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鸟飞沈(修真1v1)》 桃花枝与纸伞檐 正是三月阳春时。 一痕苔青碾灭在谢虞晚的脚尖下,她抬着眼眺望,只见云色正酽,将杳杳远山黛成一种初霁般的釉色,檐上的琉璃瓦却剔透得恍若盛下一掬霞意,于是清冷迢迢,鎏金的磅礴仙宫影辉煌巍峨,极尽繁华象。 这便是天下第一宗门霄厄剑宗,果然是与丹青谷截然不同的景致。 谢虞晚刚刚从霄厄剑宗的主殿九霄宫离开,作为丹青谷最受宠爱的大小姐,霄厄剑宗的那群长老对她自然是慈爱有加,显然她今后在霄厄剑宗的日子也不会太差,可谢虞晚仍然忍不住地连连叹气。 这是谢虞晚穿书的第三年,她还是被推进了主线剧情里,按照系统所嘱咐的,谢虞晚作为原书的恶毒女配,必须开始着手于攻略原书男主。 提到这件事谢虞晚就想吐槽,她的系统常年是死尸的状态,自她穿书以来系统就只在上个月上线过一次,告诉她已经到进入主线的时候了,而她的主线任务就是拆散掉原书男女主,谢虞晚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追问细节,系统瞬间再次陷入沉睡,而第二天她的父母就做出把她送进霄厄剑宗修行的决定。 可谢虞晚不想做任务,她是丹青谷主的女儿,穿书这三年过得可谓是无忧无虑,丹青谷全谷上下都宠着她,谢虞晚很珍惜这份亲情,她想要永远留在这个世界里。 但是剧情推动时无人能逆,她没能逃掉拜入霄厄剑宗的命运,不过没关系,谢虞晚暗暗想她可不去攻略那劳什子的原书男主呢,她要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想通这一点,谢虞晚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她脚步轻快地行于霄厄剑宗的青石路上,对未来的期盼折弯了少女的眉眼。 没走几步,倏而云重霭浓,紧接着一卷春雨绵绵酣来,谢虞晚没有带伞,她惊呼一声,连忙放眼去寻躲雨处,可那些琼楼仙宇离她颇有些距离,近处只立着一株桃花树。 谢虞晚快步赶往桃花树下,她无计可施,只能借枝头的一捧胭红躲雨。 可花苞怎掩细雨?潮意从一尾桃枝洇上谢虞晚的肩头,她重重叹出一口气,抬起手试图去遮那淋沥雨针,疏雨却倏而残停,谢虞晚微诧地抬起眼,首先看到的是一卷素白的伞檐。 “谢姑娘?” 旋即是一道玉石般泠然的嗓音,吐字清冷,谢虞晚有刹那的恍惚,一折料峭清风恰在此时依来,摇落簌簌桃红色,当秾艳一瓣桃花簪上谢虞晚乌黑的发时,她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那一瞬间,似有一根弦在谢虞晚的心口断开,岁月也惊得滞停半秒,天地间恍然只剩桃红纷纷,和撑着白纸伞立于桃红中的伶俜少女影。 少女一双黛眉似春剪也似远山,流转的眼波酩酊着朦朦烟水,却又横开浓霜般的疏离,她分明立身晏晏花雨里,出尘的气韵却只让人想到春日里檐上未尽的三寸雪,明嫣却也清丽。 谢虞晚凝滞着眼前的如画颜容,震惊地瞪大眼,一时间被雷得说不出话来。 救命。 这张脸,怎么跟穿书前她暗恋了好多年的白月光长得一模一样? -作者的话: 新文来啦!同步在[‍‌‍海‎‎棠‌‎搜书]/爱发电/晋江更新,收费标准是仅肉章收费,30po/百字,爱发电也是仅肉章放入赞助环节,这边不建议爱发电,因为爱发电按月计费,而作者更新真的很慢……而且这本书的肉在后面,比较慢热。 作者微博@惹春酥,放了男女主的人设图大家可以去看看!其中的某一张有概率会成为本文封面Orz 初见不识重逢 在穿书以前,谢虞晚一直是街坊邻里口中悲惨故事的主角。 她年幼丧父,母亲独自一人把她拉扯长大,十四岁那年她的妈妈又因抑郁症而自杀,亲戚也都是群无情的,没有人愿意收留她,小姑娘每天一个人孤零零的,任谁听到这里都会觉得她可怜,可谢虞晚自己并不认为。 她今生的父母总笑着揶揄她这个人简直乐观到没心没肺,谢虞晚认为自己只是习惯想事物最好的那一面,她的命途兴许比别人要多舛些,不过也没有到走投无路的地步,父母两方的亲戚虽然不喜欢她,但是每个月还是会为她合凑生活费;一个人的日子虽然孤独,但也并非完全不能忍受。 可无论谢虞晚如何乐观,她最讨厌的事物仍是分离,而从出生开始就从未与她分离过的人,就只有宋厌瑾。 所以她怎么可能不对他动心呢。 谢虞晚有时候会希望自己没那么了解宋厌瑾,这样她就能够和其他人一样,永远不知道他喜欢隔壁职高那个追他追得轰轰烈烈的女孩,谢虞晚那时想自己和宋厌瑾的故事应该就一直是这般模样,他是很多人的白月光,也是她的白月光,也只能是白月光。 可浮生重渡,三千世界轮回,在漫眼的嫣然色里,谢虞晚怔怔抬眸,误下惊鸿一眼。 来人撑一柄油纸伞,笑眼弯弯:“谢姑娘,你拜在天莲道道君门下,便是我的师妹,唤我宋雁锦便好。” 谢虞晚原以为在这个世界遇见一张跟宋厌瑾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已经足够惊世骇俗,听到这番话她简直要扶着下颔才能不被震惊得下巴落地,这张脸居然还是原书女主? 她的心绪刹那五味杂陈,她原本以为宋雁锦和宋厌瑾的重名只是巧合,可他们不仅拥有相同的名字,甚至拥有相同的一张脸。 只是谢虞晚仍不敢说自己是重逢了宋厌瑾,她觉得宋雁锦的笑痕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眸中漫开笑意时的模样并不像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可同时眼前少女给她的感觉又是那样熟悉且陌生。 谢虞晚头疼地甩甩脑袋,觉得自己再怎么想也思索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她按捺住心底的别扭,看向宋雁锦的眼睛,恭恭敬敬地喊她“师姐”。 宋雁锦颔首,语气温和:“天莲道君的徒弟皆在九霄峰修行,谢师妹,你是头一回来,便由我带你上山罢。” 她一面说着,一面给谢虞晚念了一个避雨的诀,随即将撑开的油纸伞收起,只见少女青葱般的五指一挥,那柄油纸伞竟化成一把靛青的长剑。 宋雁锦踩上剑身,对着谢虞晚伸出手,眉眼再次弯起:“谢师妹,扶着我的手腕。” 谢虞晚点点头,抓住宋雁锦纤纤的手腕时不禁心神轻颤,只是她没还来得及深思这腔颤意缘何出现,长剑一抬,地面骤远,失重感来袭得突然,谢虞晚心口顿慌,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宋雁锦的腰身。 宋雁锦神情一凝,她垂下眼帘,眸光在谢虞晚环住她腰的指节上清浅一点,谢虞晚没有发觉,丹青谷并不修剑,这是谢虞晚人生中第一次御剑,她难免害怕。 谢虞晚不想暴露自己的胆怯,于是她干咳几声,开始没话找话:“师姐,你拜入霄厄剑宗有多久了?” “我自小便在这里长大。” “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我刚刚在主殿上观察他好久,可是他都不说话,完全猜不出来性格。” 宋雁锦叹出一口气,心里想谢虞晚还是这样,似乎只要有她在,无论什么场合都不会冷场。 她张唇,刚准备回答谢虞晚的问题,身后的女孩陡然出声,宋雁锦听到她凌厉喝道:“什么人!” 谢虞晚两指并拢,一缕碧光窜出指尖,直冲身后缭绕的浓云而去,宋雁锦神情也是骤凛,却又很快舒开眉宇,她无奈地扶住额: “师父。” 方才在主殿见过的白发老头亮出身形,他“嘿嘿”笑了两声,看向谢虞晚的眼神里添了几分真实的赞许:“你这丫头,倒是有些本事。” 谢虞晚掐灭指尖的碧光,洋洋得意地勾起笑眼:“那是当然,我爹平日里就喜欢这样试探我,我可是每一次都能成功揪出他来呢。” 天莲摸着自己花白的长须,笑眯眯地说:“看来老夫终于收到个闹腾的新徒弟,小锦,你今后的日子可不太平咯。” 说完一扬长袖,消失在绵绵的云后,谢虞晚惊奇地瞪大眼,往天莲道君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又一眼,宋雁锦就在此刻毫无预兆地开口问她: “你的家人,对你很好?” 谢虞晚没有反应过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接:“嗯?” 宋雁锦却没有再问,浅色的瞳孔里溶开意味不明的晦暗,他默了片刻,最后淡淡地说:“恭喜你。” 鼻梁痣 谢虞晚终于找到宋雁锦同宋厌瑾的相似之处。 这俩生起闷气来,表现出来得都跟往常无异,可就是能让人彻底丧失与他们聊天的欲望。 可是谢虞晚实在不解宋雁锦在生气什么,她怎么反思都想不通到底是自己的哪句话会戳到宋雁锦的雷点。 谢虞晚一贯是个不喜欢藏事的性子,于是在踩下长剑抵达九霄峰后,她拉住了宋雁锦的袖口,直截了当地问:“师姐,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宋雁锦闻言一顿,她慢慢转过身。 少女剪水的美目潋滟开笑晕,一双柳叶眉轻挑,她启唇,慢条斯理地吐字: “师妹怎会如此觉得,今后还望多多指教呢。” 谢虞晚:……怎么听都像是在阴阳怪气。 谢虞晚抿抿唇角,就在她绞尽脑汁思索该如何化解着僵持的气氛时,身后忽地劈来兴高采烈的一声: “晚晚!” 谢虞晚循声望去,霎时看到一张熟悉的笑脸,惊喜道:“阿萝!我本想着过几日再去找你呢!” 宋雁锦拘了虚伪笑弧,上扬的眼尾重又敛至淡然,她冷冷地注视着眼前亲密的两个小姑娘,语气里辨不出喜怒:“傅姑娘,你怎么会在九霄峰。” 宋雁锦口中的傅姑娘全名叫傅念萝,是霄厄剑宗的剑阁首徒,谢虞晚与她相识于两年前,彼时傅念萝奉师门之令拜访丹青谷,谢虞晚同她一见如故,傅念萝便成了谢虞晚在霄厄剑宗里惟一的熟人。 谢虞晚原本以为自己与这位好友的见面不会如此快,激动之余,听见傅念萝笑盈盈地对宋雁锦交待说:“宋师姐,我是来带你小师妹去剑阁选剑的。” 于是谢虞晚在九霄峰连半炷香的时间都没有待满,就被傅念萝拉下了山。 剑阁离九霄峰并不远,这座楼阁悬于日半处,流云如袖,被似月的弯檐裁成一片片,在鳞次栉比的琉璃瓦间漏成极其昭昭的云色。 傅念萝领着谢虞晚跨入剑阁的门槛,她指着琳琅满目的剑器,语出惊人: “晚晚,你随便挑一把看得过眼的就行。”她同时诚恳地建议说,“我推荐你找把跟你常穿的衣裙颜色搭的,这样每天佩出去才好看。” 谢虞晚:“……这么草率是真实的吗。” 像是读出谢虞晚的震惊,傅念萝微微扬起唇角,温声道:“剑这种东西,从不分合适与否,晚晚,对于剑修而言,重要的并非当下的选择,重要的是未来。” 坦白说,这番话谢虞晚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她一直贯彻听不懂就照做的为人准则,于是便没有追问,在面前随手抄起了一把淡青色的剑。 傅念萝看着谢虞晚低头端详长剑的模样,欣慰地拍拍谢虞晚的肩膀:“恭喜你,晚晚,你彻底入门我们霄厄剑宗了。” 这是谢虞晚今天听到的第二遍“恭喜”,无论是哪一遍出现的场合都让谢虞晚觉得荒谬至极,她叹出口气,忽地想到宋雁锦那隐隐约约的恶意,于是在回到九霄峰的路上趁机朝傅念萝打听: “对了,阿萝,宋师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宋师姐?她性情虽是冷了些,不过她在剑术上的造诣是我们这一辈无人能及的,怎么啦?” 谢虞晚稍稍踌躇,最后还是决定对自己的好友实话实说:“我觉得她脾气怪怪的……” “怎么会?”谢虞晚的这句形容显然让傅念萝颇为诧异,不过她的诧异转瞬即逝,半刻后便鬼鬼祟祟地冲谢虞晚眨眼,小声说,“不过我这里有宋师姐的一些秘闻,你想知道吗?” 谢虞晚登时眼睛一亮,思忖着自己说不准能从这些八卦里发现宋雁锦和宋厌瑾的关系,于是点着头附耳过去倾听。 “你师姐那张脸实在祸水,霄厄剑宗一半的男弟子都属意她,先前她下山历练,最后整组小队只有她一个人活着回来。”傅念萝倏而压低声音,“听说那方妖邪是看中了你师姐的美色才愿意放她离开的……” 谢虞晚听得瞠目结舌,心想不愧是原书女主,这自带的万人迷buff简直恐怖啊。 她忍不住同情地说:“如果这个秘闻是真的,那么这桩事岂不是对宋师姐的奇耻大辱?” 谢虞晚的感慨还未尽,身后忽地响起极淡的一声:“谢师妹。” 泠泠的女声让谢虞晚当即僵在原地,她这时才惊觉自己和傅念萝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回到了九霄峰! 还有什么是比背地里八卦却被当事人抓个正着更尴尬的事吗? 谢虞晚转过身,却不敢看宋雁锦的眼睛,只喏喏出声:“师姐……” 她盯着脚尖的青石板砖,一眼不眨地愣视着少女嫣然的身影袅袅走来,最后长身玉立在自己面前。 那只窈窕的影俯下了腰。 下颌被掐起时,谢虞晚才发现自己与宋雁锦之间的距离实在是过分近了些,在呼吸交融间,谢虞晚看清了宋雁锦浅色的瞳孔,以及她高挺鼻梁间的一颗痣,这个位置使得谢虞晚的心跳猛地漏下一拍。 这是一个暧昧到欺眉便可唇瓣相接的距离。 谢虞晚紧张得几乎忘了呼吸,她眼睁睁看着那双含情的眉眼骤弯,本是个清冷‍‌美‍‌‎‍‌人‎‍‎‌‌,在此刻徐徐弯开的唇角却勾出几分缠人的媚意,在心如擂鼓间,谢虞晚听见眼前女子平静道: “明日开始练剑。” 瑾晚 在第四次被宋雁锦的剑气荡飞三丈远时,谢虞晚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在很久以前是否与她结过谢虞晚自己并不知道的私仇。 这是谢虞晚拜入霄厄剑宗的第十五天,这半月来她的师父天莲师尊从没露过一次面,每天教她剑术的便是宋雁锦。 而宋雁锦教学的方式……她在第一天就要求谢虞晚与她交手,谢虞晚那时什么剑招都不会,人生第一次出剑就迎上剑道魁首,可想而知她输得能有多难看。 谢虞晚好几次怀疑宋雁锦是在泄私愤,可她之前明明与宋雁锦从无交集,非要算的话,她顶多是与宋雁锦那张脸相似的另一个人有过一段她此生都无法忘却的纠葛。 宋厌瑾。时至今日想到这个名字,谢虞晚仍会心神惊颤。 她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在蝉声昏昏的盛夏,她常打着哈欠听少年用清越的嗓音给她讲题,歪着脑袋看少年用红笔在她的错题上认真标注,谢虞晚曾只把那些日子当作平常,如今才恍然那些刹那该是如何珍贵。 其实宋雁锦在某些方面跟宋厌瑾挺像的,他俩在教学这一块的严肃程度简直如出一辙,只是宋厌瑾的方式不如宋雁锦这般变态。 谢虞晚以前最怕的就是宋厌瑾来给她辅导学习,现今最害怕的是宋雁锦来教她练剑,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命中注定。 “凝神。”极淡的女声打断了谢虞晚的回忆,如霜冷光同时一横,等谢虞晚回过神来时,宋雁锦的剑尖离她的喉管仅三寸之遥。 谢虞晚苦哈哈地仰起头,皎皎的剑锋刹那折出女孩垮着脸的生动五官,宋雁锦眸光微烁,收剑时听到女孩在斟酌又斟酌以后的怯怯字句: “师姐,你就不觉得自己的教学方式有一点点的问题吗?” 让谢虞晚吃惊的是,宋雁锦听到这席话的反应是一顿,她随即慢条斯理地睨了自己一眼,很好说话地点头:“大概吧,那今天暂先不实战,教你一些理论。” 窃喜涌上心头,谢虞晚不动声色地松出气来,连忙整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谁料宋雁锦张唇就是一声: “小鱼。” 谢虞晚霎那惊愣在原地。 那一瞬间,女子泠泠的声线与记忆里稚嫩的少年声音重迭,谢虞晚仿佛回到了十岁以前。 十岁以后的宋厌瑾就再也不喊她“小鱼”了,他总是连名带姓地喊她“谢虞晚”,他会用不耐的语气说“谢虞晚,你这题又做错了”,他也会用无奈的语气说“谢虞晚,你幼不幼稚”,可就是不会像十岁以前那样,拉着她的手笑着喊她“小鱼”。 所以宋雁锦,你到底是谁呢? 谢虞晚惆怅的表情尽数拢入宋雁锦的眼底,她垂下鸦羽似的长睫,唇角轻掀着故意说:“怎么了?谢师妹,我只是以为这样称呼你没那么生分……你可介意?” “没事,”谢虞晚说完后又觉得自己的回答太冷淡,连忙扬起笑脸压抑自己一刹的失落,“只是太久没人这样喊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而已啦。” 宋雁锦定定地凝视她许久,半晌过后才慢悠悠地主动扯开话题:“言归正传,小鱼,你的剑名是什么?” “啊?”谢虞晚一愣,随即低下头仔细辨认着剑鞘上的字,“瑾晚。” 极浅的怔忪刹那栖上女子滟滟的瞳水里,很快就被汹涌暗潮掀翻,宋雁锦闭闭眼,没让谢虞晚发觉自己瞬息万变的情绪: “你那天去选剑的时候,傅念萝是不是让你随便挑一把?” 看到谢虞晚点下了头,宋雁锦好整以暇地继续说下去: “这是因为剑本为空,心即是剑,而你的剑名就是你的心,也就意味着剑名就是你的弱点,在与敌交手时,一个剑修最需要当心的就是不能让自己的剑名暴露出来。” 谢虞晚瞪大眼,忽然意识到关键所在:“这个的意思是不是指我的剑名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宋雁锦眉眼一弯,毫无愧疚地承认:“对。” 谢虞晚下意识低头看一眼自己的剑柄,复又抬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宋雁锦上扬的神情,漂亮的五官可怜兮兮地皱成一团:“师姐,你套路我。”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亏:“不行,你要补偿我。” 宋雁锦长眉微挑,唇畔笑痕漫得更深:“师妹想要我如何补偿你?” 尾音上勾,将原本清冷的音色都缠出三分柔软状,于是整句话都惹上调情似的缱绻意味。 谢虞晚却没有说话,她盯着自己的脚尖,好半晌以后才突兀出声: “你会折千纸鹤吗?” 宋雁锦慢慢抬起了眼睛。 与她的眸光一同抬起的,是漫山骤现的千纸鹤。 宛如一汪沸沸扬扬的纸鹤雨,一朵又一朵,是盛春宴蝶般的纷纷,盈遍了青山,翩跹的纸折翅膀仿佛裁开迢迢的岁月,满眼皆是婆娑的千纸鹤,旖旎得恍若一场穿越时空的悱恻旧梦。 谢虞晚盯着对面少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重复:“宋雁锦,你会折千纸鹤吗?” 笔尖与血叶 一朵千纸鹤翩翩落于青葱般的素净指尖。 “丹青秘术。”仙姿玉色的女子含笑开口,却似在叹息,“谢师妹想要试探我什么呢。” 丹青谷擅幻术,一支笔便可绘出三千小世界,宋雁锦甚至郄没有看到谢虞晚抽笔,这幻象便已浑然成形,她心下暗道不愧是丹青谷的大小姐,果然天赋异禀。 宋雁锦一面如此想着,一面手指翻动,拆开了千纸鹤,映入眼帘的就是“宋厌瑾”这三个字。 少女精致的眉眼漫上恰到好处的困惑,她蹙眉看向谢虞晚,淡色的瞳孔里是浓烈的不解:“谢师妹,宋厌瑾是谁?” 谢虞晚盯着她的手指,慢慢笑了起来: “他是一个愿意为我折一百只千纸鹤的人,只是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宋雁锦面容不变:“谢师妹,旧人如东水汤汤,何必贪恋故景。” 谢虞晚敛下眼,蝶翅般的细睫藏住了她眼中所有的情绪,良久她才抬起头,盛开一汪明粲的笑颜: “师姐,可我修的又不是无情道,为何要放弃心中所念。” 而后的日子里,谢虞晚终于不再每天想东想西,她日日勤恳练剑,偶尔会去剑阁找傅念萝聊天,谢虞晚性子活泼,很快就结识了一堆要好的朋友,她也终于在九霄峰找到些许的归属感。 白驹过隙,转眼三秋。 这一年,霄厄剑宗出了一桩大事。 有一个小师弟惨死在了宗门里,之所以用“惨死”来形容,是因为当众人发现他的尸体时,他的内脏已经被生生挖了出来,晾晒在一旁的树蓠里,腥出浓郁的腐臭味。 谢虞晚简直难以置信,她认识这位小师弟,她时常能在藏书阁碰见他,谢虞晚曾好奇问过他为什么总是待在藏书阁里,小师弟那时先是一愣,随即满怀期盼地告诉她,他有一个身患重疾的年迈母亲,而他相信在漫漫藏书阁里,总有能救母亲的法子。 朝容昭昭,暮祭白骨。 为了平息师门里的人心惶惶,杀害小师弟的嫌疑人很快就被锁定出来——是一个名叫纪渝的外门弟子,霄厄剑宗上下仅他一人在小师弟遇害的那天形迹可疑。 谢虞晚却知道,凶手绝不可能是纪渝。 原因无他,纪渝这个名字,正是原书男主。 谢虞晚想这桩事故显然是主线剧情的初始点,她一直在千方百计地试图逃离主线剧情,可当天莲道君告诉她此桩惨案隐有疑点,并询问她是否愿意和宋雁锦一起暗查时,谢虞晚仍毫不犹豫地给出肯定的答案。 她想得很简单,小师弟的母亲永远都等不到自己的儿子为她带来长命百岁了,她如何能袖手旁观。 当她郁郁不乐地把这句话说给宋雁锦听时,少女明显地一怔,谢虞晚在这时似乎听到了一声嘲讽的冷嗤。 