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妾》 正文 2第一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2第一回)正文,敬请欣赏! 以妾为妻,徒一年半。m4xs.(..) 殴杀妻者,以命抵命;杀妾者,治正夫纲,无罪。 嫡母杀庶子生母,庶子不得忤逆,亦不得告。 --《殷律》 妾,接也,言得接见君子而不得伉俪也。 妾通买卖,以其贱同公物也。 良贱不婚,奔者为妾,父母国人皆贱之。 --《礼论》 早春三月,京师里的天气已经回暖。 寒雪走了梅花不谢,莲华寺后的南山上,晚梅就大片大片绽放。 今日是徐卷霜亡母的忌日,来莲华寺本是给亡母祈福,但她素来爱梅,瞧见漫山的红梅,也忍不住去往山上,边走边瞧。 这一走却遭来祸端,徐卷霜在林间遇着一群年轻男子。 男子们都生得极好,身长貌俊,个个面相白净,瞧着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二十来岁。他们全都穿着一色牙白的束袖锦装,脚着革制高靴,腰悬镶宝佩剑——这分明是京中羽林郎的打扮。 但这帮羽林郎却不在宫中护卫皇帝,而是在这清净的莲华寺后山上结伴喧哗。他们全是世家子弟,将来要袭武职,长辈们不放心,放他们在羽林军中,出仕前先磨砺一番。 这群纨绔少年们,腕上立着枭鹰,手上拧着鸟笼,瞧见长得好看的小娘子,就上前调}戏几句,惹女儿家薄面飞霞,众羽林郎就哈哈大笑。 徐卷霜虽面相平凡,却有一特征尤其引人注目——她天生发育得好,自初潮来后,一对胸脯就开始丰硕肥盈,逐渐长成了半球型,任是怎么束却仍是高耸挺突。 很快,徐卷霜就被羽林郎当中眼最尖的一位发现。 这一位羽林郎眼尖,下巴尖,嘴尖,在诸男子中也最为大胆。他上前来展开双臂,嬉皮笑脸就挡住了徐卷霜的去路:“唉,小娘子,身前好大一对团团肉片儿呀!” 这话放肆粗俗不堪,徐卷霜当即领着丫鬟琵琶,侧身往左回避。尖下巴的男子却跟着向左堵住徐卷霜的去路:“唉,小娘子别走呀!你惹得小爷我可真似猴抓挠心。”尖下巴男子说着,就一把抓了徐卷霜的手,又顺着她的胳膊往上轻薄,又隔着衣料要去抓徐卷霜的左胸:“小娘子,你可怜可怜,让我揉揉可好?” 四周的羽林郎们一阵哄笑。 徐卷霜使出全身力气,“啪”得一下就打掉了尖下巴男子的手。 她的脸上起初一阵红一阵白,过会镇定下来,拂袖愤然斥道:“羽林禁军,当‘为国羽翼,如林之盛’,怎地不护圣上安危,却要在这佛门之地做登徒子,把良人调戏!” 丫鬟琵琶也是个直肠子,随着自己小姐也怒呵:“你们这群肮脏货,佛门净地也敢‌‌浪‌‎荡‎‍‌,不怕遭到报应,下辈子投去猪胎!” 两女话一出,诸羽林郎怔了一两秒,又俯仰大笑,笑得比方才更加放肆。 他们发出的声响长空,开在枝头的梅花都被其震落。 “小娘子银牙一咬一咬,好好一口一个良人呀!”尖下巴男子笑得最不屑,看徐卷霜的眼眸中轻薄之色亦更重三分。他悠悠抬起手,一把就掐住了徐卷霜的下巴:“小娘子许是自己低头看不见吧,因为团儿太大,岂能一眼全收眼底……”尖下巴男子将目光放肆地投向徐卷霜:“也不瞧瞧你方才说一番话,这身前两团颤颤颠颠,艳色到了怎般的境地!这般艳色,就是天生的冶……冶……” 尖下巴的纨绔公子显然平日读书不多,一时用了成语,却说不全,略有些尴尬。 “冶叶倡条。”羽林郎中有人平静缓慢接口,助了尖下巴男子一把。 说话之人声音冷得像刺骨北风,令人乍觉林中忽刮倒春寒。 听着这四个字,徐卷霜心中一痛。 殷朝女子仪态之美,在小脚玉足,盈盈不足一握;在樱红小唇,堪堪只覆一指。若论胸,当以晶莹玲珑小乳为最佳,既端庄又贤良。 至于□,那叫“艳色”,是烟柳巷里才用的最俏卖肉手段! 徐卷霜出生大户人家,有□绝非己愿。她因为自己的一对胸,皮日在家里没少着老祖母的诟病:冶叶倡条,飘荡之姿,天生注定要一辈子任人攀折。 徐卷霜循声就去找说话的人,很快望见声音的主人,诸羽林郎中站在最左首的那位:他双肩宽厚,身形修长,却并不似其他男子般厚度单薄。他的双手反剪负于背后,也是众羽林郎中唯一一位手上没有戏禽的。 衬着面庞上一对剑眉星目,男子乍看之下干净浩气,君子玉树。 当然也只是乍看之下,有心人只要稍微细想,就能清楚判定他真正的品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这班子纨绔子弟沆瀣一气的又有什么好货? 更何况这剑眉男子面相虽然浩气,却高扬着下巴,以一双下瞟的眼珠睥睨俯瞰徐卷霜,说有多傲慢就有多傲慢。 “呵——”徐卷霜禁不住笑了一声,懒得掩饰自己对这名男子的鄙夷。她也效仿该名男子扬起下巴,对他从仰视转为平视,轻笑着,坦然盯着他的眼眸道:“这位公子说话好生武断,如何女子‘艳色’都是‘冶叶倡条’?远的不说,高祖皇帝有倾国色却是贤良淑德第一人的艳文皇后。近的,咱大殷二三十年前的鄂国夫人,身姿丰盈,艳动天下,却也能穿上一身戎装,做军前红妆杀敌,随老鄂国公四方征战,辅助今朝圣上平定天下,得中兴之治。她功高甚至胜过鄂国公,国公尚只是从一品,她却因功堪封为正一品的国夫人。” 众羽林郎忽然将目光全部望向剑眉男子,齐齐屏息,眼神莫名。 林中因为安静,清晰听得一阵飒飒风声,微微拂过,吹落枝头数朵梅花。花瓣又在空中散开,三两瓣翩翩落在剑眉男子的左肩上。 他如山矗立,只不疾不徐抬右臂,在肩头扫一扫,不留痕迹地扫尽数瓣梅花。 剑眉男子望向先前调}戏徐卷霜的尖下巴男子,嘴角浮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玉山,你何苦同这艳色女子一般计较。” 被男子扫坠下的梅花落在地面上,很快陷于泥里。徐卷霜清晰见着,剑眉男子向她这边近前一步,靴子刚才踩中泥中梅花。 他先是左脚踏上去的,接着踏覆过右脚,碾做尘泥。 “玉山,你瞧她。”剑眉男子注视着徐卷霜,在笑,却笑得瞧不起人,言语间也毫不掩饰对她的傲慢:“呆板无趣,样貌平平,吸引人的也不过只一对□,你又何苦与她置气,自降身份。” 唤作“玉山”的尖下巴男子听闻剑眉男子这么一说,立即就黯淡了神色,垂下眼眸道:“子文说得有理。” 名为子文的剑眉男子闻言颔首,淡淡笑了一笑,迈步就往前走。他经过徐卷霜身侧的时候,若有若无驻足数秒,对徐卷霜说:“这位不是冶叶倡条的艳色姑娘,不是辩一大番理,就做得不栉的进士。”他的声音很轻,明显是私底下说给徐卷霜一人听。说完他自顾自嘴角漾开一笑,化作一声:“呵——” 笑声如徐卷霜先前笑他一般鄙夷。 “呵——”徐卷霜顷刻就还击似的再笑一声,淡淡道:“但若得机会,在下虽不能为进士,愿做个扫眉女谋。侍奉在夫君身侧,夫君夜读时,不仅仅只是添香,亦能探讨两三句书传。只可惜你这般只看胸看貌的酒囊饭袋,是永远不能体会的了。” “女子不该自称‘在下’。”话不投机半句多,子文对徐卷霜说完这句话,就再不多言,昂首负手擦过她身侧离去。 诸羽林郎纷纷跟上去,在子文左右散开成两排,颇有些巴结拥簇他的味道。 “小姐,原来他竟是这般登徒子的首领,怪不得说话最为难听!”徐卷霜的丫鬟琵琶瞟着子文远去的背影,情不自禁就往地上呸了一口。 徐卷霜只瞥子文的背影一眼就收回来,她对他充满了厌恶,第二眼都不愿多瞧。 她轻轻摇摇头:“不过乌合之首罢了。” 琵琶却扶了徐卷霜的手臂,仍是忿忿不平:“虎落平阳遭犬欺,若是老爷在,哪由得这些人对小姐轻薄猖狂!” 徐卷霜闻言眨了眨眼皮。 她沉默少顷,不置可否,只轻轻对琵琶道:“算了,我们回家去吧。再以后少出来,便可避开这些事端。” 琵琶低头应了声诺,就扶住徐卷霜离开莲华寺,到寺门外寻着自家的轿子。徐卷霜坐轿,琵琶随轿步行,很快就回到了朝议大夫王远达坐落在城南的王宅。 这座宅院七进七出,若是安置在别的城镇里,算得上令人咋舌的高门大户了,但放在权贵云集的京师里,却并不算大。而徐卷霜在王宅里,就如王宅之于京师,不起眼上加不起眼,更不起眼。 琵琶扶着徐卷霜进门,零星几个仆人坐在门槛上抽水烟,瞧见徐卷霜进来,没一个人向她打招呼。只有徐卷霜走到宅院中庭,遇着王家一位老仆,才向她躬身行了一个礼:“姿姑娘回来啦。” 徐卷霜上报注册在殷朝户籍上的姓名是徐卷霜,但是在王家,众人只会唤她王玉姿。 因为徐卷霜的亲生父亲姓王,正是王远达同父异母的庶弟王远乔。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欢迎入坑,欢迎撒花。 今日还有两更! ... 正文 3第二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3第二回)正文,敬请欣赏! 二十年前,王远乔年不及而立,在京中做着从九品的崇文馆校书,却娶了当朝徐太师的独生嫡女为妻,轰动一时。(..) 当然,这场女高男低,门不当户不对的是有条件的。 条件就是王远乔离开王家,入赘徐家做了上门女婿。 徐太师功高德望,于圣上上忠心,于友朋间重义,于结发妻子则是深情。徐妻身子弱,只得一女,徐太师却依旧一生一妻,至逝未曾纳妾。 王远乔亦是如此。他是个有才的人,做了上门女婿不过两年,徐太师就驾鹤西去,实际上并未对他有甚扶持。但王远达仍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到最后做到从三品司农寺卿。 王远乔虽然后来富贵,却不去糟糠之妻。徐妻身子弱,夫妻俩婚后十年无得一子半女,王远乔却不纳一妾。 第十一年,徐妻诞下一女,王远乔为其取名卷霜。 此时早已夫贵妻卑,王远乔却仍然信守当年对徐太师的许诺,让爱女姓氏为“徐”。 徐卷霜六岁,母亡。八岁时,王远乔去世。幼女不能撑家,王远达便将侄女重新接回了王家。 姓改回“王”姓,依照辈分的“玉”姿派取名玉姿。 人在屋檐下,总是要低头。 徐卷霜回到自己屋内,气味稍闷,琵琶抽掉反锁轩窗的横木,开窗透气。清清冷风吹进来,徐卷霜一抬眼,就瞧见了窗外的梅花。 孑孓一树横逸,栽在她的窗前,像极了小时候徐府后苑的那一株。 从前,徐卷霜的娘亲体弱,每年冬天都整冬整冬待在屋子里,完全靠地龙过活。但是到了三月,爹爹王远乔就会携着娘亲出来,同到苑中走走。近梅树前,爹爹折一枝梅,递给娘亲。 梅香清幽,远远地从苑中传进窗来。 …… “小姐,你在出什么神?”琵琶见徐卷霜呆呆立在窗前发呆,便问她。 徐卷霜从怔忪中反应过来,收回了自己的神思。 琵琶是家养的奴婢,打小就开始服侍徐卷霜。因为两个人私底下并无顾忌,琵琶便心直口快地问:“小姐,你可是还在羞恼今日碰着的那班轻薄子弟?” 徐卷霜一楞,旋即一笑。 怎么会,那班微尘,轻得就是一阵浊风暗雨,刮过去降下来,完了就完了,再不会有交集。 她如实地告诉琵琶:“那班人我打心眼里瞧不起,并没有放在心上。”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外头有人打门。 来人应是很急,发出的不是用手背叩击的“咚咚”声,而是径直用手掌拍门的“啪啪”之声。 徐卷霜连忙吩咐琵琶:“琵琶,你快去开门,看看是谁。” 琵琶一面应是,一面就跑了过去。她至门前开门一瞧,见是王家大小姐王玉容的丫鬟香絮。 房门一打开,香絮身子往房内就栽了一个跟头。她人还没来得急站稳,口中就带着哭腔央求道:“姿姑娘,你去救救我家小姐吧!她快被老太太打死了!” 徐卷霜赶紧走到门前,扶住香絮,急问道:“祖母缘何责罚玉容?” “我家小姐……小姐她今天偷去了缀玉小筑。”香絮说出地名,禁不住就自己哆嗦了一下。 徐卷霜听得也是心一沉,忙拉着香絮往王老太太住的主院赶。 刻不容缓,徐卷霜步伐如奔,她毫不怀疑:自己再去晚点,王玉容一定会被老太太打死的。 缀玉小筑名字听起来像佳人香闺,实际上却是京师最上等的妓馆。内有美妓数人,每人每月只接待一人,且须连过三试,方才准许得见佳人真容。 三试不过,任你钱权通天,也不给你机会。 虽然如此风雅,但终究是妓馆,堂堂朝议大夫的大女儿私跑过去,被老太太手下的人捉个现成,可不被打死! 徐卷霜心急如焚,身才至王老太太院外,就听见里面板子噼里啪啦响,一片声音都在叫:“打得好,打得好!” 她急得等不了下人通报,直接就拾级上去,推开了房门。 里头的王玉容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老太太差的下人执着板子,还要打,徐卷霜忙跪过去先拦住,接着朝王老太太不住地磕头:“祖母,您老人家消消气,饶了玉容这一回吧!”徐卷霜瞧见王老太太旁边还伴着王远达的正妻,连忙也向王妻磕头:“大伯母,您也消气,饶了玉容吧!” “饶她?”王妻冷冷一笑,鼻孔对着地上瘫软的王玉容出气:“贱妾生的,就是天生骨头里带着贱,不是打死她,就是辱没我王家门楣!” “好了,好了!”王老太太缓缓四个字一出,王妻立马就噤声不敢再说了。 “玉姿,你起来。”王老太太叫跪在地上的徐卷霜起来,另一层意思:含糊绕过了王玉容。 老人家容易犯困,命人揍了王玉容半个时辰的板子,老太太早就想找个理由罢手了。奈何周围一圈人全都只叫“打得好”,老太太被架着下不来。 这会徐卷霜赶来求情,王老太太旋即顺蹬下马,顺阶下台。 王老太太瞟一眼恭谨垂首站在一旁的徐卷霜,点点头,她对自己这另一位孙女还是很满意的:王远乔虽是庶子,但徐家却是显赫高门,几代的嫡女传下来,徐卷霜举止的端庄,比王玉容多得不是一点半点。 唯一不足,就是徐卷霜这胸…… “玉姿,明日起,你这身上再加一道白布束胸吧。”王老太太开口说话。 徐卷霜屈膝行礼,遵命道:“祖母叮嘱的是。” “都散了,都散了吧。”王老太太颤颤巍巍两句。后头站着的两位丫鬟连忙伶俐过来,搀扶老太太起身,拄着拐杖往自己的寝房走,回去午憩。老太太率先散了,王妻伸脖子瞅了一眼,见火都没有了,自己也再添不得柴,只得也悻悻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独留下徐卷霜并琵琶,香絮两个丫鬟,一道扶起王玉容,发现她早已被打得昏了过去。 “先扶她回房。”徐卷霜吩咐道,接着三人合伙出力,将王玉容半抬半掺扶回了她自己的闺房。 三人将王玉容放在床榻上,香絮给自己小姐上药,徐卷霜就抓着王玉容的手。 约莫一刻钟以后,王玉容悠悠醒来,瞧见眼前的的徐卷霜,张口欲言,没发声,又重新合上。 徐卷霜也不说话,只握着她。 王玉容突然就加重三分力,攥紧了徐卷霜的手:“玉姿,我今天去探望我娘了。” 徐卷霜听了点点头:她知道,王玉容的亲生母亲李缀玉,正是缀玉小筑的主人。 徐卷霜柔声对王玉容说:“你下次要去,一定要千小心万注意,别再让老太太知道了。” 只轻轻淡淡一句,王玉容却听得哭了,哽咽道:“我娘……很苦。” 徐卷霜抚了抚王玉容的手背:她知道,李缀玉很苦。 李氏是京城名门,李缀玉又是嫡出,配予王远达为妻,按理门当户对。奈何王李两家不允婚,王远达和李缀玉那时又是小儿女情思,如胶似漆割舍不下,李缀玉就从李家私奔来了王家。 聘则为妻奔是妾,父母国人皆贱之。 李缀玉奔到王家,便是妾室。侍奉婆婆相公数年,先后生下女儿玉容,儿子王璟。可是莫说当家祭祀,就连每年新年的团年饭都上不了正桌。 殷朝律例,男子有妾无妻,仍算是无配单身,须在三十岁前婚配,否则违法。 王远达便遵循律例,娶了正妻进门。李缀玉本是心高气傲人物,忍气吞声数年,却换来这么个结局,当即决定不再忍下去,撇下一对儿女,归李家去! 谁知李家亦不准她归,李缀玉痛哭一场,发恨自堕烟花。 …… “我日后要嫁,就是嫁给家世稍微差点的男子为妻也好。”王玉容趴在床上,没什么力气,咬字却坚定:“玉姿,我若嫁人……绝、不、为、妾!” 徐卷霜始终握着王玉容的手,抬头将目光望向远方,声音如珠如玉:“我亦如你所想。” 王玉容这才肯松气,闭起眼睛又悠悠睡过去,养起伤来。 王玉容这一场挨了王老太太的打,硬是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地走路。 王玉容良久憋在屋里,好不容易能出屋透气,莫说她自己心内激动,就连小丫鬟香絮和琵琶,也高兴得在王宅的后院里欢欣雀跃。 徐卷霜也高兴,搀着王玉容,二女有说有笑。 转眼已是四月,后院里的花都开了,姹紫嫣红,春光最盛。 过会却有王妻两侧生风地走过来,匆匆至二女身前。王妻瞟都不瞟王玉容,只对徐卷霜一顿莫名殷勤的讪笑:“哎呀姿姑娘原来在这,可没让老太太和老爷一顿好找!” 徐卷霜听说是王老太太和王远达找她,又见是王妻亲自过来,她料定了事情不一般,便正色询问王妻:“大伯母,祖母和大伯找我是有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_^ ... 正文 4第三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4第三回)正文,敬请欣赏! 王妻笑了几笑,却敷衍不答,只半挽半拽徐卷霜:“姿姑娘,你同我去正堂就知道了!老太太和老爷都等在那了,可别让他们久等!” 徐卷霜闻言便叫上琵琶,随她一起前去正堂。王妻似乎很着急,拽着徐卷霜直走,欲横着穿踏花圃,取最近的道路。徐卷霜却得体地将王妻向左牵了牵:“大伯母,还是这边走。”算不上责备,徐卷霜对王妻温和含笑道:“大伯母,花开芳华最盛,且请怜惜。” 王妻以袖掩口一笑,斜看徐卷霜:“姿姑娘倒是一个惜花之人。” 王妻说“惜花之人”四个字的时候,语气莫名加重,笑容也变得有些许诡异。徐卷霜心细,察得王妻神色变化,心不由一沉。 虽不知王老太太和王远达是因何事召见她,徐卷霜踏进正堂的时候,格外警惕。 她一面向着王老太太和王远达屈膝施礼,一面观察正堂内众人:两位尊长坐在首上,周围站着王老太太的几名丫鬟,都是王家自己人,并无什么特别。 徐卷霜内心警惕稍缓,垂头问王老太太和王远达:“祖母,大伯,不知您们唤玉姿来,是有何事?” 王老太太偏头同王远达互望一眼,方才发话:“玉姿啊,老生同你大伯,昨日给你应了一门亲事。” 王远乔和徐氏去得早,徐卷霜并未‌‎‌‎‍同‍‎‍‎‌人‎‍‌定亲。王老太太这么一说,徐卷霜不禁抬起头来,徐徐问道:“祖母,您应承了哪户人家?” “便是辅国大将军裴含章的嫡长子,裴峨。”王老太太说完浅浅笑了笑,颇有些尴尬。 徐卷霜静静伫在原地数秒,寻着王老太太的双目,大胆对视上去。 王老太太竟不责怪徐卷霜的无礼,反倒避开徐卷霜的目光,偏过头去。 徐卷霜就改去寻王远达的目光,寻着,对准。 王远达到底是在朝为官的人,颇有威仪,对视徐卷霜的目光虽有愧意,却不会像王老太太那般避开。 徐卷霜勾起一笑,问王远达:“大伯,那裴将军长子,早已成婚了吧。” 两年前,裴峨娶了紫金光禄大夫的嫡女,高门配高门,连皇帝给御赐了贺礼。swisen.一场婚事,办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自城西迎娶新娘回城东裴家,满城何人不知? 王远达听徐卷霜发问,就回答侄女:“是。” “依着律例,若无殊荣得圣上许可者,擅取平妻,处一年徒刑及相应仗责。”徐卷霜笑意渐浓,紧接着再问:“大伯,我过去裴家,莫不是做妾?” 王远达垂睑颔首,沉声道:“正是做妾。” “做妾怎么能算亲事呢?”徐卷霜干脆轻声笑了出来:“《礼记》上写得分明,‘妾,接也,言得见君子而不得伉俪也’,‘妾合买者,以其贱同公物也’。” 妾不过是男女交接之用,就如同买来的货品一样。 徐卷霜笑完敛容,肃然质问上首二位尊者:“祖母,大伯,我素来严遵《女训》,并无任何失仪之事,缘何要贱我做妾?” “你还说你没有失仪之事!”王老太太突然激动得转过头来,瞪着徐卷霜,右手的拐杖在地砖上杵得“笃笃”直响:“若非你自己在外面先勾}搭那裴峨,让他害相思害到上门来找你大伯,难道我们家风素严的王家,会自己巴上去要送你做妾?”王老太太呵斥得一口气上不来,怒痰堵了咽喉,瞬间卡住。 王老太太身后数位丫鬟连忙上前给老太太顺气:“老太太千万宽心,千万宽心。” 连王远达也给王老太太递了一盏上好的六安瓜片,劝道:“母亲切莫置气。” 徐卷霜大惊:朗朗乾坤,她根本就不曾与裴峨相识! 少顷,徐卷霜忽忆起自己半月前莲华寺后山的遭遇,急忙问询王远达:“大伯,那裴峨现今司职何处,表字为何?” 王远达还未来得及开口,王老太太就发了话:“莫装了,莫装了!”王老太太咽了一口茶,又执着帕子在胸口捋了捋,气顺后继续数落徐卷霜:“人家自己找上门,口口声声说与你有私,那裴峨甚至说……甚至说他夜夜都念念不忘你胸前一对祸害!” 王老太太言语至此,气到极致,也顾不得许多,竟以拐直指徐卷霜身前一对丰丘:“就是这么对祸害,你可知,你可知……当时那裴峨兴高采烈提起的时候,你大伯和老生这老脸,真不知道往哪搁!” “老太太切莫置气!”丫鬟们又是一顿给王老太太顺气。连王妻也这么说。 王妻上前给王老太太捶肩,同时拿眼瞟徐卷霜,眸色颇是暧昧。 徐卷霜将王妻的目光生生收下,此时才完全醒悟她那句“惜花之人”究竟有何深意。 “那裴峨字玉山,现今供职于羽林禁军,为南衙十二卫之一。”王远达等女眷们都安静下来后,方才回答徐卷霜的话。 徐卷霜回想片刻,知道了裴峨就是那日调}戏她的尖下巴男人。 “纳妾的文书,祖母和大伯已经签了么?”徐卷霜问。 王远达点了两下头,坦然默认。 他过数秒又道:“已盖了印泥。” 徐卷霜心中苦笑一声:原来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那便是再解释也无用了。 她又苦笑第二声:那裴峨胡编乱造一说,王家颜面无存,自然会赶紧应承下裴峨。欲将她忙不迭送去裴家,方才能遮掩住这桩“丑事”,尽量少折损王家的清誉。 “做妾虽不经三书六礼,但玉姿你这趟嫁过去裴家,有文书有仪式,是正正当当的侧室,到底与那些婢妾不同。”王远达沉吟半响,又启了声。 他的意思:徐卷霜嫁过去还是会着裴家看重的,再不济,也不同于那些婢妾通房,还是良籍。 徐卷霜却似乎并不领情:“大伯又错了,做妾怎么能算嫁呢?” “做妾怎么不算嫁?”王妻当即驳斥徐卷霜:“那裴小公子为了娶你,送来黄金千两,锦缎数匹,珊瑚两株,如此隆重的厚礼,如何不能算嫁?” 王妻心有嫉妒和羡慕:她当年嫁给王家,王远达也不过给了不到这价值一半的……不厚的礼。 徐卷霜挑眉:“黄金千两又如何?珊瑚成堆又如何?”徐卷霜定睛环视王老太太,王远达,王妻三人,朗声问道:“敢问祖母,大伯,大伯母,裴家送来王家的礼物,可厚到能称作‘聘礼’?” 徐卷霜前方三人,无一人应答。 众皆心知肚明,娶妻方才能够下聘,送的礼物再少,也能称作‘聘礼’。纳妾,就算礼物再厚重昂贵,也仍是‘买办之资’。 要称‘聘礼’?律例规定妾室没有这个资格。 徐卷霜自己不察,她唇角又不知不觉讽刺般勾了起来。 这笑容被王妻瞧见,随即就反讽徐卷霜:“呵呵,姿姑娘这般笑,到像是摆出了死也不做妾的姿态呢!” “我怎么会死呢?”徐卷霜望向王妻,她目光平静无澜,王妻却被慑得往后退了半步。 “千古艰难唯一死。”徐卷霜说:“我是惜命之人。” 徐卷霜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之后数天,她不吵不闹,好吃好睡,并不折磨自己的身体。 说她心中禁得住绵绵阵痛,那是假,只不过不表露出来罢了。 王家中真正忧心徐卷霜要去做妾的,只有王玉容和香絮,琵琶三人。 王玉容愁眉不展:“玉姿,等你去了裴家,我叫香絮同琵琶一道陪你去。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若受欺负,多一个人也能够多一份照应。” 徐卷霜摇摇头,多谢王玉容的好意。王玉容在家中自顾不暇,她又怎会带走与堂姐唯一相依的香絮。 “那……那总不能眼睁睁看你入火坑啊!”王玉容急得心肺皆躁,跟自己挨了王老太太板子一般疼。 徐卷霜微垂眼睑,沉寂不语。 她得知自己要给裴峨做妾之后,起初一两天陷于自怨自艾,后来静下心来,想到了一个人,也许可以救她一把。 徐卷霜深吸一口气,似濒死的鱼做最后一招挣扎。她告诉王玉容自己的想法:“二堂哥每日皆可得见玄郡王,我想托二堂哥给郡王殿下带个口信,求郡王殿下出面,兴许还有得回转的机会。” 徐卷霜口中所说的二堂哥,便是王玉容一母同胞的弟弟,李缀玉所出的庶子王璟。 王璟现任玄郡王府主薄,算是五皇子段秦山的半个入幕之宾。 “玉姿,我怎么没有想到!”王玉容情不自禁一拍巴掌,旋展笑颜:“我怎么忘了,阿弟能够供职郡王府,还是你向五殿下引荐的!”王玉容越说越激动,抓着徐卷霜的手,言之凿凿:“五殿下同你关系那般好、那般好,肯定会帮你这个忙。” 王玉容一连用了两个“那般好”,事实上却一点也不为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没有留言TOT ... 正文 5第四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5第四回)正文,敬请欣赏! 徐卷霜的父亲王远乔,做司农寺卿之前任过三年国子博士,因为才学出众,被特地指派教导五皇子段秦山。 徐卷霜自三岁起就与段秦山相识。王远乔去世后,五殿下念及恩师情谊,仍与徐卷霜保持联络,一直来往不断。 直到徐卷霜去年及笄,顾忌男女之大妨,她同五殿下的往来才渐渐少了。 撇开尊卑之说,两人绝对可以称得上总角之交。 …… 徐卷霜说出心中想法的当天,王玉容就私下找了王璟,让他给玄郡王段秦山带个口信。 翌日黄昏,王璟从玄郡王府归家,便去了王玉容的住处。 此时徐卷霜亦在王玉容房内,等待消息。王璟一推门,徐卷霜抬眼,王玉容则是紧张得站了起来。 “阿弟,五殿下可有回复口信?”王玉容等不急,开门见山就问王璟:“五殿下可是要玉姿放心?” 王璟先沉稳看王玉容一眼,示意家姐莫急。他又望向徐卷霜,缓缓道:“堂妹,殿下说要亲自见你。” 徐卷霜不表态,王玉容却忍不住,问了出来:“阿弟你这不是说笑么!如今这个关卡,玉姿如何能出府与五殿下私会?”王玉容自己思忖了一会,恍然大悟般道:“难道是五殿下来我们家中?” “不是。”王璟当即否认,却又道:“大姐不必担心,殿下已俱安排妥当。”王璟望向徐卷霜,嘱咐道:“堂妹,你明日依计行事即可。” 徐卷霜也不垂头,沉声应了一声:“好。” 翌日,时值晌午,徐卷霜等一众女眷正在家中陪王老太太食饭,就有玄郡王府中亲信来王家,言道昔年今日,是王远乔为玄郡主授业初日。玄郡王感念恩师,亲自在家中主持了一场法事。往生经诵到一半,玄郡王忽想起王远乔昔年一句遗言,不甚明白,想亲自问问玉姿姑娘。 王璟同那玄郡王亲信一道回家里来,也对王老太太道:“五殿下心内悬疑不绝,不得安心,非要弄清了才好。我送堂妹去一趟,祖母敬请放心。” “五殿下真是仁厚重情,既还念着我儿……”王老太太抹一把眼泪,仿佛王远乔真似她亲身骨肉一般。她应允下来,对徐卷霜道:“玉姿,那你便去吧。只是要记得速去速回,你如今也是许了人家的人,切记得恪守谨慎,不要旁生事端。” “祖母放心。”徐卷霜低头行礼,便随堂兄王璟出门去,早有玄郡王府的车马停在外面,将徐卷霜接进玄郡王府中。 徐卷霜进到郡王府正堂,果见着钳锤、钟鼓这些做法事的道具一应俱全,亦有从莲华寺里请来的数位高僧,在念经替王远乔超度。 玄郡王段秦山跪在正中的蒲团上,正祭拜着王远乔。他的幕僚也列于左右,跟随祭拜,武将卸甲,文官摘帽。 浑然是一场严肃恭谨的水陆道场。 段秦山诵经专心致志,并未察觉徐卷霜已至,还是王璟蹑足上前,俯在段秦山耳边低耳知会一声,段秦山才抬起头来。 僧侣们念经不停,只有众幕僚停下手上法事,均向徐卷霜微鞠一躬。 段秦山亦站起来,朝着徐卷霜将腰弯了一弯。 徐卷霜连忙屈膝还以大礼:“五殿下,使不得!” 段秦山却摆手:“无妨,恩师教我孝义文化,姑娘当受得起这一拜。”他又平视徐卷霜,诚恳问道:“只是本王有一事不明白,昔年恩师去时,嘱我‘务握磨石’,究竟是何意思?” 徐卷霜想了下,垂头回道:“五殿下这么一说,小女倒是忆起家父一事。某日他手握磨石,不知为何竟起感叹,说‘纵是宝剑钢刀,也须得常用磨石磨练,才能保持锋刃不生锈’。想来家父是希翼他驾鹤之后,五殿下能恒持功课,这样才不会荒废五殿下从前所作的一番修为。” 徐卷霜说完抬头,见段秦山盯着她,眼珠稍转。她同段秦山素有默契,知他转眼珠,是示意她再多编一句。徐卷霜想了想,便叹道:“那日,家父说这番话语时,目光望向远方,小女甚不明白。现在想起来,当是在遥望五殿下了!” “恩师对我情意竟自此!”段秦山听完疾呼,他一时忘情,连“本王”也不自称了,竟使用“我”字,不断道:“我何以为报,何以为报啊……” 玄郡王段秦山眼眶泛水,强忍着不流男儿眼泪。 过了会,段秦山似忽忆起一事,对徐卷霜恳切道:“本王一时激动,竟忘了告诉姑娘!上月本王得了一块璞石,本王虽不明白‘务握磨石’之意,却也命人用此石为恩师雕了一块碑。姑娘既然来了,当应随本王去看看!”段秦山又对左右数名亲信招手:“你们也去!同探望本王的恩师!” 这话说得十分合乎情理,又不是男女私下单独相处,徐卷霜顺理应承下来。 段秦山与徐卷霜并排在前,三五名幕僚跟在后面,一路从正堂去往立有碑牌的后山。沿途行经幽径,两旁有苍苍竹林,段秦山一指:“本王记得恩师最喜欢这青青翠竹。” “家父在天之灵,定深谢五殿下重情。”徐卷霜谢道。 约莫一刻钟后,徐卷霜由段秦山引着,见到了那块碑。她碑上字句,果然是为王元乔所立。只有凿字新痕,显然不是昨天就是今天才雕了,绝非是段秦山上月的行为。 徐卷霜心中一柔,默叹道:难得五殿下煞费苦心。 段秦山却转过身去,命令他的几位亲信:“你们在这里守好。” 因为段秦山是背对着徐卷霜,她并未看到他骤间冷厉的眼眸。 几位亲信当即退远数步,守在院内。 霎时,只剩下段秦山和徐卷霜两人。段秦山方才转回身来,一抬臂给徐卷霜指了前方凉亭,柔声柔目:“阿霜,你同我去那边细谈。” 私下他叫她阿霜。 段秦山今年双十,比徐卷霜长两岁多。他六岁与徐卷霜相识,稚童淘气,给她取昵称“阿霜”。这一叫就改不了口,即使后来徐卷霜重回王家,别人都叫她“王玉姿”,他仍坚持唤她“阿霜”。 阿霜阿霜。 少时的段秦山每天都要抓着徐卷霜发上双环,威武命令她:阿霜,你快来陪本王玩! 徐卷霜随段秦山去往前方凉亭,他身子还没有在石凳上坐下来,就忍不住急问:“阿霜,怎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今年去莲华寺为母亲上香,惹上了一场无妄之灾……”徐卷霜对望段秦山眼眸,将整件事情,前因后果,全部细节都告诉了段秦山。 段秦山听完一言不发。 良久,他叹一句:“果然是高文在从中作怪了!” “高文?”徐卷霜既震惊又不解:高文乃是鄂国公和国夫人的独子,老国公去世后袭了爵位,这位高小国公同她根本不认识,更没有一丝一缕的纠葛往来。 更何况市传高小国公狂傲不羁,为人做事的名声并不好,徐卷霜更不可能去招惹他! “高文,表字乃是子文,正是莲华寺中侮你‘冶叶倡条’之人。”段秦山告诉徐卷霜,说“冶叶倡条”四字时他极为艰难,又不得不提,便眉目间全是痛心。 徐卷霜这才醒悟,为何她驳斥高文的妄断,引用完国夫人的例子后,那一班羽林郎们鸦雀无声。 “你这番被辱做妾,全是他教唆的裴玉山。”段秦山又说。 徐卷霜闻言细思:依那日在莲华寺后山的景况,裴峨的确肤浅。裴峨在王家说的一番无懈可击的纳妾说辞,难免不是旁人替他出的主意。 只是,要真是这样,她不过回顶了高文两句,高文竟耿耿于怀,坑陷她至……这个男人,未免心眼忒坏,太小肚鸡肠! 真是侮}辱了国夫人和老国公的威名! 徐卷霜心底渐渐生起一股愤怒。 这怒火越烧越大,她不由询问段秦山:“殿下缘何能如此断定?可是中途还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段秦山张口又避口,脸色苍白,似难启声。 徐卷霜更坚定心中猜测,愈发想知道内情:“殿下但说无妨,我只想求个明白!” 段秦山艰涩出口,言语间仿佛夹杂了沙粒:“我前些日子入宫觐见父皇,因着公事,亦到羽林禁军的南衙上走了一遭。当时南衙十二卫皆坐于阶前闲聊,我听得裴峨说‘那莲华的小娘子也不知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竟令我夜夜不忘’。高文很快接口,说‘那轻}浮女子吸引你的,不过就是身前两团么’。后来,高文又说……” 话至此,段秦山止声。 “高文又说什么?”徐卷霜不罢休地追问。 段秦山将右臂伸过来,厚实温暖掌心覆在徐卷霜冰凉掌背上:“阿霜,若是我说出来,你千万不要动气。”段秦山又劝她:“跟那种人置气,不值得。” “他究竟说了什么?”徐卷霜极力克制,双臂却禁不住地微颤。 段秦山垂下头:“那高文建议裴峨,说‘你若真想念她,不妨去跟她家尊长说。说你经手过了,她家人顾及门风,必定忙不迭将她予你’。然后……”段秦山滞了滞话语,喉头几度哽咽:“高文跟裴峨说‘然后你就可以纳了她,夜夜揉捏紫金葡萄白玉圆’。” 作者有话要说: ... 正文 6第五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6第五回)正文,敬请欣赏! 紫金葡萄白玉圆! 徐卷霜气到浑身战栗不已,这种文绉绉却辱人至极的话语,毫无疑问只有高文说得出来。 她脑海里甚至瞬间将高文当时的形象勾勒出来:他漫不经心的神态,挑眼向下俯视地倨傲无礼…… 徐卷霜骤觉浑身冰凉。 “阿霜,你莫气,你莫气……”见徐卷霜反应强烈,段秦山一时慌了神。他心下乱作一片,身子也不知不觉站了起来。徐卷霜早已拂开了他的手,一时间段秦山两手如心,无处安放,不知如何是好。 “阿霜!”他唤她一声,愤慨道:“我那时却不知道他辱没的是你,若是知道……我不顾后果,也要当场暴打他一拳!” “事情发生都发生了,多说也无用。”徐卷霜怒气过后,冷静下来。徐卷霜将话题转向她这趟来郡王府最大的目的:“殿下,你可有什么法子,能救我这一遭?” 过去的噩梦不可更改,将来的噩梦却可以及时止住,避免发生。 所以还是将来重要。 段秦山沉默良久,却别过头去,摇了摇头。 他僵着面皮说:“父皇乃中兴之主,大略明君,向来重栋梁朝臣而轻皇嗣。那高家立下我朝第一位战功,老鄂国公又是为国捐的躯,父皇对高家向来青眼……”段秦山声音渐小:“……父皇,着实看中高家。” 徐卷霜听得明白,浅浅点头。 若说当今皇帝看中高家,普天之下无人不知。 今帝原是先帝不得宠的庶子,被封做楚王。先帝去后,今上于楚地起兵,攻入京师夺了嫡弟的九五之尊。 而老鄂国公高百尺,则是今帝的贴身侍卫出身,他同国夫人伉俪俩忠心追随今帝,立下累累战功。 二十六年前,老鄂国公平蛮殉国,今帝亲自在宫中戴孝七天。市井皆传,老鄂国公尸骸下葬那日,今帝双眸中哭出血来。 当时的高文尚在襁褓,一岁未满,今帝却逾制令高文袭了国公一等勋爵。 “阿霜,我同你说一件事……”段秦山突然低声:“但你须答应我,绝不再对第三人讲。” 徐卷霜听段秦山这么讲,便知十有八}九是皇家的秘闻了。她当即道:“殿下放心,我定守口如瓶。” 段秦山眼睑下垂,问徐卷霜:“阿霜,你猜猜那高文为什么不入仕?” 段秦山这么一说,徐卷霜方才狐疑起来:高文爵高如此,亦已成年,若要入仕应说是轻而易举…… 不过她心底对高文抵触,便轻淡道:“我猜是他应考科举,做出乌七八糟的文章,不第不能入仕。” 乌七八糟的文章,例如“紫金葡萄白玉圆”。 “不是。”段秦山摇头:“六年前高文刚满二十岁,父皇便下旨要封他侍郎,只是高文不接旨罢了。” 段秦山的话听得徐卷霜一惊,她第一次得知真有敢不接圣旨的人。 谁料段秦山接下来的话更令徐卷霜心惊肉颤。 段秦山说:“父皇当即招高文入宫,父皇……父皇竟问高文喜欢做什么官,文的武的?只要高文说出来,父皇就重改圣旨,重新封他。” “圣上仁厚至此!”徐卷霜感叹道。 “结果高文却对我父皇说,‘圣上这么说,倒不如拟条圣旨,中间空出官职,让微臣自己来填’……” “他没有被杀头么?”徐卷霜脱口而出,情不自禁就打断了段秦山的话。 她自知失言,抿唇不再启声。 段秦山看她一眼,继续讲下去:“高文没有被杀头,父皇真就依高文所言,拟了一条任他填的圣旨出来。高文接了,却随手抛在地上,他还在御书房里放声大笑,说‘陛下居然真当真,微臣这辈子就没打算入仕,打算长久混迹羽林郎,爱怎么逍遥怎么逍遥’。父皇当即咯出一口血来,怒斥高文,高文却道‘微臣就是这么个人’,继而扬长而去。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徐卷霜听完沉寂,半响,她问段秦山:“如此私密之事,殿下是从何人口中得知?” 这秘闻也太扫天家的威严的,应是今帝和高文私下屏退旁人的密谈。段秦山如何得知的,甚是奇怪? 段秦山闻言一楞,在他的预想中,徐卷霜听完这段骇人的话,应是花容失色,满心只剩下惶恐。段秦山没想到徐卷霜还会静下心来分析,他叹息一声,不得不向她坦白实情:“那日高文来时,父皇正在御书房中考查我的功课。见高文来了,父皇并未遣我离去,我一直侍立父皇身侧,亲眼目睹了整件事的发生。” 徐卷霜听完迟滞一两秒:今帝皇嗣众多,却独有段秦山是皇后所出。皇帝密宣不避嫡嗣,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徐卷霜点了点头。 段秦山见徐卷霜不再疑虑,方才放下心来。他忽又心中一痛:实情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呢? 那日皇帝的确在考查段秦山的功课,只是高文一来,皇帝当即命五皇子速退。段秦山本已走出百来步,却突然鬼使神差地折返回来。他躲在门外偷听到皇帝同高文的谈话,见着皇帝咯血,段秦山担心父皇安危,禁不住就扑门而入。 结果呢?结果父皇并没有惩罚高文,却将愤慨迁怒到段秦山身上,命内侍执板将他痛打一顿。若非母后求情,他只怕六年前就不会活在这个世上…… “阿霜,你的事,我努力过的。但此事若有高文插手,我……”段秦山喉头干涩:“我真是一个没用的人!” “殿下龙姿凤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徐卷霜急止段秦山的言语。段秦山却抬头,目光捉到徐卷霜的双眸,锁住,问她:“真的吗?” “当真。”徐卷霜点点头:“至少在我心中……我唯二推心置腹之人,便是玉容和殿下你了。” 徐卷霜话音刚落,段秦山伸手将她手一抓,却又旋即放开。他对着徐卷霜,挤出一个说不出滋味的微笑。 ******************** 徐卷霜从玄郡王府归来后,不期月余,便到了裴峨纳妾之期。 一大清早便有婆子来给徐卷霜刮脸缠头,王家许是怕徐卷霜抗争,遣了好多丫鬟过来,“伺候”着徐卷霜穿上象征妾室的玫红嫁衣。 裴家的轿子是早就停在王宅门外的,却偏要挨到黄昏时分,方才抬了徐卷霜上轿,经由裴府偏门抬进去了。 裴府应该比王家大,徐卷霜的轿子进了门,还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停下来。 徐卷霜由左右婆子搀扶着下轿,做妾反正也没有红盖头,她抬头一望,就瞧见眼前一栋二层小楼上的牌匾:玉姿阁。 三字提得歪歪扭扭,洋洋洒洒,不用猜,一定是裴峨的“杰作”了。 徐卷霜被引进新房内,婆子们散去,房内只留下她跟丫鬟琵琶两人。 “小姐。”琵琶站在徐卷霜身旁,毫无目的地唤自己小姐一声,声音低沉,分明饱含木已成舟的绝望。 徐卷霜拍拍琵琶的手,却拿眼观察起新房来。 前方一对囍字,四对红烛,燃得热闹,燃得死寂。 徐卷霜再低头看床缎,一色玫红,中央铺了红枣花生,却没有百合——作为妾室,可以早生贵子,无须百年好合。 徐卷霜正观察着,大门被人不由分说的推开。瞧见那许久不见的尖下巴面庞,裴峨真是一如既往令她生厌。 裴峨进门来,第一眼瞧的不是徐卷霜,而是丫鬟琵琶。他眸光一闪,却又双眉挑了挑,命令琵琶道:“还不快给小爷滚出去!” 琵琶本还想着帮徐卷霜拖延一会,此刻看来是不能了。她万分担心看徐卷霜一眼,不得不出去了。 琵琶出去的时候,裴峨朝她因为快走而扭动的腰肢又瞟一眼,目光在琵琶的臀}部停驻了数秒。 裴峨收回目光,摊开双臂就从后面抱住徐卷霜。男子力大,钳得她挣脱不得。 裴峨低头朝徐卷霜耳畔吹气,又毫无顾忌地咬了一口她的耳垂:“你这个丫鬟再生几年,到是不错。” 他对她说琵琶,但又不急。 几年后可以慢慢来,今夜先办正事,解了数月来的心头之痒再说。 裴峨寻思着,再低一分头,由亲吻徐卷霜耳垂改至亲吻她的脸颊。感觉到徐卷霜剧烈挣扎,拼命扭头,裴峨更加重了三分力道,对她蜜里抹油道:“不过丫鬟再生也是丫鬟,多少年也及不上小娘子你让我朝思梦想。” 裴峨这句话到是实话,他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先收了徐卷霜的心,再说她丫鬟的心。以后他夜宿玉姿阁,徐卷霜累了就换她的丫鬟伺候,双艳齐收。 裴峨勾画未来,兴奋不已,情不自禁在徐卷霜面颊上重重亲了一口。 挨着了软绵绵润}滑双唇,裴峨闻到徐卷霜唇上有一股幽香。他吸鼻狠狠嗅了嗅,觉得这味道像是梅香。 裴峨不大喜欢梅花,冬天太冷。但一嗅之下,他莫名底下就火烧火燎,灼热难耐。 裴峨想了想,许是徐卷霜唇上的幽香是他之前的女人都不曾有的,因为特别,所以勾}魂。 一如她身前一对他之前女人都不及的丰}胸。 裴峨瞬间硬到不行。 他忍不住就欲将手从徐卷霜嫁衣的领口探进去,去揉捏她的一对大胸。 “哎哟!”裴峨痛到极致,忍不住叫住一声。没防备的,徐卷霜突然反身朝他底下重重一踢。 “哎哟!”裴峨又叫一声,因痛本能地松开了钳制徐卷霜的双臂。 她踢过他之后,还咬他。 裴峨立在原地,摸摸自己的伤口,本来对徐卷霜逾矩的行为是有怒气的。但裴峨一瞧着徐卷霜惨白的脸,不知怎地在他眼里格外动人,心内怒气顷刻就四散了。 他再瞧她因为惊恐而起伏的胸脯,霎时连底下也忘了疼痛,又难熬起来。 裴峨压下其它情绪,堆起一张笑脸欲讨徐卷霜欢心:“心肝肉儿,你这是做什么?” 徐卷霜却是大步退离裴峨四步,鼻息间不住地吸气呼气。 徐卷霜来裴家前,知道自己被裴峨纳为妾室,就注定要同他行男}女之事。她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方才裴峨那一番动作,却令徐卷霜明白,根本不可能。 他碰得她恶心,作呕,浑身犹如针刺。 作者有话要说: 照例每周一二三四五。 ... 正文 7第六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7第六回)正文,敬请欣赏! 更令徐卷霜胆战心惊的是:她后退几步,裴峨却步步不舍朝她逼迫过来! 裴峨贴至近前,一凑身嘴就往徐卷霜唇上咬。(.O)徐卷霜自然避开去,裴峨双唇贴在她左颊上,白腻滑}嫩,还带一股幽香淡淡,不浓烈,但就是诱}人。 所以裴峨虽然没吻着佳人红唇,却也不气,笑嘻嘻在徐卷霜耳畔吹气:“心肝肉儿,你羞什么?” 他又顺指往徐卷霜腰上一掐,双唇几乎是贴着她的面皮在说话:“玉姿,让爷疼疼……”裴峨话说一半,手已经放肆地往徐卷霜身前丰丘上摸去,他经验老道,一摸即触樱}核。虽然隔着衣料,徐卷霜却也战栗犹如遭了霹雳,当即一手护胸,一手推裴峨:“你让开!” 徐卷霜用全力,裴峨却是意料之外,没设防,他一下子被徐卷霜退出一步半,还狼狈地前倾了身子,才稳下来。 裴峨顿觉失了威严,不由沉下脸来,低低告诫徐卷霜:“别闹。” 谁料徐卷霜依旧坚持:“你别过来!” 她一脸严肃,不苟言笑,丝毫也不像是说笑。 裴峨来新房之前喝了点酒,之前心内混沌,到此刻他才完全清醒,意识到徐卷霜不是在同他打情骂俏。 她不是半推半就,而是打心眼里不愿接受他。 裴峨心一冷,禁不住脱口而出:“小爷纳都纳了你,还作甚么莲华寺的贞洁烈妇!” 裴峨自小生得尖俏,一双狭长的尖眼,笑起来时勾带桃花,并不讨女人厌恶。再加之他家中势大,有权有钱,人又说话抹油,自小妾室、通房丫头,以及外边那些相好的,哪个不巴巴地往他身上贴,除了正房那个天天骂人的恶妇…… 裴峨想到这里生气,犹豫都没犹豫就对徐卷霜脱口而出:“别给脸不要脸,你端什么东院的架子!” 徐卷霜起先闻言不解:东院是什么地方…… 她再仔细一想,会过意来,裴家东院十之八}九是正妻住的地方。 没人打徐卷霜,她却恍觉有无形的手自空中扇来,狠狠的一巴掌,打得她脸发辣,心滴血。 裴峨见徐卷霜不说话了,他又有些尴尬,讪讪的觉着自己说得是不是过了。再瞧徐卷霜定定站在,默然不说话,也无笑意,不谈她身前一对宝贝,端是脸上的表情就令裴峨心碎。更何况他好歹中意她,还没有吃上口…… 裴峨脸上就又阴云换晴,笑嘻嘻自己“啪”地往脸上自扇了一巴掌:“是我说错了话……”裴峨重新朝徐卷霜凑过去:“心肝肉儿,你原谅我这一回。东院那胭脂骨怎么比得上你,爷都不往她那里去……”他笑颜去搂她的腰,又要粘上她的身子:“以后爷天天到你这——” 裴峨话未说完,徐卷霜已经再一次将他重重推开。 她冷脸,全无情意:“你别过来!” 裴峨皱眉,心头生无明业火,过来抬手就抓住徐卷霜衣领一撕。 锦帛扯裂,他不再如之前那般好脾气。徐卷霜平日在家里,面对的男子,皆是长者端正,幼者温润,何时遇过裴峨这般强横的,她瞬间慌乱没了主意。徐卷霜正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裴峨却已手从徐卷霜的衣料外伸进来,去揉她的丰丘,下面要摸索着去掀她的裙。徐卷霜反应过来,立刻用手肘去抵裴峨,裴峨不由火气更大,吼出一声:“你再装贞烈,爷等会就弄死你!” “小裴爷,小裴爷!”外头突然响起一阵急促地敲门声。 裴峨心烦,禁不住朝着房门的方向暴喝道:“不要敲了,爷在办事!” 外头的响声却不依不饶:“小裴爷,是要事!我是老李!” 裴峨一听是家中总管李管家,拧拧眉毛,手上松开放了徐卷霜。 他转身朝门的方向走,却又扭过头对着徐卷霜哼哼一声:哼哼,爷只是暂时放了你。 徐卷霜鼻息起伏,深吸气又深呼气,双手依旧一只护上一只护下,保持着警觉的姿势。她瞧着裴峨推开门,又同门外低低絮语:“李叔,今夜是我纳新房呢……” 徐卷霜又听得门外高声说:“小裴爷,老爷那边不好了!” 接着又是低低几句,徐卷霜听不清。只见裴峨闻言脸色刹变,负手匆匆就出去,甚至连回头看一眼徐卷霜也无。 须臾后琵琶重新进来,徐卷霜才松了口气。 去又禁不住心中许多忧虑:她是受不了裴峨近身了,但他再酒色气浮,终是个任武职的羽林郎,力量远强过她。以后再遇着今夜的情形,该怎么办? 丫鬟琵琶却和徐卷霜想的不是一件事,她推推徐卷霜:“小姐,我方才听着外头言语,是裴大将军半个时辰前血骤上头,突地就瘫了。” 原来是裴峨的老爹,辅国大将军裴含章今夜突然中风! 徐卷霜听罢当即对琵琶说:“这事我们暂时不主动去打听,一来避免遭人闲话,二来裴峨侍奉父亲,我不在他眼前晃,他不易记起我。” 琵琶听了,脸陡然绷紧:“小姐,你还是同这裴公子不行么?” 徐卷霜果断摇摇头。 琵琶并不意外,反倒一笑。徐卷霜瞧见,便问她:“小丫头,你笑什么?” “我笑啊——戏文里说得真对!”琵琶拖长尾音,抬起曲腰模仿起戏班花旦的身段:“我家小姐怕是要‘遇着了慕着念着思着郎君’,才‘心甘情愿把奴身儿交’。” “你这丫头,讨打!”徐卷霜当即抬手,色厉手轻拍向琵琶肩头。她心里却是一涩:她已为人妾,慕着念着思着郎君,显然今生是遇不着了…… 是夜,徐卷霜与琵琶主仆相依,在新房同眠。房门反锁着,期间也无人来叩,但徐卷霜就是睡不沉,陆陆续续醒了六、七次。 她再一睁眼,已经天明。 约莫卯时,裴府里忽然响起了哀乐。徐卷霜站在门前竖耳听,远处哀乐声中,又若隐若闻有许多人的哭泣声。 徐卷霜猜到七层,却不发话。 琵琶也跟着徐卷霜一起静听,忍不住开口:“小姐,该不会是这裴家老爷夜里没救过来?” “不要多言。”徐卷霜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若有事,裴家自会有人来寻我们。” 果然,辰时不到便有家中某位理事的小管家来寻徐卷霜,叫她和丫鬟琵琶都换上孝服,戴上孝巾。 辅国大将军裴含章一夜害疾难医,今早撒手人寰。 小管家又言老太君吩咐,命徐卷霜随他前去祭拜。 徐卷霜不紧不慢点头,应承下来。她与琵琶一道,由那小管家引路去往灵堂,沿途见着满府皆白,逢人着孝。快到正院的时候,小管家才告诉徐卷霜,摆放灵柩的灵堂她们这些妾室根本就不允进的,只能伏跪在院中。 徐卷霜嗯了一声。 小管家不放心,又仔细交待:院子里,靠近灵堂的门槛,裴含章的姬妾都跪在左边,裴峨的姬妾都跪在右边,裴含章其他庶子的姬妾则只能远远地在院门口跪着。 “姿夫人,你等会可千万别跪错地方!”小管家佝腰叮嘱道。 半响,徐卷霜又应一声嗯。 她同琵琶近到正院的门槛前,琵琶被侍卫拦住,说是丫鬟婢子一律不能进去,只能跪在院子外面。琵琶不由担心一声:“小姐——” 徐卷霜捏了捏琵琶的手心,示意她放心。 徐卷霜进了正院,寻到靠近门槛右边,见已经跪着了三名女子。她膝盖僵了一下,还是跪了下来。 跪着的徐卷霜一抬眼,就望见正对面左边跪着的裴含章的姬妾。这些姬妾按理是比徐卷霜大了一辈,但当中不乏有许多年岁瞧着比徐卷霜小的,白茫茫跪着一片。这些姬妾面容姣好,着素更俏,兼因泣梨花带雨,分外动人。徐卷霜跪了一分钟,进出灵堂的四名男人,无一没忍住往左边瞧。 “哟,这位是昨夜爷新收的妹妹吧。”徐卷霜忽然听见她这边的三人里有人开口。徐卷霜便将目光收回来,循声望去,见是裴峨另三名妾室中姿容最姣好的那位,身段也最婀娜。 徐卷霜望她一眼,就移开目光,也不回应那女人的话——既然她说的是肯定句,并不是问句,那就不用回答了,不必多费口舌。 徐卷霜不理那妾室,那妾室却依旧不依不饶,将徐卷霜上下来往的打量了两趟,话中有话道:“妹妹果然好爷的口味,生得一对好胸,可真是进门就带“凶”呀——” 裴峨的其余两名姬妾,一位低着头做闷葫芦,另一位却忍不住叹了口气,制止那挑衅徐卷霜的妾室道:“妹妹少说两句吧,老太君朝这边走来了。” 徐卷霜余光打量了一眼这名劝和的妾室,单瞧面上表情,她十分慈眉善目,像是个好说话的人。徐卷霜观察完这一眼,又往前方灵堂望去,果然见众人拥簇着一位老太太往院子里走来。 老太太虽自拄着拐杖,但左右依旧有人主动搭手搀扶,身后也有人扶着后背——不用说,她定是是裴含章之母,裴家当家的老太君了。 老太君一行人近前,徐卷霜瞧见左手搀扶老太君的是裴峨,当即偏首低头,低调避事。 老太君似乎也并没有在意裴峨这四名姬妾,她拐杖一伸,直往左边裴含章那数排哭哭啼啼的姬妾打过去:“一群贱婢,哭什么哭!不准哭,更不准肿着眼睛给人看!”老太君打得毫不留情,拐杖抽打了还不够,又往几个哭啼最凶的姬妾身上戳去:“一群贱婢,真是丢尽了我儿的脸!气煞老生!” “老太君莫气。”很快有很多能够站着而不是跪着的人劝老太君消气,语气同往日徐卷霜在王家,听见众人劝慰王老太太的语气一模一样。 此刻连裴峨这般的花花公子也变成了贤儿孝孙,不住地劝道:“祖母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 这么多人劝慰,老太君自己也打累了,气还是喘吁,怒却依旧难消。她犹忍不住数落左边那班姬妾:“我裴家来往无白丁,若是让诸位来访的贵客……瞧见我儿同你们有情,岂不笑话!” 徐卷霜低头跪着,目光只望地上的青石板,但她心中却将老太君的话字字默听进去:裴含章死了,他的姬妾不得哭。若显露出他同姬妾有情,便是丢脸了。 没情你这耆耈老人耽误这么多姑娘一生做什么…… 徐卷霜想着,忍不住就轻笑了一声。 一出声她心一紧,头不抬,用眼角余光忙向旁边三名裴峨的妾室望去:三位妾室神色如常。 还好,还好,徐卷霜发声甚轻,离她最近的三人均未听到她对裴老太君和裴含章的嘲讽。 更何况她是低头跪着的,此刻院子里的其她人更不可能注意她。 徐卷霜心中刚吁一口气,就听见裴峨的声音唤了一声:“子文兄!” 徐卷霜将自己望着青石板的目光前移一寸,瞧见一对革靴。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啦,我回来啦!群么么! ... 正文 8第七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8第七回)正文,敬请欣赏! 这对革靴用料上成,做工精密,却靴面质朴无绣,靴头沾满尘埃,仿若靴子的主人已涉千山万水,匆匆只为归家。 徐卷霜是个极爱干净的人,看见靴头上的灰,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拭。 她的手刚从袖子里探出来,突然清醒过来:裴峨唤访客“子文”呢,他是高文。 徐卷霜暗自吞咽一口,感觉像吃了一只苍蝇。 徐卷霜又听见,刚才还威仪无比,说一不二的裴老太君,转瞬就放低的语气:“国公爷,您怎地亲自登临寒舍,怎么好意思,怎么好意思……快,快请进!真是难为您亲自跑一趟……”老太君说了很多,似乎话停不下来,但徐卷霜细听后归纳,发现一言即可概括:变着词句讨好。 世态炎凉,有时真表现得太过露*骨。 老太君话语内容空洞,徐卷霜没有再听下去。 她倒是想听听高文会回应些什么。 结果高文什么也没说。 他一字不发。 莫说“忽闻老将军噩耗,理当来上这一柱香”之类的客套话,就是个嗯字,他也不肯发出来。 看来这高小国公,管你讨好还是顶撞,他都一样回以踞傲。 老太君被驳了面子,裴家灵堂门口忽然就冷场了。好一会儿没人出声,寂寂好似山林,凉风灌木。 徐卷霜能够想象出裴家站着的那群人正面面相觑。 最后,徐卷霜瞧见眼前的革靴动了动,抬起三寸,跨入门槛,裴家众人又启声活跃起来。 徐卷霜以为高文会在灵堂内待很久,结果他一刻钟不到就出来了。 因为始料未及,徐卷霜来不及垂头,瞟见了高文的全身:今日的他穿了一身银色锦袍,身上一饰也无,独腰间悬有一把宝剑。 高文显然也望见了徐卷霜,将目光投射过来,径自直视她。 徐卷霜却不愿同高文对视,毫不犹豫垂头避开——人面对自己厌恨的仇人,最痛快的方式是顶上去,以力博力,以牙还牙。但薄玉无法同玄铁对抗,徐卷霜自知无力找高文报仇,那么……避开他,眼不见心不烦总是可以的吧。 徐卷霜低下头去,再不抬首,高文的革靴从她眼前步过,不知怎地,突然发出“哐当”一声。 她本能地稍抬眼皮,见是高文的配剑摆了下,撞向他自己的腰间。 徐卷霜垂眸,继续不做理会。 高文离开了裴家大院许久,徐卷霜莫名想起来:他今日腰间配剑,好像是那日莲华寺后山配的同一把。 剑不离身。 徐卷霜同诸姬妾在院子里跪到申酉之间,月上梢头,裴老太君忽自灵堂内放出话来:说耳畔老是幻觉院子里有姬妾在哭泣,听着心烦,叫她们都散了。 姬妾等同货物,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徐卷霜得了指令,随众欲站起来。她一起身,才发现自己的小腿大腿均已全麻了,根本使不上劲。徐卷霜不得不将手在地上撑了撑,方能够艰难起身。 “哟,新来的妹妹果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好生娇贵。没有侍儿扶,自己都起不来呀!还是前面两团太大了撑不住,以一人之力向来都起不来?”有奚落之声飘进徐卷霜耳中。这声音很熟悉,刚刚听过,就是前不久挑她话的那位裴峨妾室。 “你少说两句吧。”这句话声音也很熟悉,还是之前制止劝和的另外一名裴峨的妾。 徐卷霜离开前看了这名妾室一眼,正好迎着她和煦对望。 这妾室竟笑着朝徐卷霜点了点头。 徐卷霜想了下,礼貌地回以颔首。继而,她转身离开院子。 徐卷霜到门外,第一件事就是扶起跪着等她的琵琶。 “跪长了时间起来腿会有些麻,你小心点。”徐卷霜提醒琵琶。 琵琶却不在意这些,主仆回玉姿阁的路上,她不住问徐卷霜:“小姐,你进去拜祭,见着裴公子的妻妾没有?她正妻好不好相处?裴公子的妾有几个,都漂不漂亮,她们有没有欺负小姐你?” 琵琶一鼓作气问了这么多,徐卷霜却只简短答道:“裴峨有三名妾。”她忽记起自己也是裴峨的妾室,心先一痛,平静下来后淡淡补充道:“不算我自己。” 琵琶扳指头数:“那就是四个……”她又抬头问徐卷霜,声音清脆:“那她们都叫什么名字?” “我没问。”徐卷霜接口就答,继续前行。 琵琶便略略着急,加快步伐赶上徐卷霜:“小姐你怎么能不问呢,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啊!” 徐卷霜听闻顿觉心累,声音也乏了:“琵琶,别想那么多,低调便可避祸,这就够了。” 天塌地陷,她也不会有同诸妾争夺裴峨的心思。唯愿裴峨永远都想不起来她,幸得一屋自己的小小宁静天地。 徐卷霜和琵琶回房的路途已经没有小管家引路了,不过无妨,徐卷霜向来记路:走大道,左转,再走大道,再转右首起第二条小径……徐卷霜领着琵琶转至曲径,琵琶边走边笑:“最喜欢跟小姐你同行了,从来都不会迷路!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琵琶话锋突转,因为主仆俩在路上遇到了高文。 他伫在只容一人行进的小路上,挡住她们的去路。月光如水,照在他的银色锦袍上,分外亮眼。 “你要做什么!”琵琶并不知高文身份,但依然记得他是当日那帮子羽林郎中侮}辱徐卷霜最厉害的那人。琵琶护主心切,当即拦在徐卷霜身前,凶高文道:“你可别忘了,这里可是辅国大将军的内宅!”琵琶觉得自己的言语还不够提醒告诫,对高文再加一句:“你可知,那、那什么‘朋友妻,不可欺’!” 高文的嘴角似乎瞬间抽了一下。 他身形修长,长得极高,只轻松一眺眼,目光就越过琵琶,向徐卷霜望来。 高文眉目含笑对徐卷霜说:“我方才来的时候,你跪在我脚下笑了。” 他说完,自己心中莫名地开心了一下:莲华寺一别,记忆犹新。她方才对他笑了,嗯…… 徐卷霜却怒瞪高文,心中恨道:不错,她方才是跪在他脚下了! 五殿下说得没错,高文这人果然心胸极狭,不仅设计构陷她,而且不放过任何她羞辱机会,她但有不堪,他都要拧出来提一番! 最最气人的是,他提及的时候,面上还挂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微笑。 任徐卷霜是惜花爱草之人,此刻也禁不住牵起琵琶的手,踩踏青圃也要绕过高文:“琵琶,走!” 高文却伸臂将徐卷霜一拦,继续追问:“你怎么会在裴家?” 徐卷霜心中的恨一下子就蹿到了喉头:她怎么会在裴家?那可真是多亏了眼前这位小公爷啊! 徐卷霜抓着琵琶再绕道,往青圃深处再走远点,高文急忙探臂再拦,这回却没抓住。 他只抓住她擦身而过时拂袖的那一缕香气。 高文的手臂悬在空中,僵了一会儿,心头疑惑:她这番动作……是害羞?还是不想同他说话? 他分辨不出来。 话说,他还没来得及问她的名字呢…… 高文立在原地又想:之前看她跪在院子里,是做了裴峨或是裴含章的妾么? 她身边伴着的丫鬟说,朋友妻,不可欺…… 高文缓缓扭头,徐卷霜早就走远了,什么人影也看不着。 高文将头转回来,沉默不语,良久,忽地咳了一声。 “子文,等得不耐烦了吧,远远就听见你的咳嗽声!”裴峨笑颜朝高文快步走来,一面走一面向高文赔罪:“实是抱歉,我家老太君人老事多,非拉拉扯扯,一堆废话交待!” 裴含章辞世,裴峨按理当在灵前值夜守孝七日,熬过头七。但裴小公子‎‎‌‍‌浪‌‌‍‎‎荡‎‍‌‌惯了,哪里守得住。他知自己一夜都熬不得,便命了亲信小厮去鄂国公府传话,叫高文帮他一把:高文先来裴家祭拜,顺便同老太君提及,是夜同裴峨有国事相商,须急出一趟京城。 今朝连皇帝也礼让鄂国公三分,老太君自然放行。 裴峨脱了素白哭丧牢笼,心里开心,拍拍好兄弟高文的肩膀:“子文,真是多亏了你啊!” 高文平常也没啥好气色,但至少还会笑一笑,今夜却不知怎地始终垮着脸。他**对裴峨说:“你以后再有这种事情,找别人来。” 裴峨先是一愣,脱口而出:“我就一个爹,哪还会再有这种事情。” 难道还要死娘死祖母死全家么…… 裴峨这一阵子怔忪过去,心头又重新轻松起来。他向来没心没肺,也不计较高文,依旧亲}热搭了高文的肩膀,舔脸赔罪:“今日是我不好,硬害你耗了一天。只是若不是你开口,我找别的人来,镇不住老太君她不松口,还是没用啊……算了不提我家的烦心事了,你我老地方去!” 二位名声皆差的纨绔,一同相携至老地方去! 老地方是羽林郎柳垂荣在京郊的宅院。 羽林郎南衙十二卫,十二个世家子弟从小臭味相投,平时就爱聚在一起喝酒,作乐逍遥。 最初大家是约的京中上等的妓馆,谁知高文硬是不去,一次也不踏入。 十一个羽林郎在妓馆里聚了几次,总觉的独差一人,不得尽兴。 众人就改包了上等酒楼聚会,经历几次后,高文说酒楼喝酒始终拘束,他又不去了。 其余十一个人早已习惯了高文的臭脾气,便道那就依他吧——选个人家里聚会,雅致又安静。 他们先随意选的一人家中,谁料这名羽林郎父亲健在,一时喝酒闹大了,身在高位的老父亲忍不住唠叨几句,让宴席叫停。 高文当即甩手而去。 大家就不敢再随意选了,仔细分析,十二个人里只柳垂荣和高文父亲亡故,是各自家中之主。 羽林郎们毫不犹豫选定柳垂荣家。 作者有话要说: ... 正文 9第八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9第八回)正文,敬请欣赏! 柳垂荣的宅院不大,却十分吸引人:选址极佳,依山傍水,林园有水既活,景致京师独秀。(W.Guan.) 裴峨和高文到的时候,其余十位羽林郎已经待在院子里了。以柳垂荣为首,纷纷笑责裴峨怎么来得这么晚,叫大家好等。裴峨也笑,不住地说抱歉抱歉,家里事多才得脱身。 柳垂荣拍拍巴掌,鱼贯而如十位美姬,各个凸凹有致,莲步摇曳。艳色纱裙随凉凉夏风摆动,无不令人心旷神怡。 “这些是我打苏杭采买回来的。”柳垂荣眯起双眼,眸光流动暧}昧:“据说江南水土养人,那里的女子不仅肌滑如水,而且……”柳垂荣喜好拽诗文,收尾一句意味悠长:“罗裙深处水沉人。” 柳垂荣此话一出,哄堂大笑,便有数人言语,今夜一定要尝尝鲜。 十位美姬来之前,早有人对她们嘱咐过了,此刻诸女过来,轻车熟路就各自依贴到十位羽林郎身侧,除了高文和裴峨。 对诸羽林郎来说,高文不近女色是惯例,裴峨今夜也不要女人,却是天大的意外。 立马就有人嚷嚷起来:“唉唉!玉山今天怎么吃斋念佛了?!” “我今天不要!”他嘻嘻一笑,对众兄弟说:“今夜自有更好的安排。” 诸羽林郎皆不解,唯有柳垂荣一手操办,心下清明。他一手搂软玉佳人,一手举杯,笑笑:“那是当然,玉山才纳新宠,还在蜜里调油的阶段。” 众人一听来了兴趣,纷纷问裴峨纳的是谁,怎么都不通知一声。 “一个小妾室,犯不着惊扰众兄弟。”裴峨哈哈大笑,他也不避讳,径直告诉大家:“我纳的就是莲华寺后山之人。” 诸羽林郎听了皆开始回忆,大多数人早将此事抛之脑后,想了半天想不起来,一笑而过。有两、三位羽林郎还隐约记得徐卷霜身形的,笑意就稍微浓了些。 忽听高文缓缓道:“先前,她在莲华寺顶撞我——” 他只说半句,顿一顿,院中已是鸦雀无声。 裴峨心想:高文怕不是仍耿耿于怀,不喜徐卷霜? 裴峨便欲启声,劝高文算了,看在她做了兄弟女人的份上,给个面子。 裴峨刚刚张开双唇,听见高文说出了下半句:“第一次有女人敢同我争辩,还觉得她与别人不同。” 裴峨喉头一哽,把话咽进肚里,合上了唇。 “却也一样。”高文又说:“枉我高估。” 裴峨左边唇角勾一勾:“呵呵,我能得她,还多亏了升耀。” 升耀是柳垂荣的表字。 高文自斟自饮一杯酒,半响,转头望向柳垂荣:“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柳垂容起初听高文那几句话,就始料未及,僵了僵。swisen.这会高文转脸来对看他,柳垂荣不得不应对,轻声地说:“有些时候了,具体日子我记不清了,反正那天刚好玄郡王来南衙。” 高文听罢,抿一口酒:“这事跟段秦山有关?” “同玄郡王没得关系,他就随意听了听,连玉山纳的是哪家的都不知道!子文,你不问我什么时候的事么?这不具体日子我记不清了嘛!就记得那天最重要的事,就是接了一桩皇上命玄郡王过来传的旨意,提他一下,算是那天的一个显要标记!”柳垂荣说到这,望了裴峨一眼,见裴峨含笑点点头,似不介意。柳垂荣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同高文讲了:“玉山那天说,他还记挂着莲华寺的小娘子,又怕王远达不肯将侄女予他。我就给玉山出主意,叫他去王家骗说,已经得了小娘子的身子,王远达还会不松口?” 高文听了,面色如常,淡淡问:“王远达是谁?” “呵呵,子文,这话满朝文武估计也只有你问得出来。”柳垂荣还没回答,裴峨突然抢着开口,朗声轻笑道:“王远达现任着朝议大夫。”裴峨似乎对高文过度关心他的新妾,并无不满,反倒将徐卷霜的身份,知无不言,尽皆告诉高文:“她便是王远达的侄女,前司农寺卿王远乔的嫡女。” 高文手举酒杯,平静道:“都不认识。” “呵——”裴峨发出一声轻笑,目朝高文,漆眸犹如幽潭:“她闺名叫做玉姿。” “嗯。”高文嗯一声,喝一口酒,不以为意:“她也没什么好的,难为玉山你还大费周章。” 高文不再说话了,只慢慢喝酒,不急不慢。裴峨同样也不再言,一直冲着高文笑。 气氛尴尬,柳垂荣忙打圆场:“子文,你这么说可不对。所谓乱花各入人眼,玉山相中了她,自然肯为她上心。” “呵呵,升耀说得对。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裴峨抬手自前方案几上取了酒壶,又拿了杯子。他吊儿郎当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边倒边说:“我这人俗,不及子文你眼高。我就好她这口,乍一看是不怎样,仔细观察,五官其实都生得耐看……等我滋养她几年,把肤色养白点,保证出挑。”裴峨望一眼柳垂荣:“再说,嘿嘿。” 裴峨和柳垂荣同时想起柳垂荣吟的某句歪诗,相视一笑。 除了高文,其余十位羽林郎都是久经风月,听裴峨说了“嘿嘿”就不说了,想几秒就心领神会,一齐大笑起来。 数位羽林郎直道:“玉山好福气啊!” “承让承让。”裴峨放了酒杯,向众位恭贺他的兄弟抱拳。 高文绷脸又喝了一杯酒。 裴峨边笑边瞥高文,他的目光在高文身上落了很长时间。 ********************** 徐卷霜同琵琶回到玉姿阁,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就听见有人叩门。琵琶闻声就要去开门,徐卷霜将她一拦:“先等等。” 徐卷霜将窗户微微开了一道缝,瞥见站在门口敲门的不是高文,而是早上来唤她们去灵堂的那位小管家,便松下心来。她关了窗户,对琵琶说:“你去开吧。” 琵琶开门,小管家气喘吁吁:“姿夫人,老太君、老太君急命你速离家中,去城郊别院暂住!” “老太君干嘛莫名其妙下这个命令?”琵琶果断就顶了小管家一句。 小管家上气不接下气,张口半天不得继续说话。 “做甚么,你交待清楚!”琵琶言语更加强势。 徐卷霜拉了琵琶的袖子,她自己上前一步,绕到琵琶身前,问小管家:“就只有我?”徐卷霜见小管家似乎是匆匆跑过来的,仍在佝着腰,上气不接下气,便道:“小哥,你慢慢说,不急。” 小管家感激地望了徐卷霜一眼,少顷气息平复了,方摇头:“不只姿夫人你,夫人们都得去。” 徐卷霜忽就笑了一声——她实在是没忍住,敢情这是做妾的都被撵了啊! 撵了也好,助她清净。 徐卷霜便对小管家道:“我随你去。” “多谢姿夫人,不为难小的。”小管家先弯腰道谢,然后恭恭敬敬将徐卷霜迎上停在裴家小侧门外的轿子。轿内挺宽敞的,小管家就好心肠地对琵琶说:“姑娘也一起坐轿子吧,路途挺长,免得累了腿脚。” “多谢小哥。”徐卷霜和琵琶都向小管家道谢。 锦轿就从侧门起轿,颠颠走了些许路,就到了柳垂荣的宅院。这也是柳垂荣给裴峨出的主意,叫徐卷霜和琵琶都坐在轿子里,进小门不下轿,一路抬进去,她们便发现不了破绽。 轿子到后院的廊桥上放下来,立刻就有羽林郎起哄:“哟,这就是玉山的小佳人啊!” 苏杭采买的这批美姬,几番勾脖子搂腰,也同身畔的郎君熟络,也笑:“定是娇俏得不得了的美娘,让裴爷对我们都看不上眼!” 裴峨边喝酒边笑,冲说这话的美姬飞一个眼:“那是。” “哈,那一定得瞧瞧,瞧瞧!”羽林郎中几个莽撞地就站起来,伴着酒气,摇摇晃晃就要去掀锦轿的帘子:“来,玉山我们替你把把关!” “去去去!”裴峨站起来赶过去,挥手将羽林郎们都赶走:“家花不是野花,当由得我自己来。” 大家听了他这话,都哈哈笑起来。 高文不起哄,也不发言,他就坐在自己位置上,仍如一喝酒。 闻得裴峨言语,高文将手中酒杯辗转了半圈。 至于徐卷霜,轿子刚刚停在廊桥上的时候,她听着喧哗,就察觉到了不对。徐卷霜伸手将轿帘掀了一条风,见着是一处私家后院,灯笼昏暗,红男绿女,搂搂缠缠,闻着酒气熏天。 更有一个人慢悠悠上桥来,朝她这边由远及近。晃动中,徐卷霜依稀辨得该身影是裴峨。 徐卷霜忙将轿帘放下,双手将两边的帘沿全都死死抵住,紧封得不放过外头靡乱的景象透进来。 琵琶眼睛没得徐卷霜尖,徐卷霜又动作太快,琵琶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就问徐卷霜:“小姐,外面怎么了?” 徐卷霜沉声含愤:“不要出去!” 裴峨走到轿前,刚好听到了徐卷霜说“不要出去”这四个字。 他想起徐卷霜没到之前的一些事,略有些不快。 裴峨使出蛮力,不由分说要掀轿帘。徐卷霜当然在轿子里隔着帘布相抗,裴峨劲道一出,酒劲也逼上头来,恼得就拽住轿帘左右两边,竟将帘布哗啦撕开! 而他自己一个没站稳,猛地跌入轿中徐卷霜怀中。 院子里的男男女女笑得更厉害了。 裴峨闻着笑声,却分外开心,他瞧着徐卷霜旁边坐的是琵琶,竟伸手欲掐琵琶大惊失色的脸蛋。轿内容纳着三人,瞬间变得狭小,琵琶没地方躲,生生让他得手掐了一下。 琵琶刹那吓得快哭出来。 徐卷霜赶紧将尽量将琵琶往她身后扒。 夜黑,但是裴峨眼不瞎,他瞧得分明,顿时就吻了徐卷霜脖颈一口,柔情蜜意问她:“吃酸醋了?”他忽又莫名笑一声:“还是要舍生救人啊?” 下一秒,裴峨不等徐卷霜准备,一臂揽她的后背,一臂勾她的双膝,将徐卷霜强行打横抱了出来! 众人哄然大笑:“玉山真是最怜新人,这是舍不得她走路?还是昨夜被你磨得走不得路了啊!” 又有人打趣裴峨:“玉山,她一身重孝还没换呢,你这就弄来了。你说你有多火烧心!” “你们懂什么,要想俏,一身孝!”裴峨开怀笑道。 “是是是,你这新宠最俏、最俏!” …… 高文本在低头自斟自饮,听见大家关于徐卷霜的话三两句不断,他就往廊桥那边望了过去,正巧瞧见裴峨头倾下来,用嘴去凑徐卷霜的双唇。 高文手一抖,酒洒半杯。 酒滴溅下去,他下半截袍子全湿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给我提意见,大家要多提!我老是容易犯糊涂,有时候想法也会想偏,大家要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就告诉,之前大家的留言我都记住啦!上一章修了一下,改成男主通过她跪在院子里,猜出她是妾了。不过这个男主不是腹黑型哦^_,^然后接下来会响应大家号召,慢慢把女主变漂亮! 谢谢大家的帮助,群么么! ... 正文 10第九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10第九回)正文,敬请欣赏! 夜色浓华,此时众人的目光也都投在裴峨和徐卷霜身上,没有人注意到高文这一下“不小心”。swisen. 高文重新低下头,默然继续喝酒。 徐卷霜却被裴峨一路抱着从廊桥上下来,琵琶早被裴峨一个掐脸吓住,既不敢阻拦,也不敢从轿子里出来。 琵琶躲在轿子里,满心默念自己对不住小姐。 裴峨将徐卷霜抱到他原先的座位上,裴峨双}腿分开与肩平齐。他酒喝多了劲也大,扣着徐卷霜的腰肢,一个扒转,将她生生转个圈,压下来侧坐在他腿上。 裴峨左臂环搂着徐卷霜,臂硬如铁,将她紧紧桎梏在怀中。裴峨右手又去拿酒,倒一杯,对徐卷霜笑:“心肝肉儿,喝不喝?” 众人听他叫“心肝肉儿”,又是一阵笑。 徐卷霜涨红了脸,又瞬间白掉,自然是不回应裴峨的话。裴峨也不生气,将手上的酒杯举起来,凑近自己的唇,自己喝了。 徐卷霜警觉地观察裴峨,见他笑容漾开,慢慢自斟酒。 “你等会就会喝的。”裴峨目光看酒,突然就会徐卷霜说,他的语气甚是胸有成竹。 徐卷霜心一缩,更加警觉了。 她被裴峨搂在怀中,见十数位羽林郎共十位奔放美姬在玩一个游戏。 柳垂荣的后院里有弯弯绕绕的水渠,众人放了一个轻的杯子浮在水面,学故人雅士,玩曲水流觞。 但杯子停在某位羽林郎面前,那位羽林郎却并非效仿故人,吟一首诗。 他将杯中倒满酒,举杯一口饮尽,却又含在口里不咽下去,反倒将唇贴上怀中美姬的唇,缓缓将酒喂给她。 徐卷霜心惊肉跳,瞬间明白了裴峨说“你等会就会喝的”是什么意思。 第一回,杯子是停在一位徐卷霜不认识的羽林郎面前,第二回杯子停住的地方,岸上坐的却是她的一位“熟人”。 徐卷霜之前只警觉裴峨,并未仔细观察周围人的面孔,尤其是左首偏阴暗处的那几个人。此刻杯子停在高文面前,她才发现高文也来了。 而且高文身旁竟没有女人? 偌大的后院,独他一人不拥温香在怀。 徐卷霜心中生奇,旋即又暗自对高文嗤之以鼻:高国公爷如此傲慢无人,十有八}九是之前挑了一圈美姬,没有一个看得上眼,落得孑孓孤零。 忽然,徐卷霜感觉到裴峨搂着她的手臂紧了一下。徐卷霜心脏骤蜷,立马就将自己打量高文的目光收回来,重新警觉防备裴峨。 但她到底好奇,还是用余光又去瞧了高文,见他稍倾了身子,左右颊侧两缕青丝垂下,忽衬得脸部线条分外具有棱角。 高文臂往前伸,拾了杯子,自喝一杯,又徐徐将杯子重新放在水面上。 整个过程都是无言默行。 之前一直说说笑笑的众人也忽然全都不说话了,高文喝完酒,其他的羽林郎就静静鼓掌。 连强搂着徐卷霜的裴峨,也将右掌去碰左掌,“啪啪”响亮拍了两下。 高文将杯子放入水中的那一刻,隔着明明有些远,徐卷霜却清楚听见了一声清响:“哐当!” 是他的剑又发出了声音! 徐卷霜去望:果然,高文弯腰的时候,他的剑鞘顶端触及了地面。 徐卷霜忽就怔了,隔空盯着高文的这把剑看,它长而朴拙,是这一片靡软中唯一刚毅的东西。 她突然想:他倘若在此时拔剑出鞘,皎皎寂月之下下,锋刃将会舞出怎样的清冽寒光? 徐卷霜心思飘远,没有发觉自己已经将目光偏移了,从宝剑移至高文身上。她发现他坐的也很端正,等等……缘何透湿下半身锦袍? 徐卷霜猜测了下,皱了皱眉。 她收回了目光。 “终于看够了啊……”裴峨突然凑到徐卷霜耳说,气息吹得她痒痒,又似针扎。 徐卷霜刚准备回应,突然忽听高文朗声道:“我有些燥,去那边吹吹风。” 徐卷霜禁不住将目光又一次投向高文,见他根本不在乎旁人应不应许,话语一完,自己立马负手走了。 她再将目光环扫一圈,见众羽林郎并不惊奇,说说笑笑,继续他们的“曲水流觞”。 甚至有几位羽林郎胆子突然大起来,之前只是隔着衣料对怀中美姬亲亲摸摸,这会竟掀了裙子,开始直贴着肉摸起来。 非礼勿视,徐卷霜赶紧避开。她的目光无处可放,又不能跟裴峨凝望,便只好低下头去。 裴峨左手钳制着徐卷霜,右手忽地抬过来,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 “你们这些臭男人,口口声声称兄道弟,这位爷都燥了,却不肯给他配一个?”徐卷霜听见一个莺莺燕燕的声音发问。 这声音又开腔,委婉动听:“奴家还有个小七妹,离这里住得也不远,传话过来也不过三两步的路……” 徐卷霜虽是低着头,也能想象声音的主人身姿该有多窈窕,神色会有多迷人。 “心肝娇娇,这种话以后万万说不得!”突然有个男人说话,声音与之前的女人声音来自同一方向。 徐卷霜微抬了头,见美姬脑袋偎依在那羽林郎肩头,笑启朱唇,露皓齿:“爷又吓唬奴家,缘何说不得呀?” “若是让刚才出去的那位爷听到,保准--”该羽林郎右手五指并拢,横在空中划了一刀。 美姬假装惊恐地捂嘴:“莫不那爷要割了奴家舌头?” “他可没这耐性。”羽林郎将并拢五指的右手保持横着,却贴近自己的脖颈,再重复了一次横划的动作。 这次他示意得清楚分明,高文的手段可不是割舌头,而是直接抹脖子。 美姬这次也惊恐了,却不再是假装,而是真的花容失色,俏脸煞白。 自然有不忍心见佳人受惊的人,便有另外一名羽林郎出声说:“娇娇别信他,你今夜的郎君吓你的。放心吧,子文兄虽然脾气差,但还不至于伤及女人。” “不过阿……”这次出声的居然是裴峨,他唇勾浅笑道:“说真的,娇娇,要给刚才那位爷配一位的话,你的确不可再提。”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何?” 三名美姬同时出声,两个问“为什么”,一个问“为何”。 裴峨挑挑眉:哟,这么多女人关心高文! 少顷,裴峨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子文……他患有隐疾。” 众羽林郎皆沉寂,算是默认,倒是有零星三两个美姬轻抽了几口冷气。 徐卷霜距离裴峨最近,自将他的话一清二楚听进心里去。 隐疾?她想,但却不明白:隐疾是什么? 徐卷霜思忖了好一会儿,恍然大悟,忽觉心头大快! 之前数月憋恨,忽除不少。 徐卷霜是不愿意同高文多讲话的,但此时此刻,她好想面对着面,直视高文的眼睛,笑盈盈向他恭喜两个字:活该。 上苍公道尚存! 她正心头解气着,冷不防裴峨脑袋斜倾过来,要吻她的唇。徐卷霜反应过来,头一偏,裴峨的唇擦过徐卷霜的发丝,她躲过一劫。 “哈哈!”本来冷凝的气氛又重新暖靡起来,就有人打趣裴峨:“玉山啊,吃瘪了啊!” 又有人捉弄裴峨,说:“玉山,教你一句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你们懂个屁!”裴峨突然放粗,朝那人呸道:“小爷我今日,是妻妻偷偷都不及妾!”裴峨转过头来,右手张扬就往徐卷霜胸前摸,而且还不是隔着衣服,而是直接欲从她领口探进去:“来,心肝肉儿,让我摸一把!” 