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犬》 分卷阅读1 ? 《饿犬》作者:冉尔 文案: 阔少被行长睡的九千九百九十九种方式 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的商会分行行长林海某日偶遇了陈阔少。 阔少很嚣张,阔少很霸道,阔少说我要和你困觉。 林海:……??? *《馋猫》姊妹篇,弟弟的故事。 *同性婚姻合法设定。 作品标签:年上 相爱相杀 HE 先婚后爱 强强对抗 第一章 碧螺春 民前一年,隆冬。 林海从车上下来,云四一溜烟蹿下车替他打伞,林海挥手将人推到身后,板着脸往彩云轩走。 风卷残云,雪已经渐渐停了,南方的冬天,雪留不过夜,地上只积了薄薄一层冰渣子。 彩云轩的门槛前满是泥泞。 “会长,咱们不得不来。”云四知道他心情不好,苦笑着开解。 林海拂去衣领里的雪沫子:“毕竟是本家的人。” 云四连连点头。 “少东家那里怎么说?” 云四低声说季达明要娶一个男妻。 林海已行至彩云轩正堂,嬷嬷眼尖,扑来道了声“稀客”。他蹙眉闪身,把云四推过去。 “季家的老爷来了吗?”云四塞给嬷嬷几张钱票。 “来了,在二楼。”嬷嬷眼睛黏在林海身上,“林行长,你们季家的商会这几年在南京的势头越来越好,是不是要取代咱们陈记?” 林海把披风脱了交给下人,搓着手轻笑:“言重了,南京可是陈记的天下,关我们季家商会什么事儿?” 屋外寒风呼啸,屋檐上扑簌簌往下落雪,他抬腿就往二楼去,云四拦了嬷嬷一会儿,差点追不上林海的步伐。 “陈记是越来越忌惮咱们了。” 林海不置可否,却问:“我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云四连忙道:“少东家已经掌控了商会,本家有些人急得跳脚才来找您。” “不出所料。”他蹙眉,“本家的事我们绝不能插手。” “为何啊行长?”云四听得云里雾里。 为何?自然是因为商会挂着季家的姓氏,他们在南京做得再好,相对于天津的本家来说,也是外人。然,这些弯弯道道他不便讲与云四听,也是不屑讲,因着听起来像是抱怨。 林海停下脚步,没立刻推门进去,反而倾着身子向楼下看了一眼,略一思忖,换了个说法:“我们在查少东家,少东家必定也在查我们。”他收回视线,“季达明能掌控商会,绝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阔少爷,但凡咱们做出一丁点出格的举动,天津绝对会来人。” “行长,您是说……少东家不信任咱们?” “也不是不信任。”林海平静地摇头,“季家的生意做得大,暗地里盯着他们的人也多,若没有防备,早就被人取代了。”他说完又掀起唇角,“我这二十七年没白活,少东家就是白活的?” 云四恍然大悟。 林海说完,伸手推门,刚打开条门缝就忍不住伸手捂住口鼻。屋里烟雾缭绕,季伟生靠在软榻里抽烟袋,眼神迷离,看见林海时挤出一脸假笑。 面子还是要给足本家的人的,林海弯腰行礼,寥寥几句寒暄过后,话题果然转向了季达明。 “这几年南京分会的生意做得很不错。”季伟生指甲里渗着焦黄的泥,“我们很重视。” 林海心道账本都在季达明手里,你们哪里晓得生意的明细?但面上还要装出谦逊的模样:“多亏本家照拂。” 季伟生很是受用,叼着烟管笑:“可想做得再大些?” 火炭在炉子里炸出几颗火星,林海眼角闪过零星的光。 他摇头,说有陈记,季家在南京的分会永远出不了头。这话也不是夸大其词,毕竟强龙难压地头蛇,就如同季家在天津独占鳌头一般。 三两句话就把话题引到陈记商行上去了。 季伟生的神情拉下来:“听起来倒像是推脱。” “不敢。”林海垂下眼帘,“刚才来时,彩云轩的嬷嬷还提醒我,在南京不要太冒头。” 云四替他斟茶,淡淡的水汽氤氲开来,他忽然顽劣心起:“忘了提醒您,这也是陈记的地盘。” 季伟生大惊失色,将烟管往腰间一插,黑着脸走了。 林海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心情大好:“换房间。” 云四愣神:“这里不好吗?” “糟透了。”他把茶碗搁下,“从今天起,不用查本家了,以后一门心思跟着少东家便好。” “不再看看?”云四跟着林海出门,“本家和少东家,咱们现在站队为时尚早。” “为时尚早?”他嗤笑,“就季伟生这种抽大烟的货色,能有什么出息?” 云四默然。 他们往空的厢房走,楼梯道里忽然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十来个人同时往上走,气势斐然。云四侧步挡在林海身前,手指握成了拳。林海皱眉摇头,把人推开。 “无妨。”他低声道,“这里是陈记的地盘,没人敢来闹事。” 正说着,五六个家丁簇拥着一人往他们这儿来了,目不斜视,就跟面前什么都没有似的。 ——咳,咳咳。 家丁护着的那个人在轻咳,嗓音嘶哑,像是力竭。 林海往后让了让,双手抄在袖笼里,指尖在袖子里来回滑动。 “三少爷。”家丁们停下步子,一人转身问,“这儿行吗?” “哪儿?”这声音沙哑慵懒,有气无力,一听就是纵欲过度的公子哥。 林海撇了撇嘴,扭头去看一楼笼罩在阴影里的戏台,却不知自己轻蔑的神情被人看了个正着。 “不好。”被称为“三少爷”的男人轻轻笑道,“我要与那位爷一起听曲。” “行长……”云四连忙扯林海的衣袖。 林海这才回神,不着痕迹地冷笑,装作没听见的模样,抬腿往外走。 “林海。”对方却冷不丁叫出了他的名字,“不赏个光吗?” 林海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转身细细打量说话的男人——这人穿一身湖青色的长袄,领口缀着厚厚的貂毛,双手揣在雪白的狐皮手捂里,贵气逼人,只是面色过于苍白,独红了双薄唇,瞧着就刻薄。 林海正这么想着,对方狭长的眼睛就眯起来,阴狠的劲儿宛如寒潭里冒出来的水,凉飕飕地涌过来:“我以为在咱们陈记的地盘上,林行长会收敛些,看来是我想多了。” “三少爷言重了。”他闻言心口一紧,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您先请。”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陈记商行的三少爷,陈轩。 也怪不得阵势如此之大,毕竟在自家的地盘上,总要有些自家人的气派。 陈轩并不动,反而闲闲道:“你过来。”姿态傲然,目空一切。 林 分卷阅读2 海平生最恨这种人,奈何情势所迫,再说他也是做了好几年行长的人,早已练就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于是便坦然地去了。 陈轩拿帕子捂着嘴,等他靠近,先是弯腰咳嗽,再挥退家丁。 “林行长,我瞧你生得好看。”陈轩像是站不稳,一下子贴到林海身侧,轻佻道,“可有……相好?” 呵,一身的脂粉气,也不知道才从哪个销金窟里逍遥回来。 “生的这般俊朗,连个相好的都没有?”陈轩把帕子揣回袖笼,那双唇泛着水光,说完话,舌探出来,猩红的尖不着痕迹地舔了一下牙根。 家丁们哄堂大笑。 林海今年二十有七,的确到了娶妻的年龄。 他面无表情地站着,鼻梁上的眼镜蒙着淡淡的水汽:“三少爷若是没事,在下还要回商会处理事情。” “有事。”陈轩忽然拽住他的手臂,“林行长,是不给在下的面子,还是不给陈记的面子?” 如此一来,事情忽然闹大了,林海蹙眉瞥了一眼云四。云四撒腿往彩云轩外跑,陈轩也不拦,让家丁们半拖半拽把他弄进了厢房。 原来陈记在这儿早有准备,茶案上已备好了茶,想来季伟生的一举一动全在他们的监视下。 陈轩进屋以后挥退了下人,慢腾腾地弯腰,屋里有一张铺着狐皮的‌‍美‍‎‌人‎‎榻,他就这么倚上去,两只脚翘在梨花木的桌上。林海瞧着桌面落下的灰,挑眉往远处坐了坐。陈轩眯着眼睛仰起头,半截花白的脖子从湖青色的衣领间泼出来,像牛奶。 “林行长。”四下无人,陈轩竟换了副态度,谦逊得很,“季家这几年发展得很好。” “三少爷哪里的话?” 不痛不痒的回答肯定不会让陈轩满意。 果然,陈轩半真半假地揶揄:“咱南京的盘口都快被你们占去一半了。” 林海不急不缓地反驳:“不足四成。” 陈轩闻言,将腿慢慢曲起,指尖探进长袄拨弄漆黑的纽扣,林海无意中瞥见了布料上的流光,知那是最上乘的料子,便也猜出陈轩在陈记的地位不凡,只得一味忍让。 “你怎地没有相好?”陈轩的心思宛如香炉里的烟,弯弯道道,让人摸不着头脑。 “……喜欢那种姐儿?”陈轩翻身趴在塌上望他笑,唇挑起的弧度意味深长,“我让嬷嬷帮你找。” 林海端起茶碗,抿唇摇头。 “难不成你喜欢学堂里的?”陈轩来了兴致,扯开长衫,着一件短袄坐着,“也是,林行长看着像有学问的人。” 一个“像”字耐人寻味,也不知是褒还是贬。 林海向来与公子哥提不起深谈的兴趣,更烦陈轩的轻浮,巴不得他早早闭嘴,便应付道:“我不喜欢女人。” 屋内静了一会儿,林海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的茶沫,等着陈轩开口,却不料男人从塌上坐起,托着下巴向他靠近。 脂粉气更重了。 林海微微一蹙眉,下巴忽地被陈轩捏住。 “林行长,你的活计……”陈轩另一只手快如闪电,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就向下探了过去。 林海的神情刹那间古怪起来,他是读书人,哪里懂得公子哥的套路?三两下就被陈轩揉出了感觉。 “啧。”陈轩见他有反应,闲闲地收了手,“不用,当真是可惜。” ——哐当。 桌上的茶碗跌碎在地上,林海黑着脸甩掉满手的茶叶,顾及陈轩的身份不能把人推开,只得自己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 “真不打算用?”陈轩已经托着下巴靠在桌前,眼尾弯起微妙的弧度,似乎在笑,“还是说林行长不会用?” 林海被陈轩摸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烧起来,烧完又蹿起酥酥麻麻的痒,那只微凉的手搅动了沉寂的欲海,带起一连串炽热的涟漪。 “三少爷,请自重!”他气息不稳,若不是冬天衣服厚,怕是要出洋相。 陈轩闻言,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猛地抬头,上半身凑到林海腰腹边,姿态暧昧,竟像是要…… 林海如临大敌,攥着拳连连后退。 陈轩却只是低头凝望地上的茶叶:“开春前最后一壶碧螺春,你要怎么赔我?” 他心里有气,就算面上不显,嗓音也冷淡不少:“三少爷开个价吧。” 陈轩撇了撇嘴,起身穿鞋,领口的绒毛耷拉下来,终是不再遮挡他苍白的脸,可林海根本不愿看这张脸,就算赏心悦目也没兴趣。 他本来就不喜欢男人,不过是随口应付罢了,更何况陈轩这种阴晴不定的主,还真不是他一个商会的分行长能吃得消的。 可陈轩今日偏偏讹上他:“我知你付得起,可我也知你不愿意付。” 林海被激得冷笑反驳:“三少爷但说无妨。”他想,陈轩再狮子大开口,要得也不过是他这条命罢了。 茶香氤氲开来,地毯上的茶渍宛如干涸的血迹。陈轩自卧榻踱上前来,看着羸弱,个头不过比林海矮了一线。 他二人靠得极近,事已至此,林海不愿在气势上落了下风,自然不会再退。陈轩像是料定他会如此,轻笑着贴过来,红艳艳的嘴唇宛如新鲜的血,擦着他冰冷的面颊一路滑到耳垂旁,凝固了。 林海被烫得抿起唇,眼底满是窗台上明晃晃的日光,乍一看像清澈的水底,细看又如同斑驳的树影。 “我要……”陈轩沙哑的嗓音骤然低下去,后半句话模糊不清。 林海却猝然惊退,不假思索地拒绝:“不可!” 第二章 金桔 林海一口回绝,陈轩毫不惊讶,将双手抄在袖笼里笑着看他。 “不可。”林海渐渐回神,神情似怒又似被羞辱,“三少爷当我是何种人?” “读书人。”陈轩慢条斯理地吐出三个字。 他自此明白,“读书人”便是这位公子哥对自己的羞辱。 陈轩像是早就料到林海会拒绝,此时也不难堪,只一步一步向他靠近,领口的绒毛拂过他微微充血的面颊:“算我求你。”说完,俯在林海肩头轻咳。 说来也怪,若是旁人有此举动,定会被视为唐突,唯独换了陈轩,林海不由自主伸手去扶。 只这一扶,又中了招。 陈轩猛地攥住他的手腕:“一次便好。”生怕他不信,又补充道,“我时间不多,日后定有所补偿。” 林海只觉好笑。 陈轩还在兀自诉说,语速微快,神态却淡然。他分不清男人是不是真的着急,脑海里却回荡着方才耳畔刮过的话,像热浪,又像春天的潮水。 陈轩说——你与我睡一觉。 当真是荒谬至极。 “……怎么?”陈轩说了半晌有些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林行长瞧不上在下?” 分卷阅读3 林海假笑:“高攀不起。” 屋外传来零星的脚步声,他笑完,回头觑一眼,门是半掩的,谁料再一回头,陈轩已将短衫扒至腰间,奶白色的绸缎层层堆叠,露出细窄的腰线来。 林海的咒骂堵在喉咙里,目光黏在陈轩腰间的一点黑痣上,脑海里炸翻了锅,朦朦胧胧觉得那颗痣极美。 他气这荒谬的念头,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陈轩见状,笑倒在林海怀里,略显瘦弱的臂膀环住他的脖颈,后背的线条很流畅,摸起来也很舒服。 “我当你是同意了?”陈轩仰头咬住他的耳垂,牙关微微用力。 林海差点直接把人推开,硬生生忍住,手掌下滑了一丝,刚好悬在臀瓣上。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门外冲进来一群人,有陈记的家丁,也有云四带来的护院。 林海的头隐隐作痛,觉得掉进了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 陈轩却淡然,靠在他怀里舔他耳垂上的血:“谁让你们进来的?”陈轩笑得嚣张跋扈,“没看见我和林行长正在找乐子吗?” “一群没眼力见的东西。”陈轩轻叹,手背到身后握住林海的手,带着他抚摸游走,嘴里漏出声暧昧的喘息。 林海顿时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地抽回手,然而已经太晚了,连云四都面色古怪地退出了门,还将门锁带上了。 陈轩骤然后退,披上外衣倚在美人榻上饮茶,喉结上下滚动,衣缝里露出的雪白弧度微微起伏。 “三少爷闹够了?”林海再好的脾气也忍到了极限,摸过陈轩的手指微屈着,像是僵了。 “有劳。”陈轩喝完茶虚弱地笑笑,背对他将衣衫一点一点穿好。 林海不想看,可屋内总共就这么大的空间,越是不愿看见的东西,越往他眼底闯,于是便看见陈轩手腕内侧有几道旧伤,臂弯里也有淤青。 这倒是林海刚刚忽略的东西。 他神情古怪起来,又惊觉从进屋到现在,陈轩只咳了一次。 “没看够?”陈轩回头时见他愣神,竟很开心地笑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林海心下微惊:“三少爷,你我不是一路人。” “季家……”陈轩修长的手指摆弄着纽扣,明明已经系好,却反复扯开,“若你是季家商会的少东家,我还会忌惮几分,可林海,你只是分会的行长,而你脚踩得这块地,吸的这口气,都是我陈记的。” 这番话与威胁无异,林海却敏锐地察觉出一丝不妥。 “三少爷,你装病?”他笃定地盯着陈轩的手腕。 陈轩的手顿住了,许久,嗤笑:“一个读书人,竟还能看出点门道,怪不得季达明让你来南京做分会的行长。” 果不其然,被揭穿的陈轩神情陡然凌厉,目光恢复了他们初见时的阴狠:“上我。”区区两字,仿佛在室外冻了整夜的刀,直直插进了他的心窝。 林海再笑不出来,他从陈轩的语气里捕捉到一丝决然,以及不顾一切的果断。 这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男人,连自己都能牺牲。 林海推了推眼镜,移开视线:“要是我拒绝呢?” “拒绝?”陈轩张开手臂,靠着美人榻冷笑,“刚刚看见你我二人抱在一起的,可不止一人。” 言下之意,就算林海拒绝,流言蜚语也不会终止。当真是损招。 “那又如何?”林海心下火起,“我不知你这么做的目的,但这几年季家和陈记井水不犯河水,你若是越线,我自会奉陪到底,只是三少爷……你得掂量掂量季家的分量。” 陈轩整个人窝在软榻上,神情迷离,听他大段慷慨激昂的陈词,最后只抓住一个微妙的点:“只要我不代表陈记,上我的事就可以商量?” 林海气结,愈发觉得与公子哥无话可说。 “林行长慢走。”陈轩却忽然下了逐客令,一手搭在暗红色的塌上轻轻晃动。 林海求之不得,转身便往屋外走。外面静得吓人,他每走一步,地板都在咯吱咯吱磨牙。雪又开始下,仿佛细碎的尘埃,在风里狂舞。 云四站在彩云轩门口为他打伞,支支吾吾,神态莫名。 林海摔上车门,脸被北风吹得生疼,耳朵却烧得滚烫。 “问吧。”他烦躁地摘了眼镜,捏着鼻梁上的凹痕轻斥,“犹犹豫豫,像什么样子?” 云四握着方向盘欲言又止,最后憋出句:“这样也挺好的……” “好?”他不由提高嗓音。 “行长,你若是和陈三少成了,咱们和陈记不就成了亲家?”云四痴心妄想,“以后陈记再也不会在暗地里给我们使绊子了。” 林海除了冷笑,再无别的想法。 云四却还在喋喋不休:“行长,这亲事不亏,以后咱们不用顾头顾尾,既要掂量本家,又要提防陈记。” 他闻言,嘴里蹦出句:“我看你是被风吹傻了。” “先不说陈轩将来到底能不能继承家业……”林海越说眉头蹙得越紧,“再者,若是结亲就能解决问题,何至于各家商会缠斗几十年还没有结果?说到底不过是钱的问题。”他叹息,“可就是钱的问题,便是天底下最难解决的问题。” 他们回了公馆,不过小半日,事情便堆积如山。林海忙于事务,将陈轩抛在脑后,谁想不过半月,这人就自己找上了门。 那日冬至,陈轩把几枚金桔置于火炉上烤,云四慌慌张张冲进门,鞋子带起一连串沾了淤泥的雪。 “行长,是三少爷!”云四结巴得手舞足蹈。 “慢慢说。”他按着金桔逐渐软化的皮,心不在焉。 “陈记的三少爷!”云四扑上来拉林海的衣袖,“快死在我们门前了!” 林海蓦然抬头,不可置信地问:“死了?” 云四摇头,说还有口气。 “人呢?” “兄弟们不敢抬进来。” “救命要紧。”他起身,金桔滴溜溜滚落在地上,“快走!”说完也不披外袍,只罩一件墨色披风便冲出门去。 陈轩还当真奄奄一息地歪在他门前,湖青色的长袄上满是干涸的血污,他伸手接着漫天飞雪,闻见脚步声,回头崔然一笑。 ——林海,我来了。 陈轩没发出声音,林海却看懂了嘴型。 林海不懂医术,但也知血流至此必定危及性命,当即脱了披风把陈轩裹住,将人抱进了公馆。 “就知道林行长不会让我死在外头。”陈轩哑着嗓子轻笑,眼神渐渐涣散。 林海踩着满地碎雪,蹙眉呵道:“你死在季家的分会门前,根本就是置我于死地!” 树叉上落下一串雪,陈轩怔怔地睁着眼,涣散的神情又凝聚回来:“也罢……” “不许死!”林海近乎咆哮,把陈轩搁在自己的床上 分卷阅读4 ,喊云四去叫郎中。 袖笼上忽而多出一只手。 “城里的不顶用。”陈轩虚弱地靠在床头,“我爹……不让他们救我。” 林海愣了愣,没问原因,把云四叫来,说是让自家的郎中来公馆一趟,至此袖笼上的手才垂下去。 “林海。”上了他的床以后,陈轩立刻精神了起来,仿佛满身的血污都是假的,“我的伤是为你受的。” 林海摘了氤氲起雾气的眼镜,俯身扣住陈轩的肩:“我不管你说什么……若你敢死在我的床上,我定与陈记斗个鱼死网破。”他皱眉冷哼,“说到做到。” 陈轩勾了勾唇角:“读书人。” 又是这句。 林海懒得与他分辩,坐在床头伸手扯陈轩的长衫,手腕却被捏住了。 “怎么?”林海心底翻腾着难言的烦闷,“我还不屑于乘人之危。” 陈轩眯起了眼睛,手指钻进他的指缝:“不好看了。” 怒气一瞬间冲破了理智,林海压制住陈轩的腿,硬是将对方身上鲜血淋漓的衣衫扒去,紧接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很丑吧?”陈轩无奈地垂下眼帘,不在乎渗血的伤痕,只在乎他的看法。 林海想要挣脱陈轩的手,却怕牵扯他身上的伤,最后只得虚虚地握住。 “真不想让你看到这样的我……”陈轩望着他的手指,喃喃自语,“太丑了。” 这话说得似乎不止是身体。 林海直起身,摇头道:“三少爷多虑了,我在意的只是……” “只是季家与陈记的关系?”陈轩了然地倒回床头,艰难而费力地寻到了枕头靠着,“这点林行长可以放心了,我被我爹赶出来了。” 话题弯弯绕绕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林海起身前忍不住又瞥了一眼陈轩身上的伤,暗红色的血痕从雪白的肩漫延到腰腹,那颗妖艳的痣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心里愈发烦闷,腾地站起,似乎要把陈轩的事一并抛在脑后。 屋外传来稳健的脚步声,林海起身去迎,格子门前滑过几道模糊的人影,黑色的影子像展翅高飞的雁倏地远去,而晃动的光全化为飘落的羽毛。 “林海。”陈轩抓着被褥起身。 “躺回去。”林海猛地回头,呵斥,“我不想梦见满身是血的你!” 话音刚落,扣门声响起。 陈轩倚着床头缓缓笑出声,沙哑的嗓音里弥漫着得意。 “林行长。”陈轩的尾音微微上扬,“你梦见我了。”他用手将额前的碎发拂开,“在梦里,你和我干什么了?” 第三章 牛乳糖 云四带着郎中推门而入,拖长的影子笼罩了陈轩的神情。 林海垂下眼帘,欲言又止。 “行长。”云四凑上前来,“郎中带到了。” “救人。”他只说一句,攥着拳头离开了。 窗外阳光明媚,满地洁白的新雪,什么污泥也没有,连麻雀的脚印都被掩盖,林海无端想起与陈轩的初遇,男人腰间堆叠的绸缎。 至于梦里有什么……他伸手扶眼镜,胳膊抬起才想起眼镜还在屋里。 ——你与我睡一觉。 陈轩说得平淡无奇,林海心里却翻起了滔天巨浪,某晚甚至梦见了陈三少。 自然是脱得干干净净的陈三少。 奶白色的丝绸从瘦削的肩缓缓跌落,露出泛红的脊背,肌肉线条宛如精美的瓷器,他的手指从肩头温柔地摩挲到腰窝,指腹泛起轻轻的战栗。 陈轩的嘴唇在蠕动,林海却听不见声音。 温柔的日光取代了丝绸,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而绸缎越滑越低,陈轩的手向他探来,指尖缀着一点暖光。 雪花落在林海面上,刺骨的寒意将他从混沌的臆想中惊醒。 格子门在身后窸窸窣窣地响,云四蹑手蹑脚地走出来:“行长,怎么办?” 林海抬起手,将面颊上的雪拂去:“去查。”他的手指还带着颤,“打陈轩的人,给我找出来。” 云四闻言立刻往屋外跑,跑了两步又绕回来,摸着鼻尖嘀咕:“……陈三少就睡咱这儿?” “那扔出去?”他反问。 云四讪笑:“肯定不能啊……” “那就去查。”林海后退几步,退进檐下的阴影里,“查清再想下一步怎么办。” 云四挠着头跑远了。 林海靠在门上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 门从里面打开,郎中轻声说伤口都处理好了,但陈轩起码有两三天下不来床。 “多谢。”他等郎中走远才抬腿进屋。 陈轩脱了上衣趴在床上,支着下巴看一卷泛黄的册子,光像潺潺流水,从他的发梢滴落,汇聚在肩胛骨里。 “林行长。”陈轩头也不抬地笑,“继续咱们刚刚的话题……你梦见我什么了?” 林海向床边走过去,细碎的阳光晒得他头晕脑胀。 陈轩还是不抬头:“林行长,你是不是……”他话未说完就被林海从床上拎起来。 “你在花楼里用的那一套,别用在我身上。”林海刻意避过陈轩手臂上的绷带,“三少爷,等你能下床,我一定亲自送你回陈记。” 陈轩微微蹙眉轻哼,仰头逆光觑他:“然后呢?” “什么然后?” “咱俩的事儿。”陈轩耐心地解释,“睡觉的事儿。” 林海眼睛猛地睁大:“你说什么?” “林行长。”陈轩抬手环住他的脖子,“论阔气,南京除了陈记,也就你了……难道阔家少爷的爱好你没有?” “你到底想说什么?”林海偏开头,躲开陈轩的唇。 “啧。”陈轩挑眉,“你现在做什么我都没法子反抗,多有意思。” 院里的梧桐树在风里摇曳,破碎的光碎在陈轩眼底,林海抿唇后退:“三少爷,我没那爱好。” “真没有?” 林海的怒气终是爆发,也不管陈轩的伤,直接把人摔到床上:“如果你的伤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爱好,找谁都行,何必纠缠我?” 陈轩闷哼着捂住腰腹,攥着被褥冷汗涔涔:“读书人,一点都不懂得‍‎情‎‎‌‍趣‌‎‎。” 不知什么人从檐下跑过,踩得雪咯吱咯吱响。 陈轩渐渐缓神,轻声唤他:“我要吃牛乳糖。” 林海冷冷道了声“三少爷”,继而扭头不愿再看床上病恹恹的陈轩:“这儿可不是陈记,没人惯着您。” “可我想吃。”陈轩笑嘻嘻地望他,“林海,我想吃糖。”也只有陈三少这种阔少爷能堂而皇之地要糖吃,还不觉得丢人。 林海把眼镜戴回鼻梁上,郑重道:“三少爷,我们季家商会比不上陈记,要什么有什么。” “那就去买。”陈轩说得坦然,“四牌楼那里有家炒货店卖的牛乳糖特别好吃。” 林海听得头皮发 分卷阅读5 麻,转身就走。 “林海……”陈轩忽然拖长嗓音叫他,“在梦里,你和我睡了吗?” ——砰! 林海喘着粗气摔上门,却还是听见了陈轩嚣张的笑声。 他愤怒,却又无可奈何,抬手挡着光板着脸往门外跑。云四没开车,林海便自己钻进去,刚启动就瞧见屋檐下闪过一道身影。 “远方!”他探出头,拔高嗓音,“去哪儿?” 远方是公馆的护院,在分会干了三四年。 “云四让我去查陈家少爷受伤的原因。”远方寻声来了,“行长,你这是要去哪儿?” 林海避而不答,反问:“查出什么没?” “那伤确实是从陈记带出来的。”远方挠着头嘀咕,“陈记的下人嘴巴严,我试了好多种法子,只打听出三少爷惹陈振兴生气的事儿。” “他爹生气了?”林海略一思索,收回视线把远方遣走了。 若是陈轩直接把和他说的话说与陈振兴听,倒真有可能被赶出来,但林海记得,他们刚见面时,陈轩的臂膀内侧就有伤,瞧模样还是旧伤。 换句话说,在此之前,陈轩身上就有来历不明的伤。 林海想了一路,回神时惊觉自己将车开到了四牌楼,陈轩说得那家炒货店还开着,竟不是陈记的铺子,只是穷苦人家用来糊口的营生。 他走下车,站在铺子前说:“我要牛乳糖。” 屋内蹦蹦跳跳走出个孩童,捧着汤婆子:“你是陈轩哥哥的朋友?”说完也不等林海回答,自顾自道,“陈轩哥哥说话算话,每天都来买糖吃。” 孩子的家人替他包好了糖。 林海接过,随口问:“他每天都要吃?” 孩子笑着点头:“他最喜欢吃牛乳糖了。” 林海不置可否,拎着纸包上车,开车回到公馆前踌躇不前。他可不想让陈轩觉得,这包糖是他特意买的。 季家商会分会的公馆毗邻一座日渐荒芜的破庙,据说这里以前是花楼,但风水不好,老也开不下去,后来才来了道士,可连道士都镇不住这儿的邪祟。林海是读书人,自然不信邪,可一想到陈轩便头疼,觉得公馆里住了个大“煞星”。 他下了车,拎着牛乳糖往门里走,刚行至院中,耳畔就飘来几声轻柔的小调。 嚯,难不成是死去的歌女阴魂不散?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林海挥去了,他推门进屋,刚巧撞见陈轩倚在床头翘着手唱戏,云四搬了个小凳子,听得入迷。 林海不由冷笑一声。 云四吓得一蹦三尺高,拎着板凳跑出了门。陈轩歇了声,眼尖瞧见他手里的纸包,眼底荡起温柔的笑意:“回来了?”倒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林海走到床边,把牛乳糖扔到陈轩身上。陈轩把枕头竖起,靠上去拆纸包,先把细细的线绳解了,再慢条斯理地打开纸包,随手捏了一颗乳白色的糖。 “不吃?”林海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问,“只有这一种。” 陈轩笑了笑,仰头唤他:“过来。” 林海俯身凑过去,蹙眉道:“做什么?” 陈轩不答,咬住糖块一头,等他靠近,猛地直起身,用唇把牛乳糖送进了林海嘴里。 “我不爱吃甜的。”陈轩说得轻巧,林海的脸色却彻底黑了,陈轩像是终是产生了点悔意,“你觉得恶心?” 林海将糖囫囵咽了,甜腻的触感让他喉头发痒,愈发气恼,直接拎起陈轩的手臂:“既然不爱吃,为何耍我去买,又为何日日买?” 陈轩愣了愣,继而释然:“是不是毛豆告诉你了?”说完轻声解释“毛豆”就是炒货铺的小孩儿。 “人家辛辛苦苦做的糖,你买来玩儿?”林海的眼神渐渐锐利,“三少爷,你是不是就爱耍旁人玩儿?” 陈轩闻言叹了口气,语气还是淡淡的:“我腰疼。” “心虚了?”林海挑眉冷哼。 陈轩认真地摇头:“我真的腰疼。” “腰疼与吃糖有什么关系?”林海说完,忽而觉察出陈轩向来红润的唇褪了色,心里一惊,也不顾是否会逾越,直接将人搂进怀里,掌心往下一探,满手温热黏腻的血迹,床单上也沾了褐色的血斑。 “疼。”陈轩看着他紧绷的脸轻笑,“林海,我真的疼。” 林海心里烦乱,只觉得这伤是先前自己将陈轩扔回床上时裂开的,少见地慌乱:“我……我去叫郎中……” “别。”陈轩虽疼得面色苍白,却比他冷静,“你帮我上药就好了,不用麻烦郎中。”言罢,直接将衣衫脱去,他脊背上并不是所有的伤口都绑着绷带,如今这般撕扯,刚止血的伤又开始冒血。 陈轩明明疼得厉害,撕开衣衫的手却顿都不顿,下手狠厉,看得林海的心狠狠一震。 他站在暖光里浑身发寒,咬牙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陈轩蹙眉趴在床上,催他上药。 林海捏着药罐子凑过去,不知是该倒还是该抹,犹犹豫豫半晌,倒是陈轩一直说个没完。 第四章 葡萄 “毛豆很可怜。”陈轩抱着枕头叹气,“是那家人收养的孩子,若是炒货卖不出去,就没有饭吃。” 自己伤痕累累,竟还有闲心关心旁人。 林海微微倾斜了药罐,蹙眉将药渣点在渗血的伤口边,陈轩的脊背猛地绷紧,肩胛骨骤然聚拢,豆大的汗水从后颈边滴落。 “林海。”陈轩的声音略微有些喘,“把你的手给我。” 林海只顾倒药,将另一只手伸了过去。 “多谢。”陈轩偏了头,张嘴对着他的手背狠狠一咬。 屋檐上的麻雀扑簌簌全飞走了,梧桐的树叉落下厚厚一层积雪,云四寻着林海的喊叫跑来敲门:“行长?” 林海捏着陈轩的下巴喘粗气,他的左手鲜血淋漓。 “行长?”云四不敢直接进屋,“出什么事儿了?” “我……” “你要是说出去。”陈轩舔了舔沾血的嘴角,恶劣地笑,“我就告诉全城的人,你做春梦把我给上了。” 林海的脸黑得像锅底,张了张嘴:“我没事。”他将陈轩的下巴捏出两道红印,咬牙切齿道,“云四,去打听打听,陈记有没有人找他们丢掉的三少爷。” 陈轩微仰着下巴,含笑听完林海的话,眼底笑意更深:“林行长,你还真做春梦把我给上了?” 对待狡猾的人,不能出现任何纰漏,否则…… “林海,你想上我。”陈轩攥住他的衣领,笃定道,“你喜欢男人。” “松手。”林海气到极致反而平静下来。 陈轩愣了愣,似乎没料到他会是这幅反应。 “三少爷,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谋划什么……”林海直起身,理了理被陈轩抓散的衣领,“我也不想掺和 分卷阅读6 你们陈记内部的矛盾,我关心的从来只有一点。” 陈轩替他说下去:“你只关心分会的利益。” 林海点了点头,转身将绷带从桌上拿起,拎着陈轩的胳膊,粗鲁地替他包扎。陈轩疼得厉害,攥着林海的手腕发抖,却不再咬了。 “你不问我伤是哪儿来的?”处理完伤口,陈轩率先开口。 “我问,你就会说?” 陈轩摇头。 林海早已料到,忍不住冷笑:“我不会求着你告诉我真相,三少爷,你好生养伤,别胡思乱想。”他深吸一口气,“我不关心,也不在乎。” 于情于理,林海已经做得够多了,算得上仁至义尽。 陈轩认认真真地听他讲完,抬手遮住明媚的日光:“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是读书人吗?”言罢也不等林海反驳,“因为你笨……林行长,你根本没必要救我,因为就算我真的死了,陈记也不会有人在乎。” 错落的光影在床帐上摇曳,像波浪,无休无止。 “……林海,你不仅笨,还迂腐。”陈轩皱着鼻子嘀咕,“你知不知道,当你把我抱进屋的那一刻起,我就成了你的责任。” 林海抿唇移开视线,心知陈轩说得有理,面上却不显,依旧是水波不惊的模样。 “既然我是你的责任。”陈轩揉了揉眉心,“你就不会真的把我送回去……除非你查清楚我接近你的目的。” “你肯说?”虽是疑问,林海却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 “或许以后会说。”陈轩笑起来,“现在我们聊聊睡觉的事儿。”他支起上半身,贴着林海慢吞吞地直起腰,“林海,说说那个梦,在梦里我们都干了些什么?” 倒也没陈轩想得那般香艳,林海对待感情向来是白纸一张,上书“随缘”二字,也只有陈三少大大咧咧地闯进来,搅了他的缘分。 梦里陈轩卧在他们初见时那张美人榻上,脱了上衣吃葡萄。 葡萄是林海喂的,用嘴。 陈轩的唇比葡萄还要柔软,却又似火一般滚烫,他在梦里烧红了耳朵,说到底不过是哺果肉时转瞬即逝的触碰,连亲吻都不曾有。 浅尝辄止,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陈轩趁林海回忆,细细打量他的神情,以猜测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林海面无表情,回忆完冷冷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真是没情趣……”陈轩靠在林海肩头喃喃自语,“好歹梦见了我,能不能温柔点?” 林海用嗤笑代替回答。 “万一是我喜欢你呢?”陈轩好奇心起,“你也会这么厌恶我?” “你不喜欢我。”林海平静地摇头,“三少爷,我的确是个读书人,没别的本事,就单单会看人。”他顿了顿,将眼镜推上鼻梁,“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看错人。” 陈轩嫌他说得太直白,无趣地憋嘴,双手攀上林海的肩,算是抱住了:“那以后呢?如果以后我喜欢你,你会不会也同样喜欢我?” 林海将陈轩按回床上,镜片遮住了目光。 “不会。”他说,“永远不会。” 院外黄包车叮铃铃地过去一辆又一辆,林海说完起身出门,云四坐在小板凳上搓雪球,闻声凑上来:“行长,查不出来。” “什么都没查出来?”他掸了掸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继续查。” 云四踌躇了一下:“也不是什么也没查出来,就是……” “说。”林海心情不好,蹙眉道,“查到什么说什么。” 云四连忙将查到的一干消息都说了,事无巨细,上到陈振兴的小妾打牌输了千把块,下到陈记的账房算错一笔小钱,最后拍着脑门嘀咕:“陈记这两天似乎死了个孩子。” “嗯?”他仰起头,“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两天。”云四不太确定,“行长,陈记家大业大,下人生了个孩子养不活,那也是常有的事。” “可陈轩就是这两天忽然缠上我的。”林海引着云四往书房走,“没有任何预兆,也不知道他的出现是陈振兴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意思。” “行长,三少爷缠上你不是好事儿吗?” 咯嘣,梧桐树被积雪压垮一根枝条,林海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 云四还不知触了他的逆鳞,兀自说下去:“我听人讲,有种感觉叫……叫什么一见钟情?说不准三少爷就喜欢行长这样的。” 林海停下脚步,揉着眉心冷冷地笑了一声:“云四,你最近是不是常去彩云轩?” 云四连声否认。可惜已经太迟了,林海一口断了他半月的工钱。 “行长……”云四愁眉苦脸,“你说死掉的孩子会不会是陈轩的?” “陈家的三少爷若真有了孩子,能瞒到今天?”林海直接将这个想法否定了,“况且陈轩上头还有两个娶妻的大哥,轮谁也轮不到他。” “说起来……坊间一直有个传闻,说陈振兴的儿子不全是亲生的。” “什么?”林海大惊,挑眉按住云四的肩,“你方才怎么不早说?” “没有证据。”云四苦笑,“行长,咱们分会从不与陈记正面打交道,自然不会去细查他们的家事,再说这传闻由来已久,大家都当笑话听,若不是这回出了事,我也想不起来……”云四话未说完,林海已转身急匆匆往回走。 此时刚过正午,冬日的光渐渐冷了,他撞上两个为陈轩送吃食的小厮,闲闲一瞥,没发现什么特殊东西,想来陈三少在旁人家里也开始学着收敛了。 林海没有敲门,直接闯进去,却见陈轩搂着一个面红耳赤的姑娘,调笑:“要听曲儿吗?” “陈轩!”他气得厉害,将自家下人遣走,“你是不是想伤得更厉害?” 陈轩懒洋洋地倒进床榻,一条腿挂在床头,脚尖勾着雪白的床纱:“林行长,可别这么咒我。” 轻飘飘一句话,把过错全推到了他身上。 “你给我听好了。”