声音轻似银针落地,却又那样沉甸甸,谢虞晚当即不可思议地看向宋雁锦,却只看到一张温柔的笑面: “小鱼,他母亲不会的。” 谢虞晚想当然地以为宋雁锦的意思是小师弟的母亲会走出丧子之痛的,她叹着气轻阖眼睫,悒色却始终没能下眉头:“但愿吧。” 正是在嫉恶如仇的年纪,初出茅庐的年轻少女在心底暗自发誓,她一定要为小师弟主持公道。 不过既是暗查,自然不能在白昼行动,她和宋雁锦只能在夤夜潜入小师弟出事的那座山头。 自小师弟死后,此处便成了禁地,谢虞晚仰起脑袋观天色,却见漆云浓浓,宛如一只庞大的乌鸟,将噬几点残星,若是她的父亲在这里,一定要皱着眉头连连念叨“大凶,大凶”。 此夜无月,在泼墨的暝瞑里,剑光是唯一的皎色。 谢虞晚握紧了手中的剑,追随着身前那抺月白的出尘身影,渐往深处行。 郁木竦竦,迎面的凄厉风声中偶漏几声鹊啼,似哭似喜,谢虞晚警惕地四下观察着,时常会忘记呼吸。 倏而驻足。 宋雁锦回头时,谢虞晚正全神贯注地打量着她脚下的那块泥土,宋雁锦面目一凝,连忙问道:“怎么了?” 谢虞晚没有回答,她屈膝蹲下身,指尖燃出零星碧光,驱开被人草草覆上的表层泥土,掩在土底的东西露出面目来。 那竟是几瓣带血的木叶,在斑驳的晦涩黯光里,猩黑的树叶瞧着颇有些骇人。 “为什么要把这几片叶子藏起来,”谢虞晚翻出木叶来仔细端详,喃喃道,“这血迹,看起来像是喷溅上去的……” 谢虞晚想了想,齿关吐出几颗宋雁锦听不懂的字诀,她指尖碧色的灵光霎时涨成一种玉质的白青色,谢虞晚小心翼翼地将这抹白青色渡上含血的叶片。 片刻以后,宋雁锦敛下眼,注意到谢虞晚的指节在极轻地发颤。 谢虞晚惊惶地抬眸与她对视,字句发寒: “凶手还在这里。” 像是一直在等她这句话,谢虞晚话音刚落,一柄剑光蓦地袭向两人! 腐草为萤 宋雁锦神情骤凛,月白的裙袂似蝶般上扬,旋身护住谢虞晚后,虎口一翻,她的剑甚至还没有出鞘,就已然抵住迎面而来的剑气。 另一只手同时抄起燃燃灵光,谢虞晚在这时看清了出剑者的容貌,那是一张丰神俊朗的少年面容,一双眼漆黑如墨,悬珠般的眸光胜却繁繁朗星,他衣着清简,坦荡的气度却韧似劲松。 宋雁锦抬起剑鞘抵住他的喉咙,语气冰冷:“你是谁。” 少年不卑不亢地仰起颈:“我叫纪渝。” 谢虞晚:! 没想到原书男主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谢虞晚眼皮一跳,正准备出来打圆场时,纪渝头一偏,转过眼珠定定地望着谢虞晚的脸,他的神情明显地一愣,失神地怔声: “姑娘,我们从前是不是见过。” 谢虞晚瞪大双眼,当即的反应是看向宋雁锦。 宋雁锦正慢条斯理地抽回剑鞘,与谢虞晚眸光相撞时,柳叶眉一挑,像是促狭,却也拘着太多谢虞晚读不懂的情绪。 不是,这种台词怎么会发生在自己和原书男主之间啊喂喂! 谢虞晚头疼地叹出一口气,稍稍整理心情后看向纪渝,剑锋的皎光将神情鲜活的女孩映得分外风华绝代,她眉眼弯似柳叶新剪,一颦一笑都是胜过春日的灼灼: “纪师弟,你的这句话,已经在戏本子里被演烂啦!” 这句话点醒了纪渝,他后知后觉到自己的失礼,少年白皙的双颊瞬间漫上潮红,他不敢看谢虞晚的眼睛,正准备为自己的冒犯之举欺腰道歉时,一道清凌凌的女声打断了他: “你比我们先入此地,可有什么发现。” 宋雁锦站在黑暗里,那张素净的清容亦被浸得杳杳,纪渝愣了一愣,随后连忙将自己的发现摊出来:“我在师兄遇害的地方找出了几片树叶,上面带着血。” 谢虞晚接过他手心的叶片,蹙着眉翻来覆去地端详: “不对,”她细细审视着叶片上的血迹,敏锐地发觉到异常,“这几片树叶的血迹不是喷溅上去的。” 纪渝这几片树叶上的腥红有明显晕开的痕迹,更贴合小师弟内脏被掏的死状,这就说明谢虞晚找到的那几片木叶是凶手刻意掩埋的,若不是谢虞晚会丹青谷的追踪之术,埋于土底的那几片木叶大抵只有腐于潮泥的结局。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虞晚揉揉额角:“不过凶手总归还在这里,我们先抓获他再想后面的事。” 纪渝有些意外地看向她,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知道凶手还在这里的?” 谢虞晚眼眉一扬,开口时的语气里含着些许淡淡的骄傲:“我们丹青谷的灵术可以根据血迹推算凶手还在不在原地。” 她还想继续,宋雁锦却突然抬起手,阖上了她的剑柄。 于是谢虞晚灿烂的笑颜终于模糊,她诧异地将目光投往宋雁锦的方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鸦黑里,宋雁锦的笑痕晦涩难明:“有东西来了。” 谢虞晚登时警铃大作,连忙抻直脑袋环顾四周,可放眼望去只有泼墨的夜色,她什么也没有发现。 等到谢虞晚紧张到呼吸都屏住时,宋雁锦才莞尔一笑,慢吞吞地说:“大抵是我看错了。” 谢虞晚漂亮的小脸顿时垮下,她泄出一口气,似真似假地抱怨:“师姐,你老是这样。” 变故就发生在谢虞晚话音落下的这个瞬间。 三人的脑袋先是倏而一重,宋雁锦最先反应过来:“是幻术!” 谢虞晚当即冷笑出声:“谁这么不知好歹,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字句张狂,驭有睥睨一切的年少傲气。 隐在阴翳里的宋雁锦看了谢虞晚很久很久,在剑拔弩张的气氛里,他突兀地轻声开口问: “小鱼,都说腐草化萤,你觉得是先有腐草,还是先有萤?” “啊?”谢虞晚心说这难道不就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哲学问题,宋雁锦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穿书者,她不假思索地给出最科学的答案,“不知道,反正萤不会化成腐草,腐草也不会生出萤。” 宋雁锦似乎没有料到她竟会这样回答,他默了片刻,再度开口时的平淡语调里似有暗流涌动: “谢虞晚,你总是这样,明明此时不是好时机却仍然愿意回答我,而且还总给一些我猜不到的答案,”他扬起唇角,笑得愉悦,“你这样,真让人讨厌。” 谢虞晚却没有听见宋雁锦那恶意满满的最后一句话,她正竭力思索着破局之法——幻术的根本是神不知鬼不觉,当下这头痛欲裂的晕厥感,绝不可能是幻术。 既非幻术,那么施法者定在附近! 谢虞晚想通的瞬间,宋雁锦心有灵犀般地踏着风声挽起了长剑,寒光三尺祭出,簌风入鞘的刹那,一弄似月剑影荡开,其势汤汤,一剑仿佛就能诛厄三百里。 谢虞晚紧随其后地提剑,刚准备跟上宋雁锦的剑招,小腿如负重钧般地遽然猛沉,仿佛有千斤重,谢虞晚险些直接跪倒在地。 等到她能够抬步时,那胜雪的清丽影已彻底不见痕,谢虞晚恨恨地咬着牙,冷声判断道: “我们的对手非人,恐是妖邪。” 祈归 在霄厄剑宗的弟子一辈中,没有人能够在宋雁锦的剑下过百招。 所以谢虞晚从不担心她的生死,宋雁锦是战无不胜的。 直到她和纪渝在寂林深处撞见宋雁锦的那柄剑,郁木芃芃,将欺霜的雪锋衬得更为清凌,这柄剑曾无数次在她面前挽出极漂亮的剑花,可此时此刻,昭昭剑光仍似一横清月,举目却不见挽剑的人。 谢虞晚脑子一白,她跌跌撞撞地直冲过去,将剑捧起来时,手指都在一下下地轻颤,她极力逼自己冷静下来,翻过剑身,于是剑柄上的漆字毫无预兆地闯入她的视野。 宋雁锦佩剑的剑名竟然是“祈归”二字。 自她懵懵懂懂对着宋雁锦交待出自己的剑名后,谢虞晚隔三差五就要试探宋雁锦,用尽千方百计想要把她的剑名也套出来,可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原来的剑名是“祈归”,她的剑名竟是“祈归”。 祈归祈归,宋厌瑾,你所祈祷的归处,到底会是哪里呢? 谢虞晚半蹲在地,纪渝看不清她长睫下的神色,只听见女孩似喃喃的自语: “你说,一个剑修若是没有剑,他的生机该往何处寻?” 纪渝说不出话来。 不过谢虞晚大概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她扬起笑脸,坚定地轻声吐字:“我要去找他。” 谢虞晚自小多舛,无论她如何乐观,却也终是小孩,七岁那年,邻居跟她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他们说她的爸爸会在七月半的晚上回来,年幼的谢虞晚信以为真,于是在那天晚上拖着小小的步履离开了家,她想给自己的爸爸带路,他太久没有回来过,一定已经忘记家该怎么回了。 她那晚在空荡荡的马路上徘徊又徘徊,看过的恐怖片画面也在她的脑海里徘徊又徘徊,七岁的小女孩害怕地红了眼角,她觉得自己很没用,不仅没能把爸爸带回来,居然还把自己弄丢了。 最后是宋厌瑾找到了她,他在她潸潸的泪眼里拉住她的手,那时她听着少年一声声温柔的“小鱼”,仰起脸的瞬间发现,原来头顶的月亮是这样亮,比语文书里任何一课的月夜还要亮。 而这一回,她要把他带回来。 谢虞晚让纪渝回去搬救兵,自己则孤身一人握着宋厌瑾的剑去寻他,时光仿佛倒流回七岁,只是这一次换她去找他。 她之所以有这个自信,是因为谢虞晚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他们撞见的这头妖邪的能力。 当熟悉的千钧重感袭来时,这一次瞬间软绵绵的是她的手臂,谢虞晚没有试图抬剑,她闭上了眼。 无论是何种法术,最重要的无非是两件东西——人和器。这头妖邪的能力是通过控制人的方式控制器,可只要人在剑在,谢虞晚就有“失控”的法子。 谁说剑只能用手去挽?她的破局之法正是以念来驭剑! 谢虞晚本就擅织幻术,与幻术同源的“以念驭剑”是她学的最好的一式,只顷刻间,万念皆归灵府,催动皓皓寒影,剑意遂出,只见流光破空,三寸青锋直斩妖邪而去! 铁锈味从五脏六腑涌上喉头,本该没有知觉的手腕开始痉挛,剑光越远,谢虞晚的眉心也就蹙得越紧。 当剑尖以滔滔怒势捅穿妖邪身躯时,谢虞晚的膝同时脱力地软下,不过手臂间那腔沉沉的重感终于消失,谢虞晚于是借宋雁锦的剑撑住地面,这才没有直接跪倒。 “小鱼?” 不确定的女声在头顶响起,谢虞晚抬起眼,勾起苍白的唇角,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然后她扑进了他的怀里。 谢虞晚疲惫地半阖上眼,声音里却带着笑,仿佛失而复得般的开心: “宋厌瑾,我把你的剑带来了。” 宋厌瑾却没有说话。 他漠然地凝视着怀里女孩颤抖的肩头,半晌过后,笑晕才一点点从唇角弯出,像是不懂人类情绪的空洞动物。 可谢虞晚抬起头时,却只在他漂亮的五官里看到一张温和的笑面,他温声安慰她: “没事的,小鱼,我还在这里。” 这句话让谢虞晚又是鼻头一酸,她记得他在七岁的那天晚上对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谢虞晚张张唇,一时间想说很多,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只能喏喏着喊他“宋厌瑾”,并悄悄期望着他能够听出她喊的是“宋厌瑾”,而不是“宋雁锦”。 宋厌瑾却轻声说出一件让谢虞晚登时寒毛直竖的话:“小鱼,还有东西在看着我们。” 道心 怎么会?! 谢虞晚鸡皮疙瘩瞬间立起来,环住宋厌瑾腰身的手指霎时僵硬,她下意识想要从他的怀里抽离出去察看情况,却被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把按了回去: “先别打草惊蛇,这东西没那么简单,整个霄厄剑宗上下恐怕都没人是它的对手,现在的生路大概只剩它愿意放过我们这一条。” 宋厌瑾的希望显然是落空了。 当气势汹汹的钝痛感在小腿涨开时,宋厌瑾一刹做出判断,他毫不犹豫地推开谢虞晚,探手抄起祈归剑,粼粼灵光在掌腹迅速蹿开,自剑柄卧满剑身,雪刃刹那淬电般横出凌凌剑意。 谢虞晚这一回钝痛的部位是颈,凸起的筋络像是下一秒就要断开,她咬牙忍住难言的疼痛,默契地从宋厌瑾手中接过他的剑,另一只手同时召出瑾晚剑。 妖邪既然困住宋厌瑾的行动能力,那便由她来斩下这一式双剑! 潜于暗处的妖邪像是察觉到她的意图,须臾间,一柄黑雾凝成的巨剑祭出,谢虞晚心底大惊,她没有猜到这妖邪竟也修剑道! 剑势如游龙,宋厌瑾和谢虞晚的剑成功捅刺妖邪身躯,谢虞晚却心底一沉,妖邪虽被自己和宋厌瑾用尽全力斩出的这一剑重伤,可它竟然没有直接被解决掉,于是那柄黑雾剑同样也逼至他们眼前,谢虞晚懊恼地想如果他们还有时间再出一式,定可以将其诛杀。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燃眉之刻,第四柄剑忽然出现,直直穿心妖邪! 谢虞晚微愕,不可思议地看着在视线里出现的少年,她不是让纪渝回去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剑眉星目的少年探手抓稳飞回来的佩剑,他急步赶过来,有些愧疚地低下头:“师姐,抱歉,我只是实在无法忍受自己临阵脱逃……” 噢,纪渝作为原书男主,自然身负一腔绝不抛弃队友的责任感,怎么可能会游离出这段剧情。 不过还好他没有走,谢虞晚摇摇头,实话实说: “还得多亏你这一剑,你若是真走了,我们今天的性命估计就要交代在这里,”她踮起脚尖打量黑雾剑方才凝出的方向,不确定地问,“它……死了吗?” “没有。”一直在沉默的宋厌瑾终于开口,他面容冷峻,“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这种东西,杀不死的。” 大概是纪渝的那一击切切实实重创到妖邪,他们逃离外山时格外的顺利,此时天色已拂晓,一带半醒的日头正吊在朦朦远山上,三人马不停蹄地抵达九霄宫,请求觐见天莲道君。 “师父,”宋厌瑾领着谢虞晚和纪渝行完礼后,紧绷着嘴唇对天莲道君禀告说,“是夫挟。” 什么东西? 谢虞晚和纪渝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不过显然天莲道君听懂了宋厌瑾的意思,他的神情一霎严肃。 宋厌瑾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天莲道君开口,他于是继续娓娓说出自己的猜测:“师父,徒弟怀疑,它是为我而来。” 天莲道君闻言抬起眸,锐利地看着他:“是吗,那么小锦,你可有什么主意?” 宋厌瑾深深欠腰,字句坚定:“师父,徒儿请求下山,领着谢师妹和纪师弟离开霄厄剑宗,重返旧地彻底诛杀它。” “诶?”谢虞晚诧异地看向宋厌瑾的背影,下意识问他,“为什么我们也要跟着你下山?” “夫挟残忍,它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见过它的人,你们留在宗门里也是危险,不如随我一同去放手一搏。” 天莲道君没有说话。 他凝视着殿外逐渐灿灿的天色,在重重一声叹息后妥协: “也罢,看来也只能如此了……”他转过眸来,倏而特意点谢虞晚的名字,“你们先出去,小晚留一下,老夫有话同你交代。” 谢虞晚顿时生出一种下课以后被老师点名道姓留下来的慌张感,她甚至挺直了脊背,而等到宋厌瑾和纪渝离殿以后,天莲道君只是问她: “小晚,你可知道夫挟是何等邪物吗?” 谢虞晚当然不知道,不过天莲道君想要的本就不是她的一个答案,他一下下地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声音凝重: “在你还没有拜入霄厄剑宗以前,你师姐曾领着一众弟子下山历练,最后只有你师姐一人活着回来,而那一次他们遇见的妖邪,便是这夫挟。” 谢虞晚瞬间就想到了傅念萝在第一天对她说过的宋雁锦秘闻,想来与天莲道君口中的是同一桩事。 “此行凶险万常,而老夫想请求你,”天莲道君定定地看着谢虞晚,一字一句地说,“务必要看好你师姐,当心她误入歧途。” 这番话完全在谢虞晚意料之外,她震骇地瞪大了瞳孔。 看出谢虞晚的不解,天莲道君又是一声重叹,随即问她:“你还记得先前测试道心那回吗?” 谢虞晚点点头,她对那场测试简直是记忆犹新,她作为被剧情强行塞入霄厄剑宗的大冤种,成功在测试里成为整个霄厄剑宗里道心最不稳的,想不印象深刻都难。 不过宋厌瑾测出来的结果不是自霄厄剑宗成派以来道心最坚定的那一个吗?师父到底在忧虑什么? “诡异的就是这一点,”天莲道君深深地看着谢虞晚,字句里太多意味深长,“她到底是道心太过坚定,还是从没有道心?” 谢虞晚眼角一抽,对天莲道君的话半信半疑。 “这个想法让我毛骨悚然了很久,所以自那以后,老夫就不敢让她下山了,没想到还是迎来这一天……”天莲道君疲惫地按住额角,却也没有强行逼谢虞晚认同他,而是在一番感慨后扯开了话题,“好了,不说这个了,小晚,你们昨夜可还探出什么其他的异样?” 经他这一提醒,谢虞晚才想起最开始查出的那几片带血的木叶,连忙汇报说: “我们发现了被埋起来的几片木叶,上面的血迹同小师弟遇害地附近的血迹很不一样,这些木叶是呈喷溅状的,我不禁怀疑……”她顿了顿,在得到天莲道君肯定的眼神以后才敢说出自己的推断,“杀害小师弟的凶手,真的是夫挟吗?” * 张盼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修仙弟子,他在霄厄剑宗的内门里辈分是最小的,大家都亲切地喊他“小师弟”。 张盼最崇拜的人就是大师姐宋雁锦,大师姐剑术出众,一招一式皆矫若游龙,他做梦都不敢成为大师姐这样的人物。 大师姐同他说话的次数寥寥无几,不过张盼每次在藏书阁遇见大师姐时,大师姐都要问他为什么总来藏书阁,哪怕张盼已经回答了她很多次,大师姐仍不耐其烦地一遍遍问他来藏书阁的原因。 张盼每回都是笑着回答她:“总觉得藏书阁里有治疗我母亲的方法,我相信我可以找到的。” 他求仙不为自己,张盼只想救自己重病的母亲。 可他永远都无法让自己的母亲长命百岁了。 张盼从前以为像大师姐这般清冷的人,笑起来大抵会如春花融冰,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模样——那张漂亮的面容弯出笑痕时像披着人面的画皮,因为学不会人类的情绪,所以笑起来时只让人遍体生寒。 张盼曾无数次远远地凝望大师姐舞剑,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那柄他曾仰视过无数次的长剑会有刺入他胸膛的一天,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在最崇拜的大师姐剑下。 大师姐在他难以置信的眼神里抽出捅破他心脏的剑,语气平静,像是高高在上的天神,张盼在濒死前听到他说: “你应该感谢我,小师弟,恭喜你再也不用去藏书阁了。” 口脂 飞往丹青谷的仙鸽带走了谢虞晚下山的消息,领回一个让谢虞晚大吃一惊的人物。 她扶住额,语气无奈:“娘,您也没必要专程来一趟吧。” 周暮知正絮絮叨叨地往她怀里塞符纸,听到谢虞晚这句话,当即眉一横,严厉地瞪她:“你这是什么话?谢虞晚,你知不知道自己这一行面对的是何种邪物吗?还不乐意多带点符咒,十个你都不够它吃的!” 谢虞晚讪讪地吐了吐舌头,不敢再置喙自己母亲的决定。 周暮知没好气地瞠她一眼,再次叮嘱她: “这几张符咒你可一定要好好保存,记清楚了,前三张可以缩地成寸,最后一张可以把我和你爹立刻召到你身边来,非紧急情况切勿轻易使用。” 周暮知是符修,她写出的符咒常人难破,谢虞晚点点头,将符咒珍重地塞入自己的衣袖。 见谢虞晚终于开始认真,周暮知忧心忡忡的神情稍稍缓和,将一屉精美的糕点递给她: “娘还给你带了杏花糕,”注意到谢虞晚的眼睛霎时亮起来,周暮知又肃起脸嘱咐,“你可别贪嘴,留着慢慢吃,这种零嘴性甜,吃多了对牙齿不好。” 谢虞晚欢天喜地地捧过糕点,柳夭桃艳的一张芙蓉面笑嘻嘻的:“知道啦,我保证不在今天以内吃完。” 周暮知佯怒地摇摇头,翕张着嘴唇,紧绞的眉头里笼着淡淡的顾虑:“你出门在外,可一定要特别小心,娘是真不放心你,你这丫头虽然古灵精怪,有时候却也死心眼得很……” “娘,”谢虞晚伸手抱住了周暮知,清眸亮晶晶的,宛若涟漪着一汪澄澄碧水,“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看着少女明媚的笑颜,周暮知说不出话来,离开霄厄剑宗时不放心地回头看了谢虞晚一眼又一眼,伴着溶溶的远青在谢虞晚的视野里逐渐消失。 软风吹动谢虞晚朱色的衣袂,她望着周暮知的背影在原地默立了许久,谢虞晚其实比谁都清楚这一路会有多凶险,但她不能退缩。 她乐观地想,自己可是跟着原书的男女主一起行动的,怎么说也能蹭着点主角光环吧? 低沉的情绪一扫而空,谢虞晚回过身,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浅色的眼睛。 