,两百多户人家总该是有人能够躲藏的。 这宗祠地方宽敞,外面的墙壁更是高大坚固,实在是一处藏人的好地方。 唐云一进去,顿时有人便迎了上来。这是一个老者了,拦在唐云的面前抱拳道:“老朽见过大人!” 在老者身后,不少村民的眼神里还露出一丝恐惧,他们惊恐的望着唐云他们。一些看小孩的妇人,还把自己的孩子紧紧搂在怀里。 “本官是从京城来了,这里到底发生了何事?”唐云沉声问道。 老者鞠了一躬,道:“老朽是这固北村的村长,正如大人所见,我们这村子,出了不少吃人的怪物。没有办法,我们才躲藏在这里的。大人,您告诉我,朝廷有没有大军过来。还请速速将那些怪物杀死,否则……否则我们不知道还能不能撑下去了。” 老者带着一次颤声,眼神里已经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老丈放心,我来之前,已经派人去调兵过来,相信这个时候援军已经在路上了。”唐云先是出言宽慰,便瞧见供奉灵台的木桌旁放了一块地毯,上面躺着一个身穿绿袍的小官。 只是现在这名绿袍小官眼睛紧闭,脸色一片苍白,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是县里的明府大人,唉,大人体察民情。知道我们这里发生了事,便带人前来,谁知道正好遇见了那群怪物。大人受到了伏击,竟然丧命于此!”村长说话的语气带着一丝哽咽。 唐云甚至看见了一些县里的衙役,也是东倒西歪的。 怪不得县衙里没有人,原来是这县令带人赶到这村子里探查情况来的。谁知道运气不好,竟然被那些怪物给杀死了。 不过奇怪的是,这县令被怪物杀死,却并没有直接便成和外面一样的怪物。除了身体冰冷之外,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变化。 “你们村子里到底是怎么发生这些事情的?”唐云沉声道。 村长叹了一口气,说出整个事情的经过。 原来在几天前,村子里有个倪老汉上山种地,白天过去的等到傍晚方才回来。 这也是常事,毕竟村子里的人朴实而勤劳,但倪老汉下山就有些不对劲了。他身后带着他那个大儿子,两人一路走来,也不打招呼,就只顾着闷头走。 旁人觉得奇怪,以为是倪老汉的儿子又惹他生气了。还有一些熟识的,过去打了个招呼,想要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问,可就出事了!”村长感叹道。 那个倪老汉忽然发狂,冲着过来询问的村民就咬了一口。他那个儿子也一样,大步冲入到人群当中。 当时正好是回家休息的时候,不少人劳累了一天,总算有个机会能够休息一段时间。当时村头有不少人,都是在外面纳凉的,于是正好碰上了这事。 不少人被咬的浑身都是血,躺在地上抽搐不止。 不到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变成一样的怪物,爬起来冲向活着的人,继续杀戮。 村长当时离得比较远,见势不妙,赶紧挨家挨户喊人,叫人赶紧去宗祠里躲一躲。但是在家的大多是妇孺,听见村长的话赶紧跑到宗祠之中。 不过还是有一些人想要去看看自己的亲人,谁知道那些怪物根本没有任何的情感,直接便是痛下杀手。 “宗祠里食物充足,只是水井里从今早开始已经打不上来水了。你们如果不来,明天怎么说我们也要冒死出去找点水喝。”村长哀叹道。 就在这时,两人忽然听见在屋子里传出一声哀叹声。 唐云寻声望过去,就瞧见崔胖子的手上一道道黑色的青筋暴露,疼叫不止。 第十一章 尸毒 加载中,请稍等... 第十二章 大军赶到 崔胖子的呼噜声已经响起,看样子丝毫没有被外面的马蹄声给吵醒。 倒是村长很激灵,他一个纵身就从地上爬起来了,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警惕,倒是让唐云有些多看了他一眼。 村长见唐云瞧他,不由的笑道:“老朽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这晚上睡觉啊,已经睡不踏实了,外面一旦有什么动静我都能听的十分清楚。” 唐云没有再理会他,悄悄的从屋子里走到院子中去。靠在门边上,顺着门缝向外面望去。 只见漆黑一片的村子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阵的马蹄声。原本围在宗祠门前的那些怪物已经不见了踪迹,唐云等了一会儿,正好看见几个身影穿梭过。 “启禀将军,村子里各家各院都已经找过了,没有发现生人的迹象。”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 这些人都是军士,身上的甲胄上也是甲片相互撞击。如此完整的甲胄,只有禁军才能拥有。看来荆良已经将援军给找到了,唐云将门缓缓推开,正巧和赶过来想要开门的荆良撞上了。 “原来是大人!”荆良吓了一跳,这黑夜下忽然出现一个人来,离得近了才发现是唐云。 “谁来了?”唐云越过荆良,走到军士面前。 荆良跟了上去道:“下官去了皇宫,到的时候已经是有些晚了,好在是萧待诏亲自将下官引进到驾前。也是巧合,轮值的恰好是右骁卫……” 右骁卫,这就不用说了,定然是陆鹏元无疑了。 自从上次银库失窃一案后,陆鹏元虽说夺回税银有功,但念在他右骁卫也是弄丢了税银。功过相抵,也就不予追究了。 自从这件事之后,陆鹏元整个人也消沉了不少,毕竟坠在悬崖上那种滋味,不是谁都能体会到的。陆鹏元也想明白了,反正他也是皇族中人。等到资历混的足够了,大不了之后封一个王爷,在京城里逍遥自在也好。 “唐兄,自从上次京城一见,没想到又在这里遇到你了!” 陆鹏元离得老远便抱拳来到唐云的面前,堆起笑脸大声道。自从上一次唐云在悬崖上救了陆鹏元一命,陆鹏元也是对唐云心存感激。 唐云和陆鹏元抱拳施礼,随即道:“牧达,这次没有想到是你前来。你,要有个心理准备。这一次,恐怕不是什么善于的角色。” 陆鹏元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不过随即笑道:“这个你就放心吧,我可不会像上次那般唐突了。” 说完,陆鹏元示意身边的卫兵吹奏号,过了一会儿,这周围的马蹄声便越加嘈杂。 黑暗中,无数手持火把的军兵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 唐云瞧见了两杆蟠龙旗,眼神忽然一凝,转过头道:“两千人?” “既然有陛下的旨意和兵符,我可不要多准备一些人以防不测啊。”陆鹏元笑道。 两千人,就算是放在战场上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在这样一个小村庄里,几乎站满了各个地方。所望之处,尽是一片火把的海洋。 唐云苦笑:“你可知道,咱们这一次遇见的东西可不是人多就能胜过的。也罢,你且告诉我,你来的时候可曾遇见过那些怪物?” “那怪物?荆少卿来的时候和我说过,可我这一路确实没有遇见什么怪物。”陆鹏元摸摸脑袋。 这就奇怪了,当时这些怪物还追着唐云他们跑。可一肆陆鹏元来了,却都不见了踪迹。 唐云把陆鹏元拽过来,对他细细吩咐道;“你叫来这些人手也好,那些怪物不知道跑到了何处。我担心他们会从此地离开,若是前往周围的县城或村庄,那定会是一场灾祸。 你的这些人,上阵杀敌还行,但对付这些怪物来说,人太多反而是拖累。你分出一千人出去,赶到附近的村庄和县城,告诉他们紧闭门窗,小心那些怪物。至于其他人,则是和我一起进山寻找。 万万要记得,遇见那怪物一定要保持距离。尽量避免近身交战,也不能被他们所伤,那些怪物的身上有很强的尸毒。” “这倒也是,唐兄你比我清楚的多,这件事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陆鹏元说完刚要吩咐过去,忽然从黑夜的田地里刮起一阵寒风。隐约着,从四周的山谷里传来一阵长啸之声。 “村长,你这里还有狼吗?”唐云没有回头,他已经听到了村长的脚步声。 村长弯着腰,抱拳道:“大人,老朽平日里也是经常在这后山转悠,可从来没有见过什么狼啊。当然,若是从别的地方赶来的,那老朽可也就管不着了。” 唐云嗤笑一声,也没和这老头计较。 此刻那长啸声一阵又一阵,远远的从山林里刮出来。唐云眉头忽然一皱,沉声道:“这声音不对,不是狼的叫声。” 陆鹏元好奇道:“不是狼,难道是其他的野兽?” 唐云的心砰砰直跳,他在听,猎狼卫常年在黑夜中行走,没了视力,但同样可以听声辨位。 “行动吧,叫你的人分开,这么多人我们不好上山!”唐云又指向身后的宗祠,“对了,把他们也给带走,你们的人今天就驻扎在陆浑县城,时刻等待支援。” 右骁卫不愧是禁军,陆鹏元一挥手,很快便行动起来。 那个村长毛遂自荐,说自己带着药物,而且很清楚附近的山路,可以给大军带路。 这村长虽说年纪很大了,但看起来筋骨还算是强硬的很。唐云便答应下来,一群人顺着山路便直奔后山而去。 那阵啸声,依旧存在着。 一阵又一阵的,好似鬼魅在哭泣一般。 陆鹏元感觉到心里有些渗得慌,不由得颤声道:“唐兄,你听出来这是什么东西没有啊?” 唐云给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不像是野兽的吼声。 倒像是一个女子。 撕心裂肺的恸哭之声。 军士们走到半山腰,忽然有人惊呼一声。 扑腾! 众人的火把忽然熄灭,随着唐云的视线望去,这一片由火把组成的长龙,逐渐熄灭了火焰。一切重新归于黑暗之中。 第十三章 除去毒源 “别慌,保持阵型!” 关键时刻,陆鹏元出言大喝,随后一群校尉开始管束自己的部下,防止混乱发生。 今夜月明星稀,能够很清楚的看到一束月光,顺着天空之上落了下来,洒在一颗树上。 在那颗树下,站着一个人。 这是一个女人,头发披散着,身上穿了一件有些破旧的碎花衣。村长看见这女人,忽然停住脚步,露出一丝惊恐的表情:“大人,这……这是那天死的齐氏啊!她分明已经死了!” 女人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见到众人却没有如同怪物一样直接冲过来,而是一直在树下徘徊,仰天长啸。 响彻山林里的啸声,便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 “围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陆鹏元一挥手,顿时一群军士手持着兵刃悄悄冲了上去。 早就有军士从四面八方围了过去了,所有人的心此刻都不由的提了起来。 意外果然还是发生了! 当第一名军士冲在最前面的时候,他没有看清楚,忽然脚下一个不注意,忽然踩空。 不时有惊呼声传出,原来那女人的四周地面变的松软无比,很多地方已经出现了很多漏洞。 噗! 还没有等掉进去的人爬出来,忽然一阵惨叫声传出。 有数条苍白的手臂突然从地下伸出来,直接穿透一名军士的后脑勺,竟将这些军士给杀死。 那女人的脸浑然从长发里显露出来,原本看她那身模样,本以为是一副狰狞的女鬼模样。却没想到竟是美艳动人,一张素面白净如水。 女人嘴角勾起,在这样黑夜下,却让人感觉到毛骨悚然。 “那下面都是死人,上长戟!” 陆鹏元怒吼一声,从身旁一名军士的手里直接夺过一把长戟,对着那些不断向下凹陷的地面就刺了过去。 残肢断臂掺杂着鲜血到处乱飞,不少深陷地底的军士已经没有了声响。 无数怪物从地面疯狂涌出,黑夜的寂静被破坏,到处都是人的嘶鸣之声。 陆鹏元已经怒到了极点,他没想到仅仅是一个不知名的怪物就让他损兵折将,他挥舞着长戟冲进怪物堆里,大杀四方。 铛! 唐云挥舞长刀,一刀挡住陆鹏元的长戟,喝道:“牧达,住手!” “你干什么,这些王八蛋杀了我的兄弟,老子忍不下去!” “让你的儿郎们结成大阵,混战会导致更多的伤亡!”唐云站在高处,高声喝道,“结盾阵!五人一排,向前推进!” 黑暗之中也分辨不清是谁下的命令,唐云毕竟当年是军伍之人,知道大军对付这样怪物的优势。 仅仅伤到手臂便有可能被尸毒所浸染心智,若是这些人一窝蜂上去,最后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能存活下来。 陆鹏元逐渐清醒过来,连忙叫来身旁的校尉,喝令大军按照战阵向前推进。 就在此时,唐云注意到,原先站在树下的那个女子,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 在树后掠过一抹影子,似乎在向山后走去。 陆鹏元同样看在眼里,焦急喊道:“唐兄,这里有我给你拖着,你一定要抓住她!” 唐云没有任何的犹豫,已然捡起一把长戟冲了过去。 四周很是黑暗,不知道那个女人用了什么样的妖法。无论军士们如何处理,都无法重新将火折子给燃烧起来。火把始终是处于熄灭的状态。 长戟在这样的怪物群中,几乎成了一杆收割的机器。 大开大合之间,唐云奋力挥舞,这些怪物的手臂或是身躯,尽皆被唐云给砍断。 唐云边走边杀,身上已经战满了血液。他不是神,在这过程之中也有被怪物抓伤的地方,可那伤口每一次传来一阵寒流,都会被从心窝里传出来的热流给一点点消融。 唐云恍惚了一下,这才想起上一次喝过的褚健鲜血,或许这鲜血还有一些功效,能够让他抵挡住尸毒的侵蚀。 这是好事,唐云凭借着这一点,直接从怪物群中杀出去。远远的便望见,那女人的身影跌跌撞撞冲着后山的深处跑去。 村长说过,后山上有一处乱葬岗。 唐云跑了很久,方才停住脚步,那女人就站在一处土堆上。 这附近的土壤,很多都已经干枯,唐云就好似踩在细沙之中一样。靴子踏在地面上,便会向下陷去。 唐云把刀架在自己的胳膊上,缓缓靠近那个女人。 那女人纹丝未动,好似完全静止了一样。唐云越发靠近,却并没有莽撞的直接冲上前去。 那个女人的肩膀在轻微的颤抖,隐隐有低微的哭泣声传出来。 冰冷的夜风从树丛里吹拂过来,将树枝吹的窸窣作响。气氛很诡异,甚至让人毛骨悚然。 仅剩下三步之遥,唐云没有再犹豫,猛地出刀过去。 这一刀快到了极致,甚至隐隐有划破空气的声音。 却没想到唐云就要靠近那女人的时候,这女人忽然转身。她的脸上依旧和最初见到的一般华丽,只是那眼眶里,却突然多出了两行血泪。 唐云早有预料,在这女人转过身的一刹那,虎头刀重重劈向这女人。 铛! 女人的脑袋好似钢铁一般,刀身打在上面发出一身金石相击的轰鸣声。周围忽然狂风大作,女人变得十分矫健,灵巧的躲避开唐云的又一刀,伸手猛地抓向唐云的肚子。 唐云的肚子上有一块护心镜,女人的手力气很大,即便是没有伤到皮肤,但那股力气,却是实实在在落在身上的。 唐云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刀已经冲前方横刺过去。这样连续刺了数下,在女人肚子里捅的是乱七八糟。 无数乌黑的鲜血从女人的肚子里喷涌而出,那女人忽然尖叫一声,张开嘴狠狠咬在唐云的脖子上。 唐云感觉到脑袋里嗡的一下子,从伤口里传出的滚滚冰冷之感,已经深入到五脏六腑。 不过很快,从心脏里传出来一股热流,瞬间便将这股寒意隔绝在了外面。 隐约之间听见了那女人的尖叫,唐云强忍着剧痛,悍然出刀,一刀从女人的脖子下捅了上去。 他的头骨是很坚固,但下巴却是柔软非常。这一刀下去,女人的一切动作直接停住。 如今看来,一切都结束了。 唐云松了一口气,将女人的尸体推开,他已经听见身后的急促的脚步声。 “牧达?”唐云试着问道,他感觉到有些头晕目眩。 “大人,是老朽。您先别动,老朽给您敷一下药。”黑暗之中,却传来村长的声音。 第十四章 北荒人 唐云感觉到胸膛里传出一阵阵痛感。 这女人,是为了让唐云感染上尸毒。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唐云身上居然还有一丝褚健的血脉。 褚健是上古凶兽,鲜血至阳至烈,正是专门克制这样的尸毒。 “您受的伤太重了,我需要先割开伤口,把里面的毒血排净。大人,您忍着点。”村长好似在取什么东西。 他一直在捣鼓,唐云感觉到手臂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他将手搭在村长的手臂上。 “老丈莫急,如今这毒源已经伏诛。你,可以安心的待在的村子里了。”唐云找了一块干燥的土壤旁,眼睛紧闭着,好似在休息。 轰! 天空中,惊起一声响雷。 好似要下雨一般,空气忽然变得有些凝重。 “啧啧,看来是要下雨了。”唐云感叹道。 村长也跟着坐下来:“是啊,自从村子里出现哪些怪物之后,许是发生了什么怪事,土地干枯的厉害。我们宗祠里的那口井啊,是村子里水源最好的一口井,没想到短短几天之间就已经打不上来水了。” “这下了雨,村子里人的日子,恐怕也能好过一些。” 唐云忽然睁开眼睛,从怀里取出一张火折子递给村长,村长将火折子点燃,火光顿时将眼前的一片区域给照亮。 “老丈,看来你年轻的时候经历过不少啊。这样的情景,这样恐怖的怪物,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军士,也会心惊胆颤啊。”唐云好似闲聊一样。 村长愣了一下,笑道:“让大人看笑话了。小的从前行医,见过不少瘟疫之地,那地方可真是如‎‍‌同‎‎‌‍‍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当时见的多了,见此场景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可怕了。” 唐云瞥了一眼村长的手,默默的点点头。 远处隐隐有火光闪烁,毕竟是右骁卫的大军,一旦组成了战阵,杀伤力十分惊人。 村长忽然变得焦急起来,他凑到唐云的身边,道:“大人,您的伤恐怕不能再耽误了。” 唐云点点头,村长打开身后的包裹,从里面取出药粉,覆盖在白布之上。 村长的手或许有些苍老了,手还有些发抖。 只是这发抖的手,却忽然被唐云给一把握住。 “你的手为何在抖?” “老朽年纪大了,呵呵,望大人见谅。” “这么抖的手,握刀的话,恐怕会不稳啊。” 村长眼睛一瞪,忽然瞧见唐云的刀已经刺了过来。 铛! 村长的心头被刀刺中,但他在衣服下好似穿了一件内甲,甲片将刀尖给紧紧的夹住一时间竟然没有办法刺穿。 这村长反应很快,电光火石之间竟然已经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他灵巧的向身后翻滚,随后噌的一声,将匕首‍‍‎‌‎拔‌‎‎‍‍出‍‎‌‍来‎‍‌‎。 “大人,只是何意?”村长一抹嘴角的鲜血,唐云这一刀虽然没有伤及到他的性命,但却让他的肚子感觉到一阵疼痛。 唐云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把虎头刀举起来。他忽然直接就从地上爬起来,动作轻快伶俐,好似没有丝毫的受伤一般。 两人相互对峙,唐云的目光如同一只狼一般,充满了危险。 村长见到唐云这个样子,嘴角微微勾起,也知道自己暴露了。此刻也就不再多说,他将所有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唐云的身上。 那只匕首不知道原本被他放在哪里,只是转眼间便从他背后取了出来。村长忽然伸出一只手,顺着自己的脸颊,竟然把自己的脸给摘了下来。 在那张苍老的脸皮之下,竟然隐藏着一张中年男子的脸庞。看他那副模样,竟然是完全装扮成了老人的模样。 “真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露出了马脚,当初应该早点杀了你才是。”中年男子有些遗憾的说道。 唐云举起刀,对准那中年男子:“你到底是谁?” “看来你只是猜中我是假扮的,但却没有看出,我到底是谁啊。”中年男子忽然眼神一瞪,举起手里的匕首便冲了上来。 唐云原本打算等到陆鹏元的右骁卫簇拥上来,将他给围杀了。可惜这个念头明显是被这中年男子给看穿了。 那个中年男子一反刚才装作的老态龙钟,他的杀招又快又狠,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影子。唐云架起刀来,两人互相战在一起。 随着招式的变化,唐云的眼神里逐渐闪过一丝凝重。 “北荒军的刀法,你是北荒人!”唐云沉声道。 中年男子冷冷一笑,他忽然把怀里的一块包裹冲着唐云扔了过去。 包裹在空气中松开,从里面洒出一片赤红色的粉末。唐云感觉到鼻息之间一阵发痒,忍不住想要打个喷嚏。 这在对战之中是个很危险的举动,人打喷嚏是很难控制的。在这个过程中,可谓是破绽重重。 那个中年男子似乎找准了唐云打喷嚏的机会,手上的匕首对着唐云的脑袋就刺了过来。 没想到唐云早就有所准备,在中年男子匕首刺过来的一瞬间,他便已经做出了回应。他先是头向旁边一歪,顿时躲过了这一匕首。 就在这时,身后的山路上忽然响起了一片脚步声。 “唐兄,你没事吧!”陆鹏元高声喊道,他带着一群右骁卫的军士已经冲了过来。 中年男子听见声音,眼神里顿时冒出一道凶光,他的招式直接变得狠辣了起来。他一匕首找准唐云的胳膊便直接划开,一时间血如泉涌。 这是这一次,他原本的目标是唐云的脑袋,可他砍的,却是唐云的胳膊。 这个机会失去了,中年男子再也没有机会下刀。 唐云的刀已经随后而至,而此刻,见到唐云和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交战,陆鹏元也是愣在原地。 “抓住他,这是北荒人!”唐云大声喊道。 听见是北荒人,陆鹏元的眼神一凝,顿时大喝道:“快,放箭!” 刚从怪物群中冲出来的右骁卫,仓促之间竟然没有组成有效的进攻,仅仅有零星的几支箭飞向中年男子,却全都被他给躲开了。 “唐云,我们还会见面的。”中年男子带着诡异的笑声,忽然将一块布袋摔在地上。 烟尘顿起,待这烟尘散去,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十五章 漠北战况 大雨,最终还是落下了。 当初从固北村离开的无数只被尸毒感染的人,也同样被禁军尽数捉拿。 太医院从古籍之中查找,发现这毒源虽然被祛除,但恐怕这些尸毒是受人所控。那些被尸毒感染的人,在毒源被杀死的那一刻,尽数生机断绝。 那个女人,如今已经查清楚是含冤而死的齐氏。在陆浑县有个富商,贪婪齐氏的美色,于是指使村子里的几个人,四处造谣生事,想要让齐氏名声受损,让县里摘去她的节妇牌坊。 没有节妇牌坊,富商也就可以使尽手段让齐氏入门了。 可惜他还是算错了,没想到这齐氏性格十分刚烈,竟然自杀而亡了。富商觉得可惜,不过既然人已经死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但根据官府的调查,这个齐氏,当天晚上并没有见到她到底是如何自杀的。 换句话说,这齐氏,根本是自杀还是他杀,都没有人知道。 她死去的那座土地庙,因为时间长了,已经十分破败。无论是屋顶还是墙壁都有很多的漏洞,外面下雨,雨水都能将土地庙里面的地面给完全浸湿。因此,无论有什么样的线索,都被这大雨冲的一干二净。 “旱魃为虐,如惔如焚。” 女人的尸体最终被送到捉妖司,按照古籍上的记载,这恐怕就是旱魃了。尸变则为魃,再变则为犼。若是最后变成了犼,恐怕就连禁军全军出动也无济于事。 旱魃是传说中的旱神,它出现的时候往往会引起干旱,这也是为什么地面会干旱的缘故。 至于那个固北村的村长。 据村里回忆说,这村长从小就是从村子里出生的,这一点很多老人都能够作证。 只是村长年轻的时候学过医,于是周游各地,去过不少的地方。等到年纪稍大一些后,才从外面回来。当时村子里流传过一阵疾病,还是村长出手,救了不少人,这才被村里的人推举为村长。 “他从外地行医回来之后,你们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唐云问村子里的人一个老者。 那老者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随后摇摇头:“时间过的太久了,当初他尚未及冠便已经出门,等到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五十岁了。这么长时间,发生点改变我们不清楚。不过他把年轻时候发生在村子里的事记得都很清楚,我们也没怎么怀疑。” 如此看来,这村长估计是在在外游历的时候被杀害了。 而在杀他之前,北荒军似乎已经问出了这村长所有的话出来,如此假扮成村长的模样才能够如此驾轻就熟。 那北荒人逃走之后,陆鹏元没有将他的右骁卫撤下,而是开始四处寻找起来。很明显,这北荒人早就埋伏在这四周,等候着官府前来。甚至这尸毒,也是他一手操控的。 北荒人竟然伪装成了普通的百姓,这无疑是引起了官府很大的关注。事情到了这里,已经不是捉妖司的职能范围了,此事已经转交给了司邢寺去查办。 唐云将所有事情都解决之后,终于得到了女皇的召见。 这一次见面,唐云也感觉到一阵尴尬。 “唐卿,夏官尚书方才告诉朕,你的捉妖司最近很忙啊。”女皇坐在龙椅上,脸上看不见喜怒。 唐云鞠躬道:“陛下明鉴。自从属下领命建立捉妖司,未敢有任何懈怠。如今捉妖司已经在京畿及中原各地建立的分衙署,时刻监视从镇妖塔逃出去的妖物。” 女皇忽然冷笑:“朕需要的是结果,你以为朕问你的是过程吗?” 唐云连忙伏在地上,女皇迈步走下来,走到唐云面前,忽然低声道:“你可知晓,若是让妖物出现在朕面前,是什么后果吗?” “微臣未能及时阻止那头妖凤,罪该万死!”唐云始终伏在地上,头没有抬起来,整个大殿静悄悄的。 他忽然意识到,这整个大殿,却没有任何侍者。 换言之,只有女皇和唐云两人。 “唐卿,你起来吧。”女皇忽然长叹道。 唐云连忙起身,正巧女皇就站在他的面前。如此这般近的距离,唐云赶紧后退几步,弯腰施礼。 “毕竟是上古神兽,也是司邢寺没有及时发现这人的踪迹,才导致生出了这般事情。”女皇悠悠一叹。 女皇走到唐云跟前说:“漠北大都护罗景耀,你了解多少?” 没有等唐云回答,女皇便长叹道:“北边的战况越发不妙了,罗景耀虽然答应出兵,但他却还是让大周军作为头阵。禁军守城方面颇有建树,但若是在平地上,可就远远比不上北荒的铁骑。” 唐云说道:“臣在大将军身边做了多年的亲兵,还是十分熟悉的。实际上无论是大将军还是整个漠北军,对于北荒已经是十分熟悉了。 北荒铁骑虽说闻名天下,但他的后援始终是一个硬伤。这一次大举进攻,显然是得到了西域叛军的支持,这才有了有力的后援。但他们毕竟不是齐心一块的。若是从中做些手脚,可以轻易的攻破他们之间的联盟。” “你说的,和那些大臣说的很是相似。唐云,朕希望你做好自己的事,边关自然有大周军扛着,但是我希望中原,不能再因为妖物而民不聊生了!” 唐云连忙跪下称是。 这是女皇在敲打自己啊。 唐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大殿,只是感觉心却已经乱作一团。 他本来以为自己远离的漠北,便从此远离那片如‎‌‍同‎‎‌‌人‌‍‎间炼狱一样的沙场。可惜他还是想错了,女皇不会无的放矢,既然和唐云明说了,漠北的战事肯定已经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 “唐大哥。” 身后一阵焦急的脚步声,却是萧千琴。 萧千琴手里捧着一沓卷轴,还是和往常一样,她将这些卷轴随意放在身后的一名宦官手里,让他给女皇端过去。 “听说唐大哥最近受伤了,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萧千琴焦急的问道。 唐云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远处,有一片雨落下。 雨幕之中,隐隐有烟雾缭绕,将宫墙外的层层宫阙隐藏起来。 第十六章 河堤 大雨一连下了七天。 如同墨染般的天气一直覆盖在天空之上,整个城里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最初仅仅是一阵响雷,随后龙卷狂风,瓢泼大雨自九天之上落下来。 神都诸坊的青砖弄瓦皆被雨水所洗涤,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咬出一道光芒。即便现在是白天,街上也没有多少的行人出没。长街两侧的沟渠已经布满了水,神都府的人已经彻夜将沟渠的污泥给清理干净,保证整座城池的排水措施能够顺利进行下去。 商铺的门是虚掩的,这个时候除非人有急事,否则不会出门的。天子脚下百姓不知外界疾苦,无论是下雨还是下雪,都是难得清闲的时候。一些有闲情逸致的诗人,甚至会在这样的雨天组织诗会来吟诗作赋。 只是到了今天,即便是这些人,也没有了吟诗作赋的心情。 即便此刻天气变化无常,但即便是在古籍当中,也很少有雨天能下这么久的。 苍穹好像被捅了一个窟窿,大雨落个不停。钦天监正已经三次奏明皇帝,明天还是雨,应该提前做好准备了。 洛水河的水面已经涨了三丈,现在若是站在皇城前,便能看见洛水河一片汹涌的河水。 秋官水部郎中冒着雨赶到城外的河边,连日的暴雨已经将横亘在洛水上的桥梁给冲垮。桥梁断裂,两地之间的交通便就此隔绝。 河水很是汹涌,船舶司很早前便已经通知了各个港口接纳船只,如港躲避。 最困难的,还是那道河堤。 这道河堤,将整条洛水河拦截在了城外,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水道。 前秦时期,秦武帝曾经修建了这道河堤,一度成为守护皇都的屏障。后来经过几代皇帝的派人修缮,河堤已经基本上完全牢固。 但估计秦武帝也没有想到,会有一天下如此大的雨来。如今河水已经快要盖过河堤的最顶端,一旦将河堤完全给冲垮,这些河水便会汇入到洛河主干道之上。 到时候,整个神都都会被淹没。 大雨之下,有一群如同蚁群的人,在庞大的河堤下忙碌着。 这些人赤膊上阵,无论是军兵还是赶来修渠的百姓,这个时候全都不稳不顾,开始忙碌起来搬运石料。 他们要赶在这条水面升高之前,将河堤的高度给补上。 水部郎中谢钧来到这里的时候,工地上已经忙作一团。大雨倾盆下,每个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看不清其他人的面容。 “你们王爷在哪里?”谢钧连续喊了三遍,眼前这个民夫才听清楚。 民夫指着河堤下一个高坡上站着的人,说话是听不清楚的,只是示意那就是王爷。 谢钧带着人匆忙赶了过去,这之间距离并不大,不过因为都是来修河渠的,偏偏只有他一个闲人,于是就带着人静静等候在旁边。等到这些民夫都离开了,谢钧才领人过去。 很难想象,眼前这个浑身是泥,被雨水浇的浑身都是狼狈不堪的人,就是魏王陆元顺。 和燕王和梁王不同,陆元顺是前朝阳帝的一名嫔妃所出,并非是女皇的亲生儿子。大周建立后,陆元顺也是被封为魏王,赐封地允许建府。 因为不是嫡出,所以基本上可以说和皇位绝缘了。也正是因为如此,魏王并不涉及到党争,只是更加关注民生。在封地及京城这一带,已经有了贤王的名号。 魏王一身泥垢,就站在人群之中,挽着袖子,丝毫没有王公贵族的模样。 “殿下!”谢钧喊了一声。 雨声很大,将附近所有的声音全都给掩盖下来,谢钧一连喊了三遍,才让魏王听见。 在河堤下,有一处高耸的灯台和一座二层小楼。 一名侍者帮魏王清理身上的泥,但并没有换衣服。一会儿魏王还会继续前往河堤下指挥修补河渠。 “殿下,请问那漏洞可有堵好?”谢钧躬身道。 魏王用毛巾擦了一下头,道:“河堤上破开的洞已经补上了,但这也只是饮鸩止渴。今年的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若是还像这样下,本王也不敢保证能不能防得住。” 魏王将站满泥土的毛巾递给身旁的侍者,长叹一声:“钦天监有没有说,这雨什么时候停?” “今日钦天监正匆匆去面见圣上了,只是现在宫里还没有传出消息,估计也不是个好事。殿下,朝堂之中的诸公不明白,但是咱们可是清楚这其中的要害。若是河堤破损,那整个神都就有可能被大水所淹没啊!”谢钧的眉宇之间全都是担忧的表情。 魏王的表情忽然有些凝滞,他用一种锐利的眼神看着谢钧:“你想要上奏了?” 谢钧恭声道:“殿下,要防范于未然啊!如今北地战事激烈,中原之地可不能再有任何的动乱了。整个朝廷的中枢都在这神都里,若是出了什么事,咱们大周……” 谢钧不敢说下去,只是把腰弯的更低。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方才已经让侍者全都退出去了。 沉默了片刻,魏王道:“本王知道,让陛下和整个中枢移驾这件事非同小可,你一个上书难免力不从心。老尚书那边,本王会亲自劝说的。至于你,若是上奏,可以写上本王的名字!” 谢钧大喜,连忙抱拳道:“臣多谢殿下!” 外面,大雨依旧。 从京畿各地抽调过来的民夫,正在连夜忙碌,总算把几日前河堤冲垮的漏洞给堵住了。 “行了,哥几个今天都辛苦了。接下来有我们来守着,你们先下去休息吧!”一个老汉高声喊道。 在河堤下的民夫渐渐也是听见了声音,开始从河堤上撤下来。而最新来的一群民夫占据了原先人的位置。 “老哥,拉我一把!”从老汉的脚下忽然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老汉闻声才瞧见一个人竟然不小心跌倒到身旁的悬崖边上。 那悬崖下,便是滚滚的洛河。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来,赶紧抓住我的胳膊!”老汉赶紧伸手。 就在这时,老汉忽然感觉到,从汹涌的河水下,好似有什么东西浮了上来。 是一个黑色的东西,圆圆的,最初只是露出一点,随后整个庞然大物逐渐从水下显露出来。 “怪怪怪……怪物啊!”在老汉的身后,已经响起了一片尖叫声。 第十七章 水中巨像 “逃啊,逃啊!” 老汉把那人从悬崖边上拉过来,转过头大声吼道。 只是他的声音已经被完全给盖住,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鼻腔忽然被一股血腥气息所覆盖。他说的话,自己竟然完全听不见。 耳边只剩下一阵巨大的轰鸣声,随后眼前一黑,便直接失去了意识。 从悬崖底下,忽然掀起了千丈高的浪花,直接从河水上拍打在悬崖之上。滚滚浪花直接拍了上来,一些人站立不稳,直接被河水所吞没。 原本准备赶到河堤下做工的民夫,见到这样的情景赶紧向后退去。一时间人推人,不少人脚下没有站稳,直接摔倒。 这一摔可不要紧,直接将身后的人也给连带着撞倒了。原本在这些悬崖的边上都有护栏防止人坠落下去,可是这个时候人太多了,产生的推力也是庞大的,竟然直接将护栏给撞断开来。 不少人直接从护栏上坠落了下去,赶来的军兵奋力抢救还活的人。一时间,整个工地竟是被惨叫和呼救声给覆盖住。 听到消息的魏王和谢钧匆忙从屋子里跑出去,身后的侍者持着伞跟在魏王身后,却被魏王给推开。 “叫上你的手下,赶紧过去救人,能救多少救多少!”魏王对着身旁的将军高声喊道。 无数浪拍下,将军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连忙叫上手下赶过去救人。 事情出现的太突然,虽然是大雨,但是谁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个情况。 “这高崖原本已经是堤坝底部最高的地方,现在洛水的水面已经快要逼近崖顶了!” 谢钧问道:“殿下,我们还能够支撑多久?” 魏王的拳头已经攥紧,在他耳中,民夫的惨叫声如同一道道催命的魔咒,困扰在他的脑海当中。 “我们刚刚修完,土也是湿土还没有及时的夯实。如果遇到太大的冲击,恐怕真的坚持不住了。”魏王的声音有了一丝颤抖。 谢钧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凝重,他站在魏王面前说道:“殿下,臣现在立刻返回宫中,向陛下说明这里的情况!” “一切有劳谢大人了!”魏王的目光却一直看向工地上的混乱。 将军带着人赶去救人,一群军兵扔掉手上的兵刃,拼命从水里拽出掉进河水里的百姓。然而被救上来的百姓,就好似丢掉了魂魄了一般,拼命的向神都的方向逃跑。 “别乱跑,都先回到营地去!”将军是个大嗓门,声音穿透雨幕,在整个工地上回荡。 但是平时凶神恶煞的将军,此刻竟然没有震慑住任何一个人。 “那里……有有有怪物!”一个人磕磕巴巴的说道。 “胡说八道,赶紧回到营地去,谁也不准离开这里!”将军把刀拔了出来。 谁知道长刀刚出鞘,忽然他的面前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只见一处悬崖,忽然应声倒塌。 悬崖边上有无数碎石落下,坠落到河中。一些没有从悬崖上逃下来的人,便直接被水给冲走了。 天色阴暗,如同墨染。 在这样阴沉的天气下,各种惨叫声汇聚在一起,这里如同一片人间地狱。 从洛水河下,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窝,将周围的一切全都卷入到了里面。 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逐渐从水里冒了出来。这几乎是一尊庞然大物,在雨幕中,仅仅能看清楚是一个影子,遮住了整片苍穹。 将军愣在原地,任凭民夫从他身边经过。 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这仅仅是那头怪物的眼睛。这一刻他浑身冰凉,好似被施加了定身术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头庞大的怪物在河水中缓慢的移动,渐渐靠近河堤旁。 它的头部有很多长长的虚,方才触碰到河堤,无数的木架和临时建造的房屋便直接轰然倒塌。 原先用无数泥土和砖石堵住的缺口,被怪物这样一撞,竟然直接破碎开来。 碎石到处横飞。 一块碎石被抛飞出去,竟然径直向下砸去。将军呆立在原地,瞬间被那块巨石给咋成血沫。 无数人在惨叫,那道河堤的缺口,又重新出现在人们的面前。滔天的洪水从缺口里直接喷涌而出,一些还没有逃走的人,直接被河水所淹没。 “殿下!”一群侍者和护卫拦在魏王的面前,惊恐着面对洪水决堤。 在这样的灾祸面前,无论是王侯贵胄还是黎民百姓,都显得渺小而无助。 魏王年仅二十。 他青涩的面孔下,是一副阴沉的脸。他紧紧闭上了眼睛,未曾退后一步。 如同几年前,他父皇和兄长战死在神都城头上一般,即便面对死亡,也未曾后退过一步。 轰! 洪水从缺口喷涌而出,瞬间灌入到工地之中。 整个工地,全部被洪水所覆盖。滔天巨浪,将原本民夫们搭建的营地给淹没。 魏王等人,直接被洪水所吞没。 那一片从沟渠里冒出来的洪水,好似脱缰的野兽,意图吞噬所有生者。万物生灵,尽皆被水流所覆盖住。 这些洪水汇入到洛水之中,顿时让整个水面迅速抬高。 谢钧驾马一直冲着神都的方向赶去,他忽然听见背后响起的轰鸣声。在雨幕之中,他隐隐听见了一声不妙的声音。 他心中焦急,本来想要赶回去看看,但在河堤那边还有魏王在指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把消息告诉宫里面。 当下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随后上马拼命挥动马鞭,想要赶快回到皇宫之中。 这一刻,无数人的心忽然揪起来。 谢钧手持着尚书特许他的金鱼袋,一路冲破宫中层层护卫,来到女皇面前。 没过多久,北衙禁军已经南衙十六卫的军营忽然亮起了火光,一条条长龙冲着河堤的方向疾驰而去。 洛水河已经没有办法堵住了,现在临时的办法就是炸开几条支流,缓解神都城附近的压力。一些堤坝直接被炸开,用来泄洪。 两个时辰后。 洪水冲击进入神都的城门,终于灌入到城池当中。 一百零八坊,被无尽的河水所覆盖。 第十八章 水下有妖 洛阳县县令抓着一只竹筏,在水中费力的救起一个行走不便的百姓。 “陛下有令,骤雨临城,洪祸将起,命京城百姓屯储粮食,莫要出门!”一个小吏站在竹筏上摇摇晃晃。 县令一把将小吏拽到一边上去,让他抓牢竹筏上的竹竿。随后深吸一口气,大着嗓门吼道:“都在家老实待着,朝廷很快就会有赈灾物资送到你们家。没什么急事别偷偷跑出来,若是掉进水里可没有人救你!” “府尊大人,这雨什么时候能停下啊?”小吏浑身已经被浇湿了,寒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县令抹了一把头上的雨水,望着雨水朦胧下的街坊,眉头始终处于紧皱的状态。 这洪水出现的太突然了。 作为大周的京城皇都,神都城里的排水设施一直是最齐全的。秋官衙门的官员们每一年都会对这些排水渠进行修缮,而洛阳县也会经常派人,清理排水渠里的污泥。 能够造成如此之多的积水,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样的洪水已经超过了神都城的沟渠排水能力。 县令让身旁的小吏划着小舟,继续向着前方驶去。 水淹没了很多地方,不过好在整个神都城的地势都比较高,除了一些低矮的房屋被水给盖住了,其他的地方还是完好无损。 咕嘟,咕嘟! 前方有个地方,出现了一道波纹,向着四周扩散。隐隐有一只人手,从水面上伸出又隐藏。 “去那边看看,可能有人溺水了!”县令指挥着手下人划过去。 一个小吏抓住水下的手,使劲向上提。可那手却没有想象到的那么沉,仅仅是轻轻一拽,便将整条手臂从水下完全给提了上来。 这是一条断臂。 小吏尖叫着把断臂抛到一边,若不是身后有人扶着,恐怕直接跌倒了。 县令眼睛眯成一道缝,开始打量这一条手臂。以他的经验推断,这绝对不是因为洪水而造成的。 他猜测,或许是有人趁着洪水滔天的这个机会,杀掉了其他人。在这样混乱的地方,他们救下来的不过是少数,还是有很多人直接就被水流给冲走了。 “估计是场凶杀案,这时候咱们不计较这些人,把胳膊留着,等到这洪灾结束之后再处置!”县令很快做出了决定,现在整个县衙的人都派出去救人赈灾,根本没时间管什么命案。 船继续向前划,可就在这个时候,却出了事情。 无论小吏如何划动船桨,整个竹筏都无法动弹丝毫。 “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小吏费劲的划动船桨,但却动弹不得丝毫。 他话音刚落,忽然传来一阵咚的声音,在他惊恐的目光当中,整个竹筏直接被掀翻在了水中。 县令心中一惊,他忽然感觉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下意识中,他把这人当作和自己一起过来的小吏,刚要开口询问,忽然瞧见他面前所立的“人”。 这分明是一头浑身都是鳞片的怪人,或许还能保持人的外形吧,但是县令能够确定,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 青色的鳞片泛着诡异的光彩,这个怪人的头颅,有常人两个那么大,像是一个巨大的椭圆形一样顶在脑袋上。 但是奇怪的是他的身体,这个人的头颅虽然大,但身体去是十分瘦小的一个畸形身躯。 这样的恐怖实在狰狞恐怖,等到县令看清楚那怪人手里的东西的时候,心里更是颤抖个不停。 那是小吏的人头! 不能待在这里了,县令咬牙猛地向前踹了一脚,狠狠踢在那个怪人的身上。这怪人好似身上有一层鳞甲一样,县灵感觉到自己的靴子踢在一处如同墙一样坚固的地方,根本无法撼动丝毫。 他是深处在水中的,浑身都感觉到一阵阻力一样,令他不能灵巧的挪动。 那个怪物好似已经看清了县令的举动,他划破水面,两条手臂狠狠掐住县令的脖子,把他从水里揪了出来。 县令拼命挣扎,可惜那两只手就像是铁钳子一样,无论他怎样挣脱,都无济于事。 “咯咯……” 县令的舌头都快要吐出来,意识已经逐渐模糊。 他的拳脚还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拍打在那怪人的身上。 大雨已经在下着。 雨声忽然有了一丝停滞,随后一声划破空气的响声响起。 嗖! 利箭直直从怪人的耳鳃刺进去,一点鲜血狂飙而去,随后一条长长的锁链狠狠砸在怪人的脑袋上。 这怪人的脑袋就像是一块破碎的西瓜,直接炸开,花花绿绿的撒了县令一身。 县令的眼睛睁很大,直到身后有人拽他,方才反应过来。刚要尖叫,就听见身后传出一阵粗犷的声音:“你是洛阳县的县令?” 县令打了个寒颤,他被直接拽到一艘舴艋舟上。 如今整个神都都是一片汹涌,到处都是水,这样的船,也能够在街巷当中游荡了。 县令转过头,见身后是一群穿着黑甲的军士,也不清楚是哪一位的军兵,回答道:“我就是。” 一个看起来像是武官的人说道:“你派人去通知百姓,好好躲在家里,清理积水,万万不能出门!这水下,可有不少妖物出现!” 说着话,一名军士手里提着鱼叉,狠狠向下刺去。 随着一阵乌黑色的鲜血弥漫出水面,又是一具浑身是鳞甲的尸体出现。 县令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嘴唇哆哆嗦嗦道:“这这……这是什么怪物?” 武官说道:“这叫河童,也称水虎。县衙里若是要派人出去,一定要备好刀。若是遇见了,照着他们的鳍部刺去就行,那里比较柔软。” 这时候又来了一艘小舟,在一名军士的护送下,县令匆匆离去。 “少卿大人,东边传来消息,有大妖出没!”一名军士踩在屋檐上,冲着武官喊道。 武官缓缓抬起头,铁盔下,正是荆良一张布满胡茬的脸。 他的眼神里已经掩饰不住的疲惫,自从大雨下过之后,城外的河中便随即冒出了不少妖怪。 几天几夜不眠,无论是谁,都有些撑不住了。 第十九章 青衫男子 唐云踩在屋檐上,靴子踏在砖瓦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他的刀上还有一丝血迹,和他一起的还有十来名军士。 出来有三十人,可惜遇见了一条巨蟒,眼睛隐隐都有火焰升起了,猛地从水底下窜出来,直接将一个人囫囵吞下。 这条蟒蛇似乎有了灵智,很是狡猾。唐云带着人追了三个坊,才追到了那条蟒蛇,又付出了一半人的性命,最终将蟒蛇给斩杀。 这代价太惨重了。 捉妖司现在是全员出动,如今整个衙门里除了一些女眷和文员,便没有人存在了。 就连方三他们这些小孩儿,也前往神都的西边去杀妖去了。 唐云的任务其实并不是除去这些妖怪,他是为了找到撞毁了河堤的那头巨大妖兽。 这估计是现在唯一可能威胁到皇宫的存在,容不得唐云不重视。 朝堂上的朝臣纷纷劝说皇帝移驾到西都,东都已经被水给淹没了。虽说有大军强行开辟出支流,让汹涌的洛河水分流了出去,但河水也依旧将整座城池给覆盖满。 若是水面再继续上升,最后甚至皇宫恐怕都守不住了。 女皇很固执,她认为前朝阳帝即便是北荒兵临城下依旧没有后退一步,她也就更不应该走。 天子镇守皇都,这是女皇定下来的规矩。同时,她下令嘉奖了在河堤旁被淹死的魏王。并言明,就算是被洪水淹死,皇帝也不可能离开皇宫。 皇帝不走,朝臣自然也不会离开,但这并不耽误朝臣们将自己的家眷先撤走。 当天城门一开,不少人家的船从厚载门出去,一路向着西面驶去。这座原本有些冷清的门,竟然因为这件事而变得热闹起来。 皇帝是知道这件事的,但也没有说什么,而是强令燕王和梁王,以及皇家几位王爷和公主前往西都。在此之前,燕王和梁王上奏要留在皇都的。 要抓住那头妖怪,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在河堤的工地上活下来的没有几个人,好不容易找到侥幸过下去的,也只是说有个很大很大的黑影。至于具体是什么模样,他们也一时间说不清楚。 “大人,前面是荆少卿!”一个军士喊道。 唐云凝神望去,却发现有不少军士乘坐着小船围住一条庞大的鱼。 这头鱼很大,现在河水里的深度,一个人站在地上能够淹没到腰间。 而此刻,鱼鳍已经从水面上显露出来,从浑浊的水面上,甚至能看清楚一条庞大的身影逐渐浮现。 荆良猛地大喝一声,他手里的锁链就好似一把长刀一样,狠狠劈在水面上,顿时惊起千丈浪花。 从铁链尽头的铁钩上,竟然勾中一条足有一条舴艋舟般大小的鱼。 这条鱼身上有一道诡异的彩色斑纹,嘴部有一排如同锯齿的牙齿。荆良的铁链正好勾它的脑袋上,里面一些脏器都被砸了出来。若是普通的鱼早就死了,这是这条巨鱼还是保持着强大的生命力。 在这条鱼落在船板上的瞬间,几名军士已经把刀拔了出来,对着这条巨鱼就是乱砍一遭。 人多力量大,巨鱼躺在船板上,鱼尾巴摇摆几下便不再动弹。 “大人,咱们没发现有什么太大的妖怪,这条鱼妖,算是这里面块头最大的了。”荆良看见唐云站在屋檐上,擦了一下头上的汗。 …… 凤鸾阁虽然被燕王送了出去,不过作为北市最大的青楼,依旧保持着过往的繁荣。 只是今日却不比往日,除了几位一直宿醉在阁中的客官,凤鸾阁也变得十分冷清。当初建造凤鸾阁的时候,因为靠近天门湖,也考虑过涨潮的影响,所以整个青楼的建造都是被立柱抬起来的楼阁结构。 除了在一楼还有些潮湿以外,上面的楼层皆没有受到影响。只是在这样的天气,是别想指望有客人来了。 位于最顶层楼阁中的那名青衫男子,一直是凤鸾阁里姑娘们暗中倾慕的对象。凤鸾阁里面的姑娘绝大多数都是卖艺为生,而那名青衫男子不但为人和蔼,出手阔绰,甚至传闻还是苍云书院的学生。 一名帅气豪迈又前途宽广的男人,自然有致命的吸引力。只是凤鸾阁的总管已经三令五申,不准许打扰这位贵客。 凤鸾阁顶层那算是最贵的地方,但这男人一连就包了好几年,可见其财力阔绰。 青衫男子现在就站在窗边,烟雨之下,隐约能看见有军士在水中杀着妖怪,不时传出妖怪的惨叫声和人的怒吼声。 “怎么今天才来见我?”青衫男子忽然轻声道。 他身后的屏风是一片黑暗,只是那篇黑暗里出现一道身影,缓缓走到青衫男子背后。 “属下一时手痒,想要看看猎狼卫的人。” “人你看到了?” 那个身影嘴角勾起:“看见了,但是他似乎远远不如从前了。若是在漠北荒漠上的猎狼卫,估计在宗祠就会杀掉我。” 青衫男子转过身,看着那个身影。此刻那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露出一张沧桑的脸庞,正是在固北村装扮成村长的那个北荒人。 北荒人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兴奋,如同一个战斗狂人。 但他的笑容没有持续多久,他甚至连青衫男子如同动都没有看见,两条腿忽然发软,直接跪倒在地上。 青衫男子缓缓走到北荒人面前,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沉声道:“我给你的命令是什么?” 那只手,似乎根本没有用太大的力气。 但那北荒人已经脸色涨红,浑身开始猛烈的颤抖起来。他沉沉的倒吸冷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青衫男子靠在北荒人的耳边,道:“若不是本座在大周缺少人手,你已经死了。” 青衫男子的手松开,北荒人就好像全身瘫软一般,直接倒在地上。 他的肩膀上原本有一层内甲的,但此刻那青衫男子的手,竟然穿过那道内甲,将表面的甲片都给捏碎了。 北荒人颤颤巍巍的跪在青衫男子的脚下,嘴里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不过这也不要紧了,这事结束,还需要你去做一件事。”青衫男子沉声道。 第二十章 巨像再现 捉妖司忙碌了一天,但所杀的,不过是一些在水中常见的水妖。 在民夫口中那头巨大的妖物没了踪影,唐云甚至冒着大雨到了洛河上游去寻找,可惜因为波浪太大,船行进的一半便无法前进丝毫。 这样又度过了一天,一直在下的大雨总算是停住,只是整个神都城,都已经被大水给覆盖。 “大人,若是没有事,我就出去了。”荆良整理了自己的公文,准备离开屋子。 唐云问道:“你去问过钦天监没有,这雨到底是如何落下的?” 荆良的脸色也有些奇怪:“冯老头的消息守的很严,就算是钦天监的一些人都不清楚,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 唐云心底也不由得一沉,他已经猜测到,有可能是因为杀了那旱魃所造成的。 在固北村出现的旱魃,是造成干旱的主要原因。唐云偏偏将那头旱魃给杀了,旱魃一死,天上就好像一直积累的雨一样,瓢泼落下。 唐云抬起头:“城里调查的如何了?” “大人是说昨天让我查的事?”荆良缓过神来,从怀里取出一支卷轴,平放在桌子上,“这些就是昨天派人送过来的,城里一直潜伏的几个北荒探子,都被盯着呢。” 唐云将卷轴展开,顿时种种记录赫然出现在其上。 神都城允许西域之人过来经商,但是对于北荒人,一旦发现就会被抓进大牢里。 大周和北荒是世仇,但即便是如此,在神都城里依旧有北荒人潜伏在其中。 绝大多数都是北荒人的探子,但也有一些,是偷偷过来经商的。这些人在进入城中的一刻,便注定了被监视的命运。 这卷轴上面的记录,甚至细致到了昨夜去了哪里,都干了些什么。 唐云看了一些,却是眉头皱起:“怎么都是真正的北荒人?” 荆良疑惑道:“大人,你不是让我只查北荒人吗?” 唐云微微一叹:“我在固北村遇见的那个村长,他已经融入到百姓当中多年,真假难辨。你主要查查看,这些离开家很多年却在最近几年又回家了的人。” 荆良点头,不过又想想说:“这么查,需要的时间可就多了,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才好。” “现在查就不算晚,他们下一步绝对还有其他动作,尽量抢在他前头抓住他!”唐云沉声道。 …… 大雨结束,但到处依旧是海浪一片。 从城头望去,依旧能看见那片一望无边的洛河水。 “我还记得那地方原本有个客栈来着,那个客栈掌柜的我认识,据说全家就靠这客栈过活了。原本生意做得不错,可谁知道会遇见这事,估计以后的日子可就难了。”一个守城的军士感叹道。 若是在从前,城墙上的守卫军士都会要求保持肃穆,不允许交头接耳。 不过现在,除了依旧轮值手持长矛把守的军士,其余人忙乎着城墙的修补。 他们这里是内墙,并没有外城墙那般坚固,而是比较低矮一些。外墙上有很多缺口,能够将积水给排出去,但内墙不知道怎么,那些缺口都被污泥给堵住了,所以他们是过来将污泥清理干净的。 老刑带着一名新兵来到望楼里,大雨空垮了这座望楼的顶层,需要他们过来修补。 这顶层有坚固的木架穹顶,用来支撑整个顶部。但是或许是因为大雨太多的缘故,竟然将顶层给浇塌了下去。 新兵从前做过瓦匠,老邢也是营里面的老手了,两个人待在这望楼里修缮,闲的没事就聊聊天,外面的监军是听不见的。 “幸亏家里地势高,孩子都在家,帮我那婆娘把家里的东西全都给收拾起来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会被毁成什么样子呢。”老邢一边说话一边感叹道。 新兵不像是老邢这样的老油条,还有些谨慎,听着老邢说话一直没有勇气搭话,只是专心的摆弄手上的泥瓦。 “行啦,别忙乎了。”老邢摸了一下还有些湿润的墙壁,“这时候就不是修望楼的时候,就算是把泥全都糊上去,再下一场雨也会掉的。不如再等一天,等到这地方都干了,咱们再修上,也就是一下午就忙完了。” 新兵头也不抬的说:“校尉让咱们把这塔楼给修完。” “那也是尽快而已,咱们清理清理水就行了,啧!你怎么是个榆木脑袋!”老邢呵斥一声。 新兵嘀咕几声,手上却没有闲着。 老邢暗道一声没趣,就自顾自的说着:“听说这水是因为河堤决口引起的,还是个巨大的妖怪。这几天京城里倒是出现了不少怪物,不过那些都很好杀,实在想不出来能撞破河堤的,到底是多么庞大的妖怪。” 新兵笑道:“要是有那么大的妖怪,杀了吃肉岂不是能吃上好几年?” “你小子就知道吃!”老邢笑骂了一声,抬起头随意向着远处望去。 可他这一眼,却直接愣住。只见他的目光一扫方才的懒散,变得十分警惕起来。 他蹭的一下就从地上爬起来,大叫道:“有情况!” 铛铛铛! 响亮的锣鼓声顿时从四周响起,无数军士停下手里的活,从阁楼里推出沉重的八牛弩到城墙边上。 新兵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直接愣住。 老邢看在眼里,直接把手上的锣鼓扔到他面前,喝道:“使劲敲,让所有人都听见!” 新兵把目光落在这望楼的外面。 在远处的外墙上,有一颗巨大的头颅,在外墙的顶上冒出了头。 雾气逐渐弥漫开来,他刚看清那怪物的容貌,忽然便被雾气遮挡住了视线。 这道雾气将整个神都的外墙都给吞没进去,耳边到处都是校尉的呼喊声和军士沉重的脚步声。 咚! 一声低沉的响声,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的胸腔好似颤抖了一下。 神都城的外墙,那座高高的坚固城墙,从来都是城里之人的心灵靠山。 可在这一刻,它仿佛承受了强大的震力,猛地颤抖起来。 无数碎石飞溅! 高墙,竟然被那怪物直接给撞碎了! “放箭,放箭!”校尉不断高声重复,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 那道身影,直接踏着水冲了进来,紧接着撞破内墙,冲到了城里! 第二十一章 前去寻找 一直放在捉妖司衙署院子里最中间的那座金龙仪器,忽然有一颗嘴里的龙珠直接掉落。 负责观察仪器的官员很快将这消息上报到唐云面前。 方向在正东方向! 那仪器依旧在颤抖不止,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的妖怪出现! 外面已经响起了战马嘶鸣的声音,仪器显示了方向的同时,便有不少的军士直接驾马而出。 唐云赶紧叫上人,驾马来到皇都门前。这里的积水已经完全被清理了,不够横亘在皇都前的洛水已经漫了出来。想要过去,还是需要坐船前行。 看起来发生的事情很大,跟随捉妖司一起出动的还有不少军士。这些军士身上仅仅配备了轻甲,看上去极为仓促。 南衙十六卫大多驻扎在皇城里,所以最先行动的都是他们。唐云找到一名左武卫的都尉,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运渠边上的城墙蹋了,出来了不少怪物,见人就杀!”那名都尉焦急的说道。 运渠是洛河的分流,前几日洛河水面暴涨,作为分流的运渠也是变得更加汹涌澎湃。从今天早上,驻扎在城墙边上的军队就开始修缮城墙了。 那座高耸的城墙,就算是水下所有的水鬼加在一起,也根本无法撼动城墙丝毫。 唐云问:“那墙是怎么蹋的?” 都尉答道:“据说是有一头巨大的妖怪,直接给撞蹋的。” 唐云恍然,在旁边一直听着的荆良一拍大腿:“可算让咱们找到了!” 能够撞蹋城墙的,除了上一次将河堤破坏的怪物,唐云想不出还有哪一种妖有这样的力气。 就算是传说中的神兽凤凰,也没有如此庞大的力气。 唐云赶紧让军士们划船,冲着东面疾驰而去。 这几天,神都府已经下令,让全城百姓囤积粮食,好好待在家里。储藏在皇宫里的粮仓,这个时候也开始开仓放粮,让小吏将粮食分配到各个百姓的家中。 但这不过是杯水车薪,一些家里人多的,就只好划着小舟到粮店去买吃的。粮食一天之内能涨三个价,最后若不是官府强行插手,恐怕一些底层的官员都买不起粮食了。 但这一切,仅仅是针对在神都城里有家的人。 作为大周的皇都,神都城里除了官府在案的百姓,还有不少从各地来的落难者,或是无家可归之人。 这一路坐船而去,唐云瞥见坊墙上和一些破旧的庙宇上都坐满了人。这些人衣衫褴褛,看上去如同乞丐。 他们的眼神麻木,好似一尊尊石像。洪灾过后,物资短缺,他们更不好生存下去。 从这里远远望去,却只能看见水面上升起一层水雾。 这层水雾很浓,几乎将一起楼阁全部都给遮住,看不清任何东西。 “大人,有喊杀声。”荆良已经把手上的铁链挥舞起来。 唐云点头,他也听见了。在沙场上待久了的人,对这样的杀气十分敏感。 “十人一队,遇见巨兽以号箭为令!”唐云立刻下令,捉妖司的人顿时散开。 卫兵们行动则是声势浩大的多,军士们已经将弓弩给搭上,一肆发现妖怪便会立刻射杀。 水底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群群水鬼嘶吼着冲出水面,密密麻麻的。 将军们大声下令,一群军士站好,举起长长的陌刀,手起刀落,一片鲜血淋漓。 唐云在杀了几个水鬼之后,和几名军士绕过这一片水鬼多的地方,继续向着深处探去。 那些低阶的妖物,自然有大批的军士来收拾。而他的主要任务,便是找到那头巨大的妖怪。 这里原本是仁风坊,因为靠近运渠和建春门,还是有不少的商铺。在京城里,也算是比较富庶的坊。 唐云一路走过,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有人被残忍的杀死,身体就被一根木柱子给刺中。还有一些人已经是缺胳膊少腿,到处都是血沫。 一些水鬼似乎强行破门闯入到家里,唐云走进一个门,里面顿时散发出一股潮湿血腥的气息。 这样一个坊一个坊找下去,除了不少水鬼和鱼妖,始终没有出现那头巨大妖怪的影子。 若是这个时候有那枚鬼面戒指就好了。 可惜,那枚戒指现在已经跟随整个通天神像,坠入到了河中。 这个时候,从对面也走出来一队捉妖司军兵,众人看来始终一筹莫展。 “坊里都走遍了,还是没有找到那怪物啊。如此庞大的妖怪,按道理讲不能如此突然就消失啊。”荆良感叹道。 唐云环顾四周:“还有一个地方你没有找吧。” 唐云指了指身后的那条河,荆良惊叹道:“大人,您说那怪物现在还隐藏在水里?” “他又不可能隐藏在天上,来几个水性好的兄弟,一起下去找找!” 说完,唐云已经开始褪去身上的甲胄了,荆良连忙拦住:“大人,这事危险,我们做就行了。” 唐云笑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唐云不是普通的官员,他本就是漠北的猎狼卫出身,身体素质远远超过普通的军士。 很快选出了二十来个水性好的军士,众人赤膊潜入到水中。 这水说不上清,但也不算十分浑浊,在水下还是隐约能看清的。 众人分开,潜入一段时间便飘上来换换气。 这河水十分阴冷,最初进入的时候还是会打颤,但渐渐的便变得平和下来。 再一次潜水后,忽然有个军士给唐云打了个手势,示意有个情况。 唐云心里咯噔一下,但很快将情绪平息下去,他赶紧游了过去,忽然就瞧见那个军士脸色涨红,好像水下有什么在拽着他的脚。 噗! 军士直接被水草拽下水,咕嘟咕嘟向外冒着气泡。 唐云心里一惊,这个时候已经快要游到他的身边,赶紧伸手一抓,谁知道这一抓却是抓了个空。 那军士直接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给拽进了水里,随后,唐云忽然惊恐的发现,水下有一股巨大的水浪在渐渐抬升。 这力量,像是一股气压,将他慢慢抬到半空之中。 远处,有悠扬的钟声敲响。 在钟声里,夹杂着震撼天地的嘶吼。 第二十二章 鲲 只是在一瞬间,唐云就被身下的水浪挤到了半空。 水下的那团黑影发出惊天咆哮,从唐云面前冲起一道庞大的浪花,足有数丈之高,十分壮观,水花顿时洒在唐云的身上。 剧烈的水浪让唐云忍不住将眼睛给闭上,但是等到再一次睁开的时候,唐云忽然惊出一身冷汗。 他身下是一头庞大的生物,通体乌黑,长长的胡须在空中漂浮着,触目惊心。运渠足有一公里之宽,横亘在仁风坊和怀仁坊之间。然而这怪物,却将整条运渠的水全都给占满了。 当它冲出水面的时候,整条运渠的水都跟着沸腾起来。 “终北之北有溟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其长称焉,其名为鲲。” 唐云其实在心里有了猜测,像这样身形庞大的妖怪,在古籍的记载中也是屈指可数的。 这便是鲲,传说中生活在北海的一条大鱼。 这妖兽虽然体型庞大,力大无穷,但通常性格温顺,喜欢深海寂静的地方。就算是一些船只偶尔看见,鲲也不会袭击人。 但现在,这头鲲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它变得异常的狂怒。它这样庞大的身躯,仅仅是动一下,便是声势浩大,更不要说旁边这些林立的楼阁,在它面前,就像是一群小蚂蚁一样。 轰! 鲲一跃而起,随后又重新落在水中。 这一下巨大的起伏,让唐云脑袋也跟着强烈的眩晕起来。 他强忍着脑海中的眩晕感,拔出手里的刀,狠狠捅在那头鲲的面部之上。 它的皮下油脂很厚,这一刀甚至连血都没有飙出来。 这些伤不过是杯水车薪,唐云抓紧自己的刀身,再一次坠入到河中。 到处都是喊杀声,荆良从水里冒出来,一眼就看见随着鲲不停在水中起伏的唐云,顿时惊呼一声:“大人还在那里!” “放箭,把这头怪物给射死!”一个禁军校尉高声下令,随后从两侧的房屋里瞬间发出一片利箭。 然而奇怪的是,这些能够穿破甲胄的利箭,撞在鲲的身上,甚至直接滑掉。一些劲力比较大的箭,也不过是刺破表面的一层而已。鲲又一次坠入到海中,上面的箭矢纷纷掉落。 荆良连忙喊道:“不行,大人还在上面!” 禁军校尉黑色的钢盔下,眼神有些阴晴不定,不过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沉声道:“不能让妖怪进入到城中,就在此地斩杀!” 随后他向后一挥令旗,喝令道:“八牛弩准备!” 吱嘎—— 从附近的一片断壁残垣上,军士簇拥着弩车赶过来。鲲的目标很大,不需要精细的瞄准,直接用锤子砸在扳机上,顿时几支强劲有力的利箭便飞了过去。 这些利箭放在沙场上,也是攻坚利器,对于一些龟甲阵等阵法有显著的效果,甚至能破去一些城墙上的护栏。 通体用铁铸成的长箭狠狠刺在鲲的身上,这一次,鲲终于吃疼。它不停的晃动着全身,激起无数浪花。 鲲忽然把头伸向附近的一片建筑上,这里原本还站着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浪之人。他们无处可躲,只能眼睁睁看着鲲砸在他们赖以生存的破庙里。 轰! 整个庙宇顿时成了稀碎,一些没有躲过去的人,也就此化为了血沫,甚至连一具全尸都没有。 很多人从房屋顶上直接坠落下去,附近的水浪被鲲搅和的一塌糊涂,不少人刚落进水里,就别巨兽卷起的惊涛骇浪给卷入其中,随后消失不见。 唐云抹了一下脸上的水。 现在鲲的身上几乎成了筛子,插着密密麻麻的箭矢。 不过这些箭显然没有危及到它的性命,甚至让它更加的狂暴起来。 受到这样的攻击,或许鲲也意识到了危险,它忽然长啸一声,拼命的冲着一个方向游去。 运渠向南,便是建春门了。那可是神都城最为繁华的城门,即便是这样的大雨天,也依旧有不少人会涉水而过。 “荆良,赶快让前面的人躲开!”唐云刚喊出,整个人便被淹没在了水里。 这一只鲲完全潜入到了水下,运渠甚至有些无法容纳下它的体积,两边用砖石垒成的河堤被直接撞开,碎石到处乱飞。 建春门。 这个地方作为进入京城内部的关隘,自然是有重兵把守。 在这里发生的动静,已经被建春门旁边的望楼看的一清二楚。这里的守城将领很快做出决定,命令手下人摆开阵势,务必将这头巨兽拦在此处。 水面上飘着数艘战舰,这些是大周的水军,旌旗招展,其上已经将火箭安置好。 当鲲过来的时候,将军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下令放箭。 这些箭和八牛弩一样,都是破城的利箭。不过这些有所不同,在箭矢上抹了一层火油,点燃之后,利箭会带着火焰直扑目标。 船和船的之间,还用铁索连在一起,防止被水浪给冲走。军士走在上面,也会如履平地。 唐云奋力的趴在鲲的脑袋上。 和人不同,这鲲的眼睛距离鼻子有长一段距离。 对于这头巨兽来说,眼睛无异于是它最为脆弱的地方。只要破坏了眼睛,它便会如同无头苍蝇,到时候就好办了。 虎头刀深深嵌在鲲的皮肉下,随后唐云从腿脚处取出一只匕首,连刺了数下,才再一次捅进鲲的皮下。 如果不出意外,他凭借着手上的刀和匕首,就能够到达鲲的眼睛处。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显! 无数火箭疯了一般落在鲲的身上,一支箭甚至距离唐云仅仅差了一只手的距离,上面的火焰产生的灼烧感能够清楚感受到。 果不其然,鲲暴怒了。 后果就是河面顿时暴涨,被铁索忽然连接的战舰没有丝毫的阻挡作用,被直接掀翻进水底。 鲲狂暴的冲破大军的阻拦,一直冲着南边游过去。 运渠到了永通坊就停住了,可鲲却没有停住,它忽然撞在眼前的一片屋舍里,顿时一片房屋坍塌,河水又重新将那片地区所淹没。 吼! 鲲仰天怒吼。 在不远处的一片院落里,忽然也响彻出一声怒吼,和鲲的吼声交相呼应。 唐云眼神一凝,暗叫一声不好。 当初武侯复活一案,让唐云知道了他那座宅邸里,其实是真正的镇妖塔所在。 如今,似乎受到了鲲的影响,那座妖塔里,竟然也跟着产生了回应。 第二十三章 阻拦巨兽 那道长啸,正是从崇让坊里传出来的。 在崇让坊的老宅里,始终有百骑的高手守护着。 这里的动静很大,自然是惊动了他们。唐云一眼便能望见,有无数道身影从老宅的各个地方窜了出来。 唐云已经猜测出,这鲲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打开这座镇妖塔。 无论是最初让狐妖偷袭女皇,还是鬼面夜叉案,到现在城外的旱魃,这背后好似有一只黑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他们的目标,就是这座真正的镇妖塔。 明面上的那一座,虽说跑出去了不少大妖,但都是性格比较温和的妖怪。这些妖物大多都有很高的灵智,就好像是县衙里的内监和外监一样,分别关押不同危险度的犯人。 在唐云的老宅里的这镇妖塔,显然便是这背后之人的目的所在。 他想要让大周重回前秦时候的往事。 其实前秦阳帝并非是昏君,只是生不逢时,登基之后中原连年遇灾,甚至还有妖怪祸乱人间。 这些已经严重消耗了前秦的国力,到最后和北荒的战事这才一败涂地。 两国交战,将帅的智慧和士兵的骁勇是一方面,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国力的支撑。而当时的前秦,也是因为各种灾祸,国库空虚。 如今,若是镇妖塔一旦被毁去,那里面的妖物可就全都出来了。 那可就不是朱雀能够解决的妖怪了,甚至一些妖怪,是传说中的神兽。一旦释放出来,定然是人间灾祸。 “北荒……” 唐云咬牙,他本以为对北荒的人很了解,却没想到一向注重将士勇武的北荒国里,还有如此计谋阴狠的毒士。 唐云于是不再犹豫,他忽然拔出刀,竟然在鲲的脑袋上行走起来。 它的皮肤很滑,不过唐云似乎找准了落地的方向,直接一匕首狠狠刺在鲲眼眶旁边的血肉上。 果不其然,这里相比于其他地方,更加的柔软。 锋利的匕首狠狠刺进去,顿时见了血。 这一次鲲是真正的疼了,它几乎是疯狂一样的甩着脑袋,想要把唐云甩下来。 从这上面摔下去,就算是落在水里,也免不了伤筋动骨,严重可能会摔断腿。 唐云紧紧攥住匕首,不准备松开。他在空中来回摇摆着,脑袋一片眩晕,却始终保持着心中的冷静。 嗖嗖嗖! 又是一片箭雨落下,附近的禁军果然闻讯赶来。 一排排八牛弩已经架起,甚至火箭,火冲车,落石机等军中大杀器都齐聚在鲲的面前。 禁军不会管唐云的死活,他们面无表情的发射着手上所有的箭矢,力求将这头巨兽就地斩杀。 只是,这鲲的生命力实在太强,甚至它外面的那层厚厚的皮,就好像一座城墙一般,根本穿不透。 “大人!” 唐云隐约之间听见了一声呼喊,定晴细看,才发现是荆良挥舞着铁链冲了上来。 荆良的动作很快,灵巧避开了鲲一次又一次撞击在地面上。手里抓住那条铁链,顺着这铁链猛地冲着上方窜去。 唐云心里又惊又喜,荆良来的正是时候。 “荆良,去攻击它的右眼!”唐云奋力将匕首又刺在皮肉下,这一次总算来到鲲的眼睛前。 这眼睛,几乎有一个人那般大小,甚至每一次眨眼,唐云都能隐约感觉到一阵风吹过。 这听起来很是惊悚,但是放在这样一尊庞然大物身上,却就不显得有些突兀了。 唐云把刀,冲着鲲的眼睛狠狠刺了过去。 然而他没有想到,那鲲仿佛意料他这一下,此刻竟然闭上了眼睛。 那层眼皮,上面布满着如同树皮一样的纹路。唐云的匕首是精铁打造的,砍在上面就好像刺在墙壁上一样。 而另一边,荆良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他的腰间缠绕着铁链,用一把长刀刺着那厚厚的眼皮。可惜无论他怎么刺,那眼皮始终无法被刺破。 长街上,一群军士呆立住,仰望着天空上的两个人。 “住手,都给老子住手!”一声怒吼传出来,来的是右骁卫大将军陆鹏元。 见到大将军发话,所有的军士都停住手上的活。 他们的箭矢,最多只能刺穿那头巨兽的皮上的那层油脂,却无法伤及到这巨兽的本身。 在无数人的见证下,唐云和荆良两个人拼命刺着那层眼皮。 就在这时,鲲又开始晃动起来。 这一次他找准两人的位置,竟然直接把头埋进水底。想要通过这样淹死唐云和荆良。 咕嘟咕嘟。 一进入到水下,从唐云的嘴里顿时吐出几个气泡。 他在水下强忍着憋气,准备游上去换换气,忽然瞧见荆良在水中疯狂挣扎着。 巨鲲疯狂晃动自己的身体,眼前也不是很清楚,冒出了无数尘沙和气泡。 荆良的情况很糟糕,他为了固定住自己的身体,将勾中鲲的铁链缠在自己的身上。 可到了水下,这铁链却偏偏成了他的拖累。荆良开始解他身上的铁链,但那链子是越缠越紧,根本解不开。 唐云游到荆良的身边,却忽然摸到身边有一具残尸。 这具残尸只剩下上半身了,被一种巨力用极为残忍的方式,强行拦腰折断。 但那残尸的手上,还握着一把柳叶刀。 荆良的情况很危险,他每在水里多待一刻,便还有窒息的可能。 柳叶刀是扁平的,这把刀是一把软刀,虽说杀伤力不如硬刀,但它重在轻薄。 唐云手里握住柳叶刀,他的匕首此刻已经不知所踪。 这一瞬间,鲲的鼻息之间忽然喷出一股气息,将他向后冲退了几步。 就在此刻,有一只手忽然抓住唐云,将他同时往上拽。 两人游得很快,一冒出头,唐云贪婪地呼吸水面上的空气。 在他身旁,正是荆良,他此刻脸色一片诡异的涨红,控制不住的咳嗽着。 “把手给我!唐云大喝一声,可忽然,他感觉到身下又是一阵恐怖的颤抖。 哗! 水面自他们旁边,出现了一道恐怖的旋窝。 那头鲲知道摆平了他们两人,现在终于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将两人一口给吞下! 第二十四章 冲入巨口 加载中,请稍等... 第二十五章 妖塔终现 眼前还是有些模糊,周围都好似被鲜血所浸染一般,成了血红色。 唐云的脑袋剧烈的疼痛,但身上的剧痛甚至压过了脑袋上的感觉,他只感觉到有些强劲的眩晕。 隐约感觉到眼前出现了不少人,一个人张开嘴在问他话。但唐云只看清这人上下嘴唇在翻动,却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疼! 除了疼,还是疼! 唐云索性闭上眼睛,只有在黑暗中,他才能够更好的压抑住这股疼痛。 他想起了最后那一刻的疯狂,他把柳叶刀更刺进去,顿时一片猛烈的血浆喷了出来。 这还不算完,那些喷出来的血竟然向着鲲的喉咙深处灌去。 这头鲲就好像被血呛住了气管一样,竟然咳嗽起来。这一咳嗽可不要紧,强大的气流瞬间就将唐云给冲了出来。 就连他手上的那把柳叶刀,此刻也起不到一点的固定作用。 鲲的整个嘴都在狂颤,这时候无论抓什么地方都不好使了。唐云被这股巨力一抛飞,顿时整个人撞在锋利的牙齿上。 若不是鲲当时只顾着打喷嚏,牙齿是向上抬的,恐怕唐云已经粉身碎骨了。 过了一会儿,唐云总算听见他眼前那人在说什么。 “唐大人,您好一点没有?” 是个很苍老的声音,应该是郎中。唐云用沙哑的嗓子吐出两个字“无事”,便感觉到自己喉咙里火辣辣的疼,一时间便不打算再说话了。 郎中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药箱,说道:“大人要多注意休息,现在还很危险。老夫会开几副调理疗伤的药给大人。” 随后,又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走过来。 这一次是官靴的声音,唐云随后听见陆鹏元说道:“唐兄,你这一次可真是命大,真让我给你捏了一把汗!” 唐云眼睛使劲睁开一条缝,他看见了陆鹏元和荆良一脸关切的望着他。至于这些人身后,还有一群围观的军士。 耳边的鲲兽嘶吼声,越发削弱,就像是英雄末路一般。 唐云抬起一只手,指指鲲的方向,又指向镇妖塔。 那座真正的镇妖塔,不容有失。 但是常人是不知道镇妖塔的事的,就算陆鹏元是大将军,依旧毫不知情。他见到唐云的手势,只当是唐云痛到了极点,连忙说道:“那只巨兽快要死了,你放心吧。这一次你捉妖司出了‎‍‌‍大‍‌‎力‎‍‌,陛下一定会奖赏你的。” 就在这时候,远处忽然传出一阵马蹄声。 陆鹏元听见声音皱了下眉头,转过头一瞧,忽然瞧见一群身着毕方锦衣的女子走过来。 他瞧见这群女子为首的一人,连忙走过去抱拳道:“下官见过萧待诏,不知道待诏来此地何事?” 萧千琴一身锦衣,将头发梳成一个长长的马尾撇在后面,飒爽英姿。 在她的背后,还站着一名女子,和萧千琴一样的打扮,只是身上的锦衣少了几条花纹。 两女的目光在四处寻找着,很快便发现被众人围着的唐云。见到他一身是血,忽然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慌乱。 萧千琴匆忙跑了过去,阿巧紧随其后。周围军士忽然散开。能让自家大将军都如此礼待的人,绝对是宫里的贵人。 唐云现在又陷入了昏迷,他浑身的伤口虽然被包扎上,但缠绕上的布条也是布满鲜血。 萧千琴都快要哭出来,她急切的跪倒在唐云面前,手想要把住唐云的背部,可又怕碰到伤口,顿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唐大哥,你快起来啊!唐大哥!”萧千琴小声叫着,可唐云现在处于昏迷的状态,哪里听得见她说什么。 阿巧在一旁检查一番,道:“都统,他只是受了严重的伤,但是并没有性命之忧。” 萧千琴这才长舒一口气,却忽然狠狠的冲着身后的陆鹏元瞪了一眼,怒斥道:“陆鹏元,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十六卫全军出动,竟然让妖兽冲到了这里!唐云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你好看。” 这个时候的女人,是没有理智的。 陆鹏元心里嘀咕着,心里想姑奶奶你也不看看,当时就数捉妖司这两位猛人冲的最凶。若是落在普通军士的身上,谁敢上到那么高的地方和妖兽搏斗去。 不过想是一回事,陆鹏元知道这时候不能争执,只好低下头道:“下官失职,请待诏责罚。” 萧千琴眉毛一挑,刚要发火,阿巧在身后拦住她,低声嘀咕几句。 萧千琴这才渐渐收敛起自己的火气,不过还是咬牙切齿的说:“传陛下口谕!” 陆鹏元连忙跪下,身旁的一群军士顿时乌泱跪倒一大片。 “陛下说,鹏元你把这巨兽杀死后立刻带出城去,朕无论你用任何方法,明天早晨,朕不想再见到城中还有半只妖怪!” 陆鹏元赶紧头磕在地上,道:“臣遵旨!” 最棘手的巨兽已经快要死了,剩下的那些虾兵蟹将就不值一提了。 萧千琴宣旨结束,便准备匆匆赶回皇宫。她想要把唐云抱起来放马上,不过却又担心伤及唐云的筋骨。 阿巧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推车什么的?” “有的,有的!”陆鹏元忙不迭让人找来一辆比较干净的推车。 推车上面铺上一层柔软的毡布,萧千琴和阿巧轻轻抚着唐云到推车上,找来几名军士过来推车,一行人冲着皇宫而去。 陆鹏元啧啧出声:“这待遇……咱是比不上了。” “大将军,那头妖兽快要死了。”一个校尉匆匆跑过来。 陆鹏元扭过头,正好瞧见那头巨鲲在哀鸣不止,不由的冷笑道:“它已经是油灯枯竭了,继续放箭,等他没动静了再上刀杀了!” “是!”校尉答应一声跑下去,顿时又是一片弓弦拉动的响声传出。 无数箭雨落下,鲲的哀鸣声也逐渐微弱下来。 它费力的睁开一只眼,冲着崇让坊的方向,发出最后一声嘶鸣。 就在此时,从镇妖塔里,同样散发出一样的悲鸣。 两声悲鸣相互交织在一起。 原本隐藏住镇妖塔的那口井,忽然猛地狂颤起来,上面的砖石不停坠落,地面向下凹陷,一片如同蛛网的裂痕显露出来。 那座真正的镇妖塔,缓缓从地下,冒了出来。 第一章 载初元年 载初元年七月。 坚固的皮靴踏在被晒得焦黄的土壤上,隐约扬起一阵沙尘。 像这样的短勒乌皮靴,只有军中的武将才会穿着。但眼前这几人明显不是将官,他们身上仅仅穿着大周军中普通的白布甲,外面套着一件细麟夹衣,和普通的大周军士一样。 田飞尘站在一处鹰嘴崖旁,这里是附近地势最高的地方,站在上面向下俯瞰,周围景物一览无余。 他的脑门被晒的锃亮,那张年轻的脸显得有些稚嫩,嘴角刚刚蓄起胡茬。 田飞尘的眼睛很尖,他一眼就看见荒漠的尽头出现了一辆马车,这马车身边有几名侍卫骑着马守护着。侍卫不足十人,且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 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群更大的骑兵群渐渐围了过来。这些骑兵大多赤膊上阵,身上的纹身显露,手里挥舞着弯刀吼叫连连。 骑兵显然很有经验,他们正在以一个月牙型的阵势渐渐包围住那辆马车。不时有人弯弓搭箭,将守护在马车旁的侍卫给射落马下。 双方你追我赶,不过马车究竟还是比不过快马的速度,两边的距离正在一点点靠近。 这里的动静,已经被埋伏在鹰嘴崖后面的大周军士给发现。 一个年轻的军士跟着爬上来,扔给田飞尘一个水壶就问:“发现什么了?” 田飞尘接过水壶,却并没有打开,而是指着山崖下面说:“那群北荒崽子在追一辆马车,看样子应该是哪个倒霉的家伙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北荒军现在跟土匪没什么区别了。” 军士远眺一眼,此刻那辆马车已经是岌岌可危了,荒漠上没有遮挡物,北荒军士的战马在这样的平地上几乎是畅行无阻。 “应该是个百人队,不过不像是北荒大部族的,应该是那个不知名的小部落。”田飞尘嘀咕道。 在两人的注视下,那一个个侍卫被接二连三的杀死,最终只剩下一个,浑身是血拦在马车前,并未后退半步。 “还挺忠心的。” 田飞尘忽然瞧见身旁的年轻军士站起来,好奇道:“唐云,咱们要动手?” 年轻军士把刀‎‍‌拔‌‎‍出‍‌来‎‍,笑道:“这落单的百人队,不吃掉可惜了。” …… 这是唐云加入大周军的第六个年头。 他已经不再是当初来的孩童模样,这六年让他成长了许多,因为太阳照晒而变得古铜色的肌肤泛着一道亮光。 在山崖的一边,一群大周军士正在休整,整个营地静悄悄的,没人窃窃私语。 田飞尘追了上来,说道:“大将军告诉咱们是佯攻,而且原本打算是打这附近的土鹰城,在这里动手,若是走脱了半个咱们恐怕就被察觉了。” “佯攻是为了给大军进攻樊城做准备,咱们这点人,想要在土鹰城里闹腾起来,很容易引起北荒将领的猜疑,他们可不都是蠢货。”唐云淡淡道。 田飞尘眼睛睁大:“你想要在这搞动静?” 唐云说道:“你看清楚那些人的纹身没有,鹰头向下,土鹰捕食,那是土鹰部族才有的纹身。这一路正好没个舌头,正好抓一个问问。” 田飞尘竖了个大拇指:“好家伙,我都没注意到这一点。怪不得大将军会把你选作校尉。” 唐云原本是率领一个团,两百人出来的。不过在进入荒漠之前分了兵,由一个旅帅带着一百人从另一个方向过来,双方约定在土鹰城外的一处隐蔽地方会和。 现在在鹰嘴崖后面只有一百人,也就是一个旅的兵力。唐云是校尉,而田飞尘则是旅帅。 两人招呼好手下,所有人顿时警惕下来。这荒漠之中少有能躲藏的地方,但这些骑兵的眼神都落在那辆马车上,一时间竟然没有注意到唐云他们。 唐云等人已经骑上战马,等到所有人全都冲出了鹰嘴崖后,北荒人这才发现了唐云他们。 双方都是骑兵,北荒人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地方,还会有大周军出现。他们先是观望了一会儿,等到发现是大周军,顿时怒吼着冲过来。 北荒民以游牧为主,他们从小便会训练骑术,一个经验纯熟的北荒骑兵在战马上可以同时和三个大周军作战。在历来的战场上,北荒铁骑都是一大杀器。 这些北荒人下意识的轻敌了,但他们不知道,在他们面前的,是漠北都护府精锐的大将军亲兵。 亲兵大多是从小被大将军训练,或是对大将军忠心耿耿之人,且骁勇善战之人,方才会有机会进入。他们和普通的军士不一样,军中有什么犒赏,往往都是他们先享用,甚至大将军也会时常给些赏赐。 最重要的是,作为大将军的亲兵,已经算是心腹了。之后升迁,也是有莫大好处的。 唐云和田飞尘冲在最前面,两人提着长刀,直奔北荒的百夫长而去。 双方顿时战在一起,最初北荒人还是能够凭借骁勇暂时占据上风,但是随后便渐渐抵挡不住。 能做大将军亲兵的,对这些北荒人的套路早就十分熟悉。等到北荒人逐渐力竭之后,这些一直闪避的亲兵悍然出手,接连解决掉对手。 一场小规模的战斗很快结束,北荒人除一活口外尽数死亡,唐云这一边死了十来个人,负伤数人。 唐云和田飞尘两人喘着气将北荒百夫长踹倒在地上,田飞尘骂道:“还跑,再跑啊!” 说完,田飞尘又在那百夫长的身上踹了几脚。 这百夫长两条腿上各有一道深深的刀痕,他的筋已经被劈断了,就算把他放走也走不了太远。 此刻,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他这辈子算是完了,一个瘸子,在北荒部族里只有当奴隶的份。他没有智慧,只有一身武力。如今引以为傲的武力,也跟着被废掉了。 唐云瞥了他一眼,便对田飞尘说道:“这个人你来审吧。” “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什么都吐出来。”田飞尘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小刀,恶狠狠的说道。 唐云点点头,冲旁边望去,周围人正在打扫战场。 “收敛好尸骨,按老规矩埋了吧。”唐云长叹一声。 附近的军士虽然心中惋惜,但还是按照规矩,将死去的将士埋好。 战死沙场,却只能埋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唐云现在没有条件带走全部尸体,只好用这样的方法。 随后,他转过头,来到那辆被北荒军围住的马车,拔出腰间刀,将帘子挑开。 “啊!别过来!” 忽然,从里面传出一声女子的尖叫。 第二章 皇族令牌 帘子后面是个女人的声音。 话音刚落,一把明晃晃的的刀子便划了出来。唐云眼疾手快,冲进去按住里面那人的手臂,直接就把她手上的刀给夺了过来。 “出来!” 唐云厉喝着拽着里面的女人,把她直接揪了出来,向里面望了望,没有见到其他人。 被拽出来的女孩儿大概只有十来岁,原本是用布包着脸来着,可被唐云拖拽的过程中,遮脸的布也给摘下。 她此刻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瞪着唐云,眼神里满是警惕。 唐云皱了皱眉头,刚要开口询问,这时候就听见这女孩儿用大周语问道:“你们是官军吗?” 这句中原口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一些军士见到女孩所穿的一身锦衣绸缎,明显是汉家姑娘的打扮,脸上更是白皙,没有北荒女人那样经常被太阳暴晒而产生的红晕,不由得有些放松警惕。 有人甚至问女孩儿叫什么名字,加在何处。女孩儿听见将士们熟悉的乡音,忽然眼眶里好似有泪水萦绕,刚要哭诉,忽然从马车后面传来一声惨叫。 众人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望去,田飞尘从马车后绕了过来,他手上还沾着血。 “别听这小丫头片子胡扯,附近室山部族的男丁都在战场的上死绝了,土鹰部就想占据了室山部的牧场和土地。谁知道这室山族有北荒皇室的令牌,土鹰部贪婪牧场,就想要灭口,准备把室山部赶尽杀绝。” 田飞尘冷笑道:“室山部的族长据说还有一个女儿,拿着令牌偷偷逃走了,准备去皇都揭发土鹰部。这些人,都是受命来杀她的!” 一见到事情暴露,那女孩儿忽然收起了泪眼朦胧的眼睛,眼神里忽然闪过一丝凶光。 她猛地转过身,冲着身后的一名军士就扑了过去。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想要夺那军士的刀。 作为大将军的亲兵,如果被一个小丫头抢走兵器那就太丢人了。那军士直接一脚踢过去,把女孩儿推倒在地上。 地面都是黄沙,女孩儿的头发一下子散乱开,变得十分狼狈。 被这些军士围住,女孩儿却好像没有丝毫慌乱。她的目光里只有仇恨,她眼神扫向四周,拳头攥紧,就像是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 唐云淡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冷笑道:“你不是知道我什么身份吗,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唐云冷漠的瞥了她一眼,忽然叫来一个军士,指着女孩儿说:“搜她的身!” 军士答应一声,径直冲着女孩儿走去。 在荒漠中待久了,难免会变得有些狼狈,比如说就没有地方洗澡,身上的味道难免就会重些。 似乎是觉察出女孩儿畏惧的眼神,军士很配合的做出一个猥琐的笑容。 他的双手抓起,做出一个蠢蠢欲动的动作。 女孩儿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丝惊恐的表情,她忽然跌坐在地上,尖叫道:“你别过来!” “姓名!”唐云忽然厉喝道。 “我我我……我叫萱月!” 女孩儿终于控制不住,说出自己的名字之后便恸哭起来。 萱月只是她的名,就像是一些部族都有很长的姓,除了正式场合,一般只会称呼对方的名。 唐云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着。这女孩儿其实很冷静,她虽然表面上在哭,实际上是在保护自己。 唐云拍拍她的肩膀,她不由的轻颤起来,向后挪动几下。 “别装了,假哭到你这份的,也算是头一个了。能熟练讲中原话,我不相信室山部那么一个小部族族长女儿能有这能力。你到底是谁,我不在意,我也不屑于对一个女人动刑。不过,不想要搜身,就把皇族令牌交出来。否则,就别怪我们亲自动手了。”唐云冷笑道。 萱月仰起头:“什么令牌,我不知道!” 田飞尘在一旁劝道:“唐云,咱别管她了,直接一刀给宰了算了!” 唐云摆摆手,走到萱月面前,沉声道:“你可想清楚了,这令牌你注定是保不住的。你应该是个聪明人,别自己犯糊涂。” 唐云说完,直接把手伸了过去。萱月尖叫着想要阻拦,却被唐云一把给拍开。 唐云冷笑道:“你是个北荒人,老子随时能杀你,老实点!” 她的手中,已经拿到了那枚暗金色的令牌,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光芒。 这令牌果然就藏在她的小腹处,用绳子拴在腰间。唐云早就注意到,她有意无意都会用手护在小腹的位置,果然令牌就藏在这里。 这块令牌完全用黑色的铁给铸造而成,是一块狼张开嘴叼住令牌的造型。上面用北荒的文字刻着“见此令如朕亲临”几个大字,旁边还有刻着的印记。 唐云用手敲了敲,这东西是没有办法假造的,其中复杂的工艺就不是民间能够掌握的。传说中散落在民间的只有九块,铸造出来后,制造的模具就被毁去了。 传闻持此令,如北荒皇帝亲临,拥有此令牌的人,任何部族不得伤害,也不能夺取她的财产。 这在北荒,几乎是一块护身符。一些小的部族若是有一块这样的令牌,也会让人投鼠忌器,从而减少很多损失。 怪不得土鹰部愿意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来夺取,他们为的就是防止走漏风声。只要最后得到皇族令,他们部族就会更加安稳。 毕竟他们可不是室山部这样的小族,而是拥有一座完整的城池,人口众多,没有任何势力能瞬间将他们尽数杀死。 这对于土鹰部来说,有致命的吸引力! 唐云转过头看向田飞尘:“那个百夫长杀了没有?” 田飞尘摇摇头:“没,刚才他想要夺我手里的刀,被我剁了几根手指头。” 唐云点点头:“那就好,让他回去!” 田飞尘顿时大惊道:“这不好吧,这家伙会把咱们潜入过来的事全都抖出来的。” “就是让他抖出来,我还要让土鹰部和这周围所有部族都知道,皇族令牌在我手里!”唐云声音低沉的说道。 第三章 绿洲 田飞尘瞪大眼睛,过了半响才说道:“你没发疯吧?” 他们还剩下不到一百的人了,就算加上另一个旅的人马,也才堪堪一百来人。 这一百人太少了,若是在城里搞些事情那是绰绰有余的,但放在这一览无余的平原上,北荒铁骑会瞬间将他们追上,将他们这些人通通给撕碎了。 唐云环顾四周,说道:“在城里咱们会更加被动,容易被人家瓮中捉鳖。更何况大将军既然让咱们来这里闹,不如把这声势闹得更大一些。” 田飞尘连忙说:“唐云,你莫非要以这皇族令牌为诱饵,把这附近的北荒人全给引出来?” 唐云点点头:“我正是这个意思。” 田飞尘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正要说话,却见唐云从背后取出一张地图出来。 这地图绘制在一张羊皮卷上面,唐云将地图缓缓展开,指着一个地方道:“这里是土鹰部城池的北面,是这附近少有的绿洲。有一条河流从这里穿过,因此这里的湿地和树木很多。北荒人的战马在这里是没法前行的,到了这里咱们可以隐藏起来,和北荒人慢慢周旋。一队就隐藏在他部族附近的敌国士兵,土鹰部绝对会寝食难安。” 田飞尘郑重的看了一眼地图,他虽然还有些意见,不过这一次行动都是以唐云为指挥,他只是负责协助的。 田飞尘忽然扭过头,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萱月,问道:“这个女人怎么办?” 唐云皱了皱眉头,走到萱月面前,捏住她的下巴,上下打量着萱月的皮肤。萱月皱着眉头,想要躲避,却被唐云粗暴的给拽住。 “她绝对不是什么室山部族长的女儿,先不要杀她,把她带走!”唐云沉声道。 两个军士赶过来要抓她,萱月怒声道:“我自己能走!” 萱月拍拍身上的灰尘,找了一匹北荒无主的战马,却被唐云从上面揪了下来。 “你又要做什么?”萱月怒声道。 唐云望了一眼远处:“接下来的路不能骑马了,你跟我们一起用脚走路。” “用脚?”萱月的声音不由得大了许多,“你们要去什么地方,这地面很烫的啊!” 在萱月的尖叫声中,唐云把萱月直接抱起来,沉声道:“想要活命,就老实点!” 周围人一阵哄笑,萱月的脸顿时变得通红。她现在窘迫交加,只想赶紧找个地方一头撞死才好。 萱月努力缓缓自己的情绪,沉声道:“那些马怎么办?” “放了!”唐云一挥手,所有人顿时把缰绳给松开,战马顿时嘶鸣离去。 萱月睁大眼睛:“你就不怕它们走丢了?” “都是老马,它们可比你识路多了。”唐云冷笑着,背着萱月就走。 唐云的刀就缠在身后,触手可及,可萱月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始至终没敢碰那把刀。 她或许是被方才的阵势给吓怕了,这些周军突然冲出来,瞬间就将骁勇的土鹰部战士给宰了。 萱月心里还想着拔出刀来挟持唐云,不过她犹豫了一会儿,便放弃了这个想法。唐云背后的刀是一把横刀,这种刀刀柄很长,而且刀身是笔直的。即便要‌‍‌拔‎‌出‌‎‍‌来‍‌‎,也需要把刀柄斜放,否则拔到一半,恐怕就会卡住。 就这样一直走了很久,唐云背累了,便让萱月赶紧跟上。若是被落下了,那就等着被土鹰部的人砍断脑袋吧。 萱月咬牙切齿,不过还是快步跟上。 大概走了有八九里地,萱月终于有些坚持不住了。她原本一直板着的脸此刻也坚持不住了,任由唐云背着她。 荒漠里的地很不好走,热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地面十分干枯,不少地方还有暴露出来的岩石。 “好热啊,你们难道就不感觉到热吗?就你们这点人,还去做什么啊,别到时候被土鹰部全给杀死了。”萱月按捺不住性子说道。 萱月忽然意识到什么,不由怒声道:“怪不得你不抱着我,是不是有我帮你挡着太阳。哼,我的背都快要烤熟了!” 唐云沉默许久,才说道:“你发现的太晚了。” 周围顿时一片哄笑。 “你!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萱月不由的气急败坏,粉拳落在唐云的肩膀上,唐云却没有将她松开。 远处,逐渐出现了一抹绿洲。 田飞尘警惕说:“看这时候,老庞他们也该来了!” 唐云点点头,背着萱月忽然狂奔起来,剩下的几个军士也跟着快速行动起来。有几个动作快的,已经到了所有人的最前面去探路。 萱月尖叫一声,赶紧抓住唐云的肩膀。 一行人走的很快,这绿洲很茂密,和方才荒芜的戈壁滩形成鲜明的对比。隐隐有水流轻响,潺潺入耳,有河流从绿洲穿过,这才形成了这片茂密的山林。 忽然前面传来一声哨声,唐云心里一紧,赶紧带着人过去。田飞尘没有背人,快人一步先跑了过去,回来后脸色变得十分阴沉。 “老庞死了!”田飞尘低声道。 唐云把萱月甩在一边,大踏步跟着田飞尘走了过去。 附近的路旁全是死尸,很多人被斩去了头颅,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些人,全都穿着周军的甲胄。 众人一路向前走着,在一颗树下见到了一个站着的“人”。 他是仅剩不多还有着头颅的人,头以一种诡异的角度仰望着天空。如果绕到他身后,就能够看清楚有一根利箭,刺透他的后脑勺,将他的脑袋给固定住。 他的身上有一处致命伤,一杆长枪直接穿透他的心脏,周围的护心甲都已经破碎了。 他死了,但依旧保持着站立的状态,死不瞑目。 “亲兵营,万胜!” 唐云大喝一声,把刀柄磕在自己的甲胄上。其他人也尽皆肃立,对死去的人保持最高的致敬。 看着原本昔日相处的袍泽死在自己面前,唐云注视了很久,这才逐渐变得平静下来。 忽然,他注意到周围的情景,有些怪异。 他心里忽然闪过一丝不妙的感觉,这一路都是偷偷潜入过来的,老庞应该不小心被北荒人给抓着了,但是那些北荒军,现在去哪里了? 这可是土鹰部赖以生存的水源之地,他们部族能够建立城池,完全依靠着这一片绿洲。 现在将近傍晚了,本准备偷偷灭了守卫之人,可现在发生的情况,却要让唐云再一次改变计划了。 “继续走,小心一些。”唐云低声道。 第四章 守夜 原本约定的潜伏地点,并不在这里。 这里是一条上山的大路,四地开阔,周围虽然有灌木丛,但还是一览无余,不适合潜入。 “老庞的尸体咱们用不用给送走?”田飞尘把头埋低,附近很黑,看不清的他的表情。 唐云沉默了一会儿道:“尸体不要动了,会让土鹰部发现。” 田飞尘长叹一声,看着兄弟就死在这荒郊野岭里,却偏偏无法将尸体给掩埋,只能暴尸荒野。 “找地方休息一夜,明日就找土鹰部算账!”田飞尘握紧拳头。 众人在白天经历了战斗,又走了一天,已经疲惫不堪。不过每个人的眼神里都闪着一丝寒光,现在的他们,无疑是最危险的。 后面有些吵闹声,唐云转过头,却是萱月在拼命的挣扎。一个军士捏住她的手,走过来说道:“这娘们儿想逃!” 萱月被扭住手,原本还在挣扎,最后见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终于露出一丝畏惧。 唐云走到萱月面前,借助淡淡的月光,他靠近萱月的脸。 “老庞一辈子没娶过媳妇,这倒是个遗憾,不过现在没关系了,我可以给他配个阴婚!” 唐云的语气很阴森,这让萱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颤声道:“你要干什么?” 周围的军士目光已经开始不善,萱月在这压力下,终于有些坚持不住。 唐云拔出刀,猛地一刀劈过去,在萱月的尖叫声中,寒光一闪,刀便已经归鞘了。 啪! 萱月脖子上的吊坠绳子却直接断开,她一直拴在脖子上的一块玉佩掉了下来。 萱月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方才那片刻,她就感觉到浑身好像虚脱了一样。 唐云这一刀,让萱月收敛了心中所有的心思。她很清楚,如果再敢妄动,唐云绝对会杀了她! “唐云,何必还要带着这一个累赘,要我看杀了算了!”田飞尘沉声道。 唐云摆摆手说:“她还有用,我们不能杀她!” 田飞尘嗤笑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就是心太软了,咱们做边军的,哪能像中原那些少爷兵一样讲究。管她是什么老幼妇孺,通通宰了便是!” 说完,田飞尘拔出刀冲过来,唐云却拦在他面前,表情冷漠的说:“田飞尘,退下!” 田飞尘表情僵硬,他忽然气呼呼的把刀给收回,怒声道:“你这样早晚会害死我们的!” “我做的事,我自己会负责。”唐云瞥了一眼萱月,冲她招招手,萱月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窜到唐云身边。 “这周围的人,都期望你死。土鹰部的人,也希望你死。不过你运气很好,因为我是个很心软的人,见不得女人死。但是我的耐心也有限,你是聪明人,应该清楚怎么做吧。”唐云凑到萱月耳边说道。 或许是匆匆来没有遇见这样的情景,萱月整个人身子都快要软塌下来。唐云抓住萱月的肩膀,沉声道:“接下来,跟紧!” 这一次,萱月果然听话了不少,甚至没有再敢多说话。 唐云等人一路向着山林深处走去,他们实际上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每个人都把地图熟记于心,因此动作很快。 他们的目标,是远离河水的一处山坡上。这里地势比较高,而且有退路能够离开,最重要的是灌木众多,易于隐蔽。 唐云观察了一下四周,道:“这里不行,换个地方。” 田飞尘疑惑道:“这不是咱们原先定的位置吗?” “这位置,只要是个人都会选择这里隐藏。如果北荒人要找来,很大概率会选择这地方。这里不安全,我们去那个山头。”唐云指着另一个山峰。 田飞尘道:“这还要走一段路,太小心了吧。” 唐云摇摇头:“想要安心度过这一晚,再小心也不为过。” 众人又继续走着,唐云这个时候又瞧了一眼身后的萱月,此刻萱月紧紧跟着唐云,生怕跟丢。 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众人到了另一个山头后面。所有人都是轻装简行,有条不紊的席地而卧。 唐云和田飞尘负责守夜,萱月就一直在唐云身边。 这个女孩儿的眼眶里已经泪水浸满,但却强忍着不落泪。唐云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是先休息吧。” 萱月早就是困的不行了,但在这样的环境下,估计她也很难睡着。 唐云不再管她,就让她待在自己身边,防止她又一次逃走。 附近很静,有低低虫鸣的声音响起。 田飞尘和唐云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田飞尘忽然开口:“老庞死的不值!” “我知道。”唐云没回头。 田飞尘看了唐云一眼:“老庞一辈子没娶亲,他那点军饷,都给家里的老娘送去了。据说他是家里唯一一个男丁,再过一年,大将军就会准许他回家。到时候娶妻生子,好延续家业。” 唐云说道:“明天就可以为老庞报仇了,他在九泉之下,可能瞑目了。” 又是一阵如同死寂的沉默,田飞尘忽然又说:“这一次把我的那份犒赏划去,全都给老庞吧。” 田飞尘家里是漠北的豪商,平常出手阔绰,一发军饷都是他来请大家一起去酒楼吃饭。 唐云摆摆手:“老庞的老娘,我自然会处置,大将军也会妥善安排的,你不用多想。” 两人沉默了好久,田飞尘忽然说:“如果哪天我死了,估计我老爹,也没啥感觉吧。他那么多儿子女儿,家产众多,少我一个也不算少。” “瞎说什么话!”唐云忽然低声呵斥,“以后出来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田飞尘笑了笑,便闭上嘴巴。 忽然响起一阵低沉的呼吸声,唐云转过头,见到萱月已经陷入了沉睡当中。她的眼睛紧闭着,整个人缩成一团。 唐云见她睡熟,扯下一件披风给她盖住。 天渐渐变黑。 在这样的荒漠里,白天如果是炙热,那到了夜晚便是死一般的冰冷。 周围刮着阴风,田飞尘忽然拍了唐云一把,小声道:“你看那边,应该是北荒人来了!” 第五章 断后 从他们这个方向,能清楚看见周围的景物。 在这个山头的另一边,正好是原本计划潜伏的地方。那里的草都是带有荆棘的灌木丛,山风没法吹的这么厉害。 此刻,这些灌木丛在来回摇晃着,好像里面有人一样在钻来钻去。 唐云和田飞尘都没有擅动,等了片刻,唐云冲田飞尘做了个手势,田飞尘会意,悄悄退到后面。 没一会儿,所有休息的军士全都被叫醒,众人缓缓神,便开始警惕起来。 “确定是北荒人吗?”田飞尘悄声问道。 唐云低声道:“是看守水源的守卫,估计是用老庞的尸体做饵,勾咱们出来的。” 在两人的视线里,远处的灌木丛渐渐浮现出几个人影,他们手里提着刀,正在四处寻找着什么。 田飞尘倒吸一口冷气:“还好听了你的,要不然咱这帮人就被人夜里包圆了。” 那些护卫搜查了一会儿,虽然没有发现什么,但却始终未能放弃。 “不对劲,这些北荒人似乎知道咱们来了。”唐云忽然沉声道。 田飞尘这个时候也注意到,这些北荒人似乎是已经发现他们了。这些人手里拿着火把,开始在四周寻找起来。 唐云问田飞尘:“发现尸体的时候,你清点过数目了吗?” 田飞尘摇摇头:“没有,太紧促了,哪有时间做这事。” 说完,他忽然想到什么,惊讶的看向唐云:“你是说,有人投靠了北荒,把咱们这一次的事全给抖落出来了?” “不一定是投靠,说不定是遭遇到了埋伏,在北荒人的重刑下开了口。他们那几套手段,石人都能让他们这么的开口。”唐云悠悠长叹。 田飞尘脸上惊疑不定,随后小声说:“现在怎么办?” 唐云道:“告诉大家,北荒人估计还没有料到咱们在这儿,先悄悄退出去,看看有没有退路。不能再从原本计划的路线返回了。” 田飞尘担忧道:“恐怕现在下山的路,已经被他们给封死了。” “在西南方向有一处断崖,从那里出去直通西域大漠。事情看来已经败露了,咱们改道回凉州,赶紧把消息报告给大将军!” 唐云当机立断,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众人便悄悄的开始往后撤。 萱月嘤咛一声,被唐云给推醒了。她还是很疲惫,眼睛没有完全睁开。唐云担心她发出声音,捂住她的嘴巴,小声说:“土鹰部的人追上来了,闭上嘴,老老实实跟在我的身后。” 萱月的眼睛顿时瞪圆,看的出来她很忌惮土鹰部的人,忙不迭的点头。 几人顺着草丛离开,步伐很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萱月被唐云给搂住,这一次她没有任性,乖乖被唐云抱在怀里。 穿过树丛,众人很快就来到了断崖。 这里果然没有土鹰部的人,或许就连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一处断崖能够有人通过。 断崖处十分险峻,两处断崖之间足足有十丈多远,下方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地图上说过,这下面是一片坚硬的石头,掉下去绝对就死定了! 军士们似乎早就有所准备,有人准备了飞爪,连着粗绳子,用右手抓住在空中甩了几圈,猛地掷了出去。 铛铛铛! 飞爪抓住对面山崖上的石块,向后拽了拽,确定牢固之后,便有人在这附近找了几颗坚固的树系牢。 此刻绳索已经完全绷直,几名身手灵巧的军士已经用手抓住绳索,两条腿搭上去,直接滑到对面去。 对于大将军的亲兵来说,这些都是很熟悉的事了。但萱月瞥了一眼,却害怕的浑身发抖。 原本她是看不清的,可到了这山崖这儿,天空上的明月洒下一片月光,正好将下方的深渊倒映出来。 萱月哀求道:“我不想过去,你放下我,自己跑吧。” 唐云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道:“土鹰部死了一个百人队的勇士,他们抓不到我们,会把怒火全都发泄在你的身上。要是落在他们手上,你可以想一想后果。” 萱月打了个寒颤。 这个时候唐云身后的草丛里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萱月不由的低声尖叫一声,从草丛里走出的却是田飞尘。 田飞尘身上还沾了不少树叶,他焦急道:“那些北荒人似乎发现咱们驻扎的痕迹了,正循着脚印过来,一会儿就到了!” 唐云当机立断:“我断后,你赶紧走!” 此刻不是矫情的时候,田飞尘点点头,抓着绳索就趟了过去。 在山崖这边,只有两根比较坚固的树,因此只是搭了两条绳子。几十个人看似不多,但因为怕绳子忽然断裂,一次只能走两个人,因此速度还是很慢。 现在已经走了一半的人了,唐云耳朵一动,他听见了身后丛林里急促的脚步声。 这些北荒人也不傻,居然也料到他们会来这山崖这里。 这时候还在山崖边上的军士都把刀给‌‍‎拔‌‍出‍‎‌来‎‎‌‌了,唐云低声喝道:“都干什么,把刀收起来。这次行动失败了,被北荒拿了舌头,赶紧过去,到了山崖那边不用等,速速把消息告诉大将军。” 田飞尘大惊道:“唐云,你要干什么?” 唐云拔出刀,沉声道;“我去引开他们,你们能走一个是一个。” 说完,唐云又瞥了一眼萱月,没有再理会她,直接冲入到黑暗之中。 夜,很深。 山崖这边的军士加快速度,一个个灵巧的攀住绳子窜了过去。 没有人理会她,那个叫田飞尘的人也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便不加理睬,似乎要任其生死。 萱月感觉到自己心里一片冰凉,她的那枚皇族令牌已经被这些周军给夺走了。 但,那并不重要。 只要活下去,只要活着走到皇都。 萱月把手攥紧,她第一次感觉到肩头如此沉重。她知道自己不能跟这些人去大周,到了那里同样是死路一条。 山崖这边的周军,很快就全都走的一干二净。 夜风呼啸,卷起一片片树叶在悬崖的边上飞舞。 这里寂静的吓人,不过身后再也没有那阵急促的脚步声。 “或许是他已经把人给引走了……”萱月这样想着。 她壮着胆子,用手小心翼翼抓住绳索,整根绳索在风中不断摇摆,好像下一刻就要断裂了一般。 虽说心里给字迹壮着胆子,但眼睁睁看着下方那一片悬崖,却难以控制的胆怯起来。 身后。 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下一刻,她直接被人抱起来,萱月忍不住尖叫出声。 “赶快走!”唐云的声音很沙哑,萱月用眼睛瞥了一眼,惊讶的发现唐云的身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第六章 突围 “你受伤了?”萱月颤声道。 唐云没有回答她的话,抱着她说了声“抓紧”,随后抱着萱月直接窜到绳索上。 在上去的一瞬间,绳索猛地来回摇晃起来。 夜风就一直在耳边呼呼的吹着,让萱月不敢睁开眼睛。 萱月从来都没有这样的体验,在这样的高空之中,生死全都不受自己控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了,大脑一片空白。 不过好在她还记得唐云跟他说的话,两只手一直紧紧抓住唐云的脖子。 还没有到那边的山崖,忽然在身后,传出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黑漆漆的森林之中,突然出现一片火光。 土鹰部的人已经从身后的从里窜了出来,一些人的脸上还带着鲜血,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萱月能够听见这些人在用北荒语喝骂着,应该在唐云的手上吃了亏。 忽然,萱月猛地颤了一下,她听见了为首一个北荒人,在说要砍断绳子。她咬牙睁开眼睛,正好瞧见那个北荒人抡起斧子,对准绳子就劈了下去。 绳子被直接给劈断开,萱月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 “别松手!”唐云猛地大吼一声,两只手紧紧攥住了绳子。 唐云两只手全都握在绳索上,两个人的重量全都施加在他的臂膀上。整条绳子因为强大重力的作用,开始吱嘎吱嘎响个不停。 幸运的是,这根绳子足够坚韧,并没有断裂。 唐云双脚蹬在山壁上,在一瞬间,两只手已经离开了绳子,直接攀住峭壁上的一块突出的岩石。 从对面的山崖上飞过来几支利箭,嗖嗖几声便飞了过来。唐云闷哼一声,他的后背已经被利箭给刺中。 在这样的山崖每多待一刻,都有可能殒命。唐云抓住山壁上凹凸不平的石块,很快就窜了上去。 好在山谷之间有很大的风,那些北荒人虽然对准的,但在这狂风下难免失了准头。 “唐云,过来!”山崖上传出田飞尘焦急的喊声。 唐云眼神一凝,很快就抓住田飞尘伸出来的手臂,被田飞尘给拉了上去。没想到他并没有走,唐云左右看了一眼,问道:“其他人呢?” “我担心北荒人会围过来,让他们先跑了!”田飞尘说道。 田飞尘指着一个方向,焦急道:“凉州的方向在那儿,咱们现在追上去,还赶得及。” 正说着话,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团火光,隐隐还有几个人打着火把来回走动。 田飞尘暗骂一声,他和唐云同时伏低。至于萱月,落在地上腿就有些发软,一直被唐云给牵着,现在也跟着趴在地上。 远处隐隐有人影晃动,田飞尘暗骂道:“北荒崽子反应倒是挺快,把咱们退路给封了!” 唐云没犹豫,和田飞尘同时把刀给‎‎拔‌‎出‎‍‎来‍‎‍‌‌。 田飞尘瞥了一眼身后的萱月,皱眉道:“唐云,这个时候咱们就不要带这个拖累了,让她自生自灭吧!” 唐云直接了当的说:“不行!” 田飞尘顿时大怒,刚要开口,就听见唐云说:“这女人,是赫连家的!” 萱月忽然大惊,刚要从地上离开,唐云却一把拉住她。 赫连,是北荒的皇族之姓,唯有皇室成员才能够拥有。 萱月奋力挣扎,可是她的力气怎敌得过唐云,她忽然听见唐云悠悠的长叹:“你若是在这里,土鹰部为了杀人灭口,绝对不会留你性命的。但是来我们大周却不一样,你是赫连家族的,是重要的人质。在漠北也能过上富足的生活,我们大将军还不至于杀一个女人来立军威。这可比你在在北荒颠沛流离要好的多。” 萱月咬牙切齿的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唐云冷笑道:“几个月前军中就得来快报,是从北荒皇都传出来的。说是昆仑可汗当初在这西境有个私生女,北荒现在一直没有皇帝,由左右贤王代管朝政。这土鹰部应该不知道实情,否则绝对不仅仅是这点人过来杀你。” 萱月眼底含泪,不过她依旧倔强的说道:“你杀了我吧,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去你们大周的!” 田飞尘在一旁感叹:“厉害啊唐云,活捉一个赫连家族之人,那是能够封侯的功劳!就算仅仅是一个私生女,你也能因此成将军了!” 想到这里,田飞尘忽然问道:“对了,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你以为亲兵营里面的人能让咱们把这功劳给夺了?到时候谁都会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这任务就别想继续下去了。”唐云将萱月的手给抓住。 萱月沉默了片刻,道:“你一直想要把我抓过去邀功?” “别说话,那群北荒人来了!”唐云转过身,紧紧盯着萱月,“如果你不想要让那些土鹰部的人抓住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别动!” 远处,有一群北荒人手里提着弯刀,怪叫着冲上来。 唐云和田飞尘都躲在草丛里,等到最前面的人走过,轮到两个骑马的北荒军官的时候,悍然出手! 唐云揪住马上之人,直接把他拖下去一刀杀死。 北荒人被这突然的袭击打乱了节奏,不过有几个人反应,直接持刀冲过来。 田飞尘掌握了战马,一马当先冲了上去,顿时有两三个北荒人身首异处。 “赶紧上马!”唐云冲着萱月大吼。 虽说心里抵触着这两名周军,明明知道对方是来抓她去大周那边当人质的,可是听见附近土鹰部的人的怪叫,萱月忽然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恐慌。 萱月赶忙跑到马的旁边,被唐云一把给拽到马上。 田飞尘这时候已经快要被围住了,一些土鹰部的士兵将弯刀投掷了过来,划出一道弧线,对着三人投掷过来。 这些弯刀有的被田飞尘和唐云用刀给打飞出去,但是还是有一些落在了马的身上。 马吃疼,顿时嘶鸣一声,唐云一揽缰绳,大喝一声“驾”,带着萱月顿时窜了出去。 前方,北荒人已经渐渐围了上来。 田飞尘和唐云左右开弓,手里拿着长长的陌刀左砍右撞,将无数北荒军给斩杀。 可就在这时,唐云忽然侧耳一听,远处隐隐有更多沉重的马蹄声响起。 北荒人的铁骑,来了! 第七章 接他回家 两人驾着快马,快速冲着山下冲去。 附近的北荒步卒根本无法拦住疾驰的快马,冲出这一片山林,便是一道急坡。 眼前果然出现了一队北荒铁骑,这些人不像是原本在丛林里出现的普通步卒,他们的身上都有完整的甲胄,远远望去,竟然是黑压压的一片。 “亲兵营,万胜!” 两人同时大喝一声,驾马窜了出去。 萱月紧紧搂住唐云的腰,脑袋埋低,根本不敢抬头看。这一次,给她的内心极大的震撼。 这两个大周的军士,好像根本不畏惧死亡一样,悍不畏死,转雅间便已经冲到了北荒军面前。 铛铛铛! 双方刀刃相加,不时有凄厉的惨叫声传出来。附近不是有鲜血落在萱月的身上,她的手不由的紧紧攥住,心里已经乱作一团。 一个北荒铁骑狞笑着,手里举起斧子,对准唐云身后的萱月劈了过去。 唐云用手举起陌刀,侧身一挡,拦下这一斧子。可这破绽也被另外几个北荒人发现,一把刀横着劈过来,唐云肚子上的甲胄顿时被劈断开,甚至还渗出了殷红的鲜血。 唐云不得已,手从刀柄上一拍,陌刀旋转一圈,绕着那柄斧子重新对准那北荒人的头颅。 陌刀是长柄刀,步卒所持,在马战上还是有些捉襟见肘。唐云没有抽出刀,随后将腰间的横刀‎‍‎‌‍拔‎‍‌出‌‎‍来‌‍‎‌‍,一刀砍在眼前一个北荒人的脖子上。 耳边忽然出现一声惨叫,唐云斜着眼望去,忽然瞧见萱月不知道何时手里出现一把匕首,捅在一个北荒人的肚子上。 那人是驾马从唐云身旁掠过的,本来以为萱月不会出手,因此完全没有防备。 那柄匕首刺的很深,因此萱月一时间没有办法‎‍‎‌‍拔‎‍‌出‌‎‍来‌‍‎‌‍,只好放弃。 “给我一把刀!”萱月喊道。 唐云怒吼:“你抓紧我,别跌落马下了!” 周围的北荒人,越来越多。 田飞尘突然大吼着:“北荒崽子,让老子瞧瞧你们的力气,别跟个娘们儿一样!” 他是用北荒语说出来的,土鹰部的铁骑大怒,一些人叫喊要将眼前这个周人碎尸万段。 无数人冲向田飞尘,唐云这里压力大减。 “唐云,这一次我给你殿后!”田飞尘喊完这一嗓子,便被无数愤怒的北荒铁骑给淹没了。 唐云头也没回,拼命驾着马冲着下山的路一路狂奔。身后北荒人穷追不舍,不时有飞箭落下。 一名铁骑已经冲了过来,唐云扭过身去,抽刀和那铁骑混战在一起。 这看起来是一个北荒的将官,手里扛着一把长柄大砍刀,力大无穷。唐云虽然还能够坚持,但是马全已经扛不住了。 这一匹马原本就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再加上那将官一次次将手里的大砍刀劈下来,这匹马终于承受不住,嘶鸣着前蹄跌倒。 唐云身后还有一人抱住他,因此没办法用翻滚缓解冲力。只要用手臂上的甲片护住头颅,硬生生划出几丈之远。 身后马蹄声又起,唐云让萱月松手,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刀正好横在身前,拦住那一把砍刀的劈砍。 随后,唐云猛地把刀劈在马蹄上。 那将官的马也跟着跌落在地,不过冲力也很大,唐云的虎口生疼,只好咬牙坚持。 将官摔倒在地上,他也赶紧爬起来,整个脸已经被地上的石块给划出到处都是血。唐云没有等他缓过气,腿蹬的飞快就冲到将官面前。 两人混战在一起,到了近身战,这将官的砍刀远远比不过横刀灵巧。没过一会儿,他的身上便出现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伤口。 每一刀,都落在要害之处。 唐云的眼神里仿佛有火焰在升腾,他的刀很稳,在北荒将官的手臂和脚腕上各开出深深的伤口。 他的血在流逝,体力在一点点消融。 等到北荒将官发现,他的两条手臂已经挥不动刀,两条腿走不动的时候,为时已晚。 唐云一刀捅在他的脖子里,用脚抵住尸体,将刀重新拔了出来。 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那把横刀的刀面已经是坑坑洼洼。说是刀,其实是锯子更合适。因此‎‍‎‌‍拔‎‍‌出‌‎‍来‌‍‎‌‍的时候,着实耗费了一番功夫。 北荒人没有追来。 或许是因为自负,这一个人就能够收拾的了唐云。 唐云扭过头,他忽然看见萱月的身影。 萱月依旧站在原地,见到唐云的身影有些摇摇晃晃,心底一颤,赶紧跑了过来。 “你竟然没跑?”唐云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 萱月把一块布给唐云包裹上,头也不抬的说:“你们废了这么‎‎‌‍‍大‌‌力‎‍气要把我带走,我若是就这样走了,岂不是要对不起你们了。” 唐云苦笑着摇摇头,他对萱月说:“从这南下,便是凉州了。你若是想要去北荒皇都,就从凉州出发,顺着边境到关内道的北镇,然后再北上回到北荒皇都。想杀你的人一定想不到,你会从大周的领地上过去。” 萱月眼神一睁:“你要放我走?” 唐云忽然大笑起来,声音倍感苍凉。 “什么是大周,什么是北荒,我不属于这里,唯一割舍不下的,只有我的一群兄弟。我刚才骗你的,如果把你送给大将军,就算你只是个女人,他们也会把你剥皮杀死,你的头颅会悬挂在旌旗上。” 萱月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唐云冲萱月摆摆手:“你走吧,能不能弄到大周的路引,就看你的手段了。杀死赫连家的人,是每个边军梦寐以求的事,但我还不至于对一个女人动手。” 萱月盯着唐云的面孔,随后把视线放在她的身上。 这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异国军士,却难以想象的骁勇。 当时在山崖边上的时候,萱月以为自己会死,是唐云一次又一次救了她。 而现在,唐云又偏偏要放了她。 “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傻子!”萱月咬牙道。 唐云忽然伸手,揪了一下萱月的脸颊,笑道:“战争是男人的事情,像你这样的年纪,就应该上着学,依偎在父母身边无忧无虑就好了……” 可惜,萱月并没有听见唐云说什么。 她用一双瞪大的眼睛,看着唐云渐渐站起身。 “你要做什么……”萱月颤声道。 唐云的脚步挪开,地面上出现一条血印。 “我要接我兄弟回家!” 唐云转过身,他身后的那层白布,已经溢出了殷红的鲜血。 第八章 左贤王 北荒正隆六年,上京。 年仅十岁的北荒幼帝赫连承运坐在龙椅上,背后有九龙啸天彩绘,旁边则有金甲带刀侍卫肃立。 炉火中有一缕青烟徐徐飘扬,这本该是君王睥睨天下的情景。只是龙袍下之人,却是一个小小的幼童,便让这丝气势荡然无存。 金銮殿很宽敞,几根蟠龙柱结实的撑起顶梁。宽敞的大殿下站满了人,分作文武两班站立。今日是大朝会,这一个月官府要做的重大事务,都会在今天来进行处理。 “陛下,老臣冤枉,望陛下明鉴啊!” 年近七旬的南知国事章彭用头杵在地上,磕的砰砰作响。他的脑门上已经磕出一块鲜明的血印,鲜血顺着伤口正在一点点流淌,看起来十分狼狈。 他就跪在群臣中间,原本华贵的官服被人给剥去,身上只剩下白衣。 皇帝没有开口,这时候南宣徽使石寒走出来,大声说道:“臣揭发章彭私通敌国,和周国里应外合,指使我前线大军连连战败。这等奸佞,万万不能留他在这朝堂之上!” “石寒!你个匹夫小人,老夫忠心天地可鉴!若不是你的后援迟迟未到,我的儿郎们怎么可能会饿着肚子和大周交战!”章彭脸色涨红的怒吼道。 石寒冷笑:“章彭,分明是你不顾我阻止,非要孤军深入,现在倒是怪起我来了。” 章彭怒声道:“我很早就得到了战报,周国的安西都护府叛变,他们漠北的精锐都被抽调去镇压西域叛乱了。当时北镇正好处于换防的阶段,十分空虚。这个机会太难得了,如果像你这样畏畏缩缩,我北荒铁骑何时才能重现中原?” 两人吵的不可开交,就在这时,忽然传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这阵咳嗽声一响起,两人赶紧住口,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发出咳嗽的人是一个中年男子,看起来有些老态龙钟,不过身体还算是硬朗。 这中年男子身穿一件素白的狐裘,腰间佩戴犀玉带,狐裘下则是一件大红色的常服,富贵繁杂的花纹绣在衣服的边缘上。 在这件常服的衣面上,用金线绘制了几条张牙舞爪的龙纹。仔细看的话,这几条龙纹只有四爪。 此刻,这中年男子就坐在皇帝的左手边。内侍早在这里放了一张软椅,旁边还有一个小型的火炉,里面的炭火散发着暖洋洋的热气。 这男子,便是北荒左贤王赫连虎,如今北荒朝廷摄政王。 此刻,赫连虎咳嗽几声,便停了下来,眼睛一直闭着,似乎在养神。 幼帝赫连承运同样有些畏惧的看了一眼赫连虎,迟疑道:“皇叔怎么看?” 赫连虎睁开眼,那一双虎目好似带着一丝寒光,稍微上前欠身说:“陛下,章彭既然打了败仗,而且是在兵多的情况下战败的,按照咱们北荒的律法,他应该卸去一切职务,将他全家贬为庶民!” “可是……朕记得父皇曾经对朕说过,这章彭可是国之智将,他这些年也是战功赫赫,为我北荒出了不少力。若是仅仅因为一场战败就把他给卸任,恐怕有失公允吧。”幼帝犹豫的说。 “陛下!” 赫连虎的声音忽然变得粗犷起来:“您难道不知道,我们和大周的战事有多重要吗?就是因为这样的小人,在战时贪功冒进发,甚至和私通敌国,致使大军溃败。这样的罪过,足以株连九族!若不以重典,从此以后,前线大将不思进取,那可就是我北荒之灾了!” 幼帝被他这幅表情吓住了,颤声道:“皇叔的意思是?” 赫连虎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凶光,沉声道:“这等奸佞,需要用极刑来处置。这章彭要处以腰斩之刑,至于他的所有家人,也一个不留,全给杀了!” 幼帝下意识的跌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左贤王所言极是,若不行重罚,恐怕难以震慑这等小人!” 众臣顿时走出来一片,乌泱一大帮跪倒在地上。 幼帝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他虽然年幼,但也知道这章彭不是什么坏人。说他和大周串通好,那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南五官长,皆由国舅五帐出任。可以说在南府,章彭已经是朝中大员了,位高权重,他根本没有必要去私通敌国。 但眼下,这朝堂中的碌碌诸卿,却全都同意左贤王所说。对于年幼的皇帝来说,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 “既然这样,那朕……便同意诸卿所请。”幼帝有些稚嫩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 这一刻,章彭面如死灰。 他这一辈子都是陷阵杀敌的老将,没想到回到自己的朝堂上,却被所有人给排挤。 “哈哈哈哈哈哈!” 章彭仰天狂笑,好似陷入了疯癫一样,他的双目赤红,浑身因为的愤怒而不停颤抖。 “我南军五十万大军,若是齐心协力,周国的漠北都护府根本就是不堪一击。可每一次大战,都会有小人在后方使拌!我的儿郎们在前线忍冻挨饿,可曾见过一丁点的支援?我北荒本就资源贫瘠,几年大战,我们的后备已经疲软不堪,民不聊生!一些小的部族,连最基本的生存都维持不了!” 忽然,在所有人都没有料想到的情况下,章彭一个箭步冲向左贤王,大呼道:“全是因为你,当初大汗在世的时候,就是你一心挑拨两国战乱!恶贼,纳命来!” “拦住他!”殿前侍卫顿时把长刀‎‌‍拔‌‎‍‎‌出‌‍‍‎‌来‎‌‎‌‍,冲到章彭面前。 这章彭也是老将,力气还是有的,在前面的几个侍卫被他打翻在地上。可惜趁着这个功夫,更多的侍卫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将章彭给压制在地上。 龙椅旁,左贤王站起身,对着皇帝用低沉的嗓音说道:“陛下,此贼居然在金銮殿上胡作非为,其谋反之心已经昭然若揭。陛下还是下旨,处死此贼吧。” 小皇帝被刚才那一幕吓得魂不守舍,自然是赫连虎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好……既然如此,那一切都依皇叔所言!”皇帝颤声道。 早就有人将圣旨给拟好,宦官恭敬呈上皇帝的面前。那是一封诛灭九族的圣旨,除了章彭,还有他的一众部下等等牵连的族人无数。 圣旨一下,又是一片人头落地。 皇帝无力的跌坐回龙椅上,这一刻,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 第九章 北山部 北荒皇宫,梧桐殿。 殿外有翠竹环绕,十分清幽寂静。 一条清澈的流水从竹林中流过,石阶上青苔斑驳。 宫女们手里捧着各式各样的礼盒,脚上的鞋在石阶上踩出节奏有致的声音。如果有懂行的人,可以从这些脚步声中听出,这些宫女都有身具武功的。 先来的是礼盒,后面的则是比较大的箱子。梧桐殿里只有两女,一个坐的一个站着,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 那些宫女将所有东西整齐堆放在地上,对着坐着的女子施了一礼,轻声道:“长公主殿下,大王命我们送来的东西就全在这里了。” 站着的女子摆摆手,那群宫女退下,顿时整个宫殿变得寂静起来。 萱月坐在椅子上,一双美眸扫过所有箱子。 在她的面前有一张铜镜,此刻那一张铜镜映出萱月的容颜。六年的时间让她逐渐褪去当年的青涩,长发披散在身后,一双容颜虽未施妆,但素面已见娇美。 萱月穿着一身白玉薄烟长裙,裙尾长长拖在地上,坐在椅子上,如同一只孤芳自赏的飞鸟。 “殿下,送来的大多是珠宝首饰,还有一些金银。看来大王把殿下当成外面那群女人一样了。”侍女小翠打开一口口箱子,面色平静的说。 每一口箱子里都放着外界难以想象的财富,若是这个时候有人在这里,绝对会奋不顾身的抢夺这些钱财。 萱月长叹一声:“看来他真的想要把我嫁出去了。” 小翠赶紧将大门给关上,小声说:“殿下,咱们在这里说,可前往不能让别人听见啊。若是让大王听见可就糟了。” 萱月冷笑道:“这里是皇宫,又不是他的左帐王庭,我说又能怎样!” 小翠无奈的笑了笑,自家这位殿下胆子一直很大,她这些年也不感觉到惊奇了。 萱月当初并没有按照唐云所说的路线,而是在半路找了一个前往北荒皇都的商队,扮作走丢的北荒富家女,承诺到了上京便会给他们好处,这才和商队一起去了上京。 这也算她的机缘,随着商队还没有走到上京的时候,大周和北荒的大战又再一次开启。当时的北镇只准进不准出,就算她到了北镇也没有办法离开。 那枚皇族令牌,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真正能证明她身份的,是一直被她拴在脖子上的一个吊坠。 吊坠上有一颗巨大的狼牙,这是当初昆仑可汗给她母亲的礼物。 有件事情唐云猜错了,军中得到了情报也不是准确的。她并不是昆仑可汗的私生女,她的母亲是昆仑可汗娶得第一个皇妃,不过后来受到迫害,从皇宫逃离出来,在半路生下的她,随后隐姓埋名抚养萱月长大。 室山部不是个强大的部族,但那一整个部族其实都只是为了保护萱月一家人的,他们的族长更是昆仑可汗的侍卫长。只是后来北荒的昆仑可汗驾崩,室山部的这秘密,也便没有人再知晓。 赫连萱月被敕封为北荒长公主,这并没有引起太多的争议。一个公主而已,只要不是皇子,朝中大臣可以选择不闻不问。 如今,赫连萱月已经到了结婚的年纪。 这婚姻,完全是被左贤王一手操办。她要嫁是,是一个人口足足有四万多户的大部族族长之子。 即便如此,作为公主,嫁给这样的人也算是下嫁了。赫连虎送来这些礼物,也只是为了补偿一些罢了。 门外,忽然飞来扑腾扑腾的翅膀扇动的声音。 小翠赶紧推开窗户,从外面飞进来一只鸽子,小翠将鸽子腿上绑的信给取下,随后引着鸟走到鸟笼旁边的槽边去喂食。 萱月将信打开,打量了一眼,脸色不由的有些沉重。 “小翠,准备一下,一会儿我们出去一趟。”萱月沉声道。 …… 时至下午,一队宫女从皇宫里走出去。 她们是皇宫之中负责采买的宫女,给她们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时间一到便要带着东西回来。若是晚了,便从此再也回不去皇宫之中。 她们大多会回去的,负责采买的人已经是皇宫里的老人了。她们除了伺候人,便没有任何的生存技能,到了外面也会饿死的。 这些宫女离开皇宫,忽然从宫女之中离开两人,因为大街上人很多,并没有人发现。 北荒的天气十分寒冷,大街小巷的人已经穿上了棉衣,寒风凌冽,一些摊位上的炊烟被吹的来回摇摆。 面纱下,是萱月和小翠的脸。 “公主,钟少保说的是哪一家酒楼啊?”小翠问道。 “嘘!”萱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别出声,跟紧我!” 她们一路来到一个大型的酒楼之中,酒楼很热闹,小二刚想要招呼,见到两女的装扮顿时愣了一下。 “我们来找人,你去忙你的!”萱月沉声吩咐道。 她们上了二楼,在一处房间前停住。萱月用手敲了几下门,没过多久,门被打开。 “臣拜见长公主殿下!”房间里是一名中年男子,身着一件灰色的衣裘,看起来十分硬朗。 萱月摆摆手:“时间紧迫,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小翠会意,她转过身将门给关上,守在门边盯着外面的动静。 中年男子说道:“今早的大朝会,南知国事章彭一家惨遭灭门。左贤王动用了他的黑狼卫,将章彭远在边境镇军的侄儿都给杀了。” “不留活口啊……” 萱月忽然想到了什么,沉声问道:“除了章彭,当初我父皇留给陛下的几位托命老臣,还剩下几个。” “只剩下一个了。”中年男子犹豫了一下,随后说道,“是北山部族长拓跋娄羽!” “北山部!” 萱月眼眸忽然瞪大。 北山部,是北荒大族,不但人口众多,族中的子弟更是在北荒的朝廷担任各个要职。 这样的部族已经不再拘泥于领地和牛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北荒的风云变化。 但对于萱月来说,更重要的,是她即将要来的婚礼。 她要嫁的,正是这北山族族长的儿子! 左贤王这几年用尽手段,剪除先皇托命的老臣,如今,重要还是要对北山部动手了! 第十章 密谋 这中年男子名叫狄和,在北荒的朝廷里的行中书省的郎中,只是一个从五品的小官,但却是在中枢机构任职,已经能够进入到朝会上参议朝政了。 狄和当初原本也是个大官,后来得罪了一位大人物,幸好因为她妻子和贵妃关系比较好,因此得到贵妃相助,这才保住了性命,只是降职处理。 从此这狄和便是贵妃的亲信,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北荒和大周一样,都有规定后宫不得参与朝政,但这并不能阻止后宫之人在朝堂上培养自己的势力。 萱月作为贵妃唯一遗留下来的孩子,自然重新继承了母亲的势力。 “今天在朝堂之上,左贤王说要杀章彭,诸卿无一人敢言不。章彭当时虎目圆睁,怒发冲冠,想要死前杀死左贤王,却被驾前侍卫给镇压。”说起今天早朝时候的所见所闻,狄和还是一阵长吁短叹。 “谁敢不从,定然被赫连虎记恨在心。为了活命,这是人之常情。”萱月轻叹道。 狄和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到萱月的手上,这张纸记录了很多名字,甚至当今北荒的平章也在上面。 狄和说道:“这几个人,通过臣长时间的观察,已经对左贤王很是不满。在将来,或许能够成为我们的助力。” 萱月将这张纸从头看到尾,随后将纸放在灯盏的火苗上。在两人的注视下,这张纸被燃烧成了灰烬。 “有些人真的是为了北荒,有的人却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赫连虎这些年手伸的太长了,已经惹得很多老贵族心中不满。不过这也是件好事,触及到利益的事,他们早就想把赫连虎碎尸万段了。”萱月不经意的说。 狄和目光露出一丝精芒:“我们可以利用这些人,逐渐瓦解掉左贤王的势力!” 萱月苦笑:“谈何容易,天下权柄,莫不以钱和兵为支撑。赫连虎不但有钱,军方的势力也是最强的。上京城里的大军莫不尊崇左贤王的号令,朝廷上的将军莫不出自他的帐下。从前右贤王在上京还好些,自从右贤王离开后,他便肆无忌惮,也确实没有人能治得了他。”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办,殿下您就要嫁到北山部了。臣已经打听过,那北山部的大公子虽说有些勇武,但却没有任何的头脑,一切决策还是由他手下的谋士给他出谋划策。分明一介武夫,实在无法和殿下您相配。”狄和苦笑道。 萱月嘴角流露出一丝苦涩,不过这一丝表情很快就被她给隐藏起来。 扑腾! 窗户外忽然有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让屋子里所有人心都惊了一下。萱月向后挪动几步,将自己隐藏在屏风的后面。 来的是一只信鸽。 狄和从信鸽上取下来一张纸条,一脸兴奋的跑到萱月面前,说道:“殿下,那事成了!” 萱月瞥了一眼那张纸条,上面所写的东西很奇怪,应该是密语。 “没想到他们竟然会答应下来……”萱月喃喃道。 狄和把手里的纸条给烧毁,郑重道:“这是机遇,殿下想要将来不受制于人,这机遇就一定要把握住!” 正在这时,小翠忽然走进来,小声道:“殿下,时间快到了。” 萱月点点头,又重新将宫女的兜帽遮住脑袋。她的斗篷兜帽很大,将她的脸完全给盖住。 狄和上前一步,说:“这纸上说,他三日后,会在西城门外一处神庙中等候殿下。” 萱月眉头不由的皱了一下。 三日后,便是她大婚的日子。 不过她也是仅仅担忧了片刻,便舒展开眉头,摆摆手说道:“告诉他,我会准时到达的。” 从酒楼里出来,萱月和小翠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的重新混入到宫女里。 需要她们买的珍贵药材和布料,方才狄和已经顺便给带来。但这些东西,只是为了进入到皇宫时候掩人耳目的,并不用她们亲自送回。 半路,两人便径直回到宫中。 在宫殿的前面有守护的侍女,两女并没有从正门经过,梧桐殿位于一片竹林之中,四周并非是围墙,因此两人早就顺着小路从后门走过去。 两人并非是不能走正门,只是在正门的许多侍女,都是赫连虎的眼线。被发现,难免会出不必要的事端。 还没有进入宫殿,萱月便瞧见了一排仪仗,一群宦官和宫女簇拥着轿子等候在梧桐殿的外面。 侍女小陶匆匆跑过来,她早就焦急的等候在后门,一见到萱月,赶紧跑过来说:“殿下,您可算回来了,你们跑到哪里去了?” 小翠奇道:“咱们殿下偷偷跑出去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怎么还这样大惊小怪的?” 小陶的脸色有些怪异,她向身后瞧瞧,小声说道:“方才皇上过来了!” “皇上?” 小翠脸上的惊容一闪而过,随后笑了笑:“原来是皇上啊,吓死我了。” 先皇昆仑可汗子嗣很少,他一生征战无数,很多幼子便就此夭折。等到昆仑可汗皇位稳固之后,这才有了赫连承运这一个幼子。 可惜刚刚有了这幼子没过多久,昆仑可汗便死了,年轻的幼帝继位。在此之后,便一直是左右贤王掌握朝政。 因为没有兄弟姐妹,小皇帝只能孤独的生活在这宫墙之中。 好在六年前,萱月的出现,总算让小皇帝有个可以说话的人。这个小皇帝平日里在朝堂上装作庄严,实际上也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经常像一个拖油瓶一样跟在萱月的身后,可以说对于皇姐的话言听计从。 