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 第1节 ? 春日迟 作者: 宴虞 文案: 【先婚后爱/暗恋成真】 荀白露在国外工作多年,回家没多久就被安排了相亲,对象是她的高中同学蔺知宋。 在荀白露的印象里,蔺知宋是天之骄子,高中时意气风发,带着满身朝气,再重逢时,他收敛所有意气,成了随和儒雅的科技公司老板。 出于家庭原因,两个人领了证,婚后相处的异常和谐。荀白露以为,是蔺知宋天生好脾气,不管结婚对象是谁他都能温柔对待。 直到有一天,她打扫卫生时,无意中发现封存在旧课本里泛黄的信纸。 “怎么荀白露还没有发现我喜欢她。” “她真的好笨。” “算了,笨就笨吧,我还是喜欢她。” 那是十七岁的蔺知宋写下的。 - 荀白露出任首席翻译官的那一年,因出色的业务能力和姣好的外形在各大平台疯狂刷屏,翻译女神的形象牢固树立在网友心中。 蔺知宋带着儿子在外面吃饭时,电视上的新闻发布会镜头停在了荀白露的身上。 邻桌的女孩子直呼老婆。 小朋友跑过去跟她说:“姐姐,她是我妈妈,是我爸爸的老婆。” 女孩子傻傻的看向蔺知宋,不敢相信女神已婚。 蔺知宋笑吟吟回答:“对,她是我太太。” 他暗恋了十多年的女孩子,已经成为了他太太。 - -冷淡敏感女翻译官x温柔谦和科技新贵 -女主视角先婚后爱,男主视角暗恋成真,双洁,he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荀白露,蔺知宋 ┃ 配角: ┃ 其它:预收《冬不至》《秋日茉莉》《白月光手拿反派剧本》《被病娇反攻略后我躺赢了》 一句话简介:我的联姻丈夫竟然暗恋我多年 立意:珍惜眼前人 第1章 大雨磅礴,狂风四起,天色阴沉的好似要滴出墨来,道路两旁的树木枝桠在风中疯狂摇曳,杂物漂浮在半空中,来往行人撑着的雨伞都快要被刮走。 这天气太恶劣。 更重要的是,这是在周末。 换做以前,荀白露会无所顾忌睡上一整天,睡到饿了起来做顿饭追追剧,然后继续睡。 而不是选择去往离家很远的餐厅吃饭。 站在窗边,看着雨滴汇聚成流划过玻璃,她低叹一声,忽然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相亲对象问她要不要改天再出来的吃饭的时候,她就答应了。 可两个小时前还是晴空当照,春风宜人的。 果然,老天爷都不想让她去相亲。 查看了一下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日程,没有什么空闲了,父亲嘱咐再三,这场相亲很重要,她不可以搞砸。 躲也躲不掉的。 纠结许久,荀白露终于下定了决心,去衣帽间挑了得体的衣服以及配饰。 妆倒是不怎么化,眉毛口红敷衍下,她就拎着包出门了。 冰凉凉的雨拍在小腿肚和手臂上,荀白露更加坚信,这是倒霉的一天。 初春时分,下场雨,好像又把暮冬的寒气送了回来,把之前那点暖意给封住。 她明明套了件针织衫,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真糟糕。 很自然的,这种天气,北城的交通又瘫痪了,荀白露面对堵车已经能做到心如止水,车里放着轻音乐,她静静的坐在那里,瞥了眼时间。 她提前许久出门,就算堵车应该也不会迟到。 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不管和谁约,她大抵都会提前二十分钟左右到,守时这种观念早就刻在她骨子里。 雨点拍打车窗,荀白露闭了闭眼睛,车内是很静谧的氛围。 电话铃声打破了这种静谧。 来电显示,蔺知宋。 荀白露的相亲对象,也是她的高中同学。 荀白露眸光稍暗,回想起在家里吃饭那天。 饭桌上,莫女士在同她两个儿子聊天,问起他们的工作,交往对象以及其他生活状况,荀先生时不时插上两句话,四个人间或发出愉悦的笑声。从荀白露那个位置切断,他们就是极为温馨美满的一家人。 可惜,切不断。 沉默寡言的荀白露生生破坏了那种和谐氛围,她坐在最靠边的位置,并不关心他们,低头认真吃着饭,直到听到荀先生叫了她才把头抬起几分来。 荀先生说了很多,无非是她已经二十七岁了,该安定下来了,找个人结婚生子。 好像脱离了这件事她就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女人一样。 就算内心无比厌恶这种迂腐陈旧的观念,荀白露也没有表现出来,她知道的,他一定有后话。 “你蔺叔叔的儿子今年也是二十七了,事业有成,一表人材,我们想着让你们两个人见一见,吃个饭什么的,这周你有空的吧。” 不等荀白露回答,她大哥就先出了声:“蔺家?蔺知宋吗,他好像还跟白露是高中同学。”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荀白露身上,她只好点了点头:“嗯,是同学。” 她对于身边人的印象都不太深刻的,可是蔺知宋,大概是因为这个人的人生轨迹实在太过耀眼,叫人怎么也忽略不了,他应该是荀白露所有同学中给她印象最深的了。 他高中时就一直是年级第一,参加了很多竞赛,是所有老师的心头好,高考也是第一,成功被清华录取,还没毕业就开了公司。身旁但凡是认识他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撇开优秀的履历不讲,一副好皮相也不知惹了多少人侧目。 在大多数的平庸或是岌岌无名中,他给那时还年少的一众学子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像是一簇炽热的火焰,吸引着人的眼球,又让人难以靠近。 那就是蔺知宋,真正的天之骄子。 荀先生听罢,点了两下头,笑容更加欣慰:“那就好,我看你们也挺合适的,多接触接触,没坏处的。” 荀白露装乖装了太多年,早学会面不改色同这一家人说话。 她答应的很轻巧,内心已经看穿了荀先生所有的意图。 蔺家和荀家也算是世交。 往前几十年看,两家长辈关系不错,各自发展也是旗鼓相当。 从荀先生这一代开始就不太一样了,荀家开始走下坡路,蔺家却是蒸蒸日上,但在某些方面,他们可以互补。 联姻意图不要太明显。 荀白露也懒得同他计较,见见面不会有什么事的。 无非是牺牲掉她一个宝贵的周末而已。 所以才有了这次的相亲。 思绪收回,荀白露接了电话。 那头很安静,男人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天气不太好,需要我去接你吗?” 温润如玉,清越悠扬,他的声音无疑是动听的,这一点荀白露高中的时候就知道。 那时候老师让朗读课文,蔺知宋站起来,一字一句,婉转动听。 那是语文课,荀白露总是走神,困意上来经常什么也没听到就下课了。 那一节倒是记忆深刻。 把她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拉出来的,是少年的一句话。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荀白露是个声控,就这一句,她好多年都还记得,记得蔺知宋念它时的语气,声调,随和又自然的,那么优雅的念出来了。 大概是有这个原因在,语文课本上那么多诗歌文言文,荀白露偏爱《赤壁赋》,无与伦比。 “不用,我已经在路上了,大概,十分钟能到。”荀白露看了眼路况,差不多已经能走了。 那头轻浅的嗯了一声,“那我就先挂了。” “好。” 外面的风还是呼呼呼刮个不停,雨也越来越大,荀白露寻着空隙看了看外面,树枝晃动的更厉害,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掉。 鬼天气。 她真的很讨厌露天停车场。 这是下车后被雨打了一脸的荀白露的最真实想法。 她技术不错的,奈何到处是水潭,躲不开,她的高跟鞋踩在水潭里,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看着餐厅的门,荀白露有种劫后余生落泪的冲动。 不知道蔺知宋哪找来这么个地方。 从外面看就是普通的餐厅,内里却另有乾坤。 第2节 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一派古典气象,大厅里支着几张木桌,靠墙的矮几处堆放着牡丹,一簇簇一朵朵,把那富贵气给堆砌出来。最中央搭着戏台子,正有花旦咿咿呀呀唱着,这些荀白露也听不懂,看着那些端坐在台下,喝茶晃首的人,又莫名喜欢上这种氛围。 她站了有一会,侍应生走近问:“请问是荀小姐吗?” 荀白露愣了下,随即点头。 “蔺先生在墨竹居,请跟我来吧。” 荀白露以为要上楼的,结果侍应生带着她径直往后院走。 小桥流水,曲径通幽。 四处都很安静,连唱戏的声音都慢慢淡了去。 荀白露问侍应生:“你怎么知道要找的是我?” “蔺先生说,荀小姐是个温柔和善的美人,很好认的。” 温柔和善,确实有太多人这样形容荀白露。 她很少生气,对谁都是笑眯眯的,乐于助人,有亲和力,大家都这么觉得。 荀白露自己都有些恍惚了,她是个温柔的人吧。 她的关注点在温柔上,侍应生的关注点却是美人。 来往几波人,这属这位最不一样。 柳眉凤眼,气质典雅,只静静的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线,穿着虽简单却有自己的风格,加之皮肤白皙,即便是在人堆里都能一眼认出。 这当然是美人。 到了墨竹居,荀白露很自然的推开了门。 没有面对相亲时的一系列情绪,诸如紧张,抵触,期待等,她很平淡的,就把这当作一场很普通的见面会。 挑开竹帘,她终于看见了自己的相亲对象加老同学,蔺知宋。 那人端端正正的坐着,脊背挺直,仪态良好,如松如柏。 他戴着银边眼镜,穿白色衬衫,每一粒纽扣都系的严实,禁欲又克制,骨节分明的手正执茶杯,氤氲热气飘散,模糊了他的面容。 听见动静,蔺知宋微微侧身,眉目舒展,道:“来了。” 他和荀白露印象中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高中时他不戴眼镜,穿白色的校服,头发乌黑蓬松,总有一部分会垂在额前,那时的他朝气蓬勃,说话也是带着少年人惯有的朝气和懒散,青春洋溢。 现在,脸是一样的,气质变了许多。 那种朝气荡然无存,经过岁月沉淀,愈发温润谦和。 荀白露心道,还是这样比较符合他公司总裁的形象。 她和蔺知宋不存在没话说的时刻,荀蔺两家交好,宝生胡同里,房子挨着房子,他们总能碰见的。 更别提他们是高中同学,就那些过去的人事,都能说上许久。 荀白露本职工作是翻译,蔺知宋是科技公司老板,都同人打交道多,什么样的场合该说什么样的话都不用纠结太久。 总的来说,他们相谈甚欢。 这一场下来,荀白露对于蔺知宋的好感直线上升,温柔谦和,进退有度,相处间的分寸拿捏极好。 而且,她跟蔺知宋的口味极度契合,他点的菜全都是她爱吃的。 算缘分吗。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 风和日丽,又有了初春季节欣欣向荣的气象。 荀白露和蔺知宋分别,驱车回家。 在红绿灯处停下,荀白露无意识向窗外一瞥,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她,始终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 从餐厅一直到家。 最后,蔺知宋从那辆车上下来,同她打了个招呼。 “期待下次见面,荀白露同学。” 第2章 荀白露现在住的公寓是荀先生买的,很早之前就有,在荀白露出国那一年,她同荀先生争吵,这是荀先生对她的补偿。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很多余,在那条胡同,那座四合院里,其乐融融,美满的一家人因她的到来而变了质。 早几年荀白露始终处于一种矛盾的状态,那好像是她的错,如果她没有出现就好了,有时她又觉得自己没错,大人们做错了事凭什么要她付出代价。 年岁渐长,荀白露已经很少再纠结这些事了,她只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好,荀先生想给她东西她就接受,想要她去见谁她就去见,总归全了名义上的父女关系。 回到公寓以后,荀白露窝在沙发上看了会外文书籍,前几年她做驻外翻译,空闲时间并不多,插着空也是在看书,在语言这方面,她的确是有天赋的。 不到半小时,荀白露就接到了荀先生的来电。 “白露,今天和知宋一起吃饭,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荀白露发自内心说道,从开头到结尾,蔺知宋的一举一动都让她倍感舒适。 荀先生听闻深感欣慰:“那就好,我和你蔺叔叔聊了聊,觉得你们也挺合适的,多接触接触,最好能够定下来。” 在荀家人眼里,蔺知宋俨然已经是荀家的女婿了。 荀白露没什么抵触情绪,关于婚姻,她也早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主,一直处于随缘的状态。 感情这方面她天生就缺了点火候,很难对异性提起兴趣,最多是欣赏。 她漂亮温柔,家世显赫,从学生时代到工作,同她示好的人太多了。 荀白露有一些问题,她讨厌异性对她所谓的喜欢与爱慕,发自内心,完全不受控制的那种。 原因她说不清。 大概是受了上一辈人的影响。 出于家庭需要的结合,对于她而言,反倒要比培养深厚感情然后走入婚姻殿堂来的靠谱些。 而且,荀白露手指摩挲着书脊,微抿了下唇。 蔺知宋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她提起几分精神来,道:“我知道了。” “好,那我,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 那本外文书籍被荀白露收了起来,她把头发挽起,进了浴室洗澡。 热水漫过身体,荀白露微仰着脖颈,半闭着眼。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脑海闪过。 执着墨绿色的茶杯,腾腾热气从手指缝隙间穿过,手的主人敛着双眸,眉目柔和,款款从容,搀着古时墨客风流。 白雾缭绕的浴室里,欲望在无声流动。 荀白露知道自己是个声控,但是今天,她对于自己的偏好有了点新的认知。 蔺知宋那副皮相,她是真的喜欢的。 浴缸里的水全被放掉,荀白露起身回房。 一室静谧。 - 蔺知宋回家是九点半。 蔺渊和许舒文还在看电视。 许舒文见了他,问:“今天和荀家那个姑娘相处的怎么样?” 她这个儿子从小就优秀,没让家里操过什么心,唯独感情这方面,迟钝的像块木头,喜欢他的小姑娘也不少,他就直愣愣的全给拒绝了。 家里原本以为他这辈子就这么过了,结不结婚也无所谓。 看着身边的朋友一个两个连孙子都抱上了,许舒文也有些急,遂想到了相亲。 某天在家她和蔺渊嘀咕了两句。 “这身边适龄的女孩子也不少的,哪知道他喜欢哪一款,宋家那个姑娘挺不错的,就是年纪差的多了点。” 可不是,人姑娘才二十岁。 蔺渊扶着眼镜,道:“老荀家的,白露不就挺好吗,咱们也经常见。” 许舒文有些恼:“怎么能算她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 “妈。”一直站在后方的蔺知宋骤然出声。 他有些紧张,握着杯子的手都在轻轻颤抖,可一开口,又变得坦荡无比。 “我觉得,荀叔叔的女儿就很好。” “我和她还是同学,比较合得来。” 许舒文颇感惊讶,什么时候她儿子还能主动替女孩子说话了。 就算再介意荀白露的身份,那一刻她也兴奋的不得了,“行行行,我给你莫阿姨打个电话问问,看看白露什么时候有时间,她回国也没多久,你带她多转转也好。” 她仿佛已经看见儿子结婚时的场景了。 所以这场相亲是蔺知宋自己求来的。 他把外套搭在一旁的座位上,转身坐到许舒文身边去:“挺好的。” 他在回答许舒文刚才的问题。 两位长辈会心一笑,“过两个月就是你生日,都要二十八了,这人生大事定下来也无妨,虽然你跟白露也不是自由恋爱什么的,到底两家人住的近,关系也不错,从小你们也见着,知根知底。” 蔺渊又道:“白露那孩子很好,性格软,现在又在翻译司里工作,你们两个人总能好好的,你觉得呢?” 同许舒文不一样,蔺渊从不介意荀白露的身份,她那时候才多大,荀家造的孽关她什么事,再者她又听话乖巧,就是话少了些,蔺渊是真心喜欢她,他也很希望她能嫁到他们家来。 第3节 蔺知宋颔首:“我也觉得很好。” “我问老荀了,白露那边也什么意见,所以商量了下,找个好日子,你们先把证领了,婚礼的事可以再准备准备。” “好。” 蔺知宋拿起衣服回了自己的房间去,房门被阖上,客厅里许舒文还在同蔺渊讲话。 “这下你可满意了,两家当了亲家,你跟老荀又挨得近了些,算是彻底绑在一起了。” 虽说以前关系就不错,但是这样一来性质又更不一样了。 蔺渊低叹了声:“到底两个孩子自己也是愿意的,关系又好,也不算委屈他们。” 话是这样讲,许舒文还是忍不住抱怨两句:“白露好是好,就是那身份,唉,都怪老荀,干的那是什么糊涂事。” “好了不说了,知宋听见要不高兴的。” 蔺知宋当然听不见。 门关的很紧,他坐在床沿,从面前的木窗看出去,庭院里海棠树枝桠伸展,胭脂色花苞铺了满树,今天一场暴雨,打落许多花苞,一地残红。 隔着镜片,蔺知宋视线有些模糊。 他才知道荀白露回来了。 几年前一声不响的跑去做驻外翻译,跟荀何大吵一架,被莫宛如掌掴,被二哥嘲讽,这些都是他从父母或是胡同里听来的。 对外,她是荀家养女,对内,那样耻辱的身份所有人都知道。 所以荀白露很少和他们在一起玩,就算性格好,也一直独来独往。 她从大家视野中消失的几年里,几乎没有人提起她,她被划在荀家人的范围外,也被胡同里所有同龄人划出在外。 一周前,蔺知宋和那几个关系好的一起吃饭。 友人顺嘴提了句:“唉你们知道吗,荀白露回来了。” 陈嘉央道: “荀白露?她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怎么突然回来了?” “还不是到了岁数,荀叔叔催着她回来结婚,好说歹说,她就回来了呗。” 骤然听闻荀白露这个名字时,蔺知宋怔了有一会,那些久远的记忆其实都没有忘掉,只要提起,就会争先恐后的全部流回来。 他始终在听他们说话。 “要我说,荀白露是真厉害,当年北外第一毕业,进了翻译司以后又各种被提携,在国外也是御用翻译。” “那肯定的啊,你看她读书那时候的劲儿,有今天也不奇怪。” 最开始他们提起荀白露有多不屑,后面就有多赞佩。 那群孩子里,从政那片的,在她这个年纪,确实已经很难得了。 她向来优秀,蔺知宋一直知道。 一些念头在脑海里盘旋,他后来也没听陈嘉央他们说什么了。 反正,荀白露回来了。 向往自由的沙鸥终于飞了回来。 蔺知宋临睡前,收到一条消息。 来自荀白露。 荀白露:【后天你有时间吗】 蔺知宋平躺在床上,寂静无声处,传出一声轻笑。 - 翻译司的工作很忙碌,朝八晚八常有,荀白露经常都是十点钟才能到家。 所以这个假期已经是她难得的空闲时间了。 荀白露在相亲那晚做出了决定,去跟蔺知宋把证领了。 从各方面来说他都很合自己的眼缘,双方家庭也没什么意见,接下来一段时间也不过是出来吃吃饭培养一下感情。 荀白露没有那些时间可以浪费,既然结果已经可以预见,领证早晚又有什么区别。 荀白露站在楼下,第一次觉得自己很草率。 前天相亲,今天领证。 蔺知宋驱车过来看到的就是荀白露站在路口,一身卡其色的风衣,深色的牛仔裤包裹着纤细修长的双腿,裸露在外的皮肤白皙莹润。 他看见她笑了下,不知道在为什么高兴。 上学时候的荀白露笑的也多,大多是客套疏离的,非常浅。 相识多年,他没见她笑的开怀过。 荀白露看到他过来,直接坐进了副驾驶,蔺知宋问:“证件都带齐了吗?” “嗯。” 沉默了一会,蔺知宋看向她:“真的想好了吗?” 荀白露没有什么疑义,决定好的事情再三去想就没意思了,她道:“你没问题的话我也没问题。” 当然,要是蔺知宋不愿意,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蔺知宋莞尔,慢慢驱动车辆。 同昨天的狂风暴雨不同,今天的北城天气格外好。 荀白露把车窗放下来些,透过那缝隙往外看,道路两旁的不知名花朵已经盛开,粉粉的几簇,隔段距离就能看见,河畔柳树细叶碧绿,随风荡起,某处街角有一大颗梨花树,荀白露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力,绿和白,相得益彰。 春光明媚,正是人间四月天。 许是天气太好,荀白露显得有些雀跃,和蔺知宋一同出现在民政局时,还像是陷入热恋,对未来充满向往的少女。 所以他们的证件照拍的格外好看。 穿着白衬衣,红底的照片,两人都是精神饱满,笑容明媚的。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拥有世上最亲密的关系。 第3章 领证的第一件事,是给各自的父母打电话。 这绝对是有生以来,荀先生看荀白露最顺眼的一次,隔着电话荀白露都能感受到他有多开心,她隐约听到大哥的声音,那些听不太清,唯独后面那一句,扬声说着,生怕她听不见。 “她也配?能嫁给蔺知宋她就知足吧!” 来自荀白露的二哥,荀时程。 傲慢,自负,脾气差,荀白露第一时间能想到用来形容荀时程的词语,就是这些。 从她踏进荀家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没给过自己好脸色。 十五岁的荀白露还会因为被排挤被孤立被辱骂而感到伤心难过。 二十七岁的荀白露已经能够很淡定的听完这些并且翻个白眼。 荀先生连忙安抚了荀白露几句,真真假假她也懒得管,她道:“婚我也结了,顺了你的心意,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明明语气很温柔,荀先生还是有些被刺痛,他讪讪道:“找个时间和知宋一起回来吃饭吧。” “知道了。” 她挂断电话,蔺知宋那边也结束。 他把风衣递给了荀白露:“起风了,穿上吧。” 恰到好处的体贴让荀白露很受用。 “一会你有事吗?” 荀白露摇头。 “那要一起去吃个饭吗,和我朋友。” 好像不管做什么他都会很耐心的询问她的意见,不会自己擅自做出什么决定。 这样的尊重,荀白露发自内心喜欢。 “好。” 抵达会所将近十二点,荀白露和蔺知宋一起上了楼,在拐角处她去了洗手间。 荀白露对着镜子补了下妆,身后出现一个女孩子的身影。 “荀白露?你也在这里啊!”从语气中听得出她很惊喜。 对于这个一身c家的高定,眼睛圆圆,活泼明媚的女孩子,荀白露只能说,不熟。 她是陈嘉央的妹妹,陈嘉禾,宝生胡同众多孩子之一。 和荀白露不同,陈嘉禾是胡同里那些男孩子的心头宝,她要是受了一点委屈,就会有一堆人争先恐后的安慰她,为她出头。 在荀白露已经学会用表面的温柔来保护自己的时候,陈嘉禾还被捧在手心里,摔一跤都可以哭好久,然后缠着父母哥哥给她买礼物。 她们两个就好像镜子的两面,光鲜亮丽和岌岌无名,天边皎月和泥地枯枝,这样的对比,荀白露自认为,她没办法和陈嘉禾相处的来。 哪怕,她一直对她很热情。 所以荀白露只是淡淡的和她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陈嘉禾似是看不出她的冷淡,上前很兴奋地握住她的手:“早就听说你回来了,你来这和谁吃饭呀?我哥他们就在这边,你要不要过来坐坐?” 荀白露本意不愿,但是,她没想到蔺知宋说的那些朋友就是陈嘉央他们。 躲也躲不掉了。 无奈之下,荀白露和陈嘉禾一同往包厢走。 要是能再晚一点过来就好了。 荀白露很想投诉这家会所,怎么隔音能做的这么差。 第4节 以至于陈嘉央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在她耳边清晰无比的响起。 “不是吧蔺哥,你还真的跟荀家那个私生女结婚了啊?” 一块陈年伤疤再次破裂的时候还是会痛的人难受至极,旧伤之上,再添一道,那伤口只会更大。 荀白露握着门把的手渐渐收紧,微颤,发白。 她实在无法从容应对这样血淋淋的,刺得她浑身发疼的话语。 那个词将她永远钉在耻辱柱上,那个身份让所有知晓的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不管她做出多少努力都改变不了。 过了很多年,再提起时,同样让她觉得窒息。 可那是她的错吗? 不是。 荀白露替自己回答了。 逆来顺受可以对着莫宛如,可以对着荀家两兄弟,但绝对没理由对着外人。 荀白露正要推门而入的时候,听到了蔺知宋的声音。 “陈嘉央,别逼我骂你。” “她现在是我太太。” 重逢以来,蔺知宋一直让荀白露觉得,他温柔谦和,磨平了少年意气。 两句话又把她带回了那个夏天。 附中外的梧桐树枝叶繁茂,蝉鸣一声接着一声,又噪又烈,少年在廊道上奔跑,激起一阵风,一身的朝气,贯穿整个盛夏。 他从窗外过,荀白露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的清楚,听的清楚。 少年带着明媚的笑,说:“陈嘉央,打球去。” 时隔多年,他的声音在荀白露这里最清晰。 意气风发的少年好像又回来了。 包厢里众多人开始劝和,嘈杂一片,她倒没再听见蔺知宋讲话,倒是陈嘉央,似是不太情愿的说了句:“蔺哥我错了。” 胡同里那些孩子,到底以蔺知宋为首的。 陈嘉禾在外面历经从尴尬倒愕然的心理变化。 她听的不太清楚,就是私生女清晰一些,她正内心恼恨陈嘉央的语出无状,大家也算一起长大的,怎么能那么说话,她想向荀白露道歉的时候,蔺知宋却说,她是他太太。 怎么,她一点都不知道呢。 陈嘉禾眼眶发酸,她泪腺发达,按着原本的性子,也要不管不顾哭一场的。 可还在外面,当着荀白露的面。 实在不好意思。 荀白露没发现她这些变化,等着时间差不多了,不会让所有人尴尬了,她才选择进去。 里面都是些熟悉的面孔,从小到大,见也见过不少了。 荀白露直接去往蔺知宋身边,在场唯有他和自己最亲近。 蔺知宋展颜一笑,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她答:“遇见嘉禾了,和她聊了两句。” 陈嘉禾点了点头,笑着说:“这么多年没见白露,她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下面立马有人起哄:“怎么没有啊,这不是越来越漂亮了吗。” 大家哄笑一团。 都是些会看眼色的,以前怎么对荀白露那都已经过去了,刚蔺知宋维护她那劲儿,连从小玩到大的陈嘉央都能怼,这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从今儿起,荀白露是蔺知宋的太太,跟他们彻底是一个圈子里的,再有意见也得憋回去,老老实实把人当嫂子看。 这顿饭吃的不算太无聊,有热场子的人在,先前那点不愉快可以被忘掉。 蔺知宋同他们搭着话,也一直照顾着荀白露。 她话是真的少,别人不问的话,一个字都不会说,安安静静的吃着饭。 有那么一种人,哪怕一言不发,静静的坐在那里,就足以吸引所有人都注意力。 荀白露就属于这种。 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典雅气息使她的美貌更具吸引力,她之所以夺目,是因为她漂亮,即使是放在美人堆里也可以一眼看到,也因为她的学识。 在场大多数都是附中毕业的,知晓荀白露高中的时候成绩就数一数二,大学她去了北外大家也没有很意外,她在语言学上确实极为有天赋,高中的时候就自学了日语和俄语。 她大学主修英语,还不忘学习其他语言,不敢说精通,她翻译工作要用的时候一点问题都没有。 外文优异也就罢了,国学经典她也从没落下。 她读过的书,造就了她的腹有诗书气自华。 饭桌上同她聊天的几个人从一开始的微微不平到折服,根本没花太多时间。 和她交流是一种享受。 后面荀白露算是游刃有余了,蔺知宋在一旁看着,并不意外,她一直都是闪闪发光的。 结束时,蔺知宋和荀白露站在一处,那些人搭着话,同他们讲新婚快乐,还问:“婚礼什么时候办啊?” 未知。 所以蔺知宋答:“办了肯定会通知你的。” 他们走后,一伙人才渐渐散开。 陈嘉央脸色一直不太好,有人过来拍了拍他肩膀:“还不高兴呐?” “荀白露她不配。”陈嘉央冷冷说着,或许他能够与荀时程共情,对于荀白露的身份,他无法释然。 “那你就配了?”身边人开玩笑说。 “兄弟啊,人荀白露挺好的,也没招你不是,再说了,蔺哥都跟人结婚了,事已至此,你再不喜欢她又能怎么样,看开点,啊。” 看不开了。 - 饭后人总是容易犯困。 上车以后荀白露用手撑着头,没多久就睡了过去,蔺知宋开车很稳,从饭店到荀白露家大约半小时的车程,她睡了一路,到楼下也没醒来。 蔺知宋并未叫醒她,把外套脱掉给她盖上,自己下车透了会气。 今天是他为数不多的跟陈嘉央说狠话。 年纪小的时候,脾气不太好,争吵打架不在话下,成年之后关系愈发亲密,这还是头一次发火。 荀白露的身份在宝生胡同是个公开的秘密。 她的母亲跟荀何好了十六年,也就是说,荀何婚内出轨。 明知道一旦曝光他的事业会遭遇毁灭性的打击,他还是管不住自己。 荀白露的母亲是南京人,江南女子的婉约柔美在她身上尽显。 她那样没名没份的跟了荀何十六年,听着他说会跟妻子离婚的鬼话。 荀何怎么会离婚,事业上他还要仰仗岳家的帮衬。 那个女人自欺欺人十几年,终于爆发了。 要么荀何离婚跟她在一起,要么她就带着荀白露一起死。 第一次,她抱着荀白露跳楼,消防员来的及时,所以没事,住了一段时间的院。第二次,割腕自杀,没救回来。 这些发生在荀白露十五岁那年。 她才知道,自己是个私生女,进宝生胡同的那一年,她忍受着所有人异样的眼光,到现在,整整十二年,她自己忘不掉,别人也没忘掉。 短暂逃离后,她终于又回来了。 蔺知宋觉得烦躁,想抽根烟。 他以为在外套里,视线挪开的一瞬间才想起,没有的。 前天就开始戒烟了。 荀白露讨厌大烟鬼。 高中时有男生抽烟,荀白露经过的时候都会捂着鼻子翻白眼。 他是唯一见过她温柔假象下最真实那面的人。 荀白露这一觉睡了得有一个多小时,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蔺知宋在外面,揪着枯枝逗小猫。 莫名觉得很可爱。 她把身上的外套拿下来,推开门下车。 “怎么不叫我?” “看你太累了,让你多睡会。” 荀白露笑了下,“那我回去了。” 蔺知宋把枯枝放下,拍了拍手,他侧首望着荀白露,悠然道:“荀白露同学,我们现在是合法夫妻,似乎是没有必要分居的。” 好像很有道理,荀白露眨了下眼睛,点头。 “那我上去收拾东西。”得快一点,明天就要上班了。 “我帮你。” “好。” 第4章 第5节 荀白露的公寓并不大,两居室,客厅很空旷,所以蔺知宋进门就被那占据一整面墙的书架吸引了目光。 几乎没有什么空余的位置,书籍摆放整齐,他粗略扫过,以外文书籍为主,还有很多词典。 荀白露是真的爱看书。 上学时蔺知宋从窗外过,假装漫不经心的,视线从她那里扫过,她的桌面除了学习课本外,经常放着一些俄语德语书籍。 那时他也想看一看,说不定能和荀白露有共同语言,结果连一天都没坚持到。 语言天赋,他是真的没有。 荀白露家很整洁,看得出来她很用心的装扮自己的小窝,餐桌上花瓶里插着一支百合花,两朵盛开,洁白芬芳,还有一个花骨朵,掩在翠绿枝叶里。 注意到蔺知宋目光所在,荀白露答:“我每隔两天都会买一枝花换上,看着家里更有生气一点。” 这才是她的家,完全属于她,让她觉得自由的家。 宝生胡同那个不是。 “嗯,我先去收拾东西,你随便坐吧。” 蔺知宋手点了下那书架:“可以看看你的书吗?” “随意。” 荀白露把头发绾起来,开始了忙碌,蔺知宋真的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始看书。 公寓里待着两个人,却安静的不得了。 荀白露整理东西的动作很轻,顾及蔺知宋看书,避免打扰到他。 她也没有太多的东西,也不是不回来了的,便只带了些日常用的东西,加起来也没填满一整个行李箱。 她听到外面蔺知宋在跟人打电话。 “嗯,现在在白露这里,收拾东西准备搬到我那去。” “今天挺累的了,明晚回来吃饭。” “好,谢谢爸。” 是跟他父母打电话。 荀白露推着行李箱出去,看了眼自己的书架。 住进来的时候,她觉得客厅很空旷,所以定制了这样一面书架,几年过去,从空荡荡一片到不留余地,荀白露都对这些书有感情了。 显然今天做不到全都搬走。 荀白露垂下眼眸,就挑几本重要的先拿走好了。 “是要收拾书了吗?”蔺知宋结束电话,走到荀白露身边来。 “太多了,我就随便带几本。” 蔺知宋望向她,轻声道:“我刚联系了人,家里添置了新的书架,没你这个大,但是,应该也能装不少的,一会应该会有人过来搬书。” 他方才没有看很久,随手挑了几本,上面有密密麻麻的笔记,书籍侧面微微泛黄,看得出是翻了很多遍的。 他忽然想到,这个公寓里,没有宠物,没有别人,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荀白露。 这些书大概也成为了她的朋友,能给她安慰和温暖的。 那就都带走好了。 荀白露的手还攥着行李箱的拉杆,她不由得想,学生时代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蔺知宋并不是没有道理。 他的体贴周到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见面以来,她对他说的每一句谢谢都是无比诚恳,在蔺知宋这里,情感方面的安心远超过在荀何那里获得的。 哪怕他们多年未见,重逢也只有三天。 收拾那些书才是最费工夫的。 荀白露还是有选择的去挑选,她大概记得什么书摆在什么位置,所以一下子就可以找得到,抽出以后又把剩下的书籍挪了挪位置,找了布来擦干净。 也没有什么灰尘,只是她习惯了。 中底层收拾好以后,荀白露去够顶层的书,受衣物限制,她胳膊有些抬不起来,总也够不到。 蔺知宋见状,打算帮她拿下来。 他离荀白露越来越近,身躯相贴的瞬间,荀白露犹如惊弓之鸟,直接躲开了去,反手推了蔺知宋把。 她在微微喘息,眼神亦是摇摆不定。 蔺知宋不懂她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反应,但还是为自己的唐突感到歉意。 “抱歉。”两人异口同声。 荀白露很难接受和人距离太近,大学时有个室友很粘人,经常会来抱她们,在有准备的情况下,荀白露尚感头皮发麻,手脚冰冷。 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反应只会更大。 多年如此,改不过来了。 公寓里透出些尴尬的气息,蔺知宋想缓和一下,主动开了口:“我帮你拿吧。” “谢谢。” 蔺知宋手上动作一顿,他不太喜欢这样的生疏。 “白露,我们现在是夫妻,你不用这么客气。” 始终维持的距离感不会让人很舒服。 荀白露抿唇笑了下:“我尽量。” 尽量把自己调整到已婚的状态去。 蔺知宋身高腿长,手也长,他帮忙的情况下,荀白露确实省了很多力。 抵达蔺知宋的公寓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荀白露同他从楼下经过,碰见了保安。 他很热情的跟蔺知宋打招呼:“蔺先生好。” 然后不自觉地看向荀白露。 “这是我太太。”荀白露总觉得,蔺知宋答的很急,像是在昭示些什么。 保安和他的确是熟的,也知道在昨天,他还是未婚。 他立马换上了笑容,“是吗,蔺先生新婚快乐,您太太真漂亮。” “谢谢。” 蔺知宋心情很好。 如蔺知宋所言,家里已经添置了一面新的书架,除了大小,跟荀白露家里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钥匙,晚上的话,你睡那个房间就好。”蔺知宋给她指了下。 他一开始没打算分房睡的,合法夫妻,分什么房。 但是下午的事情让蔺知宋有些不安。 他不想让荀白露难受。 荀白露把自己接过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收拾自己的书。 她没有朋友的。 学生时代没有特别要好的同学,大学的室友只是室友,工作以后同事也只是同事,看似她同所有人关系都不错,因为她性格好,谁都愿意和她来往,可是,她没有那种真正相处的特别好的朋友。 以书为友是她这么多年的常态。 荀白露从不觉得自己孤单,书里的世界可以填补她内心所有空白。 收拾到后面有些累了,荀白露顺势坐在地上,有些冰。 她家里书架那块是有地毯的,浅绿色,毛茸茸,特别舒服。 那些细微的动作被蔺知宋看见,他道:“你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收拾这个家。” 荀白露反笑:“我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还真没那个功夫。” 假期过后有好几个重要会议,她大概会忙死。 “那你需要什么告诉我就好,我去准备。” 他是真的希望,荀白露把这里当作家,他们共同的家。 “这里我想要个地毯,浅绿色的,别的暂时想不到。”荀白露拍了拍地面,她眉目间都是雀跃之情,“要软一点,可以打滚的那种。” 蔺知宋被逗笑,“好。” 她其实很好满足。 这里比荀白露那个公寓大很多,两百多平的大平层,荀白露考量了一下,以后打扫卫生估计会很艰难。 荀白露上班就算再累,也会一周一次大扫除,从里到外,任何角落都不放过那种。 有些难过。 睡在这里的第一夜,荀白露以为自己会失眠,她有些认床。 许是太累,她竟然睡的还很香。 连蔺知宋敲门都没有听到。 他给她拿了一双拖鞋。 进门以后她一直都是光着脚的。 敞开的房门使得外面的灯光能够透进来,半明半昧,暖黄色的灯光斜斜一缕落在被子上,荀白露侧身躺着,乌黑发丝一些铺在枕头上,一些垂在身前,遮住她半张脸。 蔺知宋只是很轻的触碰了她的脸颊一下,就一下,轻轻的,甚至于感到很不真实。 他少年时喜欢的女孩子,多年过去,成为了他的妻子。 连他自己都觉得太不可思议。 蔺知宋止不住的扬唇。 第6节 “晚安,荀白露同学。” - 荀白露罕见的睡过了头,哪怕只是十分钟。 北城的交通状况,晚十分钟都让她觉得自己已经到了迟到的边缘。 她匆匆忙忙的换好衣服洗漱,连妆都化的很随意,时间不允许她太过精致。 她以为自己连吃早饭的机会都没有的时候,蔺知宋把封好的早餐递给了她。 “走吧,送你上班。” 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里,荀白露从陌生的地方醒过来,心情起伏变化,最终落于美好。 她脸上浮现灿烂的笑容,她说:“谢谢你让我意识到,这个世上还是有好男人在的。” 蔺知宋:“我可以把这理解为你对我的夸赞吗?” “当然是。” 从这里到荀白露单位要比原来近一些,她在车上吃着可颂,顺便回着工作群里的消息。 一到工作时间,漫天的消息能把她给淹没。 交通状态一如既往的糟糕,荀白露看了眼手表,应该不会迟到的,吧? 她也不是很确定。 “你不用上班的吗?”荀白露忽然想到这个问题,送完她的话,蔺知宋那都得几点了。 蔺知宋施施然道:“我是老板,想几点去都没问题的。” 万恶的资本家啊。 荀白露点了点头:“果然还是打工人最卑微。” 万幸,荀白露没迟到。 “那我走了。” “晚上你几点下班。” 荀白露想了想:“这个我确定不了,我到时候给你打电话吧。” “好。” 荀白露拎着包匆匆往前走,和翻译司的同事遇上。 “白露,刚才送你来的是谁啊?”她显然是看见荀白露和蔺知宋方才的交流。 荀白露莞尔道:“那是我先生。” 同事一脸不可思议,“你结婚了?” 她再次感受到世界的参差,她们抽空出去玩,人家抽空去结了个婚。 “新婚快乐。” 第5章 不到半天功夫,部门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了荀白露已婚的消息。 平时工作忙碌,稍微有那么点空闲聊几句,当然要是这种劲爆一点的事情。 荀白露在司里存在感一直都很高,关于她的家庭背景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再者她能力出众,英法西葡都翻的很好,年纪轻轻已然是高级翻译了,所以大家对她关注的格外多一点。 荀白露一上午收到了不少祝福,连副处安排工作时都带了两句。 婚礼的事情大家确实提也没提,那么大的工作强度,哪有时间。 接下来有两场比较重要的新闻发布会,翻译司瞬间进入备战状态,住在办公室都不在话下。 译前准备在某些时候让人很烦,荀白露也不例外。 一整天过去,她脑仁都在发疼。 荀白露看了眼时间,差不多的时候给蔺知宋打了电话。 “好,我过来接你。” 主要是今天要和蔺知宋去蔺渊那里吃饭,否则荀白露也会是住在办公室的一员。 和同事打了招呼以后,荀白露拿好自己的东西离开。 荀白露上了车依然在查资料。 蔺知宋知晓她的工作性质,也没有出声打扰,车辆一路平稳行驶,到宝生胡同的时候,有几个孩子正在街巷里玩,他一眼就能认出是谁家的。 荀白露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踩着的高跟鞋落下地面,发出不重不轻哒哒的声响来。 “以后还是我自己开车上班吧,你这一来一回的跑也挺累的。” “没事。” 和荀白露相处怎么会累。 蔺渊和许舒文等了他们许久。 蔺家绵延多年,也算难得的书香世家,涉及的方面较多,各处都能说得上话,蔺渊如今上了年岁,筹谋的也不算少,只是学会了放权,将许多事情交给了蔺知宋去做。 他从来没让家里操心过,即使不靠家中关系,凭自己的实力也有了一番事业,这才是蔺渊最满意的地方。 今天蔺知宋姐姐也在。 荀白露看见她的时候眼睫微颤了下,她心里依然有阴影在。 她小时候被蔺知玟欺负过,才进胡同的那年。 蔺知玟跟蔺知宋不太一样,她自小叛逆,在学校也欺负过同学,以前她看荀白露不顺眼,带着胡同里几个调皮的孩子围着她,私生女私生女的说个不停。 荀白露没法忘掉。 蔺知玟和蔺知宋是双胞胎,她不太招家里人喜欢,所以早早去了国外念书,也一直在外面工作,是以荀白露都已经忘了这茬。 今天在场的,除了两位当事人,谁也不知道蔺知玟欺负荀白露的事情。 蔺知宋注意到荀白露脸色不太好,问:“怎么了?” “没事。” 等到落座,蔺渊和荀白露说起了话:“白露啊,你跟知宋工作都忙,所以我们想着等你们都空一些了再办婚礼,彩礼的事情我也跟知宋商量好了,到时候一起走程序就好。” 荀白露看了眼蔺知宋。 “虽然打乱了节奏,但是该有的程序都不能少的。” 他不会委屈荀白露。 蔺渊闻言,露出慈善的笑容:“知宋说得对,咱们也是邻居,我和你爸爸关系又好,现在你成了我们家的媳妇也别有什么不自在,当在自己家就好。” 荀白露点头说好,可心里明白,这些话冠冕堂皇的意味有几分。 把婆家当自家,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不太可能。 起码蔺知玟在一天,这就不可能实现。 她很记仇,她永远不会跟蔺知玟和解。 巧的是,蔺知玟也不会因为她成了自己的弟媳就对她和颜悦色。 她同许舒文坐在一旁,面露不虞,尽管压低了声音,大家还是可以清楚的听到:“你们到底怎么想的,让蔺知宋娶一私生女。” “知玟!”蔺渊第一时间喝止她:“不好好吃饭,说些什么话,你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这个女儿,就是来给他添堵的。 蔺知玟不怒反笑:“您也没教过我,我还真不知道什么叫规矩,一三儿的女儿也值得您这么维护啊。” “蔺知玟。”终于,蔺知宋停下筷子,抬起头看向对面。 “不想吃饭你就走,没人想留你。”他说话真的很不客气,没那个必要,虽然是双胞胎,从小他就看不惯蔺知玟的做派。 也不知道在娘胎里的时候她干过什么好事,出来以后跟蔺知宋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好一个坏。 起初蔺知宋还当她是姐姐,处处劝导,后面死心了,懒得管她。 不作妖还好,今天是他第一次带荀白露回家吃饭,她不客气,蔺知宋也不忍她。 荀白露感受着火花四溅的氛围,有一点后悔了。 她这样的人,结婚干什么呢,不是祸害别人家吗? 她轻轻的扯了下蔺知宋的袖子:“没事。” 说到底人家才是一家人,她,不太想让蔺知宋难为。 “装可怜给谁看呢?!”蔺知玟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冲冲的站起来,“走就走,反正这个家也不欢迎我,干脆我以后都不回来了。” 你最好说到做到,荀白露腹诽。 天知道她多想把面前这碗热汤泼在蔺知玟脸上。 蔺知宋抬眼,轻飘飘的看着蔺知玟:“你说对了,这个家确实不太欢迎你,慢走不送。” 他们家向来家风清正,谁知道出了个蔺知玟,高考之后跟人鬼混怀孕了,还在家门口大闹一场说什么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没到一个月就去打了胎,算是把蔺家的脸丢光了。 蔺渊气的一下子把人丢去国外,想着这么多年她也该转性了把她召回来。 还是那个死德性。 蔺知玟终于走了,世界都清净了。 这样闹得蔺渊和许舒文都不太好意思,许舒文尤甚,她向荀白露道歉:“白露,知玟那孩子就是太浑,你别往心里去,咱们吃饭,这些菜是知宋说你爱吃的,多吃点,看你瘦的。” 之前或许心存芥蒂,可现在已经尘埃落定,自家的儿媳妇,她去难为作什么。 况且,除了那个身份外,荀白露确实处处让人满意。 她温和的性格也是许舒文喜欢的。 第7节 荀白露笑着点了点头,桌上的菜的确都是她爱吃的,她有些疑惑,蔺知宋就这么了解她的喜好吗? 这个问题到回家才有答案,“嗯,我问了爸。” 这指的是荀何。 蔺知宋都意识不到自己的谎言有多拙劣,荀白露笑而不语,荀何要是能这么清楚的了解她的喜好,她也不至于那么多年都对他那么冷淡了。 也没什么好追究的。 洗漱后,荀白露在书架前查阅资料,蔺知宋则在客厅对着电脑处理工作。 感到困倦的时候,蔺知宋去荀白露那里看了眼,地上摆的全是法文相关书籍。 荀白露这两天的会上要用到这些居多。 “我有点好奇,你到底会多少语言?”蔺知宋斜倚在书架旁问。 “能够翻译的比较好的话,四种,正常交流,八种,但其余的语言都是了解一些,嗯,我会用三十二种语言说我爱你。” 蔺知宋眉梢微微扬起:“比如?” “ rte6rлю6лю. ”(俄语) “ich liebe dich!”(德语) “eu amo-te!”(葡萄牙语) 那些晦涩的外文从荀白露口中溢出,陌生到极致却又难得动听。 念着这些的时候,她是轻松而自然的,那是她最擅长的领域,接触的每一刻,荀白露都是散发着无比耀眼的光芒的。 即便知道荀白露只是在回答他的问题,蔺知宋还是忍不住悸动,欢欣雀跃从心底涌起,到表现在面庞上,泛出微弱的笑意。 在这样一个美好宁静的夜晚,荀白露对他说了我爱你。 - 依旧是蔺知宋送荀白露上班。 她总算没有睡过头,还提前起了半小时,在厨房里忙碌,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婚姻总不能只有一方在付出,她是这么认为的,蔺知宋对她很好,她也想做一些什么。 潜意识里,她不想欠别人太多,所以公平一些的好。 总体而言,荀白露挺满意这段关系,她很用心的,将它经营下去。 清晨的阳光明亮却不太刺眼,从落地窗透过,斜斜的照在地面,安静用饭的一对夫妻,以及客厅里那一瓶带着水珠的白玫瑰上。 是昨晚回来的时候蔺知宋买的。 夜里的花一般不太新鲜,他运气好,那家花店里有这样一束光洁饱满的白玫瑰,蔺知宋觉得,荀白露一定会喜欢的。 白色的花朵,她尤为偏爱。 饭后,她给花换了水,提着包跟蔺知宋一起出了门。 荀白露今天气色很好,黑白职业装也压不住饱满向上的精气神。 她口红的颜色较以往更红润一些,但不显得张扬。 “今天很漂亮。”蔺知宋帮她拢起脸颊侧边的一缕碎发。 肌肤相触,荀白露没什么反应,她专注检查自己东西都带全了没有。 不过几天的功夫,荀白露已经没有再抗拒他的靠近。 真是个好兆头。 确认无误后,荀白露才抬头对他扬唇笑着说:“今天有新闻发布会,要上镜的,所以状态要好一点。” 她也爱美的。 蔺知宋颔首:“我会看。” 荀白露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 他会看有她的新闻,即便只是一秒的镜头。 第6章 荀白露果真只有一秒的镜头。 蔺知宋坐在办公室,对着电脑屏幕,不自觉的笑了下,为了那一秒,他可是把整场新闻发布会都看完了。那一秒的印象有点模糊,只来的及让他看清人。 他开了录播,又重新看了。 助理来的时候,他还在找荀白露的镜头。 “蔺总,宜程的何总晚上约您吃饭。” 蔺知宋头也不抬,道:“你跟他讲下,我正值新婚,晚上要回家陪太太,恐怕是没时间了。” 正常的吃饭他还是有那个功夫的,只不过那位何总总爱一些与吃饭无关的活动,蔺知宋跟着去了几次,实在难过,要去了回家还不知道荀白露怎么想,他才不做这亏本买卖。 助理抿唇,向蔺知宋确认了一下:“蔺总,您,结婚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 “对,现在你可以过去跟他们都讲一讲了。”蔺知宋显然太了解他们这些人的作风,八卦永远不会少,所以他就体贴大方的让他们八卦一次好了。 助理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就先出去了。” 他很迅速的完成了任务,公司上下都知道了蔺知宋已婚。 再然后,圈子里几乎人人知晓。 有甚者,电话已经打到了荀白露那里。 荀白露刚刚结束工作,手机上忽然冒出许多消息,她蹙着眉一条条的看。 大约是所有朋友都知道她已经结婚了。 众人心目中女神级的人物骤然步入婚姻,且之前没有透出一点风声,大家都攒了很多话想要问她。 荀白露想回消息的时候,被上司叫了过去。 一个法国人向她表示赞美:“荀小姐,你的翻译非常精彩。” 业务能力这方面,荀白露一直都很优秀。 下班以后,同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往外走,说着今天的翻译工作,荀白露有两句没两句搭着,手机还时不时震动一下。 他们说要一起出去吃饭,叫着荀白露,她正要答应,荀何过来了。 “白露。” 同事见状纷纷打了招呼散开。 荀白露等着荀何开口,自婚后,他们还没见过面呢。 荀何一身正装,得体威严,他道:“晚上回家吃饭吧,我刚才已经给知宋打了电话了。” 大多数时候,他不会多余过问她的意见。 荀白露出于无奈,只能跟他坐一辆车。 她讨厌跟荀时昱以外的荀家人单独相处,莫宛如和荀时程的恶意都比荀何的惺惺作态让她觉得舒服一些。 荀何一直在问她关于生活和工作上的一些事情,像极了一位体贴子女的慈爱父亲。 可能在国外待了几年翅膀硬了,也可能这样的单独相处更加助长了荀白露的怨气,她说话不太客气。 “您不必在我这里演父慈女孝的戏码,很多年前我就不需要了。” 荀白露冷冷的看着荀何,多说一句话都会让自己觉得难受。 荀何嘴唇一张一翕,竟也说不出什么来。 车内的氛围透露着浓浓的尴尬,司机在前方更是一句话不敢说,专心开着自己的车。 他也是跟随荀何多年的老人了,多年前的事情多少也知道,所以他完全能够理解荀白露这态度。 不都是被逼出来的吗。 荀白露和荀何到荀家的时候,那母子三人正坐在客厅,电视上播放着新闻,荀时昱看的入神,莫宛如和荀时程在聊天。 多半是荀白露的事情。 她一进门,荀时程就翻了个白眼,摆明是不待见,荀何看见后自是斥责:“时程,你那是什么态度?” “巴不得她永远从我们家消失的态度啊。”荀时程跟他老子杠起来,从来没怕过,荀白露进门的那一年,他差点就跟荀何打起来了,被关在房间里骂了荀何好几天不是东西。 荀何被气的语塞,荀白露早习惯了,根本不理他,直接去跟莫宛如先打招呼。 “阿姨。” 莫宛如不喜欢她,荀白露非常理解,换了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喜欢,这些年来莫宛如讨厌归讨厌,荀何不在家的时候她从来没苛待过她,荀时程太过分的时候她也会制止,只是这样荀白露都已经很感激她了。 唯有一点,在外人面前,她是荀家的养女,可以叫莫宛如妈妈,在家里的时候,莫宛如只让她叫阿姨。 双方都不被膈应到,挺好的。 莫宛如没有抬头看她,低低答应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接着是荀时昱。 他是这个家里,荀白露唯一真心喜欢的人。 荀时昱大她三岁,已至而立,与人合伙开了律所,去年才拿了十佳律师,算是非常的年轻有为了。 他是荀白露自十五岁以后的悲惨人生里,第一个对她好的人,没有因为上一辈的事情欺负过她,甚至在她被别人欺负的时候还会出手相助,从小到大,遇到任何问题他都会耐心帮荀白露解决,外人说的再难听,荀时昱也会昂首挺胸的告诉他们,“白露是我妹妹,你们不许欺负她。” 他成了荀白露最依赖的人。 他主动跟荀白露说的话:“回来了,今天看见你上新闻了,表现不错嘛,加油。” “谢谢大哥。”荀白露露出浅笑回答。 他们这五个人终究不适合待在一个屋子里,荀时程又发了一阵羊癫疯以后,荀时昱带着荀白露去庭院里。 莫宛如是标准的家世显赫大小姐,什么爱好都培养的出来,婚后并未工作,弹弹琴画会儿画,再伺弄些花草,日子也就过了。 第8节 一庭院的珍惜物种,荀时昱可以随手拨弄花瓣什么的,荀白露只敢看看,万一碰坏了,荀时程又要发疯了。 他比怨妇还像怨妇,也没个工作,成天打游戏,要么就是找荀白露的茬。 早年她心存愧疚,任凭荀时程欺负谩骂,几年前那次和荀家闹翻,荀白露就不怎么忍他,有时被骂的难受了,两句话怼的荀时程哭爹喊娘。 她就看着他跟个跳梁小丑一样。 同样是问工作和生活,荀时昱就会让她觉得很舒服。 “司里都还挺好的,工作虽然忙,但是同事领导什么的对我都很不错,比起前几年,也更有亲切感一点。” 驻外的时候,总归跟外国人打交道更多。 荀时昱笑了笑:“那就好,对了,你跟知宋相处的怎么样?” “还不错,他人很好。”荀白露很真诚的回答。 荀时昱:“你们结婚确实还是有些突然了,怎么当时没多考虑考虑。” 他还是没有特别放心。 虽然两家关系不错,知根知底,两人也是高中同学,到底没有长时间的亲密相处,贸然结婚万一发现哪里不好,大家都不会开心的。 荀白露手机震动了下,是工作上的事情,她一边回着消息一边答:“反正就是搭伙过日子,跟谁不都一样吗。” 她对婚姻本身就没什么期待,甚至是存了顺荀何的意,回报他这些年的养育的意味在,只要那个人没什么问题,荀白露都不会太反对。 其余的很重要吗,荀何跟莫宛如结婚,仍旧可以和她母亲纠缠不休,他对她母亲说过的好听的话,大概也早就跟莫宛如说过,类似的事情这么多年见过不少,荀白露早就看淡了,没有什么好期待的。 期望越多,失望越多。 难道要她跟自己的母亲或是莫宛如一样吗。 那她情愿不抱有任何幻想。 荀时昱看她这样子,有些如鲠在喉,上一辈对她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大。 他终究说不出来什么劝慰的话,只道:“进去吧,该吃饭了。” 荀时昱抬起头,恰好看到站在门口的蔺知宋,长身玉立,孑然一身,不知站了多久。 “知宋?你什么时候来的,刚好赶上饭点了。”荀时昱笑着去人身旁。 胡同里除了荀家两兄弟外,就是蔺知宋最大,荀时昱少跟那些孩子一起,他们又不怎么看的是荀时程,所以也就一直跟着蔺知宋玩。 荀时昱虽然不掺和,但是他在胡同里的威严很高,作风正派,少年老成,简直比他老子还吓人。 蔺知宋和他小时候倒还在一起玩过一段时间的,所以这些年关系一直还不错。 蔺知宋依旧那派温润谦和的模样,和荀时昱说了会话,荀白露也过来,三人一起往正屋去。 荀何对这个女婿简直满意的不得了,笑的眼睛都合不拢了,荀白露听着他说的那些话,差点就忍不住翻白眼。 这桌子上,坐了六个人,一半开心一半烦,烦的当然是荀白露以及莫宛如荀时程。 莫宛如对蔺知宋没意见,只是觉得荀何聒噪,嗯,她一直都挺烦荀何的,在知道他出轨以后,要不是家庭牵绊太深,也不想苦了孩子,他们早就离婚了。 荀时程则是看不得荀白露过得好。 整场都是在另外三个男人的交谈中度过的,荀白露专心吃着饭,至于他们说了什么,她一句都没听清,荀何问话就点头,荀时昱问话就笑一笑。 搪塞敷衍的不行。 直到荀何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各种指指点点,大道理全都出来。 这个荀白露真的敷衍不了了,她把筷子放下,直视着荀何,语气轻缓:“爸,你要是这么想要孩子呢,倒不如自己再生一个,这样还快点。” 荀白露真的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不就是场联姻吗,他目的也达到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干涉她生活就没什么意思了,要管她的话那几年她被人欺负,被人打,被人骂野种的时候怎么也没见他站出来。 装给谁看啊。 她这一句闹得场面不太愉快,偏又是极为正经极为温柔说出来的,荀何气的脸色发青都不好骂人。 蔺知宋坐在一旁,不知道自己得用什么立场开口,也就缄口不言。 唯一发声的竟然是荀时程。 他先是嗤笑了下,笑容愈发灿烂,道:“爸,我跟咱们家大小姐不对付这么多年了,今儿她这句话我听着是最顺耳的,您这老当益壮,再在外面生一个也不是什么难事嘛。” 他朝着荀白露扬了下头:“私生女,该说不说,我今天看你挺顺眼的。” 论起发疯,真没人比得上荀时程,他妈实在听不下去了,撂了筷子回屋去,荀时昱尴尬到没话讲。 荀白露很无所谓,本来就是这样乱七八糟的家庭,还顾忌什么啊。 饭当然吃不下去了,荀白露拎包走人,就跟荀时昱打了个招呼。 荀时昱对她的嘱咐格外的多。 “知宋人是很好的,但是如果闹了矛盾也不用一个劲儿自己憋着,”他本想说受了委屈可以回家,发觉荀白露这家还不如不回,又把话咽了回去。 知晓他的担心,荀白露安慰了他下:“你放心好了,他脾气很好的,我们不会闹矛盾。” “那也是你脾气好啊。”除了对荀何跟荀时程。 荀白露笑笑:“我说真的,就算不是我,他对他的太太都会很好的,个人品行问题嘛。”哪里像荀何呢,到头来谁也没对得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荀何在一起待的多了,荀白露感觉格外的累,上了蔺知宋的车倒头就想睡。 一路都很安静,荀白露终于发现好像有点不对了。 蔺知宋今天,好像存在感特别的低,都没怎么说过几句话。她闭了闭眼,以为是因为晚上那混乱的局面,让他觉得不高兴了。 换谁都不会太高兴的,就算她们家的事在宝生胡同不算隐晦,亲眼见到总会不一样的。 还是自己的问题,所以荀白露主动道了歉。 “对不起啊。”她轻声说着,目光里露出歉意。 蔺知宋看了下她,有些不解:“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本来可以好好吃个饭的,气氛被我破坏完了。”天地良心,她只是针对荀何。 “不用觉得抱歉,”蔺知宋顿了顿,发自内心说道:“如果我是你,可能还会更偏激一些。” 没有经历过荀白露从小到大经受过的一切,自然没有资格去指摘什么。 他的确是不太高兴,只是不是这个原因。 荀白露和荀时昱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她觉得,是谁都可以,她以为,他对每个人都会很好。 可是,只是因为她是荀白露,他才会那么好啊。 再温柔再体贴,用着所有的耐心和包容,对象都只会是荀白露。 她还是不知道他喜欢她。 从很多年前就喜欢了。 第7章 荀白露高中的时候就很招人喜欢,男生就不说了,因为性格特别的好,女生围在她身边的也不在少数,她没有刻意的与一个或者两个交好,谁找她她都能跟人聊好久。 有那么一段时间,荀白露在无形中开展了一项业务,纾解女生的一些小情绪,什么杂七杂八的事情大家都跑来跟她讲,因为她太会安慰人了。 蔺知宋那个时候对荀白露的印象还不太深,只知道她是个成绩很好,话不多,但是性格特别温柔的女生。 就是所有人眼中的乖乖女。 后来他发现,这是个装出来的乖乖女。 蔺知宋听到过有女生讲荀白露的坏话,不乏有经常跟她聊天,面上一团和气的人。 类似装模作样这种的话语,蔺知宋听后除了觉得反感也没什么多余的表现。 无非是看到那些背地里说荀白露的人第二天又用笑脸和她相处的时候,觉得特别讽刺。 这种事情也不少见,没什么特别的。 然后,他就亲眼看到荀白露把人给打了。 在学校的小树林里,他跟陈嘉央混到那边去玩,恰好看见。 平时看上去柔弱的连瓶盖都扭不开的荀白露,一打三完全没有问题。 女生打架,抓头发刨脸,荀白露一点没落下。 打从那一天起,蔺知宋就知道了,他这位新邻居,是个不折不扣的两面派。 人前有多乖顺,人后就有多暴力。 说来奇怪,荀白露的温柔表象伪装的那么好,偏偏每一次都能让蔺知宋撞见她最真实的那一面。 她自己还一点都不知道。 所以,当着所有人的面调侃自己父亲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蔺知宋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到家没有多久,荀白露就接到了荀何的电话。 那头一直沉默,她也不说话,看谁耗得过谁。 那边终于沉不住气了。 荀何呼吸声都比平时粗重许多:“荀白露,你长本事了。” “那不然呢?”荀白露翻着资料,连客套的意思都没了。 她出国那一年就跟家里闹翻了,回来几个月都是在粉饰太平,修复家庭关系这种事在她这没必要。 荀何还真说对了,她长本事了,她不靠荀家也能活下去了,所以没必要忍。 “你今天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当着知宋的面,你让我的脸往哪放!” 荀白露轻嗤,这种时候想的还是脸面。 “回来的时候我们就说好了,我可以听你的话去相亲结婚,但是婚后你不能再干涉我的生活,是你先犯规的,关我什么事。” 荀何暴怒之下,直接把书桌上的东西扫了出去:“荀白露!”他咬了咬牙,试图压下怒火。 “你不要忘了,你姓荀,你今天的一切都是荀家给你的。” 第9节 放屁。 荀白露翻了个白眼,接这个电话真是错误的决定。 她手指点了下,把电话给挂了。 整个过程,蔺知宋一直都听着呢。 荀白露从不避讳,蔺知宋知道他们关系不好,但没想到,不好成这样。 结束工作后,荀白露按了按脖子,才发现身旁放了杯热牛奶。 “时间不早了,睡吧。”蔺知宋放下手里的事,对她讲。 荀白露按着脖子笑了下:“你真的太贴心了。” “我跟我爸吵架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其实我跟我家人也会吵架。” 荀白露有点不信,他们那家子不算蔺知玟,脾气都好到出奇了,怎么还吵的起来。 这也不重要。 “我跟我爸呢一直都这样,以后他要是电话打到你这来,你也不用理他,当他不存在就好,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就行,还有荀时程也是,他就是个疯子,时不时阴阳怪气,别搭理他。” 荀白露都不知道自己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嫌弃成什么样子了。 蔺知宋失笑:“大家都说你温柔,好像也不是那样。” “温柔是装给外人看的,自己人还装什么啊,”荀白露不以为然,她既然跟蔺知宋结了婚,恰好他从各个方面来说都让自己特别的满意,不出意外的话也就是一辈子了,那她要一天到晚演戏,都把自己累死了。 收拾好自己的资料文件,荀白露道:“我明天早上的会特别重要,估计得提前一个小时起来,你就别送我了。” “晚安。” 房门被关上,蔺知宋还未说出来的话被堵回去。 他其实想告诉荀白露,他也很不喜欢荀何跟荀时程,因为他们对她不好。 他不是对谁都很体贴,也不是谁都可以,只是对她。 总是来不及开口。 蔺知宋低叹一声,慢慢来吧。 他跟荀白露可还有一辈子呢。 忙生忙死的一天又开始了。 荀白露赶到单位去,和同事准备着翻译的工作,开会,再整理资料,根本停不下来,中午吃饭都火急火燎的。 下午的时候,有个关系不错的同事跟她说,她要辞职了。 荀白露问了句:“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同事资历比她老一些,翻译做的也很不错,估计再有个两年就能升职,前途大好。 她看见同事沉默很久,开口略显哽咽。 “我当年进司里,也幻想的很美好,好好工作,在未来的某一天里做首翻,成为一名出色的外交官,这些年我都朝着这个目标前进。” “可是,我好像坚持不下去了。” 同事说,因为工作很忙,驻外又与家人分离,她和家人根本没有什么相处的时间,最初父亲患癌,她在国外没有见到最后一面。中间,丈夫因为她长时间的忙碌,精神出轨,主动提出了离婚,孩子的抚养权归她。 前一段时间,她的女儿被校园霸凌,已经很久了,她一无所知。 “我热爱我的工作,但是现在,我的孩子更需要我的陪伴,我不可能再这么下去了。” 同事和她谈完后就选择了辞职,她离开工位的那一刻,荀白露心中只有无限的唏嘘,还有,不舍。 她可以是一名伟大的外交官,也可以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荀白露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的幸运的,那样的家庭可以让她没有任何牵绊,她也不打算要孩子,至于蔺知宋,荀白露低头看了眼手机,倒也可以和他谈一谈。 下午四点,蔺知宋开完会,收到来自荀白露的消息。 荀白露:【如果哪一天你有喜欢的人可以告诉我,或者我让你觉得不满意,都可以说,我并不排斥分开】 蔺知宋差点把手机给摔了。 什么叫有喜欢的人可以告诉她,他这么多年除了荀白露还喜欢过谁了? 蔺知宋发觉事情不对,给助理交代了两句就走人。 助理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蔺知宋婚后下班一天比一天早。 第8章 荀白露打算要和同事出去吃饭的,离职的那位同事在司里和所有人交情都很好,大家就决定一起吃个饭,算是好好的把人送走。 她不爱热闹,可是这种社交不可避免。 正准备跟蔺知宋打电话时,一辆黑色卡宴停在面前。 蔺知宋的车。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你晚上有事情吗?”荀白露手机还停留在打字的界面上,她道:“我要跟同事一起去吃饭,你,”后面她没说出来,因为她看蔺知宋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蔺知宋想,是时候再走近一点她的生活了,免得她一天到晚想些有的没的。 “家属可以一起去吗?”他答非所问。 “啊?”荀白露愣了下,反应过来蔺知宋是想跟她一起去后,点了点头:“那走吧。” 她们司里女同志居多,要么就是未婚,结婚的大多已经有了孩子,大家一起聚的时候带上家属也是常见。 但是荀白露是第一次带,所以,两人一起出现的时候,同事们眼睛都亮了。 有几个在那里起哄,荀白露被他们闹得哭笑不得,倒还把那点离别的感伤冲淡了。 两人一坐下,就被各自身边的人包围了。 离职的那位同事揶揄道:“可以啊,看上去真的很不错,你们怎么认识的?” “家里安排的。” 听罢众人了然,多半这位气质相貌都非常出类拔萃的男性,家中背景也很深厚。 荀家的家底就算不刻意了解,或多或少也会听闻,毕竟,人家家里世代从政,多少年积攒出来的人脉资源,在婚姻这方面,也讲究门当户对。 “你先生是干什么的啊?” “开公司。” “什么公司?” “技术那方面的。” 后面他们又问了什么,荀白露不太清楚,便支支吾吾过去。 说来她也有些惭愧,蔺知宋好像对她各方面都很了解,她对他的事情知道的却很少。 同事们问了很多问题,那位要走的最后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好过日子。” “事业很重要,家庭也很重要。” “知道了。”荀白露会心一笑。 因为明天不上班,大家也就心安理得的喝了点小酒,有男性在场,也会拉着蔺知宋喝一点。 不清楚他酒量如何,荀白露就低声问了他句:“你可以吗?” 热气喷洒在蔺知宋侧颊处,泛起些难忍的痒意。 他道:“一会辛苦你开车了。” “客气什么。”荀白露把原话还给他。 此处咬耳朵的行为招惹大家的注意,立即有人嚷叫着:“哎哎哎,吃饭呐,说什么悄悄话啊,回家不有的是时间吗?” 众人哄笑一团,荀白露也有点不好意思,后半场都很认真的在吃饭。 蔺知宋的酒量很好的,以前的饭局练出来的。 回家路上,荀白露把车开的很平稳,蔺知宋开着窗透气。 春日里,晚风习习,透过车窗,也许还带来了一阵花香,叫人心旷神怡。 荀白露又看见了一棵梨花树。 “我小时候生活在南方,我们家也有一个小庭院,那里就种了一棵梨花树。我看着那棵树一年比一年高,开的花一年比一年多,它在跟我一起长大。” “后来,我被带来了北城,没有看见它长大,好像自己的成长也停了下来。” 她忽然说起这些,是内心有感,她想说出来,恰好,有个人一直在听。 蔺知宋问:“后来你有回去过吗?” “有的,和家里闹翻那一次,我忽然很想很想,回到自己长大的地方去看一看,我坐车回到那里,才发现那个院子已经被舅舅卖掉了。” “我敲门向人家说明来意,但是只看了一眼,那棵梨花树,早就已经死了。” 当时荀白露哭了,站在已经不是她家的家门前。 她连最后一点盼望都没有了。 蔺知宋又问:“宝生胡同里,家里地方也挺大的,为什么没有再种一棵?” “荀时程不让,莫宛如不让,荀何不让。”她不叫父母哥哥,只是生硬的念着他们的名字,她其实一点都不想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最开始我自己种,荀时程把它毁了,说我没资格动他们家的东西,再种,莫宛如说,梨花是离别的意思,寓意不好,不让我种,再种,荀何说我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只会整那些没用的玩意儿。” “所以最后,也没成功过。” 