自重逢以来,谢虞晚时常不明白宋厌瑾在想什么,他和穿书以前她所认识的那个清越少年太不一样了,从前的宋厌瑾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脸,只有和他亲近的人才能看懂他细致的温柔,而“宋雁锦”永远都是温和的,可谢虞晚总觉得他眼睛里的东西太多太多,在某几个瞬间甚至只剩荒芜的漠然。 直到对视的此一眼,谢虞晚终于看清楚他眼中那些晦暗不明。 那是……铺天盖地的嫉妒。 那份妒忌的异色很快就被鸦黑的长睫掩藏不见,可谢虞晚已经被惊得一抖,她实在太震惊太震惊,以至于当宋厌瑾抬步走近时,她甚至忘了后退。 直到被他颀长的影全部笼住时,谢虞晚才迟钝地想要逃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修长的白皙指节紧紧困住她的肩胛骨,他俯下腰,慢条斯理地对她耳语: “你口脂的颜色有些淡了,”秾艳眉眼一勾,丹唇轻启,“需要师姐帮你重新抹涂吗?” * 谢虞晚最后还是跟着宋厌瑾进了他的房间。 原因很简单,她这些天一直很想找机会跟他聊一聊,谢虞晚原以为他总会问自己一点什么的,比如说她是什么时候起开始疑心宋雁锦就是宋厌瑾的,比如说她是如何认出他来的。 谢虞晚想自己会告诉他,她从桃树下的第一眼开始怀疑他就是宋厌瑾,还有当时那场纸鹤雨,他口中说着自己不会折千纸鹤,可他拆开千纸鹤的动作是那样自然,谢虞晚在那个瞬间心里便有了底。 可他什么也没问,今日还是这些天以来她头一回跟他独处呢。 宋厌瑾的房间窗明几净,一盏檀香正温,熏烟冉冉,敞开的窗棂处斜开一枝灼灼桃花,是谢虞晚两年前送给他的,他用了法术使得它永远妍得夭夭。 谢虞晚被他安在铜镜前,他自己则半跪在她身前,谢虞晚紧张地咽了咽唾沫,不敢看“少女”美艳绝伦的面容。 如瀑的青丝轻搔她的脖颈,吐息间皆是胭脂水粉的甜腻气息,谢虞晚不适地往后挪了挪,后脑勺却被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柔按住。 宋厌瑾面露惑色,尾音上勾:“师妹?” 朱砂的口脂浓上女孩饱满的唇朱,分明没有尝到酒味,谢虞晚却觉得自己有些酩酊,她慌张地低下眼,却看到自己明红的衣袂与他月白的烟罗裙角缠绵在一处,迤逦得仿佛一副浓淡相宜的春景图。 谢虞晚心头一动,她复又惶惶然地抬睫,刹那误陷“少女”秋波滟滟的瞳河,谢虞晚登时双颊绯红,她盯着他鼻梁上的那颗痣,心口须臾断开一根弦。 她忽然……很想亲他。 - 作者的话:不出意外的话下章就可以写男主的视角了……啊啊啊我来求一求珠珠…… 亲吻 加载中,请稍等... 失望 “真没想到,大师姐在你面前居然是这样的。” 傅念萝听闻周暮知来了宗门,于是急急找谢虞晚想让她带自己去拜见一番周暮知,不料不仅没能见到周暮知,还撞见这样震撼的一幕。 谢虞晚听着傅念萝在自己耳边的揶揄,惯来不让对话冷场的她破天荒地没有接话,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她一方面为和宋厌瑾的亲密而窃喜,一方面又觉得有些难以接受,要知道她一直拿宋厌瑾当清冷的白月光……可谁家白月光含着泪求欢啊! 她心念微转,真诚地握住傅念萝的手,一本正经地胡诌编造:“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们是通过嘴唇在对方输送灵力。” 傅念萝果然不信,她“嘁”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拆穿谢虞晚:“你骗鬼呢,她的手,都摸到你那里了……” 谢虞晚:?!他摸哪了? 看出谢虞晚的惊愕,傅念萝绞起眉头:“你不会没有发现她在……她在揉你那里吧?” 说到后头,傅念萝的两颊也添上彤云,她难以启齿地瞄了一眼谢虞晚胸前的两团绵云,意味明显。 谢虞晚顿时瞪大了眼。 她当时脑子一片浆醐,哪里还能留心到他手的位置,谢虞晚崩溃地捂住眼,这下可好,他在她心底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形象被毁得彻彻底底。 傅念萝发觉到不对,她严肃地握住谢虞晚的肩:“晚晚,你要是被她轻薄了,我去替你找回公道。” 谢虞晚头疼地揉揉额角,叹出一口气:“我自己先去找他谈一谈。” 当谢虞晚找到宋厌瑾时,他正伫立在藏书阁前,却又不进去,只是抬眸安静凝望着笔走龙蛇的牌匾。 谢虞晚几步过去,开门见山就是一句: “宋厌瑾,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谢虞晚说完以后又疑心自己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出于怕局面冷掉的考虑,她掐着衣角,又补充说,“你不是有喜欢的人吗?” 宋厌瑾本慢条斯理地转过眸看向她,听到谢虞晚的最后一句话,他的笑容一刹扭曲:“我为什么会喜欢她,你心里没数吗?” 他盯着她的眼睛,却又好像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凌视着她眼瞳下的另一片灵魂,谢虞晚听到他一字一句地说: “系统,你心里没数吗?” 谢虞晚瞳孔骤缩,他怎么会知道她有系统? 面对宋厌瑾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她的系统还是一如既往地装死,谢虞晚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可她仍迅速调整好情绪,撑出兴致勃勃的神情来回答他:“怎么,你们认识啊?” 宋厌瑾嗤笑出声,没有理睬她,谢虞晚这个人就是这样,她怎么可能没有看出事情的不对劲,可她就是要用嬉皮笑脸的方式逃避再逃避。 他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走,却被谢虞晚扯住衣袖:“不是,你就没有什么要向我解释的吗?” 宋厌瑾回眸扫她一眼,语气漠然:“没有。” 谢虞晚有些生气,她叉着腰,语气里难免几分阴阳怪气:“怎么,宋大师姐,你原来在路上看到一个人就要上去狂亲一顿的吗?” 可宋厌瑾只是无动于衷地盯着她,她的喜与怒似乎没能动容他半分。 谢虞晚有点不敢相信他的麻木不仁,她蹙着眉:“宋厌瑾,你怎么回事,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她的后文还没来得及出口,一柄冰凉就已经架上脖颈,雪亮的剑锋映出谢虞晚大愕的脸,宋厌瑾却扬着唇,笑得森然:“你可以继续说。” 谢虞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 宋厌瑾却倏而收了剑,唇畔弯出一晕意味不明的讽笑来: “谢虞晚,不要再这么容易让人看透你的情绪了。”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忘了告诉你,明日启程去琅州。” 他语气自然到方才的杀意是谢虞晚的一场幻觉。 琅州途 谢虞晚的回答是冲他甩去一记白眼。 她又气愤又难过,气愤的是他那若无其事的语气,难过的是宋厌瑾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居然变成了这样的人。 她不是喜欢错了人,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谢虞晚没有父亲,自小就有各种各样无意或是故意的声音往她身上扎,年幼的小姑娘懵懵懂懂,在听到恶意满满的“你是不是克死了你的父亲”时,忘了在第一时间骂回去,而是一个人偷偷哭了一晚上。 第二天宋厌瑾就把那个隐喻她晦气的人带到她面前,谢虞晚那时听着一声声她应该得到的道歉时,在想宋厌瑾真厉害,六七岁的小女孩觉得大人就是权威,他居然能让“权威”跟她道歉,他一定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青梅竹马。 谢虞晚忽然意识到,那个她曾满心满意喜欢的少年好像已经死掉了。 这天晚上,谢虞晚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十五六岁的宋厌瑾,少年站在国旗台上演讲,七点钟的熹微将他白色的衬衫照得清透,谢虞晚仰着脑袋望他浅色的瞳孔,心里在想自己跟他的距离真的好远好远。 白月光就该永远在记忆里遥不可及,他的校服纽扣永远扣到最后一颗,他永远清隽如月,站在太阳里又永远能被日光偏爱。 谢虞晚第二天下山时都是怏怏的,纪渝注意到她的低落,好心地询问她怎么回事,谢虞晚不愿开口,却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于是在字句斟酌过后,半真半假地说:“我遗失了一件身侧之物,有几分难以释怀罢了。” 纪渝挠挠脑袋,认真地给她建议:“听闻琅州兴神佛,师姐,你可以到佛祖面前拜一拜,它说不准就回来啦。” 他这一打岔,倒还真将谢虞晚的好心情挽回些,她笑着揶揄他:“你一个修道之人,怎的还信佛?” 纪渝神神秘秘地摇了摇手指,眯着眼作高深莫测状:“心诚则灵。” 宋厌瑾脚步稍顿,垂下眼皮散漫地睨着谢虞晚和纪渝的插科打诨,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掀,似是讽刺,又似掩藏着更深的情绪。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此行并不御剑,宋厌瑾一路上都在沉默,直到纪渝自告奋勇去前方找客栈,只剩谢虞晚和他独处时,他才微笑着缓缓开口: “不愧是谢师妹,这迅速和人结交的本事真是让我羡慕不已呢。” 谢虞晚想不愧是宋厌瑾,一路上半个金字都不吐,对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阴阳怪气。 她本觉着跟他独处有些尴尬,听到他这句话,她瞬间朝他乜去一眼,没好气地回他:“管你屁事。” 宋厌瑾眉眼一扬,毫无预兆地抬手掐住谢虞晚的下颔,趋她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头,骤然欺下腰,轻佻地咬了咬她的唇瓣。 他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道,谢虞晚的下唇顿时晕出极小的血珠,在宋厌瑾的瞳孔浓出澎湃深色,他复又低头,探出舌尖将谢虞晚下唇的铁锈味尽数舔走。 居然连续被他占了两次便宜,谢虞晚气不打一处来,她恶狠狠地擦着嘴唇,瞪着宋厌瑾威胁道:“你再对我耍流氓,小心我把你的嘴卸下来当午饭吃。” 宋厌瑾眼尾一弯,竟然笑吟吟地回答她:“求之不得。” 耳垂 纪渝打着哈欠踱往自己的房间时,恰好同面无表情的谢虞晚打了个照面。 看到他的刹那,谢虞晚的睫羽微不可察地一眨,她垂下眼,开口时的问句却是朝着纪渝而去:“宋师姐呢?” “你找宋师姐?”纪渝没有在意谢虞晚的躲闪,他困着声懒洋洋地回答她,“她在客栈后面练剑呢。” 谢虞晚闻言一顿,眸底纵过清浅异色,她抬起眸来,定定地凝着纪渝: “纪师弟,你能否帮我找他过来?我在他房中等他,”她咬着唇,桃李般的一张素面赧上窘然色,“我今晚还没练剑,怕他责骂我……” 纪渝下意识的反应是宋师姐的性情那般温和,怎可能道得出叱责之语,可当他对上女孩恳求的瞳孔,纪渝发现自己竟说不出拒绝之词。 他不由自主地点下了头,谢虞晚于是冲他嫣然一笑,徐徐转身,清丽的身影遂消失在拐角。 * 宋厌瑾循着纪渝的指引叩开房门时,一抹桃色正背对着他。 捕捉到他进房的声响,谢虞晚也没有回过身,她正心无旁骛地欠着脊背,葳蕤烛火将少女的柳腰妍得更是盈盈不堪一握。 宋厌瑾眼眸骤眯,一眼便识出她的异常,祈归剑顷刻出鞘,就在剑气渐聚将将斩出的片刻,谢虞晚直起身,整个人倏而定住。 等到她转过头,祈归剑已归鞘悬于宋厌瑾的腰间,谢虞晚盯着神情散漫的少年,眉心蹙起:“你跑我房间来干嘛?” 听到这句质问,宋厌瑾嗤笑出声,他抱起手臂嘲讽道:“你房间?谢师妹的剑术不精,这贼喊捉贼的本事倒还真让我刮目相看。” 谢虞晚这才注意到这间房的布局与摆置确实并非她自己的房间,她下意识握紧剑柄,警觉地后退几步,声音都惊得变了调:“怎么回事?” 宋厌瑾眉眼一扬,模仿着她的语气惺惺作态:“是啊,怎么回事呢,不是你转告纪师弟说你在我房中的吗?谢虞晚,我倒是想问问你,既然因为没有练剑而不敢面对我,为什么还要等在这里呢?” 谢虞晚神情一凝,张开唇想要为自己澄清,浑身忽然一软。 她连忙扶住身侧的茶桌,这才没有直接栽倒在地。诡异的酥麻痒觉从身体最深处流至四肢五骸,她下意识闷哼一声,出口时才惊觉自己的声音竟是如此娇媚,每记娇吟都恍若浓着一醺春水。 宋厌瑾蹲下身来饶有兴致地观察她,最后判断说:“恭喜你,很显然你这是中了催情香。” 谢虞晚瞪了他一眼,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吗,他居然还有闲心在这里废话? 她咬着牙,用尽全部心神对抗汹涌的情潮,艰难吐字:“我怀疑那株香就在我刚刚站着的地方,你去帮我把它灭掉。” 宋厌瑾挑了挑眉:“你到底是在求我,还是在命令我?” 谢虞晚憋憋嘴,她双颊晕红,探指拽了拽宋厌瑾素白的裙袂,眼尾犹含泪意:“求你了。” 宋厌瑾受用地点点头,却没有动作。 在沉默对视的那一刹里,谢虞晚读懂了他浅色瞳河最底下的那晕涟漪,‎‎情‍‌‎欲‌‍‌‍‎浑浑的大脑愕住一秒,随即反应过来,踉踉跄跄就往门外逃。 却被骨节分明的手指困住腰窝,硬生生地被拖进他的怀里。 “你要去哪里?”宋厌瑾顿了顿,随即低头亲亲她的耳垂,语气含笑,“你还想去找谁?” - 作者的话:很显然下一章终于可以到h…… 揉乳(微H) “宋厌瑾。”谢虞晚无助地仰起雪颈,控制不住地往少年的怀里缩,“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虞晚不明白,明明他和她同处一室,理该也中了催情香,他是怎么这般自若,还有闲心捉弄她一番? 宋厌瑾闻言挑起眉,在她耳边笑吟吟地说:“怎么会呢,小鱼,我只是惯常抱持君子亮节罢了。” 如果谢虞晚理智尚存,定要冷哼着骂他厚颜无耻,他的手都快到摘到她的‎‌‎‍‌乳‌‍房‍‍‌‎了,居然还好意思将自己比作君子? 可谢虞晚此时的脑海已被泛滥的欲壑吞得只剩迷蒙,她甚至主动捧着两对明月般的‎‎玉‌‍‎乳‌‍‎‍‎,将自己的胸雪塞进少年白皙的指里,一边喃喃着求欢。 宋厌瑾正有条不紊地解她罗裙的绦带,猝不及防被酥雪盈了满指,他眉心一跳,沉着声喊她的名字:“谢虞晚。” 谢虞晚浑身骤颤,春潮被他这一声烧得更加烈烈,女孩眼尾洇开难耐的湿红,葱根般的素指攥着宋厌瑾的腕,饱满的高耸一下下蹭着他的手。 宋厌瑾阖了阖眼,扶着她倒入床榻里,慢条斯理地扯开她的上襦,终于开始主动揉捻谢虞晚两团绵绵的酥云。 他的抚弄毫无章法,只懂一味的流连和搓含,将少女凝脂般的雪肤妆上痕痕梅花色,他后来才渐渐掌握抚揉的规律,将乳廓纳入虎口,又慢慢往奶沟含,直到隔岸的雪峰填满乳壑,谢虞晚会爽到眯着眼睛嘤咛。 快感终于在‎‌‎‍‌乳‌‍房‍‍‌‎初初涨开,很快就杯水车薪,当宋厌瑾试探性地一捻少女乳尖上的红豆时,这腔空虚汹汹地在湿透的花穴荡开,谢虞晚咬咬唇,哀着声央求,声音媚得可以挤出水来: “你,你插‍‌插‍‍‎‌‎我‍‎‌。” 宋厌瑾垂着眼皮,他似乎意味不明地勾唇笑了一声,谢虞晚没有听清,她只记得‌‍‌小‍‌‎‍穴‎‌‌‍被修长手指捅入那一刹那的颤栗,恍若火星子在缭绕的炉香里惊出声炸响,身体里的每根血管都被蒸得几近沸腾。 他的动作仍然很生疏,却无师自通得很快,顷刻便在潮湿的花苞里找到那小小的蕊,两指一掐,谢虞晚当即似哭似喜地重重哼吟,云雨似乎都能被动情到软烂。 宋厌瑾绞起眉,往紧致的穴里复又塞入一指,寻着花壁的褶皱或重或轻地挖揉着,初惹情爱的少女自然受不住这般汹涌的春潮,在一声爽到极致的媚喊过后,潋滟满秋波的瞳孔一溃,大股大股的‍‍‌‎‎蜜‌‍‌‎‍液‍‎‎从甫道里溅出来,把宋厌瑾本就潮湿的手指晕得更加水光漉漉。 谢虞晚无骨般软在宋厌瑾的怀里,他从未见过谢虞晚这般模样,只觉得她眉眼间皆懒得脉脉的娇媚,他定定心神,忽然觉得有些兴致阑珊。 他无意夺走她的贞洁,心底忖量着她既已经泄了一次,迷离情潮大抵也已解,于是毫无留恋地离开正腻的少女胴体,在抽身的前一霎被柔荑攥住腕,谢虞晚不可思议地看着宋厌瑾冷淡的面容: “都这样了你还不做?宋厌瑾,你该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宋厌瑾眉节一挑,没有生气,懒洋洋地回她:“说不准呢。” 谢虞晚抿了抿唇背,仍然朦朦的眼底横开一笔未尽的春情,她试图按捺下那卷土重来的欲壑,最终还是抬手将他推倒,整副身子都压上去,谢虞晚弯起眉眼,笑得妩媚: “我还是更喜欢自己实践一下。” 随即扯乱他的衣裙,放出素白裙摆里的那根坚硬‍‌‌‍阳‎‌具‍‍‎‎‌,谢虞晚甚至都没有仔细端详他的尺寸,她急急掰开自己的臀瓣,抬起腰身,直接坐了下去。 初次(H) 谢虞晚觉得自己是一颗葡萄。 像是被一柄银枪剖开极小的缝,甜腻的汁水漫过破碎的葡萄皮,在充盈快感来临之前,谢虞晚先感受到的是强烈的痛觉。 她无措地撑在他身上,迷离的芙蓉面疼得皱成一团:“好疼……” 宋厌瑾同样不知所措,谢虞晚见他半天没动作,以为他又是在故意捉弄自己,于是开口急声催促,上扬的语调笼着不自知的娇嗔:“宋厌瑾,你揉揉我下面啊。” 揉哪?她的‎‍‌小‎‌穴‎‍‌‌都被他填满了,还能揉哪里? 谢虞晚疑惑地抬眸,在这一刻她终于看懂少年脸上的迷茫,谢虞晚“噗嗤”一声笑弯眼,清明的月于是拨开横了满江的春潮,再次栖在少女的瞳河里: “你这么不会?你刚刚想走,该不会就是因为不会做吧?宋厌瑾,你穿书以前难道都不看AV的?” 他恼羞成怒地瞪她,那张惯来虚伪的笑面终于破裂,他报复性地拧了拧她的乳尖,谢虞晚调笑的神情顿时空滞,窄穴遽然一松,琼液旋即漏出萍藻,濯上少年‍‎‎阳‌‎具‎‎‌‌上的马眼。 宋厌瑾神情稍展,他顿悟般地张指掌住谢虞晚胸前的浑圆,同时挺起腰身猛刺,长茎陡然插入一大截。 少年红妆未歇,故意黛弯的画眉漾开淑色,偏偏下身举着这样一根骇人的‍‎‎阳‌‎具‎‎‌‌,将谢虞晚一次次推上浪潮。 衾枕漉漉,檀口咬出绵绵吟哦,宛如淋沥春雨,谢虞晚失去了感知,天地间似乎只剩粗壮的长茎和一下下的交欢,她是一朵含吐玉杵的淫莲,臀瓣是佯羞的花萼,放浪地将春枝埋入软苞。 她的花心则只识‌‎‍肏‎‍‎‍撞,‌‎‍‍‌被‍‌‍‎‎插‎‎得胡颠乱颤,流出艳艳的浓稠香露。 在朦胧的泪眼里,谢虞晚依晞瞥见宋厌瑾轻蹙的眉头,她茫茫然地想,他做爱时的微表情怎么和教她做题习剑的一模一样? 谢虞晚随后才明白,这是宋厌瑾隐忍的神情——他要‍‎‌‍射‍‌‍‌‎了‌‎‎‍‍。 宋厌瑾拧着眉拔出‍‎‎阳‌‎具‎‎‌‌,这并不是件易事,她穴里的每一片媚肉都在拼命地咬吮他的肉器,他艰难地抽离罂粟般的女体,抵在少女的纤纤柳腰处‍‎‌‍射‍‌‍‌‎了‌‎‎‍‍浊白的精水。 云销雨霁后,谢虞晚觉出困倦,催情香大抵已经解了一大半,她捞开汗湿的青丝,蠢蠢欲动的‌‎‍‌龟‌‍‌‎头‎‍复又抵上酸涩的‎‎‍穴‍‌‌口‍‎。 她软绵绵地推他的手臂:“我好累,不做了……” 宋厌瑾敛睑凝她,谢虞晚这才发现那双常年清冷的瞳眸正醺着嫣色,她被勾得心弦一动,却实在攒不出精力跟他继续做下去,于是可怜兮兮地求饶: “你不是抱持君子亮节吗?宋君子,我真的不行了。” 宋厌瑾唇畔一弯,他亲昵地贴住她的额:“谢师妹,今日可是你先强迫我的,我这人虽然君子,却是极其记仇的呢。” 语毕即恶意满满地一顶,阳器当即滑入花缝里,押着媚肉漫不经心地戳撞着。 春色遂复,直摇寅时晚。 谢虞晚到后面甚至疲到抬不起一根手指,唇齿嚼出的字句被情潮烧灼得模糊不清,直到宋厌瑾俯腰舔?她的耳廓时,才勉强听出来她口中呢喃的不只有无意义的喘息,竟还反复着这样一句: “系统,你怎么不去死……” 顶‌‎‍肏‎‍‎‍的动作一慢,却没有停下,宋厌瑾掐了掐她满是胭脂痕的鸽乳,长睫下的眼眸平静。 剑心无晚 谢虞晚在发现自己身中催情香的那一刹就猜到这一切皆是系统搞的鬼。 多恐怖,系统居然还能操纵她的身体。 她第二天日上叁竿方才徐徐转醒,掀开被衾时没有看到宋厌瑾的身影,于是阖着眸在心底质问系统到底想做什么。 系统这一回终于没再装死,语调机械地回答她:“你只要着手于执行任务,我自然不会再夺走你的意识。” 赤裸裸的威胁。 谢虞晚咬着牙,恨恨地反问系统:“那……如果我任务真完成了的话,纪渝,他该怎么办。” 谢虞晚知道自己绝不可能真的爱上纪渝,他何其无辜,凭什么要成为这场荒谬任务中的受害者。 