小皇帝自然是知道萱月经常偷偷跑出宫的,他还在萱月的面前发誓不会告诉其他人,因此小翠觉得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是小陶的脸色,却很惊慌。 萱月皱眉道:“在梧桐殿前的仪仗,似乎并不是皇上的。” 小陶连连点头,小声道:“是皇后娘娘……” 就在小陶话音刚落,忽然就听到身后的宫殿里传出一声趾高气昂的声音:“原来是长公主殿下回来了,真是让本宫好找啊。” 第十一章 藏的深 从宫殿的后院出现一抹鲜艳的凤袍,大红色的袍服在竹林中十分显眼,身后有数名宫女簇拥着。有人打扇,有人拽裙,很是气派。 她便是当今北荒天子的皇后,今年已经有十五岁了。 因为体质的缘故,她的身材完全不像是十五岁该有的姿态,竟然玲珑有致,将一席凤袍穿的十分合适。 小翠和小陶连忙施礼退后,皇后径直从梧桐殿的后院走出来。 皇后名字叫何淑冉,是北荒大族何家长女,但这还不足以让她成为皇后。 何家算是最早依附于左贤王的部族,他的族长,更是左贤王帐下的骁勇大将。左贤王的家族和何家也通婚,可以说何家与左贤王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为了将何淑冉推上皇后的宝座,左贤王废了很大的努力。 左贤王虽然已经权倾朝野,但在宗法上,他并不是赫连家地位最高之人。立皇后是头等大事,必须要上报宗祠。 管理所有皇族事宜的,是宗正寺的宗人令。这位宗人令不但是正一品官员,同时所有皇族成员都会受他节制,可谓是地位超然。 为了让何淑冉登上皇位,左贤王杀了很多人,直到朝堂上再也没有质疑的声音,迫于压力之下,宗人令这才答应让何淑冉成为皇后。 于是北荒的朝廷上出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一个十岁的皇帝,却有一个十五岁的皇后。 何淑冉仗着自己何家的身份,又有左贤王在背后撑腰,在后宫可谓是不可一世。不过因为天子年幼,这后宫有没有其他嫔妃供她蛮横挑衅,便时常来找萱月的麻烦。 “这可已经快要到深夜里,长公主殿下不好好在宫里待着,去了哪里?”何淑冉抬起头,高傲的说道。 萱月弯腰稍微施了一礼,轻声道:“皇后娘娘,您怎么想起来到我这里来了?” 萱月的年纪,实际上比何淑冉还要大一些。不过因为地位的缘故,皇后是后宫之主,自然要对何淑冉尊敬。 看着萱月那浅浅的弯眉和低下的睫毛,何淑冉原本一身傲气却不知道发泄到什么地方。 这个长公主,脾气太软了! 何淑冉宁愿对方是一个蛮横的公主,这样她也好借机耍横,好彰显一下威风。 可惜,何淑冉每一次来,无论再如何刁难,萱月都好似不生气一样。这就好像握紧拳头全力砸过去,却偏偏打在一团棉花上。 这后宫之主,一国之后,却偏偏只能待在这寂静的深宫内院之中,实在无趣的很。 何淑冉冷哼一声,道:“听闻你最近要出嫁,毕竟算是国朝公主,大婚之事关系到皇家的颜面,本宫来看看你准备的如何了。” “有劳皇后娘娘费心了,萱月一切都准备妥当。”萱月躬身道。 “准备妥当,也确实,你这个模样不用怎么打扮就能迷倒一群男人了。” 何淑冉眼睛一睁,忽然大笑,用手托起萱月的下巴:“看看这小脸蛋,真是精致啊。听说那个北山部的少族长年纪轻轻就猎杀过一头野熊,真是神力无双啊。这样的‌‌美‎‎人‎‌配英雄,也算是绝配。” 何淑冉打量了很久才松开,因为用力的缘故,萱月的下巴已经被捏出了一道红印。 不过见到萱月这幅逆来顺受的表情,何淑冉彻底失去了兴趣,无趣的摆摆手,随后对着小翠和小陶呵斥道:“你们这群贱婢,公主大婚在即,本宫不想出现什么意外,都给本宫放老实一些,否则有你们好看的!” 说完,她趾高气昂的走了。 小陶和小翠跟在萱月的身后,又重新走回到梧桐殿之中。 此刻,大殿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原本左贤王被送过来的一些箱子全都被人给打开。里面的金银珠宝散落出箱子,散落在地面上。 梧桐殿虽然是宫殿,但算是皇宫中也是一座比较偏僻的宫殿。这里虽然清幽寂静,但里面的建筑也是年头很长了。加上地面上的一片狼藉,竟然有些荒凉的韵味。 小翠有些可惜的说:“好多东西掉在地上都磕碰到了,真是可惜,她们那群人下手也没有个轻重。” 小陶自责道:“都是我的错,我没有拦住他们。” 萱月坐回到椅子上,有些疲惫的用手撑住眉间,道:“先把这里清理一下,然后你们两个回去休息吧。” 小翠有些担忧的看着萱月有些红肿的下巴,小声道:“公主,用不用奴婢给您找些敷药过来?” “不用了,对于这位皇后来说,她更希望我的脸上有伤。”萱月声音平静的说道。 小翠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那个皇后仗着自己在皇宫里有势力,就如此为所欲为,每一次她来都是欺负公主您。要不然,咱们把这事告诉皇上去吧。” 萱月抬起头:“你觉得皇上那么小,能做什么主意吗?” 小翠欲言又止,也想不出什么对策来,随后小声嘀咕道:“那也不能让皇后就这样欺负咱们呀。” 萱月招招手,让小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知道当初左贤王是如何起势的吗?”萱月手里摇晃着茶杯。 小翠摇摇头,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宫女,对于朝局的了解全靠道听途说。 “当初,父皇驾崩之前,曾经任命了八位顾命大臣辅佐新皇。为了防止左右贤王篡夺朝政,父皇颁布了一道命令,左右贤王世代镇守边疆,无旨意不得入京。” 小翠捂住嘴巴,惊讶道:“那左贤王现在为什么在京城?” “对啊,他就是在这个时候起势的。”萱月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右贤王拥有北荒铁骑,又有北荒最精锐的黑骑军支持,自然是他势力最大。可最后,左贤王却挑了遗诏的空子,成功到了京城。” “无旨意不得入京,但若是有了旨意,便可进入京城了。当初我朝大军南下大败而归,上京城人心惶惶,生怕大周军什么时候打进来。就在这个时候,左贤王暗中买通了三位顾命大臣,让他们蛊惑皇帝下诏,命左贤王率兵勤王。” 小翠惊奇道:“难道朝中大臣们,就不知道左贤王的意图吗?” 萱月摇摇头,苦笑道:“因为左贤王,当初可是十分平和,与世无争的一个人啊。” “知道他为什么能最后起势吗?” “因为他藏的深。” 第十二章 偷梁换柱 几天后便是长公主大婚,这样的日子,长公主一直待在梧桐殿里梳妆打扮。 其实打扮起来很容易,并不需要三天。只不过临近大婚,皇宫里不想出现多余的事情。 这是皇族和北山部的联姻,两个北荒大族联合在一起,皇族也可以拥有一个北山族这样的大族靠山,不至于凡事都被左贤王一脉牵着手脚。这是宗人令的想法,对于他来说,萱月这个公主,不过是皇族手里的一个筹码而已。 萱月很清楚,这几天便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绣阁里。 此时此刻,在萱月面前,放了一张地图,上面用蝇头小字写满了名字,密密麻麻的。若是细看,还能够看见这些名字之间用笔划出一条条线连在一起。 而在这些名字的中间,有殷红鲜明的三个字,比其余的名字都要大,赫然便是左贤王赫连虎的名字。 赫连虎似乎和纸上所写的每一个人都有关系,他的名字旁边有数量繁多的细线。 萱月抬起朱笔,在南知国事章彭的名字上打了一个叉,随后又在纸上划掉几个名字。 随后,她的耳朵忽然动了动,悄无声息的将这张纸给折叠好,放入到袖子里。 门被轻轻扣响,不过还没有等萱月开口,门就直接被推开。萱月再如此低调,但她也毕竟是北荒的长公主,就算是左贤王来此,必要的礼节还是应该有的。 整个皇宫,能如此行事的,恐怕只有这位小皇帝了。 此刻这位小皇帝穿着一件龙纹棉袄,一路小跑到萱月面前,小声说道:“皇姐!” 在小皇帝身后还跟着小翠,看她一脸苦笑的模样,应该是没有拦住。 萱月抿嘴笑了笑,冲小翠吩咐道:“去拿些糕点给皇上。” 小皇帝摇摇头,说声:“朕不吃,皇姐,听说你要嫁给北山部那个什么少族长,你可真的想好了?朕听说那个北山少族长模样就和一只猿猴一样,模样十分丑陋。上次朕宣旨见了一面,差点没有吐出来,他这样的人可是万万配不上皇姐的!” 萱月嗔道:“哪有你这么说你未来姐夫的,难道太傅没有教过你不能以貌取人吗?” “反正朕是看不上他的,说话瓮声瓮气的,没有半死斯文之气,甚至比朝堂上一些武将还要粗鲁,活生生一个野蛮人。皇姐,你若是不愿意,朕可以取消这门婚事。”小皇帝不以为然的说。 萱月连忙说道:“你可不要乱来,这是族中的大事。你若是不想被老宗令给训斥,就好好听话。” 小皇帝撇撇嘴,露出一张苦脸。 宗人令对于小皇帝来说,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这个时候小翠已经把糕点给送上来了,小皇帝嘴上说的不要,可是手却不由自主的拿了一块放在嘴里嚼了起来。 萱月用手绢擦了一下小皇帝的嘴角,笑道:“过几天就是皇姐的大婚了,你可不准胡闹啊。” 小皇帝把嘴巴里塞满了糕点,两个腮帮子都鼓成了球,吐字不清的说:“皇姐,你放心吧。到时候你大婚的时候,朕去敲打一下那个什么北山少族长。他若是以后对你不好,朕第一个不答应!” 萱月笑道:“你个小馋鬼,那皇姐以后就靠你了啊。” 将小皇帝打发走,萱月又重新将袖口之中的那张纸展开。 此刻逐渐陷入了深夜,竹林四周皆是黑漆漆的一片,唯有梧桐殿之中,依旧有一缕灯火在闪烁着。 …… 三日后。 北荒长公主大婚。 今日的天色是个阴天,并不是个结婚的好日子。不过对于严谨的皇族来说,已经上报宗祠的结婚之日是不容更改的。就算是今天下雪,也要照常将婚礼完成。 皇后很早便派了人过来,这群资历很老的老嬷嬷从一早上起来就开始忙乎起来。 萱月被强行放入到滚烫的热水里,直到后背都已经通红之后才捞出来。 小翠和小陶照例是插不上手的,萱月被那些老嬷嬷开始打理容颜,头发被粗鲁的盘起来又打散,脸上也被施了浓浓的一层粉。 萱月从来没有用过如此浓艳的装扮,平日里也长长是素面朝天。现在突然被画了这样的浓妆,很不适应。 “这些是礼制的规矩,长公主殿下,您忍耐一下吧。”老嬷嬷虽然说话很客气,但手上却没有松下半分力气。 萱月就如同一个玩偶被人摆弄着,等到她穿上厚重的大红色礼服时,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从梧桐殿一路出来,萱月感觉浑身上下就好似针扎一般的难受,这是因为被过烫的热水浇灌导致的。她就要离开皇宫了,这是皇后最后给她的下马威。 “吉时已到,出行!” 宦官尖着嗓门喊道,一顶精致的轿子就停在梧桐殿前。长公主的婚礼可谓是十分盛大,在轿子后面有一排长长的仪仗,宦官们吹奏着喜庆的礼乐,满脸堆笑。今天皇宫之中,人人都会有赏钱。 公主出嫁,名为“下嫁”。 因为是两个大族的联姻,作为宗族之主,皇帝早早便去了北山部,和北山部设宴交谈。不过小皇帝自然是不会做什么的,一切事务还是由左贤王代为处置。 仪仗由北荒的禁卫军一路护送,附近还有手持牙牌和皇族旗帜的侍者。身后则是宫中内侍吹奏喜乐,喜乐是不会中断的,一路上都会响个不停。 轿子从皇城的大门离开,一路上到处都是欢呼声,两侧的普通百姓全都跪倒在地上,口中大声喊着祝贺的话语。 在轿子旁边还有梧桐殿的诸多宫女,这些宫女今日也穿着大红色的喜庆衣服。公主出嫁后,她们也会随着公主一同进入北山部。 小陶走在宫女群中,她左右瞧了瞧,有些疑惑的问身边的宫女:“小翠姐姐去哪里了?” 旁边的宫女摇摇头说:“一早上就没有看见她,可能是有事被公主给叫走了吧。” 小陶点点头,便不再纠结。 她们都不知道,这一切,都被轿子里的人听见。 红盖头下,是小翠紧张到发颤的脸颊。 “公主,你可要赶紧回来啊……”小翠心里默念。 第十三章 长老 在上京城西城门外,有一座高山,顺着上山的青石小路一直走去,便能看见一座用黑砖石垒搭成的石堡,这座石堡和高山仿佛融为一体,高高耸立的塔尖直入云霄,在正门上有一座庞大的巨狼石雕,作仰天长啸状。 这石堡便是狼神庙了,像这样的狼神庙在北荒各地都有。北荒人的信仰很单一,苍狼神教的信徒遍布北荒各地。甚至很多军中的勇士,都以能死后侍奉狼神为最高的奋斗目标。 北荒部族图腾众多,但能够以狼神为图腾的只有皇族赫连家。这是苍狼神教赐给赫连家的荣耀,一旦赫连家失去了皇位,他们的狼神图腾会被掠夺,赐给新的皇族。 和中原的道观与寺庙不同,这些大型的狼神庙平日里是不接待普通信徒的。这里的人都是苍狼神教中的祭司一类的成员,他们在这里日夜诵经,举行祭典。唯有大部族才能够请动他们。 今日这座狼神庙迎来的一位女子,她扣了三声门闩后,沉重的山门被推开。 侍者将门打开,见女子手里拿着信物,便将她引了进去。 淡淡的火光忽然亮起,似乎在迎接宾客。火光之中映出萱月一张浓妆艳抹的俏脸,她正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除一踏入到狼神庙之中,便感觉到一阵阴风,从四面八方侵入到体内。 五脏六腑俱是寒意,即便有火把照亮,但四周还是阴森。阳光被高耸的石堡给挡住,所有事物都隐藏在阴影之中。周围的侍者脚步很轻,似乎不想打扰到狼神休憩。一条长长的走廊,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不停回荡着,清晰可闻。 在走廊的两侧,有庞大的狼雕塑,他们被做成了人身狼首的模样。这是苍狼神教中所记载的勇士,也是北荒历史中的传奇人物,唯有立下举世功劳的人,方才能够被塑造成雕像。 萱月甚至看见了她的父亲,昆仑可汗,他的那只庞大的双斧曾经斩碎过无数敌人,是他的标志性武器。 可这位荒原上的豪杰,在苍狼神教之中,仅仅是一个守护在狼神旁的勇士而已。 “就是这里了。”侍者的声音充满冷漠,将萱月带到一处大门前便离开了。 推开大门,寂静的大殿里很宽敞,整座大殿被一圈烛火所点亮。在这一圈烛火当中,一名身穿白袍的老者盘膝而坐。 他的头发是白的,似乎经常待在这样黑暗的环境当中,脸色也有些苍白,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惊悚渗人。 萱月注意到了他的袍子,这身素白的长袍上左右各有八道火纹,整齐叠纹在两肩之上。这是苍狼神教的长老袍服,在等级森严的神教里,没有人敢越等级穿不属于自己的袍服。 萱月暗暗攥紧拳头,她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她不动声色的走到那名长老面前停住,施礼道:“赫连萱月,拜见长老阁下。” “孩子……你很勇敢,听说今天是你的大婚,你居然还敢来见我,难道,就不怕你的部族和你未来的夫君责罚你吗?”长老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萱月抿嘴一笑,她挺直起了腰肢:“长老阁下恐怕早就知道萱月今日大婚,偏偏选这一天,是想要看看萱月的胆量吧。” 长老有些错愕,随即大笑:“好一个伶俐的孩子,没错,你若是连偷偷跑出来见我的勇气都没有,那接下来的事,也不用说了。” 长老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似乎受到了他的影响,萱月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火光恍惚了一下。 “赫连虎不是个善对付的角色,本座如何知道,你有足够的筹码?”长老开门见山的说。 萱月沉默了片刻,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给长老。长老将纸给展开,瞥了一眼便放下,闭上眼睛摇摇头:“你这几年掌握的不过是一群文官,中枢要臣你一个也没有拉拢,甚至连一兵一卒都没有掌握,我又如何要为你冒这个陷?” 说完,长老将纸直接扔到萱月面前,面露嫌弃的说:“你今日大婚,趁别人没有发现早点回去,还能做你的北山族少夫人,相夫教子,富贵一生!” “若是安心如此,萱月自然不会前来。” 萱月睁开眼睛,她的一双眼眸里好似有一道光亮一般,在闪烁着光芒:“我知道,对于苍狼神教来说,其实谁做了皇帝,苍狼神教都能够保持超然的地位。不过,最近这几年,赫连虎对于苍狼神教的蚕食,恐怕长老阁下也是有目共睹的吧。” 萱月沉声道:“一名英勇的苍狼神卫,培养出来需要巨大的人力和物力,却被赫连虎以一个战事紧迫的缘由给匆匆调走了。 苍狼神教原本有大片的封地,可这几年,您难道没有注意到,这些封地上的子民开始快速的流失吗?赫连虎派遣地方官,以各种理由迁徙上面的牧民。到时候,苍狼神教就算有大片的牧场,但是没有牧民又有什么用?” 长老不以为然的说:“你说的不过是表象,我在问你,动赫连虎对我而言,有何好处?” “赫连虎不死,北荒难兴,苍狼神教难兴!”萱月目光坚定的说,“我记得苍狼神教有一条教义,便是要让狼神的荣耀重现中原。可惜北荒自建国以来,只有我父皇当初打入进了中原。如今这赫连虎虽然刻意挑拨北荒和大周之间的战乱,但却又在后方牵制住武将,逐渐将他的对手借刀杀死在沙场上,然后将主要将领通通换成自己的人。” “他在消耗北荒国的国力,而中原却世代人杰辈出。” 萱月忽然走到长老的面前,坐下说道:“而最有趣的,是我查到,神教的大祭司托舍,几年前似乎和左贤王会面,从此之后便消失了。之后有人在大周的漠北发现了他的踪迹,他为了什么去大周,或许长老应该清楚吧?” 长老的眼神忽然变得危险起来,沉声道:“你想做什么?” 萱月紧盯着长老,说道:“大祭司的背后,有左贤王做靠山,但现在他毕竟不在北荒。长老您,难道就不想取而代之吗?” 第十四章 英勇 在狼神庙里发生的一切,没有被任何人所察觉。 婚礼的仪仗依旧在继续着,吹奏的喜乐始终没有停歇。此刻整个婚礼的仪仗已经出了西城门,正在一路向北山部前行。 城外并非是一望无尽的荒野,上京城的人太多了,地也是寸土寸金。作为整个天下的北方经济枢纽,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商人都会齐聚于此,因此一些没有办法进入城里的商人,在城外合力置办起了集市。几年的时间,竟然也变得繁荣起来,俨然成了一座小镇。 这座围绕京城而建的小镇,若是在战时也可称为上京城的一道屏障。因此朝廷的诸公并没有出言反对过。 当大婚仪仗出现在这里的时候,集市里一阵轰动,所有商人竞相跪拜。前面早有禁卫军清理出一条道路,供仪仗能够顺利通过。 每一条路线,都是提前就计划好的。在道路两侧,还有侍卫手持长刀笔直的站立着。 象征着皇族的狼旗在空中飘扬着,空气中好似都散发着一道无形的威严。 仪仗很快就要通过集市了,可就在这时,在下方跪拜的人群中忽然有了一丝混乱。 一匹原本被拴着的牛,不知道为何突然发狂起来。这头牛哞的一声大叫,竟然直接挣脱一直困着它的绳子,向着仪仗冲过去。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这样隆重的仪式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都是大罪。那头牛的主人脸色都白了,赶紧跑到疯牛的面前,想要挡住它。 谁料到这头原本温顺的疯牛好似不认得自己的主人一样,头一顶,竟然将主人直接给顶飞了出去。那个主人的肚子被锋利的牛角开了一条缝隙,里面露出了鲜红的血肉。 禁卫军手里持着长刀,拼命砍在那头牛的身上。这些刀很锋利,疯牛发出一声哀嚎,浑身是伤痛苦的倒在地上。 负责保护公主仪仗的禁卫军统领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大声呵斥四周混乱的人群,忽然就听见四面八方传来一片兽吼的声音。 北荒很多达官贵人喜欢在家里饲养一些凶兽,他们把能够驯服这些凶兽视为自己的荣誉。很多商人投其所好,在一些荒山野岭之中捕捉各种珍贵的凶兽,把它们驯服后卖给这些贵族,从而获得高昂的利润。 这附近便是一座兽园,里面关押的全都是凶猛的野兽。 此刻,那些已经被驯服的野兽,好似野性重新回归,怒吼着从笼子里冲出来。 “不可能,我明明已经它们给关好了啊!”一个北荒人惊诧叫道,可转眼之间,他的身子便被无数凶兽所淹没。 “老虎冲出来了!”有人惊慌的大叫,甚至有人爬到了木杆上面。 禁卫军组成的阵势瞬间被万兽给冲毁,那些老虎和狼的冲击力很大,每一头野兽都好像发狂了一般,见到人就开始撕咬,一时间到处都是血迹,很多人都受了伤。 忽然有人大喊“保护殿下”,这时候众禁卫军才想起公主的轿子还在众人的保护之中。若是让那些凶兽靠近轿子,后果可不堪设想。 禁卫军统领已经杀红了眼,他一刀捅在一头狼的脖子上,等到那头狼开始浑身抽搐起来的时候拔出刀,顿时鲜血飙了很远。 这周围太混乱了,原本在轿子旁边的是一群太监和宫女,不能指望他们有什么勇气面对那些发狂的野兽,现在全都四散而逃。 “你们,去长公主的轿子旁守着,谁敢后退半步,军法从事!”统领厉喝一声,总算稍微震慑住了场面。 远处,不断有凶兽从牢笼里窜出来。统领心中忽然有了一丝不妙的想法,可是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周围已经到处都恶虎野狼这样的猛兽。 吼—— 统领忽然一阵错愕,他盯着一个方向,只见到几头高大的巨象正在一步步走来。 这些巨象的步子很沉,落在地上的时候几乎每一步都十分沉重。整条长街的砖石地面都在颤抖,一些石砖甚至直接被撬了出来。 这头巨象眼看着就要靠近过来,所有人都惊出一声冷汗,统领刚要开口,忽然听见身后一声娇喝声:“你赶紧派人将百姓送走,莫要让这些凶兽伤到无辜的百姓!” “长公主殿下!” 禁卫军统领惊讶的看了一眼身后,不知道何时公主竟然骑到一批战马上,手里持着一把长刀,刀刃上还有鲜血滴落下来,显然刚刚用这把刀了结了几条生命。 萱月头上戴着斗笠,看不清她的面容,不过那一身大红色的喜袍却做不得假。 统领赶紧说道:“殿下,这里危险,还是请您移驾到别处吧!” 正说着,忽然那头大象眼看着就要奔跑过来了,无数禁卫军忠诚的守护在公主面前,只是每个人的脸色都已经因为强烈的恐惧而扭曲。 就在这时,萱月忽然扬起马鞭,厉喝一声:“驾!”整匹快马直接窜了出去。 谁也没想到萱月会冲出去,直接在空中划过一抹红色的倩影,随后萱月手持着长枪便重重冲着巨象而去。 禁卫军统领这一瞬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他心里充满了绝望。若是长公主出了什么事,他会被皇家以最严厉的酷刑给处死。 萱月驾马冲到那头巨象的面前,手里扬着长枪,整个人在巨象的面前十分狭小。 这时候禁卫军统领才看见,原来萱月的目标,是那巨象脚下的一个孩童。 这个孩童似乎是跟着大人来逛集市的,方才的混乱让他和家里的大人走散了。这个时候也有许多人看见这个孩童,可惜在那头巨象的面前,谁也不敢擅动。若是一个不小心挡在巨象的面前,可就直接被踏成肉泥了。 附近已经传出了一阵阵惊呼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萱月忽然一个探身,将手中的长枪直接窜了出去。 这一杆长枪准确无误的勾中那名孩童的衣角,将他拽了出来。 此时,巨象已经到了眼前。 萱月忽然从马上直接窜下来,强大的惯力让她向前奔跑的飞快。她的靴子在地上划出一道黑色的痕迹,直接将孩童拽到自己身边,从巨象的脚旁窜了过去。 这时候禁卫军纷纷反应过来,赶紧冲过来护卫在萱月旁。 周围一片寂静,此刻忽然响起了一片如同海啸般的欢呼声。 孩童的父母赶过来,对着萱月连连磕头,千恩万谢的表达出自己的谢意。 不单单是他们,在萱月重新回到花轿后,附近的百姓自发跪倒在地上送行。 这一次,他们口中歌颂的不再是皇族,而是轿子中那名英勇的女子。 第十五章 血腥婚礼(上) 北山部,位于上京城西方。 这是一座庞大的城池,整个城池里不单单只有北山部的族人,还有其余部族的北荒百姓。只是整个城池的所有赋税,全都归北山部所有。在这里,北山部甚至比皇族的声望还要响亮。 这是北荒的传统,部族在领地里拥有很强的自主权,部族中的权力也是世袭罔替,各个势力盘根复杂,往往牵一发动全身。 今天的北山部很喜庆,到处张灯结彩,整个城里也是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在城中的各个街道和巷陌,身着褐色皮甲的北山部护卫军与身着金甲的禁卫军在来回巡逻着。今日北山部不单单是大喜的日子,北荒的皇帝陛下和左贤王殿下也同样莅临至此。早在前几天,城中就开始了一次大的搜查,官府抓了大量的小偷和小贼,防止他们趁机兴风作浪。 北山部族长拓跋娄羽是个体形健壮的中年人,他曾经在北荒军中也是赫赫有名的战将。此刻身上披了一件北荒公爵的袍服,一只鲜艳的恶虎被绣在衣服上,清晰可见。 他坐在赫连虎的身旁,一直给赫连虎敬酒。在整个大殿上,主座自然是皇帝,次座是左贤王赫连虎,随后才是北山部各个长老和皇族中随行的族人。 小皇帝很无聊,因为座下的人说完恭敬的话之后便不再理会他了。座下的绝大多数人都在恭维左贤王,北山部族长更是一杯接着一杯的给左贤王敬酒,一张脸因为喝了太多的酒已经变得通红。 正在一桌人推杯换盏之际,忽然从外面走来匆忙走来一个北山部的侍卫。他的模样看起来很焦急,一进来本来想直接和自家族长汇报,但又看见了坐在拓跋娄羽身边的左贤王,又瞧了一眼坐在主座上的皇帝,一时间竟然语塞,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拓跋娄羽察言观色,自然看见赫连虎的目光已经看过来,赶紧摆摆手道:“有什么话,赶紧说!” 侍卫赶紧跪在地上,将婚礼仪仗经过集市上发生的事全都说出来。 拓跋娄羽登时站起来,刚要拍桌大吼,好在他还想到皇帝在上面,连忙抱拳道:“大王,我现在就派出精锐军士护送长公主殿下过来!” 左贤王道:“这事儿是禁卫军之过,就不劳拓跋族长费心了。本王执掌禁卫军,却连长公主的安危都保护不了,这是本王的过错。” 听见皇姐受伤,小皇帝直接焦急的站起身。见到小皇帝起身,左贤王赶忙说道:“陛下放心,臣这就派人去保护长公主殿下。” “一定要保护皇姐安全!”小皇帝焦急吩咐道。 正说着话,忽然又有侍卫上前,道:“陛下,长公主殿下安全了?” “发生什么事了?”小皇帝问道。 侍卫将长公主从轿子里冲出来,手提长枪从万兽群中救下一个小孩童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这其中还是添油加醋了许多,说的在场的几名北山部长老脸色十分精彩。 小皇帝激动万分,大笑道:“皇姐早说她会武功,朕还不信……”说到一半,忽然发觉所有人都在看他,赶紧闭上嘴巴。 拓跋娄羽冲着族中侍卫使了一个眼色,那些侍卫赶紧离开,调集族中精锐前去护卫。 一个时辰过后,长公主仪仗总算出现在北山部前。 仪仗行进的速度其实很慢,婚轿慢吞吞的走在路上,一共有十六个人抬的轿子,十分宽敞平稳。 “小翠,你的脸上怎么这么多汗啊,你刚才去哪里了?”小陶终于找到了小翠,凑到她身旁好奇的问道。 小翠的外面套了一件披风,她走的很小心,生怕被人发现那件披风下是一件和公主一样的嫁衣。 方才实在是惊险万分,若是稍微晚上一分,便会被人发现。 小翠没有回答小陶的话,只是把披风拉的更紧一些。 仪仗在喜乐中进入到北山部的城池里,红盖头下,萱月面无表情的脸若隐若现。 她挑开轿子的帘子,望着轿子外的那群人。这些人都是北山部的普通百姓,他们只知道长公主要嫁过来了,北山部和皇族联姻,会更加的强大。因此他们大声呼喊着祝福的语言,沉迷在强盛的梦中无法自拔。 萱月的拳头攥紧,让她的整只手都有些发白。外面的喜乐在她看来,是如此的刺耳。 “新娘到!”礼官高声喊道。 一名出轿小娘走过来,牵住萱月的手把她引出来。顿时礼乐齐鸣,四周恭贺声不断。 踏过一副朱红色的马鞍,萱月仰起头,用红盖头的一角望去,她看到了一个满脸胡茬,皮肤黝黑的汉子。 真是如同皇帝所言,他就好像是一只猴子一样。 两只眼睛散发着色眯眯的光芒,双手来回搓着,一副迫不及待的表情。 萱月被人领着,就好像一只提线木偶一般。 在礼堂的正座着皇帝和拓跋娄羽。虽说两人名义上是亲家,但依旧不能平起平坐,拓跋娄羽的座位要矮上不少。 “行庙见礼,奏乐!”礼官喝道。 周围的喜乐顿时响起,萱月整个人隐藏在红盖头下,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个人。 即便,她知道,或许两人是永远也见不到面了。 那马背上的追逐,山崖上的逃离,自此便成为记忆。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里忽然流露出一丝怜悯。红盖头看不清外面,但她能感觉到,名义上的“夫君”,就站在她的面前。 “一拜天地!” 礼官的喊声渐渐响起。 …… 萱月被北山部一群女眷簇拥下送入到洞房。 婚礼的双方都是豪门大族,没人敢闹洞房,附近静悄悄的。 萱月静坐在床前,等了半晌,门被推开,小翠轻步走了进来。 萱月把红盖头盖在小翠的头上,凝视着看着她,笑道:“害不害怕?” 小翠浑身都在颤抖,她的眼眸里萦绕着泪花,但却闪过一抹坚定。 “公主,我们等了六年,我不想再等了!”小翠声音发颤的说。 萱月抿嘴轻笑,将盖头放下,随后摘下头上的簪花,给小翠佩戴好。 今日是阴天,一片乌云逐渐飘在北山部的上空。 萱月走出房门,她的红唇闪过一抹鲜红。 第十六章 血腥婚礼(中) 新娘入洞房,但作为新郎的北山少族长拓跋龙象还是在宴席上豪饮美酒。 长公主萱月美丽端庄,不知道是多少大部族年轻俊杰暗中倾慕之人。此时这拓跋龙象不但抱得‍‌‍‌‎美‎‎‍‌‌人‎‌归,而且还获得了皇族的支持,一跃当上了驸马。 几个过来一起凑热闹的大部族公子心里也是咬牙切齿,想要把拓跋龙象灌醉。不过那些表情自然全都被拓跋龙象看在眼里,他哈哈大笑,来者不拒,一时间竟然还真没有人能灌倒他。 拓跋娄羽端着一杯酒,跪在小皇帝面前,对着皇帝恭贺。皇帝也只是象征性的做个样子,实际上,他根本没有必要亲来。只是小皇帝从小就没有什么亲人,这同父异母的皇姐自然是他心里唯一的寄托,他只是想过来看一看。 此刻小皇帝越看那个拓跋龙象越觉得不顺眼,他从小便在皇宫之中被训练各种皇族礼仪,自然觉得这样的人配不上皇姐。 特别是拓跋龙象喝醉酒了之后,话里便没了边,一些粗俗的话便从嘴里冒出来,惹来一阵哄笑,让小皇帝的眉头更皱。 小皇帝暗自打定主意,这拓跋龙象若是敢欺负皇姐的话,绝对会让他付出代价。 “朕有些乏了,左贤王代替朕好生招待拓跋族长。” 小皇帝直接从龙椅上起身,众人赶紧放下手里的酒杯。拓跋龙象还打着舌头哈哈大笑,被同伴拽住赶紧跪在地上。 众人一直出去,看着皇帝进入到龙车之中,车队已经打出了三道团龙旗,这是皇帝将要返回皇宫的旗号。 拓跋娄羽跪在地上,长呼道:“老臣恭送陛下!” 无论怎么说,皇帝能够亲自来一趟北山部,已经是北山部的荣耀了。 在众人的注目下,旗帜招展的天子车驾缓缓向城门外移去。护送北荒皇帝的禁卫军数量远不是护送婚嫁仪仗可比的。 禁卫军以一字长龙阵向前推进,皇帝出行是真正的万骑,因此禁卫军前头已经出了城门,皇帝的车驾还在城中心缓缓移动着。 左贤王赫连虎笑呵呵的对拓跋娄羽说道:“拓跋族长,陛下想来是劳累了。今天是大喜之日,今天你我不醉不归!” 拓跋娄羽也跟着附和,两人在大笑声中重新回到礼堂。 …… 北山部的城池,四面都有城门。这里俨然是一方小天地,无论是官吏还是兵卒,都由北山部掌握。 今日在城头上特别竖立的皇族的团龙旗,护卫也被换成了左贤王所掌握的侍卫亲军。 这些侍卫亲军每个人都身着金甲,脸上蒙着一层铁质面罩。腰间除了跨着一把长刀和一把短刃,笔直的肃立着。 今天是阴天,即便现在是上午,但依旧昏暗。 皇帝的车驾,已经快到了城头,街道两侧都有禁卫军守卫着,将跪倒在地上的百姓隔开。 “吾皇万岁万万岁!” 有人忽然高声喊道,其余的人跟着应和,顿时在周围响成一片。 小皇帝一直深处于皇宫之中,很少有机会出来。在朝堂上,他受到各方势力的禁锢,每一次都是束手束脚的,头一次在这样万众瞩目之下被山呼海啸般的崇拜,顿时心底的情绪几乎快要控制不住。 他忍不住,揭开了马车的帘子。 就在马车帘子被挑开的一瞬间,他忽然注意到一个百姓,抬起头,露出一张狰狞的脸。 在他的手上,举起了一把短弩,瞄准小皇帝,扣动了扳机。 …… “诸位,饮胜!” 拓跋娄羽喝了不少的酒,他的一张老脸已经变得通红,不过依旧激动万分,身旁负责斟酒的侍女已经被一把推开,现在他已经用大碗来喝酒了。 北山部以尚武著称,即便是一些年纪较大的长老,也开始豪饮起来。 大碗喝酒,空气里都弥漫着酒气。好在拓跋娄羽还有一丝理智,看见已经开始摇摇晃晃的拓跋龙象,不由得皱皱眉,叫来旁边一个族人说道:“你去告诉他,今天是他大婚,喝酒也要有个限度。给他端碗醒酒汤过去!” 族人答应一声离开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着金甲的侍卫亲军忽然匆匆跑过来,凑到左贤王身边耳语一番。 左贤王点点头,忽然长叹一声。 拓跋娄羽好奇的问道:“大王,何事发愁啊?” 左贤王瞥了他一眼,道:“章彭的事想来你也知道了,这厮当初也和咱们同殿为臣,可谁知道却贪功冒进,致使我大批儿郎阵亡,真是罪该万死!就在刚才啊,兵部受到战报,说边境上的周军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拓跋娄羽心底里开始琢磨,他是北荒的大族族长,边境上的战况他还是清楚的。 现在大周明显是自顾不暇,有两位皇族大将率领大军,联合西域军共同进攻大周。大周就算再蠢,这个时候北面的边境也不可能再起战事了。 或者说,大周现在根本没有精力,来和北荒主动挑起战争。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着的,但拓跋娄羽还是说:“若是有需要在下的地方,大王尽管吩咐!” “拓跋族长说笑了,你们北山部勇士众多。若要打仗的话,还是要靠你才行啊。” 拓跋娄羽点点头,豪气万丈的笑道:“等到陛下年纪大些,北山部会齐聚在陛下帐前,横扫周军,一统天下!” 左贤王脸上笑意没有减去,轻轻抿了一口酒,便起身说道:“行啦,今天是你们拓跋家大喜的日子,本王也就不多搀和了。我赫连家的长公主嫁到你们拓跋家,你们可要好好待她!” 拓跋娄羽赶紧用手猛拍自己的胸膛,承诺就算豁出命也不可能让萱月受一点委屈。 左贤王起身,所有人都起来相迎。 这时候,忽然从桌子一旁传出一身尖叫,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那边。 只见拓跋龙象,忽然口吐鲜血,浑身抽搐不止。 一个侍女手足无措,颤声道:“我只是给少族长送了一碗醒酒汤,那是刚从厨房里拿出来的啊。” 拓跋娄羽赶紧跑过去,用手探了一下儿子的鼻息,忽然震惊的收回手。 他难以想象,自己先前还生龙活虎的儿子,居然转眼间就成了一具死尸。 就在此刻,一直在桌子前豪饮的拓跋族人,忽然一个接着一个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不止。 第十七章 血腥婚礼(下) 加载中,请稍等... 第十八章 谋划之中 “皇帝,确定是死了么?” 城中的一座望楼上,萱月和长老在桌案上对坐。 桌子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这是长老早就准备好的。 长老面无表情,手抚着茶杯一饮而尽。 倒是他身旁的一位侍者说道:“我们扮作北山部的铁骑,用长枪刺穿皇帝的心脏。为了确定他死了,我们一共刺了三下。分别是心脏、右肺,和头颅,皇帝不会活过来了。” 萱月的手有些发颤,茶杯里面的茶水摇晃了一下,洒出来许多。 长老睁开眼睛:“怎么,不舍得?” 萱月痛苦的闭上眼睛:“他还仅仅是一个孩子……” 长老嗤笑道:“知道你父皇当初是如何掌握这北荒的?当初在这北部荒原上,可不单单只有这几个大部族。就算是赫连家,也并非最强。他为了登上帝位,有些尚在襁褓中的幼子也没有放过。他灭了多少的家族,才最终稳固了自己的皇帝位。你现在仅仅是杀一个小孩子而已,他和你不过是同父异母而已,想要成事,就不能再有妇人之心。” 萱月的眼睛忽然睁开:“现在赫连虎的反意已经成了,一旦他手里掌握的大军全部到来,北山部根本抵挡不住。到时候他就可以借口皇帝已死,名正言顺的登上帝位了。” 长老摆摆手,脸上的笑意依旧,好似并不在意。 “我苍狼神教的历史,若是追溯起来,可北荒要古老的多。赫连虎自信掌控了北荒所有的力量,可他却忽略了我们的实力。” 长老扭过头,从袖子里扔给身后侍者一块令牌。侍者恭恭敬敬的接过令牌离去。 整个城池里,一阵阵诡异的狼嚎声响起。 “就连皇帝登基,也需要来到苍狼神教,祭拜狼神。只有皇帝才清楚我们的恐怖,对于我们来说,天子不过是神教在人间的代理人而已。” 长老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是当着萱月的面说的,好似根本就没有把萱月当回事一样。 萱月放下茶杯,面无表情的说:“长老阁下,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的。” 长老脸上的笑意更盛,在望楼下,狼嚎声已经再次变了一个音调。 随着音调的变化,所有在城里的人仿佛受到了影响一般,他们疯狂的相互攻杀着。 赫连虎的这一支暗龙铁骑有五百人,原本是埋伏在城外的,等到赫连虎一个信号传来,他们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城内。 可现在,随着北山部反应过来,四边的城门已经完全被合上。 这些城门上原本有皇宫里的内侍亲军在守护着,却没想到被一伙摸上来的北山部军士给屠杀致死。 没有人知道到底为何要作战,只是附近杀戮的气氛影响住周围的人。 禁卫军原本已经离开了一半人,出城的那些人全都被关在了城外,在城池里的并没有太多人。 “北山部的人疯了!” 暗龙铁骑的指挥官是一名万户,他小跑回到赫连虎身边,将头盔摘下来,脸色并不好看:“大王,城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那些北山部的人好像早就知道咱们会动手一样。他们已经和禁卫军互相杀戮起来了。” 赫连虎眼睛一瞪:“不是说到城外才动手的吗?” 万户脸色苍白道:“我的人分明在城外等候着,按照原来的计划准备,皇帝在城外被杀,北山部的人根本没有机会反应。”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声音发颤道:“那……刚才的信号是谁发的?” 他们原本在城外埋伏了人,一旦杀了皇帝之后,便会发信号给他们,随后赫连虎便会率领这些暗龙铁骑,杀拓跋娄羽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人杀了。 可北山一族却也反应了过来,一旦他们发现自己的族长也被赫连虎给杀了的话,他们的怒火会瞬间将他们给湮灭。 “先出城!”赫连虎当机立断,他知道现在这五百暗龙铁骑是成不了事的。 因为防止事情暴露,就算是他亲手掌控的禁卫军也同样不知道赫连虎的打算。现在禁卫军已经和北山部的人混战在一起,若是现在召集禁卫军,很可能会把北山部的人也同样引过来。 赫连虎瞥了一眼地上的女尸,怒哼了一声便大跨步走了出去。 到底还是算错了一步,他完全没有料到,原本性格温顺的萱月会在这个时候逃走。 婚宴上已经到处都是死尸,上到北山部的长老,下到奴仆,通通被杀。暗龙铁骑的人下马,在院子里来回寻找未死之人。 万户问道:“大王,这里要不要放一把火?” 赫连虎脸色阴沉的瞥了一眼,点头道:“速速动手,把这里全给烧了!” 万户赶紧下令,五百铁骑将早就准备好的火油全都洒在四周的易燃物上,这座庭院原本建造的时候,为了凸显出寂静清幽的气氛,在四周栽种了很多花草树木。 整个庭院忽然燃烧起了熊熊的烈火,火光冲天。 在火光下,五百铁骑快速离开。 他们这里的动静,被望楼里的萱月看在眼中。 萱月冷声道:“赫连虎准备逃走了,一旦回到皇都,他肯定会宣称皇帝已死。到时候把所有的罪过全部揽在北山部的头上,他带着大军灭了北山部,这北荒就再也没人能阻止他了。” 长老不可置否,不过却保持着笑容:“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够跑出这城池。” 在两人的注视下,暗龙铁骑来到城门边,果不其然,城门已经被关闭。 “冲上城头,把吊桥给落下来!”赫连虎沉声道。 顿时有几名暗龙铁骑从马上下来,他们是在城内,有两条通往城头的石阶。 可就在这时,一声狼嚎声忽然响起,所有的铁骑都吓了一条。 天空之中,已经是乌云密布,隐隐有雷声划过。 “不用理会,放吊桥!”赫连虎怒吼道,几名铁骑扭动着沉重的机杼,随着噶吱嘎吱的声音,吊桥缓缓落下。 吊桥一落,赫连虎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城外是一马平川的平地,赫连虎的心砰砰直跳,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很久。 他能想到现在自己返回到皇宫之中,带领大军扫平北山部,随后接受众臣的恭迎。 一声大叫,打破了赫连虎的幻想。 “前面是禁卫军!”一名铁骑高声喊道。 赫连虎心头大定,这是他提前埋伏好的禁卫军,此刻他大声喊道:“把本王的旗号打出来!” 然而,话音未落,忽然一片箭雨自天空之上落下。 噗噗噗! 几名铁骑直接倒在地上,赫连虎的马向后一仰,嘶鸣着倒在地上。 赫连虎的肩头中了一箭,他难以置信的盯着远处,那一群禁卫军已经压了上来。 “封陛下遗诏,缉拿罪臣赫连虎!”禁卫军的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第十九章 教主 赫连虎的心里嗡的一下,他瞬间便意识到,自己被人算计了。 禁卫军一直被他攥在手里,但控制的手段,无非是把主要将领归入他的麾下。 现在想想,那些将领谄媚的脸便显得有些虚伪,甚至是阴奉阳违。他们早就背叛了赫连虎,就是为了在这关键的时刻,给他致命一击。 “陛下被北山部设计所杀,你们是得到谁的命令!”赫连虎高声喊道,但迎接他的是一阵又急又快的利箭。 赫连虎躲在战马的身后,他的那匹战马已经被射成了筛子,无数利箭刺在马肚子上。这匹战马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 “大王,你赶紧走,我们拦住他们!”万户把身下的马让给赫连虎,让他赶紧逃命。 这些骁勇的暗龙铁骑,仅仅在一瞬间已经被射杀了一片,鲜血从尸体上喷涌而出,浸透在地面上。 赫连虎没有丝毫犹豫,他拽起马鞍上的缰绳,纵马冲着北边冲去。 去皇宫的路上已经被禁卫军给围住,但是如果回去,定然会被愤怒的北山部族人给剁成烂泥。 赫连虎到底是身经百战之人,在这慌乱的情景下,一瞬间便想到了北面还有一座下万户府,里面有三千骁勇军士。只要回到那里,以他左贤王的威名定然会轻而易举的掌握这些兵马。 在赫连虎身边还有大概三百来人跟随着,数量不算少,但是在这平原上望去,一大片黑压压的禁卫军已经快要将他们给包围。 地平线上,隐隐出现一片黑影,禁卫军似乎早就料到赫连虎会逃走,他们竖立起盾牌,立着盾阵拦在赫连虎面前。 万户忽然大喝一声,他抢过来一匹战马,带着人冲向禁卫军。 这些暗龙铁骑不愧是精锐骑兵,只是一瞬间便将包围圈撕开一条口子。 赫连虎一马当先冲了出去,禁卫军穷追不舍,可惜暗龙铁骑拼死护卫,一时间双方竟然僵持住。 赫连虎趁机逃了很远,但他却忘记了,在地图上的万户府是靠近北山部的,但若是真的要在路上过去,却要走很长一段时间的路。 他的马身上中了几箭,即便暗龙铁骑战马身上也同样披着战甲,但在那样密集的箭雨之下,难免还有有一两支箭刺在战马身上。 赫连虎就这样在马上艰难支撑着,他忽然感觉到自己有些头昏,从箭伤处传出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这支箭是有毒的,赫连虎赶紧把马停到一边,让战马自己找个地方跑走,他自己则是赶紧找到一处山头蹲下。 这支箭头是不能耽误的,他很清楚军中萃毒,一旦时间长了,那些毒素会感染伤口,当时候神仙难救。 身后有禁卫军很快便会到来,这里的山后面还有一条小路,在小路旁有一座帐篷。 这是北荒常见的一处牧民帐篷,赫连虎把刀‎‌拔‌‌‎‍出‎‍‍‌‌来‍‎‍‌,一把将帐篷的帘子扯开。 里面传出一阵尖叫,帐篷里面仅仅只有一个妇女在忙碌着,炉火上面的还煮着热气腾腾的饭。 赫连虎用粗犷的语气大声怒道:“本王左贤王赫连虎,赶紧给我把箭拔了!” 赫连虎这个时候感觉到自己意识逐渐模糊,舌头也有些吐不清楚,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充满了恐惧。 于是他赶紧忍耐下性子,指着背后的箭,示意那赶紧把箭给‎‌拔‌‌‎‍出‎‍‍‌‌来‍‎‍‌。 可惜,他还没有完全转过身,忽然耳边听见嘭的一声,随后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天旋地转。 …… 北山部。 暴怒中的北山部族人杀光了城里的禁卫军,却发现婚堂里燃烧起了熊熊烈火。 他们赶紧赶回去,扑灭了大火,却在火中发现了拓跋家族族长和长老的尸体。 所有人都被杀了,北山部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周围议论纷纷。 望楼里,萱月和长老依旧在等着,那一阵狼啸声由远及近,渐渐在整座城池里回荡起来你。 方才离去的那名侍者又重新回到长老身边,低声说道:“赫连虎已死!” 萱月深吸一口气,索性将手里的茶杯直接扔掉在地上,茶杯顿时摔的粉碎。她的心十分激动,眼神里控制不住的闪过一丝亮光。 长老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侍者沉默片刻,将方才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原来,禁卫军的统领,很早便已经投靠了苍狼神教。他是苍狼神教安插在皇宫中的一个细作。 赫连虎一路逃窜,他居然逃到了一处牧民家。 当时他身中毒箭,如果不赶紧处理掉,他会被毒箭上的毒物给杀死。 情急之下,他只好闯入到这牧民家,可惜表明身份之后,却反而被那妇人的丈夫用斧子给杀死了。 长老眉头皱起,有些奇怪的问道:“不应该啊,就算是普通的牧民,知道是左贤王,也该以礼相待吧。” 侍者答道:“他们夫妻是一对聋子,所以被部族排挤出去。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眼前那个人是左贤王,他们把赫连虎当作一个闯进来的土匪。” 长老愣住了,忽然哈哈大笑。 赫连虎也算是一代枭雄,或许就连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如此屈辱的死去。 长老起身,拍拍身上的白衫,笑道:“现在该到你出场的时候了,放心,本座会全力辅佐你成为新的北荒女皇。” 萱月却始终端坐着,将手里的杯子再一次摔下去。 长老忽然眉头一皱,他沉声道:“赫连萱月,你什么意思?” 萱月抬起头,眼眸里带着一抹寒意,她的嘴唇还带着一抹鲜红。 雷声轰鸣,雨点渐渐落下。 狼嚎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在这望楼里,不知道何时出现了好几道黑影。 这些人出现的同时,狼啸声更加响亮。 “苍狼神卫!”长老如遭雷击,他向后连退数步,震惊的望着萱月,“不可能,大祭司不在,我才是神教中地位最高之人。你怎么可能调动的了神教?” 萱月摆摆手,一旁的侍者忽然出刀,一刀狠狠捅在长老的背后。 看也不看长老绝望的眼神,萱月莲步轻摇,走到望楼边上。 “属下恭迎教主!”苍狼神卫齐声恭贺。 “教主……” 长老眼神睁大。 苍狼神教的教主,传闻之中,神龙见首不见尾。 但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子! 为什么? 长老没有想清楚,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生前最后一副情景,是萱月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望楼。 第二十章 收服北山部 加载中,请稍等... 第二十一章 皇太后 禁卫军没有进入到城池,他们在城门口恭迎的接回了小皇帝的尸体。 有几个禁卫军将领当场自刎了,他们已经发誓用生命来保护皇帝的安全。现在皇帝已经驾崩,他们自然不能存活在这世上。 萱月冷漠的看着他们一个个在眼前死去,问仅存的禁卫军将领:“你为何没有死?” 那个禁卫军将领咧开嘴,说道:“末将效忠于新皇,这是禁卫军中的规矩。” “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萱月飞身上马,那矫健的动作丝毫不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更像是一名战士。 禁卫军将领老老实实跟在身后,萱月驾马返回上京城。 还没有到上京城,禁卫军便鸣奏起了哀乐,这一声哀乐响起,惊起一片飞雁,扑腾着翅膀,遁入到天空之中。 百姓愕然的望着这一切,他们没有想到,明明早上还是吹吹打打十分热闹的离去,怎么回来就放哀乐了? 还有一些人,从来回奔波的禁卫军铁骑里猜到了什么,赶紧收拾家里的东西,准备离开一段时间躲一躲。 权力竞争,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是血腥的。最先受到伤害的,无疑是他们这些升斗小民。 萱月在禁卫军的护送下,一路到了皇宫之中。然而皇帝已死,城门上的侍卫亲军竟然大门紧闭。 守护城门的将领沉声道:“陛下驾崩的蹊跷,奉皇太后懿旨,皇城四门关闭,任何人等不得出……” 将领的话还没有说完,他身边的副将忽然一刀刺入他的心脏里。 他嘴巴里控制不住的向外涌出鲜血,咳咳的说不出话来,被副将一推,直接从城门上丢下去。 “打开城门,恭迎殿下入宫!” 副将喝令手下人将城门给推开,城门一开,萱月带着人顿时涌了进去。 四门的皇城守卫,竟然有半数是苍狼神教出身! 他们早就投奔到了萱月的麾下,为萱月做事。 禁卫军的将领暗自心惊,原本心里的那点小心思被压抑下去。 …… 慈宁宫。 得知到儿子的死讯,皇太后手里的药碗顿时摔碎在地上。 她不算老,不过这些年身子骨却逐渐衰弱,只能靠着这些汤药来维持着性命。 皇太后忽然捂住心口,猛烈的咳嗽起来,身旁的侍女赶紧搀扶住。 皇后何淑冉在旁边伺候着,听闻这句话,只感觉到眼神发黑。 她和皇帝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感情,这也是理所当然。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岁,两人都还是孩童而已。 只不过,何淑冉她的皇后身份,可全都靠赫连承运获得的。一旦小皇帝死了,她的地位可就是一落千丈了。 何淑冉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还有母族,她的母族背后是左贤王做靠山!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一个宦官跑进来说道:“太后娘娘,不好了!长公主殿下带着人……从外面冲进来了!” 听见是萱月,何淑冉一下子站起来,杏眼一瞪喝道:“胡说八道,太后娘娘已经下旨封锁了四门,他们怎么进来的?” 宦官颤声道:“原本宫门是封锁的,可不知道为何,负责守城门的将军们忽然自相残杀起来,把大门打开迎长公主进来了!” “不可能,不可能!” 何淑冉喃喃道:“怎么可能,她有什么能力能调动大军?” 就在这时,宫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何淑冉赶紧扭过头,焦急的说道:“太后娘娘,我们先暂避风头如何。” 皇太后起身,被一群侍女搀扶着,气势却没有丝毫惧怕,冷声道:“本宫倒是要看看,她赫连萱月敢杀了我不成?” 何淑冉心说她当然不会杀你,但是想起从前在宫中经常捉弄萱月,何淑冉便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恐惧。 门被推开,一群禁卫军已经冲了进来。 萱月走在禁卫军之间,表情冷漠,一步步在皇太后面前站定。 她的斗篷上沾满了鲜血,好似经历过一场恶战,何淑冉颤声道:“赫连萱月,你好大的胆子!” 萱月瞥了何淑冉一眼,指着她说道:“把她拖出去,杀了!” “本宫是北荒皇后,谁敢动我!”何淑冉撕心裂肺的吼道,可惜那些禁卫军根本不稳不顾,抓住何淑冉就要往外拖拽。 何淑冉的头发披散下来,一身凤袍也被拽的十分凌乱。 何淑冉手到处乱抓着,她很没有风度的大叫:“你敢动我,左贤王是不会放过你的,赫连萱月!” 萱月噗哧一声笑了。 她斜着眼睛瞥了一下,冷声道:“你很快就能够见到他了。” 何淑冉愣了一下,等到她反应过来,忽然浑身打了一个寒颤。 “不可能,不可能……”她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喃喃自语的说,“左贤王是什么人物,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萱月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嫌弃。 “你看看你,有哪一点像是我北荒的皇后,分明是疯婆子一个。”萱月略带嘲笑的说道。 何淑冉瞪大眼睛,她浑身都在颤抖,在被拖出的一刹那怒声吼道:“赫连萱月!” 声音逐渐远去,很快便没有了声响。 皇太后渐渐又重新坐回靠椅上,脸上恢复了平静,道:“如此说来,最后的赢家还是你啊。” 萱月说:“你儿子不是我杀的。” 皇太后的脸色露出一丝苦涩:“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皇太后的脸上忽然流下两行泪水,她望着天空,目光失神喃喃道:“都言皇家好,谁知皇家不由人啊,来世莫生帝王家……” 她忽然缓过神,眼神紧盯着萱月,冷声道:“你母亲原本是苍狼神教的教主,蛊惑先帝,被流放边境。没想到你竟然继承了她的一切,我早该想到的!” 萱月走到皇太后面前,将一张空白的圣旨扔到她的面前。 “下旨吧,从今晚后,你便在这慈宁宫,每日为承运祭祀祈福。”萱月冷声道。 皇太后仇恨的盯着萱月:“你觉得我会写吗?” “你写不写,其实都无所谓了。” 萱月说完,忍不住大笑起来。 她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疯狂。 第二十二章 王府毁灭 萱月猖狂的大笑,在宫里的不少侍女都被惊吓到,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她也不顾皇太后到底写不写那道懿旨,径直从慈宁宫走出去。宫中洋溢着她的笑声,震得屋梁都颤抖的落下灰尘。 禁卫军很快封锁了慈宁宫,后宫诸殿也同样被监视起来。不准进,也不准出。就好似隔开了一道结界,与外界分割开来。 掌握皇宫,仅仅是萱月的第一步。 第二步,便是对付左贤王的剩余势力。 左贤王的主力都在北荒东面,奚国往东,寒龙山脉以北的雪原上。那里常年寒风凌冽,四季如冬,但民风也是十分剽悍,暗龙铁骑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培养出来的。 自从入主皇城上京之后,左贤王赫连虎的心便变得膨胀起来。他从此便驻扎在城中,在城外还有上万的暗龙铁骑。这几年当中,朝堂上的武将绝大多数都被换成了他自己的心腹。例如拱卫上京的十六上万户府,其中有十座全是效忠于左贤王。 萱月显得并不着急,她慢悠悠的走在这皇城之中,身后跟着无数身着黑甲的禁卫军。 禁卫军唯一剩下的将军,发现自己身边到处都是苍狼神卫的时候,他终于感觉到了恐慌。他完全没有想到,朝夕相处的袍泽居然还有另一层身份。 这个时候不识时务,那就是找死了。禁卫军将领的按捺住心头那一丝小的想法,这个时候全心全意对萱月表示了拜服。 …… 此刻,上京城已经刀光剑影,到处都是喊杀声。 萱月藏的很深,她的身份,没有和任何人说明。就算是贴身侍女小翠和小陶,也不知晓萱月的手段。 她的母亲,是苍狼神教的教主。 这也是为何,她的母亲能够一步登天,就算是没有母族的支持,也可以成为皇贵妃的缘故。 后来不知为何,她的身份暴露了。当时如日中天的昆仑可汗当然不会允许一个这样的女人在塌边,但又忌惮苍狼神教的实力,所以选择了将萱月母女二人流放。 这件事,只有后宫中寥寥数人知道。外界只听说了皇贵妃失宠,从此便没有任何消息。 当初的室山部,也不是为了保护她们母女二人,而是为了监视她们。 昆仑可汗对于这个庞大的宗教太忌惮了,他担心萱月的母亲回到上京,会重新掌握苍狼神教,于是便一直不准她回京。 苍狼神教内部事务,由大祭司托舍代为管理。 那托舍名义上的赫连虎的亲信,但实际上,他背后效忠的是萱月。 就连神教中的很多长老都不知道,萱月是教主的继承人。 不然,萱月一个从南方风尘仆仆回到皇城的女孩儿,仅仅凭借一个皇族的身份凭证,她很有可能悄无声息的死在一个不知名的客栈里,更别提做什么北荒的长公主殿下。 一切,都在苍狼神教的秘密安排下进行着。 萱月在宫中,将自己的身份隐藏起来。 在这几年中,左贤王所做的一切事情都特别顺利。原本和他作对的朝臣,也纷纷臣服于他。也无疑加剧了他内心里的野心,让他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对待下属,都变得狂傲不已。 六年,是萱月给左贤王演了一场戏。 让他从地位崇高,变得众叛亲离。 金銮殿外,已经是杀声震天。那十六个上万户府,竟然同时叛变。无论是之前表面效忠赫连虎的,还是发誓守护皇族的,此刻通通行动起来。 他们的万户高声宣布赫连虎的叛国行为,并将皇帝的死全部归结于赫连虎的身上。 或许是赫连虎平日里嚣张惯了,即便是在民间也有他功权盖主的事迹。不明真相的军士们竟然真的相信了,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他们向着上京城西面那座占地最广,最为奢华的左贤王府进发。 赫连虎作为北荒左贤王,他手里还掌握着侍卫亲军。 这些侍卫亲军和禁卫军一样,都是起宿卫作为守备京城的军队。但是唯一不同的是,禁卫军直属皇帝,而侍卫亲军则是直属于枢密院管辖。 在左贤王府的前面,三千名的侍卫亲军谨慎小心的守护在这里。左贤王已死的消息已经传出来,现在一些将领已经翻脸不认人了。左贤王府最后求来的只有这些兵马,还有王府中按照规制所有的八百亲兵护卫。 四周的喊杀声让这些人心中变得冰冷起来,他们茫然的环顾四周,即便是一些将领也变得恐慌起来。 守卫王府,是他们的职责。这些人的心里还有一丝期盼,就是等待皇宫里派人来收服他们。这样无论是哪一方,都不会得罪。 但是他们还是想错了,萱月根本没有打算留人。 从四面八方涌进来的万户府军士手持大盾,摆成盾阵一步步向前推进着。 根本没有打算和侍卫亲军交战,这些人平举起手里的强弓,对准守护在王府前的侍卫亲军一轮又一轮的放着利箭。 这些侍卫亲军大多都是近战步卒,就和海浪一样一片片倒下。终于有人撑不住了,无视军官的呵斥,找地方四散而逃。 但是等准备逃走的时候,才发现各个巷道里已经站满了军士。 这三千人,被毫无例外地的通通杀死。 万户们忠诚的执行受到的任务,他们冲入到王府之中,上到赫连虎的夫人,孩子,下到仆人,全部给处死。 王府太大了,很多人躲藏起来,但也被人一一找出来给处死。 这座在京城里赫赫威名的左贤王府,从此后便烟消云散。 得知皇帝死亡的消息,其余七大家族的人同时率兵前来。 他们的军队是不能进入皇城的,禁卫军已经在上京城外摆下了阵势,除了各族的族长携带少量亲兵,其余的大军只能留在外面。 族长们来到皇宫前面,禁卫军正好在午门施斩。 一些朝廷里的高官,被粗暴的推出去,大刀一挥便人头落地。 石板上已经是血迹斑斑,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气味。 这些高傲的族长们心里忽然有了一丝不安的感觉。 今天的天空很阴暗,刚刚下过一场小雨,但随后便停下来。 墨云翻滚,却始终不曾落下雨点,让天地之间的气氛变得越发压抑。 金銮殿的大门,就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张开黑漆漆的大嘴,等待着猎物到来。 第二十三章 收拢权力 从皇宫大门通往金銮殿的路上,到处都是披着甲胄的军士。 在这一片刀斧丛林中行走,凭空便给人一种压力感。族长们低头不说话,从军士的身边走过。 金銮殿上,龙椅依旧是空荡荡的。静悄悄的大殿仅仅点燃了几盏灯,昏暗的火焰在大殿之中徐徐燃烧着。 在龙椅下还摆放了一把椅子,萱月坐在上面,仅仅比龙椅低上一些。坐在这里,能够清楚的俯瞰整个朝堂。 这把椅子,从前一般都是赫连虎所坐的。 族长们看见萱月坐了这把椅子,顿时脸色都变了。 “长公主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老臣听说陛下刚刚驾崩,宫中可有诏书传出,禁卫军的诸位将领现在在何处,午门……”一个年迈的族长忽然大声质问,不过他的在质问声却戛然而止。 萱月打断他继续说话,冷声道;“你是在质问本宫么?” 年迈族长语气一滞,不过还是叹气道:“至少,也该把左贤王叫过来商议一下。如此大事,也该是众臣前来商议。” 萱月冷笑道:“你们看不见赫连虎了,陛下就是赫连虎设计所杀,现如今禁卫军已经奉陛下遗诏,将赫连虎给击杀。” “这不可能!陛下怎么会调动禁卫军!”说话这人名叫何安志,是何家的族长。 北荒国北院主要是原本荒原上的大族掌握,例如赫连家,拓跋家,完颜家,而南院则是由何家和章家等等投诚来的家族所掌握。 何安志一副中原人的面孔,在北荒人当中难免有些出奇。但他们却在北荒掌握着极大的权力,能够有资格拱卫皇都的八个大家族,每个家族都有极强的实力。 何安志原本是属于赫连虎一系的,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女儿,也就是何淑冉,就是赫连虎全力推上皇后的宝座上。 萱月冷冷的说道:“何安志,禁卫军本就是皇家的军队。你说这话,是想找死么!” 何安志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过打心眼里,他就根本瞧不上眼前这个女子。 区区一个在后宫里娇生惯养的公主罢了,也就是现在皇族没有其他人,所以才让她暂时得势而已。 一旦左贤王回来…… 嗒嗒嗒! 身后忽然传出一阵战靴踏在地面上的声音,有一群军士抬着一个白布裹起来的尸体走进来。 “殿下,赫连虎尸体带到,以验明正身。”几名军士跪在地上答道。 这时候,白布被揭开。 左贤王赫连虎的尸体露出来。 他死的很惨,脑袋直接被一把斧子砍出好几道巨大的裂缝。那个聋子丈夫护妻心切,担心赫连虎没有死绝,于是又多砍了几斧子。 他的脑袋已经是一片狼藉,不过脸却没有受什么伤。提前已经有人把他的脸上血迹给擦干净,在周围的几名族长顿时认出了这就是赫连虎。 何安志反应是最大的,他连退数步,忽然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盯着萱月。 萱月有些嫌弃的瞥了一眼赫连虎的尸体,沉声道:“一个弑君者,有什么资格送入宗庙。把尸体送到大理寺,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军士没有丝毫犹豫,卷起尸体就要往外走。 何安志头上冒汗,他此刻脸色苍白,左贤王赫连虎是他的靠山,如今靠山倒了,这才意识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何安志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放平语气说:“陛下驾崩,还有皇太后和皇后。请长公主殿下,请两位娘娘出来主持朝政。” 萱月不为所动。 良久。 萱月忽然嗤笑道:“何安志,你是不是傻啊?” 在萱月发出这笑声的瞬间,何安志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忍受不住。他控制不了心里的恐惧,转身就走。 他身旁有两个骁勇的亲兵,一前一后跟在他身边。 刚推开金銮殿的大门,忽然从外面探出几根锋利的刀斧,重重劈砍在第一个亲兵的身上。 那亲兵猝不及防,被这一斧子砍在脑袋上,顿时脑袋被人给开瓢了。 何安志大惊失色,这才发现金銮殿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上来一群禁卫军。 这短暂的瞬间,何安志顿时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赶紧扭过头,外面的禁卫军鱼跃冲进来。何安志身旁的亲兵连忙阻挡,可瞬间便被剁成了肉泥。 何安志目眦尽裂,他扭过头仇恨的盯着坐在龙椅旁边的萱月,忽然怒声道:“我杀了你!” 他想要以萱月做人质,好离开这里。 可是他的计谋还是没有得逞,就在他要靠近萱月的时候,忽然从萱月面前窜出无数的禁卫军。 “杀!” 禁卫军起身怒吼,将何安志给围住,乱刀砍死。 一切,都是在所有族长的面前进行的。 萱月起身,冷声道:“北山部已经宣布效忠于我,你们可以试试,看看是继续跟着赫连虎,还是跟着我。” 若这一番话,是一个男子所说,或许族长们就从了。 但萱月,她是一个女子。 女子,什么时候能够掌权的? 几个族长相互看了一眼,都是老狐狸了,如今形势所迫,准备答应下来,等到回了封地,天高皇帝远,你还能管的着吗? 萱月自然也是看穿了他们的想法,眼神里流露出一抹笑意。 她站起身,缓缓走到众族长面前。 “我赫连家自从掌握皇族以来,威势浩大。可惜我父皇子嗣多为夭折,唯一的陛下,也被赫连虎这恶贼给害死。” 萱月仰起头,素白的脖颈显得格外柔美,她眉间一挑,冷声道:“如今这赫连家,只有我一个是嫡系。我是昆仑可汗的女儿,我是苍狼神教的教主,我是狼神在人间的唯一指引者。” 苍狼神教! 所有族长讶然的盯着萱月,他们绝对没有想到,这看似叫娇美的女人,竟然还有如此身份。 金銮殿外,禁卫军沉重的盔甲撞击声不断响起。 左贤王赫连虎的势力在被逐个清除,所有左贤王一派的人或是被杀,或是被关进大牢。明日的早朝,或许会少不少人。 现在,在各个势力开始杀戮的禁卫军已经开始返回。 权力,正在一点点收拢进萱月的手中。 第二十四章 登基 加载中,请稍等... 第二十五章 他的消息 梧桐殿。 这座原本是萱月的寝宫殿堂,现在已经被修建一番,扩充了两倍,现在变得奢华庞大,成了萱月主要处理政务的地方。 做了皇帝,远远没有那么容易。最初小皇帝是不批阅奏章的,一些奏章往往经过左贤王过目之后,尚书省会直接去实行。 但现在,没有人敢这么做了。圣旨上若是没有皇帝的印章,那就是不合规制的。 如今朝堂上上下下的官员,都被一批苍狼神卫给盯着。无论是贪墨受贿,还是私通敌国,都会被第一时间掌握。 这些苍狼神教和大周的若水百骑差不多,但他们却更加的虔诚。这样的人便更可怕,他们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想法,只是一心一意完成交代给他们的任务。 此刻,已经是子时了。 皇宫外面漆黑一片,唯有梧桐殿被无数火把所照亮。数不尽的禁卫军和苍狼神卫守护在此地,宫女和宦官从这里经过,都会低着头放轻脚步,生怕自己的声音惊扰到周围肃立的军士。 萱月在这时候依旧没有休息,掌握多大的权力,便要有多少的劳累。北荒实在太大了,短短几天,积压的奏章便已经布满了整个桌案。 她不能假借人手,使用计谋夺权,仅仅是一个手段罢了。想要真正坐稳皇位,就必须要学会处理政务。这些东西学是学不会的,必须要在一次又一次的批阅当中逐渐掌握。 忽然一阵脚步声走来,这是一名看起来骨骼硬朗的老者,仅仅穿着一件麻布衣衫,但步伐很是沉稳。 前面有宫女引路,一路上并没有军士阻拦。 “这么说,右贤王是支持朕登基了?”萱月打开奏章翻了一下,抬头看着眼前的老者。 能够在夜间敲响皇宫的大门,并能够顺利见到皇帝,这老者的权力非同小可。实际上这老者是北荒现在的中书令呼延盛,持银印,位于众臣之上。他的权力甚至比大周的宰相还要高。 呼延盛原本是北荒的左丞,一直管理庶务。他和其他人不同,不做党争,一心一意只是做好分内的事,颇有一种闲云野鹤的姿态。 这也让呼延盛从前几日的杀戮中幸存下来,左丞是从二品,副丞相。但在他之上的平章政事,左右丞相全都死了个干净,于是只好由他来担任中书令。 实际上,这样勤勤恳恳的人,无论是谁做了皇帝都是格外愿意重用的。 呼延盛在短时间的动乱当中,依旧能够将北荒治理的井井有条,自然是有他的功劳的。 听见萱月在问话,呼延盛恭敬的答道:“臣已经派人去亲自问过右贤王,他的正式奏章就在路上,估计明天就能到上京了。” 萱月一挑眉毛:“你怎么看?” 呼延盛沉吟片刻,淡淡的说:“右贤王很聪明。” 萱月笑了,说:“没错,我这位皇叔,确实比赫连虎聪明太多了。他的右贤王庭一直在和大周的主力在交战,可谓是军中精锐。他也算是百战之将了,即便是在我北荒,也是少有这样的猛将。他知道中枢已经完全别我控制住,若是冲动率兵前来,很可能被大周找准机会反攻。到时候他不但没法把权力夺过来,很有可能会成为北荒的罪人。” 呼延盛道:“右贤王确实有这方面的考虑,不过,最近大周的攻势确实猛烈的许多。右贤王已经有些招架不及,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来回京。” 萱月的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大周不是被牵制住了吗,他们哪里来的多余兵马反攻?” 呼延盛回道:“据说大周的京城确实出了不少事情,不过都被他们给暗中平息下去了。倒也没给前线造成多大的困扰。” 萱月冷哼了一声,沉声道:“看来托舍在中原,过的也不是尽如人意啊。” “还有件事情,要让陛下知晓。赫连虎的儿子赫连乐余,打着为父报仇的旗号,擅自集合一些原本左贤王庭的残兵,意图不轨。”呼延盛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平淡,似乎在说一件小事。 果然,萱月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不过是小孩子胡闹而已,让镇东大将去平叛吧。他如果做不到,朕就撤了他的职务!” 呼延盛继续说道:“陛下,其余事务臣会明日早朝禀报给陛下,倒是陛下您还是要多注重休息才是。” 萱月笑道:“朕还年轻,熬夜也撑得住。倒是呼延爱卿您这一大把岁数了,以后有事让属下送来公文就行了,你就不必亲自跑来了。” 呼延盛连忙恭声道:“多谢陛下,臣先告退。” 呼延盛向外走了几步,忽然又折返道:“陛下恕罪,臣糊涂至极,这是尚书省送来的大周情报,臣竟然忘记给陛下了。” 萱月摆摆手:“老大人不必自责,天色已晚,赶快回去休息吧。” 呼延盛千恩万谢的离去,萱月停下手上的笔,长时间的执笔已经让她的手腕有些不舒服。 看见桌案上放着的情报,萱月打算先拿过来看看。 展开情报,果然记录的十分详细。不过似乎是为了让皇帝观看起来方便,里面用条理归整的十分清晰,一条一条排列出来。 萱月看的很仔细,这几年,为了不暴露自己和托舍之间的关系,她便放手让托舍一个人进入到中原去闹。 但现在看来,大周果然不再如从前一样平静。 甚至,在坊间出现了不少妖物的传说。 在神都城封锁多年的镇妖塔倒塌,终于让这一切都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妖物乱世,这是北荒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惜却偏偏在这个关头,被阻止了。 无论托舍用了什么办法,最后都有一股力量,将混乱的源头掐灭。 “捉妖司……”萱月喃喃着,她不清楚这个词语所表示的含义。 但是她又往下看,忽然眼神一瞪。 “捉妖司卿,唐云!” “载初年,为漠北都护府大将军罗景耀麾下,后杀赫连乐章,因功入京,封百骑校尉,后赐捉妖司卿,位列十卿。评,此人为我北荒大敌,甲二等。” 萱月的心在狂跳,她忍不住站起身来。 那段封尘的记忆,正在一点点浮现。她没想到,还能听见当初那个小兵的消息。 第一章 鹰脸儿 永通坊的一处宅院里,灯火通明。 此时已经是亥时了,周围是漆黑一片,从这里能够望见高约十仞的壮观城墙。 宅院里蹲了很多人,脸上全都是担忧的表情。一些人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 就在众人焦急等待的时候,门忽然被打开了,下人匆匆跑进来说道:“郎君回来了。” 从外面走进来一个武将,穿了一身将官明光铠,身后还跟着一群奴仆。武将步伐匆忙,急匆匆的走进来,却没想到被啦一名老者给拦住。 “谁让你这样就进来的,不知道外面的煞气重吗?要是因为你惊扰到老夫还未出生的孙儿,老夫活活打死你个小兔崽子!”老者脸色涨红的呵斥。 冯兴业作为羽林军正四品的中郎将,在老者面前却没有一丁点脾气,缩着脑袋冲里面瞧:“爹,现在啥动静啊?” “啥动静也没有,稳婆我已经请来了,都是京城里最好的。你现在去洗洗,再换身衣服,等会孙儿出来的时候,你也好过去看看。” 冯兴业虽然心里焦急,但还是听老爹的话,回到后院收拾自己。忙碌了一天,也算是流了一身汗了,现在正好清洗一番。 冯兴业年纪不大,他老爹老来得子,自然对冯兴业十分宠爱。好在冯兴业也算是争气,早年考中了武榜眼,又经过几年磨砺,以平民身份成为了一名禁军将领。 不过冯兴业仕途是一帆风顺,可婆娘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这对于冯家这样一个家族无疑是最严峻的问题。 冯家是一脉单传,到了冯兴业这一辈,若是没有子嗣,可就绝后了。 好在冯兴业还算年轻,因此他爹倒是没有太担心。年初的时候,他的婆娘总算是有了身孕,一家人的心事总算是放下了。 今天是他妻子要生的日子,说起来这是整个冯家的大事。 冯兴业动作很快,奴仆早就准备好了热水,他清洗干净之后,换上一身干净的白衣。身上还有些生疼的感觉,这是长时间披戴盔甲的缘故。 正准备进入后院,看看旗子现在怎么样了,忽然就听见从后院里传出一声尖叫。 冯兴业心里一惊,赶紧冲了过去,不单单是他,在院子里的其他人也跟着凑了过去。 这些都是冯兴业的一些远方亲戚,只是远远的看着,冯兴业一个箭步走上去,就看见自己老爹也是站在门前,焦急等待着。 久久不见到里面传出孩子的哭声,两人心里都有些发渗。 就在这时候,里面忽然尖叫声又起。 这不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一群人一起发出的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产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请来的三个稳婆尖叫着跑出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极度的慌张。 冯兴业眼疾手快,登时拽住一个稳婆的胳膊,怒声道:“我妻子怎么了?” 或许是冯兴业的煞气吓住了稳婆,这老婆子哪里见过一个将军的气势,顿时吓得嘴哆哆嗦嗦的,她浑身发抖着指着身后的产房,惊声道:“妖怪……妖怪啊!” 冯兴业一把将稳婆推到一边去,抬脚便迈进产房里,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他一走进去,就看见地上有一滩血。 他的妻子虚弱的躺在床上,毕竟夫妻情深,冯兴业赶紧跑到妻子身旁,然而这个时候心忽然沉到了谷底。 妻子脸色苍白,脸上的汗珠还没有散去。 她就这样仰躺着,浑身一动不动。冯兴业有些难以置信,他试探了一下妻子的鼻息,忽然把手抽出来。 他的妻子死了。 冯兴业心里难以想象的悲恸,他此刻还能回想起白天时妻子送别自己时的情景。 一个在印象当中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冯兴业见惯了死人,但是当这死人是他的亲人的时候,他铁汉一样的心也同样承受不住了。 冯兴业忽然在身旁的一张床上,看见了一个鼓起来的襁褓。 在襁褓旁边还有一滩滩血迹,周围到处都是血,他收敛起自己的情绪,把襁褓打开。 他的眼睛忽然一睁,心中难以想象的恐惧。 那应该是他的孩子。 稚嫩的皮肤,娇弱的小身躯。 可那张脸…… 那是一张,鹰的脸! 弱小的孩童身躯上,突兀的出现一张鹰脸,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盯着冯兴业。 冯兴业忽然感觉到后背一阵发凉,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孩子会是这幅模样。 那张脸上,布满了银灰色的羽毛,毛茸茸的。 他忽然发出尖锐的喊叫声,震耳欲聋,在整个产房里回荡开来。 …… 次日。 冯家前的街道上走来一群骑马的军士,这些人都是冯兴业的同僚,除了羽林军的将军之外,还有龙武和神武军的将官。 大家平日里相处的很好,听说冯兴业家里生孩子了,赶紧过来道贺。因此每个人都在马鞍上坠上了大小不等的礼物。 敲了敲门,等了很久但始终都没有回应。一个将领笑道:“是不是冯兴业太高兴了,都去后院去了。” “那也不应该啊,他们府上的下人是怎么回事,怎么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一个将领怒声道。 一个平日里和冯兴业相处的比较好的将军笑了笑,翻身下马,助跑几步直接跳到墙上。 剩下的将领都没有当回事,毕竟他们是来恭贺的,就算是这样有些失礼,但军中之人不会计较那么多。 然而等翻进墙后的人把门打开之后,那将领忽然皱眉道:“不对,这周围似乎有血腥气啊。” 附近都是征战多年的将领,自然很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顿时警惕起来,有的人甚至已经把腰间的佩刀给抽出来。 他们开始一步步冲里面走去,整座宅院都静悄悄的,这很不对劲,这样的宅邸,不该只有这点人的。 “那里有人!” 一人忽然叫道,众人连忙醒悟过来,赶紧跑了过去。 只见到在一把椅子上,此时竟然躺着一个人。这人应该是冯府上的奴仆,躺在地上,已经是身首异处了。 在他身旁,还有一地死尸,整齐排列着,就好像有人刻意所为。 第二章 收网 “这座府邸的主人是羽林军左翊中郎将冯兴业,但是他的妻子正要生产,所以他给卫里告了假,这在羽林军的衙门上都是有备案的。” “冯兴业这人没有什么仇人,但是他毕竟是羽林军的将军,是禁军中的要员,很有可能是有人故意要杀他来获得什么?” “整个府上的人全都死了,包括来到府上接生的两个稳婆,不过奇怪的是,他的妻子已经有了产子过后的痕迹,可我们却没有找到那个孩子的踪迹。” 捕头沉吟片刻问道:“这里有幸存者吗?” 捕快回答道;“有,但是整个冯府请的是三个稳婆,有两个已经死在冯府了,不过另一个跑的快,提前跑回家里去了。不过她似乎受到了莫大的惊吓,无论我们问她什么,她都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 “把她带上来!” 很快,手下的捕快便将稳婆带了上来。这是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老婆子,脸上还是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 “有妖怪,他要来吃我……”稳婆一直喃喃自语。 捕头很快捕捉到了一个词语,他眼睛一睁,沉声道:“什么妖怪,你见清楚那妖怪是什么模样的没有?” 稳婆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后怕,捕快赶紧出言宽慰,说你现在是在神都府的保护之中,无论是妖怪还是人,都不会伤到她了。 就这样劝了半天,那稳婆的情绪总算恢复过来,开始断断续续说昨晚的经过。她说的很乱,完全没有条理,有的时候甚至要经过长时间的回忆,但是捕头很有耐心,一直静静的听完。 昨夜她受到邀请,来这里进行接生。 怀胎的时间是足月的,也就是说这是顺产,一般不会出现什么例外。她和另外两个稳婆都是接生过很多次的,因此心里也有一些数,知道这样的大户人家若是生了孩子,她们的奖赏是不会少的。 接生的时间过了很久,然而却始终没有出来胎儿的脑袋。一时间这三个稳婆也急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夫人忽然大叫起来,她疯狂拍击着肚子,说肚子里的胎儿在咬她。我们以为是她痛急了才会这么说的,这个时候胎儿的头部已经出来了,于是稳婆们赶紧动手,把胎儿给接生出来。 后来…… 稳婆这么说着,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惧怕的神色。 她抱着头,颤声说道:“那个婴儿的嘴里还带着鲜血,这个时候我们才注意到,那孩子的嘴竟然已经长出了牙齿。大人,我绝对不是说谎。若是从前,我可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奇怪的孩子。但是……他不单单是长出了牙齿,他的脸……甚至是一副鹰脸的模样。上面全都是羽毛,太吓人了,他绝对不是人的小孩儿。” 捕头脸色一变,他终于意识到,这恐怕还真的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住的。 凭他的经验来判断,这个稳婆并没有说谎。既然如此,那很有可能是真的有妖怪过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一群身着黑色麒麟锦衣的人冲了进来。这些人是百骑,在他们身后还有身着黑甲的羽林军。 羽林军在宅院外面就停住了,他们笔直站立,将整个宅院围的水泄不通。 见到这阵势,捕头就知道这案子恐怕不归他们管了。这也是正常的,京城达官贵人无数,一些机密的事情也时常会在眼皮子底下发生。 捕头走过去,正准备开口,就瞧见这些百骑的人绕过他们,直接冲着后院跑去。那步伐匆匆的样子,就像是要找什么东西一样。 果然,这些百骑开始翻箱倒柜起来,一些捕快也被抓过去问话。捕头堆起笑脸,凑到近前问道:“各位大人,有什么需要小的协助的?” 百骑瞥了他一眼,仅仅说道:“把你们的调查结果留在这里,你们可以离开了。” 捕头顿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赶紧点头称是,带着自己的手下匆匆从房屋里离开。 这些百骑开始散开,到处翻找起来,过了很久,他们全都跑过来,摇摇头说:“统领,没有找到。” 为首之人,正是百骑统领夏振杨。 他已经是一名老者了,不过穿起百骑的麒麟锦衣,还是能凸显出他身材的庞大健壮。 若非他头上的白发,或许还真的没有人能够把他当成一个年迈的老者。 “那钥匙就一直在冯兴业的身上,钥匙屈指可数,更何况这不过是打开外门的钥匙,里面还有更多的门,他们仅仅取了一副钥匙,可没有什么用的。” 夏振杨脸上很淡然,似乎早就料到这样的情况,他沉声道:“目标果然是手上的钥匙啊,看来北荒那些小崽子们还是没有放弃,这样也好,时间长了也该是到收网的时候了。通知十六卫大将军,是该到收网的时候了。” 百骑一愣,随后答应下来,立刻布置下去。 这整个宅院里的财物没有损失,偏偏人全都死了,一直在冯兴业身上的钥匙也不见了踪影。可见凶手的目标仅仅是钥匙而已,如此想来,他们的目标便十分明显了。 冯兴业是分管镇妖塔附近防卫的将领,现在的杨懿老宅,已经彻底改成了一座军方重地。 他的身上,有能够打开杨府最外面大门的钥匙。 事情很严峻,百骑们很快行动起来。 另一名百骑问道:“统领,那这里所说的妖物,该如何处置?” 夏振杨沉吟片刻,忽然笑道:“既然是那群北荒小崽子弄出来的,那就由熟悉他们的人来处置。正好有妖怪的踪迹,那就让唐云来做吧。” 百骑很多人都知道唐云,这位仅仅在百骑做了几天的人,平步青云,直接当上了朝廷的大员。对于这,还是有不少人心里很羡慕的。 这案子很快就转到了捉妖司,因为事关机密,所以必须由唐云亲自接手。 但是唐云没有想到,就是因为这个案子,他恰恰遇见了几个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人。 第三章 委托 是夜。 发生在永通坊里面的命案,没有引起任何波澜。甚至于永通坊的人,也很少有人知道。 人们的好奇心是有限的,大多数人更加关注自己身边和眼前的事,只有闲人才会到处找一些有趣的事,几个凑在一起高谈阔论。 作为大周的皇都,夜晚无疑是另一个世界的开始。这里相比于白天更加的繁华,若是从高处望去,甚至能看见一片黑暗中出现光彩斑驳的亮。 北市的凤鸾阁,今日来了很多奇怪的宾客。他们似乎是主人请来的客人,一进来之后便被请到了楼上。 一些姑娘想着凑过去,没想到这些人脸色都冰冰凉的,无论怎样搭讪他们都无济于事。于是诸位姑娘暗道了一声无聊,便全都离开了。 这些人走到楼上,窃窃私语一番,忽然跑了起来。 他们的动作很快,近乎是一瞬间便到了顶楼,正要准备破门而入,忽然听见门后传来一声窗户被撞开的声音。 这些人便是来负责抓人的百骑了,为首一人是一名百骑校尉,他心里一惊,赶紧叫手下人冲进去。 门被推开的时候好像遇到了什么阻力,校尉经验丰富,赶紧喊道:“趴下!” 但已经是为时已晚了,众人冲进去的速度很快,手上的力道难免就重了一些。毕竟推门不过是一件不足言道的小事,就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里面忽然传出一阵炸裂声。 随后,有瓷罐摔破到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房屋里冒出滚滚浓烟。这些浓烟里还有一些火光浮现出来,逼的人连连后退。 已经有楼下的人大叫着“走水啦”,顿时整个凤鸾阁乱作一团。 校尉沉声道:“去后院堵住他!” 他带着手下赶紧跑到后院,行动之前派了人在这里盯着,没想到刚一靠近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只见他安排在这里的人,东倒西歪,全都成了躺在地上的一群尸体。 “他还没有走远,追!”校尉厉喝道。 “人在那里!”这时候,一个百骑忽然指着一个方向叫道。 果然,众人在那个地方看见了一个黑影,狂奔而去。 这黑影似乎很熟悉这附近的地形,动作矫健敏捷,不时窜到墙上。可百骑的速度也很快,一发发号箭射入到天空之中,随后早在四周埋伏的百骑开始围过来,最后把那个黑影给堵住。 这个人竟然还穿了一身夜行衣,百骑众人将他给围住,将遮住面容的黑面罩给摘下,却是露出了一副周人的面孔。 这人已经脸色苍白,忽然发抖的蹲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各位大爷饶了我吧,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来做这偷盗之事的。” 这一番话,可让所有人给愣住了。 他们在其他地方抓的北荒人,可桀骜的不行,一旦发现自己没有机会逃离,便直接咬破舌尖上的毒药。收网这么长时间,竟然连一个活口都没有得到。 校尉拽住他衣领,但他敏锐的鼻子却闻出来,这小贼身上并没有什么血腥气。 他从盗贼的衣服里拽出几个钱袋,花纹和大小各不相同,看来是从许多不同的人身上得到的。 看他这幅模样,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杀了他手下的人。不过校尉没有松懈下来,而是沉声道:“给我把他带走!” 百骑压着这小贼转身就走,小贼的手脚都被捆住,哀求连连。最后一个百骑一脚踢在他肚子上面,他整个人跟一只虾米一样蜷缩着身体,整个人直打抽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不对!” 百骑校尉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他转过身冲身后望了一眼,忽然沉吟道:“刚才喊话的人是谁?” 没有人回答,校尉的目光从一个个人的脸上扫过,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人耍了。 百骑的人并不多,他认识这里的每一个人。但是回想起方才喊话指着方向的那个百骑,他忽然叫不出来名字。 很显然,对方早就知道他们要来抓他,于是故意使出来的障眼法。 人,给放跑了。 校尉一拳锤在墙上,嘴里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 这是收网当中,百骑唯一一次失败的情况。现在百骑们还是不知道,自己放跑的怎样的一条大鱼。 …… 唐云和荆良匆匆忙忙赶了过来,来的只有他们两人,甚至连一个手下也没有带。当然,这是百骑统领夏振杨提前通知的。 整个冯府被禁军围的水泄不通,一切都保存了原样,当唐云和荆良一进入到宅子,便感觉到一股阴森的气息。 “夏师!” 唐云和荆良对夏振杨见礼,这倒不是因为夏振杨的官职比他们高,而是因为夏振杨在整个朝堂的威严。 就算是皇帝,对于夏振杨都要以礼相待。这看起来有些荒谬,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夏振杨点点头,将事情大体说明了一下。 这案子,因为有一些诡异,所以交给捉妖司来办。但这不是主要原因,最重要的还是那一把钥匙。 唐云宅子里的镇妖塔已经被暴露,那里面的妖物,可不是一群群嗜血的鼠妖那么简单。每一尊,都是有灵智和强大破坏力的大妖。 唐云知道这些妖物是怎样强大,这就和如冬一样,一个有智慧又有超越常人力量的妖怪,绝对是这样一座繁华城市的噩梦。 在这座宅子,有三道封锁,因为附近的民宅都没有人住,所以这里加高的围墙也很少有人注意到。 围墙很高,四周还有望楼,想要进去,就必须从门进入。 这第一座大门的钥匙,便配备在羽林军左翊中郎将冯兴业的手上。 可是昨夜,冯家惨遭大难,一家人全死,冯兴业身上的钥匙也被人给抢走了。 荆良摸着脑门道;“夏师,您是想要我们找回钥匙?” 夏振杨摇摇头:“在这样的城池里,找一把钥匙实在是大海捞针。我们只需要守一下那座门就行了,这门是鲁家所造,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够赶制出来一座新的锁。” 唐云点点头,他知道这门可不单单是换一把锁那么简单。 这其实也是一座机关,一旦有人用了错误的钥匙,就会触动机关,到时候后面的两座门也会被锁紧。到时候除非是有最后的钥匙,不然这门根本打不开。 夏振杨接着说:“破案,太浪费时间了。一只妖怪而已,若是北荒人想要弄来,他们能弄出来无数只。我想要请你们,代替死去的冯兴业,来看住镇妖塔。” 第四章 入塔 镇妖塔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如今朝堂之上,所有的人都认为那座镇妖塔已经倒塌,只要有捉妖司不断捉妖,有朝一日这妖怪总还是会抓完的。 如果让他们知道,这片世代生存的土地之下,竟然还有一座镇妖塔,里面镇压着无数凶残可怖的妖怪,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夏振杨说,查案的事情,百骑会管。但是镇妖塔,需要唐云和荆良的协助了。一来他们都是军伍出身,和驻守在那里的羽林军配合起来有一些默契。二来便是他们常年和妖怪打交道,如果北荒人还想要用这妖物来偷袭的话,两人也好有个准备。 唐云和荆良笔直肃立,用拳头锤在胸前,给夏振杨敬了个军礼。 当唐云又来到杨懿老宅的时候,他差点没有认出来。这毕竟是来神都之后的第一座房子,不过很显然,赏赐是一回事事,但是真正要住的话,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栋宅子名义上是归他所有,但是唐云知道,这不过是给镇妖塔的存在做了一个掩护而已。他是正三品的高官,这样就算是神都府过来,也是不敢轻易地进入检查的。更何况,外面还有禁军守着。 这里的城墙快有三丈高了,也就是崇让坊的地势比较高,因此并不显得突兀。 附近这条梧桐街上,依旧是一片寂静,两人刚一迈步进来,便感觉到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荆良悄悄的对唐云说,敢情这周围的房子都让禁军给征用去了。 唐云来到大门前,这座大门已经被卸掉了,现在是大门洞开,不过也只能看见正对着的画壁。在大门两侧肃立着全身披戴着盔甲的军士,见到唐云过来,盘问了一下身份,便让两人在门外等待。 一个官员匆匆跑了出来,笑呵呵的说道:“下官羽林军长史,名叫齐容,两位大人里面请。” 齐容把两人引了进去,唐云一进入到其中,便遇到了一座高高耸立的围墙。 这和他记忆中的那座宅院已经完全不同了,夏振杨跟他们说过,这座宅子已经被神工鲁家的人完全重建了一遍,到处都是陷阱,明哨暗哨掺杂其中。常人若是偷偷潜入进来,被发现那都是小事,若是触碰到一些危险的陷阱,很有可能死无全尸。 齐容打开了第二扇门,过了这扇门便是原先的庭院了。 原本江南风格修建的别致庭院已经消失了,那条小溪似乎被人为给填平了,这上面搭建了不少军帐,看来平日里有许多军士都驻扎在这里。 这里俨然成了一座军营,而原先的井边,竟然突兀耸立起来了一座高塔。 齐容带着两人来到高塔前,唐云端详了片刻,忽然沉声道:“这座塔,是假的!” 荆良诧异道:“什么假的?” 齐容有些奇怪的看了唐云一眼,赞叹道:“大人好眼力,这塔上面全都是机关,就连窗户,从外面看是窗棂,但若是想推开是万万做不到的。整座塔除了门能够打开,其余的地方就算用锤头砸也砸不开。” 荆良好奇的说:“这几乎是无懈可击了,干脆你们所有人把门给守住不就得了。” 齐容长叹一声:“但这也不是万能的啊,若是有人把最后一把钥匙给取走,很容易便能偷偷潜入到其中。所以这最后一道门,必须由我和大人您同时在场,才能将门给打开。就算有贼人偷偷抢走了其中一人的钥匙,也打不开这扇门的。” 齐容恭敬的将一枚其貌不扬的钥匙递到唐云手中,两人同时转动左右两边的锁眼,只听见轰隆一声,高塔的大门缓缓被打开。 附近守卫的军士已经注意到这里,他们警惕的盯着四周,防止任何可疑的人靠近。 唐云和荆良作势要进去,齐容犹豫了一下,道:“大人,还是不要进去比较好。” 荆良瞪大眼睛问:“这是为啥?” 齐容解释道:“您看这宝塔,虽然起了一层保护的作用,但实际上,在塔的里面还篆刻了许多佛门的经典。都是佛门的大能高僧亲自动手篆刻的,据说有能够镇压里面群妖的意思。只要人待在塔外面倒是没事,但是一旦靠近这塔边上,便会听到许多奇怪的声音。有一些军士甚至因此发了疯,倒后来,若是没有特殊情况,一般是不会靠的太近的。” 怪不得高塔边上连个站立的卫兵也没有,原来还有这一层缘故。 荆良是不怎么信的,他见过的妖怪多了,但除了力气大一些,很难杀死之外,还没见过这么玄乎的事情。 他想要进去,不过碍着唐云在身边,还是说道:“大人,来都来了,我们进去看一看又何妨?” 这也说到唐云的心坎上了,两人是捉妖司的长官,平日里面对的妖怪多了,对于妖物的事情就好像收藏家遇见珍奇古董一样,心痒的厉害。 唐云点点头,显然也有些意动了,他转过身对齐容说道:“你放心,若是感觉到不适,我们会直接退出来。你们守在外面就好。” 齐容见到唐云和荆良坚持,也只好把门打开。不过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很可能他也在这里吃过苦头。 唐云和荆良这才迈步走了进去,刚一进入其中,身后的门便被轰隆一声关上了。 这座塔很静,四周空荡荡的,果然如唐云所说,里面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楼层,上面是中空的,只有第一层的一片空地。 这空地的中间,有一口孤零零的井。 荆良好奇想要过去看看,唐云一把将他拦住。 “大人,您吓我一跳!”里面的光线昏暗,看不清荆良的脸庞,唐云把一支火把给点燃。 唐云忽然停住了脚步。 荆良刚才的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 可在火把的照耀下,荆良分明在他眼前,正好奇的一步步靠近那口井。 “大人,您怎么停住了,赶紧走过去瞧瞧看啊。”从唐云的身后,传出荆良的声音。 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荆良? 第五章 吞噬 一时间,唐云背后的冷汗都快冒出来了。 这里密不透风,四周都是漆黑一片的高塔墙壁,将整个一层衬托出阴森森的气氛出来。 荆良见到唐云没有走,一点点靠近唐云,嘴里还嘟囔着:“大人,您是怎么了?” 而在唐云面前,荆良已经把手靠在井口的边缘,似乎发现了什么,转过头说道:“大人,赶紧过来!” 忽然,荆良的瞳孔一缩,他直接把刀拔出来,焦急喊道:“大人,你身后!” 也就在这一瞬间,唐云感觉到身后一阵寒风吹过,他反应很快,此刻来不及多想,侧过身去躲过这一击。 他冲身后望去,却只见到一团黑影,手里拿着刀冲自己砍来。 这人动作飞快,那几招连续的动作快的就好像不是真人一样,唐云伸手向后拔出横刀,挡在自己面前。 高塔当中顿时响起铛铛的响声,唐云忽然意识到,这里的高塔做过特殊的处理,应该也是将里面的声音给完全屏蔽了。 除非到门口去敲门,否则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唐云和那人缠斗了片刻,荆良这个时候也赶了过来。 两人同时和这黑影战在一起,那黑影的动作十分矫健,同时和唐云荆良两人对战竟然都不落下风。 唐云的心里越发感觉到不妙,就算是妖怪,他也应该能提前察觉。 他来京城还没过去太长的时间,唐云自信在漠北养成的警惕依旧没有散去,无论是谁偷偷靠近过来,他都可以第一时间发现。 这是这黑影,就好似突然出现一般,没有任何的征兆。 唐云原本手上的火把,方才突然一下已经掉到了地上,火光还没有熄灭。唐云下意识开始向有火光的地方靠近,想要凭借那一丝微弱的火光,来看看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果然,那个黑影没有发现唐云的这点小动作。他见到唐云想要退走,忽然发出一声怒吼,紧跟着就冲了过来。 那黑影的力气很大,趁着唐云要退走的这个功夫,竟然招招狠辣,猛地逼了过来。 此刻,几人已经到了火把旁边。 唐云一脚猛地踏在火把的边上,这支依旧在燃烧的火把忽然弹射起来,溅起一片火花。 在火花的照耀下,黑影的面容顿时浮现了出来。 竟然是荆良! 现在的荆良就好似疯了一样,他的眼神里布满血丝,带着嗜血的光芒,一刀刀劈向唐云。 这应该是荆良没有错了,他的脸上泛起血肉特有的纹路,这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唐云忽然暗道一声不好,他竟然忽略了荆良一个重要的习惯。 荆良原本是百骑校尉,虽然算是天子近臣,但是难免隐藏在黑暗当中,无人知晓。能够成为一个官员,出入朝堂,对他来说也算是莫大的荣幸。 唐云算的上是荆良的伯乐,再加上唐云本来就是他的顶头上司。所以唐云每一次在路上行走的时候,荆良都会默默跟在身后。 就算是来到这里很好奇,但是以荆良的谨慎和习惯,他也会跟在唐云身后的。 唐云忽然转身,发现原本站在前面的那个荆良已经消失。 附近,依旧是一片黑暗,但是从耳朵听声辨位来看,这周围只剩下唐云和荆良两个人。 两人竟然同时都被迷惑了! 唐云醒来的比较早,但是荆良依旧陷入嗜血的仇杀当中。唐云默默叹了一口气,把横刀收起,在荆良刀劈过来的瞬间,一只手捏在荆良的手腕上。 若是在平常,两人或许能打个旗鼓相当。 但是现在荆良的情绪受到了影响,他的脑子里现在只剩下杀戮的想法。招式也只是下意识的使出来,在唐云的眼中,已经是破绽重重。 刚才在黑暗中被荆良杀了个措手不及,唐云此刻忽然右手一使劲,向后一拽,将荆良抓着的横刀给夺了过来。 荆良自从上次在鲲的身上吃了苦头之后,便不再用铁链了,而是在身后别了两把横刀。 荆良手上的这一把横刀比较长一些,因此使用的招式也是大开大合。唐云现在已经近身作战了,这样一夺刀,顺势并指在他的虎头上敲了一下。 荆良浑身颤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想要伸手从背后拔出另一把横刀,唐云已经拽住他的后衣领,将他压制在地上。 “你清醒点!”唐云厉声喝道,然而在他胳膊下的荆良忽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他怒吼着将唐云给掀翻,力气很大,唐云刚刚夺来的刀竟然被荆良给击飞出去。 荆良毕竟曾经是百骑,这可是大周最精锐的部队。 两人手里都没有刀,于是用拳头扭打起来。唐云不断大声呼喊着荆良的名字,可是荆良好似身处于幻境当中,对唐云的话置若罔闻。 在这过程中,荆良一拳落在唐云的肩膀上,这一拳很沉,唐云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好似没有了知觉了。 这一下把唐云也给打出了火气,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阵寒意传来。 两人扭打的过程当中,火把又掉落在了地上,溅起一片火星。上面的火油已经快要燃烧殆尽了,火焰逐渐熄灭,附近的光亮也开始渐渐消失。 唐云忽然感觉到身后靠在一个石壁的边上,他心里惊了一下,随后意识到,他可能到了井边上了。 也就在这瞬间,唐云感觉到身后有人在拽他。 视线当中,出现了无数双漆黑的手,抓住他的衣服,开始向井里拽去。 他隐约间,感觉到荆良渐渐变得疯狂起来。 荆良忽然怒吼一声,他的两条手臂爆发出强大的力量,抱住唐云,将他直接按到井口里。 如果仅仅只有荆良一个人,唐云还能够应对,但是从井口里冒出来的这些黑色的手臂,将唐云死死的克制住。 隐约还能听见荆良发颤的声音:“杀了你……杀了你!” 唐云拼命的挣扎,可附近的黑色手臂,却变得异常的坚韧。 他就像是一只被无数蛛网包裹住的虫子,一点点吞噬进了井中。 第六章 前朝首辅 那些手臂已经拽着他,周围好似一阵深渊。 唐云并没有坐以待毙,他的腰间的口袋里还有一支火折子。火折子中还有点点火光,只需要轻轻吹一口气,便会燃烧起来。 唐云活动了一下手,发现这些手臂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这让他感觉到有些奇怪。 这些手臂,也是不陌生了。当初第一次来到这座宅子的时候,见到长孙灵秀也遇见过这样的手臂。 当时觉得很恐怖,但是回想起来,两人并没有受到什么样的伤害。 这似乎仅仅是一个幻境,将真正的杀局隐藏在其中。 想到这里,唐云继续活动自己的手臂,果不其然,他的手指已经能够开始动弹了。 他的动作很麻利,几乎是瞬间便把那一枚火折子取了出来。这火折子一取出来,唐云赶紧放到嘴边,轻轻吹了一口。 顿时,从火折子里飞出一片火星,向着四周飘散开来。那些手臂就像是老鼠遇见猫一样,四散而逃。 没有了手臂的牵制,唐云一下子掉落到了地上,四周是一片黑漆漆的,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唐云手上的火折子还有火焰在燃烧着,唐云一只手举起火把,一只手把身后的横刀‌‌‎‎拔‌‍出‌‎‍‍来‎‎。他的背上在平时都会有两把刀。 在他面前,是那座怪异的无头神像,它的身上依旧缠绕着无数条锁链。只是现在供奉无头神像的神台好似被谁砸出了一道裂痕,里面有一道道黑气散发出来。 这里显然就是真正的镇妖塔内部了,这让唐云忽然回想起了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情景。 他追杀一个化为妖物的武侯,北荒的探子做了那么多手段,动用了无数妖怪,他们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放出这些妖怪来。 唐云很清楚,上一次来,这里肯定是没有这一道裂痕的。 裂痕很斜长,就像是被斧子直直劈下来造成的一样,但这条裂缝很狭窄,就算是一个孩童,也无法从这裂缝里钻过去。 噗! 唐云手上的火折子忽然熄灭了,里面最后一点火星也不见踪影。 这附近没有风,唐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有一种尘封已久的气味,但是空气是十分充足的。 这里果然很是怪异。 身处于这样的黑暗当中,人是看不见的,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难免会感觉到恐慌。 唐云也同样如此,不过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渐渐平息下来。 这里的妖物能够影响人的灵智,与其自乱阵脚,不如静观其变。 唐云保持了一个警惕的姿势,他相信,外面的人不会任由他们一直待在里面的。等到他们发细线不对劲,就算这里诡异,他们也一定会派人进来查找。 他一步步靠近神像,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能够看清一些东西。 附近,有光。 这光还在一点点在照亮,唐云仰头,能够清晰的看见明月当空。 这是月光。 唐云的心顿时沉入到谷底,自己已经进入了幻境当中了。 这里是高塔,别说是月光,就连天空也看不见的。更何况他们来的时候,还是晌午,但这明月,却是悬挂在夜空之中的。 随着附近的光亮变得逐渐清晰起来,唐云环顾四周,他总算发现,这些光亮变得诡异起来。 他好似身处在一座明堂里,但他却纹丝未动,脑海当中努力回想起最初见到的情景,和这之间相互对照,终于发现不寻常的地方。 原来,那道原本裂开的缝隙,此刻却变成了一个一人多宽的大坑。 这坑洞里,有一个人,就盘膝坐在里面。 这是一个年轻人,但却头发皆白,身穿一件庆朝时期才有的锦缎,手中攥着一把折扇,轻轻扇动,看起来极为儒雅。 若单单是这些,他还不足以惊奇。这个年轻人苍白的长发上,却有四对鹿角,他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妖媚。 唐云警惕的盯着他,手里的横刀攥紧,一旦这年轻人敢擅动,横刀便会直接刺向他。 年轻人站起身,见到唐云如此谨慎,不由得笑了笑:“你不用紧张,我根本没想害你。” “用幻术困住我的属下,然而让他把我推到井里,你这么说,可真是一点诚意也没有。”唐云冷声道。 年轻人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你说的对,是我莽撞了。不过你也看出来了,我的真身不在外面,只好借助一个大活人把你给推下来了。其实就算你不弄些火出来,我也会让你安全着地的。” 唐云对年轻人的话置若罔闻,一个妖怪嘴里说出来的话,可以完全不用相信。 唐云问道:“你找我来,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年轻人把折扇收起来,抱拳道:“在下李一白,见过捉妖司卿。” 李一白! 唐云眼神一凝,忽然沉声道:“就是那个国库过半皆姓李的李一白。” 年轻人笑了笑,唐云的心里却开始揣测起来。 这李一白不是别人,庆朝灭亡的时候,他正好担任内阁首辅。 他是个纯粹的贪官,有能力,有才华,但也同样贪财。但是庆朝每年一般的财政收入,都会进入李府之中。他的名声响彻天下,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富可敌国。 最后庆朝灭亡,庆天子最后也意识到了李一白的势力,他派人去杀李一白,却被他给逃掉了。从此,这李一白便带着他的财富离去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江湖上有传言,李一白的财富,就算是这天下也少有。 那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 怪不得,他能够在朝廷上将碌碌诸卿摆弄于鼓掌之中。 庆朝到现在,恐怕已经有百年之久了。难怪他还能活着,甚至保持如此年轻的面容。 这是一只老狐狸,唐云心里保持警惕,嘴里沉声道:“你来找我做什么?想要让我放你出去?这你就不用想了,你既然能够用幻术影响他人,就应该知道,钱财对我的影响不大。” “钱财是对付俗人的,对于你来说,钱财确实没有用。” 李一白忽然站起身,他分明就在那道裂缝之中,但却好似就站在唐云面前一样。 “你想不想,回家看一看?” 第七章 幻境 回家…… 脑海当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当年的情景。十几年的时间,已经让当初的记忆有些模糊起来。 唐云曾经的故人,曾经的亲友,他能记得一些人的名字,但模样他却记不清楚了。 他不属于这个时代,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就在唐云陷入回忆的同时,他忽然惊醒过来,背后生出一阵冷汗。 他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警惕的望着李一白,凝声道:“你在对我用幻术?” 想想就有些后怕,若是他真的对故乡有什么依恋的话,恐怕会陷入李一白的环境当中出不去。 毕竟有荆良的例子在前面,若真是被幻境困住,便真的失去理智,到时候谁也不认识,变成一个完全只知道杀戮的傀儡。 呼! 眼前忽然吹起一阵阴风。 李一白的身影在阴风变的模糊,这让唐云心中一惊。他的耳边忽然出现了很多声音,就好像有一群人在耳边低声细语一样。 这是又一深层次的幻术,镇压在这里的妖怪果然强了许多,就算是唐云,此刻只是感觉到天旋地转,人在强大的妖物面前,便会如此弱小。 《东山经》曰:“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羊目、四角、牛尾,其音如嗥狗,其名曰峳峳,见则其国多狡客。” 这是一个记载于古籍当中的神秘妖兽,他们神出鬼没,一旦出现在人间,定会引起天下动荡。 周围全是黑雾,唐云感觉到自己心里的烦躁越发强烈。就好像人待在一座密室里,把人困住,让人喘不过气来。 李一白的声音在唐云的耳边低声响起:“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也索性不跟你绕弯子了,直接控制你打开这封印算了!” 唐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好像在一件四周全部封闭的密室当中一样,眼前是一片漆黑,耳边尽是虚无。 他向着一个方向不停的奔跑过去,但是这地方就像是没有尽头,他找不到边缘的地方何在。 你出不去了。 就在这里,一直沉寂下去吧。 有个声音在心里回荡,让人生出一种无力的感觉。 就在这声音响起的一瞬间,从唐云身体里猛地迸发出一股强悍的力量。 这力量冲碎了周围的一片阴云,将附近的黑暗全都给扫尽。 吼! 随着一阵震撼天地的咆哮声响彻耳边,周围的喃喃细语声便不复存在,只剩下李一白惊疑不定的声音:“这是什么?” 唐云睁开眼,他发现自己正站在那座无头神像的旁边。手里的横刀已经劈的刀身表面坑坑洼洼的,他的面前,还有一根已经被劈断的铁链。 那铁链很粗,但上面却没有铁锈。能够感受到年代的久远,唐云在方才似乎找到了铁链有裂缝的地方,用力劈砍,最终将这条铁链给劈断的。 唐云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是完全没有意识的。也就是说,刚才李一白控制了他的一切,就好像荆良一样。 唐云再看裂缝,李一白没有方才的从容,他虽然面色依旧冷静,但唐云还是注意到,李一白那锦衣上布满了褶皱和灰尘,好像受了伤。 李一白咧开嘴,他紧紧的盯着唐云,嘴里出声道:“好,好!唐司卿,你真是让我意外啊。不过这也有意思,若是轻而易举就出去了,反而太没趣了。” 唐云双手搬起来旁边的一块石板,直接盖在那道裂缝上,冷声道;“你永远也别想出去!” 做完这一切,唐云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这是从心里的散发出来的一种疲惫感,应该是他体内剩余的褚健血液发挥了作用。 唐云原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凶兽血液的已经变得稀薄了,没想到还是发挥了作用。这样的血液救了唐云好几次命,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这井原本是有梯子的,但是后来担心里面有什么东西出来,便把梯子给拆了。过了很久,上面才出现几道火光,一个人大声喊道:“唐大人,唐大人!” 唐云答应一声,从上面顿时顺下来一根绳子,唐云抓牢,在被送上去的一瞬间,他瞥见盖住裂痕的那块石板,忽然裂开一片如同蛛网的裂痕。 很快,石板直接破碎开了,从那道黑漆漆的裂痕里,突兀的出现了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是李一白的。 他就这样目送着唐云离开。 唐云很快被众多军士谨慎的送出了这座高塔,随着大门轰隆一声关上,紧接着能听见落锁的声音。 羽林军长史齐容满头大汗的问道:“大人,您没有受伤吧?” 唐云刚出去,刺眼的阳光让他闭了一下眼睛,他沉声问道:“荆良在哪里?” 齐容脸色有些为难,他指着一个地方,唐云这才注意到,有几名身着黑甲的羽林军将一个人给压住。 那人还在咆哮不止,这就是荆良了。 唐云连忙说道:“把他拽出去,远离高塔,不要再让他靠近。” 军士连忙答应下来,荆良的力气很大,只好用铁链拴住他的四肢,再慢慢的拖拽起来。 等到众人合力将荆良拖出去,齐容在唐云身后小声问道:“大人,恕下官多嘴,您在里面到底遇见了什么?” 唐云瞥了他一眼:“你知道,里面很危险就是了。让你的手下,若是在高塔旁巡逻,必须三人以上,不得单独行动。还好,那门现在不准任何人靠近。你们守,也尽量离得远一些。” 齐容脸色一变,他知道唐云是做什么的,既然他都如此叮嘱,看来里面还真的发生了的什么。 唐云交代一声便回到门外,正好瞧见荆良已经恢复了平静,但军士们担心他还发疯,于是依旧把铁链拽住。 唐云对军士道:“把铁链打开吧。” 军士答应下来,很快铁链被打开,荆良睁开眼睛,他的眼皮都叠了好几层,看起来十分疲惫。 “大人,这是哪里……”荆良一脸茫然,他刚才陷入到幻境之中,对周围发生了什么都不知晓。 唐云把荆良扶起来,沉声道:“跟我去一趟皇宫,有些东西需要查一查。” 第八章 夜遇 荆良答应一声,正想要走几步,忽然虚弱的倒在地上。 荆良的体魄很强,他原本是百骑校尉出身,无论是体能还是意志都是极强的,但现在却直接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显然疲惫到了极点。 唐云连忙检查了一下荆良的状态,好在他似乎只是很累而已,身上并没有受什么伤。 “你先回衙门里休息吧,我自己一个人查就行。” 唐云叫了两匹马,把荆良扶到马鞍上,等到出了崇让坊之后,一路向北送到捉妖司中。 唐云和荆良都是居无定所之人,他们都没有成家,因此吃住都在捉妖司里。这很正常,捉妖司因为建在前朝的皇宫废墟之中,有很多空出来的屋舍,稍微改一些便可以住人了,很多捉妖司中的军士也住在衙门里。 平日里出任务也是出生入死,稍有不注意便会丢掉性命。很多人都没有成家,或许没有了牵挂,便更容易豁出性命。 唐云从衙门里离开,转身便去了史馆。 这里有记录前朝的事情,唐云对于李一白的了解大多来源于市井传闻,但是真正发生了什么,他却一无所知。 太史令一脉单传,他们只是专心做历史记载的人,不受任何王朝的影响。他们以刚正不阿著称,这也是出名的。 曾经前秦有一位皇帝要看关于自己的历史记录,等到看见之后却是勃然大怒,强令太史令修改史册,却被太史令拒绝。皇帝大怒,想要杀太史令,太史令却说,你杀我,我的儿子会继承我的位置,继续将发生的一切记录下来。你就算灭了我族,这史册我也不会有丝毫更改。 最终皇帝妥协了,这史册,也便成了一份权威的历史记录。 一位小吏接待了唐云,带他来到一座书架前,从这里找出关于李一白的记载。在看之前,小吏叮嘱唐云,一定要小心翻阅,这些史书都已经有一定年头了。 果然,江湖上传闻和真正的史实,果然是有所出入的。 李一白在江湖上,被称为绝代奸臣。 但是在史册记载,庆朝在末期已经失去了对各地的管辖,说白了当时几乎是诸侯混战,李一白能够在这样的朝政当中收上来足额的税银,已经能瞧出来他的本事的。。 李一白大肆推行自己的政策,强军富国,并且一度击溃了京畿地区的一些诸侯,让朝廷的实力空前庞大。 可惜这就像是一个将死之人回光返照一样,即便李一白是个神人,但当时庆朝朝廷已经是一座空壳了,但凭他一个人已经无济于事。 最后的庆朝广厦将倾,已经岌岌可危。若不是李一白在坚持,恐怕朝廷已经名存实亡了。 在庆朝的皇城被攻破的一瞬间,李一白便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唐云看的很仔细,没过多久,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变黑。 等到小吏过来掌灯的时候,唐云才恍然惊醒,这才将手上的史册放下。 书本上记载的,终究还是李一白暴露在世人面前的形象。一个有极高灵智的妖怪,他能够在人间悄无声息的化为人这么多年,一定隐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些妖怪,绝对不能放出来。 任何一头,都有可能是人间的灾难。 怪不得北荒如此心急的想要破坏镇妖塔,一旦镇妖塔里面的妖怪全都释放出来,注定会中原大乱。 到时候,前线将士没有一个稳定的后援,很有可能让北荒趁虚而入。 “真是鼠目寸光,若是将这些妖怪放出来,北荒就算占据了中原又能怎样?”唐云心里默默叹息一声,他离开皇宫。 四处街巷中,净街鼓已经敲响。唐云一身鲜艳的绣蟒锦衣走在街上,武侯看见也么默默让开,并没有打扰唐云。 有一队百骑匆匆从身边经过,见到唐云,连忙下马问道:“大人,您可否看见有人从街上跑过?” 唐云摇摇头,问:“不是收网了吗,怎么还在这里捉捕?” 百骑面有难色的说:“我们在围剿的时候漏掉了一个,现在城门已经严密监视,防止他们逃走。最近这些北荒人开始疯狂报复,京城里死了不少人。大人,夜里行走,可要多加小心。” 等到这些百骑走后,唐云也感觉到有些疲惫了,便准备去南市吃个饭休息一下。 即便他身上有褚健血脉,但他也同样在那幻境当中待了许久。好在唐云和荆良都是意识坚定之人,若是换一个意识薄弱的,很有可能会直接疯掉。 找了一家酒馆,南市夜晚是没有宵禁的,不少店家到了现在才算是真正的开张。 要了两个小菜,一碗米饭,唐云准备吃完便回到杨宅里去。他平日里觉得有禁军守在那里就万无一失了,但今天的经历才知道,禁军不是万能的,有些力量已经超越了人的的限度。 正在吃着饭,忽然听见附近传来一声吵闹。 放眼望去,原来是两个姑娘家被缠住了。掌柜的见到所有人都在看他,连忙大声喊道:“大家都看见了,我可没有怎么样。是这两个小姑娘吃了饭没给钱!” 那两个女孩儿穿着一身素白簪花小衫,两只手攥紧衣角,显得很是局促。 唐云瞥了一眼,目光忽然在其中一个女孩儿的脸上停住。 就在这时候,掌柜的见两个女孩儿面有难色,不由得大声叫道:“既然拿不出钱,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啊。咱家的规矩,谁若是敢赊账,那就……” 掌柜的还没说完,一个女孩儿焦急的说:“我们忘记带了,等到下次出来,肯定会给你带来。” 掌柜的上下打量一下女孩儿,笃定这就是偷偷跑出来的富家贵女,他本意也不想为难,不过眼睛却落在了女孩身上的玉佩上。 他的眼神很好,这玉佩是真的,而且是十分珍贵的玉石。 掌柜的冷笑道:“我又不认识你们两个,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偷偷跑了。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们,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交出来抵账吧。” “抵账……可我们身上没有带钱啊。” “没钱,你们那块玉是什么,拿来给我看看。” 女孩儿心里也是焦急了,赶紧去拿身上的玉佩,却被一只手给抓住。 唐云对掌柜冷声道:“你敢拿这玉佩,信不信你明天就死。” 第九章 晋阳公主 唐云因为没有换官服,所以他来到酒馆吃饭的时候,掌柜的是十分热情的招待的。 见到唐云出面,掌柜的连忙收回手,笑嘻嘻的说:“这位官爷说得哪里话,小的也只是混口饭吃嘛。她俩……这两位姑娘叫了不少贵重的吃食,我也是小本买卖,经不起赊账啊。” 唐云从怀里取出一枚沉甸甸的银锭,足足有五两,扔到掌柜手中,冷声道:“你的这小破店,就算是把所有菜都上满了,这些钱也足够了。” 在京城里混熟的都是聪明人,知道这位爷要管这事了,赶紧点头哈腰的说:“多谢官爷赏赐,小的就不打扰官爷了。” 说罢,他急匆匆离开了。 附近人看热闹的不少,见到掌柜的狼狈的离开,不由得哄堂大笑。两个女孩儿看起来很腼腆,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攥着衣角不敢抬头说话。 知道小姑娘脸皮薄,唐云便带着她们离开这里,出了门找了一处寂静的角落,唐云蹲下身去,说道:“殿下,您怎么会在这儿,难道没有人跟着你吗?” 其中一个竖着丫鬟髻的少女脸色大变,赶紧拦在小姑娘的面前,警惕的看着唐云:“你到底是谁?” 唐云说道:“臣捉妖司卿唐云,曾经在皇宫中见过公主殿下,不知道殿下还有没有印象?” “啊,是你!”少女身后的那名小姑娘惊呼道。 原来,这个腰间戴着那枚玉佩的小姑娘,便是当朝的晋阳公主,陆寻香。 陆寻香并不是女皇亲生的女儿,她的生母曾经是前秦的一位皇妃,不过后来皇妃身体不好,竟然一病而猝。死前将陆寻香嘱托给当时还不是皇后的白小悠收养。 陆寻香从小就乖巧可人,一直深的白小悠喜爱,对待她也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对待。 最后白小悠登基称帝,也便是今日的女皇。陆寻香的地位也便随之水涨船高,她并非嫡女,但是晋阳公主这个最为尊贵的称号却落在她的头上,足见女皇对她的喜爱。 原本前秦的皇宫当中还是有不少公主的,只是这些公主有的出嫁,有的和亲,到最后也没剩下几个。唯有晋阳公主能够住在皇宫中的三海阁中常住,那是皇宫中一座难得的奢华宫殿。 唐云第一次见到陆寻香,是在一个清晨上朝的时候。唐云给女皇汇报关于捉妖的事务,从来都是皇宫里和女皇单独会面的。 这不是人与人之间的战争,在朝廷上公然议论,难免会引起恐慌。 当时路过宫墙的时候,正好瞧见晋阳公主蹲在墙角下,她放的一只纸鸢被风吹到了屋顶上。皇宫之中有无数侍卫,但是这些侍卫平日里都是冰冷的脸,严格的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晋阳公主也不敢轻易打扰他们。 唐云当时正好看见,他刚刚从皇帝身处的宫殿里离开,见到这一幕顺手便扔了一块石头上去,正好砸在刮住纸鸢的瓦片上。这枚瓦片掉落下来,纸鸢也顺势掉落下来。 不过是一件顺手的小事,两人也是一面之缘。却没想到今天竟然在南市见到这位公主,唐云转念一想,便猜到这位公主应该是偷偷跑出来的。 “现在宫城已经关闭了,臣可以带殿下先回上阳宫去咱行歇息。” 宫城的大门不同于皇城的大门,一般来说到了时间点,把守城门的监门卫就会将大门的锁过落上。除非是有皇帝的圣旨,否则绝对不允许将城门给打开的。 至于上阳宫,则是在皇城以西的一座山坡上。那里是皇帝出行围猎时候用来休憩的行宫,从最高处能够瞭望整个神都的情景。 上阳宫是皇帝的别宫,虽说不能把晋阳公主迎进主殿,但是分出一间好点的屋子给她住还是可以的。 陆寻香一听见这话脸色就变了,眼泪汪汪的揪住唐云的衣角,小声说道:“唐大人,你是好人,能不能别把我带回去啊。要不然陛下就要知道,会责罚我的。” 唐云无奈的笑了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是个好人。 晋阳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如果让她住在外面,恐怕第二天不用御史弹劾,他就会被女皇丢到洛河里喂鱼。 唐云蹲下身,轻声道:“殿下,您偷偷跑出来,若是被下人发现,就该告诉陛下了。您应该知道,陛下每天批阅奏章要很晚的。若是听见了殿下不见的消息,难免会着急,到时候可就休息不好了。” 陆寻香满脸都是委屈的表情,思忖片刻,还是乖巧的点点头:“好吧,我不想让陛下为我伤神。” 陆寻香的年纪其实也不算小了,她出生在前秦末年,现在也有十八九岁了。只是一直深处于深宫内院当中,没经历过世间险恶,难免天性单纯。一听见会让皇帝分神,赶紧不敢再胡来。 唐云或许是她难得遇见的男子,毕竟深宫内院之中,除了神出鬼没的侍卫之外,便只有宫女和宦官。 两个女孩儿都不太会骑马,唐云找了一辆马车,从南市到皇宫大致需要一段时间的车程,唐云将两个女孩儿请进车里,可是她们却童心未泯,探出脑袋和唐云聊天。 原来,在陆寻香身边的女孩儿是她的侍女小怜,总是待在皇宫里太闷了,于是两个女孩儿就偷偷摸摸跑出来了。 当时,正巧是皇宫为即将到来的秋节准备花簇和糕点,人来人往的,两个女孩儿就混入一个戏班里偷偷出了城。 这戏班明日还会来皇宫之中表演,两人想着出去转一转,等到明天再回去,谁想到这一下竟然忘记带钱了。 这也怪不得她们两人,毕竟在皇宫之中,一切东西都不用购买的。这样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习惯,陆寻香说她出去之前还打算过的,谁知道偷偷跑出去的时候一下子给忘记了。 说到这里,陆寻香还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唐云心说这两个女孩儿还真是胆大,好在遇见的是他。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估计女皇的暴怒会将整个神都掀个底朝天。 唐云忽然感觉到有些意外,像晋阳公主这样的皇族成员,一般都会有若水在跟着。唐云不相信,两个女孩儿的动作,能够瞒得过若水的眼睛。 可是现在,若水去哪里了? 忽然,唐云感觉到背后一凉,他猛地转过头。 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一股渗人的杀气。 第十八章 突发事件 “真是可笑,他赫连熊一共多少儿子,朕估计他自己都不清楚。就那一群低贱的蛮夷,还敢娶朕的公主?” 女皇冷冷的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决然。 唐云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落在陆寻香的身上,这个不知忧愁的小丫头居然还在偷偷吃东西。不过似乎估计到周围人都放下碗筷了,只好偷偷的有筷子飞快夹一口吃的放到嘴里,然后到处左右瞧着。 如果要和亲,用晋阳公主来进行和亲是最好的选择。 她年轻,而且地位也极为出众。 陆安嗣此言一出,顿时座下一片哗然。虽然几个人义正言辞的站起来,但是唐云却注意到,这些人都是一些郡王而已。 真正的亲王,却是安稳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沉吟不语。 这消息太突然了,而且陆安嗣既然选择在这个场合提出,便是要让皇家先拿定一个主意,到明天的朝会上,可就有准备了。 不过这消息,确实是惊天的震撼。 谁都知道北荒的皇帝是个幼子,他在所有人的眼中就像是一个傀儡一样,没有什么用。但是左贤王身死可就不一样了,他才是真正掌控北荒朝政的人,而且北荒部族众多,权力也不是那么好夺取的。 女皇沉声问道:“北荒左贤王是怎么死的?” 陆安嗣犹豫了一下,说:“据说是在一个普通牧民家里接水喝,没想到被那户牧民当作是贼人给杀死了。但这太过荒谬,于是臣又派手下到北荒去查。现在获得的消息是,北荒新帝赫连萱月暗中布置,在赫连虎准备刺杀皇帝的时候出手,将赫连虎和他的党羽给击溃。” 女皇嗤笑一声,显然不相信。 两个可能,其实都有些天马行空。 赫连萱月,赫连萱月…… 唐云念叨着这个名字,他总觉得很熟悉,但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了。 最后他决定放弃,放眼在整个大殿里望去,却忽然察觉出一丝不太对劲。 整个大殿里的人注意力全都被吸引了过去,甚至一些若水也出神的听着,唐云拍拍阿巧的肩膀,示意她注意四周。 阿巧小声说道:“演出的戏班已经离开了,今天的晚宴恐怕不会继续进行下去了,在场的都是皇族之人,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行刺了吧?” 唐云摇摇头,他心里的那一丝不安,还是在持续。 今夜是万家团圆的时候,在暗中却是夏振杨和托舍之间博弈的关键。原本按照唐云的想法,这些北荒人会在宴会上下手,没想到这宴会里突然走出一个白山郡王,说出了这么一个大的消息。 作为曾经在漠北待过十几年的人,唐云自然是希望边疆无战事的。 但唐云偏偏又很了解北荒人,他知道北荒人是不会罢休的。就算是言和,也只是暂时的,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入侵中原。 北荒的祖训,便是占据中原。这几乎刻入了北荒民众的骨子里,就算是皇帝不想打了,也没有什么用。她若是不想失去百姓的拥戴,便要将这战争继续下去。 只是这些,京城里的很多达官贵人都知道,但是他们不愿意说。 永世的战乱和一时的安宁,他们宁愿选择后者。 这些和唐云无关,他悄悄将门给打开,偷偷来到那座试衣间里。 这里是一些女眷换衣服的地方,不过现在还没有人。 唐云挨个搜查着,他确定有声音从这地方传出来,然而他刚来的时候,说出那声音的人便消失了。 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打算…… 唐云正在疑惑着,忽然瞧见身后一个脚步声传来,原来是一名歌姬走了进来。 她拉开门,但是明显不知道里面有人的样子。见到唐云在屋子里,她愣了一下,随后细声说道:“抱歉,我进错门了。” “站住!”唐云冷声道,迈步走了过去。 那名歌姬明显愣了一下,她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小声说:“大人,您来找我到底什么事啊。” 唐云问:“你说你走错门了,那你原本的屋子到底是哪一间?” 歌姬转过头,有些畏惧的看着唐云绣蟒锦衣,小声说:“奴家是曲乐团的,来皇宫里表演。公公说我们可以回去了,所以我是来收拾衣服的。” 说完,歌姬指着尽头的一间屋子,小声说:“奴家是去那一间屋子去取衣服的。” “好,带我过去!” 歌姬的脸一下就红了,她颤颤巍巍的说:“啊,这……恐怕不合适吧。” 唐云的脸一下子就笑了,他注意到远处走来两名若水,便对歌姬说道:“我要调查,你若是识相的话,就老实带我过去。” 歌姬点点头,但却有些犹豫,停步不前。 唐云冷笑道:“你不想把背后面对我,是怕我杀了你么?” “那屋子里根本就不是什么戏班的衣服,你在骗我!” 唐云直接把刀‌‎拔‍‎‌出‎‎‌‌‍来‍‌,就在这时,歌姬忽然猛地出拳,砸向唐云。 唐云其实一直在诈她,唐云也同样没有去过那间屋子,只不过这歌姬实在刻意。就算是戏班里的衣服,也该有多个人过来一起收拾,让她一个人过来收拾效率实在很低。 果然,这歌姬暴露了。 她忽然出拳,一拳狠狠砸向唐云,不过唐云反应很快,横刀一劈,在这女人的胳膊上便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 随后,唐云猛地用身体一撞,将歌姬撞翻在地上。 唐云的力量很强,歌姬完全不是对手。 身后的若水听见了这里的动静,连忙跑了过来,唐云头也不回的说:“把这人压到你们校尉那里审问!” 噗! 一声剧烈的疼痛袭来。 唐云艰难的转过头,那两个若水,居然同时出刀,刺在他的体内。 这两刀都是冲着要害而去的,他衣服里的内甲抵挡住了一些伤害,但是横刀还是刺了进来。 唐云猛地吃疼,感觉到鼻息之间全都是血腥的气息。 他沉沉的喘了一口气,想要转过身,身后的两名若水已经把刀拔了出来。 唐云站不起来了。 耳边传来歌姬冰冷的声音:“这个人怎么办?” 若水说:“没空理他,就把他丢在这里流血致死吧。” 第十九章 禁军的威胁 那名歌姬临走之前,还有脚狠狠的踹了唐云几下,愤恨的说:“本来想在这布置个后手的,没想到被这家伙给发现了。” “没时间理会他了,赶紧走!”若水的声音十分冰冷,三人很快离开。 那两把刀,是准确无误刺在唐云的体内。两个巨大的窟窿开始向外流血,唐云艰难的用手捂住伤口,一步步向前艰难的迈着。 他感觉到四肢已经开始麻木,流了这么多血,普通人早就已经油灯枯竭了。但唐云的心脏却依旧在狂跳着,一股股暖流始终在支持着他。 他咬牙走到上阳宫,忽然发现周围的禁军全都不见了踪影,这让他心里一惊。 唐云心里乞求阿巧早点发现这端倪,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发现这戏班有什么诡异的地方,原来真正的杀招,是若水里的奸细。 根本没有人怀疑到若水的身上,但是唐云细细回想起来,那人身上的毕方锦衣明显很不合身。 而且他说话的声音有些粗犷,不像是一个女人,更像是一个乔装打扮后的男人。 对方很有可能杀了若水,随后假扮成她们的模样混入了这皇宫之中。 昨天,护卫晋阳公主的几名若水不见踪影。后来阿巧猜测,这些若水恐怕已经遭遇了不幸。 若水死后,却一直没有找到尸体。 这些人用一些江湖秘术,易容成了若水的模样,乔装打扮之下混入到了皇宫之中。 唐云两根肋骨都好像折断了,因为剧烈的疼痛,浑身感觉到一阵抽搐。 这样下去不行,就算心脏里有褚健的鲜血让他保持体力,也是无济于事的。 幸运的是,当唐云从这个地方走出来,迎面便撞见了一群匆匆赶来的禁军。有人认出了唐云,赶紧过去帮忙。 唐云被人搀扶住,身上的两个血窟窿也被堵住,暂时缓解了伤势。他用尽全身力气颤声问道:“陛下怎么样?” 禁军愣了一下,听了许久才辨认出唐云沙哑的声音,赶忙回答道:“内卫不知道为何忽然对同伴下手,好在白山郡王为陛下挡了一刀,这才没有让内卫得逞。方才大将军已经下令,将内卫全部逮捕!” 内卫叛变了? 唐云摇摇头:“不对,那些人是乔装混进来的。这是误会,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禁军一下子就犹豫起来,他们是听从大将军号令的。但是唐云的身上有两宫行走的令牌,如今皇帝的防卫都是他负责。 一个禁军小声说道:“大人,您受伤不轻,要不然让小的送您先去医馆吧。” 唐云摇摇头,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心脏剧烈的跳动,这一瞬间好像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般。 这是褚健血脉在发挥着作用,但是时间有限,一旦这血脉没了作用,唐云很有可能陷入虚弱的阶段。 唐云赶紧起身,他沉声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禁军回答:“小的是受大将军之命,在此地寻找其余的内卫。” 唐云说:“你们跟我过来,陛下恐怕有危险!” 见到禁军们还在犹豫,唐云厉声喝道:“若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们怎么交差!你们大将军那里由我来说,赶紧跟上!” 隐约之间,唐云已经做出了判断。 禁军的反应实在有些反常了,就算是内卫出了内鬼,但是毕竟是负责皇帝守卫的人,怎么可能说抓就抓? 唐云带着一群禁军,很快又回到上阳宫,一路上的到处都是宦官和宫女的死尸,唐云甚至还看见不少若水的尸体。 原先通往上阳宫正殿的一条小路上,只有禁军还在这里守护着。唐云注意到,这些军士都是羽林军。 禁军一共有六军,分左右羽林军、左右神武军、左右龙武军。 其余诸军都没有来,唯独羽林军在这里,太反常了。 唐云心中一凝,他想要冲上前去,却被禁军团团围住。那些军士脸色冰冷的说:“大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唐云把腰牌取出来,喝道:“让开!” 这腰牌表示他是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在皇宫里任何地方都可以去得。然而这些军士却不为所动,甚至原本跟在唐云身后的军士,也把刀枪拦在唐云面前。 唐云已经感觉到自己小腹上传来的丝丝疼痛,他坚持不了太久了,忽然厉声喝道:“让开!” “大人,您别让我们为难!”几名军士沉声说道。 眼前围了大概二十来名军士,手持长枪对准着唐云。 唐云仰起头,他看见了远处的那座宫殿,此刻的灯光却暗淡了下来。现在的天色已经渐渐黑了,然而在宫殿中的一些油灯却熄灭了下来。 不好! 唐云心中忽然一惊,他知道这火光是有讲究的。皇帝若是在,是绝对不允许有火光消失的。 唐云忽然拔刀抽出来,厉声喝道:“你们是想跟着你们大将军谋反吗!” 他这么一吼,顿时把所有的军士都镇住了。在愣神的功夫,唐云直接撞开一名军士冲了进去。 越往里走,若水的尸体越多。 这些若水的死状很凄惨,唐云注意到,这些人很多都是并排死的。 若水武功高超,就算是面对几倍的敌人都能够从容应对。但是唐云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发现每一刀都是直接的致命伤,身上也没有其他的伤痕,这很明显就是趁她们没有防备,从背后一刀刺在他们体内的。 这就很明显了,除了禁军,没有人会出现在若水背后,还不引起警觉的。 唐云很早之前便猜测,刺客到底用了什么办法。 原本他以为,这些刺客就隐藏在那些戏班里。等到唱戏表演的时候,会突然跳出来。可是他没有想到,戏班并没有表演太长时间。 现在想想,若水肯定是被陷害了,而女皇最信任的羽林军,竟然也被渗透进来了。 这无疑是背后捅刀子,很多人包括唐云原本都把威胁来源于外面,然而真正的危险,却藏在这禁军之中。 唐云走到一楼,这里灯光昏暗,到处都是狼藉的桌案,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混乱。 随着木梯往上走,唐云忽然听见了一句十分猖狂的声音传出来。 “梁王殿下,我劝你一句,你的那点功夫,对付些水贼还行,但是对我来说,还差远着呢。” 第二十章 兵谏 唐云在这一瞬间将自己的脚步放到了最低。 外面的禁军,或许有大将军的命令,并没有跟着唐云进来。 这一座木楼梯是回旋式的,因此唐云走到第一座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在木梯的尽头,还有人在那里守卫着。这些人看样子也是禁军中人,身上披着金甲,不过他们都是背对着唐云。 