林海不愿与陈轩过多纠缠,“如果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争陈记的家产,我不会帮你。” “叮”的一声轻响,陈轩手里翠绿色的调羹掉进了羹汤里,他从男人眼底捕捉到一丝转瞬即逝的恨意,但当陈轩再次抬头时,林海发觉对方在笑。 “林行长。”陈轩靠着枕头向他招手,“我没力气,你喂我。” “喂你?” “嗯。”陈轩丝毫不觉得自己提出了一个无理的要求,掀开被褥给林海让位置,“我想喝这道羹,瞧着清淡,就是不知道喝进嘴里会不会爽利。” 林海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是没听见陈轩的话。陈轩也不强求,费力地翻身,露出后腰洇血的绷带,他伸长了手臂够汤匙,指尖打颤,连鼻梁上都渗出了汗水。林海蹙眉盯着陈轩苍白的臂膀,昏暗 分卷阅读7 的光在那片洁白的皮肤上打转,待云层渐厚遮住日头,他才觑见淡青色的旧伤。 陈轩将调羹举到唇边,勉强喝了一口,继而陡然力竭,眼瞧着就要跌下床去,林海本能地伸手一拽,将人抱进了怀里。 “呵……”陈轩从胸腔里挤出含糊的笑,面颊上涌出病态的红潮,继而不等林海推开自己,猛地抱住他的脖颈吻上去。 双目相对,一人彷徨震惊,一人决绝狠厉。 与梦中完全不同,那双唇根本不热烈,甚至像不久前落于林海面颊上的积雪,丝丝寒意里还夹杂着浓重的血腥气。 “怎么?”陈轩勾起唇角,目光如寒潭,水波不惊。 林海轻轻吸了一口气,想将男人推开,然而陈轩腰后就是雕花的床板,他想起身离开,陈轩压着他的腿,再动怕是姿态更暧昧。 陈家的三少爷似乎不爱留后路,既把自己逼上绝路,也不给林海任何退路。 第五章 文思豆腐羹 他不动,陈轩便会错了意,指尖勾着林海的下巴复又吻上去,湿软的唇轻柔地摩挲着他的嘴角。 日光彻底被乌云遮挡,林海抬眼,打量陈轩蹙起的眉,游走在对方腰后的手微微用力,将人压在床板上掌握了主动权。 原来唇舌纠缠过后才会热,才会烧。 陈轩放软了身段,倚着他放开牙关,让林海的舌肆意搅动,面上无悲无喜,再也没睁开过眼睛。 然而热劲儿过去,还是不对。林海托着陈轩的后颈,用舌尖舔了舔对方的上颚。 陈轩立刻睁开眼,困惑又茫然地望着他。 林海便明白缺了什么,这个吻里有欲望,也有情动,只独独少了一份欢喜。陈轩没有,他也没有。 起风了,林海松开陈轩,唇齿间还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战栗,也不知是不是那日一语成谶,所谓不喜欢女人,倒对陈三少起了欲念。好在这感觉也就亲吻的时候冒出来一丝,等他们分开,便渐渐散去。 林海望着陈轩微红的眼尾,用指腹蹭了蹭他的脸:“满意了?” “满意?”陈轩反问,“这话该我问你。”男人艰难地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向床上倒去。 林海顺手把人搂住,冷笑:“怎么?亲完你倒冷淡了。” 一时无人再开口,陈轩半晌才喃喃道,我以为你与旁人不同。也不知道这话是个什么意思,林海却觉得自己觉察出了深意。 “你是不是觉得我该坐怀不乱,将你推开?”他将陈轩放在床上,捏着被角轻笑,“三少爷,你再好好想想,亲我的人是你自己。” 陈轩咬唇不答,背对林海闭目养神。林海也不在意,坐在床边,将双手搁在火炉上取暖,猩红的碳火忽明忽暗,他斟酌片刻,问:“三少爷,听说你们家里最近死了个孩子。” 被褥里横出一只脚,指甲修得工工整整,略显苍白的脚背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陈轩倏地起身抱他的腰:“你查我?”语气急促,竟很得意。 林海心里咯噔一声,惊觉自己又掉进了陷阱,然而为时已晚,陈轩含住他的耳垂:“林行长,你查到的那个死去的婴儿,是我大哥的孩子。” “不可能。”林海不信。 陈轩不满地咬他的耳朵:“真的,孩子是被活生生闷死的。” 窗外刮过一阵北风,寒意刺骨。陈轩察觉不到自己说了惊悚的话,手臂自林海腰间缠过:“因为我爹不喜欢。” “……林行长,告诉你一件事。”陈轩声音低沉下去,“陈记明面上的这三个少爷,没一个是陈振兴亲生的。” 林海想说“不可能”,可听陈轩的语气,这事儿**不离十是真的了。 “我爹疑心重,家里没子嗣时他担心香火断绝,可我大哥有了孩子,他又觉得是野种,不配姓陈继承祖业。”陈轩语气轻快,眼神里透出丝轻蔑,“刚巧我二哥做成了一笔大生意,瞧着比大哥还适合当陈记的当家的,我爹便把刚出生的孩子用被子闷死了。” 院里有人在扫雪,竹刺哗啦啦地滑过地面,本该磨牙般的声响被积雪缓和,让人无端想起冬日寂静的午后。这声音该配着热滚滚的茶听。 陈轩说完,累了,倚着林海的背喘息,许久以后再次伸手够桌角的汤碗。 林海自震惊中回神,按住他的手:“凉了。”说罢,将吃食全部端走,叫人去厨房重盛了些热汤。 陈轩挑眉道:“我只喝那道羹。” 林海便盛了一碗递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亲过的缘故,两人不再疏离。说到底都是精明的人,面上一派和气,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算计。 林海栽了两回,不敢掉以轻心,坐在床边烤火,顺带思忖陈轩说真话的可能性。要说陈振兴的儿子全不是亲生的,实在太过离奇。陈记可是南京城最大的商会,但凡此种商会,必定在意血脉,在意大权旁落,万万不会把祖业传给他人。 祖业祖业,看中的就是薪火相传。 陈轩坐在床上喝羹,翠绿色的勺子在他手里灵巧地翻动,碗再小,调羹也碰不着碗沿,喝汤时也几乎不发出声音,举手投足间全是少爷的气派,一眼就能看出教养很好。 若不是亲生,陈振兴舍得从小培养陈轩吗? 心思百转千回,终究得不出答案,又或者说真相太过荒谬,世人通常不信。 林海是世人,也是俗人,所以他不信,但他稳重,再怀疑也不会宣之于口,让陈轩抓住破绽。 “林行长,你们家厨子做的文思豆腐羹不好,改天我带你去喝正宗的。”陈轩喝羹时忘了旁事,盛起雪白的豆腐丝感慨,“厨子的手不够稳,切得不细,长短还不均匀。” 林海将陈轩手里的碗夺走,又盛了些:“我这分会入不了三少爷的眼,还请你赶快养好伤回陈记去。” 陈轩托着下巴,望他笑:“赶人啊?” 林海不答,将碗递回去。陈轩没接,反而捏住他被咬出牙印的手闷闷发笑。 “我知道你想赶我走。”陈轩抠了抠林海手背上暗红色的痕迹,“但你没睡我之前,我绝不会离开你半步。” 林海再好的涵养也禁不住陈轩的死缠烂打,当即变了脸色:“我说了不会掺和陈记的家事!” “我的事不是陈记的家事!”陈轩的脸色比他更阴沉,“林海,你给我听好了,被上的是我不是你,别摆出一副柳下惠的姿态装模作样。” 林海气极反笑:“勾引我的人是你,嫌我被勾出感觉的人也是你……三少爷,我没什么大的野心和抱负,就想守着分会好好过日子,你别在我身上费力气了,南京城谁都有可能帮你,我……决计不可能。” 啪——陈轩失手打碎了汤碗,粘稠的羹汤在地上氤氲出暗色的斑纹。 “你 分卷阅读8 以为我想?”陈轩眼里忽地燃起疯狂的怒意,然而还不待林海细看,怒火就燃烧殆尽,只剩阴狠的决绝,“林行长,我只有你这一条生路了。” “你我在此之前素昧平生。”他垂下眼帘。 “可我了解你。”陈轩倒进床榻,气喘吁吁,“林海,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观察了你很久……我知道你的性格,了解你的为人,如今能解我困境的人只有你了。” 乌云飘远,光又聚拢,却再也聚不到床头。 林海喜欢敞开天窗说亮话,即使这个话题荒唐可笑,他也乐意问下去:“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凭你笨!”陈轩嗤笑道,“只见一面就敢把我抱进来治病,还是在初遇那般不愉快的情况下……林海,你说你是不是笨?” 答案显而易见。林海推了推眼镜,不置可否:“我做不到见死不救,可我还没傻到拿整个分会的未来开玩笑。” “……我和你不同。”他语速渐慢,“我只是分会的行长,季家的生意于我而言即是责任,也是义务。生意好,那算是我恪尽职守,生意不好,是我疏忽大意,可不论如何,商会对我的意义和对你的意义都是不同的。”他话至此,陈轩早已听明白了。 不是本家的人,位置坐得再高,于商会而言也是外人。林海并不是没有野心,但他的野心不在权利上,而是搁在了生意上。 他俩果真不是一路人,话不投机半句多。 可陈轩就是要搏一搏。 “林行长,我大哥失势不足为惧,可二哥势头正好,眼瞧着就要接管陈记大部分的生意。”陈轩攥住林海的衣袖,指尖微微发颤,“他一得势,必定铲除异己,我大哥倒下,那我便是下一个……”他话锋一转,“你救了我,在他看来便是和我扯上了关系,到时候咱俩谁也跑不了,你的分会也经不住陈记的打压。” 原来陷阱里最后的利刺在这儿等着他呢。 林海被扎了个对穿,心里凉飕飕刮着寒风,想也不想,转身就将陈轩压在床上,欲发火,满腔都是暴虐的恨意。 可一望进陈轩的眼睛,什么都显得无趣起来。 林海知道,与亡命徒置气是没用的,受伤的永远是自己。陈轩就是个亡命徒,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他在这样的人面前无计可施,倒不如想想如何补救。 “林行长,我考虑了很久……”陈轩目光深沉,“你是我唯一有把握利用的人,也是最适合的人。” “因为我笨?”他自嘲地笑笑。 陈轩终是不再笑话他,反而郑重又尊敬地解释:“因为你的为人。” 林海并不觉得自己被赞美,翻身坐在床头揉捏眉心。 “真的。”陈轩轻声道,“你是我猜的,唯一一个在知道我的身份和目的以后,依旧选择帮我的人……现在看来,我猜对了。” “我宁愿你猜不对。” “林海,救人一命……” “陈轩!”林海恼了,“你凭什么将我与分会同时推上风口浪尖?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他却又说不下去了。 陈轩瞪着双猩红的眸子,舍弃了一身的傲骨,在他面前宽衣解带。 “林海,你不与我睡,我总不放心。”陈轩嗓音沙哑,“我是在利用你,我也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可我不甘心永远做个体弱多病的三少爷,所以我不怕你恨我,哪怕事后你打我,羞辱我也好,只要你不与我实实在在地扯上关系,我永远不会罢休!” 疯子。 林海攥住陈轩的手腕,怒不可遏:“云四,请三少爷出门!” 陈轩闻言猛地仰起头。 四目相对,满满都是意味不明的火花。 第六章 姜汤 与其到时候与陈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倒不如现在就撇清关系,就算陈记怪罪下来,顶多赔些银两和笑脸就能了事。 云四冲进屋,摸不清事情发展到了哪一步。 “不请是吧?”林海已彻底恼怒,将陈轩从床上抱起,大踏步地向门外走。 陈轩也不求他,只瞪着裹满血丝的眼睛望他的脸。 午后又开始下雪,寒风凛冽,林海的脸被风刮得生疼,心底的怒火却久久不能平息。 他一时好心,不曾想将整个分会置于危难之境,而怀里的陈轩,仗着对他的了解,竟欲将事态推上无法挽回的境地。 陈记的家事与林海何干?他与本家周璇早已疲累万分,如今更是誓死不肯沾染旁人的家事。 更何况陈轩的利用刺伤了他的自尊。 林海踹开公馆的门,将怀里的烫手山芋扔在阶前,下人碍于他的怒火无人敢拦,战战兢兢地躲在远处探头探脑地张望。 陈轩咳出一口血,艰难地往他腿边爬。 林海心里五味杂陈,浑身都被冷风吹透了,连带着初见时的陈三少一同吹没了影,只剩眼前奄奄一息的男人。 “送客!”他将门用力摔上,也不知在对谁说。 “行长。”云四和远方都跑来劝,“那可是陈记的三少爷!” 林海正愁无处发泄怒火:“我晓得!”他锁门,“出了事我担着!”说完将锈迹斑斑的钥匙扔进假山边结了层薄冰的水池,金色的光一闪而逝,眨眼就没入水底。 他是好心,但他也狠心,不狠心坐不上分会的行长。 林海发火,下人不敢劝,倒让他享受了半刻宁静,直至天黑,冷雨裹挟着雪片子噼里啪啦砸下来,林海终是不安起来。他不怕陈轩死,也不怕陈记的问责,毕竟整整一天无人上门将他们的三少爷领走,可见陈轩在陈记的地位并不是不可或缺。 但他就是放不下那双通红的眸子,只一闭眼,陈轩的脸就浮现在眼前。 像火星,粉身碎骨前也要烫你一下。 后半夜降了温,雨渐渐止住,只剩雪花还在天上飞舞。林海在床上翻身,他身下这张床是陈轩躺过的,就算换了被褥,依旧透着股淡淡的血腥气。 深夜里忽然传来一声闷响,林海收回捶红的拳头,腾地起身,披上披风闯进浓稠的夜色里。 前门锁着,他从后门出去,此刻已至宵禁,几点微光从街角扫过来,差点映出林海的身形。他绕过高耸的院墙,抿唇拂去面上的雪花,还未走到正门,便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心不由自主沉下去。 “也不看看谁更笨。”林海冷笑着蹲下身,将不知死活的陈轩用披风裹住,“找间破庙也不至于冻成这样。”他说完站在门前踌躇片刻,到底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探陈轩的鼻息。 夜风太急,许久也探不出来。 林海又去摸陈轩的脉搏,却不料怀里这人忽然翻手攥住他的手腕。 “我只是见不得人死。”林海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别得意。” 陈轩用冻僵的手指 分卷阅读9 抚摸他的手腕,睫毛与发梢上全是雪,哆哆嗦嗦地仰起头,对着林海勾了勾唇角,然后痉挛着晕厥了。 比起狠厉,他不及怀里的男人。 林海抱着陈轩往后门跑,身后隐隐传来犬吠,他暗自咒骂,进屋以后立刻掩上门,几道凌厉的光紧随而来,争先恐后向门缝里挤,人声渐近,但看清府邸的名号以后又迅速远去了。 “我不会救你。”林海也不管陈轩是不是醒着,兀自道,“如果不想死,就给我挺过今夜。” 卧房点着一豆灯火,林海进去以后见着了云四。 “行长?”云四正急得团团转,“这么晚了,您去……”紧接着他便看见了毫无声息的陈轩,吓得一屁股坐在床上,“死……死了?” “没死。”林海蹙眉,“快去准备热水,别太烫。” 云四连滚带爬地走了。 屋里只剩他们俩,林海将陈轩放在床上,脱了衣服,掀开被角时看见男人睁开了眼睛。 “救你而已。”他干巴巴地解释,言罢又觉可笑,想必自己做什么在陈三少眼里都不值得感谢,便抬手放下床帐,帮陈轩将一身的衣服都脱了。 脱的时候困难万分,衣角时不时落下冰渣,凝固的鲜血黏连着皮肉与衣衫,他再小心也牵连了伤口,好在陈轩早已冻僵,竟不觉得痛,只愣愣地望着他出神。 林海额上渗出汗水,终是从鲜血淋漓的衣衫里剥出具伤痕累累的身躯。 两人躺在一起,气氛忽而暧昧起来。 林海侧身搂住陈轩的腰,咬牙将人拉进怀里,像拥住一块冰。从前胸到腰腹,陈轩慢慢与他契合,修长的腿也缠上来,竟比林海想得还要顺从。 红烛摇曳,陈轩的面上涌起红晕,瘦削的肩上搭着半角柔软的锦被,眼神迷离。 林海不由勾起嘴角:“三少爷,我在用体温救你的命呢。” 兜兜转转一整天,终是让他逮着机会将陈轩一军。陈轩也不难堪,稍稍回暖,手臂立刻攀上他的脖颈,腰肢轻摆,意图不言而喻。 “命真大。”林海轻声感慨,掌心贴着柔软的臀肉,下腹渐渐火热。 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擦枪走火实属寻常。 云四命人抬了浴盆进来,透过层层床帐看不清床内景象,便低低唤了声:“行长?” 林海抱着陈轩坐起来,掀开纱帐一角:“去烧些姜汤。” 陈轩歪着脑袋往外瞧,勾着他的脖子对云四笑。云四被陈三少笑出一身鸡皮疙瘩,三步并两步跑出了房门。 “林海。”陈轩的嗓音彻底哑了,听起来像是示弱,“抱紧点,我冷。” 林海垂下眼帘,将人搂在怀里,那些彻骨的寒意宛若潺潺流水,顺着陈轩的指尖流到他的身上,再蒸发殆尽。 他有了感觉,纯粹是被陈三少蹭的。 陈轩也晓得,低头瞄了一眼,还是那句话:“不用当真是可惜。” 说完他俩谁也没动,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紧紧相拥。 林海半眯着眼,感受陈轩的体温,觉得不再透出寒气,才将人抱进浴盆。陈轩趴在桶边喘息,脊背上泛起淡淡的红潮。 陈三少这条命,到底还是被林海捡了回来。他也明白自己再也无法独善其身,望着浴盆里的男人也着实恨得牙根发痒,可终究…… 那双眸子又浮现在他眼前。 “林海?”陈轩没泡多久就站了起来,裹着浴巾向他走来。 林海披着外套靠在床头看书,烛火一晃,带着潮气的风就吹了过来。陈轩抢了林海的册子,跨坐在他腿上笑吟吟地注视着他。 “不冷了?”林海低头,温热的触感徘徊在他的腰腹边。陈轩也泡出了感觉。 “不冷了。”陈轩的唇印在他耳垂上,牙齿轻柔地摩挲,“林行长,既然你舍不得我死,就把我上了吧,这样你我都安心。” “三少爷,你想拴住我,何必用这种法子?”林海肩头的外套被陈轩扯开了,赤裸相对时连烛火都是暧昧的,床帐上满是摇晃的人影。 “因为我没有别的筹码。”陈轩歉意地笑笑,“委屈你了。” 委屈的到底是谁,林海一时也分不清了。 “我……不会帮你。”他张了张嘴,有些口干舌燥,“三少爷,你的胜算太低,把分会压在你身上太过冒险。” 陈轩把下巴搁在林海肩头,手指绕着明亮的烛火打转,他看得触目惊心,忍不住把那根修长的手指握在掌心里。 “可我没别的法子……”陈轩轻声呻吟,与林海贴得更紧,“换了旁人,没有季家的分会那么大的影响力,也不会有你这么好心的行长肯收留我。” 电光火石间林海忽然想起一事:“你的伤……” “我爹打的。”陈轩没再隐瞒,抬起胳膊给他瞧臂弯里的淤青,“我跟他说我喜欢男人,就被赶出来了。” 滴滴答答,浴盆边的水跌落下来,满地都是破碎的水花。 “不过这正合我意。”陈轩抖了抖,将浴巾扔了,推着林海倒进柔软的被褥,“好过将来有了孩子被我爹闷死,也好过被我二哥赶出家门……” 林海默默地听着,等陈轩歇气时替他盖被褥。 “林行长!”陈轩忽然攥住林海的手腕,眉宇间满是慌乱,“我什么都没有,陈记可以有很多少爷,可我作为‘陈轩’,死了就是全完了……如果我不反抗,不利用你,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不久以后也会像我大哥那样失去自己的孩子。” 穷困潦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为了一时的荣华富贵成为别人的傀儡。 林海拂开陈轩的手,铺好被褥以后躺了进去,身侧立刻滑来一具温热的肉体。 “我不会赶你走。”他吹熄蜡烛,“也不会帮你。” “……林海。” “再说话,明天就把你送回去。”其实他已经心软,也知道陈轩看出来了。 柔软的手臂自腰间缠过,几点湿热的喘息亦从颈窝漫延至耳根。 “多谢。” 这大概是陈三少这些天来,头一遭真情实意地感激他了。 第七章 姜糖 第二日气温回暖,滴滴答答的化雪从檐角汇聚成溪流。 林海不习惯睡觉时身旁有人,早早地醒了,披着衣服站在门外看雪。南方的雪总也攒不过夜,太阳还未升起,院里的白色便淡去大半,他听见屋里平稳的呼吸里夹杂着呻吟。 很轻很浅,是陈轩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示弱,醒来肯定会掩饰得很好,继续在他面前张牙舞爪地为自己的命运抗争。 林海叹了口气,心更软了。 也许陈轩说得对,他笨,还过于好心,明知是个陷阱,还忍不住往里跳,就算跌得粉身碎骨,也想瞧一瞧陈三少的未来到底是何种模样。 这么一想,被利 分卷阅读10 用,倒有几分“该”的意味。 他在陈轩睡醒前走了,去城里的商铺查账,顺便打探陈记的动向,不肯承认是在躲人。云四认认真真地办事,没一会儿就察觉出他的走神。 “行长?”云四将账簿递给林海,“没问题,去下一家吧。” 他接过来草草看过,明明还处在冬季,心底却长了发芽的嫩草,叶片下繁杂的脉络正饥渴地吮吸他的灵魂。 林海长叹一声:“你去,我先回公馆。” 他急着想见陈轩,想看看恢复元气的陈三少会用什么姿态对待他。 公馆前停了辆小车,卖姜糖,既有硬硬的糖块,又有裹了糯米的团。林海下车时犹豫了一瞬,走过去买了些。 陈轩挨了冻,该吃些姜暖暖胃。 林海捏着姜糖的纸包,不知道自己这番举动源于怜悯还是别的什么,总归这样的情绪于他而言是少见的,他不想深究,径直往卧房走。 陈轩竟还在睡,修长的腿搁在床角,手指虚握着,在风中微微颤抖。 “三少爷?”他曲起指节,敲了敲房门。 陈轩在床上呓语着翻身,锦被跌在地上,隐隐露出赤裸的腰腹。林海暗自叹息,走进去替陈轩盖被子,手指触及对方额角时蓦然惊住。 滚烫的,宛如火炉里的碳。 “三少爷?”林海丢了姜糖,将人抱进怀里。 陈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来人是他,得意地翘起唇角,似乎想要嘲讽他几句,可开口却发不出声音,最后搂着林海的脖子闷闷地咳。 “发烧了。”他蹙眉。 “不用你救!”陈轩记仇,冷笑着往林海怀里凑,“反正林行长也不乐意救我。”知道他心软以后,陈轩倒蹬鼻子上脸了。 林海的耐心又恢复如初,将人用被子裹了放在床上,转身去喊远方请郎中。陈轩也就闹了一小会儿便没了力气,昏昏沉沉地倚在床头骂他。 “林行长,你真是蠢……”陈轩的嗓音沙哑异常,像是哽咽过后带着鼻音的控诉,“你不该救我,这下好了,多大的累赘!” 林海不答,专心拧沾了凉水的帕子。 “你笨!我就是利用你……”陈轩喊着喊着就蔫了,趴在床边瞪眼,“因为我了解你……林海……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了……”陈三少越说声音越低,等林海把湿毛巾搁在他额头上时,人已经烧迷糊了。 远方带来了郎中,继而俯在他耳畔轻声道:“行长,陈记的二少爷回南京了。” 往常他们不会关心陈记的家事,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稍微有些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和分会画上联系。 “出去说。”林海放下毛巾,刚欲起身,手腕就被陈轩拉住了。 陈三少窝在床榻上眯起眼睛盯着他:“林海,我不会放过你——”郎中用温热干净的帕子堵住了陈轩的嘴。 “劳烦行长。”郎中抽了几根银针,“寒气入体,得逼出来。” 原来是要针灸驱寒。 林海暂时把陈记二少爷的事放下,按住陈轩的双腿,瞧着郎中把细细的银针一根接着一根插在细嫩的皮肉上,再看它们随着陈轩的呼吸轻轻颤抖。 他还从未见过这般委屈的陈轩,口不能言,眼尾通红,活脱脱跟个掐住了七寸的白蛇似的,直挺挺地僵在床上。 林海忍不住笑起来,指腹轻轻摩挲陈轩的脚踝。陈轩有所察觉,梗着脖子瞪他,汗水顺着额角流进苍白的颈窝,没一刻又力竭,头跌进了枕头。 这回林海笑出了声。 “最近天气不好。”郎中施完针,一边将陈轩嘴里的布取出来,一边与林海说话,“病好得慢。” 林海心道指不定郎中一走陈三少就活蹦乱跳,谁料郎中又道:“三少爷体虚,像是年少时生过病,大病。” 他连忙重视起来。 “又或者是……”郎中微微蹙眉,犹豫一瞬没有说下去,只吩咐他用冷水浸的帕子继续替陈轩敷额头。 陈轩把郎中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等人一走,立刻耀武扬威地坐在床边指使林海给自己拧帕子。 “三少爷,您还真是……”他把手浸在冰凉的井水里,“不把自己当外人。” 陈轩随手扯过林海搁在桌上的外套披上:“你该知道,救了我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语气得意又傲然,仿佛世间种种全在自己的掌握中。 林海盯着滴水的帕子愣神,既恨又无奈,转头看陈轩时,不免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三少爷,利用我让你很有成就感?” “没有。”陈轩眯起眼睛,舒舒服服地等着他来敷额头,“但利用一个明知被利用的人……很有成就感。” 林海有一瞬间想把陈轩再一次扔出门外。 换了三四轮帕子以后,陈轩的烧勉勉强强退了,人也精神了,锲而不舍地烦着林海。林海握着一卷册子头也不抬,被陈轩拿走一本就再拿走一本,连墨水被打翻了都不生气,只唤远方来清理。 “林行长。”陈轩坐在他腿上安生了片刻,“你……真薄情。” 林海用钢笔在书册上批注了几个字。 “以后你若是喜欢什么人,也这般晾着他?”陈轩似是不甘心,“一句体己话都没有?” “三少爷,以后的事不劳您费心。”他淡淡道,“之所以不与你说话,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陈轩的眼神霎时变了,恨恨地咬牙。 “你也不喜欢我。”林海把陈轩推开,从书架上又拿了一册书。 “林行长,你忒无趣了。”陈轩坐在书桌上,神情莫测。 “对无趣的人,自然也无趣。” “林海!”陈轩闻言,黑着脸去抱他的腰,抱住以后又换了副神态,笑眯眯地吻他的耳根,嗓音轻柔得仿佛在哼曲子,“你试试……说不定就能发现我的好了。” 落在卷宗上的光被遮住了,林海皱了皱眉,刚欲推开陈轩,就看见泛黄的纸张上出现了一簇飘摇的阴影,想来是陈轩额角翘起发丝,他竟忍不住笑起来。 “林海?”陈轩不满地咬住他的耳垂,“我真的好。” “你试过?”林海脱口而出,嗓音里有难掩的沙哑。 “你猜……”陈轩听出来了,挑眉轻笑,手臂绕到他身前往腿间摸,得意忘形了。 可试没试过与林海何干?他拍开陈轩的手,坐回桌边喝了一口温茶,继而回头平静地说:“昨天,你二哥回南京了。” 屋外飞过几只聒噪的麻雀,叽叽喳喳地抖落了树叉上的残雪。 陈轩听了,又像没听见,转头定定地注视着窗台上的光斑,手指攥着衣角收了又紧。 “我……帮你换药。”他心软,转移了话题。 陈轩却向他走来,俯身将林海困在方寸大的座椅里:“帮我。” “三少爷,我不过是 分卷阅读11 个……”他话音未落,双唇已被陈轩吻住。 林海垂下眼帘,陈记的三少爷当真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只这一次的吻从一开始便是烫的,林海按住陈轩的后颈把人拉进怀里,于是陈轩从俯视改为仰视他,眼底碎了点温暖的光,鼻梁上也有明晃晃的光影。 写满字的册子在风中哗啦啦地翻着页,他们都没有闭上眼睛,互相在对方的眼底寻找着某一味情绪,然而他们谁也没找到,于是这个吻开始降温,冷却,直到—— 陈轩将林海推开,唇上蒙了一层潋滟的水色。 林海心里很困惑,却没有表现出来,他在心里寻找一种温热的悸动,买姜糖时出现过,可刚刚亲吻时却完全没有。他和陈轩都把精力放在了互相猜忌上,还奢望能找到对方的破绽? “你二哥……”林海又把话题转移回了陈记,“刚做成了一笔大生意。” “废话。”陈轩起身走到窗边,冷冷道,“他若是没有继承家产的把握,不会回来。” “那你准备怎么办?”林海转身望过去,陈轩的身影镀了层暖融融的金边。 “我?”陈轩的脊背挺直了,像株青葱的翠柏,“我永远不会去讨好陈振兴,也不会让他看到我的手段有多厉害……” 一阵风卷过,梧桐在院里窸窸窣窣地摇动着树叶。 “我不用他将陈记的家产传给我。”陈轩的语气狂妄到了极点,“我要亲手将它抢过来!” 温热的,渐渐发烫的情绪在林海心底滋长,像是寻觅许久终于探到缝隙的温泉,早已在暗中流向四肢百骸,此刻彻底爆发,瞬间就将他淹没了。 第八章 苹果 然而说大话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 林海搁下笔,好整以暇地坐在桌旁:“三少爷,你要我帮你,至少得拿出些让我觉得你能抢到家产的证据。” 陈轩回头,半张脸被温暖的光笼罩,狭长的眼睛带了点勾人的笑意。 “林海,我改了家里的账本。”陈轩从金色的光里向他走来,“我二哥的生意看着是成了,等过几日细查,得亏损大半年的流水。” 林海的眼睛蓦地瞪大:“你疯了?” “你也这么想?”陈轩低下头,仿佛很委屈。 “陈轩,就算你二哥这单生意做不成被你爹抛弃,你接手的也只是个负债累累的烂摊子。”林海一把挥开陈轩伸来的手,目光阴沉,“如果我真的和你扯上关系,岂不是要用分会的流水帮你填补亏空?” 陈轩坐在书桌上望着他笑,柔软的发丝贴在额角,看起来人畜无害,林海却浑身发寒,觉得自己面前是条吐着红信子的蛇,连唾液都浸着毒。 “林行长,你会错意了。”陈轩俯身,红润的嘴唇印在林海的脸颊上,“我还没蠢到……指望有人帮我弥补亏空的地步,我只需要你娶我,利用季家和陈记的名声,再拖一点时间。” 当头一棒,不过如此,林海差点脱口而出,你还不如让我弥补亏空,可话到嘴边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电光火石间林海已将利弊分析透彻。 “我娶你?”林海压下难言的躁动,冷着脸逼问,“有什么好处?……陈三少,你说来说去不过是想将我拖到一条船上,我俩成婚也好,不成婚也罢,将来陈记谁当家,还是个未知数。” 他又说:“一笔烂账并不一定能将你的二哥压垮,可万一陈振兴发现是你从中作梗……”林海心下微惊,猛地捏住陈轩的下巴,“你的目的不是想要我帮你拖延时间,而是想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我便是你的后路。 一时间林海竟不知是哭还是笑了,莫名其妙的,他倒成了陈轩在世间最信任的人。 荒唐,荒唐。 陈轩的睫毛微微颤抖,声音低得近乎像是呓语:“林行长,你以为我愿意?” 林海将他摔在冰冷的书桌上,心里那一丝悸动与温热的情动都消散了,只剩深深的忌惮:“三少爷,如果你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篡改账本的事捅出去。” “你还要我说什么?”陈轩硬是仰起头,“林海,我不甘心!你怎么折磨我都好,只要……” 林海忽地俯身吻过去,唇舌粗暴地撬开陈三少的牙关,手也顺着短衫的边缘在细嫩的皮肉上胡乱摸索。钢笔宣纸撒了满地,墨汁溅得到处都是,陈轩抓烂了他刚写好的信件,瞪大的眼里血丝遍布。 就算有所预料,林海还是被踹得闷哼一声。 他冷笑着起身,掸去脚印:“不过如此。”他轻蔑地用指腹描摹陈轩的唇,“三少爷,别装了……你所谓的孤注一掷,不过如此。”说完转身,毫不留恋地摔上了门。 阳光下尘埃纷纷扬扬地飘落,陈轩半晌没有抬头,额角被照得发烫,也有可能是病情反复,他终是觉察出身上的酸痛,刚愈合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哎呀……”陈轩用一只手虚虚盖住半张脸,“真狠。”言罢舔了舔唇角,从桌上跳下来,寻着林海离开的方向追出门去。 快到正午了,公馆里逐渐热闹起来,风里也飘来饭菜的香气。 林海走到水池边,扶着树干往池底望。 寒风凛冽,枝头落下细碎的冰渣,惊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看不太清楚水下的情状,又被刺眼的波光晃得烦闷,起身欲走,却看见陈轩倚在檐下注视着自己。 平静的目光下暗流汹涌。 “你在看什么?”陈轩拦住他的去路。 林海拢了拢衣领:“昨日锁门时,将钥匙扔下去了。” 陈轩明知故问:“为何?” 他不答,转身就走,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噗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陈轩!”林海猛地回头,陈三少已跳下水。 南方的冬天最是阴冷,陈轩冻得面色发青,还发狠把身子往水里浸。林海没时间犹豫,冲过去将人从水里硬拽上来,只一抱,刺骨的寒意就争先恐后地往他身上钻。 “喏。”陈轩摊开手,指尖白得近乎透明,池水顺着手腕滴滴答答淌了满地。 林海看见一块生满青苔的鹅卵石。 “我……去找……”陈轩牙齿打颤,硬要再下水。 “你要是敢下去。”林海将人狠狠搂在怀里,“我现在就把你送回陈记!” 陈轩不动了,把滚烫的额头贴进林海的颈窝:“娶……娶……” 他气极反笑,打横抱起陈三少:“想得美。” 来时干干净净,回去倒留下一连串水痕。林海将陈轩抱回卧室,除了衣物擦干净池水,再粗暴地塞进被褥。 “你说你了解我?”林海按住陈轩的肩,“我看你一点也不了解我……三少爷,我平生最恨自大之人,亦恨拿性命要挟我之人。” “你……你恨我? 分卷阅读12 ”陈轩又开始发烧,攥着他的手腕瑟瑟发抖。 林海闻言,笑得讥讽:“你说呢?” 死缠烂打,还拿性命要挟,提出的要求无礼又过分,说是“恨”,都算是轻的。 “林海……林海!”陈轩强撑着抱他的手臂,“我查了你那么久,只有你……真的只有你……我懂你的……我最了解你……” 陈三少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疯了似的缠着他。林海踌躇着伸出手,手指蜷了蜷,最后搁在陈轩脑袋上生硬地揉。陈三少立刻不闹了,眯起眼睛往他怀里凑。 “林行长,你心软。”陈轩轻哼道,“就算再怎么骂我,最后也会娶我的。” “要是不呢?”他将视线从陈轩微红的眼尾移开。 “不娶?”陈轩困惑地歪头,仿佛听了个笑话,“不……你不会不娶我的……”他信心十足地呢喃,“你……那么笨……” “我笨?”林海气恼。 “嗯。”陈轩的脑袋沉了下去,“你……笨……家伙那么好都不用,肯定……肯定活不好……” 得,烧迷糊了,什么浑话都敢说。 林海拍了拍陈轩发烫的脸,又推了推对方的肩,怎么都得不到回应以后忽而无声地笑起来。 明明是个阔少爷,每次见他却狼狈得让人狠不下心来生气。 陈轩再一病,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蔫头耷脑地没了精神,唯一的力气便是骂林海,再死缠烂打地要嫁给他。于是陈三少对林海一见钟情的流言蜚语不胫而走,连街头卖果脯的小贩都知道,他俩不日要成婚了。 林海既不表态,也不澄清,成日冷着脸照顾卧床的陈三少。云四胆子大,问过几回,丢了快半年的工钱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倒是陈轩的面色日渐凝重。 陈振兴已经放出话来,他二哥正式接管了商会的大部分生意,至于别的少爷……又有谁会去关心呢? “林海。”又一日,陈轩咬着苹果,“别绕弯子了,你直说,要怎样才肯娶我?” 嘎嘣嘎嘣,嚼得又脆又轻。 林海没有吃,坐在床边替陈三少削苹果皮,眸色深沉,眼里只有苹果。 “我没时间再耗下去了。”陈轩丢了果核,坐直身子,“等来年开春,陈记当家的位置就铁定是我二哥的了。” 他抬手用半个苹果堵住陈轩的嘴:“三少爷,态度好些。” 陈轩呛得直咳。 “现在是你求我。”林海扔了小刀,拿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手,“有求于人就得放低姿态。” “你要我如何?”陈轩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全部压抑在心底,抬头对他假笑,“林行长,在床上,什么花样我都不会拒绝的。” 林海擦手的动作微微一顿:“当真?” “当真。”陈轩以为他松口,眉目间阴云散尽。 “那就有劳三少爷……”林海笑眯眯地扶陈轩起床,“帮我这分会擦擦落满灰尘的房梁。” 陈三少呆住,倚在他怀里愣神。 “没听清?”林海把帕子塞到陈轩手里,“那我再解释一遍……房梁上落了灰,麻烦三少爷擦擦。” 分会的公馆较之陈记,自然小上许多,可仍有三进三出,若真要把房梁都擦一遍,没个三四天是干不完的。陈轩就算是个不受重视的少爷,可依旧是个阔少,哪里干过这种粗活?捏着帕子站在屋里发了半晌的呆,终是咬牙搬来椅子,卷起衣袖擦房梁。 林海坐在书桌前,明着看书,暗地里却在看陈轩露出来的半截藕似的臂膀,越看越是想笑。陈阔少根本不是在擦房梁,简直是用帕子掸灰,把整间屋子搞得乌烟瘴气。他看了会儿,起身走过去,抱着陈轩的腿直接把人扛到了屋外。 “还没擦完。”陈轩瞪他。 他瞪回去:“若要我娶你,就听话些。” 陈轩蹙眉,片刻又舒展:“林海,你真在考虑娶我的事儿?” 林海也笑:“嗯,在考虑。”笑完故意拖长了嗓音,“考虑怎么靠着陈记这棵大树,让分会在南京城扎根。” 他说的是“陈记”,并不是陈轩。 陈三少的笑僵在脸上,狭长的眼睛里闪着复杂的光。林海也同样盯着陈轩,目光交汇擦出火花。 哪里有什么真情可言?就算有,也早已被陈三少闹成了互相利用。 第九章 馒头 “也就是说……”陈轩声音苦涩,“你考虑的从来都只是和谁合作,能让分会走得更远?” 林海替陈三少拂去肩头的灰尘,反问:“作为一个分会的行长,难道不该考虑这些吗?” “该。”陈轩攥紧了拳头。 “既然该……”林海抱着胳膊,面无表情,“三少爷就要想明白,自己有什么地方能被我利用。” “好一招反客为主。”陈轩丢了帕子,抱住他的腰,“林海,你果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温柔。” “我温柔?”林海嗤笑。 “嗯。”陈轩替他摘了眼镜,指尖按了按鼻梁上的印子,“你很温柔……起码你已经给了我一个机会。”陈三少亲了他一口,“谢谢。” 这个吻竟也相当温柔。 林海算是明白了,陈轩就是吃硬不吃软,对他再好,不如气势上压过一头。 当真是个磨人的祸害。 “林海!” 听到陈轩的声音,他收住欲迈的腿。 “如果你的心软不是在救命上……”陈三少喃喃自语,“就好了。” “你说什么?”他不解。 “没什么。”陈轩垂下头,手指抠进皱皱巴巴的衣角,“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娶我的。” “我等着。”林海收回视线,走了。 远方在书房等他。 屋里乱得一塌糊涂,有陈轩弄乱的书桌,更有满室的灰。他叹了口气,蹲下身把钢笔与宣纸一同拾起。 远方不同云四,心思缜密,此刻立在书桌前焦虑地望着林海。 林海心里已有数,收拾完书桌坐下闭目养神。 “行长,你是不是爱上……”远方问得一点也不含蓄,倒比云四遮遮掩掩的试探听起来爽利。 “远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捏着钢笔出神,“要说爱,是万万不会有的。陈轩他骗我又利用我,还将分会推上了风口浪尖,我恨他还来不及,只是……我不知如何向你解释,但求你明白一样——我绝不会拿商会的前途开玩笑。” “我与陈轩……”林海手里的钢笔滴下一滴墨,“没有半点情分。我拿捏着他所有的把柄,还未见他拼到筋疲力尽,总也不甘心,因着我想看他栽在我面前的模样……陈轩山穷水尽后的那副面孔,怕是比现在要顺眼许多。” 万般道理,敌不过三个字——不甘心。 陈轩不甘心屈居于二哥之下,他不甘心栽进陈三少的陷阱,至于 分卷阅读13 爱,对他们而言太过奢侈。林海将头靠在椅背上,阖眼沉思。陈记受挫的确是个好机会,若是娶了陈轩,到时候分会与陈记的关系肯定非同寻常,日后商会在南京的地位自然无可撼动,可若是陈轩失势,分会必定受牵连,万一被陈记打压得一蹶不振,可能连南京都待不下去。 “行长?”远方打断他的思绪。 “远方,陈记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林海指得自然是陈记对于流言的态度。 远方说没有。 屋里静下来,只剩他用指节敲击桌面的脆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云四的惊叫:“行长,三少爷跳进池子里去了!” 他霍地睁开眼,当着远方的面骂了句有辱斯文的脏话,继而拎起披风冲到水池旁。地上还有斑驳的残雪,陈轩正哆哆嗦嗦地扶着树干从池里爬上来,见了他,颤巍巍地抬手,掌心里有一枚锈迹斑斑的钥匙。 “我说要找到……就是……就是要找到……”陈轩眼里闪着光,神情倨傲,“谁也……拦不住……” 林海绷着脸用披风将人裹住,看也不看陈轩的掌心,只摸索着捏住钥匙,把陈三少拼命捞起的玩意儿再一次扔进水里。 “林海!”陈轩浑身一僵。 他冷冷道:“你可以逼我,我也可以逼你!三少爷,既然你有本事捞,那就再去捞一次。” 陈轩猛地咬破嘴唇,推开林海往池子里跳。 水声阵阵,林海拦住了下人,盯着陈三少在水里扑腾。这是他俩的比试,谁先低头谁便是输了。用命赌,用尊严拼,只不过是因为谁都不愿低头。 水里氤氲起一点红晕,林海不由向池边迈了一步,陈轩已经摸到了钥匙,白着一张脸向岸边挪。他也跟着跳下去,在下人的惊呼声里把陈三少抱住,继而又把钥匙扔了。 陈轩仰起头,瞪大了眼睛望他。 “有意思?”他不屑地指着泛起涟漪的水面,“你死或者不死,于我,于陈记而言都轻于鸿毛。陈三少,你还不如这枚钥匙,沉下去前都搅不起半点水花。” 寒意无孔不入,林海不过湿了裤腿就遍体生寒,再看陈轩,湿透了,连发梢都滴着水,想必冻得更厉害。当然,他的话更让人心寒。 “是,就是这么不堪……”陈轩乌青的唇缓缓蠕动,用嘶哑的嗓音一字一顿道,“林海,你……你娶不娶我?” 林海没有回答,而是将陈三少抱回卧房,脱了衣服一起洗了个热水澡。 倒有几分妥协的意味。 陈轩却再也摸不准他的心思,疏离又警惕地徘徊在他身侧,没故意勾引,也没刻意躲避。林海瞧着有趣,招手把人搂进怀里。 陈轩眨了眨眼,水珠从睫毛上跌落。 “不闹了?”他擦掉陈三少唇角的水痕。 水汽缭绕,陈轩的手指还带着池水的凉意。林海看着他试探地抱住自己的腰,继而磨磨蹭蹭地贴了上来。 细皮嫩肉,跟条蛇似的滑腻。 “三少爷,你要是再跳下去一次,我就把你睡了再扔出门。”他仰起头,目光的尽头是落着微光的房梁,继而感觉到怀里的人用指头抠自己的腰,便又道,“你想清楚,是老老实实地把陈记的家产夺了,还是胡闹以后被我抛弃。” 说罢,又轻蔑地笑了一声:“我是你最后的筹码了吧?” “你威胁我。”陈轩仰起头,咬他的下巴,不轻不重,舌尖还黏糊糊地滑动,“林海,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再跳下去才这么说的?” 陈轩有些雀跃:“你喜欢我?” 轻微的水声过后,林海翻身将陈轩压在了桶壁上。温热的水晃动着溢出去,他们离得很近,鼻尖相抵,四目相对,炽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陈轩发梢上的水滑到了眼角,像是泪痕,但他专注地盯着林海的眼睛,片刻失落地呢喃:“你不喜欢我。” “三少爷在意的不是我喜不喜欢你。”林海吻过去,享受唇舌纠缠的滋味,“你只在意我会不会成为你的后盾……”他将腿挤进陈轩的膝盖,狠狠地顶了一下。 陈轩闷哼着搂住他的脖子。 “如果下次再威胁我……”林海闻声,不知为何又收了腿,起身将浴巾披在肩头,“就再也没有人会救你了。” 陈轩趴在浴盆边轻轻“嗯”了一声。 他用毛巾潦草地擦了头发,穿上长褂走回去,将手伸进浴盆里搅了搅,觉得凉了:“还冷吗?” “冷。”陈轩握住他浸在水里的手,忽然无端问,“林海,如果我没有利用你,你还会这么待我吗?” 林海抽回胳膊,踱到门边让下人烧热水,然后靠着墙凝望院里的梧桐树:“三少爷的话,我听不明白。” “我是说,如果我不是陈记的三少爷,也没有利用你争夺家产……” 陈轩话未说完,林海就轻声打断:“那我为何要认识你?” 无权无势,自然没有丝毫利用的价值。 “林海,你怎么……” “你呢?”林海懒得听陈三少的控诉,“如果我不是分会的行长,你会想方设法地缠着我吗?” 陈轩慢慢缩回水里,垂下头不说话了。 “三少爷,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什么。”林海将门掩上,挡住寒冷的风,“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所以我喜欢你,你也会喜欢我?” “你会喜欢我吗?”林海笑了笑,不置可否,“喜欢这种感情对我们而言太奢侈了,还不如互相利用来得安心。” 陈轩跟着他一起笑,眼底的情绪迅速被掏空:“是了,我只要利用你。”他语速极慢,短短一句话,就耗尽了所有的气力。 这时有下人来敲门,林海无暇细细品味这话的深意,开门接过热水,倒进浴桶的时候小心翼翼,尽量不烫到陈三少,陈轩却腾地起身,环着他的脖子急切地吻上去。 砰得一声巨响,木盆砸在地上,林海把陈轩从浴桶里拎出来。他身上本就有未干的水,再搂住湿漉漉的陈轩,湿意彻底挥之不去了。 也没必要干,屋里到处都是水。 他们跌跌撞撞地倒进床铺,陈轩闷哼着仰起头,而林海扣着他的手腕勾了勾唇角:“不错,终于有点觉悟了。” 陈轩的睫毛抖了抖,曾经的自尊在湿润的眼底分崩离析。林海不着痕迹地皱眉,抬手擦去了陈三少脸颊边似泪的水痕。 “我娶你。”他心里的天平在这一刹那倾斜,“明日就去下聘礼。” 陈轩听了他的保证,睫毛抖得更厉害。 “别让我失望。”林海松开手,俯身狠狠咬破陈三少的颈侧,“也别再试着惹我了。”他又温柔地舔去陈轩脖颈边流下的暗红色血迹,舔完,干净利落地抽身,披着外套坐回书桌边看书 分卷阅读14 。 急促的喘息渐渐平稳,一切都即将尘埃落定。 林海在床上躺了半晌,许久才捂着脖子坐起身,慢吞吞地穿衣服。他扫了一眼,看见陈三少穿的是自己的,微微挑了眉。 云四来敲门,送来了午饭,许是远方同他说了什么话,这人目不斜视,送完就往屋外跑,只留下一桌清淡的菜色外加几个馒头。 “林行长,你真吝啬。”陈轩拿了个馒头,塞进嘴里,眼眶微微发红。 林海以为陈三少在说午饭,头也不抬地叫住云四:“做些好的。” “不用。”陈轩拒绝了,坐在床边慢吞吞地将馒头生噎进肚,“林海,你没明白我在说什么。” 第十章 白粥 陈轩叼着馒头,伸手将滴水的发一股脑往后捋:“我是说你很吝啬。”他死死盯着林海平静的脸,“你的心软只施舍给将死之人,至于别的……你根本不会在乎。” “三少爷知道就好。”林海翻了一页纸,端起茶碗呷了口茶,“免得再白费力气。” “所以你是在逼我以命相博?”陈轩将馒头撕成两半,几滴水落在松软的面皮上,“林海,你口口声声说讨厌我用性命威胁你,可你又次次将我逼入绝境。” “三少爷?”林海“啪”得一声合上书,微微笑道,“逼你入绝境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 陈轩手里的馒头滴溜溜地滚到地上,他话音刚落就瘫倒在床边,傻了似的伸手去够,沾了灰也不在乎,含泪往嘴里塞。林海捏书的手不易察觉地颤了一下,走过去将人从床上抱起来,抢了脏兮兮的馒头丢到一旁。 “怎么?”陈轩也不恼,“林行长还想看我怎样?跪下来用嘴帮你……” 林海的手臂猛地收紧:“你若再闹,娶你那句话就当我从未说过。” 陈轩立刻噤了声。 恰巧云四端来一碗白粥,他接过,拿勺子一口接着一口地喂进陈三少嘴中。这粥是新熬得,配上清淡的小菜,清淡又爽口,陈轩默不作声地喝了一大碗,喝完问他何时去提亲。 “明日。”林海没有隐瞒,“我不打算备太重的聘礼。” “不能重。”陈轩出神地拨弄被单上的线头,“毕竟是我缠着你,聘礼重了倒像是你器重我。” 林海心里没由来地一突:“你不委屈?” “委屈什么?”陈轩抬起头空洞地笑笑,“我知道你的为人,就算对我没感情,也不会故意亏待我,嫁了便嫁了,日后夺家产有你做靠山也安心些。” 换了旁人,必定难以启齿,陈三少却能坦坦荡荡地说出口,把自己最难堪的一面展现在林海面前,仿佛撕开刚愈合的伤疤,鲜血淋漓。 林海只有这时才会心软:“我不会故意为难你。” “我晓得。”陈轩掀开被褥,“所以我才利用你。” “日后……”他又道,“若是事成,你想走,我不会拦。” 陈轩转了个身,背对他应了一声:“好。”继而补充,“你也一样,若是有相好的,不必顾及我,娶进门便是。” 林海坐在床边,伸手想要替陈轩盖被子,抬起的胳膊却迟迟没有落下去。日后,日后……他惊异于这寻常二字带给自己的悸动,又困惑悸动的缘由。 娶一个男妻对他而言无足轻重,倒是陈轩,以后在别人面前怕是再也抬不起头。 “值得吗?”林海的手落在了陈轩的耳后。 “林行长,你不会明白的。”陈轩往被子里缩了缩,“你坐上行长的位子,靠的是手腕,而我作为陈记的三少爷,既要有手段,又要会隐藏,可无论我做得多好,都抵不过陈振兴一个念头。” “……我不甘心。”陈轩蜷缩起双腿,“我要把这种权利夺到手。” 林海边听,边揉陈三少柔软的耳垂,揉红以后揣着手走回桌边,再也没接话茬。 午后的光暖洋洋的,陈轩躺了会儿,沉沉睡去,林海忙于处理公务,等想起备彩礼时,天都黑了,他便把云四和远方都喊来,吩咐他们连夜打点。 远方尚且算是冷静,云四却吓得脸色刷白。 “行……行长……”五大三粗的汉子惊得结巴了,“你还真……不是……一晚上哪儿能备好聘礼啊?” “随意些。”林海匆匆吃了几口饭,余光瞥着床上的身影,“看得过眼就成。” “行长,娶亲是大事。”云四不解,挠了挠头,“你要是不上心,三少爷瞧着也难受啊!” “无妨。”陈轩的声音横‍‍‎‌插‌‍‌‎‎进‌‎来,“听你们行长的。” “醒了?”林海搁下碗筷,让云四和远方都走了,“病还没好利索,继续睡吧。” 陈三少偏不睡,蹬掉被子往他身边跑,跑来又蛮横地坐在他腿上。 “好了伤疤忘了痛。”林海轻哼。 “你舍不得。”陈轩的嗓音里还带着点病恹恹的沙哑。 “有什么舍不得的?”他抬手就把人推开了。 陈三少咬牙不动,眼看着就要载倒在地上,林海只得把人捞回来,冷着脸厉呵:“你非要惹我?” “都要娶我了。”陈轩靠着他,轻声细语,“温柔一点好不好?装装样子也行。” 屋里的烛火快燃尽了,林海欲言又止,想将陈三少推开,又觉得这人的神情太过凄惨:“……装出来的,你想看?” “想。”陈轩短暂地露出了笑容,“除了你,别人连装都懒得装。” 林海的心骤然紧缩:“你……” 烛火灭了,陈三少在黑暗中吻过来,柔软的手臂勾住他的脖颈,将他带进铺好的床。 温热的喘息,摇晃的床板,不知不觉落下的床帐……一切的一切都远去了,林海身上的衣服被陈轩扒净,他享受着那双微凉的手在身上游走,等享受够了,就攥住陈三少的手腕,用粗粝的掌心抚摸对方光滑的腿根。 阔少爷就是阔少爷,哪里都细嫩。 陈轩细微的呻吟钻进他的耳朵,挠着他的心窝,林海忍不住将人一把抱起,手指直往后探。 “不……”陈轩的拒绝刚出口,就被他自己咽了回去。 可林海却蓦然惊醒,将怀里的男人狠狠摔在床侧,听到一声闷响由不解气:“你勾引我?” “反正……你都答应娶我了。”陈轩在夜色里蜷缩起身体。 “三少爷,我娶你是为了分会。”他暴怒,扯开床帐往屋外走。“既然我答应你,就不会反悔,更不会出卖你!” “我有什么错?”陈轩闻言,光着脚追过去,“我就是不信任你,不和你睡就不安心,哪怕你娶我也没用!” “那三少爷还是找别人吧。”林海撞开门,迎着凄清的月光往客房走,“我不和心藏鬼胎的人合作。” “林海!”陈三少跟着他出门,赤脚踩着即将融化的积雪, 分卷阅读15 “你……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逼我,欺辱我,到头来又强迫我把信任也给你,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可现在是你求我。”林海停下脚步,转身将衣不蔽体的陈轩按在卧房的门上。 陈轩眼里流淌着清冷的月光,绝望地望着他,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做不到。” “那就不做。”他拂袖而去。 “林海……林海!”陈轩靠着格子门滑坐在地上,伸手去抓他的背影,继而颓然抱住双膝。 林海没有回头,垂在身侧的手却握成了拳。 三两点凄清的月光从树叉间漏下,也不知过了过久,客房的门开了,林海快步走回来抱住冻僵的陈轩。 陈轩一声不吭地垂着头,等他进屋,立刻抱着他的脖颈又啃又咬,直到没了力气,缩在林海怀里微微发抖。 温热的湿意在他肩头漫延,林海按着陈轩的后颈,心脏没由来地加速跳动。 “至于么?”他将人抱得更紧,“我不逼你信任我了。” 陈轩摇了摇头。 “不早了。”林海烦闷地将陈三少推开,借着月光撞进双水汽氤氲的眼,那里头深藏的绝望令他倒吸一口凉气。 “你就那么讨厌我?”陈轩边说,边伸手摸他的腿根。 手凉得像雪,触及肌肤时,一寸接着一寸融化,林海想起初见时陈三少的手,继而想起陈三少得意扬扬又狡黠的眼。 如今呢? 那双眸子里盛的是被他折损的骄傲,与一文不值的自尊。 罢了。林海叹了口气,闭上眼没阻止陈轩,由着他又捏又揉。 “林海?”陈轩渐渐揉出了汗,见他无甚感觉,心急如焚,“你……你是不是不行……” 林海闻言又睁眼,寻了陈轩的唇深吻。陈三少乱了分寸,自顾不暇,摸得忽轻忽重,他倒比之前还要有感觉,揽着陈轩的腰在床上连翻了两个身,最后半推半就在微凉的掌心里泄了一次。 粗重的喘息源自陈轩,林海很快恢复正常,起身点燃烛台清理床铺,不经意间一抬头,看见陈三少正对着掌心傻笑。 “擦擦。”他把帕子扔过去。 “林海。”陈轩的雀跃是藏不住的,眼里的泪还没干,说话间没入发梢,“你对我有感觉的。” 林海不明白陈轩的雀跃源自什么:“擦手。” 陈三少有些舍不得,磨磨蹭蹭地接过帕子。他不耐烦,忍不住攥着陈轩的手腕,三下五除二擦净了,再躺下时,隐约觉得陈三少黏人了些,身子与他挨得很紧,连丝缝隙都没有。 “林海。”话也多,估计下午睡足了,“你以前喜欢过什么人吗?” “没有。” “那我是第一个?”陈轩说完,自觉不妥,赶忙改口,“我会不会是第一个?” “不会。”他答得干脆,转身抱住陈三少,“不困就去擦房梁,全是灰。” 陈轩静了片刻,不甘心地咬林海的喉结:“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林海,万一我成了第一个,你对我好些,行不行?”陈三少踢他的脚踝,“别逼我,也别欺负我。” 床帐在夜风中轻柔地飘动,林海搂住陈轩的腰,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反正他不会爱上这个阔少,永远不会。 第十一章 豆浆 第二天一早,云四来唤林海起床,说聘礼备好了。陈三少本来趴在他怀里睡得迷迷糊糊,一听这话,立刻爬起来,吵着要一起看。 林海没说什么,洗漱完吃了早点,又给陈轩准备了一碗豆浆外加两个鸡蛋,盯着他吃完,才抄着手看院子里的六七只大箱子。 也没什么特别的玩意儿,就是些珍珠挂件以及摆饰,最特别的可能就是假山边竖着的那张点翠屏风。 陈轩缩着脖子站在风里:“我就值这么点?” 他回头,被陈三少可怜巴巴的嗓音勾起了零星的保护欲:“你还想要什么?” 陈轩忽而一笑:“要你。” 林海扭头就走。 “林海?”陈三少追着他往外跑,“你什么时候去下聘?要不要选个日子?” “没必要。”林海冷冷道,“反正也不重要。” 陈轩僵在原地,扯着他的衣袖拽了拽。 林海抿唇站住,改口:“成婚的日子你挑,下聘还是赶早好,你拖不起了。” 陈三少这才松手,笑眯眯地抱他的腰:“担心我?” “担心我的生意。”他弹开陈轩的手,喊云四把箱子都搬出来,“怕被你拖累。” 陈三少轻哼了一声:“就算心里这么想,也别说出来。” 林海没空与他斗嘴,将人撇下,径自上了车。今天的车是远方开的,比云四稳些。 “行长,真要娶陈三少?” “嗯。”林海头也不抬地答,“娶。” “娶”这个字像是甜腻的糖,在他嘴里融化,黏住了唇舌。林海说完,又沉默了。 “那这些……够吗?”远方不解,“陈轩可是陈记的三少爷,这聘礼太寒酸了。” 林海不嫌远方说话直白,反而认真解释:“再多也没有,陈振兴看中的不是聘礼的数量,而是能从季家的商会得到多少利益。” “行长?”远方愣住了,“万一陈记狮子大开口……” “不会。”他摇头,“陈轩在陈振兴心里没那么重要,再说就咱们这些聘礼,他一眼就能看出我不是非陈轩娶不可。” 