众人笑起来,居然还有几个人鼓掌喝彩。 “哈哈!”裴峨直接也笑出声,强扳着徐卷霜要再摸一次,徐卷霜自是左右躲闪,两只腿也开始蹬蹬踢踢。裴峨先前还是笑,后来才意识到徐卷霜是真不肯服软,裴峨的脸就阴沉了下来。 裴峨屡战屡败,便有好几个羽林郎嘲笑他:“哟,玉山,原来你这肉放了几天,还没入口呀!” “老子入口很多遍了!”裴峨笑意全无,嚷得很大声。 大家便笑,皆说瞧这情形,谁信啊?! “小爷让你们看看,小爷怎么个就地入口!”裴峨烦了,一挥左臂竟将徐卷霜掀翻在地。徐卷霜的后背磕到几角,刹时生疼,估计伤处很快就会青肿一片。 裴峨却不在乎,他的身子紧跟着就压了下来,将徐卷霜压在身}下。 他骑着她,开始动手扯她脖上系挂的肚兜。 裴峨是房中老手,既娴熟又老练,只三下两下就精准解了她的肚兜,抽出来往空中一抛。众羽林郎们今夜本就是要寻}欢作}乐,见着这等刺激香艳的事,立马蜂拥站起,跳着伸手去抢徐卷霜的肚兜。 “小娘子的兜兜也这么素雅,与众不同呀!”徐卷霜听见有个男声说。 “嗯,嗅嗅真香!”徐卷霜听见另外一个不同的男声说。 她的私密之物这是被传阅了吗? 徐卷霜脑海里一片茫然,因为裴峨将两只手都从她领口伸进去,已经开始在解她的束胸。他没工夫跟她一圈一圈解开缠绕,直接两只手按着,在徐卷霜的衣衫里左右一撕。 她听见布条裂开的声音,心中同时同刻随着“哗啦”一下,跟布料一样被人践踏成两半。 裴峨动作太大,徐卷霜的衣领也撕裂开一条大口子,挣脱束缚的酥}胸半露出来,跃着跳着要显出来给人看。裴峨已经通红了眼眸,他大大咧咧将双手从徐卷霜衣服里拿出来,手上还连带出几截撕断的布条。 裴峨不关心徐卷霜,只在意他的双手。他瞧一眼自己有些肿的手侧,骂一句:“妈*的,撕得手真疼!” 裴峨宣}泄般将手中的碎布往徐卷霜脸上甩去,白茫茫扑面而来,她的视线忽然就变得越来越模糊,跟砸在她眼上的布条一样白茫茫,什么都看不清。 在失去视觉的世界里,双耳却残忍让她继续听到男人们赞扬裴峨的声音:“玉山真猛士也!” 又有谁吟:“战战兢兢两玉兔。” 裴峨开始明目张胆揉*搓她的丰丘。 这一刻,徐卷霜脑海里冒出来两个字:求死。 求死?忍辱贪生?这两样选择的在她心内一遍复一遍的徘徊挣扎,犹豫再三,她还是……选择贪生。 这世上说死简单,但真正临到最后一刻,又有几人真能狠得下心? …… 裴峨将手探下去,好像是要掀开她下面的裙子,徐卷霜能够感觉到。 但是感觉又有什么用呢? 徐卷霜很绝望。 裴峨突然停了。 徐卷霜的耳中也突地寂静一片,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终于,是她的听觉也失去了么? 几秒之后,徐卷霜就发现她并未失聪。 她听见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缓缓地说:“她都哭了。” 徐卷霜闻言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已哭了许久。 她很少哭的。 徐卷霜匆忙抬起头,看见裴峨僵如石雕定在她身上,他背后伫着一个人,是定着的。院子里剩下的人也都是定着的,僵在原处保持他们最后的姿势,仿若一瞬冰封。 在徐卷霜因为眼泪而模糊的视线中,所有人的面目和身形都是模糊的。 但宛若奇迹般,她却能清晰地看见一把冽冽宝剑从后持来,按在裴峨肩头。 剑上泛着的清光,犹如黑天中唯一的星辰。 好闪耀,刺得她眼睛哭得更凶了。 “子文!玉山!好兄弟为一个贱妾伤什么和气!”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贪生怕死,新版文案已经写明,若你不小心勿入膈应到了,请迅速右上角点叉,谢谢配合。 ... 正文 11第十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11第十回)正文,敬请欣赏! 还是同样一个声音,似有恼意:“你俩这样闹,是要让别人看我们南衙十二卫的笑话?!” 徐卷霜泪滴渐干,视线逐渐清晰,瞧见出声的是一位羽林郎,丈七身高。 这羽林郎近前来,先抓了高文的手让他收剑,又扶了裴峨起来:“子文,玉山,你们都给我这个做东的一个面子,各让一步!” 裴峨悻悻从徐卷霜身上起来,撇撇嘴,似有不甘,却又不敢哼出声。 他拉了拉自己肩头,将凌乱的衣领理正:“我让什么,我又没拔剑亮凶,是子文要杀我……” 裴峨低着头,声音越说越小。 高文听见裴峨的话,怔了怔。 过会,高文寻向裴峨的目光对上:“她姑娘家的,都哭了。” 他语气放了柔和,似向裴峨示和,头却不低。 “是,是,是!”裴峨瞟高文,三下点头两下笑:“子文英雄救美,怜香惜玉心肠快要包天容地,做得很好!” 高文仿佛听不出裴峨话中讥意,旋即回应裴峨:“我也觉得,我做得没错。” 他早将兵器收起,剑已入鞘,手却犹按在腰间。 裴峨默然苦笑,又抬头与方才劝架的柳垂荣对望一眼,两厢第二下苦笑。 裴峨竟倾下身,伸手去触徐卷霜。 徐卷霜自然躲开。 裴峨哭笑不得,干干说出一句:“玉姿,那你自己站起来。” 他原来是要拉她起身。 徐卷霜以手撑地自己站起来,立刻就意识到衣衫已被裴峨扯得零零散散,身形毕露。徐卷霜赶紧拉紧领口,又将双手隔衣挡在胸前。 她站在那里,烫红着脸,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裴峨之前头脑发热,这会剑一横脖子,脑袋和心都凉下来。他瞧见徐卷霜的窘境,也有些尴尬,干咳道:“爷找人把你送回家去。” 裴峨说完侧过身,示意要护着徐卷霜去那边廊桥上轿。 徐卷霜低头,保持着自护的姿势朝轿子那边走,擦过高文身侧的时候,她禁不住抬了下头。 她想同他道一声谢。 一个“谢”字已由心升过喉咙,她却忽然记起来,害她嫁予裴峨的罪魁祸首就是高文! 徐卷霜张唇启声,“谢”字瞬间变幻,改作冷冷一字“哼”。 哼,当日构陷她至窘境,今日又从窘境里拉她一把,打一个巴掌再给一颗糖,高国公爷这是要做给谁看! 高文伫在徐卷霜身边,她的冷哼也悠悠飘进他耳中。 高文莫测地回以了徐卷霜一句:“哼……嗯。” 裴峨在旁边将两人的“哼”都听着了,心头怒火慢慢又点上来,但是高文在场,他又不敢再次发作。裴峨直到走上了廊桥,离着高文远了,才发泄般朝候在那里的小管家踹了一脚。 仍是怒气不解。 裴峨不敢伤徐卷霜,便又往锦轿外壁上重重一踢。这一脚踢得轿子晃动,轿内琵琶瑟瑟发抖,裴峨心里这才舒服了。 他大手一挥,吩咐小管家道:“去,回去给爷换了玲珑来!” 小管家唯唯诺诺称是:“小裴爷放心,小的一定赶紧地将玲珑夫人送来。” 早不见裴峨一刻是一刻,徐卷霜此时已经上了轿子,自己用手封了轿帘,但她仍听见了小管家的话语。 徐卷霜几乎不用思索,就能想到玲珑夫人应该是院中守孝时挪揄她的人。 徐卷霜又察觉到琵琶的身子还在抖,她这个一贯喜欢多嘴的丫鬟,此刻竟变得大气不敢出。徐卷霜就伸手去抓了琵琶的手,叫她不要怕,安心。 徐卷霜和琵琶回到玉姿阁。按理说,经了如此骇人的事,她应该后怕得睡不着觉,但不知怎地,徐卷霜躺床上一闭双眼,就倦倦睡去。 沉沉数个时辰,徐卷霜再睁眼时已是天明,问问已经起身的琵琶什么时辰了,琵琶答说过了辰时。 徐卷霜点点头,起床的第一件事是找了新的肚兜和布条,重新束胸,一丝不苟穿好,方才罩上孝服。 琵琶却是睡一夜就忘了噩梦的人,见着徐卷霜一番动作,琵琶就言语轻松笑自己小姐:“小姐,你这会不穿孝服也没什么,反正我们窝在小屋里,也不会有人来!” 琵琶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敲了三下,叩门。 琵琶缩缩肩,吐了吐舌头。 这次,徐卷霜和琵琶主仆二人一同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不再是管家,而是一个丫鬟打扮的女人。 虽是丫鬟,却趾高气昂,用鼻子看徐卷霜:“我家夫人叫你往东院走一趟。” 夫人? 东院? 徐卷霜听到东院,明白是裴峨的正妻要召见她。 徐卷霜就点点头,对那丫鬟道:“既然是姐姐的吩咐,我这就去。” 谁料那丫鬟一听不高兴了,本来就冷着的脸更阴沉了,也不等徐卷霜,丫鬟自己转头就走。 她边走边嘀咕:“呸,跟我们家夫人攀姊妹!也不看看你是谁,也配……” 徐卷霜带了琵琶跟在后头,同这丫鬟的距离渐渐拉开,就听不到后面她还在嘀咕些什么了。 走到半路上,徐卷霜碰着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守孝时,在院子里劝玲珑“少说两句”的那名裴峨妾室。 这妾室后头没跟丫鬟,右手反倒牵着一位七八岁的少年,虽然年纪小,但那尖削的下巴令人一眼瞧着就觉得像裴峨。 徐卷霜没想到裴峨年纪轻轻,竟有了这么大的儿子,她略有些惊讶。 她隔空朝那妾室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没想到那妾室却牵着儿子往徐卷霜这边走过来,近到跟前,妾室不由分说就挽了徐卷霜的左胳膊:“去东院还得走一会路,我俩姐妹路上说说话儿。” 她亲}热得仿若同徐卷霜熟识。 徐卷霜左胳膊一僵,思忖利弊,选择了没有挣开。 那妾室就有一句没一句地问徐卷霜叫什么,哪里人,什么身家。徐卷霜均照实答来,妾室问一句她答一句,不多言,但也不扯谎隐瞒。 妾室问了几句,又笑着开始自我介绍起来。她三言两句,竟干净利落地将裴峨的妻妾情况全给徐卷霜介绍清楚。 眼下挽着徐卷霜的妾室名叫碧荷,她跟上次在院中始终闷声的秀色一样,以前都是裴峨的通房丫头,十三四岁就跟了裴峨。 或者说,裴峨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要了她们。 裴峨十五岁的时候,碧荷与秀色同时怀孕,按理说正妻尚未进门,这两个早到的孩子是该打掉。但老太君经不住裴峨软磨硬泡,自己也想要抱孙子,就准许了碧荷秀色把孩子生下来。 秀色难产,虽落下个男婴,却是死胎。碧荷也生的男孩,生龙活虎的,老太君大喜,给他起名裴嘉卓。 两年多前裴峨的正妻进门,实应将早前的通房丫头们遣散,但裴家重情重意,宅厚的老太君念及碧荷秀色到底是给裴峨生过孩子的人,便将两人抬了房,做了妾室。 徐卷霜默然,不发表自己的态度。她旁边的琵琶听着却按耐不住,想起昨夜说得那什么“玲珑夫人”,就开口问碧荷:“那玲珑呢?” 碧荷浅浅一笑:“玲珑以前是院子里的姑娘,同爷相好多年,爷也努力了多年。终得老太君首肯,去年将她纳进了门。” “什么是院子里的姑娘?”琵琶旋即反问。 “琵琶!”徐卷霜低斥一声,示意琵琶不要再多言——因为王玉容母亲李氏的原故,徐卷霜顷刻就领悟了玲珑的出身。 碧荷又是浅浅一笑,她言语温柔,神色善意,倒是浑不在意:“爷喜欢她,她也喜欢我,两个人能在一起,我真心替他们高兴……”碧荷说到这里低了头,声音有些干:“……爷,终究是最喜欢玲珑姐姐的。” 她面色上看起来在极力掩饰,但依旧藏不住丝丝落寂。 正是这几丝落寂看得琵琶心都软了,当即挽了碧荷的胳膊,鼓励安慰她道:“不会的!夫人您这么善良大度,爷心中最深藏的肯定是你,那什么玲珑什么的,你别担心!” 碧荷对琵琶再次报以浅笑。 徐卷霜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叹气:琵琶十有八}九是受蒙骗了。 一路上徐卷霜虽然不发话,但碧荷的举动神情她都看在眼里:昨日院中,守孝的大场合,众人都在场,碧荷便寡言少语,只在关键时刻出来发话,颇识大体。今日碧荷私下遇着徐卷霜,却似一日之间就变了性格,话语不断,话末总留个扣子,等着徐卷霜发问。结果徐卷霜不接口,果然,碧荷还是按照她自己的思路讲下去,非要将裴峨妻妾的情况都告诉徐卷霜。 再甚者,碧荷的表情做得太精致,让徐卷霜隐隐觉得她在演戏。 徐卷霜暗想了会这些裴峨内宅的勾心斗角,顿觉头疼。 “小少爷生得极好,姿章卓绝。”为了转移话题,避免琵琶再被碧荷误导,徐卷霜违心地恭维了一句长相平凡的裴嘉卓。 碧荷一听眉开眼笑:“主要是咱家爷卓绝,嘉卓就是爷模子里刻出来的!” 徐卷霜点头应承,有些心累。 还好路途终有尽头,几人到了东院,徐卷霜终得解脱。 结果徐卷霜一进门,就诧异得她心中一缩。 玲珑怎么被人五花大绑,跪在院子当众?! “给老太太,夫人,少夫人请安。”碧荷绕过玲珑,走上前去行礼给阶上众人请安。 徐卷霜反应过来,赶紧过去也请安了,又同碧荷以及早到的秀色站在一处。 她站着,偷偷拿眼打量阶上站在高处的那群妇人:为首的自然是裴老太君。老太君左侧的妇人也上了年纪,猜测应该是裴峨的母亲。老太君右侧的妇人却尚青春,再加上方才召唤徐卷霜的丫鬟就站在妇人身后,不用说,她定是裴峨的正妻了。 徐卷霜观察这位正妻,见她虽着素裙一身孝,却仍然忍不住将发髻上插满了银钗,打扮一番。正妻站着的时候,下巴始终是扬起的,发髻便往后倾,风动钗摇。 可能跋扈。 “卓嘉,过来!”老太君对徐卷霜三人置若罔闻,独见碧荷牵着的裴卓嘉。 裴卓嘉立马就甩开了母亲的手,朝老太君跑过去:“太奶奶,卓嘉想你!” 老太君就任由裴卓嘉的脑袋在她身上一阵蹭。 “老生的乖乖哟,昨天不是才见的么?”老太君搂着曾孙,甚是心疼。然后只在转瞬之间,她却突改厉色,对三名裴峨的妾室呵道:“你们都给我瞧好了!” 遭到呵斥,碧荷和秀色都将头垂得更下,徐卷霜却是本能地抬头:瞧啥? “开始掌嘴。”徐卷霜听见老大君发令。 接着啪啪啪啪声音不断,自有婆子起手一个巴掌一个巴掌抽玲珑嘴巴:“老爷的丧期还没出头七,你这贱人就勾}引咱家小爷!” 肯定有人事先吩咐过了,婆子下手极重,第一个巴掌下去,玲珑的嘴角就渗出血来。 婆子再继续抽打,玲珑的面颊开始红肿,破皮:“老爷的丧期,你这in贱女昌妇竟诱着爷出去喝酒寻欢!你当这里还是你的玲珑院吗?!” 徐卷霜心下一沉,原来是昨夜之事为老太君知晓。 只是……那明明是裴峨自己品行不端,如何算到玲珑头上? 徐卷霜正想到,突然听到平生最惊悚的一句话,令她刹那就偏侧了头。 徐卷霜听见玲珑说:“打得好,是奴家自己贱,不要}脸。” 徐卷霜直直盯着玲珑:玲珑发丝散乱,脸庞肿得看不到什么好皮肤,五官灰暗,展露出的完全是伏低做小的表情。 徐卷霜有些恍惚,昨日见着玲珑,她还是挑眉仰首的娇俏女子,哪怕说着略略刻薄的言语,一横眼,一冷笑,却都不经意散发着风情万种。 徐卷霜突然想起了堂姐王玉容。 王玉容以前在王家也挨打,次数很多,但任她被打得比现在的玲珑还难看,都绝对不会求一声饶。 更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自轻自辱。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着多码点,明天也放存稿箱子的,但是昨晚码到一点实在撑不住了== 这周的量就这么多啦^^ 祝大家周末愉快,下周一见!! 下周一我们离开裴府,去鄂国公府这个新世界=皿= ... 正文 12第十一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12第十一回)正文,敬请欣赏! 王玉容会一面挨打,一面跟打她的人对骂——结果是王玉容每次都被重重打晕过去。 而眼前这玲珑却不同了,她挨打的时候会服软,不惜舍弃颜面尊严。 “打得好!爷人品端正,璞玉不沾污墨,他是心太善良,耳根子软,被我这in贱女昌妇诱着出去寻}欢。”玲珑不住地认错,竟流利地说出这番颠倒黑白的话。 琵琶听着,在徐卷霜身后拉了拉自家小姐的袖角。徐卷霜同她对望一眼,瞧见琵琶眼中惊惧担忧神色,知她是要说:小姐,这裴家好危险,你以后要小心。 徐卷霜朝琵琶点点头。自己心里亦这么想:依她的性子,要是被打了,估计会介于王玉容和玲珑之间中庸取之,既不自轻求饶,也不嘴硬顶撞。 她,大概会很无趣地不出一声吧! 所以还是提前预防,避免自己不会挨打得好。 …… 玲珑不住地认错,渐渐裴老太君的气就消了,挥挥手命下人停手。老太君自抚胸前顺了口气,泣道::“老生一时宠惯孙儿,竟犯下大错。服丧之时啊……孝义俱毁,我裴家颜面何存!老生的玉山颜面何存啊!” 裴老太君摸一把老泪:“罢了罢了,把这贱妇押下去……” “慢着!”门口的裴峨伸臂大吼一身,接着提衣掀袍,怒气冲冲就跨门进来。裴峨快步朝徐卷霜她们这边走来,起手就刮了碧荷一个耳刮子:“你做得好事!” 碧荷身子受不住,晃两下就跪了下来。结果裴峨却不放过她,俯身又扇,咬牙道:“爷昨晚酒醉了跟你说漏两句,你竟然跑去告密!”裴嘉卓本是在老太君身边的,瞧见裴峨殴打自己母亲,小身板跌跌绊绊跑过来,抱住裴峨右腿就开始哭鼻子:“爹爹,玲珑姨娘犯事,你打碧荷姨娘做什么?” “滚开!”裴峨把儿子一推,扬手对着碧荷又刮了一巴掌,口中骂道:“贱人,叫你找死!” 裴老太君年纪有些大,裴峨跑进来的动作又迅疾,裴老太君起先给愣住了,过会见裴嘉卓被裴峨粗暴推倒在地,发出的哭声令裴老太君回过神来,气又高冲,脱口就呵斥:“玉山,你到底有没有把奶奶放在眼里?!” 老太君捶胸大恸:“这么在老生眼前闹,你是希望老生随含章而去么?!” “太奶奶,是嘉卓错了。”小裴嘉卓居然突然会说这样一句话,他吸吸鼻子,努力止哭,但是止不住,依旧哭得伤心极了。 裴老太君望着唯一的曾孙哭泣,只觉肝肠寸断:“嘉卓不哭……”她急急地跺脚,命令左右:“快,还不快去给老生把嘉卓抱过来!”赶紧有几个婆子过去,小跑着就将裴嘉卓抱给了老太君,老太君将曾孙搂在怀里,也不要人辅助,一个人就将裴嘉卓抱了起来:“嘉卓乖啊,不哭不哭,在太奶奶怀里,不哭……” “太奶奶,我错了……”裴嘉卓还认错。 “你错什么!”裴老太君给裴嘉卓擦泪,她想起什么,转而面朝裴峨冷冷翻白眼道:“是你这个狗吃了良心的父亲错了!” 裴峨怔了一下,最终选择朝老太君堆笑,赔罪道:“奶奶,是孙儿的错。” “你的错?”老太君冷冷笑出声:“老生瞧着你到不像是知道错的样子!这个时候还巴巴着在护着她气死老生呢!” “奶奶,我哪会气您。”裴峨赶紧低头,佝着腰向老太君这边挪步:“奶奶,孙儿不是存心的,是孙儿糊涂了,您原谅孙儿这次吧。” 裴峨又见自己母亲站在裴老太君旁边,朝他暗使眼色,裴峨会意过来,转身就狠戾往玲珑下身踢了一脚。玲珑本来已被婆子们拉起来,要押下去关紧闭的,裴峨进来,大家都楞了,扣着玲珑站在远处。裴峨这一踢,玲珑痛得大叫一声:“哎呀!”玲珑的身子摇摇欲倾,却挣扎了几下,努力站稳。 这一次她竟不主动跪下来,而且也不求饶。 玲珑昂首直视裴峨,眼中千万种情绪,她的上颌一排皓齿咬下来,狠至破皮,使得她原本已经失血苍白的嘴唇忽然绽出鲜鸿,艳得好像开在枝头的杜鹃花。 杜鹃迎风摇摆,越是心碎越是近凋,却偏是要开得动人,开给那狠心的情郎看。 裴峨低着眼皮瞟了玲珑一眼,立即避开她的目光。他悄悄捏了拳头,又侧过身去,才起脚在玲珑左右膝盖上依次一踢。 听得两声脆响,玲珑跪下身去。 裴峨又啪啪啪打了玲珑三巴掌:“女昌妇,险些误我!” 他快速骂完做完,走到裴老太君面前:“玉山这一生最最孝敬的奶奶,您可消气?” 裴峨赔笑的话中犹带着喘气,话音不稳,院中众人尽皆听得分明。 裴老太君自然也将裴峨内心的复杂听进耳中,知他想保玲珑。老太君朝着裴峨眨了眨眼睛:“消什么气,老生都快被你气死了。” “奶奶说得孙儿惶恐得很。”裴峨起手给裴老太君揉肩:“孙儿来给奶奶捶捶肩,盼奶奶消气。” 裴峨按摩手法甚嘉,不重不轻,又刚刚揉准在老太君筋脉的酸痛处,老太君被他揉着数分钟,渐渐心头的气就随着肩头的酸痛一同散了。 老太君缓缓禁不住就乐呵呵地说:“玉山,你这手法倒是不差。” 裴峨心道:能差吗?!他家里外头多少次哄女人都用这招,百试百灵。 裴峨嘴上就抹油:“奶奶夸奖,孙儿想着要给奶奶捶肩,情不自禁就做到最好。奶奶要是喜欢,孙儿专门练习,以后日日都来孝敬奶奶!” “唉,不要!”老太君一听忙按止了裴峨的手,认真道:“玉山,捶肩揉背都是女人家做的事,你给奶奶揉个一次两次就成了。”老太君另一只手往自己心口一按,满眼笑意:“玉山你这份孝心呀,奶奶收好了!”她又嘱咐裴峨:“你以后别做这些女人家的事,也少沉迷点温柔乡,多读书多练武。你父亲去了,以后你就是我们裴家的顶梁柱!” 裴峨用手指戳自己脑壳:“奶奶放心,我这啊……永远都记住奶奶的金口玉言!” “哈哈哈!”裴老太君被裴峨逗得笑出声来,继而又板起脸道:“守孝期间,你不许再出门外头去!” 裴峨知老太君这么说,算是松口让玲珑的事就这么结了,忙应声:“是、是、是,奶奶你就是借十个胆子,孙儿也不敢出去!” 他心里嘿嘿笑一声,侥幸自己逃过了更多的责骂,玲珑也算留了一条命,却又叹息自己要被禁足了,出不去了。 裴峨想象自己接下来半个月都要待在家里,瞬觉得束缚不自在。 他一不自在,身子就浑是针扎起来,裴峨禁不住前后耸了耸肩,冷不丁瞥见徐卷霜。 他昨晚一夜沉溺玲珑的温柔乡,暂时将徐卷霜忘到了脑后,现在一瞧着,忽又想起来:她气色很好啊……几次都吃不上口,怎么就觉着她的身子越来越丰}润晶莹了?只望一望便感觉要冒出水来。 裴峨的目光就在徐卷霜身上停驻了。 裴老太君注意到裴峨盯着徐卷霜,她上下打量了徐卷霜一番:自己这个孙儿之前来请示过,说打算纳王远达族内庶弟的女儿做妾,她允了。裴老太君本想着等徐卷霜进门后第二天召来训导一下,教下裴家的规矩,哪知道家里突然出这么多事,一时就将这孙儿的新妾给忘了。 此时想起来……倒是在这新妾进门的同一天晚上,裴含章突然去的。 老太君顿觉徐卷霜是个命里带煞的人。 她上了年纪,对这种人素来避讳,便没了心情教导徐卷霜,只简单对徐卷霜道:“你就是王家那丫头吧,大家闺秀出来的,要记得跟她们不一样。” 老太君瞟了一眼玲珑,意味深长。 玲珑就低头。 徐卷霜也低着头,向裴老太君行礼道:“谨遵老太君吩咐。” 裴老太君偷偷观察裴峨,见他盯着徐卷霜瞧了会,就没再看了,到不似先前取玲珑进门时那般迷恋。 裴老太君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就各自散去,裴峨自己的大屋跟徐卷霜住的玉姿阁是两个相反的方向,两人在裴老太君的眼皮底下背道而驰。 谁知徐卷霜回到玉姿阁,发现裴峨竟悄悄绕了过来,而且已经坐在寝房里等她! 琵琶害怕裴峨,一下子就躲到了徐卷霜身后。 徐卷霜感到吃惊,问裴峨:“你怎么不去看玲珑?” 她先奇怪的是玲珑被打成那样,裴峨却不去抚慰玲珑。 男儿薄情至斯。 徐卷霜随后才替自己考虑:裴峨来了,她需要想办法避开裴峨,但也不能激怒他使自己受伤害,还得防止遭裴老太君的打…… 裴峨哪知道徐卷霜心里想这么多,他上前来,一手就搭了徐卷霜的腰,另一只手从徐卷霜背后环过来,捏起她的下巴问道:“吃醋啦?” 他的拇指在徐卷霜下巴上揩揩,笑道:“你跟玲珑不同啦……” 裴峨楷完将自己的拇指和食指戳了戳,意犹未尽:她的肌}肤真滑…… 裴峨心里发痒,就缩臂搂紧了徐卷霜:“信我,你跟她们几个真不同。玲珑那是什么下贱出身,其她几个,也都是上不了台面的,要不是她们生过孩子,老太太非要留她们,我早就打发走了!”裴峨说着就把徐卷霜往床榻那边抱,徐卷霜自然不会迈脚,裴峨就笑,在她耳边吹气道:“你瞧你这醋劲,我说了你与她们不同。你可是我莲华寺心心念念,遣了人多方打听,才知你原是王家……” 他边说着,边将胸膛压向徐卷霜丰胸,青天白日的就要直接往地上倒。 徐卷霜将他一推。 “还不信么?”裴峨跌出半步,接着,他含笑拉了徐卷霜的手,放到他自己心上,肃然起誓道:“玉姿卿卿是我裴峨真心肝肉,我裴峨保证她在我心中最重要!” 哄完最后一招裴峨没了耐心,再加上身子压着徐卷霜最吸引他的地方,裴峨本来憋着的鼻息忍不住就松了,开始放任自己呼出粗气。裴峨话语也开始变混:“心肝肉儿,你要让我喂你个小子出来,嘉卓那泼皮孬种我说不要他就能不要他……” 徐卷霜使出全部力气将裴峨推开,裴峨怒道:“你——” 一个“你”字出口,他戛然止声。 因为徐卷霜双眸含情凝视着裴峨,微微歪头,冲他嫣然一笑。 这是徐卷霜第一次向裴峨展露笑意,裴峨瞬间呆滞忘情。 这女子,真心笑起来,就算肤色不白也美啊…… 裴峨楞了片刻,自己反应过来不对:依着徐卷霜的性子,不会无缘无故朝他媚笑啊! 裴峨的心一下子就凉下来,站起身俯视徐卷霜,冷眼言语问她:“有什么事要求我么?”他拧起眉头:“要是想笑一笑就求我不碰你,就不必开口讲出来了。” “相公想到哪里去了!”徐卷霜脸上依旧带着脉脉温情的笑意,且越来越浓:“我是想求你救我一命。” 她之前内心已斟酌许久,若用“妾身”或者“奴家”自称,效果肯定会更好,但她讲不出来——那一声“相公”出口,已似吞鼠咽蝇般难受。 裴峨注视着徐卷霜,见她两边唇角越翘越高,双眉愈弯愈下,令裴峨恍觉自己在看一朵花。这朵花他养了许久,期盼了许久,任他浇水灌蜜还是风吹雨打,就是紧收着花瓣不肯向他开放。 今朝裴峨亲眼目睹这朵惜贵之花向他展开蓓}蕾,这期盼之时来得这么迟,却因为迟而更加动人…… 裴峨吸吸鼻子,嗅到徐卷霜身上散发出的天然香味:嗯,是梅香,她是梅花…… 裴峨软软俯下}身:真想把这朵梅花摘下来呀…… 他捏她的耳垂,柔情道:“说,想让我救你什么?” “救我不死。”徐卷霜轻轻地说:“你知道的,我最怕死的。如今正值大将军孝期,昨夜玲珑服侍了你,今日就被老太君打得半死。今日你要来宠幸我……”徐卷霜暗中将左手缩进袖里,紧攥成拳方才有勇气将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求相公救救我的性命,熬过了孝期,我一定解衣殷勤款待。” 裴峨一听已不愿再辨真假,探手就欲搂起徐卷霜,却又想到要救她性命,赶紧将他的手转了方向,改为执住她的手:“玉姿,有你这句话,我就是憋出内伤来也要守住!” “憋出内伤来那还得了?”门外突然有个男声哈哈大笑:“玉山,挺多情的啊!” 裴峨一听上火:大白天的,是哪个爷汉子敢听他的墙角?难不成他不来,还打算偷他的爱妾不成?! 裴峨起脚就要往门上踢,谁知门外的人却抢先一步将房门朝内打开,裴峨急忙将腿收回来,险些崴了脚。 他收腿暗骂,又突然定住:等等,这声音怎么十分熟悉? “听墙角大半天了,这气屏得——可没憋死我们!”柳垂荣笑意盈盈推门进来,逗弄裴峨般朝他挑挑长眉:“就当兄弟们补你一个‘闹洞房’啊!” 裴峨放眼一瞧:嘿!他那十一个狐朋狗友,齐齐站在门里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周六周日没更,所以今天多点。争取这几天就更到她离开这个阴暗的裴家,去迥然不同的鄂国公府。 ... 正文 13第十二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13第十二回)正文,敬请欣赏! 柳垂荣笑嘻嘻,还要房内更里头走,裴峨不由脸一黑。m4xs.(.O) 他按了柳垂荣的肩头叫他转身:“出去说。” 柳垂荣也不反抗,就任由裴峨推着往门外走,另外几位已经踏进房内的羽林郎也哄笑着配合裴峨,重新退到房外。 徐卷霜站在房中央,目光不自觉地去搜一个人:高文站在人群的最后头,今天穿了一身宝蓝色锦袍,隐约见得他的一双眼睛,怎么在大白天里也明亮如星? 徐卷霜正看着,冷不丁对上裴峨冲她回眸一笑,心里猛地一跳。 裴峨朝徐卷霜挑挑眉,传个秋波,方才带上了门。他刚关上门,柳垂荣就在旁边暧昧地笑了一声:“嘿嘿。” 裴峨拿眼看,柳垂荣居然还满脸坦然地打起了折扇! 裴峨朝柳垂荣竖立大拇指,重音道:“升耀,你够兄弟。” 柳垂荣人精似的人物,能听不出来裴峨的话明褒实贬?他摇着扇子笑道:“玉山,你要是急去找玲珑哇!” “就是,就是!”旋即有另外两位羽林郎出声附和。 南衙十二卫里几个跟裴峨玩得最亲的都知道,裴峨家养女人里面,属玲珑最解语,又最风}骚。 “我今日踢重了,玲珑下面恐怕有伤,过去给她赔脸赔笑,我又吃不了,有点不值。”裴峨右手在空中摆了摆,否定掉几位兄弟的建议。他说:“等过几天她养好了,我再过去送根簪子,免得白跑一趟。” 当即就有羽林郎赞:“哥几个当中,还是玉山最精明!” 裴峨仰首笑着收下恭维,不经意间瞟了眼高文,高国公爷依旧如常沉脸站在人群当中。裴峨肚内肠子绕了几转,隐约猜到了些事情,就斜着目光问柳垂荣:“升耀,你们今儿来做什么?” 柳垂荣损他:“听说你被禁足了,我们来恭喜你啊!” 裴峨气得捶胸,瞪着柳垂荣吼道:“老子被禁足了!” “我们这不都来看你了嘛!哥们几个都知道啦,你被骂了,你家玲珑被打了!”柳垂荣抚了几下裴峨的后背,聊表安慰。他又将手中折扇收,举于空中环指一圈:“丈方天别有妙处。” 丈方天地别有妙处,禁足也是一番不同滋味的体会呢! 裴峨一听,呸了一口:“妙处个屁!”他望院中,处处都是惨白的孝麻:“全是哭丧!这里能喝酒?能入女人?”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裴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瞧了一眼高文。 谁知裴峨一对上高文目光,高文就说:“玉山,我有件私事要同你谈。”只有一秒停顿,高文又道:“你将她予我吧。” 裴峨一听心里就毛躁起来:私事?!私事你当着这么多哥们的面说做什么!还语速快得都不让人插嘴! 裴峨扬下巴:“那你拿几个姬妾同我换?” 高文楞住:“你知道的,我没女人。” 裴峨把手负到背后,小声嘀咕,众人皆听不清他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少顷,高文诚恳向裴峨许诺:“算我欠你一份人情。” 高国公爷言罢,竟向裴峨屈膝一弯。 裴峨瞧着,浑身立马不安起来,忙扶了高文起来。旁边的几位羽林郎也叫,都劝裴峨就把个小妾给高文了吧,毕竟兄弟手足,女人衣服。 更有直接了当的羽林郎,开口高喊:“玉山,你还矜持个什么!松了牙关了吧!” “不是我不肯松呀!”裴峨眯起眼睛,显出一副十分为难的神色:“子文,还有你们几个,你们是不知道。她跟玲珑不同,她家世好,我纳她做的是正经八百的侧室,有两家签好的文书,若要赠给子文兄,这些文书统统都得注销重写,很麻烦很麻烦……” 裴峨说到这没了声音,将一张五官挤到一起去的为难脸面向高文。 高文就注视着裴峨这张脸,一直注视,面无表情。 裴峨完全不能从高文啥神色没有的脸上猜测出他是个什么态度。 良久,高文开口:“不怕麻烦。”接着,他缓缓道:“玉山,若是你祖母为难,我会去说。若是她家里那个……那个亲戚叫什么名字我忘了为难,我也会去说。” 裴峨冷不防牙齿在嘴巴里咬着了舌头,暗自气道:嘿,敢情他瘫了许久的脸,是在想对策!这个比升耀还“够兄弟”…… “哪用得着去跟人说呀!我同你开玩笑的!”裴峨满不在意地笑,言语甚是轻松:“子文,我俩是什么关系?过命的兄弟!你开口找我要个贱妾,我能不给?只要你不嫌弃我用过了,脏了,明日我就派人将她送到国公府去!” 高文听完,想了想,很快严肃认真作答:“不嫌弃。” 裴峨身子一倾,感觉自己胸中再憋不住,就要一口老血吐出来。 “子文英雄爱美人呀!”周遭地羽林郎纷纷起哄。 高文听在耳中,竟继续作答。他否定了几位羽林郎的后半句话:“她算不上美人。” “咳、咳!” “玉山,你怎么了?你怎么突然捂住了嘴巴?”有羽林郎见裴峨似是身体骤然抱恙。 “咳!”裴峨继续咳了第三声,方才平稳下来:还好还好,老血没真咳出来。 “嘿嘿。”柳垂荣居然在裴峨身旁又暧昧地笑了。裴峨猛回头,凶了柳垂荣一眼。 柳垂荣会意,等高文和裴峨去书房写文书的时候,他就舔脸也跟了过来。果然,裴峨故意放慢步伐,与高文前后拉开数丈距离,正在等他。 柳垂荣就快步走到裴峨身边,小声说:“今天听说你家姬妾被打,他就同我说出这想法了。”他拍拍裴峨的肩膀,开导裴峨:“人家从昨晚夜宴开始就真心想要,你不送不行啊!” 裴峨的嘴角漾开微笑,赞道:“你还真是墙头草啊……”裴峨默默伸脚,踏在柳垂荣的靴面上。 柳垂荣吃痛不已,面上却不得不保持僵硬的笑容:“承让承认,谁……叫我够兄弟呢……再说是你自己护不住姬妾,喂你还踩啊!” ******************* 裴峨同高文在书房内拟好赠妾的文书,双方签了名姓日期,各盖了私印和裴高两府公印,柳垂荣做个中间见证人,也盖了柳氏的印泥。 这手续算是一丝不苟地完成了。 裴峨便收了自己这一方的文书,笑道:“我待会去同玉姿说说,她还不知道……” “我跟你一起去。”高文边收自己的文书边说。 柳垂荣就站在两人旁边,清楚听见他们的对话。他缓缓打开自己的折扇,开始扇风。 裴峨扭扭脖子,活动活动筋骨:怎么觉得好哥们在这炎炎夏日里送来的凉风……吹着有点热啊! 裴峨偏头将目光投向柳垂荣。 柳垂荣立刻收起扇子,一脸正经表示他绝对不是在煽风点火。 裴峨、高文、柳垂荣三人一起步行至玉姿阁前。 柳垂荣仰头望楼上的牌匾,一脸新奇惊讶,摇扇啧啧赞道:“‘玉姿阁’,好名字啊!” 裴峨有苦难言:柳垂荣又不是第一次进玉姿阁,而且好像那时还是柳垂荣托人打听到她是王远达的侄女,转告裴峨他的心上人叫王玉姿…… 裴峨觉得自己再继续伫在这里,站在左右两个兄弟之间会很难受。他就笑道:“你们等着,我进去跟玉姿说说。” “速去速回,不要在她房里待太久。”高文嘱咐道。 “咳咳!”裴峨陡然拍打自己胸膛。 他大步流星飞奔到门前叩门,听着吱呀一声门开了一道细缝,过会便将裴峨放进去了。 裴峨进去以后,柳垂荣觑面与高文对视,垂搭着眼皮道:“我有点同情玉山贤弟……”发现高文不回应也不说话,表情都不变一变,柳垂荣慢慢将自己的眼珠往上转,望天。 与此同时,裴峨进到徐卷霜房内,同她把赠妾的事一讲。琵琶在旁边听着,本是站在端坐的徐卷霜身后,突然听到裴峨说将自家小姐转赠给鄂国公了,琵琶忐忑,情不自禁就将手往徐卷霜肩膀上一掐。 徐卷霜面上没有琵琶那样流露情绪,心内却也翻波:这事来得太突然,她听着恍惚似梦不是真。高文呐,她挺讨厌的……裴峨是豺狼,高文就是猛虎,去哪都不是好地方。但不知为何,徐卷霜就回忆起昨夜的那把剑,到现在还记得他将剑按在裴峨肩头的姿势,还有剑刃上的清光,一切都跟刻在了她心里似的。 “好。”徐卷霜话出口了数秒,自己才反应过来:她竟说了一个好字? “好呀!”裴峨重复道,面上缓缓就挂起了冷笑。 这冷笑让徐卷霜回过神来,她又想:自己去了鄂国公府,一定要把琵琶也带去,避免琵琶留在裴家,受到她无法预料的伤害。 “这玉姿阁我给你留着,若是想我了就回来……”哪知裴峨已经贴了上来,身子在徐卷霜身上蹭。他花花肠子惯了,想到徐卷霜以后要由妾变偷,裴峨除了不甘,竟还有一丝兴奋: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哈哈…… 徐卷霜渐渐就察觉到裴峨底下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抵着她,哪怕隔着两人的衣料也坚硬无比。她听裴峨在她耳边说:“爷不嫌弃你,或者偷偷私会也行,别有一番刺激。你那句宽衣解带的话,我当真记在心里了……” 徐卷霜心一沉,转个身离开了裴峨数寸。 徐卷霜的这一举动在裴峨意料之中,又出乎他意料之外。兴奋褪去,不甘加重,裴峨就勾嘴笑道:“他有隐疾,你守不住的。” “啊?”琵琶惊讶的出声,昨天夜里她躲在轿子里,一会偷看一会不敢偷看,浑浑噩噩竟没听到裴峨所说关于高文隐疾的话。 琵琶这一声喊出,裴峨就将目光转投向了琵琶:这个丫鬟身材不错的,他竟忘了…… 琵琶被裴峨看得心里发毛,双脚就往徐卷霜身后挪,躲去徐卷霜身后。 “你家小姐送给别人了,小爷把这玉姿阁抬给你如何?”裴峨也不避讳,直接就调}戏琵琶。 “不好!”琵琶当即回绝,斩钉截铁告诉裴峨:“自打昨夜高国公爷拔剑以后,我就觉得小姐去国公府是不是也是火坑我不知道,但国公府就算是火坑,火也肯定没你家烧得旺!” “嘿!”裴峨一听来精神了,没想到徐卷霜这丫鬟比徐卷霜直很多,她怕的时候就夺轿子里发抖,不怕的时候居然也不察言观色就瞎撒泼。 裴峨也不气,反而觉得琵琶比徐卷霜珊珊可爱得多。裴峨一颗留下琵琶的心当即就坚定了,心里痒痒,绕过徐卷霜就扣了琵琶的手:“小心肝,叫什么?来,让爷亲亲……”裴峨技巧高明,第一下就衔住琵琶的嘴,把舌头伸了进去。 琵琶方才的的勇气顷刻就全泄了,直喊道:“小姐救我!” 不用琵琶喊,徐卷霜早就伸双手将琵琶和裴峨各自一拉,要将他们分开。奈何裴峨力大,徐卷霜根本扯不开他钳住琵琶的手:“你放过琵琶!” “原来她叫琵琶呀!”裴峨笑道,忽又变脸,笑色骤转阴沉:“你都是别人的人了,就不能给爷补偿一个?!” 裴峨大力把徐卷霜一推,见徐卷霜身子往后倒去,又怕椅子磕碰了她的后背,高文要拿他示问。裴峨急忙伸手将徐卷霜抓住,臂膀再向右边,将徐卷霜轻轻放倒在右边空地上。 他转脸望向惊恐万分的琵琶,躁道:“老子这回不管了!” 裴峨直接将琵琶抵在墙上。琵琶身前双丘也不大,他却不知为何第一下就抓了她的右丘,疯狂开始揉搓起来:隔着衣料,丝丝绵绵,反倒比直接摸更骚}动人心…… 琵琶想起小时候娘亲跟她说过:女人没被摸过的胸}部是宝,摸过的就变田间草了…… 琵琶心一横,双齿咬了舌头,瞬间溢出血来,直接晕了过去。 “琵琶!”刚刚才站稳的徐卷霜大叫一声,再不顾三七二十一,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朝裴峨后脑勺砸去。 裴峨身法好,抱起琵琶迅速往左躲开,茶杯掷在地上,发出数声清脆的声响。 “发生了什么事?”柳垂荣和高文破门而入。 是柳垂荣开口问的,但徐卷霜却惊魂未定地对高文说:“他要留下琵琶。” “开个玩笑,这丫鬟竟然当真!”裴峨赶快为自己辩解:“我这就命人去找大夫,给她上上药,把那雪脂香膏给她涂了,以后舌上不会留痕。我以后会好好照顾她,给她抬房是一定的……” 其实裴峨也没想到琵琶被摸摸胸就寻死,他吃惊之余亦有些懊恼,那后半句抬房倒确有十分之三的真心。 “不必了。”进到房内就没有发过言的高文出声。他快步上前,从裴峨怀中夺过琵琶,双臂环扣将琵琶抱起来。 高文转头,言简意赅对徐卷霜说:“跟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 ... 正文 14第十三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14第十三回)正文,敬请欣赏! 徐卷霜心中一暖,头都没有点,直接就跟着高文跑了出去。直到跑出了裴府,徐卷霜呼吸到府外新鲜的空气,才怔住:她竟一下子跑了这么长的路,就这么出裴府了? 她心里跟着鼻子吐纳了一口气,没有回头望裴府大门,望她跑过的路。 高文简单三个字“跟我走”仿佛施了法术,竟让她没有丝毫的犹豫。 像夫对妻说跟我走,妻便随夫同行。 徐卷霜继续迈步,提着裙子跟着高文跑。她看见高文在自己前面半人距离处,双臂紧紧拴抱着琵琶,健步如飞,又飒爽流星。徐卷霜突然迫切想要去追上去同他并肩,抓他的手,哪怕只是牵住他的衣袍…… “怎么这样喘气?”高文跑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问身边的徐卷霜:“你跑得累了?” 高文渐渐放慢脚步,由跑至行。 “你没有轿子吗?”徐卷霜问他。 高文不假思索接口:“我从不坐轿的。” “国公爷,要不再走快点?”徐卷霜以前外出的时候,曾经路过鄂国公府,知道国公府距离裴家有相当长一段距离,她担心琵琶熬不过:“琵琶虽然从小跟着我,但她母亲哥嫂尚在乡下,每年都要来看她,今年也要……” “好!”高文打断她,铿锵一个字。 这一声声音恢宏,徐卷霜禁不住偏头注视高文,见他的侧颜棱角分明,肩宽肌厚,因为走得快了,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有数滴汗从他额上渗出来,滑过喉头,又滴到他的胸膛上。 徐卷霜嗅一嗅,感觉空气中有高文汗的味道,令她眩晕。 “你为什么这么惜命?”高文突然问她。 他心头有个疑惑:徐卷霜的侍女受了侮}辱,就咬舌自尽。昨夜,徐卷霜受了那么重的辱,她也抗拒,也挣扎,但是却似乎从未有走那最后一步的心思…… 高文听见身边的女子轻轻笑了,回答得很随意:“因为在下怯懦,贪生怕死苟且偷生呀……”高文侧头望过去,见徐卷霜嘴角勾着笑,似做自嘲。 高文脑海中重现昨夜徐卷霜屈辱躺在裴峨身}下,流下那两行令他心颤的泪……此时此刻,高文心底竟也莫名一颤。 “你又自称在下了,女子不该自称在下的。”他指责她,但声音已明显比那日莲华寺中放柔。 高文说完,他与徐卷霜皆是良久的沉默。 两人快走到鄂国公府的时候,高文突地无头无尾地问:“你心里有什么事么?” 这一句径直问到徐卷霜心里去,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她心里当然有事了,差不多……已经压了快十年。 徐卷霜小的时候,家里人丁稀薄,就父母和她三人,日子却过得极逍遥自在。秋日品桂冬赏梅,但凡佳节,父母都必会带她去逛集市,热闹的街道上,爹爹和娘亲分别牢牵住她的左右手……六岁的时候,娘亲去世,徐卷霜尚仍懵懂,八岁王远乔去的那一日,她忽然明白了哀伤。 人好像就是这样,无忧无虑长着,长着,然后……突然某一日就知道愁了。 再不似从前毫无烦恼。 徐卷霜心里闷:她从未对人讲过,王远乔断气的时候是圆睁着双眼的。可是她那时年纪太小,父亲没有告诉她究竟是什么原因,令他至死不得瞑目。 徐卷霜轻轻抓了高文的衣角,用很细弱的声音说:“我们快走。” 高文双肩明显一颤,脚步反倒变慢了。 他一颗心,藏在胸腔里,默默地剧跳。 两人行至鄂国公府前,门楣上高悬着当今圣上御赐的牌匾“公忠体国”。两扇朱漆大门紧闭,门前空无一人。徐卷霜心急,一时忘了顾忌,提着裙子拾级而上,就欲叩门上的椒图。 “不要走正门。”高文的声音从徐卷霜身后传来,气息并不太稳。 徐卷霜心一痛,压下所有情绪,淡笑道:“我竟忘了。” “随我来。”高文引徐卷霜下台阶,离开鄂国公府正门,左转绕过两扇侧门皆不入,到第三扇门前才停了下来。 门前守着两个小厮,见着高文身形,皆上前来:“国公爷!” “国公爷,回府啦?” 高文目扫两人一眼,中气浑厚道:“千重、万丈,拿药来!” 他抱着琵琶快速入门,也不挑选,直接踹开了距离侧门最近的一间厢房,将琵琶放在床榻上。两位名唤“千重”和“万丈”的小厮早已拿来了药箱,高文就以虎口掐开琵琶的嘴巴,给她上药。 他手法娴熟,到似受伤时一贯是自己医治。 徐卷霜站在床旁给高文做助手,他要什么她就递什么,心里觉着眼前这个男人,真的不像一位显赫的国公爷。 很奇怪的男人,明明公正耿直,却又终日同一帮子没人性的纨绔混在一起,会说那么倨傲的话,会狭隘算计…… 真是难以判断的一个男人! …… 得亏高文的医治,琵琶在一个半时辰后转醒,但她的舌头受了伤,之后大半个月都不能再说话。琵琶要起身,徐卷霜嘱咐她别起来,就躺在床上多休息休息。 琵琶不能说话,就挥动着双臂在空中比划,眼神着急。 徐卷霜明白她的意思,笑道:“知道了,放心吧,我自己也会好好休息。” 琵琶双臂还舞,徐卷霜赶紧点头:“好、好,我现在就去休息。”徐卷霜又对高文和他身后两名小厮道:“我们出去吧,让琵琶好好休息。” 高文将目光投向徐卷霜,在她的脸庞上停驻数秒,点了点头。 琵琶目睹了这一切,双眸就闪着光亮笑了,少顷又黯淡了下来。 高文和徐卷霜对视,两人都没察觉到琵琶那转瞬即逝的神情。两人一左一右转半个身子,先后出了厢房。 千重和万丈将厢房的门反带了,高文又嘱咐他们在门外守着,万一琵琶有什么意外,方便及时处理救治。千重万丈都应了是,高文就扭头冲徐卷霜说:“有一处院子很清净,我带你去。” 徐卷霜一听,知道高文这是给她安排了住处,就俯身行了个礼:“有劳国公爷费心。” “嗯。”高文也不客气,瞬间就接受了徐卷霜的致谢。 他引着徐卷霜去住处,沿路上行经了正堂,又从堂后的池塘曲桥上穿过去。徐卷霜看见池上植着大片大片的荷花,在这个季节里开得正香。走完池塘,再往右拐个弯,又到了一处花苑。 说是花苑,却一株花都不植,花圃全都光秃秃的,徐卷霜注意到,这花苑左侧本有一扇拱门,却不知为何,竟被人用泥糊封起来,变成一堵两色的墙。 高文不说,徐卷霜也不便多问,就跟着他走,过了这处花苑,就到了高文所说的院子。 院子不大,果然如他所言的清净,三四间通风透光的厢房,前院置一把躺椅,无石无草,只单单种了一株梅树,正茂叶葱翠。 徐卷霜暗自奇怪:她离开琵琶歇息的厢房,随高文这一路走来,竟没在国公府遇见一名仆人。 莫不是高文命他们事先都回避了? 徐卷霜正想着,就听见“你先在这里等一下。” 他也没说要她等着干嘛,他自己要去干嘛,就负手大步离开了院子。 高文走了,院子里只剩下徐卷霜一人,孤立在院中无趣,她就四处走走,打算瞧瞧那几间厢房。厢房并排四间,徐卷霜推开第一间的门,略有些惊讶:这间竟是间小厨,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左角有个小灶,能简单做些小菜,煮几壶清茶。 徐卷霜离了小厨,顺次再瞧第二间,这间厢房是间书房。书房也同小厨一样面积不大,就两柜书。徐卷霜目光去扫柜中书册的名目,第一柜除了几本杂书,几乎都是史书,而且都是徐卷霜爱看的,很合她的口味。 徐卷霜不知不觉就悄然笑了。 她再瞧第二柜,意想不到的竟全是兵书,满满一柜,远比第一柜的史书多。 “夫人。”门外有声清脆的女声唤道。徐卷霜连忙转过身,见是一名同琵琶差不多年纪的丫鬟,正躬身向她请安。 徐卷霜连忙走过去扶起丫鬟,听这丫鬟起了身又道:“奴婢是国公爷安排给夫人的广带。” 初听这句话徐卷霜还有点没听懂,心中默读一遍,她明白过来:这丫鬟名叫“广带”。 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 倒是个不常闻的名字,有些仙气。 徐卷霜就赞道:“广带,很好听的名字。” “国公爷取的!”广带骄傲地说。小丫头咧嘴笑开,露出两排白亮亮的牙。 徐卷霜不是喜欢多打听的人,但她不知怎地就多问道:“那‘千重’和‘万丈’也是他取的?” “是啊!”广带站在门口笑,灿烂得正像她头顶上夏日的太阳:“府里一共八个下人,全是咱国公爷亲自取的名!” “国公府一共才八个下人?”徐卷霜吃了一惊:王家官爵不大,家中仆从就已近百。裴家做辅国大将军,奴婢仆从更是数不清。然而当朝第一显赫的鄂国公府,居然一共只有八个下人? 怪不得她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人! 还有,那位名震海内的奇女子国夫人也没见着…… 徐卷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问广带:“我路上见着花苑中的拱门给泥封了,不知……国公爷为何命人这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 正文 15第十四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15第十四回)正文,敬请欣赏! 广带支支吾吾:“泥糊死了墙……就是分家了呗!” “分家?!”徐卷霜问:“和谁分家?” 她问完自己反应过来:是高文同他母亲国夫人分家!原来外人并不知道,这偌大的鄂国公府实际是两个半边府,互不来往! “国公爷为何要做这种不敬不孝之事?”徐卷霜小声问广带。(..) 广带低头:“小的刚被买回来的时候也好奇呢,问过千重万丈,大家都不知道……国公爷性子有些古怪!”广带又连忙抬头解释:“不过国公爷待下人其实很好的!” 徐卷霜背倚着墙,静静的听,末了问广带:“他去哪了?” 广带一愣,反应过来徐卷霜是问高文,想了想回答:“去禁军营了吧。”广带讲到这突然坏笑:“夫人这就想国公爷了!” 徐卷霜脸上一烫,朝门口踱了半步,风吹起她鬓角的碎发,脸颊上的温度才降下来。 徐卷霜跟广带说:“胡说。” 她怎么会思念高文?莫须有的事。 …… 酉时的时候,广带给徐卷霜的房内熄了灯,就要离开去隔壁房睡,两人同时听见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声。 “谁?”广带迈一大步,警觉地将徐卷霜挡在身后。她架起双臂摆一个格挡的姿势,凛冽安慰徐卷霜:“夫人不怕,小的练过!” 广带再向前一步,被凳子绊了个跤,栽倒在地。 “广带!”徐卷霜赶紧蹲下来扶广带,忽然就见着房间内的灯亮了。 是来人自己将灯点了起来,徐卷霜寻找光源望过去的时候,正瞧见高文将灯罩招好。他转过身来,面朝着她,微微低头。 高文换了一件雪色单衣,外罩着一件淡蓝纱衫,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宁静。这也是徐卷霜第一次静下心来打量高文,她以前只注意到他的剑眉星目,这会仔细将五官逐一扫过,才发现他的鼻梁也是高挺的,双唇不薄不厚,棱角分明,就是有些许干涩,唇上有裂纹。 徐卷霜渐渐瞧着高文越走越近,广带已经不知在何时悄悄捂着脚蹦了出去,屋内只剩下她和他两人。 高文前倾三寸身,将右臂朝徐卷霜伸过来,一只宽厚大手递到她面前。 徐卷霜琢磨了下,高文的意思是要扶她起来。徐卷霜就把手搭上去,一触顿感高文的手心全是汗。 高文把徐卷霜手一捏,哼哼唧唧了一声,徐卷霜没听清。她被高文用臂力拉起来,站稳了身子,立即道了一声谢:“谢国公爷。” 高文又哼哼唧唧了一声,这次徐卷霜听清了,他叫她:“小姿。” 高文说:“小姿,睡吧。” 睡……睡?! 徐卷霜想起那帮子羽林郎都说高文有隐疾的事,也不知是真是假,她忐忑不安。 心就跟那灯罩里的火苗一样,七上八下。 高文看徐卷霜一脸紧张,他也一脸紧张。 过会他吸了一口气:“就是过来同你道声安。” 高文说完转身,负手往屋外走。 他这趟来显然不是要同她一起睡啊…… 徐卷霜发怔,听见走到门口滞了步伐的高文问:“你似乎不开心?” 他背对着徐卷霜,身形已至门外,徐卷霜根本看不清,就瞅着黑黢黢的一坨反问高文:“国公爷何出此言?” 高文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会才道:“宁为英雄妾,不做庸人*妻,玉山是庸人,所以你给她做妾才不开心。” 徐卷霜“哦”了一声,来回回味三遍,方才彻底明白高文话中的意思:他这是在自问自答,帮她下结论啊! 想想高文这番话,真是数处都让她哭笑不得。 徐卷霜实在忍不住,就笑了一声。 高文旋即沉声问:“你笑什么?” “首先,于我而言,是宁为庸人*妻,不做英雄妾。”徐卷霜回答高文:“再说国公爷你也不是英雄。” “我不是英雄?”高文的声音里有惊讶。他接着追问徐卷霜:“我……本公武艺骑射,马上马下皆不差,你竟不认为本公是英雄?” 徐卷霜觉得眼里的天地都要颠倒了,她早看出来高文自负了,却没想到他自负得这么厉害! 徐卷霜告诉高文:“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如张颖川,是英而不雄;如韩淮阴,是雄而不英。” 高文听了半响不说话,他再往前迈了半步,腰间的佩剑撞着门框响了一声。似乎为了缓解尴尬,他才说:“嗯啊……这样。” 高文出门去了。 徐卷霜松一口气,刚吹了灯,突然听见门口有人问她:“那在你眼里,本公是什么?” 竟是高文走出去数步又折返回来! 他心有不甘,觉得自己在徐卷霜的眼中就算不是英雄,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徐卷霜心里却将高文的心思想歪了,只道:这鄂国公爷好好的一个人,干嘛要自比物拾,问她是什么? 黑暗中房内的物件都模模糊糊只看得轮廓,徐卷霜从左往右环视一圈:柜子、椅子、烛台……这些用来比喻高文都不贴切,她总不能说高文是那个她跟广带下午将矮柜改的梳妆台吧?! “你啊……”徐卷霜小声嘀咕:“算一头大狗熊吧。” 声音很小,也不知道高文听清楚了没有? 反正高文是没说话,第二次又出去了。 这次高文出去没再折返回来,反倒是广带过了片刻进来了。 广带近前就凑近徐卷霜耳朵,小心翼翼地问:“夫人,你惹国公爷生气啦?” “广带,腿还疼不疼?”徐卷霜先关心广带的伤势,得知广带绊的那一跤并无甚伤,徐卷霜才问她:“广带,你怎知国公爷生气?” “国公爷生气的时候呀……”广带悄悄告诉徐卷霜:“右边耳朵会动!这个秘密全府的下人都知道!刚才我在院子里候着,见国公爷快步走过来,这么黑的天,我都能瞧见他的右耳朵一颤一颤的!” 广带十分“善解人意”地提醒徐卷霜:“夫人当心,据耳朵推断,国公爷可气得不轻!” 广带又拍拍徐卷霜的肩膀:“夫人也不要想太多,至少今晚你我都能睡个好觉。” 国公爷睡得安不安稳就没人清楚了…… “广带,去睡吧。” “唉,好咧!”广带居然在漆黑里打了个响指。 等到广带离开了,徐卷霜也对自己轻轻说了声:“睡吧。” 徐卷霜一说完,突然想到高文那句“小姿,睡吧”,心里浮起微潮。她不太清楚自己是产生了什么情绪,但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也许过段日子,等两人再熟些,她可以告诉高文她叫徐卷霜。 一觉到天明。 半日里徐卷霜也没事做,广带多话,她就听广带把这鄂国公府里除她以外的七个下人都“透露”了一遍,最后聊到鄂国公高文。 广带的话就开始变少,似乎有点惧怕高文,却又带着七分崇拜三分亲近的意味。 到了中午要开饭的时候,广带又告诉徐卷霜:因为鄂国公高文极少在府里吃饭,府里下人又少,所以八个下人平日都是自行解决饮食。 徐卷霜好像明白为什么这院子就四间屋子,就有一间是厨房…… 广带兴高采烈说要做给徐卷霜吃。她飞快地出了院子一趟,又飞快地抱回一篮子食材,就开始动手做起来。徐卷霜以前从没有下过厨,但光站在旁边瞧广带忙活,她也不好意思,就说要给广带帮忙。 灶上热气蒸腾,广带擦擦汗,笑着递给徐卷霜一个冬瓜:“那夫人你就切了这个冬瓜吧,做汤喝。” 徐卷霜应了好,将冬瓜拿过来,在砧板上切起来。以前在她的想象中,用刀切菜就是很轻松的事情,却没想动手做起来,要想切得每一片都厚薄一致,并且速度不慢,却也不容易。 徐卷霜刚切好,就听广带哎呀一声:“夫人,冬瓜怎么没削皮?” 徐卷霜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经验,做了缺乏常识的事情。她红着脸说:“对不起……我再来一片片削吧。” “那多麻烦!”广带大大咧咧地笑:“不要紧,等下我们吃的时候,就用口把皮都咬掉!” 广带的笑容突然僵硬,徐卷霜顺着广带的目光回头望过去,见高文悄无声息的站在门外。 广带连忙走过去请安:“国公爷。” 高文居然一言不发,掉头就走掉了。 广带瞧见高文走远,才敢扭头朝徐卷霜张口型:国公爷还在生气! 广带这么一提醒,徐卷霜忽记起她忘了一天的事情:高文就是喜欢记恨,才设计害她做妾的! 徐卷霜心情就不好了,一挥手:“广带,不管他,我们做好了开饭!” 广带对徐卷霜竖了竖大拇指,两人又忙活了一阵,便准备开饭了。 晌午天气晴好,她们将一张桌子合力抬到了院子里,又各自搬来一把椅子,上了菜和汤,就在这院子里吃起来。 徐卷霜刚夹了两筷子,见着高文走进来了。 他手上拿了个碗,一双筷子。 高文瞟了一眼院内的情形,将碗筷缓缓放在桌上。接着,他进房间自行搬了一把椅子出来。 高文选在桌子的第三边坐定,自行盛饭夹菜,同徐卷霜、广带一起吃饭。 但他就是不盛那碗冬瓜汤,一口也不碰。 而且席间不管广带和徐卷霜聊什么,甚至是广带有意开口引高文说话,他都始终不进行交谈。 徐卷霜就拼命喝那碗东瓜汤,恨恨地咬掉冬瓜皮,在她面前的桌上堆起老高。 吃完了饭,高文居然帮忙收拾碗筷——当然他也是不说话的。 他不说话,徐卷霜也不管他,就同广带说笑,笑说天气好,不如下午就在这院子里继续晒太阳,看看书。 高文刚将自己那把椅子搬回房里,听见徐卷霜这番大声的话,他站在房门前的石阶上立了少顷。 徐卷霜瞥他一眼,进书房找了史书,开始翻看。她看着看着,感觉旁边有动静,再往自己左边一看,见高文席地而坐,手上从容自若在翻一本兵书。 就是他那张阴沉的脸始终紧闭双唇。 太阳落山了,徐卷霜收书同广带回房,高文竟也去书房放了书,离开了徐卷霜的院子。 广带瞧见国公爷走了,方才敢劝徐卷霜:“夫人,你要想办法让国公爷和你说话。” “和我说话?”徐卷霜笑。 “是啊!”广带担心高文会突然折返,赶紧语若连珠告诉徐卷霜:“国公爷若是生了谁的气,就不会同那人说话了。若是他开口再重新同那人说话,就表明是原谅她了!” “这样啊……”徐卷霜颔首:“广带,明天中午的菜除了冬瓜汤,都要做得很咸,所有的茶水里也都放盐。饭我们先单独盛两碗吃,然后给饭桶里也放很多盐。” 广带不明就里,答应了是,第二天中午便依着徐卷霜所说照办了。 果然第二天中午高文又来了,继续同徐卷霜和广带一起吃饭。 高文照例自行动手,搬椅子盛饭,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身边最近了那盘菜。菜入口中,高文皱了皱眉。 他不声不响又夹另外一盘菜,眉头拧得更紧了。 高文起手,执着筷子要去夹第三盘菜,筷子快要触及菜肴,他的手臂却悬空滞了滞。 高文将臂收回来,扒了一口白饭。他吞咽了很大一口,陡然瞪眼,赶紧操起左手边的茶盏,咕噜全部饮下。 “咳,咳!”高文好像突然被呛住了。 “国公爷,你怎么了?”广带急忙“关切”道。 高文本能地要张口,忽然意识到什么,顷刻将双唇闭紧。 硬生生在嘴内咬牙。 因为饿,高文忍着剧痛又吃了十来口饭菜,最终他还是选择将筷子放下。 “国公爷,吃饱啦?”广带问道。 高文面无表情,仿佛誓要做定那个不先开口的人。 徐卷霜瞧着她和广带面前那碗冬瓜肉汤也见底了,两晚白饭也光了,就笑道:“广带,我们都吃饱了,就把菜都给撤了吧。” 广带正看“戏”到兴头上,当即配合徐卷霜行动。撤了菜席,徐卷霜开始坐在院子里看书,广带看不懂,就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同徐卷霜聊天。 高文席地做过来,依旧翻他昨天阅览的那本兵书。 过会,听着锦袍褶皱的响声,是高文站起身来,往书房走。 见高文进了书房,听不到了,广带抓紧时间问徐卷霜:“夫人,国公爷这是做什么?” 徐卷霜也在观察高文的举动:“不知道,反正书房里也是咸茶。” 约莫过了五分钟,高文从书房出来,徐卷霜瞧见他手中执着的那本书变了面皮颜色和大小,原来他是去书房换了一本书。 高文席地坐过来,重新开始他的。 片刻,徐卷霜余光瞟一眼高文手中的册子,竟是一本记载草本植物药性的医术。她好奇了,就再往高文摊开的书页上瞧,见那一页画了不少图,但只写了一行字:乌梅,味酸生津,同玉竹、麦冬、石斛合煮,可解渴。 作者有话要说: ... 正文 16第十五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16第十五回)正文,敬请欣赏! 徐卷霜费了很大的劲,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笑对高文说:“我去给你沏壶清茶来!” 高文绷着脸,高昂起下巴看徐卷霜:“嗯——哼?” “怎么?国公爷这意思是不想喝茶啊?”徐卷霜果断问他。swisen. 高文身子一僵,启齿艰难:“嗯……想。” 徐卷霜就笑笑起身,正要往厨房走,高文却伸臂将她一拦。她不解,问高文:“怎地了?” 高文的喉头哽一下,认真地强调道:“一定要是清茶。厨房里水桶里的水都是咸的,千万不要再用那水给我沏茶。” “哈——”徐卷霜笑出声,她抓住高文的手腕,将他的手臂轻轻放下:“知道了,你放心。” 高文瞧她笑靥动人,似夏日的风,习习清凉,却又带着特有的暖意。高文一时看呆。 他情不自禁地抓了一下徐卷霜的手,又松开:“我跟你一道去沏茶。” 这回两掌相触,高文的手心没出汗,徐卷霜的手心反倒出汗了。 徐卷霜的掌心滑腻腻的,和她心里的情绪一样滑,连她自己也无法捉摸。 徐卷霜点点头,默许了。 高文嘴角就不自觉勾了下,起步就往厨房的方向走,谁知徐卷霜却把他一扒:“这边!” 高文楞住,不知为何徐卷霜引他去她的厢房。等他跟在徐卷霜后头走进房里,瞧见地上放着一桶水的时候,高文突然明白过来。 高文的右边耳朵不停地抖。 徐卷霜现在观察高文都最先观察他的右耳,发现高文右耳异样,徐卷霜猜到是高文什么都明白了。她也不辩解,就说:“本想咸一咸你,让你开口说话。”徐卷霜有些悻悻:“结果还是我先开口了。” 高文听着徐卷霜第一句话的时候右耳还在颤,听她说第二句的,他的耳突然就停止了抖动。 高文看徐卷霜一眼,微微扬头:“嗯哼。” 也不知道他“嗯哼”个什么! 高文负手迈步,一步、两步、两步半,贴近徐卷霜。徐卷霜不知高文要干什么,心道:莫非他还要“嗯哼”一下? 高文倾身探手拧起水桶,平静说道:“我来。” 他轻轻松松提着水桶,走向厨房。他手上极稳,沿途桶内清水不曾溅洒一滴。 徐卷霜最初是注视高文挺拔的背的,但不知不觉的,她的目光就往右下移了,移到高文提着水桶的手,定定地瞧。7k7k001.她瞧见他的手掌宽厚,手背有青筋,似苍原上的河流。高文握住水桶提手的右手,某一刻松了些又攥紧,就是这一下无意识的动作,却让徐卷霜心念自然而然的一动。 她禁不住想象:要是握一握这样一只手,该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等等!她不是已经握过几次了吗?! 徐卷霜回过神来,自己捂嘴低咳了一声。为了缓解尴尬,她放眼去找广带。谁知广带是一位十分称职配合的丫鬟,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院子里任何一处都望不见她的踪影。 这世上突然变成只剩下她同高文两人。 高文比徐卷霜走得快一些,他先进的厨房,将提到目的地的水放下,然后站在那里抿着双唇等徐卷霜。 徐卷霜后至,倾身向高文道了一声谢:“多谢国公爷。” 高文点了下下巴,算是收下徐卷霜的道谢,他连嗯哼都没有嗯哼一声。 两个人都不是爱说话的人,就面对面站着,站了一分多钟,徐卷霜恍觉浑身都麻,就蹲下来生炉烧水。 高文看她在自己身边忙活,他却伫在原地没事干,高文一下子就莫名紧张了。 高文思来想去,没啥话好说。直到他瞧见徐卷霜将水壶上炉,才终于找到话讲。高文指着烧水的炉子,开口打破沉寂:“风炉。” 说完他大卸一口气。 徐卷霜皱皱眉:难道在高文眼里,认为她连风炉这种常物都不认识? 徐卷霜的声音就没含笑了:“是,风炉。”也许是为了表明自己知道这是风炉,她又多说了一句:“炉面上画有巽离坎三卦,正是风炉。” 谁料高文一听反倒吃惊:“难道这三卦还有什么名堂?” 他一直以为这些炉面上的东西都是随便画上去做装饰的。 “自然有了。”徐卷霜眼睛盯着风炉,防止水过炙或者过凉,那样沏出来的茶就不好喝了。她嘴上同高文解释:“巽主风,离主火,坎主水。风能兴火,火能熟水,故备这三卦。” 高文听完点头,又没话了。 两人就静静听着炉内火苗噼里啪啦地炸,有点像他们的心跳。过会又听见水气将壶盖掀得轰轰直响,也像他们心房不断敲击的声响。 当然这是水沸了。 徐卷霜伸手就欲将水壶提下来,高文站在旁边提醒她:“当心烫。” 也许只是礼貌的一句提醒,徐卷霜却听着手不烫,心烫。 徐卷霜摆开她昨天就同广带翻出来的,已清洗干净的茶具,开始沏茶。也许是一如既往的习惯,亦或者是她不自察的也想同高文多说话,徐卷霜边沏茶边说:“这煮茶同炙茶一样,亦有讲究。第一煮有水膜如黑云母,须弃,饮了味道就不正了。”她起手将沏的第一杯茶泼了,重新沏第二杯,水加到刚好七八分满,合盖让它在杯中自沏片刻。 高文本是站在徐卷霜身旁的,俯视他沏茶的。但是高文看着看着,身子就蹲了下来,目光同徐卷霜的侧颜平行,他注视她始终平静且优雅的动作,唇一张一合……才发现她的两瓣唇生得极小,真真樱唇,专注沏茶的时候唇角会有些微翘,珊珊可爱。 高文的目光再往上移,发现徐卷霜的鼻头竟有一个小小的鼻尖,阳光正巧不偏不倚落在上面,动人心扉。他再往上看,徐卷霜的睫毛极长,如翼微颤,没有描过的眉毛却是淡的,有如罥烟。 “好了,沏好了。”徐卷霜将杯盖微掀了些,瞧见墨绿的茶叶浮于面上,片片分离可数,她就微笑着将茶杯捧起来,双手递呈至高文面前。 她的样子在高文的视线中由侧颜转成正面,展露出一张完全的脸。 这一刻,高文突然觉得徐卷霜美极了。 他伸手去接徐卷霜递过来的茶杯,又发现她的双手很是白细,十指玉葱修长。 高文接杯在手,心颤、颤、颤……他的目光一挪,就越过徐卷霜肩头,望见厨房那扇明亮的窗,又再一眼望得远些,见着院中那一株唯一的梅树。 夏日梅树绿叶葱翠,高文按下决心:等到今冬这株梅树开花的时候,定要将怒放的第一枝摘给她。 高文是知道喝茶要细品的,但他太渴了,未经思考就举杯,仰脖如酒般将整杯茶一饮而尽。 高文暗抿嘴巴:不好,吃了好多片茶叶…… 徐卷霜禁不住笑嗔:“哪有像你这样吃茶的!” 高文听了,将空空只剩浮底茶叶的杯子递给徐卷霜:“还要一杯。” 他真的还是很渴…… 徐卷霜就加水给高文重新沏,又叮嘱他:“下次你吃茶的时候,杯中的水要保留三分之一,这样再加水,才能保持茶叶浸出来的浓度。” “你好像很擅长沏茶?”高文问徐卷霜。 “那当然!”徐卷霜笑道:“沏茶其实有九道讲究,造、别、器、火、水、炙、末、煮、饮,今天只讲究了炙和煮,改天我给你九道都讲究,好好沏一回给你品!只是我十年都没沏过了——” 徐卷霜话音急止,不再说话。 “怎么十年都不沏茶呢?”高文追问,他似乎并不善于察言观色。 徐卷霜抓了点茶叶,起手给自己也沏一杯茶,沏的时候她说:“好器具好茶叶什么的都在家里,十年前我搬到伯父家里,东西就都没了。” 高文听了皱眉:之前是听柳垂荣他们说过,徐卷霜是跟她那啥伯父住,还有她父亲以前是那啥…… 高文记不住,徐卷霜伯父和父亲的名字和官职在他听来都一样。 不过因为他牢记了徐卷霜叫“王玉姿”,所以他知道她的父辈都姓王。 “你父亲从前同你伯父是分家住的么?”高文继续追问:“王家以前分的是两家?” 高文特意将他唯一记得的“王”字咬重。 “没分两家。”徐卷霜旋即回应。她也不计较高文直接称王远乔为“你父亲”,而不是“令尊”,当然更不可能叫他开口称“岳丈”了————律法在上,徐卷霜并不妄求。 她平静地说:“家父姓王,但入赘了徐家。” “徐?这个姓很耳熟。”高文这次说的是真心话:真的,徐这个姓在朝廷里许多年都没听过了。但他模糊地记得,幼时好像常常听到徐什么来着…… “我外祖曾做过太师。” “徐太师啊。”高文恍然大悟,记起来这个除了名字,面容身形他早全都不记得的老太师,时间太久了嘛!等等,他好像还记得这个徐太师是…… 高文回忆着,就感叹了出来:“段秦山那边的人啊。” 高文回忆完,发表自己的态度:“嗯哼。” 声音凉凉的,明显带着冷淡。 今帝继位三十多年,迟迟不立太子,朝廷上下渐成两派:一派心向早逝的敬贤皇后所出的二皇子段燕山,另一派心向当今皇后所出的五皇子段秦山。 两党之争已逾二十年,就连羽林军中也泾渭分明:北衙禁军、神威营、射生营均是段秦山的亲信;南衙禁军和英武、神策两营里的人则大多偏向二皇子段燕山。 南衙十二卫当中,十家尊长皆是段燕山派党魁————只有高柳两家目前少涉政事,但高文和柳垂荣耳听目染,难免也对段秦山没有什么好态度。 这些朝堂纷争,闺中女儿徐卷霜哪里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周末愉快,我们周一见^_^ ... 正文 17第十六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17第十六回)正文,敬请欣赏! 徐卷霜只知,高文用十分不悦的语气又说:“要是段燕山我还愿说上两句,段秦山啊……”高文毫不掩饰地哼了一声:“真是一个字都不想同他多谈。()” 高文说完,不耐烦地偏过头去。 说者只是直抒胸臆,听者却多了心。徐卷霜同段秦山交好,堂弟王璟又做段秦山主薄……她心上便对高文这态度略有不满。接着,徐卷霜又记起了一些事,笑容慢慢就淡了,最后竟完全收敛起来。 高文不察,继续找徐卷霜讨茶喝。 徐卷霜也不说话,就默默给他加水沏茶。 当高文找她讨第五杯的时候,徐卷霜却不沏了,她开腔道:“喝茶最好不过四杯,到第五杯味道就淡了,乏了。” 逐客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高文却听不出来话中深意。他怔了一下,问:“可我还是有些渴,那怎么办?” 听这话的时候徐卷霜正执着壶,手一抖,差点没将烫水泼出来。 她正要启唇,却睹见高文站起身来,缓缓道:“那我回去,命千重给我再弄几杯清水好了。” 徐卷霜觉着话有些卡喉咙,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恭送高文道:“国公爷慢走。” “嗯。”高文反剪双手,踱步出门。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忍不住发一个字:“额——” 高文“额”了一声,心里想同徐卷霜再多说几句话。但是瞧见徐卷霜始终侧脸低头,他完全对不上她的目光,高文一下子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高文就再“额”了声,转回身出门去了。 他踏出门槛的时候,自己暗自背对徐卷霜笑了:今日同她相处,还是比较满意的…… 高文一出去,刚离开院子,才几分钟,广带就突然冒了出来。 广带脸上没有丝毫尴尬,佝个背行个礼,很坦然地向徐卷霜解释:“禀报夫人,小的方才腹痛难忍,便去大解了!”广带直起身来,又问:“小的应该没去多长时间吧?唉,唉?国公爷呢?他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她问了许多,发现徐卷霜不搭话,就朝徐卷霜暧昧地笑。 广带拼命地眨眼,再眨眼,更剧烈地眨眼。 “广带,你怎地眼皮跳得如此厉害?”徐卷霜伸手摸摸广带的眼皮。 “唉!”广带叹一口气,放弃了用眼神示意这招绝招,直接了当地问:“夫人,小的其实……就是……想问问,嘿嘿,您刚才……同国公爷……那个……”广带左右两手的食指不停对戳:“那个那个那个,感觉如何?” 广带说到这,自己先忍不住了,捂住嘴巴却还是笑出了声:“嘿嘿,嘿嘿!” 徐卷霜心里先没明白,后来会意过来,脸颊立马飞霞:“胡言乱语!”她怒斥广带,又脸上无笑,正色强调道:“我对国公爷并没有那份心。” “嗤——”广带居然长长嗤了一声,表示完全不相信徐卷霜的话:“夫人你要是没心,干嘛想方设法地整国公爷呀,在他的吃食里加盐?” “放盐不正说明我没心么?”徐卷霜淡淡笑了笑,反问广带。 徐卷霜胸有成竹:她讨厌高文,所以想法子整他,这正表明了她对高文无心。 谁料广带把头摇得似拨浪鼓:“才不是!正因为喜欢一个人,才会对他用心思啊!” 广带同样胸有成竹:她就是喜欢千重,所以才会每次遇到千重,都往死里整他。 “再说了,夫人你要沏茶,叫小的去沏不就得了,干嘛还要自己亲自沏给国公爷喝呢?”广带继续追问徐卷霜,特意将“亲自”二字咬得极重。 徐卷霜双足触地,站得稳稳,心头却似踩空了似的,莫名一慌。 她抿了抿唇,先稳住广带道:“我实不忍欺他太甚,才去给他沏的茶。”徐卷霜拍拍广带的肩膀,告诉广带:“不要想太多。” 徐卷霜自己心里却在多想:广带说喜欢一个人,才会对那人费心思……她讨厌高文,也讨厌裴峨,可是在裴家的时候,却完全没有考虑过弄小心思设计裴峨,更不用说亲手给他沏茶了……裴峨一旦靠近徐卷霜,她就浑身作恶发麻。 但是每当高文靠近她的时候,她总觉着是温温和煦的阳光移近,寸寸投洒进她的心。 心什么啊! 徐卷霜回过神来,暗呸自己一口,脸上发烫。 忽听见阵阵巨响,似锣鼓齐鸣,又如鞭炮骤炸。徐卷霜放眼眺望,响声好像是从正堂传来。 “府里怎么突然出这么大动静?”她问。 广带听见响声也好奇,暗自猜测:该不会是国公爷一跺脚,把正堂给跺塌了吧…… “夫人,要不我们去看看?”广带提议。 徐卷霜同广带相视一眼,点了下头,主仆两个就赶紧出了院子,赶到正堂去瞧个究竟。 ************************** 这边,高文刚出院子不久,就在正堂“碰巧”遇到了千重和万丈。 两名小厮守候已久,一见高文来了,就屁颠屁颠跑到高文近前,躬身笑问:“嘿嘿,国公爷今日心情不错?” 高文用居高临下地目光瞟了他们一眼,那眼神:你们怎么知道,嗯? 千重和万丈相互对望一眼,决定不将刚才对他们口若悬河,口吐白沫的广带供出来。 千重,万丈齐声笑道:“小的们观天象观出来的。” 高文闻言抬头看天,见郎朗湛蓝天空,朵朵雪云如棉。 高文不再深追两名小厮的话,点了下头:“嗯,除了最后那一点点。本公今日的心情……”高文顿一顿:“的确,统而言之,不错。” “恭喜国公爷,贺喜国公爷。”千重和万丈赶紧拍马屁,千重话比较多,嘴巴收不住就多说了几句:“贺喜国公爷心病有医,国公爷那病根子有治——” 千重反应过来,赶紧捂嘴巴。 高文慢慢扭头,将冰寒的目光投射在千重脸上。 千重觉着脊背上阴森森都是冷汗,他禁不住就抖了一下。 高文缓缓地举起了右手,神色冷厉,带着一股戾气。千重顿觉自己的天灵盖发麻,他吓得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国公爷饶命,饶命!小的再也不乱说了,再也不敢了!” “咚!”谁料高文并未手劈千重的天灵盖,只是屈指在千重额上轻轻敲了一个栗子。 千重和万丈都小心翼翼拿余光去偷瞧,见自家国公爷从来风采俊逸的脸庞忽然变得灰暗,他永远倨傲的神情也在这一霎低成卑微。 高文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柔声音嘱咐:“千重、万丈,本公的……”高文的声音太细太微弱了,千重和万丈竖起耳朵来听,才听清楚“的”字后头还接着一个“病”字。 高文深深吐纳了下,仿佛他要长吸一口气,才有勇气说出来:“暂时不要告诉她。” “国公爷放心,小的们都是能把嘴缝了的人,保证一笔一划都不向夫人吐露。”千重和万丈赶紧打包票。 高文颔首,倏然想到了什么,又命令两名小厮道:“还有,也不许向广带透露一个字。” “绝对不透露,国公爷敬请高枕无忧!”千重和万丈再次表明两人的决心和忠心。 三人忽听见前头明黄的旌旗招摇,竟然数队内侍不待下人禀报,径直破门而入。 高文很不开心,当即上前质问:“做什么?” 那数队内侍皆不言语,全都杵在正堂里,犹如木雕的偶人。只有当中为首的一名太监站了出来,面对高文徐徐展开一幅黄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鄂国公高文接旨——” 原是内侍来鄂国公府宣读皇帝的圣旨。 宣旨的内侍将圣旨念到这里,却卡了壳。 因为他都喊了接旨了,高文却并没有下跪。 只有高公爷身后的两名小厮跪了,国公爷自己还稳稳伫立着,而且他的双手还依旧背在身后。 置若罔闻。 内侍抿抿唇,又重新开始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鄂国公高文接旨--” “公公,你先说说圣上下的是什么旨意,微臣再考虑接不接。”高文打断了内侍的话。 宣旨的内侍生生张大了口,发不出声。 “国公爷——”千重在高文身后扯高文的袍角,求他跪一跪。 高文浑若未闻,愈发挺直了身躯。 宣旨的内侍见这情形,一时没了注意。他暂且先收了圣旨,同左右另外几位内侍私语了一番。 宫人皆晓,皇帝向来对这位年轻蛮横的鄂国公格外宽容。几位内侍商量了片刻,决定就顺着高文,在宣旨前便将圣旨上的内容告诉他。 执着圣旨的内侍躬了躬身子,笑着道:“国公爷,十六天后是老鄂国公的忌日,陛下将亲往将军陵祭拜,旨令您随驾同行。因着三日后启程,陛下让国公爷您事先备好行装。” 高文的父亲,高老国公葬在今帝亲拟的将军陵,距离京西六百七十里,皇帝御驾走走停停,约莫要走十来天。故而今帝特遣内侍来国公府宣旨,好意提醒高文早做准备,三日后能及时随驾出行。 谁料,出乎意料的,高文的反应竟然是大笑两声:“哈哈!” 他笑得狂迈,声抵长空。 内侍们面面相觑,还在一起猜测高国公这是什么意思,就听见高文斩钉截铁地说:“公公们,你们回去禀复圣上,就说微臣不接这道旨!” 高文言罢举手拂袖一挥,格外坚决。 内侍们既为难又害怕:“这……国公爷,您这……” 就在这个时候,徐卷霜和广带刚巧穿过后堂,从后门绕进正堂。 徐卷霜才进门,就清楚分明地瞧见高文对一群内侍说:“不用怕,罪责尽管都揽在我身上。你们回去就跟圣上说,微臣病重神志不清,早就不记得老国公爷的忌日了,叫她去就行了!” 徐卷霜听这话大不对劲,她仔细观察,又发现内侍中还有一人执着明黄的卷轴。 徐卷霜没见过,却也能猜测出来:那内侍执的,莫不是圣旨?瞧这情形,莫不是高文抗旨不遵? 徐卷霜心里咯噔一下,分外为高文担心。她来回琢磨了一遍“老国公爷的忌日”这几个字,又算算日子,好像是要到老鄂国公的忌日了……徐卷霜隐约猜到:是不是皇帝下旨命高文祭将军陵,高文却不愿去? 徐卷霜便走到高文身边,轻声劝导他:“事关忠国孝父,国公爷须三思慎行。” 高文的右耳朵突然剧烈动了起来,不停地颤,到最后都抖红了。 这是徐卷霜见过的最生气的高文,他不仅耳朵红,连双眸也是通红通红的,样子像厉鬼。徐卷霜有些怕,惧得脚下后退了半步,心里却担忧高文抗旨不遵有性命危险,依旧强压着害怕提醒他:“国公爷,事关忠国孝父…… “忠个屁孝个屁!”高文突然暴怒。 在羽林郎们集体说粗话时也不吐脏字的高文,却在此刻破口骂粗。 高文狠狠转过头,瞪着徐卷霜骂她:“关你屁事!”他又咬牙厉声道:“他祭他的,与我何干!” 徐卷霜楞了很长时间,才会过意来,高文口中的“他”,指的……是当今的皇帝? “你给我少管闲事。” 徐卷霜听见高文冷漠地命令她。 作者有话要说: ... 