这里显然是不能过去的,若是再往前一步,这些人即便是背对着他,也是可以发现的。 每个人其实都有一定程度的洞察力,有的时候如果有个人在背后,即便没有看见他,也会察觉到。唐云不能冒险,如果上面有人绑架了一个皇族之人,那可就糟了。 唐云于是悄悄从木梯旁退了下来,走到上阳宫的凤台后面,他忽然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一道小门。 唐云记得这小门原先是有木栓合上的,现在这木栓却被破开了,唐云甚至看见了一些杂乱的脚印。 他能够想象出,当刺杀发生的时候,整个大殿里乱作一团,许多人想要从这个门出去。 但是他们并没有离开,反而是被人从这里又逼退了回去,无奈之下才来到二楼。 唐云跑到后面,发现这里并没有禁军在把守。他左右张望了一会儿,随后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副独轮车。 独轮车因该是皇宫里杂役推东西用的,一场宴席结束后,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整理。 唐云将独轮车推到墙边,一只脚踩在独轮车上,借助独轮车的高度好不容易攀到了二楼檐宇的边缘。这也是上阳宫的建筑所致,因为是皇帝的别宫,整个皇宫务求别致精细,因此在每一层楼之间都有很厚重的飞檐。 唐云攀住檐角,随后匍匐下身,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壁虎一样趴在这上面,渐渐靠近窗边。 窗边有很多背影,一眼望去能看见不少各种颜色的蟒袍,看样子王爷们此刻也是十分狼狈。 唐云的目标是一副鲜艳的大红色蟒袍,这只有一字亲王才会穿着的服饰。他缓缓移动,最后靠在那人的背后,用手点了一下他。 “别说话,也别转头,我是来救你们的。”唐云压低声音,那个亲王明显浑身震了一下。 他旁边的几个王爷准备回头,被这亲王给呵斥住。 这时候唐云才发现,竟然是燕王! 燕王没有转过头,小声说:“来了多少人?” 唐云小声说:“我是唐云,只有我一个。” 燕王的声音变得有些焦急:“你赶紧去搬救兵,就你一个人,没什么用的!” 唐云用手拍拍燕王的后背,示意他平静下来,随后说道:“来不及了,上阳宫这周围全都是禁军,我一个人分辨不清谁才是真正的叛徒。烦劳殿下让一让,我看一看这里面的情况。” 燕王会意,向旁边坐了坐,唐云这才看清楚整个宫殿里的情景。 原来,女皇的周围已经被一群身穿金甲的军士给团团围住。这些军士看样子都是羽林军的士兵,但是此刻明显已经成了叛徒。 二楼距离地面不高,但是这些王爷没有一个人选择逃跑,原因只有一个,主死臣死,没有一个人想做背弃皇帝逃走的叛臣。 在女皇的面前,倒了好几个若水。在这个角度,唐云看不见这些若水的容貌,他不知道萧千琴和阿巧是不是在这里,但是女皇的情况,却是十分危险的。 那些人似乎也是担心女皇逃走,因此将女皇给团团围住,封死了所有的去路。 唐云忽然发现,白山郡王竟然不在里面,满朝的王爷,竟然只有梁王会一些武功。可是先让梁王一个人还是有些力不从心的, 梁王的身上已经受了很多的伤,他的一只手撑着刀。一些王爷想要去帮忙,可在他们的面前全被叛变的羽林卫军士给拦住,不能进一步。 在女皇面前,站着一个身着将官盔甲的中年男子,这个人手里还拿着一把剑,剑身上在滴血。他猖狂的大笑道:“梁王殿下,你也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吧。” 这人唐云认识,他是前一个月才刚刚提拔上来的羽林军大将军,赖捷。 赖捷是出了名的老实巴交一个人物,也是忠心耿耿的一个人。他原本就是羽林军中的一名将军,当初北荒入侵中原的时候,在乱军之中帮女皇挡了一箭,深得女皇信任。 这个人,他是一员老将,而且表面上是十分忠厚老实的人。 但此时此刻,好似被撕破了脸皮一样,他变得狂躁,变得骄狂,好似成了另外一个人。 女皇的脸色始终带着冷漠,她甚至都没有退后一步,她就直勾勾盯着赖捷。 或许是被盯着不耐烦了,赖捷终于仰起头笑道:“对不起了皇后,为了咱们大秦,我必须要这么做。” 他的脸是笑着的,但是声音却有些颤抖。或许是激动,或许是因为畏惧。 众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这赖捷是支持前秦的人! 虽说大周和大秦有数不清楚的关系,但一个王朝的变更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在朝堂上也是刻意避开这个问题。 女皇终于开口了:“这么说,你还在惦记着阳帝。” “当初皇后娘娘英勇善战,三军振奋,我真是佩服之至。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会选择夺取这江山。你和后宫里那些玩弄权力的俗物一样,真是令人厌恶。” 赖捷冷漠的说:“皇后娘娘,我其实不愿意对您出手的,但为了这江山,我不得不这么做。先帝的血仇不得不报,我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和解的!” 女皇冷笑道:“这可由不得你,你不过是一个臣子罢了,你的权力,是朕给你的。朕想要收回,那便收回!” “看来皇后娘娘还是不清楚情况啊。”赖捷忽然长叹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寒光,“今日我不愿杀任何人,皇后娘娘,老臣今天就请你,退位吧!” 说完,赖捷忽然指着在场的所有亲王说道:“今日这在场的,都是先帝的血亲。你今天要么找出一位王爷来继承皇位。” “要么,就去见先帝吧。” 第二十一章 千钧一发 加载中,请稍等... 第二十二章 救驾 加载中,请稍等... 第二十三章 昏迷过后 “御医,他的伤怎么样了?” “回待诏的话,唐大人虽然伤势很严重。不过他的恢复能力很好,只需要修养几天,就可以痊愈了。下官这就开几副调养的方子,不会让唐大人留下什么病根的。” “有劳御医了。” 唐云耳边听着声音,有些费力的睁开眼睛,他看见一道金色的罗帐。 他是躺在床榻上的,这床榻很宽敞。整座屋子装饰的富丽堂皇,能够看见附近的布料有一些金色的龙纹。 远处的紫檀香炉飘出袅袅青烟,让人心旷神怡。唐云扫视了一下四周便放松下来,这里显然是皇宫,但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唐云用手撑住床想要起身,身上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虚弱。他的手放在床边,想要爬起身,手却碰掉了床边放着的一个碗。 那碗原本是放在一个木架上的,里面有些汤药还在散发着热气。 听见屋子里面传出来的动静,门直接被推开,原来是萧千琴走了进来。 她的身上穿着毕方锦衣,后背上插着两把横刀,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她的头发还没来及梳妆,只好扎在脑后留下一个长长的马尾。 唐云闻到了血腥味,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受伤了。” “都是一些小伤,不碍事的。”萧千琴刻意用手捂住小腹上的伤口,唐云观察到那里有一丝血迹。 见到唐云正在看她,萧千琴喃喃道:“你的伤势很眼中,御医说了你要多加休息,还是不要多动弹为好。” 唐云猛烈的咳嗽几下,被萧千琴搀扶起来。 唐云问:“陛下安好?” “陛下无事,羽林军已经全部被控制起来了,刚才夏师回来,已经让百骑封锁了两宫,现在陛下正在太乾殿召集诸大臣议事。” 唐云没想到夏振杨回来的这么快,他估计自己昏迷的时间只有一晚上,结果萧千琴告诉他,他已经昏迷了两天了。 这两天,一直是萧千琴在身旁照顾他。 说到这里,萧千琴有些不好意思的捋了一下头发,唐云注意到她的眼帘处仿佛要耷拉下来一般,变得十分疲惫。 这一刻,唐云忽然感觉到心里有了一丝触动。 和从前他所听到的一切传说不同,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所经历的无非是逃窜和杀戮,每一天都活在心惊胆颤当中。 他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能力,他也只是个普通人,会感受到痛苦,会知道死亡的威胁。 所以一个男人应该考虑的成家立业,都不在自己的考虑范围之内。他知道自己现在待在这皇都也是自身难保,随时都有死亡的可能。 唐云来到京城,给他印象最深的便是萧千琴。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一直帮他,但每一件事,都是放在心里的。 望见萧千琴那张疲惫而有娇柔的脸,唐云终于动情了。 他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萧千琴,目光灼灼。对于一名女子来说,这是很不礼貌的。不过萧千琴却并不在意,她的那张冰冷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抹红晕,眼中带着一抹娇羞,还有一丝期待。 正当唐云准备开口的时候,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同时从这旖旎的气氛中醒过来。 萧千琴轻咳了几声,随后把头别到一边去。这时候门被缓缓推开,一个宦官小声说:“上官待诏,陛下命唐大人在百福殿见驾。” 萧千琴回道:“知道了,我会带着唐大人去的。” 宦官离开,萧千琴捋了一下头上的秀发,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唐云:“走吧,唐大哥。” 唐云和萧千琴是并排走着的,实际上按照规矩,他应该走在萧千琴的身后。只是或许是两个人的默契使然,竟然不约而同的走到一块去。 这里距离百福殿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两人一直保持着沉默,等到走过一处宫墙的时候,萧千琴忽然开口:“你知道你昏迷之后,都做了什么吗?” 唐云回想了一下,他只记得那一片夜空,当时明月高悬,却不记得之后做了什么。 萧千琴叹气道:“你的背部被许多碎石给砸到了,好在你穿了内甲,不过还好你的头是落在草地上的,否则我都不敢想象是什么后果。” “我和阿巧被人给引走了,当时忽然在宴席上出现了不少刺客,女皇命我们去追,羽林军过来守卫。我们被那刺客带了很远,一直快到城外了,那刺客见到无处可逃,竟然咬舌自尽。这时候我才想起来可能出事了。” 萧千琴眉宇之间有一丝无法言明的疲惫:“我们匆忙敢回来,就听见羽林军叛变的消息。当时若不是你出手,恐怕陛下真的遭遇不测了。唐大哥,谢谢你。” 唐云苦笑道:“当时负责陛下的安全也是我的职责,若陛下有个意外,我死不足惜。” 萧千琴扭过头,脸色有些怪异的看着唐云:“你难道,真的不记得你干了什么?” …… 昏迷之中,到底还是出事了。 唐云是抱着女皇,用自己的背部承受住两人的冲击力。 而赖捷,因为被唐云的横刀捅进了小腹,在加上从楼上坠落下来的冲击力,流血过多而死。 实际上,唐云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想他当时的失血量,如果是普通人早就已经死了,也就是他因为心脏里还有褚健的鲜血才一直存活到了现在。 因为当时处于昏迷,所以唐云的手一直抱得很紧。 于是十六卫的大将军亲眼目睹唐云紧紧搂住女皇,不肯松开。谁也不敢上前把唐云的手给挪开,最后还是女皇发话,燕王上去将唐云的手给掰开了。 如果是其他的皇帝,唐云如此舍身相互可就是护驾有功了。 但是女皇,在众将面前被唐云这样抱着,终究是有失体统。 唐云感觉自己的后背一片冰凉,他丝毫不怀疑,皇帝会为了自己的颜面而杀了自己。 “放心吧,陛下既然让你留在皇宫里医治,定然已经不会计较这些事了。”萧千琴在旁边宽慰道。 唐云点点头,迈步走进百福殿之中。 第二十四章 公主失踪 百福殿,位于太乾殿的西面。 皇帝时常在这里会见大臣,也称得上是皇宫中的一座重要的偏殿。 当初唐云第一次见到女皇,便是在这百福殿。他来的时候,附近并没有宦官和护卫,但是唐云还是敏锐的察觉到,在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唐云想要敲门,却又觉得有些不妥。他犹豫了片刻,站在门前喊道:“臣唐云,求见陛下。” 等了很久,才听见宫殿里传出一阵冰冷的声音:“进来!” 唐云推开门,门后的女皇慵懒的躺在龙椅上。龙椅足有一张软塌般大小,平常女皇感觉到疲惫了,也会在这里休憩。 女皇并没有穿着龙袍,仅仅一件简单的白衫,长发如瀑布般垂在地面上。 唐云瞥见了一抹白皙,便赶紧将视线落在别处,低着脑袋不再多言。 “唐云。” “臣在。” “抬起头。” 唐云心中一惊,不知道女皇到底打算怎样,不过还是把头抬起头,直盯着女皇。 女皇瞧见唐云炯炯有神的眼睛,不知道为何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唐云的身上缠满了白布,他明显是身上有伤势的,不过还是笔直的肃立,站着便如同一根笔直的标枪一样,岿然不动。 在这一瞬间,唐云的身影仿佛消失,眼前出现了一个身着赤色龙袍的男子。那个男人也是如他这般年纪,就是在这座宫殿第一次见到他。 当时女皇还是一个刚进宫的小宫女,刚一进门正好和要出门的阳帝撞了个照面。 阳帝那时候经历过一场刺杀,身上受了很严重的伤,不过却还保持着微笑。当时一个小宫女撞在皇帝身上,在宫里可是大罪,但阳帝却并没有发怒,反而对这个宫女表示很大的兴趣。 女皇感觉到有些恍惚,她忽然又想起从高处掉落下去的时候,被唐云抱在怀里的感觉。 那是一种如山般的可靠感,这几天一直萦绕在女皇的心头。女皇自然是知道唐云根本没有家,平常也是住在衙门里,便准许他在皇宫里养伤。 女皇的表情有些变化,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脸颊变得有些滚烫。因为光线昏暗的缘故,唐云并没有看清楚。 女皇悠悠长叹:“这几天的事,够朕烦心的。没想到朕一直信任的臣子竟然背叛了朕,救了朕的反而是你。” “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女皇直言道。 唐云早就料到了,至于说辞,他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当下,唐云恭声道:“臣令陛下身处险境,是臣的失职,请陛下治罪!” 随着一阵沉默。 女皇冷笑:“这说辞,朕听的都烦了。你一个年轻人,想要什么就说吧,朕如果什么是功什么是过都分不清,就妄为人主了。” 唐云有些犹豫,最后只好说:“臣还没有想好。” 女皇无奈的摇摇头,叹息道:“算了,这几天你先去休息,捉妖司的事,有杜成和荆良帮你,你也就不要操心了。” “谢陛下隆恩。” 在唐云要走的时候,女皇忽然叫住他,问道:“唐云,以你来看,一个女人做皇帝,就真的那么难吗?” 女皇不过是随口一问,她其实也知道答案。可她没有想到,唐云竟然郑重的转过头。 唐云道:“赖捷不过是一个特殊的例子而已,他的妻儿都被北荒人给杀了,因此他怀恨在心,一直想要大周和北荒继续交战下去。他所说的话,还望陛下不要放在心上,那不过是赖捷给自己的行为做的说辞而已。” 唐云停顿了一下,道:“在臣看来,是男是女对于一个人来说并不重要。陛下能让这天下人过的太平日子,便是明君,便是人皇。那些人虽他们聒噪去吧,史书会证明一切的。” 唐云当然不会因为皇帝是女人就轻视她,在后世,有不少国家的总统都是女人,谁敢轻视? 女皇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唐云会是如此这么回答她。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唐云郑重的点点头。 女皇哑然失笑,她摆摆手:“算了,这几日朕的心都乱了,竟然会问你这些事。你去好好把身子养好,等你伤好了,朕还要重用你。” 唐云言谢,离开了百福殿。 原本以为是一通责罚,却是这样的结果。 如果换做另一个处事圆滑的大臣,或许可以在这一次见面后,给皇帝留下一个好的印象。一个救驾的功劳,足够让以后的仕途平步青云。 或许,他就是一个穿越者中的异类。 他不善于和这个世界的人交流,他甚至隐隐在排斥这个世界,他害怕被这个世界所同化,到最后,他忘记了原本的自己。 他活在自己的圈子里,努力的求生。 出了百福殿,有一群宦官经过,唐云从四周扫视了一下,见没有看到萧千琴,想来是因为政务繁忙的缘故。 虽然女皇没有明确的说,但唐云也不适合再待在宫里了。他现在虽然还很虚弱,但能够走路,就可以待在衙门里修养了。 唐云活动了一下身体,一群宫女经过他身边。 “听说了吗,最近宫里发生的事……” “还敢多嘴,总管上次教训了那么多人,你难道也想受罚?” “不是呀,是我一个同乡的姐姐。她在晋阳公主的身边伺候着。可谁知道,这位公主殿下不知怎么就不见了,她们这几天被盘问了好几遍。” “公主不见了,那陛下会不会很着急啊。” “嘘,小点声……” 唐云眼睛一瞪,他直接把那宫女揪到自己面前,沉声道:“你说什么,晋阳公主怎样了?” 那个宫女吓得浑身发抖,颤声道:“奴婢不知道,是听说的。” “说!” “听说公主殿下……被人给绑走了,现在满城的人都在找,但是都没有找到。” 唐云心底一沉,他强撑着身体,回到捉妖司衙门。 荆良一见到唐云赶来,大惊失色道:“大人,您不是应该在太医院修养吗,怎么来衙门里了?” “荆良!”唐云冷声道,“我昏迷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赶紧告诉我!” 第二十五章 询问燕王 他昏迷了仅仅两天,神都城里已经是风云变幻。 当时赖捷的叛变仅仅是少数人的,他只是窜通了他的几名亲信。剩下的一众羽林军是完全不知情的。 十六卫全数赶到,将羽林军所有人全部看管起来,若水也抓到了那两个叛徒。不过这两个人看样子是死士,等到找到她们的时候已经自尽了。 在当时演出的戏班里,同样发现了几具尸体。经过审查后才发现,这些尸体早就已经死了多天。而当时陪他们一起演出的人,竟然是有人假扮的。 这些人手段十分高超,演技也是常人难以媲美的。他们一直混在这些戏班的人里面,却没有被人给发现。 唐云顿时就明白了,这些人果然早就有所预谋。 唐云又问了关于晋阳公主的事情,荆良这才说,原来在宴席之后,十六卫统计人数,却发现晋阳公主不见了踪影。 谁都知道,晋阳公主陆寻香可是陛下最疼爱的公主,在场的亲王郡王一个没有走失,唯独少了这一位公主。 “难道原先在外面的禁军,也没有发现公主的下落么?”唐云冷声道。 荆良一脸为难:“属下可没有去啊,就这些事情也只是道听途说的。” 荆良确实没有去,当天他和杜成一起坐镇在衙门里,监视着神都城群妖的一举一动。 唐云心急如焚,陆寻香一个娇柔的女孩儿,那些人不去抓几个分量足够的亲王,怎么会来找一个小女孩儿下手。 唐云感觉到自己走到了一个误区,但是身处局中,始终参不透到底背后之人是什么目的。 北荒人既然想要和解,为什么还要派这些人在神都城捣乱? 正当唐云陷入沉思的时候,忽然一名军士闯了进来,汇报道:“大人,萧待诏有请。” 萧千琴刚刚忙完了一些政务,便将奏章交给一众官员去处置了。从宦官的口中打听到唐云从百福殿出来后,便回到了捉妖司衙门,便一路赶来。 唐云一见到萧千琴就问道:“晋阳公主失踪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萧千琴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没错,这件事情是若水经手的,我们现在,一直在忙这一件事。” “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就是在你昏迷之后,当时十六卫正在找有没有失踪的人,这才发现小公主不见了踪迹。” 唐云心底一沉,他开始回想起那天在二楼都有谁在。 所有的王爷,都有嫌疑。另外当时白山郡王已经带着左右卫的人冲上来了,可惜当时唐云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赖捷的身上,并没有观察四周。 唐云一拍手:“我们去问问燕王,他应该很清楚。” 萧千琴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唐云身上的伤,劝道:“唐大哥,这事我来做就好了。你还有伤,御医说你要多加修养。” 唐云却不闻不顾,找了一批快马直接跳上去离开,看的萧千琴直摇头。 …… 燕王府。 唐云和萧千琴赶到,萧千琴说,燕王受到了惊吓,因此他们还没有调查到燕王头上。 这些皇族贵人都被当时的场景给吓怕了,在燕王府这周围的巷子里还有不少的达官贵人,这一路上,唐云见到各个宅院前的护卫增加了许多。 唐云和萧千琴亮明了身份,在门口的护卫说要进去通报一声。过了没多久,里面有人跑出来说,燕王请两位进来。 “唐兄,那天多谢你出手相助了。”燕王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被燕王妃搀扶着走到唐云面前。 唐云摆手说这是他应该做的,随后用眼瞥了一眼燕王腿上的伤,问道:“殿下的腿可还好?” 燕王苦笑道:“不碍事的。” 寒暄了一阵,唐云忽然正色道:“臣到访王府,是为了晋阳公主的事情。” 燕王脸色一变:“皇妹还没有找到吗?” 唐云点点头,接着问道:“当时情况紧急,臣没来得及到处查看。请问殿下可曾见到,公主殿下去哪里了?” 燕王思忖了起来,他抬起头道:“皇妹当时恐怕就已经不在场了。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在场的只有亲王和郡王的蟒袍,皇妹当时穿的是一件靛蓝的裙子,若是我见过,肯定会有印象的。” 燕王说出当时所见的情况,原本白山郡王说完话,整个大殿里的人都在谈论。 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两名若水靠近到了女皇的身边。 因为若水的内卫,所以这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可当时却被萧千琴和阿巧发现了端倪,两人都察觉出这两个若水的身上有血腥气。 正要拦住盘问,忽然那两名若水把手里的刀冲着女皇便丢了过去。 危机关头,好在女换身边的打扇宫女反应快,及时将丢出去的飞刀给拍掉。 萧千琴和阿巧当时就去追那两人了,可没过去多久,附近忽然冲出来许多黑衣人,见人就杀。大殿顿时乱作一团,羽林军簇拥着女皇从后门离开。然而刚打开后门,一群黑衣人便从后门涌了进来。 这时候,羽林军大将军赖捷便提议,到二楼暂且避避风头,众人只好答应下来。 没想到,到了二楼,赖捷便凶相毕露。当时白山郡王在刺杀之前,便因为身体不适离开了。所以在场会武功的人寥寥无几。 赖捷的手下将若水砍倒,随后将诸王给控制住。梁王因为练过武功,一直挡在女皇的身前。但若不是赖捷早早下过命令,恐怕他也会命丧黄泉。 一切都和唐云想的一样,就是在刺杀这一段时间里,晋阳公主失去了下落。 唐云的眉头一下子便皱了起来,萧千琴问他想到了什么。 唐云回答道:“有几个疑点,当时上阳宫全都被禁军封锁起来了,那些黑衣人是怎么冲进来的?当然这或许是赖捷的手下装扮的,我更在意的是,白山郡王为何偏偏就不在场。” 萧千琴眼睛一睁:“咱们去会会那个白山郡王。” 唐云点点头:“现在看来,只有这个办法了。” 第二十六章 心中猜测 唐云打听到白山郡王所在的地方,其实也不难找。 白山郡王是大周开国时候便屈指可数的实权王爷,他的手里掌握着重兵。原本打算封亲王的,可是白山郡王担心自己权力太大,引起皇帝猜忌,便拒绝了这一头衔,并且说明他的白山郡王的爵位是绝对不会给自己的儿子的。 也就是说,终朝便只会有一名白山郡王。 他的威望,无论是在朝在野都是极盛的。白山郡王府也同样修建尚善坊之中,虽然白山郡王常年不在,但是这王府依旧有一些仆人在平时打理着,这代表的是一个王府的脸面,同时也是白山郡王自己的房产。 唐云和萧千琴很顺利的便见到这位白山郡王,这时候白山郡王正在擦剑。 他蹲坐在一个木桩上,手里拿着一把长长的巨剑。不像是中原的兵刃,有些像是西域一些国家的骑士大剑。 唐云注意到这把大剑的剑柄上还镶嵌着几颗宝石,便笃定这应该是白山郡王的一件战利品,看的出来老王爷对这把剑很是喜爱,剑身上面有一层保护良好的油光。 唐云走上前去,恭声道:“老王爷,下官捉妖司卿唐云,特地来请教老王爷一些事情。” 白山郡王陆安嗣没有抬头,只是一直在擦着那把剑。 忽然,那长剑噌的一声,好似轻颤了一下,散发出阵阵寒光。 “你想问什么,就说吧。” 唐云问道:“北荒说是投降,恐怕谁都不会相信,下官想知道,您为何千里迢迢亲自跑来告诉这个消息,您分明可以派人来朝廷说的。” 萧千琴嗔怪的看着唐云,用眼神询问为什么不直接询问昨晚为什么陆安嗣很早离开。 陆安嗣冷笑一声:“本王做什么,用的着你一个小儿在此聒噪?” 唐云沉声道:“你在撒谎。” 铛! 陆安嗣手里的剑一下子就落在地上,他眼神冰冷的盯着唐云:“那你说说看,本王为什么会来到这京城。” 唐云说:“如果我没有猜错,老王爷当年在北镇,可是亲口说的人在城在。您的一辈子都倾注在边关上,我不相信,北荒一个小小的诈降,就能让您亲自回到京城。除非……” 唐云紧盯着陆安嗣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您的兵权,被人架空了!你根本调不动北镇的兵马,这才跑回到京城。” “放肆!” 陆安嗣忽然把手里的巨剑挥舞下来,唐云忽然冲旁边一躲,巨剑重重落在地上,砸出一道裂缝。 萧千琴惊呼一声,连忙说道:“老王爷请息怒!唐大哥,你在说什么啊。” 陆安嗣眼睛通红的说道:“本王虽然久未到京城,但也不是你这样的小儿能够侮辱的。” 见到陆安嗣这样的反应,唐云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想。 实际上,这一切都是的他根据一系列情况推测出来的。这一次不过是诈白山郡王一下,没想到这白山郡王竟然如此大的反应。 越是心虚的人,被人拆穿心事后都会恼羞成怒。 陆安嗣挥舞着巨剑,冷声道:“你知道你刚才说的话,会是什么后果吗?” “下官很清楚后果。但北镇的事情,已经和下官无关了,下官最担心的,还是晋阳公主的安危。” 唐云也是针锋相对,丝毫没有被白山郡王的气势所压倒:“我始终觉得,权力之间的斗争,若是把一个小女孩儿搀和进来。无论输赢,都是卑鄙无耻的。” 陆安嗣大嘴一咧:“好啊,先给本王戴上罪了。行,到了京城本王也自然会按照京城的规矩来。明日早朝,本王会将这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陛下。” 还没有等萧千琴说话,陆安嗣忽然大手一挥,怒喝道:“送客!” 从身后早就有一群身材魁梧的男子等候着,这些人都是陆安嗣的亲兵,即便身上没有带什么兵刃,但是一站在哪里就能感觉到杀气腾腾。 唐云说道:“老王爷,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罢,唐云便带着萧千琴离开了白山郡王府。 一出去,萧千琴便嗔怪的看着唐云:“唐大哥,你太莽撞了,你不知道老王爷他的脾气,好在这是京城,若是在军中,可就会动手了。” 唐云笑道:“没关系,他已经给我答案了。” 萧千琴疑惑的问:“咱们不是什么也没问吗?他为什么匆匆离开宴席。” 唐云道:“以我对他的理解,他是至死也不会离开北镇的,除非有什么事情能够严重到让他到京城里才解决。我刚才不过是说了一个情况,现在看来,恐怕八成是了。” 萧千琴忽然惊讶的捂住自己的嘴巴:“不会吧,老王爷统兵多年,在军中早就有极高的声望,有谁能够把他的兵权给夺了。” 唐云心里苦笑,但是却什么也没有说。 当年他在漠北,自然对这位白山郡王是十分熟悉了。 漠北三大支柱,如今却仓皇跑到京城。唐云估计,大将军应该下手了。 唐云很早便在大将军的麾下,他很清楚自己那位大将军,明明就是一位枭雄。 身处在京城里的百姓,是很难看清楚外面的疾苦的。如果从地图上来看,西域、蕃国、北荒都已经开始对大周展开了攻势。 这是乱世,一直隐忍的漠北大将军罗景耀,也开始动手了。 唐云觉得自己想的有些远了,况且他也做不了什么,当下的任务,是赶紧找到晋阳公主。 此刻天色已经渐渐变暗,唐云对萧千琴说道:“一会儿皇宫的门就要关了,你先早点回去,找公主殿下的事,我会帮你的。” 萧千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释然的笑容,她嫣然笑道:“那就拜托你了,唐大哥。” 送走萧千琴,唐云一个人走在夜路里。 他的淡定和沉着,其实都是表现在萧千琴的眼前的。 唐云心里感受到一阵惶恐,他望着这夜空,在同一片夜空下,有一个女孩儿被困在一个地方,无处可去,无处可逃。 夜空下,无数街道里,仿佛有鬼魅在低声细语。 唐云忽然感觉到汗毛乍起,他转过头,瞧见了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第二十七章 鹰脸孩童 在漠北的时候,唐云就训练出来极高的洞察力。 很少有人能够从他背后偷袭,他已经知道身后有人在跟着他,不过唐云并没有暴露自己已经发现了,而是始终保持着沉默。 就这样一路走着,街道上的一些商铺和贩卖货物的小贩已经开始收拾起来。几名武侯懒洋洋的监视着,再过一会儿,就该他们敲响净街鼓了。 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下去,唐云走到了人多的地方,那些视线变得多了起来。 无论是谁,在街上看见身穿官服的人,总会多看一眼,这是情理之中的。 “这位大人,可要小的帮你带路?”一个武侯笑嘻嘻的凑过来。 唐云冰冷的声音说道:“滚远点!” 武侯表情一愣,不过还是陪着笑脸离开了,等到唐云走远才冲地上呸了一口:“牛什么呀。” 他不知道,唐云刚才是救了他一命。 在转过街角的时候,唐云的步伐不由的加快了几分。果不其然,身后的那脚步声也变得急促起来。 转过无数街角,许多房屋已经关闭了门窗,显得十分寂静。 哒哒哒! 那声音就在身后! 唐云惊出一身冷汗,他没有想到这人这么快,右手顿时按在横刀上。没想到身后忽然摸到一个毛绒绒的东西,他连忙收手,向前俯身冲去。 呼! 一道破风之声呼啸而过,唐云险些被这一击给碰到,还好唐云身手敏捷,灵巧的避开这一下。 他转头,看见了一张鹰脸。 这是一个不大点的小孩儿,大概只有出生婴儿般大小,在地上爬着。 他的浑身全都被银灰色的羽毛给覆盖,看不见一点被人类肌肤的特征。 他的脸就像是一只灰鹰的脸,嘴尖尖的,就像是一个人戴了一张鹰脸的面具。 那一双冰冷的鹰眼,好似透着寒光一样,在冷冷的盯着唐云。就是这样一个小东西,在一直跟着唐云。 这是妖! 这个鹰脸孩童上下端详着唐云,忽然嘴里发出一声尖锐的怪叫。 他整个人化作一团黑影,冲着唐云扑过来,速度很快,用肉眼很难捕捉到。 唐云的耳朵听见了风声,听声辨位,冲着虚空猛地刺了一下。看似是一片虚无的空中,忽然多出了一瓢鲜血。 随着这血液飙飞而出,那个鹰脸孩童从虚空中直接蹦出来。他身上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好像要将他稚嫩的身体直接砍成两半。 唐云皱了一下眉毛,刚才的接触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可是他的刀就好像砍在一块坚硬的钢铁。 鹰脸孩童浑身抽搐了一下,他打了个激灵,只见原本砍在他身上那道深深的刀伤,竟然开始缓慢的开始愈合起来。 这个诡异的孩童依旧是四肢着地,但他的眼眸里,明显多了一抹血色。 “唐云……你还记得我吗?” 这孩童忽然张嘴说话,声音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很是低沉,从这一个娇弱的孩童嗓子里传出来,顿时倍感恐怖。 唐云稍加分辨,便立刻认出,这就是李一白的声音! 前朝首辅李一白,那个妖怪,竟然能够控制这样一个诡异的孩童,出现在唐云面前! 唐云冷声质问:“李一白,你到底想做什么!” 鹰脸孩童怪笑道:“唐云,你自以为对我们了解多少呢。这几天我们所做的事,你都亲身经历过。我们随便在镇妖塔里动动手指头,外面就可以天翻地覆。你以为你们还能困住我到什么时候。” 唐云冷笑道:“那又能怎么样,你就算做了这些小手段,我们一样有身段平息下去。你就老老实实的,永生永世待在镇妖塔里面吧。” 鹰脸孩童长叹一声:“其实我只是因为觉的你有趣,才特地来通知你。你真的以为,这镇妖塔能够困住我们吗?” 鹰脸孩童还没有办法站立,但是他那张鹰脸的嘴巴却在上下翻动,却是李一白低沉的嗓音:“你恐怕不明白镇妖塔为何能困住我们,当然你也没有必要知道这些。我们很快就会出来,唐云,捉妖司这个地方,有不少大妖可是惦记着呢。” 唐云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鹰脸孩童哈哈大笑:“天下大乱,若你这棋子死的太早,就太没有意思了。” 说完,这鹰脸孩童起身便要离开。 唐云横刀猛地冲着鹰脸孩童掷了过去,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然而那孩童就如同一阵烟雾一样,直接消失不见。 唐云攥紧拳头,他忽然从手里取出一支火折子引燃,在四周观察起来。 周围一片寂静,唐云在地面上仔细的搜找起来,但是都没有瞧见有血迹的迹象。 果然是幻术。 唐云忽然想起,曾经接到案件,说是有一位将军的妻子新生儿竟然是一副鹰的脸,莫非说的就是这个? 唐云连忙起身,他又回到皇城找到百骑所在的衙门,想要看一看关于这案子的调查情况。 当值的百骑凑巧就是那天负责羽林军中郎将冯兴业灭门惨案的人,他回忆说,最后在他们家的井里找到一个溺死的孩童。 甚至他们家里的所有人,都是被一刀所杀的,而当天持刀的人,便是这冯兴业。 “你是说,冯兴业杀了自己一家老小,随后自杀。”唐云凝声道。 百骑点点头:“错不了,这案子是夏师亲自查的。” 说完,百骑将手里的案牍叫到唐云的手上,唐云开始翻找,原来这冯兴业家庭和睦,并没有发生什么矛盾。 想起当日在镇妖塔里所经历的一切,唐云猜测,他很有可能,是遭遇到了幻术。 这幻术,蛊惑了冯兴业,让他杀死自己的一家老少之后,因为承受不了现实,又自杀了。 唐云将案牍放下,第一次感觉到心底一沉。 如此高超的幻术,唐云只知道李一白有这个能力。 然而很奇怪,这李一白既然能够掌控这种幻术,为何当初没有见到他用过。联想到镇妖塔里发生的一切,唐云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镇妖塔,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 第二十八章 运木炭的马车 次日,萧千琴来见唐云,告诉他一件重要的线索。 原来,昨天萧千琴返回皇宫之后,忙着处理一些奏章,将一些重要的事务交给女皇来做决策。 出去查找线索的若水已经回来,他们当时查了出入皇宫的所有记录,通过调查后发现,在秋节那天,从皇宫里有一个拉木炭的车从皇城门前经过。 天气已经渐渐转冷,特别是在神都这个季节,到处是落叶纷飞,寒风阵阵,因此需要的木炭数量也是更多。 因为拉木炭的车往往都很脏,而且外表已经漆黑一片,再加上当时天色有些晚,监门卫就没有在意,检查一遍就放行了。 当时已经是深夜里,拉车的人一直在催促,说如果晚了的话,这皇城门就要关了,他也就出不去了。 就在这时候,忽然神都府尹崔厚恩敲响宫门,说有重要的事情要汇报。 皇宫门通常夜晚是不会打开的,守城的监门卫军士吊下来一个竹篮,让崔厚恩踩着竹篮上了皇城。 崔厚恩先去见的萧千琴,因为她是若水的统领,而协助搜找晋阳公主下落,也是萧千琴传令给崔厚恩的。 崔厚恩说,就在刚才,他的手下在河边发现了一辆掉落进河里的拉煤车。 这车本来应该沉到河底的,谁知道一边的车轮卡在一块石板上,导致整辆车全都被嵌在石板上动弹不得,却依旧没有沉到河底。 萧千琴当时在皇宫里,没有旨意是不得外出的。于是便让崔胖子自己派人把现场给保护起来。 萧千琴说:“我怀疑那辆运送木炭的马车,很有可能就把公主殿下藏在里面了。所以我今天一大早先来的你这儿,想着如果你帮忙的话,应该会省去不少力气。” 唐云笑了笑,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昨天遇见的事情告诉了萧千琴。 萧千琴脸色一变,她喃喃道:“我听夏师说过,镇妖塔那边出了一些事。现在百骑的人全都围在那里,就连我们若水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云点点头:“先找到晋阳公主要紧,镇妖塔那里的事,就让夏师去费心吧。” 两人一起前往了崔厚恩所说的地点,发生事情的地方是清化坊和立德坊之间的一条小河上。 这里小河平常有一些船只在这里摆渡,不过现在全部都被封锁起来了,一群神都府的公人手持朴刀在河边来回巡逻着。 神都府尹崔厚恩一大清早就赶到这里了,见到唐云眼神一亮,连忙迎上去说:“待诏,唐兄,你们来的正好,我们在这儿发现了一具尸体。” 唐云拿眼睛一瞥,就看见有一辆黑漆漆的马车卡在河边。 在河边有许多石台,平日里有一些妇人会在这打水洗衣服。而马车的车轮正好就卡在这石台上,一大半已经没入了水中,只剩下一个车厢露在外面。 在岸边,有一具马的尸体和一具人的尸体。仵作正围在人尸的旁边忙碌着,还有一群衙役正围在马车的车厢边上,试图将车厢给推上来。 萧千琴远望了一眼岸边,忽然发现有不少百姓正在远处围观,窃窃私语。 萧千琴皱眉,对崔厚恩呵斥道:“不是让你低调点吗。” 崔厚恩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下来了:“萧待诏,这可不关下官的事啊。现在晋阳公主失踪已经闹得是满城风雨,谁不知道。这消息挡是挡不住的,就连我手下的官差,闲散的时候也在偷偷议论着。” 唐云已经走到那具尸体旁,人已经被泡的不成样子了。询问了一下仵作的看法,仵作说,这人是运送木炭的马夫,已经严明身份是个宦官。他应该是脖子上中了一刀,马也中了一刀,随后整辆马车都被抛到了河里。 可惜做这事的人似乎处理完便匆匆离开了,并没有注意到马车并没有沉到河里去。 唐云仔细查看尸体,萧千琴走过来,小声问道:“发现什么了没有?” 唐云眉头始终紧皱着,他将刚才仵作的话告诉萧千琴,随后问她:“你难道不觉得有些奇怪吗,这马车根本就沉不到水底去。” 萧千琴看了一眼周围的情景,忽然恍然大悟:“对啊,车厢是完全木制的,而且这河水这么浅,马车就算完全浸泡在水里,也不可能完全盖过的啊。难道,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唐云注意到一名仵作站在远处,有些欲言又止,便冲他招招手。 仵作只能属于小吏,或许估计到萧千琴和唐云两人的身份,怕冒然过去会打扰到大人物谈话。见到唐云在招手,连忙走了过来。 “两位大人,刚刚在不远处找到了一把凶器,上面还有一些沾血的布条。小的推测,这应该是凶手杀人之后留下的。” 仵作手上有一把奇怪的刀。 这把刀看模样很锋利,整把刀是细长的,前面锋利后面却有些弯曲,刀柄很短,用布缠着的。 唐云把刀柄上的布给解开,顿时露出了一排文字,似乎是被人用锉刀给划模糊了。 平常人很少会特意弄花刀伤的字,一些用了很老的刀或许会将字给磨平,但是这刀柄看起来很亮,明显平常就是用布缠着,保护的很好。 这些字或许能够说明这刀的来历。 唐云仔细辨认,他认出了这把刀上面大概刻了六个字,但都已经被磨平,看不清是什么字。 “这应该就是突破口。”唐云把刀握在手里,来回查看着。 这把刀的结构和现在的大周横刀完全不同,如今的刀为了让人握刀更加牢固,刀柄尽量很长。 这刀有些像马上所用的骑刀,但是刀柄却又短了一些,唐云能够确定,他在军中绝对没有见过这样的刀。 唐云挥舞了几下,这刀竟然十分锋利,在空气里留下一道道划破空气的呼呼声。 萧千琴苦笑道:“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却又在这里中断了。” 两人一筹莫展,就在这时候,一旁端详着这把刀的崔厚恩忽然开口道:“如果仅仅是刀的话,我或许知道一人,他能够知道这刀的来历。” 第二十九章 地头蛇 见到崔胖子的表情,唐云便知道这小子肯定要吹嘘一番,说道:“没时间听你胡扯,你就直说就行。” 崔胖子一下子就蔫了,只好跟他们说,他认识一位大匠,名叫莫邪子,以铸器闻名京城。 无论是京城还是江湖上,都以能拥有一把莫邪子亲自炼制的剑为荣。 传闻中,这位莫邪子曾经炼制过一把神剑,此剑削铁如泥,而且真正的血落不沾。无论杀多少的人,剑身上依旧能保持光亮。 上一次崔家老太爷过大寿,有人便送了一把莫邪子亲自炼制的剑。当时可是震惊四座,老太爷十分高兴,就算是一些高官贵为国公,也很难得到这样一把剑。 “当时据所有在场的人回忆,那把剑一把出来,就好似有一声龙鸣之声传出一般。隐约能够看见一条青龙冲入天空之中,老太爷当时十分高兴,便从自己的手指上取了一滴鲜血……” 崔胖子越说越不着边,唐云连忙打住他,说:“你直接告诉那位大师现在在哪里就好了。” 崔胖子一缩脖子,不过还是喃喃道:“你不知道,这大师脾气有些怪,无论谁如果他不想见,就算是多么高贵的身份也不好使。我上次也是想着去求一把剑来着,结果还没有到门口就被人赶出来了。” 萧千琴有些好气的看着崔胖子:“你不是神都府尹吗,在神都还有能把你赶出来的地方。” 崔胖子挠挠头,脸色有些尴尬。 唐云沉声道:“没时间了,每多一刻钟公主殿下便多一分危险,咱们今天就去会会这位大师。” …… 这位大师所住的地方,是在通济坊,整个神都城里最偏僻的一个地方。 这里甚至比崇让坊还要偏僻,里面遍布着低矮的毛坯房。许多地方已经年久失修了,甚至路面也是破破烂烂的,布满灰尘。 无数黑暗便隐藏在这个地方,流窜的江湖大盗,京城里的丐帮,赌馆青楼,小偷骗子,都能在这里找到踪迹。 曾经有人到了这里,糊里糊涂便没了踪影。家人过来寻找也找不到,没想到几年后,竟然在京城的街道上发现一个乞丐,正是走失的人。 此时这个人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的模样,身上破破烂烂的,到处都是伤疤。腿也瘸了一条,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向前挪动着。 据说这里也是案件多发的地方,几乎每一年金吾卫都要对这里进行一次清缴。可是每一次这些人便闻风而逃,等到金吾卫撤走之后,他们又重新出现。 众人赶到这里的时候,坊门外面正好聚集了一群乞丐,端着破碗一窝蜂的冲唐云涌了过来。 崔胖子没那个好脾气,他是带了人的,一声令下,虎背熊腰的神都府捕快一拥而上,将几个乞丐拳打脚踢,赶到一边去。 萧千琴皱了皱眉头,崔胖子在旁边解释:“待诏不必顾忌他们,这些人的手上都沾了血的。在神都有好几桩案子和他们有关,要不是现在没有空,我早就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唐云注意到有人在旁边监视着这里,拔出身后的横刀直接扔过去。 那个人还想要逃走,见到横刀冲着自己扔过来,顿时大惊失色。连忙侧身躲闪,没想到这把唐云早就料到他这一步,横刀狠狠刺穿了他的脚腕,那个人痛苦的嚎叫起来。 唐云从马上下来,身上的绣蟒锦衣在阳光的照耀下十分显眼。 那人痛苦的哀嚎声依旧响着,几个面相不善的人见到唐云出手狠辣,一时间没了主意。 那个监视的人捂着自己不断冒血的腿,尖叫道:“给我砍了他!” 顿时从人群中窜出不少大汉,手里提着斧头和刀,大叫着要收拾唐云。 崔胖子怪笑道:“平常懒得搭理你们,今天还送上门了,给我打,往死里打!” 没有等那群神都府的捕快冲过去,唐云就已经动手了,只见他拔出手里的横刀,瞬间便将重载最前面的两个人的手给剁下来了。 那两个人捂着断裂的手尖叫不止,唐云面色平静的冲到人群中,也不取人性命,但是总有人缺胳膊少腿。 血腥的场面终于震慑了所有人,那些持着凶器的汉子都是附近的泼皮,见到撞铁板上了,高喊着扯呼一溜烟跑了。 在地上哀嚎的人骂着那群人不讲义气,转过头见到唐云冲他走来,怒骂道:“官府的鹰犬,有胆子就杀了我我,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唐云冷笑道:“谁派你过来你监视我们的?” 那人哈哈大笑:“大道就在那,就准许你们鹰犬在上面走,不准我们百姓看了不成?” 这时候萧千琴走过来,柳眉紧皱的问:“唐大哥,你为何会出手伤这人啊?” 唐云把刀抵着这人的脖子:“他想要杀我,我不会弄错的。” 说完,唐云从这人的身上搜出来一把短弓,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暗器。 很显然,这人是个刺客。 而且看刚才还有帮忙的,应该是附近的地头蛇。 唐云沉声问道:“谁让你过来杀我们的?” 那人冷笑道:“你问老子就要回答你么,赶紧动手,老子要眨巴一下眼睛跟你姓。” 这人果真是个泼皮,唐云叫来崔厚恩,对他说:“他是神都府尹,我相信到了神都府,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的。” 躺在地上的人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这些泼皮平日里说是不怕神都府,但是偏偏他们最忌惮的就是神都府。 一个王公贵族他们可能不怕,但是神都府就是管着他们的,一旦进了监牢里,免不了一顿毒打。再加上现在又刺杀了一个官员,小命是保不住了,但是死前的毒打他可挨不住。 那人思前想后,眼眸里忽然闪过一道寒光。他忽然张开嘴,冲着唐云便吐了一口。 唐云早有防备,在他吐出的一瞬间,一脚便把他脑袋给踹开。 原来这人在嘴里竟然藏了一根银针,因为唐云这一脚,那根银针顿时偏了方向,掉落到了地上。 “把这个人带走!”崔胖子赶紧叫来手下,将这人该带走。 唐云脸色阴沉,没想到有人已经开始针对他了。 而且,他还请了一些小虾米来刺杀他。一旦这些小虾米失败,也不会暴露背后的真凶。 唐云脸色阴沉的说:“先去见莫邪子,这些人等回去再审。” 第三十章 莫邪子 莫邪子所在的地方,是通济坊的一个破落的小巷子里。 一路上,众人遇见不少成堆的乞丐和小偷,有两群人甚至拿着兵刃在互相打斗。等见到神都府的捕快之后,才脸色大变仓皇而逃,以为这些人是来抓他们的。 崔胖子小心翼翼的看着萧千琴,毕竟在他的地界上出现这等事,算的上是他的失职。 好在萧千琴的脸色十分平静,似乎对于这里所发生的事早就有所耳闻。当然也有几个部长眼睛的,见到女人便直愣愣的盯着。崔胖子一努嘴,顿时一群如狼似虎的捕快冲过去就是一通暴打。 在小巷的最里面有一户人家,奇怪的是这里竟然空无一人,显得十分寂静。 唐云注意到,一些身上有纹身的泼皮,见到众人走到这条小巷之后便不再跟来,似乎很是忌惮这里。 “莫邪子很不喜欢人多,咱们就三个人进去吧。”崔胖子提醒道,他把所有捕快留在外面。 还没有进到院子里面,便听见里面传来叮叮叮打铁的声音,隐约能看见几缕黑烟从院子里飘上来。 崔胖子上前敲了敲门,里面的声音很大,过了很久门才打开,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打开屋门,好奇的打量三人。 崔胖子直接说道:“本官神都府尹崔厚恩,求见莫邪子老先生。” “师傅很忙,不见!” 没想到那汉子回答的很是干脆利落,丝毫不把崔胖子这个官位看在眼里,正要关门,唐云忽然一手将门给抵住了。 那汉子眼睛一瞪,他明显是经常从事体力劳动,浑身的腱子肉,因为长时间在火炉旁边烘烤,皮肤变得如同青铜铸造而成的一样,映映发光。 汉子的胳膊上青筋暴露,显然是动了力气,可那门纹丝未动。 唐云仅仅是用一只手,然而那汉子却双手使劲扒着门,根本撼不动唐云的力气。 过了一会儿,汉子的脑门上全都是汗珠,气也变得凌乱许多。 “你厉害,俺不是你的对手,不过师父不见。除非你把我打趴下,否则别想见到师父。”汉子瓮声瓮气的说。 唐云从手里取出那把刀,说:“这刀我们认不出来历,需要让莫邪子先生掌个眼。” 那汉子小心翼翼将刀捧过来,细细查看一番道:“这刀俺看不出来,也许俺师父能瞧出来,你等会儿。” 说完,汉子抱着刀跑了。 萧千琴急道:“他不会拿着刀跑了吧?” 唐云摇摇头:“目前只能有这一个办法了,莫邪子的名声我也听说过。如果强行闯进去,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两人正说着,那个汉子跑过来,手里的刀已经不见了踪影,他说道:“师父答应见人了。” 闻言三人都松了一口气,崔胖子更是激动万分,正要进去,却被汉子拦住。 汉子说:“师父交代过,只能进去一个人。除非你们再能拿出两件跟那把刀一个批次的,否则就只好在外面等着了。” 唐云顿时一皱眉:“以你的意思,这刀并非是特制的,难道是量产兵刃?” 汉子耸耸肩:“这个俺就不知道了,你要问的话就找我师父吧。” 唐云让萧千琴和崔胖子在外面等着,他一个人跟着汉子走进这庭院里。外面高高的墙壁耸立着,看不见里面的情景。刚一进去,就看见院子的地面上摆满了铁和炭块。 房屋里的墙面已经被烧的漆黑,有几名赤膊的汉子正在打铁。他们十分投入,一个外人走进来没有引起丝毫的轰动。 “师父就在里面。”汉子指着最深处的一间屋子对唐云说道。 打开院子门,唐云本以为大师住的地方应该是一处寂静清幽的地方,没想到还没有走进房屋,便听到一阵刺耳的铛铛铛敲打声。 这里比外面更加的杂乱,唐云还注意到有一片空地,上面插满了兵刃,一些刀剑还泛着寒光。 察觉到唐云正在观望,汉子解释说:“那些都是打造废弃的兵刃,师父的手法很高超,单单是这些废品便已经是有求无市了。” 唐云看见许多刀剑上已经站满了灰尘,便问:“既然已经废弃,为什么不重新熔了重铸,反而要插在这里?” 汉子说:“这是师父的一个规矩,等到这些废品插满整片空地,他的手法便足以超凡入圣了。” 汉子已经把唐云送到门口,唐云本想敲敲门,没想到门根本就没关,轻轻一推门便打开了。 屋子里很暗,但是十分宽敞,高高的梁柱将屋顶给撑起来的。 炉火正在烧着,一个穿着粗布马褂的老者用锤子开始将一把刚出炉的刀敲打成型。火花四溅,这老者的眼睛都不曾眨动一下。 唐云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他铸造,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 铛! 一把长刀出现在唐云的面前,老者用铁钳将长刀夹出来,唐云注意到,这把刀很像是他拿过来的那把刀。 唐云知道铸造刀具是怎样一个复杂的过程,想要复制一把刀,需要提前做好大量的工作。 就算这个莫邪子是铸器大师,唐云也不相信,这把刀他能够看一眼就能造出来。 当下,唐云问道:“莫邪子大师,我是捉妖司卿唐云,你把刀的来历,你可知晓?” 莫邪子瞥了他一眼,忽然仔细上下打量着唐云。 “你不是他,但你们身上的气息有些想象。”莫邪子用沙哑的声音喃喃道。 莫邪子说完,从角落的一边挑起一把刀,刀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准确的落在唐云的手上。 唐云把手上的刀握在手上,忽然注意到在刀柄上刻着六个字。 这六个字,十分清晰。 上面写着“麒麟卫丙三营”。 莫邪子说道:“这是庆朝的麒麟卫所持军刀,我一共收藏了两把,你刚才拿过来的那一把,就是我几天前丢掉的。” “当时有一个人,偷偷窜进院子里,打伤了我的很多弟子,强行夺走了这一把刀。我一直在四处寻找,但是都没有线索。” “老夫虽然窝在这地方专注炼器,但是江湖上还是认识不少人的。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这把刀,还请你告诉我。” 第三十一章 单义的隐瞒 麒麟卫,唐云不是第一次接触了。 当初九首妖龙现世,唐云便在城外遇见了麒麟卫。 麒麟护主,他们是残留在世间的前朝遗寇,无数不可不在想着复辟前朝。 唐云注意到一个细节,就问道:“你说被人给抢走的,难道就是一个人给抢了吗?” 莫邪子哼了一声:“你以为这么丢脸的事,老夫还会说假吗!就是一个人,他的身手很了得,不过似乎留了一手,不然我的这些弟子恐怕全都命丧黄泉了。他进了我的屋子,把我给打伤,随后抢走了这一把刀,就是今天你送过来的这一把。” 莫邪子摸着发剑身,眼帘垂下:“这刀不算是我这里最好的,不过是一件普通的制式兵刃。但是也算是我的一件收藏品,不能让人家白白给我偷去了。” 唐云皱着眉头问:“老先生,在说说那天劫走你兵刃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莫邪子捋着胡须说:“那人原本是穿着夜行衣的,不过后来被我一个弟子给撤下面罩了。没想到啊,我这几个弟子在江湖上也数得上号的高手,竟然全不是他的对手。也就我那个大弟子,之前当过掌门,这才把那人的面罩给扯下的。” “这人的面容我记得不太清楚了,但能清楚记得他有一道刀疤。这刀疤很奇怪啊,像是一个字,但是我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是个什么字。” 唐云发现附近有一支毛笔,便拿起来在手上写了一个字,拿给莫邪子看。 莫邪子仔细端详了一下,忽然眼神一亮:“还真是这个字,赶紧告诉老夫那人是谁!敢如此大胆闯老夫的宅子,定要给他点教训才行!” 唐云冷声道:“那不用的,这事由官府插手了,老先生还是打你的铁,不要多管闲事了。” 唐云正要出门,莫邪子忽然一摇身边的铃铛,前门应声关上。 从后门走出来几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一看就是经常打铁,身材如同钢铁铸造一般结实。唐云察觉到这群人的步伐很沉稳,应该是练过武的。 这几个汉子脸上带着狞笑,一步步冲着唐云走来。 唐云不动声色的说:“老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邪子沉声道:“我也不是为难小兄弟。老夫见过的达官贵人无数,从来没有人敢在老夫面前撒野。那个抢走老夫刀的人是头一个,你只要告诉老夫那个人叫什么,老夫就欠你一个人情。那个人老夫也不会弄死的,到时候小兄弟你也好交差。” 从莫邪子的话中,很明显能判断出,他在那个神秘人的手上吃了一个大亏。 几个汉子站在唐云面前,顿时拦住了他的去路。 莫邪子似乎已经笃定唐云会答应下来,便回到自己的座椅上,打开一个水壶准备喝点水。 唐云的嘴忽然咧开,他冷笑道:“莫邪子,就凭你这些废物,也想要拦住我?” 唐云用眼睛扫视了周围所有的汉子,挑衅的看着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这人正是给他带路的汉子。 “你一个太弱了,这样,你们全都上,正好省的我浪费时间了!”唐云不屑的看了一眼周围的所有人。 那些汉子大怒,这些人在成为莫邪子弟子之前,很多人都是江湖中的豪强之辈。他们平日里将这通济坊的一群泼皮收拾的服服帖帖,自然以为天不怕地不怕了。 最前面那个汉子挥拳就冲着唐云而去,唐云动都没动一下,一脚狠狠的踢在他的关节上。 这人怪叫一声,向后猛地一倒。这一倒不要紧,顿时撞到了他身后的一群人。 “打!”几个汉子都是暴脾气,见到同伴受伤,顿时轮拳就上。他们似乎也怕担上人命,所以并没有拿兵刃。 唐云同样没有拔出横刀,他的武功大多数以关节技为主。没过多久,周围便噼里啪啦的关节响成一片。 有两人想要的拳头同时到了跟前,唐云伸出手分别抓住两人的胳膊肘,只听见咔吧一声,两人的胳膊同时被卸了下来。 他们脱臼的声音响起,听人的浑身打颤。随后那两个人的手臂竟然纠缠在了一起,分也分不开。 汉子们哀嚎声顿时四起,短短一瞬间,竟然全都被唐云给打翻在地上。 莫邪子的表情有些惊慌了,他还想要摇铃,手却被唐云用脚直接踩住。噌的一声,唐云的刀已经架在莫邪子的脖子上。 “空有大师的手法,却没大师的气量。怪不得在这通济坊最深处这乌烟瘴气的地方,你就永远做这见不得光的老鼠吧。老子警告你,再敢多管闲事,下一次把你的手给剁下来!” 莫邪子脑门上全都是汗,不由得让唐云一阵失望。原本以为是什么传闻中的大师,原来仅仅是一个沽名钓誉之徒,和他心目中的大师差的很远。 敲打了莫邪子,唐云直接推开门出去,萧千琴和崔胖子见到哀恸脸色阴沉,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云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说:“还是没有线索,你们今天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这事我来办。” 崔胖子哦的一声便准备打道回府,萧千琴一下子急了:“晋阳公主一日不见踪影,便多了一日危险。唐大哥,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看着萧千琴焦急的表情,唐云宽声劝慰道:“没事的,相信我,这事我一定会解决的。” 几人一起离开,外面的捕快正在教训一群过来找场子的小泼皮。 崔胖子不耐烦的说:“让他们赶紧滚蛋,今天没空收拾他们!” 捕快们应和一声,便冲下去驱赶那些泼皮。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唐云的表情,已经变得十分凝重了。 他在掌心上用毛笔,写的是一个“囚”字。 当年单义被北荒人俘获,见他力气大,北荒便想把他当作劳力。那上面的字便是北荒的“囚”字,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跪在地上一样。 后来单义逃了回来,用刀把那个字给划了两道,正好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唐云原本还没有多想,现在回想起来,果然疑点重重。 就算是因为托舍这样一条大鱼的功劳,但他现在是猎狼卫指挥使,不在前线作战,却跑到京城来揽功。 这样的事情,大将军是不会答应的。 可现在,单义偏偏就在这里,很明显,他是有什么图谋的。 而关于这件事,单义没有对唐云透露丝毫。 第三十二章 追捕猎狼卫 如果单义是过来抢一把神兵利刃的,唐云或许还不会在意。 但单义却仅仅抢了这样一把制式军刀。这样的刀是军队批量供应的,就算麒麟卫是稀有的兵种,但这刀也不可能比得过一些上好特制刀刃。 唐云知道单义擅长的双刀,他刚进莫邪子的屋子时候,在墙壁上看见不少的神兵利刃。有的刀不用拿起来瞧便知道十分顺手,就连他也忍不住想要求一把。 他不相信,单义单单只是取一把这样的刀那么简单。 麒麟卫的制式军刀,每一把都是严格把控的。当拥有它的麒麟卫死亡之后,刀会立刻被收回,不会轻易外传。 这就造成了很少有人知道这些刀,以至于唐云和萧千琴最初都没有看出这刀来源于何处。 单义到底是什么目的。 想到这里,唐云心急如焚,一面是自己心中誓死保护的神都,一面是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要亲自去问问,单义到底准备要做什么。 猎狼卫自然是隐藏在城中了,他们的踪迹,一直被百骑所跟踪的。 顺着这个线索,唐云先去找到盯着他们的百骑。这百骑装作一个端茶上酒的小厮,在猎狼卫经常出没的客栈里埋伏着。 当唐云找到掌柜的时候,掌柜不耐烦的说:“你说那个刘小二啊,在里面躺着呢。您说说,大白天的就去躺着,什么肚子疼,我看都是装的。” “他在哪里躺着?”唐云的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 掌柜冲里屋努努嘴,唐云揭开帘子直接就冲进去,没想到这个时候一个伙计冲出来,直接撞到唐云的身上。 那个伙计满脸惊慌的说:“不好了,刘小二死了!” 掌柜的大惊,唐云跑进去一看,原来里面有一张床上躺着一个人。 这个人的肚子上被人用刀戳了一个口子,里面的血正在不住往外淌。 唐云赶紧上前,查看了一下鼻息,又掰开这人的眼皮,发现他已经没有了生命症状。 这血成一股一股的向外流,应该是刚刚才造成的伤口。 掌柜的听见声音也赶过来了,他看见床上躺着的尸体,差点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 掌柜脸色苍白,嘴唇哆哆嗦嗦的说:“这这这……我刚才看他还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就成这样子。这位大人,他的死可和我没有一点关系啊。” 唐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对掌柜厉声问道:“刚才出去的那个伙计,你认识吗?” 掌柜的明显愣了一下,随后脸色难看的说:“刚才只顾着听见声音跑过来,没看见那人的脸。” 说完掌柜又补充一句:“我这地方最近招了一批新人,他们的脸我还没有记熟呢。” 唐云顾不上掌柜说这些话,直接推开他冲了出去。 帘子外面还有不少人走进来吃饭,这一座酒楼一楼和二楼都是用来就餐的地方,只有三楼才是住人的。 没想到单义会挑到这地方来躲藏,不过这地方也正好。因为人多,一旦被发现也可以轻易的脱身。 唐云本以为那人已经逃离了,没想到在门口忽然听见争吵声。 原来那个伙计想要匆忙离开这里,没想到走的太着急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被撞的是一个身着锦衣绸缎的富贵公子,身后跟着几个面向凶恶的跟班,一看就是出来遛弯的纨绔。 这种人上街,都会引起旁边的人侧目的,很少有人会愿意接近他们。但偏偏,匆匆出来的那个伙计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这些在京城里闲的无所事事的大少爷正愁没地方找事做的,揪住那个伙计就不让他走。 周围一群看热闹的,就瞧见那富家公子用夸张的声音大叫道:“我就在这儿好好走着,你就敢来撞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知道我是谁吗,今天老子心情好,给老子跪下磕三个响头,本大爷就放你走。” 周围一片起哄,这个时候唐云正好从酒楼的正门走了出来。 唐云一见到那伙计便把刀拔了出来,推开周围的人便冲了上去。 这个时候街上正是繁忙的时候,刚刚进城的货商推着拉货的马车慢吞吞走着。一些逛街的百姓牵着自己孩子走街串巷,在书院里待久的学子难得出来一趟,呼朋引伴的大呼小叫。 在这地方走起来几乎是寸步难行,唐云好不容易推开几个人,没想到那个伙计忽然转过头,和唐云四目对视。 那人一下子就慌了,猛地起身想要逃跑。 拦住他的几名富家公子的跟班肯定不乐意,顿时把他给拦了下来,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人恶狠狠的说:“怎么,撞了我们公子难道还想跑?” 伙计看起来像是一个瘦弱的年轻人,穿着一件普通的粗布麻衣,有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没想到他直接迎着那个刀疤脸跑了过去,手腕一动,钳住那个刀疤脸,随后冲着反方向一掰。顿时刀疤脸发出如同杀猪般的惨叫,整个人直接跪在地上,泪流不止。 唐云眼睛一瞪,这手法他太熟悉了,正是他所熟练的关节技。 这是一种能够将人的关节瞬间扭曲变形,让对方在强烈的疼痛下失去战斗能力的技巧。但是通常普通的军士和刺客是很少训练这种武功的。除非是击打到要害,这种技巧很难将人给杀死,一般会在留对方活口的时候才会施展。 如此熟练的手法,那伙计分明就是一个猎狼卫假扮的。 “滚开!”伙计冲开人群,擦在一个包子铺的帐篷上,瞬间跳到了屋顶。 唐云紧随其后,一只手抓住附近商铺的旗杆,摇晃几下荡上了屋檐,随后拔刀跟了上去。 两人在屋顶上你追我赶,那个猎狼卫的动作十分灵巧,但是他吃亏在对于京城还不太熟悉。 不远处,有一条河流横亘在两排房屋之间。 这个距离已经超越了人跳跃的极限,那个猎狼卫咬牙准备跳河遁走。正要跳起来,忽然脚腕被人在半空之中抓住。 两人同时坠入到水里,猎狼卫挣扎着想要逃,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被反绑起来。正要奋力抵抗,忽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从手腕上传出来,顿时浑身没有了力气。 第三十三章 动刑 唐云把那个猎狼卫从水里拖出来,这个人眼珠还在一直转动,四处观望寻找逃脱的机会。 唐云一拳狠狠抽在他后脑勺上,冷声道:“老实点!” “唐云,你是咱们猎狼卫的老兵,交代在你手里,我不算丢脸。”猎狼卫咳嗽了几下,奋力扭过头笑道。 唐云把他的脑袋直接掰过去,又把绳子把猎狼卫的手给捆牢。 唐云冷声道:“说吧,你们来神都到底是什么目的?” 猎狼卫嘿嘿一笑:“唐大哥说的什么话,我们指挥使不是和你说过吗,我们来京城是来抓苍狼神教大祭司的。” 唐云将猎狼卫的脑袋杵在地上,他的脸完全迈进土里。这附近有一处茅房,想来这地方的土气味不会太好。 猎狼卫的脸上全都是泥土,变得狼狈不已,他忽然狂怒的吼道:“唐云,你敢动我,指挥使不会放过你的!” 嘭! 唐云一脚狠狠踢在猎狼卫的肚子上,这一下很重,那名猎狼卫直接勾起身子,整个人像一只虾米一样动弹不得。 唐云揪住猎狼卫的头发,将他按在墙上,用脚狠厉的踹在他的身上。那个猎狼卫的两只手都被捆住了,根本动弹不得,结结实实将唐云的这几脚全给挨了去。 等到那个猎狼卫气息已经开始混乱的时候,唐云才收脚,揪起猎狼卫的脖子,冷声道:“猎狼卫专门在荒原上对付最穷凶极恶的敌人,不是把矛头对向自己人。你若是在我的手下,我会亲手宰了你。说,你们指挥使现在身在何处!” 那个猎狼卫猛烈的咳嗽了几下,他竟然活生生被唐云踹的吐血。 不过他的脸上,依旧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他一边咳血一边说:“没用的,已经来不及了。你阻挡不了,谁也阻挡不了。” 唐云紧盯着猎狼卫的眼眸,他忽然咧开嘴巴:“不说?” 他忽然把猎狼卫的手臂上下交叉按在一起,随后抓住绳子的一段,噔噔几下便窜上了屋顶。 这屋顶上有一处突出来的屋檐壁,唐云直接把绳子拴在上面,他故意向上拽了一下,那个猎狼卫直接被拽了起来。 他的两只手已经被绑住,不由得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那两条手臂以一个相反的角度卡住,这就意味着猎狼卫必须不断体会着脱臼带来的折磨。 这里的惨叫声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有人似乎告诉了武侯,不一会儿的功夫武侯便冲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武侯大声见到。 唐云冷冷的瞥了这群武侯一眼,从屋檐上跳了下去,拿出自己的腰牌道:“本官办些私事,这里没你们的事了。” 武侯看完腰牌后大惊,赶紧匆忙跑开了。有几个机灵的还过去问唐云需不需要帮助,也被唐云给赶走了。 “没人会救你了,你是自己说,还是我等你昏迷了之后,给你灌点致幻散让你说。” 猎狼卫的脸上满是汗珠,他的牙关咬的紧紧的,倒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已经疼到了极致。 或许是知道唐云的打算,猎狼卫忽然脸上露出一抹决然的笑容:“唐云,你果然和我们猜想的一样,已经成了朝廷的走狗了。妄大将军对你还这么信任,为了维持你在朝廷的地位,你完全可以对自己兄弟下手,丝毫不留情面。” 唐云冷笑,脸上露出一抹冷漠:“你配不上做我的兄弟,我就问你一句话,晋阳公主现在何处,单义他在哪,说话!” 唐云一拳狠狠落在猎狼卫的肚子上,猎狼卫开始剧烈的呕吐起来,不过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哈哈哈哈,你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猎狼卫猖狂的大笑。 唐云的手段很多,当初在曾经审讯过无数苍狼神卫。 在他们的手下,就算是再坚强的勇士,也抵不过一个接着一个的刑讯手段。 唐云正准备开始新的动作,忽然远处一声悠扬的长啸声响彻整个神都。 吼! 那声音震耳欲聋,从天空中散发出来,就好像一只巨大的妖兽在啊仰天咆哮。 身处在京城里的所有人,都抬头仰望这天空。 现在是白天。 可是在这晴空之上,却突兀的出现了一片乌云,正在一点点进行汇聚。 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整个城池,唐云心里一惊,他终于知道单义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 他不再理会这猎狼卫,身后还有那猎狼卫猖狂的笑声。 来不及了! 你们,还有我们所有人,都逃不出去的! 唐云疯了一样冲崇让坊的方向跑去。 这个猎狼卫很阴险,他一直把唐云往相反的方向引。 好在他没有跑多远,唐云起码撞飞了无数人,总算看到了崇让坊的坊墙里。 远远的就能够望见,一道巨大的黑色旋窝在崇让坊的上空盘踞。 这是一个颇为壮观的天地景象,吸引了京城所有人的注意。 越是靠近,唐云的心越是往下沉。 因为他看见,这坊门前竟然是空无一人。 整条街道,也是空荡荡的,如同死寂一般。 崇让坊再怎么荒凉,他也算是京城里堂堂的一座坊,怎么可能一个人也没有? 唐云把横刀抽了出来,他一步步迈进崇让坊之中。 虽然经过了掩盖,但唐云还是闻到了一抹血腥味。他忽然在停住,在他的眼前有一道绊线。 绊线的两端连接着两把刀片,想想就知道这是有人特意做的陷阱。 唐云正准备躲开,忽然,从他传来两道劲风。 有两个身着朴素的杀手冲了出来,他们手里都拿着刀。 唐云顿时和他们交起手来,没想到这两人的刀法十分精湛,而且杀气腾腾,手上的力气很大。 唐云顿时就明白,这两人都是猎狼卫的人。 当下无话,既然他们想致唐云于死地,唐云也不可能留手。 这两人明显也是老兵了,能加入猎狼卫的各个都是军中高手,唐云一时间对上两个人,也只是战个平手。 忽然,远处传来一道尖锐的哨声。 那两个老兵同时收刀,向后连退数步,和唐云保持距离。 “唐云,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啊。”单义的声音从唐云背后传来。 第三十四章 不堪回首的曾经 加载中,请稍等... 第三十五章 回不了头 单义忽然怒吼道;“你放屁!” 唐云冷笑道:“你口口声声说着为自己父母报仇,但你自从加入猎狼卫之后,可曾回过你的故里,祭拜你死去的亲人。” 单义的双手忽然垂下,紧紧攥牢:“我那是因为有任务,去不了!” “别找那些借口了,当时有空闲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我知道你去了什么地方,你在酒楼里宴请各卫将军,甚至一些文官你也去结交。你做的这一切,都是在为你未来在铺路。” 唐云忽然把刀丢到一边,走到单义的面前,紧盯着他的眼睛:“做完这一单,你该升将军了吧。从此进入漠北的圈子顶层,你真是一帆风顺啊,单大人。” 单义的眼睛睁得很大,就好似心里一直集藏的被拆穿一样,他的脸没有丝毫变化,但是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慌乱。 片刻之后,单义咬牙冷笑:“那又如何,哪有你唐大人现在威风。正三品的大官说当就当,而我们这些人,还要做阴沟里的老鼠,每天躲避着官府的搜查。” 唐云嗤笑道:“你的眼里果然只有这权力和地位了,你不知道我每天过的什么生活,你也不清楚为什么朝廷上没有人敢刁难我,因为他们的小命都握在我的手上。 这些人都经历过妖兽肆虐的场景,他们怕我没了,他们的命就会丢。因此捉妖司在大周是有超然的地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仅仅看见了这一点,但我保护这些达官贵人,同时也在保护更多的黎民百姓。我为了这来之不易的太平付出了多少,你不知道,你也不需要知道!但现在,这一切都被你给毁了!” 周围变得一片寂静,只有阴冷的寒风在继续吹着。 单义哼了一声:“别把自己说的那么伟大,咱们都是屠夫,是大人物手中掌握的旗子。你在前线沙场混了这么多年,竟然变得这么悲天悯人起来了。真是可笑,当初你的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咱们注定是要下地狱的人了,还在乎什么其他人的性命。” 唐云一愣,冷声道:“这么说,这附近的人你全给杀了?” 单义哈哈大笑:“谁让他们住的不是地方,想要做大事,这些牺牲是必要的。” “你王八蛋!” 唐云忽然怒吼一声,一拳砸在单义的脸上。 单义完全没有想到唐云会突然出手,等到想要阻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这一拳唐云没有留手,隐约还能够听见骨骼咔嚓的声音。 唐云一只手钳住单义的脖子,两只膝盖抵住单义的双臂,让他动弹不得。 单义的嘴角都撞出了血,看样子伤口很大,瞬间整张脸便被鲜血所浸满。 但他的眼神里还带着嘲笑,他刚要说话,却被唐云用手握紧喉咙,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你疯了,我也不跟你谈那些大道理。老子就问你一句话,你把晋阳公主藏到哪里去了。”唐云厉声质问道。 单义想要说话,被唐云狠狠一拳砸在脸上,这一次单义的脸上那道伤痕再一次加大,血流不止。 单义奋力挣扎,总算将唐云给挣脱开,他的眼神里带着茫然:“什么晋阳公主?”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敢跟我装糊涂!”唐云大怒,冲着单义挥拳便冲了过去。 两人扭打在一起,单义怒吼道:“疯了,疯了!你在干什么,什么公主?” 唐云大怒:“晋阳公主平日里不怎么出宫,从掉河的马车旁边出现了你从莫邪子那里偷的刀,你还敢说不是你!” 单义也火了,一边挥舞拳头一边大叫:“唐云小子你别诬陷我,老子的家伙都让城门官给夺去了,没办法老子才找了个炼器大家想要寻求几件顺手的兵器。不过后来那老家伙叫了官差,我才随便夺了一把回来。没想到那刀已经钝了,根本用不了,我就找个地方随便给扔了!也不知道被谁捡去,陷害于我!” 唐云根本不相信单义所说的话,正要动手,忽然镇妖塔那边又是一阵巨响。 随着巨响渐渐轰隆而出,远远望去罩住入口的高塔上有道道金光浮现,还有佛陀诵经的声音从那边传出来。 唐云顿时心底一沉,他知道出事了,赶紧冲着镇妖塔的那边跑去。 单义想要阻拦,唐云厉喝道:“如果你不想无数人因为你家破人亡,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就被拦住我。” 单义笑道:“我只是想告诉,已经晚了。” 天空中的乌云,渐渐汇聚成了一个漩涡。 那漩涡的中心,便是高塔的方向。好似从高塔里迸发出一道巨大的光柱,直入天空之中。 唐云不由得一愣,他冲过无数小巷,总算来到杨府的前方。 那座神匠鲁家所造的大门,此刻竟然已经开了。那不是被人撞开的,周围没有一点破坏的迹象,这分明就是被人给打开的。 唐云曾经找过一些关于鲁家的记载,他们鲁家是专门负责建造机关的世家。一些神奇的机关险地,都是出自鲁家之手。 据说,国库的附近有一座机关,里面布满了鲁家的机巧机关。有很多悍匪强偷想要去国库盗取银子,但是后来都没有人能够出来。甚至有传闻,每天都能在机关的外面看见鲜血流出来,那都是企图偷银子的人尸体流下来的血。 既然门这样开了,那就说明,这鲁家也同样被猎狼卫的人渗透了。 唐云心里一沉,一路上到处都是禁军的尸体。 院子里的声势,越来越大。 从这个方向望去,能看见笼罩着那口井的高塔已经开始摇摇欲坠了。 嘭! 唐云一脚将门给出踹开,正巧看见几个猎狼卫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唐云怒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这些猎狼卫见到唐云,却都没有阻拦他,一个个带着各式各样的表情,这些表情获喜或悲,但是眼神里都充满了绝然。 “没有用的,这事一旦做了,就别想回头了。”一个老兵喃喃道。 第三十六章 被控制的齐容 在高塔的附近,禁军衡七八竖的躺在地上,唐云注意到很多人脸上都是紫青的,嘴里吐着白沫。 就算是猎狼卫,也不可能做掉这么多禁军。很显然他们是有内应的,从鲁家所造的大门被直接打开来看,这些人很有可能下毒了。 高塔此刻摇摇晃晃,在周围甚至卷起了一阵巨大的风浪,一杆战旗被吹的猎猎作响。 唐云顶着风一步步向前艰难的迈去,他来到那座高塔前,直直的望着上空。 从高塔里投射出一道光柱,直刺九天之上,就好像里面有人在搅动风云一样。 唐云在距离高塔门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停下,不是他不想过去,而是两条腿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根本动弹不得。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双脚,发现如果往后动一下,双腿便能活动自如。但是一旦靠前,整个人就像是陷入泥潭一样,根本无法前进丝毫。 在高塔的方圆数米,就好像是有一道无形的结界笼罩住了,里面充斥着一种特殊的力量。 “没有用的,唐云,你现在走还来得及。”单义的声音从背后传出来。 唐云咬牙怒喝:“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大将军这些年的布置,是你想象不到的。这大周朝廷,上到皇宫内院,下到三省六部,哪个地方没有我们的人!只要将这镇妖塔给毁去,到时候大周朝廷都没了。到时候北荒入侵,你觉得百姓会投靠谁?” 单义依旧在他身后循循善诱。 大周的高层,可都全在神都里了。唐云相信,若是再来一次群妖肆虐,整个神都城都会被夷为平地。 唐云心里一惊,他喝道:“你们疯了,就算是大将军夺了权,他又如何抵挡住北荒的虎狼之师!” 单义大笑:“这你就不要担心了,他们北荒新的女皇地位根本不牢固。她敢出兵,北荒朝廷就一定有人会反叛,到时候他们自顾不暇,根本不会来入侵!” 单义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疯狂:“更何况,到时候万妖肆虐,你们捉妖司的地位就会更高。唐云,你将来做国公都可以了!” 铛! 唐云直接把手里的刀对着单义扔了过去,单义连忙用双刀招架住,刀刃之间的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这时候一个猎狼卫跑过来,叫道:“指挥使,朝廷的兵马来了。” “冥顽不化,你就和他们一起死吧!”单义转身,回头又望了唐云一眼。 有一个猎狼卫说:“大人,这家伙已经记住了咱们的样子,用不用做掉他?” 单义摆摆手:“这家伙是个刺头,小心点别被他死前反咬。没时间了,我们现在就走!” 几人立刻消失在了黑暗当中,随后便不见了踪影。 唐云直愣愣的看着这些人走,并没有出手阻止。这是一种悲哀,分明凶手就在眼前,但他却无能为力。 单凭他一个人是根本无法拦住所有的猎狼卫的,况且现在镇妖塔岌岌可危,如果再不抓紧时间将镇妖塔的事给解决了,若是里面的东西冲出来就糟糕了。 当下唐云不再犹豫,身旁的所有禁军已经全都中毒倒地,整个宅院里阴风阵阵,偶尔还有鬼哭狼嚎的声音传出来,让人心底发渗。 这地方只有唐云一个人在此处,但他却并未慌张,而是有条不紊的从怀里取出一颗暗黑色的珠子。 当时褚健死后,它庞大的尸体被捉妖司给分割,没想到褚健的身躯十分坚硬,就算是最锋利的神兵利刃都无法切割开。 足足用了数十天的时候,几个人用钢锯从剐开它的表皮,又用了很少一段时间,才一点点从它的体内剥离出这颗妖丹。 诸犍作为上古凶兽,它的妖丹蕴含了它庞大的妖力。可惜它死的时候被烈火灼烧,所有妖力全部保护自身而消耗一空,最后剩下的仅仅是这样一颗空壳子。 但即便如此,它上面还是有着一道若隐若现的威压。据说取出妖丹的时候,几个军士都是跪着取出来的,就算是体格强壮的他们,也承受不了凶兽死后散发出来的阵阵威压。 好在诸犍已经死了很长的时间,威力已经大打折扣。后来又有高僧在上面刻下经文,总算让这威压收敛,不再肆无忌惮的释放出来。 唐云的手里攥紧这颗妖丹,顿时感觉周围的气流好似被排挤开了一样,从他身体周围仿佛有一个结界,和周围散发出来的威压相互抗衡着,方才遇见如同陷入泥潭里的感觉也顿时全无。 高塔的门,就在唐云面前,里面隐隐有人在咆哮。伴随着阵阵诵经的声音,那怪声越来越强烈。 唐云忽然想起这里还有一个人,那人是羽林军长史齐容。 “这最后一道门,必须由我和大人同时在场,在能将门给打开。”这是当初齐容和他说的。 现在的门上面插着一把钥匙,但仅仅是一把,还不足以打开那扇门。 忽然,唐云感觉到身后有一阵风吹过,他下意识的一躲,顿时瞧见一个穿着轻甲的人站在他身后。 这人正是羽林军长史,齐容! 齐容很凄惨,嘴角还带着血,但眼神出乎意料的凶恶。他眼睛紧盯着唐云,嘴里用阴沉的嗓音喃喃道:“只差你了,赶紧把钥匙交出来!” 他的声音,好似黑夜的树林下徘徊的夜枭。 唐云的心顿时一惊,那根本就不是齐容本来的声音。 一瞬间,齐容忽然冲到唐云的身前,拽住他的衣领,撕心裂肺的叫道:“把钥匙给我,快点!” 唐云一脚将齐容给踹倒,很奇怪的是,齐容并不受周围那重力的影响。 这齐容也是个武官,被唐云这一脚踹倒在地,却更加激起了他心中的怒火。 他变得更加疯狂,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冲向唐云。 唐云也毫不示弱,他手里的刀刚才扔向单义了,此刻赤手空拳,和齐容战在一起。 齐容根本就不是唐云的对手,他被打的满身都是血。 唐云一只手拎着齐容的脑袋,齐容现在很凄惨,脸上全是血,都看不清他本来的面目了。 齐容忽然开始怪笑起来,他忽然仰天长啸,声音震慑四周。 咔咔咔! 似乎在回应他的声音,周围已经倒在地上的军士,忽然一个个,跟着站了起来。 第三十七章 百骑赶来 加载中,请稍等... 第三十八章 枯井深渊 天气的变化,终于引起了京城里所有人的注意。 那天空中的云层十分厚重,隐隐还有雷声响起,让人心里不由得产生一种压抑的感觉。 原本还在街上忙碌的人群被驱散开,一个个武侯敲着响锣,扯着嗓子高喊:“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要上街走动!” 虽说如此,但还是有很多人在自己的院子里,或是在门窗外,俯瞰着这座城市。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太乾殿。 女皇忽然放下批阅奏章的笔,起身走到窗边,萧千琴赶紧取过一件披风,给皇帝披上。 她们所在的地方是神龙殿,因为在皇宫的高处,从这里能够将神都的一切一览无余。 女皇揉了一下眉心,神色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疲惫:“羽林军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萧千琴回答说:“赖捷的手下全部招了,说一切都是赖捷自己拿的主意,并且许诺事成之后给予他们高官厚禄。这些人被贪婪荣华富贵,鬼迷心窍就跟了赖捷做事了。” 萧千琴忽然又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过,在审问的过程中,我们还发现了一个疑点。赖捷家里的仆人说,他在做叛逆之事之前,好像经常和一个人见面。不过那人每一次都带着斗笠,没有人看清楚那个神秘人的真实面目。” 女皇冷哼了一声:“是被人蛊惑的么,还是他本来就心有此念。” 萧千琴默默道:“此事若水还在查证。” 女皇长叹一声:“连朕最信任的禁军都会造反,朕不知道这天下还有什么地方是安生的。” 说完,女皇精致的面容上忽然有些伤感。 没有人知道,这位君临天下的九五之尊,内心是怎样的彷徨和纠结。 萧千琴连忙宽慰:“陛下何必因为这事而难过,那赖捷是咎由自取,羽林军也只是奉命行事,很多人其实都不知情。若是他们知道赖捷是想要造反,绝对不会跟随赖捷的。” 女皇摇摇头说:“你们不说,朕也是知道的。朕虽然首创了女子为官,但是各个衙门,对于女官还是提防着的。他们以为那些女官是朕的眼线,所以一个个将她们供起来,这可不是朕最初的想法。” 从这里仰望着整个神都,女皇的眼帘垂下:“女人,呵!女人难道就不能掌权了么,朕偏偏就要让那些人看看,朕是怎样当整个皇帝的!” 萧千琴没有说话,此刻她只需要默默的倾听。 女皇的话看似雄心万丈,但萧千琴,已经听不出原来女皇所具备的气势了。 …… 轰隆隆——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唐云和两个百骑走进高塔。 身后的门很快就被关上,在门边有一个铃铛,如果想要出去,只需要摇一下那铃铛就会被外面的人知晓。 火把在这里是根本用不成的,唐云和这两个百骑每个人的身上都绑了一颗夜明珠。 这颗夜明珠在前秦的时候被称作为光石,能够在黑夜的情况下散发出光芒,价值连城。现在也只有依靠这个办法,才能在漆黑一片的高塔里行走。 整个高塔都在回荡着很多声音,就像是一座空旷的大堂里挤满了人,每个人都在嘶声呐喊。 这些喊声中,有一些仿佛是凶兽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吼声,交相呼应。 “大兴善寺三藏沙门大广不空,奉诏译……稽首光明大佛顶,如来万行首楞严……” 在嘈杂的喊声之上,是一道难以捉摸的佛音。 整座高塔之中,佛音缭绕。唐云注意到,原本黯淡的墙壁好似被触动了一样,上面音乐浮现出无数金色的咒文。 这些咒文并非是纹刻在上面的,而是好似漂浮在空中一样。 无数的咒文聚集在一起,将高塔的内部照耀的金碧辉煌。只是这些金光很是内敛,并没有散发出来。 两名百骑手里捧着一块巨大的祖龙石,这块石头看起来平淡无奇,但是从外壳里面能看见一道幽光浮现出来。就好像一块藏在石头里的宝玉,十分神奇。 唐云走到那一口井边,他的任务很简单,只需要给两名百骑引路就好,将这块石头堵住那个缺口。 一条绳子垂下,其中一个百骑把祖龙石绑在自己的身上,随后唐云先自己垂下去。 此刻,唐云心急如焚。 他自然知道地震会是什么后果,当然那不是最坏的结果,他很担心里面的妖物全都跑出来。 一个李一白就足够难缠了,若是里面强大的妖怪全都出来,估计会天下大乱。 唐云这样想着,他手里一直紧紧攥着绳子在下落,他的速度很快,但是奇怪的是,他很久没有落到井底。 他很清楚,这个枯井并没有那么深,而且他们的绳子也足够长。 唐云忽然停住,绳子到底了。 然而他的两脚依旧处于悬空状态,他的手在绳子末端停住,另一只手攀住井的边缘。但这井的边缘很薄,并不像是普通的石壁那般凹凸不平。 唐云等了很久,始终没有见到在他后面的几个百骑过来。 唐云暗道一声不好,他此刻整个被绳子回荡在半空之中。他随后右手不再抓井壁,而是从腰间将那颗夜明珠取了出来,冲着上方找去。 淡淡的冷光扫向枯井的上方,顿时照亮的一片区域。 四周很安静,绳子也没有丝毫动弹的迹象,那两个百骑根本没有在绳子上。 或许,他们是不见了。 想到这里,唐云心底一沉。在井底有一股风在吹动,下方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唐云把夜明珠向下照,可是没有任何的作用。夜明珠仅仅能够看见一片有限的范围,四周的黑暗就好似在吞噬仅存的光亮。 就在这时,绳子忽然一颤。 随后,他感觉到绳子开始左右摇摆起来,似乎不堪重负。 有人在上面割绳子! 唐云赶紧用手试图抓住身边的井壁,可惜这个时候,绳子直接被割断。 唐云在半空之中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坠落,他赶紧拔出刀,划在墙壁上。 高速的下坠当中,横刀在井壁的边上划出一片火花,然而这丝毫阻挡不了唐云的下坠速度。 不对! 唐云忽然察觉到,这下坠速度,根本就不是从高空越下来能够做到的。 在他前面的黑暗里,好像有一张深渊巨口,在吞噬着一切,吸引着唐云不断向黑暗处靠近。 第三十九章 破幻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唐云在高速的下坠。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惊慌的。唐云已经算准了距离,如此的高度摔下去,绝对会死的。但是他之前来过这里,他很清楚,这井根本就没有那么深。 联想到从前在镇妖塔的这口井里发生的一切,唐云顿时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幻术! 他眼前是一片漆黑,即便是夜明珠散发出来的光亮也冲不破的黑暗。 那冰冷的风就拍在脸上,这一切都和真的一样,但那枯井,根本不可能有这么深。 嘭! 唐云沉沉砸在地上,他忽然感觉到鼻腔里一阵发闷,随后嘴里满是血腥味。 他感觉到全身上下都是一阵酸疼,不过很快便恢复了知觉。这里并不是很高,他原本是应该保护住脑袋跳下去的,可当他落在地上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直接躺在地上。 唐云缓了一会儿,拿出夜明珠照亮冲着上方照亮,原来绳子在最开始的一段距离已经被割断了。 夜明珠的光亮一闪而过,唐云忽然发现有人影一闪而逝。 唐云顿时戒备起来,他手里握紧横刀,走到近前,这才发现在井壁边上躺着两个人。 把夜明珠凑到近前,这两人的面容顿时浮现出来,正是那两个百骑。 他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七窍流血,就好似生前遇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人死前的表情很难作假,在生死关头,是一个人最容易真情表露的时刻。 这些百骑明显经历过训练,但是他们恐怕还没有从高空之中坠落下来的经验。唐云已经判断出,这些人是活活给吓死的。 果然,一切都是幻术所为。 唐云因为知道这口井的深浅,所以并没有受到影响,但是这两个百骑却是不同的,他们只以为下面是万丈深渊。 有的时候,眼睛所见的,不一定是真的。 唐云将一个百骑的尸体拽到一边,他忽然发现,那块祖龙石不见了踪影。 两个人的后背和身上,都没有祖龙石! 难道还是幻术,唐云站起身环顾四周,但是那幻术明明是假的,他们只能够通过影响人来操控其余的一切。 呼! 一道阴森的风吹过,让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这风是从井的一边传出来的,那里便是镇妖塔真正的入口,有一座无头神像镇压在入口的上方。 但是唐云并没有莽撞的过去,因为他,听到了脚步声。 那脚步很轻,似乎在故意放低声音,但唐云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他把横刀压低,另一只手拔出匕首,双手持刀,此刻高度戒备。夜明珠,则是被唐云放到了地上,它散发出来的光亮在幽暗的环境下不断反射光亮,最后将这四周全都给照亮。 夜明珠前,出现了一个人,他将夜明珠捧起来,照亮他的脸。 光亮从脸下方照射过来,会显得十分诡异。 唐云终于看清楚了。 他是,李一白! 夜明珠的光亮落在李一白的身上,在他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在石壁上都倒映出了李一白的轮廓。 李一白换了一身青衫,头上戴着方士巾,就像是一个书生般儒雅。但是唐云并没有放松戒备,一直紧盯着李一白。 “唐云,没想到啊,你竟然还是来了。” 李一白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他的脚向前迈了一步。 然而就是这一步,唐云瞬间悍然出手,他手里的横刀直接对着李一白刺去。 噗! 这一刀,狠狠刺在李一白的心脏上,唐云感觉到鲜血浸染了自己的手。 他没有因此而停住,另一只手握住的匕首随即便捅了过去,又一次捅在李一白的肚子上。 匕首连续捅了三刀。 李一白就像是一只漏气的皮球,开始疯狂流出鲜血。 但是他依旧脸色未变,就好像中刀的并不是自己的身躯一样。 眼前,变得恍惚。 李一白的脸蒙上一层薄雾,紧接着唐云感觉到自己的横刀好似被卡住了一样。 他的衣服里,似乎有一层软甲,刀捅在里面却不能再‍‌拔‌‍‎‌‍出‎‌来‎‌‌‍。 唐云忽然睁大眼睛,李一白的脸在快速的衰老。 他原本是一副年轻的面孔,但现在五官颔骨的轮廓都开始变化,渐渐的不再像他。一盏茶的功夫,李一白便化为了一个北荒人的面孔。 那个北荒人一脸杀气,一副久经沙场的模样,但是唐云绝对忘不了他的面容。 他是被自己夜里杀死的赫连乐章。 这人分明被自己杀死了,但是他为何出现在这儿? 方才出现的“赫连乐章”的眼睛忽然睁开,他张开嘴巴,发出一声诡异的怒吼。 这人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他不顾自己身体里捅进去的刀,两只手紧紧钳住唐云的脖子,嘴里发出沉沉的低吼声。 四周,咔咔的响声连绵起伏。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周围出现了不少人。 男人、女人、老人、孩童。 他们都是唐云杀死的。 他们嘴里或是尖叫,或是怒吼,无不是来找唐云索命的。 周围一切都在变换,好似不是身处这井底,而是到了最荒凉的漠北。 他们在影响唐云的心智。 “你杀了这么多人,现在却又要救人。” “一辈子都在为别人活着,你什么时候为自己想过。” “别再理会他们了,这一城的人你是护不住的。你只是一个人,一个脆弱的人!我们想要碾死你,就能碾死你!” 周围所有人在七嘴八舌的议论。 身后还有人在诉说。 在嘈杂的声音中,唐云紧闭双眼,他复杂的目光逐渐变得冷漠,噌的一下将刀拔了出来。 幻境再变。 周围不再是人,而是一堆堆尸体。 尸体成山,血流成河。 唐云对这一切熟视无睹,他眼前出现了一个百骑的尸体。尸体破破烂烂的,身上已经中了数刀,让他的麒麟锦衣也被鲜血所浸透。 唐云把尸体推开,捡起夜明珠旁边的祖龙石。 一切都是幻境。 唐云冷笑道:“说那么没有用的,我只需要把石头盖上,你们就不必再聒噪了。” 当他把那块祖龙石放在裂痕的时候,他听到了从那道裂痕传来的无数不甘的叫喊。 李一白的声音,越来越远。 “你以为你做的一切,都是你想做的。” “你,也只是一个棋子……” 第四十章 两世无情 唐云将祖龙石给盖住,一直萦绕在他耳边的无声呢喃终于全都消失了。 一阵冷风灌进了唐云的鼻腔之中,他深吸一口气,忽然坐倒在地上。这时候他才发觉,整个人浑身已经没有了力气,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所浸湿。 只差一点,唐云便会沉浸在李一白所造出来的幻境里。 好在他的意志十分坚定,并没有被这幻境所左右。李一白所造出来的幻境,一般是一个人最刻骨铭心的场景。对于唐云来说,在漠北的经历无疑是毕生难忘的。 可惜他错误低估了唐云,这些人就算是活着唐云也没有惧怕过,就算是死了化为厉鬼,唐云也没有必要惧怕。 绳子已经被割断了,他如果想要继续上去,就要继续等外面的人支援。 想起李一白在消失前说过最后的话,唐云忽然陷入了沉默,这一刻他仿佛和面前的无头神像融为一体,一坐就是许久。 百骑从外面进来,并且将唐云给拽了上去。 出乎唐云预料的是,那两个百骑,有一个并没有死。 其实在落到井底的时候,只有唐云受到了幻境的影响,而那两个百骑还是很正常的。 其中一个百骑被唐云用刀给活活捅死,而另一个人想要过来夺刀,被唐云以手肘击中后脑勺,昏倒过去。 一切,其实都是假的。 唐云听完之后,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夏振杨拍拍唐云的肩膀,说:“这也怪不得你,当初或许应该你自己一个人进去更好一些,是老夫布置不当导致的,你不必自责。” 至于活下来的那个百骑,已经被同伴给救醒了。他的脸色十分平静,看向唐云的目光也没有丝毫的仇恨,就好似在看一个普通人一样。 他们在加入百骑的时候,便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唐云打算把手里的两宫行走的通行令牌还给夏振杨,却被夏振杨给拒绝,他说:“我进攻从来不需要什么令牌,倒是你,有了这令牌会更方便一些。” 这算是对唐云的一种信任,对此唐云心里还是暖暖的。 有了这令牌,即便在皇宫的门已经关闭的情况下,依旧能够进入到皇宫之中。若是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有了这令牌会十分方便。 唐云还打算问猎狼卫的下落,夏振杨却摇摇头:“他们在京城里有内应,我们在城门旁都有监视的,但是人流量太大,难免他们会跑。老夫更担心的是,这一次他们的任务失败,可能不会轻易离开京城的。” 夏振杨又长叹一声:“最近和托舍斗的紧,京城里的很多事老夫没有及时照理。听说你最近在追查晋阳公主的下落,这事你还是收手吧,做好你该做的事就行,老夫会把公主殿下找回来的。你这几天回去歇着,人不是铁打的,我清楚李一白的手段。” 夏振杨忽然语重心长的说道:“李一白他是上古凶兽,偏偏在镇妖塔中,数他的灵智最高。当初能在庆朝将满朝文武摆弄于股掌之间,这份本事不是一般的妖兽能够拥有的。他说的话,你一个字也不要相信。” 唐云心中一紧,连忙答应下来。 当唐云从杨宅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无数身着龙纹金甲的军士列队而来。 他们身上的盔甲也是禁军的样式,只是他们的头盔却是扁平的,手里的刀也以宽大的长刀为主。 这些人是龙武军,平日里一般不出动的。 唐云注意到一些羽林军和龙武军进行了交接,便在各自将官的带领下离开了。 经过这几天的一系列事情,女皇一定对羽林军已经失望透顶。可以想象到这个禁军之首的羽林军已经失望到了极点,有什么机密的事情,也不会再交给羽林军了。 唐云不理会这些,因为他看见了一道倩影冲他跑来。 萧千琴脸色娇红,白皙的脑门上还蒙着一层薄汗。他穿着一身官服,因为是正一品的官服,一路上并没有遇到阻拦。。 她是驾马来的,可似乎十分焦急。靠的近了,唐云已经能感受到有些紊乱的气息。 “唐大哥,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不过陛下那边……”萧千琴有些结结巴巴的说话,看样子心里十分紧张。 很难想象,作为大周内相,权倾一时的待诏,竟然也有语无伦次的时候。 离得近了,这才观察到萧千琴的模样,她虽然是穿着男装,但是眼眸和容貌却掩藏不住的天生丽质。和大周的许多佳丽不同,萧千琴的轮廓很清晰,自有一股干练的英气。 如果在唐钰那个时代,穿上一身西装,再戴一副墨镜,活生生就是一位都市白领丽人。 这样的女孩儿,从前只在杂志和网上见过,何曾想过能够亲眼目睹。 萧千琴注意到唐云一直在看着她,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娇红,让她的容貌更加的俏丽。 唐云不是傻子,就算他两辈子都没有经历过感情,但一个女孩儿如此表现,他也应该清楚她所表达出来的感情了。 这一刻,唐云也动情了。 或许是一直的征战,让他的心也流露传出一丝疲惫。一个男人,总还是要成家立业的。 唐云是一个冷漠的人,他的前一生很劳苦,永远在为生计而奔波,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感情。 他的这一世,从醒来后便是逃亡和厮杀,儿女情长不属于他。 他对萧千琴的感情,他不清楚那是不是爱。 “萧待诏,若是你有空的话……”唐云准备约萧千琴一起吃个饭,顺便在街上逛一逛。 当然,这是后世的经验。 他不知道,在大周里男人和女人往往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很多时候,双方在婚前甚至都不认识的。 唐云正要开口,忽然他敏锐的察觉到一道杀机。他立刻把萧千琴护在身后,冷声道;“谁!” 在他的视线过去,黑暗的巷角似乎有一个人,正在悄悄的向这里望来。 唐云立刻追了上去,那黑影的动作很快,在几个屋子之间来回逃窜,最终消失了踪影。 天空中的乌云依旧未曾散去,崇让坊的一切都隐藏在黑暗之中。 萧千琴追过来,问道:“唐大哥,怎么了?” 唐云摆摆手,在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阵刻骨铭心的杀意。 他让许多人的计划落空,终于,他们把目光,落在了唐云的身上。 第一章 真旭殿 亥时三刻,皇城里依旧有灯火闪烁。 现在是换班的时候,打着哈欠的小太监被宦官责骂,无精打采的离开。 附近许多的灯盏火焰也被熄灭了,但是没有人去重新补充灯油。一排陈旧的宫殿隐藏在黑暗里,阵阵阴风吹过,显得十分荒凉。 这个地方是在鹤羽殿以北,右羽林军驻地的西面,并没有皇族住在这里,有的只有一片片孤零零的宫殿。 作为曾经前秦的皇宫,大周做了很多改动。这地方便是作为荒废的地方,许多宫殿已经没有人了,但是依旧有人在这里守着。 能在这里守着的,注定没有任何的升迁空间,怪不得几个宦官无精打采,他们已经不在意了。 今天的风格外大,在这里当差,坏处就是没有什么油水,但好处就在于清静。平日里也没有人使唤他们,只需要平时在这些地方来回巡逻,防止贼偷进来就行。 哒哒哒! 空荡荡的宫墙夹道上有一群宦官正在巡逻,不过打着灯笼的手也是摇摇晃晃的。他们浑身酒气,嘴里也是欢声笑语。 在宦官的身后,竟然还有几个羽林军士兵,他们也是一个模样,每个人都好像喝醉了一样,脸色涨红。 冯木金原本是内侍省的内给事,后来他收受贿赂被人给发现,因此被贬谪到这里。 被送到这儿,表示已经没有任何升迁的道路了。冯木金倒是很豁然,在宫里混的谁没有偷偷拿点好处,也就是他手脚不干净让人拿了把柄。最初的一段时间天天借酒消愁,到最后他也就释然了。 没有贵人住在此处,也就少了人要伺候,平日里也会轻松一些。他在这里反而更加的舒适,渐渐混久了也就放松下来。只要不犯大错,他也会时常带着手下放松一会。 冯木金今天又喝了不少的酒,在他身边的是羽林军校尉井明。两人也是一对难兄难弟,井明也是在军中犯了事,被贬谪到这里来守卫的。 平时,两人经常喝酒聊天,最后人少太无聊,就让亲信也搀和进来。 在皇宫里发生的事瞒不过百骑和若水的眼睛,但只要不威胁到皇帝和其他贵人的安全,这些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今日,他们还是一醉方休。整个皇宫自然有人在职守着,因此倒也不用担心有贼偷会趁虚而入。 井明虽然看起来是个魁梧的汉子,可惜酒量就不怎么好了,他喝了没多少便有些摇摇晃晃,大着舌头说:“冯公公……咱们今天要不就散了吧,一会儿恐怕将军会来这里巡逻啊。” 冯木金哈哈大笑,拍着井明的肩膀说:“放心吧,今天咱们兄弟俩都已经是轮值休息了。你们的将军不会去咱们休息的地方查看吧,再说了,这地方隐蔽的宫殿多的是,你们将军就算是转到天亮,他也不可能全都转完。” 说着,两人忽然走到一个岔路口,正对面有一座宫殿。宫殿前有一颗很大的梧桐树,树旁有一汪湖水,在黑夜中明灭可见。 冯木金大叫:“这里是哪里,小杨子,过来!” 他身后凑过来一个瘦小的太监,小声说道:“公公,这是真旭殿。” 真旭殿! 冯木金眼睛一睁,他很快想到这真旭殿的由来。 这个地方,是原先前秦时候皇宫的所在,因此遗留了很多前秦宫殿。 这真旭殿,便是前秦太子所在的地方,在当时可谓是东宫的存在。不过它又比东宫要小一些,因为东宫距离太乾殿太远,所以当时的前秦太子便索性搬到这里来住。 前秦太子很勤勉,文功武略样样精通。他和阳帝一起战死城头,这件事被大周刻意的隐瞒,防止前秦的风光太盛。 因此,这真旭殿也便隐藏起来。 但是在这附近流传着一种传说,据说前秦太子阴魂不散,他死前便是一个绝世名将,又是大秦的太子,死后阳气太盛,成为鬼仙,经常会在这真旭殿里出没。 有许多巡逻的人在这里见到过一个身影,甚至有人听见不甘的怒吼。 对此,冯木金从来你都是嗤之以鼻的,他从来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见到手下一个个畏惧的模样,他忽然说道:“反正明日也没有活做,不如我们去做叶子戏怎么样?” 叶子戏,其实就是一种从皇家流传出去的纸牌游戏,赌馆里也经常会有这个项目。 听到要打牌,几个人顿时摩拳擦掌。 冯木金抬脚便要往真旭殿里走,有宦官担忧的说:“里面……会不会有鬼啊?” 冯木金骂道:“都是群没胆子的怂货,这里是皇城重地,能有什么鬼,少自己吓唬自己!” 井明也是点头:“也好,这里足够隐蔽,正好明天无事,就打几局!冯公公,你就看我怎么把你身上的钱都赢走吧!” 冯木金冷笑:“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真旭殿里,黑漆漆一片,很是阴森。 一群宦官打着灯笼,他们是知道这地方的阴森的,刚才虽说被打牌勾起了兴致,可若是真要进入其中,还真是感觉到一阵恐惧。 吱嘎! 木门发出一阵声响。 “啊!” 将门打开,忽然有人尖叫一声,扔到手里的灯笼,指着里面叫道:“有鬼,鬼啊!” “咱们这么多人,就算是有鬼,也不用怕!” 冯木金脸色铁青,就在门打开的瞬间,借助灯笼的光线,他们都看见了一个人影窜过。 难道,真的有鬼不成? 一群人顿时就酒醒了,井明把自己的刀抽出来,其余几个禁军也纷纷拔刀。 出了事,众人的酒劲顿时就醒了一般。谁都以为真旭殿闹鬼仅仅是个传说,但是真的有人影晃动,还是要查看一番的。 井明说:“老冯,今天看来是没有办法消停了,我先带人进去瞧瞧,你们堵住四周,绝对不能让他跑出来!” 冯木金点点头,看着井明带着禁军冲了进去。 他的人等了很久,井明始终没有出来。 他和一群宦官终于坚持不住,有人大喊道:“井校尉!”但是没有人回应。 “冯公公,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啊?”一个宦官小声说道。 冯木金咬牙,他知道井明一旦出事,羽林军一定会纠察到底。 到时候,他小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呢。 “准备家伙,我们也进去!”冯木金推开门,黑暗的宫殿如同一座深渊,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猎物。 第二章 杀戮与折磨 杀戮在半夜进行。 验明正身之后,赖捷的亲信及参与兵谏的二十几员将官灰头土脸的推到永盛门前。他们原本都是手握重兵、位高权重的禁军将领,可在褪去官服,被推事院一通审问之后,变得狼狈不堪,一个个甚至连哀嚎的力气也没有了。 斩首一般会在正午,烈日高灼的时候。因为此刻阳气正盛,死人的魂魄无法兴风作浪。 女皇没有理会这些传统,让萧千琴亲自监斩,言明她根本不畏惧死去之人的亡魂。 还有一点,便是这些人在朝中也有很强的人脉。一旦经过朝议,恐怕斩首会不了了之,最后落一个发配的下场。 那些将领,如同狗一样趴在地上。 动刑的是宫里的宦官,他们没有多少感情,只是一心一意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 一声令下,人头落地。 萧千琴迈着步子,从一片鲜血泥泞的走过,靴子上沾染了几抹血迹依旧浑然不知。她的手上有一个册子,另一只手持一支毛笔。几个宦官跟在身边,把一个人掉落的脑袋揪起来,她便在这册子上划一个勾。 等到册子全部被笔迹所堆满,萧千琴将册子交给身旁的一位将领,用冷漠的语气说:“陛下的意识,那些人就不要留了。” 那个将领浑身一颤,但还是恭敬的接过册子。一挥手,顿时在黑暗中隐藏的大批军士冲了出来,顺着永盛门离开。 这将领是龙武军大将军,只要做完这件事,他便能够代替羽林军,长久驻守在皇城之中。 这是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但是他下辈子注定会背负骂名。 他要去抄家灭族,将自己曾经袍泽兄弟的家人,一个一个杀死。 “待诏,所有人已经查验完毕。”一个宦官小声说道。 萧千琴默默道;“你们可以开始清扫了。” 宦官鞠了一躬,一群太监便窜出来,手里提着早就准备好的水桶,开始在地上清洗。不出所料,明天早晨这里不会见到一丝痕迹。 安仁殿。 女皇听见了萧千琴的汇报,沉默的闭上了眼睛。 萧千琴问道:“陛下,羽林军其余将士该如何处置?” 女皇的手里攥着一只玉如意,面容隐藏在黑暗当中,道:“按全军哗变的罪名处置吧。” 萧千琴心里一颤,他已经明白,这些羽林军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们会全军被发配到最偏远的边疆去守边,或者是北面,或者是西面,但无论是哪个地方,这辈子都别想回到中原了。 羽林军原本是大周最精锐的军队,待遇也是最好的。一朝从天堂坠入地狱,无异于最惨烈的折磨。 萧千琴得令,将写着羽林军命运的旨意从安仁殿里带了出来。 门外,神策军将领翘首以待,他们早已经等候多时。 “陛下有旨,命羽林军自下而上全军缴械,押付夏官衙门待审。”萧千琴将圣旨念完,叫到神策军将领的手上,“将军,跑一趟吧。” 今夜,暗流涌动。 司邢寺大牢,灯火通明。 地牢一共有三层,有铁链拽着木桶让人上下通行。 地下第三层,是关押最秘密凶恶的犯人。很多在明面上已经被处死的囚犯,在这里甚至都能够找到。 每一件牢房里都有沉重的铁门和厚重的石壁,无论发出任何的声音,外面都是听不见的。 在第三层的最深处,有一间牢房是处于开启状态,从铁门有限的空洞里,能够望见一点火光。 一个男人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布衫,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上面完全被鲜血所浸染,变得有些发黑。 男人的四肢被皮带紧紧束缚在一把椅子上,五指的指甲全部被残忍的拔下,有几根手指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他的身上还有许多伤口,胸膛起伏就好似破旧的风箱,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男人好像已经疯了,他时而哭,时而笑,眼神迷离,目光却没有一个焦点,对于他身前的两个若水也是熟视无睹。 “我不该欠你钱的……我不该欠你钱!” “别打我,我保证会还你们钱的。” “我最近找到了一个发财的路子……再宽限我一年时间……” 男人在喃喃自语,两个若水一个动刑,一个人手持纸笔在记录着。 动刑的若水手里拿着一个碗,不时把里面的药灌进男人的嘴里。随着药汁进入到男人的体内,男人忽然一阵抽搐,他的眼睛也开始往上翻,嘴角有白沫冒出。 若水有些担心的说:“剂量有些大了,再灌他会死的。” 另一个若水冷声道:“咱们问了这么久还是没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再灌,灌死换下一个人。” 药,继续灌入到男人的肚子里。 就在这时,男人忽然发出一声惨叫,肚子剧烈的疼痛迫使他从昏迷和幻境之中挣扎出来。 “我招,我招!”男人吼道。 若水把手里的碗放下,男人用颤抖的语气说了一个名字,那名字他重复了两遍,等到第三遍的时候,他没有了声响,眼睛睁得大大的,已经死了。 牢房里,一片寂静。 两个若水相互对视了一眼,她们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要赶紧告诉陛下才行!”两个若水推开门,匆匆离去。 …… 萧千琴一直在安仁殿额门口等候着,一直等到龙武军和神策军的将军都到了,才松了一口气。 龙武军大将军将一本画满了的名册交给萧千琴,并保证,只要是名单上的人,已经全部处死了。 另一边,羽林军中有几个闹事的,被神策军当场斩杀,随后全军已经被镇压。 “羽林军要看住,不能然他们再闹事。”萧千琴吩咐道,龙武军大将军连忙答应。 宫殿里又传来了一声惊呼,萧千琴直接冲进宫殿里,只见到女皇披头散发坐在床边,眼神里全都是惊恐。 萧千琴不动声色的将门给关上,轻声道:“陛下,您又做噩梦了。” 女皇半睡半醒,依偎在萧千琴的身边,嘴里依旧喃喃着:“他又回来了……” 萧千琴轻轻将女皇送进被褥里,宽声道:“陛下,没事了,有我在呢。” 等到女皇又响起了鼾声,萧千琴这才走出宫殿门,将门给关上。 龙武军大将军和神策军大将军凑过去,小声问道:“待诏,陛下的惊梦难道还没有好?” 萧千琴皱着眉头,瞥了他们两人一眼,说:“最近皇宫中宵小横行,恐有鬼魅生事。两位大将军既然浑身杀气,便为陛下守夜如何?” 两人异口同声:“末将义不容辞。” 说完,两人手提长枪笔直的站在宫殿门前,当起了门神。 萧千琴叹气离开,无数两人眼中的窃喜,她已经有些疲惫了。 正准备回去休息,忽然见到一个若水匆匆跑过来,恭声道:“待诏,司邢寺少卿万晋海求见!” 第三章 地牢暴动 万晋海是一路跑着过来的,一见到萧千琴就说,出事了。 他的脑门上全都是汗,一个胖子这幅模样很难看,看他身上的官袍甚至都全是褶皱,丝毫不顾及自己的仪表,更像是从床上匆匆爬起来的一样。 万晋海说,司邢寺的地牢发生暴动,囚犯们全跑了。 司邢寺掌管刑狱案件审理,只有一些最穷凶极恶的歹徒才会关押在这里。里面不乏死囚犯和横行霸道的大盗匪。 萧千琴眼神一凝,冷冷的盯着万晋海:“你这个司邢寺少卿是怎么当的,连牢房都看不住!” 万晋海被萧千琴的气势给震慑住了,不过他好似有苦说不出,只好支支吾吾的将事情解释清楚。 整个司邢寺的大牢,特别是地牢,算是守卫极为森严的。 就算是万晋海亲自来到大牢,也需要过至少三道关卡,才能进到里面去。每一道关卡,都有大量的军士驻守,一旦发现情况,三个关卡的军士会来回支援。 当天在地牢里进去的只有两名若水,可没想到上来的竟然是两个歹徒。 据存活下来的军士讲,当时地牢里十分昏暗,附近都是黑漆漆的石壁,根本没有一点光亮,所以他们只看清上来的人的模样。 之后用来搭载上下通行的木桶又吱嘎吱嘎转了几圈,有些人好奇的观望,不过见到出口有两个军官模样的人在窃窃私语,也便不再多过问什么。 没想到木桶下去上来了几次,竟然把所有的死囚犯全都给拽了上来。 听到这里,萧千琴问道:“你们牢房的钥匙,都是有专人负责看守的吧?” “那人死了,下官也是听手下人说才跑过去查看的。地牢里的许多灯台都被利箭给射灭了,一些兵看模样是站立的,其实已经被人抹了脖子。唉,那些人都是老手了。下官在外面安插的军兵完全没有防备,被人杀通了两道防线。最后还是有人触动了机关,这才被发现的。” 或许是知道自己会受罚了,万晋海索性痛痛快快说出来。 其实,万晋海在司邢寺做的处置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布置是一回事,手下去做就又是一回事了。 比方说,万晋海曾经规定,上下的机关木桶开启两次,便就需要有人去查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第二道的军兵见到出口旁有人站立,下意识的以为是自家的军官在处理事情,因此也就没有多想。 萧千琴揉了一下眉心,说:“人抓住没有?” “已经抓了二十来个人了,其余人还在搜查。”万晋海汇报道。 萧千琴忽然想起万晋海的话里所说的若水,扭过头问道:“今天谁去审问的?” 站在萧千琴身后的若水回答道:“是碧灵和叶彤两位姐姐。” 萧千琴看向万晋海,万晋海挠挠头,面容苦涩道:“我去找过,她们……不见了!” …… 司邢寺大牢外,已经站满了人,许多都是附近武卫的士兵,手里拿着火把。 地上还按着几个囚犯,有人正在严刑拷打,不时发出一声声惨叫。 “大家是分头走的啊,我也不知道他们跑到哪里去了!” 万晋海快步跑过来,夺过一个军兵手里的鞭子,冲着那囚犯就是一通抽打:“说,谁把你们救出来的,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说!” 他那鞭子完全是冲着死里打的,那个囚犯在外面也是个狠人,被这鞭子直接抽到崩溃哭泣,大叫道:“我不知道啊,当时出来的人有不少,我也是跟着他们想出去的。反正一辈子都在那地窖里,不如出去拼一把。” 万晋海怒吼:“那你什么都不知道,留你有什么用!” 那个囚犯看见万晋海已经拔出刀了,顿时直接摔倒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把脑袋都给磕出血了,尖叫道:“我已经全都说了,饶了我吧!对对对,我还记得一个身穿血袍的男人,他抱着两个女人离开了,我当时还看了一眼!” 这大牢里,关押的全都是男人。 万晋海一下子就停手了,他知道那两个女人很显然就是若水了。能够悄无声息的潜入到地牢里,并且劫走了若水,万晋海的后背一下子冒出了冷汗。 萧千琴走到囚犯面前,冷冷的说:“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 囚犯张张嘴,他准备说,忽然睁大眼睛,随后用头杵在地上。 “我想不起来了,他当时整个人站在黑暗里,我就能看见他两只手抱着女人,当时我们着急走,谁也没有理会他。” 萧千琴皱了皱眉头,随即又问了其他人,都得出了一个相同的答案。 有人说,那个人似乎还会武功。有人想要过去搭讪,结果被那个人一脚踹出很远,之后就再没有人敢靠近了。 萧千琴要进去看,万晋海把鞭子交给手下,一脚将那囚犯踹翻,怒喝道:“给老子想,想不起来你就活生生等着被打死吧!” 皇宫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萧千琴已经让若水吩咐下去,紧急戒严。 龙武军和神策军的大将军本来就是守在女皇的寝宫前的,得知情况后,想要在女皇面前表现的他们顿时着急手下军兵,一时间安仁殿前站满了军士,杀气腾腾。 当天晚上,皇城大门难得打开,大批武卫士兵冲进城池里,开始挨家挨户的寻找。 次日,金吾卫开始在各个街巷张贴通缉告示。 这次一共通缉三个人,武卫一天的努力,总算将逃出去的绝大多数囚犯给抓住了,但还是逃走了两人。 其实就算这些囚犯当初如何强悍,在地牢里的长时间折磨已经让他们受尽了苦头。再加上当时黑灯瞎火,附近都是高耸的宫墙,一群人像没头苍鹰一般,很容易便被抓住。 至于第三个人,则是若水根据几个囚犯给出的信息,画出来的画像。 这画的很模糊,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人,但至少不能放过一个。 背后发生的事,京城的百姓是不知道的。他们更津津乐道于赏金如何,看看周围有没有和画像上的人相似的。 唐云是在这件事发生的第三天,收到了萧千琴用飞鸽传书寄来的信,约他在酒楼见面。 第四章 纨绔惹事 两人虽然隔得不远,但是萧千琴深处内宫,即便唐云有两宫行走令牌,毕竟是个外臣,深宫内院也要有事才可进入。 两人约定的是尚善坊的一间酒楼,从楼旁能够望见皇城的轮廓。 这里算是距离皇城最近的酒楼了,唐云是一席便装来的,圆领宽襟头戴幞头,和神都的许多年轻人一样的打扮。 如今是晌午,有不少公人小吏在这儿用餐,大多数以金吾卫为主。 平日里金吾卫也是管饭食的,但是巡街的武侯一般不会回到铺子里吃。有的就在附近找个酒楼,要一些小菜就能坐一下午。 当然,这也是偶尔进行的改善伙食。 唐云因为是一席便装,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他找了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跟小二说自己在等人,便望着窗外街道上繁忙的街景。 “昨晚你听见动静没有啊。” “什么动静?” “就是宫里……我跟你说啊,昨晚我跟手下几个在街上巡逻,那一群龙武军就冲出来了,把我吓了一跳。听说三横街已经被封锁了,谁也不让过去。” “啧啧,三横街不是官老爷们住的地方么,发生什么事了?” “这和咱们没多大关系,我倒是关心那三个从地牢里逃出来的囚犯,这如果抓上一个,那下辈子可就不用愁了。” “说的也是,咱们经常遛弯转转,到时候抓着了。不但有功劳,还有赏金,那可是司邢寺的赏金,绝对够数。” 唐云听着几个武侯在闲谈,从楼梯里传来一阵轻盈的步伐。 萧千琴是换了一身仕女装,发髻被拢起,用一根白玉发簪插上。白皙的手腕上戴了一支银镯,俏脸上施了一些淡妆,不过她带了一副面纱,只露出两只略显妩媚的双眼,衬托出一种朦胧美感。 在这里吃饭的大多数都是男人,不容易见到一个女子,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就聚集在萧千琴的的身上。 甚至,不适时宜的响起了口哨声。 能够冷静面对满朝文武,对于这些目光萧千琴自然不会在意。她径直走到唐云的面前,浅笑道:“不好意思啊,奏章有点多,所以就一直处理到现在。” 唐云笑道:“没事,我也是刚刚才来。” 萧千琴的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唐云问:“最近是遇到什么事了么?” 萧千琴长叹一声:“最近宫里出了不少事情,现在还是束手无策,所以想找你帮忙。” 唐云有些愕然,没想到萧千琴约自己出来,原来是谈事情的。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两人的身份,早就不是普通的百姓了。萧千琴有帮皇帝处理奏章,不重大的事情甚至有批红的权力。权力越重,她所做的事情也就更多。唐云确信,就是这样简单的会面,也是百忙之中抽出来的。 唐云连忙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萧千琴把面纱摘取,将白皙的面容露出来,两眼如同弯弯的浅月:“我都没吃饭呢,唐大哥想让我饿着肚子说吗?” 唐云一拍脑袋,赶紧叫来小二,准备上菜。 还没有等小二说话,忽然就听见身后一声碗筷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唐云扭过头,就瞧见一个胖子坐在他身后,嘴里还嚼着东西。一根酱鸡腿只啃了一半,嘴边全都是菜的酱汁。 见到所有人都在看他,这胖子也不觉得尴尬,耍起袖子把自己嘴边抹干净,喃喃道:“这尚善坊竟然还有如此漂亮的姑娘,从前怎么不知道!” 说完,她的眼神变得肆意妄为起来。堆积起来的肥肉将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一股邪异的光芒。 很少有人敢在萧千琴的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为此萧千琴直接瞪了回去。 三省六部的大佬们平日里都要在萧千琴面前毕恭毕敬的,更何况是这一个胖子。萧千琴眼神一冷,那个胖子顿时就蔫了,脸色苍白,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一段小插曲而已。 萧千琴把菜单拿过来,对着唐云笑道:“听说唐大人最近发俸禄了,这一次可要请小女吃点好吃的啊。” 难得萧千琴会露出这样小女儿般的姿态。 唐云微笑道:“好,我今天出门可是带足了钱的,你尽管点就是了。” 萧千琴点好了菜,正准备和唐云说话,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又重新了。 “这位姑娘,这里太过简陋了,和姑娘如此容貌完全不相配啊。在下见与姑娘很有眼缘,不如我等到顺隆斋去聊聊天。正巧在下还认识一些京城里的贵人,和河东郡王也很熟悉,可以帮姑娘引荐引荐。” 胖子说的慢条斯理,可是语气里难以掩盖的傲气。 顺隆斋在京城里都是很有名的一家酒楼,以奢华闻名。寻常人家甚至连进去都没有机会,只能在外面远望里面的欢声笑语。 萧千琴笑了笑,冷声说:“我不稀罕!” 胖子吃瘪了,周围一阵哄笑。 一些人哄笑道:“我看你还是赶紧走吧,没看见人家姑娘的心上人就在她对面坐着吗?” 周围人这样一起哄,唐云瞥了一眼萧千琴,发现她的俏脸染起一抹嫣红。 和普通的女孩子不同,萧千琴因为在皇宫和朝堂上长时间的锻炼,已经十分干练了,身上有一种寻常女子所没有的风度。 这也是她的魅力所在。 胖子不由得恼羞成怒,冷冷的说道:“别不是抬举,小爷的宴席,不是谁都能请的!” 今天难得请萧千琴吃饭,唐云不准备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刚要出手将胖子撵走,忽然就听见隔壁桌几个汉子高声道:“你这小兄弟也太心高气傲了些,人家不愿意你还要强抢不成?” 那几个汉子有意无意的露出腰牌,原来是几名金吾卫。 胖子看见,大笑道:“几个丘八也敢管老子的闲事,小爷万有财,也不去打听打听,我爹可是司邢寺少卿,小心把你们全都给抓起来!” 几个汉子脸色一变,那胖子身后也走过来几个帮手,看来都是他的仆从。 司邢寺少卿,在京城里都算是高官的,他们不敢得罪。 不过,唐云却和萧千琴对视了一眼。 姓万,而且他爹还是司邢寺少卿。 这家伙,不会是万晋海的儿子吧? 第五章 让你走了么 原先仗义执言的金吾卫顿时没了声响,闷头吃饭。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人,也赶紧把头别过去,生怕这位小爷一个不顺眼,给自己安插上什么罪名。 有一个金吾卫使劲给唐云做眼神示意,让他赶紧离开。唐云摆摆手,没有理会。 这时候,小二已经把炒好的菜送上来了。萧千琴点的都是素菜,而且以清炒为主,做起来还是很快的。 可到了近前,小二却犯了难,看这架势有点不对劲。那个万有财的手下已经将唐云这一桌子给围住。看那几个手下的模样,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就不好招惹。 唐云冷声道:“你们挡着我们的菜了。” 万有财眉头一挑,没想到报上自己老爹的名字,竟然会没有作用。 若是京城里其他的高官,或许有的人还不会忌惮。但是司邢寺掌管天下刑狱,甚至对于一些官员也是有审查的权力,这就造成很多官员对司邢寺是闻风色变。 万有财打量了一下两人的装扮,确定只是一些普通平凡的服饰。更何况,这一男一女都很年轻。 万有财很确定,这两人或许是一对郎情妾意的情侣,只是还没有婚配,因为萧千琴的头发并不是妇人髻。 对于他来说,就算是婚配了又能怎样? 只要是万有财想要的,他就一定会想方设法获得。 万有财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他正准备开口,忽然听见唐云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你怎么还不滚?”唐云说道。 万有财完全没有想到唐云会这么说话,他愣了一下,随后火冒三丈,怒吼道:“你敢这么对我说话!” 万有财的手下顿时围了上去,他们都是擅长察言观色的人,一见到自家少爷受挫,顿时围到唐云的身边。 这些人说起来是万家的家仆,实际上都是万有财聘来的打手。 他们都是一些坊市街巷里的泼皮混混,使用的赖招多了。见到唐云不起身,一脚对着唐云坐着的凳子踢了过去。 这一脚很重,然而踢到凳子的时候,凳子却纹丝未动。 打手见到一击没有成效,又想踢一脚。唐云忽然右手一动,攥起拳头,对着那个打手大腿的一个地方狠狠的敲了一下。 “啊啊啊啊!” 打手抱着自己的大腿猛地倒在地上,疼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几个已经站起身的金吾卫惊讶的望着这一幕,没想到唐云还有这一手。 “给我砍了他!”万有财心里惊慌,他本能的反应是唐云会武功。 在京城混久的纨绔,自然没有傻到家。他知道若是这人真的有些本事,自己这些手下恐怕还真的拦不住。于是他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准备开溜。 “让你走了么?”萧千琴冷冷的瞥了万有财一眼。 万有财大怒,刚要破口大骂,萧千琴一脚直接踢了过去,重重踹在万有财的肚子上。 萧千琴除了是内相,她还是若水的统领。 那个万有财直直飞了出去,撞倒一片桌椅板凳。 动起手来,也就没有那么多忌讳了。那些打手从背后抽出长刀,就要砍向唐云。然而他的胳膊忽然被唐云掰开,重重拍在桌子上。 那些刀,也同样被夺了过去。 咚!咚!咚!咚!咚! 每一刀都刺在他们的手上,那些打手一阵鬼哭狼嚎, 有人想要把刀‍‌‎‌拔‍‌出‎‎‍‍来‌‎‍‍‎,但刚要动弹,唐云就把刀继续刺进去。 一旁的金吾卫面面厮觑,他们本来是维护治安的,可万有财先动的手,谁知道他们竟然踢到了一个铁板。 万有财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怒骂道:“你们敢动我,找死!” 说完,他见到一旁的金吾卫,立刻尖叫说:“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他俩给我抓起来!” 几个金吾卫都没有动手,一个大汉站起身说:“我们都看见了,是你先动手的!我们金吾卫是南衙直属,就算你爹是司邢寺少卿也管不着我们!” 万有财火冒三丈:“好,好!你们的模样我都记住了,你们等着!” 万有财爬起来想继续走,却被唐云拦住。有几个打手还想要起来,唐云又把那刀重重攮了几下。 鲜血,染满了桌子。 因为职业的缘故,唐云的戾气很重。 更何况,这些打手身上肯定沾过血,没必要对他们留手。 唐云的嘴咧开,露出一抹笑容,他把万有财一脚踹在地上,随后拿起一个板凳坐在他的身边,问:“你平日里是不是就这么嚣张,见到一个漂亮女子,便企图不轨?” 万有财脑门上全都是汗,他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事到如今只有先保住自身安全,等到回家再说。 于是他咽了一口唾沫,奋力的摇头说:“没有没有,都是我猪油蒙了眼睛,惹到两位大侠。我该死,我该死!” 他说的可怜,但是唐云还是很敏锐的捕捉到他眼底的那一丝阴狠。 估计如果放他回去,他会带来更多的人,来找唐云和萧千琴的麻烦。 唐云忽然拔出一个人的刀,冲着他说道:“去司邢寺,把万晋海叫出来。他不过来,他儿子也就别想要了!” 万有财难以置信的盯着唐云,震惊道:“你到底是谁?” 他心里震撼不已,能够直呼他老爹名字的,京城里还没有几个人。 万有财心里忐忑,一旁的金吾卫也是震惊的看着这里。 没有等多久,门外响着嘈杂的声音。 万晋海听到一对年轻的男女,就知道不妙了,经过一段描述,他更加的清楚。等到一来二楼,见到唐云和萧千琴,还有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儿子就是个纨绔,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也是他自己教子无方。平日里虽然胡作非为,但因为有他护着,也没有出太大的事情。 但现在,刚刚经历了一次司邢寺集体越狱的大错,没想到现在这个小畜生又招惹了待诏! “爹!” 万有财见到万晋海,就像见到了救星一样。 刚要扑过去,却瞧见他爹狠狠一巴掌抽到他脸上,同时还伴随着怒吼:“老子没有你这个小畜生!” 第六章 凶手是鬼 万有财捂住通红的脸,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的父亲。 万晋海只有这一个独子,所以对万有财十分宠爱。万晋海本身没有什么才华,原本也是从普通将领一点点升上去的。 他给自己的儿子取了个俗不可耐的名字,就是想自己的儿子能够富贵一生。实际上如他所愿,他的儿子从出生开始就活在锦衣玉食当中。万晋海对于自己十分苛刻,但是无论他儿子要什么,他都会尽全力去满足。 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万有财,自然染上了一身纨绔的毛病。 实际上,在京城里的许多纨绔,都是背景殷实,靠山牢固的衙内,这万有财自然也不例外。很多人其实都有求于万晋海的,司邢寺是审查全国重大案件的机构,谁犯了事都绕不开的,于是万有财自然便成了大家结交的对象。 万有财平日张扬跋扈也就算了,一般人见到他背后的势力,也就忍气吞声过去了。 可他没想到,今天竟然踢到了铁板。 万晋海在外面不好说唐云和萧千琴的身份,只好弯下腰说:“犬子惊扰到两位贵人了,下官在这里给二位陪个不是,我回去一定会好生教训这小畜生!” 萧千琴平静的说:“万晋海,你位居司邢寺少卿,本应刚正不阿,不受外界干扰。但你的这个儿子,看来和你一点也不像啊。若是他以后捅了什么篓子,你将来如何公正执法呢?” 万晋海脑门上全是汗,他不久前才刚刚犯了个大错,没想到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 他不再犹豫,弯腰恭声说:“我会把他送走的,从今晚后,他这辈子不准踏进神都半步!” 萧千琴点点头,唐云忽然笑道:“老万啊,我知道你的为人。你儿子做了这些人,但毕竟是年轻人不懂事,回去教训教训就算了。这次算是好的遇见了我们,若是撞见什么脾气爆的,可就不好了。” 其实万有财的年纪和唐云差不了多少,但是地位和资历的差距,却让唐云的话有了以这种教训后辈的感觉。 万晋海连连点头,揪住自己儿子的衣领就把提了起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围观的金吾卫面面厮觑,唐云走到刚才仗义执言的大汉面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此刻,就算是再糊涂的人也清楚,这两位是便装出来的贵人。能够让司邢寺少卿亲自过来的,众人猜测或许是皇族的王爷和公主。 那大汉说道:“小的是左金吾卫尚善坊东街伙长邱成。” 唐云拍了拍邱成的肩膀,说:“你不用紧张,今天你做的很好。金吾卫想要保证百姓的日常安稳,就一定要不畏强权。” 萧千琴在旁边默默的说:“听说朱雀街的左街使告老了,这缺你补上去吧。” 邱成惊喜万分,赶忙跪在地上谢恩。 虽然不知道萧千琴的身份,但是这样的贵人从来都是一言九鼎,不会食言的。 他原本虽然是金吾卫的伙长,但也只能算是兵,但是左街使却是官。这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唐云和萧千琴从酒楼里出来,万有财的那些手下被金吾卫给抓回去了。 万晋海想要告辞,却被萧千琴给拦住。 萧千琴吩咐说:“万晋海,那件事情,也给唐大人说一下吧。” 万晋海一拍脑门:“待诏说的是,下官现在是焦头烂额,一时间全给忘记了。本来应该去捉妖司衙门里找你的,正好!” 对于司邢寺地牢被破开,两个若水不见所踪,唐云还是有所耳闻的。 萧千琴告诉唐云,那两个若水,其实是在审问监门卫的一名守城校尉。 当时整个若水调查了各个门的出行记录,仅仅发现了一辆运送煤炭的车辆。随后若水在一些记录簿上,都发现了被人为划去的记录。 皇城每个城门的记录只有守城校尉能够触及到,若水经过细细排查,终于将目标锁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于是她们连夜进行了审问,结果当天晚上,地牢就发生了暴动,囚犯们纷纷跑了出来。 万晋海走在两人身后,小声说:“我这几日将所有人都调查了一遍,当天守卫的士兵每个人家底也都查了,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听完万晋海说的话,唐云忽然把眉头皱起来,问:“按照你这么说,难道是有人在绕过司邢寺三道哨卡后,不但杀死了士兵,放走了囚犯,甚至把两个若水也给掳走了。” 万晋海的表情很难看。 他说,动手的不是人,是鬼! 三人进入宫中,因为萧千琴的缘故,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拦。 皇宫唐云是来过很多次了,不过萧千琴这一次却带着两人向深处走。 从太乾殿一直向宫城里面走去,途径承香殿,最后一直穿过玄武门。在玄武门的左右两侧,原本是左右羽林军的驻地。可现在这些驻地只有寥寥数人,唐云从那些驻守士兵的盔甲判断,这些人都是来自龙武军的。 果然,左右羽林军的所有人都被发配了。因为是皇帝的直接命令,夏官的行动非常之快,今天清晨,羽林军便从玄武门之外离开了皇城。 在右羽林军驻地的西面,有一片废弃的宫殿,外面围了一片树林,甚至连个像样的路都没有。 “这里是前朝的皇宫。”萧千琴解答了唐云的疑惑。 两人进入到其中,正好碰见不少的禁军在外面巡逻,看样子这里已经被戒严了。 一直向里走,唐云忽然听见一声高昂的念诵经文的声音。 “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这声音是从树林后面的一座宫殿里传出来的,萧千琴眉头一皱,带着两人便直接闯了进去。 那是一座已经荒废的宫殿,从地砖的缝隙里长满了荒草。 一群宦官肃立在一旁,有个身着黄袍的老道在吹吹打打,高声诵念着驱魔经文。 几个看见萧千琴的人,立刻跪倒在地上,头埋低不敢抬起头。 萧千琴忽然冷声道:“你们都在做什么?” 第七章 木桩刺死 那个道士在装神弄鬼,唐云很确定。 他的学徒手指一抖,便能让手里的符纸燃烧起来。但是唐云已经看见那个学徒在符纸上抹了一些药物,因为手指振动所产生的热量,让符纸燃烧起来。 但这些把戏,却明显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给唬住了。 围在道士周围的,大多数都是一些宦官。 这些宦官很多人并没有学过多少文化,很多人从小就被送入到宫里,学的大多数是伺候人的手段。 他们很容易便会被这些江湖人所蛊惑。 唐云径直走到道士面前,一手抓住道士的手臂,冷冷的望着他。 突然出现的唐云,将这个仪式完全打乱。那些宦官听见萧千琴的声音,已经全都跪在地上,不敢多言。 唐云本想要拆穿这道士的戏法,但突然想到,如果在敢欺骗宫里的这些大宦官,恐怕这道士和他的学徒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当下,唐云冷声道:“宫里自有皇威震慑,用的着你们来做法?赶紧离开,本官不想再看见你们!” 唐云当时的手,已经抓住道士袖子里的袋子里。那里是玄机所在,只需要要药粉涂在符纸上,遇见阳光便会凭空燃烧。 这些都是江湖把戏,见到被唐云拆穿,道士已经惊出一声冷汗。又听见唐云所说的话,怎么会不明白唐云在帮他,赶紧让学徒收拾东西,低头哈腰的说:“大人说的是,贫道僭越了,这就离开,这就离开!” 有太监带着道士一行人离开,萧千琴这才冷哼了一声。仿佛一道炸雷一般,所有的宦官都不由自主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谁把他招来的,自己站出来吧。”萧千琴冷冷的说道。 