他们都不明白。 她不是在种树,只是,想找回一点自己存在的证明。 后面一程,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蔺知宋一直看着车窗外,春天的风吹在脸上,也还是冷的。 第10节 提起了这样的话题,荀白露变得有些萎靡不振,话也没有说几句,径直进了房间。 客厅灯开着,明亮无比,到处又都是寂静。 蔺知宋仰躺在沙发处,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可是满脑子都是荀白露说过的话。 从来就没有人考虑过她的感受,那些所谓的家人,无论是她的亲生母亲,还是荀何。 她怎么能,过的比自己想象中还惨。 她只是想,种一棵梨花树。 蔺知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拨了个电话出去。 “叶池,帮个忙。” “大哥,我都已经睡了啊。” 半天没回音。 “说,什么忙?” 蔺知宋匆匆交代了几句,拾起外套出了门。 - 荀白露一觉睡到了十一点,她看时间的时候自己都惊了。 就算是不上班,睡到这个点对她来说也是前所未有。 昨晚一直做梦,夜里反复醒过几次,荀白露感觉整个人都是飘的,她揉了揉头发,在卧室里的卫生间洗漱完,才觉得有点奇怪。 外面时不时有些响动,可是这个点,蔺知宋不应该去上班了吗。 谁让他是老板,哪来的休息日。 荀白露换了身衣服出去。 她什么也没注意到,唯独桌子上摆着的一盆梨花。 青瓷底,白骨朵,枝桠缠绕洁白,一簇簇梨花拢在一起。 她见过各种各样的梨花树,茂盛,高大,随便哪一个都比眼前这一小盆壮观,可是,没有哪一盆会让她一下子就红了眼睛,泪意汹涌。 她终于又看到了梨花,在自己的家里。 “刚起来就哭,对身体不好。”蔺知宋从卧室里款款走出。 荀白露破涕为笑:“你什么时候弄来的。” “昨天晚上,找叶池帮的忙。” 叶池他妈妈比较喜欢花花草草,自己开了家花店,平时经营打理的都还不错。 蔺知宋昨天晚上也就想起来,之前去那边坐的时候,有看见过梨花,所以立马就让叶池去开店门。 “好看吗?”他笑着问。 “好看。” 有个人,因为她一段话,连夜带回家的一盆梨花,当然好看。 蔺知宋看到她开心,自己就会开心。 荀白露多么好满足。 只是一盆梨花而已,就能让她张开双臂拥抱他。 距离为零的那一刻,荀白露把头埋在蔺知宋怀里。 “谢谢。” 第9章 荀白露是真心喜欢那花,从看到第一眼开始就凑在旁边,一整天都不动,在那边看书看电影。 蔺知宋还是要到公司去的,在家里吃完午饭就出了门去。 一整个下午,荀白露都感觉非常的惬意,直到有人给她打了电话。 那串数字荀白露很陌生。 “你好,请问你是?” 电话那头的声音非常甜美:“白露,我是嘉禾啊。” 陈嘉禾。 荀白露眼神定住,陈嘉禾怎么会有她的电话。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哎呀就是我想出去逛街,身边也没什么人陪我,你现在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出来喝个下午茶?”陈嘉禾的声音清脆动听,带着一贯的娇俏,从声音就能听得出,她的人生有多幸福,没有经过任何苦难,被身边所有人惯出来这样的无忧无虑。 说到底,荀白露是羡慕她的。 但这并不影响她不愿意和陈嘉禾一起玩。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可是今天不是周末吗?”陈嘉禾似乎没听出那话语里的婉拒意味。 荀白露把书倒扣在桌面上,也不想跟她废话了。 她说道:“陈嘉禾,我们好像并不熟,我没兴趣陪你逛街,你找别人吧。”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陈嘉禾当年怎么对她的,她自己忘了,荀白露可没忘。 她没打她都是好的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陈嘉禾好像哭了起来,她小心翼翼的开口:“白露,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对,我是讨厌你,所以我不会跟你出去的。”荀白露把电话挂了。 荀白露看了眼时间,不禁摇头,跟陈嘉禾这种娇小姐说话真是浪费时间。 凭什么在伤害过她以后还要求她供着她。 当她是圣母吗。 娇小姐陈嘉禾从小到大被各种人捧着,第一次有人这么明确的表达了对她的讨厌,顿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给各方人马打电话诉苦。 一个小时过去,宝生胡同所有人都知道她被荀白露“欺负”了。 陈嘉央跟蔺知宋合伙开的公司,收到妹妹的哭诉以后,直接去找了蔺知宋。 “不是我说,你看看你娶的什么人啊,她荀白露到底哪好,以前咱们就不说了,嘉禾跟你好歹青梅竹马,她这么说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陈嘉央叉着腰,在办公室里发了好大一通火。 良久,蔺知宋才把手头的文件合起来。 他抬眼看向陈嘉央。 “荀白露说的,难道不对吗?” 轻飘飘一句,表明立场。 陈嘉央略感错愕,这是什么意思? 蔺知宋扶了下眼镜,与陈嘉央对视着。 “嘉禾对白露好过吗,没有吧,那你凭什么要求白露要喜欢她,要陪着她出去玩呢,白露不是嘉禾那种千金大小姐,她工作很忙,好不容易有自己的时间想做自己的事,这有什么不对吗?” “况且,嘉禾的品性你跟我都知道,哪次被欺负了不是添油加醋的跟家里说,她说白露讨厌她也好,针对她也罢,这些我都还相信,但是她说白露骂她,”蔺知宋唇边忽然绽出一抹笑容。 “荀白露是不会跟不熟的人浪费这种时间的。” 陈嘉央听罢,眼前都是一片黑,他气的浑身发热,手指点了两下,有些不甘心:“你就是向着荀白露。” “我当然向着她,”蔺知宋掷地有声,“她是我太太。” 别说今天是她占理,就算她不占理,在他这她也是对的。 “没什么事就去工作吧。” 陈嘉央被这样说了一通,莫名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他低叹一声,“那嘉禾怎么办,还在我爸妈那哭呢。” “陈嘉央,她已经二十五了,是个大人了,你们不能总那么惯着她吧。” 蔺知宋颇感无奈,他只好再嘱咐一句:“回去告诉你妹妹,我不想再听到她说诋毁荀白露的话,否则,后果自负。” 这是来真的了。 跟他认识这么多年,陈嘉央一直都知道他挺烦陈嘉禾的,嫌她娇气,小心眼多,可到底一起长大,他也把人当妹妹一样的。 这是第一次,他明确警告陈嘉禾。 “知道了。” 蔺知宋下班回家,又听见荀白露跟荀何对垒。 “我再说一遍,我没骂她。” “人家嘉禾都哭了一天了你还狡辩,小时候你还挺乖巧的,怎么越大越混账!” “再混账也是你生的,没你这老混帐哪来我这小混账,说不定我小时候你多管管我我就不这样了,可惜你没管,那就怪不了我了。” “你!” 荀何气到变了调,荀白露面色不改。 荀何这么一说,她觉得好像还真有点,以前老是装乖装温柔,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气焰就莫名嚣张了起来。 把手机丢到一旁去,荀白露才瞥向玄关处的蔺知宋:“回来了,我去做饭。” “不用,我们出去吃。”蔺知宋有种她可能会炸锅的预感。 第11节 地方还是他们相亲的那地儿,连包厢都没变。 荀白露在跟那些糕点作斗争,漫不经心的问蔺知宋:“陈嘉禾的事你知道了?” “知道。” 荀白露撇了下嘴,她可真是服了那大小姐,容易哭就算了,添油加醋还那么有一套,她骂她什么了?真该录音的。 虽然她在宝生胡同本来就不怎么受待见,但是被冤枉还是很气人。 “我没骂她。”荀白露还是想解释一下。 “我知道。” 荀白露忽然掀起眼皮,“你相信我?” 蔺知宋给她泡了杯茶,手上动作不停,道:“你没那个闲工夫去骂人,我知道。” 多讽刺啊,亲生父亲不相信,反倒是这个结婚没几天的人相信。 荀白露失笑。 “陈嘉禾一直都这样吗?”受了委屈哭闹不停,让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上赶着过去安慰,顺便再拉踩一下别人。 蔺知宋也是忍不住蹙眉:“陈家几代都是男孩,就得了这么一个姑娘,所有的亲戚都把她宠的不行,胡同里又是男孩子多,难免娇惯了她。” “那我也是女的啊。”荀白露小声嘟囔了句,纯属抱怨,怎么人跟人命差的这么远。 蔺知宋听见了。 她也是个女孩子,怎么一直被欺负。 不过没关系,他会惯着她的。 “白露?” “嗯?” 蔺知宋犹疑了下,郑重道:“我不会有其他喜欢的人,我也对你很满意,所以,我们应该不会分开。”他在回答她之前的那条消息。 他说应该,是因为荀白露不喜欢他。 如果将来她有了其他喜欢的人,要跟他分开,他又能怎么办。 荀白露眨了眨眼睛,咬着筷子,突然笑了出来。 “你这么认真搞得我饭都吃不下去了。” “那你说了,也挺好,这样的话,我们应该就永远不会分开了。”她很单纯的在陈述事实,没有突发情况,她和蔺知宋,就是一辈子。 蔺知宋眼底漾起笑意:“对。” 永远不会分开。 是说好了的。 第10章 荀白露终于见到了蔺知宋那位名叫叶池的朋友。 她以为,蔺知宋这么正派的人,朋友也都是很正派的,她见过的人里面,属陈嘉央最不着调,可他看起来也比眼前这位好一点。 荀白露跟叶池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半蓝半银的头发,右耳一排的耳钉,破的洞有海碗那么大的牛仔裤,还有吊儿郎当的气质,叶池这个人,除了名字,每一点都精准踩中荀白露的雷区。 荀白露推着门,说:“你找蔺知宋吗?他上班去了。” “上班?”叶池音量拔的老高,显得十分夸张:“不是说好了今儿晚上出去玩儿的吗,他跑什么呀!” 荀白露被震得心口一颤。 “你要不给他打个电话?” 叶池连忙摆手,“不打不打!我这一大早的过来,饭都没吃呢,唉弟妹,家里有饭吗?” “有……”可那是她给自己准备的。 叶池根本没打算听她说完,直接冲进公寓,看到桌子上摆着的饭,腿都不听使唤了。 “弟妹你手艺可以啊!” 弟妹长的真漂亮,弟妹实在太贤惠了…… 荀白露不得不承认,叶池嘴甜,可也真的聒噪。 看这人也没走的欲望,荀白露不打算再管他,拢了拢头发开始做家务。 叶池还在喋喋不休。 弟妹真是勤俭持家。 有你是蔺知宋的福气。 有你是我的福气。 荀白露有些想赶人了。 她冲着叶池笑了笑:“要喝水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你忙你的。” 怎么最近总遇上一些听不懂潜台词的人。荀白露强颜欢笑着,不再理会叶池,去照养自己的花。 那一株梨花,她每天看到都会觉得很高兴。 除了她的书和工作,她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那上面。 荀白露修剪着花枝,叶池又蹦出来。 “这花好看吧。” 荀白露颔首。 “那当然了,一百多万呢,能不好看吗?” 荀白露瞬间停下手,不可思议的看着叶池:“一百多万?” 就一盆花而已。 叶池摸了下自己那一排亮灿灿的耳钉,大摇大摆坐在沙发上,如果不是荀白露的眼神太冰冷,二郎腿都要翘起来了。 他咽了咽嗓子,解释道:“这花的价值也不仅仅是由花决定的,那个盆可是古董级别的,而且这花我妈养了很久,最好的条件最好的材料,我妈养我都没那么金贵。” 荀白露扫了眼他的衣着,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之前有个爱花如命的商人找我妈买这花,出价一百多万我妈都没答应。” “那,怎么到这来的?” 叶池说的很敷衍:“我半夜从我妈那偷出来的。” 荀白露顿时无语,怎么,还可以这样。她想了想,虽然不舍但是理智占据上风:“你把花拿回去吧。” 叶池收敛了几分浪荡劲,视线从荀白露身上拂过,似乎真的看出来了什么东西。 “难怪蔺知宋会喜欢你。”他很小声的嘀咕,荀白露根本没听清。 这话蔺知宋拿花那天就说过了。 “我妈这个人,做什么都看缘分,她觉得自己跟蔺知宋有缘,对他就比对自己亲儿子还好,这花她直接送给了蔺知宋,蔺知宋也把钱给她了。” 倒霉的只有他,因为偷花被打了一顿,可惨了。 这篇翻过去,叶池还不打算走。 荀白露忍不住问:“你没有事吗?” “哦,忘了跟弟妹你说了,可能你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得收留收留我。” 昨晚他又帮朋友偷了他妈一盆花,直接被扫地出门,连卡都给停了。 - 荀白露关门就给蔺知宋打电话,说明情况。 叶池跟他母亲就这样,几天不闹不舒服,蔺知宋已经习惯,每次闹得时候叶池都跑他这来住上一阵,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没事,别管他,把他赶出去就好。” 荀白露内心反对,这说的是什么话。 那盆花她还是很喜欢的。 “要不,让他住在客房吧,家里空房间也还有。” 蔺知宋:“你拿主意就好。” 蔺知宋由此遭到了叶池长达五分钟的辱骂。 典型的娶了媳妇忘了兄弟,叶池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命运就这么被蔺知宋交给了别人。 白瞎了那些年的交情。 叶池住在他们家里显得十分惬意,荀白露话不多,安安静静的看书做事,把家里可以造作的空间全部留给他。 而且她手艺很不错,起码比叶池他妈做的好吃多了。 可能唯一的缺点就是看着人家夫妻恩爱,心里直泛酸。 起因是蔺知宋下班回家专门带了份荀白露爱吃的糕点回来。 “没有我的吗?”叶池死不甘心。 “时间还早,你可以自己去买。”蔺知宋甚至连个正眼都没给他。 上了饭桌,每一道菜都是蔺知宋爱吃的,叶池颤巍巍的问:“就,没有一个是辣的吗?” 荀白露理所当然的回答了,他们都不吃辣。 他住进这里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转折发生在夜晚,他发现两人分房睡。 第12节 叶池一把拉走了蔺知宋,到阳台上。 “你别告诉我你们俩结婚到现在还没同过床啊?” 蔺知宋默不作声。 叶池接着往下问,亲吻,拥抱,牵手,全都没有,彻底的柏拉图式婚姻。 “你可真行,喜欢人家十几年,好不容易娶回来了,还能忍着不动,我可真是服了你了。” 所以就算陈嘉央才是跟蔺知宋一起长大的那个,蔺知宋也跟叶池要更交心一点。 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过往,许多年来,也只有叶池窥见一二。 蔺知宋被他这样说,也没觉得懊恼,现在这样,就很好。 只要荀白露在她身边,就很好。 “我当时只是写了一封信告诉她,我喜欢她,都能把她吓得好几年不见我,现在我哪敢再做什么。” 再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叶池看着远方的璀璨灯火,都有点替蔺知宋难过了。 他拍了下蔺知宋肩膀:“放心好了,人现在在你身边,细水长流,日久生情。” “再说了,我住进来不就是来助攻你俩的吗,放心,有我在。” 蔺知宋笑了声:“有你在我才不放心。” 什么助攻都不需要,不用套路,不用花里胡哨。 要荀白露动心很简单,对她好就够了,发自内心,完全真诚的对她好。 他一直都知道。 第11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成长环境太过恶劣,没有身娇肉贵的本钱,荀白露来北城这些年都没怎么生过病,扳着手指头算一算,也只有零星几次的感冒,外加一次特别严重的发热。 一觉睡醒发现自己感冒的荀白露,内心极为烦躁。 她头脑昏沉沉的,闷着咳嗽几下也带有浓重的鼻音。 今天还是工作日。 荀白露一起身就觉得头重脚轻,这样的感受于她而言,生疏又难忍。 她觉得自己还是能熬的,以前上学时几次感冒,撑着也就过去了,吃点药就好。 她不知道这里的医药箱在哪。 “蔺知宋。”荀白露开门后含含糊糊的喊了声,有气无力的,半截身子靠在门边。 这点还挺早的,蔺知宋尚未出门,他一见荀白露这样,忙问:“生病了?” 荀白露重重的点了下头,嗓子有点疼。 “有感冒药吗?” 不开口还好,她这一出声整个就是哑的,蔺知宋都来不及想她到底怎么弄成这样的。 “别吃药了,去医院挂水。” “我还要上班。”荀白露有心拒绝。 蔺知宋不在这上面跟她多余商量:“你这个样子上什么班,请假吧。” 他收拾了一下东西,又叫荀白露去换衣服,荀白露不肯,他正了正神色,道:“需要我帮你换吗?” 荀白露动作瞬间利索起来。 早上这么大的动静,也把不到十一点绝不起床的叶池弄醒了。 顶着炸毛的蓝发,叶池穿着睡衣,游魂似的从房间里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 “白露生病了,带她去医院挂水。” 叶池揉了揉眼睛,都不在家他吃饭怎么办。他这人活的精细,在家有他母亲惯着,有保姆做饭,他就是那种饿死都不会吃外卖的人。 “我跟你们一起去。” 蔺知宋正在给助理发信息,闻言瞥了他一眼:“你想过去帮忙跑腿,也不是不可以。” 叶池被噎了下,习惯了蔺知宋这德行,这一大早他也精神不起来,径直回房收拾去了。 荀白露统共没来过几次医院,也就是发烧住院跟体检。 她很讨厌医院那股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 从高楼跌落的那一次,哪怕有安全气囊垫着,荀白露还是被震伤,在医院躺了一个月。 那一个月里,她的亲生母亲再次自杀,没救回来。 她总觉得医院里到处都是离别。 要不是蔺知宋坚持,她根本不会来。 医生给她看了下,说是感冒挺严重的,开了三天的针。 早知道这样,昨晚就不开窗了。 谁知道会突然降温。 安安稳稳的坐下后,荀白露抬头望了眼点滴,输液速度偏快,她也估计不出来多久才能打完。 她工作这几年来,还是第一次请假,同事和领导都来关心了一下。 主要也是前阵子忙碌过了,近期还算清闲,领导知晓她的病情后,直接批了三天的假。 荀白露想了想,偏头望着蔺知宋:“你去公司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他们两人都把叶池自动忽略掉了,毕竟,他一直都坐在那里玩游戏。 “等你打完,我把你送回家再去。”蔺知宋不可能放任生病的荀白露一个人的。 难得的,荀白露没有太执着,默认了他的话。 她还是有点先见之明的,带了平板过来看看视频,也不算太无聊。 为了不打扰到别人,荀白露带上了耳机,注意到蔺知宋也没有什么消遣的举动后,荀白露把耳机分了个给他。 “要一起看吗?” 视频是国外某总统的演讲,全英文,荀白露听的很专注,蔺知宋也是。 他们彼此也没有任何交流,对待这个视频已经十分认真。 是以叶池结束游戏后看到他们两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爱侣,每对相处模式都不同,有人轰轰烈烈,有人平平淡淡。 或是有用不完的热情,四处狂奔,或是独处一隅,背靠着背看一整天的书也不觉得尴尬苦涩。 显然,荀白露和蔺知宋属于后者。 在某些事情上,他们有着类似的专注和耐心。 所有的寂静是由蔺知宋打破的。 他看了眼时间,问白露:“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生病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任性的权利,荀白露很认真的想了想,道:“凤尾虾。” 在南方的时候,她经常吃这个,来了北城后,就少了很多。 蔺知宋颔首,直接招呼叶池:“出去买饭。” 叶池:“你使唤我使唤的还挺顺手啊。” “说好了你过来跑腿的。” 叶池差点就翻了个白眼。 不同蔺知宋计较,叶池嬉皮笑脸的对着荀白露:“凤尾虾是吧,南京菜哦,蔺知宋跟我说过你原来在南京长大的,我知道这边有家南京菜做的不错,我多给弟妹你打包点回来。” 叶池蛮喜欢荀白露的,温温柔柔,漂漂亮亮,做饭还好吃,对人家好点怎么了。 他把手机一收,晃悠着往外面去了。 一分钟后,人又回到了蔺知宋身旁。 叶池撩了把自己帅气的蓝发,梗着脖子,讲:“那个,我没钱。” 蔺知宋把耳机摘下,抬眼看了看他,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都透露着浓浓的无语。 “不是,卡被我妈停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快点快点,饿着弟妹怎么办?”叶池打了蔺知宋好几下,钱包都给他打出来了。 直到人走,荀白露都还哭笑不得。 “他一直都这样吗?” 蔺知宋解释说:“他小时候调皮,老被他妈打,脑子都给打坏了。” 荀白露笑的不能自已,虽然叶池经常看上去不太正常,但是,他带来的欢乐是真的。 “老听你们说他妈妈,叶池爸爸呢?” 蔺知宋嘴唇翕动,好一会才同白露说:“叶池爸爸是军人,很多年前就牺牲了,他是他妈妈一个人带大的。” 荀白露愣怔了下,她真的没有想到。 叶池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单亲家庭的孩子。 乐观,开朗,与人为善,广交朋友,还透着几分痞劲儿。 “那他妈妈一定很爱他。”要不然怎么会把他养成那样的性子。 蔺知宋浅浅的应着:“是,他妈妈人很好,下次你可以过去看看她,她会很喜欢你的。” “真的吗?”荀白露其实是相信的,她信蔺知宋说的话,每一句。 第13节 话题过渡到母亲这里,荀白露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我小时候身体不太好,老是生病,在我的印象里,永远都是我妈妈带我去医院打针。” “来了这边以后,就算生病再难受,我也不想去医院。” 没有人会陪她一起来。 她打点滴总是忍不住睡觉,她害怕错过换药,害怕要自己一个人,无比艰难的到处行走,一个人在医院的每分每秒,都告诉她,看,你是孤独的,在生病时都没有人会陪你。 荀白露也觉得自己有些矫情,可她就是不想面对那样的孤独感。 所以,哪怕蔺知宋再三强调,他们之间不用那么客气,荀白露还是跟他说了一声:“谢谢。” 大概是因为这世上对她好的人实在太少了,多出现一个,她都觉得是最大的幸运。 蔺知宋很安静的听完了这些话,面前的这个荀白露和他高中时喜欢的那一个,好像又有一点不一样。 原来,她一直都很脆弱。 他眼神中闪过一抹心疼。 “会好的。”他向荀白露说。 他会一直在她身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12章 第三天就只有叶池陪荀白露去医院了。 蔺知宋有个特别重要的会,一大早就出发去了公司,临走前去把叶池从床上拖了下来。 “跑腿的你还在睡。”蔺知宋现在看叶池哪哪都不顺眼,吃他的用他的住他的,竟然还敢使唤荀白露。 跑腿的这三个字把叶池刺激的不轻,他极为烦躁的扭动了几下,嚷叫:“我说大爷啊,晚一点去医院怎么了,弟妹不都好的差不多了吗!”让不让人睡觉。 “我跟阿姨讲了,今天你们两个都会过去吃饭,你赶紧的。”蔺知宋踹了他脚。 “迟到了你妈打你我可不管。” 叶池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他妈。 一顿磋磨后,他老老实实带着荀白露去了医院。 被蔺知宋特意“嘱咐”过,叶池今天连游戏都没敢玩。 他只能陪荀白露聊天。 荀白露这才知道,叶池也是附中毕业的,比她跟蔺知宋高一级。 他跟蔺知宋认识,也是个意外。 叶池从小就不安分,高中时跟着几个酒吧的驻唱歌手玩的好,经常也去酒吧里坐一坐,唱唱歌什么的,就有一天,在酒吧遇见了蔺知宋。 “他还会去酒吧?”荀白露有些惊讶,看着不像。 叶池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来,要不是那次,这辈子估计都没人知道他喜欢荀白露了。 那天其实已经很晚了,过了十二点,酒吧里依旧人声鼎沸,叶池同朋友打了招呼后就准备回家,在酒吧门口捡到了喝吐的蔺知宋。 人还穿着附中的校服。 叶池想着,这下可有了跟他妈解释的机会了。 他直接把蔺知宋扛回了家。 喝醉了的人什么都说的出来,蔺知宋昏昏沉沉的,什么想法都在往外冒。 叶池听了大半夜的故事,激动的不行。 想跟喜欢的人表白,等了人家一天都没来。 最后的最后,叶池才听见那名字。 荀白露。 蔺知宋醒的时候,看到自己身边还躺了个人,差点一脚把人踹走。 “你谁啊?”他把人弄醒问。 叶池抱着被子的一角,慢悠悠的坐起来,眼睛都还没有完全睁开,就那样对着蔺知宋说了句:“原来,你喜欢荀白露啊。” 叶池一直都知道荀白露。 传说中的校花,语言小天才,他跟同学还跑去过他们班门前看过。 至此,叶池跟蔺知宋结下一段孽缘,无事不会聚,有事互相坑。 叶池囫囵给荀白露讲着,重要信息不会透露,就是个梗概。 荀白露听的津津有味:“他人很好,朋友也很多,挺好的。” 总归,是她羡慕不来的。 叶池琢磨着她的反应,手指叩着膝盖,觉得自己有必要拉蔺知宋一把。 “白露。” “嗯?” “你喜欢蔺知宋吗?” 荀白露一怔,将这个问题在心中过了一遍,关于喜欢,她也有自己的一套看法观念。 “如果你说的喜欢是相处会开心,是想要陪伴,是被他的某些闪光点所吸引,那我是喜欢他的。” 叶池嘴角忍不住的扬起,觉得有苗头的时候,荀白露又把他打回地上去。 “可如果你说的是在一起会无比甜蜜,不在一起会焦急难忍,会为他的一举一动产生巨大的情绪变化,那我应该是不喜欢的。” 荀白露不想骗人,这个问题在她看来,就是普通的喜欢和爱的区别。 她喜欢的人很多,她喜欢荀时昱,因为他对她很好,她喜欢自己的上司,因为她能力出众,有极强的个人魅力,她也喜欢叶池,因为他风趣幽默,性格率真。 她喜欢蔺知宋,是因为他给了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柔和体贴,让她觉得,自己还可以有一个家,有一个可以交心的人。 但说爱,那应该不可能的,大概很多年前,她就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叶池被她这样的说法弄得苦笑不得,他道:“所以,你现在,是在把蔺知宋当成家人看了?” 荀白露点了点头。 “那如果他喜欢你呢,我说的是后一种。” 荀白露眼神一凛,惯有的笑容定格在脸上,显得有些僵硬。 她说:“我希望不是。” 叶池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 对荀白露来说,那样的喜欢意味着索取,是想要从她这里得到类似的回应,她做不到。 “如果蔺知宋喜欢我的话,我无法向他展现类似爱侣的那些情绪,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他不太公平,在我这里,蔺知宋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不想让他失望。” 所以,她希望是第一种。 她说话的时候那么认真,一字一句都无比清晰,叶池喉咙像是被什么噎住,发不出声音。 他还能怎么说,替蔺知宋鸣声不平,喜欢了多年的人却希望不被他喜欢,又或者替荀白露感到悲哀,原生家庭的不幸带给了她一辈子的阴影。 都说不出口,谁也不比谁好过。 医院里偶有的交谈声冲不淡二人之间的宁静。 点滴终于打完了,荀白露坐的太累,想先站起来活动一下,她有些低血糖,起来时眼前一片黑,脚底也不稳,朝着叶池那边倒去。 叶池眼疾手快,赶紧把人搀住。 “慢点!”他低叫一声,待荀白露站稳后立即撤开手。 他撤手的同时,荀白露也反手挡了下,这种没有防备的触碰,她依然接受困难。 好在动作不算太大,叶池没察觉什么。 荀白露甩了甩脑袋,对他说:“谢谢啊。” 叶池:“时间差不多了,那我带你去我家了啊,我妈还等着呢吧。” “好。” 叶池和荀白露并肩往外面走,因为刚才的气氛有点差劲,叶池就想讲些有意思的事情。 “唉你知道吗,我跟蔺知宋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一犯贱,我妈必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能不能学学人家知宋,后来我学精了,干什么事都带着蔺知宋,我妈就对着我们两个人说,你们能不能学学以前的蔺知宋。” 他真的凭借一己之力拉低了蔺知宋在他妈那儿的好感度。 “蔺知宋还逃过学你知道吗?” 荀白露睁大了眼睛:“真的吗?”高中时期的蔺知宋在她眼里又优秀又讲规矩,干不出半点出格事来。 “那可不,我跟他在清华的时候,见过他干不少坏事呢。” 叶池看着吊儿郎当,其实也是个正经的学霸。 “就咱过去这一路,能说他不少坏话呢,还有啊……” 两人逐渐走出了医院。 - 来回翻动着手机里的几张照片,陈嘉禾面无表情。 她手里还提着药。 她也没想到,来医院也能碰见荀白露。 陈嘉禾的指尖缓慢滑动,再将照片放大,画面定格在叶池扶起荀白露的那一幕上。 “真是怎么看怎么亲昵啊。” 陈嘉禾唇边划过一抹讥笑,她跟荀白露,这辈子都和解不了了。 第14节 第13章 根据蔺知宋和叶池的描述,荀白露依然没有得出关于叶池母亲形象的确切看法,见到真人以后,或多或少的猜想全被抛诸脑后。 她是一位非常干练,非常年轻的,职业女性。 荀白露见到她的时候,一直都不太敢相信,她问叶池:“这真的是你妈妈?” 原因无他,那位显得太过年轻了些,唇红齿白,万里挑一的大美人,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印记,倒是职场精英的那股子精明干练,毕露无遗。 叶池颔首道:“她今年四十八了。” 荀白露再次瞳孔地震:“你不是都三十了吗?” 也就是说,他母亲十八岁就生了他。 叶池似乎已经习惯了每个人知道他们母子情况的反应,他含笑戏谑:“没办法,我爸年轻的时候不当人。” “你说什么?”叶池妈妈走过来,冷冷的扫了叶池一眼,“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准备死在外面呢。” 说话委实不客气。 她看向荀白露的时候,跟对待叶池又是截然相反的态度。 她上前仔细看了看荀白露,显得十分温和亲切。 “这就是白露吧,知宋说你说了好多次,总想着你们过来吃个饭,今天总算有机会了。” 她的善意那样直白,荀白露还没有从哪个长辈那里感受过类似的,所以,她有些不知所措。 连叫人都不知道怎么叫了。 对待这样一张脸,叫阿姨,恕她无能为力。 叶池看出了她的尴尬,忙道:“你叫她蕴华姐就好,蔺知宋也这么叫的。” “蕴华姐好。” 沈蕴华笑逐颜开,拉着荀白露的胳膊就往里面走,也是夸赞不停,荀白露被弄得都不太好意思了。 出乎意料的,沈蕴华和她有不少的共同话题,最后竟说到荀白露的上司那里去了,她们司的副司长跟沈蕴华还是多年的好友。 从那位副司长的口中,沈蕴华已经听过许多次荀白露的名字,再到后面蔺知宋结婚,沈蕴华就知道,这是个很好的孩子。 关于她的事叶池也说过一些,沈蕴华对她更是心疼备至。 所以两人聊得火热,叶池完全被抛弃在一边。 “妈。” “妈什么妈?”沈蕴华回头看他,横眉冷竖,这小子的帐过会再算,“给知宋打电话,让他也赶紧过来吃饭,都等着呢。” 叶池:…… 她好像会变脸。 蔺知宋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沈蕴华在同荀白露聊天,荀白露全程都是笑着的,并非出自礼貌,和沈蕴华说话她是真的觉得轻松,也很有意思。 至于叶池,还在被喻瑛追着打。 喻瑛是叶池的未婚妻。 他自然而然的坐到了荀白露的身边去,沈蕴华见状,也不再打扰他们,“我去看看阿姨饭做好没有。” 她走后,蔺知宋侧首问荀白露:“很开心?” 荀白露重重的点了两下头,脸上的笑意经久未消,她离蔺知宋离的近了些,声音压低道:“她人真的很好。” 荀白露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长辈的关爱,沈蕴华却介于这两者之间。可能有些人的缘分就是如此奇妙,明明第一次相见,就有了深交的冲动。 所以,蔺知宋一点都没有骗她。 她这样子,蔺知宋自然也为她高兴,他学着荀白露的样子,也把声音放低一些,道:“你以后可以经常来找蕴华姐玩,她也很喜欢你的。” 要不然也会再三催着他带人过来。 明明是一样的举动,一样的声音,荀白露却觉得,蔺知宋做的格外亲昵,但又不会让她不适。 她略微抬眼看了下,与蔺知宋视线相接后又立马躲避。 她又想到了叶池的话。 会是喜欢吗。 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因子在二人之间流窜,荀白露已经重新端正的坐好,可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喻瑛的出现缓解了她内心的慌乱。 “知宋哥!你看叶池!”喻瑛和叶池闹腾了有一会,她拿叶池没办法,只好向蔺知宋求助。 习惯了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蔺知宋失笑道:“我也管不了他啊。” 喻瑛兀自生气,虽然是未婚夫妻,一直以来,都是她在追着叶池跑,叶池总不爱搭理她。 这次叶池跑出去住,可把喻瑛气坏了,他连一条消息都没主动给她发过。 喻瑛气的直想哭,还要找个人倾诉一下。 所以她把视线移到了荀白露那边,直接走到她那里坐下,泛着哭腔问好:“白露姐姐好,你以后可以叫我瑛子,和我关系好的人都是这么叫我的。” 说罢,也不等荀白露作出回应,喻瑛就靠在她肩膀上哭。 荀白露哪见过这阵仗,被喻瑛这一靠浑身寒毛都要竖起来了,但是人家是个女孩子,她不好把人推开的。 蔺知宋更无奈,喻瑛同叶池是娃娃亲,这么多年闹的不算少了,喻瑛爱哭的毛病也没纠正过来。 他见荀白露脸都要憋红了,知道她肯定是不太舒服的。 “瑛子……”他唤了声,荀白露立马看向他,微微摇头。 差不多五分钟过去,喻瑛终于哭好了,从荀白露那里探起头,抽抽嗒嗒的同她道歉:“白露姐姐,对不起啊,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荀白露不知道说什么,干巴巴念:“没关系。” 可能情绪缓过来了,喻瑛又恢复了生命力,跑到另一边去拿了好多东西过来。 “白露姐姐,今天知道要见你,我给你带了好多礼物,这个是我在韩国买的护肤品,超级超级好用,我回购过无数次!还有这个包包,是c家才出的款,我自己都舍不得用,你要好好爱惜它,嗯,还有还有,这颗钻石,是我爸爸之前买给我的,我有很多的,你就拿去吧……” 零零总总的,她拿了一大堆的东西过来,荀白露接都接不下,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晕晕乎乎的状态。 怎么,就过渡到送礼物了。 荀白露不知所措,回头看着蔺知宋,有求救意味在。 蔺知宋只是笑,轻点了下头,示意她都可以收下。 喻家是出了名的富裕,也只有喻瑛这一个孩子,多有宠爱,看她那性格也知道。 喻瑛明明还在抽噎,提起自己的宝贝的时候,显得十分雀跃,导致整个人看上去,不太正常。 荀白露坐在那里,一直低低念着:“够了够了,可以了。” 喻瑛根本听不见,继续土豪行为。 最后,她怀里,面前,堆积如山。 “白露姐姐,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本来我还想再带一些的,但是我的车装不下了,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出去买的。”喻瑛眼里透着希冀的光芒,她好喜欢荀白露的。 沈蕴华跟她讲,荀白露特别有文化,她就喜欢有文化的人。 不像以前自己那些朋友,要么嫌弃她笨,爱哭,暴发户,要不就是老想着占她的便宜。 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看面相就知道荀白露是个好人。 荀白露咬了下唇,勉强道:“没有了,这已经太多了。” 还没有谁这样送过她礼物呢。 明明她跟陈嘉禾的风格看上去一样,谁是真心,谁是做作,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实在是那些年见过的人太多,练出来这样的本事。 有喻瑛在,根本没有蔺知宋和荀白露说话的机会,翻过悲伤那篇,喻瑛整个人话多的不得了。 蔺知宋想见缝插针都难,没法子,他只好出去寻叶池。 叶池正在花园里抽烟,烟雾缭绕,昏昏沉沉,透着股浓重的颓靡劲儿。 他见蔺知宋,把烟盒递给他。 “戒了。” 叶池发笑,“你还能戒得了这个?” 蔺知宋最开始创业那段时间,其实也挺困难的,不靠家里人,完全就是几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在一起,没日没夜的研究,压力如山。 那时候觉得熬不住了,一群人出去胡吃海喝一顿,喝醉了再醒过来,又满血复活。 蔺知宋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抽烟的,叶池有幸见过,他是真觉得那个抽法蔺知宋会英年早逝。 对于他的质疑蔺知宋耐心给出解释:“白露不喜欢。” 叶池轻嗤了下,这人一结婚就是不一样。 “你到底怎么了?”好好的又跟喻瑛闹了起来。 说起这个叶池就很烦,“我就是受不了她一天到晚管着我,我离家出走去你那住,她一天能给我发上百条消息,要不是我发了狠话,她都跑到你家来堵我了,她是我什么人啊这么管我!” 蔺知宋悠然道:“她是你未婚妻。” “什么年代了还包办婚姻?”叶池蹲在地上,仰头看蔺知宋。 说到底,还是更爱自由。 他跟喻瑛的事,蔺知宋很少干涉,感情这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怎么干涉都是不对的。 过了会,叶池才问:“你出来干什么啊?” “你未婚妻缠着白露不放,根本没我说话的份。” 叶池差点翻白眼,合着还是为了荀白露,“我把人抓出来行了吧。” 第15节 “嗯。” 终于恢复了二人世界。 荀白露还在认真仔细的查看喻瑛送她的礼物,别的都还好,唯独那颗粉钻,荀白露仔细端详许久,在思考这到底值多少钱。 她也有一颗的,荀何送给她母亲的钻戒,一直都在她这里。 蔺知宋并不知道这件事,只当她纯粹喜欢,他说:“很喜欢吗?” “嗯。”不在于价值,在心意,今天喻瑛哪怕送给她一块石头,她都会很小心的收藏起来的。 那是她最真挚的善意。 “她们家真的很有钱吗?”荀白露仰头问蔺知宋。 “全市第五。” 蔺知宋顿了顿,手指拂过桌面,定在某处,他说:“白露,我也很有钱的。” 荀白露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明白他说这个干什么。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喜欢钻石,我可以买很多送给你。”他还差荀白露一枚戒指。 这样合理的解释,叫荀白露忍不住发笑:“我对这个不感兴趣的,就是看一看。”都说钻石代表永恒,荀何送过多少钻石给多少人她不清楚,反正,她母亲的那一枚,永远都是丑陋的。 蔺知宋顺势做到了她身边,帮着她整理那些东西,忽然问了句:“白露,你想办婚礼了吗?” 他见荀白露的手停住,表情更显得木然,渐渐的,她开始摇头。 荀白露咬了下牙,甚至都不敢看蔺知宋。 她说:“蔺知宋,我们就一直这样,可以吗?” 保持现状,不要喜欢她,不要提婚礼,相敬如宾,像家人一样。 她很自私,她不想失去她唯一拥有的温柔和善意了。 其实蔺知宋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他知道的越来越多,也就更明白这么多年荀白露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在现有条件下,她已经做出最大让步了。 所以,他答应了她。 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何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婚姻,只要他们在一起就足够。 在叶家这顿饭荀白露吃的很高兴,喻瑛和沈蕴华都是很好很好的人,荀白露有了许多从未有过的新体验。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她请了三天的病假,重新上班时,大家都说她的气色特别的好。 气色这种东西,自己大概是真的看不出来,荀白露对着镜子照了许久,也没看出来到底哪好。 跟往常也没什么区别。 复工的第一天就加班到晚上八点,小组训练翻译平时的一些重要讲话,到最后大家都是筋疲力尽。 荀白露头脑已经算不得清醒了,各种语言系统混乱到极致。 出了单位,迎面扑来的冷风冻得她一激灵,人倒是精神了许多。 蔺知宋等她等了有一会了,但凡没有重要的事,都是他接送荀白露上下班。 回家的路上,荀白露就跟蔺知宋说:“过两天我应该要出差,去国外,大概一个周。” 她去作为随同翻译。 蔺知宋答:“知道了。” 两人又随便聊了些什么,经过某个路段的时候,荀白露突然想起那里可以通往附中。 “我有点想吃附中旁边那家的炸酱面。” 想吃就吃,蔺知宋直接绕了道。 多年过去,附中还是老样子,就是外面的餐馆换了又换,这些年还留着的就是炸酱面跟麻辣烫那两家。 荀白露上学的时候也时常在那里吃的。 她跟蔺知宋并排走着,从附中那边看过去,好像还能看见放学时乌泱泱一片学生往外涌。 “相比之下,还是学校二楼那边的炸酱面更好吃。”荀白露叹了句,可惜已经很晚了,进不了学校,在外面也挺好。 二人进了面馆去,老板见荀白露,觉得挺眼熟,便笑着问了句:“唉,你以前是不是附中的学生啊?” “对,我上学的时候经常来您这儿吃饭。” 老板顿时乐了,“我就说,看你面熟的很。” 荀白露跟蔺知宋各点了一份炸酱面。 “其实我经常会在这里看见你。”蔺知宋突然说了这么句。 放学的时候从这里经过,看见过荀白露,所以经过的每一次,他都会往里面看一看。 那时候陈嘉央还发过牢骚,说荀白露奇怪的很,放学那么早就吃饭了,怎么不回家吃。 他知道的。 荀家人根本就不喜欢她,少在一起相处一分钟都是好的。 如果不是荀何极力要求,她也不会选择走读。 蔺知宋依然清楚的记得,没有任何一次她是跟同学一起来的,永远一个人,吃饭也显孤单。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吧,他觉得荀白露跟他认识的所有女孩子都不一样。 属于十七八岁少女最鲜活的模样,她都没有。 冷静又孤僻,看似温柔实则冷漠。 被那个乱七八糟的家庭逼出来的。 蔺知宋当然听说过有关荀家的事情,闹得最厉害的时候,莫宛如差点自杀,胡同里那些母亲们关系都很不错的,这样一来,直接把荀白露钉在耻辱柱上,那些大人们说一句,家里的孩子也跟着说一句,就真的没人看得起她了。 他对她的关注越来越多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有清晰的认知,就是觉得,她其实很坚强。 自然而然的,他也就喜欢上荀白露了,没有什么确切的理由。 喜欢一个人,可以是惊鸿一瞥,可以是日久生情,也可以没有任何理由,喜欢就是喜欢,是不自觉的关注,是心之所向,是看到她好会高兴,看到她不好会难过。 一喜欢就是好多年,好在,长达十余年的暗恋,开花结果了。 他们两个吃的很安静,也很慢,可能都因为想到了从前。 临走的时候,荀白露经过附中旁的某条小巷,停留了两分钟。 她一直在往里面看,那里漆黑一片,狭窄阴森。蔺知宋并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他隐约记得,里面出过某些不好的事情。 “怎么了?”他叫了荀白露一声。 “没事,回家吧。”荀白露冲他笑了下。 回来这一趟,她确实想到了很多,好的,不好的,虽然大多数是不幸,可是都已经过去了。 她现在过的很好。 以后会更好。 第14章 出公差是真的会很累,尤其是涉及到政治方面的会议,荀白露和同事们早就开始做了准备,模拟现场情况,大家心里都明白,这种时候再微小的错误都会带来巨大的影响,因为翻译失误出现糟糕结果的案例,他们不知道看过多少。 上了谈判桌,压力更是铺天盖地。 几天处于高压状态,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上司如往常一样,过来跟荀白露说了几句话。 当年荀白露就是她一眼看中的,入职几年,相处异常融洽。 “今天翻的也很好,辛苦了。”荀白露的水平确实很高,要精确表达对方的意思,一些词汇的区别和应用都很考验人的心里素质和积累。 在这方面,荀白露就从不会失误。 终于要走的时候,荀白露跟蔺知宋发了条消息,告知她即将回去。 其实他们这次来的国家风景很好,到处都是优雅浪漫的气息,荀白露也拍了一些照片。 因为职业性质,司里的人都不发朋友圈的,除非是那种重要文章。 那些也只是留给自己看的纪念。 她手机里都有几千张图片了。 荀白露始终觉得,世界很大,可以多走一走,多看一看,万幸每一段路程她都可以有新的收获。 收到荀白露消息的时候,蔺知宋还在看那场新闻会议。 严肃又郑重的场合,荀白露一身黑色职业装,面目如常,不停的在记笔记,脊背挺直,姿态毕显。 等到她翻译的时候,信达雅兼备,她的声音温柔但又不缺乏力量,没有丝毫的慌乱。 长达千字的翻译,准确无误,她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实力。 这样的荀白露,永远耀眼。 也不只是蔺知宋在看,叶池发了个视频给他。 是某音上关于荀白露翻译的那一段的剪辑。 评论区称赞一片,蔺知宋翻着每一条,每一条对荀白露来说都是实至名归。 叶池:[弟妹真的太厉害了!!] 叶池是个数学很好,英语一般的学霸,所以看到荀白露这种级别的翻译整个人都惊呆了,他终于知道了传说中的温柔且强大是什么意思。 她在她擅长的领域里闪闪发光。 蔺知宋就是在那一刻觉得,他没跟荀白露上同一所大学也挺好的。 高三上学期的时候,蔺知宋无意间听见了荀白露和同学的对话。 人家问她想去哪所学校,荀白露似乎认真思考了很久,说是清华。 第16节 当时蔺知宋是真的很高兴,他跟荀白露的成绩都很好,他们可以一起去清华,只是短短几分钟,蔺知宋甚至把未来他们在一起的所有美好都幻想出来了。 只可惜,他没看懂荀白露的犹豫。 蔺知宋保送了清华,他以为荀白露也会是。 老师宣布的消息的时候,蔺知宋算是感受到了从云端坠落是什么样的。 荀白露保送北外。 整整三年,她按照荀何理想中模样成长着,性格温柔乖巧,从不惹事,学习认真,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完美的气息,她像是一尊瓷器,被人精心打磨,以最好的模样出现在所有人眼里。 可她终究不是瓷器。 她有自己的灵魂和理想。 放弃清华选择北外就是她第一次忤逆荀何。 十八岁的时候,荀白露所热爱的,所希望成为的,都比做一尊让人满意的完美的瓷器重要千百倍。 她用十年的时间,证明自己是对的。 蔺知宋不知道她以前是什么样的,他们结婚以来,无论加班到多晚,起床要多早,荀白露没有一天落下过听bbc,voa这些,翻看英文原版书籍还有看各种政治新闻更是常态。 她夜以继日的所有努力,才造就了她的现在。 荀白露下飞机后还是回了单位去,处理完了一些后续工作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已经接近十点。 风雨无阻,蔺知宋来接人了,可她真的太累,甚至都没有和蔺知宋多说几句话,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以至于到的时候,蔺知宋好几遍都没能把她叫醒。 他最后尝试了一下:“白露,到家了。”其实他觉得这样柔和的叫法叫不醒也很正常。 蔺知宋下车绕到那边去,俯身将荀白露抱起来。 她很轻,很软,这是直观感受。 蔺知宋眼睫微垂,看向荀白露的手,她还在若有若无做出推拒,心理和生理的双重障碍连睡着了也不可避免。 这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到家后,蔺知宋把人放回床上,动作轻柔。 家里依旧很安静,可他知道不一样的。 荀白露出差的这段时间,他第一次觉得一个人住很孤单,没有多余的生活气息,没有时不时发出的响动,除了他以外什么都全无生气。 荀白露一回来,家又是家了。 蔺知宋给她盖好了被子,终于还是忍住了亲吻的欲望。 他永远尊重荀白露,她说不要喜欢,那就装作相敬如宾好了。 “晚安。” 房门被带上,公寓内是长久的宁静。 唯有月光透过缝隙,落在矮桌上的梨花上。 梨花依然繁盛,瓣上是晶莹的水珠。 …… 夏天来的悄无声息,梧桐树叶苍翠欲滴,清晨泛着一抹抹的凉意,行人大多数还穿着长袖长裤,可是立夏就是到了。小卖部的雪糕一批批的上,冷饮握在手上会觉得清凉,即便没有热到头晕目眩,骄阳也刺着人的眼睛,明媚灿烂。 春天也过去了,要到荀白露最讨厌的季节了。 她一点都不喜欢夏天。 一入夏,荀白露是一步都不肯多走的,通常情况下,她会储备足够的生活必需品,在应有限度内,不出家门一步。 她还是更喜欢看书看电影,或者翻译几本著作。 前两天领导有跟荀白露聊过两句,总结了一下她入职以来的表现,说都很好,确实事实如此,荀白露有那么一种预感。 她可能是要升职了。 体制内的工作,升职不容易的,荀白露大大小小的会议参加了不知多少,驻外也有几年,虽说资历不够深,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 有同事看出了点什么苗头,不明说,但顺嘴一提也是有的。 那要不然空出来的位置怎么办。 荀白露情绪没什么变化,升了挺好,不升她也很满意现状。 还是看书更让她感兴趣。 下午的时候,蔺知宋回来了。 “你不是说后天回来吗?”荀白露感到惊讶,蔺知宋工作也不比她轻松,出差常有,如果不是因为接送她,加班更是家常便饭。 他的这种婚后从不加班的行为,让陈嘉央那几个天天熬到半夜的朋友很不满意。 那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叫人家冷落新婚太太吧。 “那边工作提前结束,后续的事情交给了陈嘉央,我先回来的。”蔺知宋觉得没什么的,陈嘉央一个副总,这也是他的分内事。 荀白露笑了笑,就觉得,其实他也没那么正经。 “吃饭了吗?” “没有。” “那我给你做。” 蔺知宋摇了摇头:“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他说的好地方很远,比他们相亲那次去的地方还远。 那地方偏的很,但又是在市区里,绕路绕的人头都晕了,蔺知宋在某处把车停好,带着她继续往下走。 他们进了条小巷子,荀白露看见一块蓝色的,生锈的标牌,上面写着余音巷。 青石板路,凹凸不平,四处静谧,昨夜下了场大雨,地面还是湿润的,不知道是有青苔还是怎么回事,特别的滑,荀白露穿着高跟鞋走的尤为艰难。 她小心翼翼的盯着地面,直到蔺知宋牵住她的手。 “慢点。”他轻声说道。 荀白露感觉自己的那只手要烧起来了,那和工作场合的握手不一样的,温热的触感反而叫她心神不宁。 最终也没挣开,牵着也好,不怕摔了。 那巷子幽深,他们走了好久才到稍微宽阔点的地方去,那边有几处门面在道路两旁,门前坐着老人家,有哼小调的,还有打牌的,在摇椅上晃晃荡荡快要睡着的。 嘈杂却很和谐。 再拐个弯,就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了。 一个小院子,木门上边悬了块匾额,写着:了然堂。 “来这里吃饭吗?”荀白露眨了下眼睛问蔺知宋,他到底从哪找了这么个地方。 蔺知宋道:“主要是喝茶。” 这是个茶馆,他说的。 走进院内,最先看见的就是一棵巨大的银杏树,这会叶子还是碧绿的,透着浓浓的生机。 树下有个女人在睡觉。 “柏老板,来客人了。”蔺知宋含笑叫了声。 荀白露看那个女人一下子就坐了起来,一脸平静,似乎不太想多跟蔺知宋交流的样子,就问了句:“还是老样子是吧?” 蔺知宋:“再加杯茶。” 柏老板终于舍得完全把眼睛睁开,她第一眼看向的就是荀白露,没有过多的询问,她做了个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柏冬至,了然堂的老板,蔺知宋的表妹,很高兴认识你,伟大的翻译官。” 她手指连点了两下。 荀白露一脸好奇:“你知道我?” 柏冬至嗯了声:“我经常看新闻的。” 话匣子并没有就此打开,柏冬至说完后就绕到了后院去。 荀白露有好多话想问蔺知宋,他看出来了,所以直接回答:“她是我小姨的女儿,性格很好,最重要的是,她做的点心很好吃,泡的茶也很好。” 荀白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里看上去很好。”很安静,有花有树,一眼望穿内堂,各种古典器具摆放整齐,韵味别致。 蔺知宋忽然来了个电话,是工作上的事情,他道:“你随便看看,我去接个电话。” “好。” 可能真的是这里的气氛太好了,荀白露走路都不敢发出什么声响,她四处看了看,在最里面的一面墙上,看见一把琵琶。 某些久远的记忆忽然窜了回来,争先恐后涌入她脑海。 南京的那个院子里,有一棵梨花树,她母亲常常会坐在那里弹琵琶。小时候的荀白露觉得,自己的母亲是全天下最好的妈妈,温柔慈爱,相貌妍丽,还弹琴弹的那么好。 荀白露自小就跟着她学琵琶,学了十年后,琵琶梦和那个温柔的女人一起,永远消失了。 她大概真的看了很久,很出神,柏冬至来到她身后的时候,她一无所知。 “你也喜欢琵琶吗?” 荀白露微微侧身,点了下头。 “你可以拿下来试一试。” 荀白露曾经下过决心的,永远不会再弹琵琶,但是,她控制不住了。 “谢谢。” 熟悉的感觉是从抱琴的那一刻回来的。 即便很多年没碰过,勾抹弹挑在她指尖,已经是永远忘不掉的了。 一串串熟悉的旋律响起,荀白露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女人。 她弹江南曲调最有韵味,带着荀白露也学那些小调,后来在电影里听那改编的曲子,也总觉得不如她弹得好。 第17节 蔺知宋回来时就看到荀白露,她坐在银杏树下弹琵琶。 原来她还会弹琵琶。 站了有一会,柏冬至过来了,“你的太太好像不太开心。” 也许是吧。 蔺知宋:“把琵琶卖我。” 柏冬至斜了他一眼:“你回回来蹭吃蹭喝就算了,现在连我的琵琶都惦记上了,你可真行。 ” “她喜欢。” 柏冬至没好气的瞪了他眼:“这琵琶有些年头了,我买的时候三十万,看在咱俩是亲戚的份上,卖你六十万好了。”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蔺知宋瞥了她一眼,柏冬至丝毫不心虚:“小叶紫檀,只涨不跌,你不亏的。” 本来可以白吃的一顿饭,蔺知宋花了六十万。 柏冬至:“还是蔺总阔气。” 蔺知宋告诉荀白露他把琴买下来的时候,荀白露哭笑不得:“我就是单纯的弹弹而已。” “你也可以买回去继续单纯的弹。” 荀白露知道他花了六十万的时候,甚至表示了肯定,“她没有骗你,小叶紫檀的料子,很多年前就是几十万了,她应该真的给你便宜了。” 蔺知宋不懂这个,他更想知道,琵琶背后的故事。 “你的琵琶,是你母亲教的吗?” 荀白露沉默半晌,点了下头。 她是全世界眼里的坏女人,道德败坏,寡廉鲜耻,破坏别人的家庭,她不堪,她甚至自私,她卸下温柔面具的那一天,还要带着荀白露一起死。 可是,她是她的母亲。 生养,抚育,在荀白露十五岁以前,她是最好的母亲。 她一直想念她,可是从小到大学过的道理,培养的道德感,让她没办法提起她。 不堪的到底又是谁。 荀白露一直很平静的诉说那些过往,大多数是十五岁以前的鲜活。 起码,那时候的她,是真的好好的活着的。 荀白露还抱着琵琶。 “我给你弹首曲子吧。” “好。” 弹的是偏欢快的曲调,荀白露希望,有一天,所有的痛苦都可以离开她。 终了,蔺知宋帮她把琴收了起来。 他拿了一个盒子递给荀白露。 “荀白露,生日快乐。” 缩短行程,提前两天回来,只是想陪她过生日。 以后每一年他都会在。 第15章 仔细算来,已经有十三年没有人跟荀白露说过生日快乐了。 那些模糊的印象里,只剩美丽而温柔的母亲。 在她十五岁之前,荀何每一年都有理由错过她的生日,那时荀白露经常会想念他,也不止一次的问妈妈,为什么爸爸跟他们相处的时间那么少,妈妈说,他工作太忙了。 荀白露信以为真,当荀何回家的时候,她也从不闹脾气,还关心着他的生活。 荀何也会过问她的课业,以及兴趣爱好,还会带她去游乐园玩。 他们也曾父女情深。 可谎言就是谎言,说一千遍也不可能变成真的。 他工作忙是真的,异地出轨也是真的,所有的美好被戳穿以后,他连荀白露一并厌恶。 没有那个女人的寻死,折腾不休,他出轨不会被发现,岳家不会找他的麻烦,他也不会焦头烂额,导致公司的项目出现问题。 荀白露母女二人是罪魁祸首,多年来他都那样认为。 他终于不再是一位慈爱的父亲了,如果不是还有那么一点良心在,荀白露也不会被带回荀家,那是他无数次恳求妻子换来的。 毕竟,他们血脉相连。 荀白露总算不用做没人要的孩子,只是从此失去了过生日的权利。 她怎么配呢,在一个根本不属于她的家里。 大多数时候荀白露都会安慰自己,其实过生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不过。 多年来都已经习惯,如果不是蔺知宋,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过生日。 那年荀时程就说了:“你的出生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你这辈子都不配。” 可就是有那么一个人,觉得她配。 荀白露从往事中抽离,看向蔺知宋递过来的礼物,是一套绝版书,依旧合她心意。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的。”她问这话的时候有点艰难。 蔺知宋答:“我问了时昱哥。” 荀时昱估计也是从荀何那里知道的。 荀白露轻笑了下,难怪。 她有点想哭了,但很多年都没掉过眼泪,那种感觉稍显陌生,眼眶的酸涩感被她逼回去。 荀白露把东西放下,靠近蔺知宋,一步,两步,完全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蔺知宋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正准备开口询问时,荀白露忽然抱住他。 蔺知宋错愕表情持续了很久。 那个拥抱实在是太轻了,仅仅衣物相贴,感受不到彼此身体的起伏变化,更听不见心跳,可它就是美好的。 荀白露那么怕异性接触的一个人,主动拥抱蔺知宋。 那种被珍视的感觉又回来了。 依然有人爱她。 荀白露将头埋在蔺知宋胸前,也不管他听不听得到,轻盈的声音如羽毛划过,她道:“今天,我真的很高兴。” “我想你开始喜欢我了。” 不管以前怎样,都从现在开始。 …… 蔺知宋无比清晰的知道,做出这样的决定对荀白露来说有多艰难。 荀白露的性格缺陷,他在高中时有过猜测,有过验证。 荀白露长的漂亮,性格好,成绩好,喜欢她的男生实在是太多了,她那里情书都是一沓一沓的丢的。 但是在当时,有传出过她很不近人情的事来。 别人表白一次,她就拒绝一次,一次比一次冷漠,无论好坏,女同学私底下问过她,她只说:“我还是想认真学习,没有早恋的打算。” 她话说的明白,许多人也就歇了心思。 在高二的时候,荀白露有一个男同桌,用班里人的话来说,他们从头发丝般配到脚尖。 荀白露数学很一般,那位男同桌恰巧是数学课代表,荀白露总是问他问题,他也很耐心解答。 教与学的画面出现,大家就又多了谈资。 渐渐的,大家都说他们在一起了,荀白露甚至还被老师叫去谈话过。 由于都是好学生,老师说话委婉到不行,甚至是让他们不耽误学习就好。 都是清北的苗子,哪舍得下狠话。 荀白露当时很严肃的澄清了,但她没想到的是,那个男同桌后来真的跟她表白了。 十七八岁,正是叛逆的好时候,又是那样的家庭环境,荀白露真的很难接受这种喜欢。 她已经尽可能的把话说的好听一些了,大家是同学,而且他学习上帮助她许多。 再往后,那个男生穷追不舍,荀白露话就说的重了些。 那是一种生理心理的双重不适,她忍不住去想未来的他们是怎么样的,会跟荀何一样吗,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荀白露吗。 她只要一想到就会难受的想死。 她有病,她不要别人的喜欢,像荀时程所说,她就该不幸一辈子。 所以,关系很好的两个人从那以后一句话都没说过。 从那以后,这种场景就不少见了,荀白露不愿意跟他们说太多,向她表达喜欢的男生她都会躲的远远的。 关于她不好的传言越来越多。 蔺知宋听过见过,他觉得荀白露不太对劲,甚至自己去问过心理医生。 这种情况,叫做ptsd。 蔺知宋查过资料,这种情况有很大的概率会伴随终生,患抑郁症以及自杀的概率是正常人的六倍。 犯错的人死了,活着,遗忘,消失。 只有无辜的荀白露承担了所有的后果。 第18节 有这样的结果,蔺知宋哪还敢去刺激她。 暗恋就暗恋吧,他的喜欢,也不是一定要被知晓。 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依然有人爱荀白露。 蔺知宋想要去抱荀白露的时候,她已经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她甚至不敢抬头看蔺知宋,低声道:“回家吧。” 蔺知宋好像看见她耳朵红了,他脸上浮现一抹笑,主动拿起了琵琶,道:“好,回家。” 蔺知宋牵起了荀白露的手,这次,她没有抗拒。 余音巷还有很多老人,在打牌,在喝茶。 “住在这里好像也不错。”荀白露喜欢这种氛围。 “你要是想,我们也可以住在这里。” 荀白露失笑,蔺知宋的意思她当然明白,他有钱嘛,换住处也不是不可以。 “不用了,现在就很好。” …… 真正的夏天终于来了,蝉鸣越来越噪,灼热的太阳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荀白露和蔺知宋吃完早餐,他说:“一会出去买两件衣服吧。” “闵粤下周六结婚了,叫我们去参加婚礼。” 闵粤也是宝生胡同的孩子之一。 荀白露对他还有点印象,上次一起吃饭,就是闵粤一直在跟她聊天。 “他都要结婚了?”荀白露记得闵粤今年才大学毕业的,算是胡同里比较小的了。 蔺知宋向她解释:“闵粤跟他那个未婚妻高中就在一起了,说好了大学毕业就结婚。” 荀白露由衷感叹:“真好。” “我们也很好。”蔺知宋舒展眉目,荀白露说过的,他可以喜欢她了,那那些情绪还有什么掩藏的必要呢。 他们去了商场,也没买太多的东西,蔺知宋倒是想给荀白露多买些衣服什么的,她自己都拒绝了。 对她来说,衣服够穿就好,要不是为了去参加闵粤的婚礼,她也不会跟蔺知宋过来。 只是没想到,在这里会碰见陈嘉央跟陈嘉禾。 两两对上,还真的有点尴尬。 虽然陈嘉央跟蔺知宋关系好,但之前陈嘉禾那事,也没个说法,心里总会有个疙瘩在。 陈嘉禾先叫的人,她露出甜美的笑容,道:“知宋哥哥你也在这啊,真巧。” 随即她看向荀白露,“白露,好久不见。” 伸手不打笑脸人,哪怕荀白露烦她烦的要死,礼貌跟教养也促使她平和的回了陈嘉禾:“好久不见。” 陈嘉央清咳了声,道:“难得见你出来逛,清闲的很啊,把公司的事都丢给我一个人。” 他还记着之前蔺知宋一个人先回来,就为了给荀白露过个生日。 蔺知宋调侃:“能者多劳。” 他跟陈嘉央这么多年的交情,相处起来当然没有负担,荀白露做个安静的聆听者也不难,唯独陈嘉禾,那种被忽略的感觉,是她最受不了的。 所以她又开口了:“知宋哥哥,闵粤结婚通知你们了吗?” 蔺知宋看她也不是很爽,她素来骄纵,以前他就不太喜欢,到底是陈嘉禾的妹妹,他不好多说什么,但是她诋毁荀白露那事,蔺知宋是真的生气了。 所以对她的态度比以前还冷淡。 “通知了。”再无他言。 “你最近怎么都不回胡同了啊,阿姨他们很想你的。” 陈嘉央拉了陈嘉禾一把,不让她再插话,他对蔺知宋说:“行了,我跟嘉禾也还要逛,散了啊,明天你要是再提前下班我跟你急。” “知道了。” 陈嘉央拽着陈嘉禾走的,经过荀白露身边的时候,他说了句:“走了,嫂子。” 他不喜欢荀白露是真的,那又能怎么样,他把蔺知宋当哥,他们结了婚,那荀白露就是他嫂子,这改变不了的。 何况,荀白露也没对不起过他,大家以后相处的时候还多着,他不想为难自己,也为难别人。 陈嘉央心里明白,他叫这一声,也是带了点愧疚在的,上次的事情真真假假,根据陈嘉禾的脾气他也能猜出来,反正,是他们家对不起荀白露。 荀白露被他叫的一怔,她抿了下唇,略微露出笑容:“下次再见。” 她就是这样,感受到别人的真诚以后,一点一滴都想回应。 走后,陈嘉禾一直闷闷不乐的,她还抱怨陈嘉央:“哥你走那么快干嘛。” “不走快点等着你对蔺哥犯花痴,膈应荀白露吗?”陈嘉央火气有点大,“他们结婚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我没有。”陈嘉禾泫然欲泣,“大家一起长大,多说会话怎么了,哥你都不向着我了。” 就是太向着你才把你惯成这个样子。 陈嘉央总觉得自己妹妹变了,她小时候明明很可爱的,虽然娇气了点,但是绝对干不出陷害别人的事。 他挨个问过去,陈嘉禾几乎跟所有人说了一遍,荀白露骂她欺负她。 陈嘉央觉得,自己再不管管她,她真的要废了。 “你把心思放在正途上,行吗,别再盯着他们两个不放了。嘉禾,每个女孩子都应该有更过阔的天地,而不是整天揪着那些小情小爱不放。” “你什么意思啊?”陈嘉禾这会是真的哭了,她更讨厌荀白露了,她一回来,身边所有人都对她不好了。 陈嘉央听她哭闹,觉得心力交瘁。 这大概就是她跟荀白露的区别吧。 荀白露永远清醒,永远优秀,她读过很多书,也见过天地,始终以谦逊的态度对待整个世界,不借荀家的势胡作非为,也没有被一点点的挫折,数不清的恶意跟诋毁压垮,哭闹不休,她是荆棘丛里开出来的玫瑰,叫他们连厌恶都带了一丝敬佩。 他终于知道,蔺知宋为什么喜欢她了。 第16章 闵粤的婚礼办的蛮有情调的,因为女方那边是书香世家,更偏爱中式婚礼一点,闵家顺着那边,把整个会所都包了下来。 荀白露随蔺知宋一道,见了闵粤跟他太太,两人看上去都很好。 女方性格温婉,这么多年也跟闵粤风风雨雨走过来,算是比较早的修成正果的。大学毕业就结婚,那是多少人的承诺,最后履行的却没几个。 荀白露很羡慕她。 今天这场婚礼,他们两个的熟人算是都来齐了,叶池跟喻瑛也在。 叶池家跟闵家是没多大关系的,但是喻家同闵家生意上往来颇多,他今天还是承了喻瑛的面子。 喻瑛话依然多,她看见荀白露的时候眼睛都亮了,穿着高跟鞋飞奔过来,抱了荀白露个满怀。 荀白露差点被她带着摔了过去,她已经稍微能够习惯喻瑛的动手动脚了,平时次数太多,不习惯都不行。 这段时间她跟喻瑛来往挺多的,喻瑛一天能发她十七八条消息,荀白露有时间都会回,这让喻瑛感动不已,终于找到了一个不嫌弃她烦,还有文化的朋友了。 “白露姐姐,你跟知宋哥办婚礼的时候我当伴娘好不好?”喻瑛揽着她的胳膊问。 荀白露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办,要是你跟叶池到时候还没有结婚的话,那当然会请你的。” 现在,她好像也有朋友了。 喻瑛撇了撇嘴,说叶池躲她躲得厉害,下辈子都结不了婚。 今天还是沈蕴华催着他一起过来的。 “对了白露姐姐,今天有个很讨厌的人也来了。”喻瑛一脸严肃,瞥了下蔺知宋,凑近荀白露耳畔,道:“蔺知玟来了。” 荀白露眼神一暗,左臂微不可见的颤了下,她感到一阵窒息。 过去那么多年,蔺知玟给她带来的阴影还是无法消散。 荀白露努力克制着,恢复到平静中去,问:“你不喜欢她吗?” “当然了。”喻瑛杏眼圆瞪,蔺知玟那样的人谁会喜欢,自私自利刁蛮恶毒,简直集齐了她认识人的所有缺点。 “就是当时知宋哥高考毕业那年,我们几个人一起出去玩,遇到了蔺知玟,她在打一个女生的脸唉!骂人还骂的特别难听,我都说不出口,当时知宋哥上去拦她,还被她划破了脸,后面出了打胎的事,叔叔阿姨就把她送走了。” 喻瑛那年还小,十五六岁,看见那场面都快被吓哭了,被蔺知玟打的那个女生衣不蔽体,脸颊都肿的很高,她们还在录像。 要不是蔺知宋出现,那个女生一生都会被毁掉。 听到这些,荀白露眼睫颤了颤,说了句:“她永远都是那样。” 恶毒,坏的彻底,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 喻瑛深以为然,本来以为她去了国外就会安生的,十年过去,还是那个样子,就是蔺家二老狠不下心来放任女儿在外面,把人又接了回来。 “不知道她还要祸害谁。” 总有人上赶着去当冤大头。 陈嘉禾就是。 “知玟姐。”陈嘉禾犹豫再三,在僻静的角落叫住了蔺知玟。 蔺知玟一身黑色长裙,耳朵上一排钻石耳钉闪的人眼睛疼,浓妆艳抹,本来是个美人的,一身戾气却看的人心里发慌,她蹙着眉,语气不善:“干什么?” 她也看不上陈嘉禾,又蠢又茶,天天装的厉害。 陈嘉禾咬着唇,跟蔺知玟客套了半天,见她实在不耐烦了,才把手机递给她。 蔺知玟扫了一眼,立马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来:“什么意思啊?” “这是我之前在医院拍到的。”陈嘉禾心里直打鼓,她怕蔺知玟,这就是个疯女人,但是,她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知道蔺知玟欺负过荀白露,很严重的那种。 