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高中》 分卷阅读1 作者:StunningKat 现代 师生 年下,HE 文案 知音体: 年少轻狂师生相恋酿苦果 霸道总裁千里追妻终重逢 搜索关键字:主角:盛安,宋清让 ┃ 配角:方辉,曹天增,蔡宇,钟天志 第01章。 宋清让祖上三代都是读书人。 他的太爷爷曾是清朝末年的一位普通书生,家里给钱捐了个小官当着。后来清朝覆灭,太爷爷带着宋家上下几十口子人,举家迁徙到了松山这一带。 宋清让的爷爷则是那一代里最小的儿子。他一生只会读书,才华横溢,满腹笔墨。本想着读书人安稳,可惜那年代动荡,他一生不得志。解放后,好不容易看见点出头的希望,又撞见文革。被抓着错处批斗了几个月,实在没抗住,跳了江。 那时候宋清让的父亲也还很小。 等他父亲到了考大学的年纪,高考正巧也恢复了。他的父亲苦学几年,考上了名牌大学的中文系。那年头不流行离家打拼,再加上他母亲不愿意离开松山,所以他父亲毕业后就回了老家,在当地的大学里当中文教授。 不知是不是宋家骨子里带着读书人的书卷气,这祖上三代,别的不谈,读书倒是个顶个的厉害。 宋清让的前二十来年也是这样过来的。 他毕业于名校的历史系,本科毕业后保送研究生,研究生毕业后又到北大读博士。原本准备留校,可是就在他决定留校的前夕,他母亲的一个电话打来:远在松山老家的父亲患了癌症。 父亲生病,身为宋家独子的宋清让不可能不侍奉在侧。所以他放弃了留校机会,毅然决然地回了松山。 回松山的那天,火车站的天还是雾蒙蒙的。 松山是中部偏南的一个小城市,虽然名字叫松山,却没有山。这里只有一条大江的小小支流——姑且算做江流,当地人叫它筠水。 宋清让坐着出租车回来,母亲在门口迎他。他们家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段有一处平房,前面是一条小商业街。 虽然这些年松山市政府忙着建新房修大路,也许很快就要拆到他们这一片。不过在这闹市之中,他们仍是住得悠闲自在。 “在门口等了好久,你终于到了。”宋母笑着迎他进门。宋母也是读书人,读过大学,后来嫁进宋家后就一直在家中相夫教子。宋清让长大后她也闲来无事,就给杂志写写散文撰稿,生活过得很有味道。 “妈。”宋清让拖着行李箱,抱了抱他的母亲,问:“爸呢?” 宋母说:“在里头呢。你这次回来,他心里可高兴得不得了。” 宋清让笑了笑,朝屋里喊了一句:“爸,我回来了。” 宋父应了一声,拄着拐杖从屋里踏出来。 宋父大名宋丰岩,年过花甲的老人,即便罹患重病,却还是精神矍铄,双目炯炯。 “你妈把饭都做好了,先吃饭吧。”宋父见他有话要说,又风尘仆仆,便想让他先歇歇。 吃过饭,宋清让站起来要收拾碗碟,被宋母拦下:“我来洗吧,你和你爸好好聊聊。” 宋清让便坐下,给他父亲斟了杯茶。茶是他从北京带来的铁观音,新年的,味道甘醇。 “留校是多好的机会,何必大费周章地回来。”宋父道:“我这病不是什么要紧事,做个手术,摘了肿瘤,还能多活不少年。” “咱们家的亲戚大多都搬走了,如今还在松山的也就二叔一家。我妈一个人年纪也大了,哪能照顾您周全?到时候再把自己累坏了。”宋清让说:“我回来又能照顾您,也当个老师,在家乡,日子还是舒心些。” 宋父点点头,道:“对了,松山高中的赵校长前两天刚刚回话。他看过了你的资料,非常欢迎你去教书。” 宋清让松了一口气,说:“我原本还担心校长觉得我没有教学经验,会一口回绝我。” “像你这样的学术水平,老赵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教书么……多和有经验的老师学一学。”宋父道。 宋清让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觉得年纪再长还是个学生。在大学里读了这么些年,一眨眼要换了角色,还真是不太习惯。” 宋父和蔼地拍了拍他的手背,道:“不着急,慢慢来。” 宋父在炎热的暑假里住进了病院。宋清让在家里休息也没过几天,开学季到了。 松山的夏天很热,即使进入了九月,太阳也还是毒辣辣地晒烤着地面,唯有树下能寻得几处荫凉。 宋清让骑着宋父常用的那辆自行车,把东西放在车头,一路骑着车往松山高中去。 松山高中离市区有些远,骑车要二十分钟左右。他没拿捏好时间,到了松山高中门口时,正好听到教学楼里悠悠响起的上课铃。 开学第一天就迟到。 他慌慌忙忙地在车棚里停下车,连车都没锁,往教学楼里跑过去。 开学前校长和教务处的同事分明带他去看过高二四班的教室的,可宋清让在教学楼里转来转去,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愈发焦急。 教学楼里空荡荡的,连个扫地的大爷也没有,问都没处问。 宋清让一晃眼,看到不远处有个穿着校服的高个子学生正往楼上走,情急下喊道:“哎,同学!”他一边追过去,一把拉住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同学,你、你知道高二四班在哪吗?” 那学生站在台阶上,摘下半边耳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有点奇怪地打量着这个问路的男人。 “我是高二四班的新班主任,可是……”宋清让有点窘迫地解释道:“我找不到路。” 学生又打量了他一会儿,慢悠悠开口:“三楼左转,第一个教室。” “谢谢!”宋清让道过谢,急急忙忙地冲上了楼梯。 上课铃响起后十分钟,宋清让终于踏进了高二四班的教室。 这个班是高二才新分的文科班,连班长的人选都还没定下。现在不见老师,都在三三两两地讲着小话。 “抱歉,我来晚了。”宋清让走进教室,没有过多解释,先向他的学生们道了歉。 讲台下停了声音。 “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我叫宋清让,你们叫我宋老师就可以。”他找到粉笔,背身在黑板上写下了“宋清让”三个字。 他自小学习书法,长大后也没落下,写得一手好字。虽然是头一次拿粉笔, 分卷阅读2 那字迹仍是劲瘦清俊,字如其人,十分好看。 有性格开朗的学生在底下感叹:“哇,宋老师,您字写得真好,语文老师吧?” 宋清让笑着摇摇头,说:“不是,我教历史。” 班里有五十个人,宋清让没再多做自我介绍,从包里拿出名册,一个个地开始点名。 “于瑞喜。” “到!” “王欣。” “到!” “盛安。” 讲台下无人应声,宋清让抬头看了看,又叫了一遍:“盛安?” “到。” 这声到却不是来自教室里,而是从门口传来的。 宋清让循声看去,一个高个子男生正两手插兜,侧背着书包,笔直地站在教室门口——正是刚才在楼梯上,被他拉住问路的那个。 宋清让看了看名册,又看了看他,问:“你是盛安?” 男生点点头,问:“我能进教室吗?”他伸头看了看黑板上的“宋清让”三个字,接着说:“宋老师。” 宋清让恍然,“哦,进来吧。” 盛安走进教室,班里的女孩儿们看着他,好几个都在窃窃私语。 他却仿佛没有看到一样,径直走到窗边最后一个座位坐下,随意将书包塞进课桌里,然后一言不发地看向讲台。 名字正好点完,盛安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排在名册上的最后一个,宋清让核对了一下出勤情况,然后合上了花名册。 “那我们先开始上课吧。”宋清让说。 第02章。 宋清让喜欢历史。 父亲是知识分子,考大学时,并没有因为可能不好找工作而阻止他报考历史专业。 他也一学就没停下,学术上非常优秀,导师是社会科学院的院士,更是将他当做得意门生。当初他放弃留校机会时,他的导师还向他打了包票,若是想回北京去,只管回社科院找他。 是以即便没有念过师范,高中历史课本上的每一个知识点,宋清让都能在脑子里拓展出几十个旁支。 这是他来到松山高中的第一节课,他不想讲得太死板,便没有照着教学大纲来,而是挑了两个知识点,讲了几个有趣的小故事。 学生们都很喜欢听,讲台下连往常最调皮的同学都听得津津有味。 盛安是个例外。 兴许是由于走进班里之前就有过一面之缘,宋清让多少有些注意他。 这个比自己还要高的学生,似乎是游离于课堂之外的。好像他原本不该在这所学校里,而是被他们穿着的这套宽大蓬松的校服所禁锢住了。 这奇怪的感觉令宋清让对盛安有些好奇。 下课后,宋清让走进办公室,高二年级组的几个班主任都在。 “哎,宋老师,您来啦。” “你们好。”宋清让问:“都刚刚下课回来吗?” “对呀,第一节课都是班主任上嘛。”说话的是一班的班主任李倩。 在开学前的校会上,宋清让已经见过高二年级组的所有老师。虽然和他们还不熟,但彼此间客客气气的,办公室氛围倒也融洽。 “四班好带吗?这可是上届高一分班考下来的最优秀的文科班,有四十多个女生,应该挺好管的吧?”李倩的座位正在宋清让旁边,她滑动转椅,凑过去问。 宋清让点点头,说:“都挺安静,不费事的。” 李倩重重的叹了口气,一点最优教师的气质都没有:“那多好呀。哪像我,带个理科班,最皮的全在我班里了!” 另一个教理科班的罗老师调笑道:“哪有你治不了的学生呢,要不了一星期,绝对全都老实了。” “对呀,哈哈!”其他几个老师都跟着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宋清让其实不太擅长这些交际场合,就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一边整理办公桌。 翻到花名册时,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遂转头问道:“对了,李老师,我班上的那个盛安,你有印象吗?” “盛安啊!” “认识认识,这学生很打眼的。” “啧,以前好像是老王他们班上的吧?” “对对对,就是那个,长得可俊了,啧啧!” 一瞬间,办公室里的几位老师都来了精神,其中一个更是坐着转椅都要绕过来,说:“宋老师,你也觉得他挺惹人注意吧?” 宋清让想,八卦果然是办公室和谐的必备利器,当下有些哭笑不得:“我觉得他看起来有点成熟,不太像高二的学生。” 李倩说:“哎呀,他今年都十九岁了,大别的同学一两岁呢。” 办公室里老师们开始七七八八地谈论着盛安,上了年纪,正在备课化学的老王更是被他们拉着大讲特讲。宋清让就在一边仔细听着,也终于零零碎碎地拼凑起了一些有关盛安的事。 盛安是松山人。 七岁那年,他父母开车带他出城,遇到连环车祸,全家只有他活了下来。大概是太小的时候眼睁睁地失去双亲,没有得到应有的心理辅导不说,监护人又只当他是个累赘,对他不好。 所以他的性格有点孤僻,每天都像揣着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话也很少。 初中时正逢青春期也没人管,叛逆得不得了,是学校里最让老师头疼的混小子。后来到了初三,校长看他父母双亡实在可怜,万难下只给他办了休学,并没有劝退。一年后他回来,重新读了一年初三,才再上的松山高中。 “原来是这样才比同龄人晚了两届,”宋清让问:“那他成绩还好吗?”他来松山高中前潦草翻过学生资料,但对于成绩实在没什么印象。 “成绩特别好!”李倩眼睛一亮,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翻找到属于盛安的那一列,指给宋清让看:“你看,这是他高一下学期的成绩,基本都在年级前五十,连偏科都没有,好得很。” 宋清让顺着李倩的手指看到那一溜数字——的确成绩很好。并且不仅仅是文科,理科也基本上都在年级上名列前茅的位置。 李倩把本子收好,老王拿着搪瓷茶杯踱步过来,对宋清让说:“这孩子虽然性格差点,不爱和人沟通。但脑子聪明,老师同学有什么需要的,他都会帮忙。他家庭状况这样可怜,课上课下的,宋老师,你也多多照顾他吧。” 宋清让点点头,拿钢笔在花名册上的“盛安”两个字旁边做了个小记号,说:“我会的。” 正式开学的这天,学校上午办 分卷阅读3 完开学典礼,下午三点就放了学生回家。 宋清让在办公室里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一个小时又过去。松山这边虽然太阳落得晚,但已经不比正午那样日头毒辣了。 他拿着车钥匙走到学校外的车棚里,看着空空荡荡的车棚,傻了眼。 ——车呢? 宋清让又来回走了两趟,最终确定:车是真没了。 他才想起来早上急急忙忙赶来时的确没来得及锁上车,一整天了,也没记得下来车棚看看。 他站在车棚跟前,懊恼地叹了口气。车丢了是其次,他连松山高中附近的公车站都不知道在哪里,这才是最麻烦的事情。下午四点多正是出租车要换班的时间,车也不好拦…… “宋老师?” 宋清让正在车棚前发愁,听见有人叫他。他转身,见是盛安站在不远处,正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 盛安是真的很高,比一米八的宋清让还要高一点。他肩膀很宽,手臂上有隐隐约约的肌肉线条,所以看起来虽然瘦高,但很精实。 “你怎么还在学校?”宋清让应了一声,接着问道。 盛安顿了顿,说:“刚练完跆拳道。”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大概是练完之后大汗淋漓,所以潦草冲洗过。 盛安是来车棚拿车的,他把书包放进自行车前的篓子里,弯腰去开锁。 宋清让站在一旁,随口问:“盛安,你知不知道附近公车站在哪里?” 盛安本来都已经骑上车准备走了,听见宋清让这样问,又跨了下来,说:“在学校背后的一条小路上。但不太好找,我带您去吧。” 松山是个小城市,不比大都会那样摩登喧闹。 松山高中远离市中心,人更少。这里路边的麻雀都不怎么怕人,一定要行人走得很近了,才会猛地一下扑棱着翅膀飞走。 背后的小路两边,种植着年岁很久的大树。其中有几棵经年累月地朝相反的方向生长,到了连枝桠都交错在一起。 小路也很窄,弯弯绕绕的,一眼看去,甚至望不清来路。 盛安推着车,宋清让走在他身边。两个人的脚步不太默契,一左一右,和枝叶中的蝉鸣交响。 “盛安,你不太喜欢说话?” 原本以为一路会相对无言,宋清让却偏偏问了一句,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盛安推着车,说:“还好。” “看你上下课也都不说话的,和班里同学还不熟吗?”宋清让的语气温和,眼角带着清浅笑意。两人走在一起,他不像是盛安的老师,反而像是个哥哥。 盛安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没做声。 宋清让想起李倩说过的话,也不介意有没有得到回应,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盛安聊着天。 盛安答得上来的,就简单说几个字,答不上来的,就索性沉默。 一路下来,两人倒也慢慢习惯了。 有微风习习吹来,夏日的青草香气和着宋清让身上干净的肥皂味道,轻轻地拂过盛安的鼻端。少年眯着眼睛看了看不远处的公车站牌,说:“宋老师,车站到了。” “看到了,”宋清让说:“谢谢你,麻烦你多走这一段路。快点回家吧——明天不要迟到。” 盛安只是点点头。 宋清让便快步往车站走去,身后的盛安却一下叫住了他:“宋老师!” 他回头,问:“怎么了?” 盛安抿了抿唇,说:“学校的车棚是外租的,您以后在那里停车,记得上锁。” 宋清让一笑,“我知道了,谢谢。” 第03章。 开学后的时间在学生眼里总是漫长,但对老师来说却很快。 学校里的学生渐渐地抛却了暑假的疯闹,慢慢收心。 宋清让的新手教师生涯也步入正轨,他脾气好,说话又知道窍门,班里的同学都很喜欢他。 高中二年级,正是熟悉了高中,又还没感受到高考压力的年级。男女比例2比20的文科班里洋溢着的文艺气息和少女情怀更是溢于言表。 班里有哪个女孩儿在恋爱的,宋清让心里其实一清二楚。但只要不影响到学习,他一般不做声。 盛安就没有那么悠闲了。 少女们总对成熟些又有点神秘的男孩儿青睐有加。盛安外形帅气,运动神经发达,虽然平时像头独狼似的一点也不合群,又成天冷着脸,活像块冰山,也还是有数不清的学姐学妹前仆后继。 某天下午,宋清让抱着一沓历史作业从教学楼中穿过,经过食堂旁边的小楼梯时,本来要上楼,忽然听见楼上有女生正在表白的声音,他连忙停住脚步,站在楼梯口。 “盛安,我喜欢你!” 宋清让点点头,心里很是敬佩。这年头,有胆子不借用社交网络而是当面告白的女生已经不多了。 “噢。” “呃,那……你是同意了吗?”女生等了半晌,只得到一个“噢”,于是试探着问他,话中带着小小的欣喜。 “没有。”盛安说:“我不喜欢你,对不起。” 女生没说话,愣了一会儿,哭着从楼梯上跑下来,推门走了。 原本站在楼梯口的宋清让却是急急往后一躲,结果没站稳,一屁股摔到了地上,抱了一怀的作业撒得满地都是。 盛安本来要接着上楼,听到响声,探头一看,见宋清让正尴尬地抬头看着他。 “宋老师。”盛安从楼梯上走下来,“您怎么在这里?” 宋清让蹲在地上捡作业。 盛安原本在一旁插着兜站着,过了一会儿,也蹲下来帮他捡。 宋清让心里是挺可怜盛安的,办公室里的老师也都说对这孩子要好好照顾。 但他不想把这种情绪放出来给盛安知道,在他看来,挂在嘴边的同情与怜悯对盛安来讲也许会是二次伤害。 所以他选择时不时的对盛安多加留意,有空就和他聊聊天。 宋清让很有耐心,不会像别的老师一样,尝试过一次两次没有得到回应,就不再尝试了。 这是他第一次当老师,他想把每件事都做得完美。 让人欣喜的是,这些天下来,他明显感觉到盛安对自己的态度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陌生和疏远了。 宋清让一边捡作业本,一边说:“哎,我凑巧路过,正碰见你被告白。——拒绝女孩子,婉转一点才好。” 盛安把捡起来的一摞本子抱在手上,说:“这样拒绝最 分卷阅读4 干脆。” 宋清让其实是个稍微有些优柔寡断的人,他说:“可你这样讲,女孩子会很伤心。你可以试着先夸夸她……” “如果我真的觉得她哪里都好,为什么不喜欢她?”盛安反驳,说完也不看宋清让的表情,抱着半摞本子就往楼上走。 单身二十九年的宋老师一时间竟然觉得这句话还有些道理,遂快步跟上,半开玩笑地说:“哎,哪有这样和老师讲话的。” 盛安甩下一句:“哪有老师会和学生谈论这种事。” 宋清让话里又是一噎,他怔愣了一会,摇摇头笑了。 很快,松山高中就要开家长会了。 松山这个城市,其实不大。住在这里的祖祖辈辈,一共也就那么些。平日里逛个街兴许都会碰到彼此认识或者是间接认识的熟人。 开个家长会,有时候家长之间互相通知一下,连电话都不需要亲自打。 当宋清让收到所有通知的回函之后,仔细一比照,只有盛安的家长还杳无音信。 “李老师,盛安的家长以前来过家长会吗?” “从来没来过,哎!”李倩翻了个白眼,说:“不信你问老王!” 老王高一时是盛安的班主任,听见李倩叫他,摘下老花眼镜忙应了一声,对宋清让说:“他舅舅舅妈不太关心他,高一的时候打电话过去也只是敷衍敷衍。大概是说,平时很忙没工夫来。” 宋清让皱紧眉头,钢笔尖在手边的废纸上无意识地胡乱画着。 “宋老师,要不你还是打一个?”李倩说,“虽然我估计打了也就是浪费电话费,但好歹咱们也算是通知到了嘛。” “行,下午我打一个试试看吧。”宋清让回应道。 那天放学后,办公室里正巧没有人在。 宋清让弄完家长会的材料之后,又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拿起座机,给学生资料上盛安的舅舅打过去了一个电话。 “喂?” “喂,您好,请问是盛安的舅舅,赵先生吗?” “您是?” “我是盛安的新班主任,我姓宋。” “……您,什么事啊?” “是这样,我们后天要开家长会了,您方便的话能抽空出席吗?” “噢,哎……您稍等啊。” 电话那端有一小段的空白,然后是一阵脚步声,几秒钟后,电话再度被接起,换做了一个女声。 “您好,宋老师?” “哎,您好。”宋清让问:“您是……盛安的舅妈?” “是我。”女人的声音有些尖利,“宋老师,以后盛安的事情,只要不是出了人命,不用给我们打电话。” 宋清让拿着话筒就愣了,“什么?可是,您是盛安的法定监护人对吧?” “什么法定监护人呀,他今年十九岁,早成年了,当然不归我们管了。”舅妈许是听着宋清让的声线温柔,是个好欺负的,在电话那边的语气和嗓音愈发尖酸刻薄起来。 宋清让感觉有些不可理喻,但他还是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生气。 “孩子初中的时候耽误了两年,他本来是该上大学的年纪了,现在却才念到高二。”他试图和这女人再讲讲道理,言语中隐晦提及他们曾对盛安的亏欠。 “现在学校里开家长会,您于情于理也应该路个面,不是吗?” “哎呦,他爹妈死得那么早,我们家供他几年吃穿都不错了!哪有时间跑到学校去给他开家长会?而且我儿子今年念初三了,我们都很忙。”舅妈说:“以后这种事不用给我们打电话了,真的没时间。” 说完,对方干脆挂断了。 这使好脾气如宋清让也摔了电话。 虽然他心里知道,自己没资格怪罪这家人对盛安的态度,但这样冷漠而不通人情的做法,还是让他觉得有些愠怒。 他合上学生资料簿,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盛安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开着门的办公室门口了。 他叫了一声宋老师,然后平静地说:“他们不会来的。” “盛安?你……”宋清让回头见到是他,下意识有些慌张,因为这样的通话本不该让他听见的。 可这些对盛安来说似乎都见怪不怪了,他敲了敲门,“能进来吗?” “进来吧,”宋清让拉开旁边的一个椅子,说:“先坐。” “刚才的电话都听到了?” 盛安坐下:“宋老师,我来请假。” “我知道,你家长会那天不想来,是不是?”虽是问句,宋清让的语气却很确定。 盛安有点吃惊地抬头看了看他的老师,说:“是。” 宋清让笑了笑,颊边的小小笑容里也带着些安慰的意味,“刚才那通电话,你不要难过。他们也许真的很忙。” 盛安扯了扯嘴角,“他们一直这样,我不难过。” 办公室里很安静,窗子半开着,天蓝色的窗帘被风吹得里里外外来回鼓动。 不远处有操场上的学生打篮球时大声喊叫的声音,顺着风若有若无地飘进来。 穿着干净白衬衫的年轻学生坐在宋清让的对面。 宋清让不知他是嘴硬,还是对人情冷暖过早的有了切身体会,只觉得他的面色平静得像一片波澜不惊的潭水。 宋清让叹了口气,说:“家长会那天有课,你也不能不来。” 盛安为难地看着他。 ——也是,家长不愿意来的家长会,做学生的该有多尴尬。 宋清让冥思苦想,忽然有了个主意。 “要不然这样,那天下午放学之后,你来我办公室等等我。” 盛安抬眼看着他,有些不解。 “我看你的事情,也都是自己在管。他们不来,我直接告诉你就好了。”宋清让说:“还有,不止明天,你以后遇到什么别的事情,也可以直接和我说。” “可以吗?”盛安不确定地问。老师要照顾一个班上五十个学生,管一次两次可以,三次四次就会不耐烦的。 他也早就过了遇见事情会向老师求救的年纪了。 宋清让不明就里:“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盛安不说话。 “好啦,快点回家吧。”宋清让收了收桌子,准备起身。 盛安也站起来,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说声谢谢。 在失去双亲后的人生里,盛安很少收到这样的善意。 抛开嘲笑他的人不谈,更多的老师、同学,都只是看他可 分卷阅读5 怜。 老师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要大家看在他失去双亲的悲惨经历上多照顾他一些,同学会在他路过身边的时候悄悄说:“看,这就是那个孤儿,好可怜,咱们要对他好一点。” 那些善意以着同情的名义化作锋利的刀刃刺向他,而过多的怜悯堆积起来压在他的肩上,日日年年,让他慢慢变得孤僻,不再开朗。 ——宋清让却和他们都不一样。 “老师,我……”盛安开口,“我今天,没骑车来。” 正在收拾东西的宋清让一愣,然后说:“那好,我们一起坐公车走。哎,顺路吗?我家在花朝路那边。” 盛安点点头,“顺路的。” 第04章。 学校背后的小路依然僻静安宁。 因为路太窄,行人道和自行车道并没有仔细地分开。宋清让只顾着和盛安说话,没注意到身后渐近的车铃声。盛安却反应极快,他抓住宋清让的手,把他往自己身边急急一带,说:“小心。” 自行车携着风擦过宋清让的身侧。 “谢谢。”宋清让说。 盛安没说话,慢慢地松开手,有微风从他指隙中穿过,空空落落。 两个人的交流方式一直是宋清让单方面的热情。这么多天以来,盛安从没主动说起过任何话题。 对盛安的这种性格,很多老师因为屡次沟通不畅而放弃过。 唯独宋清让,他不知疲倦,也不怕挫折,就算得不到回答,也会再找别的话题继续下去。 他觉得盛安并不是什么问题学生。 只是因不善言辞,又无人疏导,而放弃了和外界的沟通而已。 盛安走在老师的身边,安安静静地听着。 仿佛才一会儿,就看到了小小的车站已经出现在路的前头。他还是头一次觉得,这条林荫小道有些太短了。 去花朝路的公车大概十几分钟来一辆,司机间或偷懒的话,会再晚来几分钟。两人走到车站的时候,只看到了前一辆公车疾驰而去的尾巴。 宋清让看了看手表,发觉时间还有,弯腰掸了掸座椅上的几片枯叶,说:“坐坐吧,还要再等一会儿。” 两个人在公车站等车,地上有冰棍落下的糖水渍,一群群的蚂蚁围着那片水渍绕圈圈。 盛安出神地看着。 他长大后,总觉得这个世界独独在他面前伫立了一扇门,门锁死死紧扣,他左右张望,怎么也打不开。 越长大,也越觉得这个世界喧闹。 所以他听常常听歌,总戴着耳机,就像是与世隔绝。 但宋清让在他身边的时候会和他说话,而不是用沉默来替代。所以他也学会摘下一边的耳机,去全神贯注地聆听。 宋清让坐着无聊,侧头问他:“盛安,你在听什么?” 盛安只是把另一只耳机递给他。他倒也没介意,接了过来。因为耳机线有些短,他要往盛安的身边靠的再近一些才够得到。 盛安的嘴角攀上小小的弧度,说:“摇滚。” 等了几辆别的公车经过,可以到花朝路的685路车终于到了站。 车上人不多,好多双人座都空着,宋清让选了靠窗的位置,盛安倒是理直气壮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公车钝重的轰鸣声像老人的闷咳,有时那响声太大盖过了交谈的声音,他们会很自然地把头凑得近些以试图听清对方的话,姿态看起来有些亲密。 傍晚时分,暖橘色的阳光从他们这一侧的车窗透进来,把盛安原本棱角分明的五官描画地柔和了几分。 宋清让心里一直想着那通不欢而散的电话,担心盛安太放在心上,又或者心生隔阂,希望他说出来后也许能好受一些。便问:“盛安,今天的事,或者以前,你……恨没恨过他们?” 盛安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也没有立马回答。 宋清让见他没做声,连忙说:“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其实如果是我,我可能会有一些很偏激的想法,心里难过,这都很正常。” “以前恨过,小的时候。”盛安说。 宋清让便看着他,是个认真倾听的模样。 “现在不恨了。”盛安轻轻笑了笑,有着与他年纪所不符的成熟与淡然。 “那时候我表弟也才四五岁,急着上学。他们本来就不富裕,添我一个人,虽然有补贴,但经济上还是很大的压力。” “所以我后来学会不要求,也不抱期望。他们再对我不好的时候,心里反而不那么难过了。”盛安似乎敞开了心扉,说的话比以前要多一些。 宋清让点点头。这和他虽十分不满,但无法怪罪这对夫妻的原因如出一辙。 他偏头看着盛安。 还没走上社会的男孩子,身上常常带着一些世故的天真,更不要提还在高中里的男孩儿,多数都还只是孩子。 盛安却偏偏处在少年与男人的界限之间,懂事地令人心疼。 宋清让没再说更多的话。 他忽然觉得:或许盛安最需要的,并不是旁人的宽慰。 第二天的家长会,第一次当班主任的宋清让忙到头昏脑胀。 分班后的第一次家长会,他竭力去做到最好。教务处的人来巡查,见他能够胜任这样的工作,还十分开心地夸了他几句。 这次家长会开了两个多小时,等他送走最后一个学生家长时,已经是晚上快七点了。 他拿着笔记本电脑和一堆资料往办公室走去,远远看到盛安把书包放在脚边,戴着耳机,身高腿长,背身倚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 他快走了两步上前,问:“吃饭了没有?” 盛安摘下耳机,摇摇头。 “先进来吧。”宋清让说,他抱着笔记本的手有点酸,无意识地动了动。 盛安细心看到,便弯腰拎起书包,又漫不经心地用另一只手从他怀里把有些重的笔记本电脑拿了起来,抱在自己的手上,先走进了办公室。 两人在办公室里坐定,有别的老师走进来,教过盛安的就会来打个招呼。 宋清让摊开他的成绩单,说:“仔细听,早点讲完,我带你去吃饭。” 盛安乖乖点头。 于是宋清让像跟每个学生家长分析过的那样,一条一列地拿出来讲给盛安听。 盛安原本还听得认真,后来却被宋清让在书面上来去的修长手指所吸引,越看越心猿意马。 “盛 分卷阅读6 安,”宋清让见他眼神已经飘走,拿笔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注意力集中。” “哦,”盛安连忙认错,低下头,一晃眼看到文件下压着的本子,上面写着各科的临时课代表和班级干部正式选举的时间,随口问:“宋老师,你要选课代表了?” 宋清让点点头,说:“是啊,临时班干部也做了挺长时间,是要赶快正式选了。” 李倩在一旁插了句嘴,打趣儿说:“怎么,盛安想给你们宋老师当课代表,还是当班长啊?” 盛安不置可否,而是问道:“那你有理想人选了没有?” 宋清让翻了翻本子,说:“大部分直接转正就可以了,有几个还要看他们自己意愿,和班里同学的选票。” 盛安不做声了。 如果是别人来当班长,宋老师大概会在他的身上花费更多的时间吧。 那样的话,宋老师还会有这么多的时间陪在自己身边吗? 他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在想很重要的事情。 第05章。 高二全年级正式的班干部选举陆陆续续开始,班会定在每周二下午的最后一节课。 从班长来看,目前高二四班的临时班长叫做高妮,是一个十分开朗活泼,和班上同学都相处得非常好的女生。 宋清让的心里并没什么好人选。他私下问过高妮想不想继续当班长,高妮本人没意见,但是她的家长不希望耽误她的学习,所以家长会上是特意嘱咐过宋清让,正式选举的时候不要再推选她。 班长这个职位其实是个烫手山芋,听着好听,要做的事情却最多。 说实话,如果没有人自愿的话,宋清让挺想让盛安来当这个班长的。 他这段时间看下来,已经意识到盛安身边那种疏离和冷清,与他不会和别人交流,也不愿意交流有很大关系。但他本性是个很好的孩子,宋清让看得到,也感觉得到。 虽然他面上总是漫不经心,却在内里有着细致与体贴,这都是很难能可贵的事。 如果让他当班长,情况或许会有所好转。 可是,他会愿意吗? 宋清让一路想着,走到了四班门口。 地理老师还在上最后几分钟课,宋清让不是那种被学生所反感的背后灵,他就站在门外等着,直到下课铃骤然响起。 “哎,宋老师。”地理老师钱悦跟着下课铃声走出教室,和他打了个招呼。他也点点头回礼,“辛苦了。他们还老实吗?” “乖着呢,来文科班上课真是身心舒爽。”钱悦笑着说:“哎,你是要来开班会是吧?那我不打扰你啦,先走了。” 宋清让点点头,走进教室。 黑板上还有一些语文课留下的板书,他把东西放下,问道:“板书还有没抄的吗?再给两分钟,抓紧。” 几个学生连忙奋笔疾书,他整理好讲台上的东西和散落的粉笔,抬眼看了看坐在窗边的盛安,后者正支着胳膊看着窗外出神。 那天得知要重新选班长之后,盛安考虑了很多。 可以肯定的是,他想多和宋清让在一起。他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只是他很久没有过和别人在一起事会觉得平静和舒服的感觉了,宋清让则总能让一切都恰如其分。 当班长要做的事情很多,几乎要和每一个同学老师打交道。而这对他来说实在太难了。如果做不好,更是给宋清让徒添麻烦。 他想,要不还是算了,宋老师估计也对他当不当这个班长没有任何想法。 宋清让背身擦干净黑板,说:“为了让你们早点放学,我们就省点事。高妮因为私人原因不能再当班长,还有语文课代表和化学课代表现在有空缺。” 有学生说:“宋老师,直接举手表决行不行,更省事嘛!” 宋清让哭笑不得:“当然不可以。你们准备好纸条,我们从语文课代表开始选起——有没有自荐的?” 几个成绩还不错的学生唰唰地举起手,宋清让在黑板上写下名字。然后是化学,不过喜欢化学的人不多,最终只有一个男生愿意,所以直接定下。 到了班长……台下竟然连个举手的人都没有了。 文科班相当于多个零件重新组装的机器,教务处在开学前的校会就对宋清让提起过,文科班虽然女生多,好管,但总比别的班要散——最重要的是如何培养起班级的集体荣誉心。 关于这点,宋清让还在摸索中。 他看着台下一群人小鬼大的机灵学生,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尴尬虽然在意料之中,但对于一个新手班主任来讲,还是难以为继。 高妮的家长不同意,又没有人自愿,难道班长就要暂时空置么?下个月就是运动会,没有班长,很多事情几乎都没有办法做。 教室里一瞬间的落针可闻,只有几个学生在窃窃私语或者做眼神交流。 宋清让说:“你们考虑一下。” “宋老师,” 过了良久,一片沉默中,全班都循着这声音望去。只见向来都沉默寡言,游离隔绝于班级之外的盛安,竟然在座位上举起手,朗声说:“我来当。” 宋清让没想到盛安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替自己解围。 ——盛安是个若对他好一分,他会还来十分好的人。 两人的视线交集,宋清让在盛安明亮的眼睛里找到了真挚与诚恳。那热忱的目光一如夏日暖阳,融了他心尖上的冰雪,还有那里仅剩的最后一点生疏与隔阂。 宋清让轻轻一笑,笑容很浅很浅,也只有盛安才捕捉到了。 班里简直要炸开了锅,盛安主动要求当班长??有几个高一和盛安一个班的同学更是半晌都没合上下巴。 一片议论声过后:“宋老师,盛安当班长靠谱吗?”一个平时就看不顺眼盛安的男生开口,那脸上是笑着的,却很有些讽刺:“还不如我呢!” 全班哄笑。 盛安向来不屑赵骥这种哗众取龙的人,他并未退让:“那你来?还是等你数学考及格了再说吧。” 班里大多是墙头草,笑的声音更大了。 赵骥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脸色难看,似笑非笑。 宋清让站在讲台上,不动声色地解围:“赵骥,你可以再推荐别的人选。”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推荐谁就是得罪谁。赵骥见班主任也这么说了,不得不偃旗息鼓,恨恨瞪了盛安一眼。 盛安没说话,看向站在讲台上的人。 “还有 分卷阅读7 自愿的吗?”宋清让问。 台下鸦雀无声。 宋清让也没再追问,说:“那就这么定了吧,盛安和高妮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交接一下。” 下了班会,学生拿着早就收拾好的书包,三三两两地走了。宋清让抱着电脑走出教室,看到外面的天阴沉沉的。 高妮和盛安跟在他身后。 “哎,盛安,你怎么想当班长了?”高妮是个很热情的姑娘,心里藏不住事,好奇得不得了,遂压低声音问道。 盛安随口说:“和朋友打赌输了。” 高妮大惊:“你还有朋友?” 宋清让的脚步一顿,正要回头解释,高妮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连忙道歉:“哎呀,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盛安说:“没关系。” 交接也就进行了十来分钟,高妮先走了。盛安说自己的自行车坏掉了,不知道要修多久,于是两个人又一起走出校门,去坐公车。 路才走了一小半,有细细密密的雨点飘落在两人的脸上。“好像下雨了。”宋清让说。 盛安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天幕愈发低沉,黑压压地滚过来一大片乌云。——这不是小雨,而是一场和任何人都没有约定过的瓢泼大雨。 盛安把他的校服外套从书包里抽出来,在空气中抖了抖,递给宋清让。 宋清让说:“你自己用,小心感冒。” 盛安见他不接,不再多说,直接把衣服盖在了他的头上,自己举起书包,说:“我还有这个。” 校服很宽松,宋清让试着撑起来,好像有半片天空那样大。 不知盛安是不是带在身上却没怎么穿过,他躲在盛安的外套下面,鼻尖有洗衣粉的干净味道。 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人行道上的坑坑洼洼很快就积满了雨水。越来越大的暴雨迫使两人跑得更快了,脚步不经意踩进水坑里,哗啦啦地响。 因为车站有塑料顶棚,往常都没什么人停驻的小站,现在却挤得满满当当都是人,当中还有几个穿着松山高中校服的学生。 再没有多两个人的立足之地。 好在一旁的大树俱都枝繁叶茂,足够遮挡住部分落下的雨水,二人跑到树下避雨才得以喘息。 宋清让用来遮雨的校服吸着了雨水,变得又沉又重。他正准备说要拿回自己家洗,抬头看到盛安,才发现那书包那样窄,根本无法周顾盛安的全身。 盛安的肩膀两侧都已经湿透了,腰腹处的白色衬衫也因为雨水而紧紧贴在身上,隐约得见精实的肌肉群。 他整个人比宋清让要狼狈很多。 “哎,怎么淋得这么厉害,”宋清让见状,有些着急地说:“感冒了怎么办?” 盛安笑了笑:“我身体好,不容易生病。” “秋雨凉人,再好的身体也不能这样。”宋清让说:“你会不会煮姜汤?冲点板蓝根也行。” “有的。”盛安说。 “那回家一定要喝,知道吗?” 盛安点点头,“你也记得喝。” 宋清让揉了揉盛安的脑袋,说:“我当然记得。” 有几辆公车慢吞吞地驶来,却都不是他们要乘坐的那一路。车站里等的人渐渐少了,他们还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没有要过去的意思。 车站里三三两两的行人缩着身子,偶尔跺跺脚,急切地盼着这场暴雨赶快过去。 在漫天的雨声里,宋清让深深吸了一口气。涌来的全是雨水和着青草与泥土的气味,他说:“下完这场雨,秋天就该来了。” 盛安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清秀的侧脸,没有说话。 第06章。 第二天一早,暴雨后的温度果然直降了好几度。气象局通过各种渠道提醒市民变天,要多加衣服。宋清让出门时,宋母塞给他一件外套,他随手拿了就赶去了学校。 班里学习委员正带着同学早读,朗朗的读书声从每一个班里清晰传来。 宋清让走进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盛安的座位方向望去。盛安披着校服外套,只路出半个毛茸茸的后脑勺,安安静静地趴在桌上。 宋清让在讲台上站了一会儿,走到他的桌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盛安?” 半梦半醒间,盛安听见了宋清让的声音。 他撑着昏昏沉沉的眼皮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说:“宋老师。” “不舒服?”宋清让蹲在课桌旁,轻声问道。 盛安硬撑着摇摇头,苍白的脸色和额头的细汗却在说着相反的话。 宋清让用手背贴上了盛安的额头,盛安一愣。宋老师的手修长干净,微凉又细腻,像块美玉。他原本正浑身冷热交替,十分难受,宋清让的手这样贴住他的额头,他竟觉得莫名舒服了一些。 宋清让却是皱紧了眉头,把手收回来,说:“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盛安说:“早上起来的时候还好。” “你这样不能上课,”宋清让站起身,说:“医务室老师这会儿还没来,我给你叫个车,你去医院看看。” 盛安说:“我能坚持。” 宋清让的态度很坚决,“不行,你这样硬撑肯定会烧得更厉害。来,趁上课之前我送你出去,——能走吗?” 盛安也不和他继续拧,拿着书包和外套慢慢站起来,笑了笑说:“发个烧而已,当然还能走。” 宋清让把外套披在他肩上,说:“穿好衣服,外面风凉。” 赵骥一边读课文,一边看着宋清让和盛安一前一后走出教室。他回头对身后的女生说:“哎,高妮,你觉不觉得宋老师好像特别偏心盛安啊?” 高妮放下书白了他一眼,说:“偏不偏心,跟你有关系吗?” “嘁,没劲。”赵骥撇了撇嘴,转了回去。 宋清让在校门口拦车,盛安在一旁站着。 地上还是昨日大雨后留下的深深浅浅的水洼,落在地上映出破碎的天空来。沥青路被雨水浸染成了乌黑色,空气里潮湿又携着寒冷,发着烧的盛安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等了几分钟,不远处驶来一辆空车。宋清让伸手拦下,把盛安塞进车里,站在车窗外对司机说:“师傅,麻烦把他送到松山医院。” “门诊急诊?”师傅问。 “急诊吧,”宋清让打开钱包,数了五百块钱出来塞到盛安手上,说:“我身上只有这么点,钱不够的话,你给我打电话,你有我号码的。” 盛安想,就 分卷阅读8 算推脱可能也推脱不掉,便干脆收下,又催促他,“我知道了,宋老师,您快回去吧。” 宋清让裹紧身上的外套,往学校里小跑着回去了,盛安见他背影走远,转头对司机说:“师傅,调头吧,去景西路。”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打量着盛安,说:“学生,你老师让我送你去医院……” “钱在我这里。”盛安平静地说:“麻烦了,去景西路。” 宋清让一上午都有点心神不宁。 他坐在办公室里改作业,改上两笔就要打开手机看看,横竖是没有来自盛安的短信或者电话。 这孩子也真是,到底情况怎么样,都不报个平安。宋清让重重叹了一口气。 再到下午,他一下午都没课,班里也没什么通知要发。他收拾好东西,正要去医院看看父亲,宋母的电话打来,问他今天晚上有没有空回家吃饭。 “我去趟医院看看爸,”宋清让说:“看完就回来。” 挂了电话,宋清让急急向医院赶去。他父亲在做术前化疗,手术大概一个月后进行,所以这段时间是他和宋母包括二叔家的婶婶轮流照看。宋父在松山这里德高望重,人缘不错,病院替他安排了单人间,并且常有人去探望。 宋清让在路上给盛安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心里愈发担心。 在医院里陪宋父呆了一会儿,聊了聊学校里的事情。宋父问:“有碰见难管的学生么?高中生比起大学生来还是要多操心。” 宋清让摇摇头,“班里女生多,倒不是很调皮。”两人聊到班里的学生,宋清让便说了昨天班长选举,盛安替他解围的事情。 宋父听说,觉得很好:“这是个好孩子,命苦了点。” “你对他好些,可以,”宋父顿了顿,又提醒道:“但是别太明显,不然其他学生见了,容易徒生枝节。” 宋清让却没有听进去。 从医院里出来大概四点多,盛安的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宋清让知道盛安早就不住在他舅舅家里,而是住在景西路那套他父母从前的房子里。 之前和盛安一起坐公车回去时,景西路就在花朝路前一站,他见过。 此时心里也庆幸,因为学生联系册上写的住址和联系电话还没改过来,都是盛安的舅舅家,所以前段时间问过他现在的地址,随手就存在了手机通讯录里。 那是一个普通小区的三楼,外形有些老旧,但十分整洁。宋清让沿着层层的楼梯上去,扶手上的绿漆被磨得深深浅浅,路出一些铁锈来。 三楼有两户,一户只关着外面的纱窗铁门,门里挂着半截碎花门帘,是松山这边的老人所习惯的通风方式。另一户则只有一道普通防盗门,牢牢关着。 宋清让去按防盗门上的门铃,响了几声,门内没什么动静。 没回家?宋清让打了电话,依然没有人接。 他四处看了看,左边门上挂着一盆塑料假花,干干净净的。他皱了皱眉,伸手在花盆里摸了摸,果不其然,找到一把钥匙。 一个人住的话,大部分人都会放一把备用钥匙在门口。 “盛安?”宋清让打开门探身进屋,见盛安的书包放在玄关的桌子上,手机和钥匙串摆在一边。他慢慢往里走,有一间屋子虚掩着门。 他轻轻推开门,见盛安正躺在床上,蒙着头,朝里睡着。 “盛安,盛安?” 盛安睡在很沉的梦里。 梦里有向他微笑的父母,有松山市外那条仿佛望不见尽头的高速公路,有亮着惨白色荧光灯的医院和太平间,有舅舅舅妈的无视与苛待,还有这么多年以来,他生命里从未被点亮过的黑暗。 他在梦里挣扎,感觉自己在一片漆黑中走了很远,四处都没有光。 然后他听见不远处有个声音在叫他,由远及近地:“盛安,听得见吗?” 那声音焦急,却依然温柔。 盛安努力睁开眼。 宋清让长出一口气,“可算醒了!我差点就要打120了。” 盛安头晕脑胀,眼前模模糊糊的,甚至都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宋老师?你怎么来了?” 宋清让听他声音沙哑,又气又心疼,说:“我再不来,你就死在家里了。你等着,我给你倒杯热水来。” 盛安喝了半杯水,觉得视线清晰了些,却还是头疼欲裂。 宋清让坐在床边,接过杯子,说:“让你去医院,你怎么不去?” “我不想去医院,死也不去。”盛安在这个问题上近乎偏执。 宋清让刚要责怪他,转念一想起他小时候经历的那起事故,又觉得实在情有可原,没法再说下去,只得换了话题。 “体温计呢,”他说,“你比早上烧得更厉害了,刚才我叫了你半天才醒来。吃退烧药了没有?” 盛安乖乖地点头,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体温计递给他。 …… “38.5!”宋清让把体温计拿出来一看,说:“烧成这样还不打针,难怪吃药压不下去。” “睡一觉就好了。”盛安整个人都蔫搭搭的。 “那怎么行?你先睡着,退烧药什么时候吃的?” “九点多吧。” “嗯,再吃一次。”宋清让把退烧药和消炎药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起身要走。 原本乖乖躺着的盛安见他要走,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连忙支起身,单手拉住宋清让的手腕,急急地说:“宋老师,你……你别走。” 宋清让一愣,然后回身拍拍他的手背,像是一种安抚,轻声说:“我不走。我去找找家里有没有酒精,给你退烧。” “真的吗?”盛安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真的。”宋清让说:“你先吃药。” 宋清让在客厅的储物柜里翻翻找找,找到了半瓶酒精,家里实在没有棉花,他就拿了一卷纸巾走回房间。 盛安已经吃过药,老老实实地躺在被子里,正眼巴巴地盼着他进来。 宋清让见他这副模样,忽然有点想笑——平时里成熟地像个大人似的,眼下这病了,反而像个少年般,可爱极了。 他把酒精和纸巾放在床头柜上,盛安问:“要酒精做什么?” 宋清让把酒精倒了一些在纸巾上,伸手去擦拭盛安的额头,回答道:“物理退烧。我小时候发烧,我奶奶就是这样给我退烧的。” 酒精轻轻地擦在额头上,清清凉凉地很舒服。盛安偏着头,仔细打 分卷阅读9 量一脸认真的宋清让,嘴边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擦过额头,宋清让又换了一张纸巾,给他擦拭手心。 手心里酥酥麻麻的触感传到他心里,惹得他心痒难耐。 宋清让细细照顾了一会儿,盖好酒精的瓶盖,倾身问:“好受些了吗?” 盛安的困意袭上,低低应了一声。 “好好睡吧,”宋清让说:“睡醒了就好了。” “你不要走……”盛安迷迷糊糊地拉住宋清让的手。 宋清让应下,轻声说:“我不走,快睡吧。” 盛安睡着了。 不同的是,在这次的梦里,他的世界不再是一片漆黑。他好像远远地看见了一丝光线,光线很微弱,明明灭灭地颤动着,却很坚定。 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夜色朦胧。月光正亮,落在窗框和屋子里,皎洁又清冷。 屋里没开灯,盛安坐起来,身上不再软绵绵地没有力气,也不觉得忽冷忽热,应该是退烧了。 宋清让在一旁的书桌上趴着睡觉,月色落在他的鼻尖与眼睑上,有一种清清淡淡的好看。 盛安看得心动。 他却不知道这心动从哪来,又究竟是什么。 他蹑手蹑脚地下床,从椅子上拿了一件外套,轻轻搭在宋清让的肩上。后者睡觉太轻,稍稍一碰就醒了。 “哎,醒了?”宋清让回头见是盛安,道:“还烧吗?” 盛安摇摇头,说:“已经退了。” 宋清让也站起来,又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额头,说:“嗯,是退烧了。” 盛安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一条灰色的运动长裤,光脚站在地上。 宋清让说:“别光脚站着,地上凉,穿拖鞋去。” 盛安乖乖地去床边穿拖鞋。 宋清让伸了一个懒腰,一看表,都已经十点多了,顺口问道:“饿不饿?” 盛安一天没吃饭,当然饿。 宋清让想着横竖也是十点多了,晚一点回去也无所谓,便绕道厨房去找吃的。 盛安跟在他后面,眼神黏得很紧。 他实在有好多好多想问的,可他又害怕问出口了,会打破眼前像场好梦般的这一切。 宋清让在厨房里上下忙活,盛安的家里食材不少,炉灶边有些油渍,看得出来平时也常开伙。盛安就在一旁替他打下手。 最后做了两个简单清淡的菜,下了两碗清汤面。 吃饱过后,两个人在餐桌上面对面坐着,一时间没人说话。 宋清让看着时间不早了,刚刚起身要走,被盛安叫住:“宋老师。” “什么?”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盛安问道。这问题一直他心头绕着盘旋不去,终究是没憋住。 但这问题的答案他心里其实有数的——不外乎就是同情,可怜,可他还是抱着侥幸,想亲耳听听。 宋清让没有多加犹豫,说:“因为你是个好孩子啊。” 盛安一愣,“什么?” “你很聪明,又善良,是个很好的孩子。”宋清让说:“好孩子值得这些。” 盛安听见这话,意外却没有觉得轻松。 他抬眼看着对面的宋清让,眼里有着难以察觉的惶然:“如果我没有这么好呢?” 这回轮到宋清让愣住,他重复问了一句:“什么?” 盛安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那我先走了,”宋清让也不多问,说:“明天要是病好了,就来上课。” 盛安点点头,送他到门口。 走道的声控灯坏了,外面一片漆黑,宋清让跺了几次脚都没能让它亮起来。盛安站在他身边看着,忽然凑过去,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蜻蜓点水般地。 ——吻嘴唇、吻额头都会显得暧昧,只有脸颊,会显得天真烂漫又无辜,也不会让宋清让觉得过于尴尬。 宋清让反应过来后睁大了眼睛,看向盛安,见后者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似乎那脸颊上的一吻只是自己的幻觉似的。 “路上小心。”盛安说。 第07章。 宋清让走到车站,脑海里一直在想盛安的那个亲吻。他不觉得过分尴尬,却也没到觉得这一吻理所当然的地步。 晚上十一点,车站里早已没有人了。松山这个偏安一隅的小城市就像个年迈老人,进入夜晚后,总是安静地比别人要快些——即使是在市区当中。 他等到一辆末班车。 在眼下的时代,同性恋虽然已经是可以光明正大提起的话题,但在这样一个民风多质朴的小城市里,这件事情,他还未曾听说过。更遑论就在他回到松山的两天后,还听说他母校有位男老师与女学生恋爱,最终闹得沸沸扬扬,十分难看的事。 这个城市对这些超乎纲常伦理的事远没有那么开明。 对盛安过多的关心,让宋清让对盛安的言行举止都有了过于细致的分析与猜测。但他实在不想用这种角度去揣测一个善良又内心温柔的孩子,便只催眠般地告诉自己,也许盛安只是不会表达感情吧。 他看着车窗外寂静的街道和晦暗不明的路灯,心下觉得有些烦闷。 他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九月的最后一天是运动会。 运动会的那天热得很,原本被一场大雨尽数带走的燥热,随着秋老虎的降临,重新张牙舞爪了起来。 艳阳炙烤着橡胶跑道和塑料草地,站在操场的铁丝网边缘,甚至可以看到远处有若隐若现的热浪。 宋清让最讨厌这种天气,但他不得不面对。 盛安体育很好,自然揽下了班里大部分男子体育项目。 宋清让坐在四班的位置上,盛安的水杯和衣服就放在他身边。比赛进行了两个小时之后,广播里担任播音的高妮开始陆陆续续的播报项目冠军,“高二四班的盛安同学”可以说是出尽风头。 宋清让拿着一本杂志扇风,意图卷走些热气,远远看到盛安结束了跳高比赛正在走过来。他把放在盛安座位上的东西挪到别的空位子上,抬头问:“累吗?” 盛安揉了揉头发,在宋清让身边坐下,“还好。” “没有你咱们班简直就是娘子军,”宋清让笑着说:“不过咱们班的姑娘都不错,拿了好几个第一名。” 盛安点点头,看到水杯在宋清让的另一侧,俯身过去拿。 宋清让见盛安突然凑了过来,连忙往后一 分卷阅读10 躲,说:“干什么?” 盛安拿水杯的手一顿,一头雾水:“什么?” 宋清让也愣了,他顺着盛安的手的方向看去,才发现是自己误会了。 他慢慢坐直身体,说:“哦……没事。” 盛安似笑非笑地眯着眼睛看他,刚想开口说什么,一旁却有人正在走近,到底是没机会说出来。 运动会结束后,宋清让回办公室清东西,盛安拎着书包在办公室外等着。 即将到来的国庆长假让整所学校都处在一种十分散漫的氛围当中,宋清让带了一摞重重的书和笔记本电脑在手上,盛安见到,伸手要去接,宋清让往旁边一侧,晃开了他的手,说:“这个太重了,我来拿就行。” 盛安说:“我力气大。” 宋清让感觉自己作为老师的尊严被鄙视了,说:“那我也拿得动,走了。” 两人都已经走到传达室,盛安才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哎,宋老师,我有个东西忘记拿了。” “落在教室了?”宋清让问:“班里钥匙在你那里吧。” 盛安摇摇头,“不在班里,在我平时练跆拳道的地方。但钥匙我上午交给孙老师了。” 孙老师是高二年级的体育老师,这会儿早就回了家。宋清让想了想,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传达室的大爷,说:“大爷,您帮我看一下吧,我们马上就回来。” “你有钥匙?”盛安问。 宋清让点点头,说:“孙老师临走之前把钥匙放在了高二年级组。” 于是两个人又折回高二年级组的办公室拿到钥匙,往盛安练跆拳道的地方走去。 那间教室在活动楼的一层,其实是跆拳道社团几年前用来进行社团活动的。后来社团没有人参加,就租出去当做跆拳道培训地点,再后来校内禁止外租,这间教室一直没有人用,跆拳道的设施还在里面,最后便宜了盛安。 两个人往活动楼走过去,边走边说一些有的没的。 “什么时候开始练跆拳道的?” “从小开始练的,后来我父母去世,自己没事的时候也练一练。初中时和跆拳道老师关系不错,虽然我只交得出一半的钱,后来甚至交不出钱了,他也毫无保留地教我,慢慢地就练到现在。”盛安解释道。 宋清让半开玩笑地说:“那你岂不是打架很厉害?” 盛安漆黑的眼眸里明明灭灭,半晌才说:“还可以。” 盛安的两套换洗衣服和钱包都丢在这里,宋清让一边数落他忘性大,一边参观这间教室。正中间挂着一个很大的红色沙袋,宋清让看着好奇,试着打了一拳,用了八分力道,红色沙袋非常不给面子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盛安憋着笑,甩给他一只手套,说:“这样手会很疼,用这个。” 宋清让接过来戴在手上,打了一下,红色沙袋的颤动幅度依然十分微弱。 “疼是不疼了……”宋清让有点窘迫地说。 盛安的笑意漫出眼角,他走过来,摘下手套戴在自己手上,击打了一下红色沙袋,那原本稳稳当当感觉动都不会动的红色沙袋,竟然轻轻晃动了起来。 宋清让:“……” 盛安耸了耸肩,眼角眉梢终于有了些少年人的得意神情,说:“我力气大。” 宋清让只好扯开话题,“你一个人住,是要学这些防身的东西。” 盛安见他尴尬,心如明镜,便也不再说这些事。 “哎,有时间的话,你也教教我吧,”宋清让说:“简简单单的招式就行。” 盛安说:“这东西没什么招式,就是巧劲。——你学这个干什么?” “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别人。以后要是结婚了……” 盛安一皱眉,“结婚?” 宋清让点点头,说:“家里长辈着急,说要让我相亲呢。不过最快也是明年的事了……” 话音未落,宋清让只觉得自己的重心一倒,他的双脚骤然离地,整个人被外力忽然带走,毫无还手之力地被放倒在盛安身下。 地板很硬,但他的后脑勺骤然后倒,却不觉得疼。缓了两秒他才意识到,是盛安的宽厚手掌正垫在他的脑袋后面,稳稳当当。 而盛安的手肘虚虚悬在他的咽喉上方,是个制服的姿势。 宋清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盛安的眼睛。那眼神里有一种隐秘而不可言说的疯狂,直截了当,却被困在牢笼里,有着若隐若现的光亮。 那眼神他好像看懂了,却宁愿自己没有看懂。 盛安说:“像这样吗?” 宋清让一愣:“什么?” “你想学的,是不是这样?”盛安说:“防身,也可以保护别人。” 宋清让笑了笑,说,“是。” 盛安没再说话,眼神闪烁。宋清让的眼睛太过澄澈,干净到让他原本还懵懵懂懂的心思猝不及防地现出了原形。 他极其少有地慌张了起来。 宋清让躺着拍了拍他的腰侧,说:“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学,先起来吧。” 盛安听话地站起来,再伸手拉他。 回家的公车上,难得两人一路上无话。 盛安满心烦躁,这烦躁比知道宋清让要选班长时来得更加真实和汹涌。而这种他将和旁人分享宋清让的心情,正让他心底的破坏欲成倍疯长。 为什么宋清让不能只是他一个人的老师呢? 第08章。 相安无事的国庆节长假慢慢到了尾声。 这天下午日头并不毒辣,风吹过街头巷尾,带来秋天的气息。 宋清让原本在家里备课,半掩着窗子。宋家的小院儿里不知怎么地飞进来两只麻雀,停留在宋父悉心种植的花花草草边,眷恋不舍。 课备到一半,宋清让只觉得脑子里全是鸟雀的长鸣短叫,眼花缭乱,课本和教案上的蝇头小字全都张牙舞爪地在他眼前跳舞。 他关上窗,凝神又看了一会儿,发现精神实在集中不了,索性拿起钥匙,出门了。 他早上才去了趟医院。 宋父的化疗已经做完,现在只专心在医院肿瘤科唐主任的名下排队,准备做手术。唐主任是肿瘤科的第一把刀,手艺很好,手下排了长长的一溜等候名单。医院领导原本要给宋父加塞儿开绿灯,宋父却固执,说什么也不愿意,于是全家也只能跟着耐心等待。 松山市不大,没什么可去的好地方。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尴尬:想着要散散心踏出了家门, 分卷阅读11 竟不知道该去哪里。 