系统却没有回答她,沉默的态度极为坚决。 谢虞晚喊了系统好几声皆没有得到应答,显然这是没有转圜余地的意思,谢虞晚只好放弃说服系统,她绞着眉思索对策,一计骤上心头。 系统从未给她下达过阶段任务,她只有攻略纪渝这个最终任务,那她为什么不她试着糊弄糊弄系统呢?谢虞晚完全可以在系统面前做戏,佯装在攻略纪渝,实际则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和纪渝的距离控制在友情之间。 谢虞晚的这个主意可把自己给骄傲坏了,她得意洋洋地扬起眉眼,当即跳下床榻,准备去实施计划时,下半身骤而一软。 她小声惊呼一声,双腿酸涩得仿佛被虫豸噬空骨头,他昨天晚上到底做得有多疯? 想到这里,谢虞晚心头顿时冒出新的困惑来,话说系统既然要求她攻略纪渝,惩罚又怎么会是跟宋厌瑾做爱? 门闩咔哒的响声打断了谢虞晚的沉思,宋厌瑾面无表情地缓步走入,谢虞晚连忙抓着他问:“师姐,纪师弟在何处?” 宋厌瑾慢慢地抬起眸。 她身上满是他昨夜弄出的情痕,醒来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打听纪渝。 谢虞晚没有觉察到宋厌瑾的不虞,她正为任务的迫切性发愁,她担心自己晚找纪渝一瞬,系统就又要夺走她的意识,于是在宋厌瑾沉声回答说纪渝一早出门,他才刚刚回到客栈不久之际,谢虞晚半分踌躇之意都未曾有,一瘸一拐地直奔纪渝的房间而去。 纪渝果真在房中,当他拉开门看到谢虞晚一张焦灼的素面时,先是一愣,随即笑着冲她拱拱手: “谢师姐。”他顿了顿,没忍住地说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今日的谢师姐和昨晚的颇有些不同。” 谢虞晚心说那可不是吗,你昨晚碰见的可不是我,而是那该死的系统。 她装模作样地干咳一声:“是这样,我今日忽然记起后山那夜你出剑的那一式,瞧着竟有些陌生,便猜测你是学这一式时的剑招出了错,这才过来想要修正一下你的剑招。” 纪渝瞳孔登时一亮,忙不迭地将谢虞晚迎入房。 谢虞晚可不是信口雌黄,他的剑招本就有极微的问题,不过纪渝聪慧,谢虞晚廖廖几句就点通了他,整个过程快得让谢虞晚措手不及,也不知道系统那边能不能交待得过去。 就在谢虞晚绞尽脑汁想要再扯点话题出来的当头,纪渝出声赞道:“师姐蕙质兰心,果然当得起我们这群剑宗弟子的仰慕。” 他这句话给谢虞晚惊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苦哈哈地尬笑:“是吗,我还以为你们只钦慕宋厌瑾呢。” “‘霜光怀瑾,剑心无晚。’谢师姐,我们私下广为流传的这一句里的‘晚’,指的正是师姐你呢。” 谢虞晚很受用地点点头,忽然灵机一动,故意说:“真没想到我会是第二句,宋厌瑾的剑心不是要比我坚定吗?我所贪太多,而且还有心上人,怎么当得起一句“剑心无晚”。” “师姐,我们只是修剑,并非忘情,”纪渝稍顿,在几番纠结过后还是没能忍住好奇心,“不过师姐竟有心上人?” 谢虞晚等的就是这一句。 她费尽心思地曲曲绕绕,重要的只有那一句“心上人”,谢虞晚知道自己将来要做许多迫不得已的暧昧之举,她这般先委婉地告诉纪渝自己有心上人,最起码可以减少让纪渝误会而后陷心的可能。 怔忪之色漫上谢虞晚的神情,和每个错过心爱之人的少女一样,怀旧的眼瞳里沉疴着迷惘: “他啊,他性情坚韧,在我心里是永远站在光里的,是最光风霁月的存在。” 这份惆怅半真半假,只有谢虞晚知道自己说的是那个她曾认真喜欢很多年的宋厌瑾。 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描述出的这个“心上人”画像落入有心之人的耳中,只会以为是纪渝。 有心之人忍无可忍地推开门,谢虞晚错愕地回过头,正好对上少年浅色的瞳孔。 宋厌瑾好整以暇地抱着胸,弯着的眼尾仍残有叁分笑意,语气却辨不出喜怒:“谈情说爱够了吗,该启程了。” - 作者的话:大家想象一下小宋同学贴着门偷听的模样哈哈哈…… 诡事 宋厌瑾觉得谢虞晚好过分。 她昨晚才夺走他的元阳,怎么可以今早就来同纪渝郎情妾意。 更何况她在这个世界拥得双亲与至交,现今又即将觅到一份不渝情意,宋厌瑾嫉妒她。 他不能允许她的人生这样顺遂。 谢虞晚则觉得宋厌瑾简直是讨人厌。 每当她想去纪渝身边刷刷脸缘糊弄系统的时候,宋厌瑾总是能恰到时机地出现,顶着他那死亡微笑打乱谢虞晚的全部计划。 一路上鸡飞狗跳,在谢虞晚忍无可忍地打算找宋厌瑾翻脸的关键时刻,叁人终于抵达琅州广南城。 琅州属江南水乡,不同于仙山琼宇,这里的烟火都似黛着一晕脉脉,碎翠的春水被棹桨划开,宴来袅袅垂柳,在淋漓的釉青里,拱桥似眉,薄霭画开一笔笼烟,正是江南朦朦色。 他们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寻小师弟的母亲,按照天莲道君提供的位置,谢虞晚叁人曲折过不知多少弄弯巷,终于在一深胡同里找到人家。 谢虞晚从启程开始就一直暗自惴惴不安,年迈的母亲于垂暮之年失子,谢虞晚不知道该怎么让她直面这西河之痛,于是当纪渝轻叩柴门上的铺首时,谢虞晚下意识往后避了避。 可他们并没有叩开这扇斑驳的旧门,却叩开了邻居人家的门闩。 邻居很是诧异居然会有人来寻小师弟的母亲,他告诉谢虞晚一行人,这户人家的老太太在一年前就已撒手人寰。 这是谢虞晚怎么都不曾预料到的结果,一瞬间百感交集,她想起小师弟从前扬起的笑颜,他曾许多次信誓旦旦地说“我娘吉人自有天相,我一定可以治好她的病”,那时少年明亮的眼瞳似星,心底溢满对未来的希冀。 小师弟为了母亲的病拜入霄厄剑宗,背井离乡那天他招着手与母亲告别,一定没有想到这会是他与母亲此生的最后一面。 谢虞晚不胜唏嘘,越想越觉得悲哀,直到邻居突然开口,她的情绪这才被打断: “你们是修士?” 邻居踌躇的眸光顿在他们叁人腰间的佩剑上,领头的宋厌瑾最先反应过来,他微欠肩腰,颔首介绍道: “我叁人是霄厄剑宗的徒弟,幸会。” 邻居的眼睛登时放亮,他抓紧宋厌瑾的手腕,言辞激动:“太好了,仙君,你们是来降鬼的对不对!” 宋厌瑾面色一凝,警觉反问:“降鬼?” 他们这才得知,原来广南城里竟一直潜伏着一桩诡事。 说是城中曾有户姓赵的大家,族中备受宠爱的嫡子在大约五年前失踪,遍寻无果后赵氏举族搬走,荒下来的赵氏旧宅从此开始闹鬼,常在夜半时传出隐绰的拜堂唢呐声,更有甚者曾言之凿凿地说自己曾透过葳蕤草木瞥见宅子里有身着红嫁衣的新娘背影。 邻居告诉叁人,他们曾遍发请帖求仙门除鬼,可来过的修士进了赵氏旧宅后没人能出来,他们之前也求助过霄厄剑宗,可是一直没有收到回音。 宋厌瑾绞着眉听邻居说完,却迟迟没有开口应允这除鬼的使命,谢虞晚不知道他在踟蹰什么,朝他投去打量的一眼,随即站出来应下邻居的请求。 * 部署行动以前,叁人去城外为小师弟的母亲上了叁炷香。 谢虞晚出神地凝滞着氤氲的袅袅青烟,小师弟的凄惨死状一遍遍地撞击着她的灵台,她沉吟片刻,对着小师弟母亲的冢出声起誓道: “张师弟冤案未平,我必亲斩真凶,以告泉下亡魂。” 宋厌瑾闻言长睫稍敛,静静注视着女孩坚决的背影,半晌过后,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哂,清冷眼底漫上嘲弄神色。 守至沉香燃尽,谢虞晚才徐徐回过身,此时宋厌瑾的眸中已无半分异色,谢虞晚没有多心,她握紧腰间剑鞘,对纪渝和宋厌瑾宣布道: “今晚,我们就去探一探那鬼宅。” 鬼影幢幢 谢虞晚不怕鬼。 小的时候她常拉着宋厌瑾看各式各样的恐怖片,一开始她还会怕,可宋厌瑾老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死人脸,她在他旁边被吓得大叫时总显得特别丢人,久而久之,谢虞晚也练出能对各种惊悚画面风轻云淡的胆量来。 不过透过屏幕看演出来的恐怖片和在现实中撞鬼可是两码事,当谢虞晚翻过长墙,呼吸还是慌了一促。 及腰的草木莽莽,半掩杳杳枯井,朱红的墙皮掉了漆,断开一片荒苔,这栋深宅简直拥有所有闹鬼的元素。 谢虞晚朝宋厌瑾的方向扫去一眼,借一折天边溶溶的弯月,她看清他脸上的镇定神色。 不合时宜的胜负欲冒了出来,谢虞晚定定神,调淡自己脸上的慌张。 叁人并肩小步挪往里院,迎面寒来的风声萧萧,搀在鞋尖碾过泥土的窸窣轻响里竟恍似悲怆哭号。 折过一潭枯水,再绕叁条回廓,隔着一扇纸窗,谢虞晚叁人终于摸见此地鬼影的开端。 红灯笼,对联喜,烛泪重,骇出一对幢幢影。 谢虞晚瞪大了眼。 目光尽头不只有身着嫁衣的新娘,在她身边,赫然还有一位牵着她手的新郎! 邻居怎么没有提到鬼影里还有新郎? 谢虞晚心头一紧,不详的预感寒至脚趾,就在这时,视野里一直默立的新娘开始动作,只见她动作缓慢地半旋过身,对着新郎机械地鞠躬。谢虞晚听说人间常有傀儡戏,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仙家的她不曾亲眼见过,可此时此刻她观察着新娘,只觉得她的每一个举动都似极那些没有魂魄的傀儡。 谢虞晚还想仔细端详,倏而,红烛骤熄,唢呐声震,谢虞晚一头雾水的当头,忽然眼尖地借月色瞥见视野里的那扇门扉敞开,复又阖拢,谢虞晚呼吸顿滞,猛地意识到不妙。 有东西出来了! 来不及细思,谢虞晚连忙回头想要提醒纪渝和宋厌瑾,裙角却被某个匍匐在地的东西拽了拽,这一拽险些把谢虞晚的想拽掉一半,一声尖叫生生哑在她的喉头,谢虞晚惊魂不定地垂下眸,对上一双透亮的杏眼。 杏眼的主人焦灼地又扯扯她的裙角,连声催促:“它来了,你们快躲进棺材里!” 谢虞晚这才发现,他们藏身的这间屋子里竟然横着好几台棺材,突然出现的女孩以及沉沉的棺木,怎么看都诡异晦气得很,却没有时间容谢虞晚叁人细细琢磨,门外的唢呐乐声越发喧天,那女孩同时也凝重地对他们交代说: “等到它进来的时候,切记!你们一定要屏作气!” 谢虞晚皱起眉,成功找错重点:“屏气?它是僵尸吗?” 女孩似乎被哽了一下,朝谢虞晚投去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谢虞晚悻悻地吐吐舌头,找到一架离自己最近的棺材躲了进去。 她刚准备把自己踡起来,宋厌瑾极其坦荡地推开她的棺门,屈身躺进来。 谢虞晚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这自然的一系列动作,直到少年的吐息笼上她的颈侧,她才记起质问他:“……你为什么跟我躲一个。” 宋厌瑾唇角一弯:“抱歉,已经没有其他棺材容我掩身。” “那你为什么不跟纪师弟躲同一个?” “谢师妹,我在外人眼中可是女身,纪师弟谦谦君子,怎么可能‘唐突’我呢。” 谢虞晚只好随他去了,反正再亲密的事都同他发生过,也没必要再纠结这种问题。 不过,到底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老觉得他说话阴阳怪气的? 谢虞晚没能腹诽太久,门板又是一声吱呀。 声音清晰,显然开的就是他们这个房间的门,刹那间,谢虞晚的心脏不由自主地高高悬起,她下意识攥紧宋厌瑾素白的衣袖,再难掩张皇。 谢虞晚本竖直耳朵听棺材外的动静,她屏着气,衣料缠动间忽然感受某一处极直观的异常。 她的所有计划顿时被打乱,谢虞晚敛回眸,难以置信地看着身侧的少年。 在这种危急时刻,他他他……他竟然硬了? 宋厌瑾倒是很镇静,他只怔愣一刹,随即竟能从容漾开笑眼。 荆鸢 宋厌瑾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此刻勃起的原因。 大概是因为他实在太久没有见过谢虞晚惊恐的模样了,这才一时间没能压住欲望。 有些不妙呢,宋厌瑾笑着想,她的每一个新表情都能让他兴奋不已,这该如何是好。 谢虞晚却越发觉得宋厌瑾有病。 激他勃起的因素竟然是棺材,不是有病还能是什么? 经这一茬,谢虞晚慌张的心跳缓和不少,可当棺材外响起凄厉的女孩尖叫声时,谢虞晚还是被吓了一跳。 那剜心般的惨叫简直声声啼血,宛如寒尺利匕,谢虞晚的耳膜几乎都要被这惨叫声割破,她只能用力掐住自己的指腹,这才能忍下跳出去跟进门那东西大干一架的冲动。 不知过了多久,悲嚎才渐弱,等到彻底歇停时,谢虞晚听到了门板吱呀的一声开合。 紧接着,棺门被人推开,谢虞晚连忙爬出来,发现嘱咐他们躲进棺材的那个女孩正虚弱地半瘫在棺材前。 她扬起脸,笑容苍白:“让你们见笑了。” 宋厌瑾缓步跟在谢虞晚身后,他垂着眼皮,一眼识出女孩的症状,语调平平地陈述:“你的灵脉正在衰弱。” 灵脉相当于修士的血脉,血脉怎会有衰竭之理?谢虞晚难免惊呼:“怎会如此?” 女孩半闭着眼,失神地望着窗牖上纸糊般的月:“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只要闯入这里,结局皆是一具枯骨。而我之所以能苟活至今,是因为我这可以辨出天下生灵的灵脉。” 谢虞晚这才得知,女孩名叫荆鸢,先前听到的簌簌风声也并非风声,而是怨气的哭号。 荆鸢告诉他们,凡人的遗体可生怨气,而殁身于此的修士死后可以用来滋养这怨气,所以能够辨出人鬼神妖的她便成了惟一活下来的闯入者。 “可他又想要我的灵脉,”荆鸢苦笑着,声音干涩,“便日日来生剥我的灵脉,让你们屏气也是这个缘故,他抽离我一半灵脉,如今能捕捉到生人的呼吸,不过仍不能同我一样辨天下苍灵。” 谢虞晚秀眉一拧,被“生剥”二字骇得浑身发寒,一旁的纪渝同样也是大惊失色,他愤愤然地说:“岂有此理?我们带你离开这里!” 荆鸢却神情骤凝,她摇摇头:“他说过会将我的灵脉献给他的主上,我的性命一时无虞,你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纪渝张唇,显然还想再说些什么,谢虞晚却拦住他,问出关键:“你口中的他,是新娘还是新郎?” “是新郎,他是人,新娘……”荆鸢踌躇半晌,斟酌言辞以后才缓缓吐字,“她理该也是人,只是身上竟毫无活人的气息。” 谢虞晚疑窦骤生,顿时联想到新娘那机械麻木的鞠身动作,心底生出主意来。 “他既把自己囿于这深宅内,想来是有执念未尽,我这人比较好心,”一抹狡黠横上谢虞晚的眉梢,她漾开笑眼,神情朗朗,“那我便送他一场丹青幻境。” “你也可以跟我们一起走啦!” 荆鸢一愣,却还是摇头:“我不能走……这里还有人需要我照顾。” 谢虞晚刚想说可以带着那个人一起走,就听荆鸢娓娓解释说: “他是被献祭在此的凡人,此地一日不毁,他就始终不能脱身。” 谢虞晚见劝不动她,便不再勉强,告辞前的一霎却又被荆鸢喊住。 荆鸢欲言又止地看着谢虞晚,眸光不可控地朝宋厌瑾瞥去一眼又一眼,谢虞晚没有察觉到她的微动作,宋厌瑾倒是慢条斯理地转过眼珠,抓住荆鸢偷偷打量他的视线。 面容清丽的“少女”眉节轻抬,在荆鸢怯怯的眸光里唇角弯开笑弧。 荆鸢浑身一颤,匆匆敛回目光,逃避似地重新看向谢虞晚和纪渝,垂着眼低低地说: “我想请求你们,我家在权州,如果我没能活着离开这里,请把我的遗体带给我父母。” 盖头长长 告辞荆鸢后,谢虞晚仰头望着一栖潋潋月色,垂下睫与宋厌瑾平静地对视一眼。 宋厌瑾看懂了她眸中之意,他绞起眉:“行事何必如此鲁莽。” 谢虞晚展颜一笑,眉眼间溢开张狂的恣意:“横竖也是要正面交锋的,此时何惧?” 这一来一回,纪渝倒是糊涂了:“什么意思?不是给那新郎施丹青幻境吗?计划有变?” 宋厌瑾抱起胸,冷哼道:“你谢师姐的意思,是现在就杀去寻那新郎新娘,先跟他们干一架再做其他打算。” 纪渝目瞪口呆:“啊?” “来都来了,不去探一番岂不是可惜?”谢虞晚抿抿唇角,倏而压低声音,“更何况我们连那新郎的面都不曾见着,焉能就这样相信荆鸢并不是在做戏?她的话,我至多信五分。” 正是最不识天高地厚的年纪,谢虞晚想就算碰上硬茬,大不了冲上去直接殊死搏斗一番,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呢。 纪渝认真想了想,竟然点着头赞同谢虞晚:“师姐,你说的有些道理。” 宋厌瑾眉节一挑,冷笑着讽刺说:“有一个送死的不要紧,最可怕的是两个爱送死的达成了共识。” 他这番话激愠了纪渝,少年俊朗眉目顿时皱出薄怒:“宋师姐,你若不想同我们一起行动,大可以现在就走,何必站在这里放凉话。” “师弟误会我了,”宋厌瑾眼尾一弯,慢条斯理地懒懒吐字,“同生共死这种事,怎么能只让你们二人面对呢。” 谢虞晚觉得他又在阴阳怪气,不过显然纪渝并没有听出宋厌瑾话里隐隐约约的怪腔,他甚至还高兴地说: “宋师姐武艺高强,有你在那可真是太好不过。” 谢虞晚闻言霎时给他扫去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不过纪渝没有察觉到,她也便不再多说,而是拉高警惕,动身直奔贴有囍字的那间屋子而去。 庭中风声更是呜呜,泣在地上的灯笼影恍若山鬼摇灯,谢虞晚将眸光移至户牖,只见红烛颓,晦光欲哭,贴出深影一双。 谢虞晚盯了半晌,见许久都没有动静,遂决定出剑打破这已窒的僵局,少女漂亮的眼尾耀过一痕灼色,指节捻,剑诀起,催来叁尺寒光。 瑾晚剑铮铮,似挽有万千浩荡势,斩破诡诡寒风声,直直烁往屋内! 就在这当头,风声倏拢,天地坠成一片乌色,旋即怨气凝,哭号声遂震天,在叁人面前浓成一团团黑云,这黑云似磐石金汤,瑾晚剑的剑光竟斩不破半分! 之前听到的风声果然不是风声,而是这宅中在一桩桩横死事后滋生出的怨念。 谢虞晚暂敛剑芒,竟还有心思同宋厌瑾调笑:“看来怨气这件事,荆鸢没骗我们。” 怨念滔天,月华亦悚寂,黑云宛如蛇口,煎着骇人哭声噬击叁人,宋厌瑾唤出祈归剑,剑柄一横,抵住滚滚黑云,谢虞晚见状,握着瑾晚剑起挑势,剑尖折入云腔,搅得雾颠云乱。 纪渝则掷出剑柄,半阖着眼念剑诀,刹那撑开剑势,剑骨借来叁分皎月色,宛若霁银月绦,一枝枝剑气自天而降,春雨般削穿团团黑云。 少年意气眉目倾于剑锋叁寸雪,一剑足以铿锵苍穹! 只是他们叁人从未与此等邪物对峙过,怨念既为念,便是可以斩破却终不能将其斩灭,叁人一次次击退怨念,怨念亦一次次重拢,始终不得尽殆之法。 此时局面开始棘手,不知道为什么,所有怨念仿佛认准了宋厌瑾,尽往他身边窜,谢虞晚只能跟他越贴越近,她觉得自己就像他的护花使者似的,每次出剑都恍若在替他这朵名花驱走纠缠的蜜蜂。 当手臂泛开酸意,谢虞晚叹了口气,揶揄他:“宋师姐,你是不是心术不正,要不然这怨气怎么老往你一个人身上黏啊?” 本是句玩笑话,宋厌瑾垂下的眼眸却骤然一凛,杀意险险流出眼尾,就在气氛渐冷的当头,局势遽然生变。 就像被什么东西催控,由怨念聚成的漆云忽然遁开一仄小径来,紧接着,一腔猛烈的吸力自那小径尽头袭来,竟将宋厌瑾和谢虞晚两人直接吸入烛火葳蕤的屋内! 纪渝想追上去,可那小径已被浓云吞噬,不见半分踪影,怨念仍汹,他焦灼万分,却毫无办法,只能凝神提剑,再次迎上那泱泱黑雾。 而谢虞晚被吸入房后就暂时失去意识,一刹后她才手指微动,抬起眼帘,漫眼皆是大红色。 她愣了愣,越来越多的感官醒过来,谢虞晚察觉到自己的头上似乎沉着极重的冠钗,压得她目光也下沉,于是谢虞晚看到了自己霞帔的裙袂和绣着凤鸾的喜鞋。 谢虞晚差点就没忍住一声愕呼,这副装扮,她竟然变成了新娘! 那她对面的新郎是谁? 谢虞晚抬起眼,可盖头长长,将眼前一切都笼得朦胧,她看不清任何,却在这时听到冷淡的一声轻唤: “谢虞晚。” 谢虞晚在那一刻心跳涨得几近停滞,盖头下的一双明眸意外地扬起,谢虞晚松出一口气来。 对面的新郎不是别人,正是宋厌瑾。 旧愿迢迢 囍字高悬,举案醉开一斑烛红,少年和少女各牵半隅喜绸,云鬓挽来团花,锦色灼灼。 谢虞晚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掀碍眼的盖头,可不知为何,她的手指竟抬不动半分,于是谢虞晚张唇想要呼救,却惊惶地发现自己的唇瓣像是被木闩锁住,始终无法出声。 她心头骤慌,像是有无形的木偶线穿过她身体里的每根骨头,谢虞晚丧失了对自己身体的操纵权,只有意识在一旁干着急。 “谢虞晚。”宋厌瑾清清冷冷的声音再度响起,谢虞晚求助般地抬起眼珠,可是不等她的窘境被他发现,唢呐声骤起。 涩然的乐声宛如哽在雀喉的一块陈木,却响亮得仿佛可以吹掉勾在天边的月,谢虞晚能听出来吹的并不是哀乐,活泼的曲调显然是偏喜庆的,只是在惨死无数的老宅里,只是对无故被拉入这间喜房的谢虞晚而言,这唢呐乐声怎么样都显得诡异。 更诡异的是当奏至‌‎高‌‎‍‍‌潮‌‌‍‍,谢虞晚听到有兴致勃勃的一声喝唱道: “一拜天地——” 宋厌瑾眉骨一挑,随即慢条斯理地照做,可当他转过半个身子,回眸时看见谢虞晚竟仍僵在原地。 “谢虞晚,”大抵是以为她在这个关键时刻犯蠢,宋厌瑾的声音里有明显的不耐,“躬身。” 谢虞晚觉得自己简直是有苦难言,她现在连一个抬指的动作都做不了,更遑论转身了。就在谢虞晚以为就要这样打草惊蛇的关头,她的脊背倏而自发地一屈,随即机械地主动转往门槛的方向,谢虞晚惊讶地发现自己和宋厌瑾一起朝着门外缓缓躬下一身。 