正文 18第十七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18第十七回)正文,敬请欣赏! “国公爷!国公爷!” 徐卷霜呆呆地定在原地,眼睁睁瞧见高文径自穿过众内侍,打正堂大门踏出,扬长而去。(..)紧跟着千重、万丈和广带都追了出去。 再过了会,内侍们也垂头丧气从国公府撤离了。 正堂内只剩下徐卷霜一人还浑浑噩噩站着,脑内一时反应不过来:高文就这么抗旨不遵了?常人这样抗旨,不都是会掉脑袋的吗?可怎么……怎么在鄂国公府内,反倒是高文气焰嚣张,手执圣旨的内侍们诚惶诚恐,避让高文三分呢? 仿佛……是皇帝也让着高文三分。 怎么会这样? 徐卷霜联想到鄂国公府分家两半的事情,猛地一个激灵,脑海中冒出一个不算难猜的的答案。 她浑身都是冷汗。 徐卷霜垂了眼帘,悄无声息地自行返回院子去了。在国公府待了这数日,徐卷霜已可以很清楚明了地告诉自己:绝对不能用常人的脑子来看待这座国公府里的人和事! 鄂国公府太不同寻常了! 徐卷霜回到院中,见太阳还未落山,犹有和煦余晖。她就去书房拿了一本史书出来,一页一页顺序翻。徐卷霜将书翻到第十页的时候,广带回来了。 小丫鬟广带贴近徐卷霜,第一个动作就是附在徐卷霜耳边告诉她:国公爷气得直接出了府,千重和万丈已经急得出去找了!怎么也找不着,不知国公爷究竟跑哪去了?! 徐卷霜不疾不徐翻开第十一页:“还不是去会他那帮子狐朋狗友去了。” 广带下面一排牙齿咬咬唇,又贴徐卷霜耳朵吹气:“夫人,千重万丈说国公爷是去萧三公子那了,不出大事,国公爷很少找萧三公子的。” 徐卷霜不接话,不打听萧三公子是谁,她默默翻第十一页。 “国公每次去萧三公子那里,都要喝一整晚的闷酒,很痛苦的!”广带的唇看样子是离不开徐卷霜耳边了。 徐卷霜无言将书翻到第十二页。 “国公爷如果一晚宿醉,就会脸通红通红,满面红光!”广带滔滔不绝,国公府的小丫鬟也是知晓很多秘密的,哼! 徐卷霜默翻第十三页。 “其实国公爷比较喜欢喝茶……不知道夫人会不会沏茶呢?”广带睁大了双眼,纯真自然地瞧着徐卷霜——真的,她只是区区一个小丫鬟,她真的只是好奇徐卷霜会不会沏茶。 徐卷霜手滞一滞,翻开第十四页,嘴上依旧没有发声。 “国公爷要是只喝酒没有茶喝,就会生气,生气了就很难将他请到咱们院子里了,往后的日子会很困难……”广带咬字极重,句句发自肺腑:“不过,只要夫人你给国公爷再沏一壶茶,这些苦难还能是困难?” 徐卷霜紧抿双唇,翻第十五页。7k7k001. 广带突然哈哈笑出声来。 徐卷霜纯粹被广带的傻笑感染了,情不自禁就也笑了一声——而且她笑的也是“哈”。 徐卷霜意识到自己的笑声很傻,就咳了两声:“咳、咳,广带,你刚才笑什么?” “小的万幸,这本书一共只有十五页。”广带诚实作答。 “……”徐卷霜忽然发现,找不出词语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她叹一口气,合上了书:“广带,你是建议我去找国公爷?” “是呀!夫人您觉不觉得……您应该出去把国公爷劝回来呢?”广带试探着问徐卷霜——她才不会告诉徐卷霜,千重万丈都在府门口为夫人备好轿子了呢! 徐卷霜摇了摇头:“国公爷都叫在下少管闲事了。”少顷,徐卷霜又问广带:“广带,你可知为何国公爷偏要同皇上作对?” 徐卷霜认为:广带跟着高文这么多年,再木鱼脑袋,也应该猜到鄂国公府有一件不可说也不能说的秘密。 谁料广带笑嘻嘻立马接口:“这个我和千重、万丈早就猜过了!我们仨觉着最靠谱的答案,是国公爷的脖子比较硬。” 广带的表情和言语皆真诚,看着绝对不像是在撒谎或敷衍。 当徐卷霜正再次无言以对的时候,广带又诚挚建议她:“国公爷很特别的,他从来都是要跟皇上作对的,就没有哪次好生接过圣旨。夫人你是才来国公府不习惯,你瞧,小的们如今都不怎么劝国公爷了!”广带两眉弯弯,两眼也弯弯,活像脸上挂了四个月亮:“夫人你以后习惯习惯就好了!” 徐卷霜心道:嗯哼,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习惯习惯”恐怕还真需要些时日…… “夫人!”广带大喊一声,可没把正暗自想事情的徐卷霜吓个半死。 “广带,你怎么突然叫这么大声?”徐卷霜问广带。 广带先为自己的冒失吐了下舌头,作为道歉。她又缩回舌头,笑说:“夫人你也很特别。” “我有什么特别?”徐卷霜摇头,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中庸又无趣。” “夫人很特别啊!”广带吃惊徐卷霜竟没有发现她自己的特别之处。广带告诉徐卷霜:“夫人很特别,每天都喜欢尽可能多的晒太阳。” 徐卷霜将攥在手中的书往下挪了几寸,放在膝间。她仰头望天,傍晚的日头光芒不再强烈,已可以直视。徐卷霜就望着日头说:“我小时候,碎了一个喜爱的泥娃娃,就觉着天塌地陷,完全活不下去。后来,娘亲离世,爹爹离世,家里什么东西都没了,又去王家,天天低头做人。日子一天天过,发现总有更塌陷绝望的事情……” 广带站在一旁听着,不明白徐卷霜怎么突然说这些。 “如今啊,我发现晒太阳最好了。再大的屈辱,再熬不过去的艰难,经这太阳暖暖一照,也都全过去了。”徐卷霜注视夕阳,虽已近黄昏,却依旧明媚美好。 她收回自己仰望的目光,扭头瞧向广带。 广带被徐卷霜盯着瞧,忽就有些不知所措,问徐卷霜:“夫人,晒太阳真这么神奇?” “你心里觉着它神奇,它就神奇了。”徐卷霜浅笑一句带过。她该怎么告诉广带:神奇的并不是这太阳,而是人心始终如一的正直和善良。这正直善良也许不能改变你的处境,但有了它们,纵使你身处污泥,已是浑身上下污浊不堪,却仍能恒持心安。 吾心安处,便是人活下去的勇气。 “原来还可以心里觉着神奇就神奇了……”广带若有所悟,又完全什么都不懂,不过她心里打定主意:以后就每天跟着夫人一起晒太阳吧! 之后十六天,广带就这么跟着徐卷霜晒了十三天的太阳。 还有三天是下雨。 第十六天的时候,徐卷霜晒着晒着就问广带:“广带,国公爷今日出去没有?” “早上去了趟南衙,晌午时回来了一趟,又出去了,估计申时能再回来。”广带奇怪:怎么徐卷霜突然就向她问起高文行程了?莫不是国公爷十六日没来院子里,夫人终于按耐不住了? 广带内心摩拳擦掌,兴奋不已,她感觉自己比徐卷霜还要按耐不住。 徐卷霜心里却同广带考虑的是两码事:今日是老国公的忌日,高文却依旧行事如常,连进出府内的时刻也无偏差……难道,他真不祭先“父”? 亦或者说,老国公爷真不是高文的亲生父亲? “那国公爷今日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徐卷霜追问广带。 广带听了,不假思索地回答:“国公爷一直都很特别。” 徐卷霜点点头:看来在有些问题上,不适合跟广带绕弯子。徐卷霜就直白了当问广带:“国公爷当真每年都不祭拜老国公?” “不祭拜啊!”广带肯定地回答。她心中诧异:不是刚才强调过国公爷很特别吗? 徐卷霜见广带说得都如此果断了,便不在追问了。但她却仍莫名的不信,没由来的,就是觉得事实并非如广带所说。 徐卷霜心神飘着,直到广带伺候着她睡下了,却依旧一颗心晃晃荡荡,完全睡不着。 徐卷霜起床穿衣,将发丝在脑后简单挽了个髻,又蹑手蹑脚出门。她这一系列动作都做得很轻,连开门关门也是悄然无声的,避免了惊醒隔壁房中的广带。 徐卷霜匆匆出了院子,来到光秃无花的花苑,亦空荡无人。她也不知怎地,竟仍不甘心折返,仍往牵走,来到正堂后的池塘。徐卷霜缓步上曲桥,恰有一缕月辉从她的罗裙边角擦过,投洒在塘面荷花上。 这几株被月光照着的荷花刚好都是屈茎向下的,就好像似人耷拉了脑袋,垂头正在睡觉。 塘面又吹来几阵风,轻啸着发出呼呼的声音,到应时应景,像是这些荷花发出的鼾声。 鼾声愈响,天与地愈发寂寥。 徐卷霜再上下左右将周遭全打量一遍:半边鄂国公府本就人少,此时深夜更是静悄,仿若整府的人都同这荷塘一起沉沉睡去,不理来人。 似有什么,若萤火虫般的亮光,在她眼前一掠而过。 徐卷霜赶紧将头扭回去,重新捕捉到这亮光。她再前近七、八步,确认这亮光不是萤火虫闪耀,而是人为的火光,伴数缕浓烟。 她再走近,见是两人单膝蹲跪于某阴暗角落里,一叠叠往一堆火里送纸钱。 徐卷霜怕惊了这两人,她将自己的身子左移几寸,躲于一棵苍松后头,悄悄地窥看。这烧纸的两人虽处暗处,但容貌身形尚能分辨,当中有一人便是徐卷霜近日来再熟悉不过的高文。 另一人小厮打扮,但是瞧脸却陌生,不是千重,也不是万丈。 “父亲,您去时孩儿年岁尚小,还来不及同您讲上一句话。如今我将每日所为、所言、所思皆写于纸上,一年托寄给您一回。”高文突然朗朗出声,差点把徐卷霜惊住,还以为她自己暴露了。 徐卷霜闻言细望地上和高文手中的纸钱,这才发现纸上皆非素白,着有一行行墨迹。 这些不是纸钱,而是高文写给老鄂国公的家书。 “父亲,今年是第十八年给您寄了。”高文又说。 徐卷霜心底疑惑更多:高文今年年近二七,老鄂国公二十六年前去世,怎么凑也凑不出十八这个数字啊? 这第十八年又是什么缘由? “孩儿今年给您的家信,比去年又多了许多。要劳父亲费更多时力来读,孩儿真真……不孝。”高文用他并不常用的礼貌语气对着火堆说,到最后“真真不孝”四个字明显哽咽,嗓中夹杂的酸楚,连躲在松后的徐卷霜也听来动人。 令人不疑的父子情深。 作者有话要说: ... 正文 19第十八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19第十八回)正文,敬请欣赏! 徐卷霜更加疑惑了:半个月前见着高文抗旨,她猜测老国公不是高文的亲生父亲。7k7k001.()这会又闻着高文声哽情深,又像是亲父子啊? 徐卷霜想着恍惚,脚下不察后退半步,踩着了地上一枝断枝,发出咯吱清脆的声音。 “谁?”高文和他身边的小厮同问一声。而那小厮又比高公爷更为警觉,高文只是回头,小厮却已纵个身法,转至树后点了徐卷霜的穴道将她定住。接着,他又再点第二次,点住徐卷霜的哑穴,怕她咬舌自尽。 小厮恐怕徐卷霜身怀内力会冲穴,又伸手反扣住徐卷霜的双腕,做第三道防备。 他做完这一切,才对稍后走近了高文道:“爷,有刺客。” 谁料高文出声命令:“百尺,放手。” 这小厮原来名唤“百尺”。 百尺不解:大黑天的,这刺客国公爷怎么说放就放呢?万一放了她立马一只匕首刺进国公爷心口,那多令人糟心? “百尺,她不是刺客。”高文似乎看出了百尺心中的疑惑,出言解答。 百尺更加不解了:她不是刺客是啥呀?国公爷你好歹把话说完呀! “哦——”百尺一个“哦”字出口,千回百转,音调从阴平转阳平再转上声最后去声。 百尺心内亦如他的音调一样跌宕起伏:哦,不是刺客?哦,他想起来了! 百尺因为武艺高强,最近被借调到萧三公子处做护卫,今早才返归国公府。早上他刚一踏进门,千重万丈就兴高采烈用二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他一个消息:开天辟地第一遭,国公爷纳了一房妾室! 她就是那房妾室吧……哦? 百尺虎口渐松,缓缓将他的双手从徐卷霜手腕上移开。百尺起手欲给徐卷霜解穴,眼角余光则不经意瞟了高文一眼。 这一瞟之下,百尺借着火光余辉,竟发现自家国公爷正痴痴盯着他的妾室! 高文注视着徐卷霜,他均匀的呼吸如夜风般可闻。 高文没想到徐卷霜会在此时此地出现,还偷窥他。 嗯哼,偷窥他……高文内心忽然浮生一丝莫名地得意,他勾着嘴角朝徐卷霜笑了一下。 他一笑,一抬眼,正好瞧见她随意用木簪挽的简单发髻垂下一缕,掉在她的耳畔摇摇晃晃。 高文白天里并不觉着徐卷霜肤色白皙,但这会也许是天黑的缘故,竟衬得徐卷霜这只被发半掩的左耳特别白。 她耳垂有些宽厚,瞧着柔柔软软,又因为未着耳饰,显得特别干净。 高文心里痒痒地,就抬起手,用食指和拇指在徐卷霜左耳垂上捏了一下。果然捏着特别舒服,高文就笑了,对徐卷霜说:“你对我,大可不必这般欲擒故纵。”他心情甚好,连命令百尺的话语也是笑呵呵的:“解了她吧,呵呵。” 高文实在开心,又自己乐得笑了两声:“呵呵。” 百尺回过神来,起手解开徐卷霜的穴道。徐卷霜躯体一旦能够活络,第一个动作竟是胸脯剧烈抖动起来。 她刚才不能动的时候,感受着高文的动作,听着他的话,心里就是咯噔一沉:他对她做个轻薄动作,接着又说“大可不必欲擒故纵”?! 敢情高文的意思,是以为她今夜出来是设计勾}引他?先躲在树后,然后故意弄出声响引他来? 徐卷霜既愤且羞,百感交集之下,她的第二个动作竟是拂袖转身,面无笑色的离去。 高文的笑容瞬间滞住。他缩了缩下巴,又缩了缩大巴,大惑不解道:“怎会这样……” 百尺虽然完全不明白高文在说什么,但他还是关心自家国公爷道:“爷,你在说什么?” “本公前段时间骂了她,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也不好意思去看她了。她估计也生着本公的气,一直没来探望本公。今夜瞧见她主动来找本公,本公心里甚是开心,刚才便同她道了歉,还殷勤示好,让她以后别赌气了,大可以同我亲近,不要畏惧什么。她怎地——”高文说到这里,声音竟生出数分委屈和愤懑:“她怎地还愤愤离去!” 百尺听完高文这一长段话,心中默念:额的亲娘。 其实莫怪这位夫人,就是他这个做小厮的,都完全没有从国公爷的话中听出“本公过意不去”,“本公甚是开心”之类的,还有国公爷的话中真的确定有道歉吗?还有示好?还是殷勤示好?! 百尺就张开双唇,欲告知高文他的表述存在严重问题。 但是百尺张了嘴,却又滞住:等等!国公爷刚才长篇大论那段解释的话不是挺顺溜的吗?完全没有表述问题啊!之前把这段话同夫人说清楚了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百尺就滑了滑喉头,改口道:“爷,你该将方才对小的说的那番话同夫人说,那段话才是正题。” 高文闻言回味了一番,半响道:“嗯哼,你说的有理。” 他双手背负在身后,瞅着百尺看,询问百尺道:“但现在错话已出,木已成舟。本公倘若想同她相处稍稍和睦些,接下来……该怎么办?” 百尺心中有一千个声音在呐喊:爷你该怎么办问小的做什么啊?小的无妻无子无热炕头,平日里刀头舔血,一年间跟姑娘们说话不超过三句,你问小的该怎么办?小的哪知道啊!还有,什么叫‘木已成舟’啊…… 百尺思考良久,建议高文道:“爷要不明日去南衙,问问柳公子裴公子他们?小的猜测……关于这些,他们应该比较懂。” 百尺并不知徐卷霜是怎么来鄂国公府的,所以无心间提议,却建议得高文心情大跌。 高文回想裴峨和柳垂荣之前做的“好事”,便不快道:“不想问他们。” 高文直直盯着百尺,斩钉截铁道:“就你说。”他上前半步,逼近百尺,再次问他:“说,本公该怎么办?” 百尺心道:既然爷你这么想听小的的建议,那倘若结果糟糕,就不要怨小的把你往一条黑路上带了…… “要说办法呢,也不是没有……”百尺冲高文一笑:“人不都说‘美人慕英雄’吗?姑娘们家呢,当然就是喜欢男儿郎威武雄壮,英气非常啊!”百尺说着伸手比划,做了个骑马的姿势,又摆出弯弓射箭之态:“爷您是什么,您是羽林郎啊!飞骑擅射,这不是您的专长吗?”百尺话匣子开口了,渐渐就有些忘形,竟伸臂搭在了高文肩膀上,同他勾肩搭背说:“爷小的跟您说啊,您不要老是让夫人待在府里,国公府就这么小点地方,你们俩再怎么你来我往,也都显得狭促。您该带夫人出去走走,最好是骑马捕猎什么的,展现您英武雄风!夫人一瞧,您举臂能射鹰,俯}身能射虎,夫人还不为您的英雄气魄所倾倒?” 百尺说到津津有味处,唾沫横飞。 高文听到百尺说“英雄气魄”几个字,顿觉撞到自己心头上,不由点头:“你说得真真有理。” “那可不?”百尺被高文一夸,愈发有些飘飘然。他忘了自己早前用这个法子向倾心女子示好,结果却屡屡一败涂地的旧事,拍着胸脯向高文保证道:“爷,您就放一百个心坚信小的吧!您用了小的这招,那还不一招撂倒夫人?保管您同夫人出猎一趟,她的芳心就对你大动大增,就好比那顺水之舟,一泻千丈——” 百尺戛然止声:等等,他好像形容得不对对劲。还有千丈什么的,怎么突然担心起千重万丈会在睡梦中打喷嚏呢…… 百尺紧张地观察自家国公爷:还好、还好,国公爷并未察觉到任何不妥。只见高文坚定地点了下头,重重道:“嗯哼,我明白了。” 他已将百尺的建议牢记于心。 百尺心中长吁了一口气。他绞尽脑汁,又噼里啪啦给高文提供了一番又一番详细的建议。 百尺说了约莫半个时辰,口舌十分的干。高文却是兴奋不已,胸腔内生出隐隐欣喜:太好了!有此忠仆,还愁有患?且看明日,他如何将她手到擒来! …… 翌日,晌午,日头高高挂于碧空正中。 高文经由百尺挑选,着了一身灰白窄袖锦袍,这袍子上有用银线走的虫鸟隐纹,在日辉下一照,颇有点浑身闪闪发亮的味道。 百尺又亲自为高文外罩了一件乌黑披风,遮挡起这一身锦袍。他告诉国公爷:低调、低调。 百尺前后左右将国公爷容貌身形打量,无一不妥,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恭谨严肃用双手向高文奉上他的佩剑。 剑刃剑鞘,已经由里至外无一不擦得锃亮。 百尺助高文一同将佩剑系稳在腰间,握拳提醒高文:“爷,万事俱备!” 高文亦握拳,沉声应道:“是的,万事俱备。” 主仆两人瞪眼相望,皆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 高文在前,百尺在后,信心满满出门。两人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行至徐卷霜院前,太阳的光辉照下来,这一刻高文忽地有些晃眼。 沐浴光芒,他感觉瞬间信心又大增了百倍。他经百尺提醒后擦干净尘土的靴子往前迈一步,踏进徐卷霜所居院子的大门。 竟有种像要拔剑出鞘的错觉,又有马上就要使出第一招的激动和兴奋。先出第一招,接着第二招、第三招……不、不需要那么多招! 他高文只需一招,就能潇洒倜傥让徐卷霜为他倾倒。 “爷,您进去后别忘了,第一步是要向夫人提出,邀她出府去随意走走。”百尺提醒高文道。 作者有话要说: ... 正文 20第十九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20第十九回)正文,敬请欣赏! 高文将下巴沉稳点了下:“本公已牢记。” 百尺亦颔首,但心里总有隐隐不安:他感觉自己和国公爷好像忘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但究竟是什么事呢?百尺又想不起来。 算了,管它呢!既然都想不起来了,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百尺情不自禁扬起头,捋了捋自己额前的碎发。 “百尺,还站在做甚么?还不随本公一起进去?”高文见百尺站在原地迟迟不动,稍有不悦。 关键性的第一步,岂能迟躇?! 高文想着,挺胸昂首向前迈了一大步。 百尺却是呆呆的:小的真的也要跟进去? 这倒是百尺始料未及的。 百尺心里倾慕的女子是广带,现在国公爷这样突如其来地叫他进院子,他明显还没有准备啊…… 百尺内心万分紧张,他一紧张就容易结巴:“是、是,小、小、小的这就跟、跟上、上!”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前面的人赳赳挺胸,信心十足,后面的人手足无措,忐忑不安,一起走进了徐卷霜的院子。 正巧赶上徐卷霜和广带在院子里开饭,两只木椅,一张桌子,桌上三荤两素一汤。 见着情况高文并不吃惊,轻车熟路走去屋内给自己拿凳子。百尺却骤麻了两腿,僵立在原地,木讷道:“广、广带、带、带、带姐早!” 百尺心内潮掀百尺高。 广带闻声却只翻眼皮眺了百尺一眼,还是眺给他一个白眼。 下一秒,广带贴在徐卷霜颊侧咬耳朵:“夫人,他叫百尺。”广带不知徐卷霜昨晚已见过百尺,犹向她介绍:“他武功出神入化,身法形同鬼魅,是国公府的第一护卫,但是——”广带一个转折,话锋连带着语气急转直下:“他这个人脑子却有问题,比方说吧,这都午时了,他还给你说‘早’,还有——”广带的语气已经低到不能再低了,满满都是瞧不起:“他还是个结巴!” “哦?”徐卷霜却有些奇怪,她记着昨晚百尺说过一句话,吐词挺顺溜的啊……不过夜深人静,也有可能是她记错了。 “夫人你刚才没听他说话么!孬马费草,孬笔费墨,他说一个带字要费四个字,可不结巴?”在鄂国公府里,广带最喜欢的人是千重,最讨厌的就是百尺。所以数落起百尺来,她也格外多话:“他唯一过人之处就只有他那身蛮力,真的。小的每次见他,不是骑马就是射箭,就只好武,要论上文…你让他讲句最基本的句子,他都讲不清楚!” 广带言语忿忿,她平素最不喜的就是百尺这种有勇无谋的莽夫了!广带从小就喜欢有文采有智谋的男子,若要让她在一军之中择一位夫婿,那必须不是先锋而是军师。若要问她是丞相好还是大将军好,虽然她两位都不认识,但必须是丞相大人更好。7k7k001. “就会骑马射箭,孬得很。”广带依附徐卷霜耳畔轻语,再次强调。 广带的声音细弱蚊蝇,但奈何百尺内力极佳,全部听清。 百尺忽然觉得头上湛蓝的天空有点灰蒙蒙呢,地上也有点灰,而他自己眼前……则是一片漆黑。 在黑黢黢中,百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他向广带示好屡屡失败呢!那他昨夜今早给国公爷的那一系列建议……? 百尺吓得浑身一抖,不敢再继续设想下去。 “百尺,你不吃吗?”折返回来的高文陡然发声。 高文略感奇怪,他都折返回来了,百尺怎么还伫在原地,也不去屋内拿椅子,难道百尺不打算吃饭? 高文的声音来得太突然,百尺吓得又是一抖。两下惊乍之下,他后背上都是冷汗。 “小、小的,不吃!”百尺挺直了身躯,响亮道:“小、小的不饿!” 高文一怔:不饿么?早上也没见百尺吃什么啊……哦,对了,百尺喜欢的广带在院子里! 高文猛然想起这茬,不禁对通晓人情世故的自己感到骄傲和自豪。 高文就缓缓笑了。 高文将椅子搬到桌前坐下来,右手执筷子要夹菜,心里却忽思及百尺:百尺虽然站在他身后,但百尺此刻目光一定是直勾勾望着广带的吧?他这位武艺高强的小厮,一定满眼满目都是幸福,饱饱定不觉饿。 高文想着很开心,就暗中将左臂绕至身后,向着百尺竖了竖大拇指。 竖完,高文又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一脸无声笑意地将左臂收回来,放置膝上。 百尺睹见高文朝他竖大拇指,惊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国公爷这个意味莫名的手势是甚么意思?!为何要朝他竖大拇指,为何…… 百尺正诚惶诚恐着,突听见高文问道:“百尺,你真的不饿吗?” “不、不饿!”百尺高声答道,心中却暗自接道:小的真心不饿,小的惶恐都惶恐饱了。 “呵——”高文轻笑出声:“那本公便开吃了。” 那本公便按着你给本公拟定的计划出招了! 百尺一听这话明白过来,不由得将同情的目光投向高文的后脑勺,默念道:接下来,国公爷您要出招……小的只能遥祝您鸿运当头。 “咳、咳。”高文清了清嗓子,收敛起笑容,对徐卷霜肃然道:“今日下午天气晴好,与其在这院中晒太阳,不如……一起出去,随意走走?” 高文一丝不苟,谨记第一步是要向徐卷霜提话,邀请她出府去随意走走。 虽然睡了一宿,但徐卷霜依然记得高文昨夜那句带着侮人意味的话。她本不想同高文讲话,但是高文进来一系列毫无章法的动言行又弄得徐卷霜摸不着头脑,不解高文究竟何意。 徐卷霜便带着些许试探,些许防备地问:“去哪?” 高文一听既答:“太行。” 徐卷霜正好夹了一筷红烧肉送入嘴中,听高文这话喉咙一动,肉一口没嚼就整个吞了下去。 太行山在山西,距京一千三百一十九里。 国公爷果然是下午随意出去走走啊! 徐卷霜拿勺去盛汤,懒得同高文再讲话。 百尺站在后头,一听高文出口就急了,赶忙建议道:“国、国公爷,要、要不你同夫人去京郊转、转转?” 百尺心里微微自责:就说感觉自己和国公爷好像忘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原来是忘了选择随意走走的地点啊!瞧,就这么一个疏漏,就出岔子了! “京——郊?”高文转过身来,面对着百尺拖长音问道。 高文目示百尺:不是说打猎了吗?自然要挑个猎物充足,意境开阔的地方啊。他围猎不少,感觉太行行猎最为尽兴啊!京郊怎及太行? 百尺着急,朝着高文直瞪眼,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爷,初次出招,可以尝试先挑些近点的地方啊!以后再慢慢来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高文会意点头:有理,慢慢来。 高文勾起嘴角,含笑发声:“嗯。”他转回身来,问徐卷霜:“那我们去京郊?” “我不跟你单独出去。”徐卷霜考虑都没考虑就回。 高文一听,话头卡住:他就是想跟她单独出去啊! 高文沉默。 百尺赶紧给高文帮忙:“当、当然不是、是夫人您同国公爷单、单独去了,小的也跟、跟跟去的。” 高文顿感松了口气,笑道:“是,本公要带百尺同去的。” 百尺也笑,心里赞许自己:灵机应变慧百尺,果然是国公爷的第一助力。真是不敢想象,他家国公爷要是没有他在身旁,这话头可是要到几时才接得上去哦…… “那就去吧,我也带上广带。”徐卷霜答应下来——她有点恼自己,不知为何居然决定答应他。 百尺听闻,却脑子刹那呆滞转不动了。 广带狠狠瞪了百尺一眼:有勇无谋啊!国公爷和夫人私下增情促意,个莽夫插什么第三脚?!还把她广带也连累了…… ********************* 四人便从鄂国公府的侧门出去,高文和百尺先出去的,牵了四匹上等良驹在门口等着。两人将弓箭都用布包了起来,由百尺背着,等到了京郊再展飒爽英姿,给徐卷霜一个惊喜。 过会,徐卷霜和广带出来,两男各自欣喜,立马翻身上马。 徐卷霜和广带却站在离马匹三、四步距离的地方,迟迟不踩蹬上马。 高文思忖少顷,颇感意外地问徐卷霜:“你不会骑马?” 徐卷霜抑住自己想无可奈何笑出声的冲动,平静地对高文摇了摇头。 她一个闺中女子,真的只学女红,不学骑马。 高文心生一丝遗憾,但仍旧吩咐百尺道:“百尺,你下马,去备一辆车来。” 百尺早受不住广带嫉恶如仇的目光,旋即用手撑着跳了马。他很快找来辆车,先请徐卷霜和广带上了车,接着自己跃上车头,甘当车夫。 百尺一扬鞭,良驹抬蹄起步,马车缓缓向着城门的方向驶过去。 途径城中闹市,两侧小贩的吆喝声不断,广带听到有小贩在唤卖豆腐花,令她馋虫大动,禁不住就掀了车帘往声源处瞧。 果然,有个小贩蹲在好彩酒楼前卖豆腐花,满满一桶,广带吸吸鼻子,仿佛能闻到豆腐花的香味。她用胳膊肘拐拐徐卷霜:“夫人,豆腐花!” 徐卷霜本对豆腐花没多大兴趣,但她瞧着广带样子可爱,禁不住就顺着广带,也往那小贩的方向瞧。一瞧不打紧,徐卷霜的目光捕捉到卖豆腐花的小贩身后有两个人,均着一身锦衣华服,一面说笑着,一面并肩踏进好彩酒楼。 两人虽然皆只显露背影,但徐卷霜还是轻而易举就将他们认了出来:一个是她的大伯王远达,另一个则是曾予她一场噩梦的裴峨。 虽从未听说过大伯同裴家有来往,但瞧着王远达同裴峨举止间的亲密,两人……像是熟识? 徐卷霜陷入沉思,不知不觉眼睛就一直盯着好彩酒楼门口,待王远达同裴峨已经进去多时了,她还没有收回目光。 高文骑马在侧,目光看似游走,但其实游着游着就总落到马车上。车帘掀开之后,他的目光更是别无旁窥,完全随着徐卷霜的目光走。 她往好彩酒楼的方向望去,他便也望,然后看见裴峨。 高文瞧着徐卷霜一直盯着裴峨的背影瞧,到裴峨身形消失,她的目光还不肯离开,高文心头有点煎熬。 他忍不住,便决定打马凑近车窗,同徐卷霜说几句话。 但在说之前,高文却先打马凑近了前头驾车的百尺,小声私唤:“百尺。” 百尺偏头,以目光代替言语:国公爷啥事? “本公……的背够不够直?” 百尺表情僵硬地盯着高文。 数秒后,百尺动作亦僵硬地点了点头:直,极直,国公爷背挺如剑,又伟岸如松。 高文从百尺的表情和动作里读到了肯定,这才打马靠近徐卷霜,隔窗问她:“你……刚才在看豆腐花么?” 广带闻声而笑:“可不是么!夫人馋那豆腐花呢!” 作者有话要说: ... 正文 21第二十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21第二十回)正文,敬请欣赏! “那我去给你买一碗来。”高文旋即接口。 他说得平淡,广带的笑容却瞬间在脸上僵住,上唇和下唇分外,嘴巴张得大大的。 广带伸手指徐卷霜,似乎急欲告诉她什么,却又碍于高文在侧,不敢言。 直到高文打马往好彩酒楼那边走去,离着车厢好远的,广带才敢赶紧告诉徐卷霜:“小的刚才只是斗胆试试,没想到国公爷真去给你买豆腐花!” 广带将“豆腐花”三个字咬得重重。 连徐卷霜也听出了这三个字的奇怪,轻声问广带:“豆腐花怎么了?” “豆腐花在国公府是禁物!”“国公爷超级讨厌豆腐花,不仅吃不许吃,连这个词都不能提!” 要不她刚才见了豆腐花能这么馋? “为什么?” “不知道,小的被卖进府的时候,府中就有这个规矩了。不过这说明国公爷对夫人真是好!对了,百尺打小跟着国公爷,可以问问他!”广带的思维太过跳跃,语句不依次序,徐卷霜怔了怔。 就在这当口,广带早已打起了帘子,伸巴掌重重往百尺后背上拍:“百尺!百尺!” “广、广、带姐早!” “早你个大头!”广带觉得百尺真是蠢极了。她叉腰倾身,凑近前审问他:“你知道国公爷为什么不喜欢豆腐花吗?” “广、广、广带、带——”百尺觉着自己快要窒息了:他一扭头,就瞅见广带的脸贴在他的脸前。娘呀,贴得太近了太近了,几乎都鼻子碰鼻子了,他呼吸不过来…… 百尺就仰起脖子,深深吸了一口阳气。他先吞咽一口,继而将自己的声音缓缓送出:“带、带、带——” “啪!”广带出掌,正对百尺胸口一击:“别喊我名字了!快被你憋死!直接说正事!” 纵使百尺是武功绝顶的高手,此刻毫无防备,也差点被掀下马去。百尺晃悠了两下,稳住了身躯:“您、您问过我、我、多、多少次了……” 百尺谨遵广带教诲,不敢再广带名字,用“您”代替。 “您、您、您信我。我、我、我是真不知道!”百尺诚恳地说:国公爷那个天大的秘密,他是真不能说…… “你?!”广带还要再出手,徐卷霜却拽了广带的胳膊,拦住广带:“算了,百尺他真是不知道,你就别为难他了。” 百尺长出一口气,对着徐卷霜咧嘴露牙笑开:夫人真好。 徐卷霜也朝百尺礼貌回以一笑,方才转过头去。她毫无目的的望向车窗外,望着望着……目光就慢慢移向了好彩酒楼门口。 她注视着一个人,虽然不知这人为什么在大夏天还要披一件深黑的披风,但这装扮衬白袍,倒也不懒。这人直着身板下马,又直着身板向小贩买了一碗豆腐花,再翻身上马,表情一丝不苟,直直端着豆腐花朝她这边走来。 高文好像连蹲下}身买豆腐花的时候,背也是笔挺笔挺的。 徐卷霜心中暗赞:她才发现,他原有一躯这么直挺的背。 如屹立不倒不倾的山峰,让人可以放心依靠。 徐卷霜注视高文的同时,好彩酒楼三层的包厢里,也有两双眼睛隔着绿纱窗盯紧高文。 王远达和裴峨本是上茶楼商议别的事情,两人靠窗坐着,冷不防就瞅见了高文。这一瞅之下就再也移不开目。 王远达品一口茶,笑道:“没想着这高公爷真好闲致,让下人在车头坐着,自己却亲自过来买一碗豆腐花。” 裴峨也看,冷不住就哼了一声,半恼半酸道:“贤兄,人家高子文不是给他自己买的好不好,他是给你那好侄女买的。” 王远达年纪比裴峨大了一倍,裴峨却开口喊他“贤兄”——而且这一声“贤兄”喊得极其流畅,仿佛依这称谓已喊了好多年,心安理得。 “我……侄女?”王远达回味少顷,惊诧道:“玉姿?我不是想方设法让玉姿跟了你么,你怎么又把她转赠他人!”王远达伸手轻打裴峨胸膛:“玩腻啦?” 王远达一改他平日在王家所表现出来的威仪风范,说得风轻云淡,仿佛口中谈论的女子不是与他骨血相连的亲侄女,而是巷坊里可供押亵的贱姬。 王远达摇头,他些许心虚,手指不停在窗沿上敲:“玉山,你就算是玩腻了,转手给高公爷之前至少该跟我讲一讲啊!万一高公爷把那事告诉玉姿,你我两家都要被祸事!”王远达指头有些抖,声亦露怯:“你真是糊涂,糊涂……” 裴峨闻声也大惊:“子文知道那事?”裴峨自己说完,又断然摇头:“不可能,他绝对不可能知道。” “你这记性!”王远达蹙眉跺脚,朝裴峨数落道:“你忘了,当年我同恩师在你家商议那事的时候,你跟高国公俱在桌子下偷听……” “啥时候啊?”裴峨也拧起了眉头,他怎么还是记不起来呢? 王远达一拍桌子,桌面上的茶杯连带着响:“就你十岁那会!恩师同我入密室商议,哪晓得你跟高国公少年淘气,皆藏在桌下,一声都不吭,等我们商议完了才钻出来——” 王远达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裴峨已将王远达手一抓。 “我想起来了。”裴峨笑着眯起眼睛,悠悠道:“那时才多大呀,我都不记得了,子文还能记得?再说了,他这个人无心朝堂之事的……”裴峨忆起前些日子在柳垂荣家中喝酒,宴间提起王远达,高文连王远达这个名字都没印象。 裴峨就更多三分悠然自得,捏一捏王远达的手背,道:“贤兄,宽心。” 王远达瞩着裴峨面目表情怡然,心便也稍微松了些。他叹一口气,同裴峨一起往那窗外望去,继续注视高文:见高文果真隔着车窗将豆腐花递进车厢内,过了片刻,车厢里头的皓腕又将空碗递回来。 高文很颇有耐心地骑马回好彩酒楼这边,把空碗还给小贩。 高文的身形相貌在王远达的视线里逐渐增大,王远达心中又开始隐隐紧张,忍不住叮嘱身边裴峨:“玉山啊,不管怎么样要防好高公爷。高公爷……不是你我能惹得起。” 裴峨撇撇嘴:“知道。” ********************* 徐卷霜和高文一行人,食完了豆腐花,就继续开动,往京郊的方向驶去。这半程路里,徐卷霜不再总耷拉着车帘,她偶尔也会将车帘掀一条缝,去瞧窗外的高文。 他的背横看侧看,都始终好直啊……徐卷霜摇摇头:她这是怎么了,不要在意他的背。 徐卷霜就开始思考她心里的事情。 她靠着车壁,断断续续地想:高文这个人真是怪癖许多,分家不敬母,顶撞皇帝,背地里给父亲烧纸,还有个“豆腐花”的禁忌。他知文知武,但是一丁点都不知晓人情世故……徐卷霜不知不觉就想到自己同高文初见,他在一帮子纨绔中屹立着,眉目干净英气,君子玉树。可过会却又讽她是‘冶叶倡条’,真真气死人! “夫人,你笑什么?”广带问道。 徐卷霜怔忪,这才发觉自己的嘴角竟不知不觉勾了起来。 …… 四人到了郊外,百尺将车直接停在了打猎的林子前。 高文下马,徐卷霜下车,百尺也要跟着下车,欲将马缰拴在树干上。广带却在车厢内伸出胳膊来,不由分说扣了百尺的肩头。 百尺心中小鹿乱撞:哎呀广带怎么不让他准备下就抓他的肩膀呢,还抓得这么紧…… 百尺脑袋里瞬间啥都无法思考,他用尽了最大的力气,才得以扭转了脑袋:“广、广、广——” 广带直接用两指夹了百尺的上下唇封住,令他双唇紧闭:住嘴! 百尺脑海里恍惚绽出烟花:广带的手触了他的脸?!她那白皙柔软的拇指和食指,正捏在他的唇上…… 百尺脑袋里的烟花直炸,好炫目,好梦幻,好多彩多姿…… 广带哪里知道百尺想太多,只当他一如既往是个呆子。广带白了百尺一眼,便神色坦然向高文和徐卷霜扯谎:“国公爷,夫人,小的这要下车了才发现,小的香囊不见了,估摸着是刚才百尺车子驾得太晃,香囊给晃出车外,掉路上了!”广带将眼耳口鼻全部拧紧,做出痛彻心扉的样子:“那个香囊是小的奶奶的奶奶留下的,珍贵异常,没有它,小的估计会吃不下饭,睡不安稳,久而久之,人瘦如菊……” “当真这么重要?”高文打断广带的话。 “那你就快去找吧。”徐卷霜亦打断了广带的话。 高文和徐卷霜几乎在同一秒出口,话音一出,两人本能地偏头对望,楞一楞,又各自尴尬转头。 广带一听这两句话,眯眼一笑,接上徐卷霜的话说:“是,夫人,小的可不就想去找!但是小的又怕自己步行去时间来不及,香囊万一让别人给拾去了……” “那叫百尺送你去!”这次是高文出声,他抬手挥了挥,命令百尺道:“你快送广带回去找,沿路都要仔细看了,这么重要的信物,务必要找回来。” “多谢国公爷,多谢国公爷!”广带连忙点头,又重重一击百尺的胸:“国公爷都命令了,你还不快走!” 百尺自然听话,一扬鞭将马车驾得飞起来,恨不得日驰八百里,让广带满意放心。 广带将脑袋从车窗内探出来,她衬高文不注意,冲着徐卷霜回眸一笑。 徐卷霜眼力不差,将广带的小动作看着,不由暗中叹气:这个丫鬟,为了让她跟高文单独相处,居然想出这么拙劣的法子,和漏洞百出的借口…… 更让徐卷霜叹气的是,高文还真信了。 她喜忧半参,觉得高文还是个孩子。 “国——”徐卷霜抬起头来,本欲跟高文讲话,却发现高文不知何时背对起她,望向林子。 高文反手伫立,凝望树林,心情亦凝重:早说要去太行不来京郊了!百尺这是把车停的什么地方?! 首先,在林中打猎,不及围场,石棘众多,只能步行不能骑马。 其次,这林子一眼望过去就知道不大,树木也不繁茂!林中必定只有野兔野貂,最多有几头野猪,完全没有任何高大威猛的悍兽! 不能骑马,没有悍兽,他怎么马上射虎猎豹,展现他的威武雄风,英雄气魄?! 高文苦恼,不由转过身来,向徐卷霜发出沉重的感叹:“要是能在林子里遇着雄狮猎豹吊睛白额大虎就好了。” 徐卷霜瞅着高文表情阴沉,言语骇人,深意莫测,她瞬间……吓得不轻。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这几天同事间应酬太多,晚上都回家很晚,没有时间码字,这一章刚刚才码好发出来。 我说过周一到周五更,结果现在还是周六了,对不起,跟大家说声抱歉。 另外周末愉快,大家周一见O(n_n)O ... 正文 22第二十一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22第二十一回)正文,敬请欣赏! 徐卷霜猜过来,想过去,真心不知道高文要带她进林子做什么。她就防备地问:“国公爷……要不,您跟我……就别进林子了吧?” 高文不语。长长沉默之后,他回道:“嗯。” 嗯,他刚才仔细又想了,忽然发现弓和箭……弓和箭还背在百尺身后啊。 看来这威武行猎是展现不成了,干点什么别的好呢?高文倾向于能够展现英雄气魄的…… 于是,高文笔直身躯伫立,同徐卷霜面面相觑。 …… 站得久了,徐卷霜两腿有点麻,尤其小腿甚酸。她瞥见高文腰间的佩剑,被玄墨披风遮掩着,若隐若现。 “国公爷,这样站着……也不是个法子。这林外瞧着也空旷,国公爷要是方便,不如舞一套剑?”徐卷霜提议道。 高文一听心道:这个主意甚好! 高文便拧眉高声赞道:“好!” 徐卷霜脖子一伸,脑袋往后仰:高文这样板脸大吼一声,是心中不快么?那个“好”字怎么听都像是憋着气…… 不过徐卷霜腿实在是酸麻,也就考虑不了那么多顾忌了。她就笑:“好。” 说完徐卷霜赶紧坐下来,直接坐地上,不管女仪女态,反正瞬间双腿舒爽了不少。 高文见徐卷霜坐定,便拔剑出鞘。 在白昼下,他的宝剑被照耀辉芒,整只剑身都与救徐卷霜那夜模样不同——两相比较,日头当照下的剑身更加闪亮暖和,多了一丝脉脉温情。 徐卷霜心中默想:剑,百兵之君。分为文剑武剑,文剑系穗,武剑不系……她观察高文手中宝剑,并不系剑穗,是把武剑。 徐卷霜再将目光左移,以眼度量宝剑的长度:按古书中所言,武剑依长短分为上、中、下三等,高文这一把剑,剑柄五寸,剑身五倍长于剑柄,五五加五,整只刚好是三尺。三尺长剑,上制,唯长而有力者能胜之。两百年前,高祖皇帝便是仗三尺剑而得天下……等等,她想远了,她只是想说,宝剑上层,它的主人剑术亦是极佳。 高文舞剑,每一招每一式都衔接得行云流水,却也未因追求流畅而摈弃刚毅,柔中带刚,剑剑如胆。 阳光洒下来,不仅洒在高文的剑上,而且洒在他的脸上,他的脸上渗出汗水,嘴角弯起笑容。 徐卷霜凝望着高文,觉得高文笑容如画。 不是淡墨山水,而是一副着了重彩的鲜艳水粉,灿烂明朗似日芒,处处散发着感染人的温暖。 等等,她好像在他灿烂的笑容里还发现了一点点傻气……傻憨憨笑,仿若稚气的少年。7k7k001. 徐卷霜心思飘远:高文年少时是什么样子的呢?是不是同现在不一样,那时候的高文,是不是比如今灵动些,脾气也软和些,没有诸般种种怪癖…… 徐卷霜忽然想早些岁月,就同高文相识。 她想着,肚子突然一痛,感觉底下有什么一垮,一片温湿。 徐卷霜心道不好,怕是这月的葵水提前而至!真是糟糕了,什么准备都没有,广带也不在她身边…… 徐卷霜环顾四望,莫说广带,这京郊僻野,除了她跟高文,连第三个人都没有…… “怎么了?”高文虽说是舞剑,但那剑毕竟是舞给徐卷霜看,所以他的目光便总是时不时飘忽过来瞟徐卷霜。瞥见徐卷霜表情怪异,高文当即收住招式,提剑过来问她:“你不舒服么?” 徐卷霜底下在垮血,也不敢站起来,唇内咬牙:“国公——” “你裙上怎么有血?”高文打断徐卷霜的话。因为心急,他高喊道:“你流血了!” 声音清朗而响亮,在整个京郊回响,左传入林,上传入天。 徐卷霜当即就脸红了,滚烫滚烫,只觉两颊烧起来了一样。她本能地低头,尴尬得无地自容,又余光四窥:还好还好,四周一直没有旁人…… “我看看!”高文匆匆收剑,可能是因为慌乱,第一下没把剑插}进剑鞘里去。 “国公爷,别,别!”徐卷霜见高文弯腰,目光盯着她的裙子,欲仔细往她“伤口处”看。徐卷霜慌得都不敢瞧高文的脸了,别过头去,支支吾吾道:“我不是,我……” 高文才不理会徐卷霜的反应,径自掐了她的脉号。他自许对刀伤剑伤,小病小症还算精通,但一号之下,高文发现徐卷霜的脉象他还从未遇到过! 高文顷刻间心里全慌了:她害的定是难医的重症! “我带你去看大夫,先把血止了!”高文着急:百尺也不在身边,不然就直接拿百尺的金创药给她上了…… “哐当”一声响,再“哐当”一声响,高文插了两次,终于成功将佩剑还入剑鞘。 徐卷霜不知道该怎么同高文解释,欲言又止,满面珊红,只好小声说:“我没病。” 高文一听,心里更急,如火焚烧:瞧!徐卷霜痛苦的表情,虚弱的声音,还有她疼得直咬嘴唇,最关键的,她的脸都给疼红了! 高文急得吼徐卷霜:“你不要犟!” 下一秒,高文不由分说就过弯腰抱住了徐卷霜,也不顾忌她身上有血腥味,举着徐卷霜就将她往马背上一送。 “我不会骑马……”徐卷霜道。她不会骑马,也没有骑过马,而且更不用去看大夫。 徐卷霜向高文强调:“国公爷,我真的不是病。” 徐卷霜心一横,倘若高文追问她“不是病那是什么”,她就忍羞将葵水说出来。 谁知高文根本不追问,踩蹬翻身上马,他坐在徐卷霜背后,口中果断道:“说自己没病的都有病,说自己有病的才大多没病!” 徐卷霜哭笑不得,却又忽地心中一暖。 因为她听见高文伏在她耳畔道:“小姿,在我怀中,你不用怕。”高文的怀抱,高文的气息,同样的浑厚,带给徐卷霜一种从未有过的挠心。 但是高文停顿两秒,接下去话锋骤转:“有病就治,你不要强撑,更何况还在流血。我带你去,有个医术很好的友人,住处距此很近……” 徐卷霜重新哭笑不得,心道:你才有病。 “呀!”徐卷霜喊出声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高文就已打马跑了起来。 这哪里是跑啊……简直是飞!高文连连拍着马屁}股,让良驹不断加速。 徐卷霜胃内一阵翻滚,她不敢乘马,就是因为一乘就反胃。高文又驾得急速,马背上上下颠簸,徐卷霜原本来葵水只有四分难受的,这会晕马不适,难受反增加到十分。 真是痛苦翻倍啊! 本来没病的,都要被颠得有病了! 因为马速疾快,徐卷霜甚至听到了耳畔两侧呼呼直啸的风声。她努力抑下喉咙里翻上来的怪味,虚弱对高文说:“国公爷,您……能否放慢些?” 高文什么都没说,只是温柔体贴地默默将执缰两臂向内收缩,紧紧抱住徐卷霜。 马速不减。 徐卷霜心底嘶喊:她不是要这种回应啊!为什么不能减慢一下马速啊?! 高文双臂紧拴着徐卷霜,灵敏感受到徐卷霜身体细微的变化,他赶紧将臂膀更加收拢。高文心急如焚,大喊一声:“驾!” 骏马再次提速,四蹄动得快到看不清,疾成一片糊。 徐卷霜彻底被飞驰地骏马颠得眼前一片黑。 高文却还在她耳畔道:“你怎地流血越来越多了?驾!” “那是因为……”徐卷霜脑子晕乎乎的,想说那是因为国公爷你马得太快了所以血止不住!但她一开口就想吐,担心真吐了脏了马背也脏了高文,她不得不什么也不能讲。 徐卷霜心里同样什么也不能想,不,还是能想些什么的,比方说:友人住处距此很近吗,怎么这段路这么长…… 徐卷霜脑内发麻,已经无法判断她和高文在马上颠了多长时间,反正万幸,最后终于到了目的地。高文勒缰,良驹急止马步,四蹄却依旧向前滑了数寸才刹住。 徐卷霜抬眼一看,原来来到了京郊的江边,江水横流,江畔有一排精舍。 “哇!”一股反胃上来,徐卷霜没忍住,弯腰坐马上就吐了起来。 高文一瞧更烧心了:之前只是流血,现在已经开始呕吐了,看来她一定是害了什么重病,病情恶化的急速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高文赶紧先下马,接着又把徐卷霜抱了下来,口中还关切道:“小姿,我知你病得很重。但是你再忍忍,叔则这里已经到了。” 徐卷霜把午饭吃的东西全都吐完了,她实在没力气同高文辩驳,而且辩驳了好像也没什么效果……徐卷霜脑袋昏沉沉,干脆闭眼入睡。 模糊中,徐卷霜隐约感觉高文把她抱进了什么房子,放置榻上,糟糕,她好像底下垮了什么东西,将榻面弄脏了! 不用翻阅黄历,徐卷霜已经毫不怀疑:今日诸事不宜。 又好像有什么人的指尖搭在她的脉上问诊。 这人绝对不是高文,高文手心多汗灼烫,这人手心却是干冷干冷,寒得像冰,不带丝毫温度。 “叔则,她怎么样?究竟是甚么重病?” 徐卷霜亦模糊听见对话,高文急匆匆先问的,接着那为她号脉之人便答:“子文,她没病,若有病也是因你而起。” 这人的声音也不像高文,似不远处一江缓流的水,清脉却带冷意。 “怎么可能?怎么会是因我而起,我舞着剑,她站在旁边突就流血了。” “流血是因恰逢她月信至,若有病,也只可能是你策马到我这边来,路上马颠引着了她的晕马症。算了,等会我们出去,让羽衣进来帮她料理下吧。” “月信?月信不如潮有信?” 然后,徐卷霜听见窸窸窣窣细语,好像是男子对高文附耳低语些什么。 然后……就是良久的沉默。 室内寂静,徐卷霜平躺了一阵时间,神智稍缓。她忽然清楚听见高文肯定地说:“嗯,这绝然是个意外。” 徐卷霜实在是忍不住睁眼了,视线刹那明亮,望见床边的高文。 她同时也望见高文身边站着另一名青衫男子,这男子、这男子……这男子很好看。 徐卷霜读书不少,知晓不少称赞男子样貌的词句,但……都不足以形容眼前这位青衫男子的无双容颜。 真的很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 正文 23第二十二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23第二十二回)正文,敬请欣赏! 高文相貌也算是不错了,站在平常人潮中,一眼就能望见,卓尔不群。(..)但此刻高文站在青衫男子身边,却明显黯淡了下去。 青衫男子从五官到身形无一不精细,不多一分不减一分,仿若雕凿得刚刚好。整个人就这么寻常站着,便觉标俊清彻。但他温和的眸面上却始终罩了一层薄雾,似清浅罥烟,让人一望之下,恍觉他经历过许多事,然后变得一切淡散,对待任何事物都无欢无悲。 这双眼不能望,徐卷霜凝望了男子眼眸数秒,心底的情绪不知不觉就被他的情绪感染,觉得这屋子内的种种,世上的诸般,全是虚妄。 徐卷霜赶紧将目光移向高文,还是对上高文的眼睛好——清澈、明亮,熠熠有如岩下电,总给予人力量和希望。 “醒了?”青衫男子见徐卷霜睁开眼,便微微躬深,向她自我介绍道:“在下萧叔则,夫人唤我萧三即可。” 徐卷霜脑内回响广带曾经提过的那些话,“不出大事,国公爷很少找萧三公子的”,“国公每次去萧三公子那里,都要喝一整晚的闷酒”…… 原来他就是萧三。 徐卷霜正视了青衫男子的身份,就不自禁开始想市井的一句俗话:萧家双子,一如旭日,风神炯炯,一如皎月,秀骨清像。双子并立,有若日月入怀。 这句俗话赞的是当世著名的两位美男子,尚书萧献的两位嫡子:萧伯则和萧仲则。 两人不仅姿容卓绝,亦有才学。萧大公子现任吏部侍郎,萧二公子则担任太常少卿,年纪轻轻,便皆做到正四品的大官。 只是……还从未听过萧家还有第三位公子,还有萧叔则这个人。 “夫人既已醒来,那子文和我便暂时避开,让羽衣进来帮你换洗。“萧叔则笑道,清淡一句话,将徐卷霜的神思拉回眼前。 她底下不方便,也不敢起身,就躺在榻上点了点头,向萧叔则道了多谢,谢他照拂。 “你躺着,都是应该的。我要是不着照佛你——”萧叔则目光随话锋一转,稍稍偏头望向高文,笑道:“某人就要生怒气了。” 这是萧叔则第一次笑,嘴角旋起后,整张面上的表情终于添了零星几点暖意,不再全是萧瑟。 高文闻言,肩头一震。高文表情严肃,脚下挪动僵硬转身,对萧叔则沉声道:“叔则,走吧。” 萧叔则含笑朝徐卷霜颔首,算是道别。紧接着,萧叔则便同高文并肩走向房门。 徐卷霜敲着萧叔则的背影,眉心一跳。 萧叔则的背影左肩高,右肩低。他站着的时候长身玉立,走起路来徐卷霜才发现,萧叔则右腿微跛,是个瘸子。 惜青竹染霜,白璧有瑕! 萧叔则和高文出去后不久,羽衣便进房来。羽衣原来是个小丫鬟,眉目间有七八分像广带,徐卷霜乍一看之下晃了眼,脱口喊了一声:“广带!” 羽衣一手执着一盆热水,另一只手托着方巾、月事带和崭新裙衫,低头道:“奴婢是羽衣,奉国公爷和萧公子之命,前来服侍夫人。” 徐卷霜闻言坐起身来。听羽衣先喊的国公爷,后喊的萧公子,便问羽衣:“你也是鄂国公府的人?”徐卷霜垂头望一眼身}下缎榻,内疚补充道:”不好意思,我弄脏了锦榻。“ ”是。“羽衣先回答徐卷霜前一个问题,接着又道:”夫人无须自责,奴婢将缎单换洗了便是。“ 徐卷霜点点头,双手接了羽衣递过来的物拾,小声对她说:”我去屏风后面清理下。“ 羽衣躬身:”诺。“ 徐卷霜就自行绕去屏风后头,一面换洗,一面隔着屏风问羽衣:”羽衣,你同广带是亲戚么?“ ”广带是奴婢的妹妹。“ 徐卷霜听罢暗自点头:难怪羽衣长得跟广带如此像。 羽衣广带,皆为霓裳,袅袅婷婷,翩入仙宫。 真是两个好名字! 徐卷霜就追问羽衣:”你的名字也是国公爷起的吗?“ ”是。“羽衣回答一个字,再没话了。 徐卷霜习惯了广带的滔滔不绝,和羽衣对话起来突觉不习惯,总感到……有什么东西卡在咽喉。 徐卷霜沉默片刻,继续问:“羽衣,除了你和广带,还有百尺、千重、万丈,府里其余三人分别叫什么?” 她突然对高文的命名之法来了兴趣,反正国公府一共才八个下人,索性全问清楚。 “十方、亿仞、赵大福。” 徐卷霜正换着裙子的手一滞:“这赵大福有什么特别吗?” “没有特别。” 徐卷霜以为羽衣说完这四个字只是顿一顿,还要接下去讲。谁知道徐卷霜等待半天,羽衣却不再吭声。 羽衣回答完毕了。 徐卷霜不得不自己起头发问:“那为什么单单他叫赵大福?是因为他入府最早,或是最晚么?” 徐卷霜猜测:这个赵大福要么年岁和资历皆长,是府内小厮的总管家。要么就是刚刚入府的,还在做下手打杂。 “赵大福是和奴婢、广带、千重、万丈和亿仞一起入府的。当时国公爷给大家取名字,取到亿仞的时候十百千万亿都用完了,于是国公爷便问他原姓是什么,得知姓赵。国公爷便道,那你就叫赵大福吧!”羽衣说了她同徐卷霜交谈以来,最长的一段话。 徐卷霜长长沉默,只听见她在屏风里间起伏的呼吸声。 “国公爷……”突然听见屏风外间的羽衣唤了一声。 徐卷霜身子麻了麻,知是高文重新进到房内来了。徐卷霜赶紧将裙上系带系好,穿整齐衣裳,方才试探着换了一声:“羽衣?” 半响无人应声,徐卷霜猜测羽衣已经悄无声息的退出去了。她就隔着屏风启唇,刚要发声,忽闻屏风外答了两个字:“我在。” 回答的男音沉稳,明显是高文。 徐卷霜有种老血上头的感觉,一个忍不住,她从屏风里间绕出来。 徐卷霜瞧见高文,第一眼便是一怔,接着从头至脚将他打量一番:就这么会短促功夫,他就换了一身衣服?! 高文墨色披风褪去,银色锦缎改做一袭青衫——和萧叔则刚才穿的那件相近相仿。 高文见徐卷霜目光直直凝固在他身上,不由呼吸逐渐急促:果然,她比较爱看穿青衫的人么刚才她在榻上睁开眼,就盯着萧叔则的一身青衫瞧了半天。 高文自顾自点头,心中赞自己道:嗯,他这身换对了。 徐卷霜完全猜不到高文心里在想什么,她见他自己站在那里点头,又低头对着地面笑,徐卷霜略感茫然。 “国公爷,多谢你今日的关心和照拂。”徐卷霜向高文道谢,虽然关心照拂的经过十分窘迫,但……到底是他的一片好意。 到底给她带来了丝丝温暖。 徐卷霜双脚不知不觉向前挪动,靠近了高文两步。 高文听徐卷霜道谢,他想了一下,回道:“客气。” 高文又想了第二下,认真地说:“羽衣这丫环活泼伶俐,你若是喜欢,等这段时间照顾完叔则,我便将她调回去,同广带一起服侍你。”他又朗声仿若邀宠般问徐卷霜:“你有没有看出来,她跟广带是亲姐妹?” 徐卷霜垂首低眉,轻声一笑。 高文没想到徐卷霜会以笑回应,愣了一愣,又看她嫣然的样子,端庄中带着柔媚,似芍药渐绽芳瓣,浅白微红。 高文由愣变呆。 他突然想去抓徐卷霜的手,于是便抓了,哪知一下子力道没有掌握好,将徐卷霜整个人拉进怀中。 高文身材高大,徐卷霜将将好脑袋依偎在他胸膛。她的左耳贴着他的衣衫,听见他胸口的心跳。 咚咚咚,跳得好厉害,犹如击鼓。 徐卷霜的心脏忽然间就受到感染,也急剧跳动起来:砰砰砰——砰砰砰—— 她霎那感觉到耳鬓上骤烫,有什么既粗糙又柔软的东西触上了她的鬓角。 徐卷霜傻一秒钟,旋即反应过来:是高文的唇!他低头,在她耳鬓轻轻印下一吻,似有若无。 徐卷霜先是耳根开始发烧,继而两耳灼红,很快整张脸都滚烫滚烫,鼻喉的呼吸也十分不畅。徐卷霜感觉到她所贴着的高文的胸脯起伏幅度也愈来愈大,她开始听到他的呼吸声。 接着,徐卷霜肤上的触感越来越明显,是高文不再浅尝辄止的轻吻,而将他的双唇完全贴上,不再拿开。 高文的唇又往左移,从徐卷霜的鬓角移至眉梢,继而再往下移,贴在她的绯颊上……他一路吻过来,如春风逐扫,似煦光沐浴。 高文的唇,最后来到徐卷霜唇角,再前进一厘,在她的唇沿上贴住。 四瓣唇来回摩挲了两下,似两人丝丝痒痒的心。 徐卷霜明显感觉到,高文的舌尖伸了伸,似要点上她的唇。但高文还没来得及越过来,突然就将舌缩回去了。 高文的唇也在瞬间离开徐卷霜的唇,他明亮的双眸毫无征兆的变做灰暗。 高文侧过头去,不与徐卷霜对视,口中平缓道:“还是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 正文 24第二十三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24第二十三回)正文,敬请欣赏! 徐卷霜正处在意乱身迷,不知所措的时候,骤听高文讲这么一句话,犹如一盆凉水泼头,她的心火很快被熄。 高文不打自招地解释:“本公绝对没有任何不适,只是、只是……”他支支吾吾,似乎临时找不出什么理由,说不下去。 “只是今日我翻过黄历,冲马煞南,正冲丙申,值神处危,实乃诸事不宜,国公爷这么做却也谨慎,并不为错。”徐卷霜接下高文的话,不驳高文的面子,反倒帮他编了个理由——不过因为仓促来不及思考,她这个理由也编得很汗颜! “正是如此!”高文振振应声。他无意识地一抬手,谁料因为牵着徐卷霜的手,连带着将她的胳膊也一扯。 徐卷霜身子往前倾了倾,差点又倒进他怀里。高文却侧过身,避开了她。 两人隔着半步的距离,都寂寂无声站着,中间像隔了一道无形的墙,均觉得冷且尴尬。 恍惚半响,高文才意识到手还同徐卷霜的手牵着,但是掌心的汗干了,手掌的温度也凉了。 高文就欲将徐卷霜的五指掰开,将他的手抽出来。 徐卷霜却猛地把高文手骨掐住,握得更紧。 她不说话,就主动牵紧他。 适才呆站的那片刻,徐卷霜心中逐序想了许多:先猜高文说还是不要,是不是顾忌着她来月信。紧跟着脑海里忆起某夜的糜宴,有美姬欲向高文示好,裴峨却晃动着酒盏,不怀好意地告诉她们,国公爷不近女色,因为……他有隐疾。 徐卷霜那时听见,还暗嘲过高文活该。 隐疾,体上幽隐之处疾病,难以启齿,万万不可对他人言。 例如天阉,又例如弱而不举,举而不坚……总之,不能为人。 不能为人啊,高文性子阳刚,却患上这种虚症……是不是正因为这病,他才生出那些喜怒无常的怪脾气?! 徐卷霜想到这里,就毫不犹豫拉住了高文想要挣脱的手。在这一刻,她心里忽然想的是:隐疾就隐疾呗!就像高文自己说过的话,有病就治,不要硬撑!她陪着他一起治,总会治好的,再则退一万步想,就算是治不好……她反正也没做过那种事,就陪着他一辈子不做也是可以的! 徐卷霜忽心神一凛,回味过来:她这是怎么了?竟暗自想远到一辈子,她这是……不知不觉已将高文当作了家人啊。 这一定是经过月逾相处,她觉得他品性不坏,才动了扶助之心,绝对无关情爱! 为了自我肯定,徐卷霜点了两下下巴。 “你点头做什么?”高文问徐卷霜,目光钉在她脸上。 “嗯。”徐卷霜不假思索回答,答完才发觉自己怎么学起了高文!而且好像……因为久受高文感染,说这个“嗯”字时就情不自禁绷紧脸皮,表情变成一本正经……她将高文的神态模仿得惟妙惟肖啊! 高文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适才黯然的脸上浮起笑意,漾着唇角,柔声对徐卷霜说:“你嗯什么啊……” 高文凝视徐卷霜几秒钟,还是将她的手与他自己的手分开。”我先出去了,你身子现在不好,好好休息。休息好了……“他话音滞了滞,续道:”就再好好休息。“ 言罢,他迈步出门去,日辉透窗射入,聚在他腰间剑鞘上,成一点耀芒。 徐卷霜盯着耀芒斟酌高文的话,似乎带着点要长期拒绝同她身体接触的意思。 徐卷霜转回身,躺在榻上欲闭眼小憩,但是脑袋疼,根本睡不着。她先揉了揉眉心,然后起身离开卧榻,离开房间。 她出门去寻高文。 这里是一排平层的精舍,外头围了一排篱笆,算是院子。徐卷霜推开篱笆门出去,便到了江边。她的视野陡然开阔,蔚天广袤,江水清冽,又隐隐交泽泥沙的微黄。江上几只白帆,随微潮起落,滩头细白软沙,停驻数只沙鸥。 高文和萧叔则也都坐在这江滩上——只不过萧叔则是坐在一只软背竹椅上,而高文却直接席地坐在沙中。他躬起双膝,还脱了靴子,将赤足陷于簌簌细沙里。 偶有江风吹来,吹起高文脸侧几丝乱发,贴上他的面颊,拭过他刚毅有棱的鼻翼眉梢。每当这个时候,高文也不整理扫了他眼角的乱发,只是举起身边那壶烧酒,缓缓喝上一口。 萧叔则坐在距离高文不远处,却不喝酒。他的竹椅旁还有个红泥小炉,正滚滚煮着水,还摆了个小几,上头有一套茶具,萧叔则似乎是喝茶的。 高文萧和叔则的唇都不断一张一合,似乎正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什么话。徐卷霜就走近去听,路上沙软且细,人足轻蹑上去没有任何声响,高文和萧叔则都没有发现徐卷霜走过来。 萧叔则背对着徐卷霜,一面扇炉火,一面跟高文说:”听你讲这一天经历,我真是忍不得快笑掉大牙。我觉得你还差一招啊,下次你再跟王夫人同乘,记得褪了你的披风把她裹在里面,记得要毫不犹豫,掀披风的动作要流利,一气呵成,岂不更显英雄气概?哈哈!” ”你莫要再取笑我。“高文口中指责萧叔则取笑自己,但他指责的话语却并无愤恼,既低且轻,夹杂着一股丧气和颓然。高文抓起身旁烧酒,猛灌了三、四口,呛得咳了一声:”咳,反正以后什么也不会发生了。是我蠢了,不该靠近她,妄想着自己兴许能好……”高文话说到一半不说了,垂头猛自灌酒。 江上忽刮来一阵劲风,吹得高文鬓角乱发齐往后飘,跟他脑后束起的发辫一起扬得老高。萧叔则的发丝也被吹乱了,他放了生火的扇子,理整齐自己的发髻,继而缓缓笑道:“这世上,谁还没有一两样难治的病呢?” 语气若江流清风,甚是旷达。 “我跟你说——“高文托着酒壶侧身,欲跟萧叔则细说:”我——“ 高文看见徐卷霜站在他的视线里,话音急止。 风拂不断,吹动徐卷霜耳上戴着的金镶玉耳缀,高文滑了滑喉头:刚才在房内,徐卷霜跌进他怀中,他就是瞧这耳环摇曳,注意到她有莹白小巧的耳垂,然后才…… “国公爷。”徐卷霜脚下近前一步,唤高文道。 高文倏觉心头钝痛,他扭回头去,并没有搭理徐卷霜:也不知他刚才同萧叔则的对话,她听去了多少…… “夫人来了?”萧叔则目观一切,旋即站起来身来,做和事佬冲徐卷霜笑道:“方才子文正同我说他与夫人今日的经历呢,夫人这就来了!” 萧叔则又缓缓坐回竹椅上,提起红炉上水壶,将开水倒入茶杯中。萧叔则倒三杯,口中温声道:“夫人既然来了,不妨坐在这里一道观江景饮茶。在下曾听子文提及,说夫人的茶沏得极好。”萧叔则将沏好的第一杯茶递给徐卷霜,眉目含雾对视着她:“这里萧三的粗陋手艺,让夫人见笑了!” “多谢萧公子。”徐卷霜伸双手接了,施礼致谢。却忍不住小声问身边高文:“你喝吗?” 她说着就弯曲双膝,在高文身边蹲下来。 萧叔则笑一笑,捋着袖子将案上另外一杯茶递给高文。高文本来已经抬臂过来接了,但是眼看着指尖要触到茶杯,他却摆了摆手,重新将臂膀收回身侧:“算了,我有酒了,就不喝杂了。” “也好。”萧叔则托杯转臂,径自饮了。 “好。”高文应好,转头望江,将他的目光投注到眼前这一脉清流上。日头欲低,撒淡淡斜阳在江面,并不浓艳,恰好衬得这起浪无舟的空江更加浩荡。 高文忽觉人生如江,谁能测出江流多深?水速几何?心愁旧闷,欢乐悲喜,都似这万里奔流,转眼即过,理不清也说不清。 一条旧江,其实流得都是新水。 高文再喝一口酒,心底有些烧,忽然觉得还是他一贯的理念好:管它江水莫测,管它人情新意,都不要深想。且做一叶扁舟,想随波就随波,欲逆流就逆流,反正全凭兴致心情作主,不费力也不劳神。 高文想到这,仰脖将整壶烧酒一饮而尽,唇两侧漏洒下两股,好不痛快! 高文心头的火彻底烧起来,酒劲不住地往脑袋上冲,他也顾不得旁边还有徐卷霜和萧叔则,倏地一下就将腰间佩剑拔了出来。 高文一手持柄,一手按弹剑刃,自己为自己配乐,对江高歌:“滔滔大江,亲亲吾家。激激滩涂,悠悠吾穴。滚滚涛浪,男儿热血……” 高文纵酒放歌,歌调慷慨任气,情语磊落激昂,唱到最后,他放声大笑起来。 这歌徐卷霜从未听过,但她又不想打搅高文的情绪,便稍微倾了几□子,低语萧叔则:“萧公子,国公爷唱的是什么歌?” 萧叔则轻声笑答:“是我朝战士出征前的军歌。” “……滚滚涛浪,男儿热血。浩浩水深,佑吾殷昌。”高文还在唱,一个人已经忘我忘情。 徐卷霜静听高文唱军歌,细品歌词,她又联系到高文有一身好剑法,还喜读兵书…… 于是,待高文唱完,欲归剑入鞘之时,徐卷霜便启声建议高文:“国公爷既有如此抱负,不若从军执戈。” 执戈为将,方能洒一身男儿热血,领兵打仗,保家卫国。高文现做的羽林郎,职责是天子仪仗,永远只拘束在禁宫内苑里,手脚和壮志皆不能施展。 “不从军。”高文声骤变厉,他本来准备把剑插回鞘内,却恼得反手一转,将剑重重插入沙中。 徐卷霜改蹲为坐,罗裙直接贴到了沙上。她目锁高文,眼里只有他一人,不解问道:“为何不从军?” 为何不遵从心志所向,从军施展自己的抱负? ”因为不想给他卖命。”高文没好气地说。 徐卷霜一呆:他? “嗯,你始终不愿为朕出力。”徐卷霜听见身后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个声音——中年男声,轻缓迟慢,夹两三分沙哑,平平淡淡好似说家常话。 徐卷霜怔一秒,反应过来,寒得一个哆嗦。她身子僵硬,眼角余光右瞟萧叔则,这才发现萧叔则不知何时已经伏跪在地,脑袋贴在沙上,头朝着徐卷霜身后的方向。 徐卷霜赶紧转身,躬身朝向发声之人匍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 皇上……回了一个“嗯”字?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请个假,明天我们公司断网一天,我没法发文,所以明天不。但是我会在周五双更,每周五更的量不会少。给大家带来不便,抱歉啦。 ... 正文 25第二十四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25第二十四回)正文,敬请欣赏! 皇上这一个“嗯”字,从嗓音到语气,都太像高文了! 徐卷霜忍不住就抬眼去窥皇帝,天子的样貌同她想象中并无太大出入:棱角国字脸,两眉浓黑英长,唇沿淡淡胡茬,额上和眼角皆有细纹,却不显老。(..)皇帝虽着浅灰便服,却自上而下,周身无处不散发着一种别具的威仪。 话说……皇帝与高文,五官眉眼都迥然不同啊! 两人根本一点也不像。 徐卷霜心里又些许疑惑了。 徐卷霜见皇帝身后还站着四名男子,左右两侧各两位。左侧两人中贴近皇帝的那位华服公子,是徐卷霜认识的旧人,五皇子段秦山。但余下三人,一位年长老者和两位青年公子,徐卷霜却均不认得。 徐卷霜数秒俱观,旋即收回自己的目光,重新盯着地上细沙。 一直同徐卷霜对视的皇帝无人对视了,这才也敛起自己的目光。皇帝沉稳移动双目,扭头对视上右侧年长老者,问道:“萧卿家,她是何人?” 皇明明可以直接询问徐卷霜本人,却要当着她的面问他人。而皇帝也没叫徐卷霜和萧叔则起来的意思,还让他们跪在地上。 这皇帝行事有几分怪啊,颇像……某人的风格。 徐卷霜心里虽是飞快思索,但嘴上肯定是一个字都不敢讲出来的。她忽然想起段秦山,就拿眼去瞧这位她唯一的熟人,段秦山迎上徐卷霜的目光,僵硬勾起唇角,回以一笑。 徐卷霜有些晃眼,竟觉得他的笑里杂着两三分苦涩。 “圣上恕罪,微臣实是不知。”徐卷霜听站在皇帝身侧的老者回禀道。 “萧献啊,你不知道啊……嗯。”皇帝接口就回应。 末了一个“嗯”字落音有点重,尚书萧献吓得心头打鼓。他今日同两位嫡子一道,幸随侍皇帝微服出行。皇帝漫无目的散逛,随兴步至京郊江畔,萧献便起私心,向皇帝“偶然”一提,透露自己的三子萧叔则住在附近。 皇帝望江景水天开阔,龙颜甚悦,便开金口,圣言不妨去萧爱卿三子处走一趟。 哪晓得众人一来,遥遥就见闻高文在江边放歌。萧尚书听到高国公嘹亮歌声,差点把一颗老胆吓破——朝中无人不知高国公最大的爱好就是跟皇上作对,皇上气得不止一次掷御笔御砚,拔尚方宝剑。萧尚书要是早知高国公在这啊……就是长了一千颗私心,他也不会提如此愚蠢的建议啊! 萧献心内叫苦不迭,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他回了不知,却见皇帝还拿眼看他,萧献就只得硬着头皮问伏跪在地上的萧叔则:“三儿,这位姑娘……是哪户人家的?” 瞧着她穿戴举止,还有先前同高文并肩坐在一处,倒不像是个丫鬟。 “草民回圣上的话。”萧叔则声音平淡,似乎见着天子和父亲,也依旧波澜不惊:“她是——” “都起来说话吧。”皇帝打断萧叔则,目光一眼扫过萧叔则的脊背,又飘往后方——后方有高文。 高文一见皇帝过来就转身背对了,始终挺拔背面皇帝,直到闻着萧叔则启声要作答,高文才转回身来。 高文一转身,皇帝嘴角就抽了一下,不知是哭是笑。 高文则是明显板着脸,表情比哭还难看。他也不瞟皇帝,转过来第一眼瞄的是徐卷霜,见她用手撑在沙上要站起来,就本能地探手想要扶她。 高文的指尖快要触着徐卷霜的身子,却又本能地缩回了手。 萧叔则身在高文附近,因为瘸腿,他费了半天力才艰难站起来:“草民回圣上的话,她是——“ “她是微臣不久前刚纳的妾室。”也是说到“是”字,萧叔则再次被打断。这次打断他的是高文,高文瘫着一张脸注视皇帝,朗声道:“她母家是……是王家的侄女!” 十分抱歉,他还是不记得徐卷霜那位伯父的名字。 皇帝闻言,耳垂微颤。 萧献站在皇帝身侧,他是老臣了,熟知皇帝的脾性,一瞧着皇帝耳垂震了,便知皇帝不满意这个粗略的答案。萧献赶紧探身,也不敢问高文,只面向萧叔则问道:“是王御史家,王祭酒家,还是折冲王将军家,虎威王将军家?” 朝中王姓臣子实在是太多啊…… 萧叔则垂首躬身,恭谨禀告皇帝和父亲:“是朝议大夫王远达家。” “王远乔的女儿?”皇帝突然皱了眉头,不过很快重新平展。 皇帝继而放眼望向高文,眸色飘渺,意味莫名。 高文睹着皇帝直盯盯看他,就眯眼拱起双手,散漫朝中皇帝鞠了个躬:“皇上匆匆来得突然,微臣真真来不及接驾,惶恐!”他口中锵锵,加重数倍音量:“惶恐至极!” 徐卷霜不禁担心高文,暗中用手肘拐了高文一下,提醒他在圣驾面前不要太过放肆,当心……掉脑袋。 徐卷霜拐高文的时候下巴禁不住抬了抬,无意中发现段秦山的目光正落在她脸上。 段秦山似乎将徐卷霜细微的动作尽入眼中,冲她无声漾开一笑。 “唉,高卿家不必惶恐。”令徐卷霜意外的是,皇帝启声,言语间竟是依顺高文,甚至带了几分讨好高文的意思。皇帝摆摆手,和蔼道:“朕今日本就是微服私行,家常,寻常!你们皆不用拘泥于这么虚礼。对朕,就当是平常人家迎客吧!” “微臣谨遵圣意。”高文接口就回,他再拱手抱个拳,接着向前跨步,竟擦着皇帝的身子,越过皇帝走向远方:“唉,二殿下,好久不见!” 二殿下?河郡王段燕山? 徐卷霜顺着高文远去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远处还站着一位男子。 这男子想必就是二殿下了,居然生得这般矮,身形也瘦,他浑身上下有一股隐世的气息,不过站远了一点点,就很轻易地让人忽略掉他。 高文却径直当着众人的面,在众目睽睽下揽住段燕山肩膀:“二殿下,甚是想你啊……” 高文一脸坦然,他不过谨遵圣意,对待天子一行人就当是平常人家迎客。 迎客嘛,当然应该跟最熟的那位客人最亲}热了。 段燕山被高文搭肩,却好不尴尬,又些许慌张——虽然燕秦两派党争已趋白热,但无论是段燕山还是段秦山,到底不敢明里在皇帝面前显露,结党营私。 高文明显当着众人的面把段燕山往火坑里推。 段燕山虽然为难,但终归了解高文性情,知其是真心问候,还是对高文挤出一笑。 “萧卿家,这便是你三儿的住处?”皇帝又问萧献。 萧献头皮发麻,佝偻着身子恭谨回道:“微臣惶恐,此处正是犬子陋舍。” 萧献说完反应过来,想自己打脸:他怎么也跟高公爷一样说“微臣惶恐”了?简直寻死…… “此舍虽简,但毗邻清流,景致开阔,又何陋之有?”皇帝大笑,声音雄浑,又点头肯定:”嗯。“ 萧献躬身:“圣上褒言,微臣不胜犬马怖惧。” “嗯。”皇帝又嗯:“朕瞧着有兴致,真有点……想进这精舍小坐一番。” “微臣铭谢圣眷。” “草民蓬荜满辉。” 萧献和萧叔则父子俩齐齐回道。其余各人也笑意满面,接踵欲随皇帝踏进精舍。 “叔则啊,我刚刚才从你那屋子里出来,很腻,就不再进去了啊!”就在这时,人群中却响起高文不合时宜的突兀声音。他乐呵呵推搡段燕山肩膀:“二殿下你要不也别去了,留下来陪我叙叙旧?” 段燕山被高文揽着同站在距离众人稍远的地方,望见皇帝闻声扭过面来,冷眼盯着自己。段燕山面含浅笑,心比黄连苦。 段秦山身子贴着皇帝站在,观察着眼前一切,也悄笑浅浅。 两位皇子不知心内情绪如何,笑意却是极其相仿的。 “嗯哼……朕忽觉得有些热,还是不进去了,就站在这吹吹江风吧。”皇帝陡然将声调提高……似乎心情极好? 萧献赶紧关切:“圣上姿顾圣体,要不传太医?” “无妨。” 既然皇帝都说了无妨,萧家众人便不敢再多言,都拱手站在皇帝身后,陪皇帝望江,伴皇帝吹风。 徐卷霜也立在距离皇帝适宜的距离,不远不近。她暗中拿眼观察,发现二皇子与五皇子性子处事无一不差距甚大:段秦山面貌俊朗,人也随和。他始终贴身侍奉在皇帝左右,同皇帝和萧家诸人偶尔攀谈,言语间分寸也拿捏得当,时不时说几句趣话,惹得皇帝会心频笑。 相比之下,段燕山就差远了,一直离群疏远诸人,无论是皇帝还是尚书隔空喊话,段燕山都闷闷只答几个字,呆板又无趣。高文伴在段燕山身边,还时不时抢过段燕山的话头,拿歹话来呛皇帝……不一会儿,皇帝就不再同段燕山讲话了。 徐卷霜不由暗自感叹:怪不得人说龙生九子,九子绝然不同。 更何况,这位二龙子身旁还有位高公爷,不忘时时火中送炭,雪上添霜…… 徐卷霜想着,目光就禁不住投注到高文脸上,摇了摇头。 高文正巧捕捉到徐卷霜摇头,便就快步走过来,大声嚷嚷:”小姿,我煮茶给你喝,你喝不喝?” 他猜她摇头莫不是渴了? 高文没有顾忌,声音是喊得极为嘹亮的,令江上竟泛回响,诸人也都听得一清二楚。大家便纷纷移目注视徐卷霜,连皇帝也侧身将视线投射到徐卷霜脸上。 徐卷霜骤觉面颊发烫,这真龙圣光焦灼多了,可不好受。徐卷霜心内暗暗发苦,默道:高文这哪里是要给她煮茶喝,这明明是要将她置在红炉上烤啊! 她赶紧伸臂揽住正准备提壶煮水的高文:“我来吧。” 徐卷霜说完就抢过高文手中铜壶,放在炉上煮水。她又将案上茶具摊开,刚好旁边有桶清水,于是该洗的洗,该擦得擦。徐卷霜见着炉中火不够旺,又赶紧扇火…… 高文呆呆地立在旁边,也不知道搭把手。 木炭焚出的热风迎面飘来,直打到徐卷霜脸上,她也不敢抬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反正此刻心情如炉煎熬。 忽然有一只修长的手缓缓伸过来,默默从徐卷霜手上抽走了篾扇。徐卷霜惊讶抬头,迎上萧叔则的目光。 萧叔则一面扇火,一面朝徐卷霜微微含笑道:”去理茶具吧。“ 他声音温温的,姿容也秀雅俊逸,笑时眉若远山,衬一江清水,徐卷霜人不由心控,情不自禁呆了一呆。 徐卷霜回过神来,赶紧扭头清理茶具,心里却想些不关油盐的事情:都说萧家二子日月双壁,今朝眼见双子并立,她却可以肯定,他们都没有萧叔则好看。想远了……徐卷霜拉回神思。 当徐卷霜将茶具整理得当的时候,炉上的水也将将煮好。萧叔则拧起水壶,徐卷霜量好茶叶,两人配合着沏了三杯好茶。 徐卷霜双手端起第一杯茶,恭敬奉到皇帝面前,又弯下腰呈上:”草民粗水糙茶,斗胆请圣上润嗓。“ 皇帝抬手接过茶,居然笑了:“好茶啊!”皇帝连抿两口,赞道:“你们平时喝得不错。” “是圣上圣治,天下年年昌收,草民们才有福气饮上这等好茶。”徐卷霜脸上保持得体笑容,说实话,嘴角感觉有点麻……她余光一挑,发现高文正黑脸盯着她。 果不其然,等皇帝喝完茶,徐卷霜和萧叔则又给二皇子和五皇子奉完茶,接回空杯重放到案上的时候,高文就跟了过来。 他在她背后,低低愤恨道:“你要不要这么谄媚恶心?” “我最怕死啊。”徐卷霜脱口就接。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估计很晚了,大家可以明天来看。 ... 正文 26第二十五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26第二十五回)正文,敬请欣赏! “你怎么就这样怕死?”高文不满地问徐卷霜。(..) 徐卷霜本想给高文解释,但转念一想这么多人还有皇帝在场,还是不要过多私语。徐卷霜便答高文:“嗯。” 高文一口气呛住,忽地头一遭发现“嗯”字竟这么憋人。他满腔牢骚无法发泄,只得化作**一声别扭冷哼:“嗯哼!” 高文站在徐卷霜背后,朝她后脑勺吹气:“我先把这些碍眼的全打发走,再来同你仔细谈。” 徐卷霜右眼皮忍不住抽抽:这些碍眼的? 徐卷霜张唇刚想制止高文,高文却已将手臂从徐卷霜背后绕了过去,堂而皇之地搂住她。 高文将唇凑近徐卷霜脸颊,徐卷霜以为高文要吻她,面皮一红。 谁知,高文对着徐卷霜打了个哈欠:“小姿啊,今天也乏了,不如我们回家去吧!“高文又朝萧叔则大手一挥:”叔则,我走了!“ 高文再歪头望段燕山:“二殿下,我走了!” 段燕山窘迫至极,萧叔则始终面上挂和煦笑意,徐卷霜在高文怀里拉拉他的袖角:“你做甚么?” 高文白徐卷霜一眼,也不回应,搂着她就起步。沙子细软,高文步伐又重,一脚一脚都踩陷进去。 “朕也有些乏了,天色也不早了,不若回宫吧。”皇帝却笑着开口,很明显处处都有意退让高文。 “父皇说的是。” “圣上玉言。” 段秦山和萧献几乎是在下一秒就附和。 “那皇上先行,微臣不敢抢去皇上的道。”高文却对皇帝的好意丝毫不领情,反倒更进尺一步,向着皇帝漫不经心弯两下腰:“还有,微臣太惶恐,恐到腿软,无法恭送陛下离开。” 高文两足立定不动,明显是要对皇帝就此远目了。 皇帝的脾气出人意料的好。高文这般顶撞君王,大逆不道,皇帝却并没有生气,两侧唇角挂起的笑意不减,若说唯一异样……那就是皇帝双耳颤得厉害,震得明显。 皇帝忽然咳了一声,萧献和段秦山赶紧关切皇帝的身体,皇帝却摆手:“无妨!” 皇帝眼睑微垂,龙颜不可测,低沉下旨:“走吧。”皇帝说完不再多言,亦未再瞥向高文,直接就迈步走了。 群臣拥簇在后。 徐卷霜心内拿捏不准:皇帝微服离去,她这个庶民当送不当送? 徐卷霜就移目去瞟萧叔则,见萧叔则迈步紧跟皇帝身后恭送,徐卷霜便也准备效仿着迈开步子。高文却臂上用力,狠狠将徐卷霜掐住:“干吗送他?” 他言语冷厉,仿佛在责备徐卷霜做了什么坏事。 言罢,高文臂膀拴住徐卷霜的腰,迫她随他一齐转身——连皇帝的背影也不愿瞧。 徐卷霜实在忍不住了,出言提醒高文:“圣上是仁厚之君,国公爷这般样子,有些……太过了。” 她蹙眉抿唇,面色上明显有谴责高文的意味。 高文一听徐卷霜的话,再一瞧她的表情,不高兴了:“我太过什么?” “圣上处处仁厚于你,你却咄咄逼人。你没瞧见圣上万般无奈的样子——” “呵呵,此言差矣,父皇可不是万般无奈。”五皇子段秦山本是随皇帝远去,却不知为何折返回来,听见高文和徐卷霜夫妾谈话,竟然插嘴。 徐卷霜还算了解段秦山,他为人通情达理,性子温和,甚少与人争执。徐卷霜忽听段秦山这句话,有些迷茫,放眼去凝望段秦山面庞,见他两眉弯弯,双目巧笑,看起来……像十足十不过是开个玩笑。 段秦山开玩笑般,目光风轻云淡扫过徐卷霜和高文:“父皇不是万般无奈,国公爷这副勉为其难,痛苦万分的样子……才是真正万般无奈呀。” “嗯,不错。”高文不假思索接道:“圣上不是万般无奈,本公是万般无奈,而郡王爷你却是万般无赖。” 段秦山和徐卷霜闻言皆怔忪,半响,两个人会意过来, 段秦山面皮僵硬,阵青阵白,却依旧保持着笑意,慢慢回道:“高国公果然高见。” “错。”高文又迅速接口:“对你只需低见就可以了。” “五殿下——”徐卷霜欲上前一步,却被高文搂紧,动身不得。 