蔺知玟忽然逼近陈嘉禾,拍了拍她的脸颊:“我跟蔺知宋关系不好你不知道啊,我跟蔺家闹得水火不容你不知道啊,就这张照片你想干什么,蔺知宋被戴了绿帽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第19节 她五官浓艳,气势逼人,三言两语弄得陈嘉禾浑身发软,眼眶都红了,“我……” 蔺知玟觉得她挺好笑的,“你自己喜欢蔺知宋,少拿老子当枪使。” “我是讨厌荀白露,她也就是贱,你啊,不止贱,还蠢。” 恶人自有恶人磨,陈嘉禾被蔺知玟吓哭了,会到正厅去的时候都还惊慌失措的。 喻瑛眼睛尖,立马拉着荀白露看。 “她怎么了?” 荀白露摇摇头,陈嘉禾哭的次数也不少了,没什么稀奇的。 喻瑛就特别喜欢看陈嘉禾哭,不是装的那种,被气哭骂哭怎么样都可以,谁让陈嘉禾以前内涵她,勾搭叶池的。 她巴不得全天下的男人都是她哥哥,不对,蔺知宋除外。 她一回头,发现荀白露跑了,跟蔺知宋一起。 蔺知宋过来把人拉走的,自从喻瑛出现,荀白露就不理他了。 “她话太多,你也不用句句都回。”蔺知宋不咸不淡说了句。 荀白露没听出来这是个什么意思,道:“我觉得,话多也挺好的,喻瑛很可爱。” 她好像真的拿她当姐姐,不是以前碰见的那些女生,赞美伴随着非议,又或维持表面关系,她想要的真诚,喻瑛完全有。 蔺知宋直直的看了她会,意识到一件事情,荀白露对于感情刚刚才从厌恶过渡到懵懂,有些话拐着弯说她是听不明白的。 他不吝于去解释。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多陪陪我。”而不是被喻瑛吸引所有注意力。 荀白露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吃醋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说话也慢:“我们天天都会在一起啊,喻瑛也不太常见。” “那也不行。” 荀白露张了张口,试探道:“那,那我少跟她说点话?” 以前蔺知宋总觉得她精明理智,做什么都有条不紊的,当那一点懵懂的感觉出现时,他好像又发现了荀白露别的特性,她也很可爱的。 “随你啊。” 荀白露就一直坐在他身边了。 婚礼正式开始的时候,灯光被调的很暗,新人说着誓词,交换戒指,底下一片掌声欢呼。 荀白露看见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也发自内心的高兴。 跟喜欢的人结婚,是一件非常非常幸福的事情。 她回头看了下,有朋友来找蔺知宋谈事情,她就把目光投向了喻瑛。 喻瑛盯着某个方向看,手指还在不停比划。 她旁边的叶池问:“你在干什么?” 喻瑛:“分花。” 叶池皱着眉,抬眼视线跟荀白露撞了个正着,两人都很是不解。 “分什么花?”荀白露问。 喻瑛:“陈嘉禾是白莲花,蔺知玟是食人花。” “……” 叶池咬了下后槽牙,哪怕认为她说的挺对的,还是骂了句:“你怎么这么无聊。” 知道也不必说出来,毕竟声音不算小。 “你别管我。”喻瑛嘟囔了句,拽着荀白露,叫她也往那边看。 陈嘉禾还在哭,貌似还在跟陈嘉央抱怨。 喻瑛直摇头:“陈嘉央人还蛮不错的,摊上这么个妹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荀白露总算知道,她为什么很喜欢喻瑛了。 真诚是一方面,她说话,确实很合她的心意。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可以不必那么温柔礼貌。 所以荀白露小声补了句:“我也这么觉得。” 喻瑛立马露出笑颜,是吧是吧,她说的就是最对的。 “到底是谁把她气成那样啊。” 荀白露不知道,她感受到有人在看她,那种被蛇缠上一样的,脊背发凉,浑身僵滞的视线。 她知道是谁了。 蔺知玟。 闵家安排作为是把年轻人和长辈分开的,但蔺知玟太不让人放心,所以就跟蔺渊他们坐在一起,此刻她正看着荀白露,即便她看过来也毫不退缩。 荀白露无比讨厌她的笑容,盛气凌人,高高在上,以前,她总是仰视蔺知玟的,那么多年来都觉得她面目可憎。 阴影仍然在,可荀白露从来都没有怕过蔺知玟,以前是,现在也是。 所以她不避讳跟她对视。 手机忽然震动了下,荀白露低头看,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也不算陌生的,她知道是蔺知玟。 蔺知玟:【你还跟以前一样,看着就让人讨厌】 蔺知玟:【怎么办,这么多年我欺负了那么多人,还是觉得欺负你最舒服】 蔺知玟:【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看你的九点钟方向】 荀白露握着手机,慢慢的扭转视线。 穿过层层来宾,荀白露搜寻许久,在尽头的座位那里,看见了一个她熟悉的,又恨之入骨的人。 荀时程也好,蔺知玟也罢,他们从没对她好过,所以不存在什么期望,只有简单的厌恶。 那个人不一样,她曾经以为来拯救她的人,其实是最大的骗子。 那个人终于也看见了她。 西装革履,气度隽雅,跟荀白露印象里阳光率真的少年出入太大了。 他们对视的那一瞬间,荀白露眼神如冰,手机再次响起。 蔺知玟:【这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啊,干嘛露出那样的表情】 荀白露:【这是最后一次】 她最后一次忍蔺知玟。 就当为了蔺知宋。 荀白露收起手机,跟喻瑛说了句:“我出去一下。” “好。” 荀白露起身,蔺知宋见了后,朝她看过来,荀白露回之一笑:“一会就回来。” 她款款离去,蔺知宋也没太在意,当她出去透透气。 最后看了一眼,是她跟坐在最面的一个男人一同出去。 蔺知宋没当回事的,可是叶池过来了,跟他说:“刚跟弟妹一起出去的是卫珩啊。” “卫珩是谁?”蔺知宋不解问。 叶池:“我高中同学。”他迟疑了好一会,眉毛拧在一起,很艰难的补上后面那句。 “他好像,是荀白露的初恋。” 蔺知宋的表情定格住,他又看了一眼门外。 作者有话说: 卫珩蔺知玟都是坏蛋,后面会被白露暴捶的。 明天就要入v啦,求不养肥!最近准备考试更新较少,后面(大概四五号开始)会日六的(也可能日万)。 下本写《冬不至》,打滚求收藏!谢谢读者们的支持! 第17章 时间一年又一年的过去, 久到荀白露都快忘记以前的那些人跟事,但总有一些人,会给她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譬如蔺知宋, 他足够耀眼, 譬如卫珩,足够下贱。 荀白露真觉得这个词没有谁比卫珩更适合用了。 所以也别指望她对卫珩说话能像对其他人一样心平气和。 “蔺知玟让你来干什么?”荀白露开门见山问道, 她表情冷漠, 反叫卫珩露出愉悦的笑容来。 “荀白露,别这样, 你天生就是个好脾气的人,犯不着这么气冲冲的说话。”他还和十年前一样, 说话不太正经, 又好像很了解荀白露一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他确实很了解她,毕竟他们是一类人,人生的大部分轨迹都能重合。 荀白露老是想, 要是能够早点看穿他的伪善, 当年也不至于吃那么多苦。 她多看卫珩一眼都觉得是脏了自己的眼睛。 那种嫌恶的模样叫卫珩更开心:“看来蔺知玟找我是找对了, 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她的手段最好,是吧, 私生女同学?“ 荀白露眼神骤然变得锐利, 从他嘴里说出那个词来, 她只觉得恶心。 他们是同类, 私生女对私生子, 曾经互相取暖, 后来才发现,他只是别人用来嘲弄她的工具。 过了会,像是终于下定什么决心,荀白露仰起头,过分平静的说道:“你一定要这样吗?” 卫珩挑了挑眉:“没办法,我的人生实在太无聊,只好来找我最喜欢的私生女小姐了。” 第20节 所以剩下的一切,就不能再怪她了。 荀白露笑了下,“那么今天,就结束了。” 后面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卫珩自找的。 直觉告诉卫珩荀白露有点不对,但是他想不了那么多,见荀白露要走,他就要过去拉人。 “卫先生。”忽然有人叫了一声。 在廊道尽头处,灯光不算太明亮,人影被拉的很长,男人站在光源下,一身黑色西装,看不太清脸上的表情。 到他慢慢的走近,卫珩才算看清,那张俊逸温柔的脸上,一派和气,却又处处透露着深意。 蔺知宋先是把荀白露拉到身边来,问:“你走的太久了,我不放心,就过来找你了。” “我,”荀白露顿了下,还没有想好怎么跟他说卫珩的事情。 蔺知宋朝她闭了下眼睛,示意不用多说。 他复而向卫珩伸出了手,道:“刚才有听叶池说,卫律师年轻有为,初次见面,卫律师跟他们描述的一模一样。” 叶池跟卫珩关系可不怎么样,描述成什么样子他们心里都有数。 卫珩脸上的笑有几分挂不住了,他还年长于蔺知宋,却被说是年轻有为,什么意思他明白。 “蔺总客气了,我跟白露认识多年,也就是叙叙旧,既然蔺总来了,我也就不多打扰了。” 卫珩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荀白露:“后会有期。” 他扬长而去,蔺知宋带着荀白露回礼厅去,路上还是荀白露先憋不住,跟蔺知宋说,她跟卫珩的关系其实很差。 蔺知宋就淡淡了应了声,他不想让荀白露觉得,他很斤斤计较,过分干涉她同别人的来往。 她跟卫珩走的时候,蔺知宋一下子就慌了,他好不容易才跟荀白露在一起,从哪里冒出个初恋来。 幸好,荀白露说,他们关系不好。 刚好他也很不喜欢卫珩,以后对他就不用像刚才那么客气了。 但是蔺知宋还是额外问了句:“你们,为什么关系不好?” 蔺知宋无法将叶池描述的荀白露和眼前这个人结合起来,叶池说,荀白露经常回去找卫珩,见到卫珩她会笑的很开心,怎么可以那样,荀白露明明对谁都很冷淡,为什么会有例外,还是一个男人。 蔺知宋出去找她的路上,已经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遍。 他甚至想过万一荀白露要跟他离婚怎么办,他还能做到尊重她的决定吗。 但是,所有的猜测在看到荀白露的时候就结束了。 她遥遥看见了他,毫不犹豫朝他走过来。 蔺知宋一点都不难过了。 他也希望被坚定的选择。 看到两个人一起回来,喻瑛和叶池同时松了口气。 叶池张望片刻,卫珩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去,脸色不大好,他可开心了。 他跟卫珩可是积怨已久。 荀白露跟蔺知宋重新落座,没多久新人过来敬酒。 闵粤小时候就跟在蔺知宋后面转,一口一个哥,叫的可亲热,蔺知宋喜欢谁他就喜欢谁,蔺知宋讨厌谁他也讨厌谁,所以连带着他连荀白露也喜欢了起来。 闵粤这人,说的好听叫性格敦厚,不谙世事,说的通俗一点就叫傻白甜,以前胡同里大多数人瞧不起荀白露的时候,他偶尔也还能帮衬两句,对谁都这样,说好不说坏,所以荀白露一直以来对他都挺有好感的。 就是接触不深。 闵粤过来拍了拍蔺知宋的肩膀,道:“哥,我跟姚舒婚礼都办了,你还不办啊?” 蔺知宋回答如旧:“都忙。” 闵粤看破不说破,再忙抽空参加个婚礼也是可以的。 他又笑了下:“你们开心就好。” 别人的事,还得别人自己最清楚怎么办。 婚宴结束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喻瑛家里有门禁,叶池只好先把她送回去,荀白露跟蔺知宋正要走时,荀时昱叫住了她。 “白露。” 荀白露回过头去:“大哥?怎么了。” 荀时昱莞尔:“想跟你聊几句。” 蔺知宋听见,明白这是他不便听的,他低声对荀白露说:“我在车上等你。” 这样的结果,荀时昱是乐于看见的,他知晓荀白露这些年受了很多委屈,她性格好,没怎么闹过,家里人再怎么说她也不理会。 荀白露刚进荀家时,他记得她还是挺活泼的,也爱哭,被家里人冷落,被荀时程骂,都会哭,最厉害的一次,她眼睛哭肿了三四天,眼球里布满红血丝,因为荀时程砸了她带过来的琵琶。 据说,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 荀时昱那时十八岁,要去外地上大学,等他再回来时,荀白露已经性格大变了,不爱笑,也不哭,话变得很少很少。 他甚至不知道从何处疏解,时间一长,就怎么也改不过来了。 荀时昱甚至对她心存歉意。 “白露,你这样,我觉得很高兴。”荀时昱发自内心说道。 夜风吹起荀白露的发丝,她听见了荀时昱说的,她道:“谢谢大哥。” 如果,那个时候荀时昱是在家里的话,她应该会好过很多的。 “刚才爸还问我,怎么你一直没过去打个招呼,其实,”荀时昱大概也觉得说这样的话太违心,但是没办法,“他也很想你的,希望你能多回家。” 是想她回家,还是想她带着蔺知宋一起回家。 无非是生意场上的事情,荀白露懂的。 “我不太想回去。”因为是亲近的人,荀白露不打算欺骗。 荀时昱料想是这样的回答,也没太在意,“那我去跟他说,”他顿了下,又道:“白露,你好好的,我相信你会幸福的。”她所有的苦难都会离开她的。 荀白露眼睫微颤:“好。“ “其实我觉得,你比以前开朗了很多。” 荀白露微楞:“有吗?” “有。” 她以前,话很少,情绪波动也不大。 所有的改变都是因为蔺知宋吧,荀时昱想。 末了,要分离时,荀白露问了荀时昱一句。 “哥,你认识卫珩吗?” …… 荀白露回家的路上坐了个梦。 梦里有个少年穿着深蓝色的球衣,抱着篮球,坐在她身边,递给了她一瓶汽水。 他说,我们是朋友,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 他说,那些人就是看你性格太好才欺负你,他们敢欺负你就该打回去。 他说,我们俩都这么惨,一定要抱团取暖,最好考上同一所大学。 树荫下,少年总把她逗得开怀大笑。 场景再一变,那个少年站在她最讨厌的人身边,极尽谄媚讨好。 蔺知玟拿出一沓现金给他,他就露出了最丑恶的嘴脸。 原来,他是蔺知玟找来的,蔺知玟要他毁掉她所有的幻想和希望。 “荀白露,你这辈子都不配有朋友。” 原来,他并不是她的朋友。 那就是卫珩。 荀白露悠悠转醒,眼前分外模糊,她很久才意识到,现在也是夏天。 又热,又躁,在这个季节里,她经历过生死,失去过亲人,还遇见了一个卑鄙无耻的混蛋。 她真的讨厌夏天。 荀白露眼睛连续眨了很久,还是感到看不清楚东西,因为偏着头睡,脖子疼的厉害,她抬手揉了揉,然后偏头看着正在开车的蔺知宋。 他开车时极其认真,不会放音乐,眼睛始终看着道路前方,坐他的车荀白露很有安全感。 蔺知宋生的好看,荀白露一直都很认可,这会看着他的侧颜,她觉得,真的跟蔺知玟很像。 荀白露抬起眼皮,很认真的问他。 “蔺知宋。” “怎么了?” “你跟你姐姐的关系,一直都不好吗?” 蔺知宋觉得这个问题,好回答的有些出奇。 “从小到大,一天都没有好过。”多么荒唐,他们明明是双胞胎,在同一天出生,血肉相连,本该是最亲近的人,这些人都活成了仇人一样。 其实蔺渊夫妇早年有些重男轻女,他们的父母更甚,小时候蔺知宋就受家里宠爱多一些,蔺知玟一直很闹腾,家里人就更不喜欢。 再大一些,蔺知玟总爱发脾气,甚至小学就开始欺负班里的同学,当时蔺渊夫妇工作忙碌,根本无暇顾及她,管教的少了,就再也拉不回来。 蔺知宋的人生有多辉煌,蔺知玟就有多糟糕。 他渐渐长大,想把这个姐姐拉回正途,她对他好像有种天生的敌意,越管越变本加厉,最严重的一次,她说:“管这么多干什么!我巴不得你早点死!” 蔺知宋不懂为什么会这样,一次一次无功而返,一次一次受尽辱骂,蔺知宋也坚持不下去了。 蔺知玟也就成了今天的蔺知玟,自私,任性,恶毒,没有人爱。 听他说这些,荀白露好像有一点懂了,蔺知玟到底是怎么长歪的。 第21节 越是被忽视,越是想被注意,只是用错了方法。 可她的悲哀,不是她欺负自己的理由。 荀白露眼神暗了暗,之前在蔺家吃饭,她忍了蔺知玟一次,今天是第二次,再一再而不再三,再有下一次,她什么都不会在乎了。 在蔺知玟之前,她会先跟卫珩,把帐结了。 作者有话说: ps:从今天开始白露就要拿起复仇剧本了! 小宋护妻值即将爆表! 第18章 上次闵粤的婚礼办完之后, 蔺家有给蔺知宋打过电话,就是想催一催他跟荀白露。 许舒文一直在一旁听着,想补两句话但是一直没有机会。 结束后她才向蔺渊抱怨, “白露确实是有出息, 工作也好, 但是你看她忙成那个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相夫教子。” 蔺渊就不喜欢她说这话, 当即对许舒文冷了脸:“你自己听听你说的什么话, 那白露的工作性质,说出去都是光宗耀祖的, 她那样的孩子,要是真的一心只为相夫教子, 你得逼疯她。” 看妻子脸色不好, 蔺渊稍稍放缓了语气:“他们都还年轻, 有自己的主张,我们做父母的问问可以,太过干涉也让他们心里不舒服的。” 许舒文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微微的点了两下头, 她做不来恶婆婆, 口头说几句就算了。 她跟蔺渊一商量,叫蔺知宋跟荀白露挑个周末回来吃饭。 期间蔺知宋先回来了一次,有东西落在这边家里。 蔺知宋在房间里搜寻, 无意中抬眼, 又看见木窗外的海棠树。 夏至已过, 海棠无花, 枝叶缠绕, 但已稍显萎靡, 不似往年。 那棵树快活不下去了。 想起上次蔺知玟回来做的事,蔺知宋眸光微暗。 蔺知宋想了想,去跟母亲商量了一下。 “妈,把那海棠树砍了吧。” 许舒文修剪花枝的动作猛然停下,她皱着眉看蔺知宋,高声叫着:“我养了那么多年,为什么要砍啊。” 蔺知宋给出不太合理的解释:“看着不顺眼。” 许舒文简直想打死他,这么多年都好好的,今天就不顺眼了。 “你想都不要想。” 莫名的,蔺知宋读书时那点混账劲儿上来了,他默不作声,在家里吃了午饭。 每天下午许舒文都出去跟那些太太们一起逛街,喝下午茶,做美容,规律的不得了。 她一走,蔺知宋就叫叶池把梨花树苗运过来了。 叶池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蔺知宋就那么把海棠树给砍了。 据说这海棠品种珍贵的不得了,许舒文花了很大功夫才弄回来的,又说海棠花富贵,栽在家里看着就养眼。 “你是真不怕你妈打死你啊。”叶池喃喃说道。 别看蔺知宋现在正派,小时候干过的坏事也不少,早年许舒文脾气可没现在好,该打的时候一点不手软。 蔺知宋还在专心折腾那些树苗,不甚在意道:“她总不能杀了我吧。” 所砍就砍了。 许舒文喝完下午茶回家,心情本来非常不错。 那棵海棠树本就在特别显眼的位置,高高大大,枝叶繁茂的,消失不见后自然那块空旷的格外醒目。 那天蔺家周围的好几家都能听见许舒文骂人的声音。 一会是蔺知宋你想死啊。 一会又是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干这种混账事,跟没长大一样。 连叶池都没幸免于难。 因为关系实在是太好了,许舒文骂他就跟骂自己儿子一样。 树没了,气的许舒文饭都吃不下去。 晚上的时候,蔺渊敲响蔺知宋的房门。 “说吧,好端端把你妈的树砍了干什么?” 蔺知宋还想含糊过去,但是蔺渊直勾勾地看着他,他想了想,没说真话,只能给出一个让蔺渊满意的答案。 他道:“白露喜欢梨花。” 蔺渊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他对此倒不觉得有什么,他们感情好他乐于看见。 “你们都是好孩子,在一起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我跟你妈已经老了,管不了你们太多,自己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 蔺渊说罢,靠近蔺知宋,小声补了句:“跟你妈道个歉。” 现在都还在气头上。 “知道了。”蔺知宋想,实在不行的话,他再给他妈种一棵。 反正叶池他们家好苗子多的是。 蔺知宋种树的时候,荀白露在单位忙到差点吐血。 日常魔鬼训练结束后,小组间轮换翻译也把人折腾的够呛,因为有个特别特别重要的会议,今晚几乎所有人都加班到了凌晨。 荀白露觉得有些东西还没做好,一直在纸上写写画画。 她领导看见后,过来嘱咐了句:“累了就休息吧,别把身体熬垮了。” 道理谁都懂,只是准备不充分的话,万一场上出了什么差错,后果会很严重。 荀白露到四点多才趴下休息了会。 单位里还在工作的人依然有,大家其实已经习惯了这种程度的忙碌,真的大局当前时,通宵都是常态。 熬了个大夜,荀白露脸色很差,只好去洗手间补了个妆,精神气勉强好了一点点。 最怕的不是熬夜,是熬夜后还要保持清醒继续工作一整天。 荀白露下班的时候看见蔺知宋,都像看见了活菩萨一样。 她累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回家倒头就睡。 蔺知宋煮了点粥给她端进去。 “白露,起来吃饭了。”他轻轻叫着荀白露,又接着摇了两下,荀白露才勉强有了点意识。 “不想吃。”她含糊说道。 “就一点点。”她饮食本来也不算规律。 荀白露撑着身体坐起来,由着蔺知宋慢慢喂她。 之前她生病的时候,也是这么吃饭的。 荀白露觉得,自己要被蔺知宋养废了,以前可没这么好的待遇。 什么事都是自己来。 从不适应到心安理得,再到有一丝的心虚。 荀白露看了眼蔺知宋,觉得自己真的倒霉。 她跟蔺知玟,这辈子都是仇人,她不确定蔺知玟后面还会做什么,已经十几年了,到达忍耐的上限,荀白露真的不想再去选择遗忘。 真有那么一天,她跟蔺知玟撕破脸又该怎么办。 就算关系再不好,他们也是一家人,血浓于水。 她真的倒霉。 她明明都已经开始放下心里防备,准备好好的去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现实总要打她的脸,告诉她得来不易的偏爱,轻易就会消失。 荀白露想了很多,那点困意也没有了。 她挺蔺知宋说,要回蔺家去吃饭。 荀白露下意识的就问:“蔺知玟回去吗?” 蔺知宋答:“不回。” 蔺渊他们知道他跟蔺知玟并不对付,上次一起已经闹得那么难堪,以后说什么都不把人聚在一起了。 蔺知宋辗转片刻,抬眼问荀白露:“她是不是欺负过你?”他的意思是,除了蔺知玟对她身份的歧视外,荀白露不是跟人为难的性子,她不喜欢陈嘉禾,说话也还能平心静气。 对蔺知玟,她有种隐藏的敌意。 荀白露松了下眉头,终究向着蔺知宋摇了摇头。 “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她而已。” 蔺知宋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他笑了下,说:“我也不喜欢她。” “以后也不会怎么来往的。”他的意思是,她不用怕。 到他离开房间,荀白露心口还像被什么压着一样,喘不过气,浑身发紧。 那要她怎么说呢,说她被蔺知玟欺负了整整三年,什么样的手段都有。 说出来了,她跟蔺知宋又该怎么相处。 人都是贪心的,她舍弃不了了。 荀白露揉了揉太阳穴,把头发绑起来,又拨了个电话出去。 比起蔺知玟,卫珩才是她现在的重点。 六月的最后一天,荀白露去了一趟德安镇。 第22节 那是北城邻市下面的一个乡镇,五六个小时的车程。 拥挤的街道,来往不断的行人,浓郁的烟火气。 荀白露停好车以后,朝着手机上的地址一路问过去。 在小镇最东边的廉租房里,荀白露驻足良久,她看到里面出来的住户,上前去问:“你好,请问您知道李春芳住在哪一栋吗?” 荀白露一连问了三四个人,才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 她敲响了李春芳家的门。 荀白露没想到,那个女人会是这样的。 蓬头垢面,身材发福,脸色发黄,穿着廉价的衣物,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如果不是有相似的面貌,荀白露根本无法相信她会是照片里的那个人。 “请问,你是李春芳吗?” 女人声音粗噶,回答:“我是,你谁啊?” 荀白露心想,这段路,她总算没有跑错。 “我?我是卫珩的朋友。” …… 蔺知宋发现,荀白露最近看书的时间少了一点,她总是歪在书架前,那里已经铺上了她喜欢的柔软的地毯,她翻来滚去都没有任何问题。 她在书架前不看书,抱着一个本子在写些什么东西。 蔺知宋偶尔看到,也只有几个姓氏。 他不懂她在做什么,也不会多问。 就算她在休息时间老是往外跑。 荀白露没有事的情况下,可以周末两天都不出门。 由于太过频繁,蔺知宋担心她出什么事,终于忍不住问了。 荀白露说:“我在准备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重要到,能够抚平她内心的一部分伤痕。 蔺知宋不懂,也不再问,晚上带着荀白露回家去吃饭。 两个孩子回来了,许舒文开心了很多,上次蔺知宋砍树的事已经被她忘到九霄云外去,蔺知宋给她道道歉,买些护肤品,再陪她出去玩一玩,哪里还有什么气。 许舒文高兴的表现就是,话会变得特别多。 “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就是太自由了,一个蔺知宋,一个陈嘉央,一个叶池,一个比一个混,你看看叶池,娃娃亲那么多年,到现在还不结婚,还有陈嘉央也是,我听你宋阿姨说,追他的小姑娘一大把的,他就天天端着,怎么得了啊。” 饭桌上一直都是许舒文在说话,荀白露偶尔跟蔺知宋对视一眼,都默不作声。 本来许舒文是在说别人家的事情的,话题一转,到了他们两个身上。 “白露啊,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荀白露筷子一松,夹着的菜就落了下来,她张了张嘴,极为不好意思,“我……” 可能是没有那个打算的,但是,她怎么跟许舒文直说。 许舒文很自觉地补下去:“生孩子还是要早一点的,你工作忙,后面就更没时间了,趁着我跟你爸还年轻,生了我们带,也不给你们添麻烦啊。” 道理一套套的,听的荀白露为难极了。 蔺知宋也受不了,但是表现的很平静,他给许舒文加了点菜。 “妈,这个好吃,多吃点。” 蔺渊就忍不住笑了下。 许舒文反应过来这是叫她少说点,“你这孩子真是!” 算了,她也不管了。 蔺知宋知道荀白露不太想要孩子。 她并没有做好准备去成为合格的母亲,在此之前,不生已是对孩子最大的尊重。 而他也尊重荀白露。 更何况,荀白露已经很忙了,为什么还要生个孩子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那他就更没吸引力了。 作者有话说: ps:关于海棠树二十一章有解释 第19章 自从认识了喻瑛以后, 荀白露无事的每个周末必定都有她的身影。 拉着荀白露出去逛街游玩都是小事,一天八百条消息轰炸才是最可怕的。 但她跟荀白露发消息前一定会向蔺知宋确认一下她有没有在工作。 没有的话就普天同庆了。 因为喻瑛被荀白露分散了注意力,叶池那边很是松了口气, 他就又开始泡吧什么的, 气的沈蕴华又把他打了一顿。 四个人就被沈蕴华发配着一起出去玩了。 光他们也不太够, 所以把闵粤夫妻俩以及陈嘉央都给叫上了。 姚舒跟喻瑛都是爱玩的性子,当即搜罗了几个好地方出来。 一路上就靠着她们两个叽叽喳喳。 闵粤倒还好, 陈嘉央跟叶池脸上写满了烦躁, 怎么女孩子的话可以这么多,在这一路上, 他们对荀白露的好感倍生。 荀白露昨晚又熬了个夜,这会人蔫蔫的, 蔺知宋就带着她往身上靠。 缓慢移动着, 荀白露差一点就睡着了。 蔺知宋柔柔拍了她下, “白露,到酒店再睡。” 荀白露听见了,脑袋晃了下, 示意自己知道。 叶池跟陈嘉央走在他们两个后面, 酸的眼睛都要冒泡了。 叶池瞥了眼陈嘉央:“看见了吗?” “什么?” “看见了回去给你妹描述描述。” 陈嘉央反应过来, 就差挥手给叶池一拳了,“你能不能消停点。”他已经教训过陈嘉禾的,她最近, 也挺乖的。 陈嘉央能怎么办, 那是自己亲妹妹, 他只能护着她。 叶池失笑:“这话你该跟陈嘉禾说, 你妹妹什么样你自己清楚, 我们说了也不算。” 陈嘉禾总以为自己手段多高明, 哄的所有人都喜欢她,顺着她,其实只是因为大家都跟她一起长大,真心实意当她是自己妹妹,无论她做什么都要为她找理由开脱。 又有几个人是真的傻子。 陈嘉央跟叶池的话题也就到这里,多提陈嘉禾大家都不会太高兴。 闵粤刚想上来插话他们就结束了,他愣愣说了句:“你们又不带我玩。” 叶池弹他脑袋:“大人说话,小孩子别听,找你媳妇玩去。” 姚舒正跟喻瑛聊的火热。 中午要吃烧烤,叶池跟只皮猴一样上蹿下跳,跳了一圈没见着蔺知宋,就跑去问陈嘉央:“蔺知宋人呢。” “陪他老婆睡觉。” 两人又酸了。 陪这个字用的也没有很恰当,毕竟蔺知宋到现在也没睡过荀白露的床。 因为很早就出门,荀白露起不来,出门比较匆忙,她也没化妆,一路上都是戴着口罩的。 现在睡醒了,又开始收拾自己。 荀白露很注意形象的。 她出来的时穿着一身浅绿色的长裙,白色的腰带将她细腰勾勒出来,裙子很长,只露出一截小腿和纤细的脚踝。 蔺知宋看她穿的还是长袖,就问:“穿这个不会热吗?” 荀白露笑着摇了摇头:“习惯了。” 习惯了,不穿无袖的衣服,即便是夏天。 他们一同出去的时候,叶池瞥了蔺知宋一眼,揶揄道:“□□陪好了?” 蔺知宋顺手拿了个东西就砸过去。 “开玩笑开玩笑。” 看见荀白露出来,喻瑛立马把人拉走,蔺知宋挡了下。 喻瑛:“知宋哥,我们女孩子也有很多话要聊的。” 那就是他不方便听了。 荀白露被带到草坪那边去。 姚舒睁着圆圆的眼睛,托腮看着荀白露,“白露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荀白露扬唇笑了下:“你也很好看。” 姚舒立马道:“我的意思是,你是那种万一挑一的大美人,我说真的,你是我见过的女生里面,长的最好看的了。” 姚舒是个颜控,她当年倒追闵粤就是因为,他是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大帅哥。 “我要是知宋哥,我也会特别喜欢你的。”姚舒笑起来时有两个小梨涡,很讨喜。 第23节 特别喜欢,荀白露一怔,“有吗?” 喻瑛立马附和了句当然有。 蔺知宋差点因为她跟人打起来。 事情还是要说到陈嘉禾身上,多亏了她的传播,胡同里都知道了荀家的那个私生女欺负了小公主,小公主的某个脑残粉对荀白露破口大骂。 蔺知宋知道以后,二话没说就去找人算账了。 当时要不是还有几个关系好的在,拼了命的拉着,指不定成什么样。 “嗯,我跟知宋哥认识也有好几年了,闵粤他们都说他脾气挺好的,就算上学那会火气大,也没想动手打人过,那次他是真的特别生气。” 姚舒是在现场的,那个劲儿吓得她都不敢说话。 她觉得,蔺知宋就是特别喜欢荀白露,由不得别人说她一点点不好。 “所以白露姐姐,你肯定特别特别优秀,才能让知宋哥对你这么好。” 喻瑛和姚舒都很羡慕的。 荀白露才知道,蔺知宋好像比她想象中更喜欢她。 那她也要再多喜欢他一点点。 话题本来很正经的,喻瑛开了个不好的头,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荀白露听她问姚舒的那些人,整个人都开始发烫,轮到自己时,说话都结巴。 “我,我就不说了吧。” 喻瑛鼓起腮帮子。 “你害羞什么呀,又没有别人,不会是……” “是什么?”叶池突然间冒出来,把三个人吓了一大跳。 喻瑛气急了,连着打叶池的背,一下比一下重,这人来干什么,明明说的很开心的。 叶池跟她又开始闹,红鼻子绿眼睛,谁都不肯退让半步,荀白露看他们闹得厉害,想去劝两句,姚舒赶紧拉了她走。 “他们俩就是这样的,你不让闹他们还浑身都不舒服。” 中午他们坐在一起,一边吃烧烤一边玩游戏,好几轮过去,这个帮那个一下,那个又去帮这个一下,规则都被破坏完了。 陈嘉央罚了好几杯酒,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忿:“你们一个个成双成对的,欺负我孤寡老人是吧。” 意思好像也是对的。 姚舒搭腔道:“嘉央哥,可是你自己不找女朋友的,不能怪我们。” 众人哄作一团,后面连荀白露都被逗得开怀大笑,她很少这样喜形于色。 蔺知宋见了,觉得以后一定要多带她出来玩。 荀白露的人生,本来也就应该有很多快乐。 这边有几个刺激的项目在,饭后叶池陈嘉央闵粤都跑了过去,姚舒跟喻瑛在忙着拍照,蔺知宋去接了个电话,荀白露就没意识的到处晃一晃。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荀白露透过树木枝桠看到叶池在那里玩蹦极。 他坠落的那一刻,荀白露的心像是被什么抓住,一下子收紧,呼吸都凝滞住了。 她还是忘不了那种感觉,身体急速下坠,什么也看不清了,不停的坠落,坠落。 她真的是从死亡边缘捡了一条命回来。 这些年荀白露恐高的毛病克服了不少,可是这样直观的视觉效果,她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 荀白露往远处走了些,喻瑛叫她一起拍照,她笑着说:“你们拍吧,我有点累,去那边休息一会。” 她在那边遇见了卫珩。 荀白露一眼就看见了他。 其实卫珩跟很多年前一样的,看上去阳光开朗,时不时跟人开玩笑,交际这方面,他有种天然的优势。 所以即便是步入社会,开始工作,他的升迁也总比别人来的容易些。 卫珩也看见她了。 他跟同事打了声招呼,朝着荀白露走过来,“你也在这个度假村啊。” 荀白露没有理会,卫珩也不觉尴尬:“今天我们所的人一起出来聚餐,这里风景很好。” “荀白露,别这么不近人情,你应该拿出你装出来的温柔表象,这才是大家认识的荀白露。”卫珩的每一句,都说的很对。 荀白露真的很后悔,当初被他骗,什么都跟他说了,自己所有的弱点都暴露于人前。 她还是不说话,卫珩眉梢轻挑,道:“老朋友了,不至于这样,你总不想,让蔺知宋看见你当年的那些照片吧。” 荀白露终于有了点情绪波动,她抬了抬眼,看向卫珩的眼神毫无温度。 “你觉得,为那些东西感到难堪的人会是我吗?” 荀白露之前还犹豫了一下,是不是真的要那么对待卫珩,现在看来,她该把那条线串的更长一些,让卫珩再难过一点。 “卫珩,这一次,就看你有多了解我了。”她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这是最后一次,卫珩在她面前张牙舞爪。 荀白露往回走的路上,在心里把那条线串了一遍。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晚上这边有篝火晚会,所有人都去跳舞了,蔺知宋陪荀白露在一边坐着,有人抱着吉他唱歌,夜里的风很大,在外面也没有很热。 荀白露不爱热闹,她更喜欢静静的坐着。 蔺知宋是为了陪她。 荀白露抱着瓶酸奶,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玻璃瓶身上沁着水珠,她把瓶身贴在脸上,又凉快了很多。 “蔺知宋。”她开口叫着。 “怎么了?” 荀白露歪着头,很真挚的开了口:“想问你一个问题。” 蔺知宋点头,“问吧。” “你为什么喜欢我?”她想要一个理由,一个自己可以被爱的理由。 蔺知宋甚至没有多余思考,这个问题他想过千百遍,“因为你是荀白露。” 没有其他的理由,因为她是荀白露,无论她好她坏,他只喜欢荀白露。 荀白露眉眼舒展,唇角微微扬起,“那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会。”他很坚定,前十年会,后十年回,无数个十年,都会。 那就好了。 荀白露所有的顾虑都没有了,因为他说过,会一直喜欢她,无论她是什么样。 他不可以骗人的。 荀白露吹着晚风,到后面生出许多倦意来,她轻轻的,把头枕在蔺知宋肩上。 那么,她也会一样的。 一样的喜欢。 …… 七月下旬,骄阳似火,热浪席卷整座城市。 在那个下午,荀白露打理着蔺知宋带回来的百合,手机在旁边一直响个不停。 做完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以后,荀白露才看了眼来电显示。 十七个电话,同一个号码,她完全不熟悉。 可她知道是谁打来的。 最后一遍响起,荀白露终于接了。 那边只有一阵急促的呼吸声,接着是咬牙切齿的质问:“是你做的对不对?” 荀白露随手拨弄着花瓣,“请问你是谁?” “荀白露!”那边一声暴喝。 荀白露没有开心,也没有快感,她很平静,完全没有显露出一点胜利者的姿态。 她只向卫珩说了两句话。 “上一次我提醒过你的,看来,你并没有那么了解我。” “卫珩,这是你自找的。” 第20章 某些时候, 荀白露还挺佩服卫珩的忍劲的,那样的事情,他还能约自己出来谈一谈而不是直接上门找她麻烦。 不过怎么样都无所谓,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荀白露没有多余避讳蔺知宋, 她只说她要去见卫珩, 蔺知宋也平静的出奇,送了她过去。 “我在外面等你。”蔺知宋没有选择跟进去, 有些事情, 她自己处理会更好。 也许有心也许无意,卫珩约荀白露见面的地方是在附中附近, 他们以前常在这一片晃。 也算是留下了一些美好的回忆。 荀白露看见卫珩后,从容不迫的走了过去, 在他对面坐下。 只是月余的功夫, 卫珩就从光风霁月, 游刃有余变为蓬头垢面,憔悴不堪了。 荀白露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可是她的眼神刺痛了卫珩, 他冷笑了下, 道:“看到我现在这样你是不是很高兴?” 第24节 荀白露不作答, 她还是在仔细看他。 和很多年前一样,她试图从这具躯体里找回她最初认识的卫珩。 那个善良的,对她很好很好的, 她的朋友, 卫珩。 怎么也找不到。 卫珩愤怒于她的冷漠, 握手成拳砸在桌面上:“我知道是你害的我, 你可真厉害啊!” 他的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荀白露收回了审视的目光, 眼珠子转了转, 复又对上他发红的双眼。 “你是律师,你知道的,说话做事都要讲证据,你说是我害你,你有证据吗?” 卫珩简直要被气笑了,他都不知道,原来荀白露法律意识这么强。 能有什么证据,从头到尾,她只说了几句话,而已。 荀白露与他静坐很久,终于主动问了他一句:“失去所有,千夫所指的感觉,很难受吧。” 卫珩怎样刺痛她,她就要千百倍的还回去。 她最该感谢的人是李春芳。 一个不配当母亲的母亲,一把最趁手的尖刀。 卫珩是个私生子,李春芳跟了一个男人许多年,试图多捞些什么的时候,卫珩的亲生父亲车祸去世,所有财产都留给了原配及原配的孩子。 李春芳和卫珩什么都没得到。 那一年卫珩十三岁,已经懂得了世态炎凉,人言可畏。 李春芳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文化程度并不高,只是生的美貌,才有了那十几年的好日子过,靠山一倒,她失去生存能力,看卫珩都觉得碍眼。 李春芳将他丢给自己弟弟,当作从来没有这个儿子,又去寻觅新的目标。 她运气不太好,碰上了个骗子,骗走她仅剩的钱财,还留了个孩子给她。 再然后,再婚,又嫁了个身体不好的,又留下一个孩子。 蹉跎十多年,人老珠黄,被生活压弯了脊梁,往昔的美貌也不在了。 哪怕这样,她还是染上了赌瘾。 荀白露找上她的时候,她正被人追贷追的厉害,有可能生命安全都没有保障的那种。 荀白露只说了几句话。 “请问,你是李春芳吗?” “我是卫珩的朋友。” 李春芳明显愣了几秒,荀白露甚至怀疑,她已经忘了有这样一个人。 她也不介意去提醒她,“卫珩跟我说,您是他的母亲,我早就想来看望您了,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养出卫珩那样有出息的孩子。” 李春芳浑浊的眼睛透出一丝亮光来:“有出息?” “是啊,他现在是北城晋和律所的金牌律师,年薪百万呢,要多体面有多体面。” 荀白露只说了这些,后面,她借口有事就走了。 一个身背巨额赌债的人,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豁的出去的吧,就算是去找早被自己抛弃的儿子。 李春芳踏上了寻找卫珩的道路,不过可惜,她一开始就走了一条错误的路。 那条路,荀白露给她画的好好的,保证她一丝不差。 卫珩不在晋和律师事务所,他最大的敌人沈近在那。 也多亏李春芳年轻时貌美如花,有不少相好的,通往晋和的路上,就有她老情人开的店。 相处多年,触景生情,也还有点感情在的。 问儿子要钱被无情拒绝后,她总要走条其他的路吧。 荀白露就看着她一步步跳入自己的陷阱,她知道李春芳的相好和沈近的哥哥关系不错。 沈近知道她也就是早晚的事情了。 从业以来就一直作对的两个人,捉住了对方的把柄,就只有一个念头,把他往死里整。 沈近用三天的时间,让整个律师圈子都知道卫珩是个私生子,他有一个当小三,借高利贷,嗜赌如命,寡廉鲜耻的母亲。 荀白露比卫珩想象中更了解他,他比她在乎一万倍私生子女的身份。 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算好了,那时候,卫珩跟沈近有一个非常大的商业官司要打,涉案金额高达几百亿。 输了的人,律师生涯也就到此为止了。 毫无疑问,卫珩输了,输给了他的自尊,输给了他以为的场上所有律师及法官鄙夷的目光,他的心态完全崩掉,引以为傲的逻辑思维和辩论艺术全都离他而去。 至此,身败名裂,巨额赔偿,他这一生都完了。 从头到尾,荀白露也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或许,说的准确一点,这种情形叫做,蝴蝶效应。 她把人物关系跟性格心理分析的太透彻。 荀白露花了两个周串成那条线,一个周去确保执行,李春芳去北城坐什么车,走哪条路,她都演算过无数遍,连沈近跟她的相好多久会在一起聚,她都算的好好的,李春芳去晋和律所碰上沈近也好,在那个男人那碰上也罢,他们都逃不开的。 真正执行到结束,不过七天。 “所以,卫律师,我有哪条行为,哪句话,犯法了吗?”荀白露终于笑了,依旧是温柔体贴的笑容,没有掺杂不好的意味。 好像,她真的只是简单的问一个问题。 荀白露这个人,平时欺负她就欺负了,她能忍,不去搭理,懒得计较。 她会记账,帐满的时候,忍无可忍了,她出手就要朝着让人身败名裂,万劫不复去了。 因为职业性质,她要始终保持正面形象,不能打人,不能骂人,这就注定她无法使用暴力手段去解决这个渣滓,她绝不会去轻易尝试。 从高中时她就想成为一名外交官,为此她付出了十几年的努力,怎么可能为了这种混蛋毁掉自己的工作。 用最温和的手段,她也能让他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卫珩从愤怒到平静,再到自嘲,他抓着头发,笑容都变得无奈苍凉。 “是我忘记了啊,你一直都很聪明,也不是真正的逆来顺受。” 因为她性格好,不争不抢,所有人就都真的把她当受气包,使劲的欺负。 可她是装出来的,装的自己都快忘了原本是什么样的。 “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李春芳和那个男人,以及他们跟沈近的关系,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他不会称呼那个女人为母亲,她毁了他两次。 荀白露眨了下眼睛,没有去回答。 这些都要归功于她大学时的努力。 因为她没再要荀何的钱,学费,生活费,都是靠着自己在外面做翻译挣回来的。 她没日没夜工作,不分节假日,各种公司都跑过,什么样的消息传闻都听过。 这么大的城市,听过的八卦,也足以支撑她的计划了。 她吃过的苦,最后都变成了脚下的路。 这次见面其实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看着卫珩颓败的样,荀白露内心没有丝毫波澜起伏。 她瞥了眼窗外,蔺知宋站在路灯旁,踱步走来走去,一派悠然自得。 她说:“你想给他看什么,说什么,尽管去吧,他就在外面。” 因为确定过,所以荀白露已经没那么害怕了。 蔺知宋永远都是坚定的。 卫珩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比起祸害荀白露,他更应该想想,自己余生该怎样度过。 说了太久,荀白露都累了,她不同卫珩打招呼就离开。 希望,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不想再回忆起那些过去了。 来这一路,蔺知宋什么都不说,荀白露看他的表现,知道他其实明白了一些东西。 “其实卫珩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朋友。”到家以后,荀白露拉着蔺知宋坐下,跟他说了好多好多话。 刚上高一的荀白露,还极度沉溺在痛苦当中,那个时候,谁对她好一点点,她都感激涕零。 卫珩是她在放学的路上认识的,他们所有的交集来自一碗炸酱面。 荀白露请卫珩吃的,他没带钱。 十六岁的时候,荀白露也曾觉得自己特别幸运,一碗炸酱面换来了一个好朋友。 他们是同类,懂得彼此的创伤,能够互相安慰。 可以把受过的委屈全都说出来。 可以陪着对方哭和笑,完全不用理会别人。 可以交换所有的秘密,毫无保留。 荀白露以为他们同样真诚,结果是自己太傻。 卫珩家境贫困,蔺知玟身家雄厚,她一叠现金就能让卫珩成为一个优秀的演员。 演的最后荀白露差点走不出来。 所以那个美好真诚的少年只是荀白露虚构出来的,上天派来拯救她的正义使者。 是虚构的,是假的。 是她做的一场美梦,又或是噩梦。 分道扬镳后他也不肯放过荀白露,随着蔺知玟一同欺负她,直到他毕业。 就此消失其实很好的,荀白露就当作,还他那几个月带给自己所有的快乐。 可他一出现,就要破坏她现在的美好生活。 她怎么还能放过他。 第25节 包括自己是怎么样害卫珩的,荀白露全都给蔺知宋说了。 在希望别人真诚的同时,自己也要。 唯独蔺知玟那部分除外,她觉得,还不到时候。 蔺知宋听罢后,眼睫低垂,手攥的紧紧的,过了会他松开,慢慢将荀白露抱在怀里。 然后一点点的收紧。 他眼镜上沾了点雾气。 荀白露听见他说,“你很好,是他太坏。” 那语气里,有着隐约的哽咽。 荀白露眼眶一酸,泪珠止不停的打转。 她也会作恶,会害人,与普遍意义上的善良相悖。 可他还是觉得她好。 如果真的有如果的话,她十六岁那年,遇见的人是蔺知宋,该有多好。 他们都不会是现在的他们。 应该也会很美好吧。 作者有话说: ps:下章知宋进入护妻模式,狂虐卫珩! 明天不出意外三更合一(出了意外双更合一) 第21章 蔺知宋没有想到卫珩会来公司找他。 事情就此结束其实已经很好了, 他再来是为了什么,蔺知宋没有那么清楚。 只单纯觉得他烦。 助理告诉他这事的时候,陈嘉央刚好也在他办公室, 两人在讨论工作上的事情。 听到卫珩的名字, 陈嘉央感到疑惑:“卫珩, 前两天出事那个律师?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大家的圈子都互通,卫珩干律师有些年头了, 很是有一段时间被誉为不败神话, 这一败毁了他的职业生涯,也算是最近传的比较厉害的八卦了。 蔺知宋看向陈嘉央, 道:“你先回去,下午再说。” 陈嘉央点了下头:“知道了。” 蔺知宋等着卫珩来, 他想看看, 那些做过坏事, 妄图毁掉别人人生的人,遭遇重击后是什么样子的。 卫珩带着满身的颓唐来到他面前,他坐着, 卫珩站着。 卫珩从蔺知宋脸上看出了与荀白露一样的情绪, 无悲无喜, 不摆出胜利者的姿态,那样从容的看着他,好像在说, 他卫珩沦落到今天是情理之中, 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那是他应得的。 卫珩恨极了这样的目光。 蔺知宋有良好的教养, 但不会用在卫珩这种人身上, 所有也不会说让他随便坐这样的话。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卫律师?”这句卫律师无疑是在卫珩心上扎刀子。 卫珩紧抿着唇, 呼吸一点点收紧。 “我只是想来告诉你,荀白露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你喜欢错人了。” 他沦落至此,荀白露也不能比他好过。 他们是同类啊,光鲜亮丽和万劫不复都应该一起的。 蔺知宋扶了下眼镜,脸上带了点笑意,“你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身败名裂都是拜她所赐,她就是心机深沉,从上学那会就是这样,你应该知道她是个私生女吧,蔺家这样的门第,她荀白露配不上。” 他有证据的,上学的时候,荀白露那些隐晦的思想全都跟他讲过。 卫珩甚至准备了一些证据,来向蔺知宋证明,荀白露不配。 她怎么可以过的那么好。 他一项一项的说,蔺知宋也没认真听几句,他摆出慵懒的姿态,时不时仰面看看上方,任凭卫珩说的天花乱坠。 终于没有声音了,他才摆正了姿态,道:“说完了吗?” “说完了的话,就该到我了。” 蔺知宋站起身,走到卫珩身边去,他身量高,微微俯视着卫珩,压迫感扑面而来。 可他还是笑着的。 “你说荀白露心机深沉,刚好,我也是,所以我们很般配。” 卫珩不懂他在说什么。 蔺知宋今天有的是时间陪他耗,就很耐心的解释了,“其实沈近,本来可以不用那么快见到李春芳的,律协那边,刚好我也有认识的朋友,说上两句话,你当然会更惨一点。” 墙倒众人推这种事,有多少人能忍得住。 就算是犹豫徘徊,也能催着他们去推。 蔺知宋说话时声音很轻,卫珩却觉得,犹如魔咒。 他就说他不该这么惨的,入行多年积攒的人脉在最紧要的关头,一点用处都没派上。 他嘴唇颤着,问:“你一直都知道,你还在帮荀白露?” “她是我太太,我当然要帮她。” 蔺知宋最开始没打算牵扯其中的,因为他不知道荀白露到底是要干什么。 直到荀时昱给他打了电话。 “知宋,你认识卫珩吗?” “怎么了?” 荀时昱在电话那边犹豫半晌,才道:“白露问我有关卫珩的事情,问了很多,我感觉她跟卫珩是有什么过节。” 蔺知宋当时就觉得不对了,荀白露太过独立,能靠自己就绝不靠别人,她能开口去问荀时昱,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 所以他就去查了。 过往他不知道,但是,荀白露想做的事情,他一定会帮忙。 卫珩到后面已是目眦欲裂:“你们毁了我的一生!” 他从那个泥潭里抽身花了那么多年的功夫,终于摆脱了私生子的身份,还有让人想死的贫穷,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又掉回了那个泥潭。 如果他是个正直的人,蔺知宋还会感到羞愧,可他是吗。 蔺知宋逼近他,问:“那卫律师还记得,你毁过多少人的一生吗?” 他害过多少人,自己心里也该有数。 “卫律师,有今天,你不亏的。” 况且,荀白露的不幸,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在。 蔺知宋转过身去,道:“如果我是你,现在就赶紧离开,否则,这辈子就只能待在那个小小的德安镇,颓唐一生了。” 现在只是那些有名的大律所不再要卫珩,只要他拉的下脸,放下他那可笑的自尊,依然能做小律所的律师。 但是再闹,他就让他连律师都做不下去。 卫珩心中生出无限悲凉来,到此刻,他也没觉得是自己的错,他只觉得,是自己被害了。 “你跟荀白露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蔺知宋冷眼看向他,说:“那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我跟荀白露,从今往后都会过的非常的好。” 他们会恩爱一生,白头偕老。 卫珩只配在阴暗的角落里郁郁不得志。 助理进来带卫珩下去时,都为他的愚蠢感到悲哀。 蔺知宋脾气好,那叫有修养,客气,那是对外人的。 他真正的温柔只是对荀白露而已。 非要去惹一只笑面虎做什么呢。 料理完了这端,蔺知宋给荀白露去了个电话。 这会是她正在单位吃午饭。 “今天工作很忙吗?” “嗯。”荀白露想说,是真的很忙很忙,其实她也没有哪一段时间特别清闲过。 “今天估计得弄到十一点多才能回家了,你别来接我了。”她早上出门也特别的早,所以自己开了车。 蔺知宋细声答应着:“好,有时间的话回家吃个饭的,这几天爸妈一直在说。” 荀白露答:“明天就可以,明天我不加班。” 这段时间她连周末都在加班。 荀白露萎靡不振的,同事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晚上走的时候一个两个像游魂一样。 即便是在夜里十点多,北城依然灯火通明,川流不息。 荀白露等红绿灯的时候,往车窗外看了一眼,有个人蹲在路灯旁,一身颓靡。 他身边有等着过马路的人,没人去问他怎么了,大多只是看一眼。 在这个城市里,每天崩溃的人有太多了,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哪还有精力去管别人。 第26节 荀白露看了他很久,他今年快三十岁了,拼搏十年在这个城市闯出一片天来,却又在一夕之间全被毁灭。 其实她跟卫珩自始至终都是同类,哪怕心里还记得对方一丝的好,都能狠下心来让对方一败涂地。 那将近一年的友谊,只是幻影。 绿灯亮起,荀白露启动车辆,从那条斑马线穿过。 人影在倒退,她也没有回头了。 回不了了。 …… 荀白露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怕去蔺家吃饭。 她怕许舒文又问她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纠结了一路,进宝生胡同的时候,正赶上荀时程出来。 他朋友找他出去,本来有说有笑的,看见荀白露,什么好脸色都没了。 荀白露也是。 几人碰上连句话都没有讲就分开了,多亏了这一遭,荀白露那点微弱的紧张全都消失了。 进了蔺家的门她就发现那棵海棠树没了。 那么大的一棵,说没就没了。 荀白露茫然的看向蔺知宋,经蔺知宋解释后她才面露难色:“这不好。” 蔺知宋一笑,道:“进去看看吧。” 室内各个角落都摆着一盆海棠花,即便不是海棠开的季节,胭脂色又好像带回了春意。 “那棵海棠树其实活不下去了的,蔺知玟上次回家倒了瓶浓盐水下去。” 荀白露不能理解:“为什么?” 蔺知宋说起来都觉得无奈,他跟蔺知玟又吵架,那棵海棠树是因为蔺知宋喜欢,许舒文才在家里种的,她看着碍眼,直接就给淹了。 那两天树有点开始枯萎了,蔺知宋也没有跟许舒文讲。 蔺知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许舒文老是觉得自己管教不严,再说的话,她也难过。 所以只能是他砍了,当什么都没发生。 事后他就跑到沈蕴华那弄了不少珍惜品种过来,放在家里。 许舒文天天守着花,开心的不得了。 荀白露听罢,觉得蔺知玟真是有病,连棵树都不放过。 “她现在,还经常回来吗?” “偶尔吧,她也不愿意在这里待,每天在外面鬼混,我妈实在想的时候就逼着她回来。” 还能怎么逼,蔺知玟在国外多年,知识是没有学到多少的,让她自己谋生也不可能,用的还是许舒文给她的卡,把卡停了她没钱就知道回来了。 真是父母的冤孽。 许舒文找荀白露过去说了会话,她拿了一些首饰给荀白露。 许家民国就开始发迹,沉浮多年,有光辉也有落魄的时候,但是家里的女儿都是没有吃过苦的,该留给她们的东西也一件没有少过。 许舒文的嫁妆里,那些首饰以翡翠珍珠为主,成色极好,现在拿出去拍卖都是轻而易举上百万的那种。 “本来早就应该给你的,你们两个工作都忙,也没回来过几次,总是吃个饭就走了,今天要待的久一些的吧?”许舒文温柔问道,明天是周六,荀白露不上班的,她问过了。 荀白露点了下头。 “那就好,晚上就跟知宋在家里睡,什么都有的。” “好。”荀白露很喜欢许舒文,她说话好温柔的,总让自己想起生母。 许舒文露出满意的笑容来,把那翡翠镯子给荀白露戴上后,又说:“你们都忙的,我知道,所以生孩子这事我也就不催了。” 荀白露一口气还没完全松掉,许舒文立马补上:“婚礼还是可以办的。” 蔺知宋听见了,又是叫:“妈。” “嘶!”许舒文急了,“妈什么妈?” 又不叫他们自己操心,一应事宜几个长辈准备就好,他们只需要抽出一天的时间在婚礼上露个面,能耗费什么什么时间。 只看他们想或不想。 难得的,蔺渊也没发表什么意见,蔺知宋一看他,他就转头看新闻。 荀白露默了会,道:“那就办吧。” 蔺知宋刹那间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他猛然看向荀白露,她好像是认真的。 荀白露本身对办婚礼就没有什么抵触情绪。 从最开始的应付了事到现在相处融洽,她不觉得办个婚礼能够改变太多的事情。 而且她知道,这个婚礼,是蔺知宋一直期待的。 既然迟早都要发生,提前一点又有什么所谓。 许舒文无疑是最激动的,立马就叫蔺渊打电话通知荀何他们。 荀白露许久都没跟荀何通过电话了,他倒是发过几次微信问她近况,荀白露总是很敷衍。 他知道自己要办婚礼了,似乎还很高兴,荀白露就在想,怎么能有人时而像个慈爱的父亲,时而又冷漠到令人寒心呢。 察觉到她情绪变化,蔺知宋坐到她身边来,握住她的手。 “没事的。” 那是他们的婚礼,谁来都无所谓。 饭桌上依旧是许舒文在叽叽喳喳,她在家中就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蔺渊又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总能惯着她,除了女儿太混太不让人省心外,没有任何不高兴的地方。 这也造就了她性格里淡淡的天真烂漫,完全不属于她这个年龄段,但又确实存在。 荀白露很羡慕她。 一个人身上出现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孤独,那就是他吃过的苦,同样的,一个人身上出现与年龄不符的天真烂漫,那就是他尝过的甜。 这段饭吃的有些热闹,后面沈蕴华跟叶池喻瑛一起过来了。 “我不是跟你说我晚上要过来吗,怎么你都吃上了?”沈蕴华看着眼前的场景,不可思议的看向许舒文。 她忘了。 沈蕴华跟许舒文认识也有好几年了,因为爱花,两人共同语言不少。 三个长辈在一起说话,四个年轻人就坐到一旁去了。 喻瑛在烦叶池。 “你昨天到底去哪了?” “你又不是我妈你管我那么多?” “又去喝酒了对不对,叶池!”喻瑛又用上了掐功,疼的叶池直叫唤。 他们又多闹腾,荀白露跟蔺知宋就有多安静。 成年之后的两人,性格都偏内敛。 蔺知宋很久之后才跟荀白露说:“白露,我很高兴。” 因为他们也可以办婚礼了。 人最终都是贪心的,以前他觉得跟荀白露那样在一起就好,可他渐渐也开始盼望,他们能有更好的未来,荀白露可以喜欢他再多一点。 荀白露抿了下唇,没有抬头看人,声音特别小的说了句:“我也很高兴。” 因为他对她好,他高兴的话,那么她也是。 她想要真正对她好的人高兴。 知道他们即将要办婚礼,喻瑛和叶池比当事人还要激动,一个嚷着要当伴娘,一个嚷着要当伴郎,这他们当然会答应。 蔺知宋那边也少不了陈嘉央,伴娘倒是还缺一个。 荀白露想了想,看向蔺知宋,道:“要不要问问柏老板?” 她说的是柏冬至。 只见过一次面,荀白露就很喜欢柏冬至,她身上有一种气息很吸引她,概括起来,叫做自由和洒脱。 住在喧闹城市里最僻静的角落,守着一个茶馆,过着悠闲的生活。 蔺知宋说:“柏冬至的话,还真的好好问问,她很久没有出过了然堂了。” 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她从不出去,需要什么都是外卖。 把电话打给柏冬至的时候,她似乎还没睡醒,声音含糊不清的:“哪位?” 荀白露说:“柏老板,我是荀白露。” 那边静了会,柏冬至在思考这个听起来很熟悉的名字是谁。 “你好,翻译官小姐。”她就记得她是个翻译了。 “有什么事儿吗?” 荀白露道:“我跟蔺知宋要办婚礼了,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伴娘。”她又没有其他的朋友了,唯独喻瑛,还有很吸引她的柏冬至。 “行啊,我出场费一分钟六万六,叫蔺知宋给我结工资。” 荀白露愣住了,眼睛眨了眨,茫然的看向蔺知宋。 这算什么意思。 蔺知宋习惯了柏冬至这混样,对着电话说了句:“你敢不来,我就告诉你妈。” “……” “几号。”那头咬牙切齿。 “暂时没确定。” 第27节 柏冬至把电话给挂了。 到晚上休息时,荀白露都还觉得柏冬至特别有意思,她问蔺知宋为什么柏冬至那么怕她妈妈。 “她妈会念咒。”蔺知宋也开始不正经了。 柏冬至的妈妈也是精细养出来的大小姐,她不喜欢养花,喜欢看佛经。 母女的关系其实很差,所以柏冬至搬到了外面去,隔一段时间她妈妈就会给她打电话,各种念经,讲道理,劝她回家,就是不亲自去接人。 也是很神奇了。 所以柏老板真是个有趣的人,荀白露暗暗想着。 更重要的问题在后面,今晚他们两个该怎么睡。 在公寓那边可以分房的,在这里可行不通。 蔺知宋都做好打地铺的准备了,他抱着被子准备铺开,荀白露忽然伸出手,牵住他的衣袖。 他回头,正对上荀白露的视线。 荀白露说:“一起睡吧。” 只是睡觉。 荀白露觉得,自己还是要适应一下夫妻生活的。 总体来说,这对双方都是一种考验。 蔺知宋睡不着,荀白露更睡不着,她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平时触碰再多,也比不上躺在一张床上来的紧张。 黑夜中,两人的呼吸声都很清晰。 蔺知宋挪动了一下声音,辗转道:“要不,我还是打地铺吧。”这样的话谁都睡不着。 他当然不会怪荀白露,更不会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情。 她的心理障碍,他会帮她化解,总有一天可以成功,而不是急于当下。 荀白露眼神忽闪,拽住正要起身的蔺知宋。 “你,给我念篇文言文吧。” 蔺知宋满脸的不解,谁大半夜睡觉念文言文啊。 童话故事听起来都靠谱的多。 荀白露咬咬牙,还是说了:“我,我喜欢你的声音。” 她是个声控啊。 蔺知宋简直哭笑不得,他含着笑意柔声问:“想听什么?” 她说《赤壁赋》。 那是她高中时期,对他最真切的印象。 巧的是,那一篇也是蔺知宋最喜欢的,学生时代学过很多诗歌,文章,他最喜欢的是苏轼,最爱的是《赤壁赋》。 以至于过了很多年,他还能一字不差的背下来。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 “于是饮酒乐甚,扣弦而歌之。”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荀白露意识渐渐模糊了,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夏天。 热的她心发慌,上语文课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睡觉睡出了一身汗。 可偏偏有人,念了一句诗,将她轻易唤醒。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她大概,又会做一个很好的梦吧。梦里她在念书,有个人来到她身边,轻飘飘走过,带来一阵凉风,吹散了炎热夏天。 荀白露睡着了,很安静的躺在那里,她睡觉不爱乱动,老老实实占据很小的一块地方。 蔺知宋的文言文念完了,时针指向十一点。 他怎么也没想到,荀白露的爱好是这个,头一次蔺知宋为自己的声音感到骄傲。 “以后,也可以这样吗?” 和她共枕而眠,为她念一首《赤壁赋》。 黑夜里,蔺知宋问了这么一句。 他也躺下了,握着荀白露的手。 从来没有任何一刻,他们离的这样近,他指的是心灵。 荀白露,一点点的为他打开心门。 她也会在意他的感受。 这不是他的独角戏。 “晚安,荀白露。” 作者有话说: ps:真的很爱《赤壁赋》!! 第22章 蔺知宋起的时候荀白露还没有起, 一个周颠倒作息叫她的生物钟都失效了。 他轻手轻脚下了床,出去的时候微阖房门。 蔺渊跟许舒文的作息规律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晚上十点半睡觉, 早上七点钟起床。 许舒文在准备早餐, 蔺渊多年养成的习惯, 每天早上饭前都会看报纸,在这个网络极其发达的时代, 他对于纸质刊物的需求从没有消失过。 蔺渊瞥见他出来, 问了句:“白露还在休息?” 蔺知宋应声:“嗯。” 蔺渊道:“这孩子的工作确实太忙了,在部门里压力又大, 周末也该休息好的,一会把饭给她留着就好。” 听见这话, 蔺知宋就不免想起自己小时候, 一放寒暑假睡到大中午才起来, 蔺渊那样柔的性格,也能絮絮叨叨说上他半天,诸如年轻人睡那么多觉有什么用, 你这个年纪是怎么睡得着的这种话, 他都不知道听过多少。 到荀白露这儿就变了。 蔺知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他希望有很多很多人都对荀白露好。 “最近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没有很忙。” 蔺渊翻了页报纸,含着笑看了他眼:“我可听嘉央说, 你现在天天迟到早退啊。” 哪怕已经成年很久了, 一些事情被家长抓包还是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蔺知宋噎了下, 道:“接白露上下班。” 她单位跟自己公司离的有些远, 那时候又正是高峰期, 北城的交通状况, 他不迟到早退好像也不太现实。 蔺渊放下报纸,笑意愈发深:“这是好事,早些年把时间都耗在了工作上,现在什么都挺稳定的,重心转移一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挺好的。” 他是个开明的人,从不觉得非要是什么男主外,女主内,夫妻之道在于双方的协调跟配合。 荀白露的工作注定她无法在家庭上花费太多时间,这种时候,蔺知宋稍微的迁就在蔺渊看来,更有助于夫妻感情的稳定。 这当然很好。 父子二人又随便谈了些什么,有往他们婚礼上去说。 “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和你妈提,这是你们的婚礼,只是你们腾不出手来,我们帮衬着也是应该,当然,最终拿主意的还是你们,爸也希望,你们一直好好的,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就说,我跟你妈都很开明的。”蔺渊一直很温柔的讲话。 子女终究会长大,有自己的主张,他们有自己的想法,长辈多加干涉,只怕都不会太乐意。 蔺知宋闻言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爸。” 荀白露醒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谈话声,她一看手机上的时间立马坐了起来。 她会觉得不好意思。 匆忙洗漱完毕,荀白露才走了出去,刚好赶上许舒文把饭做好。 “白露起来了,快过来吃饭。”许舒文很热情的招呼她。 越相处她就越喜欢荀白露,她自己的那个女儿太不听话太不成器,把她气的不行,以至于她看见听话懂事的女孩子就很喜欢。 当时他们要结婚,许舒文心里还有些不乐意,现在只觉得是自己心胸狭隘了。 父母的错,从来都不该怪到她身上。 许舒文长眼睛的,她看的出来自婚后蔺知宋都变得开朗了很多,笑的多了些,做事也更稳妥,有这样的改变,她知道荀白露在其中发挥的作用。 主观印象的改变,导致许舒文对荀白露愈发亲切。 一顿饭吃的很是温馨,最后收拾桌子的时候,荀白露还问了蔺知宋句:“怎么你也没叫我起来?” 蔺知宋看着她说:“白露,这也是你的家,孩子在父母面前睡到几点都没有关系的。” 所以他上学放假时天天睡懒觉,蔺渊天天说,还照样把饭给他留着。 他知道荀白露在不好意思些什么,她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很显然,蔺渊很喜欢她,许舒文也是,没有人会计较她什么时候起。 蔺知宋顿了会,道:“我们都是一家人。” 荀白露很久都没有说话,她眼眶微微发酸,不为别的,就是那句一家人。 她曾经,很想很想,和荀家的人做一家人。 第28节 十五岁的时候,母亲骤然去世,她被带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唯一想依靠的只有父亲荀何。 那个时候他在忙着处理公司的烂摊子,以及跟岳丈家赔罪,看到她都觉得厌烦,更不会照顾她那脆弱的心理,觉得她只要有饭吃,有地方住,能够活下去就好了。 所以在当时,荀白露整日里相处最多的就是莫宛如和荀时程。 她是抱着一种代替母亲赎罪的心态去和莫宛如相处的,她对她恭敬,柔声细语,就算莫宛如永远都用刀子一般的眼神的看着她,她还是想尽可能的为她做些什么。 荀白露在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懂得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懂得了她的母亲给莫宛如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她就是想,弥补一下。 对于荀时程,她曾经也想亲厚的,在南京读书时,她有几个好朋友,每次听他么提起兄弟姐妹,荀白露都想着自己也有就好了。 她的哥哥,和她幻想中完全不一样,暴躁易怒,乖戾偏执。 他骂她是野种,砸了她的琵琶,甚至还打过她。 荀时程说:“你是个私生女,你都不配进我们家的门,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是一家人!” 