不然回母校看看?他想。他的母校永仁高中就坐落于市区中,紧紧挨着松山图书馆。说起来,自打他回了松山,还没有去永仁探望过,这样想着,便上了车。 永仁高中装潢一新的大铁门紧紧地锁着,门内空无一人。 宋清让站在高中门口,自嘲地摇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都没睡好,做事情总是有气无力,又迷迷糊糊的,连所有学校都在放假这种事也能忘得一干二净。好在不远处就是松图,节假日都不休息,他调头往那边走了。 这间图书馆是宋清让高中毕业的那年,有从松山出去闯荡而发了大财的富人筹资修建,正门口放着一座翻开书页状的石头雕塑,上面刻着那位富人的名字和资助记录。 左边是松图旗下的书店,右边是安静的读书室,正中间是图书馆。 他走向左边,想去书店买一本有关癌症术后护理的书,推开门时,却看到了盛安。 盛安实在是一个非常引人注目的年轻人。 一头黑色短发干净利落,长身玉立地站在收银处,有的顾客路过,还会装作不经意地瞄他几眼。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帽衫和牛仔裤,外面套了一件胸前写着书店名字的卡其色围裙,面无表情,目光冷淡,手脚麻利地拿环保纸和绳子捆好书,头也不抬地对客人说:“一共七十九块,有会员卡吗?” 宋清让在门口看了半分钟,见盛安没注意自己,便也没上去打招呼,先进去选书了。 医疗区域的书都杂乱地摆着,有些书时常被人翻看,显得十分老旧。放在最上面的几本书更是,封皮的边边角角一概破烂不堪。宋清让挑了挑,好不容易挑到一本内容合适的,实在是烂得他无法忍受,只得放下,打定主意去图书馆里找找。 他随手拿了另一本装帧不错的书,走去收银台。 盛安还在那站着等人来结账。 书店人少,他就站在收银柜台后,用胳膊肘撑着桌子,百无聊赖地看手机。 站了一会儿,他余光见有人来,将手机放在一边,低头接过书,熟练地扫码看价:“二十七块八,有会员卡吗?” 宋清让站在他面前,忍俊不禁:“没有哦。” 盛安听这声音熟悉得很,一抬头,见对面的男人正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心中十分惊喜:“宋老师!” 宋清让把零钱递给他,说:“在打工啊?” 盛安说:“算是吧。” 这倒也在宋清让的意料之中,他嘱咐了一句:“也别耽误了学业。” “嗯。”盛安答道,原本还要说些什么,看着宋清让拿着书就要走,心里却蓦地一慌。 他原本是不再打工了的。 满十八岁后,父母的遗产回到了他的手里。 这图书馆是他原来打工的地方,今天两个收银都临时有事,老板进书又走不开,才匆匆拜托他来顶班。 好不容易见到宋清让,怎么能打个招呼就走掉。 盛安这样想着,连忙伸手拉住他,说:“等等。” 后者疑惑地看着他。 他扯掉围裙,潦草折叠好放在柜台上,回头对不远处正在整理书籍的老板讲:“老板,我先走了。” 老板还没反应过来,是宋清让抢在前面问了一句:“你走了,收银柜怎么办?” 这问题在盛安的脑海里甚至都没出现过。 他只是发现长假以来,内心所有的焦躁和烦闷都在见到宋清让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了,这让他满心舒爽。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想念松山高中,想念会有宋清让在的那个办公室,想念那个灰白色的转椅,和桌子上摊开着的,写了熟悉字迹的书本。 ——想念宋清让。 多少天?他一时也想不起来。也许就比一个周末要长远那么几天。 对他来说,却像在沙漠里等待一场暴雨那样渺茫。 如同一个笨拙的孩童,连冷静地剖析自己内心深处的思索也不曾,连处理感谢、喜爱、甚至嫉妒这些寻常感情的技巧也不会,只是惊慌地试图抓攥住他能够感受到的那一丝温热。 他什么都不会,没人教过他人情世故,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遵循内心的本能。 “我……”盛安一时语塞。 宋清让见那老板抽不开身,盛安又拉着他的手臂像个赖皮小狗般不肯放他走,无可奈何地把那条围裙塞回盛安手里,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盛安其实没什么话要问的,他只是想和宋清让多呆一会儿。 “是,我有话要说。” ——无论如何要先把人留下。 “几点下班?” “五点。” 宋清让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不到四点,说:“那我在旁边等你,”说着,脸上也浮现出一丝老师该有的严厉神色,“还有,不管多不起眼的事情,答应了别人的就一定要做完,知不知道?” 盛安闷闷地点头。 两人就这样站在柜台两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还是后面有客人来,试探地问了一句,宋清让才回过神,拿起书对盛安说:“忙你的吧,我就在旁边。” 第09章。 收银台的旁边有地方可供顾客,米白色布艺沙发靠着落地的大块玻璃窗边,阳光十分强盛。 盛安站在柜台后,不远不近地看着那边。宋清让坐在逆光处,似乎连指尖都在发着光。 有客人见他神情温柔又模样帅气,结账时客客气气地想与他说几句话,他回过神来,脸上又会在一瞬间变得冷淡疏离。 老板焦头烂额地整理书籍,间或看过去,觉得好奇。因为他还没见这几年的盛安会那样热切地望着一个人。 她几年前就认识盛安。 那时盛安才读初中,偶尔和几个朋友结伴过来。因为他们总是在学生该上学时的下午出现,所以印象要格外深刻些。 那几个朋友也都和盛安年龄相仿,只是比他多了些痞气与社会气息。 不过后来很久,他们都不来了,老板也没再见过盛安。再见是前几年,某天下午,盛安拿着身份证过来说自己满了十六岁,可不可以让他在这里做一份兼职,老板不曾犹豫,答应了。 她对盛安印象其实不错,虽然不怎么了解,却觉得这孩子和他的那些朋友不尽相同。可惜的是,她发觉后来盛安的脸上再没有那种似少年般的无邪和不设防,盛安的身边也再没有任 分卷阅读12 何人出现过。 老板放下手里的活儿,往宋清让身边走去。 “您好。”老板问:“打扰了。” 宋清让合上书,也礼貌地向这位三十多岁的女人点头示意:“您好,有事吗?” “哦,没事,就是想问问,您是盛安的……?” “我是他的老师。” “原来如此,”老板笑着寒暄:“我看他啊,挺服您管的。” 宋清让回头看了看盛安,后者正在老老实实地给客人结账,便轻笑道:“他也不是很难管的孩子。” 这书店老板轻声细气的,宋清让虽然头一次见她,却觉得还有些投缘。老板坐在宋清让旁边,正好能看到收银柜的盛安。只见他手边不忙,眼神却一点也不闲着,隔一会儿就向这边张望,或者是看看时间。 老板又和宋清让聊了两句。 这时,书店推门进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她左右看了看,然后向老板招手:“姐,我来了!” 老板连忙起身,说:“哎,终于来了。宋老师,要不您和盛安就先走吧。我妹妹来了,让她管着柜台就行。” “没关系吗?”时针指向四点半,离盛安规定的下班时间也只有半个小时,宋清让并不介意再等等。 “没关系,”老板豪气地摆摆手,“我看盛安那颗心早就飞了,留他在这儿,没准儿还会收错钱呢。” 宋清让便也没再推脱,说:“好,给您添麻烦了。” 那边老板的妹妹和盛安交好班,盛安才有点抱歉地对老板说:“对不起,今天的钱就不用给了,是我没做满工时。” 说完也不等老板反应,匆匆拿着外套和包就追着先走一步的宋清让出去了。 “宋老师!”盛安大步流星追上,“怎么也不等等我。” “我要是不等你,早就走了。” 盛安一想也是,心里莫名有些开心,说:“哦。” “说吧,有什么话?”宋清让一边往车站走,一边问。 盛安脑子里咯噔一下:他当时不过一心想把宋清让留下,哪来的什么事可说?见宋清让这样问,想了想,灵机一动:“有道题想问问你。” 宋清让当下觉得有点荒谬,反问:“历史题有什么好问的?划好题干,照着知识点答不就可以了。” 盛安被干脆利落地戳穿,心想这谎是怎么也圆不上了。 索性破罐子破摔,咬咬牙回答道:“就是不会,你帮我看看。” 宋清让叹了口气,应下:“知道了,知道了。” ——也不清楚是不是他的幻觉,他总觉得盛安在自己面前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两人往回家的路上走。 过了立秋时节,太阳落得比以往要早,才五点出头,天边已是沉暮。 节假日,路上行人稀少,不比寻常周末。这附近有一所老年大学,来来往往的,很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耄耋老人。 宋清让还是会和盛安聊天,而盛安的回应明显在一点点地增多。 盛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摘下了一张面具。有喜有怒,并且不设任何防备。 两个人正说到打工的事情,途径僻静小道,路上无人,忽然听见前面小巷里一阵惊呼。 过了两秒,从里面飞速跑出一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穿着球鞋和深灰色夹克的小个子男人,手里抱着个玫红色的女士手袋,擦着风从他们两人身边跑了过去。 两人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过了几秒,转角小巷里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位女人,花容失色地大喊:“抢劫啦!” 盛安回头,看到那人跑走的背影,皱了皱眉,遂把包和外套塞到宋清让手上,说:“我去追他,你先报警。” “哎,等等!”宋清让担心他受伤,当下想要阻拦。 盛安却已经拔腿追过去了,他拉都拉不住。实在没办法,只好拿着盛安的东西,远远朝着他背影喊道,“你注意安全,别硬来啊!” 被抢了手袋的女子也追过来,焦急地说:“怎么办啊?我刚取的大几万块钱都在里面!” “别着急,”宋清让拿出手机来拨了110,说:“你仔细想想那人长什么样子,还有包包里面都有什么,我帮你报警。——能追回来的。” 女子颤抖着手接过手机,宋清让则担心地望着盛安和抢劫犯跑远的方向。 他这时候才恨起自己打小体育就不好,如果他也有盛安那种体能,这种危险的事情,应该是他去做的。 宋清让陪在那女子身边,心里的石头高高悬起,担忧不已。 盛安追着那小个子劫犯到了另一条破烂的巷子里,狭窄得几乎只能容得一人穿行,那人被路边的垃圾袋和置物箱绊了两脚,速度慢了下来,很快就被盛安追上。 “站住!”盛安伸手揪住他夹克的领子,一手将他带到自己面前,两人迅速扭打起来。 打斗间,那人的鸭舌帽被无意间扯下,盛安一瞥就看到那人的脸,当下愣住。 两人正处在激烈扭打中,盛安这边骤然停手,自然是结结实实吃了对方两下。 一拳招呼上嘴角,一脚踹在他小腹。那人个子小,力道却不小,盛安疼得一声闷哼,捂住小腹,蜷缩着身子坐倒在地。 那人没有帽檐遮挡视线,看到盛安后也怔住,半晌,不可思议地、试探着叫了他的名字:“盛安?” 盛安坐在地上,忍着痛楚慢慢抬起头,咬牙切齿道:“小五,你怎么开始做这种事!” “真的是你……”被叫做小五的男孩先是震惊,然后一张脸换上了厌恶和可笑的神情:“见义勇为?呵呵,盛安,你还真是从良了啊。” 盛安脸色一白,欲言又止。但终是没搭理他的挑衅,决定放他一马:“片警马上来,你把包留下,快跑吧。” 计划了好几天,跟踪了那女子好几天,终于才挑在今天好不容易得手,结果竟然被盛安抓到……小五愤恨地把手里的包扔在地上,唾骂道:“盛安,你真TM是坏事的一把好手,以前是,现在照样是!” 盛安瞪了他一眼:“你到底走不走?!” 小五蹲下捡起鸭舌帽,重新戴在头上,面容又没入帽檐下的阴影里,他冷笑:“你以为你从此以后可以逍遥自在了?” “他明年就出来了,你等着吧。”小五说:“他可从来都没忘记过你。” …… 报过警,宋清让和那女子往抢劫犯跑走的方向走去,宋清让拿着电话不停地拨打盛安 分卷阅读13 的号码,响到第四遍,盛安终于接起。 “你在哪里?”宋清让忙不迭地问:“还好吗?” “还好,”盛安拿着电话和那只手袋,正从巷弄口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往左一望,才远远看到宋清让,他招了招手:“我在这儿。” 那女子眼尖,说:“在那里!那个是不是我的手袋?!” 宋清让顺着看去,果然是盛安站在巷子口向他招手,手机都忘了挂断,连忙跑过去。 走近后看到盛安的嘴角破了一块,还带着血和一点点淤青。 “受伤了?疼不疼?”宋清让皱着眉,虽然心疼,嘴上最还是不留情地数落他:“叫你不要那么鲁莽追着过去,跑得比谁都快,拉都拉不住你!疼不疼啊?” 盛安摇摇头,沉默地把手袋递给后面跟过来的女子。 女子接过去打开包,宋清让说:“您看看少不少东西和钱,这是我学生受了伤给您追回来的。” “不缺,不缺!”女子详细看了看,连声道谢:“太感谢了,真的是……” 宋清让见她没少东西,也不再多问,转头又去查看盛安的手臂和脸上,反复问:“还有别的地方受伤没有?” 盛安不想让他担心,勉强笑着摇摇头。 宋清让松了一口气,手机一个没拿住,脱手摔在地上。盛安条件反射要弯腰去捡,刚一弯腰,便一声痛呼。 宋清让心里又是一紧:“怎么了!” 盛安刚想说没事,帽衫下摆就被人掀了起来。 宋清让倒吸一口冷气——盛安精实的小腹上,一片触目惊心的淤青映入他眼帘。 难怪他都无法弯腰,连站都站不太直。 “这叫没事儿?”宋清让生气地质问道:“跟我去医院!” 盛安连忙反对:“回家擦点药膏就好了。” 两人就那样僵持着,宋清让见盛安又倔又不肯让步,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说:“那你别动,你这样走不了太远。我去拦车,先把你送回家。” 第10章。 到花朝路的时候大约五点多。 宋母给宋清让打电话,问他回不回来吃饭,宋清让说他学生见义勇为受了伤,他得去学生家里照顾一下。 宋母问:“怎么不去医院?” 宋清让话里有话:“他倔的很,不爱去。”盛安在旁边用手蹭了蹭嘴角的伤口,装没听见。 宋母又多问了两句,才知道这学生就是宋清让常提起的盛安。 她向来觉得这孩子不错,便说:“现在有胆子追抢劫犯的学生不多啦,你这学生真是厉害。”宋母道:“不如你带他到家里来吃饭吧。我今天正好去了菜市场,晚饭比平时丰盛些。” “啊……”宋清让拿着电话,看了看身边的盛安一眼,盛安回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宋清让用手捂住话筒,问:“我妈问你,来不来我家吃饭?” 盛安有点犹豫:“可以吗?” 宋清让倒是理所当然,这时候也不担心盛安对他是不是有所企图了,回答道:“那有什么不可以的,”然后转头向宋母说:“那我们马上回来。” 这个长假里,宋清让仔细想过有关盛安的问题。 他心里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对盛安的关心有些过了头,有意识地想要收一收。但盛安唯独望着他的眼神,总让他想起街边无家可归的小狗,每每就心软得无法实行。 当老师实在一件十分复杂的事情。宋清让这些天愈发频繁地觉得。 可是话又说回来,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他是盛安的老师,盛安是他的学生。——只要记住这点就足够了。 回到家,盛安显得有些局促,但还是非常礼貌地向宋母问好。 他正要浅浅弯腰鞠一躬,又被腹部拉扯般的疼痛提醒,尴尬地弯到半途。宋母有些莫名,宋清让只好在一旁解围道:“他腰上有伤。” 宋母了然一笑,“有伤就别站着了,先把伤口处理一下,然后出来吃饭吧。” 宋清让的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半掩着窗子,秋风习习,在屋内缓慢流动着。 “你在床上坐一会儿,”宋清让说:“我去拿药。”盛安点头,乖乖坐在床沿。 而宋清让拿着家里那瓶很少使用的跌打损伤膏回来的时候,盛安却开始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出神。 骨节分明的双手松开又握起,握住又松开,远远看着,似乎有些微的颤抖。 宋清让站在门口看得皱起眉,轻咳一声,问:“手也受伤了?” “没有,”盛安回过神,说:“你别担心。” 宋清让佯怒着把药和冰块在桌上重重一放,说:“还没说你,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空手就追着跑了,万一他带着刀或者什么别的呢?” “当时没想那么多,”盛安说:“反正我跑得快。” 宋清让也不是真的生气,努努嘴,示意盛安把衣服掀起来。他旋开药瓶的盖子,中药的浓烈气味瞬间在空气中蔓延开。 于是一边给盛安上药,一边继续着刚才的对话,“那也不行啊,你还这么小,冒冒失失的很容易受伤。” 盛安闻言,不服气地反驳道:“我明年满二十岁,早不是小孩子了。” 宋清让就顺着他,却还是用着哄小孩的语气:“好好好,二十岁,一点也不小。” 盛安郁结。 药膏在宋清让的手中搓热后才会贴上他的腹部,温热又轻和。 他私心很喜欢宋清让的这双手,虽然不像女人那样美似柔荑,但白皙而指节分明,掌心和药膏一起落在他的皮肤之上,将他心理和生理上的疼痛一并缓缓纾解。 这双手蓦地让他想起他的母亲——即使如果不是家中那仅存的几张全家福,他早已不记得双亲的模样。但他这些年来每每被梦魇惊醒、或是当他见到别人的母亲心疼地触碰自家孩子的伤口时,都会想起母亲的那双手,温柔又慈爱。 他受过更大的伤,那时他是一个人熬过来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看着宋清让的手,听见宋清让询问他关心他的声音,心中不无欢欣地想,现在,他终于也有了那个会为他心疼的人了。 家里没有冰袋,宋清让便拿毛巾包裹住冰块将就来用,他贴了贴底部,说:“是不是有点太凉了?” 盛安拿过来试了试,摇摇头:“不凉,正好。” 宋清让在桌子上找到创口贴,“那你敷一下,淤血散了就不疼了。——脸伸过来 分卷阅读14 。” 盛安把脑袋凑过去。 “这个晚上记得拿下来,创口贴捂久了可能会发炎。”宋清让把创口贴贴在他颧骨上的小伤口上,嘱咐道。 “知道了。”盛安说。 宋清让把东西收拾了一下,转头看他,噗嗤一笑:“你这脸上贴个创可贴,看起来倒像个问题青年。” 盛安却经这句话蓦地又想起他下午遇见小五的事,便敷衍地笑了笑,心中惴惴不安。 两人起身出去吃饭,盛安瞥眼看到宋清让摊在桌上的教务处通知和文件,随口问道:“要考试了啊?” “嗯,”宋清让一想,这件事本来就要提前告诉盛安的,连忙说,“对了,有个任务交给你。” “我打算在班里做个1对1学习互助小组,除了几个特别差的,其他的看看班里谁和谁关系好一些,给我列个表出来。” 盛安瞪大眼,说:“我怎么知道谁和谁关系好?” “留心观察,也可以问问看。”宋清让揶揄地打趣他:“你反正聪明嘛。” 盛安语塞,“……喂。” “哈哈,出去吃饭吧,”宋清让笑了笑:“开学后就给你三天时间,班——长——” 第11章。 长假过后,期中考试的袭击如同大军压境,没有一个学生可以幸免于难。 包括盛安。 学习上他的压力不大,就是宋清让交给他的任务让他有点忙碌。 他依然不怎么会和同学沟通,最好的办法就是观察。 于是下课后他再也不趴在课桌上闷头睡大觉,而是靠在那张窗边的课桌上,将全班景象尽收眼底:谁和谁手挽手上了厕所,谁给谁打了水,谁和谁在聊天…… 班里女生众多,他也渐渐开始了解到女生间奇怪的友谊交流方式。 赵骥侧坐着和后面的高妮聊天,高妮低头写笔记,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说着说着,赵骥顺着面前的方向看到盛安单手托腮,另一手在纸上看看写写。他扭头问高妮:“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嘿,你看盛安干嘛呢?头一次见他下课没睡觉啊。” 高妮闻言去看,窗边那少年干净的手腕和高挺的鼻梁映入她眼帘,风从窗子里吹进来,蓦地吹来一朵蒲公英落在她心里,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 “哎,说话啊。”赵骥不明所以地戳了戳她的脸,高妮一挥开他的手,说:“不知道,问我干嘛啊。” “这小子最近怪怪的,我去问问他。”赵骥说。 “赵骥,回来!”高妮连忙要拉住他:“你别找事儿!” 赵骥哪还管那些,走过去坐在盛安右手边的桌子上,翘着二郎腿问,“你干什么呢?平时下课从来没见你睁过眼,转性啦?” 盛安见他主动来说话,反问道:“赵骥,班上你和谁关系最好?” 赵骥一愣,说:“喔,高妮!” 高妮一直在旁边听着,连忙说:“盛安,你别听他胡说。” 赵骥面子被驳,脸色不善地回头,“死丫头,你先闭嘴。” 盛安自小寄人篱下,对脸色要比常人敏感。 他感觉赵骥和高妮之间气氛不同寻常,才不愿意掺和到别人的事情里面去,想着息事宁人,便询问高妮:“学习小组,你和赵骥一组可以吗?” 高妮却误会盛安心里误会了什么,涨红脸,急着和赵骥撇清关系:“不要了,我跟他就是普通同学。” 赵骥看看高妮,又看看盛安,脸色更难看了。 上课前两分钟,宋清让正往班里走,刚走到三班门口,就见走廊上的学生都在往四班教室里张望,高妮费力地挤开人群从门口跑出来看到他,慌张地喊:“宋老师!你快来!赵骥和盛安打起来了!” 宋清让大惊,连忙冲进班里。 只见教室一角一片狼藉,班里仅剩的几个男生正在试图拉开他们两个,女生都远远站在一边,不敢动弹。 “住手!”宋清让把手里的教案摔在门口一张课桌上,“盛安!赵骥!” 两人见班主任赶来,纷纷停手,几个男同学好难才把两人分开,赵骥脸上已挂彩,气喘吁吁的,盛安稍好些,但也有些狼狈。 宋清让走近事端中心,口气十分严厉。 往常脾气温和的男人这样发怒,镇得整个教室里的学生大气也不敢出。 “下周就是期中考试,现在还有闲工夫打架!”宋清让指了指盛安和赵骥:“你们两个,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他说完就转身往外走,两个人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地跟在后面。 下节课正巧是历史课,宋清让在心里叹了口气,翻出教案,走之前把准备好的几个知识点匆匆写在黑板上,对班里的人说:“下节课自习,都老实点,这件事没什么值得议论的。” 再傻也看得出宋老师心情不佳,班上同学全都老老实实坐回了位置上。 年级组里就李倩在,见宋清让刚离开又折回来:“怎么回来了?” 身后两个挂彩的学生跟进来,李倩了然:“打架了啊。” 宋清让对李倩说:“李老师,麻烦你帮我看下四班自习吧。” 李倩是个爽快人,“没问题。” 李倩出去后,宋清让先对盛安说:“你到门口站一会,等下叫你。” 盛安一开始不动弹,似乎是很不理解他的宋老师为什么会先骂赵骥再骂他。 宋清让瞪了他一眼。 盛安这才不情不愿地挪了出去。 仔细询问了赵骥一番,他支支吾吾的,说是平时就关系不好,说了两句话赶话就吵起来了。 宋清让心里也是有点疑虑的,盛安虽然戾气大了点,但他不是那种会因为几句言语不和就同别人大打出手的孩子。 宋清让打一巴掌又给俩甜枣,把赵骥治得服服帖帖,最后说了句,“回去吧,去医务室把伤口处理一下。” 赵骥转身出去,宋清让喝了半杯水润嗓子,才叫道:“盛安。” 盛安走进来,站在他面前。 宋清让把旁边的椅子拉出来,说:“先坐下,你太高了,我看着脖子疼。” 等盛安坐下,他开口问:“怎么和他打起来了?” 盛安说,“他嘴巴不干净,该挨打。” 宋清让猜就是赵骥说了点戳他痛处的事,虽然理解,但该说的还是要说:“他说的话,你当那些是空气好了。你生气,老师理解。但你不能将你心里的愤怒转化成暴力行径,明不明 分卷阅读15 白。” 盛安不明白,“如果我忍了这一次,他会觉得我好欺负。他这样的人,揍怕他,他就服了。” “这件事是他错了,不和时用言语伤人,戳人痛处,这是很幼稚的行为。但你一旦动手,性质就不同了。再说,老师站在你这边呢,他以后再和你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你来告诉我,我替你解决。好不好?” 盛安从来不被这些事所带来的烦恼所围困的。 打过了对方就老实了,这是他多年来摸索着学会的。 今天被宋清让吼了一通,又扔他在外面罚站,他本来有满腹委屈。 可这满腹的委屈和不满,忽然就随着宋清让的这句话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你站在我这边?”盛安重复了一遍。 “嗯,怎么?” 盛安一下就笑了,路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摇头说:“没事。” 宋清让又好气又好笑:“傻了你?” 盛安好像一点都不生气,也不郁闷了,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弯弯的像一道新月。 宋清让揉揉他的头发,说:“回去上课吧,不准再打架了。你现在是班长,要起带头作用。” “知道了。” 盛安离开后没一会,李倩踩着下课铃进了办公室。 “当班主任累吧,”李倩打趣他,“我也是好久没见过你这么尽职尽责的班主任啦。” 宋清让长叹一口气:“没经验啊,对每个学生都想一视同仁,时间久了,总感觉力不从心。” 李倩拍拍他的肩膀,说:“我们都经历过,慢慢来吧,以后你会有取舍的。” 盛安一下午都心情很好。 连看见赵骥也不觉得可恶了,最后一节自习上把学习小组名单整理好,一放学就拿着名单往办公室方向走。 走到门口,他听见办公室里有说话的声音。 “王主任,两个学生有点矛盾一时没控制住,现在也和解了。这不是严重的原则性错误,一个警告处分有点过了吧?”这是宋清让的声音。 “赵骥是被打的那个,他可以免,盛安的处分得给。”这是教务处王主任的声音。 宋清让觉得完全不可理喻:“一个巴掌拍不响,说起来也是赵骥先说了挑衅的话,这次矛盾没有谁是完全的过错方,怎么能都推到盛安身上?” “盛安初中就是出了名的刺儿头,现在能好到哪去?宋老师,您可不能偏心呀。你再这样,我得请蔡副校长来了啊。”王主任言语中对盛安的偏见清晰可辨。 “天气还每天都不一样呢!学生是在成长的,他们会改变,可能会学坏,也可能变好。尽力让每个学生都往好的方向改变,这不就是当老师的该做的吗?”宋清让反问道:“再说,盛安自从上了高中,除了这次,还有哪次做过错事?这个处分我作为班主任绝对不答应,赵骥的不行,盛安的也不行。” 后面还有一些争论,盛安却没注意听了。 这是他第一次有了被人维护时的幸福感,也是他第一次想为了不让某一个人失望,而有了努力变得更优秀的愿望。 这感觉新奇,却有着勃勃生机。 他攥紧了手里写着名单的纸。 那是他的宋老师。 他绝对,绝对不要在让他失望了。 第12章。 高妮还是担心老师都会错怪盛安,下课后犹豫了一会儿,急匆匆地往办公室里赶。 鼻青脸肿的赵骥想要叫住她,最后却只抓住了少女校服衣角从手里滑落的触感。 办公室门口,盛安正低头站着。 “盛安,”高妮走到他身边,问:“你在等宋老师?” 盛安看了她一眼,像是刚从什么回忆里出来似的,然后说:“不了,你帮我把这个交给宋老师吧。” 高妮从他手里接过名单,后者将书包甩在肩上,转身走了。 “高妮?”宋清让和王主任谈完事情后送他出来,问:“有什么事?” 王主任没什么要说的,先走一步,宋清让见高妮欲言又止的,遂将她请进了办公室。 “这是什么?”宋清让问。 “哦,这个,这是盛安刚在才门口要我交给您的。”高妮说:“好像是个什么名单。” “他人呢?” “他先走了。”高妮说。 说起来,盛安的自行车坏了得有两个月了,现在早晚都不骑车,晚上就和宋清让一起坐685回家。 宋清让也忘了问他的车什么时候修好,自己的自行车丢了之后也一直没记着再去买辆新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竟然已经对这些习以为常了呢?习惯到某一天例外了,还觉得有些失落。 高妮见宋清让翻了翻那份名单,然后坐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 等了一会儿,她轻声提醒:“宋老师?” 宋清让这才回魂,问:“就这件事吗?” “不是的,我来最重要是想问问您,这次盛安和赵骥打架,不会记处分吧?” 宋清让坚持不同意处分要求,王主任见他这样犟,也的确拗不过。 这举动实在任性,王主任也看在他高等学历和宋父的面子上松了口。临走时,他也给了宋清让一个“口头警告”,这次期中考试,如果四班成绩只降不升,下学期就会做人事调动。 “尤其是盛安!”高妮说。 宋清让刚被教务处数落一通,倒还有心情和高妮开玩笑:“你很担心哦?” 高妮涨红了脸,连忙解释:“哪有!这件事本来就不是盛安的错,是赵骥说话太过分了。” 宋清让问:“赵骥说什么了?” “说他怪胎什么的,还说他是孤儿,没有人要、没有人养。”高妮愤愤地说,“是我我也会揍他。而且盛安不是存心闹事的,我当时就在他们两个旁边,他动手之前还要我站远点……宋老师,您说,他这样不是很善良地在爱护同学吗?这都要记处分的话也太冤枉了。当然我觉得赵骥也不应该记过……他就是幼稚了点,其实没存什么恶意。” 宋清让耐心听她讲完一大段,笑着宽慰道:“放心吧,只有口头警告,不记过。” 同样也教四班语文的李倩在一旁说:“这可是你们宋老师争取了一下午争取来的,妮儿啊,你回去和赵骥说说,叫他以后也懂点事。” 高妮感动得一塌糊涂:“一定的!谢谢宋老师!” 高妮走后,李倩感叹道:“高妮是个好孩子 分卷阅读16 ,很热心。” 宋清让有同感,她对盛安的态度更是难能可贵。 “赵骥说话也真是,”李倩说:“都说童言无忌,我看那些略略懂事却又不够成熟的孩子说话才最伤人。” 宋清让不知道作何回答。 因为他心里的天平早就向盛安那边一歪到底了,所以他怕一旦自己开口说了什么,会有失作为一名老师的公允。 他把名单收好,对李倩说:“李老师,今天多谢你了,明天见。” 离开学校后,宋清让直接给盛安打了电话。 盛安没有朋友,在学生中流行的任何的社交平台上也都没有他的踪迹。想要知道他在哪里,只有找到他本人。 盛安确实没回家,他去了筠水中游的一小片浅滩,松山人叫它月滩。 滩边有很多小石子,他把书包扔到一边,抓了一把石头在手上,打水漂。 石头扔出去,跳了一下,两下,三下,然后沉入水底。 他觉得心里有个漩涡,正在要命的翻搅着,像是要把他的思绪全部都系成拆不开的死结才肯罢休似的。 而漩涡的中心,就是宋清让的那双眼睛。 他想起念小学的时候,老师曾经在课堂上问过他:“盛安,你的梦想是什么?” 他说:“我想变得强大。” 老师又问:“强大是为了什么呢?” 他说:“为了保护自己,为了不被别人欺负。” 老师一愣,然后摇摇头让他坐下了。 是,他没有梦想。一个连家都没有年轻人,还谈什么梦想呢? 来到松山高中,也只是因为他除了学校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他就像一头迷了路的幼犬,敏感易怒,极具倾略性,渴望强大只是他的本能。 他不知道要去考哪一所大学,不知道大学毕业后要做什么,甚至不知道去爱谁。 是宋清让的出现让这一切疑问云淡风轻的解决了,与此同时,却也将另一些问题无形地放大了。 就像现在——他仍然想变得强大,却不再是为了自己。 宋清让的电话打了过来,来电显示上的名字不是“宋老师”,而是“清让”。 清,让。 动听又温柔的两个字。 “盛安,你在哪里?”宋清让在电话里问:“回家没有?” “我在月滩。”盛安实话实说。 宋清让很快就找到了他的学生,高大的少年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走过去,筠水缓慢流动的声音盖住了他的脚步声。 “名单我看过了。”宋清让在他身边坐下,说。 盛安问:“还可以吗?” “挺不错的,你明明很会当班长。”宋清让说。 “我很认真的。”盛安说:“都是因为你。” 宋清让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盛安没再接着说,从手边捡起石子,往水面上扔过去。角度不好,只跳了一次便沉了。 宋清让幼稚地嘲笑他:“啧,才跳一下。” 盛安看了他一眼,然后扔给他两颗石子:“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 宋清让一把接住,盛安见他眼角挂着有些张扬的笑意,看起来比平时年轻好多,像是同龄人。盛安很喜欢这样的宋清让,因为这让他觉得他们不再是老师和学生,只是普通的朋友。 宋清让站起来找角度,十分谨慎地扔了出去——只漂了一下。 盛安也站起来,随手捡了一颗小的石子,结果打出了他今天的最好成绩,四跳。 宋清让看到那石子跳到老远才沉下去,不服气地把手里的石子扔回给盛安,说:“不玩了。” 盛安浅笑着接住,没说话。 两个人坐在月滩上看太阳下山。 其实这里是看不到完整的太阳的,因为它被远处的小高楼遮挡得七零八落,但两个人从夹缝中看着破碎的落日,谁也没说无趣。 宋清让说:“你和赵骥的事情不会留处分,不要担心。” 盛安想到他在办公室里和教务处主任那样认真地据理力争,心里甜蜜,却又带着点酸涩。 他点点头说:“哦。” “但是以后不能打架了知不知道?”宋清让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嘛。” “你是君子,我可不是。”盛安明显没有听进去。 宋清让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不准犟嘴。” 盛安没做声。 太阳很快就落尽了,只剩远处一抹红霞。宋清让站起来说:“走了,快点回家写作业。” 盛安还坐着不动,只是伸出手。 宋清让无奈地握住他的手要拉他起来,盛安抓住他的手,其实只是轻轻拉了一把,多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宋清让见他起来,就准备撤手,盛安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喂。”宋清让小声说:“干什么呢,快放开。” 盛安耍赖不放,说:“走到路口就放开。” 宋清让又试着挣了两下,最后还是像平时一样妥协了:“那就到路口啊。” 盛安点点头。 水面波光潋滟,筠水边没有路灯,光线昏暗。他们交握着的双手罩在阴影里,十分暧昧。 宋清让的手握起来很像冰凉的玉石,像他的人一样硬净。 盛安只希望这条路长到看不见尽头。 这个情景后来在他的脑海中重播过无数次——这是他发现自己爱上了宋清让的那一天,那一刻,甚至那一秒。 宋清让手掌上传来的温度,一直在他的记忆里。即便多年以后,也依然清晰可辨。 第13章。 班级学习互助小组里,盛安把自己和方辉分在了一组,宋清让对这个分组倒是有些意外。 方辉是个个子矮小瘦弱十分自卑的学生,家里条件不好,母亲早逝,只靠父亲没日没夜的工作糊口。因为成绩太差也留过级。 在班里,宋清让除了盛安,最留心的也是他,这次本来是打算亲自辅导的。 盛安心里的小算盘宋清让可不知道。 通知分组后,方辉十分惊讶。 用同学间的形容词来讲,盛安是冰山男神,父母双亡和对待别人孤僻冷漠的态度更为他平添神秘。方辉只是纯屌丝,没有好看的外貌,没有优越家境,甚至没有正常和女生交流的能力。 盛安和方辉从没说过话,只是方辉有时被同级的人欺负,盛安若是 分卷阅读17 路过看到,会为他出个头。 松山高中里只要消息灵通点的都知道盛安不好惹,一般会讪讪收手。 那天放学后,宋清让去开年级会,盛安拿着书包和衣服去练跆拳道,顺便等他一起回家。 方辉默不作声跟在后面,盛安留意到了,没什么反应,由他跟着。 方辉一直在门边,脚步踟蹰,他不敢和盛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盛安看着年级会应该是要结束了,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方辉见他要走,下定决心,急急忙忙地说:“等等,盛安!” 盛安走到一半停下,也不做声,等方辉开口。 “学校小组的事……”方辉的声音小得像蚊子:“谢谢!” 盛安这才知道方辉跟着自己原来是因为这个。他面无表情,“你想太多了,我跟谁一组都无所谓,随便分的。” 方辉原本涨得通红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他开玩笑的。” 盛安回头,年级会提前结束先过来的宋清让正在身后不远。 方辉尴尬地笑了,“宋老师。” “盛安不是那个意思。他知道你在班里关系好的人不多,特意问过我可不可以跟你一组的。”宋清让用手肘碰了碰盛安,“是不是?” 盛安从不和宋清让唱反调,只好说,“是。” 方辉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看向盛安,“真的吗?” 盛安又点点头。 方辉心情愉快地走了,盛安才说:“我本来就是随便分的,何必骗他。” “人家这样真诚地特意向你道谢,即便他是真的会错意也不要拆穿。”宋清让说:“不要吝啬对别人的善意。” “就算是说谎?”盛安反问。 宋清让替他锁上跆拳道教室的门,说:“有的谎言伤人,有的谎言反而是和平的维系。你以后慢慢就会知道的。” 自小寄人篱下的盛安很会观察别人,但很多时候他不愿意有所回应。 初中时的朋友多是混社会的不良少年,大大咧咧,没人在意他说话是不是直来直去,因为他们很少倾听。 开心就喝酒,不开心就打架,那是浸淫在暴力与放纵中的青春期。 现在长大了,在宋清让之前,根本没有人教过他要怎么去面对文明社会。 盛安想了一会儿,从宋清让手里接过电脑包,说:“喔,我知道了。走吧。” 松山的天气越来越冷了,女孩子们都开始穿上了毛衣。坐685回家的路上,两个人说起期中考试,盛安和宋清让讨价还价。 “如果我考进前二十,你陪我过圣诞节。” 宋清让问:“圣诞节干嘛和我过?” 盛安的回答不能更理直气壮了:“不和你过和谁过?再说我从来没过过圣诞节……”说话的语气慢慢低下来,有点像是在撒娇。 不过盛安说的也是真的。 他父母还在的时候,国内不流行过圣诞节。 后来他住在舅妈家,圣诞节也流行起来的时候,表弟的枕头下每年都有不一样的游戏机、飞机模型、玩具枪,他却连一张圣诞卡片都没有见过。 宋清让果然毫无原则地心软了,只能用缓兵之计试图换个话题:“那等你考进前二十再说。” 盛安才不吃这套,接连用肩膀轻轻撞他:“你先答应我,答应我。” “好好好,答应你。”宋清让又妥协,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全科总成绩啊,数学单科不算数。”盛安数学成绩有时都能碾压理科班的学霸,绝对不能给他这个空子钻。 “哎。”盛安的奸计没得逞,十分郁闷。 莫名其妙又签署了卖身条约的宋清让心情也没开朗到哪去:“盛安啊,你在班里每天冷着脸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怎么一放学就这么……” 他一时不知道是该拿粘人还是爱撒娇来形容他。 盛安小声说,“对你总是不一样的。” 说这句话时,有一辆水泥车轰隆隆地从公车对面驶过,宋清让坐在窗边,只看到盛安的唇型动了动。 “你说什么?”他问。 盛安凝视他良久,最后说:“没什么。” 回家后,宋清让发现家里有客人。宋母说:“清让,这是你周阿姨。” 宋清让点点头:“周阿姨好。” “周阿姨是你爸同事的妹妹,”宋母说:“前段时间说的相亲的事情……” “相亲?”听到这两个字,宋清让心里竟然莫名有点抗拒,即便这事一回松山就被宋母敲定,自己也是同意过的。 周阿姨十分热络地上来牵宋清让的手,一副找到了黄金单身汉因而爱不释手的模样:“哎呀,小宋,真是一表人才呀。” 宋清让把手里东西放下,陪着笑:“周阿姨,我先去放下东西。” 宋清让回房放好东西,看到桌上还有前几天盛安来吃饭时落下的外套,他一直忘记带去学校还给他。 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看到镜子里他依然年轻,此时却有些陌生的面容。 你在怕什么呢?他在心里问着。 镜子里的人只是迷茫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清让,好了吗?”宋母在客厅轻声喊:“饭菜凉了。” “来了。”他擦了擦脸,推门出去了。 第14章。 自习时按照学习小组分坐,方辉拿着书本和纸笔,在自己的座位上犹犹豫豫,不敢轻举妄动。 盛安想到宋清让那天说过的话,也想替他分担一些,便主动拿着书和试卷坐到了方辉对面的空位上。 方辉的数学实在是太差了,盛安粗略问了两句,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他翻着方辉的数学书,那上面没什么笔记和认真听讲的痕迹,几乎全是涂鸦。 方辉伸手去挡:“别看,我、我随便瞎画的。” 盛安也常常在不喜欢的课上画画涂鸦,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而且他仔细一看,方辉的画比自己要好一大截,非常优秀。 “这些都是你画的?”盛安问。 方辉怯怯地点头。 “很厉害。”盛安这话倒是衷心的。 他小时候也爱看漫画,一直很佩服画画好的人。 方辉十分感动,诚恳地说:“谢谢你。头一次有人这样夸我。” 盛安翻开书,随口应道:“恩,没必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盛安的数学成绩实在是好,他似乎天 分卷阅读18 生对数字敏感。虽然文科班的数学比理科班要简单些,但对方辉来说还是太困难了。 辅导做到一半,方辉突然问:“你……数学这么好,为什么来文科班?” “文科班男生少,安静。”盛安没把这个话题接下去,说:“你回去把这两套选择和填空做了吧,大题就不管了,一时半会儿做不出来也是浪费时间。先考到及格线再说。” 方辉点点头。 发历史作业的时候盛安发现没有他自己的,遂趁着下课去了一趟办公室。 盛安推开办公室的门,宋清让正在判一班的历史作业,另有一本批改过的作业摊在手边。 “宋老师,”办公室里还有别的人,盛安只能像普通学生那样称呼他:“我的历史作业……” 宋清让说:“噢,在我这里。”他指了指那本单独摊开的作业,说:“等一下,马上改完了。” 盛安不想回教室,想赖在宋清让跟前,就手从旁边拉了一把椅子然后跨坐在上边,手撑着椅背,语气有点神气:“我全对啊?” “想得美,”宋清让快速批过几页一个字都没写的大题,说:“先改了你的,顺手当标答用。” 盛安撇撇嘴。 他从前不太喜欢历史,觉得就是死记硬背而已实在没意思。不过自打宋清让来,他再也没在历史课上开过小差,历史甚至一跃成为了他最喜欢的科目。 恨不得一天九堂课全都是历史。 现在的老师基本都用中性笔写字,办公室的储物柜里常年放着分量充足的红笔黑笔。唯独宋清让作风老派,至今还在用着钢笔和墨水。 盛安在旁边等着,办公室里一时只能听见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 “哎哟。”宋清让一声轻呼。 盛安凑过去看:“怎么了?” “笔坏了。”宋清让盯着笔尖看了看,说:“又写劈叉了。” 宋清让常用的钢笔是老式的英雄,写得顺手,几块钱一支,批发价更便宜。不过有的质量好能用一年,有的质量不好可能用上三天就会坏掉。他将坏了的那只放下,在抽屉里拿了一支新的。 “你怎么不换个牌子?”盛安说:“见你坏过两支了。” 宋清让旋开放在桌角的墨水瓶,重新灌注,“可能有点念旧吧,用了好多年都习惯了。” 旁边的老王到储物柜前拿卷子,听到两个人对话,说:“哎,还是年轻老师和这些学生们有共同语言些。” 宋清让笑着回答:“您怎么忽然这么说啊?” “盛安啊,”老王说:“教了他一年,从来没见过他和谁这么讲过话,像和自己的哥哥似的。” 盛安有点窘迫,宋清让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是吧,以前脾气可坏了。” 盛安无声地说:“我哪有?” 宋清让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少犟嘴。” 那天放学后,盛安破例没有和宋清让一起走,而是绕路去了松山市内唯一的一间高级商场。 一楼有一间不大的万宝龙专柜,他知道这很贵,但他还是决定去看看。 他想去那里面给宋清让挑一支可以用很多年都不会坏的好钢笔,当做下个月的圣诞礼物。 他想让宋清让拥有一切的好东西,这愿望太迫切了,迫切到让他甚至变得有些鲁莽。 他穿着普通高中生的校服走进店里,没有人觉得他买得起什么。 也正像别人认为的那样,他的确买不起任何东西。 那些四位数,甚至五位数的钢笔对他来说太昂贵了。 他手里最大笔的存款不能动,那是他父母留给他上大学的钱。他打工兼职得来的报酬要应付每个月的生活和家里的水电费,匀下来一个月其实也剩不下多少。 他今年的圣诞愿望,是可以用自己挣到的钱为宋清让买下一支他需要的笔,可他根本就办不到。 被金灿灿的灯光照射着的,高贵地躺在柜台左边的那只镂空花纹的黑色钢笔,多适合宋清让啊。还有另一边的玻璃柜里,那只银白色的笔,握在宋清让的手里一定会显得更加好看,不是吗?他看着,想着,在心里盘算着。 他想,要打工多久才能攒下一只万宝龙的钱呢?答案是很久很久。 导购开始用冷漠地表情看着他了——他知道那是一种委婉的驱逐令。 他觉得有点无地自容。 于是攥紧了拳头,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这一年,他只是一个空有一腔真心的,却也贫穷的年轻人。 当很多年后,他再走进这些昂贵的店面里时,导购会恭敬地向他行礼,他买得起任何他想买的东西。 可是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东西比真心更值钱了。 宋清让回家前接到了宋母打来的电话,说周阿姨今天晚上会带着介绍的女孩子过来吃饭。 他不能怠慢这个只见过照片的陌生女孩子,尤其是当她要独自来自己家里做客的时候。 他打车急匆匆地赶了回去,家里正好饭菜上桌,只等他的到来。 女孩名叫裴晶,今天明显是有心打扮过,披肩发与淡粉色的唇彩衬得她略显平凡的五官也秀丽可人起来。 饭后一会儿,周阿姨先离席,留裴晶一个人在桌上。裴晶显然没料到周阿姨就这样走了,一时有些惶惑。 宋清让见她实在尴尬,就说:“有点晚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宋母见儿子说完起身就去拿外套,一点别的意思也没有,不做声,默默收拾碗筷进了厨房。 裴晶对宋清让充满了好感。这个男人个子很高,皮肤很好,相貌干净又温和,说话得体有教养,学历也很好。 她都不知道这种条件的男人为什么会单身至今,并且像个大馅饼一样砸到了自己头上。 “裴晶,你谈过恋爱吗?”家里走去公车站的小路上,宋清让这样问她。 裴晶紧张地回答:“没……” “我也没有。”宋清让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不太知道怎么和女孩子相处。” “那,你的意思是?”裴晶想,这是要直接拒绝吗?——她果然还是配不上这样优秀的男人。 宋清让见她语气里带着失落,连忙解释:“不不,我的意思是,我们从朋友做起,可以吗?慢慢相处看看是不是真的合适。当然,你可以去见别的人,我完全不会介意。” 宋清让的意思是,他知道裴晶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时间宝贵,只希望自己不会耽误她的时间。 分卷阅读19 而周阿姨所崇尚的速配婚姻,也的确是对婚姻不负责的表现。 裴晶连忙点头,这想法竟然与她自己的不谋而合。 她现在是在挑选要走过一生的结婚对象,再有好感,也必须慎重慎重再慎重。 宋清让送她到了车站,给了她联系方式,叫她到家一定给自己发个短信或者打个电话才放心。 裴晶笑着答应。 回家的路上,宋清让莫名又想起盛安。他在想,倘若他知道了这件事,又会怎么样呢? 第15章。 期中考试后,盛安的成绩果然突飞猛进,一跃进了年级前二十。 宋清让看着成绩单,叹了口气。盛安成绩本来就不错,只要他肯努力,前二十一点也不难。 ……当时自己是怎么就答应了呢? 他和裴晶偶尔周末时会出去逛逛街,裴晶也常常受宋母邀请到他家里去吃饭。 两人进展很慢,到现在还是朋友关系。 不过周阿姨再急,两个当事人不着急,谁都没办法。 至于圣诞节,盛安几乎没再说起过,宋清让满以为他是忘了,还在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盛安那边并不是忘了,而是又开始了勤工俭学的生活。 松山书店的老板见他干劲满满,每周末都会空出一个下午将收银柜台放心地交给他。 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里,松山的冬天就这样到来。 在一场冰冷的秋雨后,松山高中背后那条宋清让与盛安天天走过的小路两旁,原本翠绿茂密的枝叶全部都枯萎落地了。 树上只有孤零零的几个鸟巢,光秃秃地杵着,一片萧索。 宋父的手术日临近,术后护理必然大部分都要奔波于医院与家中,没有车实在不方便。 宋清让以前在北京时考取过驾照,读博时也买了一辆二手的小轿车方便他往返于公寓和院系之间。那辆车在回松山前卖了出去,现在他短时间不会再回北京,所以在松山买车的事渐渐提上了日程。 有一天在685路上,他和盛安说了这件事。 盛安原本还有些高兴,因为自打期中考试前后起,宋清让对他似乎有意无意地疏远了一些。一听见是要买车的事,他沉默了很久,然后说:“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宋清让连忙摆手说不是:“平白无故我干嘛生气?我是觉得这样来回都方便一些,如果你不嫌麻烦,我可以每天带你一路。” 盛安不怕麻烦,但他怕宋清让觉得麻烦。 “不用了,我的车快修好了。”盛安最后说。 685还是那辆慢吞吞地像耄耋老人一样的685。 车窗紧闭着,隔绝了窗外涌来的寒意。椅背上的黄漆斑驳陈旧,无人修缮。 公车按部就班地一站一停,有人半路上车,也有人中途离席。 有什么正在这个近年来少见的寒冷冬天里悄然变质,而他们无法阻拦。 宋父做手术的前一天,盛安被几个平时和班主任关系较好的女同学推搡着走到了松山医院,以高妮为首。 盛安对医院向来没有好印象。 他提着几个人用班费买的果篮,手里捧着他自己去花店里买的百合花,站在医院门口,脚步凝重。 “走呀,发什么呆?”高妮推了推他。 他把拎了一路的沉重果篮放在地上,说:“你们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们。” 高妮有点不明就里:“怎么搞得呀你。” 其他女同学也附和道:“是呀,宋老师平时对你那么好,现在连探病都不愿意去噢?” 盛安不为自己解释,只在她们说起宋清让时显得有些动摇。 就像高妮说的,宋清让对他这么好,将工作与照料家人以外的所有闲暇时间都给了他,照顾他,关心和陪伴他。 而他,怎么能这样怯懦地因为过去而停住自己的脚步呢? 在喜欢上宋清让后,盛安渐渐明白,自己现在没有大人的世界里所必要的任何因素,这也是他为什么从来没将这份感情说出口过的原因。 他还能为宋清让再做些什么? 也许唯有他心里剩下的那一注孤勇,还算是拿得出手了。 “你们先去吧,”盛安改变了主意,说:“果篮我等会儿帮你们拿上去。” 宋清让向学校请了三天假来照顾父亲。彼时他正在病房里悉心照顾有人送来的鲜花,宋父在看午间新闻。 住院部离急诊很近,他们住在二楼,开着一点点窗子的缝隙用来通风,远远能听到急诊那边传来的鸣笛声和嘈杂。 仓促而尖锐,不同于以往。 宋清让往楼下张望,见几辆救护车正在急诊门口停车,许多医护人员急匆匆地穿行其中。 救护车卸了人也不往停车场去,而是调个头又上了大路。 “好像有事故。”宋清让收回半探出窗外的头,回身向父亲说明。 宋父还没回答,就有值班护士路过,敲了敲门,问:“宋丰岩患者的家属在吗?” 宋清让放下手中的花瓶,走到门口说:“在的,请问有什么事?” “高速上刚才出了一起特大事故,各科主任副主任都去急诊排班了,不知道明天患者的手术能不能按时上台,先和你说明一下,希望您能够尽可能的理解……”护士说。 宋父现在病情控制得比较稳定,手术时间早两天晚两天并不碍事。宋清让连忙说:“好的,没关系。” 刚把护士送走,还没关上门,高妮和几个女同学就过来了。 “宋老师!” “你们来啦?”宋清让说:“放学了?” 高妮点点头:“在路上给您父亲买了果篮,——用班费买的,咱们班同学可是全票同意。但是怕影响您父亲休息,所以就只有我们几个当代表过来了。” 宋清让笑着让她们进屋,有点责怪地说:“怎么还买东西了,快进来。” 高妮接着说:“盛安还用自己的钱给您父亲买了花儿呢,果篮也在他那里,他还没上来。” “盛安也来了?”宋清让十分诧异,盛安不管是发烧还是受伤,都死活不愿意来医院,可想而知有多么排斥这个地方。 “来了,我们一起从急诊过来的。”高妮想到刚才急诊里的画面还心有余悸:“对了,宋老师,高速上出车祸了!连环车祸,听说还翻了一辆大客车,急诊里全是伤员,特别吓人,我们差点走都不敢走过来……” 高速 分卷阅读20 公路、连环车祸。 宋清让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盛安也从急诊过来的?”他不死心地问。 “是啊,我们从西门来的,西门得穿过急诊才能到住院部,也不知道怎么设计的……”高妮敏感地注意到了宋清让越来越差的脸色,弱声问:“宋老师,怎么了?” 盛安对医院的抵触宋清让早有留意。 正好他有一个主攻心理学的博士生朋友,是他还在读研的时候被拖去联谊时认识的。 两人关系不错,他因为盛安的事情联系过他。 朋友说没有面诊仔细询问过,很难断定到底是不是这个范畴内的问题。 但从表现上来看,很可能是应激性精神障碍,并不是大事。朋友的进一步解释是,如果事故发生后能够及时接受辅导治疗,症状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消退,并且最终消失。 可是盛安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方面的照顾。他对医院的排斥兴许只是一种源于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 盛安的父母就是在十一年前,这样一场重大车祸中双双丧生的。 宋清让不允许自己再去考虑什么乱七八糟的情情爱爱了。他对高妮说:“你们先等一下,我去找找盛安,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那里。” “为什么……哎,宋老师!”高妮话音未落,宋清让就直接跑了出去。 急诊室里哀声一片。 是一辆重型卡车司机疲劳驾驶导致了这一连串事故。 松山市外这条高速是周围两个轻工业城市间距离最短的线路,可是由于设计时的不足,这条高速直线道长,行车道少,省里这些年经济发展很快,这条高速成为事故高发地带。 宋清让快步穿过急诊室,跨过挂着输液袋的病床,还要仔细不挡到任何医护人员的去路,在一片惨烈的伤员和消毒水混杂着血腥的气味中寻找盛安的身影。 他在哪里?看到这样的场景,他会不会害怕?宋清让越想越着急。 急诊实在是太大了,抢救室外更是人满为患。 有重伤者的家属站在门口,流着泪,茫然无措。更有重伤不治的患者家属拉着医生的衣摆,凄厉的哭声穿透人心。 “盛安!”宋清让焦急地四处叫他的名字,试图在哪里听到盛安的应答。有人见到他,以为他只是某个伤患的家属,并未多在意。 然后他才想起来给盛安打电话。电话通了,却一直没有人接起来。 他一边听电话一边继续找,甚至走到了急诊大门前,盛安也不在那。他又回头进了急诊部。 “学生?学生!你受伤没有?有没有哪里疼?说话呀!” 宋清让听见不远处隐约传来医护人员的询问,学生两个字是唯一线索,他连忙循声找过去。 果不其然,在楼梯转角处看到了他们。 盛安站在那里,紧紧皱着眉头,脸色苍白,汗如雨下。 他的眼神像在放空,似乎灵魂已不在那副躯壳里。 他站在那儿,奇怪的是,这场事故分明与他无关,他却在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八岁那一年。 那时的绝望、茫然、恐惧和无所依托的孤独,如同潮水一般向他席卷而来,并且历历在目。他的手脚与咽喉都被梦魇的藤蔓死死缠住,连呼吸都成了苦难。 他甚至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 宋清让愣了一会儿,然后对那个护士说:“您好,这是我的学生。他没受伤,您去忙吧。” 护士急急忙忙地走了,宋清让走上前,轻声喊他:“盛安。” 盛安好像看见他了,又好像没有看见。 他去摸盛安的手。冰凉,僵硬,甚至颤抖。 “你在发抖。”他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自己的话音里也带了颤,在声带里嗡嗡地振响。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盛安无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手。力气很大,像是把他现在承受的所有痛楚都转移到了手部。 宋清让被捏得生疼,但已没工夫去在意。 “盛安,你看着我。”宋清让用另一只手去抓盛安的下巴,试图让盛安看向自己,他用了也许是平生里最温柔的语气,对他说:“别怕,没事了。” 宋清让耐心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差不多的话来安慰这个浑身发抖的孩子,希望能为他做点什么。 在长长一段时间的不见成效后,缓慢地,盛安手上的力量渐渐减弱了。 谢天谢地,宋清让的耐心最终成为将他带离这恐怖境况里的唯一的绳索。 “清让……”盛安下意识叫出了他在心里无数遍絮念过的名字,似乎自言自语般地:“你在这里?” “我在这里。”宋清让轻声应道:“你好点没有?” 盛安看向他,眼中的脆弱毫无防备的铺将开来。 他害怕,不仅怕噩梦重现,也因为他知道一旦陷入这种情绪里,等待着他的将会是漫漫长夜里永无止境的清醒,和连续几个月都不会间断的梦魇。 可宋清让就这样出现了。 像他高烧不退时额头那双清清凉凉的手,像他被误解时那句无条件站在他身边的宽慰,像他每一次走过松山高中背后的蜿蜒小路时,迎面拂来的一阵清风。 那样及时。 他回过神来。 然后害怕地,珍惜地,用力地抱住宋清让。——这让他感觉到真实。 宋清让并不惊讶。他认命地回抱住盛安,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他们与这急诊室里的生离死别都无关,却彼此拥抱着,像是失而复得了什么最珍贵的宝物一样。 宋清让带着盛安小心翼翼地穿过急诊,回到了住院部。盛安不再发抖了,脸色也渐渐恢复到往常的模样。 他们在急诊里耽搁了一会儿,高妮见他们回来,又说了两句,便急着要走。 “盛安,你走吗?”她问。 盛安回头看看宋清让。后者无可奈何:“你们先走吧,班里还有点事情,我要和盛安交待一下。” 宋父对儿子有所了解,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按铃叫了护工来,说:“你们先出去一下吧,我上个厕所。” 