一个太监顿时爬了过来,脸上充满了畏惧,小声说:“待诏恕罪,奴才也是听见宫里的风言风语,一时间猪油蒙了心,这才出此下策。” 萧千琴眉头一挑,顿时就要发火。 唐云连忙拦住,走到那太监面前问道:“你们在怕什么?” 宦官小声说:“据说都是因为……这宫里有些鬼怪在作祟,所以才出现这些事情的。我们平日里都能听见那声音,在深更半夜里传出来,就好像一个女人的哭泣声一般。等我们去找,却看不见,偶尔能够看见一道白影掠过。我听说,那都是前朝死去的人冤魂不散,在这里来回徘徊……” 萧千琴柳眉倒竖:“一派胡言,陛下皇威所及,哪里有什么鬼?” 宦官吓得,猛地把头杵在地上磕头,脑门上已经磕出鲜血出来。 萧千琴不耐烦的说:“行了,你们赶紧走,里面的现场你们没有弄乱吧?” 宦官连忙说不敢,狼狈离开,只留下几个小黄门在旁边帮忙。 三人进入到屋子里,萧千琴在旁边一边走一边说,唐云这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若水的失踪,已经引起了朝廷的高度注意。 毕竟当时偷袭唐云,就是一群穿着若水的毕方锦衣的易容者。 当时没有找到,可是第二天,这里负责驻守的一队羽林军和宦官失踪了。 在宫里,平常负责巡逻的人都有一定人数的。突然失踪了这么多人,于是宫里派人去寻找,最终在这真旭殿,找到了这群人的尸体。 他们都已经死了。 而且死状极为凄惨。 唐云和万晋海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见到这里的场景,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在真旭殿的后面,有一个后院,这里原本有一个巨大的菜园,可是地里却什么也没有长。最近的天气十分寒冷,像这样暴露在外面的嫩芽,是根本承受不住神都的严寒。 菜地里有许多木桩,每一根木桩都插着一个人。 木桩是被人为削成的尖刺,被狠狠顶在地里,从肚子里穿透,最终捅破喉咙,从嘴里冒出来。 血迹,已经干涸了。 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死前受到了惊吓,有几个人的脸色已经变得扭曲变形,那是因为强烈的恐惧所引起的。 唐云一个一个查看,他们被一种蛮力强行刺进木桩里的。木桩很高,每个人几乎都是双脚悬空。 当唐云查看到最后的时候,他看见了两个女人。 这两个女人就是若水了,她们也和其他人一样的遭遇,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双目紧闭,目光苍白。似乎在受到如此极刑之前,就已经死去了。 “就是这样,在他们死去的地方,我们发现了两个女人的尸体,同时还发现了被审问的那个守城校尉。” 萧千琴在旁边解释说道,唐云却一直在默默查看着。 万晋海是破案老手了,仔细查看了每一具尸体说:“想要做出这种事,就必须是一个高个儿的人,他的身高至少要比木桩高才行。但是很奇怪的是,地面上没有脚印,这就有些奇怪了。” 萧千琴问:“你告诉我,凶手是一个人还是很多人同时做的?” 万晋海摇摇头:“这还需要进一步探查,不过啊,那个人或许很精明,他把所有的痕迹都给抹去了,这给查案也造成了很大的困难。” “除非……” 万晋海忽然话锋一转:“还是有一种可能的,若是正常的查案,我更倾向于后者。” 萧千琴皱眉道:“什么?” “这是鬼做的,或者说……是妖!”万晋海瞥了一眼唐云。 若是从前,或许萧千琴会训斥万晋海这是无稽之谈,但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萧千琴一时间也不好直接否决。 萧千琴问:“你确定么?” 万晋海抱拳答道:“因为臣刚刚过来,只是粗略的看了看。想要做出这些事情,就算是偷袭,臣相信这些人也该跑出去两个的。但是您看看这些禁军,他们脸上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恐惧。就算是被人偷袭至死,这些人的表情,也未免太夸张了。” 说完,万晋海转头问道:“唐大人怎么看?” 唐云始终保持着沉默,他看了每个人的伤口,确实不像是人做的。 因为人力是有限的,就算是他,杀完这些人也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更不要说把他们全都穿在木桩上,那是一项费力的做法。 他注视着两个若水的伤口,忽然有了一个猜想。 她们,可能不是和这些羽林军及宦官一起死的。 第八章 前秦太子 唐云很快把这个猜想说了出来。 万晋海惊疑的倒吸一口冷气,他凑到两个若水的尸体旁仔细端详,随后长叹一声:“唐大人果然比我观察的细致。” 他们两人都在若水的尸体上发现了端倪,这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被活着刺入到木桩里的。从他们死去的表情,和木桩上隐约浮现的挣扎痕迹来推测,他们在木桩上有一段十分痛苦的经历。 木桩顶部的是尖的,但也不是特别的锋利。 因此被放在上面的人,会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慢慢被穿透,最终慢慢死亡。 这几乎是一个酷刑了,有人在这里,活活将这些人折磨致死。 但若水却不同,她们的表情似乎很冷漠,唐云仔细观察了一下伤口,各发现了几处致命伤。 两个伤痕,都在相同的位置。唐云将伤口扒开,又让一个小黄门取了一些清水,将上面的血迹给清洗干净。 万晋海见到伤口,沉吟片刻说道:“我们再去其他人的尸体上仔细检查看看。” 因为怕毁坏什么线索,所以验尸的环节一直是在木桩上进行的。这地方本来就十分阴森,再加上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暗,身处在一群尸体中,几个小黄门已经是瑟瑟发抖。 万晋海经验丰富,他检查了所有尸体,便推断,这些人跟若水不一样,他们的致命伤就是这木桩的穿刺伤害,虽然表皮有些皮外伤,但都不是致命的。 万晋海喃喃道:“奇怪了,这刑法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是司邢寺少卿,平日里经常会见到动刑的事情,因此对各个刑罚都十分熟悉。唐云注意到他的眼神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不过却欲言又止。 萧千琴倒是没有注意到万晋海的神色,而是站在若水的面前,轻轻抚着她们的面容。 “这些都是些苦命的孩子啊,从小就没有了爹娘。外人只看若水是何等威风,却不知道她们从小经受了多少训练。淘汰下来的人只有死路一条,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可能侍奉在陛下左右。” 萧千琴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怜惜。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走过来一个宦官,离得老远便弯腰恭声道:“待诏,陛下宣您速去百福殿见驾。” 萧千琴点点头,随后,她又转过头看向唐云:“唐大哥,万大人。既然这事可能是妖物所为,也可能是人为的。但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离不开二位。这案子毕竟是在宫里发生的,关系到陛下的安危,希望两位能够尽力完成。” 唐云和万晋海齐声称是,一直将萧千琴送到门外。 走的时候,萧千琴忽然从袖子里取出一只香囊,放进唐云的手里。 “方才见面的时候忘记说了,这个送给你……就当是答谢你办案的报酬吧。” 觉察到唐云注视的目光,萧千琴忽然羞红了脸,低着脑袋快步离开了。 万晋海在心里啧啧出声,怪不得能在酒楼里碰见唐云和萧千琴两个人,原来他们早就是郎情妾意啊。 萧待诏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啊,甚至在宫里传出,女皇对待萧待诏比皇子都还要亲。能够和这样的人物交往,万晋海看向唐云的背影,不由得多了几分敬畏。 萧千琴走后,唐云扭过头,问道:“万大人,刚才你是想说什么吧,现在待诏走了,你可以告诉我。” 万晋海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他凝声道:“我确实看出来了。” 两人又回到后院,万晋海告诉唐云,这个处刑的法子,他只在一个地方见过。 万晋海说:“那便是前秦太子陆元昊所创的木桩刑。” 陆元昊,是燕王和梁王的亲兄长。在秦末年北荒大举入侵之后,和阳帝战死城头。 字如人意,木桩刑便是如此的处刑犯人。当木桩刺入人的身体之后,人不会立刻死去,反而会以一个极为痛苦的姿势忍受着煎熬。 当初大秦末年,整个朝廷已经是摇摇欲坠,各地叛军接踵而至。当时陆元昊便奉命率军前去镇压。 任何朝廷,对于叛军都不会手软的。 当时整个大秦的南边已经彻底乱作一团,许多土司仗着自己世袭罔替,建立强大的势力,和官府分庭抗礼。 然而那些叛军,能够将当地的驻军打的节节败退,却根本抵挡不住大秦的精锐铁骑。当时死了不少人,南边不少土司被夷灭九族,空气里都能闻见血腥味。 为了震慑住其他人,当时陆元昊建造了一座高台,上面用木头削了许多顶部锋利的木桩。将活着的叛贼放在上面,让他一点点被木桩穿刺而死。 整个行刑过程,是在闹市中进行的。 据说当时有人看了行刑后,第二天便疯了。一时间整个大秦的南荒风声鹤唳,原本不可一世的土司全都偃旗息鼓,不敢作声。陆元昊在南荒,甚至成了凶神的化身。 万晋海眼神凝重的说:“我也是当初查阅了司邢寺上面的记录,才发现还有这样的事。那本记录是一个随军将军所写的,上面还配有绘图,因此我记得很清楚。” 万晋海环顾四周,说:“如果我猜的不错,这里应该是前秦太子陆元昊的寝宫真旭殿。凶手既然在这里重现了当初前秦太子的处刑手段,莫非是有什么深意么……” 唐云眉头一皱,道:“万大人,现在还不能下结论。我们初来乍到,很多事情不是很明白,还是要多问才行。” 于是,两人叫来了方才离开的那些宦官。 一说起在这深宫里的传说,几个宦官顿时就来了精神。他们七嘴八舌的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唐云聚精会神的听着,这些传说大多数都是一些鬼神之类的说法。而万晋海却不以为然,他在这宫殿里四处寻找线索。 等到这些宦官都说完,唐云把他们打发离开,并且告诉他们,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 万晋海沉吟说:“里面没有打斗的痕迹,很难想象,这些禁军是如何被人给制服的。” 唐云点点头,走到宫殿里的窗外。 从这里能够望到后院,窗外,正是触目惊心的木桩刑。 “很简单,他们既然都是在深夜遇害的,我们就在这宫殿里,待上一晚上好了。” 第九章 囚犯出现 亥时三刻,也就是那些宦官和禁军遇害的时候。 通过对几个人身上伤口和血迹的检查,两人更加断定,若水是在这些禁军和宦官死亡之后,才进来的。 也就是说,两批人,并不是同一时间遇害。 午夜时分,漆黑笼罩着真旭殿的一切。 这里没有一点光亮,甚至连灯笼里的灯火也是熄灭了。这也是唐云特别吩咐的,不让人将灯盏点亮。 因为死去的人里面有羽林军,可惜羽林军全体都被发配边疆,竟然没有人给他们申诉。驻守在右羽林军的龙武军本来想要帮忙,也被唐云给拒绝,并且让他们撤出去,一切照旧,不要让其他人查出破绽。 呼—— 风从外面吹进来,破旧的门栓似乎坏了,怎么也关不掉,就只能任由它被风刮的哐当哐当直响。 唐云和万晋海站在宫殿的第一层,模拟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脚印很杂乱,但是禁军的鞋印与宦官的鞋印是不一样的,他们似乎是走两个不一样的地方。我想,他们恐怕来到这里分开走了。”万晋海手里拿着一颗夜明珠,在地面上发出微弱的光芒。 光芒照耀下,从真旭殿顿时分开成两条不同的路。 真旭殿很大,一共有上下两层,这两个脚印都顺着楼梯,一直通往楼上。 唐云注视了一会儿这些脚印,说道:“他们并非是在一楼分开的,应该在门口先后进来的。” 万晋海眉头一挑:“何以见得?” 唐云指着地面上的脚印:“那些宦官似乎都听说过在这宫殿里发生的传说,按道理来说应该十分畏惧才对。既然身边有禁军做依靠,怎么可能会分开走?” “我怀疑,禁军先进去探路,随后没有了声音。那些宦官担心出事,这才也跟着闯了进去。” 万晋海抚着下巴,思忖片刻说:“还真有这种可能,难道他们是在二楼遇害的?” 唐云道:“我们在一楼既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不如去二楼看看吧。” 两人顺着脚印走上去,是从禁军走的那一条路上去的,一共有两道台阶可以通往二楼。 这里存放了很多书,大概是前秦太子平时读书的地方。还没有走到楼上,便能够看见不少高大的书架。 万晋海随手将夜明珠放在一个高处,二楼顿时变得明亮许多。 两人第一的反应,就是这里显然发生了什么。 “这地面上分明是书架倒塌下来,所造成的印记,但这书架却又完好立在这里,难道有人又重新把书架给扶起来了?” 在地面上其他地方,都有一层很厚重的灰尘。 但唯有两人眼前的这个地方,是一块方形区域,相比其他地方平整的灰尘,这地方更加起疑。 唐云又随手从临近的书架上找来一副竹简,因为时间过去了很久,这些竹简也是十分脆弱。 但是很显然,上面的灰尘被人擦拭过,用手抚摸着竟然是十分干净。 万晋海也同样注意到这一点,惊疑道:“我记得当时待诏吩咐过,不准任何人进来。当时发现这里的小黄门也只是进入了第一层,没人进入第二层啊。” 唐云和万晋海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凝重。 就在这个时候,唐云和万晋海突然听到楼下的脚步声,两人同时愣住。 唐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无声息的把放在书架上的夜明珠收起来,周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大哥,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啊,这几天太憋屈了。” “等着,你瞧见没有,这里的宫殿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八成是已经荒废了。咱们顺着北面走,到时候就一定能出去的。” “那我就靠你了大哥,我是个路痴,要不是你,我恐怕早就被那群官府的人给抓起来了!” 后面的话被一声吱嘎的推门声给打断了,两人似乎同时停住了脚步,过了很久,一个人才小声嘀咕:“大哥,那是风!” “我知道,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万晋海一听就明白了,敢情这就是那两个从地牢里逃出来的囚犯! 他这几天可是被这事闹的焦头烂额,一日找不出这个贼子,他随时有可能被御史台的御史弹劾。一肆听到两个人就在下面,哪里还敢犹豫。 万晋海正准备起身,却被唐云一把抓住。 唐云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这两个人跑不掉的,正好让他们来探探,这地方到底有多邪乎。” 这时候,下面的两个囚犯已经进入到了宫殿里。 今天晚上没有月光,周围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万晋海和唐云适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隐约看见有两个黑影进入到一楼里。 唐云小声对万晋海说:“我们跟在他们身后。” 万晋海会意,两人都是老兵,跟踪人的老手了。等到那两个囚犯到了后院的时候,他们正好小楼。 巧妙的是,老旧的楼梯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从后院传出一声惊呼,一个人惊呼道:“大大大……大哥,这都是死人啊!” “小声点,我就纳闷了,你胆子这么小怎么成死囚犯的?” “大哥你误会了,要是人我肯定不怕,但我就怕鬼怪之类的。白天的时候偷听那些太监说的邪乎,万一这里有鬼可就不好了。对了大哥,咱们既然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不如趁着天黑赶紧离开吧。” “狗屁的鬼!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鬼影子呢,别听那些傻子乱嚼舌根。这黑灯瞎火的,人家看不见咱们也看不见,万一闯进禁军的老窝怎么办?那些刚从监狱里出来的傻子都想赶紧走,不都是因为这样才被抓起来的吗?再说你也都听见了,那些太监似乎很怕这里,正好他们也不会来这里,咱们可以安安稳稳睡个觉了。” “大哥英明,小弟可就靠你了。” 他们两人似乎要穿过那一片木桩,继续往里走。 在真旭殿的后面,有一条小河,河流对面就是一片茂密的针叶林。从这里望去,林子里面一片漆黑。 那里便是两人的目的地。 想要过河,需要走一段木桥。 两人正准备过桥,忽然一个人尖叫起来。 “大哥,河水下有东西,他在拽我的裤脚!” 第十章 诡异笛声 听见喊叫声,一个人呵斥道:“小声点,你想把人全都给引来吗?” “大哥,河底下好像有东西,他一直拽着我的裤脚不放!”另一个人声音已经快有些缠斗起来了。 “是不是你自己刮到什么地方了?这衣服就是麻烦,不管了,你把衣服拽破,赶紧过来!” 过了一会儿,空气里传出一阵布帛撕裂的声音,随后两人的脚步渐渐远去。 等两个人都已经走远了,万晋海问道:“唐大人,咱们是不是应该冲上去,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唐云摆摆手,小声说:“他们打算在这里留宿一晚,估计应该是打算清晨的时候离开。现在这两个人还是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等到他们放松了再过去。” 万晋海指着桥说:“真旭殿后面的这片林子很大,咱们要不要先跟过去?” 唐云道:“这些人不熟悉路,很可能就认为只有桥能够通往林子。他们一定会死盯着木桥不放的,从地图上来看,从后面似乎还有一条小路能够绕到林子后面。我们从那里过去。” 唐云和万晋海一直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等到万籁俱寂,他们才伏低身子,悄悄移动。 两人的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一旦来说,宫殿后面的这一座山是没有人过来的。整个真旭殿依山而建,平日里往往有很多野兽从山上窜下来。因此便需要一些侍从经常过来,看山的周围有没有野兽。 这条小路很少有人知道,也就只有前往后山的侍从才记得。 唐云是在地图上发现了这条路,那张地图记录了和整个皇城的各个角落,唐云整整看了一个时辰,便被收走了。也就是因为他有两宫行走令牌,才能得来一观。 踩在冰冷的坚石上,两人走进小路里。 他们必须压低身子,这算不上是一条路,不过是一条人踩出来的痕迹罢了。 四周的荒草已经能够没过脚底,头上有繁密的树枝。两人的动作都很轻,走了很久,终于发现了那两个囚犯的身影。 两个囚犯就躺在巨大的石头上,这里很牢固,而且地势较高。就算是有人打着火把走过来,一时间也发现不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就趴在石头上,脑袋正对着木桥。从木桥上传来的任何动静,他都能发现。 万晋海擦了一下脑门上的冷汗,如果刚才真的从正面过去,可就让他们发现了。 这地方虽然是荒山,后面十分险峻,但若是两人被逼急了,跑到那山里面,那可无异于大海捞针。 万晋海给唐云一个询问的手势,唐云摆摆手,示意再等。 一个时辰过去。 那个比较胆小的囚犯已经响起了鼾声,另一人看似很谨慎,但在白天也应该是担惊受怕的。在等待了一会儿之后,他也昏昏睡去。 夜里潜伏,唐云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次。他蹲在草丛里,整个人就像是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没有散发任何气息出来。 至于万晋海,他的年纪是大了,不过耐心还是有的。他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那两个人,他可不想在这关键的时候让这两人逃掉。 他们依旧在等着,没有发现任何变化。 夜风,忽然在山林之中刮起。 在晚间吹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唐云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他曾经无数次在夜间潜入敌军的营地进行刺杀,周围环境的任何变化都能感觉到。 风向,变了。 并不是简单的变化,而是有一股强大的阴风,从河的那边吹过。 漆黑的水面浮起一层层波纹,水面好似被一种力量所引动,开始汹涌翻腾。 从水面上突兀的出现一道幽怨的笛声。 笛声打破了夜空的平静,在四周的黑暗里传播开来。 这不是普通的笛声,唐云顺着自己的肌肤,能够清楚察觉到这道阴风,在随着笛声的吹响在改变着。 随着旋律的进行,唐云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很快。 这是不常见的,或者说,心跳的有些诡异。 难以控制的心悸之感。 唐云忽然用眼瞥向另一边,万晋海正在疯狂的喘息着。他就像是一条离开了水的鱼,在贪婪的呼吸天空中的空气。 万晋海的眼睛是闭着的,他喘息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 他这个动作很大,附近的枝叶也开始剧烈的摇晃,随后他直接从他们所在的高处跳了下去。在下面有一块岩石,他落在上面发出了一声轻响。 潜伏失败了! 虽然不知道万晋海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唐云已经把背后的刀抽出来。如果被那两个囚犯给发现,他会第一时间冲上去杀死他们。 万晋海就这样走着,摇摇晃晃,嘴里还发出喃喃的声音。 唐云听不清楚,但心里已经开始揣测,难道这万晋海还有梦游的习惯不成? 两人距离囚犯,越来越近。 那两人似乎已经察觉了,同时起身,唐云立刻冲了上去,可是脚刚迈出,却又停住了。 心跳的厉害。 唐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忽然注意到,那两个囚犯,并不像是察觉到他们的样子。 而是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摇摇晃晃站起身。 这两个人,同时睁开眼睛,两双木讷的眼神,在黑暗中泛起诡异的光芒。 他们和万晋海一样,在朝同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湖边。 唐云心里一惊,此刻周围的笛声更加尖锐。 奇怪的是,笛声本是悠扬动听的乐曲,此刻却如同催命一样。唐云感觉到一阵心悸,就和他当初杀了很多人之后,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麻木感。 越往前走,河水流动的声音越大。 随着笛声越来越近,唐云忽然看见木桥的栏杆上,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披散着头发,看不清面容。两只手臂抬起一只笛子,笛声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令人注意的,是那人身上的穿着。 即便是在光线昏暗的情况下,依旧能够望见一抹鲜艳的红色。在那红色的正前方和两肩,各有蟠龙纹饰。最令人注意的,是这个人的后背。 和现在的亲王蟒袍很想像,但是亲王背后绣的是蟒,而这人的背后,显然是一条飞舞的金龙。 这,竟然是前秦太子的常服! 第十一章 夺命极刑 联想到白天宦官们对他所说,关于皇宫里的传说。 现在就连唐云也开始怀疑,难道前秦太子的亡魂,真的还在这座宫殿里徘徊? 他从来没有见过鬼,但却见过妖。但即便是最诡异的妖怪,他们也和人一样,死了就是死了,活不过来。 眼前这绝不可能是前秦太子,而且看身形,也不像是一个男子。 更像是一个女人,穿了这件五爪金龙袍,显得有些臃肿。 那幽怨的笛声,好似在控制着三个人,将他们全都引到河边。 唐云注意到,在不远处的地里,又重新立了四根木桩子。木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立下来的,但是很明显,那是为他们所准备的。 唐云没有擅动,不动声色的跟在三个人身后,就好像也被笛声所控制的一样。 呼! 四周的灯盏忽然燃起了火焰,唐云原本并没有让人点燃这些烛火,但他们就好像被清风吹过,就直接燃烧起来。 这些灯盏都被点亮,真旭殿的后院顿时被照亮。 周围一切都清楚了,唯有那桥边的栏杆,仿佛有一团黑雾笼罩,将一切光亮阻隔在外面。 笛子声忽然变得激烈起来。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扭曲了,唐云明显感觉到灯盏附近的情景恍惚了一下。 唐云的心不由得也开始颤抖起来,就好似经受了重创一般,疼痛难忍。 这一切,都是笛声所催动的。 忽然,笛声戛然而止。 一切归于平静,但这平静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很快便被一个脚步声所占据。 唐云扭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四个人竟然站成了一排。 原本坐在木桥栏杆上的那人走了下来,慢慢来到四人眼前。这个人伸出手,拽住两个囚犯的脖子,就像是拖猎物一样,将他们拽到木桩之前。 囚犯被一双纤细的手,送到木桩上。 锋利的木桩刺瞬间刺破了人的肌肤,随后鲜血如同水流一样,从木桩的顶端流了下来。 血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条小河。 但两个人,并没有立刻死去。似乎死前所经受的疼痛,终于让他们清醒过来。 他们开始放声尖叫,那声音悲惨到了极点,带着虚弱疼痛和剧烈的恐惧。 尖叫声持续了大概三息,随后只有因为剧烈疼痛所产生的喘息声。 牙齿上下敲打,他们甚至连哀求的话也说不出来。 很快,两人便没有了声音。 在灯光下,只有两个孤零零的尸体,被穿刺在木桩上。整个木桩已经被鲜血所沾染满。 他们刚刚死亡,嘴长得很大,身体奋力想要挣脱开,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被穿刺在这木桩上,就只能一点点等死。 这极刑,就在唐云的面前进行着。唐云完整看完,他只是着重看了那身穿金龙袍的人动刑的手段。 那两个囚犯,是在极为痛苦的方式死去的。 这个人在模仿,前秦太子所处刑的手段。 那人杀完了两个人,似乎并不准备就此收手。又这样走到万晋海的身旁,伸出手,想要揪住万晋海的脖子。 离得近了,唐云这才观察到了这人的面容。 她果然是一个女人。 这女人的面容很普通,说不上美丑,说不上清秀。就如同宫里的诸多宫女凑在一起一般,没有任何分辨的特点。 像,一张面具,套在脸上。 女人面无表情,但是神情中,却带着一丝愁容。 她好似在做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如一个人喝水,轻松的杀掉一个人。 她是谁,她为什么要在这里,还穿着前秦太子的龙袍? 唐云不准备再等下去了,因为女人的手已经伸向了他。 蹭! 唐云一刀对准女人的胳膊便劈了过去,在他眼中,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说法。 既然是这女人杀的人,那便好办了,只需要将她带回就行。 噗! 一团鲜血喷涌而出,刀是落在女人的手腕上的。 一只手直接断裂,然而却没有想象中的鲜血四溢。 血,是有,但少的可怜。 女人忽然尖叫出声,她捂住自己的断臂,逃也般的想要走。 唐云自然不会让她离开,揪住她的衣领,没想到她身上的那件金龙袍直接被拽了下来。 那件龙袍下,是不着片缕。 唐云没有看清,周围的灯盏却同时熄灭。 唐云听见了一个坠入水中的声音,随后一切便被水流声所覆盖。 夜晚,周围的山林里有夜枭的低声啼鸣。 原来,刚才的笛声将附近的所有声音全都给遮掩住了,导致唐云方才什么也没有听见,只有那笛声一直回荡在耳边。 “咳咳咳!” 身边忽然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唐云赶紧从怀里取出夜明珠,原来万晋海已经开始吐血了。 不过好在,咳嗽了一阵,他又重新恢复了正常。 万晋海显得很是虚弱,他喃喃道:“方才那到底是什么声音,我听见有一个人在我的脑子里一直在说话,之后我就没有了知觉。” 唐云知道他现在还有些神志不清,此刻解释他也不一定听的进去,便说道:“没事了,你回去休息一下吧。” 万晋海摇摇头:“不行,那两个囚犯……” “放心,他们不会再跑了。” 当唐云把万晋海带到木桩前的时候,万晋海揉了揉眼睛,茫然的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回去和你说,现在先离开这里。”唐云把刀收回。 万晋海注意到唐云的刀上还有血,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便没有多问。不过,当注视到唐云手上的金龙袍的时候,他忽然心里一紧,赶紧讨要过来。 万晋海细细的查看了一番,惊疑道:“唐大人,这件龙袍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唐云于是简明的将刚才遇见的一切,和万晋海说了。 “竟然还有这种事!”万晋海喃喃道,“看来这真旭殿,还真是藏了一个人!我想那个女人应该不会离开的,这样,明天我就上书陛下,请求让禁军进去完全搜索,把这女人给找出来!” 唐云点点头,但他此刻的心思却完全放在那笛声上了。 这种手段,几乎超越了他所知道的幻术。 更像是,一种妖法。 联想到曾经遇见的如冬万鸟飞天,唐云忽然感觉到,这件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第十二章 调兵协助 两个人先回去休息了一下,毕竟长时间的奔波,已经让两人十分劳累。 万晋海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唐云看见便让他先回去,等到明天早晨再汇报给陛下也不迟。 两人虽然各有手下,但是那些人无旨意是不能进宫的。 整个皇宫分为皇城和宫城,皇城在南,宫城在北。整个中枢的各个衙门,如六部、司邢寺等等,都是分布在皇城之中。宫城则是深宫内院,除了太乾殿以南每日早朝外,其余的地方都属于宫禁,外臣只有得到允许才能进入。 所以想要搜查这座真旭殿,两人只能够请陛下号令禁军协助,否则以他们两个人,搜查这样一座庞大的宫殿,效率实在太低。 两人当天夜里是谁在你这附近的一座破旧的宫殿中的,他们在这里找到了几条棉被,便将就睡了一晚。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 万晋海生怕藏在真旭殿里的人跑了,他虽然调动不了禁军,但是吩咐一些太监还是能做到的。 他不指望这些太监能够抵挡住里面所藏之人,只是能够看住,做到及时通知就可以了。 萧千琴清晨并没有来,唐云猜测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毕竟每天的早朝都是大事,天下诸事繁杂,这些都需要萧千琴帮助皇帝进行处理。 两人就在太乾殿旁等待早朝结束,好在早朝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过了一会儿,一个内侍小步走出来说:“陛下宣两位大人进来。” 这个时候所有臣工都开始陆续离开了,不过见到唐云和万晋海两人走在一起,都不由自主的离远一些。 理由没有别的,这两个人一旦出现,绝对没有什么好事情会发生。 无论是唐云的捉妖司,还是万晋海掌控的司邢寺,往往都是有重大的事情出现的时候,他们才会出动。 而这事情,往往也是表示着不好的一面。 太乾殿里,女皇的桌案前堆满了奏章,刚刚在早朝讨论了很多事情,不过真正的结论,还是以女皇的旨意为主。 萧千琴在一旁忙碌着,见到唐云进来,对他报以微笑。 于是,她的手头就慢了一步。 女皇正在将一卷奏章披完,正要从萧千琴手里接过新的,手却落了了空。她倒是没有想到萧千琴会愣神,只是向下望去,才见到唐云和万晋海已经站在下方。 “原来两位爱卿已经来了。”女皇抬起头。 万晋海先开口:“陛下,昨夜我等在真旭殿调查,已经有所眉目,先来禀报陛下,请求禁军协查。” 女皇眉头一挑,她现在对禁军这两个字很敏锐的捕捉到了。 “到底是什么事,还需要让禁军出马的?”女皇问道。 唐云将昨晚发生的事,简明扼要的和女皇说了一遍。得知皇宫里竟然出现了逃犯,女皇把眼睛移到万晋海的身上。 万晋海立刻跪倒在地上,颤声道;“臣监管不力,请陛下责罚。” 女皇这个时候向后倚着,平静的盯着万晋海,道:“司邢寺的事,你一直处理的不错。这是个扎手的活,朕也不是个不识人才的昏君,你的才能,朕是知道的。这件事过去就行,但朕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这就算是饶了万晋海一命了,他连忙磕头谢罪。 唐云继续说,他将有人在真旭殿里动用前秦太子曾经用过的木桩刑。 当说到这里的时候,唐云注意到,女皇的眼角明显抽搐了一下。他心中了然,毕竟是自己已经死去的亲生儿子,即便是刻意隐藏情感,也绝不可能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当唐云将昨晚从那女人身上扯下来的龙袍取了出来,恭敬的承上。 见到这件龙袍的时候,周围一片寂静。 女皇忽然站起身,走到唐云的面前。唐云听出了这步伐很是焦急,但却还是刻意隐藏着自己的情绪。 眼前这个女人,她的儿子却是前朝的太子。 即便是最真挚的思念之情,也只能刻意的隐藏。没有什么比这更悲哀的事情了,唐云默默的低下头, 女皇的手在龙袍上摩挲着,她的手在颤抖。 随后她又将手给放下了,犹豫了许久,才说道:“到底是谁在真旭殿徘徊,你们两个要速速查清。” 唐云和万晋海连忙低头称是。 或许是错觉,唐云仿佛之间发现了女皇的眼角,竟然有一丝泪光。 女皇并没有给两人旨意,而是让萧千琴亲自跟着他们。 调动的禁军是龙武军,此时选拔新的羽林军还在继续,因此一切由龙武军代办。 派来协助的是一个姓周的的龙武军将军,带了乌泱一大群人,准备把真旭殿翻个底朝天。 萧千琴严肃的说:“周将军,你带的这些人守在外面就行。陛下的意思,是不准真旭殿里的一切都要保持原样,你明白了么?” 周将军连忙答应,并保证会亲自前去,不会乱动真旭殿的任何东西。 禁军早宫禁当中也是懂得规矩的,他们果真全都守在外面,仅仅进去了不到百人进行搜查。 每到一处,便会留一些人守在这里,这样地毯式的搜查,最终一定会找到那个女人。 等到禁军全都进去,萧千琴喃喃道:“唐大哥,既然你昨晚和凶手交过手,她可能会从这里离开啊。” 唐云摇摇头:“她杀了这么多人,却依旧选择这里。而且住在附近宫殿里的宦官都没事,唯独进入到这宫殿里,才会受到攻击。我想,她恐怕把这里当作了她的领地,所有进入到里面的人,都被她当成入侵者,由她进行处决。” “领地?” 萧千琴有些错愕的看着唐云。 唐云拔出刀,那把横刀上面的血迹依旧没有擦干净。 “那不是人,应该是一只妖。我砍断了她的手腕,可当我再寻找的时候,却没有在地上发现任何的断手。甚至,她的断臂没有多少血流出来。这不是人能够做到的。”唐云笃定的说。 万晋海倒吸一口冷气:“那如果是妖怪的话,禁军会不会不管事啊。唐大人,要不要把你捉妖司的人带过来。” 唐云摆摆手:“如果我所料不错,这妖怪本身并不很强,她只是靠手中的笛子来杀人的。只要能抵抗住那段笛声,便不会有事的。” 唐云忽然郑重的说道:“这妖怪的事,先放一边。关于若水,我倒是猜测出来了一些事情。” 第十三章 若水死因 提到两个若水的死因,萧千琴和万晋海都愣住了。 万晋海惊奇道;“唐大人,这两个若水难道不是妖怪所杀的吗?就算她们和禁军宦官不是同一时间遇害,但也该是死于同一种刑之下。” 唐云摇摇头,说出一个令所有人都震惊的话。 其中一个若水,杀了另外一个人。 唐云说着将两人带到那座木桩刑的前方,一晚上的时间,这里又多了四根木桩,两具尸体。 经过辨认,这两具尸体正是从司邢寺的地牢里逃出来的囚犯。 唐云指着其中一个若水的头发,说道:“她的头发被割断了,从断裂的角度来看,应该是自己拿刀给割断的。” 所有观看到这触目惊心的尸体之时,大多数人都会注意那根锋利的尖刺。锋利的木桩将人直接给穿透,人的整个躯体都被木桩刺的变形。 因此,他们没有关注头发。 从正面来看,两个若水头发披散下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唐云将另一个若水的后发给揭开,那里却是的白皙的后脑少,没有长发。 萧千琴顿时大惊道:“不对啊,她后面的头发怎么会剪掉了?” 她随后去看了另一名若水,那名若水的头发还是依旧保存着。 萧千琴摇摇头:“不可能的,碧灵和叶彤她们都是留着长发的,而且头发,根本不是那么容易割断的啊。” “除非是她自己割断的!”万晋海在一旁补充,不过他的心里还是有疑惑,“但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云沉声道:“我记得你说过,当时囚犯从地牢里逃出的经过。你有没有想过,凶手可能不是从外面进来的,而是从里面出来的。” 万晋海的眼睛顿时睁大,难以置信的望着唐云。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司邢寺的地牢一共有三个哨卡,其中最里面的哨卡是防守最严密的。当时从地牢上来只有用铁链才能上来,一次最多坐两人。而在当时地牢里,唯一能够走动的便只有这两个若水了,也就只有他们上来,哨卡里的守卫才会没有任何的防备。” 萧千琴细细的睫毛颤抖了一下,问道:“你是说,是这两个人的其中一个,杀了那些护卫吗?” 唐云点头:“也只有这一个办法,才能无声无息杀掉这些护卫,随后拿到钥匙。但是想要通过后两个哨卡,她便需要更多人的帮助。于是她把钥匙找出来,打开所有死囚犯的牢门。” 万晋海反应很快,他离开联想道:“而为了防止这些逃出去的死囚犯乱说话,她便把自己的长头发割断,黏在那个被审讯的守城校尉的脑袋上。随后把衣服给换了,将自己伪装成男人,而将那个守城校尉伪装成自己。” 万晋海越说语速愉快,他的眼神里闪过一道精光:“这样会造成一线错觉,等到我们捉住那些死囚犯之后,从他们的嘴里只会得到,将他们放出来的是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的怀里,还抱着两个女人。” 万晋海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连忙住嘴,不再多说。 若水的统领毕竟还在这里,言多必失,他是深知这个道理的。 萧千琴的表情显得十分落寞,她轻轻抚着一个若水尸体肚子上的伤口,喃喃道:“这么说,是自相残杀吗?” “那个放出囚犯的若水,应该没有想到,另一个若水并没有死去。” 唐云将另一个若水身上的伤口扒开,这个刀伤虽然看起来很深,但却没有伤到要害。 在她的后脑勺还发现了被撞击的痕迹,她应该先是被打昏,随后又被同伴一刀捅进了肚子。可惜或许是天意,这一刀竟然偏离了要害。 等到若水按照自己的计划,趁乱跑出去之后,来到这座真旭殿。 因为这里足够偏僻,只要将这两具尸体给掩埋,就不会有人发现的。到时候她可以金蝉脱壳,把“自己”设计成死亡,这样就可以逃之夭夭了。 可惜她根本没有想到,这座从来都没有人住的宫殿里,竟然还隐藏了一只妖怪。 不过唐云观察到,两个若水应该在遇见妖怪之前就已经死了。 被打昏的若水,从地上爬起来,一刀捅死凶手,随后自己也因为流血过多而死。 随后,妖怪进来,将三具尸体,刺在了木桩上。 她们也是幸运的,至少在死前,没有经受过木桩刑的痛苦。 萧千琴沉默了许久,对割掉自己头发的若水说:“这个女孩儿叫叶彤,我记得很清楚,她的年纪是最小的,若水里经常会有人照顾她。” 萧千琴轻轻抚着叶彤的脸庞,因为死亡,整个面部已经毫无血色。 “我从来没有想过,若水里面也会有自相残杀。她们都是棋子,一定是查到了什么,才会被背后之人当做剑来使。” 萧千琴的手攥的很紧,那双英气十足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寒光。 两个若水为何出现在此处,如今看似有了解决的办法。 可那个妖怪,依旧没有出现。 就在几个人说话的功夫,龙武军将整个真旭殿里里外外全都艘找了一遍。 那个姓周的将军跑了过来,低声说:“待诏,末将里里外外都找过了,确实没有找到有人的踪迹。” 萧千琴柳眉倒竖:“你们后山也找了吗,把你的人排到后山去找!” 后山很大,就算是他带的人很多,但是如果进入到山里,也是如同大海捞针一样。 不过将军很有眼力价,见到萧千琴正在气头上,也便不再多言,转身就准备带着手下闯入到深山里。 就在此时。 唐云忽然心中一惊,他看了一眼萧千琴和万晋海,两人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 不对…… 河流的声音,不见了! 随后,人的脚步声,附近的鸟鸣声,全都消失。 就好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笼罩在整个真旭殿的上空。 外面的一切,都被阻隔。 随后,从后山的深林之中,传出一阵悠扬的笛子升。 笛声带着一丝幽怨的其下,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周围的一切,瞬间全都不受控制。 第十四章 笛声再现 那声音带着凄凉,好似一个女人在哭泣。 此时,身处在真旭殿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这笛声。他们全都愣在了原地,茫然的望着四周。 唐云的心砰砰直跳,就在昨晚,他可是差点就着了这笛声的道。他深知这笛声的危险,一旦吹响,便可能影响人的心智。 “赶紧捂住耳朵!”唐云大声喊叫,可他惊讶发现,自己得不到声音的反馈。 他短暂的失聪了! 笛声逐渐变得激烈起来,一些意志坚定的人还在坚持的。 唐云的面前就站着那个姓周的将军,此刻他的脸色涨红,就像是憋气了很久一样。身体也是摇摇晃晃,就好似下一秒就要摔倒在地上一样。 万晋海已经有过一次经历了,他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就用双手把耳朵给堵住了。 但这很显然是徒劳的,万晋海虽然把耳朵给捂住,但依旧抵挡不住那声音的侵扰。他开始向外跑,然而腿刚迈开,就开始不停使唤。 他的眼神十分惊恐,嘴里张了张,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开始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唐云立刻就明白,他已经被控制住了。 虽然他现在还心存理智,但是唐云能觉察出他在忍耐。就好似在地方那笛声一样,十分艰难。 唐云看了一眼万晋海的身后,萧千琴此刻眼眸里全都是一片死寂。 她被控制了! 想到这里,唐云急忙冲过去,一把揽住萧千琴的腰,同时,他准备伸手抓万晋海的时候,万晋海忽然冲着河边跑去。 在唐云怀里的萧千琴也开始奋力的挣扎,他们所有人都被笛声所控制,想要跑到河边去。 从真旭殿的后院里,飘出来一道薄薄的雾,将一切隐藏在朦胧之中。 雾里面有一个女子的倩影,那女子只显露出一张脸,其余的一切都身处在雾里面。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像是被那笛声控制一般,冲着河边慢慢走去。 萧千琴也不例外。 唐云呼唤了好几声萧千琴的名字,可她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没有办法,唐云只好出手,一掌落在萧千琴的后脑勺。 这一击他做的很有力度,能够让人昏厥,但是不至于伤及到性命。 这个时候,有两个最靠近河边的士兵,已经到了河畔边上。 他们跪在河边,将头狠狠的扎进水里。河水边上有很多淤泥,很多人将头陷进去之后就会越陷越深。 一些人恢复了理智,开始疯狂的挣扎。 从唐云的这个角度,能够看见一个十分恐怖的画面。 那些把头陷进泥里面的人,他们似乎在短时间内恢复了理智,想要把头‍‌拔‍‎出‎‍‌‎来‎‎‍‌。 然而那样的污泥,任何东西陷入到其中都是越陷越深,他们无法拔出自己的脑袋。 逐渐的,他们开始窒息。 手和脚逐渐变得无力,最后不再动弹。 在河边已经有了好几具尸体,可是后面的人还是依旧跟上。 那条河,很长。将所有人全都杀死在这里都不成问题。 唐云将萧千琴轻轻放在一个石墩上,随后拔出刀直接冲向河边。这些笛声似乎对他的影响很小,唐云注意到,这也许是体内的凶兽血脉所造成的。 凶兽血脉,无数次救了唐云的性命。 当唐云到了近前,他总算看清楚了那女人的真面目。 这女人的整个躯体都漂浮在水面之上,她的上身是人的身体,然而下面,却是一道巨大的鱼尾。 很显然,这是一只鱼妖。 如同唐云曾经在无数故事中看见的人鱼一样。 可这人鱼,却没有传说中那般美好。她的手段十分残忍,人命在她的眼中,甚至没有一滴水那么重要。 唐云正在靠近,而那女人,也一样睁开眼睛,看着唐云。 四目相对,唐云注意到女人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杀气。 笛声再变。 周围狂风大作,这风吹在身上,如同刀子割破皮肤一般。 原本想要跑到河边的所有士兵全都停住了脚步,他们忽然扭过头,用一种仇恨的目光盯着唐云。 唐云心里一惊。 这些人的眼神,和那个鱼妖是一样的。 果不其然,空气中一直回荡的笛声忽然变得急促起来。受到这笛声的影响,这些士兵如同见到仇人一般,纷纷拔出刀刃冲向唐云。 如果是一群敌人冲向唐云,他或许不会有丝毫犹豫。但这些人,不过是被鱼妖所控制的禁军。 他所学的杀人术,此刻却成了拖累。 唐云知道自己一旦出手,这些人就算不死,也会缺胳膊少腿。这是一种战斗本能,不是说收手就能收手的。 这可就麻烦了。 禁军的速度很快,唐云在他们眼中,就好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令人惊奇的是,跑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万晋海。 没想到万晋海那副肥胖的模样,动作竟然如此灵活。 他跑在所有人的最前面,整个人就像是一头莽牛撞了过来。 唐云这才想起来,万晋海在做司邢寺少卿之前,可还当过几年边境的将军。 他可没有什么显赫的门阀背景,完全是靠着自己的实力一点点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唐云和万晋海对了一拳,没想到这万晋海力气很大,竟然和唐云不相上下。 这个时候,后面的禁军也跟着冲过来。唐云连忙向后一跳,躲过万晋海的又一次进攻。同时横扫一脚,重重踢在万晋海的膝盖上。 万晋海失去了重心,随后唐云两只手抓牢一根横梁,狠狠踹在万晋海的身上。 万晋海向后倒去,他身体十分宽大,顿时将身后的禁军给压倒在地上。 趁着这个功夫,唐云冲开人群,冲着那个鱼妖跑去。 这才是一切笛声的根源。 鱼妖是悬浮在半空之中的,对于人来说,这高度却是很难触及到的。 唐云快步跑了过去,在这个过程中,他已经把背后的横刀给抽了出来。 他的一只脚蹬蹬跳到桥边的木栏上,随后向后一个空翻,整个人被惯力抛入空中,正好和鱼妖处在同一个高度。 他的刀,如同高手对决时候的出刀一样,寒光一闪,已经落在了鱼妖的身上。 第十五章 自爆妖丹 唐云感觉到这一刀,确实是击中了这只鱼妖的。 刀刃好似划过层层水幕,这绝不不是砍在人身上的感觉。就好想是划在一片水面上一样,轻轻掠过。 鱼妖发出一声尖叫,她忽然把手里的笛子给扔掉,整个人直接坠落到了水中。 噗! 巨大的水浪溅起无数浪花,唐云落在地上,翻滚几下缓冲下坠的冲力。 果不其然,没有了鱼妖吹奏笛声,所有的人便失去了控制。 有很多人直接昏倒了,万晋海则是摇摇晃晃的走到唐云面前,疑惑道:“唐大人,我刚才怎么了?” 被这笛声控制,果然已经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唐云将事情简单说明了一下,并告诉他,这里来再多的人也没有用,让他赶紧带着禁军离开。 至于龙武军那个姓周的将军,唐云已经在河边发现了他的尸体,显然已经遭遇了不测。 万晋海刚才被控制,再见到河边那一具具尸体,于是没有再犹豫,指挥禁军扶起已经昏迷的同伴,赶紧离开真旭殿。 万晋海说:“唐大人,我们在殿外面等你。如果遇到危险了,记得发号箭!” 唐云摇摇头:“这笛声应该只有我能够抵抗,你们还是不要进来为好。” 说完,唐云忽然想到走了什么,指着依旧在昏迷的萧千琴说:“等到待诏醒来,可千万不要让她进来。” 万晋海带人离开了,顿时整个真旭殿就剩下唐云一个人。 禁军方才应该搜查了整个真旭殿,却没有找到任何一个人,很显然那鱼妖是从河里冒出来的。 唐云准备进入河底去查看。 他将自己身上的甲给褪下,现在的天气十分寒冷,唐云先往身上扑了一下水,等到适应了之后,这才扎进了水中。 冰冷的河水刻骨的寒冷,唐云猛地深吸一口气,潜入到水底深处。 这条小河从外面看起来不深,但是进入到其中才发现另有乾坤。河水是活水,从山上流下来,一直通向未知的地方。 水里没有一条鱼,甚至连任何生灵都没有,整个河底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唐云游了很久,忽然感觉到附近水流的变化。 河流其实并不湍急,但是在一个地方,却好似有一道旋窝一样。唐云这个时候游上去,换了一口气,随后又潜了下去。 那旋窝是从一个石堆后面传出来的,唐云渐渐游了过去,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吸着空气,造成大量的气泡从的水底冒出来。 唐云游了过去,却发现水泡忽然停止。 随后,周围的水流忽然变得紊乱许多。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移动到了唐云的身后。 唐云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好似被人给掐住了一样,但那力气,却并非很大。 水中想要挪动身子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整个时候水中无数水草好似疯了一半窜了上来,缠住唐云的脚踝。 那些水草,正在往下拽着唐云。 即便是体力再好的人,也是需要呼吸空气的。 唐云感觉到眼前已经开始发黑,一种难以形容的胸闷感席卷大脑。 情况,很危险。 唐云瞬间把自己的刀拔了出来,从自己的身侧刺向身后。然而身后的人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依旧钳住唐云的脖子不放。 在水中停留的越久,就越是危险。 唐云当机立断,把刀‌‍拔‍‎‌出‌‍‎来‎‌,一只手揪住缠在自己脚上的水草,另一只手一刀斩断。 这些水草就好像被人控制了一样,即便是割断了,依旧冲着唐云蜂拥而至。 但唐云丝毫不理会。 在河底一片昏暗之中,唐云刚才的刀太快,在小腿上划开一道伤口。 那道伤口里顿时渗出许多鲜血,在河水中散开。 河水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那些水草就好似野兽遇见火一样,纷纷四散躲开。 趁着这个机会,唐云带着身后已经掐住他脖子的那个人,一直游了上去。 一肆离开水面,唐云顿时呼吸到了一阵新鲜的空气。 他贪婪的将空气吸入到肺里,那只钳住他脖子的手,根本撼动不了他丝毫。 他察觉那只手在离开。 唐云顿时转过身去,直接用手抓住身后那个人。 原来是那一只鱼妖。 这只鱼妖上半身还是人的模样,她的眼里泛起仇恨的目光,身后的尾巴扑腾着水浪,想要用手掐死唐云。 可惜,她的力量,太弱了。 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少女一样,这个鱼妖本身,根本就没有杀人的力量。 唐云轻而易举将鱼妖摔在岸边,她娇柔的身躯下,是一颗庞大的鱼尾。 这算是半妖,唐云曾经在捉妖司的古籍中看见过。一些高等的妖兽能够化为人,但是化形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有的鱼妖虽然化为的人形,但是脸上却长满了鳞片。这和修行有关,显然,这鱼妖还没有掌控太强的力量。 她唯一能够杀人的方式,便是吹奏她的笛子。 鱼妖准备从身后取出笛子,然而手还没有动,唐云便已经抽刀过去。 一只脚踩住鱼妖的胳膊,横刀一挥,顿时手臂断裂。 在鱼妖近乎癫狂的惨叫声中,唐云又踩住另一条胳膊,准备将她给杀了。 鱼妖整个时候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叫。 这喊叫十分大声,落在唐云的耳朵里,几乎是震耳欲聋的尖叫。 唐云感觉到不妙,一声爆炸的轰鸣声响彻耳边。 一阵剧烈的疼痛席卷唐云的整个身体,他脑袋一空,直接被巨大的气浪抛飞出去。 眼前,是天空。 唐云重重摔在地上,一股血腥味顺着鼻腔流到嘴里,脑袋难以控制的眩晕。 鱼妖,竟然自爆了妖丹! 她只要再修炼多年,便能化身为人,甚至有机会化为妖仙。 唐云从来没有遇见如此果断的妖怪,近乎死士一样,就这样打算以死换取唐云的重伤。 唐云确实重伤了,他现在根本动弹不得。五脏六腑都好像移位了一般,更重要的是,他的手臂好像骨折了。 但是鱼妖肯定也不会好受,她自爆妖丹,已经是必死无疑。 他听到那个鱼妖,在生命最后的喃喃声。 “我就算死了,也不准一个人,擅闯他的宫殿。” 第十六章 等你回来 萧千琴后来醒过来了,不顾万晋海的阻拦,自己一个人闯进真旭殿。 唐云当时整个人已经不能动弹了,萧千琴碰了他一下,赶忙叫来外面等候的禁军。众人合力将唐云抬到了医馆之中。 唐云身上的伤很重,医馆里的御医推断出,唐云应该修养了。他身上的暗伤很多,一些伤还没有痊愈便又一次受伤,这就造成了现在这种情况。 唐云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好似要断裂开了一样,他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不过意识还是清醒的。 萧千琴因为还要给女皇去复命,便让万晋海在这里陪着唐云,她一会儿就回来。 万晋海也是一脸的后怕,他坐在唐云的床边,开始描述当时进入到真旭殿时候见到的场景。 他没有想到唐云会伤的这么重,对于唐云的曾经,万晋海是了解一些的,无论是人还是妖怪,都很难伤到唐云的。 当时从真旭殿的门外,能够听见一声巨大的炸响。等到他过去的时候,在河边正好看见一座深坑。深坑里面有一具鱼的尸骨,那条鱼十分巨大,足有一个人那般大小。不过已经是血肉模糊,许多鱼刺都显露了出来。 他便断定,这应该就是唐云所说的妖怪了。 因为妖怪很诡异,所以当时万晋海让禁军看住这具尸体,随后才派人救下唐云。 万晋海说:“你老弟就在这里好好休息,我这条命是你救了,我万晋海别的本事没有,但却还是重情义的。以后你要有什么事,可以尽管找我。” 大概过了足足两个时辰,萧千琴才从外面走进来。 她的手里还拿着一个食盒,看样子应该是准备的午饭。 万晋海是聪明人,见状便起身离开了。走之前,还把门给关上。 萧千琴将手里的食盒放到一边的床头桌上,将唐云头下靠的枕头稍微挪动了一下,让他能够更舒服的躺下。 察觉到唐云想要起身,萧千琴温柔的将他扶倒,道:“你啊,就老老实实躺在这里。这一次我特意吩咐御医了,伤不好可不准出去。” 唐云嘴还能说话,温言道:“那就谢谢你了。” 萧千琴娇嗔道:“跟我还说谢,对了,你可要记住,现在欠我两顿饭了。等到下次发了俸禄,一定要记得请我!” 唐云苦笑着说:“好,好!” 萧千琴把食盒给打开,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旁边放着鸡蛋和包子。虽说很简单,但却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萧千琴面带微笑的说:“尝尝吧,都是我亲自做的。” 唐云有些惊讶:“原来你还会做饭?” 萧千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在大周你以为会有女人不会做饭吗?” 和唐云那个时代不同,大周虽然风起开化,但是一些传统还是根深蒂固植入在民心里。 所以即便是若水这样从小就训练杀人技巧的人,也同样掌握一手好厨艺。 一个女人嫁到夫婿家里,公婆往往也会考究针线厨艺如何。想要未来相夫教子,这是最基本的技能。 唐云的手不能动,一切都是萧千琴代劳的。 葱葱玉指拿起一只勺子,舀了一勺莲子羹给唐云轻轻吹热,动作十分温柔。 萧千琴略带期待的看着唐云:“怎么样?” 唐云带着古怪的眼神看着萧千琴,笑道:“好吃。” 萧千琴不信,自己尝了一口,忽然叫道:“你啊,就会说好话!果然是糖放多了,唉,好久没有进厨房了。” 说完,萧千琴准备把莲子羹收拾起来。唐云连忙叫道:“不用收,我觉的不错。” 萧千琴摇摇头:“不行,御医特别交代了,你最近必须吃一点清淡的,太咸太甜太辣都不行。” 萧千琴又尝了一口包子,点点头:“这个还不错。” 萧千琴给唐云尝了一个,唐云也赞叹道:“不错啊,就这手艺,可以在京城开个不错的店了。” 萧千琴哼了一声:“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是御厨们早就调制好的馅料,我不过去帮忙包了而已。” 唐云面不改色的说:“我说的是这面皮,包的真好。” …… 萧千琴其实也不是每天都会过来,只是抽空照料一下。 她实在是太忙了,唐云很多次都说,如果太忙就不要来了,太医院里有人照顾他,不会有事的。可是萧千琴却还是一直在坚持着。 就这样一直休息了七天,唐云已经能够活动四肢,他可以下地走路了。 这一次他伤的确实十分严重。 御医说,若是换成一个普通人,恐怕早就死了。可是唐云的体魄健壮,竟然硬生生扛下了妖丹爆炸的冲击。 等到能够走路后,萧千琴叫唐云来到真旭殿。 若水在真旭殿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虽然没有发现其他的妖怪,但还是找到一个东西。 那是一本册子,里面的笔迹显得很是陈旧。 萧千琴说,这是前秦太子陆元昊的笔迹。 “今天,我在河边发现了一条鱼。” “这条鱼很聪明,我很喜欢在河边的亭子里读书,它便游到此处,等着我喂食。” “不知道这是一条什么鱼,它似乎什么都吃。有一次,甚至连做好的鱼肉也给吞下了。” 这是一个类似日记的记录。 主要记录战事的变化,关于鱼妖的记载,只是穿插在其中的。 “后来,那条鱼化为了人身,我才知道,原来这是一只妖。” “我应该通知捉妖司的,可是我知道,妖怪到了那里是什么下场。” “于是我放了她,让她化为人形,千万不要在外人面前显露自己的真身。” 后来…… 便是龙耀十九年。 前秦太子陆元昊率军在城头阻拦北荒大军,可再也没有回来。 鱼妖就在这河水里,一直等。 她等不到自己朝夕相处的那个人。 一直到现在,有人闯入了这座宫殿。 这是她不能容忍的,在她看来,这座宫殿是他的房间,外人谁也不准进来。 她本身是没有任何力量的,只有一只能够控制别人心智的笛子。 她用在书里,陆元昊所记录的方法,杀死每一个闯入者。 木桩刑、溺死刑…… 鱼妖实际上在学习,学陆元昊所做的一切。 在那本册子,最后还留了一句话。 每一个字,歪歪斜斜,就好像一只孩童笨拙的在学写字。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第一章 猫 秋官侍郎元赫,近来十分苦恼。 因为他的家里,每到夜晚,经常会出现猫的叫声。 猫的声音很吵,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在他耳边萦绕,响个不停。 原本他是不在意的,只是这件事连续持续了三天,在第四天夜里,元赫终于爆发了。 他叫来家中的奴仆,让他们提着灯笼,手里拿着棍棒,在草丛里寻找猫的踪迹。一旦见到野猫,便乱棍打死。 奴仆们在外面找了很久,回来报告说,并没有看见野猫。 但那猫叫声,却没有停,依旧在元赫的耳边回荡着。 那是一种撕心裂肺,如同猫将要发起进攻的声音,听在人的耳朵里,让人顿时感觉到一阵心惊胆颤。 元赫愤怒地吼道:“都是一群饭桶,给我出去找!找不到猫,你们便通通滚出府去。” 奴仆们连忙更加认真的找起来,甚至连屋顶的横梁都找了一遍,可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家人以为元赫是白天里工作太过劳累,于是便催促他早一点休息。可是那声音就一直萦绕在元赫的耳朵边,挥之不去。 这直接导致了元赫他一晚上没有睡着,每一次睡意朦胧,将要昏睡过去的时候,那声音就会准时出现,将他吵醒。 第二天,元赫打着哈欠来上早朝。 同朝的同僚推了推他的胳膊,小声说:“老元,昨晚你干什么了,莫非没有休息好?” 旁边一个人打趣说:“听说老元最近娶了一房美妾,估计是劳累过度导致的。哈哈,老元啊,你也一大把年纪了,要注意身子才是。” 元赫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和你们一样?不过是小儿夜晚哭喊,我去照顾他才没有睡好。” “也对啊,当初我儿子出生的时候,婆娘不会伺候,还是我在旁边哄的。”说话的人是万晋海,他现在已经是司邢寺卿了。 “肃静,肃静!” 侍御史高声喊道,手里拿着一个小本,眼睛就跟鹰一样扫向所有的朝中官员。明明官不大,脾气却不小。不过也少有人愿意得罪这群疯狗,拿权势压他们纯粹是自讨没趣,御史台的疯狗们都是不怕死的。 元赫随着众人一起进入到皇宫之中,他只觉得同僚们的声音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明明身处在这样宽敞气派的太乾殿中,元赫却是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一阵心悸。 忽然。 那猫的声音,又响起了。 这一次,那声音很清楚,就在这大殿的顶上。 元赫感觉到一股热流汇聚到脑袋上,他太想知道,那猫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连忙抬起头,四处寻找,终于在一座横梁上,发现了一只猫的身影。 那是一只花猫。 猫的眼睛,和元赫的眼睛四目相对。 一人一猫,同时保持着沉默。元赫能够确定,这就是昨晚一夜骚扰自己的那只猫。 如果这里不是皇宫,他一定会叫来自己的奴仆,把那只猫给抓下来,乱棍打死。 “老元,老元!”身边的同僚在叫他,元赫这才回过神来。 “陛下在叫你。”同僚小声说。 元赫心里一惊,赶忙走了出来,跪拜在地上:“臣一时失神,请陛下责罚。” 女皇坐在皇座上,用一种冷漠的声音问道:“元赫,晋阳公主的下落,你们秋官有没有什么线索?” 元赫有些发慌,他知道女皇一定会问自己关于晋阳公主的事。 他原本准备了一套说辞,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忘记说什么了。 元赫恍然,刚才和那只诡异的猫对视,他竟然忘记了到底说什么! “这……臣正在责成京畿各州府县寻找公主下落……公主……想来……” 元赫磕磕绊绊的说完,无非就是他会努力之类的话。可是说完他就后悔了,他知道,这是女皇最不愿意听见的话。 “这么说,还没有结果么?” 女皇的柳眉倒竖,她的语气中依旧流露出一丝不耐烦。元赫赶忙跪倒在地上,用力的磕头,大声发誓自己一定会找到公主。 一场朝会,在责罚中结束了。 元赫晃着疲惫的脑袋,窝了一肚子火。他现在已经被晋阳公主失踪的事搞的焦头烂额,谁知道现在又在朝会中失仪了。 其实晋阳公主失踪,他确实是没有办法了。 秋官里的名捕全都派了出去,可是晋阳公主却是从皇宫里失踪的。想要查起来,难度重重。更何况她失踪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现在再寻找,也不会有太大的进展。 有的时候,元赫都在想,或许晋阳公主,已经死了。 回到家,元赫沉沉的睡了一觉。 为了防止那只猫再出现,他叫来了自己的美妾,用被子捂住他的耳朵。 这是他新娶的一房小妾,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好看。 他把脸埋在美妾的身上,体香飘入到鼻息中,总算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一夜安眠。 元赫睡了一个好觉。 他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准备让小妾起身,帮他梳洗。 他推了一下小妾,小妾没有动弹。 手碰到的是冰冷,坚硬的一具躯体。 元赫忽然惊醒,他整个时候聚拢视线,总算看清了眼前之人。 他的小妾,眼睛睁得很大,七窍流血,在盯着他。 元赫用颤抖的手指试探了一下呼吸,确定小妾已经死了。 他,抱了一具尸体,睡了一晚上! 听到尖叫声后,外面的奴仆赶紧进来,见到这场景全都愣住了。 “这件事,谁也不准透露出去,否则我就杀了谁!”元赫威胁道。 忽然,一道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传出来。 “很快,就到你了!” 元赫转过头,正好瞧见一只猫,蹲在他的身后。。 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盯着他。 元赫如同逃命一样离开了府邸,他甚至带上了自己的所有护卫。 他跑到皇宫,护卫留在外面,他驾马一路冲到捉妖司的衙门。 他怕了。 元赫知道,这京城里,其实隐藏了很多诡异的妖怪。 元赫从来没有想到,妖怪会来找自己。 此刻,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来到捉妖司的门口。 第二章 风平浪静 “这猫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 “昨天夜里,不对,是几天前的夜里就出现了。当时没觉得什么,可后来发生的事,让我实在苦不堪言。” 元赫近乎是逃一般的来到捉妖司,一进来便开始诉苦。 按照他所说的来看,他的府上果然出现了一只妖怪。这只妖怪似乎是在捉弄元赫,不急于弄死他,反而在一点点折磨着元赫。 唐云听完,对元赫说:“放心吧,元侍郎。这件事我们会处理的,你先回到府上,等我们的人回来了,就和你一起过去。” 元赫连连摇头:“这可不行啊。你不知道,我那屋子外面是有侍卫的,屋顶上也有人监视,我实在想不出来那只猫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 末了,他近乎是以哀求的语气说道:“我知道唐大人破过不少案子,手里也杀了无数妖怪。只要您出手,无论是什么妖物定然是手到擒来。您一定要帮我!” 唐云自然会帮忙的,可是捉妖司的人,却全都被荆良给带走了。 在京城外发现了一只大妖活动的踪迹,现在捉妖司全军出动,而唐云面对一个尴尬的境地——他手下没有人了。 确实,因为捉妖司极高的死亡率,已经很少有人愿意来到这里了。 不过元赫毕竟是朝中的大员,不容有失。 唐云说:“元侍郎,那今天晚上我就亲自去你府上一趟吧。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我不是神。一旦遇到太强的妖怪,我也不一定捉的住。” 元赫眼睛一亮,连忙说:“唐大人您太谦虚了。您放心,我还找了金吾卫的朋友帮忙,今天一定把这妖怪给抓住。” 唐云收拾东西,和元赫一起回去。 路上,唐云问元赫:“既然是猫妖来害你,那你仔细回想一下,有没有得罪过它的地方?比方说,你在某日杀了一只猫,这妖可能会来复仇呢?” 元赫立刻摇头:“我最初也想过。不过您也知道,我在秋官对付的都是人,就算是一些野猫野狗闯入到府上,也都是下人去处理,我可从来没有动过手啊。至于狩猎之类的事情,也从未做过。” 元赫又补充一句:“秋官是得罪人的地方,我呢,自然也是得罪了不少人。或许是有人请了妖物来杀我也不一定。” 说话的功夫,唐云已经到了元府。 在府上还有不少金吾卫,这显然就是元赫请来的朋友了。 带队的是金吾卫的一名中郎将,和元赫相互客套。原来这中郎将是元赫的外甥,元赫引荐他和唐云见面。 “今晚,定叫那妖怪有来无回!”中郎将信心满满的说道。 几个人就在客厅里谈话,说话的时候,唐云具体了解了一下那到底是什么声音。 元赫说,他们府上的其他仆人都没有听见猫叫的声音,只有他能够听见。 等到夜晚,唐云和金吾卫中郎将坐在门口,等待那只猫前来。而元赫依旧是在自己的书房里,处理公务。 可是,几天夜里,却是风平浪静。 等到清晨,元赫略带歉意的对唐云说:“唐大人,看来你在这里,一身煞气已经把妖怪给吓跑了。实在烦劳大人跑一趟,这是老夫的一点心意,希望唐大人笑纳。” 说完,元赫笑呵呵从手里提出一个布袋,看样子里面应该放了不少银两。 唐云摆摆手:“元大人,这是我的分内之事,这些就不用了。不过我还是提醒一下大人,妖怪如果想杀一个人,他是不会罢休的。如果将来发生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元赫抱拳,笑道:“一定,一定!” …… 之后的日子,元赫便过的十分舒适。 当然,这也仅仅是晚上能够睡熟而已。虽然没有了猫叫的烦扰,但是公务上,依旧有很多事情要他烦心的。 晋阳公主,依旧没有下落。 那是女皇的掌上明珠,却公然在皇宫里消失了。 元赫很担心,女皇在暴怒之下将自己罢官。为此他让自己的妻女收拾行李,带着家里的财宝返回到乡下。 一连几天,那只猫都没有出现。 元赫快要忘记这件事了。 正好明天是休沐,元赫便打算去园子里听戏。 听戏,是他的一项爱好。 换上一身富贵翁的衣服,带上管家和一个护卫,元赫走上马车便出门了。 今天的戏院里依旧是宾客满座,元赫是熟客了,因为他在朝中也是大官了,很多人都知道他的身份,因此纷纷把他请到上座。 戏院的掌柜说:“元大人,您可是好久没有来了。” 元赫长叹一声:“忙啊,可不就没时间过来了么。今儿个是什么戏啊?” 戏院掌柜回答:“今天从外地来了个新的名伶,叫霜儿的。不但声音好听,那人也是长得漂亮。知道爷喜欢年轻的,所以特意请了过来。” 元赫点头:“嗯,算你有心了。” 这个时候,舞台上的戏开始演奏了。一阵吹拉弹奏,随后一个演员走了出来。 只见一个年轻女子从幕后走出来,莲步轻摇,身姿婀娜。不但容貌清秀,而且表情也是惟妙惟肖,将戏剧中所描写的那个初出茅庐,不懂世事的小姑娘表演的十分出彩。 特别是偷偷瞄了一眼元赫,多情而娇羞,正中元赫的心。 元赫不动声色的叫来掌柜,指着台上表演的霜儿,说道:“她很不错,我想叫到府中听几天戏,可以吧?” 掌柜一脸谄媚的笑道:“爷您说的哪里话,只要您喜欢,叫走她便是。这就是给爷准备的,其他谁都没有碰。” 元赫点点头,一旁的管家给掌柜钱袋,打发他离开了。 霜儿果然过来了,元赫并不是急色之徒,他更想要培养感情,相处久一点,如果女孩儿不同意,便让她离开。 为此,虽然元赫的名声在京城很不好,但是御史却拿不着把柄。 元赫让管家给霜儿准备了一个上好的庭院,告诉她就住在这里,等到第二天再来见她。 霜儿娇羞的答应了,不由得让元赫心中大喜,看来只要明日再相处一会儿,便可以拿下了。 元赫回到屋中,准备休息。 到了深夜。 那声猫叫,再一次响起! 第三章 午夜诡声 加载中,请稍等... 第四章 人心险恶 夜色凝重,一具尸体悬挂在树枝上。 元赫怪叫一声,准备上前查看,却被唐云给拦住。 唐云说:“火!” 所有人都把火把给点着,周围顿时一片通亮。 那尸体果然是孙鹰,他的眼睛睁得很大,舌头从嘴里吐出来,面目狰狞。 唐云从旁边绕过去,查看了一下孙鹰的情况。他已经死了,尸体在寒风已经有些僵硬。 唐云蹲在地上,这附近有不少沙土,是被风吹过来的。树旁有一些泥土,能够看见有两道脚印通往树下。 这颗树的周围都是泥土,如果走过来,一定会脚上沾泥。所以正常人很少会来到之类。 在树的两侧,一共发现了两组脚印。一个通过比对,一组是孙鹰的脚印。 而另一组脚印,痕迹有点像是官靴。唐云叫来元赫,让他的鞋和脚印比对了一下,无论从大小还是形状,都十分吻合。 元赫脸色一下就变了:“唐大人,我可一直在自己家里待着,没有出去。” 唐云摆摆手:“元侍郎不用紧张,这只是初步的调查而已。这靴子不一定是这个人的,或者说妖怪的。” 荆良把孙鹰的尸体搜了个遍,说道:“他在上吊之前就已经死了,我们在他的身上发现一道致命伤,好像……是一道猫的爪印。” 唐云将孙鹰的伤检查一遍,转身对元赫说:“元侍郎,看来这妖怪真的是想要杀你。您先会府上住吧,我会派人守在你屋子旁边。” 元赫满头大汗,喃喃说道:“那个妖怪……不会杀了我吧?” 唐云说道:“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我会派人十二时辰都盯着你的宅子的。等到那妖怪再出现,我们会第一时间行动。” 元赫摇摇头,他还是害怕。唐云沉声说,这是捉妖司所做最大的极限了。 元赫垂头丧气的离开,他甚至连自己外甥的死也不在乎了,也没有提出把尸体从树上接下来,就这么直接走了。 等到元赫离开,唐云特意叫来荆良,交代了他一些事情。 荆良说:“大人,看样子元侍郎被个恶妖给盯上了,咱们要不要把他接到衙门里保护啊?” 唐云摇摇头:“不用。元侍郎既然在京城里没有亲人了,想来那妖怪会对他的妻儿下手。咱们不用派人,明早开城门,元侍郎一定会叫手下去找他的妻儿的。你只需要盯住元侍郎,看看他每天都和什么人见面,说过哪些话。” 荆良道:“如果他有意对我隐瞒呢?” “没关系,我会派一明一暗两个哨。你做暗的,相信以你的潜伏本事,他不会察觉到的。如果那元赫真的遇到危险,你就出手帮他。如果那妖怪没有害他的意思,就继续等。” 荆良疑惑的问:“这是为何啊?” 唐云已经向小巷外走去,听见荆良的话在,转过头说:“妖怪不会无缘无故就害人的,这里面一定有隐情。” 派人守在元府的,是一个外号“木头”的士兵。他和他的名字一样,表情木讷,不善言辞。 元赫特意交代要好好伺候好这位爷,自己的小命可就在捉妖司这群人的手上了。 管家把赏钱送到木头的手上,木头一把揣进怀里,然后继续笔直的站岗。 这也是唐云事先交代好的,给什么你就收着。只要保护好元侍郎就行。 木头能记得话不多,但这两句话却是熟记于心。 元赫听见管家说对方把钱给收了,顿时就把心放了下来。也许是心里作用,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从此便消失了。 渐渐的,元赫便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只是给自己妹妹写了一封信,说外甥在京城惨遭不测,让她节哀顺变。 就在元赫快把信写完的时候,外面的门忽然推开了。 “老爷,这是我给您准备的汤,您尝一尝。”外面传来一道怯怯的声音,霜儿的身影从外面闯进来。 元赫一直紧皱的眉头一下子就舒展开了。 他暗中曾经调查过这个霜儿,似乎是从一个县城的小戏院里出来的。 她这样的女孩儿,元赫已经揣摩透了心思,无非是在京城找一个有权有势的靠山。 而霜儿也十分听话,一直很听话,就像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 元赫决定,把霜儿娶回来当侍妾。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焦急的脚步声。管家的声音从外面传出来:“老爷,夫人和少爷他们有消息了!” 元赫连忙站起来,觉察到霜儿还在身旁,便说道:“霜儿,你先回去吧,等会儿我回去叫你的。” 霜儿离开后,管家兴冲冲的跑进来说道:“老爷,派出去的人追上夫人和少爷了。” 元赫急忙问:“怎么样了?” 管家捋着胡须笑道:“老爷放心,我们到的时候,少爷正好想要在西都玩一会,所以他们现在还逗留在西都呢。夫人和少爷都没有事,甚至连猫都没有见到。” 元赫一听见自己妻儿都没有事,这才放下心来,笑道:“那个混小子,就知道玩,还好他们在城里。你去派人多叫些人,务必保证他们娘俩的安全。” 管家说:“老爷您放心,我已经找了西都最有名的武师,绝对不会有危险的。” 元赫很满意,他觉得那妖怪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本来还以为它有千里之外取人性命的本事,现在看看,也不过是吓唬人的罢了。 更何况那一箱银子,那只妖怪也没有拿走,元赫心里对妖怪也是更加轻视了。 想到这里,元赫随手取过刚才霜儿送过来的热汤,里面还飘着鸡丝和枸杞,热气腾腾,扑鼻的香气。 元赫将鸡汤直接灌入到肚子里面。 喝完之后,元赫擦了擦嘴巴,心满意足的说:“行了,你回去……” 他忽然眼睛睁大,整个人控制不住的抽搐起来。 元赫捂住喉咙,倒在地上,艰难的呼吸着空气。他的脸色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在变化,最终涨红着脸,用一种哀求的眼神望着管家。 管家的笑容,逐渐变得狰狞。 他忽然一脚把元赫手踢到一边去,狞笑道:“你和你老婆孩子,去下面团聚吧!” 第五章 谁人下毒 木头一直很老实的守在屋子外面,眼睛都不眨一下。 其实他原本是个正常人,当值于金吾卫中,甚至依靠一身武力,当上了一个伙长。 只是在一次战斗过程中,木头为了救一个同伴,脑袋硬生生挨了十几棍。等到同伴从血泊中把他救起来的时候,木头已经傻了。 说傻,也不准确。他能说话,能走路,能像一个正常人生活,可却无法思考,只能被动的接受命令。 金吾卫想把他开革出去,唐云当时正好在看名单,指着木头的名字说,就他吧! 金吾卫大将军一脸震惊的问他,一个傻子,你们捉妖司要来干什么? 唐云说,这小子在京城里无依无靠。如果没个差事,估计会饿死的。更何况他能救自己兄弟拼死,说明他本性不坏。 木头的任务是保护元赫,因此他吃住都在元赫的屋子外面。 他听到里面传出一声尖叫,木头第一个反应就是冲进去,同时把自己的刀也给拔了出来。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动作极快,把旁边几个府上的护卫吓了一跳。 他撞开门,正好瞧见元赫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管家在旁边哭的满脸都是泪,木头赶紧跑到元赫的身边,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又把手放在脉搏上,之后又扒开他的眼睛,确定元赫已经死了。 管家一边哭一边抹泪说:“我才刚刚进来,就瞧见老爷已经不行了。这位军爷,您可要给我家老爷做主啊!” 木头没有听进去管家的话,他只知道自己的任务失败了。 想到这里,木头也开始难过起来。好好的人,怎么就说死就死了呢。 …… 捉妖司。 一间暗室里,唐云的面前放着一副牢笼。 牢笼很大,是用精铁铸造而成的。一共有两层,看起来十分坚固。 在牢笼里面,关押着一只巨大的狗妖。这条狗很稀奇的有三个脑袋,这三个狗头每一个都有一双冒着火焰的眼睛,看起来十分诡异。 见到唐云,那狗妖似乎十分暴怒,它不停的撞着铁栏杆,哐哐作响。 唐云提着一块血淋淋的血肉,扔到笼子里面。狗妖顿时冲着血肉扑了过去,没过一会儿便将那块肉狼吞虎咽的给吃下,随后看向唐云,依旧在嚎叫不止。 背后的石门忽然轰隆隆响起,荆良从外面走了进来。 唐云头也没回,问道;“监视的如何?” 荆良说道:“我倒是没有找到妖怪的踪迹,不过却发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说来听听。” 荆良道:“这个元赫,他竟然知道晋阳公主的下落!” 唐云手里的血肉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他沉声问道:“能确定吗?” 荆良回答:“我原本一直潜入到附近,当时他们想要支走木头,不过木头没有答应。于是那个元赫就偷偷从后门溜出去,去见了一个人。” “什么人?” “那个人全身披在一件披风里,脸上戴了斗笠,我没有看清。不过我听见他们说话了,应该是说他们想要把公主转移走,希望元赫提供方便。” 唐云皱眉道:“如今京城各城门的戒严了,他如果要找人,应该找军方的人才对。” 荆良说道:“他们打算把公主伪装成死刑犯的尸体,然后运出去!” 唐云眼睛一瞪,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厉声喝道:“我们走!” 荆良不会说谎,他是百骑校尉出身,探查这些是最拿手的。 唐云叫来了捉妖司所有士兵,又觉得自己去拿人有些不妥,便又传信给萧千琴,让她带人随后赶来,只说知道了晋阳公主的下落。 当一群士兵围住元府的时候,元府里却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木头从里面跑出来了,垂头丧气的。荆良一看见就问:“木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木头哭丧着脸说:“荆哥,是我的错,我没有把人给护住,让他死了!” 死了! 唐云和荆良对视一眼,从马上下来,直接冲入到府中。 一进到府里,就听见管家在暴怒的大叫:“给我找到那个小贱人,就是她害死了老爷!” 有几个身强体壮的奴仆顿时压着一个小姑娘走了出来,那小姑娘还赤着脚,嘴角流出一抹鲜血,身上到处都是伤痕。 荆良怒喝道:“干什么!都给老子住手!” 荆良是杀过人的,他身上的煞气顿时将所有人都给震慑住。 管家跑到近前,大声喊道:“这位大人,您赶紧过来把这个女人给抓起来。她把我家老爷给害死了!” 唐云厉声问道:“你们家老爷的尸体在哪里?” 管家指指身后,整个府上的夫人和少爷都离开了,所以只有奴仆守着元赫的尸体。 唐云检查了一遍元赫的尸身,冷声道:“他是中毒死的。” 荆良问管家:“你们老爷之前有没有服用过什么东西?” 管家大叫道:“我们老爷什么也没吃,就吃了她做的鸡汤!一定是她,望鸡汤里面放毒了!” 察觉到管家的态度,唐云忽然疑惑的问道:“这个女孩儿,是你们府上的什么人?” 管家的脸色忽然变了一下,还是说出这前因后果。 原来,这女孩儿不是府上的小妾,而是元赫从戏院里找来的,名叫霜儿。 在他说的时候,霜儿一直没有说话。她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唐云冷笑道:“那你觉得,她为什么要下毒?” 管家脸色阴晴不定,但还是说道:“或许是这个小蹄子贪图老爷的钱财,所以才谋财害命的!” 就在这时候,唐云身后忽然窜出一条巨大的恶犬来,开始疯狂的吼叫。 这条恶犬被一个身材健壮的人牵着,力气很大,一共有三个脑袋,赫然便是方才被锁在铁牢里的那条妖犬。 这时候,恶犬正对着管家疯狂咆哮。 管家脸色直接就变了:“这是什么怪物?” 不光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呼出声。有些胆小的,直接就冲着后院跑去。 唐云指着管家,厉喝道:“给我把他抓起来!” 第六章 灭口 当听到唐云所说的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荆良反应很快,冲上去揪住管家的脖子,将他的反绑就按在地上。 管家大叫道:“大人,你们抓错人了!疑犯在那边啊!” 唐云叫来两个士兵,指着管家说道:“搜他的身!” 两个捉妖司士兵立刻走了过去,管家拼命挣扎,但他的力气哪里比的过荆良,直接被压制在了地上不能动弹。 趁着搜身的功夫,唐云拽住三头犬,在每个人的身边经过。 三头犬似乎平静了不少,六只眼睛用一种诡异的目光扫向每一个人。无论是谁,被这样的目光扫过,都好似身上的秘密全被看清了一样。 当三头犬走到霜儿身边的时候,这个小姑娘已经开始浑身发抖起来。 原先押着她的几个奴仆早就已经逃之夭夭,只有霜儿独自坐在原地。她身上仅仅穿着单薄的棉衣,在寒风之中环抱住自己,冻的瑟瑟发抖。 她似乎很畏惧三头犬,眼睛都不敢抬头看。当三头犬到她身边的时候,她浑身颤抖到了极点。 三头犬忽然呜咽一声,冲着后院跑去。 后院里有一间厨房,厨房外几个木架上拜访了许多蔬菜和肉类,里面还飘出来一股饭菜的香味。 唐云踹开门,一股血腥味便再也掩盖不住。 地面上全都是血,一个身材宽胖的厨子,竟然自刎而死。 简单检查了一遍,这人已经没救了。这绝对就是死士了,从刀口刺入脖颈的深度,这人就完全没有打算让自己活。 元府是个大的宅院,每天到饭点都会十分忙碌。 唐云又叫来了几个厨子,有人说,因为夫人和少爷都不在府上,当时只是准备下人们吃的,所以就他一个人在这里忙乎。 “你们老爷死前喝的鸡汤在哪里?”唐云问道。 厨子指着灶台上的一口锅,这口锅并没有被清洗,里面还有鸡汤的剩余。 唐云带着锅回到前院,管家已经被全身都搜了一遍。 士兵从他身上找出来一些银两,但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找到。 管家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取下检查,他冻得浑身发抖,颤声说:“大人,小的冤枉啊!” 唐云皱着眉头说:“你先把衣服穿上!” 管家千恩万谢,伸手过去拿鞋。然而就在这时,唐云忽然厉喝道:“把他的鞋子拿来!” 一个人,如果在众人瞩目下光着身子,他会先做什么? 先会拿衣服,还是先拿裤子? 每个人的选择或许不同,但很少有人,会去拿鞋。 把鞋穿上了,又如何穿上裤子? 几个士兵上前便要夺走管家手里的鞋,这时候管家脸色忽然就变了! 没人看清楚他的动作,他忽然把头狠狠撞在一块巨石上。 几个士兵赶紧赶过去阻止,可是已经为时已晚。 管家的身体重重撞在那块石头上,随后便没有了动静。将尸体翻到另一边,在他的额头上出现一个巨大的伤口。 伤口的边缘还有血迹渗出,甚至深可见骨。 一个人自杀的竟然如此果决,这是唐云万万没有想到的。 即便是英雄辈出的漠北军,要是落在北荒军营里,也会想尽办法让自己活下来。 求生,是一个人的本能。 唐云检查了一下这个管家,他这一撞,竟然活生生把自己给撞死了! 可以肯定的是,这管家和那厨房里自杀的厨子,都是潜入到元府之中的死士。 他们完成了主人交代他们的任务,一旦见到自己无法抽身,便会果断选择自杀。 “他的鞋子果然有问题!” 荆良从鞋底里抽出一包药末,原来这东西是藏在谢底之中。需要用刀割开,才能发现这药末的所在。 荆良抹了一把鞋底,说道:“原来这个人在鞋底上抹了胶,给粘住了。” 唐云的心沉到谷底,他现在猜测出来一件事情。 元赫恐怕真的知道公主的下落,可是被唐云察觉,所以灭口了。 背后是一个庞大的势力,他们夺走了晋阳公主,然后让知情者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那个皇城守城校尉死了,审问出来线索的若水自相残杀。而元赫,他应该知道下落,却也惨遭这个背后势力的杀害。 唐云沉声道;“我去秋官牢狱,荆良,这里就交给你了!” 唐云扫视了所有人:“盘问他们的底细,这个你在行吧。” 荆良点头:“这个放心,我不会放过一个人的。” …… 当唐云赶到秋官大牢的时候,外面已经围上了一群禁军。 这些禁军都是萧千琴带来的,一听到晋阳公主就可能藏在这些大牢里,萧千琴立刻就过来了。 秋官,前秦之时称为刑部,掌管天下刑狱。 但这刑狱之事,也只是针对百姓和小吏的。关于官员的刑狱案件,由司邢寺来处理。 负责看守的是秋官提牢厅的郎中,他毕恭毕敬的回答萧千琴的问话。 “回待诏的话,明日正好是行刑的好日子,将会有一批死刑犯处决。” “尸体怎么处理?” “尸体会有专门的人,送到城外进行火化。” 萧千琴冷声道:“带我们去看看这些死刑犯!” 这个郎中带着唐云和萧千琴一起进入到大牢的深处,正在向里走,忽然听见里面变得混乱起来。 不少小吏在惊恐的到处奔跑,一个人大叫道:“走水啦!赶紧灭火啊!” 唐云闻言,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只见牢狱里面火光冲天,不少狱卒和小吏正在忙着提水往上浇水! 里面全都是火,唐云没有犹豫,直接冲了进去。 “大人,危险啊!”一个小吏尖叫道。 唐云冲到死牢里,过道里已经弥漫了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他敏锐的发现,许多死牢的铁栏都被人打开了。 铁栏打开,里面却没有任何人出来。 这显然不对,唐云冲入一个牢房里,只见地上躺着一具尸体。 这人似乎是刚刚死亡,肚子上的伤口还在往外不断吐着鲜血。 还是晚了一步,有人先他们杀死了这些死囚犯! 这个时候,从大牢里面忽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轰鸣声,随后一条火龙从过道里咆哮而出。 眼前,顿时被烈火所覆盖。 第七章 贫苦夫妻 霜儿被元府赶出来了。 经过荆良的调查,即便她已经洗清了嫌疑,但她在府上的身份,实在很是尴尬。 她还没有被元赫娶进门里,所以在元府上并没有什么正式的身份。 一件单薄的棉衣,便是霜儿的所有了。光着小脚丫,擦在冰冷的地上,寒风吹在她的身上,让她冷到了极点。 霜儿先是回到了自己的戏院,这些人消息很灵通,自然早就知道元赫的死讯了。 对于戏院的人来说,元赫的死和他们无关,只不过少了一个经常光顾的金主罢了。但是霜儿,确实万万不能再收了。 虽然她会唱曲,但毕竟是元赫带走的女人。 谁能保证,元赫的死,和她无关呢? 戏院当然不敢承担这个责任,连忙赶走了霜儿。 会唱曲的戏子而已,他们可是从来不缺少的。 此时,天又要黑了。 神都的各个街巷都挤满了人,人来人往,没有注意到这个角落里的女孩儿。 她躲在阴影之中,脚上被锋利的石子刺伤,却不敢有停留丝毫。一旦晚了,她会被巡街的金吾卫给抓起来。 霜儿在京城里是有地方住的。 每个城池,只要是人类聚集的地方,都会有黑暗的存在。 在温柔坊里有一条街道,这里鱼龙混杂,往往一间院子里都会有好几个人住在一起。 他们都是在京城里的贫苦人,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只能暂时的租住在这里。 霜儿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泥土里,熟悉的人看见了,顿时稀奇的叫道:“哎呦,这不是傍上侍郎大人的姨太太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霜儿低着头,也不回答,就这样闷头走着。 那人也是市井泼皮,见她这幅模样,顿时就猜出个所以然了,立刻拦住霜儿的去路,冷笑道:“是不是那个侍郎老爷不要你了。嘿嘿,他们城里人眼光高,就是不稀罕咱们这些小地方来的。看在都是老乡的份上,你要不就跟我吧,总比你家那个病痨相公好!” 霜儿见到躲不过去,用一种倔强的眼神盯着那人:“你离我远一点!” “我就不让,你能拿我怎么样啊?” 那个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冷笑,眼神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起霜儿。 霜儿看起来就是那种未经世事的小姑娘,眼神里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无辜。 这时候,正巧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原来是金吾卫巡逻到了附近。 那人吹着口哨,不再说话。趁着这个功夫,霜儿赶紧从他身边跑过。 她的家,在这条小巷子的最里面。 这里面有一户破落的小院子,院子很狭窄,只有三个房间,但也满满的住了三户人家。 三户都是住的夫妻,他们是给房主人租金了的。没有租金,便会被赶出去。 想要在神都城里待着,就必须要有住的地方。若是没有,在外面游荡的话会被金吾卫给抓起来,送进牢狱里。 霜儿悄悄把门给关上,然后走进屋子里。 三间屋子是紧挨着的。 所以即便是进入到屋子里,也能够听见外面在说什么。 “这么晚才回来,我看又是去青楼里卖了吧!” “听说她被侍郎老爷送进了府了,原本以为土鸡变凤凰,没想到还是被送回来了!哼!我就知道,那些大人物啊,就是喜欢换换口味。等到玩腻了,自然就弃了。” “还照顾她那个已经废了的夫君啊,看起来这小妮子还是很有良心的嘛!” “有良心个屁!我可听说了,那男的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被这个小妮子用手段给骗来了。等到小妮子把钱给骗到手了,谁还官他啊。” 所有的话,全都被霜儿听见了,但她却不加理会,好像听了很久一样。 屋子里,摆设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 那桌子上还有一些饭菜,已经冰凉了,从黑暗当中传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霜儿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从一个柜子里找出一颗药。她将灯烛给点燃,顿时屋子里明亮了许多。 只见在屋子的床榻上躺着一个男人,这男人长得十分俊美,看起来也是年轻。但可惜他的双目灰暗,脸上一副愁容。 男人还在咳嗽着,在床上已经有了一片鲜红的血迹,那是男人咳嗽出来的。 霜儿赶紧跑过去,把那颗药送入男人的口中,又取了一些水,给男人喝下。 喝下了药,男人似乎平静了许多。 他嘴里啊啊的叫唤,霜儿自然清楚是怎么回事,便扶着男人下床,走到茅屋去方便。 这一切,霜儿都十分熟悉,看起来就好像经常做一样。 可惜,男人看不见,也听不见,更说不出话来,只能够凭借着触觉,来感知到霜儿的存在。 …… 秋官牢狱,唐云从火中冲了出来。 他的身上很多地方被火烧到,不过好在都是一些皮外伤。 整个死牢的人,已经全部死了。 除了囚犯,还包括所有守卫这里的牢丁。 这背后的势力太强大了,就好像一直在防着别人,知道晋阳公主的下落一样。 但是唐云很不解,就算他们抓走了在朝的宰相,他也不会觉得惊讶。 晋阳公主一个深处宫闱之中的公主,这些人费了这么大的代价,抓走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千琴一脸寒霜,叫来手下对在场的所有人细细审问。 从牢狱的郎中到下面每一个牢丁,都没有放过。 萧千琴握紧拳头:“在皇城下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还有没有王法了!” 就在这时候,荆良忽然闯了进来。 唐云问道:“元府查的怎么样了?” 荆良回答道;“除了那个管家和厨子,其他人并没有什么疑点。当时那个霜儿煮了鸡汤,后来因为一些事离开了厨房,随后管家才进里面去了。” “而且这管家,似乎很早就跟随元赫了。当初元赫从地方调到京城,还没有成为秋官侍郎的时候,管家就是元赫的亲信。如果有人要布局的话,应该不会这么早。我想应该他是被人给蛊惑的。” 唐云摇摇头:“死士的培养绝非一朝一夕,我估计这样的人,在很多大臣身边还有很多。去告诉夏师吧,这事交给百骑处理更好。” “还有一件事。” 夏师说道:“我们在那罐鸡汤里,发现了两种毒药。” 第八章 两种毒药 夜,已经深了。 月光爬上的围墙的高处,清冷的洒在城池的每个角落。 三更天,很多人家已经开始熟睡了,可是霜儿这才刚刚将男人哄睡着觉。 当男人均匀的鼾声从屋子里响起的时候,霜儿轻轻将烛火吹灭,走到了屋子外面。 她的衣裳,一直滑到脚边。轻柔的月光洒在洁白的胴体上。 男人的药,已经不多了。 为了维持他有限的生命,霜儿决定今晚还是出去一趟。 …… 秋官牢狱负责看管的人已经全部被叫了出来。 一群禁军看管着,他们拿着名单一个一个比对,确保一个人没有离开。 “一共有两种毒药?”唐云皱了一下眉头。 荆良点点头:“有断肠草和幽冥花,无论是元赫喝过的鸡汤里,还是在厨房找到的瓦罐里,都能发现这两种成分。” “只不过……”荆良有些欲言又止,“我们在那个管家鞋底发现的毒药,只有幽冥花。” 幽冥花无色无味,只要磨成粉末倒入到鸡汤里,便可以轻而易举的下毒。 这种毒药很好买到,一些黑市就可以轻松购得。只是元赫这样的大官,通常在吃饭前都会有人给试毒的。显然,这个试毒的人,便是那个管家。 这个时候,一只飞鸽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 荆良把飞鸽脚上绑的信给取下,看了一遍说道:“刚才西都府发来的消息,元赫的家人已经全部被杀了。” 唐云眉毛一挑:“怎么死的?” “下毒!”荆良将信交到唐云手上。 唐云细细查看,荆良在旁边说:“看来都是那管家背后的势力做的了,这些人是准备将人全都杀死,不留活口啊。” 信上说,元赫的妻女到了一家酒馆,吃完东西之后忽然浑身抽搐,随后倒地不起。 还没有送到医馆里,这些人就已经死了。 很显然,西都府并没有查到凶手是谁。西都府尹在信中发誓说要擒获凶手,可唐云估计,他是找不到的。 如今看来,背后之人做的很绝,什么线索都断了。 荆良叹气道;“看来元侍郎之前遇到的什么妖怪,也是这些人故意鼓弄出来,混淆视听的。” 唐云摇摇头:“不对,这管家有很多种手段,无声无息杀死元赫。用这个方法太招摇,而且会引起我们的注意。” “而且这两种毒物,毒性却并不相同。” 断肠草,虽然看着名字唬人,它也的确是一种烈性毒药。但是这种毒药,并非是不能解除的。 一旦有人误食,只需要喝大量的水进行催吐,小剂量是不会立刻致死的。 如果那管家想要灭口的话,就绝对不会使用这样的毒药。 很显然,这是两种人,都想要让元赫死去。 “断肠草的话,这东西不少地方都能够弄见。不过当时咱们用三头犬过去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搜到这种毒药呢?”荆良捋着胡须,喃喃道。 三头犬,是一种变异的妖兽。 这头恶犬生长于深山当中,当时因为饥饿下山,抢夺村民的家畜吃,后来被捉妖司给降服了。 它虽然被驯化的不完全,但嗅觉却是十分的敏锐,能够很灵敏的查出一些毒物出来。 曾经有人在家畜的身上下毒,但是三头犬无论再怎么饥饿,也不会吃那些下毒的血肉。 荆良惊奇道;“莫非是下毒的人,早就把毒药给转移了?” 这时候,一名军士前者三头犬回到唐云身边。 军士说道:“大人,在牢房里并没有发现任何毒物。” 三头犬的脑袋低着,发出呜呜的声音。唐云揉了揉它的三个脑袋,忽然注意到,这三头犬的表情,有些似曾相识。 当初将三头犬抓来的时候,伤了不少人。它的狂性还没有泯灭,但是唐云却知道驯化这样妖兽的方法。 唐云当时和这三头犬关在一个牢房里,三头犬想要吃了唐云,每一次有这个年头的额时候,唐云便会狠狠的揍一次它。 在经过几天之后,三头犬终于选择了臣服。 因此它每一次见到唐云,总会像一条真正的小狗一样趴在地上,摇着尾巴。 唐云忽然想起来,当时带着三头犬进入到元府的情景,三头犬似乎也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当时整个元府前院都站满了人,可是他们看向三头犬的眼神,尽皆充满了畏惧。 而三头犬也并没有怕他们,依旧保持着自己原本的凶猛模样。 除了,在面对一个人的时候。 当三头犬靠近那个叫霜儿的女孩儿的时候,唐云能够确定,它确实也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那是一种畏惧,从心灵深处害怕强者的表情一样。 一个小姑娘,怎么会让三头犬如此畏惧? 唐云忽然拽过缰绳喝道:“我们再去一趟元府!” 荆良惊讶道:“大人,现在城外可都戒严了啊。更何况皇城这个时候也快关门了。” 唐云沉声道:“再不过去,元府的人都死光了!” 荆良刚要说他已经排了人去,唐云已经驾马冲出去了。 皇城到了这个时候,早就已经关上了城门。 由于并非是宫城,所以守城门的监门卫也并非十分严苛。萧千琴将门叫开后,众人一窝蜂冲了进去。 出去的人,都是骑兵。 他们速度很快,转眼间便到了元府外。 整个府邸被灯笼暗淡的灯光所笼罩,外面空无一人,大门紧闭。 夜晚的寒风将白幡吹拂起来,在门前来回摇曳。 唐云一脚将门给撞开,顿时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这个时候,禁军们也跟着冲了进来,可是他们一进来,手里的火把突然就熄灭了。 在院子的深处,传来一声猫的声音。 这声猫叫,所有人都听见了。 元赫说的没有错,这宅子里,果然隐藏了一只猫妖! 有人试图将火把重新点亮,可是试了很久,都没有成功。 月光下,忽然有一道影子,从后院的画壁上一闪而过。 荆良直接就冲了过去,萧千琴也要动,却被唐云给拦住。 “防止他们调虎离山,你和禁军就守在这里,一切有我。” 唐云跟着荆良,就冲进了内院里。 这里很黑,一到这里,唐云忽然发觉到变得特别寂静。 就好像外院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不见了一样。 唐云顿时明白,这个妖怪,和上次的鱼妖一样。 她们,都有控制声音的能力。 第九章 追逐 后院很空旷,漆黑一片。 走在路上都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这无疑是最为恐怖的。 唐云的心很平静,在黑暗当中,人的听觉会放大无数倍。一丁点的声音,都会听的一清二楚。 但现在,这听觉被夺去了。 想要洞察四周,便只能通过一双眼。 唐云一直走着,借助月光,他忽然发觉画壁的一边有一个缺口。 元府这样大的地方,是非常讲究的。像这样的画壁,是表示一个府上的门面的,是绝对不会存在这样的缺口。 那缺口应该是荆良砸出来的,自从在妖怪手上吃了亏,荆良就对兵器有了近乎狂热的追求。 他在后背一共插了三把刀,两长一短。身上原先的铁链镰刀依然缠着,只是做了一些改动,一旦抛出来那镰刀就能像一把铁锤一样,在墙上砸出这样的缺口。 那缺口指着东面,看来他们是向着东面离去的。 东面,果然有一些堆放的木柴堆被踩踏了。 散落在地上的木柴来回滚落,最终在唐云的面前停住。 …… 霜儿在一路狂奔。 空旷的街道里,不时闪过一道倩影。 河边的老河妖曾经告诉过她,在人面前不要轻易显露出自己妖怪的身份。 当时的霜儿不知道为什么,还问老河妖,我们不是有很多本事吗,为什么还要惧怕人类呢? 老河妖语重心长的说,你永远不知道人有多恐怖。 他们,大概是这世上最恐怖的东西了。 神,不足惧。 鬼,不足怕。 但人,是无法揣摩的。 霜儿原本绝对老河妖只是胡说的,想要吓唬自己。 可是她发现,自己还是想错了。 身后那个人,确实能杀死自己。 她能够控制声音,能够悄无声息的杀死一个人。可是当和一个人面对面正面交锋时,霜儿就远不是对手。 呼! 一道巨大的呼啸声响起,霜儿下意识的跳到一边躲避。 可是身后的人好似就知道她会向哪里躲避一样,手中的刀准确无误的刺进了霜儿的手腕。 噗哧一下,那柄刀直接刺在的霜儿的手腕里,怎么也无法‌‎‍‌拔‍‎‎出‎‍来‌‌‍‍。 霜儿强忍着剧痛,她跑的更快,而且只挑那种墙壁很高的地方。 也不见她用多大的力气,足尖轻轻一点地面,便会灵巧的跃起。无论多高的地方,她落在地上都如同羽毛飘落到地面上一样,没有丝毫声响。 她已经翻了三座高墙了,都是一些豪宅的墙,专门用来防贼的。 她笃定,绝对不会有人能够追上她。 想到这里,霜儿打算赶紧把手腕上的刀给‌‎‍‌拔‍‎‎出‎‍来‌‌‍‍。 那把刀,设计的很巧妙。一旦刺入到手上,刀锋上的倒刺便会深深的扎在血肉里。 想要‌‎‍‌拔‍‎‎出‎‍来‌‌‍‍,势必会把那块血肉也带出来。 霜儿忍着剧痛,用颤抖的手把那刀给‌‎‍‌拔‍‎‎出‎‍来‌‌‍‍,整个人已经因为强烈的疼痛,近乎没有力气。 妖怪化为人形,方能成为妖仙。 她成了人,虽然还有妖的本事,可身体毕竟是肉身。 “果然是只猫啊,真是让老子好找!”身后传出一阵粗犷的声音。 霜儿震惊的向后望去,可她身后却是一把长刀劈过来! 呼! 霜儿赶紧躲在一边,那人的表情十分冷漠,见到一击未中,他又随后挥舞着刀又冲过来。 霜儿厉喝道:“你被得寸进尺了!” 荆良嗤笑一声,右手拿着长刀,左手却又换成了短刀。 一长一短两把刀来回转换,荆良化作一阵狂风,冲着霜儿席卷而来。 霜儿远不是荆良的对手。 她被逼迫着连连后退,那两把刀,眼看着就要刺到霜儿的身上了。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阵焦急的脚步声。 “哪里来的贼子,连尚书府也敢闯!”一声厉喝响起。 原来,元赫所住的宅子附近,大多数都是高官所居住的豪宅。这些豪门大户,一般都会有许多护院,在夜里来回巡逻。 一人一妖冲进来发出的声响,已经将那些护卫引了过来。 他们把火把举起,顿时照亮这里的一片区域。 他们首先见到的,是霜儿。 霜儿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顿时留给这些人第一印象。 “各位街坊帮帮忙,这个男人想要抓走奴家,奴家不得已才翻墙进来的。”霜儿用一种凄惨的语气说道。 她的声音,再碰上那副面容,顿时打动了在场的所有护院。 他们看向荆良的表情,也变得十分不友善起来。 荆良顿时明白这猫妖是什么打算。 他厉喝道:“都给老子滚开,捉妖司查案!” 护院插着腰大叫:“什么东西,赶来我们尚书府撒野!把他给打出去!” “看他那副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把他给绑起来去金吾卫!” 护院们顿时抡起棍棒,冲着荆良身上招呼下去。 荆良听着火冒三丈,这时候正好瞧见霜儿要走,大喝一声:“滚!” 他双手一推,几个壮汉直接被他推倒在地上。 荆良可是百骑校尉出身,这几个护院虽然会些功夫,但是对付一般的蟊贼还行,在荆良面前实在不够看。 他们被推倒在地上,荆良大踏步冲着霜儿追去。 “什么事啊!”一个年迈的声音响起,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 此人是天官尚书袁崖,他只认识唐云,却不认识荆良。这也不怪他,毕竟荆良是从来不上朝的,他也自然不会认得。 袁崖一见到荆良推倒自己的护院,面色平静的问:“小伙子,你到底要找谁?” 荆良认出袁崖了,抱拳道:“老尚书,下官失礼了。在下是捉妖司少卿荆良,刚才跑进来一只妖怪,一时心急,这才无意间闯入到了这里。” 说完荆良把自己的腰牌取了出来,袁崖扫了一眼,点头道:“原来是荆少卿,这么晚还要忙碌,真是辛苦你了。” 护院们在旁边听着,一听到这人果然是捉妖司的,顿时大乱起来。 在京城,谁不知道妖怪的威名? “刚才那个女子呢?”有人大叫道。 众人连忙寻找起来,可是霜儿,早就已经不见踪迹。 第十章 戏团学徒 秦开耀元年,河北道井州城外,有一个名叫临江镇的小地方。 小镇不大,也就只有百户而已。这里大多数都是一些开店的商贾,卖粮食的,卖衣服的,卖些杂货的。 小镇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次集会,有大量的商贩聚集在这里,买一些商品。来光顾的也大多是附近村庄里的人,很长一段时间,小镇都保持着相当可观的繁华。 戏团是从南方过来的,他们一路北上,最终在小镇停下来。 演出必然是要找酒楼停靠的,他们和小镇最大的酒楼醇香阁商议。醇香阁请他们来唱戏,以此来吸引宾客,最后再给他们分成。 这一招很成功,因为附近村子里的人没有什么娱乐方式,听戏便成了他们唯一的精神寄托。 想要坐下来听戏,就必须点上酒楼里的吃食。酒楼掌柜也是精明人,趁机多布置了许多桌椅板凳,这一下生意顿时变得兴隆起来。 梁生是戏团里的学徒,整个整个戏团里,他算是地位最低的。他当时进入戏团的时候年仅十岁,他是个孤儿,没有爹娘照顾,只好跟随当时在村子附近临时组建的戏团,想着混一口饭吃。 每天清晨,在所有人都还没有睡醒的时候,梁生就必须要起床了。他需要打扫庭院,然后准备所有人要吃的早饭。 做完这一切,正好众人都已经醒了。梁生等到所有人都吃完饭之后,他还是不能休息。 洗碗筷,清洗戏服,布置前台的各种装饰,都是他要做的。 在戏团里,梁生是谁都可以使唤的学徒。谁如果缺了什么,便会让梁生去买。 即便是在演出的时候,梁生也要忙前忙后的来回通知。这个时候是最忙碌的,因为戏剧团里不养闲人,几乎每个人都要上场去唱戏,团长也不例外,所以一切杂物,都是梁生来处理。 中午一场戏,晚上一场戏。 这个过程会一直持续到深夜,所以梁生一天休息的时间,便只有两场戏之间的这段间隔的时候。 往往到了这个时候,梁生回去溪水边,练习他并不熟练的嗓音。 人活着,总要有一个目标。 他不可能一辈子做一个学徒,他也想要像剧团里的其他人一样,做一个真正的戏子。 下九流中,当属戏子排第一。 在京城之中,有著名的戏曲名家,出入王侯贵族之家,往往会得到礼待。一旦演出,往往会万人空巷,台下座无虚席。 那种场面,梁生只能够听说,但在这样的小镇子里是见不到的。 梁生明白,他要做到这一步,还需要很大的努力。 于是每天,他只好跑到醇香阁后面的一条小河边上,练习自己的唱腔。 那条小河只有很清静,和小镇上繁华的集市有鲜明的对比,这里很少有人经过。 因为没有人来,所以梁生不害怕别人嘲笑他的唱腔。 唯一的听众,是一只花猫。 这只花猫是他刚来到这小镇的时候遇见的,当时小花猫还很幼小,灰头土脸的藏在一个土堆不起眼的角落里。 这小花猫不知道爹娘去了哪里,梁生只好把猫给抱起来,自己养了起来。 每天喂食的,都是从他那点可怜的口粮扣除一些。不过好在小花猫吃的并不多,因此渐渐又恢复了过来。 从此,小花猫就跟随在梁生身边。 一个唱戏,一个在旁边听着,懒洋洋的晒太阳。 梁生天真的把花猫当作自己的听众,他给小花猫起了一个名字,叫南霜。似乎这样,就更像是一个观众了。 无论自己唱什么,南霜都会一直听着。 这样的日子,真是安详。 两个在小镇里最不起眼的存在,相互依偎着。 梁生在小镇待了十年,他从一个孩童便成了一名神采奕奕的青年。 他长得十分俊秀,这也是戏剧团的团长最初看中的。不然当时吃不上饭的小孩那么多,没有必要偏偏让一个小孩子在剧团里混饭吃。 长得好看,这就是卖点。 终于有一天,戏剧团的团长找来了梁生。 “梁生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呢,想要让你上台唱一出戏。你也知道的,最近团里有一些人身体有些不适,你啊,准备一下,明天让你试试。”团长语重心长的说。 这正是梁生一直想要的,于是他一口答应下来。 机会来的很突然,就好像一直等待的事情突然有了结果。 梁生兴奋跑到河边,在花猫的身旁唱了一天的戏。 他每天都过着差不多一样的生活,可却没有注意到,一只猫的寿命,最多也就十几年罢了。随后它们便会渐渐衰老,最终死去。 而那只花猫,却一直保持着那样幼小的形态,好似从来就没有长大一样。 梁生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明日的戏剧演员因为生病没有来了。 这戏讲的是一个秀才和富家女子偷偷相爱,被女子家人阻碍,种种刁难。后来秀才高中状元,功成名就,回到家乡后光明正大的娶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这种戏剧,是镇上的人最爱看的。 因此不能够更改。 巧的是,原本演秀才和演富家女的演员,都因为生病无法上台了。 这是个机会,梁生明白。自己后半生想要继续做苦力,或是当一个戏子,就靠这一场了。 为此,他当天晚上根本就没有睡觉。他在河边,一遍接着一遍苦练自己的台词。 次日,团长找来了一个新演员。 团长说:“这是从隔壁村子里找来的演员,正好会唱你这一出戏。你们俩先练一下,晚上就上场!” 晚场,人是最多的。 特别今天的集会,一些村子离得远的,赶集完后不着急走,就在这酒楼里听一出戏。 和梁生合作的女伶优来了,她生的很美,那股灵性,如同出水青莲一般。 不少男人的目光都落在这女子的身上,梁生年轻,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他很好的克制了自己的情绪,他知道,今晚的这一场关乎到自己的命运。 “姑娘,我们……先来对一些词吧。”或许是很少和女孩子说话的缘故,梁生说话磕磕绊绊的。 那个女子抿嘴轻笑,双眼勾成弯弯的浅月。 女子很有礼貌的说:“不要紧的,你唱的很好,要相信自己啊。” 这句话,给了梁生极大的信心。 这让他在台上,展现出新人从来没有的自信。 第十一章 棋子 这场戏,很成功。 梁生也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上台,竟然能够表现的如此出色。 对面那个之前素未谋面的女孩儿,竟然和梁生配合的完美无间。 当梁生表演到秀才功成名就,回家娶亲的时候。女孩儿将富家女那种惊讶、兴奋、彷徨、羞涩的表情表演的淋漓尽致。 梁生唱完最后一句,满堂喝彩,掌声雷动。 这时候坐在最前面的一个老者指着梁生在说什么,团长兴奋的连连点头。等到梁生一下场,还没有换衣服,便被团长拽了过去。 不由分说,团长直接把梁生按在地上,然他磕头。 “小子,你的机缘到了!”团长的言语中带着一丝兴奋。 梁生这才知道,原来眼前之人,便是京城鼎鼎有名的玄机先生。 这里所说的戏,并非是传统中在台上表演的戏曲。 传闻中,玄机先生擅长幻术。每一次演出的时候,都会做一次精心的布置。听戏之人往往会深处幻境之中,无法自拔。 这是一种很高超的手艺,中了幻术之人往往是如痴如醉,仿佛深陷其中。 甚至,玄机先生曾经数次被阳帝召见,在皇宫之中进行表演。这是很多戏子一生都难以得到的荣耀。 玄机先生看起来像是一个很儒雅的中年人,脸上没有一点皱纹,很难想象他已经快五十岁了。 他看了梁生一眼,道:“这个小子很不错,我喜欢,此后他便是我玄机的弟子!” 团长连忙作揖说:“能成为先生的弟子,是他的福分。” 玄机冷冷的瞥了一眼团长,从怀里取出一个钱袋随手丢给他,道:“我也不用你为难,这些钱够你培养他的付出了。从今往后,他和你再无一点关系。” 团长连连点头,冲梁生使了一个眼色,随后匆忙离开了。 玄机先生说道:“好了,徒儿,你随我来吧。”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梁生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不过随后他便想到一件事情,转过头想要看一眼那跟他合作的女戏子。 可是这一转身,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玄机道:“时间有些,我们要赶在明晚太阳落下之前赶到神都,不能再耽搁了。” 说完,玄机抓住梁生的衣领,也没见到他用多大的力气,便轻而易举将梁生给提了起来。 马车,一溜烟就离开了小镇。 这是梁生看小镇的最后一眼,从那之后,他便再没有回到这里来。 …… 那场戏之后,南霜再也没有看见过梁生。 她只是一只猫而已,那一次化身为人,是老河妖用庞大的妖力让她暂时化形的。 当戏曲结束,她便成了一只猫,悄悄离开了。 老河妖说:“小猫妖,想要见到你的意中人,那就快点长大吧。” 对啊。 长大,就能化为人形了。 南霜仅仅是一只猫,她无法向人询问,梁生到底去了哪里。 她便在河边修行,枯燥的岁月中,之后河水的流动声在伴随着她。 终于,南霜修炼有成,她终于化为了人形。 她总算,可以以一个正常人的模样,见到梁生了。 在那无尽的岁月中,她只能用一两声猫叫,换取梁生的一两眼注目。 梁生幻想着如同戏中的秀才一样功成名就,而南霜却而想要和富家女一样,与自己的意中人喜结良缘。 南霜跑到了戏团,这才得知戏团早就解散了。 当初戏团里的人,也因为战乱四处流离失所,不知所踪。 战乱…… 南霜这才发现,小镇经历了一场战争。 河边的修行,让她忘记了时光的流逝,就这样安静度过了很久。 她多方打听,最终才在酒楼掌柜的口中得知,当初梁生是上了一辆马车走的。 据说,是到神都去。 神都啊。 这个天下,最繁华的城池。 无数人心思神往的地方! 南霜来到神都,她四处寻找梁生。 梁生很好找,因为他太有名气了。 玄机先生的大弟子,在整个京城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他啊,可是个传奇人物呢。 凭借着他师父的名气,很快就在京城里打响了口碑。 无数达官贵人,都以能够听一曲梁生唱的戏为荣。 这不是夸张。 那种如临其境的幻术,真的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甚至连皇上,都听过梁生的戏,同时赞不绝口。 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居然,废了。 聋了,吓了,同时也哑巴了。 脑袋除了能够呼吸,能够吃饭,便没有任何作用了。 有人说,这是天妒英才。 和他师父一样,在最巅峰的时候死去啊。 当南霜惊慌失措的找到梁生时,已经快要认不出来他了。 当时梁生身上穿着破破烂烂,在街上的一个角落里靠着。他的脸上全都是灰,整个人已经成了皮包骨头了。 南霜赶紧给梁生找来了食物,让他吃下。 梁生已经无依无靠了。 所谓墙倒众人推。 他之前被众人恭维着,可是当他出了事,所有人都像不认识他一样。 直到梁生被赶到街上,流落街头,那些所谓的亲朋好友,也没有一个人来接济他。 梁生已经三天没有吃过“食物”了。 他靠着手的触觉,揪着墙边的草和树的叶子,放进嘴巴里。 用手捧着墙角里的污水,勉强度日。 后来,他被南霜救下了。 南霜和梁生在神都定居了。 她去一个戏院里唱戏,赚来的钱,用来给梁生买药。 梁生是中毒,才成这个样子。 给他下毒的人,想要让他说不出话,却又偏偏不让他突然死去。 那种毒是一种慢性毒药,如果不服药,过不了多久梁生便会死去。 他就像是从云端处坠落凡间的神仙。 看不见,听不见,也说不出话,整个人就好像身处在一个黑暗的密室之中。 那种痛苦,南霜能够明白。 所以,她决定复仇。 为梁生报仇后,便离开京城。 再到那小镇,继续过着从前的生活。 梁生,和他的师父玄机先生一样,都是元赫的棋子。 十几年前,元赫仅仅是一个外臣。 他在这期间,以一个极快的速度,上升到了秋官侍郎的位置。 他无权无势,没有什么亲族支持。 仅仅是因为,他是某人的亲信。 他先是让玄机先生去刺杀阳帝,可后来失败了。 他随后,又让梁生去刺杀女皇。 然而,梁生也失败了。 梁生和他师父,都是被抛弃的棋子。 其实无论成败,他们都要死。 南霜的心思很简单,复仇而已。 她要让元赫,在孤苦伶仃中死去。 第十二章 坊市火光 这个时候,唐云也赶来了。 袁崖见到唐云,问道:“唐大人,您还真是个大忙人啊。” 唐云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快,毕竟谁如果深夜被闯入宅邸,肯定都会有一些火气。 唐云直言道:“老尚书,我这也是迫不得已。隔壁元赫的家里已经死绝了,如果再不抓住这个妖怪,谁会担心他捅出什么篓子出来。” “元赫……是他啊。”袁崖眼睛眯缝成一条缝,感叹道。 不愧是两朝老臣了,即便是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是神态自若。 可他能够保持镇定,下面的人就不一定了。 一听见杀死元赫家里的妖怪就闯入到宅邸里,所有的奴仆和护院脸上都露出了惊慌。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说道:“老爷,要不我派人守着你好了。” 袁崖冷哼了一声:“元赫他那是得罪人的活,老夫可不怕。我从来没做过亏心事,就算那个妖怪站在我面前又能怎样。” 唐云这个时候已经开始询问这些护院了。 他们都说,当时只顾着和荆良对峙,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个妖怪去往何处了。 这个时候,有一个护院说:“我看见她朝东面跑去了。” 原来,这个护院刚刚是巡逻过来的,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到这里,所以也没有和荆良起冲突。 因此,护院观察到了霜儿。只是当时他不知道霜儿的身份,因此没有阻拦。 荆良焦急的说:“正好,知道她去了哪里,咱们就顺着踪迹找过去。” 唐云知道荆良的脾气,他如果要继续追下去,不知道有多少户人家会遭殃了。 于是唐云对荆良说道:“追查下去的事情交给我,你回去叫禁军过来接应我。” 荆良想要坚持下去,毕竟那妖怪是从他手里逃走的,荆良很不甘心。不过却在唐云的严厉的语气中就此作罢。 唐云转过头来对袁崖说道:“老尚书,这一次打扰您了,我们这就离开。” 袁崖笑呵呵的说:“不碍事。” 霜儿逃走的很匆忙,关键在于她的身上受了伤,血一直流个不停。 顺着血迹来寻找,其实并不难。 唐云从怀里取出了一颗夜明珠,在夜色浓重下,泛起微弱的光芒。 那一点血迹一直星星点点的,延伸到巷角的深处。 她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从一些灰尘显示出来的脚印来看,她是步伐错乱,显然伤的十分严重。 这血迹一直往东。 寂静的街道里,只有唐云的脚步声在回荡。 附近隐藏着一片杀机,唐云不知道那个妖怪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会爆发出怎样的一击。 但是无论如何,都要小心应对了。 血迹是在温柔坊中消失的。 这个时候,坊门已经关闭了。从坊墙翻过去,唐云顿时身体一滞。 声音,再一次消失了。 当初那一只鱼妖仅仅能够控制整个真旭殿的声音,但是眼前这妖怪,却将整个温柔坊都纳入其中。 这可不是那座已经荒废的宫殿,在温柔坊里,还居住着上百户的百姓。 唐云不敢有丝毫懈怠,可他在此刻,忽然听见了一种声音。 猫叫…… 我们寻常所听见的猫的嘶鸣,大多都是软弱而又无力。 这是一种很常见,没有什么杀伤力的生物。和狗相比,它只能完全做宠物之用。 可落在唐云的耳朵里,就好像心都被颤抖了一样。 每一声猫叫都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让人感觉到心在狂颤不止。 这一刻,唐云终于知道元赫所描述的声音是什么了。 他看见了无数猫,从黑暗当中窜了出来。 这些在整个城市中最不起眼的生物,看似最没有力量的生物,它们聚集在了一起。 在夜明珠的光亮下,每一只猫的眼睛都被倒映成了嗜血的红色。它们开始嘶鸣,牙齿的顶端泛起寒光。 唐云顿时把刀拔了出来,他在一只猫扑过来之前,便已经先下手为强。一刀将它斩成了两半。 猫的尸体带着还喷着鲜血的脏器洒落在地上,没有让剩下的猫退却,却反而让它们更加狂暴。 无数猫齐声叫喊,在整个温柔坊的上空回荡起来。 没有人知道,到底这里隐藏了多少只的猫。 从黑暗当中出现了无数双冰冷的眼睛,黑暗当中只能听见猫叫的声音。 唐云选择边战边退,那些猫根本就不畏惧生死,前仆后继。 当一只猫抓破唐云身上的锦衣之时,唐云已经退到了一家酒馆门前。 这里的声音,竟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奇怪的是,这个时候街上应该已经有武侯开始巡逻了,可现在,大街上却见不到任何人。 整个坊市就好像是死了一样,寂静异常。 唐云一只脚踩在墙边,另一只脚踏到另一边,一个纵身便翻过围墙。 可就在这一瞬间,一只猫也跟着扑了过来。 唐云已经听见声音,向着旁边一躲。虽然避开了要害,可却让身上佩戴的夜明珠摔到了地上。 夜明珠十分脆弱,刚一坠落到地上,便顿时粉碎开。 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无数猫跟着冲了进来,它们的利爪十分锋利。 唐云感觉到浑身上下都是火辣辣的疼,他另一只手抓起一个盖着酒罐的盖子,挡在自己面前。 咚咚咚咚咚! 这些猫全都撞在木盖上,唐云忽然闻到了一股酒香四溢。 没时间犹豫了,唐云注意到这里的酒罐,并不是酒楼里储存酒水的罐子。 他立刻联想到,这里或许是个酒坊。 酒坊酿酒,往往从发酵过的酒母中进行蒸馏和冷却,最终形成酒精度很高的白酒。 唐云顿时心里有了想法,他冲入到一间屋子里,里面有一具类似水井的装置,果然是酿酒的地方。 他撞破一罐酒,顿时里面的酒水洒落了一地。 酒水瞬间将整个地面全都给覆盖上,那些猫,也跟这冲了上来。 那些酒水也落在它们的身上,可这些猫不稳不顾,眼中好像只想要杀死唐云。 唐云从怀里取出一支火折子,轻轻吹燃,随后丢到地上。 果不其然,这里的酒浓度很高,甚至空气中都飘着一股浓郁的酒香。 在火折子落入白酒的一瞬间,唐云便从窗户上窜了出去。 他回身将窗户给关上,里面的火焰燃烧,形成一片鲜明的火光。 伴随着无数猫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唐云忽然听到一声尖叫,是从院子外传出来的。 第十三章 天地同哀 听见这个尖叫声,唐云第一个反应就是从院墙冲出去。 院墙外还是一片寂静,但那声尖叫,唐云已经捕捉到了发出的地点。 那是一个望楼上传出来的,果不其然,那座望楼上果然有人影晃动。 这望楼是金吾卫修建的,专门用来监视坊中的任何动向。平常都会有人驻守在那里。 但在望楼上的,显然不是金吾卫。 因为那个人影,似乎觉察出了唐云正在赶过来,竟然直接从望楼上跳了下来。 那一个望楼,距离地面大概有三四丈之高。 但是那个人,跳下来却好似没有受到一点伤害一样。仅仅是双腿稍微弯曲了一点,便将这点力量完全卸掉。 这绝对不是人的力量。 唐云如同一只找到目标的幽灵,快步冲了上去。 那个人影也发现了唐云,向着一个方向逃跑。 在月光下,漆黑的街道,两道身影你追我赶,留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妖怪不知道用什么办法,隔绝了所有声音,但它恐怕还没有本事制造幻境。 当酒坊里散发出来的火焰升入天空的时候,禁军一定会顺着方向找过来。 “别逃了,这里是京城,与其这样一直逃走,不如我们谈一谈!”唐云大喊道。 那个妖怪不闻不顾,她还在一路逃窜。 这妖怪的动作十分灵巧,轻而易举的便翻上了墙壁。 但是这丝毫没有阻挡住唐云,他就像是能够在黑夜中辨别方向一样。一旦发现了目标,便不会让他逃走。 一人一妖的距离,始终没有拉开。 唐云忽然感觉到自己能够听见声音了,这说明妖怪的力量在一点点削弱。 当他翻越一道墙的时候,他的手好像沾染到了一片粘稠的血迹。 那是妖怪留下的。 她果然还是被荆良给伤到的,现在所做的,就像是一个穷途末路的人,在做最后的挣扎 这时候,远处燃起一片火光。 原本黑漆漆的街道里瞬间亮起了一片火把,这些火把组成了一条长龙。 禁军到了! 荆良一马当先,让人从他手上逃脱,这让他的颜面尽失。 一个金吾卫将军叫道:“荆少卿,坊里好像着火了,我先带着人去看看!” 荆良喊道:“你去便是。那妖怪就由我来对付!” 就在这时候,从夜空中忽然划过一道流星,随即发出“簌”的一声,在高空炸开成一个火花。 荆良大喝道:“禁军跟我来,妖怪在那儿!” 萧千琴这时候也带兵前来,金吾卫和禁军总共两千多人,整个街道里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那只妖怪,终于还是被唐云逼到了街上。 每一次她想要冲进民居的时候,唐云都会有怀里的短弓攒射出箭矢,将她给逼退。 荆良的速度很快,一群铁骑顿时围在妖怪身前。 所有人全都手持火把,将四周照亮。 “长枪阵,推进!” 校尉高声忽然,一群军兵顿时将手里的长矛平举,向前推进着。 等到到了妖怪近前,他们终于看见了这妖怪的真面目。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娇柔的女孩儿,身上不着片缕,白皙的胴体上有一抹鲜艳的血红。 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痕,狠狠划在她的身上,甚至深可见骨。 如果这不是一只妖怪,荆良的这一刀,足以让她毙命。 唐云就跟在她的身后,可是看见女孩儿的这幅模样,却把刀给收了起来。 他拦住禁军,走到女孩儿面前。 “你是叫霜儿对吧?我问你,为什么要杀元赫一家?”唐云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话。 萧千琴很担心唐云,想要过来,却被唐云给拒绝了。 女孩儿捋了一下秀发,他确实生的很美,面容精致,没有一丝缺陷。 “杀人,需要理由吗?”女孩儿用轻柔的语气说道。 唐云说道:“你是妖怪中难得具有灵智的妖怪,我很了解你们。像我的那头三头犬,它一辈子就只能做一头畜生而已。可是你们不同,你可以化为人身,有人的智慧,甚至有很多常人没有的能力。很多像你这样的妖怪,都会潜心修炼,想要争取到妖仙的地步。” 女孩儿打断了唐云的话。 她笑着指着唐云:“长生不老,又能怎样?” 女孩儿,便是化作人形的南霜。 她的心里,自认为已经给梁生抱了仇。 大仇得报,如今该是,好好的过日子了吧。 忽然,南霜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的眼睛忽然睁大,眼眸之中透着一道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忽然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蜷缩起来,没有了往昔的神采。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南霜忽然站起身,她冲着街道旁边冲去。 可是四面八方都是军士,哪里会容她逃走。 他们举起的长矛,狠狠的刺进南霜的身体。 可南霜并没有死去,她竟然拖着这些长矛,直接冲到了墙边,翻了过去。 禁军不敌,被撞翻一片。 唐云厉喝道:“跟上去!” 唐云他们一群人找到了一处破落的小院子。 院子很简陋,也很破败,甚至有地方还是漏风的。 最偏僻的一间小屋子里,传来的凄厉的哭泣声。 当唐云推开门的时候,他见到了南霜趴在一个男人的身旁,恸哭起来。 男人的脖子,有一道鲜明的刀痕。 他的手边,有一副剪刀。 他深夜起来,摸索着附近,最后找到了这把剪刀。 梁生,用剪刀,了结自己的一命。 对于南霜来说,她的精神支柱消失了。 明明大仇得报,就能回去好好的生活了啊。 在河边,搭一间茅屋,过平凡的日子。 没了,这一切,都没了! 剪刀的旁边,有一件还没有缝制好的冬衣。 那是为梁生准备的。 禁军将军小声道:“大人,我们要不要冲进去?” 屋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阵近乎癫狂的笑声。 南霜抱着梁生,将身旁还在燃烧的烛台打翻。 禁军大惊道:“救火!” 身后的人想要冲过去,却被唐云赶忙拽了出来。 就在他们出去的一瞬间,整个房屋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 一团火焰吞噬了眼前的一切,火光冲天。 在这一瞬间,天空中隐约响起了一道雷声。 荆良惊奇道:“这天气,怎么要下雨了?” 火焰太大了,而且燃烧的很突然。一群人没有办法,竟然只能够眼睁睁看着。 火焰燃尽,一切化为虚无。 此刻天空之中突然落下大雨,将一切尘埃扫尽。 妖仙逝世,天地同哀。 老河妖曾经问南霜:“你明明可以成仙,为什么还要执着于一个凡人呢?” 对于老河妖来说,长生不老,比什么都重要。 可对于南霜来说。 那河边的青草地。 柳树下。 耳边的戏曲。 依偎在梁生身边。 便是她的一切。 第一章 狐裘 “绥绥白狐,庞庞九尾。成于家室,我都攸昌。” …… 神都清晨的喧哗,掩盖了周遭一切声音。 位于南市最西头,有一条长街全都是贩卖布匹的。 如果论丝绸锦衣,当属江南的织布最为紧密细致。但是若论裘衣棉服,还是北地产的动物毛皮最为保暖。 此刻已经是如冬的季节了,一场大雪过后,神都的天气变得越发寒冷。 今天依旧是寒风刺骨,外面的冷风呼啸刮过,行人脚步匆匆,但丝毫不影响整个南市的繁华。 不需要坊丁们动手,来的早的商贩会提前将地上的雪给扫到一边去。太阳会把雪融化城水,因此摆地摊是不行的。商贩们已经支好了架子,在上面放上货物,等待顾客的关顾。 因为天气寒冷,来选购棉衣和貂裘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有一家布坊位于街道最头上的拐角处,这个地方是最好的,想要买布的人往往一过来,第一眼便会看见这家店铺。 布坊一共有两层,第一层是专门用来卖布的,后院用来存放布匹,而第二层则是用来住人的。 很奇怪的是,在这样一个好天气里,布坊居然没有开门。 或许是主人家有事吧。 其他店铺的掌柜这样想着,却并没有叨扰。既然他家关门了,自然便给了其他家贩卖布匹的机会。 布坊的二楼,布坊主跪在地上,外面的喧哗声仿佛和他分隔在两个世界。 有一滩粘稠的鲜血滑到他的手边,这些血还在一点点蔓延,很快就要将他的手全部沾满了。 可惜,他不敢动弹丝毫。 店里的伙计就倒在他身边,胳膊腿都在,就是脑袋多了一个洞,血从里面不住往外流。 那个如同恶魔的声音从他面前响起:“什么也不知道,那就是没有用了。没有的人,不如死掉好。” “那么。”恶魔顿了一下语气,“你来告诉我,到底它来自哪里?” 布坊主的脑门上全都是汗,如果离得近了,会发现他的脸已经涨红。 他嘴唇哆哆嗦嗦的说:“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那件狐裘,是我从黑市里买到的!” 临到末了,布坊主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壮士喜欢,把它拿走就是!” 恶魔没有说话。 他轻轻把手按在布坊主的头。 “我店里的东西都可以给你,在抽屉里还有钱!我在银庄还存了不少钱,你都可以拿走!” “求求你,绕我一命!” 布坊主用一种急促的语气快速说完这些话,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视线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奇怪。 我怎么摔倒了? 布坊主想要爬起来,忽然,他瞧见了自己的身体。 他的身体,跪在地上。 但是脑袋,却不见了…… 中年人将手收回,这只手刚才轻而易举便将一个人的头颅给拧下来。 这个中年人和京城里很多人一样,身上穿了一件厚重的袍子,看上去很破旧,但却十分整洁。 他的脑门上有些皱纹了,胡须很长,但能够看出他年轻时候的长相一定十分俊美。炯炯有神的眼睛和一对剑眉,在人群中也绝对十分瞩目。 中年人的眼睛十分平静,好似须臾之间,杀死两个人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他的视线,落在桌子上的一件狐裘上。 狐裘制作的十分精良,针脚密密麻麻,里面有很柔软的绒毛。 用手轻轻一嘭,能够感觉到一种轻柔的触感。狐裘外围着一圈素白的狐毛,在狐裘外还有一些花样复杂的花纹,这些都是一些普通狐裘所没有的。 特别是那块布,是用上等的蜀锦布制成的,就算是强力的拉扯,也不会轻易的被毁坏。 中年人的手抚摸在狐裘上,忽然眼眸里流下两行清泪。 他仅仅带走了这一副狐裘,其余的布匹,都没有带走。 他出门后,整个布坊忽然发生了巨大的轰鸣。 随着一声爆炸之声响起,整个火光充斥着布坊的每个角落,大火瞬间将布坊所吞噬。 这附近都是卖布的店铺,他们平日里最怕的就是火。一见到大火燃烧起来,顿时帮忙灭火。 就在人群手忙脚乱的时候,中年人带着狐裘离开了这里。 黑市,他通过自己的手段得知到了线索。 这是一座隐藏在正常世界之外的一个市场,和从前的丰都鬼城一样,这黑市也是见不得光的。 在这里,能够买到很多市面上难以买到的东西。这令很多人趋之若鹜,即便是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这黑市,是根本杜绝不了的。 黑市有自己的一套生存规则了,它们绝不会威胁到正常的市场交易,因为那样只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当中年人出现在黑市的时候,他手里的狐裘自然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虽然这时候身穿狐裘的人很多,但是很少有这样,毛色素白,没有一点杂色,甚至能隐约流露出一丝灵性的衣裘。 对。 就是灵性。 那仿佛不是一件狐裘,而是一件珍贵的宝物。 “上次拍卖会,这件衣服被人用大价钱拍走了。不过显然不是您,敢问这位爷,拿它来做什么啊?”一个身材婀娜的女人凑到中年人面前,卖弄风姿,吐气如兰。 中年人沉声问道:“这狐裘,是怎么来的?” 女人笑道:“看这位爷应该也是个人物,想来我们黑市里的事情,您了解的不多。这狐裘啊,您披在身上可是能够驱邪的呢。” 女人说,曾经有一个猎人,在捕猎的时候发现了一条白狐。 没想到那条白狐,竟然有九条尾巴。 传说当中,吃了九尾狐的肉,能够延年益寿,甚至能够驱赶体内的毒气。 当时猎户缺钱,便把这条白狐拿到黑市去卖。 延年益寿,自然会让不少人掏钱的。 动手的是黑市里手最快的屠夫。 他将九尾狐的毛皮和肉完美分离,甚至剥了皮,那条狐狸还没有死。 肉,被众人分食。 皮,做成了狐裘。 女人笑着说:“这狐裘啊,现在可还有不少人想要呢。爷,您若是想要卖,可以……” 女人的话,戛然而止。 她的脑袋,滚落到了中年人的脚边。 第二章 人皮 荆良给自己说了一门亲事。 作为百骑,是不能成家的。但是荆良现在是捉妖司少卿,自然就没有那个担心的必要了。 对方是捉妖司案牍库中的一名女管事,平日里两人经常见面,这一来二去,竟然好上了。 这是一件趣闻,自从大周建立后,女官进入各个衙门,还是头一次男官员和女官结为连理的。 两人是定在开春成亲,所以现在一切还在准备的过程。 为此,荆良特意拿出自己的私藏钱,在积善坊中置办了一座宅院,当然,这其中他也借了唐云不少钱。 荆良如今春风满面,见到谁都是笑呵呵的,和他平日里那副肃穆的表情有很大差距。 如今天气变冷,荆良便准备给自己的未婚妻准备一副用来御寒的冬衣。 今天正好不是荆良轮值,他便拿上早就准备好的银子,出去买衣裳。 想要买一件上好的狐裘,去南市是最好的选择。那里的布坊很多,选择也就更多。 对于万年的钢铁直男来说,荆良显然不知道如何讨女孩子欢喜。不过好在女管事也是武人出身,对于他们来说,像衣裳之类的东西比一些鲜花字画要实在的多。 