荀白露后来听说过,荀时程以前也是很乖的。 据说,荀何出轨被发现的那一天,是他的生日,他期待许久的,有父母陪伴的生日。 在那一天里,他发现父母恩爱是假的,他的母亲自杀,差点就死了。 他永远不可能原谅荀白露。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除了荀何以外的每一个人,都是受害者。 自从那以后,荀白露再也没想过能够和他们成为一家人了,她只是一个外来侵略者,在没有充分的生存能力前,成为那里的暂居者。 她没想到,还能有人把她当一家人。 真好。 …… 下午的时候,陈嘉央给蔺知宋打电话,叫他去公司,有个项目出了问题。 蔺知宋挂了电话,问荀白露:“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或者留下来陪着许舒文跟蔺渊。 荀白露跟长辈相处还是会觉得不自在的,所以她果断选择了前者。 这还是头一次荀白露到蔺知宋工作的地方去,在织春路那边,周围有很多公司。 因为是周末,所以公司的人并不多,都是些加班的,看见蔺知宋都赶紧打招呼,看荀白露的时候,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这看着,也不像是工作关系。 蔺知宋非常乐于向人介绍荀白露,“这是我太太。” 他每次都像宣示主权一样到处跟人说荀白露是他太太,陈嘉央在楼上看见了,暗骂他这不值钱的样。 周围一片人说着老板娘好,荀白露在外面倒是不会显得局促,面带微笑轻轻颔首,道:“你们好。” 她声音好听,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温柔的气息,众人都对她好感倍生。 蔺知宋带着荀白露上楼,留下一群员工各种思想交织。 “老板娘,长的好好看啊。”有人突然说了这么句。 身边人不约而同的点头。 总有一个人,能把一群人的审美统一。 上去之后,他们跟陈嘉央打了个照面,陈嘉央真是服了蔺知宋,以前还收敛一点,最近跟荀白露是愈发腻歪了。 他懒得说,由着蔺知宋叫助理照顾好荀白露。 荀白露和陈嘉央点点头打了招呼就算作罢。 她在休息室里练翻译。 一天不练都会生疏,工作上的相关事宜,荀白露从来不会懈怠。 这一待就是三个小时。 荀白露到眼睛酸涩到实在难忍时才停下,因为是夏天,接近七点时天还是大亮的。 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那边去看,天边挂着一轮夕阳,橘黄色的光辉洒满整个天空,在这里可以看到川流不息,行人如织,一切都变得渺小了起来。 景色很好,荀白露看的入神,连蔺知宋过来也没注意到。 “累了吗?”蔺知宋忽然出声问道。 荀白露偏头:“有一点。” “去吃饭吧。” “好。” 其实蔺知宋是准备叫上陈嘉央的,他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当电灯泡的兴趣,果断叫了外卖。 蔺知宋真的觉得都有点对不住他了,自他婚后,陈嘉央这个孤家寡人承担了大部分的压力,时常吃睡都在公司,薪水是涨了不少,蔺知宋抱歉到觉得都该跟他换一换职位了。 蔺知宋拍拍他肩膀,道:“你放心,等我跟白露有孩子了,公司就彻底交给你。”也算是名副其实。 陈嘉央都懒得理他,想的还挺远的,荀白露看上去就是个不想要孩子的人。 所以他又嘴贱了回:“那得等到十好几年以后吧。” 蔺知宋给他砸了一下,他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所以还是只有蔺知宋跟荀白露两个人。 他们两个是在离家很近的一家火锅店吃的,看到荀白露点麻辣锅的时候,蔺知宋还有些不解,南京人的话,也这么能吃辣吗? 虽然但是,荀白露还是说了句:“我妈妈,我外婆,都很能吃辣的。” 就算是遗传吧,荀白露天生就能吃辣的,只是表现出来的不多。 食不言,两人在这条标准下结束了晚餐。 真的吃的很撑,所以荀白露跟蔺知宋走的很慢,有散步的意思在,就当作消食了。 荀白露看到了一家一点点。 蔺知宋顺着她视线看过去:“想喝奶茶?” 荀白露还犹豫了一会,觉得自己是真的想,所以点了下头。 蔺知宋失笑:“刚吃的是麻辣锅,你确定要喝吗,要热的?”他在跟她打商量。 “……冰的。”真的太热了。 蔺知宋挑眉:“不怕肚子疼吗?” 荀白露立马摇了摇头。 她甚少这样直白的表达自己所想所要,蔺知宋想,放纵一下也没事了,但是为了她身体着想,他选择了常温。 奶茶店前有很多人,蔺知宋从身高到相貌都太过于出类拔萃,格外吸睛,而且,从他的打扮来看,众人实在觉得他不像是会喝奶茶的人。 视线再一转,看到后面的荀白露,他们又觉得正常了。 蔺知宋把奶茶递给荀白露的时候,她可开心了,快乐不一定是因为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可能是因为天气好,可能是因为觉得什么有趣,快乐就是快乐,不应该被什么局限。 对荀白露来说,尝试一下很久没碰过的东西,就很快乐。 “我上一次喝奶茶,已经是大学时期的事了。”荀白露有些感叹,那都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那会还可以跟同学室友出去吃吃喝喝,什么都不显得奇怪。 毕业后工作太忙,家庭关系太差,荀白露每天的路线都很固定,口腹之欲也没觉得有多重要了。 现在,她挽着蔺知宋的胳膊,咬着吸管,是从未有过的放松。 到家后,荀白露洗了个澡,神清气爽。 从浴室出来她听见蔺知宋在打电话。 是叶池的。 他总是每个正形,说话更不规矩,“怎么样啊,昨晚好不容易跟白露同床共枕,有没有发生什么?” “没有。”蔺知宋很冷漠。 叶池啧了声,对他这进度深表不满,“蔺知宋,你是忍者神龟吗?” 叶池真的忍不住了,看得见也摸得着,就是不肯下手。 蔺知宋懒得跟他鬼扯,他跟荀白露循序渐进就好。 那人乌七八糟的说着,还要分享什么经验,蔺知宋打断他:“你声音怎么这么小?” 叶池明显被噎住了,不情不愿,含含糊糊道:“喻瑛在呢。” 蔺知宋愕然,这可都已经快九点了。 “你们俩可真是不知道节制。” “……” “挂了。”叶池恨恨道。 荀白露本来听的好好的,最后那句整个人就懵住,恰好蔺知宋转身看见她的表情,就解释说:“是叶池,他跟喻瑛在一起。” 荀白露顿时感觉更混乱了。 “叶池不是,不太喜欢喻瑛吗?”每次都躲着她,两人还总是吵架。 蔺知宋笑了下,说:“喻瑛来硬的。” 硬的,荀白露眨了下眼睛,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关于喻瑛跟叶池,他俩自己没觉得有什么,蔺知宋看了这么多年,也是够清楚了。 叶池要是真的不喜欢某个人,连靠近他的机会都不会给人家,怎么可能这么多年由着喻瑛骂,由着喻瑛打,由着喻瑛穷追不舍,把人惹急了自己还要去哄。 他就是太拧巴了。 不想承认自己这个新时代的好青年最终栽在了包办婚姻上。 以后有的受的。 第29节 不过管别人不如管自己。 蔺知宋滚了滚喉咙,看向荀白露,她刚洗完澡,穿着睡衣,露出纤细莹白的胳膊和小腿,可能是因为水温太烫了,她浑身泛着粉色。 她将头发绾起来,修长的脖颈在外,湿发贴在脸颊两侧,脸上还沁着水珠,表情中又带着点茫然。 这副场景总能勾的人心神荡漾的,蔺知宋想,叶池说的好像也挺对。 “白露。” “嗯?” “今晚还要一起睡吗?” 蔺知宋本来想,可以稍微有那么一点进展,荀白露也答应了一起睡。 可他还是要给她念文言文,就是从《赤壁赋》换成了《滕王阁序》。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瞥见荀白露的睡颜,蔺知宋都要郁闷死了,他又不是个读书的工具。 而且,这个发展状况,越来越像妈妈哄孩子睡觉了。 气着气着蔺知宋就笑了。 他关了灯躺下,手指划过荀白露的脸颊,轻柔的,一点点带过。 “真是拿你没办法。” 甚至都没有听他念完整篇就睡着了。 他念文言文,真的那么催眠吗? 想不通了。 作者有话说: 小宋内心os:我又不是工具人…… ps:评论区点名的《滕王阁序》来啦,明天还有吗? 第23章 荀白露跟蔺知宋的婚礼定在了秋分那一天, 刚好是在两个月之后。 当事人都还保持一种平常心,顺其自然,伴郎伴娘却激动的像是他们自己的婚礼一样。 喻瑛恨不得自己亲手操办, 她一有时间就往荀白露那儿跑, 问东问西。 荀白露再次感叹, 她真的活力满满。 “喻瑛,你有在工作吗?”荀白露有次问她。 喻瑛咬着苹果, 眼睛睁得圆圆的, 回答:“没有啊,我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家啃老了。” 喻家就她这么一个孩子, 宝贝的跟什么一样,他爸爸是个女儿奴, 攒着万贯家财全都给她当嫁妆, 跟叶池的婚事也是他们家精挑细选出来的, 就是想着沈蕴华脾气好,叶池人也不错,肯定不会苛待喻瑛的。 主要是他们对自家女儿的智商有一定的了解, 害怕她以后被人骗。 “我妈老说我太笨了, 就算出去工作也是给人家添乱, 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买买东西逛逛街什么的,谁都不祸害, 自己还过的开心。” 荀白露竟然觉得还很有道理。 喻瑛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 “白露姐姐, 你跟知宋哥进展到哪里了啊?”她撞了下荀白露的肩膀, 做好吃瓜的准备。 荀白露:“什么进展?” “叶池说你们现在已经不分房睡了。” 荀白露点点头:“嗯, 他每晚给我读书, 这算进展吗?” 喻瑛的笑容凝固住了,读书,是她想的那个读书吗? “那,你们读什么呢?”她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文言文,昨天晚上是《归去来兮辞》,前天是《岳阳楼记》,大前天……” 喻瑛忽然就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了,成年人的夫妻生活,怎么能是这个样子。 良久,她抿了下唇,郑重的点着头,道:“真是辛苦你们了。” 梦回高中了已经。 荀白露摇头笑笑,继续翻着外文书籍,她其实很喜欢喻瑛这样的性格,说说笑笑的,很讨喜。 “白露姐姐你放心,以后知宋哥要是欺负你的话,你就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荀白露:“他不会欺负我的。” “我说的是如果,你放心,我肯定坚决的站在你这一边,”喻瑛拍了拍胸脯,斗志赳赳。 荀白露单手撑着头,问喻瑛:“为什么啊?”她和蔺知宋认识了那么多年,好像更应该偏向他的。 喻瑛说:“对知宋哥好的人那么多,缺我一个不少,可是白露姐姐你家里人对你不好,你被欺负了他们又不会帮你出气,有我在就不一样了呀,我会保护你的,我还可以拉上蕴华姐跟叶池,他们都听我的。” 她真心觉得,荀白露就像是个温柔的大姐姐一样。 喻瑛成绩不好,性格又单纯,从小到大认识的女孩子就没几个是真的好的,嫌她笨嫌她暴发户的大有人在,她还傻乎乎的被他们骗。 连叶池有时候都说她。 只有荀白露会说,她戴七八个戒指很耀眼,穿奇装异服很有个性,话多又烦人是性格好,每天傻乐也很讨喜,她从来就没有嫌弃过她,在她眼里喻瑛身上全都是优点。 那她怎么能不喜欢她呢。 尤其是知道荀家人那样对待她,喻瑛气就不打一处来,反正,对她好的人,她一定会好好保护的。 荀白露感觉到有些胸闷,什么压在心口处,难受的她说不出话来。 她在人际交往方面其实很淡泊,只有那些表面关系在,或许有别人的问题,但荀白露自身的问题会更严重一点,不跟人深交成为她保护自己的一种方法。 但是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保护她了。 她就知道,她会过的越来越好。 以前那些苦都过去了。 …… 蔺知宋一个朋友请他去看画展,刚好两个人都有时间,他就带着荀白露一起去了。 荀白露就问他:“我怎么感觉,你各行各业都有朋友呢?” “我小的时候我妈天天送我去各种培训班,认识的人多了,这个介绍过去,那个介绍过来,来往也不少,就处成朋友了。” 荀白露想起来,她在南京时,也有过几个好朋友的,可惜过了很多年,大家也没有再联系过。 画展的规模挺大的,人很多,很安静,大家都静静的看画,就算有交谈,也是压低了声音,不去干扰到其他人。 在外面蔺知宋和他朋友罗岩打了招呼,那位看见荀白露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太太。”他对蔺知宋说。 蔺知宋以为是新闻里,就没有多在意。 直到他们进里面去,罗岩还是很纠结这个事情,他应该是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过她的。 莫名其妙的,罗岩还想起了蔺知玟。 “扯哪去了。”罗岩甩了甩脑袋,懒得再去想那么多了。 荀白露跟蔺知宋在里面慢慢走着,他们都是静的下来的人,此处的宁静也会让他们觉得心安。荀白露还挺喜欢这里的风格的,布满浓郁的艺术气息。 “荀白露?”身后突然有人叫了她声,同样压低了声音。 荀白露跟蔺知宋一起回的头。 乍见两张陌生的面孔,荀白露还有点疑惑,仔细看了看,好像是她的初中同学。 “真的是你啊,好久不见。”两位女同学显得有些激动,她们看向蔺知宋,问:“这位是?” “这是我先生。” 她们顿时更惊讶了:“你都结婚了?” 双方简单的叙了旧,荀白露也没有老同学重逢一起吃个饭的心思,她已经没有那么热络了。 所以没多久就分开了。 后面她要去洗手间,跟蔺知宋说了声。 洗手间真的是个非常适合八卦的地方。 荀白露又听见她那两位老同学的声音了。 “我的天哪,刚才那是荀白露,我根本都没认出来,她变化好大啊。” “谁说不是呢,我记得她原来特别开朗的,跟谁玩的都好,今天看着就,蛮冷漠的。” “唉,她当时怎么就来了北城读书啊。” “你不知道吗,”有个女同学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她妈当时抱着她从十三楼跳下来的,幸亏消防员来的及时,要不然就完了,不过她妈后来还是死了,听说,她是被一个北城的富商收养了。” “那她爸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荀白露想,八卦大概是人的天性吧,她再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没有多感触,毕竟真实发生过,自己心里最清楚,别人说与不说,都不太重要。 外面的人还在继续。 “其实上学那会我就不太喜欢她,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班上的男生都被她迷成什么样了,我听说隔壁班还有男生为她打架。” “还有还有,她当过三儿啊,就五班那个……” 真的愈发离谱了。 荀白露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她打开隔间们走了出来,迎着两个女生闪躲的目光走到她们面前去。 “我怎么不知道,我当过小三呢。” 第30节 “花枝招展,如果你们觉得长的比你们漂亮就是花枝招展,那我觉得我的确是算的。” 荀白露神态自若的洗了手,斜睨着她们说了句:“人还是有自知之明好一点。” “有空可以多照照镜子。”照照自己丑恶的嘴脸。 这是荀白露为数不多的刻薄时候,她厌烦极了这种没有根据的胡编乱造。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经过他们一说就是另外一种样子,他们几句话的编排造谣,当事人说破了嘴皮子去辩白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 甚至有些人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 人们往往只相信最坏的,哪怕证据摆在他们面前也没用。 荀白露将手烘干后,慢慢逼近她们,她身高一米六七,穿着高跟鞋,足足压了她们一头。 那样居高临下的,荀白露保持温柔的口吻,道:“长舌妇一般都不太招人喜欢。” “如果你们想跟我一样花招招展的话,去整个容,也不是不可以。”她耸了下肩,慢悠悠从洗手间走了出去。 她对于小三这个词太过于敏感,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会那样说。 还有多少人是这样认为的,她的那些初中同学又有多少在传她管不过来,只是,碰上了就不必忍。 蔺知宋见她出来,问:“累了吗?” “嗯。” “那就回家吧。” 临走时罗岩有些话要跟蔺知宋讲,荀白露就去外面等他。 美术馆外人很多,对面是写字楼,外面太阳还很大,荀白露就站在门口空调旁,脑袋放空了一会。 她眼神失焦盯着对面的写字楼。 只是过了一分钟而已,她看到什么东西从面前极速落下,坠落在地面,发出巨大的声响。 一阵阵的尖叫在荀白露耳畔不断放大,放大,她看着那鲜红的血液一点点浸染地面,那个人以奇怪的姿势躺在地面上,灼热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照不出一点生机。 荀白露明明不是他,却能感受到那种失重感,从高楼坠下,什么都反应不过来了。 那样大滩的血液,她也只见过一次,是在医院里,她的母亲割腕自杀,血流了满地。 坠楼和自杀的画面在她眼前反复交织,荀白露觉得头很疼,眼睛也很疼,她什么都反应不过来,整个人被钉在原地一样,只能看着无数行人围在那里,尖叫,喧哗。 眼前终于变成了一片黑,荀白露意识完全消失前,听见了蔺知宋的声音。 “白露!” 荀白露又进医院了。 惊吓过度,医生说没有太大的问题,要多注意休息。 蔺知宋再三确认过一些事项后,才到了荀白露身边去。 他听到尖叫声的时候立马冲了出来,他以为是荀白露出了什么事。 他看见的画面就是荀白露晕倒在地上,她从来没有那么脆弱过,蔺知宋当时什么都顾不上了,在无比慌乱的情况下叫了救护车,一路跟到现在。 这是荀白露昏迷的第六个小时。 她醒的时候,天都已经完全黑了。 荀白露还觉得,自己眼前都是血,她视线极为模糊,适应了好一会,看见面前的蔺知宋,顿时什么委屈难过都上来了。 她就是难过,控制不住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落。 荀白露艰难的开口,她说,你抱抱我。 证明她还是活着的。 蔺知宋把她扶起来,慢慢带到怀里,一点点拍着她的背。 “没事了,没事了。”他不知道说什么,荀白露从来没在他面前掉过眼泪,感动也好,气愤也罢,最多就是眼睛红一红。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泪水止不住的流,还在微弱的抽泣。 她是真的怕,如果当初消防员来的晚一点,她也会那样的。 那样的感觉一辈子都忘不掉。 荀白露肩头在不断耸动,蔺知宋只能拍着她的背,一遍遍的重复没事了。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去让她忘掉那些痛苦的过往。 蔺知宋眼睛发红,第一次觉得无能为力。 荀白露断断续续的,哭了很久,把蔺知宋的肩头浸湿,她才从那种情绪中抽离些许。 维持着拥抱的动作,荀白露伸手揽住蔺知宋的背,她问:“那个人,怎么了?” 蔺知宋小心翼翼的开口,说:“他在那幢写字楼上班,今天被辞退,压力太大,所以,”蔺知宋没接着往下说。 那个人今年已经四十岁了,上面有父母待养,下面有孩子等着上学,妻子患癌,全家就靠他一个人维持生计,失去了那份工作,他也就失去了养家糊口的能力,在离职的时候接到了妻子所住医院的催缴住院费的电话,万念俱灰之下选择自杀。 众生皆苦,这句话从来都不是说着玩的。 荀白露听后,沉默了很久,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讲,事故发生的那一瞬,短暂到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结局。 …… 荀白露又变得安静了很多,像蔺知宋刚见到她时那样,温柔寡言,带着浓重的疏离感。 他不知她不是故意的,那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一旦受到了刺激就会开启。 她总说自己没事,工作不耽误,看书也照看,喻瑛来找她玩更不会拒绝,似乎都没有翻反常的地方,可就是,安静了很多,出门的欲望降到最低。 以及,每晚睡觉的时候,她都会抱蔺知宋抱的很紧。 直到有一天,她很久都没睡着,蔺知宋念了好几篇文章她也没有睡意。 她翻了身,环住蔺知宋的腰,细若蚊蝇的说了句:“还好,我们家的楼层不高。” 在五楼而已。 不是十三楼,不是高楼大厦,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恐惧。 这样她就很知足了。 蔺知宋关了灯,慢慢的躺下来,将荀白露的手放在腰间。 他们离得很近,呼吸交缠着,温情旖旎。 蔺知宋闭着眼睛,手指拂过荀白露的脸颊,他说:“白露,我们换个地方做婚房好不好?” 选个四合院,里面种上好多花,一定要有棵梨花树,就在地面上,她永远都不会害怕。 “好。”黑夜中,荀白露浅浅的应着。 蔺知宋其实想一直陪着荀白露,但是现在公司很多事还要他处理,有个特别重要的会要在上海那边开,他得去好几天。 就是不太放心荀白露。 “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啊?”荀白露失笑不已,以前她一个人也挺好的,蔺知宋总觉得他要不在家她就能饿死自己一样。 “有时间就给我打电话。”蔺知宋无奈道。 “知道了。” 蔺知宋拉着行李箱,没走出两步,一个转身过来,紧紧将荀白露拥在怀里。 还没离开,他就舍不得了。 “我不在,有什么事就去找叶池和喻瑛,或者干脆让喻瑛直接住过来。” “好。” “下班到家后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 “多注意休息,工作别太累。” “好。” 他还想嘱咐些什么,荀白露笑着打断他:“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你怎么这么啰嗦啊。” 蔺知宋一哑,他就是,不太放心她。 “那我走了。” “好。” 起初荀白露没觉得有什么的,晚上下班回家,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才觉得空落落的,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 没有人给她念书了,她觉得哪里都不舒服,只好自己念。 折腾到半夜,荀白露翻了两次身,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她拿起手机,打开聊天页面,手指晃动几下,最终作罢。 他应该已经睡了。 荀白露刚这样想,蔺知宋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他说,我很想你。 这算是心灵相通了吗? 荀白露笑出声来,想了想,给蔺知宋发了条语音过去。 “我也是。” 半分钟后,蔺知宋打了电话。 先开始两人都是沉默,后来,蔺知宋说:“今晚读《逍遥游》吧,你上次说这个很催眠的。” 非常自然的过渡到读书这上面,没有一句多余的缱绻的话语,就像往常一样,快睡的时候,蔺知宋为她读一篇文章,等她入睡了,他关掉灯,跟她说晚安,自己也躺下了。 就像对方还在身边一样。 荀白露对于《逍遥游》的催眠功效,从来就没有怀疑过,高中时学过那么多文章,背也背了那么多,就是那一篇折磨的荀白露想撞墙。 实在是太绕了。 那边一句句念着,荀白露眼皮子愈渐沉重,她想,这样一辈子多好啊。 第31节 他的声音,她永远记得,永远喜爱,永远不会变。 维持着这样的模式,荀白露后面几天睡的还算不错。 喻瑛约她出去玩她也挺有精神的。 除了,买东西结账时喻瑛顺手拿的计生用品。 面对周围人的目光,喻瑛丝毫不在怕的。 干嘛了,谁不做啊,这有什么的。 她甚至还要塞给荀白露,“你要不要?” 荀白露立马摇头,目光里透着坚定。 喻瑛虽是询问,也没有太在意她的意见,直接塞进她包里。 万一哪天就用上了呢。 到时候两个人都还得感谢她。 本来玩的还挺开心的,消失许久的荀何又出来,打电话叫荀白露回家。 “干什么?” “叫你回来你就回来。”荀何语气不善,荀白露不知道他要闹什么,只得匆匆跟喻瑛说自己要过去。 喻瑛问:“要不,我陪你一起过去?”荀家那家人,她真没有什么好感,万一她白露姐姐被欺负了怎么办。 不等荀白露回答,喻瑛已经做出了决定,拉着人就跑。 回了宝生胡同,荀白露道:“那你先去蔺家等我,我一会就来。” “好的。” 荀家今天只有荀何跟荀时程在,莫宛如和好友出去喝茶,荀时昱在律所上班。 面对这个她住过三年的家,荀白露没有太多的感情,她进去后坐下,问荀何:“叫我来有什么事?” 荀何今天感觉有些阴恻恻的,他同荀白露对视着,问:“你跟知宋最近怎么样?” “很好。” 荀何闻言,脸色沉了沉,拿了张照片放在她面前。 是她和叶池在医院的那次,角度很好,卡在了叶池扶她时,姿态显得很亲昵。 荀白露眼神一凛,“什么意思?” “你还问我什么意思?” 真的挺好笑的,荀白露仰头看着荀何,说:“那次我生病了,是蔺知宋跟叶池陪我去的医院,当时蔺知宋有事,叶池留下来陪的我,我没站稳他扶了我一下,怎么了?” 荀何就听不惯她这嘲讽的语气,“结婚了就好好过日子,不要整些有的没的。” 荀白露要被气笑了,这是怀疑她跟叶池了。 她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没有丝毫的客气,她觉得也不需要客气了。 “你是对自己的出轨基因太有自信了吗?”所以才会无厘头的怀疑自己的女儿。 荀何被她激的不轻,脸色大变:“你!” “你还想打我是吗?” 荀白露从来没觉得,荀何这么可笑过,他自己道德沦丧还非要把所有人都想的跟他一样。 叶池是她跟蔺知宋共同的朋友,这太侮辱人了。 “其实你一直都没有把我当过你的女儿吧。”荀白露问了这么句,她最近情绪一直都压抑着,有个突破口就怎么也压不住了。 所有的委屈在一瞬间迸发出来,她问了荀何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你记得我生日是哪天吗?” 荀何不懂她扯这些干什么,没好气的回:“不就是立夏吗!” 因为是节气,很好记的。 荀白露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她忍了忍,没叫眼泪流下来。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叫白露吗?” 荀何看向她,“你妈……” “我妈读诗经,喜欢《蒹葭》篇,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没错。” “可是我之所以叫白露,是因为我出生在白露那天。” 荀白露内心一片怆然,她这些年到底还在期待些什么。 “那就再告诉你一件事,立夏那天,是你儿子荀时程的生日。” 她说这话的时候,荀时程就倚在门边,他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好不容易眼神聚焦的时候,慢慢看着荀何,他觉得他好陌生。 厌恶荀白露很多很多年了,就是在这样一刻,他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荒唐又可笑。 荀白露对于荀何露出来的愕然,只有深深的厌恶。 罪魁祸首明明是他,可伤害一点都没落到他身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为他的错误承担后果,尝试自杀的莫宛如,已经死去的荀白露的妈妈,还有两个孩子被遗忘的生日。 凭什么啊。 荀白露忍的太辛苦,有一滴泪不受控制的涌出,她拿手擦了下。 “我们说好的,我结婚以后你不用再管我,你不必担心我会做出什么事来影响你跟蔺家的合作,虽然我是你亲生的,但我不会像你一样没有底线。” “以后没什么事的话,也不要再联系了,大家都觉得膈应。” 整个院子都静下来了,荀白露离开后,荀何颓然的坐下,隔着光影,他看见了站在房门边的荀时程。 在他身上,荀何感受到了以前从没有的孤独。 寂静过后,荀时程回了房间,自嘲的说了句话。 “真是乱七八糟的家庭。” 第24章 荀白露从荀家出来后, 立即打了个电话出去。 “陈医生,你现在有时间吗?” 那照片不可能是荀何自己拍的,要是他的话当场就过来叫荀白露了。 而且那角度看着就让人误会, 拍照的人什么心思已经很明显了。 凭什么要放过他。 荀白露跟喻瑛说了声自己要去医院, 喻瑛就在蔺家多待了会。 反正许舒文也挺喜欢她的, 两人一起钻研包包首饰什么的,也怪有意思。 荀白露这一来一回足足花了四个小时。 结果也在意料之中。 荀白露在约陈嘉禾之前, 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陈嘉央。 这就算打个招呼了, 他跟蔺知宋一起在上海,想回来救也是来不及的。 荀白露能忍是真的, 踩到底线了她就把之前攒着的一起处理掉。 她跟陈嘉禾约在了学校附近的咖啡馆见面。 那个学校,是陈嘉禾的母校。 陈嘉禾比她先到一点, 看见她来了以后, 还很热情的打招呼:“白露你终于来了, 找我有什么事啊?” 她笑容甜美,眼睛明亮,明明是很可爱的样子, 又带着让人轻易看出来的做作。 荀白露可没功夫跟她叙旧。 “为什么把我跟叶池的照片发给我爸?” 陈嘉禾笑容一僵, 眼里闪过慌乱, 但还在嘴硬:“白露你在说什么啊?” 荀白露不耐道:“需要我去报警然后我们一起去看医院的监控吗?” 她这样说,陈嘉禾还能怎么办,她梗了梗脖子, 道:“我只是拍了照片而已, 发给荀叔叔有什么问题吗?” “是你自己跟叶池行为不端的啊, 你做的出来为什么我不能拍?” 荀白露早知道她没脑子, 但没想到能蠢成这样。 她知道该怎么样刺激她。 “随你便吧, 你拍了又能怎么样呢, 荀家管不了我,那次去医院蔺知宋也在的,他一直都知道,你直接拿给他看好了,何必拐弯抹角。” “因为你知道,给他看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们的婚姻,你干涉不了,所以只能从别的地方找我麻烦了。” 陈嘉禾唇瓣紧抿着,她就是看不惯他们恩爱,凭什么,她跟蔺知宋才是青梅竹马,荀白露一个私生女怎么配。 “我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一直以来都针对我,上学的时候就是这样,我好像也没有得罪过你吧。” 荀白露差一点就想跟陈嘉禾做朋友了。 刚进胡同的时候,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只有陈嘉禾,笑嘻嘻的围在她身边,跟她说话,哪怕那时候荀白露怕生怕的厉害,总是沉默寡言。 她那个时候觉得陈嘉禾性格很好的,长相甜美,人人喜欢,她想有这样一个朋友她会很幸福的。 直到她听到陈嘉禾背地跟人议论她。 “哎呀你都不知道,她性格差劲的要死,跟她说话也不理,还对我颐指气使的。” 一众女生纷纷替她感到不平。 类似的话荀白露听到过很多,她才知道,原来陈嘉禾只是享受表面上的善良关环。 她很善良啊,大家都不喜欢都讨厌的人,她却什么都不计较,一直对她好。 第32节 全都是假的。 拜陈嘉禾跟卫珩所赐,荀白露再也没有过主动结交朋友的想法了。 她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年,陈嘉禾对她的敌意会淡化一点,可还是那样。 陈嘉禾紧绷着下巴,手指攥着裙角,再也装不下去了。 她缓缓抬眼,看着荀白露,一字一句的说:“因为你不好过,我就最好过了。” 一切都要从她们最开始见面算起。 陈嘉禾被养出来无法无天的性子,天生觉得身边的所有人都要宠着她,对她好的人不能被别人分走注意力,她占有欲极强。 在荀白露没有到来之前,她是宝生胡同最好看的女孩子,大家都围着她转。 她来之后,哪怕大部分人是讨厌她的,陈嘉禾偶尔还是能听到一些夸赞。 “荀白露长的真的很好看。” “荀白露其实挺可怜的。” 尤其是在后来,她发现荀白露除了身世外什么都比她好,她就忍不了了。 一次次的诋毁,一天天的嘲弄,在私下里,陈嘉禾巴不得所有人都讨厌她。 这样的手段她在别人身上也用过,那些女孩子都受不了别人的闲言碎语,一点点的沉沦。 唯有荀白露,好像什么都打不垮她一样,陈嘉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越来越优秀,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她,甚至是蔺知宋。 在学生时代,唯一看穿了蔺知宋暗恋的人,竟然会是陈嘉禾。 她讨厌死荀白露了。 好不容易她走了,消失在所有人都视线里,她松了口气,才四年而已,她回来了,还跟蔺知宋结了婚。 嫉妒已经将她完全吞没。 这样的说辞,荀白露听的已经厌烦了,无论她做什么,都会成为别人不喜欢她的理由。 不过她也不需要这些人的喜欢,不值得。 她冷了神色,身子坐正了些,淡然道:“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也是这样。“ 她不好过,她就好过了。 陈嘉禾不懂她的意思,拧着眉问:“你想干什么?” “你不觉得这里很熟悉吗?” 她这样一说,陈嘉禾四处看了看,她上学的时候,也来过这里几次,是和…… 倏地,陈嘉禾浑身僵住,颤颤的望向荀白露。 “看来,你是想起来了。” …… 陈嘉央刚从上海回到家,父母就告诉他连着好几天陈嘉禾都以泪洗面,饭也不怎么吃,还把门给反锁了,叫他过去劝。 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陈嘉央为陈嘉禾的事感到心力交瘁,譬如现在,昨晚熬夜开会,上午做了提案,休息都没有就赶了飞机回来,他想好好休息一下还得处理陈嘉禾的事情。 他真的觉得力不从心了。 敲门是不可能的,反正陈嘉禾不会开,陈嘉央直接找了东西撬开门锁。 她还在哭,一看见陈嘉央,什么委屈都窜上心头,哭着嚷着叫哥哥。 她说,荀白露威胁她。 “那你有什么是值得她威胁的?”陈嘉央直白问道,其实荀白露都跟他说了,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妹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以前再怎么样,就算说话重一点,陈嘉央也没有这么冷漠过,所以陈嘉禾一下子就慌了。 她上前去,心想他还是会为自己做主的,“哥。” 刚叫了这么一声,陈嘉央甩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陈嘉禾整个人都傻掉了,脸上火辣辣的疼,听着他说话。 “从小到大,家里都拿你当宝贝一样,我没骂过你,更没打过你,你受了什么委屈都有一大帮人替你说话,以前我觉得没什么,女孩子多疼惜一些不是什么问题。” “我现在才知道,错的有多离谱,一点一点的,把你惯成这个样子,陈嘉禾,你懂不懂什么叫自尊自爱?” 陈嘉央一想到她做的那些事,都觉得恶心。 “我告诉过你的,不要乱来,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他还以为只是现在,原来从那么早以前就开始了。 陈嘉禾捂着脸哭泣,抽抽嗒嗒的,小声辩白:“我没有。” “你上大学的时候没有跟人鬼混吗?!”陈嘉央气急了,把房间里的东西都给砸了。 “人家荀白露从一开始就知道,帮你瞒了这么些年,你还非要上赶着去惹她,你有病啊!” “从今天开始,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少在外面跑,再敢有下一次,我就送你去二叔那。” 陈嘉禾立马慌了,她二叔可是在偏远地区的,人古板的很,肯定不会再纵着她。 “我不要!” 不再理会她哭闹,陈嘉央转身离去,面对父母担忧的目光,他道:“已经把她养废了,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了。” 这次谁说都没用。 陈家的事,胡同里或多或少都知道了一些,闹得那么厉害,听说门都给拆了。 有几个过去问陈嘉央,他什么也不肯说,众人只能作罢。 再传到叶池和喻瑛那,都已经过去好久了。 喻瑛还私下问过荀白露:“到底出什么事了陈嘉央那么生气啊?”虽然他嘴贱,人还蛮不错的,喻瑛跟他认识有些年头了,没见过他这样。 她隐隐约约觉得,这事跟荀白露有点关系。 荀白露没骗她,她只说:“我答应了陈嘉央不能说。” 喻瑛点点头,不再追问,八卦也要适可而止,既然答应了不能说,讲信用就是理所应当的,她觉得荀白露做的很对。 所以荀白露连蔺知宋都没告诉。 知道那件事的时候她也正在上大学,虽然她没什么朋友,但是与人为善,身边的人大部分都受过她的恩惠,所以消息传的也就广了些。 她是从一个学姐那里知道的,陈嘉央跟着朋友出去蹦迪,莫名其妙的跟人混上了,后面一直传闻是下药。 那个男的是有女朋友的,陈嘉禾起初不知道,后面知道了,还跟人牵扯不清。 到底年纪轻,做事太草率,陈嘉禾后来甚至有堕胎。 当时闹得还挺大的,后来莫名其妙就再也没人提起了,荀白露一直知道但也没往外说,到底对女孩子的伤害太大了,她就算再讨厌陈嘉禾也不会往外说。 这次也只是吓吓她。 关于这件事,荀白露相信陈嘉央可以处理好。 在蔺知宋回来后,两人又过上了平静如水的日子,他们好像从来不需要什么轰轰烈烈,只是陪伴都会觉得心安。 生意场上的饭局,已经很少再有蔺知宋的身影,实在避不开的去一下,也会面对大家的调侃,蔺知宋对此不以为意,他就是不想跟白露分开。 晚上的时候,合作方约着一起吃饭,叫了一些女人过来,蔺知宋当即皱了眉头。 陈嘉央见了,小声道:“别生气,我把人跟你隔开。” “你快点。” 陈嘉央总是能被他气死。 蔺知宋听着那些人的调情,觉得耳朵都被污染了,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已有家室还要再外面乱来,不尊重自己,不尊重家庭,还不尊重他。 蔺知宋生怕自己什么不小心染上什么味道,回家荀白露会多想。 陈嘉央无情的打破了他的幻想:“就你们家那位,你身上有口红印她都不会跟你生气的。” 在普通情况下,荀白露的脾气真是好到令人发指。 蔺知宋斜了他眼,觉得他这种没有家室的人是不会懂的。 后面有人敬蔺知宋酒,他也是收着喝,合作方问道:“我记得,蔺总的酒量没有这么浅的吧?” 是没有,但是喝醉了的话,荀白露还得照顾他。 她今天加班,已经很累了。 “家里太太管的严。”蔺知宋笑着说了句。 后半场,陈嘉央是真的听不下去了。 “你还是先回去吧,这儿有我就行了。”再这么下去,全世界都要知道他是妻管严了。 陈嘉央都替荀白露委屈,名声全让蔺知宋坏完了。 跟他没什么好客气的,蔺知宋拍了拍他的肩,不那么真诚的说了句:“辛苦了。” 助理送蔺知宋回的家。 荀白露正窝在地毯那里看书,见他回来后,先把书收起来,又去厨房端了醒酒汤给他。 他发消息说了晚上会在外面应酬,所以荀白露回来就准备了下。 “还好吗?”她看蔺知宋脸有点红,也不知道他是喝了多少酒,抬手准备给他按摩一下。 蔺知宋本想拒绝的,一些话卡在喉咙里,最后也没说出来。 公寓里灯开着,荀白露站在沙发旁,轻轻替蔺知宋按着太阳穴,她头发是散着的,时不时会垂落几缕,从蔺知宋肩上划过。 蔺知宋喉结滚动了下,他卸下身上的力气,朝着荀白露怀里靠近,直到真正触碰。 荀白露愣了下,双手滑落至他肩头,她低声问了句:“很累吗?” 也许是家里太安静,也许是她声音比平时更软一些,蔺知宋觉得有些心猿意马了。 他从喉间逸出一声:“嗯。” 荀白露真的以为他在外面太累了,道:“那我去给你放水,你先洗澡。” 在某种时候,荀白露会显得非常的,贤妻良母。 不过后者对于他们来说,为时过早了。 第33节 蔺知宋看着她忙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很奇妙,很多很多年前他幻想过的画面,竟然变成了现实。 高三那年的春天,不知道哪一个契机引发了他剧烈的冲动。 他很想走到荀白露面前去,告诉她自己喜欢她。 在升入高中的第一个春天里,他见过如春风和煦的女孩子,辗转两年,才有了诉说的冲动。 那天午休时,蔺知宋做了一个好真实的梦。 梦里他跟荀白露表白了,春光明媚,万物生长,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他们上了同一所大学,家世相当,各自家庭都很赞成他们在一起。 在毕业以后,他们就结婚了,婚后朝着各自的梦想前进,忙碌时可以发消息,闲暇时可以温存一整天,也许要不了几年就会有自己的孩子。 幸福美满的一辈子,就在他的梦里。 他的梦醒了,那感觉有多真实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种强烈的欲望怎么也压抑不住,蔺知宋很想很想去找荀白露。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直到他看见荀白露的前同桌又去找了她,他会不会也成为那个被无情拒绝的男生。 什么都不说的话,他跟荀白露还是同学,荀白露看见他还会笑一笑打个招呼,说了的话,很想可能从此往后她都会厌恶他,避着他。 蔺知宋退缩了,他终于明白,暗恋苦在了哪里。 再骄傲的人,都会生出一丝自卑来。 以后的很多年里,蔺知宋时常后悔,如果当面说清楚了的话,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和送信是不一样的,他想当面跟荀白露说,他喜欢她。 过往种种终究是过往,他的遗憾依然在,可结果是他盼望多年终于成真的。 荀白露就在他的身边。 人生中总有一些难得的时刻,推翻早已定好时间的决定,因意之所动,不论理智,只要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蔺知宋本来想在一个氛围特别好的时候,为荀白露戴上戒指的。 可是管不了那么多的,他现在就想要。 荀白露在浴室里收拾了一会,出来时头发已被绾起,她叫着蔺知宋,他一步步的走过来。 荀白露感觉手被牵住,她低头一看,蔺知宋正把一枚素戒往她手指上套。 那一刻的神圣感是无与伦比的,像是紧闭的心房一下子被什么撞开,荀白露怔在原地,良久,她抚上那枚戒指,抬眼笑问蔺知宋:“你怎么知道我更喜欢素戒?” 之前许舒文还说要买鸽子蛋,荀白露并没有发表意见。 蔺知宋抬着荀白露的手,并不觉得这很难猜。 她从来都不是张扬的性子,越简单低调越好。 他看向荀白露的时候,眼里好像溺着星河,他问:“现在,你有多喜欢我一点吗?” 他要求不高,多一点点就好。 荀白露抿着唇笑了下,最后踮了踮脚,凑近蔺知宋耳边说:“有。” 不止一点。 …… 八月中旬的时候,荀白露和蔺知宋去看婚纱了。 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伴郎伴娘。 这几个人碰头,大抵是不会好好说话的。 叶池看见柏冬至来的时候,开口就是揶揄:“哟,这不是我们出场费一分钟六万六的柏老板吗,这想见你可真不容易啊,今儿不折腾你那茶馆了?” 柏冬至早习惯他这贱样,每次说不过她还非要闹一下。 “你妈又打你了吧?”柏冬至凉飕飕道。 叶池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大人还天天挨揍,他也没办法。 柏冬至:“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头发还是蓝的,现在染回黑的了,这还不好猜吗?” 以前在一起玩的时候,沈蕴华就说过,叶池要是敢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头都给他打掉。 前段时间管的不严,他就开始作,沈蕴华说了几次不管用,直接把他关在家里好好收拾了一顿。 第二天就把头发给染回来了。 其余四人想笑又不好明着笑,憋得难受极了。 叶池:“想笑就笑吧,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他看的开,反正一起长大的,他什么样他们还能不知道吗。 喻瑛笑的最夸张,什么底子都给叶池兜出来了。 挑衣服的时候,喻瑛叽叽喳喳,围着荀白露和柏冬至说个不停。 柏冬至很烦她,从小就烦,但是喻瑛就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她就习惯了,每次怼她两句她还在一边傻乐,柏冬至想着就算了,傻点也行,看着讨喜。 “话说你们两个的名字都是节气唉,冬至姐姐是冬至那天生日,白露姐姐你是白露那天吗?” 荀白露淡然的摇了摇头,说:“不是。” 于她而言,哪天都不重要了,她很多年没有过过生日,那只是一个日期而已,没有太大的不同,可既然蔺知宋记住了,是白露或者是立夏她都无所谓。 只因为他记得。 那一次的生日,荀白露选择什么都没有说,她不想去破坏那样的氛围,不想让蔺知宋的心思白费,他也会难过,会自责,她不想看到他那样。 蔺知宋是很好很好的人。 所以就当作是立夏吧。 荀白露去换婚纱的时候,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时候她妈妈还在,她以为的家庭还很幸福,荀何偶尔会来看她们。 有一次他们出去玩的时候,看到有人在拍婚纱照,荀白露一直盯着那边,她母亲见了,蹲下来笑着跟她说:“白露喜欢婚纱吗?” 荀白露点了点头。 母亲摸了摸她的脸颊,道:“那等白露长大了,要结婚了,妈妈亲手给你做婚纱。” 她有一双巧手,精于刺绣,会做旗袍,她说会做那就是会,荀白露那个时候特别的高兴。 荀何也在一旁抚摸着她的头,说:“我们白露长大了一定是最好看的新娘。” 那个时候,一切都还很好啊。 母亲是母亲,父亲是父亲,完全是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 将思绪抽离,荀白露擦了擦眼泪,微弱的念了一句。 “妈妈,我结婚了。” 她还听得到吗? 她出去的时候,蔺知宋已经换好西装在外面了,长身玉立,挺拔正气,听见声响回头去看,荀白露正提着裙摆向他走来。 梦里出现过多次的画面与现实交叠在一起。 荀白露停下,站在了蔺知宋面前,他们彼此对视着,只看得到对方。 “很好看。”蔺知宋说。 荀白露眼底漾着温柔:“你也是。” …… 这样的画面已经足够的美好,偏有几个人酸的眼睛都要冒泡。 喻瑛激动到拽着叶池的西装摇个不停,叶池拉都拉不动她。 “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看见了。”叶池还在挣扎着把衣服从喻瑛手里拽出来。 实在没办法了,叶池放弃抵抗,无奈的看着喻瑛笑了下,又把视线透回到那两人身上。 他为他们感到高兴,非常。 这两个有多激动,另外两人就有多淡定。 柏冬至跟陈嘉央一个抱着双臂,一个手插在口袋里,又酷又冷漠。 对于这样的画面,他们同时别开了头,脸上的表情应当理解为无语。 有什么好看的。 还不如回去喝茶/工作。 作者有话说: 喻瑛叶池:好甜!(真的很想结婚) 柏冬至陈嘉央:真腻歪……(一直单身一直爽) 论有对象和没有对象的区别 第25章 距离婚礼越来越近, 荀白露的工作也越来越忙。 连续一个周,天天加班,她就没有早于十二点回过家, 后面干脆吃住全在单位。 她这个职业, 其实并没有外面所想的那么光鲜亮丽, 工资并不高,天天加班加到吐, 压力特别大, 还不能随意离开所在城市,出国要报备, 家庭状况也要报备,就算头一天熬了大夜工作, 第二天的工作量也并不会减轻。 坚持下来完全就是靠着一种信仰, 为国奉献的信仰。 唯有信仰不灭, 热爱永恒。 这一个周下来,荀白露就感觉自己被人打了一顿一样,哪哪都不舒服。 休息日也只想躺在床上睡觉。 第34节 蔺知宋公司也挺忙的, 他早早的出去, 早餐给荀白露准备好了, 因为实在起不来,她也就没吃。 睡到快十二点,荀白露艰难的起床, 翻了下手机, 发现有人给她发了消息。 舅舅:【白露, 你现在有时间吗, 舅舅来北城了, 我们见一面吧】 荀白露攥着手机的指节绷紧, 一点点的发白。 什么不清醒,迷迷糊糊,全被抛弃了,她立马拨了电话出去。 “你来干什么?”荀白露语气不善。 那头的男人讪笑着,说话极为小心:“我这不是想你了吗,就过来看看你。” 荀白露差点冷笑出声:“又是来要钱的吧,没有。” 男人立马急了,道:“白露我可是你舅舅啊,这是最后一次了,你帮帮舅舅,啊?“ 这个称呼在荀白露这里显得十分的荒唐。 她当年向他下跪,苦苦哀求他不要把自己送走的时候,求他不要卖掉她妈妈留给自己的房子时,他怎么没有想过,他是她舅舅。 当年家里出了事,荀白露压根就不想跟荀何走,她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身份,去了他的家会受到怎样的白眼。 她唯一还能想到的人就是舅舅,她跑去他们家,求他能够留下自己。 那家人当时是怎么说的,她到现在都记得。 你一个野种,别来祸害我们家,我们家的名声经不起你折腾。 她知道自己不该给别人添麻烦,他们做的虽然令人寒心,但是,她没那个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说什么,所以她走了。 再后来,他去赌博,欠了一身债,他们家卖掉了荀白露妈妈的房子,因为荀白露当时还小,她母亲存在一些担忧,就在遗嘱里注明了一定要等到她十八岁才可以继承遗产。 她留了一笔数目不小的财产给荀白露,当时她没能用上,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后的栖身之所被卖掉。 她母亲本以为有亲人照拂,她可以过的很好。 没有想到就是那些亲人,害她吃了那么多苦。 这不是第一次荀白露舅舅来问她要钱了。 荀白露深吸一口气,道:“我没钱。” “你胡说!”他显然有些激动,“你妈给你留了几百万你说你没钱,就算你没有,你老公总该有吧,你嫁了那么好的人家,你就帮帮舅舅吧,我求你了。” 听着他的哭泣声,荀白露一点触动都没有。 她也求过他的。 她就是睚眦必报。 荀白露是有钱,她母亲留给她的财产,就算她不工作,也能富足无忧的过一辈子,可那是她的,凭什么给他。 那边还在继续哭诉,荀白露不欲再听,将手机放在一旁,他怎么说都随他去。 他说,追债的人就在家门口了,这次还不上钱,舅妈就要跟他离婚,那些要债的还要砍他一只手。 荀白露觉得这法子特别可行,他们家最开始也是蛮富足的,在南京比较好的地段有栋小洋房,这些年输光了家产,房子也卖了,能借的亲戚都借了,他还是管不住自己的手。 砍了也好,彻底断了他的赌瘾。 太久没有回应,荀白露以为他是打算放弃了,正要挂电话的时候,那边的声音变得极其悲怆。 “白露,你总不能看着舅舅去死吧?”那是一种绝望到极致的感觉,穷途末路,退无可退。 那一刻,荀白露所有不好的情绪都积攒在一起,她想发泄出来,又拼命压制着。 一说到死,她控制不住的就会想起死去的母亲,还要在她面前跳楼的那个男人,生命有多脆弱,她自己也曾亲身经历过,所以这么些年,受了那么多苦,即便再崩溃再想轻生,她都没有尝试过,她很害怕。 荀白露最终还是心软了。 不是因为他的恳求,而是对生命的敬畏。 “你让柳常枫过来。”就算把钱给他,荀白露也不会让他过的舒舒服服。 那边立马应声,“在的在的,常枫跟我一起来的。” 荀白露用了最大的忍耐去控制自己不砸手机。 “怎么倒霉的永远都是我啊。”她红着眼睛低低的念了句。 每当她觉得生活变得更好一点的时候,都会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人或事来到她面前。 她只想安稳的活下去,她碍着谁了要一直这么对她。 荀白露觉得,有些人大概命里就是带苦的。 永远摆脱不掉。 她深吸一口气,匆匆收拾好了,出门去跟他们见面。 荀白露没叫她舅舅过来,只见柳常枫一个人。 他今年二十五岁,性格软弱但又自私自利,小时候可没少贪过荀白露的东西。 看见荀白露,他略带讨好的叫了声:“姐。” “别叫我姐,”荀白露眉梢轻挑,“我们也没有那么熟。” 她直接进入主题:“要多少?” “三,三十万。” 荀白露自嘲的笑了笑,“果然是落魄了啊,当年卖了我妈的房子,可是为了还三百万的赌债。” 柳常枫被她说的头都抬不起来。 “这个钱我可以给,但是我有要求,”荀白露眉眼冷厉,她已经没有把这些人当作自己的亲人了。 “这三十万,就算我花钱图个清静,从今往后,不管你们家遇到什么样的事,都不要再来找我,舅甥关系到此结束。” 柳常枫忙不迭的点头,“没问题没问题。” 看吧,他们眼里只有钱,什么亲情血缘,那都是假的,经不起任何考验的。 荀白露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给他,她实在是不相信这些口头上的承诺。 上面有条款写明了,如果违约,三倍赔偿款项。 柳常枫看到这一条的时候明显犹豫了,他道:“姐,不用这么正式吧?” “你的反应已经说明了问题,不是吗?”荀白露目不转睛看着他。 柳常枫咬咬牙,在合同上签了字。 对于这家人来说,钱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荀白露一点都不会担心还会有下次。 柳常枫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当然也不会跟荀白露打招呼。 她自己说的,舅甥关系到此结束。 荀白露在咖啡馆坐了很久,仔细算一算,她这辈子的亲人缘真的太差劲了。 她看着窗外,那么多人在奔波着,他们也许有终点,但她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里。 今天的事情,又让她想起了卫珩。 他的母亲,她的舅舅,都败在了赌博上,他们的亲人都太荒唐。 到底是他们缘分太深,还是所有的私生子女都是这样的命运。 荀白露想不通。 外面下起了大雨,雨势迅猛,狂风四起,伴随着慌乱的脚步声,传至店面里。 荀白露是没有带伞的。 那就再坐坐。 一个下午雨都没有要停的意思。 她喝了好几杯咖啡,人很精神,脑子里各种事情缠在一起,一会是好的,一会是坏的,纠缠不休,理也理不清。 看了眼时间,蔺知宋应当快下班了,荀白露就给他发了消息。 隔了半个小时,蔺知宋过来接她。 “怎么没有在家里睡觉?”他太了解荀白露高压之后的作息了,不睡上一整天,有点不像她。 荀白露也没瞒他,就说:“出来见一个很讨厌的人。” “嗯?” 上车之后,荀白露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他讲了遍,中间多有对那家人的咒骂,她提起荀何跟荀时程的时候,都没有那么生气过。 荀白露怎么能够不怨,如果当初母亲的房子没有被卖掉,或者舅舅家肯收留她,她不贪心,只要一样就好,她就可以继续在南京生活下去。 失去父母也没有关系,她可以打工,可以养活自己,她成绩一直都很好,参加高考考上理想的大学,成为理想中的人。 就算过的苦一点,她也觉得没关系。 而不是被带到一个根本就不欢迎她的地方,受人白眼,还会为那些所谓的亲情一次次的失望流泪。 她一个人生活也很好的。 如果说,她母亲跟她舅舅关系不好的话,他们怎么样她都不至于那么寒心。 可是母亲在世时,对他们家多有帮衬,经常替他们收拾烂摊子,那家人对她母亲看上去也很恭敬和气。 人不在了,什么面目都露出来了。 当时那个房子并不是非卖不可,他们家也还有财产,只是不想动而已,就把注意达到了荀白露身上,她一个孤女,能护的住什么。 荀何第一次要带她走的时候,她是不愿意的。 后来是她舅舅押着她,把她送去了北城,再把一些手续办一办,就算结束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她何至于那么绝情。 他们血脉相连啊。 她说着气着,脸都红透了。 蔺知宋看她这样子,觉得心疼,内心对荀何的厌恶又多了分。 一切的错误都因他而起。 第35节 “白露,以后,我们都不会再跟那些人有交集了。”他缓缓说着,那些过去的事,就到此为止,白露已经跟他们有了明文条款,如果他们再敢折腾,蔺知宋不介意,用权势压人。 哪怕他很少做这样的事。 跟这种人讲什么底线。 温柔的人发起火来,一般是消不下去的,荀白露这情绪一直带到家里都还在。 她逼着自己静下心来看书,稍微平复了一些,到了晚上又丝毫没有困意。 下午咖啡喝多了。 “要不,看个电影?”蔺知宋提议道。 他随手挑了部片子,荀白露是窝在他怀里看的。 已经入了秋,天渐渐凉了起来,今天那场雨下的又急,更冷了一些,荀白露畏寒。 都说喜剧的内核是悲剧,刚开始看的时候可以笑容灿烂,后面笑着笑着就想哭了。 荀白露明显发现自己变得更多愁善感了,情绪变化格外明显。 可能是压力太大了。 电影仍在继续,男女主角阔别多年后,再重逢时拥抱,亲吻,你侬我侬。 荀白露看了一会,将头颅抬起来些。 蔺知宋大概是对这样的片子不太感兴趣,眼睛半睁着,意识逐渐涣散,也没有看到那样亲热的画面。 实在是太过于清醒,思维转变很快,荀白露各种杂乱的想法绕了几绕。 她起初只是有一点想知道,接吻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几圈绕下来,这个疑问一点点被放大,最后,脑海里只剩下这句话。 荀白露眨了下眼睛,手指掐了下掌心,叫了身旁的人一声。 “蔺知宋。” “嗯?”那是很轻盈的一声回答,他还没有清醒过来,是本能的去给荀白露回应。 “我想吻你。” 蔺知宋没有听的太清楚,他迷迷糊糊才睁开眼睛,想问荀白露说了什么时,便感觉她的手攀上他的肩,距离越来越近。 直到唇齿相依,呼吸交缠。 蔺知宋心跳剧烈加速,感觉到荀白露的动作一点点的深入。 荀白露所有的经验,都来自喻瑛。 喻瑛说,接吻应该先从唇角开始,先轻啄几下,对方没有表示出抗拒后再继续推进,吮吸唇瓣,到渐渐用舌尖触碰,动作一定要轻,一切进行顺利的话,幅度就可以再大一点了。 荀白露的学习能力毋庸置疑,照做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一次接吻,两个人都没有闭眼睛。 荀白露是在探索,蔺知宋是紧张的。 他紧张到呼吸都不顺畅,最后还是他把荀白露给推开的。 喘不上气了。 荀白露眼含秋水,手还搭在他肩上,迷茫问:“你不喜欢吗?” “……” 虽然蔺知宋不懂,荀白露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但这绝对不是坏事。 每晚给荀白露念文言文的确是他们独有的浪漫,可他不打算维持终生。 所以第二次,是他开始的。 两个人在学习上都太有天赋,一起探索也不是什么问题。 因为觉得太新鲜,闹到半夜都没有结束。 亲一亲,歇一歇,还有大好时光。 蔺知宋终究是带着大部分男性的出厂设置的,将荀白露放平在床上,亲着亲着,手就开始不规矩了。 手掌穿过衣摆上移,接触到腰间细腻的肌肤时,荀白露浑身好像有电流激过,将她从旖旎情调中抽出。 她猛地攥住蔺知宋的手,和他分开,小声道:“不行。” 她紧张,手都开始发抖了。 其实蔺知宋也没打算进展那么快,本来,今天就很在意料之外了。 他笑了下,道:“好,我们睡觉。” 急什么,他跟荀白露,来日方长。 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好多好多年。 作者有话说: 蔺知宋:老婆主动亲的我!!! 为什么我会喘不过气啊……丢人.jpg 夜间活动终于可以从念书过渡到亲亲了! ps:明天大概也会更的很晚 第26章 距离荀白露和蔺知宋的婚礼还有两周。 关于婚房的事情, 一直是蔺知宋在准备,他看了好几处,觉得, 都还可以, 荀白露应该会喜欢的。 他问荀白露喜欢哪处, 荀白露有轻微的选择恐惧症,就说:“还是你选吧。” 有的离单位近, 有的风格更好, 有的周边环境深得她意,不好选的。 就为这事, 两人很是纠结了一段时间。 陈嘉央实在看不过去了,跟他们吃饭的时候就说:“纠结什么, 都买了不就行了, 蔺知宋有的是钱, 想买几环买几环。” 叶池也跟着起哄:“就是就是,我们蔺总家大业大,一掷千金, 白露你不用给他省钱。” 蔺知宋定定的看了他们俩一会, 觉得自己能跟他们当这么多年的朋友真的很难得。 不过这个提议倒是可取。 他正要跟荀白露说, 荀白露察觉他心意,立马道:“我选离单位近的那个。” 蔺知宋失笑,“好, 都听你的。” 他太太果然温柔又贤惠。 荀白露是觉得, 没有必要的钱就不必要耗费, 她跟蔺知宋两个人, 要那么多房子干什么。 而且, 据她所知, 蔺家的房产,已经够多了,光北城就有七八处,环境地段都没得挑。 实在不必再添置太多。 跟喻瑛闲聊的时候,顺嘴提了句:“其实蔺家比我们家有钱多了。” 荀白露依稀记得,喻瑛家全市第五来着。 “我们家是属于看得见的那种有钱,蔺家还有陈家呢,是属于那种隐形的,一般来讲,他们这种要厉害的多得多。” 荀白露这才知道,宝生胡同里每一家都是世交的真正含义。 像闵粤,他们家一直都是扑在政坛上,蔺家跟陈家,往上盘几代,政商军医都能涉及到。 就连荀家,牵扯关系也足够的深厚。 荀白露以前真的没有去了解过这些。 喻瑛啃着苹果,还在继续跟她八卦:“你别看叶池不成器的样,他们家公司也是世界五百强呢,他自己在投资方面特别有天赋,每年大概能赚,”喻瑛扳着手指算了算,最后跟荀白露说了个数字。 所以,是她孤陋寡闻了吗? “就是这样嘛,上学的时候就有很多女生喜欢知宋哥跟陈嘉央,陈嘉央老是甩脸子,追他追到一点希望都没有,大家都放弃了,知宋哥你知道的,一般情况下脾气好的要死,情书没有一天断过。” 喻瑛回想起那场面都觉得震撼。 “有次外校有个女生因为被知宋哥拒绝了,差点跳楼唉。” 荀白露听她说了好多,最后才问:“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池跟蔺知宋认识的不算早,更何况是喻瑛。 “陈嘉央说的啊。” 老实说,荀白露没想到,陈嘉央嘴也会那么碎。 他很奇怪,明明最开始对她意见那么深,渐渐的对她态度就好了很多很多。 而且,经历过陈嘉禾的事情,荀白露一直觉得他会更讨厌自己。 喻瑛朝着她摆手:“那你可就想错了,虽然陈嘉央嘴很贱脸很臭,但他真的是个好人的,嗯,他最开始不喜欢你是因为他妈妈和陈嘉禾。” 他母亲跟莫宛如关系非常好,当年莫宛如人差点没了,他母亲不迁怒荀白露是不可能的,在家里有提起多次,加之陈嘉禾作妖,老是说荀白露的不好。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什么交集,陈嘉央当然站在自己家人这边。 后面相处多了,他发现荀白露人其实挺好的,加之他这人帮理不帮亲,因为陈嘉禾而对荀白露有愧疚,所以态度一直都在变好。 就是太拧巴了,说不来好听的话。 说完了陈嘉央,喻瑛就开始挤眉弄眼了。 “白露姐姐,你跟知宋哥是不是更进一步了呀?” 白露一怔:“很明显吗?” 要多明显有多明显。 蔺知宋这段时间是把春风得意四个字给写在脸上了,彻底变得没脾气,跟谁都能和颜悦色,遇见有人问,他也不避讳。 第36节 他说:“最近和太太相处的比较好。” 好到什么程度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谁能想到素来沉稳的蔺知宋会变成那个样子,公司里上下员工都在感叹这段日子的幸福职场体验。 他还老去刺激陈嘉央。 诸如你没有结婚你是不会懂的,孤家寡人的确很难过幸好我不是这种话,他信口拈来。 陈嘉央每次气的想打他又给生生憋回去。 憋到最后甚至觉得好笑了。 他就是觉得,蔺知宋好像回到了高中时期,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爱憎分明,喜乐不藏匿。 挺好。 荀白露觉得惊讶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毕竟,蔺知宋每晚都要亲,现在他技术练出来了,喘不过气的就变成荀白露了。 她实在是受不住,蔺知宋当然尊重她,全素了几天,荀白露感觉他火气都上来了不少。 那还能怎么办,她就主动去亲亲他,中和一下。 然后人又精神百倍了。 喻瑛听的脸都快笑掉了。 她小声问荀白露:“那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我给你的东西用上没有?” 她真的很八卦。 荀白露脸一烧,勉强淡定回答:“没有。” 喻瑛拍了拍她的肩膀:“加油。” 这要加什么油。 …… 他们是在周六搬的家。 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一切都是他们自己收拾的。 这一次,荀白露跟蔺知宋一起搬的书。 她工作很忙的时候,蔺知宋一个人在家里,把她这些书也翻了翻,学着她的样子,一点点的看,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语言,也渐渐生动了起来。 文学,历史,语言,这些都是她所热爱的,两人有的时候聊天,蔺知宋非常惊诧于她的知识广度。 天南海北,宇宙浩瀚,她都能说的上来。 荀白露很喜欢这里,中式庭院,古色古香,地方虽不大却显得很温馨。 庭院里留出好几块空地,已经种上了一些花,还有她的树。 她走到哪里,梨花树跟到哪里。 她存在的证明,蔺知宋一直都在给予。 这里的布局,和她在南京时的家有些想象。 荀白露起初还觉得是巧合,那样熟悉的感觉渐渐加深后,她问蔺知宋:“你,是去过南京了吗?” “是,”他答的干脆。 那套房子,人家并不愿意卖,已经有了感情,任凭他出什么样的价格。 有些情怀,非金钱可以撼动。 蔺知宋也没有再强求。 他叫人把这里布置成这样,他想,荀白露肯定会高兴的。 如他所想。 住在新居的第一天,荀白露一直都没有睡着。 夜深人静时,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去往庭院。 梨花树是移植过来的,没有很大,胜在枝桠舒展,姿态优雅。 荀白露站在那里,静静的,很久都没有动。 天边挂着一轮圆月,月光落在她身上。 “妈妈,你看到了吗?”荀白露终于开了口。 很多年里,她都活在一种恐惧里,她不敢轻易动感情,甚至是排斥,她害怕会和自己母亲或者莫宛如一样。 她总会觉得是自己不好,所以吃尽了苦头。 但是有一个人出现了,告诉她,她很好,是他们的错,他对她很好很好,永远在意她的感受。 她没有步大人们的后尘,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 ,她过的很好。 有人自远方来,成为她唯一的救赎。 她想告诉自己的母亲。 告诉自己温柔慈爱的母亲,过了很多年,她很想念的,一种有着矛盾心理的母亲。 她想告诉她唯一的亲人,她,很好很幸福。 “妈妈,我真的很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荀白露眼睫微颤,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 她不敢说出口的喜欢,她说给了另一个世界的母亲听。 在这个夜里,她的喜欢,风听见了,梨花树听见了,月亮也听见了。 …… 新居落成,荀白露跟蔺知宋请了好友过来吃饭。 有好多人,陈嘉央叶池他们就不提,柏冬至老早过来,闵粤夫妻在,荀时昱和沈蕴华也来了。 他们进来时,第一眼看见的是荀白露,花团锦簇,竹枝青翠,第一眼看见的还是她。 她穿着青色的旗袍,外面一件薄衫,乌发被一根玉簪绾起,一身温柔典雅气息,像是旧时代画报上的贵族千金小姐。 她见了人,笑着打招呼:“你们来了,快请进。” 她的变化,荀时昱看的最真切。 他跟她聊了许久。 “白露,看到你这样我很高兴。”荀时昱由衷说道,他看着她从沉闷寡言到明媚爱笑,一点点化解心结,变得鲜活起来。 荀白露眉眼弯弯,道:“谢谢哥。” 喻瑛缠着她叫个不停:“白露姐姐你的衣服好好看啊。” “是我自己做的,我给你还有姚舒,冬至,蕴华姐都做了。” 她很早之前就想送她们礼物了,但是工作忙,没有太多的时间准备这个,一直拖到了现在。 喻瑛感动的都快哭了:“白露姐姐你真的太宝藏女孩了!” 有文化就算了,还多才多艺,她真的很羡慕。 荀白露显然不太理解这些词,她问道:“什么是宝藏女孩?” 喻瑛:“反正是夸你的。” 众人在庭院里四处看了看,叶池跟陈嘉央参与了装修,也就没那个稀奇劲了,在屋里喝了点茶,柏冬至泡的。 “跟我的了然堂有的一拼。”柏冬至发表评论。 叶池:“那你的了然堂可比不上人家这。” 陈嘉央附和:“蔺知宋从头到尾都是按照荀白露的喜好布置的,情意深厚,这你真比不了。” 柏冬至跟他们俩说话真的来气,就不去理他们俩。 她晃着透透气,正好就看见了荀白露和蔺知宋。 一个在做饭 ,一个在看着对方笑。 没什么稀奇,却又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 他们眼里只有彼此。 柏冬至想起了之前叶池跟她说的话。 “别人我真不知道,但是,”他笑了下,继续说着:“荀白露和蔺知宋一定会长长久久,恩爱白头。” 她也这么觉得了。 第27章 距离婚礼还有一个周。 多事之秋, 这个词还是比较适合他们现在的状况的,公司合作方那边又出了些问题,蔺知宋和陈嘉央忙着接洽处理, 还要去一趟广州。 蔺知宋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 但是又没有办法。 