段秦山眸光再移,落到徐卷霜脸上,缓缓漾开笑意。他张张嘴,空有唇形却无声地对她示意了两个字:阿霜。 徐卷霜本来想对段秦山讲一些话的,睹见段秦山的口型,她刹那什么也讲不出来。 段秦山合上唇,又意味莫名地摇摇头,他笑着转身,自顾自离开了。 待段秦山去得远了,徐卷霜方才轻斥高文道:“你起初是对圣上不尊,后来五殿下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又如此呛他。我瞧着圣上和五殿下均是仁厚和气的人,待几位大人都亲近,你为何……偏偏要跟他们过不去。” “圣上和本公的事,你最好不要参与。”高文的声音,冷硬胜过他腰间的佩剑。他略有不悦:记得自己以前就提醒过徐卷霜,让她少管闲事。 接着,高文的心思又从皇帝飘飞到段秦山:段秦山啊,他最讨厌这位五皇子了。待人虚以委蛇,笑面不笑心,做事又事故老到,滴水不漏。高文打小就跟段秦山关系不佳,觉着段秦山这个人恶心。他常常故意同段秦山作对,可高文来硬,段秦山却来软,大多时候高文均觉一拳打到棉花上,胸口憋闷得慌。 久而久之,高文都懒得提段秦山这个人了 所以徐卷霜质问高文缘何要故意同段秦山言语相冲,高文也懒得多讲,就告诉她:“本公想讨厌他,便讨厌他。” 徐卷霜听高文这意思,却误解他是说:瞧一个人不爽,完全不需要理由。 真是霸道蛮横! 徐卷霜不由得心底暗埋下对高文的丝丝不满。 “你指责我,却维护一个陌生人?”高文突然问徐卷霜。 徐卷霜神色莫名一慌,仿佛做贼被抓到,心有一两分虚。她低了头,不敢对视高文双目,支支吾吾否认:“我……没有。” “嗯。”高文心大,并为察觉徐卷霜的异样。他转念就想起另外一件事,对徐卷霜抱怨道:“萧尚书这一趟过来,明显又把叔则坑陷了。” 高文替萧叔则抱不平。 徐卷霜微微张口:她怎么觉得……萧尚书将皇帝引来,明显是想引荐萧叔则,为萧三公子好啊?!而且把萧三公子坑陷的人……是高文才对吧?还有二殿下,还有她……众人好像都被高文坑陷得不清啊! “叔则的生母原是萧尚书的一名姬妾,那时文侍郎看中了她,便从萧尚书手上将她讨了去。哪知叔则的母亲转纳三日,就查处身上有月逾身孕。姬妾未还,但文侍郎到底把叔则还回萧家……”高文愤愤,右手不自觉握拳:“所以萧尚书才总对叔则偏见,处处害他!” 高文说者无心,徐卷霜听者却多心了:她也是一名妾室,也是被转手他人,却不知自己今后…… 徐卷霜不愿多想,些许难过,沉下脸来。 却说皇帝一行人离了江滩,往皇宫的方向归去,边走边谈。 皇帝似有意似无意同尚书萧献聊起:“王远乔去了也有十年了吧?朕瞧着,他那女儿无论立、坐、蹲,皆姿仪规矩,衣衫不乱。还知道帮子文这小子打圆场,上来献茶,尊卑懂礼,倒像是个通人情的丫头……且同朕对视时,却也目光坦荡,并无怯意。”皇帝沉吟数秒,忽然说:“庄妍靓雅,风度超群。堪为妻姿。” 皇帝笑了两声,吩咐萧献道:“你去查查,子文这小子是怎么纳得她的,若是强抢民女,朕不轻饶他!” 说不轻饶,但皇帝提到高文的表字时,情不自禁语气放轻便柔,一句话五六分恼怒,却有八}九分宠溺! 段秦山随侍皇帝左右,自然将皇帝的话都听进去,他忽然就回忆起今天徐卷霜被高文拥在怀里,鬓发如云,褶裙绿波。 绿波飘飘荡荡,段秦山的心绪有些不得着落。 段秦山不知不觉就走慢了,渐渐同段燕山并肩,继而没有听到皇帝接下来同萧献说的那句话。 亦或者是皇帝故意等段秦山走远,听不见了,才说的这句话:“不过既然是王远乔的女儿,为妾却也不冤枉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有点少,因为催着断网了,我赶紧发上来,怕等会就发不了了! 大家周一见! ... 正文 27第二十六回(捉虫)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27第二十六回(捉虫))正文,敬请欣赏! 皇帝那厢回宫,萧叔则这厢折返回来,见着高文和徐卷霜俱在等他。 萧叔则抬眼轻扫红炉,炭灭火熄,再扫竹案,估摸是水冷茶凉。萧叔则就笑着询问另外两人:“要不我再沏一壶?” “喝什么啊,还是酒好!”高文忙摆摇头,示意萧叔则不必沏了。 萧叔则便无声笑笑,先寻到竹椅坐下来,伸直双腿,缓解刚刚恭送皇帝回去路途稍长引发的阵痛。过会,萧叔则才善意同高文商量:“子文,别再似个稚童样撞圣上,总归改一改。你瞧着,我这建议……可行?” “只这一事不行。”高文果断拒绝。他未摇头,只喉头向下滑动一下,仿佛心也跟着沉:“我唯求皇上赐我一死。” “怎么这么大点事就说死呢?”徐卷霜在旁听着,不由自主插了一句。 高文脸色瞬间变差,扭头直勾勾盯着徐卷霜:“你知道这事有多大吗?” 徐卷霜刚想开口说国公爷那您倒是说说,这事究竟有多大? 她一直很好奇。 高文却又抢先扭回头去,不与徐卷霜对视。 不告诉她。 萧叔则瞧着高文和徐卷霜这一来一往,便微笑着打圆场,改聊别的话题:“时已过申,你们饿么?”他又温声补充:“若是饿了,我让亿仞和羽衣给做几道可口的菜。” 徐卷霜闻声看天色:京中夜色来得晚,瞧着夕阳尚染江面,却不察觉已经过了申时啊…… 她又想到话中提及的“万仞”:高文是有多少仆从在萧叔则这啊…… “萧三身子不便,得亏子文屡拔人手来这边,一直照佛着我。”萧叔则慢慢地说,不急不徐一句话,却时机不早不晚应上她的心思。 徐卷霜禁不住就抬眼去望萧叔则:萧叔则的眸中仍是层烟淡雾,望着清宁,却又莫名带着一股万事万物都看得太穿的寂寥。 她忽觉心中跟着也有三两分惆怅,挥之不去。 还好高文高亢的声音打破了这惆怅。高文嗓音充沛地对萧叔则说:“叔则你跟我客气什么!”他握拳,似有愤懑:“实在是你父亲待你太差,我都不忍心看下去了!” 萧叔则摆摆手,眉目间皆很淡散,倒是高文一直站在那气鼓鼓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受苦受气的是高文,萧叔则反倒是出言关怀安慰那个人。 高文抖一会右耳,平静下来:“算了,今晚也别家吃了,我请你们出去吃!” 萧叔则听了,停顿少顷,作答:“好,我也许久未进城了。” 高文便擅自做主,自己骑马,命亿仞驾出来精舍里的马车,连带着羽衣也捎上,一行五人全部进城。 亿仞驾车似乎比较慢,马车很行了一段时间,进城的时候天幕已经全黑了。 大殷开国两百年,一直都设有宵禁。今帝登基后,却将这百年宵禁给取消了,虽着天黑,沿街却是华灯俱上,反倒比白昼里更亮丽堂皇。街边卖胭脂首饰的,卖小儿玩具的,卖各色五金的,纷纷俱在卖力吆喝,不少男女围在摊前挑选。除了摊点,各色铺子里也是灯火通明,尤其是几家打铁铺,因为生意兴隆,铁匠们全都上工,灼炉锤铁的声音乒乒乓乓,此起彼伏的传到街上。7k7k001. 萧叔则坐在车厢里,规矩远离徐卷霜和羽衣数尺,他挑帘一直在观察街边摊点,瞅见巷口一家馄炖摊,热腾腾正冒着热气,又正好有一桌空位,萧叔则就隔空向高文笑喊道:“子文,我瞧着那馄饨摊不错。” 高文循声一望,点了点头,命令亿仞道:“找个地方把车停了吧。” 亿仞便遵命去寻不挡道的空地停车。车停稳后少顷,萧叔则向徐卷霜和羽衣做个手势,示意两位女子先下车。徐卷霜道声谢,同羽衣搀扶着下了车,徐卷霜两脚落在地上后,旋即轻声暗嘱亿仞:“去扶一下萧公子。” 徐卷霜顾及萧叔则腿脚不方便,但她自己去扶,却是不妥。 亿仞点一下头,立马上前搀住萧叔则,协助他下车。萧叔则双足也落了地,一瘸一拐经过徐卷霜身侧的时候,嘴角忽就勾了起来,漏一句话,轻轻飘入她耳中:“小食里面,子文最嗜馄饨。” 徐卷霜也悄然笑笑,对萧叔则道一声“多谢”。 亿仞去栓车栓马,高文领着其余三人先行去馄饨摊,四方的桌子四条凳子,高萧徐三人各做了一边,羽衣垂首不敢坐。 高文伸手在桌上一拍,锃亮刚擦过的桌子也给他拍起了扬灰:“羽衣,坐!” 羽衣乖乖就坐。 高文便扭头喊过来摊主,吩咐让来五大碗馄饨,还特意咬重了“大”字。 摊主应声“好咧”就赶去下馄饨。馄饨下锅不久,亿仞就安顿好马匹赶来了,一见四条凳子都坐人了,他没处坐,于是两手局促握在一起,在不远处站定。 徐卷霜眼瞧着,便将身子往条凳左端挪了数分,同时对羽衣道:“羽衣,你坐过来同我一块坐。” 羽衣似乎从不说不,遵命就慢慢起身,同徐卷霜坐到一条凳子上。 五个人这才都有了位置,各自坐在不同角度看街景,道上人潮来往不觉,皆是缓行细看,几乎找不出谁有匆匆归意。 就听见摊主端着一盘五大碗馄饨,嚷嚷着过来:“几位客官,馄炖来咧——” 摊主拖长尾音,笑容喜气洋洋,仿佛同馄饨一样冒着蒸气。 徐卷霜笑看一碗馄炖摆在自己面前,却突然表情一僵。 她瞧见一人行色匆匆,隔着很近经过馄饨摊,又转弯拐进巷子里去了。那人似乎有很要紧的事要办,巴不得脚下走得再快些,没有左顾右盼,因此没有瞧见徐卷霜。 但是徐卷霜却看得分明:那人的身形样貌,还有身上穿的那件鸦青色男装,都是徐卷霜再熟悉不过的了。 匆匆路过的人是王玉容。 王玉容拐进巷子,徐卷霜虽然不知道巷子里住的是哪些户人家,但是她知道,过了这个巷子再左拐,经两个巷口再右拐,就到了缀玉小筑。 王玉容又偷偷溜出来看她娘了。 要是让王老太太知道了,必然将王玉容打去半条命。 徐卷霜关心色变,一碗馄饨吃得特别慢。 高文风卷残云吃完一碗,悄悄瞟一眼徐卷霜碗里,吃了一惊:嘿!她居然还有大半碗! 高文咽了下喉头,扭头喊道:“掌柜的,再来一大碗!” 他照例咬重了“大”字。 摊主很快给高文上了第二碗馄饨。这碗馄饨高文吃的速度远比上一碗慢,但是他第二碗吃完,嘿,徐卷霜第一碗还没吃完! 她碗里还有三分之一。 高文再瞟瞟萧叔则,亿仞,羽衣,三人碗里差不多都见底了。 就忍不住问徐卷霜:“怎么就你吃这得这么慢?” 徐卷霜心里着急:她还没见王玉容从巷子里拐出来了!担心王玉容出意外,她这一颗心一直悬着放不下,现在怎么能走…… 于是徐卷霜对视高文告诉他:“我胃不好。” 肠胃不佳,细嚼慢咽。 “子文,出来本就是闲逛的,坐看街景也好。”萧叔则启声道。 高文想了想,扭头向摊主喊道:“掌柜,再来一碗。” “唉——”徐卷霜陡然失声。 高文以为徐卷霜是拦她,回转头不解地问徐卷霜:“怎么了?” 徐卷霜不敢告诉高文真相:就在刚才高文嚷嚷的时候,王玉容从巷子里拐了出来,依旧行色匆匆,风也似的赶路。但王玉容没有朝王宅的方向走,而是火急火燎进了街对面不远处的好彩酒楼。 “子文,光吃馄饨有什么嚼味啊!”萧叔则又缓缓启声,他的话语总是起得很突然,就好似平缓江流忽然打了个浪,但这浪却不高不疾,所以也不令人感到突兀。浪翻一翻,又重新归于平静,再缓缓继续往东流。 反倒让人觉着有一股特别的舒爽。 “嗯?”高文听了萧叔则的感叹,回话一声。 萧叔则抬手一指:“我们不如上那边再去饱餐一顿。” 众人遵着萧叔则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不偏不倚,他指的是好彩酒楼。 徐卷霜感激地望了一眼萧叔则。 萧叔则收到徐卷霜的目光,含笑不多言。 “也行。”高文首肯道。 他麻利结账,领着大家又上好彩酒楼。 这好彩酒楼迥然不同于方才的馄饨摊,莫说外壁门面红漆碧瓦饰得富丽,走进去才知,里头更是修得繁华,走道悬芙蓉灯挂金红纱,雅间糊绿纱窗飘栀子香,更兼不少彩画屏风,将各处隔开,互不相扰。 说句实话,这好彩酒楼比鄂国公府富贵堂皇得多了。 五人寻了个雅间一坐定,小二就递了菜单上来,请几位客官点菜。高文也不待众人开口,就擅自做主:“叔则点。”他又稍倾身子,告诉身侧坐定的徐卷霜:“叔则最讲究,他次次点的菜都很是好吃。” 徐卷霜含笑应了一声,心却根本不在这菜上。她一颗心七上八下,只想着不知王玉容正在这酒楼何处? 徐卷霜就是不安神,总隐隐预感王玉容要闹出什么大事来。 “夫人可有什么忌口?”萧叔则接了菜单,不摊开来看,也不点菜,只先问徐卷霜。 徐卷霜微微躬身:“并无忌口。” “那萧三就放开来点了!”萧叔则朗声笑出声,起手就将并没有展开来看的菜单还给小二:“荔枝白腰子,羊舌签,鹌子羹,鸳鸯炸肚,南炒鳝,洗手蟹,血粉羹……” “轰隆隆!”隔壁雅间突然想起巨大的响声,听着动静像是板凳屏风倒了一地。 “噼噼啪啪噼噼啪啪!”又是一连串瓷器坠地的响声,敢情是谁打翻了酒席,掀了桌? 接着,又听无比清脆的一声,比方才器物跌碎的声音更响亮,直传到雅间来,传进众人耳中:“啪!” “你怎么打人啊!”立刻有个男声用十万分委屈地语气高囔。 高文怔一怔:这年轻的男声,他甚是熟悉。 高文反应过来囔囔的是谁,立马起身赶了过去,徐卷霜跟着就站起来,她紧随在高文身后,心莫名跳个不停。 两人出门转个身就是隔壁雅间,屏风全被推倒了,两扇房门也完全敞开,人站在门口,就能将雅间内的情况看个一清二楚。 雅间里桌子器物全给掀了,美酒佳肴给撒泼了一地,一片狼藉中立着三男一女。一女是女扮男装的王玉容,三男都是锦衣玉袍的公子哥,徐卷霜只认识当中一位,知道他是羽林郎,但名字叫什么她却不知道。 不过就是这位羽林郎被人给扇了,他捂着自己红通通的右颊,但透过指缝,仍然能清晰见到他颊上有肿起的指印。 扇他的人,可下手不清。 徐卷霜担心王玉容安危,就欲上前将王玉容拉住雅间,高文却伸臂将徐卷霜的路一拦,把她护在身后。 高文问那羽林郎:“升耀,你被扇了?” 柳垂荣听见有人喊他表字,回头一望是高文,不由更是无可奈何,心道:自己的脸都给扇成这样了,国公爷您还用问?再说了,就算要问,也好歹问委婉点啊……开口就直接道“被扇”两字,真的需要这么清楚明白大声地强调他柳垂荣被打了一巴掌么? 柳垂荣委屈加重数倍,却不敢言,捂住肿痛的脸,对高文哼哼喊了一声:“子文。” 哼完柳垂荣向着王玉容仰起下巴,继续质问她:“这位姑娘,在下同你互不相识,你——”柳垂荣拖长了音调:“你怎么无缘无故打我呀——” “我打你怎么了?”王玉容也环顾了四周,她瞧见了徐卷霜,却故作不识,反而背对徐卷霜,正面柳垂荣:“我这一巴掌是替拂柳扇的!” 王玉容说完抬左腿,屈膝搁在身旁卧倒的靠背椅上。 柳垂荣一听明白缘由了,真是满腔冤枉啊,他刚想开口解释,王玉容却在眨眼之间前倾了身子,起手就是四个巴掌:“大王}八!” 这四掌一口作气不带停歇,快若闪电全扇在柳垂荣左颊,众皆听得四声清脆嘹响:“啪啪啪啪!” 柳垂荣的左颊瞬间比右颊肿得还红,一时间整张俊脸都惨不忍睹。 柳垂荣无奈地,缓缓地举起左手,抚上自己的左颊。他双手捂着脸,缩着腮问王玉容:“姑奶奶,这四巴掌您又是替谁扇的啊?” 因为两颊肿痛,柳垂荣这句话从嘴里发出来变得含含糊糊,像小犬哼哼,又瑟瑟发抖。 王玉容插着腰,双肩上下起伏,喘气道:“还是拂柳!” 柳垂荣得到回答快哭出来,因着惧怕王玉容还要再打他,柳垂荣先后退两步——哪知一不留神,脚底踩上瓷渣,触感鞋底骤刺,应该是刺进了肉里。 旧痛加新伤,柳垂荣彻底哭丧起来:“姑奶奶您贵人多忘事啊…您刚才已经替拂柳打过一掌了!” 王玉容瞪眼就呸了柳垂荣一口:“你太可恶,再打一百个巴掌都不够!”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龙猫姑娘的地雷,破费了^_^ ... 正文 28第二十七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28第二十七回)正文,敬请欣赏! 柳垂荣一听自己还欠一百个巴掌,瞬间腿软。他膝盖一弯,禁不住底下的瓷渣就彻底刺入了脚底板。 柳垂荣痛喊一声:“哎呦!” 事到如今,柳垂荣不得不拉高文来挡了,便朝高文囔道:“高公爷主持公道!” 高文盯着柳垂荣瞧,盯了半天,对视得柳垂荣心底发虚。 “嗯。”高文终于颔首。 柳垂荣心中长松一口气,刚长了些底气,准备开口发声,就听高文继续说道:“升耀,你调}戏民女,这是天理循环。” 柳垂荣听这话恍惚了很长一段时间,难以接受这就是高文给他主持的公道? 柳垂荣怔怔凝望高文,见国公爷一张严肃脸上俨然像写了九个字: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嗯。 柳垂荣突然觉得自己不仅两腮疼,两排牙齿也全都巨痛起来。他捂着嘴巴大喊:“子文,我、我真没调戏这位姑奶奶呀!我要真调}戏她了,我活该怎么报应都不会叫屈!可是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他是没调}戏我。”王玉容承认道。 “怎么回事?”徐卷霜站在高文身后启声。她虽然出声问,但听王玉容和柳垂荣交谈到现在,其实不用问都差不多全明白了。 拂柳,王玉容同母异父的妹妹,李缀玉坠入风}尘后所生。徐卷霜虽未同拂柳打过照面,但屡次听王玉容提及。她记得拂柳年纪应该还小的,怎么也出来……接客了? 而且还接的是柳垂荣,还动了情,然后……真是个傻丫头啊! 徐卷霜想到这里,不由又替王玉容着急:王玉容本来就是偷跑缀玉小筑,这会替拂柳出头,势必闹大,柳垂荣这种人跟裴峨一般的,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只怕王家长辈知道,玉容不知是何下场……算了,能替王玉容维护的,便多替她维护吧,实在不行找高文帮忙压下来。 徐卷霜因为顾忌,只问“怎么回事”,并未呼出王玉容真名,但她又不确定柳垂荣是不是真不认识王玉容,万一认识,玉容难逃一劫…… 徐卷霜顿觉无力,似一脚一脚都踩在棉花上。 但她这无力中却又夹杂燃不灭阵阵愤怒:羽林郎啊,天子仪仗,理为国羽翼啊,可如今大殷的羽林郎却是一帮……唉,说个大逆不道的念头,这是大厦将倾的隐兆! 徐卷霜顾忌这么多,王玉容却是直心肝,扭头就冲徐卷霜讲:“玉姿,我跟你讲,这混账王}八负了拂柳的心。” 高文闻言,问柳垂荣:“升耀,当真?” 高文认为,虽然自己并不知晓拂柳是谁,但既然柳垂荣邀了他主持公道,就理应主持到底。 柳垂荣心中叫苦不迭,斟酌半响,垂头承认:“我——我是负了。” 柳垂荣叹一口气,起手又自扇两个巴掌:“啪!啪!”柳垂荣扇完都不看众人目光,直接就去寻王玉容的脸庞,寻到,对住,面如死灰地望着她说:“姑奶奶,我又扇了两个了,是我的错。还欠拂柳那九十八个巴掌,我们打个商量,改日再扇成不?” 王玉容横眉:“谁跟你我们?” 柳垂荣听完麻木抬手,“啪”又自扇右脸颊一下。 他面若行尸,死气沉沉纠正自己的口误:“姑奶奶,你我打给商量,还剩九十七个巴掌,改日再扇成不?” 王玉容没想到柳垂荣会变这副怂样,和她预想的不一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王玉容沉默了。 “拂柳可有性命危险?”徐卷霜这个时候发声,明显是提示王玉容。 王玉容一听糊涂会错意思,指着柳垂荣鼻尖还要抖狠:“不行,不能改日扇。拂柳伤了身子,现今还躺在床上呢!” “嗯,既然他害了姑娘性命,你们不妨报官。”高文闻声发表建议。 柳垂荣一听高挑起眉毛,瞪大了眼睛。柳垂荣连王玉容也不看了,就瞅高文:国公爷你这是什么建议啊?你真的是日日一同共事的兄弟么? “算了。”王玉容却很快否定掉高文告官的建议。她本是去缀玉小筑看望娘亲,听得拂柳这么一遭,立马就掉头来好彩酒楼找柳垂荣算帐。打完了柳垂荣巴掌,到这会王玉容才觉后怕:柳垂荣的来头不小,要真告官,官官相护,未必能惩治柳垂荣,但她能够肯定的是,一告官衙门必定知会王远达,要是被父亲发现她又去了缀玉小筑,还帮小筑里的人出头…… 王玉容身子一抖,飞快地说:“不用告官了。” 王玉容鼓起勇气,还指柳垂荣鼻尖:“我警告你,你这花花烂肠的货色以后离拂柳远一点!要是以后再敢来缀玉小筑,或是点拂柳出去,就不是剩下九十七个巴掌了,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说到这王玉容甚是伤心,情不自禁回身向徐卷霜低诉:“拂柳、拂柳被他害得整个身子都虚了。玉姿,我难过……” 王玉容对徐卷霜的言语神情明显是闺友熟稔,连高文都察觉出异常,问身侧徐卷霜:“你认识这个拂柳?” 徐卷霜心下替王玉容无比着急,可当着柳垂荣的面又不便制止王玉容。只怕王玉容再这么说下去,老底全露了,柳垂荣从好彩酒楼出去就要直奔王家…… 徐卷霜只好朝王玉容微微招手:“出去说。” 出去找个无人偷听的地方,再慎思个对策吧。 王玉容听闻觉就过来,近前见高文的臂膀隔在她和徐卷霜中央,犹如沟壑,王玉容不禁狠狠喝道:“让开!” 高文不是柳垂荣,他遇硬愈硬,那一只护在徐卷霜身前的手臂愈发挺得刚硬坚直。 徐卷霜赶紧伸手将高文臂膀往下按,又柔声对高文道:“没事的,我跟她出去说会话。” 高文一听,心霎那跟着徐卷霜的话语放柔了,手臂配合着放了下来。王玉容见状狠狠再瞪了高文一眼,抢先一步过来,拽着徐卷霜欲扬长而去。谁知她刚走一步半路,就发觉眼前又挡了一座青山。 王玉容抬眼对上静静立于走道上的萧叔则。 此时,芙蓉灯将将好从不远处照下来,将萧叔则身影投射在光与影的交汇处。半明半暗下,他原本就卓然出众的面貌更添几分神秘的吸引力。 王玉容傻了,心里有个声音直呼:都说好看的男子伫立起来,是玉树临风,但是玉树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谁脑海里也没具体画面。 现在她王玉容有画面了,玉树绝对就是眼前这位男子此刻的样子啊! 王玉容半晌看呆,忘了自己来好彩酒楼是要做什么,此刻拽着徐卷霜又是要做什么。还是萧叔则朝王玉容淡淡笑了一笑,王玉容才回过神来。 萧叔则笑着侧身,为王玉容和徐卷霜让开一条道。王玉容脸上旋即珊红,埋头拉着徐卷霜就急急直走,快得两侧生风,还是徐卷霜经过萧叔则身边的时候,为两人向萧叔则道了一声“多谢”。 王玉容拉徐卷霜蹬蹬下楼,到了好彩酒楼一层,也没人敢拦王玉容,就允她寻个僻静处,单独与徐卷霜两两立着私语。 王玉容三言两语,同徐卷霜把来龙去脉一讲:柳垂荣看上了拂柳,常常接她去柳宅私会。久而久之,拂柳就用情深了,悄悄停了避子汤,有了身孕。李缀玉看出情况,便同柳垂荣私下讲了,问柳垂荣怎个打算。柳垂荣当时沉吟不语,说要回去考虑考虑,过了几天,柳垂荣派人修书一封送至缀玉小筑,叫拂柳把孩子拿了,而且以后……也不要再去柳府了,两人互不来往,见面陌生。 徐卷霜听王玉容讲完,也气得直抖,但终究理智劝诫王玉容:“玉容,这事你虽说已经管了,但最好别再参与下去。也千万别透露你的名姓,让柳垂荣知晓你是谁……” 王玉容哪里听得进去徐卷霜的建议,继续恨声数落:“最让人憋气的就是,这柳垂荣不知给拂柳灌了什么**汤!她没了孩子都奄奄一息了,躺床上还不忘拉着我和娘的手,口口央道‘不关柳公子的事,你们别去找他麻烦’!”王玉容一捶柱子:“唉!真气死人!” …… 王玉容这边讲着,那边柳垂荣遣散了另外三位纨绔,随高文到隔壁雅间。柳垂荣求了万仞的金创药,便叫了自己小厮上楼来给他料理伤口。 “哎呦哎呦你轻点!”柳垂荣脚搁在凳子上,一面嚷嚷着让小厮治伤下手轻点,一面又对高文抱屈:“子文你不知,我这回纯属是代人受过,哑汉苦苦吞黄连!” 高文听完柳垂荣的抱怨,发表一声回应:“嗯。” 过会,始终坐定身子的高文又说:“你不是代人受过,是活该。” 柳垂荣虽未欺王玉容,但实欺拂柳,纯属活该。 “其实在我看来,你这过受得都太轻了。”高文缓缓道。 柳垂荣一听心内呕血,闭起双眼,五官扭曲:“子文,惹上拂柳的人真心不是我啊!” “那是谁?”高文听完便问。他思忖少顷,又对柳垂荣道:“升耀,你向来巧舌如簧,说的谎话比真话多。但这次究竟是不是你,须对我从实讲来。” 柳垂荣满腹憋屈,整个胸口都闷得慌,他瞟一眼旁边的萧叔则,终是顾忌有外人在场,真相不当讲。 柳垂荣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忍不住将藏着的苦水倒了出来:“真不是我!是二殿下啊……二殿下看上拂柳,又不方便私见,便命我每次将拂柳接到家中,二殿下也来我家里,两两欢会。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我是活生生打碎牙替二殿下抗下来了!”柳垂荣以拳捶胸道:“天地良心,我连拂柳的手都没抓过一下!对了,这件事拂柳自己也清楚,子文你要认为我骗你,去找拂柳一对质便知!”柳垂荣又咬牙:“真服了这姑奶奶,根本就不知晓真情,就跑来打抱不平。” 柳垂荣口齿不清,哼哼唧唧讲了半天,高文却很快反问:“二殿下既是喜欢拂柳,为何还要你做幌子,多此一举?” 柳垂荣又暗自瞥一眼萧叔则,心里真是拿高文这木榆脑袋没办法:萧尚书明显是五皇子派,现在萧叔则在场,他怎么开口同高文讲详细? 霎那,柳垂荣觉得自己旧的苦水倒出了,新的苦水又积聚起来。 他胸口还是憋闷,不得不伸手捋了捋胸口,顺顺气,方才附耳予高文低语,只说给高文一人听:“二殿下本来就没五殿下活络,你也知道,五殿下的郡王府里连个侍妾都没有,圣上素赞他不为色惑,倘若圣上知道二殿下私下招女支,还惹出这么一档风}流债,那还不……还不全倾向五殿下啊。” 高文心头有些恍惚:一班子羽林郎们好风}流他是知道的,但没想着木讷的段燕山竟也做出这般负心的事,瞬间颠覆了高文对段燕山的看法。 高文神思游离,沉沉对柳垂荣道:“嗯,果然都活该。” 柳垂荣却是吐尽苦水心头大爽,也不计较高文最后那句话了,反正自个只当国公爷是逗趣。 柳垂荣伸手搭高文的肩膀:“话说……子文,你家那个认识方才打我那姑娘啊?”他与高文的交谈不再涉及党争了,就放大了嗓音,不再顾及萧叔则听不听得到。 “你打算找她报仇么?”高文倏拧眉头,教训柳垂荣:“不要如此小肚鸡肠,更何况本就错在你身上。” 柳垂容嗤之以鼻:“切,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好男不跟女斗,几个巴掌我跟她怀恨什么,早就打打过去了!”柳垂荣重泛笑意,声也放柔:“只是好奇啦,我以前在李缀玉那缀玉小筑见过这姑娘几次,但瞧她并不像那里面的人……之前也问过几个相好的,她们也不肯透露。不知这姑娘是什么来头,去那种地方,还能让所有人帮她一起把严口风。” 柳垂荣说一大堆,高文不接话。柳垂荣就吸吸鼻子,耐心地向高文再提:“你帮我问问你家那位,这姑娘究竟是谁,啊?顺道再问问这姑娘的生辰八字……” “你要人家的生辰八字做什么?”高文旋即反问。 “我好奇啦,想拿了她的八字来定盘看看。”柳垂荣抖抖双袖,撅起了嘴巴:“哼,我猜这姑奶奶十有八}九是杀破狼坐命,硬得吓人。就单论她那五巴掌,就全是煞!” “那柳公子的生辰八字又是几时呢?”一直沉默不言的萧叔则突然插嘴。 柳垂荣闻声就沉脸了,斜眼质问萧叔则:“萧三,你问这做什么?” 萧叔则侧颜对着柳垂荣,目不斜视不看他:“萧三只是想拿了柳公子的八字来定盘看看,看柳公子是否紫薇坐命,又是否落了华盖星。” 柳垂荣命里是没有紫薇华盖的,所以他一听警觉,眯起两眼凝视萧叔则:“小爷我要紫薇华盖做什么?” “杀破狼是大煞,旁人随意看盘,非死即伤。柳公子倘若命里带紫薇华盖,兴许还能挡一挡,由重伤改轻伤,比方说原先你看了是要被扒皮了,这会紫薇华盖化了,你就变成了只打九十七巴掌。”萧叔则缓缓转过脸来,眸光淡淡投在柳垂荣面上,温和笑道:“所以在下建议柳公子还是莫要讨要姑娘家的生辰八字了,免遭祸事更深。” 作者有话要说: 写文是我一个很重要的业余爱好,自己很喜欢,但是我一直写得挺烂,萌点也挺怪,写出来的文经常给人添堵,但很高兴也能认识一批喜欢我故事的姑娘们,因为写文结识了不少新老朋友,谢谢大家的支持,给了我很大动力。 我会努力改进自己的不足(和情节),但我也想坚持都写自己想写的故事,毕竟我手写我心,表达自己的想法,做一个梦,然后把它记录下来。但是如果连整个想法都被改过来了,那我就等于在写别人的爱和梦,但我自己却不爱的故事了;) 比方说这文的徐卷霜,我初衷就是想写一个爱晒太阳晒掉一切烦恼珍惜生命但也不是不融入人情世故的女子,并不觉得世上有什么过不去的坎非要自杀。如果这样的女主不合你的胃口,不妨我开下一本文再来看:) ... 正文 29第二十八回(捉虫)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29第二十八回(捉虫))正文,敬请欣赏! 柳垂荣是个机灵人,他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就会意过来萧叔则插嘴这番话,是欲堵住他柳垂荣的歪心思。() “呵呵。”柳垂荣冷冷笑两声,向萧叔则展开口笑道:“萧三公子果然精通斗数,柳某佩服佩服。只是你怎么不在尚书大人拿板子前算一算呢?不管算得准不准,三公子也好歹能在事发之前防一防嘛!” “升耀,够了!”高文当即喝斥柳垂荣——萧叔则的腿并非天残,而是幼时父亲萧献板子打太重,生生给打瘸了。 高文甚是维护萧叔则,听柳垂容挖苦,高文恼得怒吼还不够,吼完还重重一捶桌子,面上茶壶茶杯全给震起来。 柳垂荣顷刻噤声。 万仞和羽衣两个做下人的,更是不敢有任何动静,垂手立在门边。 桌上三人寂寂围坐了会,高文和萧叔则都是能老僧入定的人,不说话也没什么。柳垂荣却受不住,逐渐性子浮了起来,难耐得很。柳垂荣便将手抚在茶杯盖上,让那杯盖在杯口来回摩挲,一连串锵锵的声响,好似不断碰撞的锅碗瓢盆。 高文缓缓道:“升耀,你吵死了。” 柳垂荣听着就要回嘴,却听高文接着又是一句:“你回来了。” 柳垂荣一听不对:这句话怎么接不上去啊?他再往远处一看,瞧得是徐卷霜回来了。柳垂荣唇一勾,冲徐卷霜暗中一笑。 徐卷霜收到柳垂荣目光,旋即表情冷淡转过脸去,面朝高文答道:“嗯,我回来了。” 徐卷霜刚才在楼下好一番劝,才将王玉容安排走。末了她又不忘嘱咐王玉容,回家路上左右张望着点,别让柳垂荣的人给盯梢了。王玉容应是应了好,但有几分真心听进去,徐卷霜却没有把握。 这回只能唯愿玉容多福了! “那我们回去吧。”高文闻言站起身来,他其实腹内尚饿饿的,但今夜这番闹腾,胃口全没了,饿也吃不进去。 “那萧公子怎么办?”徐卷霜却顾及到亿仞只驾了一辆马车,送她跟高文回国公府,萧叔则就没得马车回去了。 高文抚额道:“嗯……嗯……” 他之前倒是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唉,要不这样?我车宽敞!”高文还在思考,柳垂荣这个旁观的人却抢着把前因后果都绕好了,他插嘴道:“而且我跟三公子一样,都回京郊,既然同路,不如我载三公子一程?”柳垂荣言至此,转半个身子,换亲切面目问萧叔则:“萧三,我自做主张载你,你介意不?” 柳垂荣心中料定:这个场面,这番殷勤,萧叔则就是有一千一万个不情愿也推却不得。 果然萧叔则并未即刻接话,只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如常浅笑,仿佛柳垂荣载不载他,整不整治他,都没有什么关系。 萧叔则一身笼淡淡云烟,俊颜上只读得出两个字:不争。 高文瞧一眼萧叔则,又瞧一眼柳垂荣,替萧叔则发声:“不用了。” 他再木讷,柳垂荣的不怀好意还是能察觉出来的。 “让万仞送叔则,更何况万仞羽衣本就得回叔则那。本公独自骑马载小姿回去……”高文想到了什么,又倾身身对徐卷霜小声说:“这次我载你,不会跑得太快。” 柳垂荣捏茶盖把,将盖子转一圈,嘀咕道:“子文你都安排好了,我还有什么好说……” “那就这样吧!”高文起身,抖擞衣袍,更显精神。 高文把账一结,诸人下楼出门后便分作三路,柳垂荣自与小厮们回柳宅,萧叔则等人回精舍,高文则亲自牵只马,伫在徐卷霜面前。 这个时候,高文心里其实在回响萧叔则白日里指点他的话——“你下次再与王夫人同骑,记得褪了披风把她裹在里面,记得要毫不犹豫,披披风的动作要流利,一气呵成,岂不更显英雄气概?” 高文有点替自己着急:他下午换了次衣服,披风忘在萧叔则家了。 又一次无法逞现英姿,高文甚是抱憾,但见着徐卷霜在身边,可见她不是绝色却耐看的脸,可闻她身边若有若无的香气,再想到等会还可以和她共乘一骑,拥在怀中……高文又忽然觉得之前的遗憾根本算不上什么了。 高文重新变得很激动,两只手臂抬至与徐卷霜腰间平齐的高度,欲掐不掐,抖着问她:“我抱你上马?” 徐卷霜眺递高文一眼,轻轻点了下头。 高文顷刻咧嘴而笑,伸双手将徐卷霜腰一掐,一把就将她举上马去。他的动作依旧简单且果断,徐卷霜身子是斜着触及马背的,稍有点没准稳,一个倾身:“唉!” “小心、小心!”高文的心慌得差点也跟着倒了,赶紧扶正徐卷霜。待她坐定,他便一个翻身,也跃上马背,坐在徐卷霜身后。 高文伸展双臂,从徐卷霜左右身侧环过去,握紧马缰。徐卷霜耳根渐烫,情不自禁低头,却无意瞥见高文虽然圈着她,但两只胳膊其实同徐卷霜的身子还是有几厘距离。 这距离小得几不可察,但仍存在,两人之间恍惚隔着一道薄雾,不散不消——高文的胳膊在抖,他实在刻意维持这间隔,不触碰徐卷霜。 徐卷霜沉了沉心思,身子悄悄地往后靠一点,靠上高文的胸膛。 高文整个上半身明显在马上震颤了一下。 约莫过了两分多钟的时间,他右手将缰绳攥紧些,左手却离开缰绳,退几分,轻轻地覆上徐卷霜的右手背。 接着五指从她指缝间穿进去,动作极慢,缓得仿佛是在仔细穿进她的人生。 徐卷霜心中无法控制地轻颤。 高文却抓着她的手一起向前,探进缰绳。徐卷霜会意,五指一捏将缰绳攥牢,高文一秒后也收缩五指,与她同执马缰。 高文左手也松开缰绳,如方才的过程一般,也是先覆住徐卷霜的左手,然后牵引着她,一起握缰。 单单一根缰绳,一时被四只手攥牢,又仿佛是这四只手,被牢牢系在同一根绳子上。 徐卷霜最初自然是慌乱,慌乱得双目不知该投向何处,左望不是右望也不是,她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人,这会却禁不住恍觉街上的行人都在打量她和高文。羞无应对,徐卷霜本能地将目光放低,瞥见攥着缰绳的两双手。 一瞥之下,遂成凝视。 高文的一双手很大,宽厚而骨节分明,徐卷霜数他指中央那十个漩涡,一个漩涡、两个漩涡……数着数着,她感觉整个人都要陷进高文的漩涡里去。她再看她自己在高文掌心下的一双手,比较之下显得极小,堪堪只有高文手掌的五分之三大,柔白而无骨,可能是因为她没有做过什么粗活,又是女手的原因,指节跟高文一比,几近于无。 不知高文的手为何这么粗糙? 徐卷霜一想,情不自禁将十指同他扣得再牢些。 大手覆握小手,就这么一路执着缰绳走。这次高文的马速放慢了不止十倍,不再是狂奔,而是缓缓行,缓缓归。 徐卷霜倚在高文怀中,被他两手握着,瞧着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华灯流彩,又听骏马一下下起蹄落蹄,声音清晰可数:“嗒——嗒——” 徐卷霜忽然觉得就这么跟高文一起前行也挺好,从夜色朦胧走到夜色深墨,从好彩酒楼走到鄂国公府,从惴惴不适走到气和心暖,也许……这一辈子的路,以后就都这么一程一程慢慢走完了。 未尝不是好事,未尝不是心中所求。 徐卷霜就把脑袋挪了一两寸,发髻扫在高文胸口的缎面料子上,窣窣地响。她轻启朱唇同他说:“国公爷,我有个事想同你好生商量……但是你要先答应我,若是接下来的话违了你的心,你也不会动气。” “不会!”高文握住徐卷霜的左右两手齐齐一捏,将她的手攥得再紧三分:“你说吧。” “我跟国公爷相处也有些日子了,见着了不少国公爷的朋友。”徐卷霜有意将“朋友”两字咬得稍微重一点:“这当中,有像萧公子一样知人善面的益友,与人相处温和不置气。当然,也许国公爷你也有常常争到脸红脖子粗的诤友,只是我没见着而已。但是……”徐卷霜话锋一转,语气却更加放柔一倍:“国公爷你也有类似柳垂荣这样的狐朋狗友啊。” 徐卷霜说到这,先停一下,等待高文的反应。 不久之后高文“嗯”了一声。 徐卷霜也算了解高文的习惯了,知他虽只是嗯声,却表明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徐卷霜就接着再讲:“不是说国公爷交友不慎,只是……人总要择友而交,趋利避害,遇着益友诤友,当然大有裨益。但是倘若交多了狐朋狗友,就算国公爷入墨砚仍能保持不染……总还是说不准以后会发生什么。”徐卷霜双肩摊开,舒展身子,将整个人靠在高文的胸膛上,完全贴契:“国公爷,你说是吧?” 高文思忖数秒,明白徐卷霜是建议他跟柳垂荣他们断绝来往。 “日日南衙当值,避无可避。”高文轻轻地说,他忽然为自己的解释感到十分愧疚,继而又重重沉稳许诺:“但我答应你,今后除了公差以外,我再不会同他们过多来往。” 过半分钟,高文又补充:“就是羽林郎的那些聚会,明里私下,他们再怎么叫我我也不参加,还有如果再碰到柳垂荣这样的事,我也绝不再像今晚这样理会他,还有……” “你别再当羽林郎了吧!”徐卷霜打断他:“虽然我知道你不是条臭咸鱼,可是久入鱼肆,终会渐不闻其臭。” 她听见高文起伏的呼吸,一下一下吐纳,愈来愈清晰。 半响不闻他回答。 徐卷霜便启唇追问:“答应不?” 作者有话要说: 接到编辑通知,本周四要入V,也就是明天==#所以明天这文就要V了。江湖规矩是入V三更,但这文我码得很慢,担心赶进度质量就下去了,所以明天我只能保证双更(我会努力争取三更的,握拳!)谢谢大家一路走来,支持我,看文留言,么么哒! 这文我不打算做防盗章节,入v以后留言超过25字都会送分,而且文不长,估计在22万字左右,我V得晚,可能看完整本也就三、四块钱。 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正版(尤其是明天是首订,迫切盼支持)O(n_n)O 如果是学生党没零花钱花,以后的剧情对我有啥想说的可以在前28章留言,心领神会就好……当然我不是鼓励这种行为啊!还是正版赛高啦! ... 正文 30第二十九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30第二十九回)正文,敬请欣赏! 徐卷霜问这声“答应不”,虽然面上带笑,但其实心里并没有十足底气。m4xs.(..)一方面,她早就想建议高文远离羽林郎那帮狐朋狗友,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跟高文,还没好到可以毫无顾忌说话的地步。 骏马走得离鄂国公府越来越近了,这段路上的行人少了许多,徐卷霜和高文周遭愈发的静。 “我初做羽林郎的时候,和升耀他们一般,年纪都很小。那时我见他们胡闹,总想着虽然少年放}浪,但心肠是好的,还是有一股任侠气,也就没考虑过要和他们十一个分开。最近几年,我越来越迷茫了,是在感觉同他们渐行渐远……越来越玩不到一块去了。做不做羽林郎,我也动摇过,可是……”可能是因为四周太安静了的缘故,高文虽然说了长长一段,但吐词平缓,字字都很清晰:“我要是不干羽林郎,他铁定一古脑给我塞各种官。我混在羽林郎里面,就是希望他当我无可救药。” 徐卷霜听高文这么一解释,回味少顷会意,高文这是将她的建议委婉拒绝了。 徐卷霜心里的秤晃了晃,最终倾向不再多言,她很含糊地发了一声“嗯”。 接着她又想追问高文,跟那个皇帝“他”究竟是有多大仇怨,这么不绝不休,生生膈应? 徐卷霜忽记起高文屡次强调,叫她“少管闲事”,徐卷霜便低低又是一声:“嗯。” 徐卷霜连“嗯”两声,高文紧跟接了一声“嗯”,两人便在没话了,只他默默拥紧她。 夜色更沉,星光如幕,远处树上一声知了叫,是唯一刺破静谧的声响。 高文的马走到鄂国公府门口,瞧见百尺、千重、万丈和广带都一起坐在门口,一边说着话,一边在等高文和徐卷霜二人。 广带眼睛最尖,第一个瞧见一马两人,她“唰”地一下站起来,“砰砰砰”将千重百尺万丈的头顶一连串敲过去,招呼道:“快别聊天了,起来都起来!国公爷和夫人回来了!”接着,她又麻溜抢先跑到高文马下,也不知接一接高文的缰绳,就自己捂住肚子在原地笑,眼中全是不怀好意的光:“嘿嘿嘿嘿,国公爷夫人你们骑、一、匹马!嘿嘿嘿……” 广带自个暧昧笑倒。 高文和徐卷霜皆被广带笑得脸有些发热,高文含糊不清地嗯哼嗯哼,自己先跨下马来,又抱徐卷霜下马。百尺和千重早过来争相牵马,万丈则佝腰请高文和徐卷霜进府里去。徐卷霜脚下往门前迈一步,戛地滞住,她望着门柱后头那个小小的黑影,惊喜道:“琵琶,你好啦?” 原本半边身子藏在阴影后的琵琶站出来,眉目亦染七分喜色,张口清语:“小姐。” 琵琶的舌头已经养好了。 “好了、好了。”徐卷霜连说两个好了。 “国公爷。”琵琶往徐卷霜身后望去,喊了一声高文。 高文瞧着徐卷霜欢喜,他心里也跟着开心,就向琵琶略略颔首,笑道:“好,既然你好了,那往后就同广带一起服侍小姿吧!” 天很黑,琵琶脸上也就只能看出高兴的表情,她好像犹豫着还想说点什么,高文却早已转过身同徐卷霜“嗯”去了。 琵琶便没再出口。 自此之后,她回到徐卷霜身边,跟广带一起服侍徐卷霜。广带性子爽朗,琵琶大多时候直率,徐卷霜脾气也不差,主仆三人一直未发生任何口角,每天下午乐呵呵地一起搬椅子去院子晒太阳,倒也自在。 约莫过了二十来天,广带说是要跟千重、万丈出府一趟,要耗半个钟头。哪知广带才去了几分钟,就匆匆跑回院里,人没近前,声音就喊了过来:“夫人,府门口有位公子说是要找你!” “公子?”徐卷霜本是背靠在椅上闭目养神的,闻声便坐了起来:“那位公子姓什么?” 徐卷霜觉得奇怪,她认识的公子寥寥可数。 广带已经跑到徐卷霜面前,手撑着膝盖喘气:“不知道,他不肯说,也不肯进府里来,只说找夫人出去相会。” 徐卷霜一思忖,她这个身份出去跟个陌生公子私会,并不太好。于是徐卷霜便吩咐广带:“你再去门口一趟,回说我不在府,也不见客。” “小的觉得夫人您去见见也无妨。”广带却笑了,似乎对这位贸然求见徐卷霜的公子并不生气。广带接着又没头没尾地跳跃着说:“小的永远忠于国公爷,倘若真是公子,小的怎么会回来如实告诉夫人,早呸了他一口,叫他别癞蛤蟆吃天鹅肉了!他——” “广带,到底怎么回事?”琵琶插了句嘴。 “我这不解释着嘛!别急啊,听我慢慢啊!”广带伸手扒了琵琶胳膊一下,继续噼里啪啦地讲:“他当时找我和千重,说要见您。我见他面貌长得不错,当即就想拿扫帚把他永远扫远了!但是千重却把我一拉,说这公子没有喉结,其实……是个姑娘!小的再仔细一看,嘿还真是个姑娘,小的想着夫人见见闺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广带说到这里嘴角上扬了,暗赞:还是千重聪明,不亏她喜欢他。 徐卷霜一听却心叫不好,这种女扮男装乱跑的闺友,准是王玉容没跑了。 徐卷霜就分配两位丫鬟:“广带你跟千重万丈去忙,我带琵琶出去一趟就好。” “唉,好!”广带应个声,想着自己已经替访客把话带到了,也没啥其它要办的了,便重新出院子,寻到千重万丈一块出府去了。 徐卷霜领着琵琶赶去鄂国公府侧门口,见真是好家伙,王玉容一个人女扮男装,竟还带着她的丫鬟香絮一起女扮男装,两个人肩头都背着个包袱,就那么明目张胆地杵在大门口。徐卷霜四下张望了下,还好来往行人都没太留意王玉容主仆,徐卷霜便赶紧拉王玉容:“大门口的,讲话不好,你随我进去讲。” 王玉容却反手把徐卷霜胳膊扯住:“怕什么!咱俩行的正坐得直,在哪讲话都不怕!”王玉容说到这里狠了声音:“反正我是宁可伫在门口说,也不进这鄂国公府去!” 徐卷霜听王玉容语气生硬说不肯进鄂国公府,隐隐觉得是发生了什么事同高文相关。徐卷霜便欲将王玉容牵至侧门附近比较隐蔽的阴影处:“那到那边说话。”徐卷霜拉王玉容手臂,见王玉容似乎还在赌气不肯走,徐卷霜就笑:“这秋老虎的,站门口多晒啊,还是到阴凉的地方说话才好。” 徐卷霜说完这话明显感到王玉容的手臂软了,她便笑着将这位堂姐拉到了隐蔽处,这才发问:“玉容,你这又是怎么了?和我说说,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王玉容左右看一下,小声告诉徐卷霜:“玉姿,我这次带着香絮,是从家里私逃出来的。” 徐卷霜听这话,并未即刻就接口,她猜了些,却又不敢继续往下猜。徐卷霜哽了哽:“你逃什么?” 王玉容咬咬牙,毫不犹豫道:“逃婚!” 徐卷霜的心重重往下一沉,直跌到谷底。她按着王玉容的手说:“别慌,你慢慢给我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王玉容便啪啪啪啪若连弩般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全讲了,上次好彩酒楼王玉容怒打柳垂荣,柳垂荣果不其然在事后追查王玉容底细,最后亲自登门去了王家。但出人意料的是,柳垂荣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去王家不是去兴师问罪,而是去求亲。 柳垂荣求娶王玉容为正妻。 虽说柳垂荣只是个羽林郎,但老柳家五朝为官,柳门一系列人脉颇深,柳垂荣上头又没长辈,乃一家之主,以后仕途谁敢估量?更何况他还是求的正妻……王老太太和王远达便一致认为是王玉容这个庶女高攀了,于是毫无异议地答应下来。 特别令王老太太欣喜的是,柳垂荣托了京城最好的媒婆,递呈上他的生辰八字,与王玉容的生辰八字一配,竟然出奇的互生互旺。 徐卷霜听罢手扶着额头,迟迟忘了松开:心情复杂,头疼。 半响,徐卷霜叹了口气:“玉容,那你现在准备逃到哪去?” “小的是建议小姐在姿姑娘你这躲几天,鄂国公府地大权大,想来那柳垂荣未必敢搜。”站在王玉容身后的香絮插嘴道。 “不进去!”王玉容当即呸一口,发狠道:“我就是曝晒成一堆白骨了,也不进这鄂国公府去。” 徐卷霜冷了声音,目光投注在王玉容脸上:“为什么?” 王玉容挑挑眉毛,她长了一双丹凤眼,这么一挑眉毛一飞眼,整个人的神色都跟着飞了起来:“高公爷这么恢宏的国公府,想着必然是有几百上千仆人,来来往往地人多眼杂。我王玉容一条小草民命,真心担忧一进去不出半个时辰,就给人卖了绑了,直接献给那柳垂荣!” 徐卷霜心想:恢宏啊,人多眼杂啊……鄂国公府真心不是这样。 徐卷霜伸出两只手,手掌手背上下包住王玉容右手:“玉容,你话里有话,不妨同我直说。” “那你保证我说的话,你别转身就传给高公爷了!”王玉容瞪眼撅嘴,竟像个提防着大人卖她的小孩子。 “不会讲。”徐卷霜摇头保证。 王玉容这才松了口气,把实话同徐卷霜讲:“柳垂荣知道我,还是从高公爷这边查来的,自然……自然是因为你嫁给了高公爷。当初你被委屈纳做了妾,就是高文那厮教裴峨的主意,如今他不过依葫芦画瓢,又教给柳垂荣一遍!” 徐卷霜听了半信半疑:她跟高文相处也有快半年了,觉着以高文的性子,其实做不出这种转肚肠的事。但是当年五殿下透露的真相言犹在耳,徐卷霜又不由得不信。 徐卷霜便盯住王玉容双眸:“玉容,你跟我说实话,一个字都不要骗我。你从哪里听来,说这坑害人的点子……又是高文想出?” 王玉容一听咯噔一下,心有点虚——其实这话她是听亲弟弟王璟说的,五殿下那边打探来的内}幕。她冲动听了一句,就夸大来讲。 但王玉容是逞强性子,且坚信亲弟弟和五殿下不会骗人,便硬撑着面上不露一丝一毫的怯,果断道:“绝对是高文出的点子!这些话,可是那、那柳垂荣想同我好,哄我的时候亲口说漏嘴的!” 徐卷霜骤觉无根生出一口气,闷堵在胸口。 王玉容观察徐卷霜表情不对,担心徐卷霜是看出她在撒谎,王玉容赶紧举起右手:“玉姿,我说的句句真言,倘若有半个字骗你,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唉,不要咒自己!”徐卷霜忙按下王玉容举起的右臂,不让她就这么浑噩的发毒誓,但徐卷霜的手却明显抑止不住地抖起来。 “唉,玉姿,你还是防一下那高公爷。我觉得他心肠挺坏,说句不好听的话,他比柳垂荣更坏,柳垂荣虽然也耍了手段,但好歹要娶我做正妻,那高文……”王玉容出于好心,握起徐卷霜的双手提醒她道:“人心隔肚皮,有时候面上看起来越纯良的人,其实呆里撒奸,这才是最可怕……玉姿,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凉?” 徐卷霜下意识地点点头:她是手有些抖,抖着抖着……浑身感觉渐渐就只剩下一个字:冷。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谢谢支持我! 我先去睡会觉,下午四点前再更一章,握拳! ... 正文 31第三十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31第三十回)正文,敬请欣赏! 过半响,徐卷霜回过神来,将自己双手从王玉容手中抽出来,又缓缓垂下:“我没事。”她不大相信王玉容的话,但是王玉容说得那么坚决,还发了毒誓……再怎么样,王玉容也不会拿“不得好死”来信口胡诌啊! 徐卷霜又想到数月前提议让高文离开南衙,高文却绕着弯子拒绝了,兴许……他真是呆中撒奸? 暂时无法判断之下,徐卷霜建议王玉容:“玉容,那你最近藏身的确不能藏在我这,我想想啊……玉容,你自己什么打算?” “逃啊!”王玉容不假思索就答:“天下之大,总会有收留我的地方!” 此处留不得,自有留爷处,但至于收留自己的地方具体在何处,王玉容并未细想。 徐卷霜无奈闭起了眼睛,又无奈睁开,告诫王玉容:“反正不管你逃到哪,都绝对、绝对不可以逃到缀玉小筑去。” 她重复说两遍“绝对”,好叫王玉容上心。 “上次我们在好彩酒楼走上遇着的那位青衫公子,他是谁?”王玉容忽地问徐卷霜,面上镇定,心中却点点羞涩:这二十来天,她夜里酣梦至深,老是恍惚这位青衫公子就立在自己面前,跟那日走道上立着的姿势一样,临风玉树,那样近,仿佛伸手就可以触及……然后王玉容就睁开眼睛醒了,再也睡不着。 王玉容莫名坚信,若是她藏身去那位青衫公子处,必定是安全的。王玉容便恳求徐卷霜:“我听你跟他说了声谢谢,像是熟识,不如……” “我要是跟他熟识,又哪里还用得着说谢谢呢。”徐卷霜笑道。 “这样。”王玉容讪讪道,对于徐卷霜的话,她也不疑。 “嗯。”徐卷霜带着笑意点头:“正因为我并不认识那位青衫公子,他却给我们让道,我才道谢感激他的好意的。” 徐卷霜眸光没有太大闪动,心内却在这少顷间飞快转了一遍:王玉容提萧叔则,怕是有意欲去萧叔则那躲藏,依萧叔则的品性……精舍到的确是个极佳的藏身之处。只是……万一万仞和羽衣多嘴,走漏风声给高文,高文再转透露给柳垂荣……还是别去萧叔则那里了。 徐卷霜顷刻否决了王玉容的念头,又想着,倘若实打实给王玉容解释,她这个直来直去的堂姐难免大怒大喊起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说她不认识萧叔则。 王玉容心中倏地失落,却也豪爽,伸手一挥:“没事,我再想别的去处!我这回出来带了全副身家,我跟香絮两个人啊,就是下江南耍上一两个月都够了!” 徐卷霜闻着王玉容这么一说,心里直摇头:王玉容现在是说得轻松,但私逃始终是私逃,日日惶惶担忧被捉,就算真到了江南,也未必有游山玩水的心情。 于是徐卷霜便问王玉容:“那你两个月以后呢?” “两个月以后——”王玉容话突然卡住,她眸光躲闪几下,续道:“我跟香絮这么两个大活人,针线女红,说不定逼急了,粗活累活也拿得下来,我体力向来好,总归是饿不死的!再说了,玉姿你不是常常跟我说么,人纵算是走进了困难绝境,也总有熬过去的一天!”王玉容抬手打个响指,闭一只眼睁一只眼,好心情地做鬼脸道:“我熬一熬就过去了!” “不过要是姿姑娘能给小姐出主意,更好。”香絮在一旁插嘴道。 香絮跟了王玉容十几年了,每次王玉容被打,都是徐卷霜过去求情收尾的,香絮觉得姿姑娘比自己小姐靠谱。 “嗯,香絮说得对!”王玉容心里也信任徐卷霜,便伸手过来,笑呵呵挽起徐卷霜的胳膊:“玉姿啊,你要有什么主意,出给我,我都照你的办!” 徐卷霜斜向下低头,去望王玉容那只挽住她胳膊的手,问道:“若我给你的主意,便是让你安分回家去,嫁给柳垂荣呢?” 王玉容一下子就把手从徐卷霜胳膊上抽了回来。王玉容盯了徐卷霜良久,缓缓道:“玉姿,我不是你。” 她不是徐卷霜,不会委屈求全,默默就认命。 王玉容一字一句对徐卷霜说:“我、宁、死、不、嫁。” “你们怎么都喜欢动不动说死呢?”徐卷霜觉得眉心疼。她伸手捏捏鼻梁,又想起自己之前在裴家的遭遇,还有那一夜被当众轻薄,正是在柳垂荣家……徐卷霜陡然后怕起来,怕王玉容重蹈覆辙,今后也遭遇羞}辱。 徐卷霜情不自禁抓了王玉容的手:“玉容,我有个主意,但是只有五层把握。” “哪怕只三层把握,我也敢试!”王玉容果断接口。 徐卷霜眨眨眼皮,继而定睛对视王玉容:“璟堂哥跟姐姐你同父同母,素来亲厚,倘若你求他一求,央他胳膊肘向你这边拐,不告诉大伯,然后助你藏身于玄郡王府。皇子府邸,柳垂荣未必敢搜。虽说女儿家私藏在男人府上,并不是……什么好事,但五殿下素来办事八面妥当,他必定有法子周全你的名声。”徐卷霜怕王玉容多心,又补充一句:“当然,你放心,五殿下的法子肯定不是纳了你这种下下之策。” 王玉容听着,点了下头,又点了下头:这法子是有道理。 王玉容笑赞徐卷霜:“玉姿,还是你想得多!” “赶紧去办吧,事不宜迟。”徐卷霜提醒王玉容道。 王玉容当即猛低头,便带着香絮同徐卷霜告别,赶去玄郡王府私下找王璟了。 因为穿着男装,王玉容在同徐卷霜告别时,特意行的抱拳礼,动作好不潇洒! 待王玉容走远了,徐卷霜才缓缓松一口气,却又径自将右手攥成拳,四只指尖慢慢嵌进掌心里去。 …… 这一天高文回来的稍稍有些晚,当他踏进徐卷霜院子里时,已经酉时过半了。 高文瞧见徐卷霜坐院子里看书,身边也没有广带和琵琶,就她一个人,高文便近前打趣她:“这太阳都没了,你怎么还坐着呢?” 这二十天来他同徐卷霜虽然没大进展,但也从未发生过争执,渐渐地……两个人之间也能互相开玩笑了。 高文觉得一个玩笑不够,又开一个:“你再坐下去,天就要黑得看不清书上的字了!” “想多坐一坐。”徐卷霜却是有意支开琵琶和广带的,她有几件事情想问高文。 徐卷霜说着放下书,抬了头,瞧见高文右手托着个东西,却拿一块布帘子搭了,似乎有意不让徐卷霜瞧见。她皱皱眉:瞧高文手里托的东西,形状像是个盘子,盘子上又盛了些什么……想远了,还是先聊正事。 徐卷霜张启双唇,正欲发声,高文却抢先问她:“今日你堂姐来了?” 高文刚刚进府门,千重就守着透露给他消息,说是有一位女扮男装的姑娘来找过徐卷霜。高文脑海里立马冒出好彩酒楼那“啪啪啪啪”四下,猜着就是那王……王什么他忘了,反正知道是徐卷霜的堂姐,柳垂荣要娶的! 整个南衙十二卫全知道,今日柳垂荣特意当着众人的面宣布的喜讯,高文听了当时就追问,问柳垂荣是如何查出王玉容的底细来的? 柳垂荣却“嘿嘿”笑两声,摇头晃脑曰不可说。过会,柳垂荣又附耳告诉高文,是有位神仙入梦指点自己,告诉了关于王玉容的一切。 高文自然不信柳垂荣的鬼话。 柳垂荣便笑说信不信由你,又高声向大家放话,到时候新婚酒席要摆满九十九桌,天长地久,十一位兄弟务必捧场。 高文旋即站起来,朗声道自己不会去。 众羽林郎纷纷追问为什么,高文便告诉大家,今日是他最后一日在南衙当值了。 他思来想去,还是依着徐卷霜的话,辞去不做羽林郎。 …… 高文这边喜滋滋为自己今日做的事自鸣得意,徐卷霜这边却是心头一冷,心里默默想:高文怎么知道王玉容是她堂姐,果然是高文给柳垂荣出的主意么? 徐卷霜便一口否认:“什么堂姐?我堂姐好端端的在王家呢!” 她心想:若高文追问起她今日私会的姑娘,就扯谎说是一位李姓的闺中密友。倘若高文再追问是哪户李家,她就说姑娘家闺事,你别问了! 徐卷霜想这么多,哪知高文一个字也没追问。 高文知徐卷霜撒谎,也不拆穿她,他一颗心思……全都早移到手托的盘子上去了! 这个盘子,和盘子里盛的东西……可皆来头不小。 高文为了依顺徐卷霜的心意辞去羽林郎,今日硬着头皮去面了圣,面对皇帝,高文忍着脾气道出自己不干了。谁料皇帝一听高文主动辞去羽林郎,且还是和颜悦色,以好商好量的语气说话,前所未有! 皇帝龙颜大喜,当即就问高文意属何官? 高文自然是答:任是什么官都不做。 皇帝没奈何,也不好更进一步逼迫高文,便道:“择职再任的事却也不急,你回去慢慢想想,过几日再告诉朕也无妨。” 高文就打个千,道声微臣告退,皇帝却忽记起一事,唤道:“慢着!” 高文身都不转,就扭个脑袋:“皇上喊住微臣,不知何事?” 皇帝便告诉高文,番邦新献的贡果,经由驿站千里换骑,已迢迢从西域运来京城,为了保持新鲜,只得青葡萄和紫金葡萄两小筐。皇帝早上食了些,滋味甚是甘甜,如今青葡萄和紫金葡萄尚各余一盘,皇帝便欲将这两盘贡品赏给高文。 高文听完就要拒绝,却忽想到“滋味甘甜”,据说姑娘家都喜食甜食,不如带回去给徐卷霜尝尝? “多谢皇上圣恩!”高文拱手道。 皇帝心一沉:这小子莫非又要开口拒绝? “两盘太多,微臣两只手托盘子,等会回府怎生骑马?”高文谢恩道:“谢皇上赏赐,微臣就拿一盘回去吧!” 拿一盘回去给徐卷霜吃,意思意思。 皇帝心情由阴转晴,和声道:“那好,由你任选一盘。” 高文伫立原地想:青葡萄甜是甜,但粒粒均只三分之一节小拇指那般大,紫金葡萄却是颗颗圆}润如珠,一口只能吞一个,端得是大…… 高文素来爱一个“大”字,便回道:“再谢皇上赏赐,微臣选紫金葡萄那盘!” 皇帝听了颔首,命内侍们挑选御用的白玉盘盛葡萄,白玉性凉,能起到保鲜的效果,葡萄食来口味更佳。 高文乐滋滋捧了葡萄去南衙同众人告别,又小心翼翼骑马托了一路,好不容易端回鄂国公府。他想着自己辛苦不容易,怎么说也得给徐卷霜一个惊喜,便命千重找了一块干净的布帘子搭了,端到徐卷霜面前。 此时,高文将盘子再往前托三分,近至徐卷霜双目前,笑问:“你猜猜我手里托的是什么?” 不等徐卷霜作答,高文已按耐不住,自顾自笑得灿烂掀开布帘,口中还乐哈哈道:“今日升耀巴巴地要吃,我都不给呢!” 真的,高文最后离开南衙的时候,柳垂荣眼尖瞧见高文手里托的葡萄,便开口找他讨吃。柳垂荣舌灿莲花,先道临别了好歹留个赠品纪念,后来又道都要成婚了,高文人不来礼不至,怎么也该留点葡萄意思意思吧! 高文却统统回绝,一颗也没给柳垂荣尝。 他要将完完整整一盘葡萄,好似他一颗完完整整的心,毫无保留地献给徐卷霜。 ... 正文 32第三十一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32第三十一回)正文,敬请欣赏! &sp;&sp;&sp;&sp;准确的&sp;&sp;&sp;&sp;高文分明、清楚,眼都不眨地睹见,徐卷霜见到他盘中物,立马整个人定住了。swisen.&sp;&sp;&sp;&sp;高文还从未见过徐卷霜这样呆滞的表情,傻傻的别有一种可爱。他心里很开心:瞧她面皮青一阵紫一阵的,果然是被震惊到了!惊喜了!接下来,她是会启唇说谢,还是会忍不住馋,径自就取去一颗品尝……然后她尝完甘甜,会弯起嘴角像月牙般对他微笑,唇畔尚沾着点葡萄汁……&sp;&sp;&sp;&sp;“哐当!”&sp;&sp;&sp;&sp;一声巨响,高文愣着,并没有即刻反应过来。&sp;&sp;&sp;&sp;过半响,高文回过神来,心内却加茫然:刚才徐卷霜猛地站起来,一声不吭,起手就掀翻了御盘?&sp;&sp;&sp;&sp;高文低头望地上,盘碎玉碎葡萄也摔烂,好端端的一盘葡萄呢……全绽皮裂开,沾上了灰。就算它们大,也全都不能吃了。&sp;&sp;&sp;&sp;他怔怔地,不明白徐卷霜为什么要这样做,便深锁起英眉。&sp;&sp;&sp;&sp;徐卷霜却是气得发抖,狠狠道:“是我天真,错看你了!”&sp;&sp;&sp;&sp;高文无缘无故受了委屈加冷脸,一股傲气夹杂着恼火唰地上来,脖子一仰睥睨看徐卷霜:“错看我什么?”&sp;&sp;&sp;&sp;“错将你高看!”她想都不多想就答,接着转身跨几步进房,再甩手“啪”地把门带上:“紫金葡萄白玉圆,你自己心里明白!”&sp;&sp;&sp;&sp;她恨,又失望:高文呆里撒奸,实里是裴峨柳垂荣一样的纨绔,无可救药!&sp;&sp;&sp;&sp;高文听见徐卷霜重重的关门声,又楞了一下。&sp;&sp;&sp;&sp;过会,他再次反应过来,僵硬地转头,环视了一圈周围情况:徐卷霜的房门紧闭,仿佛再也不会向他敞开。院子里也没有别的人,一个人也没有,就他自己孤零零,唯有一株梅树,也孤零零地同他对伫,与他作陪。&sp;&sp;&sp;&sp;高文眼神涣散注视梅树,瞧着一阵风吹过来,梅枝被劲风强行扭转了方向。梅树如人,竟也别过头去,不肯同高文对视,不愿再理他。&sp;&sp;&sp;&sp;高文方才还满胸腔的恼火顷刻全灭了,心中冰凉冰凉。&sp;&sp;&sp;&sp;他缓缓垂下头,再看地上稀烂的葡萄,和白玉盘的碎片交叉散落一地……这“紫金葡萄白玉圆”有错吗?他心里明白个啥?&sp;&sp;&sp;&sp;高文满腹委屈不解,望地上紫紫白白,简直都是自己跌碎的赤诚红心。&sp;&sp;&sp;&sp;“你既然不喜欢……本公以后不再给你送吃的便是了。”高文对地面上的葡萄说。&sp;&sp;&sp;&sp;高文像个木偶,直硬着身子步出院外,走没多久就遇到了百尺。&sp;&sp;&sp;&sp;百尺立刻赶过来:“国公爷。”喊完才发现高文不对劲,像失了魂。&sp;&sp;&sp;&sp;百尺一下担忧了,也不敢离开高文,就着高文身后走,张口刚想问个清楚,就瞧见高文迟缓地抬起了右手,朝百尺摆了摆。&sp;&sp;&sp;&sp;高文他背后的百尺摆手,却不扭头看百尺,只自己同自己呢喃:“本公有点难过……啊切!”&sp;&sp;&sp;&sp;高文吸吸鼻子:这秋老虎的酷热天,他居然冷得打了个喷嚏,是人遇着一桩背运的事,以后就要桩桩全部背运了么……&sp;&sp;&sp;&sp;……&sp;&sp;&sp;&sp;“啊切!”徐卷霜坐在房里,什么风都没受,居然莫名打了个喷嚏。&sp;&sp;&sp;&sp;但这喷嚏一打,却令她迅速地冷静下来。&sp;&sp;&sp;&sp;今天听了王玉容的话,徐卷霜犹疑不定,便支开琵琶和广带,打算私下对质高文,面对面将所有事情都问清楚,看看到底哪些事情是真,哪些事情是假。&sp;&sp;&sp;&sp;谁知,徐卷霜一瞧见搭帘掀开是白玉盘盛的紫金葡萄,脑海里立马就回响半年前听过的话:然后你就可以纳了她,夜夜揉}捏紫金葡萄白玉圆。&sp;&sp;&sp;&sp;徐卷霜立马火窜上头,去瞪高文,他竟脸上挂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她挤眉弄眼她提柳垂荣。&sp;&sp;&sp;&sp;真是火上添柴又浇油,徐卷霜的心火直接燃到旺,完全无法浇熄。她的脑袋被怒火完全控制,根本没多想,就用粗暴地手段掀翻高文手托的盘子,然后呵斥他几句,怒气冲冲进了门……可是这会回想过来,却觉得很多地方不对劲。&sp;&sp;&sp;&sp;以高文的品性,就算真觊觎她一对胸,也不会在光天化日下开这种玩笑?徐卷霜神思飘浮,忆起那日高文横在裴峨肩头的那把剑,刚正果敢……可刚才她直接道破“紫金葡萄白玉圆”后,高文就傻了愣住了啊,明显就是一副被人拆穿后呆滞的表情!而且他之后也没有做任何解释,哪怕是隔着房门否认一句也没有,他明显……是认了。&sp;&sp;&sp;&sp;对了,他会不会现在还站在院子里?&sp;&sp;&sp;&sp;徐卷霜想到这,情不自禁站起身来,瞧瞧将房门开一道缝。缝中窥去,院内无人。&sp;&sp;&sp;&sp;高文走了啊……徐卷霜心里立刻坦然了些,又……十分的失望:怪不得他推却各种理由不肯辞去羽林郎呢,他竟真是那种人。&sp;&sp;&sp;&sp;之后,高文和徐卷霜竟因为这两三句争执,二三十来天断了往来。&sp;&sp;&sp;&sp;高文不再踏进徐卷霜的院子,她也几乎不出院子去找他,偶尔会听到广带口中泄露几句,说国公爷每日卯辰之间出门,申酉之间归家,面色如常,一切皆如常。&sp;&sp;&sp;&sp;徐卷霜心里哼一声:他还是日日去南衙,咸鱼和咸鱼混在一堆,恶臭熏天。&sp;&sp;&sp;&sp;到第三十天清晨,正好是十月初四,琵琶和广带起床后照常过来服侍徐卷霜。广带铺床,琵琶则给徐卷霜梳头,梳着梳着……趁广带没留意,徐卷霜塞给琵琶二两多碎银子。&sp;&sp;&sp;&sp;这是她的私房钱,每年这个候,都会拿一些出来用。&sp;&sp;&sp;&sp;琵琶接了银子会意,眼神却往稍远处正乐呵呵哼着歌的广带瞟,琵琶眼神询问徐卷霜:小姐,这事不稍上广带么?&sp;&sp;&sp;&sp;徐卷霜毫不犹豫眨眼:不要告诉广带——她不是质疑广带的品性……只是,明天要做的事情,她并不想让高文知道。&sp;&sp;&sp;&sp;琵琶会意,这一日过了未,便借口自己要出去买盒头油,正正当当出鄂国公府去。一个辰后琵琶回来,当着广带的面展示了她买的头油,暗地里却告诉徐卷霜:“小姐,那些事今年也照着往常,都办好了。”&sp;&sp;&sp;&sp;徐卷霜叹一口气:“那就好。”&sp;&sp;&sp;&sp;明天,十月初五,对于徐卷霜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sp;&sp;&sp;&sp;这日子说来十分奇怪,徐卷霜八岁的候父亲王远乔去世,断气在十月初八,但是王远乔临瞪大双眼,其它后事均不交待,只嘱咐徐卷霜:“阿霜,爹爹去了以后,你不要在今日祭我,记住了,三日前才是为父的忌日!”&sp;&sp;&sp;&sp;小徐卷霜懵懂不能理解,追问父亲为什么。&sp;&sp;&sp;&sp;父亲王远乔却不仅不道明原因,反倒又叮嘱徐卷霜,这真忌日的事情,只可告知五殿下,对旁人一律守口如瓶,就是大伯父王远达也不能说。&sp;&sp;&sp;&sp;徐卷霜不解了,摇着王远乔的胳膊追问:“爹爹,爹爹为什么?爹爹你不会去的!”&sp;&sp;&sp;&sp;摇了半天没反应,徐卷霜再定睛一瞧,王远乔虽是睁着眼张着口,但面皮早已僵冷了。&sp;&sp;&sp;&sp;于是之后近十年,徐卷霜每年要祭两回父亲:一回是明面上着王老太太和王远达祭,另一回,则是提前三天,自己悄悄暗中祭。&sp;&sp;&sp;&sp;*********&sp;&sp;&sp;&sp;翌日,徐卷霜寻个理由,说是想去距离鄂国公府不远的胭脂铺买些东西。反正就在附近,也不用车,就不必兴师动众带太多仆从了,琵琶陪着去就好,她们会很快回来。&sp;&sp;&sp;&sp;广带不疑,做个鬼脸:“夫人只管去!小的在院子里守家!”&sp;&sp;&sp;&sp;徐卷霜朝广带笑笑,便带着琵琶出门了。主仆二人近到胭脂铺门口,却不进去,反倒左走十丈,拐进一个巷子。&sp;&sp;&sp;&sp;昨日徐卷霜托付琵琶去雇的车,已经在巷内停妥了。车夫也是熟识的,唤作卫叔,徐卷霜近五年来上山祭父,都雇的是卫叔的车。&sp;&sp;&sp;&sp;车夫一见徐卷霜来,便躬身笑道:“小姐,您托付置办的香烛纸钱都放车里的,样式和数量往年一样。”&sp;&sp;&sp;&sp;“卫叔,年年都要劳烦你了。”徐卷霜先向车夫道了谢,才携琵琶上车,进车厢一望,香烛纸钱和祭品堆在左上角,果然样样妥当不差。&sp;&sp;&sp;&sp;卫车夫扬鞭走马,走不出半个辰,无须出京城,只驾到城中西北偏上的位置,就到了柳枝山。&sp;&sp;&sp;&sp;相传观音娘娘净慈瓶中偶落出一支柳枝,坠入人间,在京城西北角化成了柳枝山。而且这柳枝是立着化的,所以柳枝山孤峰**。&sp;&sp;&sp;&sp;世间又口口相传,说住在柳枝山的人易得佛心,净水柳枝,消除一切厄灾苦难。&sp;&sp;&sp;&sp;王远乔的坟便立在柳枝山半山腰,上不受日头烤,下不被土中恶鬼抓,完完全全受观音娘娘庇护,早登极乐。&sp;&sp;&sp;&sp;“小姐,这山真漂亮。”琵琶站在山底仰头望,脱口而出赞道。&sp;&sp;&sp;&sp;伫在琵琶旁边的徐卷霜也仰头望:柳枝山遍植枫树,此深秋,漫山红遍,的确甚迷人目。&sp;&sp;&sp;&sp;“我们上去。”徐卷霜拧两捆捆成扎的纸钱,琵琶手攥香烛和祭品,主仆两人拾级而上,熟地熟路,王远乔的坟又立在上山小径不远处,很快便找到。&sp;&sp;&sp;&sp;琵琶对着墓碑跪下去,抬手就要去立两根香烛,徐卷霜却站在原地不动。&sp;&sp;&sp;&sp;琵琶滞了动作,转头望徐卷霜。&sp;&sp;&sp;&sp;“有人刚刚来过。”徐卷霜缓缓地说。&sp;&sp;&sp;&sp;坟墓四周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杂草,有人清理过;墓碑上的篆刻字字闪光,毫无掉漆,有人拿金箔粉描过一遍,碑面也被擦拭过了……虽无香烛贡品,墓碑前面的台子上却沾着几滴凝固的蜡,墓角几片黑烬,明显是不久前有人才烧过纸钱。&sp;&sp;&sp;&sp;徐卷霜抿抿唇:“应该是五殿下先我一步来了。”&sp;&sp;&sp;&sp;“不错,本王的确先你一步来了!”清朗的声音从徐卷霜头顶的枫树上传来,接着便有个身影矫捷蹁跹,自树梢上一跃而下:“而且阿霜,本王到现在也没有走。”&sp;&sp;&sp;&sp;段秦山双脚落在地面上,身子稳住不动,徐卷霜这才定睛看清:怪不得之前没有发觉段秦山藏匿在树上,他今日披了件枫叶色红衣。&sp;&sp;&sp;&sp;说是红衣却也不对,它其实只是件宽大的披风,当段秦山徐徐解开颈上系带后,便露出了里面的一身白袍,袖口和袍边皆用墨线绣了蟠龙纹,腰上系一色墨带,垂佩一块圆孔黑玉。&sp;&sp;&sp;&sp;段秦山朝徐卷霜肃然道:“阿霜,你放心,我来祭拜恩师,不会不着素服的。”&sp;&sp;&sp;&sp;“家父在天之灵,定深谢五殿下重情。”徐卷霜向着段秦山盈盈一拜,又问:“五殿下几来的?”&sp;&sp;&sp;&sp;“来三个辰了。”段秦山答道。&sp;&sp;&sp;&sp;徐卷霜大惊:“殿下怎么一直守在这里?既然祭奠已完,为何不离去?耽误殿下多少正事,莫说卷霜,就是天上的家父感知,也甚是惶恐。”&sp;&sp;&sp;&sp;段秦山一改严肃神色,忽然就笑了。他真心笑的候,浓而斜长的双眉就会飞扬起来,眼亦流光:“不能走啊,我要在这里等到你。”&sp;&sp;&sp;&sp;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周末愉快,周一见,群飞花花花花花花 &sp;理想阅的家园 ... 正文 33第三十二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33第三十二回)正文,敬请欣赏! &sp;&sp;&sp;&sp;)}&sp;&sp;&sp;&sp;段秦山这一句话说得温柔又轻松,看似随意,实则心里盘算了很久,字字皆细斟酌。&sp;&sp;&sp;&sp;紧着,段秦山缓缓说准备好的第二句话,连脸上的表情也是凝重的:“阿霜,若非那日在江边碰见,若非父皇问起,我竟不知、竟不知你被裴玉山强行逼迫,转给了奸歹高子文!”段秦山痛心疾首:“真是一个两个都是、都是……”段秦山欲骂脏词,自家修养却又令他难以启齿。后两个字在唇内辗转数趟,终于还是说了出来:“……畜生。”&sp;&sp;&sp;&sp;因为愤慨,段秦山不知不觉就偏了头,徐卷霜看不见他的表情,他却能通过眼角余光,偷偷来观察徐卷霜:徐卷霜神色惘然,似乎在回味段秦山的话,良久,她微微张启双唇,似乎要应一声“是啊”,却又无声重闭了唇。&sp;&sp;&sp;&sp;并非十足十如段秦山预料,他略略吃惊,便换了一张漫溢关切的脸,问徐卷霜道:“阿霜,你怎么了?”段秦山神色转为内疚:“是我不好,一失言,不该勾起你的痛事……”段秦山说着,竟悠悠抬起手,欲自扇巴掌。他将手抬高至眉心,预估着徐卷霜要伸手来拦……谁知徐卷霜竟没有。&sp;&sp;&sp;&sp;徐卷霜站定原地,一动不动,神色……是段秦山不出来的凝重。&sp;&sp;&sp;&sp;段秦山偏头侧身,在不经意间将抬起的手背迅速放了下来。&sp;&sp;&sp;&sp;“不是裴峨强行逼迫的。当裴峨告知此事,我……自己应了一个‘好’字。”徐卷霜告诉段秦山。正因为她觉得“强行逼迫”不符,才没有回应段秦山那声“是呀”。&sp;&sp;&sp;&sp;段秦山旋即就问:“你应好做甚么?”&sp;&sp;&sp;&sp;徐卷霜和段秦山十几年交情,也不相瞒,便将当日柳宅夜宴,高文拔剑相救的事情同段秦山说了。&sp;&sp;&sp;&sp;“我当想到他那把剑了,清光凛冽犹如星辰,我就应了好了。”徐卷霜话语和回忆一道缓缓地流,她说得很慢,悠悠又吐出一句:“却也不悔。”&sp;&sp;&sp;&sp;离开裴家来鄂国公府,她是真的没后悔——实话实说,不仅高文待她比裴峨好了数倍,鄂国公府的坏境也比裴府好了不少。&sp;&sp;&sp;&sp;“你糊涂啊,阿霜——”段秦山却痛心顿足,对颇有点替徐卷霜着急的意味:“人家哄你骗你给你一点点恩惠,你就脑子彻底浆糊啦!”&sp;&sp;&sp;&sp;徐卷霜一怔,问段秦山:“五殿下缘何说我糊涂?”&sp;&sp;&sp;&sp;“你冷静沉下心来想想……”段秦山敛容肃然,眉目间稍带点善意的责备:“算了,你是当局者迷,本王来帮你理清。莲华寺那一日,高子文裴玉山其实是一般货色,皆看中了你。但高子文却按兵不动,反倒献计给火烧火燎的裴玉山,让裴玉山去行恶强纳你。待裴玉山薄待你,高子文就横空降世,予你施以恩惠,你头脑一热,不仅甘心了他,还不会像记恨裴玉山那样记恨他……高子文这一招连环计,可是使得阴险得很呐!”&sp;&sp;&sp;&sp;段秦山说到这,脚下近一步,同徐卷霜四目对视:“你说那什么拔剑,依我所见,不过是高子文做做样子,旁人皆唱白脸,独他唱}红脸,你怎能不感动?”段秦山提醒她:“阿霜,你仔细回忆,那高子文虽然拔个剑,可真有伤过裴玉山一根毫毛?”&sp;&sp;&sp;&sp;还不得徐卷霜仔细回忆,仔细想清楚,段秦山已经抢着自答:“他们那南衙十二人一直都是生死至交,高子文怎么可能为你反目!”&sp;&sp;&sp;&sp;段秦山说完,观察徐卷霜脸色渐白,似心有巨震。&sp;&sp;&sp;&sp;段秦山便淡淡闭了眼皮,又睁开,细微一个动作,表示他对她的反应感到满意。他也不催促徐卷霜开口,心中默祝道:让她这样震一震,再想一想,好心里慢慢想清楚,将高文想得越不堪越好……&sp;&sp;&sp;&sp;“五殿下,你又不在南衙担职,缘何对高公爷和羽林郎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谁知徐卷霜默然想了半响,开口竟是质问段秦山。&sp;&sp;&sp;&sp;段秦山始料未,一蹙眉,却又迅速舒展开,面色自若笑道:“朝中皆知。”&sp;&sp;&sp;&sp;徐卷霜并不知晓朝堂之事,听段秦山这么一答,并不生疑,便点了点头。接着,她不抬头,就低头望着地面说:“也许五殿下你所言不假,高文确是呆里撒奸,可是……不知怎么,就算知道他是奸恶之人,就算知道他构陷我,算计我,欺骗我,我好像……也无法完全地厌恶他。”&sp;&sp;&sp;&sp;段秦山抿紧双唇,两眉上挑。&sp;&sp;&sp;&sp;徐卷霜却仍是低着头,仍然没瞟段秦山,仿佛自言自语般继续说:“我心中奇怪得很,就算知道高文的恶处,却总存着一念,仿佛自欺欺人般,觉得事实并非如此,高文他并不坏。有候我也糊涂纠结了……”徐卷霜叹一口气:“就算是面对面将他逮个正着,比方说堂姐的事,还有……我居然还不争气地存着期盼,期盼他哪一天能弃恶从善,改归正途。”一直在说高文,说得多了,徐卷霜嘴角竟不自觉扬了起来:“何况有候我觉得他这个人挺呆憨的!”&sp;&sp;&sp;&sp;段秦山眸色越来越沉,几似深潭望不见底。他紧紧盯着徐卷霜,问她:“阿霜,你何便得这样善恶不分?明知他恶,你还近恶人,岂不自寻伤害?”&sp;&sp;&sp;&sp;段秦山先将右手缩回袖中,然后才暗攥起来:“你还是本王熟识的那个阿霜么?”他停语数秒,缓缓道:“本王记得,阿霜你瞧不起帮亲不帮理的人。”&sp;&sp;&sp;&sp;“现在也是这样啊!”徐卷霜不假思索接口:她现在也一样不会帮亲不帮理啊!何况高文算是什么亲啊,等等……既然不是亲,她为什么心存一念,还要没有原则的纵容高文?&sp;&sp;&sp;&sp;徐卷霜彼没有多想,此刻被段秦山一问,才第一次叩问自己:她那心中存着的一念,究竟是什么念头?&sp;&sp;&sp;&sp;究竟是什么念头,竟能让她在遭高文构陷、算计、欺骗之后也无法完全讨厌他?&sp;&sp;&sp;&sp;再比方,前些日子高文重提“紫金葡萄白玉圆”来羞}辱她,她虽愤恼,事后却关切起他是不是还站在院子里。发现他离开了,她竟生淡淡失落……&sp;&sp;&sp;&sp;徐卷霜忽然想起琵琶以前逗弄她的一句:我家小姐怕是要遇着慕着念这思着郎君,才心甘情愿把奴身儿交。&sp;&sp;&sp;&sp;琵琶这句话像一阵风,来得突然,去得突然,停留徐卷霜心上只数秒,却……就用这瞬间吹开了她的心扉。&sp;&sp;&sp;&sp;徐卷霜正视到自己对高文有好感,但是并没有到琵琶那句话的程度,于是她告诉段秦山:“我想我如此包容他,应该是对他稍稍有了情意。”&sp;&sp;&sp;&sp;说完徐卷霜感到两颊有些烫,也不知颊色是否绯红。她忽听见一声清脆响动,惊得抬头出声:“什么声响?”&sp;&sp;&sp;&sp;徐卷霜环顾着望了一圈,周遭人物景皆没有变化,不知道这声响从哪里发来。&sp;&sp;&sp;&sp;“没什么,是风。”段秦山勾勾嘴角,又笑她:“大惊小怪。”&sp;&sp;&sp;&sp;段秦山悄悄将袖子攥住的拳头松开,五指舒展了一下——刚才他听到徐卷霜某句话,又睹见她脸皮红成那个样子,一个没控制住,拳攥得紧了,指节发出了一声脆响。&sp;&sp;&sp;&sp;段秦山面上笑得随和,心里头千回百转:今帝嫡出的皇子,就只他段燕山两人,朝中力挺段燕山的,便是南衙那一班羽林郎的长辈们。