还不等谢虞晚诧异完,第二声指令掐着怪腔再度唱起: “二拜高堂——” 她的身体仍旧不受控,对着空荡荡的高位同宋厌瑾一起拜了一拜。 唢呐乐声在此刻渐低,于是最后一声喝令格外清晰: “夫妻对拜。” 在与宋厌瑾一同低眉的那一刹,谢虞晚不合时宜地想到这幅场景曾无数次出现在她十五岁时的梦里。 其实这并非她第一次同他拜天地,在懵懂的孩童时期,谢虞晚曾无数次拉着宋厌瑾玩过家酒的游戏,他们学着电视剧里的成亲情节拜过天地,谢虞晚也曾拉着他的手跑到双方父母面前吵闹着说要拜高堂。她那时在电视机里看到的那些新娘总会顶着盖头,谢虞晚没有盖头,便滑稽地涂红自己的作业纸,黏在自己的额上,然后凑到宋厌瑾面前,笑着叫他给她“掀盖头”。 后来走到十四五岁,少女情窦初开,她开始暗恋自己的青梅竹马,却不敢将那些心事宣之于口,她捧着脑袋,少年在她的幻想里扮演过很多角色,“新郎”便是其中一个。 彼时已远,此刻这幅场景,又何尝不是一种夙愿终成,只可惜一切皆已时过境迁,谢虞晚不清楚自己还是不是十五岁时的谢虞晚,但宋厌瑾一定不是十五岁时的宋厌瑾了。 谢虞晚心头一霎涌过诸多物是人非的感概,目光在这时不经意地错过视野边缘,只一眼,手心瞬间渗出冷汗。 在距她叁丈左右的地方,赫然停着一双喜鞋,谢虞晚毛骨悚然得背脊发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间屋里出现了第叁个人。 宋厌瑾没有被盖头掩住视野,他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亦或是……只有她能看到这双喜鞋? 出神间,那双喜鞋缓缓抬起,朝着谢虞晚的方向碾下一步又一步,谢虞晚遍体生寒却仍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离自己越看越近。 谢虞晚定住神,心底一遍复一遍地狂念剑诀,打的以意念召出瑾晚剑的主意,终于,在那双喜鞋距谢虞晚一步之遥时,浩浩剑气凌,正是瑾晚剑出鞘! 在不能动也不能说的状态下,谢虞晚惟一能驱使的感官只是听觉,她的剑尖直剜喜鞋的上方而去,对面的反应也很迅捷,谢虞晚听到剑锋擦过布料的剌剌声,她的剑尖偏了一寸。 谢虞晚眉心轻蹙,一击未遂后续恐难再成,不过此时亦无回马枪,她只能硬着头皮再度横开剑意,这时另一道铮铮剑声落入她的耳畔,谢虞晚眼瞳骤亮,想来是宋厌瑾看她平白出剑,意识到不对劲,遂追随着她的瑾晚剑同步拔了剑。 烛火半落,昏晦的堂屋里清开两道剑光,宋厌瑾抽出剑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挑破谢虞晚那碍她视野的盖头,眼前的朦朦象终于尽了,谢虞晚更加专注地凝住剑意,与宋厌瑾同斩下一招招破竹碎骨般的双剑之势。 不过对面那东西颇有些难缠,谢虞晚和宋厌瑾驭剑反复了几个来回都没能解决它,可意念驭剑一术极伤元气,谢虞晚纵是再擅长亦难撑过百式,铁锈味很快就漫上喉头,血色将少女胭色的口脂洇得更加灼灼。 宋厌瑾停下剑,他盯着谢虞晚唇边那行猩红的血痕,倏而回眸,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 谢虞晚的意识开始模糊,她只能绷出全身心神,艰难地抬起剑,捅出用尽全力的一剑时却扑了空,这是谢虞晚所始料未及的,她愣了愣,还想再抬剑,屋门却忽然被剑气荡碎,与此同时,焦灼的一声急喊传入她的耳畔: “师姐!” 是纪渝的声音,显然那东西这是逃走了,可谢虞晚不解的是,刚刚的对峙里它其实并没有落于下风,那么它是为什么而逃? 不过眼下最棘手的麻烦是自己这言也不能动也不能的状态,纪渝在她耳边喊了好几声都没能得到回应,他不安地伸出手指想要探她的鼻息,宋厌瑾冷眼看着他关怀的动作,嘲讽地轻扯唇角,同时站出来不动声色地将两人隔开,他微笑着对纪渝说: “你谢师姐大概是中了那新郎的诡计,如今已是活死人的状态,”他眼眉一弯,声调轻柔地对谢虞晚耳语道,“在寻到解咒之法以前,只能由我照顾你了呢,谢师妹。” 纪渝看着眼前貌若天仙的一对“女子”,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怎么觉着宋师姐的语气里含着兴奋意,“她”扶着谢师姐的画面竟……竟缱绻着绝不该有的暧昧? 纪渝用力地晃晃头,他暗骂自己真是异想天开,如此荒唐的念头竟也能生出来。 裙袂飘飘 谢虞晚判断出这荒旧宅以怨气为祭,养的大抵是关乎魂魄的邪阵。 在宋厌瑾带着她的身体跃下外墙的当头,谢虞晚就发现自己的魂魄竟可以直接脱离肉身,于是她当即掐来一个探灵的诀咒,谢虞晚此刻为魂体,能探到的自然也是魂魄。 荆鸢没有对他们说谎,灵诀探出的首先就是万千冤死的亡魂,随后才隐约觅见先前那间婚房里新娘的魂魄,而让她诧异的是,这新娘之魂竟仅存一瓣。 只有一瓣魂被囿于肉身,怪不得荆鸢说这新娘似人似鬼! 探明这些后,谢虞晚不欲多留,她朝着宅外的方向飘去,偏偏就在这时,那些横死的怨魂缠了上来,他们伸出被漆雾同化的指骨,箍住谢虞晚的小腿,泣下的阵阵愁声催得谢虞晚心头骇颤。 她在此刻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魂魄在肉身离院以后方能飘荡自如,原来怨气的作用是禁锢,是为了将那新娘的残魂永远锢于此地。 想通这一点,谢虞晚反而冷静下来,她又不是新娘,这些怨魂在此刻拽住她无非是想让她留下来陪葬,谢虞晚于是没再反抗,任由它们拽着她堕往地底。 就在怨魂放松警惕时,一柄青锋忽然破风而来,剑光煌煌,耀似天日,直直斩开一洞濯金的剑波,谢虞晚勾起唇,抬臂握住瑾晚剑的柄,借这一势顺利破开怨魂的纠缠! 青衫少女踩着剑凌然于云中,飞扬的裙袂似月霜织的仙纱,少女冲脚下的重重怨魂做了个鬼脸,盈盈明眸笑起来时分外灿粲: “真是一群没脑子的蠢鬼,被我骗喽,真以为我愿意跟你们一起堕入那罗刹地狱?” 语气乖张恣意得很,可与此同时,在宋厌瑾怀里的原身唇角却丝毫不给面子地涌出一仄血行,宋厌瑾绞着眉垂睫,古井无波的目光在女孩安静的睡颜里滞了好一阵,最后才幽幽叹出口气,取来方帕替她细细擦拭唇畔的血迹。 谢虞晚回到自己的身体后才觉察不适,她的五脏六腑都碎开难言的疼痛,偏偏她还不能出声呼痛,就连皱眉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宋厌瑾就在这时掐起她的下颔,他笑得温和: “谢师妹,你可以多用几次以念驭剑,毕竟你看起来嫌自己的命挺长的。” 谢虞晚顿时一阵心虚,她转着眼珠躲开同他的对视,宋厌瑾也不在意,他慢条斯理地抚上她的侧颊,问道: “你方才可探出了些什么?”说完后顿了顿,他又冷笑着纠正自己,“抱歉,是我忘记了,小鱼,你现在大概没有回答我的能力。” 谢虞晚:……他阴阳怪气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然而宋厌瑾的下一个动作让谢虞晚惊得瞳孔险些掉出眼眶,他竟然扯开了她的衣带?! 察觉到谢虞晚震骇的目光,宋厌瑾又冷笑一声,勾唇讽声:“别给我摆脸色,我只是好心想帮你沐浴,这般不乐意让我来,那你想让谁来,纪渝吗?” 这个推断简直莫名其妙,而宋厌瑾说完以后自己竟然就开始生气,他沉着脸,态度极差地把谢虞晚身上的衣裙剥得一干二净,随即丝毫不怜香惜玉地把她扔进浴桶里。 谢虞晚简直冤枉至极,他自己一顿瞎猜也就罢了,他猜完还要生气,谢虞晚恼火地想,他有什么立场生气?他是她的谁啊? 不过谢虞晚很快就没有恼火的心思了,当少年修长的指错过她赤裸的胴体,针脚般的快感骤然酥软她全身,暧昧遂生,少女凝脂般的雪肤漫开极浅的酡红,复又被雾水笼得半掩。 谢虞晚想要躲开他的手指,可不为她的意识所控的身体只懂得服从最原始的欲望,宋厌瑾其实并没有作乱,是她的身体在主动迎合那本规规矩矩的手指。 少女神情仍旧木然,朱颜却被春欲妆得艳艳,酥雪点开的一粒樱桃悄然立起,含苞于朦朦雾水里,直到抚至她的胸云,宋厌瑾才发觉她的情动。 他止住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硬起的乳粒,突然探出手来掐了掐,命令道:“缩回去,我不准你硬。” 谢虞晚:…… 他是不是真的有点病?? 腥血污污(男主发病了,非常重口的一章,慎 自打谢虞晚中了那鬼新郎的诡计以后,宋厌瑾变得出离奇怪。 他每日都会特地早起为她描眉梳髻,然后一整日都黏在她身边,可谓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偏偏正是这份无微不至让谢虞晚毛骨悚然。 她不知道宋厌瑾在想什么,他有时看她的目光不像是在望着一个人,而更像……在打量一件自己喜爱的玩具。 可谢虞晚习惯性地无视他的异常,直到某日,宋厌瑾对着铜镜为她佩上一支白玉簪时,他侧眸凝滞女孩艳若桃李的霞颜,突然出声轻语道: “小鱼,你若是能永远都是这副模样该有多好。” 此句一出,谢虞晚登时被惊得心底掀涌起骇浪,宋厌瑾却又抻开笑颜,仿佛刚才的悚然之语只是他的一时戏言: “同你开玩笑的。” 管他是不是开玩笑的,谢虞晚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她当即决定再去探一探那赵氏老宅。 谢虞晚这一回是在白昼潜入赵府,在此间斑驳里,日光亦荒,寂寂地在枯潭里碧满浮萍,谢虞晚未见怨魂影,稍稍推想便知他们只在夜间活动,她放下心来,沿着一回回的曲廓朝深院探去。 这老宅虽已萧条,但那些画栋飞甍仍不减辉辉,楹上苔虽落了流丹色,却未能截尽那依稀的繁华旧象,谢虞晚在飘过第叁扇朱门后方才进入里院,而里院里已经有一个人了。 荆鸢仍是谢虞晚上回见到的那副打扮,一身粉裙本该是最烂漫的颜色,偏偏少女的眉宇间锁着愁意,她正郁郁地坐在池边发呆,看到谢虞晚后杏眼倏亮,谢虞晚还在为荆鸢竟能看到魂体状态的自己而诧异时,荆鸢已然蹙住眉,重重叹出一口气: “这院中的邪阵竟已能生剥活人的身与魂,谢姑娘,依我看你们得尽快出手,恐怕他是越来越难以对付了……” 谢虞晚眼皮一跳,忙问:“这般说来,你知道我身魂分离的缘故?” 荆鸢点头,娓娓说道:“此阵是为将新娘之魂囿于肉身,先前他都是杀完人以后再将他们的遗体祭入阵中,再剥出怨魂的,没想到那阵竟已强大到如此境界,你作为误入其中的活人,竟也会身魂分离。” “可宋厌瑾是与我一起被吸入的,他缘何无事?” 荆鸢微讶地瞪大眼,白衣少女的嫣然身影顿时跃入脑海,一同忆起的还有那抹荆鸢不敢说出来的诡异气息以及“少女”侧眸时的漠然眼神,她下意识打了个寒噤,没让谢虞晚发觉。 “我也不清楚,毕竟关于那邪阵的一切我都是猜的,你们这种情况,想必就连鬼新郎都是头一回碰见。” “那可有还魂之法?” “其实很简单,只需你的肉身和你的魂魄重回祭阵中央,也就是剥你身魂的那个房间即可。” 谢虞晚的神情却一霎凝重。 她的肉身现在可是在宋厌瑾那里……他能将她的身体带来吗? * 谢虞晚的身体此刻正被宋厌瑾安于椅上,宋厌瑾自己则半躬着身,对镜为她点开一晕胭脂。 他眉眼低垂,语气平静:“小鱼,你为什么不愿意永远陪着我。” 他动作温柔地轻抚她的侧颊,在抚过雪颈时指节动了动,似乎是生出了抬指掐脖的冲动。 可少年的指最终仅是落在女孩的下颔处,他抬起她的脸,久久注视着她木然的神情,半晌过后倏而将脊躬着更弯,少年冰凉的唇贴上了女孩丹朱新翠的绛唇。 他并没有深入,只是贴了一会,在离开前张开齿用力咬了咬她的下唇,像是野蛮的动物在标记自己的实物,直到尝到铁锈味方才罢休。 宋厌瑾满意地看着猩色漫污她的口脂,他又盯了一会,随即垂下指,指尖运出一缕剑气,接下来的动作竟是直接捅开自己的胸膛! 若是有第叁个人在场,一定会被这幅场景骇得失声尖叫,只见容貌?丽的“少女”剥开了自己的血肉,生生掏出自己的心脏,一眼也不眨地把它割成两半,最后将自己的一半心脏一点点喂入另一个女孩的口中。 而最为恐怖的是,他的唇畔从始至终都弯着痕笑意。 惟独在他的血沥过她下唇那方才被他咬破的伤口时,宋厌瑾懊恼地皱了皱眉,却并没有停下。 少年的胸口破开骇人的血洞,他却好似感受不到任何痛感,宋厌瑾只是痴迷地望着谢虞晚,声音里仍然全是笑: “不会再有人比我更恨你了,”他吻了吻她的头发,神情癫狂得可怖,“小鱼,永远陪着我吧。” - 作者的话:宋厌瑾是能够一眼看出谢虞晚的魂魄在不在她身体里的,所以他才敢这么为所欲为,还有就是对于一个病娇到极致的变态来说,他的恨其实就是爱…… 折扇荡影 宋厌瑾不承认自己对谢虞晚那过分浓烈的感情是爱。 他不想让她恢复正常的原因有很多种,比如说他很喜欢看她那仿佛会永远服从于他的木然模样,又比如说谢虞晚是特殊的,他想要将这份特殊雕成只供观赏的藏品。 宋厌瑾绝不会承认,其实还有他不想看到自己和她反目成仇的原因作祟——宋厌瑾比谁都清楚他们势必会走到那一步的。 他太想永远留住她,所以当纪渝告诉宋厌瑾,他已经找到让谢虞晚魂重归于身的方法时,宋厌瑾失了态。 纪渝没有发现他的失态,但谢虞晚却一清二楚,他攥紧在她肩头的手指陡然用力到发白,谢虞晚吃疼,却不能惊呼出声,她只能忐忑,忐忑地祈祷宋厌瑾可千万不能不配合,要知道她和荆鸢是想尽了千方百计才成功向纪渝递去消息。 没让她失望,宋厌瑾抬起眼来,假惺惺地笑:“好,我们不妨今晚就行动。” 过度积极又难免让谢虞晚不安,她担心宋厌瑾要在背地里搞暗动作,于是她这一天都没敢离开自己那僵死的身体,可出乎了谢虞晚的意料,他这一整天都很规规矩矩。 月满梢头,万物溶乌,夜色终于入窗,宋厌瑾扶着谢虞晚的身体,和纪渝对过一个眼神后,率先跃上赵府的外墙。 谢虞晚已经同荆鸢计划好,荆鸢会拖住鬼新郎,他们只需找到那间喜房便可,只是赵府深深,又已入了夜,更遑论还要提防那些潜于暗处的怨魂,此事谈何容易。 当宋厌瑾和纪渝第叁回遇见同一潭枯池时,谢虞晚意识到不妙,她并没有察觉到有幻境的存在,那么恐怕是这宅院的每一条路都为鬼新郎所控制。 她下意识想要飘出魂魄去寻荆鸢,却忘了府中邪阵可以囿住她的身与魂,就在谢虞晚愈发焦灼的当头,倏而听见纪渝不确定的一声: “师姐,这潭边似乎有一张黄符。” 纪渝躬身捞出那张被潭水泡软的符纸,随即将它递给宋厌瑾,谢虞晚却觉得不太对劲,要知道她先前可是来过这里的,那时怎么不见这符纸?他们在这里兜过两回,这符纸怎么会现在才被发觉到? 她想要阻止宋厌瑾,可她做不到也来不及,宋厌瑾已经展开符纸,绞着眉念出符纸上的字:“赵识珩……” 符纸上怎么可能会是人名?! 谢虞晚心头一凛,果然,这叁个字像是触发了某种法术,汹汹怨气瞬间自四面八方攻来。 果然是陷阱!这符纸根本是个邪物! 宋厌瑾眉目骤凝,迅速折剑回身,剑芒煌煌,一刃便澄破半数黑雾。 听着耳畔呜呜风声,谢虞晚连忙凝神试图以意唤出瑾晚剑,可始终不得果,谢虞晚大骇,有人封住了她的灵力! 惟一能做到这点的,只有…… 只有同她朝夕相处的宋厌瑾,可谢虞晚凝着与怨魂缠斗的白衣倩影,又觉得他没有什么理由会这样做。 谢虞晚出不了力,纪渝和宋厌瑾两人对付这怨魂实在是有些吃力,尤其是纪渝,他本就是外门弟子,以黑气凝成的怨念刀捅破了他的右胳膊,佩剑遂摔落在地,纪渝一惊,忍疼欲捡,可那怨念刀已经起势直直刺向他的胸膛。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一面折扇凭空飞来,生生接下这一击。 但听一声铿锵,扇骨震碎,寒竹勾墨的扇面被摔成一瓣又一瓣,引来含笑的一记轻叹: “真是不客气,这折扇可是我黄金千两才求来的,就不能手下留情一下嘛。” 身着大红喜服的苍白身影从曲廓转出,谢虞晚的心头刹那一凉,这人的五官被怨念笼得不真切,是鬼新郎无疑,那荆鸢呢?荆鸢是否还安好? 鬼新郎并没有看他们叁人,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纪渝身后,开口时的声音阴沉得恍若地狱深处的恶鬼: “萧元晏,你怎么出来的。” 一袭青袍的公子这才慢吞吞地踱出来,清辉下的一双眉目儒雅分明,他笑吟吟地说:“因为我聪明,因为我机智,这个回答如何?” 对面的鬼新郎扯唇冷哼,指尖重聚一团墨浓的怨气,名叫萧元晏的青袍公子见状,“哎呀”了一声,随即说道: “赵公子,你这人实在是太心急了些,你若是就这样把我杀了,可就永远都不知道柳姑娘留给你的最后一句话了。” 这席话落地,显然唬住了鬼新郎,谢虞晚明明看不清他那被黑雾笼罩的五官,却仍能奇迹性地知道在那一瞬间,鬼新郎的瞳孔有骤缩的动作。 “我凭什么信你。” 萧元晏于是摆手作无奈状:“你不信我也没法,不过赵公子,你可想好了,你这宅院里离魂无数,只有我一个仍未被怨念吞噬,见过柳姑娘的魂魄,应该也不算稀奇事呢。” 鬼新郎缄默半晌,最后敛了杀意,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来。 “她托我告诉你……” 萧元晏才说出一句,冷月似的剑光倏地灼开曜色,是纪渝!他竟悄无声息地潜至鬼新郎身侧,并用他那只还能动作的左臂提起剑,横在了鬼新郎的颈间: “速速让我师姐身魂归一!如若不从,我的剑可要划破你的喉咙了。” 萧元晏同时好整以暇地折腰捡起摔坏的扇面,一双笑眼隐约揶揄色:“她托我告诉你,赵识珩,你该被千刀万剐。” 白绫纸钱 宋厌瑾的眼角复又抽了抽。 他张唇下意识想要出言讽刺,可那些冷嘲热讽的字句还没出口,谢虞晚已经蹙着眉踱开,像是完全不在意他的反应。 宋厌瑾又开始不高兴了。 他微恼地鼓鼓脸颊,就在宋厌瑾垂下睫的当头,谢虞晚忽然在不远处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里有几分愕意: “你们……快来看。” 谢虞晚前回踏入此房时,被盖头掩去所有视线,所以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发现此处的可怖之景。 高堂之位,竟是灵台,而灵台之上,坐一尊漆色神像。 梁上缠着的也根本不是什么红绸,垂落满屋的分明是一尺尺的白绫!只是被葳蕤烛火染成喜红色罢了! 谢虞晚眼尖,注意到白绫上有字,遂将瑾晚剑掷出,割来一绺绫带,随即将其展开在叁人面前。 只见白绫上写着:我心寄此物,赠同赵识珩,望君岁岁平安,柳岑栖留。 纪渝骇声道:“竟又是这个名字!不过这定情信物竟然是白绫……好晦气啊。” 谢虞晚没有说话,她观这位柳姑娘写下的字句,并不觉得是相思语,埋于字里行间的更似是怨怼之意。 她琢磨着,目光不自觉地飘往灵台之上的神像,蓦地发觉这哪里是神像,用邪像来形容也许更为贴切。 这世上神佛像,本该倾目是慈悲与神圣,而谢虞晚抬眸仰视这神像时,只觉得这张脸雕得实在是过于?丽,其次的感受便是邪。 她瞧着那张祸水的面容,总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明白是何处眼熟。 太诡异了,无论是吊下的白绫,还是灵台与邪像,都让谢虞晚的心头漫开一腔极为不详的预感。 她抿抿唇,觉得不行动只会将局面搞得更僵窒,于是踮起脚来就是一个飞身,竟大胆地跃上灵台,在纪渝的惊呼声里仔仔细细地检查邪像,并且很快就有个发现。 “这像底下有雕字,”谢虞晚轻飘飘落地,随即吐出的几个字让在场所有人皆是一骇,“夫挟赐予赵识珩。” 竟与夫挟有关! 宋厌瑾闻言凝重了神色,推测道:“夫挟赐予赵识珩……既用‘赐’字,想必是夫挟位高于这赵识珩,话说这赵识珩的名字出现这么多次,我怀疑这就是此间鬼新郎的本名,而夫挟,就是他口中的主上。” 谢虞晚却浑身一颤,被“赵识珩的名字出现这么多次”这句话提醒到,脑海里刹那惊出一个极其不妙的推断来: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这世间离魂总会对自己的本名分外敏感,荆鸢说新郎是人,可他整日浸泡在怨气里,想必也满身森森鬼气,所以在进房以前,我们遇见的怨气之所以那般浓烈,是因为宋厌瑾念他名字时无意中将本人召来了……” 说到这里,她惊恐地捂住嘴,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探查完邪像后,说出过赵识珩这叁个字! 宋厌瑾眼皮一跳:“必须赶紧离开这里!” 叁人下意识冲往房门处,可此路已然不通,纸糊的门扉外渐渐直起一只深色的人影,寒意顿时从谢虞晚后脊升起,是赵识珩来了! 他们若是此时冲出去,定会与他撞个正着,叁人只得暂停下脚步,焦灼地面面相觑。 奇怪的是,赵识珩此刻就站在门外,却也没有推门进来,隔着一扇朱门,谢虞晚看到他抬起指,刹那间,房内生变。 那本安静悬着的白绫遽然大段大段地掉下来,仿佛被点化了神识,蠕动着直直缠往叁人的脖颈。 叁人连忙祭出佩剑,可青锋纵能断白绫,却斩不尽白绫那迤逦动势,谢虞晚低咒一声,心知此刻惟一的解法便是火烧,可他们身处室内,焉能以火相攻? 