荀白露只让他放心去, 最多四天,肯定能赶回来的。 刚好荀白露最近的工作较于平时没有那么忙碌, 喻瑛和柏冬至作为伴娘, 总跟她商量一些事情。 柏冬至约了荀白露去了然堂喝茶。 环境清雅,格调别致, 荀白露每次来这里都会感到很平静,心能够完全放下, 不用理会那些烦恼。 柏冬至正在烧水, 看了眼荀白露, 道:“你们这夫妻俩可真行,这个忙完了那个忙,就没见你们怎么清闲过。”平时再怎么约都只能放在晚上或者周末。 荀白露无奈笑笑:“我们也没办法啊。” “幸亏我姨是个爱动的, 姨父又靠得住, 什么事儿他们都能料理好, 给你们省了不少麻烦。”她也没提荀家的人,提着觉得晦气。 “他们家呢,除了蔺知玟都是好人, 也不知道我姨他们怎么想的, 把她给弄了回来, 不过也没事, 她一天到晚也不在, 你俩碰不到一起去, 就算有什么事蔺知宋肯定是护着你的,你别搭理那神经病就行。” 第37节 真的没有一个人会待见蔺知玟。 说起来大家年纪都差不多,她是个什么德行大家心里都清楚,能不跟她多来往绝对不来往,个个巴不得她走的远远的,少祸害人。 荀白露一听到蔺知玟,那股担忧又回来了。 她恨蔺知玟,伴随着她的名字,她的出现,每次都能让她心惊肉跳。 刻在骨子里的恨和厌恶,改不掉。 她听柏冬至说,这群人里面最讨厌蔺知玟的是陈嘉央。 蔺知玟看上过陈嘉央,还想跟他好。 荀白露张了张嘴,表示这太不可思议了:“她喜欢过陈嘉央?” 陈嘉央就是嘴贱,别的哪哪都好,要家世,人家家里百年传承,要学历,高考裸分七百多上了清华,要相貌,往出去一站一群女孩子追着跑。 可是,他跟蔺知玟气场都不搭。 “所以我说的是看上啊。”柏冬至语重心长道。 蔺知玟可是花心的不得了,上学那会交过不少男朋友,见一个爱一个,不能说爱,她只爱她自己。 陈嘉央当时吓都要被她吓死了,要不是时刻记着不能打女人,早就跟蔺知玟闹起来了。 “后来呢?”荀白露问。 “陈嘉央他妈宝贝他宝贝的跟什么一样,一听说这事直接就晕过去了,醒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我姨跟我姨父。” 那话肯定不好听的,在儿子的幸福面前,真的对人客气不起来。 蔺渊和许舒文就把蔺知玟收拾了一顿,逼着她歇了心思。 “蔺知玟风流的毛病可是改不了,这回来了以后照样是泡吧蹦迪,夜夜笙歌,人数都不带固定的,几个都有。” 柏冬至说着都觉得太荒唐,怎么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差距那么大。 “她高考完之后不是怀孕了吗,我听说那个男的现在缠着她不放,天天闹着。” 没人知道荀白露跟蔺知玟之间的事情,柏冬至说这些也是发自内心对蔺知玟厌恶,想提醒下荀白露离那位远点。 荀白露心中觉得嘲讽,蔺知玟那荒唐的半生,建立在多少人的痛苦之上。 她们聊了很久,茶馆忽然来了客人,柏冬至跟他好像很熟,又好像不熟。 说话夹枪带棒,好不客气。 荀白露想了想,熟识这些人里面,好像就是蔺知宋不太毒舌,其余几个,张嘴就能气死人。 她仔细听了会,那人好像是个警察,找冬至有什么事。 良久,那边结束,柏冬至回来,还抱着一个琴盒。 “这是我找师傅新做的琴,是送给你的新婚礼物。”柏冬至看出她想拒绝,忙道:“你送我的旗袍我很喜欢,就当礼尚往来。” 荀白露没话讲了,她站起身双手接过琴,道:“谢谢。” 她珍惜来自身边的每一份善意。 晚上的时候,蔺知宋给她打了视频过来。 荀白露看到他那边的背景,是在酒店。 他们聊天的内容在外人看来或许有些枯燥无聊,但是这是他们习惯的方式。 荀白露到现在都记得,他们讨论一道数学题到深夜。 讨论到底有多少种解法。 他们的对话,总是蔺知宋在问,荀白露在答。 荀白露去了外面的庭院坐着,秋风乍起,泛着凉意,但是她觉得吹吹风会更舒服一些。 过了会,她注意到地面的竹枝黑影,回头看了眼,翠竹随风摇曳,地面暗影层叠。 荀白露转了下镜头,“你看。” 他们总是想把生活中遇到的所有美好分享给对方。 蔺知宋隔着屏幕,清晰看到那样的画面,荀白露同他说话,声音里都难掩雀跃。 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那应当是对那画面最好的描述。 蔺知宋心间一动,道:“白露,今晚念《记承天寺夜游》吧。” 他一说,荀白露就懂了。 这方面他们向来很默契。 “好。” 视频打完已经很晚了,荀白露睡下,蔺知宋也准备休息。 他从阳台进来,陈嘉央抬头看了下他,又收回了视线。 “我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你会通过相亲得到真爱。”陈嘉央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自认为够了解他了,在蔺知宋跟荀白露结婚时,他甚至都觉得很难理解。 接受包办婚姻,这可不是蔺知宋的风格。 最初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像大多数联姻夫妻一样,维持表面的平静,平淡如水,就那样简单的过一辈子。 可他们一个个看着蔺知宋和荀白露越来越好,都觉得很奇怪。 蔺渊和许舒文早年也为他看过其他人,蔺知宋都不带搭理的,就连陈嘉禾,父母察觉她心意后,也去跟许舒文他们说了下。 蔺渊夫妻很尊重蔺知宋的想法,他说没那个心思,他们也就不强求了。 荀白露是唯一例外。 蔺知宋听陈嘉央说着,最后喃喃自语了句:“我也觉得很神奇。” “什么?”陈嘉央没听清。 “我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以为再也没有机会的时候,她嫁给我了,这还不神奇吗?”蔺知宋偏头看着他说道。 陈嘉央用了点时间反应他在说什么,“你,你喜欢了她,很多年?” 从十七岁开始,到现在,十一年。 十一年,他只喜欢那一个人。 是无论任何时候,别人提起婚姻,他都只能想到荀白露。 在他们仅有的,三年同窗生涯中,荀白露跟蔺知宋说过的话不过寥寥几句,他们的座位总是隔的很远,点名时,他们的名字也不会先后出现,缘分巧合意外全都没有,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喜欢一个人喜欢了那么久。 蔺知宋在茫茫人海中一眼看见了荀白露,很多年,很多眼,都只有她。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呢?”早说的话,可能他们的幸福会来的更早一点。 蔺知宋垂首,半晌才回到:“我怕吓着她。” “等我终于鼓起勇气时,她又无声的拒绝了我。” 送出去的那封信,大概是蔺知宋有生以来耗时最久,写的最认真,最斟酌字句的一封信,他隐晦表达爱意,更希望和荀白露当面说。 她没有来,就是拒绝啊。 “我们在一起之后,她也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可能是忘了吧。” 喜欢过她的人那么多,自己又有什么特别。 听到这里,陈嘉央才觉得不太对了。 荀白露,记性那么好,况且蔺知宋这样的人,不至于没印象的。 可是他又觉得,荀白露是不会装傻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她根本就没收到。 “你的信,是亲手交给她的吗?”陈嘉央问道。 …… 叶池和喻瑛又闹别扭了。 喻瑛打电话给荀白露哭诉了半小时,一直叫嚷着要去找叶池算账。 那家伙似乎去了酒吧。 喻瑛在荀白露家里,说了好大一通,最后气冲冲的就要去酒吧逮人,荀白露拉都拉不住。 那会挺晚了,她年纪小,又比较冲动,荀白露就不太放心。 她跟着一起去的时候,给姚舒还打了个电话。 叫闵粤过来帮忙。 到了酒吧门口,灯红酒绿,人声鼎沸,各种昏暗场景交杂,喻瑛突然间又清醒过来了。 她忙跟荀白露道歉:“对不起啊白露姐姐,我不该带你来这的,咱们赶紧回去,快回去。” 荀白露这种温柔娴静的性子,一百个不适合来这种地方,她真的昏了头了。 荀白露还在安慰她:“没关系的,我们先回去,我叫闵粤过来了,他去找叶池,我们回家吧。“ 她只顾着拉喻瑛走,没太注意路,一下子就跟人撞上了。 荀白露赶忙道歉。 “荀白露?” 她一怔,才发现,面前这个穿着暴露无比,浓妆艳抹的女孩子是蔺知玟。 不想遇见的人,总能让她碰到。 蔺知玟喝的有些多,身形不稳,面色潮红,她手指着荀白露,向身边人说道:“这就是我经常跟你们提起来的荀白露,上学那会就贱的不行,现在跟我弟结婚了,还给他戴绿帽子呢。” 荀白露根本不想理她,喻瑛是气的要死的。 “蔺知玟你有病啊,你胡说些什么,就你不检点你还在说别人!” 蔺知玟翻了她眼,往前走了几步,离荀白露很近。 她根本就不是清醒的,说话颠三倒四。 第38节 “哎呀,你身上的伤都好了,这才几天啊,恢复的真快。” “既然好了,那就再添点吧。” 她抬起手就想打人,喻瑛上前就给了她一巴掌。 “神经病!” 蔺知玟歇斯底里发着鬼疯,因为喝醉了,头昏脑胀,人还瘫在地上,荀白露最知道她是什么样,拉着喻瑛就赶紧走了。 回去的路上,喻瑛骂蔺知玟骂的嗓子都要冒烟了。 荀白露开着车,没有应和什么。 到家后,荀白露坐在车里很久,渐渐的,把头叩在方向盘上。 身上的伤可以好,心里的呢。 已经好了的伤,还有留下永久疤痕的,她都忘不掉。 荀白露缓缓拉起袖子,一点点的往上,到后面变得格外艰难。 纤细的手臂露了出来,靠近肩头处的伤痕也在外露。 烟蒂按在身上,皮肉烧焦的那种味道,她好像又闻到了。 她怎么可以放过蔺知玟。 怎么忘得了这一身伤。 距离婚礼,只有七天了。 第28章 荀白露从进入宝生胡同那一年, 就开始被霸凌了。 最初她并不认识蔺知玟,只是偶然听说有关她的一些事情。 她没有太放在心上,因为彼时的她们没有任何牵扯。 在某一天, 她放学回家, 遇见了蔺知玟。 她把一个女生堵在狭窄小巷里殴打, 伴随着各种言语羞辱。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人人都懂的明哲保身, 荀白露当然懂, 可是,她做不到。 那时候她自己过的也不如意, 可看着那个不断哀嚎的女生,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今日之她, 焉知不是来日之自己。 所以她找人帮忙报警了。 就当是她同情心泛滥好了。 蔺知玟最终知道了这件事, 她拦下荀白露, 一遍遍的逼问她。 荀白露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校园暴力,从来都是可耻的。 “你一个私生女, 装什么圣母啊!”蔺知玟打听了许多, 知道关于荀白露的一切后, 她生出了难以掩藏的狂喜。 终于,终于有一个跟她一样遭人唾弃的存在了。 有的人,是因为对方比自己更好才选择霸凌, 而有的人, 是因为对方比自己还要糟糕选择霸凌, 蔺知玟完全属于后者。 她要把那些本就不如意的人狠狠的踩在泥地里, 看着她们挣扎, 看她们痛苦, 来满足自己那扭曲的欲望。 既然她被所有人看不起,她就要让更多的人跟她一样。 荀白露就是最好的选择。 荀白露来到荀家,已经是夹着尾巴做人了,她并不想多惹事,让自己过的更难。 她总有办法躲着蔺知玟,就算让她遇见了,她也可以跑掉。 这样僵持了许久,卫珩就出现了。 不论是卫珩还是蔺知玟,在当时,他们都觉得荀白露是喜欢上了卫珩。 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的。 只是,终于有个对她好的人出现了,她感激,欣喜,在自己昏暗的人生中看到了希望。 那时候也只有十五岁,心智没有完全成熟,根本想不了太多。 所以才被骗得那么惨。 蔺知玟带着卫珩来到荀白露面前,甩了一沓钞票到卫珩身上。 明明是羞辱的意味,卫珩却欣喜若狂的接受了,荀白露恍然抬起头跟他对视,这才明白,全都是假的。 “你觉得,你躲的掉吗?”蔺知玟笑着对她说。 真正的暴力就是从那天开始的,卫珩按着荀白露,让蔺知玟来打。 耳光,拳打脚踢,撕扯衣服,都有。 拍照的人,还是卫珩。 身体上的疼痛伴随着希望的毁灭,荀白露当时毫无反抗之力。 她的人生就是那么糟糕,没有人愿意放过她。 哪怕她什么都没做错。 再往后就变成了一群人,有男有女,荀白露有时能逃开,有时不可以。 蔺知玟见了她就开始威胁,如果她敢说出去,那些照片一定会发给所有人。 羞耻感涌上心头,荀白露根本没有办法。 她想报警,蔺知玟说他们家在局里有人,没用。 她忍受不了,回家告诉荀何自己被人欺负了,荀何也总是不耐烦,他说:“哪那么多人欺负你,小孩子打闹不是正常的吗,不要来烦我。” 蔺知玟后来学精了,给她造成的伤全是看不出来且十分难受的那种。 家里知道的人,只有荀时程。 他看到过。 在小巷子里,他看着蔺知玟打荀白露,一言不发站在出口那里。 荀白露无比凄惨的叫着哥哥,他也没有动容。 回家后,他跟荀白露说,这是你活该。 哪有人会心疼她,她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最严重的时候就是高一一整年,荀白露上学时总是蔫蔫的,没什么精神,人也看着憔悴,可没有人问一句,她怎么了。 她的伤没有人问,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也没有人问。 她是最孤单的个体,前路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后来两年,不知道是为什么,蔺知玟出现的次数少了些,一个学期可能也就一两次,可她打的比高一时更严重。 荀白露心想,可能她又有了新的目标吧。 被欺负的,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个。 蔺知玟的手机里,有千百张照片。 到高中毕业,蔺知玟一些烂事被扯了出来,被送去国外,荀白露也上了大学,跟家里来往少了很多,那段霸凌才结束。 她人走了,留下的伤害没有。 荀白露走夜路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跟着她,害怕被别人触碰,因为她不知道那人会不会突然打她。 她坐下之前,会先看看椅子上有没有什么东西,她也习惯性的把头发拨在身前,这样就没有人会烧她的头发了。 她像是惊弓之鸟,默默承担着所有后遗症。 很多很多年过去,她才渐渐淡忘了那些。 给她造成伤害的人走了,就算还有些深刻的印象,她也不可能守着那些痛苦过日子,她还有事业,还有爱好,她不信,自己这一辈子都会那么苦。 她还是相信,善恶有报。 这世上依然是有什么值得她去追寻。 荀白露坐在庭院里已经很久了,屋内的灯光透出来,落在她身上,映出失落的心绪。 她还抱着琵琶。 荀白露只是想弹弹琴,没有想到会把过去的事都回忆一遍。 她低眉望着琵琶,又想起了被荀时程砸断的那把。 荀时程说过她很多次活该,荀白露都忍下了,唯有被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打而袖手旁观的那次,荀白露回嘴了。 她说:“你才是活该。” 凭什么,凭什么什么错都是她的,出轨的是她吗,让莫宛如自杀的是她吗,让荀何在他生日那天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美好家庭破碎的是她吗。 不是的,他的不幸,该付出的代价的是荀何,不是她。 那天荀何不在家,莫宛如是在的,她本来在休息,听到外面的动静连忙起身。 荀时程差点把荀白露掐死。 莫宛如赶紧把人拉开,看向荀白露的眼神像淬了毒一样。 她就认定了,是荀白露的错。 她从没苛待过荀白露,但是永远不可能给她好脸色。 更不会去注意那天她身上明显的伤和红肿的脸颊。 那跟她有什么关系。 荀时程就是在那天砸了她的琵琶,琴弦被割断,琴身被砸得稀碎,连一点希望都没留给她。 他也知道的,那琴对荀白露来说有多重要。 第39节 所有人都知道她过得苦,却一点都不心疼。 想法都是一样的,她活该。 过去的事,荀白露可以淡忘,可以不再追究,她真的已经,很累了。 没有精力去应付那些人那些事,只要别再发生。 她非常非常的珍惜现在的生活,出一点点岔子她都觉得心惊肉跳。 吃过太多的苦,一点甜都舍不得放弃。 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她。 荀白露看着琵琶,视线已经微微模糊了。 这样看来,她妈妈当时带走她的话,也挺好的吧。 她的视线移到琵琶弦上。 上好的琴弦,也可以致死的。 荀白露轻挑着弦,发出阵阵声响。 倏地,手机震动起来,荀白露猛然回神,后脊一阵发凉。 她刚才在想什么。 荀白露大喘着气,闭了闭眼,将琵琶放在一边去了。 她看了手机,是蔺知宋打的电话。 “喂?” 蔺知宋似乎心情很好,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提到他在那边认识了一个手艺特别好的师傅,在他那里订做了一把琵琶。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荀白露始终没有作声,蔺知宋感觉有点不太对。 他问:“白露,你怎么了?” 荀白露咬了下唇,将那股哭腔压下去,她问他:“蔺知宋,你很爱我对不对?” 蔺知宋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可他依然有回应。 “是,我很爱你。”很爱很爱他的妻子。 “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对不对?” “是,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那就好了。 没有人看见,荀白露已是满脸泪痕。 她控制不住自己了,哪怕后果她可能承担不起,她也不能再忍了。 她一定要蔺知玟付出代价。 也许,对她好的人也会怪她。 谁让他们才是真的一家人。 她只是,想听一听那样的话,听一听就好了,至少以后回想,她也曾被人爱过。 还没等到蔺知宋说出下一句话,荀白露就将电话挂掉。 她该去做自己的事了。 蔺知宋还是觉得,不太对,白露的情绪,口吻,都不对。 他很想现在回去,可是工作上的事让他暂时还走不了,再怎么压缩都还要两天。 他打电话给了柏冬至。 “冬至,这两天麻烦你帮我多照顾一下白露,她心情不太好。” 这是他第一次言语恳求柏冬至,她不爱管闲事,也不喜欢出门,但是很多事上,只有她才靠得住。 喻瑛和叶池都是爱玩的性子,这种时候蔺知宋不太放心。 柏冬至意识到事情可能是有点严重了,因为蔺知宋一般情况下跟她绝对不会这么客气。 她也没问怎么了,道:“你要是觉得可行的话,这两天我就住到你们那去。” “我跟白露说一声。” “好。” 柏冬至是连夜赶去他们家的。 她看见的荀白露,和往常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蔺知宋烦死个人,说怕你一个人在家孤单,叫我过来陪你。” 荀白露笑笑,道:“麻烦你了。” “小问题,刚好最近一直有人去我那烦我,来你这住几天也好,你不会嫌弃我吧?” “当然不会。” 柏冬至跟她聊了一会,觉得没什么太大问题,跟蔺知宋说了下,她也没怎么掉以轻心。 虽然相识不久,她也看得出来,荀白露是个什么事都往心里藏的人。 自己难过也不会让外人看出来。 她唯一觉得奇怪的,是那把琵琶。 放在庭院里的花圃旁,且荀白露没有收起来的意思。 “弹着觉得还行吗?” 荀白露看了眼,颔首道:“很好。” 音质,材质,都很好。 只是差一点,她就毁了这把琴。 荀白露眼神暗了暗,复又抬起眼皮,问柏冬至:“你们都不喜欢蔺知玟吗?” “那当然了!”柏冬至音量有些高,实在是激动了点。 “怎么了?” “今晚我跟喻瑛遇见她了,她,看起来很不好。”喻瑛一巴掌就打的她起不来,虽然是有喝醉的缘故,但是,她印象里蔺知玟没那么虚弱。 柏冬至没有多想,毕竟蔺知玟太讨人厌了,谁说都不奇怪。 她冷笑了下,道:“在国外几年,堕胎都不知道多少次,能好吗?” 就算不刻意去了解,别人说起来,她还能捂着耳朵不听吗。 “蔺知玟在这方面真是没顾忌,什么样的人都下得了手,最厉害的就是她高中毕业那次,那个男的,”柏冬至笑着摇了摇头,“他也算跟着蔺知玟为非作歹了很久,蔺知玟去了国外就把他抛下了。” “好像听说,他家里后来出了事,过的挺惨的,到处混着过日子,果然是遭天谴了。” 遭天谴,那怎么只能有一个人呢。 荀白露好像,找到了突破口。 “她在国外,真的很,”荀白露没能说出后面那个词。 柏冬至明白,顺嘴接过去:“说放荡都是夸奖她了。” 那有什么办法,干过的坏事太多,等于留下一大堆把柄让人去捏。 荀白露巴不得她受最大的折磨,一辈子不得善终。 这是她应得的。 在这条路上,荀白露没想到,还能遇见盟友。 那个约她出来见面的女孩子,她觉得很眼熟,就问:“我们之前认识吗?” 女孩笑了笑,道:“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我永远记得你。” 她说罢,站起身来,朝着荀白露鞠了一躬。 荀白露也紧跟着站起,“这是做什么?” 女孩笑的时候,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眼里还闪着泪花。 “你还记得,你在高一的时候,看见一个被蔺知玟堵在巷子打的女生吗,你找人报了警,警察来了,那次,我得救了。” 荀白露想起来了,“你……” “我叫周淼,过了很多年,我还是记得你,我经常在新闻上看见你,知道你过的很好,我由衷的为你感到高兴。” 荀白露或许无法明白,她当年的举动对周淼意味着什么。 她被蔺知玟欺负了无数次,有很多人看见,可从来没有人伸出援手。 她哭泣,哀嚎,想各种方法去躲避,自救,就当她失去希望的时候,荀白露出现了,救了她。 她们素昧平生,她们无甚关联,仅仅因为,她们是同性,在她受苦受难时,她挺身而出救了她。 那一天的她,是想过自杀的。 如果死了,就可以摆脱掉那种痛苦,可是因为荀白露的出现,她知道这个世界上依然还有好人,还有人在乎她的安危,哪怕后来蔺知玟还在欺负她,她也学会了反抗,而不是去断送自己的生命。 周淼一直都在打听关于荀白露的消息,慢慢的她知道了,她叫荀白露,长相美丽,成绩优异,家世也很好,她觉得很好很好,好人就该有好报。 可是后来,她知道蔺知玟在欺负她的时候,她哭的不能自已。 周淼总觉得,是因为她,荀白露才会被欺负。 她是在替她受苦。 她也想去救她的时候,父母带着她离开了,去了另一个城市。 很久很久,她都没有她的消息。 后来,她打听了很久,知道她过的似乎还不错,并且保送了北外。 在那一天里,她大概是除了荀白露以外最开心的人。 她很好,她也值得最好的。 第40节 周淼没有继续打探她的消息了,因为她经常能在电视上看见她。 她很爱看新闻,很爱看那个闪闪发光的女孩子。 她曾经成为她生命里的光。 所以这一次,她出现了。 “我知道,你在查蔺知玟,你想报复她,我也是的,我们目标一致。” 周淼看着荀白露,眼里泪花都没有断:“请你放心,一切交给我,别为了那种人,毁了你的事业。” 荀白露是红着眼睛听完的,在那些黯淡无光的生命中,竟然还有一个人,一直关注着她,为她喝彩,为她过得好而过的高兴。 “我不能……”荀白露哽咽着想要开口。 “荀小姐,”周淼握住她的手,“请你相信我,一切都交给我,蔺知玟一定会得到她应有的惩罚,我知道你很想亲手让她付出代价,可是,有些事情你是不能做的,让我们来。” “你们?”荀白露问道? “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个我们。” 被霸凌者,俱是她们。 荀白露不知道她们具体做了什么,只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告诉她们一些关于蔺知玟的事情,她不敢去问荀时昱,向身边的律师咨询了一下有关问题,譬如,搜查证据在什么样的限度内是合法的,或者,什么样的情况该判什么样的刑。 那些被欺负的女孩子,已经过的很苦了,该付出代价的是蔺知玟,而不是她们。 她们终于选择了反抗,去反抗那些不公和伤痕。 荀白露不知道,这支队伍到底有多么庞大,蔺知玟祸害过多少人,大概她自己也数不清了。 她自己做过的,和身边那些人一起做过的,被别人挑唆的,都有,每一件,都不会被放过。 仿佛一夕之间,蔺知玟这个人,就被钉在了耻辱架上。 所有不好的事和遭遇,全都反弹到她自己身上去了。 被纠缠多年的男人打,辱骂,被她得罪过的社会人士曝光,她有性病。 以及,那些受过她“恩惠”的人,在她身上也留下了被烟蒂烫过的伤痕。 荀白露想,那样的手段她应该用来对付过很多人。 所以连报复时的伤痕,都是一样的。 一夜之间,蔺知玟沦为丧家犬,人人喊打。 这样的结果,不知道她是否满意。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犯了太多,就该想到有朝一日会遭反噬。 她应该是开始攀扯自己了。 荀白露看到荀何发来的消息,并没有理会。 下班后,同事约她一起吃饭:“白露,走啊,一起去吃饭。” 荀白露笑着回应:“不好意思啊,我家里出了点事,得先走了,下次吧。” “那好吧,拜拜。” “拜拜。” 荀白露坐在车上,给荀何打了电话。 那边嘈杂的厉害,荀白露是听见了蔺知玟的哭喊。 例如荀白露害我,她不得好死这种,听的她觉得快活。 不得好死的,可不是她。 荀何想必是攒了许久的火气,一通骂过去:“你一天不给我惹事你不好过是不是!你到底在做什么!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带你回来,让你死在外头最好!” 终于说出真心话了啊。 荀白露眉眼低垂,问:“叫我回去干什么?” “你自己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是吗?荀白露,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啊?” 还要怎么省,他说什么是什么,她逆来顺受多年,他们还当她是面做的,任人揉捏,一点脾气都没有。 工作了一整天,她已经够累了,还要去应付这些事。 她真的很累了。 “我刚下班,现在就回来。”她有气无力的开口。 这一天的到来,她并不觉得意外。 陆陆续续,很多人发了消息过来。 喻瑛叶池最先,接着是姚舒闵粤,要么消息灵通,要么住的近,不足为奇。 后来连柏冬至都打了电话,荀白露没有接。 柏冬至只好发微信。 柏冬至:【有什么事好好说,我在去宝生胡同的路上,白露,不要担心】 还有这么多人都是站在她这边的,他们都会帮她。 荀白露将手机关机了,在蔺知宋打电话前的一分钟。 柏冬至只打电话跟他说了一句:“白露出事了,你赶紧回来。” 那时会议刚结束,他立马订了机票准备回来。 一连好几个电话,全都是关机,问了一圈,都没联系上荀白露。 蔺知宋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张。 “白露,等我回来。”他低声念了句。 …… 荀白露在回那里的路上竟然遇见了卫珩。 他看上去憔悴了很多,冷着脸跟着领导同人说着话。 他应当是这番模样的,从金字塔顶尖衰落,在小律所里,为了一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把自己折腾的不成样。 他的事业,人生,被毁的一干二净。 最有冲劲的十年时光,得来的成果全没了。 所以当他看见荀白露的时候,眼睛都快要喷火。 她怎么还敢出现在他面前。 荀白露站在路边看了他会,等着他们说完话,卫珩朝她走过来。 许久以前,她觉得他阳光又开朗,身在泥潭仍奋力向上,现在看他,那股子戾气怎样都让人觉得不舒服。 卫珩冷笑着开口:“怎么,毁掉了我的人生,还要来看我有多落魄是吗,荀白露,你真他妈的狠啊。” 狠吗,有时她也这样觉得,可看着身上那些疤痕,又不觉得了。 “我身上,有各种伤疤,有被烟蒂烫伤的,有自残留下的,我的肝脏不太好,因为上学的时候被蔺知玟逼着吃过垃圾,之前我一直有心理障碍,看过心理医生,近两年才好了些,很多年里,我都活在被霸凌的阴影里,最重要的是,和我一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这些,都是蔺知玟还有你带给我的,你说我狠,我却觉得不如你们十中之一。” 她没说一句,卫珩嚣张的气焰就灭掉一分,因为他都知道,他也做过。 他哪里只有欺骗背叛这一宗罪。 “今天其实我还挺高兴的,因为蔺知玟,终于也要付出代价了,只是偶然看见了,想来和你说几句,有些感慨吧,我曾经相信,也曾经怀疑的善恶有报,还是变成了现实。” 天谴也好,人祸也罢,都是一定要报的。 “卫珩,从云端跌落,一无所有的感觉,不好受吧。” 荀白露笑容温柔,她道:“不好受就对了,以后一辈子,你都要带着这种感觉,被折磨被压垮,你也该感受一下,我们的痛苦了。” 荀白露觉得心里畅快了些。 结果怎么样不重要了,鱼死网破也好,失去现有的幸福也罢。 有罪的人,都得付出代价。 她去宝生胡同的时候,蔺家门前已经围了很多人,蔺知玟回来后,哭天抢地闹腾着,叫所有人不得安宁,从头到尾都是一句话,荀白露害了她,她不得好死。 关于她最近的事情,大家都听说了,只是没想到,会跟荀白露有关系。 他们都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这种目光,从小到大荀白露看过很多,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她淡定从容地走进蔺家,把门关紧。 里面的人也不少,蔺家的,荀家的,喻瑛叶池,还有柏冬至。 刚才蔺知玟在发疯,他们三个废了好大劲才把人拉住。 现在蔺知玟看见荀白露,又开始了,她张牙舞爪的,朝着荀白露扑过来,长长的指甲,极有可能将荀白露的脸划破。 叶池直接把人给推开,也不管蔺渊夫妇怎么想了。 厌恶蔺知玟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 蔺知玟嗓音尖利,都快将屋顶掀翻,“荀白露,都是你干的对不对,就是你要害我!你个贱人!” “蔺知玟你给我闭嘴!”蔺渊气的心绞痛都要犯了,他甚至想打蔺知玟,将她赶出去,还家宅安宁。 “别介啊,听听她说什么,说说我这好妹妹,到底是怎么她了?”荀时程看热闹不嫌事大,荀时昱拉都拉不住。 荀白露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幕,蔺知玟恨她恨到眼睛血红。 她终于开了口,说:“你说我害你,我可不认,只是因为被你伤害过的人,回来报复你了而已。” “你放屁,说报复以前怎么不来,那天我刚遇见你,这些破事就全都发生了,你还敢说不是你!” 荀白露上下打量她一番:“看来你还是被打的不够惨,还有这么好的精力说这些。” 是她让蔺知玟害人的吗,是她让她在外面乱搞的吗,是她自己做出来的,后果当然得她自己承担。 蔺知玟看着荀白露,牙关咬得死死的,整个人癫狂若极,今天在场这么多人,看她的眼光是怎么样的鄙夷,她就有多恨荀白露。 第41节 她就应该和当年一样,忍受世人白眼,饱受欺凌,她就该被碾进泥地,而不是,越来越好。 所以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拖荀白露下水。 “那你又算什么好东西,蔺知宋对你那么好,你不是照样背着他在外面跟叶池乱搞!” 一语激起千层浪,屋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不约而同的看向叶池跟荀白露。 叶池真的要被蔺知玟逼疯了,她就是条疯狗,见谁咬谁。 “你他妈放什么狗屁,你神经病啊!” 蔺知玟:“我可没胡说,这件事,荀伯父你不也是知道的吗?” 荀何现在是被架在火上烤,他就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解决。 再怎么样,他现在也不能说其他的,他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蔺知玟轻蔑地的笑了笑,“不信的话你们就去问陈嘉禾啊,她可是有证据的,你们找她来问啊!” 她真是疯了。 她不好过,所有人都别想好过了。 无论什么时候,给女性定罪都来的太容易,三言两语,口诛笔伐,连澄清的机会都没有,就算有,澄清过后又有多少人愿意去了解真相。 他们只会说,那肯定也是她自己行为不端才会招人闲话。 他们只会说。 就像今天,蔺知玟轻而易举就能给荀白露戴上不忠的帽子。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叶池要打蔺知玟,喻瑛和柏冬至拼命拉着他,莫宛如没什么所谓,始终站在一旁,缄默不言,荀时程说着风凉话,荀何骂他骂的厉害,荀时昱还是劝慰,蔺渊夫妇则是不知所措,不明白为什么事态发展成这样。 人间乱象,不过如此。 荀白露像是局外人一样,站在外面,看着眼前这场景。 混乱,荒唐,可笑。 主题渐渐的偏离,从她欺负蔺知玟变成了她不忠,各种非议。 没人问她问什么要陷害蔺知玟,更不会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自顾自的做着自己想做的,说自己想说的,好像她真的无关紧要。 连辩白都没有力气。 嘈杂维持了很久,荀白露站在角落,不声不响。 唯有柏冬至看见了。 她终于忍受不了了,松开手,用尽全力喊了声:“够了!” 柏冬至喘着气,说:“你们能不能冷静一点,听听白露怎么说啊。” 她一句话,似乎把荀白露从最危险的边缘拉了回来。 放空的大脑渐渐清醒过来,交缠在心间的那些情绪逐渐平和,某些极端念头也被收回。 荀白露看向柏冬至,幅度并不大的,向她鞠了一躬。 “谢谢。” 柏冬至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气息,一种,没有生机和活力的,行将就木,行尸走肉的气息。 她一直以为,她最开始遇见的荀白露就是最初的荀白露。 原来不是,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她都维持着现在的状态。 荀白露低着头,在手机里翻了翻,朝着众人播放一段视频。 是她跟叶池在医院那一段,完整的视频。 从蔺知宋在的时候就有,到他离开,荀白露跟叶池聊天,再到她站起来不小心跌倒,叶池顺手扶了她。 视频播放完毕后,她又滑动了下,画面定格在叶池扶她的时候。 单看照片,会显得不太对劲,可是看完了视频,那只是再正常不过的搀扶。 “这件事,荀先生很早就知道了,我也向他解释了,证据就在这里,我跟叶池什么都没有,你们也不必再多想。” “至于我陷害蔺知玟,我承认,这其中我出了不少的力,包括告诉一些人有关她的事情,包括顺水推舟,促进事态蔓延,我一直都很讨厌她,准确来说是恨她,我想要她死,受尽折磨而死,凡是不好的事情,都要在她身上发生一遍。” “我恨蔺知玟,非常。” 她用最平静的口吻说着这一段话,不知何时开始,屋内一点动静都没有,大家好像都屏住了呼吸,听她一点点的说。 荀白露眼眸低垂着,不看向任何人。 她说:“你们就不打算问问我,为什么这么恨蔺知玟吗?” “你们大概也不理解,我为什么会这样。” 所有人都在逼她,逼她去想起那些过往。 “因为你们没有被没完没了的欺负,长达三年。” “你们没有被堵在小巷子里,殴打,辱骂,拍l照。” “你们没有被打火机烧过头发,被逼着吃垃圾,被浇一身墨水。” “你们也没有被人纠缠不休,好不容易有了幸福的生活,又被人生生摧毁。” “你们都没有经历过,当然也不会懂。” 荀白露始终是平静的,过去回想,会哭泣难过,会哀嚎,看身上那些丑陋的疤痕,既愤怒又无力。 已经有过太多次了,她的眼泪都快哭干了,所以哭不出来。 她时常想,为什么那么坏的人没有死呢,她真的配活着吗。 有些恨,要么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遗忘,而有些,刻骨铭心。 那就自己来报仇好了。 荀白露缓缓抬眼,在这满屋子人里面,她定定看向蔺知玟。 “你觉得痛吗,他们打你的时候?” 蔺知玟血红着眼,咬牙切齿道:“你少在这发疯。” 荀白露不听她说什么。 她自言自语道:“应该是痛的吧,就像你曾经打我们那样,你给过我们的伤害,终于也回到了你自己身上。” “你被人用烟蒂烫的时候,有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吗,还是说已经痛到极致,无暇顾及。” “那是你曾经施加给我们的啊,还给你的也还不到十分之一,你怎么还有脸来控诉呢?” 她眼底终于有了泪意。 “你记得,你伤害过多少人吗,多少人跟我一样,半辈子活在你的阴影下。” “你胡说!”蔺知玟变得歇斯底里,她只知道,真相不能说出去,现在的她只能靠蔺家的庇护,蔺渊向来公正,他真的知道了的话,她就完了。 “荀白露,你少在这血口喷人,我没有。” “那如果是证据摆在所有人面前,你还能继续骗着自己吗?” 所有人都看向了门口。 那人带着深秋的寒意走了进来,西装外套被搭在臂弯。 大概是头一次,众人见到这么,不和善的蔺知宋。 浑身上下充满戾气,看向蔺知玟的眼神像是要把她撕碎。 他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可他还是回来了。 蔺知宋没有理会大多数人,他径直走向了荀白露。 蔺知宋会永远坚定的站在荀白露身旁。 他过去,握住荀白露的手,收敛了满身的戾气。 他笑着对她说了句:“白露,别怕,我回来了。” 剩下的,都可以交给他了。 第29章 蔺知宋在去往机场的路上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知道, 不论是什么,在那个时候他都应该在荀白露身边的。 在他上飞机之前,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来自罗岩。 接通后, 罗岩许久没有说话, 蔺知宋当时正处于慌乱的状态,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跟罗岩说了声后, 就准备挂电话了。 罗岩十分紧张的叫住他:“你等等!”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你还记得, 上次我说我好像见过你太太吗?” “我想起来,我是在哪见过她了。” 那已经是十年前了。 罗岩去附中找自己的姑姑拿一些东西, 当时天色已晚, 学校那片除了开着的小店亮着灯, 其余地方又静又黑。 拐过某条小巷时,他听到一阵模糊的声音,夹杂着狂乱的笑, 罗岩走的越来越近, 某些词汇也变得真切些。 在听清后, 他就知道巷子里发生着什么了。 在离巷口还有十米左右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惨叫,冲入耳膜, 尖锐痛苦到极致, 叫他浑身僵滞。 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性声音。 过了会, 一群女生从巷子里走出来, 她们依然笑容猖狂, 打扮艳丽, 讨论着拍摄下来的照片,伴随着辱骂。 笑容最灿烂的那个人,罗岩认出来了,她是蔺知玟。 因为大家家境都属于不错的那种,平时总有些来往,怎么样都见得到听得到。 第42节 没有人会想要给自己惹事,牵扯进去会有多少麻烦他不知道,理智告诉他不要多管,哪来那么多善良的人,大多数的人,本质上是自私的。 他想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听见的离开,腿如灌了铅一般的,沉重的往前走,一步步,直到巷口。 终究是没有忍住,罗岩往那里看了一眼。 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靠在墙上,手臂无力的垂着,小巷阴暗,加上头发遮挡,根本看不清她的脸。 她的裙摆印着红色的蔷薇花,有些部分,罗岩分不清是血还是红色的花。 就算自私,也仍旧保留一丝善念,人终究是人,并非冷血动物。 罗岩朝着那处奔去。 离得近些,他才看清她身上的伤。 无袖连衣裙将纤细手臂露在外面,狰狞的伤口将纤细洁白污染,她小腿处鲜血淋漓,各种伤痕交错,但是伤口并不深,她身旁还留着荆条,大概是被那些抽出来的。 脆弱,渺小,好像下一秒就会离开。 罗岩当年也才二十出头,被家中保护的比较好,遇到这种事处理的不算好。 他蹲下身,咽了咽嗓子,颤着声问:“要,要帮你报警吗?” 他甚至不知道那个女孩子是否还是清醒的。 罗岩正要打电话的时候,她忽然伸手,很艰难的拉住了他。 “不用。”她说话都费劲,喉咙都是哑的。 “能,麻烦,你送我,去,医院吗?”她断断续续说着。 罗岩连忙点头:“好好,那,我扶你起来。” 那一路,罗岩都没有看到她的样子,她的头发没有很长,只到锁骨上一点,但是一直都贴在面上,也许是被汗浸湿了。 罗岩没听到她发出一点声音,哪怕那些伤,看着都触目惊心。 在医院,他让她在诊室里处理伤口,费用什么的,都是他去缴的。 排了很长的队,等到他回来时,女孩子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白裙子上依然血迹斑驳,可她很用力的挺直了背,将一沓现金交给了他。 那是她方才跟别人换的。 她向他鞠了一躬,道:“这位先生,谢谢你,你是个好人,今天,麻烦你了。” 那一刻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罗岩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小人,面对那样的情况,依然想着退缩。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这声谢。 “我……” “我不能太晚回家,所以我得先走了,再见。” 只在她抬头的一瞬,罗岩才看见她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一张美丽的脸上,写满了平静,好像这些事,她都已经经历过千百遍。 她看着,似乎并不大,应该还是个学生。 那席带血的白色印蔷薇花的裙子,逐渐消失在了眼前。 最初的几年里,罗岩常常会想起她,记不清样子,最深刻印象便是那裙子。 他初入画坛时,因那条裙子得来的灵感而创作的画,让他拿下了绘画生涯中的第一个奖项。 后来,得过的奖越来越多,成就越来越高,再没有人提起那副画作,他也就渐渐忘记了。 可就在今天,他不知怎么回事,开始看起了自己的往昔画作,恰好看到了那一幅。 画的名字叫做,荆棘蔷薇。 罗岩终于想起来了,原来那个裙子上布满鲜血的女孩,叫做荀白露。 蔺知宋听完这一切,最深的感触,是恨自己无能。 他还说自己喜欢荀白露,连她这些年遭遇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总以为,她的不幸只是因为家庭。 数十年里,她经历的都是双重折磨,一个个把她逼到绝境去,看着她哭泣嘶喊,无动于衷。 “先生,您怎么了?”邻座的人问他时,他才发觉,自己已经在流泪。 哭泣是懦弱的表现吗,不是的,可以是心疼,可以是无能无力,也可以是愤怒。 在那通电话的最后,蔺知宋请罗岩帮了个忙,帮他查一查,那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要真相,要证据,他要蔺知玟,付出代价。 无论血缘,那是她自己种下的恶果。 一起帮忙的还有陈嘉央跟闵粤,时间紧迫,人当然要多一些。 所以,蔺知宋刚下飞机,手机的消息就铺天盖地的来了。 视频,照片,自述,录音,全都有。 这些人想挖一些人和事,有千百条路子。 蔺知宋是一点一点往下看的,一个字都没有漏掉。 他知道在高中时期,荀白露沉默寡言,头发越来越短,他知道在一起后,荀白露害怕别人的触碰,从来不穿无袖的裙子或者上衣,即便是在炎热的夏天,她也是长袖,他知道她很讨厌蔺知玟,很讨厌卫珩。 他不知道的是,这每一件背后的故事。 头发短是害怕被烧,害怕别人碰是常年被打的应激反应,穿长袖是害怕露出伤疤,讨厌蔺知玟跟卫珩是因为他们对她施加暴力。 蔺知宋只看见过温柔善良的荀白露,那些阴暗角落里的霸凌,丝毫未曾外露。 看到最后,他已经浑身发抖,有些人,天生骨子里就带着恶。 他闭了闭眼,给陈嘉央发了消息过去。 犯错的人,永远别想逃脱惩罚。 做好一切后,蔺知宋到家,听到蔺知玟打死都不承认,这才是她,不见棺材不落泪。 一如既往的坏。 那他就把证据放给所有人看。 蔺知宋将荀白露拉在一旁,让她坐下来。 他紧了紧她的手,轻声道:“白露,休息一会,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荀白露已经泣不成声,她只能点头。 就像是小时候被别人欺负了,自己可以跟人吵,跟人打,只要家里人一来,为自己出头,就会心酸委屈到极致,但是,又很感动。 因为那是家里人,他们是永远站在自己这边的。 从蔺知宋回来,跟她说别怕,拉住她的手,她就知道,她只有这一个家里人了。 唯一的,永远的,不会分开的。 蔺知宋将她安顿好之后,面向众人,霎时又换了脸色。 “各位可以看看自己的手机。”他话音刚落下,屋内便是一连串的震动。 众人都看向自己的手机,里面有各种视频,最多的还是照片。 是女孩子们被打的视频或者是l照。 蔺渊跟许舒文看到才看了几张就不忍再看下去,夫妻二人望向蔺知玟,满脸的震惊和失望。 他们只当她行为不端,喜欢胡来,在学校里有欺负同学的举动,最初的时候他们也曾多加干涉,寻着一些家庭去道歉。 可不管怎么问,人家都是说,没有特别严重,也接受了他们的道歉。 久而久之,他们真的以为,没有那么严重了。 全都是假的,做出来好看的。 所有人都怀揣着震惊的心情去看,然后变成对荀白露的同情。 哪怕是莫宛如,看着那些,联想到荀白露的遭遇,都觉得痛心。 她,她其实也没做错什么啊。 莫宛如知道,她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可她从来没有苛待过她,她不是什么好人,也绝对算不上坏。 莫宛如甚至开始自责了。 只有荀时程,他对荀白露的恨不会因为这些发生丝毫转变,所以他是唯一一个看完了所有的人,还能发表下意见:“这里面也没有荀白露啊。” 蔺知玟从崩溃到重燃希望,就在这一句话间。 “没有荀白露,你怎么就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就是她冤枉我!” “你还需要冤枉吗!”蔺知宋嘶吼出这一声。 那些东西,并不是来自蔺知玟的手机,而是他们从她那些同伙那里得来的,有一定的缺失。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这里面没有白露。” “因为你拍她的那一部手机,十年前就被我给砸了。” 这里面,喻瑛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颤着问道:“是,是我们一起出去的那次吗?” 那次她,蔺知宋,还有叶池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恰好碰见了蔺知玟欺负人。 蔺知宋怒火中烧,看见她在拍东西,把手机抢过来,看到那画面,一把就把手机给砸了,他甚至给带回了家,碾的稀碎,一点修复的可能都没有了。 在当时他是觉得,蔺知玟真的太过分了,他退出拍摄界面扫了两眼,全是那样的东西,如果传了出去,那些女孩们的一辈子都毁了,所以他砸了。 正是因为这样,蔺知玟就失去了威胁荀白露的资本,即便是再重逢,她也没什么能干的了。 荀白露由此轻松了许多。 谁也想不到,蔺知宋的善意,毁了手机,救了那些女孩,也救了荀白露。 至此,再无可辩。 蔺知玟紧绷着下巴,瞪向蔺知宋:“蔺知宋,你是不是有病啊,我们才是一家人,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你帮这么个贱人来对付我!” “你闭嘴!”蔺渊捂着心脏冲上前去,扬手给了蔺知玟一巴掌。 第43节 蔺渊性格温善,始终觉得对待子女不应太过苛刻,更不应该动辄棍棒教育。 他只打过蔺知玟,今天,这是第三次。 第一次,是知道她在学校欺负人,第二次,是她乱搞怀孕,将她送走。 谁都有资格说一家人,唯独蔺知玟没有。 蔺知宋冷眼看着她,道:“你真的把我们当过一家人吗?” “是你说的,巴不得我早点死,不要碍你的事,巴不得爸妈早点死,你好继承家产,也没人可以管你,你怎么有脸说出一家人的。” 蔺渊和许舒文分明还流着泪,他们比谁都心痛。 “你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来啊!” “你们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我变成今天这样不都是你们造成的吗?” 蔺知玟抽着气,道:“就是因为你们重男轻女,从出生开始,我就处处不如蔺知宋,你们只看得见他看不见我,走哪都是带着他,把我丢给那两个老东西,你们知道他们有多重男轻女吗,对我从来就没有好脸色。” “我长大了,我不聪明也不听话,所以你们就更讨厌我,放任我,不管我,不管就不管啊,反正你们也不喜欢,我偏要让你们更讨厌,让你们厌恶到底。” 所以她跟着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看着他们怎么做,自己就怎么学,青出于蓝,没有人管多好啊,她本来就是这样的烂人。 “是你们害我变成这样的,我造的孽,你们也要分一半。” 她真的疯了。 荀白露听她发狂,根本同情不起来她。 她的不幸,不是她伤害他人的理由。 三言两语,抹平不了千百道伤痕。 蔺知玟说完这些,也不管蔺渊跟许舒文如何,直接越过所有人离开。 就算外面有一堆人想要她死,她也不在乎了。 她走了,到处都清净了。 蔺知宋跟余下人没什么好说的,他还要等最确切的证据,蔺知玟,不会再有将来了。 今天他要带荀白露先回家。 “爸,妈,我跟白露先走了。” 蔺知宋过去,将外套披在荀白露身上。 “白露,我们回家了。” 始终不发一言的荀何在荀白露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叫住了她:“白露。” 这是第一次,荀白露看见他哭,是真情流露,还是感动自己,对她而言已经无所谓。 “有什么事吗,荀先生。”她不会再叫他一声父亲,因为他真的不配。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维护她。 就像刚才,明明他可以解释她跟叶池的事情,他也选择含糊其辞,因为他不信她。 荀何怎么会不懂她的疏离,他艰难问道:“你,怎么都没有跟我说过。” “我没有吗?”荀白露反问了声,“我说过无数次,我被人欺负了,你管过吗,你永远只当我在无理取闹,我能有什么办法。” “行了。”荀时程听着这类似父女情深的话觉得反胃。 “要走的就走,费什么话,还有爸你也是,装什么慈父啊,人荀白露也看不上啊。” 柏冬至是真的听不下去了:“你他妈的是不是神经病啊。” 大概是脑子被人踢残了。 荀时程愤恨了看了她眼,柏冬至压根不怕他:“今天发生的事关你屁事,轮得到你在这开腔,不想听就滚,你当你是什么好东西呢。” 柏冬至就是见不得他,全天下都欠他的。 如果不是场合不太对,叶池和喻瑛早就笑出声了。 对荀时程是仅次于蔺知玟的讨厌。 “冬至,叶池,喻瑛,你们先帮我送白露出去,我有些话跟他们说。”蔺知宋低眉看向荀白露,道:“在外面等我一下,我很快出来。” “好。” 以前蔺知宋对荀何还是挺客气的,就算他跟白露的关系不太好,蔺知宋也还拿他当自己的岳父,但是现在看来,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所以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好。 “荀先生,”他随白露一般叫。 “在我跟白露结婚以前,我叫你荀伯父,对你尊敬,是因为我们两家是世交,你是我父亲的朋友,而在我跟白露结婚以后,我叫你爸,对你客气有加,仅仅是因为,从血缘关系上讲,你是白露的父亲。” “但是在今天,我才彻底发现,这段血缘关系你一点都不重视,白露也不愿意再跟你有什么牵扯,那我也表达一下我个人的想法。” “我讨厌你,非常。” “讨厌你的出轨,不负责任,给那么多人造成伤害,讨厌你为父不慈,不当,让白露吃了那么多苦,对于你这样的人,我实在是尊敬客气不起来了,所以尽量以后也不要再有什么来往了,当然,我管不到你跟父亲,就我个人,以及未来的蔺家,跟你,都不会有任何牵扯,包括家庭,包括公司间的合作。” “言尽于此,荀先生,请你,离开我的家。” 蔺知宋不客气的时候,真的会一点道理都不讲。 闹剧终于结束了。 在回家的路上,荀白露靠在车窗上,紧闭双眼。 她这一整天都处于高压环境下,已经疲惫不堪了。 蔺知宋不会去打扰她。 直到回家,在蔺知宋开灯之前,荀白露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去。 所有积攒的不好情绪都在这一刻迸发出来,她哭的喘不上气,一声一声,打在寂静的夜里。 “你终于回来了。” 第30章 早在很多年以前, 荀白露就对自己的未来做出了构想。 她会好好的工作,照顾好自己,离荀家人远远的, 守着属于自己的一片净地。 工作会很忙碌, 休息的时间也会很少, 空闲下来一个人在家看看书,看看电影, 日复一日, 终其一生。 起码在她毕业以后,她过的一直都是这样的生活。 她当然也会孤独, 她的孤独感会比世上大部分的人都要强烈,因为她没有朋友, 没有家人, 也没有爱人, 她只有自己了。 最开始,她一个人回到自己的住所,看着黑压压的一片, 如鲠在喉, 却只能自己咽下那种苦涩, 驻外的时候,有去过偏远一点的地方,治安很差, 偶尔会听见枪声, 是她自己克服了那种恐惧, 什么都是靠自己的。 也许未来的几十年都会那样, 因为心理障碍, 很难交到真正的朋友, 她畏惧异性的接触,正常的恋爱也不可能,如果不是家里安排,她应当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 不结婚,也没有自己的孩子,熬过几十年,等到退休。 她并不想给自己找个养老院,她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就是自己一个人在家,还能做什么就继续做,做不了的就放下。 在某一天,她终于离开这个世界,不会有人知晓,无人问津,直到身体腐烂,发出异味,或许还有好心人,将她埋葬。 也不需要什么陪葬,不需要祭奠,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从始至终也只是一个人罢了。 孤独而苦难的一生,也就到此为止。 “然后,在若干年后,所有人都不再记得我,再也没有关于我的只言片语。”荀白露靠在蔺知宋的肩上,清浅的说着。 那是她构想过无数次的一辈子。 “可是你来了啊。” 她终于不是一个人了,从他站在她身边开始。 荀白露也会有人疼,有人爱。 蔺知宋想象了一下,她所说的画面。 如果荀白露一个人孤独的死去,他会知道吗,假如他们没有在一起。 答案是,不知道。 也许所有人都不会知道。 是不是他当初坚定一点,早一点站在她身边,她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白露,对不起。”蔺知宋哽咽开口,他们错过的不仅仅是十年,中间还包含着荀白露无数次的崩溃绝望。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很好,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 荀白露坐起来了一些,双手穿过他腰身,紧紧抱住他。 她眼睛已经很干涩了,哭不出来,只是难受。 “蔺知宋,我很爱你,所以,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她近乎恳求的说出这句话,她能失去的还有多少,无非一个他了。 蔺知宋轻轻拍着她的背,一字一句开口:“白露,我曾说过的,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分开。” “另外,我也很爱你,很爱很爱。” 将爱意宣之于口,是为了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他不愿她难过。 已至凌晨,蔺知宋将荀白露抱上床,替她擦了擦脸,他问:“白露,明天,”他忽然想起时间不对,又改了口。 “今天还要上班吗?”今天还是工作日,她向来把工作看得很重要。 荀白露点了点头。 “好,那快点睡,明天我送你去上班。” 蔺知宋想去收拾一下东西,在他有起身动作时,荀白露立马拉住了他,紧紧的不放手。 她害怕,害怕他走了就不回来了。 第44节 蔺知宋靠近她,含笑说着:“好,我不走,我们一起睡。” 他们紧紧相拥,耳厮鬓磨,拼命想从对方身上多获取一点温暖。 荀白露于黑暗中闭了闭眼睛,发出了声音:“蔺知玟……” “白露,你相信我吗?”蔺知宋只问她这个。 “相信。”不需要任何理由。 “那就把一切都交给我,你安心的睡,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好。”他说了,她就听。 …… 荀白露如往常一般去上班,同事见了她,问:“白露,怎么你眼睛肿了?” 哭了那么久,总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 荀白露笑着解释:“昨晚没睡好。” 同事揶揄道:“这马上要办婚礼了,忙的睡不好吧,注意身体。” “谢谢。”荀白露莞尔道。 提起婚礼,她才意识到,距离他们的婚礼只有两天了。 发生的那些事,也许会导致婚礼延后。 同样的问题,也有人问了蔺知宋。 “不延后。” 陈嘉央:“你来真的?这风口浪尖的,到时候传的不会好听。” 蔺知宋不管好不好听,“我跟白露早就决定好的事情,为什么要为了蔺知玟而改变,不好听又怎么样,犯错的是她,关我们什么事,那些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再者,那些闲言碎语并不会因为我跟白露的婚礼延后而消失。” 所以为什么要管他们。 所有人为了那一天都做了很多准备,他不打算让那努力白费。 就算是蔺知玟,也没那个本事了。 下午三点时,蔺知玟被警察带走了。 今晨,蔺知宋见到了周淼,那个女孩子跟他说了很多。 “因为诉讼时效的关系,十年前发生的事情起诉起来会很困难,即便人证物证都在,当时蔺知玟做过的大多数事情还是处于未成年阶段,哪怕性质极度恶劣,牵涉人员众多,给她定罪也很难。” 在当时,大多数都没有那个勇气去告蔺知玟,一方面是她手里握着的那些照片,一方面,她认识的人太多,轻易就能闹得受害者家庭鸡飞狗跳,她们不敢。 直到现在,越来越多的同伴出现,给了她们勇气,去勇敢的站出来。 事实就是如此,以校园霸凌来看,蔺知玟很难被定罪。 周淼看了眼蔺知宋,缓缓道:“我还有一件事,也许可以定她的罪。” “什么?” “教唆强.奸。” 蔺知宋瞳孔剧烈缩了下,他神色更显严肃,问:“是,你吗?” 周淼点了点头。 坏人是不指望能够有什么底线的,但凡是能做的,他都敢去,尤其是在青少年时期,因为无知,无畏,行事也更加偏激。 周淼提起这样一段往事,并不觉得羞耻,该感到羞耻的从来都不是她。 “但是,因为是罪行未遂,那个人被判的不重,所以,蔺知玟也不会太重。” 蔺知宋对面前的女孩肃然起敬,她很勇敢,也很坚强。受害者无需低头,因为他们无罪。 “请你放心,我会,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的。” 周淼向他颔首,“蔺先生,谢谢您。” 从周淼那里得来的罪证,还有他这两天搜集的,已经足够多了。 蔺知宋整理好之后,把那些一并交给了警察。 听说,蔺知玟是警察在酒吧的后巷发现的,那个时候她已经神志不清了,身上伴随着多处伤痕,血迹斑驳。 那一幕,她自己应该见过很多次,是她给别人造成的,这一次轮到了她自己。 她变成了那些受害者,尝了她们吃过的苦。 等待她的,是牢笼,是监狱。 …… 九月二十三日,秋分。 荀白露跟蔺知宋的婚礼是在一片布满白玫瑰的草坪上举行的。 来的人很多,能请的能来的几乎都来了,大多有着各自熟识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我说这蔺家也真是不忌讳,女儿出了那么大的事,都被警察给抓了,儿子还能心无旁骛地办婚礼,真是佩服。” “听说蔺知宋还是为了他那个老婆跟蔺知玟闹了起来,亲手把他姐送进监狱,啧,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啊,够狠的。” “我看那蔺家大小姐也是倒霉,摊上这么无情无义的一家人。” “怎么,心疼她啊。” 那窝人朝着身后看去,柏冬至摇着酒杯,穿着青色的纱裙走过来。 “既然这么可怜她,要不要让你们的姐姐妹妹妻子或者女儿去跟她做朋友啊,等到她把你们家人欺负死了以后,你们再整张案把她供起来,天天祭拜,还感谢她祸害了自己的家人,这样你们肯定就高兴吧。” “你!” 为首的男人脸色铁青,眼看着就要骂人,身边人连忙拉着他,低声道:“好了好了,你是想得罪蔺家还是得罪柏家啊。” 柏冬至刚消停下去,陈嘉央叶池那几个闻风而动,又接着过来。 陈嘉央最烦这些背后嚼舌根的男人,当下脸比平时更臭,嘴比平时更贱。 “吃着人家婚宴上的东西,喝着人家婚宴上的酒,还在人家的婚宴上说人家的是非,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走的时候记得把脸皮捡起来带走,免得脏了人家的地儿。” 喻瑛接上陈嘉央的话:“脸皮掉了可以再缝,道德没了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了,你们帮蔺知玟说话,不怕跟她一样,人人喊打呀。” 姚舒也难得搭了个腔:“这么心疼她,怎么不去监狱陪她啊。” 叶池是最后一个,也是说的最铿锵有力的一个。 “蔺知宋跟荀白露都是我好朋友,谁让他们今儿不舒服了,我就让那人接下来一整年都不舒服。” “同上。”闵粤站在最后,适时补了句。 他们这几家凑在一起,怼的人是又恨又没有办法。 实力放在那里,得罪不起的。 这一伙人,除了蔺知宋跟荀白露,就没有一个嘴上好说话的,他们俩平时对人客客气气,文雅有礼,陈嘉央他们学不来,骂人的时候没带上国粹都算是顾及场合了。 这边的动静闹得挺大,来往宾客多多少少听见一些,就是有什么想法也不敢往外说了。 那不是找骂吗。 沈蕴华一直在边上听着,看时间差不多了,过来打个圆场。 “你们都在这干什么呢,不去看着新郎新娘,跟人在这聊什么天呢。” 说罢,她又对着已经气到快要脑溢血的那几个人,笑了笑,说:“小孩子吗,不懂事,跟人聊天难免语气重些,我们这些做大人当然要包容一些,各位说是不是。” “沈总都这么说了,我们当然不会计较,我们先过去了,沈总再会。” 沈蕴华颔首:“再会。” 人一走,她脸上的笑容消散的一干二净。 什么东西啊。 她转身,看身后那几个,问:“怎么不去陪着知宋和白露啊?” 叶池:“人家夫妻俩要说悄悄话,我们在那煞什么风景。” 还是叶池提议的,他说这个时候办婚礼,非议的人肯定很多,他们几个到处乱转,逮住一个骂一个,就没人敢说了。 那难不成要他们两个听见膈应吗。 他们是好朋友,怎么会让他们在这样的日子里难过。 叶池揽过陈嘉央的肩,一边往前走一边说:“走,接着巡逻去。” 沈蕴华被他弄笑了,还嘱咐了句:“别那么嚣张,说话好听点。” 她当然不会去拦,那些说三道四的人,无非是刀子割不到自己身上不觉得疼,掐掐他们肉也让他们长点记性。 任凭外面再闹腾,荀白露和蔺知宋也不会被影响。 她的妆是他化的,头纱也是他戴上的。 荀白露起初很诧异:“你还会化妆?” “学的。”是跟喻瑛。 她之前来找蔺知宋,问新婚礼物要送什么好,蔺知玟也没个说法,把她愁坏了,没什么好想法,喻瑛就去买了一大堆化妆品护肤品时装包包之类的东西,蓝血红血品牌的,什么都有,足足三个大箱子,直接就塞给蔺知宋了。 “嗯,知宋哥你好像什么也不缺,我就都送白露姐姐好了,我看她衣服也不是很多,就多送了一点,她应该会喜欢的吧。” 蔺知宋想说,如果不是你送的,她可能真的感觉没什么。 荀白露对这些,不感兴趣。 不知道喻瑛哪里来的错觉,她就是觉得,荀白露会很喜欢。 喻瑛比划着那些化妆品,突发奇想,问:“知宋哥,你会不会化妆呀。” 他怎么可能会。 “我以前看,人家男主都是会给女主化妆的,你,要不要试试啊?” 喻瑛的突发奇想,跟正常人相比,要多得多。 她说了好久好久,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蔺知宋才动摇了。 第45节 他花一天的时间学会了化妆。 喻瑛最后面无表情的说了句:“我开始后悔教你这个了。” 蔺知宋的表现和她学化妆的艰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听他说完后,荀白露简直哭笑不得,她指了下桌子上那些东西,问:“那这些你是都认得了?” “差不多吧。” 好厉害,荀白露点了点头,她都认不全这些东西。 在这样一天里,他们选择暂时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这是他们的婚礼啊,当然是要用最好的心态去对待。 以后的以后再说,只有今天,只为当下。 荀白露站起来,蔺知宋为她整理着头纱,没有那么多规矩要讲,随性便好。 洁白的婚纱垂落在地,房间内的白玫瑰盛放,有些淡淡芳馨。 “白露,你很好看。” “你也很好看。” 他们从不吝啬对对方的赞美,任何人都是需要被肯定和鼓励的,这并不会因为他们的夫妻关系而消失,相反,正是因为这种关系,在赞美时,是有着无比的真挚。 荀白露笑意温柔,眼角眉梢都是柔软的模样,她道:“蔺知宋,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你说。” “我叫白露,是因为我妈妈很喜欢诗经里《蒹葭》那一篇,也是因为,我出生在节气白露那一天。” 管其他什么呢,她就是想告诉他而已,告诉他,自己于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界。她忽然觉得,那个日子有些重要了,小时候是母亲陪她度过那个日子,以后,她想和蔺知宋一起。 她想和最重要的人一起。 蔺知宋看着她,柔声道:“我知道。” “你知道?” “试婚纱的那一天,喻瑛说你和冬至的名字都是节气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问不问也不重要,白露不说,一定是有她的原因,他不去强迫她,那么每年的立夏,他们会一起过生日,如果说了,那就是白露。 可是她告诉他了,他还是会觉得很高兴。 在荀白露心目中,他是完全值得信任,不需要隐瞒的。 “白露,以后每一年你的生日,我都会在。” …… 婚礼仪式中,带着荀白露出场的人是荀时昱。 荀何曾争取过,在昨晚,他给荀白露打了电话,说了很多很多。 荀白露没有出声打断,可对于他说的,也并不在意,迟到了一天,两天,一个月,一年的父爱,尚有挽回的余地,可是十三年呢,挽回不了的。 父女离心,已经贯穿了漫长岁月。 荀何也许是哭了吧,听他说话时的情况,荀白露也不知是不是。 他后不后悔关她什么事。 他后悔了,她那些年尝过的苦就可以消失吗。 她做不到原谅。 最后,关于婚礼,他叮嘱了许多,他大概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也说不出口受了委屈回家这种话,他只是让他们好好过日子。 这不必他说,荀白露自然会。 沉默了很久,他又补了句:“白露,明天,可以让爸爸带你出场吗?”他是哀求着的。 “让大哥来吧。” 那是她大喜的日子,她不想看见他。 “再见,荀先生。” 她不会再叫他一声父亲。 荀白露的父亲,只存在于她十五岁之前。 十五岁至二十八岁,举目无亲。 婚礼上,众人看着荀时昱和荀白露,部分心中存疑,部分了然。 许许多多的人看向荀何跟莫宛如。 不明就里的人只当因为荀白露是养女,他们不太重视才会这样。 今天荀时程倒没有过来,昨晚他跟荀何大吵一架,跑了出去,一直没有回来,打了电话说是在朋友那里。 反正,他自己也不愿意来这种地方。 叫他眼睁睁看着荀白露幸福,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他不来,大家也还开心些。 荀时昱带着荀白露一步步的往前走,明明很短的路程,他觉得好远。 他真切感受到,距离荀白露出现在他们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她变了好多,长高了,长开了,渐渐的变成很多人羡慕的样子。 可他还记得的,她最开始进胡同时,怯生生躲在荀何身后,很爱哭,有时间他半夜起来,还能听见她房间里的哭声。 荀时昱从来没有讨厌过她,反而,因为她的少年丧母,对她多有疼惜。 那时候荀时程总骂他,对一个小三的女儿尽心尽力,忘了生他养他的母亲因为谁差点死掉。 他没忘,可是,那跟荀白露有什么关系。 他从不迁怒。 荀白露渐渐也懂得,他是那个地方唯一对自己没有恶意的人,所以跟他格外亲近。 荀时昱应该是除了她母亲外第一个听她弹琵琶的人。 虽然当时年纪小,可她谈的已经非常非常好了。 荀时昱摸了摸她的头,说:“白露弹的真好,以后哥哥再给你买一把琵琶。” 荀白露很开心,脆生生的说了句:“谢谢哥哥!” 她看见他的时候,格外开朗,或许那就是她原本的性格。 