这帮子羽林郎平打打闹闹,各个看起来均是没骨气的种,却不知怎地,段秦山之前使了几次计,都搅不散他们。刚好闻着裴峨要纳徐卷霜,段秦山便在徐卷霜面前损高文,算准徐卷霜会因他这一次话,日后尽吹枕边风,搅得南衙内生嫌忌。&sp;&sp;&sp;&sp;哪知那天江边遇见,段秦山才知道裴峨把徐卷霜给了高文。&sp;&sp;&sp;&sp;段秦山真是大喜过望,只道天助我也!这回徐卷霜不仅能吹裴峨,还能吹高文,好搅得他们南衙天翻地覆,内斗起来,无力顾段燕山。&sp;&sp;&sp;&sp;于是段秦山准备了半个来月,就等着今日王远乔忌日,给徐卷霜洗洗脑子,将她洗成任他摆放的棋子,随他肆砍的钢刀。&sp;&sp;&sp;&sp;哪知道徐卷霜竟然说出悚然听闻的话,她说什么,她说她对高文有了情意?!&sp;&sp;&sp;&sp;段秦山骤攥了拳头,攥得他肉与骨皆有些痛。少顷心头大笑,又笑得点点酸。&sp;&sp;&sp;&sp;徐卷霜说她对高文有情意,却知不知……却有第三人,正站在远处,默默藏着对她的情意。&sp;&sp;&sp;&sp;那人便是他段秦山。&sp;&sp;&sp;&sp;恩师之女,青梅竹马。段秦山少便对徐卷霜有好感,拿她下棋子,顺势推她进裴家火坑的候,他也不舍过,也难过过……若不是提醒自己,成大事者,小不忍则乱大谋,段秦山差点就自毁了计划。出嫁之前,徐卷霜来玄郡王王府找段秦山,后山两厢私下,他执着她一双手,差点就忍不住冲口而出:不怕,了不起本王抢在裴峨之前纳了你!&sp;&sp;&sp;&sp;还好他克制住了。&sp;&sp;&sp;&sp;段秦山向来喜欢远谋,下棋别人算一步,他要算三步。段秦山算着:等他成大事后,管徐卷霜那是什么身份,给她换个名字,换个出身……他站在了高处,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今帝中兴仁君,不也做过许多霸道又荒唐的事么?&sp;&sp;&sp;&sp;段秦山心中带三分情,又带着七分自家棋子自家可以闲置不用,却绝不能被别人抢走的坚定,凝望徐卷霜道:“阿霜,你说你对那高子文有情,却知不知道……”他的目光在徐卷霜脸庞上缓缓滑动,犹如泻一夜月光,缱绻深情:“……我对你有情啊!且——”段秦山哽咽一下:“你对他只是稍稍有意,我对你却是始终情深!”&sp;&sp;&sp;&sp;徐卷霜闻言眉头就蹙了起来,觉得段秦山这话不对劲:虽然她自身并没有经历过情深,但从小就见着父母恩爱,知道情深是什么样子。那是为对方着想,对方病了,你比对方还慌。对方遭遇大难,你就是舍命也想救她!&sp;&sp;&sp;&sp;可是在裴峨纳妾的事上,徐卷霜去求段秦山,段秦山有尽力而为,却并没有全力以赴。&sp;&sp;&sp;&sp;徐卷霜心头忽生戒备,便没有如往常般将心思皆同段秦山讲。她只简单拒绝他道:“五殿下一冲动,这种话切莫再言。”&sp;&sp;&sp;&sp;“本王不是冲动啊!”段秦山语急急,情切切:“阿霜,这么多年,我对你怎样,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裴玉山那事,我实在做不出像高文那样耍阴计奸招的事情,确是无力救你。但除了这件事,从小到大,你求我的哪一件事,我没有为你办好?”段秦山连连追问:“你难道没有感动吗?”&sp;&sp;&sp;&sp;“感动是感动,男女之情是男女之情,岂能混淆一团?”徐卷霜立马反驳。她承认,段秦山待她父亲和她皆不薄,徐卷霜甚是感动。但是……不能因为感动就以身相许?&sp;&sp;&sp;&sp;段秦山苦涩兼尴尬地笑笑,摆摆手:“阿霜,你不要这么快就下结论。不妨多考虑考虑,你我常碰面,日子还长——”&sp;&sp;&sp;&sp;“以后不会碰面了。”徐卷霜摇头:段秦山对她有情,她又对段秦山无意,以后要仍保持则同段秦山会面,岂不是吊着他利用他,享受消遣着段秦山对她的情意,然后耽误他一生?&sp;&sp;&sp;&sp;徐卷霜觉着,自己既然对段秦山没那份感情,也说出来了,以后就不必再纠缠了。徐卷霜便向段秦山强调:“我乃有夫之妇,五殿下却还青春大好,五殿下与我于情于理都不该再来往。世间佳人千千万,五殿下切莫因区区徐卷霜耽误。”&sp;&sp;&sp;&sp;徐卷霜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不要再求段秦山办事,好永远避开,祭拜父亲的候也避开,不再见面。本来她还打算向段秦山询问下王玉容的事的,现在看来绝对不能问了!&sp;&sp;&sp;&sp;徐卷霜理清思绪,心下变得异常清明和镇定。&sp;&sp;&sp;&sp;段秦山从来没有像此此刻这般怔忪过。&sp;&sp;&sp;&sp;段秦山有些茫然:自己这不是想方设法把她往怀里拉么?怎么越推越远了?!&sp;&sp;&sp;&sp;他不知不觉伸手摸了左边胸口,靠近心房的地方,有他身上唯一的一道伤疤。&sp;&sp;&sp;&sp;十来岁,段秦山和高文互看不顺眼,高文按耐不住,竟向段秦山下了战书邀武,欲决胜负。比武场上,高文先选的兵器,选了一把剑,段秦山勾起唇角笑笑,毫不犹豫选了一杆枪,心道高文蠢货,不知枪比剑长。&sp;&sp;&sp;&sp;等会两人过招出招,段秦山枪能抵高文胸口,高文的剑却未必抵得到段秦山。&sp;&sp;&sp;&sp;果不出段秦山所料,两位少年同出招,段秦山枪口抵上高文胸膛,稍刺肌肤,高文的剑锋却远远距离段秦山还差一大截。可是高文陡然用自损的方法,身躯穿透段秦山长枪,生生近前将剑刺进了段秦山胸口。&sp;&sp;&sp;&sp;两人受得伤差不多重,一齐昏倒了过去。后来太医赶来,救回两人,皇帝将段秦山痛骂了一顿,罚跪三天。&sp;&sp;&sp;&sp;段秦山正想着,忽见不远处小径上有两人一前一后,正从山下往上走。段秦山毫不犹豫迈进一步,双手将徐卷霜双手一执,强力拉入怀中。接着又松一手,改按住徐卷霜后脑发髻,让她不能扭转头。&sp;&sp;&sp;&sp;后,段秦山暗中运起内力,大喊一声:“阿霜。”&sp;&sp;&sp;&sp;声音不仅饱含深情,而且充沛浑厚,响彻山林。&sp;&sp;&sp;&sp;高文本是萧叔则一起来柳枝山赏红叶的,因为萧叔则腿脚不方便,两人起先走得比较慢。后来同看见了上方的徐卷霜,高文就步伐加快了,撇下萧叔则,一步跨三个台阶上来:她怎么带琵琶出府来了柳枝山,还段秦山那货在一起?&sp;&sp;&sp;&sp;高文步伐快,担忧段秦山是因为仇视着他,也一并为难徐卷霜。&sp;&sp;&sp;&sp;只隔两级石阶,高文眼睁睁目睹段秦山拥抱徐卷霜,还听见段秦山大叫了声什么“阿霜。”高文的怒火“唰”地就蹿起来,打算直接抡拳揍无礼轻薄的段秦山!&sp;&sp;&sp;&sp;高文抬了手臂,盯着徐卷霜的后背,只隔一步半路了,忽然整个人滞了动作:阿霜……忽忆起来,某日在江边,段秦山朝徐卷霜张了个口型,未出声。&sp;&sp;&sp;&sp;高文张张口,模仿着还原段秦山的口型:阿霜……&sp;&sp;&sp;&sp;段秦山那天也是喊的“阿霜”。&sp;&sp;&sp;&sp;虽然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但是高文忽然就觉得,自己不该再往前走了。&sp;&sp;&sp;&sp;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皎皎的手榴弹和的地雷,破费啦O(_O&sp;&sp;&sp;&sp;还有要谢谢ppt姑娘给我抓了很多╭(╯3╰╮&sp;&sp;&sp;&sp;(&sp;&sp;&sp;&sp;[N] ... 正文 34第三十三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胸妾34第三十三回)正文,敬请欣赏! &sp;&sp;&sp;&sp;)}&sp;&sp;&sp;&sp;高文缓缓地转回身,往山下走去。萧叔则走得慢,刚上来,两个人撞在同一级石阶。高文面色慌乱,扣住萧叔则两肩,急急迫萧叔则转身向山下。&sp;&sp;&sp;&sp;萧叔则张唇刚要问,高文却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萧叔则扭头**一眼,高文急得无声跺脚——国公爷从动作到神情无不狼狈,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被尴尬捉女干的人。&sp;&sp;&sp;&sp;萧叔则闭眼又睁眼,整个动作很慢,犹如仙鹤徐徐收起双翼,又展开。他拖着瘸腿下山,默然依允了高文。&sp;&sp;&sp;&sp;待到山下,两人站定了,均回望山上,见徐卷霜和段秦山还没有下来。萧叔则这才说:“子文,下次再遇着这种情况,你记得推我上山,而不是下山。”&sp;&sp;&sp;&sp;高文不解:“这话怎么说?”&sp;&sp;&sp;&sp;“约好是来赏枫叶,岂可半途而废,再怎么说也要上到峰顶,目这一山染红的曼妙景致。”萧叔则笑道。&sp;&sp;&sp;&sp;高文心情糟糕,瞪了萧叔则一眼:“你打趣我!”&sp;&sp;&sp;&sp;萧叔则仍是脸上挂笑,但笑着笑着,就慢慢敛了容,声音清晰道:“说真的,下次要再遇着,你不上山也不下山,就直直往他二人方向走,过去问个明白。就算真有点什么,该逃的也不是你。”&sp;&sp;&sp;&sp;“那种情况,我怎么能过去?!”高文高声道,慢慢将手臂抬高数寸,按上剑柄:“但愿没有下次了。”高文手只按剑几秒,旋即自己松开,两拳揉胸口:“难受,闷得慌。”&sp;&sp;&sp;&sp;萧叔则见高文神情憋屈,像个孩子,便赶紧安慰道:“你也不要想多,我观夫人倒不像是那种人。”&sp;&sp;&sp;&sp;萧叔则自陷入回忆:方才在山上,他高文虽然没说话,但是动作较大,脚步声转身声什么的也是有的,按着徐卷霜的性子,肯定回头一望,可是徐卷霜却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僵硬背对。她是被胁迫了么?还有段秦山……段秦山这个人做什么表情什么,虚虚实实,难以推测……&sp;&sp;&sp;&sp;萧叔则觉得蹊跷,轻轻叹道:“五殿下……”&sp;&sp;&sp;&sp;说三个字,他赶紧收住,虽心中诸般猜测,但毕竟父亲和两位长兄皆支持段秦山,萧氏一门早同五皇子系在了一根绳子上。萧叔则淡然出世,仍有身不由己之,他不得不慎言,没有非议段秦山,只对高文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萧叔则稍稍抬头,平视高文:“子文,近你同夫人,可是生了嫌隙?”&sp;&sp;&sp;&sp;“没有啊。”高文眼神闪躲地否认道:“挺好的啊。”&sp;&sp;&sp;&sp;萧叔则笑了:“对症方能下药,切莫讳疾忌医。”&sp;&sp;&sp;&sp;高文眼色闪躲了,伸手捏捏自己耳朵:“嗯…”&sp;&sp;&sp;&sp;萧叔则一袭灰衫立在枫树前,好似飘绕红叶的清风,不论夏秋,总让人感觉不寒不躁,温度适宜。m4xs.他抬臂按高文肩膀,相邀道:“先上车,慢慢说,今日我送你回府。”&sp;&sp;&sp;&sp;“我有马。”高文拒绝道。他向来骑马,从不坐车坐轿,憋在小小的空间里他会透不过气。还是骑马好,仰俯天地,驰骋起来两侧生风,豁然开阔。&sp;&sp;&sp;&sp;萧叔则没奈何,只得自己上了车,挑起车厢的窗帘。高文骑马走在车旁,隔着数寸距离,将之前发生的某件事讲给萧叔则听:他如何心心念念捧了御赐葡萄给徐卷霜,徐卷霜又怎样二话不说就打翻,两人旋即就吵起来……&sp;&sp;&sp;&sp;半响,萧叔则的臂膀枕在窗楹上,叹道:“难怪了,你知不知道‘紫金葡萄白玉圆’究竟是什么意思?”&sp;&sp;&sp;&sp;“还有深意?”高文吃惊地问:“你给我解释解释!”&sp;&sp;&sp;&sp;“咳、咳。”萧叔则点不好意思,真让他直白解释起来,他也说不出口啊。&sp;&sp;&sp;&sp;一贯淡然的萧叔则也局促起来,低头含糊吟道:“一双明月贴胸前,紫金葡萄白玉圆,夫婿调酥倚窗下,金茎几点露珠悬。”&sp;&sp;&sp;&sp;高文听了没反应过来,缓缓悠悠将这首诗低声重吟了一遍。&sp;&sp;&sp;&sp;“咳、咳。”萧叔则脸烫了,实在是应对不下去了,手上松了帘子搭下来,将脸藏进车内。&sp;&sp;&sp;&sp;高文反应过来,冲着窗帘朗声道:“有人在背后诋毁我?”高文本能地回头,**穿数十里,狠狠瞪向柳枝山上他厌恶的段秦山。&sp;&sp;&sp;&sp;“后头没人,都到城中央了。”萧叔则没奈何挑开帘子,替段秦山撇开关系:“你这脾气素来得罪人,依我之见,这事未必是五殿下干的。还有……方才你一句带过的柳王结亲之事,同我说得再细点。”&sp;&sp;&sp;&sp;高文便将柳垂荣求娶王玉容的事重详细说了,他一回忆涌起,双唇似打开的闸门收不住,滔滔不绝,到后来说得激动了,连带着将江边段秦山无声喊“阿霜”的事情都告诉了萧叔则。&sp;&sp;&sp;&sp;萧叔则听完眉目不动:“这么多事,你均一直憋着,没夫人交谈过么?”&sp;&sp;&sp;&sp;“没有。”&sp;&sp;&sp;&sp;“你辞去羽林郎的事也没同她讲?”&sp;&sp;&sp;&sp;“没有。”&sp;&sp;&sp;&sp;高文干脆利落地连续答了两个没有。&sp;&sp;&sp;&sp;萧叔则沉吟少顷,温声告诉高文:“子文,做事有重有轻,次序有先有后。以后切记,要先把重要的事情放在先做,关键的话放在首要讲。正事都说完了,再送那些紫葡萄青葡萄什么的,也不迟。”萧叔则说到这,忽生了捉弄局促高文之心,脑袋探出窗外,笑道:“子文,近几个月你一直向我吹嘘,说自己得了高人指点,保管能博她开心,叫她一颗芳心全顷于你,后……真是求仁得仁吗?”&sp;&sp;&sp;&sp;“你别笑我!”高文瞪了萧叔则一眼,心道:回府一定要好好教训下百尺,那百尺还骗说,依着百尺的指点,他徐卷霜的关系可以一日千里,一泻千丈……&sp;&sp;&sp;&sp;高文恨得牙痒痒,就这么磨着牙面问萧叔则:“叔则,那以后你给我指点指点?”&sp;&sp;&sp;&sp;萧叔则并没有立刻答应,他将脑袋收回窗内,倚着车壁沉思许久,才望向车外高文:“悦女之事,我亦不经验。但是我给你出些主意,你依我之计,逐条行事,兴许能将嫌隙解了……”&sp;&sp;&sp;&sp;萧叔则便手挑车帘,交待高文该如何何做……诸般指点,细细全向高文讲清楚。讲到三分之二处,萧叔则突然停了声音。&sp;&sp;&sp;&sp;高文问:“叔则,怎么了?”&sp;&sp;&sp;&sp;萧叔则目望远方某处,淡淡道:“子文,你看。”&sp;&sp;&sp;&sp;高文循着萧叔则目光所指望过去,见是好彩酒楼。现在这个刻不是吃饭的点,酒楼门前进出的人丁稀少,很容易就瞧见一身赤色锦袍的裴峨。裴峨旁边还着个人,一同往好彩酒楼里去。&sp;&sp;&sp;&sp;高文自从辞去羽林郎后,就没同裴峨来往了,这会见着裴峨便也不愿意多话。谁料萧叔则却追问他:“子文,看见了什么?”&sp;&sp;&sp;&sp;高文只得说:“玉山人进酒楼啊。”高文撅撅嘴:“好彩酒楼以前还行的,近也变成个连连祸事的地方。”&sp;&sp;&sp;&sp;萧叔则思裴峨和进楼那人皆是燕党,便无顾忌,脸上浮着烟雾道:“那人是王远达。”&sp;&sp;&sp;&sp;高文第一个反应:王远达是谁?不认识!他又不关心陌路人!&sp;&sp;&sp;&sp;下一刻,高文回过神来:王远达姓王……渐渐地这个名字就清晰起来,以前却也听过几次,好像是徐卷霜的伯父啊。&sp;&sp;&sp;&sp;“晚上你将这事也同夫人说了。”萧叔则慢腾腾地说,话语好似温吞的流水,让人无法回绝。何况高文方才听萧叔则一番指点,早已将萧叔则视为神人,果断点头答应:“好。”&sp;&sp;&sp;&sp;*********************&sp;&sp;&sp;&sp;夜晚,徐卷霜正要就寝。她今天睡得晚,这会子过了酉,不得不睡了,脑子里却依旧没有任何睡意。&sp;&sp;&sp;&sp;许是……白天里在柳枝山发生的那事,搅乱了她的心!&sp;&sp;&sp;&sp;白天,徐卷霜本是隔着有分寸的距离,站在那里同段秦山说话,却被他冷不丁拉进怀里。之后,她听见附近有动静,分明就是人的脚步声,细听起来还像是不止一人,徐卷霜当即就要回头看,却发现被段秦山按住脑袋,动弹不得,她想开口说话,突然发现自己张着嘴,喉管里也发不出声了。&sp;&sp;&sp;&sp;手被抓着,身子被制着,脑袋被按着,喉咙说不出话,徐卷霜不得不踩了段秦山一脚,他才放开她。&sp;&sp;&sp;&sp;段秦山再一抬手,轻轻解开徐卷霜的哑穴。&sp;&sp;&sp;&sp;徐卷霜再回头望,附近只她、段秦山和琵琶三人,山路上再无旁人。徐卷霜问琵琶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看到什么其他人,琵琶皆摇头道:没有,小姐幻听幻觉了。&sp;&sp;&sp;&sp;徐卷霜叹一口气,心道可能真是自己恍惚了。她又昂起头伸直了脖子,怒斥段秦山的轻薄。&sp;&sp;&sp;&sp;段秦山却解释道:“阿霜,我只是情难自禁,只想安安静静拥你在怀中。哪怕只一一刻,也能尽抒我对你绵绵难宣的刻骨情。我若、我若真有意轻薄你,你要发声,根本不用点哑穴,只须一嘴亲上去便封住了。”&sp;&sp;&sp;&sp;徐卷霜一听这话,满面通红,没再继续段秦山争辩,只冷冷告诉他再也不见,就带着琵琶下山回府去了。&sp;&sp;&sp;&sp;出来一趟,却连正经事祭父也没办成,很是糟心。&sp;&sp;&sp;&sp;“小姐,我们出去了。”广带和琵琶服侍完徐卷霜,便要离开屋子。徐卷霜点头应好,却忍不住暗中琵琶对视了一眼——从山上回来的路上,她叮嘱了琵琶,今日发生的诸种事情,千万不要旁人透露。&sp;&sp;&sp;&sp;尤其是高文。&sp;&sp;&sp;&sp;“国公爷,你怎么在这里!”广带先出的门,接着就听见一声饱含惊喜的脆喊。广带故意说得很大声,好让房内的徐卷霜听到。琵琶脸一暗,退了出去。接着,徐卷霜就瞧见高文站在门口,穿一件鹅黄单衣,恍恍与跳动的火苗成一色。&sp;&sp;&sp;&sp;“这么晚了,国公爷过来……是有什么急事么?”徐卷霜本来都坐在床头了,立马又站起来问,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心中暗幸:还好衣衫还未解……&sp;&sp;&sp;&sp;高文双手背在身后,悄悄将右拳里攥着的纸条紧紧捏了一捏,又再捏一下。&sp;&sp;&sp;&sp;萧叔则给他交待得太多,条条逐次下来,他怕记不住顺序或是遗漏了,便命萧叔则给他列了个单子。方才高文站在院子里,在踏进徐卷霜房门之前后一次温习,谁知广带这个冒失丫鬟,大喊一声。导致……他还没来得温习完。&sp;&sp;&sp;&sp;虽然后几条没看,但是单子上的第一条白纸黑字,高文还是记得住的。&sp;&sp;&sp;&sp;高文便前迈三步,不仅踏进门来,靠近徐卷霜身前:“我有事……想向你问个明白。”&sp;&sp;&sp;&sp;高文谨记萧叔则单上教导:语气要温和,表情要淡然,话语中间要顿一顿,显温吞。&sp;&sp;&sp;&sp;“什么事?”徐卷霜笑问。&sp;&sp;&sp;&sp;“先睡,睡了再说。”高文平静、沉重且认真地说。&sp;&sp;&sp;&sp;作者有话要说:通知大家一下,这周的都放到晚上了。因为我这周末就结束出差回去了,后有些收尾工作,白天不一定能碰电脑。&sp;&sp;&sp;&sp;(&sp;&sp;&sp;&sp;[N] ... 正文 35第三十四回(捉虫) (徐卷霜脑袋里几分嗡嗡,本能地回头瞧了一眼房内唯一的那张床,又转头跟高文对视。 两两相望,高文缓缓扭头,瞥向那张床:“嗯……嗯?” 他悄悄将背后握紧的单子又攥一攥。 徐卷霜警备三分:“你‘嗯’什么?” 高文方才是习惯性出口,这会徐卷霜一问,他才记起来,萧叔则的单子上明确指出:“嗯”字不得礼,使人倍觉疏远,日后遇着“嗯”字,可用“好”字代替,知礼且平易近人。 高文忙道:“好、好。” 兴许是烛火微弱的原因,徐卷霜的面庞看起来似乎不那么明亮,又问:“你‘好’什么?” “我……”高文紧张了:“我要问你的事情颇多,恐怕讲不清楚,一条一条来,要耗些时候,所以想着干脆同你促膝长谈。” 他攥着单子的手有点抖:都照着萧叔则写的说了,叔则不会是第二个百尺吧? 想到了什么,高文手骤地一僵,不抖了,而是变得微微冰凉:“你放心,我……不会逾矩的。” 徐卷霜闻言微悚,抬眼对上高文星眸,他却悠悠将目光移开:“先睡吧,等会都说。” 高文竟自解衣,缓缓除扣,褪了鹅黄单衣。徐卷霜纠结了会,也自除衣。不久两人就褪得只剩里衣里裤,皆是白料子,仿佛约好了似的,穿同一款。 高文淡定瞟徐卷霜一眼,心里默默打气道:不要紧张。 单子在他拳里混着汗,早已腌成一团。 徐卷霜抽掉簪子,散开发髻,青丝瞬间垂下,长过肩头,搭在胸前。高文看得怔了,忽地手一松,单子啪嗒掉在地上。 徐卷霜蹙眉向高文身后望去:“那是什么?” 烛火晦暗,她看不清,只见得白白的一个团。 高文想不出来理由,只得半老实相告:“问你的问题有些多,我列了个单子。” 他是讲义气的,绝对不会出卖萧叔则。 “哈,干脆不如我直接看看单子,一条一条回答你,岂不简单明快?”徐卷霜开他玩笑,说着就脚下迈步,走过去要捡那单子。 高文慌乱抬脚,将单子踩住:“不可!” 徐卷霜凝视上高文的面庞:他眼神虽然慌乱,眸色是澈朗的,眉头虽皱,却并不深沉,诚不欺也! 她忽然很信任他。 “那就先睡了再说吧!”徐卷霜微笑转身,自己先上了床,面向里侧躺着。她缩起身子,留半个床位给高文。 高文怔一怔,也上床,也缩着身子,面朝外侧卧,两个人中间空出来好大一条缝隙。 徐卷霜背对着高文问:“你不散发么?” 刚才高文睡下的时候,她趁他不注意偷瞟了一眼,见高文仍是发髻高束,未曾解开。 高文挺直的背躯稍震:世人依礼,男子二十束发而冠,之后在人前便须发髻整齐束起,亮出额头,只有乞子胡人,才披头散发……他平日里自己睡觉,是解开发髻的,但这会不是在人前么?顾及着要尊重徐卷霜…… “你这么束一晚上头皮不疼么?”徐卷霜转半圈身子,平躺着面朝帐顶:“散了吧,这儿又没有外人。” 高文一听好欣喜,忙答应道:“好。” 嘿嘿,他不是外人?他不是外人! 高文也不敢动,保持着现有的姿势,把右臂绕到脑后去解。因为反着手使不上力,发髻解了几次都没解成功。他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覆上他的手,又从他手臂擦过去……然后,高文什么都没做,他的发髻就被轻柔解开了。 高文头顶的紧绷倏然得到缓解,心也跟着无比放松,缓缓舒展开来。他又觉得什么不对劲,好像是自己的发丝被什么压着了,高文忘形转身:“怎么了?” 问三个字,高文就脸红了,徐卷霜也脸红——两人的头发各有一缕绞到一起去了。都想到了些什么寓意,都不敢说。两个人心都砰砰跳,深夜又寂静,各自听得见各自的心跳。 两个人都做贼心虚,更不敢说话了。 还是徐卷霜先镇定下来,问高文:“你不是有问题要问我么?” 高文一拍腿:对!他是来问她问题的……闹大半天,不好意思又把正事给忘了。 单子还被踩扁躺在地面上,没带上床。于是高文想了下:“很……多……天……前……” 谨记萧叔则教导:语气要平缓,越缓越温润。 “国公爷稍微说快点。”徐卷霜等高文说话,等得上气不接下气。 “嗯。”不,高文赶紧改口:“好。” 他问她:“很多天前,在江边叔则那儿,我们遇着段秦山……” 徐卷霜一听高文提“段秦山”,心里猛地一虚。 “我见段秦山对你做了个口型,但没发声,不知他是想说什么?”高文问完不等徐卷霜答,只说:“我试了试,好像是喊的阿霜。”他的心蹦跳似棒槌,萧叔则说了,越是明知故问,越要坦然,高文就直勾勾正视徐卷霜,朗声问她:“阿霜是谁?” 高文既然问了,徐卷霜便不打算继续瞒下去,将自己原姓徐,名卷霜,后来父母俱亡无所依靠,不得不归宗王家的事同高文俱讲了。 同时亦提到王远乔是段秦山的老师,她跟段秦山自幼相识。 高文听完,眼珠子往床上铺的缎面上看:“他们都喊你‘阿霜’吗?” “父母和五殿下俱是如此称呼。”徐卷霜迷惑:不是刚刚才把前因后果全部同高文讲清吗?他没听明白? “那我以后喊你卷霜。”高文果断道:嗯哼——他就是要跟段秦山喊得不一样!给她一个独一无二,只属于他的称呼! 解决完第一个问题,高文开始解决第二个问题:“那天你说我辱你‘紫金葡萄白玉圆’,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缎面揉得一响,是徐卷霜动了动身子。 “其实我根本不会说这样的话……”高文有些说不下去,脑中不断回响萧叔则的嘱咐给自己打气:不破不立,不破不立……这事总有一天她会知晓,与其遮遮掩掩,到不如自己主动告诉她,有句比喻“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虽然不太贴切,倒也是这个理,他不该怕这个丑!另外,还有句什么比喻来着?也是比较在理的…… “你在想什么?”徐卷霜听高文说半句话就不说了,然后大半天的,他就一个人埋着头望着缎面出神,俨然是抛下徐卷霜神游到天外去了。 “额……”高文耸耸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叔则单子不握在手,他总是容易情不自禁想远……说正事。 高文斟酌了一下,试探着问徐卷霜:“他们中间,有个关于我的谣言一直在传,你……有没有听说过?” “没有,国公爷不要在意那些谣言。”徐卷霜矢口否认,心里想:嗯,听说过,隐疾。 高文却信了徐卷霜没听说过,心道:难办了,她要是听说过,那就可以一带而过了。她没听说过,他还得亲口一字一字的解释……不好意思,又纠结着神游了。 “其实……那也不是谣言,是事实。”高文咬牙继续说。萧叔则同他说了,将接下来这番话,就是炭火上走路,肯定痛苦,但是熬一熬忍一忍,走过去就好了。而且走得快点就可以减轻疼痛,于是高文的话语一路小跑:“就是我有隐疾。你知道隐疾是什么不?就是我不能跟你亲近,虽然我心里愿意亲近,也没法亲近,你明白不?” 高文语若连珠,徐卷霜脑子没跟上他语速,慢了一拍半,少顷回味过来……她心点点疼,放柔了声音:“国公爷……要不要寻方子治治?” 高文刚才一鼓作气说完,心里到没怎么刺骨,这会徐卷霜慢慢一问,他才钝痛上来,含糊半响,细细道:“治了很久了,并不见好。” 又听得缎面上一响,是徐卷霜的身子又动了几下:“国公爷莫不是心疾?” “嗯。”不!高文纠正自己:“好。” “国公爷要是……不介意,能否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事?”徐卷霜用最柔软的声音问。 到底是怎样的事,积郁在他心里,以致隐疾。 “不好说。”高文旋即拒绝。 他不想说——也从来没对人说过,就是萧叔则,也只知道他有隐疾,却不知道原因。 少顷,高文觉察到自己的发丝在被人扯着,他眼珠向下一瞟,见是徐卷霜执了高文的一缕发丝,和她自己的一缕发丝,握在同一只手中。 她攥拳,再松开,发丝就绞缠到一起去,成一团摊在掌心。 高文心里莫名酸软:她这是结发啊! “我跟国公爷虽不是夫妻,但以后也是要一起生活的人,国公爷有什么烦心的事,可以同我讲讲。倘若不愿意讲,也不妨来我院里喝一盏茶,晒晒太阳。”徐卷霜盯着掌心的发,仔细观察之下,发现高文的发色比她的发色要黑些:“人吃五谷杂粮,难免有病。这病皆可大可小,其实对我来说……治不治得好,以后也……照样跟国公爷过日子。” “我一定好好待你!”高文猛抓了徐卷霜的手,颤得差点将她掌上青丝震下去。他刚才听她说“虽不是夫妻”,旋即记起律例规定“不可扶妾做妻”,心里的钝痛就变作了锐锋横划。再听徐卷霜后来那些话,高文整个心里都淋漓酸楚一片,难过!情绪里满满都是难过,很多年都不曾这么难过。 “国公爷,我信你没有说过那句话。”徐卷霜道:高文将自己的隐疾都坦白来讲了,她怎能不信高文没说过那句话?!既然那句话不是高文讲的,那她迫给裴峨做妾,也势必十之七八不是高文算计的。那……五殿下作甚要栽赃高文? 徐卷霜另起话题,问出心中疑惑:“国公爷,我堂姐和柳公子的婚事,你有没有参与?” “自然没有!”高文不知徐卷霜为什么要这么问,便将自己离开羽林郎之前的事,尤其最后在南衙那天发生的事,全都给徐卷霜说了。 徐卷霜听完默然不语:原来他那天托葡萄来竟是好意……是她不对了,改日她自掏腰包买些葡萄来,虽不是御赐,但也能同他共品,弥补下自己的过错。 “国公爷,实是抱歉,那日我鲁莽掀翻葡萄,是我好心当作驴肝肺了。”徐卷霜向高文赔不是,不点破段秦山的名字,隐晦提醒高文:“国公爷,你可能得罪了什么人,几番……想要害你。”她又想到一事,问道:“国公爷你辞去羽林郎这么久了?那你每日卯辰出门,申酉才归,都是去哪了?” “你怎么还叫我国公爷?!”高文所专注的,明显跟徐卷霜专注的不是同一些事情:“卷霜,你以后可以叫我子文。” 高文心里自自己肯定自己:话说……萧叔则的单子丢了,徐卷霜的问题也脱离了萧叔则的预估,那么……也不怪他就信马由缰,自由发挥了吧! 他跟她都这么推心置腹了,他都叫她“卷霜”了,她真心不该继续称他“国公爷”啊!多生疏! 高文闻着徐卷霜不答话,就捏捏她的手:“若是你不喜欢‘子文’这个称呼,那你也可以随意喊个别的。” 嗯——哼!她也可以给他起个独一无二,只属于她的称呼哦! 高文想到两个人都有一个最亲近的昵称,仿佛突然间拥有了属于两个人的小秘密,心头不觉字字如蜜。 他再次向徐卷霜强调:“无论如何,你喊个别的!随意喊!” 这……徐卷霜犯难,其实“子文”挺好的,但是他非要她随意再起……那就把“子文”倒过来吧! 徐卷霜问高文:“你觉得‘文子’可好?”另外也得继续问正事:“国公……文子你每日照常出门,都是去哪了?” “好。”高文先应好,喜滋滋:莫说蚊子了,只要是她起的,就是绿头苍蝇也好啊! 接着,高文如实交代:“我每天都是去叔则那里去了!” 夜色虽漆,徐卷霜仍能瞧见高文一张脸庞神采奕奕,话说……他们什么时候改成面对面说话了? 徐卷霜比较高文一脸天然,更觉段秦山心思深沉,便打算把些话更深入地同高文讲:“我今日出门去了,是去祭拜家父。” “原来今日是王大人忌日。”高文这才想起来萧叔则的单子里有一条,是叫他挑破询问徐卷霜跟段秦山今天在做什么……这条被高文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现在想起来,高文觉得也不必问了:徐卷霜既然主动来同他讲,那她跟段秦山就肯定是没什么了! “按理不该是今日忌日。”徐卷霜双唇一启,竟将王远乔那“忌日提前三日”的奇怪遗言,也跟高文坦白说了。 高文听完像是遭了很多触动,熠熠的脸庞忽然就黯了下来。 “文子?”徐卷霜推搡他。 “嗯?好!”高文回过神来,迟滞地问:“你是八岁亡父?” 徐卷霜疑惑点头:是啊,她不是刚刚才讲了么? “我们真是有点相似呢。我是……八岁没的母亲。” 徐卷霜闻言,先想:高文八岁……那得多久以前?她还没出生呢! 忽然她发现了一处不对劲,整个人打了个寒摆子:“国夫人……不是一直住在国公府么?” 国夫人明明就生活在于俩人一墙之隔的地方,活得好好的,上半年还随皇帝御驾去了将军陵,祭拜自己的夫君啊! “那是皇上的手段。”高文松了抓着徐卷霜的手,微侧身子,将脸蒙向长枕埋起来:“李代桃僵,欺瞒世人。” 作者有话要说:捉了个虫,谢谢拉那西亚╭(╯3╰)╮ () ... 正文 36第三十五回 (李代桃僵?欺瞒世人? 徐卷霜惊得脱口而出:“隔壁住的国夫人是假的?” 高文的面目朝着枕面埋着,他看不清她此时此刻是什么表情,只从徐卷霜的声音里判断出她仍是不信。高文紧紧握了拳,嗓子发涩告诉徐卷霜:“八岁时,我是眼睁睁瞧着娘亲自尽的,她让我答应她日后好好的活,说完就自横了那把弯刀,流星似一划,我都没来得及反应……” 徐卷霜闻着情形不对了,高文埋着头呜呜咽咽,似是要说不下去,她赶紧把话接过来:“圣上后来知道了,就想出李代桃僵的法子,让国夫人继续‘活’在世上?” 高文沉默半响,窸窣一动转了身子,面朝徐卷霜道:“他不是后来才知道,他是当时就在场。” 皇帝也瞧着国夫人自尽了?徐卷霜顿感事事怀疑,忽然觉得普天下皆知的老鄂国公战死沙场,也有蹊跷:“那老鄂国公真正又是几时死的?” “我父亲的确死在沙场,民间知晓的那个日子不错。”高文迅速回答。 徐卷霜一听,心底唏嘘一声:他原来也是无父无母的人! 两人四目相对,眸珠皆一转一转,心似黄河九曲,又如峡江十数弯,蜿蜒流转,道不尽四个字:同命相怜。 良久,徐卷霜轻声长叹:“天下皆知圣上仁君致厚,却原来也不尽然……” 心头千潮起伏,她实在是忍不住非议了皇帝。 “哼!”高文低低哼了一声。他仰面朝天躺着,把臂往一伸,徐卷霜就默契地微抬脑袋,让高文的右臂从她颈下伸过去。 她枕在他手臂上,他拥她在怀中。 高文这才开始抱怨:“他是皇帝,是天,自然天想让百姓们看到什么颜色,便是什么颜色了!他当年弑弟夺位,不也有千千万万好文采贴上去央求为他粉饰么?” 今帝是先帝不得宠的庶子,封做楚王。先帝去后,今上于楚地起兵,攻入京师夺了嫡弟的皇位。 这事情,当年真相如何,已无人得知。徐卷霜等晚辈,生时今帝就已是明君仁君。 修的今史上说,先帝冥顽,立嫡不立贤,立了昏庸荒}淫的太子为君。太子即位,穷奢极侈,妄耗百出,不可胜数,楚王忠耿为民,一谏再谏,皇帝却不仅不听,还步步迫害楚王,楚王一让再让,甚至被贬为庶民。到最后,实在是女干臣满朝,横征暴敛,举国晦暗不堪,百姓怨声载道,纷纷拥举楚王,楚王这才迫不得已兴兵,清君侧为百姓做主的。 徐卷霜将这段无论在哪本书上看到都一模一样,字句不改的历史仔细回味了一遍,沉下心来一想,其实可笑颇多:楚王都被贬为庶民了,又是哪里一夜冒出来百万雄兵?领这百万雄兵攻入京师,真的是因为“迫不得已”这四个字么? “算了。”徐卷霜劝高文:“事发不过三十年,虽有粉饰,但你我好歹还知晓发生过这场变故。过五十年八十年,这变故抹得不留痕迹了,那时的人还有谁知晓发生过这件事?” 不知道和五十八十年后的人比,她跟高文是幸运还是不幸。 高文听了这话,微有怔忪,过来明静下来,狠狠吐了句话:“不管怎样,反正我这一辈子都不会为他伪君子卖命!” 徐卷霜没接话,只把脑袋往高文怀中更靠了几分,偎依在他肩头。高文楞了楞,继而将原本平直伸展的右臂屈起来,环住徐卷霜。 徐卷霜贴在高文肩膀上,看不见他的脸庞和表情,只心里想:他原来并不是真像表面上那样大大咧咧的,他心里原来也有苦,也有沉郁……天威逼慑再加之隐疾,得亏了高文不羁又无心的性子,不然这么多阴郁积攒在心里……真不敢想象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徐卷霜就侧了身,把手环上高文的腰,整个人与他贴紧。 感谢上苍,让他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依然没有变恶劣,犹执本善。 “唉!”高文突然发了声。两个人说了这么多话,他才猛地想起来,那萧叔则的单子上好像有一件顶顶重要的事,必须要告诉徐卷霜。 高文就问徐卷霜:“卷霜,王远达是你伯父么?” 这句话高文是依照着萧叔则的单子念的,但话一出口,他心里就默道:这不废话! 明知故问。 “怎么了?”徐卷霜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就飘飞到她大伯那去了。 “他跟玉山很熟,曾私下拜在裴含章做门生,你知么?” 徐卷霜的身子猛地就往上抬,似要坐起来,奈何高文的手臂圈着她,还是将她拦在了怀中。 “我不知。”徐卷霜凝视高文面庞,眸中明显带着考究:“你……是什么知道的?” “我以前一直不知道他就是王远达。”高文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道:嗯,他以前一直都懒得知道那人就是王远达。 高文右手顺势去抓徐卷霜的右手:“不过我对他面相却是熟悉的,我小时候在玉山家里玩,就常常遇见你这位伯父。有时候啊,你伯父跟裴含章在书房商议事情,我跟玉山为着好玩,就躲在桌下偷听,桌布一搭下来,谁也见不着谁。” “我大伯跟裴老将军商议什么事情?”徐卷霜手脚发凉:王远达不是和裴峨不熟么?只是裴峨登门王家,骗说和她有私情,王远达才迫不得已将她送去裴家做妾的么? 又是一个“迫不得已”,自皇帝天子往下,这满朝文武皆喜欢用一个“迫不得已”啊! “我……不记得了。”高文内疚道,面色微觑:小时候听到的话,他哪还留份心记到现在,就记得藏在桌子下挺好玩的…… 高文觉得怀里的人不对劲,他抱住她感受了一下,方才道:“阿霜,你在发抖。” 高文拉过来被子:“是冷么?扎紧点,脖颈处不可漏风。” …… 两人讲了大半夜的话,到后来皆困了,深睡补眠,到早晨卯时才醒过来。起床的时候徐卷霜和高文脸上都忽然有些红,而且在阳光的照射下,这灼红远比半夜里要瞧得明显。两个人互相退让了一番,最后你友我恭的先后起床,背对着背麻利整了衣衫。广带和琵琶一齐端了洗脸水进来,两个丫鬟都笑嘻嘻的,尤其是广带,一脸的暧昧,看得徐卷霜都不好意思了。 “国公爷,国公爷,出大事了!”百尺的声音突然在院子里响起了。 广带抢先,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国公——广、广带、带姐早!”百尺又结巴了,本来火急火燎的人,骤然又变作一根柱子僵在原地。 广带踮起脚敲了百尺头顶:“说你的正事!” 百尺被广带一教训,这才反应过来,佝腰同高文说:“国公爷,出大事了!” 高文听了,不言不语半分钟,继而才冷冷没好气地道:“你喊什么喊,天塌下来砸了皇宫,也不关我的事。”过会高文又问百尺:“什么大事?” “不是宫里的事。”百尺回道:“东北鞑虏犯境,前线节节败退,鞑子们再逼近,就要入关了。” 高文身上还只着了昨夜穿来的那件鹅黄单衣,佩剑他昨晚上床之前解下来,尚置在木桌上,还来不及佩戴。这会听了百尺的话,高文回身几步,一把从桌子上抓起剑,振振道:“走!” 说完他就往门外冲。 徐卷霜拉住他:“你要哪去?” “自然是请缨从军。”高文不假思索地回答。 “文子,你不是说这一辈子都不会……”徐卷霜问高文:他不是屡次强调,不会从军为皇帝卖命么? 谁料高文将徐卷霜拽着自己的手一扒,毫不犹豫道:“家国眼看不保,哪里还计较那么多!” 他眼望徐卷霜:“我进宫一趟。”接着,便带着百尺大步流星地赶进宫里去了。 徐卷霜怔怔目送高文走远,又回转身,瞧见地上有一团白纸,已被踩扁,好像是高文昨夜掉出来的那团东西…… 徐卷霜将已经腌脏的纸团捡起来,缓缓展开来看,原来是张单子啊……单上诸般条例,明显是有人在教高文怎么同她相处。 这写单子的人……徐卷霜想了想,只可能是萧叔则了。 徐卷霜瞬间脑海里想象出高文找萧叔则列这单子时的情景,表情神态,一举一动……徐卷霜不觉就笑了,一半高兴,又有一半无可奈何。 她收拾收拾,就跟两个丫鬟在院中一面耍玩,一面等高文回来。 晌午过不久高文就回来了,顺道还带来了宫中的消息:皇帝下的圣旨,以柱国将军朱护为统帅,拨兵四十万开往辽东。战事不容耽误,明日启程开赴战场。 皇帝也给高文封了给强弩将军,做朱护的一名副将。 “怎么,你不替我高兴吗?”高文见徐卷霜脸上始终罩着一层阴霾,便问道。 徐卷霜不知怎么说,一来,她担忧高文安危。二来,这强弩将军虽然属于杂号将军,但毕竟也是四品,高文从无战功,首次从军不从小卒做起,一下子就拔了将军。她……担心高文会受到非议,之后去了军营亦会受到排挤。 徐卷霜斟酌少顷,交待高文:“皆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你到了前线,记得先行谋划好,再冲锋杀敌,切莫一味只逞英勇。” “嗯。”高文应道,又改口:“好。”他继而再改口:“唉,改不过来,以后还是‘嗯’吧!” “我知你熟读兵书,但实战到底与纸上不同,你还是须处处小心。”徐卷霜忍不住,继续嘱咐。 高文大手一挥,乐哈哈道:“留心就好,处处小心,哪里还能杀得痛快?!”他又敛了敛神色,低低地说:“我这一去最少半年,你……在家中要安好。真想带你出征,但女子同男子差别太大,莫说遇着其它的麻烦事,就是那个月信,你也应付不过来!” 因为记忆太深刻,高文情不自禁将“月信”两字咬得极重。 “切,从古到今不还有不少女将军么?”广带在旁听着,禁不住就反驳高文。 “那是偶尔几个,几千年也才出那么几个!”高文横了广带一眼,他心中明了,以徐卷霜的身子,这辈子都不是能随他出征的料。 “切,什么几千年啊,三十年前国夫人不就随着当今圣上,还有咱老国公爷兴仁义之师么?”广带不会看事做事,继续反驳高文。 这话一出,高文脸不由自主地一沉。徐卷霜心里也是一紧,赶紧圆场,另起话题,柔声柔声对高文道:“不管怎么说,你这次远行千里,一定要一路小心。” “嗯。”高文应声,又解下腰中佩剑,要递给徐卷霜。徐卷霜不敢接,踟蹰道:“你……你把宝剑给我做什么?那你上阵杀敌用什么?” “我自有兵器。”高文双手仍旧保持前递宝剑的姿势,非要等徐卷霜接过去:“倒是你要留在家里,虽说有他们照顾,但我到底不放心,给你这把剑,遇着什么危险好防身。” 徐卷霜听了,思忖片刻,用双手将宝剑接了,向高文道了一声谢。高文自然是说“何必言行”,但是等着徐卷霜接过了宝剑,他又呆呆凝望着剑,又呆呆将目光滞在徐卷霜脸上。 高文慢得似一字一句地念道:“宝剑千金买,生平未许人。” 说完高文调头就走,不顾身后众人全都不解,一鼓作气走出了院子。 他站在秋风中,瑟瑟寒冷吹过,却依旧脸发烫,心发烫,连半边没生气也抖个厉害的右耳也发烫。 高文心潮起伏,不知道徐卷霜能不能领会:分手脱相赠,平生一片心。 高文突然记起萧叔则曾经教导过他,若是有什么心里话,该说的要直接同徐卷霜说,不要等着她自己去领会。 高文再次调头,快步直走步入院子,徐卷霜还在院子里尚未回房,高文贴近她身,几乎撞倒她。 他冲冲出口:“你猜猜,我为什么要把宝剑送给你?” () ... 正文 37第三十六回 {)}徐卷霜挑了挑眼皮,小心翼翼地问:“国公爷……难道…不是你说我万一遇到什么意外,赠一把剑予我防身?” 因为小心翼翼,她连带着对高文的称呼也改回去了。 高文摇头:“不对。”他又旋即纠正:“不全对!” “那是为什么?”徐卷霜问:“‘宝剑千金买,生平未许人’,难道是这剑太贵重了,国公爷反悔了?” “不对!”高文果断否认。他一对炯炯有神的星目盯她半响,缓缓道:“你再猜。” 徐卷霜身子往后仰了仰,稍稍有点站不住。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道:“在下愚笨,实在是不知道,国公爷不妨直言相告。” “你怎么又叫我国公爷了?还有你怎么又自称在下了?”高文先纠正她的称呼,继而稍抬右臂:“你等等。” 等一下,他直言相告之前……需要酝酿发酵一下情绪。 高文发酵了片刻,出口:“我——唉!” 说不出口! 老酱油一坛,发酵了许久,还是揭不开塞子让她闻一闻。 高文空抓着右拳捏捏放放,接着又来来回回在院子里踱步,看起来整个人显得十分痛苦。徐卷霜不由担心,关切道:“你……莫是遇着了什么难事?莫不改变主意了,从军有难处?” 高文本正侧身走到徐卷霜的左上方,就在徐卷霜话音落的时候,他陡然扭头,脱口而出:“我给你这把剑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妾室而是别有深意比做妾情意更深你明白吧你能明白吗?” 高文说这一段话就像剑刺,唰唰唰唰一连套剑法不断出招,徐卷霜只觉一片迷茫,招架不暇。 她怔了怔,嗯……先把断句断清楚。 断清楚了,徐卷霜再将这段话在心中从头至尾默过一遍。 过完,犹如一团千缠百绕的乱麻倏地抽出了头,之后线再长再密,也不过是悠悠如拔丝般理清。 徐卷霜渐渐就明白高文的意思了,浑身发烫,本想羞涩回一声明白,却突然起了捉弄高文的心思。 于是,徐卷霜正色告诉高文:“我不明白。” 高文右耳一抖,有点胡乱出了百招,结果全刺在棉花里的感觉,触不着底,心里吊着慌。 “嗯……就是……你比宝剑重要。”他稍微明了一点的解释道。 “很多人和事都比宝剑重要。”徐卷霜故意曲解。 “你比这些人和事更重要。”高文给她继续解释。 徐卷霜想了想,回道:“嗯。” “唉,你呆死了!”高文急了:她怎么就这么呆呢?好好的,很简单的一点事,怎么就被她弄得这么复杂呢!她就不能像他这样直白、简洁、睿智吗?嗯? 高文索性心一横,臂往前一探,揽住徐卷霜的腰就将她拥了过来。高文抱住徐卷霜,心鼓起又收缩,急速得厉害,似骏马驰骋在平原上,蹄声接连不断,一声快过一声。他就这么鼓动着一颗心说:“这辈子,我剑可以离身,你不能离。” 说完他手脚凉得厉害,四肢皆因为惴惴不安而剧烈颤抖起来。 良久,他听见近在咫尺的声音说:“我也一样。” 高文起初不敢置信:她说什么? 他怕是自己听恍惚了,启唇想让徐卷霜再说一遍,但是转念又心道算了,不用重复了! 只一遍,他听得清清楚楚,传进耳中,刻进心里:她说,她也一样。 她也一样不能离。 高文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兴奋地就一把举起徐卷霜,举着她转了一圈。 还是徐卷霜笑着喊停,高文才将她放了下来。待徐卷霜双足落地,停稳,他便将她拥入怀中。就这么默默的站着、拥着,两个人什么都不用说——之前,还未互袒心迹的时候,也许相互之间有感应,知道对方也爱慕着自己,但这知晓到底只是一种猜测。因为猜测,心中便只有五分把握,不得踏实,不见踏实。 这会终得十分把握,便如佛光临末一点,不仅灵台清明,心也清明。又如平地起楼,层层搭了数日数月,此刻便是加盖上最后一片瓦,朱楼落成,从今往后各自放进入一颗心,两颗心在一起,楼中同住双人,百景共赏,任刮风,任下雨,任明媚天晴。 如果要形容徐卷霜和高文此刻心中是什么情绪,那便是一个“懂”字。 懂自己,懂对方。 说什么千言万语,只一个拥抱便已会意。 高文也不知拥抱了徐卷霜多久,反正手臂抬着不累,脖子伸长不酸,更何况他的背向来喜欢直挺,早已习惯……高文目光微微上仰,看天,一张天幕,有浅蓝深蓝,恰好是两种颜色。眼前的白云也恰好是两朵。他再将目光稍稍放低几分,如果不看身后那一面墙呢,眼前院子的墙角也正好两个呢。院中梅树亭亭一株,虽是单只,但他却有影子,所以也是一双。 高文再低头看自己,左右肩头,嗯,男左女右……手一双,腿一双,连靴子和脚也是一双。他再忽然想到自己的脸,上头眉毛有两条,眼睛有两只,鼻孔也是两个……反正此时此刻国公爷欢天喜地,看什么都是好事成双。 “你明日几时走?”徐卷霜依偎在高文胸口问他。 “朱帅说早晨走精气神好,所以明日寅时队伍就要出发,我差不多丑时过了就得离开府。”高文如实回答。 徐卷霜听了,将脑袋在高文胸口来回摩挲几下:“一个士兵最多能带几个包袱,我等下帮你准备一下。” “不急,再多站会。” “好。” “嘘、嘘……小点声音!”广带将右侧佝着腰的几个男人的脑袋逐个敲过去,三个小厮两个丫鬟都一起躲在院门后头,目不转睛的往院内瞧。 …… 据后来广带帮徐卷霜记录,她跟国公爷足足在院内站了一个时辰过三刻钟,才进屋去了…… 广带笑得诡异:嘿嘿,进屋去了,进屋去了! 徐卷霜猜到广带想歪,无奈瞥了广带一眼。 她跟高文一起进屋,是给他几件梯己的东西,皆是形体不大的器物,高文出征的时候便于带在身边。 广带看徐卷霜一脸清白正经的神色,广带不信,哼一声,继续诡笑:“嘿嘿,可是夫人跟国公爷在屋里待了一刻三分出来后,又去了国公爷的屋子里……” 嘿嘿,又进了国公爷的屋子! 徐卷霜肘撑在桌上,以手托腮,无奈叹息一声。 她进高文的屋子,是帮他收拾东西,从衣袍到鞋履,收拾着收拾着她就有些内疚,疚高文出征匆忙,她和他又才刚刚户表心迹,她还来不及给他做点什么……徐卷霜会女红,决定以后高文的衣衫鞋履都由她亲自来制。 ****************** 翌日,徐卷霜送高文出门。丑时,天还是黑的,路上的行人都只能看清轮廓。 “等会朱帅的军队还会往这门前过,你还能再望我一眼。”高文临行嘱咐徐卷霜。 “好呀。”徐卷霜应道。 从今往后,她每一个望他的机会都不会错过。 眼瞧着高文左脚踏出了门槛,右脚也已经抬起,徐卷霜情不自禁地伸了右臂,身子也跟着往前移了一步。 她迅速抿了唇,收回已到嗓子眼的话,改口告诉高文:“你要平安回来。” “放心!”这个时候,高文居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向徐卷霜做了个鬼脸。 她望他潇洒转身,留个一个昂藏挺拔的背影:他的头发被一根朱红的布带束起,扎在脑后,右手持昨日翻出来的长戈,左手攥紧挎在肩头的包袱,两手袖口亦□劲利落扎紧,底下袍角微扬,步伐矫健,意气风发。 家国烟尘在东北,儿郎辞家破鞑虏。 滔滔大江,亲亲吾家。激激滩涂,悠悠吾穴。滚滚涛浪,男儿热血。浩浩水深,佑吾殷昌。 徐卷霜觉得,此时即将奔赴沙场的高文,远比那日在江边高唱战歌的他,更加令人倾心。 热血执戈的男儿,肝胆戎马的将军,是她思慕着,也思慕着她的人。 幸福如斯,人生还有什么不知足? 徐卷霜后来一直守在门口,直到等到高文随军从门前经过。寅时,太阳未出依旧有晨雾,高文打马混在军中,半人半马都被主帅朱护遮住,徐卷霜却还是一眼望见了高文。 高文脸上光彩熠熠,似乎很兴奋,也很激动,他对上徐卷霜的目光,朝她点点头,又握了一下拳,信心满满:等他回来! 队伍不缓不慢行进,徐卷霜本是站定在门口,怔怔望着高文一人一马的背影,不知怎地她脚下就开始移动起来,步子和目光一起追着高文的背影前行。 走了大约有两个街口,徐卷霜和高文的距离还是越辣越远。眼看着高文的背影就要在徐卷霜的视线里消失,她双腿这才骤然生出无力。徐卷霜渐渐放慢了脚步,忽然身后有只冰凉的手搭在她肩头,将她一拍。 猝不及防,徐卷霜下了一跳,本能地就回过头来。 作者有话要说:==#啊,还是过零点了,没赶上,这是周五的份,说声抱歉。 下周我就换住的地方了,有网了,下周更六章谢罪。 照例周末愉快,群╭(╯3╰)╮ () ... 正文 38第三十七回 {)} 徐卷霜瞧见,拍她的是一位她并不认识的男子,白净面皮,额上和眼角皆有皱纹,应是上了年纪,但他嘴边一圈一丝儿髭须都没有。 这男子穿着朴素,脸上和身上却很是散发着傲气。他也不正眼看徐卷霜,只把两只眼皮耷拉着,垂睑跟徐卷霜说:“我家主人说。”男子说半句话,将放在腹前的双手移半寸,挪个地方,似乎不大情愿地抿了抿唇:“明日未时,要在鹦鹉酒楼见你。” 鹦鹉酒楼是京城中较为出名的酒楼,但它跟好彩酒楼相比,菜色和装潢还是有一定差距,所以真正大富大贵的世家子弟,通常都不会去好彩酒楼。 徐卷霜便想,是何人会在鹦鹉酒楼约她? 她观察着眼前略有些傲慢的男子,没胡须,声音也尖尖的,趁其不备瞧他脖颈,似乎……也没有喉结。 像是个内侍。 徐卷霜第一反应:这内侍是玄郡王府里的人。 徐卷霜面皮立马就变了颜色,阴沉脸冷声色对那内侍道:“你回去告诉五殿下,我是不会再通他来往的,明日我不会去,他以后也不要再约我了!” 那内侍听了,却反倒旋即抬起眼皮来,直勾勾盯着徐卷霜的面庞打量。内侍的眼眸里最初是疑惑……渐渐地就浮起了吃惊,还有些其它的情绪。 “呵呵。”内侍扯着面皮冷笑了笑,连头都不摇,只用尖细的声音慢悠悠地说:“我家主人可不是五殿下。” 徐卷霜一听,心里哐当一声,只觉周遭街上的声音瞬间都听不到了,死寂一般。 许久,她手有些抖,音也有些颤:“那……草……民……去……” 最后那个“去”字颤得都变了音。 内侍抬手轻轻一拍巴掌,左右掌心相接,却也无声。内侍笑道:“如夫人,这就对了。” 他朝徐卷霜抬抬手:“告辞。” 内侍反倒先走了,徐卷霜反倒变成了苦苦恭候又恭候的那位。 徐卷霜待那内侍走了几分钟,双脚却还迈不开步子,仍盯着内侍的背影,心中幽幽的想:这内侍怕是个大内总管什么的。大内总管言语傲慢,天子身边的人,都是这般姿态么?那明日她要去鹦鹉酒楼见的皇帝…… 徐卷霜不敢想象。 她先回鄂国公府休息,书房里捡了昨日未读完的书来读,晌午过了就出到院子里晒太阳,夜晚照着旧点入寝——反正一切都跟普普通通的每一天一样,若说有唯一的区别,那便是下午她边晒太阳边翻书的时候,多想了一下。 想想明日该穿什么衣裳化什么妆去见皇帝,怎么做得体。又设想了皇帝有可能会问到她哪些问题,她该怎么答最巧妙,既让皇帝满意,也不会牵连他人……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她尽量不害怕,不发抖,不露怯。 …… 翌日,徐卷霜中午只吃了七分饱,也未食油腻,还特意在饭后嚼了含香丸,避免等会面见圣颜的时候,发生些她不可控的失礼事情。 接着,徐卷霜换了身白缎面锈兰花的衣裳,不奢华也不寒酸,又命琵琶帮她梳了个普通的发髻,化了个淡妆,便由琵琶和广带一同陪着,百尺驾车,驶到了鹦鹉酒楼。 百尺将车停稳,徐卷霜并不急着下车,只将车帘挑了条缝隙来看:此时虽才未时差一刻,但那位约徐卷霜的内侍已站在酒楼门外。 徐卷霜放下车帘,扭头嘱咐同坐在车厢内的琵琶和广带:“你们俩在车内候着,跟百尺作伴,我自己上去一趟。”徐卷霜心中飞快地速算了一下:“我半个时辰后便下来。” “楼上是什么人?如夫人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单独去?”广带不解,又十分紧张和担心,主动请缨道:“小的和你一起去!楼上是什么人?” 广带说着就要冲下车去。 “唉,不必!”徐卷霜拦住广带,又缓缓道:“楼上是什么人,等国公爷回来了,我会亲自同国公爷说。” 广带一听这话,身体滞了滞,再加上琵琶也在旁边劝阻,广带便没有跳下车了。 徐卷霜单独下来,内侍看她一眼,接着如常垂睑眼皮,领着徐卷霜上楼了。 这鹦鹉酒楼分为四层,一层是最寻常的大厅散客,二三四层分别为下中上三等包厢,招待不同的客人。 内侍竟然领徐卷霜上到三层,她以为内侍还要继续上楼梯,哪知内侍向左一拐,去敲三层左手的第一间包厢的门。 皇帝居然选了个中等包厢! 内侍引着徐卷霜进门,徐卷霜放眼室内:这鹦鹉酒楼之所以名号鹦鹉,就是因为酒楼处处可见这种能学人语的巧禽。上等包厢里见着的自然是活禽,中等包厢里没得真鹦鹉,但墙上壁画画了鹦鹉,屏风上也绣了鹦鹉,就连靠背椅右手旁的那只黄杨木立灯,灯罩上也花了两只鹦鹉,一只收拢两翼,一只展翅欲飞。 鹦鹉灯后烛火灼灼,虽有灯罩遮挡,依然能独灯将这室内照得明亮——当然,如今是未时白昼,就算鹦鹉灯不照,天也还是亮的。 皇帝就坐在鹦鹉灯旁边的那把靠背椅上,右手托着杯茶,但并未品酌。 皇帝的眉目五官还是贺徐卷霜那日在江边见到的一样,但细观皇帝神色,会发现他的眉毛丛丛里隐藏了股股阴森之气,眉心也多出来一团乌云,整个人带着股常人不可近的疏冷。给徐卷霜的感觉……此时的皇帝不复江边那时的和蔼可亲,感觉突然就难相处了万倍! 难道是因为此时高文不在场的缘故? “嗯。”皇帝突然“嗯”了一声。 徐卷霜正要双膝下跪,就听见皇帝命令内侍道:“万福,你出去守着。” “是,主人。”内侍万福出到门外去守着,他合拢门的那一刻,徐卷霜刚好双膝着地。 她朝着端坐在靠背椅上的皇帝行匍匐大礼:“草民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皇帝“嗯”了一声,开始吃茶。 皇帝不再说其它的话,也不命徐卷霜起来。 徐卷霜就一直跪着,听着皇帝手中的茶杯茶盖摩擦产生脆响。 良久,皇帝悠悠问:“你……把朕当成了五郎?” 徐卷霜一听:果然,内侍把她先前误认的那事给皇帝禀报了。 徐卷霜匍匐磕头,额头贴地,地上冰冰凉凉的,她的声音却保持固有的卑谦和本分:“草民眼拙,恳请皇上恕罪!” “唉!”皇帝和蔼地笑了笑,肯定徐卷霜道:“朕上次见你,觉得你的眼力还是很好的嘛!年轻人不要妄自菲薄嘛!” 皇帝的口气像一位资历丰厚的尊长,又像一位和蔼,同时又带着点架子的老者。 徐卷霜头磕在地上,不言不语——她知晓什么时候该接话,什么时候不该接。 俗话说言多必失,更何况是天子面前,真真无须多言。 “你父亲去世以后。”皇帝喝茶,茶杯上也绘有鹦鹉:“你还同五郎有来往啊。” 天家皇嗣,皇帝后妃皆以“郎”称。 “五殿下纯厚,因时常追忆家父授业旧谊,屡有照佛草民。”徐卷霜的额头在地面上贴久了,渐渐肌}肤表面与地面同温,不觉冷了。 “哈哈。”皇帝开心地笑了,仿佛在同友人闲聊,说到爽心处,无忌讳地启唇狭促对方:“所以朕家五郎照佛到给你堂哥安了主薄,还在郡王府后山给王远乔立了块碑么?” 徐卷霜本想回答:皇上真乃真龙天子,圣察普天下一切民情。 但徐卷霜突然想到当今天子是夺的帝位,她如果强调“真龙”,恐怕皇帝会多心,认为她是隐晦非议皇帝的帝位来得不正。于是徐卷霜只磕头道四个字:“皇上圣察。” “你也算是官家嫡女了,裴峨纳你为妾,倒是两三分巧取趁了机会。”皇帝又说。 徐卷霜楞了下:皇上的思维跳跃得好快!刚刚不还正说着五皇子段秦山么? 就在徐卷霜发愣的那几秒,皇帝的话语又毫无征兆地跳到了徐卷霜的伯父,朝议大夫王远达身上:“王朝议虽然谋了你父亲的家产,又顺势助力裴峨,但他到底好吃好喝供你。你也许受气,心神上也许受苦,但是朕只瞧你这一双手,便知你这身子是没受过什么苦的。王朝议对你这个侄女,也算是五分有仇,五分有恩了。” 皇帝一口气说完,都不带喘气,徐卷霜刚想开口讲点什么,皇帝却抢着问她:“你知道朕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吗?” 徐卷霜怔了,心里有个声音道:皇帝是普天之下站在最高处的人,想知道什么查什么,还能有他不知道查不出来的? 当然徐卷霜不会这么说,她俯首恭维道:“皇上乃天子,理当如浩瀚朗天,普天众民莫不受皇上圣光照耀,受皇上圣光荫泽,所以才能民欢家和,五谷得以丰收,年年盛世。” 徐卷霜继而身子前驱:“草民这里斗胆,代表千千万万百姓深谢皇上恩泽!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一口气将杯子内的所有茶都饮完。他似乎对徐卷霜这么吹嘘他十分满意,笑着连发了两声:“嗯,嗯。” 皇帝转了脸面,扭看鹦鹉灯,突然对着鹦鹉灯自言自语笑道:“其实朕就像这立灯。”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周一的份,然后今天还有两更,谢罪〈(__)〉 () ... 正文 39第三十八回 ( 皇帝看着灯,竟颇有几分陶醉的滋味:“你猜猜,朕为什么像这立灯?” 徐卷霜伏跪默道:皇帝是要说自己明灯普照么? 她启唇说:“草民愚钝,实是不知。” “哈哈。”皇帝对徐卷霜的回答感到十分满意,他笑了笑,起手抚抚灯壁上的鹦鹉,可能是有点烫手,他又把手收回来:“立灯一盏,虽不够极明亮,光芒投射下来,却能将整间厢房都投亮。” 似乎是为了含蓄,皇帝故意将自己的声音放慢放稳了些。 徐卷霜心里叹一口气:皇帝这不还是要说自己圣明吗?可是……且不论现在是白昼,灯照不照,光明不明,厢房都是亮堂堂的。就是到了夜晚……这立灯能把整间房间照亮,却也照不到它托盘底下那一处啊! 那一处阴影就隐藏在立灯底下,立灯能普照世人,独不能自察周围人。 当然徐卷霜不能讲这些,她用吹嘘拍马的声音恭维道:“皇上圣明——”她顿一顿:“皇上——” 她心中还鲠着一问:刚才,皇帝中途说了句话,“王朝议虽然谋了你父亲的家产,又顺势助力裴峨,但他到底好吃好喝供你”,王远达真的一直在跟裴峨沆瀣一气么? “嗯?”皇帝扭头看徐卷霜,刚才注视鹦鹉灯时灼灼的双眸很快冷下温度来。 徐卷霜一瞧这变化,心道算了,这时节不合适问。她就接口:“圣明——” 皇上真圣明啊…… 皇帝无声的笑了笑,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捏着摩挲了下,眼睛往桌上的茶杯上瞟。徐卷霜余光观察着,赶紧起身:“草民斗胆给皇上加茶。”她麻利地给皇帝把茶加了。 “嗯。”皇帝满意地笑了,吃一口茶,又赞一声:“嗯。” 因为皇帝并没有说让徐卷霜起身,所以她加完茶便打算重新跪下去,哪知双膝屈到一半,皇帝瞟了一眼:“别跪了,就站着候着吧。”皇帝手托着茶杯说:“你既然归了子文那小子,就不要再跟五郎来往了!” 这一句话谆谆温和,听着皇帝须臾化身为徐卷霜的长辈,居然关心起徐卷霜的事来。 “朕觉着你跟了子文倒是不错。子文那小子越来越客客气气了,还主动请缨出征……”皇帝越说脸上笑意就漾得越灿烂,乐呵呵左右环顾,似乎再怎样激动,也无法表示他心头的开心痛快:“子文那小子最近变得不错,不错……” 徐卷霜佝着腰在旁边默默听着:果然,皇帝根本不是关心她,皇帝是拳拳肺腑关心着高文啊…… “朕今日见你,便是要你安安分分助力子文。子文心性浮躁,但凡什么事你都要依着他,不要跟你顶撞。却也要时时磨他的锐气,别顺着他那暴脾气。”皇帝说话都是肯定句,句句尾音落得极重,明显不容他人拒绝和辩驳:“总之朕要看到他日益精进。” 徐卷霜句句细听皇帝的话,心想这可难做了:要事事依着高文,又要别顺着高文的暴脾气……这两种要求明显是相反的啊!唉,还有什么总之要看到他日益精进。 天子最高,随心所欲交待几句,却不知底下的人要有几多揣摩,几多为难。 徐卷霜也不能追问皇帝,只得应声:“草民定全力以赴。” 说“尽力而为”什么的皇帝肯定会龙颜震怒的,只能诚恳道“全力以赴”。 “嗯。”皇帝点头,他对高文极为上心,忍不住再次叮嘱:“你一定要好好助力子文,朕难得见他对……这方面上心。”皇帝喝一口茶,提醒徐卷霜:“但你也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 徐卷霜缓缓垂了眼帘:“妾不敢忘。” “嗯。朕今日见你,便是要告诉你,倘若你待得子文好,朕可以惩治裴家和王家。” 徐卷霜低垂着眉目,因为距离皇帝很近的距离站着,发髻遮挡住面庞,皇帝反而看不到她的面庞。还好皇帝看不到,此刻徐卷霜眼波流转,素日里平静的情绪里忍不住生了愤慨:皇上早知道裴王两家为非作歹,为何迟迟不惩治?现在才来惩治?这会说可以徐卷霜的交易,但其实皇帝命令世人,哪里需要交易? 怕是王裴两家还有些别的,皇帝不会同徐卷霜言及的事吧。皇帝始终都知道,他是船上唯一可以掌控大网的渔人,不疾不徐将大网撒向海中,可以沉稳等上几年,几十年,待该捕之鱼齐聚,再徐徐将网收上来。 皇帝不过顺势而为,却说如果她待高文好,“朕可以惩治裴家和王家”,让她这惶惶草民惊悦圣瓶甘露从天降,又感叹自己何能何德能让皇帝如此大恩,继而为皇帝更加竭力地卖命……想太多了,徐卷霜一时控制不住情绪,脱口而出:“那我父亲的死呢?” 她父亲死不瞑目,还口口念着他的忌日是三日之前——三日前,是王远乔最后一日上朝回来,回来后就卧病在床了。 皇帝楞了楞,似乎没想到徐卷霜会突然质问他这段旧事。皇帝稍稍佝偻了身子,这样才能低下头打量徐卷霜的面目,瞧清楚她眼波愤流,唇角轻颤之后,皇帝没有丝毫不安,坦然从容道:“王远乔啊……那日他是吞了一粒药丸,但那药丸却不是朕赐的。”皇帝顿了顿:“是皇后给他的。” 皇帝又顿少顷:“他也算是梓童的纯臣了。” 王远乔活着的时候徐卷霜还小,王远乔甚少将朝堂之事同她说,但这会皇帝轻轻点几句,徐卷霜也能想明白不少:王远乔是皇后的纯臣,却不是皇帝的纯臣。父亲忠纯笃实,那都是为着皇后和五皇子……父亲这是公然的结党营私啊! 后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皇后和五皇子为了自保,牺牲了王远乔,王远乔自己也甘心以命替罪? 徐卷霜又想起来,父亲临死前挂念段秦山的神情……父亲就是太实心眼,当初娶了母亲,便认定了一个妻。后来教了段秦山课业,就认定了辅佐段秦山一个人。 只是、只是皇帝什么都知道?为何当年不戳破,还将这旧事含糊过去,一含糊便是十几年? 等等,皇帝刚才说过……“你既然归了子文那小子,就不要再跟五郎来往了”! 皇帝风淡云轻一句话,此刻徐卷霜在耳中再回味,却觉似寺院里的浑天钟,撞得她透骨清明,又如遭了电闪雷劈却躲过,事后恍然大悟厉害关系,还知自己竟不知不觉逃过一劫。 皇帝这明显是又撒了一张大网,又等着以后收网啊。而徐卷霜这条小猫儿鱼,游得平和又自由自在,却不知自己早在网中。她本已注定在劫难逃,却……却因为高文冷不防一个决定,被从网上拉出来,拉进鄂国公府,放归大海。 徐卷霜后背冷汗涔涔,鬼门关走一遭,她自己却还不知道。她又有些感谢高文,多亏了高文……真是一具挡风挡雨还是免死铁券的身躯。 徐卷霜赶紧噤声,主动跪下来向皇帝磕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起来吧,别怕。”皇帝皱皱眉,慈祥地狭促徐卷霜:“朕又不是老虎,难不成还能吃了你嘛!”皇帝乐呵呵,徐卷霜站起来的时候,皇帝居然扶了她一下:“以后不要同五郎来往了。”皇帝说完骤然变脸:“二郎也好不到哪去,私亵押妓,还闹到了好彩酒楼上去!” 皇帝吸一口气,深蹙眉头:“一群子不孝子。” 徐卷霜的手藏在背后,抖得厉害。皇帝脸色的晴阴转换太快,她刚刚从皇帝的眉峰、眼眸、唇上都看到了凛然的杀机,甚至他那眼角的数道鱼尾纹,也忽地寒栗若刺刀,带着慑人的杀气,又似龙头铡,仿佛就要那么一刀铡下来。 徐卷霜这才完全害怕起来:站在她眼前的是天下之主,更是杀兄夺位的武力帝王,而且……以后他对自己的儿子们,也必定不会留情。 徐卷霜情不自禁将目光从皇帝侧面绕过去,去望那稍微远处的鹦鹉灯。鹦鹉灯不管明不明亮,都只是这房间内唯一一盏。 难怪人人都想做这盏明灯呢。 天下在握是什么感觉? 就是皇帝要做什么,就都能做,而且不管怎么做,都永远是对的。 …… 徐卷霜那天从鹦鹉酒楼回鄂国公府后,就一直有些浑浑噩噩,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日子渐渐由秋入冬,天气一天比一天寒,日头也渐渐躲在云中不出来了。 腊月的时候,京城迎来了这年冬季的第一场雪。起初只是片片雪花飘,接着地面上绿的黄的灰的就很快变全变成白色,积雪瞬间就厚涨起来。徐卷霜居住的地方不过是一个小院子,但是地上全是雪,墙头全是雪,万般皆白,竟也有了苍茫之色。 就在这地上看不出路径的雪天,百尺深一脚浅一脚从院外踩进来,给徐卷霜带来了高文的第一封信。 徐卷霜手有些抖,第一下没能成功将高文信的封口撕开。 她撕开后,就赶紧用最快的速度读起来,急切切想要快些再快些,看看高文都给她写了些什么话!读到最后却又慢慢生出了舍不得,一两个字来来回回反复地看,舍不得就这么将高文的信读完。 ... 正文 40第三十九回 {)} 其实高文也没写些什么,说是家书,倒不如说是个人生活札记,他大多在记录自己每日做了些什么:听着号角声起来点卯,打仗杀敌,和将士们一起食大灶饭,有时候还有夜行军或者夜袭。 高文的信里又写:殷军节节大胜,鞑人被逼得连连后退,已经快完全退出辽东了。十月末的某一天,高文刚打了个胜仗,正在率军回应的路上,天气寒冷的辽东居然下起雪来,而且那雪花瓣极大,极大。 高文一连写了两个“大”字,笔画流畅,最后那一捺落尾重墨,徐卷霜遥遥在京城握着信纸,也能读出他心头的快意。 徐卷霜就执着信纸笑出了声,高文简单几句描述,扫尽她数日来心头的阴霾。 徐卷霜将目光移到最后几句,高文说:仗快打完了,他快回来了。 他又说:我为卷霜生旅愁。 徐卷霜不是个爱哭的人,读着这几句话心却阵阵寒酸巨颤。 “早点回来吧。”她望着窗外,自己对自己说。 读完信,徐卷霜披了件鹤氅踏出门外,站在院中摊开双手,掌心向上接着雪花:六角玲珑,京城的雪花瓣确实不大呢。 她扬起头来,悄然无声地笑了:愿这两地两处不同的雪,一齐保佑高文平安回来。 “如夫人你笑什么?”广带实在忍不住问了:如夫人怎么痴痴傻傻? 徐卷霜浅笑出声,悦目对广带说:“明日我们去莲溪庵拜拜!” 殷人多信佛,光京城中就有寺庙一十三座,自从上次莲华寺发生那事之后,僧庙徐卷霜已经避免不去了,但是尼姑庵还是能去的,去给高文拜一拜求一求,保佑殷军大胜无伤,早日班师,高文也能早日回来。 “拜什么?”广带先还没有反应过来,少顷恍然大悟,笑意就染上了浓彩:“哦,拜国公爷啊!”广带快步小跑,追着已经转身离去的徐卷霜问:“明日几时去啊?如夫人你会给国公爷求什么?唉,如夫人你猜猜国公爷会几时回来?回来了以后——” 一个雪球无声地打在广带身上,始作俑者徐卷霜掩口而笑。 广带也乐呵呵笑开去了。 翌日,徐卷霜带着广带和琵琶,百尺驾车,主仆四人去了莲溪庵。莲溪庵在城东,寺庙建得玲珑清秀,因为庵外头有一条溪水,夏浮莲花,得此庵名。如今时值冬日,莲花自然是没有的,但庵中环境依然雅致,数棵古松幽绿,虽然针叶上积雪,却不改郁郁苍苍。 徐卷霜经过庭院,就要拾级上大雄宝殿里去祭拜,谁知却听见右边的禅堂有人在大声说话。 禅堂理应是清修的地方,突然出这么响亮的声音,徐卷霜便觉得奇怪了,禁不住就去细听,一听之下大惊:是一男一女在聊天,亦或说是对话,亦或说是抬杠。男人的声音徐卷霜是没印象的,但那女子的声音徐卷霜却不会听错,是王玉容呀! 就听得王玉容以铿锵之声坚决道:“你死了那条心吧,反正我就是情愿做姑子也不嫁你!” 那男子却嬉皮着声音粘道:“好啊,你要真敢替这三千烦恼丝,我就也陪你一起剔了,你做姑子我就做秃驴!” 王玉容便吼:“柳垂荣你!” “亲亲你喊我做什么?” “柳垂荣你!你个无赖!” “唉,亲亲,喊我呢!小爷,不,贫僧还就是无赖上你了!” …… 徐卷霜听了几段,左右为难,按着情分她该跟王玉容打个招呼,再劝劝她怎么想不开要做姑子。但是按着理,她又不该管这事,而且管了王玉容也未必肯听劝,更何况……前些日子王玉容还是托给段秦山照顾,这会进去和王玉容一打照面,难免要扯出段秦山来。 进了佛门没有不拜的理,徐卷霜就压低声音对左右两侧的两位丫鬟说:“我们先进去拜佛。” 她起步就打算继续往大雄宝殿里走。 “哗啦!”禅房的门却被人凶凶推开了,好大动静,广带和琵琶都闻声扭了头。徐卷霜也不得不转过头去,见着带发修行,穿比丘尼服的王玉容先站到的禅房门槛旁边,双手叉腰往房里骂:“柳垂荣你给我滚出去!” 王玉容气鼓鼓无意识地斜瞟一眼:“唉,玉姿!” 徐卷霜只能硬着头皮过来跟王玉容打招呼,王玉容伸臂把徐卷霜胳膊一挽:“许久不见你,过得还好么?”王玉容心直口快,径直就说:“前些日子五殿下老念叨你呢!” 柳垂荣这时候也走到了禅房门口,刚好就把王玉容这句话听进耳中去了。柳垂荣漫不经心挑了挑眉毛,将身上的狐裘拢了一拢。 “柳垂荣你赶紧给我滚!”只要柳垂荣一进入王玉容的视线,她就开骂。 柳垂荣却不生脾气,唇上笑嘻嘻,眸中却又委委屈屈:“这大雪地的,深一脚浅一脚,我滚雪球可不冻人。你……舍得?” 王玉容被柳垂荣嬉皮赖脸的接话方式弄得没法。她心里气,又没有胡子不能吹,便只能瞪眼,睁圆一双鹿般的眼睛,直狠狠瞪着柳垂荣。 柳垂荣眯起一双狭长且微微上挑的眼睛,优哉游哉同王玉容四目相对。 “玉容啊,我要进去拜佛,你不如随我一道吧。”徐卷霜牵起王玉容的手,心想着,拉王玉容去大雄宝殿上拜佛,宝相到底庄重,柳垂荣就算要继续纠缠,也会忌讳着些,不会在大殿上做出过分举动的。 谁知王玉容完全没有领会徐卷霜意思,还转着身子面对柳垂荣道:“先别忙着进去,等我先喊人把这无赖打出去,扫干净了佛门圣地再说!” 说着王玉容弯下腰,三两下捏了个大雪团,照着柳垂荣的腰间就砸了过去。 柳垂荣身子柔软无骨一歪,轻巧就躲了过去。他勾起嘴角,轻蔑地笑道:“这庵中我光今年就捐了香烛钱三十金,她们敢撵我?” “你!”王玉容真是被柳垂荣磨得有气无力。 “算了。”柳垂荣眼珠一转,望向徐卷霜道:“子文兄自从辞了羽林郎,我们兄弟已经半年没见了,甚是想念。我今日卖子文兄一个面子,暂且别过。” 柳垂荣说得意味深长,言到“辞”字,故意加重,对视徐卷霜的双眸也陡然变冷。待后来提及“子文”两个字的时候,柳垂荣面上却又浮起浅笑,右手缓缓地从袖口伸出来,巴掌伸展开,举着五个指头朝徐卷霜晃了晃。 颇有奚落之意。 徐卷霜明白柳垂荣在暗指什么,但为着柳垂荣能走,王玉容也能得稍安,徐卷霜只得生生抿紧唇,一言不发。 柳垂荣掉头就走,朝着庵门的方向迈出一步,又顿住步伐,吊儿郎当地转头,隔空向着王玉容吹了一口气:“亲亲,我明天再来看你……” 王玉容自然又是一个雪球重重砸过去,可是奇了,柳垂荣是背对着王玉容走的,却仿佛长了后眼睛,她的雪球一过来,他脚下就往左平移一步,又轻巧躲了过去。 王玉容气得磨牙,当即弯腰欲再捏个雪球,再扔。徐卷霜却把她一拦:“算了,人都走了,你这么不断掷雪团,是盼着他转身回来?” 王玉容一听,细想下觉得有理,便手上一松丢了捏到一半的雪球。球还未捏好,雪都是松垮垮的,王玉容一松手,它们就成块散落去地上,与其它的积雪融为一体,再也辨认不出来。 王玉容决定放柳垂荣那瘟神离去,她又重新挽起徐卷霜的胳膊:“走,我们去拜佛。” 徐卷霜无奈笑笑,王玉容做了女居士,却根本一点佛相都没有。 进了大雄宝殿中,高高居上三尊佛像,正中为如来慈悲金像,端端结跏跌座,手为定印,左边的药师佛和右边的阿弥陀佛都是侧身坐着,像也小的,但也不输慈眉善目。徐卷霜照例,先是对三世佛磕头许愿,再上高香,最后捐数贯香烛钱。 王玉容在一旁候着,等得早已迫不及待。待徐卷霜刚一摆完佛,她就忍不住上前问道:“玉姿,你今天做这些事情,是给谁拜?” 之前徐卷霜说拜佛的时候王玉容没有细想,这会她静站旁边幽幽一想:王玉容该不会是来给高文求平安的吧? 王玉容见徐卷霜并没有旋即作答,王玉容更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开口就责徐卷霜糊涂:“你糊涂呀!他那样的人你求他平安做什么?你难道忘了,他是如何害得你我?高文这种人,我看就算是死在战场上了,那也是死有余辜……” “你不要血口喷人!”徐卷霜喝止王玉容。 王玉容一怔,抬头睹见徐卷霜圆睁双眼,眸中满满皆是怒气。王玉容很少见徐卷霜发这么大火,她这堂妹向来都是好脾气。 徐卷霜一凶,王玉容反倒怯了,方才滔滔不绝的气势陡然泄了,用细弱蚊蝇的声音问徐卷霜:“你……这是怎么了?” 王玉容说完,自己禁不住地抖了一下。 徐卷霜盯着王玉容,脸上无笑:“眼前为实,耳听为虚,你莫要只信他人一面之词,误将好人泼墨。” 王玉容听完后退了一步,满腹震惊,先断断续续地问:“你……你……这是在说高文是好人?”王玉容又反应过来,诧异道:“玉姿,你这句话究竟是在指责谁?!” 指责谁? 徐卷霜微微偏了头,不去对视王玉容。她方才那句话在指责谁,她自己明白,王玉容也明白。 那个“他人”城府太深,诸般作为,连徐卷霜也猜不透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也不是那房中独照的鹦鹉灯,能够去查,去办。 徐卷霜眼眸一抬,刚好望见大殿正中央的释迦摩尼,忽然长长吸了一口气。 供奉如来的正殿之所以名号“大雄”,是因为大者包含万有,雄者慑伏群魔。惟愿苍天在上,佛法威力,能捉出那些暗中使坏的妖魔,扫清阴暗而得光明。 徐卷霜转头向王玉容告别,淡淡地说:“我先回去了。” …… 是年腊月,远赴辽东平虏的殷军将鞑人驱除出境,直击七百里,大获全胜。 殷军凯旋,大部队回到京城的时候是腊月二十一,刚好能赶回家里过年。 天气虽寒,京城的百姓们却依旧纷纷站出门外,夹道欢迎。 高文还是骑马跟在元帅朱护身后,听说高文自己单独率兵打了两次大捷,在军中和市井中都有了些威望。高文的马匹一走近,徐卷霜就听见她身边的百姓们纷纷喊:“高小将军,高小将军。” 百姓们蜂拥着挤上前去,很有几个人举拳喊:“小将军年少英姿,有三十年前高国公爷雄风!” 徐卷霜挤不进去,只能站在远处隔着人潮眺望高文:他瘦了黑了,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更好了,脸型轮廓和身形都显得更为刚毅。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昨天的三更份(不要在意它为什么晚了快二十个小时才更出来==),今天还有一更。另外谢谢沙子大人的地雷,破费了。 () ... 正文 41第四十回 {)} 高文的目光也在四处搜寻,眺到徐卷霜所立方向,跟她的目光一对上,他原本就闪耀的星眸更加炯炯熠熠起来。 高文骑在马上,朝着徐卷霜远远握了握拳,用手势示意:他要先随诸将入宫面圣,等面见完了皇帝,就立刻回府来。 要等他。 兴许是在过沙场磨练过的缘故,高文今时的拳头比往常攥得更为孔武,就那么一举起来,隔着十百人头,徐卷霜恍觉直击在她心上。 徐卷霜的心怦地就是一炸,浑身骤然满冲满罩高文的澎湃气息,徐卷霜心头烟花四放,抑止不住。她缓缓举起了手,朝高文挥了挥:等下……早点回来。 早点回来,分别半年,她有许多思念要同他讲。 徐卷霜十分激动,同高文打完照面,回到鄂国公府后,她的心仍跳得比平常快。 徐卷霜无处发泄这份激动,便同众人一起将堂前院后都打扫了一遍,茶水也沏了。她想着高文去宫里可能有宴席,就没让下人们炖大鱼大肉,只做了赤豆梅花糕、蜂蜜芋糕、凤尾酥、珍珠萝卜糕这四样小食。