两个人站在住院部的走廊里,平复过情绪的盛安说了他反常的原因。 他不愿意来医院,就是因为只要看到,甚至感觉到医院里的人和事,他会有一种重新经历过那场车祸的感觉,那时的恐惧和害怕都会活生生地重演。 而且他晚上还会做噩梦。 反复梦到他的父母额头扎着铁片,浑身 分卷阅读21 血肉模糊的画面,还有他们抢救无效后被盖上白布的零碎片段。 他从前不知道,生病了去医院后,回来就会反常。他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还会变得敏感易怒。一开始他的舅妈还去安慰安慰他,可他的情况没有好转。 后来舅妈彻底失去了耐心,最终陪伴他的,只有漫长的无边黑夜。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盛安问着,然后又急切地解释:“我只是想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你的忙。没想到反而给你添了乱。” “什么添乱不添乱的,没有的事。”宋清让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能有这份心,我很感动。” 盛安点点头,然后又问:“你会对我失去耐心吗?” ——像所有同情我,试图拯救我,最后却又放弃我的那些人一样? 宋清让看着盛安澄澈又充满期待的眼神,一时语塞。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意识到了根本问题的所在:盛安对他的依赖,远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 而今天这幅局面的始作俑者,恰巧就是他这个为学生倾注了太多关心与感情,最终把自己也给绕了进去的新手班主任。 一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第16章。 松山这年的冬天出奇的冷。 宋父的手术十分成功,前两天顺利出了院。 出院那天宋母把裴晶叫来家里吃饭,宋母和她投缘,爱拉着她谈心,宋父也说她老实,是个好女孩。二老都自顾自地满意,没人注意起宋清让和裴晶现在连手都没牵过。 聊到即将到来的圣诞节,宋家对这个洋节日向来是没什么感觉的。但裴晶看起来却还算喜欢,宋母便要宋清让那天去接裴晶看场电影,过个节。 宋清让当然没忘记答应盛安的事,理论上他的圣诞节是已经被预定了。但他无法当着父母的面拒绝裴晶,因为这会让她无地自容,只能应下。 街上渐渐挂起缤纷的彩灯,商场里的优惠活动都在做“双旦”,圣诞节的气氛四处洋溢。 这座小城市里的人虽然都有各种各样的不愉快,但在这一天,他们看起来还算幸福。 圣诞节当天,宋清让提前了二十分钟下课。班里同学感动得就差没一人亲他一口了,才几分钟,教室里的人就全部走得干干净净,一个人都不剩。 盛安也走了,连个招呼都没和他打。 宋清让回办公室里收拾东西,抽屉里翻翻找找的,找出来一个包装好的礼物。他才想起来那是他前段时间买给盛安当做圣诞礼物的东西。 他拿在手里看了看,无奈的笑了,随手放进包里。 ——以后有时间再给他吧。 走出校门的时候,电话响了。宋清让以为是裴晶,定睛一看才发现来电显示上是盛安的名字。 “下班没有?”盛安问。 “下班了。” “我在中心公园的北门旁边等你,”盛安的语气听起来很高兴:“你什么时候来?” 宋清让看不到盛安的表情,这实在很好,因为这样他就能够狠下心来拒绝了。 他说:“今天临时有事,去不了了。” 盛安顿了一顿,又问:“你要忙到几点?” 电影六点钟开始,看完也就七点多左右,宋清让刻意把时间说得晚了一些:“八点多吧。” “那我在这里等你,好不好?”盛安说。 宋清让下定决心,口气强硬起来:“不好。你快点回家,我忙完就直接回去了。” 盛安不同意,和宋清让争执了几句,宋清让不松口,盛安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暴躁:“明天是周六,你分给我一点时间都不可以?答应你的事,我都做到了。” 言下之意,你答应我的事情,为什么爽约? 宋清让不知道哪里上来了一阵邪火,大声说:“老师总有自己的事情,你别像个小孩子一样!” 电话那端陷入了沉默。 宋清让说完就后悔了。盛安明明就是他最疼爱,最关注的学生,他几乎是倾注了自己一多半的心力在盛安的身上,他是最不该这样说的人。 而这句话听起来实在是太残忍了,对盛安会造成怎样的伤害,他无法预计。 “盛安,我……”宋清让欲言又止。 “我在这里等你,清让。”盛安叫了他的名字,然后挂断了。 宋清让无奈想回拨过去,裴晶的电话又进来了。 她在电话里说自己已经出门,大约半个小时后到。宋清让看着时间不早,只好先拦车往餐厅赶去。 在车上,宋清让拿着手机想给盛安发短信,又不知道该怎么写,难得把焦躁都写在了脸上。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试着开解他:“小伙子,和女朋友吵架啦?” 宋清让正满心想着盛安的事情,听见司机这样问,也是一愣,然后连忙解释:“不是的……” 司机平时见多了这样为了感情而伤透脑肋的年轻人,一副过来人的语气继续说:“哎呀,小情侣吵架很正常嘛,平时哦,要多为对方想想,换位思考一下。而且你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拉不下面子的,就哄着点小姑娘嘛。” 宋清让真是百口莫辩,只能哭笑不得地说:“我知道了,您专心开车吧。” 然后他想了想,给盛安发了短信。 “我真的有事,去不了了,你早点回家吧。” 盛安回复他短信的速度向来很快,这一次却迟迟没有回音。 他又发了一条:“刚才我话说的太重了,你别放在心上。早点回家。” 还是没有回复。 车开到了餐厅,宋清让给钱下车,临走前司机叫住他,说了一句:“哄哄女朋友啊!” 宋清让忍无可忍地关上了车门。 还好,他比裴晶早到两分钟,害怕圣诞节人满为患,所以提前在这家不错的餐厅里预定了座位,现在看来是个十分明智的决定。 饭间,两人会聊聊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情。 裴晶是一间报社的编辑,每天的话题就是哪个女同事又新买了一只品牌手袋,或者哪篇十分有灵气的文章又被总编毙掉。 宋清让像往常一样听着,给回应,却一直在不停查看着手机有没有进来新的消息。 裴晶见他心不在焉,有点不自信地问:“是我说的太无聊了吗?” “当然不是。”宋清让放下手机,说:“挺有意思的,怎么这么问?” “你一直 分卷阅读22 在看手机。”裴晶说:“你不喜欢的话,我们换个话题。” 宋清让只好撒谎,“我在等一个很重要的电话,是我不好,抱歉。” 裴晶说,没关系。 她今天是想和宋清让表白的。 不,说表白有些太突兀了,她脸皮薄,没那么勇敢。 她是来挑明的。对,挑明他们之间的那一层薄纱。 他们认识了两个月,她根本挑不出宋清让的缺点。乃至宋家,慈祥和蔼的宋家父母对她也那么好,她决定了,她想嫁给他。 这话说起来或许略显浪荡,她的朋友也都纷纷劝说,宋清让的不作为实际上是一种委婉的拒绝,纯粹是在浪费她的时间。 可她知道不是这样的,她也清楚宋清让或许不是她自身条件能够抓得住的男人,可她还是决定试试。 盛安一直没有回复宋清让的短信。裴晶在他身边没有离开过,他也没办法打电话给盛安。 宋清让真是头疼极了。 如果去见盛安,他觉得对不起裴晶和自己的父母。可是留下来,他又实在担心盛安。 宋清让就这样带着一团乱麻的心情走进了电影院里。 圣诞节的晚上,电影院里满满当当全是情侣。 裴晶提前订好了电影票,宋清让就去买了最大号的爆米花套餐。 电影院里没有信号,宋清让更是无心看电影了。 浪漫的爱情喜剧正在上演,左边和后面的情侣都在说着甜言蜜语和缠绵情话,影片放到后面,几对情侣的动作愈发亲密和大胆。 裴晶有点焦急,她的朋友说在看电影时,如果男人连手都不愿意牵,那说明他对她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现在电影进入了高潮部分,宋清让却还是端端正正地坐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像普通朋友。 哦对,他们的确只是普通朋友。裴晶垂头丧气地想。 她也无心看电影了,心里很懊恼。今天的宋清让怎么和以往不一样呢? 好像心不在这里,眼睛里也没有她的影子。 他爱过别人吗?他对别人那样温柔的笑过吗?他送过别人回家吗?他和别人一起来看过电影吗?裴晶心里的疑问如同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嫉妒开始急速蹿升。 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失控了。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人们纷纷退场。时间已经七点多,他们今天并没有多的安排。 宋清让低头又查看了一次手机,问道:“累吗?我送你回家吧。” 裴晶的告白堵在了喉咙口。 女人的直觉那么准,准到让她都不愿意去问个清楚了。 ——原来他心里还惦记着别的人。而他今天晚上所有的心不在焉与眉头紧锁,都是因为那个人。 裴晶说:“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家。” 宋清让一愣:“不用我送?” “我累了,想早点回家睡觉。”裴晶走到马路边去拦车。 宋清让没有注意到裴晶态度的转变,把站在行车道上的裴晶拉到身后,自己上前拦车。 裴晶看着他的背影,清瘦又好看。 她忽然觉得,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一层薄纱,而是一座难以翻越的山峦。 送走裴晶,宋清让连忙给盛安打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生硬的录音这样告诉他。 回家了?宋清让又查看了一眼收件箱,确认没有收到来自盛安的任何信息。 他也上了一辆出租车,报了花朝路的名字。车子发动,他看向窗外。 盛安一定是回家了。他催眠般地告诉自己。 可是,真的是那样吗? 他心里一清二楚,盛安那个傻小子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真的就在中心公园死等,一直没有回家。 盛安向来就是那样的,虽然年轻,却有着许多成年人都不曾拥有的好品质,他是一个说到就会做到的人。他信守承诺,信守到有时甚至有点固执。 宋清让看到窗外有些飘雪了,司机也说:“哟,这是下雪了?今年下雪可真早啊。” 盛安穿衣服总是很少,这么冷的天,如果他真的在那里等了那么久,会不会又感冒? 司机摇上有一层缝隙的车窗,说:“今年冬天好冷啊。” 宋清让看了看时间,“师傅,掉头吧。去中心公园,北门。” 第17章。 雪下得越来越大,司机不得不打开雨刮,车速也放慢了。 “还有多久才能到?”宋清让伸手去车窗外探了探温度,外面简直冷得像巨大型冰柜。 司机看看时间,说:“还有十几分钟吧。” 宋清让给盛安打电话,依然是关机状态。中心公园那里他不常去,周围都不是很熟悉。 “师傅,那儿治安好吗?”他不无担忧地问。 司机说:“白天还可以吧,不过到了晚上就不知道了。” 宋清让的焦急程度数秒递增,恨不得每隔一分钟就要问一次什么时候到。 司机被他接连几次追问搞得头大:“小伙子,你赶着去接女朋友呀?怎么这么着急。” 宋清让无语:怎么今天所有人都在和他提起女朋友的事情! 终于到了中心公园北门,宋清让差点钱都没付就跳下了车。 北门这里冷清,行人也少,他冒着雪从门口进去,看到正对面有一张长椅。 雪才下了半个多小时,只有无人经过的地方有薄薄一层积雪。长椅上湿漉漉的,看不出来有人停留过的痕迹。 盛安不在。 宋清让先是放下了心,然后又有些不可名状的失望,空落落的。 他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幼稚和优柔寡断。 在雪里站了一小会儿,雪花落在他的发梢上,又轻轻落在他的睫毛上,融化成水珠,颤颤巍巍地不愿落下。 簌簌的落雪声在耳边越来越清晰,他留神听见,有人正踏雪而来。 他准备回头,来人却从背后猛地抱住了他。 那人比他高,手臂也比他稍微长一些,在他背后,像个巨大型暖炉包裹住了他。 “我就知道你会来。”是盛安的声音。 他们之间隔着厚重的外套与毛衣,宋清让却好像能感觉到盛安怀抱里传来的热度与有力的心跳声,以及盛安在他耳边的温热呼吸。 “你的电话怎么关机?”宋清让问。 盛安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兴许是在外面冷风吹得太久了 分卷阅读23 ,声音带着明显的鼻音:“没电了。” “我给你发的短信你看到没有?” “你给我发短信了?”盛安的话里有显而易见的惊喜,然后又失望地说:“我没看到,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宋清让反手揉了揉盛安的脑袋:“让你早点回家。” 盛安放开手臂,走到宋清让的面前。他的指尖和鼻头都冻得通红,眼睛却亮亮的。 宋清让去抓他同样通红的手,想替他捂一捂,他却连忙抽开,说:“我不冷,不要冻到你。” 宋清让听见这话蓦地鼻头一酸,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混蛋了。 他低着头不做声,盛安又问:“你还在生气吗?” “我本来在这里准备了一些东西想给你看的,但是你来的太晚了,已经看不到了。以后再带你过来。” 宋清让问:“什么东西非让我看不可?” 盛安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好东西。” “我今天要是真的不来呢?”宋清让没再盘问下去,而是换了一个话题。 “可是你来了啊。”盛安说:“我相信你。” “……走吧,出去再说。”宋清让重重呼出一团热气。 两个人走出公园北门,路上的行人渐少。 宋清让知道盛安肯定没吃饭,就带着他去找附近的餐馆。 “说真的,其实你很怕我真的不来吧?” 盛安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宋清让笑他:“傻。” 盛安说:“你前几天还夸我聪明。” 宋清让作势要打他,盛安急急忙忙躲过,嘴上还是不依不饶:“难道不是?你不记得了?嗯?” “你自己去吃饭吧,我回家了啊。”宋清让佯怒着威胁他。 盛安连忙笑嘻嘻地拉住他的手腕,说:“不要不要,你别走。” 两个人打打闹闹地走到餐馆附近。店里亮着暖黄色的灯光,他们两个站在街对面,像是终于看到救命稻草一般。 在暖和的餐厅里坐定,宋清让点菜,盛安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纸袋来。 “这是什么?” “圣诞礼物。”盛安把纸袋往前面推了推。 宋清让合上菜单:“礼物?我不能要。” “为什么?我私下给你的,除了你,没有别人知道。”盛安试图解释。 “哪有老师收学生礼物的?”宋清让表情严肃地重复了一遍:“我不能要。” 盛安说:“现在是在学校外面,我们可以不做老师和学生。” 宋清让一时间怔愣于这话里的隐义,不知该如何作答。 “您好,还点菜吗?”服务员没有注意到眼前这对师生之间诡异的气氛,插话道。 “就这些吧,”宋清让回神,把菜单递给服务员:“麻烦快一点,谢谢。” 盛安又把东西往前推了一推,幼稚地威胁他:“你不收下,我就拿去丢掉。钱反正是白花了。” 宋清让无奈接过,问:“你用什么钱买的?贵不贵?” “不贵,”盛安说:“我用打工的钱买的。” 纸袋拆开,里面是一个长方形的盒子,——装着一只钢笔。 盛安的笑容里有着期待,问:“喜欢吗?” “怎么想起来给我买这个?”那只钢笔是蓝色的,恰巧是宋清让最喜欢的颜色。虽然不是什么太过昂贵的牌子,但很合他眼缘。 “你的钢笔不是总是坏吗?我想给你买一只不会坏的。”盛安没有提及他在万宝龙的店面里受到的白眼与鄙夷,兴高采烈地说:“你拿回去试试,看看好不好写。” 宋清让知道只有自己收下了,盛安才会比较开心,就说:“谢谢。我很喜欢——但是下不为例啊。” 盛安点点头。 裴晶给宋清让发了平安短信,他回复了两个字:“收到”。宋母也紧接着打来电话,问他怎么还不回家,他看了看对面狼吞虎咽的盛安,说:“遇见了几个朋友,一起出去玩玩。” 盛安抬眼看他,“朋友?” 他指了指盛安面前的饭菜,用唇语说:“吃你的饭。” 盛安开开心心地接着吃饭。 索性也是和父母撒了谎,宋清让挂了电话又问他:“等下想去哪里转转?” 盛安说:“我想看电影。”然后又急忙补了一句:“和你一起。” 吃过饭,两个人就一起往电影院走。路上车少了,他们也懒得在寒风里傻站着去拦。 盛安不知道宋清让是经过了感性与理性的激烈交战才在决定回来找他的,还当他是刚刚忙完事情才过来。 “什么事忙到这么晚?” 宋清让说:“哦,就是……嗯,工作上的事情。” 盛安敏感的嗅出一丝不对,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别瞎想了,我有什么事情要瞒着你的。” 盛安也不再逼问,说:“那就好。” 排夜场电影的人照样多,他们老老实实地站着排队。 有醉醺醺的人走进电影院里插队,被宋清让制止,那人看宋清让瘦瘦的,模样也清秀,觉得他好欺负,要打他。 正好盛安拿着爆米花和可乐走过来,看到那人正上手。 他火得直冲脑门,扔了手里的东西,冲上去护在宋清让前面,一把架住那人的拳头往外一扔。那人一个趔趄坐倒在地,盛安不解气,凶神恶煞地上去还要揍他,被宋清让一把拦住:“哎,好了好了!” 盛安说:“他敢打你!” 宋清让连忙解释:“没打到!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盛安问:“真没事?” “真没事!”宋清让说:“我哪那么容易受伤。” “那就好。他要敢打你,我揍得他爹都不认识。”盛安气势汹汹地看着醉鬼被保安拉了出去:“欠揍。” 宋清让拍了拍他脑袋:“哪学来的这些混话。” 大晚上的排片全是爱情片,宋清让简直无语。 和学生来看爱情电影,世界上还会有比这个更诡异尴尬的事吗? 来回确认好几次,真的没有别的电影可选。横竖都是谈情说爱的,索性就交给了盛安去选择。 盛安挑了最靠后一排的位置,10分钟后上映。 电影刚放映半个多小时,忙了一整天的宋清让就不争气地睡着了。 盛安侧头去要和他说话,见他睡着,不舍得叫醒。便坐近了一些,然后让他轻轻靠在了 分卷阅读24 自己的肩膀上。 漆黑的电影院里,盛安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十分钟后,他发现自己还能更幸福。因为宋清让就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离宋清让的唇前所未有的接近。 他低下头。 宋清让的双唇很软,和他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他害怕吵醒他,吻得很轻。 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是在对待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第18章。 盛安起反应了。 他在漆黑的电影院里偷亲他熟睡的老师,这是他早就想做却一直不敢做的事。这隐秘而疯狂的行为带来的恣意感如同滔滔浪波滚向他,又像电流一般迅速掠过他的全身。 仅仅是触碰到那双柔软的唇便能让他血脉偾张,他当然想做更多。但他仅剩的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能。 盛安依依不舍地离开宋清让的唇,裤子下面越来越明显的反应让他意识到这不是安静呆着就能解决的事情。 他将两人的钱包找到,拿在手上,离开了放映厅。然后走进了洗手间的隔间,锁上门。 宋清让当然醒着。他睡觉轻,盛安的唇覆上来时,他就醒了。 他睁开眼,看到盛安颤抖的睫毛和近在咫尺的眉眼,又闭上了眼睛。 他心里最荒诞也最大胆的猜测,在这一刻最终成了真。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及时推开他、拒绝他、提前将一切说清楚。 他选择了放任。 盛安离席,过了很久才回来,宋清让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回家的路上,他们之间又因宋清让的沉默陷入了冷清。提起话题对盛安来说依然是一件困难的事,但在宋清让面前,这状况好转了很多。 “电影很好看。”盛安说。 “嗯。”宋清让简短地应了一声,他一多半时间在睡觉,剩下的时间在装睡觉,根本没注意电影演了什么。 “你回去后还备课吗?”时间已经接近凌晨,连末班车都没有,他们上了一辆出租车。 “不备了。”宋清让说:“今天好累。” 盛安问:“能给你发短信吗?” 宋清让看了他一眼,说:“你想发就发吧,我不一定回复,可能直接睡了。” 盛安从前段时间开始,没事就给宋清让发短信。他平时话不多,但通过手机这个媒介,很多平时说不出来的都可以通过短信发过去。 内容其实也没什么有营养的——比如他三下五除二就修好了家里的冰箱,就发条短信过去求表扬,大晚上背历史背到精神崩溃,他发短信求安慰,甚至肚子饿了想去宋家吃宋母做的蛋炒饭各种求蹭饭的短信,当然也有他睡觉前叫宋清让早点睡觉注意身体的,乱七八糟,扯起家常来简直没完没了。 宋清让有时间就回复,没时间就不回复。盛安也不介意,照发不误。 那天回家后,宋清让洗漱完毕,疲惫地躺倒在自己的床上。床头柜的手机响了,他本来不想动,转念一想怕是盛安,就又拿起来。 果然是盛安。 “圣诞快乐,好梦。” 宋清让以前回复过很多次这样的以好梦结束的短信,唯独这一次,他不知道怎么回复,他以往回复过的任何一种答案在此时此刻都变成了暧昧。 他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盛安过了一个特别开心的周末,这种开心延续到了新的一周。 班里换了座位,盛安远离了他原来的靠窗座位,改坐到了完全相反方向的第四排。 上历史课时盛安发现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的宋清让也很好看,他看得直发呆,导致第一天上历史课时宋清让叫了他三四声他才听见。 方辉也因为全体大换位坐到了盛安的前排,下课后盛安目送宋清让离开教室,方辉回头问他:“你今天好像特别高兴?” 方辉个子很小,所以总被欺负,从小到大都是。唯独盛安没对他黑过脸,更没欺负过他,还为他出头。方辉总是无意识地亲近他。 盛安又听宋清让的话,正在努力多和周围人交流。所以两人现在关系还不错,下课偶尔会聊天。 盛安得意地笑了笑:“我这几天都很高兴。” 方辉问:“什么事情啊。” 盛安故作神秘:“秘密。” 下节课是体育课,盛安临上课才到操场找班级集合。体育老师点人数时说:“哎,怎么少一个?” 今天班里全勤,可是总人数五十个人,体育老师怎么点都只有四十九个。 “班长,怎么回事?”班里没人发现究竟是谁没在,盛安来回清点了一下,说:“方辉没来。” “他今天请假了?” “没有,”盛安摇摇头,“上节课还在的。” 体育老师在手里的名单上画了个叉:“都上课五分钟了,算他旷课。” 盛安说:“可能是有事耽搁了。” 体育老师摆了摆手,说:“你归队吧。” 二十分钟上完课,剩下十五分钟自由活动。盛安走到没人的地方拿出手机,给方辉发了条短信:“人呢?” 过了两分钟,方辉发短信来,说:“你能不能来一下实验楼三楼的男厕所?” 盛安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正在操场上散步的体育老师,跑去了三楼。 男厕所里有烟味。 实验楼平时学生少,老师也少,盛安知道有些学生会偷偷来这里抽烟。 “方辉?”盛安试探地叫了一声。 某个隔间里传来一些响动。他走过去,拉开隔间的门,方辉正坐在冰凉的地砖上,只穿着内裤,形容狼狈,几缕沾水的头发贴在额头上,脸上有水渍,鼻尖红肿。 估计是又被人欺负了,但以前都没这次这么厉害。 盛安连忙拉他起来。 方辉借力站起来,苦笑:“对不起,麻烦你了。” “谁干的?” 方辉没有正面回答:“没事,我都习惯了。” “你的校服呢?”盛安逼问:“是谁,告诉我。” “高三的几个人。”方辉说:“问我借钱,我没有,打了我一顿,还把我校服拿走了。……你有备用的吗?下午还有课呢。” 盛安说:“你在这里等等。” 盛安在跆拳道教室里放了一套备用的运动服,拿过来给方辉穿上了。 穿衣服过程中,方辉像在讲别人的故事那样云淡风轻地说了事情经过。 分卷阅读25 这帮高三的人从他刚进学校的时候就时不时来勒索他,没钱就打他,或者用这种方式戏弄他,比如把他的头放进厕所里冲水,或者用烟头烫他,办法层出不穷。 之前有实习老师制止过,那些人就消停了一阵子,前段时间实习老师走了,最近又开始来找他麻烦,并且变本加厉。 盛安仔细听着,眼神复杂。 宋清让正在班里,见方辉和盛安一前一后走进教室,马上注意到方辉没有穿校服,他正要问,盛安在方辉身后对他摇了摇头。 宋清让便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方辉回教室前对盛安特意提醒过:“盛安,我知道你和宋老师关系很好,但是希望你不要把这个事告诉宋老师。” 盛安说:“为什么?他知道的话,肯定会第一时间帮你处理的。” “那帮人不好惹,其中一个是校长的侄子,之前的实习老师就是被这样逼走的,你别让宋老师掺和进来。” 盛安想了想,“我帮你想办法。” 放学后,盛安和宋清让说了这件事。 “都是哪些人?”宋清让说:“你问清楚,我找学校反映。” 盛安犹豫半天,“这件事,你就当做不知道吧。” 宋清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种事我怎么能当做不知道!方辉是我班里的学生,他被欺负成这样,我一个当班主任的,能置之不理吗?盛安,你知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我知道,我可以解决。”盛安说:“那帮学生在学校里横行霸道是有原因的,你不要管。” “你能怎么解决?打一架?”宋清让想到盛安是能打得过抢匪的人,忽然觉得这个设想有很大可能发生,连忙说:“你不准乱来啊!绝对不能动手。” 盛安的确是这样想的,宋清让这么一问,倒把他问得没话说了。 “……你还真想打一架啊!”宋清让敏锐地感觉到盛安的沉默,提高声调。 “不打,不打。我想想别的办法。”盛安说。 两个人并肩走了一会儿,盛安见宋清让愁眉紧锁,灵机一动,说:“这样吧。明天开始,只要在学校里,我就和他在一起,行不行?” “连你也一起打了怎么办?”宋清让摇头:“不行。” 盛安嗤笑:“那群怂货,他们敢吗?” 宋清让看了看盛安的表情:“你认真的?” “当然。”盛安说:“你放心,不让我做的事情,我就不会做。” 宋清让重重叹了口气,这种事他作为老师,确实也没有办法去管,他制止了一次两次可以,总有他管不住的时候。方辉还会落得个爱打小报告的名字,更容易被同学孤立。 “那你向我保证,绝对不能打架,知不知道?你之前和赵骥打架的事情,王主任就对你有点意见了。”宋清让再三嘱咐:“还有,随时告诉我情况。” 宋清让回家后,无法控制地将这种情绪带到了家里的饭桌上。 “爸,您说这是什么道理。”宋清让说:“方辉这个学生,家里条件不好,我看他其实很回护家里,所以,我不打算告诉他父亲。” “这事交给盛安……也可以,”宋父想了想,说:“学生间的事情,最好学生间能解决。当老师的插手,总容易帮倒忙。” “我知道,但我还是有点担心。” 宋父说:“对了,盛安说为什么不能通知学校了吗?” 宋清让被问得一愣,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没问。” 宋父拿手里的报纸敲了敲他脑袋:“你也太相信盛安了吧。” “……”宋清让确实没留心,并且宋父的语气让他有点心虚:“哎,盛安他不会骗我的。” 宋母正端着两盘削好的水果过来,放在爷俩跟前,听见盛安的名字,随口问:“盛安最近还好吗?” “好着呢,”宋清让说:“年轻人,精力过剩。”然后他也向宋母转述了方辉的事情。 “这孩子真是讲义气。”宋母夸赞道。 宋清让撇了撇嘴,对宋父说:“您看我妈,恨不得把我回炉重造。” 宋父笑骂:“说什么瞎话。” 宋母也笑了,说:“元旦裴晶来吗?” 是前几天宋母让宋清让问的,裴晶说要陪家人吃饭,就不来了,要他替她问二老好。他一忙就给忘了,连忙说:“哦,她不来了。前几天就跟我讲了的,我忘记告诉您了。” 宋母点点头,“那让盛安来吧。” 宋父对这个提议表示赞成:“恩,估计他舅舅家也不会叫他过去吃饭的。叫他来吧,上次来看他围棋下得不错,再跟我下两盘。” 宋母附和:“而且人多,我们也热闹点。” 宋清让无奈应下,莫名有一种自己是垃圾桶里捡的,盛安才是宋家亲儿子的感觉。 这年的元旦,筠水边会有政府组织的烟花大会,很多人都惦记着去。盛安也不例外,缠着宋清让求了两天,终于同意吃完饭就陪他去。 跨年那天晚上,宋母做了一桌子好菜。盛安提前来了,就在厨房帮宋母打下手。 电视里在放省台的跨年晚会,省台请不来什么大明星,就是一些唱唱跳跳和小品。 餐桌上的菜有鱼有肉,有荤有素,盛在普通的浮花盘子里,米饭热腾腾地冒着气儿。四个人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连灯光都好像比以往更温暖了。 这是盛安第一次和别人在一起跨年。遇见宋清让以前,这样的场景,只在他脑海里有模糊的印象。 现在这场景却有宋家替他复刻了下来,他记事了,便再也不会忘记。 “盛安,尝尝这个。”饭中,宋母指了指桌边的一道红烧狮子头:“多吃点。清让,帮他夹一个。” 宋清让起身给盛安夹了一只大的放在他碗里,笑着说:“看我妈,疼你比疼我还多。” 盛安细细咬了一口:“谢谢伯母,好吃。” “好吃就再夹一点。”宋母顿了一会儿,又说:“哎,可惜裴晶今天来不了。” 宋清让闻言脸色一变,第一反应就是去看盛安,后者正吃饭的手果然停了下来。宋清让急中生智,一指电视,试图扯开话题:“哈哈哈哈快看这个小品,笑死人了。” 盛安却没被他的反常扯走注意力,侧头低声问:“裴晶?……是谁?” 宋清让说:“没谁,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分明是女朋友。”宋母还当宋清让是不好意思当着学生说这些:“看你 分卷阅读26 老师,这么大年纪,好不容易谈了一个,还害羞呢。” “妈!”宋清让着急地制止:“我们还没确定关系呢,哪来的什么女朋友啊。” 盛安又说:“女朋友?” 也不知道是在问宋清让,还是木然地在重复。 宋清让头皮发麻,又给盛安夹了两筷子菜,说:“快吃,吃完我们去江边看烟花。” 盛安看看他,又看着眼前的一桌子好菜,怎么都吃不下了。 第19章。 吃完饭,盛安陪宋父下了盘棋。 宋清让一边心不在焉地在厨房替宋母洗碗,一边想盛安肯定有话要问。 八点多,离烟花开始还有半个小时,他们准备出发。 “多穿一点。”宋母拿着外套嘱咐道。 宋清让接过穿上,“知道了。” 晚上下寒气,外面更冷了。盛安来的时候没戴围巾,宋清让便从衣帽架上拿下一条自己的,递给盛安:“戴上。” 盛安伸手接过,围在脖子上。 围巾上有宋清让身上干干净净的味道,好像是沐浴路,又像肥皂或者洗衣粉遗留下来的清香,反正很好闻。 他将围巾往上拉了拉。 这座位于南方的小城市,冬日里向来难熬。两人走在路上,能看到自己呼出的团团热气。 日前下过一场雨夹雪,零下的气温将路上未蒸发的雨水凝结成了易滑倒的冰面。 烟花大会的地点离家里大约二十分钟步行路程,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选择乘车。 “圣诞节那天你来得那么晚,是不是因为和那个裴晶在一起?”盛安并没有多等,单刀直入地问。 宋清让说:“是。” “你喜欢她?”盛安问。 宋清让没说话。 他不喜欢裴晶,事实上,他打算这几天就告诉裴晶,他觉得他们不适合,他希望裴晶可以找到更好的人。 他不能为了父母的意愿去睁着眼说瞎话,并且耽误裴晶的时间和所剩无几的青春。 他单身了快三十年,有父母,有朋友,成日里忙于学术,从没觉得身边少了女人,感情这方面,他并不热衷。 他看了看盛安。 盛安总是这样,在外面是个大人模样,但在他面前,就像摘下了一张面具。这样的盛安是生动的,也是熟悉的。 近段时间,他常常会因盛安这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而模糊了他的身份。 学生?疼爱的弟弟?朋友?亦或是…… 宋清让轻轻摇了摇脑袋,试图把什么东西甩出去。 盛安的喜欢对他来说太沉重了。松山只是一个小城市,它没有大城市那样海纳百川的包容。这里的人们相互认识,流言的传播也许只要一天,甚至更短。 而流言,正是这个世界上最伤人的武器。 他想让盛安知难而退。 “对,我很喜欢裴晶。”宋清让故意说:“和她在一起,我们是准备结婚的。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一直在考虑结婚的事情。” 盛安话里带着急躁:“可是你现在结婚,不觉得太早了吗?” 宋清让笑道:“还早?我明年就三十了。” “还很年轻。”盛安固执地摇摇头:“就是太早了。” 宋清让说:“你看,我不结婚的下场就是,跨年时也没个女朋友在身边,反而在这里和我的学生谈论感情生活。” 盛安反问:“你为什么总把我当你的学生?” 宋清让脚步一顿,盛安也顺势停下。 “你不是我的学生,还能是谁?”宋清让说:“弟弟?” 这两个称呼都是盛安不愿听见的:“不是。” 宋清让拉了拉他,示意继续走:“盛安,年轻的时候会有很多感情是无法控制的,这些我可以理解。但那些感情,大多来得快,去得也快,你不要太强求。” 盛安看着他,他被盯得不自在,连忙挪开了眼神。 又走了一段路,盛安突如其来地问:“你爱过别人吗?” 宋清让迟疑了一会儿,说:“大人……很少谈爱。” “那就是没有爱过。”盛安下了结论,不给宋清让一秒时间辩驳,他接着说:“我不会谈,可我会爱。” 宋清让感觉盛安可能要说一些他不想听的话,连忙制止:“你不要说了。” 盛安沉默地看着有些慌张的宋清让,路灯照进眼眸。 街上人很多,松山很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盛安穿着便服,普通的黑色羊毛衫与牛仔裤搭配灰色大衣,回头率非常高。 宋清让看在眼里,也只能自叹不如。 临近筠水江滩,有越来越多的卖荧光物件的小贩。头上的恶魔角,手腕的夜光圈,花样繁多的气球,还有很多便宜又常见的小玩意。 盛安买了两个夜光手圈,蓝色给宋清让,红色的给自己。 宋清让鄙视他:“多大了还喜欢这个。” “人多,天又黑,我怕找不到你。”盛安说。 烟火大会分三段,九点,十点半,以及零点。他们赶到时,九点场刚开始一会儿,人还不多。 江滩旁有一大片台阶,他们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好冷啊。”宋清让搓搓手,“感觉比北京还冷。” “松山很潮湿,所以比北京感觉冷一些吧。”盛安说。 “对,是这个原因。北京的冬天特别干燥,从来不下雨。” “我很小的时候去过一次北京,坐飞机,”盛安做了个手势:“第一次坐。” “你喜欢北京吗?” 盛安点点头,随后补了一句:“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 “北京很好,”宋清让说:“你可以试试考北京的大学。你底子不差,高三一年努努力,希望还是很大的。” 盛安却没在意北京到底多好,他问:“那你回不回北京?还是要留在松山。” 宋清让摊手:“我还没想好,现在只想多陪陪父母。” “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盛安说。 这让宋清让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莫名重了许多。 他说:“你不要把你的未来压在别人身上。你的未来应该只是你自己的。” 这句话盛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他要的是有宋清让的未来,其他的他一点都没所谓。 宋清让还要再说他,他却一指对岸:“看,开始了。” 九点整。 分卷阅读27 烟花设计得很美,在江边绽放开来的烟火又倒映在了水面上,把整片江滩都照亮。 有人来迟,依然不住惊叹。 持续了约十分钟,第一场燃放殆尽。宋清让觉得有点渴,盛安也觉得。两个人便离开江滩,在外面找了一家永和大王,买了两杯热热的豆浆又走回去。 回去时,他们原来的位置已经被别的情侣占据了,台阶上满满的一对又一对,全都是人。 两人面面相觑,只好捧着热豆浆,走到江边围栏上站定。 江风有点冷冽,但落在脸上并没有北方的寒风那般尖锐如刀。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第二场烟花快开始前,宋清让的手机响了。 “是谁?”盛安问:“这么晚还给你打电话。”他都不敢这么晚还给宋清让打电话。 “裴晶。”宋清让说完,也不顾盛安变差的脸色,接通了电话。 裴晶那边也有点吵,说是在家里陪家人看跨年晚会。 两个人一直聊,宋清让原本没那么多话,今天却好像特别能说。 盛安在一旁听着,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那是宋清让喜欢的女人,如果他们结婚了,他会成为那个人的丈夫,他所有的温柔都会被别人尽数没收,还能剩下多少给自己? 等他毕业了,他们连学生与老师的关系都不再成立,自己还有什么资格站在他的身边? 离十点半越来越近了。 宋清让与裴晶的那通电话仍然没有挂断。 旁边有情侣正在热切地接吻,宋清让的侧脸陷在阴影里。 盛安不再迟疑。 他趁宋清让毫无防备时抢过那只接通了裴晶的手机,却并没有挂断。宋清让怕裴晶听见,用眼神诘问他:“干什么?” 盛安将手机拿在手上,耀武扬威地晃了晃,右手食指竖在唇边。眼神里有点狡黠,又带着点恶作剧般的威胁。 下一秒,他倾身吻了上去。 这一吻不同于电影院里的偷偷摸摸,盛安吻得主动,并且光明正大。 宋清让吓得连忙推开他,低声骂:“放开!” 盛安偏不。 他将手机重新放在宋清让耳边,嘴角带着得逞的笑意,好似在说:“你试试?” 裴晶在电话里问:“喂?还在吗?” 宋清让伸手要去抢,可盛安反应比他快,一下背到身后,他连盛安的袖口都没抓到,盛安的声音低沉,但近在咫尺:“不准抢。” “盛安!”宋清让咬牙切齿地骂道。 似乎是拿定了宋清让不会反抗的把柄,盛安再次吻了上去。温柔地舐咬着他的下唇,耐心撬开他因生气而紧闭的齿关,长驱直入后,灵巧的舌在他柔软的口腔里嚣张地攻城略地。 这一吻很长,长到盛安依依不舍离开宋清让的双唇时,第二场烟火已经开始。 电话盛安早就挂断了。 宋清让脸颊与耳根早已红透,没什么比被学生压着舌吻还反抗不能更窘迫的事了。他从盛安手里抢回手机,看也没看,转身就走。 “清让!”盛安拉住他的手腕:“等一等!” 周围人潮汹涌,人声鼎沸,大家都和自己最喜欢的人在一起,没人注意到他们在吵架。 宋清让要回头大吼才能确保盛安听见:“放手!” “宋清让,我喜欢你!”盛安又摇头:“不对,我爱你!” 漫天烟火在墨黑色的夜空中绚烂绽放,一片烟花炸开的声响差点就盖过了盛安的声音。 那张英俊的年轻面孔,站在宋清让的面前,拉着他的手,那样勇敢而不顾一切地大声说道:“我爱你!” 很努力,好像生怕宋清让会错过这一句告白似的。 “盛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宋清让停下了试图挣脱开盛安钳制的挣扎。 “我知道。”盛安说:“我确定。” 宋清让的眼里似乎有点点悲观:“你还那么年轻,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吗?” “为什么我不能知道?因为我年轻,不代表我要为我的年轻而丢掉去爱的权力。” “爱这个字眼,太重了。”宋清让疲倦地闭上双眼,又睁开:“你不爱我,你只是依赖我。” “不对,比依赖要多,多很多!”盛安先是反驳,然后振振有词地质问:“你是我全部的动力,这算不算爱?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任何一种未来,比对所有人都要在意你,这算不算爱?我想每天都要见到你和你在一起,这是不是爱?” “还有,我想和你上床,这是不是爱!” “胡说八道!”宋清让听到最后一句,实在不能再听下去,反手打了他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力量很大,宋清让的手掌心立刻变得又麻又痛,痛觉分明地传到十指指尖。 盛安觉得自己疯了。 他的脸颊上火辣辣的,甚至有点麻木。 这一耳光差点把他打懵,可他回过神来,第一件想到的却是:宋清让的手,是不是也这么疼? 宋清让动了动手掌,他有点心疼。 可是一想到盛安说的那些下流的事情,又觉得这巴掌他挨得一点也不冤枉。 “宋清让,我喜欢你。”盛安仍不退缩,也不打退堂鼓,反而将话说得更开了:“你是男的还是女的,是我的老师还是我的别人,我一点也不在意。” “你不在意,别人会在意。”宋清让说:“你知不知道别人会怎么说你?” “我这十几年来,什么时候依照别人意愿做过任何事!”盛安说:“我不怕,更没有一点关心。” 宋清让摇摇头,也并不退让:“我不可能接受你。你是我的学生,我也不喜欢男的。” “随你便,但你不能赶我走。”盛安说。 宋清让有点精疲力尽地动了动手:“放开吧,我不走。” 盛安才意识到自己还拉着宋清让,连忙松开,说:“对不起,听到你要和别人结婚,我……根本没办法接受。” 宋清让看看他,又看看手机,说:“我骗你的。我和裴晶还没有到那一步。” “真的?!”盛安大喜。 “但我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宋清让又给他泼了盆冷水。 盛安这块热烈的碳根本没有被冷水浇熄,充其量只是冒冒烟,在心里升腾一些热气罢了。 “这就够了。”盛安笑着说。 烟花又一次结束,周围安静了许多。 宋清让知道盛安是认真 分卷阅读28 的,所以他正倚在围栏上,低着头,愁容满面地想对策,没有精力分心与盛安聊天。 盛安却很享受宋清让在他身边的时光,不忍打扰。 零点将近,江滩的人群变得拥挤起来。 大家都在赶着倒数。 盛安一直在想刚才的事情,想到裴晶,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欢你?” 宋清让一愣:“啊,那个……” 周围人群开始倒数:“十,九,八,七……” 宋清让说:“不说这个了,快倒数吧!” 盛安会心一笑,没再说话。 每个人都想与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迎接这新的一年。 “三,二,一!” “新——年——快——乐——!”伴着最后一朵最漂亮也最华美的烟花,所有人走进了零点。 大家互相祝福,亲吻,拥抱。 盛安也趁机亲了亲宋清让的脸:“新年快乐。” 宋清让看着不远处的河面,轻轻说:“……新年快乐。” 第20章。 元旦三天假期,宋清让以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躲着盛安。 开学前一天的晚上,盛安给他发短信:“躲着我可以解决问题?” 被一个毛头小子逼迫到这种境地,是宋清让想都不曾想过的。 “你早点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宋清让回复他。 盛安说:“晚安,好梦。” 开学那天下着雨,盛安撑伞走到校门口时,正好看到宋清让穿一件透明雨衣,推着车走进校门的背影。 “宋老师!”盛安叫住他。 宋清让听见是他的声音,抬手看表,“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他是班主任,每天早上要监督早读,所以基本都会提前来。 盛安原来能不上早读就不上的,虽然当了班长以后每天准时到,但从来没出现得这么早过。 “早上醒了就睡不着了。”盛安把伞挪到宋清让那边,为他遮雨。 宋清让在车棚里锁车,说:“那你快点去教室。” 盛安正要讲话,李倩也从车棚前路过,看到他们,就顺便打了个招呼:“宋老师,来啦?” “李老师。”宋清让点点头:“吃饭了吗?” 李倩说:“没呢,正要去食堂买点儿。”说完又看了看正给宋清让打着伞的盛安,笑着调戏他:“哟,这不是盛安吗?” 盛安冷淡地对她点点头:“李老师好。” “怎么天天围着你们宋老师转啊,”李倩打趣道:“跟屁虫似的。” 盛安站在一边不说话,宋清让就打圆场:“班长嘛,每天事情挺多的。” 李倩一副“我可不信”的表情,揶揄:“宋老师,你也够偏心的啊。上次那个什么活动总结,我们都扔给班长做了,就你一个人自己做了吧,是不是。盛安哪有什么事儿要做的啊。” 宋清让正准备打断,盛安却赶在他前头,问:“什么时候?” “期中考试前后吧?”李倩大咧咧的一摆手:“哎,我也记不清了,多少次了都。所以,你可是咱们高二年级最幸福的班长,争点气,啊。” 盛安看了看有些难堪的宋清让,对李倩重重点了点头:“我会的。” 盛安这时才意识到,也许他对宋清让还可以再过分一点。 早早到了班里,等方辉来时,见他嘴角上带着伤。盛安问:“怎么回事?” 方辉摇摇头,“没事。” “他们又打你了?”盛安说。 “昨天在校外碰到了,算我倒霉。”方辉说:“当时身上没带钱,估计今天又会来找。” 盛安余光看到宋清让走进教室来,说:“我这几天跟你一起走。” 方辉捂着嘴角怕宋清让看到:“算了,不要连累你。” 盛安轻蔑地笑了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下节课要用的书来,“你想太多了。” 班里心有点散,元旦放假回来,很快就要到期末考试了。 于是学习小组的事又被提起来,盛安和方辉因此更有理由每天都厮混在一起。 第二天放学之后盛安让方辉先去后门等他,他回了一趟办公室,和宋清让说这几天就不和他一起走了。 宋清让暗暗松了一口气,又问:“是方辉出事了吗?” 盛安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别担心了,有我在。” 宋清让十分严厉地嘱咐他:“再说一遍,不准逞能。处理不了的就给我打电话,情况不好,直接报警。” 离开学校,盛安和方辉一起走到校外的小路上时,果然钻出来几个穿着松山高中校服的高三学生。只不过校服都没好好穿,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哟,找了个人来保驾护航啊?” “排场挺大的,哈哈。” 几人哄笑。 不过有人再定睛一看,忽然压低声音说:“靠,这不是盛安吗?” 盛安在学校里也算小有名气,他初中时和社会上的小混混打上交道,一起在松山这片为非作歹,后来更是辍学了一年跟着他们混社会。 刚念高一的时候,松中当时的扛把子还来找过他,想要拉拢,被他拒绝了。 “盛安,大家这两年都相安无事的,你这是干什么?”那人尴尬地笑笑:“规矩都懂的吧。你之前在学校里帮帮他,也就算了,这出了学校……” 意思是你人都不在江湖了,就别管这档子闲事。 盛安站在方辉前面,冷峻的面庞看起来有点凶煞:“方辉不能动。” 带头的叫蔡宇,高二时留了一级,旁边的朋友都叫他一声宇哥。 “宇哥,要不咱们……”有人打退堂鼓,他们只是在学校里跟着狐假虎威一把,遇到盛安这样的硬骨头,胆子还是小。 蔡宇骂道:“怕个鬼!这么多人,搞不过他一个啊?” 盛安闻言觉得好笑,一把将手里的书包扔给方辉,准备撸袖子:“废话真多。打不打,一起上?” 方辉连忙拉住他:“宋老师怎么说的你忘了?!” 盛安偏头示意他看着就行,别做声。 “宇哥,咱们……咱们先走吧。”又有人打退堂鼓,“盛安你不怕,你总得看着曹天增的面子……” 盛安脸色一变。 蔡宇看了看盛安,又看了看方辉,啐了一声,撂下狠话:“怂货,你总有落单的时候!” 盛安:“滚。” 方辉一口气憋在喉 分卷阅读29 咙管里,直到蔡宇一行人走远了才长出一口气。 “吓死我了!”方辉把书包还给盛安:“真打起来了怎么办?” 盛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点安慰的意思:“他们不敢。” 蔡宇走出去了很远,才叫身边的人打个电话去打听一下盛安和曹天增的事。 “宇哥,赵骥不是跟盛安一个班吗?让他盯着点。”有人出主意。 蔡宇说:“有戏吗?咱们跟赵骥也不熟。” “有戏!”那人说:“之前俩人还打过架呢。” “行,那你这几天就打听打听。”蔡宇说完,扭头吩咐另一个:“你就问问曹天增的事,前几天听说他快出来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是真的,他牢里表现好,减刑了。”那人说:“前几天在老李那家台球厅里听到有人在说。宇哥,要是真有曹天增罩着盛安,咱们这口气怎么出啊。” 蔡宇愤愤地将烟头扔到地上,用脚捻了捻:“妈的。” 宋清让在办公室里忙完,一直没收到盛安的消息。他坐立不安地来回查看,办公室里逐渐走得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还是给盛安打了个电话。 “喂,宋老师?” 宋清让一愣,这不是盛安的声音:“呃,我打错了?” “没有,宋老师,我是方辉。” 宋清让追问:“盛安呢?他没事吧?” 方辉忙不迭地解释:“哦,他没事!我们在外面吃饭,他在买东西。” 宋清让听见两人都没事,实在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挂电话,又听见方辉叫住他:“老师,您先别挂!” 那边短暂地有话筒碰撞的声音,然后才是盛安:“你忙完了?” “忙完了,你们两个早点回家。”宋清让说,“现在天冷,天也黑得早。” “知道了,”盛安那边似乎不太方便拿电话:“你也是。” 盛安请方辉来吃麦当劳。 对于两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学生来说,一顿洋快餐也算是奢侈的事情。 盛安挂了电话,把餐盘放在桌上,往方辉那边推了推,“吃吧,吃完我有事情想问问你。” 方辉说:“谢谢。可是……我还是出一半钱吧,你也不富裕。” 盛安摇摇头:“不用了,我请你的。” 宋清让今天和裴晶约好了去外面吃饭,他在电话里说的是有事情要商量,不知裴晶懂得几分。 两人面对面坐着,寒暄了一会儿,宋清让说:“裴晶,我有事情跟你说。” 然后他以最委婉的方式表达了他的意愿,这是盛安表白之前他就准备做的事情,但因为各种事耽误了。 裴晶听完后沉默点点头,看起来像是接受了。 她无法指责宋清让什么,毕竟他们从未暧昧过,他也给了她去见别的相亲对象的通行证,却是她自己不要的。——只为傻傻等他有一天或许会觉得自己还不错。 裴晶想起圣诞节那天晚上,让宋清让记挂的那个“女人”。 “服务员。”裴晶伸手叫来服务员:“上两瓶二锅头。” “你会喝酒?”宋清让诧异地问。 裴晶笑着摇头:“突然想喝了。” 宋清让伸手制止她:“二锅头太烈了,还是喝啤酒吧。” 裴晶这回却固执得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宋清让看服务员站在一旁不知该走该留,只得放手。 方辉吃得很多,他父亲上一次带他来麦当劳大概还是两三年前的事。简陋的汉堡套餐对他来说,已经是满汉全席。 方辉的书包在桌上摊着,速写本一角路在外面。 见方辉逐渐风卷残云地吃完,盛安也放下了手里的可乐,说:“前两天我在帮你拿书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你的速写本。” 方辉的背瞬间僵直:“你……你看到了?” 盛安点点头:“多翻了两页,对不起。” “不,不用道歉,是我,我不该在本子上,画那些……”方辉涨红了脸,他一紧张就容易结巴。 “你是不是同性恋?”盛安长驱直入地问。 方辉的速写本上画了很多男人。 包括裸体,还有一些局部特写,比如臀部,大腿,喉结,甚至男性生殖器。 方辉被他问得措手不及,呛了口汽水在喉管里,咳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我,我不是……”过了一会儿他又自己改口:“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 盛安说:“我想知道这方面的事,你懂哪些,都告诉我。” 方辉见盛安并没有因他坦白这摇摆不定的性向而对他改变态度,一开始还有些局促不安,慢慢才放开,说了很多他所了解的同性恋相关。 在这个微博等等新兴社交网络刚刚流行起来的年份,他们想要的信息往往要通过很曲折的渠道才能得到。 “其实我也不太了解,因为我没有什么喜欢的人,就是发现自己好像对男的更感兴趣……”方辉挠挠头:“不过你怎么问我这些?” 盛安说:“我是同性恋。” 方辉:“什么?!” “我喜欢一个男人,照你说的,我就是同性恋。”盛安理所当然地摊手:“和你说之前,我原本也拿不准。——对这方面压根没有了解。” 喜欢男人,盛安当然知道自己在这个社会上是不随大流的那一个。但他并不在意,他也从来没随过大流。 面对日益清晰的心意,他越来越好奇这方面的常识以及更多信息。 被这件事困扰了一段时间,他原本有些一筹莫展的——直到看到方辉的速写本。 “你有喜欢的人了?”方辉说完一愣,脸变得通红:“靠,你不会是……” 盛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想什么呢你?” 方辉沉浸在自己的脑补中无法自拔:“可是,我……我只把你当朋友的,我不……” 盛安抄起手边的干净纸巾,哭笑不得地扔到他的脸上:“谁说喜欢的是你了!” 方辉说:“哎呀,谢天谢地。” “谢什么。” “你是我唯一一个朋友。”方辉说:“我不想和你扯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盛安愣了愣。朋友这个词对他来说有些艰巨,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胡乱应了一声:“嗯。” 第21章。 裴晶果然喝醉了,宋清让多次阻止不成。一个没怎么沾过酒精的女孩子两瓶二锅头下去,裴晶还能醒着说话都已经 分卷阅读30 是不错的事了。 宋清让知道裴晶家地址,便直接拦车送她回家。 都说平时越腼腆的人撒起酒疯来越大张旗鼓,裴晶现在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一会儿大叫,一会儿在宋清让身上摸来摸去,还又哭又笑,横身挤在车后座的狭小空间里,每踹车门一下,宋清让都能感觉到司机从后视镜里白了他一眼。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啊?”裴晶将嘴巴凑到宋清让耳边,“为什么啊?” “你喝醉了,别说了。”宋清让一个头两个大。 “我没醉!”裴晶喊。 “好好好,先坐好,小心碰到头。” 宋清让被裴晶弄得焦头烂额之际,听见手机响了。他正要去拿,裴晶的手却快他一步:“喂?” “哎!”宋清让连来电人都没看到是谁。 “我是谁?”裴晶对着电话胡说八道:“我是宋清让女朋友!你又是谁?” “是谁啊?”宋清让问:“是我妈的话又要误会了。” 裴晶对着话筒:“喂!喂?怎么不说话呀,真是的……” 宋清让想着那边应该是挂断了,就连忙把手机拿回来放回口袋里。 把醉醺醺的裴晶送回家时,宋清让接连给裴晶父母说了好几声抱歉。 具体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只好说是自己一时没注意让裴晶喝多了。 从裴晶家里出来天色已不早,他拿出手机查看通话记录,发现裴晶接的那通电话正是盛安打来的。 宋清让心里那个郁闷,简直没有任何词语能形容。 回家时宋父在客厅看新闻,见他回来,问:“怎么回的这么晚?” 宋清让避重就轻地讲了事情经过,没提盛安一句。宋父沉吟半晌,“你要不喜欢裴晶,我们不逼你。” 宋清让如蒙大赦:“哎,谢谢爸!” “别高兴太早,你妈大概又要忙着张罗了。”宋父说:“明年三十岁的人,怎么感情这方面就是不上心呢?” 宋清让敷衍着说上心,哪有不上心的,和宋父多聊了两句,然后回了自己房间。 盛安没再打来,他便也不回复,安心备课。 晚上十点多,他接到了盛安的电话,打来电话的却不是盛安。 “宋老师,我是方辉。” “你和盛安还在一起?”宋清让看了看表,说:“现在已经这么晚了。” “盛安喝醉了,我……我实在扛不动他。”方辉被街边摊老板看得如芒在背,“我们在雨街,您能来接他一下吗?” 哪有不去的道理呢?给盛安当爹又当妈的宋清让也是习惯了。他匆匆拿着钱包与钥匙准备出门,碰到正准备上床睡觉的宋父:“这么晚,去哪里?” 被抓个正着,他只能实话实说:“有个学生出了点事,我……去看看。” “是盛安吧?”宋父慧眼如炬。 宋清让尴尬地点点头。 “唉……”宋父长长叹口气,似乎是已知道他所有的心事一般:“你先去吧。过两天,咱们再仔细谈谈这事。” 雨街是松山这边的小吃街,不长,但街巷纵深,鱼龙混杂。街的尽头是一片夜市,常常喧闹到深夜。 地上干燥,许多人吃完东西后随手扔下木签或是塑料饭盒,看起来十分脏乱。 宋清让找到方辉时,盛安坐在桌边,裹着羽绒服,掏出兜里最后的一张二十块摔到桌上,豪气冲天:“老板,再来!” 老板眼尖,见宋清让赶来,说:“收起来吧,你的家长来了。” 盛安说:“呸,我没有家长。” 方辉见宋清让脸色不善,连忙低声提醒道:“别喝了,宋老师来了。” 盛安猛得抬头,如回光返照般清醒了一刻:“在哪?” 方辉:“……” 宋清让无可奈何走上前去,将盛安扶起来,把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对老板说:“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老板连忙说:“您是……他的什么人?看起来真年轻噢。” 盛安沉得要死,宋清让没时间和老板寒暄,随口说:“我是他哥哥。” 方辉还在一边愣神,宋清让说:“走了,我把你一道送回家。” 方辉坐在副驾驶,宋清让和盛安坐在后面。 盛安也不知睡着还是醒着,歪头靠在宋清让肩膀上,呼吸沉着均匀。 “怎么喝成这样了?” 方辉表示具体的他也不清楚,猜测道:“好像是喜欢的人有对象了。” 宋清让面色赧然,半晌才道:“下回盛安再带你出来喝酒,你别理他。数学老师说你最近课上成绩进步不少,继续保持。” 方辉回头说:“都是盛安课后帮我补习的。” “你这么晚回家,你爸爸不担心么?如果有必要,老师可以替你解释。”宋清让说。 “不要紧,他一般都凌晨才回家。” 听方辉提起家庭,宋清让也识趣不再多问。 方辉下车后,车子又开了一段,宋清让拍了拍盛安的脸:“好了,别装了。” 车内寂静,只有不锈钢隔栏前头默不作声开车的司机,以及赖在他身上一动不动的盛安。 他又等了一会儿,才听见盛安说:“你怎么知道的?” 宋清让笑了笑:“比你多吃十年饭,总不至于连真醉假醉都分不清。” 盛安也不是没醉,只是没他借酒装疯表现得那么厉害。 