还没有出门,方三的声音从墙上传来:“荆哥,大人跟我说,让你别出去太远。等到了晚上还有活让你跑一趟。” 方三这小子正蹲在墙边,手里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糖葫芦。 看见他,荆良就没来由的一阵火气。 当时荆良和女管事你侬我侬的时候,正巧被这方三给撞见了。 就算是荆良百骑校尉的洞察力,也没有察觉出他是如何偷偷潜入到身旁的。 等到发觉后,已经晚了。 方三一旦知道,整个捉妖司第二天便都知道了。后来甚至其他衙门里相熟的人也给荆良打招呼贺喜。 荆良大大咧咧惯了,也就无所谓。可女管事却不同,她毕竟是女人,脸皮比较薄,就此就一直待在案牍库里,不再出去。 荆良揪住方三的衣领就把他给拽下来,怒声道:“你不去训练,跑来做什么?就不怕我告诉你的校尉,让你挨板子吗?” 方三撇撇嘴说:“不就是杀几个狗妖么,轻而易举。我早就动手了,也就方五和方七他们还下不了手。” 就在这时候,方五和方七跑了过来。 方五指着方三就大叫:“方三,你又骗我!特意把我支走,然后把我糖葫芦给抢走了。” “荆哥,咱们回头见!”方三赶紧挣脱开荆良的手,一溜烟跑了。 “这小子……”荆良无奈的摇摇头。 荆良去了买衣裳的地方,这时候来购买的人很多。 他特意没有穿官服,仅仅一件锦衣穿在身上,不过他身材本就魁梧,把原本显得儒雅的锦衣硬生生穿出土匪的感觉。 到了这里,荆良才发现一个问题。 他根本不会挑选衣裳。 荆良从来都是穿着官服或是盔甲,但是男人和女人买衣裳不同。荆良确信,如果把眼前这件纯黑色的衣裘送给女管事,绝对会惹出一个笑话。 到底该选哪一件呢? 荆良陷入了沉思,不过很快,布坊的伙计便看出了荆良的窘迫。 “这位爷是来给夫人选衣裳的吧?”伙计笑着问。 荆良咳嗽一声:“是啊,你们这里有没有好货,通通拿出来我看看!” 伙计笑道:“这位爷,我们这里女人的衣裳都是在楼上卖的。您啊,可以跟我到楼上去。” 荆良跟着伙计上去,果不其然,这里全都是女人的衣裳。 前秦的时候,布坊一般只卖布,是不会卖成衣的。 只是后来大周成立后,传统的裁缝铺和布庄渐渐形成了这样的布坊。一般人家还是会买布自己家里缝制,但是更多的人选择购买成衣。 这里的衣裳大多十分华丽,有一些布上甚至绣着花蝶彩凤。 伙计笑着说道:“这位爷,冒昧的问一句,您的夫人不知道可有尺码能够对照啊?” 荆良回想了一下,摇摇头,他还真没有问过。 伙计说道:“不如买一件狐裘吧,现在天气渐渐变冷了,有一件狐裘披在身上也可以保暖。尺码的话,大概买一件差不多的就行。” 荆良眼睛一亮,一拍巴掌说:“不错,就这个了!” 伙计将荆良带到卖狐裘的地方。 每一件狐裘都是摆放在显眼的位置,荆良一眼就看中了其中一件素白色的狐裘。 “这件不错,就是它了!”荆良抚摸了一下料子,赞叹道。 伙计连忙说道:“客官好眼力,这可是用上好的毛皮做的。小的这就给您叠好。” 伙计才说话,忽然从衣架后面传来了一声尖叫。 这声尖叫很突然,随后便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荆良一愣,下意识的用手向后伸去。 手到一半就停住了,荆良这才想起来,他今天没有带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荆良走到尖叫发生的地方,正好看见一群女人快速跑来,有一个人还是尖叫不止。 地上掉落了一件狐裘,看样子应该是女人查看的时候掉落的。 荆良捡了起来,可是一入手,他便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 这绝对不是狐皮柔软的触感。 荆良将狐裘翻了过来,他正好看见了一处极为恐怖的画面。 他看见了一张脸。 眼睛,鼻子,耳朵,嘴巴的轮廓,都清晰可见。 这是一张人皮。 整个狐裘的里面,全部都是用人皮组成的! 怪不得那几个女人惊慌失措的逃走,原来是见到这样的场面。 荆良将附近的几件狐裘全部展开,果然发现其中几件都有人皮的存在。 这些人皮是隐藏在布的里面,从外面看,是很难发现的。 伙计跑过来,正好见到一件狐裘里面的人皮正对着他,顿时尖叫一声:“鬼啊。”随后撒腿向后跑去。 荆良一把抓住他,从怀里取出自己的腰牌给伙计看了一眼。 荆良沉声道;“把你们的掌柜叫出来!” 伙计连忙跑过去,可就在这时候,忽然又是一声尖叫。 伙计惊慌失措的跑出来,见到荆良,大叫道:“掌柜……掌柜他死了!” 第三章 杀机 直觉告诉荆良,这绝对又是一桩案件。 布坊里出了命案,顿时引起所有人一片恐慌。来这里购置衣物的人们匆忙逃走,无论是谁,都不愿意被官府问话。 荆良跟着伙计一直来到里屋,这里堆放了许多捆布匹。在这些成堆的布料深处,赫然躺着一具尸体。 尸体是刚死不久的,很奇怪的是,他的脑袋好像是被人给拧下来的一样。脖颈处的骨头全部被捏碎了,身首分离,无数鲜血将旁边的很多块布都给浸染。 荆良问道;“你们掌柜在这里做什么?” 伙计站在外面回答:“掌柜的平日里一般都会在这里整理新送来的布,外面就由我们来张罗。” 荆良环顾四周,这里根本就是一间密室。 应该是有人,在这里杀死了掌柜,随后离开这里。 一件凶杀案,再加上人皮缝制的狐裘。这件事情一定相当繁琐,但是这并不是荆良的工作。等到把这事交给神都府,让他们忙碌就好了。 荆良准备离开,同时吩咐伙计不要进去,免得破坏了现场。 可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一件怪异的事情。 布坊的门全都被关闭了,而布坊里的伙计,大概十来个人,全都聚集在荆良的旁边。 他们的表情很奇怪,这种表情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遇见凶杀案的普通人应该有的。 荆良敏锐的觉察出来,空气中好似弥漫着一股杀气。 这些人,想要杀他! 荆良不动声色,却并没有着急离开。他可以确定,门一定是锁着的。等到他推门的一刹那,这些人便会动手。 他今天没有携带武器,十几个人他自信可以打过,但是为了防止一些人逃走,荆良决定还是稳住他们。 于是荆良忽然转头,沉声问道:“对了,我在楼上看见的那件人皮衣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布坊,是用人皮做衣裳吗?” 他刚问完话,并没有人立刻回答。 这些人用眼神相互交流,这样的举动让荆良更加确信,这些人绝对是心里有鬼。 一个人回答:“小的也不知道。只是这布是今早运来的,平日里都是没有差错的。我们也没有细查,便将它们放在货架上了。” “那负责送货的人是谁,你们又是从哪里进的货?” “小的不知!” 这些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荆良也不打算和他们废话,因为他已经用眼瞥见最后面站着的几个人,已经把斧子和刀从背后抽出来了。 荆良不动声色的作势要往外走,当快要离开最后一个伙计的时候,突然出手,抓住他的脖子直接把他拽到身后。 呼呼呼! 三声如同疾风一样的斧子顿时砍在那个伙计的背上,荆良作势向后退去。 被当作垫背的人身上中了三斧,却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转过身一脚对着荆良踹过去。 就连荆良,也明显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这一脚更好踢在荆良的肚子上,荆良顿时腹部肌肉狂颤,很快便有一阵痛感袭上心头。 “好沉的力气!”荆良大喝一声,战意昂然。 他此刻不再后退,而是冲着这十来个伙计冲去。 那几个伙计和荆良战在一起,他们的本事并不是十分高超,但是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的力气十分大。 荆良毕竟是一个人单打独斗,和十几人混战很快就吃了下风。 这些人绝对不是普通人,他们的力量,就好像钢铁一般。 更奇怪的是,当荆良打击他们的关节或者弱点的时候,他们总是像没有感觉到疼痛一样,继续前仆后继的冲向荆良。 呼! 又是一拳,一个伙计的拳头重重砸在一根顶梁木柱上。 这根木柱十分宽大,就算是用斧子劈砍,也很难劈碎。可是那伙计一拳下去,包裹住木柱外面的壳直接破碎开,可见那人力气之大。 荆良尽量选择和他们周旋,他相信神都府很快就会派人过来了。 荆良曾经修行过横练功夫,一身体魄十分抗打。可是面对这样的人,他的两只拳头也有些发疼。 整个布坊一共有两层,荆良找了个机会,直接飞身冲到了第二层站好。 这些伙计想要冲上楼,就必须走楼梯。 荆良站在楼梯上,只要有人想要上来,他便会挥拳阻挡住,颇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这神都府的效率也太慢了!”荆良心里已经开始叫苦连连。 他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虽说只有楼梯这一个入口,但是那些人显然不只是会从正面硬上。 一些人已经从楼梯的两侧绕过来,攀住楼梯的栏杆,用手里的斧头狠狠砍在荆良的身上。 短短一会儿的功夫,荆良的身上已经布满了刀伤,身上穿的一件锦衣已经完全被鲜血所染满。 荆良不准备坐以待毙,他忽然转身向后跑去。 当时来的时候,他记得布坊外便是繁荣的街道。 二楼并不算高,只要从这里跳下去,就能落在街道上。 荆良还不相信,这几个人敢光明正大在街上杀他。像南市的各个街道,都有武侯来回巡逻,只需要借一把刀,他相信能够杀了这群人。 狼狈的逃走,对于他来说是件很丢脸的事情。但是只有莽夫才会明知不可为而硬扛,这样往往会在不必要的情况下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刚要到窗户边上,忽然直觉告诉他,窗户后面有危险! 这种窗户是用一根木柱支撑的,荆良直接将木柱给踢开,忽然一把刀从外面刺了进来。 果然有人埋伏在这四周! 他们的速度太快了,有点像是刻意训练出来的杀手。 也就在这功夫,荆良已经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他们追上来了! 荆良蹲下身去一躲,没想到那人一斧子劈了过来。荆良想要抢夺那人的斧子,没想到这人握的很紧,就算是用脚踢到他的手腕,那斧子都没有松开。 荆良只好且战且走,就这样又退到了楼梯边上。 就在这时,布坊的门突然被撞开了。 从外面响起一阵大喝声:“神都府查案,所有人都给我趴下。” 第四章 魅术 进来的,是神都府的捕快。 因为发生了命案,所以他们是第一时间到场的。 一般来说,神都城分为两个县,如果有命案发生,一般会是县衙的人过来。 只是南市和其他坊不同,这里人多眼杂,县衙往往看管不过来。因此如果遇到一些案子,神都府也会协助调查。 这些神都府的捕快比县衙捕快更强力一些,但也仅此而已。他们并不是军人,而是衙门从百姓当中招来的,对付一些小混混还行,但如果碰到这一群穷凶极恶的人。 当捕快们一窝蜂冲进来的时候,那几个伙计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的向捕快跑过去。 他们的手上握着尖刀和斧子。 荆良大叫:“拦住他们!” 捕快们没有盾牌,见到凶手还敢反抗,顿时拿起手里的朴刀准备和伙计们厮杀。 他们面对的,可是一群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 几名站在最前面的捕快直接被砍倒在血泊当中,捕快们被这些人给吓傻了,他们慌忙向后退去。 荆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顿时大叫道:“别让他们走了!” 这群人,太危险了。 他现在面前还依旧和三个人缠斗在一起,他们很可怕,就像是妖怪一样,即便就算是身上受了很重的伤,也像是没有感觉一样。 荆良用拳头在他们的要害上击打了很多次,可是却没有丝毫的用处。 妖怪…… 荆良忽然惊醒,他再一次仔细端详眼前的伙计。 其中一个人,就是当时引着他来到二楼的那个人。 当初他的目光十分灵动,一切都和一个正常人没有区别。 可是现在,那个伙计的目光十分呆滞。即便他的出手十分狠辣,但是眼睛就好像看见再也平常不过的事情一般。 荆良遇见过很多人,无论是凶恶的杀手还是长时间训练的军士,想要在战斗中保持绝对的冷漠基本是不可能的。 一个人在战斗过程中,往往是他大脑转动最快的时候。这个时候,他们的表情往往会不受自己控制。 情绪,在这个时候是很难被克制的。 他们,难道是被控制了? 荆良很快就察觉出了不对劲,因为他发现一个人的拳头都已经快要在废掉了。 他用的力气太大了,可是没有料到荆良的身手十分灵活,躲避开了好几招。 那副拳头,落在了很多地方,外面附着的肉被磕破了皮,鲜血之中,甚至可以看见骨头。 可是他们还在保持着握刀的姿势。 难道这些人是不准备要手了吗? 就在荆良被打的节节败退的时候,忽然外面传来沉重的马蹄声,伴随着甲胄互相击打的响声。 这是大军将要前来的征兆,果不其然,布坊的木门被轻易的挤开。 冲进来的是一群身穿轻甲的军士,他们的盔甲并不是金吾卫的。在麒麟锦衣上套了一件锁子甲,一窝蜂的冲进去。 有几个伙计见到了这些甲士,竟然也没有逃走,而是挥舞手里的兵刃冲过来。 “一轮攒射,放!”在各自军官的命令下,军士手持短弓,利箭齐放。 有几个人身上顿时中了数箭,就像是一只刺猬一样。他摇晃了几下,随后摔倒在一旁,再也无法支撑。 有一人冲进屋子里,他手里拿着两把刀,一把刀扔给荆良。 荆良正好手里缺一把兵刃,握在手里顺手竟然直接把眼前之人的胳膊给砍了下来。 荆良可是被压抑了太久,他早就已经一肚子火,此时有了兵刃,自然化作狂魔。 三人以极惨的手段被杀死,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本来荆良还想要收手留一个活口,但是见到唐云将另外两人全杀了,也就把第三人抹了脖子。 唐云是从窗户闯进来的。 这个时候,楼下的军士们已经将所有人斩杀,一个不留。 他们都是捉妖司的军士,荆良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问向唐云:“大人,你怎么来了?” 唐云脸色十分阴沉,他沉声说道:“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荆良跟着唐云下楼,看见地面上到处都是血迹,有不少捕快被活活砍死。 “听说过狐狸的魅术吗?”唐云问道。 荆良点点头:“狐族擅长幻术和魅术,这是谁都知道的,难道这些人……是中了狐狸的魅术?” 唐云说道:“确实如此,不过这些魅术很奇怪,恐怕是依靠某种媒介来形成的。” 狐狸的魅术虽然强悍,但也无法逆天到让人去死。 民间的传说,狐狸往往会化为一个美女,引诱行人,等对方失去了防备后,在温柔乡里慢慢死去。 这就是魅术的弱点,如果一个意志坚定的人,或是让人突然去死。那么这人会立刻从中术的状态中苏醒过来,根本不可能像这些人一样悍不畏死。 唐云见到,许多的伙计身上的关节已经错位,一个人被荆良打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这样的疼痛,居然都没有让他们苏醒过来。 唐云从衣架上翻找,果然又找出来几张人皮缝制的衣物。 荆良摸着胡须:“难道对方就是靠这些媒介施展魅术的?” 唐云摇摇头,叹息道:“不可能如此,我想那妖怪就在这附近,通过这些衣裘来放大自己的魅术,从而让傀儡们忘记自己身体的疼痛。” 唐云扒开一个人的脸,说道:“你看看,他们好像死在一个十分美好的幻境中。” 荆良这才注意到,那些死去的伙计,全都面露微笑。 他们身上已经是血肉模糊,可是脸上,依旧露出诡异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荆良立刻说:“那我们赶紧派人去四处寻找,看看能不能抓住那只妖怪!” 唐云长叹道:“你可知道南市一天有多少人来来往往,我们到的时候,恐怕那妖怪已经离开了。我特意从窗户那里跑过来,仅仅杀了一个傀儡,没想到那人如此谨慎,竟然用傀儡来控制傀儡。” 荆良惊讶道:“这本事,可不是一些小妖能够做到的啊!” 唐云沉思片刻,忽然说道:“如果我没猜错,有一只大妖,或许能够做到。” 第五章 涂山轩城 “您怀疑是涂山轩城做的?”荆良惊讶的问道。 唐云点点头:“能做到如此魅术的,镇妖塔中还是有不少妖怪的。但是很多妖物的灵智并不健全,能够想出这样周密计划的,一定是修炼有成的大妖。据我所知,除了李一白,便只有这涂山轩城了。” 涂山轩城,秦开耀末年才被捉住,关押在镇妖塔里面。 他是青丘狐族的族长,也是一条十分罕见的九尾狐。在捉捕过程中,为了防止自己的族人受到捉妖司的杀害,他甘愿让自己被捉妖司缉拿,免除了族人的灭顶之灾。 当时朝中已经是大乱了,各地妖物并起。青丘狐族因为隐居于山林,所以并不是那些穷凶极恶的妖怪。 因此,当时的捉妖司就放弃了青丘狐族的追杀。 涂山轩城,是一个传奇人物。 当时青丘狐族中也是天才辈出,而他却脱颖而出,以极高的魅术修为,在而立之年便成为了青丘狐族的族长。 荆良捋着胡须说:“既然如此,他不是已经被镇压在了镇妖塔里面了,怎么会还出来兴风作浪呢?” 唐云长叹一声:“他逃出来了!” 当初从镇妖塔里逃出来的九只大妖,其中便有这涂山轩城。 后来捉妖司在神都的各个地方都布置了眼线,可却始终没有找到涂山轩城的下落。可见此妖十分低调,而且很擅长潜伏。 荆良问道:“现在怎么办?” 唐云说:“人皮是个关键,想要做这样的衣裘,不单单要把人用精妙的手段剥皮,还需要有地方能够制衣。我已经派了人去神都的各个裁缝铺里查找,但最重要的,还是他们进货的途径!” 唐云说的没错,这些布坊,很多都不会自己制衣的。 布坊主要用来买衣裳和卖布,而制衣的裁缝铺,却有不少。 自古便有男耕女织的生活习惯,很多人家的妇人在家制衣,随后拿到布坊去换取银两。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一座布坊往往会接收很多人家送过来的衣裳,这也给调查带来了难度。 过了一会儿,负责调查账簿的士兵走了出来。 士兵说道:“大人,我们发现这账簿似乎被别人涂改过。布坊在五天前曾经卖断了货,因此这里面的衣裳,都是那个时候进的。不过上面的笔迹全都被人用笔给划去了。” 只见在那一处记录上出现了一笔浓墨,将所有的笔迹全部掩盖住。 唐云注意到账簿上还沾了许多血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士兵回答道:“账簿是从死去的掌柜身下找到的,看起来掌柜最后是在翻看账簿。” 荆良立刻想到了:“如此看来,那账簿上肯定隐藏了涂山轩城的藏身地点。就是他提供了这些人皮衣裘,然后让伙计带到这布坊当中的。但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 荆良忽然停住了自己的话。 很显然,他还没有进入布坊的时候,一起如常。 但是他进来之后,偏偏就遇见了这样的事情。 很显然,一切都是冲着他去的。 第六章 人肉包子 想要继续查下去,可以从神都附近的村庄里看看,五天前到底有没有贩卖布匹的情况。 此刻已经是正午,荆良和唐云都没有吃饭,两人已经是饥肠辘辘,于是便在附近随便找了一家酒馆。 换作另一个人,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肯定是不会吃下任何东西的。不过两个人都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自然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涂山轩城接下来的报复。 荆良说道:“属下猜测,或许是涂山轩城出来之后,又见到自己的子孙都被杀了制成毛皮,所以恼怒之下这才要报仇的。” 唐云摇头道:“就算是前秦的时候,有人穿狐裘他也没有如此报复过。你把他看的太简单了,那些狐狸不过是他的附庸而已。” 荆良吃惊道:“可是捉妖司记录上明明写过,这涂山轩城为了族人不受侵害,自愿被镇压在镇妖塔里啊。” “记录不一定是真的……” 唐云叫来了一壶茶水:“从案牍上来看,这涂山轩城原本是有九条尾巴的,可他进入镇妖塔里,却是只有八条尾巴。” 荆良惊讶道“他失去了一条尾巴!” 唐云沉声道:“对于九尾狐来说,每一条尾巴就相当于一条生命。在被前秦捉妖司缉拿的过程中,涂山轩城失去了一条尾巴。我想,进入镇妖塔,恐怕也是他的妥协。” 荆良奇怪的说:“相比于被永世镇压,我想这涂山轩城就算是拼一把也该尽力吧。他又为何心甘情愿的被封印进去呢。” 唐云没有回答。 实际上,知道的越多,疑惑的也同样越多。 他不相信镇妖塔那场大火,是无缘无故产生的。 明明隐藏在坊市的深处,平常根本就没有什么人能够注意到。 为什么,那座镇妖塔数年不倒,却会在一场大火中轰然倒塌。 又为何,仅仅逃出了那九只大妖? 这些都是唐云心里的疑惑,但是却并没有和荆良说。 “两位客官久等了,刚蒸好的包子。”小二举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又摆好了小碟子和切好的咸菜。 两人早就已经饿的饥肠辘辘了,荆良和唐云忙不迭的开始吃起来。 这里的包子做的很好,皮薄馅厚,轻轻一咬,里面的汤汁便会流出来,十分鲜美。 唐云咬了一口,忽然手里的筷子停住。 荆良这个时候已经吃了第二口,唐云忽然把他手里的筷子一把给抢过来。 “大人,你干什么?”荆良惊讶道。 唐云面色凝重,他又尝了一口包子馅,皱眉道:“这馅料不对!” 荆良脸色怪异的说:“难道这家伙敢用坏的肉做包子,他也不怕砸了自家的招牌?” 唐云沉声道:“这是人肉!” 荆良愣了一下。 不过他的反应并不算大,用手抵住自己的身上,找了一个木桶,很快把吃进去的全都吐出来。 这过程很平静,随后荆良喝了一点水,问道:“大人,怎么办?” 第七章 黑市所在 不顾女掌柜的阻拦,荆良带着一群人掀开帘子,直接闯入到厨房里。 里面还有炒菜的声音,但是在荆良进去后没过多久便戛然而止。荆良已经开始翻找起来了,没过多久便带出来一袋子肉。 这肉是用一大块荷叶包裹起来的,边缘被撕下了一块,里面有一些取出来的肉馅。 唐云走了过去,用手指在里面的肉翻找了一下,冲荆良点点头。 顿时,所有厨房里的人脖子上都被架上数把刀。 女掌柜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小哥,啊不大人,咱家可是正经生意人啊。” 唐云问道:“掌柜的,你这肉是从什么地方买来的?” 女掌柜把眼睛落在一个身形宽胖的厨子,指着他说:“都是他负责采买的,平常我们这里的肉,都是从肉铺里买的新鲜的。” 那个厨子脑门上都是汗,唐云注意到他的手一直在颤抖。他的眼神闪烁不定,一直不敢和荆良他们对视。 这明显就是心虚的表现了。 唐云走到厨子面前,冷声问道:“这肉,你从哪里得来的?” 厨子嘴唇哆哆嗦嗦的,半晌才回答说:“是……是我从肉铺里买买买……来的。” 唐云眼神顿时变得严厉许多,大声呵斥:“说实话,你想跟我们回牢房里再说实话吗!” 荆良上去,一脚就踢翻那个厨子,将他按倒在地上,怒声道:“老实点!” 在如此情形下,厨子赶紧交代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这肉是他从黑市上买来的。 这个酒馆位于南市的黄金地带,每天的人流量十分大,消耗的各种食材也是很多。 想要做采买,这里面的油水就不少了。 厨子平日里也会在这里面做一些克扣,不过一次经历,让他知道了还有黑市这个地方。 他在私下里喜欢收集一些古董,可惜囊中羞涩。虽说眼力不错,可是每一次看重的宝贝最终都是不了了之。 后来也被人介绍他知道了黑市,这黑市能买的很多市面上买不到的东西。 在那里,有很多人摆上地摊贩卖一些小玩意。价格都差不多,不是很贵,主要还是看人的眼力。有的人能挑到宝贝,有的人花了大价钱,却只能淘到一些废品。 在探访黑市的过程中,厨子逐渐发现了更多的买卖。 有人特意找到了他,并且告诉他将会以极地的价格处理一批肉。 厨子检查了一下那些肉,发现和普通的肉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这些肉已经被提前切碎了。 那个人解释说,这肉里面混杂了一些其他的肉,其实都是一些边角料,但是还能用,不信的话,可以回去做做看。 这价格,可是便宜的多了。 按照市面上的价格,一斤羊肉的价格是两百文,如果是猪肉会更便宜些。但这里买来的肉,一斤才仅仅三十文钱。 三十文的价格,甚至快和米一样的价钱了。 荆良冷笑道:“难道你就没有察觉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么?” 厨子连忙说:“当时小的也觉得不太对劲,不过我们家里的手艺很好,就算肉不新鲜了,只需要处理之后,寻常人是吃不出来的。” 第八章 方三的打算 洛河虽然水流湍急,但在临近神都的时候,被分流出来几条支流。 这其中,荒岛所在地方,便是支流中的一条。 整座岛上是荒无人烟,曾经有好奇心的想要爬到岛上面瞧瞧,不过上去之后便失望而归。整个岛便是一座高耸的山峰,周围很多都是光秃秃的山壁。 即便是爬到山顶,此处也不过是望不到边际的芦苇和荒草地,根本没有什么看头。 渐渐的,这岛上便很少有人光顾了。再加上荒林遍布,已经是一片荒芜。 荆良喃喃道:“这地方没有人来,确实容易藏人。” 随后荆良看向唐云:“大人,事不宜迟,咱们立刻行动吧!” 唐云点点头:“就这样办,不过这一次不能单打独斗了。如果涂山轩城真的隐藏在里面,咱们这点人可是不够看的。杜成,麻烦你上奏陛下,能够调配南衙卫军协助?” 谁都知道杜成是女皇派到捉妖司的眼线,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毕竟这样一个特殊的衙门,自然需要女皇来进行直接掌控。 杜成道:“是,大人!” 唐云却又补充了一句:“尽快去请旨吧。这一次不能出一点差错,最好就在城外,把里面的妖怪全都给抓了!” 几人步伐匆匆的推开门,荆良瞥了一眼在门外蹲着的方三,一脚就踢了过去,一边大声叫道:“还不赶紧去训练,等着老子回去跟你们校尉说去吧!” 方三揉着屁股,目送几人匆忙远去,撇撇嘴不以为然。 方五和方七小心翼翼跑出来,方五抢先问道:“方三,刚才他们说什么了?” 方三的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亮光:“有办法了!” 方三他们已经在捉妖司训练了将近半年了。 这半年的时候,他们在快速成长。因为从小就训练杀人本领,所以捉妖司里老兵们跟他们的训练,并没有难倒他们。 但是想要完全成为一名士兵,却并没有那么容易。 如果想要成为一个小兵,方三早就已经有资格了。唐云在用训练军官的方式训练他们,为的只是让他们成为未来的中流砥柱。 捉妖司从各卫之中招来的,大多数都是一些军士。如果上阵杀敌,他们是可以做到的。但是如果论起来指挥和布局,他们的局限性就大了。 这也就造成,很多事情都需要唐云亲自动手。 唐云迫切的需要一群人,能够独当一面。方三这三个小孩儿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却算的上唐云的心腹,这也算是唐云愿意培养他们的原因。 每日的训练是十分枯燥的,方三他们很想像其他人一样东奔西走。 通过了很多训练之后,校尉给他们出了最后一个难题。 每个人出去杀一只妖,然后回来交差。 这就很难了,捉妖司的大牢里不缺妖怪,平时可以给他们来练手,但是捉妖的难度就太大了。 不是难抓,是难找。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捉妖司已经建立了严格的体系。 基本上只要是人们聚集的地方,都会有捉妖司的眼线进行监控。虽然捉妖司的众人每天都十分忙碌,但是相对于任务来说,却是一个人对应一个任务,谁也不能越俎代庖。 第九章 进去黑市 唐云和荆良换了一身普通的装扮,看起来就像是行商。 已经和杜成打听过了,在黑市是最忌讳带着很多仆从的人。一些商贩如果要从黑市里进货,也大多从黑市里雇人搬运,外面的人想要进入黑市中是十分困难的。 唐云和荆良获得了新的身份,大竹帮帮主和副帮主。 杜成告诉他们,如果要扮成商人的话,现在准备显然是来不及了。不过最近有一个江湖帮派被神都府暗中剿灭了,帮主和副帮主被杀,不过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其他人太大的关注。 江湖帮派之人,很容易便可以融入到黑市里。 渡口只有几间破落的房屋组成,水面上漂泊着几条渡船。 当唐云来的时候,正巧有商贾刚从黑市里进来货物,许多人正在忙碌将货物搬运到陆地上去。 这些帮忙的人,脸上都缠着黑布,似乎怕被别人看见自己的真实面目一样。 显然,他们就是黑市里的人了。 荆良小声对唐云说:“我发现几个神都府通缉的要犯,要不要去把他们给抓回去啊?” 唐云摇摇头:“别显露身份,找妖怪要紧,这几个小贼先放着。” 那些脸上缠着黑布的人将货物搬上去后,商人似乎给了那些人钱财,然后笑呵呵的送他们离开。 这船,顿时就空下来了。 唐云和荆良走了上去,渡口上有一个干瘦老者顿时大叫道:“喂,你们是什么人?” 荆良冷哼一声,用一种蛮横的语气说道:“咋啦小老头,俺要用船还不让啊!” 他伪装的角色是一个帮派副帮主,草莽出身,自然需要一身江湖痞气。 干瘦老头上下打量着荆良,撇撇嘴说:“你们是去黑市的对吧,这样,一趟三百文,两个人就是六百文!” 荆良眼睛一瞪:“你个王八蛋,要抢怎么的?” 荆良浑身上下都是腱子肉,即便现在是寒冷的冬季,他身上穿着厚重的棉衣,依旧能够显露出他一身健壮的身材。 干瘦老者有些害怕,忙冲着远处几个准备离开的黑衣人喊道:“有个来闹事的!” 看来这干瘦老者也是黑市里的人,那些黑衣人原本准备离开的,听到这话顿时就围了上来。 唐云注意到,这些人的背后的插着兵刃,很显然是早就有所准备的。 荆良蛮横的说:“咋地啊你们这群人,还想打我怎么的?” 荆良说着直接从身后也拔出一把刀,装出一副滚刀肉的模样,看起来十分不讲理。 几个黑衣人使了个眼色,他们看起来就要动手的样子,不过唐云却在此刻及时拦住了荆良。 唐云呵斥道:“我们是来做买卖的,动什么手!” 说完,唐云抱拳道:“几位,我兄弟他就这脾气,我们也是慕名前来,并不是成心来挑事的,请各位不要见怪。” 说完,唐云从口袋里取出钱,就要给干瘦老者。 干瘦老者此时却是一脸倨傲的表情,冷哼一声:“现在不行了,我要一千二百文!” 荆良眼睛瞪得溜圆,火冒三丈,却被唐云严词制止。 钱,落进了干瘦老者的口袋。 第十章 潜入荒岛 方三他们跟到半路,便没有继续跟着禁军走。 等到禁军全都埋伏在山坡后面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离开了禁军。 这过程中,三人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方五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脸神秘的说:“方三,我知道是咋回事了。” 这小子刚才一直混在大军之中,因为自己有捉妖司的令牌,所以禁军并没有赶走他。 于是方五堂而皇之的跟在禁军里,就在杜成的身后。可是杜成的一门心思全都在黑市上,竟然根本没有发现方五的存在。 方三拍了一下方五的脑袋,呵斥道:“别卖关子,赶紧说!” 方五笑着说:“刚才听见了,这河水中心有一座岛,里面藏着一个黑市,那妖怪就隐藏在黑市里。大人已经前往黑市中探查情报了,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妖怪已经就隐藏在那座岛上。” 方五摩拳擦掌:“咱们赶紧去吧,到时候咱们先一步找到那只妖怪,说不定大人一高兴能给咱们一官半职,也就不用天天看校尉的脸色了。” 方三给他一个脑瓜崩:“哪有那么容易,你没看见渡口上有人守着吗?要是咱们破坏了大人的计划,非要被剥皮不可!” 方七嘀咕道:“你们两个笨啊,难道非要到渡口才能去岛上,你们就不会游过去?” 方三和方五同时扭头,看向方七。 方五挠挠头:“游过去倒也是个办法,但是那上面似乎有人在坚守,咱们这样游过去,恐怕会被发现啊。” 方七眉毛一挑,笑盈盈的说:“你的飞爪带没带,咱们爬山过去。” 很快,三个小孩儿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这很考验一个人的勇气,在那波涛汹涌的河水一直游到那个岛上,估计也没有人会想到。 出发之前,几个人做了一条竹筏。 竹筏用藤条绑起来,三个人踩上去,河水都能没过脚了。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真的游过去,恐怕三人就没有力气爬山了。 为了防止渡口的人发现,他们选择了相反的方向绕过去,这又浪费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 方五说道:“万一咱们过去,大人已经把妖怪捉住了可怎么办啊?” 方三转过头:“咱还有别的出路吗,你想想,只要扛着妖怪的尸体回去,校尉以后就不会说咱们了。咱们就能自由的出去了,不用待在那个小地方。” 方五郑重的点点头:“行,我都听你的!” 竹筏很顺利便到达了山壁后面。 方三忽然停住了竹筏,方五问怎么了,方三指指下面。 只见在竹筏下的水流中,有好几条庞大的影子在来回游动。 “是蟒蛇!”方三喃喃道,几个人顿时脸色就变了。 它们都能感受到水中蟒蛇的存在了,它们在缓慢的游动,偶尔碰一下竹筏。 方七咬牙,忽然把袖子挽起来,露出白皙的小手臂:“把你的木杆子给我!” 方三乖乖的把木杆子递到方七手中,方七划着木杆,操控着竹筏快速向山壁的方向移动。 怪不得这里一个看守的人也没有,如此陡峭的山壁,再加上处在荒芜的岛中,相信根本没有人会冒险登上这样的山壁。 当方七划动手中的木杆时候,奇迹的事情发生了。 第十一章 打探消息 对于这种血腥味,唐云并不是十分排斥。 黑市是位于一个巨大的山洞里,整个山洞似乎被人为的开凿过,很多地方已经被削平整了。 两侧垂直竖立的石壁上有许多盏燃烧的火把,就是这些火把将整个山洞所照亮。 但是在这间肉铺里,光线却是十分的昏暗,如果手里不拿着一支火把,似乎很难将里面的东西看清。 唐云摸索着前行,他听到巨大的刀剁在案板上发出的声音。 铛!铛!铛! 方才那个男人是背对着唐云的,里面有很多钩子,每一个钩子上都倒挂着一具尸体。 看不清楚是猪羊的尸体还是人的,隐隐约约只能够感觉到男人挥刀时候的力气。 那个男人的手法还真是粗犷。 每一次挥刀,似乎都用尽了全力,许多肉沫飞溅出来,落在地上。 这时候,一个不明的物体飞到了唐云的近前。因为唐云背对着那人,隐藏在一堆木桶之中,所以男子并没有看见唐云。 那个物体,是一截断指。 断指的背面还布满了一些皱纹,唐云能够确定,这绝对是人的手指。 果然,这里在处理人肉。 但是随后发生的事情,却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那个男子转过身,朝着落在地上的断指走去。 他距离唐云不过只有一步之遥,唐云的呼吸都停滞了,甚至连杀意也悄悄隐藏了起来。 在如此精妙的隐藏手法下,男人并没有发现唐云。 他捡起那根断指。 就好像平常人喝水一样,他把断指直接扔到自己的嘴里,开始咀嚼起来。 咔吧,咔吧…… 在那恐怖的声音结束后,男人的喉咙咕嘟一下,似乎把整根手指全都吞到了肚子里面。 唐云悄悄退出了肉铺,随后站在门口,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那个男人提着一袋子肉走了出来,唐云打开看了一眼,皱眉道:“这肉新鲜吗?” 男人蛮横的推了一把唐云:“爱要不要,老子卖这么便宜,你还要吃啥?” 第十二章 荆良被擒 “原本黑市是骆老大一直在管,可谁知道有一天,从外面突然来了一个人!” “他手上拿着一件狐裘,我还记得,那件狐裘是从拍卖会上卖出去的。因为是用九尾狐的毛皮织成的,所以十分珍贵!” “本来以为他是过来要继续拍卖的,这倒也是常事。当时据说九尾狐的传说传的十分邪乎,甚至有的人说穿上狐裘后能延年益寿,已经有不少达官贵人表示愿意出大价钱购买!” 唐云脸色怪异的问道:“这话你也信?” 老乞丐撇撇嘴:“这话传出来,就是为了卖的更贵,说实话当时就算是卖这件狐裘的人也不相信的。” 老乞丐忽然语气变得十分神秘的说道:“后来那拿着狐裘的男人,把黑市里其他的人全都给杀了。原先黑市里的人也没有觉得奇怪,毕竟这地方经常会易主,无非就是换一个主人罢了。”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让所有人都惴惴不安起来了!” 老乞丐说着话,眼睛瞥到了唐云手里的银锭上。 唐云冷笑,掂量着银锭说道:“想要银子,就把知道的全说出来。我要的可不是故事,你简短的说!” 老乞丐好不容易才把眼睛从银锭上收回来,喃喃道:“那男人占据了黑市,其他的一切都没有变。可是啊,这好景不长。” “后来,有人才偷偷发现,原来这是妖怪,是吃人的!” “他们把原本黑市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送进了铁牢里。先是被剥去皮,然后身上的肉被剐下来。” 老乞丐看着唐云手里的袋子,说道:“你这袋子里,装的恐怕是人肉啊。” 唐云漠然道:“既然威胁到了性命,为什么不逃出去?” “逃出去?”老乞丐嗤笑一声,“你以为真的有那么容易?看见外面那个门没有,原本黑市是没有在这里的,之前黑市所在的地方,已经完全被妖怪们毁去了。所有人都死了,除了一些人愿意当走狗……” 老乞丐掏了一把身上的跳蚤,感叹道:“就剩下我这样,连妖怪都不愿意吃的人。” 唐云问道:“这么说,这里全都是妖怪了?” 老乞丐笑呵呵的指着唐云手里的银锭,意思已经很明白了,给银子才能继续说。 唐云随手把银锭扔到老乞丐怀里,老乞丐就像是捧着一块至宝一样,向着上面吹吹灰,这才继续说道:“其实啊,他们是不是妖怪我不知道。但是和人相比,他们明显更加怪异。你看那些摆摊却不说话的,或是脾气特别暴躁的,那就是妖怪没错了。” 付了钱,却换来这么一句不疼不痒的话。唐云没有选择和老乞丐计较,他这时候跳到鹰嘴崖上,俯瞰着整个黑市。 这里依旧有不少欢声笑语,唐云能确定,如果不是这些外来人的加入,这里一定是一片死寂的。 有的人沉迷于赌局当中,有的人喝醉了酒,有的则在古玩摊上仔细的琢磨。 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是何等险地。 远处有一群脸色阴沉的黑衣人走过,唐云装作喝醉的样子,趴在地上,等到那群人离开后这才起身。 荆良,依旧还没有来。 他是一个守时的人,唐云相信荆良不会无故失约的。 除非,他遇见了什么困难。 第十三章 毒杀 中年男子忽然暴喝一声,把那个后生给吓了一跳。 不但是后生,就连藏在草丛里的方三等人也吓个不清。 方五是个容易激动的人,他刚才那一声差点就拔刀冲出去了。还是方七一直抓住他,让他暂时不要乱动。 中年男子冷冷的瞥了后生一眼,开口道:“涂山刑,你早就窥伺我这个位子很久了吧?” 那名被称为涂山刑的后生,一直保持着跪姿,声音颤抖的说:“老祖宗,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啊。若是族中一日没有族长,我们青丘狐族就会成为一滩散沙。您也是清楚的,外面有多少人想要杀咱们族人!” 涂山刑表情忽然又变得难过起来:“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为了保存咱们剩下这些族人的势力,我是拼了老命在维持啊。得知老祖宗您出来后,我欣喜若狂,连忙带着族人赶来投奔。还请老祖宗看在这些年的份上,就算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涂山刑的话,并没有引起中年男子的宽恕。 恰恰相反,中年男子却是勃然大怒,他忽然抬手便是一掌拍了出去。 这一掌重重落在了涂山刑的身上,那个涂山刑被一掌拍出数米之远,砸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 这石头看起来坚硬无比,可涂山刑砸上去之后,石头的表面却起了一层如同蛛网一样的裂缝。 这已经超越了人的力气。 涂山刑嘴角溢出鲜血,看样子受伤不轻。 中年男子走到涂山刑面前,用一种近乎冰冷的语气说道:“你知道我问的什么,青丘狐族一个大族,为什么连萱儿都护不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后的那些小伎俩,我就问你是谁把萱儿赶出部族的!说!” 他最后的那个字,怒喝一声,周围到处都是他的回声。 涂山刑不停的咳嗽,他的嘴已经开始溢出鲜血了。他忽然一反常态,大笑起来。 “涂山轩城!你以为现在还是你们那时候了吗?我们青丘狐族就剩下那点底子了,为什么要和你一起疯!” 涂山刑忽然从石头上爬起来:“你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想要活命,就要低调一些!当年有多少族人跟着你一起疯,为青丘狐族死了过半的人才让你清醒过来!” “至于萱儿,我青丘狐族倒也不是容不下一个小丫头,可惜谁让她摊上了你这么一个爹。你留下的那三个顾命大臣,拼了命想要鼓动天下狐族去镇妖塔救你。哼!我们连镇妖塔的位置在哪里都不知道,想要救你,还不是羊入虎口!” 听到“涂山轩城”这个名字,方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震惊和激动。 这可是位列大妖通缉榜上名录上的啊,如果抓一头,方三相信他起码能够在捉妖司里谋个不小的官职。 不过他并没有擅动,看这架势,这两只妖怪似乎十分不和。 方三心里现在正在祈祷这两只妖怪赶紧打起来吧,最好打个两败俱伤。 从刚才的话语,方三已经推断出来。一个是涂山轩城,另一个,竟然是青丘狐族现在的族长。 两条大鱼! 或许是方三的暗中祈祷感动了上天,两只妖怪终于斗起来了。 可显然,涂山刑在这里做好了埋伏。 只见从这山顶的四周,忽然窜出来好几只黑影,他们都是狐族,全都化为了体形健壮的男子外形。 第十四章 陷阱 涂山刑的尸体瘫软到了地上。 这一场战斗没有赢家,涂山轩城捂着肚子,此刻也痛苦的倒在地上。 那毒蔓延的速度很快,仅仅只是几个瞬间,涂山轩城的身上已经有许多如同蛛网一般的黑色纹路。 他盘膝坐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沉重的呼吸,表示出他的气息已经十分混乱。 方五悄悄的说:“方三,他看起来十分虚弱,咱们动手吧!” 方三摇摇头:“涂山轩城是九尾狐,据说有九条命。我们再等等,等他就剩下一条命的时候,咱们在出手!” 方三目光灼灼的盯着远处一地的妖怪尸体,和坐在妖怪尸体中的涂山轩城:“好事多磨,如此大功,急不得!” 就在方三盘算的时候,涂山轩城忽然重重倒在了地上。 他已经无法维持人的形态,一身衣物被撑破,一只庞大的白色九尾狐凭空出现在了山顶上。 九尾狐身上到处都是赤红色的纹路,它在痛苦的哀嚎。 原来传说中的九尾狐是确实存在的,只是涂山轩城明显没有九条尾巴,他的背后,仅仅剩下了三条尾巴。 捉妖司的情报有误。 对于九尾狐来说,每一条尾巴就相当于一条命。 涂山轩城号称还剩下八条尾巴,但现在,他却仅仅只剩下三条尾巴。 显然,这恐怕也是他为了自保,故意散布出去的消息。 只见他的第三条尾巴,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快速枯萎。就像是失去了水分的瓜果,变得十分干瘪。 而另两条尾巴也同样失去了活力,左右摇摆着,而第三条尾巴,则是已经开始脱落下来。 那毒药似乎是为了涂山轩城专门准备的一样。 它让涂山轩城失去了一条尾巴,可毒素的蔓延似乎并没有停止下来,还在继续下去。 那条尾巴,继续重新在他的表面浮现出来,并且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正在蔓延。 如果不出所料,涂山轩城还会因为这毒失去一条尾巴。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做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举动。 他忽然伸出手,用锋利的爪子狠狠刺在自己的胸膛里。 噗的一声,无数鲜血顿时飞溅出来。 他竟然,自己自杀了! 第十五章 厮杀 嘭! 随着一声巨大的响声,门终于还是被撞开了。 最先冲进来的狐妖,已经不顾及自己没有化形,他的脑袋化作了一个狐狸的头颅,嘴巴张的很大,锋利的牙齿顿时显露出来。 剩下的狐妖,也是面露狰狞,紧随其后。 他们的眼中,已经把唐云当作一个大餐了,现在只想要把唐云活活吞下。 唐云自然看出了他们的眼神,于是拔出自己背后的长刀,和这些狐妖战在一起。 刚一交手,他便知道荆良为何会在这些狐妖的手上吃亏了。他们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 如果是普通的狐狸,自然是比不过人的力气。 但是这些修炼有成的狐妖,他们可以化作人形,口吐人言,浑身上下的筋骨已经不再是普通狐狸的范畴。 如果只有一只狐妖,还可以周旋,但可信的是面前有一群狐妖。 好在屋子比较狭窄,唐云拨开一支灯柱,那些狐妖步伐急促,根本没有提防脚下,顿时摔倒了一片。 唐云趁着这个功夫,手中的刀狠狠刺在狐妖的脑袋里。 鲜血狂飙而出,却并没有震慑住这些狐妖,而是让他们变得越发疯狂起来。 狐妖们很聪明,见到唐云是个硬茬,并没有选择一个方向。 这个时候,屋子的一些窗户也同样被撞开了,无数狐妖从外面窜进来。 位于最西面的一扇窗户,刚刚翻进来的狐妖发出惨叫。 原来荆良已经恢复了力气,他在狐妖进来的一瞬间,将屋子里的火炭盒子直接扣在狐妖的脸上。 黑烟飘出,一股烧焦的气味散发出来。 剩下的狐妖依旧想要从窗户进来,荆良找到桌子旁边一壶酒,打开壶盖一把泼了出去,同时将火烛也跟着扔了出去。 火苗顿时燃烧起来,伴随着惨叫连连,火光照耀在荆良虚弱到苍白的脸上。 “大人,走了!”荆良大叫。 此刻,唐云已经拔出了双刀,用起了单义曾经教给他的双刀术。 两把刀又快又狠,即便那些狐妖力大无穷,但身上却是伤痕累累。 唐云已经听到了荆良在叫他,虚晃一招,忽然将身边的帘子扯下,挡在狐妖的面前。 第十六章 困局 在左卫进入山洞之前,便已经注意到这座隐藏机关的闸门。 所以当众人一窝蜂全都冲进来之后,将军便下令夺取闸门开关。即便狐妖和士兵已经杀红了眼,依旧有十来个士兵守在开关这个地方。 门被关上了,山洞里嘈杂的声音便越发洪亮。 那些守在开关的军士连忙去开门,可是无论如何转动那个机关,闸门如磐石,纹丝不动。 门,竟然打不开了! 在这封闭的环境下,人恐惧的情绪被放大到了极限。 见到唐云没事,杜成总算松了一口气,问道:“大人,找到涂山轩城没有?” 唐云摇摇头,刚要开口,忽然听见了闸门轰隆隆关闭的声音。 他心底一沉,问道:“左卫在门外留人了没有?” 杜成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当时进来的时候走的很着急,几乎所有的人都是直接进来的,谁能想到外面到底有没有留人? 唐云平缓了一下自己有些发疼的喉咙,他的两把横刀已经卷刃,于是从杜成手里接过一把长剑,对他说:“你带着荆良尽量离远一些,一会儿门开了之后,带着荆良立刻离开!” 杜成大惊:“大人,那你呢?” 唐云用长剑把自己的衣襟割断一块,缠在正在流血的手臂,目光凶狠的说:“赶紧走,顺便去右骁卫,叫陆鹏元带人过来!” 左卫和右骁卫虽然同属南衙十六卫,但是这其中还是陆鹏元和唐云最为熟悉。 如果是陆鹏元派兵,绝对不会是这仅仅一千人。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万万不能让涂山轩城给逃走了。 唐云提着长剑,却并没有加入到战局之中。 此刻左卫军士们也体会到了狐妖们的厉害,这对于心高气傲的左卫军兵来说,无疑是一个近乎耻辱的结果。 号称大周精锐的军队,竟然和一个畜生打的不相上下。 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左卫士兵们很快找到了一个好的地点。这是一块十分平整的空地,军阵便列在此处。最外层的军士手里举着足有半个人高的大盾,牢牢守卫在最外面。 单单这一层盾阵,便一共就有三层。每一层盾阵之间空隙有长矛探出来,一旦有狐妖想要靠近,长矛会直接将它们的身体给刺穿。 这种狭窄的地方,用弓弩的杀伤力并不大。除非用的是强弩,否则箭矢刺在狐妖的身体里,也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 唐云一个人,如同一只壁虎趴在墙壁上,整个人隐藏在黑暗之中。两只狐妖从他身边飞掠而过,却没有发现有人藏在这里。 捉妖司派遣到黑市里的探子,曾经探查到这座山洞的结构。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给衙门里送来的情报,随后便音信全无。 这份情报十分珍贵,唐云和荆良之所以能很快找到布坊和肉铺的所在,也是因为地图。 唐云之所以还能保持镇定,是因为在地图上还标注了一个出口。 这座山洞,并非只有闸门一个出口,有一条台阶,直直通到这里的山顶。 唐云已经猜出了涂山轩城的目的,既然封锁掉了出口,那么很有可能是打着瓮中捉鳖的主意。 唐云看见了那条台阶,果然还是有狐妖在把守在那里。 唐云眉头皱了一下,他刚才想要通知左卫的将军,可是狐妖们已经将士兵们围的水泄不通,根本无法通知到他们。 第十七章 独战大妖 当水师的船只被巨石摧毁,沉入河水之中的时候,狐妖们爆发出了响亮的欢呼声。 这种情绪,在一只狐狸的头颅滚落到中心位置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山顶上巨石密布,在加上狐妖众多,竟然一时间没有任何妖怪发现唐云。 唐云望着那颗狐狸头颅,它被摆放在一个十分显眼的位置。诡异的是,这狐狸死前竟然是一副笑脸。 这让唐云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一个狐妖临死之前居然会露出如此的笑容。 远处的狐妖群忽然有些攒动,众妖让开一条路,一个中年人走了上来。 这个中年人看起来十分疲惫,脸色就如同纸一般苍白。但即便如此,他的步伐依旧十分稳健。人身在一群狐妖的身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是他的气势却不同凡响。 唐云已经看见了这个中年人,心中已然震撼不已。 在捉妖司的档案记录中,有关于各种妖怪化形时候的模样,眼前这人,便是涂山轩城。 但是让唐云不解的是,他的气息变得萎靡了不少。很有可能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这无疑是一个机会,但是唐云并没有主动出击,因为周围的狐妖还是太多了。 涂山轩城走到那颗死去的狐狸头颅旁边,大手一张,直接将头颅握在手中。 他大声的冲下方的狐妖说着话,那是狐狸的叫声,人是听不懂的。但是唐云从众狐妖恭敬的目光中可以看出,眼前这涂山轩城,依旧是能够掌握整个狐族的王! 就在涂山轩城说话的功夫,唐云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号角声。 伴随着号角声的是一阵激烈的战鼓,有数条战船已经向着荒岛驶来。原来这是杜成还留了一手,如果没有及时发信号,水师会立刻再派人赶来增援。 这附近就是神都的水师衙门,援军顺流而下,很快就快要接近荒岛。 这些战船并不是特别高大的五牙大舰,而是吃水量较小的中型战船。这些船平日里一般作为水上巡逻的用途,毕竟荒岛位于的地方是支流,太大的船只会在这里搁浅。 涂山轩城注视着水面上的动静,站在山顶上,下面的情景一览无余。 山顶有一条通往下方的小路,他一挥手,原本还站在山顶上的狐妖挥舞手里的兵刃,从山上冲下去。 没过多久,整个山顶便只剩下了涂山轩城一个人。 等到他所有手下都离开后,涂山轩城猛地口吐鲜血,无力的坐在地上,沉沉的喘着气。 鲜血从他的衣襟中浸湿出来,这样的伤势堪称恐怖。如果不是知道涂山轩城的身份,唐云很有可能把他当成一个行将就木的人。 但唐云依旧没有放松下来警惕,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些离开的狐妖。 这些狐妖已经来到山脚的地方,他们并没有急于战斗,而是选择了埋伏起来。 山脚上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正好给了这些妖怪埋伏的地点。 唐云不打算再等下去了。 眼前的涂山轩城明显受了十分严重的伤,只要见他杀死,剩下的狐妖便会群龙无首。到时候水师一到,从而合力将这一伙狐妖彻底剿灭! 当唐云动了杀机的一瞬间,的涂山轩城也睁开了双眼。 两人几乎是同时动的,唐云手里只有一把从杜成那里抢过来的长剑,距离涂山轩城却还有数米之远。 第十八章 血脉相连 唐云此言一出,涂山轩城疯狂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惊容。 随后,涂山轩城大叫道:“不可能,我亲眼看见了她的毛皮,那些人也亲口承认杀了萱儿!唐云,你敢诈我!” 唐云同样针锋相对:“你亲眼所见的不过是她的毛皮,你们九尾狐有九条命,难道不知道这些根本无法威胁到她的性命吗?” 见涂山轩城眼神有些恍惚,唐云心中便更加笃定,看来他真的是动摇了。 山体抖动越来越剧烈,唐云也打算不再犹豫,直接抛出自己的杀手锏。 唐云厉声喝道:“当初抓到九尾狐的时候,神都府正好在黑市四周埋伏,当时将所有黑市成员一网打尽。在案牍中所记载,当时在台上只看见一副血肉模糊的毛皮,却根本没有见到狐狸肉的迹象。” 涂山轩城大叫:“那这也证明不了,萱儿还没有死!” “糊涂!” 唐云怒声道:“我如果没有真凭实据,如何会信口胡说。你女儿已经失去了九条尾巴,但她却没有死,而是完成化为了人身,此时就在捉妖司里当差。你如果不信,我可以把她找来!” 见到涂山轩城有些犹豫,唐云焦急的说:“你先把机关停了,否则你永远也别想见到你女儿!” 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唐云眼睛睁得很大,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涂山轩城身后。 有一个身影悄悄从背后摸了过来,她的手里还提着一把匕首,步伐沉稳有力。 这人,正是方七! 唐云这才发现,在涂山轩城的身后,竟然还有两个人,方三和方五。 他们是被绑起来的,地上还散乱着一堆绳索。 方七的步子虽然很轻,但还是被涂山轩城给察觉到了。 在方七挥动匕首的一瞬间,他猛地转过身拍出一掌,方七的匕首没有靠近,整个人被庞大的力道震飞出去。 就在涂山轩城转身的一瞬间,唐云动了。 他的剑,狠狠刺向涂山轩城。 如果是从前那只九尾狐,即便是面对一支军队也可以不落下风。 但此刻,他太虚弱了。 涂山轩城小看了涂山刑给他准备的毒,虽然暂时压制住,但此时已经控制不住了。 再加上他受了太过严重的伤,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的心脏,被唐云一剑刺穿。 第十九章 青丘有难 秦龙耀十九年。 就是这一年,原本震慑天下,万邦来朝的庞大国家已然是风雨飘摇。 北荒铁骑一路南下,势如破竹,秦军的反攻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在付出了三郡的代价后,秦军退守河南道一带,准备做最后的抵抗。 战争的失利,让整个王朝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种压力萦绕在心头。 生活在青丘山的百姓依旧如同往常一样,在地里忙碌着农活。 税收越来越高了,很多人交完了税,再叫上地主家的粮食,自己家里便存不下任何粮了。 村子外已经修筑了围墙,据说是为了防止流民过来的。这几年旱灾涝灾频发,很多地方已经是家破人亡,无处可去的人们,汇聚成了一条巨大的队伍,漫无目的的行走着。 他们如同过境的蝗虫一样,将所看见的一切生机斩断,据说有一座县城被流民攻占后,无数人被抢劫杀戮,店铺被打砸掠夺,随后这些人也继续跟着流民。 围墙,便是阻挡这些流民的。 村民们在做着最后的收割粮食,这几天便要把这些粮食全都囤积在村子里,所有人都不会出去。 就在村民们忙碌的时候,他们忽然听见了一声巨响。 声音是从山的那边传来的,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农活,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青丘山。 山脚下的树林里卷起滚滚烟尘,随后村民们惊讶的发现,有两个身影从草丛里被击飞出来。 这是两个人,他们身上都穿着厚重的盔甲,黑色的盔甲从头到脚覆盖,只是披在身上的锁子甲,很多锁钩已经掉落,身上的盔甲也变得十分破旧。 一个人将面甲摘下来,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从树林的深处再一次传出一声巨大的响声。 只见到一只足有房屋大小的庞大狐妖从树林里窜出来,它浑身素白,九条尾巴在身后来回飞舞,嘴长得很大,锋利的牙齿还带着一抹血迹。 但这不是最令人震撼的,在这只狐妖的身上,缠绕着很多儿臂粗壮的铁链。 铁链的尽头还缠绕在两人的手上,其中一人身上穿着深黑色的锦衣,头戴幞头,手上拽着铁链,始终没有松手。 狐妖身上也是有很多伤痕,一些锋利的箭矢现在就刺在它的身上。 它开始奋力挣扎,但铁链始终无法被他给挣脱开。 锦衣男子顺着锁链忽然顺势一带,竟然从地面腾空而起,跳到了狐妖的脑袋上。 没有丝毫犹豫,锦衣男子从背后直接抽出一把横刀,狠狠刺在狐妖的脑袋上。 狐妖重重的倒在地上,他的脑袋上被刀刺穿,已经必死无疑。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眼神里依旧带着警惕的神色。 只见那狐妖,身上的伤势正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正在恢复。 而随着伤势的恢复,他身后的一条白色尾巴,也逐渐萎靡。 当狐妖的气息快到到达顶峰的时候,那条白色尾巴已经开始逐渐脱落,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素白色的狐狸毛发。 “传闻中九尾狐每一条尾巴就是一条命,今日得见,果然不一般!”锦衣男子感慨道。 狐妖突然睁开了双眼,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锦衣男子冷笑道:“涂山轩城,本座奉陛下旨意,缉拿各处大妖!你如果识相的话,就和我们走一趟吧” 狐妖怒声道:“我在青丘隐居,从未伤过人的性命,为何抓我!” 锦衣男子漠然道:“本座管你杀没杀人,只要是大妖,便必须镇压在镇妖塔里!” 第二十章 活着 青丘狐族剩下的狐妖不知道,正是一道圣旨,让他们免除了灭族的危险。 他们被迫离开了青丘山,前往更加偏远的地方居住。 对于狐妖们来说,生活还要继续,但却十分坚固。 山中的一些猎物,早就被人给猎杀一空了。连年的灾害,导致山里的食物很难寻找到。人都已经饿的活不下去了,更不要说这些从外面来的狐狸。 族中仅存的长老说:“不如我们吃人吧!” 狐狸也并非善类,为了生存,他们可以放下从前的规矩。 至于原组长涂山轩城所发布的不准伤及人类的命令,也自然虽然他的离开,而烟消云散。 谁都知道镇妖塔那个地方,无论是多么强大的妖怪,一旦进去,可就再也出不来了。 一般来说,族长一旦死了,自然是由少族长来继承族长的位置。 更何况,青丘狐族的少族长涂山萱儿,和涂山轩城一样,是十分罕见的九尾狐。 不出所料,应该是她来当青丘狐族的族长。 然而,现在的涂山萱儿,仅仅只有五岁! 如果是太平的日子里,狐族可以允许有这样年轻的族长,在各大长老的帮助,渐渐熟悉族里的日常工作。 可是现在,显然不是什么太平日子。 剩下的狐族惶惶不可终日,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族长,来让族人们心安。 于是族中年轻有为的长老涂山刑,将涂山萱儿母女赶出了狐族。 权力的斗争是残酷的。 这和年纪无关,只是一种必要的措施。 当时的涂山萱儿还小,她懵懂之中,根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命运。 涂山萱儿的母亲想要带着女儿向北逃。 在当时的乱世,四面八方没有一处地方是安宁的。她的夫君在神都的镇妖塔里关押着,她想要走到神都,等到着夫君脱困的一天。 可是这只狐妖,还没有走到神都,便被饥饿的流民给捉住了。 流民们将狐狸的肉烤着吃了,还有一只白色的九条尾巴的小狐狸,并没有第一时间杀死。 一个识货的商人说:“这狐狸是传说中的九尾狐,杀之不祥!” 流民们喊道:“老子命都快没了,它就算肉少,我也要吃了它!” 商人道:“狐狸肉一点也不好吃,我可以给你们钱,去城里买些吃的。这狐狸,你把它给我!” 流民们心怀不轨,他们钱和狐狸都想要。 于是商人一挥手,他的护卫们砍杀了几个人,流民们一哄而散。 第一章 容婉 “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腓腓,养之可以已忧。” …… 正月里的风,扬起一片皑皑白雪。 热闹的春节刚刚过去,街头巷尾依旧能望见一片喜庆的景象。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欢度新年。就连最严苛的官吏,此刻也会堆起笑脸,对街坊邻居们道声好。 街上的人很少,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季节,人们通常会选择在家里待着。忙碌了一年,总该有一段时间用来休息。 容婉就是这个时候,来到龙潭寺门口的。 她穿着一身花菱立领窄袖锦服,乌黑的头发被梳成一个别致的鸾凤凌云髻。白皙的肌肤仿佛和四处的白雪融合,唯有秀丽的双眸如明镜般纯净。 这样一幅打扮,和神都城中很多达官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一般,十分靓丽。只是如此这般季节,即便是再想要出门的人,恐怕也会在这风雪中望而却步。 容婉,却丝毫感觉不到寒意。 她的拳头攥的很紧,让肤如凝脂的手指捏的有些发白。 现在的时辰还早,许多人或许还窝在自己的被窝里,而龙潭寺已经开始了一天的早课。 悠悠的钟声从龙潭寺中响起,从山中传下。附近的许多村庄都是以钟声为时,一年四季,从未间断过。 如今山门并未打开,容婉便找到山门下一间偏僻的亭子下等候。 没过多久,他望见了一个身影,驾着一匹马从远处跑来。 因为雪很深的缘故,马蹄也是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雪堆里,显得十分费劲。 从马上下来一个人,他身上穿着一件厚重的盔甲,在盔甲的护心镜上,赫然纹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狮子,瞠目怒视。 敢以狮子作为盔甲纹路的,只有十六卫军中的骁卫中才会有的。 而且这是一副颇为珍贵的明光铠,在大周军中,只有入品的将军获得战功之后,才有可能会被赏赐一件。 身影从马上下来,将扣在脸上的头盔给摘下,哈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升腾。 这是一个长相十分普通的男子,看起来年纪并不是很大,不过长得十分刚毅,给人一种质朴可靠的感觉。 “奚川,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我还以为你躲起来不敢见我呢。”容婉嗔怪道。 男子那如同万年冰川一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抹笑容:“怎么会呢,我没想到你居然还停留在中原。” 容婉双手背到身后,上下打量着男子身上的盔甲,不由得好奇道:“你还真的打算混在人堆里啊,难道就不怕被重新关进去?” 男子冷笑道:“其他逃出去的蠢货只想要跑远里就无事了,可他们不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容婉撇撇嘴:“我看你就是舍不得你窝里的那点东西,这才不准备离开的!” 男子有些意外的问道:“你准备走了?去哪里?” 容婉笑道:“我去哪里,难道还要给你汇报不成。不过呀,走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办。” 容婉和奚川,都是从镇妖塔中逃脱出来的大妖。 容婉名为腓腓,奚川则为火鼠。 他们都是有着极高的灵智,可以像常人一样生活,与人交流。 第二章 奇怪的报复 这座庭院看起来很破落,不过十分宽敞。 庭院的门上,还悬挂着一副古色古香的牌匾,上面自上而下两个“方丈”金字。 门前的雪已经扫干净了,在树的旁边堆成整齐的一堆。但打扫的声音却依旧没有停止,扫帚依旧在院内清扫着。 和尚此时正在打扫,十分专心,根本没有注意到门外的容婉。 和尚穿着一件茶褐色的袈裟,这是朝廷所规定的僧人服饰。若为禅师,便只能穿着这个颜色的袈裟。 和尚大概有二十来岁,但气度却十分不凡。虽然在劳作,但却丝毫不显狼狈。 容婉一下子就站在和尚面前,问道:“小和尚,你还记得我吗?” 和尚这才抬起头,他的目光十分清澈,望了一眼容婉,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原来是你啊!” 和尚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 容婉见到他这般淡定,不由得心中一阵无名火起。 若是捉妖司之中的人,或是一个江湖高手将她擒获,或许还没觉得什么。 可当年,和尚抓她的时候,年纪还小。她是被一个小和尚给捆起手脚来,送到镇妖塔的。 这太丢人了,容婉在镇妖塔的岁月里,很多次都在想,为什么这个小和尚当初能够如此轻松便将她给击溃。 容婉怒声道:“就因为你,我被锁在镇妖塔里,每天暗无天日。你是个修佛的,难道心里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和尚低下眉头,道:“施主当时要动手杀人,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容婉大叫:“我要杀的那些人是山贼!他们都是亡命之徒,我是阻止他们杀人的!” 和尚沉默一会儿,说道:“那也不应该杀人,世人有罪,我等应当规劝他,说服他,让他放下屠刀,皈依我佛。” 容婉怒极反笑:“这么说,我为了救人,就应该被永世镇压!佛前众生平等,真是个笑话!” “阿弥陀佛!那日是贫僧莽撞了,但既然施主已经成功脱困,那便重新开始罢!”和尚轻声道。 容婉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她冷声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和尚没有理会,拿起扫帚来,继续清扫庭院。 第三章 悟尘 容婉便在方丈院住下了。 这并非她所愿,只是每一次出门,刺骨的寒风总是让她心生怯意。 这是从前所没有的经历,但却让容婉十分苦恼。因为她发现自己原先掌控的力量,好像被封印了一样,完全施展不出来。 也就是说,现在随便一个人站在她面前。如果想要杀了她,都是易如反掌。 这让容婉不敢出这寺院,她已经打定主意,等到伤势好了之后,便马上离开龙潭寺。 和尚定然不是个普通人,当初他小小年纪便将容婉制服。如今容婉再一次出手,更加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容婉又休息了一天,她身上的疼痛渐渐消失,于是她打算四处走一走。 龙潭寺位于神都城外的一座山中,山门很隐蔽,颇有一种隔绝凡尘的超脱之感。 寺院中的陈设也是十分简单,檀香飘扬在寺院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什么地方,都被僧人们打扫的十分整洁。 当容婉漫步于寺院中,一些僧人从身边经过。 奇怪的是,龙潭寺的僧人们对她并不感觉到十分意外。 容婉向僧人打听那个和尚的下落,这才知道和尚的真实身份,原来是龙潭寺的方丈。 他的法号,名叫悟尘。虽然年纪很轻,但已经是远近闻名的禅师了。 僧人们同时说,方丈已经交代过,有一位女施主因为伤势居住在这里,让他们多行方便。若是女施主要走,切莫阻拦。 容婉脸上带着怪笑说,我是一个女子,住在你们方丈的院子里,难道就不怕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吗? 僧人用一种错愕的眼神看着容婉,随后低头默念佛号,说道:“施主不要开玩笑了,方丈是得道高僧,断然不会做有碍施主名声的事。” “得道高僧,就他?”容婉不屑的撇撇嘴,显然不相信。 这也难怪,悟尘的年纪,实在太年轻了。 询问悟尘现在何处,僧人才告诉她,方丈在山下救济因大雪受灾的百姓,因此并没有在寺院里。 原来,自从容婉住进寺院当中后,外面的雪就一直没有停。 很多山村里的人家还是住在茅草屋里,这些茅草屋经受不起一点风雪的积压。 不少人的屋子都被雪给压塌了,想要去县城里找官府求救,可是大雪已经封山,没有人能够出去。 一些人没了住处,只好向龙潭寺求助。 此时,山门下已经聚集了很多顶帐篷。单薄的帐篷显然抵挡不住风雪的冰冷,很多人围坐在火堆旁边烤着火。 一群身穿僧衣的和尚已经支起大锅,里面咕嘟咕嘟煮了热粥。 受灾的百姓自动在粥铺前排起长队,容婉正好看见悟尘的身影。 他此刻正在一口大锅前,手里提着一根长柄勺子在熬粥。旁边有一个僧人,给领了粥的百姓每人一个馒头。 容婉也混入了人群中,当她拿着碗走到悟尘面前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这个和尚愣了一下。 悟尘给容婉填了一碗粥,道:“施主的伤还没有痊愈,还是不要走出来比较好。” 容婉冷哼了一声:“我想来就来,这是我的自由!” 说完,容婉喝了一口粥,埋怨道:“一点味道也没有。” 悟尘说道:“这粥虽然没有味道,但是关键时刻可以救人的性命。” 第四章 心乱 当奚川再一次见到容婉的时候,是一个阳光洒满的大地的温暖日子里。 几天大雪过后,阳光终于从山头爬上来。厚厚的雪已经完全被阳光所融化,在山门前聚集的很多人也已经返回了家乡。 但是还有一些人,他们的屋子已经被大雪所摧毁。 如今县衙里正在派人过来,帮忙建造屋子。虽说有官府帮忙,但是盖房子的石料和木料,还是要自己想办法。 很多人已经上山去劈柴铲土了,家里的孩童,便留在寺院里,拜托僧人帮忙照料。 容婉的身边站满了小孩儿,这些孩童有的还只是刚会走,连话也说的不是十分利索,稚嫩的童音在四周响起。 容婉很喜欢这种感觉。 她从诞生灵智开始,便在人的世界生存。 容婉见过很多人,有老谋深算的,有狡猾诡谲的,有胆小如鼠的。 但孩童,她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 那些小孩子稚嫩的面容,或许很能给人一种感染力,即便是妖也是如此。 “咿呀,咿呀!”一个小胖墩想要跑到容婉身边,可却一下子被摔倒了,张嘴就要哭。 容婉可从来没有哄孩子的经验。 她一阵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个小胖墩给哄好。 奚川瞧见容婉这幅模样,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实在想不出来,容婉竟然会这般。 他很难把眼前这个不知所措的少女,当成镇妖塔中杀戮无数的大妖相提并论。 见到是奚川,容婉眼前一亮,赶忙说道:“奚川,快过来,让他们不要再哭了。” 奚川哪里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他等到山路开封后便赶上来,想要看看容婉如何了。 将官的明光铠上往往会雕刻着一些骇人的凶兽,越是官位高的武将,往往身上的盔甲样式也最多。 奚川这一身盔甲,落在那些孩童的眼中,便成了可怕的怪物。 于是除了那个小胖墩,剩下的孩童也开始哭。 一个接着一个,到最后哭成了一片。 容婉手忙脚乱的大叫:“你们不要哭了,奚川,你看看你!” “我……”奚川欲言又止。 第五章 化龙图 悟尘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是开了门。 他是准备前往大雄宝殿中诵经持咒的,可是走到半路,心却不由自主的慌乱起来。 如此心境,断不能再去佛祖面前,那便是罪过。悟尘心中轻叹了一声,暗自责备自己的修行还是不到家。 容婉,于是便在寺院旁边的山林里住下了。 屋子原本就有,只是很破旧了,为此悟尘亲自去山中采石和劈柴,帮她把屋子修理了一遍,打扫干净之后,又从屋子里拿出一些被褥送到容婉的屋子里面去。 自始至终,容婉一直跟在悟尘身边。 无论是上山劈柴,还是照顾孩童,容婉也逐渐的拿手起来。 容婉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容。 她问悟尘:“喂,和尚,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悟尘双手合十,面不改色的说:“贫僧怕施主伤及无辜,如今看来,让你安置在佛寺旁边,贫僧也可以少了几分顾虑。” 容婉顿时就气了:“你原来你是这个打算,我像是滥杀无辜的大魔头吗?” 悟尘没有说话,手上却没有闲着,他好像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十分认真。 悟尘确实有看着容婉的意思。 诚然,她是一只危险的妖怪。一旦爆发,将会死很多人。 如今通缉大妖的号令已经张贴到了很多地方,但悟尘依旧没有把容婉送到官府。 当年那一次镇压,是他想错了。容婉当时杀了到处劫掠的山贼,却被他错认为滥杀无辜的妖怪。 悟尘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对以往过错的悔改。 就这样,放过她吧。 如果没有发生其他的事,或许容婉还真的就在这里定居了。 她本性温和,山村里的人也渐渐和她熟络起来。谁都直到这里住着一位姑娘,是龙潭寺的方丈救回来的。 一些村子里人动了心思,请了媒婆上门,不过全都被容婉给拒绝了。 她在这里过着平凡的日子,甚至有的时候,都已经忘了自己真实的身份。 …… 冬日的天气,时好时坏。 在距离龙潭寺十几里之外,有一条通往神都的路。 这条路是从衡州府过来的,一路从北面延伸过来,通常只有一些商旅会选择在这条路走。 即便是大雪飘零的季节,依旧会有商人运送着自己的货物,来往于各地之间。一切,都是为了生计。 风将拴在的驽马身上的铃铛吹的铛铛作响,冰冷的空气里夹杂着血腥的气味。地面上有一滩血迹,鲜红的血液从雪地的表面一直渗入到下面。 原本拴在马身上的车厢,已经和马完全脱离开了。这匹马正在漫无目的的翻找地面上的雪,寻找能够吃的青草,丝毫没有顾忌到,自己的主人已经死了。 这里经历了一场抢劫。 广元镖局的镖师们死伤惨重,十来个人,最后活下来的就剩下少镖头林振一个人。 他躲藏在一块石头后面,在他的视线里,有五六个黑衣人,正在来回寻找他。 第六章 杀人 孩童们很喜欢和容婉相处,因为在她身边,总能够找到一些好吃的。 他们曾经亲眼见到容婉轻轻一跳,便轻而易举的跳到一颗参天大树之上。 于是他们回去后兴高采烈的和爹娘说起这件事,大人们往往也是一笑而过,并没有太在意。 悟尘,是龙潭寺的方丈,也是寺院里最为你忙碌的一个人。 整个寺院的僧人其实并不多,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来人,但即便是如此的条件,寺院里的一切依旧是处理的井井有条。 这个时候,悟尘往往会在禅房下打坐,顿悟佛理。 但现在,一个不速之客闯入了龙潭寺。 林振浑身都是血冲了进来,被黑衣人追杀到这里,无论是从体力上还是从精力上,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当他看见悟尘的时候,他下意识选择相信眼前的这一位和尚。 林振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大师,我是一个镖师,路上遇见了劫匪。他们就要杀上来了,还请大师帮我一把。” 悟尘赶忙让林振躺下,想要检查他的伤口,却看见林振摇了摇头。 “我快要死了,但是这东西……一定不能落进贼人的手上。烦请大师能否帮我将它送到京城,交给永福当铺的掌柜。对他说……我广元镖局不复重托,将镖物送上。” 林振说话的时候,每说一句话已经十分废尽了,但他还是尽量保持自己处于清醒的状态。 随后,林振忽然惊恐的睁大眼睛。 他的胸膛距离的颤抖起来,好似要捕捉空气却不能,随后身体渐渐的静止。 悟尘一直用手抵在林振的伤口上,鲜血从他的指缝里不停的流出,见到此情此景,也不由得哀叹一声,为林振渐渐合上了双眼。 林振给他的是一副卷轴,不过悟尘并没有打开。 他将这幅卷轴藏了起来,也就在藏起来的一瞬间,寺院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几个僧人被黑衣人打翻在地上,率先冲进来一群黑衣人,其中一个手里还提着一柄流星锤,整个锤子布满锋利的表面还有斑斑血迹。 他们杀气腾腾,原先要问话的僧人已经嘴角溢血,被同伴扶起来。 悟尘是在大雄宝殿接待林振的,所以这些黑衣人一进来,便见到躺在地上的林振。 其中一个赶到近前,试探了一下林振的呼吸,又检查了一会儿,转过头用沙哑的声音说:“他已经死了!” 第七章 离开 悟尘的声音很严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语调。 容婉登时就愣在原地,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分明不过说了一句玩笑话,这悟尘怎么就当真了呢。 容婉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他们要害你性命,我帮你杀他们,是在帮你!” 可无论容婉如何解释,悟尘的脸色已经是铁青的。 他紧闭着双目,用手指着门外,厉声道:“你再不走,我便将你镇压!” 悟尘的身上好似隐约浮现出了一道金光,就好像阳光洒在一个人的身上,和背后的佛像交相呼应。 这种金光,容婉十分熟悉。在她第一次向悟尘挥拳的时候,便是遇见了这样一道耀眼的金光。容婉毫不怀疑,一旦这样的金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就会像之前一样,直接受到重创。 事到如今,容婉已经明白了。 在悟尘的心里,自己和其他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一个人,无论心里多么险恶,悟尘始终认为他是可以悔悟的。 但是她,就算容婉一直待在悟尘的身边,即便容婉是在救悟尘。在悟尘的眼里,她也是错的。 容婉的头发,因为被流星锤砸中,已经披散下来。长长的头发一直垂到腰间,显得极为狼狈。 容婉露出一丝苦笑,她突然狠狠的盯着悟尘,眼神里流露出惊人的仇恨。 容婉再也没说一句话,她就这样苦笑着,忽然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犹豫。 悟尘望着容婉的背影,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闭上了嘴巴。 他站在这一地尸体旁边,嘴里默念着佛号,为他们持咒诵经,超度亡魂。 容婉一路跑了很远,她跑到了寺院外的山上,转过身,望了一眼那座曾经带给她温暖的寺院。 这一刻,那座寺院什么也给不了,带给她的只有永远的冰冷。 对啊,她是一只妖。 一只孤傲的大妖,为何要自堕身份,混迹在人群之中呢。 容婉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但和悟尘相度过的时光,总是愉快的。愉快到,能够忘记一切烦恼。 容婉忽然仰天长啸,啸声传遍山野。 随着声音的不断回荡,容婉也开始渐渐起了变化。 她不再是那副楚楚可人的女孩儿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庞大的白色妖兽。妖兽的身上长满了鬓毛,在身后还有一条长长的白色尾巴。 第八章 成婚 容婉给奚川一封书信的时候,他还在训练士兵。 身处于皇宫内院之中,却没有丝毫露出破绽。奚川就像是他的原型一样,隐藏于黑暗之中,不被别人所察觉。 他接到书信,打开之后扫了一眼,随后将训练士兵的任务交给手下,赶忙驾马离开。 奚川之所以能顺利成为将军,和他背后的势力是密不可分的。 他在被捉进镇妖塔之前,曾经是整个神都,乃至京畿地区黑市的背后主人。 老鼠生存在阴沟里,暗自构建自己的势力,而他,便是所有老鼠的头,黑夜下的帝王。 即便奚川被镇压进了镇妖塔,他的手下依旧忠诚的在完成他交代下来的任务。 这导致奚川从镇妖塔中出来之后,他的手下已经聚集了令人恐怖的势力。 这样的势力,盘根复杂,占据在神都的各个角落。 奚川也正是因为如此,才顺理成章顶替了一个赶到京城赴任的将军,随后竟然堂而皇之成为了右骁卫的将军,每天光明正大的出入皇宫。 这就是为什么容婉会调笑奚川,他舍不得他那点基业了。 奚川跑到了一座破庙里,这里虽然在京城之中,但是很少有人经过。 当初从镇妖塔里逃脱,满京城都是百骑的人,无处可逃的二人竟然找到了一间破旧的庙宇,也就是这里。 破庙很小,奚川刚进入这里,便看见容婉静静站在神像旁边,表情十分落寞。 奚川顿时就着急了,他先是出去,左右看看,见到没有人之后,便直接将门给关上。 “你也太不小心了,不知道现在开始到处找你了吗?”奚川焦急的说。 容婉俏丽的站在奚川面前,这个时候奚川才看见,容婉的脸上布满了泪水。 这一下,奚川竟然直接慌了。 他不知所措的问:“怎么回事,平白无故怎么就哭了呢?” 容婉凄然道:“我没有家了。” 这句话,竟然让奚川一下子愣住了。 他们这些大妖,生于天地,纵横四海,哪里有什么家的概念? 奚川突然想起了什么,勃然大怒:“是不是那个和尚害了你,我去帮你杀了他!” 容婉却紧紧攥住他的衣角,用力摇摇头。 第九章 九世 这一路,成婚的仪仗吹吹打打,十分热闹。 婚轿行进的速度很快,到达龙潭寺下方的村庄的时候,路旁也同样有人在围观。 奚川似乎早就打好了招呼,两旁不停的有人在祝福,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传统的婚礼,需要很多繁文缛节,可两人都是孑然一身,竟然就这样随着性子,走到这村庄里。 奚川眼神复杂的望着摇摇晃晃的婚轿,他完全可以给容婉一个盛大的婚礼。 即便在神都不行,难道天下之大,连个像样点的城市也没有了吗? 为什么,容婉偏偏要选择这样一个穷乡僻壤,来做这样一件事情。 奚川不明白,但是隐约之间,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神同样落在远处的龙潭寺。 此时的龙潭寺,悠扬的敲钟声从寺院当中响起,又是一天平静的日子。 虔诚的信众已经步入到佛堂里,跪拜焚香,祈祷平安。 在巨大的佛像前,悟尘手里敲着木鱼,闭着眼睛,默念着佛经。 “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 悟尘的手中紧紧攥着一串佛珠,看起来就像是静止了一样,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如此年纪便成为禅宗五门的魁首,悟尘的佛道修行高深莫测。 其实这龙潭寺,每一代方丈的法号,都叫悟尘。 相传在庆朝之时,龙潭寺便已经有了一位高僧,他发觉每日在房中参禅,所悟到的也不过是佛经上的道理,如‍‎‌‍同‌‍‌‎人‍‎‌‍闭门造车,很难有所收获。 恰逢当时群妖四起,到处烧杀掠夺。于是高僧悟尘便立下了一个誓言,自己的每一世,都要镇压一只大妖。 当时的一些妖王,也就是俗称的大妖,往往拥有极高的灵智。 悟尘的一生,都在和大妖们斗智斗勇,往往身处险地,最后却也是有惊无险。 有了第一次镇压妖怪的经历,第一世的悟尘便将这经历写在了案牍上,供之后自己的继承人来研究。 于是,每一世的悟尘,都秉承着先人的遗愿,云游四周,寻找妖怪。 而现在,悟尘已经到了第九世。 龙耀十八年,悟尘是和容婉在路上相遇的。 当时他们都是跟随在一个商队一起赶路的,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里,到处都是山贼强盗,还有一些军兵,如果看见落单的行人,也会去劫掠一番。 第十章 毁于一旦 那座破旧的房屋,十分简单,但每一块砖都搭建的十分严密。 容婉将帘子掀开,整个时候大家才发现,新娘子竟然没有戴盖头。 没人见过新娘的模样,但是见到容婉一席红装,唇如烈焰,竟然直接痴了。 这是一个奇怪的婚宴。 没有亲友庆祝,没有盛大的装扮。对于两个游荡在天地之间的妖怪,这不过是选择一个心灵寄托的仪式。 房屋简陋不要紧,只要彼此之间不离开,便可以了。 奚川今天特意去衙门里告假,并没有说自己结婚,因为他很担心人多眼杂,会出什么事。 毕竟,在京城里的将军们,可是和这里穷乡僻壤的村民们不同。每一个被通缉的人,都在他们的脑海里刻上了影子。 给了那些村民钱之后,奚川便让他们离开了,自己一个人则是走进了这件屋子。 他一推开门,却看见容婉坐在床上,痴痴的望着整间屋子。 屋子里,一尘不染,似乎始终有人在摸摸打扫。 容婉这样看着,眼眸里忽然涌现出了一道泪花。 “奚川……我恐怕,没法嫁给你了。” 这一句话,容婉好似用光了全身的力气。 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心里,已经完全被那个和尚所占据。 这个在镇妖塔里无数个日夜咬牙切齿所怒骂的人,容婉原本一直痛恨,却不知不觉中,思绪全被他所占据了。 因为赌气,想要把自己嫁出去,想要气一气这个和尚。 可她现在后悔了,她发现,自己一旦嫁出去了,恐怕就真的回不去了。 她十分怀念,和悟尘一起度过的日子。 想到这里,容婉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奚川。 她抬起头,发现奚川的表情很是怪异。怎么说呢,就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你走吧,我知道的,你的心并不在这里。”奚川用温柔的语气说道,他从来都是这样和容婉说话的。 容婉点点头,她连忙冲出屋子外,向着龙潭寺的方向跑去。 容婉的心里,已经全被悟尘所占据。 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发现一直埋伏在寺院旁边的人。 第十一章 吸引注意 奚川费劲的喘着气,但还是把刀从自己心窝里拔了出来。 一团鲜血顺着伤口里流淌下来,奚川确信,他已经受了十分严重的伤。若是普通人,恐怕这一下早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奚川虽然了解捉妖司的每一个人,但是他不知道,捉妖司的每个人都几乎是身经百战。 那两名军士本来就对奚川十分怀疑,等到他露出了狰狞的面孔的时候,一把刀直接捅进他的身上。 而且这两个人竟然没有丝毫的犹豫,出刀又快又狠。 奚川在重伤的情况下杀了一人,另一个人却直接抛下同伴向另一个方向逃走。 在雪地里追逐了很久,总算才将这个人给追上了。 “没想到,竟然连京城里的禁军都被你们渗透进来了。”这名军士捂着肚子上的伤口,鲜血在地面上留下了十分清晰的印记。 奚川眼神里满是冷漠,他拔出刀一步步走到军士的面前。 之所以用刀,是因为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等到捉妖司查到这两具尸体之后,即便是调查,也不会想到是妖杀了他们。 奚川提着刀,当他的刀就要落下的时候,原本寂静的山林里忽然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在雪地里,鞋子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其实很小的,但是奚川的洞察力惊人,他竟然惊讶的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包围了。 那个已经重伤的军士,脸上露出一副计谋得逞的笑容:“你以为你将我们都杀了就能高枕无忧了?我们捉妖司在这附近的布置,除了大人谁也不知道!” 奚川顿时大怒,他打算赶紧将眼前的这个人给杀死,然后逃离这里。 可是当他正要动手的时候,后背却忽然响起了破风的呼呼声。 奚川连忙伏下身去,躲过忽如其来的的一击。 不知道什么时候,荆良冲了出来,两柄锋利的斧子重重落在雪地里。如果奚川当时没有躲避及时,恐怕还真的就被这斧子给砸中了。 荆良带着一群人,已经将这里给团团围住。 他又从背后抽出一把横刀,皱着眉头打量奚川:“骁卫的将军?” 在地上坐着休息的军士大叫:“大人,他是妖怪!” 荆良眼中顿时闪过一道精光,他大笑道:“好,今天刚出来就让老子遇见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帮骁卫的人清理门户!” 第十二章 尘缘散尽化为魔 秦,龙耀十八年。 众所周知,火鼠的毛皮是十分坚韧的,甚至遇见火焰也不会燃烧起来。 这样的皮子,可以做一件十分神奇的衣服。衣服如果脏了,只要放进火里烧一烧,灰烬便祛除干净了,而布却没有一点被烧过的痕迹。 这样的布料,自然让很多人趋之若鹜。火鼠被大量屠杀,近乎灭绝。 奚川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出山的,原本身为大妖,他打算在这乱世当中一直隐居不出,最后修成妖仙的。 可是当他目睹自己的亲朋好友一个接着一个死去,奚川最终还是忍不住了。 那些火鼠,有的或许连灵智的没有开启,渴了就去喝水,饿了就去找吃的,每一天都是被本能驱使自己。 但即便如此,奚川对它们还是有感情的。 奚川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这些凶手,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他去找了那些猎人,把他们的亲人也通通给杀死。 可惜,当时出山的他,早就被捉妖司给盯上了。 奚川自认为自己做的没错,人杀死了他的亲人,他又杀死了这些凶手的亲人,这很公平。 公平,建立在双方的实力对等的情况下。 奚川很快就被镇压了,他没有想到,那些看起来一掌就能拍死的人,对付起他来竟然手段层出不穷。 奚川很快被关进了镇妖塔,当进入这里的那一刻,奚川就已经绝望了。 这就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囚笼,里面全都是一片黑暗,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奚川找到了几个光亮,想要跑过去,却被一声厉喝给赶了出来。从里面传出来的气息,让他都感觉到心惊肉跳。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如同银铃一样的笑声传了过来。 “喂,大个子,你是新来的吧?” 奚川转过头一看,就瞧见一个身材娇小可爱的少女站在他的身后,正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来回扫视着他。 这女孩儿,便是容婉。 容婉喃喃自语的说:“这可奇怪了,进入这里的,每一个都是天不怕地不怕,还要叫嚣着出去。你倒好,进来了也没动静,要不是我不认识你,我还真认不出来你是新来的。” 容婉说完,指了指他刚刚前往的光亮处,说道:“那里住的是穷奇,很少有妖怪敢靠近的。你要记住了,如果碰到这些光亮极盛的地方,最好还是躲得远远的,千万不要和他们起冲突。” 这,就是奚川和容婉的第一次见面了。 从此以后,火鼠便跟着容婉,这也正好避免了一次皮肉之苦。 第一章 女状元 神功二年二月初九。 位于神都城东面的贡院前,已经人山人海。 贡院坐北朝南,被高大的围墙围住,大门更是修建的十分气派。大门前方,巨大的圣人雕像十分醒目。 门前竖了两块牌子,左书“开科取士”,右书“为国选才”,门匾的“贡院”二字,据说是秦高祖皇帝所题,苍劲有力。 门前站了很多人,看打扮都是读书的学子。 他们也确实都是佼佼者,凡是有资格站在这门前的,无不是天下的俊才。 一名读书人,若是想要通过科举出人头地,首先需要经过童子试,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三个环节,脱颖而出的便是生员,也就是俗称的秀才。 随后还有乡试,从乡试中被选出来的,被称为举人,也就拥有了做官的资格。 此时在贡院门前的,便全都是举人。 这些举人来自大周的各个地方,最远甚至从崖州不远千里而来。 如今,这些人全都来到此处,参加三年一度的会试。在这其中,除了举人,太学、国子监以及苍云书院的学子也可以参加,当下站在空地上的便足有上万人。 然而最终,只会从这些人当中选出三百人作为贡生。 想要鲤鱼跳龙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今年的考试和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因为在门外等候的人,多了几名女子。 朝廷当中是有几名女官的,但是这些女官大多数都是女皇直接提拔上来,并没有经过正规的科举。 而现在,站在人群中最前面的,便有几名莺莺燕燕的女子,引人注目。 “时辰到,众生入场。”一名大儒高声喊道。 在门前一直等候的人,这才全都缓缓进入。 大门关上,会试一共会进行九天。这九天的时间,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同样也无法进来。 ……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从会试当中选‌‌拔‌‍出‍‍‌‎‎来‌‎‍的三百人,进入到皇宫之中,参与最后的殿试。 让人瞠目结舌的是,这一年的状元,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状元,竟然被一个名叫甄寒梦的女子给抢夺了。 第二章 皇帝心腹 孟浩愣神的功夫,状元游街的队伍已经快要离开他所在的地方了。 孟浩心里一紧张,他赶紧把伸出去的篮子给收回来,生意也不做了,冲着女状元甄寒梦的方向就跑了过去。 道路两旁,其实都有军士在维持秩序。 所有人都想要一睹女状元的芳容,他们纷纷涌了上去,一时间负责秩序的士兵们压力倍增。 一个校尉直接把刀‍‎‌拔‍‌‎出‍‌‎来‎‌,大喝一声:“都给老子退后,谁再拥挤,老子把他给砍了!” 说完,校尉恶狠狠的瞪着人群一眼。他那张凶恶的脸,果然吓退了不少人。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唯独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孟浩。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妻子,哪里就肯这样罢休,忙不迭的冲进去。 也是巧合,或许根本没有人想到,在士兵们看守的情况下,竟然还有人出了出来。 在所有人都愣神的功夫,就看见孟浩大喊:“秀兰啊,我们回家吧!” 这一下,所有人都惊呆了。 孟浩跑到了甄寒梦的马前,拽住甄寒梦的脚踝,便不松手了。 今天,甄寒梦穿了一双小巧的绣花鞋,被孟浩这一拽,顿时白皙的脚踝就显露出来。 无论是谁,都已经潜意识中,把孟浩当成了跑出来的登徒子。 甄寒梦瞥了孟浩一眼,眼神里却泛起一丝厌恶。不过这眼神很快就消失了,她冷冰冰的看着孟浩被军士们给拖走,面无表情。 孟浩被士兵们狠狠暴揍了一顿,原本身上挎着的竹篮也掉落到了地上,里面的炊饼散落一地。 校尉恼怒不已,他负责今天的防卫,被人突破了防护,这让他的脸上很没有面子。 看见孟浩还要跑过去,校尉又是一拳砸在孟浩的脸上。 这一下,孟浩的牙齿都飞出来了,嘴里全都是血。捂住自己的脸,表情十分痛苦。 校尉恶狠狠的说:“小子,这一次先给你个教训,再敢过来,直接把你杀了!也不撒泼尿自己照照自己,就你这熊样,能配的上状元公?呸!” 校尉带着士兵离开了,剩下一群人则是围在旁边议论纷纷,他们都在嘲笑孟浩。这个人,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孟浩狼狈不已,他挣扎着站起来,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些炊饼,这一天算是白干了。 他强忍着心头的悲凉,难道妻子真的不认识自己了? 一个知道事情真相的邻居,不忍心孟浩如此,便出言提醒道:“孟老三,那女人是新科状元,叫甄寒梦,可不是你婆娘秀兰。咱们一块长大的,秀兰连碰书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成为状元呢?” 那人随后又叹气道:“我看啊,你就是想你老婆想多了。应该只是长得相似罢了,要我说啊,你和秀兰也没有孩子,不如再娶一个得了!你老爹就你一根独苗,你也不忍心,让你家绝后吧?” 孟浩强忍着剧痛,望着远处喧嚣的人群。 旁人不知道,但是孟浩清楚,自己妻子的脚踝上有一颗痣。 连痣的位置都是一样的,更何况面容如此相似,孟浩的眼神从未如此坚定过,因为他确定,那就是自己的妻子。 …… 在街上发生的一切,只是一段小插曲。 第三章 追凶 科举结束后,神都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只是街头巷尾,百姓平时谈论最多的,便是那个头一次听说的女状元。 据说当时见过甄寒梦容颜的人,回去之后都在大肆吹捧,这就越传越神了。 神都里的热闹,仿佛将笼罩在整座城池上空的乌云冲散了一些。但是只有身处黑暗当中的人,才能清楚它的可怕。 教义坊又多了一具尸体。 这已经这些天来第七次出现尸体了,前面几次,都是一些武侯受到了袭击,随后不见踪影。 金吾卫搜查周围,最后才找到那些已经破破烂烂,不‍‎‌‎成‎‍‍‌‎人‌‍‌‎‎样的尸骨。 经过鉴定,这些人身上都有被啃食过的痕迹。也就是说,他们被杀害,是因为有人要吃他们。 或者说,不是人。 传闻有人在这里发现了一只庞大的怪物,说不清楚到底长什么模样,经常会在夜里袭击落单的人。 有的是在自家院子里死的,有的则是武侯,在夜晚巡逻的时候和同伴离开。 那个怪物很谨慎,只杀单独的人,把人抓走之后便很久不见踪影。它知道有人在找它,因此出现的频率也很没有规律。有的时候十天出来一趟,有的时候上午抓了人,下午又出现了,让想要将它绳之以法的人恨得牙痒痒。 捉妖司校尉徐霄,就是这个时候来到教义坊搜查的。 跟随他一起的,还有五十来个人,他们假装成普通的武侯,和平常一样在巡逻。 为了引诱那个怪物出来,徐霄装作脱离了队伍,拐进了一个偏僻的巷角之中。 这个巷角其实是一个死胡同,一旦那个怪物出现,只要徐霄发一个信号,四周早就埋伏好的军士就会将这里包围,将怪物直接抓获。 可是等了很久,始终没有看到徐霄的信号。 众人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赶紧去找,这才发现,徐霄已经死了。 徐霄死的很凄惨,怎么说呢,他就像是被人狼吞虎咽下一样,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缺少了很多块血肉。 一些骷髅骨架还散布在外面,鲜血已经汇聚成一条小河,流淌在石砖缝隙当中。 这怪物原本会将尸骨藏起来,但现在可好了,更加猖狂起来,居然直接把尸体摆放在捉妖司的眼前了。 …… “大人,这便是我们所掌握的所有情况了!”一个士兵回答道。 此时,徐霄死的时候所待的巷角外已经被封锁起来,手持长刀的军士站立在左右,不让任何人接近。 在唐云的手里拴着一条锁链,三头犬那三颗庞大的头颅同时低下,鼻子仔细的嗅着。 唐云沉声说道:“徐霄死后,这条街上还有没有经过?” 士兵连忙摇摇头:“大人您吩咐过,我们早就已经让人在这里看着了,外人是进不来的。” 这个时候,三头犬忽然变得焦躁起来。 那三个骇人的脑袋四周观望着,它的鼻子到处嗅着,那张血盆大嘴一直在低声嘶吼,显得十分暴躁。 唐云跟着三头犬就冲了出去,三头犬好似闻到了什么气息,一路根本就没有停顿,跑的极快。 街道上的行人见到这幅模样,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三头犬一路冲到了一座豪门大院门前,在这大院的门前站了不少护院,手持棍棒阻拦住三头犬的去路。 第四章 黑狗 这突兀的吼声无比凄厉,而且声音当中,好似带着一丝惊恐。 唐云知道自己绝对是找对了,伴随着吼声响起,远处的王府一片房屋之中,又响起了尖锐的叫声。 这一次更明显了,这是人的叫声,而且是女人的。 王府深处有一群女眷,这个时候也都匆匆忙忙跑了出来。见到唐云手里拽着的那一条凶恶的三头犬,也都跟着发出尖锐的叫声。 没有时间理会这些女眷,唐云直接冲到一间阁楼里。 那吼声就是从阁楼里传出来的。 这时候,似乎因为唐云赶到的缘故,里面的那吼声更加大了。 三头犬已经不受控制了,突然挣脱开唐云手中的锁链,直接冲入到阁楼里。 阁楼看起来十分清净,也不知道是谁住的地方,就听见里面尖叫连连,从里面跑出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衣着华贵,不过脸上却写满了惊慌。他的衣服就好像是刚刚才穿好一样,显得极为狼狈。 “这是什么怪物……把他赶出去!”年轻人大叫道。 唐云眼神一凝,直接冲入到阁楼里。 这里很是昏暗,但是唐云一进来便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那种气味,是无数血腥气混杂在一起才会形成的。血腥气一直从后院飘了出来,唐云撞开一道门,来到后院。 “大胆狂徒,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擅闯这里,信不信我告诉我父王,把你极刑处死!”年轻人拦住唐云的去路,大声嚷嚷着。 这个人,应该就是楚王唯一的儿子了。 楚王虽然平庸,但是基本的才智还是有的。可是不知道为何,他的儿子却好像是脑袋少了一根弦一样,从小便是心智不全。 楚王后来一直没有其他的孩子,而他的儿子,请了京城里很多的名医来看,都没有办法治疗好。 没有办法,楚王只好给他一个世子的名号。最起码他身份尊贵,也不用担心饿死。 说他心智不全,其实也不准确。他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正常的,但是一旦有什么契机出现,他便会发起疯。有的时候就像是疯子一样大呼小叫,有的时候却又像小孩子一样啼哭不止。 为了防止世子丢王府的脸面,楚王只好将他禁足在府中,平日里也不准他出门。 这后院,到底有什么呢? 就连唐云也有些好奇,这个时候,三头犬的声音越来越远,唐云知道,一旦让三头犬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范围,恐怕他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于是唐云直接推开了楚王世子,来到后院。 一来到后院,他就愣住了。 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简直就是一座大型的屠宰场。 原本十分清幽的后院,地面上居然全都洒满了令人触目惊心的鲜血。 而在这些被鲜血浸满了地面上,竟然出现了不少人体的器官。就好像从人的身上活活摘除下来一样。 就在唐云来不及细看的时候,忽然三头犬怒吼一声,撞破了一道篱笆。 在篱笆的后面,凭空出现了一条奇怪的狗。 这是一条黑狗,浑身漆黑一片,但最为奇怪的还是它的体形,虽然没有三头犬庞大,但是相对于普通的狗来说,已经实在算的上是巨头犬了。 第五章 疑犯画像 黑狗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唐云,但是下一刻,它就后悔了。 唐云伸手直接抓住黑狗的脖子,和三头犬一样,他好像直接按到了什么要害地方。 只听见咔吧咔吧的声音传出来,黑狗就如同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顿时变得四肢发软,倒在了地上。 唐云的靴子直接踏在黑狗的脸上,没等黑狗说话,唐云另一只手已经拔出刀,揪住黑狗的一只耳朵,手起刀落,那只耳朵带着血就落在地上。 对于普通的狗来说,揪住它的耳朵都会极为疼痛,更不要说把耳朵直接给割下来。 黑狗连声惨叫,它跪倒在唐云面前,不敢动弹丝毫。 此刻,唐云冷漠的声音又传入到黑狗的耳朵里:“我的耐心有限,若是再不说,另一只耳朵也别要了吧。你既然能诞生出灵智,就不想再发变回去吧,你难道想要像它一样不成?” 说完,唐云指了一下在那里舔着爪子的三头犬。 黑狗打了个寒颤,开玩笑,变成那样的畜生,那可不是他想要的。 黑狗连忙交代起来。 原来,这条黑狗,本来是楚王世子从黑市里买来的一条恶犬。 它原本是浑浑噩噩的,不能开口说话,只能做一条畜生。 饲养凶猛的猛兽,这在京城的纨绔圈子里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毕竟这些在京城里的富贵大少爷平时太闲了,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就有了一种斗兽的风气。 可是后来这楚王世子不知道从哪里找来方法,听说给猛兽吃人肉,就能让它更加发狂,更加凶猛。 随后,楚王世子便托人找了一些死囚犯的尸体,用来喂养这条黑狗。 听到这里,唐云的表情有些怪异了。 这些大少爷还真是不知者无畏啊。 如今女皇已经开始刻意剪除前朝的皇族势力,像楚王这样的王爷,平日里也是如履薄冰,步步小心。 如果被御史知道这件事,绝对会有铺天盖地的弹劾奏章落在女皇的书案上。 后来,这黑狗果然变得更加凶残起来,在数次斗兽的过程中都轻易将对手给杀死。 但是就连这楚王世子也不知道,黑狗在这过程当中,竟然产生了灵智。 每当深夜的时候,黑狗就会偷偷出去,杀死一个人,先是带到自己的窝里慢慢享用。等到吃完了之后,因为担心有人发现,便把剩下的骨架子再扔出去。 都说狗喜欢吃骨头,但是黑狗更喜欢吃血肉。 黑狗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了,因为有一个人已经忍不住了。 捉妖司士兵一路跟过来,听见他这么说话,有一个士兵忽然拔出长剑就冲向黑狗,还好被同伴及时拦住。 那个士兵大叫:“大人,让我把他杀了,替徐霄报仇!” 这个士兵,是死去的捉妖司校尉徐霄的结拜兄弟。 徐霄死后,他一直想给徐霄报仇。 士兵的杀气,已经彻底将黑狗给吓傻了。如果是平常,黑狗是完全不会怕这些人的。 可是现在,唐云的刀就抵在他的脖子旁边,只要稍微有些反抗的意思,它毫不怀疑那刀会把它的脑袋给砍下来。 黑狗连忙大叫道:“别激动,你的朋友不是我杀的!” 第六章 琼林宴 没有再给楚王多说的机会,唐云转过头不准备理会他。 就算他不说,他相信,在场的有这么多军士,总还是会传出去的。 到时候,御史台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无数压力之下,楚王估计连自己的王爵都很难保住。 这只是一个偶然诞生出灵智的妖怪而已,让唐云更感兴趣的,是那个新科状元。 唐云还不信这黑狗会说谎,因为它若是说谎,完全可以编造出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妖怪都杀了徐霄,根本没必要把矛头指向一个陌生人的身上。 唐云向杜成打听这个女状元,毕竟他和荆良每天都在外面奔波,朝中的很多事情都不是很了解。 一提到女状元,杜成直接就来了兴趣。 杜成连忙说道:“这甄寒梦据说师传苍云书院子风大儒,虽然年纪轻,但是学问却不低。当时一篇策问,论及天下形势与民生朝政,那可是字字珠玑,堪称为传说中的锦绣文章。” 唐云问道:“这女状元,会武功吗?” 杜成这一下就有些迟疑了,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苍云书院里的学子,一般文武都要学习,想来这甄寒梦应该也是会一点的。” “那若是对上衙门里的校尉,胜率几成?”唐云接着又问。 杜成立刻就摇摇头:“那不可能,咱们衙门里的校尉就那么几个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了。他们都是历经过沙场的人,就算那个甄寒梦在苍云书院一直学武功,恐怕也很难是对手。” 杜成旋即又想了一下,说道:“不过,如果这校尉受了重伤,说不定的甄寒梦还真有机会能取胜。” 这给唐云提了一个醒,那就是,在校尉受伤的情况下,如果甄寒梦突袭,很有可能会将校尉给杀死。 然而,徐霄的死,确实很是怪异。 他身上到处都是咬痕,就好似有怪物从他的身上活生生给撕咬下来的一样。 难道说,那个甄寒梦也是妖怪? 唐云和杜成商量了一下,杜成认为,直接派人过去拿人恐怕不太妥当。 毕竟现在的甄寒梦,已经算是女皇身边的红人了。捉妖司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甄寒梦的不对劲。 更何况,若她真是妖怪,大队人马过去反而会打草惊蛇。 唐云问道:“现在甄寒梦在哪里?” 杜成回答说道:“想来应该是在翰林院当中,她如今是在翰林院里积攒经验和阅历,绝大多数时候是在翰林院里待着的。” 杜成又想起了什么,说:“今天晚上会举行琼林宴,甄寒梦绝对会前往的,我们可以在那里堵住她。” 琼林宴,和鹿鸣宴一样,琼林宴属于科举四宴的中的一种,是为新科进士们准备的宴席。 这些宴会都是朝廷为进士们准备的,文进士举办琼林宴,而武进士则举办会武宴。 这几年夏官为了有意压文官们一头,特意将会武宴举办的十分盛大,甚至远远打过琼林宴。 只不过,琼林宴在人们的心中,依旧是一个神圣的宴会,很多击破脑袋想要进入到其中。 想要抓住甄寒梦,琼林宴是最好的地方。 毕竟,翰林院可不是随便能进去拿人的地方。 第七章 突破口 “甄寒梦,请吧!” 唐云声音十分冷漠,张开手掌指向一旁,示意到那边去说。 而捉妖司的军士们,便将围在四周的进士们全都给推开了。 那些进士刚刚被授予了官职,很多人家里还有一些势力,属于官宦子弟,本就是年轻气盛。再加上唐云和手下都是穿着便装来的,登时之间便大怒起来。 最先开口的那个齐仁,好像有意想要在心上人面前表现自己,直接拦在唐云的面前,说道:“捉妖司卿?你来这里做什么,今天是陛下亲赐的琼林宴,群贤汇聚,若是出了意外,你承担的起吗?” 唐云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扫了一眼眼前这个冲出来的混小子。 他难道真的以为,这样就能够打动甄寒梦的心?唐云甚至能够看见甄寒梦眼中的厌恶,这个人啊,真是不知所谓。 唐云揪住齐仁的衣领,一把就把他提到一边去了。 “如今你们也是朝廷的官员了,上官办事,有你插嘴的份吗?一边去!”唐云呵斥一声。 这,其实是在帮齐仁。 如果甄寒梦真的是妖怪的话,他和甄寒梦混在一起,对他将来的仕途很不利。 但是很显然,齐仁没有想到唐云的心思。 他大吼大叫着,要上书弹劾唐云。 杜成在旁边冷笑道:“他一个进士出身,最多在外地做个主簿就不错了。你如果是进士及第者,我或许还能高看你一眼。但现在,还不速速离去,难道想在这里给你师父丢脸吗?” 齐仁脸色涨红,他嘴唇哆哆嗦嗦的,忽然捂着脸跑开了。 “甄姑娘,请!” 唐云将甄寒梦请到了一边,脸上带着一丝冷漠,忽然厉喝一声:“你到底是谁!” 说完,唐云直接把手按在刀柄之上。 这是一招当头棒喝,很多情况下,心里有鬼的人都会露出破绽。 可甄寒梦却没有丝毫被吓到,反而冷静的看着唐云,道:“唐大人想要说什么?” 唐云紧盯着甄寒梦,忽然笑道:“没有,最近查案子,发现有个罪犯很像姑娘,所以一时之间认错了。”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跑过来一个人。 这人身上穿着一件普通的布衫,脸上带着焦急的表情,见到甄寒梦在这里,眼睛一下子都亮了。 第八章 苍云书院 虽然时候有些晚了,但是为了抓紧时间,唐云和杜成还是赶忙去了苍云书院。 苍云书院位于神都城的西郊,明义坊西边的一座山上。这座山就是在城池当中,占地极广。而整座山,都是属于苍云书院的范围,由此可以看出,苍云书院在神都的地位。 当初建立苍云书院的人,是天下最后一位亚圣,从此之后世间再无亚圣出现。 进入到戌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四周的坊市笼罩在一片黑暗当中,唯有山上的苍云书院里还有灯火在照耀着。 和太学与国子监一样,凡是从苍云书院里走出来的学子,也同样有资格参与最后的会试。 只不过,想要进入苍云书院学习,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即便你是皇亲国戚,位高权重,但是没有真才实学的话,是根本进入不了山门的。苍云书院每过几年都会有考试,来招收天下读书人。而这考试,甚至比科举还要激烈的多。 毫无疑问,能够进入到苍云书院读书的人,都是从无数人当中选出来的佼佼者。 唐云和杜成站着的这条街,名叫圣贤长街。 这是一条笔直的街道,地面上用砖石铺成,十分整洁。 而在街道两侧,许多店铺已经关了门。杜成看着四周,感叹道:“自从入仕之后,就很久没有来这里了。当初我们在书院读书的时候,最清闲的日子便是抽空来这酒楼里吃点饭,喝个小酒。” 唐云笑道:“你现在也可以来,而且不用像从前读书一样担心银子不够了。” 杜成从前还是个书生的时候,曾经请人家吃饭,最后结账发现没钱,只好做了一首诗送给掌柜当作酒钱。 最后杜成高中,后来又去步步高升,他的那首诗也是水涨船高,据说最后被店掌柜当成了宝贝。这也是捉妖司里的一个趣闻。 杜成摇摇头:“物是人非啊,当时的心情已经不在了,况且当初一起吃酒的人,也是天南地北,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吧。”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到了山门。 得知两人的身份和来意,在书院门前的侍卫查验了一下两人的腰牌,便让他们进去了。并且还叮嘱说,如果要抓人的话,最后动静小一点,现在还有很多人依旧在刻苦读书。 杜成说道:“我知道子风大儒在什么地方,走吧。” 两人步入到书院之中,这里分明有很多人,但是却十分寂静。 在院子里有无数盏灯照耀着,将每个角落的黑暗全部驱散。唐云甚至见到很多人,手持卷宗,即便见到唐云和杜成两人,就只是愣了一下,便继续看手里的书。 杜成小声解释:“书院里有很多‘书疯子’,他们半辈子就只知道读书,就是咱们刚才看见的这些人。” 杜成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不过,如果整个书院都这样的话,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恐怕大考马上就要来了,如果位列最后几名,可是要被书院赶出去的。” 唐云顿时就明白了,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和前世没有什么区别,他还记得,自己当初上大学的时候,每次到期末那一阵子,在图书馆里通宵达旦,日夜苦读。 两人走在这苍云书院中,便感觉到一股浓郁的读书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的用功,一路上,杜成都在不停感慨。 第九章 摆摊 子风大儒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竟然让唐云心底一颤。 他确实不属于这个时代,说是江南道临州人,实际上他根本就没在临州城里待过,当他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时候,正好就在临州城外。 当时兵荒马乱,隐约之中,只能见到临州城那副破旧的门匾。 唐云心里一震,但是他并没有在这里明说,而是对子风鞠了一躬,说道:“晚辈有空再来拜访您。” 杜成心里以为,子风说的是唐云来自漠北的事情,也就没有多想。 离开子风的屋子,唐云心里的震撼还是没有平息。 他一直在寻找自己曾经世界的痕迹,渐渐的,已经将近绝望了。 莫非,这个子风知道什么线索不成? 正在唐云思索的时候,杜成忽然在旁边喊他:“大人,大人?” 唐云回过神来,杜成连忙说道:“大人,听说你熬了好几夜了,要不今天还是回去早点歇息吧。” 唐云摇摇头:“没事的。对了,你刚才从子风大儒那里,打听出来什么没有啊?” 杜成眼神郑重的说道:“我还真的打听出来一些东西。” 原来,刚才子风回答的虽然不多,还是还是暴露出了一些问题。 首先,就连子风也不清楚,甄寒梦的来历。 他看中的是甄寒梦的天赋,而不是她的过去。至于她所说贫困的家庭,子风并没有去深究。 但是,疑点就出在这里了。 杜成说道:“那座道德塔,只有闯入到最顶层,才有机会成为亚圣。可是至今,也只有开创苍云书院的那位亚圣做到过。” “按照甄寒梦的年纪,就算她从小就一直不停的学习,我想她也很难闯进二十层。我是不太相信她会有如此本事的,人非生而知之,就算是再天赋异禀的人,也绝不可能有如此本事。” 唐云在旁边补充:“除非,是有妖怪占据了她的身躯。让她看起来像是人,其实内心早就已经换了另一个灵魂了。” 杜成点点头,问道:“大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她之后可是要在皇宫里任职的,一旦做出什么事情,后果难以想象。” 唐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叹气道:“没有真凭实据,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这不是一个普通人,说要死可以直接上门去拿人。 自古以来第一个女状元,甄寒梦可是作为天下人的焦点,在加上又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每做一件事,都会引起天下人的关注。 冒然的行动,不但可能会打草惊蛇,甚至会让女皇生起厌恶之心。 唐云说道:“荆良不是快回来了吗,让他去盯着那个孟浩,说不定能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出来。” …… 次日。 又是一个绝好的天气。 阳光照射下的神都,依旧是一派繁荣的景象。 孟浩很早就起来了,他已经活好了面,今天要去街上卖饼子。 南市和北市是不用想了,想要在那里摆摊,就继续交昂贵的摊位租金。这对于清贫的孟浩来说,是根本难以支撑的。 第十章 嚣张武侯 “这街可是朝廷的地,你们这群刁民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交租也敢在这里摆!通通给我砸了!” 一个领队的武侯大叫道,随后他的手下一拥而上,将不少摊位掀翻在地。 有个摊位是卖一些发簪梳子铜镜之类的小物件,被这么一砸,很多东西直接就毁了。 摊主是一个中年妇人,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棉袄。棉袄已经有很多破损的地方了,一些布条随着寒风来回飘荡。 她直接跪倒在武侯面前,哭喊道:“不能收啊,俺还有个年仅一岁的孩儿,都靠这些东西养活啊。” 武侯根本不管,上去继续砸她的摊位。 所有东西都被摔落在地上,撒的到处都是。 妇人急了,她死死拽住武侯的裤脚,苦求道:“你把东西都砸了,我们拿什么吃饭啊。官爷,行行好,俺这就离开。” 她这个举动,明显惹怒了武侯。 武侯一脚把妇人踹到一边去,大叫道:“你这刁民,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交租钱,这就是代价!” 妇人被踢得浑身都是伤,抱着脑袋开始大声哭泣。 她的哭声混杂在一片吵闹声中,十分刺耳。 很多小贩确实是以此赖以生存,见到自己的生计都快保不住了,连忙哭喊着跑过来要阻止。 他们的这些举动,更加激起了武侯们的愤怒。他们提起棍子,不由分说的一通乱抽。 一个摆摊的老者脑袋被抽了一下,顿时冒出了血,倒在血泊当中没有了声响。 孟浩的摊位,也被武侯看见了。 他早就开始忙着收拾,却被几个武侯直接给拦住。 一个人从他的面前拿了一张饼,随后咬了一口,张开手对着孟浩:“钱呢!” 孟浩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哀求的表情,他哀声说道:“各位老爷,小的这是小本生意,是在交不起租金啊!” 按照武侯们平时说的,租金可是要一天五十文。 而今天却要交三倍,也就是一百五十文,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孟浩卖一个炊饼才赚三文钱,除去了成本,顶多也就赚一文钱罢了。 孟浩苦苦哀求,武侯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不耐烦的表情。 他抽出手里的棍子,直接就将孟浩给抽倒在地上。孟浩护住脑袋,而武侯却根本不论他的死活,举起棍子狠狠的抽。 这个时候,一个潜伏在四周的捉妖司士兵已经走出来了,来到荆良身边。 士兵小声说:“大人,我们要不要去帮忙啊。” 荆良转过头望去,其他的士兵也是摩拳擦掌,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显然,这些人的行为已经彻底惹怒了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武侯走过来,看见一个卖糖葫芦的男人,大声叫道:“看什么看,交钱!” 荆良点点头,不动声色的冲武侯招招手,说:“你过来,我给你钱!” 武侯看见这男人还真的从口袋里拿出钱了,不由得大喜,赶紧走了过去。 只是他刚走过去,荆良忽然拽住他的衣领,猛地拽到自己的身边,随后一个手刀砍在他的脖子上。 荆良的力气很大,武侯直接昏厥了过去。 荆良拽住武侯,将他拖进角落里,随后说道:“听好,现在不要轻举妄动。我们是来潜伏的,别暴露自己的身份。” 第十一章 同一张脸 当时武侯们离开,就是走的这条拐角处的小巷。 此时,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接二连三地从小巷中传出来。 荆良心里很急,他伸手做了几个手势,一直隐藏在周围的士兵会意,也跟着向小巷里跑去。 一到拐角处,荆良顿时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那些惨叫声逐渐平息下去,唯有死一般的寂静。 原本用石砖铺的很是整齐的地面上,仿佛被鲜血洗过一般。 有一个武侯坐在地上,背靠墙壁,一只手还捂着自己的脖子。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鲜血依旧从他的手指里不停流出来。 剩下的武侯,也是东倒西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经没有了呼吸。 在小巷的尽头,有一个影子,手里还抓着人。 那个被抓的人,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两条腿不停蹬着,但没有一点用处。渐渐的,这个人的力气也开始被耗尽,随后两条腿无力垂下,已经死了。 荆良心里狂跳,他知道终于等到了! 本来把他叫过来,是为了潜伏下来,探查一些情报。荆良没有想到这么快,事情就出现了转机。 这个人,肯定是有问题的。 这才仅仅一会儿的功夫,就能把这些武侯都给杀了! 可惜,小巷太过偏僻,站在这里只能看见一团黑影,根本无法看清楚那个人的脸。 荆良顿时就把刀给拔出来,大喝一声:“站住!” 那个人头歪了一下,似乎瞥了一眼荆良,随后就像是丢到垃圾一样,将手上的人丢到一边去。 荆良的速度很快,冲着黑影狂追不舍。 这黑影动作十分灵巧,小巷的尽头明明是一个死胡同,但是黑影轻轻一翻,就从墙上翻过去了。 荆良紧随其后,他两只手抓住墙壁的边缘,正要向上冲去,忽然感觉到一阵劲风吹过。 荆良的脑袋赶紧歪了一下,躲过了凶狠的一爪。 那人见一击不中,顿时起了跑的心思,落到地面就冲着远处跑去。 他要跑,荆良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荆良猛地大喝一声,从背后抽出一把飞刀,对着黑影就投掷了过去。 第十二章 后院拼杀 对于两人同时出现,唐云似乎早就料到了。 唐云来回看着甄寒梦和那个女人,笑道:“原来如此,本来我的心里还有疑惑,但是见到你们都在,我就放心了。” 唐云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心里却十分警惕。 他不动声色的挪动到一座假山后面,这里是那个女人原先待过的地方。在这空旷的地方,如果两人同时发起攻击,他可以找一个靠背。 甄寒梦将唐云所做的一切看在眼里,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冷笑:“唐大人,你知道了什么?” “你的破绽太多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怎么会成为状元。况且你在苍云书院的表现太耀眼了,耀眼的有些反常。” 甄寒梦冷笑道:“难道就不准我天纵英才么,唐大人,你管的未免也太宽了一些。” 唐云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反问道“我在想,你辛辛苦苦从镇妖塔里逃出来,为什么不选择逃走呢?” 说完这句话,周围的气氛顿时变得冰冷许多。 唐云忽然发现,两人似乎正在向他靠近。隐约之中,还带着一丝杀气。 想动手? 唐云将刀指向甄寒梦,冷声道:“再向前一步,定斩不饶!” 甄寒梦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继续迈步向前走,一边走,脸上的笑容越发冰冷。 “原来你根本就没有充足的证据,没错,就算是杀死你手下和那些恶棍的人长得我的脸,但也依旧无法定我的罪啊。我还是得到皇帝宠信,而你呢。唐大人,诬陷同僚的罪过,你确定要做吗?” 甄寒梦的脸上充满自信,但是唐云,却在这时候笑了。 他说道:“你根本不知道,陛下对于从镇妖塔里逃出的妖怪,有多么重视。我如今位同九卿,其实都是拜你们所赐。不过我很奇怪,传说中的莲妖都是和善的,为什么我总感觉你的身上,有股戾气呢?” 当提到莲妖的时候,唐云注意到,甄寒梦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这就好像一直藏在心底的秘密,被人发现了一样。 即便她隐藏的很好,但在这一瞬间,还是终于露出了破绽。 唐云最初翻看从镇妖塔中逃出来的妖兽名录,发现那九只大妖之中,竟然有一只莲妖。 而记录上说,抓住这只妖怪的时候,她还是十分虚弱,而且身上的魂魄,就好像被剥离出来了一样。 唐云猜测,或许这是她用的金蝉脱壳的主意。一部分妖魂被关押在镇妖塔中,另一部分妖魂隐藏在茫茫人海。 此时的甄寒梦,距离唐云已经不足三步。 只需要轻轻出手,便能够杀死唐云。 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也是唐云故意卖给甄寒梦的破绽。果然,她上当了。 甄寒梦的眼眸之中杀气腾腾,也没见到她取出什么武器,然而十指的指甲忽然快速地在生长,一会儿的功夫,十指便如同锋利的刀刃一般。 她的指甲对着唐云便刺了过来,速度十分快,唐云连忙将横刀竖在身前。 仅仅是挡了一下,唐云的手没有动,刀身却是颤个不停。 一阵巨力从刀上落下,唐云向后退了几步,最后身体抵在假山上。 第十三章 疯狂的杀戮 火焰冒出来的一瞬间,一直缠绕在唐云脚边的藤条全都散开。 唐云这时候才把自己的脚伸出来,趁着现在藤条都不在,唐云凭借着记忆,跑到围墙边上。 双脚蹬住墙面,三下两下唐云便窜了上去。 他现是准备取出短弓,冲天空发一枚号箭。可就在唐云的手摸到短弓的瞬间,一道冰冷的触感顿时落在手上。 唐云心里一惊,脚依旧踩在围墙上,向前猛地俯冲过去。 身后响起鬼魅一样的声音:“你要跑哪里啊?” 唐云转过头,心中顿时也是惊愕不已。 只见到他身后的甄寒梦,已经完全不在是原先的那副美丽端庄的模样。 她原本精致的面容,就好似被火烧过一样,一边已经完全塌下去了,露出黑漆漆的血肉和骨头。 就好像一只丑陋的鬼,披着人皮一样,十分吓人。 唐云没有想到,自己的血液竟然有如此的作用了。前几次他也是和妖怪打的浑身是血,也没见着这妖怪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甄寒梦扑过来了,她动作很快,就像是一只幽灵一样。 唐云连忙躲闪,但双脚始终没有离开这围墙之上。 这里算是高处,站在这里,视线不会被周围的浓雾所干扰。 唐云忽然想起来,既然自己的血对这妖怪有克制作用,何不用这鲜血试试看。 于是唐云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直接就把刀在手心上划了一下。这把刀很锋利,唐云的手指顿时被划开一个口子,鲜血顿时被涂抹在刀刃上。 这个时候,甄寒梦又冲唐云跑了过来,嘴里发出不像人声音的嘶吼声。 她的两条手臂伸的很长,几乎就是瞬间就要碰到唐云的身上。而唐云也在这一刻,在她快要接近的一瞬间,用刀劈在甄寒梦的胳膊。 一条胳膊直接被砍断,但是却没有鲜血喷涌出来,伤口处只是渗出一些乌黑色的淤血。 果然不是普通人的身体,就算被砍断了肢体,也只是消耗这一点有限的血量。 横刀因为抹了唐云的鲜血,这个时候果然起了作用。 在甄寒梦断臂的伤口上,忽然冒起了滚滚青烟,就好像烧糊了一样。 甄寒梦顿时用手捂住自己的伤口,痛苦地嚎叫一声,竟然直接从墙上跳了下来。 下方的浓雾,依旧密布着,甄寒梦冲到里面,顿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很快,在院子的前面,却突然传出惨叫声。 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每响一下,便会突然戛然而止。 唐云暗叫一声不好,脚踩着围墙上的瓦片,快步来到前院。一到那里,便看见满地的鲜血。 甄寒梦在短短的时间内,竟然将前院所有的仆人全给杀了。有几个人唐云还有印象,看起来年纪并不是很大,这在他从前那个时代,还是上学的孩子呢,现在却全都倒在地上,成了一具具尸体。 甄寒梦从死人堆里站出来,她的一条胳膊已经断了,长长的黑发披散下去,如同一只从地狱爬上来的厉鬼。 “唐云!!!” 甄寒梦忽然用一种凄厉的声音吼道:“你害我前功尽弃,我便让你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因你而死!” 第十四章 莲子傀儡 儒服男子赶忙跑过去,询问那名学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学子已经是满脸恐慌,说话也在发着颤音,他缓了很久,这才开口说道:“刚才我们在大考,有一个疯子闯了进来。她浑身都是血,进来就把一个人给杀了。现在武院的人已经围住她,我就赶紧跑出来了。” 听完之后,唐云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向后冲了过去。 在后面,果然有一座庞大的屋子,里面人影攒动,还不停有人从里面离开。 唐云从人群中挤进去,一眼就看见有七八个人,手里拿着长剑,拦在甄寒梦的身前,将她给团团围住。 甄寒梦现在如同一只厉鬼一样,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两只手还抓住一个已经死去的学子。 她锋利的指甲直接刺在那个人的皮肉里面,就像是将要剥皮了一样,正在一点点将这个人的外皮给撕扯下来。 如此情景,几乎是触目惊心。 围在周围的武院学子,虽然每天都在修炼武功,但是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况。 他们全都被吓傻了,愣在原地。 甄寒梦抬起头,用狰狞的面孔盯着唐云,张开嘴巴,原本洁白整齐的牙齿变得格外锋利,一片锋利的尖牙。 就像是一只妖兽的头颅,却顶在人的身上。 “你来了,正好!这里人很多,能拉这么多人和我陪葬,就算是死我也赚了!” 甄寒梦说完,身子忽然动了一下。那些武院学子本来就已经是惊弓之鸟,被这么一吓,连连后退,有的人竟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唐云厉喝一声:“你们退后!” 唐云说完,又用血在刀刃上抹了一下。他的手心的血原本已经快结痂了,但是现在被长刀一划,又重新流出鲜血。 不过唐云却没有丝毫理会,他把被血抹过的横刀挥舞起来,一刀劈向甄寒梦。 甄寒梦的脚尖忽然抵在一具尸体的下面,轻轻一踢,那具尸体竟然直接朝着唐云而来。 那具已经被啃咬的没了人形的尸体,瞬间就到唐云近前。唐云飞起一脚,便将这尸体踹飞。然而这段时间,甄寒梦却已经成功将唐云的步伐给阻拦住了。 甄寒梦趁机,抓住一个武院学子,掐住他的脖子。 唐云厉喝道:“你想要做什么!” 甄寒梦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如果就这样被你杀死,那就太简单了!”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之中,甄寒梦忽然从嘴里吐出一颗白色的莲子,用手一塞,竟然直接塞进了那个武院学子的嘴巴里,有手抵住下颚一敲,莲子顿时被学子吞入到肚子里。 那个武院学子力气本来很大,被甄寒梦抓住之后,一直在挣扎。 但是任凭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无法挣脱开甄寒梦的束缚。 正在僵持的阶段,那名武院学子忽然发出一声哀嚎。 只见他原本涨红的脸,忽然变得死一样的惨白。有一片如同虬须一样的黑色血管从脖子上浮现出来,甚至还在向上不断蔓延。 等到快要到头顶的时候,那名学子猛地抽搐了一下,竟然直接倒在地上。 “李雄!”有人在叫这学子的名字,可是他就好像没有听见一般,继续抽搐起来。 第十五章 麒麟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唐云伸出双手,在半空之中抓住悬崖的边缘。 “我的计划本来很好,一直提防着你,可惜,还是被你发现了!”甄寒梦的声音从悬崖上响起,唐云抬起头,正好看见甄寒梦一张阴沉而扭曲的脸。 甄寒梦深吸一口气,忽然大笑道:“不过这样也好,我正好也不想和那群虚伪的人天天混在一起了,索性便闹个痛快!” 甄寒梦说完,一脚直接就将唐云的手给踢掉,随后头也不回的想要离开。 她料定,唐云是死定了。 然而她却没有想到,当唐云攀住悬崖边缘的时候,另一只手却拿着横刀,刺进山壁之中。 如果这山壁是石头覆盖,坚硬无比,恐怕唐云真的要就此死去了。 然而幸运的是,这里的土质很是松软。连续捅了几下,横刀终于刺了进去。 但这,还是不足够支撑整个身体的重量。 所以他又找了一个支撑点,便是左脚边上一株长出来的树苗。 这棵树就生长在悬崖边上,脚踩在上面,唐云顿时就放下心来。这颗树很结实,足够支撑他的重量。 唐云很快就站在这颗树上,另一只攀在悬崖边上的手,此时正好被甄寒梦给踢了下去。 他反应极快,就在身体已经开始向后倾倒的时候,右手牢牢抓住那一把刀。 随后,他忽然松开握刀的手,用脚向上一蹬,两只手攀住悬崖的边缘,身体一撑直接翻到悬崖上面。 甄寒梦,此时就背对着唐云。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破绽,或许是她也没想到,唐云会从悬崖下又爬上来了。 唐云猛地就扑了过去,钳住甄寒梦的脖子,顺势一摔,就把甄寒梦摔倒在地。 甄寒梦怒吼着想要爬起来,她的力气很大,唐云咬破手指,将自己的鲜血滴进甄寒梦的嘴里。 这一下,甄寒梦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唐云观察到,那鲜血就好似热油一样,落在地面上还在滋啦滋啦响个不停。 在血液果然有用。 唐云准备给自己放更多的血,然而甄寒梦却忽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普通人被锁住关节,一般不会再有什么动作了。但是唐云钳住甄寒梦之后,入手黏糊糊的,而且骨头也是十分柔软。 就在下一刻,忽然出现一副恐怖的画面。 甄寒梦的脑袋,突然旋转了半圈,竟然直接对准唐云,呼出了一口黑气。 唐云赶紧捂住口鼻,只是他距离甄寒梦太近了,那黑气还是有一些飘了进去。 唐云感觉到一阵头昏目眩,他暗叫一声不好,等到好转过来之后,甄寒梦又撞破窗户,逃了回去。 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开始摇摇晃晃。唐云的步伐也开始变得踉跄,两只手费力抓住窗户的边缘。 甄寒梦此时手里抓住一个学子,正要将莲子送进那个学子的嘴里。 她扭头看了唐云一眼,嘴里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她的目光就像是说,你没办法拿她怎么样。 有一群人忽然拦在唐云面前,里面苍云书院的学子和军士都有,他们的目光呆滞,但是动作却不满。 第十六章 永世不见 十几年前的一天,孟浩的爹娘在路边捡到一个在流浪的孩童,将她受到了家里。 孩童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于是孟浩的爹娘便给她取名为秀兰。 和坊里的很多人一样,贫苦家的人往往很难讨到老婆。这是他你爹娘在给他做打算,将秀兰收为童养媳。 