甜咸都有,荤素搭配,高文等会回来,就算饱了肚皮,也可以尝尝几口,闲话一番。 徐卷霜算着,高文进宫面圣,起码需耗两个时辰。 哪知只过了半个时辰,高文就回来了。 蹄声急促,高文飞马直接破门闯入,骏马的一双前蹄横空抬起,连人代马飞了进来。众人就吓个半死,徐卷霜心都悬到了嗓子眼,还是千重反应激灵,第一个跑上前拉住了高文的马缰:“国公爷、国公爷您这可使不得!” 高文还不愿停,原本急驰的骏马被人勒了缰绳,不由得高高扬起双蹄,几乎直立了起来。 “千重!”高文担忧地大呼一声,强行搬开坐骑的前半身,以防烈马踢到千重。 “国公爷!”徐卷霜喊了一声。 高文一怔,回程中的厉风寒雪都浇不熄他心中那股狂躁的火,这会徐卷霜一喊,他竟奇得很快就冷静下来。 高文长吸了一口气,又呼出,下马。 高文朝着府门口深深望了一眼,用浑厚的声音喝令道:“关大门!” 百尺和千重赶紧奔过去关门,万丈也来加力,三个人一齐把门锁了。 “国公爷。”当着众下人的面,徐卷霜还是喊“高文国”公爷,等到把他从雪地里拉到台阶上,左右没人了,徐卷霜才轻声地喊了他一声:“文子。”她问高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文拧起眉毛,额头上都皱起了几道皱纹,似乎在思忖该如何回答。 忽听得门外锣鼓喧天,奉旨内侍尖利的声音响起:“圣旨到——” 拉着高文站着的徐卷霜瞧得分明,高文的右耳朵急剧抖了起来。 “不开门!”高文高声厉吼正要去开门的千重和万丈。他声暴如雷:“接它娘的!刚才我在宫里就拒了!” 府内诸位皆将下巴扬了扬,各自惊诧:国公爷素来喜好抗旨不尊,以前脾气也暴躁,但……今儿皇上是圣旨是下了多大的事,国公爷竟然骂起了脏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徐卷霜追问道,她又伸长脖子,竖起耳朵去听门外的声音,想听听圣旨究竟要说些什么,听着在说:一品鄂国公,强弩将军高文接旨…… “叫那个谁谁谁,过来把门糊了!”高文声如洪钟,这一声明显是运起了内力,不仅震得近处的徐卷霜耳膜发麻,连外头内侍的宣旨也震断了。 徐卷霜再一定睛,百尺竟已运起轻功,麻利地拽了个人出来。 这人年纪不大,佝偻着背,是个驼子,左手提着桶泥,右手拿着个铲子,话说……鄂国公府几时还有这么个人。 这驼背人是从高文和徐卷霜身边经过的,先朝着高文作了个揖:“见过国公爷。” 驼背人发现徐卷霜在盯着他看,便又再作个揖:“见过如夫人。” 徐卷霜还盯着他。 驼背人将腰弯得更下,自我介绍道:“小的是这府里的工匠赵大福,平日里不出来。” 徐卷霜这才记起来,羽衣介绍过,府里八个下人,因为名字不够用了,所以有个特例“赵大福”。 这赵大福真的是“平日里不出来”,以至于徐卷霜早就将他的存在忘了。 “赶紧糊墙!”高文催促徐卷霜道。 “一品鄂国公,强弩将军高文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内侍的声音仿若雷鸣,劈得高文一个激灵,双肩一颤,强行扣住徐卷霜的手就把她往后院拉:“走,不要呆在这边!” 高文几乎是拉着徐卷霜飞奔,也不管她跟不跟得上。 像是匆忙逃窜,又像是狼狈不愿那皇帝的旨意被徐卷霜听到。 徐卷霜被高文拉着,脚步停不住,嘴上却偏偏问:“文子,你同我说实话,皇上下的是什么圣旨?” 高文唇嚅了嚅,良久不回答。 直到高文将徐卷霜带进后院,徐卷霜第四遍追问的时候,高文才翻了翻眼皮说:“别管,都是些糟心的事。”他又声声铿锵,自己跟自己强调:“反正我绝不会接。” “到底是什么事啊?”徐卷霜忽然觉得心里没底,虚得慌。 “好事。”突然有人插嘴道。 高文和徐卷霜一起寻声望过去,见是一人,长身冉步,正从门外缓缓走进院落。他披着一件黑毛狐裘,玄衣如墨,平常人踏雪都是深一脚浅一脚,他却走得步步深浅如一,踏个雪竟然都能踏得这么优雅。 那人近前,竟是段秦山。 高文右臂往后一绕,直接就将徐卷霜护至他身后。 段秦山眼角不经意地在徐卷霜面庞上从左至右扫过,最后对住高文炯目。 段秦山不再瞧徐卷霜一眼,满脸笑意只对向高文,拱手贺道:“恭喜高国公,双喜临门。” 高文不回段秦山的礼,而是昂起了下巴,俯视段秦山,问道:“他们怎么把放进来了?” 须臾间,段秦山面皮僵了僵。 很明显,只有描述犬类才用“放”的。 不过段秦山仁厚心善,不跟高文计较,他笑道:“父皇今日在朝上宣布了喜讯,我和二哥便约好随着圣旨后头来道贺你,谁知道国公府的门竟糊了。奉旨宫人和二哥俱被挡在门外,本王心急,忙着向高国公道贺,就——” “就爬墙进来了。”高文打断段秦山,替他说。 段秦山脸上的表情就僵的僵:他的确是翻墙进来的,但是用个“爬墙”来形容,还是颇有歧义。 段秦山满面含笑,徐徐望向徐卷霜,见她面色虽然凝重,却不肯亲自开口发问,问他究竟是哪两样喜事。依着段秦山的性子,首选自然是等着待着,让徐卷霜自己开口。 但这会对上徐卷霜的面庞,又无意往斜下扫,扫见伫在高文身后的她和高文十指紧扣,段秦山忽生一股不快,一下子没按耐住,他说了出来:“本王要贺喜高国公,一来父皇嘉奖战功,升你做怀化大将军。二来又将瑶峦妹妹许嫁予你,择日完婚。” 段秦山目光紧盯着徐卷霜和高文紧扣的手,睹到徐卷霜的手本能地一缩,高文的手又追着将徐卷霜的手按住。段秦山快意不少,大笑道:“双喜临门,高国公可喜可贺啊!” 高文捏着徐卷霜的手全是汗,果断回道:“我是不会娶永平的!” 高文真的不打算娶她人,可是段秦山故意来这么一闹,当着徐卷霜的面这么一说,高文心里虚得慌。 惶恐害怕,怕徐卷霜听到这个消息会不高兴,会离开。 高文双肩又一颤,更牢地牵紧了徐卷霜的手。 徐卷霜被高文牵着,其实心里也抖得厉害。刚才段秦山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十有八}九肯定这道圣旨下的不是什么好事了。 段秦山想诱她发问,她偏偏不问,就算猜到,也不想听人亲口说出来。 结果段秦山还是说了出来。 段秦山说的是“瑶峦妹妹”,徐卷霜并不知道这是谁,但段秦山既然说了“许嫁”,能堪配高文为妻的,定是家世不凡的女子了。 再听高文说“不会娶永平”,徐卷霜这才知道,原来皇帝下旨要嫁给高文的,是天下有名的永平郡主啊。 在殷朝,有句俗话叫“皇帝的女儿最愁嫁”,说的是男子一旦尚了公主做驸马,便断了仕途,所以深宫中的公主最愁嫁。但是还有另一句话,“郡主县主抢手货”,便是说的那些宗室贵女,不是公主,娶了她们不断仕途,反倒能得王公县公助力,扶摇直上。 永平王许世章,便是当今殷朝最大的异姓王,他的独女永平郡主,据说颜色冠绝,长眉连绢,微睇绵藐。 按理说这永平郡主当不落旁姓,许给段家皇子做皇子妃,但今帝居然不忌讳外姓联姻做大,出人意料地将永平郡主许给高鄂国公。 也难怪段燕山和段秦山二位皇子,为表毫无芥蒂,相约来向高文诚恳道贺。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昨天的第二更(不要打我!) 今天的晚上再更==# () ... 正文 42第四十一回 {)} 徐卷霜又想多了,想多了心里就容易不踏实,身子也虚。swisen. 还好有高文始终牵牢徐卷霜的手,又强调一遍:“我是不会娶永平的。” 这句话他告诉段秦山,告诉徐卷霜,也是对自己说。 “大家都知道。”段秦山点点头。他的话语慢悠悠的,不似高文话语的疾快,别有一番珠圆玉润:“不久前在大殿上,你也是这么同父皇讲的。” “既然五殿下知道国公爷不会娶亲,又缘何特意翻墙进来贺喜?”徐卷霜马上反问段秦山。 段秦山表情定了数秒,这次他的面皮没有僵,而是逐渐泛青。俊朗的容颜本是晴空,却缓缓升起一团乌云,渐遮整张面目。 段秦山没有想到徐卷霜会开口讲话,还是驳斥他。而且她驳斥他的目的,是……助力高文么?是助力高文。 段秦山嚅了嚅唇,呼一口气,笑道:“本王进府中来,一来是为了贺喜,二来,其实本王是在替高公爷和瑶峦妹妹担忧。” “本公有什么需要你来担忧的?”高文旋即反问。 这一句反问正中段秦山下怀,心中默道:高文自讨欺辱,等会也怪不得他。 段秦山莞尔笑道:“我担忧你会耽误姑娘家青春啊……”段秦山漾开唇角:“你说,父皇明知道你有那病,还将瑶峦妹妹许配给你……” “你!”高文整个人身子往前一倾,徐卷霜明显感觉到高文的手臂在往上抬,似要抡拳,她赶紧将他的手臂压下来。 “瑶峦妹妹真可怜。”段秦山居然还继续说,脸上笑意不改:“本王有些为瑶峦妹妹不值……” “既然王爷也替永平郡主不值,认为这桩婚姻不合适。王爷何不去向皇上讲清原委,请皇上收回这道指婚的圣旨呢?”徐卷霜又反问段秦山。 段秦山忽然就收了笑意。 他冷着脸,问徐卷霜:“你跟我讲这些话?” 还换了称呼,喊他作“王爷”。 徐卷霜的眼神躲闪开去,稍稍退后了身子,几乎完全站到高文身后。与此同时,几乎在同一刻,高文也用臂膀将徐卷霜一扒,将她护得更好。 两个人之间无比默契。 段秦山忽然觉得心里绵绵刺得难受。 他童年时也有过一次这样的感觉,皇后娘娘的侍女做完女红后忘了将针线收好,有一根极细的长针插在榻上。段秦山没有看到,身子往榻上一躺,长针直接整支贯穿了进去。取针时,御医因为顾及段秦山身体,选择用镊子一厘一厘慢慢地往外取,却不知针每动一厘,他的身体都是一阵绵绵难受。不算痛,但是那种感觉刺骨难捱,而且给人一种永远都不会终止的绝望。 还好事后有徐卷霜安慰,在王远乔家,她陪段秦山玩了四个时辰,还帮他吹伤口,凉滋滋舒服极了。 段秦山飞速回忆完旧事,浅浅一声叹息,再抬眸,看见徐卷霜和高文手牵在一起,四目相对。 望着徐卷霜的面庞,段秦山心中渐柔,竟然犹豫了一下,在挣扎自己该不该讲接下来的话。 少顷,段秦山还是选择讲出来:“本王静下心来想了一想,瑶峦妹妹嫁给高公爷兴许也是幸事。瑶峦性子温和,又跟高公爷青梅竹马……”段秦山斜瞟一眼徐卷霜,面对高文道:“没准瑶峦嫁过来以后,陪伴你慢慢调养,兴许可以治好你的隐疾。” “你!”高文的拳头终于克制不住举起来,横拧双眉,犹如两道剑锋,大吼道:“段秦山!” 最近出去打了一场仗,高文越来越习惯用武力说话,跟段秦山言语上交锋,他没那份心情。 “子文。”徐卷霜喊了高文的表字,比“文子”来得体面,却又不失亲近。 而且徐卷霜特意控制了音量,不算响亮,没有想要炫耀的意味,但是朗澈足够让段秦山听清楚。 “子文,莫气。”徐卷霜将手举起来,覆上高文的手背,她的手太小,包住不他的拳头,但是可以把他的拳头按下来。 徐卷霜见高文的耳朵都抖红了,又捏捏他的耳朵。 做完这一切,徐卷霜才回转头,将她停留在高文身上的目光分一两分给段秦山。段秦山的目光她看到了,眸中是设陷待捕,是期待,段秦山等着看她惊诧,讶异高文居然有隐疾。 徐卷霜对段秦山道:“我陪了国公爷这么长时间,就一直在陪国公爷调养。” 她直接告诉段秦山:高文的隐疾她早就知道了。 段秦山一听,心头有些憋,又有些怒,还有些他自己不想承认的嫉妒情绪。段秦山冷笑一声,脱口就想质问徐卷霜:她么,她陪高文调养什么?许瑶峦嫁过来就是妻,妻陪夫调养无可非议,徐卷霜一个侍妾……妾者接也,得接见君子而不得伉俪,也敢贪念忘形? 但是面对着徐卷霜这一张脸,不算美,可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翼、她的双唇……她的五官就是让他流连不能移目。 段秦山又闻着徐卷霜身上若有若无的梅花香,心肠渐渐就软了下来,再狠硬不起。 段秦山心底默叹了一声:唉。 他朝徐卷霜抿唇笑笑:“那就好。” “而且就算调养不好,我也会在国公爷身边一直陪伴下去。”徐卷霜牵着高文的手,笑向段秦山说。 段秦山本想回以一个微笑,但两边唇角不知怎地,就是提不起来。 “我和国公爷送送你吧。”徐卷霜竟然先提了逐客之意。 段秦山一听,心有些凉:她何必把话说到这个份上。 段秦山拂袖一挥,声音无力:“算了,不必了。” 他回转身子,踏雪离去,一袭黑裘行在雪中,犹如素白宣纸上孑孓一点玄墨,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最后,这一点被彻底擦拭抹去。徐卷霜和高文的视线中复归满目纯白。 “回屋去吧,外头冻。”高文劝徐卷霜道。他心里暗责自己:他也是一身战甲,没得披风,不然就给徐卷霜披上了。为什么他每次该运用披风的时候,身上都没穿披风?! “你真的打算抗旨不遵么?”徐卷霜一边往房内走,一边问高文。 高文笑出声:“你几时见我遵过旨?” 徐卷霜注视着高文笑容满溢的脸,略略担忧。 高文这次总算猜准徐卷霜在担忧什么,他捏捏她的手:“放心,皇上不会杀我的。”高文又加一句,平淡而安静的声音:“我留着性命,一直陪着你。” 徐卷霜听得心中温暖,犹如手握暖炉,身近火堆,顷刻间驱散寒冬。但刚才段秦山说的那些话里面,有一句话她还是记住了,鲠在心头。徐卷霜知道这事可问可不问,按理也不该问,但她心里酸酸的,索性就冲动一回,问高文:“你跟永平郡主真是青梅竹马么?” “是,宫里就那么几个同龄人,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高文果断承认,也不欺瞒徐卷霜。但他接着说:“但是段秦山在撒谎,永平性子根本就不温和,烈火爆炭!她这个人也女红诗书一概不会,就知道习武骑马。永平她这个人啊……”高文忽然发现徐卷霜的目光突然有些不对,好像……好像刀子啊。 “滋——”高文缩了缩身子,这冬天里的北风刮得十分刺骨啊。 高文赶紧跟徐卷霜强调加保证:“我不会娶永平的。” 过了会,徐卷霜答一声:“嗯。” 说实话,徐卷霜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一个妾室,居然痴心妄想着霸占。可是……思着慕着念着他,完全无法接受他有别人。 无论是妻,还是妾,都无法接受。 两个人步至门前,徐卷霜拉开门对高文道:“进去吧。” 高文一进徐卷霜的屋子里面,就瞧见了跟他分别半年的那把宝剑,正挂在墙上。徐卷霜顺着高文的目光去看,便笑了:“你人也回来了,我也没什么危险,这宝剑呀……”她走近墙边,轻柔取下宝剑,又弯下腰,亲自替高文仔细系上:“须物归原主,才得物尽其用……” 高文听徐卷霜徐徐一句一句狄讲着,不温不火,犹如琵琶声语,非常好听。他又直勾勾睹着徐卷霜两只修长白}皙的手,握着宝剑,又按上他的腰间……高文腹下忽涌冲动,手如钳铁般刚劲,用不容人反抗的力道将徐卷霜拉起来,接着臂膀往内一带,将徐卷霜带入他的胸怀。 “你刚才在外面,你对段秦山讲的那几句话,我、我……”高文话语卡住,想想说“我很感激”完全不能表达他心里的情意,但他又找不到其它词语来达意。 高文两眼一闭,不管了,低头直接将唇对上了徐卷霜的唇。 说不出来,用吻来表达。轻轻一个吻,印在她的唇;深深的情意,述向她的心。 少顷,高文的舌尖不自主想往徐卷霜唇内探,忽地他又停住了。 高文松开徐卷霜,摇摇头,眼神闪烁了几下,颇有些灰哀之色。 他还是不行。 徐卷霜抓起高文的手,这个时候,她不能说话,只能静静地执手伴在他身边。 半响,高文忽然话头飘远千里:“我明天去找皇上,跟他说,我不娶永平,叫他改了圣旨!” 徐卷霜不明白高文为什么突然又提到圣旨了,但她依旧顺势建议高文:“你不要硬碰硬,同皇上好好地说,锋直易折,以柔才能克刚。” 高文突然又冒出一个新话头,用一种古怪的表情盯着徐卷霜,问她:“你知道,我这隐疾。”高文说三四个字就顿一下:“是怎么,害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昨天晚上的份,我觉得我已经没救了==# 今天的份我一定要在零点之前更!!!以血明志!如果又过了零点才更就让我提前来大姨妈。 () ... 正文 43第四十二回 {)} 徐卷霜默然了一会儿,轻轻问道:“怎么说?” 高文即刻就又问:“你觉得我和皇上是什么关系?” 这话可得好好斟酌了再回答,徐卷霜把目光放远,人在屋里,视线去望向窗外,雪又开始下了起来。 “我觉着……君君臣臣。”徐卷霜收回目光,对上高文双眸,鼓起勇气道:“父父子子。” 徐卷霜以为高文会犹豫一会,哪料高文立马就应声:“不错。”高文忽然伸手搭在徐卷霜肩膀上:“他的确是我的父亲。”高文应该是想到了高老国公,又特意加了个词解释:“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高文忽然想带徐卷霜出府去喝一碗豆腐花。 转念又想想,大门让他叫人给糊了。 那就坐下来给徐卷霜讲故事吧……高文牵着徐卷霜的手,在桌前坐下来,高文还特意将自己那把椅子挪了挪,挨着徐卷霜。 他的故事不长,先从一碗豆腐花说起。 高文小时候是特别喜欢喝豆腐花的。在殷朝,民俗是喝咸豆腐花,加点香葱蒜末,或是豆丁肉丁什么的,独有高文和皇帝独树一帜,喜好只加白糖——因为皇帝和高文来得比旁人亲近。 高文八岁时某一日,皇帝又来鄂国公府做客,陪高文嬉戏。高文突生一念,打算悄悄给皇帝做一碗甜豆腐花,为了留给皇帝一个惊喜,小高文瞒着众人独自动作,连他的娘亲也没有告诉……高文忙活了近一个时辰,虽只是一碗豆腐花,他却几乎用到了厨房里所有的工具,自己也弄得一身灰头土脸。 高文屁颠屁颠端着豆腐花去找皇帝,书房里找不着,就去娘亲那里找,结果破门而入……睹见一双男女精光赤}身绞缠,高文手中端着的豆腐花哐当坠地。 哐当——哐当——似他接连二三,一路下沉的心。.luanhen. “都过去了。”徐卷霜抚上高文的手,又问他:“要不要我给你沏壶茶?” 高文摆手示意不必,他常笑,但这一次的笑却显得分外落寞和令人心痛:“怎么过去得了?” 高文以手扶额,眼睛望着桌面:“我当时也不知道委婉一下,直接就质问娘亲和皇上是怎么一回事。娘亲居然也不瞒我,哈哈哈哈……”高文笑出声,笑声几分悚然:“娘亲说啊,我其实是皇上的儿子。我便问那我爹呢,老鄂国公遗腹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高文喉头连续滑动了四五下,哽咽着,接下来的话实在是说不出来。 “我还是给你沏壶茶吧。”徐卷霜站起身来。 “唉,真不必。”高文却又扣着徐卷霜的胳膊,将她按坐下来,强行让她继续往下听。 高文缓缓道:“原来啊……什么皇上仁厚体恤,爱臣如子,什么老国公以身殉国啊,什么宫中戴孝七天啊,还有你们听说的那些那些……”高文将胳膊抬起来,伸出食指,怒然指指点点:“那些皇上双眸中哭出血来,都是狗}屁!” 徐卷霜听着心中默想:老鄂国公尸骸下葬之日,今帝双眸中哭出血来,这段往事她虽不曾亲见,但是当日许多人亲眼见着,应该……不会是假的啊? 徐卷霜摸摸高文的耳朵,让一直在颤抖的它停下来,呵护道:“都过去了。” “他是皇上,他说了算。”高文继续谴责皇帝,他又笑了,这次却是一笑三叹:“事实上,战场上杀死我国公父亲的,不是番邦敌兵。”高文缩了缩两腮:“而是皇上暗中派去的人。” 徐卷霜脸色苍白,震惊说不出话。 高文的话语却反倒流利了,如水顺势就淌来:“而更可笑的事,皇上派人暗杀众臣良将的目的,不是忌惮我国公父亲功高震住,而是因为国夫人怀了皇上的孩子。”高文想想,续道:“也就是我。” “多么、多么……”高文手肘撑在桌上,右掌摊开向上,不住地颤:“多么、多么……”高文找不出词来表达,绞尽脑汁搜刮了一圈,终于可以接上去:“多么荒诞啊,皇上为着这么一件丑闻,居然自折肱骨右臂。而我娘亲……”讲到这里高文骤然红了眼眶,声音一下子就变了泣声:“我娘亲……” “算了,别说了。”徐卷霜急忙制止高文。她怕他真掉下男儿泪来,心痛到不行。 “我娘亲可是一丁点也不喜欢皇上啊,她一切都是被迫的,皇上要接她到宫里去,她不愿意去……”高文的眼泪没有抑止住,还是成两行淌下来:“娘亲是为了我,才逼不得以。可是我小时候懂这么,知道了真相就直接痛骂娘亲,还问她怎么有颜面苟活在世上,何不一死以护名节?” 高文说到这里,双臂趴在桌上,脑袋埋在臂膀里嚎嚎大哭。 像个最难过伤心的孩子,发生的事情再也无法挽回。 徐卷霜之前听高文讲过,真正的国夫人是在高文面前自尽的。这会高文痛哭,徐卷霜也心慌得手足无措,她站起来从背后抱住高文,只得一个劲的安慰:“别哭了,别哭了……” 她从来无法想象,高文这么个铮铮气盛的男子汉会哭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哭得两眼通红,脸上有鼻涕有泪,捶拳扪胸道:“你知道最让我难受的是什么吗?是皇上也看着娘亲死的,皇上也哭……我以为皇上是后悔改过了,结果皇上竟然跟我说,先弄个假国夫人瞒着,不出十五年,他自有手段扶我名正言顺登帝。还说他早有此心,自我出生那日便为我另起好名‘楚山’。” “嘘——”徐卷霜忙伸手将高文嘴巴一掩,他喊得太大声了,此事涉关国运,小心隔墙有耳。 高文哭声收了,泪还是有几滴的。高文伸手将徐卷霜捂住他嘴巴的手拿来,满不在意继续道:“不用嘘,被人听到了就听到!” 徐卷霜掏出自己襟内的手绢递给高文,高文接过去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嘴中含含糊糊道:“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我一同你贴得近亲近了,就想起我娘亲和皇上那场面,而后脑内就止不住接着往后想,许许多多的事情,实在是没法子,没法子……”高文说不下去,伸手挠挠后脑勺:“这病,我努力治。” 高文深深吸了口气,盯着徐卷霜瞧。 徐卷霜与高文四目对视,他的星眸如常闪亮,她却从中发现了更深的含意,从今往后都不同了。 星辰高高挂于苍穹中,无人知道他日日独受着怎样的冰寒,这冰寒不可为外人道,又是怎样的孤寂。 徐卷霜正欲开口,外头有清脆的女声在喊:“子文哥哥,你出来!” 过了没几秒,就听见有靴子“笃笃笃”的踹门声,猛烈地踹着徐卷霜的房门。 高文赶紧站起来护在徐卷霜身前:“别理她。” 这是个陌生的声音,不是府中的下人,徐卷霜问高文:“是谁?” 高文眼皮一垂:“是永平。” “高子文,你出来!”永平郡主喊了几下,“子文哥哥”就变成“高子文”了。 “高子文,你给我滚出来!”永平郡主再喊。 撞门的声音也由“笃笃笃”变成了“当当当”,似乎是永平郡主不用脚踢了,改成拿什么兵器在撞。 “你要不然……出去跟她讲清楚?”徐卷霜问高文。 “我不想私下见她,不然生出什么事端,我要照顾她,或者她要照顾我什么的,讲不清。”高文虽然不太懂得男女情}事,但是以前和那帮羽林郎混,男女本无心,结果来来往往接触多了,就拖泥带水起来的事,多了去了。高文心想着既然打算一心一意对徐卷霜好,就要避免跟永平单独接触。 徐卷霜听着门外的撞门声和喝斥声越来越大,两人这么待在屋里也不是办法,便道:“不如我跟你一起出去瞧瞧?” “那你跟我一起出去。”高文说。 两个人,两句话,几乎同时同刻出声。 徐卷霜和高文两个人要牢牢牵起手来。 高文的身子比徐卷霜在前半步,他用力把门一推,门外的永平郡主正在撞门,不提防被冲得身子后仰,差点倾倒。 永平郡主身子摇摇晃晃,人还没有站稳,话就已经脱口而出:“高子文,你活得不耐烦了?” 徐卷霜向前迈了半步,和高文站在同一条线上,她打量着眼前“颜色冠绝,长眉连绢,微睇绵藐”的永平郡主,真是……十分吃惊。 郡主美是极美,但是左右两手各拿一把大刀,脸上有雪有灰,发髻糟糟好似鸡窝。徐卷霜往远眺望,刚才高文因为不耐烦,在段秦山走后就把院门锁了……徐卷霜再往院墙底下看,一个人形大坑。 不用想,永平定是翻墙的时候从墙头摔了下来,脸着了地。 “什么活得耐烦不耐烦!”高文对永平郡主也没好气。 “你活得不耐烦了?竟来娶我?”永平郡主质问道:“我这辈子就是打死也不嫁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转钟没有转钟没有转钟…… ... 正文 44第四十三回 {)} 永平郡主气鼓鼓的,左右手两把大刀握在手中直颤。 她自小就不喜欢高文,总觉着两人命里犯冲,说不上三句就要吵起来。再则……高文也是永平郡主最讨厌的类型,力大无脑,横冲直撞。她喜欢……喜欢那种温文尔雅的男子,说什么话都和声和气的,武功不需要好,但走起路来一定要飘逸,翩翩有如谪仙…… 永平郡主自己立在雪中,想得太百转千回,脸颊上有些红。 “嗯、嗯、嗯!”高文牵着徐卷霜后退一步,提醒永平郡主道:“你不要对我脸红啊!” 永平郡主毫不客气地瞪一眼高文,她又瞟一眼雪,没好气地解释道:“我冻红的!” 永平郡主手执大刀往前刺两寸:“我就算抗旨不遵,也不嫁你。” “嗯!”高文一拍巴掌,径自对永平郡主道:“那正好,我就是被割了脑袋也不会娶你。” “那怎么你还找皇上下旨来求我?”永平郡主接着就反问。 “我几时主动下旨求你了?”高文惊道:“我一进大殿,皇上在殿上没说两句就把你许配给我了……” “呸,谁许配给你!”永平郡主纠正道,同一时刻将刀再前刺数寸。 徐卷霜怕高文受伤,竟不由自主地上前给高文挡住。 永平郡主和高文皆是一愣。 永平打量了徐卷霜一会儿,慢慢将双刀由横改竖,垂在身体两侧,算是收起来了。 高文亦在同时注意自己的说辞,纠正道:“皇上在殿上没说两句就准备把你许配给我,怎么可能是我找皇上下的旨?” 嗯,“准备”两字声音要喊得响亮,以表强调。 “郡主,在下斗胆问一句,是谁告诉您,说国公爷主动求的旨?”徐卷霜问道,她心生几丝悲哀:该不会又是段秦山吧。 永平郡主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挑拨之人供了出来:“是二郎哥哥。” “段燕山怎地也要来害我?!”高文骤然变得激动,身子猝然往前倾,因为手上牵着徐卷霜,连带着徐卷霜的身子也刹不住往前倾了倾。 高文满腔不解:段秦山同他素来不和,害他也就算了。但段燕山却向来跟他交好,怎地背后也来阴他? 高文最怕这种伤害了,倏然觉得黢黢黑云漫天席地袭来。 高文咬牙对永平道:“告诉你,我要娶你是没有的事。” 永平郡主见高文凶她,先是把下巴一扬——气势上不能输。 接着,她才用稍微放柔地声音问:“那如今圣旨已下,子文哥哥,你我该怎么办?” 高文潇洒一挥手:“抗旨不遵!” 永平郡主听了点头,正要回一句“言之有理”,却听高文身侧的徐卷霜插嘴道:“不妥。” 徐卷霜蹙着眉头,正要向高文和永平郡主说明原委的时候,就听见“扑通”一声巨响,是有人又跌进了院子。 今儿翻墙的人可真前仆后继。 这人双.臀着地,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徐卷霜定睛一瞧,见是许久未见的亿仞。 亿仞扶着腰,往前拱着身子道:“国公爷——国公爷——有事禀——” “什么事?”高文耐不住,不等亿仞说完,自己抢着就追问了。 亿仞还扶着腰肢:“萧三公子有事求见。” “让他进来。” “门糊了他进不来。” “让他翻墙啊。”永平郡主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就插嘴道。 高文先白永平一眼:永平不识得萧叔则,不知萧叔则有腿疾,他懒得跟她一般见识。 高文继而吩咐亿仞道:“亿仞,你出去,让叔则移到东墙底下。我这就去寻百尺,命他与我去接叔则一接。” “叫什么百尺啊!”永平又插嘴道。 她不认识什么萧三,也不认识什么百尺,但是她热心快肠,主动请缨:“我和你一起去就够了。” 不就是两个人左右架着,运一运轻功,带那个连墙都不会翻的人进来么?! 永平郡主说话无心,高文却有心了,他把脸一沉,怕徐卷霜想太多,便仍攥着徐卷霜的手道:“卷霜,你也一起去。” 高文昂首挺胸:说到做到,他是不会跟永平独处的。 鄂国公府虽然占地宽敞,但因为高文有心顾及着萧叔则的腿疾,挑的东墙距离徐卷霜的院子并不远,三人很快走到。高文先松的徐卷霜的手,深深凝望她一眼,告知道:“我先过去了。” 高文说着一跃而起,犹如上马般单手撑墙,仿似一阵风,只见得袍角轻扬,徐卷霜都还没反应过来,高文就已经翻过去了。 永平郡主不甘示弱,将两把大刀收在左手上握着,脚尖点地跃起,就欲用右手撑墙,口中还咄咄责备不认识的萧叔则:“是哪个男儿这么没用,连这一丈的墙都翻不进……” 徐卷霜看得分明,永平一个手滑,没翻成功,反倒从墙上跌了下来。 “郡主当心!”徐卷霜看得心惊,好似猛然踩空了一脚般,怕郡主金枝跌伤,又担心永平手上那两把大刀无眼,划伤了它们的主人。 还好还好,永平只是后仰落在厚厚的积雪上,两只刀插在一边,并未伤着她。 但是徐卷霜仍不放心,跑过去蹲□,关切道:“郡主当心,可有哪里伤着?” 永平郡主躺在地上,朝徐卷霜眨眼睛,再眨眼睛,就是不说话。 徐卷霜一下子就急了:“郡主,您伤哪里了?可还能坐起来?” 徐卷霜说着起身,打算隔着墙壁呼唤高文,让他进来救救永平,赶紧医治。 谁料永平郡主竟悠悠地坐起身来。她还是不说话,不答自己伤着没伤着。 徐卷霜赶紧又重新蹲下来:“郡主,你还好吧?” 永平郡主紧抿双唇,眨了眨一双美目。 徐卷霜不太知晓医术:这永平郡主一摔下来,把脊髓上控制言语的部分给摔坏了? 徐卷霜正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却见永平郡主缓缓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永平本就长得绝丽,如今一笑,长眉垂下如月,明眸眺睇若星,兼两瓣樱唇挑起到最佳的弧度……端得是美。 可是怎么觉着这美丽动人的笑容里夹杂着丝丝傻气呢? 徐卷霜见永平傻笑,更急了:“郡主,你怎么了?” 永平郡主缓缓扭头,面对面瞧着徐卷霜,一直保持着刚才的笑容问道:“本宫的发髻……有没有乱?” 徐卷霜怔忪,最初那片刻没有反应过来。 后来她想明白了,心里禁不住不可奈何地笑了一声。 徐卷霜再看永平郡主,留意观察之后,发现郡主的两边耳根都有些红。 “乱了一些。”徐卷霜温声笑答。 “啊?”永平一听就惊出了声。 “我帮你理理。”徐卷霜起手,温柔地替永平扶正发髻,又帮永平将眉上脸上的雪都扑干净。 永平就一直乖乖坐着,听话地任由徐卷霜摆动。 徐卷霜做完一系列事情,柔声告诉永平:“好了。郡主天貌无须雕饰,这会发髻正,颜色佳,清姿如雪。” 郡主出去一定会给墙外之人留下好印象。 “永平,你在里面磨磨蹭蹭什么?怎么动作这么慢,嗯?”高文在墙外喊,俨然是等得不耐烦了。 永平闻声就在墙内翻白眼,鼓着气就站起来,刚要回嘴高文,就听见墙外一个清朗却富有磁性的声音劝道:“唉,子文,无须催促。是我有求于郡主,须得郡主帮助才能进去,再等一会也是应该的。” 永平郡主一听腿软,差点又跌坐下去。 还好徐卷霜扶住了她。 永平闭起双眼,深深吸一口气,抽出插在地上的双手,就欲再次翻墙。 “郡主!”徐卷霜唤她。 永平满腹疑惑地回头:什么事? “你手上的刀。”徐卷霜提醒永平。 “对、对,女儿家的怎么能拿刀呢。”永平恍然大悟,三步并做两步地过来,将刀不由分说塞给徐卷霜:“这刀送你了,平常留着雕个小人切个菜……事不宜迟我得走了。”永平又快步跑至墙底,无刀一身轻,跃起翻墙而出。 永平翻墙动静很大,高文和萧叔则伫在墙外都听得巨响连连,一齐去望永平。 高文盯着逐步走近的永平,沉默半响,问她:“你走路有毛病吧?” 永平郡主莲步摇曳走近,为了保持自己的娴淑形象,她强忍着巨忿不去回顶高文,甚至连一个不温柔不纯良的白眼也没有翻。 永平郡主俯身向萧叔则行了一个礼:“萧三公子好。” 声音如莺轻啼,收尾一个“好”字,带尽绵长萦绕之音。 听得高文禁不住就是一个哆嗦。 “咳、咳。”高文咳两声,心道:还好、还好,徐卷霜没有翻过来,没有瞧见他方才有损英姿的佝腰驼背哆嗦。 永平微微直起身子,继续用同样柔媚的声音询问萧叔则:“不知萧三公子怎么称呼?” 她又道:“萧三公子以后无须唤我郡主,叫我瑶峦妹妹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一周,大家周一愉快,朝气满满~\(≧▽≦)/~ () ... 正文 45第四十四回 ( “他还没有唤你。”高文提醒永平郡主:萧叔则都还没有开口说话呢,都没唤她郡主,何来的“无须唤我郡主,叫瑶峦妹妹便成”! 萧叔则伸手拦了拦高文,对永平郡主笑道:“是萧三的不对,未能及时向郡主问安。”其实萧叔则见郡主虽然举止言谈温婉,却穿着不是常服,而是箭袖的弓武服……一看便知她不是温婉性子的人。 萧叔则不点破,向永平郡主恭敬行礼:“萧三参加郡主。” 永平郡主忙回礼,同时强调道:“叫我瑶峦妹妹就可以了。‘瑶’是‘瑶草短,‍‌‎‎菊‎‌‎花‍‎残,萧条渐向寒’的瑶;‘峦’是‘吹箫处,寒霜败峦’的峦。” 永平心中小鹿乱撞:萧三哥哥,有没有发现,你的姓跟我的名出现在同一句诗里哦? 好巧呀,这就是缘分! “呵呵呵呵。”永平郡主自己笑出声来。 高文扶额,痛苦闭眼:痴女! 永平根本不在意高‌‎文‍‌‍做‍‎‌什么反应,事实上她完全无视掉了高文,一双美目只放在萧叔则身上打量,又穷追不舍问萧叔则:“不知瑶峦妹妹该如何称呼萧公子您?” 他也自我介绍下嘛,就算不会巧引诗句,她也一丁点都不介意的,真的。 萧叔则望着永平郡主笑,永平郡主觉得一颗心都化了。但是萧叔则却在这样灿烂的笑容中缓缓道:“萧三一介草民,不敢妄称。” “萧三哥哥怎么会是妄——” “喂,上去了上去了!”高文插嘴,实在是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了! 他本意只是让永平出来,扶萧叔则翻个墙而已。 高文说着就扶住萧叔则右手,同时对永平郡主喊道:“永平,你扶他左手,抓稳了你我一起将他带上去。” 永平郡主柔夷一触萧叔则左手,双膝一软。 高文不设防,连带着萧叔则,差点三人一起倒下去。 高文十分不满,横了永平一眼:“你今儿没吃饭?” 瞧她那有气无力的样子! 要照往常,高文这般说永平郡主,她早就两把大刀砍过去了。但如今,永平郡主只能一面极力压制自己对高文的怒火,一面又得镇定心神,不为身旁的诱}惑所左右:萧三身上散发的天然气味实在舒服好闻,而且他的手这般烫,令她触着浑身酥.软…… 萧叔则微微蹙眉,这永平郡主的一双柔夷也太滚烫了吧,他冰凉的左手犹如突挨着了火球。 萧叔则一想通透,复归浅笑,只是面上始终罩了层疏远的淡雾。 “永平,嗯?”高文觉得奇怪,他问话永平郡主怎么不答。 高文催促永平道:“别磨磨蹭蹭了,这趟抓紧了,我数一二三,到三的时候一起带他上去。” 永平郡主听着心底就嗤笑:高文这数数的法子真是蠢死了。 永平郡主努力掩饰不满,对着高文挤出一个乖巧且善解人意的微笑。 高文心一寒,身子禁不住又抖了一下。 高文目光往墙头望,压低声音数:“一、二、三!” 高文和永平郡主一齐跃起,两人各自单手撑在墙头,另外两手托着萧叔则,将萧叔则送入墙内。 眼瞧着快着地了,永平习惯性地就把手一松,让萧叔则自行落地。 “永平,你做甚么!”高文当即就斥:她当萧叔则是高文么!能自如着陆? 萧叔则身体一侧骤失重量,歪了一歪身,还好有高文扶住他。 萧叔则落地的方向正巧面对着徐卷霜,萧叔则向徐卷霜点头点,算是打过招呼,他的笑依然罩一层罥烟。 萧叔则听见高文还在指责永平郡主,便转了头为永平开脱:“子文,没事的,是我自己不小心,不管郡主的事。” 他转身的时候走了两步,一高一低,残腿便显露出来。 永平郡主花容大惊,无心出口:“萧三哥哥,你、你的腿……” 萧叔则从容笑道:“郡主,无妨。”他看得很淡散,令人错觉瘸腿的不是他。萧叔则又抬臂,对高文和永平郡主道:“子文,郡主,不妨与草民进房中再话。” 这边始终离着院墙太近,恐隔墙有耳。 “我扶你,我扶你!”永平连忙要去萧叔则,高文却把她一拦,又瞪她一眼:永平去扶萧叔则,令萧叔则男儿颜面何存? 永平郡主被高文瞪住,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生性喜言的,这会也不敢说话了,只垂着头。永平埋头又想:萧叔则这么卓绝的一个人,清逸不杂尘俗之气,可为何会是个瘸子…… 永平不由叹息一声:可见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十全十美。 想到这,永平郡主愈发为萧叔则感到难过,竟发自内心敛了所有脾气,贴随在萧叔则身后,缓步跟着他,望他青丝包裹着玉簪,望他背影如松,望他一脚高一脚低地在前方走…… 在酸楚和柔软中,她的心不自觉地就陷了进去。 …… 四人进到房中,萧叔则先让其他三人坐了,自己才坐下来,身一触椅,便开门见山道:“子文,你这么把门糊了,只是一时鲁莽行事,不是长远之计。” 高文思忖,沉吟道:“怎么说?” “你抗旨不遵可以,但不可就这么拖延着。”萧叔则解释道。 “你怎么想的?” “那怎么办?” 高文和永平郡主一前一后问萧叔则。 “进宫。” “进宫吧。” 萧叔则和徐卷霜也是音音重叠着答。 房内四个人都沉默了须臾,高文最先开了口:“容我再多想想。” 他说得平缓,并无不满和怒气,同萧叔则用的是商量的口气。 萧叔则的口气就更加温和了,笑道:“子文,你进宫去和皇上好生禀明,一切自然能解。但不是此刻便去,须有的方才放矢。”萧叔则用手撑在桌面上,站起来向永平郡主躬身,行了个礼:“郡主——” 突如其来,永平不好意思也立马站了起来,不住地对着萧叔则鞠躬还礼:“萧三哥哥,萧三哥哥——” “呵。”注视着永平郡不知所措的样子,萧叔则竟然轻笑了一声。他两道眉扬起来,好似青墨的远山:“还得劳烦郡主给永平王修书一封,国公爷,王爷和郡主同时进宫,统一口径向皇上禀明,皇上圣明,了解原委后兴许会收回圣意。”萧叔则将自己的目光从郡主身上转移到高文身上,显然是斟酌过才试探问:“若是国夫人也一同去,说话的分量又多一分,这事成的把握也更多些?” 此话一出,莫说徐卷霜在一旁暗自惊心,高文的脸色更是毫不掩饰地阴沉了。高文本该狠声,但他素来视萧叔则为挚友,再说这会是萧叔则在帮他出主意……高文就礼貌地婉拒了:“叔则好意,只是她就不必惊动了。” 以“她”字代替,高文实在无法唤隔壁之人为“母亲大人”。 “子文。”萧叔则不忘叮嘱:“你进宫之后须换个脾气,切莫冲动。”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一直坐在旁边,倾听多余发言的徐卷霜忽然主动请缨。 高文一拧眉,直觉觉得徐卷霜跟着去不妥,却又十分激动:她愿意与他同行。 半响,高文平复心情,刚要应承徐卷霜一个好字,萧叔则却突然启声,肃然问徐卷霜:“如夫人当真的要去么?” 萧叔则很少这么质疑他人,故而房中其他三人,莫说徐卷霜和永平郡主同望向萧叔则,就是高文也觉着奇怪,盯着萧叔则上下打量了一遍。 “嗯,一定要去。”徐卷霜对萧叔则颔首道:“我决定了。” 萧叔则便未再多言,而是转起话题,将自己设想的,高文等人进宫后可能会遇着的情况,以及应对之策一一交代给大家听。 高文听得颔首,心赞萧叔则头头是道。永平郡主更是眸中灼灼,似是痴了:原来萧三哥哥不仅容貌出类拔萃,而且心如其貌…… 倒是徐卷霜在那听着,却反常地没有点头,也未发一言,一片默然。 萧叔则交代完了,并不多留,只道三九天黑得早,他需趁着昼光未消,赶回江边精舍去。 “我送你出门!”高文站起来说,话出来口,才想起来门让他给封了。 高文不由懊恼:“叔则,还得麻烦你再翻一次墙了。” “该是我麻烦你和郡主。”萧叔则躬身向高文致谢,再稍转身子,向永平郡主再躬身致谢一次。 永平身子往后仰,感觉整个人都要飘起来:萧三哥哥不仅智貌双绝,还永远这么有礼貌…… 永平吸吸鼻子,萧三浑身无时无刻不散发的吸引人的气息仿佛形成了一个涡旋,她再不后仰,就要被这涡旋给彻底吸进去了。 ... 正文 46第四十五回 ( 所以当永平郡主和高文一起送萧叔则出墙后,她回望一眼这鄂国公府,十分肯定自己这一趟没有白来。 这是她半生来绝对需要铭刻的一日。 永平当即主动提出要送萧叔则回江边--顺道看看他具体住在哪,以后常去走动走动,嘿嘿。 永平心花怒放,脚步向前就要靠近萧叔则献殷勤,但是他身上的气息……不行不行!永平捏着鼻子后退,靠萧叔则太近,她容易窒息。 高文低头凑近永平耳畔问她:“你捏鼻子做甚么?” 永平郡主暗中磨牙:真是非常非常介意高文横在她跟萧叔则中间。 “爱好。”永平郡主用一种悲切的声音回答高文。 本郡主爱好捏鼻,不可以么? 高文无可奈何,萧叔则便在一旁笑道:“草民谢过郡主好意,只是草民还有些话要同国公爷私谈。”萧叔则稍垂了头,俊目只注视永平郡主,永平在他眸中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叨唠了郡主,还得让郡主独自先去,草民实是失礼,还望郡主赎罪。” 萧叔则言罢又拜,他一倾身,青衫上仿若带着松香,全吹向永平面庞。永平忙摆手道:“不失礼不失礼!赎什么罪赎什么罪!” 永平居然自己主动先离开了,生怕萧叔则会不开心。 待永平走了数分钟,高文才偏了头,对向萧叔则,很诚恳地告诉他:“永平对你有意思。” 萧叔则轻笑:“你都能看得出来,我又怎会不知?” “那你对永平有意思不?”高文问道。 萧叔则性子太淡,单从萧叔则的言谈举止上来看,高文是看不出萧叔则对永平有无深意。 高文心想:那就随意猜一个吧!萧叔则这么客客气气的,就猜他对永平有意思! 高文便想到什么说什么:“永平就是鲁莽了些,实则不坏。不若我们去请皇上撤旨的时候,顺道让他再下个旨,把永平许配给你?你看这个主意--” “不可!”萧叔则倏然高亢了声音。 高文从未听见过萧叔则似这般激烈说话,高文诧异回头,竟睹见萧叔则一张无笑的脸,他时时刻刻罩面的薄雾散去,五官神色在一瞬间陡然清晰,那眸中含着的除了辰光一般的闪烁,还有……厉色? 高文觉得这一刻的萧叔则有点陌生,令高文竟垂了眼睑:“有什么不可的?”高文轻轻地说:“若尚得郡马,你父兄对你的态度也会转好些。” 萧叔则不答,只听见他起伏粗重的呼吸声……不对!高文细听之后,发现粗重的呼吸声是他自己发出来的。 萧叔则那边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很过了一会儿,才吐出一句不是波澜不惊,而是浅浅夹杂叹息的话:“永平王稍亲二殿下。” 高文不解萧叔则为什么会冒出这样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高文想了一下,怒道:“你自己心里喜欢谁,就和谁在一起,这种直来直去的事还要参考党争?” 他无法理解萧叔则婚嫁还会首先顾忌党争的行为。 “你喜欢永平,就和她在一起,不喜欢,就拉倒,管段秦山段燕山甚么事!”高文气势汹汹,对萧叔则相当失望。 萧叔则几乎面对面受着高文数落他,不气,反倒心里缕缕万幸感慨:万幸这世道上还有高文这样一个人,不会瞻前顾后,不会将己事皆同利益挂钩。 恐怕只有高文这个心机不深也懒得深的人,才会在婚姻嫁娶上毫无计较,热忱、简单又快意。 萧叔则心底叹息:可惜他不是高文,永平郡主那是怎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他萧叔则自知之明,从一开始便未动念。再说他本就是个无争的人,自不愿卷进那永平王府的漩涡。 但萧叔则唇上并不作答,而是话锋一转,反问高文:“子文,我记着你以前同我说,你上心如夫人,是因为她在莲花寺后山顶撞了你。我有一好奇……” “什么好奇?”高文不避讳地问。 萧叔则望一眼高文,淡雾重罩他眸前,一如既往令这个人看不分明:“好奇永平郡主顶撞了你十几年,你为何不上心?” 萧叔则这一问把高文问住了。高文自己反问自己:是啊,永平常常跟他作对啊,可他心里就是不记得。那年那日后山遇着徐卷霜,偏偏就将她记成了顶撞自己的第一个女人。 上了心,就犹如在岔路口前迈步选择了一条路,越走越深,由上心逐成铭心。 可是永平郡主这一条路,他打一开始就无视了,就没想过选。 高文仔细想想,发现自己也理不清:面对未知的路人不都是随意走了么,走到一个岔路口,便临时做了决定? 这须臾间,大多人不是凭一时的预感做选择? “但随心之所安吧。”高文嚅嚅唇:“对谁上心不上心,我的嘴又不是我的心,怎么能讲得清楚?” 心不是嘴,没有两瓣唇,发不出声,讲不出来,但是心里会默然放进去很多事,放进去唯一他爱的人。 这不就够了?! 高文觉得自己和萧叔则没必要在这个事上纠结。 “你还有啥事要对我说么?”高文问萧叔则。 谁料萧叔则瞬敛笑意,放低了声音:“有。” 他还真有最后一件事要交待给高文听。 高文抖擞精神,静待萧叔则发话。 萧叔则便徐徐启了双唇:“皇上虽然一再忍你依你顺着你,也终有限度。你这趟进宫,要求的事情可不是小事,皇上一言九鼎,断不会随意下这道圣旨。” 萧叔则凝视着高文那一张坦荡而刚毅的脸,只敢隐晦一提,不敢向高文点得太破——难道要告诉高文?这稍微明眼一点的人,都能看出皇上这道圣旨必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下,明摆着就是要压制燕秦两派,扶持高文? 萧叔则提醒高文:“你这次抗旨不遵,同以往的抗旨不遵也许不一样了,进宫后难免会同皇上僵持,骑虎难下……” “刚才在卷霜院子里,这些你不都讲了么?”高文疑惑萧叔则为何又重复一遍。 “你需做最坏的打算。”萧叔则突然说。 两两沉默片刻后,高文问萧叔则:“最坏的打算是死么?” 萧叔则颔首肯定,却又道:“皇上圣明,自然有十层之九不会下死令。” “那就是还有十分之一要死了。”高文举手抱在脑后,满不在乎地说道。 “是。但如夫人不入宫,这十分之一是你死,如夫人入宫,这十分之一就挪到如夫人那去了。” “为什么?”高文脱口惊呼。 话音刚落,不待萧叔则继续说,高文旋即自悟:杀鸡儆猴,那也是先挑示弱的鸡杀啊!永平王肱骨重臣,动不得。他高文……皇帝老子哪天怒了,没准有可能把他这私生儿子给杀了。但是徐卷霜一个妾室,后背无人,皇帝要是发起怒来,肯定是由她来抗,莫说铡刀,就是打板子也由她先挨啊。 高文情不自禁呢喃:“那她为什么还要主动去呢?” 萧叔则垂了眼帘,少顷唇勾一笑,拍拍高文的肩膀道:“这就是国公爷的福气了。” 话不易多说,萧叔则拖着瘸腿离开高文,不远处亿仞已备好马车久待了。 亿仞见着萧叔则走近,忙扶他上车。 萧叔则的马车伴着轱辘声走远,只留下高文一人独伫在外墙旁,怔怔发呆。 过了许久,他觉到身上丝丝冷,尤其是脸上冰冰凉凉的。高文抬手一摸,脸上有雪花。 高文仰头再望:原来又下雪了啊…… 这地上的积雪都还没化呢! 又过半响,百尺在高文背后唤“国公爷”,高文这才缓缓转身,问百尺道:“你怎么来了?” 百尺当即作个揖:“国公爷一直不回去,如夫人记挂不放心,命小的前来请你回去。” 高文一听,心里更难受了,说不出来的滋味。 高文自然是去徐卷霜的小院,徐卷霜已站在院门口迎他:“回来啦?” 因为信任,她不会多问他缘何去了这么长时间。 高文不发一言,拽起徐卷霜的手,拉她三步两步进屋,再把门一关,满世界风雪都关在门外。 屋内炉火烧得正旺,徐卷霜起手就拍高文的肩,又轻拍他的背,口中笑道:“你瞧这满身是雪的。” 高文忽地将执着徐卷霜的手往怀中一牵:“你不是很怕死的吗?” “是啊,我现在都怕呢!”徐卷霜自嘲地笑道。 高文脸上却无一丁点笑容,目光炯炯胶着在徐卷霜面庞上:“那你为什么要进宫?” “嗯,这个啊。”徐卷霜模仿高文语气,目光投向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仿佛开玩笑般轻松道:“因为和你老牵着手,放开了都不习惯了,所以就事事一起吧。” 高文起先不语,继而手臂微颤,胸膛与双肩亦震,激动质问徐卷霜:“我何能何德啊?” 他何能何德,令她平日隐于他身后,关键时刻总是一言不发为他挺身。 徐卷霜却从面色到语气均不激动,平静对视高文,不紧不慢道:“文子,你出征前日曾赠我宝剑,说宝剑千金买,不轻易许人,将宝剑予我是因为我比宝剑重要,比这些人和事更重要……” 高文随着徐卷霜的话语,渐渐开始回忆那日的情景。 “……你说,你这辈子,剑可以离身,我不能离。”徐卷霜继续把话说完。 高文清晰地忆起来了,那日他向她表露心迹,他等了许久,最后等来令他激动且欢心的四个字:我也一样。 “我也一样。”此时此刻,徐卷霜在房内又重复道。 高文再闻原音重现,心中巨震:这才明白,徐卷霜当日那四个字,不是简单、随意且平淡的回应。 这不是回应。 虽然四个字里没一个字说情道爱,盟誓许诺,但它却是她在经过慎重考虑后,做出的坚定,无悔,比分量最重的承诺。 高文双臂一缩,猛地将徐卷霜拉入怀中。他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你就真不怕死啊!” “怕啊!”徐卷霜旋即就答——她这个人最舍不得就是一死了。 徐卷霜仰头望着高文笑:“我一直怕死,有点怕死到腻了。想着人生不冲动一回,实在遗憾。那这次我就主动做个不怕死的人!” 她笑得灿烂,说得轻松,心里其实想了许多:以前,她心底始终梗着父亲不瞑目的死,贪着生就想知晓那层层疑团的真相。上次皇帝在鹦鹉楼向她道破了,她又撼不动天,不能报仇……于是也就没什么顾忌挂念的了! 徐卷霜发现高文眼圈红了,忙踮起脚尖,用袖口给他擦擦眼眶,口中嘲笑他:“你别感动啊!”她又嘲笑自己:“没准等会我贪生怕死的劲又上来,就反悔又做缩头乌龟了。” 高文凝望徐卷霜,吸吸鼻子,顺道把眼泪收回去:“你就是乌龟我也喜欢。”他缓缓扬起嘴角:“我就是那个壳比你更大的乌龟,驮你。” 大乌龟,一辈子驮她,直到她变成老太婆。 徐卷霜听这话心里也甜滋滋的,禁不住回味了又回味:他这是一辈子的誓言么? 但是等等不好!为什么她再回味之后……忽然就想到了“千年的王.八万年鳖”。 徐卷霜刚想向高文开玩笑,就感受到唇上挨了两团肉的柔软温柔,她本能直视,发现高文的眉眼皆尽在咫尺,鼻尖贴着她的鼻尖,鼻息扑面袭得她痒痒的。 他在吻她。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放出来,因为我等会要去坐火车! 超级巧的一件事,两年多前的冬天,我本来是在混一个武侠论坛写点段子或者短篇什么的,后来很后知后觉的误入了穿越,于是写了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玛丽苏文(哈哈没错那就是我的黑历史),然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我收到了一条野生长评!!!那也是我认识的第一个读者!当时她是历史系的大三学生,聊了下就熟了。 后来我的每一本文她都追,我有快一年没写文,重新写文她又每本追来了。 今年她来离我不远的城市读研,所以我要和她面基啦! 写文带给我最大的感动就是认识了不少像她这样的读者,然后成为了我的小伙伴=皿= 嘿嘿,看这章的你们都是我的真爱,期待以后也能和你们面基! ... 正文 47第四十六回 《胸妾》最新章节... 这次高文的舌尖进主动探进了徐卷霜口中,而且不是试探,而是若他的长剑一般,一袭直入,径直翻越牙关。他试着用舌尖搅了搅,滋味甚甜,便加‍‎‎‌大‍‎力‎‌道在她嘴中辗转,停留,掠过每一寸留香之地。 高文吻了一会儿徐卷霜,粗气从他的两边唇角漏出来。高文这次将自己的唇移开来,以喑哑声道:“我好像能行,我们晚上试试。” 试什么?徐卷霜反应过来,脸上一烧。 “好。”她埋着头回答他,试试么……也是她的愿望。只是能行的话为何不赶紧现在试? “我晚上再来找你。”高文捏捏她的手,接着松开,转身离去。 徐卷霜不由回身:唉,她还有其余话要说呢!他就这样走了? …… 这一日临近申时的时候,百尺觉着特别奇怪:外头刮风下寒雪的大冬天呢,这也不是入寝的点,国公爷怎地突然就要沐浴?也不怕着凉? 百尺站在门外,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响,捉摸不明白。 “百尺,有没有香?”高文在房里问道。 百尺身子一倾,差点栽进雪地里去:没、没听错?国公爷还要焚香! …… 待高文沐浴焚香完,披了件鹤氅,健步赶去了徐卷霜的院子。百尺……似乎有点明白了。 百尺脸上烧红,转而又自责自己:他这是哪门子脸红个什么?国公爷跨出这卓越的一大步,他该替国公爷高兴才是! 就在百尺傻站在雪地里的时候,广带和琵琶见高文来,已经悄然主动退了出来。广带本来要回屋的,瞥见百尺,她心情好,喊他一声:“百尺!” 广带顺道抓一把雪,揉了两三下,正对着百尺打去。 百尺听到广带喊他,本就傻愣不能动弹了,这一个雪球飞过来,他哪里避闪得了,直接砸在脸上。 “啪!”雪团四绽似花。 百尺脑筋突突直跳,觉着广带砸过来的不是雪团,是她给他的心。百尺一多情,顿感不好意思!他烫着一张脸,撒腿就跑了。 广带目睹着百尺莫名其妙跑出了院子,鄙视地瘪瘪嘴:“呆病!” 且不说广带百尺这边,只说屋内,徐卷霜帮高文褪了鹤氅,见他里面还是一袭白袍,她晃了晃眼——纯白太亮眼,她还以为是她还为帮他将身上的雪除干净。 徐卷霜声音飘着说:“穿这么少?” “不少。”高文旋即就回。今晚将要做的事情神圣而意义重大,穿得多少他一点也无所谓,关键是要追求一个干净。 白色,最干净,一尘不染。 所以他从外袍到里衣还有亵裤都挑的是白的。 高文想着自己的这个小秘密,就偷偷笑了:嗯哼,不告诉徐卷霜。 高文忽又转念一想:他这会不告诉,等会徐卷霜还是会看着。他脑子浮现几个画面…… 高文脸就红了。 高文环顾四周,左右而言其它:“这屋里炉子烧得听暖和啊。” “要不我让她们再加点炭?”徐卷霜担忧高文是衣衫穿得少,真冷,硬撑着。 高文出声一个字:“嗯。” 徐卷霜递给高文鹤氅:“你先把鹤氅披起来。” 让高文先穿了鹤氅,这样待会广带她们进来添炭,开门时风灌进来,他也不会被冻着。 “我披鹤氅做甚么?”高文不解:这……难道是她逐客之意? “等会她们加火,外头寒风吹进来会把你冻着。”徐卷霜解释道。她始终担忧着他,呢喃再语:“还是多添点炭。” “哪个要加炭了?”高文愠色——他刚才的意思明明就是:嗯,不要让她们进来加炭。 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希望第三人进来?! 高文不想让徐卷霜唤人进来,忙往床头坐,轻轻松松笑道:“真不用!我坐坐就好了。” 徐卷霜一听脸颊珊红:做做就好了? 她两只手捏到一起,几许无措。 徐卷霜故足勇气,埋头往床头走,一转身坐下来——那就做做吧! 她亦是横了心才敢出口:“那就做做吧。” “好。”高文乐呵呵,一只手臂从徐卷霜背后绕过去,搭着她的肩头,就这么跟她肩挨肩,头靠近头地静坐着。 坐久了,徐卷霜足上生凉,房内无风,她却似风灌脖般瑟了一下。 她自己反而冷了。 不、不是说做做吗?怎么高文一直不动静? 徐卷霜支支吾吾问高文:“文、文子。不、不、不是说……今晚是要试试吗?” 徐卷霜说话声音太小,高文埋下头,费了老大劲才听清楚徐卷霜在嗡嗡什么。他一下楞了,双唇渐渐张开成个圈字。过了好长一会儿,高文点头:“嗯,是要试试。” 高文缓缓侧过身,亦扳转徐卷霜的身子,令她与他面对面相对。他双手依左右掐住徐卷霜的胳膊,用商量的口气问她:“那……我们……先倒下去?” 徐卷霜瞟一眼床的里侧,明白了,点点头。 高文就漾开笑容:“那我数一二三,到三的时候我们一起倒。”他接着就数道:“一、二、三!” 到了三的时候,徐卷霜的确配合着,与高文同一刻倒了下去,身子侧躺在床上。 只是、只是……她怎么一点也感觉不到那种……做这种事请该有的氛围呢? 徐卷霜正思索着,高文掐着她一双胳膊,又重新将她扶起来。 他讪讪道:“忘了更衣。” 忘了先褪衣服了,倒得太早。 “那我帮你。”反着也正身子贴着身子,离得近,徐卷霜起手就帮高文褪去外袍。高文忙道:“那我也帮你。” 徐卷霜勾勾唇,无奈笑他:“你瞧,这样子四肢胳膊打架,不方便做事,还是依次来吧。” 高文就听话地将自己的双臂收起来,贴在身侧,专注地凝望徐卷霜在他身上动作:“哦。” “你先站起来。”徐卷霜对高文说。他要是始终这么坐着,袍子是褪不下去的。 高文就乖乖站起来,服服帖帖。 褪了外袍,见着高文里衣,徐卷霜无意中提了一句:“里衣也是白的呀!” “那当然!”高文骄傲地扬起头,顿觉神清气爽。 徐卷霜却是深深埋下头,低低哼唧了一句,声音太轻,只飘出她的唇,在唇角萦绕了几下就散了。 高文没听清,将耳朵朝着徐卷霜唇的方向贴过去:“你说什么?” 徐卷霜启唇重复一遍,话如风吹入高文耳中,高文霎若雷劈。 她说的是“该你了”。 “咳、咳!”高文先自咳两声,清嗓倒是次要,关键是要自涨士气。 高文就开始给徐卷霜褪衣服,首先是解她腰间的系带,明明是个活结,高文解半天没解开。他浅红着脸,讪讪向着徐卷霜笑:“手抖。”高文又自嘲道:“觉着像是‘丑媳妇要见公婆’样的。” 徐卷霜听了脸一黑:他说她的衣衫里面是丑媳妇? 两个人又没想到同一点上去,但是不妨碍他们继续。高文虽然解得九牛二虎,但最终还是给徐卷霜也把衣衫都褪了。 徐卷霜只着了肚兜,顿时感到身上凉飕飕的,不由将双臂抱在胸前,问高文道:“要数一二三了么?” “数什么数!”他见她发抖,顿时心疼,哪里还顾及着数一二三,直接将徐卷霜打横抱起,一个前倾就将她滑送到床.上。 高文的身子自然倒在了徐卷霜的身子上。 高文伸手拉了床帐的系带,藕荷色的帐子散下,罩住了两人。 高文也不知该怎么说,怎么做,他在她一双唇上吻了又吻,连唇角也密密细细落下了他的温热,这才喉咙里像含着水似的询问:“让我先看看你?” 徐卷霜这时候哪好意思说“你看吧”,只敢若蜻蜓点水般飞快地点了点头。她下巴的动作幅度太小,动作做得太轻快,高文一时没看清:她这是……点头还是摇头? 高文重复问道:“让我先看看你,好不好?” 徐卷霜刚才本来很有感觉的,内心如绸,丝丝绕绕,这会绸缎却骤然变作麻布,感觉去了大半天。但她理解高文向来就是这么个性子,并不责备他。 徐卷霜用力点点头:“好。” 高文就颤颤巍巍,抖着手掀了徐卷霜的肚兜,连带着底下的汗巾也摘了。高文细细地打量徐卷霜:她身前竟生了如此一对巍峨丰.丘,凝.白而圆.润,形状也刚刚好,仿若天地精华的恩赐。 高文伸手去握,只手握不住。 高文手上不动作,就将掌心贴在徐卷霜丰.丘的肌.肤上,安静贴着。 过会,高文将手移开,再往下看。 他发现相较于徐卷霜的丰.丘,他更喜欢她的臀.部,精致浑圆。他瞧着,一下子底下就蓬勃刚硬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到家啦,汇报下面基非常成功,唯一的坏消息是我感染了风寒==#华丽丽地提前回来养病了。 这一章是补的昨天的,今晚还有一更。 ... 正文 48第四十七回 《胸妾》最新章节... 高文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浑身紧绷,有一种蓬.派强烈的驱使着他,让他想要将身贴紧徐卷霜的身子,嵌进去,融为一体。 高文就继续往下看,她的肚脐下面有丛丛的毛发,那是未经修剪过的最自然的诱.惑。 高文还要往下看,徐卷霜忽然笑了,一连串轻快的声音,不是嘲笑。 “你笑什么?”高文板起脸文,眸色暗沉带着仍熊熊不熄的焰火。 徐卷霜自己也觉得懊恼,这么圣神的时刻,她本是羞怯的,心跳急速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会却忍不住想笑了。 徐卷霜用自己的指背擦擦唇:“不笑不笑。” 高文就不好意思再看了,自己开始褪腰下挂着的那最后一条亵裤。 亵裤未除尽,他里面的东西蹦出来。 “啊!”徐卷霜本能地喊了一声。 “怎、怎么了?”高文旋即把头低了。这点上他素来不自信,徐卷霜这么一喊,高文误以为她是嫌弃他这尺寸偏小……高文本来难得的昂藏不免有点耷拉。 高文偏着脑袋,用眼角余光暗瞧徐卷霜:究竟……怎么了? 徐卷霜盯着高文那里瞧。 徐卷霜其实根本没往尺寸那种方面深想,这是徐卷霜第一次见到男人那里,竟然……竟然像一条蛇,稍稍左歪,好似活得一样。 瞧着瞧着徐卷霜就把头低了下去。 “你脸红了。”高文注视着徐卷霜说。 真的吗?徐卷霜摸摸脸颊,她竟不自察,脸上一点也不觉得烫。 徐卷霜吸吸鼻子:“你那带一股香味。” 高文昂起下巴,骄傲又得意地笑了。 那当然,他沐浴过后熏了香呀! 徐卷霜刚想还说点什么,忽听见高文小心翼翼询问道:“那我试试了?” “嗯。”徐卷霜回答的声音轻得她自己都听不到。 她抬头看,看见他身子精干不瘦,道道腹肌鲜明。 他低头看,看见灯光下她的一双黑瞳中一点白亮星点,分外如水摇曳。 高文把脑袋再低数分,去吻徐卷霜的左肩,说吻更似啄,最像啃。很奇怪,徐卷霜身上有肉,锁骨却依然能显得突出分明,高文吻她身上肉的时候,心底就跟肉一样绵绵柔软,高文吻她突兀的锁骨时,心就跟骨节一样嶙峋犹如山峰。 柔软是他的心,愿意容纳她的一切,嶙峋也是他的心,显露着他此刻的欢喜耸立千丈。 无论什么样的心,说到底,都是他对她的爱和渴望。 高文再继续往下吻,唇沿一寸寸滑过徐卷霜的肌.肤,来至她的丘底,再寻寻觅觅往上攀,咬住顶上一点樱核,不去计划,不去寻思,只凭心衔在嘴中。 高文把唇移开,亦仰身不再同徐卷霜身子相贴,他用两只手肘撑在徐卷霜身子两侧,猛地一低身,重新封上徐卷霜的唇。 不知道为什么,最想吻的还是她的唇。 还想……更深的与她结.合。 高文便撑着手,底下往里钻。他知之甚少,以为她那两瓣便是入口,可底下昂藏一顶,才发现碰壁。 怎么会碰壁呢?高文急得额头上就渐渐开始出汗了。 高文咬着牙,唯求昂藏不要耷拉下去。他又试了几次都不行,就问徐卷霜:“怎么不行?” 徐卷霜错愕:她哪里知道?! 她用最温柔的语气安慰高文:“你别急,慢慢来。” 高文再试,脑袋也跟着往底下看去:“怎么找不着?你知道入口在哪儿么?” 徐卷霜蹙眉:找不着什么? 下一秒,她反应过来,整个人都羞得不敢动弹了——她从来没有审视过自己那里,如何知道入口在哪?! 他询问她有什么用?! 徐卷霜的声音麻麻烫烫,仿佛水滚了花椒:“要……要不……你自己看看?” 高文拼命挠头,挣扎半响:“好……那我看看。” 高文就躬了身子往底下看,两手一左一右,轻轻分开徐卷霜的花瓣,这才发现里面……里面……高文觉着脖颈发痒,拼命地挠起来。 挠了半响,他咽咽喉头,扶着昂藏对准。 这会看清楚了目标,终得缓缓送入。 里面是前所未有的潮湿和温热。 高文推了一会,又遇阻力,似有什么东西夹着他。一夹,高文就紧张了,拿眼去瞅徐卷霜。却不知方才他推入的时候,徐卷霜本能就紧绷起来,这会见高文望自己,她更是紧张得一夹一缩,高文底下一痛,再次碰壁难以前行。 “你别紧张。”是徐卷霜先开口安慰的高文。 徐卷霜其实也没底,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也本性地欲矜持。但她一想到高文有隐疾,要是她再扭扭捏捏,估计他便是治不好了!徐卷霜便鼓起勇气,深深吸了一口气。 吸完这口气,她感觉自己的心气皆平和不少,便暂抛羞躁,大胆地主动摊开了双.腿。 高文没了束缚,猛地往里一推,同时向徐卷霜投向感激的目光。 他好像穿透了那层抵着的东西。 还遇着什么,似水凉凉的,不同于里面通体包裹的湿热。 高文禁不住低头一看,光线昏暗看不太清,只瞅见徐卷霜腿内侧有一块。高文拿手一抹,再抬手细看,发现自己的指尖上全是血。 高文骤然脸色煞白,眉头瞬间拧成川字:“嗯?” “那是……落红。”徐卷霜羞躁又苦笑——为什么这种事情居然轮到她来说啊?! 高文脸色由白转红,低头道:“嗯。” 他还是听过“落红”的,想象中应是女子的血哗啦哗啦流,却没想到只这么一点。 高文挠挠自己的眉毛,问徐卷霜:“是不是很疼?” 要是很疼他就不试了,哪怕隐疾一辈子不好也不愿她受伤害。 徐卷霜自然剧痛,但也不似传言中“新婚夜若撕裂了一般”,而是痛了一会,便缓了。 她摇头,骗他:“不能。” 徐卷霜睁大一双脉脉剪水双眸,用她最明亮的目光鼓励高文。 高文仿若忽得了清气,犹如一股清泉自喉头浇灌下来,浑身充满了力量,便在徐卷霜体内动了起来……直至身体紧绷到极至,攀上高峰。 这是他第一次倾泻自己的所有,就全都倾在了她里面。 高文喘息着,却不觉疲惫,他的双肘仍是撑在徐卷霜身子左右两侧,这时便将手臂都往里拢一两寸,改作拥住徐卷霜。高文双眸凝视着徐卷霜双眸,突然说了句:“有你。” 无头无尾,莫名两个字。 以前,他的世界是晦暗的,藏着不可以对旁人言的身世秘密,又有怎么治都治不好的隐疾,最大的志向是征战沙场,却不得不自阻报国门路。他只能随性,暴躁,直来直去尽量不去想太多……于是渐渐就真的简单了,每日的日子不过是跟着一班纨绔混沌。遇着不顺眼的人,便是锐斥,遇着不顺意的事,也是锐斥。 人就像腰间的佩剑,从来就没有柔软过。 更不可能有柔软的梦了。 说什么……遇见心仪的女子?她也心仪自己?日日皆在一起?而后治愈隐疾,彻底和她融为一体? 这些事情他连当做梦都不敢当! 怕一旦梦到,更觉醒来浮云虚伪,钝痛常常。尤其是将这些事情都加在一起,全部成真……那该多难得难遇,完全不敢奢望。 不敢奢望,不敢盼,日常衣食住行,到最后简单成一个“嗯”字。 到底在“嗯”什么,他也不知道。 一辈子就这样吧,不要想太多。 可是遇着不平事却依旧忍不住站出来打抱,心底那一点希冀是埋在地里的种子,不知它会不会发芽,总禁不住跃跃欲试。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女人似一条河流,缓缓就流到了高文的身边,将他环绕,令他沉溺,亦将他周遭污浊一洗重清。 高文得徐卷霜,今日又能治愈隐疾,心潮澎湃不知该感谢上苍还是厚土,只能道一句有她。 有她,真好。 高文侧着身子躺下来,就躺在徐卷霜身边。高文稍抬了徐卷霜的身子,将他的一只臂膀从她颈下穿过去,搂着她说:“我们以后就这么慢慢的过日子。” 慢慢的过日子,让一切都变得很慢,夜晚拥着说话,天色最慢才泛白。白昼在院子里坐在说话,或是各执一本书读,太阳最慢才下山,无声却像说尽了情话,四周浮躁戾气皆不见,独有平平淡淡,最暖心的相依。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昨天的==#我已经无脸了。 ... 正文 49第四十八回 《胸妾》最新章节... “嗯,慢慢过日子。”徐卷霜回握住高文,夜深凉气上来,两人只盖着一床不算厚的被子,却不觉着冷。 高文躺在徐卷霜身侧,气息渐渐就再一次紊乱起来。 他初尝滋味,自是不甘心一次就罢休。 徐卷霜自然也察觉到了高文躺着的那一边在窸窸窣窣细细的响,她就问:“怎么了?” 高文呼吸粗重道:“侧过去。” 徐卷霜就转身,欲侧身面对高文,谁料高文却用手搂着她的腰肢,将她一转。他语气愈发喘:“背对着我。” 徐卷霜将身子背对着高文,高文更是揽住她的小腿令她躬身,反正也都在被子里,两人身上都没穿着什么,他就钳制住她的腰,在后头慢慢欲闯入。 结果顶了几下,高文发现自己还是不熟悉进去的路。他又摸索了会,不小心手抚上她浑.圆的‍‌‌‎双‍‎‌‌‍臀‎‎,高文底下顷刻就绷胀到不行。他摸到她的中间,将她两.腿慢慢分开……高文一声又一声发出低喘,声声可闻。 听得徐卷霜面红耳赤,心里又有几丝从来没有过的痒。 她居然主动地分开了些。 高文摸索着摸索着,歪打正着就进去了。这一进去不要紧,骤然由冰冷空旷进入湿暖包裹,高文情不自禁发出一声长叹:“啊——” 徐卷霜亦是敏感,能倏地感觉到某物填满了她,那份充实且安全的感觉。高文动一动,徐卷霜也禁不住轻哼了一声。 高文怕她疼,就只用一只手托在她后面,另一只手绕到前面去,前后均揽住她。谁知高文误打误撞,落掌的地方正巧是在徐卷霜的花瓣往上一点点,那一朵花心。 徐卷霜“嗯”了一声。 “卷霜,怎么了?”高文担忧徐卷霜疼痛,连忙给她揉揉。这一揉不打紧,徐卷霜浑身都酥.麻起来,发出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奇怪了。 高文更加担心,却又觉得徐卷霜此刻的声音莫名好听,勾得他心紧身绷……高文仍是不放心,追问徐卷霜道:“你怎么了?” 徐卷霜红红烫烫一张脸,喃喃含羞,却又夹杂不舍:“你……多在……这个地方揉揉。” 高文呆了刹那,接着,他好像明白了什么。高文将徐卷霜的身子整个往他怀里搂紧,唇贴上她的耳朵,高文第一次在说话时带了不正经的语气:“好,那我给你多揉揉。” 徐卷霜又羞又恼又开心,低头在高文右肩上咬了一口。 她一咬,高文一躲,两人下头的身子也分开,她的唇刚好擦过他身前的樱核。 高文浑身一麻,犹若雷霹。 “怎么了?”这回轮到徐卷霜问高文。 高文呆滞成了傻子一般:“你……也多咬咬我这。” 徐卷霜听了咬唇,嘴唇翻卷进皓齿底下,愈发显得肌肤剔透,高文看着心痒,缓缓抱着徐卷霜令她转过来,两人皆将脑袋移近,唇贴上唇。两个人不透气地吻了一会儿,才难分难舍将唇挪开。 “你喜欢什么样的吻?”高文问徐卷霜,竟同她商讨起来。 徐卷霜就低低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高文笑出声:“好,那我以后就……”他用她喜欢的方式封住她的唇。 被高文吻住的那一刻,徐卷霜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高文他一点也不憨厚啊! 吻了良久,两个人又是喘着粗气分开,面面相望,脸皮都涨得通红,灼烫的温度根本退却不去。 徐卷霜想起来,刚才高文让她多咬咬他的樱核,她就低头咬了上去。柔软的樱核顷刻坚硬,高文亦是浑身僵若石雕。 他以愉悦的声音警告她:“嗯,小心我等会给你多揉揉啊!” 徐卷霜听见警告,就将脑袋从高文胸前移开,他却舍不得,一把按住她的头。 徐卷霜眼珠上转,看高文一眼,他霎时服软,愧疚又呵护道:“是我口是心非。”高文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就是想和你多试试……” 两个人都是初经人.事,犹如携手同进一世外桃源,一切皆是未知且新奇的,想要去尝试,想要去了解的东西太多,一时都忙不过来。 高文和徐卷霜的心都几近快化了,精力充沛,没有人有睡意。 “你再转过身来。”高文一贯鲁莽的声音放低温柔,竟带了丝丝磁性的勾.诱。徐卷霜受这声音蛊惑,竟乖乖听话地主动再次转身,背对高文。 这次是第三次了,有了经验,高文终于一试成功,没有阻碍的进入。 他很骄傲,得意地咬了徐卷霜耳垂一口。 高文一咬耳朵,反倒提醒徐卷霜忆起一事,她就好奇地问他:“为什么你每次生气……耳朵都要抖?” 高文心道:为什么抖耳朵?本能呗……原因他哪里知道。 高文就舔着徐卷霜耳背说:“我下面也抖。” 说着,他下面还真就猛地地运动起来。 徐卷霜想不到高文这么老实的人,竟然也会说这种话,她不禁张开双唇,又无奈又好笑呼出一口气,但是却想不出来该回应高文什么话。 更何况他下面动得那样剧烈,带给她异样的欢愉犹如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她哪里还说得出来话。徐卷霜只觉自己下头涓水涟.涟,粘贴在腿侧,干成粉干,新的源泉却又续涌出来…… 高文一手托着徐卷霜的臀,一手在她身前揉,时而抚.触底下花心,时而又在她丰丘上捏一把……他起初还夹杂着几分故意捉弄徐卷霜的玩性,到后来已是身难自控,高文脑袋里一片发麻,什么也不想,只知道她包裹得他越来越难受,与此同时想要地却越来越多。这个姿势他能和她完美的契合,不仅能下下顶触到底,他还能感受到他的利器同徐卷霜的浑.圆‍‌‌‎双‍‎‌‌‍臀‎‎拍打,触与听都达到极致的刺激。高文额上身上,涔涔的汗透过肌理渗透出来,亦是他蓬勃的欲.望熊熊渗透,仿若团团蒸气将他笼罩,血脉喷张不可自抑……高文再也没有什么隐疾了。 高文舍不得泻,和徐卷霜一起摸索,诸般都尝试了一回,最后倒回来,还是觉着这个侧身背后的法子他最喜欢。 “你呢?”高文询问徐卷霜意见。 徐卷霜早就身子发软,一切皆依高文,用甜胜过蜜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吟.呻回答他:“我……也……最……喜欢。” 高文眼前白光一亮,终是泻了出来,滚烫灌满了徐卷霜。 高文亲了徐卷霜一口,搂着她睡。之前两个人不察觉,这会一瞟帐外,天色竟然已经白了。 不知不觉……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徐卷霜和高文皆暗中吃惊,两人心中又同时生同一种种想法:这一夜两人一同探索,一起经历,由未知到一知半解,竟产生了一种牢牢共患难的感觉……好似同枝连根,愈发觉得离不开对方。 “是想继续再多睡会?还是起来?”高文问徐卷霜。 “起来吧。”徐卷霜答,反正她这会也只有淡淡倦意,并不十分困,加之现在清晨了,该起来吃点东西了,饿着肚子可对身体不好…… 高文高兴依她:“那就起来。”他见徐卷霜躬着身子去拿她搭在横杆架上的衣衫,连忙将她拉回来:“唉,别去帐外,天气冷你会冻着!”高文不由分说,精.光着身子就抢着出帐,囫囵将架子上他和徐卷霜的衣衫全抱进帐内,分分捡捡,高文先挑了徐卷霜的衣服出来,竟在他自己身上比比划划。 徐卷霜黑了脸:“你打算穿我的衣裳?” “不啊!”高文诧异,又笑:“我打算帮你穿。” 徐卷听了别过脸去:“我这么大的人了,要你帮着穿衣裳做什么?” “今天第一天,你是我娘子,我不帮你穿难道你自己穿?”高文脱口而出,他本是发自内心的呵护,谁知竟将“娘子”二字也吐露了出来。 这会也没风吹进帐内,两人之间的气氛骤然僵至凝固。 高文和徐卷霜都是盘膝坐在床.上的,高文猿臂一揽,就将徐卷霜的身子半倾着勾过来,令她的脑袋依靠在他肩头。 他不说话,但是心里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穿衣服吧。”高文的声音渐变平淡,他方才比划过了,所以心里还算有素,错错对对,终是一件套一件,为徐卷霜穿好了衣裳。高文就捡起床上剩下的那些他的衣服来穿,徐卷霜自然不会让高文自己动手,也帮他穿,将心比心。 两个人都穿好了,徐卷霜离开床榻,走近梳妆台,回眸缱绻,含羞带笑冲高文道:“你等我梳好妆,就让广带她们送些吃食进来,我们一起吃。” 高文缓步走过来,身子几乎贴着徐卷霜的身子,将徐卷霜右手上的梳子夺过来:“我来帮你梳吧。” 其实他不懂女儿家怎么个梳头法的,但就是想事事想为她代劳,说不出那份心情。 高文拉开妆台前的绣墩,对徐卷霜柔声道:“你坐下来。” 徐卷霜心内软绵到不行,只怕自己会克制不住,喜极而泣。她乖乖坐在绣墩上,面对着一面光滑干净的铜镜,高文的脸被遮挡住,从镜子中瞧去,看不清。但是能看见他执梳的那只手,在循序渐进,一趟又一趟的由上至下,捋顺她的青丝。 高文一缕一缕梳顺徐卷霜的秀发,恍恍惚惚,觉得他手上正在理顺的是他自己的心情。 他的心情越来越平静,对她的欢喜好像她满头的青丝,一缕又一缕,依次滑进他的心,躺在他心里,将他整颗心填满。 高文的目光越过徐卷霜的肩头,去瞧镜子中那一张容颜。那是他女人的样子,在镜子里,在他眼里,在他心里。 高文注视着镜子中的徐卷霜,和他自己的三分之一脸庞,他高她低,就这么相依相偎在镜子里。清晨日头升,一缕朝阳照进来,投射到镜子上,辉芒一反,好似镜子上蒙罩了一层淡黄,就仿佛日子转瞬就过了十几年,他和她都已近昏黄,但他仍这么日日清晨帮她梳头,两个人还这么相依相偎着。 这一生,还有什么其它要贪求? 高文自己不察,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扯着了徐卷霜的头发。徐卷霜忍着不叫出声,面上依旧挂着淡笑……高文这般的好,她再痛也会自忍着,绝不苛责他。 她这份对他的心,叫做珍惜。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周一,大家好~\(≧▽≦)/~ ... 正文 50第四十九回 《胸妾》最新章节... 高文给徐卷霜梳顺了发丝,将梳子轻放在妆台上,又由左至右顺扫过妆台上的簪子:徐卷霜的簪子都不奢华,第一眼望过去觉着皆寻常,但是仔细挨个打量,却各有各的特点,每一支簪子都别具一格。 高文微翘唇角笑了:簪如人,就像她……越相处越有味道。 高文忽然向徐卷霜许诺:“往后你喜欢什么首饰,只管与我说,我都买给你。”他又补充道:“若是你心里有什么想法,画了图样下来,我去依样给你打。” 徐卷霜听了,不禁吸吸鼻子,既酸且暖。 高文抬手在一排簪子上挨个抚过,他想起什么,问徐卷霜:“你想梳个什么发髻?” 徐卷霜自然是答:“你梳什么都好。” 高文握着梳子一笑:其实……他什么发髻都不会梳的。 高文也不遮掩自己的不足,拉拉徐卷霜的袖角:“你教我梳个。” 徐卷霜听了,也不笑他,就手把手慢慢教高文该怎么梳,哪里要别暗卡,哪里要堆团,并且稍稍梳低一点。有点像……到像是徐卷霜给高文梳头了! 高文却也不觉得奇怪,他学得认真仔细,想着日子还长,也不急,一两日学熟练一个发髻的式样,也能慢慢把所有发式都学了。 以后日日清晨为她梳。 …… 高文不急,外头候着的广带可是急死了,国公爷和如夫人在里面磨磨蹭蹭的,虽说男女之事不该有节制……但不管节不节制,好歹应该先吃了饭再继续吧!天气冷,蒸的包子煮的粥着风吹吹,很快就凉了! 广带实在憋不住了,端着食盒破门而入。 高文黑脸,质问广带:“你进来做什么?” “送早饭啊!”广带面无愧色,肯定自己进来是对的决定。 “吃早饭吧,吃早饭吧。”徐卷霜和气道,她一只手捂着脑后发髻,另一只手拿着一支簪子,到最后这固定一簪,还是她自己来簪的。 但是高文肯为她梳,她就无比知足了。 徐卷霜簪好头发以后,就帮着广带,麻利地摆了包子清粥和数叠小菜,还有特色的糯米团子。这会琵琶也进来了,三个女人一起摆置了碗筷。平常广带和琵琶都是和徐卷霜一起上桌吃的,这会高文在,琵琶就有些畏畏缩缩。 “琵琶,坐。”