远方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而且能把陈轩嫁出去……”林海自顾自地说,“省得到时候分家产,估计他二哥也很乐意。” 说话间就到了陈记,林海摇下车窗喊人通报,自己气定神闲地坐在车上打量巍峨气派的公馆。不愧是南京城最大的商会,连门口的下人都趾高气扬。 他等门里出来人,才下车。 “林行长。”对方弯腰行礼,“当家的在里面等您。” “有劳。”林海推了推眼镜,向远方使了个眼色,远方连忙指挥人把聘礼搬进了公馆。 他独自往前厅走,绕过两间下人的门房,只见高高的屋檐上挂着一方陈旧的匾额,上书“才守可嘉”四字,倒有些风庸附雅的味道。 “稀客。” 林海转身,见堂后绕出一中年男子,借着昏沉的日光,隐约瞥见半张似笑非笑的脸,认出他是陈振兴,便行了一礼。 “自前年与林行长偶然一遇,今日再见竟是为了结成亲家。”陈振兴意味深长地笑,坐在主座上向下人招手,“给林行长看茶。” 细长的茶叶在热滚滚的水里翻腾,闻着味儿,是上好的铁观音。 “陈行长。”他呷了一口,“既然你知道我是提亲来的,那咱们就不绕弯子了……我想娶陈轩,不知您同不同意?” “林行长说话真是爽快。”陈振兴把玩着一 分卷阅读16 只铜手炉,“可我那儿子极不成器,成日流连花楼,万万配不上林行长。” 这话林海倒是信,并深以为然。 不过他假装听不出陈振兴的言外之意:“我与三少爷情投意合,愿结秦晋之好。” 陈振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当真?” 过犹不及,林海见陈振兴怀疑,立刻改口:“要是陈行长不愿意也就罢了,毕竟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陈振兴一时摸不清他对陈轩的感情有多深,继而瞥见下人搬进来的聘礼,心里顿时有了数:“既然林行长有意,我也没有阻拦的道理,只是日后咱两家生意上的往来必定更加繁密,还劳烦林行长有个心理准备。” 至于什么心理准备,陈振兴不说,林海也清楚,日后季家的分会在南京明面上有更长久的生意,背地里却要交给陈记比往日更多的钱。当真是个老狐狸。他心生不满,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没脸讹女婿的钱。不过林海此时倒有几分信了陈轩的话,觉得陈三少不是亲生的。 陈振兴答应以后倒也爽利,定了几个日子让林海备选,继而让他转告陈轩,嫁入分会前回家一趟。 林海犹豫一瞬,答允了,客套几句就欲离开。 门外却忽然进来一人,还没见到身影,声音倒先传来:“哟,三弟要成婚,怎么也不通知我?” 林海蹙眉望去,见廊下隐隐约约立着个穿着靛蓝长袄的男人,瞧不清面容,神情却清晰。与陈轩颇有三分神似,不论怎么笑,都带着点古怪的意味深长,狭长的眼睛微微上挑。 “你回来了?”陈振兴和颜悦色,“林行长,这是我二儿子,陈安。” “林行长,久仰。”陈安与他笑笑,继而直切主题,“要我说,三弟实在配不上季家分会的行长,倒不如将姊姊嫁去,说起来也算门当户对。” 林海心里一惊。 陈振兴竟把陈安的话听进去了:“林行长,我过世的哥哥有个女儿,自小由我抚养长大,比陈轩省心,你意下如何?” 还不待林海开口拒绝,陈安就抢着说:“林行长,你若要娶三弟也成,让他做妾不就行了?” 林海后背忽而冒出冷汗,盯着笑吟吟的陈安,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陈家的水比他想得还深,陈安对陈轩不仅没有半点手足之情,这般落井下石,怕是早就起了歹心,此番又有陈振兴的支持,这场婚事很可能收不了场了。 他心知自己不能露出破绽,当即摆手:“二少爷也太看得起我们分会了,只娶一个陈轩,我已是应对疲累,不过是在意一点情分想要尽责罢了,若是再娶一个,这点情分不要也罢,我还不如继续独身快活。” 陈振兴闻言,松了口:“林行长哪里的话,自古没有强娶强嫁的道理。” 林海还未松一口气,就听陈安道:“不娶便不娶吧,就让三弟做个妾,以后林行长还能娶妻生子,开枝散叶。”说罢也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直接命人取来文房四宝,唤他爹写聘书。 陈振兴当真不在乎三儿子,也想卖林海一个人情,三笔两笔就把陈轩“卖”给了分会。然而陈振兴哪里知道林海是抱着娶陈轩一个,再不娶旁人的念头来的,此刻已心生怒意。 他不喜欢陈轩,但也不是沾花惹草的人,娶了便是娶了,既然只娶一个,他就没打算让陈三少做妾,这得是多大的侮辱与折磨,林海就算再恨陈轩,也不屑于做。 反观陈振兴,毫不犹豫地做了,人情当真是凉薄。 事已至此,林海无意逗留,拿着陈振兴写好的聘书扭头就走,“妾”一个大字映在惨白的纸上,刺进了他的心窝。 “行长?”远方侯在门口,见了林海阴沉的脸,大惊失色,“没成?” 他把墨迹未干的纸甩给远方。 “妾……”远方念完,神情古怪,“行长,你要纳妾?” “不是我。”林海摔上车门,咬牙道,“我从没想过要纳他做妾。” 一生一世一双人,有的时候并不需要爱。 “这是陈振兴的意思?”远方小心翼翼地启动汽车,像是怕惊扰了寂静的街道。 “算是吧。”他揉眉心,“主要是陈安,他们不想让陈轩得到分会的支持。” “怎么向三少爷解释?” “解释?”林海压抑的怒火在想到陈轩的脸时,爆发了,“解释个屁!他一定以为是我故意折辱他。” 远方惊得差点踩烂刹车:“陈三少那个性子,指不定又要跳池子里去摸钥匙。” “让他跳!”林海一拳砸在椅背上,冷笑,“冻死了活该,省得这些个麻烦事。” 远方不说话了,闷头开车。车窗外寒风呼啸,阴沉沉的天边飞过几只黑色的鸟,道路两旁全是掉光了叶子的梧桐,宛如被扒光吊在邢架上的囚犯,血都流干了。 陈三少竟还站在门口。 林海心里闪过荒唐的念头,踹门走过去,摸陈轩的手。一点暖意都没有。 “想冻死?”他脱了披风,替陈轩披上,“死了是不是还要拖着我冥婚?” “我……我不会放过你的……”陈轩哆哆嗦嗦地笑,伸手抢他怀里的纸,“我瞧瞧。” 林海心口一紧,来不及阻止。 檐角挂着几根冰凌,随风摇摆,远方将车开到后院时,震下来一根,澄明的冰“啪”得一声四分五裂。 “林海。”陈轩的声音带着颤。 他心惊,准备解释。 谁料陈三少仰起头,对他难堪地笑笑:“是我爹还是二哥的意思?”说罢,恍然大悟,“他们俩的意思?” “嗯。”林海伸手将纸夺回来,“你别多想,我过几日再去……” “没事。”陈轩反握住他的手,“这样就好,你再去,我二哥会怀疑。” 林海张了张嘴,心里更乱,握住陈三少冰似的手,余光一直落在不远处四分五裂的冰凌上。 “我二哥是不是还让你娶别人做正妻?”陈轩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你……叔叔家的女儿。”他点头,拉着陈三少往屋里走。 “哦。”陈轩轻轻应了,不置可否,都不问他拒没拒绝。 第十二章 果脯 林海走了几步又停下,池水结了冰,上面趴着几根折断的枯枝。他回头掰陈轩的下巴,眯起眼睛细细打量。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 “反正你谁都不喜欢。”陈三少笑眯眯地往他怀里凑,“我比她先认识你,说不准你更喜欢我一些。” “歪理。”林海嗤笑。 “都已经这样了……”陈轩将双手抄在袖笼里,“也不会更糟了。”说完,径直走进了卧房。 林海在池边看了会儿,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陈三少自己其实已经把那桩婚事推了,但一想到陈轩方才的神情,又没 分卷阅读17 了欲望。 池子上的薄冰正在逐渐融化,可能是幻觉,他看见了几尾鲤鱼一闪而过。 “云四。”林海心里一动,“咱家的池子什么时候养鱼了?” 云四摸了摸头,说不清楚,倒是路过的下人轻声说是陈三少吩咐买的。 “他倒是清闲。”林海忍不住勾起唇角。 卧房与他早上离开前没什么分别,只床上的被褥被叠好了,桌上铺着昨夜陈轩揉烂的宣纸。 “你选选。”林海把陈振兴准备的日子递给陈三少,“我看过了,都是好日子。” “你挑吧。”陈轩兴趣缺缺,站在床边发呆。 阳光从柔软的窗纱下滴落,汇聚在大理石制的青灰色石凳上,陈三少像是在坐下时愣住了,目光穿过窗户,望去了很远的地方。 林海盯着陈轩看了很久,又道:“你爹让你婚前回去一趟。” “回去?”陈轩喃喃自语,片刻猝然转身,扑上来抓他的衣领,“你让我回去?”听闻他要纳妾都没这么惊慌。 林海微微怔住:“成婚前回去……不是常理吗?”他抿了抿唇,“到日子,我会去接你。” 陈三少又逼近林海,呼吸拂在他脸侧,林海连陈轩眼底的湿意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心一软,就要脱口而出,不回去便不回去吧,谁知三少爷忽然甩手往屋外走。 “走了。”陈轩冷冷地说,“不用送。” 林海还是追过去:“我让云四送你。” 陈三少没回头,背影有些僵:“多谢。” 寒风萧瑟,林海站在门边,看着陈轩走过院落,身影在晦暗不明的光里时隐时现,最后终是被黑暗吞没了,心里涌起一丝愧疚与不安。 说到底…… 他叹了口气,将情绪全部压在心底,转身喊远方来为自己研墨。 陈轩走了以后,林海过了两三天清闲日子,只再次出门查账时,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有些躲躲闪闪。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娶男妻的消息传出去了,可等这些目光越来越多以后,他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儿。 虽说娶男妻的少,也不是没有,再说那些人的眼神都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滋味。 “云四。”林海轻声唤拿着账本奋笔疾书的下人,“出什么事儿了?” 云四“啊”了一声,茫然地抬头,再恍然大悟:“行长,你别介意。” 林海莫名道:“介意什么?” 云四丢了账本,窜上来劝他:“陈三少就是这样的人,进了门就知道收敛了。” “陈轩?”林海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他做什么了?” “行长你不知道?”云四反过来诧异地后退几步,“那就……当我没说……”说完,脚底抹油想溜。 “工钱还想不想要了?” “行长。”云四顿时哭丧着脸绕回来,“我说了你可不许拿我撒气。”继而在得到肯定答复以后,支支吾吾道,“三少爷在彩云轩……住了两宿了……”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林海面无表情地站着,下人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情。 他竟笑了,拍了拍云四的肩膀:“你先查,我出去一趟。” 阳光明媚,可风是冷的,他打开车门钻进去,用冻僵的手握住方向盘,指尖冷得像冰,连被太阳晒了一小会儿的方向盘都觉得是热的。林海越笑越是无奈。 陈三少还真是不给他留情面。 林海开车去了彩云轩,嬷嬷见了他,面色尴尬,倒也不出言阻止,只遣了姐儿带他上楼。林海抄着手,忽然不清楚自己该如何面对陈轩,是怒不可支,还是毫不在意? 说到底他们的婚姻不过是互相利用,他不该生气,却到底还是烦闷。林海踏碎了楼梯上的灯光,望见了禁闭的房门。姐儿一声不响地走了,留他在门前踌躇不前。万一进去刚巧撞见陈轩与旁人在床上,他该如何抉择? 林海揉了揉眉心,陈三少当真爱折磨人。可屋里静悄悄的,他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咬牙推开了门。烟雾缭绕,林海冷不丁闯进去,呛得连连咳嗽,隐约瞥见床上瘫着个人影,看衣料,是陈三少。 他没由来地暴躁,捂着口鼻冲过去:“你想死?” 陈轩手里的烟掉在地上,倒在他怀里沙哑地笑:“你来了?” “陈轩,你非要我在全南京城出糗才罢休?”林海拎着陈三少的衣领,把人硬拖出房间,摔进了另一扇门。 陈轩像无骨的蛇,直挺挺地载倒在地上,半晌都没爬起来。 “你抽烟?”林海更焦躁,夺了陈三少指缝里的烟扔到门外。 “……刚学的。”陈轩还是没站起来。 林海看不惯陈三少这幅萎靡不振的模样,抬腿踢了踢他的腰:“起来,跟我回去。” “抱我。”陈轩这时候还想得起来逗弄他。 “抱你?”林海气得冷笑不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想得美!” 陈三少动了动,手指没有血色,连带着指尖都白得透明。还是没起来。 墙上的摆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林海端着茶碗喝了几口,茶都凉了陈轩都没有再动,他终是忍不住走回去:“地上凉。” 陈轩不吭声。 林海愣了愣,伸手拽住陈三少的手腕,硬是将人从地上拖起来:“三少爷?”喊完,觉得手上沾了温热的液体,不经意一瞥,顿时心如刀绞。 粘稠的血从陈轩的袖笼里淌出来,沾满了他的掌心。 “陈轩!”他顾不上刚刚放过的狠话,扯开陈三少的衣袖,倒吸一口凉气,苍白的手臂上全是触目惊心的鞭痕,也不知道身上还有多少伤。 他想起刚见陈轩时,看见的旧伤,心里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他们打你?!” 陈轩倚在林海胸口喘了口气:“疼。” “刚刚怎么不说?”他将陈三少打横抱起,冷言冷语,“有本事再忍下去。” 陈三少把头靠近他的颈窝:“林海,我疼。” 林海绷着脸走了几步,忽而按住陈轩的后颈:“一个大男人,哭像什么样?” 陈轩哽咽道:“好疼!”继而赌气似的捶他,鲜血很快沾满了他的肩头。 “别动。”林海轻呵,“我带你去看郎中。” “你不是要我回去吗?”陈三少忽然闹起来,“林海,我不要你救!” 说话间他们就下了楼,林海难得没有骂回去,将陈轩小心翼翼地放进车里。 “对不起。”他垂下眼帘,“是我没想到。” 陈轩失去血色的唇动了动,仿佛要嘲讽回去,可眼角猝然跌落一滴泪,他立刻难堪地转头:“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不想。”林海摸了摸他的脸,“可我既然答应你,就不会反悔。” “所以你还要娶别人恶心我?”陈三少咬住了嘴唇。 看来陈振兴和陈安也没 分卷阅读18 说他推了婚事。 林海叹了口气,起身去开车:“别乱动,压到伤口更疼。” 陈轩却不管不顾地爬起来,拽他的胳膊:“你们是不是都想恶心我?” “你什么意思?”他蹙眉,“那门亲事是你哥哥提起的,我没想要……” “可我怎么办?”陈三少根本不听林海的解释,呼吸又急又重,“林海,你娶两个人,我以后……我以后还怎么夺家产,你肯定更在意姊姊……”陈轩说到这里已说不下去了,把脸埋在他肩头喘息。 冬天衣服穿得厚,过了好久,林海才感觉到肩上的湿意,情不自禁伸手揉了揉陈三少的头:“回家吧。” 陈轩闷声闷气地应了:“疼。” “我知道你疼。”他耐心地哄着三少爷,“可我不是郎中,治不好你。” 陈轩病歪歪地倒回去,再也没说过话。林海开车回家,抱陈三少进屋时,吓坏了远方。 “行长,你就算生气也不能打人啊!”远方追着他跑到卧房,看着地上滴落的血迹,牙齿打颤,“这得打得多狠……” “去叫郎中。”林海来不及解释,“我记得他还在府上,快!” 急促的脚步声远去了。 他坐在床边,皱眉借陈轩的衣扣,手腕却被陈三少一把握住。 “不送你回去了。”他咬牙扯开血迹斑斑的衣衫,“反正礼数都到位了。” 陈轩这才松手,虚弱地笑:“舍不得?” “我做不到见死不救。”他帮陈三少脱了外衣,内衫倒是无从下手,染血的丝绸沾着皮肉,根本解不开。 陈轩像是发现了他的窘境:“林海,我要吃果脯。” “我上哪儿给你弄果脯?”他气恼,转而去摸陈三少的手腕,“别闹了,郎中马上就来。” 陈三少忽而不喊疼了,反握着林海的手轻轻摇晃:“你不给我买,等会包扎的时候我就喊,说这身伤是你打的。” 林海猛地低头,觉得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便捏着陈轩的手,直接将他身上的薄衫撕了下来。撕拉一声,陈三少的痛呼被林海吞咽入腹,他吮吸着那条软绵绵的舌,同时抱住了床上伤痕累累的陈轩。 血腥味顷刻间重了,他的面颊蹭到冰凉的泪,陈三少抓他的肩,又抱住,急切地缠上来。 “林海……” “我去给你买果脯。”他松开手,“别闹了。” 第十三章 骨头汤 陈轩果然不闹了,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他走出门。 林海与郎中擦肩而过,脚步顿住一瞬,站在檐下听了会儿,没听见陈三少的哀嚎,稍稍安心,出门去找果脯去了。 冰天雪地,没有几家铺子是开的,他开车走了几条街,好不容易寻到一家买干货的,果脯看上去成色不大好,他还是买了。回家的路上下起雨夹雪,冰渣叮叮咚咚砸在车窗上,林海开得慢,路过陈记公馆的时候,车竟忽然熄火。 他叹了口气,抓着果脯下车,立刻有下人赶来撑伞,神态谄媚,与前几日判若两人。 “林行长。”下人将林海引入正门。 “你们当家的在吗?”他只好借故寒暄,心里盘算着把陈轩的事与陈振兴说上一说。 “在。”回答的却是陈安。 林海回头,看见陈家的二少爷还如当日一般穿着长袄,只手间多了个狐皮手捂,向他走来时,脸上挂着莫名的笑意。 “你们都下去吧。”陈安遣退众人,贴近他,“林行长,舍弟让你费心了。” 林海猜陈安指的是陈轩逛彩云轩的事,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没事。”他把疑问咽回去,装作没发现陈轩身上的伤,“我今日来,是想将他接回公馆,免得……免得他再胡闹。” “应该的。”陈安微微一笑,说完沉默了,既不邀请他进屋,也不让他离开。林海只得站在陈记前堂的屋檐下,心不在焉地看檐下的冰凌。 又过了一会儿,陈振兴从屋后绕了出来。 “林行长?”陈振兴见他以后有些吃惊,“出什么事儿了?” “家父这两日偶感风寒,没出门。”陈安的声音从林海耳畔飘来。 他嫌陈安离得太近,偏了偏头,目不斜视:“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把陈轩接回去住。” 陈安又抢着开口:“爹,让三弟去吧,要不然又得惹出乱子。” 陈振兴闻言,打量了林海几眼,答允了:“也好。”