荀时昱在当时也是随口一说,后来他忘了,也没再看见过琵琶,自然也不会买。 他在上海读大学,很少回家,每次回来,荀白露都比上次见到时更沉默。 他几乎要忘了,她少有的开朗模样。 万幸,过了许多年,他再次见到了。 他也明白是为什么。 所以他很放心的将荀白露交给了蔺知宋。 荀时昱开了口,道:“白露,祝你幸福。”从那个不幸的家庭出去吧,越来越好,忘记那些不好的事情。 “谢谢大哥。”她真诚的感谢,站在她面前的,在她来到陌生地方后,第一个给予她善意的,哥哥。 主角只是蔺知宋和荀白露了。 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宣誓,不离不弃忠诚一生,无论贫穷富贵,无论健康疾病,不论成功失败,都会同甘共苦,携手永远,直至死亡。 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交换戒指,戒指里由他们姓名的缩写。 在布满白玫瑰的婚礼里,有着无数人见证了他们的真挚和热烈。 亲吻,拥抱,所有的美好,停留在此刻。 也将成为永恒。 第31章 蔺知玟的案子开庭那一日, 北城已彻底步入冬天,寒风凛冽,呼啸而过, 像刀子一般割在人的脸上, 那一日下的了很大的雪, 纷纷扬扬的,将到处都覆上一层白霜。 来旁听的人其实很多, 有荀白露认识的, 也有她不认识的。 她和蔺知宋一起,坐在了靠后的位置。 原告是周淼。 蔺知玟被带上法庭时, 肉眼可见的憔悴消瘦。 她在外混迹多年,烟酒不离, 生活混乱, 早把自己的身体折腾的不成样子, 在看守所的日子也不可能好过,她又是那样的性子,只会是更难过。 唯独她眉宇间的那股戾气比从前更甚。 她像是知道荀白露来了, 被警察带过来时向那边看了眼。 眼神中依旧是仇恨, 她们从来就没有和平相处的时候, 一定要有一方彻底垮掉,才算结束。 原告与被告的律师在庭上辩着,审判长和审判员也说了很多, 荀白露听的不太真切, 她一直都关注着蔺知玟。 其实她长的很漂亮, 桃杏眼, 皮肤白皙, 气质出众, 家世优越,如果不做一个坏人,她应该,也会有耀眼的一生的。 荀白露想了想,那也只是如果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中间夹杂几场喧闹,这场庭审终于结束,荀白露大概听到了最后的结果。 教唆强.奸未遂,故意伤害,寻衅滋事,藐视法庭,数罪并罚。 最后判了有期徒刑十年。 十年,她这半生,就要留在监狱里了。 荀白露缓缓抬眼,看见蔺知玟在疯狂挣扎,听不清她骂什么,大概是觉得,判的太重了吧。 也只有她会那么觉得。 第46节 那些曾经的受害者,有的留下心理阴影,有的远走他乡,有的,已经以自杀结束了生命。 可对她来说,只是十年而已。 荀白露实在是笑不出来。 她是得到了惩罚。 可是她的罪,没有一条跟校园霸凌有关。 从法院出来,荀白露还是浑浑噩噩的,蔺知宋没有多问,只帮她将围巾理了理。 他们是最先出来的,所以身后迸发出哀恸哭声时,他们都回头去看了。 那是好几个女孩子围在一起,都还很年轻的样子,却哭的连喘息都费劲。 怎么能不哭,伤害过他们的人,最后还是得到了惩罚,哪怕,她们也觉得不够,可是她们还是觉得又高兴又心酸。 多少年夜不能寐,在今天终于可以发泄出来了。 荀白露望着她们,好像又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过了会,有人来到荀白露的身边,是周淼。 她显得很从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是得体舒适的,而非看到蔺知玟最终结局的快意。 比起她所负担的,蔺知玟这些算什么。 可是她,好像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荀小姐,明天我就打算回上海了,想来跟你道个别。” 也许是生命里某些人出现的太过微妙,荀白露总是觉得,她跟周淼是能很好共情的。 她受过的伤害,远比自己还要多。 所以她说:“那以后好好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我知道,荀小姐你也是。”周淼笑了笑,回望了眼法庭,巍峨森严,正气凛然,也给了她最大限度的公道。 “荀小姐,你知道吗,我当心理医生已经有好几年了。” “我总觉得,我吃过那么多苦,如果能帮到别人一点的话,会很好很好的,这些年我遇见了一些病人,或者一些年纪很小的孩子,我才知道,原来她们也会像我一样,成为无辜的受害者,我想,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帮助她们,从某种意义上讲,给她们希望,就像你当年对我一样。” 说了一些,周淼忽然顿了顿,她跟荀白露说:“荀小姐,我曾经看过一个视频,我看见了一个女孩子要健康平安的长大,一生中要经历多少困难。” “或许我无法改变一些既定的事情,但是,我想成为能够照亮那些人的一束光,你会支持我的对吗?” 即便深陷泥沼,也要向着光明前去。 荀白露脸上浮现温柔的笑意,“对,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就像过去,她不知道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有人一直关注着她,为她的一点点进步而欣喜,在未来的日子,她也会变成那样的角色,看着周淼,做千万个她们想要做的事。 “那么,荀小姐,我先走了,希望我们都会在未来的日子里,越来越好。” 一定会的。 在回去的路上,荀白露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雪粒落在乌发间,化开了寒意。 她看了眼身旁的蔺知宋,轻声问:“蔺知宋,你会,有一点点心疼她吗?” 蔺知宋知道她说的是谁。 他摇了摇头。 并不是安慰荀白露,他实在是做不到。 蔺知玟,其实真的有想过他死的,并且,差一点就做到了。 那是他高中的时候,遇见蔺知玟在外面和人勾三搭四,他气的不行,把蔺知玟拽回家。 蔺知玟对他破口大骂,蔺知宋始终觉得,她是姐姐,就算再不喜欢她,也不可能一点点都不管。 那些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难道真的看着她出事吗。 就在隔天,蔺知玟破天荒的给他倒了杯水,态度也不太好,但是,这个举动就很奇怪。 蔺知宋一点都没喝,拿回房间放在桌子上了。 那时候许舒文喜欢小动物,在家里养了特别小的狗,那狗一点都不规矩,上蹿下跳。 就是那狗把那杯水带倒了。 水浇在屋内的盆栽里,蔺知宋本来没管,第二天盆栽就不行了。 那水里面下的有药,本不是致死性的,但是药量很大,很容易就会救不回来。 蔺知玟从没把血缘亲情放在眼里过,什么都会由着性子来,不计后果。 所以他会可怜她吗,一点都不会。 在开庭前,蔺知宋去见过她一次,他听说,她在看守所过的很不好,因为脾气臭,不服管教,警察烦她,犯人也卯足了劲欺负她。 他去的那一次,她身上有很重的伤。 蔺知玟从来都是死不悔改的性子,叫她说软话是不可能的。 她又把蔺知宋骂了一顿。 其实她说什么蔺知宋都已经不在乎了,没那个必要。 他来,只是为了问清一件事。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欢白露。” 蔺知玟道:“是啊,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后来两年里,我打她次数少了那么多?” 就是因为蔺知宋,他总是跟在荀白露身后,蔺知玟压根没机会,偶然的一两次,都是蔺知宋不在的时候。 荀白露那么贱的人怎么还配有人喜欢,蔺知玟觉得这太讽刺了,荀白露一时比她惨,就该一辈子比她惨,她不可以好过,不可以被人喜欢。 所以她下手越来越重,有一次,差点把她手给碾断了。 如果不是后来手机被蔺知宋砸了,她还可以威胁荀白露很多次。 什么光鲜亮丽的工作,生活,都该是假的。 蔺知宋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他再没有看蔺知玟,垂着眸,缓缓开口。 “因为你,爸的心绞痛又犯了,在医院住了段时间,现在身体慢慢恢复过来,但是精神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妈天天都在哭,说自己没有教好你,让你变成今天这样。” “爸出院以后,跟妈一起,去那些被你伤害过的女孩子家里,一家家的赔礼道歉,一家家的忏悔,有人骂他们,甚至想要打他们,因为爸妈的孩子,给他们的孩子,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蔺知玟,他们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他们在责备自己,你呢,你有过吗,在你经受了同样的事情后,有吗?” “没有。”蔺知玟回答的很干脆。 做了就是做了,悔过有什么用,她永不悔过。 “那么这一切,是你罪有应得。” “你的牢狱生涯,将会度过的很辛苦。”比平常人,还要辛苦一百倍。 蔺知宋把这些告诉荀白露的时候,她觉得这才是蔺知玟,坏的彻底,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荀白露又想起来一件事,她对着蔺知宋说:“你知道,蔺知玟为什么要找人那样对周淼吗?” 蔺知宋摇了摇头。 “那个时候,蔺知玟还是喜欢陈嘉央的,她看见过,周淼跟陈嘉央表白。” 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不能。 周淼无辜,喜欢一个人没有错,陈嘉央无辜,被人喜欢没有错。 错的只是蔺知玟。 “周淼的未婚夫,是个律师,和她一样,也是校园霸凌的受害者,不一样的是,在事情发生的当时,她未婚夫就选择了起诉,但是由于当时未成年,那个霸凌者只受到了很轻的处罚。” “他这些年,一直在关注这方面的法律,也在不断的做出努力,就是希望,有朝一日,那些作恶的人能够受到应有的惩罚,不论成年与否。” 因为坏人,只是坏人。 …… 蔺渊多次跟蔺知宋提起,要和许舒文一起,亲自向荀白露道歉。 这是蔺知宋没有想到的。 他起初还担心过,他们会不会因为蔺知玟的事情,对白露有一些偏见。 蔺渊骤然得知他这想法,又是气的不行。 “在你眼里,我和你妈就是这样的人吗?” 从血缘亲疏上看,他们是该偏向蔺知玟,可是,再亲厚的血缘,也不能罔顾道德和法律,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他们认,他们承担自己的错误。 是他们没有教育好蔺知玟,致使她坏事做尽。 所以,有些歉意,他们必须要表达。 蔺渊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欣慰于他的正派和良善。 “至少,我跟你妈把你教的很好,知宋,爸希望你永远都是这样,不要污染了自己的心,要一直做一个正直的人,知道吗?” 现在外面有多少人在非议蔺家他不是不知道,儿子把女儿送进了监狱,在那些看客眼里,是笑话,是丑闻,蔺渊只觉得,这是天大的幸运。 在他的强烈坚持下,蔺知宋最终同意了他们去见荀白露。 很长时间他们没有见过了,那次从蔺家出来,庭审他们没有露面,到现在,三月有余。 荀白露看着二位长辈,眼眶微微发酸,他们看上去,苍老了很多。 他们对她很好,但是这件事,真的说不清。 蔺渊看向荀白露,直接朝着她鞠了躬,“孩子,是我们对不起你。” “这不是你们的错。”荀白露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她控制不住的想起了荀何。 父母和父母之间,总是会有那样大的差距。 蔺渊和许舒文可以为了蔺知玟弯腰,向晚辈道歉,荀何却连一个温暖的眼神都给不了她。 也许,十五岁那年,她不是只失去了母亲。 第47节 …… 圣诞节那一天,荀白露加班到了十一点。 回家时,依然有灯亮着,蔺知宋靠在沙发上小憩,听见动静,看向玄关处。 今天外面很冷很冷,荀白露脸都被冻红了。 蔺知宋过来帮她摘掉围巾,顺便将大衣挂起来。 “饿不饿?” 荀白露摇了摇头,她笑着从包里拿了两个苹果出来。 “这是我同事送的。” 蔺知宋总觉得,这像是他们高中的时候,互送平安果,写一大堆的贺卡,比过年好像还高兴点。 荀白露喝了杯牛奶,回想这一路回来的风景。 万家灯火,璀璨流光,寒意笼罩着城市,也带着不一样的烟火气。 “蔺知宋,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 新一年里,她一定会更幸福的。 蔺知宋过来,轻揽着她的肩,低头道:“对,新的一年,快要来了。” 春天来临的时候,他和荀白露在一起,就一整年了。 还会有好多好多年吧。 作者有话说: ps:真的没有要完结!!!(后面还有一个重要人物没有出场,是白露和小宋的超级助攻,另外荀时程还没有正式开始作妖,就是说,打算再甜一段时间) 第32章 跨年的那段时间, 各种会议特别的多,荀白露先是在国内忙到近乎失联,压根没空看手机, 每天各种高强度训练和会议模拟, 大家几乎都住在办公室了, 荀白露的几个上司忙着各方的交涉,喉咙都快冒烟。 好不容易结束了国内的工作, 国外的立马又开始, 荀白露也没能回家跟蔺知宋说一声,就只是发了条消息, 告诉他要出国去工作。 她时常这样忙碌,蔺知宋都已经习惯了, 嘱咐了一些事情后, 蔺知宋才去找陈嘉央。 “听说, 你最近有点情况啊?”蔺知宋打量着陈嘉央,觉得他这一把年纪了,也该有点动静。 陈嘉央无奈道:“我能有什么情况啊。” “不就是上次吃饭吗, 我可听人说, 你跟那个女明星, 走的很近。” “他们乱说的。” 蔺知宋笑笑不说话,他嘴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开心就好。” 两人胡乱聊了些什么, 陈嘉央手机开始震动, 他看了眼接了电话, 那边说了不少, 陈嘉央间或瞥向蔺知宋, 最后跟那边说了句, 我知道了,就把电话挂了。 “怎么了?” “荀时程在杨陵的场子闹事,杨陵拿他没辙,电话打到我这来,叫我喊你去处理下。” 又是荀时程。 蔺知宋真的很烦他,这些年他的所作所为,虽非身体上的,但是在精神上,也给荀白露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他同样也是施暴者,无非蔺知玟施暴的对象有很多,他只是对着荀白露。 血脉相连的兄妹俩,也闹到了这种地步。 蔺知宋并不太想管他,但是杨陵跟他们都是认识的,他不出面,这事也不太好解决。 “走吧。” 杨陵家做的生意挺复杂,他自己开了好几家酒吧,平时没事就到处窝着,以前跟人说说笑笑,在各种场子混的开,大家也都给他几分面子,所以日子过的一直都挺惬意,今天实在是被荀时程惹到了,他把酒吧门也关了,叫了陈嘉央跟蔺知宋过来。 他跟荀时程不熟,也就知道他是蔺知宋的大舅子,谁让之前他们婚礼办的那么盛大,整个北城都知道了。 一伙人等到蔺知宋来才散开了点。 杨陵一身花衬衫,戴着个眼镜,看见蔺知宋,隔老远打了个招呼:“蔺哥你可算来了,等你好久了。” “怎么回事?”蔺知宋看了眼倒在卡座不省人事的荀时程,忍不住蹙眉。 倒也没见他干过什么正事,惹祸的功夫还不小。 也许他该给荀何说一声。 杨陵跟他好好说了下。 荀时程今天就跟有病一样,跟几个朋友出来喝酒,没控制住量,喝的挺高,后面就开始口嗨,叫了几个女孩过来一起喝酒。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知道谁说了句什么,荀时程一下子火冒三丈的,直接砸了酒瓶,差点给人爆头了,一群人紧着过去拉,女孩子们吓的到处跑。 酒吧工作人员过来劝,荀时程骂人骂的很难听,关键是,今天杨陵妹妹也在这儿,直接被荀时程误伤了。 杨家上上下下就那么一个女儿,叫荀时程欺负了,杨陵当然不肯放人。 中间又闹了好长时间,荀时程喝的太多了,直接晕过去了。 也就是蔺知宋现在看到的那样。 他看向了一边站着的几个人,应该是荀时程的朋友。 “你们说什么了,他突然发病。”本来就是有病的。 “没,没说什么,就,”有人支支吾吾开口,“就是说他沾了他妹妹的光,有了个好妹夫,以后日子更快活,这,也没什么呀。” 那估计这些,跟荀时程都是才认识的了。 熟一点的人,谁不知道他恨死荀白露了,还沾她的光,说这话他不发疯才怪。 大致情况已经了解清楚了,蔺知宋心中有了打算,他问杨陵:“你准备怎么办?” 杨陵推着眼镜,笑道:“这大家伙都是认识的,看在蔺哥你的面子上,叫他醒了给我妹道个歉就行。” “不用看我的面子。” “什么?”杨陵懵了。 蔺知宋很正经的说:“现在是法治社会,寻衅滋事,扰乱秩序,交给警察就行了,他还砸了你这不少东西是吧,叫他赔吧,公事公办就好,看我的面子干什么,我跟他不熟。” 陈嘉央勉强的扯了下嘴角,那确实,也没什么可熟悉的。 荀时程也没把荀白露当他妹妹,蔺知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杨陵被他们这几个人闹得不明不白的,把人给叫过来,好像也没什么用。 旁边人问他:“哥,这怎么办啊?” “没听蔺哥说啊,公事公办,送局子去。” 杨陵叹了口气,瞥了眼躺着的荀时程,啐了句:“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妹夫来了,管都不带管的,平时那得作成什么痒这么招人恨。 荀时程被拘留了几天,家里人来接的时候,他那张嘴就没有消停过,从天到地咒骂了个遍。 荀时昱听不下去了,淡淡的说了句:“看来你适合再在里面关几天。” 杨家有来人解释了,那事是荀时程的错,荀时昱觉得他被关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一直觉得,自己家里的人都不太管的住荀时程,必须采取强制一些的措施。 他说完这话,莫宛如瞪了他眼,他便专心开车了。 其实莫宛如一直都更疼爱荀时程一点,毕竟那么多年,这个儿子才和她一直站在一致战线。 到家以后,荀何坐在餐桌的主位,本来还想安慰荀时程一下,觉得他可能在看守所吃了苦,多关心一下他的身体。 可是荀时程在喋喋不休,骂杨陵,骂蔺知宋,极尽侮辱。 “行了!”荀何把碗摔了出去。 荀家陷入一片寂静当中。 荀何在家不是经常发火的,就算有,也是言辞激烈些,不会像现在这样动手。 “你还要我说多少遍啊,收一收你那个坏脾气,你还觉得你在杨家闹事是杨家欠了你的吗?” “你一直说知宋害你,他是逼着你打架闹事,还是逼着你欺负人家女孩了,你还以为自己很小吗,三十岁了,你做事能不能成熟一点啊。” 荀时程差点掀了桌子,他最讨厌荀何说教他。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啊,你是我爸吗,你跟那个贱女人在外面乱搞的时候,你怎么不管我们啊!” 好像不管说什么,话题都会转到这上面来,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那十六年的出轨到底给他们带来了什么。 荀何怒上心头,直接给了荀时程一巴掌。 他是曾经怨过白露的母亲,可是那么多年的感情也不是骗人的,他忍受不了荀时程当这他的面辱骂她。 “我不准你这么说白露的母亲,都是我的错,你冲着我来啊!” “荀时程,以前你怎么欺负白露的,大家都可以既往不咎,但是现在,她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了,我们一家人就别再去打扰她了,什么错都是我的,你放过她吧。” 也许,荀白露的遭遇真的唤醒了荀何沉寂多年的父爱吧,那次从蔺家回来,他老是会想起小时候跟白露相处的片段。 荀家也是有些重男轻女的,可白露出生时,他已经有了荀时昱两兄弟,对于这个女儿,也还算喜欢。 白露渐渐长大,漂亮,懂事,爱笑,还很体贴他,这样的女儿,他怎么会不喜欢,他对她总是多一些耐心,因为两头跑,陪伴她们母亲的时间很短,荀何每次都会给她带很多礼物过去。 父女亲情,也是有过的。 想的越多,他的自责也就越多,哪怕那对荀白露来说已经没用了。 她也不想他去打扰她了。 荀何的觉醒,让荀时程看了一场天大的笑话,他咬着牙,愤恨道:“怎么,你终于开始偏袒她了吗,别这样啊,你明明很讨厌她的,对她不管不问,为什么不一直这样呢。” “算我求你了!”荀何闭了闭眼睛,眼角有了些泪痕。 他后悔了。 这一次,连莫宛如都选择了替荀白露说话。 “时程,咱们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白露都已经结婚了,有了她自己的生活,我们互不干涉就好了啊。” 第48节 没人会对丈夫的私生女心无芥蒂,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荀白露对她真的很好了,她想起她那些事,实在无法看着儿子再去破坏她的生活。 荀时程的信念完全崩塌掉了,“妈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因为她们母女俩你差点死了啊,是我发现了,叫救护车,救回了你,怎么你能比我先放下。” 他红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亲人,“你们在干什么,我们家是因为谁散掉的,都忘了吗?” “就算你们忘了,我也永远忘不掉。” 以前有人跟他一起讨厌着荀白露,现在没有了,他就自己把那份补上。 那个私生女永远都不配,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痛苦。 他要荀白露这一辈子都不好过。 …… 荀白露这次出去,足足有半个月才回来,她人瘦了一大圈,本来体重就偏轻,现在连九十斤都快没有了。 在外面一直熬夜,压力大,饭也没怎好好好吃,蔺知宋见了,天天变着花样给她做饭。 荀白露是没有想到,她出去一趟是会发生那么多事的。 陈嘉央结婚了。 荀白露当时表情直接定格住,她挠了下脖子,还是觉得不太真实:“他怎么就,突然结婚了?” 太突然了。 “是,我们认识的人吗?” “不是。” 荀白露好奇心一下子就上来了,她对陈嘉央,感觉有一点点特殊,可能是因为之前有过不愉快,但是后来相处的又非常好,加上各种事情好像都能跟他搭上点边,她不是个爱八卦的人,但是,对于他的八卦,她非常感兴趣。 她眨了下眼睛,脸上有了点好奇的笑容,她看向蔺知宋,道:“有点想听。” 蔺知宋莞尔,把海鲜粥推到她面前去,“先吃饭,一会叫喻瑛给你讲。” 八卦这种东西,谁讲的都没有喻瑛动听。 因为他知道的那个版本,也是喻瑛讲的。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啊?”荀白露真的很佩服她,其实,喻瑛去当娱乐记者,一定会很有前途。 消息发出去,喻瑛秒回,然后半个小时就过来了。 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等我喝口水,我刚跟冬至姐姐说完呢。” 荀白露和蔺知宋很默契的想到一起,但凡有一点与事实相悖,陈嘉央可能都会过来找她的麻烦。 “陈嘉央老婆,叫阮明矜,是今年那个大爆剧xx的女主,你知道吗?” 荀白露摇头,她真的不太关注娱乐方面的新闻。 “其实阮明矜跟知宋哥也见过的,就是之前跟合作方一起吃饭嘛,就有人带了阮明矜。” 那天蔺知宋是先走了,他完全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阮明矜把带她过来的那个资方给打了,陈嘉央看完了全场,因为觉得她很能打,由衷的鼓掌了。 就那样两人认识了,缘分来了挡不住,陈嘉央老能碰见她,一来二去就在一起了。 “你知道陈嘉央最喜欢她什么吗?”喻瑛挤眉弄眼的,“阮明矜不仅打人很厉害,骂人也很厉害,她差点把陈嘉央骂哭了,哈哈哈哈哈!” 能把陈嘉央骂哭,荀白露想象了一下,她好像有点期待见到这位,阮小姐了。 见到她比预想中要早。 或高冷,或强势,荀白露和蔺知宋根据喻瑛的描述,对阮明矜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他们都已经做好准备面对那样的新朋友的时候,阮明矜让他们知道了什么叫做,猝不及防。 荀白露维持着温柔得体的笑容,看着阮明矜向她走过来,正准备打招呼时,阮明矜直接向她鞠了一躬。 “女神,我终于见到你了,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她伸手就是一本外文书和笔。 包厢内,所有人都僵住了。 荀白露的笑容收都收不回来,蔺知宋站在她后面,见证了,最直观的尴尬。 “我……”荀白露口才算好的了,但是今天,她真的觉得语塞。 他们反应都还算正常的,那边喻瑛和叶池下巴都要惊掉了。 女神,签名,陈嘉央也没说过阮明矜是荀白露的,粉丝啊。 “我一直觉得我见过的大场面也算多了,这么尴尬的,倒是头一次。”柏冬至摇了摇头。 荀白露半天都没想出来什么说辞,勉强加深了一下笑容,接过那书和笔。 她看了眼书,记得这是上学时英专生的必读书目。 她试探性的问了句:“你是北外的吗?” “对啊对啊,我们老师经常提起你的,说你特别厉害,我们班好多人都把你当偶像呢。”阮明矜的长相是偏美艳那挂的,凤眼上挑,五官立体,简单的妆容也能突出绝对的美貌,可是她这性格,跟样貌完全不符合。 喻瑛跟柏冬至坐在一起,看着阮明矜喋喋不休,叹了句:“我真的第一次见到话比我还多的人。”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追星成功的人是什么样的。” 校友加同专业,荀白露跟阮明矜的共同话题可太多了,阮明矜那嘴跟机关枪一样,荀白露说一句,她瞬间能补上十句。 陈嘉央看不过眼的时候,叫了她声:“阮明矜。” “哎呀你别打扰我们。” “……” 那一整场饭吃下来,蔺知宋是连一句话都没有跟荀白露说上的。 不止他,所有人都没能说上,闵粤和姚舒年轻点,憋笑憋的难受,找了个借口出去透气了。 蔺知宋几次给荀白露夹菜,他刚放下筷子,阮明矜就开始了。 “学姐,你喜欢吃这个嘛?” “学姐,陈嘉央说这个好吃,你尝尝。” “学姐……” 荀白露看着碗堆的越来越高,小声念够了够了,看几眼阮明矜,再看几眼自己的碗,觉得自己是拦不住她了。 对面的三个人看戏看的很高兴。 “这不就是唯粉吗。”喻瑛嘟囔了句,怎么越看越像她第一次见荀白露。 蔺知宋感觉自己额头青筋都在乱跳。 他扭头看着陈嘉央。 “你太太,很好,很好。” 这话是真的还是反讽,两人心里都有数。 陈嘉央拦过阮明矜,没拦住,他又,打不过她。 “没事,吃了这顿饭就好了。” 但愿吧。 事实却是,饭吃完了,荀白露都没有被放过,阮明矜一直给她发消息。 她们聊的大多是学校里的事情,阮明矜年纪小,今年才毕业的,学校里一些变化她也会跟荀白露讲。 聊的都是挺正常的内容,荀白露还挺开心的,人对于母校总有种特殊的情感,在的时候或许感觉不到,离开之后万分怀念,随便一个话茬都能说上许久。 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主题就偏离了。 蔺知宋洗完澡过来,看见荀白露笑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怎么这么高兴?”他觉得她是在跟阮明矜聊天。 荀白露笑的肚子痛,她握着手机,艰难道:“明矜她叫我跟你离婚。” 那一瞬间,蔺知宋已经想好陈嘉央该怎么死了。 什么人啊都是。 荀白露把手机给他看,阮明矜作为合格的年轻人,表情包一串串的发,蔺知宋看的头都要大了。 什么新时代女性要一心搞事业,男人是成功路上的绊脚石,婚姻就是爱情的坟墓,不婚不育永远年轻,阮明矜道理一套套的,刷屏都刷了半天。 要不是蔺知宋看见了荀白露替他说话的消息,真的会被阮明矜气晕过去。 荀白露摇了摇他手臂,道:“她肯定也不是那个意思,我跟她还挺聊得来的,她很好笑。” 荀白露觉得她真的很好笑,字面意义上的陈述。 那蔺知宋能说什么,当着她的面跟阮明矜吵一架吗。 也不是他风格。 “好了,我没生气,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 “嗯。” 把荀白露照顾好了以后,蔺知宋转身就去阳台跟陈嘉央理论。 “你要不要看看你老婆的手机,你看看她跟荀白露说了什么。” 日子好不容易过的舒服了一点,怎么又跳出来个挑事的。 陈嘉央那边默了会。 “她说我老牛吃嫩草,蔺知宋,你觉得我老吗?” 没法说了。 “你是挺老的。” 蔺知宋把电话挂了,一度还想把他拉黑。 荀白露睡前跟阮明矜又聊了会,把手机放下,阖眼不过三分钟,手机又震动了下。 她还以为是阮明矜。 打开看了眼,是一条短信,一段视频。 第49节 那个号码,荀白露认出来了,是荀时程的。 视频内容让荀白露一下子就冷下神色。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拨号过去问。 荀时程应该是在海边,风声和浪声都很清楚,他嗓子有些哑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是笑了阵,然后开口:“荀白露,我永远不会放过你的,等着吧,我会毁了你拥有的一切,私生女。”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荀白露难得的做梦了, 她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当时荀白露已经中考结束,待在家里过暑假,和那个年纪的大多数孩子一样, 每天看看电视, 看看, 玩玩游戏,再跟同学朋友约着出去玩。 一个很普通的下午, 她跟同学在外面玩, 时间差不多了回家,家里的门紧紧关着, 她拿出钥匙开门,看见家里的东西已经被砸的差不多了。 荀白露还没有反应过来, 母亲便红着眼睛, 满脸泪痕的扯过她质问着荀何:“你不怕我死, 那她呢,你的亲生女儿你也不管了吗!” “要死你就去死,少在这儿威胁我, 你当你有多上得了台面, 要不是你非逼着我跟我老婆离婚, 事情怎么会闹成这样!”荀何不似平时仁善做派,他们应该是有过一场激烈的争吵的,话说的有多难听他们自己也意识不到了。 荀白露就像个娃娃一样, 被他们拽来拽去, 他们只是在争, 也不会管她痛不痛。 就算母亲的指甲掐进了她的肉里, 父亲把她的手腕都捏紫了, 他们也没注意到。 她本来是高高兴兴回家的, 还想告诉妈妈,朋友送了她很好看的手链,约她去参加她的生日宴。 如果是以前,母亲会很温柔的跟她说话,问她到底有什么开心的事。 怎么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是因为,爸爸是有妻子的,妈妈只是他的外遇吗。 那她算什么呀。 荀白露人生中最不堪的那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从知道自己以为的美满幸福的家庭是假的,再到母亲跑到荀何的分公司那边闹,上了天台,要抱着她跳楼。 荀白露哭的很厉害,嗓子都要喊哑了,她不知道母亲怎么会这样,她不想死。 可是母亲已经疯了。 起初,她并不知道荀何有妻子,山高路远,相隔千里,荀何来这边视察工作认识了她,开始追求她,两个人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后来她知道了真相,后悔到极点也没有选择离开。 母亲家里很传统,甚至可以说是封建,她的父母教育她的就是从一而终,无论那个人是什么样,跟了就是跟了,不可以反悔。 更何况那时候她已经怀了荀白露。 男人哄女人说的话永远是动听的,荀何一遍遍的强调他会离婚,十几年过去,也是一场空。 那天大楼下面有很多围观的人,他们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样的故事,连新闻报道也是模糊了原因,光是母亲抱着女儿跳楼这样的词条都足够劲爆了。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荀白露想,这样的家庭,本来就是错的,消失了也好吧。 那就让它消失。 荀白露醒的时候,出了一身的虚汗,眼泪都把枕头浸湿了。 以前再怎么想,都是一闪而过的画面,这一次完完整整,清晰无比,那种疼痛好像也随之而来了。 荀时程发给她的视频,是当年围观者拍下来的坠楼画面,也许是因为看到了那个,荀白露才有了这一场梦。 他真的挺了解她的,知道她最怕的是什么。 他要毁了她拥有的一切,那也没多少东西,事业和家庭而已。 那已经是她的全部了。 荀白露怎么也睡不着了,她眼睛睁了又闭,呼吸一再平复,可还是要想起那样的画面。 几番踌躇,荀白露看了眼身旁的蔺知宋,缓缓起身。 她披着外套坐在了客厅里。 从窗户往外看,外面的风刮的很大,竹枝被带着摇啊摇,发出沙沙的声响,院里的花早就谢了,有的还剩绿叶,有的唯余枝桠,显得颓然。 就是那些东西,荀白露看了有半个多小时。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呆静坐了。 大抵是这些年的运气都太差,荀白露忍不住想,如果荀时程真的毁了她现有的一切会怎么样。 失去努力十几年才换来的工作,失去对自己最好的人,又变回最初来到北城的那个一无所有,可怜软弱的荀白露。 十几年,付诸东流,她真的可以接受吗。 不可以。 她可以出手对付卫珩,对付蔺知玟,因为他们或者有最珍视的东西,或者触犯了法律,总有什么让她能够抓住,可是荀时程没有,他什么都不怕。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荀白露甚至觉得,有一天荀时程要死了,都会拖着她一起。 她毫无办法。 屋外寒风俞烈,荀白露坐的越来越久。 她将窗外开了一小点的缝,刹那间,刺骨寒意侵袭全身,她也更清醒了些。 荀白露想伸出手指去探一探的时候,身后伸出一只手,径直将窗户关上。 “外面冷,吹风会感冒的。” 她回头,蔺知宋又拿了件衣服给她披上。 更深露重,也有多一点暖意。 蔺知宋迷迷糊糊醒的时候,伸手向身边划了下,没有人,他就起身来寻。 黑暗的角落里,他看着荀白露坐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哪怕她比从前开朗了很多,那种孤独感也时常会再出现。 所以他问了声:“怎么了?” 他不知道是什么又触发了她的孤独。 荀白露借着窗外的月光,一点点看清他面容,他身量高,站在那里,会很有安全感。 她维持着坐姿,伸手圈住他腰身,将头埋在他身上。 她问:“北城什么时候能有一场大雪?” 她喜欢雪,喜欢看银装素裹,喜欢那样纯净的白。 蔺知宋大手扣着她后脑,想了想,答:“快过年的时候吧。” “那就快了。” “嗯。” 过了会,荀白露又问:“蔺知宋,如果我一无所有的话,你还会喜欢我吗?” 她可以为自己说出很多理由,去被人喜欢,可如果她不是现在的荀白露,还会值得被爱吗。 她似乎变得越来越矫情,越来越没有安全感,总是去执着于是否被爱的问题。 也许是因为缺失了太多年,得到了之后,反而觉得,那可能并不属于自己,所以要一再的去确认。 可是蔺知宋,永远会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因为他没有给足荀白露安全感。 同样的话说上一千遍又有什么关系,那是事实。 “白露,你是我的妻子。” “我们会永远相爱,直至死亡。” 他喜欢荀白露,也从不是因为她拥有什么。 更何况,荀白露不会一无所有,她有思想,有涵养,有丰富的学识,有温暖的灵魂,所有的这些,是她的经历和努力赋予她的,谁都夺不走,磨不灭。 荀白露弯了弯眼睛,她说:“我知道了。” “等那场大雪来的时候,你陪我去一趟南京吧。” 她想要他,去自己长大的地方看一看。 “好。” …… 荀白露是大年三十才放的假。 那两天北城特别的冷,荀白露也不怎么抗冻,衣服穿了好几层,围巾手套什么的都往身上套,还是被冻的直哆嗦。 家里年货春联什么的都是蔺知宋置办的,这个冬天蔺渊又病了两场,身体大不如前了,就是这过年时看着人才精神了许多。 许舒文在家里供上佛龛和神像,吃食准备了一大桌,张罗的十分有年味。 荀白露没过过几个好年,要么是工作上加班加点,要么回荀家过个三十初一又回自己那,前几年在国外,几乎是没回来过,今天对她而言是个难得的好年。 宝生胡同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他俩回去的时候碰见姚舒跟闵粤出来。 闵粤脸上堆满了笑,见他们先是打了招呼,然后立马告诉了他们姚舒怀孕的消息。 他俩结婚也有半年了,还是挺快的。 明明才一个多月,荀白露看姚舒已经在散发着母性的光辉了。 他们聊了一会,姚舒跟闵粤还有事就先走了。 回家后,这事许舒文也又提起,荀白露以为她会催一催自己的,结果许舒文并没有多说。 经过之前的事情,许舒文难过归难过,她是明事理的,只是有些怨自己没教好孩子。 人没有从前爱笑了,性格要更温柔一些。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似乎也管不了太多。 第50节 她看荀白露自比从前更怜惜,她吃过的苦很大一部分来自自己的女儿,她怎么能不愧疚。 现在她对荀白露比对蔺知宋都好。 “怎么你出差一趟瘦了这么多。”许舒文有段时间没看见她了,一下子瘦了不少,就想着多补补,大鱼大肉什么都给上。 荀白露饭量很小,看着堆积如山的碗,也只好默默吃了。 许舒文的厨艺,真的很好。 所以,荀白露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 除夕夜守岁,两位长辈耗不住,也就是荀白露跟蔺知宋,他俩看着电影,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过了会,荀白露一直在回手机的消息,蔺知宋见了,问:“工作的事情吗?” “没有,是明矜。” 又是她。 蔺知宋现在一听到这个名字头都大了。 上次柏冬至跟她科普了一下唯粉的含义,他就明白了,阮明矜是见不得他的。 他更见不得她。 上次撺掇白露跟他离婚,他都还没有跟她算账。 陈嘉央是管不住阮明矜的,蔺知宋懂,但是,他还是要说。 他给陈嘉央发消息过去,陈嘉央回的很快。 问就是,他拿她没办法,他说的不算。 蔺知宋表情更糟糕了。 荀白露抽空看了眼他,知道他在生明矜的气,笑着哄了哄他:“明矜人很好的,她都是开玩笑,而且我也没有只跟她聊天,还有喻瑛和冬至。” 业务挺广泛的。 蔺知宋握了下她的手,默叹一声,道:“这些人,怎么都这么爱缠着你啊。” 连叶池都说了,自从有了荀白露,喻瑛烦他的次数直线下降。 连柏冬至都从她那茶馆里跑出来,三天两头上他们家。 蔺知宋觉得自己有些倒霉,别人吃醋都还说得出口,他连说都说不得了。 怎么说,跟一群女孩子争风吃醋吗。 别的都还好,他就是有点想找陈嘉央的麻烦。 “白露,明天我们先去陈家拜年吧。”离的这么近,不去可惜了。 “好。” 等到荀白露终于不跟阮明矜聊天了,他们俩搜着电影看,荀白露眼尖的看见首页推荐电影上,有着阮明矜的电影。 大明星,真的很火的。 “看这个吧。” 蔺知宋想把电视给关了。 他真的不太明白,陈嘉央结婚,怎么倒霉的是他。 后半夜,荀白露看电影看的认真,都没有跟他说几句话。 冤孽。 第二天一早,荀白露躺在床上眯着,蔺知宋跟蔺渊坐在一起喝了点茶,蔺渊问他:“你跟白露,打算去荀家拜年吗?” 蔺知宋有些被问住,以现在两家的之间的关系,去不去,都显得有些微妙了。 蔺渊看出他的踯躅,便道:“老荀是个糊涂人,糊涂了这么多年,也苦了白露的半辈子,白露怨他也是他自己种下的果。” “就算最初我们两家是出于那些原因才让你们在一起的,现在,我们也当白露是自己女儿一般,她要是想去,你们就去,不想去的话也没有那个必要,随你们吧。” 蔺知宋等白露醒了去跟她说了一下。 荀白露静默了会,道:“拜个年就走吧。” 她总也要去看看荀时昱。 而且,荀时程没在家,没人知道他跑去了哪,年也不在家过了,谁都联系不上他。 就是昨天上午,荀时昱还打电话来问过她的。 大概,是在想办法找她的麻烦吧。 他不在,荀白露也就没那么重的心理负担的,她现在把荀何当陌生人一样看待。 也许早就应该这样了。 去荀家的时候还是挺早的,荀时昱今年带了女朋友回家,荀家也不显得冷清。 看见荀白露跟蔺知宋,荀何明显是开心的,只是笑容里带着局促。 他们主要还是在跟荀时昱说话,也没有很久,来一下就走了,保了面上的周全。 他们离开后,荀何站在门口,张望着他们的背影,很久,很久。 距离,越来越远了。 …… 陈家欢乐的委实有些过分了。 这是荀白露过来直观能感受到的,更确切的说,欢乐的是阮明矜。 陈嘉央跟蔺知宋在一边聊公司的事,她们俩就没那么专业了。 荀白露看见陈嘉央母亲还在厨房忙碌,问:“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不用,她烦我烦的厉害,不让我去添乱。” 刚好陈嘉央母亲从厨房出来,气的心脏病都要犯了,“是,我烦死你了,天天饭要我做,衣服要我洗,往那一躺你当大爷啊。” 荀白露都做好劝架的准备了,只见阮明矜立马奔向陈嘉央母亲,抱了她个满怀。 “哎呀妈妈不要生气,那我不会做饭啊,怎么能给你添乱是不是,妈妈最好了,祝妈妈在新的一年里更加年轻,更加漂亮,我还准备了好几套护肤品给你的,一会吃完饭了我们去试试好不好呀。” 三言两语又把人给哄笑了。 简直是,叹为观止。 蔺知宋看了眼陈嘉央,眼神好像在问,她一直都是这样吗。 那能怎么办,陈嘉央也没辙。 那位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也不会做家务,从小到大被她爸保护的太好了,陈嘉央去他们家表明来意的时候,差点被她爸打出去。 供着吧,挺好,他妈,应该也是喜欢她的。 荀白露在阮明矜重新坐下的时候还是觉得,她很厉害。 性格真的很好。 “你工作时也这样吗?” “对啊,没办法,我脾气不好,生活经验又极度匮乏,不嘴甜一点,真的能把人气死的。” 看出来了。 荀白露好像记得,喻瑛说过她把陈嘉央差点骂哭了。 “以上种种仅对于女性,对女孩子当然要温柔一点了,陈嘉央那种,能骂多重骂多重,他愿意。” 随后她又问:“学姐,你过两天要出来玩吗?” 荀白露摇摇头,“我跟蔺知宋要去南京一趟。” “那好吧。” 直到要走,蔺知宋和陈嘉央都没沟通个所以然出来。 阮明矜,真的没人管的住她。 她差点就把荀白露给留下来住了。 最后的最后,她还把荀白露拉到身边,极为郑重的说了句:“我永远是你的事业粉。” 荀白露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会,她开口道:“那我,再努努力?” “加油!” 大年初一他们跑了好几家,也挺累的了,该联系的也都联系的差不多,就是喻瑛他们家去了国外玩,只能隔空祝福。 才过了一天,新闻多的看的看不过来,荀白露晚上洗漱完后躺在床上看新闻,顺便脸了下翻译,这些一天不练就会生疏,她也不敢怠慢了。 年后还得出国一趟,上司也叫他们提前做准备。 新的一年,应该也会很忙。 等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蔺知宋才进房间,他给她留足了空间去准备工作。 荀白露看的有些脖子痛,她伸手按了下,蔺知宋见了,很自然过去帮她按着。 荀白露穿着睡衣,头发披散着,很蓬松,几缕碎发散下来,显得她人慵懒一些。 手机忽然响了下,是喻瑛发来的新年祝福。 祝她跟蔺知宋长长久久,早生贵子。 荀白露笑了笑,跟她聊了几句后就把手机放下。 她又想到了姚舒,她怀孕后的状态,看着很好,闵粤也很高兴,去闵家的时候,他父母对姚舒千百个疼着,生怕她哪里不舒服。 那样的家庭,好像很幸福。 于是她开口问了句:“蔺知宋,你想要孩子吗?” 蔺知宋揉捏的动作顿住片刻,随后继续:“怎么问这个?” “今天看见姚舒,觉得,应该有个孩子的。” 蔺知宋用了些时间去整理自己的想法,再转化为语言。 “白露,你知道吗,生育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第51节 “我妈生我的的时候,很疼,她是顺产,听我爸说,她在医院疼了六七个小时,全程一直都在叫,因为太疼了,也有直接晕过去。” “陈嘉央出生的时候,他妈妈大出血,产后很虚弱,养了没几年又生陈嘉禾,把身体弄坏了,再也生不了,时有病痛。” “生产很危险,也很伤身体,养大一个孩子,更需要长久的耐心和关爱。” “如果没有做好准备就去做的话,对父母,对孩子而言,都是不负责任。” 蔺知宋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他看着荀白露,柔声道:“我讲这些,是想让你知道,如果你真的愿意且做好了准备,我们就生,如果没有,即便一辈子没有孩子,那又能怎么样呢?” 这本就是女性自有的权利,应当被所有人尊重。 蔺知宋很郑重的问道:“白露,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荀白露眼神定住,良久,她摇了下头。 也许在现在,她还无法成为一名合格的母亲。 蔺知宋抬手拂过她脸颊:“没关系,这很正常,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白露,在照顾他人感受的时候,一定要先照顾好自己的感受。” 他或许知道今天荀白露提起这个到底是为什么,她在强迫自己去让步。 并不需要的。 荀白露抿唇,闭了闭眼睛,问他:“妈生你的时候,很疼很疼,对吗?” “对。”那时候没有无痛分娩什么的,剖腹产也不流行,许多女性都是顺产,忍受着那种痛苦。 他也听说过孕妇难产致死类似的事情,说实在的,他有些怕。 怕荀白露也会那样。 如果她不说的话,他也并没有想要孩子。 “好了,睡吧。”蔺知宋把灯关了,和荀白露一起躺下。 黑夜里,荀白露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她侧身,抱着蔺知宋的胳膊。 “我妈妈跟我说过,她生我的时候,荀先生是不在的,她提前请了护工,几乎什么都是自己事先安排好的,生产那一天,是我舅舅在产房外等着。” 荀白露也有些不敢相信,那一次,他竟然真的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单纯的给自己姐姐一个依靠。 “所以,上次他用死来威胁我的时候,我妥协了,他也,微乎其微的好过。” “蔺知宋,假如以后我怀孕了,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我会。” 荀白露笑了笑:“那就好。” 如果未来他们有了孩子,一定会是合格的父母。 未来又会是什么样。 …… 蔺知宋早上起来时,手机上多了几条消息。 紧接着,有人打了电话过来。 “蔺先生,柳家来了个人,我感觉不太对。” “是谁?” “荀时程。” 第34章 打听个人对荀时程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柳承一家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挺出名的。 因为赌博把家里的钱输了个干净,整日被追债,到处借钱, 想不出名也难。 荀时程见到柳承的时候, 他还是在打牌。 问了他两遍话, 他都没答应的时候,荀时程直接掀了牌桌, 也不管造成了什么样的混乱, 他直接就把柳承拖了出去。 “你,你是谁啊!”柳承被带着出来时, 还把自己赢的钱牢牢攥住了。 荀时程已经有很多天没有睡好了,整夜整夜的失眠, 有时候是发呆, 有时候心情很烦躁, 一定要有什么渠道发泄出来,要是不能,浑身上下都难受的厉害。 失眠的时候, 他能想起很多人, 想的最多的是荀白露, 他在想,怎么毁了她。 所以他来到这里,找到柳承。 因为长时间作息失调, 荀时程整个人看上去极度颓靡, 眼下青黑, 加之脾气太差, 冷着张脸, 总让人觉得阴恻恻的。 荀时程拿了张照片给柳承看:“还认识她吗?” 柳承仔细看了下, 认出是荀白露,他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缩着脖子,颤巍巍的问:“你要干什么?” “你姐姐当年给人当小三,你是知道的吧。” “关你什么事啊!”柳承莫名底气足了些,那都过去多少年了,怎么还有人缠着不放。 没人想被人说三道四,他们家柳常枫还没娶媳妇,可不好坏了名声。 他大概已经忘了,拜他自己所赐,柳家的名声已经毁了个干净。 荀时程哪听的惯别人这么跟他说话,反手一推,将柳承按在墙上,掐着他脖子,恶狠狠开口:“问你话就答,懂吗?” 柳承也不知道这是哪来的神经病,被他这做派吓到,连忙点头。 “荀白露是小三的女儿,对吧。” 柳承咬了下牙,别开头道:“你,你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 柳承这个人,不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情况下,他还是能做个稍微有点良心的人的,只是稍微有一点点。 毕竟他还记得,荀白露给了他三十万,让他没被人砍手。 荀时程冷笑了下,什么叫难听,他说的就是事实。 “你们家现在日子过的不怎么样啊,房子也卖了,家产也输光了,儿子结婚,婚房彩礼什么都拿不出来,挺惨的。” “可是荀白露呢,嫁了个好人,工作体面,什么都有了,怎么也没见她帮衬你这当舅舅的啊?” 柳承急眼了,“你不要乱说话,白露还是拿我当舅舅的,她上次还救了我,你到底是谁啊!” 荀时程从怀里拿了张卡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里面有一百万,对于你们家来说,现在也算是一笔巨款吧,只要你给我录个视频,这卡,就是你的了。” 金钱诱惑,对大多数的人大多数的事,好像都很奏效。 柳承看了眼那张卡,犹豫了很久。 回家后,妻子过来骂他:“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叫你买豆腐你也没买,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她喋喋不休许久,见柳承没什么反应,使劲推搡了他把:“你是死人啊不会说话!” 柳承抬起头,环顾家里四周,问:“柳常枫呢?” “跟女朋友出去了,说着我就来气,他那女朋友也是个钻到钱眼子里的,还彩礼没有二十万不结婚,她当她是什么千金小姐那!” 女人就这事又骂了许久,她骂着人家要彩礼,却还想着女方买婚房,自私自利,永无止境。 柳承听的心烦,他叫妻子赶紧喊柳常枫回来,有很重要的事情商量。 一家人坐在一起后,柳承将今天荀时程说的事情全告诉了他们。 妻子听完很激动:“那可是一百万,你拍个视频就有那么多钱,为啥不干啊,你把荀白露当外甥女,人家也不一定把你当舅舅啊,再说了,人家让你说的都是实话,她确实是小三生的啊,她妈也抱着她跳了楼啊,怎么了啊。” “更何况这对她有没有什么影响的,了不起就是工作没了,咱们家可还靠着这钱救命的。” 女人自以为是的讲着道理,连柳常枫也开始附和。 “爸,我年纪不小了,也该结婚了,这钱拿到了,小月的彩礼钱有了,结婚什么的那都没问题呀,我看荀白露也没把咱们当亲人,你还顾着她干什么。” “我可是你亲儿子,你不能为了外人苦了我吧。” 东一句,西一句,说的柳承心烦意乱。 反正对不起荀白露那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柳承狠下心来,道:“那就拍。” …… 荀白露和蔺知宋来南京的时候,这边也下起了雪,没有很大,细细的,飘在空中,和春日柳絮一般。 荀白露离开这里的时候,是十五岁,中间十三年,她都没有回来过。 以前熟悉的景象如今全变了样,常去的店铺也换成了新的,道路更加宽阔,人都是陌生的人,荀白露也找不回那种亲切感了。 今天才初五,街上的人还是很少,开的店也不多,稍显冷清。 荀白露跟蔺知宋随意走了走,她把脸缩在围巾里,一只手紧紧抓着蔺知宋胳膊。 很冷。 “我好像,有点不太会说南京话了。” 荀白露的母亲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 “我小时候跟我妈妈在家,我听见她跟外公外婆打电话都是用那种柔柔的语调,她说话很温柔,我想学,她就好好的教我。” “我会的很多东西都是她教我的,弹琵琶,做旗袍,种花,她会的很多很多,我以前就觉得,我妈妈是最厉害的人。” 对于荀白露来说,这里才是她真正的故乡,近乡情怯,她想说的也就多了些。 两人打了车,司机问他们目的地,荀白露就说,绕城到处转一转,她还是想看看,她的故乡变成了什么样。 路上,蔺知宋跟她讲:“我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和陈嘉央一起,那会上大学,一到假期就到处跑。” 毕竟那个时候,什么烦恼都没有,顾着疯顾着玩就好。 经过某处时,荀白露叫停了司机,付了车费,带着蔺知宋下车。 “我初中就是在这里读的。” 蔺知宋看了眼,笑道:“你从小到大都读外国语吗?” 小时候她英语学的好,母亲就有意让她深造,给她报了各种班,也参加了不少比赛,算是彻底把她的兴趣也培养起来了。 当时人家听了都觉得挺好的,说好好学这个,以后能当个英语老师。 第52节 荀白露就跟她母亲说,自己不想当老师,母亲也是温柔的顺着她的意,让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人生在世,能够活的让自己满意,才是最重要的。 这里很多地方荀白露都不太熟了,她跟蔺知宋两个人乱转着,真的觉得累了,才找了酒店先住下。 那个酒店离她原来的家很近,她打算明天再去看一看就走了。 房间内开着暖气,荀白露把外套脱掉,靠在床上躺了会,蔺知宋先去洗澡了。 她觉得眼睛有点酸,把灯调的暗了点。 靠着床迷迷糊糊就睡意泛滥了,荀白露强撑着看了眼时间,九点多一点。 先睡了也行。 荀白露刚这样想,手上就感觉震动了下。 要不是消息弹出来,荀白露都忘了,原来自己还有柳常枫的微信。 柳常枫:【姐,给你看个东西】 他发过来一段视频,荀白露指尖顿了两秒,然后点开。 背景是在室内,她的舅舅,坐在那里,一本正经的控诉她。 看了那段视频,荀白露对自己有了全新的认识。 她少年丧母,孤苦无依,是舅舅一家帮她办妥了母亲的后事,并且对她有养育之恩,可在她被带到有钱人家家里,锦衣玉食之后,过着好日子,完全忘记了对她有恩的舅舅一家,不仅不再与他们联系,甚至是见死不救。 因为实在被逼到无可奈何,舅舅终于站出来向社会揭露外表光鲜亮丽,前途无量的外甥女到底是怎样的人。 一个小三的女儿,一个私生女,忘恩负义,不忠不孝。 那一整段话说的是声泪俱下,太过动容,荀白露要是个普通网友,一定迅速开始声讨那个存在于柳承口中的坏人。 甚至别的条件都不需要,一个小三的女儿,直接就能把她钉在耻辱柱上,让她饱受舆论争议。 公职人员的形象那么重要,荀白露都可以预见后续的发展了。 原来荀时程是在这里等她。 荀白露问柳常枫,这是什么意思。 过了会,柳常枫直接打电话来了。 “姐,视频看好了吧?” “想干什么就直说。”荀白露不愿跟他多说话。 柳常枫笑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昨儿有个人来找我爸了,拿了一百万出来叫我爸拍那视频,他是你什么人啊这么对付你?” “跟你有关系吗,你能不能不要废话?”荀白露态度冷淡,这一家子人就没有一个是好的。 柳常枫心里暗骂了声,都到这份上了脾气还这样,难怪别人要害她。 “姐,再怎么说咱们也是亲戚,也不能真的看着你跳火坑,我呢,跟我妈商量了一下,这个视频,我们可以不交给那人,甚至我们还可以重新拍个视频,全都是夸你的,你放心,质量绝对有保证。” “什么要求。” 柳常枫也不跟她绕圈子了,直接道:“两百万。” 反正她有钱,她嫁的人也有钱,又不缺这么点,买个安生怎么了,这也就是亲戚,换别人什么价他们都敢要的。 柳家一家人都围在电话跟前,想听最后的结果,这也是他们在快要发视频的时候才想起来的。 柳承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太缺德,卖给别人,毁了荀白露,他们也落不着好,卖给荀白露,说不定她还能记他个好,以后还能帮衬他们家一些,毕竟往好听了说,他这个当舅舅的还是记着外甥女的。 两百万而已,她也不缺。 柳承是没把荀时程放在心上的,他仔仔细细的打听过了,荀时程再厉害,还能比荀白露那婆家厉害,审时度势他也会的。 听了好半天那边也没什么动静,这家人就有点急了,柳承给柳常枫使眼色,柳常枫会意,开口问:“姐,你想好了吗?” “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签的合同吗。” 柳常枫就知道她要提合同这事儿。 “当时咱们说的是不再问你要钱,是平白无故的要,这次是卖,当然不能一概而论了。” 荀白露就知道,跟这种人,讲不来道理。 一家子地痞流氓,荀时程找上他们,也是瞎了眼。 唯利是图的人,能被这个收买,自然也能被出价更高的另一个人收买。 不得不说,柳家人还是挺精的,知道什么样的生意做起来最划算。 荀白露叹了口气,说:“我现在也在南京,明天早上,我去找你们,见面谈吧。” 那边柳承的妻子立马补了句,“我们时间很宝贵的,你要是明天来,得再加二十万!” 柳承立马推了她下:“死婆娘,你想干什么!” “你们随便吧。” “好好,那姐,明天我们在家等着你啊,你可得早点来,要不然我怕你那个哥哥来了,闹得厉害。” “他不是我哥哥。” “还有,我上次已经跟你说过了,别叫我姐。” 电话是她这边挂的。 蔺知宋坐在她身边听完了后半场,荀白露也没刻意避着他,反正,这些事他都是知道的。 之前一直处于迷茫的状态,荀白露不知道荀时程到底要做什么,现在知道了,反倒觉得轻松,这和她猜想中也差不多,毕竟,她浑身上下最能够被攻击的也就是身世了。 “所以那天心情不好,是因为荀时程吗?”蔺知宋说的是夜里起来的那一次。 荀白露点了点头,露出来个轻松的笑容,“没事的,柳家那家人,见钱眼开,我都已经想到他们会怎么做了,我有准备的,不用担心我。” 柳常枫说的好听,她敢保证,拿到她这边的钱以后,他们会立马把视频给荀时程,赚两边的钱。 或许,他们已经是做好了离开南京的准备,毕竟在这里,名声也混臭了,还不如拿着钱换个新地方,重新开始。 蔺知宋觉得她的笑容很刺眼,“白露,如果有需要我做什么,你说就好了。” 不必一个人抗下所有。 “其实我一直有让人盯着柳家那边,荀时程来找柳承,我也知道,我本来想,替你处理好这些事,所以没有跟你说,刚才你说的话,让我觉得,我其实做的很不应该。” 蔺知宋继续说着:“我们是夫妻,应当坦诚,互相信任,一起解决面临的问题,而不是谁选择一个人承担所有。” 就像小时候父母常跟孩子说的一句话,我都是为了你好。 除了自己本身,谁又能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所希望的好是什么样的。 当哑巴不说话,默默付出,到最后却不是别人想要的,那就会成为个疙瘩,卡在那里,叫谁都不舒服。 蔺知宋不愿意跟荀白露这样,所以他说了。 荀白露看着他,眼底溺着温柔,他们跨过了恋爱,直接步入婚姻,相处之道也是一点一点探索出来的,她很喜欢他这样,无论有什么,都大方的说出来。 “好,那我想要你帮我个忙,帮我查一下,我舅,”她缓了下,改口道:“柳家人这两天有没有要外出的意向,能查到车票信息最好。” “放心,你交代的任务,我会完成的很好的。” 蔺知宋说这话时,宠溺意味闹得荀白露笑个不停。 不管遇见什么事,他们都会一起面对的。 夜里的雪下的更大了一点,荀白露本来很困,柳常枫那电话一闹,她倒也没什么困意了,窝在蔺知宋怀里,也不动,就是睡不着。 蔺知宋察觉,手指摩挲着她蝴蝶骨,问:“还是睡不着吗?” “我总觉得今天少了点什么。” “什么。” 荀白露抬头看了眼他,“明矜一整天都没有给我发消息。” 蔺知宋就不该开口问的。 “白露,我很吃阮明矜的醋。” “她还小,又是女孩子,你跟她计较什么?”荀白露这段时间都已经习惯了每晚跟阮明矜聊天,她会讲很多笑话,每次闹到她肚子都笑痛了才肯停。 谁不喜欢听好听的话,偏偏阮明矜嘴甜的时候叫人喜欢的不行。 蔺知宋深感无奈,好不容易他跟白露单独出来,叫陈嘉央无论如何看住阮明矜,那边看住了,白露这边又开始想了。 “我就是计较。” 蔺知宋头一次在荀白露面前显得不那么通情达理,荀白露觉得新奇,但又不好再逗他,在他脸上亲了亲,就算是哄他了。 “好了好了,睡吧。”睡不着也要睡。 万一,他又吃明矜的醋了怎么办。 …… 早上七点五十五分,荀白露和蔺知宋到了柳家门前。 荀白露找这里还费了些功夫,穿过七拐八拐的巷子,一路问过来才找到具体的位置。 单元楼楼道里,贴了很多小广告,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对面楼女人的叫嚷,楼道内的声控灯也不太灵敏,冬日里,这个点还显得有些昏暗。 荀白露牵着蔺知宋的手往上走,一直到七楼才停下。 没有电梯,七楼就是顶层。 她敲响了防盗门,过了会,柳常枫开门,看见她时明显一喜,是为钱而不是为她这个人。 他刚想开口叫姐,想起荀白露说的话,只得改口道:“荀小姐。” 又看了眼蔺知宋,他反应过来是谁,被人轻飘飘斜了眼后,他有些后背发凉,讪讪道:“蔺先生。” 他带着两人进去,家里东西摆的很乱,因为住宅面积小,让人觉得怎么都挪不开脚。 荀白露跟蔺知宋是勉强找了空的位置坐下。 一共五个人,也不多说些什么了,直接进入主题。 荀白露要看视频,柳承就把手机给了她,趁她看的时候还在解释:“白露啊,这里面是有很多不真实的东西,这都是那个荀时程让我这么做的,你可不要怪舅舅啊,我这不是都拿来给你看了吗,毕竟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那个……” 他说的荀白露心烦,看着视频她想吐,所以直接就把视频删了。 柳常枫坐的离她近,看见了以后,脸色一变,道:“荀小姐,你删了也是没用的,先不说我们有备份,我爸再拍一个也不是什么问题啊,现在网络这么发达,这东西发出去了,荀时程再加工一下,推波助澜的,上热门不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第53节 “这两百万,买你的事业还有名声,一点都不亏,我们保证,从此以后不会再跟任何人提起你的身份,你就只是荀家的养女。” “你们保证的话我都听腻了,实在是相信不了。” 荀白露把手机放在桌面上,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下这房子,老旧的设施,糟糕的周边环境,住在里面的人更是贪得无厌。 “你们把视频发给荀时程吧。” “什么?”柳常枫一愣,看向父母,都是一脸震惊。 “你,你在说什么啊,你知不知道现在舆论有多可怕,你不要你工作了吗?”荀时程都跟他们说的好好的了,就这么一个视频,一个私生女的身份,就能把荀白露的事业毁的干净。 荀白露瞥向他们,道:“他不是要给你们一百万吗,拿着啊,不过拿了这钱你们应该也走不了了,柳先生,云南是个好地方,你这样的人去了会污染环境的。” 柳承长大了嘴巴:“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云南,你查我们!” “就许你们要挟我,还不允许我反击一下吗?”荀白露抬起下巴,脸上渗着笑意,“柳先生,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人心不足蛇吞象,说的就是你们这一家人。” “你大可以看看,到了那一天,你们走不走得了。” 柳承怒不可遏,朝荀白露吼道:“发就发,我看到时候,后悔的是谁!” 不管他们怎么做,怎么说,荀白露跟蔺知宋好像都没所谓的样子。 闹吧,也闹不出什么花来。 柳常枫脸色发白,他喘着气,问:“你们,就不怕吗?” 这句话,轮到蔺知宋回答了。 他单手撑着头,晃着手机,很有耐心的跟他解释。 “你们对我好像不太了解。” 蔺知宋笑道:“本人清华大学计算机系毕业,认识的同专业的人不少,什么样的都有,正经一点的我公司上下这专业的人才不少,路子偏一点的当然也有。” “这么多人,想要看住一个荀时程,让他不能在网上乱发东西,也不是什么问题。” 柳家人这才明白,他们的路已经被堵死了。 荀白露和蔺知宋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让他们看一看,自己的行为有多可笑。 荀白露瞥了眼桌面上的那部手机,扬眉道:“今天,钱,你们拿不到,人,也别想走。” “另外,有件事我要通知你们一下,从昨天晚上开始,你们欠我九十万了。” “什么!你胡说什么呀!”柳承的妻子猛地站了起来,嗓音尖利,刺得人耳膜发疼。 荀白露没看她,径直开口说:“看来你们是真的没有认真看过我给你们的合同,柳先生,麻烦你把合同找出来,翻到第三页,看看第十一款。” 柳常枫一下子就慌了,他到处翻箱倒柜,足足有十几分钟的时间,他才找到合同。 “合同签订后,你们不得再以任何理由,任何形式向我索要钱财,一旦出现此行为,不论索要成功与否,都视作你们违反合同约定,你们要支付我三倍赔偿金,看清楚了吗。” 柳常枫呼吸不畅,“你,你当时根本没说清楚,你就叫我签,我哪顾得了那么多!” 当时要钱心切,合同上那么多字,他哪有闲工夫看。 “是你自己没有认真看的,这可怪不了我,另外,昨晚你跟我打电话,我也录音了,你要是想走司法程序,也是可以的。” 忍,荀白露是真的能忍,把她逼急了,直接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叫人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柳家的机会,她给过了,是他们自己不要的,她昨晚都提醒的那么清楚了,柳常枫不放在心上,又能怪谁。 这种东西不看清楚就敢签,自己作死谁拦得住。 “也就是说,我不仅不用给你们钱,你们现在还倒欠我九十万,听清楚了吗?” 荀白露掷地有声,看着那三个人一点点颓废下去,她只想说,自作自受。 和蔺知宋从单元楼出来,荀白露被冷风吹的一激灵。 蔺知宋搀了她下,笑道:“荀小姐今天很威风。” “那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也挺不好的。”荀白露还真的跟他开起玩笑。 蔺知宋道:“跟那种人,脾气好没用。” 打人不犯法的话,蔺知宋早就动手了。 “对了,荀时程那边,我让叶池看着了,没什么问题的,你不用担心。” “好。” …… 荀时程压根没太担心柳家那边,他回了北城就约着人喝酒,喝醉了他才好睡,否则根本睡不着。 柳家人也还有点操守,收了他的钱,视频就发给他了,至于他能不能派上用场,就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情了。 荀时程收到东西扯了下唇角,心情都变得好了。 他跟朋友打了招呼,晕晕乎乎的往外面走,因为意识不太清醒,绕到了酒吧后巷也没感觉,他一边看着视频一边低声骂着荀白露。 “这一次,我看你哭的有多惨。” 叶池跟杨陵站在二楼,刚好能看见他,都准备让人上去拦的时候,突然出了点意外。 杨陵人都傻了,他问叶池:“池子哥,这不是咱的人吧。” 叶池缓了缓,有些艰难的开口:“你说不是,倒也算咱们自己人。” 叶池没辙,跟蔺知宋打电话说了声:“蔺知宋,我没弄住荀时程。” “要你何用。” “不是,我没弄住,有人弄住了。” “谁?” “阮明矜。” 阮明矜今天给自己化了个巨丑无比的妆,跟朋友来酒吧玩,乱晃的时候就碰见了荀时程,她那么崇拜荀白露,当然对她的事了解的清楚。 认出荀时程以后,阮明矜就跟着他,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然后就听见他骂荀白露了。 阮明矜忍不了,随手拿了根棍子把人打晕了。 “什么东西啊,也敢骂我女神。”阮明矜抱怨了句。 “然后,她给荀时程套了麻袋,拖进巷子里打了。” 蔺知宋听完,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荀白露说。 他,暂且不跟阮明矜计较之前的事了。 这个性格,难怪白露喜欢。 挺好的。 第35章 蔺知宋也没想到, 阮明矜会突然跳出来收拾了荀时程。 有些巧合,真的来的不可思议了些,但它确实只是个巧合。 叶池跟杨陵看戏, 还不忘记叫人把旁边守着, 给足阮明矜发挥的空间。 叶池问杨陵:“这边没监控吧?” “坏了。”不管有没有, 好的坏的,反正从现在开始, 它就是坏的。 杨陵看阮明矜那下手的姿势, 叹了句:“这位还是练家子啊。” 他又问叶池:“池子哥,这谁啊?” “陈嘉央他老婆。” 杨陵想起陈嘉央那嘴, 觉得这两个人,还是有些般配的。 叶池也是刚才从陈嘉央那知道的, 阮明矜以前是散打省冠军。 荀时程今天遇见她, 只能说倒霉。 他们两个等了好一会, 差不多十分钟阮明矜才出来,她应该是在找监控,到处看了看, 没想到跟二楼的叶池眼神对上了。 叶池只好把人叫上来, 跟她说了下情况。 阮明矜听罢, 神色如常,慢悠悠的起身要往外走。 “你去哪?” “你确定监控是坏的吗?” “确定。” “那我下去再给他补两拳。” 荀时程差不多凌晨的时候被送去的医院,阮明矜打人比较有策略, 伤重也不重, 就是让人浑身上下都难受, 看着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至少要躺上十好几天。 要不是他进了医院, 荀家人也还找不到他。 他离家许久, 家人说担心也是担心,说气恼也是气恼。 “荀时程你是不是有病啊,你都快三十了,还当自己的小孩子吗,手机关机,离家出走,还被人打了,你觉得这说出去很光彩吗?”荀时昱被他弄到焦头烂额,他工作也很忙的,每天有一大堆案子要处理,还要操心家里这些麻烦事,脾气再好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他在那里说教,莫宛如在一旁哭,她心里一直更喜欢小儿子,看他难过自己也不会好受,一个劲的同他道歉,怪自己之前说话太重。 不管他们怎样,荀何都是在外面站着,荀时程不想见他,他也懒得跟他多费口舌。 哪怕再怎么想辩解,从事实上来讲,他都是一个无比失败的父亲。 荀时程从住院以来没再跟他们说过一句话,他常常发呆,医生来检查他也配合,脾气好的很反常,再过一段时间,他又变得很暴躁,对着医生护士破口大骂。 医院里的人都觉得他有些不太正常,偏偏荀家人习以为常,总觉得他就是性格如此。 那也就放任下去了。 荀时程连续几次视频都没有发出去,找的人也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就知道,这事是不成了,除了觉得愤怒他还能怎么样,没有什么是可以顺他的意的,他被打,住进医院,他也断定是荀白露干的,毕竟他们俩之间隔着深仇大恨。 他自认为的深仇大恨。 第55节 再譬如同部门的谁和谁在一起了,是哪位上司撮合的。 大家一致认为本单位内找对象会更好一点,都忙,就不存在什么问题了。 聊这些的时候大家声音都压的很低,不敢张扬,毕竟还是单位内部,别人听到了也不太好。 这也是八卦的精髓了。 同事问白露:“白露啊,你跟你老公相处的怎么样?” “很好啊。” 同事揶揄道:“那你们结婚也有段时间了,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荀白露露出无奈的笑容,“我跟他都不是很着急,家里也没怎么催,就,慢慢来的。” 只是慢的有些离谱罢了。 同事听罢,又开始叹气,“这职业,找对象是真的难啊,原来还想着进部门又体面又挣钱,进来后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每天加班成常态,每月工资几千块。 “但是很开心很充实,很有成就感不是吗?”荀白露回了句。 同事挑眉:“那谁说不是呢。” “人民的公仆嘛,当然要有奉献意识啦,当大龄剩女也无所谓了。” 谁还没有个报效祖国的雄心壮志了。 七七八八聊了段时间,吃完饭后回去趴了十分钟就继续进入工作状态。 荀白露这个新年过的很不错,许舒文天天做好吃的,给她养了点肉回来,她精神气也好了点,看着没有那么虚弱了。 “我看上去很虚弱吗?”同事们说的时候她都有些不敢相信。 同事说:“你这瘦高瘦高的,有时候妆太淡了,工作时间一长,脸色都是惨白的,看着就是挺虚弱,前几年比较严重,但是近一年来好多了。” 她这么说荀白露就明白了,她刚进部门差不多一两年的时候,心理状态不太好,老看医生,还在吃药,还睡不好觉,看着脸色不好也是正常的。 后面心情变好了,药也停了,复查医生也说她状况好了很多,看着就挺好。 其实单位的工作氛围一直都很好,大家追求相同,共同话题也多,也没那么多弯弯绕,荀白露觉得这方面自己很幸运,遇到的都是好人。 所以在这里工作,她一直觉得,是最正确的决定。 到晚上能够吃饭的时候,荀白露才插空给蔺知宋打了电话。 “你今天公司忙吗?” “挺忙的,我跟陈嘉央到现在都还没吃上饭。” “那你们几点回啊?” “陈嘉央刚才已经回了。” “嗯?” 蔺知宋想想,觉得也是挺好笑的。 “他爸妈去了西北那边看陈嘉禾,阮明矜一个人在家里,她不会做饭,刚打电话把陈嘉央叫回去给她做饭了。” 之前蔺知玟把陈嘉禾戳了出来,陈嘉央知道了,二话没说,直接把人打包送去了西北,他二叔在那边偏远一点的地方工作,叫陈嘉禾也过去好好磨一磨性子。 当时蔺知宋听了还问他:“她不能自己点外卖吗?” 陈嘉央面无表情的回:“她长这么大都没有吃过外卖。” 在家的时候她父亲宠她宠的不像样,天天换着花样给她做饭,工作了以后专门请了人在家给她做饭,赶不上吃她就不吃,回家再解决,跟他结婚以后,要么他妈做饭,要么他做饭,要么她就饿死。 自从知道阮明矜把荀时程拖进巷子打以后,蔺知宋已经默认了一件事。 再离谱的事情发生在阮明矜身上,也许都是合理的。 白露听完哭笑不得,她觉得要是阮明矜跟喻瑛玩的好的话,会更有趣一点。 “那你怎么办啊?” “叫外卖。” 他哪像阮明矜,金贵的厉害,他也不想饿死自己。 “晚上我去接你吧。” “不用,你忙你的,我估计今晚又得到十一二点,你早点回家吧,我先去吃饭了。” “好。” 荀白露刚准备去吃饭的时候,荀时昱这边又给她发了消息。 荀时程又不见了。 她也不用猜,估计那位又找了某个地方准备找她麻烦。 荀白露现在已经懒得管他了,他可能真的精神有问题吧。 所有人都联系不上他的时候,荀白露还经常能收到他发过来的恐吓或是威胁什么的,有时候是深夜的诡异录音或视频,有时候直接打电话过来骂她。 他的行为真的让荀白露感到离谱。 再后面,不管他干什么荀白露都不会理他了,要发他就发,爱怎样怎样。 就是荀家人有点烦。 荀时昱还好,实在没辙了问问她,莫宛如似乎也被荀时程传染的精神失常,总是打电话过来,连荀何也是,小心翼翼的问她要不要回家,荀白露根本不想跟他说话。 跟荀时昱聊了两句话,荀白露发现自己没什么胃口了,回到工位上喝了杯咖啡,就开始准备翻译的工作。 就那一会有新进来的小姑娘问她问题,荀白露很耐心的给人解答。 小姑娘跟她同校,而且跟阮明矜是一届的。 最开始是问问题,后来就变成谈心了。 部门压力大,老是加班,跟不上节奏,去年才进来的小姑娘,受不了也很正常。 “其实大家都会经历这样一个阶段的,我刚进来的时候跟是跟得上的,但也会觉得很累,而且,不瞒你说我觉得这工作很枯燥,”荀白露笑了笑,“就是这样一个磨合期,关键在于你怎么去看它,如果适应不了就想办法去适应,这可能还要牺牲掉你宝贵的休息时间,它确实是累的,但是,付出与回报成正比。” “这是你的工作,不出意外的话要伴随终身,你要和它相处一辈子呢,当然要跟它不断的磨合,去找到最妥帖的相处方式,累当然会累,这个社会的大部分工作都会很累的,关键你要想,你的辛苦让你得到了什么,我始终觉得,像我们这里,心灵上的成就会大的多。” 小姑娘表示,自己已经想要放弃了,她觉得,这里好像跟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我觉得我很差劲,什么都跟不上,学姐。” 荀白露看向她,眼底散着温柔:“怎么会想要放弃呢,你还很年轻,你的未来有无限可能,你打败了那么多人才走到这里,你已经很厉害了啊,怎么会觉得自己差劲。” “或许现在你还是不太适应的,但是,我就我自身的经验来说的,再过一段时间,当你学到的更多,参加的会议更多,见过了真正的远方以后,你会有不一样的感受的。” “如果到那时,你真的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选择自己更想要的生活,那也是非常好的决定。” 小姑娘听完后若有所悟,她起身跟荀白露说了好多声谢谢。 职场上每个人都是忙碌的,没有人有义务或是什么去开解别人,所以,能遇到已经很幸运了。 小姑娘抿了下唇,有些羞涩的笑着:“其实学姐你是我的偶像,今天能跟你一起聊天,我特别特别高兴,真的很谢谢你,他们说的好对,你真的好温柔。” 荀白露抬手撑着脸,笑着问她:“谁跟你说的啊?” “嗯,以前的学长学姐们,他们应该是你的学弟学妹,你在学校真的很出名。” 履历优秀,各种奖拿到手软,长的漂亮,偏偏还是那么好的性格,谁能不喜欢。 荀白露后面被她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了,去忙吧,以后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问我。” “好,谢谢学姐。” …… 又是半个月过去,天还是冷的不行,最忙的那段时间过了,荀白露见着周末就能睡上一整天。 天冷,人身上的懒劲儿也犯了,她睡到起不来,饭也都是蔺知宋做,还得眼巴巴送到她面前让她吃。 有时候睡的迷糊了,坐起来也没什么意识,还能让蔺知宋一口口的喂。 陈嘉央有次来见了,还说荀白露:“你这样下去,跟阮明矜都有的一拼了。” “你管那么多?”蔺知宋边泡茶边说他。 陈嘉央现在是最没有资格在荀白露面前嚣张的人,因为他能娶到老婆,完全是靠荀白露。 之前他跟阮明矜吵架,阮明矜三句不离荀白露,陈嘉央嘴贱那劲上来,跟她吵的厉害,把阮明矜气到了。 “要不是因为你跟我学姐关系近,我想着能近距离看我偶像,我才不跟你在一起呢!” “你可终于说实话了,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娶她啊。”陈嘉央斜眼睨她。 阮明矜一点都不带避讳的:“我要是个男的,还有蔺知宋什么事,到时候你们俩就抱着头哭吧,一辈子娶不上老婆。” “……” 给蔺知宋气的,什么涵养都不想要了。 “你到底能不能管管她?”不能跟女人发火,发在陈嘉央身上也是好的。 蔺知宋真的挺无语的,劈竹子干脆连笋一起砍了,哪里有这样的人。 再气又能怎么样,荀白露向着阮明矜,他跟陈嘉央一点办法都没有。 蔺知宋甚至不敢让陈嘉央单独带阮明矜过来。 回回都是叶池喻瑛连着一大帮人才好解决。 有一两回后,荀白露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了,她就问蔺知宋:“怎么最近老是不见冬至。” 蔺知宋也挺奇怪的,“可能是有什么事在忙。” 他说的也不太确定,柏冬至,好像也没忙过。 他俩想起这茬后,当天下午柏冬至就约荀白露出去了。 堵车堵得很厉害,荀白露差一点就迟到了。 她跑过去,看见柏冬至跟平时不太一样。 她好像多了点人情味。 第56节 在陈嘉央没结婚以前,他们俩往那一站,活生生的雌雄双煞,看着都让人害怕,一张嘴更是不得了,说话戳的人肺管子都疼。 荀白露在她对面坐下,道:“怎么最近老见不到你,忙什么呢?” “谈恋爱。” “啊?”荀白露还觉得自己听错了,她又问了遍:“谈恋爱?” 柏冬至笑着点头,身子还跟着晃了两晃,心情很不错。 荀白露挺好奇的,“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谁啊?” “你见过。” 荀白露皱了下眉,“我见过?” “有几次你过来看见我那茶馆里不是有人来找我吗,就是他。” “那个,警察?”荀白露模模糊糊有点印象,她没有看清楚过脸,只听见声音,从她这个声控的角度来看,很不错。 柏冬至眼神暗了暗,她掰着手指,喉头几转,道:“其实,他是缉毒警察。” 荀白露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下去了。 从任何方面来说,缉毒警察都是光荣的,伟大的,值得所有人尊敬的。 可是,从家人这方面来看,那就不一样了。 荀白露觉得这是个天大的难题,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 “冬至,你,有跟你父母说吗?” 柏冬至早料到她的反应,她所有的亲人知道后大概都会是这个反应,只是,他们远比荀白露更激动,冲动,会强烈的反对。 “我只跟你说。” 她不是不知道他们的担心,这是人之常情,她明白,可是,喜欢就是喜欢,在一起就是在一起,哪管得了那么些。 柏冬至一句话就把荀白露的压力升到了最高,她说与不说,都不好了。 她知道自己这样对那位先生来说是很残忍的,她很抱歉,但是,她真的不想让自己的朋友陷于未知的危险当中。 “冬至,你,你要不要再想一想。” “我早就想好了。”柏冬至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我也会怕,可是我还是想跟他在一起。” 白露不知道该如何说了,怎么说,感情这种事,永远都是自己做的决定才算数。 后面哪怕柏冬至在努力的跟她说话,白露也只能维持勉强的笑容。 她会很担心她。 “白露,我觉得,人活着还是开心最重要,起码我现在很开心。” 今天这场是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了,荀白露始终郁郁不平。 到了停车场去,白露还是苦闷的状态。 是以那辆疾速向她冲来的时候,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白露你快让开!”柏冬至在远处高声提醒她。 荀白露被车灯闪到眼睛疼,肌肉僵硬,脚底发麻,想要躲开连力气都不太足,眼看着车离她越来越近,柏冬至从旁边冲过来,猛地将她拉开。 只差一点点,就一点点。 荀白露喘着气,大脑缺氧,瘫坐在一边。 “还好吗?”柏冬至吓都快吓死了。 荀白露被她扶起来,她还站不太稳,她极度缓慢的抬起头,看了眼前方。 那辆车停了下来,车门被打开,有人走下来。 是荀时程。 柏冬至瞪大了眼睛,气上心头,直接开骂:“荀时程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 真是疯子。 荀时程离她们不算太远,他怔在原地,没什么表情,他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他看见了荀白露,他又看见了荀白露。 他想要她死,很强烈的欲望,都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于是他拼命的踩油门,向她冲过去。 当时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撞死她。 荀白露平复了许久,缓到觉得好些的时候,她才看着荀时程,很认真很认真的说了一句话。 “荀时程,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她以前一直觉得,荀时程揪住她不放是因为他睚眦必报,性格暴戾,可今天,他这样的举动完全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 他可能,真的有心理疾病。 或许已经存在很多年了。 这一次,荀时程竟然听了她的话,他表情木然,看了她眼后,默默的点了头,上车,离开,正常又不正常。 柏冬至满脸的不解:“他到底怎么了?” 当一个人被骂疯子骂的太久,他可能,就是真的疯了。 第36章 躁郁症加偏执型人格障碍。 荀白露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荀时程的具体情况的。 他在医院检查的那一天, 得知病情后,没有什么强烈的情绪变化,从检查到结果出来, 他始终维持一种很平静的状态, 甚至在离开时还笑着跟医生说了谢谢。 回家后, 荀时程就告诉了家人这件事,依然平静。 他好像一下子褪去了所有不好的个性, 变得平和, 沉默,放空, 那全都是外人从来没见过的模样。 荀家人终于恍然大悟,带他去医院检查看病, 他很配合。 医生说, 他的情况很严重, 大概已经有了很多年。 很多很多年,都没有人觉得他是真的生病了。 那天莫宛如在医院的楼道里哭,她跟荀何大吵了一架。 少年时期的荀时程其实也很阳光开朗, 虽然行事有些偏激, 总体人还是正的。 那时候看见周围有家庭不幸的朋友, 他就会更爱自己的家庭。 无论是写作文,向朋友描述,被他人问起, 他眼里的家庭都是最完美的, 母亲很温柔, 对他很好, 父亲很伟大, 照顾全家, 大家都说,他们家很好很好。 直到他十七岁生日的时候,他满怀期待的回到家,才发现自己做了多年的美梦。 原来在他一岁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出轨了,还和别人有了孩子。 那一刻,父亲高大的形象骤然崩塌,他还正处于青春期,性格躁动,更加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 他看见一向恩爱和睦的父母面目狰狞的争吵,撕扯,他受不了的冲出家门,一个人哭了许久,有怨有恨。 好不容易回家了,看到的就是母亲自杀的场面,血流了满地,鲜红一片,家里没有人,只有他一个人,遭遇重击,拼命的打电话叫人,叫救护车,挽救母亲的生命。 那天的医院里,其实也有一位自杀的母亲,没能救回来,荀时程当时很害怕,他害怕自己也会失去母亲。 在医院的那晚,是他一生中最漫长的等待。 他的性格就是从那个时候发生巨大变化的,他变得暴躁易怒,看见荀何会觉得恶心,看到所有破坏别人家庭的人会忍不住想杀人。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在莫宛如还在养身体的时候,荀何把荀白露带回来了。 莫宛如很激动,躺在病床上骂荀何,一下子又恢复到了最初剑拔弩张的气氛。 荀白露躲在荀何的身后,荀时程看着她,眼底的恨意吞噬了所有。 他冲上去狠狠的掐住了荀白露的脖子:“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很多人过来拦,他被拉开后,荀何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他一巴掌:“混帐!” 那是他第一次挨骂,挨打,被他曾经最崇拜的父亲。 他就是恨荀白露,是她和她妈造成他们家的不幸的,为什么要原谅他。 他一辈子也做不到。 荀时程住院期间,病情时有反复,发狂时很可怕,安静时更可怕。 他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出来。 知道自己病情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想冷静。 他实在无法接受这些年对荀白露的恨,欺负,辱骂,只是因为他得病了。 那不应该。 这样的家庭,到底是谁的错。 荀时程始终在纠结这个问题,他想的很痛苦,想的头都要炸了。 想不出来。 然后他自杀了。 和莫宛如一样的方式,割腕,大片大片的血在地上流着。 那就这样结束吧。 荀白露这么多年也是恨他的,她知道自己跟他之间是不可能和解的,可是当年仍然心存幻想,希望荀时程能够对她稍微仁慈一点,就一点,可他没有啊,他知道自己被蔺知玟欺负了那么久,他不说,静静的看,看着她有多惨,然后无声的嘲笑。 第57节 他甚至还要开车撞死自己,他也是坏人。 可是,他的坏,从某种程度上源于自己和母亲。 所以荀白露还是落泪了,只有一滴。 她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 荀时程没有死,人在医院救的比较及时,可是他醒来后就彻底疯了,人也认不清,生活也不能自理。 荀家将他送去了最好的精神病院治疗,荀何花大价钱找专家来看。 莫宛如的身体是彻底垮了,总是病怏怏的,还要坚持着去照顾荀时程。 那个家,已经不能算之为家了。 春天到来的时候,荀白露在家里看书,那盆梨花又开了花,朵朵圆润可爱,一簇几朵,极尽妍丽。 荀时昱打电话告诉他,荀时程的情况有了些好转,偶尔能记起一两个人名,上一次他们去的时候,荀时程坐在医院的大树下,和老人玩着牌,忽然就停了下来,发呆许久,低声叫了句:“荀白露。” 她知道后,没有多说什么。 那天下午,她弹着琵琶,到手酸痛的不行才肯停。 蔺知宋就一直坐在她身边,不发表意见,她累的时候,让她枕一枕肩膀,她需要安静的时候,他就把空间留给她。 在他们的婚姻里,他们彼此了解,真正懂对方想要什么。 所以在荀白露停下时,他揉着她的手,道:“白露,我们去看看他吧。” 他们去的时候,荀时程坐在窗台上发呆,窗外有一棵梧桐树,枝桠正好能触到窗。 荀时程捏着一片树叶,眼神空洞。 他瘦了很多,以前算是健硕,现在可以说是形销骨立。 这里是四楼,坐在那里很危险,医院的护士告诉荀白露,他经常这样,怎么也劝不动,久而久之,大家发现他就是喜欢坐在那里,除了捏树叶并不干什么,他们也就不怎么管了。 荀白露跟蔺知宋慢慢的走近他,脚步声很明显,他也注意不到。 荀白露开口叫他:“荀时程?” 他也听不见,换了片树叶捏,一些叶子被他揉碎了,绿色的碎屑贴在他手上,他好像很喜欢这样子,慢慢将碎渣涂满双手。 过了许久,他低着头,眼珠子转了转,道:“胡同里的那些孩子真烦,老在背后议论我们家,下次我见了他们,一定要狠狠的打他们。”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他骤然开口,荀白露还有些不适应。 因为他连声音都变得平和了很多。 在她这里,荀时程好像就没有客气的说过话,不是嘲讽,就是怒吼。 她问:“他们议论你们家什么?” “他们说我爸不要我和我妈了,要去找别人,还有的说,我多了个妹妹,不是我妈生的,他们真的很烦。” 荀白露缄默,想张嘴说些什么,却好像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她垂着眼,蔺知宋看出来她的困难,轻声道:“我在外面等你。” 荀时程就那样,想起来就说,想不起来就捏叶子,晃着晃着,太阳落了山,夕阳余晖渡在窗边,叶间。 “他们还说,我爸肯定以后都不喜欢我了,因为我欺负了那个坏孩子,他还打我,我讨厌他,更讨厌那个坏孩子。” “她一来,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爸对她不好,对我也不好,他可坏了。” 倏地,荀时程坐正了身子,手扶着窗,扭头过来看她。 “你跟我一样讨厌他吧,他是个坏人。” 荀白露僵硬的点了点头。 然后她看见,荀时程露出了笑容,咧着嘴笑,很高兴的样子。 她第一次看见荀时程笑。 直到晚上,荀时程跑出去了,到处闲逛着,就是精神很不正常的样子,哭哭笑笑不停。 荀白露跟蔺知宋准备走的时候,荀白露发现手机落在病房里了,他们回去找。 荀白露奔着拿手机,蔺知宋却看见窗台上多了样东西,迎着外面的风,摇摇晃晃。 “白露,你看。”他叫着她。 荀白露抬眼,望向那处。 那是一枝紫色风信子。 “传说,太阳神阿波罗和美少年海新瑟斯是好朋友,经常一同玩乐,西风之神杰佛瑞斯对此感到嫉妒,在某一次,阿波罗与海新瑟斯一起掷铁饼,杰佛瑞斯因嫉妒,吹动铁饼害海新瑟斯身亡,他的血流进草丛里,渐渐的开出了一串串紫色花朵,为纪念好友,表示歉意,阿波罗将这种花命名为风信子。”【注】 “紫色风信子,是嫉妒,也是,对不起。” 他到底还记不记得她,没人知道。 那枝风信子是不是他留下的,也没人知道。 再多的恩怨,也只能停于此了。 …… 今年的春天总体来说,好事要更多。 荀白露正式升了职,在接近三十岁的时候,迎来了事业的新高峰。 人人见了都说她年轻有为,好像再也没人记得,她少年时代是怎么过的了。 升职之后的变化,那也就是工资比原来高了一点,但是比原来忙了很多。 整天各种会弄得荀白露是焦头烂额,她才觉得自己前几年还是不太成熟。 脾气那么好的人,回了家也终于开始抱怨不休了。 蔺知宋每次还笑她:“怎么都还把你弄成这样了?” 荀白露回家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家里的花花草草,什么都是蔺知宋去打理的,假期一日三餐更是他承包。 陈嘉央过来时,忍不住感叹:“你这是准备向贤夫良父的方向发展啊。” 贤夫是进行时,良父是未来时。 蔺知宋穿着家居服,单手插着口袋,一边修剪庭院里的花草枝叶,一边跟陈嘉央说话:“事业成就的比较早,现在重心放在家庭上,怎么了。” 没怎么,也挺好的。 “那做兄弟的必须支持你啊,别到时候一个两个都有孩子了,你还在吃素。” 蔺知宋抿了下唇,有点想打人。 “对了,姚舒得有五六个月了吧。” “嗯,闵粤现在天天搁家里照顾他呢,他俩简直让人放心的不能再放心了,你就等着到时候去喝满月酒就行。” 陈嘉央话匣子打开,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蔺知宋后,道:“喻瑛跟叶池,好像,掰了。” 蔺知宋手上动作一顿,他推了下眼镜,问:“什么意思?” “两家退婚的事儿都商量好了。” “退婚?”荀白露晚上回家听说这消息,不可谓不惊讶,这,有点突然了。 “为什么啊?” 说起来还是叶池拧巴的,他最开始也没有多喜欢喻瑛,是喻瑛一直缠着他,两个人在一起多年,喻瑛永远追着他跑,他习惯成自然,喻瑛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但是前段时间两个人又吵架,喻瑛这些年也就是憋在心里委屈,好不容易发泄出来了,就提了分开。 以前他们也老这样,叶池以为过几天就好了,这次出了点意外。 喻瑛有个学长一直都喜欢她,见缝插了针,还让他给成功了。 “那怎么办啊?”荀白露小声问了句,那两个人在一起那么多年了,喻瑛这次肯定是特别难过,要不然也不会跟叶池来真的分手。 蔺知宋枕着手臂,道:“谁知道呢。” 到底不是他们自己,这些事旁的人怎么解决的好。 “那要不要你去找叶池,我去找喻瑛?”白露提议道。 蔺知宋点了点头。 过了会,快睡觉的时候,蔺知宋朝荀白露那边过去,抬手把人压住,灼热气息喷洒在她颈侧。 他在她唇边吻了吻,待到荀白露放松些许,动作才敢过分些。 当然也没有太过分,她还接受不了那种尺度。 蔺知宋想起陈嘉央说的话就来气,怎么这人不过自己的日子,天天来管他们家。 激的他心烦。 所以蔺知宋今天没有那么温柔,荀白露被他咬的有点疼,就很轻的推了他下。 “我疼。” 蔺知宋瞬间歇了一鼓作气的心思,这样就疼了,后面他怎么敢。 缠着人又亲了许久,蔺知宋才肯放下。 吃素的日子,委实不太好过。 荀白露其实有感觉到,今晚他不太一样,尽管不知道是为什么。 跟柏冬至还有姚舒聊的时候,她们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他能忍到这个时候,真的不容易啊。”柏冬至想笑又得忍着,看见姚舒绷不住了,她也才开始。 荀白露被他们笑的脸都红了,“我就是,紧张。” 柏冬至立马道,那当时接吻是你主动的啊。 荀白露:“喻瑛教的。” 柏冬至:“懂了,那方面喻瑛没教,这工作做的就不到位了。” “来,让我们过来人给你开个班。” 荀白露哪敢,这还是外面吃饭,人来人往的。 第58节 柏冬至托腮道:“唉,谁让我们白露这么纯,蔺知宋还得再苦一段日子了。” 混的久了,连柏冬至都开始肆无忌惮的开荀白露的玩笑了。 没办法,性格太好,总是笑,说什么都不气,就有让人逗得她脸红心跳的欲望。 这里面真要说过来人,还得是姚舒最有资格。 玩的好一点的里面,除了荀白露性格内敛,其余都是些奔放的性子,阮明矜不必说,喻瑛姚舒柏冬至,感情这方面,都是主动型选手,压根不用人教的。 所以就显得荀白露和蔺知宋单纯的过分。 这茬好不容易过去,荀白露提起喻瑛,柏冬至也算跟她们说了明白。 喻瑛就是对叶池失望了,她追着跑了那么多年,叶池对她好倒也好,可大概是因为一起长大的情分,她觉得叶池其实并没有很喜欢她。 在一起多久,吵了多久,是个人都会累,喻瑛也老大不小的了,想要结婚,叶池不愿意,哪怕双方家长都在催,叶池也不松口,喻瑛真的很失望,所以就散场了。 “其实分开也没有不好,喻瑛那个学长,你们是不知道,从上学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她,十好几年了,人家也没放弃,一直等着她呢,是我我也心软啊。” 柏冬至始终觉得,爱人和被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如果双向,那自不必说,如果是单向,她会选择对自己最好的那种。 所以这次她站在了喻瑛这边。 荀白露听罢,也是觉得唏嘘。 感情这种事,本来也就是说不准的。 朋友做出了选择,那他们也只能尊重。 她有点想跟喻瑛聊了聊,喻瑛好像很正常的样子,依旧在微信和她说说笑笑,她越是正常荀白露越觉得,心里有点难受。 约喻瑛是没成功,但是阮明矜来了。 她跟陈嘉央吵架了,来找荀白露开解。 忘记从哪一天开始,荀白露就充当了这伙人里面调解员的角色,有问题找她,心情不好找她,只要她有空闲的时候,都来找她。 前提是蔺知宋同意,要不然进门连水都不带给喝的。 荀白露现在忙到每周都是单休或者半日休了,夫妻相处的时间够少了,这些人还要来插一脚,他是没有那种好脾气去包容体谅的。 每次他不太高兴,陈嘉央他们就安慰他:“这从正面反映了荀白露的人格魅力,也从侧面肯定了你的好眼光。” 蔺知宋懒得理他,反正出差的时候两个人一定一起走,留一个跟家属卿卿我我都不行。 他们一走,阮明矜就立马去找荀白露了,跟她一起住。 住了几天,阮明矜就不想离开她了。 她跟荀白露说:“你好像我爸爸。” 荀白露整个人都愣住了,这个形容,似乎哪哪都不太合适。 阮明矜:“因为你真的太宠着我了,脾气还那么好,跟我爸爸对我一模一样。” 荀白露简直哭笑不得,她工作忙,阮明矜也很忙,大明星要拍戏要赶通告,也在这待不了多久,但是两人碰在一起了,她就会做很多好吃的给阮明矜。 她是真的喜欢她,所以顺着她的也多。 要干什么就干,她也不会干涉。 阮明矜自然更是,能跟女神住在一起已经是很幸运了,待遇又那么好,要是女的也能结婚,她绝对要娶荀白露。 虽然她可能会嫌弃她什么也不会,就是想想而已。 都到这种时候了,不拉踩一下陈嘉央和蔺知宋她都有点不舒服。 “陈嘉央他就很烦,什么都要管我,还不让我骂人,不让我打架,他管那么宽干什么啊,早知道就不跟他结婚了,连自由都没了。” 听她抱怨,荀白露就笑着问:“那你们当初为什么结婚啊?” 阮明矜哼了哼,道:“架不住某些人死皮赖脸。” 她本来可以快快乐乐的做一个被父亲宠爱到老的女明星的,陈嘉央非逼着她嫁入豪门,她有什么办法。 听阮明矜说了好久,荀白露才了解到她是单亲家庭的。 她的母亲在她七岁的时候去世,父亲将她带大,没有再婚,很努力的工作,养大了阮明矜,他们家庭其实不算富裕,但是她父亲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了她最好的。 阮明矜从小到大,只要是不违法犯罪,违背道德,想干什么她父亲都会支持她。 当时身边亲戚说读个外国语学校,当英语老师,又体面又安稳,他们没什么意见,阮明矜说想要来北城,她爸答应了考上了就去,即便这边消费水平很高,他要更加辛苦的工作。 阮明矜来这边上大学,除了第一年的学费,其余所有钱都是自己赚的,最开始当模特,后来去拍戏,她运气很好,好的是有些离谱了的,小成本网剧大爆,一炮而红。 就算她自己工作很赚钱,她父亲也还是按时给她打钱,因为,那是父亲给女儿的。 阮明矜结婚了也想把父亲接过来住,但是他放不下家乡,就没有过来。 “所以我看到白露姐姐你,就会想起我爸,你们都是对我很好的人。” “陈嘉央对你也很好。” “不要提他,扫兴,他除了会怼我会跟我吵架,他还会干什么啊。”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结婚。 阮明矜问白露:“你觉得你结婚后开心吗?” 荀白露答的直白:“很开心。” “你觉得蔺知宋他很好?” “特别好。”荀白露根本不会羞于在外人面前说这些,因为蔺知宋就是很好。 “我以前的事你也知道的,如果没有他,在事业上,我可能依然会按照现在的轨迹走下去,因为那是完全依靠我自己,不会因为他人而发生改变。” “可是如果没有他,我大概不会像现在这样,总是笑着跟你说话,我会尽量去躲避社交,也不愿意主动跟人来往,我会很孤独。” 荀白露娓娓道来,声音很动听。 “有很多事情,很多道理,都是蔺知宋教给我的,在以前是没有人跟我去讲那些的,也不会有人说是,关心我,爱护我,真正的懂我,尊重我,可是他做到了,他让我觉得,我还是一个完整独立且美好的个体。” “从前我对婚姻没有期望,但是,现在,我跟他的每一个明天,我都满怀期望。” 阮明矜终于承认了,就算她是个男的,她也比不过蔺知宋。 她笑了笑,感叹了句:“那么深厚的感情基础,真的会很不一样啊。” 荀白露不太明白:“什么感情基础?” “如果他不是喜欢你那么多年,关注你那么多年,又怎么会这么了解你,这么懂你呢?” “什么?”荀白露更迷惑了,阮明矜在说什么。 他们结婚,也不过才一年。 她这副模样倒把阮明矜也弄得糊涂了。 “是陈嘉央跟我说的啊,他说蔺知宋喜欢你好多年了,从高中的时候就开始暗恋你呢。” 荀白露有些发懵,高中,那有多少年。 她记得的,真的不多,除了声音,便是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隔着玻璃看见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一闪而过。 十余年,唯此。 …… 蔺知宋没有在家,蔺家二老想孩子了,就叫白露过去住两天,顺便的,阮明矜也就回了陈家去,这样挨的也近。 阮明矜也去串门的,在长辈面前她一贯嘴甜,把许舒文和蔺渊哄的眉开眼笑。 在荀白露的感染下,阮明矜的思想有了一定的转变,开始学着做饭还有做家务了,比较她在她那的时候,整天看着偶像宠她,为她做这做那,实在是心虚。 然后荀白露就开始教她做饭了,她头一次知道有人的破坏力会这么大。 她们两个在里面,时常伴有阮明矜的尖叫声,蔺渊和许舒文听的后背发凉,生怕一不小心这祖宅就被她们给炸了。 荀白露受到的惊吓最为直观,锅里起火了,她想的是灭火,阮明矜想的是尖叫。 她的耳朵,不大受得了。 劈里啪啦许久这惊心动魄的一天才算结束。 出来后,荀白露极其小心的,用最大程度不伤害到阮明矜自信的语气说:“其实,你坐在那里,等着吃饭也挺好的。” 总的来说,一家人都会比较安全。 阮明矜挠挠头,憨笑了下:“我觉得,你说的挺对的。” 她果然更适合当个废物。 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荀白露洗漱罢,在房间看了会书,蔺知宋的书也蛮多的,他书架很大,许舒文以前总给他收拾,连那些小学的教科书都还留着,放在顶下面不起眼的位置。 荀白露到处看了看,手指在书脊上轻点着。 因为有段时间他们没回来了,房间也没打扫,书架上就有灰,荀白露顺手也把房间到处清理了下。 差不多有半个小时,收拾的差不多以后,也到了睡觉的时间,荀白露看到那边有高中语文课本,就还想看着复习一下高中喜欢的文言文古诗词来着。 她将书抽出来,随手翻了翻,在中间,书本被一页纸隔开。 那是一张草稿纸,边角微微泛黄,上面还有数学公式,解题的过程。 荀白露心想,他这是在语文课上写数学了吗。 然后,她随手翻了下,看见了写在背面的文字。 “怎么荀白露还没有发现我喜欢她。”后面跟着一个哭脸。 “她真的好笨,”又画了个猪头。 “算了,笨就笨吧,我还是喜欢她。” 下面跟着一排日期,20xx.3.20春分。 那一年,他们十七岁。 作者有话说: 【注】希腊神话传说,来源百度百科 第59节 第37章 那不知道是蔺知宋第几次上课偷看荀白露了。 他发现了一件事情, 荀白露大部分的课听讲都很认真,除了语文课。 蔺知宋总是坐在她斜后方的位置,一抬眼就能看见她。 在别的课上, 荀白露永远坐的笔直端正, 注意力很集中, 就算有那么一小会的松懈,也能很快调整过来。 唯独语文课, 她不是在打哈欠, 就是在睡觉。 她习惯扎着低马尾,到语文课前, 她会把头发放下来,遮住脸, 面前对着高高的一排书, 能把人挡住的那种。 他们的语文老师是个快要退休的老教师, 脾气很好,上课很少点人回答问题,点也是读读书什么的, 他经常是自顾自的讲完一节课, 也从不拖堂, 看得出来,他比班上的学生还着急下课。 他课上睡觉的人很多。 班主任有时突击检查看见,就和他大商量, 叫他不要管的那么松。 语文老师每次答应的好好的, 下次继续不管。 性格太佛了, 不想管, 也管不住。 所以连荀白露都欺负他, 敢在他的课上睡觉。 有时候她拿手撑着头, 有时候睡的沉了,头一点一点的,甚至还能碰到桌子。 关键是,她的语文成绩很好,作文几乎次次都是班里最高分,语文老师特别喜欢她,所以就算能发现她睡觉也不作声。 蔺知宋看她最看的最频繁的时候,也是在语文课上。 那时候老有人跟她表白,再被她拒绝,蔺知宋什么也不说,就想着,对她好一点,特殊一点,兴许哪一天,她就发现他喜欢她了。 循序渐进,万一能有效果呢。 她打扫卫生的时候,他永远会去帮忙,拍集体照的时候,他会站在她身后,他只给她一个人搬桌子,和她说话很温柔,放学跟在她后面一起走,无数的点点滴滴,荀白露还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蔺知宋十几年来都是顺风顺水,没遇到过什么打击,人人说他是天之骄子,觉得没有他做不好的事情。 可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里,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不能说,她也不知道。 有时候表现得太明显,蔺知宋总觉得白露应该能明白点什么的时候,她偏偏还是没什么感觉,依然把他当作普通同学。 他也很气馁。 气狠了也就在纸上抱怨抱怨。 他喜欢那些意境优美的古诗词,文言文,但是并不喜欢语文课,语文老师讲课讲的他都想睡觉了,所以他经常在语文课上写数学。 写到累了,抬起头,看一眼老师,再看一眼荀白露,气劲儿又上来,就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他很难过,荀白露竟然还没有发现他喜欢她。 她真的太笨了,都表现的那么明显了还看不出来,平时学习成绩那么好,怎么一点都不灵活,像一只猪。 所以他画了个猪头上去。 画完又觉得不太好,万一荀白露以后看见了生气怎么办,刚想涂掉,转念又放弃,她就是笨的跟猪一样。 那又能怎么办,他还是喜欢她,所以无所谓了。 那天老师快下课的时候跟他们说了,今天是春分。 蔺知宋看见睡了一整节课的荀白露把头抬起来了,迷迷蒙蒙的看向窗外。 窗外一片新绿,万物生长,春意盎然,一场春雨过后,空气里有青草香,天也很蓝,好像那一年的春天,什么都很好,她喜春光明媚,却不知道有人因为她喜欢了春天。 蔺知宋在那几句胡乱抱怨的话下面写上了日期,那是十七岁那年的春分。 短短三行字,却像了情书。 其实再等一天的,再等一天蔺知宋就回来了,可是白露就想现在看见他,迟一分缓一秒,都很难忍。 她打视频给蔺知宋,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蔺知宋应当才洗完澡,几缕湿发搭在额前,他很惊奇于白露在这个时候给他打视频,她明天还要上班的。 “怎么还没有睡?” 荀白露把手机找了个地方固定放好,然后把那张纸拿过来,放在面前给他看。 蔺知宋甚至没有看太清上面的字,光是那张纸,就让他想起所有。 在他和荀白露彻底没有联系后,蔺知宋心里一直有根刺,上大学的时候室友都问他为什么不谈恋爱,他说是有喜欢的人了。 只不过,她对他无感。 后面一直单着也没觉得怎么样,也不是非要找个无感的人在一起糊涂度日,他觉得无趣,而且那是对他情感的不尊重,也对别人不尊重。 无非就是想荀白露想的厉害了,翻翻从前的班级合照,还有那张纸,存在于青涩时光的无声爱恋,他依然觉得那是很美好的回忆。 在今天,回忆被拿了出来,和另一个主角一同分享。 蔺知宋滚了滚喉咙,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荀白露很正经的问道:“你为什么说我笨,还画了个猪头。” 蔺知宋什么话都卡住了,他没想到,话题会偏。 “什么?” 荀白露又问了遍:“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笨?” 从小到大,身边所有的人都觉得荀白露很聪明,学什么都快,几乎就没有人说过她笨。 也就只有在很小的时候,她跟着母亲学做衣服,弹琵琶,弄得实在太差劲,把家里破坏的不成样子,还把母亲很喜欢的一把琵琶弄坏了,母亲的好耐性全都被她磨光,她又无奈又生气的说:“白露你怎么这么笨啊。” 那是母亲第一次跟她生气,所以她非常介意别人说她笨,以前因为没有人说过,一直以来才没有表现出来。 她真的有点生气了。 蔺知宋一下子就哽住了,他迟疑着问:“你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吗?” “惊讶什么,前两天明矜才跟我说的,你高中就喜欢我了,为什么还要惊讶。”荀白露说话明显失去了平时惯有的从容温柔,一下子就冷淡了下来。 她又好奇又难过。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雷区,谁一碰就会炸,白露她基本上没有什么雷区,就这么一个,今天被蔺知宋踩中了。 不知道说他倒霉还是什么。 阮明矜,蔺知宋在心里默念了这个名字。 从前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克星,现在是懂了,阮明矜就是他的克星,无时无地都在挖坑给他跳的那种。 “我,我的意思是,”蔺知宋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我当时喜欢你表现的那么明显你一直看不出来,那我不就是,抱怨了两句,”蔺知宋越说越没底气,怎么事情就发展成这个样子了。 可能因为笨和那个猪头真的戳到荀白露的心了,老让她想到小时候被妈妈骂,委屈的哭个不停,她的耐心一下子就被耗光了。 “你不跟我说我怎么知道呢?”白露比蔺知宋还不能理解,她那个时候天天忙着跟数学物理那些题斗智斗勇,还被欺负,觉也睡不好,自己都顾不过来,哪还有功夫去关注别人对她是怎么样的。 这话题继续下去就全乱套了,蔺知宋觉得及时止损为妙。 他道:“是我错了,不要生气,我跟你道歉,原谅我吧。”他拿哄孩子的口吻讲话。 别人软,荀白露就会更软,蔺知宋调子一放下来,她人就清醒了许多。 “我,我也有点激动了。”荀白露顿时感到局促,她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刚才就要吵起来了。 蔺知宋笑了下,真的,荀白露太好说话了,跟她稍微放松一点点,再大的脾气她都能收回去。 “好了,已经很晚了,你先休息,我明天就回来了。” “好。” “明天我接你下班。” “好。” 视频挂断后,蔺知宋狠狠的松了口气,他进了房间去,看了眼正在处理软件的陈嘉央。 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 有一会,陈嘉央难受了,他抬头问他:“你干什么?” “阮明矜怎么知道我以前喜欢白露的事的。” 陈嘉央眼神闪躲了下,他摸了下鼻子,道:“跟她吵架不小心说漏嘴了。” 蔺知宋摘下眼镜就想跟他打架。 “你们夫妻俩差点害我跟白露吵架了你知不知道。”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刚才有多害怕。 一贯好脾气的人,被惹急了,脸色一变,就够让人胆颤心寒的。 蔺知宋甚至都开始想回家要怎么赔礼道歉了。 陈嘉央很不服气:“你不要什么锅都扣在我们头上,荀白露跟阮明矜那么好,肯定是你的问题,你肯定说什么气着荀白露了。” 蔺知宋:“你的问题。” 陈嘉央觉得这人是越活越回去了,快三十岁了,平时看着沉稳持重,一吵架就跟小孩子一样,他叹了口气,道:“别纠结谁的问题了行吗,把项目处理好早点回家才是正经的,有什么回家再说不行吗?” “行。” …… 蔺知宋是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回去的。 他先是去了宝生胡同的家那边拿东西,从进门开始许舒文就在念叨。 “你是不知道陈嘉央那个老婆啊,太吓人了,我们家厨房昨天差点都被她烧了。” 蔺知宋好奇:“她不是不会做饭吗,进厨房干什么?” “白露在教她做饭。” 那就是没教会。 蔺知宋觉得挺好笑的,他也有阮明矜的微信,知道这事以后,直接就去嘲笑她了。 他平时不会这么缺德的,谁不说他是个作风正派的好人。 但是阮明矜,他是一定要嘲笑的。 第60节 阮明矜气的要死,过来骂他,他也不理。 就这件事,他能刺激阮明矜一辈子。 蔺知宋晚上去接荀白露的时候,还买了束花,荀白露上车看见,问:“这是干什么?” “正式的向你赔礼道歉,我不该骂你笨。” 他怎么能想到,当年一闪而过的念头,若干年后变成了现实,早知道就划掉那句话的。 惹麻烦。 荀白露扬唇,把花放到后座去,跟蔺知宋一起回家后,她才说:“其实明矜当时告诉我,你原来就喜欢我的时候,我是真的很惊讶,我,一点都不知道。” 荀白露无暇顾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上学的时候跟她示好的人太多了,她都分不清谁是谁,所以根本感觉不到。 别人不说,她真的完全不会知道。 蔺知宋缓了缓,凝神问她:“所以,你是真的没有收到我给你的信,对吗?” 荀白露面露不解,她问:“什么信?” 哪怕已经有过多次的怀疑,在猜想得到印证的瞬间,蔺知宋还是感到了一阵心酸。 他好像,终于有了理由跟那年觉得沮丧的自己和解。 那时候,他在约定的地方等了荀白露一整天,从早到晚,身边的人换了又换,他总是盼望着荀白露能来的,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没有看见人,他自己安慰着自己。 万一,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呢,她忙完了肯定就会过来的,虽然他们关系没有很好,但是两家知根知底,他也不是坏人,见一面,也可以的吧。 他在那天才发现等待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眼看着希望破灭,却毫无挽救的余地。 身边所有人都离开了,蔺知宋坐到了十二点。 他没有等到她。 没有来,是拒绝所有的可能,也好让对方体面一点对吧。 他只能给自己那样的答案。 从一开始,所有的事情就开始出现了偏差,他们抱着完全不对等的认知相了亲,结了婚,却到现在才把事情串了起来。 蔺知宋不知道那封信去了哪里,他当时是趁教室没人的时候,放到荀白露抽屉里的。 “什么时候?”荀白露听出来有些不对劲,她问着蔺知宋。 时间实在过于久远,蔺知宋只剩下模糊的印象,他说:“学校运动会吧。” 荀白露倒是记得,那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她的座位是在窗边,窗户开着的时候,外面人可以隔着窗户拿到她的东西。 荀白露离开座位时会顺手关窗,但是那次因为老师叫她叫的急,她又找了很久的东西,就跟同桌说了声帮她关窗。 同桌忘记了。 她回去的时候,看到陈嘉禾了,正对着她的座位。 荀白露叫住她,她很惊慌的样子,手里还拿着本书。 “你干什么?” 陈嘉禾支支吾吾的,说:“我,我来找知宋哥哥。” “运动会大家都在都在操场,要找他去那。”荀白露态度冷淡。 陈嘉禾僵硬的点着头,“好,谢谢你啊白露。” 她那次的举动太过奇怪,荀白露后来仔细检查过自己的东西,也没少了什么,但是这件事她一直记得。 蔺知宋见她出神,问:“怎么了?” “没事。”这个问题,她会亲自去求证。 荀白露眼睫颤了颤,她渐渐抬眼,直视着蔺知宋的眼睛。 “蔺知宋,你低下头,我有话跟你说。” 蔺知宋照做,他俯下腰身,靠近着荀白露。 荀白露嘴唇一张一翕的,她气息微乱,只是说出了自己想要告诉他的。 “在我的学生时代,我对大多数人的印象很模糊,但是,我一直一直都记得你。”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对我而言,是特殊的。” 哪怕,她记得关于他的不多,可是大多数人,她连名字好像也记不太清了。 “我知道,相对于你来说,这很微不足道,但是我想说,谢谢你很多很多年的喜欢,在未来的很多年里,我也会和你一样的。” 一样的去喜欢。 最真诚的爱情,永远是最珍贵的礼物。 而这份礼物,她很珍视的收下了。 荀白露眼底有些晶莹,她眼睛转了转,定格住。 她寻着蔺知宋的唇,慢慢吻过去,很轻柔的,像羽毛拂过一般。 蔺知宋在那一瞬间,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放下。 应该,是荀白露最后的防备。 因为最可贵的真诚和长情。 屋内的梨花开的正盛,正如他们的爱情。 那个迟来了许久的春天,最终还是到来。 …… 荀白露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不太舒服,明明天不算冷了,却还固执的不肯将身体的任意部分露在外面。 她太困了,意识也昏昏沉沉,上午睁了会眼,人还没怎么清醒就又睡过去了。 也是到中午,实在不好意思再睡下去,她才勉强从床上起来。 怎么动都费劲。 地上的衣服已经被蔺知宋收拾好了,荀白露手边没什么可穿的,就裹着被子去衣柜那边找。 一动人就一个激灵。 她低头看了眼,总觉得腰或者腿应该是有哪青了。 路过垃圾桶,荀白露真的是无意识的一瞥,结果脸跟烧着了一样。 她真的,要很感谢喻瑛。 昨晚都到那份上了,蔺知宋想起来没有用的东西,荀白露脸都不敢露在外面,吭吭唧唧躲在被窝说了句抽屉里有。 蔺知宋还在笑,弄得她后面什么声音都不再发出来。 那还是上次跟喻瑛一起出去她给她的。 虽然但是,终究派上了用场。 好不容易穿好了衣服,去卫生间洗漱,荀白露还是没能逃脱害羞的心理。 怎么说,触景生情。 荀白露觉得,下次还是不能惯着蔺知宋了。 她本来就脸皮子薄,做的时候连灯都不叫开的,硬是被他哄着这样那样。 这种时候,他好像就不太尊重她了。 荀白露瞬间又感觉有点委屈。 她是真的疼,双方都毫无经验可言,纯属乱来。 洗脸的时候冷水泡着手又是一疼。 手也咬破皮了。 荀白露甚至想再哭一回。 收拾完了之后她艰难的走出去,蔺知宋在对着电脑处理工作,桌子上有粥还有一些菜,清淡又养生,好像还很补。 他看着倒是挺精神的,一点也不像大半夜没睡觉的人。 甚至是有些容光焕发了。 荀白露全程没看人,就奔着吃饭去。 蔺知宋好像有意要逗她,合上电脑坐过去,就很安静的看着荀白露吃饭。 那么灼热的视线,荀白露头皮发麻,抿了下唇,说:“你别一直看着我。” “好。”答应了以后继续看。 荀白露气急了也是说不出来狠话的,了不起就是带着点怨喊蔺知宋的名字。 “好好好,我不看了,你吃饭。” 真的很讨厌。 荀白露刚吃完饭回到了房间,柏冬至电话就来了。 “醒了?” “嗯,怎么了?” “听着声音还行啊。”那边小声补了句。 荀白露没听清:“什么?” 柏冬至笑了笑,道:“我早上给你打电话,想叫你过来喝茶,蔺知宋说你还在睡,我想着,你今天大概是来不了了,就关心一下,好好休息吧。” 荀白露脑袋空了下,她舌头都快打结了,“他,他说什么了?” 隔着电话柏冬至都能听出来她的慌张,她在那边笑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他没说,我猜的。” 她打电话也没有很早,快十一点的时候,那时候荀白露还没有起床就已经够奇怪了,更何况,蔺知宋跟她说话的那个声音,真的是,耳朵明显可以听见的惬意。 第61节 这还猜不出来她也就白混了。 柏冬至忍不住叹,她们白露真的太纯了点,这有什么的。 “对了,喻瑛说如果你们需要的话,她还可以友情赞助计生用品。” “……” 荀白露是彻底炸了,她都想哭,“你们怎么能这样。”她很哀怨的说了句。 怎么这种事要到处说的。 “好事,好事,普天同庆,不过你放心,我只跟她说了。” 跟喻瑛说了跟和所有人说了能有什么区别。 荀白露真的想撞墙了。 …… 当天下午,荀白露柏冬至还有姚舒又在一块了。 阮明矜拍戏全年没几天休息的时间,喻瑛最近家里管的严,不叫她出来。 那两个人时不时开荀白露的玩笑,到最后大概是免疫了,她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她说起之前蔺知宋暗恋她的事之后,柏冬至人都愣住了。 “你不知道他之前喜欢你吗?” 荀白露更迷惑了:“你的意思是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啊,姚舒也知道。” 姚舒:“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全乱套了。 事情还是要从陈嘉央知道这件事说起。 最开始叶池是唯一的知情人,某次跟陈嘉央出去的时候说漏嘴了,他还想往回收,结果发现陈嘉央好像也知道这事,叶池就以为,大家都知道了。 他先跟喻瑛说的,喻瑛又去跟柏冬至讲,柏冬至想的是就喻瑛这传播速度肯定是所有人都了解实情了。 结果当然不是。 叶池这个人,嘴巴特别的不严,喝酒更甚,跟闵粤喝酒说出去了,闵粤当晚回去又给姚舒说了,第二天叶池想起来就嘱咐他不要说,闵粤就答应了。 兜兜转转,这一圈子人,全成了知情人。 荀白露听罢,内心颇为感概。 “所以,就只有我这个当事人不知道是吗?” 作者有话说: ps:能写的我真的都写了…… 第38章 那封荀白露没有收到的信, 她最终在陈嘉禾那里找回来了。 陈嘉禾在西北待了很久了,再回北城的时候人看起来憔悴很多,没有以前那股虽然做作但是还算灵动可爱的劲儿了, 她的二叔是个脾气不太好的人, 养孩子很严厉, 家中的孩子们都很怕他,陈嘉禾去了他那, 他是怎么也看不顺眼的。 那是吃苦吃惯了的人, 看着陈嘉禾爱哭又爱闹的性子,几个月一顿收拾就给人纠正过来了。 他不管这是不是自家的孩子, 送到他那去了,他就要好好的管教。 成果还是很明显的, 陈嘉禾人变得沉默了些, 但是礼貌教养较从前好了不要太多。 所以当时荀白露给她打电话, 对于那些往事她很直接的承认了,并且和家里人商量好后,再回北城跟荀白露见面。 是荀白露去陈家找的她。 陈嘉禾见了她, 默不作声地打开抽屉, 把信拿给了她。 荀白露惊诧于这么多年她竟然还留着这东西。 陈嘉禾勉强的笑了下, “那信的内容我看过很多遍,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想撕的冲动,后来慢慢就忘了, 放在家里也没人去动。” 荀白露暂时没有打开信, 她问陈嘉禾:“你为什么要拿这个?” 为什么, 陈嘉禾仔细想了想, 唯一的理由, 就是嫉妒。 在最开始的时候, 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蔺知宋暗恋荀白露,叶池是偶然得知,蔺知玟是一次次的碰见,只有陈嘉禾,是完全靠自己感受出来的。 蔺知宋从小就不怎么爱跟女生打交道,也只是因为她是他最好的朋友的妹妹,跟他关系才近了些。 只是近那么一点,她就觉得很高兴了。 那时候大家都当他跟蔺知宋是‍‎‌‎‌兄‌‌妹‎‌‍,有些关系还不错的女生托她给蔺知宋送东西,陈嘉禾表面上答应了,转过身却把那些东西全部丢掉。 她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蔺知宋一直都知道她喜欢他,在很早的时候就明确拒绝她了,连一点希望都没有留。 那陈嘉禾情愿他所有人都不要喜欢。 很多很多年里都是这样的,直到荀白露出现。 她成了宝生胡同里的意外,也成了蔺知宋那里的例外。 “你应该不知道,他为你做过什么吧?”陈嘉禾笑容平静,透出一抹凄凉来。 “胡同里那么多知道你身份的孩子,有几个是不在背后议论你的,但凡是蔺知宋听见了,不管关系再好,他都要说上两句,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他,你是私生女的事早就传遍北城了,谁还能真的把你当作荀家的养女,对你客客气气的。” “就连荀时程,有次在外面乱说,他知道了以后就去找了你爸,你爸狠狠的收拾了荀时程,警告他以后不能那样,要不然荀时程那种人还能替你瞒多少年。” “你的自尊,你的名声,这么多年之所以还被保护的那么好,基本上都是他在背后出的力。” “他知道你后来出国了,总觉得你是在躲他,因为在你上大学以后,再也没有回过宝生胡同,他再也没有见过你,后来胡同里的孩子结婚的结婚,恋爱的恋爱,他都一直单着,谁说都没用,你一回来,他立马就答应去相亲了。” 陈嘉禾说着说着就开始流泪了,她哽咽开口:“我就是讨厌你,嫉妒你,你一出现我身边的人都去喜欢你了,就连我哥,他最开始是站在我这边的,后来还是偏向你,把我送走,我真的很讨厌你。” 明明从小到大最受疼爱的人是她,明明她跟蔺知宋才是青梅竹马,陈嘉央明明是她的亲哥,却可以为了荀白露欺负她,她就是不服。 荀白露听她说了这些,一点都不觉得她可怜,她眉梢动了下,一字字说道:“你还觉得自己很可怜是吗?” 陈嘉禾抬眼看她,眼里还是有着恨。 “我没有伤害过你,在最开始的时候蔺知宋也没有喜欢我,我甚至想过跟你做朋友,是你在背后说我坏话,到处诋毁我,在我婚后造谣,到处宣扬我不忠,破坏我的婚姻。” “你总觉得我抢了你的,我抢你什么了,蔺知宋是你的吗,不是,你也别觉得自己有多深情,你大学时候干过的事也不用我再说。” “至于陈嘉央,他站在我这一边是因为他明事理,他知道我才是那个无辜的人,做错事的是你,就因为他是你的亲哥他才不会放任你,看着你继续犯错,把你送去西北是希望有人能把你带回正途,看来,是没有成功了。” 荀白□□近着陈嘉禾,她想不通,她到底有什么是值得陈嘉禾嫉妒的。 “你拥有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我从来没想过抢你的,你却还想毁掉我好不容易拥有的。” 直到现在她都是羡慕陈嘉禾的,从小到大被父母疼爱,被哥哥保护,没有受过什么伤害,再难过都有人安慰理解,就算犯了错也还有亲人教养,有家人帮她道歉。 “所以,你到底在嫉妒我什么?” 陈嘉禾被她说的根本无力反驳,她背靠着墙,除了哭,什么也不会。 荀白露闭了闭眼睛,慢慢的卷起自己的袖子。 “那我就让你看看,你到底是怎么伤害我的。” “那封信里,蔺知宋约我出去的日期是六月十五,你知道六月十五那一天我经历了什么吗? 荀白露把那节布满烟蒂烫伤疤痕的手臂给她看。 陈嘉禾有些被吓到了,手抓着一旁的矮柜,只看一眼就别开了眼睛。 “六月十五那一天,我被蔺知玟堵在巷子里打,辱骂,用荆条抽,用烟头烫,被人送去医院,回家养了很久的伤,我家里没人知道,那些苦和疼都是我自己一个人承受的。” 荀白露觉得老天爷真的很看不惯她,永远都把她躲避伤害的机会夺走。 “如果当年我收到了这封信,我去见了蔺知宋,这些伤,可能就不会存在了。” 蔺知宋跟她说起来的时候,荀白露只觉得内心苍凉无比。 那一天,他在漫长的等待,而她,留下了永久的伤痕。 “现在,你还觉得自己可怜吗?”荀白露理好衣服,淡淡的问她。 “如果不是因为我答应过你哥,我绝对,不会让你像现在这么好过。” 陈嘉禾依旧在哭,她还能会什么,只会一次次躲在亲人身后,流她那不值钱的眼泪。 荀白露真的看累了,她也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必再留。 她走出去,陈嘉禾的父母还有陈嘉央都在。 看见她,陈父陈母第一反应就是站起来,有些局促地,慌乱的跟她道歉。 他们并没有说让她原谅的话,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做的事情有多过分,一次次的诋毁,陷害,完全有可能毁掉别人的人生,这样的错,他们没那个资格祈求原谅。 他们只是很真诚的在表达歉意。 陈嘉央是最后站起来的,他似乎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朝着荀白露略微颔首后,道:“你等我一下。” 他越过荀白露,进了陈嘉禾的房间去。 里面传出一阵争吵,然后,陈嘉央生生把陈嘉禾拽了出来。 他面目冷峻,不管陈嘉禾哭还是闹。 “跪下,道歉。”当着所有人的面,他说了这么句,陈父陈母还有荀白露无比惊讶,而陈嘉禾,看向陈嘉央的眼神写满了憎恨。 “陈嘉央你是不是有病啊!我才是你亲妹妹,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护着我呢!” 就是因为护过太多次了,所以,不敢再放任。 她反正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去做,陈嘉央这样,就是要她记住,犯了错的人,一定要付出代价,她再也没有,靠着家人庇护为非作歹的资本了。 陈嘉央太了解她,失去了那些以后,她没有什么可依靠的,就会学乖,学着压制那些坏念头了,因为再没人会帮她替她的错误买单。 所以,他按着让她跪下。 膝盖触地,双手按在腿上,陈嘉禾再怎么挣扎也没有用。 第62节 荀白露看着这一幕,如鲠在喉,她将拳头纂的紧紧的,掐到自己疼,疼到会想流泪。 然后,继陈嘉禾下跪之后,陈嘉央朝着她,慢慢的俯了腰身。 “白露,对不起。” “我不是在为她道歉,而是为,最开始的时候,我对你的出言不逊和侮辱。” 他不知道白露知不知道他当时说的话,可那是他做过的,确实存在的,不会因为当事人知晓与否就消失,做的不对,就应该道歉。 “陈嘉央你起来,我没怪你。”本来前面都还好,他一道歉,荀白露就绷不住了,她很想哭,因为她知道,今天这一切,都是陈嘉央给她的交代。 他们是朋友,关系很好,她也会遵守约定替陈嘉禾保守秘密,那不会改变。 但是陈嘉央知道,她是委屈的,所以他在用他的方式,尽最大的可能去减轻她的委屈。 因为他们是朋友。 他是陈嘉禾的亲哥哥,是一直疼爱她的,看着她慢慢长大的哥哥,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们的感情都很好,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了,他没有办法,只能恳求荀白露能放过他。 出于私情他这样做,可是出于公理,他明白是非对错,却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去弥补。 这样,让荀白露好受一点。 他卡在中间,注定是矛盾的,他注定,做不到对得起任何人。 他懂白露的委屈,白露也懂他的无奈,所以她才会觉得很难过。 陈嘉央是一个,称职的朋友,称职的哥哥。 成年人的世界有的时候就是做不到恩怨分明,太多的情感牵绊在里面,注定,都要让步。 “明天,我会亲自送她回西北,以后,非大事,她不会再回来了。” 陈嘉央一句话,敲定了陈嘉禾的结局。 …… 荀白露回家后,从包里拿出了那封信。 那时候微信□□都还不是很流行,在学校时,上课聊天是写小纸条,告白是写信,那时候什么都是一笔一笔写下来的,她现在再看,忽然觉得,手写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她慢慢将信展开,如陈嘉禾所说,她看了太多遍,信纸也被她揉过,过了许多年,已经是皱皱巴巴,很陈旧的样子了。 可是字还是看得清的。 蔺知宋的字写的很好看,遒劲有力,笔锋清晰,小时候上书法课也没有白上。 白露一行行看过信上的内容。 荀白露同学: 你好。 我是你的同学兼邻居蔺知宋。我写这封信的目的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请先不要急着将信扔掉或是丢在一旁,希望你能花两三分钟的时间看完这封信,非常感谢。 我们做同学已经有三年了,不得不说,我们的缘分很深,在高二分班之后,依旧是同班同学,我见过你很多样子,有温柔和煦的一面,也有冷漠孤僻的一面,我知道你的生活过的不太好,发自内心的说,在你不开心的时候,我也会感到难过,你可能会觉得我有点矫情,其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反正我会在人群里下意识的找你,上课时偷偷的看你,对你的关注越来越多。我知道你经常在语文课上睡觉,不喜欢跟人聊天,很讨厌别人跟你表白(希望你先不要讨厌我),你喜欢吃学校外面往东走一百米的那家面馆的炸酱面,你最喜欢的季节是春天,很喜欢绿色,不太喜欢物理和数学。我对你的了解并没有太多,但我,想更了解你一点。 我知道你并不打算早恋,因为你怕影响学习,所以,高考结束后,我们可以见一面吗,6月15日,在越生路街口的甜品店里,我会等你的,如果你不愿意来,可以告诉我一声吗? 最后,祝你考上心仪的大学,前程似锦,一路顺风。 蔺知宋 …… 荀白露并不知道,这一封信,蔺知宋写了多久。 最开始时,只有那句你好,后面慢慢的改,慢慢的想,自己想说的有很多,但不知道从何写起,想开门见山告诉她,他喜欢她,又怕她看完就要把信扔了,斟酌许久,还是那样写,最多补上一句话。 他从来都没觉得写信是一件这么艰难的事情,他用了最大的诚意去写,也没得到个回复,荀白露在那之后没有跟他说过话,他甚至以为是她默认了,所以才会在约定的地方等上一整天。 漫长的等待中,他无数次想要去荀家找她,可万一他的时候荀白露来了,没有看见他人,不高兴怎么办。 十八岁的天子骄子也会为了爱情患得患失。 时隔多年,那天的等待,被看见了。 蔺知宋回家时,家里是没有人在的,今天是周日,荀白露只休息半天,下午和晚上都加班。 他一个人,把家里的花花草草都收拾好了后,打扫卫生时才发现荀白露留在桌子上的信。 在他的信旁边,她找了张纸出来,写了几句话。 荀白露的字和他不一样,一个是娟秀飘逸,一个是苍劲有力。 那张纸上写着: 蔺知宋同学: 你的信我已经看过了,非常感谢你的喜欢,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重新写一份给我吗,我打算收藏一下,毕竟这是你第一次写给我的东西。 另,4月27日,天气晴,微风,适合出游,我会在越生路街口的甜品店等你,如果不愿意来,请提前告知我,如果愿意,来的时候请带上一束梨花,感谢! 荀白露 这是写信写上瘾了吗。 蔺知宋轻哂,他往外看了看,院子里的梨花树还很小,折几枝也就没了。 4月27日是下周六,到时候再去买吧。 白露是从哪里拿到那封信的,他知道,再多的也不会去问,她能够很好的处理这些事情,他就不必干涉,那是她的自由。 晚上荀白露回来时,蔺知宋给她准备了夜宵,她的工作越来越忙,蔺知宋总想叫她多吃一些,免得又是一瘦好几斤。 蔺知宋给她夹菜舀粥什么的,生怕她照顾不好自己。 荀白露那夜宵是怎么也吃不完的,她看着蔺知宋不断的弄,最后道:“好了,蔺知宋同学,再这么吃我会消化不良的。” 那个称呼现在总觉得带了点作弄的意味。 作弄也就作弄吧,蔺知宋还是爱听的。 他们的同窗生涯,虽然交集不多,依然也很珍贵。 提到这茬了,荀白露就想问他:“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冷漠孤僻啊?”她觉得那时候她装的还是挺好的,谁不说她温柔良善,经常陪人聊天。 那次数可有些多了,蔺知宋想了想,挑了条最具代表性的说。 “我看见过你打人。” “我什么时候打过人?”荀白露下意识就想反驳。 蔺知宋善意的提醒她:“高二下学期,学校后面的小树林,你还有隔壁班三个女生。” 荀白露好像有点印象了。 那时候是因为她们背后说她坏话来着,那里面有个女生喜欢的人喜欢她,那女生几次三番找她麻烦。 刚好那段时间荀白露心情特别的不好,睡觉睡不好,物理和数学学的很累,每天昏昏沉沉的,本来就没什么发泄的渠道,被惹火了以后就打人,也没有下狠手,就是,随便打了两下。 打完她就后悔了,万一被看见了多不好。 结果真的被看见了。 荀白露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手撑着脸,有一点不好意思。 “那你现在看见我温柔,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蔺知宋:“对坏的人为什么要温柔,那不是便宜他们了吗?” 好像也很有道理。 …… 饭后,时间也不早了,荀白露就去洗澡。 水流漫过身体,白露躺在浴缸里,头发被皮筋低低的绑在脑后,浴室内热气缭绕,她闭了闭眼,没多久就有了困意。 泡了大约十分钟,蔺知宋进来了,他很顺手的将白露往上带了带。 “怎么每次都在洗澡的时候睡觉呢?”那很危险。 发现白露这个习惯以后,蔺知宋每次都看着时间去提醒她。 只不过,以前是隔着门,现在可以进来了。 蔺知宋把她皮筋解开,拢了拢乌黑的头发,拿下淋浴头,准备给她洗头。 荀白露知道他来了,反而更想睡了,因为会完全安心。 她任由蔺知宋摆弄,哪怕后面洗完了头,他顺着脸颊往下亲吻,抚摸。 浴缸里的水荡啊荡,起起伏伏,许久才停下。 浴室的雾气更浓重了。 时针已过了十一点。 结束后,蔺知宋抱着白露回了房间去。 扶着她坐好,把头发给她吹干。 她那一截手臂露在外,他能清晰的看见那些伤疤。 那是他一生中最无能为力的时候,恨没能及时出现,恨无能无力。 以后,再也不会了。 白露还没有彻底睡着,只是意识模糊,上了床后,她下意识就是往蔺知宋怀里面钻。 “蔺知宋。”她喃喃叫了声。 “我在。” “明天我想吃凤尾虾,你做的。” 蔺知宋不会做这个,这又是在给他找事情做,找就找吧,他也挺乐意的。 “好,明天我就学。” “睡了。” “好。” 第63节 他们也终于过上了,不念文言文入睡的日子。 …… 荀白露周五那天晚上按时下了班,许久没见的喻瑛约了她出去,荀白露跟蔺知宋说了声便去赴约。 这次是连阮明矜这个大忙人都来了。 她们五个人很久没有聚齐过了,围在一起也是吵吵闹闹说个不停。 姚舒都已经怀孕七个月了,看样子被闵粤养的很好,白白嫩嫩,浑身上下洋溢的都是幸福的气息。 柏冬至也正处于热恋期,状态很好,阮明矜更不用说,她就没有哪一天是不开心的。 喻瑛最近出来的少,看起来也跟以前没什么不一样,该开玩笑就开,该八卦就八卦,她跟阮明矜在一起,八卦怎么样都说不完。 大家听的都挺开心的,荀白露一直想问喻瑛最近怎么样,也没好问出来。 然后,是喻瑛自己说了出来。 她抿着唇笑,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来。 结婚证。 “各位,我结婚啦!” 另外四人的笑容同时一僵,因为她们看见结婚证上的人,是喻瑛,和她那个学长。 跟叶池再无半点关系。 第39章 喻瑛结婚, 第一个说恭喜的人是柏冬至。 