高文冲琵琶笑道——他同下人们同桌吃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无须怕,这里是鄂国公府,不是外面的世界。 …… 四个人吃着,广带话最多,几乎是吃一口包子,就说三四句,甚至四五句话——画匣子完全收不住。徐卷霜和琵琶话少,但也偶尔交谈几句,高文却一言不发,只埋头吃大肉包,显得格外沉默。 徐卷霜有时候给他夹菜,他就冲徐卷霜笑笑。 待到一餐早饭吃完了,广带和琵琶都退了下去,院子里也散了没人了,高文才披上自己的鹤氅。 徐卷霜以为高文这是要离开,回他自己的寝房那边去,就嘱咐他:“外头风大,地上雪深,你走路还是留心些。” 高文旋即就笑了:“我又不走。” 徐卷霜稍楞:高文不走,那这下大雪的寒天,他离了暖和的房内,出去做什么?难不成……他是特意去挨冻? 很快徐卷霜就明白了。 高文出门走进院子里,一脚深一脚浅踩了数步,近梅树前,摘下枝头那唯一一只绽了苞的寒梅。浅红的瓣鹅黄的蕊,高文执着寒梅,回头冲徐卷霜莞尔一笑。 他刚才吃早饭的时候,就瞧见窗外的梅树,今年又如期开花了。记得夏天,徐卷霜给高文沏茶的时候,他就下过决心。冬天梅花开的时候,要将怒放的第一枝梅花摘给徐卷霜。 而今兑诺。 高文折梅回来,一手关了门,背还抵靠在门板上,就将执着的那枝梅花往徐卷霜怀里塞。 徐卷霜含笑接了,低头来嗅,高文便也低下头,咬着她的耳朵说:“你觉不觉着你身上就有股梅花的香味,浅淡但格外诱.人,尤其是在夜里,你身上都香香的……”高文笑出声,开怀道:“卷霜,你令我欢喜得紧啦!” 就这么直接述说他对她的喜爱之心! 其实,刚才吃早饭的时候,这些话高文就想对徐卷霜说了。 只是那么旁人,他怎好开口讲情话……于是只好闷声吃包子,好在肉包够大,他吃得还不算憋屈。 这会没人了,他再将那些也不知怎地就敢赤.裸出口的话,全对徐卷霜说了! 高文觉着,情话倘若当着人面讲出来,那是戏子们给满场的旁人唱戏,言语再动听,神色再浓烈,也未必见得有多少真意。真正的情意,真心的情话……都只细细密密,于悄然无人无声时,只说给心爱的那唯一一人听。 其她的人就无须听到和知道了。 …… 高文和徐卷霜就这么如胶似蜜的过了七八日,直到永平郡主再次翻墙进来,告知高文永平王已经进京了,约好明日一同面圣。 送走了不愿多留的永平郡主,高文面上淡淡有些阴郁。 徐卷霜猜到他是在担忧明日的面圣,亦或是想起那曾经令他害上隐疾的往事……徐卷霜就去握了高文的手,无声告诉他不要担心,不管发生什么,她在他身边。 高文反握了徐卷霜:“皇上……”高文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话说完:“……还是很喜欢我娘的。” 皇帝还是很喜欢昔日的国夫人的。 徐卷霜心念一转,心道此言不假。皇帝若非钟情于国夫人,又怎么会如此宠溺高文这个私生子……高文曾向徐卷霜透露过,皇帝给他起过另外一个名字“段楚山”。当时徐卷霜听的时候还未多留意,但后来她细细一回想:皇帝未登九五之尊时,封的是楚王。 “楚山”相较于“秦山”与“燕山”……只一个名,便可看出皇帝毫不掩饰的偏心。 徐卷霜深吸一口气,询问高文道:“皇上是在做楚王的时候,便……上心了国夫人么?” 她刚才又仔细斟酌了一下,觉得自己方才说“皇帝钟情于国夫人”,这“钟情”二字于帝王来说实在不妥,便改用“上心”替代。 高文并未在意徐卷霜于字句间的细微考虑。徐卷霜问他,他便颔首如实作答:“我娘亲家里三代都是楚王的家臣。我国公父亲……”这个称呼实在太绕,任是高文也哽了一下:“……未领兵前是皇上的贴身侍卫。” 徐卷霜闻此暗暗在心里点头:原来是贴身侍卫和家臣之女啊……若是没有后来那些事,的确是很般配的姻缘。 “皇上为楚王的时候,亲自为我爹娘主的婚。”高文将头别开,不去看徐卷霜,而是盯着前方那堵刷至惨白的墙:“但我猜着,那时皇上便已上心我娘了。”高文低低又说:“上心许久了。” 徐卷霜心头念想飞快转动着:贴身侍卫和家臣之女,皆是忠心耿耿,两人结为姻缘,共同辅佐他们的主公。而主公为二人主婚,面上看起来……明君纯臣,既感人肺腑,又融融和睦。但其实内里…… 不是徐卷霜要菲薄当今圣上,她只是不解:皇帝既然上心国夫人,以他的身份地位,就算是强夺巧取……又有何人敢言?更何况皇帝后来也的确强夺了。那为何皇帝不一开始就直接纳了国夫人?何必兜兜绕绕,多走出一条歧路,将三人的一生都误了? 是皇帝起初本不愿强夺的?还是国夫人不愿意做妾? 嫁给鄂国公,她好歹是妻。 想到这,徐卷霜的心就深了些,但她纵使心深,也未将与高文牢牢相握的那只手抽开。 徐卷霜又回想起当日高文泣着对她说的那句话:我娘亲一丁点儿也不喜欢皇上,皇上要接她到宫里去,她也不去,一切都是皇上逼迫的。 徐卷霜以另外那只空出来的手扶额。 “卷霜,你怎么了?”高文关切道。 未免高文担心,她旋即就摇头笑道:“我没事。” 她只是问题想太多了,暂生头痛。 …… 未想到翌日进了皇宫,徐卷霜发现自己更加头痛。 这是她这个庶民第一次踏入禁宫,琼楼玉宇均比她想象中大出数倍,而且偶见工匠敲敲打打,似乎仍在继续扩建和修缮,扩修得更加偌大和奢华。仿佛在昭示着此宫只赢应天上有,普天之下只此一家。 只有天之子方可居。 白玉的石道走了许久,左转右转,幸好路上有内侍引导,四人才未曾迷路。徐卷霜左右观察,发现就算是永平王和永平郡主这样享惯了富贵的人,遇着宫内沿路的玉树琼花,更兼金龙雕凤,难免也会被不自觉吸引,渐渐放慢了脚步,显出流连之心。 只有高文,他一手牵着徐卷霜,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沿路昂首快步,几乎没有左顾右盼。 他对繁华玉树,显赫金龙,统统皆不上心。 内侍引四人近至御书房前,跪候着听召,半响却不闻皇帝宣四人进去。 高文就不耐烦了,他本来也只是随意屈膝,没正经跪着,这会一个挺身就站直起来,在这禁宫内响亮大声问道:“皇上呢?” 内侍总管正巧在御书房内,内侍总管出来,徐卷霜余光发现他正是那日寻她去鹦鹉楼的万福公公。 万福公公那日对徐卷霜傲慢,这刻对待高文却是毕恭毕敬:“国公爷……您稍安勿躁。皇上与皇后,还有众位娘娘正在御花园赏花,不久便回。”也许是怕高文焦躁起来,甩脸就走了,等会皇帝怪罪下来……大家又都不好担当。万福就和和气气同高文笑道:“国公爷,今日的梅花可巧是都开了。您若近几日得空,也不妨去御花园看看。” 后头几句话徐卷霜听得清清楚楚,却不上心。她心中只想着万福前面回的那句话,皇上与皇后,还有众位娘娘正在御花园赏花。 徐卷霜忽然觉得皇帝对高文的娘亲耿耿于心,是个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纪如雪和龙猫的地雷。 另外,啊啊啊啊啊啊又转钟了!!!又过了零点!!! ... 正文 51第五十回 《胸妾》最新章节... 朱红的宫墙两头望不到边际,更兼今儿天阴,虽未再下雪,但是层云森森压下来,徐卷霜本来觉着,整座宫殿的砖瓦都厚重到令人窒息……这会儿却又恍觉砖瓦皆变成了薄薄一片片,连罩在宫殿上头的乌云,也只淡薄一层,在某座华殿上停一会,就耐不住寂寞,轻飘向另外一座同样耀目的华殿了。m4xs. 徐卷霜自觉想远了,便将自己的神思收回来。 高文还在她旁边站着朗声说话:“看梅花?”他没什么好言语:“我还看雪花。” 高文面上傲气,俨然是一副不耐烦,说走就要走的样子,但他心里清楚这趟来是办要事,走不得,所以高文此刻自己也很骑虎难下。 万福似乎看出了些端倪,和善朝高文笑道:“国公爷莫娇莫躁,奴婢再去回禀回禀皇上。” 万福公公音落即动,碎步往御花园赶去。 不一会儿,就见众人拥簇着一顶明黄华盖,自远方遥遥而来。 皇帝倒是来了,但皇帝身旁还相携着皇后,两位父君母君后头,谨步尾随着五皇子。 皇帝先开的口。他刚刚赏罢花,心情还如花期一般好,笑道:“子文,你来啦?” 高文含糊一声,别过头去。 皇帝又探手:“许爱卿,快快起来。” 永平王和郡主这才敢起来,徐卷霜就一直跪着。高文听了皇帝一句就皱眉,恨不得立刻就将徐卷霜拉起来,却又记着来之前萧叔则算到过这种情况,千叮万嘱让高文不要冲动。 高文就左移一步,将自己的身子挪到徐卷霜身前,暗中护住她。 尊卑先后,皇帝说完,皇后方才同众人打招呼,待到她和悦目光投射到高文面上时,不紧不慢关切道:“高公爷近来安康?” 因为皇后脸上是带笑的,高文抬眼一瞧,就瞧见她眼角遮不住的皱纹。高文想到自他记事起,皇后便陪在皇帝身边,将后宫理得井井有条,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皇帝不亲皇后,高文对她却是敬重的。 高文竟低头抱拳,和声回禀道:“回皇上娘娘的话,微臣身子一直身强体壮,不知有多棒。皇后娘娘近来可安康?” 徐卷霜埋头跪在地上,想笑:哪有人在这种场合,还自夸自己“身强体壮,不知有多棒”的?! 可惜她不能笑,连笑意都不能流露出来。 皇后温言细语:“本宫无恙。” “子文!”听得亲亲热热一声呼喊,竟是皇帝和皇后身后的五皇子段秦山走出来,他快步走近,伸臂拦住高文肩膀,另一只手对着高文胸膛轻砸一拳:“子文,这几天都没有看到你!” 听起来,看起来……段秦山和高文像是挚友兄弟,毫无间隙。 段秦山揽着高文,又同永平王和永平郡主打招呼,言语虽不及招待高文那边亲热,却也平易亲切。 永平王正要和段秦山交谈,高文却猛地扒开段秦山的手——五皇子刚才扣高文肩头,看似随意,实则暗注内力,高文不得不以力相抗,到现在才扒开。 要不然他早就给段秦山甩脸了! 高文扒开段秦山,低低道:“恶心。” 这两字正巧打断了永平王的话,永平王和段秦山面上皆是讪讪的,永平王是犹豫高文究竟在骂哪个,是他永平王还是段秦山?段秦山却是心知肚明,故意做出的惊诧尴尬面相,故意在替永平王抱不平。 皇帝悦颜顿时稍沉,责高文道:“你这又是在做什么?!”皇帝心中明了七分,转头淡淡吩咐皇后和段秦山:“今日赏梅便至此了,皇后和五郎都退下吧。”皇帝瞟皇后一眼,不带感情道:“梓潼,待朕得了空再去看你。” 皇后屈膝道:“谢皇上隆恩。” 段秦山自然也屈膝,随她的母后一起退下离开:“儿臣告退。” 待皇后和段秦山离开,少了两个较为正经的人,一直憋在旁边做恭谨样的永平郡主可就按耐不住了,跳上前去,摇着皇帝的胳膊,撒娇道:“皇上皇上,瑶峦最近可想你啦!” 永平王当即低斥自己女儿:“瑶峦,不得放肆——” “唉,无妨!”皇帝笑着阻止永平王,他待永平却是亲切长辈。皇帝身形甚高,永平又依偎弓身,皇帝抬手即可抚.摸永平发髻。皇帝摸了摸,笑道:“朕见着这丫头一次一个样,渐长成大丫头了,朕也欢喜。”皇帝以同一语气语调再添半句:“和子文甚是般配。” 除了皇帝,另外三个站着的人皆对瞟了一眼。 高文当即昂首挺胸道:“皇上,臣不娶永平。” 皇帝脸上的笑容不改,语气也是温和的,竟让在场的人一时都摸不透:“朕知道……你把门都给糊了。” 高文便立马想求皇帝收回旨意:“那——” 高文才出口一个字,皇帝就含笑打断他:“但是朕一言九鼎,言出须行,岂能说改就改?倘若普天下的旨意朕都这么宣出又召回,派的兵今日让他们往南,明日又改调去西路;拨下的赈灾粮款,今日给二十万两,明日又反悔收回十万两……”皇帝笑道:“那怎么成!” 高文答不上话,右手背到身后去,给跪着的徐卷霜打手势,问她有没有主意? 徐卷霜想着今天她来了这一趟,本就生死度外了,便抬头欲开口,却听见低沉稳重的男声抢先道:“吾皇息怒。” 抢话的是永平王。 永平王异姓封王,二十年不倒,靠的就是四个字“猾而持重”,若非爱女日日磨他非要他来,永平王可不会进宫淌这趟浑水。皇帝直接道破四人的来意,并且也明摆着回绝了。永平王见几个小辈似乎都没了主意,他只好主持大局,先道“吾皇息怒”,继而重新跪下去,缓缓道:“皇上,遣兵调将,赈灾拨粮,那是家国大计,关乎民情民生。微臣的区区小女,一丁点家常的嫁娶事,岂可和这些国家命脉的大事相提并论?” 永平王匍匐上身,双臂与额头一齐贴地:“微臣惶恐——” 皇帝笑笑,身不倾,臂不抬,站稳不动道:“卿家快请起。”待永平王缩着身子站起来后,皇帝方才又道:“许卿家的话说笑了,朕亦不愿强扭鸳鸯,只是……朕收回成命,实是难办。” “不对!”高文突然亢声。他刚才就觉得有哪里不对了,却说不上来,这会细细想了片刻:以前他经常抗旨不遵,皇帝经常改圣旨的啊!皇帝不是还写过空缺圣旨让他填的么!这会怎么……笑着一张龙颜,却不露声色将事态说得这般严重? 高文只是察觉到不对,永平王却是心中猛沉,犹如一块石头坠地,撞得生疼,但着落在地上……也终于安稳。 永平王拉拉高文袖角,示意他不必再说话。永平王自己则一屈膝,又再次跪了下去,颤声道:“微臣只有一女,视之如珠如宝。臣不愿见小女将来日日垂泪……臣唯愿辞爵辞官,告老还乡,以谢臣……”永平王犹豫了少顷,伴着声音发出的,似乎还有一丝无奈的叹气:“……挟天子改圣意之罪。” 高文和永平郡主没听出什么异样,徐卷霜却是脑中嗡地一炸。 听见皇帝诚恳圣明又道:“唉,爱卿你劳苦功高,纵算辞爵辞官,朕也不能让你去那些穷乡僻壤里受罪啊!爵不可辞,朕会在京中最繁华的地段选址,挑出土地百亩,为爱卿你选址置宅!” 永平王心中苦笑,脸露感激神色:“谢主隆恩。” 皇帝倾身去扶永平王,哈哈大笑:“爱卿快起来吧!”永平王站起身时,皇帝寻常道:“赐婚的旨意,朕近日寻着法子改了。外头风大,朕许久未见你‍‌‎‌父‍‎女‎‍俩,甚是想念,不妨随朕进御书房再详谈一阵子,哈哈!” 永平郡主和高文都有些感动于皇帝的仁厚,高文稍稍颔首,永平则是迫不及待扶住父亲,涩道:“父王,皇上对我们真好。” 永平王心底哭笑不得,面上却不露一丝一毫,他摸摸永平郡主的脑袋,真诚笑道:“是啊……” 只有徐卷霜跪在地上,两边耳畔嗡嗡声响得愈发厉害。 皇帝……设的是个局啊! 倘若高文和永平郡主的婚事成了,永平王一派皆辅于高文。高文和郡主的婚事不成,皇帝借机削藩,永平王养老京中,失了一方重政和兵权,犹如无用之子,永平王再辅不辅佐高文,也无须再计较了。 徐卷霜和萧叔则之前都算过,却终究不是入仕之人,未考虑到这一节……现在看来,她心心念念进宫替高文挡灾的想法,真是多余又可笑! 皇帝这局设的……不知对旁人是不是残酷了些,但对高文,却是全心全意在为高文好。 徐卷霜思及此,情不自禁抬首去打量皇帝,刚巧撞上皇帝的目光也在打量她。徐卷霜赶紧重新收敛了目光。 皇帝注视徐卷霜道:“你也一道进来吧!”皇帝言罢,目光一刻都不多停留,不慢也不紧的移开了。 徐卷霜腿跪得几分麻,第一下没成功站起来,高文眼疾手快扶住徐卷霜,她才得以站稳。徐卷霜站稳后想将自己的胳膊从高文手中抽出来,高文却牢牢握着不放。 她一抬眼,正对上高文的目光,他目光炯炯,分明在说:怕什么?! 徐卷霜心底叹口气:高文心中的皇帝终究只是长辈,父亲。他是不怕皇帝的。 …… 四人同进到御书房内,高文的手还拽着徐卷霜的胳膊,皇帝明明瞟见了,却似浑然未见。皇帝先同永平王寒暄数句,又同永平郡主闲聊了一阵子,赏了她不少东西……赏赐着实丰厚,永平郡主愈发觉得皇帝善待她‍‌‎‌父‍‎女‎‍,明君千古一遇。 永平王面上也装感动,装糊涂,眼瞧着自己和永平郡主也待得差不多了,便言告辞退去。 皇帝客套挽留几句,命万福送永平王和郡主离开。 这会儿,御书房里本就只有万福公公一人伺候着,万福一走,房内只剩下皇帝、高文和徐卷霜三人。 皇帝抬头望高文,高文抬头望皇帝,四目相对,久久凝视。 徐卷霜心想:皇帝怕是有什么梯己的话要同高文说。 她便起步欲退出御书房。 “你不用走!” “你不用走!” 皇帝和高文同时出口,语气一样,若不是皇帝的嗓音略沧桑些,还以为是一人说话,响一声回音。 徐卷霜只得站住了,双手合拢放在腹前,默立在一旁。 皇帝盯着高文,出了一声:“嗯。” 高文回道:“嗯。” 皇帝倏然抓了御案上的砚台朝高文砸去:“混账东西!” 高文不躲,但因着皇帝故意砸偏,高文并未伤着,只被朱墨溅了半边袍角,赤红似血。 皇帝上下来回打量高文,见高文面色泰然,皇帝更气,终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朕都是在为你考虑!” 他这个儿子,就高文这性子,皇帝心知肚明他不是储君的最佳人选……但皇帝却不得不扶持高文。 一则是偏心。二则,二郎和五郎的手段皇帝是看得到的……但纵是天子,闭目后也不能再睁眼,看不到百年后高文会不会得康健。 只能予高文最高位,才能防他人坐在最高位上屠戮高文。 皇帝苦心一片,但又清楚高文这混小子不会明白他的苦心!皇帝情一急,加之今日雪地里站久了,染了寒自己不觉。这会火气和苦闷齐齐上来,禁不住就带痰咳出数声:“咳、咳、咳!” 万福不在,皇帝只得自己掏出龙帕擦擦。 皇帝身边,一个轻浅而带着愧疚的声音响起:“皇上你……注意龙体。” 皇帝心一酸:哼,总算这小子还有孝心。 皇帝侧过目光,瞥着高文就立在皇帝身旁不远处,两只手抬起又放下,似乎是想来照顾皇帝,却又夹杂着明显的不愿意,总之别扭。 皇帝就将目光越过高文,瞥见徐卷霜,心生不悦。皇帝再将自己的目光往更远处望,蟠龙漏窗糊了北疆进贡的特殊布料,风吹不进来,视线从房内往外往,却能将窗外的景象瞧得一清二楚:外头宫人都清扫过积雪了,红墙甬道都看得分明,每一处每一个角落……这天下全是他的。 却不知道是他套牢了天下,还是这座偌大的禁宫套住了他。 ... 正文 52第五十一回 《胸妾》最新章节... 皇帝居然失控地问了高文一句:“你懂不懂啊?” 高文懂不懂,知不知?!他这个做皇帝老子的,几乎呕了整颗心! 皇帝说完自觉失言,大手一挥:“算了,朕不如不说。” 同高文讲话,说了也白说。 少顷,高文接口道:“皇上总是不说。” 皇帝挑挑眼皮,转了原本侧对高文的身子,正面注视高文,听他即将要讲些什么。 高文也不怕,一丁点惧意都没有,缓缓道:“可是皇上不说,微臣并不了解皇上心中所想,只觉着皇上总是擅作主张,一意孤行。” 皇帝听罢良久不语,眼皮子垂下去,瞟了一眼地上的朱红墨汁,已经在地面上缓缓蔓延开来,成块成块染红了玉砖。皇帝又重新抬起眼皮,正视高文,反问他:“朕一意孤行?” 垂首恭敬站在的徐卷霜忙替高文道:“皇上息怒。” 皇帝扭头,冷淡瞟了徐卷霜一眼。徐卷霜会意皇帝的目光,那意思是:允她在这御书房里旁听,便是予她天大的隆恩,这里不会轮不到由她来讲话。 徐卷霜心中暗道:她仔细听着,若高文言语过分冲撞,惹怒到皇帝要真真砍他头的时候,她全力以赴,力争替他舍命。这会儿,皇帝还不是真的动气,那她就默然做个听者吧…… 徐卷霜不再说话了,抿住了双唇。 高文却依旧口无遮拦,回皇上道:“皇上可不一意孤行!” 皇帝脸色变差,沉沉发一声:“嗯?” 高文双手负于身后,竟还往下详细讲出心中想法:“皇上每次都不问微臣愿不愿意,圣旨就下下来了。别的不说,就这次配臣以永平,皇上事先同微臣商量过吗?” 皇帝旋即冷笑:“朕下旨,还需要同你商量?”在皇帝看来,这点上高文没由来的矫情了。 高文却觉着自己观念不错,点头道:“嗯。” 皇帝脸色更差,问高文:“嗯?” “皇上总认为封臣高爵,予臣高官,甚至捧臣……”高文说到这犹豫了片刻,眸光往龙椅上瞟,算是隐晦一点即过。他接着道:“……可是皇上您未曾过问过,臣究竟是愿意啊,还是不愿意啊?” 皇帝听完,果断以一句肯定句回答高文:“你有何资格谈愿不愿意。” 高文稍楞:“嗯?” 皇帝强压着心头诸般情绪,却还是忍不住瞪了高文一眼,咄咄道:“若无高官,你何以一入沙场便能如愿领兵?若无高爵,你平日吃穿用度何以舒适无忧?若不捧你——”皇帝声音骤止,右耳朵却急剧地颤抖起来。他吸一口气,斥道:“孽障!信不信,朕将你削爵停俸,丢出鄂国公府大门,不出半月你保管饿死在街上!” 高文眼珠左移右移,俄尔,鸭子死了嘴硬道:“臣有一双手,饿不死的。” “呵。”皇帝轻笑,念着是自己心头好的亲子,皇帝也没多顾忌,就语重心长地告诉高文:“你这会想着一双手是能做千千万事,真正做起来,怕是难得有两三件你受得来。” 说到这,皇帝瞧着高文仍旧一副傲然神色,不由叹了口气:怕是高文根本听不进去,更难得明白! 皇帝忽然愣住。 因为高文缓缓垂低了头。 高文放轻了,亦放软了声音,数分愧意对皇帝道:“前二十几年,我的确一直受皇上圣恩。” 皇帝忽泛心酸,想说一句“孺子可教,明白就好”,又想继续趁热打铁,千千万万梯己的话皆同高文交待。 但是皇帝最终只淡淡一声:“嗯。” 皇帝不言了,高文却主动另起话头,弯腰拱手禀道:“皇上,臣有一事相求。” 皇帝心中的酸软尚未退去,立刻就关切道:“什么事?” 高文的头垂着,盯着地面,不抬起来。他诚恳道:“臣想向皇上求一道旨。” 皇帝眼睛都不眨,只稍微想想,便猜着了高文要求什么事。皇帝故意曲解,问高文:“旨意?朕不是允诺会改拟了吗?” “不是有关永平的事。”高文蹙眉,又抬起头,旋即道:“是有关我的卷霜的事。” 高文这话说得太顺溜,一个哽咽未打,自然而然就由唇内带出来。皇帝和徐卷霜听着,起初均未反应过来。 待回过神来,皇帝怔忪,徐卷霜亦怔忪,但她怔中多几分酸涩:这个高文,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却总不经意就说些比情话更动人的话,并不需要语调多么深情。 徐卷霜眼眶湿湿的,忽然就想哭。她又悟到高文接下来会向皇帝禀什么——这个不在他们事先商议好的计划之内啊! 徐卷霜急得朝着高文连连摇头,示意他千万不要因为冲动,将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高文向来易会错徐卷霜的意思,这次却灵犀通透,竟凝视着徐卷霜微微作笑:“我不是冲动,这事我想很久了。”高文不仅这么说,更是退后数步,直退至徐卷霜面前。他公然当着皇帝的面,再次牵起徐卷霜的手,扣紧,牵牢。 高文的目光投向皇帝腰间,缓缓顺着皇帝龙袍的衣襟由下至上望上去,经由皇帝的脖颈、下巴,最后对准皇帝双目。高文就这么对视着皇帝,振振道:“臣欲扶妾做妻。” 这是初.夜过后的清晨,他无意说出“娘子”二字,观徐卷霜色变后,他做下的决定。 他这个人一旦做下决定,就不会再改。 “嗯。”高文朝皇帝“嗯”一声,告诉皇帝他的决心。 “荒唐!”皇帝起手就往御案上抓东西,抓了个空才想起来砚台刚刚已经给他摔出去了。皇帝欲再抓笔架,再摔,却一想终究输了气势,便作罢了。 皇帝立于原处,逐渐调稳自己的呼吸,向外摆摆手,斥高文道:“你给朕滚出去。” 高文脚步不迈,反倒双膝屈折,跪了下去:“皇上一日不允,微臣便一日长跪不起。”高文补充道:“就跪在这里。” 徐卷霜垂头屈膝,陪高文跪。一夫一妾屈膝均用了十分力道,膝盖着地时先后两声脆响,御书房又安静,听得皇帝心中接连漏跳两拍。 皇帝也不阻拦高文,反倒说:“那你跪吧,给朕跪到天荒地老。” 皇帝说完,掀袍迈步,欲自行离开御书房——房中跪着的两个人,眼不见心不烦。 皇帝擦身经过高文身侧的时候,高文盯住皇帝的龙靴,突然幽幽说了一句话:“皇上,你也切身经历过,佳偶难得。” 皇帝脚步滞住。 高文垂眸继续道:“一日不扶卷霜做妻,臣一日无偶,皇上依旧会给臣指派正妻。今日去了永平,明日还有太平,后日还有不平……” “够了!”皇帝拂袖怒道:“朕不想听你在这里胡扯!” “佳偶难得。”高文又重复这四个字,接着道:“倘若一对佳偶横插入第三人,难免三人均成怨怨。” 高文言及至此,仰头望向皇帝,那投向皇帝的目光分明在说:皇帝,你也切身经历过的。 皇帝被高文这目光凝望得阵阵恍惚,高文生得不像皇帝,而像国夫人,尤其是高文的一对眸子,如星似辰……皇帝悠悠好像又看到了三十多年前,皇帝心头那颗最闪耀的星。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封地偏远的楚王。 少女姓明,她虽是楚王家臣之后,却自小同楚王一块儿长大,与青梅竹马没什么分别。她身姿轻盈,虽是女子却轻功卓绝,又喜着素白衣裙,来去似一道月光,久而久之,楚王便戏谑她叫“明月光”。某一日,先帝旨意下下来,着令楚王迎娶指定的妻子,楚王慌乱急了,不是慌乱别的,只是怕心仪的女子因此伤心难过,离开自己。 楚王那时甚至下了决心,就算是抗旨不遵,就算失去爵位,哪怕失去“段”这个皇姓,也要同明月光在一起。 他决定后,便欲向明月光表白心迹,谁知明月光却主动前来,恭贺楚王大喜。 楚王诧惊,问她:“你不介意?” 明月光浑然不解:“殿下,我为什么要介意?” 楚王一时会错了意,心中还赞明月光贤良淑德,日后他举大事,他的皇后非她莫属。但楚王心里又有些闷闷的,说不上为什么。 直待到楚王大婚之夜,够筹交错,伶仃大醉的宾客们数都数不过来,宴席上却瞧不见明月光……楚王心头缺了什么,不知不觉踱出中庭,来到府后花苑。遥远见着明月光和楚王的侍卫高大楼立在桂树下讲话,两个人神色皆有点不大对劲……楚王便屏息蹑脚绕到树后,听两人在讲些什么。 交谈中明月光讲得多,出言质问兼责备,问高大楼为何方才宴席上眼珠不转盯着别的婢女瞧。高大楼讲得少,只重复道:知道了,知道了。 楚王呆呆楞在原地,也不知过了多久,恍然大悟。他继而骤地整个胸口堵住,夜色已深,明姑娘一袭白衣依旧显眼,楚王却忽觉她不再是一道照在地上明月光,而是他心头的砒霜。 …… 皇帝缓缓回头神来,低头注视高文紧紧牵住徐卷霜,一同跪在地上,一副毅然决然的神色。 分毫不差,这就是三十几年前皇帝曾美好幻想过的,皇帝和明月光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熬夜码字到三点,勤奋如我。 大家中秋快乐!荤叔生日快乐! ... 正文 53第五十二回 《胸妾》最新章节... 皇帝渐感凉气从两只脚底下升起来,心头却是酸热的,冷与暖交杂,一时说不清。皇帝瞟了一眼高文,轻声道:“先起来吧。” “不起来。”高文横眉道。。 “起来!”皇帝也横眉:“等会要吃饭了。”皇帝并不太情愿地瞥了下徐卷霜,嚅嚅唇道:“朕今日准你们两个留膳。” 高文一愣:皇帝要同他俩一起吃饭? 高文含糊道:“嗯——” 也不知道他这意思,是答应了,还是拒绝了? 不过皇帝的圣意,不管高文是答应是拒绝,都是答应。 徐卷霜的手被高文握着,她就用指尖去轻戳高文掌心,暗示他应承皇帝的旨意、 高文很听徐卷霜的话,垂头应了,并谢过皇帝的圣恩。 皇帝唇畔浮起笑意。 过会,皇帝徐徐绕过御案,在龙椅上坐下。起手欲批奏章,方记起朱墨都给自己摔了。皇帝索性不批了,执着御笔问高文:“要不要……来学学?” 皇帝要教高文批奏章。 于情于理,高文果断回绝:“不要。”须臾他自己纠正道:“臣不可以。” 皇帝心情尚算平稳,并未生气,摇摇头叹了声气:“不要就不要吧!” 高文站了少顷,牵着徐卷霜转身,缓缓步出御书房。徐卷霜一惊,皇帝也一惊,皆以为高文是食言要走,皇帝更是骤地脸色煞白。哪知高文走到御书房门口,是同早回来了,却不敢进来房内的万福公公交待一句。高文说:“公公,还得劳烦你去拿一盒新墨来。” 徐卷霜一听,笑了声。高文牵着手问她:“怎么了?” “诺。”万福旋即应声,飞快去拿新的砚台和朱墨。 “等会公公把朱墨拿来,你递给皇上吧。”徐卷霜建议高文。 高文点点头,可是当他接了万福拿回来的新砚和新墨,快步流星走近御案的时候,对皇帝却是生疏冷漠一声:“给。” 直直将托盘戳到皇帝眼前。 皇帝根本不生气,笑得很开心:“嗯。”皇帝随即唤进来门外的万福,吩咐再过半个时辰,便准备传膳。皇帝边交待着,边问高文:“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高文盯皇帝半响,问道:“御膳房里做什么?” 皇帝摇摇头:“御膳房里什么都做。7k7k001.” “嗯。”高文颔首,他明白了。 高文抓着徐卷霜的手,向皇帝禀道:“那微臣去御膳房瞧瞧。” 皇帝眼皮不抬,眸中讳莫如深,只思忖少时,便应了:“那你去吧!” 高文牵着徐卷霜步出御书房,一直都走下了全部台阶,他望着微灰天空,长长呼了口气。 “怎么了?”徐卷霜问,瞧这样子,他是刚刚在御书房憋着了。 高文一捏徐卷霜掌心,垂头道:“皇上翻奏章的时候眼睛老往是这瞟,我一对上他的眼睛,他就引我去看那奏章,我一看奏章就慎得慌。” 因为前头有引路的公公万福,徐卷霜听罢只能在心中轻叹:皇帝殷勤,却不知高文避之不及。 “那气味太憋,所以我就从御书房跑去御膳房了,那里味道香。”高文说。 徐卷霜忍不住想笑,朝高文鼓腮,高文也笑,俄尔却严肃起来,对徐卷霜道:“我去御膳房也不光是冲着气味香,你说——我亲自给皇上挑选吃食,他会不会龙颜大悦?悦了后我们这事能不能胜算更大?” 徐卷霜脑袋不动,只垂眼皮:“许是这样。” 高文听她肯定了,就问她“那我给皇上挑点什么,皇上能开心?” 徐卷霜诧然:“你不知道皇上喜好?” 高文嚅嚅唇,脸上浮起丝丝愧疚,轻声道:“我小时候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后来跟皇上生分了,好像就真的忘了。这会回忆半天,皇上喜好什么,我竟真的一道菜也不记得了。” 徐卷霜见高文面上难过又痛苦,赶紧劝他:“快二十年了,皇帝口味也有变化。就算你记得清楚,皇上如今也不一定喜欢吃你记得的那些,你无须自责。”她又叹一口气:“你若是想挑皇上喜欢吃的菜,须问前头的万福公公。你若想让皇上最欢心……。” 她声音止了,似有犹豫,不得将话说完。 高文攥紧徐卷霜的手,朗声问道:“让他最欢心我该怎么做?” 徐卷霜以食指抵在唇上,先示意高文,在禁宫中说话莫太过大声。她过会才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等会你可以挑一碗豆腐花,最后奉给皇上。” 高文一听,脸上就沉了,攥着徐卷霜的五指也松了些。 徐卷霜知他是不情愿,便劝道:“都走到这一步了,和解好过不解。我知你心里其实对皇上记挂得紧,但是面上却有结疏远着,你这么做……皇帝明君,不与你计较,但他如今体谅,却不能保证他以后也会一如既往体谅。活这世上,谁不愿见相处之人是和颜悦色了?你这么刻意给他脸色看,只会让皇上与你越离越远,唯有彻底和解了,你和皇上离得近了,方才好说话。” 高文听她讲完,未立刻答话,他似乎想了很久,艰难道:“你说的有理,我试试吧。” 高文找万福问了,得知皇帝食得不多,而且年纪大了佛心渐重,偏向食素而少食荤,重简单不喜铺张。高文就跟徐卷霜商量着,挑了醋溜七须黄花菜、花菇鸭掌、八宝膳豆、猪肚包鸡、苦瓜烧里脊、莲蓬豆腐这六道,末了加一碗豆腐花,一盘芝麻卷。 高文不假旁人,亲自提着食盒回御书房,徐卷霜走在旁边,看他将食盒提得极稳,不摇不摆。就如以前帮她提那桶水,高文这个人冲撞,提东西却都端得稳……徐卷霜忽然无声笑起来,她有信心,那个全力牵着她的手的人,将来有一天会做人做事,皆如提物一般沉稳。 …… 皇帝本自坐在龙椅上批阅奏章,两眉稍蹙,见得高文提着食盒进来,皇帝的眉头顷刻就舒展开来。再加上万福公公在一旁替高文巧言一番,皇帝又见高文对他不再冷脸了,愈发乐不可支。 内侍们在御书房里张了桌,摆好六道菜,退到角落里恭候,皇帝竟自拽了高文的胳膊,招呼道:“子文,坐下来陪朕一起吃。” 高文也不犟,旋即在皇帝旁边坐下:“臣遵旨。” 皇帝很高兴,瞟向徐卷霜的那一眼竟也泛了笑意:“你也坐吧。” 徐卷霜自不敢与皇帝挨边坐,椅子的位置稍稍远了点,坐在下首。 天子不动筷,桌边谁也不敢动。 “哈哈!”皇帝笑两声,并未拈起身边龙箸,而是执了龙勺,去舀了一勺莲蓬豆腐,递去高文碗中:“来,子文,朕记得你从小就爱吃豆腐。” 高文心中十分惭愧:他不记得皇帝从前喜欢吃什么了,皇帝却还记得他。 “皇上你也吃。”高文越矩,大胆地给皇帝夹了一只鹅掌,递到皇帝碗中。这鹅掌剔了骨,嚼着酥.软而不失劲道,皇帝觉得御膳房今日做的菜,都格外好吃。 高文又给皇帝舀猪肚包鸡汤,皇帝不经意就说:“这猪肚包鸡啊,你别看是小小一碗汤,学问不少。要生猪肚包生鸡烫,方才好吃,可不能生鸡包生猪肚烫,这是菜谱定下来,就定死的规矩,主次不可乱,也改不得。” 高文笑着点头:“嗯。” 徐卷霜却听出了皇帝话中深意,心咯噔一沉。 “来,子文,你多喝点,小心烫。”皇帝给高文连舀了数勺汤,问道:“好喝吗?” 高文喝得痛快,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笑答:“回皇上的话,好喝。” 皇帝脸上浮起意味深长的笑容,悠悠道:“所以只能猪肚包鸡啊,什么在外,什么在内,有主有次。朕食这道菜,却改不得这道菜的次序……”皇帝的目光往御案上投去,不知何时,皇帝找来一本厚度堪比小指的典籍放在砚台旁边。皇帝注视着这本典籍,缓缓道:“同样,这个是列祖列宗传下来的的东西,朕亦改不得。” 高文稍怔,“唰”的站起身,椅子被他倏然退后,发出脆响。高文三步两步近至御案前,见砚台旁放着的典籍是《殷律》。 高文知,皇帝知,徐卷霜也知……普天之下无人不知,《殷律》里头规定:以妾为妻,徒刑一年半。 高文刹那间有些热血上脑,未着斟酌,脱口就高声反问皇帝:“可是列祖列宗有些没传给皇上,皇上不也改了么?” “大胆!”皇帝也猝然站起身,拍桌怒道。他用力极猛,碟碗银盘一齐离开桌面毫厘,汤汤水水都溅出来。 高文反问的话触到皇帝最隐晦最戳不得的龙髓龙脊,皇帝是真的怒了。御书房内伺候着的内侍们全都无声跪下来,神情紧张。 房间里只听见得两个人的呼吸声,一个是皇帝,一个是高文,皆是粗重急促,仿佛两人在比拼着吸气吐气。 徐卷霜方才就已随着内侍们跪下来,这会见高文还在死犟,赶紧用膝盖走路,靠近高文,欲拉他下跪。徐卷霜又向皇帝求情:“皇上恕罪,都是草民的错,求皇上饶过国公爷!” ... 正文 54第五十三回 《胸妾》最新章节... 皇帝本是盛怒,却倏然瞥见食盒里那一碗还未来得及端出来的豆腐花。 前尘往事悠悠上心头,皇帝忽然发不出来脾气了。 皇帝看了一眼高文:“都起来吧。” 高文本还欲死犟,但是徐卷霜硬拉着他,高文没办法,死死抿着唇站起来。他膝盖硬绷着,一双腿矗得跟背一样直。 “嗯——”皇帝长长叹一口气,这父子俩,连叹气也是“嗯”。 皇帝温和了言语,似同高文解释:“官不私亲,法不遗爱,上下无事,唯法所在。朕亦不能更改。” 高文启唇,正欲争辩,皇帝就转过身去,径直先坐下来:“子文,快吃饭吧。这鹅掌凉了后就会肉筋皆僵,不好吃了。” 高文亦不要同皇帝闹得太凉薄,不然关系僵了,以后愈发举步维艰。 徐卷霜会意,连忙拉着高文,轻声道:“国公爷,你我也快坐下吃吧。” 高文僵硬着表情,动作缓慢的坐下,他屁.股一着在椅面上,皇帝就给他夹了一只鹅掌。 高文面仍硬,心骤软,压低了嗓音道:“多谢皇上。” “快吃吧,睡不语食不言。”皇帝一句话,堵死了高文再提扶妾做妻的话题。 一顿饭,明明可以缓和气氛,成为一家两代和和气气的家常饭的,到最后却吃得分外闷。 吃完饭皇帝也不多在御书房停驻,言道自己有事须同皇后商议,龙辇瞬时就转去皇后的椒殿了。 天知道,皇帝可是一年到头去不到皇后宫中十次的人! 高文有满腹的话,皇帝却不给他机会讲。高文牵着徐卷霜的手立刻皇宫,两侧朱红的宫墙,地上青石板铺的甬道,高文的靴子一步步踩在石板上,心头一寸更胜一寸的焦虑。他拧起五官,攥着徐卷霜的手说:“卷霜,我着急啊。” 徐卷霜忙捋高文的手背,亦抚顺他的心情:“别急,别急。”她劝他:“好事多磨。这事急不得,慢慢来,只一次是求不得皇上开恩的。” 高文松了牙关,澈朗的声音里竟带了一两分哀叹:“慢慢来,这要慢到几时啊……” 待到扶妾做妻那日,是三年五载后,还是耗到他和她皆白发苍苍? 高文有一颗拳拳挚爱徐卷霜的心,他认定自己耗不起来。 徐卷霜用愈发轻柔的动作捋高文的手背,她的指尖顺着他手背上苍青色的脉纹滑过,最后穿过高文的指缝,与他十指牢牢相扣。徐卷霜劝高文道:“这事情不会拖太长,我们回去好好商量下,从长计议,下次进宫你再同皇上讲。” 高文沉吟半响,道:“我听你的。” 两个人回到家中,已近旁晚。食过了晚饭,漆黑夜色渐渐泛上来,到了熄灯就寝的时候,高文在床上侧过身来,背对着徐卷霜,窸窸窣窣就开始做那事。这一夜,高文的动作特别温柔,却又隐隐含着焦躁,在同样的时长里,他进出来回的次数却比以往频繁了一倍,而且要徐卷霜的时间也比平时长。 他似乎在发泄着什么,又似乎在表达自己的不安。 徐卷霜唯有身心均温柔地包容高文,努力契合他,却不狂躁。高文的心也逐渐平复下来,至泻时,他竟禁不住埋头在徐卷霜的臂弯中,却又顿感一个大男子汉这么做不妥。高文从徐卷霜怀中抽出身来,伸直了手臂,将徐卷霜的后脑勺托起来,让她枕着他的胳膊。 高文其实还有很多话想对徐卷霜说,但见着徐卷霜眼皮子在颤,方才欢.爱一场,她已经乏了。高文就什么也没讲,呵护她道:“睡吧。” 夫和妾两个搂着一起入眠,虽然这个姿势高文手酸,但是仍觉着幸福。一宿酣睡无梦,转眼便到了天亮。 如今高文在军中任职,虽无仗打,却依旧要每日均去营中点卯操练,直至申时才回——竟比他之前任羽林郎的时候还回得晚些。 广带看不过去,建议徐卷霜向国公爷提意见,让高文每日稍微早点归家。徐卷霜却摇头拒绝了广带的建议,继而叮嘱广带,让广带自己也不要向高文提这建议。 广带不解,问道:“如夫人,为什么这么说?你不是同国公爷感情非常好么?” 如夫人跟国公爷感情好,不是该时时粘在一起,刻刻如胶似漆么? 徐卷霜沉眸道:“我正是同他好,才不可因私废公,因一己缠.绵私.欲拖住他。” 她虽不是高文的妻,但亦懂得夫妻之道,只有尊重夫君的事业,彼此给予一定的空间,才能赢得夫君的尊重。 两个人看似离得远了,相处时间少了,但其实她已牢牢将高文系住身边。 广带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哦。” ……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高文白日去军营,携夜霜而归,有时候会翻出兵书在灯下看。徐卷霜就在一旁守着,她也不待坐,自己也看书,只是待到蜡烛燃完的时候就去换一根,默默给高‌‎‎‌‍文‍‎‌做‎‍‎‌‍一碟小点心。高文翻书翻到刚好饿了,抬眼一瞧,桌上刚刚好有一碟点心,有时是桂花糖栗粉糕,有时是枣酥酪,有时是翡翠虾饺,每次均是大碟。 大碟,他最爱的。 高文倾斜身子,伸臂去揽徐卷霜的腰,笑道:“我这是不考秀才不求功名,也有红.袖添.香了!” 徐卷霜笑笑,不回答他,心里却想:他要是喜欢,她就这么给他添香一辈子。 时辰再晚些,若是徐卷霜来了月信,高文便逼着徐卷霜一定要睡了。若是在徐卷霜未来月信的日子里,高文就和她同一个点睡,一起躺到床上,有时要她,他欲.望强烈却知节制,并不是每夜同徐卷霜缠.绵不消停。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两个月,突然有位久位与高文联系的客人,登门拜访。 来者是柳垂荣。 高文和徐卷霜一起坐在正堂的檀木靠背椅上,接待柳垂荣。 徐卷霜以为柳垂荣是为王玉容而来,谁料柳垂荣开口竟是道:“子文,玉山死了。尚未过头七,你去看他否?” 高文诧异不已,还未答话。柳垂荣却瞥一眼高文面上颜色,低低道:“子文,你在南衙最后的那段时期,是同玉山渐行渐远,各自心中也有膈应……”柳垂荣言及至此,将目光投向徐卷霜,又淡淡收回来。他对上高文目光,浅浅叹一口气:“但到底死者为大。莫说你与玉山总角之交,就是南衙共事这么多年……我们剩下十人,也希望你不缺席。”柳垂荣想到什么,神情一凛,向高文强调道:“让你出席可不是闹场啊!” 柳垂荣又恢复了往日吊儿郎当的样子。 高文不作答,盯着柳垂荣问道:“玉山怎么死的?正值盛年怎么会死?” 柳垂荣表情重归严肃,将裴峨的死因缓缓道来,到后来,柳垂荣的面色越来越黯淡……损友过世,兔死狐悲,柳垂荣心情沉重,将这一番事情概括得极简。仿佛这是一页自己不愿再回首的书,急急就翻过去。 徐卷霜和高文却听着心跳。 裴峨有一妻两妾,正妻娶的紫金光禄大夫的嫡女,两妾是通房丫头开脸的碧荷,和院里抬回来的花魁娘子玲珑。 碧荷给裴峨生了他唯一的儿子裴嘉卓。 裴峨正妻不知怎地,生不出来子嗣,便对那裴嘉卓分外膈应。加之《殷律》里头规定了两条: 一,殴杀妻者,以命抵命;杀妾者,治正夫纲,无罪。 二,嫡目杀庶子生母,庶子不得忤逆,亦不得告。 裴峨正妻有心,又着裴老太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寻个理由,把那碧荷杖毙了。 哪知那裴卓嘉小小年纪精打细算的人,到这会见着亲生母亲死了,却冲动了,竟着一把砍刀将裴峨正妻自额心迎面劈开,当场就没了气息。 裴老太君亲眼见着自己最孝顺的孙儿杀了最孝顺的媳妇,旋即就瞪眼瘫了风,躺床上十来日了,至今回不过来。 正是裴家大乱的时候,皇帝却偏偏在朝上发难,明里就开始压制二皇子段燕山党。首先就拿朝议大夫王远达和裴氏家族开刀,罪状原本只有三两天,到后来越查越多,七八条,上十条……定罪的时候,连裴峨伙同王远达,构陷逼迫高门嫡女为妾的旧账也翻了出来。 裴家一时树倒猕猴散,先前裴峨外头养的,相好的那些女子,纷纷对裴峨避之不及。南衙剩下十人,虽也是燕山党被打压,却仍凭义气强抗着,时常给裴峨探探监,送送饭,想着怎么救裴峨出来。 倒是裴家自家人,为着各自保命,几乎无一人来看裴峨。他的亲子裴嘉卓,杀了嫡母,也下着狱,只有玲珑来探裴峨的监…… 玲珑寻了以前的姐妹,又通过这位姐妹找到柳垂荣。玲珑在柳宅外跪了四个时辰,求得柳垂荣想办法带她去监牢。 裴峨见着玲珑来,他快三十而立的男子汉,哇哇就大嚎了起来。监牢环境恶劣,裴峨本就已蓬头垢面,憔悴不堪,这会一哭更是难看落魄至极。隔着栅栏,裴峨也不顾一对手铐哐当的响,就一把抓牢了玲珑的手,哭道:“我以后就只有你了。” 玲珑戚戚轻笑:“有我有什么用,我是院子里出来的,受不得运又不能给你生儿子。” “我不在乎!”裴峨摇头,事到如今,他哪里还在乎那些虚妄,只求有一人是真心相待他,他方才不觉自己为这世间所抛弃。 玲珑眸意深深望着裴峨,唤了他一声:“相公。” 裴峨情动,禁不住隔着栅栏就拥玲珑入怀。玲珑身子软软地往裴峨胸膛上靠,忽地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连捅裴峨……柳垂荣站得远,瞧见时急急赶过来救,玲珑已经捅到第十三刀,柳垂荣就是扣死了玲珑的手腕,也救不得裴峨了。 玲珑被柳垂荣和狱卒制服住,她也不挣脱,只笑道:“我这一辈子终于解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码这文的时候,我调剂着码了另外一本古言,估计十万字左右,现在已经更新了九万字了,马上就快完了。写一个美貌、野心、狠毒、无情、荒淫公主的故事,和《胸妾》风格不大一样,如果不介意女主非处,大家等文的时候不妨看看o(n_n)o手机若是无法点击传送门的可以搜《匣中金刀》 ... 正文 55第五十四回 加载中,请稍等... 正文 56第五十五回 《胸妾》最新章节... 柳垂荣说的是真心话,自那日监牢里玲珑“恐吓”他,说他跟裴峨同途同归……柳垂荣就怕了。他晚上开始做梦,一个一个小姑娘,都是他曾经讲过蜜甜情话的佳人,在柳垂荣的梦中统统拿匕首捅他。她们蜂拥而上,前后左右,有砍手砍脚的,有自天灵盖往下戳的,更恐怖的是……还有剁他男性昂藏的。 柳垂荣整夜整夜地不安稳,二三更天里坐起来,孤零零旁边没得个人,只有一身的冷汗与他相伴。后来柳垂荣请了大夫来家中看,甚至托关系请了御医……御医说他这是肾虚盗汗,近些日子柳垂荣一直在喝药调理,才稍稍安稳了些。 柳垂荣其实心里头还喜欢着王玉容,但他不敢见她。 因为所有姑娘里面,他对她下的功夫最重,讲过的情话最多……所以梦里王玉容也是杀他最厉害的那个。 梦里头的王玉容秉承了她梦外的作风,喜欢先打柳垂荣数百个巴掌,啪啪啪啪折磨过后再杀他…… 柳垂荣不会给王玉容讲他的梦,此时此刻正面对着王玉容了,他只能说一句怕她捅她。 然后柳垂荣自己吞咽了一口,壮胆。 王玉容哪知道柳垂荣顾虑这么多,她不知道任何深意,听柳垂荣吞吞吐吐说怕被捅,还当他是一贯的油嘴滑舌,又耍什么手段。王玉容就笑着回道:“你现在晓得怕了?我是想上上下下捅你一百遍。”王玉容说着,还笑着做了几下捅刀的手势。 柳垂荣一听,见她还笑,蛇蝎‍‌美‌‎‍‌‍人‍‍啊! 柳垂荣腿一软,跪了下来。 就正当着王玉容的面,跪在她面前。 王玉容吓得后退两步:“你、你这是做什么?” 柳垂荣摇头苦笑:“萧三瘸子那时候在好彩楼说得好啊,你真是煞我,煞我……” 王玉容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又上前一步,欲扶柳垂荣:“你站起来好好说。” 柳垂荣赶紧将手一拦,阻止王玉容过来。他身子颤抖了下,自己扶着膝盖站起来,苦道:“玉容,其实……我还是挺喜欢你的,但是你我就这样吧。” 他心里有个结,就算是和王玉容在一起了,也无法解开。 柳垂荣又忽然想到以前调.戏的话,她带发修习,他天花乱坠说要削头发做秃驴陪她……这会王玉容还好好的,倒是他自己一语成谶,怕是以后不敢碰女人,要青灯古佛了。 柳垂荣再望王玉容一眼,既留恋不舍,又矛盾纠结想赶快离开。 王玉容从来没有见过柳垂荣用这般眼神看她,她心里忽然也一下子慌了。 她霎时明白过来:她不是说不上倾心柳垂荣,而是柳垂荣已经在她心里了。 王玉容平时对柳垂荣都是要么吼,要么斥,要么坏笑……这会却柔和了神色,低眉垂目,温柔地问他:“柳垂荣,你究竟怎么了?” 柳垂荣一恍惚,觉得她已经是他的妻。 柳垂荣心中想跟王玉容断了的想法,又徐徐收回来,他轻声跟她说:“你……让我再多冷静两天。” 王玉容第一次依顺柳垂荣,竟答了一个“好”字,还细细叮嘱他一定要保重。 柳垂荣心神飘忽得厉害,挪着步子回家去了。 …… 且不说柳垂荣这边,鄂国公府里,高文数个时辰都是脸色沉沉。 但他也没给徐卷霜说什么,还是照常吃饭,做事,到了晚上一起将息。 徐卷霜听得高文微微的鼾声,放下心里。 徐卷霜不知道自己夜中具体是什么时候醒的,反正她挣开眼时,瞧着天还浓黑。徐卷霜觉得身旁不对劲,眸光一瞥,身侧是空的,高文不在床上了。 徐卷霜连忙起来穿衣,去寻高文,又记挂着天气还寒,手上给高文捎了件披风。 高文并未走远,徐卷霜推开门,就瞧见他伫在院里那株梅树下。 他的背总是挺得这么直,显得身形愈发修长硬朗,徐卷霜每次盯着看都会心跳。 高文感受到身后有人走近,转过身来,他手中竟托着一壶酒。 徐卷霜见着心疼,赶紧给高文把披风披上,略略责道:“这大半夜的,你出来吹风喝酒做什么?” 高文乖乖地任由徐卷霜夺过他手中的酒,讪讪笑道:“心里有点不痛快,喝了几口就舒服些。” 徐卷霜知道高文在担忧什么,就安慰他道:“我们跟裴峨玲珑的情况又不同。” 她和高文相知相守,是幸运的,同时也是世间难得的。 高文忽地把披风一掀,将徐卷霜拥入怀中,墨色的布料似幕一般把她裹起来。 徐卷霜不解其意,却听见高文痴痴地笑:“这回披风终于派上用场了!” 她不懂,但禁不住也笑他:“你说什么呢?” “我说……”高文凛然了神色:“我们不要再去找皇上了,直接扶妾做妻。” 徐卷霜惊得仰头对视高文:“你疯了,那是会坐牢的!” 高文缓缓攥起徐卷霜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问:“那我们就同坐一次,你敢不敢?”高文眼眸转动,目光移向徐卷霜手中的酒,不由分说夺过来,仰脖一口饮尽。 犹有残汁余挂嘴角,高文却不擦,忽用徐卷霜未曾听过的惭愧语气道:“卷霜,我心头有一愧,从来不敢对你说。我愧疚自己最早见着你,对你上了心,却不言不动,以致于你被玉山纳去……转了这个么大个圈,到最后还遇着座大山挡道,翻不过去,回不到起点。” 高文闭起双眼:“是我一己之错。” 徐卷霜将手臂绕过去,去搂他的腰,浅笑着说:“那也是我的错,你我何分彼此,我们要错都是一起错。” 高文听了,半响没话,就用披风把徐卷霜紧紧裹着,拥着她。她启唇笑道:“你搂得我都快喘不过气了。”高文才不听呢,手上不放松,高高的个弯起腰,佝偻着上身,把下巴安静搁在徐卷霜肩头。 好像半夜两个人这么一取暖……院子里也不是很冷。 高文还真的大张旗鼓扶妾做妻了! 他第二日就命手下仆人都张罗起来,连借给萧叔则的人手也暂时调回来,一共八个,全部忙活手上不闲。大家出去透露风声的透露风声,忙着购置彩礼的购置彩礼,鄂国公府门口就挂起了灯笼红绸……总之,很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鄂国公要将他家中那位宠妾扶正做妻。 轩然‎‎‌‍‌大‍‎波‍‍‎,沸反盈天。 这一日,鄂国公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披着斗篷,全身浅灰布衣,端得是低调。 来者是当今皇帝。 皇帝和高文在正堂会面,父子俩互相“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皇帝身.下还未坐热,千重煮的茶水还未来得及端上来,皇帝也不顾正堂里还有徐卷霜,劈头就斥责高文:“你还会先斩后奏了,胆子粗了,嗯?” 高文点头:“嗯,若不是如此,皇上也不会迈金足踏入微臣府中。” “愚蠢!”皇帝气得拍桌,又教导高文:“朕说不行,那是想让你再好生多求朕几次!之后,朕保不准就允了,或是瞒天过海,或者李代桃僵,都比这闹得满城风雨要好!” 其实自那日高文向皇帝提了扶妾做妻的事,皇帝屡次回忆高文的母亲,心肠越来越柔软,就开始为高文想对策。皇帝的法子是,或者高文偷偷扶正了,瞒天过海没人知道。或是给徐卷霜换个身份,李代桃僵再嫁进鄂国公府来…… 奈何皇帝不乱国公乱,高文莽撞搅这么一出……皇帝想再多的法子,也没用处了。 皇帝瞧见千重正端茶水过来,伸臂抓起一盏就往地上砸去。 噼里啪啦,茶叶沫子溅了千重一身。 高文当即就起身了,他快步走近千重面前,最先关心的竟是这个下人:“千重,有没有烫着?” 千重其实左腿烫着了,估摸着衣料遮掩着的那块肌.肤已经红了,但是千重不敢说,忙摇头:“没烫着,国公爷你多心啦!” 高文信以为真,过了好一会儿,待千重退下去后,正堂又重新只剩下三个人。高文才走近皇帝身边,朝皇帝翻翻眼珠,问道:“嗯?” 高文的意思是询问:老头,你也烫着了没有? 皇帝会意,心底叹了口气。他又摇头,理不清楚自己见着这不孝子怎么总是心软,高文对皇帝稍稍好一点,皇帝就千万倍的欣慰涌上心头……皇帝怔怔地叹气:“子文呐,你还真不是个接班的料。” “我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坐那个位置。”高文毫不犹豫告诉皇帝:“以后也不会考虑的。” 皇帝陡然血气往脑门上冲,良久,竟抬手正对高文脑门敲了一个栗子:“气煞朕也!” “皇上!”高文不气不恼,有条不紊问皇帝:“前些日子,已故辅国将军裴家发生的事情,想必皇上也有耳闻。?” 皇帝挑挑眉毛,知道高文想说什么,直接就堵高文的口:“你是想说你如果不扶妾坐妻,就会跟那裴峨一样下场吗?” 高文昂首:“臣当然不会同玉山一个下场。臣只是想同皇上禀明,一生只有一妻的重要性,两个人和和睦睦相守,再也插不进去第三人。” 皇帝听了,直击心扉。 高文不知,他讲的这句话,几十年前有人差不多意思跟皇帝说过。 那个人,就是他眼前这个不孝子的母亲,那一日,他实在忍不住了,质问他天下之君,缘何比不过那个下人出身的高大楼?! “皇上自然比不过他,他一生只有娶我一人为妻,我们两个人和和睦睦相守,再也插不进去第三人。” 皇帝忽然攥紧了拳,龙眼暴瞪。 高文和徐卷霜都发觉情况不对,刚要开口,皇帝已倏然拂袖,冲冲而去。 皇帝走得匆忙,众人皆以为他是龙颜大怒,却不知他是被戳中了心窝,应付不了,又狼狈不堪,只能仓皇逃离。 万福公公候在正堂门外,虽不言不语,但将皇帝和高文在正堂内的争执全听进耳中。 皇帝在前头怒气冲冲地走,万福就在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待皇帝进了御书房,翻翻书,吞了数口养心的茶,渐消了气,万福方才向皇帝进言:“万岁,你这么和国公爷僵着,也不是个办法。” 皇帝淡淡看了万福一眼,没说话。 其实刚才一路回宫,皇帝虽然气得一次都没有回头,但其实他一路上都在想,该如何重新想法子,给高文这个不孝子补了这个漏子……皇帝心中已有一法。 数日后,皇帝在早时上下了,命强弩将军高文为主将,前往西南征讨一处反军,朝堂哗然,诸臣心头暗自地想:谁不知鄂国公近日打算扶妾做妻,按律当坐一年半,皇上这是早早就给了鄂国公将功赎罪的机会呢! 但是皇帝又在同时下达旨意,晋玄郡王段秦山为玄王,强弩将军此番出征,玄王以为督军。 诸臣一听恍然大悟:近半年来,皇帝已经明里贬低压制了二皇子,这会儿给五皇子又升官又督军的,这是军政两手交权啊……看来五皇子就要被立为太子啰! 诸位臣子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段秦山身上,暗地里议论纷纷,倒是没有几个人在意沦为配角的高文了。 ... 正文 57第五十六回 《胸妾》最新章节... 这皇帝任命遣兵的消息传到鄂国公府,连广带万丈几个听了,也皆感叹,大殷朝这十几年不明确的太子人选,终于要确定让五皇子坐上去了。7k7k001. 徐卷霜坐在一旁听着,靠在躺椅上,心却思量:皇帝用暗度陈仓这招,难得苦心,却只怕段秦山要对高文怨恨要更深了。 正想着,众人见高文一身青袍,步伐矫健走近院子里来,众人便纷纷站起来:“国公爷!” “国公爷!” 徐卷霜近前数步,拽住高文的手问:“文子,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高文冲她笑:“我回来换身衣裳,晚上还要出去,皇上今夜微服……我快出征了,难得陪在他身边。” “好啊……”徐卷霜见高文的肩头有些皱了,就给他理理,又道:“晚上你打算换身什么衣裳出去?” 徐卷霜心想着:夜晚天寒,高文不过就是想多加几件衣裳。 高文听见徐卷霜问,高兴就答:“我准备换件银白的袍子出去呢!” 夜行夜宴,还是穿得明晃晃……比较容易让人注目他的英姿勃发。 高文现今伸臂环住徐卷霜的动作已无比熟稔,顷刻间搂住她,笑道:“晚上我要带你去!” 徐卷霜摇头:“皇上微服私访,说到底还是朝堂上的事,怎能公私不分,带我去这事不成。” “不是朝堂上的事!”高文皱眉的时候面色也不苦闷,他的笑容无论何时都是开朗的。高文欢快地对徐卷霜说:“就是皇上,我们俩,还加上个万福公公,就四个人夜行夜走,就像……家里人饭后一道散步一样。” 徐卷霜听高文这么说,就应了:“好。” 谁知夜间去了,徐卷霜才发现不是四人行,而是五人行,皇帝身后还亦步亦趋紧随着段秦山。 高文似乎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个状况,他立刻就将脸沉下来了,但没出声。 皇帝笑道:“朕出宫的时候正巧遇着五郎,他央求着,朕便带他一道来了。” 段秦山躬身伫在皇帝身后,亦笑,温声细语犹如春风:“儿臣始终担心父皇的身体,夜里风凉,儿臣还是护在父皇身边,添衣挡风什么的,方才放心。” 皇帝听了哈哈大笑:“难得五郎有心,朕也许久未同五郎一道出宫走了!”皇帝说完这话,忽得神色一凛,发现高文面上灰黯……皇帝唯恐高文从刚才话里误会他偏心段秦山,亦或是联想到私生子上不得台面……皇帝便快速迈了两步大步,从段秦山身边移到高文身边。 其实皇帝想太多。 高文大大咧咧,皇帝刚才那句话他根本没太在意,高文只是觉得段秦山阿谀得有些恶心。 刚好皇帝走过来了,高文不用靠得段秦山太近,不由喜滋滋旋起了笑容。 高文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喜悦,皇帝看在眼里,顿时比高文更欢心。段秦山也将高文的表情收入目中,却觉分外刺眼,段秦山悠悠一想,越想越多……难过、嫉妒、悲愤、记恨,种种情绪盘旋在心头不去,段秦山和颜悦色迈步,亦紧跟皇帝步伐走过来,和善含笑同高文打招呼:“子文,难得同你一道夜行。记得上回我俩沿着这条大街走,还是小时候。”段秦山眸色清澈望向高文:“那时候我们是七岁、还是八岁?” “哈哈!”皇帝大笑:“你们俩个那时还小,怕是不记得了!朕可是记得清楚,那夜你们俩抢一只糖人,还打了一架!”皇帝乐呵呵回转头,问站在最后头的万福公公:“万福,你说朕记得对不对?” 万福弯腰,从善如流道:“万岁圣体,过目成诵,览过不忘。” 这旧事,皇帝本是提醒高文,哪知高文早就忘到了脑后,倒是段秦山想起来了:当年那只糖人,段秦山和高文抢了一路,最后抱成一处摔起跤来,糖人碎了,谁也没得到。 最后皇帝命匠人重新给高文画了一只。 段秦山笑,装不记得:“父皇提那些旧事做什么,那时候儿臣年纪小不懂事呢。如今长大,父皇母后和老师教导,儿臣已时刻秉持温良恭。” 皇帝欣慰颔首,赞道:“五郎,不错啊!” 段秦山忙拱手躬身:“是父皇教导得嘉。” 皇帝还是顾及到高文,回身望高文,见高文不会说这些讨喜的话,就似一根铁杵杵着。忽而风起,高文微微侧身,替皇帝挡了风。高文不露声色做完这一切,依旧不同皇帝讲话,表情也不怎地开心。 但是皇帝却是心头一热。 段秦山这般的言行,皇帝在朝堂上不要看得太多……但是高文这样真性情的却是少见。皇帝心中愈发偏心高文,欣赏高文的性子,却又忧虑他要一直是这样的性子以后该怎么办? 皇帝起步前行,感到自己有操不完的心。 城内没有宵禁,人潮来往频繁,街道两旁的华灯错落形成两行,仿佛两道溢彩流光。兴许是走到了鹦鹉楼前,又兴许是回忆起段秦山方才那句“父皇母后和老师教导”,皇帝突然瞥了一眼徐卷霜,问道:“朕想起来……你父亲是朕家五郎的博士吧?” 徐卷霜悄悄瞥一眼,五人的脚步正好停在鹦鹉楼前。她回想起当初皇帝在鹦鹉楼中警诫她的那些话,徐卷霜就屈膝行礼:“回皇上的话,草民的父亲王远乔,昔年任过国子监博士。” 段秦山叹道:“王恩师的教导,秦山这些年莫敢忘过。”他叹息着近前,欲扶徐卷霜起来,眼看着手就要触上徐卷霜胳膊,高文却冷不丁将段秦山的手扣住。 高文缓缓将段秦山的手扒到一边,然后高文自己弯腰,温柔地扶起徐卷霜。 他的女人,当然得由他扶起来。 段秦山被晒在一旁,些许尴尬。 “朕记得五郎是最重情义。”皇帝不经意地问:“听说你还在家中给王博士立了一块碑?” 段秦山听得心中一惊。 皇帝却面色无丝毫变化,就如寻常拉家常一般,扭转头笑问徐卷霜:“五郎怕是没见过这块碑,你见过么?” 徐卷霜看了段秦山一眼,恭谨回答道:“草民见过,家父在天之灵,定深谢五殿下重情。” 段秦山忙摆手,风轻云淡笑道:“哪里哪里,应该的。” 他的面色如早春暖日一般和煦,心里却突然生无边的荒凉,空空荡荡,又有几丝瘆人。 皇帝仿佛只是随意开了个玩笑,转瞬间就令起了话题:“五郎和子文啊,你们这次出征,虽然只是些造反的逆贼,但打战不是儿戏,务必谨慎。”皇帝迈步继续前行,擦身经过鹦鹉楼,又朝着前方走去。 段秦山在皇帝左边颔首:“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嗯。”高文在皇帝右边发声,接着又发一声:“嗯。” 第二声“嗯”远比第一声要轻柔,皇帝闭了闭眼睛,知晓高文在说什么。他这个时闷时直爽的儿子是在说:谢啦老头。 皇帝轻轻在心中叹了声气,边走边嘱咐高文道:“子文,你这次一定要争气。” 皇帝和高文步伐一致,都走得快。段秦山却是刻意在控制自己的步伐,他心里晃晃悠悠在想着事情,步调慢下来,渐渐就落到后来,和徐卷霜离得近了。似有意似无意,段秦山忽然对徐卷霜道:“阿霜,你听到没有,我父皇让他争气呢。” 很轻淡的一句话,犹如一阵风,吹过去就散了。 但余音是却久久萦绕在段秦山唇边。 他的唇生得薄,微微地蠕动,都能瞧见双唇在颤。段秦山自己在想一些好笑的事,比方说皇帝这趟虽是暗里出宫,但宫中哪位娘娘不知,皇帝特意唤来五殿下,捎上他一道出宫,这是明显要扶持五殿下啊!呵呵,谁晓得宫外的高子文? 再比方说,段秦山心口疼的时候,总会记得他左边胸口的伤。少时以枪对剑,他竟还未胜过高文,他输给高文自损的方式,亦是输给……高文腰间那把宝剑千金难买,是皇帝御赐给他。 …… 段秦山这边在想,不远处徐卷霜亦在恍惚,很久没有人叫她“阿霜”,这一声重唤,令她想起来许多事情。 “阿霜,你听见没有,我父皇让他争气呢。” “阿霜,你闻见没有,我身上一股臭味是因为被父皇罚跪了一天呢。” “阿霜,你瞧见没有,我胸口这道伤,那人我父皇还护着呢。” “阿霜,我只得了这只玉琮,给你!本来我看中了一把宝剑,可是父皇把剑给了他人呢。” …… 因为当时年纪小,加之段秦山每次对徐卷霜说话就笑嘻嘻,她这会十几年后迟迟回味,才惊觉段秦山是在向她诉苦。 徐卷霜忆起,父亲某次将段秦山带入府中,段秦山哭得像个泪人。小皇子抬头问她:“阿霜,我母后病了,她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是不是就没人要了?” 小徐卷霜摇头:“五殿下为何要妄自菲薄?” 段秦山吸吸鼻子:“我明明跟他一样……比他更俊朗!父皇却说我嘴唇生得太薄,以后肯定薄情待人,人待我也情分淡薄!” “怎么会呢?”小徐卷霜几分吃惊,高高在上的天子竟会对跟她最亲的五皇子讲这种话。徐卷霜忙安慰段秦山:“不会的。”徐卷霜和段秦山个头都没有桌高,她抬个手,就触到他的眉。 她坚定地告诉他:“五殿下眉毛浓而斜长,这么浓密的眉毛,以后肯定人人待你情分不薄。” …… 想到这,徐卷霜不由自主转头,看向段秦山。发现咫尺距离,段秦山也在看她。 他亦忆起旧事,两厢怔忪。 徐卷霜很快回过头去,目光紧紧投在高文身上。她同时加快了步伐,跟上高文。 段秦山盯着徐卷霜的背影,脑中回响起皇帝评价她的话,“庄妍靓雅,风度超群”。 而在他心里,最喜欢她的还是鬓发如云,褶裙绿波。 以前她常常穿戴成这样,静静地坐在她身边。 唉,到头来成了这样。 段秦山轻浅一笑,觉得自己并不会将这事放在心上。他前行几步,却又心有不甘: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段秦山并未表露心迹,这一夜,他同皇帝高文父子和睦,兄友弟恭地走完全程。 过几天,高文领兵,段秦山督军,两人率着众将士开去西南了。 徐卷霜虽然只在家里守着,但时时关心战报。高文的军队节节胜利,她十分开心。到最后喜报传到鄂国公府来,高文已将反贼全部擒拿,叛乱的城镇已肃清重归王土……高文也就快凯旋了! 徐卷霜连着几日皆心情好,又有抑止不住地激动。高文已与她有过肌.肤之亲,他这趟出征,她自然更念他。 “如夫人,如夫人!”鄂国公府外突然有人在厉喊,三更天,惊得整府不足十个人全部从睡梦中醒来。 几间屋子都陆续掌了灯,徐卷霜披着衣服,挑着灯笼,和广带琵琶一起匆匆赶到门口,见登门的不是报信小校,而是跟随高文出征的百尺亲自回来。 武艺高强的百尺浑身是血,趴在马上同徐卷霜讲话,断续几句,时轻时重,听得不大清。 徐卷霜心中默默将百尺的话连贯起来,刹那脸色惨白,她手中还挑着灯笼就往前冲,因为跑得太快,披在肩头的衣服滑落地上。 徐卷霜并不在意,悬着一颗心跑出鄂国公府,边跑边自言自语道:“不是明明胜了么?” 夜风,加上她跑得快,灯笼罩里的火苗跳跃摇摆,暗时比亮时多,就似徐卷霜她自己。 ... 正文 58第五十七回 《胸妾》最新章节... 广带最先冲出来,从后头拽住徐卷霜的衣裳,问她:“如夫人,你跑什么呀!” 徐卷霜一怔:她跑什么? 方才听百尺说,高文生擒叛军后,督军玄王下旨将这些逆贼坑杀,高文却主张招安……安是招了,在路上这批兵卒却再次反了,高文的人马也陷入乱军洪流中,下落不明。 广带刚才也听到百尺讲话了,知晓发生的情况,就拦着徐卷霜劝她:“如夫人你现在跑过去也没用啊!难不成你打算靠两只脚跑到西南?” 广带十分奇怪,平日里一贯淡定从容的徐卷霜,怎么突然变得似个傻姑娘?比广带还冲动呢…… 徐卷霜听闻广带的话,缓缓回过神来。她心里清楚,这么匆匆跑出去,的确是毫无用处的。 但是听到有关高文噩耗的那一刻,她就是忍不住犯傻,忍不住慌神跑出去,只挂念着高文现今怎么样了?人在何处?她要去寻他。 直到这一刻,徐卷霜依旧心悬在嗓子眼,放松不下来。 她镇静了些,嘱咐广带道:“你们好好守在府中。”徐卷霜又唤千重和万丈:“千重万丈,你们赶紧备车,带上百尺,我们速速进宫去。” 高文这事,只有宫里的那位天子才能帮忙解决。 高文失踪,府里的下人哪个不心急,千重万丈一听徐卷霜命令,赶紧备马找车,百尺身上虽然带着点伤,又千里赶路,仍旧强撑起精神,虽徐卷霜一道进宫。 皇帝已经歇息下了,还好徐卷霜央了万福公公通传,很快,皇帝就召见徐卷霜了。 夜色晦暗,皇帝的龙袍只是散乱披在身上,并未系紧。他走得快,脚下生起风来,龙袍吹起,衬鬓发更染霜华。 皇帝进来的时候,身未沾椅,已迫不及待向徐卷霜开口:“万福都已经禀于朕知了,朕已派暗卫前去搜寻。” 徐卷霜屈膝行礼:“谢皇上。” 皇帝面皮一僵,苦笑道:“说谢……做什么?这是朕份内的事。”皇帝的目光在同一时刻飘远,眺望殿外,也不知方才那句话是同徐卷霜说,还是对远方失踪的那个人讲。皇帝的目光转而幽沉:“朕这次派去的暗卫,五郎不会经手,他也不会知晓消息。”皇帝浅蹙眉,稍摇头,似有不悦:“五郎不该是这么不聪明的人。”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注视徐卷霜的目光竟也幽沉了起来:“你还和五郎一道在看那碑吗?” 徐卷霜垂头,赶紧澄清:“草民回皇上的话,草民莫说同五殿下一道看那碑,就是那碑长得什么样也忘记了,草民只每天守在鄂国公府里。” “嗯。”皇帝颔首,又悠远道:“妇人本分,子文跟你那事也不是没有回旋余地的……”皇帝又莫名烦恼起来,一甩袖:“朕先把子文找到了,再帮你们办!” “谢皇上。”徐卷霜观察皇帝似乎不悦,赶紧转移话题,放柔了声音道:“草民……很担心国公爷安危,心揪着放不下来。” 这本来就是她的真心实话。 皇帝听了,少顷不语。 “嗯……”皇帝低低发出一声,似叹气:“朕何尝不是如此!” 徐卷霜只是想提及人伦亲情,让皇帝静下心来,却不知皇帝又想远了…… 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天子肚子里估计就能海纳百川了。皇帝记忆颀佳,诸多旧事皆隐于腹中,不对人倾诉。 徐卷霜一句话,令皇帝脑海中浮现旧日场景:身怀六甲的女子,体态已经发福,却仍要穿一身偏爱的白裙,听闻丈夫罹难的噩耗,她跌坠下楼梯,血绽放开来,因有白裙映衬,分外惊心。 皇帝慌乱极了,又害怕,攥着女子的手说一定要保住她。 “保住我好啊!”女子却从容勾起笑容,她不慌不乱,似乎对自己的身体和腹中的胎儿皆不在意。女子笑着告诉皇帝:“只要保不住我肚中的孽种就好。” “你胡说!”皇帝狠狠攥紧了女子的手,因为心虚,他许诺的声音变得格外洪亮和郑重:“朕与你的孩儿不会有事的。朕不禁要保住他,还要保他一世平安康健,享朕所享,绝不会枉死丧命!” …… 皇帝声音清冷,突然对徐卷霜道:“你放心,朕绝对会让子文活着回来。” 这句话来得太冷不丁,徐卷霜吓了一跳,她低下头赶紧谢恩,又瞅见皇帝的双拳都紧紧攥在身侧,似乎能听到骨节咯噔的声音。 “朕再去布置一趟。”皇帝说道。只派一批人去营救高文,皇帝觉得不保险,不放心。他匆匆离开了徐卷霜所待偏殿,临行不忘肃然训诫徐卷霜:“这段时间,你好好守在鄂国公府里!” 万福公公听命皇帝吩咐,将徐卷霜等人送了回去。 徐卷霜回到鄂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五更天了,天微微发白。 广带见徐卷霜面色憔悴,就关切道:“如夫人,你大半个夜晚都没睡,这会要不去补个觉?” 琵琶也劝徐卷霜去睡回笼觉。 徐卷霜来回在屋内踱步,同时摇头:“你们要是困,就都去歇息吧,我不困。” 徐卷霜毫无困意,心里记挂着高文,哪里睡得着? 广带瞧着天色正渐亮了,就又询问徐卷霜:“如夫人,那要不我给你做些早点来吃?” “不必。”徐卷霜来回在屋子里踱,她完全没有胃口,什么都不想吃。 “那你总要先坐下来吧!”广带朗声道,仿佛声音高亢响亮了,就能唤醒担忧成痴的徐卷霜:“如夫人你来回这么在屋内走,对国公爷也没有帮助啊!” 徐卷霜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么踱步除了制造噪响,完全没有意义,可她就是……徐卷霜唇角勾起苦笑:“我坐不住。” 高文生死不明,她坐在椅子上,心慌乱,意茫然,如坐针毡,又禁不住傻傻地吓自己,觉得她一坐下去,就是坐了个空,高文再也回不来了。 徐卷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以往就是家中变故,被设计做妾……她好像也很平静没什么反应,这会却异常慌神,完全无法处之泰然。 可能这就是情吧。 她对高文的关心,已经超出了对她自己的关心。 …… 徐卷霜这般守了五六日,皇帝终于派人送来消息,高文找到了,他受了伤,但是并无大碍,现今皇帝已经派人护送高文回京了。徐卷霜便又度日如年盼了十几日,终于盼得高文回来。 徐卷霜是伫在门口等候的,所以瞧见远处载着高文的车,她就禁不住心中咯噔一下:高文是从来只骑马,不乘车的…… 高文从车上下来,徐卷霜瞧见他,瞬间就哭了:是谁说他的伤并无大碍啊?! 高文左颊,三道长疤,自太阳穴一直延伸到下颔。 唰!唰!唰!似血淋淋划在徐卷霜心口三下。 这也是高文第一次见着徐卷霜大哭,他反倒吓了一大跳。双臂受伤了,抬不起来,只能当着徐卷霜的面扯起一个笑容。 高文立刻发出一声:“嗯!” 他嘴角扬高的幅度太大,扯着脸上的疤痕了,几许疼痛。 徐卷霜含泪问:“是疼么?”她想去触摸高文脸上伤疤,又怕他痛或是感染,只好将手留住在自己胸口,攥成拳。 高文痛也要笑,哄徐卷霜道:“你一哭我当然心疼,你不哭我就不疼了呗!” 徐卷霜只高文是骗她,却仍禁不住连忙擦眼泪。她吸吸鼻子,上前扶住高文:“我扶你进去。” 高文任由徐卷霜扶着,他戏谑自己的大难不死:“我这个强弩将军,这会差点就成了强弩之末了,哈哈!” 徐卷霜听着心酸,不禁又去打量高文身上的伤,目光缓缓由下至上,瞅见他脸上三道疤痕,顷刻间,她的眼泪又涌出来。 “没事嗯……”高文满不在乎,真诚地告诉徐卷霜:“养些时日,这些伤都会好的,就算是我脸上这三道,结痂脱落了,也不会留下疤痕。皇上派了好御医给我治的,用的也是最好的药,嗯。” 末了那个“嗯”字,分明是在对徐卷霜说:放心我会复原如初,你别难过了。 徐卷霜心似烟波,层层缠绕。 高文良久注视着她,突然又发了一声:“嗯。” 他这个“嗯”的意思是想抱抱她。 但是高文双臂受伤抬不起来,于是他将身子向着徐卷霜的身子贴紧,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像只小犬。 徐卷霜声音哽咽,问高文:“你怎么了?” 高文不说话,直到回屋后,只剩下他跟徐卷霜两人,他才冷静而沉缓地说:“这趟负伤,我重新思忖了两个人。” “谁?”徐卷霜偏头去看高文,对上他的目光,忽觉悚然:高文……从来没有过这般沉的目光!往日他的眸子是澈朗的,熠熠闪着星辰般的光辉。这会虽然也有亮光,却似天星投射在寒潭的倒影,模糊晃荡。而他的一双清眸也成两汪幽深潭,完全看不到底。 徐卷霜身子往后倾了倾,但是手上没有松开高文。 “是我。”高文盯着徐卷霜,竟能窥出她心中所想。他继续自己刚才的话,缓缓道:“一个是皇上,一个是段秦山。” ... 正文 59第五十八回 《胸妾》最新章节... 两人在屋内对坐着,徐卷霜面对面注视高文,凝神静气问道:“皇上怎么了?五殿下又怎么了?” 高文本想去按徐卷霜的手,抬抬胳膊,才发现抬不起来。他好生尴尬,顿时想去用手挠头,结果第二次意识到臂膀抬不起来。高文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傻笑。 笑了片刻,他敛容道:“今时今日,经历了一场生死,我方才知道皇上待我是的真好。是我自己想得太少,让皇上操心了。” 徐卷霜听了滞数秒,忽感欣慰,又生隐忧。她追问道:“那五殿下呢?” 徐卷霜预料着,高文也许会讲段秦山的坏话,或者高文此次受伤与段秦山有关。但谁想着,高文竟是赞了一句:“段秦山……他才是堪继上头位置的那个人。”高文继续道:“我以前老是瞧不起段秦山的作为,但现今想想,他的为人处世……其实也有值得我尊重的地方。” 高文此话一出,徐卷霜心中的隐忧陡然蹿高,本来只有一尺,现今长至一丈。她忐忑问高文:“那你要效仿他了么?” 高文笑笑:“我说尊重他,又没说要去学他。” 高文便把他此番遇险的经历从头开始给徐卷霜讲了。 原来,招安生变,原本已归顺的反贼再次造反,高文的确被乱军洪流冲乱了。 高文受伤了,徐卷霜不敢依偎在他身上,只静静坐在高文身边听。听到这里,徐卷霜斟酌了片刻,方才开口问道:“这乱军的事……跟五殿下有关系么?” 高文想了一会,答道:“有关系,却也没关系。”高文习惯性想抓徐卷霜的手,第三次想起来手不能抬。 高文便继续讲下去,当时收了四万降兵,督军段秦山当即下命,命令士卒将这些降兵全部坑杀,却遭主将高文出面阻拦。 讲到这,高文对着徐卷霜磨了磨牙:“我自知刀剑无眼,战场无情,但凡有战,必有一胜一败,败者注定尸填巨港之岸,血满长城之窟,成为枯骨。我自幼有从军之志,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歌所唱,‘男儿热血,佑吾殷昌’。但是我自己可以不计生死……”高文言至激动处,猛地一挥手,还是抬不起来。使不上力,他只得咬牙:“唉!但是别人的生死,那四万降军……是四万条活生生的性命啊!更何况吾等乃是王师。” 打得仗多了,一次两次……他愈发对生命敬畏起来。 高文不能抬胳膊,抓不着徐卷霜的手,他就稍微站起来,令自己的双手刚好保持与椅面平行的高度。高文两手抓着椅子,将椅子一点一点挪到距离徐卷霜最近的位置。他放下椅子,坐下来,身子和徐卷霜的身子挤着贴着,高文这才心稍安,满足地笑了。 他心情好了,讲诉这些稍含痛苦的回忆时,语气也能变得稍微欢快些:“当时段秦山便对我道,说他观察过这批降军,各个皆有反骨,不会是真降我。段秦山又责我为军将领,不知果决,分不清大是大非。身为丈夫,该无情时不无情,显妇人之仁。我本就看不惯段秦山,当即就同他争执了起来,两个人实在讲不合……我就和段秦山各率半边军,分道扬镳了!” 徐卷霜仔细观察了会,高文手上伤得不重,她轻轻把手覆在高文手背上,他并不会觉得疼。 徐卷霜便以这种方式执着高文的手,有一说一:“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当然五殿下也有责任。你俩一个是主将,一个是督军,再大的私怨,也不该带到军队里来。一军人数再广,装甲再精,倘若将与将心不齐,上了战场势必溃败。” “所以我溃不成军了啊!”高文苦笑道:“被段秦山严重,那四万人真反了,我一时没有防备,险些命就这样丧了!” “啊!”徐卷霜禁不住失声,虽知高文已熬过此难,却还是忍不住事后仍替他害怕,担心。 高文的身体不能够大动,他就将下巴一点一点挪下,调整目光,精确对准徐卷霜双目:“卷霜,我若说乱军之中,是段秦山救了我,你信不信?” 徐卷霜想了下,点头道:“我信。五殿下倘若不救你,只怕皇上要杀他。” “段秦山也是这样说啊!”高文既惊且喜。他心思终究不多,只暗道徐卷霜聪慧,却没往徐卷霜和段秦山青梅竹马,心有灵犀那方面想。 徐卷霜却有点想多了,尴尬笑笑:“是吗?” 高文哈哈大笑:“段秦山当时寻到我时,我已经伤得不能动弹了。敌军一匹马踩过来,我身子重,段秦山一时抱不动我,就直接扑在了我背上,替我挨了烈马四蹄,踩踏了他四下。” 徐卷霜睁圆眼睛:“那五殿下也受伤了?” “嗯。”高文点头也难,几乎什么动作都不能做,可没憋死他。他无法颔首,就连“嗯”两下:“嗯,段秦山没我伤得重,但他背部现今也不能动弹了。”高文眸色变得深沉:“我欠他这一笔恩情,以后定会还他。” 屋内的气氛一刹那凝重起来,高文以后怎么还段秦山这笔情,高文未曾讲,徐卷霜也不可能开口直白问出来。 “哈哈。”还是高文轻轻松松一阵笑,打破了屋内的沉寂。他笑着说:“段秦山那个小子跟我讲,说我这次千万不能死。我要是死了,回京以后,不管是不是他的错,皇上都不会轻饶他。段秦山那小子,哼!居然跟我说,若不是顾忌皇上,他完全不想救我,他又说,他自想用千百计让我死,只是不能……竟同我约战于十五年后,说是留着我的性命,待十五年后他再来随心所愿取。” 听高文摆出一副老人的口吻,就好像这般语气说话,他就不是小子了一样。 徐卷霜揪心,禁不住就开始为高文的将来担心。她提醒高文道:“五殿下同你讲的这些话,皇上知道吗?” 为求保命,难免要使些手段,高文不妨将段秦山的话转给皇帝听。 高文却欲摇头,摇不得,咬牙道:“这些话我不会同皇上讲的。” 徐卷霜立刻追问:“为什么?” “皇上是极护我,但我总不能一辈子依靠皇上吧。”高文眨了眨眼皮,眸色些许便黯。皇帝终究是他的父亲,比他年长三十岁,今后的日子若无意外,注定是皇帝先登西极乐,归于九霄…… 高文想抱一抱徐卷霜,不能抱。他凝固了表情,郑重道:“来迟不如来早,总要到我自己来保护自己,同时让你依靠我的那一天。” 徐卷霜闻言情不自禁仰视高文:他浓黑的剑眉,他笔挺的鼻梁,他紧抿的两唇……徐卷霜将高文的面庞反反复复打量了三遍,最后对准在高文坚定炯亮的星眸。 她终于确认:一直在迷糊睡觉,浑浑噩噩的小子,双眼一睁开,就醍醐灌顶地醒了。 这是徐卷霜一直在期盼的一天,她禁不住鼻内就几分酸涩。 “卷霜,你往前望。”高文让徐卷霜往前望,他自己的目光亦向前投向窗外。 “从这里出府去,走六里路便入宫,上朝。这里眼望不见,但心仍能感觉到朝上的那份混沌复杂。我以前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不说肯定应付不过来那份复杂,就是混沌,凭我这双肉眼也注定看不清!