没有什么对错,一切都围了过日子。 秀兰不会流浪街头,有饭吃,有地方住。至于孟浩,他从小浑浑噩噩,也只是把秀兰当作他的一个玩伴。 孟浩的爹娘在他十三岁的那年,便离开人世。 从此,孟浩接下他老爹的炊饼摊,一直做到现在。凭借赚来的一点银子,两人艰难地在神都生活着。 战乱的时候,没了米面,孟浩就硬着头皮跑出去,去做一些零工,忍饥挨饿拿回来一些粮食,也会和秀兰分享。 终于有一天,北荒军攻入到京城了。 孟浩和秀兰踩在煤炉里,躲过一劫。然而家里的一切,全被洗劫一空。 秀兰对孟浩说:“你把我交出去,换取一些粮食。” 孟浩摇摇头,他说,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啊。 我还能,再失去吗? 孟浩从山外挖来了野菜,最后野菜也被挖完了。于是他又开始找树叶,可是最后树叶也没了,甚至街上有人开始寻找树皮啃着吃,最后一些人望见他,眼神里似乎都在冒着幽光。 即便是最苦的日子里,孟浩也没有抛弃过秀兰。 后来日子渐渐变好了,孟浩和秀兰自然而然,便成了夫妻。 …… 孟浩看着眼前失踪又重新出现的秀兰,嘴巴张了张,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的眼眸中好似有泪水的盈动,刚想要说些什么,秀兰却突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 这是准备做什么呢? 孟浩不知道,但他很快便知道了答案。 秀兰用一种近乎慌张的语气说:“孟浩,你赶快收拾收拾,就此离开京城吧,以后也不要来找我!” 秀兰取出一个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有玉镯、项链等等名贵的首饰,有点像是慌乱之中随便抓了一把。 实际上,这确实是这样的。 这么多的珠宝,很都都是甄寒梦搜刮来的,但是没来得及用,现在被秀兰给拿了过去。 这些足够孟浩过一辈子富足的生活,他还年轻,可以重新娶妻生子,忘掉神都里所有的一切。 这是秀兰对孟浩说的。 然就她还没有说完,门,就一下子被踹开了。 …… 第一章 北荒使节 神功二年五月。 一辆马车从神都北面驶入进城中,在马车的四周,各有骁骑护送。 这些骁骑的手上拿着长长的旗帜,鲜明的如同血染一般的狼旗迎风飘扬。 街道两旁已经围满了人,即便不住在这里的人,也会从大老远跑过来,见证这一时刻。 北荒,求和了! 北荒王庭赫连家,自前秦一统漠北荒原诸多部落后,他的势力便越来越强大,再加上北荒人一直以来的强悍武力,竟然击败了当时天下最强大的秦军,杀死了秦帝。 这几年,虽然大周建立,但是一直处于防守的状态。 被动的挨打,可不是一个王朝的方针。但是北荒的强大兵力就摆在那里,根本没有办法。 谁也没想到,北荒有西域叛军的强大助力下,竟然求和了! 和平,这是谁能想的。 况且这求和,不是战场上的什么阴谋诡计,而是女皇正式发布的诏书,甚至通过了北荒的三省决议。 经过大周将军们的商议,一致认为,这或许并不是假的。 北荒国内的情形,他们也很清楚。新女帝登基,清除了左贤王的残余势力。而原本左贤王所一直坚持的作战方针,也逐渐开始被排挤。 现在,北荒朝堂上基本上全都是赫连萱月的势力,苍狼神教已经开始渗透进入北荒国的各个角落。 更何况,这一次北荒甚至还派出了一位皇族进入大周,呈上国书。 这是一次盛况,女皇已经下令,命令礼部用最盛大的礼节,来迎接即将到来的北荒使节。 赫连明珠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心乱如麻。 一路奔波,即便心中已经劳累到了极点,他依旧强撑起精神。 特别是到了中原这一片,马车上的帘子便没有落下,他的眼神贪婪的扫过车窗外的每一处风景。 中原的情况,他只在探子的口中得知,却从来没有见识过。 北荒人对于中原的富庶只存在于传说当中,很多人死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 “我们是要和这样的王朝为敌,到底是对是错……”看过这些富庶的情景,就连他也不由的感叹一声。 他作为原本昆仑可汗的表弟,虽然也是皇族,但却没有左贤王那般显赫,但同样也是亲王。 赫连明珠曾经是支持左贤王的,但是现在,见到那一片连绵不断的麦田,他都感觉心中震惊。 北荒铁骑,确实骁勇无比,但是他需要耗费的后勤也是巨大的。一名骑兵往往需要两名士兵进行后勤保障。 而北荒,最缺乏的就是物资。 赫连明珠打定主意,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完成使命。 无光是为了完成皇命,也是为了北荒的将来时代生存下去。 “不管未来青史如何记载,骂名便全都聚在我一人身上好了!”赫连明珠心中想到。 今日的皇城大门洞开,两侧早就有不少军士侍立。他们是皇宫中的精锐,选取的都是仪表最好的人,用来展示大周军的威严。 第二章 暗流涌动 女尸似乎很轻,商队老大即便是环抱住,依旧没有丝毫压力。 她的脸上用一块黑布给遮住,因此其他人都看不见这具女尸到底长什么模样。 心里虽然好奇,但是所有人都聪明的没有多问。做这种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好奇心,有的时候会是致命的。 商队老大将女尸交给布坊里的人,忽然转过头,对他的手下说:“你跟了我们一路,现在到了京城,你可以现身了!” 手下面面相觑,不知道老大在说什么。 商队老大继续说道:“你不出来无所谓,我们已经查到你家里的底细,现在你的爹娘,家里的三个妹妹,都在我们手上。孰重孰轻,自行掂量!” 商队老大从来都是和蔼的,但是现在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 他的手下四下望着身边的人,这一路走来,相互之间都是熟悉的,难道还能是内鬼不成? 就在这时候,一个中年汉子忽然眼神聚变,猛地推开身边的同伴,冲门外跑去。 进来的时候,门虽然是关着的,但是却没有落锁。他们很谨慎,如果布庄的人出了意外,他们也可以第一时间逃走。 中年汉子的动作很快,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把将门给推开。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如果唐云在这里,一定会惊奇的发现,眼前这人,竟然是一直没有找到的单义! 自从上一次鲲兽出现在神都之后,单义和他那群猎狼卫便从此销声匿迹。 即便是百骑,也从来没有发现他们到底跑到了哪里。 单义拔出双刀,对着中年汉子便连砍数刀,直到中年汉子已经血肉模糊,才肯罢休。 “把他埋了!”单义用冷漠的声音吩咐道。 一些原本还是跟中年汉子的同伴,见到单义,顿时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合力将中年汉子的尸体给挖个坑埋了。 “先生,接下来该怎么做?”商队老大抱拳问道。 单义瞥了他一眼,忽然笑道:“你们什么事都不要做,静等安排!” …… 朝议连续进行了十天。 针对求和的内容,赫连明珠和朝臣们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在这过程之中,边境上的双方将士也是停止了战争,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结果的产生。 这些年的战争,死了太多人了。 除了少数的狂热之人,现在就连边境上的大将,也希望回到家里,颐养天年。 赫连明珠这几天,就一直住在驿馆里。为了保证赫连明珠的安全,驿站外面有重兵把守,里面则是有内卫在守护着。 每天进出的人,都会严加控制。甚至连赫连明珠吃的饭,都会有专门的人进行验毒。只有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能够送进驿站里面。 赫连明珠躺在一把藤椅上,他居住的地方很不错,但他却丝毫不感觉到欣喜。 大周几乎是狮子大开口,让赫连明珠谈的很累。 两国之间分明都已经很难坚持这样的战争了,但是为了面子,谁也不肯做出太大的让步! 大周想要让北荒割让古秦国寒江省自寒龙雪山以北的大部分地区,这倒也是好说,毕竟那片土地上生存的,很多都是秦朝遗留下来的百姓。 第三章 龙王献祭 莱州以北,有一座荒岛。 唐云和荆良已经埋伏了将近三个时辰,两人从晌午蹲在草丛里,从白天一直蹲到了黑夜。 天已经黑了,唐云终于动了,他给荆良打了一个手势,荆良会意,这才缓缓起身。 当他起身的时候,身后还有无数的黑影也同时站了起来。 荆良小声问道:“大人,您看见了?” 唐云点点头,指着远处浓雾之中渐渐清晰的一团黑影。 此时风平浪静,水浪一波一波拍在沙滩上,黑影临近,原来是一艘舴艋舟。 小舟上有几个人影,他们似乎很焦急,小舟靠到岸边,他们便把一个小孩儿赶到河边,随后划桨匆匆离开。 那是一个女孩儿,年纪不大,身材十分娇小。一身喜庆的红袍穿在她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河边的风很大,小女孩儿忽然蹲下,冻的浑身发抖。 她的身上似乎被绳子给捆住了,让她动弹不得。小女孩挣扎了很久,却始终没有把绳索给挣断。 看的出她很恐惧,这种恐惧让她不敢开口求救,但是浑身控制不住的发抖,最后演变成了难以控制的哭泣。 荆良有些看不下去了,说:“大人,要不然我们过去帮帮她吧!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点孩子恐怕会生病啊!” 唐云立刻制止荆良,说道:“不行,我们在这里埋伏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一个诱饵,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那只妖怪给引出来!”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等待。 小女孩儿挣扎了很久,终于大声哭泣起来。 这个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在这样的荒岛里,四周都是伸手不见五指,无尽的黑暗将一个人的恐惧完全放大。就算是一个大人,站在这里恐怕也会胆怯,更不要说她一个小孩儿了。 就在这时候,周围忽然变得阴风阵阵。 不是单纯的冷风,而是仿佛有东西正在靠近一般。原本茂密的树丛中虫鸣声全都消失,只有别风吹过,发出的窸窸窣窣声。 那只妖怪,终于还是来了! 虽然眼前是一片黑暗,但是明显能够感觉到,有一个庞大的东西,正在靠近那个小女孩儿。 渐渐的,那个小女孩的哭声也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好像被黑影所干扰了一般。 唐云猛地站起身,大喝一声:“杀!” 荆良早就等不及了,听见号令,一人当先冲了出去,手里两把飞刀就直接出手,随后迈步就冲妖怪跑了过去。 众人把火把也给点亮,却不知道怎么的,无论如何点,火把总是亮完之后便瞬间熄灭。 唐云大喝一声:“用光石!” 光石固然十分昂贵,但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当所有人都取出光石之后,产生出来的光瞬间将前方的一片区域全都给照亮。 那是一条好像蜥蜴一样的生物,但是十分庞大,好似一艘巨大的船一般。 那只妖怪似乎很怕光,见到光亮,下意识的想要逃走。 但是,它布满粗糙鳞甲的爪子,还是紧紧抓住小女孩儿,向着荒岛深处逃窜。 第四章 北荒书信 这百骑的麒麟锦衣肩膀上有一道龙纹,应该是副统领级别的人物。 荆良显然认识来者,他的表情显示惊讶,随后竟然莫名其妙的有些恐慌起来。 他惊疑不定的说道:“梁头,咱们弄错了吧。我和大人一直在莱州这边对付妖怪,陛下怎么会突然下旨抓大人呢?” 百骑叫梁武,是内卫百骑的副统领。 他看了荆良一眼,长叹一声说:“荆良啊,这事你就不要再搀和进来了。你知道的,我们百骑奉君命行事,我想应该也是一个误会,只要到朝堂上对陛下解释解释,应该就没事了。” 这话说的不疼不痒,和不懂的人说还行,但是荆良怎能不明白。 百骑啊,这不是司邢寺或者秋官,他们出动,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更何况,缉拿这个词就太值得人推敲了。 从来都是捉妖司缉拿妖怪,现在反过来,陛下竟然要拿唐云! 这是不对劲的,荆良脑袋里开始飞速的转动起来,他在回忆曾经做过的事情,到底那一间事能让女皇亲自下令。 梁武显然没有给荆良思索的时间,他命人将唐云抓起来,直接按进马车里。 自始至终,唐云并没有反抗。等到快进了马车的时候,唐云才转过头,对荆良说:“速回衙门,其余之事,不要多说了” 百骑行事想来是干净麻利,这一次也是不例外。把唐云塞进马车里之后,很快便离开了这里。 捉妖司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荆良咬咬牙,这时候自己万万不能垮掉,他们不在的时候,神都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现在心急如焚,只想赶紧到神都城中,问一问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 唐云坐在摇晃的马车之中,用眼瞥了一下坐在他身边的梁武。 这人是为了防止他逃走的,他的手,一直没有离开腰间的刀柄。 莱州要赶往神都,需要一天的路程。唐云倒不是很焦急,他现在心里却在想,到底是谁要害他。 没道理。 确实没有道理,如果是论及党争的话,他现在已经刻意和燕王走远,而且每天忙碌衙门里的事务,并没有和梁王起冲突。 而且他不相信,梁王还有能让女皇下旨抓他的能力。 就在唐云思前想后的时候,梁武终于开口了,说道:“具体事情,我也只是了解了一些。你知道北荒使节的事情吧?” 唐云点点头,这是大事,他自然知道。不过北荒使节还没有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开神都了,因此并没有看见过北荒使节。 “他死了,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倒在驿馆里。”梁武说道。 唐云问道:“你们认为,他是我杀的?” 梁武说:“我也认为不是你杀的,毕竟莱州刺史和当地的大小官员,都看见你在莱州出现。莱州离神都这么远,你不可能杀死北荒使节。” “我们在北荒使节的手上发现了一封信。”梁武停顿了一下,看向唐云,“那封信,是写给你的。” 马车很快便驶入到皇宫之中,唐云从马车上被押下来,顿时感觉到一股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 第五章 入狱 气氛十分压抑。 女皇过了很久也没有说话,倒是那个长相俊秀的男人开口了。 他的头略微昂起,有些傲然地说道:“唐云,这信可是指名道姓让你收的。而且我们询问过北荒使节的亲随,他亲随承认,北荒使节曾经让人偷偷去捉妖司找过你,可惜你不在。” 唐云冷冷问道:“陛下还没有开口,你是什么东西!” 男人被呛了一句,脸色涨红,瞥了一眼女皇,见到女皇依旧没有说话,不由得心头大定,怒声道:“本官监察御史周墨!” 唐云哦了一声,心底却是一沉。 这个周墨,他是有耳闻的,他虽然是监察御史,但却同样兼任着推事院的院正。 推事院又称新开狱,大多数处理的一些被弹劾的官员。很多人进入到推事院的门里,就再也没有出来。 周墨同样召集了一群人,他们这群人平常什么事也不做,就是挑人的毛病。只要找出来一点把柄,不管你是多大的官,都会进行弹劾。这群人,被称为“罗织”。 而周墨,就是这群人的首领。 推事院对于普通百姓或许是十分陌生,但是只要是入品的官员,听到推事院无不胆颤心惊。 一旦和这推事院缠上了关系,别说官途从此没了前程,恐怕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如果得到推事院传唤,有的人出去之前都把自己的后事给准备好,一旦活着回去,定然会全家欢庆,如同心生。 这样一个人,在唐云看来,不过是一条疯狗而已。 听见周墨的话,唐云冷声回答:“我不在,是因为有任务在身。凭借一封书信,便将我从大老远叫来。我告诉你,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也要向陛下弹劾你,告你诬陷同僚,胡作非为!” 寻常的官员见到周墨,都是提心吊胆,满脸奉承。 或许是很久没有被人这样顶撞过了,周墨眼神凶狠的盯着唐云,面露恨意。 对于这样的小人,唐云根本不在意。 女皇开口询问:“周墨,你有没有证据证明,确实是唐云所为?” 周墨禀报道:“陛下,臣有重要事情上报!” “讲!” 周墨将手里的一份公文取出来,有些不怀好意的转过头盯着唐云,随后双手让萧千琴送到女皇桌案前。 周墨说道:“仵作已经鉴定过了,北荒仵作是死于刀伤。随后凶手做了掩盖,但是我们却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枚戒指。据说当时捉妖司里所有人都知道,这戒指是捉妖司卿唐大人所有!” 周墨脸上带着阴狠的笑容,手里却拿出来一枚戒指。 见到这枚戒指,就连唐云也愣住了。 戒指的表面上,镌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鬼脸,狰狞恐怖。 唐云见到这枚戒指,心里也是一惊,他上下端详了一下,这确实和他原本手上的那枚戒指一样。 但是,一模一样的戒指是能够伪造出来的。唐云说道:“一枚戒指,就能断定是我所有?” 周墨脸上带着微笑说道:“我还打听了,这枚戒指是唐大人当初斩杀北荒大将赫连乐章,从他的手上摘下来的。据说这枚戒指,能够让你发现妖怪的踪迹,我说的对不对?” 第六章 威胁 唐云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被抓进推事院。 从周墨阴狠的表情来看,他是将自己恨透了。可是唐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位推事院正,他不知道,为何这人会对自己如此咬牙切齿。 女皇甚至没有让唐云多说,便挥手让唐云离开了。 知道在女皇那里,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萧千琴并没有继续追问女皇,而是一直跟随女皇进入深宫之中。直到女皇要休息,萧千琴这才不动声色地退了出来。 望着巍峨的皇宫,萧千琴的心里,也忽然感觉到一阵怅然。 每天,当唐云要出任务的时候,萧千琴总会在皇宫的深处默默祈祷,乞求唐云能够平安回来。 可是,她根本没有想到,最终威胁到唐云安全的,竟然是人。 小时候的场景,依旧还是历历在目。 雷雨交加,破庙之中,唐云毅然决然地冲下山去。 “唐大哥,这一次,就让我来帮你吧!”萧千琴默默地攥紧拳头。 唐云被两个推事院的人架着,身边还有一群禁军士兵,显然是担心唐云逃走。 这些禁军士兵多少还是听过唐云的名声,因此十分紧张,唐云不时感觉到后背被长剑抵住。只要他敢有什么动作,那把长剑保不准就会刺到他身上。 周墨脸上一直保持着得意洋洋的笑容,瞥了一眼唐云,也不再言语,就这么径直走着。 唐云很清楚,一旦落进周墨的手上,估计死是不会的,但是下场一定十分凄惨。 漠北荒原上的猎狼卫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若是被敌人给抓住,如果不能找机会逃走,就一定要找机会把自己给杀死。 落进别人手上,他一定会想方设法获得你最后的价值,随后的性命,恐怕就落在别人的身上。 如果事情真的没有什么转机,那便找个机会,逃走吧! 什么忠君,什么大周朝廷,他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地方,对于这些东西的归属感也根本没有那么强。 唐云看向周墨,用一种低沉的声音问道:“周御史,你就那么想让我死?” 周墨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唐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也是因公办事而已。” 周墨不打算说实话,唐云也不打算多问。现在刚刚走出长乐门,依旧属于皇宫的地方,临近便是左千牛卫的驻地,这里显然不是最佳的脱身地方。 唐云在观察着周围,周墨却没有丝毫察觉,他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容,那种笑是做不得伪的,他早就想对付唐云了。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的人忽然停住了脚步。周墨眉头一皱,大叫道:“怎么回事,赶紧走啊!陛下就给了本官三天时间,要是从他身上问不出来话,我拿你们是问!” “周墨,你的脾气倒是不小啊。”远处传来一个悠扬的声音,随后萧千琴走了出来。 周墨见到是萧千琴,连忙换上一副笑脸,拱手道:“待诏,不知道陛下还有何吩咐?” “陛下没有事,是我有事要来找你!”萧千琴看了一眼唐云,随后杏眼盯着周墨,“周御史可知道,唐云是什么来历?” 第七章 街道厮杀 唐云在这一瞬间,便知道周墨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了。 囚犯游街,是一项十分屈辱的事情。神都有很多人,平常闲的没有事,一旦出了什么游街示众的事情,都会引起很多人围观。 这些人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唐云的名字就会在神都里传开了。到时候,就算唐云能够取得清白,他在神都里的名声,已经坏了。 周墨果然心里阴毒至极。 周墨上下打量唐云,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哀求的表情,可惜,唐云的脸上波澜不惊,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周墨咬牙切齿的说:“唐大人,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唐云略带嘲讽地斜视着他:“你也就会这些手段了,和一条狗一样,没什么区别。” 周墨顿时大怒,他对于自己的动刑手段,想来是十分倨傲的。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被唐云出言讽刺。 “你就现在嘴硬吧,等到了推事院,有你好受的!”周墨怒声说道。 周墨带着唐云,一路从皇宫里出去。周墨故意先不去推事院,让军士们带着唐云在街上走一圈,让他颜面扫地。 从皇宫出去,走过一条石桥,便到了尚善坊。 尚善坊因为靠近皇城,差不多是神都之中排的上号的繁荣坊市。 唐云刚出来的时候,晌午刚过,很多人吃完午饭后,便无聊地坐在椅子上,三五成群聊着天。坊门旁边有一个马棚,有许多货物被装进木箱子里,上面插着旗子,各式各样的商号都有。 这些汉子嘴里有很浓重的乡音,他们一般都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到神都来讨生活。他们身材魁梧健壮,而且性格憨厚,很多商行喜欢收他们做伙计,来做一些苦力活。 今天早上,汉子们便将货物堆放在这里,似乎在等什么人。因为在坊门这边,武侯们过来赶人,可是汉子们乡音浓重,说了半天,竟然一句话也没有听懂。 武侯们知道这些人不好惹,便不打算再管,只是希望这群人赶紧离开。 周墨带着人十分张扬得从街上走过,刚进入坊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唐云的身上。 一个汉子用蹩脚的中原话喊道:“那里的朋友,怎么被铁铐给锁上了?” 周墨故意让唐云颜面扫地,对身边一个手下吩咐说:“跟他们说,这人就是捉妖司卿唐云!” 说完,周墨又找来几个手下,指着唐云说:“把他的嘴给堵上!” 唐云的嘴被破布给堵上,他说不出话来。不过到了外面,自然就好办多了。 他的手指,已经在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悄悄已经扣在铁链之上。 在他出去的时候,便已经料到,很可能会被铁铐给铐住。于是唐云在途径一颗树的时候,掰下来一根木条,藏在手指之间。 而这一切,并没有人被任何人注意到。 这铁铐的头上有一个锁眼,唐云已经把那跟树枝抵在锁芯上。 他手下会意,笑着走到汉子身旁,大声说:“看到没有,这就是唐云!堂堂捉妖司卿,竟然是北荒派过来的卧底。好在我们大人机敏过人,识破了贼人的奸计,这才让这贼子的罪行让天下共知。” 他嘴里说的没有一句实话,分明连审问都没有,便直接把唐云定罪为通敌的罪犯了。 第八章 进入地牢 两个人失望而归,宋牢头忽然大怒,一脚就将两人给踢到一边去,骂道:“什么狗屁东西,当个官连钱都不带。” 宋牢头把一个人抬起头,对着唐云冷笑道:“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吗,一个是曾经的夏官侍郎,一个是地官侍郎。能够登上金殿,位高权重的人物,不还是要给老子捶背揉腿!” 宋牢头走到唐云面前,狞笑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当官的心里傲的很,这样,老子也不是不进人情,你跪下来,给老子磕三个头,叫声爷爷,这就算是过去了!” 旁边那两个人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唐云,其中一个人忙不迭的说:“赶紧啊,跪下给宋爷爷磕个头,你小子别不识抬举!” 宋牢头一脚就踹在那人身上,大骂道:“用的着你多嘴了!” 那人被直接踹倒在地上,地面上有很多灰尘,这人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灰尘给沾满了。 但是这个人,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屈辱,而是爬起来硅藻地上,自己抽自己的嘴巴。一边抽,一边叫道:“是小的多嘴,小的该死!” 看到这里,唐云心里甚至都有些凉意。 这些人,或许曾经是朝中的高官,但是到了这里,却将自己曾经的骄傲和尊严全部抛弃。 成了,一条狗。 见到唐云始终没有动作,宋牢头脸色阴沉地走过去,便想要抓住唐云的头发。 唐云的手铐和脚铐都有,但不表示他不能挪动,就在宋牢头动手的瞬间,唐云侧过身去,用肩膀撞在宋牢头的身上。 宋牢头被这一撞,竟然直接飞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王八蛋,你还敢反抗!”宋牢头这一下被撞的头昏脑涨,他本来就是个酒囊饭袋,然而因为职务的缘故,很多曾经的高官都要在他面前低声下气。 这就让宋牢头的脾气越发暴涨,颇有一副天王老子也不怕的气势。 本来只是想要教训唐云,可是没想到唐云竟然还敢反抗,这就让他心头火起。 他或许也知道唐云不好对付,为了防止再一次失误,他从附近找来一根铁棍握在手上,冲着唐云就要挥过来。 “宋头,给个面子,不要为难这位小兄弟了。”从附近的牢房里,忽然传出一阵苍老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宋牢头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似乎有些纠结,不过还是走到牢房旁边,低声道:“这小子跟您又不沾亲带故的,您护着他做什么啊?” 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响起:“老夫觉得他像我一个晚辈,不行吗?” 宋牢头咬牙,愤愤地看向唐云,忽然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既然是您的晚辈,那我就把他扔到您旁边吧!” 宋牢头忽然拿起铁棍,冲着唐云的脑袋就来了一棍子。 他没有使全力,但是唐云的脑袋依旧被砸出一个血洞,鲜血直接从脑门上流了下来。 唐云脑袋顿时如同撕裂一样的疼痛,宋牢头冷笑连连,指着唐云说道:“把他带到牢里去!” 本章已加载完毕 第九章 旧仇 眼前的一切都有些发黑,挨了这么一下,唐云只能勉强保持自己的清醒。 这时候才过来两个牢丁,拽住唐云的胳膊,就跟拖拽一个死人一样,将他带进一处阴暗的牢房之中。 轻轻一丢,唐云便直接摔到地上。地面上十分冰冷,周围很潮湿,但是唐云的鼻息里只有呛人的血腥味,脑袋里更是晕头转向,最终竟然直接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唐云这才苏醒过来。刚一醒来,便感觉到大脑之中如同被撕裂了一样。 唐云挣扎着爬起来,伸手向旁边一抓,好像抓到了一个人的脑袋。借助铁栏外微弱暗淡的火光,这才发现在他的身旁,原来是一个死人。 这个人已经死了很久,度过了腐烂的阶段,现在直接成了一堆白骨。在黑暗之中,让人毛骨悚然。 唐云已经见惯了尸体,观察了一下这具白骨,便不再去看。它已经腐烂的没有任何迹象了,根本不知道白骨的主人生前到底是谁。 “既然醒了,就好好休息一阵,一会儿还有的受的。”在身旁的牢房里,传出一阵苍老的声音。 唐云抬起头,从栅栏里看见一个人,正在朝他笑。 这人似乎关在这里很长时间了,长长胡须将嘴巴都给遮住,皱纹在火光的照耀下变得尤为清晰。 唐云连忙开口道:“多谢老人家出言相救,唐云感激不尽,敢问老人家尊姓大名!” 老人笑呵呵的,上下打量唐云:“你这个年纪,怎么也被抓进来了?呵呵,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对那个姓宋的小子早就看不惯了。正好你教训了他一下,我这才帮你。不过现在看来,我的话也已经很久不好使了。” 老人说了一堆不着边际的话,唐云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 他知道,这样的人在这里封闭的环境下待了很长时间,一旦见到的人,便会成为他们的倾诉对象。 老人说了半天,忽然说道:“小子,看你刚进来。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如果你和周墨那个人有恩怨,你最好在这里就自尽,不要有一点企图。周墨是陛下的一条狗,无论你在外面有多强的靠山,只要进来了都没有用。” 唐云说道:“多谢告知,但晚辈现在还没有自杀的打算。” 老人怪笑了几声,便不再答话。不过唐云的心里却还有着疑惑,问道:“老人家,您又死怎么进来的。我看那个牢头的脸色,似乎对你很畏惧?” “畏惧,嘿嘿。这里面的人,之所以对那些官员往死里整,就是因为他们已经笃定这群人,已经没有再回归仕途的机会了。有的人甚至连活着出去都不可能,他们甚至连走人的资格都没有。聪明的,就会像你牢房里的人,早早就自杀了,免受皮肉之苦。” 老人默默的说道,突然瞥了一眼唐云,那目光,就如同看一个死人:“你自己想想,看看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出去。” 老人始终没有说自己的身份,唐云估计,他是故意避开不说的。 唐云开始猜测起来老人的身份,他既然这么说,那么他就一定还有被重新启用的机会。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能够保持最后一丝威严。 第十章 动刑 一切都明了。 怪不得周墨对唐云恨之入骨,原来是有这一层原因在。 如冬是凰所化,在袭击皇宫的时候被唐云所杀。当时的唐云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个人,还对如冬心存倾慕之情。 这也难怪,当初如冬身为花魁,惊艳绝伦,周墨喜欢她也是很正常的。 一个人的恨,竟然能积累到这种程度。 周墨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他开始发狂的大笑,这种笑声是发自肺腑的,就好像一个人压抑了很长时间的愤怒,这个时候全都宣泄出去。 唐云脸色依旧平静,甚至带着嘲讽的表情看着周墨,开口道:“果然,传说中阴沟里的老鼠,永远见不得光,说的恐怕就是你这种人了。” “你说什么?”周墨的双目已经是通红一片。 唐云虽然身上被铁铐给钳住,但是双目依旧炯炯有神:“如果是我喜欢的女人,就算他是妖怪又能怎样?我依旧会护着她,爱护她,不让她受一点伤害。当初如冬姑娘是花魁的时候,你没有本事把她从青楼里救出来。她因为被我发现身份,而陷入困境的时候,你没有本事将她从神都带着离开。”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如冬,可是如冬姑娘死去之前可能都不会想起你这么一个人。你也就只有在她死去之后,才敢壮着胆子过来,用一些卑劣的手段来让我身陷囹圄。” 唐云斜眼瞥了一下周墨:“我相信如冬姑娘如果九泉之下有灵,一定也会鄙夷你,这样一个卑鄙的男人,竟然还敢对她动了倾慕之心。” “你闭嘴!” 周墨已经被说的恼羞成怒,他再踹出一脚,狠狠踢在唐云的心窝上。 “哪又怎样,你现在落在我的手上,我想怎么拿捏你就怎么拿捏你!你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这三天,就算是你死了,私通敌国的罪名也依旧会安排在你头上!” 周墨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拍拍手,监牢的外面顿时走进来几个身材魁梧的军士。 “你来这推事院大牢,如果不尝尝我的手段,那可真是白走一遭了。放心吧,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周墨带着诡异的笑容说道。 很快,军士将唐云拽到一间牢房里。走的时候,唐云看向老人。那个老人始终闭着眼睛,就如同道士打坐一般,一言不发。 这件牢房和刚才的有些不同,这里是完全封闭的,连和外面通风的窗子也没有。 有人把蜡烛给点亮,顿时里面的一切全都映入眼帘。首先是一把血迹斑斑的椅子,墙壁上有一个架子,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 当年在漠北的时候,唐云曾经被北荒人给抓住,那些北荒人为了获得情报,在牢房里折磨死了很多大周的士兵。 那一次真是凶险,好在猎狼卫及时出手相救,这才逃过一劫。 士兵们粗暴的将唐云绑在椅子上,两只手反绑住。随即走到门外,哐当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这一下,牢房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压抑起来。 周墨的脸上重新绽放出狰狞的笑容,他取下一把小刀,抵在唐云的脖子上轻轻一划,顿时唐云便感觉到脖子一凉,仿佛有鲜血流了下来。 “把鹤疯子叫过来!”周墨冲门外吩咐说道。 军士离开,很快便把一个身材佝偻的瘦小老头带了进来。 唐云注意到,这个人的眼眸都有些怪异。怎么说呢,就好像一条狼一般,看向唐云的目光,如同看见了食物一样。 第十一章 反杀 阴暗的牢房里,血腥味越发凝重。 远处隐隐能够听到人的惨叫声,和这黑暗融为一起,让人感觉到这里如同森罗鬼域一般。 唐云的身上到处都是鲜血,但这些伤口还不足以致命,但能让唐云感觉到疼痛无比。 炭火的声音滋啦滋啦响起,一块血肉正在铁网上,鹤疯子已经有些疯狂了,他小心翼翼的将盐巴洒在那块血肉上,眼眸里流露出一丝疯狂。 “还不说话,不要紧,这仅仅是第一刀。当年我是狱卒的时候,亲手为十几个人做了凌迟之刑,那一刀刀切在他们身上,绝对不会要了你的命。” 周墨的手再一次落刀,这一刀竟然避开了动脉血管,虽然肉被划开,但是却依旧不致命。 鹤疯子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叫声,他整个人浑身痉挛,高喊道:“太美妙了,这样的血肉,真是太帮了,哈哈!” 他开始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向唐云,周墨眉头一皱,一脚踹在鹤疯子的身上,把他给踢飞出去。 “让你动了吗,王八蛋!老子说了让你动了没有!”周墨一脚一脚踢在鹤疯子的身上。 然而那鹤疯子挨了这样的打,仿佛就像是没有事一样,依旧再不听的大叫:“让我吃了他,让我吃了他!” 周墨敲了敲门,对两名军士说道:“把他拖出去,喂狗!” 两个身材魁梧的军士顿时走了进来,将鹤疯子给扯出去。即便是把他拉开了,和风之子依旧在疯狂大叫个不停。 周墨很嫌弃的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袖子,似乎那鹤疯子身上很脏一样。 周墨说道:“唐云啊唐云,你想不想成为这个样子?嘿嘿,他这幅模样,估计就算化成了鬼,阴曹地府也不会收他的。” “我很确定,如果你到了阴曹地府,绝对会受到万般刑罚折磨。就算你能侥幸活下去,你杀死的那些人所化成的鬼魂,也不会放过你的。” 唐云的声音,从周墨背后传出来。周墨原本是听见的,可是他回味了一下,突然感觉到这声音的方向,有些不对劲。 周墨连忙转过头,脖子却一下子被人给掐住了,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的整个人,也被拽进了牢房里,随后牢房的大门被直接给关上。 嘭! 周墨的脑袋被唐云狠狠按在地上,顿时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唐云随后又从旁边拿起来一把长刀,一下就刺在周墨的大腿上。 周墨大声惨叫起来,然而这牢房的隔音效果似乎很不错,外面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刚才,唐云从椅子上挣扎起来。 第十二章 恶魔觉醒 一直以来,百骑统领夏振杨,给唐云的感觉便是神秘莫测,深不见底。 最初镇妖塔将要倒塌的时候,就是夏振杨,如同天神下凡一般来到那座高塔之上,用铁链接下天雷,将镇妖塔里面的一切妖怪所震慑。 唐云和夏振杨的接触不多,但是也知道,夏振杨是颇受女皇信赖的人。即便是女皇,也要称呼一声夏振杨为夏师。 他不但是百骑的统领,而且还是皇帝的老师,据说曾经也是颇具名声的大将。 甚至到了最后,夏振杨和苍狼神教大祭司托舍斗法,也足以显示出他的计谋深远。 然而,唐云是见过夏振杨的。显然,那个人和眼前这个人在面容上有很大差距。两个人虽然年纪可能都差不多,但是外面的那个人平时神采奕奕,而在牢里的,却是暮气沉沉。 唐云刚要开口,外面忽然传来地牢开门的声音。 老人说道:“小子,不要和我这个老头子多啰嗦了。推事院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赶紧逃出去,帮我送信才是要紧的事。” 唐云怪笑道:“想让我送信,我要的价码可不低。” 老人哈哈一笑:“放心,给你的都是硬通货,你就算跑的再远,也能够你富足过完一辈子了!” 唐云点点头:“好,老爷子,那就保重了!” 从牢房外面跑进来两个推事院的人,唐云已经埋伏在角落之中,等到一个人靠近的时候,手起刀落,直接收割掉一个人的性命。 另外一个人还没有料到同伴已经死了,依旧向里跑。被唐云揪住衣领,直接给带了回来,刀抵住他的脖子上。 “跑的这么急,外面出了什么事?”唐云用低沉的嗓音说道。 那个人根本没想到有人在背后,随后他看见同伴的尸体,整个人猛地颤了一下,随后瘫软下去。 “我我我我……我是来找院正的。”那个人因为心里的极度害怕,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 唐云冷笑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能让你这么急急忙忙的。” 那人刚要开口,地牢的门直接被踹开,一个黑影出现在门外。 很久没有见到阳光了,唐云眯缝着双眼,上下打量这个黑衣人。而那个黑衣人看见唐云,挥刀便冲了过来。 唐云手里的是一把短刃,他伸出脚勾住身旁一个小板凳,腿一震,便将那个小板凳给弹了出去。 第十三章 前往海州 河南道,海州城。 整个城池靠近海边,百姓大多靠海吃海,以渔民和海上运输做为生计。 今天的码头依旧十分喧嚣,船舶司一早便派人来收取渔民们的租钱。想要在渡口停靠,交了钱才行。 一筐一筐的鱼从水上打捞下来,四周弥漫着刺鼻的鱼腥味,不过经常生活在这里的人早就习惯了。早就有伙计过去搭把手,将船上的鱼全都卸下来。 老人和一个青年划着船靠在岸边,老人腿脚有些不好了,还是拜托青年才将剩下的鱼给搬到岸边。 “崔老,今天收成不错啊!”来接手的商人客客气气跟老人摆摆手,又招呼自己手下赶紧把鱼给搬进去。 崔老是这附近最有经验的渔夫,从小就开始在海里讨生活了。 从前冬天的时候,海州附近有一片湖,湖水因为寒冷的缘故已经结了冰,别说打鱼了,船都下不去。 结果崔老走过去,指了指冰上的一个地方,就说下面有鱼。众人赶紧找来铁镐和驽马,将网撒下去,竟然真的网上来不少的鱼。 崔老的名声在海州这边很响亮,因此来这里收购的商人也是很有礼貌。 瞧见商人来了,崔老呵呵一笑,从船舱里找出一个袋子,给商人看了一眼。 商人一看,顿时眉开眼笑:“崔老爷子,你可真是好运气啊,最近有不少酒楼都需要这样上好的海参。” 崔老笑道:“你算算,能有多少钱?” 商人赶紧仔细查看了一下,笑着说:“都是行货,这样,每颗四百文,也是按照老规矩来的。” 崔老点点头,商人叫来手下,数了钱用布给包好,叫给崔老。 崔老数都没有数,就给接下来了。刚收完钱,就听见商人说道:“崔老爷子,听说您家里的小孙女已经是碧玉年华了,有没有打算给她找个人家?” 崔老一听见这话,立马脸色就变了,大声说道:“我那孙女还小,你们啊,别把主意放她身上!” 商人见到崔老有些发怒,也不敢多言语,寒暄几句便离开了。 崔老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下,他找来了船舶司的人,将自己的船在港口旁边停好。 “秦云公子,老朽多谢你了。”崔老转过头,对青年说道。 青年抬起头,赫然便是唐云的脸。 他的脸已经被晒的有些黝黑,身上仅仅穿了一件单衣,显露出坚实的肌肉。 唐云笑道:“崔老,还是我该谢谢你。若不是你救下我,恐怕我还真没有办法安全回来。” 唐云杀了支援过来的金吾卫,抢夺了一个金吾卫将军的号牌,穿着他的衣服骑马匆匆从城门向外赶。 他表现出来的极为焦急,因此在城门并没有遇到太多的阻拦。那些守门的士兵,都把他当成有要紧事要处理。 唐云出了城门,但是朝廷的反应比他快的多。 在神都通往各地的官道上,已经有一些关卡。天空之中不断有信鸽飞过,百骑和司邢寺都有高手出动。 唐云假扮成一个普通的乡下小子,换名为“秦云”,悄悄混进一艘游船的储货仓里。 可是他没有想到,百骑的反应速度更快。 第十四章 暂住崔宅 唐云最后留意了一下这艘战船,果然从里面走出几个百骑的人,他们身上的麒麟锦衣极为显眼。 等到百骑的人出来,唐云便不再和他们对视了。这些人的洞察能力惊人,只要再多看几眼,恐怕就会被他们所察觉。 崔老的宅子,距离港口并不是很远。在周围大多都是一些渔民,他们时代生活在这里,生活也算是富足,因此宅院也是建的不错的。 一座四合院出现在唐云面前,围墙用砖石垒搭而成,看起来十分坚固。从外面只能看见里面栽种了一颗槐树,打开门,院子竟然出乎意料的整洁,就连砖头缝里长出来的杂草也被清理干净。 或许是听见响声了,院子的正堂门忽然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小姑娘。 这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碎花袄,原本惊喜的神色见到唐云忽然变得惊慌,随后转过头匆匆忙忙逃走了。 崔老笑呵呵的解释说:“那是我孙女月儿,唉,她不经常出门和人打交道,所以难免有些怕生,秦云小兄弟可莫要见怪啊。” 唐云说道:“是我打扰您家了。” “呵呵,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老头子天天自个儿在家,也没有什么人说话,你来了正好。”崔老笑呵呵的说。 说完,崔老冲着屋子里大声喊道:“月儿,家里来了客人,怎么能如此无礼!还不赶紧出来见见客人!” 崔老大声呵斥了一句,里面的那个小姑娘这才扭扭捏捏走了出来。对唐云施了一礼,但是偷偷瞥了一眼,便已经是满脸红晕了。 崔老长叹一声,道:“月儿的爹娘死了早,就我们爷孙俩相依为命。我这老头子也不知道还能照顾她几年,唉!” 月儿嗔怪的说了声“爷爷”,攥住崔老的衣角,眼神却在小心翼翼观察着唐云。 崔老说道:“月儿,这位是秦云!你去屋子里面煮一碗面,再加个鸡蛋,给这位兄弟吃。” 说完,崔老转过头对唐云说:“你啊,把这里当作自己家,千万别客气。” 两人萍水相逢,唐云心里还是暖暖的,他说道:“多谢崔老了,那晚生就在这里多叨扰几天,等到身体恢复了,就立刻离开。” “不急,不急!我先出去处理点事,你的房间再那儿,晚上就住着吧。”崔老说着就出门了。 月儿似乎很害怕外人,早就已经跑的不见踪影。 唐云这才打量起这座宅院,边径直向偏厢房走去。 推开门,发出吱嘎一声,似乎很久没有人住在这里了,光线落下,有一些灰尘飘扬起来。但是屋子里面收拾的也还算整洁,被褥都很齐全。 唐云在这里转了一圈,房间很简单,只有一张床,几个板凳,和一个桌子。 唐云把窗户打开,阳光从外面照进来,一切顿时变得十分宽敞起来。 如今,终于有时间能够静静的思索了。 唐云不知道为什么朝廷会费这么大的力气来追捕他,但但杀了一个周墨而已,还不足以如此大费周章。 甚至唐云能够猜到,周墨一死,神都现在肯定是一片欢呼雀跃。那些大臣们即便嘴上不说,但是心里还是感激他的。 如今,之所以出动禁军和百骑来抓他,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便是朝廷将杀死北荒使节的罪行,全都安在唐云的身上。 第十五章 恶龙帮 加载中,请稍等... 第十六章 硬闯贼窝 唐云将乞丐抱起来,稍微检查了一下,这才发现,乞丐的呼吸已经微弱到了极点。 唐云掐住乞丐的人中,暂时让他恢复了一些意识。不过乞丐的情况依旧十分危急,没办法,唐云便将乞丐送到了医馆,将最后一点钱全都给了郎中,让他给乞丐治好。 如果同情心如此泛滥,那就不是唐云了。 乞丐活着还有用处,他可以充当唐云的眼线。这样的人,只要让他吃饱穿暖,就会给你卖命的。更好的是,他没有什么势力在身后扶持,很容易便会被唐云所控制。 可以料想到,不久之后,海州也会如同其他各个地方一样,对唐云进行海捕搜查。 到时候,有一个眼线帮助他在城里活动,总比一直躲着那些人要好的多。 乞丐身子骨还有些虚弱,需要休息一阵子。唐云的钱不多,因此还没有办法开补药。 但钱,总还是有办法挣来的。 如今已经有办法得到钱了,刚出医馆,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冲他走来。 这些人手里提着甩棍,满脸横肉,高矮胖瘦都有,看上去十分混杂。身上的衣服也是各式各样,但是都有一点,他们是冲着唐云而来的。 想来,这恐怕就是那些泼皮找回场子来了。 果然,为首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立刻站在唐云面前。他身旁的人直接分散,将唐云围在当中。 街上本来是有些路人的,不过见到这个场面,也不敢看热闹了,纷纷离开。 那个魁梧大汉脸上有一个刀疤,看上去就骇人。更何况他身材极为健壮,站起来居然足足比唐云高出一个头出来。 他上下打量着唐云,瓮声瓮气的说:“就是你,打伤我兄弟的?” 唐云看了一眼刀疤脸的身后,那三个泼皮似乎还是心有余悸,不敢离唐云太近。 看到他们这幅怂包样,唐云就笑了:“是啊,你那三个兄弟前管教,我帮你管一管,你不用谢我了。” 这句话一说出去,所有人都愣住了。 刀疤脸眨巴眨巴眼睛,说道:“你说什么?” 唐云脸色顿时一变,厉声喝道:“我说,你给我滚!” 刀疤脸大怒,他的手里是提着一条狼牙棒的。这根狼牙棒和普通的狼牙棒却不一样,铸造的人估计是想要把这把武器的作用发挥到极致,便在狼牙棒的身上装了许多倒刺。 这些倒刺如果砸在人的身上,不死也要剐下一大块肉来。 刀疤脸挥舞着狼牙棒,便要打在唐云的脑袋,看样子这个人身上早就有好几条人命了。 不过唐云出手更快,几乎在狼牙棒快要落在他身上的一瞬间,闪过身去,一抬手卡拆一声便砸在刀疤脸的胳膊肘上。 刀疤脸感觉到手臂一麻,竟然连手里的狼牙棒也都抓不稳了。 紧接着,唐云一脚踢在刀疤脸的腿关节处,竟然让他一踉跄,跪在唐云面前了。 唐云按住他的脑袋,也不知道手指触碰到了哪里,看样子是抓住刀疤脸头颅的,但刀疤脸仿佛承受了莫大的痛苦。 他的一张脸都已经开始涨红了,脑门上更是青筋暴露,嘴张的很大,开始痛苦嘶吼起来。 刀疤脸大叫:“杀了他,给我一起上,杀了他!” 唐云忽然从刀疤脸的腰间把刀给‎‍‌‍拔‌‎‍‎‍出‎‍来‎‌‌,抵在他的脖子上,对周围所有人冷声呵斥道:“都给我后退,否则老子手里的刀可是不长眼睛的!” 第十七章 掌控帮派 此言一出,唐云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刀疤脸拽到一边去。 随后,唐云竟然上前一步,一刀直接捅进中年人的脖子里。 这一切,都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滞。就算是经验丰富的老道刺客,也很难做到这样一击必杀。 但是唐云,却已经是十分熟练。 唐云这一招敲山震虎,倒还真的把恶龙帮所有人给震慑住了。他们愕然的看着自己的帮主捂住喉咙,嘴巴如同离开水的鱼,开始呼哧呼哧喘气,可是每一口喘气,都会从嘴里不断涌出鲜血。 最终,中年人身体不断抽搐,眼神带着恐惧和哀求,死在地上。 唐云扫视四周,他的身上被鲜血给溅到,变得异常狰狞。 就连刀疤脸,也被这一幕给惊呆了,他望着唐云,半晌才说道:“你你你你杀了帮主!” 唐云冷漠地说道:“这恶龙帮还有什么二帮主三帮主的,最好都出来,老子一个一个收拾!” 说完,唐云径直走到正对着的大堂交椅上,大马金刀地坐下,怒目圆睁。别说人不敢过去,鬼都不敢近身。 刀疤脸心里暗道,你都这么说了,估计谁敢出头,恐怕就会被你给杀了啊。 刚才刀疤脸领教过唐云的手段,那只手按在脑袋上,大脑瞬间就和要爆炸一样,乱作一团。 当唐云的手离开之时,刀疤脸就感觉自己从地狱走了一遭,他可是不敢再经历一次了。 刀疤脸谄媚地笑道:“您杀死了帮主,从今天往后,我们就听您的!” 唐云冷眼瞥了刀疤脸一眼:“这里你说了算?” 刀疤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是二当家,帮主不在,自然我说了算……不对,是您说了算!” 上下打量了一下刀疤脸,没想到这憨货竟然是二当家。 不过这帮派毕竟和官府比不了,江湖讲究谁的拳头大听谁的,这也是唐云选择从江湖帮派入手的缘故。 唐云吩咐道:“把恶龙帮有头有脸的人都叫来,我有话要说!” 刀疤脸知道眼前这人恐怕就是自己的老大,便更加卖力了。他很快离开,没过一会儿,便叫来了几个中年男子。他们分别是恶龙帮的三当家,军师,还有各堂堂主。 当然也有人不服的,有一个堂主仗着自己带的人多,竟然向偷袭唐云,给帮主报仇。 可惜,他那些虾兵蟹将,根本就不是唐云的对手。 于是在场的恶龙帮众人,便看见了骇人听闻的一幕发生。 唐云一个人冲入到人群之中,他的手上原本只握着一把刀,但是不知道何时已经成了两把。 两把刀飞快挥舞起来,如同一阵旋风冲入到人群,顿时惨叫声连绵起伏。 有的人运气好,还能活下来,但即便是如此,也是伤痕累累。更多的则是倒在血泊当中,不省人事。 至于最先挑起事端的堂主,死的更是凄惨无比,被唐云用刀给砍破肚子,内脏流了一地。 唐云从血泊里站起来,这一次的他更显狰狞,扫视周围,冷声道:“谁还不服?” 四周鸦雀无声,这些平日里张扬跋扈的泼皮,竟然被唐云一个人给吓住了。 第十八章 百骑上门 从窗户翻进来一个人。 周围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楚那个人长什么模样。 唐云假装在睡觉,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当那个人已经靠近床边的时候,唐云猛地翻身一跃,直接将那人踹倒在地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狠狠按在地上。 “别动手……是俺!”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来。 他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似乎不想让外面的人听见。 唐云没有从声音中认出来到底是谁,不过从窗户翻进来的只有他一个,不像是要来杀他的。 唐云悄悄用火折子点燃一支火烛,随后将火烛靠近这个人。 他的头发如同枯草一般,身子也是十分消瘦,赫然便是白天所救下的那个老乞丐。 唐云沉声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老乞丐的脸色很紧张,他左右张望,忽然指着唐云说:“你是俺的恩人,俺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唐云想要询问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让他如此着急。可是老乞丐现在却紧紧攥住唐云的衣服,想要把他往外扯。 其实,唐云也并没有睡。 他今天虽然用武力震慑住了恶龙帮的人,但是难免对方会动手,所以唐云夜晚里一直选择戒备着的。 但是,这老乞丐的话也不能全信。 唐云让老乞丐在这里等一会儿,随后准备两把横刀挎在身前。随后将被褥整理了一下,往里面塞了几个枕头,做出有人在沉睡的模样。 做完这一切,唐云这才和老乞丐出去。不过出去的路,可不是正门,而是从老乞丐进来时候的窗户爬出去的。 今晚月色很好,附近静悄悄的,远处有火把在照耀着,隐隐约约有人影在闪过,他们是恶龙帮负责巡逻的人。 两个人有意避开了那些巡逻的人,老乞丐一直在旁边低声说:“我们赶紧走吧,这地方,不安全。” 老乞丐还是左右来回看着,显然很是不安。 唐云知道,这个老乞丐被恶龙帮的人打了一顿,心里已经有了畏惧。 更何况,在整个海州城,以恶龙帮的名声,估计也没有几个人不怕的。 两人原本打算从围墙边上翻越过去,可是这时候唐云却停下脚步,让老乞丐藏在草丛里,自己还有些事要去做。 老乞丐近乎是哀求的表情看着唐云,脸色可怜兮兮的。也不知道他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找到唐云的。 唐云说道:“要不然,你先翻墙跑出去吧。放心,他们那些人还不能拿我怎么样!” 老乞丐打量着唐云,随后长叹一声,竟然对唐云鞠了一躬道:“恩公,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救你出去,你可千万不要在这里丧命,否则小老儿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知道这个人是知恩图报,唐云说道:“你能来通知我,这恩情已经报答了。接下来的事就看我一个人来处理,你没有必要搀和进来。” 正说着,忽然从不远处有脚步声正在靠近。唐云按住老乞丐的脑袋,两个人全都隐藏在黑暗之中,一动不动。 好在现在是黑天,虽然有月光,但如果要是一动不动,别人也不会察觉到的。 等到这些巡逻的人离开之后,老乞丐对唐云说道:“恩公一定要小心,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唐云点点头,转身便离开了。 第十九章 驱虎吞狼 月光凄凉,将院子里的一切全都给照亮。 唐云看见百骑的一瞬间,便把背后的两把刀全都拔了出去。 唐云如同蛟龙下山一般的阵势,双刀更是快如惊雷,电光火石之间便来到百骑面前。刀锋对准百骑的要害,猛刺而去。 百骑猝不及防之下,被唐云的刀刺中了脖子,顿时割开一个深深的伤口,血流不止。 这百骑反应的也是迅速,见到唐云已经比自己快了一步,便躲闪开,从容地从手里取出刀做出抵挡。他的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挡下唐云接下来的两刀,另一个人便从他背后市杀了出来。 另一个百骑很快接替了受伤之人的位置,这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青年,但是下手却十分狠辣。只是一瞬间,唐云便已经和他交手了不下十次,竟然难分胜负。 受伤的百骑见到同伴牵制住唐云,便准备跑回去报信。可是他刚跑出没多远,忽然就听见唐云一声厉喝:“你往哪里走!” 唐云一改从前稳健的刀法,他手里的刀变得凶猛强劲,招招下死手,而且快如疾电。 能够选入到百骑里的,都是大周军中的高手。不过这人显然也被唐云这几刀给压制住了。他更是没有想到,唐云的双刀能使用的如此之快。 用一把刀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难就难在将两把刀都能够驾驭好。 当初为了学会这一套刀法,唐云可是跟着单义吃了不少苦头。不过这样的刀法,是从实战当中强迫学来的,自然不是这些在擂台比斗打出来的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唐云双刀一施展,唰唰唰几刀连砍,那个百骑的身上顿时冒出了好几道伤口。 百骑是想要牵制住唐云,等到大队人马到达,再将唐云一举抓获。 可惜唐云是从百骑里出来的,自然懂得他们的这些招数。 唐云见到百骑开始败退,颇有一种痛打落水狗的阵势。那个百骑心里也是叫苦不迭,不过他的同伴已经受伤了,这个时候也不寄希望于别人帮忙。 青年百骑大喝一声:“赶紧来帮忙,你不想要钱了吗?” 这话,是对刀疤脸说的。 也不知道百骑到底出了多少的价码,那刀疤脸竟然犹豫了片刻,直接提刀冲着唐云砍去。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情况,等到刀疤脸快要靠近的时候,唐云一脚狠狠踢在刀疤脸的心窝里。 刀疤脸脸色涨红一片,刚想要开口,嘴里却突然吐出一口鲜血,仰头倒在地上,眼睛睁的溜圆。 他,竟然被一脚给踢死了。 这可真是骇人听闻,不过放在唐云身上,却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刀疤脸的作用还是有的,他让唐云这一下出现了破绽,百骑趁机用刀在唐云的身上捅了一刀。 可惜,这一刀并没有刺到要害,但依旧唐云感觉到了一阵痛觉。 唐云的眉毛皱起来,他忽然冲上起来,气势如同一条怒龙睁开双目。一瞬间,百骑感觉到汗毛倒竖,就好像是被凶猛的野兽盯上一样。 当他还没有意识到危险来自于哪里的时候,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思绪完全给断开。 青年百骑愕然望着肚子上的伤口,不知道这把刀是从哪里来的。 第二十章 错过的百骑 百骑校尉张楚快马向海州城赶来,在他身后,数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如影随形。 他心里焦急万分,恨不得现在长一对翅膀直接飞到海州城。 黑夜的天空之上,不断有烟花绽放,这是百骑特有的号箭。从号箭之中,张楚已经得知,城里的百骑发现了唐云,然而却被他给逃了。 张楚暗骂了一句,他本来料想到唐云被通缉,不敢进入城中,于是一直在乡下进行寻找。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唐云不但进城了,还伤了他的一个下属。 “你是捉妖司卿的时候我还会忌惮你几分,但现在,你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而已!”张楚的目光里充满仇恨。 如果唐云在这里,他或许对这个张楚还有些印象。 之前,新科状元甄寒梦一事中,张楚奉命前去缉拿莲妖,可是被唐云给呵斥走了。 当时在场的人有许多,百骑是天子亲军,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待遇。这件事,也让张楚颜面扫地。 张楚一直怀恨在心,在他得知唐云被缉拿之后,欣喜若狂,主动前去缉拿唐云。 事实上,百骑的效率还是很高的。 没有人知道唐云去了哪里,天下之大,他甚至逃到北荒也说不准。 然而,百骑还是凭借一些蛛丝马迹,一路追到了海州。张楚断定,他到海州一定会休整几天。 远远望去,海州城的城池轮廓已经渐渐浮现。 在黑夜中见到一队人马向城池而来,守城的士兵大惊失色,正要准备敲响备战鼓,却被城门都尉给拦住。 骑兵明显不是用来攻城的,海州处于要地,城墙又高又厚。就算是万骑,也没办法拿海州城怎么样。 都尉朝着城池下方眨巴眼睛,正在犹豫要不要放一支箭过去让对方停下来。忽然瞧见前面的几骑打起火把,火光顿时照亮一面醒目狰狞的团龙旗。 “快开城门!”都尉大喊,随着轰隆隆的吊桥落下,百骑没有丝毫停顿地进入城中。 都尉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好在方才没有莽撞,不然若是朝禁军放箭,那可是大罪! …… “你是不是在寻找什么人?” 老乞丐忽然问出这么一句,那种气势猛地转变,好似面前这人不是一个邋遢落魄的乞丐,而是一个沉稳狡诈的老狐狸。 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唐云在心里已经多了几分提防,却是不动声色地反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老乞丐嘿嘿一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离开这儿。” 唐云和老乞丐同时翻墙离开,看老乞丐的身手,十分矫健。不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倒像是身经百战的劲卒。 两人离开恶龙帮的宅子,刻意避开门口,走进一处偏僻的小巷里。 宅子门前的喊杀声渐渐响亮起来,那些平日里刀头舔血的凶恶之徒,见到血后便收不回去了。 而海城府的官吏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给惊呆了,他们不过是来这里抓一个人,谁知道恶龙帮就跟一群疯子一样,竟然敢杀官府的人。 第二十一章 万花谷 两人就在寺院里休息了一夜。 今天晚上有很多人一夜未眠,张楚进入城中之后,便命令海州府全力配合,务必捉拿到唐云。 海州府自然会全力配合,他们派出了几乎能够派出来的人,在整个海州城里进行寻找。 可惜,一无所获。 寺院他们也前来了,但是僧人们对于两人不速之客已经潜入到寺中的事情一无所知。更何况那些来寻找的小吏也是心不在焉,只是在寺院里随便找找便离去了。 次日,城外的搜查依旧没有停下来。 张楚火冒三丈,但是怒火并没有让他失去理智。从逃出去的那名百骑讲述,唐云在恶龙帮的宅子里出现过,后来又趁乱消失,不见踪影。 张楚知道,唐云来到海州或许是有事情要做。昨天夜里整个城池四门都被封锁了,那么他是绝对不可能从城池里离开的。 也就是说,唐云还在海珠城里。 张楚的判断是没有错的,因为唐云昨天夜里还真的没有办法离开海州。可是,他错误估计了海州府的行事速度。 因为在神都和在地方,其实是两个概念。神都有御史台,还有司邢寺,无数双眼睛盯着。因此在神都衙门里工作的官员大多兢兢业业,不敢泛半点错误。 百骑因为是皇帝指使的,所以官府对于百骑都是全力配合,不敢有丝毫松懈。 可海城府,平时早就散漫惯了,突然这么一紧张,很多人也都不适应。 海城是港口城市,交通也是四通八达。很多商队运送着货物,早早就在城门外排队等着。他们要抓紧时间运送货物,这些海货可是不能怠慢丝毫的。 百骑原本下令让海州府在城门进行严厉的搜查,可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么一件小事,海州府却遇到了严重的阻碍。 由于城里很多事物都是由大小商会来控制,即便是负责排查的人,也扛不住商会的压力。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毕竟按照百骑的人吩咐下来,任何一批马车,每个角落都要仔细检查,但这明显是不实际的。 效率不高先不说,关键是很多马车上都装着咸鱼。 鱼,对于很多地方来说,算不上是主食,但也是很重要的菜肴。普通的海鱼是很难保存的,只有通过腌制成了咸鱼,方才能长久放置。 于是,新鲜的海鱼,变成了十分珍贵的东西。 沂州距离海州其实并不远,沿途的县城也不少,这些海鱼,便要抓紧时间运往那里。只要保持新鲜,就能够得一个好价钱。 因此,在检查效率低下的情况,很多急脾气的商人便开始痛骂起来。海州府迫于压力,也不得不加快检查的速度。 一旦加快了速度,便会变得草率。 唐云和老乞丐,就是藏在一堆鱼中离开的。 他们的身上全都是鱼腥味,在半路便偷偷离开了。 老乞丐指了指远处,小声说道:“就在不远处了,我还记得那个地方。” 远处,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 这山实在是有些高了,远远望去,竟然都看不见远处到底有什么。 第二十二章 坠入陷阱 唐云一直提防着老乞丐,所以在他表露出杀机之时,便早已拔出身后横刀。 先下手为强,寒光一闪,刀刃便已经来到老乞丐身后。却没想到老乞丐身手极为灵活,刀刃还没有划到他,老乞丐便已经闪身躲开。 那个老乞丐向后退,唐云却不准备让他逃走。 夏一涵的事情,他现在是一头雾水,虽然不知道这老乞丐和夏一涵到底是什么关系,但如果让他逃走了,那么唐云恐怕永远也找不到夏一涵了。 正要追过去,忽然,地面猛地向下沉去。 唐云心里一惊,知道自己可能落入对方的陷阱了。这也是很有可能的,即便对方知道这个地方,那也一定对此地十分熟悉。 巨大的惯力让唐云控制不住向下坠落,不过就在要掉落下去的一瞬间,唐云抓住土坑两边的边缘,灵活地窜入半空之中。 落地点,选择的是土坑前方的三步的位置。 可是前脚刚落地,唐云便感觉到一阵不妙了,因为他竟然感觉到脚下变得十分松软,就好似这地下什么也没有一样。 这时候想要再控制自己的方向,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远远望去,这一片区域的土地已经开始快速下沉,地面完全坍塌下去,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洞。 唐云直接落入黑洞里,好在并不是很深,掉了进去。 好在这里并不是很深,虽然落地的时候,双脚已经被强力的震感所震麻,但是也还算能够承受。 这是一个特制的陷阱,绝对不是普通的地面坍塌。 在深坑的侧面,有纵横排列的锋利倒勾,这些倒勾的上面血迹斑斑,显然有人在这里栽了跟头。 事到如今,唐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如果方才他掉落的地方再偏一点,现在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你的命比我想象的要硬。”老乞丐阴沉沉的声音从上面传出,他用一种猫捉老鼠的目光盯着唐云。 唐云道:“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老乞丐摇摇头:“没有永远的恩,也没有永远的仇。我这大半辈子都追随大将军,如今还有活到现在,命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 唐云问道:“跟我说说你们将军的事吧。” 老乞丐有些惊奇道:“奇怪了,当初落进陷阱里的人不是骂我就是求我,唯独你却问出这么一句。” 唐云环视着周围,道:“这种陷阱,虽然能重复利用,但是你准备一次,定然需要耗费很多的人力物力。你费尽心思把我弄进这个陷阱,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将我给放出来。” 老乞丐似乎有些累了,他蹲下来,看着唐云说道:“你很有自知之明,那我也就不废话了。要么在这里等死,要么,你把你为什么来这里,和谁告诉你夏一涵这个名字,都告诉我。说不定,我就会放你出来。” 唐云反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们将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乞丐眨巴眨巴眼睛:“你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 唐云道:“我至少不能做一个糊涂鬼。” 第二十三章 武安君陨落 秦乾顺二十六年,夏迟班师回朝。 作为朝野上下最负盛名的武将,夏迟不复众望,一具消灭了北面诸多部族。经历这一战,边境至少可以太平十年。 夏迟在神都得到了最热烈的欢迎,甚至皇帝也离开神都,在城外十里迎接夏迟的到来。 当时的夏迟,可谓是风光无限。他有能力,而且战功卓越。果不其然,在他回来之后,皇帝当场便授予了他武安君的爵位。 这是一个特殊的爵位,只有能够安邦定国,击败的敌军的无敌战将,才能获得如此荣耀的爵位。 夏迟此时的威望,在这天下也是无人能比的,甚至隐约盖过了皇帝。 这也让皇帝感觉到了心中不安,再加上朝中有人嫉妒武安君的功勋,不断的在皇帝身旁进行诋毁,皇帝的疑心变得越发凝重。 终于,在那件事发生的事情,皇帝的疑心到了极点。 终于,在乾顺最后一年,皇帝让夏迟做的一件事。彻底改变了夏迟,也改变了整个帝国的命运。 皇帝命令夏迟,前往东面剿除妖怪。 这时候,妖怪已经是十分猖獗,天下各地都有妖怪肆虐的事情发生。 当时河南道有地方官报告,说当地已经有妖怪成群,地方担心兵力不足,希望朝廷派一员钦差来进行处理。 因为妖怪极为强大,朝廷派出去的数次援军竟然无功而返,皇帝最终派了武安君前去剿灭祸乱之妖。 所有人都认为,这不过是一次轻而易举的事情,就连当时夏迟身边的军士们,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他们全都想错了。 夏迟当时仅仅率领了两万人便出征了,因为剿灭的不是人,而是妖怪,带太多的人反而会需要大量辎重,影响速度。 经过在海州城里的调查后,夏迟与隐藏在城里的妖族互相博弈,最终将决战地点确定在了万花谷这个地方。 夏迟率领的大军,和海州府的驻军一起,直捣万花谷。 就连附近的村民也不知道,在这样一个峡谷里,竟然还有一座名为万花谷的地方。 从远处看,就如同一片灿烂的花海,姹紫嫣红,光彩耀眼。 而在花海当中,居然还隐藏着一个村庄。里面的人如同普通的村民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即便有人误闯进来,也不会发现有什么异样。 但是当大军赶到的时候,他们惊讶的发现,原本和善的村民,竟然全都变成了穷凶极恶的妖怪。 他们是花妖。 万花丛中,诞生出来的灵物。 这万花谷,便是他们出生的地方。 而这,也同样是给夏迟一个人的陷阱。 不得不说,夏迟当时的光芒太过耀眼,以至于朝堂之上,甚至连反对他的人都很少瞧见。 皇帝擅长的是制衡之术,而不是让一家独大。经过慎重的考虑,皇帝决定将夏迟调离到外面,然后再想办法是杀死他。 陷阱,便是万花谷里的花妖们。 这群花妖,他们一直与世无争地生活在山谷之中。在海州城里到处惹事的,根本就不是他们。 而制造出这一次事件的,却另有其人。 夏迟和花妖最终还是开战了,夏迟不愧是一代名将,他明智选择了火攻。利用大火的优势,瞬间便席卷了整个山谷。 第二十四章 逃出生天 事到如今,唐云也应该猜出来一些苗头了。 唐云直接了当地说:“那么,夏一涵是被你们藏起来了么?” 老乞丐嘿嘿一笑:“当然,把她带回去只能是个累赘。当时大将军派了我们两个人把她给抱走,先行一步。” “可也就是因为先走一步,我们才没有落入皇帝的圈套,活了下来!” 唐云问道:“这么说,当时还有一个人跟你一起,夏一涵难道在他手上!” 老乞丐冷冷的瞥了一眼唐云:“我知道,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小子,这地方就是当初我掉下去的那座土坑。我在周围做了一些手脚,你就在里面乖乖等死吧!” 该问的,现在基本上都已经问了个清楚。 唐云终于开口,说道:“如果我告诉你,你们大将军还没有死呢!” 听到这一句话,老乞丐先是一愣,随后猛烈的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皇帝如果要除掉大将军,怎么可能还容他活着!” 唐云立刻补充道:“但是你也没有亲眼见到你们大将军死去,这一切都是你的推测而已!你又怎么知道,他死了的!而且,你也说了,夏一涵这个名字只有当时在场的人知道。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的?” 老乞丐听的激动的浑身发抖,他大叫道:“大将军在哪!他在哪里!” 唐云道:“你要先把我放出去,我才能够告诉你!” “好!我这就放你出来!”老乞丐这样一个精明的人,竟然没有丝毫的犹豫。 唐云难以想象,这个夏迟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竟然要一名手下忠诚地追随他这么久。 老乞丐准备去拿绳子,忽然又走到洞口,脸色变得阴沉许多。 “我差一点被你糊弄过去了!夏一涵虽然是大将军收养的,但那也算是我们的少主,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乞丐随后又想了想,说道:“大将军脸上有一颗痣,如果你说清楚在哪里,我就把你放出来。” 有一颗痣? 老乞丐果然足够精明,他能够从那次陷阱里活过来,果然还是有一些本事的。 唐云开始回想起老人的长相,他现在基本上可以判断出,那个牢里的夏振杨,恐怕就是老乞丐嘴里的夏迟了。 关押在推事院,也可以理解。毕竟推事院那算是地狱一样的地方,死牢更是往往进入便很难出来。 朝中的人也是换了一批又一批,早就没有人关注,也没有人知道在推事院的死牢之中,居然还关押着这样一个闻名天下的战将。 可是现在,唐云却犯了难。 因为他根本忘记了那老者的具体模样。 当时在牢房之中,光线昏暗,只能够看清楚老者脸上一道道深深的皱纹,但谁会关注那人脸上的痣长在何处呢? 唐云想了很久,道:“我不记得他的痣长在何处,不过这个老者的脑门上,有一道斜向的刀疤,十分醒目。” 老乞丐愣了一下,忽然大叫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子要骗我,大将军的脸上根本就没有刀疤。” 唐云也怒喝道:“你可真是可笑,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你们大将军能够保证永远不受伤吗?” 第二十五章 真相大白 唐云的目光从那封信上扫过,每一字每一句都看了,清清楚楚。 随后,他又将这封信给收进怀里,后来又觉得不妥,随后在屋子里找到火石,生起火将信给烧了。 至于老乞丐的尸体,唐云将他搬到土坑里给埋了。 老乞丐当初侥幸逃生,躲藏在土坑里,因此才没有被杀。如今却又死在了土坑里,不得不说,命运实在捉弄人。 命运这种东西,唐云最初是不太相信的,可是现在,他又有些不得不信。 因为那信,其实是给当初带走夏一涵的另一个士兵的。而那个士兵,名字叫作崔大勇。 崔大勇,如果唐云没有记错,他知道这个名字。 当时从海里把他救上来的崔老,虽然没有说自己的名字,但是他的船停靠在港口,需要到船舶司那里去签字画押。 当时唐云看见的,不是崔大勇这个名字。 然而,唐云在船上休息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个护身符。因为要下水的缘故,崔老担心这护身符掉进水里,便放在了船上。 那块护身符是用玉做成的,上面很清楚的刻着“崔大勇”这个名字。 当时唐云并没有多想,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很有可能崔老便是当年那个抱走夏一涵的那个士兵。 老乞丐掉进了深坑里,崔大勇眼看无法把同伴救出来,危机关头,他选择先去完成大将军交给他的使命。 他带着夏一涵,隐姓埋名,在港口附近当了一个渔民。 或许就连海州的刺史也没有想到,这个叫崔大勇的人,竟然胆子这么大。能够在被通缉的情况下,安稳的度过这么多年。 或许,这也就是为什么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个夏一涵,如果唐云没猜错,恐怕就是月儿那个小姑娘了。 种种诡异,到现在也可以解释清楚。 为什么月儿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崔老也不肯给她说媒,甚至连让她出门都不肯。其实,也都是为了暗中保护她的一种手段。 唐云在信里,还看见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这秘密,关系到他个人的命运,还有整个帝国的命运。 …… 乾顺二十六年。 那一年,也就是夏迟中了皇帝陷阱,命运发生巨大转折的那一年! 老乞丐一直认为,是夏迟中了皇帝的奸计,才会导致这个结果。但他不知道,阳帝根本就不是昏庸的皇帝,夏迟可是国之栋梁,他怎么可能因为担心功高震主,就杀死夏迟? 第二十六章 崔宅出事 皇帝竟然是一只妖,若是放在从前,唐云自然是不会相信的。 不过夏振杨在这封信里,说明的十分详细,甚至连他都感叹,这计谋实在是高明。 他似乎早就料想到,女皇白小悠根本不甘心受人控制,所以派了一个傀儡送到白小悠身边。 作为皇帝的老师,受到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的敬仰,可谁也没有料想到,这夏师,竟然是一个假的。 真正的夏振杨,却隐藏在号称森罗地狱的推事院大牢里。 夏振杨的目的很简单,找到夏一涵,拿到花神鼓,控制大周皇帝,恢复庆朝。 一切都在夏振杨的预料之中,而唐云,也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个棋子而已。 上面许诺了高官厚禄,钱财甚至唐云从此花天酒地,也足以几辈子也花不完。 但他,不喜欢做别人的棋子。 想从棋局里走出来,成为下棋人,便不能按照别人的意愿来行事。 唐云在心里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换上老乞丐的衣服,将自己打扮成一个乞丐,又在脸上涂了一层灰,随后又找到一辆回去的马车,悄悄趴了上去。 唐云挑的正是正午时分,这个时候也是极为疲惫的,而且很多人都去吃饭去了。吃完饭,也会找个机会打个盹。 城门前的军士也是懒洋洋的躺着,大略瞥了一眼,便放马车走过。 唐云躲藏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瞥向外面的时候,正好将城门的防守情况细细端详了一遍。 他发现,这些在城门防守的人,全部都是海州府的人。 而在白天还能见到几个百骑和禁军,现在全都不见了踪影。 这可大出唐云所料,在他看来,百骑既然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捉捕他的。应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会放在抓捕这一件事上,难道还有什么事,比抓到唐云更重要的? 无论百骑现在正在做什么,唐云都必须争分夺秒,敢在百骑找到他之前,赶紧带走夏一涵。 唐云悄无声息离开马车,混入到一个小巷里,随后如同鬼魅一般,从各个民宅里向远处进发。 因为在大街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他看到,即便是街头乞讨的乞丐,也会被细细盘问。 他现在身上还穿着老乞丐破烂的衣服,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唐云动作十分灵活,如同一只猫一样,在几座屋顶上跳跃着。 唐云最终还是到了港口旁边的一片坊市内,他是蹲在一处民居里的。这里的主人应该已经出门了,所以没有人在家。 民居是一处独立的小院,院子里有一颗树。唐云就趴在这颗树上,严密观察着四周。 从直觉上来说,他察觉到,这附近隐藏着一种杀气。 正是这种直觉,唐云并没有直接走到崔老的家里。 随后没有过去多久,唐云便找到了自己那种直觉的来源。 当初他被崔老救起来的时候,崔老和他聊了很多。这也很正常,一个经常在海上漂泊的人,很期望自己能够找个人说说话,而唐云当时便是倾听者。 第二十七章 杀张楚 百骑被如此偷袭过后,也是有些混乱的。 不过他们毕竟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人,素质和海州城普通的士兵那是没法相提并论的。 百骑经历短暂的慌乱后,很快拔出刀,冲出人群,来到士兵的最前面。 那些已经冲出来的人,虽然会些武功,但是在百骑的眼中,还是不够看的。 趁着双方正在厮杀的时候,唐云已经来到崔宅。整个宅院大门紧闭,外面有高高的围墙,遮挡住里面的一切。 唐云抓住围墙的边缘,翻身便窜了上去。 可是他没有想到,在崔宅里竟然早就有人。当他一翻过身落下,两道寒光闪过,冲着他便砍了过来。 唐云短暂用眼睛一扫,竟然惊讶的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百骑已经进入了崔宅。 一股不妙的情绪在内心升腾,唐云同样找出刀,这一次,他没打算留手了。 漠北之中,猎狼卫通过长期的战斗,总结出了一套刀法,名为影刀术。这种刀法不但适合于刺杀,而且对战杀敌也是十分强悍。 这也是唐云当初为什么和单义学习双刀的原因,无论一把刀舞的再快,他始终还是有局限性的。但如果两把刀同时出手,那么每一招都会是杀招,敌人必须不断的进行防守。 唰唰唰! 在那两人还准备劈下第二刀的时候,唐云已经来到一个人的面前,两把刀来回快砍,在那人的身上留下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 唐云一脚将那个人给踢开。 这时候从后院又跑出来一个手提流星锤的百骑。 前后夹击,同时面对三个人。 这些可不是那种恶龙帮的江湖混混,他们是大周军中的精锐,万军选拔出来的百骑亲军! 唐云双刀挥舞起来,手提流星锤的百骑用铁链拦下几刀,但是他的招式虽然很重,但太过笨重,还是被唐云找到机会! “噗!” 一刀从那人的脑袋下捅进他的头颅里,另一刀又抹在他的脖子上。 但也就是因为这人的阻挡,另一个百骑的刀也跟了过来,一刀砍在唐云的背上。 唐云,这个时候身上没有软甲,他的后背顿时被锋利的刀给划开。 唐云猛地回身一脚踹去,狠狠踢在那个百骑的身上。随后直接转身,对着那百骑就是连砍数刀。百骑倒在地上,浑身开始抽搐,眼神睁得很大,最终不再动弹。 另两个受伤的人,这时候也扑了过来,唐云提刀冲去,将他们各自解决。 唐云后背挨了一刀,但是他现在还感觉不到疼痛。这其实都是假象,他的后背感觉就像是被火灼烧了一般,已经近乎麻木。 他推门来到后院,从这里正好能够听见打斗的声音。 后院的门前有一具尸体,一把刀直接刺在这个人脑门上,当场毙命。这是一个百骑,他的刀还没有来得及拔出来,便已经死了。 顺着打斗声而去,唐云正好能够看见有两个人在对峙着。 崔老的手上踢了一把大关刀,衣服已经被鲜血所浸染。虽然已经身受重伤,但他的脸上却有一种凶狠的表情。白头发随着风中来回飘摇,颇有一种将军迟暮的消沉之感。 在他面前,是一个百骑。不过唐云却看见了那人身上的护肩,护肩刻着两朵龙纹,这是一个百骑校尉。 第二十八章 最后的嘱托 听到背后传来的风声,唐云立马就躲闪开了。 他看见崔老一张愤怒狰狞的脸,就好似压抑了很久的人,突然得到了爆发一般。 “你到底是谁!”崔老怒声喝道。 说完,崔老提着大关刀便冲唐云猛地冲了过来。 这一切的变故,是唐云始料未及的。他也完全没有想到,崔老会突然向他动手。 唐云并不想伤了崔老,忽然低声喝道:“胡闹!你孙女现在还躺在地上呢,和我打什么!” 说道这里,崔老原本凶狠的目光这才渐渐平息下去。 他赶紧抱起月儿,这个娇柔的女孩儿已经陷入了昏迷,身上有一道刀伤,触目惊心。 崔老立刻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把盖子给揭开,从里面倒出一颗丹药,放进月儿的嘴里。 唐云甚至能够看见,月儿身上的伤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这在人看来,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事情,简直就是神迹。但是一想到月儿的身份,唐云也就释然了。她是花妖,妖毕竟比人拥有更强的生命力,这也导致她即便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崔老的模样看起来依旧从容不迫。 月儿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脸色也泛起了一丝红晕。而崔老也收起了自己的瓶子,从地上重新捡起那把大关刀。 “我是夏迟派来的。”唐云说道。 说完这话,崔老立刻就停手了,他先是震惊,随后眼神流露出警惕的神色:“别开玩笑了,那些百骑就是随着你来的,平常我隐藏的很好,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就是因为你,才把这群鹰犬给招惹来了!” 唐云用平静的口气说道:“你也看见了,这百骑和我有仇,我们怎么可能是一起的?” 崔老上下开始打量唐云,眼神中的狐疑逐渐消散了几分。 不过,他还是警惕的盯着他,说道:“大将军既然叫你过来,那一定会让你带信物过来!交出来吧!” 崔老张开手,示意唐云拿出什么东西。 夏振杨给唐云的那一封信,唐云早就给烧掉了,不过唐云早有准备。他摇摇头,说道:“我一路从神都赶过来,一直被百骑追杀,那东西早就不知道掉在什么地方了。” “不过。”唐云指了指自己,“夏迟的话,我还是记得的。” 出乎唐云意料,崔老并没有十分激动。 唐云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当初在万花谷的时候,老乞丐因为掉进了土坑里,只能够凭借声音来分辨出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崔老可是不同,他当时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夏一涵,可是亲眼目睹了一切。 他始终自导,夏迟并没有死去。 唐云说道:“夏迟吩咐说,让我带着夏一涵,马上去神都!” 实际上,夏振杨根本没有给唐云这个命令,而是仅仅让唐云将信交给夏一涵,然后让守护她的人,也就是崔老,带着夏一涵来到神都。 这看起来差别不大,但是却已经大不相同。 唐云对于夏振杨所要谋划的事情,也有了差不多的理解。 想要从棋局里走出来,便不能按照下棋人制定的规则来行事,这,就是唐云的对策。 第二十九章 皇城外的尸体 距离通缉抓捕唐云,已经过去将近半个多月。 没有人知道女皇到底给了北荒使节什么样的答复,总之和解已经是避免不了的。 神都又恢复了平日的宁静,原本北荒兵临城下的危机感已经不复存在,百姓的忘性是很大的。有很多事,在不经意间就会遗忘的一干二净。 神功二年六月,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巍峨的宫墙之上,皇城又重新一次进行换班。 这是不起眼的一件事情,但是对于皇宫的守卫者们来说,却是每天最为艰巨的任务。 受城门的监门卫守护一天之后,照例会将守卫宫城的任务,交给同样是禁军的鹰扬卫,而对于里面的宫城来说,则是更为严密。 城门都尉打着哈欠走到城门边上,和手下的一群心腹聊了聊,随后便分配接下来的工作。 因为是驻守在城门边上的军队,所以无论是从武器还是盔甲,他们的配置都是最好的。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人也是从很多人当中选‍‎‎拔‎‍‍‌出‍‌‎‎来‌‍‌‍‎的,即便是一些凭借祖上战功进来的勋贵子弟,也同样有着自己的本事。 都尉刚刚和人聊过天,忽然见到自己的亲信匆匆忙忙跑过来,脸色变得煞白。 都尉觉得很奇怪,因为这个亲信平日里看起来十分稳重的一个人,今天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于是赶忙询问他怎么回事。 亲信的脸上满是惊慌,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等到都尉有些不耐烦了,这亲信这才说出了一个令都尉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赶忙带着身旁的人,一起过去。 含光门是皇城的一座偏门,平日里通常是不开的,但是今天,城门前却聚集了不少士兵,议论纷纷。 “都让开,怎么回事!”都尉厉声喝道。 那群士兵听到是自己的长官呵斥,赶忙让开了一条道路,都尉这个时候才赶过去 地面上,躺着一具女尸。 她确实已经是死的了,全身不着片缕,到处都是被鞭打过的痕迹,而且刻满了都尉不认识的符号。 都尉打量了一下这女人的脸,虽然可能在什么地方见过,却有些不认得。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无数种可能,这时候,他却不敢再多加猜测了。一边让手下人看好女尸,一边将这件事上报给了中郎将。 中郎将也赶了过来,打量了女尸,却也摸不着头脑,便将这事上报给了大将军。 可是,大将军去参加朝会了。于是中郎将便站在太乾殿的门口,静静的等待。 …… 今日朝会,主要是商议对西域的问题。 如今,北荒已经和大周基本达成了一致。只要北荒再派一人来到神都,双方便可以议和。 为了表示诚意,北荒军已经从数日之前便开始后撤了,一些驻扎在前沿阵地的军队,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样的情况,让朝中的主和派大喜过望,他们纷纷上书,让皇帝早日和北荒握手言和。 但这时候,也有一部分将领不同意这个观点。 第三十章 大战前夕 今日的天空,乌云密布,让人从心底里生出一种压抑。 很多人已经开始收拾起衣服来了,这种天气,很可能会下一场大雨。 神都外的官道上,行人们脚步匆匆,他们也同样观察到了这样的气象,人在天地之间是渺小的,无论刮风下雨,对于人的影响都是极大的。 没过一会儿,雨最终还是落下了。 先是在地面上映出的一些零星的小点,随后这些小点变得密集起来,最终成了瓢泼大雨。 很多人没有地方避雨,只能强忍着身上被淋湿的感觉,向着神都的方向匆忙跑过去。 在这雨中,逐渐走出来两个人。 他们的身上都披着蓑衣,一大一小,牵着手。 守城的士兵瞥了他们一眼,让他们把头上戴的斗笠给摘下来,顿时露出了两张脸。 这是一男一女两人,男的看起来十分苍老,脸上都是皱纹,胡子拉碴的,看起来很久没有修整过了。 女的倒还是很年轻,似乎很害怕这些士兵,躲在男人的身后,怯生生地观察着这些神都的守卫者。 “官爷,俺是从乡下来的,没想到这天还能下雨哇。官爷行个方便,放俺们进城吧!”男人出口便是满嘴的乡音。 守城士兵看见两个人手上提着竹篮,便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嘿!这是俺家婆娘早上做的饼子,官爷你要饿了,要不要尝尝?”男人把竹篮外的布给解开,露出了几块粗粮饼。 守城士兵脸上顿时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他不耐烦的挥挥手:“谁吃你的东西,这丫头是你什么人?” 男人连忙说道:“这是俺闺女,我们是来京城里投奔亲戚的。” 这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守城士兵不耐烦的挥挥手,便让男人和小姑娘进城了。 他们似乎是为了躲避大雨,到了神都之后,便匆匆忙忙的跑了起来,最后消失在雨幕之中。 两人一路来到一座破庙之中,这时候有好几个乞丐也看见了他们。 这些乞丐平日里都是些泼皮破落户,见到小姑娘,顿时眼中精光一闪,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好漂亮的女人!” “我已经有十年没碰过女人了!” 那些乞丐正要围过来,男人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一个乞丐的脖子,轻轻一扭,随着咔嘣一声,乞丐便无力的倒在地上。 男人轻而易举的杀了人,似乎这不过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却着实把剩下的人给震慑住了。 男人用眼神扫视四周,冷声道:“谁敢留在这里,和他一个下场!” 这男人的目光,如同一头凶猛的恶狼一般。 那些乞丐终于感觉到恐惧了,忽然有人失声尖叫,随后所有人都跑了出去。 破庙里,顿时变得静悄悄的。 男人走到门口,把破庙的门给关上。小姑娘这时候紧紧攥住男人的衣角,不肯松开。 “好了月儿,到这里,你就安全了。”唐云终于开口了,那副胡子拉碴的面孔,实际上是他易容准备的面具。 他们一路从海州逃出来,便向着神都而来。 他们是为了阻止一个大事,一件能够影响天下的大事。 第三十一章 离开幕后 当朝堂上已经杀气腾腾,准备开战的时候,大雨中的苍云书院迎来了两位客人。 子风大儒依旧同往常一样,在屋子里静静看着书,见到唐云的到来,也不是很意外,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招招手让他进来。 “你的事,我已经很清楚了。放心吧,这姑娘在我这里,绝对是安全的。”子风大儒依旧是脸上带着微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唐云对子风大儒鞠了一躬:“那么,就拜托前辈了。 子风大儒摆摆手,他从外面叫来了一个书童,让他领着月儿离开。 随后,子风大儒说道:“从前我和你说过,你将来会来找我的。现在你果然找来了,上一次见面,你是朝廷的三品大员,位高权重。如今却成了通缉要犯,狼狈不堪。我问你,你现在的心态如何?” 唐云直视着子风大儒,目不转睛的说道:“从前无论多么显赫,永远只能够受人驱使。这样的荣华富贵,远不如现在自在的多。” 子风大儒捋了捋胡须,点点头说道:“这样的心态很好,你如果是一个自暴自弃的人,那么接下来说的话,我是不会和你说的。” 唐云心中一惊,他很想知道,子风大儒到底要和他说些什么。 子风大儒向着唐云伸伸手,示意他坐下。 “在和你说话之时,我先来讲一个故事。”子风大儒缓慢开始讲述。 随着子风大儒的逐渐讲述,唐云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 …… 朱雀长街上,大军已经准备好开拔出征。 这一切都不容任何人质疑,即便朝中有很多大臣心里不愿意,但是皇帝的命令已经发出,便没有收回的余地了。 北荒反应的也很快,斥候已经开始汇报,边境上原本已经离开的北荒军,现在又重新出现。 这是一场生死存亡的战争了,也绝对是一场惨烈的战争。 自大周成立之后,对于北荒一直是处于防守的状态,从来没有想今天一样率军出征。 女皇感觉到十分的疲惫,她每天将自己锁在宫殿之中,不让任何人进入到其中。 从外表上来看,她是手握皇权的九五之尊,但是在这没有任何人在的宫殿里,她不过是一个失去了自己女儿的母亲罢了。 眼前,陆寻香的躯体已经被太医院的御医们给收拾好,又重新绽放往日的光彩。 可是人死,是不能复生的。 女皇白小悠呆滞的望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心如刀绞。她的头发散落在地上,如同一个失去了一切的女人。 过了很久,寂静的宫殿里,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女皇没有回头,她依旧望着自己的孩子。 “她已经死了。”女皇的身后,传出一阵苍老而刚劲的声音。 身后那个人突然一把拦住女皇,将她拥入怀中,用一种冰冷的语气说:“孩子没了,再生一个就是了。你们花妖一族不但魅术惊人,寿命也是不低的。我看你再活个百年也不成问题,何必为了一个孩子而如此忧伤?” 他的话音未落,忽然一道寒光闪过。 第三十二章 庄周梦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天之命不与常,唯归于德。帝将归隐,皇二子元钧,文韬武略,皇三子元正,恭谦仁孝。朕为天下苍生计,着命此二人代掌国事,以……” 宦官王忠用尖锐的嗓音在太乾殿外喊完圣旨,梁王和燕王带着文武百官在殿前听封。 这个时候,每个人的心里,都已经开始思虑起来。 自古以来,皇帝有事,便会让太子监国。可到了大周朝,却有两人同时监国。 有一些消息灵通的,已经打探都了晋阳公主之死。他们心想,或许是晋阳公主的死,让女皇悲恸欲绝,这才不理朝政。 否则以女皇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让权力旁落的。 “儿臣遵旨!” 梁王和燕王同时跪拜下来。 等到宣旨完毕,燕王先是上前一步,对王忠问道:“王公公,请问母皇身体如何,我这个做儿臣的,还真是担忧。” 王忠斜着眼看着燕王,脸上笑道:“燕王殿下的心,奴婢会转达给陛下的。只是陛下现在准备静静,您还是不要多问为好。” 看见王忠的嘴这么严,燕王的眉头也不由得皱了起来。 王忠带着人,匆匆离开了。 梁王这才开口道:“三弟,这种事情,母皇自然是有安排的。你啊,就好好处理你的政务就好。地官的事情,应该足够你忙的了。” 燕王也同样笑道:“皇兄教训的是,不过现在毕竟要和北荒交战。皇兄的夏官,可要尽心尽力,莫要丢我大周军的颜面啊。” 双方的话语已经完全不加遮掩,开始针锋相对。 在场的所有大臣们,都从空气中嗅到了一股火药味。他们很清楚,真正的狂风巨浪,将要来临了。 女皇还在主持朝政的时候,燕王和梁王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但是现在女皇退隐深宫,相信两位殿下的权力之争,会剧烈到极点。 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即便是同胞兄弟,两人也依旧仇恨彼此。夺嫡之争,从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 …… 苍云书院。 唐云深深的吸了一口冷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因为这一切,看似不可思议,但他却又偏偏找不到反击的理由。 子风大儒,告诉了唐云一件他不知道的事情。这件事情,虽然从前在一些只言片语中曾经找到过答案,但是现在,真正呈现在人面前的时候,却又让人难以接受。 在天地初开之时,有一座高塔,曾经屹立在这天地之间,这便是后来苍云书院远近闻名的道德塔。 传闻进入到此塔之中,唯有能够让道德塔认可的人,才能够进入到上一层。 迄今为止,只有寥寥几位圣人和半圣,曾经到过道德塔的最顶层。 那座高耸入云的道德塔,唐云第一次来到神都的时候便已经看见了。它甚至比皇宫里最高的大明宫还要高,对皇权有严重的挑衅意味,然而皇帝却从来没有什么意见。 第三十三章 北荒南下 燕王和梁王依旧在管理着朝政,每日勤于政务,看起来朝廷一派生机腾腾,然而背后的勾心斗角,却已经到了惊心动魄的局面。 双方表面上是和气的,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图穷匕见的情景了。 很多人猜测,女皇之所以会下旨命令两人同时监国,就是为了选出最优秀的胜利者,继承这个王朝。 于是,夺嫡之争,已经正式拉开了序幕。 最先发难的,是燕王。 这个看起来平日里温润尔雅的,如同书生一样的亲王,此刻却如同一只蛰伏的凶兽,睁开了双眼。 神功二年六月末,司邢寺在夏官库部主事董鲲鹏家里搜出大量银两,随后经过调查审问,董鲲鹏竟然私自贩卖大周军仓库里废旧的军械,以此来换取钱财。 董鲲鹏抄家灭族,并交代出夏官三十多名同党,一并拉到午门斩首。 三天后,夏官侍郎沈新的大儿子因为在神都里骄奢跋扈,被神都府抓住。本来看在沈新的面子上,神都府最多也就关几天就放人了,这件事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惜,神都府尹崔厚恩竟然严令手下,将事情的原委查清楚。 原来,沈新这个儿子,竟然在神都里胡作非为。看见谁家的女子漂亮,便会强行掠夺过来。谁如果不从,便会让他家破人亡。 很多人想要告状,却全都被侍郎府给暗中拦下。 崔厚恩大怒,列举了这位纨绔的种种罪行,令人触目惊心。随后,沈新唯一的儿子,被凌迟处死。 而夏官侍郎沈新,也因为管教不严,被燕王勒令去职罢免。 神功二年七月,御史中丞何隆上书弹劾左鹰扬卫大将军秦浩,说他在家里私养士兵,同时囤积兵器,意图不轨。 这是一个大动作。 十六卫遥领天下兵马,除了名义上的上将军,大将军便是每个卫的最高长官。秦浩已经是正三品的武将了,竟然也要被弹劾。 没有人相信囤积兵器,意图不轨的说法。大周军制。就算是大将军,也仅仅只有百人的护卫,而且不准有八牛弩之类的重武器。 没有皇帝的兵符,就算是他用大将军的名号,也调动不了鹰扬卫的一兵一将。 秦浩和右骁卫大将军陆鹏元不同,陆鹏元是皇族成员,可以在没有兵符的情况下调动千人士兵充当侍卫。而秦浩,他没有兵符,就只是一个光杆司令。 这样的人,造反? 他恐怕连皇城的门也进不去。 大周军方终于忍受不了了,他们纷纷找到梁王,希望梁王有能够应对燕王的措施。秦浩连夜跑到梁王府,跪在王府门前。 可是,他等了很久,只等到梁王的一句话。 等! 梁王在等什么? 要等到什么时候? 没有人知道,甚至梁王最信任的人,也不清楚梁王在想什么。 他们只知道,燕王在逐步残食着梁王仅有的军方势力,天平正在想着燕王的一方倾斜。夺嫡之争,现在看来已经逐渐明了了。 …… 神功二年八月! 在闷热的天气中,神都定鼎门外,飞来一骑。 第三十四章 危急关头 荆良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好似要凝固一般。 眼前的这个人,是他心里一直默默仰望的人。自从这个人的出现,彻底改变了荆良的一生。 荆良原本虽然是百骑的校尉,所有官员都尊敬他,敬畏他,但是他却有说不出的苦。 他这辈子,或许只能在阴影当中活动。他没有办法光明正大的活在阳光下,史册上也不会有他的记载。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人记得。 这样的人生是悲哀的,但是他恰恰没有改变的权力。 百骑想进去容易,但是想要出来,同样难上加难。 因为百骑处理的都是帝王的隐秘之事,为了防止秘密被泄露,百骑从来没有告老的说法。那些七八十岁的老头还依旧手持兵刃立在龙陵的人,很多人年轻的时候都曾经做过百骑禁军之类的活。 唐云,改变了这一切,他让荆良有能够出仕为官的机会。 对于荆良来说,唐云是他的朋友,是他的上司,更是他的恩人。 可是,当唐云在推事院的大牢之中,询问周墨的时候,才意外得知了,眼前这个人,才是真正陷害他的人。 关于唐云平日里都做了什么,到了哪里去,荆良是事无巨细的交代给周墨。 这才是周墨,为什么能够陷害唐云的最主要原因。 如今,荆良代替了唐云,成为新的捉妖司卿。 两个曾经并肩作战,从无数惊心动魄的战斗中存活下来的人,却选择了对立的一方。 唐云始终没有问出那句为什么,因为陷害一个人,爬到更高的位置,获得高官厚禄,这是人之常情。 他没有问,荆良却开口了:“你现在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不好好躲藏着,却敢来见我,你就不怕我把你抓回去邀功吗?” 唐云没有说话,荆良竟然震惊的发现,唐云那目光中,竟然有了一丝怜悯。 那丝怜悯,就好似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这样的目光,让他愤怒! 他怒吼道:“你以为你还能像从前一样风光吗,你现在已经彻底失败了,你没本事再教训我!” 唐云开口了,他指指自己的心,问荆良一句话:“当初进入捉妖司,我曾经问你,进来是为了什么,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荆良愣住了。 都过去这么长的时间,谁还记得这样的话? 唐云说道:“你说过,你是为了升官发财,为了光耀门楣,为了让子孙堂堂正正的出入仕途。” 唐云摩挲着手里的横刀,说道:“曾经背叛我的人,捉妖司那几个校尉,莱州刺史,推事院大大小小的提刑官,我都杀了。” “之所以没有杀你,是因为你很诚实。我很早就知道你会背叛,谁都有自己的想法,这个没法强求。但是我现在问你,一件有关于天下存亡的事情,你是做还是不做?” 将领丝毫不怀疑唐云所说的话。 唐云来到这里,是抱着风险来的,他不会来这里和荆良说一堆废话,也没有这个必要。 荆良现在开始考虑,唐云究竟是抱着什么目的,于是他询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第三十五章 奇怪之事 冰冷的石砖上,忽然被洒上了一抔鲜血。 鲜血将整块石砖给渐染成暗红色,随后鲜血逐渐渗入到地底深处。 荆良手里拿着刀,还在喘着粗气。他的身上已经有很多刀伤了,到处都是鲜血,原本鲜艳的官服现在破破烂烂的,到处都有被刀划过的痕迹。 荆良用一种凶狠的眼神望着唐云,他用手将嘴角的鲜血给擦干净。 相比于荆良的狼狈,唐云的现状就好了不少。他虽然气息也很混乱,但是身上却没有太严重的伤势。 唐云望着荆良,忽然收起刀说道:“收手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荆良冲地上吐了一口吐沫,怒吼道:“再来!” 唐云冷漠的看着荆良,平静的说道:“已经三天了,你很清楚,无论再来多少次,你都不是我的对手。” 唐云忽然用一种严厉的声音,质问荆良;“我不信你是个没有良知的人,如果我看错人了,那当我没有那个眼力。” 唐云和荆良,已经打了三天。 这三天,他们约定在这个地方见面,拔刀对战,而后直到力竭为止。 唐云赢了三天,他就好像洞悉了荆良的一切招式,无论荆良怎样变招,都无法伤到唐云丝毫。 荆良放弃了,他取出腰间缠着的酒葫芦,猛地灌了一口,说道:“你到底是什么目的,说吧!” 唐云却反问荆良,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从子风大儒那里,唐云已经得知,如果有人想要开辟一个地狱,便需要大量的人死亡。 想要一群人死,做出这一件事是十分不容易的。 他绝对会经过精心的策划,随后进行一次难以想象的灾难,让无数人葬身于死。 他自己一个人,离开了神都这么长时间,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敌人到底是谁,甚至不清楚对手究竟要做什么。 荆良脸色一变,他忽然说道,最近还真的有一件事情。 因为最近,神都城里有很多孩童神秘的失踪,后来经过寻找之后,都不知所踪。 没有人知道这些孩童都去了哪里,很多人以为是人牙子做的。但是那些人牙子也是有规矩的,很多都是拐卖的一些孤儿,或者是爹娘不要的,要卖给别人的。 像这样大张旗鼓的拐走孩童的,如果被抓住,那简直是找死。 可是调查了很久,依旧没有任何线索。甚至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可以看出来,这些孩童恐怕并不是被人给抓走的。 因为有些孩童,夜晚就睡在爹娘的身边。可是就一晚上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这无疑带来的恐慌,很多人已经开始请求神都府赶紧将歹人绳之以法,而另一方面,一些家里有孩童的人也带着自己的孩子,先离开神都城。 “直到有一天,我们在河底发现了一具尸骨,才证明这绝对不是人为的。”荆良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十分严峻。 他说道,那里本来是有一艘船要停靠的,可是到了岸边,船桨却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上。 船上的人十分好奇,他把碰到船桨的东西给打捞上来,却震惊的发现,这竟然是一具尸体。 经过神都府经验丰富的捕快判断,这是一个男童的尸体,而且死亡不超过七天。 第三十六章 假扮禁军 在万众瞩目之下,漠北大都护罗景耀率领的大军,和南下的北荒大军正面交锋。 双方在河南道的边界摆开阵势,开始剧烈的交锋。 与此同时,罗景耀的使者,也在这个时候到达了神都。 他传达的意思只有一个,漠北都护府的大军可以为朝廷卖命,抵挡住北荒的进攻。但前提,是中枢必须为大军提供援助。 简单一句话,要钱,要粮! 不给,我的兵就不会给你们卖命的。 到了现在,无论罗景耀再嚣张跋扈,朝廷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地官已经掏空了家底,甚至从各地运送到京城的物资里抽调了许多,这才能够供给罗景耀的大军。 不过,从夏官报上来的消息来看,漠北大军确实有一些能耐的。 至少到了现在,北荒的进攻趋势已经完全被缓解下来。 一切,都在紧张的动员。 农田里的庄稼被收割,很多家庭仅仅留了自家的口粮,其余全部被收走。 这样的做法自然是怨声载道,不过更多的人,还是保持着理智的。一旦让北荒的大军攻入进来,那就不是挨饿的问题了,而是性命都有可能不保。 激烈的战争还在持续着,每天都有无数人在死去。这是整个天下最强大的两个国家进行拼尽国力的战争,因此异常宏大。 …… 虽然和战场相距不远,但是神都,依旧保持从前的平静。 人们依旧保持从前的生活规律,只是往常闲聊的时候,尽皆表达出了即将到来战争的担心。 唐云和荆良又等了五天,这一天禁军会进行一次轮值。 换班的时候是在夜晚,在这个时候,是守卫们唯一的破绽。因为如果在平时,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守护在这里的禁军,都会把这里守护的密不透风。 那座名义上还属于唐云的宅子,已经被完全换成了一座严密的‌‎军‌‎‌事‎‍‌堡垒。外面出现了无数道陷阱,在宅子的周围,那些房屋也同样住了许多士兵。 为了保证镇妖塔的安全,禁军在这里出了很大的力气。要知道,在寸土寸金的神都城,划出这样一个地方特殊保护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唐云趴在树上已经望了很久,他就像是和黑暗融为一体一般,身边飞过来好几只飞鸟,他们停在树边,居然也没有发现唐云。 等到这些飞鸟离开了,唐云才缓慢从树上下来。 他现在身处一个院子里,这个院子的门忽然被人打开,荆良略显疲惫的走了出来。 他的手上提着一个人的脑袋,随手一丢,那头颅便直接落在地上,洒了一地的血。 荆良的一身上全都是鲜血,不过因为是黑衣的缘故,也没有那么明显了。 唐云皱了皱眉头:“怎么这么长时间?” 荆良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说道:“这些人是从龙武军调来的精锐,他们的戒备很高。” 唐云默默的回答道:“下次下手利落些,你如果犹豫,我们俩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荆良怒骂道:“若不是你,我现在还是朝廷的三品大员,怎么会和你做这种事。” 崔厚恩在生命的最后,用鲜血写下了“崇让”两个字。 这让唐云联想到了崇让坊。 第三十七章 北荒人混入 短短一瞬间的功夫,整条街道已经是横尸遍地,原本寂静的街道,现在更加冷清,但空气里却已经弥漫着一股杀机。 荆良看的目瞪口呆,过了很久才喃喃的说道:“竟然还有人敢对这里动手!” 他说的没错,在杀戮完成后,那些假扮成禁军的人已经冲入到了院子里。 宅院的深处,还守着一群人,不过这群人通常是不轮班的。 因为他们,是百骑和若水,皇帝的亲军。 荆良看了一眼唐云,说道:“里面已经打起来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唐云的脸色超乎寻常的严肃,他沉声道:“不能让他们杀进去,我们走!” 唐云准备冲出去,荆良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你可想好了,这里出了这么大动静,一会儿附近的士兵很快会过来的。如果我们到时候在里面,很有可能会被当成那群人的同伙给一块抓了。”荆良焦急的说道。 唐云瞥了一眼身后,道:“难道你还有退路吗?” 荆良转头,看见自己刚刚砍下来的禁军头颅,不由得长叹一声:“我当初真是糊涂,不该答应你的。” 他在这里长吁短叹,唐云已经翻墙而出。荆良咬咬牙,也跟着爬了出去。 有件事情,唐云还是没有和荆良说。 他现在十分担心,镇妖塔的安全。 他现在已经基本明了,对方到底是什么目的。子风大儒和他说过,想要到达地狱,便必须在人间亲自造出来一个人间地狱出来。 那么很显然,凭借人的力量,很难达到这个目的。所以那个人,便准备用一种更加强大而神奇的力量。 那便是妖怪。 捉妖司成立的目的,便是将一切活跃在人世间的妖怪给抓回去。 这座镇妖塔的存在,也同样是为了关押那些无法无天的世间恶魔。 然而,自从那座外塔毁灭后,九头大妖离开了那里,便已经让捉妖司焦头烂额,更不要说这一座真正的镇妖塔,里面那无数的强大的妖怪。 一旦放出来,那绝对是一场人间炼狱。 在资源匮乏的镇妖塔里,能够存活下来的,都是强大而凶残的妖兽。 这些妖怪如果放出去,凭借人的力量,是很难控制住他们的。 唐云一步当先,很快冲了进去,在里面已经是遍地死尸。 很多假扮成禁军的歹人已经倒在了院子里,他们虽然解决了外面刚刚换岗的禁军,但是他们没有料到在院子里还有不少机关。 这些机关,只有将官才知道,士兵们站着的位置已经被提前设计好,平时只管站好自己的位置,其他的地方都不能去。 外院还有几个防守的人,见到有人冲进来,二话不说挥刀就砍。 唐云也没有和他们废话,拔刀对砍。 双方一交手,唐云顿时感觉到有些不对。这些人的刀法十分熟悉,唐云又试探了几下,竟然发现这些使用的都是弯刀。 弯刀其实中原也有很多使用的,但是中原的弯刀术和北荒弯刀有很大不同。北荒铁骑闻名天下,他的刀法也大多配合马战而创造出来的。 唐云猛地从背后抽出一把刀,使用双刀。那人完全没有预料到,被这一下打乱了节奏,身上被连刺数刀而死。 第三十八章 荆良之死 脚步声逐渐迫近,等到那人真正显露面容的时候,唐云这才发现,这个人他从来没有见过。 这个儒雅男子看起来有些年纪,长髯上布着一些白霜,眼角也同样有些皱纹,只是风韵却丝毫不减。 荆良把刀握紧,虎目死死盯着儒雅男子,牙关紧咬,忍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话:“苍狼神教大祭司,托舍!” 唐云心里也一惊,看向儒雅男子的眼神,已经完全改变了。 托舍,是一个大人物。 除了苍狼神教那位神出鬼没的教主之外,这位大祭司便是最高的掌控者,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样一个人物,潜入到了神都,原本应该引起极大的恐慌。可是因为对于他的人,是百骑大统领夏振杨,所以人们心安理得的忽视了这样一位人物。 这是疏忽! 如果夏振杨真的要对付托舍,怎么可能会一直留他在这里? 唐云右手拿刀,左手却绕到身后,从背后取出了三把飞刀。托舍这个时候来到这里,很明显,他是想要做一些对大周不利的事情。 如果唐云是托舍的话,那么将镇妖塔给破坏,让所有妖怪都出来,大周朝就会陷入一片混乱之中,他们自顾不暇,当然不会再和北荒进行对抗。 突然,唐云出手了! 嗖嗖嗖! 只要出手,便要取对方性命。他忽然拔出背后的飞刀,快若流星,雷霆乍现般飞刀便已经来到托舍面前。 那飞刀,应该已经刺在了托舍的身上。 可事实却不然,托舍的身躯,忽然就好似虚幻了一样。等到唐云再定睛一看,却发现托舍竟然出现在了另一个位置。 另一边,荆良也出手,挥刀砍向托舍最新出现的那个位置。 可是他,也同样扑了个空。 托舍就好像不存在于世间的实体一般,飘忽不定。 “两个毛孩子,也敢动我!”托舍怪笑的声音从整个镇妖塔的四面八方传出来。 荆良大怒,挥舞长刀对着托舍猛砍。这要是换作别人,早就碎尸万段了。可惜这托舍就好似一道虚幻的影子,无论刀碰到什么地方,托舍总能够突然的从另一个地方出现。 “荆良,停下!”唐云断喝道。 荆良果然住手,他咬牙道:“北荒人和你一样,都是无胆鼠辈么!就算我们找到你,你也是只敢使用这些诡术,却不敢和我们正面交锋。真可笑,让整个北荒人顶礼膜拜的苍狼神教大祭司,原来是这样可悲的小人物!” 嘭! 空气中忽然发出了一道沉闷的响声,荆良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荆良身受重伤,忍不住强行咳出了血。 托舍走出黑暗,眼神里带着一丝冰冷,他冷笑道:“一直没有杀你们,只是因为你们还有用。区区一颗棋子,还敢造反吗?” 唐云沉默道:“你到底是什么目的?毁去镇妖塔?如果你这样做,就算你们北荒把中原占据了又能怎样?” “我要做的事,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托舍冷笑连连。 周围忽然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随着一阵剧烈的晃动,能够清晰看见从那口枯井里冒出无尽的黑烟。 伴随黑烟飘上来的,是一道道混乱无比的声音。 就好似,很多人在喃喃细语,让人听了心烦意乱。 第三十九章 漠北军入城 托舍无疑是一个隐藏在黑暗里的枭雄。 唐云所不知道的是,在无数次的案件中,背后都有托舍在推波助澜。 曾经的妖狐化女,捣毁那座立于地面上的镇妖塔,便是托舍所做的。 他很早便潜入到了神都之中,便在这里培养自己的势力。在暗中推动下,神都周围出现了很多案件,混淆视听。 他甚至悄悄推动西域的叛乱,让大周前后皆敌,自顾不暇。 他躲藏在暗中,运筹帷幄,暗中操控无数件可怕的事情。 只要能够放出李一白,他就有把握让整个大周不得安宁。到时候北荒便可渔翁得利,而他,也便是北荒的功臣! 可是却在最后的关头,他却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托舍难以置信的转过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没有我……你不可能完全出来……” 托舍不蠢,他知道李一白很有可能过河拆桥,于是他有自己的防备。 如今李一白虽然出来了,但出来的只是他的一个虚影,这个虚影能够按照李一白自己的意愿来行事,但是却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影子,没有实体,连一把剑也拿不起来。 可是如今,那把长剑,便出现在李一白的手中。 “你怎么会……这不应该啊!”托舍用颤抖的声音说出最后的话,因为血液已经开始倒流,从他的喉咙里涌出。 他只是不停的抽搐,却无法吐出一个字,哪怕是说话这么简单的事情,也没法办到。 李一白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你在井边做的那些手脚,已经没用了。” 短短一句话,却如同晴空霹雳一般,在托舍的脑海中炸响。 托舍睁大眼睛,怔怔望着李一白,他忽然又看见了那口枯井的边缘,残破的石砖上隐约浮现出一道金色的符文。 那是他从通天观中求来的符咒,可现在,符咒已经破碎。 唐云在跑。 他跑的飞快,几乎是李一白出手的瞬间,他便转身离开了。 唐云知道,他不是李一白的对手。他更知道,这个时候,禁军应该回来了。 可是他跑了很久,忽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发现,那座门,距离自己根本没有缩短。 他跑了很久,却依旧如同原地踱步一样。 李一白大笑道:“唐云,别费力气了,你出不去的!” 他指了指那扇门,门是开的,外面的情景清晰可见,可就是出不去。 咫尺天涯,这却成了现实。 唐云的心底一沉,他立刻转身,却望见了李一白狰狞的目光。 …… 朝堂,现在完全是另一副景象。 原本作为夺嫡热门的燕王,现在却门庭冷落,很少有人再关注。即便是燕王一派的人,也有很多同样投奔到了梁王的帐下。 谁都知道,无论在朝堂之上如何勾心斗角,如何谋取权力。这些东西,一旦北荒真的进入到了钟亚军,那都没有什么再好说的了。 北荒会将一切都给扫平,他们会杀死所有的人,抢走他们的房子和财物。 第四十章 风云变幻 梁王的脸上,浮现出信心满满的笑容。 很多大臣心里明白,这很有可能是罗景耀已经和梁王串通好了的。 为什么梁王一发布命令,罗景耀就立刻行动,连一点迟疑都没有。很显然,这是梁王早就通知了罗景耀。这才导致罗景耀连集结军队的时间也没有耽误,直接便率领军队来了。 罗景耀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就冲着皇城而去。 这个时候,正是神都一天当中最为繁忙的时刻。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人,罗景耀带着大军前来,只能说来的很不是时候。 那些铁骑都是在北荒杀戮无数的屠夫人物,骑着马也不管是否撞到了百姓。于是在街上,无数行人被战马踢到了一边,根据后来统计,当天被马踏死的人就有二十来个。 皇城城门打开,因为梁王的命令已经下达了,不准阻拦漠北大军。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无论是在大周,即便是在前秦,也从来没有外藩的军队进入到皇城之中。 能够在皇城驻扎的,只有十六卫的直属军队。他们奉命驻扎在皇城的各个地方,严密防守。 可是现在,罗景耀竟然公然率军进入了! 朱雀门,这是整个皇城的要地,也是皇城的正门。通常只有发生大事的时候,才会开启这个门。 朱雀门如今却是大门洞开,外面站着的十六卫军士们,带着敬畏的目光,看着这群远道而来的士兵。 从来都是从战报中得知这样一群军队,他们名义上属于朝廷,但是谁都知道,朝廷动不得他们一兵一卒。如果想要调动他们,便只能选择和他们进行谈判。 他们所有人,都是从血与火中走出来的勇士,远远不是生活在京城安详日子中的他们能够相提并论的。 罗景耀,进入了城中。 梁王率领百僚,亲自出城迎接。 燕王以身体不适为由,不去见罗景耀。按照礼法,这也没有说的。燕王是亲王,而罗景耀不过是一个外臣而已,不见就不见了。 可是现在的情形,可不容别人怎么想了。很多人都觉得,燕王已经开始胆怯了。 他害怕罗景耀,担心罗景耀杀了他,因此选择了退避。 这样的做法,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但是很显然,这样也让追随他的大臣们寒了心。 许多大臣已经看出来,燕王失去了优势,很有可能会被梁王给击败。 等到梁王带着大军击败了北荒,又依靠罗景耀的背景登上皇位,到时候他们这些跟着燕王的人,立刻会被处理掉。 墙头草,已经开始倒戈了。 而忠心于燕王的人,也开始一遍又一遍的请求见到燕王,要跟他说说事情的利害。 可是燕王,告病不出。 燕王府也是大门紧闭,这让这些本就是忠心于他的人,心里冰凉。 …… 数日,都是大雨。 雨中夹杂着冷冽的寒风,吹在人的身上,让人浑身冰冷。 一座破庙中渐渐浮现出了一点火光,一群人正在烤火。 满城已经布满了告示,寻找一群擅长武功,且容貌出众的女子,可是各个衙门寻找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 这群女子,便是若水。 这群守护在女皇身边,最为忠诚的人,他们得到女皇的命令,在夏振杨发难之前,已经离开了皇宫。 第四十一章 燕王府前的鲜血 作为一名亲王,燕王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更何况他还是女皇的亲生儿子,当初前秦太子阵亡之后,他和梁王被选为太子的呼声是最高的。 燕王没有梁王那样的武艺,也从来没有出征打仗过。但是他本身的文采便十分出众,曾经有一件事,就是在前秦的时候,燕王曾经偷偷进入到贡院里,隐姓埋名,做了一次会试的卷子。 当时他的文章,可谓是锦绣天华,字字珠玑。审卷子的一群考官将这份考卷送了上去,最终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个十分有才华的人,卷子也做的十分漂亮,可以被选为状元。 直到最后燕王的身份被曝光,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这便是燕王殿下。 燕王由此名声大振,但他却并没有占据其余考生的采纳数目。等到这事结束之后,他便又重新回到府上。 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很多书生和文臣,也开始敬佩起燕王。 毕竟,很多官员都是正统科举录取的,他们往往嘴上不会说,但是心里还是瞧不起一些凭借关系而获得显耀身份的人。 燕王,得到了他们的尊重。 于是在大周的朝堂上,无论是刚正不阿的御史台,还是六部,都会对燕王一派带有一丝好感。 这种好感,还建立在燕王经常会广交士林,在文人当中拥有极高的声望。 这种局势,如果是在太平盛世,那么对燕王是一件很有利的事情。 但是现在,北荒大军已经压境了。 所有人都很清楚,一旦让北荒军进来了,那么中原定然会生灵涂炭,无数人会被杀死,家园也会毁于一旦。 为了防止这一切的发生,便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来统领大局。 可是今天,燕王府却被梁王派兵给围了起来。 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因为即便是夺嫡之争翻脸,也应该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至少也该等到皇位坐上去之后再动手。 如今,梁王是亲王,燕王也是亲王,这是同样的级别,而且同时接受了女皇的诏书。 梁王给出的理由是,诛灭小人。 燕王身边,有一群幕僚,通常会给他出谋划策。 这也是很常见的一件事,一个人的智力毕竟还是有限的,而一群人的智慧,则是要远远超过前者的。 梁王说,这些幕僚中,有人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这样的小人,可谓是祸国殃民,绝对不能让他留着。 这样的理由,就连三岁小孩都骗不过。 如果仅仅是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还需要派出骁勇善战的漠北铁骑,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燕王府的反应也是同样十分奇怪,因为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燕王府依旧是大门紧闭,没有一个人出来。 漠北大军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一个将领在得到命令之后,忽然大喝一声:“不等了,冲进去。” 沉重的冲车狠狠撞击在大门上,那座大门看起来十分坚固,但是被冲车一撞,便应声而倒。 大门倒塌之后,漠北士兵冲了进去。 他们开始到处翻找起来,可是却发现,府内空无一人。 燕王府外面有很多人,每天都在盯梢,这一个王府上下那么多的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了呢? 将领很快便找到了答案,他们在地底发现了一个隧道。 第四十二章 背叛 听到罗景耀居然这么说,梁王明显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身体上传来的疼痛让他从恍惚中惊醒过来。他意识到,罗景耀想要杀他。 在他面前,罗景耀虽然倨傲了一些,但是梁王确信自己还能够控制住他。现在这天下,远远不是从前只要能凭借兵戈就能够取胜的了。 想要夺取天下,那必然需要得到百姓的支持。罗景耀虽然有兵权,但他却没有百姓的支持,他是一个外臣,如果他敢轻举妄动,那就是谋权篡位,即便夺取了皇位,地位也不会稳固的。 此刻,罗景耀已经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刺进梁王的体内。 若是在从前,想要接近梁王的人身上都会被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铁器之后才会被放行,但是现在,没人敢搜罗景耀的身。 梁王到底还是在军伍当中混过多年的人,他猛地大叫,一把将罗景耀给推开,撞开门向外跑去。 外面有他的护卫,他的伤还不致命,一种本能告诉他,他很有可能陷入了一场阴谋当中。 如今,便是要赶快行动,方才不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梁王刚撞开门,就看见守在外面的几个将领。这是他的亲信,过来一起商议事情的。 那些将领见到梁王这个模样出来,全都大惊失色,连忙赶过来问道:“殿下,您怎么了?” 梁王浑身是血,大叫道:“罗景耀意图谋反,给我进去杀了他!再给我去找几个郎中,快!” 他现在捂着伤口,但是他很清楚,这样的伤口如果不及时处理,那么流血过多的情况下神仙都难救了。 那些将领明显被震慑住了,他们有的连忙抽出了身上的长剑,冲进屋子里。 可是过了很久,那屋子里,始终是寂静一片。 随后,罗景耀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身上沾满了鲜血,用一种嘲讽的眼神盯着梁王。 罗景耀说:“逃吧。” 那语气,就像是对一条流浪狗说的一样。 梁王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耻辱,但是理智告诉他,要忍耐。他就算是全盛时期,也不一定是罗景耀的对手,更不要说现在身上有致命的伤。 他真的逃跑了。 梁王府极大,他冲出去,正好看见一群死士,正在屠杀他的护卫。 梁王的护卫众多,但是在这群凶悍的死士面前,完全不是对手。梁王惊慌了,他捂着肚子上的伤口,腰已经开始佝偻,每走一步,都需要忍受剧烈的痛苦。 他的背后,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梁王转过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罗景耀慢条斯理的走过来,步伐沉稳,目光冰冷。那把剑就被他握在手上,上面还滴着血。 有两个护卫冲上来,被罗景耀两刀给杀死。 梁王已经没有力气再动弹了,他索性靠在一根柱子上,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梁王喘着气,说道:“你到底图了什么,杀了我,你一样做不了皇帝。你现在动手还是太早了,城外有北荒的大军,你自顾不暇,拿什么来继承皇位。” 罗景耀饶有兴趣地看着梁王,看着这个身份尊贵的王爷废尽全力说出每一句话,却嘴上不说话。 梁王忽然眼神一睁,流露出了一种疯狂,他紧紧盯着罗景耀,冷声道:“直到最后,你也不愿意说出你自己心里的想法。你就和阴沟里的小人一样,天下不是你能够夺取的,哈哈!” 第四十三章 新帝 朱雀门洞开,门外监门卫肃穆侍立,等待着帝国新的主人。 燕王披着大红色的蟒袍,在漠北军的簇拥下,一步步走上石阶,远处便是他无数曾经仰望而不可及的地方,太乾殿的雕龙花柱,已经能清晰可见。 宦官惊慌失措地冲进皇帝的寝宫,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曾经女皇颁布的旨意了。 燕王,要谋反了! 这可是关系到了整个天下命运的大事,宦官们终于不敢怠慢,可是当他们来到女皇寝宫的时候,这才惊讶的发现,寝宫里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鲜花。 皇帝的寝宫经常有人会打扫,里面怎么会长花呢? 宦官们开始冲进皇宫当中,四处大声呼喊女皇的名字。但是很奇怪的是,无论如何喊叫,始终没有看见女皇的影子。 “等等,你看那里!”有一个宦官忽然大叫起来。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赫然发现了一个巨大的花丛。 这是由无数的花朵荆条汇聚成的花团,里面包裹了一个人影。当宦官们离近了,这才发现那花团里面,赫然有一具死尸。 这死尸是晋阳公主,陆寻香! 宦官们打算将陆寻香的尸体从花团里面给拿出来,可是无论他们如何使劲,都无法掰开外面包裹的枝叶。 他们在地面上发现了无数被烧焦的残枝败叶,那些已经被烧黑的枝干已经落在地上,但是还有更多的枝叶从地底下伸出来,继续守护住这个已经死了的女孩儿。 宦官们终于放弃了,一些人惊慌失措,很多人竟然开始寻找宫殿里珍贵的金银珠宝,打算趁乱逃出去。 剩下的人见到这个样子,也便不再理会,开始四处寻找起来。 深宫内院,一片大乱。 没有人知道,皇帝到底去了哪里。更没有关注,他们脚下所践踏的那一片花丛枝干。 女皇白小悠,最终还是化为了原本的模样。她已经隐藏最深的妖怪,大周自立朝以来,便一直针对妖怪颁布了很多法令,甚至重新启用了封尘已久的捉妖司。 然而根本就没有人会想到,真正隐藏起来的妖怪,却是她自己。 纵观白小悠的一生,其实充满了悲哀。她从小族人便已经被人屠戮殆尽,她更是被迫成了当年仇人的棋子。她在这深宫之中,一步步来到皇后的位置。 她曾经动过情,真心实意的爱慕着阳帝。可惜阳帝战死城头,太子同样死去。这一战,她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当神都出现妖怪的踪迹之时,她下意识的以为是夏振杨在背后搞鬼,这一刻她终于畏惧了。她害怕夏振杨会破坏她来之不易的权力,于是她让一个看似跟这件事毫不相关的人去做。 唐云当时不过是漠北边军的一个校尉,他这样的人物,大周几乎是数不胜数。白小悠不相信,这样一个人还会和夏振杨有关系。 于是她将唐云破格提拔,从一个普通的校尉到朝廷的三品大员。 她以为事情都结束了,可是一切,都在夏振杨的掌握当中。 北荒入侵,朝廷官员接二连三的死去,镇妖塔不断被人破坏。她的一切手段,在夏振杨的面前,都是脆弱不堪。 终于,白小悠等到了自己女儿被杀的消息。 这是她最珍爱的小女儿,她将陆寻香如视若珍宝,她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守护住女儿一辈子,可是她却没有料到,陆寻香也遭受到了残忍的杀害。 第四十四章 引狼入城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长街上,两骑快马飞快的掠过。 他们冲着神都的南边驾马飞奔而去,直向崇让坊而去。 神都现在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梁王那一派的人自然不甘心就这样失败,他们依旧打算做拼死的抵抗。而漠北军,也在依照燕王的命令,进行着最后的杀戮。 皇宫之中,寻找女皇的人,带着珍贵的金银珠宝想要逃走的人混杂在一起,再加上失火了,便越发显得混乱异常。 夏振杨仅仅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衫,长长的白发在空中不断飘扬,那深深的皱纹,在阳光下倒映出黑色的影子。 他已经太过衰老了,历经两朝,机关算尽,已经耗尽了他的生命。 他选择在这一次,做一件大事。这件大事很少有人知道,唯一跟随他的,只有罗景耀。 罗景耀是一头恶狼,想要掌控他的人,往往会遭受到严重的反噬。 但是夏振杨,自信会控制住这一匹恶狼,让他为自己所用。 两匹马很快就在崇让坊的梧桐街停住,这里四周到处泛着一股肃杀的气息,无数刺客和杀手已经被平定,这里现在被漠北军重重保护起来。 原本这里驻扎的是禁军,但是在梁王的授意下,原本的禁军也跟着离开,取而代之的是这些漠北士兵。 当两人到来的时候,已经有漠北军的士兵围了上来。 罗景耀沉声说道:“都在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命令,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让他进来!” “诺!” 所有漠北军士兵齐声应道,他们拔出了手中的兵刃,把守在四周。 很快,夏振杨和罗景耀便来到了曾经夏官尚书杨懿的宅邸,在这里,有着能够让天地动容的镇妖塔。 夏振杨很激动,因为他忽然知道了一件值得他去做的事情。 那龙椅,坐在上面,如同一个孤家寡人一般,无趣至极。他曾经的愿望,便是能过夺取那九五之尊的位置,重新光复庆朝的盛世。 但是随后他发现,这样太无趣了。 就好像被困在深宫内院中的一样,他喜欢那种在阴暗的角落里操控全局的感觉,如果因此被束缚,那绝对不是他想要的。 在外面纷纷扰扰的这几天,夏振杨从罗景耀的口中,得知了北荒人的真正企图。 身为北荒的女帝,她不但是世俗权力的最高掌控者,同时也是苍狼神教的教主,她从苍狼神教的一些记载当中,得到了关于整个天下的秘密。 这个天下,将要面临一次前所未有的灾难。 远处的寒潮正在一点点迫近,北荒已经举全国之力,抛弃了曾经的家园,被迫来到中原。 夏振杨早就对北荒突然来袭十分奇怪,因为他知道,北荒原本是一心求和的,至于刺杀北荒使者的事情,更是他一手策划的。 北荒的突然袭击,虽然看似取得了很大的胜利,但是付出的却是相当惨重的代价。无数的北荒士兵战死在沙场之上,北荒就算占据了中原,他们也无法恢复元气了。 最终,夏振杨还是得知了北荒的打算。 他更是得到了一个方法,能够让他超脱世外,真正远离这个即将面临灾难的天下。 