难怪赵识珩不进来,这些白绫足够要了他们的命。 白绫已经难以招架,居然还有更麻烦的东西接踵而至。纷纷扬扬的纸钱不知道从何处卷出,落下一场纸钱雨,于是白绫如云,纸钱似雪,刹那间漫眼皆是丧白。 纸钱一重,白绫一重,逼得叁人避无可避,被纸钱贴住皮肤的瞬间,谢虞晚只觉自己整个人都轻起来,眼前万物同时在她的眼睛里被拉长撑宽……不对,是她在变小! 谢虞晚心下骤沉,抬指触向自己的脸颊,却摸到一种纸糙感,她连忙借瑾晚剑的剑光去端详自己此刻的模样,只看到了一张纸画的五官。 她竟然……变成了纸人! 炽焰灼灼 惊呼被谢虞晚掐断在喉口,她极力逼自己镇静下来,连忙回头去看宋厌瑾和纪渝,不出所料,她只看到了两张形貌栩栩如生的纸糊五官——他们也变成了纸人。 “怎么办?”纪渝惊恐不安地回视谢虞晚,一旁的宋厌瑾倒是没有什么表情,他正眯着眼打量着那些白绫的轨迹,谢虞晚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有了意外的发现。 在叁人变成纸人以后,屋内的白绫竟停下了攻击,那一抹抹的绫带恍如找不到目标般开始踌躇,谢虞晚灵光一闪,会不会这些纸钱并不是赵识珩杀局里的手段,而是之前掷折扇相救的那人为他们找到的一条生路? 谢虞晚眼瞳骤亮,心底有了主意,如若她的猜测没有出错,那么这偌房中一定有某处隅角可供他们这叁只轻飘飘的纸人钻出去! 果不其然,谢虞晚在侧窗处找到了一孔小隙,她大喜过望,赶紧放声招呼宋厌瑾和纪渝: “你们快来!这里可以出去!” 她弯下身,小心地将自己折扁,一点点地从那隙孔里挤出去。 就在叁个人将将全部逃离的当头,浓烟忽自身后笼来火光,炽焰灼灼,热浪浸透横梁,谢虞晚听到了断木的焚梁音。 她却如释重负地舒出一口气,赵识珩在此刻才燃起火,不就正好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想是对的?纸人把戏果然并非赵识珩的诡计,而是出路! 谢虞晚紧锁的眉头才解至一半,垂下的目光遽然注意到这侧窗之下竟卧着一潭黑黝黝的水波,她一怔,随即瞳孔陡然放大。 宋厌瑾和纪渝还在摸索着往外探,忽而听到前方的谢虞晚叹出了恨恨的一记埋怨:“该死!这外面竟是一池潭水!” 侧窗之外怎会接一潭静水?谢虞晚觉得这其中是蹊跷万分,更何况,对于身为纸人的叁人而言,这潭面足够阔阔,而当谢虞晚仔细端详池水时,浑身顿时一颤,她看到了……在这澹澹池水的深处,分明正有青绿的幽火在荡开极微的涟漪! 显然潭底有异,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坦白说,谢虞晚宁愿回到喜房冲出去跟鬼新郎大干一架,也不愿意面对这深不可测的未知,毕竟赵识珩是人,跟活生生的人打交道总归是容易一些的。 宋厌瑾望了一眼潭底,惜字如金般地镇定道:“往下跳。” 谢虞晚疑惑:“嗯?” “我们现在是纸人。” 经宋厌瑾这一提醒,谢虞晚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可是纸,那定然是可以在水面上浮起来的,又何必担心潭底的异象呢。 宋厌瑾扫到她恍然大悟的神态,唇角轻嗤,这回却难得没有出声讽刺,他凝着面前泼墨般的池水,眉心半绞: “我先下水一探。” 却被纪渝拦住:“师姐,还是我来吧。” 他言毕就纵身跃往黑潭,而一切并不如宋厌瑾所料的那般顺利,当纪渝的身子远离侧窗的刹那,变故倏生,只见纸画的五官鲜活起来,扁平的身体鼓了起来,纪渝竟在这时恢复了人身! 但听“呯”的一下落水声,粼粼潭面碎开一晕层层迭迭的涟漪,谢虞晚不禁惊呼:“纪师弟!” 她连忙也起势要往水里跳,却被宋厌瑾拦住,谢虞晚薄怒地瞪向他,宋厌瑾却淡声讽道: “谢虞晚,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这爱送死的毛病?” 这一耽误,纪渝已然沉入水底不见了身影,谢虞晚急切地甩开宋厌瑾的手,跳下水的前一瞬仍不忘回呛他:“宋厌瑾,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这副铁石心肠?” 焦灼下的字句难免口不择言,其实谢虞晚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说了些什么,宋厌瑾却下意识松开了五指。 他凝着谢虞晚纵身的背影,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随即抬脚朝前迈一步,也坠入了水中。 而侧窗就在这时被烧破,一带带的白绫慢慢爬了出来,他们分明没有脚,可那匍匐前进的姿态只让人无端想到了蜈蚣。 烛天大火竟未能伤及这些白绫半毫,他们沿着窗檐往下蜿蜒,最后尽数无声地没入潭中…… 吻剑53сéсoм 纪渝在横墨般的水底看到了一折红袖。 婀娜娉婷的女子一袭碧色罗裙,烟水宛转的美眸里如栖一釉潋滟意,笼烟的长眉轻轻往上一翘,便是一枚似近似远的盈盈笑意,她启唇,声音清冷似泠月: “我是抱皎坊的栖娘,赵公子,你若看不起我,何必问我的姓名呢。” 言毕静了半晌,复又扬眉笑道:“是吗,那么赵公子,请你记好了,我姓柳,名岑栖,虽不是什么暗含深意的好名字,但我很喜欢。” 纪渝微愕地瞪大眼,柳岑栖?这名字不是他们方才在白绫上读到的落款吗? 意识到这一点,纪渝连忙抖擞起精神,生怕错过任何一点细节,只见柳岑栖转过身,不知如何做到地改了方才的装扮,身上那件青裙变成绛红色,额间亦点开一颗花钿,衬得姿容更是灼灼: “这一舞名唤仙夭,取的是夭夭胜仙之意。” 她又歪着脑袋,眉眼溢开张扬色:“我毕竟占着个‘一舞动琅州’的名头,跳出来的舞步若是丑态百出,那岂不是让人家看尽笑话。” 发展到此步,纪渝心底已能生出隐隐的猜测,如果他所料无差的话,眼前一切应该都是柳岑栖生前的记忆。 可他不明白,这些记忆为何会长眠在这汪洸潭底?柳岑栖现在在哪里?她……还活着吗?夲伩首髮站:ρò18ρò.??ò?? 后χμ章幯綪捯渞蕟站閱dμ 纪渝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专心致志地继续看下去,而在接下来的一幕里,他听到柳岑栖如是吐字: “赵识珩,我这人记仇得很,你若负我一回,纵使是死我都不会原谅你。” 听到这句,纪渝瞳孔刹震,他还来不及细思这一席话里的玄机,画面又转,这一幕里的柳岑栖一身素裳,芙蓉面上也未着红妆,却温出一种素淡的娴美来,她抬睫,语气平似静水: “我不会留你,天下辽辽,赵识珩,后会无期罢。” 后面的故事出乎了纪渝的意料,接下来的画面终于伴了景象,不再是柳岑栖自说自话的独白,首先映入眼帘的一幕是断壁残垣,烽火坍墙。 原来是江南有逆将叛乱,一连夺叁城,并于这日夺下广南城,逆军首领对柳岑栖的舞有所耳闻,于是起宴请她作宴,说是贺这夺城之喜。 柳岑栖没有推脱,她一袭盛装,穿上自己最好的罗裙,前去赴宴。 女子纤纤的腰肢是这般柔弱,没有人会想到,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舞娘,她的水袖里会藏着一把刀。 柳岑栖在故意倒入首领的怀里时,用袖中的一尺寒光割开了首领的喉咙,也将自己的性命永远留在这一舞毕。 落下的绛色罗裙宛如凋谢的红梅,女子胸口漫开的血色艳得宛如新朱的口脂,纪渝好像看到柳岑栖在最后似乎笑了一声,又似乎是叹了一声,他不知道,柳岑栖的记忆终止于她的香消玉殒。 纪渝恍恍然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离了潭底,正仰倒在对岸,天边的那樽明月恰好落入他的瞳孔。 他在原地滞愣好半晌,才记起自己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宋厌瑾和谢虞晚,可是…… 纪渝望着空空如也的对岸侧窗,不太明白现在是怎么一回事,谢师姐和宋师姐怎么不见了? * 谢虞晚跳入潭后,依旧没有看到纪渝的身影。 这显然是一桩怪事,纪渝并没有先她多久入水,怎会彻底没了踪影? 谢虞晚想了想,起指掐诀,抄起一截碧光运向潭底,不探不要紧,这探出的结果惊得谢虞晚心头猛颤。 潭底并没有纪渝的气息,只残着浓郁的怨气,而这怨气并不同于谢虞晚之前遇到过的那些怨魂,这水底的怨气,更像一团巨大的蓄能池,正源源不断地滋养着整座宅院里的怨魂! 荆鸢曾告诉谢虞晚,在宅里死去的修士会被用来滋养怨气,赵识珩竟用的是这以邪养邪的法子!他就不怕……这水中封印万一被破,他就不怕被这些生前修仙的怨气所吞噬吗? 不管怎么样,此地实在不宜久留,谢虞晚连忙打道回府,就在她旋身的刹那,忽然有一带绫状物缠住了她的脚踝,直直将她拖向潭底! 是喜房里的白绫!谢虞晚心中暗寒,这些白绫在大火中居然还能安然无恙,到底是何等的邪物? 她连忙起念,试图召来瑾晚剑,可她的灵力早已为不知道何人所封,在没有灵力的情况下,以念焉能取剑? 谢虞晚眼睁睁看着自己与潭底幽光的距离一点点缩小,就在她将将沉入潭底的燃眉之刻,忽有一抹剑光煌煌而来,剑尖微挑,割破绞在谢虞晚脚踝处的白绫,然后又极快地飞到她身下,以容她趴在剑上,而谢虞晚的唇瓣就在她落至剑身的瞬间,不偏不倚地吻住似霜雪般清凌的剑锋。 她抬起眼,借剑芒看清了剑柄上的漆字——“祈归”,这是宋厌瑾的剑。 果然,宋厌瑾慢悠悠地荡水而来,看到颇有几分狼狈的谢虞晚,嘲讽地勾了勾唇,谢虞晚由衷地怀疑,若不是身处水底开口不便,她此时定又要听到他最擅长的阴阳怪气了。 不过怎么说,她这一遭是被他救下,就在谢虞晚打定主意上岸以后定要好好谢他一番时,宋厌瑾抱着胸打量她许久,张开唇做了一个“哦”的口型,抬起指在她额间一点,谢虞晚顿觉自己那被封住的灵力终于开始在四肢百骸间重流。 谢虞晚:?! 敢情封我灵力的就是你小子是吧? 她一愣,随即叉起腰,怒气冲冲地瞪着宋厌瑾,对面的少年倒还是那副不以为然的淡然模样,他居然还欠揍地冲她莞尔浅笑,就在谢虞晚忍不住要动手的当头,一绫绫的白绸升了起来,鬼魅般飘在水中。 白绫如练,拂满水波,本该纤然弄月影,却动作极迅猛地径直攻向两人! 意气傲傲 谢虞晚眼皮骤跳,下意识把宋厌瑾揽至身后,漆黑潭底刹那横开一碧凌然色,是瑾晚剑出,其意铮铮的浩然剑气抵住了白绫百段。 宋厌瑾慢慢抬起眸,极淡的视线在拦于他面前的少女身上转了个来回,轻弯的眼尾漫上嘲弄色。 纵是前击的攻势已为剑气所阻,这群白绫仍未善罢甘休,它们甚至绕至侧边试图偷袭,还好谢虞晚发现得及时,要不然她和宋厌瑾此时已是沉骸两具了。 不过白绫的这个动作倒是提醒到了谢虞晚,依她看,这些白绫似有灵性? 谢虞晚眼瞳蓦亮,心底生出主意来,她连忙以意念朝身后的宋厌瑾托出自己的计划,本意是想好好同他商量一二,殊料宋厌瑾这厮,在听完她自认周全的计谋后,竟只答了一个不咸不淡的“哼”。 谢虞晚难免有些恼火,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若是心有不满,大可以直接指出她计划里的纰漏,回单单一个“哼”字是何意?她发誓以后再也不找他商讨计划了! 她于是懒得再理睬他,气鼓鼓地撤了剑意,两指阖拢,燃燃烈火窜出指尖,直烧白绫而去。 这一刻的火光烧得太烈,明明绽于潭底,却在少女清亮的瞳河里倾下一片昭昭色,将她的芙蓉面映得分外明粲,亦烫得宋厌瑾心跳倏滞。 宋厌瑾发现自己那些如苔般的恨意又开始疯狂滋生,他久久凝视着少女的朱颜,心底叫嚣着挖出她那双太过明亮的眼睛。 专心致志与白绫周旋的谢虞晚不知道身后少年的恶欲,她正在想,如果这群白绫能够说话,定要嘲讽她此举的不自量力了,他们可是从火里爬出来的,她怎么还敢用火攻来制裁他们? 果然,白绫并不把谢虞晚的火当作一回事,这群邪物甚至嚣张地放慢攻势,任由谢虞晚的火灼烧自己,当它们蠕至谢虞晚面前时,少女眼尾一弯,笑痕灼灼。 她探出指,竟就这样生生抓住了其中的某一截白绫! 刹那间,就如同被点住七寸,不仅是这段白绫无法再动弹,其余白绫竟也蔫蔫下去。 谁能想到她竟这般大胆?谢虞晚指下的白绫挣扎着试图逃出,可谢虞晚的掌心可还压着一团灵力,将它镇得死死的。 原来之前的那火不过是她的障眼法,就是为了让它们放松对她的戒备! 可谢虞晚到底是怎么这般准确地抓住它们的弱点? 谢虞晚觉得自己必须要装这一下,身处水下不便开口,于是她特意催动灵力以念发声,得意洋洋地告诉它们: “你们大概不知道吧,我可是出身丹青谷,我们丹青法术,除了制造幻境,最擅的可就是探查一术。” 复又记起先前她也是这样诱怨魂上勾的,于是神情跋扈地嘲笑这些已沦为她手下败将的白绫:“你们这群邪物可还真是蠢得一致,同样的把戏能被我耍两回。” 酣畅淋漓地嘲讽一通后,谢虞晚才大摇大摆地起势离开,上岸后也没有丢掉白绫,而是仍将白绫紧紧攥在手心。 宋厌瑾扫了一眼她的手心,显然是想问她的打算,张唇的第一句话却变成了毫不相干的叮嘱: “行事如此倨傲张扬,谢虞晚,你将来定要吃亏。” 叮嘱完,宋厌瑾自己先是一愣,他拧紧了眉心,像是不解自己为何要说这句,而谢虞晚的反应也是意料之中的不大友善: “你还管挺多,宋厌瑾,说起来,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她板起一张脸,再次怒瞪宋厌瑾,“你为什么要封我灵力?” 宋厌瑾瞥她一眼,嗤声: “意念一术耗命,我不过是让你多活几天罢了。”言至此处,忽又顿住,随即缓下语气郑重道歉,“今日这局面非我本意,不过确是我之过错,小鱼,对不起。” 他这般认真,谢虞晚反倒不知所措,她别别扭扭地“哼”了一声,此事便聊作翻篇。 “谢师姐宋师姐!”就在谢虞晚不自在到暗呼救命的关头,纪渝大呼小叫地冲了过来,“你们没事实在是太好了!我还以为……谢师姐,你手里的是什么?” 谢虞晚低头看一眼手里的白绫,举起来朝他晃了晃展示:“是从喜房里爬出来的白绫,我抓住了它们。” 纪渝震惊得下巴险些掉下来,他愕道:“师姐,留着这等邪物是何意?” 谢虞晚狡黠地眨眨眼,语调上扬:“这个可是我的最终武器哦,待会你就知道啦。不过纪师弟,你去哪里了,我怎么没有在潭底寻到你?” 提到这个,纪渝的眸光黯了黯,他重重叹出气,随即开始讲述自己方才的奇遇。 “水底皆是更为凶恶的怨气,柳岑栖残存的记忆救了你,”谢虞晚望向森森潭水,忽然说,“将柳岑栖的记忆封在潭底……他是不敢面对吧。” 是不敢面对什么呢,是柳岑栖的死,还是柳岑栖那句“后会无期”? 邪像头颅 “谢师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虞晚仰眸凝往对岸,那间喜房已被火光蚀成残垣,只一尊神像端坐火中,漆色沉沉,焰舌未伤其半毫威色,反而将整座神像衬得更是邪妄诡异。 谢虞晚指下骤紧,她重重吐出一口气,轻声回答纪渝: “我们得回去。” 谢虞晚敢回去,自然是有自己的一番计划。 红绸断,囍字枯,高烛灭,这场火将一切喜与丧都烧得干干净净,谢虞晚抬起眼,与神像倾下的含笑眉目相接,心头倏而闪过一念不知名的情绪。 她阖目,缓缓张开紧拢的掌心。 失了桎梏的白绫重振旗鼓,瞬间飞扑向谢虞晚,她转身险险避过,随即一个纵身再度踩上已烧得半残的灵台。 纪渝看着白绫几次擦谢虞晚的发尾而过,按捺不住地拔剑想要帮她,却被宋厌瑾按住,他凝着与白绫缠斗的翩跹倩影,语调极是冷静: “你我皆不知她的计划,贸然出手恐会对她不利,先静观其变。” 谢虞晚也是和宋厌瑾如出一辙的从容不紊,灵台本就摇摇欲坠,她踩上不久后就倾然欲颓,所幸谢虞晚及时利落跃身,而这一回,她立稳在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地方。 她竟踩在邪神像的头颅之上! 白绫见状自然大怒,袭向谢虞晚的速度明显加快,而谢虞晚竟也迟迟不动作,任由白绫逼至眼前。 就在谢虞晚的脖颈将要被白绫缠绞的紧要时刻,谢虞晚迅捷下跃,先踩住邪像的肩膀,再从正面落地,白绫直到被她引着缠住神像之颈时才发觉到不对劲,可攻势太急,同谢虞晚的距离也太近,此时已无收手的余地。 但听一声极清脆的“咔哒”,绫带绞断神像的脖颈,刹那神像头颅轰然而坠,在地面上砸开滚滚尘土。 轰然声落,万簌俱寂。 纪渝低头望着地上那颗头颅,惊得一时间说不出半个字,好半晌过后,才记起来似地问谢虞晚: “这是怎么回事?” “这邪像是此院邪阵的阵眼,亦是滋生白绫的始作俑者,除了它,便是毁了阵。” 纪渝闻言更是目瞪口呆,他消化许久,最后拾来毫无道理的一句评价:“好脆弱的神像,居然一绞头就掉了。” 宋厌瑾扫一眼地上的头颅,淡淡道:“白绫因这尊像而生灵,便是与这像的灵力是同源,同源的灵力有互毁之效,神像的头颅这才会被一勒就断,不过我更好奇,谢师妹,丹青秘术纵是再强,也无法探出此等威力的邪阵阵眼吧,你是如何做到的?” “其实我是猜的啦,”谢虞晚摊开手,笑得颇有些没心没肺,“这屋里的白绫按理说不该比怨魂还要阴毒,便推想是这屋子里有阵眼,这才将它们养得比怨气还要邪。侧窗接着的那一潭怨魂水则更是加重我的怀疑,荆鸢说过,此间修士残魄行的是滋养之道,既如此,那么他们的怨魂该被镇于阵眼附近,这才便于其养邪。” 这些白绫因这尊像而活,到头来竟阴差阳错地亲自毁了自己和神像,果真是世事难料。 纪渝皱起眉宇,敏锐地抓到谢虞晚推测里的不合理之处:“可我不明白,既是阵眼,鬼新郎为何要在这间屋子里纵火?” 谢虞晚叹出气来:“实不相瞒,我一直在为此事费解……实在是太奇怪了,赵识珩完全没有理由要纵这场火啊。” 让谢虞晚困惑的还有一处,这本是一个必死局,是纸人法术救了他们一命,她在想会是谁呢,会是谁有能耐在这整个邪阵的阵眼之地设下此术? 纪渝却浑身一激灵,惊愕地捂住了嘴:“师姐!你方才说出了他的名字!他要来了……” 谢虞晚则笑道:“我故意说的,就是要他出来,光明正大地与我打一架。” 话音刚落,一声咬牙切齿的震怒恰在此刻劈来: “你们岂敢?我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叁人第一次看清赵识珩的面容,他浑身上下没有半分活人的气息,一身大红喜服显得气质更是诡谲邪异,面色亦是苍白似纸,偏偏悬一双桃花眼,端的是极风流凉薄的长相。 谢虞晚抬起瑾晚剑,铮铮剑尖直指赵识珩心口,少女眸色凛凝,朗声道:“赵识珩,你本凡人,一身灵力不过邪阵所赐,今阵已毁,法力便将散,以往一切于你已是水中月,天道好还,便以你命偿无辜。” 赵识珩只管在原地放声大笑,他双眼充血,瞧着颇有些疯癫:“偿命,偿命……你们害了阿栖,对,是你们!你们害了阿栖,我要你们偿命!” 谢虞晚眉心稍蹙,警觉地将剑尖往前送了半分,而变故也发生在此时,赵识珩口中神经质的念叨倏止,侧窗处掀起滚滚浪涌声,刹那间其声极悲,便如青山枯死,万鬼齐哭,黑云吞天噬地,叁百里再也寻不见一枝新春。 浓郁黑气层层渡上赵识珩的凡体,谢虞晚瞧着这可怖一幕,眼皮骤跳,心知大事不妙,当即立断攥着剑柄朝前一刺,却被不知名的力量抵住,谢虞晚蓦地愕住,竟没有察觉到一柄极汹的怨气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欺近她的喉咙! 裂帛声清脆,划出深浓血腥味。谢虞晚难以置信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面庞,声线颤抖:“宋厌瑾?” 就在方才,那怨气即将夺走她性命的时刻,宋厌瑾忽而用力扯过她的手臂,他把她整个人都拢入怀,替她受了这一击。 怨气在他的肩头割开一口极骇人的血洞,扯下的猩色长痕浸透他的半只手臂,宋厌瑾垂眸端详谢虞晚眼睛里那明晰的焦灼色,唇瓣不动声色地弯开。 他为她受的这伤,可比纪渝的要重一万倍。 宋厌瑾闷声咳了咳,装模作样地说:“赵识珩这是破了潭底封印,那些怨气尽数被他吸纳,这下我们可麻烦了。” 宋厌瑾了解谢虞晚。 以她的性子,他救她一回,她会永远放在心头,他再如此装作无事发生地对旁的事做出分析,她的怜悯会更重。 他要她怜他。 却仍不敢想自己为何偏要她怜他。 寒锋铮铮 da eixs 8c o 现下是最糟糕的局面。 他们叁人里武力值最高的,正奄奄一息地倒在谢虞晚的怀里,而对面的赵识珩吸食了诸多怨气,彻底沦为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谢虞晚看着他血红色的可怖眼圈,将宋厌瑾推给纪渝扶着,随后只身迎上赵识珩。 赵识珩口中仍在不住地念念有词,谢虞晚绞眉认真听了一会儿,发现他念叨的还是那句“我要你们给阿栖偿命”。 谢虞晚讽刺地嗤笑出声,冷冷评价:“真恶心。” 赵识珩当即怒瞪向她:“你说什么!” 被这样一双魔化的眼瞳怒视,谢虞晚面上仍无退却色,只深了唇角讽笑,毫不畏惧地指着赵识珩骂:“你是当真没有看清?那白绫是柳姑娘的一份勇敢的决绝别意,你竟将她的勇气制成此等邪物,你不恶心还能有谁恶心?”