他稍微坐直身子,脸上的郁闷一览无余:“你最近总和裴晶在一起。” “就今天,”宋清让说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就在解释:“她不小心喝多了。你又是为什么跑去喝酒?” “她接你的电话,我不开心,就去喝酒。”盛安说。 “喝了多少?” 盛安胡乱比划:“这么多!” “难受吗?”宋清让问。 “……有点。”盛安委屈地瘪瘪嘴。 宋清让又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到家我给你煮点醒酒的,明天还要上课。” “我要逃课!”盛安打了个酒嗝。 “你期末考试还考不考了,春节还要不要过。”宋清让吓唬他:“春节不想来家里吃饭了是不是?” 盛安前几天向他提要求,能考到年级前十就把寒假借给他三天——他就是这样,目的明确,并有绝对行动力。 盛安闷闷地应了,身上隐隐约约的酒精味道让他更多了些成年人的特质。 “盛安,你……” 分卷阅读31 宋清让看着车窗外,眼神飘忽:“你好好学习,一定前途无量。” 回到家里,盛安歪倒在沙发上,宋清让在厨房里找东西煮醒酒汤。盛安家里没有花样繁多的食材,他翻箱倒柜才在顶头的橱门里找到二两绿豆。 他将绿豆洗净扔进锅里煮,记得盛安爱甜,所以多加了半勺砂糖。 会做这些还要多谢他从前在北京的室友。 那人辍学创业,因日夜应酬时不时会烂醉着摸回家,他偶尔需要半夜爬起来照顾。 那室友直到前些天与他通话时还提起这些小事,说很感谢。 绿豆汤好了,他用抹布托着边沿端出去,轻声道:“盛安。” 回答他的只有酣睡时的轻微呼噜声。 他走到沙发边,见盛安已经睡着了。——而这次是真的。 他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屋里不像北方有暖气,也没有空调,甚至连电暖炉都没打开,冷得像冰窖。绿豆汤在桌上腾腾冒着热气,袅袅盘旋向上后悄然蒸发,大概很快就要凉了。 盛安之前脱了外套,此时侧躺在沙发上,似乎因寒冷而不自觉的缩紧双臂,又因个子高而不得不蜷起小腿,看起来像个畏缩在谁温暖怀抱里的婴儿。 他走进卧室把被子抱了出来,替盛安盖上。怕他后半夜冷,又多搭了一件外套在上面。 绿豆汤倒进保鲜盒里放到冰箱里,他想盛安明天起床后应该知道要热一热再喝。 他关了客厅的大灯,只留了一盏沙发边的台灯。 这灯兴许年纪很大了,开关按钮被磨得掉漆,灯罩边缘的璎珞也残缺不堪。 但它曾经,应该是很漂亮的一盏台灯。他顺着台灯橘黄温和的光线看到盛安。 他在沙发边蹲下,摸了摸盛安的头发。 力度太轻了,他的手在空气中似乎都有些轻微发抖。 他就那样看了好一会儿,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挲着盛安的额头与发梢。然后他起身离开,只留下黯淡光线与一丝暖意。 在车上,他其实还有多的话没有说。但他转念一想,那些话说不说,又有什么必要? 盛安反正也不会听的。 第22章。 后来宋父和宋清让谈过关于盛安的事,宋清让承认了自己对盛安的偏爱与过分袒护,宋父还好没多想,只替他出招:“你适当分一些精力在别的学生身上吧。” 宋清让苦笑着应下,这招他刚发觉时就用过,再看看什么结果?反而逼得盛安直接把他们之间最后一层隔断给砸成了一地碎碴。 是以最后也没谈出个所以然来。 期末考试将近,宋清让也忙。有天路过二楼某教室,在走廊转角碰到赵骥和几个高三学生在说话。正是大课间,他也没在意,提醒几个人上课不要迟到就走了。 赵骥吓个半死,以为班主任知道了什么。 宇笑他:“真怂,被老师吓成这样。” “我们班主任看着脾气好,手段厉害着呢。”赵骥说:“快上课了,我先走了啊。” “哎,盛安的事别忘了!”蔡宇提醒。 赵骥摆摆手示意他知道了。 盛安历史与政治的成绩其实一般,是以期末考试前每天都背各种知识点到深夜。宋清让有时看他很晚才发来道晚安的短信,好几次都想和他说年级前十的约定不然作废好了。 不过到底只是一秒冲动,他仔细想想,让盛安有个目标去冲,总比之前那样仗着聪明整天无所事事来得好。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的那天,宋清让第一个找的就是盛安的名字。 松山高中里,六个文科班一共三百多人,盛安考到第六名。 盛安高一的班主任老王扶着老花眼镜,盯着电脑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感叹道:“盛安这学期进步可真大,突飞猛进啊。” 排名越是靠前,想提升就越是难。盛安进步这样大,办公室里老师都艳羡不已。 李倩推了推宋清让的手臂:“那是,咱们宋老师下了大功夫辅导的。” 宋清让又仔细过了一遍成绩表,盛安的文综依然算短板,好在数学和英语都接近满分,为他提了很多名次。 “他自己争气。”宋清让说。他把四班的成绩打印出来,剪好成绩条,就往教室走去。 出去后两秒,隔壁班英语老师回来拿东西,好奇地问:“小宋这是碰到什么事了,这么开心?走路带风啊简直。” 李倩说:“四班这回成绩不错,他们班班长还考了个年级第六,他能不开心嘛?” 那天方辉的父亲难得放假,早早就推着他那辆三轮在校门口等着。盛安得知后,像是放了假似的,一放学就跑到办公室门口等宋清让去了。 他好久没和宋清让一起回家,这段时间宋清让也不怎么像从前那样和他说话了。加上他又常常想起裴晶的事,种种种种,差点要把自己逼疯。 宋清让说除夕那天让他来家里吃饭。宋家在外地的亲戚都不回来,那天只有二叔一家会来。 “你来,热闹些。”宋清让转述宋母的原话。 盛安当然乐意之至。“要不要买烟花?” “家里有,”宋清让说:“你不要带东西,空手过来就行。” “我前两天不是和你说在家里找到一副围棋?我那天拿过来。”盛安心里过意不去:“你家里那副棋盘上的线格都快看不清了。” 宋清让言辞坚决:“不要不要,你自己留着。我爸倔得很,小辈东西从来不收的。” 盛安也不强求,说:“那你记得给伯父买副新的。” 宋清让提醒他给他的舅舅一家打个电话。 盛安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我们上一次在一起吃年夜饭,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宋清让劝他还是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不管他们什么态度,你做到你该做的就可以了。这样以后问起,理亏的总不会是你。” 盛安想横竖也就一通电话的事,说:“嗯,听你的。” 放假后两天,宋清让去挑车。盛安死皮赖脸要跟着去,好几个4S店员摸不透他们两个的关系,只能做兄弟推测。 宋清让手里有十五万元的预算,他之前看上一辆丰田。流水车型,深黑色,稳重又低调。 盛安却偏偏喜欢另一辆大众中型车,车底高,起速快,大排量但省油,外观比丰田硬朗些,深棕色。只是算下来比丰田贵了三万多。 宋清让站在那辆大众前:“你真的觉得 分卷阅读32 这辆比较好?” “这辆适合你。”盛安说:“丰田看起来有点……”他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大众比丰田好看。” 然后就是付款,验车,装牌照。 几天后,宋清让开着这辆盛安挑选的大众去他家里,撞见他正在看AV。 不,GV。 这事说来也巧。 那天宋母在家做米糕,做了一屉热的装好,要宋清让开车赶快趁热给盛安送去。 他提前给盛安打电话,盛安不接,他也没多想,结果盛安的电话不接不说,敲门也没人应。他轻车熟路地摸到花盆里的备用钥匙,打开门,见盛安房门虚掩,想他大概是又在午睡,或者耳机里音乐太大声没听到,直接推开了房门。 从他的角度,笔记本上的不堪画面和盛安的侧脸可以一览无余。 盛安余光看到宋清让,愣了一会儿,连忙摘下耳机,合上电脑:“你怎么来了?” 在性这方面,宋清让一直有些讳莫如深。如今见盛安竟然在看黄片,主角还是两个男的,他一时大脑短路。 他把手里的米糕放到盛安桌上,说:“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你继续……” 盛安原本正看得一肚子邪火,随即一把拉住他,不让他走:“等等。” 宋清让语气生硬地问:“还,还有什么事?” 盛安说:“我不会。” “不会什么?”宋清让有种很不好的猜想。下一秒,他的手被带到盛安的裆部,隔着裤子都能感觉到,那东西又热又硬。 他下意识要收手,盛安却不让:“我不会手淫,你看。” “你,你以前没……没试过?”宋清让甚至不敢看他。 盛安走近两步,两人之间隔着的距离似乎只剩一毫米,强烈的雄性气息从他身上传来。 宋清让的手还被强迫压在盛安的裤裆处,他能清楚感觉到盛安仍在勃起。 “没试过。”盛安压低声音,“你帮帮我。” 话毕,盛安引着宋清让的手伸进自己的裤子,然后是内裤。 宋清让似乎还在短路,盛安小声请求他。 他自己也是男人,知道这种时候只有释放出来才是最好的办法。担心盛安被憋坏,又是这样一个气氛暧昧的场合,他只能硬着头皮握住盛安早已昂然挺立的性器,上下撸动起来。 宋清让的手刚贴上来时,盛安就舒服地长叹了一口气。这是他曾无数次神思遐逸的一双手,而现在这双手正在帮他手淫。 这念头让他更兴奋了,他看着宋清让红透的耳根,凑上去亲吻他的嘴唇。 宋清让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这亲吻的含义,附和了他两秒,手上的动作渐渐放缓。盛安分开他们的唇瓣,在他耳边说:“别停。” 宋清让慌乱中听见盛安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想着速战速决,便加快了手里的速度。果不其然,盛安抓着他的手紧了紧,射了几下,粘稠的精液尽数沾在他手上。盛安的胸膛起伏着,默默无言地将他揽在怀里,他并没有推开。 然后他也硬了。 他不知道这算怎么回事,当下就窘迫地想钻进地缝里,可惜这东西压根不听他使唤。盛安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寻常,笑着说:“我帮你吧。” 说完也不等他同意,手直接伸进了他的裤子里。 宋清让第一次让外人碰这里,两腿发软,只能靠着盛安的手臂才得以站立。 盛安的手比他灵活,并且熟稔。恶趣味地用拇指逗弄他的龟头时,觉得前面又痒又胀,下意识抓着盛安的肩膀叫他快一点。 直到最终的快感来临,他仿佛被什么直击到天灵盖一样,射精后还久久不能回神。 事毕,两人各自清理,盛安无比餍足地擦拭着落在地上的白色粘稠液体。 宋清让在洗手间里呆了好一会儿再出来,他抬头去看,神色却是他从未见过的严肃,甚至……愠怒。 “你故意的,是不是?”宋清让质问道,他事后才渐渐回神,意识到盛安分明不是第一次做这事,甚至比他做的还要手到擒来。 他是脑子里发了大水才会信盛安的那通鬼话,然后稀里糊涂替他做了这种事。 盛安说:“是。” 宋清让毫不意外这个答案。他有点气急败坏,又有点恐慌,甚至感觉被冒犯。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让他心中的怒气被无限放大。 盛安知道自己理亏,也并不解释。 “你太过分了。”宋清让摇摇头,拿起衣服就要走。 “我哪里过分?”盛安说:“你明明也很享受!” 这句话大概是宋清让此刻最害怕听到的了。 正是因为他身体上的确在享受,甚至为了那一瞬间的淫秽快感而放纵了这一次,他的道德与理性才会在清醒后竭力谴责他的愚蠢,他才会如此大发雷霆。 更重要的其实是,他觉得自己对盛安的关心与呵护,扑空甚至被利用。 “我不说谎的话,你会为我做这些吗?”盛安说:“况且只有这一件事而已,我从来没骗过你。” “我是你的老师,不是你看过什么黄片后的泄火工具。” 盛安说:“我压根不是这个意思!” 宋清让没再多听,摔门而去。 第23章。 盛安第二天才意识到他这次是真的把宋清让气得不轻——短讯不回复,电话也不接。 他整个人在家中焦急得如热锅上蚂蚁团团转。 方辉为他出主意,当然方辉不知道盛安口中的喜欢的人究竟是谁,只当一个普通的同龄男生来想。 盛安又意识到他错得更离谱了。 他与宋清让的矛盾或许一开始就是因为身份产生的,方辉为他做出的所有选择与可行方法都不过是另一条死路。 他度过了一个有生以来最忐忑的腊月下旬。 除夕那天,宋清让依然没有回复他的任何消息,他实在坐不住了。 除夕那天一早,二叔一家就带着他们的女儿到了宋家。宋母笑着迎他们进来,十分热络。他们与二叔一家关系本就亲近,宋父病时他们二话没说帮着照顾,宋母多少有些感激。 二叔家女儿叫宋悦悦,今年大一,在外省念大学。宋清让与她聊天,说起自己有个学生也与她差不多大。 “一定皮得很吧?都这么大了才念高二。”宋悦悦笑道。 宋清让才察觉他又提起了盛安来,只含糊说了两句,将这话题抛开了。 分卷阅读33 宋母中午做菜时发现没有白砂糖了,打发宋清让去小区外面转转,看看有没有还没关门的杂货店。路不远,宋清让手套也没拿,只穿了件黑色呢大衣就出门。 正好碰到过来的盛安。盛安其实到了有一会儿了,站在门外踟躇半晌,没能敲门进去。 宋清让看着他,他也看着宋清让。 他知道他让宋清让失望了,可他的眼神依然没有躲闪。 宋清让没和盛安打招呼,转弯往小区外走,盛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宋清让知道盛安会跟上来,然后他们需要敞开心扉好好谈一谈。 这些天来盛安的短信他一一看过,也因此顾虑更多。 盛安的勇敢无畏来自他的不知,所以他敢大肆谈爱,他坚定果断,并且不惧艰难。 可是宋清让不同。他清醒意识到这条路的尽头有什么在等待他们,甚至不用走到尽头,光是踏上这条路后,他们所要穿越的荆棘坎坷就足够困顿了。 所以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他们之间再不可能有别的身份与头衔。 但宋清让也知道,自己对盛安而言,已经并不是单纯的老师。他像自己曾经允诺的那样,变成了盛安的家长,挚友,方向,甚至是可供盛安停泊的专属港口。 他将这个世界上的温暖毫无保留地带给了盛安,如今再试图抽离时,他必须考虑到盛安的想法。 所以他不敢拒绝。 但他也不能接受,因为他已站在悬崖峭壁边,不可再往前走了。 再说他自己,对盛安除了疼爱与怜惜,又有没有别的情愫在呢?他不知道也不确定。 宋清让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盛安看着他心事重重的背影,十分自责。 他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喜欢的人逼到这一步?他为什么要为了自己心底那些淫秽而荒谬的欲望,去破坏宋清让为他织造的美梦? 对喜欢的人,分明应该去保护他的。 盛安大步流星追上宋清让,一把拉住他手腕,说:“对不起。” “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他继续说:“是我做错了。” 宋清让失笑:“那就是体罚了。” 盛安说:“那你骂我也行。我不跟你顶嘴。” 宋清让指了指一旁花坛,说:“我不打你,也不骂你。我们坐下好好谈谈,你注意听,好吗?” 盛安见他语气又回到了往常的温柔,连声说:“好。” 外面不刮风,没有前几天那么冷了。他们在花坛边坐下,边沿不高,他们两个只能屈着腿,看起来很有些滑稽。 “你喜欢我?”宋清让问。 盛安重重点头。 “你知道这行不通的,对吧。” 盛安说:“路都还没走,怎么知道走不走得通?” 宋清让就知道他要这样说,叹了口气。 紧接着他们谈了很多,当然多数时候是宋清让在说。 比如这小镇里对同性恋的包容程度几乎为零,比如他现在应该是专注学业的时候,谈感情会分散他很多的注意力,又比如这份感情或许只是一种错觉,它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淡去。 宋清让提出了很多这条路不可行的假设,期望有某一条能够点醒盛安。 “你不是说想去北京吗?”宋清让说:“那里最多的是街上的陌生人,没有人会在意你喜欢男人或女人,比松山这里好很多。” 这是他们第一次谈到某个明天,“高考不是唯一出路,但是它可以做你的跳板,盛安,你应该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你去哪里?”盛安问:“不要为了让我去,而骗我你也会去那里。” 宋清让犹豫了一会儿,“也许是上海。” “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盛安又赌气:“那我也去上海。” “上海离松山更近,方便我来回照顾家人。”宋清让解释,那套不要把未来放在他身上的说辞他也说腻了,盛安更不会听。 盛安沉默了一会儿。 他的未来里写满了宋清让的名字,可宋清让勾勒的蓝图里,甚至没有他的席位。 但他旋即又想起一件事,问道:“你列举那么多行不通的理由,为什么没有提到你自己?” 宋清让问:“什么意思?” 盛安说:“你没有提过的理由是:也许你不喜欢我。在拒绝人的时候,这才最重要不是吗?” 宋清让被问得一愣。 是啊,成百上千的理由里,是什么让你忘了说最重要的那一个? 盛安深知自己在等一个注定得不到的答案。 打破两人间沉默的,是宋清让的手机铃声。 宋母在电话里说:“怎么买袋白砂糖去了这么久?买不到吗?” 宋清让才如同大梦初醒般地回答:“喔,路上碰到了盛安,我们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宋清让说:“走吧,买糖去。” 盛安试探着问:“你不生气了?” 宋清让一声喟叹:“现在想想,或许我不是生气。” “那是什么?” “大概是恼羞成怒吧。”宋清让说。 再后一步说,若不是盛安推他一把,他可能到今天还在犹豫不决。今天谈过之后,盛安应该也会仔细想想。宋清让心道:他那么聪明,会想通的。 第24章。 那一年的寒假很短,二月底就开了学。 寒假间,盛安还是三天两头就溜达到宋清让家,陪宋父下下棋,或者给宋母打打下手。 宋清让忙的话,他就写作业,或者蹲在后院浇浇花。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只是他很少再提起喜欢宋清让的事了。 快开学前,盛安偶然在街上碰到方辉,问蔡宇有没有再找他麻烦。 方辉看起来状态还不错,说并没有。 盛安曾经也是蔡宇这样的霸凌者,他心里清楚,蔡宇那帮人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但见方辉兴高采烈的模样,他就没有说这件事,只叫方辉万事小心。 开学前一天,盛安惯常丢三落四,落下一本数学作业和两篇周记在宋清让家里。 宋清让信手翻了翻,里面掉出两张纸来。 纸上潦草写着几所大学去年的一本分数线,并且全部都位于上海。 宋清让拿着那两张纸沉默了好久。 宋母叫他吃饭,他才匆匆把那两张纸夹回书里。 饭桌上他心不在焉,给宋父夹 分卷阅读34 排骨,夹成了自己刚啃完的骨头,宋母要他递张餐巾纸,喊了三声也没见他动弹。 宋父宋母面面相觑,自家儿子今儿是怎么了? 宋清让回过神来,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 父亲是个睿智的人,虽然古板又老派,但宋清让平日里遇到问题,常常和父亲聊天。母亲会偏向于一些温柔的,感性的境况,可惜这种时刻很少出现在宋清让的人生里,所以他与父亲更亲近些。 宋父多加细询,他只能搪塞说是学校里的事。 “我这休养到今年也差不多了,你做什么打算?”饭后,宋父果不其然和他谈起以后的事。宋母在一旁收收拣拣,耳朵却是一直留意着这边。 “当时答应赵叔叔的,做满两年嘛。”宋清让说。 高中老师,当然从各方面来讲都不如大学讲师做得舒服。虽然宋清让若留校也是从基层做起,但前景怎么也好过在高中教书。 为他考量,宋父是希望他还能回大学里教书的:“回北京吧。” 回北京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他与导师关系都好,当时决定放弃留校时,导师还十分惋惜。如果他请导师帮忙,也许能回北大做个讲师。 但经宋父这一病,他也想开了很多。 以前总埋头搞研究,忽略了父母。可这次父亲动手术让他忽然醒悟到,父母是不会一直在的。 当他们都逐渐老去,身形佝偻,他不希望将那些原本就有限的时光又尽数分给他的事业。 “我打算留在松山,或者去上海。”宋清让说:“具体做什么还没想好,但不会再去北京了。” 宋父问:“怎么做了这个决定?” “不想离家太远。”宋清让说。 宋父看着他,目光平静,却似乎能看透人心。 做父母的总想给子女做出最好的决定,当子女为了他们放弃什么的时候,他们心里有酸,但更多是甜。 宋母笑着擦桌子,儿子在身边,享享天伦之乐,那当然是最好的。 结果刚开学没两天就出了事。 方辉和盛安在学校后门被蔡宇带人拦到,避无可避地打了起来。宋清让收到消息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光荣地”进了派出所。 宋清让刚回家没一会儿就接到片警打来的电话,急急忙忙地赶过去签字。 在派出所门口碰到了蔡宇的叔叔,松山高中的副校长蔡易。 宋家上下与这位副校长都没什么交情,这种情况下见面,着实尴尬。 派出所的片警不太认识盛安,但却认识在这片认哥哥认得风生水起,每天都狐假虎威四处滋事的蔡宇。 听闻战况激烈,宋清让看他们两个出来时,说不出究竟是谁更狼狈。 “是蔡宇先挑事的,也就是学生间打架。”片警说:“带回去好好教育吧。” 宋清让站在中间,两个鼻青脸肿的学生一左一右站在他两侧,其中个子高高的那个还一脸不服。 他扶着两个人后脑勺往下压了一把,说:“给警察添麻烦了,快道歉。” 盛安和方辉不情不愿地:“对不起,我们错了。” 这场架过后蔡宇老实了不少,盛安难得与宋清让过了段清闲日子,只是宋清让并不知道蔡宇为什么收了手。只当他大概是被盛安揍怕了,也不再找方辉的麻烦。 盛安却并不安心,曹天增出狱的事他前几天听到了传言,蔡宇敢动手,应当也是琢磨清楚了他和曹天增现在不是什么可以坐下来好好叙旧的关系。但曹天增还没找到这里来,所以他大概还有几天日子好过。 宋清让碰到红灯,才留意到副驾驶上的盛安沉寂了很久。 “想什么呢?”开学后,盛安去实验楼练跆拳道,练到宋清让下班,再一起开车回来。路上盛安会说一些班里的事情,比如哪个学生碰到困难,宋清让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今天车里却格外安静,他看着盛安的神情,就知道他有心事。 盛安下意识地摇头。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怕牵连宋清让,更怕宋清让会发现他不是想象中的那样。 他曾经是个坏学生,也许没那么善良,更没宋清让以为的那样天真又无辜。 倾诉的欲望在心里百转千回,最终还是化作一阵阵水汽在心中蒸发了。 而现实并未给他再做鸵鸟的机会。 三月某一天是方辉的生日,宋清让知道他爱画画,但家中条件不高,一套画具对他来说稍显昂贵。便想着买一套,以他父亲名义送给他。 盛安自然和他一起去,他们将车子停在不远处的路边,徒步走进购物街,迎面撞上了曹天增。 第25章。 宋清让走在后面一点,正在看侧面的商铺,一边看一边问:“盛安,我之前问过,好像前面那家比较适合初学……” 话音未落,他咣地一下撞到了盛安的肩背。 照以往,盛安这会儿早就回头来嘘寒问暖了。唯独这次,盛安直直地看着前面,动也不动弹。 曹天增身边跟着几个人,大多是他们从前的那拨,也是派出所的常客。 他走在顶前头,圆寸,黝黑,虎背熊腰,胳膊上还有一些乱七八糟,新新旧旧的纹身。 盛安下意识就把宋清让往身后挡了一挡。 宋清让不明就里,但只是站在原地,并没有提问。 最左边那个,是当时盛安追过的那个小个子抢劫犯小五,他也看到了盛安,讥讽着说:“哟,这不是见义勇为的盛安同学嘛?” 盛安不回答,又往后退了一步,看似忌惮,实则回护。 曹天增也没多吃惊,倒是笑了,说:“好久不见,你怎么也不来看看我?” 盛安清楚他这是明知故问。但他现在只想带着宋清让赶快离开这里,无意周旋,说:“有什么事,以后再讲。” 宋清让仔细看看就知道这帮人不是善茬,走到盛安身边,用眼神询问他:“什么人?” 盛安语塞,曹天增见了,问:“你是谁?” “他的表哥。”宋清让非常机灵。 盛安急急忙忙地补充:“远房表哥,回来探亲的。” 曹天增没多想,望着盛安的眼神里有毫不掩饰地厌恶,更像要迫不及待要把他撕成两半似的。 盛安回头对宋清让说:“你先走吧,这是……”他顿了一顿:“几个老朋友。” 宋清让依然不为所动,心想,信你才有鬼了。 曹天增慢慢 分卷阅读35 往前走了两步,却错过他身边,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有事,改天再聊。”说完,带着人径直走了。 盛安神色错愕,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样轻易地放自己一马。 “哥,你干嘛放过他?”有人跟在曹天增身后,恶狠狠地发泄道:“咱们就是当街揍死他,他估计也不敢出声。” 曹天增接过他手里递来的香烟,说:“小朱,你知道我这回在牢里学了什么吗?” 小朱很给面子的摇摇头。 “肉体上的折磨是最轻松的惩罚。”手里的烟,曹天增就吸了两口,然后扔到地上用鞋底捻灭,“揍他一顿,那不是便宜他了?得动他身边的人。” “盛安那小子咱们还不知道嘛,天不怕地不怕的!”有人觉得这法子不好:“你看他没爹没妈,身边哪有个牵挂啊。” 曹天增反正不急:“等吧,人哪能没个弱点呢。” 小朱也不知听没听懂,上来就是一通马屁:“哥,您真厉害!我就说,他害你蹲局子,咱们不能这么放过他。” 曹天增走后,宋清让也并没有逼问有关他的事。他们像这事从未发生过一样,继续穿行街中,为方辉挑选画具。 盛安想要自己做个诚实的人,但他担心如果诉出实情,他会把宋清让也卷进这些是非里来。 回家路上,盛安做了一个决定。 他说,希望宋清让给他一点时间,他会处理。 “你不想说,是吗?”宋清让把车子停在路边线内,侧头来问。 盛安说:“等我处理好了,全部都告诉你。” 宋清让的手指无意识敲击着方向盘。 他是从来搞不清楚这些,但做了班主任后,多少有些了解。 他很快将盛安曾经的休学与那一群人联系了起来,只是个中详细他仍然一头雾水。 “好,你不想说,就不说。”宋清让重新发动汽车:“我相信你。” 盛安沉默了一会儿,说:“谢谢。” 自父母离世后,盛安只对两个人由衷地说过谢谢。 一个是为他办了休学,并允许他重读初三的老校长,另一个,就是宋清让。 “谢什么。”宋清让笑,又连忙板下脸嘱咐他:“但是别做出格的事,解决不了就告诉我。” 在某些方面,宋清让觉得盛安并不需要自己照顾。所以他虽然担心,却也比对别的学生要放心许多。 盛安点头:“我知道的。” 宋清让原本想去盛安念的那所初中打听打听他以前的事,嘴上说着不管,到底还是知道内情心里才比较有底气。 可是还没开始实行,学校出了通知,要派几个老师去下级村县里教育扶贫,一周左右的时间,走个过场,宋清让这样的年轻老师首当其冲被派走。 宋清让走的那天,盛安到他家里帮他收拾东西。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但盛安就是要用千奇百怪借口赖在他周围。 盛安说他们要去的那个地方差不多是最穷的地界,晚上可能连电也不供,就给他拿了两块备用电池来。 “好好好,一定发短信给你。”宋清让躲过不依不饶的盛安,宋父正拿着他的书路过房间门口,“清让,书别忘了。” “哎,真差点忘了。”宋清让正要伸手去接,宋父手一松,书滑落在地。 盛安弯腰去捡,宋清让问:“爸,您没事吧?” 宋父看看手,说:“没事,刚才麻了一下。” 宋清让便也没放在心上。 跟几个同事坐车下到村里。 刚到村口就撞上一场瓢泼大雨,车子后轮陷入泥地动弹不得,几人着急忙慌的,衣服也没脱,全都跳下去一块帮忙。 等车离开泥洼,他们费劲周折灰头土脸地到了学校,再一看身上,不要说衣服,就连手机钱包都被泥土糊满,没有一部还能用的了。 于是轮流借用当地公用电话给家里报平安。 才过了几天与世隔绝的生活,当地学校的校长找到宋清让,说:“你父亲出事了。” “什么事?”宋清让一下站了起来,“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他怎么样了现在?” “你学生找到松中教务处主任才辗转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校长塞给他一张破破烂烂的车票:“村口每天下午两点有一班车,你赶快收拾东西回去吧。” 宋清让连声道谢,从校长粗糙长满茧子的手里接过车票,忐忑不安,一路颠簸,终于冒着夜色赶回了松山。 家里亮着灯,他急躁地敲门,开门的是盛安。 “你怎么在?”宋清让问。 盛安一把将他拉进屋,说:“阿姨在医院里守着,我动作快,回来替她拿东西,你知不知道叔叔的医保卡放哪里了?” 宋清让走到主卧室里找出医保卡交给盛安,说:“我开车,还有什么要拿?” 盛安摇摇头,“先去医院吧。” 路上盛安简短说了事情始末。 宋母叫他周末来吃饭,他到宋家时,见宋母买菜回来,被锁在了门外。开锁的最少要一个小时才能来,盛安隐约觉得不放心,没等锁匠来,直接撞开门锁,冲进去就看见宋父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现在呢?”宋清让问。 盛安顿了顿:“我没进医院,但是现在稳定了。” 宋清让长出一口气,悬着心先是放了下来,又变成一块石头压得他精疲力尽。——他很少有这样后怕的时候。 一路上,他无法控制地想象假如盛安没有出现在那里会怎么样,假如他母亲等来了开锁匠,却错过了抢救父亲的最佳时间,他是不是会错过最后一面呢? 遇见红灯,他踩下刹车,手放在车档上,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盛安的手掌轻轻附上他的。“别担心。”盛安说,“不会有事的。” “谢谢你,盛安。” 宋清让是个把“谢谢”,“抱歉”,“不客气”,这样的词挂在嘴边的、不吝啬任何谢意的人,但盛安知道,这样的谢谢就像自己的一样,有着沉甸甸的重量。 路灯穿过玻璃窗零零碎碎地落在车里,橙色灯光随着车厢的移动四处流转。 盛安握着宋清让的手背。 那时他忽然觉得,如果用爱情这个词来形容他对宋清让的感情,狭隘,又太过于单薄了。 宋清让应该是唯一。 第26-1章 几天后宋父醒来时,不会说话了。 好像连人 分卷阅读36 都认不全,竭力抬手胡乱比划,亦只能发出婴儿般的咿咿呀呀的声音。 诊断说明,脑血管性痴呆。 “能恢复吗?”宋清让抱着希望询问。 医生摇摇头,惋惜地说:“可能性不大。” 看得出宋母哭过,一整个上午她都试图与她的丈夫对话,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见宋清让回来,她连忙擦干眼泪,强撑着问:“什么时候出院?” “明天就出院。” 宋清让走到父亲的轮椅前蹲下,父亲本来就因为肿瘤手术而消瘦了一些,经这一折腾,更是瘦的只剩一层皮包骨了似的。 他抓着父亲的手,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问:“爸?” 老人似乎不怎么认识他了,就望着病房外的天空出神。 天空难得有水蓝色,大多时候都是一片灰暗迷蒙,像浸过污水的抹布。这片天空在宋清让看来十分熟悉,他上小学时,在父亲的车后座上曾无数次抬头望过。 那时觉得父亲的肩膀很宽,个子又高,可以遮风挡雨,还能在人头攒动的热闹集市里一把扛起他。 曾是他的英雄。 宋清让摸了摸印象里父亲壮实的肩膀,那骨头竟然尖锐又硌手,他唤了两声父亲的名字,依然没得到回应。 父亲已经如此苍老,如此羸弱,可他怎么没能早点发觉呢? 宋母在一旁看着眼圈发红的宋清让,背过身流泪。 宋父正式退休了。 退休金还算可观。母亲也年纪大了,宋清让必须分心出来照顾父亲,与赵校长谈过后,决定带完这届高二,便不再让他做班主任的职务。 盛安当然知道这事,但他并未阻拦。反而默不作声地将班里一部分事务全都揽走,能做的都替宋清让全部照料完毕。 李倩见他忙前忙后,不无艳羡地说:“宋老师,你们班盛安真是个好孩子。” 宋清让彼时正在大课间里腾出时间来批改作业,虽未过心,仍是有些骄傲地回复一句,那当然。 盛安后来也找过一次曹天增,在他们以前常常厮混的那家台球厅里。 小朱骂他:“找打呀你!” 按他们以前的规矩,想退出,那就挨顿打,不还手,最后打死打残都算自己活该。 盛安丁点不怵,把书包扔在地上,双手背在身后,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随便你。” 曹天增看得火气直冒。 他就讨厌盛安这副傲然的神情,很多时候,这人分明处于弱势,但周身却总是萦绕居高临下又不可一世的高傲。 衬得自己世俗,胆小,懦弱,总是不可控地感到自惭形秽。 曹天增说:“打你怕脏了我的手。” 盛安嗤笑。 曹天增话锋一转:“我这里有件事要办,但我不能再蹲局子了不是?你去办。你办好了,然后自首。”曹天增的笑容看起来很恶心:“我不要你的命,我想让你坐牢。” 小朱点头附和:“对,你也尝尝那滋味。” 盛安拒绝了。 曹天增就知道他要这么说,摆摆手叫他玩不起就直接滚蛋。 盛安见他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捡起书包离开前,笑着威胁他:你不想再坐牢,就老老实实地待着,只要不打扰我身边的人,欢迎随时来找我麻烦。 现在的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有着无牵无挂,天不怕地不怕的一颗孤胆,他有了必须保护的软肋。 盛安和宋清让再次坐下来好好说说话,是大概半个月后的事情。他们虽然每天见面,但多为公事,或者彼此之间相互照料,没什么时间去说别的。 天气转暖,仍有些春寒在松山上空盘旋不去。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宋清让说:“还好有你在。” 盛安摇摇头:“你家里的事,二叔帮的最多。” “嗯,那套画具方辉喜欢吗?”宋清让问,“昨天看到小票才想起来。” “喜欢得不得了。”盛安说:“恨不得都抱着它们睡觉。” “喜欢就好。”丁点笑容爬上宋清让唇角,可很快就消失了。 “那你呢?”宋清让呆了一会儿,又问:“那天街上遇到的人,你不会以为我忘了吧?” 盛安说算是解决了。 “什么叫算是?”宋清让不买账。 “就是解决了。”盛安不多解释,连忙改口。 “宋清让便让他蒙混过去,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没说话。 盛安往宋家去得更频繁了。 他尝试和宋父下棋,可是棋盘摆在眼前,曾经用几枚棋子就能杀得他片甲不留的睿智老人,现在连棋子该往哪里摆都不知道。 盛安看得难过。 他都这么难过,可想而知宋清让的每天每天,又是怎么在强颜欢笑。 他开始用很多时间去凝望宋清让忙碌而瘦削的背影。 曹天增果不其然开始三天两头来找他的麻烦,剪他家的电线,砸他家的玻璃,或者让小朱带头在学校门口堵他,学校里开始传出他以前伤过人的风言风语来,班里女生慢慢对他敬而远之,蔡宇甚至向学校举报他常年占用闲置教室,他也没地方再练跆拳道了。 他的生活又变得像从前一样,一团乱麻。唯一的区别是,他不会再被轻易激怒,也总在黑暗里能见到一线光明。 他将这些通通归功于宋清让。 有时他回家很晚,路过花朝路,会绕到宋家门外,不进去,只是看看。 他望着那间屋子里暖黄的灯光,觉得自己像一个落下悬崖,却牢牢抓住了峭壁边横长枝桠的人。 宋清让就是那根看似不起眼,却坚固而牢靠的枝桠。 他想,将所有的爱意都托付给一个人该是不对的,可他已经无法控制了。 三月份的尾巴,一切似乎都归于平静。 亦或是归于习惯。 宋父开始喜欢看动画片,色彩鲜艳,画面简单的那种。宋清让每天回家,都会看到父亲坐在电视机前,像个幼儿一般,时而大笑,时而愁眉苦脸。 盛安有时候拿一些动画片过来,宋父就会很开心。像没出事前一样,依然对他有所偏爱。 那天是宋清让好不容易有时间,叫盛安在校门口等他,开车送他回家。 盛安拒绝了。 “怎么了?”宋清让问:“你有事?” 盛安说:“我自行车修好了。” 宋清让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自行车就像是盛安的暗号,盛安要它坏,它就能坏 分卷阅读37 上个半年,盛安要他好,一秒钟就能修好。 “好吧,路上小心。”宋清让没再坚持。 回家路上,宋清让蓦地发觉自己这段时间对盛安的忽视太多。 诚然他与盛安之间的交流频繁程度不输以往,但如今他变成了受者,而盛安成了付出的那一方。 这样毫无保留的精神馈赠让他感觉到自己作为老师的不称职,但也在他真正作为子女扛起宋家的重担后,为他留有了一丝可供喘息的罅隙。 “如果盛安不在身边”的假设,渐渐变得无法接受起来。 宋清让发动汽车,却只让它兀自轰鸣着,坐在驾驶座上发呆。 ——当理性已不能为你做出选择时,你要怎么办? 第26-2章 盛安是个矛盾体,他有着成年人的淡然与老练,却也有着少年的热情与冲动。 因为那淡然,也因为他的刻意隐瞒,使他面对风浪,依然能够保持波澜不惊,与平常无异。 所以宋清让从高妮口中听到盛安的处境时才会那么惊讶。 “还有这种事?”宋清让不可置信地问。 高妮点点头。 她喜欢盛安,但盛安对她来说太高不可攀,她向来只敢远远地注视。最近学校里有一些关于盛安的流言,她原本是不信的,但她见过盛安打架时的凶悍,自心里又有些害怕。 宋清让性格温文,并且年轻,不像别的经验丰富的老师那么严厉,班里女生和宋清让关系都很好,她更是。 这事在她心里憋了许久,而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倾听者,只有宋清让。 宋清让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高妮回想了一下:“就这半个多月吧。” 宋清让和高妮又叮嘱了几句,高妮走出办公室前,有些不确定地问他:“宋老师,盛安不是那种人,对吧?” 宋清让认真地回答他:“他不是那样的人,别担心,我来处理。” 然而宋清让也是又气又不得劲。放学后盛安拎着书包准备离开学校,被他拦住。 “我自己回家。”盛安说。 宋清让态度强硬,“今天坐我车回家,我有事要问你。” 盛安无声抗议。 宋清让板着脸恐吓他:“听话!” 盛安拿他没辙,坐上了车。 赵骥打完篮球从操场里出来,正好看到宋清让和盛安一前一后地上车,并且这不是他第一次目睹这两个人走得很近了。 他有些疑惑地皱紧眉头,紧跟着出来的蔡宇一行推了他一把,问:“看什么呢?” 赵骥单手把篮球扔到蔡宇怀里,说:“没什么。” 车上一路都非常沉默,直到宋清让如同打碎玻璃般砸碎了这片宁静。 “你家里的电缆修好没有?” 听宋清让这么问,盛安就知道自己没什么再隐瞒的必要了。 “我怕你担心,”他说:“你最近很忙。” 宋清让摇摇头,语气尽量轻缓:“这段时间你帮了我很多,你为我着想,我很感激。可我是你老师,比你大十岁,我应该照顾你才对。” “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也能照顾你。”盛安有点烦躁:“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宋清让没留神闯了个红灯。 “我不觉得你脆弱,”宋清让说:“而我和你一样,所以你也不要觉得我会被轻易击垮。” 盛安抿抿唇,欲言又止。 “有话就直接说。”宋清让为了安全,最终还是单手打方向盘,靠边停了下来。 “我不想把你卷进这些事情里。”盛安说:“我知道你会说没关系,但是如果波及到叔叔阿姨呢?你还会说没关系吗?” 宋家是那样认真而平和地生活着的家庭,他不能允许因自己的存在而打破这个家庭的宁静与美好。 “我的父母我当然会好好保护,这些不该由你担心。”宋清让问:“是那天在街上遇到的人,对吧。” “他坐过牢。”盛安说。 宋清让点点头,正要说话,盛安那边又补充了一句:“是我送他进去的。” “……所以他将这些怪在你头上?”宋清让反应了一会儿,认为这非常荒谬:“不如他一开始就不要犯法,这简直是强盗逻辑。” 盛安苦笑,没做声。 “你怎么跟他认识的?”宋清让问。他满以为是盛安见义勇为之类的,毕竟盛安就是个喜欢“路见不平揍你一顿”的性子。 “我们以前是朋友。” 宋清让怔愣半晌,“那怎么……” 盛安似乎是破罐破摔了,将他心里的想法一股脑倒了出来:“我不想要你对我失望,所以没有告诉你。你看,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以前也是个坏人。我档案上的劣迹斑斑并不是凭空捏造的,更只是其中一部分。” 宋清让也不晓得为什么,他这次明明是打算好好说盛安一顿的,现在却又被盛安牵着鼻子走了:“不是,等等……” “你不用在意我的感受,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盛安说着准备打开车门下车:“我自己回家就行。” 宋清让眼疾手快地锁上门,叫住盛安:“哎哎哎,你怎么都不听人把话讲完的。” 盛安保持着面向车窗外的姿势,甚至都不直视他的眼睛。 宋清让忽然意识到,盛安这样反常,也许是害怕听到自己不再被信任。 可换个角度来想,即使盛安清楚地知道他的过去以及他所说的话,也许正在摧毁他们之间的信任纽带,他依然选择坦诚。 这份孤独的勇敢,除了盛安,没人会再有了。 诚然盛安是患得患失,跌跌撞撞地走在这条路上的,可谁也不够胆去否认他的强大。 即便是宋清让也不能。 宋清让拍了拍盛安的肩膀,这是他们之间最平常的肢体接触。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是会无偿帮同学补习,为了替路人追回钱财而受伤,为了被欺负的朋友出头,明明不善交际,依然选择挺身而出为老师解围的人。”宋清让指指盛安因沮丧而略略下垂的俊朗眉眼,“眼见为实。我相信你,就像人们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 宋清让试图让气氛稍微愉快一些,笑着责怪他:“再说,我这么相信你,你多少也要信我一点吧?” 盛安有点委屈,声音很小:“对不起,我不是想和你吵架。” “我也不是想和你吵架,”宋清让说:“我只是对你不愿意让我和你一起分 分卷阅读38 担这些,而觉得有点生气。” “我想要保护你。”盛安缓缓道出这些天困扰着他的那些担忧:“你肯定会说你不需要,可是想要保护自己喜欢的人,难道不是人的天性吗?至少在认识你以前,没有人教过我这些。但我就是知道该怎么对待你。” 宋清让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清楚他们的出发点都是好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太为对方着想了。 汽车重新发动,他们不再谈这些敏感而危险的问题。 他们说起清明,盛安的父母葬在松山南城的一片僻静墓地,正巧宋家的祖辈也大多葬在那里。 今年因宋父的急病,宋母也不能前去,本就只托宋清让一个人去烧烧纸钱。 他们说好一起去。 宋清让其实感觉有点奇怪,总像是见家长,又有点不像。 车子开到景西路,盛安准备下车,想了一路的宋清让叫住他,道: “盛安,我有时觉得对你有一股无形的责任感。迫切地希望你好,更希望你健康快乐。这个世界,人情,或许亏欠你,我盼望我多多少少,能替你弥补一些。” 盛安修长的手指放在车门上,却没有拉动:“你对每个人都这样吗?” 宋清让还算坦然:“对你始终偏心更多。”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因为同情我?”他的心里有些小小的窃喜,但更多失落。 宋清让连忙反驳:“当然不是!” “那是为什么?” “大人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你不要总是用年纪来搪塞我,我或许比你小,但我不傻。”盛安又补充了一句:“并且比你能打。” “这不是一码事……”宋清让扶额。 盛安反问:“你清楚你在做什么吗?” “你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向我证明任何事。”宋清让竭力保持淡然:“我自己在做什么,我心里当然清楚。” 盛安静静地看着他,说:“好。” 宋清让不做声了。 是,他也在害怕。害怕他让盛安这样大张旗鼓地走进自己心里,并且有着充足的缘由,充足到他不能将盛安拒之门外。 他为什么选择了退缩呢?他分明还算得上半个年轻人,为什么没有盛安那样的勇气呢? 第27章。 这一年的梅雨季节来得有些早。 红绿灯常在雨中被模糊成一团浅光,街巷中交错的天线在微风中左摇右晃。 老旧居民楼外无人照料的盆栽里盛满积水,雨滴沿着楼栋外塑胶棚顶落到地面,骑车的路人穿着透明雨衣,车轮轧过水洼激起一片涟漪。 整个城市都被雨水洗刷得有些萎靡不振,人们看着怎么晾也不干的衣服与潮湿的被褥,无一不期盼着这黏人的梅雨季赶快结束。 宋清让载着盛安去城南墓地的那天上午,松山罕见地放了晴。 没能来得及洗的车窗玻璃上,斑斑驳驳都是雨点干涸后的邋遢痕迹。 盛安怀中抱着一捧百合,花束中点缀一些满天星与小小白色玫瑰,让车内一路都清香甘甜。但他情绪低落,一路无言。 好似是回到了他们初见的那一段时光:宋清让恰到好处地说着话,而盛安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宋清让在墓地外寻一片空位泊车,他猜想盛安或许需要一些与父母独处的时光,便让他先下车,道:“我等下去找你。” 盛安的父母合葬在一起。 依他们生前意愿,二人火化,但并不愿与旁的人挤在那一方狭小空间里。 盛安父母都是本性自由并不崇尚迷信的人,母亲是话剧编剧,父亲是记者。 这块墓地是他们结婚时就挑好的。 那时大约未能预见这片墓地会早早派上用场。 盛安将手中的那捧百合放在墓碑前。 这是他母亲爱的花。他并不记得,只是在翻看母亲遗物时,见她在不少书本中都夹有百合花瓣做的书签,才做此推测。 母亲是不折不扣的美人,都说儿子似母,但他不知为什么却像父亲多些。 墓碑上是父母结婚那年所照的照片,父亲还年轻,而马上年满二十的他,越来越有父亲当时英俊清朗的模样。 他站在墓碑前,不做声,也未曾流泪,只是眼里有着不符年纪的悲伤与沉重。 十二年后,他已经可以平静面对父母的离世。 他独自一人在这人世间摸爬滚打,见过刻薄的亲眷,也见过善良的陌生人。为了自我保护,他为自己做了坚硬的蚌壳,每天蜷缩在里面,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 所以旁人说他孤僻,说他不合群,他不做任何辩解。 他或许是河流中一叶轻舟,漫无定性,随着风与清波,一路颠簸流浪。 但他并不是野孩子,他一直固执地坚持着这个观点。 因为他的父母在有限的时间里为他打下了坚实基础,让他在面临某些抉择时,心中会有警钟大作,不至于走得太偏,或是太远。 他对此非常感谢。 不知站了多久,太阳渐渐没入云里。盛安听见有人在身后叫他的名字。 他知道那是谁,然后他不可自制地、欣慰地想,若他是小船,身后的这个人,应是他的船夫了。 ——在寂寞的风平浪静时陪伴他,或在汹涌的滚滚浪涛前,指引他方向。 他微笑,也许这些年来他父母所能见到的他笑得最幸福的样子。 宋清让站到他身边,悄悄端详他的神情。 盛安说:“我没哭。” 宋清让似乎放心了下来,看向墓碑:“噢。” “你妈妈很漂亮。”宋清让说完,又接了一句:“爸爸也很帅。” 盛安一本正经地调戏他:“我帅还是我爸帅?” 宋清让:“……” 盛安浅笑,背身坐在墓碑下的石板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宋清让便也奉陪,曲腿坐下。 他们面对着稍稍有些阴沉的天空,天边的云如同棉絮般翻卷,透着些暗灰色。 宋清让不做声,他知道盛安有话要说,于是等待。 “我刚念初中那一年,原本考上了市重点。可是舅妈不想让我去,找她的朋友把我转到了离家很远的育佳中学。” 宋清让不知道还有这一段,因为育佳不是什么好学校,更不要提和市重点相比。 “因为转学手续,晚了很久才到育佳报到。在班里被排挤孤立,只有小五愿意和我 分卷阅读39 说话。后来常和小五在一起,才认识了曹天增。” “他们不像学校里的学生把父母挂在嘴边,相反,他们从不提起自己的家庭,所以我当时觉得自在。一开始,我们在一些路天小摊或是小卖部里偷点钱,曹天增去偷,我替他望风。或者一起在学校外面打架,在那个年纪,打架都只敢动个声势,真到要上手时,反而没几个人。” 那之后的事就很好猜到了。 有了能打又不怕事的盛安在身边,曹天增在松山这片的能力越来越强悍。他们参与的斗殴从一开始的小打小闹,很快变成了真刀真枪的小型械斗。曹天增手下的人越来越多,也开始接一些帮别人看场子的活儿,在KTV里卖摇头丸,偶尔去学校,放学后在学校背后的街巷里拦住年纪不大的学生勒索钱财,甚至有一次打到一个初二的学生轻微脑震荡被送进医院。 盛安就是在那个时候意识到了不对,开始与曹天增有了分歧的。 那时他年轻气盛,更不懂得怎么正确的与人交流。在和曹天增互相揍得鼻青脸肿之后,曹天增愤怒地对他吼道:“你别TM装逼了!当个地痞流氓而已,是想劫富济贫还是惩恶扬善呢啊?我们偷过的钱,打过的人,堆起来都能填满学校操场!这些破事哪个没你的份?!现在来装什么清高!” 彼时的盛安并没有为自己开脱的权力。 他觉得自己坐在一辆刹车失灵的,正飞速奔驰的车上。 当然,他也没有意识到要去劝说什么。 碍于所谓兄弟义气,他不能告发,不可背叛。只是曹天增再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不再参与其中了。 他尽力从这滩泥沼中抽身出来时,发觉自己已陷入太深。 这个小团体的最后的一次争执依然来自盛安与曹天增。 小五喜欢上隔壁女校的一个漂亮女孩,他们围堵那女孩多次,女孩害怕,只能叫她的青梅竹马和几个男同学每天陪她一起回家。 青梅竹马名叫谢天,是艺校的高一学生,和小五几个人多次冲突。 他们决定把谢天单独拎出来揍一顿。 盛安在一旁冷眼看着,只对小五说:“用这种半强迫的办法,这个女孩子永远都不会喜欢你。” 小五不信,盛安又对曹天增说:“他不抗打,你不要太过头。” 曹天增骂骂咧咧:“废话真TM多,你来不来?” 盛安摇头。 曹天增去找谢天的那个晚上,盛安独自回家,却一直心神不宁。 他见过谢天两次,那是个硬气而勇敢的男孩子,运气不好被围堵时会让女孩先走,自己留下来独自应付他们这一群凶神恶煞的校外流氓。 谢天被拳打脚踢以示警告时,盛安只是站在一旁,不动手。 他对谢天看着他的那个眼神印象深刻,那天晚上他的脑海中无数次浮现那个眼神,他不知道那到底意味着什么,亦或是到底在向他诉说着什么,他只知道当他最后找到谢天时,谢天蜷在地上已奄奄一息,而曹天增依然没有停手。 那一刻他忽然懂得了谢天的那个复杂眼神——那不是求救,不是厌恶,而是对他的谴责。 他试图拉开那群人的同时打电话叫了120,随120一起来的,还有警车。 这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讲,是太过复杂的过往,听得宋清让都要反应良久。 这也或许是他认识盛安以来,盛安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 长久沉默后,他小心翼翼地问:“谢天……他?” “颅内出血,抢救了两天才捡回一条命。”盛安低头揪着地上草皮:“我原本松了一口气。可是后来我在医院外遇见那个女孩,她哭着告诉我,谢天再也不能画画了。” “她一直在向我描述谢天有多优秀,多么有天赋,他甚至承载了他们全家的希望……”盛安至此有些哽咽,不能继续说下去。 出事后,盛安每天都在医院门口徘徊。他也在医院外见过谢天憔悴的母亲,经打听得知他们母子俩住在松山电子工厂外的偏僻平房里,为了支付美术学校的昂贵学费,常常需要借债过活。 谢天全家搬离松山前,他试图用自己的积蓄补偿谢天。可那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再者,多少金钱才能赔偿一个人的远大前程呢? 这是他倾尽全力也还不起的东西。 宋清让无法用“这不是你的错”来安慰这个亲手揭开自己丑陋疮口的年轻人。 因为他知道盛安是错的。 但他也同时知道了盛安路见不平的勇气,对学校暴力的抵触,甚至对擅长美术的方辉多次的关照……都来自于哪里。 他惊觉自己的语言匮乏,于是牵起盛安的手,那原本干净的指尖因主人少见的茫然无措而沾着些许草叶泥土,他并不在意,将双手与之交叠。 希望这样能给予盛安一些微薄力量。 “毁了谢天未来的那个恶人,不是曹天增,不是任何人,是我。”盛安喃喃说着。 这些事情曾被他锁到盒子里扔进江底,希望能让江流与时间带走它们。 可随着曹天增的出现,他想起谢天,于是那些冻结的愧疚与自责再次复苏,气势汹汹地卷土重来。 “我曾经觉得,那些事情只要我不参与就好。既然我无法接受,那么我不参与。这样我心里还能好受些。但事实并不是这样。不是不参与就能独善其身,不是不参与就代表我可以在这件事上不负责任。我从一开始只有两个立场:制止他们,或者放任。” “我的袖手旁观,是最冷漠的放任。”盛安说:“可是让我明白的代价太大了。如果我早一天,早一分钟做出不一样的选择,我可以挽救很多事。” 盛安一口气说完,才看到自己的手与宋清让的手交握在一起。他下意识要抽离,宋清让却怎么也不放手。 这件事压在他心上,让他每每被宋清让夸奖,甚至感谢时都会产生一种悲凉的心虚。他觉得自己不是宋清让以为的模样,这落差使他必须与之坦诚相待,即便会因此而失去些什么。 宋清让是他的天堂寸光,他当然不能向上帝撒谎。 于是他一言不发地等着。 等那场可能到来的,迟来的审判。 “不是所有的错都可以被原谅。”宋清让缓缓开口,“但是盛安,我并没觉得生气,或者失望。” 盛安有些诧异地望向他,这显然与他猜想的答案不尽相同。 “我并不失望。”宋清让再次重复,”对我来说,你依然是我认为的 分卷阅读40 那个样子,最起码你敢于承认这是你的错。反观这件事里的其他人呢?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走在歧路上,他们甚至不敢承担责任。” 宋清让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盛安有些不敢相信地问询:“你……真的这样觉得?”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第28章。 拿到赦免令的盛安明显轻松不少。因为他今天本来是抱着宋清让会非常失望并放弃他的心情来面对这场剖白的。 他们心平气和地继续交谈。 出事后盛安有心有意要补偿谢天,尽些微薄之力也好。但谢天母亲将他视作曹天增同伙,不愿接受他的任何道歉。曹天增当时原本有机会脱罪,但他是警局常客,当时又赶上领导层换新,因故意伤害罪被判了有期徒刑并立即执行。 盛安算是个污点证人,当时未及成年,育佳中学的老校长又为他做担保,他在少管所里呆了三个月。 宋清让想, 当人被内心的愧疚所驱使着去寻求他人的宽恕时,其实是因为愧疚带来的苦痛会加诸自身。盛安能处理好这样的情绪,他不该有太多担心。 比起这个,他更好奇为什么盛安抱有这个秘密这样久,却最终决定与他分享坦白。 盛安闻言轻笑,问他:“你有没有给过别人承诺?” “你指什么?” “很认真的,”盛安说:“即使眼前没有能力,也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履行它的那种。” 宋清让诚实回答:“没有。” “我有。”盛安郑重其事地说:“我喜欢你。” 宋清让的表情有点尴尬:“我们不是说好不提这个的吗?况且这也不是承诺……” 盛安打断他:“你听我讲完。” “哦。”宋清让继续看天。 “如果对喜欢的人都要心怀秘密而无法坦诚相对,我觉得那没有任何意义。”盛安忽然从牛仔裤口袋里变出一张纸来,递给宋清让:“你看。” 宋清让接过来,发现是前段时间给高二高三学生做大学宣传时,复旦大学的宣传单。松山这边会来印宣传册的大学,大都来自市内或者省内。复旦的这张应该是教务处自己印着充数的,黑白纸张,连边线都印歪了一点。 “我会考上复旦,到上海去。我会做一个真正有能力的人,会为了你去尝试让自己变得更好。”盛安诚恳而郑重地看着他的老师:“我感觉我从来没有珍惜过什么,朋友也好亲戚也罢,来了我感谢,离开的我不追,好像任何人事对我来说不痛不痒地就会过去,我也从来没有为了某一个人发自内心的努力过。但我决定为你试试。” 宋清让慌慌张张地挪开了视线,即便这慌张并不是因为他觉得唐突。若说以前盛安的各种要求与小伎俩让他感觉到第二个人生的重量与压力,今天盛安的这一席话,却是让他觉得骄傲又自豪。 他想,他的盛安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长大了也成熟了。他对盛安的多次交心谈话,盛安是听进了心里的。 他很欣慰,这样子的盛安有一种无法抵抗的神奇魅力,比他的勇敢,坚韧,或是责任感更加令人欢喜。这合该是一个男人真正强大的样子,不流于表面,而是源自内心。 这才是令宋清让慌张的真正原因。 “我是认真的,你能感觉到,对不对?”盛安见他不说话,举起右手指天:“我在我父母的墓碑前向你保证,绝对不会食言。” 宋清让压着他的手让他先放下来,说:“盛安,从松山考去复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又怎么样?为你翻山越岭,刀山火海我都敢跳下去。”盛安轻笑,手指弹在宣传单上:“而这不过是所大学。” 宋清让见盛安自信满满,颔首点头。 忽然间,盛安对他是长久依赖也好,一时冲动也罢,他不想再去思虑了。 爱情,亲情,友情,哪一样不是感情,哪一样不是爱? 他同样喜欢盛安,或许是单纯的疼爱,又或许掺杂了更繁复并难以辨析的东西。 但是,如果现在的盛安需要他,他就愿意做那一帜军旗,风声烈烈中依然屹立不倒,只为盛安而迎头展扬。 “我相信你。”宋清让笑着说。 盛安做这些打算,因为他不要再过这种成日里提心吊胆的日子了。他更不想要曹天增打扰宋清让或是打扰宋家。宋清让教他,这世界上解决矛盾的方式不是只能通过暴力,他就要去学会用文明的方式让曹天增心甘情愿地收手。 他在想,他总有一天能离开松山这个地方,带着他所爱的人。即使这听起来有些不合时宜的浪漫,但的确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事。 宋清让说高考不是唯一出路,这是对的。但对于没有金钱也没有任何背景的他来说,高考是他必须放手一搏的唯一机会。 他不可以有任何松懈。 天空彻底阴沉了下来,宽阔无际的穹顶如同背负了重物,沉默地压在上空。 两个人就那样坐着,不约而同地想着未来。 直到有雨滴落在他们脸上,他们才意识到要下雨了。 他们赶快起身向墓地外跑去,可惜为时已晚,没过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 又是一场暴雨。 这时天气还很有些冷,远没到可以穿着短袖在雨中奔跑的季节。他们遂躲进某棵树下,不远处有人撑着伞,站在别的墓碑前静默不言,墓前的鲜花被雨打得抬不起头来。 “你记不记得……” 两人同时说起,然后看着对方愣了愣,觉得有点好笑。 他们在松山高中外,也经历过这样的一场躲在树木繁茂枝叶下的暴雨。 现在再看,或许一切就是从那时开始的。