言罢,见他要走,又道,“陈安,你去送送林行长。” 陈安便跟着林海一道走出公馆。 风时而急时而缓,搞得雨也忽大忽小,林海拉了拉衣领,向陈安辞行。 “林行长。”陈安却拉住他,递来一把伞,“雨大。” 他犹豫着没有接,陈安的手指竟顺着掌心滑进了衣袖。林海警惕地后退,猛地握住伞,挡在身前。 “时候不早了。”他撑开伞,踏入密集的雨幕,“二少爷请回吧。” 陈安把手慢吞吞地揣回衣袖,目送他走远,忽然轻轻笑起来:“林行长,你衣袖上有血。” 雨将陈安的声音绞得模糊不清,林海差点忍不住回头,却硬着头皮装作没听见,走出一条街才抬手看衣袖。果然有一块不太明显的血斑。 他死死盯着暗黑色的血迹,明白陈安是在警告自己——陈振兴卧病两日,那陈轩身上的伤就是陈记的二少爷打的,陈安相当于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同时提醒林海,不要去尝试保护陈三少,要不然连带分行一起倒霉。 林海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发了会儿呆,倒没后悔,只是无法想象陈轩这些年是如何度过的,对陈三少古怪的性格多了几分理解。 说白了就是心软。 他自小父母健在,没有兄弟姊妹,家里也不是大富大贵的商家,学成,进了季家的商会,没几年就坐上了行长的位置,虽谈不上顺风顺水,可与陈轩比起来,实在是太幸福了。 吱哑一声,公馆的门被人从内推开,不知不觉间林海已经走回了家,与郎中撞个正着。 “先生。”他连忙叫住郎中,“三少爷的伤势如何?” “行长。”郎中先对他行礼,再叹息摇头,“他身子骨虚,旁人受这些皮肉伤,痛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他怕是要大半年才能痊愈,还会落下病根,这几日又下雨,日后遇上阴雨天,可能要遭罪了。” 林海张了张嘴,手忽然一抖,豆大的雨点四散开来:“他……疼吗?” “自然疼。”郎中看了他一眼,“但是三少爷有骨气,硬是没喊。” 这倒与在他面前不同,林海心软得一塌糊涂,连忙收伞往屋里跑,也不顾裤腿鞋袜都湿了,直接冲进了卧房。 陈轩正捏着一根小调羹喝骨头汤,被他吓得呛住。 “林海,你干什么?”陈三少捂着嘴 分卷阅读19 瞪向他,身上里三层外三层裹着绷带,都快看不见皮肉了。 林海快步走过去,将果脯搁在桌上:“精神不错。” “那是自然。”陈轩笑嘻嘻地捧着碗,瞥见门口滴水的伞时,神情大变。 林海没有察觉,坐到床边去抓陈三少的手,却不料被人狠狠挠了一手的印子。 “林海,你对我好也不过是心软罢了。”陈轩扭开头,冷冷道,“你一时心软不要紧,日后我难道要盼着你天天心软吗?” “那你要如何?”林海不明白陈轩变脸的原因,收手轻哼,“让我喜欢你?” 陈轩咬了咬唇,垂下头重新拿起汤匙,喝了两口忽然浑身抽搐,将整碗汤不偏不倚全洒在了他身上。 他却不恼,抱着陈三少轻轻拍背:“很疼?” 陈轩倚着林海的肩,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红了眼眶,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挣扎,继而闷闷地说:“疼。” “忍忍。”林海无声地叹息,鼻翼萦绕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陈三少身上干干净净的味道,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总归不是烟草的气息。 “林海。”陈轩还是忍不住,“你不生气,是不是因为可怜我?” “你不可怜吗?”他反问。 陈三少低下了头,若有若无地笑了一声:“可怜。” 他却皱眉捏住陈轩的下巴:“我说你可怜可以,人人说你可怜都可以,唯独你不能觉得自己可怜。” 林海沉声道:“三少爷,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同情自己。” 陈轩怔住,望着他的眸子逐渐湿润,继而眯起,温温和和地笑了:“好。” 屋外的雨声渐缓,林海将陈三少抱在怀里,慢慢地将下午发生的事一并说了:“……你安心住下,公馆里没那么多规矩,想住哪里就和我说,吃食习惯告诉云四或者远方,他们会帮你准备好的。” 陈轩听得心不在焉,伸手抠他的后背。 “嗯?”林海停下。 “林海,你再亲亲我。”陈三少拿凉丝丝的手指摸他的耳垂,蛮横地往他怀里贴,“不是咬,就是用舌头……轻一点……” 陈轩说得一点也不脸红,眼巴巴地瞧着他。 林海快被逗笑了:“为什么?” “因为我疼。”陈三少脾气大得很,说了两句又闹起来,“亲一下又不会掉块肉,吃亏的也不是你,磨磨蹭蹭做什么?” 林海一听,当即俯身吻过去,堵住了陈三少那张吐不出好话的嘴。不过动作很是温柔,舌尖互相试探,最后交缠在一起。他有点喜欢舔过陈轩上颚时感受到的轻微颤栗。 陈轩体力不支,很快倒在床上抱住林海的腰,睫毛微微颤抖,脸上的神情介于欢愉和痛苦之间。 他缓缓松开,眯起眼睛看陈三少的唇,又凑过去舔了一舔,谁料又被陈轩的舌卷住,自然是好一番深吻。 “林海,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没有。”林海回答得斩钉截铁,温柔地替陈轩拂开额边的碎发。 陈三少失落地垂下眼帘:“一点点都没有吗?”说完不等他回答,又道,“那陈安呢?你喜不喜欢他?” 林海骤然一听,怔住了,片刻哑然失笑:“我连你都不喜欢,怎么可能喜欢他?” “这么说……”陈轩再次抱住他的腰,“我算是特别的?” 林海不答。 “那你就是有一点点喜欢我。”陈三少自顾自地呢喃,“肯定是这样。” 他捏捏陈三少苍白的脸颊。 “是不是?”陈轩再一次期盼地望着他,眼底燃起零星的光,“林海,你快告诉我,是不是?” 风在呼啸,卷落院里梧桐树上的残雪,林海用指腹将陈轩唇上的水光抹去,淡淡道:“嗯,一点点。” 陈三少也不管他是不是敷衍,猛地坐起身往他怀里扑:“林海,我总算在一个人心里是特别的了。”语气雀跃又欣喜,不像是装的。 他只好把剩下的话咽进肚,摸了摸陈轩的后颈。 “今晚陪我睡在这里好不好?”陈三少搂着林海东拉西扯,“咱们选个日子成婚……啊你还要娶我姊姊,以后我是不是不能睡这屋了?” 聒噪,像城里典当行里的老掌柜养的乌鸦。 他说你先把伤养好。 陈轩这才想起自己满身的伤,歪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地闹。 “就这一点点的欢喜,也能让你这么得意?”林海好笑地瞧着床上的三少爷,“不怕我嫌烦了,反悔?” 陈轩拉他的手:“一点点也是喜欢,林海,你喜欢我。” 林海怔住,“你喜欢我”四个字听起来有些拗口,可能是陈三少念得太认真,可细想起来,陈轩唤他名字时也很认真,“海”那个音,低下去一瞬又扬起,让人联想到含笑的嘴角。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伸手抚摸陈轩的脸颊。 “这一丁点的欢喜就已经足够了。”陈三少舒服地蹭他的掌心,“足够我活下去……林海,从没有人喜欢过我,一个人也没有。” 第十四章 喜酒 林海闻言,彻底将未说出口的嘲讽咽了回去,改口道:“成婚的日子也别挑了,就选最早的那一天吧。” 陈轩把沾上骨头汤的被褥掀开,叫云四进来收拾,又自然而然地替他换衣服:“真不选?” “再拖,又要生变故。” 陈三少笑嘻嘻地说:“你担心我。” 林海懒得分辩,脱下外套,把陈轩抱去躺椅上歇着,顺势捞过果脯:“先垫一垫。” “你在哪儿买的?”陈轩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一点道理都不讲,“看着就不好吃,重买。” 林海没反驳,只拿起一块果脯硬塞进陈三少嘴里。陈三少瞪他,不情不愿地咽下去,小声嘀咕了句:“好甜。” 他也不再逼陈轩吃,起身去隔壁问远方商会里的事,再回屋时陈轩又躺回了床上,手边搁着空掉的果脯袋子。 屋檐下化雪滴滴答答,宛如逐渐凝固的血,悬而不落,静下来听,心生烦躁。 林海坐在床边轻轻抚摸陈三少身上的绷带:“别乱动,伤口再裂开好得更慢。” 可陈三少耐不住性子,缠着他讲话,絮絮叨叨地说些有的没的,哪怕相顾无言也不肯林海走。可林海是分会的行长,过得从不是阔少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没一会儿就要走,陈轩又咿咿呀呀地喊疼。 “你抱我。”陈三少耍赖。 “抱你也疼。”他伸手,搂住凑上来的陈轩,“我还有事情要做。” 陈轩咬了咬唇:“你今天已经出过门了。”意思是他离开的时间够长的了。 林海好笑地摇头:“你还没有嫁过来就这样管我?” 他耳畔湿热的喘息微微一滞:“是了,过几日管你的就不是我了。” “ 分卷阅读20 嗯?” “你会听姊姊的吧?”陈三少自言自语,“我只是个男妻,还不是正房,林海……你以后不要太冷落我就好。”说完又不甘心,“明明是我先认得你。” 他按住陈轩的后颈,眼里带了点笑:“不冷落。” 陈轩闷闷地“嗯”了一声,张嘴咬他的下巴:“你还要帮我抢家产呢,不许因为姊姊反悔。”陈三少越说,神情越凶,“戏文里娶了三妻四妾的都是背信弃义的败类,你不要学他们。” 说得跟林海已经对不起他了似的。 “如果我学了呢?”林海纯粹是好奇。 陈轩呼吸急促,抱着他的腰苦思冥想,最后颓然倒回床上:“那就学吧。”言罢,自暴自弃地用被子捂住脸,“当我看错人。” 林海听得有趣,伸手揉了揉陈三少露在被褥外的头。 后来几日他都与陈轩同塌而眠,时间久后便也习惯了,抱着个整晚哼哼唧唧的阔少爷也能安然入眠,连云四都暗道稀奇。 “稀奇什么?”他站在公馆门前看牌匾上的红花。 云四挤眉弄眼:“行长,我说娶三少爷好吧?” 远方站在梯子上拿破布砸他:“卧房打点好了吗?” 云四自知事情没做完,脚底抹油,瞬间跑没了影。 “行长,你看看礼单。”远方从梯子上爬下来,擦了擦手,“我之前看了一眼,觉得没问题。” 林海瞧了瞧,也点头:“就按照这个来。”说完又问,“三少爷呢?” 远方说三少爷在后院喂鱼呢。 陈轩在他家的池子里养了好几尾锦鲤鱼,林海曾经在某天夜里问三少爷为何不多买几条。 “我看别人家都是一池子的鱼。” “怎么,让它们抢食?”陈轩枕着他的胳膊嗤笑,“林行长盼着享受齐人之福也就算了,连你家的鱼吃饭都得拼命?” 语气阴阳怪气的,一听就还在为林海要娶姊姊的事耿耿于怀,却又偏偏不明说。 林海被刺得面色不好,没了解释的欲望,翻身背对陈三少睡觉。不过呼吸间,陈轩又缠上来,抱他的脖颈,又搂他的腰。 “冷。”陈轩轻轻咬林海的耳垂。 林海闭着眼睛转回身,张开手等着陈三少钻进自己的怀里。 陈三少安静了一会儿:“林海,今晚的月光很好。” 林海随着陈轩的话睁开眼,目光落在满地清晖上:“快睡。” “你以后还会陪我吗?”陈轩却总也睡不着,“林海,我以后是不是要一个人看月亮了?” “哪儿来这么多问题?”他烦躁地将人按进怀里。 “你现在都不愿陪我?” “三少爷。”林海无奈地松开手,“你身上还有伤,早些歇息吧。” 陈三少又无端高兴起来,抱着他的腰不说话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海睡意朦胧间听见耳畔传来一声叹息。 “你在乎我的……” 他想反驳,张了张嘴却只唤三少爷的名字,然后把人拥在了身前。 “夜里凉。”林海低声道,“别再感冒了。” …… 他想到这里,回屋拿了件披风,走到后院,果然看见陈三少穿着单衣坐在石头上喂鱼。 “其实我只是没钱买更多的鲤鱼。”陈轩寻声回头,笑着把鱼饵全扔进水里,“林海,我爹把我手上的生意全给我哥了。” 寒风刺骨,林海把披风披在陈轩肩头:“你大哥呢?” 陈三少愣了愣:“啊?” “你大哥的孩子……” “我大哥已经不在南京了吧?”陈三少回过神,无所谓地耸肩,“可能被我爹送去了乡下,也可能被我二哥派人杀死埋在哪个乱坟岗了。” 林海背上冒了几点冷汗。 陈轩披着披风搓手,还是觉得冷,便自觉地钻进他怀里:“我看了卧房的布置,正妻真好,什么都有。”说完又气恼,“你怎么只为她准备,不为我?” 林海摸了摸陈三少冰凉的脸颊,只问:“你觉得布置得很好?” “好……怎么会不好?”陈三少咬牙切齿,“林海,我还没嫁给你就被这般轻视,我当真是……” 林海忽然低头亲了他一口:“起码我不会这样对待别人。” 这个吻太快,若即若离,都没阻止住三少爷的喋喋不休。但陈轩说了会儿忽然顿住,摸了摸嘴唇:“林海,你亲我?” “嗯。”林海也去摸,“亲你了。” “你果然有一点点喜欢我。”陈轩眼里闪着零星的光,和池水上漂浮的冰块有些像,折射的光带着寒意。 他从善如流:“一点点。” 陈三少开心了,不缠他,继续去喂鱼。 哪怕只有两三条,鱼饵撒下去时依旧水声潺潺,红色的鱼尾时不时划开水面,搅得满池波光粼粼。陈轩的侧脸镀着光,目光既柔软又缠绵。 林海忽然觉得心口有点烫。 “行长!”云四从卧房里跑出来,得意扬扬地邀功,“我在床下撒了花生和桂圆。” “有什么用?”他摇头,“我娶的是男妻。”说完回头,却寻不到陈轩的身影,只看见泛起涟漪的池水,和水面飘着的几点暗褐色的饵料。 晚上陈三少和他置气,说伤口疼,哀嚎了大半夜。林海一开始还耐心地哄上几句,后来也恼了,披着衣服起身往屋外走。 “走啊。”陈轩冷笑,“日后怕是夜夜都走。” 林海被气笑了:“你心里不舒服?” 陈轩瞪他,翻身裹着被子不说话了。林海走回去拉拉被角,陈三少是一点也不让给他,他只好合衣躺下,片刻腰间搭上带着体温的被褥。林海睁开眼,把陈轩连人带被一起拉进怀里,硬是把被子扯开搭在自己身上。 “这里是我家。”他忍笑,把陈三少也抱住,“什么都是我的。” 陈三少气得直喘粗气,在他怀里拱了一会儿就累睡着了。 第二日化雪,天更冷,陈轩早早起了,捏着林海的鼻子催他去迎亲。 林海拂开面上的手,心道要娶的就在自己床上,哪里还需要再迎亲?但面上却不显,起身换了衣服,随远方和云四出门迎客了。 只出门的时候听见卧房的门一声巨响——陈三少把他关在了外头。 云四笑得前仰后合,被远方捂着嘴拖走了,林海就站在门前竖起耳朵听,屋里一开始什么动静也没有,后来忽然响起刻意压低的脚步声。他猛地扯开门,陈轩就从里头扑出来了。 “你……还没走?”陈轩愣住。 “带你一起去。”林海替陈三少理了理衣领。 就算成婚他们也没换太过喜庆的衣服,还是平日里的衣服,他忽然有些犹豫:“就穿这个?” 陈轩反过来问他:“要换?” “来不及了。”林海想了想 分卷阅读21 ,摇头,“走吧你,客人们都到了。” 陈三少板着脸,用鞋子踢地上的石块:“姊姊呢?”说完凶巴巴地甩开他的手,“你要我当着她的面出丑?” 林海一言不发地拽着陈轩往屋前走,任凭陈三少怎么闹就是不吭声,直到进了前堂,被宾客围住,陈轩才安生地跟在他身后,但目光恶狠狠地定在他的后脑勺上。 分会还从未这么热闹过,林海有些唏嘘,随意应付了几句就去找陈轩,生怕他胡闹,而这么一找,就看见了陈振兴和陈安。 “林海。”陈轩抓着他的手微微颤抖,没由来地说了句,“你喝一杯酒吧。” 林海没多想,从陈三少手里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继而带他走到陈振兴面前行礼,只是叫爹这种事情,在他看见陈轩满身的伤痕以后实在做不出来。 陈安望着他们笑:“林行长,好久不见。” 林海想起那把陈安递来的伞:“二少爷,那日多谢你。”就算言不由衷,他也得装装样子,“待会我叫下人把伞还你。” “小事。”陈安移开视线,看了陈轩一眼。 陈轩手腕猝然用力,把林海扯到身前。 他听见陈三少不满地嘀咕:“还什么还?伞早就被我烧掉了。” 第十五章 花生和桂圆 林海听得一愣一愣的,当着陈安的面没问,等人都走开了,他把陈轩拉到一旁。 “真烧了?” 陈三少心不在焉地抠衣角的线头:“烧了烧了。” “你烧它做什么?”林海不解,替三少爷挡了一杯酒,“就是一把伞而已。” “就是一把伞?”陈轩根本不领他的情,抢过酒杯又倒满,“林行长说得轻巧,原来那天和我二哥聊了很久?” 林海还是拦住了陈轩:“什么意思?” 陈三少轻哼了一声走开了,找了双筷子喊饿。林海由着三少爷吃,自己去应付宾客去了,可没过一会儿身后又跟上来一个人,原来是陈轩啃着糕饼跟在他身后。 “坐下吃。”林海笑了笑。 “我可不敢。”陈三少阴阳怪气地调侃,“万一姊姊来了,你把我丢下怎么办?” 林海趁着没人贺喜的档口将双手抄在口袋里:“三少爷,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陈轩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我没手表。” “以后送你。”林海无奈地转身,“今天就算了,寓意不好。” 陈轩咬着糕饼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听见门口的锣鼓喧嚣忽然攥住他的手,紧接着就被噎住了,林海赶忙喂三少爷喝水。陈轩被呛得眼眶微红,看着特别可怜。 “是不是姊姊来了?” 林海在陈三少眼底寻到零星的乞求,心口猛地一紧:“不是。” 陈轩不信,挣扎着往门口跑,看见花轿时倒退好几步,板着脸冲回来攥他的衣领:“就是!” “不是。”林海更无奈了,“里面是空的。” “林海,你耍我很有意思?”陈三少气得浑身发抖,也顾不上满屋的宾客了,声嘶力竭地喊,“你要娶姊姊就直说,骗我做什么?” “真是空的。”林海不恼,轻声解释,“你人在我家,按照礼数,轿子还得从家里来。” 云四躲在一旁闷闷地笑,陈轩听见了,耳朵顿时红了,气焰也灭下去,犹犹豫豫地回头,轿子里当真是空的。 他装作愠怒:“好好的喜事被你搅和了!”继而扯着陈三少的手,把人直接拖回后院。 “林……林海?”陈三少愣住了,“还没拜堂……” 林海不说话,推开卧房的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想拜陈振兴?” “不想。”陈轩脱口而出。 “我也不想。”林海从桌上拿起酒杯,“况且礼数再周到也保证不了我们的未来。”他倒满,推到陈三少面前,“这就够了。” 酒香四溢,林海的头有些晕,他像是喝多了,看陈轩的眼神渐渐带了热度。 “林海……”陈轩握着酒杯的手发起抖,“你真的只娶了我一个?”说完抓住他的手,“你没骗我?” “没有。”林海用另一只手把陈三少的手攥在了掌心。 “可我……”陈三少面色惨白,“我以为你……” “你以为的事情太多了。”他逼着陈轩喝下交杯酒,“我懒得解释。” 