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timixs. “她的牺牲是为义,为苍生,你在做什么?你以苍生为祭,就为了困住她那一缕断魂,我若是柳姑娘,现下只会恨透你!” 这一遭可把赵识珩激得彻底,他几乎是厉吼出声:“你胡说!” 谢虞晚要的就是赵识珩这份失控,她迎着他狠厉的目光,眼中没有半分胆怯意,同时不动声色地将两张符塞进身后宋厌瑾的掌心,唇角不露痕迹地挤出几个字: “带着纪渝先走。” 赵识珩现在的怒气只冲她一人,想必是没有闲工夫管纪渝和宋厌瑾,谢虞晚自以为计划圆满无缺,殊料宋厌瑾始终没有动作,好半晌后才虚弱开口,低声定定问她: “那你怎么办。” 谢虞晚交给宋厌瑾的,是周暮知当初为她画的缩地成寸符纸,她知道若是交给纪渝,他定不愿意就这样离开,是以她特意选择将符纸塞给宋厌瑾,原以为他是个理智的,却没想到他亦不愿离开。 这一句质问落地,最好的离开时间已被耽误,赵识珩抬手运了气,浓浓怨念聚,剔走屋外一勾清月,携着吞天灭地的气势急掠而来。 命悬一线的关键时刻,又是一柄折扇踏风而至,承了这挫骨扬灰的骇击。 扇骨再度被震碎,而这回与一瓣瓣扇骨共同落下的,还有似真似假的一声抱怨: “我已经折了两把扇子了,救你们可真不易,不知谁能给我报销一下啊?” 赵识珩闻言,整个人都霎那僵住,他转过眼珠,开口时的声音阴沉得恍若地狱深处的恶鬼: “萧元晏,我早该杀了你。” 纪渝在谢虞晚身后小声愕然:“竟是姓萧!” 谢虞晚却不解:“怎么啦?这个姓氏有何特别之处?” “‘萧’氏乃国姓!这位萧元晏,恐怕是……” 纪渝话音还未落尽,就被笑吟吟的另外一个声音打断:“没什么好恐怕的,我就是当朝圣上的胞弟,你们如果想遵循俗礼,确可以唤我一声‘殿下’。” 一袭青袍的公子慢吞吞地踱出来,葳蕤烛火下的一双眉目儒雅分明,他弯腰拾起地上的扇骨,叹息着惋惜:“真是不客气,我这折扇一柄可价值黄金千两,就不能手下留情一下嘛。” 赵识珩目光沉沉地瞪着萧元晏,忿忿的眸光如淬剧毒:“荆鸢放的你,她岂敢!” “她当然敢,你费心经营的阵都没了,我和她又不是傻的,自然要逃咯。”萧元晏转过身望向谢虞晚,笑眼弯弯,“方才听姑娘骂得实在痛快,不过姑娘大概还不知道吧,当年他抛弃了柳岑栖,留她一人在广南城,这才让柳姑娘逢上那等祸事。” 这是谢虞晚不知道的,她愣了片刻,随后极不客气地冷笑道: “我呸!当年竟然还是你抛弃了她,你现下装这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给谁看?你一直执着于困她的魂,该不会是想复活她,用这种方式赎你的罪吧?” 最后这句话戳中了赵识珩的痛处,“你懂什么!阿栖不会死,阿栖不会死的,我要你的命!” 谢虞晚却无所谓道:“你杀我呗,我这人不怕死,只怕骂你骂得不痛快!” 赵识珩的动作却倏而滞住,他抬起眼睛怔忪地凝着谢虞晚,良久过后,哑着声地吐出一句:“你……你和阿栖有点像。” 谢虞晚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什么意思?” 赵识珩缓缓闭上眼:“我不杀你,你可以走。” 谢虞晚被恶心得直想吐,上一秒不是还在情深似海吗,下一秒就整上替身了?她气得提剑就是欲斩,但见冷月似的剑光倏地灼开曜色,随即是剑尖刺入胸膛的“噗嗤”声,寒锋铮铮,捅穿赵识珩身体的刀尖上晕开一点胭脂色。 出剑者却并非谢虞晚。 浅粉的裙角烂漫得恍若春日嫣蝶,少女长睫轻垂,明眸里盛满恨意:“你取我灵脉,逼我为恶,今日死在我剑下,赵识珩,是你罪有应得。” 是荆鸢! 赵识珩显然难以置信于自己竟会被荆鸢一剑穿心,他瞪直了瞳孔,喉头艰难地挤出字眼:“为什么……” 荆鸢正缓缓抽出剑,听到他不死心的追问,唇角轻嗤,好心替他解答:“你取我灵脉时就该想到今日,赵识珩,你的贪婪无意中造就了你我的灵力归于同源,是以普天之下,只有我能杀你。” 赵识珩做梦也没有想到事情的原委竟是如此,他刹时目眦尽裂,可己然满盘皆输,他再也无法挣扎出半颗字眼,摇摇晃晃着栽倒在地,坠下的身躯正好与被谢虞晚设计削下的邪神头颅跌于一处。 谢虞晚临走前本想给他一脚,可宋厌瑾撑了这许久已经是强弩之末,顾虑到他的伤势,几人连院中的残阵都来不及处理,匆匆忙忙带他离府去寻医馆。 而在离开喜房的最后一瞬,纪渝似有所觉地回过头,在这一刻他隐约看到倒在地上的赵识珩正在以一种极诡异的姿态蠕动,他大惊失色,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那处分明无半分异常。 莫非是他看错? 一夜的惊心动魄就此落幕,次日的拂晓如常,天光将明,赵府却静得像是仍未从亘夜中醒来。 梁上半枯的喜字“啪嗒”一声落下,触目惊心的鲜血在喜房里延绵满地,而本该没了生息的赵识珩却动了动指节,胸口的狰狞血洞竟一点点缝好,他慢慢爬了起来,一卷穿堂风吹动他喜红的袍角。 赵识珩抬起手指,周身的怨气浓得仿佛可以吞日驱昼,他唇畔一弯,笑意诡谲可怖。 一卷软风 赵府这桩事便算已毕,可谢虞晚仍有诸多疑窦堵在心头,她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于是找上荆鸢和萧元晏,掷出那些他们能够为她解答的困惑。 “荆姑娘,你第一日不同我们走,就是为了萧元晏吧?你说他是凡人,身无法力,可他是如何一次次救我们于水火中的?” 萧元晏正慢条斯理地翘着二郎腿摇纸扇,听到她这问题,佯作愠怒:“谢姑娘,你这是何意?我可是救了你们叁回,那纸人把戏也是我的杰作呢,你竟怀疑我?” 谢虞晚摸摸鼻尖,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可她又实在太想得到答案,只能觍着脸皮继续问下去:“我只是觉得太奇怪了,话说你们是怎么在赵识珩眼皮子底下设计那纸人法术的?” 赵识珩还想揶揄她,却被一侧的荆鸢推了推胳膊,他这才稍稍正经,认真回答道:“你想想看,我姓什么?” 谢虞晚愣了一秒,随即芙蓉面里渐渐漫上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好歹也是一方王爷,赵识珩再张狂也挣不脱对皇权的恐惧,他不敢要我命,只敢把我一直困在院中,至于纸人和那硬生生接下赵识珩两招的折扇嘛,”他眨了眨眼,狡黠地说,“我这个人最不缺的就是钱财了,那些自然都是难能可贵的绝世法宝,只是我不得不说,纸人法术属实是有些废物,竟然会受限于空间,我将其设于喜房里,一旦离开那房间,这法术竟会毫不客气地失效,是不是差点害惨了你们?” 噢,原来是钞能力。 萧元晏的解释说得通,谢虞晚回想起探查赵府时的一桩桩细节,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是帮了他们太多,于是正了色,抬手谢道:“赵公子,若没有你和荆姑娘,我们师姐弟恐怕早就死在第一个晚上了。” 荆鸢笑着摆摆手,承了她的这份谢意:“不过看谢姑娘的脸色,心中可还堵有烦忧?” 谢虞晚叹出一口气,悒色始终没下眉头:“我觉得这其中仍有许多难以说通之处。” 第一个晚上那喜房到底是为什么要将她和宋厌瑾吸入房内?又为何只吸了她魂?还有那场火…… “我突然有一个想法,”谢虞晚神情忽凛,她抬眼望着萧元晏与荆鸢,慢慢道,“那场火会不会并不是赵识珩放的?可若这样想,纵火者的目的是什么呢?” 就在几人面面相觑的当头,一声极淡的清冷嗓音自拐角处拂来: “挑拨。” 谢虞晚循声望去,与长身玉立的宋厌瑾刹那对视,他的唇色还有些发白,侧颊却已经恢复了些血色,越过矮窗的细风咬起了他素色的裙摆,少年眸光沉静,声音清浅地继续道: “说不准,在赵识珩看来,纵火的人是我们,他才会一直不住地念叨那句‘你们害了阿栖’。” 这一段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寒噤,谢虞晚也霎时醍醐灌顶,可那到底是谁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呢?他的目的又是为何? * 曲廓荡响软风簌簌声,却觅不见半枝花红,赵府的每一隅草木都沛满酽酽怨气,赵识珩缓步行于庭中,仍是一身喜庆的红袍,那张本算得上端正的面庞被怒火挤得狰狞野蛮。 遽然,怨气骤滞,赵识珩茫然地抬起眸,在曲廓的尽头看到了一折清瘦的玄色身影。 赵识珩从没见过他的主上,可出于某种畏惧的直觉,他望着那面覆帷帽的朦胧面容,心知眼前这个人定是自己的主上无疑。 他忙展袍跪下,头颅垂得很低:“主上,求求您,救救阿栖!” 他举止恭敬,对面却只极轻地笑了一声:“你吸收了阵中怨魂的怨气?” 声音里并无责怪之意,赵识珩却没来由地一抖,他急急为自己辩白道:“主上,我这也是无奈之举!我若不强行吸纳怨气,只怕真要死在那群渣?手里!” 一身黑袍的“主上”慢悠悠地踱至赵识珩跟前,语调平静:“你做得很好。” 意料之外的夸赞。赵识珩没有抬头,轻微颤栗的肩膀却已然暴露他那失控的激动情绪,“主上”居高临下地睨着赵识珩,帷帽下的眼尾摘来意味不明的一抹笑痕: “赵识珩。”他歪歪头,慢条斯理道,“那场火,是我放的。” 赵识珩得意的神情刹那僵住:“主上……您这是什么意思?” “不纵火,怎能激得你破潭底封印,主动将怨气吸纳入体呢,”“主上”温和的嗓音里拘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愉悦,只听他含笑道,“赵识珩,你不是很想见柳岑栖吗?我心善,便送你这一程。” 赵识珩这时才恍然大悟,这一切,竟然都是他这位“主上”的阴谋!他不过是面前人棋局里的一颗棋子罢了! 他猛地抬起眸,血红色的眼眶霎时酿开惊疑与恨色,赵识珩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这位他一直敬之的“主上”,半边脸都在愤怒地痉挛,浓黑怨气同时渐渐镀上指尖。 “想杀我?” “主上”声调依旧坦然,等到赵识珩周身的怨气积到最浓时,他才悠哉游哉地抬起骨节分明的苍白五指,极轻柔地抚上赵识珩的脖颈,刹那间,赵识珩甚至连半分反击的余地都施不开,只听极清脆的一声“咔嗒”,他的脖颈竟就这般生生被拧下! 赵识珩显然不敢相信,聚有这么多怨气的自己竟会被这样轻松地拧断喉咙,他的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时,恰好是正面朝上,那一双血红的瞳子都没有阖上,目眦尽裂地传达着赵识珩最后的震骇意。 “其实你本可以晚些死,”一声轻叹自帷帽下方飘出,似真似假的憾意温入呢喃般的自话中,“真可惜,我身边从不留不忠之人。” 即便他无意取走谢虞晚的性命,可赵识珩不能没有杀心。于是当赵识珩对着谢虞晚说出那句“我不杀你,你可以走”时,他的命就注定要留在这里,他就注定要于此含恨而终。 面掩帷帽的“主上”满手都是赵识珩的血,再也不见半分白皙色,他提起了赵识珩那没有脑袋的半边身子,随即抬起猩红色的指腹,按在鲜血淋漓的断颈处,怨气就源源不断地从赵识珩断开的脖颈流进他的指尖。 良久过后,赵识珩流尽了身体里的最后一滴怨气,便化作一具枯尸被人极随意地抛开,赵府四下仍旧阒然,一袭玄黑的颀长身影仰起脸,被软风拂咬的帷帽掀开了一角,露出半张精致的少年面庞以及那高挺鼻梁上的一颗痣。 已然取得赵识珩所有怨气,少年不打算在此间长留,他揉揉眉心,抬步欲离时却骤然停住。 少年抬起眸,目光遥遥望向喜房废墟里那尊没有头颅的邪神像。 刹那间心血来潮,他调转脚尖方向,气定神闲地去往喜房,推开门时发现神像的头颅仍平躺在地,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赵识珩怎么可能有胆子动这颗头颅呢。 少年半蹲下身,漆黑的眼睛里沉着那张与自己颇有几分相似的邪像面容,他漫不经心地抚摸一阵,最后唇角浅弯,清凌的眉眼漾开笑意: “可还真是狠心。” 顿了顿,又戳了戳神像坚硬的侧颊,瘪唇惋惜道:“小鱼,我还真有些难过,你怎么会没有认出我的脸呢。” 一折伞檐 宋厌瑾早就不记得自己从前的模样了。 他初来时睁眼就成了宋雁锦,所有人都俯首称他“宋师姐”,可他分明是男子身,宋厌瑾最初不解这是怎么回事,后来他才明白,这是他惟一的一条从善之路。 只要他永远都是“宋雁锦”,他向恶的宿命就可以更改。 可宋厌瑾不愿意。 何谓善?又何谓恶?是天地先不容他,他凭什么要妥协。 于是他穿好霄厄剑宗第一弟子的外皮,背地里行的从不是些磊落之事。 宋厌瑾负着手,精致眉眼里淋漓着毒蛇般的阴冷,他满手都是血,跨出赵府大门时天色恰时朦下,随即淋沥落雨声起。 他带了伞,却并未急着撑开,宋厌瑾垂着眸,将血污的掌心浸入雨中,雨针纤纤,偏濯不净猩色。 宋厌瑾嫌恶地蹙紧眉,指尖运出青光渡入掌心,指间血污荡然尽,他这才抬起眼,修长五指撑开一面素净伞檐。 折过几巷长陌,一抹桃红倏而闯入他的视野。 谢虞晚此番也是去赵府收尾的,殊料天公不作美,半路端下一场纷纷雨,她只得在檐下暂避,一个人翘着脚尖自娱自乐。 却不料竟在此间遇见了宋厌瑾。 江南雨绵绵,满城碧青。盛了疏雨的檐瓦宛如碎银一面,谢虞晚在檐下望见一袭玄衣的少年影,他乌发轻垂,半掩如玉清颜,宋厌瑾的脸本就生得漂亮,素日里扮女装其实也并未点浓妆,是一份烟柳画汀的清冷美,此刻立身雨帘里更是恍若谪仙。 宋厌瑾自是也看到了她,他似乎愣了愣,随即抬步走向她,少年眉眼一弯,这一刻的笑痕胜却春花无数: “小鱼,江南多雨水,下回出门可别忘了带伞。” 谢虞晚怔怔地看着他,双颊不受控地晕开霞云,谢虞晚在这一刻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她的心跳声太重太快,以至于她甚至忘了质问他为什么不安心在客栈待着。 直到宋厌瑾再次出声唤她,谢虞晚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她晃晃脑袋,避开宋厌瑾探寻的目光,齿间碾出的字句甚至没来得及过脑:“你来得正好,和我一起去赵府吧,那些怨魂还没处理。” 却听宋厌瑾道:“我已经处理完了,那些横死的怨魂现皆已还于天地。” 谢虞晚一愣,随即垂下了眸:“我还是要去一趟。” 宋厌瑾锁起眉宇:“你不信我?” 谢虞晚摇了摇头,低低地回答:“我要去找柳姑娘的尸身,我想让她入土。” 宋厌瑾霎时默然,末了仍道:“我送你去。” 谢虞晚这时终于意识到不妥,她抬眼凝他病气未去的苍白脸色,试图说服他:“大夫交代过你的伤需静养,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去就行。” 宋厌瑾却仍固执:“我既已出来,还差这一趟?小鱼,我也想去送她一程。” 谢虞晚看着他瞳仁里的执拗神色,嘴唇几番翕张却始终说不出拒绝辞,她阖阖眸,松了口:“好吧,不过你可得答应我,这次过后,你必须要好好在客栈里养伤,不可再出来了。” 于是宋厌瑾复又折返回赵府,只是这一次,他的身边多了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 伞檐下的空间略窄,两人几乎是贴在一处,女孩乌黑的发几次在他的余光里甩出极其活泼的弧度,衣料亦窸窣作响,在哗哗雨声里本几不可闻,却不知怎的,偏偏分外明晰地传入宋厌瑾的耳中。 没来由的,宋厌瑾倏而想到少女那天挡在他身前的决绝背影,他茫然地想,怎么会有谢虞晚这样的人呢,她有时聪明,有时又愚蠢得厉害。 她当然愚蠢,她跟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一样愚蠢,甚至比他们还要热衷送死,热衷做圣母,她凡事都念想着所有人,似乎可以为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豁出性命。 他真讨厌她,为什么要在意这么多人,为什么对所有人都是一副笑脸,她就不能只对他一个人笑吗。 “诶?”谢虞晚的惊呼打断了宋厌瑾逐渐失控的心绪,他定定神,将分散的眸光重新聚焦,“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赵府,谢虞晚正对着地上赵识珩那颗没有瞑目的头颅大惊小怪呢,宋厌瑾随意地瞥了一眼,然后如实告诉谢虞晚: “是我拧的。” 谢虞晚登时向他投去一言难尽的眼神:“你把他脑袋掰下来干什么?” “他太丑了,我看不顺眼。” 简直离谱到荒谬的理由。谢虞晚一时无言以对,被他震撼得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于是干脆不反应,她蹲下身,为含恨而死的赵识珩阖上了眸。 赵识珩作恶半生,至死也未能瞑目,而掀动他所有痴妄和恶念的柳岑栖,遗容却出乎谢虞晚意料的安详。 谢虞晚寻遍了赵府,最后是在之前她曾掩身过的棺材房间里找到柳岑栖的遗体,彼时花容月貌的女子阖着长睫,就长眠在最**的那口棺材里,柔荑般的纤纤手指下半掩着几卷白绫,谢虞晚眼皮骤跳,以为是之前的白绫邪气未死,连忙将其一截截摘出来,展开时才发现这些白绫上晕着字样,是赵识珩的口吻,想来是他在她死后写下的: 【阿栖,又是一年新燕归,今日风朗气清,恍惚竟似同你初见时的那般晴好,父亲带着全家迁离了广南城,我要留在这里,阿栖,我曾答应过你的,此生同你海枯石烂。】 【阿栖,今日我学会了你的那曲仙夭,将来定要跳同你看。】 【阿栖,我不能在这样痛苦混沌地在人世间蹉跎了,阿栖,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 之后的白绫便皆是些诸如此类的手札,谢虞晚本想着从他的白绫里找到些许线索,可字字句句皆是儿女情长,只在最后一截白绫上写着句: 【阿栖,我找到复活你的法子了,我们一定会重逢的,一定会的。】 原来赵识珩布这怨魂阵,不只是为囿柳岑栖残魂,他竟还想复活她。 在她死后,赵识珩以怨魂养她尸身多年,是以尸身虽不腐,整具遗体却弥漫着极浓郁的阴怨气,谢虞晚为她更去身上那件灼灼嫁衣时,情不自禁地叹出声,感概一个可以为了全城人性命而赴死的烈性女子,死后竟被人以这样阴毒的手段囿魂,赵识珩总说是他们害了柳岑栖,其实害她的分明只有他。 她把柳岑栖的遗体送回了抱皎坊,当年和柳岑栖一起学艺的姑娘大多还在,听谢虞晚说完柳岑栖的故事后,纷纷扼腕叹息: “栖娘的性子就是太拗了,当初执意要跟那纨绔走,后来又执意要用自己的性命换那逆军首领的性命,她本是我们这最好的姑娘,怎能是这样的结局呢。” 柳岑栖一世凄凉,偏偏香消玉殒得轰轰烈烈,死后也是声势浩大,赵识珩不惜以邪术起阵,就为了复活她,可又能如何呢,到头来一切不过黄土一抔,只在说书人的口中落下个“红颜薄命”的判词来。 谢虞晚最后一把火烧了赵府,她总觉着柳岑栖若是在天有灵,定会对赵识珩的作派厌恶透顶,于是便擅作主张地将此间所有的往事与罪恶付于一炬。 烈烈火光仿佛可以灼天,在少女的眸底煨开一汪极妍的灼灼影,熟悉的火光,熟悉的并肩,宋厌瑾忽地一恍惚,再次想到了那天她护着他的背影,这一回,他终于没忍住开口道: “小鱼,那日在潭底,你为什么要把我护在你的身后?那时你分明还在记恨我封了你的灵力。” “你这是什么问题。”亭亭少女偏过眸,瞳河里漾着干净纯粹的明媚色,“救人何需理由,赵识珩朝我攻击的时候,你不也是替我挨了一击吗?” 宋厌瑾静了静,只道:“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宋厌瑾却没再说话。 他仰头望着朗朗的天色,在这时才发现,雨原来已经停了。 细雨霁过的云色都是极淡的一抹清,惠风晏晏,卸了满城釉着的碧妆,少女如瀑的青丝随风吹起,宛若柳条般依依摇曳,发尾偏偏又不规矩地一蹦一跳,他好像永远都抓不住她。 真让人心烦。 宋厌瑾沉沉地垂下眸,想雨季若是能永远绵绵,时间若是能永远滞停在同她伞下并肩的那一秒就好了。 又或者根本不需要。 他只要囿她于伞檐之下,她这一生便都窥不见伞外晴雨。 宋厌瑾恍然大悟。 原来只需如此。 于是他抬眸,平静地说:“不一样的,小鱼,区别是我心悦你。” -作者的话:不好意思这一章卡了很久——!这章起码改了叁个版本(*?????) 一潋瞳河 “你不会动手的。”“谢虞晚”掀起眼帘,她字句极淡,偏偏能惹人无端恼火,“我寄活于她的身体里,而你不会对她下手的。” 祈归剑雪亮的剑锋于是便近了一寸:“你怎知不会?” “谢虞晚”垂眸,凝视着如霜剑锋间映着的精致眉眼,淡声开口: “那时她中了赵识珩的身魂分离一术,拜堂时她一动不动,却在你催她躬身时当即做出了反应,这意味着彼时她的主是你,你想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可你始终没有唐突她,事至此,你如今可是当真不知自己对她的心意?” 