——盛安将他的校服扔到了宋清让头顶上,结果他被淋得透透的,然后发了烧,宋清让才第一次去他家里…… 盛安也想不起来他当时对宋清让究竟是什么感觉了,只是对他烧得昏昏沉沉时,呼唤他名字的那个声音有了依恋。 他的占有欲曾在心里燃过熊熊火焰,他甚至希望这道声音只会用温柔的语调来叫他的名字,绝不能叫别人的。 那占有欲愈演愈烈,他开始讨厌有人霸占着他的宋清让。那些因各种各样的理由向宋清让寻求帮助的人,都别去烦他,来找我好了。他曾这样想。 但他旋即意识到这样的霸道也许会对宋清让有所伤害,他深深地害怕,因宋清让是他所珍视的,最珍视的 分卷阅读41 人。 所以他一再克制。当他忍耐不了时,他就会想,宋清让迟早有一天会爱上我的,等着瞧吧。 心里也有声音会笑话他的盲目自信,他全当做没听见。 宋清让的人生,则一直都是按部就班的。他念书,深造,父母朋友以及他所热爱的历史,似乎就是他生命里的全部了。 对家长来说,他一直都是听话而乖巧的孩子。在朋友圈子里,他也总是慢条斯理,温文尔雅的那一个。 遇见盛安之前他还从没想过,自己人生里那个本该叛逆又放肆的小年轻,怎么从来没出现过呢? 他扭头看了看盛安,发现盛安也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看什么啊?”他有点心虚地问。 盛安饶有兴致地反问:“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宋清让没法反驳,郁闷地拿个后脑勺对着盛安。 盛安顺势吻了吻他头顶上的小小发旋。结果他以为是有东西落到了自己脑袋上,伸手去摸,盛安却机智地早就抬头挪开。 他回头,半信半疑:“你刚才做什么了?” 盛安装傻,装得还挺像:“啊?什么?” 他就不再和盛安闹了。 就是那一秒里,宋清让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子从未出现过的冲动。 他想告诉盛安:我也喜欢你。 暂时还不知道那是怎么样的喜欢,也许和你一样,也许不同,但我不愿再用我的懦弱退缩来面对你的勇气了。 你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他叫了身旁年轻人的名字:“盛安,我……” 可是盛安的手机响了。 是方辉打来的,具体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就是和他扯扯家常,说说今天在街上看到了什么样的帅哥之类的。 盛安一开始还耐心听着,听到后面就寻思着挂电话了。和风细雨的,他的心肝就站在身边,他为什么要把大好时光浪费在听方辉发花痴上。 盛安毫不留情地把电话挂了,问:“你刚才要说什么?” 宋清让摇摇头:“哦,没什么。” ——竟然想和自己的学生告白,他刚才大概是疯了。 两天后宋清让接到一通警局打来的电话,警察语气严肃地问:“您是盛安的班主任吗?” 宋清让纳闷,怎么前两天才信誓旦旦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今天就又闹到警局去了。他对警察说:“是我。他发生什么事了?” 等把他捞出来,要好好说他一顿。宋清让还在想。 “哦,是这样,宝山路那边发生一起重大车祸,非常严重……” 宋清让懵了。 第29章。 宋清让完全听不到警察在说什么了,他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 今天早上盛安在短信里提到他要去松山科技馆做这学期的社会实践,宋清让只是看过一眼,并未放在心上。 科技馆的确在宝山路附近。 一定会经过宝山路的盛安,还有警察亲自打来的电话……这一切都让他无法往乐观的方向去想。 怔愣了很久,握着电话的手都趋于僵硬,他才艰难地开口询问:“哪个医院?” 警察也一愣,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他都没听见吗?但还是告诉了他:“呃,松山医院……” 宋清让立刻挂断电话就要出门。 在门口撞上和护工一起陪着宋父散步回来的宋母。她见儿子面色惨白,连忙问:“哎,怎么了这是?” 宋清让脸上的悲伤与惊慌失措明晰可辨:“盛安出事了。” 一路上,宋清让神思恍然地开着车,车速虽不快,仍是接连闯了两个红灯。 自从宋父病倒后,他渐渐意识到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不可以被等待所耽搁的。 比如一辆末班公车,即将搬迁的餐馆,一本不再出版的译著,身边的人,对父母的孝心,或是呼之欲出的爱意。 他不能再承受任何他在意的人以他无法挽回的方式离开他的生活了。 换句话说,他不能再失去盛安。 赶到医院后,宋清让直奔抢救室。 这里的情形和他上一次在这里找到盛安时几乎没什么区别,绝望的家人,忙碌的护士,穿行其中的病床…… 他四下找不到盛安,便向问询台疾步走去,在那附近看到了一个穿着警服的人。他像是瞧见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警察手臂,不由分说地问:“盛安呢?盛安在哪里?” 警察吓了一跳,差点就要反手扣住他,又听他问盛安的事,连忙说:“哎,有话好好说啊!” 此时的宋清让把礼仪修养全忘了,急得简直要跳脚:“他究竟怎么样了,你先告诉我!” 警察还没说话,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清让?你怎么在这里?” 是盛安的声音。 宋清让不可置信地回头去看,盛安站在那,眼里有着疑问。 他额头上贴着小块胶布,这让他看起来很有些顽劣不羁,但神气活现的,让人觉得万分踏实。 就在看到盛安的那一刻,宋清让向来如潭水般沉静的心终于有了久违的波澜。 被圈养的小野兽经过连日的挣扎与蠢动后,放肆地破土而出。 那瞬间里心中交织的情感复杂地让他无从分辨,他竭力忍着眼泪,可眼圈仍不可控制地红了。 他想,唉,去他的礼义廉耻吧!盛安还好好地活着,能跑能跳能说话呢! 对他来说,全世界就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 他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然后才大步流星地走向盛安,想要拥抱他。 因着激动和喜悦,宋清让的力度不知控制,到最后几乎要小跑起来才撞入盛安怀中。 盛安没留神,往后一个趔趄,但仍是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他。 宋清让抱得很紧,像是怕盛安消失了一样。 盛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问,右手附上他肩背,轻轻地拍了拍。 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拥抱了好一会儿,直到宋清让的呼吸慢慢稳定。他在盛安耳边低声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盛安连忙说没有,小心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么反常。 他们暂时分开了一点间隙,宋清让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不再像方才那样情难自已。 “我以为你出车祸了。”宋清让回神,小心翼翼地想碰他额头伤口:“这是怎么弄的,疼不疼?” 盛安摇头,满不 分卷阅读42 在乎:“小伤。” 宋清让又把盛安推远了点,左右查看,又问:“身上呢?有没有哪里受伤?” 盛安蹙眉看他,他没听到回应,一抬头,正与盛安眼神交汇,不同于以往的是,这次他没再躲闪。 盛安不傻。 他扶着宋清让的双肩让对方看着自己,说:“等等,是我想太多,还是你……” “是是是,”宋清让干脆利落地截断了他要问的话,碍着周围穿行的人群,只能接着用唇语说:“我也喜欢你——” 对未来的不确定,对流言的畏惧,甚至道德伦常对心里的谴责,再多的枷锁也捆不住失而复得的欣喜。 他很高兴,感情在他脑海里占据了绝对上风。 所以当理性已不能替他做出任何选择时,他决定抛开一切,只听心的声音。 也是,人活得再清醒理智、循规蹈矩又有什么用呢?感情在心里的发酵升温是个不可逆转的过程,一味压抑也不过是徒劳无功。 他也需要偶尔的冲动来证明自己仍旧年轻。 宋清让豁达地想,不如就放肆这一次,且看看时间会带他们去哪里。 这路的尽头怎样结局,不该在没开始的时候就盖棺定论,该由他们共同来为之努力。 而这,恰好是盛安教给他的。 盛安震惊,生怕是自己眼花看错唇语,抓着宋清让的肩膀一通猛摇,狂喜到快有些语无伦次了:“什么?!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不行,你再说一遍!” 宋清让被他晃得头昏眼花,哭笑不得地说:“是真的!别晃了!” 幸福来得突然,砸晕了盛安。 他喜出望外,开朗地笑了起来。那笑容阳光又明亮,干净而不掺一点杂质。是属于少年的笑容。 他重新将宋清让拉回了自己怀里。 宋清让很瘦,骨架大却又没什么肉,肩膀、锁骨,都硌得他生疼,但他一点也不在意。 恰好这痛感能提醒他,他并非是在做梦,也并非是在幻想,这一切都真真实实的发生了。 他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幸福或是兴奋的情绪,是宋清让将这一切带回了他的身边。 他们拥抱,互相倚靠。 站在一边围观了全程的警察同志感觉自己再站下去就要被闪瞎了,谨慎地开口问:“呃,您是盛安的老师吗?” 宋清让从盛安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整了整衣角,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是我。” “我是刚才给您打电话的那个,上次打架时留了您的号码……” 宋清让才想起那通吓得他半死的电话:“我知道了,您电话里说一半,我以为是他出车祸了。” 警察表示:“是你没听到呀,小宋!我后面说了他只受了轻伤,还帮忙记了肇事者车牌号,我是打电话给你表扬他的。” 宋清让:“……” 可见关心则乱这个成语还是很好解释的。 盛安得知原委后,在旁边憋笑简直要憋到内伤。宋清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到底有多丢人,耳根噌得一下红到底,草草和警察道了谢,转身就要走。 盛安见状,也对警察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走吧走吧,”警察摆摆手,“你们关系可真好。” 盛安追出去时宋清让还没走太远,因为他忘记自己把车停哪了。 唉。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通,多大的人了,做事还这么浮躁。 宋清让垂头丧气的一转身,和追上来的盛安撞个满怀。 不想讲话,他往左边走,盛安就往左边堵住他,他又往右边走,盛安就往右边堵住他。 他又窘又气,踹了盛安一脚。 盛安立马蹲下,扶着小腿大叫一声:“哎哟!” 宋清让心里一紧,连忙蹲下去查看:“怎么了怎么了?踹疼了?” 盛安笑嘻嘻地抬起头来,趁他不注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不疼,骗你的。” 宋清让无语,嫌弃地用手指推了推盛安的脑门。 两个人索性就在停车场里蹲着聊天。 “对了,你怎么对医院的反应好像好了一点?”宋清让才想起来,遂问道。 盛安也才意识到:“……我没注意。你说我才想起来。”顿了顿他又说:“好像是之前去医院遇上大型车祸的那次,那之后似乎好了点。” 宋清让点点头:“那多好。” 盛安还沉浸在喜悦里无法自拔,于是循循善诱:“你什么时候再和我讲一遍刚才的话?我没听清。” 宋清让望天:“等以后有时间。” “现在就有时间!讲句话而已,要多少时间。” “你作业写完没有?”宋清让生硬地拉开话题。 盛安才不管那些,兀自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宋清让,像只摇着尾巴想要讨主人喜欢的小狗。 这是怎么了!盛安现在怎么连卖萌都会了!宋清让在心里咆哮,他此时此刻竟万分想念盛安以前那个谁都不爱搭理,狂霸酷炫的拽样来。 “好好好,”宋清让认输:“我喜欢你,不是老师对学生,也不是哥哥对弟弟,就是……”说到一半,他老脸又红,“哎,就是那种喜欢,你自己体会下。” “我也喜欢你!”盛安迫不及待地表真心:“特别的喜欢!” ——喜欢到恨自己晚生十年,没能更早的遇见你。 回家路上,宋清让和盛安约法三章。盛安不准在外面和他做亲密动作,在学校里还是要叫他宋老师,不准分心放松学习,还有不准耍流氓之类的。 盛安彼时正玩弄着宋清让的耳垂,宋清让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手顿了一顿,然后坏心大起,倾身过去用虎牙轻轻咬了那柔软耳垂一口。宋清让怕痒,耳边更是敏感,手里一滑,车子都歪出了线外。 宋清让连忙打回方向盘,生气地补了一句:“不准在我开车的时候耍流氓!” 然而盛安现在是有恃无恐了,宋清让的警告在他看来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可爱得不行。 他们之后又说好等盛安毕业,就一起去上海。过得好的话,宋清让还能把父母一起接到上海去住。 一年,再过一年,他们就可以离开松山了。不用遮遮掩掩,也不用弄什么约法三章。 这未来明亮得触手可及,连宋清让也心动。 这条驶向未知明天的高速,无论尽处天堂还是地狱,归路或是通途,他们已然上车,便再无可回头的机会了。 宋清让决定全情投入地赌一 分卷阅读43 把。 第30章。 四五月份是最适合恋爱的季节,比如晚春的小雨,初夏的艳阳,还有城里飘扬的树木花草香。 松山高中背后的那条小路两旁的树木重新变得郁郁葱葱起来,熟悉的鸟鸣也回到了这片长长的林荫中。 宋清让有时开车回家会在路上看到穿着松山高中校服的小情侣,常常是两人一起推着车,若即若离。走得也很慢,好像不希望走完那条路似的。 然后副驾驶上的盛安就会悄悄握住他的手,告诉他,他们也会有那样光明正大走在街上的一天。 盛安以前伤过人的流言慢慢的销声匿迹了,高妮代表大部分女生支持他,赵骥三天两头给蔡宇通风报信,自己也心虚,所以也没有多的异议。 他仍然是班长。 盛安每天听的东西从AC/DC变成了英语原音新闻,他不再满足于学校里布置的习题,正好宋清让手里有一套近三年邻近高考大省最好的学校自用习题,原本是打算留着期末考试前给年级上发着做一下练练手的,就提前给了盛安一份影印版。 宋清让以前说,无知不可怕,最怕的是坐井观天。盛安也是直到看到那些题才明白,自己长久以来引以为傲的成绩,不过是苍茫一粟。 他离复旦,没有想象中那么近。 自从实验楼的教室被收走以后,盛安也不练跆拳道了。放学后去操场打打篮球,抻抻胳膊伸伸腿的,和赵骥的关系慢慢也没以前那么僵持。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着。 盛安每晚睡前都会给宋清让打电话,他们办了家庭套餐卡,可以聊很久。有时即便是不出声,听着对方的呼吸声经过电波传来,也选择静静听着,不会挂断。 盛安每晚躺在床上,听着宋清让的声音,想象着他在自己身边的样子,觉得满足又幸福。 天气转暖,为了响应素质教育的号召,学校组织的剧院里看励志电影和修学旅行纷纷提上日程。 盛安高兴得不得了,看电影,旅行?他感觉这是学校为他量身定造的完美约会。 看电影的那天,剧院位置离松山高中并不远,十分钟不到的脚程。高二和高一年级组一起步行过去。 宋清让把熟悉路线的赵骥打发到前面去带路,他走在队尾防止有人掉队,盛安原本就在队伍最后几个,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他身边来。 “回队里去。”宋清让小声赶他。 盛安装聋作哑:“明天晚上来我家?” 宋清让一个脑袋两个大:“不去。” 这段时间只要独处,盛安就总对他动手动脚的,并且动作和语言里总是带着明确的性暗示和侵略性。 他知道盛安想要的是什么。 盛安说:“明天周五!” “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宋清让心情好,故意逗他。 盛安懒得和宋清让打嘴仗,一手搭在宋清让肩膀上往自己怀里猛地一勾。他再低头,双唇正好停在宋清让的耳畔处。 “你再说一遍?” 宋清让原本想干脆利落推开盛安的,但盛安的温热呼吸在他耳边带来酥酥麻麻的痒感,他本身就怕痒,控制不住地笑起来。 他们远远走在最后一列,身后只有路人了。盛安胆子也大了起来,接着伸手去挠他腰际,宋清让扛不住,连忙一边笑一边求饶:“哈哈,好了好了……哈哈哈,你生日,是你生日!” 盛安这才放过他,手依然搭在他肩膀上。 宋清让并不比盛安矮多少,盛安搭着也不算顺手,但挨不住盛安自己开心。 高妮原本正和几个相熟的女生笑闹,扭头就看到盛安和宋老师在队伍末尾勾肩搭背,有说有笑。 高妮看得出神。 她喜欢盛安也有一年半载的时间了,从来没见过盛安笑得那样毫无防备的样子。 宋老师是个好人,大家都喜欢他,偶尔他们太闹腾,宋老师在班里发脾气,也是不舍得对他们说一句重话。 可盛安和宋老师,是不是太亲密了?高妮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到了电影院里,盛安和宋清让选在最后一排,然后自己跑到外面买爆米花。回来时,宋清让站在走道上清点班里人数,方辉站在他旁边和他说话,正准备一屁股坐在盛安的位置上。 盛安连忙叫住他:“方辉!” 方辉一愣,傻兮兮地回头对他挥手:“哎,你来啦!”一指宋清让另一边的位子:“你坐这儿。” 盛安黑着脸走过去,手里拿着吃的喝的不方便动手,简单粗暴地用身体把方辉挤了出去,还一脸“我并没有私心”的无辜表情:“你看,前面那么多空的,你坐前面去吧。” 方辉好不容易站稳,说:“这不是有空的嘛!” 盛安无语,把爆米花塞到宋清让手里,背身对方辉假模假样地挥了挥拳,唇语说:“坐前面去!” 宋清让正巧凑过来问:“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方辉坏笑,灵活地躲到宋清让身后,假装委屈地诉苦:“宋老师,班长好欺负人。” 宋清让闻言也瞪盛安,像在说:别太过分啊。 盛安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看着方辉嘚瑟的模样,他心想:那么多顿麦当劳算是喂了狗了。 最后方辉和盛安一左一右坐在宋清让两边。方辉还不知死活地拉着宋清让聊天,问东问西,谈天说地,这也就算了,电影院里要保证声音小,他们还得交头接耳。 盛安面色铁青,无比郁闷,靠吃爆米花撒气。 宋清让察言观色这方面比盛安差了不少,全程下来,压根没感觉到自己身边飘着一朵怨念极大的乌云。 不过当电影结束后,方辉把生日礼物递给盛安时,盛安就一点也不生气了。 他反而有点感动。方辉家的条件不好,他自认也没为方辉做过什么,这还是他时隔多年后第一次收到朋友送他的生日礼物。 “谢谢。”盛安说。 方辉大佬似的一挥手:“谢什么,咱们是朋友嘛!” 盛安会心一笑:“嗯,朋友。” 回家路上,盛安看着怀里的礼物,心情大好。 宋清让等红灯时笑话他:“高兴吧?刚才还欺负人家。” 盛安不好意思地挠挠鼻梁:“那谁让他总占着你的。” 宋清让的表情变得有点严肃:“我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老师,哪有这种说法。” 盛安也不依不饶:“但我是你男朋友,我吃 分卷阅读44 醋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你少来。”宋清让一巴掌拍他脑袋,耳根却有点红。 盛安得寸进尺,痞痞一笑:“当你默认了啊!” 最后也没能板着脸把盛安这恐怖的占有欲治一治。宋清让叹气:气场上压不住他,又打不得骂不得。 他有时候真觉得自己越来越管不住盛安。 方辉送的东西不贵,是个打篮球时用的护腕。盛安拿起来试戴,左看右看。 这东西他不是没有,但生日礼物和自己买的,这又是两码事。 他想到去年的这一天自己在干什么呢?请假了一天去城南墓地,在父母的墓碑前坐了一上午,然后去了月滩,看了一下午的江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舅舅舅妈连一个电话也没给他打来。 而现在,他有了爱人,有了朋友,有了久违的生日礼物。 他的世界里有了太阳。 “谢谢你。”盛安将护腕放回纸盒里,对宋清让说:“认识你之后,我好像变得快乐了很多。” 宋清让笑了:“那多好,我也荣幸。你要一直这么快乐。” 盛安说:“那你要一直在我身边。” 宋清让没有多想,答应道:“好。” 第31章。 宋清让周五还是买了一只蛋糕,拎着去了盛安家里。 盛安许了生日愿望,宋清让好奇地问,盛安故作神秘,不告诉他。 然后他转头就打听自己的生日礼物,宋清让也学着故作神秘,只说是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盛安倒不在意,兴高采烈地告诉他:“宋清让,你就是送根草给我,我也会把它他供起来!” 宋清让忍俊不禁:“看你那傻样。” 盛安越过桌子亲吻他,“傻就傻,反正你喜欢。” 宋清让红了耳根,不接茬,轻声细气地说:“吃蛋糕吧。” 吃过蛋糕,宋清让在盛安的死缠烂打下把礼物拿了出来。盛安打开,见里面是一对黑色锆石袖扣。 “喜欢吗?”宋清让问:“这就当做你的成人礼。” 盛安当然喜欢,连连点头,拿着袖扣,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你等我一下。” 说完便进了卧室。 神神秘秘的。 宋清让点头答应,支着腮帮子在客厅里等他。 盛安再出来时,换了一套西装。 这套西装应该是属于盛安父亲的,样式老旧,肩膀上还有常年悬挂后落下的折痕。 但这都不妨碍盛安与它相合衬。 盛安的宽厚肩膀撑起了西装该有的一丝不苟与正经,但衬衣领口半敞着,又为他平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桀骜和嚣张。 “帅吗?”盛安得意地问。 宋清让笑着点头:“真帅。” 盛安若踏入社会,合该就是这样的。一表人才,衣冠楚楚,整一个青年才俊。 宋清让看着他出神,才留意到他将袖扣已经戴了上去。很合适,虽然款式已是多年前的流行,但就是说不出的合适。 “差一条领带。”宋清让说。 盛安这才从背后变出一条领带来:“我找到了,可是我不会戴。” 宋清让接过领带,站在他面前为他戴上:“我帮你,但你要自己学。” 盛安点点头,两人站得很近,他又趁机吻他。 宋清让正好在打领结,一使劲便勒住盛安脖子,骂道:“流氓。” 盛安做鬼脸装死:“哎哟,谋杀亲夫!” “不教你了!”宋清让气哼哼地甩手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 但他其实已经替盛安绑好了,盛安低头整了整领带,走到他身边,挨着坐下:“生气啦?” 宋清让不搭理。 盛安一脸坏笑:“这就受不了了?我要说我刚才在想用这条领带把你绑在床头,然后……”他的声音渐小,最后暧昧地全数没入宋清让耳朵里。 宋清让的脸噌一下就红了:“都哪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盛安大大咧咧地松开领带,笑道:“没人教,天赐的!” 两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盛安不知道从哪变出瓶酒,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喝吗?” 宋清让摇摇头,“我不太能喝酒。” 盛安也不强求,撬开瓶盖自己喝起来。 电影到底在讲什么,宋清让也没注意看,倒是在想,盛安这幅德行要让那些喜欢他的女生看见,不定得幻灭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儿,他扭头问盛安:“你人前人后差别怎么这么大?” 盛安反问:“你第一次认识我,觉得我是什么样子的人?” 宋清让想了想,“眼睛长天上。” 盛安瞪大眼睛,说:“真的假的?” “哈哈,假的。”宋清让笑:“第一次见你,觉得你是个有点神秘,又有点与世无争的人。好像外面就算天翻地覆了,也跟你无关一样。” 盛安问:“那现在呢?” “现在……”宋清让不知怎么形容了。 现在的盛安他更加了解,却又觉得更加复杂。他面前的盛安有着寻常人的喜怒哀乐,莽撞却勇敢,心思细腻,并有着恰到好处的温柔,这不是什么形容词能够一概而论的感受。 宋清让缴械投降:“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和最开始不一样。” 盛安笑了笑:“对我来说,世界上只分两种人。” 宋清让问:“哪两种?” “你,和其他人。”盛安说。 半瓶酒下肚。 盛安借酒装疯,对宋清让更是动手动脚,弄得宋清让完全无法招架。 “盛安,”宋清让抓住那双不老实的手,制止道:“现在不行!” 盛安眯着眼睛,迸出一丝危险的光:“为什么不行,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宋清让说:“我还没准备好。” 盛安试图混淆焦点:“我知道怎么做,我会。” “不是这方面的。”宋清让推开他:“你好好坐着,听我说。” 盛安感觉自己被套了咒,每次宋清让语气严肃地叫他做什么,心咒一发动,他都会乖乖听话。 他有点泄气地松开手:“你说。” 宋清让认为性是一件庄严的事,这同样是他不怎么触及过的领域。况且他始终无法完全把盛安当做情人或是什么别的,他总觉得盛安在某个意义上来讲仍然是他的学生。 这身份让他 分卷阅读45 如坐针毡。 即使他知道这天不过是早晚问题。 然而盛安又一次当做了耳旁风,宋清让语重心长地说完,盛安问:“你是不是不想在下面?我可以让你在上面。” 宋清让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 盛安又问:“所以你还是想在下面?” 宋清让怒道:“这不是上面还是下面的问题!” 盛安倚在沙发上,叹了口气:“好,我愿意等,等到你准备好为止。” 宋清让又觉得盛安这么通情达理,显得自己不近人情了,不自觉放软语气:“谢谢。” 盛安拿着鸡毛当令箭:“那我在上面?” 宋清让:“滚!” 盛安就真的听话不再动手了,只是手脚都恨不得挂在宋清让身上,像个树袋熊似的死也不撒手。 宋清让就由他抱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时间过得很快。 “对了,下周修学旅行去山里路营,你来不来?”宋清让一边换台一边问。 盛安却没回答,他等了一会儿,回应他的是轻微的呼噜声。 宋清让侧头去看,盛安靠着他睡着了。 他关了电视。 “少年不知愁滋味。”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伸手去捏盛安的脸颊。 然后轻柔地吻了吻他的眼睑。 “生日快乐,盛安。” 第32章。 三天两夜的修学旅行将在五月的末尾进行。 高二四班期中考试的成绩稳定而优秀,盛安的数学甚至考了个满分。 学校很高兴,有这样成绩的学生,即便是劣迹斑斑,学校也不会再有任何意见。再加上副校长因之前去警局领人和宋清让打了个照面的事,也不好再向宋清让施压,两方还算和气。 修学旅行一个人要交600元钱,下通知的那天,宋清让偷偷替盛安交了。 盛安知道这事后还不开心,说自己有钱,用不着他的。 两人话赶话,差点在回家的车里吵起来。 面对宋清让时,盛安总想证明自己是个大人。 同样,他在自己最没有能力给承诺的时候,遇到了他最想承诺的人。 这落差令他焦躁而烦闷。 但惹宋清让生气是不对的。他气了没两分钟,就态度良好地向宋清让道了歉。 宋清让也知道盛安的想法,耐心劝他:“盛安,我知道你着急。但很多事情,欲速则不达,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盛安闷闷不乐地点头。 “好了,不要不开心了。”宋清让笑着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明天出发,快点回家清东西。” 盛安点点头,顺口问:“伯父好点了吗?” 宋清让想起这事,也是喜上眉梢:“好多了,前几天和他说话,都可以回应我了。” 盛安说:“真的?等从修学旅行回来,我去你家看看。” “好。”宋清让说。 宋清让前几天趁宋母不在,陪父亲在院子里看花,把他和盛安在一起的事情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他本就和父亲更亲近,从以前读大学时就爱听父亲的意见。 因父亲对他们说的话向来没什么反应,他其实也没抱什么希望,就拉家常一样说了他和盛安的事,算作自言自语的排解。 他说了很多,比如他对没能为父母生个孙儿的愧疚,还有他担心这些事对宋家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他在三十岁的年纪生了这惊天反骨,原本是不指望父亲对他有所理解的。 可这些话在他心里憋着难受,他需要倾诉,心里也抱着侥幸,自欺欺人地希望父亲能够原谅他的任性。 就那样说了一大通。 然后他看到父亲的手动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偶然的动作,没多注意,凝神看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宋父是想叫他过来。 宋父在动嘴唇,颤抖着,似乎是想说话。 他连忙把脸凑过去。 宋父的声音极其微弱,一旁的小雀儿似乎都能盖过,但宋清让还是听到了。 是断断续续的几个字,说着,“儿子……没,没事……” 这几个字听起来真的很难。 彼时宋父的浑身都在使着劲,双手颤颤巍巍,更因无法控制面部,而显得有些狰狞并扭曲。 却也是这简单又艰难的几个字,彻底击溃了宋清让。 自宋丰岩病倒以来,他心里紧紧绷着的那根弦忽然间断了,于是所有压抑和被迫控制的情感,好像通过高高堤坝边沿的某个蚁穴,尽数疯狂地向外喷发了出去。 这同样是他自父亲出事以来,头一次流泪。 他的父亲,原本是那样固执而严肃的人。也因痴呆而连完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老人,为了告诉他这份来自父辈的理解与支持,几乎拼了全力。 他像个孩子一样,什么都不管,只想发泄。他哭着说:对不起。然后又说:谢谢。 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但这是他最终的告解,他感觉如释重负。 “想什么呢?”盛安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你差点闯红灯。” 宋清让连忙放缓车速:“刚才走神了。” 盛安重复了之前说过的话:“我刚才说,我想去考驾照。” “好啊。”宋清让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他原本想说替盛安买一辆的,但想到他们方才的争执,又改口道:“早点学车也好,你也成年了。等你考到上海,我们一起买车。” 盛安眼睛一亮。 这是宋清让第一次主动说起未来——说起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未来。 终于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了。 盛安目光灼灼地看着宋清让,后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看什么呢?” 盛安不做声,只是愉快地笑着。牙齿洁白,眼眸明亮,唇角的弧度正正好。 在阴晴不定五月天里,就像颗温暖的小太阳。 宋清让在红灯前停下车,也看着盛安。 在面对盛安炽烈情感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宋清让都自矜为一个局外人。他觉得盛安有再多再丰盛的热爱,那也是只属于盛安的,并且终有一天会消逝地无影无踪。 他错了。 那一天他感觉到的如释重负,就是清楚地告诉了他。 这段感情里的他非但不是局外人,反而是早已身陷囹圄的猎物。 “你想不 分卷阅读46 想飙车?”宋清让忽然问。 盛安一愣,面前这条没什么人的宽敞大路确实是可以飙车的,可这话从向来循规蹈矩的宋清让嘴里说出来,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系好安全带!”宋清让默认盛安同意,摇下车窗,一踩油门,汽车飞驰了出去。 风在耳边猎猎作响,周围的景物纷纷化作了移动的线条。 简直自由! 去往地狱还是天堂,谁在乎!这条路上,有他有盛安,足够了。 第33章。 出发那天,盛安把方辉安排到和高妮坐在一起。因为方辉在班里没有别的玩得好的人,盛安又是打定主意要和宋清让坐一排的,两相权衡下做了这样安排,反正方辉是同性恋,见着漂亮女孩儿也不怎么紧张,高妮更不介意。 “盛安去点点人数。”宋清让站在车下,“到齐了没?” 盛安拉着车门:“齐了齐了。”他伸出手:“快上来。” 宋清让没理他,扶着一旁的把手上了车。 盛安叹了口气,上车跟着宋清让坐好。 目的地是松山临市的一座小山,名叫旗山,巴士单程约摸三小时左右。 车上一开始还闹哄哄的,赵骥几个调皮的在车子最后头又是叫又是嚷的,哗众取龙,开心得很。 宋清让见他们开心也都不管,就要赵骥他们小心点扶着把手,别碰了或者摔了。 慢慢地就安静了些。 高妮和方辉坐在他们两个身后,高妮扔过来两颗巧克力,盛安接住,两个都放在了宋清让手里。 宋清让说:“你不吃啊?” 盛安摇摇头,“都给你。” 宋清让看着那两颗巧克力出神。 盛安喜欢一个人,就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搬过来摆在那个人面前。 反正好的不好的,小到巧克力,大到他自己那条命,一股脑地都给你,要还是不要,都是你自己的事。 宋清让最近就常常觉得自己到底哪里值得盛安这么对他?他感觉自己好像也没为盛安做过什么。 盛安又问,“困不困?” 宋清让点点头:“有点。”昨天晚上熬夜,今天又起太早,他眼下挂着两个大眼袋,显得憔悴又没精神。 盛安拍拍自己肩膀:“在我这睡会儿。” 宋清让无声地打手势:“这么多人。” 盛安站起身向后看了看,一车人除了少数几个低头玩手机的,歪七倒八地都被巴士颠簸晃悠地睡着了,赵骥也不例外。 “都睡了。”盛安坐回来,用手半强迫地把宋清让的脑袋放到自己肩膀上,并且为了让宋清让舒服点,稍稍坐直了一些。 “半个小时叫我。”宋清让没再拒绝,他真的好困。 “好,”盛安说:“安心睡吧。” 到了旗山大概上午十一点多,先把行李都放到旅社,然后吃了顿饭,以班级为范围活动。 文科班都是女孩儿,没几个爱动弹的,就想三三两两聊个天吃点东西,宋清让于是把班里不多的男生还有想去玩的几个女生派到到李倩他们班上去。 盛安死赖着不走,问他下午什么安排? 宋清让翻翻手册,“去摘草莓,然后回来吃饭,晚上有篝火晚会。” “没什么意思,我跟着你。”盛安伸了个懒腰。 于是一路上都黏在一起。 方辉终于看不过去了,趁宋清让指导别人摘草莓的时候把盛安拉到一边。 “你收敛点好不好!”方辉忍无可忍。 “什么?”盛安有点不明就里。 “你眼睛都快长宋老师身上了,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方辉以一个单身狗的身份唾弃道:“白日喧淫!” 盛安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你发现了?不过本来也没打算瞒你。” 方辉痛心疾首:“哎……你说你,长这么好看一张脸,勾引谁不好。偏要勾引宋老师。” 盛安打他一拳:“怎么说话的,我们这叫两情相悦。” “好好好,你们两情相悦。”方辉连忙举手告饶,见盛安对宋清让挤眉弄眼暗送秋波的仍是没个收敛,也不再做声了。 宋清让一整天都有点心不在焉,不过有盛安在身边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乐很满足。 自他和父亲坦白后,压在心里最后的那个秤砣也像是消失了一样。 篝火晚会就在半山腰上的旅社门口办了起来。一个班围着一团火,宋清让被几个男生女生起哄着唱歌。 宋清让哪会唱歌,声线倒是不错,就是怎么唱都不在调上。 赶鸭子上架地唱了两句,人也丢够了。 盛安坐在他正对面,两个人隔着荧荧火光,感受着只属于他们的隐秘的幸福。 歌再难听,盛安也觉得那是宋清让唱给他的。 赵骥最近在学吉他,抱着木吉他远远坐着,断断续续的扫和弦。 盛安走过去,“能不能借我用用?” 赵骥很惊讶:“你会啊?” 盛安点点头,又加了一句:“弹得比你好。” “找别人借东西,还不说两句好听的。”赵骥不情愿的把吉他递给盛安:“拿去拿去,别弄坏了。” 盛安走回篝火前,有人看他拿着把吉他,像模像样的,连忙起哄:“哎哟!班长表演!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啦!” 大家献上了格外热烈的掌声。 “唱首歌。”盛安简单地说了自己要做的事,越过高高篝火看向宋清让。 宋清让也看着他,眼角像天上月牙一般,微笑着。 Send someoo love me送一个人来爱我I o rest in arms我需要在他怀里,安然入睡Keep me safe from harms in p rain他会让我在倾盆大雨中,远离伤害Give me endless summer给我无尽的夏天吧Lord I fear the cold我也害怕寒冷Feel I am getting old to before my time在有生之年,却感觉自己行将老去As my soul heals the shame当我的灵魂治愈羞愧I will grow though this pain我将在那伤痛中成长Lord I'm doing all I to be a better m 分卷阅读47 an我在竭尽全力,为他而成为一个更好的人这首歌听起来有些沧桑和寂寥,被盛安年轻而性感沙哑的声线再唱出来,却有了与众不同的热烈与赤诚。 盛安曾是个坏孩子,因此他唱起这歌来,竟带着一种浪子回头般的温驯。 宋清让看着那样深情的盛安,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境况下,只有他知道,那是对自己的告白。 他蓦地想起自己看过的那篇美丽童话。 他想起小王子的狐狸说:若你驯服我,那么我是你的唯一,你也是我的唯一了。 此时并没有风吹过麦田,有的只是篝火里的火星在噼啪作响。 但他知道,盛安应该也是他的唯一了。 Once you've found that lover, you're homeward bound当我找到了那个人,心就有了家Love is all around 爱就在身边 I know some have fallen in stony ground即便我曾在无情的大地上坠落But love is all around但爱就在身边爱情有千奇百怪的样子,有的爱情使人激情四射,有的爱情使人平和温顺,有的爱情让人顽劣不改,有的爱情让人歇斯底里,精疲力尽。 但盛安认为,真正的爱情或许是一种救赎。 就像这漆黑夜里的一簇篝火,不需要他去找寻,更不需要他去强求。 只是安静地在那里。 燃亮他的人生,让他远离黑暗和寒冷。 真正的爱情亦是一种力量。 这力量让他对未来有了设想,让他每天都在竭尽全力地,变成一个比昨天更好的自己。 盛安将这首歌送给宋清让,因为宋清让是他的救赎。 没有宋清让的话,他现在或许还在浑浑噩噩地过着毫无意义的生活,为他以前的过错而忏悔并止步不前,为他的孤独做下无情或清醒的注解。 他望向宋清让,宋清让却低着头,头发垂下,将那双好看的眼睛遮挡住,他看不到宋清让的表情。 “真好听!” 一曲终了,听众都鼓起掌来。 盛安却没有一点在意,他看到宋清让在人群里默默起身,走进了身后的树林里。 他急急将吉他还给赵骥,无视了让他再唱一首的同学们,跟着宋清让钻进了树林。 方辉远远看着,叹了口气。 BGM:Better Man-Robbie Williams 第34章。 宋清让钻进在树林里面看星星。 其实也看不到什么星星,月明星稀的,还有很多枝叶顶在天上,像一张巨大的网。他就是有点感动,所以想看看天,思考一下人生。 盛安跟着过来,脚步踩碎枯叶,脆生生又小心翼翼。 然后他听见盛安在问:为什么不开心? 于是他也不能免俗地问了个俗气透顶的问题。 “盛安,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是你啊。”盛安没有犹豫,肯定的神情就像在做数学题。他算出来这个答案,他就知道自己是对的:“这哪有为什么?” 宋清让一想也是,要问他为什么喜欢盛安,他估计也说不出比盛安更好的回答来。 “哦。”宋清让闷闷应了一声。 盛安见他不开心,问:“等回了松山,我再给你唱一首别的好不好?” 宋清让睨他一眼:“那一首就够了,我很喜欢。” 背后有粗壮的树干,他们靠在树根旁坐下,在一片黑暗里牵着手,十指紧扣。 不远处有喧嚣的人群,而这片宁静是属于他们的。 他们相互亲吻。 宋清让再不会躲躲闪闪,而是尽力地回应着盛安。 在亲密关系上,盛安是当之无愧的主导。他就好像一个身经百战的人,会耐心却霸道的推进阵地并最终占有。但盛安始终觉得,在这段关系里,无论心灵上或是精神上,宋清让才是真正的主导者。 盛安享受这样仰慕并敬重他的情感。 不过这种感觉没有停留太久,他很快就失控了。当把一直喜欢的人真正拥在怀里时,他很难继续保有冷静与自持。 盛安的亲吻从缠绵温存变作疾风骤雨,他将宋清让压在树干上,隐秘树林中能听见彼此压抑的喘息。 宋清让想推开他,但也渴望他。 最终脑海里残存的理智占了上风,“盛安,停下!” 盛安从他脖颈间抬起头来:“我不想忍了!” 宋清让连忙往后躲,也退一步:“……别在这里。” 盛安眼睛一亮:“那你说去哪?” 方辉的眼睛就没挪开过盛安和宋清让一前一后进去的那片树林,然后他看到宋清让走出来了,若无其事地回到了班级里,盛安却迟迟没有出现。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响了。 来自盛安的短信:我胃疼,先回房间了。 方辉哭笑不得,地下党吗你们两个。 房间自然是盛安和方辉一起住,方辉回去的时候盛安正在心不在焉地看电视。 “告别处男的一夜啊,”方辉插科打诨道:“激动不?” 盛安拿遥控器换台:“不激动。”他按了两下,“怎么换不动。” 方辉一脸木然:“你拿反了。” 是夜,盛安摸黑敲响宋清让房门时,宋清让刚刚洗完澡。他拿着浴巾攒干头发,拉开门,就见盛安正如狼似虎地看着他。 宋清让稍有些脸热地侧身让他进屋,“先坐。” 盛安开起黄腔来倒是一点都不留情面:“先做?你比我还急。” 宋清让把手里毛巾砸到他脸上,“话真多。” 旅舍房间不大,灯光昏黄,盛安体贴地将窗帘拉下。宋清让只是裹着浴袍背身对他,他就已经看得热血上头。 所以宋清让刚走到床边,盛安连句话都没说,直接将人推倒在床上。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盛安看着宋清让微红的耳垂,暴路在暧昧空气里的脖子,还有遮盖在浴袍下若隐若现的皮肤,没再犹豫,将他压在身下一通深吻。 一手游走伸入浴袍下,然后盛安惊喜地发现,宋清让已经有些硬了。 他轻笑出声,更是令宋清让窘得想钻进地缝里。 盛安遂将他半硬的性器包覆在 分卷阅读48 手中揉捏,指尖抚过前端,带来战栗的刺激,宋清让的唇边溢出一丝舒服的叹息。 这感觉和他们第一次为对方手淫时不尽相同。那时他们被欲望所驱使,而如今他们的心灵在驱使这欲望。 盛安加快了套弄的速度,只听见身下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更是心痒难耐。 不一会儿,宋清让不自禁一个挺身,尽数泄在了盛安手上。后者随手拿着浴袍一角潦草擦拭清理,然后才拿出润滑来。 宋清让眼皮一跳:“盛安……” “害怕吗?”他问道,然后倾身过去扭暗了床头的灯,微弱光芒映在他侧脸,如雕塑般硬朗而英俊。 他低头吻在宋清让微垂的眼角边,“害怕就闭上眼睛。” 宋清让不是一个会说拒绝的人,于是他闭上眼睛。 感觉到有微凉的东西触碰到后面,宋清让裸路在外的笔直白皙的大腿不禁有些战栗。盛安见他放不开,遂带来缠绵的亲吻,落在他的眼睑,鼻梁,或是唇瓣上,温柔而缱绻。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发烫,再没方才那样紧张。 “有点疼,忍一忍。”盛安靠近他耳边轻声道,手指在穴口意犹未尽地打着转,然后才慢慢放进去。 盛安温柔地为宋清让做着扩张。宋清让原是个出尘而又一本正经的人,此时躺在床上被浴袍若隐若现地遮挡着身体,却平添一份诱惑与慵懒。 盛安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身下人就算眼角眉梢毫无诱惑的意思,对他来说也都是要命的挑逗。他迫不及待地又放了一根手指进去,手下动作快了些,宋清让一声闷哼,英气的眉紧紧蹙起来。 第一次总是生涩又有些艰难的,宋清让原本预想的要比这可怕很多。 但盛安出乎他意料的耐心又温柔,他竟然感觉自己在被引导,却并没有多少难堪。 至于谁上谁下这事他和盛安其实都没有太多纠结,盛安会的话,那就让盛安去忙活好了。 宋清让看着盛安的眼神里有着含蓄的深情。 盛安分开了宋清让的双腿,将早已又硬又烫的性器抵在了穴口。 然后他彻底关了灯。 宋清让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隐隐约约能看到盛安的身形与轮廓,他不自觉地抓紧了盛安的手,哑着嗓子问:“关灯做什么?” 一片黑暗中,他听到男人在他耳畔低语,声音沙哑而诱惑:“宋清让。”盛安少有地郑重叫他。 宋清让应了一句:“什么?” “你记住,现在。我不是你的学生,也不是你疼爱的某个弟弟。——我是盛安。” 他说:“只是盛安。” 宋清让一句话还噎在喉咙里,盛安就毫无前兆地,猛地撞了进来。 “啊!”他疼得不小心叫出声,感觉后面一瞬间变得又肿又涨,似乎就连呼吸也可以感受到盛安的巨大。 盛安缓缓地抽动起来,不快,但每一次都完整抽出又整根没入。 宋清让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盛安抱着他寻找他的嘴唇,于是他也勾住盛安脖子尽力回吻。仓促间齿关相撞,和身下的痛感比起来也不值一提。 但在度过最初的不适后,快感逐渐袭来。盛安时快时慢的节奏和顶弄让宋清让有些欲罢不能了,前端更是慢慢又硬起来,他本能地抬起腰际,试图迎合。 盛安单手扣住宋清让的腰部,抽插不停。 双眼适应黑暗光线后,他看到宋清让额头上粘连的几缕碎发,还有稍稍蹙眉又迷蒙的神情。他狂性大发,托起宋清让的圆翘双臀,将性器送入更深。 宋清让被插得说不出话来,盛安身上强烈的雄性荷尔蒙与粗重的喘息倾袭了他全身,但他也不敢出声,周围房间都有人住,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和盛安这幅样子万一被别人发现会是什么后果。 于是只能拼命忍着,压抑着。 但这样秘密又隐蔽的快感还是让盛安更加兴奋了,盛安一下又一下地顶弄,试图寻找某个地方,整个房间里全是肉体相撞的淫靡声响和宋清让压抑的呻吟声。 “怎么不叫?”盛安不怀好意地明知故问:“不够舒服?”说完,他更加剧烈地在甬道内抽送着,试图寻找某个地方。 忽然间,宋清让的唇边溢出一声破碎惊呼:“不行……!盛安,不……” 一阵从未有过的通电感在瞬间过遍他的全身,快感如同潮水般一波一波地涌上来,他感觉自己已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盛安听见他情难自禁的呻吟,更像是催情剂,便照着那个地方更加猛烈地抽插。 宋清让整个人都懵了,神智模糊,好像辨不清晰白天或是黑夜。他浑身无力地挂在盛安身上,那地方传来的快感让他的大腿不自觉地颤抖,浑身战栗。 “唔……不要了……”宋清让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盛安……求你……” 然而宋清让本能的示弱,不但没能令完全爆发的盛安停下,反而愈发激出了一种勃发的可怕的占有欲和征服欲。 他大力地操干身下这个不住呻吟的男人。 诚然宋清让是他的神,是高贵又不可侵犯的。 但此时此刻,他只想让他的神被自己胯下的火热大物操到哭着求饶,除此以外,别无所求。 他们几乎同时到达高潮。 宋清让整个人都瘫软在床上,盛安在他体内射了两次,性器似乎还在里面微微震颤,他自己的小腹上也沾满了白灼液体。 盛安伏在他身上拥抱他,胸膛起伏着,粗重的喘息声听起来就像原野上的凶悍猎豹。 盛安替宋清让清理完毕已经是凌晨了。 宋清让有气无力地赶他回房,盛安却攀着他白皙的背脊也上了床来。 “快点回去,明天还要早起。”宋清让背对他。 盛安搂住宋清让腰际,在他耳后吻了吻:“再抱一会儿。” 宋清让无奈,翻过身来面对他,也抱住:“就一会儿。” 盛安笑着亲吻他,问:“喜不喜欢我?” 宋清让点点头。 “为什么?”他又问。 宋清让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到盛安明亮的眼睛,笑了笑:“因为快乐。” 第二天他们去爬山,宋清让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能委托盛安照顾好班里人,他自己一个人远远走在队伍后面,盛安却很担心地恨不得一步三回头。 好在中午他们在草坪上吃烧烤,盛安才有了围在宋清让身边嘘寒问暖的机会。 分卷阅读49 那天太阳很好,宋清让不爱晒太阳,周围也没什么荫凉,盛安便坐在他身边撑着外套替他遮挡。 他们很默契地不提昨夜的事,倒是方辉的眼神莫名其妙。 宋清让问:“方辉今天怎么了?” 盛安看了看,漫不经心地说:“没事,眼里长东西了。” 方辉打了个喷嚏。 “对了,这些事……”盛安小声问:“你和伯父说过没有?” 宋清让点点头,把之前和宋父坦白的事情说了一下。虽然宋母还不知道,但宋母对丈夫的意见向来敬重,既然父亲已经答应,宋清让猜测,便不会有更困难的事了。 盛安听完很开心:“真好,至于我这边,我替我爸妈同意了!” 他们现在几乎什么都有了,爱情,家长的赞同,还有触手可及的未来。 但上天不会一次性带给你那么多好事。 那一年是人人网在校友间最为流行,微博不过是个初生媒介。 有人用手机录制了一段模糊的影片上传到人人网上,甚至被起了一个抓人眼球的标题:“实拍!高中生校外同性激吻” 那其实是一个对同性恋越来越多善意调侃的年代,这部视频在人人网上被疯狂转发,有的人说:“草,真他妈恶心!”,也有的人转发后说:“祝幸福!”更多的人只是看着这个视频新奇,又被多人议论,所以随手转发,或者@了别的朋友来看。 很快就流传到了更大的社交或视频网站上。 而一切都是从松山高中的百度贴吧里,一篇提问的帖子开始的。 帖子的主楼里放了这部视频,楼主在下面问道:“这个视频里的人,是不是咱们学校的盛安啊?” 第35章。 视频里只看得到盛安,和盛安接吻的人则落在阴影里,看不清晰。 盛安松了一口气。 学校里闹起来说盛安是同性恋,恨不得绕道走的一堆又一堆。他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该干嘛干嘛,说白了他是个无牵无挂,又皮糙肉厚的。 这些事招呼到自己身上,总比招呼到宋清让身上好。 赵骥得知这事后,一瞬间不知道是哭是笑。 他原本将盛安当情敌看,这样一来……他撇了撇嘴,喜欢男人?想起来就一阵一阵地犯恶心。 视频越传越火,学校里正是高三最后冲刺的时候,这事成了学生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影响很大。 宋清让又被叫到教务处去了。 王主任和副校长都在,两人神情严肃:“盛安的事听说了吗?” 宋清让点点头:“听说了。” “看你这回还怎么替他开脱!”王主任把电脑桌上的屏幕转过来,点开视频:“你自己看!” 宋清让面路尴尬:“不用了吧……” “你看看,这什么德行!我们学校从来没出过这种学生!”王主气得脸都发红,啤酒肚一鼓一鼓的。 视频已经开始播了,宋清让被王主任盯着,只能看向屏幕。 那是他和盛安在放学后,一起去买期中考试奖品的那天下午。盛安把他压在巷弄边沿的老旧砖墙上亲吻,原本就是闹着玩儿的,那个地方也僻静,却不知道被谁给拍了下来。 他们个头差不多,盛安稍微高一点,也看得出是个男人,只是看不见自己的脸。 宋清让竭力保持镇定,躲躲闪闪地看着电脑上的画面。 他不知怎么的想起修学旅行的那天晚上和盛安在旅社里翻云覆雨的放肆,心里的羞耻感混着一些辨不明的情愫疯狂叫嚣起来。 王主任看他脸红,斥道:“你还知道脸红,你看看你学生!” “王主任,我回头一定好好说他。”宋清让连忙道歉。 “说?给学校造成这些影响说说就算了?退学!”王主任说完,又加了一句:“没有商量余地!” 宋清让知道王主任是个别人越和他对着来,他就越不让步的人,说:“行,退吧。” 王主任有点诧异地看了看他:“你……” “盛安这个月月考成绩出来了,咱们这回题出得比较难,您知道吧?他又是班里第一名。这次也同样是年级第一名,总分甩开第二名十几分。”宋清让淡定地报出盛安的成绩:“可惜了,这么好的成绩到了高三绝对能考上重点一本。咱们学校得有四五年没出过考上北大清华了的吧?” 蔡副校长一声冷哼:“别以为你拿他成绩来说事就能压我。” 宋清让笑了笑:“哪敢呀,就是觉得太可惜了。我回头和他谈谈,您要执意退他就退吧。对了,您侄子快高考了是不是,准备的怎么样?” 蔡副校长一张大饼脸瞬间变成猪肝色,蔡宇给他丢人现眼的事一直是他眼中刺,堂堂一个高中副校长,教出一个蔡宇这样的半大流氓,说出去让人笑话。 宋清让还在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想,高二四班如今管的这么好,没准还真是宋清让有一手。 “反正处分是肯定的,退学我和校长商量商量,你等结果吧。”王主任没再多纠结,摆摆手赶宋清让走。 宋清让知道再求情就会适得其反,说了声再见就出去了。 不过他也不太担心盛安,只要不退学影响他念高三,怎么都行。 盛安早早在楼梯口转角背靠墙等着,听见脚步声,连忙直起身,十分关心地问道:“骂你了?” 宋清让摇摇头:“怎么不上课?” 盛安说:“担心你。” “我又没被发现,快点上课去。”宋清让推他:“最近老实一点,成绩不能松懈,知道吗?” 盛安点头:“知道了。” 宋清让还要说什么的时候,被电话铃声打断。他接起来:“……程然?” 于是一边讲电话一边往教室走,盛安跟在后面。他们说了几句才挂断,盛安追上去迫不及待地问:“是谁?” 宋清让说:“我以前在北京的室友,说给我寄了点特产。” 盛安醋意大发:“男的女的?什么特产?” “当然是男的。”宋清让哭笑不得。 盛安原本放心一些,又想到自己不也是男的吗?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醋劲在心里来回打转,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然后他叹了口气:“这世界上除了我,其他的男男女女,都离你远一点就好了。” 宋清让无奈扔了个白眼过去:“别总想些有的没的。” …… “ 分卷阅读50 我操,真的啊?!”曹天增扔了烟头,重新问了一遍。 “我骗你干嘛啊!”小朱说:“还有视频呢,在网上可火了。” 曹天增做了个呕吐的表情:“日,真恶心。” 小朱没说话,含糊应了一声。 “另一个人是谁啊?”曹天增又问:“知道不?” “看不清,视频太模糊了,光线又不好。” “游戏厅那个叫什么……”曹天增想了想,说:“那个洋文名……” “venus。”小朱连忙接上。 “对,就那个。他不是搞这些的么?上次帮阳光餐馆老板娘抓奸的是不是他?”曹天增说:“让他去弄。” 小朱点点头记下,有别的人问:“哥,给钱吗?” 曹天增啐了口唾沫在地上:“还想要钱?就问他弄不?不弄,老子砸了他家游戏厅!” 盛安在那之后去了一趟宋家,宋母似乎还不知道网上发生的事情,对他一如既往的和善。 他惊喜地发现宋父能走路了,不需要人扶,只要根拐杖,就能缓慢地走很久。但对外界的东西除非是大刺激,还是几乎没什么反应。 宋母说每天感觉到宋父在变好,宋清让也在一旁微笑看着,盛安贪恋这样的温暖。 宋家是他的第二个家。 宋清让被宋母打发出去买东西时,盛安老老实实蹲在后院浇花。他正悉心擦拭花叶,听见身后有响动,回头,见是宋父拄着拐杖慢慢走进来。 盛安连忙过去扶着,宋父走到藤椅上坐下,轻轻抬起拐杖敲了敲地面。 盛安才想起来宋父早知道他们的事,也在一旁坐下。 松山这时候已经很热了,独独这鸟语花香的后院里还算的上些许荫凉。 当时的盛安总希望时间快一点,再快一点,让他早点离开高中,离开松山。 让他早点到那个未来当中去。 所以当宋父结结巴巴,含糊不清地在他耳边念出宋清让的名字时,他是自信满满的。 他说:您放心,我会对他好,会保护他,会让他为我做的这些牺牲和付出,全部都值得。 宋父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攥着他的手指也更紧了,像是一种默许。 可是,他一条也没能做到。 高考的前几天,盛安推着自行车进校门,就看到所有人都像看杂耍一般对他指指点点。 这些眼神他原本是习惯的,直到方辉给他发短信:“来布告栏!” 布告栏在教学楼前的花坛边,是进教学楼的必经之路,平日里没人会在意上面写了什么,但倘若有一个人看到,惊叫起来,分分钟就能将布告板围得水泄不通。 盛安走到人群前,冷冷道:“让开。” 大家回头看是他,神色冰冷,就像浑身冒着寒气似的,纷纷往后退。 他走到布告栏前看到方辉也在,后者看到他来,连忙说:“宋老师呢?” 盛安看向布告栏。 大块玻璃里,各种各样鲜亮的颜色,仿佛涂鸦一般的大字,充斥着“变态”,“‌‌‍‎‍乱‍‌‎‎伦‍‍”,“死同性恋”等等不堪入目的字眼。 甚至还有能分辨清楚容貌的照片:他和宋清让一起坐在车里讲话,宋清让亲昵地摸他的头,他们在筠水旁的杨柳树下牵手,宋清让做饭时他靠过去亲吻他脸颊…… 几乎都是这些天的事,有的甚至就是在昨天。 盛安很久都没有说话。周围的同学叽叽喳喳地开始小声议论。 布告栏的玻璃窗上着锁,拉不开,碰不到里面的东西。周围也没有硬物,盛安瞥见方辉手上拿着外套,便接过来,在手上潦草一绕。 “哗啦——!”盛安直接挥拳打碎了玻璃。 有胆子小的女生尖叫了起来,盛安闻若未闻,没有停手。 一拳,两拳,三拳……他似乎是将这块大玻璃当做了发泄,却又冷静得让人胆寒。 纵然有衣物包裹,碎玻璃还是划伤了盛安的手。血连绵滴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玻璃都被盛安砸得差不多了,他把衣服扔还给方辉,将布告栏里的所有东西全部撕了下来,团成一团,狠狠扔到了垃圾桶里。 “他来了吗?”盛安问。 