荀白露静默了会,也跟着说了,不管怎么样, 那是喻瑛自己的决定, 她们也相信, 她会幸福,这才是最重要的。 姚舒跟阮明矜对望了一下, 最终没说出口来。 其实这样的局面, 多少有些尴尬,毕竟大家在一起相处很久了, 她们都是看着喻瑛和叶池打打闹闹过来的,哪怕知道叶池态度一直不是很好, 从朋友的角度来说, 她们还是希望他们两个能好好的, 这是人之常情。 喻瑛看出了这种尴尬,她好像天生的乐天派,永远承担缓和气氛的责任。 她笑出声来, 道:“别这么严肃嘛, 我结婚了你们应该替我感到高兴才对, 你们都不知道我爸妈有多欣慰,我可终于把自己给嫁出去了,到时候我的婚礼, 你们一个都不准缺席啊。” 大家一起答应着, 在欢笑声中, 试图将那些不好的情绪压下去。 荀白露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样, 本来人生中就会或多或少的留有遗憾, 那是注定的, 又能怎么去改变。 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最初自己所幻想的幸福。 蔺知宋显然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跟白露说,叶池似乎不太好。 强颜欢笑,假装无事发生。 有些人,真的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而有些人,失望了太多次,便不会再强求。 …… 周六,晴,微风,适合出游。 正如荀白露那次写下的,这个周六天气很好很舒服。 荀白露起来的时候,家里没人,蔺知宋加班不比她少,只不过,两人能够把时间岔开。 她起来套上睡衣,简单的洗漱过后先做了早餐,说午餐也可以,她和蔺知宋下午才出去。 这段时间大家似乎都很忙,喻瑛忙着结婚,阮明矜忙着拍戏,柏冬至今天去云南了,姚舒在家待产,故而白露的手机,震的都比以前少很多。 没有一开手机漫天的微信消息了。 荀白露吃完饭后,窝在沙发上看了会书,法文原版,看着没有太吃力,但是生僻词有很多,她一边看一边查字典,跟着一旁写写画画。 这个上午,唯一跟她发消息的是上次单位里问她问题的学妹。 她说自己好像渐渐能够适应这种生活跟工作模式了,而且也从中找到了乐趣,她简单跟荀白露聊了两句,又问了她一些问题。 人生道路上,有前人的帮助,其实很幸运。 白露刚入行的时候,也迷茫过一段时间,她的上司经常开导她,她很感谢上司,所以慢慢的她也成为了那样的人。 家里的书架已经摆满了,大半是她的,小半是蔺知宋的,蔺知宋偶尔会看她这里的书,但是荀白露绝对不会涉足他那边。 全都是数学,工科之类的,她什么也看不懂。 上高中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想选理科,是荀先生逼着她选的,那时候白露又被蔺知玟欺负,还要费心思学那些看着就头疼的东西,经常是夜里加班加点,根本睡不好觉。 要不然她也不会经常在语文课上睡觉。 她很尊重老师的,可那种情况她的身体真的不允许,只能每次很抱歉的看着语文老师,努力把语文成绩稳定在年级第一的状态。 语文老师真的是个好人。 有句话说的很好,上帝为你开了一扇门,一定会关上另一扇窗,荀白露开了语言天赋的门,结果栽在了数理化那扇窗。 如果不是她的语文和英语好到次次第一的境界,年级前十哪有那么好定。 有时候晚上学数学物理学到半夜一两点,还做不出来题的时候,荀白露是真的哭过好几次。 她一直没跟蔺知宋说的是,她真的很羡慕他的理科成绩。 相比之下,上次蔺知宋说她笨好像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但是以后不能说了。 荀白露看着时间,等到差不多了才去换衣服化妆。 她化妆品有很多很多,全都是喻瑛和阮明矜送的,是她用到下辈子也用不完的程度。 她随手拿了一些出来,稍微试了下后才开始上脸。 荀白露的化妆技术没有很好,就是普普通通的日常妆容,大多数时候粉底也不会上,就是防晒定妆一做出门了。 所以她也不打算去跟不擅长的事情死磕,像平常一样就好。 无非换只更衬人气色的口红。 关于衣服,荀白露在衣柜里看了圈,她也没选哪一件,她忽然想起,之前喻瑛有送过她一条裙子。 她到处找了找,在客房里找到了裙子。 那是一条白色的收腰连衣裙,无袖,和她曾经的那条很像。 多年前那件带血的蔷薇白裙其实是荀时昱送她的生日礼物,拜荀先生所赐,荀时昱一直以为她是立夏的时候过生日,所以送了一件那样的夏款裙子。 荀白露很喜欢,因为那是她来北城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那一天她穿着裙子出去是因为有一个很重要的面试,她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去,以为会得到一份短暂但是让她很满意的工作。 工作没有得到,她的裙子也坏了。 荀白露没有扔掉那条带血的裙子,现在它依然在荀家。 荀白露摩挲着眼前那条白裙的花纹,想了想,最终换上。 和十几年前差别挺大的,原来的头发不长,现在已快及腰,原来穿着再好看也是沉闷寡淡,现在却从内而外散发着光芒。 十几年过去,很多事情都改变了。 她看了眼肩膀处的伤疤。 被伤害过又怎样,那不是她的错,曾经这些疤痕不见天日,这一回,她想露出来。 就当做告别那个悲惨的荀白露了。 她的新生活早就已经开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 荀白露出门的时候特地算好了时间,怎么样她都该比蔺知宋先到的。 结果她去的时候,蔺知宋已经在那里做好了,包好的梨花,就放在座位旁。 “我都已经提前半个小时来了,你怎么比我还早啊?” 蔺知宋答:“让太太等我,不太礼貌。” 他太了解荀白露了,如果是她约人,她一定会第一个到。 “吃点什么,蔺太太。” 他们的称呼从名字到同学再到先生太太,转变的有些太快,荀白露听见也没有什么不适应。 对于甜品,她没有过多热爱,她问蔺知宋:“为什么当初你约我在这里见面啊?” 因为当时有人跟他说,女孩子都喜欢吃甜食,他信以为真,婚后才渐渐发现白露对甜的东西一点都不感冒。 今天定在这里,也是想把故事拉回最开始的时候。 兜兜转转,他们又在原点相见。 荀白露吃东西很慢,细细的嚼,又很安静,蔺知宋看着她,她刚进来时他就注意到了她的穿着。 她释然了,那就很好,那些过往不再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用最真实的姿态去迎接未来的每一天。 所以他说:“白露,这条裙子,你穿很漂亮。” 白露抬起头,眼睛奕奕有神,她莞尔道:“我也这么觉得。” 她喜欢穿裙子,喜欢漂亮,爱美爱生活,那就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荀白露和蔺知宋慢慢聊着,过了会,有两个女孩子过来,略显羞涩的看着荀白露。 “那个,姐姐。”她们小心翼翼的开口。 荀白露抬头,见是两个穿着校服的孩子,不由放轻了声音,问:“怎么了?”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拍个照呀。” “好啊。”白露答应了,她们站好以后,拍了好几张让她们自己选。 拍照结束后,刚开口的那个女孩子抿了下唇,脸微红,说:“姐姐,我们能加你的微信吗?” 第64节 加载中,请稍等... 第65节 回到席间,荀白露还是带着笑容,到底在人前,不能说因为自己的情绪让所有人的聚会变得难看。 直到回家她才跟蔺知宋说起这事。 荀白露开了灯,坐在沙发上,等着蔺知宋过来。 “怎么了?” “问你几个问题。” “好。” 荀白露沉了下气,道:“你会希望我在家相夫教子,而让我放弃事业吗?” 蔺知宋听罢直皱眉:“为什么要你放弃事业,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 那是她多年的梦想,好不容易实现了,蔺知宋不会也没有那个资格去让她放弃。 至于相夫教子,勤俭持家这种事情,还是他做的比较顺手。 荀白露又问:“那你会觉得我是在依靠你生活吗?” 蔺知宋:“白露,我所有的卡都交给你了,你到现在一分钱都没有花过,我每次给你买什么你过不了几天也要送我东西,咱们两个之间,公平的有点过分了。” 他一点都不想荀白露跟他客气,他赚钱养家却没人花,感觉就挺奇怪的。 所以说,他们的三观非常契合。 荀白露心下一动,有些话,她也该和蔺知宋好好说清楚的。 “蔺知宋,我工作很忙,你知道。” “嗯。” “受我自己家庭的影响,如果我未来有了孩子,我一定会很重视他,很关心他,不叫他受一点委屈。” “嗯。” “这注定在家庭当中父母都要有足够的时间去关心他,可我不会放弃我的事业,也就是说,我是没有那样的时间和精力去照顾孩子,所以很大的可能是,我不会生孩子。” “嗯。” 他一直在答应,到最后一句荀白露就有些不懂了。 “那你是什么想法?” 蔺知宋摇了摇她的手,很认真的去思考了这个问题,然后表达自己的看法。 “你喜欢孩子吗?” “……喜欢。”这种事情,骗人倒也没有必要,看见姚舒怀孕,她偶尔幻想自己成为母亲会是什么样,看见牙牙学语的小孩子,她也会发自内心的喜爱高兴,这些都是真实的,切身的感受。 蔺知宋听到她的回答,缓缓说道:“关于孩子的事,我早就跟我爸妈沟通过了,我说我们可能不会要孩子,爸妈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是很快也接受了这件事,我爸说,那是你们的孩子,该怎样是由你们做决定。” “如果你不想要孩子,那不用说什么,一辈子就我们两个人,我觉得也挺好的。” “可如果你想要,那么这个孩子,从他出现开始,我会一直陪着他,绝对不会让他受委屈,走上歧路。” 因为他们身边父母教育失败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他们清楚父母做的不到位会给孩子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所以他们是真的很认真的在考虑这件事,为自己,也为也许会在未来出现的那个生命负责。 荀白露咬了下牙,最终摇头:“那对你来说不公平。” 因为她的事业,她想要孩子,而去让蔺知宋退步,去放弃,不公平。 蔺知宋无奈的笑了笑,他把头枕在白露身上,低叹一声,道:“白露啊,婚姻不是处理平常那些事情,一定要做到绝对公平。” “我们既然选择结为夫妻,那么为了这个家,去付出又能怎么样,在大多数的婚姻关系里,奉献更多的是女性,我觉得身份调转一下,也没什么啊。” 他越来越期待和白露有孩子,那建立在白露愿意的基础上。 荀白露低眉不说话,蔺知宋继续问:“所以,要生吗?” “……我再想想。”那要有万一呢,万一以后他们吵架,蔺知宋说起他为这个家庭的付出,觉得后悔了怎么办。 “你再想想。”她推了蔺知宋下。 见蔺知宋不太正经,荀白露使了点劲摇他,“你认真一点,这很重要。” “我早就已经想过很多遍了。”他的蔺太太其实也不用那么在意他的感受和想法的。 在他这里,她只需要被爱,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 看她还踯躅不定,蔺知宋环着她的腰就开始闹,“生吧,白露。” 他尾调扬着,怎么听都像撒娇。 荀白露最受不了他这样,人前一派正经,人后花样百出。 被他闹得实在不行了,荀白露连忙答应:“好了好了,你别闹了。” 她扬着唇,微挑了下眉,“那就,生?” 她话音刚落下,蔺知宋就开始扯她衣服了。 “你,你,”白露说话都是结巴的,“你先冷静一下。” “白露,三十岁以上就算高龄产妇了,风险会更大,所以,我们还是早一点要孩子好。” 那倒也不必说完就开始。 白露后面被他弄的一身汗,锁骨边上到处是红点,腿弯和腰间是红的,她还是疼,叫了蔺知宋也不肯停的。 一般情况下,蔺知宋不闹她,但是到了周末,她第二天不用上班的情况下,蔺知宋完全就是攒着之前的一起来,一点都不含糊。 荀白露最后迷迷糊糊要睡的时候,还听见他在她耳畔笑,他说:“会不会现在就有了。” “……” 他好像,越来越流氓了。 作者有话说: ps:正文大概还有两三万字完结的样子。 暂定番外有: 陈嘉央x阮明矜,姚舒x闵粤,喻瑛x叶池be,还有白露和小宋的日常。 其他有想要的番外,也可以在评论区说的! 第40章 这一年的夏天比以往都热, 热气扑腾着,往人心里窜,做什么都是闷闷的。 荀白露不管去哪, 能开空调就一直开, 晚上也不带关的那种, 她是真的不耐热。 偏偏那几个又是好玩的性子,走哪都要带着她。 似乎身边只有她一个人不太喜欢夏天, 阮明矜下水玩的开心, 喻瑛喜欢夏天喝冰的,柏冬至则一年四季身体都冰凉凉的, 丝毫感觉不到热。 就是姚舒,在七月份的时候生了, 一个非常健康的小姑娘。 荀白露当时看朋友圈里面, 闵粤都高兴疯了, 朋友圈连发了几条不算,挨个跟他们每个人都说了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女儿了。 蔺知宋可烦他了, 想着平时那么老实那么闷的一个人, 怎么就大变样了, 一口一个我闺女,听着就很烦。 然后陈嘉央说他是酸的,他嫉妒人家有孩子。 陈嘉央敢嘲笑他是因为, 七月初的时候, 阮明矜也怀孕了。 就差蔺知宋一个人了。 为此白露可是受了几天的罪, 主要前一段时间两个人都忙, 一个出国忙完了, 回来天天加班加点, 倒头就能睡,一个国内到处跑,两个人时间总能岔开。 他们俩甚至都已经习惯了这种状态。 总的来说,家庭,事业,他们两个人都很稳定。 自蔺知宋结婚以后,公司应酬交际之类的事情大多由陈嘉央去负责,实在是很重要的情况下,蔺知宋才会去一去。 陈嘉央跟他一道时,还说:“你要是再不出现,人家可能真的以为呈原的老板换人了。” “说的好像你不是呈原的老板一样。”蔺知宋不以为意,当初他们两个合伙开公司,从技术到资金,完全都是他们两个人弄出来的,最初的公司规模不大,他们俩也不分什么职位区别,也是在后来,蔺知宋往外说才是公司老板。 这些年两人感情一直都很好,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学初中都同班,高中同校,他们俩班级相邻,也一起去打球,大学也是一起上的,同专业,分在了不同寝室,那真的是叫从小到大都在一块的,也不可能说因为公司的事闹什么别扭。 饭局上,有人一直在敬蔺知宋酒,他也喝,但是不会来狠的。 年轻的时候烟酒都碰,而且弄的都挺猛的,婚后谁劝都没用,烟是彻底戒了,酒能不碰就不碰。 跟陈嘉央他们一起出去玩都不带的。 蔺知宋躲不开的时候就和那些合作方喝两杯,这种他都是能接受的,就是合作方那边带的助理之类的女孩,闹得他有点心烦。 这种所谓的饭局酒桌文化,他并不太受的住。 对面某位合作方带了个顶漂亮的女孩子来,论长相,似乎还比阮明矜那种浓颜明艳大‍‎‌‍美‎‌‎‍人‍‌‌还胜一筹,人家介绍说,是舞蹈学院的姑娘,现在是公司的客户经理。 那边一直让她过来给蔺知宋敬酒,他躲避不及,就让陈嘉央喝。 “……” 陈嘉央眼刀子都要把他戳死了,以前他没家室,挡枪就挡枪了,怎么他都结婚了还是他挡。 真的当他好欺负啊。 再说了,阮明矜跟荀白露一比,到底哪个脾气差,哪个回家要鸡犬不宁啊。 陈嘉央不敢,又给他推回去。 推到最后,两个人都喝了不少。 蔺知宋酒量要比陈嘉央好一点,所以最后人还是清醒的。 走的时候,出了饭店门,合作方叫那位很漂亮的客户经理去扶陈嘉央,陈嘉央喝的迷糊,说也敢说。 “你别碰我,回去我媳妇跟我打架我跟你没完。”现下阮明矜怀孕了,他这喝了酒回去连床都不叫上的,再沾点其他味道他还活不活了。 人家姑娘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陈嘉央立马上了车,生怕多待一秒,那毕竟,他打又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家里那位,干什么要给自己找罪受。 漂亮姑娘顿时有些懵,不知所措的看向蔺知宋。 第66节 蔺知宋对着她笑了下,姑娘觉得自己又有点希望了,公司老板叫她出来她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这种事也经常做,对她而言,好像羞耻之类的东西都无所谓了。 “蔺总,我们……” “你看着年纪不大,应该出社会没有两年吧?” 女孩愕然,随即点了点头。 “你的人生还有很长,不应该为了一些短暂的利益迷失自己,像今天这样的场合,其实你不该来的。” “刚才听说你是舞蹈学校的,为什么没有继续跳舞?” “家里穷,还有弟弟妹妹要养,我跳舞天分也不高,早点工作赚钱养家。”一个农村出来的女孩子,靠着家里的亲戚,东拼西凑的,供她跳舞,完她一个梦。 可梦也只是梦,哪比得过现实呢,一大家人等着她养,父母生了病,弟弟妹妹要读书,还有什么梦想可谈,想赚钱,想走捷径,她最大的资本也就是美貌了。 蔺知宋听罢,道:“那你也很孝顺。” “我们公司和你们公司的合作已经谈好了,你也不用……”照顾一个女孩子的自尊,蔺知宋没往下说。 “很晚了,早点回家吧。” 蔺知宋准备跟陈嘉央一起走了,那女孩叫住他,道:“蔺总,我听说您太太是个很温柔的人,对吗?” 蔺知宋认真的答应:“对,我太太很温柔,我们感情很好。” “那她一定很优秀。” “谢谢你对我太太的赞美,虽然我觉得这是事实。”蔺知宋很乐意别人夸奖白露。 女孩咬了咬唇,眼里闪着泪花,后退半步,朝着他鞠了个躬。 “对不起,蔺先生,祝您和您太□□爱白头。” 其实也没什么的呀,她就是那种酒局上应上司安排可以跟任何合作方走的,为了走捷径出卖自己的一切也无所谓的那种人,没那个必要去照顾她的尊严的,她也不值得。 以前她遇到的人,动手动脚的有,言语侮辱的有,可她第一次遇到一个尊重她,觉得她是个年轻女孩子,试图劝她回正途的人。 没有任何意味的,只是单纯的尊重一个,女性。 她道歉是因为她在那一刻终于真切的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堪,是妄图破坏别人婚姻的,道德败坏的人。 她很抱歉。 蔺知宋看着她,眼神暗了暗,最后道:“回家吧,很晚了。” 他先是叫司机把车开到宝生胡同送陈嘉央,然后才回了永盛街的家那边。 荀白露今天下班还挺早的,这回已经洗漱完,躺在床上看书。 蔺知宋是先去洗澡了,她知道他今晚有应酬。 一般那种情况他不会吃太多,所以白露习惯性给他煮粥。 蔺知宋出来,看着荀白露在厨房里忙碌,忽然有一种岁月静好,地老天荒的感觉。 荀白露坐在他旁边陪他一起吃了点,蔺知宋主动跟她提了那个姑娘。 白露听罢,只是叹了口气,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和苦,又该怎么去评价呢。 蔺知宋淡定的吃着粥,想起点什么又开始笑,他跟白露讲:“陈嘉央今晚估计要跟阮明矜打架。” “什么?”荀白露松了松眉头,说是这样说,其实是阮明矜单方面的揍陈嘉央,陈嘉央除了嘴欠一点,真没什么不好的了,他可舍不得对明矜下手。 “他酒品不行,喝醉了就开始撒泼,阮明矜应该忍不了他。” 蔺知宋给人扶回去,刚进家门陈嘉央就开始闹。 “阮明矜,我回来了,快来给老子抱!” “……” 阮明矜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白了他眼,道:“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你神经病。” “……” 反正蔺知宋在的时候还好,走了之后就不知道了,阮明矜那眼神,不像是能让陈嘉央好过的样子。 他们俩是真有精力闹腾。 荀白露笑着摇了摇头,她这辈子都不会有阮明矜那种活力了。 碗是蔺知宋洗的,白露上床看书没几分钟他便过来,极尽所能的捣乱。 荀白露受不了了,把书收好放到一边去他也就高兴了。 对于这种事他好像很乐此不疲,柏冬至说他是憋了太久憋坏了,搞得白露什么都不想再跟她说了。 房间灯是一定要关的,她那个害羞劲被蔺知宋看着能笑半天。 但如果是浴室的话,另当别论,毕竟条件不允许。 荀白露总觉得自己是不爱哭的,没想到败在了蔺知宋这儿。 每次闹到不行了她叫蔺知宋停,蔺知宋就哄她哄的跟什么一样,最后也不知道话说到哪里去了,白露也管不住他,后来索性就省点劲。 等到什么动静都没有了,荀白露累的困的眼皮子直打架,蔺知宋把她圈在怀里,还在低声念叨着:“有点后悔当时说话说的太满了。” “什么?”荀白露没意识的问了句。 “其实不要孩子也好,有了孩子就不能再这么肆无忌惮了。”他手还抚着白露腰身。 荀白露听清后气着掐了他把,表示不想再听他说这些了。 蔺知宋又笑着哄人,“开玩笑。” “流氓。” 几乎每晚荀白露都骂这么句。 …… 荀白露这两天有个讲座要去,是在她的母校,单位里之前总是和她聊天的那个学妹也一起了。 学校变化没有很大,荀白露再次走进来的时候还是觉得很亲切,系主任和她说着话,聊的也蛮多,毕竟荀白露当年在学校里太多出类拔萃,绝伦逸群,让人想忘也忘不掉,而且这么年轻就已经是那样的位置了,前途不可限量。 礼堂里面人很多,乌泱泱一片,充斥着人声,十分热闹。 荀白露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第一排的,她的大学班主任。 “赵老师。” 女人气质温婉,眉眼舒展,见她来了很是高兴,“来了,我们的杰出校友。” 荀白露眼睛弯弯,她的这位老师可谓是她成长道路上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良师,教她学知识,教她做人道理,教她如何成为更好的自己。 在毕业以后,白露跟她也常有联系。 她跟赵老师聊了一会,赵老师说:“你是不知道你在学校人气有多高,直到现在每年有新生进来都还要问一问你的。” “有吗?” “当然有了,”赵老师环着手笑道:“毕竟是最美系花,关注度高一点也正常的嘛。” “不过白露啊,我感觉,你比以前开心了很多很多。” 这是她的学生,她很喜欢的一个学生,可以说,她见证了她的成长。 那时候她在学校都不爱说话的,虽然看着温柔和气,但其实很孤僻。 这些外人看不大出来,也是她慢慢去了解才知道的。 荀白露当时的心理医生就是她介绍的。 所以这些年她们亦师亦友,一直保持联系。 荀白露抿唇,向她解释道:“家庭美满,非常幸福。” 赵老师就知道是这样的回答,白露结婚她知道,也有请她,但是当时她人在国外没能赶回来,欠一句祝福现在也可以补上了:“新婚快乐。” “谢谢。” 等到白露上场的时候,下面所有人都安静了,聚精会神的看着她。 毕竟,这是存在于众多老师口中的名人。 演讲这种事情对荀白露来说是驾轻就熟,从小到大她都在演讲,各种英语比赛,世纪杯之类的,更别说谈判桌上那种刀光剑影的切身体会。 她站在台上,是从容不迫,自信舒展的,她的学识给了她足够的底气,让她站在这么多人面前,不卑不亢,表达着自己想说的一切。 她穿着最简单的职业装,白衬衫,黑色西装外套,普普通通的款式却被她穿的风姿楚楚,灯光照在她身上,镀出一层光辉,她便是全场的焦点。 从她说第一句话开始,她便始终维持柔和的笑意,娓娓道来,既不局促,也不张扬,她以一种温和的姿态去陈述。 全场的人都看着她,看着这位年轻的外交部译员。 她的天赋,她的努力,被太多人称赞,以至于在听闻她不到三十岁便升至那样的级别时,也不觉得意外。 这场讲座的主要内容是介绍如何去提高自己的翻译水平,以及一些关于单位内工作培训之类的要求,荀白露讲的内容没有很多,但是提问这个环节,大家太过于踊跃了。 先开始学生们的问题问的很正,荀白露答起来觉得也挺好的,后面就越来越往她个人的方面靠了。 “学姐你好,我一直都听说单位里面工作很忙,和家人都是聚少离多,而且离婚率居高不下,还有很多人单身,我想问一下,你结婚了吗?” 下面就有人开始起哄,他们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 荀白露觉得这没什么不可以答的。 “我已经结婚了。” 提问的女生觉得有些惊讶,她继续问:“那你觉得婚姻和事业可以兼顾吗?” “很难。”荀白露坦白的说,部门里离婚,单身,各种现象不少见的。 她随后道:“所以我觉得我是非常幸运的,我的丈夫很支持我的工作,在我们的家庭里,也是他牺牲的要更多一些,他给了我足够的空间去实现我的梦想。” “那你们一定很相爱。” 荀白露失笑,点了点头:“是,我们很相爱。” 下面瞬间更热闹了,大家都是青春正盛的孩子,对于这种剧情都表示磕到了。 提问的那个女孩子已经笑到嘴角撇不下来了。 礼堂内伴着谈论声,女孩子们三三两两说着话,看到身边有人坐下,穿着西装,戴眼镜,风致款款,甚是从容。 第67节 一眼就可以看出不是学校里的人。 女生注意到他始终在看台上,眼神里的温柔好像能沁出水来了。 “你是专门来看她的啊?”女生问道。 “对。” “你是她的追求者吗?” “不是。” 不是,女生疑惑了,难道她看错了。 随即,那人说了句:“她是我太太。” 女生足足愣了三秒,然后疯狂拽着她身边的人。 磕到真的了。 这片有了不小的躁动,荀白露在台上,一眼便能看见。 蔺知宋坐在靠后角落的位置,光线很暗,她却还能看见他脸上的欣慰和自豪。 他在为她感到自豪。 他的妻子,是一位非常出色的中国外交工作人员。 这当然值得骄傲。 荀白露和他对视了下,眼神变得更柔软,随即又挪开看向一众学子。 “各位还有要问的吗?” 见没有人举手了,荀白露略微靠近话筒了一些,她脸上洋溢着期许。 “今天我来到这里,看见大家,也像是看见了曾经的我自己,或许每个人都会有迷茫或者失落的时候,但请你们记住,人生很长,选择有很多,我们最终都会成为自己理想中的那个人。” “我相信在座的各位学子都会拥有光明璀璨的的未来,祝你们前程似锦,一路顺风。” “我的演讲到处结束,谢谢大家。” 下面掌声如雷,他们好像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年里,她在学校被反复的提起,从没有人忘记。 她温柔又强大,自信而有梦想,好像一颗闪闪发光的星,照亮了自己,也照亮了别人的路。 荀白露下来后,被许多人包围着,有送花的,有要签名的,她一个个的笑着应过去,终于结束时,跟校方院方的领导又谈了会,很久很久才脱身。 她去找蔺知宋的时候,他还在礼堂里跟那几个女学生说话。 说他跟白露的感情经历。 荀白露听他越说越离谱,直接就把人拉走了。 “你怎么来了啊?” 蔺知宋一脸得意:“我太太的演讲,怎么样都得来看的。” 荀白露轻拍了他下,“公司不忙吗?” “特殊情况,陈嘉央理解。” 正在公司处理一大堆事情的陈嘉央表示他一点都不理解。 蔺知宋叹了口气,荀白露问他怎么了。 “我太太这么优秀,那么多觊觎你的人,我可该怎么办。” 这话说的,白露懒得理他,跟同事打了声招呼,就叫蔺知宋一起回家。 蔺知宋好像越来越话痨了,一路上喋喋不休。 “我给你拍视频了,要看吗?” “不看。” “看嘛,好看的。” “不要。” “你说我们很相爱那段也在里面。” “你能不能别说了。” “……”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并肩而行的背影被人拍了下来,放在了学校的论坛还有贴吧里。 #翻译女神和她丈夫# 那是盛夏,他们行在绿树荫里,一步一步,永远同行,他们一直慢慢的说话,伴着笑声,蔺知宋总会在荀白露说话的时候低头看她,怎么样也不会觉得腻烦一样。 短短的一段绿荫路,好像就诉说尽了最美好的他们。 …… 终于过了那个炎热的夏天,秋天来的时候,他们家院子里的‌‎菊‌‌‎‍花‎‍‌‍‎开了,荀白露做了点点心叫她们来家里吃饭。 蔺知宋不在家,蔺渊有个旧友过世,他跟着去外地吊唁。 以前聚在一起是五个人,现在直接变成七个人了。 姚舒把女儿带着,阮明矜肚子里还有一个,现在也就是柏冬至过的最逍遥自在。 她跟那位警察的事最终还是告诉了家里,这种事情怎么瞒得住。 家里当然是拼命的反对。 反对无效,柏冬至和家里人关系也不大好的,这些年各过各的,她也没怎么管。 她犟起来谁都没办法,最后还是家里妥协了。 几个人一起聊天,阮明矜就说起荀白露跟蔺知宋那照片的事。 “什么照片?”当事人一无所知。 阮明矜对她的消息闭塞程度早有了解,直接拿给她看了。 “你俩现在已经成了学校神仙眷侣一样的人物了,一个个小姑娘天天的,指着磕糖呢。” 什么跟什么,荀白露就把手机放下,就是嘴角没下来。 她做吃的手艺向来很好,连柏冬至都很佩服,她吃了许多后发现白露都没有动,问:“怎么不吃啊。” “胃口不太好。” 柏冬至好奇,她夏天胃口不好,怎么到了秋天还不好,这人怎么撑得住。 “多久了?” “有段时间。” “你不会怀了吧。”柏冬至开玩笑道。 一句话,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姚舒看了眼荀白露,“反正,没什么事,要不去医院检查下?” …… 蔺知宋回家不算晚,但是荀白露已经睡了,有些奇怪,他以为她是累了。 蔺知宋洗漱完准备再处理一些工作,看到桌上摆的有东西,他就拿起来看了下。 反复确认了几遍后,蔺知宋手都是抖着的。 他进房间,坐到白露身边去,小声的叫她:“白露,白露?” “嗯?”她声音软绵无力的,显然是睡的迷糊。 蔺知宋凑近她耳边,柔声问:“我是要当爸爸了吗?” 荀白露翻了个身,大概是听清了话了吧,她低低的答应了句:“嗯。” 蔺知宋忍了会,最终没忍住,把荀白露从床上拉起来,不管她醒没醒,就是抱在怀里,一遍遍的说,白露,我好高兴,他们也有孩子了,他们的家庭也有了新成员的出现,以后,又会是什么样。 “我也是啊。”也很高兴。 作者有话说: ps:我真的很爱一些温柔又强大的女主,谁懂!!! 关于番外:大家说的俺都看见了,目前呼声最高的崽崽,正文里会写一部分,番外就是那种零散日常,很碎的片段,喻瑛和学长也会写的。 昨天漏掉了冬至,冬至是有开新文,隔壁预收《冬不至》,喜欢的宝子等开了可以看! 关于更新:正常一章是三千字,俺现在每天六千字往上,相当于双更合一,能多更新我肯定会多写写! 最后,有什么问题宝子们都可以在评论区说,看到了我会对文章做出适当修改的,也会在作话里回复的,谢谢大家支持~ 第41章 荀白露怀孕之后, 除了胃口差一点,别的倒没有什么问题,产检任何时候都是蔺知宋跟着一起去做的, 绝对不会让她一个人。 因为她不好好吃饭, 蔺知宋只能想着法子做些她爱吃的, 她喜欢南京菜,他就把南京菜学了个遍, 白露的评价是, 不地道,但很好吃。 就是这样, 在后来陈嘉央他们那些人过来的时候,都是指名道姓叫蔺知宋做饭, 手艺练出来了, 不用也浪费。 荀白露怀孕后工作上也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在其位谋其职,她对她的孩子负责,去认真的照顾, 同样的她也会对她的工作负责, 认真做好每一天。 一直到怀孕四个月的时候, 荀白露显怀了,蔺知宋看着有些怕,觉得自己就接送上下班, 做做饭, 可能也做不到太好的顾全。 她本来就偏瘦, 这个孩子给了她多大的负担, 蔺知宋不知道, 他只觉得, 在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是比她们母子更重要的。 过年那会,下着雪,蔺知宋都已经夸张到连路都不让荀白露走的地步,担心路滑她摔着,就一路背着她走。 荀白露哭笑不得:“我又不是玻璃人,那么脆弱。” 可在他眼里就是。 在蔺家,蔺渊许舒文夫妇对她更是一百个娇惯,以前很喜欢她,有了孩子以后更喜欢,人之常情,他们即将成为爷爷奶奶,这多值得高兴啊。 那段时间许舒文偶尔会哭,是拉着白露说话的时候,她总一个劲的说他们家对不起白露。 第68节 还是为蔺知玟的事情。 荀白露仔细想了想,时间过的可真快,那都已经快两年了。 她又安慰着许舒文,她始终觉得,老天爷对她还是很不错的,年少时缺少的关怀,后来都有人补偿给了她,好比蔺渊和许舒文,真的发生类似于她跟蔺知玟那样的事情,能有几个人做到站在公理的一边。 可是他们一家都做到了,荀白露非常的感激他们。 现在的她,也有了敬重的,亲昵的长辈。 和去年一样,白露和蔺知宋在初一还是去给荀家拜年了。 一年光景过去,荀何跟莫宛如看上去都苍老了许多,莫宛如一直病着,荀何情况也没有多好,整个荀家,怎么都看不出来新年的热闹劲儿。 荀时昱跟白露讲,他今年也要结婚了,他真心待白露好,白露也为他感到高兴。 “到时候我一定会去的。” 荀时昱又说,荀时程的情况比原来好了点,不会再随便发疯,也不会做一些极端的事情了。 好与不好,那都已经成为过去,荀白露听罢,也无太深的感触。 快要走的时候,荀何从家里出来,站在门边叫了叫她。 “白露啊。” 荀白露回头,看向他的时候眼里无悲无喜,好像他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荀何攥着手,第一次在孩子面前感到无措,好像他们真的挽回不了了。 他唇轻颤了下,问:“现在孩子,有四个月了吧。” “嗯。” “那生的时候就是五六月份,那时候好,天气不热不冷的,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怕热,要是再晚点生就不好了。” “你,你原来身体也不太好,老爱生病,怀孕的时候有哪不舒服一定要跟家里说,到时候你生的时候,跟我们说一声吧,爸爸去医院陪你。” “不用。”荀白露很平淡的拒绝了。 他说的很对,在她小的时候,怕热,爱生病,很不好养,他经常不在,是她的母亲在她生病的时候寸步不离的照顾着,跟荀何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现在记得又有什么用,她来到那个所谓的家以后,生过几次病他不知道,她被欺负的那么惨他也不知道,所以没有用的。 错了就是错了,她不想再有这样一个父亲。 血缘意义上他们的牵绊无法斩断,从私心出发,她并不愿意见到他。 荀何已经快要六十岁了,年纪不轻了,当着女儿女婿的面,那种涌泪的冲动反复徘徊。 这个家所有人的不幸皆因他而起,这是他已经意识到许久的事情了。 自私自利,薄情寡义,都是对他的评价。 和荀白露离心,荀时程不愿再认他,连荀时昱对他也日渐冷漠,这个家,好像就这么散掉了。 这些只能怪他自己。 他已经年迈了,两鬓斑白,风霜刻骨,站在家门口,看着女儿,觉得手足无措。 这样的场景,荀白露见到,会揪心,可是她无法原谅,她说:“您不必这样。” “我的离去其实并不会给你带来太大影响,你的两个儿子会给你养老送终,你们还是一家人,至于我,我从来到这里就是一个错误,现在错误离开了,你们应该好好的生活下去,这样不好吗?” “还有,说句内心实话,我并不太爱看您这种追悔莫及的情绪,因为你直到现在,都还不明白你亏欠的到底有哪些人。” “仅仅只有你的家人还有我吗?” 他还是愣怔的,连蔺知宋在一旁都要听不下去了。 后面的话,他代白露说了下去。 “白露的母亲当年是被你欺骗,后来知晓实情依然跟着你,到底为什么我相信您也是清楚的,十六年,她跟着你,为你生下女儿,在她走后,您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 荀白露微微别开了头,怀孕后情绪本就敏感,蔺知宋这样讲她忍不住鼻子发酸。 他们都清楚她母亲的错,她是错了,可是她就活该被所有人遗忘,吸血吗。 以生命付出代价,最终消失在所有人眼里,她知道,她受不了。 “如果不是我们今天提起,你这一辈子,大概都不会再想起她了。” 那个温柔美丽又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的女人,到头来什么也没有。 她的爱情,葬送在了不值得的人手里,她的生命,败于多年的执念。 荀何被驳的哑口无言,从心底生出了一种心虚和尴尬。 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将那个女人真正放在心上过,那不过是他在婚姻之外追求的刺激。 她离开了,没人提起她,他也就渐渐的忘掉了。 这么多年,他觉得自己亏欠了很多人,妻子,儿女,却唯独没觉得亏欠她。 他好像连她葬在哪里都不知道。 可悲可笑。 荀白露不想再和他待在一起了,她看向蔺知宋,道:“我们回去吧。” “好。” 唯余荀何怔怔在原地,原来,他的错,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多。 他一直以来,都是最失败的父亲,最失败的丈夫。 …… 荀白露回去后,明显心情是不大好的,许舒文见了,问蔺知宋怎么了。 蔺知宋说了是因为荀何。 许舒文现在也不太待见那人了,自己造孽就算了,就之前她还听说荀何信了荀白露和叶池那事,许舒文都觉得很无语,自己亲生女儿不去相信,一个劲的怀疑,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 “你去哄哄白露,我做饭去了。” “好。” 荀白露就是有一点难过,她早知道荀何不是什么好人,勉强抱有的最后一丝微弱的幻想都被破灭了,她接受的有点慢而已。 缓一缓就好。 蔺知宋坐到她身边,哄他不知道怎么说,在亲情这方面,她少时缺少的太多,怎样弥补都觉得不够,所以他索性做些能让她心情变好的事情。 比如,给她拉琴。 荀白露以前都不知道他会拉小提琴,还是柏冬至偶然间说出来的。 “我姨原来看人家小孩拉小提琴,弹钢琴什么的觉得特好,就把蔺知宋也送去学了,这个倒还闹了笑话的,蔺知宋不想学,我姨就逼着他学,两人还吵起来了,那时候蔺知宋都被他妈气哭了,跑去我们家找我妈评理。” “我妈那性格,养我都觉得费劲,懒得管他,又给他送回去了。” “蔺知宋差点就挨揍了,我姨夫帮着说好话事儿才算完,后面蔺知宋去学了,过了一段时间自己又觉得还挺好,就真的喜欢上了呗,你别看他平时不动那东西,动起来真没几个人比得上的。” 蔺知宋后来发觉自己的底都快被柏冬至掀完了的时候,恨得牙痒痒又没办法。 荀白露知道这事,有次就问他能不能拉给她听。 蔺知宋对她是有求必应,为了听上去更好,他还提前练了几天找找感觉。 所以荀白露听了一次后就时不时要他拉琴。 蔺知宋从家里找了琴过来,给白露连弄了三首欢快点的曲子。 荀白露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是在哄她,她也确实开心了一点。 她叫蔺知宋过来,坐在床边,荀白露按着他手指,问:“你爸妈有吵过架吗?” 蔺知宋点头:“当然,我妈脾气可不好的,她是我外公最小的女儿,家里面养的好,结婚后也不受气的,她跟我爸也吵,但是都是闹着玩的,不严重。” 也因为这样,他才会被养的这么好吧,自信,三观正,永远会包容体谅。 荀白露跟他说:“那我们以后也不要吵架,有什么问题可以沟通,不想让孩子看见我们吵架。” 她也害怕,害怕万一伤害到孩子怎么办。 或许是杞人忧天吧,可她自己经历过的,也不想孩子跟她一样。 蔺知宋知晓她的担忧,他把白露往怀里带了带,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们当然不会吵架啊,你说的肯定都是对的,我怎么会跟你吵呢?”他多幸运啊,有一个温柔善良又贤惠明理的妻子,那是他喜欢了多少年的人,他怎么舍得跟她吵架。 看见她不高兴他都不会高兴,他才不做那个让她难过的人。 荀白露把头埋在他怀里,声音略显甜糯,“蔺知宋,你怎么这么好啊。” 蔺知宋自胸腔发出笑意:“好吗?可我觉得这是一个丈夫应该做的啊。” 那是他深爱的,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永远照顾她的感受,他觉得这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应该做的。 “所以,现在好点了吗?” 荀白露点了点头。 “那先去吃饭吧。” 许舒文和蔺渊在看电视,还是阮明矜演的。 蔺知宋看见阮明矜就不大舒服,她当他不知道,她一直在白露面前说他坏话吗。 蔺知宋就爱看她说还说不动的那股气劲。 上桌前,他把电视给关了。 荀白露见状,笑笑没说话,他们两个好似天生的仇敌,谁看谁都不顺眼。 许舒文问她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说没。 “怀孕了情绪波动比较大,这很正常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叫蔺知宋过来给你出气,不用担心他的。” “……” 蔺知宋都懒得理她,越来越过分了。 “你甩什么脸子啊,你刚拉琴你当我没听见是吧,小时候叫你学你还不学,还跑去你小姨那,有用吗,人家都不肯收留你,怎么样,事实证明还是我说的对吧。” “行了行了,你最厉害,好了吧?”蔺知宋都服了他妈了,老说他以前的事。 第69节 加载中,请稍等... 第70节 待到晚上回家时,夜风凉,圆月明,庭院中竹影横在地上,摇摇曳曳,颇有情调。 荀白露在院中支了张躺椅,蔺知宋过去坐了会,仰着面赏月。 多安静啊,什么都是好好的。 荀白露抱着亭知出来,就见他双手枕在脑后,阖着眼,岁月静好的样子。 她慢慢走过去,弯了弯腰身,让亭知离他近一些。 “亭知,叫爸爸。” 这么小的孩子,哪会这个,荀白露也是难得起了心思逗人。 蔺知宋闻言,轻笑了声,坐起来一些将亭知抱在怀里。 “我们亭知这么乖,第一次开口会叫什么呢,我猜是妈妈。” 荀白露眉眼弯弯,看亭知挥舞着小手,就去牵了下。 小孩子浑身上下哪里都是软的,揉捏着很舒服但又舍不得使劲,倒是他捏别人捏厉害。 他抓住白露的手不放了,乌黑眼睛转了转,又开始张嘴吐泡泡。 荀白露看着他,心都要化开了。 在这样一个平静的夜晚了,一家三口坐在庭院里纳凉。 到了要睡的时候,荀白露先将亭知哄好放进婴儿床里,过了会,蔺知宋拿了乳膏过来。 荀白露也会有妊娠纹,一条条的纹路,布在身上,她也会觉得丑陋。 蔺知宋不会,因为这些,是荀白露受过的苦,他只会觉得心疼。 蔺知宋将她上衣掀开,将乳膏涂抹在手上,然后轻轻按摩着她腹部。 “会不舒服吗?” 白露摇头。 蔺知宋做这些的时候很认真,但也会跟白露讲一些以前的事情。 “我听我爸说,他原来有过一个朋友,那个朋友和妻子很相爱,后来他妻子怀孕,生子,因为家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孩子身上,丈夫也因孩子分了心,没有关注到妻子的情绪,妻子患上了产后抑郁症。” “她病的很严重,时常伴有幻想,渐渐的,她讨厌自己深爱的丈夫,讨厌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情绪很不稳定,家里人不知道她怎么了,还在一直责怪她。” “直到有一天,妻子拿着刀,砍伤了自己的孩子,去了医院检查,才知道她患上了重度产后抑郁,可是她病的已经很重了,在偶然的清醒下,她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后来,我父亲的那位朋友接受不了妻子离世,也跟着一起走了,那个孩子被爷爷奶奶带大,沉默寡言,很害怕和外人接触,直到现在都没有自己独立生活过,也没有结婚或者谈恋爱,他很孤僻。” 蔺知宋说罢,沉默了很久,他不要那样的结局。 “白露,无论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告诉我的。” 荀白露莞尔,她撑起身子,抱住蔺知宋。 “我很好,你也很好,我们会好好在一起的。” 无论有什么问题,他们都会一起面对。 …… 亭知满一岁的时候,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爸爸妈妈。 端水端的很稳,谁也没落下。 蔺知宋天天在家带他,偶尔也会觉得烦,这样的小孩子,多少还是会有一些调皮的,每次搞破坏搞的蔺知宋头都大了,他又不会骂孩子,最多就是让亭知坐在床上,义正词严的教训他,跟他讲道理。 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了,讲还是要讲的。 再大一点,几家的孩子都聚在一起了。 闵粤和姚舒想过二人世界,把孩子丢给蔺知宋,陈嘉央出差阮明矜拍戏,也把孩子丢给蔺知宋。 他们家有段时间都快成托儿所了。 每每那两个小姑娘来了,蔺知宋都会更喜欢自己儿子一点。 原因无他,那两个太能闹腾了,能把家里的花揪的乱七八糟,还是他们亭知更听话。 蔺知宋实在招架不住了,就把叶池也给找来,叶池不喜欢孩子,带孩子跟放羊一样,还得蔺知宋看着他才行。 有次荀白露也在家的时候,叶池过来,家里面三个孩子。 叶池抱陈嘉央女儿要多一点,抱着抱着,那小姑娘含含糊糊的冲着他叫了句爸爸。 把叶池吓的差点把人给丢出去,“不是不是不是这可不能乱叫啊,你爸回来要跟我拼命的!” 小姑娘被他凶的有点怕,瘪瘪嘴就开始哭,叶池又急了,“你叫我干爸也行啊,祖宗?” 陈嘉央出一趟差回来,自家孩子就多了个干爹。 就因为这样,荀白露还和蔺知宋商量了,在家里专门辟个儿童房出来,叫他们在里面玩,多铺点软垫什么的,省的摔着。 这一弄,那几个孩子丢的就更顺手了。 后面蔺知宋气的不行,还跟白露抱怨讲:“一个两个把我当什么了,怎么也没见他们给我开工资。” 荀白露就坐在一边笑,适时的安慰他一下。 翌日早晨,白露出去上班,蔺知宋继续每日叮嘱。 那一天是情人节,白露走的时候,主动亲了蔺知宋下。 亭知被放在沙发上,遥遥看见后,不太明白为什么爸爸妈妈每天都要拥抱亲吻,后来长大了他就知道了。 因为他的父母,非常相爱。 作者有话说: 【1注】出自权德舆《晨坐寓兴》。 【2注】小宋比白露大几个月,他过了生日是三十,白露没过所以是二十九。 ps:大概明天就正文完结啦! 是不是还有人以为白露姓苟啊,我们白露姓荀xun!!! 第42章 【正文完结】 今天是蔺亭知小朋友七岁的生日。 亭知在学校里的人气很高, 长的像糯米团子一样,白白嫩嫩,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极为可爱, 学校的老师们看见他心都要化掉了, 亭知很有礼貌也很懂事,照顾同学尊敬老师, 他的小伙伴都很羡慕他, 因为他有又温柔又漂亮的爸爸妈妈。 一年级的家长会上,他们见到了亭知的爸爸妈妈, 自从那以后,越来越多的小朋友想要去亭知家里玩。 蔺亭知知道后, 每次会和蔺知宋先商量, 他同意了以后才可以带小朋友去家里玩。 今天他中午放学后, 背着小书包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校门口的爸爸。 亭知朝着他冲过去,抱住他, 问:“爸爸, 妈妈下午会来接我吗?” 亭知知晓母亲很忙, 但是每年他生日的时候,不管有什么事,她都会接自己放学, 然后给他做蛋糕, 陪他度过一个很幸福的生日。 蔺知宋摸了摸儿子的头, 笑道:“当然了, 每年这一天她都没有缺席过的。” 拉着亭知上了车, 蔺知宋带他去了外面吃饭。 亭知爱吃甜食, 他就偶尔带他去越生路那家店去吃,次数不会太多,怕他把牙弄坏了。 店内的电视屏幕上在放新闻,蔺知宋抬头看了眼,镜头停留在白露身上。 从最开始的一两秒,到现在越来越长,她比从前更自信,业务能力也更强。 这一年,荀白露三十六岁,升至正处级,成了当之无愧的首席翻译。 这几年来,她参加大大小小的会议无数,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她,将她奉为偶像,看着她在各种场合散发着光芒。 她的翻译总是温柔而有力量,无惧任何压力挑战。 她终究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蔺知宋看着屏幕,脸上浮现温柔的笑容。 过了会,他听见邻桌的小姑娘在讨论些什么。 “你看你看是荀白露啊,我们学校英语专业的大神啊!” “呜呜呜我老婆真的好厉害,我能不能嫁给她啊。” 蔺知宋还没说什么,亭知听闻,耳朵都竖起来了,他放在手里的叉子,擦了擦嘴,起身朝着她们走过去。 亭知先是和她们打招呼,“姐姐你们好。” 女孩子们看见这样的小朋友,说话时嗓音放的很软:“你好呀,有什么事吗?” 亭知眨了眨眼睛,看向电视,道:“那个是我妈妈,她是我爸爸的老婆。” 亭知又回头看了眼蔺知宋。 蔺知宋一怔,笑的有些无奈。 他答:“对,那是我太太。” 两个女孩子顿时脸就红了,纠结了一阵后,轻声道:“不好意思啊小朋友,我们说的老婆的意思是我们很喜欢她,绝对不是想破坏你爸爸妈妈!”她们连忙摆手。 这也太尴尬了,怎么也没有听说她们女神有孩子。 蔺亭知眼睛弯了弯,继续道:“谢谢姐姐喜欢我妈妈。” 他妈妈很好的,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回家的路上,蔺知宋好好的跟亭知聊了聊。 “亭知,下次不可以再那样说了,会很没有礼貌。” 蔺亭知不懂:“可是,我跟那两个姐姐打招呼了。” “那两个姐姐的意思是她们很喜欢你妈妈,你那样过去说了,她们会觉得尴尬的,这样不好,男孩子要学会照顾女孩子的情绪,知道吗?” 蔺亭知点了点头,“知道了。” 下午在学校的时候,亭知一直在想,妈妈到底什么时候能来。 第71节 加载中,请稍等... 第72节 小姑娘扎着双马尾,小鹿眼圆圆,发现白露在看她以后,就扑腾腾跑过去。 “白露阿姨。”她声音很糯,软软的,甜到人心里去。 荀白露记得她,她叫褚零子,小名零零。 亭知跟她一直都是同学,从幼儿园开始就是,亭知过生日时,要往家里带小朋友的话,她一定是在的。 荀白露把琵琶放下,问:“怎么了,零零?” 零零似乎有些害羞,鼓了鼓嘴,好久才说:“白露阿姨,我可不可以给你当儿媳妇啊。” “……” 荀白露愣住了,简直是,哑口无言。 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生猛了。 她微咳两声,轻声问:“为什么呢?” 她一问,零零的话匣子就彻底打开了。 “上幼儿园的时候,亭知就只跟我在一起玩,可是上了小学,亭知的朋友就越来越多了,他都不跟我单独一起玩了,我听我阿姨说,只要两个人结婚了,那就只有对方了,我想要亭知只跟我一个人玩儿。” 零零也很难过,喜欢亭知的人实在太多了,她挤都挤不进去,只能来找白露阿姨了。 荀白露哭笑不得,她道:“零零啊,这个事我们以后再说好不好,而且你问我是没有用的,等你们长大了,你就去问亭知,看他答不答应。” “好叭。”零零摇摇脑袋,双马尾晃着,她问:“白露阿姨你看我的头□□不漂亮。” “嗯,很好看。” “这是我妈妈给我扎的,白露阿姨我也可以给你扎。” 荀白露连忙拒绝,“我就不用了。” 零零眨眨眼睛,“白露阿姨,你长得真好看,叔叔也好看,所以亭知也那么好看对不对?” “……是的吧。” “那我长的这么好看,我以后跟亭知有了宝宝,肯定比他还好看。” “……” 她到底在说什么。 白露招架不住的时候,亭知从里面出来了,他来找零零。 “零零你怎么不去玩啊。” “来了。” “亭知,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是啊。” “那我们是不是永远都会在一起玩。” “嗯。” “是你答应我的,要永远跟我在一起噢,不能反悔的,你妈妈就是证人。” “嗯。” 听着亭知答的还那么认真,荀白露拦都拦不住。 这个小姑娘,精明的很啊。 荀白露晚上睡觉时跟蔺知宋讲,蔺知宋笑的都喘不上气了。 荀白露有点郁闷:“我们是不是把亭知养的有点傻了?” “小孩子懂什么?”蔺知宋没有太放在心上,小孩子玩闹,也属正常。 荀白露总有种预感,很有可能亭知以后就得栽在零零身上。 明明她年纪也不大,怎么感觉就要当婆婆了。 有点头疼。 …… 挑了个时候好的周末,白露蔺知宋约着陈嘉央他们一起出去玩。 阮明矜如今拍戏也比从前少些了,影后拿了,事业有成,家中已有两个孩子,天天被甜言蜜语包围着,身上那股灵动劲多少年也散不去。 就是跟陈嘉央还吵,一天不吵不舒服,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没忘记在白露面前说蔺知宋的坏话,托她的福,荀白露总算知道了毒唯是什么意思。 蔺知宋后面就懒得理她了,由着她折腾,也翻不出什么花来,阮明矜次次拳头打在棉花上,次次期气馁,然后下次接着找事。 闵粤和姚舒的感情自然还和从前一样,一个老实一个机灵,互补的不得了,谁也没想到,他俩的孩子会那么的,高冷,一副冷酷御姐的样子,偏偏年纪也是几个孩子里最大的,天天带着他们到处蹿。 这几年里,柏冬至也结婚了,说句内心实话,过的最舒服,最没有负担的就是她了,和她家那位先生在余音巷里,整日练字喝茶弹琴,教小朋友学些东西,颇有隐居风采。 荀白露有次去喝茶,见到了她先生,是个很正派的人,从里到外的正派,外人看一眼,好像就能看透他的风骨与气节。 白露生平第一次遇见那样的人,那位话不多,冬至和她聊天时,他要么坐在旁边练字,要么去余音巷找爷爷奶奶聊天。 “他啊就是那么古板的性子,跟个老先生一样,别管他。”冬至似怨似嗔,可白露看得出来,他们感情很好,他很喜欢看冬至,怎么也看不够的那种,和她说话也非常的客气,如果冬至不说他是警察的话,荀白露觉得,他会是一位在学术方面颇有研究的学者。 他和冬至,可以说是历经生死。 那几年冬至的经历,说是惊心动魄也不为过了。 好在柳暗花明,修成正果。 至于喻瑛和叶池,过了那么多年,双方似乎都已经释然了,喻瑛结婚生子,叶池满世界的跑,谁也不耽搁谁,但是再聚,还会像从前一样打打闹闹。 即便不在一起,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也不可能断。 大家在一起聚的时候,好像时间根本没有过去,以前怎么样,现在怎么样。 他们成为了父母,也依然很好。 …… 荀白露和蔺知宋十周年纪念日的那一天,上午下了一场很大的雨,将院子里的梨花打落不少,一片白铺在地上,落花泥地,别有风情。 到了下午,又是阳光明媚,还依稀能见到彩虹。 总之,那个下午天气很舒服。 荀白露出完差回家的路上,看到了柳树,梨花,飞鸟,彩虹,好像一切都很美好,这一天,和她同蔺知宋领证那天,很像。 永盛街道路两旁新种了很多花,经过时,能问到清新芳香的味道,每次荀白露都会将车窗打开,把车速减慢,风慢慢吹,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有时候她跟蔺知宋饭后出来散步,也会觉得很舒服。 她到家时,蔺知宋正在对着电脑弄编码之类的东西,荀白露不懂,也没去打扰他。 等到蔺知宋处理完出来,荀白露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倒时差其实挺累的。 蔺知宋见后,轻手轻脚把人抱到床上去睡了。 蔺渊夫妇想念亭知,亭知今天在宝生胡同那边,再过两个小时他们去接。 白露才被放到床上去,眼睛就微微睁开了,她攥着蔺知宋的手不放。 她是什么意思,蔺知宋知道,他也就跟着躺下了。 荀白露就往他怀里钻了钻,好像不管过去多少年,两个人的感情都还和最初一样。 他们不会争执,不会吵架,什么都可以沟通,生怕说一句伤害到对方的话。 成为夫妻,是他们彼此都觉得最幸运的事,用心去经营,也从不觉得累。 有人曾问蔺知宋有没有倦怠期。 他说,没有。 为什么会倦怠,喜新厌旧难道很值得称颂吗。 专一永远都是值得坚持的事情。 荀白露到后面也没什么困意了,她眨了眨眼睛,忽然就抬起头亲了蔺知宋下。 蔺知宋问:“怎么了?” “就是想亲你。”意之所动,情之所向,要什么太多理由。 蔺知宋笑:“那你也可以多亲几下。” “起来了。” 蔺知宋才注意到矮桌上的花瓶里换了花。 从百合换成了玫瑰。 这些年他们家里就没有缺过花,荀白露很喜欢这些生命,她的习惯早就影响了蔺知宋。 也是因为这样,那几个来他们家的时候,总是说,他们这里好像一年四季都是春天。 荀白露和蔺知宋出门了,他们打算先去接亭知,然后再出去吃饭。 亭知在爷爷奶奶家玩的很开心,被爷爷奶奶带着出去的时候还遇见了外公和舅舅。 亭知知道他妈妈似乎不太喜欢外公,爸爸说是因为外公对妈妈不好。 所以,他也不太喜欢外公了,哪怕他总是过来看他。 荀时昱见了亭知,跟他说了几句话,亭知答的很有礼貌,荀时昱笑着说:“你爸爸妈妈把你教的很好的。” “嗯。” 走的时候,亭知和他们打了招呼,“舅舅再见,外公再见。” 前一句还带着些笑,后一句就显得极为生疏。 荀何的亏欠,永远也弥补不了了。 从蔺渊和许舒文那接到孩子,荀白露还好好的想想去哪里吃。 最终,决定在他们当年相亲的地方。 一切都从那里开始,就再回去看看好了。 第73节 那餐厅依旧有人唱戏,台下还是有很多牡丹,和荀白露最初来时一样,各色品种,争奇斗艳,戏台下的看客摇头晃脑,喝着茶听着戏,好不惬意。 故地重游,又多了些别的感触。 亭知倒是不懂这些,他问白露:“妈妈,他们在干什么呀?” “他们是在唱戏。” “唱的是《玉堂春》。”蔺知宋接过话茬。 荀白露已经不觉得奇怪,他懂得一直都很多。 他们依然定在了墨竹居,和故事最开始没什么两样。 蔺知宋吃饭时还问亭知:“你现在,还跟零零是最好的朋友吗?” 亭知点点头,“零零她很可爱。” 有吃的会给他,经常送礼物给他,很爱笑,还有可爱的小酒窝,亭知很喜欢这个朋友。 “我和零零说好了,要当一辈子的朋友的。” 白露听的想笑,就怕以后,不是朋友。 那个姑娘,越长大越机灵,小小年纪,都懂什么叫曲线救国了。 因为亭知时常去他干妈柏冬至那,零零就跑过去找柏冬至学琵琶了,提前跟各方都打好了关系。 荀白露总觉得,亭知以后要被她吃的死死的。 亭知不懂妈妈的笑是什么意思,看向爸爸,他也在笑。 更不懂了。 回家时,他们又经过了附中那边的路,荀白露就说,想下去看看。 天还没有黑,只是到傍晚,夕阳渐落,光辉洒满天际,道路两旁的槐树都染了金边。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变化好像也有些大,起码那家面馆,她没有再看见。 那条她流了血的小巷,也不见了。 这里和记忆中出入太多,荀白露四处看了看,真的觉得就像一场梦。 美梦,噩梦,再到美梦,又有什么变了。 “亭知,这就是爸爸妈妈以前上学的地方。”白露指了指附中的大门。 蔺亭知问:“那我以后也会来这里上学吗?” 谁知道呢,那是多少年后了。 走了一段后,亭知想要喝水,蔺知宋带他去前面的小店里买。 荀白露站在正对附中的人行道上,看了许久,有些出神。 她在想,最开始的自己是什么样。 一个人,承受着所有的骂名,被欺负,被打,被抛弃,守着一腔孤勇,凭借那所谓的梦想撑过了许多年。 她孤僻,冷漠,不愿跟人交朋友,没事的时候可以坐到足不出户,窝在那个小房子里浑浑噩噩度日。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也没有所谓的爱,就那样坚持了许多年,不知道哪一天会坚持不下去。 可是现在,她有很多很多的爱,她有朋友,她有亲人,更有爱人,她温柔,她豁达,她愿意走出去帮助更多的人,所有人看到的都是最好的她。 就像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走了出来,荀白露依然是荀白露,可不复当年。 隔着树荫,阳光,行人,荀白露偏头看着不远处的蔺知宋。 还是有那么一个人,把她从黑暗里拉了出来,带给她无尽光明。 那个人,已经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了。 多好啊。 她再回头时,恍惚好像看见了校门前站着一个女孩子,绑着低马尾,垂着眼,穿着校服,茕茕孑立,她看见的她,是黑白的。 她从那座校园里走出来,一步一步,变得鲜活,有了色彩。 她抬起了头,她看见了,那是荀白露啊。 是身处泥沼依然心怀梦想的荀白露。 也是拥有无限可能,幸福美满的荀白露。 隔着那一条马路,跨越二十余年,她们再相见。 远处,蔺知宋和亭知一起叫了荀白露。 她回了句:“来了。” 校门口的少女依然存在,荀白露对着她笑了下。 “再见了,荀白露。” 她转身离开,走向丈夫和孩子。 校门口的阳光逐渐消失,从槐树树梢到地面,黑暗到来,那个少女也慢慢的不见。 而另一个,牵着家人的手,在一步步的走向光明。 作者有话说: ps:正文完结啦!养肥的宝们可以冲啦,番外大概还有不少,会更的慢一点。 下一本不出意外是《冬不至》(甜虐),出了意外就是《秋日茉莉》(很甜,文案还在写) 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第54节 就算这一次不成功,他还有很多机会,他一定要荀白露付出代价。 “这是你欠我的。”荀时程坐在病床上,喃喃低语着。 …… 初六的早上,荀白露把蔺知宋带到了她原来居住的那个地方,当然,只能隔着门望。 里面有了另一户幸福的人家。 “我后来托朋友帮忙,想要把这房子重新买回来,无论多高的价格我都可以接受,可是这家的女主人说,她的孩子很喜欢这里,她们对这里已经有了感情,并不想把房子卖掉,她还给我看了她女儿亲手种的向日葵,当时我就觉得,其实也挺好的,她们在这里过的很好,我也没有必要再去强求了。” 即便那里有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你们,有什么事吗?”有人从背后叫了他们,蔺知宋和白露回头去看,是个穿着红色牛角扣大衣的小姑娘,十五六岁的样子,长的很可爱。 她道:“你们一直盯着我家看,是怎么了吗?” 荀白露看了眼蔺知宋,然后道:“我原来就住在这里,所以,从这里过的时候想要看看。” “是这样啊,”小姑娘眼睛眨了眨,继续说:“那你们要进去看看吗,我妈妈在家,我去跟她说一声。” 荀白露愕然,女孩子已经冲进家里,和母亲说了这事,不大会一个中年女人走了出来,看了看他们,目光在荀白露身上停留许久。 她是记得荀白露的,当时才搬到这里,有个女孩子站在门口哭,她见了过来问,她说这是她原来的家。 她看那女孩子很难过,就叫她进去看看,女孩子拒绝了,还向她鞠躬道谢:“谢谢阿姨,我就不进去了。” 过了这么多年,女人还是认出了她来。 她面露微笑,“要不然,还是来看一眼吧。” 人对于故居的怀念在某些时候显得很珍贵,故居中也许有着很多美好的回忆,那些也带不走,只多看两眼,也会觉得幸福的。 荀白露和蔺知宋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但只是在门口浅浅的看了会。 主人家心存善意,他们也会拿捏好分寸。 荀白露看了眼原来有梨花树的位置,那里已经换成了一片新的花圃。 “我能问一下,那里面种的是什么吗?” 穿牛角扣大衣的小姑娘说:“是向日葵。” 荀白露点点头,她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 “叶橙。” “多大了?” “十六。” 她莞尔道:“今天谢谢你和你妈妈让我们进来看看,我和我妈妈原来在这里生活的很快乐,你们也是,对吗?” 叶橙点了点头。 荀白露弯了弯眼睛,继续开口:“不过下次就不要这样了,你还小,要有些防备心,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或者开门,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叶橙细声细语道:“知道了。” 荀白露再次向中年女人道谢之后,和蔺知宋一起离开了。 “我和那个女孩子的十六岁,好像差别还很大。”荀白露慢慢说道。 那个女孩子天真可爱,看人大概都是以最好的心态,所以才那样没有防备,而她十六岁的时候,天天想方设法躲蔺知玟,躲荀时程,小心翼翼的活着。 假如,她想的是假如,如果她是出生在一个正常家庭,她的少年时期也会过的很快乐。 之所以只说少年时期,是因为她觉得,她现在的生活,很好。 蔺知宋站定,双手揽过她的腰,与她额头相抵着。 他们时常这样,不亲吻,不拥抱,凭借这样的靠近,去给对方力量。 他眼睛没有闭上,低低垂着,他说:“白露,每个人的人生经历都是不一样的,有人好,有人坏,关键在于,我们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她很好,你也很好,就算是环境差别那样大,你们也都长成了一样温柔的人,不是吗?” 在光明里长大,温柔善良,这很好。 深陷泥沼,依然心怀远方,同样很好。 不管过程如何,最后她们都会变成自己理想中的模样。 蔺知宋感觉白露缓过来了后,低声问:“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你妈妈。” 荀白露犹豫了片刻,最终答应。 她只在母亲下葬时去过墓园。 最开始时,荀时程总要提起她是小三的女儿,胡同里一些知道实情的孩子也偷偷议论她,加上那时候被母亲抱着跳楼的阴影还在,荀白露那个时候,甚至有些厌恶她。 被欺负了狠了,荀白露哭的很伤心,心想为什么要有那样的妈妈。 后来长大了点,她于此释然许多,不再多去埋怨,时常想念她,可是,就是没有回来看过她。 她很害怕。 害怕自己一个人回来,碰见熟悉的人要对她指指点点,哪怕心理准备做的再好,被冠上那样的名头还是会觉得心酸,她也害怕,看见她就会想起所有的不幸。 那便是她最懦弱之处。 自从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一个个离开之后,她的性格变了许多,好像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何况,现在有人陪在了她身边。 时隔多年,荀白露还是清楚的记得自己母亲所在的位置。 午夜梦回,她大概也是来了这里的。 蔺知宋终于见到了她的母亲。 墓碑上的照片应该是在她很年轻的时候拍的,女人穿着旗袍,绾着头发,面目婉约,左眼眼角下有一粒小痣。 荀白露的相貌像她要多一点,鹅蛋脸,凤眼,透着温婉娴静的气息。 蔺知宋注意到,她墓前很干净,应该是有人经常打扫。 荀白露向他解释:“柳承他们不会过来祭拜的,我托了这里的工作人员,经常来清理一下。” 她人虽不在,可能照顾到的地方全都照顾了。 荀白露蹲下身,手指从墓碑上扫过,轻柔的,微微的扫过。 “她很孤独的,亡故十三年,没有人来祭拜过,柳承一家不待见她,我心存芥蒂,受工作影响也不方便回来,至于荀先生,”荀白露睫毛颤了下,还没开口,已觉喉咙发紧。 “我也不知道荀先生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跟我妈妈在一起那么多年,说喜欢我觉得是假的,毕竟我妈走了以后,他从来没回来看过,也没提起过,好像她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一样。” “他应该只是想要那种出轨的刺激感吧,因为我妈妈的样貌,性格,样样都是他最满意的。” “这样一个人,我哪里还敢相信他说的话,所以他无论表现出怎样的愧疚,我都不想跟他再说话。” 哪怕,他在最最开始的时候,在编造出来的幸福家庭里,做过一个好父亲。 荀白露看了看她的照片,扭头问蔺知宋:“你觉得她好看吗?” 蔺知宋答:“好看的。” “你大概不知道,小的时候荀先生不在我和她身边,我们两个人住,那条街上住的人很杂,很多男人从我们家面前过的时候的,都会朝我们那多看两眼,我妈妈以前很喜欢坐在院子里弹琵琶,后来人多了,她就不弹了,因为街上的女人,总说她是狐狸精。” “白露。”蔺知宋听的心紧了下,他从后扶住她的肩,想让她站起来,白露没有动。 “你知道她为什么对柳承那么好吗,一直帮衬着他家,给他留了很多好东西,甚至把我也交给他。” “因为我妈妈家里很封建,重男轻女的厉害,外公外婆从她特别小的时候就开始灌输一定要照顾弟弟,照顾男孩这种观念,以前柳承抢她的东西,她也不敢反抗,因为外公外婆绝对不会站在她那边。” “她从小到大,也吃过很多苦。” “如果她最开始的时候没有遇见荀先生,没有被他骗,她应该可以嫁一个很好的人的,然后过很好很好的日子。” 而不是变成个疯子,那么年轻就死去了。 “她这个人,运气好像比我还要差,父母不慈,摊上个吸血鬼弟弟,被人骗,生了我这么个不孝的女儿,自己也年纪轻轻就走了。” 那一天,一直是荀白露坐在墓前絮絮叨叨的说,蔺知宋很安静的听着,尽量不去打扰她,他从她的口中,了解了她母亲的一生。 这个世界上的苦难有千百种,遭遇的人有千百万,有人先苦后甜,有人先甜后苦,有人,终其一生都是苦的。 白露的母亲,就是后一种。 她的罪名和错误永远存在,伴随着她的苦难,长眠于此。 蔺知宋忍不住想,如果是自己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会怎么样。 他到底有多少可能能像白露一样,一年年的挺过来,还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她这一路走的真的很艰难。 夕阳渐落,日暮苍山,一束光打在了墓碑上,印出了白露母亲的笑容。 她的墓前,放上了一束白玫瑰。 花瓣掩映间,卡片上的字迹若隐若现。 --你好,白露妈妈 --或许我也该叫你妈妈 --很感谢你将白露养的这么好,她也如你所想,慢慢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们没有见过,但请您相信我,我会照顾好白露,保护她一生一世 --白露的工作很忙,不能随意走动,以后我会代她经常来看您 --这次来的匆忙,听白露说,您喜欢梅花,下次来的时候我一定会带上。 --再见,妈妈。 蔺知宋 …… 荀白露复工后几乎天天加班到十二点,之前攒的工作太多了,有两位同事离职,他们的压力暂时又大了些。 跟着领导跑各种会议,休息的时候上司还要随机训练一下,荀白露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一点都不敢放松。 和同事去食堂吃饭,同事也八卦了起来,隔壁某司的某某离婚了,听说是因为驻外太久,和家人聚少离多,配偶在外面找了人,闹得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