这世间没人比对面这少年更了解身魂分离此术,她不知他在谢虞晚中咒时有没有动手脚,可他竟从未利用此术去对谢虞晚做些什么,她想不通他的意图,那答案便惟有情字能解。 他从不是什么君子,可他在踌躇和犹豫过后,竟选择了尊重谢虞晚。 心底这般感慨完,对面的宋厌瑾仍没有接腔,不过“谢虞晚”本就无所谓他接不接她的话头,她正了正神,娓娓续道: “我今日只是想同你谈一笔交易,我可以让她永远留在你身边,我可以让她来爱你,你可有兴致听我细说?” 少年闻言只讽声嗤笑,可他的剑却并未再近一寸,只一双鸦黑的长睫不受控地轻颤:“你想做什么?” “我知你的记忆已经醒来,可是一切都还未发生,我此番来,只是希望这一次你不要再走向恶了。” 宋厌瑾依旧是笑:“宋雁锦,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假惺惺。” “谢虞晚”不在意他明晃晃的嘲弄,她平静地注视着他,语气清浅:“仇恨和她,你会选谁呢。” 宋厌瑾一怔,随即垂下了眼。 “谢虞晚”看不清他的神色,她耐心地等着,可宋厌瑾始终没有再抬起眸同她对视,他只在良久过后,竟慢慢放下了架在她颈间的长剑。 这是她期待的结果,却也是她不敢想象的结果。“谢虞晚”一直镇静的瞳孔刹那讶异地放大,霎时间百感交集,却心绪复杂得道不出半个字,于是在良久的寂静过后,女孩垂下了眸,轻声对他说: “如今尚能回头,这一次,你不要再走上歧路了。” * 谢虞晚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客栈房间的床上。 稍一思忖便知又是系统操纵了她的身体,谢虞晚正打算找系统兴师问罪,身侧却响起沉沉的一声呢喃: “谢虞晚,我真厌恶你。” 谢虞晚循声望去,少年正撑在她的床沿处,披散的乌发懒懒积在腰间,衬得容色更是?丽,他一眼不眨地盯着她怔忪的眼眸,恨恨地咬着唇重复道: “我恨你。” 这简直是莫名其妙。 谢虞晚漂亮的五官刹那皱成一团,却没把他的话当真,这也不能怪她,宋厌瑾说着讨厌她,神情里却没有半分真切的厌恶色,也难怪她会以为他是在惯例式的抽风,而将满门心思却放在质问系统上: “这次是什么理由?” 系统却避开她的问话,开门见山地嘱咐道:“你的任务发生了改变,现在你的惟一任务便是攻略宋厌瑾。” 谢虞晚闻言,没有过激反应,只微笑着回:“滚,要攻略你自己去攻略他,反正你不是很喜欢操纵我的身体吗。” 系统再不近人情,此刻也读出了谢虞晚压抑的愠意,系统默了片刻最后放低姿态诚恳道歉:“未征你同意就擅自占据你的身体,是我之过,抱歉。” 谢虞晚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于是她脾气很好地被系统这一句“抱歉”给哄好了,面上却仍不愿承认,她抱起胸,不冷不热地低哼了一声: “当初不由分说地要求我攻略纪渝,如今又变卦,您葫芦里卖的这是什么药呢。” 系统奇怪道:“我可从没有要求你攻略纪渝,只是需要你把他和宋雁锦拆散而已。” 谢虞晚想要反驳,却猛地记起系统好像确实从来都没有说过她的任务是攻略纪渝,自己穿来前爱看一些攻略式的穿书,极有可能是她先入为主地以为拆散原书男女主就等同于攻略原书男主。 她挠了挠鼻头,还在为自己一直以来的误解而困窘呢,一双滚烫的指却在此时兀然攥住她的手腕。 是宋厌瑾。谢虞晚再次移眸望向他时,才发觉他的神情不对。 谢虞晚登时目瞪口呆:“是谁给你下的药?” 宋厌瑾一手扯着她的衣袖,另一只手则压着半张面,手背上迸起的根根青筋分明,他捂着眼,却更是欲盖弥彰,一双酩酊着嫣色的眸水脉脉从白皙指缝间流出,潋滟得仿佛溶不尽媚意。 系统幽幽地告诉她:“是我给他下的咒,我想你不会就这样心甘情愿地开始实施任务,便推了你一把,不用谢。” 谢虞晚险些没有忍住唇边的脏话,世间咒法皆有源,系统用她的身体给宋厌瑾下咒,难怪她醒来时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宋厌瑾的“我厌恶你”,她若是宋厌瑾,此刻恐怕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几刹前对系统的那一点复杂情绪顿时荡然无存:“你除了下药这种伎俩还会做点别的吗?” 偏偏系统又开始装死,谢虞晚顿时更加气不打一处来,碰上这般没品且无耻的系统,她真是倒霉透了! 许是见她半天没有动作,宋厌瑾难忍地抬指复扯了扯她的衣袖,谢虞晚这才回神,发现他此刻是以一种半跪的姿态俯于她身前,窗棂斜下的一截日光恰好照亮他鼻梁上的那颗痣,少年则眼含一泓春水,轻下的声音里缠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小鱼……求求你。” 一浓浊白(微h) 宋厌瑾自知步步为营。 琅州这个局,他布了两重,一重是为了逼赵识珩解开赵府潭底的修士怨魂封印,如此便可杀了他取得怨气;二重便是在那喜房中,谢虞晚中了身魂分离一术,他却始终不行逾矩之事,以他对她身体里那所谓系统的了解,此举定可以逼其同他一见,宋厌瑾本想着借此机会除了那让他心烦的系统,殊料系统竟会认为他喜欢谢虞晚,如此也好,他便顺势中了系统的情咒,直到此时此刻,他半跪在谢虞晚身前,忽觉自己低估了这情咒的能耐。 他咬着下唇,恨恨地想,该死,早知会如此孟浪,还不如佯装中咒,在谢虞晚面前演一出戏都是好的。话又说回来,她怎么还没有动作,谢虞晚这厮该不会打算弃他于不顾吧? 宋厌瑾于是心头骤慌,他屈着膝前进几厘,此一遭便埋进了谢虞晚的颈窝里。 少年半仰起脸,一下下地亲着少女白皙的下巴,同时缱绻着声音黏腻地喊她名字,事实证明,在外人面前贯来清冷的人求起欢来才是最让人招架不住的,谢虞晚本还在绞尽脑汁思索除了交媾外的解咒之法,宋厌瑾这几声绵绵的“小鱼”一出,她的私处顿时泛滥成灾。 宋厌瑾骨节分明的五指慢慢牵住少女裙上的系带,谢虞晚半阖下眼睫,却没有阻止他,春花般盈盈的笑意遂卧上少年湿红的眼尾,他稍稍直起腰,剥弄谢虞晚衣裙的同时,口脂印上她的唇珠,是他的吻。 谢虞晚头脑一阵发晕,上一次和他交缠时是半分自己的意识都没有,这次却大不相同,当红豆般的乳尖裸于宋厌瑾的视线里时,她红着脸含了含胸。 宋厌瑾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他惩罚式地点了点她的乳尖,却讶异地发现这红艳艳的两点竟颤颤巍巍地立起来,宋厌瑾顿时悟清,他一无师自通地抬起两指,撑开一条‌‎‎‌‍乳‌‍‍‎‎沟‍‎,随即埋下头去,一边拧玩她的奶尖,唇舌同时开始漫不经心地舔弄她的胸侧。 谢虞晚难耐地咬着唇,手指不自觉地揪住身下被衾的一角,下体的‍‌‌‍‎蜜‍‎‎‌‍液‌‌‍‍‎渐溢,可唇舌的舔弄骤然止住,快感随之戛然而止,谢虞晚不解地低下眸,听到少年极轻的一句呢喃: “你这里,有颗痣。” 在不经意的某一刹,少年鼻梁间的痣吻上女孩雪白胸侧的痣,转瞬即逝的一霎,仅留下一抹极微的桃痕淡在酥乳一侧。 他们从前是青梅竹马,知彼此一切,只除衣冠楚楚下的最亲密,谢虞晚恍惚地想,现在的他又是她的什么呢。 她不愿想,也不敢想,谢虞晚发觉此刻的气氛暧昧得颇为失控,她有些无以适从,于是她抬指扯住他的耳朵,语调发软,却故作恶狠狠地威胁他: “明明是你求我,不许你再玩我了。” 宋厌瑾于是长眉微挑,抬眼莞尔:“那你来玩我?” 谢虞晚竟真歪着头想了想,随即趾高气扬地命令他:“你给我舔舔下面。” 上回被下‌‌‍‍春‍‎‍‌药‍‌‌的是她,是以那天的记忆大多模糊,不过谢虞晚记得,他那天没有用舌头舔她下面,这实在遗憾,宋厌瑾的脸生得这般好,就是有时过于冷了些,就应该用潮液来洇一洇他的那腔清冷劲。 宋厌瑾没有跟她唱反调,他配合地俯低腰身,趴在她的穴眼处,张唇果断地含了上去。 谢虞晚觉得自己要疯了。 她没想到会这般痒,一瞬间内壁都爽到痉挛,媚肉不要命地迎合那温热的舌头,可少年的舌头是软绵绵的,媚肉再如何厮磨,痒意也无法被撞飞,快感只能越积越多,女体越颤越厉害,最后在极剧烈的一记哆嗦过后,大量的春液淹过‎‌‍‎小‌‍‍‎‌逼‎‍‌‎里动作的舌头,从穴与舌的小缝里湿淋淋地灌出。 她‍‌‌‎‍高‎‍‎潮‎‌‌‍‍得太快,宋厌瑾直起身,谢虞晚确信自己在他‎‌情‌‍‍‌‎欲‌‍‎‍未落的瞳孔里看到了讥诮,她气不过,一把将他按了回去,动作颇有些迅猛地用力一扯他的衣裙,却听一声裂帛声,谢虞晚呆滞地望向自己的掌心,一角轻罗正躺于其中呢。 他那件罗裙的用料未免也太差了吧,她居然一扯就坏了? 谢虞晚凝固了好几秒,才记起当务之急是回击宋厌瑾,一不做二不休,这口恶气她是非出不可,于是谢虞晚毅然决然地抛掉手心那一片可怜的衣角,扑上去扒开他身上那件欲坠未坠的素色罗裙,宋厌瑾还没回过神来,下体一凉,自己那根硕大的性器已经挺了出来。 青葱般的纤指握住了‎‍‎‌‍肉‎‎‍‌茎‌‍,开始不熟练地上下划动,这也是谢虞晚第一次给他撸下面,宋厌瑾始料未及,唇边溢出一声轻喘,抬指握住谢虞晚的手臂,‍‌‍‌阳‎‍具‎‍‌‎不自觉地朝前拱了拱。 谢虞晚一面抚慰着他的性器,一面歪着头观察他的神色。少年漂亮的面容里仍浓着滟滟色,是他方才舔她私处时洇上的潮液,可他的眼里分明也含了水,于是便像是她的逼水流进了他的瞳河里。 谢虞晚如此想完,随即暗斥自己太过下流变态,她轻咳一声,正准备说些什么,却注意到少年那一双远山般的长眉轻蹙,谢虞晚瞬间意识到,他这是将将要射,可她怎能由他这般痛快。 一抹狡黠窜过少女的眼底,谢虞晚坏心地在五指间拢了一团青光,堵住他‍‍射‎‌精‎‍‌‌的马口。 宋厌瑾没料到她的这一出,他眼尾微红,声音半哑:“拿开。” 谢虞晚扬起唇角,自是不可能让他如意,她得意洋洋地冲他做了个勾指的挑衅动作,指间青光更盛,将他‍‌‍‌阳‎‍具‎‍‌‎上的马口堵得更紧。 宋厌瑾的乌眸里失了疏离意,望过来的眼神颇有些可怜:“小鱼……你松手,好不好?” 难得见他这般吃瘪的时候,谢虞晚没忍住笑出了声,却仍没有移开手指:“我偏不,你先忍忍,我看够了自然会放过你啦。” 谢虞晚觉得自己这样很像小人得志,不过小人便小人吧,她此番若不无耻,想来还看不到他这般精彩的一面呢。 不过宋厌瑾也从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意识到谢虞晚不可能轻易挪开手指后,他顿时就收了那一副可怜样,眼底暗光骤凛,指下悄然运气,攒出皎皎霜光,动指,抬腕,霜弧翻,动作行云流水,半息间便迫近了谢虞晚。 谢虞晚眼皮一跳,忙躬颈躲开,乌发险险错过少年指尖的一截霜色,空着的五指抄起更为燃燃的碧芒,抵住霜光的回马枪,刹那间,碧色与霜色撞缠于一处,其色亦银亦青,恍若春枝与碎雪之间的一场拉锯。 只可惜到底“霜光怀瑾”排在“剑心无晚”前头,谢虞晚竭尽全力也没能在撑住几息,很快霜光就以极汹之势吞了碧芒,宋厌瑾轻而易举地撬开地锢他马口的五指,灭她桎梏前甚至还好整以暇地嗤笑了一声: “师妹,你在我手下,仍是连叁招都过不了呢。” 谢虞晚闻言,不服气地忿他一眼,宋厌瑾却是笑,握住硕大的‎‍‎‌‍肉‎‎‍‌茎‌‍,抵住她绵软的乳侧,谢虞晚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龟‍‍‎头‍‌‍的马口就已然张开,谢虞晚眼睁睁看着它喷出浓稠的浊白,淹没了她乳侧的那颗痣。 他竟然射她胸上? 谢虞晚看着自己污满‌‎‍精‎‌‍液‍‍‌‎的胸脯,抬起头来气急败坏地瞪着他:“你!” 话却没说完,上扬的语调被挺入‍‌‎小‎‎‌‌‍穴‎‍‌‌的‍‌‍‌阳‎‍具‎‍‌‎变调成了媚吟。 他‍‌‎‍‎插‍‌进‌‍来了。 一楚纤腰(H) 谢虞晚发现,宋厌瑾喜欢后入。 她整个人都被圈锁在他的怀里,宋厌瑾修长的五指就压在她发侧,白皙手背上迸起的青筋分明,瞧着竟有几分狰狞的色气。 而他的另一只手指则掐在少女楚楚的柳腰际,谢虞晚浑浑然地想,如果他不掐着她的腰,她一定早就被他‌‎‌‍‎肏‎‌‎‍‌飞去。 她一时的心软把自己害惨了,谢虞晚此时无比后悔于在他扯她衣带时没有出声阻止,否则的话,她现下又怎会咬着唇呜咽,再无平日里的硬气,只能软下声喊他的名字求饶:“宋厌瑾……” 听到女孩含糊的绵吟,宋厌瑾的眸光倏怔忪,随即不由自主地抬指握住谢虞晚的下颔,将她的脑袋转了过来,于是看到一双湿漉漉的漂亮眉眼。 不只是眉眼,她浑身上下都已经被‌‍‎‌情‎‎‌欲‌‎蒸得妩媚,暧昧的吻痕拓在她的颈间,宛若盈在雪中的一枝羞梅。 谢虞晚在他面前贯来是活泼的,他常疑心她前世是飞鸟,又或者是一晕灼灼月,照亮所有黑暗,而此刻她的眉眼里只秾有潋滟秋波,谢虞晚从未有过这般模样,像月亮掉进了水里,他抬手竟就能捞月。 宋厌瑾怔怔地长久凝着她,身下顶‌‎‌‍‎肏‎‌‎‍‌的动作也滞住,谢虞晚艰难地聚拢溃散的眸光,望来不解的一眼,却没能看清宋厌瑾眼睛里的情绪,宋厌瑾在对视的那一刹俯下腰身,重重碾上少女的唇瓣。 齿关被咬开,温热的舌头长驱直入,抵着她试图逃离的舌头用力舔含着里里外外,大有将她整个人都吃掉的架势,谢虞晚从没体验过这般‎‌‌色‌‎情‌‍‍‌‎的吻,她听着唇齿相含的暧昧水声,挣扎着抬起手臂推了推身上少年的肩膀,却把粗壮的‍‍‌阳‍‍‎具‎‍‌推得更深。 少女的逼口被可怜地撑大,与‎‌‎小‌‍‎‍穴‍‌尺寸不符的‎‌‎‍肉‎‌‍茎‍‌将‌‎‍‎淫‌‍‎‍液‌‎堵在紧窄‎‍‌‌‎阴‍‌‌‍‎道‍‍‌‎里,肉杵每捅一下都会汩汩作响,潮液只能在‌‎‌肉‎‌棒‍‎‌‍稍稍抽离时得以小股小股地灌出,将身下的床褥糟蹋得湿痕纵横。 一边后入一边接吻的姿势弄得谢虞晚很不舒服,没一会她就脖颈泛酸,谢虞晚于是扶着后脖颈,同时探手狠狠拍打宋厌瑾的肩膀,这一回他终于依了她,大发慈悲地放过她红肿的唇瓣,而是将她半抱起来。 下体‌‎‌‍‎肏‎‌‎‍‌撞却仍不休,宋厌瑾捻着她酥胸上的乳尖细细把玩,‎‌‎‍肉‎‌‍茎‍‌的筋络一遍遍碾过‎‌‎小‌‍‎‍穴‍‌内壁,在反复的抽出与插入中,软烂的媚肉记住了快感的滋味,‌‎‍‎‌小‍‎‌逼‌‍‌‎‎深处则记住了‍‌鸡‍‍巴‎‌的形状。 肉杵一下比一下入得深,一下比一下撞得重,在这般猛烈的‌‎‌‍‎肏‎‌‎‍‌干下,谢虞晚很快就到了‌‌‍高‌‎‍潮‌‎‌‎。媚肉开始疯了似地痉挛,偏偏硕大的‎‌‎‍肉‎‌‍茎‍‌仍恶意满满地堵在‎‍‌‌‎阴‍‌‌‍‎道‍‍‌‎里,谢虞晚难受地绞起唇,气喘吁吁地命令他: “你给我抽出来。” 宋厌瑾却置若罔闻,只睨着她笑,笑痕里是难得的恶劣与乖张。 见他无动于衷,谢虞晚愤愤地缩了缩甫道,当即惹来宋厌瑾的一记闷哼:“别夹。” 于是这回眉眼上扬的换成了谢虞晚:“那你抽出来。” 她说着,私处同时再次使坏地一夹,宋厌瑾抽离‌‎‌肉‎‌棒‍‎‌‍的动作于是一滞,随即漾开笑眼,‎‌‎‍肉‎‌‍茎‍‌又插了回来。 谢虞晚看着他嫣色兀浓的眼尾,心底生出个难以置信的荒谬推断来:“……你该不会被我夹爽了吧?” 宋厌瑾没有说话,可垂下的长睫分明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谢虞晚瞪大了瞳孔,表情霎时一言难尽,变幻万分最后定格于忿色,接踵而至的是少女愤愤的咬牙切齿: “宋厌瑾!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加变态的人吗!” 一凌剑尖 谢虞晚觉得宋厌瑾再这样变态下去实在是前景堪忧。 他到底怎么回事,明明他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她记忆里的他可是高岭之花的性冷淡,就是上一次跟她做时也分明是一副兴致了了的模样,系统下的情咒真有这么猛? 谢虞晚次日一早便逃之夭夭,不料才刚下楼,就正好碰见了纪渝,他背着剑,看到谢虞晚时微愕,随即笑着同她打招呼: “谢师姐,今日怎生起这般早?” 若是平日里,谢虞晚定要调侃他一番,可今日她实在是做贼心虚,于是第一反应是转移话题:“你这是要出门练剑?” 所幸纪渝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他点头,神情里颇有几分落寞:“我想努力一点,不能总是让师姐保护我。” 谢虞晚挠挠鼻尖,其实她没觉得自己保护了他什么,不过这话当然是不能说出口,她想了想,劝慰他道: “赵府怨魂极汹,你能同它们缠斗,已是非凡,”她漾开笑眼,倏而瑾晚剑动,落入少女纤纤指间,“今日既得空,师弟不如同我较量一番,且让师姐看看你这些日子的进步。” 两人于是在客栈旁寻了处阔阔空地,只见纪渝冲谢虞晚拱拱手,谢虞晚抱着剑,柳眉往上一挑,示意他出手。 既只是测他实力,谢虞晚自是不打算让瑾晚剑出鞘,只不过纪渝不愧是原书男主,他的悟性高出了她的意外,距上次点拔他过去还不足一月,他这回竟能同她来回近叁十招,天资完全可以说是异禀了。 最后瑾晚剑一横,未出鞘的剑抵住了纪渝的喉咙,如此胜败已分,纪渝埋下头,谢虞晚收剑时听到少年闷闷的道谢: “多谢师姐。” 谢虞晚以为他在为败局怏怏,是以出声夸赞道:“你资质很好,天生就是块学剑的料子。” 纪渝有些赧然地抓抓脑袋,抬起睫飞快瞥她一眼,这一眼里有太多的欲言又止,谢虞晚终于注意到他的踌躇,于是问:“怎么了?” 纪渝咽了咽,决然的动作里会有些视死如归:“对了师姐,还有这个……” 谢虞晚接来一看,发现那竟是一支簪,碧玉的簪头翘着一双栩栩如生的飞雁,谢虞晚了然,自然而然地接: “这可是送给宋厌瑾的?小事,我帮你交给他。” 纪渝却愣了愣:“师姐,这个是送给你的。” 谢虞晚闻言顿时不知所措起来,手里的发簪霎时就如同烫手山芋,而让她更无以适从的还在后头,只见纪渝垂下眼睫,极轻地说: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买这支簪子,我只是下意识觉着,这簪子天生就该配师姐。” 无功不受禄,况且他这话怎么听都怪怪的,谢虞晚蹙眉,刚准备拒绝,纪渝就再次出声恳求:“师姐于我有点拨剑术之恩,纪渝求师姐收下。” 谢虞晚平生最听不得一个“求”字,她看着纪渝怅然若失的神伤模样,推脱之词实在说不出口。 于是宋厌瑾找到谢虞晚时,恰好看到了少女上扬的笑颜。 少年红着脸将一支簪子珍重地放进少女白皙的手心,少女则巧笑嫣然,远远瞧着竟真般配得如同一对璧人,如果她前一晚不是在自己床上就好了。 宋厌瑾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他恨恨咬唇,祈归剑出鞘,以破竹之势直直刺向纪渝的心口。 所幸谢虞晚及时发觉潜伏的剑气,在关键时刻推开纪渝,祈归剑擦着她的头发而过,割下了她的一绺乌发。 宋厌瑾慢慢走过来,没有管地上的祈归剑,他居高临下地睨着纪渝,毫不留情道:“叁寸之内,未识剑意,此乃剑修大忌。若你谢师姐修剑多年仍这般愚笨,早就在霄厄剑宗的内门待不下去了。” 明里暗里都在嘲讽纪渝在霄厄剑宗里只是个外门弟子,甚至还指桑骂槐内涵了谢虞晚,只是谢虞晚被他阴阳怪气惯了,纪渝却不然,少年气盛,纪渝当即抬起眸,眼睛里溢满不服气: “纪渝感激师姐教诲,”他话锋一转,拾起祈归剑递给宋厌瑾,“不过师姐,还望赐教。” 宋厌瑾迟疑了一会,随即才接下剑,却收了鞘,这便是和谢虞晚一样,以剑柄迎纪渝的剑势。 谢虞晚一开始没有读懂他的这份踟蹰,直到宋厌瑾运气抵住纪渝的剑光时,他的唇角倏而扯下一行猩红的血痕,谢虞晚这才猛地记起,他那日在赵府受的伤分明还没好,怎能应下纪渝的战书? 她忙再驭瑾晚剑,撑开烈烈剑芒,这才隔开刀剑相向的两人,可这也是她第一次撑出如此灼目的剑芒,耀得谢虞晚自己一时都没能睁开眼。 等到凌凌剑光散尽,映入眼帘的一幕是未出鞘的祈归剑抵在纪渝的胸膛处,而纪渝的剑尖则刺进了宋厌瑾的肩膀里,猩色迅速在他的肩头漫开一大片,鲜红的血一滴滴顺着雪亮的剑锋往下坠,在纪渝的心口坠开骇然的涟漪。 他大愕,颤颤巍巍地拔出剑,宋厌瑾闷哼一声,抬指捂住肩头的伤口,长睫轻眨:“纪师弟,我修剑的资历比你久,输给我能如何呢,你又何至于到如此地步?” 他叁言两语便将纪渝说成一个气急败坏只懂偷袭的莽夫,可纪渝记得自己分明在剑芒初盛的那一刹就止住了所有动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渝没有多想,这一瞬他自己都相信了宋厌瑾的说辞,他含愧低头,张唇刚准备道歉,宋厌瑾却兀地重重咳了一声,这一声不仅打断了纪渝,还惊醒了愣在原地的谢虞晚。 她急步赶来扶住宋厌瑾的腰,半阖着眼飞快念诀,指尖凝出灵光,渡在宋厌瑾肩头淋漓的血洞处,这才勉强缓住汩汩流血的伤口,随即转过头,面色严峻地对纪渝说: “纪师弟,劳烦你去请个大夫来。” - 作者的话:纪渝:有这样的好师姐简直是我的福气。 不知道大家发现了没有,宋厌瑾这个人很擅长用自毁的方式去求谢虞晚一时的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