方辉摇摇头说没有,然后担心地问:“盛安,你的手……” 盛安没再理。 他正在给宋清让打电话,想告诉他今天先不要来了。 方辉站在原地不敢动,纵然他和盛安这段时间关系很好,但这样的凶狠又陌生的盛安还是太可怕了。 盛安打来电话的时候宋清让在赶去学校的路上。 他这一早上要多倒霉有多倒霉:不小心踹翻了宋父的痰盂,屎尿撒了一地,他好不容易清理好,出门时衬衣又被门上的钉子挂出一个大口子,等他换好衣服坐上车,路上又和突然右转的一个摩托车擦到…… 盛安打电话来时他已经快到学校门口了,才想也就是自己来得晚了所以打电话问问怎么回事,他没接。 到了学校门口发现正在临时修下水道水管,所有车子得从后门进。于是他只能绕到后门,然后急匆匆往教室里赶。 当他走进教室时,所有人都在看他。 他有些不明就里地侧目望向黑板。 黑板上用吸铁石贴着他和盛安各种亲密姿态的照片,写着大大的侮辱性词语,和公告栏的字迹几乎如出一辙,几乎就是复刻版。 他完全震惊了,心里咚地一声沉了下去,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然后盛安出现在了教室门口:“你怎么不接电话!”盛安着急地脱口而出。 宋清让没回答,他顺着宋清让的方向看去,也看到了黑板上的东西。 那一瞬间,盛安感觉自己的心脏蓦地被利刃扎了一刀,钻心彻骨。 盛安疯了似的冲上去擦黑板,方辉站在旁边,他看到盛安扶在黑板上仍在滴血的拳头,因为攥得太紧而狼狈不堪,却不敢出声。 盛安个子高,三下五除二就将黑板擦了个干干净净。 擦完后,他扶着粉笔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狠狠地将板擦摔在了地上。 他走下讲台,抓住宋清让手腕,往教室外走。 宋清让却站着不动,轻声道:“班长。” 盛安脚步一顿。 “回你位子上坐好。”宋清让抬眼看他,眼睛里明澈又淡然。 盛安欲言又止,宋清让对他缓缓摇了摇头。于是他依依不舍地放开手,坐了回去。 宋清让又回头 分卷阅读51 对方辉说:“你也快回去。” 班里噤若寒蝉,没人敢说话。 宋清让走上讲台,神色自若,就像这件事只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小插曲,不值得浪费任何口舌一般:“今天语文课代表病假,高妮,上来带早读。” 高妮一愣,第一反应还是听话,连忙拿出语文书走到讲台上去。 宋清让像以往的每一个清晨一样,开窗为教室通风,然后站在靠窗的地方查早读。 等了一会儿,打上课铃前两分钟,王主任的脚步声在教室门口响起,然后是他愤怒的却有意压低的声音:“宋清让,出来!” 班里的早读停了,教室里落针可闻。 宋清让出去前,对方辉说:“带盛安去趟医务室。” 盛安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个没有伤口的地方,比这只手要疼得多。 第36章。 宋清让走进教务处,暂时还只有王主任在。想来是校领导这么早还没到学校里来。 王主任把手里的茶杯狠狠往桌上一置,指着宋清让鼻尖:“你!你你你!” 说着从桌面上抄起一把照片狠狠掼到宋清让身上:“你自己看!” 有的照片边缘划到了他脸颊,他没注意,一低头看,又是他和盛安的照片。 不知道的还以为发传单呢,人手一份的。 他无奈想着,蹲下去捡,王主任吼道:“说话!” “王主任,这件事和盛安没多大关系。”宋清让的语气平静,就像在谈论天气:“我是同性恋,这整件事也是我主动的。他年纪小,错在我。” 王主任气得心脏病都快发了,“这就完了?你现在给学校造成的这些恶劣影响,你要怎么解决!” “我辞职。”宋清让说。 王主任厌恶地一挥手:“让盛安和你一起滚!” 宋清让连忙说:“不行。” “现在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不行?!”王主任瞪大眼,像听到了天方夜谭。 “这种事情从来只有处理老师的,哪有处理学生的?”宋清让说:“明明是老师的责任,学生也带着一起开除,让别的家长知道,更不敢让孩子来松中读书了。” 王主任竭尽全力才没有爆粗口:“……你还真是有恃无恐了你!”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宋清让问:“还得去办公室收拾东西。辞职报告,我明天亲自给您拿过来。” 宋清让正要出去,楼下传达室的大爷上来敲了敲门,奇怪地撇了他一眼,转头对王主任说:“有个学生把公告栏的玻璃砸了,您等下和管这个的说一声吧。” 王主任正顺着气呢,问:“谁?” 大爷看了看宋清让,叹气:“盛安。” “真是什么样的老师,教出什么样的学生!”王主任气极反笑,讽刺道。 宋清让没做声,侧身出去了。 下楼时正碰到按捺不住冲上来找他的盛安。盛安看到是他,连忙问:“怎么样了,要开除你是不是?我去跟他说……” “回来!”宋清让叫住他,“叫你去医务室,怎么不听话?” 盛安的手随便拿纸巾裹着,不怎么流血了,但纸巾上的血迹和伤口混做一团,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 宋清让看得心疼不已,这口子大概是砸玻璃的时候划的了,他看了一眼盛安,感觉自己急火攻心。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盛安也急,将手从宋清让手里抽离,连忙道:“我去和他解释,这都是我的错,和你没关系!” “盛安,你冷静点!”宋清让提高音调,拉着他的手就往楼下走:“跟我去医务室,我有话跟你说。” 医务室的大姐才刚到,没看到布告栏的事。看到盛安这手,啧啧摇头:“干嘛了把手弄成这样?” 宋清让问:“他这手没事吧?” 大姐左右看了看:“没事儿,皮肉伤。” 包扎好之后,大姐到食堂吃早饭去了。医务室里只剩下他们俩。 “我辞职了。”宋清让说。 盛安这会儿早已冷静下来,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受伤的手,缓缓点头。 他明白这事多半是这个结果,可他不能接受。 “你在学校里面,别和王主任对着干。”宋清让仔细想想有什么可嘱咐的,一股脑都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通。 和同学好好相处,上课注意力集中,少和赵骥说话,不然一言不合又打起来,还有班长大概会换人,但你能帮忙的还是帮一帮……等等等等。 说完也不见盛安做声,宋清让才自嘲地笑了笑:“哎,这些事也不必我说,你都清楚。” 因为他的盛安总是聪明又懂事的。 有些话在盛安不知心里转了多少回,最终只能艰难又固执地说:“不要讲得好像你要和我分手一样,我不同意。” “不分手。”宋清让摸摸他的脑袋:“我先走了,你快点回去上课吧。” 盛安拉着他的手,两个人在闷热的医务室就这样静静站着,相对无言。 “回去吧。”宋清让催促他。 盛安一把将宋清让拉进怀里。 这大概是他们之间最突然却也最沉重的拥抱。盛安用了很大的力气,比他们在急诊室的那一次拥抱更用力。 也是,得到的喜悦怎么抵得过失去的恐慌呢? 医务室里的白色窗帘鼓着风,空气里总像有一种日光烤熟了树叶的焦灼味道。 松山遍地都是夏日的气息,可这夏天对他们两个来说,有些太难熬了。 宋清让离开时,几乎什么也没拿。 赵校长叫他临走前去一趟校长办公室,他们简短谈了谈,兴许是碍着宋父的面子,赵校长说话要比王主任婉转很多。最后只是请他离职,甚至没有在档案上写任何东西。 宋清让还是感谢的,他给宋家丢人了,也给学校添了麻烦,他非常抱歉。 可是他没有别的办法。 也许感情就是这样的东西,让人每天都比昨天活的更加生动,却也比昨天更困苦。 盛安现在放学也不找各种理由在学校逗留了,他忙着查到底是谁爆出来的照片。 保安心软,让他进了监控室,从录像里能看到几个人影,吊儿郎当,好像也就是普通的混混。 他知道该找谁算账了。 盛安一脚踹开台球厅大门,气势汹汹地找过来的时候,曹天增正在摸台球 分卷阅读52 厅新来小妹的屁股。 门口的小伙计像是见了什么凶神恶煞一般往里面跑来,一边跑一边喊:“大哥!盛……盛安来啦!” 曹天增不耐烦地踢他一脚:“丢人现眼,怕他个蛋!”见盛安进来,他又话锋一转:“哟,这不是那个喜欢被操屁股的……” 盛安懒得费口舌,曹天增的话还没说完,他直接一拳抡了过去。旁边的小妹吓得胸罩都没穿好,跑楼上躲起来了。 那不是盛安平时打架的方式,他平时再生气,动手都不靠蛮力,所以总能占着上风。 以前学校外的混混帮派争地盘时,流行一挑三,盛安从来没输过。 今天不同。 今天他挨了很多下打,拳打脚踢能伤人不假,但毫无章法时自己受的伤更多。 认识他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根本是纯发泄。 曹天增的人一拥而上,小五不敢去,在一旁看着。 自从谢天的事之后,他对这样的围殴也有了点心理阴影,眼见盛安还手的力度慢慢小了,他连忙对曹天增说:“哥,够了吧?他知道教训了。” 曹天增仿佛没听见。小五没辙,叫小朱:“跟曹哥说说,停了吧。” 小朱去说,曹天增这才喊了停。 人群散开,盛安讨厌任何像弱者一般的姿态,硬撑着慢慢站起来。双腿都在打颤,整个人伤痕累累。黑色头发杂乱地遮住了半张脸,狼狈不堪。 曹天增很得意,他难得在面对盛安的时候有这样居高临下的快意。 他逗狗一样拍了拍盛安的脸,被盛安一巴掌挥开。他也不恼,说:“这事还没完。” 盛安轻蔑地咳了一口带血的痰吐他脸上。 他反而笑了:“好,你硬气。走着瞧吧!” 乌泱泱一群人都走了,只剩被砸了个稀巴烂的台球厅,和盛安一个人。 他走了几步,身上也不知道哪里,疼得让他觉得这样好像回不到家就会死在路上。他拿出手机,原本不知道该找谁,却看到了方辉发来的信息。 “你去哪里了?不要做傻事啊,宋老师知道的话会气死的,还活着就回个电话TAT” 方辉总是喜欢发一些莫名奇妙的小表情,有的盛安看不懂,都直接无视掉。 类似内容的又发了好几条,盛安给他回了电话。 那边几乎是马上就接了起来:“你在哪里?” 盛安轻声问:“能借你爸的三轮车用用吗?” 那天下午盛安忘了给宋清让打电话。 时值高考结束后,宋清让找不到别的工作,因为他和同性学生谈恋爱的事在松山这片都传开了。他也生平第一次被温柔的母亲打了一巴掌。 街邻街坊的议论纷纷与奇怪眼神,让他都有点受不了,更不要提他那脸皮薄得像纸一样的母亲。 他只好让宋母先去二婶家住一段时间。但二婶家不大,宋父的状况虽有好转,仍是难伺候,便留在宋家,宋清让和护工轮流照看。 高考完后八卦呈放射状炸开,学生告诉家长,家长再告诉朋友,多的是对他“另眼相看”的人。 索性是找不到工作了,宋清让又重操旧业,开始在家里帮别人代写论文。 盛安在放学后,会身手矫健地翻院墙进来和他说说话。 有时候来不了,也会打电话告诉他自己今天在学校里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宋清让知道盛安在安慰他,在向他说抱歉,也在让他安心。 奇怪的是他和盛安才认识这么一年,他们之间的默契与羁绊却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强烈与深重。 所以当家里后门和他的手机都空空荡荡,安安静静的时候,他猜想是盛安那边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最后方辉证实了他的猜想,短信上只言片语可见他焦急的心情:“宋老师,盛安今天找曹天增去了,受了伤,也不去医院。您劝劝他吧,而且,我怕他没人拦着,做出什么事来。” 宋母正好摸黑回来看看宋父,宋清让匆匆拿起衣服,告诉她自己要出门。 “你醒醒吧,儿子。”宋母心知肚明,拿着衣服,看向宋清让的双目泫然欲泣。可她不敢说得太过头,“他才二十岁,不谈你们都是男人,和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人过日子,你以后会怎么样,想没想过?” “妈,我们不一定会在一起过一辈子。”宋清让说。“我心里有数。” 他说这话的时候,话里带着些现实的寡淡,但也有不切实际的期许。 宋母听不出来话中的如履薄冰,只觉得儿子固执,就像他父亲那样,如出一辙。 盛安没吃上晚饭。也不知道是被谁狠狠踹了一脚,胃疼得厉害。 他坐在沙发上,看向厨房,一把又长又锋利的西瓜刀安静地立着。 他仔仔细细的端详。 宋清让进屋来的时候,正看到盛安那样的眼神。 他吓坏了。 盛安最近时常会陷入这种阴鸷又可怖的神情里,这让他原本就英朗到有些冷冽的五官,显得更加漠然而不近人情起来。 “盛安!”宋清让走近才发现盛安身上是伤痕累累的,“怎么受这么多伤?” 这倒是明知故问,他原本也没想着盛安去回答。 他起身去找医疗箱,盛安拉住他的手腕:“陪我坐会儿。” 宋清让笔直站着,盛安晃了晃他的手臂,学着他的口气:“听话。” 宋清让这才坐下。 盛安身上的味道,难得这么不好闻。 混杂着血液,泥土还有汗水,把他身上原有的那股干净少年气遮盖住了。 现在的盛安容易让他想起凶悍或是暴虐这些词语来。 “你后悔吗?”盛安问。 宋清让看了看他,没说话。 “你不要怕我难过。你骗我,我才觉得更难过。”盛安很平静。因为宋清让的答案他大概猜到。 “告诉我。和我在一起,你后悔吗?” 这个狼狈不堪,但却在骨子里依然显得骄傲又霸道的男孩这样诘问着宋清让。 宋清让想了想,说:“有点。” 长久的沉默之后,盛安艰难地“嗯”了一声。 盛安以前表达爱的方式就是占有。 然而,当他看到周围人对宋清让的指责,流言对宋家的伤害,还有曹天增因为他的关系对宋清让的不依不饶,他开始觉得占有欲并不是一件好事了。 他在做一个很艰难的抉择。 他想,如果现在的他没 分卷阅读53 有能力带给宋清让什么,那么他是否应该放手? 宋清让长长叹了一口气。 用手掌穿过盛安的指尖,与他十指相扣,他们并排坐在沙发上,肩倚着肩。 “也不算是。”宋清让又推翻了自己给出的答案,声音疏朗,带一点难言的紧涩:“后悔的话,每个人都会有。毕竟我们的人生处于不断的选择当中,很多,大小也不尽相同。大到你选择一所将来要生活的城市,小到你买文具时选择了一款不那么好用的笔。做选择时,我要试图找到对自己最好的那一个,但同时也必须承担随之而来的后果。” “所以一开始,我不敢接受。”宋清让自嘲地笑了笑,“因为这个选择太重大了,我不确定这后果我能否承担。” 盛安看着身边人的侧脸,在鼻梁处有一个好看的弧度,他看得出神。 然后抬起他们十指紧扣的手,亲吻宋清让的手背。 “可你接受了。”盛安说。 “对,我接受了。”宋清让承认:“那么这个决定就是我做的了,全然与你无关。这个决定所带来的后果,也就都是我的责任了。” “盛安,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宋清让问。 盛安点点头,然后又嘲笑自己:“我看起来有那么明显?” 宋清让责怪地望他一眼:“这段时间,每次看到你,都觉得你在跟我讲对不起。我不需要这个。” 也就是那个时候,盛安觉得自己真的在被人专注而温柔地热爱着。 是一个内心美丽又丰盛的人。善良,学识渊博,有点感性,做事谨慎。虽然偶尔会优柔寡断,爱干净到近乎不讲理,并且念旧,还喜欢在一些没必要的事情上纠结很久,但盛安将这些缺点也照单全收。 这些令他鲜活,平凡,却也伟大。 宋家在松山的名声有多好,家庭对宋清让意味着什么,这些盛安都一清二楚。 宋清让却选择了保护他。 哪怕就是现在,宋清让承受的流言蜚语应该比他小时候所受过的更加凶猛暴戾,但在他们小心翼翼谈起这些的时候,宋清让的第一反应是要他别为这些而感到抱歉。 盛安侧头用另一边的袖子擦了擦眼睛。 他并不是一个会甜言蜜语的人,于是他试图用拥抱代替。可他刚一动弹,胃部传来的疼痛就阻止了他。 宋清让问:“怎么了?” “我想抱抱你。”盛安的眼圈有点发红,说着话,委屈又有点懊恼:“可我胃疼。” 宋清让便支起身,轻轻环住他,将下巴搁在盛安的肩窝里,拍了拍他的背。 盛安也回抱住他。 有宋清让在身边的时候,他很幸福。可这种感觉越强烈,失去的恐惧就越清晰。 再也不会有比宋清让的更加温暖,又可以安心停留的怀抱了。 他必须要留住这些。 第37章。 宋清让为盛安擦药,清理淤伤。 他们做那些事的时候,他见过盛安的身体。上面有些经年长久无法褪去的伤痕,应该是车祸时留下的。也有些新新旧旧的,横七竖八的,有的连盛安也忘了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简直是野着长大的孩子。 宋清让看他小腹处的青淤,担心地问:“真不用去医院?” 盛安笑着摇头:“真要是得去医院的伤,现在早就死了。” 宋清让面色不豫地盖上药瓶,“乌鸦嘴。” 盛安半倚在床上,宋清让在一旁看着他发呆。 他忘不掉盛安看着刀具的那种神情,也明白盛安这一身伤从哪里来,怎么来的。 “还有一件事。”宋清让决定说开,是以此时表情有些庄肃。 盛安用眼神询问他。 “关于曹天增,你不要钻牛角尖。” 听见曹天增的名字,盛安在一瞬间冷下了脸。 “他做的太过了。”盛安道:“这事不该牵连到你身上。” “他是在污泥里的人,你要做的是离他远点,而不是变成和他一样的人。盛安,我了解你,你做事总有底线,你和他不一样。” 盛安皱着眉,有些倔强:“他根本就是在针对你,如果他继续伤害你怎么办?我也要放任不管吗?” 宋清让反问:“那你怎么打算?报警没用,你赤手空拳去,他们人比你多十倍,还是你打算拿把西瓜刀,直接砍死他算了?!” 盛安眼神一震,不说话了。 “不能有这种想法!”宋清让大惊,两手扶着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盛安,听见没有!这是你的人生,你要为自己负责。” 盛安挪开眼睛。 他潜意识里也知道这想法可怕,但他现在没有别的法子可以保护宋清让不受伤害。 一阵僵持后,盛安看向宋清让,一股难言的戾气从他漆黑的眸子里慢慢消散。——像是认命般妥协似的:“我听你的。” 宋清让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你这是答应我了啊。” 盛安点点头,温柔地对他微微一笑:“承诺给你的事情,我一定做到。” 宋清让松开他的脸,又捏了捏。 “再说,我这么大一个人,他能拿我怎么样?” “你好好保护自己。”盛安不信曹天增拿他没办法,恳切地嘱咐道:“在家里呆着,哪里也不要去。等学校放了暑假,我就每天在你身边盯着。” 宋清让原没把这话当回事,遂笑着说:“好,给我当保镖吧。” 那之后曹天增到宋家门口闹了好几次,最厉害的一次邻里街坊全程围观,门口全是曹天增用涂鸦喷漆写的污言秽语,宋清让停在不远处的车都没能幸免。 盛安急匆匆赶回来时,正看到宋父艰难迈着步伐,拿着笤帚,站在门口胡乱挥舞,嘶吼着要他们走。宋清让在一旁拉着,也不敢用力,又不敢松手,进退两难。 盛安帮宋清让一起把宋父弄回屋里,要宋清让看着他,说完转身往外走。 宋清让叫住他:“盛安,你答应过我的。” 他背对着宋清让,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有短短两个字:“放心。” 宋清让不知道盛安出去干了什么,外面的人应该也散去大半了。 但盛安回来的时候神色如常,身上也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宋清让见他没事,没有再问。 宋父现在能断断续续说点话出来,见盛安在一旁,倒是拍拍他的手,说了句谢谢。 盛安 分卷阅读54 一直没告诉宋清让他与宋父曾说过话。 所以这让宋清让觉得很吃惊,又有点心酸的喜悦。 反观他的母亲,自出事后,虽然碍着家教也没对盛安说过什么过分的话,但再没什么好脸色。 “累吗?”宋清让问父亲:“扶您去睡会儿吧。今天的事,别放在心上。” 宋父又是一阵咿呀作语,大意是:“你好好休息。” 宋清让沉默地点头。 宋父在房间里小憩,宋清让出来时轻轻阖上门。 盛安在找东西,试图洗掉门口那些涂鸦。 他喊了一声:“盛安啊。” 高大少年停下手中的事情,走到他身边。 他想说点什么,又觉得疲倦。 坚持两个字,写起来那么简单,做起来总是难于登天。 尤其当他看到父亲这样,更觉得愧疚。 盛安问:“累吗?” 宋清让诚实地点头。 盛安没做声。然后只扶住他后脑勺,温柔地将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宋清让累得不想说话,乖乖地抱住盛安。半个人的重量似乎都倚靠在他身上,闻着他身上隐隐约约的青草味道,感觉稳重又安全。 “累就靠一会儿。”盛安说。 他们最近常常用拥抱代替一些该说的话。 比起亲吻来说,拥抱更像是陪伴。 宋清让的积蓄不多,担心要见底,一直也没放弃找工作的事。 放暑假的那天,他收到了松山市一个拍卖行的电话,请他去应聘鉴定师,带着简历。 宋清让自然大喜,感觉这算是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唯一一件好事了。 那天护工没来,盛安帮宋清让打好履历表后送过来,又买了一点水果,便和宋父同桌一起,囫囵吃了一顿。 饭后也坐在饭桌上,两个人都忘记洗碗。说起拍卖行的事,盛安听得开心。他觉得现在宋清让能忙一点最好,忙到没时间想这些,他也轻松一点。 盛安走时把履历放在玄关旁,知会了宋清让一声。 第二天下午宋清让去应聘,等护工来了才走。护工前两天拉肚子,这天才好些。宋清让看着没什么要嘱咐的,便推门走了。 履历忘在了桌上。 宋父在屋里随便溜达时看到了,昨天听着盛安和宋清让说这东西很重要,也不知道要打电话或者托人送去就好,拿着履历,直接出去了。 曹天增这天正犯暑困,让小朱开车,带着几个人准备给台球厅里新来的小妹买点漂亮首饰送她。 路过花朝路时,正看到宋父从巷口出来。 “哎这不是上回那个,”小朱眼尖,道:“拿笤帚要打我们的那个!” “那老师的爸爸。”小五补充。 曹天增见老头子步履蹒跚一抖一抖的,觉得好玩,叫小朱停了车,跳下去。 “老头,嘿,叫你呢!”曹天增挡住宋父去路:“认识我不?” 宋父好像也不太认识了,摆摆手要走。 小朱看他手里拿本履历:“这什么呀?” 宋父便指指履历,又说:“工……工作……” “说什么呢这是?”曹天增没耐心,小朱在一旁仔细听:“说应聘的事儿好像……哎,是不是那老师要去找工作忘记拿履历了啊。” 小五点点头:“我也觉得好像是。” 曹天增计上心头:“瞅盛安上次回护他们家那个劲儿,咱们再吓吓他!” 周围没别人,他们连蒙带骗地把宋父塞进了车里。 车子一路往筠水边去。 小五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试探问道:“咱们不会变成绑架犯吧?” 曹天增大咧咧道:“当然不会,到时候就说是带他找儿子去了呗。” 小五父亲酗酒赌博,他不认,但他是有母亲的人,对这些涉及父母的事向来不太赞成。 但想想曹天增也就是要吓吓宋清让,不会过分,便没再做声。 到筠水边的时候,小朱刚要说是不是够远了,就听整个车子噗呲一下,熄火了。 “倒霉!”小朱拍了拍方向盘。 曹天增也觉得倒霉,正要说话,手机响了。 是帮他看场子的王协打来的:“哥,我们在溪山路这边的KTV被掀了,您快回来!” 曹天增:“操,怎么回事?!老子现在还在江边,车抛锚了!” 几个人马上琢磨着回去,谁也没心情再“逗他玩玩”,宋父成了累赘。 他们拦了辆小客,里面已经坐了两个人,最多再带三个。 曹天增便把宋父留下,说:“老头,你别走啊,等下叫人来接你。” 小五连忙拦着:“哎!这样不好啊,大爷不是痴呆吗?把他一个人扔在荒郊野外……” 曹天增不在意:“怎么这么多废话,不是叫他别瞎跑了吗?” 小五心说一个痴呆的老人能知道什么,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要不,哥,你先带他回去,我在这边看着车。” “溪山路那边缺人手,带个老头子去干嘛。”曹天增不耐烦骂道:“赶紧上车!” 宋清让走出去了二十分钟才想起没拿简历,还好出门早,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赶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气喘吁吁的护工。 “小李,怎么了?” 护工喘着粗气:“宋老师,大爷……大爷不见了!” 宋清让等到晚饭点过去,依然没有宋父的下落。盛安腿脚快,跑遍了社区周围问人,也没人说见过。 老人失踪可以立即报警立案,警察来了一趟,问大概什么时候丢的,护工在一旁吓得手都在抖。他这几天拉肚子,下午不过是蹲了趟厕所,一出来就不见人了。 警察去查监控也无功而返,只能看到宋父出了巷口,再外面便是盲区。 只能要他们一有消息就赶快联系警察,做完笔录,回了派出所。 宋母一得消息就回来了,在里屋呆着,不知道在干嘛。宋清让呆了一会儿,对小李说:“今天辛苦你了。” 小李都快哭了:“宋老师,我真的……我太该死了!” 宋清让无力地摆摆手,不言语。盛安见这情形,对小李说:“你先走吧。” 宋清让在桌前坐着,双手扶额,肩背起伏着。 盛安坐到他对面,问:“除了家附近,伯父以前都爱去哪,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再去找找看。” 宋清让颔首报了几个地名。 盛安不知如何 分卷阅读55 安慰,只能说:“别担心。” 说完这话两秒钟后,他接到了小五的电话。 “盛安,你老师的爸爸回家没有?” 盛安有如晴天霹雳:“你说什么?” 小五讲了事情大概经过。 他一路上都不放心,和曹天增解决完溪山路的事已经是很晚了,他再回头去找,车还在,人却不见了。 “他没有回去吗?”小五抱着最后的希望问。 盛安握着电话的手在发抖。 “没有。”他回答。 挂断电话,盛安回头望向宋清让。 后者感觉到他的眼神,有些疲倦地问:“怎么了?” 盛安感觉在亲手割破自己的心脏。 “去筠水找。”他说:“伯父在那里不见的。” 宋清让眼睛一亮,“真的?” 盛安点点头。 宋清让连忙给民警打电话,告诉他们最后一次有人见到宋父的地址。 他有点狂喜,挂了电话后,忽然又像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想起一件事。 盛安则站在他身边,缄默不言。 这大概是宋清让问过的,最难以开口的问题:“……你怎么知道的?” 一整天都没有宋父的消息。盛安差不多把筠水附近每一块石头都翻出来看过,也没找到蛛丝马迹。 他恨。 于是找到曹天增,单独的,疯狂地揍了他一顿。 曹天增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趴在地上,满脸是血,却笑得猖狂:“你打,打死我啊!然后你也去坐牢,尝尝我这几年怎么过来的!杀人犯,嘿嘿!” 虽不好承认,但的确是这话叫醒了濒临崩溃的盛安。 让他想起他对宋清让做的那个承诺。于是他的拳头悬在空中,整个手臂的肌肉都拧结了起来。 做过那么多坏事的曹天增就在他面前,这里甚至没有别人,这个混蛋是任他宰割的。 但他最终选择了不令宋清让失望。 盛安放下手,忽然笑了。曹天增看着他:“笑什么?” “笑你可怜。”盛安直起身冷眼看他:“没有人爱过你。” 曹天增满不在乎。 “所以你不知道有一个会支持你,包容你,无条件原谅你的人有多么可贵。”盛安恨到牙痒,却只能放开这个人:“你没有,但我有。” “你说的对,我为什么要为了你一了百了死得痛快而把自己变成杀人犯?我更不会为了什么幼稚可笑的复仇葬送我的前程。” 盛安说这话的时候,那种狂妄到极点的自信似乎又回来了。 “我会离开松山,但不是永远。几年后,我大概就会衣锦还乡,或者什么别的。” 他复又揪住曹天增的衣领,气势凌人:“那个时候,我要你跪在他面前,道歉,忏悔,为你所做过的伤害他的事,一一赎罪!” 又过了一天,依然没有宋父的消息。 盛安来了宋家,宋清让开的门。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会儿,宋清让先垂下眼睑。 他们这两天都没有说过话。 宋清让有很多无处发泄的恶毒积攒在心里,所以他不敢见盛安。 “我来看看你。”盛安试探着问。 宋清让说:“我很好。” 盛安见不得他故作坚强,想去拉他的手,被宋清让灵敏躲开。 “盛安,你先回去吧。”宋清让说:“我不知道我会对你说出什么话来。” 也许狠毒,也一定是会让你伤心的话。 盛安不理睬,似乎并不在意:“再恶毒的话我也听过。你说,说出来你才能好受一点。” 宋清让感觉自己要食言了。 理性告诉他这事不是盛安的错,但心里总有人在疯狂的叫嚣:他的父亲如今下落不明,他们如今陷入这般困窘境地,都是因为他。 彼此之间似乎还有话想说。 然后家里座机响了,宋清让接起来,盛安手快一步按了免提。 “宋先生吗?” “我是。” “筠水下游的江滩边发现一具浸水尸体。大概年龄,衣着,其他可辨别特征都与您父亲相似。您来一趟吧,确认一下。” …… 又是太平间。 十二年前,盛安就是在这里和他的父母说再见的。 宋清让走在他的前头,脚步沉重,身形瘦削。 这段时间以来,他憔悴了那么多。 医务人员推开门,宋清让站在门里,没有回头,对盛安道:“你就在外面吧。” 盛安在外面等着。 其实已经没有必要再奢望什么了,他们心里都清楚,只是怎么也不愿意承认。 时间度日如年。有民警走出来,在记录簿上潦草写了几笔。 待他们离开,盛安站起来,想推门进去。 然后里面传来了哭声。他脚步一顿。 一开始,只是压抑的呜咽,慢慢放大,放大,最终变成了怆哭。 他知道那是谁的声音,他在门外站着,再没有了开门的勇气。 在那一瞬间,他的确失去了好多人。他的老师,爱人,兄长,还有一位待他那样好的慈祥老者。 他们之间隔着一扇门,盛安只觉得万箭穿心。 遇见宋清让,是盛安的生命发生过的最好的事情。 那是他的一场好梦。他在这场梦里模糊了现实,忘却了痛苦。 可是当他沉溺于这温柔乡里,即将飞向高空时,他却醒了。 ——并且是以一种残酷的,凄厉的,并且无法挽回的方式。 第38章。 五年后的夏天,盛安抽空回了一趟松山。 松山市的街巷都不再是从前的模样了。宋家那一片终于拆迁,现在是商业街里延伸出来的一条不长的步行街。 盛安没再回去景西路。高考结束后,他就卖了那套房子,那笔资金成了他的本钱。 他原本学金融,后来却又费劲周折转到计算机科学。在系里认识了好几个同样对编程及计算机方面拿手的人才,几人一起组了团队,名字就叫清弘。 他们尝试做当时在市场上无人问津的APP设计。一开始没人看好,甚至濒临破产,他和方辉最穷的时候,两个人一天吃一碗泡面,硬是扛了下来。 然后智能手机开始风靡,他们的职员越来越多,人才也越来越多。又遇上多家风投机构介入市场,清弘挣了个盆体 分卷阅读56 钵满。 近年慢慢的就不做小程序了。 他们之前与另一个团队联合研发过一个单机游戏,后来那个团队因内部分红问题闹得四分五裂,这款游戏最终署名及收尾工作都交给了清弘。 也因此一战成名。 众多游戏运营商听闻上海清弘正在独立研发网络游戏,发来的合作OFFER简直能堆满盛安的办公桌。 这个夏天注定是忙碌的,盛安却偏偏在一片忙碌中放下所有,回到了松山。 坐上某辆出租车,司机问:“去哪里?” 盛安看向窗外的眼睛平静而清澈:“城南墓园。” 宋清让回松山办事,顺便来看看父亲。他从前的室友程然和他一起来。 程然停好车从后面追上来,“走吧。” 他与宋清让一般高,约摸有四十岁了,眼角笑纹清晰可辨。但衣冠楚楚的整洁让他显得没那么沧桑,反而有些岁月磨砺后留下的成熟与迷人。 两人一路无声步入墓园。 宋清让远远看到一个高大人影,站在宋父的墓碑面前。那人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西装,肩宽腿长,正低头看着自己父亲的碑像。 他们从后面来,只能看到那人半张侧脸。 宋清让愣住了。 程然皱了皱眉:“怎么了?” 宋清让没来得及解释,见那个人微微动身,便一把拉过程然,慌忙躲在一旁的树后。 过了一会儿,宋清让才问:“你看看那人走了没有?” 程然探出头去看:“走了。” 宋清让才如释重负。 程然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这个男人五年前回到北京时的痛苦模样,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原本熠熠发亮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看得程然也心念俱灰。 五年时间足够改变很多。 程然用了最认真的五年,试图带宋清让离开那些噩梦。 他几乎就以为他做到了。 可是当宋清让仓促躲在树后时,他看到宋清让眼睛里的惶惑,他知道自己正面临一场溃败。 盛安离开墓园时,回头望了望天际。 这些年松山的空气状况愈发严重,有时连太阳都看不到了。 空气里潮湿得黏人。 有人来了电话。 “我和天志在雨街吃饭,你什么时候过来?”方辉在电话里问。似乎是开着免提,隐隐约约能听到钟天志的大嗓门:“盛安你快点来,我有个新企划要跟你说!” 钟天志是方辉上了大学后认识的男朋友,父亲是河北某重工企业的老总,不折不扣的富二代。 前年盛安和钟天志合资开了公司,做一些投资融资。钟天志是个不学无术的,但他胜在有圈子,总能拿到一些有用信息。至于谈生意,那多半是盛安一手包揽,大决定也是盛安拍板,钟天志乐得自在,完全没有意见。 盛安问:“雨街哪家?” “娟姐家!卖麻辣小龙虾的那家。” 盛安便拦车往那边去:“知道了,二十分钟到。” “这里是松山最大的小吃街。”宋清让向程然介绍道:“以前脏兮兮的,这两年整改过了,好像干净了一点。” 程然问:“咱们吃什么?” 宋清让想了想,“顶前头有一家做牛肉面的,很好吃,不知道还在不在。” 程然便指了指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雨街,笑道:“带路吧。” 宋清让回北京后,导师俞强将他安排在了社科院,从最下面做起。他依然研究历史,也不专攻一行,哪方面的他都做点研究。 程然问:“上回你同事托你去给网络游戏设计做历史顾问,事情怎么样了?” 宋清让说:“下周才开始谈。其实我做不做这个顾问无所谓,但他儿子要读重点初中,他好像是有求于那家游戏公司的人。” 程然言语中捎带着责怪:“这什么人,自己儿子要上学,自己做去。” 宋清让是个老好人,倒无所谓:“哎,他都在三四个地方挂名了,而且最近也忙得脱不开身。我就帮帮他。” 两人说说笑笑地穿越过摩肩擦踵的人群。宋清让指了指路过的某一家招牌:“娟姐家还在呢。他们家麻辣小龙虾很好吃,明天带你来。” 程然点点头。 其实他看得出来宋清让因墓园里的慌张觉得有些尴尬。 盛安赶到时,只剩店面里靠窗的座位了。 问方辉什么时候回上海,也只是含糊一句:“下周吧。” 方辉在清弘有职位,偶尔画画人设插画什么的。盛安不管着他工作时间,爱干嘛干嘛。但只要是清弘的大事,都会带着他。 “下周要去北京和几家游戏运营商谈合同,你别忘了。”盛安开了瓶啤酒,默契地和钟天志碰杯。 方辉点头:“哦,天志找了个历史博士,看能不能给咱们那游戏当历史顾问。也是下周谈,你也别忘了。” 盛安问:“历史博士?” 方辉原本没放在心上,听他这一问,才想:“哟,没准……” 盛安兀自摇头:“哪有那么巧的事。” 方辉吐舌头,感觉自己说错话了。 钟天志在一旁看着,一头雾水:“你俩打什么哑谜呢?” 盛安与方辉异口同声:“没你事儿!” 钟天志也不恼,就神情夸张地捂着胸口,假模假样地装哭:“哎哟我的小心脏,受伤了!受大伤了!” 盛安见他抽风,无奈地笑着摇头,看向窗外。 他看到一个人。 五年未见,你问他还能否再认得宋清让? 答案是肯定的。 盛安蓦地站起来。 方辉吓了一跳:“怎么啦?!” 盛安没时间解释,什么都没拿,就冲了出去。 那样的身形和侧脸,让他在渺茫人群中一眼就能找到的人,除了宋清让,再不做第二人想。 盛安义无反顾地扎进人潮当中,他穿过各种各样的人,可是他即便走到了雨街的尽头,他也没追上那个人。 他站在那里,汹涌人群里,失望又空落。 再回去时,他有点垂头丧气。 方辉和钟天志齐声问:“怎么回事?” 盛安摇摇头,苦笑道:“眼花。” “你看到他了?!”方辉一点就通。 “我以为。”盛安闷了一口二锅头,苦而辛辣:“可是没找到。” 方辉小心翼翼地道:“应该是看错了 分卷阅读57 。” 那天晚上盛安喝得醉成一滩烂泥。 盛安有应酬时,很少能碰见比他能喝的。可今天才下去那么一点儿酒,他就醉了。 方辉开始相信“酒不醉人人自醉”这些话来。 回酒店的路上,钟天志坐前排,方辉在后面照料。 五年前宋清让的不告而别几乎击溃了这个男人,方辉为了让他振作,想了不知道多少办法。 或许每个人都是有死穴的,盛安也不例外。 他看着盛安的睡脸,像是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万一再碰见他,你能和他说什么呢?” 盛安迷迷糊糊中听到。 能说的话太多了,他想。 比如,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骗我去上海? 或者,为什么一走就是五年? 第39章。 回北京后,盛安找人查了查宋清让的行踪。 等待结果时,他想起五年前宋父下葬的时候。 宋清让一身素黑,手捧遗像,宋母在一旁哭成泪人。那时宋清让被接连打击弄得不能安寐,形如枯槁,却未再在旁人面前掉一滴眼泪。 盛安是罪魁祸首,他被宋家人拒绝出席。 于是只能在人群外徘徊,远远望着。 宋父在松山德高望重,也有不少人知道宋清让的事,多数人见他,就摇摇头,不再做声。 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宋母及二叔一家。宋悦悦从北京的大学赶回来,扶着二叔。 盛安站在远处,他看到宋母狠狠掴了宋清让一巴掌,哭着说:“你该在你爸坟前跪上三天三夜!不孝子!” 那一巴掌让盛安的脸颊也火辣辣的。 他发觉自己没有资格,更没有身份为宋清让承担任何责难。 他只能在人群全部离开后,站在宋父崭新的墓碑面前,沉重地鞠了三个深躬。 过了宋父头七后的那一天,宋清让出现在了盛安家门口。 盛安给他倒了一杯水。 宋清让坐在沙发上,见盛安有些局促,笑了笑,叫他坐下。 “念高三了,不可以放松。”宋清让说:“没写作业吧?” 盛安摇摇头,每天都惦念他,哪有心思写作业。 盛安直觉宋清让过来是要说什么的,于是他不停地找各种各样的话题来填塞他们之间那些可怕的沉默与沟壑。 宋清让也断断续续说了一些话,不外乎就是嘱咐,唠叨,盛安从前最不爱听这些。 但那天,他宁愿宋清让一直和他说这些。如果这样乖乖听着,宋清让就不会离开的话。 宋清让来的那天是晚上,盛安要他留下。盛安原本是没抱希望的,宋清让却答应了。 即便如此,盛安也一直觉得自己的心悬在空中。 不知道那种直觉从哪里来,代表什么,就是觉得很不安全。 宋清让套着盛安的宽松T恤衫靠在床头翻阅一本书,床头灯映在他脸上,使他原本有些消瘦的面色柔和了些。 盛安趿着拖鞋翻身上床,原本就长手长脚的,占地面积不知道有多大,却整个人都蜷在宋清让身边,挤得一点空隙也没有。 宋清让拿书轻轻打他的脸:“过去点,怎么跟小狗似的。” 盛安往里面挪了一些,问:“你在看什么?” “现代诗杂选。”宋清让说。 盛安有点困了,宋清让的身上总有一股夏日的青梅香气,清新淡雅,一点也不设防。这味道让他安心,也令他昏昏欲睡。 “不要看了,睡吧。” 宋清让调暗了床头的灯,轻声说:“你先睡吧,我再看一会儿。” 盛安将手和脚都搭在宋清让身上,像条八爪鱼一样,沉默地抗议。 宋清让无奈敲打他:“哎。” 盛安不动弹。 宋清让叹口气,将书签夹在某一页,放于床头,关灯睡下了。 盛安那一晚睡得踏实。 他还梦见宋清让用手轻轻摩挲他的鬓发,又有温柔的唇瓣吻在他的额头。 然后他听见宋清让在他耳边说,“再见。” 盛安被那样的告别惊醒,身边空落,再没有入睡前的温暖。 他蓦地坐起来,窗外透着夏夜的热风,他的t恤衫整齐搭在一旁的椅背上面。 床头的诗集也定格于某一页: 我达达的马蹄声是个美丽的错误 不是归人,只是过客 …… 盛安从回忆里脱身出来时,天色已晚。 有电话打内线进来,那人说只查到两篇宋清让与别人联名的论文,挂在社科院名下,是俞强俞院士的助手,北京某高校的讲师。 “他这些年一直在北京?”盛安问。 “应该是的。”电话里的人说:“五年前发过一篇,两年前发过一篇,再没有了。” 盛安沉默地望着内线电话,良久,狠狠按了挂断。 他要一个解释。 钟天志彼时正在和方辉享受二人世界,盛安一个电话打进来,钟天志没好气的道:“你有没有点眼力见儿?!” 盛安才懒得管这些,只问:“你找的那个历史博士,姓什么?” 钟天志想了想,“姓陈。” 那应该不是他。但倘若能牵上线,也是好的。 盛安挂了电话,又叫秘书进来,问那顿饭是什么时候。 秘书说:“就是今天晚上,七点,在您和钟先生常去的那家。” 彼时已经六点出头,盛安连忙拿起车钥匙,给钟天志发了短信,匆匆赶去。 宋清让出门后,看到程然的车在楼下等着。 “快走吧,要迟到了。”程然指指手表。 宋清让问:“你没有自己的事要忙吗?” 程然摊手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宋清让望着程然拉开的车门,叹了口气:“我们谈过这些的。” 程然道:“你就当做不知道,行不行?” “你这样我怎么当做不知道?”宋清让转身要走:“我自己打车过去。” “哎!”程然急急拉住他:“你简直是块冥顽不灵的石头。” 宋清让苦笑:“那你干嘛对一块石头这么好?” 程然示意认输:“大概我也是块石头。你上车吧,我正好要去找找那个钟天志。” “你们要做生意?”听到程然也是顺路,宋清让才上了车,随口问道。 “我找那败家子做 分卷阅读58 什么,”程然发动汽车:“我要找他父亲。——不过钟天志这两年似乎在和朋友合伙做投资,啧啧,年轻人。” 宋清让笑问:“怎么,赔了很多?” “正巧相反。”程然说:“赚了不少呢。不过大多在上海那边,我也只是道听途说。” “那还算是个有出息的年轻人。”宋清让夸赞道。 程然嗤之以鼻:“他做的那些项目,什么都有,千奇百怪,风险评级不知多高。就是个赌徒罢了。” “运气也是能力的一部分啊。”宋清让笑着说。 程然道:“也是,钟天志年纪也才二十六七?有这种胆识和气魄,就算赔了个底朝天,我信他也能东山再起。” 盛安到了那家预定好的商务会所,在门口正碰到钟天志与方辉。 三人打了招呼,一同走到门口。 “盛先生,钟先生。”盛安与钟天志是这家会所的常客,经常来这里应酬,大堂经理对他们是认识的。” “客人已经到了。” 盛安示意知道,摆出一副客套而疏离的笑容来。 服务生将门推开,盛安大步走进去,却在看到里面坐着的那个人时,直接僵住了笑容。 宋清让听见开门声,正要起身打招呼,看到来人,也僵住了。 两个人沉默又震惊地对视。 方辉晚一点进来,更是愣了,他张着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程然多年商场浮沉,见气氛不对,也选择了默不作声。 唯独钟天志是个没心没肺的,见四人站着也好坐着也好,全都一动不动的,大着嗓门说道:“哎,怎么都站着不说话啊?来来来,先坐啊!” 方辉杵他一下,低声骂道:“你闭嘴!” 盛安倒叫这一嗓子喊回了魂,轻声叫了一句:“清让。” 程然这才反应过来:“你们认识?” 盛安没回答,转头向程然礼貌伸出手:“您是?” 程然起身回握:“丰泰实业,程然。” 盛安笑着说:“以前就听说过您的名字,很高兴认识您。”说完又简短自我介绍:“我是清弘游戏的总负责人,盛安。” 钟天志在一旁插嘴:“谦虚啥?程总,我是钟天志!很高兴认识你啊!” 程然也和他握手,问:“你和清弘游戏……” 钟天志倒豆子似的一股脑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倒了出来:“哦,盛安太谦虚了,我们俩一起开了个投资公司,程总您知道吗?”不等程然回话,钟天志又说:“不知道也没事儿,这是我名片!噢,这是方辉,清弘游戏的艺术总策划,介绍给您认识认识……” 那边钟天志和程然唠个不停,盛安的眼神又飘到了宋清让的身上。 时隔五年,他们再次相见时却如此平静,好像两个人也都在等待这一天似的。 宋清让比五年前要更成熟了,浑身的书卷气,清清淡淡却有着厚重。依然是瘦瘦高高的,眉眼也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不曾变过。 他就那样看着宋清让,甚至都舍不得挪开眼睛。 盛安却变了很多。 宋清让看着他。看着他那样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褪去了青涩,褪去了稚气,变成了这样游刃有余又成熟稳重的男人。 这样的变化好像乍然打破了他们之间那漫长又沉重的五年,盛安以一个全新的模样站在他的面前,携带着美丽时光的印记。 男人,十几岁和二十几岁,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那边程然好不容易才从钟天志的胡说八道里脱身出来,问宋清让:“你们怎么认识的?” 宋清让没再看盛安,坐下来,面上已平静地毫无波澜:“以前是我的学生。” 程然只知道宋清让在松山的事并不愉快,所以逃回北京,并不知具体是谁。 但见盛安坦然,也并不多生枝节。 几人这才落座,盛安理所当然坐在宋清让旁边。 宋清让见状,正要往程然那边挪,被盛安在桌下一把按住,低声道:“不许动。” 宋清让居然也被他这简短三个威严有余的字镇住了,没再动作。 盛安真的准备了很多话,卖苦情有之,质问有之,甜言蜜语亦有。 但奇怪的是,在他真正见到宋清让的那一瞬间,这些话通通不见了。 他只想要宋清让在他身边。 一句话不说也行。 菜肴慢慢上齐,程然在问钟天志关于投资与清弘游戏的问题,钟天志一问三不知,多是盛安将话题接过来,再侃侃而谈。 程然问道:“我倒佩服你们年轻人,小盛,西北那边的金属矿你是不是投了一个?” 盛安点点头:“去年的事。” “听朋友说,年初时候大多数人都撤资了,你却没撤。”程然的确好奇:“可不是小数目。” “高风险才有高回报。”盛安说着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宋清让碗里,动作自然,面色平静。 一屋子人全都看着他,他倒光明正大。 宋清让才叫尴尬,只能小声说一句:“谢谢。” 程然皱皱眉,心里多少有数了些。 饭局过半,才谈到游戏的事。 游戏现在的进展与需要历史顾问的文件材料早已发到宋清让邮箱,说起来并没什么障碍。 盛安没说两句就拍板,迫不及待一般:“那就这样定了吧。” 方辉和钟天志当然没意见,于是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了宋清让身上。 他被看得如芒在背,一旁的盛安更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他想,若是答应了这事,以后少不得要和盛安日夜打交道,那他这五年来的逃避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正要拒绝,那边钟天志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提起陈鑫家孩子上重点初中的事。 宋清让又偷偷看了眼盛安。 以盛安的性格,他若不答应,钟天志这条关系多半就断了,再说,话都撂下了,哪还有临时反悔的道理。 宋清让叹了口气,只能应下。 谈完正事,余下时间都用来喝酒侃天。男人的酒桌永远是最多牛皮的,以往盛安也会附和着吹几个,今天的他却全然不在状态。 钟天志乍一失去战友,非常不习惯,桌上本也没几个人,他便拿着酒向宋清让一举:“宋老师,怎么不喝呀!来,喝两杯……” 方辉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放任钟天志去作死。 盛安面无表情地拦住钟天志:“他不能喝酒。” 分卷阅读59 钟天志稍微有点高了,不依不饶的。 盛安被他烦得没辙,直接将酒杯接过来一饮而尽:“成,我替他喝。” 宋清让张了张嘴,原想制止,又怕盛安自作多情,只好沉默。 来回两三轮,钟天志果不其然认输。再加上盛安和程然都默契的无心恋战,这饭局也能到此为止了。 程然在一边被钟天志聊得头晕,又碍着他父亲的面子不好说什么。 宋清让起身就要往外走,盛安拉住他:“宋清让!” “好歹也为你灌了二两白酒,你连和我多说一句也不肯?” 宋清让被他拽得走不动,心道,变了这么多,这天生蛮力倒没退步。 “我没什么好说。”宋清让刚说到一半,看见盛安脸颊红红的,又想他今天真的喝了不少,还是为了替自己解围,一时犹豫。 就是那一瞬间,反叫盛安抓住空挡,手顺势往回一拉,牢牢将宋清让抱在了自己怀里。 宋清让先是愣住,然后试图推开他。 盛安却抱得更紧了。 他将脑袋埋进宋清让的后颈,鼻腔被宋清让身上的清香气味尽数包裹。 “宋清让,”那样过了好久,盛安才说道,他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沙哑,又像个委屈的孩子一般:“我好想你。” 第40章。 宋清让建设了五年之久的心理防线,也正面临着溃堤的风险。 盛安拥抱他时,他能感受到那颗蓬勃有力的心脏,就像从前一样热烈。 但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 宋清让推开盛安,转身往外走。 盛安跟在他身后,不停地问:“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宋清让冷着脸,道:“我打车回去。” 盛安生生把他拦车的手压了下去,“我送你!” 宋清让瞪他:“都喝成这样了,你还是先找人送你自己回去吧。” 盛安拿出电话,仍是拉着他不愿意松手:“我叫司机来。” 两人正拉拉扯扯,程然从后面追上来,看了看盛安,低声问宋清让:“他就是那个学生,是不是?” 宋清让点点头。 程然心如明镜,说:“我送你走吧。” “麻烦你了。”宋清让连忙道谢,往程然的车旁走去。 盛安正要追,却被接着出来的钟天志拉住:“哎你今天怎么回事儿……” 方辉气喘吁吁地落在最后面,对盛安说:“你别理他,有我呢,快点追宋老师去。” 宋清让坐在副驾驶上,迅速系好安全带。程然心知肚明,踩下油门,下一秒却一个急刹:“呲——!” 一声尖锐的声响,伴随着刚刚启动就强制刹车带来的冲撞力,宋清让和程然都是一个前倾。 重新坐稳,宋清让抬眼一看,见盛安正站在车前,双手撑着车前盖,透过挡风玻璃,目光清明的看着自己。 他又惊又怒,还有点心有余悸:“你疯了?!” 盛安稍带顽劣的笑起来,对他勾勾手:“你给我下来。” 程然一瞬间非常讨厌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盛安。 车道狭窄,他只有这一条路可行。 见宋清让没动作,他重新挂档,道:“让开。” 盛安却恍若未闻,只盯着宋清让看。 宋清让侧头见程然也神色严肃,像是真要踩下油门似的,心下一惊:“程然,你不会是……” 程然冷笑:“他想死,我哪还有不成全的道理。” 引擎大声轰鸣,两相对峙,好似无声宣战。 宋清让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程然年轻时就是出了名的坏脾气,喝醉了和人打架时自己还去派出所保过他,现在年纪大了稍微好些,但身上还总是带着一股子若隐若现的草莽气息。盛安更不用说了,他的攻击性比程然更强,更偏激,他若沉着表情不做声,就像浑身都生着尖锐的倒刺一样。 程然这脚油门当然敢踩,盛安估计也就是铁了心不让步。 宋清让两相为难。 程然驱车一点一点往前撞,是个警示与威吓的意思。 盛安却稳稳站着,眼神坚定,一点挪步的意思也没有。 宋清让最终还是缴械投降,解了安全带要下车,被程然制止:“你这样顺了他的意,不就是放任他以后用这种办法对付你?” “我知道,但我没办法拒绝他。”宋清让苦笑着摇摇头:“你先回去吧,今天麻烦你了。” 盛安见宋清让正要打开车门,连忙过去拉开,迫不及待地,几乎是将他从车里拉了出来。 还笑着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死。” 宋清让瞪他一眼。 两个人在门口又等了一会儿,等到司机来。 盛安替宋清让拉开后座的门,待宋清让坐稳,自己也俯身钻了进去。 司机问:“盛先生,去哪里?” “你家住哪?”盛安小声问。他问话的时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将嘴唇靠得很近,弄得宋清让耳边麻酥酥的。 宋清让躲远了一些,道:“南三环。” 盛安虽没在北京呆多长时间,也知道这详细位置有些偏,便问道:“我给你在东边看一套公寓好不好?”他还没敢提起这套公寓就在自己家楼下:“离你工作的地方也近一些。” 宋清让哪能不知道他大概又酝酿着什么假公济私的主意,冷着脸拒绝:“不用,我在那里住了五年,习惯了。” 盛安似乎是被“五年”这个词刺痛了,事实上这也应证了他的猜想。 就好似迎头一盆冷水湿透了他全身,于是也就沉默了下来。 车子开到临近目的地的路边,盛安看着窗外,又有点懊恼。 ——朝思暮想的人就坐在身畔,可他却浪费了这一路的好时光。 于是他又开口,问道:“这几年,你过得好不好?” 宋清让似乎是惊讶于他莫名置气,这会儿却又笑吟吟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看了他一眼。 “回答我。”盛安说。 宋清让扭过头不看他,说:“挺好的。” 盛安一开始非常欣慰,得知宋清让过得好,当然是令人欣喜的。可是想到宋清让离开了他身边依然过得很好,他又没那么开心了。 人总是自相矛盾,又容易钻牛角尖的动物。 沉默在车里蔓延,对盛安的问话,宋清让能不答就不答。他们之间 分卷阅读60 就像掉了个,拒绝沟通的人竟变成了宋清让。 到了地点,是个破旧的居民区,矮栋林立,一看就知道是个冬天冷,夏天却热的地方。 盛安收回眼神,皱眉问:“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宋清让有些窘迫,强撑着道:“我住得很好。” 盛安摇摇头:“不行,我给你找一个别的地方住。” 车子正好停下,宋清让反应灵敏,拉开车门就逃也似地下了车。 盛安自然是稳步追上。 宋清让被他钳制得无法动弹,无奈道:“不要闹了好不好?” 盛安咬牙切齿,却又拿他没办法。 “像你这样逃,到什么时候是个头?”盛安反问:“你以后少不得要和我打交道。” 宋清让似乎早就思虑好了这个问题:“所以我希望盛先生也能行我们两个一点方便。以后除了工作以外,连朋友都不必当。” “你真的这么恨我?”盛安的声音骤然小了下去,带一点艰涩。 他在这些年里的摸爬滚打里更是换做了一身无坚不摧的铠甲,任外界天崩地裂还是枪林弹雨,他不知道痛。 就好像是失去了感觉痛的能力。 唯独宋清让,唯独这个站在他眼前,温文尔雅,似乎连大声说话都不曾的男人,仅仅凭着几句话,就轻而易举地将他刺了个对穿。 那种曾经失去的痛感也尽数回来了。 宋清让不敢看盛安的眼神,因为他即将要说一句天大的谎话。 “我不恨你。”他这样说着,而盛安的眼睛则似乎缓和了一些。 “但我也不爱你。”宋清让接着说。 盛安的瞳孔一缩,缓缓松了手。 为他披星戴月,披荆斩棘,如行尸走肉,却又在内里有着原动力的这五年,竟只得到这样一句,“我不爱你”。 “你不要骗我。”盛安最后存着一丝侥幸:“不要拿这些话骗我。” 宋清让早已转过身去,清清瘦瘦地站在楼梯口,后颈与小半侧脸沉浸在一片阴影里,看不清晰:“盛安,你知道我从来不撒谎的。” 宋清让没再同盛安说话,快步走上了楼梯,就像是在逃离什么灾难一般。 他开门,钥匙拿在手里,却怎么也对不上锁眼。 声控灯又坏了,这个破旧的居民楼里总是出这些不大不小的事情,平白惹人烦躁。 他还没打开门。 又试了一次,只有金属碰撞而出的声响。 宋清让狠狠地锤了一下门。 楼下有渐行渐远的汽车引擎声,他想,大概是盛安走了。 第41章。 盛安走出门栋,司机看他神色不佳,也不熄火,那样等着。 盛安站了一会儿,然后敲了敲车窗。司机连忙摇下车窗探头出来。 “有烟没?”盛安问。 司机一愣,他做盛安的司机没多久,竟不知道原来这位老板也是抽烟的。他在怀里摸了摸,把半盒烟以及火机都给了他。 盛安拿了火机,和一根烟:“一根就够。你先走吧。” 司机问:“那您一会儿怎么回去?” 盛安自暴自弃地笑了笑:“今天起我打算路宿街头。” 司机见他还能开开玩笑,便道了声再见,开车走了。 晚上八九点,破败的路灯一会儿亮,一会儿又灭掉。 盛安逆着风点烟,打了几下才燃起来。他将烟叼在嘴里,在门栋对面的马路牙子上坐下。 马路牙子太矮了,盛安的腿又长,憋屈得很,几乎等于坐在地上。 他其实没什么烟瘾。上一次抽烟好像还是在某个投资大单出问题的时候。 那时他和钟天志在办公室里关了三天三夜,一屋子的外卖垃圾和烟草味,钟天志弄到一半就呼呼大睡去了,只有他,还在和办公室里那一盏孤灯与繁华的不夜城为伴。 一个人孤军作战。 那时他就会想起宋清让。 这几年无论男女,总有人频繁对他示好。内敛一点的会悄悄问到他联系方式,奔放的直接在公司楼下开个大喇叭喊话。 后来弄得盛安只能往手上套结婚戒指才有所消停。 而他买的时候,戒指不是一只,是一对。 当时柜员问他:您另一半的戒圈是多大呢? 盛安想了想,报了一个尺寸。他不知道自己报得准不准,他只能在回忆里搜寻关于宋清让那只手的一切,期待着某天,宋清让能亲自替他验证。 盛安深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微弱烟火明明灭灭,眼前烟雾缭绕。 人生里原来有比分开更为苦涩的事,那就是等待。 正坐着发呆,不远处有只流浪的小狗跑过来,脏兮兮的,白色的毛发呈一种不健康的灰,看起来也不大。 小狗颤巍巍地站在不远处,好奇地打量他。 盛安也看着它,看了一会儿,说:“你可真丑。” 小狗生气了似的汪了一声。 盛安笑了,把烟叼在嘴里,向它拍拍手:“过来。” 小狗慢慢跑过去。 盛安摸了摸它的头:“有人不要你了吗?” 小狗轻轻呜咽,尾巴垂在身后,看起来很难过。 盛安的大手可以一把罩住小狗的脑袋,但他的力道很轻,也很温柔。 “不要怕,你会有新的家。”盛安说着,又望向对面的门栋里。 “我们有一天都会回家。”他说。 宋清让也失眠了。 他翻来覆去,最终还是爬起来,在冰箱里拿了一瓶酒。 穿着睡衣,开着小灯,坐在客厅里一口又一口地喝。 盛安还以为他不能喝呢。宋清让想起来这事,又有点想笑。 他在来到北京之后有过很长一段无法安眠的日子,只能依赖酒精勉强入睡。 后来他找到当初那位专攻心理学的朋友,经他开导医治才有所好转。 现在盛安一回来,他的失眠症也回来了。 他盯着酒杯出神。 他的逃避,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放逐。他以前相信时间能够治愈一切,但他觉得五年也许还不够,五年,只来得及麻痹他,却治不好他。 盛安会放弃吗?他希望盛安会放弃,毕竟五年过去…… 第二天是周末,宋清让在家里睡到11点,听见楼下有大响动。他拉开窗帘,看到有辆小卡车停在楼下,有人进进出出地往上搬东西。 分卷阅读61 大概是谁又搬家来了。宋清让没放在心上,转去厨房喝水做饭。 面煮得半熟,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谁呀?”他将火调小,走到门边:“来了。” 门外是盛安。 见宋清让开门,他甚至有点惊喜:“你竟然真的住这一户。” 宋清让话也没说就准备关门,盛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门框,宋清让却没能收住手,铁门狠狠地夹到了盛安的手。 “哎!——”盛安一个不怕疼的人都疼得龇牙咧嘴了起来。 宋清让条件反射要去查看他的手,旋即又忍了回去,只是放开门,转身进屋。 