哐当,哐当—— 随着镇妖塔的门被缓缓推开,里面的黑暗顿时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李一白,静静站在镇妖塔的里面,依旧是一身儒雅的白衫,似乎早就在等着两个人。 夏振杨看了他一眼,道:“开始吧。” 李一白嘴角微微勾起,看向夏振杨:“武安君,你未免也太着急了些。如今时候未到,不如我们再等候一会儿。” 夏振杨眉头皱了一下,他身旁的罗景耀厉声喝道:“时机怎么没有到,现在燕王忙着争权夺势,根本没有时间顾及到这里。等到他想到这里的时候,一切就晚了!” 李一白摇摇头:“看来你们对这事情也只是一知半解啊,我告诉你们,如果现在动手,神都里的人,根本就不够杀的。” 李一白给出的答案,让夏振杨都感觉到有些震惊。 曾经有人进行过统计,在神都生存的百姓起码有百万人,夏振杨本以为这些就已经足够了,但是他没有想到,即便是这百万人陪葬,也还是不够。 李一白的眼眸里露出了一丝残忍,他死死盯着夏振杨,一字一顿的说:“在镇妖塔里面的妖怪,都已经压抑了太久了。百万人,嘿嘿,根本不够杀的。我需要让北荒的人也进来,两国百姓凑在一起,如此,才能造出活生生的地狱!” 李一白说话的口气十分阴冷,若是普通人听见这样的话,恐怕会震惊的难以处置。但是在场的人,无不是从无尽杀戮中走出来的豪杰,自然不会被这些事情所震撼。 夏振杨先开口了,他说道:“北荒的人,怎么能够来到神都?” 李一白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而这个时候罗景耀开口了,他面不改色的说:“我已经命令大军撤走,北荒人现在估计已经快到神都了。” 夏振杨诧异的望着罗景耀,他没想到,如此重要的事情,竟然一开始就没有和他商量。 觉察到夏振杨的目光,罗景耀恭声道:“主公,这件事情我还没有来得及和你通报,不过漠北军虽强,但也很难阻挡住北荒举全国之力。反正最后也要走那一步的,就算死再多的人又能如何?” 李一白这个时候说道:“不用再等了,北荒人,现在已经入城了。” 他拽起一道铁链,原来这里有一个机关,站在上面,机关会带着人一同前往到高塔的顶端。 这座高塔直入云霄,站在这里,能够将整座神都城一览无余。 李一白带着笑脸,指向神都城的一边,那是长夏门的方向。此刻,已经是火光四起,无数的号箭飞入天空之中。 那里,果然出事了! 李一白信誓旦旦的说:“等到北荒人进来,神都城里的人数会达到足够的数目。到时候,我会把镇妖塔给打开的。” 三个人,各怀鬼胎,都静静等待着时候的到来。 在他们的视线当中,尖叫声和喊杀声已经混杂成一片,城门口的守军根本没有想到北荒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于是在没有防备情况下,仓促应敌。 在北荒,很多人从小就被告知到中原的富庶,以及神都城的奢华壮丽。 等到真正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这才被眼前的情景给惊呆了。 人心深处的贪婪,被彻底的激发。 夏振杨和罗景耀,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他们根本不关心普通人的死活,一切,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作为追高标准的。 就在大局已定的时候,忽然,三个人同时转身。 那座通往高塔最顶端的机关,被人转动了,有人踩在机关之上缓缓上升。 上来的,是两个人。 单义靠在机关的铜柱上穿着粗气,而唐云则站在他身旁,手里提着一把横刀,冷冷地看向罗景耀:“大将军,咱们好久没见了啊。” 第四十五章 生死对决 唐云的刀上还沾染着鲜血,顺着刀刃逐渐滴落到地面上。 他眼神从三人的身上一一划过,那神色冰冷至极,所有人望过去,就好像被一头恶狼盯上一般,全身都泛起一阵冰冷。 就连将他培养出来的罗景耀,也不例外。 他皱了皱眉头,不过脸色还算是淡定,看着唐云冷笑道:“见了我,你不行礼吗?” 唐云闭着眼睛,用手在刀刃上划过。这是一把新换的刀,刀背上光亮闪过,能够倒映出对方两人的身影。 唐云忽然睁开眼,厉声喝道:“今日做个了断!” 他在京城里被压抑了太久,如今终于暴露了本性。唐云本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他从一开始被充当旗子的时候,便已经开始压抑心头上的怒火。 从漠北被调入到京城,罗景耀把他当成潜入到朝廷里的棋子,而女皇,何尝不是将他当成抓走所有妖怪的棋子。 他不会再受人驱使,如今的一切,全都是他自己想要做到的。 而今,他想要做,没有人能够阻挡了! 唐云很快便出刀了,这一刀快若惊雷,却不是杀罗景耀,而是刺向他身边的李一白。 李一白始终如同一个飘然世外的仙人一样,一直在做一个旁观者。 他没有想到,唐云早就已经盯上了他。 “区区凡人,也敢动我!”李一白的眼眸里充满了不屑,他甚至不屑于去躲闪。 因为,只要完成最后的那一步,他便可以鱼跃龙门,位登妖仙! 他心里的骄傲,迫使他不会去躲闪一个普通凡人的刀。可是他忘记了,一个普通的凡人或许力量不足以杀死他,但是唐云,绝对是有备而来的。 横刀劈在李一白的身上,噗哧一声划开一条长长的伤口,伤口里还在流淌着鲜红的血液,在李一白震惊的目光中,唐云再一次挥刀,狠狠刺进他的肚子里。 李一白并没有死,但是这样的伤,也着实让他吃了个苦头。 他很快一把推开唐云,向后连退数步,用震惊的目光盯着唐云,连连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是妖中的王者,只差一步就能够成为仙人的存在! 如今,竟然被一个普通的凡人给伤到了! 李一白忽然察觉到了,他指着唐云的刀大叫道:“你的刀,那上面的血不对!” 唐云的刀上,沾的自然不是人血。 他一直在思索,如何对付李一白的幻术。所幸在捉妖司的案牍当中,他找到了答案。那是上一代捉妖司卿段衡当初抓住李一白所用到的方法。 李一白的幻术再如何精妙,终究还是在身上产生一种威势罢了,而这种威势,并非是无法破解。但是凭借个人的力量,是很难影响到这种威势的。 唯一的办法,便是用更强大的威势,去镇压住李一白。 所以在唐云的那把刀上,涂满了各种凶猛妖兽的血液,这些血液汇聚在一起,产生的威势是李一白无法阻挡的。 李一白万万没有想到,唐云还会有这一手准备。 他知道自己的幻术没有什么用,而这,偏偏就是他唯一生存的方法。 李一白脸上顿时变得阴晴不定,他很快便从高塔的看台上一跃而起,竟然冲着下方直接跳了下去。 这座高塔很高,从这上面跳下去,如果是普通人绝对会被摔死。但是李一白的身躯却是超乎常人的坚固,根本就不怕这样的冲撞。 在他跳下去的一瞬间,唐云也跟着翻身跃下。 他的手紧紧抓牢身旁的那条铁链,从铁链上滑下去,他还没有输,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 只要放出那镇妖塔里的无数妖兽,他便能成功! 李一白从高空中坠落下去,但同样,唐云也紧随而至。 两个人你追我赶,李一白很快便到达了井边! “唐云,哈哈哈!你们都完了,没有人能活着,最后活着的人是我!”李一白状若疯魔,他一拳狠狠砸在那口枯井的边缘。 枯井的边缘是用砖石所垒搭成的,但是被李一白这样砸一拳,很快,便有无数道如同蛛网一般的裂缝浮现出来。 吼! 先是一声沉闷的低吼,随后那声低吼逐渐开始扩大,最后在整个高塔里开始回荡! 于此同时,单义也和罗景耀交手了。 两人曾经是将军和下属,曾经也有过一段情谊,但是这情谊,却在罗景耀下达要杀单义的时候,已经烟消云散。 单义挥舞着双刀,快若惊雷,他的身上还有伤,这样剧烈的动作明显会加快伤势变得更加严重,但是他,却好似在发泄心头的怒火一样,和罗景耀奋力拼杀。 他的双刀已经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道幻影,然而罗景耀,却依旧不慌不忙的阻挡。 “你的刀法,都是我教出来的。你和唐云一样,如果当初不是我收留了你们,你们早就已经成了孤魂野鬼。现在却想要来找死,你们还有良心么?”罗景耀冷漠地说道。 单义怒吼道:“我们兄弟抛头颅洒热血的跟着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单义的双刀再变,这一次划开了罗景耀的衣衫。 可是他没有想到,罗景耀居然在衣服里穿了一副盔甲,那副盔甲上有厚重的铁皮,将他完完全全给保护住。 单义的刀法,擅长的是近战突进,以奇致胜,但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罗景耀竟然谨慎到了这个地步。 罗景耀索性把已经破破烂烂的衣服扔到一边,身上顿时显露出一片坚固的盔甲出来。 他用一种悲悯嘲弄的眼神看着单义,道:“你算什么东西,我想弄死谁,谁就要死。你们这些人没有了用处,难道还要留你破坏我的计划不成?” 单义怒吼一声,就要冲向罗景耀。 可就在这时,整个高塔忽然剧烈的摇晃起来。 就好像地底有什么东西要爆发出来一样,四周到处都是山石崩塌的隆隆响声,震耳欲聋。 哗啦啦—— 罗景耀和单义同时转过身,正好看见那个通往地面的唯一机关,已经被人给启动,而夏振杨,此时已经抓住机关上的铁链,准备离开了。 这是通往地面的唯一途径。 夏振杨很快到了地面,他忽然拔出长剑,拼尽了全身力气,狠狠劈在机关的绳索之上。 第四十六章 人间炼狱 一直缠绕在机关上的绳索,竟然被硬生生给劈断了。 夏振杨没有罗景耀那样的力气,纵然他曾经辉煌过,曾经强大过,但是被岁月摧残的他,已经太过衰老了。 他没有力气再和唐云和单义交手了,而唐云二人,也潜意识中就放过了夏振杨。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个被忽略掉的人,却偷偷的断掉了单义的后路。 夏振杨长喘了几口气,冷冷的看了一眼还在高塔上的夏振杨和单义,随后转身隐藏在黑暗当中。 他想要离开这里,在神都布置了这么久,他有好几个可以足够藏身的地方。 只要躲藏在这样的地方,一直等到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他再出来,坐收渔翁之利就好了。 他们想要做的,是在神都城中造出一片地狱,只有最后存活下来的人,才有办法驱除这世界的印记,离开这里。 而他夏振杨,注定要成为活到最后的那个人。 夏振杨的算盘打得不错,但是他虽然隔断了单义与罗景耀和地面的联系,却忽略了一点,那便是李一白。 当枯井完全破裂开来的时候,一团黑气如同火山喷发一般从地底深处近乎疯狂地涌了出来。 这些黑气之中,掺杂着无数的尖叫声和低语声,但是更多的,则是近乎愤怒的咆哮。 他们,在这镇妖塔中,不知道被关押了多少的岁月。 现在一旦脱困,他们便是疯狂的野兽,肆意进行着最后的杀戮。 那些妖怪,向着镇妖塔外冲了出去。 也就在这过程中,这些已经压抑了许久的妖怪,正好和准备逃走的夏振杨撞了个正着。 那些妖怪可不管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们只是知道,这只是鲜活的血肉罢了。 夏振杨不甘的吼叫渐渐远去,他被无数黑风所刮走,远远地望去,正好可见看见他的身影被无数黑气所淹没,随后消失不见。 另一边,唐云却已经向着李一白一步步走去了。 那些妖怪,或许是出于心中的恐惧,根本不敢和唐云正面相抗。在唐云的刀上,沾染了无数凶兽的鲜血,那种震慑力,让他们从灵魂深处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李一白依旧是大笑连连,他用嘲讽的目光盯着唐云,猖狂地大笑:“没用了,那些东西一旦放出去,你是无法挽回的!你救不了别人,你也救不了你自己!” 真的如他所料,外面,确实已经是混乱到了极点。 北荒人终于来到了梦寐已久的神都,曾经北荒的昆仑可汗,高呼如果能够占据神都,那么中原也可以唾手可得。 这里有他们北荒没有的奇珍异宝,他们不会担心大漠的风沙,这里有数不尽的资源可以加之利用。 于是,所有北荒人都疯狂了。 他们合力杀死了城中的守卫,举起手里的斧子,将大周百姓屋子的大门强行给砸开。 他们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很多商铺为了方便,将店铺开在了城门边上,这一下可就糟了,那些疯狂的北荒人对这些东西早已经是垂涎已久,于是一场灾难开始了。 但这,显然不是终点。 得知到北荒人进入城中的消息,陆元正大惊失色。 他原本从罗景耀的口中得知,漠北军足以抵挡住北荒人一个月,甚至有可能将北荒人尽数歼灭。 于是,陆元正相信了。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要夺取皇位的关键时刻,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差错。 为了防止北荒人进入到中原,他将一切防务都交给了罗景耀来处置。可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罗景耀竟然在骗他。 在陆元正看来,罗景耀之所以在这关键的时刻也没有出现在这里,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已经背叛了整个大周。 他或许投靠了北荒,也许早就把他给卖了。 无论朝廷中斗争的多么激烈,如果真的让北荒攻入到了中原,那么所有人都会死。他的皇帝也没有任何意义,同样,他还会成为千古罪人! “召集京城所有军队,随我出战迎敌”陆元正很快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他刚刚登上皇位还没过多久,就开始披上盔甲,率领军队进行作战。 军队在皇城外集结完毕,他们前往城门方向,很快,他们便遇到了北荒人。一场屠杀,就此开始。 然而就在两方军队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一声怒吼,忽然响彻整个云霄。 无数人抬起头,仰望这天空,他们忽然看见了什么,只见一条庞大的乌龟,居然在天空之中翱翔。 和那种常见的乌龟有很大差距,这只乌龟怒目圆睁,一张脸极为凶恶,那双眼睛,甚至还在散发这令人不寒而栗的幽光。 轰!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无数碎石横飞出去,地面开始出现一道如同蛛网一样的裂痕。地面以肉眼可见向下凹陷了下去,而上卖弄的房屋,也尽数被毁于一旦。 那只巨大的乌龟,足有一艘巨舰般庞大,忽然张开大嘴,露出锋利的牙齿,狠狠咬向他所见到的一切生灵。 无论是大周军还是北荒人,此时此刻,都成了它进攻的对象。 而另一边,在战场上厮杀的人们,这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然钻出来许多妖兽。 这群妖兽十分凶恶,见人就杀。在这些强大的妖兽面前,人是脆弱的,甚至不堪一击。 …… 李一白的手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把长剑。 唐云的刀锋犀利,而李一白的剑法则是虚无缥缈,不知所踪,两人杀的是不分胜负。 但是有一点很明显,唐云很吃力。 即便这李一白的幻术没有了办法,但是身为妖怪,他的力量依旧是普通人很难匹敌的。 于是,唐云在这一刻开始落入了下风。 但唐云依旧还是撑住了,就如同他在凄凉的漠北中一样,无数敌人冲他跑了过来,而他只要手中还有刀,便永远不会倒下。 李一白大笑地喊道:“你就要死了,何必还要苦苦挣扎!” 唐云的虎口断裂,手臂上全都是鲜血,他显然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可就在这时,整个高塔忽然吱嘎吱嘎响起。 地底深处关押的无数妖兽已经别释放了出来,而这座被临时搭建的高塔,也已经快要承受不住,开始摇摇欲坠。 第四十七章 地狱黄泉(大结局) 随着轰隆隆的几声巨响,这座沉寂已久的高塔,终于轰然倒塌下来。 在倒塌的那一瞬间,有两个人,从高塔上坠落了下去。 单义的刀已经捅进了罗景耀的心脏里,实际上,罗景耀现在已经浑身都是刀伤,那副内甲,也同样被刀划的是破破烂烂。 单义在最后一刻,带走了罗景耀的性命,可他同样,也是身负重伤,奄奄一息。 随意在高塔坠落的那一刻,他用最后的声音,吼道:“唐云!裂狼卫,杀!” 那座高塔,高约六丈,掉下去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 单义最终还是死了,而唐云也读懂了单义死前对他喊出的话。 那是无数是生死攸关中,单义曾经喊出的口号。如同大战前的哨声,听到这一点,便知道必须要杀出去了。 一片废墟之中,唐云挣扎着爬了起来。 四周寂寥无声,但隐约却能听见幽怨的哭喊和悲鸣。 唐云仰望着这片天空,忽然发现,这天空竟然是雾蒙蒙的,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这份阴暗之中,同样伴随着雷鸣的响声。 地面上逐渐出现了一些雨点,开始没有多少,但是这些雨点逐渐变多,最终瓢泼大雨落下。 噗! 雨中,一把剑狠狠刺向唐云的胸膛。 但也就在这把剑要刺过来的时候,唐云侧过身子,躲过这一剑的杀招,让这一剑没有刺进心脏部位的要害,但也同样刺进了唐云的胳膊上。 唐云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但他很快也做出了反应。他迅速离开了自己原来所站的位置,转过头来看着对方。 “唐云,受死吧!”李一白身上也全都是血,原来刚刚高塔在倒塌的时候,一块横梁砸在他的身上。 虽说李一白的身躯强悍,不至于就此死去,但是他的身上,也因此被砸出了一片鲜血。 他的头发披散下来,已经没有了最初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反倒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十分凶恶。 唐云的嘴角突然勾起,露出一丝笑容。 这笑容落在李一白的眼中,却让他感觉到很诡异。 李一白冷声道:“你笑什么?” 唐云说:“看你身后。” 李一白猛地转过身,嗖嗖嗖几支利箭便刺在他的身上,强大的劲力将他击倒在地上。 在他身后,赫然站着一群身穿黑色锦衣的士兵。 他们,是捉妖司! 荆良死后,唐云回到了捉妖司。即便他现在被朝廷通缉,即便他的官印早就已经作废了,但是现在,捉妖司依旧有很多事情会问他。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捉妖司是唐云一手带出来的,这里和其他的衙门不一样,无关利益,很多人都是唐云的朋友。 方三首当其冲,他三箭连发,每一箭都落在李一白的身上。随后他更是找到一把连弩,对着李一白连续扣动了扳机。 李一白身上连中数箭,他连连后退,直到靠在一根残破的柱子上停住。 即便是这样,他依旧还是没有死去,在他的身前有一道耀眼的白光,让他保持着清醒,甚至把那些刺在他体内的箭矢都给拔了出来。 李一白喘着气,冷冷的看着所有的人。捉妖司全体军士已经站在唐云的身后,就连杜成这样的文官,手里也提着一把剑。 长孙灵秀看见唐云的胳膊还在流血,赶紧上前给他包扎。 唐云盯着李一白,道:“李一白,你输了!” 李一白哈哈大笑:“神都城已经毁了,你就算杀了我又能怎样,啊?你能救出那些人吗?” 远处,无数尖叫声终于变得清楚。 那些跑出去的妖怪,开始屠杀所见到的一切生灵。 正如李一白曾经所言,神都城有一百万的百姓,再加上混杂进来的北荒人,足足有一百五十多万。 如此多的人,便造成城池的密度巨大。大周百姓想要逃出去,不知道底细的北荒人却疯狂的想要进来,于是城门全都堵住,不时有人跑到城墙上,想离开城池,却被妖怪所杀,或是从城墙上掉下来杀死。 至于城门,更是一片血迹。想要进来的人和想要出去的人挤在一起,一些人不幸被撞倒在地上,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一个小女孩儿被撞倒在地上,一匹庞大的黑色恶狼已经渐渐走了过来。恶狼已经开始张开它的大嘴,顿时满嘴锋利的獠牙显露出来。 眼看着,恶狼将要吃了那个孩童,可就在这一刻,在神都的上空,忽然出现一道最为响亮的巨吼之声。 这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兽吼,等到吼声结束之后,整个神都都变得寂静起来,万籁俱寂。 这声音是从苍云书院的方向传来的,而离远了去看,那里仿佛有万道霞光浮现,一头麒麟屹立在霞光之中,俯瞰着神都城中的一切生灵。 在麒麟出现的一瞬间,那些妖兽仿佛被施展了定身术一样,通通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子风大儒站在麒麟的身旁,身上的衣袖无风自动,在这一刻,他就如同传说般的圣人一样,接受着万道金光的洗礼。 见到这一切,李一白的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一下。 他忽然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就算是有圣兽在又能如何,你驾驭不了所有的妖兽,就算是再来一头麒麟,也不行!” “我还没输,我还没输!” 李一白近乎疯癫一般又转过身,一只手刺在自己的心脏里,狠狠捅进底下。随后他的嘴里开始念叨着一些隐晦难懂的话,没有人知道他到底说的什么。 但是随着他的语气越发激昂起来,地面开始剧烈的颤抖。一些人已经开始站立不稳,找了个地方抓稳。 唐云经历过这一切,他自然清楚,这便是地龙翻身了! 大地,裂开了无数条裂缝。 巨大的响声让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无力的感觉,随后,地面又是狠狠的一颤。 紧接着,石块开始剧烈晃动,在李一白和捉妖司众人之间,顿时隔开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李一白猖狂地大笑:“哈哈哈,整个神都都陪葬吧。吾为妖仙,尔等凡人还不束手就擒!” 可就在他喊完的一瞬间,两道身影冲着他飞奔而去。 长发飘扬,倩影横刀。 那是,萧千琴和阿巧! 除了他们,还有无数若水,也跟着赶了过来。她们一直躲藏在神都里,并没有按照唐云跟她们说的一样离开这里。 她们算是偷袭,这时候,李一白的戒备十分放松。 可她们想错了,因为李一白看见她们过来,却并没有阻拦,而是大笑道:“地狱黄泉,阿鼻炼狱!黄泉河,你们怎么过的来!” 他说的没错,他所站着的地面,已经和众人相互隔开,四周都隔开了很深的沟壑。一个人就算能跳再远,也根本过不去。 李一白满意的看着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他知道,胜券在握。 献祭了整座城池,他便以此为力量,成为妖仙! 到时候,已经没有人能够再阻止他!他就可以离开这里,受到万人敬仰! 然而他的如意算盘,最终还是落空了。 一条铁链,不知道何时被抛飞出来,直接捆在李一白身旁的一块巨石上。 唐云拽着那条铁链,直接跳了下去,在李一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唐云已经从山壁爬了上去。 “一起死吧!”唐云猛地冲上前去,抱住李一白,坠入到那深不见底的黄泉之中。 奈何桥上道奈何, 是非不渡忘川河。 三生石前无对错, 望乡台边会孟婆。 “唐云!” “唐大哥!” “大人!” 在无数人的尖叫声中,黄泉猛地窜出剧烈的浪花。 …… 一年后,在捉妖司衙门的墙壁上,画着这样一副画像。 一个人影带着一个面目狰狞的妖怪,冲入了滚滚浪涛之中。 那人看起来身受重伤,但目光却十分坚毅,好似抱着必死的决心。 捉妖司无论大小官员,路过这里的人时候,都会停止交谈,静静的望着那副壁画,投去崇敬的目光。 漠北那一年的风沙中,一个穿越而来的人,对自己的朋友许下了护佑大周百姓的诺言。 阳光照映在捉妖司的金色牌匾上,那鎏金大字闪耀着光辉。如同当年漠北,洒在唐云脸上的阳光一般,久久不散。 第一章 山神庙案 神功元年三月十七日。 洛阳县衙审山神庙一案尚存疑窦,转神都司刑寺审理。 此案幸存者一人,刘安,洛阳县人氏,年近半百,案发当时为洛阳县捕快,接手押送枫州刺史骆荀入京一事。 “刘安,本官司邢寺丞庄离,特来审理此案。” 小的见过大人。 “你不必惊慌,这里很安全。” 我没有惊慌……大人,能否把那壶酒递给我。 “山神庙一案,洛阳县派人查过,只有你一人独活。但你却始终闭口不言,这是为何?本官查过你的底细,这些事情你应该知道。如果不说,我可以把你送到推事院去,他们会有办法让你开口。” 我不是不说,我怕说出来,别人会认为我疯了。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见那些人,他们冲我笑。张小七掐着我的脖子问我为什么不救他……但,我当时也懵了。 “到底怎么回事……老冯,去给他再取一壶酒来。” 当时天有点暗,好像要下雨,飘哒点小雨点了,张小七那小子跟我说能不能先歇会。你瞧瞧,当时离着神都约莫也要七八里地,老子当年走南闯北的,这点路算啥,就他精贵。还教训了那小子一通,正巧,枫州的几个差人一路上板个脸,说几句玩笑话也不好使,直催着我们赶紧走。 还是那个官说了声休息了,这几个差人才同意。我瞧见这几个差人对着那官还捧着呢,就想笑。大人您是知道的,他一个被去了职的刺史,进了那推事院,就算是王亲贵族也要褪层皮下来,他一个刺史也就在枫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威风,到了神都他屁都不是。 后来雨还真下了,天阴的可怕,正巧旁边有个山神庙。啊……大人,你说的那山神庙,没啥特别的,外面好像有一圈墙,不过塌了,有一边缺了一角,还往里漏雨。 枫州几个当差的还给那官放绸布帮忙垫着,又捡了点干柴,点了团火给那个官烤火。我赶紧叫张小七凑过去,怪不得这小子要歇会,脚上刺上个石子,鞋里全是血。幸好我随时带着金创药,又用布给他包上了,要不然接下来的路没法走。 “当时庙里有谁?” 原本就我们几个,那官要还要做什么狗屁诗,老子听了几句就困了。这雨没个完,我看要明天才能停,寻思着城门也关了,不如明天再回去。不过张小七早就呼呼大睡了,咋叫都不醒。只能有一个醒着的,我也没法睡了。 又来了一拨人,人还不少,应该是个富家商队,有……五六匹马车,用茅草和毡布盖着防雨,也不知道装的什么。几个仆人跟着一个富家老爷走进来。这富家翁也不知道信了谁的话,外面披件破衣袄当遮掩,但手上戴的翡翠,我一瞅就是上等货。 有个俊俏的小娘子,搀着一个公子哥,是那富商的儿子,细皮嫩肉的,瞧见我们还露怯呢。这要再早几年,别说遇见山贼,就是个土堆里的小泼皮就能把他们抢的一干二净。也亏着天后登基,周围太平。 “就这几个人?” 是……那富商也有五六个随从,和我们分开,都没说话。 “后来呢?” 我有点尿急,出去撒尿,把张小七踹醒了,让他盯着那官。这小子瞧见那小娘子眼睛都瞪直了,我又踹了几脚……如果我知道,我绝对会把他一起带走的。 “你出去的时候,庙里有没有少人?” 没注意,当时天又阴又暗的,风冷冷的,谁会注意那些。 “你继续说。” 我本来想在庙里解决的,但咱毕竟是神都人,不能再外人面前丢了像。我就跑屋檐底下去了,等解决完回来,忽然听见山神庙里传来一声惨叫。 我当时吓一跳,朴刀落在庙里了,我怕有事,就趴在门缝边上往里看。 “你看见什么了?” 啥也没看见,里面黑漆漆一片,不过惨叫声倒是清楚……有很多人在喊叫,很惨!我说不上来,我当年随官军剿灭过山贼,我知道这声音。就像刀砍在人身上,不‌‍‌‎‍拔‌‌‍出‎‎来‌‎‎‍,一点点切割骨头和肉。我不敢进去,就趴在门边上。 后来…… “你继续说……老冯,让你打个酒都这么慢!” 多谢大人……后来,后来门开了,我看见张小七从里面走出来。 不,他不是走出来的,是爬,他在地上爬。他两只脚已经成了两个血窟窿,不住往外淌血。他用手抓着地面。整个瘦了许多……像具干尸。 张小七冲我喊,当时雨声很大没有听清。我以为是有人要来救那个官,他如果不见我的饭碗也就砸了,我当时没多想,就冲进庙里。 我没有看见任何人,里面很黑。突然,张小七忽然扑到我的身上,他力气很大,指甲刺在我的腿肚子里。大人您看,我现在的腿还有些不灵活。 我心里惊慌,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 然而……他又爬了过来! 一步步爬着,膝盖浸满鲜血…… 我听着他喊,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他用手,将眼珠子抠出来,端到我面前。然后拼命磕头,求我饶了他。 他绝对被鬼附身了! 大人……您别这样看我,小的说的句句属实。 呼!我当时也吓坏了,我想把张小七带走,他忽然把我推开,拼命磕头,脑门嗑碎了…… 地上正好有块锋利的石头,把他的头给划开成两半,脑浆子混着血洒一地。他的身子还连着半个脑袋,人已经死了,还拼命的磕头。 山神庙里面更暗了,好像有影子在晃动。 我怕有妖怪过来,抢了那个刺史的马就跑回来了! 但,最恐怖的,还是回去的时候! 神都外约莫七八里的胡柴岭,两边都是黑森森的胡杨树。有人……有人在跟着我! “有人追着你?” 我把马驾的飞快,但是我身后却始终有脚步声,谁会跑的比马快?马很不安,我怕它忽然惊到,就整个人趴在马背上,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 吱嘎!(推门声) 啊! “你别惊慌,老冯,把酒放在这里!我审他就好!” 一个人,一个女人!她跟在我身后,就像鬼魂一样,隐隐约约的飘在我身后。我害怕极了,想要催马赶快离开这。我跑了足足有半个时辰…… “不可能,胡柴岭就七八里的距离。你就算走,半个时辰也该到了!” 我当时着急,神都我已经能看见了,我一直在打转,走不出去!四周黑漆漆的,马忽然嘶鸣一声,把我扔下来了。我见到身后那个女人向我扑了过来…… “那女人什么模样?” 她像一个人! “谁?” 我不能说!说了我会死! (沉默半响) “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摔在泥坑里,浑身早就已经没了力气,更别提出去了。 那个女人踩着我的脑袋,她要把我陷进泥坑活埋! 我想要求饶,张开嘴泥沙就灌入到嘴里,只能闭嘴。 我挣扎不动,只感觉自己越来越沉。泥坑里好像还有一堆碎尸,那个枫州刺史的脑袋就在我面前,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双耳都被剁了,就像一个披张皮的骷髅。 “那你最后怎么活过来的?” 我已经以为自己要死了,那女人忽然浑身冒火,惨叫着跑走了。有人把我从泥坑里拽出来,我才活过来。 “谁救了你?我们到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 是一个男人,他把我从泥坑里拽出来的。 他当时似乎很谨慎,把我背到一个树丛后的山洞里,低声跟我说,在这里等着,千万别出去! 他的容貌,我记不得了,只记得他左手的食指上,戴一枚青铜制戒指,上面雕刻了一个狰狞的鬼脸…… 第二章 女御史之死 神都城繁华若锦,自女帝登基,万邦来朝,大街小巷便人群如潮,比肩接踵,鹰钩鼻蓝眼睛的西域之人在这里随处可见。 街道两旁随处可见碧瓦朱檐的亭台楼阁,自西南通济坊,至东北通元坊,灯火通明,歌舞生萧。 这是最好的世代,每逢夜晚,北市南市各个高堂广厦如登白昼。众人在此醉生梦死,至于那一个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便是罗霞羽裳,体态婀娜,诱得风流之客深夜不归。清晨的洛水河,仿佛都漂浮着一层脂粉味。 街上灯火辉煌,倒显得街坊里有些冷清。 方楚楚走在寂静的小巷里,两旁的围墙在月光的照耀下拉长一段身影。 四周静的可怕,唯有方楚楚的脚步声在砖石上踏过的声音。 她穿了一双官靴,圆领长袍,腰间还佩戴有鱼袋,显示她官员的身份。方楚楚还佩戴了一柄短刃,也依前朝之时,御史大夫严泽朝堂挥刀斩贪官,一时间引为江湖美谈,从此御史人人佩刀,倒和之前那只会直言劝谏的文官区别开。 女帝登基,短刃同样保留,不过刀锋却也被磨平,变成了没有用处的铁棍。只是御史大夫不再设立,御史台一切事务,皆由她这位御史中丞代为职守。 自光宅元年以来,朝堂之上便多了群莺莺燕燕的小娘子。前朝从未有女人为官之先例,女帝一句“诸卿可曾闻女子称帝之先例?”吓退了不少人。于是三省六部,各地衙门里,便多了一些粉黛佳人。 方楚楚是要回家,她的府邸在崇让坊,这里离繁华的南北两市都很远。神都夜里的喧嚣,和这里没有丝毫关系。 她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回家了,御史台有大量的事务要忙,于是吃住都在衙门里将就。 嗒!嗒!嗒! 方楚楚感觉有些不对劲,她走了也有一些时候了,但却始终没有走到自己府上。 她的家在小巷的尽头,走几步便到,但她看不见自己的府邸。 她迷路了。 在自己家门口居然迷路了,方楚楚自嘲的笑了笑。 黑漆漆的屋子耸立,仿佛在无声的嘲笑她。 小巷里飘来袅袅青烟,附近房屋隐隐若现。 子不语怪力乱神,方楚楚心中念叨着这句话,但身子却还在轻颤不止。她忽然发觉,这四周太静了。虫鱼鸟兽都被隔绝开,静的出奇。 方楚楚快步跑了起来,她在向后跑,衙门现在还没有关门,桌案上尚且摆放几沓卷轴需要处置。 在衙门里再待一晚上,明日是休沐,她可以清晨再回家。 她转过头,后面的雾更加凝重了。这些雾出现的有些突兀,像是一只野兽,忽然发现了猎物,开始向她的方向飘来,逐渐吞噬附近的亭台楼阁。 方楚楚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一步退去,那雾便紧跟着而来。 方楚楚跑起来,这迷雾穷追不舍。 咚! 方楚楚以为自己听错了,待第二声响起,方楚楚这才醒悟过来,雾中有一个人。 六月飞雪披狐裘呦—— 不识四季断人头。 梨村白狐为报仇呦—— 中夜斩首谢孤州。 那人在唱着歌,声音凄凉。 方楚楚心在狂跳,她感觉到到了一丝杀意。她继续留在这里,她会很危险! 那人显然发现方楚楚了,他从雾中向方楚楚狂奔而来,方楚楚这才发现这人手里提着的,是一柄还在冒血的屠刀! 他手里还抓着一个头颅,尚在冒血,腰间缠着一排脑袋,在夜幕之中,散发出诡异的光芒——那是鲜血被月光照到,反射出来的乌黑色。 嘿嘿嘿嘿…… 那人仿佛是个疯子,他发现了方楚楚,嘴里发出怪笑。 他举着屠刀,冲着方楚楚跑了过来! 方楚楚在疯狂的奔跑,她感觉到身后那个人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月光洒在整条街道,方楚楚感觉到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极为陌生,古藤老树如同恶鬼张牙舞爪,附近的屋子里仿佛出现了许多眼睛,在看她。 方楚楚魂飞魄散,她纵身一跃,翻过四周院落的高墙。墙后面是一片灌木丛,方楚楚隐藏在黑暗里,期望那人不会发现自己。 咚! 咚! 方楚楚的心跳声在黑夜中响起。 嗯—— 一声萎靡到极致的呻吟声在她身边响起,一只白皙的玉足伸到方楚楚的脸旁,方楚楚连忙向后躲闪。原来是一对野鸳鸯,这里看样子也是个大户人家,原来是奴仆厮混。 完全投入到其中的两人丝毫没有发现,他们身边还有一个人。方楚楚眼睛睁大,看的却不是这活春宫,而是那面墙。 墙上翻下来一个人! 那人提着刀走过来了…… 方楚楚想提醒那两个人,男人明显是这府上的一个家丁。这样的大户人家,夜里总会有许多的守夜人。只需他大喊一声,便会有人来帮忙了。 方楚楚拽了拽男人的衣领,然而两人却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根本没有理会方楚楚。 那人走过来了…… 他手里的刀在滴血…… “有人来了!”方楚楚喊道。 男人依旧沉醉在忘我的世界里。 “有人来了!快起来!” 方楚楚呐喊,她顾不上其他,一把扇在男人的脸上。 “你是谁?”男人惊慌说道,这是他这辈子最后的一句话。 那人把刀扔了过来,长刀直接刺穿了男人和女人的身体。两人的呻吟声戛然而止,鲜血顿时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 方楚楚心底狂跳,她赶紧大喊:“救命啊!” 声音传了很远,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来。 方楚楚想起来了,这里似乎是夏官尚书杨懿的宅子。 杨懿家中有一座老宅在崇让坊,不过据说人都搬出去住了,宅子就空下来。这宅子可不小,尚书大人准备把它租出去,只是价格太高,京城里不少富商都望而生叹。 夏官尚书杨懿? 那个愚蠢的贪财的该死的老家伙! 他……在这里留了一座空宅子! 桀桀桀桀桀桀…… 身后的人把刀‎‌‎‍拔‎‎‌‍出‍‍‎‌来‍‌,割下那两人的头颅绑在身上,这个时候方楚楚才看清这人的脸。 这人的脸,很别扭。虽说五官都在,但却很不协调。 像是……从别人的脸上割下来,拼凑下来的! 方楚楚逃遍了这个院子,身后的人穷追不舍。方楚楚看不见那人的影子,但却能听见他的笑声,就在她耳边炸响。 别逃了,你逃不掉的! 乖乖……让我杀了罢! 方楚楚闯进了一个漆黑的屋子,她不敢掌灯,小心翼翼躲藏在一个桌子底下。 那笑声就在她耳边响起,方楚楚蜷缩在桌子下,不敢出声。 你在哪儿呀? 这声音忽然响起,却在屋子里不停回荡。 等等…… 屋子里…… 方楚楚眼睛睁大,她从双手环抱当中抬起头,望了一眼。 桌子上,有一个人脸对着她,在笑。 一张嘴咧开,占据了一整张脸,他的下巴好像是掉了一般,嘴瞬间张的如一只胡瓜般大小。他的嘴里,还含着一个滴血的耳朵。 咔吧…… 咔吧…… 那人一脸迷醉的咀嚼着,刀伸了下去…… 梨村白狐为报仇呦—— 中夜斩首谢孤州。 方楚楚内心狂颤,她慌忙向后退,又连退数步,到了最为危机的关头,恐慌如潮水般炸开。 我还不想死! 我还不想死! 方楚楚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推开那个人,跑到门前,一把将门推开。 门前站着一个人,是刚才的那个男人,他身后还站着女人。两个人脸色惨败,不……他们的五官,被人残忍的挖了出来,形成两个血坑。 方楚楚尖叫一声,却不小心撞到身后那人的背上,她耳边已经能听见持刀人低沉的笑声。 “这是你们应得的报应!”那人冷冷的对方楚楚说道。 方楚楚寒毛乍起,她感觉到那人的刀按在她的脸上,一点点划下去…… 第三章 来自漠北的狼 神都,白昼。 武侯府汇昨夜巡夜之情况,于卷轴上落笔“神功元年三月十九日,太平。” 唐云乘坐马车进入神都城的时候,正是这座城池最为繁荣的时刻。街道两旁摆满了热闹的商铺,天南地北的口音在耳边回旋,所望之处都是雕栏玉砌的锦绣楼阁。 “总算见到一个像人待的地方了。” 唐云从兜里取出一支香烟点燃,烟草的烟气回旋于九天之上,他最后一点来自现代的东西也随之燃尽。 吸了几口,满嘴的霉味,漠北那地方环境恶劣,能把这支烟完整的保存到现在,着实话费了他不少心思。 不舍的看了一眼手中的烟,唐云还是掐灭,放回自己的口袋里。 他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十二年了,感觉就像一个游客,突兀的来到这里。 这是一个陌生的时代,一个唐云从来没有听说的时代。 唐云闭上眼睛,脑袋里回响的便是一阵战马嘶鸣,喊杀震天。 唐云穿越在一个难民的身上,因战争流离失所的难民。 很奇怪的是,他身上的衣服、物品没有变,但人却变成了另一幅模样。透过平静的水面,唐云瞧见的是一张陌生的、稚嫩的面孔。 唐云被北荒军捉去北面当战奴,途径漠北的时候,他逃了出来。 他的一身运动装被当成奇装异服给抓进了军营,好在他字正腔圆的江南话成功救了他,于是成了漠北边军一小卒。 能活着,就是好的。 唐云努力适应自己古代人的身份,为的不过是生存二字。 漠北一待,就是十二年。 唐云从士卒升到了佰长,又被封为宣节校尉。 这十二年,唐云从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三好青年,变成了一个杀戮无数的屠夫。 神功元年,唐云率军偷袭北荒军一个军营,摸黑剁了对方一个将领的脑袋。等第二天才知道,这人是北荒军主将赫连乐章。 北荒军群龙无首,大周军长驱直入,斩首十万,大胜! 唐云被大将军放在功名录的第一位,快马报于神都朝廷,很快朝廷便派来使者,招唐云入京面圣。 “唐云小子,你的造化到了!”大将军坐在椅子上,笑呵呵对唐云说着。 像他们这样的边军,战死沙场埋骨边疆是宿命,但若是能进京面圣,那飞黄腾达,便可以预见了。 唐云抚摸了一下受伤的戒指,戒指上雕琢了一副狰狞的鬼脸。这是从那个赫连乐章手上摘下来的。赫连乐章的军牌和虎符被当作战利品上归朝廷,但这戒指,按照边军的规矩,归唐云所有。 戴着这枚戒指,唐云能看见许多奇怪的东西。 比方说……妖。 “都说神都在天子脚下,赫赫皇威震慑万物。想来这妖,都不敢过来。”唐云从车窗向外看,一切如常。 来的时候,看见一个戾气很重的妖,不过好在陆阳和这些东西打交道多了,趁着机会逃走。 神都周围,出现这事…… 唐云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车在皇城门前停住。接送他的人脸色冷漠的说:“下车,跟紧。” 这人是个宦官,对于这种封建帝王时代的产物,唐云始终保持着好奇。跟随在他身后,穿过高高巍峨的宫墙,寂静的只剩下了两人的脚步声。 “见陛下,须离凤台二十丈之外,不得直视陛下龙颜。你是此次北征功臣,陛下特许不用跪拜,但也需鞠躬致意。”宦官对唐云嘱咐道。 两人是从中书省向承香殿走去,行至半路,却见一群宫女簇拥着一位身着宫装的女子漫步走过。 唐云瞥了一眼那女子,却和他年龄相仿,年轻白皙的皮肤晃人眼睛,俏丽的容颜,特别是那双冷峻冰霜的媚眼,着实让唐云愣了一下。 边关戍守三年,放眼望去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何曾见过这样的‎‎‌‍美‌‍人‎‌。唐云自诩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这样直愣愣看一个女孩子,唐云也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赶紧鞠躬。 宦官直接跪倒地上:“奴才见过萧待诏,这人是陛下召见的。初次面圣不懂规矩,还望待诏恕罪!” 女子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宦官所说的话,直接从他身边越过,身后的一群宫女紧随其后。 好一个冰山‎‎‌‍美‌‍人‎‌。 唐云想起前世自己所追过的女神,作为一群追求者中的一个,女神对他露出最多的表情,就是这样。 “老实点,这不是你们漠北,乱看的话,同样会送命!”等那女子走了很远,宦官才站起身,瞪眼对唐云警告道。 顺着肃章门进入到内宫,宫人便多了起来。 宦官在门前停住,挥挥手道:“记住了,见到陛下要严谨小心!” 百福殿很大,朱红色的漆柱上有蟠龙浮刻,庄严雄伟。 女帝就坐在桌案前,方才那冰山‎‎‌‍美‌‍人‎‌还在旁侍立着,瞥了一眼唐云,却没有在意。 进入这大殿,唐云就将宦官叮嘱他的话忘个一干二净。上天之子,在唐云看来不过是封建统治者对自己的尊称罢了。作为一个现代化洗礼的人,对于帝王虽然尊敬,但却少了一分敬畏。 “见到陛下,该有的礼仪,王忠没有教给你么?”冰山‎‎‌‍美‌‍人‎‌开口了,声音充满着冷漠。 “是朕准许他不跪的,他是北征的功臣,给我大周立下大功,见朕不跪是应该的。琴儿,你先下去吧。” 女帝的声音很柔和,忽然对唐云说道:“抬起头,看着朕。” 唐云这才敢抬起头,却瞧见一个绝美的妇人看着他。据说女帝已有四十多岁了,却显得十分年轻。一张白皙俏美的脸上略施粉黛,眼角略带一些皱纹,却显得端庄雍容。纯金铸成的凤簪垂下珠子,仅仅穿着一件素白色的袍子,边缘却绣着细致的龙纹。 唐云曾经在杂志上见过不少的封面女郎,都市佳人,虽然都是绝美的,但却少了一分韵味。 冰山‎‎‌‍美‌‍人‎‌从唐云身边经过,一阵香风缭绕。 “据说你是江南人氏,为何会到漠北边军去?”女帝问道。 “微臣本是江南临州人,向北逃难的时候无意间被北荒军捉住,因此……”唐云将自己身世和女帝说明。 说到逃难,女帝的脸上忽然带着一丝伤感。当年北荒军偷袭中原,富饶的江南之地防御空虚,被北荒铁骑杀戮一空,无数人家破人亡。 那是大周的耻辱。 女帝说道:“唐爱卿在漠北战功卓越,朕心甚慰。朕已经置信罗景耀,将你从漠北军调回京城。从明日起就在内卫任职吧,朕提拔你为骁骑尉,让王忠给你在神都安排座宅院,就别在漠北受苦了。” 唐云鞠躬道:“臣叩谢陛下隆恩。” 离开百福殿,那个叫王忠的宦官一直等在外面,女帝承诺的事情,早就已经拟好了圣旨。如今官服和宅院都已经准备妥当,效率高的可怕。 “这座宅院是夏部尚书杨懿大人的一座宅子,五进宅院,陛下特意给你请了一些婢女来打理宅院。”王忠告诉唐云宅院的住址,并强调这样的宅院,在寸土寸金的神都城十分难得。 …… 萧千琴处理完门下省的事务,带着一摞奏章轻放在女帝身旁。这位女帝身边的贴身女官,深得女帝信赖,素有“内相”之称。 女帝旁边还放了一张圣旨,萧千琴瞥了一眼,忽然轻声道:“陛下,他不过是漠北边军一军兵,这样随意就调到内卫,恐怕有些不妥。” “资历差些,但能力足够了。”女帝随手拿起一件奏章递给萧千琴。 萧千琴拿起奏章,细细查看了一番,忽然惊呼道:“赫连乐章是他杀的!北征首功也是他,名列罗大将军之上?” “唐云当时是一个校尉,手下不过三百余人。赫连乐章单单护军就三千,更不要说他身处北荒军重兵镇守的大营。罗景耀到的时候,整个北荒军大营燃起了大火。唐云带着几个漠北军军兵,在一地尸体里找寻未死之人。”女帝轻声道。 萧千琴不再说话,她经历过战乱,自然知道战争有多残酷。 三百人偷袭三千人的大营,绝对没有说的那般轻巧,这几乎是壮烈的赴死。 “这太莽撞了。”萧千琴叹道。 女帝摇摇头:“罗大将军不知道他的行动,实际上他们属于漠北军中的‘猎狼卫’。” “臣从来没有听说过漠北军有这样的一支大军。” “不算是大军,他们是由漠北军里最阴险、最凶狠的人组成,人数不足千人。军令对他们不适用,他们在北荒到处杀人,不择手段。” 女帝喃喃道:“在袭击赫连乐章大营之前,唐云的人已经灭了北荒军的三个卫所。三百人杀入三千人的大营,居然杀的赫连乐章毫无还手之力。 京城如今有不少人蠢蠢欲动了,朕需要一头狼,来震慑住他们。” “但他还是太年轻了……”这句话萧千琴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她的视线忽然落在另一个奏章上。 这是内卫关于唐云的调查。 “祖籍江南道,临州……” 她没有想到,在这里遇见了故乡之人。 她的拳头不由自主的紧握,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再往下看。她的心狂跳不止,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如泉水般涌现。 大周三千七百万人,重名的人多不胜数。 但,同一地方,同一名字,又让她的心重新燃起了希望。 萧千琴的目光忽然变得恍惚起来,思维仿佛跳跃到了很远。 第四章 诡宅 唐云穿着一身锦衣,穿过长乐门,大步迈出皇城。 锦衣纹白银麒麟,两肩带甲,胸配护心,腰间配长刀,刀头雕琢一狰狞虎头,长约三尺三,号为“虎头刀”。 这身行头,是女帝身边的“内卫”才会有的。内卫持兵刃护于帝王两侧,出入便宜行事。内卫又分若水、百骑,若水大多是女子,自小传授武功,出入宫闱,护卫皇城贵人安全。 “初,太宗择官户蕃口中少年骁勇者百人,每出游猎,令持弓矢於御马前射生,令骑豹文鞯,著麒麟锦甲,谓之‘百骑’。” 百骑则为天子亲军,平日整装待备,他们明面上所属禁军羽林卫之下,实际上却是直属于皇帝的秘密部队。 女帝登基后,守卫的任务渐渐交给了若水,百骑从“掌直驾侍卫”到“巡察缉捕”。但实际上,自从天册年间开始,四海昌平。即便是有大案,也会有神都府和司邢寺代为巡察,百骑渐渐销声匿迹。 他们是蛰伏的凶兽,暗中磨着锋利的牙齿。 唐云在百骑中的职位是校尉,领五十人,分管的是巡察逮捕之责。 这五十人,来自大周三百六十州的各地武功高手。百骑不过百人,选拔自然也是极为苛刻。除却武功强悍之外,还需选自“良籍”,即祖父兄三辈皆为良善人家,无入狱偷盗的记录。通过这些,还不足以成为百骑。百骑中绝大多数都是从各个军卫当中选出来的精锐军士。不乏有一夫当关的武勇。 侦查、隐藏、刺探、伪装,都要掌握,一入百骑,他们便成了皇权最为锋利的一把利刃。 唐云去的羽林卫驻地,百骑明面上还是所属羽林卫节制。 羽林卫中,一名从三品的将军接待了他,很热情,居然以兄弟相称。 唐云在军中的官位是骁骑尉,正六品,和这名从三品的将军可以称得上天差地别。但这将军还是将唐云迎进了中军大帐中聊了起来。 没人会把明面上的官职当回事,唐云可是百骑中的二把手,天子近臣。多多结交,没有坏处。 “兄弟,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将军拍着胸脯大笑道。 怪不得大将军和他说,到了神都,可算是飞黄腾达了。 唐云从将军的话里,大体明白了百骑的各项事务。平日里并未太多琐事,非天子召唤,皆可四处而行。羽林卫当中的十七禁律五十四斩,对百骑形同虚设。只有天子,才能让百骑死。 出了宫门,已经是深夜。 最近神都出了不少事,女帝下诏除南北两市外,其余坊尽皆宵禁,不得外出。 唐云的一身内卫行头,着实给他带来了很大的便利。路过的武侯瞧见了,也不会多加盘问。 崇让坊在神都的最南面,远望一眼,能看见巍峨的城墙漆黑的影子。 唐云拦下一个武侯,询问府邸的住处。 “可是夏部尚书杨懿大人的老宅?”武侯看清楚唐云的内卫盔甲,眼神里闪过一丝畏惧。 他看起来有话要说,左右看看,忽然又低声道:“大人,这大半夜的,您最好还是不要去为好。” “为何?” “据说啊……我也是听说,那附近经常会死人,晚上还有鬼魂啼哭的声音……这老宅周围的人都搬走了,深更半夜的,不如去北市的凤鸾阁潇洒去……总好过去那阴森森的宅子。” “你带我去,我初来神都,尚不熟悉路。”唐云又补充一句,“对了,我是回家。” 是夜,月光微弱,被一团黑雾笼罩。 武侯带着陆阳来到老宅所在的梧桐街,街道两边都是漆黑寂静的房屋。 “这里不住人吗?”唐云问道。 “谁愿意来这鬼地方……据说天授元年那会,这里发生了一件事,死了不少人。就算是永通坊,都能够闻到血腥和尸臭味。” “还有这事?” 唐云的话刚说完,梧桐街忽然起了一阵薄雾。青烟弥漫,将整座长街的房屋笼罩。 冰冷的屋檐只余下一道浅浅的轮廓,雾是动的,衬托出宅院死一般的寂静。 武侯的身子忽然颤抖起来,这薄雾在他眼里,如同洪水猛兽。 “大人……宅子就在这里……小的先行告退!” 武侯逃也般离开。 唐云眉头皱了皱,家门就在眼前,没道理驻足不前。 “我也好歹是京城有房的人了。”唐云感慨一声,前世在京城漂泊,累死累活却连首付都挣不了。 唐云迈步踏入这迷雾中,却又向后退了一步。 他左手食指上佩戴的鬼面戒指,此刻亮起了一道光亮。 附近有东西。 是鬼,是妖? 迷雾仿佛找准唐云一般,他向后退了一步,迷雾便紧随一步。 唐云拔出腰间的虎头刀,斜向下放着,刀刃向外,确保遇到任何事情,他的刀能够快速的劈出去。 将手指在刀刃上划破,任由鲜血流满整个刀身。 血中带着的纯阳之气,对妖有致命的克制。他杀妖怪,不是第一次了。 吱嘎—— 宅院的门已经很久没有人打开了,这声音仿佛将在整个街道里传开,告诉在这漆黑深处的生灵,有人来了…… 四周很寂静,奢华的庭院平静躺在这黑暗之中。进门最初见到的一堵画墙,上绘花团锦簇寓意吉祥如意。入左门进一小庭院,通过垂花门进入二庭院。庭院围墙后更有树木茂密,枝叶繁盛,居然还有个小院子。 “绝对是赚到了!”唐云喃喃道。 管他什么闹鬼死人,这院子,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 五进宅院到底有多大,唐云还没有概念,怪不得那个宦官一直在和他强调。如果不是较为偏僻,在加上出了一些事情,估计还轮不上他唐云。 唐云是个很现实的人,曾经为了买房而奋斗,如今忽然有了一栋如此奢华的宅院,心情好了许多。 燃起一根火把,借着火苗余光碰一碰门前的柱子。虽有很多灰尘,但清洗一番,绝对会焕然一新。 唐云步入那座山林园子里,如画般的场景映入眼帘。长长的画廊蜿蜒曲折设立在园子的边上,一条河流围住一座小型的湖中屿。精致的亭子落在其上,檐角飞扬,潺潺流水声落入耳中。 噗! 忽然,火焰熄灭了。 这火把是从武侯那里借来的,上面的火油尚未燃尽,四周没有风。 唐云的戒指越发明亮,狰狞的鬼脸仿佛张开,眼神里泛着邪异的光芒。 咚! 一件厢房里有重物坠落在地上的声音。 唐云扔掉火把,双手持刀,如同壁虎一般贴在墙边。他并未从门走,而是小心翼翼的挑开窗子。 屋内漆黑一片。 唐云并未犹豫,在挑开窗户的一瞬间,整个人像一只猛虎一样,一脚踩在窗边,纵身一跃便冲了进去,刀身沉沉的砸了下去。 铛! 两把刀砸在一起,那人没想到唐云会从窗户进来,动作已经慢了半分。 唐云顺着那人的刀继续劈去,咄咄逼人。一砍,一撩,转身再砍,三段强力的砍击,将那人逼在墙角。唐云变换刀锋方向,向上一挑,那人手上的刀被挑飞出去。 “住手,司邢寺查案!”那人急忙喊道,竟是个女子。 唐云最后一斩刻意落空,重重披在那人身旁的桌案上。实木制成的厚重桌案被一刀劈开,刀身落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裂痕。 窗户挑开,月光落在屋子里。 唐云面前是一个女子,秀美的容颜下带着一丝英气。她愣愣的站在原地,佩刀已经被挑飞到一边。 长孙灵秀胆颤心惊的看着地上的裂痕,若是她晚说一声,估计早已经身首异处。。 唐云身上的麒麟纹绣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越发狰狞。 “百骑?”长孙灵秀颤声道。 唐云忽然上前,一把搂住长孙灵秀,把她按在墙的角落里。 长孙灵秀忽然被一个陌生的男子抱住,芳心狂颤,道:“你要干什么,就算你是百骑的人……” “嘘……”唐云凑到长孙灵秀耳边,给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别出声,外面有人……” 第五章 屠夫献祭 神功元年三月二十日,夜。 崇让坊西南角的小巷照例卷起了一缕青烟,逐渐吞噬各个屋舍。 “二更天后莫入梧桐街。”这是老武侯对新人的忠告,梧桐街是守夜人的禁区。 夏官尚书杨懿的老宅,就坐落在梧桐街旁。烟雾漂浮之间,隐隐有人在远处低吟,或是长啸,或是惨叫。 没有人听得见,梧桐街两侧的屋舍,早就已经人去楼空。留在此地的只有无边的寂静。 杨懿老宅内的一座侧屋书房,方才的响声瞬时消失。 长孙灵秀的话戛然而止,眼神里带着惊恐,任由唐云将她抱住。 两人靠在墙壁上,屋子里的书架恰到好处将两人的身影完全掩盖,从那扇打开的窗户外,是瞧不见两人的。 门外有脚步声。 伴随野兽般的低沉喘息。 两人同时屏住呼吸,长孙灵秀瞳孔放大,她故作镇定,但心脏的狂跳却出卖了她。门外那脚步声,一步步仿佛踩在她的心上。 咚,咚,咚! 唐云觉察出来,把手放在长孙灵秀的肩膀上,低声说:“别担心,他没有发现我们。” 外面的步伐,平稳,均匀,不像是发现猎物的迹象。 通过窗外落进来的月光,唐云打量着眼前这个姑娘。 女孩生的很娟秀,有种邻家少女的感觉,和本朝流行的几个女子发髻不同,她梳了一个马尾辫,长长的落在背后,反而有些英姿飒爽。 古代的女子,在唐云的记忆中大概都是小家碧玉的形象。 女捕快? 长孙灵秀觉察到唐云眼神在盯着她,杏眼一瞪,给了唐云最严重的警告。 两人的姿势很暧昧,唐云抱住长孙灵秀的双肩,男子气息扑面而来,让长孙灵秀一张俏脸涨红,却又不敢推开他。 不过这气氛没有持续多久,外面响起一声低吼,将气氛打破。 “别出声!”唐云警告长孙灵秀,松开抱住她的手。整个人趴在地面上,动作干净利落,很快就爬到窗边。 唐云的右手按在虎头刀的刀柄上,整个人站在阴影里,看向窗外,眼角的余光里,有人影晃动。 这个时候,一个人出现在别人的宅院里…… 唐云又四处打量,没有发现其他人。 外面是漆黑一片,房屋,花草,庭阁,静静躺在薄雾当中,薄雾已经落进了宅院里。 人影晃动,那人从薄雾之中走出来,将手里的东西丢在地上。血腥气顿时弥漫开来,那是两个人头。 脖颈处尚在滴血,很快便在地面上汇聚成血液河流。 那人的模样在月光照耀下,变得狰狞恐怖。 他是一个粗犷的大汉,很是壮硕,双臂布满青筋。他的脸上留了长胡须,血流发干所留下的痕迹布满整个整个脸庞。 这人身上的圆领袖袍外还套了一件白色的毡布,上面血迹斑斑,还沾着泥土。 这是个屠夫,他的手上提着一口剔骨刀。 屠夫的腰间缠着一个布袋,里面滴着鲜血,黑乎乎的,和那些人头一样,随意丢在地上。 他嘴里发着怪笑,桀桀怪声在宅院半空回旋。 “六月飞雪披狐裘 不识四季断人头。 梨村白狐为报仇 中夜斩首谢孤州。” 屠夫哼唱着不知名的歌。 歌声悠悠传来,屠夫忽然拔出剔骨刀,一刀将自己的手指割了下来。鲜血狂飙而出,屠夫手里拿着断指,脸上近乎癫狂的笑容仿佛凝固。 屠夫拿着自己的断指,在地面开始绘制图案。这时迷雾散开,冲开重围的月光全部洒在这图案之上。 图案上有恶鬼,有妖兽,九州大陆浮现期间。大地撕开裂痕,无数的山丘狂颤,洪水滔天。众人颠沛流离,被那些恶鬼妖兽,一个个吃掉。 这是一副生灵涂炭的地狱图! 那些恶鬼,脸上狰狞,附在一个个人的身上。这些人的身躯开始变得扭曲变形,他们不再是人的躯体,一些人甚至像蚂蚱一样,四肢着地,睁大眼睛,啃食地上的粮食。 妖兽足有万丈之高,张开血盆大嘴,锋利的牙齿轻易撕碎人身上的衣衫。地面散落残肢断臂,哭喊声、惨叫声,连绵不绝。 他们一个个活了。 “啊!啊!” 屠夫翻白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邪异,他开始在地面上开始跳舞,就像北荒的祭祀舞蹈一般。 屠夫疯狂扭动着自己的身躯,断指上的血液洒落在地上。 人头混合着血液,被图案中的恶鬼妖兽所吞噬!那些人头以人眼可见的速度,上面的肉在快速消融,只剩下白枯枯的骨头。 它们在贪婪的叫喊,还不够,还不够! 这些肉,太少了! 把你,也交给我们吧! 屠夫的脚仿佛陷进地面里一样,那些从图案里复活的群妖睁开贪婪的眼睛,幽幽绿光闪烁人的心神。 屠夫的嘴里开始传出惨叫,他的脚凭空断了,破碎的骨头从伤口露出来,鲜血被群妖吞噬,图案越发妖异。 但,屠夫却始终带着微笑,似乎是解脱。 散落在地面上的人头被抛飞到一边,它们是一堆无用的白骨。 群妖渴望鲜血,新鲜的血肉。 它们锋利的爪子,刺在屠夫身上的每一寸血肉,从上面扒下来,送进自己的嘴巴里去。咀嚼的声音在宅院里响彻,一个黑影从屠夫的身上冒出来。 屠夫如同一个怀胎数月的孕妇。 他的肚子猛地膨胀,就像是充足了气,衣服被撑开,随着嘭的一声,血肉横飞,屠夫的肚子炸开,从里面冒出一个黑影。 薄雾笼罩,黑影的身影渐渐模糊。 这是一个人形的妖,他从屠夫的肚子里爬出来,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吞噬屠夫的血肉。 屠夫的头颅被妖兽按住,传来一阵骨头断裂的声音,妖兽将牙探进头颅里,从头颅里汲取出鲜血。 唐云手上的那枚鬼脸戒指,此刻散发着邪异的光芒,鬼脸张开,面露笑容。 好强的妖…… 唐云把手渐渐从虎头刀上移开,放在弓弩上。他的箭袋里还有几发号箭,可以通知附近的人前来支援。 唐云对付过妖怪,历经无数惊险,这样闻所未闻的骇人场景,虽然令人惊恐,但却还不会让他失去分寸。 号箭发出,离这里最近的巡城金吾卫会很快行动,武侯就算是胆怯,平时不会过来,但若是遇到紧急情况,他们硬着头皮也要过来帮忙。见号箭不来者,死罪。 咚! 一阵响声传来,将唐云惊出一身冷汗。 他连忙转过头,长孙灵秀无辜的看着唐云,她的刀鞘,不知何时碰到了桌案旁的香炉。 妖兽噬人,震慑住她的心神,以至于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 窗外,鬼魅之声悠悠传来。 这里还有两个活人…… 好新鲜的血肉…… 抓住他们,将他们吃掉…… 群妖在丛勇,在欢呼,尖叫声在宅院的每个角落回荡。 糟了! 唐云转过身,却是一张脸,出现在窗户边。 屠夫的脸被那只妖戴在脸上,脸已经扭曲,胡茬下是两只锋利的獠牙探出来,上面还勾着一块尚在滴血的血肉。 妖咧开嘴开始笑,屠夫的面皮撕开,从中间裂开一条裂缝。 它从窗户上,跳了进来。 第六章 诡宅凶影 加载中,请稍等... 第七章 难民 垂拱元年九月,江南。 一场秋雨一场寒,随着点点滴滴,渐渐绵绵细雨。 寒风伴随着秋雨而来,枝丫挂满了晶莹的雨水,侃侃垂下。而那一块块峥嵘的岩石,伴着天地雨水的不断冲刷,诉说着丝丝凉意。 树木萧条,时值深秋,天气转冷,山谷里又野草横生,不绝萧然于景。 雨不断地下,雨幕中渐渐升起了雨烟。天色暗了下来,一条乌黑的云龙遮住了天日。几缕淡淡的阳光不甘地被层层云雾遮掩。又是一道电闪雷鸣,随着传来滚滚雷声。 豆大的水珠用尽全力地甩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声声作响。这种声音汇聚在一起,却如同静默发不出一丝声响,只有雷声呼啸而过,伴随的雨声似众人窃窃私语。 住在人类聚集群中的人们可以躲在坚实的建筑物中,望着窗外的雨水漫漫,彼此守着一盏火烛,传递着彼此的温暖。然而在这空旷的山谷中,人类在这天地之间显得如此的渺小。似乎一眨眼便可以抹去存在。却总是有那么一群,挣扎在天地之中。 暴雨肆虐着山谷,一条长长的人龙缓缓在雨中挪动。 长龙中的人,面带菜色,全身破烂不堪。被雨水浇透的头发杂乱地垂在肩上,或带着大包小包,或携儿带女,皆拖着疲惫的步伐,一步步的挪动着。 他们是战争中的难民,抛弃了久居多年的故乡。没有城市愿意接待这个人群,他们是战争中的阴霾。在又被一个高大的城墙拒绝后,绝望的难民又一次踏上未知的旅途。 男人带着瘦弱的婆娘,和五个更加瘦小的孩子,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在人群之中。一个灰布包紧紧的缠在男人消瘦的身上,女人身上的破衣勉强遮体。五个小孩就更不堪,露着长期饥饿而略显鼓胀的肚皮。 雨越来越大,行走的人也越加艰难。无数的人绝望地望着天,然而他们只能继续走下去,找不到遮风挡雨的地方,这空旷的山谷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前方有人早已坚持不下,直勾勾地倒在地上。雨水瞬间填满了他的身上,混在泥泞的地上,如同一堵烂泥。 女人看在眼里,转动了一下早已麻木的眼睛,低声唤了一生:“孩儿他爹!” 男人似乎没有听见,继续拖着沉重的步伐在雨中行走。 “萧铁牛!” 男人转过头,雨幕中已经很难在看到人的脸了。不过两人紧挨着,男人还是能感受到女人的存在。女人死死的盯着男人,同时抓着几个孩子。男人也想起了几天前和女人之间的谈话。 在这灾难面前,亲情显得无力。何况他们的粮食已经不多,供养自己和孩子也已经捉襟见肘,更何况是男人弟弟的女儿。 弟弟死前将女儿托付给自己,自己也养活了他女儿这么长时间,也算对的起弟弟的在天之灵了。 女人牵过自己的四个孩子,像护犊子的母鸡一样倔强。男人索性不再去看女人,对着身后唤道:“琴儿,你过来!” 一个浑身脏戚戚的女孩子从五个小孩中探出头,怯怯的走到男人面前。男人摘下包,从包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了半块饼子。女人见状一急,伸手一抓,不过看到女孩子瘦小的模样,又悻悻地收回手。 男人将半块饼子用破布包好,在把布包缠在女孩子的腰间。即使有雨幕遮眼,男人依旧不敢看女孩的目光,他匆忙地吩咐了女孩几句,带着自己的孩子和婆娘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萧千琴站在雨中,大雨无情地击打在女孩儿的身上。 …… 暴雨短时间内是停不下来的,于是山谷中的山洞变成了遮风挡雨的地方。不断的有难民涌入进来,片刻便挤得满满当当。一些没有找到山洞躲雨的人急切地想进入山洞,却被守在门口的人一脚踢开,一时间喝骂声和推搡声不断。 萧千琴气喘吁吁的躺在地上,周围的其他人也跟他差不多。也幸亏她身材小,虽然力气不大,但也灵巧地从人群之中挤了进去。 山洞很大,但是难民人数实在太多。萧千琴艰难地呼吸了一下稀薄的空气,此时其他人也都面色苍白,更有甚者躺在地上便一动不动,旁边有人探手过去,早已进气多呼气少了。 外面渐渐喧哗起来,未进山洞的人拼命地想挤进山洞,在寒冷刺骨的暴雨中淋湿必然会得风寒。对于难民来说,得了风寒便如同宣布了死刑。左右都是死,生存的欲望支配着早已空洞的身躯迸发出强大的力量。 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老汉一把将一个守在山洞口的难民拽了出来,瘦小的身躯像蛇一样灵活的钻了进去。有了这个先例,洞口外的难民似乎找到了生存的希望,纷纷拽向守洞口的人。洞口内的人惊怒交加,双方虽然都是饥饿许久的难民,但在此刻为了生存也纷纷使出了全身力气。 “出人命啦!出人命啦!” 有人尖声尖叫道,场面更加的混乱。洞内的人纷纷向后撤,然而后面就是厚厚的石墙,又能撤到哪里呢。 一个汉子眼尖的很,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怀抱着孩子的女人依旧挤在洞口那里。这时只听“咔嚓”一生,一道闪电霹雳而下。凡人对于天威的恐惧,促使着他一把抓向那个女人。女人感觉感觉有人抓他,慌忙之下居然“啊”地一声把怀中的孩子摔在了地上。 那女人只觉天昏地暗,悲呼一声“我的孩子!”便要弯腰去找。可这山洞里挤满了人,连行进寸步都是奢望,又怎能弯的下腰。眼看着那襁褓里的小人被无数的脚来回踢撞,最后竟然不见了踪影。 “啊!啊!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 女人怒吼着望着天空,然后眼睛一翻昏倒了过去,瘦小的身体瞬间被人海所吞没。 似乎听到了呼唤,突然一道闪电。天地之间出现了一道强有力的白昼,在这短暂的片刻,每个人都好像失去了知觉。骤然静止,然而突然一声巨大的轰鸣。天地开始晃动,坚实的大地此时裂开一刀刀裂纹。不断有土石从高处落下,狭小的山洞不断的颤抖。 地龙翻身! 天灾之下,人类显得无比的渺小。有人大吼一声“快跑啊!”,洞内的人又拼命地往前挤, 不断有落石从山上落下来。 一条裂痕从洞内裂开,只听“咔嚓”一声巨响,竟凭空裂开了一口大洞。这地洞不知有多深,却正好裂在萧千琴的身旁。萧千琴只觉地旁边一声磅礴的巨响,满头狠狠地眩晕了一下。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早已没有了力气站起来。 一个汉子惊慌失措地向外跑,粗糙的草鞋一下被石子绊倒。这惯性极大,直接将这汉子推下了深渊。男人手忙脚乱,伸手乱抓这旁边的乱石。可这刹那之间,居然巧合之下抓到了萧千琴的小腿。 男人的体重哪里是一个孩子能承受的住的。萧千琴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只觉天昏地暗,光亮距离自己原来越远,一下子晕了过去。 …… 萧千琴幽幽从昏迷中醒来,她拨弄自己早已麻痹的四肢,动起来才能感觉到她们的存在。 她感觉到有人在拽她腰间缠着的布包,下意识的用手护住,这无疑激怒了那人,草鞋重重踩在她的身上。 萧千琴忍受着拳打脚踢,始终不敢松手,布包里还放着半块饼子。 没了粮食,她会饿死的。 抢夺的人越来越多,萧千琴瘦小的胳膊再也护不住布包,她感觉到周围人贪婪的怒吼,这吼声在她耳边炸响,让本就浑噩的脑袋变得更加混乱。 眼前越来越黑,那些人的身影出现的重影,开始不断晃悠。 一个人冲到他面前,大叫道:“你们给我滚!谁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这声音在萧千琴的脑海中不断回荡,渐渐产生了回声,伴随她的意识逐渐遁入黑暗。 第八章 东宫苍龙 加载中,请稍等... 第九章 地官案牍 加载中,请稍等... 第十章 寻踪 加载中,请稍等... 第十一章 暗斗 神功元年三月二十一日,太乾殿。 御史台的御史中丞方楚楚被人发现惨死在一座府邸上,巧合的是,这座府邸是夏官尚书杨懿家中的一座偏宅。 恰逢最近众御史弹劾杨懿私自调换征北军主将,导致征北军在漠北惨败。 出了这样的事情,杨懿百口莫辩。侍御史在金銮殿上痛斥杨懿二十四大罪,并责问他为何暗中派人杀死方楚楚,这等行径,令人不齿! “老臣驽钝,但神都城有贼子公然杀害朝廷命官,自古未曾有之。臣上奏,严查杨懿身后之人。”一名老臣上奏道。 “臣附议!” “臣附议!” 文臣中,几乎半数大臣站在出来,太乾殿都静了下来。 弹劾杨懿恐怕并不是这些人的目的,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位于文武百官之前的那位藩王。 梁王陆元钧身穿一身赤红色蟒袍,两肩绣着明亮鲜艳的蟠龙,张牙舞爪。陆元钧头戴金冠,面容俊朗,站立在武臣前,脸色平静。 梁王背后有大周军方的支撑,而弹劾他的,则是那群文官。 众文官的前方,同样站着一身着赤红蟒袍的亲王,和梁王面容上有几分相似,不过却显得更为年轻一些,这位是燕王陆元正。 一文一武,两位亲王 “神都府的报告上说的很清楚,方楚楚是自己跑进了杨家老宅里,被歹人杀死。有趣的是,昨夜有个内卫,也在杨家老宅里同样受到了歹人的袭击。”一个紫袍武官从队列里走出来,和出列的文官对峙着。 “内卫是天子亲军,歹人敢袭击内卫,正是说明这背后有人指使,否则谁会有胆子在神都动手。”文官冷笑道。 武官道:“可笑,那是不是以后有只鸟飞到杨大人府上死了,你们也要弹劾一番。” 文官摇摇头:“自从方大人主掌御史台之后,夏官诸臣便处处针对御史台。上次监察御史前往征北军中,居然莫名死在了中军大帐里。征北军以一个水土不服搪塞过去。我问你,可有这事?” 武官脸色一变,杨懿走了上去,道:“没错,确有此事。” “可有医官证明,何时死亡,如何而死,没有。你们夏官只有一张简简单单的通知,那个监察御史的家人哭着去神都府敲鼓,此事上报至尚书省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无人受理,无人敢查!最重要的是,这家人返乡的途中居然也死了。” 文官越说越愤怒,一步步靠近杨懿,紧盯着他:“杨大人,我斗胆问一句,是不是那监察御史查到了什么,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一位监察御史,可比在黑灯瞎火的时候杀死方大人要困难的多。” 气氛有些微妙,龙椅上的那位始终没有开口。 杨懿的耳朵动了动,没有人注意。这是他从小的一个习惯,只有在紧张的时候,他才会有如此迹象。 杨懿的嘴张了张,这一刻犹豫,他便有些后悔了。 因为他瞧见了,那些文官可都盯着他呢。 这些文官,很擅长揪住你的一点过错,就往死里弹劾。 “好了!” 一声轻喝从九阙凤台上传来,文武官员同时停止了争辩,对着那九五之尊的方向齐身拜去。 “在杨家老宅发生的事,着司邢寺前去调查,此事了结,不要再提了。”女帝沉声道。 “臣遵旨!”一群大臣跪拜下。 女帝显然被朝堂之上的争吵烦心不已,身旁萧千琴陪着,簇拥回深宫。 杨懿用长袖遮住惊魂不定的目光,恍然瞥见了站在他右侧的那群文官,他们在用一种很危险的目光看着自己。 方楚楚白死了。 这是弹劾夏官,乃至梁王的大好机会。 陛下居然不想再追究了! 侍御史邱池瞥见梁王的嘴角渐渐勾起上扬,拳头不由的握紧几分。 钟鸣,下朝。 邱池步伐匆匆,越过刻意放声大笑的武官,走到司邢寺卿卫向明面前。 “卫大人,留步。”邱池轻声道。 卫向明转过身,瞧见是一个侍御史,眉头不由得皱了一下。 侍御史是个从六品下的小官,若非御史的身份,九卿之一的卫向明还真的不想理会。 但他又不得不理会,没有会想惹怒御史台的疯狗,特别是这群台院的御史。 卫向明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原来是邱大人,找我何事?” “方大人的遗体,神都府是没资格审查的,想来已经交到司邢寺了。”邱池试着问道。 卫向明点点头,方楚楚的尸体是送到司邢寺了。 司邢寺前朝名为大理寺,掌刑狱之案审查,死者是御史台的长官,神都府不会受理,移交到司邢寺。 邱池长叹一声:“有件事情,麻烦卫大人。还请大人将事关崇让坊命案的一切事务全部封禁,不要让任何人过来查验。” 见卫向明眉头皱起来,邱池又补充道:“陛下已经不想再追究了,但难免夏官那群人会做些手脚,销毁证据。” 卫向明想要拒绝,他根本不想参与两王之间的党争。 “若是卫大人能做到,燕王殿下会感谢您的。”邱池说话的语气,像极了一只琢磨人心的老狐狸,和朝堂上义正言辞的御史判若两人。 不知不觉,文官无意间将卫向明围住,一同出了承天门。燕王迈步上了等候多时的马车,转身无意间瞥了卫向明一眼,便让卫向明的心如坠冰窟。 陛下久未立太子,明眼人都能看出,帝国未来的继承人,将会在两位亲王里诞生。 燕王掌文官,梁王掌武官。 司邢寺不属文武任何一派,卫向明自诩官场上的不倒翁,首鼠两端。现在他如梦方醒,再这样下去,新帝登基,他也早晚会被清除。 “好。” 卫向明说出这个字,便再也收不回去了。众臣进入各自的马车里,马蹄好像踏在卫向明的心坎上,让他的心烦躁不已。 …… 司邢寺,杵作堂。 “上官有令,杵作堂暂时封禁,一概人等不得入内。大人,请回吧。” 杵作堂门前立着一排衙役,旁边还有一个主簿,摆张桌子在门前,所有进出的人都要严格审查。 内卫的腰牌,头一次没了用处。 司邢寺的态度很强硬,谁进去都不好使。 但,那个妖怪的尸体,可还存放在杵作堂里。 这尸体昨夜便被武侯收走,他问了一圈,才知道居然被送进了司邢寺里。 唐云转身离开杵作堂,直奔司邢寺正堂而去。 原先接待唐云的小吏还记得他,见到那身麒麟锦甲,连忙迎上去:“大人,您来了。” “长孙灵秀还没有回来吗?”唐云问道。 小吏摇摇头,唐云心里叹息,让小吏找出昨夜关于屠夫的资料。 小吏带着唐云走入一个类似偏殿的地方,面前是一排铜柜,上面刻着相应的编号。小吏找到了相应的柜子,转动机关,很快一封卷轴便从铜柜里落下来。 “这人名叫郑五,世代屠户出身。他有个儿子,不过天生神智不清。是崇让坊梧桐街里仅存的几户人家。出事之后,神都府去他的家里检查了一下,不过并未发现什么东西。” 小吏将卷轴打开,里面详细记载了关于郑五的消息。 这人明面上,没有任何污点。 郑五婆娘死的早,一个人养活自己的痴傻儿子。每天需要从城外的农庄里买来肉,再跑到南市上去卖。 屠户是贱业,再加上还有个傻儿子,郑五未在婚配。 谁能想到,就这样一个人,到了晚上,会是一个杀人入麻的刽子手。 郑五献祭时所用的头骨,都是最近在神都失踪的人,他们全部死在郑五的刀下。 …… 崇让坊,梧桐街。 阳光洒在街面上,迷雾仿佛都已经消散。 唐云站在郑五家的门口,一个很破败的小院子,外面是一堵残破的土墙,坑坑洼洼的,从低矮处甚至能看见里面的情景。 “郑五到底做了啥事,让官差如此惦记?”一声沙哑的声音从唐云背后传来。 唐云转过身,原来是个老妪。她已经很苍老了,脸上全是岁月的折痕,头发如同一堆灰白的枯草。她很瘦弱,身上一件破烂棉袍,拄着一根拐杖颤颤巍巍的走过来。 老妪颤声道:“今早你们已经来过一次了,太多的生人……会让小宝害怕的。” 唐云问道:“小宝是谁?” 老妪的声音如同夜枭般刺耳:“还能是谁,郑五的娃呗。许是郑五杀戮过多,让这娃天生就比人愚笨,外傅之年了,连话都不会说,老婆子看着都可怜。” “小宝还在里面吗?”唐云问道。 老妪道:“官差想要捉去小宝审问,真是糊涂啊。就算那郑五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来,和这个痴傻的孩童有什么关系。这梧桐街本来也没几个人了,我看着小宝长大……心疼啊。” 老妪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忽然一拍脑门:“小宝要吃饭了,我该去给他做饭。” 唐云盯着老妪颤步离开,转身推开郑五家的这扇门。 吱嘎! 破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响声,一抔尘土从院子里飞扬出来。 方才还晴的天气,转眼便阴了下来。 雾,又从梧桐街的尽头,飘了过来。 第十二章 人尸饲妖 崇让坊,梧桐街。 街面再次被迷雾所笼罩。 天阴的可怕,乌云遮住烈日的阳光。 唐云踏步走了进去,一进来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腥味。 别尘土覆盖的青砖上,还能瞧见难以被抹去的血迹。院子的一边放着一个大盆,里面盛满了血水,一块已经腐烂的肉飘在血水上,苍蝇到处乱飞。 地面上有不少杂乱的脚印,应该是今早神都府的差人过来留下的。脚印很深,上面有一排规则的沟壑痕,只有官靴能够留下这样的脚印。 唐云推开屋子,这应该就是郑五居住的地方。 屋子里很脏乱,墙纸上就好像被黑雾所遮住一样,阳光从外面是透不进来的,放眼过去,一片昏暗。 有个烧的漆黑的墙壁,壁炉里还散落着些柴火,唐云将锅盖打开,一双愤怒的眼睛在盯着他。 里面是一只羊头,怒目圆睁,愤怒的盯着唐云。在这漆黑的环境下,尤为诡异。 在墙壁的两侧,则是两个破旧的铺盖,整个屋子里没有床铺,只有这样近乎破烂的毡布盖子。 咔吧…… 咔吧…… 怪响是从后院里传来的。 唐云推开门,迎面是一块肉,被铁钩掉了起来。头顶是一片帐篷,放眼望去,全是被铁钩吊起来的血肉。 他面前的肉,应该已经在空气中放的时间久了,有蛆虫从里面涌了出来,狰狞恐怖。 那声音,就是从这片肉林深处传来的。 血腥气在弥漫,唐云越过这片肉林,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一个衣着单薄的小男孩坐在地上,他的体形很奇怪,头很大,身材却显得很瘦小。 男孩手里捧着一块肉,男孩的牙齿很锋利,将这块血肉里的筋骨慢慢嚼碎。 这是块生肉,鲜血从男孩的嘴边流下来,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滩血河。 “你就是小宝?”唐云走上前去。 男孩没有理会唐云,就好像唐云不存在一样。他奋力的吞噬着手里的肉,一个人,吃一块生肉。 唐云蹲在他面前,问道:“你爹爹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唐云没打算让一个痴傻的孩童说清楚什么,但他既然和郑五生活在一起,潜意识里也应该清楚一些郑五的习惯。 沉默了许久。 男孩忽然停下了吞食,将手里的血肉随意丢弃到一边,这个时候唐云才注意到,这个男孩的牙齿,居然和漠北的野狼一般锋利。 “这肉……不好吃……”男孩磕磕巴巴的说道。 男孩有些踉跄的爬起来,他瞥了一眼唐云,嘴里喃喃道:“爹爹……肉……想吃。” “小宝——”沙哑的喊声从外面传来。 男孩的眼露出一道光芒,他从地上站起来,从这里跑到外面去。 前院,那个老妪站在原地,一脸慈爱的看着小男孩跑出来。她的手里,还捧着一碗肉汤。 这肉汤很浑浊,小宝一把抢过来,咕咚咕咚灌了进去。 唐云一直跟在小宝的身后,四周越发昏暗,如同身处黑夜之中。 男孩忽然睁大眼睛,他浑身狂颤,他咆哮出声:“饿,我饿!” 男孩忽然一跃而起,跳到老妪的背后,锋利的牙齿瞬间贯穿老妪的脖子,顿时鲜血狂涌而出。 他在撕咬着老妪身上的血肉。 “住手!”唐云拽住男孩的衣领,直接将他扔了出去。 男孩重重落在地上,打了个滚,泥土全都蹭在身上。 嗡! 有声轻响在唐云的耳边传来,他手指上的那枚戒指,忽然散发出一道摄人的红光。 附近妖气渐渐浓重,天空之中如同墨染,九天之上的雷霆隐隐乍现,风呼啸而过,片刻之间便落下了雨滴。 轰! 玄雷轰鸣,仿佛天在愤怒,要惩罚有罪之人。 雨点落在老妪的身上,老妪瞪大眼睛,身体不断颤抖,她脖子上的血迹还在一点点向下落去。 “你为什么——”老妪撕心裂肺的吼道,“你为什么要打小宝,他还是个孩子!” 噌! 唐云将怀里的虎头刀出鞘,紧盯着趴在地上的那个“男孩”。 男孩那个巨大的头颅,很怪异,且越发膨胀起来,几乎快有两个胡瓜那般大小。在这脑门上裂开了几道缝隙,几个眼球在这缝隙里到处乱转。 咕咕咕,咕咕咕! 男孩趴在地上,嘴里面叫着怪声。 老妪始终站在男孩的身前,并没有看见男孩的变化。 “让开!”唐云忽然冲上前去,没想到这男孩速度更快,直接冲到老妪的身后,锋利的牙齿瞬间扣在她的脖子上。 登时,老妪人首分离,猩红的鲜血如泉水涌出,男孩趴在无首尸体上,贪婪着吸取着鲜血。他疯狂吞食着老妪的血肉,嘴里完全被血迹所占满。 簌! 虎头刀出鞘,霎那间随着雷光一闪,在空气里留下明亮的光芒,照的人头晕目眩。 那个男孩明显向旁边一躲,但唐云好似早就知道男孩会向哪里躲过去一样,他的刀身向旁边偏了一分,只好砍在男孩的背上,次啦一声斩断了男孩的左臂。 那断臂的伤口,洒落的是黑色的血液。血液溅落在地上,好像被腐蚀了一般,荒草枯萎,冒出一缕缕青烟。 迷雾不知不觉笼罩了整个庭院,雨水登时之间落下。 四周全是黑暗,仿佛有一张黑暗的巨口,吞噬了整个神都。 嗒嗒嗒! 男孩从唐云身边爬过,他得背部长了两个背翅,头上的复眼全部睁开,整个人趴在地上,化作一道虚影直接窜入屋子里。 他已经不算是一个“人”,更像是一个怪物。 唐云紧随其后! 嘭! 一脚将门踹开,男孩尖叫一声,将那口大锅扔了过来。唐云闪身躲过,再进入屋内,男孩已经消失不见。 唐云快步跑进那灶台,这才注意到锅底下居然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神都府里都是经验丰富的差人,但换作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想到,这灶台下居然还另有乾坤。 唐云没有丝毫犹豫跳了下去,原来在底下有一个铁板,上面铺着已经被烧黑的石砖。 整个洞口不大,仅仅能容一人从这里下去,边缘有凹凸的石槽,方便让人抓着石槽上下移动。 唐云顺着石壁爬下去,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从下面传了上来,令人作呕。 他落在地上,将自己的膝盖弯曲到了极致,这样能够让他尽量保持住不发出声音。 眼前是一个漆黑的通道,旁边似乎有个灯台,顺着这通道一直往里走,地面粘乎乎的,唐云用手指捻了一点,是已经漆黑的鲜血。 咔吧…… 咔吧…… 通道的尽头,男孩躺在一堆尸体里,右手捧着一只断臂,疯狂撕咬。 他的四周,零散着各种残肢断臂,在一张桌案上,整齐排列一排排人头。 他们的眼神里带着恐惧,疯狂,不甘! “据说天授元年那会,这里发生了一件事,死了不少人。就算是永通坊,都能够闻到血腥和尸臭味。” 唐云想起武侯曾经对他所说的话。 屠夫所在的屠宰场,无疑是能掩盖住血腥和尸臭最好的地方。 梧桐街大地发生了什么? 唐云直接把刀掷了过去,锋利的刀锋瞬间刺穿男孩的胸膛。那个男孩眼神通红,冲着唐云嘶声厉吼。 唐云身体也跟着移动,跑到男孩的面前。男孩硕大的头颅近乎要炸开,从里面冒出两只触角,飞舞不停。 唐云的戒指狂颤不停,戒指上的鬼脸绽开笑容。 唐云一手按住男孩的头,另一只手按住刀,从下而上,向上划开一道口子。黑血冒个不停,但那男孩还是没有死的。 男孩的头颅出现一条裂缝,渐渐的裂开,从里面冒出一只头角狰狞的怪虫,两只触角伸到唐云面前。 一刀! 刀锋撕裂坚固的外壳,看在这怪虫身上,怪虫发出咕咕咕的响声,如同被蒸发一般散发如同浓烟一般的黑气。 唐云一刀一刀刺在这怪虫的身上,好似在发泄一般,愤怒让他的手臂有些发颤。 怪虫嘶鸣着倒在一团黑血之中,男孩如同一具被废弃的皮囊,倒在一边。 唐云瞥向四周,墙壁上还有几副骷髅,干枯枯的,没有一丝血肉。 身处其中,仿佛处在一座罪恶的牢狱。 那些死去之人的头颅,立在桌案上,整齐的望着唐云。在这寂静的黑暗当中,尤为恐怖。 他从地下离开,爬到了上边,在整个屋子里到处寻找。 外面的雨依旧下着,仿佛要清洗掉人家的罪恶。 唐云迈步在这屋子里徘徊,他在床下发现一本册子。 册子里的字体很规整,唐云想起来,郑五曾经是个读书人。 “吾妻新丧,幼子尚小,家中无银两可供读书。弃笔,持旧业。” 简单两句话,道不尽的心酸。 郑五为了养活自己的孩子,放弃了读书,选择继承祖业,做屠夫。 屠夫是贱业,他为了小宝,抛弃了自己的一切。 男孩的童年应该是孤独的,在这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失去了灵智的他,只能在这里,寂寞的等待自己父亲每天回家。 郑五的笔迹,越发混乱。 “神功元年二月十一日,前往东山村进肉卖于西市,净得七十文。” “神功元年二月十五日,杨尚书家进货,得二百文。” …… “神功元年二月十七日,吾于东山村买肉而归,于城外山神庙歇息。睡意困乏,醒来后肉食皆不在。寻而无踪,无功而返。” “神功元年二月二十日,家里出现死尸,门外有神都府之人巡察,不敢出门。” “神功元年二月二十一日,家里复现死尸,小宝想吃肉。” “神功元年二月二十二日,今天出现的死尸,身上插着一把刀,是我的剔骨刀!我认得他,他是我的邻居。有人要陷害我!” “神功元年三月一日,我将他们藏在一个地方,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白天我把自己绑起来,晚上绳索断了,这些人都是我杀的!”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小宝又喊饿了……” 第十三章 雾中妖塔 加载中,请稍等... 第十四章 九妖出逃 暴雨漫神都。 这暴雨,带着杀气。 崇让坊的平静被打破,黑压压的禁军踏着整齐沉闷的脚步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三步一人,刀斧林立,将整个我崇让坊围的水泄不通。 这些身着厚重明光铠,手持长戟,身材健壮的禁军是宫中最精锐的士兵。这些人平日不出皇城,只有天子的虎符,才能够调动他们。 “陛下有旨,宣百骑都统夏振杨速速进宫面圣!”一个宦官尖着嗓子喊道。 从禁军中分出两骑快马,唐云和夏振杨各骑上一匹,由一队铁骑护送,穿过一片片漆黑的坊街,向着皇城冲去。 神都皇城,灯火通明。 朱雀门大开,门前挑开的长灯映出甲胄的反光,那群头戴铁盔的士兵即便在这暴雨当中纹丝未动。他们是十六卫当中的监门卫,掌宫殿诸门。 铁骑离得很远就将旗子展开,来回挥动,皇城之上有人在对旗号。随着上方一阵平快有致的哨声传来,监门卫整齐让开一条通道。 夏振杨和唐云飞骑从监门卫身旁路过,一路穿过承天门街,越过承天、太极两门,进入被宫墙之后,方才下马步行。 太乾殿位于整个宫城的正中间,众人早朝奏事便是在这座宫殿里进行。 黑暗笼罩下的皇宫,太乾殿如同一座巨兽,盘踞而坐。 殿前的灯笼被风吹的到处乱晃,几个内侍用身体护住风,防止灯笼里的火熄灭。 唐云是第二次进宫,然而这一次不同,风中明显带着肃杀的气息。 他们一路从外面步入太乾殿前,随眼可见到处巡游的军兵,太乾殿更是被大军围住,明晃晃的刀刃寒气十足。 “夏都统,陛下在太乾殿内,快请进!”一个宦官站在太乾殿的门口,任凭风雨打在他的身上。 唐云是内卫,但女帝只宣夏振杨一人,唐云只得在外等候。 宫殿之中十分空旷,没有群臣云集的场景,这里的一切就显得十分寂静。青铜灯里燃烧的火焰照映在蟠龙柱上,映出兽角狰狞。 女帝站在龙椅前,身上仅仅穿着一件素袍,旁边只有萧千琴陪着。 “夏振杨参见陛下。”夏振杨微微鞠躬。 “夏师,准备的如何?”女帝看门见山,直接问道。 夏振杨躬身道:“国师仙逝,镇妖塔早已不稳。臣很早以前便做了布置,两万禁军已经将崇让坊团团围住,百骑星夜出动,已至神都各门镇守,不会让一只妖物逃出神都!” 夏振杨的声音在整个大殿中响起,越发洪亮。 女帝的眉头渐渐松开,坐回到龙椅之上。萧千琴送上一碗莲子羹,放到女帝的身边。 “当年群妖横行,生灵涂炭。前朝阳帝立镇妖塔,锁尽天下群妖。然而九州十室九空,百姓颠沛流离,过了百年天下才恢复元气。朕不愿当年之景重现人间。” 女帝抿了一口莲子羹,放到一边,手指抵在眉心间,面露疲惫。 “陛下宅心仁厚,定得天助。”夏振杨轻声道。 周围又重新恢复了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 嗖! 外面传来了烟火在天空之中炸响的声音,顺着一个特定的节奏一颗一颗响起。 有马蹄声从宫墙外传来,随即又变成匆忙的脚步声。有宦官想要开门,却被一把推开,直接闯入宫殿里。 “大胆!”外面守卫的军兵拔刀阻拦。 “退下!”女帝一声厉喝传来,军兵们赶忙将刀收回,将门关上。 冲进来的这个是个绿袍小官,头顶的乌纱歪到一边,全身被雨水浸透,散开的头发遮住半边面容。 他三步两步跑到凤台前跪下,刚想要说话,却发现因为跑得太急,自己居然一时半会缓不过气。 他足足喘了十息的功夫。 “臣,钦天监五官灵台郎潘晋,参见陛下!”绿袍小官跪拜,头死死的抵在地上。 五官灵台郎是从七品的小官,没资格入朝奏事,自然也没人教过他,未着龙袍的天子,无需如此大礼朝拜。 “你有何事要奏?”女帝沉声问道。 潘晋浑身开始打颤,这是他唯一一次能和发女帝离的这么近。这样在梦中才有的场景,如今就实现了,但却在这样的情景下。 钦天监观星占卜,指定历法,但还有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那便是守住镇妖塔。 是夜,七曜移位,九妖噬龙,大凶! 监正死了,主簿死了,五官正也死了! 那天,所有看过占卜星图的人,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 潘晋颤声道:“镇妖塔所镇之妖三千九百七十一万两千二百三十一只,钦天监上下推算,有九只大妖不见踪迹。” 嘭! 女帝手中的瓷碗摔在地上,顿时碎了一地。 九只大妖! 镇妖塔里,每一层关着的妖,都是当年扰乱天下,搅动风云的妖物。 潘晋说完,他便再也说不出话来,血已经从嘴里溢了出来,他居然是靠着一个意念来到皇宫里的!如今他早就已经下了重伤,再也坚持不住。 “传太医!”女帝厉喝一声。 太医署的医官们匆忙的走了进来,快速的在潘晋的身上医治,女帝说,要让潘晋活下来。 一番忙乎之后,这些来自大周各地的神医,额头上都布满了冷汗。 潘晋的半边身子已经被吃完了,他那绿袍官服下,已然是一具残躯。原来方才,潘晋并非是因紧张而失态,完全是剧痛下的焦躁不安。 “臣等失职,他已经死了。”一群太医跪拜道。 “厚葬他!”女帝摆手,冲过来几个宦官将潘晋的尸体拖走。 太医离去后,大殿里再次重归寂静。但每个人的心里,却不再似最初一般平静。 这九只大妖,或者还潜伏在神都,或者从神都逃了出去。无论没一种可能,带来的后果都是极为严重的。 女帝从龙椅上站起身,从凤台上走下。 “夏师,九只大妖从妖塔里逃出,这些随便一头便能让天下大乱的妖物,我大周百姓该当如何?”女帝走到夏振杨面前。 “是臣之过,请陛下责罚。”夏振杨低着头。 女帝轻叹一声:“朕责罚你又有什么用,国师已死,通天宗毁于一旦。北荒铁骑虎视眈眈,若我大周再生内乱,恐怕战乱是无法阻止了。” 大殿之外,烟火一阵又一阵的飞来,这是禁军在向宫内传递信号。 看的出来,禁军的攻势很顺利。镇妖塔被雷霆覆盖之后,所有敢从妖塔之中探出身影的妖物,尽皆在雷霆之下灰飞烟灭。 但太乾殿中的气氛,却太过沉闷。 女帝君临中原,地位崇高,大周日益强盛,但所有人都下意识选择遗忘,忘记十几年前北荒铁骑闯入中原的往事。 那九只大妖,是压在所有人心上的一块石头。 若是妖物在大周兴风作浪,北荒绝对不会放过这绝好的时机。 需要一个人,这人足够强,有足够机敏,来将这九只大妖一一缉拿归案! 几人都清楚这道理,问题是,关键是选谁? 女帝的脑海闪过一个个将军的影子,但无奈的摇摇头。这些将军如果在沙场对敌厮杀是一等一的拿手,但是缉拿之事若是用他们,反而会更糟。 推事院,他们不过是女帝饲养的几条狗罢了。 御史台,都是一群文官,过于刚正,墨守成规。 女帝思索片刻,道:“既然如此,那便命司邢寺接管此案。” 司邢寺审查刑狱案件,他们最擅长追捕,如果让他们来做,最为合适。 萧千琴忽然走上前一步,轻声道:“陛下,臣提议,还是不要让司邢寺来做。” “为何?” “司邢寺地位超然,为我大周刑狱审查之地。每天经由司邢寺处理的案件就多至上万。如此,司邢寺一定是各方关注之下。司邢寺上下虽效忠于陛下,但难免会有几条蠹虫藏匿其间。如果让北荒得知从镇妖塔逃出九只大妖,只怕我大周会极为被动。”萧千琴轻声道。 女帝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道:“那你觉得,由谁来做合适?” “这人首先要对陛下绝对的效忠,其次捉捕缉拿之事必须擅长,最要紧的,是他不能太过显眼。”萧千琴忽然有些犹豫,“不过,臣倒是有一个人选。” “哦,何人?” “百骑校尉、骁骑尉唐云!” 女帝眼神先是有些茫然,随后绽放出一道精光。确实,没有人,能比唐云更加合适了。 若论缉拿之事,唐云身为猎狼卫,以猎杀北地荒漠里最狡猾的苍狼神卫而得名。 他也不是很显眼,一个刚刚来到神都的人,不过是一个正六品的武官,没有人会在意。 若论忠心,她已经给唐云在神都安置了家,又提拔进了内卫,足够唐云感恩戴德了! 女帝思来想去,还是唐云最合适,即便她原本给唐云安排的工作并不是这个。但事急从权,只好选择他了! “唐云现在何处?”女帝问道。 夏振杨躬身道:“唐云随臣一同进宫,如今正在殿外等候。” “宣!”女帝重新回到凤台,坐在龙椅之上。既然事情找到人去做,她便不再心急。这一刻,她又成了那地位崇高的九五之尊。 第十五章 捉妖司 加载中,请稍等... 第一章 百骑查案 神功元年三月二十三日。 暴雨足足下了两天,至今日清晨,这才有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神都的每个角落。 神都应该是这个时代最为壮观的城市,每到清晨,一百零八坊同时打开,坊中市集林立,小贩吆喝着商品,商贾敲打算盘正响。仕女打着小扇流连花丛之中,书生手捧书卷高谈阔论,希望这清朗之声能博得‍‎‍美‎‌‌‍‎人‎‎‌半分注意。 城中的繁荣,难免会让人有一种错觉。 帝国一派祥和,歌舞升平,国泰民安,这是百姓心中所想。 城墙下砖石下尚留存的血迹,被青苔覆盖,没有人会注意到,曾经在这里死去了多少人。阳光覆盖过的地方,阴暗面便会随之隐藏。只有等到光芒敛去,这黑暗重新浮现出来。 “仔细找找,任何地方都不准遗漏!” 庄离站在山神庙里高喊一声,衙役们四散开来,在这座破旧的山神庙里四处寻找。 手下人早就准备好干净的垫子,庄离一屁股坐上去,手上盘着一副文玩核桃,百无聊赖的筹着衙役们四处寻找。 他调查的是山神庙案,若是普通的命案,还用不着他亲自来,只需要派一房的捕快便可。只是这命案里,枫州刺史离奇死亡,这便成了大案。 一个下州刺史,本无关紧要,但坏就坏在这枫州地处漠北之地,处于漠北大都护罗景耀的麾下。押送他进京,也是为了盘问出事关漠北的消息。 这命案一出,朝野上下大为光火。 寺卿大人已经三令五申,必须速速查清此案,因此庄离他必须要过来。 庄离不认为能查出什么,唯一幸存者刘安已经将近疯癫,更何况神都府来这里查了好几遍,那些精明的老吏都查不出来,难道还指望他能查出来不成? 庄离坐在这垫子上,盘算着回去怎么交差,忽然听见山神庙外传来了马蹄声。 外面,是有司邢寺的衙役拦人的。 “怎么回事,不是说过人任何人不得进入吗?”庄离眉头一皱,大声斥责。 几个司邢寺的衙役哆哆嗦嗦跑了进来,却被人一手推开,紧接着几个身披麒麟锦衣的人走了进来。 为首一人是个粗犷的汉子,麒麟锦衣外又戴了一副黑甲护肩。内衬里多出几条蟒纹。护心镜外还篆刻了一个狰狞的虎头模样,凸出质感向两肩扩散,就好像一只老虎盘踞在胸前。 汉子络腮胡下一张大嘴咧开,大声喝道:“某家百骑校尉荆良,特来接手山神庙一案,无关人等,速速离去!” 汉子声音洪亮,山神庙破旧的泥胚被震掉一块泥土。 司邢寺掌刑狱之事,天下诸多案件都需要经过司邢寺审查。几个司邢寺衙役也是从良籍里选出的精壮男子,没想到和这几个百骑相比,却瘦弱了几分。因此被人呵斥,硬生生没敢答话。 庄离脸色变了,几个衙役不懂,他可明白百骑是怎么回事。 百骑亲军,天子直属,相比于北衙禁军,他们更接近天子。 庄离赶紧从垫子上爬起来,堆起一个笑容:“下官司邢寺丞庄离,见过荆校尉。不知道可有文书过来?” 荆良两只眼睛瞪的溜圆,庄离的心一下子颤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走什么,文书拿去,看了就赶紧离开,莫要耽误某家查案!”荆良从腰间缠着的口袋里取出一副卷轴,扔给庄离。 庄离擦擦头上的汗,赶紧接过文书,打开查看。 文书里写的是命司邢寺将大理寺一案转交给百骑审查,但却没有说明让司邢寺协查。 这就有些难人寻味了,难道里面有什么隐秘不成,非要让天子亲军来做这事情。 庄离瞥见最后印着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大印,顿时打消心底的猜测。这和他没有关系,大人物的决定,他一个小人物没必要搀和进来。 更何况,这事本就诡异棘手,干脆舍掉一个烫手山芋,对他而言,是一桩好事。 “庄校尉,文书没有问题,下官这就离去!”庄离恭敬的将文书还给荆良,取过垫子带着司邢寺众人匆匆离开。 庄离从山神庙前离开,雨过后的田间小路带着一股子青草的芬芳。 外面有几匹快马在嘶鸣,庄离所望之处,尽是一片耀眼的麒麟锦衣,银线绣成的麒麟怒目而视。这些百骑散乱的站在山神庙周围,每个人的体形都极为强壮,杀气腾腾,如同一头头蛰伏的猛兽。 庄离想起从前打听到关于百骑的消息,连忙加快脚步,如今只想离这里恶魔远一些。 司邢寺的人走后,整个山神庙便只剩下一群百骑。 荆良大刀阔斧的坐在神台上,一群百骑将马拴好,从外面鱼涌而入。 “三天!”荆良伸出三根手指头,“法师玄谭自西域求得真经,需途径此地,适时陛下会出城亲迎。夏师说了,最多两天,必须把在这山神庙周围作乱的妖物擒住!” 一张张纸被分发下去,落在每一个百骑的手中。 “这上面司邢寺和神都府调查此案的案牍,看过之后就行动吧,见到妖物,格杀勿论!” 荆良说完,屋子里的人顿时就消失了一片,竟都是掌握高深轻功之人,眨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屋子里还剩下十几人。 “洛阳县的捕快刘安说,当时在这山神庙里还有几人,最后查明尸体可还清楚?”荆良问道。 一个百骑抱拳道:“校尉,已经从驿站获得消息,当时确实有一户枫州而来的商队途径此地。” 荆良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枫州?那不是和枫州刺史骆荀来自同一个地方!他们是不是漠北那边派来刺杀骆荀的?” 那百骑摇摇头:“不想,这商会我们特意派人从枫州那里调查消息,他们已经在那里经营了很长时间。这商队的主人姓田,田家在枫州算是远近闻名的大户。此次入京,一是为了运送北地毛皮和药材来贩卖,而是因为田家大公子高中漠北府的举人,他们是来送田家大公子进京读书的。” “呦,还是个举人。”荆良笑呵呵的道。 百骑很清楚校尉的习惯,他继续讲:“随行者一共十人,田家家主田德明,田家大少爷田修风以及妻子聂小玉,马夫一人,伙计六人,皆持刀护卫。” “十个人,还有六个侍卫。就算是这妖再强,也应该坚持一会。那刘安撒泼尿的功夫,人就全死光了。怪哉!”荆良惊奇道。 百骑抬起头:“校尉,若让我等来,也可在片刻之间杀掉这些人。” 荆良瞥了他一眼:“你能杀的了他们,但你有没有注意到一点,这两拨人完全没有什么联系。按你所说,两拨人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但目的却截然不同。杀人无非为了那么几件事,或为仇、或为财,什么深仇能让他们把所有人全杀死? 况且,刘安出去撒完尿,之后张小七从山神庙里跑出来,他明显是受了莫大的恐惧,才会做出那样的行为。 不过,我最在意的还是他所说最后一个男人。一个戴着奇怪戒指的男人,似乎是他最后把妖怪给打跑的。如果能找到这人,那一切就方便多了。” 百骑试探的说道:“不如我们去神都府找找看?” “糊涂!”荆良呵斥道,“神都那么多人,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况且什么特征都不知道,拿什么去找?”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百骑,他肩膀上站着一只飞鹰。 “司邢寺刚刚传来的消息、”飞鹰脚上有个信筒,百骑把信筒打开,拿出信开了一眼,交给荆良。 “河底残尸均已打捞,唯独田家十人尸骨不见。”荆良嘀咕道。 “田家嫌疑恐怕是最大的!”百骑肯定的说道。 荆良挥挥手:“你们再去四周打探,这妖如果离开了还好,如果没有离开,必须马上找出它现在的所在!” 正说着话,忽然,一个人兀自走了进来。 这人穿着一件简单的锦衣,手里还提着一把长刀,见到屋子里的众百骑,上下打量一番,便不再理会,继续低着头探查着。 几人交换眼神,顿时有两个百骑走了过去。 “哪里来的,官府办事,速速离去!”一个百骑厉声喊道。 两个百骑同时长刀出鞘,武人的直觉,让他们感受到一丝危险。 锦衣男子走到百骑面前,忽然笑着对他说:“你脚踩错地方了。” 那个百骑疑惑的瞥了一眼脚底,山神庙的地砖早已经破裂,如今里面到处都是荒草。百骑将石砖踩裂开,里面居然出现一根断指! 锦衣男子自顾自的蹲在石砖前,把里面的断指取出来。 “那个妖怪是从东南方向离开的。”锦衣男子将断指放回去,“妖物力大无穷,但搬运几具残尸,从他们身上掉下来一些东西在所难免。这里靠近门,若是下雨很容易捎进来雨,所以他们原本不应该在这里。” 荆良开口道:“或许是他们逃到这里的也说不定。” “我若是瞬息间杀了你,绝对不会给你时间跑到这里来。”锦衣男子说道。 荆良背后的两杆巨斧取了下来,指着锦衣男子冷声道:“这是机密,你是从何得知?” 数名百骑将锦衣男子围住,封锁住所有退路。 锦衣男子盯着荆良:“我也是办案之人。” 荆良冷笑道:“可笑,百骑的案子某家可没听说还有人协助的。” “你错了,陛下的意思,是让你们协助我调查。”锦衣男子取出腰牌,扔给荆良。 腰牌上,雕刻着一道狰狞的鬼脸图案,上面刻着“缉妖捕事唐云”几个字。 第二章 胡柴村怪事 加载中,请稍等... 第三章 夜探 “当年朝廷,啊不,是前朝剿匪,我是在旁边亲眼目睹的。” 说起那时候在山贼寨子里的厮杀,老者顿时来了精神。 秦王朝龙耀十九年,阳帝战死城头,太子被杀。 那几年,很乱。 神都作为国都,却被北荒铁骑攻破了城门,阳帝宁死不退,战死城头。 北荒在神都杀了很多人,但最终不堪压力,选择撤退。 战乱造就了很多难民,即便是神都,也同样是哀鸿遍野,民不聊生。饥饿和潦倒,很容易把一个平日里良善的人逼上绝路。没有吃的,没有钱财,抢夺明显是最快的途径。 一个都是为了活着,放下和善,拿起屠刀。于是城里城外,便多了很多凶徒。 随后,当时还是大秦皇后的女帝于天都暂领朝政,率领天下勤王之师反攻神都,将北荒铁骑赶回了极北之地。大军入主神都,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神都城彻底的洗一遍。 北荒探子、盗贼恶匪,黑暗中的潮虫被暴露在阳光之下,城门每天开门,都在往外面运着尸体。 城内清除,之后便是城外的山贼了。 这胡柴岭的山贼,是神都周围最后一窝贼寇。 他们没有地方走了,乱世是这些人的乐土。但各地被官军接连收复,秩序在建立,他们失去了生存的空间。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山贼们全部躲在山寨里取暖。 因为防止村子里有人通风报信,所以事先没有通知。左骁卫一千人星夜从神都城里出来,折冲都尉敲响村子的大门,穿过村子,向着山寨里进发。 老者当时村子里经验最丰富的猎户,因为熟悉附近的路,他被带过去给这一千左骁卫引路。村子里的生活虽然悠闲,但也枯燥,难得遇见这样的事情,所以老者记得十分清楚。 外面大雪纷飞,又是深夜,山贼们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有大军突然出现。 左骁卫都是和北荒铁骑正面交锋的精锐,对付这些山贼,自然是手到擒来。山寨的喊杀声没有持续多久,原本看似骁勇的山贼全部倒在血泊当中。 老者眼皮直跳,他认出倒在地上的一个人,这人是山寨里的大当家。山贼想要闯入村子里抢掠,两人斗智斗勇了很久,现在直接成了一具尸体,整个人被利箭刺成了筛子。 “当时那位大人让我们把所有的尸体都聚在一起,一把火给烧的一干二净。只是这山寨,从此就空了下来,再也没有人来过。”老者长叹一声。 唐云问道:“你们平时不会去那山寨吗?” “谁会去那地方,城里算命的说过,那地方煞气太重,或许是当初死在那里的人太多,实在不吉利。我们平日里打猎都会避着点,村子里的小孩我们也告诫过,没有人会过去的。”老者连连摇头。 唐云瞥了一眼:“刚才他所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荆良不耐烦道:“不就是这山寨里有人吗?管他人还是鬼,直接冲进去,看看不就行了?” “坐下。”唐云指指石墩。 荆良瞪着大眼,不过还是气呼呼的坐下。 “那里如果有人,就你们这人仰马嘶的,早跑了。等到深夜,就你我两人去谈谈究竟,其他人守在山路上。”唐云说道。 荆良冷笑:“他敢跑,上天入地我们也能追杀他!” 唐云闭上眼睛:“若里面就是妖,你放跑一次,我们可就再没有机会了。” 荆良欲言又止,他很想说就算是妖又能怎样,百骑可从来没有怕过的事情。不过转念他赶紧住嘴,如果那妖怪真的跑掉,最后事情怪罪下来,可全都要他一个人担着了。 唐云没理会荆良,拱手对老者说:“麻烦老丈,给我这些兄弟准备些饭食。” “好说,好说。”老者连忙答应,忽然见到唐云从怀里取出一块银子递给他,赶紧摆摆手,“官爷,这钱我可不敢收啊。” “你拿着,这几个兄弟饭量大,多准备些。”唐云又给了老者几块银子。 老者笑呵呵的点头称是,回去后招呼各家的主妇,不一会村子在里便升起了袅袅炊烟。 “我们只有三日的时间。”荆良觉得还是应该提醒一下唐云。 唐云瞅着他:“这案子是我查还是你查?” “你!” “你什么你,去叫个人把马牵走,这村子马不多,有马蹄的声音容易暴露我们。况且山路崎岖,骑马不如步行。”唐云看着荆良,“这是我最后一次指点你,下次有事自己悟。” 荆良紧绷着脸,心里的怒火一阵又一阵,拳头紧握着。 唐云瞥了他一眼:“别干坐着,去给我盛碗面,加点蒜。记住了,谁才是主审这案子的人。” …… 两人坐在门槛前,呼噜呼噜把面吃完。 酒饱饭足,天色也渐渐稍微暗了一些,唐云伸个懒腰躺在石桌上,一会就响起了呼噜声。 荆良坐在草地上,眼睛一会盯着唐云,一会抬头望着天空,心绪乱作一团。 这本该是他建功的好机会,没想到却突然出现这个人,将原本属于他的案子生生抢了过去。 这还不算,居然要在这村子里白白等一天! 陛下只给了三日的时间,若是三日一到,妖物还未抓住,他们可就是失职之罪了。 荆良看似外表粗犷,但他不是莽汉。如果真要是失职,还是分两种情况的。这妖物没有再继续作乱还好说,若是继续作乱,那他的前途可就没了。 还有更可怕的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这次没有把妖物给抓住,而这妖物却惊扰到了陛下。 那没别的说,他绝对是死罪。 荆良心里焦急万分,他很想要冲上山去,一探究竟。又怕妖物逃走,事情怪罪下来全落在他身上。 这样思绪交加,让这个魁梧汉子脑门上生出一层冷汗。 荆良渐渐昏睡过去,这一睡很久,直到唐云把他叫醒。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荆良又惊又恐,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唐云低声对他说:“我们走吧。” 荆良跟在唐云身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却发现唐云把他领到一个水池前。 “把脸洗一洗,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清醒。”唐云沉声道。 荆良没有犹豫,清冷的水泼到脸上,顿时让神经变得清醒许多。荆良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让自己稍微有些眩晕的脑袋平静下来。 黑夜下,唐云身着一身黑色锦衣,整个人隐藏在黑暗之中。 唐云开口道:“我让其他人去山路里埋伏了,这山很大,你的人手不够,只能守住有限的几条路。所以,若是里面有人,绝对不能让他们事先发现我们。” “你就自信那山寨里有人?”荆良问道。 唐云晃晃手里的戒指:“有没有人我不知道,但那只妖,肯定是在里面的。” 戒指上是一道明晃晃的亮光,近看就能发现,这实际上是一个鬼脸的眼睛散发出来的。鬼脸狰狞,十分恐怖。 …… 胡柴岭。 唐云和荆良两人如同狸猫,在山路上快步急行,脚步声很轻,只能够隐隐听见靴子踩在干枯树叶上的声音。 从这条路,能够直通山寨。 可以看出这条路已经很少有人走了,黑夜中两人看不清,但地面上铺满的干枯树叶还是能够听出来。 是夜,明月高悬,月光透过树枝的层层遮掩,落在地面上。 在这月光下,一个如同巨型堡垒一般的山寨已经隐约显现出了身影。 这山寨隐藏在山的另一边,三面都有山包围,只有一条山路能够通往其中,从外面完全看不出来山寨的存在。 “我等分开查,若有什么情况,你自己拿主意。”唐云对荆良轻声说道。 荆良早就迫不及待,刚想要离开,唐云忽然说道:“别莽撞。” 荆良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唐云所说,几个纵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唐云见荆良离开,整个人顿时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冲着这个方向,鬼脸戒指上的红光更加的鲜艳,整个戒指都在轻颤,仿佛在狂欢。 有一条明显被人修建的大路被建好,通往山寨的深处,不过两人都没有选择从大路走。 这个山寨,像是一座小型的城池。因为是三面环山的结构,所以只在一个方向铸造了城墙,砖石垒搭出来的墙壁恢宏壮观,为了防止有人攀爬,每一块砖石的缝隙都被水泥灌注。 唐云在山寨的边缘开始绕,老者和他说过,当初左骁卫偷袭山寨还留下一条暗道。 唐云绕了整个堡垒三圈才找到这入口,外面已经生出了一片绿丛,将这个暗道给遮掩住。据说当时山寨里有人做了内应,告诉了这个通道,所以左骁卫轻而易举的闯了进去。 暗道里一片黑暗,还能闻到一股子潮湿的气息,这里原先是用来排水的,不过山寨荒废,这里也没了用处。 老者说过,暗道一直通往山寨后方的一个水池。这里没有水,想来那水池也是干涸的。 唐云从通道的出口冒出头,果然如老者所言,这里是一个巨坑,好像是被人特意挖开的。唐云顺着边缘爬了上去,贴着墙壁,将整个人隐入到黑暗当中。 这山寨里,果然有人的声音,他们似乎刻意放低了声音,还身处在这里,还是能够听的一清二楚。 唐云凑上前,准备听的清楚一些。 “拜可突尔,伯克托!” 唐云忽然浑身一震,蹲下身去,他眼睛睁得很大。 有一个人又回了一句:“伯利多,撒可。” 唐云一只手摸到虎头刀上,警惕的看着大殿里那几个人影。 这是北荒语言,漠北无数个夜晚,只要听到这个声音,他便会从睡梦中惊醒。 可,这里是神都郊外,大周腹地啊! 北荒人,什么时候到了这里? 第四章 突围 月下清冷,山中寒风凌冽。 唐云打了个激灵,浑身上下都在颤栗。 此刻已在初夏,但早晚还是冷的,特别是在这荒郊野岭,晚上冷风阵阵,倍感荒凉。 唐云悄悄把左手扣在刀鞘上,但刀身并未出鞘。夜晚中刀刃的反光很容易让对方察觉,这是无数猎狼卫的死得出的结论。 一瞬间,唐云脑海里浮现出在漠北的厮杀,战场上的咆哮,不过这思绪并没有停留多久,唐云便开始观察那里的情况。 外面有四个人在守着,他们并未生活,身上穿着棉衣,把手锁在袖子里,整个人隐藏在黑暗。 如果他们不说话,很难察觉到这里居然还有一个人存在。 现在问题是,这些北荒人是如何来到这大周腹地的。 “咔嗒米,伯乌刻伯丝。” 有个人内急,给几个伙伴说要撒尿去。 唐云在漠北待了十二年,北荒语言他自然听的懂。这是一个机会,唐云整个人趴在地上,借助黑夜的遮掩,快速而去。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就在山寨的靠北面,此地已经是山寨腹地,哨岗也稍微松懈,不过区区几人而已。或许连他们也没有想到,这里会出现一个人。 唐云走了数步,忽然停住,整个人像被定身一般,缓慢蹲下,在他脚踝处靠前一丁点的地方,多出一根细如发丝的线,线绑在两侧,其上系铃,一旦触发,就会引动机关,铃声大作。 唐云小心翼翼的向后退了一步,没想到耳中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铃声,从他身边跑过一只野猫,几个纵身一闪而过。 铃声是合在一起的,一处被触动了机关,其余的地方也同样开始剧烈响了起来。 三个还留在这里的人直接提刀走过来,此刻铃声已经响起,再顾及这细线也没有意义,唐云侧过身去,在一个石墩后蹲下。 从地上能听出来几个人的脚步声,唐云侧耳听着。三人分开,一人在前,两人在后。 那个人眼看着就要到石墩近前,两人之间距离不足半步,不过唐云始终等待着。 这时,身后两人过来,唐云趁着这个机会,忽然暴起,一刀捅在靠左边人的肚子上,与此同时捂住另一个的脖子上。 这一下很突然,不过几个人神经紧绷着,反应也很快。就在唐云出刀的一瞬间,走在前面的人回身就是一刀。 而那个被架住脖子的人,同样用胳膊肘撞击唐云,想要脱离唐云的掌控。他却没有料到唐云根本就没有拽他,反而推了他一把,直接和前面那个人撞在一起。 走在前面那人刀是落下来了,刺在同伴的身上,过了一瞬方才反应过来,只是此刻却被唐云从后一脚踹过去,两人同时摔倒在地上。 “敢声张,就杀了你!”唐云厉声用北荒语呵斥道。 重复了两遍,唐云感觉到这人松开了手里的刀,这才一脚把扑在他身上的尸体踢到一边。 不过这人显然没打算做砧板上的鱼肉,就在唐云踢开尸体的一瞬间,他一直隐藏的左手拔出一柄小刀,冲着唐云扔了过去。 这一下唐云早有所料,向后一躲,让开这飞过来的利刃。这人准备再爬起来,唐云一刀把他脖子划开。 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原来刚才撒尿的那个人已经回来。 他拔出刀,只是看了看倒在唐云身旁的三个人,忽然尖叫一声,往回跑去。 唐云直接把手里的刀扔了出去,可惜仅仅砸了那人脚踝一下。这人一瘸一拐,很快跑到山寨的深处。 唐云暗叹一声,虎头刀看似修长华丽,但若是投掷出去,远不如北荒的圆月弯刀好用。 此刻不许唐云犹豫,整座山寨已经收到了有人来袭的消息,大门关闭的吱嘎吱噶的声音传出来,隐隐还有人高声喝骂和杂乱的脚步声。 人数居然这么多,唐云的眉头皱起来,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前后都有追兵,唐云冷静下来,他这套黑色锦衣本身便擅长隐蔽,这山寨里极大,很多已经荒废的楼阁能够给唐云提供藏身之所。 最先来到这里的是靠近山寨大门地方的人,唐云再次蹲在石墩下面,扫视一眼,约莫有二十几个人。 唐云悄悄从石墩下退去,人一进来下意识是看原先守在这里的人所站的位置,只是这一刻的时间,便给了唐云机会能够从这里离开。 他退到背后一座废弃的小屋子里,周围全是堆砌在一起废旧的木板,零零散散的,空间并不是很大。 外面有一个人狂声大叫,唐云听清楚,是务必要活捉他,他要将他碎尸万段云云。 不像是苍狼神教那群疯子的作风,更不是二王帐下的北荒铁骑。他们只会下令让敌人死,俘虏,他们根本不需要。 既然是一群杂牌军,唐云稍微放松了些,或许这些人是通过一些隐秘的途径进入到中原腹地,不过想要对守备森严的神都下手,他们还不够看。 鬼面戒指,此刻红光乍现。 那只妖的踪影又出现了。 戒指上的光就如同一个指南,唐云把左手向后缩了缩退进袖子里,遮挡住红光,从小屋子的一道墙翻了出去。 唐云灵巧的在这废弃的老楼里来回翻滚,很多地方的木质地板已经十分脆弱,稍微踩上一点便会发出怪声。 北荒人找了许久,终于意识到唐云可能躲进这一片屋子里,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公寓,一间间木质屋子隐藏在其间,如果躲在这里,很难被找到。 唐云没功夫理会这几个北荒人,戒指几乎颤抖起来,那只妖距离他越来越近。 忽然,唐云脚下一空,一块木板直接破碎开来。 他直接向下坠去,好在破裂开的木板居然勾住了唐云锦衣,后背火辣辣的疼。唐云赶紧用手撑住两边,爬了起来。 这里发生的巨响,居然没有吸引到北荒人的追杀。 唐云所在的地方是第二层楼阁,有一闪破旧的木窗半掩着,从这里能望见下方空地。 此刻这空地上灯火繁密,站了不少人,隐隐还有喊杀声传来。 唐云暗叫一声不好,攀住这二楼的阳台直接跳了下去,下方是一个石堆,唐云踩落了不少的石块,不过这些响声并没有被人注意,所有北荒人的注意力都在空地上。 荆良一个人大发神威,至少牵制住了五十多个人,一双板斧被他耍的虎虎生威,看他的脸上通红还有些兴奋的表情,居然毫不费力。 此刻荆良气喘如牛,麒麟锦衣里被汗水浸透,随着呼吸显露出他结识的体魄。 这里的动静吸引了山寨深处里的人,唐云已经听见有更多的脚步声从山寨深处传来。 “这个……莽货!”唐云暗骂了一声。 来之前,萧千琴特意提醒他一句,百骑的人,都是疯子。能够进入百骑的武人,莫不是从各军之中选‌‎‍拔‌‎‌‍‍出‍‌来‎‎‌‍‌的强者。 武者好战,百骑经常窝在皇宫闲的慌,难得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又冲出来几十个北荒人,百来号人将荆良团团围住。或许也知道这人不好对付,他们特意找来了长矛,冲着荆良刺了过去。 唐云一咬牙,忽然瞥见这空地的一边还绑着一匹马。 所有北荒人都去杀荆良去了,这匹马反而没有人看护。唐云赶紧跑了过去,手中虎头刀一划,直接将缰绳给斩断。 唐云飞身上马,冲着那群北荒人冲了过来。 “布喽可!”(北荒语,让开)唐云冲着那群北荒人大喊。 熟悉的乡音让北荒人愣了一下,借着这个机会,唐云一马当先冲进人群里,手中虎头刀挥舞,顿时收割走几条性命。 “还愣着干什么,走!”唐云冲着荆良怒吼道。 荆良赶紧抓住马鞍,两个人骑在马上。 醒悟过来的北荒人大怒,手持长枪冲了上来。 唐云把马鞭甩开,驾马快速冲开人群,却没有冲外面跑,而是向山寨的深处冲去。 “我发了号箭,很快我的人就会过来,把这里所有北荒贼寇一网打尽!”荆良提醒唐云,他脸上很兴奋,抓住潜伏在神都附近的北荒人啊,这可是大功一件! 唐云一刀杀死冲过来的一个北荒人,厉声道:“别忘了你来的任务,我们要把妖怪杀了!” 荆良这才反应过来,惊奇道:“你知道妖怪在哪里?” 唐云没有时间和荆良说话,他必须精神高度集中。 本来以为这里就藏了百来个北荒人,没想到一进去,居然藏了这么多!所见之处,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好在山寨的后面居然是一处峡谷,山路崎岖,这些人虽然多,全无法一拥而上。有反应快的赶紧上马,追向两人。 这周围全是北荒敌寇,如同单骑闯入万军丛中。唐云脸色漠然,而荆良却兴奋异常。单骑入敌阵,这是每个武人心里的梦想。 “荆校尉,还能跑吗?”唐云忽然问道。 荆良啊了一声,他不知道唐云为何这么对他说。 “马你来骑,我们分开走!”唐云喊道。 荆良想说自己沙场上什么时候让别人帮过,没想到唐云直接纵身一跃,从马上跳了下去,在树丛里翻滚几下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官的就没一个好的!让我给你当饵了!”荆良暗骂一声,他骑着马,反而成了最明显的那一个。 北荒人就在身后,荆良心中悱恻,但也赶紧把马鞭甩起来。 第五章 追狐 唐云整个人埋藏在树丛里,足有半个人高的决明草遮掩住他的身影,从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人影晃动。 等到一群北荒人叫喊着从他的身边经过,唐云才从草丛里冒出一个脑袋。 北荒埋藏在这里的秘密已经被他们完全侦破,如今就暴露在这阳光之下,再无遁形。 恼羞成怒的北荒贼寇只想要把偷偷潜入的两个人剁成肉沫,唐云听出来,这些人准备在这山林里铺开搜索。 从这里有一条小路通往山林的深处,这并不是标准意义上的路,只是周围全是显露出的岩石,两侧荆棘较少罢了。 那些北荒人手里拿着火把冲这里而来,距离他越来越近,甚至最近一个人距离他不足一丈。 对于双方来说都是最好的进攻距离,唐云放弃了突袭,整个人如同磐石一般定在草丛里,一动不动。 北荒人追的太快,再加上唐云抢来的马上驮着两人的重量,无法和北荒人拉开距离。所以在唐云窜进草丛的一瞬间,北荒人便转瞬而至。 哗!哗!哗! 几个北荒人开始用棍子敲打在草丛上,唐云并没有动,这类似于打草惊蛇,如果谁承受不住心里的压力,或是逃窜或是暴起反抗,但无一例外会成为众矢之的。 等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北荒人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搜索,这草丛外面还有一片荆棘,没人想进来。 唐云心里默数了三个数,顺着那条下路消失在黑暗当中。 这无尽的黑暗当中,唯一指引唐云的,便是戒指上的那道红光。 黑夜笼罩下的山林,树木如同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妖兽,戒指的颤抖越发明显,越望过去,有个黑影在树下闪动。 唐云和这妖怪交过手,如今胳膊上的爪痕还依旧尚未愈合。 在这月夜下,有个黑影忽然闪过,几个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是一只纯白的白狐,在这黑暗当中尤为醒目,它仿佛轻轻的瞥了唐云一眼,便几个纵身,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便是这白狐。 那天在雨中激战的女子,最终化为一只白狐,将唐云的一条胳膊挠破,逃了出去。 远远的听见有嘈杂的声音,唐云心中忽然一跳,便知道有些不好。 妖有灵智,狐妖更是将狡诈发挥到了极致。它或许知道凭一己之力无法击败唐云,于是用一借刀杀人之计。 它的动作很轻盈,即便是在空中也会留下美感,几个闪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几个北荒人拿着弯刀已经冲了过来,他们是被白狐吸引到这里的,然而火把照耀下却发现了唐云。唐云这身黑色锦衣可以融入进黑暗,但若是光亮找来,反而会折射出反光,让唐云的目标更加明显。 “哈巴斯,库咔!” 北荒人一把把弯刀直接扔了过来,唐云却没有想着躲闪,反而拔出虎头刀,一刀看在最前面的弯刀之上。 若是没有和北荒人作战经历的人,就很容易在这方面吃亏。不少漠北军将士,在弯刀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想要低头躲闪,但却不知这弯刀是旋转过来是越来越往下的,你越是低头,最后死的越惨。 虎头刀和弯刀两两相撞,弯刀无力的倒在一边,几个北荒人趁着几个几乎大声呼喊,大片杂乱的脚步声落进唐云的耳朵里。 叮叮叮! 几声清脆的响声响起,唐云心中大惊,连忙纵身一跃,冲着远处猛地扑了过去。这一下是头着地,固然狼狈,但速度却非常快。 地面上赫然被钉着几根像铁针一样的暗器,在月光闪烁寒光。 这是北荒人特有的一种暗器,缠绕在手上,有一个类似弹簧的装置,只需要一根手指拽下机关,便会有几根数量有限的铁针飞出去。 这样的铁针相比于绣花针要粗的多,刺在人身上会形成一个凹点,虽不是很致命,但形成的伤口却很难恢复。况且一些凶恶的北荒人会在针上涂毒,虽不能见血封喉,但总归是会感染,渐渐让伤势恶化。 据说这暗器是从前朝工部里散步出去的,原本是用来给工匠使用的飞爪,只是不知道怎么被北荒给夺了去。只是北荒夺取的工艺明显也有缺陷,就是这每次使用起来,会有叮叮的响声响起。 往前这一扑是最快逃离这里的方法,唐云在地上滚了一圈,全身都是土。虽然狼狈,但重在能保命。 后面传来那个北荒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这暗器只能使用一次,再次始终就需要准备钢针,还要重新让弹簧给绷紧。 唐云一脚踏在旁边的一座山石上,两只手攀住岩石的边缘,整个人直接越了上去。 戒指尚在颤抖,这白狐还没有离开太远。 唐云还准备继续追杀下去。 大致跑了三炷香的时间,身后又重新恢复了寂静。不过唐云并未放下心,对方既然埋伏在这里,准备的就一定比自己要充足。别的不说,地形肯定比他熟悉。 三山环绕,但并非是三座山脉完全将整个山寨封闭。在往南的一边还有一片密林,这里是天然的屏障,隐约还有潺潺的流水声传来。 这里有一条河,红光显示,这白狐就消失在河的对岸。 唐云直接纵身跳下河里,整个身子瞬间被水浸透,衣服变得极为沉重。河水里冰冷刺骨,唐云的身上都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河对岸已经有火把冒出来,有一嗖嗖飞箭从对面岸上飞了过来,唐云已经游到了河的正中,飞箭落在唐云后面的水面里,锋利的劲力传入到水底,最终化为虚无。 唐云转过脑袋,不由感叹的幸运,几个北荒人似乎是旱鸭子,他们没打算进入水里。 他一直游到岸边,从水里爬出来,此刻冷风阵阵,吹在唐云全身沾水的衣服上,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弯弯腰准备休息一会,唐云忽然感觉背后好似多了一个东西,手摸到身后,原来有一把箭,已经刺在了他的身上。 冰冷的河水麻痹了神经,甚至连箭刺在身上唐云居然都没有感觉。 此刻不敢再犹豫,唐云坐在一块石头上,右手拽住箭的尾端。因为角度的缘故,他只能斜着将箭‍‍拔‌‎出‍‌‎来‌‍‌‎,这一下带动了箭锋上的倒勾,让他疼的倒吸一口冷气。 他决定还是不要拔出箭矢,强行‍‍拔‌‎出‍‌‎来‌‍‌‎只会让他失血更多。流出来的血迹不但会让他越来越虚弱,也会给北荒之人留下追踪的痕迹。 但是留着箭,却会让他胳膊上的活动受到牵连。 必须避战了,唐云暗叹一声,他们这些草原上杀戮北荒的猎人,如同却成了猎物。如果让尚在漠北军的几个同伴知道,保不准要嘲笑一番。 唐云忽然把刀握在手里,眼睛盯着身后一片山林里。 山林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居然有一头野鹿撞开了丛林,朝着唐云奔来。 这野鹿看起来也是有一定年纪了,头上生的角锋利狰狞,冲着唐云就撞了过来,速度极快。 嗖! 弓弦响动,从这丛林后飞出一把利箭,直接刺在野鹿的身上。这野鹿哀鸣一声,不过并未停下,继续冲唐云而来。 又是一箭过来,不过这箭却并未对着野鹿,而是对着唐云。 好在唐云反应够快,在弓弦响动的一瞬间便做出反应,向右边翻滚避开这剑。这头野鹿直接撞在唐云身后的石块上的,当场撞的血肉模糊。 “小六,你个臭小子,箭往哪里飞呢?”从草丛里走出一对父子。 父子两都是猎户打扮,不过因为寒风凌冽的缘故,他们穿着厚实的棉服,外面挎着一把硬弓。 个子有些小的小孩揉揉眼睛,有些委屈道:“阿爹,我又没瞧见这人,大黑天的他怎么来这里啊?” 男子摸摸小孩的头,走到唐云面前,抱拳道:“兄弟,你是哪里人,怎会在此地?” 唐云脸色苍白,回看了一眼身后,那些北荒人不知道从哪里居然找来了船,火把莹莹冲着这里而来。 男子显然也看见了,对小孩喊道:“小六,赶紧把这鹿拖走。” 唐云站起身,男子转头对唐云说道:“兄弟,那群北荒人很快就找来了,不如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唐云抱拳道:“多谢!” “嘿,都是大周人,说那么多作甚,走吧!”男子一手拽住野鹿的角,拖着野鹿走向山林里。 一头野鹿看起来很沉重,没想到这父子俩的力气很足,居然将这鹿扛起来。 唐云默默的看着,并未帮忙,如今身上有伤势,帮忙只会让自己浪费更多的体力。 男子瞥了一眼唐云背后的箭,道:“这箭想来是被那北荒人刺中的吧,唉……” 唐云皱眉道:“你们似乎早就知道此地有北荒贼寇潜入,为何不去报官?” “报官?”男子嗤笑一声,“咱们报都报了好几次啦!” 男子告诉唐云,此地名为桃源村,取世外桃源之意,但却只是地势较偏僻一些,并非真的与世隔绝。 他们报到洛阳县,洛阳县衙派人去查,没想到北荒早就躲得一干二净。 每一次官府来查,北荒都会用同样的方法。 久而久之,洛阳县只当是村人戏弄官府,一通呵斥赶了出去。 “御史台、司邢寺,陛下设立的铜柜,你们难道都没去试过?”唐云问道。 男人苦笑道:“你是知道那群当官的什么德行,这些衙门哪里是我们这些草民能触及的?连个看门的衙役都需要给他钱才能通报,至于那铜柜,四周散步了不知道多少眼线,谁敢去投信?反正那些北荒人也不曾杀人,我们也不想多管闲事了。” 远处,出现一条山洞。 “我们村子就在这洞后面,兄弟你既然受了伤,不如进村子里聊聊伤吧,也好躲过那些北荒贼寇的追杀。”男人说道。 临近洞口,唐云的戒指忽然猛地颤抖起来。 第六章 夜村 山洞外,男人和小孩把野鹿扛进山洞。 唐云一边走一边和男人交谈,男人叫陶荣,小孩是他儿子,名叫小六。 这山洞很是隐蔽,就好像藏在这山林里,外面没有刻意开拓出来的路。除非误闯其中,否则根本无法瞧见这里。 从这里向岸边望去,那些北荒人已经靠岸,一群人扛着火把四散开来。 这里距离岸边尚有一段距离,且有层峦叠嶂的山林遮掩,又是深夜,那些北荒人一时间还没有发现他们。 山洞里多了几个曲折回旋的通道,从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景物。 从这里出来,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大致有百十户人家隐藏在其中,黑暗之中,很多人家早已经熄了灯火。 唐云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窥伺着,左手攀在腰间的虎头刀上,却被陶荣拦住。 “别紧张,是村子里的人。”陶荣转过头对唐云笑道。 “原来是陶叔,这么晚还忙着呢?”走过来几个人,应该是村子里的猎户。 陶荣咧开嘴,道:“今天运气好,刚出去就碰见这畜生,明天就是闺女大喜的日子了,我可要多准备些肉食!” “哈哈,明日可要尝尝陶叔的手艺!”猎户大笑道。 深夜里,村子里的人并不多。几个猎户瞧见唐云,又看到这人身上还刺着一根箭,顿时眉头皱了皱。 陶荣见状,连忙解释道:“误闯这里的人,被那群北荒贼给伤的。” 猎户打量一下唐云,便没有理会,他们是村子里的守夜人,不过既然有陶荣作保,也就不再多问。 唐云四处张望,此刻即便是深夜,同样能瞧见这里的锦绣景色。 远望一片层次有致的树林,屋舍俨然,整齐排布。青砖白墙,如入画境。 陶荣带着唐云在一庭院前停住,吱嘎一声打开院子门,院子里陈设很是简单,一颗梨树载种于院墙内,树下有一石磨,孤零零立在黑暗当中。 “姐,你看看我和爹爹打了什么?”小六一进门的放开嗓门大喊。 陶荣猛地拍了一下小六的后脑勺:“你个臭小子,你姐明日大婚,要早些休息,叫唤什么!” “爹爹,我没睡呢。”屋子门推开,一席绣花短衫显露出来,不过瞧见唐云,门后那女子忽然又惊呼一声,退回到门后。 “小女羞涩,容兄弟随我进偏房,我取家中金疮药为你疗伤。”陶荣抱拳道。 “多谢!”唐云跟着陶荣到了一座偏屋之下。 这屋子应该很久没有人住了,有一副炕,但上面仅仅放了一副薄薄的毯子,并无其他。 唐云的血也流了不少,陶荣把他后背上的锦衣扯下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唐云的背很宽,这点从外表上是丝毫看不出来的。 他的背上,密密麻麻排布着刀疤,箭矢的头已经完全埋在肉里。看得出来唐云应该外面拔出了一些,箭头两边的血肉已经裂开了一条缝,鲜血慢吞吞的往外渗。锦衣是黑色的,其实已经沾满鲜血。 “兄弟,忍着点!”陶荣取出一把小刀,放火上烤一烤,用刀将唐云的伤口小心割开。 唐云中的这箭名为狼牙箭,和狼牙棒之意相似,箭头两侧附带密密麻麻的铁钩。这些铁钩是向后倒的,如果想要取出箭,倒勾务必会牵连着血肉,让伤口更严重。 这样的伤口,想要取箭,必须要把伤口隔开,更方便取出箭头。 一刀划开,鲜血汇聚成一条小河流下,被陶荣抹去。伤口里的血肉翻出来,露出了被箭矢深深刺下的伤口。 如此情景,触目惊心,即便是陶荣这样的老猎户,也是心底连连叹气。 陶荣决定还是分散一下唐云的注意力:“兄弟看来气宇不凡,想来不是寻常人,莫非是衙门里的人?” 唐云身体震了一下,道:“也算是吧。” “既然是衙门中人,想来这北荒贼寇也马上就灰飞烟灭啦,以后出门,也能放心一些。”陶荣笑呵呵的说道。 陶荣又道:“不过,还是麻烦兄弟回去后,不要将咱们村子里的事说出去。村子虽在神都附近,但住的大多都是隐居之人,不喜被外界打扰。” 唐云问道:“你就那么相信我?” “我看人不会错的。”陶荣的手已经小心翼翼把箭矢取了出来。 箭矢一离开,唐云忽然感觉到一阵麻木,随后就听见陶荣窸窸窣窣打开一个纸袋,将药敷了上去。 “先祖当年也是和你一样,随机缘踏入这桃源村,当时家祖和一刘姓族人一同进入此地的。桃源村的人告诉他们,不可于外人道哉。两人信守诺言,先祖年迈之时,和那刘姓族人进入这桃源村,从此便定居在此地。” 陶荣把药敷好,再用布将血给擦干净,对唐云道:“先祖曾交代,后辈族人需乐于助人,当时见兄弟一个人在岸边,若被那北荒人擒住,恐怕又是一场恶战,所以出手相助。” 唐云眉毛一挑。 或许是陶荣很久没有和外人聊起来,这一开口,便不觉得困乏。 “明日我那馨儿便要婚嫁了,嫁的是村子里王三家里的小子。那小子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人虽不咋机敏,但还算老实,两人好好过一辈子就好啦。” “先祖当年也是一代文豪,结果到了我这里却是目不识丁的猎户,惭愧啊。村子里的田举人帮我写了喜帖,只等明日就把闺女嫁出去。” 陶荣把唐云身上的伤用布条给缠好,道:“好了,这伤口很大,切莫动弹。” 唐云起身抱拳道:“大恩不言谢,来日必相报!” “别!”陶荣大手一挥,“我做事可从来不图什么报答,你若是想助我,就让官府赶紧把外面那些北荒贼给杀了。” 陶荣把东西都收拾好,对唐云说:“屋舍简陋,就麻烦兄弟先住这儿了。哈哈,明日小女大婚,我还要去再准备准备!” 唐云再鞠一躬,陶荣离去。 伤口处传来一阵阵清凉的感觉,这种伤需要慢慢恢复的。 唐云不打算继续在这里等,于是悄悄凑到窗边,用刀挑开窗的一角。 院子里,陶荣端着盆已经离开,这里静静的,外面还有虫子在啼鸣。 唐云手指上的戒指,从进入这村子里,便一直颤抖不止。 这妖怪就藏在这村子里。 方才来的时候,唐云已经大体看出这里的地形,好在这陶荣家的庭院周围并无人家, 唐云悄悄离开这屋子,走到院子里,翻身越过并不是很高的土墙。 陶荣的院子是坐落在一座山腰之上,这里四周再无其他庭院,仅有一条山路上来。 唐云的戒指之上,红光指引着一条通道,落在山腰的一角,那里是一处悬崖。 月夜下的白狐,在天边掠过一抹影子。 这白狐又出现在唐云面前。 唐云把刀‎‌‍‌‍拔‎‌‍‍‎出‌‎‎‍‍来‍‌,沉声道:“崇让坊屠夫杀人,山神庙血案,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吧?” 白狐身后是悬崖,它一出现居然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白狐静静的瞥了唐云一眼,那眼睛又柔又媚,它轻轻躺在冰冷的石头上,逐渐化为了人形。宛若一个睡‌‍‎美‍‎‎‌‌人‌‌‍,玉臂横陈,媚眼如丝,盯着唐云。 唐云知道为何那个刘安不敢说出白狐所化女人的外貌。 他那天在雨中,同样没有看清楚这白狐的外表。 它,居然化为了女帝的模样! 六十多丈的通体神像立在神都中心点,神都城百姓每天抬头看,都能瞧见这座宏伟壮观的雕像。女帝容貌为世人敬仰,不再掩藏于幕后。 白狐轻佻的瞥着唐云,全身只着一席轻纱,玲珑身躯若隐若现。 唐云迈步过去:“其实我一直很不明白,你为何要杀那么多的人。” “你们杀妖,又何曾问过为何?”白狐冷冷笑道。 唐云摇摇头,声音变得十分平静:“你假扮陛下的容貌,四处搅弄乾坤。你可知道,那户屠夫家,父子两人相依为命。屠夫原本是个书生,为了自己儿子弃笔从贱业,做最苦最累的活,只为了能让儿子有口饭吃。 女御史方楚楚一生清廉,为人方正,弹劾皇亲国戚便不止十人。她一生未嫁,却养活了坊中二十几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枫州刺史骆荀固然罪行滔天,但庙中其他人,他们有什么错?你又为什么杀了他们!” 唐云每说一句话,便向前迈一步! “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白狐的声音十分轻灵。 “你罪行滔天,即便你有万千理由,我也不能饶你!”唐云距离这白狐还有十步之遥的时候,悍然出手,虎头刀直接砍了过去。 这一下,冲着白狐的额头直接砍去。 “他们当然该死。”白狐的声音冷冷一笑。 嘭! 唐云一刀居然砍在一颗梨树上,眼前景物变换,竟凭空出现一颗梨树。锋利的刀锋瞬间将梨树的枝干斩断。 “你什么也不知道。”白狐冷冷的看着唐云,从悬崖上直接跳了下去。 唐云赶忙追过去,下方的悬崖下是一片密林,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戒指停止了颤抖,这白狐已经离去。 第七章 阿索罗 丑时,已是四更天。 黑夜笼罩桃源村,此地如一世外仙境,尘俗却外。 唐云并未打扰陶荣,一个人离开桃源村。穿过曲折的通道,便从这里离开。 戒指再也没有颤抖,这白狐已经离开自己很远。 之所以之前和白狐说那么多废话,实际上,唐云也是在寻找对方的破绽。但显然,妖不能用常理来理解。这一刀砍在树上,便再也失去了追击的机会。 白狐善幻境,可化人形,多妩媚,诱人心神。 捉妖司三千块墓碑前,堆满了描写各妖的案牍,一本书,众人谱成,这是用鲜血得来的教训所铸成的书。 唐云离开桃源村,并未再向南继续走,而是选择绕着河边继续走。 北荒人埋伏在神都城外,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既然被唐云撞破,那自然没有饶过他的道理。 唐云现在蹲伏在一个草丛里,身边躺下两个已经瘫软的尸体,脖颈处各有一道深两寸的伤口,他们身上还佩戴厚重的锁子甲,但却把薄弱的脖子暴露出来。 这已经是他杀的第七个了,其余几个被杀死之后,则是全都被放在草丛里隐藏起来。 这些北荒人很谨慎,每过一段时间便会相互呼喊,对下暗号。 