所以我就就干脆不去参与,认为皇上扶我,我只要不受皇上的恩惠,便没事了。现在想来却不尽然,我不犯人,人也会来犯我,只因我站在这鄂国公府中,拥有着这偌大一座一品爵位的府邸!”高文嘴角的笑越扬越高,他又想摇头了,可惜不能摇。高文的声音和神色一齐讽刺道:“也许我还怀在娘亲肚里时,就注定我永远同那我欲远避的混沌复杂脱不了关系。” 高文缓缓闭了眼睛,又睁开,笑问徐卷霜:“既然无法抽身,何不迎之?” 徐卷霜隐虑又生,劝高文道:“你也不要太直面了,明哲保身就好。” 她希翼高文长大,却出于几欲,并不希望他太成熟,迎难而上,坐上那个位置。倘若高文坐到登顶,她就只能仰他跪他,而不能像现在一样……静静地坐在他身边,手与手相执。 她心里只有他,所以是自私的。 高文一场大难过后,无比通透,很快就看穿了徐卷霜顾虑。他向她解释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的。只是觉着以前走的那条路,沿途不安全,所以换一条路走,但是最终要去目的地,却如初不会改变。”高文手上也不好动,就抬抬食指,去挑徐卷霜指腹。高文觉得好玩,一根指头不够,就将中指和无名指抬起来,似挑弦般交错地去捉弄徐卷霜的指腹。 徐卷霜禁不住就要移开手:“唉,痒……” “别拿开!”高文急了,保证道:“你别拿开手,就放在我手上,我保证指头规规矩矩的,再不动了。”他又保证令一件事:“你这辈子都可以放心。” “咚咚咚!”外头有人敲门。 “谁啊?”高文问道。他以为是千重或者广带,便道:“直接进来!” 门被人推开了,立在门口的人俊美无俦,却是着一袭淡绿长衫的萧叔则,似屹立的碧玉石,风从萧叔则身后吹来,吹起他的衫角袖口,又似娑罗树。 ... 正文 60第五十九回 《胸妾》最新章节... 高文大喜,立即就站了起来,目中放光道:“叔则,你怎么来了!” “坐。swisen.”萧叔则人还站在门口,就抬手示意高文赶紧坐下。萧叔则和颜关切道:“你坐,你身上还有伤。” 刚才门打开的那一刹那,萧叔则就不动神色将高文打量了一遍,高文伤了哪些部位,萧叔则已经估摸得七七八八。 高文闻声重新坐下,用力过猛,禁不住两排牙齿在唇内暗暗咬了一下。 萧叔则恍若未见高文的狼狈,温声言它:“子文,我做了些小汤小食给你带过来,有些凉,让羽衣去热了。” 高文惊喜,道:“你什么时候还会这些了?” 萧叔则其实一直都擅厨艺,但他却顺着高文的话答:“我近来学的,手艺不精。”萧叔则又笑道:“这数月你南征练兵法,我待家中练厨艺。” 高文不疑,哈哈笑了两声。两人闲谈几句,没多久时候,羽衣就把萧叔则带来的吃食端上来了。 萧叔则久居江边,未防身上沾染湿气,他亲手做的吃食一般都挑薯面,绝不沾糯,有时还会在上面加点薏米山药什么的除湿。 而且萧叔则不喜甜,给高文做了两样糕点,都是咸食。 一样是长方状条糕,中间夹了一层扣肉,糕面里撒了莲蓬粉,仔细闻起来有一股荷香。另一样则是炸的面丸,里头包的是茄丁陷。 高文臂膀抬不起来,徐卷霜贴心地将两样糕点各夹一块,依次喂给他。 兴许是高文嘴巴张开并拢的时机不对,亦兴许是徐卷霜手抖,她一下子未将第二块圆丸夹住,掉了下来。 高文也不浪费,就用嘴巴隔空指着掉落桌上的那一丸道:“嗯、嗯,就那一块。卷霜你重新夹起来喂我吃就行。” 其实国公爷真的不在乎糕点干不干净的,他只是很享受徐卷霜喂他的感觉。 但是高文还是忍不住将他已变事故的心态同萧叔则分享。高文一边吃糕,一边感叹,嘴里嚼着食物,发出的声音含含糊糊:“你瞧,这长条直的,筷子一夹就能把它夹起来。这圆圆的,光滑的,手上不好使的人还吃不了它,哈哈!” 萧叔则促起一双好看的俊美,悄然无声笑了。他将手中瓷勺探进瓦罐里,为高文盛汤:“来,喝点鸡汤。” 挚友间言谢便是虚伪了,高文以放声大笑作为回应。 徐卷霜接过萧叔则盛给高文的汤,舀起一勺,先吹了吹,方才喂给高文喝。哪料羽衣将汤热得有点过了,高文还是被烫了嘴巴。高文也不在意,砸吧着舌头问萧叔则:“叔则,你近来可好?” 萧叔则想了想:他近来过得挺好,父亲偶尔相探,两位兄长也未过多为难他,就是那位永平郡主天天在他家门口徘徊,无论萧叔则怎么态度,永平郡主始终热情——她像一把熊熊焚烧的火,就算是萧叔则这把凉薄江水当头一浇,也浇不熄她。 但永平身份太高贵,她嫁进萧家,兴许最终是一桩好事,但过程难免波折多磨……萧叔则还是喜欢平静清宁的生活,永平不是他的良配。 萧叔则隐下心中所想,抿唇笑对高文道:“很好。” 高文和萧叔则又笑着聊了些话,中间徐卷霜也偶尔插几句嘴。高文便将自己方才对徐卷霜讲的那一番话,改动了词句同萧叔则讲了。虽然字字不同,但大体意思相近。其实方才听高文评价糕点的时候,萧叔则就已经猜到高文心里的观念不同了,但他也不道破,就安静地倾听,让高文把想说的都说完。萧叔则始终倾听,面带和煦的笑。 听完高文的话,萧叔则点了点头,脑袋和脖颈一起弯下,若竹枝被劲风吹弯,但因着它韧性大,顷刻后又直挺起来。萧叔则亦直起身,同意高文的转变:“我说句大逆不道的私房话,顺鳞而抚终比逆鳞硬拽龙须好,能握龙角乘风而上。” “嗯。”高文颔首,表示赞同。” 萧叔则却收起了笑意,双目牢牢注视高文道:“子文,我愿你直上九霄时,仍不改初衷。” 高文眼皮一挑,毫不犹豫就答:“那当然!”高文也是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朝萧叔则眨眨眼睛,笑问:“对了!叔则,永平上回从我府里出去后,还有没有骚.扰你啊?” 萧叔则旋即摇头:“郡主千金何谈骚.扰,折煞萧三。” 高文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那你现在对她有意思了不?” 萧叔则果断再摇头,否认道:“郡主皎皎如天上星,当择耀夜明月同照。萧三只是底下一株不起眼的草木,地上一抹尘土,对郡主再怎么样也不会起心思。” 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就算非要努力在一起,那也得经历一番天崩地裂,才能合在一起。 萧叔则心头轻叹:他终究现实,选择避开这一场无法预料结果的磨难。 高文和徐卷霜两个人都在认真听萧叔则说话。徐卷霜听到这,就禁不住仔细去打量萧叔则,他五官无一不标俊清彻,真是世间少有的好看。尤其是温和眸面上笼罩的那一层罥烟般薄雾,似月辉皎洁朦胧…… 明明他才是天上的月亮啊!高高一轮独挂在空中,因为将底下的世间看得太清楚,所以无悲无欢。 徐卷霜实在不忍心,想说两句,高文却已抢先开口:“叔则你一表人才,缘何这般菲薄自己!再说就算是草木又如何?你长至参天,照样能摘了星星,还能摘月亮呢!” 高文只恨自己手不能抬,否则以掌拍案,应情应景。 萧叔则稍稍低头,以一丝浅笑带过。 门外日头渐落,萧叔则同高文和徐卷霜再攀谈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高文虽然身上有伤,却仍是坚持着由徐卷霜搀扶,送萧叔则至府门外。 待徐卷霜扶着高文回到屋内时,羽衣话少却做事伶俐,已将桌上的盘碟碗筷都收好了,只剩下干干净净一张桌子。 徐卷霜先让高文进屋,她自己转身去关门。关完门徐卷霜再转回身子,发现高文正一步一步独自艰难地往桌旁的椅子处走。 徐卷霜看着不忍心,三步并做两步跑上前去,扶住高文,劝他道:“你别坐了,你身子这般……要不早点休息?天也快黑了,不如到床上去躺着?” 高文双肩一震,定定呆了少顷,接着莫名其妙扭过头朝徐卷霜眨了眨眼睛:“好。” 徐卷霜没多想,就帮高文褪了外衣,扶他在床头坐下。她又抬起高文的双腿,帮助他平躺在床上,轻轻盖好被子。 做完了这一系列动作,徐卷霜转过身,背对高文。 “卷霜。”平躺在床上的高文却突然唤她。 徐卷霜回过头来,见高文脖子难得扭转,就将一对漆黑的眼珠转过来,瞥着徐卷霜道:“你也躺着。” 他手腕动不了,就抬指又落指,仿佛就好像抬起手掌,在他身旁空荡荡的窗面拍了拍。 徐卷霜心中生出一丝异样,但想着也不可能,高文应只是单纯想让她陪他……徐卷霜心头反倒起了愧疚:是她待他不周全,将他丢在床上就不管了。 “好。”徐卷霜便也褪了外衣,平躺到床上,将一床被子拉至脖颈下,她和高文都藏在被子底下。 高文的声音有点古怪:“卷霜,把帐子放下来吧。” 徐卷霜迟疑,但还是将系着的帷帐松开,放下来。一时两人视线变暗,外头的天光和桌椅柜子皆看得模糊了。 不久后,徐卷霜感觉到高文动了起来。 他在用自己的身子磨蹭她,动作细微又艰难。 徐卷霜脸上有些烫,扭头一望高文,发现他正盯着她的眼神,像一个馋糖吃的小孩。 高文怯怯地说:“我们好久没了……” 他这不上战场去了么!军中有仗打还好,没仗打偶尔就慎得慌。高文想徐卷霜,特别是在他眼看着就要被马踩踏的那一刹那,心想完了完了这一生殒命于此……然后脑海中就浮现出徐卷霜的一笑一颦。 高文撇撇嘴。虽然他那一刻想的事,和此时此刻想的事不一样,但都是关于她。 徐卷霜脸发热,瞪了高文一眼,责他道:“你受伤了,要好好休息。” 不要乱动,不要胡思乱想。 高文旋即就回:“我那里没受伤。” 徐卷霜顿感一口老血上喉,反驳道:“那你也不能动。” “我不动啊。”高文有点委屈,他渐渐放低了声音,诱徐卷霜道:“可以……只有你动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国庆节愉快o(n_n)o ... 正文 61第六十回 《胸妾》最新章节... 徐卷霜一楞,悠悠思忖了半响,明白过来:高文的意思……是让她在上面? 他是威武直爽的汉子,马上杀敌的将军,更是她的夫君,她怎么能骑到他头上?! 徐卷霜一口回绝:“使不得。” 高文便不解了:“如何使不得?”高文以为徐卷霜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就同她说闺房私话,解释道:“我是想说……我不动,就平躺着,你坐到我上头动。” 高文没什么故意,说得坦荡。徐卷霜在一旁听着,却是面色红一阵白一阵,目光无处投放,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鼓足了勇气,方才说出来:“我……坐在你上面……别人不会笑你么?” “为何要笑?”高文反问,又道:“就是笑又有什么打紧的?对了别人为何会知道我们、我们……”高文一激动,不知道该怎样讲,干脆发出两声:“啊!嗯?” 徐卷霜以余光窥高文:“别人自然是不知道,可是……我坐到你上面,你……当真喜欢么?” 高文一笑:“当然喜欢啊!我为何要不喜欢?” 只要能长长久久和徐卷霜在一起,多做羞羞的事情,她就算是每次都要骑到他身上,他也欢喜得紧。 高文催促徐卷霜道:“你快坐起来!”他一时高兴,脱口而出:“我不动,你动,等会你听我军令,我来指导你,肯定可以的!” 徐卷霜却仍躺在床上,翻个身,背对着高文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高文这才反应过来,徐卷霜多心了!他赶紧摇头,不能摇:“我没试过!真的!我只是设想着能行……” 他心头和身体都火热火热的,迫切觉得能行。 高文的两瓣唇仿佛在顷刻间沾染了魔力,诱徐卷霜道:“卷霜,你先坐起来。” 徐卷霜将头低得很下,缓缓在床上坐起身。 高文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帮我褪一下。” 徐卷霜的脑袋埋得更下,抬起高文双腿,将他的亵裤褪至膝上,果然,那里高高竖着,是目前他整具身体唯一能动的部分,得意又招摇。就在徐卷霜盯着它看的时候,它忽地自己动了一下,把徐卷霜骇了一大跳。徐卷霜脱口而出:“它还能自己动的?” 高文愈发眸中泛出熠熠的光彩,拼命令那里又来回大幅度动了几下,得意道:“那当然!” 嗯哼,隐疾一除,他再也没有什么好惧怕的了,谁也不能阻挡他。 高文循序渐进诱导徐卷霜:“卷霜,你再坐到我身上来。” 徐卷霜皓齿咬咬嘴唇,犯难地问:“我是正对着你坐,还是背对着?” 高文想了一下,他想看她的脸,于是便道:“你先正对着我坐。7k7k001.” 徐卷霜一时不知怎么答,只觉目光都没处放,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她将一只腿从高文身上跨过去,接着两只手掌撑在床上,缓缓往下坐。天色已经开始黑了起来,徐卷霜又不好意思往下看,对了几次没对进去。高文有些急,恨不得帮徐卷霜一把,从他的角度望过去,其实看得十分清楚,但是高文动不了,不由喊道:“卷霜,你要不扶着对下?” 徐卷霜觉着如果此刻她嘴中含着一口水,肯定会喷出来。 高文却未多想,仍催道:“你快扶下我那里,扶正了就好对准了!” 徐卷霜叹一口气:还好只是闺房私话,她的这位心直口快的国公爷啊…… 徐卷霜右手往下探,握住高文耸立的坚硬,只觉似正握着一根烙到滚烫的铁杵,又不能松开。她缓缓扶正,对准,仍是失败了几次,最后进去了。 “嘶——”高文发出一声,进去那一霎她的花瓣内翻,勒着他了,有点疼。高文就试探着问徐卷霜:“卷霜,要不你先出来,再对一次?” 徐卷霜一听,怒极反笑:“都是你,这么贪心!” 高文连忙改口,大气都不敢出:“不用不用!卷霜我错了……就这样,挺好,挺好!”过会,他又朝着徐卷霜一圈一圈转眼珠子:“卷霜你不要这样坐着,动一动!” 徐卷霜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要不是看他是个伤兵病卒,她肯定会正对他胸口暴打一拳! 徐卷霜就开始依靠腿部的力量,上下动起来。 别说,这动作想来轻松,真正做起来,还真有点累……就在徐卷霜心头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她听见高文怯怯的声音:“卷霜,你……能否快些?” 徐卷霜脸皮一僵,反倒停止了动作。她朝高文摊手:“我不能,你能你来呀!” 高文被唬住,眨巴眨巴眼盯着徐卷霜,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过会,他很小心翼翼地说:“我不能……” 这三个字听起来无比心酸,又含着点点委屈,徐卷霜闻着反倒内疚了:她方才是不是对高文过于凶了? 因为内疚,徐卷霜拼命动了起来。 高文收起方才可怜兮兮的表情,漾开嘴角笑了。笑意灿烂,如阳破冰。 他什么也不能做,正好,可以专心致志的打量徐卷霜。见她原来双眼是睁着的,后来就渐渐闭了起来,颊上也愈发地泛起潮红,唇上发出的细细呻.吟也越来越响亮,双手更是在不知不觉中,由撑在床上改成扶住高文双肩……高文始终睁着双眼,他看得心潮起伏,满心的欢喜无法用语言形容,只有双眸满到溢,能表达出那么一点点来:这是他的女人,她正在他身上征伐,他与她是彼此的唯一…… 高文心里默默对自己说了一句话:卷霜,我是这样喜欢你。 高文的目光再望,徐卷霜的睫毛不算短,但是天色黢黑,睫毛这么细小的东西,本该看不清——但是高文就是觉得徐卷霜的睫毛是长的。她的肤色不算太白,而今双颊绯红,不禁衬得底色有些黑——但是高文就是觉得徐卷霜的肤色刚刚好,不白一分不黑一分,她是世间最动人。高文的目光继续往下,看见徐卷霜的脖颈,锁骨……他都好想亲一亲,可惜坐不起身。高文的目光再往下,见她一对白丘,出奇的丰润,随着她的动作大幅度地起伏晃动。 高文乐呵呵笑了,觉得徐卷霜美,但对她这一对丰丘却只是有情无欲。他心念一动,对徐卷霜道:“卷霜,你还是背对着我坐吧。” 徐卷霜正在兴头上,过了会才反应过来,她盯着高文,朝他撇了撇嘴。 高文赔笑道:“我不急的。卷霜,我闻着你喘气了,你要是累了,就先这么坐着歇息会,等会再转身也成……” 徐卷霜听着好笑,感情他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叮嘱她一定不要忘记转身。 徐卷霜还真就“顺意”休息了片刻。 错了,不是片刻,而是很长一段时间,大概有半盏茶的功夫吧。 高文有苦难言,只好与徐卷霜双目对双目傻笑,笑着笑着,他的嘴角就有些抽搐,一下子收不回来。 徐卷霜才不管那么多,双手撑在床上,助自己转过身去,又慢慢地坐下来。这次有了经验,倒是一次成功,一入到底了。 高文兴奋得想喊出声,又不方便喊,他就两排牙齿咬紧,注视着徐卷霜的后脑勺偷乐。 等等,他让她转过身来,可不是为了看后脑勺呢! 高文想到自己心里的小九九,就赶紧办正事,将目光如电般“唰”地移下去,去看徐卷霜腰肢以下的范围。 果然啊,果然啊! “哈哈!”高文心想事成,憨憨笑了出来。 果然不出他所料,徐卷霜一对臀部圆润,从高文的角度望去,能清清楚楚目睹她的圆润一下一下击打在他身上,无论是目光所及,还是耳中所听,无一不刺激人。 高文那唯一能动的地方就开始拼命地动,每一次徐卷霜的吸收包裹,他都完全配合,再过了五六柱香的功夫,高文终于释放出来。 徐卷霜累到不行,尤其是一双大.腿甚是酸麻,她不住喘着气,恨不得往身后一躺,就这么疲惫地睡过去。 但是不行。 徐卷霜考虑到高文身上有伤,当即翻身下床,自己随意披了件一服,找来一张干净的素帕,替高文将他脸上和身上的汗都仔细擦了,以免影响他的伤口或是着凉。 高文任由徐卷霜摆布,傻傻地笑:“娘子你待我真好。” 这话很中听,徐卷霜不由乐了,觉得之前大动一番也不是那么累了。疲惫感也因高文这句话顷刻四散,只剩神清气爽。 听见高文很快又说:“娘子,等我好了我们再这样来几次。” 徐卷霜忽然觉得疲惫感又回到她身上来了,好累,感觉不会再轻松了…… 高文躺在床上,转着眼珠,他刚才那句话可不是玩笑,他是认真在考虑。 刚刚那一次欢.好,并没有十足尽兴……但是却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勾得他到了事后还忍不住回味,如茶须得三品,方才体会出浓香后味。 当他伤好了,完全康健,他真的是要再这样来几次的! 但是一个半月后,当高文的伤只好了四分,他就迫不及待上朝了。 这一个半月内,高文虽然在鄂国府上养伤,朝堂上的消息却是源源不断传来。皇帝圣旨上笔走龙蛇,竟巧笔将招安乱党再反,高文失踪负伤写成了“鄂公子文,咨仁厚,有好生德,欲忠国孝殷之道教化反民,更因此陷危,几险捐国,其功堪嘉。然则征讨之前,竟起扶妾之念,家事不整,本当刑一年半,而今朕念其仁义与战功,功过相抵,去其刑苦,降三级,为翊麾校尉。” 一时间,朝堂内外皆啧啧赞高文乃当朝“仁将”,又道金帝赏罚分明,惜才任贤,实乃一代“明君”。 这些赞誉,于皇帝来说只是些控口控心的小手段,皇帝并未放在心上。令皇帝上心且高兴的是,高文自打从西南回来,便似换了个人似的,对皇帝一改往日那臭硬石头的态度,事事顺从皇帝的心意,却又不卑不亢。 这是皇帝盼了二十几年的梦想,一照亲身感受,皇帝竟有点难以置信了。皇帝心中难免生出一两丝的戒备,心中思忖高文这是怎么了?莫非高文有什么暗中的打算? 但是高文对皇帝实在是孝顺又恭谨,高文一言一行,无论是眸光和神色,均是真情真意,并不见作假,皇帝渐渐放下心来。再加上高文关心贴切,偶尔阿谀……谁会介意别人恭维自己?皇帝禁不住地高兴,几番都乐到忘形。 皇帝好似顺水乘舟,一夜跃过千山万重,又如踏马乘风,日日观不尽道旁繁花似锦,心亦飘飘怒放,觉得人生大好,莫过于“称心如意”四个字。 高文某日效仿萧叔则所为,做了两样点心一盅汤,趁热端到皇宫里送给皇帝吃。 皇帝乐不可支,就在这当口,高文向皇帝再次提了扶妾做妻的事情。 皇帝这次的反应却与以往不同,他不再同高文计较,吃着糕喝着汤笑道:“这有何难。” ... 正文 62第六十一回 《胸妾》最新章节... “那皇上打算怎么办?”高文赶紧讨好地给皇帝舀了一勺汤。实际上,高文并不排斥皇帝,所以做这些事他也并不违心。 只是以前别扭着,不愿意做罢了。 皇帝便逐一向高文道出心中想法。事无巨细,皇帝让高文先拟一份文书,出妾王玉姿。雍州刺史姓徐,皇帝近日欲旨令徐刺史改任御史大夫,虽是平级调任,但能令徐刺史举家回京。徐卷霜可暗中变换身份,做这徐刺史的嫡女,名与字也皆改过来了。 高文竖立耳朵来听,是不是颔首应是,偶有觉着不妥,咨询一二,皇帝均耐心解答。 皇帝和高文父子俩商议完这件事,不过两三日后,便着手办了起来。娶妻非同纳妾,甚是隆重,须遵从婚义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样也少不得。 行第一礼之前,徐卷霜就已提早住进了徐家。此时她改变身份,是徐御史的嫡女,排行第三,徐家皆呼三小姐。 “母亲”与“姊妹”们虽然以前从未同徐卷霜谋过面,但上头有皇帝暗旨,鄂国公又是亲家,徐家诸女眷并不敢怠慢徐卷霜。 亦是皇帝暗旨,萧尚书做男方使者,行前三礼时均执雁来到徐家。雁只一雌一雄,极是忠贞,更兼南往北来顺乎阴阳,配偶固定合乎义礼,徐卷霜要做新妇,自然得避开行礼,但礼毕活雁放生时,她却往往透过雕花漏窗瞧见。 雌雁振翅长空,去寻她等待已久的配偶,亦如徐卷霜的心情,满心希冀,只待再归鄂国公府。 徐卷霜养在徐家,除了亲手给自己缝制嫁衣,也无甚事可干。高文在鄂国公府却忙坏了,为了将这场婚事办得恢弘大气,他命赵大福敲毁了墙壁,重新修复拱门,使得两个半府合归一体,另外半边府里的人,除了假国夫人,其余人等一律被高文遣散。采买人手不够,高文本想着再买几个仆从,但鄂国公府内那八人他用惯了……高文最后也没有再买仆从,鄂国公府还是只有八个下人。 高文又自己在家里写请柬,工工整整,字迹极是刚俊。萧叔则这等挚友是一定要请来观礼的,高文又想,要不要给柳垂荣也写一张?他提笔几次,终是作罢。 朝中的文武百官,该请的高文都写了请柬,厚厚三叠,写到最后一张,高文顿住。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毫笔按入盛满金箔粉的砚台里,深染浓蘸,而后在最后一张请柬上写下数行他思忖已久的烫金大字: 送呈玄王台启 天地氤氲三星在户 高文徐氏 谨择昭通三十二年十月廿七利日赤绳同结共偕琴瑟 燕而之敬 顿首 翌日,这张请柬由百尺奉呈,恭恭敬敬送到了玄王府。 高文换一种法子扶妾做妻的事,段秦山一早便以知晓,莫说他那些眼线日日通传,就是萧尚书也正暗中将六礼之事逐一及时汇报。 徐卷霜要当高文的正妻了,这件事段秦山是一直知道的。 所以当段秦山接到这张请柬,他也只是悠悠看了几眼,便悄然合上,对百尺笑道:“本王这里先恭贺高国公了,廿七之日,本王一定携厚礼至。” 段秦山吐词十分轻松,一点也不觉得痛心或者艰难。他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十月廿七日,高文着红,为首骑马,率队去徐府迎亲。男方诸人念着萧叔则所写的催妆诗,着一袭翡翠绿嫁衣的徐卷霜便由母亲和妹妹搀扶着,经媒人引路,登上七香华车。 高文径直就在马上放声大笑起来,可没把周遭的人都给唬着。 徐府到鄂国公府有两三里路的距离,沿途皆挂红妆,高文明知道回头只能看见香车的帷帐,看不见徐卷霜,却屡次回头,每次都傻笑。 百尺十分担心,屡次提醒道:“国公爷……这么老回头,容易一着不慎从马上摔下去。” 新郎官摔个四肢大张脸朝地,可就不好看了。 高文人逢喜事精神爽,不跟百尺一般见识,只当没听着百尺说话,继续回头望:七香华翠,走着金丝纹的帷帐里面,嘿嘿,坐着他的新娘! 迎亲的队伍到了鄂国公府,广带和琵琶,羽衣都出来迎接徐卷霜。 高文隔着盖头加团扇,对望不见面的徐卷霜道:“娘子,她们乃为夫府中婢女,往后她三人便来服侍你。” 广带、琵琶和羽衣均按耐住心中激动,假装同徐卷霜第一次见面。琵琶和羽衣还好,广带想喊徐卷霜不得喊,分别几个月,想跟徐卷霜噼里啪啦讲许多话,不可以讲,可没把广带憋死。 高文牵徐卷霜到堂上,一拜了天地,二欲拜高堂。 “圣上至——”大多数来宾未曾料到,皇帝竟然会在这个当口亲至。 众人纷纷屈膝,堂内堂外跪成一片,无一人敢起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过了半响,皇帝方才道:“都起来吧。今日高卿家联璧,诸卿家不必拘礼。” “谢皇上——”来宾们方才敢缓缓站起来,却仍均是佝着身。 皇帝自然得迎到上首坐下,与同坐在父母席的假国夫人客套了几句。皇帝对待假国夫人言语生疏,并无不该有情意,故而大多数来宾都没有深想。有几位来宾心里暗想了想,也因慑骇天威,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皇帝与假国夫人一左一右,同受了高文和徐卷霜夫妻的跪拜和敬茶。 “皇上——”高文长长呼唤皇帝一声,同时深深望了他父亲一眼,饱含情意。高文将茶恭敬端给皇帝:“请喝茶!” 皇帝倾身,伸双手去接茶,两只手竟然都有些颤。虽然高文喊的是“皇上”不是“父皇”,皇帝心生的欣慰却是无边无际的。 皇帝少年时,或者在比少年更早些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要去争抢皇位,当时觉得人生愿望不过唯一:娶心爱的女子为妻,和她同坐在父母席上,接受儿子儿媳的敬茶。而后一家人的日子和和气气过,两夫妻依偎着说笑,转眼间就儿女成行。 皇帝思及此,禁不住侧首右望,与他同坐的那个女子虽然跟她容貌完全一样,但终究不是她。 身为皇帝,也难十全十美。 皇帝无比感慨,喝完高文的茶,皇帝竟湿了眼眶,缓缓嘱咐道:“高卿家,日后务必夫妻和睦,百子百孙。” 皇帝这话说得不太合情理,很多人心中都悄悄猜测了一下。 拜父母礼毕,便是夫妻对拜。依礼由徐卷霜先拜,高文再回礼,高文拜完,本应是礼毕了。高文却情不自禁前迈一步,伸臂将徐卷霜揽入怀中。 大多数来宾瞧着高文这出格的举动,目瞪口呆。 高文却不管不顾众人目光,双臂慢慢缩紧,拴着徐卷霜,对她说:“娶到你了。” 徐卷霜靠在高文的胸口,笑靥动人。 新郎与新娘耳鬓厮磨之时,未察觉不远处有一道目光,正缓缓投在两人身上。 这道目光是冷的,目光的主人段秦山表情也是冷的。他真的是不在意的,但是携仆踏进鄂国公府的那一刻,段秦山忽然就开始质疑自己:他带了这么多厚礼过来,真的只是为了在皇帝面前做样子吗?这些厚礼真的只是捡贵重的挑选么?可是挑的全都是徐卷霜喜欢的东西,他在凭她的喜好选…… 段秦山对自己的点点质疑本是浅的,只浮在心头上,这会见着高文与徐卷霜礼成一抱,痛却陡然扎进心尖里。 段秦山为着给皇帝留下好印象,甚少亲近女色,其实他不喜欢的女子,他也不上心……段秦山承认,自己唯一一次心跳过,底下坚硬至铁,心潮澎湃地渴望想要拥有,那是在柳枝山,王远乔的祭日,他带五分算计五分冲动,拥徐卷霜入怀。 段秦山抬手捏捏眉心,收回了目光,时至今时今日,他终是确认自己永远失去了什么。 他心中艰涩无比,却又提起一口气安慰自己:江山美人,江山还是要排在美人前面的。 段秦山腹内暗含着一句话,心中隐藏着一段情,手往右首的檀案上探,摩挲到侍从为他斟满美酒的夜光高脚杯。段秦山慢慢举起酒杯,目光越过无数晃动的人头,甚至越过了他一直紧密关切的皇帝,注视向正被侍婢们拥簇进入新房的徐卷霜。 段秦山举杯遥祝:阿霜,愿你今后事事美满,与他相携白头。 一句默默的话语,段秦山在心中对自己说完,才发现眼眶上已粼粼罩了两潭水气,视线已经有些模糊看不清了。 段秦山敛住所有情绪,将夜光杯平移至唇边,一口一口细抿完了整杯酒。 …… 徐卷霜进了新房,高文却被诸来宾来着,一杯接一杯给他灌酒,又嚷着要闹洞房。 高文借着酒劲,假装说醉话,唬众人道不许进!众来宾思及高文以往为人,竟真的被慑住,无人再敢闹了。 高文心下一冷,这才意识到他以前处理人情世故是多么糟糕。 看来日后得花费许多心思来修复和改善了…… 高文低眸望着地上青砖,察觉是有人靠近,便慢慢抬起头来,见是萧叔则一瘸一拐近前。 高文释然而笑,明知故问:“叔则,你怎地没走?” 萧叔则今夜为着喜气,去了青衫换做紫衣,他先轻轻摇了摇头,继而举杯笑道:“怎么说,我也得单独敬你一杯。” “好啊!”高文旋即答应道。 地上散倒的坛坛罐罐很多,当中不少酒坛都只是拔了塞开了封,并未真正饮多少。高文弯腰,往地上顺手就捞了一坛起来,他眼睛往里瞅瞅,虽然流散了一半酒在地上,但幸得还有一半美酒在坛中。 高文只手高举酒坛,对萧叔则道:“我就不用杯子了,直接半坛跟你干尽!” “好。”萧叔则亦高高举起酒杯,杯与坛对撞发出清响,远不及萧叔则的声音好听:“子文,愿你与妻伉俪百年,今后万事如意!” 高文喝的是半坛酒,他还在咕噜咕噜仰脖直灌的时候,萧叔则就已将杯中酒饮完。萧叔则望着空空见底的酒杯,忽然呢喃笑道:“世道如此,莫说朝堂上那些男子与男子间的争斗,就算男子与女子间,也纠缠不明。妻妻妾妾,这些不知何人拟成的条条框框,美名其约礼法,束诸众人,更因此又引起女子与女子间的争斗,重着例如裴峨,举家陷丧于此。”萧叔则以往也喝过比今夜多的酒,却始终是清醒的,不像今夜这样,讲长长一段话,话中还有不少词句是不该讲的:“刚才行三礼的时候,我观着皇上不无遗憾,怕是有什么执念他不得遂愿了……” 萧叔则自然也观察到了段秦山的异常,但是今夜高文新婚,萧叔则肯定不会讲出来让高文糟心。萧叔则笑道:“任是天子也难得的愿望,却有一对璧人,有天时,有地利,有人和,三者来助,令这一对眷侣好事遂愿,修成今生恩爱夫妻。所以啊……”萧叔则悠悠拖长了尾音,叹道:“子文你真是令人羡慕到嫉妒啊!” 高文听了许久不回话,一张英俊硬朗的面庞隐在夜里,晦暗不明。 萧叔则唇抿浅笑:“怎么了,子文?” “回洞房!”高文答了萧叔则一句,继而转身朝着婚房的方向走去。高文步伐矫健,铿锵道:“我欲抱我妻眠!”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快完结啦,我争取日更到完结。 前天带笔记本上火车忘记带电源适配器了,然后今天配到了合适的适配器,笔记本终于能够打开了……囧。 ... 正文 63第六十二回 《胸妾》最新章节... 萧叔则稍怔,盯着高文的背影瞧了下,笑出了声,默默祝福高文和徐卷霜。须臾,萧叔则自己也转回身,往鄂国公府外走,天色已晚,他该回去了。因着腿脚不好,萧叔则在黑夜里走得特别慢,几步是半步半步地行。他走过了后院,步在曲折的长廊上,忽然听见有男女私语的声音。 萧叔则垂了垂眼睑,正欲绕道避开,忽听见一个女声道:“百尺,你这大半夜的把我拉到这里来做甚么?支支吾吾的,到底是有什么事啊?”女子催促道:“你快说啊!今夜是国公爷和夫人的大好日子,我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计较。” 萧叔则浅勾一笑,原来是高文的贴身小厮百尺,而这女子……听声音像是国公府中的侍女广带。 萧叔则摇摇头,蹑步欲走,忽听见百尺出声,虽然结巴,但是带了浑厚的酒劲:“广、广带姐——我嫁给你吧!” 萧叔则两脚齐滞,他心头悠悠回转:这个百尺说话……是不是有点颠倒啊? 果然,喝到半醉的百尺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纠正:“广带姐你娶我吧!” “啊呸!”这两个字是广带大声骂的。还是她自己清楚说了出来:“百尺,你是想说让我跟你好吧?” 萧叔则隐在暗处偷听,听见唰唰的声音,像是风声,又像是百尺疯狂地点头声。 良久,广带用轻浅的声音回应百尺:“可是……我想嫁的,想让他娶的人是千重……” 萧叔则喉头一哽,不忍心再听下去。蹑手蹑脚绕道远去,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他走到国公府前堂,忽然听见轰隆隆的巨响,萧叔则循声仰头,见得苍穹愈发漆黑,似掩了浓浓的乌云,更兼道道电闪霹雳。 要下雨了…… 萧叔则刚想着,暴雨就如珠帘般噼里啪啦打下来,堂檐前挂着的红灯笼全随风大幅度摇摆,原本亮如昼的堂前逐渐变得灰暗。雨滴打在窗上,和着风,将囍字的上半部掀下来。这些雨滴最后落在地上,又溅起老高,四周弥漫着一股泥尘的味道。 萧叔则缓缓转回身,进正堂里去寻一把伞。下这么大雨,他是不愿将身上淋湿的,一是讲究,二是地上太滑了,他的瘸腿更难行。 萧叔则动作慢,他花了一刻多钟,方才取了伞,慢慢踱至正堂门口。他望外一瞧,雨也小了风也停了,无风细雨,正适合缓缓归。萧叔则旋起嘴角,自笑了,他不慢不急撑开伞,步入雨中。 鄂国公府合并后变得宽敞偌大,萧叔则又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正门口。 门口不见万仞的身影,亦不见萧叔则的马车,就见着一个瘦小娇弱的黑影,倔强的站在正门口。 萧叔则心一沉,拖着残腿拼命地往前走,近前瞧见站在雨中的果然是永平郡主。萧叔则赶紧将伞前移,遮在永平头顶为她挡住细雨。永平郡主从头湿到了足,她的发丝和衣裙全紧紧粘在肌肤上,明明冻得瑟瑟发抖,却咬牙仰头,故作坚强。 萧叔则知道永平郡主为何而来——他前几天说明拒绝了她,她就不依不饶,天天来找他,自虐一般。 萧叔则嚅了嚅唇,想问一句“你怎么没带伞”,却忽然发现,他问这样一句话,又有什么用呢? 显得多余。 萧叔则心底叹了口气,眉目愈软,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素帕,抬起手来,将帕触在永平郡主眉上,吸去她眉间的雨汁,接着又把那些滴在她脸颊上的雨滴轻轻擦了,动作无比温柔。 永平突然就哭了,喊道:“萧叔则,我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 永平郡主的哭泣不是无声地流眼泪,而是哭出声来。她一边抽搐一边吸鼻子,萧叔则注视着永平这个样子,忽然手足无措。他本能地偏头,欲避开永平的目光,永平却猛地伸双臂环住萧叔则。 萧叔则腰上一僵,接着整个人都僵若石雕。 永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萧叔则,你答应我好不好?” 她是真的喜欢萧叔则,喜欢他的俊颜,喜欢他为人处世的态度,喜欢到想要和他在一起,哪怕她要因此付出代价,完全地改变自己。 萧叔则,他同永平从小认识的那些同龄男子,高文、段秦山、段燕山……萧叔则同他们是不一样的。 萧叔则腿不好,许是站得久了,又许是雨又重新下大,风又劲吹,萧叔则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一步,永平急忙扶住他:“萧叔则!”她不由分说将他栓得牢牢,央求道:“你腿脚不好,我背你回去。” 萧叔则不假思索拒绝道:“太远了,更何况草民怎能让郡主……” “不远的!”永平打断了萧叔则的回绝。她来来回回地摇头,依然漂亮,依然神采熠熠,但却有一股子傻气和犟劲:“我武艺很强的,就算是高子文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我能背你回家不喘气,以后你要想去哪里我都背你去。你腿脚不方便,我就做你的一双腿脚,只盼你能永留我在你身边……” 永平郡主明明不好哭的,说到这里却又哭了。 她虽然哭泣不能自已,却仍倔强地抬手,囫囵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接着说到做到,就要去驮萧叔则。 萧叔则连忙退后,推阻道:“算了!” 他知道自己要是不拒绝,眼前这个傻姑娘肯定真背他走十里回家! 永平一怔,双臂僵在半空中,怅然若失。 “唉……”萧叔则轻轻出声叹气,他近前一步,右臂往前一伸,按住永平的背,不由分说将她的脑袋抵在他的胸口。永平既呆且傻,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却感觉到萧叔则的另一只臂膀慢慢环住了她的腰肢。萧叔则的力道并不如此温柔,反倒带了几分强硬的味道,他浅浅叹息道:“许瑶峦啊……” 许瑶峦啊,竟让他萧叔则也冲动了一回,答应了她。 君子言出必行,既然答应了永平,以后便要待她好。冤孽一桩,未想到从今往后他萧叔则也将随诸多男男女女,永陷在这红尘中。 萧叔则抬眼远望,雨又下大了,暴雨带斜风,他不由得将臂上的力道更紧了些,将永平的身子紧紧裹在他怀中。同时在永平不曾察觉的情况下,将雨伞往前挪,为永平永远挡住风雨。她是他萧叔则的女人,不能吹风淋雨受凉的,至于萧叔则自己,不要紧。 萧叔则放眼看泥泞暴雨,忽觉甘之如饴。 …… 就在萧叔则与永平郡主纠缠的时候,鄂国公府内另一对新人,则是人生最幸福的洞房花烛。 高文明明早已熟悉徐卷霜的身体,这会几个月没见她,突然一碰面就是洞房花烛,高文突然有些羞涩。 他搓着手道:“卷霜,我们这可真是小别胜新婚……啊不对不对!我们这就是新婚!” 徐卷霜的身子前倾了下,盖头也跟着摇,少顷,她又直起了身子,坐正了。 高文绷脸道:“你在笑我!” 哼,别以为她盖张盖头,底下偷偷做什么表情他就猜不着了?! 徐卷霜也不狡辩,径直道:“对啊,笑你啊。”她忽然听见窗户外头好大的响声,一阵一阵,虽然视线为团扇和盖头两层遮掩,一片漆黑,但她却能分辨出这响声是雷。 徐卷霜隔着盖头问高文:“外头是下雨了么?” 高文毫不在乎,笑道:“风再大雨再大又何妨!” 徐卷霜却仍是坚持再问:“你瞧瞧,窗户都关好了没?我听着这雷声大雨打窗楹的声音也大,你还是将窗户反扣好,以防等会生出什么事端。” 高文笑着弯下腰,向徐卷霜躬身拱手道:“为夫谨遵娘子吩咐!” 高文就去窗边,将每扇窗户都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栓好。他这才走回来,拿了桌上的秤杆,去掀徐卷霜的盖头。高文牢记着之前萧叔则的吩咐,告诉他洞房禁忌,第一条就是盖头一定要用秤杆掀,千万不可用手毛毛躁躁就掀开,寓意着对自己的新婚娘子秤心如意。 他对徐卷霜可不就一百个满意! 高文掀开了徐卷霜的盖头,却仍旧看不着徐卷霜的面庞,她手上执着一把团扇,遮在面前。 这时候就需要新郎官高文做一首却扇诗,让新妇缓缓移开面前折扇,害羞与她的相公面对面,两看两相欢。 萧叔则自然提前替高文做了一首,又拿红笺抄誊了,交给高文,嘱咐他熟读牢记,倒背如流。 高文谢过萧叔则,却道这么郑重的事,他不可以用萧叔则的诗,须自己亲自做一首。 嗯,他高子文的文采……又不是不行。 ... 正文 64第六十三回 《胸妾》最新章节... “咳、咳。”高文清清嗓子,念了一首七言绝句。 徐卷霜听完,慢慢将手中团扇向左挪,露出一张面来。若折扇缓展,又似孔雀屏开,高文一点一点瞧见了她的眉、眼、鼻、唇,这四官起先都只是半边见,最后才完全展露在高文面前。高文自己也说不清,他早已不是第一次见徐卷霜,夜夜同床日同行,她的面目早就映在他心里,可是……这会见却怎么还像初见那般欢喜呢? 不对,应该说远比初见欢喜。高文第一次见徐卷霜,其实并未对她的容貌上心。 “娘子,我很欢喜呢!”高文有一说一,继而又不甘心地追问:“我方才那首诗念得如何?” 她怎么就没对他的“好文采”评价呢?嗯——哼! 徐卷霜勾勾唇:“中规中矩。” “嗯?”高文将两道剑眉横起,明显是不开心了。 徐卷霜就料到高文会做这反应,不由得笑出声来,赞道:“比中规中矩要稍稍上层些。” 高文这才将眉头舒展,也笑:“娘子,改合髻了。” 所谓合髻,便是结发,新婚洞房夜,新郎与新妇各剪下青丝少许,挽做一处同心结,交由新妇保存,从此夫妻和睦,永结同心。 高文半转长身,去取桌上的剪子,拿在手里,近了徐卷霜发髻前,却疑迟了。他这只右手,握过剑戟也勒过马缰,战场上执刀杀人,血溅三尺,也是这只手,却都不曾抖过,这会却颤得厉害。高文根本拿不稳剪子,更不敢将剪子挨上徐卷霜发丝下剪,特别担心锐剪会戳到她。 关心至极,便会患得患失。 对对龙凤花烛将房内照得亮堂,徐卷霜将高文的踟蹰模样瞧得清清楚楚,她笑道:“哪有直接就绞头发的,得先将发髻解了。” 高文一听若恍然大悟:“娘子说得是。”他赶忙放了剪子,过来半蹲在徐卷霜面前,欲帮她解开繁复的发髻。 徐卷霜见高文手法笨拙,知他对这发髻的解开方法,必定是既不懂也不会,她少不得要耗费一段时间教他。徐卷霜便道:“相公,你不要蹲着,也坐上床来。 高文乖乖地睁大了双眼,坐到徐卷霜身边。 徐卷霜缓缓教导高文该如何解开发髻,耐心且不驳他的面子。高文便一面学着解,一面想起往事,沧桑中泛甜蜜,不由得用令人酥.麻的语气说:“娘子啊,以前早上起来,我学着帮你梳髻,如今又学着帮你解发,如周复始,真好。” 徐卷霜闻言亦忆起那日,那一日高文治好了隐疾,清晨起床与她镜中对望,相携梳妆,可不真好! 徐卷霜发丝散落,垂尾近至腰前,她执起一缕青丝,挑起来,远远地隔着身子给高文剪。高文这才放心地长吁了一口气,拿过剪子来,仍是怕下手重扯疼了徐卷霜的发丝,下手很慢,半响才剪得一缕发丝。 发丝断的那一刻,高文心中忽然咯噔一下:原来任青丝再韧,在被利刃剪断的时候,终究十分干脆。就那么咔嚓一下,两两联系就断了。断丝再也粘不上,粘不牢。 高文心中默默的自许,以后他一定要好生维护珍惜他与徐卷霜的感情,杜绝他与她之间生出一把剪刀。 高文剪徐卷霜的青丝剪得慢,剪自己的发丝却剪得快。他自己抽了黑玉簪散了头发,咔嚓就是一下,徐卷霜听得心跳担忧,再抬眼看时,高文手上已经攥着一缕发丝。 高文三下五除二将他和徐卷霜的发丝绾成了结,不快不慢,却也无错——其实这同心结的打法,萧叔则事先监督高文练习过一遍,并且嘱咐过高文,就算他手法练得再熟练,但是洞房花烛夜那一次,万万不可绾得太快,显得自己手法熟稔。 高文不太明白,询问萧叔则何出此言。 萧叔则只笑答这般有利于夫妻和睦。 …… 高文绾完同心结,就到了夫妻俩该办正事的时候了。 成双的龙凤花烛,在婚房里规定是终夕不能灭的,要至燃到早晨天泛白,寓意着夫妻一双能走到白头。 这会房内亮堂堂的,高文和徐卷霜互相褪去衣衫,高文瞧瞧徐卷霜的身子,又低头打量打量自己的身子,尤其是底下那一处,他有种怪怪尴尬的感觉,但又有点小激动。 一激动,高文就扑过去咬了徐卷霜脸颊一口。顷刻高文皱眉:“今儿这味道略苦。” 徐卷霜笑出声,今日她出阁,颊上抹得胭脂比平日重了七八分,可不味道苦得很! 高文却不知哪里学来的油嘴滑舌,伸臂把徐卷霜一搂,笑道:“不过再苦为夫也觉着是甜的。” 徐卷霜听闻此话,立刻就在高文怀里捶他。高文却将徐卷霜的一双手腕双双扣住,目光上下打量她:“来,让为夫趁着亮光,再好好看看你。” 这么一看,她的一团白丘堆在身前,简直若峰,又似峰将倾,令高文触目惊心。 不过高文改不了的习惯,还是更喜欢仔细观察徐卷霜下半身,尤其是她背对着他的时候。 高文打量半响,手托住徐卷霜臀.部,令他缓缓进入。这一次体验,感觉却又与以往不同,高文情难自禁,脱口对徐卷霜道:“卷霜,你瞧这床上堆了枣子花生呢,我们早生吧。” 高文说完,自己长长吸了一口气。高文感慨万千:他早就想要一个他和徐卷霜的孩子了。可是以前,既迫切盼着孩子的到来,却又迫切盼着孩子不来——徐卷霜是妾,她若生子嗣便是庶子庶女,他可以破规逾矩宠爱儿女,但意难平,徐卷霜也不会展颜。 所以高文心里再渴望,再纠结,也不敢跟徐卷霜提要孩子的话。 这会高文眼眶略湿:他终于可以讲出来了啊! 高文哽咽着,继续对徐卷霜道:“我这人很贪心的,生一个不够,我们至少要儿女一双……” …… 高文和徐卷霜新婚一夜,翌日早起,先去给国夫人奉了茶。虽是假母,但到底是要做样子给外人看。 可怜高文真正的血肉亲父,却没得受爱子新媳这碗茶的命。高文奉完茶上朝,与众臣一道跪拜皇帝,高文站起身来的时候,与鸾殿上的皇帝深深对望了一眼。 眼神交流,这一刻,高文心中默道:父亲,孩儿和卷霜给你奉茶了。 高文只可以在心里说,但谁也不会读人心,他不知道高高坐在金灿龙椅上的皇帝,能不能知晓他的心意。 高文忽然觉得皇帝也是可怜之人,他以后应该对皇帝更孝顺些。 …… 高文下朝回来,接了徐卷霜,带她出门。 徐卷霜如今坐惯了高文的马,也不呕不吐了,她连一丁点不适也没有,还打算过些时日,也开始学骑马呢。 徐卷霜一边眺望远方,一边问高文:“你这是打算带我去哪?” 高文低头,他的唇在徐卷霜鬓角斯磨,又去她的耳背辗转,轻声笑着说:“我说我带你回门,你信不信?” 徐卷霜自然不信。一则,徐卷霜和高文早同徐御史约定好,三日后方才回徐卷霜名义上的娘家。二则,高文驾马前行的这条路,也不是去徐宅的路。 这路倒是有点像驶向城南王家的……王家经历了段燕山一案、裴峨一案,王远达被停了职,早就奄奄一息。 那个“家”,徐卷霜已经许久断了联系了。 高文看穿了徐卷霜心中所想,咬她耳朵:“不是去王远达家。” 他逐有城府,朝堂上诸官的名字,也渐渐都记住了,并且对那些人的身家,喜好,均了解一二。 马蹄声哒哒的响,骏马载着高文和徐卷霜前行,道路两旁的景致时美时恶,但终究不能避,无论妍媸均入二人目中。 既然选择了一条路前行,就注定要将这条路上所有的事物遇见一番,管他们是过客还是常驻,是犯恶作呕,还是赏心悦目。 这一条道路很长,骏马载着两人约莫走了近一个时辰。到路的尽头,高文先翻身下马,再抱徐卷霜下马,两个人才发现,因为天气干燥,身上都落了一层灰。 前面不远处就是大江了,虽然望不见滔滔江水,但却能听到哗啦作响的江水声。 高文轻声告诉徐卷霜一句废话:“我带你来的是江边。” “是要见萧公子么?”徐卷霜启声问道,她这句话好像也是一句废话。 高文点头:“嗯。”他伸出左手,徐卷霜的右手就自然而然的牵上去,两个人十指相扣,相携近前。 近江天低,越发显得广袤。江水隐隐交泽着泥沙的微黄,却又不失清冽。 沙鸥数只,起飞又落下,偶尔在滩上沾足。 高文弯腰腿了靴子,随手就扔在一旁。他赤足踏上滩头软沙,爽性如昔。徐卷霜上一次来的时候可没褪鞋,这会却夫唱妇随,竟也自脱了绣花小鞋,安静地放在高文的靴子旁,依偎着他的靴子摆好。 高文稍怔,既然开心地豪迈大笑。天地开阔,他的笑声在江天之间久久回荡。 高文和徐卷霜手牵手继续前行,因为两个人都是赤着脚踩在沙里,沙子细细软软,竟听不到两个人一丁点的脚步声。徐卷霜不由得生出一种时间滞止的错觉,却又清晰能判断时间的流动——高文正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呢! 步步前行,岁月就这么流下去。 徐卷霜正想着,听见高文失声一声:“叔则?!” 徐卷霜闻声抬头,瞧见远方的萧叔则,他昨日难得一身紫,今日就换回青衫。萧叔则冲徐卷霜笑了笑,举止一如往常,徐卷霜虽知高文那一声喊得蹊跷,却捉摸不透端倪。 徐卷霜便颔首向萧叔则回以一笑。 徐卷霜感受到身子正被人拽着往前走,是高文攥着她的手,飞快朝萧叔则那边走过去。高文边走边说:“叔则,你今天怪得很呐!” 萧叔则在江边也住了十来年,条件简朴却不失讲究,比方说萧叔则足上这靴子,就是踩在沙里也是决计不脱的。 可今日萧叔则竟褪了靴子,双足赤着埋在沙里,而且他也没有像平常那样坐在竹椅上,而是直接坐在沙上,衣衫上沾了颗颗沙粒。 高文在萧叔则身旁席地而坐,问萧叔则:“你靴子了?” 萧叔则轻描淡写答道:“靴子湿了。” 高文沉吟少顷,缓缓点头:“也是,常在江边走,哪能不湿鞋!” 这一句话歪打正着撞进萧叔则心里去,萧叔则不由得百感交集苦笑。 萧叔则慢慢地说:“子文,今日你来……除了那些事,我还想同你多说一事。” 高文抬臂,拍拍萧叔则肩膀:“什么事你说吧!若是有难处,我赴汤蹈火帮忙!” “不是难处。”萧叔则吐词虽慢,但是清晰:“只是想告知你们,我应了瑶峦了。” “许瑶峦?”高文高声问道:“你应了永平了?” “是。”萧叔则点头,浅笑道:“不知是福是祸,但她若同我好,我家中必起轩然大波,到时候我水来土挡吧。” 高文却同萧叔则理念不同,高文连连摇头,朗声道:“管它是福是祸啊!叔则,你须要顾及福祸么?”高文揽住萧叔则肩头,是劝慰也是提醒:“叔则,这个时候你唯一须弄清的一点,便是你同永平在一起,是否倾心她,是否开心?” 过了很短促的一会儿,萧叔则回道:“这事我心中自然有思量。” 萧叔则继而双唇漾起一笑,极是浓烈,光华万千。 高文瞧着,也笑了,心知萧叔则对永平是真心喜欢了。 高文拍萧叔则肩头,局促他道:“永平肯定在这附近,让她出来啊!” ... 正文 65第六十四回 《胸妾》最新章节... 萧叔则低了头,竟有几分不好意思,声音竟也羞涩了:“那……我就让瑶峦出来了……” 高文笑他:“赶紧、赶紧!”高文干脆代替萧叔则,向着萧叔则所住精舍的方向大喊:“永平——永平——” “来了!”永平郡主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冒出来,反正在高文背后将高文一拍。 高文被轻微吓了一下,责永平道:“你鬼啊!” 永平不甘示弱,回斥高文:“那你大白天就能看见我,真不简单!” 高文被噎住,想了想,方才启唇。永平瞧见高文张嘴巴了,知道他要反驳,就赶紧开口:“你——” “瑶峦。”萧叔则轻且低地唤了一声。 永平郡主就乖乖不说话了。 高文很是欢心,暗地里向萧叔则竖起了大拇指。萧叔则眨眨眼睛,一笑而过。 四人并排坐于江边,高文无趣,随手捡了个石子往江里掷,打了个水漂。高文欲开口同萧叔则讲正事:“叔则,我……” “噗咚!”永平郡主也朝江中掷了枚石子,生生将高文的话打断了。 高文不由恼色,沉着脸,也再掷了枚石子。这次他臂膀压得低,石子在江面上没反弹起来,就近沉入水中,十分尴尬。高文脸上愈发地挂不住,还是萧叔则会缓和气氛,他弯腰也拾一枚石子,朝着江中奋力一掷,不偏不倚刚好比高文方才丢得石子还近那么一点点。 萧叔则投掷得最近呢,高文不是垫底的。 萧叔则躬身前移,将长腿一探,他本就赤着脚,这会儿双足被浅浸在水中,清冽江水没过脚踝。 永平禁不住紧张地攥住了萧叔则的臂膀:“叔则,水寒!当心着凉!”永平郡主面部绷紧,一颗心亦紧紧揪着,将萧叔则看得比她自己还精贵。 萧叔则抬起右臂,将自己宽厚的手掌笑住上永平的柔夷,拍拍她,似安慰她,又似让她放心。萧叔则以双足足面拍水,笑道:“天正好,水正温。” “是啊!天正好,水正温!”如此好山好水,更兼萧叔则妙语,高文一时情绪上来,情不自禁应道。他也屈身向前,将双足探入水中。 永平郡主和徐卷霜随后至,四个人集体前挪了数寸,四对足齐放入水中。高文瞧见四人中就数徐卷霜最为拘谨,两只小脚丫子一动也不动,就那般僵硬地杵在水中。高文嘴角一勾,指尖悄悄沾了几滴江水,接着指上一弹,水珠往徐卷霜脸上洒去。徐卷霜冷不丁被溅到,当即回头,双手捧起掬了一把水,狠狠往高文脸上泼去。 顷刻间,高文被从头到脚淋湿。 “哈哈哈哈!”高文不气反笑,他低头观察徐卷霜的两只脚丫子,果然动了,轻轻地在拍水,发出泛水的声音。高文心里开心,盯着徐卷霜的双足久了,心里更生起几丝酥痒。 高文缓缓转过头去,不看徐卷霜。他抑制住自己心头的骚.动,轻轻吟道:“滔滔大江,亲亲吾家。激激滩涂,悠悠吾穴……”他吟唱起出征的战歌,纵使声音再浅再低,也会一扫心中的其它杂念,只剩慷慨清凛之气。 高文在俯仰天地间,碧空如洗,江流广阔,心中除了一股清气,更多出一股豪迈热血。高文禁不住握住了徐卷霜的手,对于他来说,世间最重要的莫过于两个家,大家是殷国,小家是鄂国公府,高文他努力拼搏,只为保大家和小家同平安。 今儿有幸,大家和小家同为宁静祥和,一如眼前缓缓流淌的江水,在这一刻拥有短暂的,却弥足珍贵的无风和平静。 高文继续吟道:“滚滚涛浪,男儿热血。浩浩水深……” “佑吾殷昌。”萧叔则忽然接口。 高文稍怔,转过头来,就听见萧叔则问道:“子文,你今日来要同我说的正事,是你打算再去边塞么?” 徐卷霜闻言眼皮一跳,只注视着高文,并不发声。她心中虽然不舍,但不左右高文的决定。 高文攥着徐卷霜的手愈发握紧,颔首道:“叔则总是料事如神,我这次准备向皇上奏请,举家请赴边塞。一来为着保家卫国,二来……”高文顿了顿,正色道:“我要兵权。” “你打算训练亲兵啊。”萧叔则笑了笑,右足艰难地在水中哗啦了几下,瞅着江水对高文说:“子文,你可要想清楚,出了京城,这城里……你可就是自动放权了。” “我想清楚了。”高文旋即接口:“我也未必放权,人不在心在,我自然会命百尺传递我同皇上的往来书信。另外……”高文转头,殷殷望向萧叔则:“另外城中还需叔则里多担待。” 萧叔则轻笑出声,本欲脱口而出“我能有什么本事担待,更何况我家中皆近亲五殿下”,但是萧叔则对视着高文切切双眸,忽然发现……他自己和高文都不同了。 这是高文第一次在朝事上央求萧叔则,他和高文的友谊更深了一步。 高文又补充道:“我亦嘱托了另外几人,有他们在京城与你相辅。叔则,你不会太为难的。” 萧叔则便垂头应承下来:“我全力以赴。” 终究是……都要走进那个人人向往,提着脑袋换富贵荣华的涡旋里去了。 萧叔则心底几分荒凉,为了缓解气氛,他起头开唱道:“滔滔大江,亲亲吾家。激激滩涂,悠悠吾穴。滚滚涛浪,男儿热血。……” 还是这一脉大江好,水流浩荡不知其深,亦不知其情。江水不会开口说话,所以人们说它是吾家,它就是吾家,言滩涂是吾穴,它就是吾穴。讲浪涛是男儿热血,就算浪涛不是,它能辩驳? 毫无思想的无情事物反倒最有情呢。 萧叔则双足在水中晃悠,感觉江水温度适中,温着脚,暖着心。 高文亦唱起战歌,与萧叔则相和。 一曲终了,高文突然说:“在边塞时,我们夜里睡觉,为了提防着敌军袭营,真的是金甲夜不脱。” 萧叔则点点头,泛着笑深吸了一口气:“所以说都不容易。” …… 某日,今帝照例上朝,翊麾校尉高文向皇帝请奏,主动请调去条件艰苦的西北戍边。 这件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皇帝很快准奏了。 翊麾高校尉转升做定西高将军,调行边塞,五年为期。 高文留了赵大福守鄂国公府,羽衣和万仞留给萧叔则差使,其余人等一律随他搬迁。虽说是举家搬迁,但一共也就主仆七人,行李不多,两辆马车就能全部装下了。 高文扶徐卷霜上车的时候,瞟了一眼车后头绑着的行李,忽生一念。他微微低头,唇擦过徐卷霜耳畔,悄悄地对她说:“明年给我添个小子,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就需要三辆马车了。” 徐卷霜不知道高文怎么会突然联系到这些,脸上绯红,却只能赞他思维开阔。 “上去吧!”高文扶着徐卷霜,将她托上车里。徐卷霜坐车又不是坐马,并无多少颠簸,高文却仍不放心地嘱咐道:“等会路上坑坑洼洼的,路不好走,你可要坐稳了。” 隔着车帘,徐卷霜的声音飘出来:“好。” 高文笑着就要自行上马,忽听见后头有人唤他,急匆匆地,话都说不连贯:“高、高公爷,高公、公爷!” 高文停了动作,待那人来。那人近前了,瞧清楚了,来人作一身小厮打扮。高文不认识这名小厮,却又觉着面熟,高文垂睑回忆了一下:嗯,他不是……还是想不起来。 那小厮也是察言观色的人,见高文半响不发话,十有八.九是忘了他。小厮就主动作个揖,自禀家门道:“高公爷,小的乃柳公子府上的伶俐儿。” 高文一听,心中稍稍有愧:原来是柳垂荣府上的啊。高文成亲未通知柳垂荣,本以为柳垂荣不会同他来往了。 高文声音放轻,询问道:“不知升耀找我何事?” 小厮面露喜色,忙从怀中掏出正红帖子,恭谨将帖子双手奉承。 高文打开帖子来看,同时听见小厮在旁边解释,原来这是柳垂荣成亲的请柬。 王玉容终是嫁了柳垂荣,王柳两家如今比着落魄,这两个人却不再顾忌地紧密相连。 其实,柳垂荣天性还是有些花的,他如今瞧见姿色好的佳人,还是会多瞟两眼。但也只仅仅限于两眼,第三眼都不敢多瞟,柳垂荣一瞟得多了,那佳人再含水勾.人的美眸,在他眼里也忽变成两道寒锐冰刀,向他捅来。 他这癔症是治不好了,柳垂荣确认自己这一生都没胆了。 柳垂荣便死心塌地,决意搂着自己最喜欢的王玉容过一生了。 …… 高文将喜帖缓缓收入怀中,朝那柳府小厮笑道:“升耀大喜,我定当恭贺。只是如今我即将调任塞西,圣上定的起行日期,更改不得。不过我人虽不得亲至,厚礼一定送到。还得劳烦管家回去转告,本公不得不同升耀道声抱歉。” 高文承认自己这段话讲得几分虚伪,他终究是情薄了。 小厮鞠躬道:“好说,好说。小的一定给高公爷把话带到。” 高文从怀中掏出一锭金递给小厮,含笑道:“劳烦了。” 小厮自然是忙不迭地鞠躬,千恩万谢。高文却不再多言,转身欲启行了。他上马之前,先简略地告诉徐卷霜:“升耀要成亲了,新妇是你堂姐。我会命人送厚礼去,你的份我的份,都丰厚。” “好。”徐卷霜答应道。其实刚才她虽然人在车里,但车外头的交谈,徐卷霜尽皆听到了。各人自有各人的福祉,王玉容应承了柳垂荣,无论之前多少兜兜转转,这还是她自己做的最终选择。既然选择了,便没有什么好讲,唯有真心祝愿二人能白头偕老,得福惜福。 徐卷霜想到这,柔夷往前伸,用指尖稍稍挑开了车帘。高文已经上马了,行在前方,她只能望见他的背影,一如既往的挺拔,深深铭刻在她心里。徐卷霜继而又瞥见高文腰间宝剑,剑柄与剑鞘的接触处偶地泛闪起清光。将军的战甲兵刃,处京城时就以如此寒凛,不知到了边塞,马上百战,杀敌如砍草时候,这柄宝剑又该是如何的麟龙出鞘,怎样一番敌人胆寒? 徐卷霜不由得对即将到来的新生活泛起丝丝神往,两侧嘴角亦不知不觉浮起笑意。 ************************ 五年后。 今帝花甲寿宴,各国使节与地方官员纷纷来朝,定西王高文亦恰好赴任期满,携妻携子还归京城。 定西王这五年戍边,十余次击退夷军侵犯,战功颇丰。更兼他训练亲军数十万,提拔将才,如今朝中武官,大半是出于定西王麾下。 定西王回来,不少向往敬仰他的百姓都守在鄂国公府门口候着呢,想看看神奇的五年光阴,是怎样将桀骜不羁的羽林郎锤炼成了独当一方的大将。 可是坐在车厢内的定西王,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呢。此时此刻,对于什么“万人敬仰”,什么“独挡一方”,高文全不在意,他只在意他臂弯里的妻子,和她腹内即将出世的孩子。 这是高文和徐卷霜的第三个孩子,头两胎都是小子,如今一个四岁,一个两岁。这第三个……高文日日观察过了,这老三还在娘亲肚子里,就天天捣鼓不停,估计是在里面伸腿伸脚什么的,这么爱动……哼,肯定也是个小子! 高文撅撅嘴,有些遗憾呢。比起“定西王携妻携子归”,他更喜欢“定西王携妻携子女归”。人心不足蛇吞象,更何况“子”“女”合在一起是个“好”字,谁不贪好呢?! 高文一只手搂着徐卷霜,另一只手抚在她肚子上。高文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三儿子又动了,不由得将圈住徐卷霜的臂膀收回来些,轻柔捋了捋她的后背,问道:“难受不?”高文关切徐卷霜:“若是难受,我让广带端碗安胎宁神的汤进来。” 徐卷霜摇头:“不用了,我还好。别麻烦广带了,那两个小子,就有得磨她了。” 广带坐在第二辆车上,照顾着两位高小公子,可……可真同情广带呀! 高文思及自己两个儿子的调皮样,不由大笑着点头:“也是,就让广带在后头那辆车好好歇息吧!”高文伸臂,重新将徐卷霜环住:“你也不用太担心广带了,两小子再磨人,广带也不会累着。别忘了,还有百尺和千重争着帮她打下手呢!”高文自己笑道:“理当予他二人机会,好好表现,争功。” 徐卷霜闻声眼皮子跳,国公爷是愈来愈深谙悦女之道了。 这趟众人从西北搬回来,百尺、千重、万丈和广带都跟着回来了,琵琶却没有。自然不是琵琶自己愿意留在荒凉的西北边塞,而是……高文非要将她留在了那里。 因为徐卷霜怀第一胎,不能行男.女之事的时候,琵琶竟有意无意向高文流露了心思,她试探着……似乎是想被抬妾,又似乎早就对高文存了心思。 高文一绷脸,就将琵琶配给定西府里一名当地的小厮了。 “国公爷。”驾车的万仞在车头唤了一声。 “是到家了么?”高文起身挑帘,放眼往车外一瞅:距离鄂国公府还挺远的呢,到家尚早,万仞为何唤他? 高文瞟见前方渐行渐近的一对人马,眸光一沉,不等万仞开口,他已自道:“本公知道了。” 前方骑马众人,正当中骑在朱红骏马的漆衣华服之人,俊秀风神,不是玄王又是谁? 这位皇后所出的五皇子如今炙手可热,不仅在朝堂上份量颇重,一呼百应,甚至连皇帝这次的寿宴,也是由他主持操.办。 高文回头,同徐卷霜对望一眼,又颔首示意她在车中坐稳,他便跳下了车。 高文笑道:“玄王亲自来接,诚惶诚恐,本公理当下车相迎。” 高文说罢,挥臂喊道:“殿下!”他这一声喊言语炙热,亲切却又不失礼仪,不卑不亢。 来人亦是快步近前,挥臂相应:“子文!” 两两近前,高文和段秦山脸上均泛着春风一般的笑意,互伸双臂拦在对方臂膀上,言欢互道:“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如今老对手各具势力,再次争锋。今帝身体康健,为君精明得滴水不漏,明显还能在活个十年二十年。 且看他万寿无疆之后,又是谁人为主? 高文臂拥段秦山,心里想着的是徐卷霜和三个儿子,还有跟随他的千千万万人,今朝繁华更胜的京城,和他即将重见的辉煌禁宫。段秦山臂拥着高文,想的是他刚刚离开的皇宫,那是他熟悉且眷恋的地方,还有临行前,皇后同段秦山讲的那一段话。 段秦山离开前,无意提到他赶着出宫,是要去迎接高文。皇后便幽幽笑了,她得礼且象征性地嘱咐了段秦山几句,待到最后母子两人独处时,皇后突然说:“本宫能和你父皇一起喜,一起悲,还能同他一起爱他所爱的女人,但是却不能扶他心倾的儿子上位。” 段秦山稍怔,而后缓且坚定地道了四个字:“母后放心。” …… 高文和段秦山相拥、问好,又相携同行。两个人心中思及各自所想,禁不住都爽朗,热诚地大笑起来,声彻长空。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完结啦。 感谢大家一路的支持,尤其是这最后几天,我更新得相当龟速==#汗。 谢谢大家一路支持,向你们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然后群么么哒╭(╯3╰)╮ 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收藏下我的专栏,新文早知道→ 新文应该是十二月下旬才能发了,欢迎支持~\(≧▽≦)/~ 另外《胸妾》这文大家想看什么番外?我写几篇,但是以我现在的速度……估计要等到下星期才能放出来了。大家说说,我都写。 ... 正文 65番外 《胸妾》最新章节... 高贵有烦恼,从小就有。7k7k001. 首先,九岁的小高贵烦恼自己为什么要叫“高贵”,他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小高贵屁颠屁颠跑去跟身为定西王的父亲诉苦:“父王、父王!孩儿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定西王满面笑意:“吾儿缘何不喜?”定西王接着问,声音温温缓缓:“吾儿是觉得这个名字低贱吗?” 小高贵本能地张开欲言,却陡然哑住:他的名字不低贱啊,“高贵”啊! 定西王脑袋稍偏,继续追问:“那吾儿是觉得此名俗不可耐?” 小高贵梗得心里慌:不俗不可耐啊,他“高贵”啊! 定西王笑意更甚,再问道:“难不成吾儿是觉着此名不配你的身份?” 小高贵有点难受,想哭:不啊,他是堂堂定西王嫡长的世子,他……“高贵”! 小高贵无地自容地埋下了头。 半响,小高贵重新抬头,两眼含泪,声音略有哽咽:“可是父王……为什么二弟的名字是‘高出尘’,幺妹的名字是‘高声语’?” “嗯。”定西王点点头,从容不迫向自己的儿子解释道:“因为似鲲鹏白云高出尘世间,方能望天势围平野,河流入断川,所以你二弟名为‘出尘’。至于你幺妹……”定西王含笑抿茶,淡淡道:“只有高声语,方才能惊天上能。” 定西王说完话,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不闻高贵出声。定西王便问道:“阿贵,你明白了么?” 小高贵似哭似笑:孩儿不明白啊! 高贵穷追不舍问定西王:“父王,那为什么孩儿的名字……感觉和弟弟妹妹的名字完全不一样啊!” 为什么他要叫阿贵呢?!! “嗯。”定西王喜欢说“嗯”,显得个人比较有涵养味道,又能彰自身的高深莫测。定西王又喝了一口茶,方才告诉儿子道:“因为你娘怀你的时候是头胎,父王一时激动,名字还没来得及想好你就出来了。那时候父王没有经验,哪会起名字!” 小高贵耸耸鼻子,明显对这个解释完全不满意:他没出生前,那满王府的广带羽衣,千重万丈……怎么听都比“高贵”有仙气啊! 高贵耷拉着脑袋,向定西王道了一句“孩儿明白了”,心里却暗自庆幸:嗯哼,幸亏他知晓父王脾性,早有准备! 小高贵前些日子昏天暗地的翻书,悄悄给自己准备了一个颇有仙气的名字。 书上说:男子美姿仪,“颓唐如玉山之将崩”。 小高贵朗声问定西王,响亮清澈的声音满堂都听得道:“父王,您说孩儿改名为‘玉山’怎么样?” “噗”的一声,是定西王满口的茶喷了出来。 待高贵再抬头时,定西王已从梨木靠背大椅上站了起来,沉着一张脸,喝道:“罚跪两个时辰!” 小高贵弄不明白,为何自己平白无故就遭了体罚。他满心委屈,却不敢不从,嘟着嘴双膝跪下,烦恼更重了…… 逢九进一,高贵长到十八岁,又多了一桩烦恼。 眼前着加冠之年将近,父亲定西王给儿子高贵配了一门亲事,女方是萧丞相的孙女,永平郡主的女儿:萧乐。 但不为旁人知,高贵却知道的是,父亲给自己定了这么亲事,才不是因为什么丞相郡主,而是因为萧乐的父亲,那个常常一瘸一拐来定西王府的叔叔,是父亲高文最大的文股和主谋。 那个男人虽然一瘸一拐,但是长得俊彩犹若天人,女儿像父,萧乐继承了她父亲的相貌,自然也长得不差。 但是高贵不想娶她。 因为萧乐完完全全继承了她母亲永平郡主的性格,大大咧咧,脾气火辣,更何况……更何况高贵看到过一件事情!! 唉……高贵心似火烧,灼得难受,这事……怎么说呢?! 高贵和萧乐青梅竹马,常去萧家那排在江边的精舍玩,那时候高贵也不算小了吧,十二三岁的样子,未同家里人打招呼,就悄悄溜出了定西王府。待高贵溜到外面,转身就翻身上马,打马狂奔,奔出十几里去精舍找萧乐玩。 但此事高贵并未事先通知萧乐,他打算给萧乐一个惊喜。 高贵至江边,下了马,栓了马,整个过程都蹑手蹑脚的,没有发出一丝声音。7k7k001.他脱了两只鞋子,赤脚踩在沙上走过去,也没声音。高贵悄悄推开门,有一声响声:“吱——” 声音轻飘飘的,屋内的人似乎也没听到。 高贵再走近,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屋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高贵悄然就笑了,想着萧乐在屋内,打算吓一吓她。 惊吓萧乐之前,先瞧瞧她正在屋内偷摸做什么,怎这般古怪的动静? 高贵用指尖先将纱窗抠开些,接着用食指在窗纸上戳破个小洞。 高贵一看呆了,天神一般的瘸子叔叔在和永平郡主没穿衣服,做甚么?! 高贵不懂,但是觉得越看越热,身体似一根铜柱,渐渐烧了起来。这铜柱温度过高,便融化了,粘在地面上,高贵迈不开步伐了。 瘸子叔叔平时走路腿脚不方便,这个时候……叔叔的手臂劲道真大!他就凭借两只手肘支撑自己整个身体的运作,好、好厉害! 瘸子叔叔平时待人温和,面目始终是平平淡淡的,这会却放出锐光来,多出一道慑人的霸气! “谁?”永平郡主内力好,察觉出屋外有人偷窥,奈何她不能起身,只得呵斥一声。 高贵做贼心虚,一溜烟小跑跑了。他马也忘了骑,光靠在两只脚拼命地跑,气喘吁吁。 跑回了定西王府,高贵依旧心七上八下地跳,直到夜里也没安下神。 小高贵心里对自己说:人不可貌相啊,连瘸腿叔叔也有第二种妖魔鬼怪的面貌…… 第二天起来,小高贵脸涨得通红。他发现自己好像“尿床”了。 又好像同尿床不一样,这是高贵的第一次。 …… 所以高贵烦恼,愁啊:万一以后他真娶了萧乐,每次见着岳丈和岳母,就会情不自禁忆起往事……这怎么是好啊! 高贵不敢同父亲高文交待实情,怕罚跪,更怕把父亲气病,高贵愁得快少年白头。 最后,高贵悄悄找了自己的母亲,母亲好说话,而且母亲一说话,父亲就得听。 高贵将自己心里的小九九,一五一十向徐卷霜交待,讲给她听。 徐卷霜听完不语,沉沉的脸色一时半会没缓过来。待徐卷霜定下神来,便先唤了高贵起身,让高贵坐到自己身边,这才侧首问他:“阿贵,既然你不中意阿乐,那你心里……可有其她姑娘?” 高贵听了,回神悠悠想了一会儿,他心里倒还真有个姑娘。 高贵前几天街上遇着的。 那姑娘不及萧乐好看,但是五官温和顺眼,一笑一颦也温柔,毫无锐气。高贵总是同萧乐在一起,受惯了萧乐如火暴躁的脾气,这会遇着如水般温柔包容的姑娘,犹如渔人入桃源,惊喜于另一片天地。 高贵就对着徐卷霜点了点头:“孩儿……是有。” 徐卷霜闻言笑问:“是哪家的姑娘?” 高贵抿抿唇,不好说。 他那日就打听了,那姑娘家父亲也是入仕的,但官做得不高,是从八品的小官,同定西王府自然攀不上关系,更没有往来。 高贵抬头,迎接上母亲和煦的目光,犹如涓涓细流,又似阵阵春风,高贵顷刻间就不犹豫了,脱口而出:“是柳拾遗家的。” 出乎高贵意料之外,母亲徐卷霜竟很快皱了皱眉。 高贵诧异问道:“母亲难道认识柳拾遗?” 徐卷霜旋即摇头,笑道:“妇道人家守在府里,我怎会认识官场中人。”徐卷霜不露痕迹地继续说:“这柳拾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恐怕连你父亲也未必识得。” 高贵一听,黯然一分,却又轻松地松了一口气。 却听母亲徐卷霜继续问:“阿贵,你觉得那位姑娘好?” 高贵抬头,眸泛诧色,他想了想,颔首答道:“孩儿自然觉得柳姑娘好,因此上心。” 徐卷霜轻轻勾起唇角,笑了一笑。 柳拾遗就是柳垂荣啊,她怎会不认识。 只是高贵是世子,以后……说不准还会成为宫中那位,柳垂荣的女儿做世子妃,是绝对不可能的。 徐卷霜便问高贵:“那你觉得阿乐不好么?” “阿乐当然好!”高贵毫不犹豫就回答,说完他自己也怔了,少顷才继续道:“但是柳姑娘的好却与阿乐不同,阿乐脾气太暴了,柳姑娘很是温顺……”高贵心想,柳姑娘很像他母亲的性格呢。高贵便又添上一句:“柳姑娘更贤淑些。” 徐卷霜并不急着表态,只缓缓笑道:“阿贵,你既言那柳姑娘贤淑,那你同她又是如何相识的呢?” 高贵不解:他同柳姑娘的初遇,不是刚刚才同徐卷霜讲过么? 高贵不敢背驳母亲,从容答道:“孩儿同她是在酒楼相识。” 徐卷霜颔首,轻轻道:“酒楼。” 这两字轻轻敲在高贵的心扉上,他自己楞住了,忽生怀疑:是啊,一个大姑娘家,贤淑温顺,她独自跑到酒楼去做甚么? 高贵不禁慢慢低了头,小声说:“母亲,关于柳姑娘的事,容孩儿再想想。” 高贵想了一天,脑仁胀痛,不得结果。 半夜,他提着一壶酒上了房顶。对着月亮灌酒,却不得欢饮达旦之乐,反倒刚刚饮至半壶,便烦恼糟心一齐涌上心头。 高贵将酒壶放在房顶,自己身子轻飘飘跃出了定西王府。月辉指路,高贵翻檐走壁,悄悄潜进了柳拾遗家。 也不知是不是高贵小时候落下的毛病,他又窥了一回屋内。 这一回高贵是掀瓦偷瞧的,一窥之下,高贵惊得差点从屋顶上掉下来。 屋内一个中年男子,穿戴不俗,就是面有怯色,应该是柳拾遗。柳拾遗正面前站着位妇人,中年发福,妇人旁边还站着柳姑娘,挽着妇人的手臂,乖乖依偎。 所以这妇人应是柳姑娘的娘,柳大人的正妻? 这三人站着都还好,并无不妥,但是为何那柳拾遗就伸了右手,对着柳妇人掌心向上摊开,接着柳妇人就从背后抽了板子出来,“啪啪啪”三下,大吼道:“柳垂荣,你错了没有?” “娘子为夫错了。”莫说挨板子的柳大人膝盖发软弯曲,就是高贵在房顶上看着,也是手足无力啊。 “啪啪啪啪!”又是响亮四下。吓得高贵兔死狐悲,一只手赶紧将瓦片还原放好,不敢再看。高贵的另一只手按住胸口,起伏呼吸,难抑惊悚之情。 高贵腿软,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柳府。 高贵回到定西王府,屋顶上的酒也不去取了,还喝什么酒啊!他那点醉意全给吓醒了! 高贵也不敢躺床上,就坐在凳子上,岔开双腿,镇定!静心!凝神! 待高贵平静下来,他仔细思忖了半个多时辰:萧家,柳家,他都偷窥到了一件隐秘事。任是高贵娶谁,日后面对岳丈都有阴影了。但是与其做一个被娘子暴打的相公……高贵忽然觉得萧家那情景美到天上去了! 高贵再一想,不能在选择配偶的事情上犹豫啊!母亲的贴身丫鬟广带便是例子,广带姨纠结了十来年,可是耗到了三十出头,青春已尽,方才选择了父亲的贴身侍卫百尺。 迟了,迟了。 他高贵可不能拖着,空耗了青春! …… 翌日,大清早的,高贵就向母亲徐卷霜禀明:不做他想了,高贵只愿娶萧乐为妻。 …… 又两年,高贵大婚。 高贵自从一颗心定在了萧乐身上,便是越看萧乐越顺眼,渐渐觉着温婉柔和的姑娘也没什么,都是些绮罗香泽,绸缪扭捏。唯有萧乐言谈举止果断,行事大气,逸怀超然而无尘垢。 高贵很欢喜,夫妻对拜的时候只须行一个礼,高贵一激动,对着萧乐连磕了三个头。 两位小夫妻的婚礼办得热热闹闹,很是铺张。高萧两家都是重臣,最后引得皇帝都来了。 说起今朝皇帝啊……那可是殷朝史上最长命的皇帝了。今岁,皇帝七四高龄,已逾古稀,却体态康健,精神矍铄,越活越安乐。皇帝的两只眉毛已经全白,两端弯弯垂绦,是一对寿星眉,俨然是万寿无疆之象。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皇帝特别喜欢高贵,对这个外臣的儿子特别上心。高贵从小到大,也多少听过些传闻:这位当朝的皇帝,很有可能是他的亲皇爷爷…… 反正不管怎样,皇帝来了,高贵牵着萧乐给皇帝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乐呵呵笑了,老人家愈发显得慈眉善目。皇帝笑道:“好、好,当年你父亲成亲时,也是这么拜朕的!”皇帝笑容渐僵,忽地轻浅呢喃:“那个时候五郎还在呢……” 高贵楞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皇帝提到的是五皇子,玄王段秦山。 高贵吸吸鼻子,他是很同情这位玄王殿下的。 从小的时候开始,高贵就从各色人等的口中听来,父亲定西王同这位玄王殿下不对谱,两个人明枪暗箭,斗得风生水起,争得不可开交。论权、论势,玄王殿下均不输于定西王,唯一遗憾的是……这玄王殿下娶了一正妃三侧妃,还有几个侍妾,却66续续诞下的都是女儿。 满天下都在传,玄王殿下命中无子啊! 玄王殿下后来在宗亲中收了一位义子,抚养长大,继续同定西王斗。 本来,玄王殿下的势力已经渐渐占了上风,满朝都在传,皇帝终于决定立玄王为太子了……就在去年冬天,玄王却突然心血瘀阻,差点丧了性命。至此之后,玄王逐渐转性,对于朝堂之事,他理会得越来越少,到后来完全失却多嫡心思。撒手不问世事,专心礼佛。 玄王病倒后,定西王和夫人去看望过一次。高贵是陪着父亲和母亲去的,诸事皆遵礼节,就是三人站在玄王床头的时候,事情略略有些莫名其妙。 躺在床上的玄王面色虚白,有气无力,却突然道:“子文,你先出去,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同阿霜说。” 当时高贵就怔住了,他听过很多人毫无顾忌唤父亲的表字“子文”,却头一次听见有男的直呼母亲“阿霜”——就是父亲高文,也未曾这般称呼过母亲。 但是父母辈的事情,妄加猜测是为大不孝,高贵不敢往深处想。高贵看了一眼父亲,见父亲正同母亲对望,而后两厢颔首,接着,父亲便示意高贵一起退出去。 定西王高文和儿子高贵一起站在玄王寝房的门外,等待徐卷霜出来。可是他们等了许久,仍不见她出来。定西王有些急了,已淡淡染着霜华的鬓角渗出汗来,高贵观察到父亲正在焦虑,便询问道:“父王,要不进去看看?” “不必。”定西王摇头,继而坚定点头,铿锵道:“我信她。” 高贵心头骤然涌起一股暖流:父亲和母亲之间从无间隙,又似乎在两人周围,有一道铜墙铁壁,坚定地将父亲和母亲包裹起来,共同经历风雨。父亲官高至王,却始终未曾纳妾,夫妻间甚至未吵过大架,凡事都是有商有量。他和她就是这么信任,一信任,就携手走了二十几年。 过了良久,徐卷霜出来了。定西王迎上去,明明担心,明明焦急,迎上去却什么也不问,只对徐卷霜笑笑,牵起了她的手。 老夫老妻了,定西王却不怕旁人后辈笑话,人多的场合同妻子虽无太过分的亲密,但是手却是一定要牵牢的。 出了玄王府,被定西王牵着手的徐卷霜突然感慨:“你和他斗了这么多年,谁想着会是这么个结果。” 高贵惊讶抬头,不是因为母亲的话,而是因为母亲的声音是哽咽的。高贵对上母亲的双眼,果然她眼眶中含着泪花。 定西王缓缓抬起自己另一只空着的手臂,宽厚的手掌在高贵肩头拍拍,忽然笑道:“最后那个人也未必是我啊!” …… 一路行了很久,一家三口踏进了定西王府,徐卷霜又忽地同定西王商量道:“夫君,待声语再大些,我想将她许配给彦辅。” 段彦辅是玄王义子的名字。 定西王须臾沉吟,低声问道:“这是他的主意么?” 徐卷霜很快回答:“是他方才在屋内同我说的,他的心愿……但也是我的主意。” 定西王情不自禁捏紧了自家夫人的手,缓缓道:“行啊,我同意。” …… 高贵回忆到这,突然烦恼起来: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他想玄王殿下这些有得没得的事情做甚么! 高贵回过神来,又忙着招呼宾客,孝敬皇帝,孝敬父母,孝敬岳母大人和风神俊秀的岳丈大人——话说岳丈大人待人接物颇善,高贵同他相处多了,是越来越敬仰呢! 高贵忙里忙外,除了孝敬,还有一颗他自己的私心:动作迅速点,赶紧忙完了,他就可以去洞房里搂着自己的新妇呢! 高贵虽未经历过,但他可是见过的呢!知道洞房花烛夜,那可是欢乐得绝对再无烦恼了! 今宵欢乐,且趁今宵,且惜今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