盛安忍着疼动了动手,还好没骨折。见门开着,自然而然地摸进去。 不一会儿,宋清让手里拿着瓶药膏站在他面前,抛给了他,他稳稳接住。 “擦完药就走。”宋清让说完,转身回厨房。 盛安看着手里的药膏,感动得要死。 “我不走了。”盛安坐在客厅擦药,正好能看到厨房里宋清让忙碌的身影:“我要搬过来。” 宋清让端着锅的手一滑:“什么意思?” “你家对门的房子挂牌出售,你不知道?”盛安接着说:“我买了。” 宋清让:“啊?” 盛安说这话的口气就像在说他昨天买了二斤白菜。 “我原本想和你住一栋楼就好,后来一想,万一你就住这层呢?”盛安笑了起来,有点得意的模样:“我试着敲了敲门。” 宋清让面无表情地盛好面,端出去。 盛安见他出来,顺手打了个响指:“你猜怎么着?还真中了大奖。” 宋清让看了他一眼:“你住这里,我就搬出去了。” 盛安知道宋清让是个不喜欢变化的人,胸有成竹地道:“那我就接着买。” 宋清让被他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脸皮真厚!” 盛安笑眯眯的,也不生气,坐在桌子对面:“你快吃吧。” 被盛安目光灼灼地盯着看,宋清让哪还有吃面的心思。他考虑了一会儿,道:“盛安,我昨天晚上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 盛安点点头:“我知道。” “你再坚持,再做别的努力,也还是这样的结果。”宋清让说:“不要尝试了。” 盛安沉默了一会儿:“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宋清让看着他,不说话。 “我什么时候知难而退过?”盛安说:“如果我是个轻易会放弃的人,我今天根本就没办法这样站在你面前。” “再说,这个世界上我只爱你,以前是,将来也不会变。这一辈子我就跟你耗定了,你休想甩掉我。”盛安猝不及防地起身,在宋清让脸上亲了一口:“不要说了,快吃饭吧。” 盛安倒也没有死皮赖脸地待在宋清让家里,搬家的东西也不是他的。 买房子要走许多程序,再快也不可能一夜办成。 他其实是一夜没睡,在宋清让家楼下待了一晚上,和那只小流浪狗逗来逗去打发时间。 宋清让吃完,盛安就走了。临走前宋清让原本要他好好休息的,只要看他眼睛下面淡淡青色,便知道这傻子真的等了一夜。 最后却还是咽了下去。 盛安和宋清让说好周一来清弘游戏一趟,决定和北京的网络游戏运营团队合作研发时,盛安就带了数位骨干人才来北京,租了层商务楼工作。 这些人都是和盛安一起从默默无闻做起来的,其中还有几个是盛安的大学同学。剩下的人留在上海的清弘本部,研发新的单机游戏。 盛安没说,但方辉知道,盛安是确定了宋清让在北京,才决定选择北京的合作关系的。 周一那天早上盛安开车去接,宋清让下楼时,却看到两辆轿车停在楼下。 锃亮漆黑,车头对着车头,剑拔弩张。 左边是程然的车,右边是盛安的。 第42章。 宋清让想,如果每天下楼都是这种修罗场,那他还是赶紧搬家为好。 他看了看盛安,又看了看程然,说:“你们都走吧,我叫了车。” 盛安拉住他,视程然为无物,一脸认真:“打什么车,多浪费钱,我送你,我是免费的。” 宋清让回头,没好气地道:“你再拉着我,我就揍你了啊。” 盛安完全没将这威胁放在心上,有恃无恐地道:“从没见你打过人!” 宋清让没辙,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程然。 这眼神看得盛安一股无名火起,当下也不欲多说,正要抓着他往车里塞。 程然见宋清让为难,连忙上前几步,拦住盛安,道:“小盛,我们谈谈吧。” 若将程然看做情敌,依盛安的性子,大概甩下一句“谈什么谈”就随他去了。但若抛开这身份,程然却是一位在北京根基牢固,并非常优秀的成功人士。 盛安知道他对程然不能有太大的敌意。 他亦学得会这些人情世故。 趁盛安松手,宋清让快步走向小区出口,正巧有辆空车驶过,他坐上车,对司机说:“社科院历史研究所。” 司机发动汽车,他回头看,见盛安正与程然说着话。 去清弘游戏前他要回一趟院里,盛安知道。今天大约是专程来接送他的吧。 宋清让回头望向窗外,不去想了。 盛安与程然简短说了两句,忽然感觉脚边有什么东西在转悠。 他低头一看,正是那天在楼下遇见的小流浪狗。 盛安双手撑着膝盖俯身去看,凝神看了一会儿,说:“白天看,你更丑了。” 小狗嗷呜一声咬住他裤脚。 盛安笑了笑,把小狗捞起来揣在手上,对程然道:“程总,要不改天再聊。” 程然原也只是替宋清让解围,没多做挽留,客套道别后便上车走了。 盛安将小狗放到副驾驶上,自己坐进驾驶座,指了指它:“你很幸运,这可是某人专座。” 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小狗在副驾驶座上嘚瑟地打着滚儿。 盛安带它去龙物医院,洗澡打针检查身体美容美发一条龙。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干干净净地看起来还是很讨人喜欢。 医院说领养需要办证明还得上户口,盛安惦记着接宋清让去,东磨西磨的,医院工作人员见他一表人才又有名有姓,便也没多加刁难,让他先带着狗走了。 宋清让从院里出来的时候 分卷阅读62 ,正看到盛安的车停在对面,人则躬着身子和地上一只毛茸茸的小狗玩儿。 盛安的个头比起高中没再长,但肩背似乎更壮了一些。 现在的他,应该是个事业有成,高朋满座,前途无量的年轻人。 同样也会得到很多人的爱慕吧,就像当初他在学校里那样。 宋清让远远地看着盛安出神。 他想问问盛安,没有我你也能过得很好,为什么一定要强求着不愿意放手呢? 但他觉得这问题没必要问出口。 盛安第一次就发现这流浪狗听得懂人话,想是家养的。但他在小区周围留神查看,没有哪个寻狗启事是找它的。 约摸是房主搬家时嫌麻烦,没有带它走。 小可怜。 盛安望着它湿漉漉的眼睛,莫名生出点同病相怜的错觉来。 盛安决定叫它Chaplin。 因为它通体白色,唯独在鼻子和嘴巴中间有一簇深灰色毛发,看起来有点滑稽,也很像卓别林。 他从车里翻出个小球来,扔远,再让Chaplin捡回来。最后一次扔到研究所的大门口,轻轻滚动,到了宋清让的脚边。 盛安抬头见是他,连忙跑过去,问:“事办好了?” 宋清让看他好像没发现自己站在旁边已经不短时间,才神色如常地说:“办好了。”他低头看到脚边百无聊赖推着球绕圈圈的Chaplin,问:“哪来的小狗?” 盛安抱它起来,说:“你家楼下捡的。” 宋清让熟练地挠了挠它的下巴:“叫什么名字?” 盛安笑着说:“Chaplin。”他指了指那块深灰色的毛,“你看,像不像?” 宋清让也觉得滑稽,笑着点头:“挺像的。” 盛安一下就看呆了。 因为这好像还是他们自重逢以来,宋清让第一次笑。 宋清让和盛安怀里的Chaplin玩了一会儿,才发现盛安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挪开眼神,问:“去公司吗?” 盛安好像才回魂似的,连忙点头道:“去,你饿不饿?我们先去吃饭。”说完又想起来什么:“噢,带着狗去不了餐厅。去我公司里吃吧,改天再带你去吃别的,好不好?” 车上一路无言,盛安在这些年里学了那么多谈话技巧,独独到了宋清让面前集体失效。 Chaplin在宋清让怀里躺着,毫无防备。它甚至把肚皮翻了出来,宋清让便用手给它挠肚皮,它舒服得直哼哼,一动也不动。 盛安万万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会嫉妒一只狗。 “养在你家怎么样?”盛安打了转向灯,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宋清让出于条件反射,应了一声,又马上反应过来:“我家?可我没养过小动物。” 盛安努努嘴:“可你们相处的很好。”他又说:“而且我常应酬,一定照顾不好它。” 宋清让低头看了看Chaplin滴溜溜转着的眼珠,叹气。 车子驶进地下室,宋清让抱着狗,“Chaplin放哪里?” 盛安疑问地重复了一遍:“放哪里?带上去啊。” “带到公司里面?”宋清让说:“不太好吧?” 盛安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你上去就知道了。” 说着,他从手边置物盒里拿出一枚戒指来,套在无名指上。 宋清让没来由地嗓子一涩,半晌才问道:“……你结婚了?” 结婚了还不放过我? 盛安一愣:“什么?”见宋清让正盯着他手看,一下慌张了起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噢。”宋清让没再多问,抱着狗下了车。 盛安连忙摇上车窗,匆匆追上去:“清让!等等,你听我解释。” 宋清让说:“和我解释干什么?我就是随口一问。” “你不信去民政局查。”盛安追着宋清让走到电梯里,按下18层:“我这五年连恋爱都没谈过,对了,也没和别人上过床!” 电梯飞速攀升,盛安抓着宋清让手臂,强迫他看着自己:“戒指会让别人以为我已婚,可以省很多麻烦。我真的是清白的!” 宋清让看了看他,正要说什么,电梯到了。 “知道了。”他简短说:“18层了。” 电梯门打开,盛安一转身堵在电梯门口,“你相不相信我?” 宋清让看到电梯外的前台妹妹正一脸好奇地往他们这边张望,只好小声说:“好好好,相信你,快点出去。” 清弘这边最近在招人,来了几个研究生毕业的实习生和两个跳槽的,其他的则都是清弘以前的老人。 宋清让走在盛安身边,他对清弘的第一印象是……这也叫公司? 聊天的有,散步的有,墙上挂着一些手作和画,也没有传统格子间,工作区就是几张长桌拼起来,当然还有各种开着关着的各式各样的电脑。 见盛安进来,几人向他招手:“盛安来了,快来吃饭,等着你呢都。” 盛安点点头,“多要的那一份加了没有?” “加啦,快来吃。”有个二十七八岁的干练女人看到宋清让,问:“这是你前几天说的那个?” 盛安点点头。 “你好。”女人伸出手:“我叫陈钰。” “陈小姐,你好。”宋清让说。 “快来吃吧,这里只有几个人,其他的都出去下馆子了。”陈钰一晃眼又看到宋清让手里抱着的Chaplin,“哟,这是谁呀……” 盛安把宋清让往后挡了挡:“行了你,快点吃饭。吃完叫策划部来我办公室开会,你群里通知他们一声。” 陈钰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哎哟,够宝贝的呀你。” 宋清让有点窘迫,盛安见他不习惯,便拿着两份饭菜和宋清让单独去办公室里吃去了。 有刚来的小年轻悄悄问:“钰姐,那谁呀?” “历史顾问!”另一个应届毕业生说。 陈钰摇摇头:“那是盛安他心肝儿。” 等两个人吃完饭的时候,大部队人马也回来了。 盛安办公室是玻璃门窗,透明的。他和宋清让在办公室里说话,七八个人就在门外晃来晃去,像在围观什么动物似的。 盛安终于忍无可忍,拉开门,道:“我看你们几个人是嫌活得久了。” 几个人嘻嘻哈哈走进来,一一和宋清让打招呼。盛安都提前打点过,对他的态度 分卷阅读63 比对盛安还要好。 办公室挺大的,旁边摆着白板,投影仪放在办公桌正对面。 盛安抱着Chaplin一跃坐在自己办公桌上,其他人也随便找地方坐下。 “仔细听。”盛安说:“漏一个字扣奖金。” 说完也不管底下哀声遍野,对宋清让点点头:“开始吧。” 游戏设定在北宋年间,中国古代史对宋清让来说还是十分拿手的。一开始有些紧张,但台下都听得认真,更遑论还有盛安坐镇,他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有人拿着笔记本记要点,笔没水了,宋清让细心看到,便把自己的钢笔借给了他。 盛安再定睛一看,不会错,那支钢笔就是他五年前的圣诞节,送给宋清让的那支。 他还留着。 盛安连忙从自己的笔筒里抽了一只水笔,和那人交换,把钢笔拿到了手上。 这只笔能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笔夹有些脱锈,也常被使用。但是使用的人很小心,看里面,就像是崭新的。 实话说盛安心里是没有底的。 长大了之后,他愈发能够理解五年前宋清让的那些犹豫和妥协,所以他也愈发能理解宋清让如今的逃避。 但他看到了这支笔。 他迫切的希望这支笔会被宋清让赋予更多的含义,因为那将会是他的通行卡。 他将钢笔握在手里,百般察看。乍一抬头时,见宋清让正在看着他。 宋清让很快挪开了眼睛,对其他人说:“……暂时能想到的就这么多,我有时候会来,不过这要看你们老板的意见。其他时候你们可以发邮件或者发讯息给我。” 盛安连忙补充:“全部听他的就行,不用问我意见。” “还有事没?”盛安询问四周,见没人说话,便道:“行,散了吧。” 盛安把人赶出去,拉下了百叶窗。宋清让收拾好东西,说:“我也出去了。” “笔不要了?”盛安明知故问。 宋清让有些被看穿的窘色,强自道:“你留着吧。” 盛安笑眯眯地看着他:“好,我给你买一支新的。” 宋清让欲言又止,推门走了。 晚上送宋清让回家的时候,程然又来了。 盛安简直无语。他们在楼下尴尬地说了一会儿话,盛安忽然想起一件事。 “伯母现在住哪里?”盛安问:“好像没有和你住了。” 宋清让周身一震,什么都没说,上楼去了。 盛安正怀疑自己说错了什么,就听程然道:“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妈妈五年没有和他说过话了。” 第43章。 那之后几天,盛安迅速把家搬到了宋清让家的对门,虽然宋清让除了工作上的事,几乎不怎么和他讲话。 盛安私下里多方打听得知,宋家老屋拆迁后,二叔家正巧随着宋悦悦嫁人一起来了北京。 宋母也和他们一起。 不过虽然都在北京,逢年过节却从未见宋清让一面。宋清让每年都会买东西送过去,宋家仍是闭门谢客,再不见他。 盛安得知这些,不敢安慰,只能变着法儿的,加倍对宋清让好。 时间慢慢溜走,八月的末尾,游戏研发团队的美术组张罗着采风,希望宋清让能够跟随。 不过宋清让彼时正与他导师一起跟着在甘肃省一处农田里发掘的墓葬做研究,八月初便往那里跑了一趟,九月中旬还得去一次,时间排不开。 盛安为了他,将采风时间往后顺延了一个多月。任务表一乱,工作组平白多了很多工作。 盛安又觉得对不住别的员工,便揽了一大部分程序方面的工作在自己手里。 投资公司的事虽然托给钟天志办,盛安却也没见得清闲多少,如今每天两个公司和家里三点一线,在家里待的时间还是最少的。 有时忙到凌晨三四点还要回来,也只为早上能送一送他对门的那个人。 但这些日子都算少数了,盛安有意将业务重心往北京转移以后,总是飞来飞去地出差,忙得脚不沾地。 是以两人就算住在对门,也很少能见到。 宋清让意识到盛安最近很忙是某天晚上。 他在房间里开着电脑加班写学术文章,听到有人在开自己家的门,但是怎么打也打不开。 宋清让一惊,以为是有小偷在撬门。 他走到门边透过猫眼一看,有个身形熟悉的人正低头对锁。 “盛安?”宋清让刚要替他开门,手一顿,又想起之前的事。 自盛安搬来,总是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试图进来他的家里。 比如说自己钥匙丢了,没地儿待,宋清让好心放他进来,结果在他包里看到了那把“丢了的钥匙”。 再比如每天都买很多狗玩具狗粮,美其名曰来送给Chaplin,实际上他把东西一放下就像屁股粘在了沙发上,怎么也不愿意挪窝。 宋清让每次都信,然后每次都被盛安占便宜。 这次不管他干嘛也不能信了! 宋清让这样想着,转身要走。 Chaplin却不知什么时候溜达了过来,坐在他身后,对着门口摇尾巴。 宋清让无奈,蹲下去摸了摸Chaplin的脑袋:“你也知道是他啊。” Chaplin的尾巴摇得更欢了。 “小没良心的。”宋清让笑骂了一声,便起身去开门。 门一打开,盛安在门外抬起头,见是宋清让,皱了皱眉,问:“你怎么在我家?” 宋清让见他醉醺醺,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就知道这是喝醉了,没好气地道:“这是我家,你开错门了。” 盛安一愣,回头看了看,又看了看门楣上的门牌号:“噢……” 宋清让指了指对门:“回你自己家去。” 盛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钥匙,却放进了口袋里。宋清让怕他摔倒,一直扶着他,问:“你干嘛?” 盛安没做声,看着宋清让的眼神渐渐变得如火般热烈。 宋清让见过盛安这神色,当下觉得不好,连忙要挣脱。 盛安却眼疾手快地制住他,将他压在门边,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席卷而来的是浓重的酒气,盛安的吻带了极强的侵略性,就像于沙漠中觅食的猎豹,丝毫不留令人喘息的机会。 宋清让想躲开或者试图挣扎,可盛安的力气那么大,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分卷阅读64 。 这还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学生吗?好像不再是了。 宋清让意乱情迷间,亦在感受着那些熟悉或变化。温热的嘴唇,高挺的鼻梁,斜飞入鬓的眉,以及他周身的少年气彻底褪去后,所显路出的英伟与稳重。 盛安的手并不安分,灵活地伸进宋清让的衣服里,四处游走。宋清让被他亲得头昏脑胀,也无力阻止。 没想到最终停下的却是盛安,他分开了原本与宋清让吻得难分难解的唇,低头待了几秒,然后冲进了洗手间。 宋清让正要问,便听里面传来一阵呕吐声。 宋清让:“……” Chaplin担心地在洗手间转悠,宋清让被盛安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故意对Chaplin道:“不要管他,让他吐去。” 盛安扒着马桶有气无力地摆手,又笑。 宋清让原本在门口抱臂站着,见他吐得难受,还是心软跑到厨房里接了杯水给他。 盛安接过来,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又去洗了把脸,漱了漱口。 人也好像清醒了一些。 “你今天喝了多少?”宋清让皱眉问:“吐成这样。” 盛安打了个哈欠,道:“挺多的。” 宋清让犹豫半晌,还是提醒道:“喝这么多,对身体不好。” 盛安笑着问他:“怎么,怕我英年早逝?” “呸!”宋清让骂道:“乌鸦嘴。” 盛安连忙认错,连呸三声,道:“死不了,你还没原谅我,我可不能死。” 宋清让闻言心中一颤。盛安那眼神虽不清明,但到底还是足够慑心。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身回了房。 “赶紧回去吧。” 盛安却跟着他歪歪扭扭走进房间里,一头栽倒在床上。 宋清让无可奈何地站在床边:“喂。” 盛安一动不动地装死。 宋清让在床边的地板上坐下,正好能看到盛安趴在床上的侧脸。 “走不走。”宋清让说。 盛安两手抓着床沿,一副钉子户的赖皮模样:“不走。” 宋清让抱起狗,举到他面前,“Chaplin,舔他。” 盛安连忙翻身躲开。 过了一会儿,Chaplin好像有点困,缩在宋清让脚边慢慢睡着了。 盛安趴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却也不睡觉,只借着酒劲,拉着宋清让的手不放。 房间里一时安静地只能听到两人和一只狗的呼吸声。 宋清让一手由盛安拉着,一手心不在焉地胡噜Chaplin毛躁躁的脑袋。 盛安肆意看着他,连眼睛也舍不得眨。 宋清让被他看得有些羞赧,“老盯着我干什么。” 盛安亲了亲他的手背:“怕你是梦。” 宋清让的心瞬间就化作了一包承在气球里的水,脆弱得好像一戳就会破掉,又沉甸甸的。 他没回答,盛安也不要他回答。 “怕我一闭眼,你就不见了。”盛安的声音低沉而喑哑,好听得就像在说什么温柔咒语一般,宋清让知道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可他怎么也动弹不得。 “我这几年也不是过得很差,对不对?一开始那么多人都不看好,但我就是赢了。”盛安说:“可每当我感觉到一点点快乐的时候,只要一想到你不在我身边,就觉得那些快乐,全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宋清让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一直是优秀的人。” 盛安笑了笑:“是吧?” 宋清让点点头:“所以你不该因为我在与不在,而影响到你的人生。” 盛安叹了口气:“你就是不明白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是不是?” 宋清让是知道的。 正因为知道,也因为那份感情太厚重,在父亲过世后,最终像肩头的巨石一般压垮了他。 他试过放肆,试过随心所欲,但当他试着像盛安那样自由自在去生活的时候,他失去了原本平静的人生,失去了他的父母与家庭,他甚至也一起失去了盛安。 五年过去,盛安学会了适可而止,他也再不会有那样的勇气了。 盛安的这些问题,他都不能给答案。 半晌,宋清让才缓缓道:“你快睡吧。” 盛安摇摇头,郑重地说:“宋清让,对不起。” 很抱歉当时没有能力保护你。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盛安斩钉截铁地说,然后晃了晃宋清让的手,像个委屈的,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你能不能原谅我?” 宋清让很久都没做声。盛安也不逼问,困意逐渐袭来,他慢慢闭上眼睛,也不知道睡着没有。 “盛安。”不知过了多久,宋清让才叫了他的名字。 盛安大概是浅浅睡着了,只应了一声,声音微弱。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宋清让将盛安的手放回床上,替他盖上薄毯。 一片黑暗里,盛安的睡颜安静又平和。宋清让看了一会儿,然后推门出去了。 第二天醒来,宋清让上班前在桌上给盛安留了醒酒汤,并且嘱咐他不要空腹喝,这是松山那边治宿醉头疼的偏方,比止疼药都有效。 盛安迫不及待地一口闷了,Chaplin站在桌上,以一种“我爸傻了”的鄙夷眼神看着他。 不过空腹喝汤让盛安觉得有点胃疼,大概也是昨天喝了太多酒的后遗症。反正胃疼这毛病跟了他好几年,他也没放在心上过。 九月初宋清让去了甘肃出差。 正巧十二号是宋清让生日,盛安便把Chaplin交给方辉照顾,时间表全部推翻重排,连着熬了两天夜,才终于空出一天来飞到甘肃去,准备给宋清让过生日。 第44章。 盛安可是好不容易才要到宋清让地址的。 他到达鹿水县时大约早上十点,因为只能空出一天来,于是为了早些到,选择了凌晨出发。 他在飞机上签了几份文件,还没睡一会儿,时间就到了。然后又是几个小时长途公路,舟车劳顿,才终于到了鹿水县。 宋清让住在村子一处招待所里,这次他导师临时有事没来,就他一个人来了。 盛安费尽周折在这间小小招待所里找到了208房间,敲响了门,虽然神色疲倦,他却满怀期待,并由衷欢欣。 盛安想,自己该说点什么呢? 生日快乐?还是这短短的一天,他 分卷阅读65 们可以一起去做点什么?也许宋清让会带他去工作的地方看看,虽然想象起来尘土飞扬,但是那是宋清让的工作,他绝对支持,就算吃一嘴泥都无所谓。 门打开了。 盛安笑着抬头,正要说话,却在看见来人的一瞬间僵住了表情。 是程然。 并且是一个裸着上身,头发上滴着水,看起来好像刚刚洗过澡的程然。 “盛安?”程然皱眉:“你来这里干什么?” 盛安反应过来后,冷笑一声,沉下脸来,话中再没往日的客气:“我还要问你呢!”说着便越过程然,一脚跨进门里,强压着怒气喊道:“宋清让!” 宋清让彼时正在睡一场久违的懒觉。 他昨天晚上写报告写到凌晨两点,正好今天墓葬工地不开工,程然又早早飞过来说要给自己过生日,索性放了一天假。 听到这熟悉的嗓门,宋清让吓得一个激灵,以为自己犹在梦里。他翻了个身,眼睛还迷迷糊糊地闭着,突然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拉了起来。 “……程然?”宋清让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怎么这么早就……” 话音未落,他就被一双温热的唇给封了口。 宋清让猛地睁开了眼睛,第一反应是程然这是吃错药了?旋即他就意识到,这人身上的味道与气息,绝不是属于程然的。 “唔……盛安!”宋清让死命推开他,脸颊上有些不同寻常的殷红,惊怒道:“发什么疯?!” 盛安余怒未消,又被那话音软糯并带着些亲昵的“程然”两个字气得火冒三丈。钳着宋清让手腕的力道不自觉更紧,他有些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最好仔细看看,我究竟是谁!” 宋清让还没来得及回答,程然那边已潦草穿好衣服,走过去拦住盛安,冷声提醒:“盛安,你抓疼他了。” 盛安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宋清让的手腕,乍一放开,见手腕处已隐隐红了一圈。 盛安瞬间就没出息地偃旗息鼓了,声音都小了几个度:“……疼吗?” 宋清让连忙缩回手:“不疼。你发那么大脾气做什么……” 话刚出口,宋清让就意识到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他抬头看了一眼衣衫不整的程然,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盛安,叹了口气:“你别误会。” 盛安吹胡子瞪眼的:“我别误会?你们两个都睡一个房间了,你还要我别误会?” 宋清让气结,正要辩驳,只听程然道,“小盛,你太敏感了,标间而已。” 宋清让连忙附和:“就是就是。” 听见宋清让竟和程然站在一条阵线,盛安简直嫉妒得想把全世界都炸了。 他瞥了一眼程然,冷笑道:“上次和我睡一个房间发生过的事,宋清让,你都忘了是不是?” 程然自然听得懂这言下之意,原本因盛安吃瘪而有些得意的神色也转瞬即逝了。 宋清让当然没忘记修学旅行那天晚上的事,他甚至记忆犹新。但正因为记忆犹新,又让他当下窘迫地有些气急败坏起来,便随手抓了一只枕头扔到盛安脸上:“烦人,你出去!” 盛安脖子一梗,“就不走,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走。” 宋清让无可奈何地看着他。 “你说,你为什么和程然在一起?”盛安不依不饶。 “哎。他也是昨天突然来的,正好我房间是当时和俞老师一起定的双人标间,就让他将就睡一晚上。” 宋清让嘴上说着没什么要解释的,却还是事无巨细地交代了细节,生怕盛安误会。 盛安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真的?” 宋清让懒得再理他,从床头拿了衬衫穿上,道:“出去,我换衣服。” 盛安稳如磐石,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宋清让拿脚踹他:“出去。” 盛安这会儿又变了脸,笑嘻嘻的没个正形了:“怕什么,你哪儿我没看过?” 盛安很少在第三人面前说一些亲密的话,但当这个第三人是宋清让的爱慕者时,一切都要另当别论了。 宋清让小心看了看程然,果然后者脸色有些不好,悄悄瞪了盛安一眼:“赶紧出去。” 盛安知道再闹下去宋清让真的要生气了,便乖乖起身,走到房间外头去。 宋清让这才尴尬对程然笑了笑,“对不起。” 程然摆摆手:“和你有什么关系。”说着望向盛安出去的方向,问:“介不介意我和他聊聊?” 宋清让“啊”了一声,不知道作何反应。 程然有些落寞地笑了:“回护他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他脾气就那样。”宋清让的转圜之辞略显困窘:“你多担待些,我回头好好说他一回。” 程然没再搭腔,推门出去了。 盛安正在门口和钟天志通电话:“撤什么,接着补吧。” 估摸是电话里说了句什么反驳的话,盛安道:“他们现在没有那么多资金,你想撤也撤不出来。当务之急得让他们维持运营。” 又沉默了一会儿,盛安说:“行,那就先这么着,等我回北京再说。” 挂了电话,盛安一转身便见程然在门边站着,点点头,道:“投资的事?” 盛安不欲多说,只简单应了一声。 “有时候我也挺佩服你的。”程然兀自摇头,轻笑:“不得不说,你胆子真大。” 盛安也笑了。谈起白手起家,他是遇见了钟天志这个贵人,又运气好,算是条捷径。 程然却是一步一个脚印闯出来的。 程然要不是对宋清让有那些让他无法忍受的念想,他们兴许还会成为朋友。 盛安问:“你认识他有多久了?” 程然想了想,道:“得有近十年了。” 盛安沉默地点点头。十年的时间,在宋清让的人生里一定也是个说得上话的人。 “喜欢他大概也有十年了。”程然接着说。 “他一直都知道?”盛安有点惊讶,因为他知道宋清让如果看出端倪,最多犹豫一段时间,但一定会去尝试解决。 这不像宋清让会做的事。 程然看着他,神色冷冽了下来。 “他以前不知道。说来也巧了,偏偏回了一趟松山,再回来,就跟生了火眼金睛似的。” 盛安抬眼看他,这话里的讽刺不太明显,却仍能听得出来。 “你们从前在松山的事,我多少知道一点。”程然道:“我说这话你不要觉得冒犯, 分卷阅读66 小盛。我认为他父亲的过世,你要承担最大责任。” 盛安竟也不恼,只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听到了。 反而令程然愈发欣赏起他的云淡风轻来。 这是个万般矛盾的年轻人,在别人面前,他理智,聪明,无懈可击,像个先进机器一般完美。唯独在宋清让跟前,他蛮横,爱耍赖,从不讲理,但却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 宋清让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像春天的晚风一样,能让石头也开出花儿来。 程然对这一点深有体会。 “所以我希望你能离他远一些。他不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相对来说还有点固执,认死理。我这样说你也许不服气,但是,你们确实不合适。”程然道:“这几年来,你几乎是他的噩梦。” “这些事情,你以为我会不知道?”盛安亦有些盛气凌人地反问道,“还是你觉得这五年来,我就真的没能力找到他?” 程然稍显惊诧地看了他一眼。 “和你一样,我也在等。但我不是等他有一天会石头开花,自己想通那些,而是在等我准备好。等我像曾经承诺给他父亲的那样,可以保护他,照顾他,陪伴他的那一天。”盛安说:“我是他的噩梦,那又怎么样?如今我可以令他的噩梦,再变成美梦。” 程然笑着摇摇头,并不认同:“你还是天真了点。” 盛安耸耸肩膀,道:“也许。但我们都该有些天真的期许不是吗?那样才有勇气一往直前,不畏任何艰险。” 程然是个追求稳妥的人,他始终不能理解盛安的冒进与性格中的赌徒气质。 或许也正是因为他太追求平实的人生,一等再等,对待宋清让,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 而他现在才意识到,已经是太晚了。 程然正沉默地想着,宋清让已经穿好衣服出来了。 他一出来就见盛安和程然鼻对鼻,眼对眼,脸色严肃地好像在商讨什么国家大事一样。随口问:“说什么呢你们?” 盛安没回答,只对程然道:“程总,作为后辈,我也佩服你。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我一定帮忙。” 程然正要问他这是整哪出,又听盛安说:“唯独宋清让这个人,你是认识他十年也好,一百年也罢——我绝对不让步。” 宋清让一起床先是被盛安亲了一口,现在又被盛安当面告白,整个人都处于半懵状态。 “瞎说什么!”宋清让用胳膊肘杵他,盛安却乐呵呵地笑着,也不躲,像只耀武扬威的小狮子。 程然的手机响了,他原本要按掉,却在看见来电显示时选择了接起。 趁程然在一边讲电话,盛安连忙说:“我们等下去哪?不带程然,好不好?” “不好。”宋清让一口回绝:“人家昨天赶过来就为了和我吃顿饭,怎么能这样。” 盛安跳脚:“我不也是坐飞机赶来的?你刚才还赶我走。” 宋清让一时间无言以对,又看到盛安确实气色不好,心软了下来,问道:“最近没休息好?” “有点忙。”盛安似乎不想谈这些,“你别担心,我晚上就走。” 第45章。 他们在鹿水县的一个村子里,于是打算先去县城里再做安排。 那边程然挂了电话,却有些神色匆忙,似乎是公司里出了点事情,程然的几个手下直接来了甘肃,正在鹿水县城里等他。 于是他们约好在县城吃晚饭,便分头走了。 盛安晚上的飞机,五六点就得出发,自然吃不上那顿饭,心里介意得很。 两人坐上公车,窗外阳光晒人,盛安自觉坐在了靠窗的地方,替宋清让挡太阳。 汽车在未经修葺的狭窄公路上摇晃颠簸,太阳烈烈地炙烤着大地。 宋清让最怕热,也最讨厌出汗了,盛安高大的身躯却为他完整地遮住了最烈的那一部分,于是他英俊的脸庞只能背着光,虽然宋清让看不明晰,但他猜想那神情应当是和善而愉快的。 是盛安鲜少会在别人面前表路出的,唯独属于盛安的温柔。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盛安实在太累了,胃疼了两三天都不见好不说,现在上下眼皮还直打架,扛不住这汽车催眠似的晃悠,终于还是低着头,一点一点地睡着了。 宋清让见他睡着,原本松了一口气。转念又想他如今这般困倦,都是为了自己。 见盛安随着颠簸摇头晃脑的,宋清让叹气,认命地将盛安的脑袋放到了自己肩上。 一整个下午都在县里打转,东瞅瞅西逛逛。转到下午宋清让才知道盛安从凌晨上了飞机起就没吃过饭,遂找了家餐馆给他点了碗牛肉面,后者狼吞虎咽,吃得毫无形象。 “你这样这么行?”宋清让皱眉看他:“身体再好也得按时吃饭啊。” 盛安全当没听到,他忙的时候能吃顿饭就不错了,哪还有按时一日三餐的机会。 吃完饭路过批发市场外的游戏摊,盛安被套圈游戏吸引住了。 宋清让哭笑不得:“多大了啊你。” 盛安就是不挪步,不远处有个卖果汁的摊儿,盛安还打发宋清让过去买两杯橙汁。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盛安都玩了两轮了。再看看成绩,两轮全中。 盛安见他回来,一脸得意地挑挑眉毛,说:“看我给你赢个大奖。” 宋清让原本还半信半疑,盛安就又像长了通天手似的连中三轮。店主操着一口甘肃方言笑着说:“中奖啦!拿大奖来!” 宋清让还在愣神,那边已拿了个精致的表盒出来,盛安接过,打开盒盖,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只手表。 宋清让这才知道自己刚才是被盛安故意支走的。 这块表非常漂亮。整体是复古设计,细节处又有着现代的棱角与机械质感。 “好看吗?”盛安摘下表戴在宋清让手腕上,说:“前段时间出差的时候看到了,就觉得适合你。” 宋清让对表没什么研究,他也没注意看这是什么牌子,试探着问,“贵吗?” 盛安就知道他要这么问,连忙说:“不贵不贵,几千块。” 宋清让看着盛安满是期待的眼神,便没再多生事端,轻声道:“谢谢。” 盛安得寸进尺:“亲我一口?” 宋清让低头拆表:“我不要了,你拿着吧。” “哎哎哎!”盛安连忙拦住他:“不闹你了,不准摘。” 逛到下午,盛 分卷阅读67 安有点走不动了。宋清让见他脸色愈发不好,便打算拦辆车送他去车站。 “你回北京好好休息。”宋清让说:“飞机上睡一觉。” 盛安看了看时间觉得还早,强撑着说:“我送你去饭店。” 到了饭店,盛安倚在车门上和他道别。他的手有点烫,额头上还有细细密密的汗。 宋清让实在不放心:“是不是发烧了?你去医院看看吧。” 盛安指指手表的表盘:“我得赶飞机。” “那你下了飞机,赶快去医院。”宋清让皱着眉头嘱咐道:“身体要紧,知不知道?” 盛安勉强笑了笑,用手指抚平他眉间几道纵深,说:“知道了。你今天是寿星,不要皱眉头。” 宋清让仍是满心担忧地看着他。 “生日快乐。”盛安趁机偷亲他脸颊:“快点进去吧。” 程然早在里面等着,见宋清让进来,原本开心,又见他神色不对,带着些愁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宋清让摇摇头,“没事,我来晚了。” 程然点菜,宋清让给他杯里斟茶,他一撇眼见到宋清让手腕上的表,问道:“盛安送你的?” 宋清让愣了愣,说:“是。” “出手倒是大方。”程然翻过一页菜单,“挺适合你。” 宋清让的手一顿,程然这意思是……? 程然见他不说话,也才转过弯来:“他没告诉你多少钱。” “他说几千块,出差的时候顺便买的。”宋清让道。 程然笑着摇摇头,“百达翡丽。这块是限量。” “肯定很贵。”宋清让看了看表盘上的字样,他刚才都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 “我回头就还给他。”宋清让说。 程然倒无所谓:“对他来说也不是很贵的东西。你收着吧。” 宋清让叹了口气,又想起盛安刚才的样子来。 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觉得担心。 ——这种预感总会发生在和他有相当大关联的人身上,他至今也记得宋父去世前的那段时间他心里的感觉,和现在的竟然也差不多。 他抬头看了看程然,脑海里几乎天人交战。 这才坐了几分钟,宋清让就如坐针毡了。程然见他心不在焉,问:“怎么了?” 宋清让看看程然,又看看自己的手机屏幕,沉吟了一会儿后,猛的站起来,解释道:“程然,我回北京再请你吃饭。盛安今天状态不对,我实在不放心,得去看看。” 出了饭店,宋清让问门口保安,保安对盛安印象很深,指了指一个方向。 宋清让沿着那方向走去,果不其然在路边看到了盛安,正扶着一个公用电话亭,似乎连走都走不动了。 “盛安!”宋清让快速跑过去扶住他,发现盛安的身上烫得简直要烧起来,更不要提比墙还白的脸色,和他紧紧咬死的下唇。 “你怎么了?别吓我,盛安!” 盛安其实看到了宋清让在他身边,好像程然也一起跟过来了。 他的胃像个疼痛发射器一般将痛觉传遍了全身,他隐隐约约听见宋清让在喊他的名字,但视线却无可控制地越来越模糊。 最终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第46章。 急性胃穿孔。 救护车把盛安载去县城医院抢救,宋清让跟着车一起去了。 程然赶过去的时候正听到医生对宋清让讲他的情况,盛安原本就有严重的胃部问题,这次的诱因应该是烟酒不忌再加上长期的饮食作息不规律。 “还好送来的早,晚一点估计就没命了。”医生说:“您是患者的……?” 宋清让不知该如何为他与盛安之间下这个定义,只好搪塞说:“我是他表哥。” 又继续听完医生的解释,道了谢,问现在能否去探望盛安。 医生要他们再等等,还要观察观察盛安的术后反应情况。 宋清让去一楼划价交钱,忙完之后,他就坐在大厅里的塑料凳子上发呆。程然见他有些恍惚,在他身边坐下,揽住他肩膀安慰地拍了拍。 “还好你多去看了一眼。”程然道:“他现在没事了。” 宋清让手里还拿着盛安的包和外套,他有点疲倦的将手抵着额头,躬身撑在双膝前。 医院里总是人来人往的,天花板上落下的冷色荧光让宋清让看起来显得有些苍白与憔悴。 程然见他自责,又宽慰道:“这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以前身体很好,感冒都很少。” 程然叹了口气,道:“像他们这样的,年轻的时候都还能拿命换钱。”说完又自嘲一笑:“到了我这个年纪,就该拿钱换命了。” “多不值得。”宋清让说:“没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的事了。” 程然兀自摇摇头,不多做辩解。“不给他家人打个电话?” 宋清让直起身,重重靠在椅背上,用手掌盖住脸:“他没有家人。”说完,又机械般地重复了一遍:“程然,他没有家人。” 身上忽然响起手机铃声,两人不约而同看向自己的,而后才意识到是盛安的手机响了。 宋清让从包里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是方辉。 “盛安,你怎么没回来?” 宋清让说:“他住院了。” “什么?!”方辉大惊:“好好的怎么住院了?” “急性胃穿孔。现在在鹿水县城医院。” “宋老师,你等等,”方辉说了一句,然后似乎对电话那头的人喊起话来:“钟天志!还吃呢你!盛安住院了!” 宋清让耐心等了一会儿,听方辉说:“宋老师,你等一下把医院地址发过来,我们现在就过去。” 说完连客套话也没有,直接挂断了。 宋清让便退出界面打算给方辉发信息,留意看到盛安的手机背景图。 ——是自己在清弘游戏的茶水间里端着一杯咖啡出神的样子。 宋清让不知道这是盛安什么时候拍的,甚至不知道盛安用了多久了,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然对宋清让的每一个神态都能够了如指掌,他看得出来。 “你心软了,是不是?” 程然是完全站在宋清让这一边的。所以他觉得盛安亏欠的最多,盛安该负全责,盛安该自此以后离宋清让远远的再不相问。 而宋清让这一连串反应都让他觉 分卷阅读68 得有些愠怒:“我就知道不能让你和他多在一起。你爸怎么走的,你妈为什么五年来都对你不闻不问,你不如想想这些!” “那不是盛安的错,是我的错。”宋清让说。 程然蓦地站起来,非常生气:“你怎么一点原则也没有?” “原则,什么是原则?”宋清让的情绪也有些失控:“这很复杂,程然,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 “没什么复杂的。他间接导致你父亲去世,就这一件事,简单,并且一清二楚!你只是在为你的动摇找借口。”程然恨恨扔下一句。 宋清让心里有自己的打算。 但他知道程然对盛安当初和曹天增的事很有不满,也不再和程然多做辩解,只为自己方才的语气万般道歉。 程然是最受不得这些软刀子的,即便宋清让无意伤人。 纵然五年来宋清让拒绝过他不知多少次,但没什么比这样的拒绝更让人死心。 宋清让心里的席位,早已有人落座了。 程然没再多留。 盛安凌晨时短暂地醒过一次。 县城医院的条件有限,宋清让百般周旋才为他换了一个三人间的干净病房。他的病床靠窗,有月色落于窗台。 宋清让伏在床边浅眠,鼻尖几乎要碰到盛安扎着输液针的指尖。 麻药作用仍有些残留,盛安想撑着床坐起来,胃部一阵痛让他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 宋清让马上就醒了。 “别动别动,你做手术了。”宋清让压住他的手让他平躺,弯腰替他将病床稍稍摇了一些上来。 “哪里不舒服,我叫护士来。” “什么手术?”盛安问。 宋清让埋怨又有些心疼地看他一眼:“你胃穿孔了,好好躺着。” “噢。”盛安乖乖躺下:“吓到你了吗?” 见宋清让不说话,他又补充到:“休息两天就好了。” 宋清让不做声,给他掩了掩被子。 盛安似乎还没完全清醒,模模糊糊地说了几句话,又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方辉和钟天志才风尘仆仆地赶来。 盛安还没醒,护士说麻药效用应该过了,可能只是在睡觉。 方辉也才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对钟天志说:“叫你俩少喝酒少喝酒,就是不听。我告诉你,现在是他,过几天就是你。” 钟天志挠了挠后脑勺,道:“那我们得应酬啊。——这医院条件不好,我找人给他转北京去。” 宋清让连忙说:“哎,算了算了。让他在这里好好休息几天,我正好在甘肃出差,下了班就可以过来。” 方辉叹气,过会儿又问:“宋老师,您吃饭了吗?” 宋清让摇头:“忘了。” 钟天志反应倒是快,“你们吃什么?我买去。” 等钟天志一出去,屋里霎时安静了不少。方辉坐在宋清让对面,翻看盛安的病历。 半晌,方辉问道:“宋老师,您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宋清让凝神听了听盛安的呼吸声,平静,安稳。遂点头:“是的。” 第47章。 两人起身去病房外面。 “他这几年过得好吗?”宋清让单刀直入地问。 方辉笑了:“您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呀。” 宋清让也无奈:“你说呢?” “一点儿都不好。”方辉说:“这才是真的。” 宋清让似乎早有意料,并没多少吃惊。 “盛安这人,您也知道。对别人总是硬梆梆又冷冰冰的。您刚走那段时间,班里除了我没人敢和他说话。” “正好那会儿新班主任给我们填表格,写目标大学。全班表格交齐,花里胡哨各种名牌大学,就他的空空如也。虽然他什么都不说,但我猜他当时是拿不准您到底去哪儿了。您走了,他也没有目标了。” “后来,他慢慢的从……”方辉顿了顿:“从那件事里走出来了,他猜你回了北京,也决定去北京。眼看着一切都慢慢好转,他有一天告诉我,收到了你从上海寄来的明信片。” 方辉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忽然激动起来:“你知道他当时有多开心吗?他以为你原谅他了,也以为你一直在上海等他,每天跟打了鸡血似的学习,除了学习还是学习。真的,我对天发誓,一点儿也不夸张。” 宋清让有点不敢听了。 他猜测盛安知道他会回北京,而当时的他没有做好再见到盛安的准备。 他去上海出差时,寄了明信片回松山,上面写了寥寥几句问候,落款是他的姓氏。 盛安认得他的字。 这应该是宋清让所做过的最残忍的一件事。 他清楚这个孩子对他的信任与依赖,而他利用了这份信任。 他选择了不辞而别的同时,把那些可见的痛苦尽数压在了盛安的身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是因愧疚而排斥盛安的再次出现的。 “后来的事,你也能猜到了。我们一起来了上海,他找不到你。”方辉说:“他是那么聪明的人,可他耗了半年多才意识到你真的在骗他。我那段时间真的恨你。我当时觉得,这件事根本不是盛安的错啊,他也只是这件事里的另一个受害者不是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用失去你来惩罚他?” 宋清让看着病房的金属号码牌发呆,安静地沉默着。 方辉接着摇了摇头:“直到前两年,我爸也走了。” 宋清让这时才抬起头来,道:“一直没听你提起,抱歉。” 方辉大咧咧地摆手:“我和我爸一直相依为命。当时好不容易我有点能力,想接我爸来上海,他那么突然就走了。——我都没能让他过上几天好日子。” “在我爸走了以后,再想起你们的事,宋老师,我忽然就特能理解您。我有时候就是这样,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总是感情用事,帮亲不帮理的。” “失去亲人的那种感觉,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也不能感同身受。我当时想,盛安也许就是因为曾经失去过,所以他能理解你,最后也尊重了你的选择。怨什么的,偶尔也会有,但是一晃眼就过去了。就像情侣之间吵架一样,只要爱比怨多不就好了吗?不就是还有机会吗?” 宋清让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词:“机会?” “机会。”方辉点头:“他在为了你们之间还有的那一点点生机做努力,只要你们还相爱,这一切都会过去。” 宋 分卷阅读69 清让忽然笑了:“你觉得我还爱他?” 方辉也笑:“对呀,不过我估计您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知道这事儿的。” 钟天志拎着一堆早饭回来,见方辉和宋清让在门口说笑,一脸不解:“盛安都这样了你俩还有功夫说笑话呢?” 方辉懒得搭理他,宋清让打开门,说:“先进来吃饭吧。” “宋老师,作为一个外人,我可能说得太多了。有些话应该要他本人亲口说的。”方辉向钟天志打眼色,一边往走廊另一头挪:“早饭您拿着,有事给我们打电话,我们晚上再过来一趟。” 盛安这一觉睡到了大中午,宋清让一直在周围没离开过。 他醒来的时候,午后阳光正好。 护士进来看了看他的情况,说半个月左右可以出院,但是要保持清淡饮食最少两到三个月,戒酒戒烟。 盛安为难地说:“我还要出差呢。” 宋清让剜他一眼:“你先好好活着再说吧。” 麻药效用早过了,刀口一阵一阵地疼,盛安只好看电视打发时间。 宋清让出去接水回来,说:“我下午过来,早上走,这几天方辉他们还在,让他们照顾你。过几天我把手头事情做完,他们就能回北京去了。” “我也想回去。”盛安说:“好多事没做。” 宋清让把保温瓶狠狠往地上一放:“地球没了你照样转,你多在意一下关心你的人的想法好不好?” “啊?”盛安一时没反应过来。 “听不懂算了。”宋清让坐在床边削了个苹果,自顾自的吃起来。 盛安看了一会儿:“我也想吃。” “你只能吃流食。”宋清让无情回绝他。 盛安还以为宋清让是因为自己这一病毁了他的生日生气呢,电视看得好好的,他把电视啪嗒一下关掉了。 宋清让下意识问:“怎么关了?刚看进去。” “我有话要说。”盛安把遥控器放在手边,郑重地说。 宋清让也放下了手中的事:“你说。” “对不起。”盛安说:“我要是没有来,你的生日也不会浪费在医院里了。” 宋清让不说话,只是用一种雾蒙蒙的眼神看着他。 盛安想,这究竟是这么了? 他正绞尽脑汁地想着,便听见宋清让说:“你还有什么事,你觉得抱歉的,你一次性说完。” 盛安打量他神色,想他应当是认真的,于是从头到尾开了一次认错大会。小到他故意藏起自家门钥匙,大到他的穷追不舍,还有…… “还有伯父……”盛安几近小心翼翼的提起这几个字,生怕宋清让受什么刺激:“对不起。” “我当时不该那样对你穷追猛打,是我太贪心。”盛安说:“那时候我没有能力,更没有一个干净的背景。我太想和你在一起了,所以我自私地只考虑到了我自己的心情。” “我知道过了这么长时间,我再说这些也于事无补,但我……” “行了。”宋清让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我这话就说一遍,盛安,你听好。” “你刚才说的这些,我全部都原谅你。”宋清让一字一句地说:“全部。” 盛安愣了:“包括……” “包括我父亲的事。”宋清让显然知道盛安想问的是什么:“那件事我也有责任。” 盛安几乎走神了。 自重逢以来,他一直觉得宋清让没有变过,但这一刻他意识到,宋清让比起五年前,其实变了很多。 他变得更强硬,更直接,在出现问题的时候,他会选择去面对了。 这很好,不仅对他,对他们亦然。 盛安愣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想过我们迟早有一天要谈谈这些。——没想到是今天。” 宋清让看着盛安的输液瓶见了底,起身道:“等一下,我叫护士来换药。” 等忙活完换药的事情,再面对面坐下,两个人面面相觑,反而不知道说什么。 于是打破僵局的还是盛安。 他用没有扎针的那只手拉住了宋清让的手,后者为了让他不那么吃力,往床边坐得靠近了一些。 “我知道你现在因为伯父的事,不能接受我,但是我可以等。至于我们两个之间的这些事情,还有过去的事,我们可以试试一起努力,好吗?还有,如果你不喜欢我觉得内疚,我可以改。前提是你也要不觉得内疚。不管过去是谁的错,谁比谁自私或者谁比谁怯懦,从今天起,让它们一笔勾销。” 宋清让说:“好。” 他们都只是平凡,又自私的人。在高压与濒临崩溃的前提下,他们本能性地做出了最利于自己的选择。 于是那些选择带来的伤害,在时间的摩挲之下渐渐现了形。 可爱情不该是令人心生愧疚的事,如果他们想有一个象模象样的未来,他们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放下对彼此的愧疚。 宋丰岩的离世是横在他们两人之间最深的沟壑,但他们可以一起去尝试修补那些裂痕。 人这一生里不可能有太多次机会,让他们能够去追逐心里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们必须努力去珍惜每一个。 第48章。 在为了同一目标努力的前提下,认真和平地相处,并且在达成共识前不进行任何肉体上的行为沟通,成年人称之为,关系整理。 的确,有些事情是不能等的,人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就是这个意思。 但一个聪明人,他会知道什么是值得等待的。 就像盛安。 盛安把病房换到了单人间,只因为单人间里有一张条件好一点的看护床可以让宋清让睡得舒服些,并且允许全天有人陪同。 于是方辉两口子和宋清让轮流照顾他的那几天,宋清让白天去工地,晚上就抱着电脑和一些照片与影像资料坐在医院床边写论文报告。 盛安一边替他整理摊在床边的大把资料,一边问:“你和导师关系不错,怎么不回大学教书,清闲又不累。”顿了顿又说:“你想教书的话,我回北京给你找找关系,北京这边天志也熟,问题不大。” 宋清让把盛安手里的资料接过来,神色如常:“不想。我跟着俞老师做做研究,挺好。” 盛安觉得不对劲,但也不再提这事儿,就说:“行,听你的。” 等盛安离开甘肃时,北京的炎热天气已经快要过去了。 回北京后,宋清让一直没联系上 分卷阅读70 程然。只当他很忙,也觉得他能处理好自己的事,便没放在心上。 盛安更是整天忙得不见人影。 北京迎来最后一场秋雨的时候,是一个很安静的晚上。 宋清让半掩着窗,盘腿坐在沙发上看一本书。他看得有点困倦,还强打精神。Chaplin也在他脚边没什么力气地摇着尾巴,过了一会儿,回自己窝里睡觉去了。 眼看时间越来越晚,走道里没有灯亮起。 宋清让想,盛安今天大概又要晚归了。于是没再看,合上书放在桌边,正准备起身去洗漱。 窗外愈下愈大的雨,到底还是没能掩盖住盛安的脚步声。 “清让。”盛安轻轻敲门,他看到了屋里灯还亮着:“我有事要和你说。” 宋清让回头去开门。 盛安手里拎着两个外卖盒子,和一提啤酒,笑着拿起来晃晃:“饿不饿?” 宋清让却闻见他身上稍显浓稠的酒气,反而皱眉:“怎么又喝酒?” “今天有好事。任何好事我都想第一个告诉你,所以下了桌就过来了。”盛安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寒颤:“外面好冷,你打算就让我这样站着么?” 宋清让便接过啤酒和夜宵,放他进屋。 “什么好事高兴成这样?”宋清让拆开塑料盒子,把烧烤上面的辣椒粉抖落一点下来,再放回去。 盛安见了,哭丧着脸说:“我只让老板放了一点点辣椒。” “一点点也不行。”宋清让开了罐啤酒,自顾自地喝起来:“说吧,什么事?” 盛安这才坐下,说:“之前和天志一起投的矿,有上市公司接了。” 宋清让问:“就是上回程然说的那个?” 盛安点点头:“你猜能挣多少钱?” 宋清让依稀记得数字很大,试探问:“几千万?” 盛安在他耳边说了一个数字。 “真的假的?”宋清让吓得手里的酒差点漏掉,“税前吧?” “税后。”盛安挑眉道。 宋清让好久都没说出话来。 虽然在遍地权贵的北京城里,盛安的路还长,但这个数额对盛安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已经是非常不错的成绩了。 盛安说:“这是我俩的私钱。不过以后,我打算把投资公司也都交给天志一个人,我不做了。” “我要专心把清弘做大,做稳。然后可以向别的行业发展,比如电商什么的。”盛安对未来畅所欲言起来:“投资再高利润,也是个风险很高的行业,需要见好就收。” 贪婪是非常可怕的事,宋清让认同地点头:“我相信你能够好好处理。”随后又问:“钟天志同意了?” “同意了,以后有什么钱都自己赚,让他自己偷着乐吧。”盛安嗤笑道:“够方辉开画展开到下辈子去喽。” 宋清让笑着摇摇头,没多说。 两个人就边吃边喝,不时说点工作上,还有生活里的事。 宋清让为了让盛安少喝点,抢着喝了不少酒。醉倒不至于,就是愈发困了。趁盛安出门倒垃圾的功夫,趴在桌上一头睡了过去。 盛安回来见他睡着,无奈笑了笑,轻声说:“去屋里睡。” 宋清让正睡得迷糊,本能般地哼了两声,屁股都没挪,只换了个方向。 盛安有意逗他:“那我抱你进去了啊。” 宋清让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挪进屋里。 盛安怕半夜下寒气,替他关了窗子,盖了一条薄毯,给他关了门。 自己也打了个哈欠,转身正要回对面,楼梯口忽然上来一个人。 盛安和那人看了一会儿,然后说:“他睡了,下楼聊聊?” 程然的车停在楼下,他钻进驾驶座重新打着火,任雨刮停着。 雨水落在挡风玻璃上和车顶上,闷闷作响。 “鸿泰的事我听说了。”盛安道:“而且他也说你最近没和他联系。” 程然一笑:“难得来一次,还被你撞见。” 盛安没多做犹豫,也没准备什么客套话,想是心中已有打算。道:“程总,别的方面我能力有限,但资金这一块,我可以帮忙。” 程然有些吃惊地看着他,问:“你……?” 盛安说:“别误会。我和你没什么交情,我也不是慈善家。只是你如果出点什么事,宋清让心里不会好受。”盛安话锋又一转:“再说,万一你借着事业上的失败让他安慰你怎么办?那绝对不行,我要是不做这些,他就该做了。” 程然哭笑不得:“你可真幼稚。” 盛安笑笑不说话。 半晌,程然又说:“不过,我佩服你。” 两个人沉默着,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接着谈了谈生意场上的事,然后见时间不早,程然道了谢,驱车回去了。 宋悦悦大学还没毕业就嫁了人,丈夫是税务局的干部,在他们家的小区里,给宋悦悦的父母买了一套房,住在一起。 宋悦悦现在已经怀孕四个月,她今天自己出门,打算溜达去附近超市买点东西。 刚一出楼栋大门,见门前停着辆轿车,车门前倚着个帅哥。哇,可真帅,宋悦悦想,不行,还是我老公比较帅。 她看得一愣,又一愣:“咦,这是在看我吗?” 正想着,那帅哥拿着张照片走过来,问:“您好,请问您是宋悦悦宋小姐吗?” 宋悦悦点点头,说:“我是,您……” 帅哥松了口气,伸出手,微笑体贴而合宜:“您好,我是盛安。” 第49章。 “盛安?”宋悦悦不可置信地问:“你就是盛安?” “是我。”盛安应下,见宋悦悦带着空的编织袋子,还带着身孕,回身拉开车门,道:“你要去哪里?我可以送你。” 宋悦悦没好气地调头就走:“不必了。” 盛安早有吃闭门羹的心理准备,锁上车门,快步追上。 小区环境不错,正中央有池塘和喷泉,几个小孩子吵吵嚷嚷地追跑过去,其中一个差点撞到宋悦悦,她险险往侧躲,没把住平衡,要向后倒去,盛安在一旁却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肩膀。 待她站稳才松开手,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宋悦悦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头说了句:“谢谢。” 宋悦悦以前对盛安实在没印象。 因为上了大学后她就不爱回松山了。 她也贪恋大城市的繁华,喧嚣和五颜六色,松山市最高的那 分卷阅读71 幢大厦还不比北京城五环边上的一处商场,实在没什么好回去的。 