接连的死亡让北荒人有些恐慌,他们三五聚成一群,分开寻找唐云。不过这里的树木很是葱郁,此时正是榕树最为茂盛之时,繁茂的枝叶散开,加之黑夜,遮挡住所有人的视线。 眼前又出现五个北荒人,四个人持着长枪分立在四周,中间应该是个百夫长,手里紧握弯刀,警惕的盯着四周。 他们等在岸边,看守几条载他们来的小船。 若要原路返回,再次游水不但目标太大,体力消耗也会更多,用船就是个很好的选择。 唐云从黑暗里直接走了出去,用北荒语喊道:“有没有发现?” 五个北荒人明显愣了一下,因为是在黑暗当中,唐云的身影又恰好被一片灌木丛给挡住,下意识的回答:“没有!” 此刻,唐云距离这些北荒人仅有三十步之遥。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火把照亮的距离仅有十步,或者更小。唐云笃定对方是看不见自己的。 熟悉的北荒语让对方放松下警惕,见唐云要过来,那个北荒百夫长忽然大喝:“谁让你回来的,大人说过,抓不到那人,我们都要死!” 唐云不再隐藏自己,悍然出手,一把弯刀直接扔了过去。弯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整个刀身不停旋转,让人摸不清方向。 这一手,只有在漠北荒漠里最娴熟的马匪和北荒铁骑才能掌握的诀窍,往往追杀敌人的时候,飞出去的弯刀比握在手里更有杀伤力。 刀锋刺在一个靠在最前的北荒人头颅里,只听见“咔咔”的声音,这人的脑门彻底被刀锋刺了进去,鲜血喷涌而出。 剩下三个北荒人手持长枪拦在那个百夫长面前,但此刻唐云已经到了近前。 若是沙场厮杀,长兵自然可以克制短刃,但对于近身战斗,长枪的功效便自然不如刀来的快。 三个北荒人见到唐云到了近前,连忙后退准备让开距离,谁知道唐云早看出他们的企图,步步紧迫。 唐云一刀划开一个北荒人的肚子,一堆连带鲜血的肉乱七八糟的从他肚子里跑出来。唐云顺势一脚踹在这人身上,那个人已经痛极,向后连退数步。 此刻唐云再次将圆月弯刀扔了出去,这一次却是一声清脆的响声,原来是这北荒的百夫长出手,将弯刀给打飞出去。 仅剩下两个北荒人,手持长枪刺了过来,却被这百夫长喝退。 “周国人,可敢于我一战!”那个百夫长把上衣褪下,露出结实挺拔的身材,古铜色的肌肤上绘着斑驳的狼形图案。 这是一个信奉苍狼神教的勇士,整个北荒国,只有最骁勇善战的勇士,才能够获得狼神的垂青,在身上用墨汁和苍狼血混合成的神液绘制出狼神图,传闻每一个身上有狼神图的人,死后能升入天界,成为狼神身边最忠诚的战士。 百夫长右手握拳,大拇指指着自己,放在胸前一拳距离的位置划了一道,这是一个挑战的姿势,意味着他要向唐云决斗。 这是荒漠最正式的挑战,即便是两军对垒,若是接受挑战,其他人便不可搀和,否则便是对自己人的羞辱。 唐云依稀还记得,自己在决斗中杀死的那个塔克罕。当时两军对垒,万人山呼威武,何等壮观。 一个小小百夫长的挑战,唐云不准备理会。 况且,身后的树林隐隐有火把,那群北荒人很快就要过来了。 唐云忽然出手,一刀直接捅进一个北荒人的肚子里,另一只手拽过另一个北荒人,用同样的方法杀死。 因为是决斗,两个北荒人潜意识里的将长枪收回,这便给了唐云一个近身的机会。 两个同伴倒在血泊之中,北荒百夫长嘶声怒吼,他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 两人混战在一起,和唐云所料的一样,这百夫长用的北荒军中三十六路地躺刀法。 这套刀法唐云很熟悉,以阴险狡诈著称,甚至大周军中的刀法,也因此做了一些改变。 那个百夫长没想到自己的刀法一直被压制,仅仅三招过后便有些相形见绌,原本气势汹涌的攻势被硬生生逼迫成了守势。 唐云的刀务求简单有效,因此没和这个百夫长太多纠缠。闪躲开砍向自己的一刀,唐云刀锋一抬,眨眼间将百夫长的手臂给斩断。 百夫长发出死心裂缝的惨叫,唐云按住他的脑袋,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百夫长被踹倒在地上,头被按在河边湿润的岸边,嘴里被灌进了不少泥土。 “你们那个大人是谁?”唐云冷声问道。 百夫长奋力挣扎,他的右手已经没了,左手拼命要拽住唐云,却被唐云用脚踩住。官靴有个很厚的白底,十分坚硬,踩在他的左手,百夫长再次惨叫,浑身痉挛。 “你左手也要没了。”唐云用北荒语提醒他。 “你话里所说的那位大人,到底是谁,说出来,你还可以留一副左手。”唐云凑到百夫长的耳边,低声说道。 可惜这百夫长好似没有听进去一般,奋力的挣扎,即便泥土已经将他的嘴全部占据。 唐云用刀柄敲了一下百夫长的后脑勺,他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大片大片的泥土被他咳出来。 百夫长抬头望着天空,唐云再一次伸手,将他按在地上。 唐云忽然冷笑道:“没有了双手的苍狼勇士,都是没有的废物,即便是用来做侍奉狼神的羔羊都嫌脏。” 百夫长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再一次被呛了一嘴的泥土,这些被河水浸润的泥土有股腥味,令人作呕。 他不禁流下眼泪,身体上的痛苦他可以忍受,但这人所说的话,把他从理想中的天界打入了无尽的地狱里。 他是效忠狼神的勇士,败在敌人之手可以自杀,但若被人活活折磨至死,这是对狼神的羞辱。既然他死后,魂魄也会受到烈焰的煎熬。 “想想吧,没有完成任务,你或许会被那位大人活活打死。当然,你也还有机会活着回到北荒,但你的双手没了,你以往的战功会被人遗忘,你连最低等的奴隶都不如,你的妻儿会被贩卖,你的部落会以你为耻辱。”唐云继续说道。 百夫长忽然厉声喊道:“你到底要我怎样!” “回答我!”唐云凑到百夫长耳边,“那个大人到底是谁,你告诉我,我可以留下你的右手……” 百夫长眼神里露出一丝希望,就像一个人濒临死亡前忽然有了活的希望。 “是……” 嗖嗖嗖! 忽然,数把利箭落了过来,唐云听见声音,一个前滚翻躲了过去。 北荒人此刻又冲了上来。 利箭在黑暗之中没了准头,竟直接把百夫长给杀死,岸边并没有专门的码头,几艘木船都是直接被推上岸的。 这些船很大,陷在岸边的沙土当中,需要用全力方可推动。。 只是,此刻那些北荒人早已经围了上来。 这些北荒人已经被下了死令,必须将眼前这人杀死,否则,死的就是他们。 没有人喊出号令,所有人眼神通红,手持着兵刃凑了过去。 所望之处,大概足有百人,唐云的眼前顿时被北荒人所淹没。 人数的压制,让每个北荒人心底稍微放下心,却忽略了眼前这人眼神里闪过的一抹血色。 一柄弯刀扔了过来,瞬间落在一个北荒人的脑袋上,这人就像是短线的木偶倒在地上,唐云踏过他的尸体,右手握着一杆长枪,一枪刺了出去。 这一枪的劲力留在上面,一直贯穿了两个人的身体才堪堪停住,花花绿绿的脏器从尸体里飞出来。 唐云随后便拔出刀,在黑暗中化作一黑影,每跑过一人,手中刀便在那人脖颈处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 “阿索罗,阿索罗!”终于,有人的精神崩溃,抱头呐喊。 阿索罗,苍狼神教之恶神,善杀戮,掌狱罚。 北荒人怕了。 …… 荆良是在河边发现的唐云。 一群百骑站在岸边,从河的那边划过来一条木船,唐云就站在上面。 唐云从木船上跳到岸边,荆良张张嘴巴,刚才还一肚子埋怨此刻竟无话可说。 唐云脚踩在地上,血脚印深深浅浅,触目惊心。 荆良不由的说道:“左骁卫已经过来了,如今还在厮杀。” 此刻东曦即驾,旭日初露。 唐云从一个百骑手里接过缰绳,飞身上马,道:“回神都!” 荆良愣了一下,连忙喊道:“你这身衣服是进不了城的!” 唐云早已绝尘而去,荆良咬牙,上马追赶了过去。 第八章 阳光下的罪恶(上) 寅时,神都。 阳光洒在整座城池之上,斑驳的墙砖上映出沉淀过的耀光,都尉的明光铠折射的光线更为晃人,让人不敢直视。 咚咚咚! 一阵鼓声自承天门传来,紧接着城中各坊依次鼓声阵阵,坊门打开,早已等候多时的百姓涌出去,各个街道顿时喧哗四起,又是繁忙的一天。 这鼓声传至城门,几个军兵合力将沉重的城门推开,另有一排披甲持戟的卫士护立两侧,连空气里都带着肃杀的气息。 城门外早已经有不少人在等候,大多是各家商行的车马,或是来自西域等地的胡商。一些人是第一次来到神都,缩着脑袋好奇的观察着这座城池的每一块城砖。 在门两侧建造了两座高高的龙型雕像,通体用青铜铸成,麟爪飞扬,瞋目圆睁,栩栩如生,望台便隐藏在其中,十六卫兵马在里面来回轮换,用来探查城外的景象。 这雕像出自前朝阎师之手,据传当初阳帝巡察江南道归来,忽感两座望台相对简单,和气势磅礴的城墙格格不入,于是便命阎师在此地再起座望台。 传闻龙像建成之后,阎师手持笔墨,于两龙双眼处点了一笔。竟有真龙浮现,对阎师俯身一拜,随后冲天而去,一时间成为百姓津津乐道的传说。 百姓只知道这传说,却不知这双龙目,才是观察远处最为要紧的地方。 此刻正是所有人进入神都城之时,有专门的官吏对进出车马进行检查,人虽然多,但还算是井井有条。 都尉感觉有东西在眼前晃动,他忽然惊醒,有一个旗子从龙像里暗藏的阁楼出来,上下挥舞。 这代表城外有异象,要城门处的人戒备。 不需要都尉提醒,几个校尉早就已经观察到了动向,进入神都城的人群忽然被从中间截住。守城军兵冰冷的长戟上依旧泛着寒光,几个要进城的人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抱怨。 嗒嗒嗒! 远处奔来一骑快马,很多初来神都的人不懂规矩,于城外纵马。若不严重,一般守城门的军兵只会给一警告。 但这人不同,他浑身是血,黑色的锦衣如同从鲜血里捞出来一样,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一股奇异多的紫色光彩。 甚至还有一个破裂的断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站住!”都尉心里狂跳,凶徒都敢光天化日下擅闯京城了,这还了得? 一排排铁甲军兵推着沉重的拒马想要阻拦,都尉眼尖,一眼瞧见这人手里拿着一副号牌。 “捉妖司查案,闪开!”唐云厉喝一声。 捉妖司! 这名字很熟悉,但却有种陌生的感觉。 这是一个新成立的衙门,刚破开尘封,很多人的记忆早已经模糊。 “百骑查案,都给我让开!”唐云身后忽然奔来一骑快马,荆良已经到了唐云身后。 都尉赶紧让开,拒马也被人迅速撤去。百骑查案,代天子出行,没人敢阻拦。 两人越过高高的城墙,在街上驾马疾驰,此时恰好刚开坊门,街上行人并不多,因此倒没出现什么混乱。 “你怎么跟来了?”唐云瞥了一眼荆良。 荆良瞅着浑身是血的唐云,过了很久才说:“我是想提醒你,你这样进城,会很困难的。毕竟前朝捉妖司全军玉碎,它已经被世间遗忘很久了。” 唐云没有说话,驾马冲着皇城正中间的朱雀门而去。 同样是荆良用腰牌打开的门,这也是因为几个监门卫校尉和荆良熟识的缘故,否则唐云这样浑身是血的模样,即便是百骑也不得进入。 “你要去哪里?”荆良跟在唐云的身后。 皇城里不准驾马,两人虽进入皇城,但马却被监门卫强行给扣住。 “天官衙门。”唐云走了几步,忽然停住。 荆良愣了一下,赶紧问道:“怎么了?” 唐云指了指承天街的西面,道:“你去司邢寺,把关于枫州刺史骆荀一案的案牍给我取来。” “这你不是都看过了吗?”荆良眨巴眼睛。 “我是来捉妖的,你那案子,和我无关。”唐云头也不回的冲向尚书省的衙门。 “既是无关,为何要取来看。”荆良嘀咕道。 …… 天官,也就是前朝的吏部。 几个在天官轮值的官吏被吓了一跳,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家伙在他面前,一进来便要进入案牍库查看。 天官司勋主事韩德站在唐云面前,两条腿不由自主的发抖,唐云身上的杀气好不掩盖的散发出来,让他心颤不止。 这是哪里来的凶徒,门外的左武卫军兵怎么没有拦住。 韩德心里思忖,不过脸上还是挤出笑容。这是尚书大人方才告诉自己的,一定要好生接待眼前这位。 “这里便是案牍库了,天下入品官员名册皆在其中。”韩德拱手道。 唐云直接推门而入,看的韩德眼皮直跳,他很怕唐云不小心把这里的案牍弄坏,到时候还是要怪罪到他的身上。 “我要找的是漠北道枫州刺史骆荀。”唐云直接说道。 唐云身上的血腥气很浓,手上的刀还没有收走,韩德不敢耽搁,生怕这位直接砍了他。 韩德麻利的找出放关于漠北道案牍的架子,这上面摆满了案牍,即便是知道具体的地方,找起来也是十分复杂的。 枫州这地方算是个中州,更是军镇重地,虽说武将归夏官所管,但文书在天官也是留存了一份。 韩德找了一会儿,从一堆案牍当中找到了一个比较陈旧的卷轴。这卷轴应该最近被人翻过,被放在了最上面。 唐云展开,这上面标记了骆荀何地人氏,何时考取功名等详尽的信息。 一切都很正常,这是一个很正常通过科举入仕的官员。 但,唐云还是注意到了一点。 “天授元年,有人千里告于京城,尚不明确,评下下。” “天授二年,评中上。” 在所有评语的最后,盖着一个“考功主事莫南邱”。 这个尚不明确,便值得商榷了。 有一个人,千里迢迢赶到神都来告发骆荀,没想到这骆荀第二年便又评了一个中上。 骆荀的背景,在这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出身虽不是寒门,但也并非什么名门之家,他的父亲,也只是做过几年的县令而已。 这上面没有写清楚,就在这时,荆良匆忙跑了进来。 他那一身麒麟锦衣十分显眼,一路畅通无阻。 “他的案子都在这上面了。”荆良递给唐云一副卷轴。 唐云将这卷轴打开,忽然眉头皱了一下,他没想到,此案能涉及这么远。 天授元年,大周军反攻北荒,一路高歌猛进,收复众多失地。 征北大军西线对峙的是北荒左贤王庭的铁骑,双方厮杀不绝。 十月,大周萧山营一千多人惨遭北荒铁骑围困,全军战死,唯有一人逃了出来。他逃到神都,告发骆荀见死不救。 他说,当时距离枫州仅仅一二里的路程,然而骆荀却始终避战不出。 枫州是军中要镇,里面是有军兵的,避战不出,在大周军中是死罪。 萧山营全体阵亡的地点,虽说被风沙所掩盖,但是夏官派人前去探查,确实如那人所言。 人证物证俱在,然而骆荀又稳稳的当了十三年的枫州刺史。 这段时间,他没有再被提拔,也没有贬谪,他一直是枫州刺史。 有人,在背后帮他。 “此次又为何提审骆荀,召他入京?”唐云问道。 荆良道:“这骆荀是因为克扣军中粮草,被人检举,正巧陛下居然还对他有印象,就命人把他押回京中了。” 唐云皱眉道:“陛下还记得他?” 荆良笑道:“你是从漠北来的,自然不知道。当初那个萧山营唯一活着的人来到京中告官,何等壮观,当时整个神都的人都在谈论。” 整个神都的人都在讨论。 唐云知道,无论是这里,还是后世,世间的舆论是最可怕的一样东西。 连这样的局都能翻,骆荀一定是有什么依靠。 …… 唐云是在司邢寺的大牢里,找到了当年审查骆荀功绩的考功主事莫南邱。 莫南邱私受贿赂,被司邢寺缉拿归案,已经在大牢里住了三年。 此刻唐云见到他,这个头发披散,胡子拉碴的中年人如疯了一般,双手抓住柱子,看着唐云:“是不是大人来救我了,是不是啊,是不是啊!” 莫南邱疯狂的摇晃大牢的铁栏,然而这铁栏何等坚固,任凭他如何摇晃,都纹丝不动。 唐云走到莫南邱面前,冷冷的看着他:“你说的大人是谁?” 说到这里,莫南邱连连后退,他哈哈大笑:“还想要套出我的话,你休想!” “你的那位大人,已经死了。”唐云沉声道。 莫南邱嗤笑一声,显然不相信。 “骆荀死了,你的那位大人,根本没有保住他。”唐云凑到莫南邱的身边,让开了一些,让他能够看见身后的荆良。 “百骑!”莫南邱眼睛瞪的溜圆。 “告诉我,那个大人是谁,如今是陛下想要查,你可以试试看,那个大人能不能保住你。当然,你可以选择不说。你有三年没有离开这里,恐怕你现在都忘了神都城是什么模样了。城里的繁华,和你都无关了。” 唐云兀自喃喃道:“陛下新令,南北两市是彻夜不休的,凤鸾阁里脂粉迷香的小娘子,南北市里玲琅满目的美食街。一辈子在这暗无天日的苦牢里守着,幕后的大人物却吃香的喝辣的。无私到这种程度,真是让人佩服。” 唐云站起身,和荆良离去。 莫南邱看见唐云的背影一点点离他远去,好像生的希望从自己身边要溜走一样。 这三年,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他的耐心已经快要被消磨殆尽。 他守不住了。 “我说,我说!”莫南邱大喊道。 唐云并未停步,继续向前走。 “是监察御史苏听荷!是她找的我!她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我全都说了,放我出去,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莫南邱绝望的嘶吼声在大牢里不断回响,唐云头也不回的离开。 第九章 阳光下的罪恶(下) 御史台衙门位于钦天监和宗正寺之间,从皇城朱雀门进去,正数第二条街便是。 “肃政严苛,整饬风纪”御史台监察百官,众御史品级虽不高,但却掌握弹劾之权,因此在朝中往往有很大的话语权。 衙门前威武的石狮怒目而视,仰头便能见女帝亲笔题的“御史台”三个金灿灿的大字。 唐云一身血衣进去,即便是有荆良的百骑腰牌,依旧受到了不小的阻拦。 “此地是朝廷衙门,若要查案,拿文书来便是,哪有像尔等武夫一般擅闯直入的!莫非仗着自己是天子亲军便能胡作非为不成,待我禀明陛下,定要治汝等大罪!”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御史大声呵斥。 御史的前程和弹劾官员有关。 弹劾的官越大,御史的名声也会越旺。 前朝御史大夫严泽挥刀斩贪官,阳帝不但没有加罪,反而重赏,将其位列秦王朝十二功臣。从此严泽被所有御史当成神人,再加上女帝登基之后,颁布数道法令,命御史可以直言劝谏无所忌讳,更加助涨了御史的气焰。 现在的御史上朝,都有股子冲劲。一个从六品的侍御史敢大声斥责尚书,这在历朝历代都少有。 老御史步步紧逼,怒目而视,似乎气势要压过唐云一头。 “唐大人,我建议咱们先禀明陛下,再做决定。”荆良知道御史的可怕。 唐云看了一眼老御史,忽然拽住他的衣领,直接把他拽到一边去。这老御史是个文官,力气哪里能比的过唐云,被他一抓领子,控制不住的旁边退走,身子不稳,居然直接跌坐在地上。 “我要见苏听荷,谁再敢阻拦,以延误军机论处!”唐云冷眼扫视着围过来的御史,杀气腾腾。 御史台立衙八年,头一次有人闯进来。 外面是有右武卫的军兵守护的,不过见到荆良一身麒麟锦衣,又停在门外踌躇不前。 唐云的眼睛带着一丝血芒,杀气腾腾盯着这些御史,任凭那些御史在朝堂如何威风,但毕竟是文人出身,一时间竟鸦雀无声,无人敢上前。 唐云抓住一个衙役,让他在前面带路。 衙役浑身发抖,哆哆嗦嗦回答唐云的问题。 当年,苏听荷为御史台察院监察御史,负责巡按州府。不过去年,苏听荷由察院调到了台院,升为侍御史,纠察百官,入阁奉诏,算是略有提拔。 方才,苏听荷刚刚入朝奏事归来。 衙役把唐云领到苏听荷的门前,对着门后轻声道:“苏大人,有人求见。” 唐云把门拍了拍,没有人回应。他忽然感觉到一阵不妙,直接撞门而入,却见到房梁上正悬着一条绳子,一个人被吊着,来回摇晃! “啊,苏大人!”衙役惊慌失措。 虎头刀出鞘,唐云直接投掷了出去,一刀划开绳子,苏听荷坠了下来。 苏听荷是女官,四十来岁的年纪,此刻尚有呼吸。 “苏大人,缘何想不开啊。”衙役苦声道。 唐云指着门外,道:“你出去,这里发生的事情,你不需要对任何人提及。” “可是,苏大人她……”衙役刚说完,苏听荷忽然猛烈的咳嗽起来。 见到苏听荷没有事,衙役放下心,对唐云躬身离去。 门被关上。 整个大堂里,顿时只剩下唐云和苏听荷两人。 “陛下要我死?”这是苏听荷醒来的第一句话。 “陛下还不知道,你可以告诉我,如果说的详尽准确,说不定陛下永远都不可能知道。” “你想知道什么?” “骆荀,莫南邱,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苏听荷猛地睁开眼睛,她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在看她。 …… 神都,巳时。 唐云和荆良一起驾马而来,此刻街面人渐繁密,骑马还不如步行。两人经过道化坊和修善坊之间的桥梁上,便不得不跳下马步行。 南市今天格外热闹,自从法师玄谭将要自西域而归的消息传来,不少僧人便走在街上布施行善。远处法螺轰鸣,原来是一位身披袈裟的高僧出行,僧人宝相庄严,端坐于莲座之上,四周各有僧人持法器随行。信徒们手中挑着的紫炉里燃气袅袅青烟,这个场景朦胧梦幻,如同佛境。 许多百姓在道路两旁跪拜祈福,整个桥面居然全都被堵住,不得存进。 这里是一条穿过城池的河流,只有一架桥立于河面之上。唐云把眼睛落在一个船家上,直接跳上船,大喊道:“开船!” 船夫对着桥面的高僧顶礼膜拜,目光虔诚,置若罔闻。 唐云心中焦急,一把夺过船桨,冲着河对岸划去。那船夫感觉到船在移动,连忙转过身。 “征用你的船!”荆良将令牌亮出来。 两人划船划过河流,此刻正是最好的时节,来自天下各地的游人来此游山玩水,河面上更是舟舸林立。 唐云快速的摇着船桨,丝毫没注意到,河对面有一艘巨型游船缓缓驶来。 那游船上,立着两道杏黄蟠龙旗,左右各有几名若水持刀守卫。作为内卫,她们的眼神很好,一眼就瞧见唐云凶神恶煞的模样。 “殿下,有异!”一名若水提醒道。 游船的最前头,一张桌面上清茗飘香,从船头处露出一抹赤红色,那人竟穿着一身蟒袍。 随后,便有一群莺莺燕燕围在那人的身边,此刻游船经过桥梁,阳光又重新落了下来,洒在那人年轻俊朗的脸上。 此人正是来湖面上散心的燕王陆元正。 他同样看见了在湖面上拼命划船的唐云,相对于高大的巨型游船,唐云所在的小船如同一舴艋舟。 “这里是神都,有谁敢对孤不利?倒茶去。”陆元正拍了拍一个若水的翘臀。 那个若水面容嫣红,连忙素手倾茶。内卫若水皆为女子,不但武功高超,同样容颜貌美。此刻佳人在旁,‎‍‌‌美‎‌‍人‎‍如画,陆元正闭眼细抿一口。 “咦,那不是百骑的荆校尉吗?”一个若水忽然惊呼道。 陆元正睁开眼睛,他一眼就瞧见,唐云身后跟随的百骑。 两人同时上岸,荆良似乎还是唐云的跟班,一直跟在他身后。 陆元正知道百骑是怎样的一群人,一身血衣在街上狂奔,身边居然还有个百骑内卫,这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去查查,他们干什么去的。”陆元正轻声道。 “是!” …… 神都,崇让坊。 唐云和荆良两人匆匆忙忙赶到这里,相比于神都北部的繁荣,这里便显得有些冷清。 愿望崇让坊,各个房屋垒搭的如同一座迷宫。怪不得这里的构造和其他坊皆有不同,想来是有人在此地布置了一座迷阵,好让镇妖塔隐藏在其中。 唐云去的是位于梧桐街最里面的一座府邸,这里是御史中丞方楚楚的房子。 崇让坊位于神都的最南面,这里远离繁荣,大多数达官贵人都不会选择在这里居住。这也是当初为何夏官尚书杨懿明明在此地有一座大宅子,却不愿居住的缘故。 御史中丞方楚楚也算是朝中大员,不过为人廉洁,只住一小院,两袖清风,名声亮洁。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她。 唐云并没有敲门,两人飞身越过高高的墙壁,从上面翻了进去。 这院子在整个小巷的最近头,里面载重的一颗大槐树几乎将整个院子盖住,阳光似乎很难落进来。 入眼是一处影壁,整个院子布置简单,除了地面上铺着整齐的石砖,再无其他。 荆良冲一间屋子努努嘴,示意唐云那里有人。 两人同时按住虎头刀,看似在院子里闲逛,实际上在渐渐靠近屋子。疆良的手指数到三,唐云和荆良踏前一步,直接撞开那扇门。 唐云眼快速将屋子里所有东西扫视了一遍,虎头刀并未出鞘,一只手拦住荆良。 里面大概有十来个小孩,站在他们面前。 “是方楚楚养大的孤儿。”荆良辨认出这些小孩的身份。 这些小孩眼中没有畏惧,反而好奇打量着来人。 “你们是来找东西的吧,随便找,但请不要翻乱了东西。”一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小孩站起身走到唐云面前。 唐云这身鲜血,在加上身上的杀气,即便是御史见到了,也会心惊胆颤,但这小孩看起来面色如常。 唐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方三。”小孩语气很平淡。 见唐云眉头皱了一下,他指着那群小孩:“他们是方六、方七、方十二……” 就像在说一排数字。 唐云把方三的手拿过来,尚且有些小的手上,却布满老茧,皮肤和年纪不相符的粗糙。 唐云问道:“你杀过人?” 手中的那只小手稍微颤抖了一下,不过却渐渐放松。 “哦,是杀过几个。”方三就像是说一件寻常的事情。 唐云在屋子里所有的小孩眼里扫过,若他不知这方三杀人,或许能理解成因方楚楚死亡而伤感。 但,现在看来,那是一种对死亡的麻木。 “其他的人呢?”唐云记得,方楚楚收养了三十个小孩。 “他们啊,早死了。” 方三带着唐云走到后院,这里外面围着高高的围墙,其中有一口枯井,方三对唐云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先下去。”唐云把刀拔了出来。 方三撇撇嘴,不过还是拽着桶,娴熟的坠了下去。唐云让荆良在外等他,自己跟着方三落到枯井之下。 里面果然内有乾坤,竟是一个能容一人通过的巨大的通道。前些天下雨,井底还有一些积水,不过这洞口却已经清晰可见。 地面上,横七八竖躺着不少死尸。 “完不成任务,或是惹大人生气,都会死。”方三毫无感情的声音传出。 地面上,还散落着一些骸骨。 有几个木桶散落四周,每个木桶都有头颅冒出来,这是被做成了“人棍”。 方三指着一个架子上绑着的尸体,道:“他是五岁进来的,算是跟大人时间最长的一个人,不过他想逃走,被发现后,大人生生抽死了他。” 这里暗无天日,惨叫声也传不出去。 这里的一切,和在屠夫家里遇见的一样,血迹斑斑。 一个是妖做的,一个是人做的。 方楚楚在外是两袖清风,德高良善的御史中丞,谁会想到,在背后,会做出这样的事。 “你想要的,都在这里。”方三找出了一口箱子。 唐云皱着眉头:“你怎知我要什么?” 方三自顾自的说道:“大人每让我们做一件事,我都会悄悄将任务誊抄一份,存放在箱子里。” 唐云打开箱子,里面存放密密麻麻的纸张,上面的字东扭西歪。 “我不懂字,都是照着画下来的。”方三道。 唐云扫了一眼,触目惊心。 他忽然抬起头,问方三:“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我们饿了。” 方三道:“大人把钱藏了起来,她死了,没了钱,我们会饿死的。我曾经试过去偷,但也只是饮鸩止渴。” 方三看着唐云:“这是份投名状,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大人。” 第十章 死人村 加载中,请稍等... 第十一章 地狱 空旷的山谷中,多了一些肃杀的气息。 白狐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一下,眸子映出唐云的身影:“你就不怕我在酒里下毒?” 唐云将自己的袖子打开,原来那酒水并未入口,借助袖子的遮掩倒在了地上。 白狐撇撇嘴:“真是糟蹋了好酒。” 唐云是为了看白狐的反应,不过见白狐没有杀机,眉头一皱,不过很快舒展开来。如果白狐真的有杀自己的心,就不会幻化出一个陶荣来给自己的包扎伤口了。 一草一木,伴随周边欢声笑语,逐渐枯萎。唯一不变的是人,他们对于四周的变化视若不见,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唐云赞叹一声:“都说妖狐擅幻术,能将这幻术练到登峰造极,也算是练到家了。” “还不算是练到家,被人看穿的幻术,终究还是失败的。”白狐站起身,周围的一切场景霎那间停滞不动。 “我在这神都留下了很多线索,但最终能查出真相的,却只有你一人。”白狐穿过小院子,来到那座悬崖下。 “你还要从这里跳下去,然后逃走?”唐云这一次从怀里取出一把强弩,这是若水的配备,放在马鞍的袋子里。 这副强弩被冬官(工部)的大匠改装过,三根强弦嵌在强弩的尾部,一次可以释放三根弩箭,同时上弦的地方加装一个手杆,只需要轻轻上弦,便可以实现连发。 这样的弩箭在于近距离杀伤力强,不过弩不如弓,射程还是有限,因此仅仅配备了若水和百骑,以及一部分羽林卫军兵。 唐云把强弩上弦,对准白狐。 白狐轻笑了一声,忽然远眺一眼:“都说神都为天下第一雄城,蔚为壮观,人人莫不向往,你可知道,在我的眼里,那是什么?” 白狐用葱葱玉指对着神都画了个方形:“那是一座监牢,人在里面,逐渐腐朽。繁荣只是表面上的,暗中的黑暗,每个人都躲开,下意识的回避。” 唐云迈进一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即便有人犯下大错,那也不是所有人都该承受你的怒火。” 白狐大笑:“谁是罪该万死,谁又是无辜的,这谁说的清楚。天下腐朽多年,是该重新经历一次洗礼了。” 嗖!嗖!嗖! 唐云弩箭瞬间飞出数道箭矢,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声音。这三只箭飞出的一瞬间,唐云便将强弩给扔到一边,同时拔出腰间的虎头刀。 这一切行云流水,几乎不给白狐反应的时间。 白狐似乎早已经预料到这一点,等到那些弩箭飞出之时,它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冷冷的看着唐云。 咚! 三只弩箭同时刺在一根木头上,白狐的身影逐渐消失,化为一块木头。 这还是幻术。 唐云并未停住,在弩箭刺在木头上的一瞬间,他的虎头刀便越过这块木头,重重的划在似乎如同虚无的空气中。 空气之中凭空留下鲜血,隐隐还有白狐刺耳的尖叫声传来。 “你找死!”白狐显出身影,她的左臂上端已经有一道深深的刀痕,深可见骨。 见这白狐出现,唐云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去,一刀劈去。 唐云这一刀,又快又狠,再次劈在左臂肩膀上,锋利的虎头刀直接削去一块血淋淋的肉。 唐云暗道一声可惜,他的每一招都找准对方的要害,一刀是心脏,一刀是脖子。只是这白狐擅长幻术,每一刀都会和预想中的地方偏离一些。 白狐痛吼,借着机会,纵身一跃,跳下这悬崖,只是她的长啸之声,却在整个山谷里不停回荡。 嚇—— 一声尖锐刺耳的啸声响彻山林,唐云脚下的地面开始颤抖起来,一条条如同蛛网的裂痕蔓延到唐云脚步。 唐云赶紧从悬崖边上往回撤,只是这一步退去,整个悬崖边上的土便直接坠落下去。 他赶紧冲着四周看去,桃源村四面都被高山环绕,只能瞧见无边无际繁密的山林,一时间居然看不到白狐的影子。 嘭! 悬崖边不远处就是陶荣家的木门,此刻却忽然被人踹开,不少人从里面冲出来,眼神通红。陶荣站在最前面,指着唐云大叫:“杀了他!” 所有人一涌齐上,无论男女老少,看唐云的目光都如对待仇人一般,这是到了极致的仇恨,这一刻,他们全部化身为复仇的厉鬼。 幻术,如梦似幻,亦真亦假。 当一个农夫捡起一块石块重重扔到唐云的身上,一阵痛感提醒唐云,他如果不反抗,那可就真的死了。 门被一扇扇打开,人们从庭院里走出来,如同癫狂一般冲向他。 他们没有像样的武器,锄头和木棍便成了他们手中的利器。 是你! 是你害死的我们! 在这些人的眼里,唐云便是害死他们的凶手! 他们在地狱里遭受折磨,这一切都是拜唐云所赐! 白狐做出了一个幻境,桃源村的宁静被打破,山清水秀的世外仙境,转瞬之间便成了一片地狱。 他们是厉鬼,从地狱里爬出来,向生人索命! 唐云握紧虎头刀,在人群里左冲右撞,这些村民的力量远远无法和北荒兵相比,很快便被唐云撞倒,倒下一片。 人太多了,虎头刀下,几个头颅瞬间被劈开,落在地上。 那些失去头颅的身体仍然在扭动,头颅狰狞,咆哮连连。 他们在愤怒,吼声之中带着撕心裂肺,无数的手抓向唐云,想要将他拽进森罗地狱。 地面上,皆是鲜血,唐云再一次成一血人。 头颅落了一地,即便身首分离,他们已经在继续咆哮着。 偿命! 杀人偿命! 你还我命来! …… 唐云一刀将一个老者砍翻在地上,趁着那群疯子还在四处寻找的时候,又重新回到陶荣的院子里。 强烈的运动让他的体力有些透支,自昨日傍晚起,他便再没有休息,虽在河里饮了一抔水,但却没有吃任何东西,如今饥肠辘辘。 唐云靠在院子里那颗梨树下稍微歇息一会,忽然房屋里一声清脆的响声响起。 是从院子的偏屋里传出来的。 唐云握紧手里的刀,一脚将门踹开,一个浑身穿着喜袍的男子冲了出来。他带着红色乌纱,胸前佩戴一颗大红花,是今日的新郎官。 手起刀落,唐云没等到这新郎官靠近,一刀将他头颅斩下,随后一脚踏在这头颅之上,踢在梨树下,碾在泥土里。 “啊!” 从院子里跑出来一个身着喜服的女子,扑在新郎官的尸体上,痛哭流涕。 “夫君,夫君!你醒醒啊!”女子的声音撕心裂肺。 唐云把刀架在这女子的脖子上。 女子抬头,一双杏眼瞪着唐云,怒斥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你受伤的时候,我爹爹亲手给你包扎,你却恩将仇报,你混蛋!” 这是村子里,第一个有自己灵智的人。 所有人都像是傀儡,被白狐操纵着,这个女人却不一样。 唐云忽然眉头一皱,他用手,想要把女子脸上的泪水抹干净。 “别碰我!”那女子尖叫一声,向身后退去,却被唐云紧紧拽住胳膊。 唐云认出这女子。 “长孙灵秀。”唐云说出女子本来的名字。 他没有想到,能在这里,遇见那个在老宅里失踪的司邢寺女捕头长孙灵秀。 屠夫杀人,既然是白狐做的手脚,长孙灵秀出现在这里,也是情理之中。 怪不得她会有自己的思想。 这里的一切,都是幻境,唯有长孙灵秀,是真实的一个人! 唐云忽然把长孙灵秀抱住,冲进了屋子里,随后将门关上。 长孙灵秀在他怀里奋力挣扎,不过却被唐云捂住嘴巴,只能呜呜的发出怪声。 “长孙灵秀,你不记得我,难道你忘了你父亲长孙忠勇了吗?”唐云低声质问她。 长孙灵秀一双眼睛睁得很大,明亮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失神,不过下一刻,又要恢复之前的疯狂。 唐云心里焦急,他现在确定,长孙灵秀是被白狐所蛊惑了。 白狐祸乱世间,自古便有帝王沉溺妖狐惑术。那些白狐能让一个人陷入疯狂,轻而易举的被它所控制。 白狐让长孙灵秀潜意识认为,她便是陶荣的女儿。 嘭! 偏屋的门被踹开,长孙灵秀趁着机会,忽然挣开唐云的手臂,冲了出去。 那群村民已经找到了这里。 为首一人,正是陶荣。 身为猎户的他,身强体壮,手里拿着一柄刀,站在所有人最前面。 “爹,他杀了夫君!”长孙灵秀哭泣道。 这里有两个活人。 他们都该死! 杀! 杀! 杀! 那群人在怂恿,陶荣眼底的杀意越来越盛。 陶荣忽然拿起手里的刀,在长孙灵秀难以置信的眼神里,冲着她重重劈来。 咚! 唐云把自己的虎头刀奋力掷去,砸在陶荣的手腕上,唐云顺势跑了出去,把长孙灵秀抱了回来。 那几个村民同样眼疾手快,唐云因为双手抱着长孙灵秀,身上又挨了三四刀。 “待在里面,别出来!”唐云厉声吼道。 几个村民已经将偏屋团团围住,唐云眼底的血芒也越盛。 那是在遥远的漠北,三百猎狼卫在万军包围下,每个人眼里绽放出的血芒。 唐云身上的每个器官都在欢呼雀跃,他打了个寒颤,这一刻,他仿佛又重回那段岁月。 陶荣又要出刀,唐云伸手钳住他的手腕,将他的刀夺来。顺势一刀劈下,将他的头颅斩了下去。 斩首并不是说的那么容易,刀需要极大的劲力,方能将颈骨砍碎。这一刀,只是为了夺刀,顺便杀人。 “爹!”长孙灵秀带着哭腔喊道。 “别哭了,他不是你爹!”唐云持刀冲进人群里。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长孙灵秀歇斯底里的大喊。 为什么? 唐云忽然想起来,白狐把自己困在这里,完全没有意义。这里的农夫,都是些庄稼把式,对他构不成威胁。 白狐,屠夫,山神庙,桃源,已经忽然出现的北荒人。 “天下腐朽多年,是该重新经历一次洗礼了。” 唐云想起白狐所说的话。 “明天,就是法师玄谭自西域而归的日子,到时候陛下亲迎,全神都的人估计都会去看,一定很热闹。夏师虽给了三日的时间,但若是明日还没有捉到那妖怪。唉!它不捣乱还好,若是在陛下面前作乱,咱们别说前程了,小命都难保!” 两人途径河上桥的时候,荆良瞧见众人跪拜僧人,感叹道。 唐云远望,此刻天色渐暗,很快便是深夜。 北荒人,山神庙案,一切都是分散他们注意力的诱饵。 妖狐真正的目的,便是杀了这天下最有权势的人物。 明日,神都城外,陛下亲迎! 女帝一旦身死,这天,可就真的变了。 第十二章 刺王杀驾 神功元年三月二十五日。 与往日不同,已至寅时,神都各个坊门却安静非常。每座坊门前都聚集着一群人们,无论男女老少,尽皆穿戴整齐,不少人手臂上还缀着篮子,放上一些刚蒸好的面食,只希望供奉活佛身前,祭拜祈福。 击鼓声有节奏的打开,神都城的百姓带着笑容,迈步走了出去。一个个笑的如同弥勒佛,今日是不准动怒的,平日里满口脏话的市井泼皮也变得彬彬有礼,即便吐出半个不洁之言,也是对佛祖的不敬。 今日是法师玄谭自西域求取真经归来之日,途径的各地州府传来消息,所到之处,万人空巷,顶礼膜拜。佛院僧庙,莫不称之为上师。 传说玄谭历经磨难,终于取得真经,于西域珈蓝菩提两寺取得梵文经书六百五十余部,甚至引两寺高僧大能共四十九位同归。 天子出迎,百官齐贺,满神都的人都会前去迎接,这是天下少有的盛况。 恭迎玄谭的人刚从坊里传来,便被一阵急促的马蹄的声所吸引。 一群群着厚重甲胄的军兵手持长戟站立在长街,每五步一人,几乎将整个朱雀大街守卫的密不透风。几个校尉骑在马上,来回巡逻着。两侧摆摊的商贩自然早已经被驱散,自城南定鼎门至朱雀门,这段路是陛下亲迎法师的距离,需要严密护卫安全。 皇城,紫灵宫。 相对于宫墙外热闹非凡,这里便显得有些严谨。 一面巨大的铜镜映出女帝的容颜,紫炉里依旧燃烧着袅袅檀香,将她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 天子出迎,按制应着衮冕,大周火德立国,女帝一身赤红色的礼袍极为鲜艳。衣上绣有八章,各为日、月、星、龙、山、华虫、火、宗彝。裳有四章,领为蟠龙。袖口边缘各有数道繁杂的绣纹。革带青玉,腰着长剑,头顶垂白玉珠十二旒冕。 这是只有正式场合下皇帝的礼服,一切都是按照女帝的身材量身制成,不显臃肿,反而更显华贵。 此刻,这身衮冕已经穿戴完毕,只是一些细节,还需要萧千琴来调整。女帝让宫内其余人退下,只剩下两人。 “陛下,神都府来报,玄谭已至神都十里外的官道上。此刻万民空巷,百姓尽皆相迎,当真是举世盛况。”萧千琴给女帝整理了下革带,这革带有些歪了,女帝出行,必须一丝不差。 女帝的脸上却并未显出笑容,她从桌前拿起一杯茗茶抿了一口:“昨日荆良送来的东西,你可曾看过?” 萧千琴答道:“臣看过。” “说说你怎么看的。” 萧千琴似乎早已经料到女帝会这么问她,一边整理女帝身上的衮冕,一边说道:“御史台自上而下,凡是和方楚楚有过来往的,皆应审查。天官考功司主事参与这事,但难保其余诸司皆独身世外,臣建议,此事不易声张出去,可以密诏司邢寺卿卫向明,让他暗中调查此事。” 女帝忽然摆摆手,萧千琴松开手,躬身站立在一旁。 “朕没想到,如此信任的臣子,居然会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会不会是朕德行不足,导致上天对朕的惩罚。”女帝的脸上有些憔悴。 萧千琴道:“此事是他们欺君瞒上所为,和陛下无关。” 女帝无奈的摇摇头:“还是要隐瞒啊,当年朕夺了阳帝的江山,朝中的那群老臣本来就有微词。女人入朝为官,自古从未有之,朕虽然强行让他们低下脑袋,但难保他们心中不服。若是他们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指责朕呢。” 只有在内宫之中,女帝才会露出那娇柔的一面。 萧千琴跪拜在地上:“陛下不必烦恼,臣保证这件事会严密进行,不会透露丝毫!” 女帝凑到萧千琴面前,扶着她的脸颊,忽然笑道:“你是个乖孩子,这些年也辛苦你了,今日的奏章有三位宰相审理,你随朕出去见见那圣僧玄谭。” 女帝用手抓着萧千琴的手,就像是一个母亲拽着自己的孩儿。 如果梁王和燕王站在这儿,一定会羡慕不已。 即便他们是女帝的亲生儿子,也很久,没有这样靠近过女帝了。 …… 城里的繁荣,和偏远处的孤山野岭毫无关系。 又是一个人的头颅被砍下,尸体趴在一边,唐云终于承受不住这压力,重重瘫倒在了地上,贪婪的呼吸了一口空气,即便这里同样夹杂刺鼻的血腥。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只记得从昨夜开始,便一刻不停的砍下这些人的脑袋。 他们不是人,是怪物。 砍在心脏,对于这些怪物用处甚微。只有斩去头颅,方可暂时终结他们的生命。 这里是幻境,一个不存在,但又十分真实的地方。他亲眼目睹一个人已经被砍去了头颅,但那掉在地上的脑袋却又重新飞到头上,那人又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修罗炼狱,杀伐无数。无论在精神上,还是体力上,都备受煎熬。 “水,给你取来了。”凑到嘴边的是一双手。 没有杯子,四周只有一片树丛能遮掩住两人的身影。 长孙灵秀用手掬水,来的时候明明捧着满满一手,水从指缝里漏出来,到最后只剩下一点水。唐云把脸全埋在长孙灵秀的手里,贪婪的舔舐着每一滴水。 “我没有找到食物,村子里的一切都变了。”长孙灵秀的眼神里显得有些憔悴。 她想起了这一切,在唐云为自己挡了三刀之后,鲜血洒在她的脸上,让她下意识的夺刀杀人。她的刀法越来越娴熟,于是渐渐想起了她父亲长孙忠勇教给她的刀法,又想起了很多人,想起了过往的曾经。 “你既然是百骑,身上有没有号箭通知外面?”长孙灵秀问道。 唐云摇头苦笑:“我已经离开百骑了,更何况这山谷里有迷雾,外面是看不见的。” 唐云忽然警惕的趴在地上,这里已经算是靠近桃源村的出口,从这里出去,便能够穿过这困境。 然而,那群村人显然也料到这一点。他们全都守在出口处,一双双通红的眼神紧盯着四周。 唐云紧了紧身上的刀,即便是百骑内精制的虎头刀,也早已卷刃。唐云身上的这把刀是一把菜刀,一寸短一寸险,比之虎头刀,菜刀的危险更大。 “我们不能等了,必须马上杀出去!”唐云站起身。 长孙灵秀赶紧阻拦:“你伤还没有好,先歇息一会再出去。既然之前左骁卫的大将军见过你,他们如果没有找到你,一定会在这四周盘查的!” 唐云没有把自己的推测告诉长孙灵秀,因为即便告诉她,也没有用。 长孙灵秀不过是一个司邢寺的捕头,甚至连品阶都没有。别说告诉女帝了,连接近都是妄想。若是在情急之下胡言乱语,恐怕女帝身边的若水会直接将她杀死。 若水? 唐云忽然想到,在方楚楚的宅邸里,遇见的阿巧姑娘。 唐云从怀里取出腰牌,递给长孙灵秀:“你出去之后,拿着我的腰牌,去若水里找一位叫阿巧的校尉。现在陛下应该还没有出城,你要在陛下出城前,拦住她!” 唐云将自己的推测和长孙灵秀说了一遍。 白狐要刺杀陛下! 长孙灵秀初逢大变,本就已经惊慌失措,如今被唐云一告知这样的大事,啊了一声,手中的腰牌直接掉在地上。 “拿好了,记住,如果这一次你能在陛下面前留下印象,说不定你父亲的死因,陛下能够让人帮你查一查,这总好过你一人埋头查找线索!”唐云将自己的腰牌重新放在长孙灵秀的手里。 提到父亲,长孙灵秀顿时脸色一变。 “陛下不能死,所以你,必须站出去!”唐云忽然猛地起身,冲那群人大吼着冲了过去。 “你干什么啊!”长孙灵秀起身,她忽然意识到唐云的意图。 只见那群如同疯魔一般的人,见到唐云之后全都冲了过去,反而出口的地方空了下来。 唐云要引开所有人,给长孙灵秀一条生路! …… 神都,辰时。 日上三竿,空中烈日高照。 官道之上,远远已经能听到阵阵的梵音,由远而近,悠悠传来。 隐隐有一道道铃声吹来,有一道足有五丈之高的金佛像被抬了过来,金佛像是立在一座抬撵上,由十个壮丁扛着。 金佛像旁,各有数道抬撵,每座抬撵上有高僧身披袈裟,盘坐诵经。他们的容貌和东土之人尚有些区别,鼻梁高挺,轮廓清晰,但尽皆慈眉善目,看上去倍感亲切。 众番僧之间,有一人身披金色袈裟,持禅杖,左手盘珠,宝相庄严,闭目诵经,坐于金佛像下。登时,四周旗云招展,猎猎作响,吹拂法器铃声作响,如入佛境。 道路两旁已经拜倒下一片,众人齐声诵经,目露虔诚。若不是有手持兵刃的军兵在四周守卫,一定会冲过来,拜倒在圣僧座下。 官道上的动静,渐渐传开,不少在城门边上的百姓,也跟着拜倒下去。 与此同时,朱雀门洞开,首当其冲十七骑快马,皆为若水。随后一阵旌旗招展,羽林卫军兵簇拥着玉辂而出,其上圆顶镂金垂云,四周贴金,四柱绘有金色云龙,青色缎带绑在车辕之上,随风飘扬。后有龙旗十六面,各有一位将军虽天子车驾出行。两侧有侍者提香炉、水瓶两件,持仪刀侍立左右者三十,幡三十六,旗帜一百八十面。 百姓拜服四周,山呼万岁。 这是前所未有的盛况,宫廷画师脸色通红,强行控制住自己激动到极致而颤抖的手。 他要画下这场景。 毛笔落下,一片丹青便在纸上渐渐浮现。 “咦,怎么有一只白狐?”画师以为是自己眼花,不过还是将那白狐留在了纸上。 这只白狐从人群中窜过,除了画师,没有人注意到它。 轻巧的白狐,动作飞快,一道幻影,让人误以为是只野猫。 白狐的眼神,落在那玉辂之中的身影,忽然露出一抹仇恨。 侍卫防的是人,谁能想到,最终发起致命一击的,是一只狐狸。 白狐要做的,是很多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它要在这上万人的注视下,刺杀大周的帝王! 第十三章 白狐掠影 此时的朱雀长街上,人声鼎沸,直入云霄。 几乎全神都的人都来到这里,远远瞧见那一片佛光浮现,云旗招摇,欢呼声便更为盛大。负责看管城中朱雀大街秩序的金吾卫不得不加派人手,重新在大街的两侧进行部署。 到处都是人山人海,城门外的人已经瞧见那玉辂行出城门,顿时跪倒在地上,高喊万岁。 周围的人受到周围人的影响,同样跪拜下一片。 城外负责戒严的是左右鹰扬卫,厚重的甲胄映出一道针线绣的飞鹰,散发耀眼的光彩。 这些人方才一直在警示四周,不过天子出巡,他们下意识的望着玉辂一眼,便挺胸抬头,做出威武的样子。 白狐踏在一个货郎背后的背篓上,借助这力灵巧地穿梭在人群之中,等到那货郎转过身,白狐早已经消失踪迹。 周围的防卫工作已经做到了最极致的地步,甚至在百姓群里,还有一群身着布衣的捕快来回巡察着,至于附近楼阁上的屋顶,更是有军兵来回巡逻着,从屋顶上走显然是不现实的,不过繁密的人群,恰恰给了白狐一个遮掩的机会。 城门口已经被戒严,除了皇帝的仪仗,无人可通过。内卫若水将这四周护卫的严严实实,没有任何人有靠近的可能。 从定鼎门出去显然不可能,但在定鼎门相距一个宁人坊的距离,却有一道水门。那里有条通津渠通往城外,水门照常是不开的,有两道铁栅栏在此地把守。 想要打开这水门,首先需要有两位守城都尉同时在此地,手持钥匙,方能够打开。今日司水监并无船舶来往的通知,加之这铁栅栏十分狭窄,人是万万无法通过的,竟无人在在此地看守。 白狐纵身跳入水中,屏住气息沉入水底,冲城外游去。只听见白狐身上咔吧咔吧几声传来,狐身竟灵巧穿过那栅栏的缝隙里。 从水里出来,白狐一身干净的毛发已经沾上不少的泥尘,再也瞧不见最初的通体雪白。它小心翼翼的躲藏在草丛里,见四周的百姓尽皆跪拜在地上,没有一人注意它,于是很快从草丛里跑出来。 白狐很快知道了目标,官道上那一座巨大的佛像,再也没有比之更显眼的。 外人只瞧见这佛像的庄严,但这佛像,却并非实心。为图更加壮观,工匠将熔铸佛像的铜铸成了空心,减轻了实际重量,却同时能够增高佛像的高度。 数丈之高的佛像盘膝端坐于抬撵之上,让人心中望而生叹。 外面有高大的鹰扬卫军兵守卫在四周,因此神都的百姓,只能够瞻仰到被抬撵抬起来的佛像和众僧的模样,却看不到抬撵的那些壮丁。 一个跪拜的人忽然伸手一拳打在身前的鹰扬卫身上,那个鹰扬卫被巨大的力冲了一下,好在身边有同伴搀扶,并没有摔倒。 那个鹰扬卫转过身,怒喝道:“谁?” “不是我,不是我……”鹰扬卫身后的那人惊慌的连连摆手,不过却已经被几个巡逻的校尉抓住,架着离开。 白狐推了那个鹰扬卫一把,趁着人墙出现一道缝隙,化为白狐一溜烟的消失不见。 队伍依旧在继续前行,没人知道,这铜像里居然多了一只白狐。 …… 长孙灵秀气喘吁吁的从出口跑出去,划船离开这座山谷,每划一会还会惊恐的回头张望。 对岸上是右骁卫的军兵来回走动的,他们见一个女人划着船,脸上甚至还有些惊慌,内心便已经笃定,这应该是个落荒而逃的北荒人。 他们是最后到达这里的,神都右骁卫虽也常年出外征战,但戍守国都,往往需要熬资历方可升迁。这样能够和北荒贼寇正面厮杀的机会,确实少见。 他们有一个旅的人,旅帅嚼着草根骂骂咧咧,留给他们的只剩下一地的北荒人尸体,甚至稍微值钱一些的东西,也都被左骁卫给抢走了。 右骁卫大将军暴跳如雷,今日是左右骁卫同时在衙门值守,却被左骁卫的人抢了先。 旅帅见到那女人已经靠岸,立刻一挥手,底下的人直接围了上去。 “住手,我是司邢寺捕头长孙灵秀!”长孙灵秀想把她的腰牌拿出来,却忽然想起,她的腰牌早已不见。 一阵清脆的中原话让旅帅愣了一下,不过下意识眼里闪过一丝怀疑。 这怀疑落在长孙灵秀的眼中,顿时让她焦急万分,这分明就是不相信她所说的话。 长孙灵秀依旧穿着一身嫁衣,哪里有捕快是这幅模样,旅帅持刀拦在她的身前,显然是不想让她从此经过。 “我有急事,你若再阻拦,延误军机,该当何罪!”长孙灵秀只好把唐云的腰牌拿出来,扔到那个旅帅的手里。 “捉妖司?”旅帅上下摩挲着腰牌的表面。 大周私造腰牌是死罪,旅帅不认为有人敢私造,不过他确实没有听说过捉妖司。 这也无怪他不知道,每成立一个新的衙门,即便是生活在神都里的人们,都是需要一定时间来适应的,更何况捉妖司算是一个隐秘的衙门,和平民百姓无直接接触,这些下级的军官,自然不知道这衙门。 再看长孙灵秀略带惊慌的眼神,旅帅已经能够确定,这是一个用假腰牌招摇撞骗的女子。 旅帅冷笑道:“胡说,我大周可曾有过捉妖司这衙门,定是你私造腰牌企图蒙混过关,先抓回去问审!” 长孙灵秀方才拼命的划船,早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见旅帅不信,怒斥道:“我有大事,是关陛下,你若是再敢阻拦,那便是死罪!” “哼!还扯出陛下了。”旅帅见长孙灵秀开始厉喝,更加笃定她已经是色厉内荏了。 这也算是个功劳,如果这女人再是什么北荒的大人物,那就更好了。 长孙灵秀暗道一声不妙,她已经看出,如此是不会让人取信的。 如果平时,长孙灵秀完全可以随这些军兵回去,在司邢寺证明自己身份。 但,现在危机关头,已经不容她再多虑。 一想到天子危险,整个大周的命运就握在自己手上,长孙灵秀便浑身打了个寒颤。 一个军兵靠近她,对于一个身着嫁衣的女人,他们下意识的放松了警惕。 就在那军兵离她不足半步之时,长孙灵秀悍然出手,一把抢过他腰间的刀,四下挥舞。 几个军兵连连后退,居然没一个人敢靠前。长孙灵秀趁机夺过一匹马,飞身上去,一刀隔断缰绳,驾马离去。 “拦住她!”旅帅厉声喝道。 第十四章 千载难逢 嗖嗖嗖! 登时,几支弩箭冲着长孙灵秀就飞了过去。 右骁卫的几个人生怕伤着长孙灵秀,倒不是因为怜香惜玉。活捉,总比杀死功劳更甚。 长孙灵秀现在很虚弱,最初凭借一股冲劲夺下马匹,整个人力气便已经松懈下来,趴在马背上,控制方向。 身后的右骁卫已经被渐渐甩开,并不是所有人都配备了战马,右骁卫怒吼声渐渐远处。 山中有山路,长孙灵秀总算找到神都的方向,一骑快马上去。这附近的是她从来没有来过的山林,只有像人走过的山路,能够给她一点宽心。 刚刚从如同地狱一般的场景中逃出来,长孙灵秀的小腿肚还在控制不住的痉挛。她把双手紧紧抓住缰绳,战马在山林之间上下跳跃,很容易就会把人掀翻在地上。 前方隐隐出现一座城郭的模样,实际上,她所在的地方,恰恰是唐云和荆良闯入山寨里的那条路。 这里已经被左骁卫扫荡过一遍,如今右骁卫刚刚接手,正在四处搜查躲藏起来的北荒人。 丛林里掠出一抹鲜艳的嫁衣,自然十分明显。几个右骁卫在这阴森的树林里来回巡察,忽然见到这场景吓了一跳,不过很快认识出,那是一个穿着嫁衣的女人! “来者下马!”他们连忙组成盾阵,不过慌忙之中,又无法组成有效的防御。 右骁卫中手持长戟的甲士全部在前院,剩下的军士大多数持刀。这样的刀在近战中重在灵活多变,但对付马匹上的目标,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司邢寺查案,让开!”无奈,长孙灵秀只好高声呐喊,只是根本就没有人相信。 长孙灵秀如今的模样,和司邢寺的捕快大相径庭。那群军兵收到的命令是阻止一切人进出,就算是真的司邢寺公人,也需要下马查验。更何况是这样让人怀疑的女子。 “站住,站住!”军兵们拼命的呐喊,只是为了提高效率,他们选择分开搜寻。这样做的结果,就是组成像样的防守很难,顿时被长孙灵秀冲开一片。 长孙灵秀没想到冲开一群人,后面还有更多的军兵在等他。 右骁卫的长戟甲士此刻都停留在山寨的空地上,从山林里传出来的喊杀声已经清晰入耳,都尉将所有军兵全部催促起来,组成一排排盾阵。 喝! 众军齐喝,长长的长戟露出锋利的刃来,形成一个个拒马阵。 长孙灵秀见到那排盾阵成型,直接勒住战马。马匹一声凄厉的长鸣,向后一仰,将长孙灵秀甩到地上。 瞬间,一片锋利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只要长孙灵秀敢动丝毫,便会立刻死斩成碎片。 “哪里来的贼子,敢在我大周军前放肆!”远远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雄厚声音,一个浑身披戴甲胄的人走了过来。 那人走到长孙灵秀的近前,忽然轻咦道:“怎么是个女子?” 这人穿着的是厚重的明光铠,在护心镜之上还纹着一个狮子,隐隐浮现,两肩则是两个倒扣的狮子脑袋,张口怒目,各缀着两道紫色绸缎。最为显眼的,还是盔甲领衬边上纹着的蟠龙细纹,赤红色的纹路极为华贵。 这是大将军甲胄! 从刀林剑雨当中,长孙灵秀瞧见,这是右骁卫的兵马! 右骁卫大将军陆鹏元,前朝信王世子,陛下的亲侄子! 长孙灵秀的眼神忽然变得明亮,她大喊道:“大将军,陛下有危险!快去救驾!快啊!” …… “贫僧玄谭,参见陛下。” 法师玄谭从抬撵上落下,与此同时,四十九位番僧同时走下抬撵,来到玄谭的身后。双手合十,对着玉辂遥遥一拜。 玉辂四周,朝中文武大臣,各卫将军侍立在两侧。燕王和梁王自然站在文武群臣的前面,中书省和门下省的三位宰相并不在百官之列。 玉辂本是敞开的,不过女帝内宫却在四周加盖了帘子,此刻帘子掀开,女帝一身华贵的迈步走出,被萧千琴搀扶着,从玉辂上迈步走了下来。 女帝道:“法师自西域求取真经,功高劳苦,当为世间圣僧。朕有意召法师入宫讲法,不知法师意下如何?” 玄谭连忙躬身道:“贫僧惶恐,能得陛下垂青。然贫僧早已超脱世外,凡俗之事不愿再参与,只是远闻神都初逢大变,此为前朝冤魂所为,愿为神都做水陆道场,超度亡魂,解陛下忧虑。” “法师所言何意?”女帝的眼神忽然绽放一道精光,极为晃眼,让人不敢直视。 玄谭微微一笑:“镇妖塔外有诸法符箓镇压,寻常雷霆如何能够引出天界真火,定是有妖邪作祟。请陛下放心,贫僧几位师兄皆世外高僧,法力深厚,定能驱除邪祟,还神都太平!” “好,好!”女帝冕上的玉珠都在晃动,袖口中的拳头紧握着。 “来人!”女帝高声喝道,便有一个官吏走到身边,“传朕旨意,敕封玄谭法师为国师,天下礼拜,命龙辰寺给国师及各位大师提供住所,不得有误!” 官吏领了旨意,匆匆退下,玄谭鞠躬谢恩。 他已经拒绝了女帝一次,那便不能再拒绝第二次。这国师,他当也要当,不当也得当。 …… “你是说,有妖怪要行刺陛下?” 右骁卫大将军陆鹏元喝退左右,眼神惊疑不定。 常人不知道捉妖司,但他自然清楚,而且他还知道,就在前几天,在神都南边一直隐藏的镇妖塔碎了一角,有九头大妖从里面跑了出来。 这事比一切事都要紧! 陆鹏元虽然是女帝的亲侄子,但却并没有多少亲情在,这些年,除了燕王和梁王两位顶级亲王尚在朝堂活跃,其余的尽皆沉寂。 女帝要被刺杀! 陆鹏元清楚,唐云没必要说话,眼前这个女子也没理由说话。见她一身怪异的嫁衣,虽然心中疑惑,不过她脸上的表情却不想作伪。 女帝被刺杀,如果这时候他去救驾,那样的大功,让陆鹏元心中狂跳。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陆鹏元飞身上马,叫来几个轻骑,让他们随自己回去。 “你也和我一起过去!”陆鹏元指着长孙灵秀道。 长孙灵秀正有此意,见陆鹏元准备去救驾,赶紧上马,几人飞快从胡柴岭驾马下山而去。 第十五章 慢了一步 空气中,尽是木板燃烧所发出的炸裂声。 木头柱子再也支撑不住厚重的顶梁,最终轰然倒塌,唐云借助下来的冲力,在地上不停翻滚,地面上散落不少碎石块,胳膊上划出一条条血痕。 唐云落地的那一刻,便有人撞开门,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那些人浑身冒火,从里面跑了出来。 这是靠近出口最近的一座庭院,大屋屋脊和立柱用的都是松木,上面铺着砖瓦,这是很难烧着的。不过靠近大屋的两侧,则有几间茅草屋作侧屋,或是存放杂物,正好可以用来放火。 唐云从侧屋的煤炉下找到几块冒着火星的火炭,用钳子夹住,点燃火把,随后将人引进屋子中,放火烧屋。 熊熊大火之下,不少村民被烧成了一个个火人,他们拼命的哀嚎着,扑打身上的火焰,只是这火烧的又旺又急,不少人被火烧的已经浑身僵硬,蹲在地上一动不动,若是离近,便能瞧见这些人已经全部被烧死了。 焦黑的身体散发一股焦味,唐云踹倒几个冲他扑过来的火人,便靠在墙上大口喘气,长时间的运动,让他的体力已经消耗一空,每动一下都需要喘好一阵子。 唐云感觉眼皮在发沉,他掐住自己的眉间,强行让自己精神振奋起来。 一天一夜未眠,对谁来说都是一次煎熬。 周围终于静了下来,这是完完全全的平静。天空中烈日高照,唐云趟在一颗树下休息,盘算现在的时间。 如果所料准确,如今长孙灵秀应该已经到了御前。皇帝出行,仪仗一定十分繁琐,唐云只期盼太常寺迂腐的老大人能尽量多拖延一段时间,给长孙灵秀多争取时间。 休息了足有一炷香,唐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他感觉整个胸腔里如同风箱拉动的声音,一呼一吸,格外沉重。 从旁边找来了一根烧火棍,唐云拿起来戳开一具尸体。尸体外表已经烧的焦黑,看不清这人本来的面目。 那木棍一碰,唐云顿时感觉有些不对劲。 那不是人的触感。 唐云将烧火棍扔到一边,将这人的衣领给掀开,里面是一块烧的焦黑的木头。 木头? 唐云回想起自己两次在悬崖上与白狐对峙,刀和弩箭,全打在梨木之上。如此推断,这些木头,也同样是白狐用来做幻术的材料。 原来,这就是白狐的幻术。 唐云想不明白,白狐做了这么大的一个局,为的,难道就是困住他? 即便困住了唐云,女帝身边也有无数的高手,完全没有必要,为他一人布下如此幻境。 唐云忽然奋力向山谷的出口跑去,他要亲眼验证,那白狐,到底是做的什么打算! …… 神都城外,此刻已经到了最为热闹的时刻。 在无数人炙热崇拜的目光中,玄谭受邀落座在女帝的身侧,其余几位番僧则是依旧盘坐于抬撵之上,缓慢向城里移动。 随着逐渐靠近神都城,这座辉煌壮丽的举世奇城,扑面给人一种恢宏壮观之感。 仪仗最前方是皇帝的玉辂,此刻已经将帘子撤下去,女帝端坐在首座,接受四方朝拜。而玄谭则是坐在身旁,双手合十,表情温和。至于女帝身后,萧千琴一席长裙侍立身后,玉辂是冬官的大匠特别设计的,即便是站立在上面,也如履平地,丝毫不觉摇晃。 “国师游遍西域,可曾见过有城池可与神都相当?”女帝笑着问玄谭,就和老朋友之间聊天一般。 玄谭高颂佛号,道:“贫僧游遍西域诸国,所见最大的国都,也不过方寸土地,州府之城池尚且可以比拟,但远远不能和神都相提并论的。” 女帝大笑,眉颜舒展开,萧千琴在旁侍奉着,给女帝和玄谭每个人都倒了一杯茶。 …… “大将军,那边有不少百姓,恐怕都是附近州县过来的。”一个轻骑汇报道。 陆鹏元双眉紧锁,他远望了一眼,只能远远瞧见乌压压一片的人,不过陛下的团龙旗和那座显眼的巨大金佛尚能瞧见,陆鹏元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驱散他们,我们冲过去!”陆鹏元怒喝道。 一个轻骑有些为难道:“大将军,这里百姓太多,而且大多携家带口,如果我们强行冲过去,恐怕会引发骚乱啊。” 陆鹏元眼神一凝,确实如手下所言。 官道两侧已经被挤的满满当当,甚至还有不少人继续向这边来。热闹的事从来不会缺少凑热闹的人,更不要说神都这样繁华的城市。 陆鹏元瞥了一眼身边的长孙灵秀,道:“长孙姑娘,你可确定,一定会有妖怪行刺陛下?” “千真万确!”长孙灵秀现在最怕陆鹏元犹豫。 她现在焦急万分,想要接近女帝,陆鹏元是关键。如果陆鹏元犹豫了,她又丢失了唐云的腰牌,就算能追上女帝,她也很难靠近。 长孙灵秀心念一动,赶紧补充一句:“大将军还请速去,陛下若真有什么意外,我们在旁边也好有个准备啊。” 这一句说到陆鹏元的心坎上了。 他所为的,是那份救驾的功劳。但如果那刺客真的冲到女帝身边,他又没有在旁边,这功劳可就从他眼前溜走了! “冲!”陆鹏元一挥手,顿时几批快马向前冲去。 那些走在路上的人听见身后有马蹄声,连忙回头,就见到几匹军兵铁骑冲了过来,赶紧躲到两侧。 当然,也有一些躲闪不及的,不过几个右骁卫的铁骑马术精湛,很好绕开了眼前的人。 骚乱,难以避免。 守卫四周的鹰扬卫早已经注意到这附近的动向,一个都尉骑了匹快马飞奔而来,瞧见陆鹏元身上的甲胄,高声道:“大将军,请停马。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准纵马靠近!” “给老子闪开!”陆鹏元挥舞马鞭,一鞭子将那都尉从马上抽下来。 几个鹰扬卫的军兵赶了过来,不过见到陆鹏元的大将军甲胄,全都停在原地,面面厮觑。 “陆鹏元,你要干什么!”左鹰扬卫大将军秦浩匆匆赶来,惊怒交加的喝道。 前方已经没法继续前进了,这里全都是人,比肩接踵,人山人海。 “陛下呢?”陆鹏元飞身下马。 见到陆鹏元惊慌的表情,秦浩忽然有些心底一惊,道:“陛下的仪仗正要进皇城了!” 秦浩转身冲城门的方向一指,陆鹏元顿时愣了一下。 方才在远处的时候,他没有看清。不过现在再看,那道团龙旗分明已经快到城门处。 “快,快!让开道,我要去见陛下!”陆鹏元着急的吼道,但依旧没有说出陛下要遭遇刺杀的事情。 一方面,是这事是长孙灵秀一人和他说的,如果没有刺杀,还有周旋的余地。再有,就是这救驾的功劳,陆鹏元可不愿意和秦浩分享。 秦浩见到陆鹏元脸上慌张,连忙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的,你快让你的人,赶紧给我清出一条路来!” 秦浩犹豫了一下,立刻就下了命令。女帝毕竟已经离开这里,无论多混乱,女帝是看不见的。 鹰扬卫接到大将军的军令,立刻开始驱赶周围的人,军汉服从的是命令,手段难免粗暴了很多,周围的人原本跪在地上焚香祈福,忽然被这样的推搡,顿时一片杂乱声传来。 “走!”陆鹏元带着长孙灵秀,从让开的空地里飞奔过去。 …… 神都城门,仪仗已经进入了城洞里。 这里的光线已经较为昏暗,是刺杀的最好地方,若水也早已经注意到这里,在此地布置大量的人手。 一进去,两旁就能看见一群群持刀侍卫,谁若是敢出现,绝对会瞬间被淹没在刀海当中。 金佛像盖住了整个城门洞,神都城墙宽厚,玉辂加上抬撵,刚好足有这城门洞的宽度。 外面是阳光一片,刚进入这黑暗之中,难免有些难以适应。 一直埋伏在四周的若水警惕的盯着四周,城门洞四周封闭,想要行刺,那就必须从两侧进来。 当她们的注意力全放在城门两边的时候,忽然,从金佛的抬撵低端出现一只狐爪。 一个抬撵的力士忽然惨叫一声,身体控制不住的跌倒下去,顿时整个金佛落在剩余的几人身上。 抬撵剧烈的晃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在了那个力士的背上。 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这是新鲜产生的。 “有刺客,由刺客!”有侍者在大喊。 顿时,混乱一片,玉辂四周的侍者有人尖叫扔到手里的东西,有的护在玉辂的周围。 玉辂由四匹马前行,遮住的面前,而后方,则是一道巨大的金佛佛像,居然将整个城门洞堵的严严实实。 羽林卫的军兵听到声音,赶紧过来支援,竟然挤不进去。 有人影晃动,若水长刀出鞘。 嘭嘭嘭! “怎么是木头?”阿巧看了一眼手中的刀,惊声道。 …… 里面的惨叫声,也被陆鹏元听见了。 “怎么回事?”陆鹏元揪住一个军兵,怒声问道。 那军兵瞧见陆鹏元的大将军盔甲,脸色苍白,指着城门洞里的惨叫声:“陛下……遇刺了!” 城门前,围了一群人,居然没有一人进得去,那座大佛,已经被放下来,竟将城门给完全堵住。 “把它给我拖走,快!”陆鹏元怒吼道。 那群军兵反应过来,赶紧一起合力,拽住金佛的边缘往外抬,只是这金佛的角度很诡异,竟然直接卡在了里面。无论怎么抬,竟都无法抬出去。 “从厚载门过去!”陆鹏元指着轻骑命令道。 厚载门,距离定鼎门足有两个坊的距离,中间还有一条河,想要过去救驾,谈何容易。 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陆鹏元懊恼至极,猛地踹了一脚这金佛。里面的惨叫连连,自己却偏偏进不去! 长孙灵秀站在陆鹏元的身边,仿佛被他遗忘了一般。 毕竟这功劳,陆鹏元很有可能拿不到,反而会多出一些麻烦。若是陛下真出什么三长两短,在附近的人没有一个能搪塞过去。 长孙灵秀端详着金佛,忽然眼神里闪过一丝亮光。 她忽然走到陆鹏元身边,高声道:“大将军,我有办法了!” 第十三章 丰都鬼城(下) 有人的地方,便有代表各自利益的势力。 就如同这地底下的丰都鬼城一般,黑虎帮和白龙帮,向来是水火不容的。 黑虎帮帮主呼延虎,是西域山国人,女帝刚即位时便来到神都。 这个名字用大周话读起来很奇怪,但呼延虎很喜欢这个名字。最初来到大周的时候,同行的几个同伴都已经丢了命,只有他活了下来。他把这得益于自己取的这个名字,虎是百兽之王,就不应该轻易死去。 呼延虎从山国过来,先是在一处商行给人当劳力。 几个西域人力气大,但饭量也同样奇大。好在他们能够一个顶两个普通的伙计,商行老板虽然颇有些微词,还是留下了他们。 呼延虎他们几个人,自然不会满足现在的状况。 他们来到这座举世闻名的城市,可不是为了给别人做工来的,他们是来求财。 作为在西域大漠当中闻名的马贼,呼延虎来的这几个人,都是些嗜血之徒。神都城中不但有神都府日夜巡察,还有金吾卫来回走动。几个人观察了一段时间,于是打消了心底的念头。 随后,他又在城里遇见了同样来神都讨生活的族妹呼延丽,于是便放下原先的行当,准备老老实实在神都生活。 呼延丽在酒楼做舞姬,而呼延虎则仗着一身力气,做了商行的工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如果没有出意外,呼延虎还是那个平庸的工头,帮自家的老爷招揽生意,帮忙运送货物。 意外发生在一个晚上,呼延丽所在的酒楼位于南市,这里是没有宵禁的,因此即便到了夜晚还是灯火通明。 呼延丽被一个酒鬼缠上,她火爆的身材和充满魅意的眼,激起了酒鬼心中的火苗。 酒鬼大叫着要把呼延丽抱走,酒楼掌柜赶紧阻拦,酒楼,可不是青楼。 然而酒鬼却猖狂的指着那掌柜,说你是不是不想活了,知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身份。 掌柜看他一身官靴,华贵的锦衣,又瞥见腰间的一块腰牌,便知道是个官,也就打个哈哈装作没看见,并直说大人看上此女,这是她的福分。 强抢民女,在神都是重刑。 但大周的律法,是用来保护大周人的。 如果闹到官府,说不定不会判这个酒鬼,反而会责怪胡姬勾引官员。 这就是现实,有人说神都是天堂,有人则说是地狱。处境不同,所见的自然也不同。 巧合的是,当时正好呼延虎回家,途径酒楼。见到这种情况,自然怒不可遏,出手抓起一个酒壶,砸在酒鬼的脑袋上,然后铁拳便挥了上去。直到酒鬼倒在血泊当中,没有了呼吸。 酒鬼是秋官郎中,不是什么大官,但巧合的是他的女儿,是梁王殿下的小妾。 呼延虎见摊上事,便拉着呼延丽离去,此后便无影无踪。 这是官府上的公文,在司邢寺的衙门里,此人还是处于通缉状态。最后发生了什么,这人为什么成了丰都的首领,唐云不得而知。 呼延虎对唐云抱拳:“还请贵客稍候,待我处置好外面的事宜再来商议。” 唐云道:“明日便是水陆法会,整个神都的人都会齐聚在一起,我的时间有限。” 呼延虎笑道:“我懂,我懂!” 唐云跟着呼延虎走出去,外面的赌坊此刻安静了不少,刚从地下出去便见到不少人聚在这里。 “怎么回事?”呼延虎瓮声瓮气的走出去,顿时眼前的人纷纷让开。 眼前站着一群人,和呼延虎的人对立着,看那模样,都不是什么善于之辈。 “过江龙,你来老子这里什么事?”呼延虎声音阴沉的说道。 对面站出一人,身材健壮,上身赤膊,纹着一条过肩龙,张牙舞爪。 过江龙道:“城主大人,你黑虎帮的人不本分,是不是应该教训教训?” 呼延虎冷笑:“废话少说,到底什么事?” 过江龙从身后揪出来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这人的右手已经被砍下,现在还缠着厚厚的布,浑身不停的发抖。 过江龙喊道:“我兄弟在你这被人砍了,你说说看,是不是要有个交代啊?” 呼延虎瞥了一眼,道:“谁做的?” 从黑虎帮的人群里走出一人,道:“是小的剁了他的手,他在赌场出老千,按照规矩,第一次留手,第二次留命。” 呼延虎哈哈一笑:“过江龙,你兄弟自己出千,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过江龙没有皱了皱,转过头问那人:“你做手脚了?” 男人浑身发抖,道:“大哥,冤枉啊,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儿做手脚啊。” 呼延虎盯着他:“这么说,你认为我的人出错了?” 呼延虎能够坐上这丰都城主的位子,杀气和气势自然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拟的。那个男人被呼延虎的眼神盯上,顿时感觉到浑身都是冷汗,连忙说:“不是,不是……” 这时候,黑虎帮的人走过来,手里拿着副木盒,从里面取出一枚骰子,随手一丢,落在地上就是六点。随后,他把这些木盒里的骰子全都扔到地上,骰子四处散乱,到最后竟然都是六点! “这东西是他的。”黑虎帮的人说道。 男人脸色涨红,怒吼道:“那不是我的!” 黑虎帮的人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道:“你不用狡辩,当时整个赌场里的人都看见了,他们可以作证!” 顿时,场面上几个人点头称是。 男人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后退了几步,却被身边的人给抓住。 “大哥。”男人哀求的喊了一声。 过江龙没有理会男人,对呼延虎抱拳道:“是小弟失礼了,回去后就立马处决了这混账。” 男人顿时瘫软在地上,眼神里满是绝望。 呼延虎嘿嘿笑道:“过江龙,这里是我的赌坊,凭什么要你来处决。他违反了我这里的规矩,就该按我这里的规矩来做。” 过江龙皱皱眉头,不过还是让人把男人推了出去。 几个黑虎帮的人架着男人,一个人用刀直接捅到男人的肚子里。男人浑身抽搐,被人用手捂住嘴巴,最终无力的倒在地上。 过江龙的脸色如常,好似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抱拳道:“打扰城主大人了,改日小弟登门谢罪。” “让你走了吗?”呼延虎声音阴沉的说道。 其余几个黑虎帮的人悄悄的围了上来。 过江龙脸色阴沉的说道:“城主是什么意思?” 呼延虎道:“你来我这里闹事,就这么让你走,太便宜你了。” 两个帮派的首领互相博弈,唐云并不感兴趣。 他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扫去,忽然察觉到有一抹熟悉的感觉。他又重新扫了一眼,终于在人群当中,发现了一张脸。 当唐云回到神都,遇见第一个向他兜售玉佛的那个人,唐云还记得,这人叫魏伯。 唐云悄无声息的靠了上去,不过在一对赤膊汉子中,唐云这身黑色锦衣便显得尤为醒目。 那个魏伯似乎还记得唐云的脸,他先是感觉到有人在靠近他,无意间扫了一眼,忽然见到了唐云,再看见捉妖司的那身锦衣,顿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 魏伯向后退了退,忽然大叫一声,向后撞了过去。 在他身后的几个黑虎帮的人显然没有人料到真有人敢冲出来,一时间竟然没有防备,直接被撞开。 随后,唐云冲到门口,大喝一声:“让开!” 黑虎帮的人下意识阻拦,被唐云直接撞开。 “跟过去看看!”呼延虎脸色阴沉道。 魏伯慌不择路,一路狂奔,途径撞倒了不少人,顿时引起一阵鸡飞狗跳。 唐云紧随其后,两人一追一逃,瞬间窜过无数的街道。 丰都城的机构,唐云如今已经察觉出,是按照整个神都城的来构造的。很多屋舍前挤满了人,见到有人在追赶,都想要过来凑凑热闹。 魏伯一路大喊:“让开,让开!” 唐云从腰间取出一支强弩,瞄准魏伯的腿,嗖嗖几箭直接飞了出去。 唐云这强弩很准,然而就在这时,从拐角里突然窜出一辆马车。那三支利箭直接刺在马的身上。这匹马哀鸣一声,马车顿时开始东倒西歪,冲进附近的屋舍当中。 人们在尖叫,周围一片混乱。 前面到处都是人,眼见着魏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前方街口的拐角里,唐云咬牙,借助旁边一道立柱跳了上去,用手摸住屋檐的边,踏过屋顶的砖瓦,冲魏伯的方向跑去。 街口的拐角,是一个死胡同。 唐云从屋顶上跳下去,从黑暗中看见一个身影,直接把刀拔了出来,走上前去,架在魏伯的脖子上。 “别动!”唐云冷声道。 魏伯没有丝毫反应,唐云的眉头皱了皱,他把魏伯的身子转过去,只见魏伯的嘴角,已经溢出了一丝鲜血。他用手拿着一把刀,捅在自己的肚子里。这人见势不妙,竟然直接用刀自杀。 唐云探了一下这人的心脏,已经没有了心跳。 身后,这时黑虎帮和白龙帮的人已经围了上来,见到倒在唐云身下的魏伯,顿时脸上表情各异。 呼延虎沉声道:“当官的,你要给个解释!” 第十四章 新的线索 丰都鬼城下,在两帮人的见证下,魏伯倒在唐云的身边。 即便魏伯不是死在唐云的刀下,但这,无人知晓。他们只看见唐云一路追赶魏伯,他们赶到的时候,只看见了倒在血泊里的魏伯。 “你杀了我兄弟!”白龙帮里,一个男人眼睛鲜红的盯着唐云。 白龙帮的人面色不善,悄悄已经把唐云围起来。 唐云盯着那男人,拔出刀指了指地上躺着的魏伯,道:“这人你认得?” “魏伯和我是结义兄弟,你敢杀我兄弟,那就是我的死敌!”男人把刀拔了出来。 过江龙扫了一眼唐云身上的行头,道:“你是从神都里来的官?你可知道,神都的律法在我丰都是行不通的。杀人偿命,你杀死一人,就该还一命过回来!” 唐云道:“神都城有大案,魏伯亦牵扯其中。你敢动我,明日朝廷便会踏平你丰都。说实话,在我看来,你们这座丰都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你说什么?” 唐云的话顿时惹怒了不少人,齐聚在这里的人都是被神都所舍弃的,本就心怀不满,如今更加愤怒的叫嚣:“大哥,神都城的官儿都欺负到咱们这里来了,要不就把他宰了!” “行了!” 呼延虎发话,底下顿时一片鸦雀无声。呼延虎盯着唐云,道:“大人应该清楚自己的处境,我想你还没有蠢到说胡话的地步吧。魏伯既然牵扯进你的案子,我无话可说,只是还希望大人给个交代。” “糊涂!”唐云忽然呵斥一声,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唐云走到呼延虎面前:“我笑你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悔改,我既然是查案,自然不会杀死嫌犯。” 唐云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这魏伯既然死都不愿意让我抓住,他到底是什么打算,呼延城主难道自己猜不出来吗?还是你们丰都的人,暗中在谋划什么事情,是你城主不清楚的?” 呼延虎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他正要开口说话,忽然有个人匆匆忙忙跑过来。 “城主大人……魏伯他全家,都被人给杀了!”那人喊道。 呼延虎心底一惊,他心底的那个猜想,还是破灭了。 唐云和他说过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丰都在地底深处,看似与世隔绝,但是和外界依然有着密切的联系。他当然知道,明天的水陆法会是怎样的一场盛会。 到时候,整个神都的人都会齐聚在一起,甚至皇宫里的一些大人物也会出现。 一旦到时候那些妖物出现,最后牵连到了丰都,那他们这些人,可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呼延虎最初希望,这一切都是魏伯一个人做的。 元凶死了就好,至于保不保这个官,就看他最后的决定了。 然而,事情还是出乎他的预料,魏伯已死来隐藏秘密。这丰都城,有人在背着他谋划什么。最为一个西域人,他最担心的就是底下的人不服他。至于背着他谋划事情,无疑触犯到了他的禁忌。 众人匆匆赶到魏伯的家里,整个屋子家徒四壁,很是简陋。魏伯的妻女被人捅死在屋子里,伤口还在向外小股小股冒着血,死去的时间并不长。 有人杀了魏伯全家灭口。 唐云在屋子里来回打转,开始寻找一些线索。 抽屉被打开,唐云又在被褥下找了找,甚至连茅厕也翻了一遍。 东西是从墙边找到的,魏伯为了掩盖,又在上面种了一些草。将草‍‎‎‍‌拔‍‍‌‎出‍‎‎来‎‍‍‌,连带着一大块泥土,里面赫然出现一道坑洞。 坑洞里有个布包,三层包裹着,最里面是一口盒子,盒子上还上了锁。 唐云拔出手里的虎头刀,对准小锁用力一劈,小锁应声而碎,盒子打开,里面出现一堆粗糙劣质的玉佛。这些玉佛,和魏伯在街上卖给唐云的玉佛,一模一样。 当唐云把玉佛丢到呼延虎的面前时,呼延虎一直沉着冷静的面容终于苍白起来。 “我会彻查,最多一天,给你答复。”呼延虎咬牙说道。 …… 唐云离开了神都,他离开的时候呼延虎特意吩咐,不用带着眼罩。 这样,唐云便能记住丰都的出入口,呼延虎希冀通过这样,能够获得唐云的信任。 从一间阴暗的小屋子里走出,门前正对的便是神都府的衙门,此刻还有不少的衙役在这里来回走动。 丰都无疑是整个神都最阴暗的聚集地,但谁能够想到,这出口便是在神都府的大门前。 唐云猜测,这出口不过是丰都的一个临时出口而已。说不定自己离开,这里便会被封上。 一个线索,已经断了。 唐云走在街上,虽然没有看见兜售玉佛的人,但还是能瞧见不少百姓的身上佩戴着玉佛。 如此廉价的工艺品,竟然在短短几天,快速扩散开来。 唐云下令收缴玉佛是在早上,捉妖司虽然有不少人,但是相对于整个庞大的神都城来说,却是微乎其微。 对方既然已经知道唐云发现了什么,那自然便会想出对应的方法。唐云心中烦躁不已,从一开始,整个捉妖司便处于一个被动的局面。 背后那人到底是谁? 神都府的衙门就在尚善坊,快跑越过三条桥梁,便可以进入皇城。 唐云回到捉妖司的衙门,刚走进大门,正好迎面撞见走出来的长孙灵秀。 长孙灵秀看上去很是忙碌,额头上已经香汗淋漓,她看见唐云微微点头示意,身后已经有辆马车跑了过来,马车后面拉着几口箱子。把箱子打开,里面堆满了玉佛。 “少卿大人已经致意金吾卫,此刻已经开始在全城范围内收缴。刚刚大将军已经下令,谁若是敢私藏这种玉佛,便以造反罪论处。”长孙灵秀和唐云解释道。 一辆辆马车从树林外冲进来,这些玉佛是由金吾卫的铁骑亲自看押的。 “玉佛通通销毁运出去,派人看着,任何人不得靠近!”唐云下令道。 “是,大人!” 几辆马车被粗略的清点了一下,便急匆匆的运往城外。 就在这时,荆良忽然急匆匆赶了过来。 “大人……有线索了!”荆良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明亮。 医馆中。 几个郎中在床边忙碌着,火炉还咕嘟咕嘟煎熬着汤药。 元睿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他此刻已经睁开了眼睛,旁边一个老郎中把汤药灌入到他的嘴里。 元睿把汤药喝完,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但眼眸依旧十分疲惫。 唐云靠近元睿,鬼脸戒指上浮现出一抹红光。唐云瞥了一眼,便把自己的戒指隐藏在袖子中。 荆良告诉他的事情,很可怕,他想来亲自求证。 “他现在怎么样?”唐云开口问道。 老郎中站起身,道:“大人,他身上受了很重的外伤,一些外伤甚至伤到了脾脏。至于他的心脉,似乎也受到了损伤。我给他号了三此,和常人的心脉很是不同,似乎更快更沉重一些。” 荆良再一旁问道:“那他还有没有事?” “心脉虽奇怪,但毕竟还是沉稳有力的。我再熬些药,慢慢调理,想来很快便会恢复。”老郎中说道。 郎中离开,唐云坐在元睿的床边,此刻男孩的脸上还有些惊魂未定。 “你叫什么名字?”唐云开口道。 元睿有些茫然的看着唐云。 唐云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绣蟒锦衣,道:“我是朝廷的官员,发生什么事情,你为何会躺在野地里,可以全都告诉我了。” 元睿的眼神里有些忧虑。 元睿开口问道:“你……和坊正,哪个官大?” …… 唐云一路跑向宫城,只好遇见从鸾台衙门里走出来的萧千琴。 “唐云大哥。”萧千琴打了声招呼,俏脸嫣红。 唐云找到萧千琴,赶紧拽住她的玉臂,焦急道:“快,随我进宫面圣!” “大胆!”萧千琴身边几个宫女尖声叫道。 “你们退下!”萧千琴呵斥道。 唐云此刻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连忙放开那白皙的手臂,道:“情势危急,恕在下失礼了!” 萧千琴笑道:“唐大哥肯定是有要事要办,奴家没关系的。” 萧千琴和唐云一路匆匆赶往百福殿。 这也是遇见这位内相的好处,一路畅通无阻,没有任何阻拦。如果唐云自己去找,整个宫城那么多宫殿,先不说能不能让他进,就算是进去,恐怕一时半会也是找不到的。 “陛下,萧待诏求见。”外面有个内侍低声道。 “琴儿来了,快进来。”能听出来,陛下的声音很高兴。 唐云跟随萧千琴一起迈入百福殿当中,女皇便坐在正中心的龙椅当中,桌案前放满了奏章。 “唐卿,你怎么也来了?”女皇见到唐云,有些惊奇的说道。 唐云上前走了几步,拜道:“臣有要事,需立刻禀报陛下。” 那份口录,送到了女皇的桌案前。 从开始蝗虫妖出现,到唐云一路追查下去,至现在元睿的口录,在上面全都记录了下来。 女皇随意的扫了一眼,眼神越发凝重,她开始从头开始看。 云阳县! 那是神都的郊县。 活人祭祀,生出妖物,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竟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 “传右骁卫大将军陆鹏元!”女皇厉声喝道。 第十五章 陷害 神功元年五月六日。 昨日一场雨后,阳光洒了下来,整个县城的空气里都夹杂着泥土的芬芳。 常明训处理好公文,便自己一个人在府衙里踱步。 相比于神都的其他郊县,整个云阳县的事情少的可怜。 常明训觉得这是他的幸运,民不生事,很多繁琐的公务底下人便处理妥当,只需要他盖上一个章,便可无忧无虑。 像他这样举人出身的,能做到县令的位置,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 当年盐场的盐官不过是个背锅的可怜虫而已,真正的大头答应常明训,只要举报有功,便会给他个正经的官当当。 京城郊县的县令,即便这云阳县是这附近最荒凉的县城,也足够在他资历本上留下浓浓的一抹。 如今云阳县四处无事,再加上治蝗有功,想来升迁之日不会远了。 常明训给自己泡了一杯清茶,抿了一口,茶叶是下面人孝敬上来的,据说还是江南道的名茶。苦涩的茶水入肚子里,能返上来一股甘甜,深吸一口气,回味无穷,让人神清气爽。 “大人,您府上的管事有事求见。”一个小吏匆匆忙忙跑进来。 常明训没起身:“让他来见我。”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管事匆忙跑进来,一进来看见常明训,忽然眼睛一亮,对常明训道:“老爷,那些人,又有生意和咱们做了!” 管事说话的声音很激动,常明训忽然咳嗽一声,道:“啊,原来是我兄长来见我了!我等许久未见,是该去看看他了!” 管事知道常明训这话是说给外面的人听的,因此果断的闭上嘴巴。 常明训给小吏交代几句,便跟随管事回到府上。 “老爷,这便是那些人给的孝敬。那太清观的老道还说了,只要我们办成这事,他还会再给同样重量的银子!” 管事激动的掀开一口盖着布的箱子,里面堆满了银子在光线的照耀下闪烁着光芒。。 常明训的手有些颤抖,他用手顺着白银堆里伸了进去,一直到了箱子的底部。这是一箱满满的银子,根本没有夹层。 发了! 这么多的银子,足够他在江南道买一栋大宅子颐养天年,若是让他做一些为非作歹的事情,即便逃到大周之外,也足够他富贵一生。 一箱子白银足有百斤,一斤十两,一两银子便能在神都北市买二十石米。 他一年的俸禄才二十两! 而且这可还有一箱子呢! 常明训的呼吸变得粗了不少,他问管事:“那些道士到底让我做什么?” “他们想运送一些制作的佛器到神都,需要借助老爷的官印,当作云阳县的供奉,送进皇宫里。”管事说道。 常明训眉头一挑,他倒是知道这件事情。 大周今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蝗灾,除却云阳县,几乎神都的附近都遭了殃。 为了解决蝗灾,也是为了平息下百姓慌张的情绪,陛下决定在神都举行祭拜,并同时诏令龙辰寺做水陆法会,祭祀各方神明,护佑大周平平安安。 如此盛会,云阳县照例要送上一件供奉的,作为治蝗有功之人,云阳县责无旁贷。这供奉不需要贵重,但需要有心意。 犹豫了一会儿,常明训忽然皱着眉头道:“他们不是道士吗,怎么做的是佛器?” 管事撇撇嘴:“他们哪里像是道士,依小的看,他们也就是一群混吃混喝的江湖骗子而已。说不定剃度换上一身袈裟就成和尚了。老爷,这些人应该是注意到水陆法会,想要在陛下面前留个印象,因此来这里搏个机会。” 这么说,也有道理。 天下寺院何等之多,在神都城里便有不少的寺院,但所有寺院的名气,尽皆被龙辰寺给占了去。没办法,人家的方丈如今是当今国师。剩下的寺院在龙辰寺面前,便显得暗淡不少。想要搏出路,那就要在陛下面前留下印象,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常明训其实心里另有打算。 他准备呈上一穗麦苗作为供奉,此时麦苗虽没有长成熟,但是完好无损的麦苗一看,便能从其余的县城供奉的宝物中区别出来。 毕竟,他们县城可是没有遭受过蝗灾的。 不过,看看箱子里的银子,常明训心里很快做出了决定。 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对了,大人,太清观的老道还邀请您前往蝗神庙祭拜一下,说是要提高他们佛器的声望。”管事又补充道。 常明训不耐烦的摆摆手,指着银子让管事收好。那些什么都是小事,银子可要保管好才行。 …… 云阳县外,一排右骁卫的铁骑在官道上横冲直撞,后面还跟随大量的步卒。路上的马车和行人见到这情景纷纷四散躲藏。 唐云跟在陆鹏元身边,驾马大声喊道:“大将军,先去蝗神庙,控制住真正贼寇。” 陆鹏元自从上次错过胡柴岭藏匿北荒贼寇,心里已经懊悔不已,如今正好碰上了机会,自然要把握好。 “进城之前,把守四门,任何人等不准出入。其余人等随我去蝗神庙!”陆鹏元大声喊道。 陆鹏元马鞭挥的呼呼作响,靠近云阳县城的时候,铁骑队自动分成了两列,一队人马前去围堵云阳县的城门,陆鹏元则是和唐云一同前往蝗神庙。 几人来的速度虽快,但毕竟还是有段距离,因此耽搁了一段时间。 唐云只是希望,真正的元凶,不要就此逃走。 …… 常明训被百姓热烈的送进蝗神庙的正堂,一名上了年纪的老者亲自为常明训诵读了一篇颂章。 常明训的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笑容。 即便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他可不是什么好官。 但当官的,有哪一个不希望自己被百姓感恩戴德呢? 至于那些百姓,他们可不会管你好不好。只要能维持他们的利益,那便是青天大老爷。 “怎么没见到老道长?”常明训笑呵呵的问一个小道士。 明面上的礼貌还是要做的,即便是知道对方也不是什么善类,但这毕竟是在众人面前。 小道士作揖道:“明府勿怪,师尊有事没有过来。只是拜托我询问明府,事情可做好了?” 常明训指了指庙外,小道士会意,两人从蝗神庙里离开,常明训一眼就看见在蝗神庙旁边停靠的一辆马车。 马车里堆满了不少箱子,常明训随意打开了一口,里面放满了雕琢好的玉佛。 就这东西,值得太清观花这心思? 常明训只是简单的扫了一眼,便重新丢了回去。这事和他无关,收了钱财,进献玉佛。即便是这进献的玉佛不和陛下的心意,那也可以推脱给太清观。只要他手里有治蝗的功劳,便无懈可击。 旁边一个小吏把云阳县的旗子插在马车上,便退了回去。常明训刚要开口,就听见小道士道:“明府放心,接下来的银两,我们已经送到您的府上。还望明府在庙里多加祈福,替我太清观美言几句。” 常明训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好说,好说!” “这样最好,那在下便先走一步了。”小道士坐上马车,和云阳县的小吏一起,押送马车里的玉佛前往神都。 …… 常明训将燃烧的香烛供奉在蝗神的神台下,见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说完,表情严肃,其下的百姓更是面露虔诚。 他望着那座狰狞恐怖的神像,这一刻,也有些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蝗神显灵了。 如果显灵,那就最好了。 看在本官一直给你上香的份上,保佑本官的仕途平步青云吧。 常明训想起家里又多出那一箱银子,不由得嘴角微微勾起。 常明训不准备继续打点提拔为官,他自己什么本事自己心里清楚,一个县令便已经足够。所谓灯下黑,他们这里反而是巡查御史最不常来的地方。在这里舒舒服服做上几年的地方官,退下来之后,那些钱财足够他享用的了。 常明训准备离开这里,长时间的站立让他的腿有些酸麻了。 他刚一出门,忽然有人用刀抵住他的脖子。 “奉陛下旨意,捉拿云阳县令常明训,所有人不准离开,通通站住!”陆鹏元的声音响彻开来。 常明训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陛下怎么会突然下捉他? 难道,是收受贿赂的事情? 常明训正要开口,一左一右两个军兵拿着刀柄砸在他的额头上,常明训惨叫一声,顿时有鲜血从额头上流下来。 “大将军,刚从这里发出去的马车已经查获了,里面装的正是那些玉佛!”一个校尉跑进来大声汇报道。 玉佛! 常明训忽然睁大眼睛,抬头看着那个校尉。 “有人陷害我,那玉佛和我无关,和我无关啊!”常明训大叫道。 唐云越过常明训,带着一队右骁卫闯进蝗神庙的后院,忽然里面传来一声怒吼之声。 百姓喜欢看热闹的,自然也凑了过去,也全都愣住。 蝗神庙的后院,里面散乱着残肢断臂,到处都是人的尸体。 墙边摆放一排孩童的人头,他们的表情狰狞,显然死之前受过了莫大的痛苦。 “我的囡囡啊!”有的人悲痛欲绝的痛呼,他认出了自家的孩子。 这些孩童,被人或是骗,或是拐,送到这里活祭蝗神。 除了云阳县城,这周围的不少村落失踪的孩童,也在这里找到。 常明训两腿发颤,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根本不知道,蝗神庙的后面还有这个的存在。 他是个庸官,凡事都让手下人代劳。这蝗神庙,当初也是管事帮他找来的道士修建的。 “不管我的事,不是我干的!”常明训大喊道。 没人会听他说什么。 愤怒的百姓把供奉蝗神的香炉举起来,冲着常明训的脑袋,狠狠的砸了过去。 第十章 刺杀 漆黑的大街上,只有马车的车轮滚滚声在地面上回荡。 唐云的直觉很敏锐,刚才那一丝散发出来的杀气是不会有错的。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当初在漠北的时候经常会遇到。 他忽然发现,今夜这一条大街上,竟然没有看见一个巡城军士。这是很不寻常的,现在已经净街了,金吾卫也是时候出动了,但现在却看不见他们的影子。 唐云连忙扬起长鞭,顿时拉车的马嘶鸣一声,开始狂奔起来。 街道的地面凹凸不平,这是用许多石砖搭建成的,马车在上面跑起来开始剧烈颠簸起来。 车厢里传出一声惊呼,陆寻香探出小脑袋问道:“唐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坐回去,不要出来!”唐云刚喊完,忽然听见一声弓弦响动的声音。 唐云连忙把陆寻香推回车里,那支箭飞的很准,唐云刚把胳膊伸过去,那支箭便准确无误的刺在唐云的胳膊上。 噗! 利箭刺在唐云胳膊的一瞬间,唐云便感受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强忍着这疼痛,伸手向背后取出号箭,准备朝天空发信号。 就在这时,周围的屋檐上忽然传出脚踏在砖瓦上的声音。 随着一阵脚踏在砖瓦上,一些衣衫震动的声音也随之而来。唐云心里一惊,从背后把虎头刀给拔了出来。 他身上和荆良一样,都有两把刀。常用的那把横刀已经在镇妖塔中劈砍铁链给废掉了,如今只好用这把虎头刀。 从街道两侧的屋檐上,跳下来几名刺客。 这些刺客一席夜行衣,唐云敏锐的闻见了一股血腥味,看来暗中保护晋阳公主的若水已经是凶多吉少。 能够杀死若水,这些人不简单。 说时迟那是快,两个夜行人已经落在马车上,直接举起手里的刀挥舞了下去。 这两刀封住了唐云的一切退路,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唐云没有丝毫犹豫,两脚一蹬,居然钻进车厢里。 车厢里,两个女孩儿已经吓得花容失色。还没有等她们尖叫出声,唐云忽然把帘子一扯,蒙住两个刺客的眼睛,就如同长枪出鞘一样,咚的一声便撞了过去。 两个刺客视线被蒙住,再加上被这样突然一撞,顿时站立不稳,直接从车厢前摔了下去。 车轮好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剧烈的颠簸了一下。唐云扬起马鞭,正准备驾马赶快离开,忽然拉车的马嘶鸣一声,前蹄一跌,整辆马车竟然直接掀翻了下去。 唐云心里一惊,连忙抓住身边的两个女孩儿,护住她们的脑袋,用自己的后背做支撑,硬生生在地面上划出一丈远。 他的锦衣已经完全被划破了,好在他的衣服里面还穿着软甲,护住了他的心脉。 就在这时候,从屋檐上又冲出来几名刺客,手持短弓对准唐云三人就是连发,无数箭雨直接落下。 唐云赶紧将两个女孩儿送到掀翻车厢的后面,那匹马已经四肢抽搐,片刻后便不再动弹,有一支箭直接从它的脑袋穿透过去。 车厢后噼里啪啦传来箭矢钉在木板上的声音,陆寻香用颤抖的声音说:“唐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唐云沉声道:“殿下待在这里,千万不要出来。” 马车跌倒的位置,正好在一座房屋的面前。这里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结构,能够见落过来的箭全都给拦住。 那些刺客见到伤不了唐云,竟然直接从屋檐上跳下来,持刀冲过来。 唐云丝毫不慌张,这样的群战他经历过无数次,顿时和这些刺客混战在一起。 这些刺客用的刀大多是弯刀,刀柄为牛骨和木质,这样的弯刀能够很高效的杀掉敌人。 他们的招式,也是北荒军中的武功。唐云十分熟悉,因此和四个刺客混战在一起,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那边的屋檐,又有动静响起来。 竟然又有十几名刺客跳了出来,很快一群人便直接冲来。 唐云的眼神顿时变得冷冽许多,他的虎头刀变得沉重无比,往往砍在一个人的刀上,都能让他虎口震的发麻。 唐云就站在晋阳公主面前,未曾后退一步。 晋阳公主死了,他也会死。 那些刺客的目标似乎就是这位晋阳公主,他们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可惜刀全被拦了下来。这样两个回合之后,唐云的全身便都是刀伤了。 鲜血流了一地,但唐云始终未曾后退半步。 “什么人!” 耳边忽然出现一声炸响,原来是金吾卫赶来,他们已经听到了这里的动静。 那些刺客彼此打了一个手势,竟然没有就此逃走,而是分出一部分人,冲着金吾卫就杀了过去。 唐云心中掩饰不住的惊愕,这些刺客简直是丧心病狂。 他们是死士无疑了,敢在京城动手,各个衙门的高手不会放过他们。但是即便如此,也要杀掉晋阳公主。看来幕后之人,已经开始动起手来了。 少了一部分人,但是唐云眼前依旧不轻松。 若是之前,他完全可以冲进人群中冲杀起来,但是他还要护着两个女孩儿,这样的情况下便有些束手束脚。那些刺客也找准了这一点,每一招都对着两个女孩儿去的,还有一人直接把手里的刀给扔出去,唐云一刀给击飞出去。 金吾卫的人吃了个亏,他们以为是什么蟊贼,因此仅仅来是十几人。但是他们发出了求援信号,这里很快就会被金吾卫的援军给围住。 就在这关键时刻,刺客的背后忽然传出一声大喝。 只见一人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手持双刀狠狠劈在一个刺客的脑袋上。那刺客顿时鲜血狂飙而出,直接倒在地上。 这人手里的两把刀十分灵活,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刀花,鲜血喷洒而出,如同泉涌。 唐云不清楚情况,他见到刺客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走,赶紧把两个女孩儿搀扶起来。 就在这时候,一个刺客忽然怪叫着冲着陆寻香而来。 几乎就在咫尺的距离,唐云赶紧拽开陆寻香,自己挡在那刀的面前。 噗! 两把刀从那刺客的背后刺穿过来,一人从黑暗中走出,将刺客已经瘫软的尸体给推开到一边。 “唐云,这才多久没见,你的身手就退步这么多。”那人把刀上的血抹净,笑着说道。 第十一章 昔日袍泽 周围漆黑一片,仅仅有淡淡的月光洒在整条街道上。 唐云看不见那人的容颜,但是见到他用的那两把短刀之后,惊疑问道:“单义?” 那人没有答话,就在这时候,金吾卫的援军终于赶到了。一群飞骑快马赶到,将原本冲出去的刺客一一斩杀,唐云甚至听见的将官大声呼喊要捉一个活口的号令。 这些刺客见到最佳的刺杀时机已经错过,眼里闪过一道寒光,硬扛着伤便冲了过来。 唐云和用双刀的男子同时动手,这些刺客已经是强弩之末,而双刀男子却是有条不紊,一个接着一个将他们宰掉。 “等等,留个活口!”唐云沉声道。 双刀男子放下一具已经瘫软的尸体,道:“你难道还不清楚这些北荒崽子吗,他们可不会甘心当咱们的俘虏。” 这话听的耳熟,如果再不知道来者是谁,那就太不仗义了。 眼前这人分明就是在漠北分别的单义! 当初,老罗带着唐云他们偷袭北荒军大帐,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唐云和单义两人。后来,两人在猎狼卫里都成了校尉,当时偷袭赫连乐章的大营,其实也有单义的一份功劳。 只是后来按功行赏,单义并没有回到中原,而是继续选择留在漠北。唐云离开漠北的时间说长不长,但也不短了,听说现在单义已经成了猎狼卫的指挥使。 这时候,金吾卫的军士打着火把冲过来,大声呼喊着叫唐云和单义放下武器。 唐云把刀收回,喝道:“我是捉妖司卿唐云,你们分出一些人去四周巡察,看看有没有躲藏起来的刺客!” 火把落在身上,将唐云已经有些破碎的绣蟒锦衣给划破。鱼袋是做不了假的,过来的几名金吾卫将官赶紧招呼手下人去四周巡察起来。 战斗一结束,唐云便感觉到浑身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靠在木板上。 单义凑到近前,笑道:“这怎么在京城当了几天官老爷,竟然退步这么多。这些刺客不过是一些普通的苍狼神卫而已,还能把你伤成这样?” 唐云听出单义语气里的嘲笑,不过倒也无所谓,两个人当初在漠北的时候都很熟了,当下他说道:“你在旁边看热闹,还不赶紧帮我把箭‌‎‌‍拔‎‍出‍‍‎来‌‍‎。” 方才为了帮晋阳公主躲开那几支箭,唐云的胳膊上中了一箭。箭矢的头带着倒勾,如果用左手强行拽下来会造成更大的伤口。 单义也知道这伤不能拖下去,赶紧走过来处理唐云的伤口。 扒开伤口,将箭矢的倒刺慢慢顺着肌肉的纹理退回去,随后取出来。这些单义处理的十分熟悉,等到将箭矢小心翼翼的从胳膊上取下来,顿时流下一行鲜血。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原来是陆寻香。她正捂着一张小嘴,她还没有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 这个时候金吾卫的人跑过来,他们随身携带了一些白布,将唐云的伤口给包扎上。 身上的伤口都处理完了,金吾卫的将官脸色苍白的走过来说道,他们并没有捉到活口。 单义大手一挥:“他们的身上都随身携带了毒药,就算你把他们活捉了,这些人也不会允许自己活下去的。” 唐云问道:“你不是在漠北吗,怎么会来到神都?” 单义笑嘻嘻的说:“这个一会儿再告诉你。” 说完,他转过头,对陆寻香躬声道:“臣单义,见过晋阳公主。” 小公主的一双眼睛都盯着唐云的伤口,很是担忧的看着他。听见单义在说话,赶紧应答道:“啊,这位大人,唐大人身上的伤没有事吧。” 单义怪笑着说:“殿下放心吧,唐云这家伙皮实着呢,就算再挨上几刀也没关系的。” 唐云嘴角一阵抽搐,心说单义还真敢说。 单义的脸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他沉声道:“请问殿下,偷偷带你们出宫的那些戏班,现在人在哪里?” 小公主下意识的说道:“他们呀,说是明天要准备演戏,晚上还要排几出戏呢。所以出宫来取一些东西,我们就跟着他们出来的。” 唐云沉声问:“这些戏班的人有问题?” 单义摇摇头:“能够进宫表演的人,自然会被人查清楚来历,北荒崽子再厉害也混不进去。但是有些人似乎早就盯上了这些戏班,或许里面有人接应,殿下出宫的时候,还是有宫里的内卫在盯着。可是等到进了南市,我才发现那些内卫全都不见了踪迹。” 见到唐云怪异的看着他,单义连忙解释道:“我为什么来神都,一会儿再告诉你。那戏班我的人一直在盯着,现在正是缉拿他们的好时机,一会儿他们若是得到消息,恐怕就已经逃走了。” 说完,南市的一个方向忽然传出一阵爆鸣的声音。 紧接着,一团火焰徐徐升空,在这漆黑的夜晚中显得尤为显眼。 单义的瞳孔一缩,沉声道:“不好,是我盯梢的人出事了。” 唐云赶紧叫来身旁的金吾卫,让他们感觉去爆发火焰的地方增援。随后,唐云对身边的金吾卫将官说:“我身后这位是晋阳公主,将他安全送到皇宫去。她若是少了一根汗毛,你清楚后果的。” 那个金吾卫将官看起来仅仅是一名中郎将,哪里见过皇族成员,但是在皇城里的人通常消息灵通,得知是晋阳公主脸色大变,大声对唐云保证自己会誓死保护晋阳公主。 他还担心会有刺客,接连向天空发了好几发号箭。 等待援军的时候,小公主一直攥着唐云的衣角,有些担忧的看着唐云满身的血,责备道:“都是我不好,害的唐大人为我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唐云心里一暖,连忙温言道:“殿下不必自责,保护殿下是我分内的事。再说了,让北荒人混入城内,本身就是臣的失职。请殿下回去后,一定要谨慎小心,这些人估计不会罢休的。” 轰轰轰! 地面在微微颤抖起来,金吾卫的援军已经赶到,那名中郎将恭敬的将小公主送进一辆新的马车,在一群军士的簇拥下,缓缓向皇宫而去。 所有人都离开了,唐云转过头对单义说:“现在,你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吧?” 第十二章 罪同谋反 单义脸色严肃的说:“一边走,我一边告诉你。” 原来,单义他现在,已经是猎狼卫的指挥使。几个月前,他刚刚接到一个任务,便是监视一群从北荒偷偷进来的苍狼神卫。 苍狼神卫可是跟普通的北荒士兵不一样,他们忠诚而骁勇,为了目标不惜自身。这些人无疑是很危险的,所以猎狼卫一直在关注这些人的一举一动。 突然出现的这些苍狼神卫,他们的目标似乎并不是漠北都护府。这些人乔装打扮成普通百姓,一路南下来到神都。 因为事情很突然,单义放下了手里的一切事务,带着人偷偷跟来了。 听到这里,唐云感觉到有些疑惑,问道:“这些事,你找几个手下来做不就行了?” 单义沉声道:“你猜在神都里的人到底是谁?” 见到单义这个表情,唐云心里忽然一惊,然而南市的那个戏团已经到了。 这些戏团都是在南市的一个寂静的巷角里,在神都人被称为瓷青园的地方。很多在京城的名角或是戏曲大家都会齐聚于此。经常会有一些传唱世间的戏曲在这里被创作出来,广为流传。 一些戏楼便建在这里,平日里有很多戏迷沉迷在其中。一些京城里的纨绔大少,平日里除了遛鸟斗蛐蛐,便是在这瓷青园里听听戏。 南市因为没有宵禁,所以在夜里还能听见隐隐约约的戏曲声。不过在这里的声音都压的很低,戏曲大家都讲究夜不扰邻,夜里只是熟悉词调,一般不会大声唱戏。 只是现在的火焰打破了这平静,一条火龙似有冲天的气势。 来这周围巡逻的金吾卫赶紧赶过来,提着水桶开始灭火。单义和唐云赶到的时候,正是这里正乱的时候。一些人想要进去抢出来自己的财物,一些人着急灭火,声音嘈杂在一起。 单义带着唐云来到一个角落,冲天空吹了一段有旋律的响哨。没过一会儿功夫,从周围便走来几个穿着简单的普通百姓,足有十五六个。 这些人看着穿着简单朴素,面容也是十分不出众。但是唐云注意到,这些人的手下意识的弯曲,这是常年握刀导致的习惯,是刻意更改也改不过来的。 “指挥使!”众人低声道。 单义指了一下唐云,说道:“这就是咱们猎狼卫出去的唐云,都瞧着点,现在都成了京城的大官了。你们谁要是有一天把北荒皇族的脑袋给取下来,老子亲自给你们去请功,让你们也来京城当官老爷。” 一群人羡慕的看着唐云,他们是猎狼卫,自然知道唐云这一个传奇人物。 唐云大致扫了一眼,竟然全都是生面孔,不由得问单义:“都是新丁?” 单义点点头:“现在前线都是老兵,北荒那群老狐狸都很阴险着呢,我怕他们吃亏,就让这些新丁先来中原历练历练。” 说完这话,单义沉声问这些猎狼卫新兵,在这盯人都发现了什么。 新兵们说,瓷青园里的一切还是照旧,夜晚有人在唱戏,他们一直跟着的苍狼神卫,也就藏在这园子里。 唐云皱眉道:“既然发现了这些苍狼神卫的踪迹,为何不直接收网?” 单义摇摇头:“我们难得抓了一个舌头,嘴很硬,熬过了三十多道酷刑。最后还是用幻术将他蛊惑住才说的,他告诉了我们一个惊天的秘密。那条大鱼你想象不到,而且滋事重大。抓几个苍狼神卫还不值得我亲自来这儿。” 唐云眼神一凝:“你说的那条大鱼,到底是谁?” 单义笑道:“苍狼神教大祭司,托舍!” 此言一出,唐云感觉自己的脑门上似乎渗出一层冷汗。他对于北荒太熟悉了,以至于苍狼神教他也是心知肚明。 苍狼神教的教主一直下落不明,教中的一切事务,都是大祭司说了算,他现在实际上就是整个苍狼神教的掌控者。 北荒军士为何如此骁勇,除了生活环境和生存方式使然,还有一种他们的信仰。 苍狼神教的教义和狼群很想象,他们鼓励人人锻炼身体,修炼武功。只有最强壮最骁勇的战士,死后才能将自己的灵魂寄托在狼神左右。这让北荒人几乎人人尚武,就算是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也是上马能打猎,下马能使刀。 苍狼神教对于北荒来说,就如同信仰一样。如果说皇帝是世俗的掌控者,那么大祭司便是掌控众人信仰的最强者。 唐云沉声道:“消息确定吗?” “施展幻术的人是万幻宗掌门,她的本事你还不清楚?”单义笑道。 唐云愣了一下,想起在了一些在漠北的经历,于是刻意别开话题,问那些新丁:“那些苍狼神卫身在何处?” 几个新兵看了单义一眼,见他点点头,便说:“他们还在里面呢,刚才那火确实是他们放的,不过也是为了迷惑我们。有几个人当作诱饵逃走了,我们分别派人过去盯着。不过里面似乎有个地位比较高的,他没有走,就留在这园子里面。” 单义琢磨道:“这可就奇怪了啊,他们既然知道被人盯上了,怎么还是敢留在这园子里。” 唐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忙问道:“这些人,是以什么身份留在戏园里的?” “在戏班里,做一个戏子。”一个新兵答道。 单义嗤笑道:“这些北荒小崽子还真是下了功夫,居然还会唱戏了。” 唐云忽然想起了晋阳公主曾经对他说过,今天有一个戏班从皇宫里离开,明日将会来皇宫里表演。 因为临近秋节了,所以这些戏班来皇宫中演出,到时候定然皇族成员齐聚。 不过这也很奇怪,这些人的身份应该都被排查过,北荒人是怎么混进去的? 唐云将这个想法告诉了单义,单义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单义脸色苍白的说:“现在收网,太早了……” 唐云觉察到单义的脸色变化,忽然想起了什么,大惊道:“你们……不会是偷偷来的吧?” 见到单义没有说话,唐云便知道,他们一定也是偷偷前来。 大周律,边镇之兵,无旨意不得入京。 否则,罪同谋反。 第十三章 提前下手 见到唐云一直盯着他,单义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干笑道:“我这不也是没有办法了嘛,自从宰了赫连乐章之后,那些北荒的皇族一个个都成精了,恨不得把所有的勇士全都聚集在身旁,咱们就算猎狼卫全员出动也很难杀死一个。” “再说了,如此大功,就算是我们来京城又能怎么样。这可是能够扭转前线战况的大功劳,我看谁会治我们罪,他们就不怕前线的将士寒心吗?” 唐云苦笑,看来单义是真不知道京城的水有多深。 在这朝堂之上,无数利害关系交织着。中枢对于各地的藩镇始终是防备的,特别是漠北都护府,因为正好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北荒铁骑。虽然危险,但是立功的机会也是最多的。 漠北都护府每年从朝廷拿走大批的银子,地官的各级官员对他是咬牙切齿。可钱还是要给的,因为又不能让北荒铁骑进入到中原。 在这样的情形下,一个藩镇军士立功,想要获得朝廷承认便是十分艰难的一件事。他们会想尽办法阻止,唐云一个人已经足够了,若是让边镇之兵封侯赏爵,对于中枢来说绝对是一个大威胁。 唐云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们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了,我自然会帮你们打掩护。只是单义,你打算怎么做?” 单义沉吟片刻道:“他们弄出这么大的声势,无非是想要混淆视听,让我们跟着那些逃走的人查下去。我们已经分析过了,这些来到神都的北荒探子,头目就在里面。我想等这头目和大祭司托舍碰面的时候,再一网打尽。” 唐云摆摆手说:“你还是算了吧,这人已经是个弃子,他不可能和托舍碰面的。” 唐钰告诉单义,这些戏班在明日将会进入皇宫里唱戏,到时候皇族成员会悉数到场。这么好的机会,北荒人不可能会放过。 这北荒探子混进去,肯定也是另有目的。但是无论他做什么,进了皇宫肯定不会活着出来了。他分明已经是一个死士了,怎么可能还会去见大祭司呢? 单义思忖片刻,忽然啧啧出声:“这么说来还真有这种可能发生,我们刚来到这里,还不清楚情况。若是这人真要在皇宫里做什么事,追查下来我们可就糟了。不过北荒人还真舍得下功夫,居然派一个副万户过来充当死士,我看也就大祭司托舍有这个本事了。” 一个中万户府的副万户已经相当于六部侍郎这样一个级别了,神都里果然有一条大鱼在等在他们。 当下,唐云沉声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个副万户进入到皇宫里,现在动手吧。” 单义点头:“行,京城这边你熟悉,我听你的。” 单义吹响口哨,给周围的猎狼卫发消息,告诉他们即将收网。唐云也想要进去,却被单义给拦住了。 单义瞥了他胳膊上还在往外渗血的纱布就说:“你身上还受了伤,他就一个人,我们能对付的。” 唐云摇摇头,瞥了一眼周围。 火焰已经被金吾卫给扑灭了,不过金吾卫还留了一下人,在调查起火的原因。 唐云说:“你们在这里行动,可能会被金吾卫起疑心。干脆扮作我捉妖司的军士行动吧。” 单义点点头:“还是你考虑的周全。” 在这里的金吾卫指挥是一名街使,他的头上还冒着汗,一见到唐云脸色阴沉的过来,赶紧跑过来说道:“这位大人,这儿刚刚失了一场火,下官正在调查原因,您没有伤到吧?” 唐云冷声道:“本官捉妖司卿唐云,这里面有危险,赶紧把你的人都给扯下来,捉妖司接手了。” “难道……里面有……” 街使脸色一变,指着已经被火焰灼烧漆黑的门框,嘴唇哆嗦着。 不过他见到唐云没有说话,下意识的把这一把火当成了妖怪作祟,赶紧叫自己的人出来。 也就在同时,唐云带着一帮人紧跟着冲了进去。因为天黑的缘故,街使并没有看清楚这些人的打扮,只是带着人远远离开,静观其变。 单义用手指挥着手下,让他们散开。着火的地方散发着一股焦糊的味道,从外面看这园子的地方不大,但是一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里面曲折的过廊和浮梯盘布在园子里,两侧有许多盆栽花草。 一进入到园子里,众人便不再说话,全都轻步向前走。夜晚下十分诡异,一群人竟然没有发出一丁点动静出来。 一直负责盯人的猎狼卫在前面引路,没过多久便把众人引到了一处别致的阁楼里。 唐云四下打量,这地方应该是瓷青园里算是比较奢华的一间院子了,附近很清幽。唐云猜测,这里应该是他们接头的地方,为了保持隐蔽,所以在这里置办了如此宽敞的大院子。 “人一直在里面,他从来都没有出来过。”一个猎狼卫小声说道。 单义点点头,几名猎狼卫已经分作好几列围在院子周围。单义没有丝毫犹豫,等到所有人都准备妥当之后,便第一个踹进门去。 门里面黑漆漆的,似乎没有掌灯,但唐云一眼看出了端倪。这里有一把摇椅,现在还在前后来回摇摆着,显然刚坐在这上面的人离开没有多久。 “他在这里!” 远远的听见门外有声音,唐云和单义赶忙跑了过去,却瞧见几个埋伏在门外的猎狼卫已经将一个男人按在地上。 这男人脸上还涂抹着浓浓的唱戏妆容,唐云瞥了一眼他的眼神,忽然厉声喝道:“把他的嘴掰开!” 还没说完,这男人的喉咙直接就滑动了一下。 他在嘴里已经藏了毒药,一见到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便直接吞药自尽。 随着吞服了毒药,男人忽然浑身开始抽搐起来,四肢胡乱摆动,到最后两眼一瞪,随即变得暗淡无光。 单义把手放到男人的鼻息之间,有探了一下他的经脉,忽然大怒的冲几个猎狼卫吼道:“我跟你们说了什么,把他们抓住的时候不会检查看看有没有毒药吗?” 几个猎狼卫被训得手足无措,纷纷低下脑袋。毕竟是新兵,怪不得的单义会说,让他们先来中原历练。 第十四章 奉命护驾 单义还要教训那群新兵,唐云拦住他,说其实不用。这个人看样子视死如归,就算将他的毒药给找出来,他也不会供出什么实质内容的。 单义长叹一声,问唐云接下来该怎么办。 唐云说:“你们继续派人盯着那些北荒探子吧,托舍不是个普通人,他的藏身之地一定是我们想象不到的地方。别想着通过某个人,便能够轻松抓住他。” 单义苦笑:“跑了这么老远来这儿,却是这么个结果。” 唐云说道:“若不是你提醒,我还不知道京城还有这样一尊人物。这次也辛苦你们了,匆忙从漠北赶来,最近一段时间便沉寂一段时间,前往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们的身份,否则一旦让官府的人知道会很麻烦。” 单义说道:“放心,京城里的狼崽子不少,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打磨一下这些新丁。” 能够加入猎狼卫的军士,都是从各个营中选出来的精锐。他们往往在沙场上有很多突出的表现。 整个猎狼卫,就是漠北军中的特殊兵种。侦查、刺探、潜伏等等技能,都是他们要学习的。 和单义好久没见,不过现在不是把酒言欢的时候。单义让唐云先回去处理伤口,自己则带着人离开了,他担心一会儿会有更多的军士过来。 临走前,单义拍了一下唐云的肩膀,说若不是前线战况紧急,他定然要在京城好好待上一段时间。 和单义分别后,唐云将那具死尸丢给了金吾卫,告诉他们这是一个北荒探子。金吾卫脸色大变,赶紧把这人的脸给洗净。洗净后发现这是一张白净的中原男子模样,不过在他的身上发现了乌黑色的狼头刺青。 做完这一切,唐云返回了杨宅,此时已经是深夜。 杨宅门口依旧有许多军士守卫着,唐云注意到门已经送来了,一群身着斗篷的人在安装着。这群人头上戴着斗笠,看不清容貌,手里拿着锤子或是榔头,在门前忙乎着。 在这群人的一侧,一个老者肃立在原地,唐云赶紧过去见礼:“夏师。” 百骑统领夏振杨拄着一根拐杖,他怪笑的看着唐云:“方才袭击你的都是些北荒探子,这些人是生面孔,我已经派人去查了,顺便叫了郎中,给你包扎下伤口。” 唐云连忙道谢,一名郎中已经走了过来,将唐云的伤口清洗干净,随后敷上金疮药,用白布将唐云的伤给包裹上。 做完这一切,夏振杨靠近唐云,轻声道:“告诉你猎狼卫的那群人,京城有百骑,北荒的事用不着他们担心。托舍其实一直在百骑的掌控之中,猎狼卫若是敢在京城里胡作非为,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唐云惊讶的望着夏振杨,他和单义才见面没有多久。而且两人始终没有发现附近有跟踪的人,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夏振杨便知道了单义的身份。 夏振杨说:“他们刚离开漠北,这边就已经收到消息了。朝堂上的事,百骑不会多管。猎狼卫想要立功,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托舍的事,是重中之重。若是他们从中作梗,破坏了老夫的计划,猎狼卫一个人也别想活着回到漠北。” 唐云心里一惊,他感受到了夏振杨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如此杀气,令他心中倍感寒意。 这个老者是个传奇人物,能够成为皇帝的老师,他一定不会简单。 唐云忙问:“夏师,可否知晓如何对付大祭司托舍?” 夏振杨冷声道:“这个你就不必知道了,你要清楚自己的本职是做什么的。镇妖塔相比你也是看过了,里面的每一头妖怪放出来,都回事毁天灭地的存在。你的职责,就是将这些妖怪抓起来,镇妖塔这边,有禁军看管,不会有事的。” 夏振杨忽然又长叹一声,道:“把你留在这里,还是太浪费你的时间了。我已经连夜让鲁家的人把门给赶制出来了。” 门是特制的,关键在于上面的锁和整个院子里的无数机关相互契合。原来那群穿着斗篷的人便是鲁家之人,他们一直在忙乎着。 夏振杨说:“北荒人想要搞出动静来,除了从漠北来的,还有一群人绕了个大圈,从南边过来,真假难辨。他们肯定还会搞出其他的动静,这几天,你看住周围,万万不能再让妖物像之前一样祸乱神都了。” 之前几起案子,没有一次不是闹腾的惊天动地,朝廷中已经有人上书请求迁都了。 这个时候,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夏振杨说:“明日便是秋节了,你好好回去休息,到时候由你来守在陛下身边。” 唐云疑惑道:“平日不都是百骑负责守卫吗?” “情形不同了,北荒人早晚是个祸害。秋节正好是家家户户团圆的时候,这些北荒人很有可能会在这时候动手。百骑会全员出动,到时候皇城的防卫就交给你了。” 夏振杨突然委以重任,唐云自然不好拒绝。 夏振杨拍拍唐云的肩膀:“我年纪大了,这皇宫之中,很多人都有深厚的背景和利益关系,唯独你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我看人是不会错的,这几天宫中事务繁多,就交给你了。” 说完,夏振杨居然给了唐云一枚金制的令牌,上面写着“皇城两宫行走”。 有这枚令牌,就算是深宫内院也去的。 若是个出入世俗的年轻人,被如此寄予重望,肯定会激动的不能自已。但唐云已经不是愣头青了,夏振杨既然如此做,那么一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百骑全体出动啊,虽说名义上是百人,但是经过这几天观察后,唐云得出一个结论,百骑的背后绝对还有大批的人员。 单单是情报这方面,没有上千人是不可能做到如此消息灵通的。 将这些人全都出动,夏振杨有这个能力。最后的声势可能会变得极为浩大,唐云推断,这可能是夏振杨和托舍的关键一场博弈。 唐云郑重的说:“夏师放心,唐云定然不复使命。” 明日,便是秋节了。 这一天,天子聚会,皇族都会齐聚皇宫之中。 远处的城墙下,乌云遮住明月,阴影掠过层层楼阁。 第十五章 祭典 “天子常春分朝日,秋分夕月。” 秋节,又被称作为中秋、拜月,民间这一天会举办各式各样的庆祝活动。 皇家却不一样,皇宫里大清早便开始忙碌起来。所谓“春祭日,秋祭月”,今日要祭拜神农和月神,来乞求天下风调雨顺。 女皇在铜镜前打扮着,旁边五六个宫女正在忙碌,将皇帝举行祭典所要穿着的冕服给穿戴整齐。今日是一家团圆的时候,皇家也不例外。祭拜神灵需要所有皇家子弟一起参与,因为过程繁杂,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等到晚上在一同进行晚宴。 唐云在门外等候着,他今天和若水一样,负责皇帝的守卫。 因为有夏振杨给的令牌,所以深宫之中依旧能畅行无阻。唐云知道分寸,虽说每个地方都可以去,但是唐云依旧谨慎跟在皇帝身边。 就在这等候的时间,身旁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她们的步子很轻,不用猜便知道是若水了。 萧千琴不但是待诏内相,同样还是内卫若水的统领。若水负责皇帝已经其他重要皇室成员的护卫工作,女皇见这个职务交给她,足见对萧千琴的信任。 萧千琴今天一席简单的仕女装,雪青簪花长衫,飘逸的黑发,凤髻上别着一支精致的银簪。 她红扑扑的脸蛋上浮现出一丝焦虑,快步走过来,正要开口,忽然顺着打开的宫门见到一抹龙袍的影子,于是放低声道:“唐大人,听说昨晚你受伤了,有没有事啊?” 唐云是很疑惑的。 他从来不知道,为何萧千琴会如此对待他。 最初打算,或许是萧千琴为了拉拢他,才如此热情。 但后来,唐云经过一番打听之后,才知道萧千琴在朝中的地位。自古女子不得干政,但在本朝,这无非是一句玩笑话。连皇帝都是女子,还有什么干政之说。 如前朝内阁首辅一样,当今朝堂上的宰相权力被分割,单单数量就有三四个之多,而这位内相却不同,她有处理众衙门上来的奏章,处理政务的权力。这可以算是直接参与到决策当中了,一些宰相的权力恐怕都没有她大。 这样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何必拉拢他一个小角色。 但见萧千琴如此担心的看着自己,唐云心里咯噔一下,不由的暗想,这姑娘不会看上他了吧? 但是唐云这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两人见面的机会实际上屈指可数。唐云对一见钟情通常是不相信的,更何况萧千琴身居高位,想来眼光也是奇高的,唐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优势。 大周通常男子十六岁便会婚配,成家立业。这在唐云看起来实在荒谬,十六岁在他从前那个时代还是在上学的学生,连谈个恋爱都要小心翼翼的,别说谈婚论嫁了。 唐云今年二十四岁,但他却始终未曾娶妻。他的身份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唐云天天忙碌,身边除了下属便是妖怪。他可能数天都不会和女人说一句话。 见到萧千琴焦急的看着他,唐云连忙躬身道:“回待诏,下官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萧千琴攥紧拳头,恨声道:“这群北荒贼寇真是不省心,金吾卫是怎么搞的?” 唐云沉吟道:“金吾卫也是有苦难言,神都太大了,他们不可能什么地方都触及到。” 正在说着话,女皇已经被装扮得当。几人连忙住嘴,站在两侧不再多言。 女皇身着一席冕服走了出来,瞧了一眼萧千琴,宽声道:“琴儿,那些人准备好了么?” 萧千琴躬身道:“回陛下,各位王爷已经都在宫门外候着了。” 女皇点点头,周围已经吹响了皇帝出行的号角。身着金黄盔甲的禁军簇拥着女皇离开,而萧千琴则是跟在身旁。 唐云并没有随着众人一起离开,他从仪仗里走出来,快步顺着小路前往女皇将要到的一些必经之路上。 今日祭祀的地点,是在皇城西面的上阳宫旁的山上。 这里其实是出了皇城,但是因为有天险在,所以并没有设立城墙。 在山上有祭坛,在这里举办法事,好让漫天的神灵接收到人间的请求。 对于皇家来说,这是一场大事。唐云原本没觉得京城里有多少王爷,可是当他出去一看,出乎意料的是,宫门外已经站了不少人。 这些人都穿着正式的礼袍,从样式上便能清楚的看出来这些人的地位。燕王和梁王两个超品亲王自然是站在最前面。 他们的身后还是有一些王爷的,不过这里面也按照地位来进行划分。亲王和郡王之间,从他们的站的地方便能看出来。 唐云看见燕王在冲他挤眼睛,也回敬的抱拳。他今天的任务是守卫,四下里空荡荡的,但是他也十分谨慎。北荒能够驱使妖物,所以往往能做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现在整个皇家的核心人物都齐聚于此,唐云不希望有什么意外发生。 唐云一路跟着女皇来到祭典,果然是枯燥乏味。但女皇似乎很喜欢这样正式的仪式,一份长长的祭文,她居然顺理成章的念完了,没有假借他人,甚至没有错一个字。 唐云心里有些佩服女皇,一个女人能够当上皇帝,不是没有道理的。 就在这时候,从远处飞过来一只信鸽。 唐云伸手接住,将里面的信给取出来,随后把信鸽给放走。 信上有荆良在汇报,说原先隐藏北荒人的戏班已经被换下来了,今天表演的是一家京城有名的戏班。百骑已经把他们祖上做什么都给查出来了,不会有问题的。 信最后又提了一句,说是并没有发现妖怪的行踪。 没有行踪,才是最令人心底不安的。 唐云心里坚信,北荒人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一网打尽的机会。他们一定在酝酿着什么计划,唐云现在宁愿见到有几只妖怪跳到自己面前。 未知的,往往才是最恐怖的。 但是唐云担心的这一切,身边的人却不知道。在这样焦急的等待了一天之后,天色终于阴暗下来,每个人都是饥肠辘辘的。 赏月宴会即将开始,上阳宫已经是灯火通明。 第十六章 换衣间 “这是御膳房刚做的饼子,你来尝尝。” 萧千琴悄悄跑过来,给唐云一封纸包。唐云打开一看,里面有四个热气腾腾的油饼,一股浓香扑鼻而来。 唐云也饿了,便接下来说道:“多谢萧待诏。” “别老是待诏待诏的叫我,以后你便叫我琴儿吧。”萧千琴眨巴一下漂亮的大眼睛,因为靠的很近的缘故,一股幽幽的茉莉花香扑面而来。 琴儿是皇帝称呼萧千琴的,唐云不认为自己可以大大咧咧的这么叫。 唐云准备装个糊涂,他严肃道:“遵命,待诏!” 萧千琴眼睛一瞪,忽然笑着看着他:“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算了吧,好不容易给某些人送些吃的,谁知道这么见外。” 萧千琴缓步离开了,身旁仅仅有几个禁军。他们是不敢出声的,但嘴角的抽搐已经暴露了他们。 这太骇人听闻了,毕竟萧千琴在皇宫里可是出了名的冰霜‌‌‍‎美‌‎人‌‎‍,居然有人能引得他如此表情。 唐云走到那几个禁军身旁,冷声道:“刚才发生什么,最好赶紧忘了。你们的模样我都记得,这消息若是敢传出去,我会让你们死的很难看。” 这倒不是唐云怕,而是担心会影响到萧千琴。 几名禁军连忙紧紧闭上嘴巴,始终一动不动。唐云不再理会他们,走到上阳宫的一处栏杆旁,望着天空中那道明月。 曾经,在中秋节还在加班的他,可没时间欣赏这月夜美景。可惜如今人在这里,一切全都变了。 现在还没有后世那月饼之说,只有宫廷里这样的油饼。一咬下去,里面还有糖馅。 据说当初前秦之时,秦军出征大胜,回来的时候正是八月十五。当时的秦高祖便拿着月饼,对着高空中的明月笑道:“应将胡饼邀蟾蜍”,因此这“月饼”便是秋节这一天的宫廷必备的美食。 当年家里堆放的月饼都吃不下,单位给的,亲朋好友送的,最后往往都当作零食给吃了。 这样单纯的糖馅,若放在唐云的那个年代,肯定是没有什么竞争力的。不过唐云咬在嘴里,却是格外的香甜。 四个月饼还没有吃完,唐云忽然有个喃喃的声音传来,他仔细听了一下,却发现那声音很怪。 “等到……的时候……你去……杀了……” 这些断断续续的语句传出来,唐云忽然眼神一凝,他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没过多久,他就走到了一处比较阴暗的地方。 上阳宫到处都有禁军防守,然而奇怪的是,这个地方却没有看见禁军的影子。 最奇怪的是,这里竟然没有掌灯,因此十分昏暗。 那个声音已经消失了,似乎觉察到了唐云的存在。唐云不再犹豫,蹬蹬几步便跑了过去,直接撞开一扇门。 嘭! 门后似乎上了门闩,不过唐云的力气很大,直接将门给破开。 这门里面有一道屏风,虽然没有灯光,但能够隐约看见门后有一个人影。 唐云把刀‎‍‌‎‍拔‎‍出‍‌‎来‍‍,瞬间便冲到屏风后面。那后面的人也在破门的一瞬间发现了唐云,不过最终还是唐云快了一步。 噗! 锋利的横刀似乎划破了布帛,原来是那人把屏风旁的帘子挡在身前。 “是谁!” 从这块布的后面传出一道清脆的女声,唐云忽然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将帘子一扯开,顿时露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这女人似乎在换衣服,她身上不着片缕,脸上带着怪异的表情盯着唐云。 竟然是阿巧! 唐云直接愣住了,等到唐云将布忽然裹在自己身上,用一种怪异的声音道:“你这家伙,还要看多久啊?” 唐云赶紧扭过头,却没有离开,背着头说:“你刚才有没有听见这附近有人说话?” 唐云的背后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刚才仅仅是一瞥,唐云便瞧见一副诱人的身材。 她的小腹平坦,还有腹肌的轮廓,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一丝健康的小麦色。 阿巧穿衣很快,她将毕方锦衣穿戴整齐,忽然靠在唐云的背后,笑道:“当初在王府的时候,让你来我屋子里住你不肯,现在却喜欢偷偷跑我换衣服的地方来搞这么一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阿巧的身上有一股体香,和萧千琴截然不同的香味。唐云咳嗽一下,将前因后果说明了一下。 阿巧这才离开,沉吟道:“居然有刺客……” 原来,这里是女眷专门换衣服的地方。怪不得这里没有禁军,也没有掌灯。 “这么说来,刺客是女人了?”阿巧问道。 唐云摇摇头:“我听那声音放的很低,而且像是吩咐的语气,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刺客在这里,一切小心吧。” 阿巧点点头,不过那一双美目却盯着唐云,怪笑道:“别以为这样就能让你搪塞过去,你可是看了人家的身子,说吧,要怎么负责?” 唐云一阵尴尬,他忽然想起,这时代对于女子的贞洁可是十分看重的。 在一些地方,有的女子若是没有成婚便被其他男子看了身子,有的会自残毁容,甚至会自尽。对于这样的行为,当地的衙门甚至还会颁发贞节牌坊。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唐云左右为难,却听见阿巧笑了笑。 “给你开玩笑的,别把我和那些女人想到一块去。”阿巧经过唐云,一席香风吹过。 唐云沉声道:“你们若水打算怎么做?” “没有办法一个一个查,不过我想这些人无非就是在表演的时候出手。到时候我们守在陛下身边,就算来多少刺客也不用担心。”阿巧笑道。 唐云点点头,也只能这么做了。 盛大的宴会,在一阵吹奏声中开始。皇帝位于首座,高举着酒杯畅饮着。 这宴会也可以称得上是皇家的家宴,所有皇族齐聚一堂。 阿巧跟着唐云一路来到举行宴会的大厅,发现现在还在诸王祝酒,戏班的演出还没有开始。 唐云和阿巧准备悄悄去皇帝身旁护卫着,忽然唐云听见有人在叫他。 “唐大人,请留步。” 第十七章 震撼消息 这声音怯怯的,有些低微。 唐云转过头,原来是晋阳公主站在唐云身后。 陆寻香今天穿着一席盛装,看样子是打扮了,不过模样还是有些憔悴,看上去并没有休息好。 见到唐云的胳膊上还有绑着的白布,陆寻香焦急的问道:“唐大人,您没有事吧?” 说完,陆寻香小心翼翼的碰一下那块白布,一双明眸里已经蒙上了淡淡的薄雾。她声音发颤的说:“这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偷偷跑出来,唐大人就不会受这么眼中的伤了。” 见到陆寻香这幅模样,唐云忽然心里一暖。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心里还是十分善良的。当下他说道:“公主殿下言重了,唐某是军中出身,受伤也是常有的事,这点小伤过几天就会没事的。” 唐云忽然注意到了陆寻香的位置,她的桌子是在第二排,这里大多是一些郡王和国公所待的地方。 唐云想了一会儿便明白了,陆寻香这位晋阳公主虽然是公主中地位最高的。但是在整个皇族之中,她还是太年轻了。 现在这是家宴,再加上她仅仅是一位公主,因此在这里坐着。加上陆寻香从小的一直待在深宫之中,不善于和他人交流,在前排坐着难免会怯场,女皇这么做也是有她的考虑。 因为没有在前排,所以唐云和陆寻香之间对话,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这个时候,在正厅上一个亲王正在祝酒,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满座大笑,气氛十分热闹。 唐云低声对陆寻香说:“殿下,这宴会大概会持续多长时间?” 陆寻香小声说:“母皇好像说,明日要进行早朝,因此到了亥时三刻就必须要停止了。” 亥时三刻…… 现在距离那时间还早的很,唐云点点头,说道:“殿下,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待在这里,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可以吗?” 唐云说的很小声,陆寻香忽然小脸一红,低着头喃喃道:“好呀,我不会乱跑的。” 她的这些小动作,却没有被唐云察觉。 唐云现在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周围的人群当中。 和陆寻香告别,唐云和阿巧两人走到女皇的凤台旁停住,已经不能继续往上走了。 在女皇的身旁有几位宫女在打着扇子,这些宫女实际上都是若水乔装打扮的,甚至在一旁侍立的宦官,同样也身具武功。 阿巧走到一处屏风后面,已经有四五个若水肃立在这里。阿巧转过头笑道:“就算是有刺客又能怎样,他要是敢跳出来,我们会让他死无全尸。” 唐云问道:“宫殿里里外外搜过没有,一些隐蔽的角落,甚至……你们女眷的换衣间。” 阿巧白了唐云一眼:“这些不都是常识吗,放心吧,我们都搜过一遍了,甚至每个人都排查了一边,还没有发现问题。” 依旧是风平浪静。 唐云的心却越发惴惴不安起来,他总觉得,会有什么大的事情发生。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王爷起身了,来到凤台前站定,举起酒杯道:“臣恭祝陛下福运吉祥,我大周国泰民安。” 唐云忽然觉得这王爷有些眼熟,他定睛一看,忽然沉声道:“白山郡王,他怎么会出现在京城?” 这王爷已经上了年纪了,须发斑白。身着一身茶色的五爪龙袍,腰间系着玉带,分明是一副郡王的打扮。可是他的位置确实在第一排,甚至仅仅在梁王的身旁。 这是白山郡王,虽说地位不如亲王,但他全是手掌实权的。 白山郡王陆安嗣,同时兼顾大周关内道行军大总管,是关内道的军政一把手,这也是大周唯一的宗室成封疆官吏的人物,其余的亲王,大多和燕王梁王一样,被约束在京城,不得前往自己的封地。 漠北的范围,包括陇右道凉州以北,到关内道夏州这一片区域,因此唐云曾经随大将军见过这名白山郡王。 唐云完全没有想到,陆安嗣会突然来到京城。 他分明坐镇在关内道,抵挡北荒进攻,但他现在,却突兀的出现在这上阳宫之上。 经常在沙场上厮杀的人,自然而然有一股气势。在京城里待久了的王公贵族们,和他都有些格格不入。 女皇眉毛一挑,笑道:“当年送你离开京城,一晃就过去二十年了,老皇叔还是神采依旧。” 陆安嗣粗着嗓门说道:“这都是托了我大周的福分,臣方才能残喘这几年。” 阿巧惊讶的说道:“这老王爷好气派,什么来头。” 唐云紧盯着陆安嗣,这个人,很危险。大周能够抵挡北荒这么多年的进攻,也是靠着北地三位支柱,这其中之一便是陆安嗣。 陆安嗣宽声道:“臣匆匆赶来京城,只为了传达一件大事。这事臣需要当面和陛下商议,臣索性就在这里说吧。” 宫殿里原本还有歌舞,女皇一摆手,顿时身旁的宦官示意让这些歌舞退下了。 整个宫殿顿时变得有些冷清起来。 陆安嗣沉声道:“北荒皇帝驾崩,左贤王叛乱,已经被杀。” 其言一出,顿时周围一片哗然,不少人好似被施展了定身术一样,直接愣在了原地。 女皇的手里原本攥着一支杯子,此刻杯中的酒忽然洒了出来。 女皇沉声道:“此言可是真的?” 陆安嗣道:“这是北荒的右贤王亲自来到阵前所说的,而且他们的皇帝也确实是死了。” 女皇问:“北荒新皇帝是谁?” 陆安嗣说道:“昆仑可汗之女,赫连萱月。” 女人? 不少人惊呼一声,随后赶紧闭上嘴巴。高高的凤台上可是就坐着一位女皇帝呢,他们北荒出现又有什么不对劲。 女皇沉默了许久,道:“老皇叔说说看,那个北荒的新皇帝是什么打算?” 陆安嗣道;“北荒右贤王是来传达新帝的意愿的,常年的战乱,百姓已经民不聊生。再这样下去,对谁也没有好处。北荒新帝,想要和我朝握手言和。” 女皇冷笑道:“握手言和?他们当年在中原做下的事,朕岂会遗忘。他们是什么条件?” 陆安嗣说:“听闻我朝有年轻公主尚未婚配,北荒右贤王之子恰巧也未娶妻。右贤王说,两国若能结为姻亲,他会立刻撤兵,同时对西域之事不再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