但她也想家,家这个字眼是一个城市无法承担的,家的定义是人情,是亲属,是一个让你受委屈时第一个会想到的地方。 家是跟着人走的。 宋悦悦不住开始回想,那时一切都好好的,直到她大伯的突然离世。 大伯下葬时,大姨说什么也拒绝盛安出席,所以她从来没见过盛安。 在她的推测里,盛安应该是一个看起来就很坏的地痞流氓长相,可能眼角还会有一道凶神恶煞的疤痕…… 没想过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松山市这几年忙着拆迁,空气质量越来越差,几乎没有蓝天白云的时候。那时候她妈妈的肺也不好,自己又在和老公忙着结婚,索性将二老搬到了北京。 宋悦悦一边走一边想,忽然站住脚步,回头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盛安说:“我有些东西想托你转交给宋伯母。” 宋悦悦脸一黑:“大姨才不想要你的东西。” 盛安也不觉得伤人,见一旁有家小咖啡馆,只说:“这里车来车往地讲话不方便,宋小姐,能不能借我五分钟?” 两人在咖啡馆里坐定,盛安见她脸色就没缓和过,只得单刀直入地道:“这份文件,我想请你交给宋伯母。” 宋悦悦接过,原本只是潦草扫了几眼,再定睛一看,不由得惊呼道:“这哪来的?” 盛安笑着解释:“我成立的,荣誉会长将是宋伯母,她只要签个字就可以了。” 宋悦悦没明白:“我们哪有这么多钱做慈善基金会?”她又来回翻看了文件,页眉写的是清清楚楚的汉字:宋丰岩慈善基金会。 “不是,你误会了。法人代表还是我,钱都是从我这里拿。宋伯母只是决定钱的去向,用途这一类,不需要你们出钱。”盛安又拿出来一沓文件:“你帮我把这个给她,就说是宋伯父以前的学生替他成立的——不要提我的名字。” 宋悦悦一时语塞,她无意识地翻看着这一沓以她大伯名字为根系的文件,她当然知道这可以帮很多人,这是好事。 “做什么都可以?”宋悦悦问。 “可以。”盛安点点头:“我以前听宋伯母提起过资助贫困生的事,后来因为伯父患病只能停摆。我想这些应该可以替她继续。” 宋悦悦把文件夹合上,推过去还给盛安:“我不能收,我不能替大姨做这个决定。——你问过我表哥了么?” 盛安无奈反问:“如果是他将这些交给伯母,伯母就会要吗?” 宋悦悦想起这几年宋清让和宋家的僵持,叹了口气:“你做这些有什么用呀,大伯已经走了五六年了。” 盛安的神色很郑重,目光毫不闪躲:“我知道再多的钱,荣誉,名声,都不能挽回什么。可我不能因为它无济于事,就不去做这件事了。” 宋悦悦望着盛安执着的眼睛,沉默良久,才说:“对不起,我现在真的做不了这个决定。” 盛安还要再说,又听她峰回路转道:“我回家考虑一下,过几天答复你。” 盛安如释重负:“谢谢。” 宋悦悦摇头示意,“刚才问你的事,你还没回答我。我表哥知道这些吗?” “我会告诉他的。”盛安答道:“他最近在忙课题研究,我一直没找到好的时机谈这些。” 宋悦悦这才反应过来:“你们又在一起了?” 盛安生怕宋悦悦又误会宋清让,连忙摆脱干系:“没有,我们只是工作上有点牵连。他还没接受我。” “表哥心软,你不要逼他。”宋悦悦措辞良久,道:“你为大伯大姨做这些,我虽然有些怪你,但又有点可怜你。我们同龄,这话就当我作为同龄人劝你的:你和我表哥这样子,希望已经不大了,何必再去拼呀。” 盛安笑道:“谢谢,这些忠告我听过,也认真考虑过。” 宋悦悦看了他一眼。 “但我不愿意再去考虑这些了。锁住我的那扇门是他替我打开的,我不能在见过真正的世界之后,却把他一个人扔在门后面。”盛安说着,起身道:“宋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盛安还真就找不到好时机和宋清让提起这件事。 某天他看到宋清让又用上了英雄616,这才想起来他的钢笔被自己拿走了。盛安暗地里骂自己没记性,下了班就赶去了万宝龙。 盛安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万宝龙的时候,松山那家店面还不抵这里五分之一,更不要提款式和限量。 柜员见他进来,连忙迎上,笑容合宜。 盛安挑了一只与宋清让合衬的,马不停蹄回了家。 宋清让正巧在,盖着本史书在脸上睡觉。听见开门声才醒来,揉了揉眼睛:“今天没加班?” 盛安把钢笔放在桌上:“没有,我给你买了新笔,你看你喜不喜欢?” 宋清让最近很怕这些“我给你买了”或者“我有礼物要送给你”的句式。盛安在经济上给他这些的时候,他非但不觉得可以欣然接受,反而觉得压力和恐惧愈发明显。 改变,位置的改变,角色的改变,甚至主导权的改变,这些都令他感到无所适从。 “我不要。”宋清让说。 盛安一愣:“什么?” “我说我不要。”宋清让提高了声调:“还有你之前买的那些,我放回你家里你又重新放到我桌上的手表,和那些手机电脑,这些东西,我都不要。” 盛安干呵呵地笑了两声:“好好的,这是怎么啦。” 宋清让也不知道是什么驱使他口不择言着,无法控制地继续说:“你现在有钱,事业蒸蒸日上,你买得起我买不起的东西。我知道了,所以不用再三天两头买这些东西过来炫耀。” 盛安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你觉得我在炫耀?” 宋清让不做声。 “你觉得我在炫耀?!”盛安强压着怒气反问道。 宋清让有点疲倦地指向门,下了逐客令:“你回去吧。” 盛安堵在门边,不依不饶:“你把话说清楚。” “我没什么可说的!”宋清让也和他犟了起来,“回去!” Chaplin从没见过他们两个这样脸红脖子粗地吵架,见宋清让半推半搡地赶盛安出去,可怜巴巴地咬着盛安裤脚往屋里拖。 宋清让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蹲下勾起Chaplin一把塞进盛安怀里:“你俩都出去!” 分卷阅读72 门是咣地一声关上了,宋清让只觉得精疲力尽。 盛安在门外也是气得够呛,他抱着Chaplin回了对门,从冰箱里拿了瓶酒刚要开,又想宋清让不让他喝酒,刚要放下,又想,宋清让反正也不管了,索性咕咚咕咚先灌了半瓶。 宋清让应该也是在努力的,他感觉得到。 可是他不可避免地也觉得疲倦,即便他曾经那么有信心。 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他熬过了那么多个掺杂着想念,歉疚与期待的夜晚,却在宋清让就在他身边的时候,第一次觉得自己无法确定这份感情的时限。 它会过期吗?如果他松开了这一头的绳索,宋清让是不是会一句话也不挽留,就那样放任他走了? 他不是没有负面情绪的圣人。 宋清让亦不是。 第50章。 盛安难得有一天闲暇时间,原本是想和宋清让好好待一晚上的。他心不在焉地给Chaplin洗澡,一边试图搞清楚宋清让为什么生气。 钟天志一个电话打来:“盛安,来国贸吃饭啊。我和方辉两个人在这边好无聊。” 盛安婉言谢绝:“没胃口。” 钟天志大咧咧地道:“你丫别装啊,赶紧的。对了,把你老师带上也行,咱们四个吃顿饭,聊聊。” “带什么带。”盛安垂头丧气地说:“才刚被他莫名其妙吼了一顿。” 钟天志:“哈哈哈哈哈!你丫也有今天!” 盛安正要撂电话,又听那边方辉抢来话筒问道:“你们怎么回事,这段时间不都好好的吗?” 盛安就说了前因后果。 方辉听完,扔下一句:“你是不是缺根肋?” “怎么还成我的错了!”盛安不理解:“我对他有多好,就差把心窝子掏出来让他看到上面清清楚楚只写了他的名字了。” “他从认识你开始,就是一个照顾你的角色,现在你突然冒出来说余生都要请他指教,你总要给他慢慢适应的时间吧。我要是他,我也不愿意一来就被你用钱给糊了满脸。况且真正喜欢你的人才不会在意你是穷还是富呢。”方辉话音刚落,就听那头钟天志插嘴道:“那我没钱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方辉漫不经心地敷衍他:“会会会,我这正说着呢,你不要打岔好不好!” 盛安还有点别扭:“我肯定不是真和他生气啊,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方辉骂道:“气死你算了。人家风平浪静的生活都是让你给搅和乱的,还不能和你闹闹脾气了?谈恋爱过日子,吵架那是常事,你连这点都忍不了,你还好意思说你是真爱,真爱个屁。再说,宋老师现在能跟你发脾气,这难道不算是好事么?” 盛安问:“这算什么好事?” “我不知道别人,反正我是经常会把负面情绪撒在最亲近的人身上,因为我潜意识里就相信这个人不会离开。”方辉想了想,道:“他大概也在试着依赖你、相信你吧,所以你争点气好不好!还有你以前那么差的性格,想想人家是怎么对你的?” 盛安忽然醍醐灌顶似的,简简单单说了句:“行了我明白了,你们自己吃吧!改天请你吃饭。” 宋清让正在屋里看书。 他情绪不好时就看书,那些文字会令他感觉平静。 以前和盛安相处,宋清让总是一味地包容和忍让。可现在的盛安,其实不再需那些温柔的娇惯与纵容了。 宋清让不完美。他只是不在外人面前暴路那些缺点。 同样的面具戴久了总会累的,所以最少在盛安面前,他不想再去伪装。 也最好用一些强硬和直接的办法来纠正他们之间早不适用的相处模式。比如他不用再一味迁就,盛安也可以包容他的坏脾气,又比如他其实也可以将这些压力,分一点给盛安,而不是一个人承担。 他们都在经历心理重建和陌生改变带来的阵痛,宋清让当然愿意尝试,可他最近时常不确定盛安能否坚持。 其实是感觉不到安全,又有些害怕的。 “汪!” 门外响起Chaplin极尽讨好的叫声,然后是敲门声。宋清让稳了一会儿,见门外大小两只狗并没有要消停的意思,只得起身开门。 门一开,Chaplin反应速度堪比光速,窜进门里直奔厨房——中午没吃饭,它啥也不记得,只记得它的狗粮放在厨房第二层的柜门里。 宋清让听Chaplin在厨房嚎得那叫一个可怜又凄惨,无奈叹气:“你先进来吧,我给它弄点肉。” 盛安乖乖跟在他身后,帮他打下手。 Chaplin对着食盆大快朵颐,宋清让看了一会儿,问:“你是送它回来吃饭的?” 盛安摇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来道歉的。” 宋清让笑道:“我赶你出去的,你干嘛来道歉?” “明知故问啊你。”盛安顿了顿,又说:“我没考虑到你的心情,对不起。” 宋清让低头看着Chaplin吃饭,垂着眼睛不说话。 盛安不自觉伸手去捏宋清让的耳垂,这是他们很习惯的小动作。 以前他就总说宋清让的耳垂又大又厚,一定是个有福的人。可惜他没能把那些福气为宋清让一一兑现。 “我第一次走进松山商场的时候,是高二那年的圣诞节。那时候想给你买一支漂亮又用不坏的好钢笔,我穿着校服,兜里揣着几百块钱,就那么走进去了。” 盛安从没和宋清让说过这件事,他也从没放在心上过。 “那时候店里有两个人,一个女孩儿,对着镜子补妆,从头到尾没看我一眼。另一个是个中年男人,戴着金丝边眼镜,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大概是怕我偷东西。” “我说这些,不是想向你炫耀什么,就像我在经济上给予你,也不是为了向你炫耀一样。” 盛安扶住宋清让的肩膀,一字一句又斩钉截铁地说:“我现在是条件好了,但这不意味着我们之间会有任何改变。” “我还是像高二那年的我一样,是那个穿着校服就敢走进商场里,即使受尽白眼,也会告诉自己总有一天能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你的那个半大小子。” 盛安的声音仿佛温柔得能把全宇宙都唤醒,而他除了眼前的人,对任何人的反应都不在意:“我没有变,所以,你不要怕。” 宋清让沉默了好久,才小声说:“……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盛 分卷阅读73 安凝神看了他一会儿,想这应该是不生气了,一转眼又没个正型地插科打诨起来:“胡说,我唱歌很好听的。” 宋清让抬头看他一眼:“我也不该那么说,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盛安笑着亲了他脸颊一口:“我知道。” 天色渐晚,北京的冬天总是来得很早。风呜呜地在窗外刮过,不时透进一些令人瑟缩的寒气。 盛安在屋里转了转:“怎么没有暖气?” “有的。”宋清让说:“就是供暖稍微晚一点。” “这段时间肯定很冷,你去我以前的公寓住一段吧。”盛安把窗子严丝合缝地关上,状似不经意地说。 宋清让装聋作哑,盛安这点小把戏早骗不到他了。说句难听的,翘个尾巴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盛安见他不上钩,讪讪作罢。 两人坐在沙发上,宋清让抱着电脑改文章,盛安百无聊赖地靠在他肩膀上玩手机游戏,一会儿说这个程序设计的不好,那个代码要改,宋清让就当背景音听了。 过了一会儿,宋清让接了个电话,盛安凝神听着,刚挂断,就问:“你要回松山?” “对啊。”宋清让说:“要回派出所办个证明。” “什么时候走?”盛安问。 “下个月底。” 盛安一想:“那不正是圣诞节?——我陪你回去。” 宋清让连忙回绝:“去一天就回来,你跟着我折腾什么?” “金牌保镖,贴身的。”盛安拍了拍胸脯:“看,有没有安全感?” 宋清让被他滑稽的表情和夸张的动作逗笑,刚要说话,盛安的手机又响了。 盛安看了眼屏幕正要挂断,手一顿,回头说:“我接个电话。” 宋清让点点头,盛安便起身去了外面。 这还是盛安头一次背着他接电话。宋清让望着那扇轻轻阖上的门,多少有些疑问。 “盛总,曹天增这两天大概就会去找您。”电话里的人平静地向他报告。 盛安的表情温度骤降,一瞬间冷得连一点温情都不见。 他冷笑道:“好。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第51章。 曹天增自宋丰岩的事后,就离开了松山。一直罩着他的大哥一开始要他出去避避风头,风头还没避完,他的大哥就先垮台了。他原本带着小朱和小五还有几个亲信一起离开,很快小五为了母亲回到松山,四处借钱开了个早点摊当做营生,不过后来曹天增和他也失去了联系。 原本看似对曹天增死心塌地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走了。 他也只是个地头蛇,离开了松山,他什么都不是。外头多的是比他能抗能打的混混流氓,没人知道他的名姓。 曹天增这些年试过十几个行业,做兼职,他嫌人累又钱少,做正职,他没有学历,没地方要他。 他在地下通道卖过工艺品,在街道边上卖过烤冷面,他见过大城市凌晨四点的样子,还有城市里最肮脏的角落。 那是前两年,他发现自己生意上无论做什么都不顺利,不仅是不顺利,简直坎坷得像是有人刻意使绊子似的。 那时他的经济状况刚好有好转,他手里有个几万块钱,听了身边人的话,试着炒股。几万块本金带来的微薄利润实在无法满足他,这时高利贷竟正好找上门来。 他找高利贷借了五十万炒股,三个月就亏得血本无归。 他又多借了十几万,带着钱跑了。在网上开了个淘宝店,刚刚有起色,厂商忽然拒绝向他供货,还有一堆人给他刷差评。 他当然还辗转换过好几个行当,可是钱都只赔不赚。 高利贷的人终于找到了他,他走投无路之余,听说早离开他的小五现在混得人模狗样,他找到小五,小五说可以帮忙,不过要经他们老板同意。 曹天增这天早早就来到了这栋商务楼,玻璃墙,正大厅的旋转门安静地停着,出入上班的人都还没来。 他临时去印的名片攥在手里,这些高不可攀的眼前人,他不屑,但他只能好好拍马屁了。在高利贷那里欠了近百万,如果这个老板能帮他,那就太好了。 曹天增冷眼看着金融街往来的高档轿车,路边踩着高跟鞋还能健步如飞的强势又漂亮的女人,高高的广告牌和林立的大厦,这是他不可能接触到的世界。 这些人都是富二代,他想,这些人生来就含着金汤匙,他们今天得到的一切,都不是自己努力挣来的。 他不屑地撇了某个夹着公文包的男人一眼。 北京的太阳渐渐攀高,这是一个格外晴朗的天气。 小五终于给他打电话,“你进来吧。” 大厅里很暖和,这里中央空调开得比大多地方都要早。曹天增手足无措地站在大厅中央,人们手里拿着咖啡或是门卡通过闸机,他是唯一一个蓬头垢面,连双像样皮鞋也没有的人。 他走向闸机,想看看怎么通过。 有保安面无表情伸手拦住他:“新来的快递员?” 曹天增不耐烦地抖开,“什么快递?我来找人。” 保安叫来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听他问:“先生,您有预约吗?” 曹天增摇摇头。 “那您不能进去。”男人客气地说。 曹天增脾气一上来,嚷道:“凭什么!” 男人没再理他,给保安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上来围住他,十分警惕。 曹天增在这社会里四处碰壁撞得头破血流,不得不说有一部分原因来自他的糟糕脾气。他和保安渐渐起了冲突,声音越闹越大。 “干嘛呢?”有道声音从他身后,他还没反应,就见几个保安住了声,朝他身后道:“盛先生。” 曹天增回头,见一位故人站在不远处,西装笔挺,皮鞋锃亮,他完美地嵌合进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眼神却还是像几年前那样,如出一辙的狂傲而盛气凌人。 曹天增彻底怔住了,瞪着眼,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是老同学。”盛安看了看表,对保安道:“是来见我的,放他进来吧。” 保安这才撒手。 “谁是来见你的?”曹天增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人模狗样的呢,靠男人挣了不少钱吧?” 盛安只觉得他卑微又愚蠢得令人发笑:“挺多的,最少也是个放高利贷的。” “什么意思?” “听说你欠了近百万?”盛安微笑着,眼里的尖锐敌 分卷阅读74 意却如二月寒冰:“小五说的那个老板,是我。” 宋清让被催了一次房租,他用网银给房主打款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自己他妈妈那间房子的年租期也已经过了。 房主没发催款短信,他也忘了。 那房子的租金一直是宋清让替他妈妈交的,这会儿断了两个月也不见宋悦悦提起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连忙又打了半年的租子过去,过了会儿房主给来电话,说:“小宋呀,你打那笔钱给我干什么?” 宋清让说:“不是租金还没付给您吗?” “付啦付啦,一气儿付了两年的,是个帅小伙,说是你朋友,帮你付的。”房主说:“他没给你说啊?” 宋清让反应速度见长,连忙说:“噢,说了说了,是我给忘了。那就再给续半年吧。” 挂了房主电话,宋清让马上给盛安打了过去,直接问:“盛安,你知道我小学六年级的班主任叫什么吗?” 盛安被这一句话给问懵了,傻傻地重复:“什么?” “就问你,知不知道?”宋清让说。 电话那边隐隐约约听到盛安又去问手下人的声音,半晌,盛安试探着说:“呃,郭玉贞?” 宋清让:“……” 盛安听他不说话,问:“生气啦?” 谁知宋清让却笑了:“查户口啊你这是。” 盛安在电话那头略有些尴尬地干笑道:“我这不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行了,你忙吧。回来再说。” “等等!”盛安却叫住他:“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宋清让说有,“怎么了。” “你来一趟吧。”盛安说完,沉寂了好一会儿,才似乎鼓起勇气般地说:“曹天增在我这里。” 曹天增在门外等着,他满心愤懑又不得不为钱向盛安低头。他想,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当初都是一样的起跑线,现在却如此天壤之别? 他也在心里埋怨小五,真是个不讲义气又没有良心的白眼狼。 厚重的雕花木门推开,来人说:“盛先生叫您进去。” 曹天增走进办公室,一旁放着张软皮沙发,他正要坐下,听盛安说:“谁让你坐下了?” 曹天增忍着怒气,不做声。 “缺钱吧?”盛安写了张支票放在他面前。 一百万。曹天增眼里迸绿光,伸手要拿,人高马大的保全人员却架住了他腋下。 “草,你什么意思?”曹天增骂道,“小人得志!” 盛安不搭理他的谩骂,后靠椅背,双脚嚣张的搭在桌边,鞋底正对着他。 “这几年生意不好做吧?摆摊老碰见城管,要不就是找不到供货商,还有房主的租金总是涨你的不涨别人,噢,炒股,那个告诉你去炒股的人你还有印象没?”盛安慢条斯理地问。 曹天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都是我干的,包括高利贷。”盛安话锋一转:“你这张脸真让人讨厌。” 身后架着他的保全照着他膝盖后窝踹了一脚,他不受控制,双膝着地。盛安的脸背着光,看起来格外残酷。 “你要怎么样?”曹天增被迫跪着问。 盛安的司机接了宋清让,走到一半,他才蓦然发觉这条路似乎不对,问司机得到回答:“金融街。” 宋清让马上联想到,问:“他不是已经不做了?” 司机的表情很奇怪,“宋先生,您还是自己问他吧。” 宋清让其实也暂时没心思关心这些。 人面对悲怆分做五个阶段:否认,愤怒,徘徊,沮丧,接受。 宋清让感觉自己经历过了长时间的愤怒,短期的徘徊,现在正处于无边无际的沮丧里。 他不太清楚盛安叫他过来做什么,但他相信盛安,也觉得,这个让他每每想要对盛安再将心房打开多一点的时候,眼前就会浮现他父亲死去时画面的心结,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不过到了真正再见到曹天增的时候,宋清让却觉得他所有的情绪全都不见了,他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盛安嘴里叼着根烟,吞云吐雾间对他招手:“来了?我说,这人归你了,要杀要剐都行。”盛安怕曹天增忽然发疯,为宋清让的人身安全想:“我留了六个保安在这里。” 说完又压低声音补了一句:“你要他血偿也行,我帮你打掩护。” 宋清让知道这句算是玩笑,没放在心上,问:“那你呢?” 盛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这是他欠你的,你来解决。——我在外面等你。” 盛安背影潇洒地转身出去了。 宋清让其实不信什么以德报怨,因为有些人就是给脸不要脸。但他也做不到以牙还牙,睚眦必报。就因为这个人害死了父亲,难道他也要以同样的方式报回去吗? 为了让他平静一死,为了让他离开这人间几十年的痛苦修行,自己背上一条人命,这又值得吗? 宋清让知道父亲若还在,绝不会赞成这样偏激的想法。 他冷漠地看着曹天增,反而有些问题想问。 盛安在外面等着,这楼是天井的最高一层,他倚在玻璃围栏向下望,大厅的瓷砖设计像一块破碎的万花镜。 他在门口等了很久,非常耐心。然后他听见了门开的声音。 宋清让走出来,身后跟着几个保安。 盛安问:“还好吗?” 什么也没问,只问他还好不好。 宋清让点头。 盛安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伸出双臂。 宋清让默不作声地钻进他怀里。 有人要上前来和盛安交代事宜,盛安轻轻摇头,做手势将他们通通赶了回去。 一整层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宋清让缓缓开口,道:“我希望曹天增这一生,穷困潦倒,孤立无援,留不住爱的人,也没有人爱他。我希望他在临死前闭上眼睛,会看到我父亲的脸,会由衷的忏悔他做过的坏事,我希望他遭报应。” 盛安像安抚小动物一般轻轻拍他的背,说:“好。” 宋清让又说:“但到了他真正行将就木的时候,他会意识到这一生已经过去了,而他造成过的伤害,也已经不可补救。” 盛安又说:“好。” 盛安感觉到宋清让的手抓紧了他背后的衣服,死死攥着。他企盼这拥抱多少能带给他一些力量。 “盛安。” “嗯?” “周围有没有人?” 分卷阅读75 “只有我。” 只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宋清让便在盛安的怀抱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 失去亲人,一开始会很痛。可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过,痛还在,却不会再像最开始那样痛彻心扉。再次面对曹天增时,宋清让意识到他其实早已接受了父亲的死。 他在生活中学着接受,现在也想学着放下过去,向前看了。 第52章。 高二那年的圣诞节前夕,盛安偶然在中央公园北门里找到一个很好的影子。 自动贩卖机和长椅在夕阳的余光里,有某个角度会在草坪上投影出一个不规则的心形。 那时候盛安很年轻,他看到了好看的风景,就算多么不值一提,也想要和宋清让分享。 再回松山的时候,中央公园已变了样。 盛安再也找不到那个不规则的心形图案,也再没回去过。 宋清让受父亲的旧友托付去一趟大学办事,路过教学楼背后一座新起的图书馆,楼名用了他父亲的名字。 馆前的文字详细写了宋丰岩的生平与贡献,捐赠人落款是匿名。 宋清让伸手轻轻抚过匿名二字。 他知道这匿名者的真实名字,正如他知道是同一个人给松山高中捐了一座新的实验楼和两间高配机房。不过匿名者从未告诉过他,他也只记在心里,不提起。 回酒店时路过松山高中,宋清让站在门口,往事一页页在他眼前翻过。 好的或者坏的,欢愉或者痛苦,俱被锁进这一方大门当中,亦正和他的心意。 盛安在松山市刚刚竣工不久的新高楼顶层定了位子,今天是圣诞节。 他不住这里,自然也没有车驾,只开着他舅舅的车。 舅舅的儿子复读了两年也没能考上大学,只好随便读了个专科。 舅妈才想起盛安现在飞黄腾达,之前特意带着几大箱子松山特产和红包到北京找他,想要他给自己儿子安排个好工作。 盛安没有收下那红包,也没有让舅舅舅妈吃闭门羹,他找朋友要了个清闲职位,薪水不多,也没什么升迁好景,不过名头好听,待遇还行,仅供混混日子。 舅妈高兴得不行,生怕巴结不住盛安,听他要回松山,连忙贴上来献殷勤。 盛安在松山高中门口停车,看到宋清让腋下夹着文件袋,正站在门口发呆。 他按了按喇叭,宋清让回神,小跑着过来,坐上副驾驶。 盛安发动汽车正要走,忽然听见宋清让说:“盛安,你说咱们还会回来么?” 盛安说:“不会了。”他俯身过去帮宋清让拉好安全带,亲了亲他的头发:“咱们再也不回来了。” 从餐厅的落地窗向外看去,能看到夜幕降临松山市,还有稀疏星辰,与远处的筠水江滩。这几年政府大肆修理整改江滩,却因预算问题在半路叫了停。于是这样看去,能看到一半漂亮的江边公园,和一半丑陋又杂乱的野草丛生的浅滩。 盛安和宋清让一边吃饭一边聊些有的没的,方辉来了电话。 盛安原本挂断,方辉又打来。 那应该是急事了,盛安看了看宋清让,后者要他赶快接。 方辉在电话里不知是醉了还是在哭:“盛安,我和你说个好玩的事,钟天志,他要结婚了,然后……新郎不是我,哈哈哈!” 盛安其实不惊讶于钟天志向家里的妥协。 前几个月钟家的一个化工厂因违规操作而爆炸,花了大价钱和重量级人脉才压下来,事情却一直攥在别人手里。 这事程然也是知道的,他曾打电话来问盛安细节,盛安说无可奉告。程然在这方面是个聪明人,和钟家的合作意向也中断了。 盛安把事情原委向宋清让和盘托出,两人合计着飞回北京去。 就在他们刚下飞机的第二天早上,结婚的通稿已经发了出来。 女方在娱乐圈勉强算作二线,不过家族背景强大,正好能拉钟家一把。 开弓没有回头箭,方辉在那天中午,把家里的东西全部打包带走,毅然决然回了上海。盛安找过去的时候,钟天志坐在空荡凌乱的房间里,在方辉亲手绘制的墙画下面,喝得烂醉如泥。 两边都是朋友,盛安懂得钟天志的难处,更明白方辉的决绝。 他在钟天志身边坐下,默不作声开了一瓶酒。 钟天志说:“我真羡慕你,你知道吗?” 盛安说:“你总要失去过一次,才能学会去保护它。” 钟天志以为“它”意指方辉,苦笑着说:“我做不到了。” 钟天志的婚礼办得盛大,方辉则像逃离世界末日一样出了国。他带着两个登山包,站在机场登机口前,精神饱满地说他要周游世界,再找上180场艳遇,气死他丫的钟天志。 盛安无奈笑,给了他一张信用卡。 算是他必须出席钟天志婚礼的赔罪。 冬天。 北京的冬天一点也不客气,冷得叫人直打哆嗦。宋清让家的暖气彻底坏了,要修的话得重新铺地,房东客气婉转地要他先搬出去 。盛安软磨硬泡,带着Chaplin一起卖萌又撒娇,百般要求,宋清让才终于松了口,住回了盛安从前的公寓里。 正式同居之后,盛安回家回得越来越早。 宋清让交了报告,俞老师大发慈悲放了他半个月的假,再加上紧接着的春节假,他在家里几乎能待上一个月。 他在家里没事干,琢磨着做饭。盛安爱吃红烧肉,他学着网上的方式去做,却差点把厨房给燎了。 于是盛安晚上吃了一顿充满怨气的糊味红烧肉。宋清让见他吃得难受又不敢说,心里过意不去,还是说:“行了,别吃了。” 盛安说:“挺……挺好吃的。” 宋清让把盘子直接端走,“我给你煮面。” “和我结婚吧。”盛安忽然说:“咱们扯证去。” 宋清让仿若被雷劈了一道似的,不敢相信地问:“什么?” 盛安蓦地站起来,重复道:“结婚!” 宋清让有点脸红,轻声细气道:“不要。” 盛安夸张地哭丧着脸:“结嘛。” 宋清让要笑不笑地摇摇头,走进厨房。 盛安追过去,问:“怎么样你才肯和我结婚?你要什么?就是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弄下来。” 宋清让存心刁难他,“好啊,我要星星。” 分卷阅读76 盛安:“……” 第53章。 摘星星的事宋清让没放在心上,只当是盛安的玩笑话。 春节前夕,盛安打算给基金会办一场慈善晚宴。 基金会的事盛安还没来得及和宋清让说,不过宋悦悦已经说服宋母签了文件,她成了正式的荣誉会长。 这次晚宴宋母将要出席,盛安便委托钟天志代为主持。 那天晚上盛安正在洗澡,他放在客厅的手机嗡嗡震响。宋清让看了眼,是盛安的新助理。向浴室里喊:“盛安,电话!” 盛安没听见,电话又响了两遍,宋清让接起来,还没说话,就听助理道:“丰岩基金的晚会办完了,详细款项是先给您看还是直接拿给宋女士?” 宋清让一愣:“什么基金?” 助理也懵了:“宋老师?” “盛安在……忙。”宋清让解释道,又问:“什么基金会?” 助理心虚地请求道:“宋老师,您能装作不知道吗?我,我还没过试用期……” 宋清让哭笑不得:“那你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于年夜饭,盛安和宋清让又吵了一架。 盛安要他回去,宋清让说回去了也是吃闭门羹,还是就像往年,买了东西,包好红包,让宋悦悦带回去就好。 省得给宋母添堵。 盛安说:“添什么堵?伯母就是想要你服个软。你脸皮厚点儿就行。” 宋清让扔了个眼刀过去:“以为谁都和你似的啊。” 盛安倒也不恼,就说:“反正这事儿得听我的,你回去吃年夜饭。” 宋清让哪是真不知道宋悦悦隔三差五的问候,还有那些她带来的松山传统糕点,以及各种附带的关心照料,其实都是他母亲的意思呢? 可是…… “那你怎么办?”宋清让问。 盛安挠挠头,一脸大咧咧没所谓的模样:“我送你过去,就在楼下等你。” 大年三十。 宋清让拿着几提礼物,坐在副驾驶上。 “等什么呢,快上去。”盛安催促他。 宋清让手放在车门上,说:“盛安,我……” 盛安似乎是知道宋清让没能说出口的话,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我不会走,快去吧。” 家里吃年夜饭的也只有二叔二婶,宋悦悦两口子和宋母五个人。门铃响,二婶开的门。 “清让!”二婶看见他还是开心的,连忙说:“快快快,进来。外边冷吧?” 正说着,宋母端了盘菜出来,一眼看到了正站在门口的宋清让。 她好久都没见过宋清让了,大多时候都是用宋悦悦的手机看看他的朋友圈,或者听听他最近的动向。 哪有当妈的真的忍心把儿子关在门外这么多年呢,只是后来宋清让不敢来,她也开不了那个口了。 “谁让你来的?”宋母问。 宋清让没回答,规规矩矩喊了一声:“妈。” 盛安在车里等了半个小时,才后悔没带点吃的来,这寒冬腊月又大年三十儿的,外面连个煎饼摊也没有。 他给宋悦悦发微信:“什么情况了?” 什么情况?宋悦悦放下手机,看了眼饭桌,这叫一个低温。 宋母不做声,谁也不敢说话,只有二叔是个粗神经,一点也没觉着气氛不对,怎么都乐呵呵的。 宋悦悦给宋清让夹菜:“表哥,多吃点儿。” 二婶也给他倒饮料:“一家人,买那么多东西干嘛。” 宋母闹心得紧,想起锅里还炖着排骨汤,找借口去了厨房。 宋清让叹了口气,跟着过去。 厨房里排骨藕汤的味道香而浓郁,宋悦悦每年会给他带一碗,可是热过的,终究没有这锅里的,家里的味道好。 厨房外边正好能看到楼下,宋清让探身去看,盛安的车停在原地,车前灯幽幽地亮着。 “妈,这两年身体还好吗?”宋清让没话找话讲。 宋母说:“还好,没被你气死。” “大过年的,别说这些。”宋清让皱眉道。 “你横竖是当你妈死了。”宋母怒火直冒,“谁稀得你每年的那些礼物和钱?” 宋清让说:“我……” “你连亲自送一趟都不肯,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宋母语气严厉,但这话一出,宋清让就知道,她已经不再生气了。 母子二人在厨房里等排骨汤出锅。 宋母提起基金会的事,说想要找到那个学生,说句谢谢。 宋清让没戳穿,只装作不知情。 最后避无可避地说起宋父的事。 “盛安呢?你和他还有联系没有?”宋母问。 宋清让正要坦白,又听宋母说:“他算是咱们家的仇人,你要还敢和他在一起不清不楚的,我死了你也别来。” 宋清让心一横,说:“盛安……他就在楼下。” 宋母瞪大眼,“你疯了是不是?要不是因为他,你爸现在还好好活着呢!” “他不是我们的仇人。”宋清让说,“曹天增才是。” “这话,你有本事当着你爸的遗像说去!你爸要是知道你如今和个男人在一起,做这些伤风败俗的事,看你爸不气得从天上跳回来!”宋母骂道。 “我和盛安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宋清让语气冷静:“在他恢复一些意识之后,我和他说过。甚至在他中风之前,他可能就已经意识到了。” “他支持我。” “你爸那时候稀里糊涂的,他能知道个什么?”听见是丈夫的意思,宋母有些动摇,却还是狠狠将汤勺往池子里一掷,“拿着鸡毛当令箭。” “盛安为咱们家做的事,有可能比我都多。不说远的,就说近点儿的,您刚才说的基金会,那不是什么学生成立的,那是盛安做的。他怕您不收,连我也没告诉。” “上次慈善晚会,我可没见他人影!”宋母依然不信。 “他没去。”宋清让说:“怕您生气,托朋友代办的。” 宋母一时语塞,转身对着洗手池,不发一言。 “我不求您能理解我们,但是……”良久的沉默之后,宋清让再开口已是哽咽:“最少,您别恨我们。” 过了好久,宋清让下楼来时,盛安饿得那叫一个头晕眼花。不过见他第一句还是:“伯母气色怎么样?身体好吗?你们和好了没有?” 宋清让摇摇头。 分卷阅读77 盛安叹了口气,又打起精神来,说:“没事儿,咱们过几天再来,不行就天天来,我接送你!” 说完,他看到宋清让手里的打包盒,透着遮也遮不住的饭菜香气,问:“这什么呀。” 宋清让说:“我妈给你装的。” 盛安:“啊?” 宋清让把饭盒放到他手里:“愣着干什么,趁热吃。” 盛安头一回结巴:“伯母,她,她……” “我妈那是刀子嘴豆腐心。听说你在这冰天雪地里等了好几个小时,到底不落忍。” “可是车里挺暖和的呀。”盛安不解。 宋清让笑了起来:“你反应慢半拍的时候真可爱。” 盛安想了想,这才反应过来,说:“你耍小聪明的时候更可爱。” 有人在小区外面放鞭炮,挡风玻璃上落了几点水滴。 过了会儿,他们才发现那不是水滴,而是融化后的雪花。 “下雪了。” “新年快乐。”盛安说。 宋清让摘下一颗挂在盛安嘴边的饭粒,说:“新年快乐。” <尾声> 春天来的时候,盛安忽然神神秘秘地带宋清让去了北京郊外的山上。 那天的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是北京百里挑一的好天气。 到山顶已是日落时分。宋清让只当是来看夕阳,也没多问。到天全黑下来,盛安才从车子后备箱里拿出一整架天文望远镜来。 那姿势阵仗,倒有几分专业。 宋清让问:“怎么,来看星星啊?” 盛安弯腰调角度,说:“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这里能看到好多星星,当之无愧的浩瀚星空。宋清让半仰着头,感觉自己的渺小。 过了会儿,盛安说:“好了,快过来。” 宋清让走过去,盛安站在他身后,说:“找找最亮的那个。” 宋清让看了一会儿:“找到了。真的好亮。” “亮吧。”盛安问:“像不像钻石?” “像。”宋清让老实回答。 盛安笑道:“它是你的了。” 宋清让一脸惊愕,转身问:“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盛安说:“这是你的星星。” “这是一个天文爱好者刚刚发现的行星。我辗转找他买了命名权。现在这颗星星叫宋清让,永远叫宋清让。”盛安说:“证书在家里,回去给你。” 宋清让只是听说过买星星名字这种事,没想到盛安真给他买了一个。 盛安从背后抱住他,又从兜里拿出当初买的对戒,笑着问:“星星也给你了,能不能和我结婚?” …… 方辉在电话里嚷道:“我靠,我这刚失恋,你竟然给我结婚!是不是哥们,是不是哥们啊!” 盛安笑骂,“废话少说,来不来?” “肯定来啊!正好我在国内呢,等我回北京,咱们一起吃个饭。”方辉说。 而在那家餐厅的包房里,盛安和宋清让没有等到方辉,却等到了医院的电话。 钟天志赶到医院的时候,胡子拉碴,狼狈不堪。 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的方辉是陌生的。医生摇摇头,要他们等奇迹。 盛安和钟天志,这是方辉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他们宁愿用高额的医药费吊着方辉的命,也绝对不愿意放弃。 昏迷后方辉曾有一段不稳定的时间,三次病危。钟天志在医生救回方辉之后,对盛安说:“你上回说的,不是他,是不是?” 盛安拍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你说他会醒吗?” 钟天志还有太多话没有说,他总觉得他们应该有一个更美更长,像裹脚布一样直到他们七老八十还没有完的故事。 他想要方辉醒过来。 盛安说的,要失去过才懂得去保护的,不是任何人,也不是任何可以被物化的东西。 是爱。 而爱,值得一个Happy Ending. -全文完- 新增番外 番外1、“doyoubelieveinmiracle?” 我在这家医院里做了七八年的护士,今年终于找了个好差,调我到VIP病房做事。 107房间。 这间病房里的病人很年轻,听说是个画家。 我翻看了他的病历,一场车祸导致他颅内损伤,虽然还有自主呼吸能力和心跳,但已陷入深度昏迷很久了。 这样基本上就算是植物人,运气不好的话突发脑死亡,治都没得治。 我问主治医生,“107床患者是器官捐献人吗?” 主治医生点点头:“是啊。这病人还是挺好的,各种器官包括眼角膜皮肤什么的,能签的都签了。” 我叹了口气,“这么久了,家人不放弃啊?” 主治医生签了两本病历,放在护士站里头,意有所指地说:“你看看他家属,就知道了。” 107床家属来的时候,好多护士都和他打招呼,显然已是很熟悉。 那也是个年轻人,他见我面生,问:“咦,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刚调来的。”我说。 “噢,你好!”他向我伸出手,笑着自我介绍:“我叫钟天志,床上那个帅哥是我男朋友。” 我见过病患们各种稀奇古怪的关系,一点也不惊讶。 我第一次查夜房时,钟天志还没走。他把脚搭在床沿边,正全神贯注地玩手机。 见我来,他连忙站起来,说:“你来啦!” 我尴尬地点点头,不知道这人一天到晚的饱满元气是从哪里来的。 “我刚才看到他手动了!”钟天志兴高采烈地说:“赵主任在做手术,我找不到他,我只好上网查。这是好事,对吧?” 我真不忍心打击他,深度昏迷的人有些微小动作,不代表就是苏醒前兆。 我只能笑着,不回答。 他见我不做声,大约心里已有数。可还是信心满满地说:“他会醒的。” 他好像在给自己催眠,自欺欺人地重复道:“一定会醒的。” 还有一对情侣也常来看他。 年轻一点的那个叫盛安,他总是匆匆来又匆匆走,看起来冷漠又不好接近,更是很少和我们说话,但赵主任对他还是客客气气的,大约在私下打点过。 年长一点的那个叫宋清让,会待得久一些,人也和善一些,三天两头带点吃的用的给我们,东西都不贵,不过很有心意。也常和我们聊天,护士站的姐姐妹妹们都最喜欢他。 他说他曾经是107床患者的高中老师。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 我有时进屋给患者做检查,听见钟天志在自言自语。听了一会儿,我又发现,他其实是在跟患者说话。 他说,盛安的婚礼在美国,可是因为你一直没有办。 他说,你最讨厌给别人添麻烦,所以不要再赖床了。赶快起来,咱们开开心心的,一起去美国。 他还说,我知道你憋了一肚子骂人的话等着来羞辱我,你可不能就这样揣着它们一辈子啊。 他说话的时候,总带着明显的,悲伤的神色。 他大概说了很多患者还没昏迷前,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我看得眼眶发酸。 我很想告诉他,钟天志,时间这样快,一分一秒地在走。你的心上人忙着在死亡边沿打转,早就听不见你的忏悔了。 那之后的几天,来了个漂亮的女演员,我在看的电视剧里有她。 我这才想起来:钟天志不就是她的丈夫吗? 她气势汹汹地走进107房间,隔着窗子,我看到她和钟天志在激烈争吵。钟天志似乎一直在叫她安静,她却偏不,声音越来越高,尖锐得刺耳。 我看不下去,走进房间,说:“孙小姐,病房内禁止喧哗。您再这么大声说话,我得叫保安了。” 孙小姐瞪我一眼,又对钟天志说:“几个月不回家,我要的通稿你也不配合,你们钟家不想要保护伞了是不是?!” 钟天志还是那句话,“出去再说。” “我不出去!”孙小姐一跺脚,指着他的鼻子,颐指气使地冷哼一声:“成宿成宿的睡在医院里,就为了个死人!” “他不是死人!”钟天志忽然失控地大吼道:“他没死!” 这一嗓子的气势,不止孙小姐被吓得呆如木鸡,我也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托盘摔在了地上。 钟天志红着眼睛,看起来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你给我出去,出去!” 孙小姐讪讪地走了。 没过多久,听说孙小姐离了婚。又过了两个月,有人来医院里带走了钟天志,两天后才回来。 常来看107床患者的那对情侣也来得次数更多了。 病房里一排沙发,他们三个总坐在沙发上聊天。虽然多数时候是盛安和钟天志在说话,宋清让会在在病房里挂一些象征平安喜乐的祈福牌,或者整理鲜花。 有时他显得有点疲倦,就靠在盛安的肩上睡觉。看起来睡得很香,好像盛安的怀抱是天下最好睡的床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从未因任何人而停下过它的脚步。 我以着旁观者的身份在他们周围,渐渐地忘了作为一名医护人员的理性立场。 我也和他们一样,开始等待奇迹的发生了。 某天下午,钟天志去楼下食堂吃饭。 我正值班。 107床的监控器忽然警报大作,我叫值班医生一起过去,给了一剂药。 我和医生在那等了一会儿,他的心跳和血压都恢复了正常。 我俩长出一口气。 过了没两分钟,他醒了。 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第一个字:“水……” 监测他体征,一切正常。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方辉。”他说。 “知道自己在哪吗?” “医院。” 我在病历上写:认知正常。 我问:“知道你紧急联系人是谁吗?” 他半晌没说话,我又问了一遍。 然后,他的目光挪向门口。借着午后两点的灿烂阳光,他笑了。 “知道。瞧,他刚回来。”- 你相信奇迹吗?- 我相信。 番外2、“theweddingday”上- “tohaveandtoholdfromthisdayforward” 盛安和宋清让要搬新家了。 盛安每天都要抽时间去新家亲自监督工人装修,美其名曰这房子是自己亲手建起来的,这里的每一个柜门每一块瓷砖都有自己一份。 这时宋清让就会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得了吧,你就是帮人家递了几颗钉子。” 交房那天,有两只喜鹊飞到阳台上唱歌,宋清让说这是个好兆头。 屋里暂时还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盛安叉腰站在卧室里,似乎在思考什么。 宋清让在楼下便利店里买了喝的回来,见他望着白色墙壁发呆,坏心大起,拿冰饮凉他的脖子。 “哎哟!”盛安被冰得一激灵,回头见宋清让一脸得意,遂伸手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属老鼠的?回来也不做个声。” 宋清让咯咯直笑:“谁让你自己没听见。” 盛安低头去亲吻他。 两个人亲昵地闹了一会儿,才听宋清让问:“想什么呢刚才?” 盛安说:“买床。” “买。”宋清让又问:“这有什么可想的。” “我想买个很小的床。”盛安比划着:“从这儿到这儿就够了。” 宋清让说:“两个人睡也太挤了吧。” “挤才好呢。”盛安的手一直揽着宋清让的腰,他得意洋洋地说:“这样你就会因为怕掉下床,然后一直抱着我,我也一直抱着你。我们每天都抱着睡觉。” 宋清让失笑:“就因为这个?” 盛安斩钉截铁地点头:“就因为这个。” “这和床可没关系。有的人天南海北,但是心在一起。有的人虽然挤在一张床上,心却隔了十万八千里。”宋清让说完,亲了亲盛安的嘴唇,“买张大的吧。” 盛安眼睛里闪着光,他说:“我爱你。” 宋清让笑着回答:“我知道。”- “forbetterorworse” 盛安最近的事业好像不怎么顺利。早出晚归又成了家常便饭。 宋清让问他,他也不明说。 有天晚上,宋清让盘腿坐在沙发上用笔记本电脑上网,一只手滑动网页,另一只手机械地扔一颗网球出去,Chaplin叼在嘴里跑回来还给他,他再扔出去。 如此循环往复,宋清让心不在焉的,Chaplin倒是玩得尽兴。 盛安的时候,在玄关处站了一会儿,才走进客厅,全不见愁色,看起来兴高采烈,就像他往常一样。 他在宋清让身边坐下,脑袋凑过来看屏幕:“看什么呢?” 宋清让狠狠合上笔记本:“你今天睡沙发吧。” 盛安:“啊?” “你再这样强颜欢笑地对着我,就别上我的床了。”宋清让说。 Chaplin玩到兴头上,叼着球在宋清让脚边转来转去,摇着尾巴。 宋清让接过来扔远,Chaplin撒丫子跑过去捡。 盛安说:“我不想让你担心。” 宋清让没好气道:“你以为你这样我就看不出来了?” 盛安眯眼看他,试图插科打诨蒙混过去:“你怎么这么了解我?一定是因为太爱我了。” 宋清让才不上当。 盛安这才说了事情始末。 宋清让听完,问:“你能解决吗?” “说实话?”盛安苦笑:“我不知道。” 宋清让沉默了一会儿,说:“有一技傍身,总不至于没饭吃。” 盛安仰靠在沙发上,揽着宋清让的手无意识摩挲他的肩膀:“如果我不能给你买星星了,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宋清让没回答,又打开了怀里的笔记本。 盛安仰头躺倒在沙发上,疲倦地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宋清让的声音:“盛安。” 他坐起身,温驯地回答:“怎么了?” 宋清让望着笔记本透着冷白色荧光的屏幕,缓缓说:“我爱上你的时候,别说星星,你连只好点的钢笔都买不起。” 盛安虽不说,心里却暖烘烘的。他一本正经点点头:“看来你真的很爱我。” 宋清让忍无可忍地砸了个抱枕到他脸上:“滚开!” 晚上盛安果然没有睡沙发,不过宋清让看得出他心事重重,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拉着他在床上天翻地覆的。 凌晨两点,宋清让听见盛安在翻身。他轻轻叫了一声:“盛安。” 盛安遂从他背后抱住他,声音就在他颈边:“快睡吧。” 宋清让翻身过去,面对盛安,说:“你很聪明。” 盛安说:“我知道。” “你有能力。”宋清让说。 “我知道。” “你有耐心,又肯坚持。” “我知道。” “还有,你长得很帅。”宋清让说完这句之后想了想,然后小声说:“活儿也挺好的。” 盛安笑出声,亲了亲他的脸,说:“我知道。” 宋清让接着说:“我很爱你。所以,别让我失望。” 盛安望着他沉默不语。 两人鼻尖对着鼻尖,窗外月色朦胧。 良久,才听盛安说:“好。” 番外3、-WeddingDay(下)- “insiessandih” 盛安工作上的事才解决没多久,宋清让又出了问题。 大夏天的,宋清让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总咳嗽。 盛安很着急,他也很郁闷。急的是,宋清让平时打个喷嚏他都紧张半天,更不要说这病了。 郁闷的是,宋清让以怕传染给他为由,好几天都和他分房睡,导致他这几天完全没有性生活! 不爽! 这天晚上宋清让还是咳嗽,盛安在客卧辗转反侧,听那声音只觉得揪心,压根睡不着。 他起身去厨房到了杯温开水端进卧室,床头灯果然还亮着。宋清让听见脚步声,支起身靠坐在床头,“吵醒你了?” 盛安摇摇头,把水杯递给他,问:“止咳糖浆喝了没有?” “都快当水喝了。”宋清让说:“一点用也没有。” 盛安见他脸颊有些潮红,手背贴上他额头探温度。 “是不是有点烧?”盛安在床头柜里找到温度计,甩开后递给他:“量个体温。” 宋清让跟他闹别扭:“我没发烧。” 盛安完全不为所动,见他不接,直接抬起他手臂,不由分说地将体温计放好。 完了还不放心,又用自己的额头去贴宋清让的。 宋清让乐呵呵地说:“哇,你身上好凉快。” 盛安凶道:“废话,你发烧了。” 宋清让确实有点低烧。盛安拿了点退烧药来喂他喝了,后者蔫搭搭地捧着水杯,小口抿着。 盛安爬上床。 “干什么?”宋清让推他下去,“你明天还得上班。” “不去了。”盛安钻进被子里,倚坐在床头,敞开双臂,道:“你不是难受么,趴我身上睡会儿。” 宋清让见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也不跟他客气,乖乖搂住他的腰,侧脸枕在他胸前。 盛安的身体暂时比他温度低一些,他感觉自己抱着个空调似的,凉快极了。 “明天还是去上班啊。”宋清让睡着前,意识模糊地嘱咐道。 盛安拍了拍他的背,轻声说:“知道了。” 第二天烧退了一点,第三天上午又烧起来。 盛安说什么也不依着他,一车开去了医院。 胸片显示肺部有阴影。 可能是肺炎,可能是别的,要等别的检查结果。 盛安什么也没说,默不作声地下楼划价缴费,收好了病历检查单,去停车场开车。盛安和宋清让一起出门的时候不爱带司机,总觉得带了个又大又亮的电灯泡。 宋清让就站在门诊外等盛安开车来。 夏天的艳阳照着他,他却一点也不觉得温暖。 盛安载着宋清让一起回家,把医生开的药监督他吃下,关了冷气,让他好好睡一觉。 宋清让背对着他装睡着,听见盛安虛掩了卧室的门。 这事就像万里晴空上忽然飘来一片乌云。你不知道它是会直直向你走来淋你个透湿,还是会悄悄改变方向,将蓝天白云留给你。 宋清让毫无睡意,翻身起床,坐在床沿。 他想要那片蓝天白云,他想要在蓝天白云下面,好好和盛安在一起。 盛安倚在阳台上抽烟,他看着天,心情复杂。 一个盛安在他耳边说:“就是普通的排查,宋清让连烟都不碰,怎么可能得癌症。”另一个盛安在他耳边说:“你完了,你的美好人生才刚开始没多久,又要结束了。” 盛安烦躁地将烟头扔进一边的玻璃杯里,回头看到宋清让正跨进阳台里来。 “怎么出来了。”盛安问:“是不是难受?” 宋清让摇摇头,咳嗽两声,站在盛安旁边。 他们相差十岁,不出意外,宋清让八成就是先翘辫子的那个。 他以前对自己能活多久其实没有概念,他不觉得自己在变老,自然也不会为时间的流逝而担心。 和盛安在一起之后,他才开始害怕这些。他一直觉得人能活到七老八十就算功德圆满,但是…… 宋清让偏头看了看盛安。 人们期盼永生,有了长命百岁的奢求,也许正是因为有了心爱的人吧。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时间永远都不会够。 宋清让杵了杵盛安:“哎,问你个事。” “什么事?” “如果我病了,特别特别严重那种,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盛安气的跳脚:“瞎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呸掉!” 宋清让瞪眼:“你之前不还问我你有钱没钱的事儿?” “那能是一回事?!”盛安骂道:“钱没了还能再赚,人要没了我上哪再找第二个你?” 宋清让笑得有点欣慰又得意:“好啦,别生气。” 盛安还是气鼓鼓的。 宋清让也不说话了,就陪盛安在阳台上站着。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过了一会儿,盛安突然说:“不管你老成什么样子,走不动了,吃不下饭,或者什么别的,我都会好好照顾你。” 宋清让想了想:“我那时候大概很丑。” “可我永远都会记得你年轻的样子。”盛安看向远处模模糊糊的山脊边线,郑重地说:“你再丑也是我的宋清让。”他重复道:“我的。”- “tolove,honorandcherish” 宋清让彻底告别肺炎的那天,盛安差点就要开香槟庆祝。 尤其是病着的宋清让看起来苍白又虚弱,在床上翻个身都带着软糯的尾音,盛安觉得想入非非的自己简直是个禽兽。 下班那天,盛安回家时听见宋清让正在洗澡。他迫不及待地一边脱衣服一边闯进浴室,说:“我回来了。” 宋清让正好关了花洒,见盛安赤身裸体站在浴室里,愣了一会儿,然后抓了条浴巾围在腰上就要出去:“我洗完了,你洗吧。” 盛安拉住他的手腕,笑着说:“跟我一起洗。” 宋清让没有拒绝,于是盛安低头去亲吻他,赤脚在地上带出一片暧昧的水渍。 两人不间歇地亲吻着重新走进淋浴间,盛安开了水龙头。热水从花洒当中冒出来,热气袅袅氤氲,玻璃门上原本逐渐散去的雾气又凝结了起来。 宋清让被盛安压在墙边,忍不住笑。 盛安从他肩窝里抬起头来,问:“笑什么?” “给你憋坏了吧。”宋清让打趣道。 盛安也笑,两人站在花洒下,就像站在一场漫天大雨里。 盛安调小了水流,细心给宋清让做扩张。后者无意识地扭动躲避着,盛安扶住他的腰,手指在穴口处按压搅动。 宋清让发出一些难耐的喘息声,压抑却十分性感,惹得盛安也硬了起来。 “想不想我?”盛安故意问。 宋清让嘴硬:“不想。” 盛安又挤了一根手指进去,再问:“想不想?” “……想。”宋清让有些迷离地半阖着眼睛,从唇缝里挤出一句来。 盛安抽出手指,温柔地亲吻宋清让,从脸颊到脖子。水从他们两个人身上蜿蜒流下,带一种别样的淫糜。 “转过去。”盛安用牙齿轻咬宋清让的耳垂,声音低沉喷薄在耳边,燥热又敏感。 盛安早已昂然挺立的性器抵在他股间,又热又烫,早已蓄势待发。 宋清让偏头对他说:“你……慢一点。” 盛安没有回答。倾身封堵住他的唇,挺动下身,将分身缓缓送了进去。 “疼就告诉我。”盛安低声说。 盛安把节奏压的很慢,宋清让才刚刚病好,他不想太凶。 “唔……”宋清让唇舌间溢出呻吟,后庭被撑得满满的,盛安一下又一下的顶撞他,而他对这样温柔的侵犯几乎毫无拒绝的能力。 盛安的每一次抽动都似乎顶到了最深处,宋清让不住地腿软,发抖,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 盛安逐渐加快下身律动速度,他被顶撞得浑身发麻,觉得被填满,却又还不够,于是本能般地回头去找盛安的唇。 盛安热烈地回吻他。 宋清让的前端已经硬的渗出一些汁水来,盛安替他解决的同时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啊……盛,盛安!”在前后快感的夹击下,宋清让终于失控地叫了出来,盛安的性器在他体内疯狂抽插,他被耸动着站都站不住。他只得着墙壁,手在满是雾气的墙面上划下一片迷乱的痕迹。 他们几乎同时达到高潮。 爱是这样美好的事,当两个人唇齿相依,身体交合,他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伴侣,任何人都无法介入。 每个人也都会找到那样的一个人。 只要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眼睛,听见他的声音,这世界所有的嘈杂喧闹 都会消失,自身所有的扭捏和羞怯都变得不复存在,无论性爱由谁主导,好还是坏,都只觉得完整。 所以如果幸运降临,让你终于找到了这个人,你一定要给他最好的爱,最体贴的尊重,以及,最盛大的珍惜。 因为你们是命中注定- “tilldeathdouspart” 婚礼因为宋清让突如其来地肺炎耽搁的半个多月,美国那边原本定好的计划也都取消了。 盛安和宋清让一致同意,就在国内办个仪式,三两亲朋好友见证,足够。 宋清让的伴郎是他的发小,专程从英国赶回来。盛安的伴郎无疑就是方辉了。 婚礼在郊区一片草地上举行,宋母对他和盛安的事儿仍然接受无能,不过托宋悦悦送来了宋父常用的领带夹。 宋悦悦忍着笑转述宋母原话:“家里祖传的只有戒指,既然你娶了男人,就拿这个凑合凑合吧。” 盛安在一边听到简直笑岔气,宋清让瞪他,他连忙眨了眨眼,掐着嗓子喊:“老公~~” 婚礼前半小时,盛安在外面的草地上带着Chaplin玩,宋清让坐在屋里看手机。他前面放了一大架子礼服,正好挡在门口。 然后他不小心听了个墙角。 “今天盛安结婚,我不想跟你吵架。”这是方辉的声音。 “谁要跟你吵架啊!”钟天志说:“自出了院你连正眼都没看过我一眼。” 方辉说:“看你反胃!” “行啊,你想吐就吐,但你得吐我身上。”钟天志说:“不能吐那洋鬼子身上!” “什么洋鬼子,人家是TUM毕业的,比你聪明,长得也比你帅多了!” 钟天志顿了顿,放软了语气,道:“方辉,你要和我赌气到什么时候?” 宋清让大声地咳嗽,从衣服后面站起来,面色有点尴尬地问:“几点了?” 方辉愣了一会儿,说:“宋老师,我先出去了。” 钟天志没拉住他。 宋清让拍了拍他的肩膀。 钟天志问:“盛安拿什么把你追回来的?” 宋清让想了想,说:“拿真心。” 盛安和宋清让连新的对戒都没有买,就用的他们一直戴着的那对。 好不容易请来的牧师站在他们面前,庄严而肃穆。 “请跟我念。” “我,接受你成为我的伴侣。” “从今以后永远拥有你,陪伴你。” “无论贫穷或是富有,无论疾病或是健康。我都会爱你,尊重你,珍惜你。”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新郎和新……”牧师差点说错,顿了顿,连忙正色道:“新郎,请交换戒指。” 我将无名指的承诺交给你,余下的人生里,亦请你多多指教。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