陈轩喝完,他也喝,冰冷的酒下肚就变成滚烫的火,在他身体里燃烧。 “你先休息。”林海勉强起身,扶着墙走了几步,身体却更热。 陈三少默默地注视着他,片刻咬牙走过去抱他的腰:“对不起。” “嗯?”林海揉着眉心反问,“对不起什么?” 他闻到些味道,来自于陈轩身上,淡淡的,混着酒香。 “我……我给你下药了。”陈轩哆哆嗦嗦地认错,“我怕你今晚去姊姊那。” “什么?”林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谁叫你不告诉我你只娶我一个人?”陈三少声厉内荏,“我下药也是被你逼的!” “你给我下药了?”他哭笑不得,转身摸陈轩的脸,“你不要命了?” 陈轩又蔫下去,目光躲躲闪闪:“总比成婚第一日就被你冷落的好。” 林海温柔地抚摸着陈三少冰冷的脸颊,指尖染上寒意,但很快他的目光就冷下来:“我讨厌被人威胁。” 他说今晚你一个人睡。 “林海!”陈轩急了,巴巴地抱他的腰,“我错了,你不要走……这才是第一天……” 林海盯着腰间的手嗤笑:“第一天你就给我下药,那以后呢?”他转身把陈三少一把推开,“我不想枕边人是你这种……” 林海的话戛然而止,陈轩跌坐在地上拉他的裤管,他再也说不出更多的狠话,俯身把人抱进怀里:“之前不是很凶吗?” “我爹和二哥都在外面。”陈轩把脸颊与他贴在一起,“林海,就一天,就一天好不好?让他们看看我也可以过得很好。”说到最后已经近乎哀求,林海是断然不会拒绝的了。 “下次不许再动歪脑筋。”他叹息,抱着陈三少上了床,“我答应你的事不会反悔,也不会娶旁人。” 陈三少捏着红色枕套苦笑:“你若是因为喜欢我说这些话该有多好。” “……你只是在提醒我以后一定要把陈记的家产夺到手。”陈轩伸手解他的衣扣,“我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苍白的手指灵活地翻转,林海身上的衣服件件跌落,他着迷地盯着翻飞的手指,在衣服全脱下后,将它们拉到唇边亲吻。 “你会这样吗?”陈轩顺势倒在床上,认真地问,“林海,如果我没给你下药,你会这样吗?” 他吻着陈三少的指尖:“不会。” 陈三少咧开嘴笑:“果然。” 林海在陈 分卷阅读22 轩说话间,将他身上的衣服扯开。也不知道陈三少给他喂的什么药,身体的热度维持在一个可以忍受的温度,但鼻翼间却总有挥之不去的淡香。 “你什么时候给我下的药?” “那杯酒……”陈轩黯然。 林海搂着陈三少的腰滚进床榻深处:“你当真是坏透了。” “你会碰我吗?”陈三少撩起眼皮,他甚至能感觉到睫毛拂过的柔软触感。 院里时不时传来嘈杂的人声,前院还在闹酒,他们却已经入了洞房。林海的吻落在陈轩的额头上,蜻蜓点水。 “会。”他坦然地将手探到被子下,“我和你不一样,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陈三少安静了会儿,扭了扭腰:“硌人。” “被子下面有花生。” “林海,我饿。” 林海的手僵住:“你要做什么?”他以为陈三少后悔了。 谁知陈轩光溜溜地爬起来,披着被子在床铺下找花生,找着以后,用两根手指轻轻一压,再把果仁倒在掌心里。 “你吃吗?”陈三少边吃边问,“还有……桂圆!”语气惊喜,跟个孩子似的。 林海盯着陈轩掌心里裹着红皮的花生叹了口气:“我去让人给你做些吃的。” 还没下床,就被陈轩拉回来,这人嘴里吃着东西,说话含含糊糊的:“不用。”说完阴测测地问,“你是不是反悔了?” “没有。” 陈三少安下心,继续裹着被子吃花生,嘎嘣嘎嘣的,吃完把壳扔到床头柜上,又去找桂圆,林海都看笑了。 “你给我下了药。”他好心地提醒。 陈轩头也不抬地答:“没事儿,药效很持久的。” 林海气恼,伸手揉了揉陈三少的脑袋。陈三少以为他要吃桂圆,恋恋不舍地从掌心里选了一颗喂他吃。 甜丝丝的,晒干的桂圆像糖。 陈轩应该是真的饿了,吃完桂圆又掀了掀被角,扒拉出一颗花生吃了,这才不情不愿地贴到林海怀里。 “还饿啊?”他暗自好笑。 “还好。”陈轩抱着他的腰喘了口气,蹭掉肩头的被褥,“以后让云四多放些。” 陈三少靠近,林海忍不住低头深吸了一口气:“以后?” 陈三少警觉:“没有以后!”继而绞尽脑汁地劝,“林海你想,娶我一个就很累了,你再娶几个,不是更麻烦吗?”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陈轩的脸:“不累。” 陈轩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也是,你没和我拜堂。”说完蹙眉瞪他,“你以为人人都和我一样吗?除了我,别人肯定都要与你拜堂的。” “嗯。”林海已经俯身凑过去,嘴唇若即若离地碰着陈三少的唇。 陈三少犹豫几秒,主动搂着他的脖子缠上去亲。 床头柜上的花生壳在风中摇晃,冬日的光里还是有暖意,晒得林海的脊背微微发烫,他翻身,伸手抚摸三少爷腰间的光斑。 “你伤还没好。”林海轻声解释,“这样不会压疼你。” 陈轩乖乖地坐了会儿,很快就耐不住乱扭起来:“林海,你对所有人都这么温柔吗?” “我对你温柔吗?” 陈轩想了想,诚实道:“不温柔。” “那你为什么觉得我温柔?”林海反问。 “总要有个盼头。”陈轩拉住他的手,“说不定哪天,你对我也很温柔了呢?” 林海的心再一次因为陈三少的话微微抽紧,他蹙眉,甩开对方的手,直接扣住陈轩的腰:“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陈轩紧张得鼻尖上冒出一点汗,垂下眼帘低声道:“我……我太贪心了。” 林海没听明白。 “我既想你帮我,又想你只想着我。” “贪得无厌。”他不屑地笑笑,“三少爷,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知道。”陈轩的眼底有粼粼波光。 林海觉得体内的药终于开始熊熊燃烧,陈三少仿佛药引,勾出他所有旖旎的念头,连身上的味道都清晰起来,那是一种混着药味的檀香,林海的视线模糊起来,隐约间似乎还听见别的声音。 第十六章 青菜面 林海又清醒一瞬,看见泪水顺着陈轩的眼眶缓缓跌落,只有一滴,在没有血色的脸颊上拖出长长的水痕。 他抽回手:“今天就算了。” “什么?”陈三少吓了一跳,扑到他怀里,“林海,别走。” “没要走。”林海揉揉陈三少的脑袋,“我是说今天不折腾你。” 陈轩又直起身,伸手乱摸:“都这样了,还不和我睡觉?”继而越摸越起劲,“我还是第一次帮别人摸。” 林海被微妙地取悦了,搂着陈轩接吻。陈三少一看就是没伺候过人的,下手没一点儿轻重,恨不能按着陈三少的手腕教,可看陈轩的神情,竟是带劲儿的模样,他又犹豫了。 “林海。”陈轩软倒,邀功似的唤他,“舒服吗?” 林海的嘴唇勾了勾,摇头。 “胡说!”陈轩不信,吻他脸侧的汗,“你都戳到我了,怎么会不舒服?” 他直接伸手揉了陈三少几下:“这样才舒服。” 陈三少猛地坐起,手臂撑在林海身侧,眼尾微红,望他的目光染上了热度:“你怎么知道这样舒服?” “真的舒服?”林海直接把陈轩拉回怀里,先帮三少爷,帮完以后亲了亲这人微醺的脸颊。 陈轩舒服得蜷起了脚趾,像是只晒太阳的猫,双腿在床上无意识地滑动,跟游泳似的。 “三少爷?”他咬住陈轩的耳垂。 陈三少睁眼瞪他:“继续啊!” 林海的眼皮跳了跳:“你舒服了,我呢?” 陈三少缩了缩脖子,不情不愿地伸手碰了一下:“弄出来就行吧?”说完胡乱按,把林海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陈轩又心虚地亲亲他的嘴角:“我不会,但我以后愿意学!” “听你的意思,今天就算了?”林海眯起眼睛,挠了挠陈轩的下巴,真把三少爷当猫,谁知陈轩低头咬住他的指尖,得逞地闷笑。 于是他们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林海抽出沾着津液的手指,换唇吻过去。陈轩搂着他的脖子喘息,腰微微摆动,算是帮他了。 林海的手动了动,掌心滑过绷带时又清醒几分,转而去按陈三少的腿根,换地方磨蹭,也不知过了多久,陈三少恼了,打他的肩。 “你下的药。”林海也恼。 陈轩哭丧着脸推他:“累死了,我明明只下了一点点的量。” “你哪儿买的药啊?”林海按住陈三少的腰,“别乱动。” “你……你们分会的药铺……”陈轩眼神迷离,“都没要我的钱。” “白拿?”林海暗自好笑。 “我没想白拿……”陈轩抠他的下巴 分卷阅读23 ,哼哼唧唧的,“人家……不肯收……” 林海边动边逗三少爷说话:“不收你就不给?” 三少爷又被他惹恼了,蹬着腿往床边爬,被林海捞回来继续欺负,最后抿着唇咬他几口,两人终是搂在一起粗重地喘息。 “饿。”陈三少可怜巴巴地啃他的喉结。 “想吃什么?”林海身体里的燥热渐渐退了,舌尖顺着陈轩的耳根刮了一圈。 陈轩抖了抖:“算……算了吧。” 林海抱着三少爷躺了会儿,起身草草穿了外套,刚一推门就被夕阳刺得闭上眼,紧接着心窝就像被赤红色的晚霞点燃,徐徐燃烧起来。他又睁开眼,天边的光却散了,只剩公馆前挂的两盏大红色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行长?”云四坐在院里劈柴火,见他,微微怔住。 他将双手揣在口袋里:“人都走了?” “都走了。” “还有吃的吗?”林海轻声问。 云四擦了擦手:“您等着,我去瞧瞧。” 林海便合上门和陈轩坐在床上等,三少爷吃了几颗花生根本不当饱,裹着被子在床上四处爬,掀开被角认认真真地找桂圆。 他瞧着心疼,把人抱回来:“有吃的,别找了。” 陈轩手里攥着一粒花生米,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了:“挺好吃的,云四在哪里买的?” 林海戳三少爷的腮帮子,又被咬了一口,刚巧云四进来,喜滋滋地端了两碗青菜面。 “只有这个了。”云四有点不好意思,“今天办喜酒,就剩这些清淡的。” 陈轩嗅了嗅,坐在床边捧着碗喝了口汤,再被烫得直喘:“挺香的。” “你是饿了。”他笑着摇头,“别烫着。” 陈轩敷衍地应了声,捏着筷子挑面条。林海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夹着青菜叶子往陈三少嘴里塞:“吃蔬菜。” 陈三少叽叽歪歪地躲 。 他挑眉,捏着陈三少的下巴把青菜塞进去了。 “你怎么总是这样?”陈轩盘腿坐在床上踢他的膝盖,“我不乐意吃,别逼我。” 林海闻言,立刻把碗里的青菜全夹给了三少爷。 绿油油的菜叶在汤上漂,陈三少转着碗喝汤,怕烫到,吸进去一片菜叶子就委屈地咔哧咔哧嚼了,再鼓着腮帮子瞪他。林海干脆不吃了,坐在陈轩身边目不转睛地看。三少爷也不觉得丢人,往他肩头一靠,吃完自己碗里的,再去抢林海的。 “怎么这么饿?”他笑完开始诧异。 “郎中不让我吃带油水的东西。”陈轩闷闷地抱怨,“成天都是粥,饿坏了。” 林海闻言,认真道:“下回让云四多给你加几片青菜叶子。” 陈三少瞬间呛住了。 “逗你呢。”他笑,伸手揉陈三少的脑袋,“慢点吃,别着急。” 陈轩吃完,把碗哐当一声砸在桌上,中气十足地喊:“明天我要吃肉!” 咚咚咚,屋檐被震得接连落下好几块化雪。 林海忍笑点头,说好,明天我们吃肉。 陈三少擦了擦嘴,心满意足地躺倒,裹着被子拉他的手:“冷死了,快进来。”一点都比避讳。 林海脱了衣服,还没伸手,三少爷便主动凑上来,往他怀里一趴,鼻尖抵着他的颈窝,须臾就睡着了。 说来现在不过刚入夜,窗外还有灯笼的微光,宛如黯淡的烛火,照亮陈轩露出被褥的耳垂。林海忍不住伸手去碰,凉丝丝的,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化。 公馆的夜晚极其安静,也不知道是不是药效在作祟,林海搂着三少爷半晌都没睡着,他看陈轩在夜色中模糊的脸,看窗纸上飘摇的灯光,再看床头柜上挨在一起的瓷碗,似乎又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味。 第二日陈轩醒得比林海早,在被子里烦躁地拱,继而披着外套去洗漱,洗完又钻回他怀里,手脚冰凉。林海被冻得直皱眉,往床里侧挪,陈轩就跟黏在他身上一样,腰微微使力,一下子就贴过来了。 “做什么?”他困顿。 “冷。”陈轩的手偷偷摸摸钻进他的衣摆。 林海被三少爷沾着水汽的指尖冻得一个激灵,腾地坐起身,把头发一股脑往后捋:“别闹。” 陈三少哆哆嗦嗦地挤到他身侧:“真的冷。”说完抽了抽冻红的鼻尖。 “来吧。”林海勉为其难地张开手,“现在有我抱着你,以前呢?” 陈轩打了个喷嚏,干巴巴地回答:“冻着呗。” “你傻?”他冷哼,“等会让云四给你弄个手炉,别缠着我。”话虽这么说,抱着三少爷的手却没有松,“既然已经嫁过来了,今天开始就给我想想法子,怎么从你二哥和陈振兴手里把家产夺回来。” 林海絮絮叨叨说了半晌,一低头,陈三少竟然开始睡起回笼觉。他气得捏住三少爷的鼻子,硬是把人憋醒了。 别看陈轩寄人篱下,脾气还是大,对着林海撒起床气:“我要睡觉!” “在梦里夺家产?”他轻蔑地注视着怀里的陈轩,“我不想养个闲人。” 陈三少在他怀里拱了拱,憋屈地穿衣服,然后缩着脖子倚在床边:“林海,算日子,我二哥的生意该出事儿了。” 林海也穿好衣服,走到门前顺手拎起披风搭在手腕上,没搭理这话,直接给三少爷拿了顶帽子:“走吧。” “去哪儿?”陈轩往门外走,被他逮住。 陈三少挣扎:“我不要戴!” 林海二话不说,把帽子往陈三少脑袋上一扣:“外面风大。”他说得是实话。 一大早窗外就是寒风的呼号,云四和远方在院里扫落叶,梧桐树彻底被风吹秃了,连干枯的树叉都落下好些。 他们穿过院子,将落叶踩得四分五裂。 “你都嫁给我了,自然要去看看分会的生意。”林海说得轻巧,陈轩倒兴致盎然起来,往门口一站,不动了。 “嗯?”他向来弄不明白三少爷的心思。 “搀着我走。”陈三少耍赖,“我嫁给你的第一天,给我个面子。” 林海好笑地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林海!”陈轩面上挂不住,跑上去抱他的胳膊,“装装样子。”语气要多埋怨有多埋怨。 林海揉三少爷的头:“我没把你推开,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停在门前的汽车顶上有几块未化的雪,云四正在清理,陈轩杵在风里看,青色的长衫微微颤抖,跟枯草叶子似的随时都会倒。 林海伸手把人拉进怀里,扯了扯三少爷脑袋上的毛线帽子:“先去吃点早茶。” “干拌面。”三少爷也不客气,“要加蛋。” 他的手指拂过陈轩的面颊,瞬间改口:“还是看过生意以后再去吃吧。” 谁知话音刚落,陈三少的肚子就叫了起来。 分卷阅读24 第十七章 干拌面 声音还挺响,连云四都听见了。 “先吃饭。”陈轩生气,“我饿着呢。” 林海不答,拽着三少爷上车,先假装往分会的码头开,把陈轩气得半死,后来忽然调转车头,从小路抄近道拐去了另一条街。 “这里的面好吃。”他忍笑。 陈三少捂着肚子蔫蔫地“嗯”了一声,被他逗得不敢胡闹了,生怕林海再调转车头。林海见三少爷乖了,倒温柔起来,耐心地问他有什么打算。 然而三少爷经不住哄,只要林海态度好些,立刻端起架子,煞有介事地清喉咙。 林海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陈轩眼尖,又蔫吧回去:“我二哥短时间内不会怀疑到我身上,但陈振兴不会再信任他,我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不可能。”他平静地打断陈轩的话,“陈振兴不会相信你二哥,也不会相信一个嫁出去的儿子。” 车里陷入短暂的沉默,被逼入绝境的陈三少呼吸粗重,瞪着他的眼睛微微发红,半晌忽然道:“我有办法。” 街道两边的行人不知不觉多起来,林海把车停下:“先吃饭。” 陈轩又开始摆谱:“我不吃路边的摊子。” ——砰!林海直接把车门砸上了,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几步,身后很快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轩板着脸追了上来。 林海勾了勾唇角,等三少爷跟上以后,才继续往里走。 早点铺子前围满了人,只一面沾满油污的旗在晨曦中飘摇,陈轩踮起脚尖,嫌弃地往人群里挤,被他伸手逮出来。 “不从这里进去。”林海顺手揽住三少爷的肩,把人从侧门偷偷带进了稍微安静的偏室,“我都在这儿吃。” 陈三少拍开他的手,在屋里踱了几圈,挑剔不已:“油烟味真重。” 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屋内的桌椅上似乎都沾着淡淡的油,竹筒里的筷子是刚洗的,滴下来的水在木桌的缝隙里流淌。 林海坐下以后没管陈轩,陈三少也就嘴硬,等闻到香味,立刻巴巴地坐过来,从他手里抢走第一碗面,拌了拌,把面下藏的荷包蛋翻出来。 “真香。”三少爷欢喜地仰起头,笑眯眯地亲了他一口。 林海心一软,等自己的面煮好以后,把碗里的蛋也给了陈三少。 “你不吃?”陈三少嘴里含着面,猛地用筷子戳住他的荷包蛋,生怕林海反悔,拼命把自己的鸡蛋硬噎下去,“煮得不错,很嫩。”说完舔了舔油滋滋的唇角。 林海看得忍不住伸手拿帕子替三少爷擦,擦完故意装作要抢鸡蛋的模样。陈轩如临大敌,护住碗瞪他。 果然只要入了三少爷眼的,都是三少爷的。 林海收回筷子,三两下把面条趁热吃了,碗里就剩点泛着油光的汤汁,他把筷子搁在桌上,接过远方抵过的簿子。 陈轩还没吃完,含含糊糊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早就来了。”林海代替远方回答,“要不你以为咱们怎么能一来就吃上面?” 陈三少一声不吭地把面吃干净,然后斜着眼睛望他笑:“你早就想好要带我来吃?” 他没否认。 “林行长?”陈轩得意起来,把手搁在林海肩头,“你关心我就直说,何必板着脸装凶?” 林海还是没有回答,等把手里的账本翻完,才把簿子摔到三少爷怀里。陈轩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把本子拿起来。 “三少爷,你仔细瞧瞧。”林海起身,忽然变了一副神情,冷冷地注视着陈轩,“你二哥的生意也和我的分会有关。” 陈轩慌忙接过册子细细翻看,脸色逐渐苍白:“我……” “你不知道?”他狠狠砸了一下桌子,“三少爷,我没想到你连我也算计。”说完转身就走,也不等陈轩,就让远方把账簿抢回来,自顾自地开车走了。 陈轩一开始还跟着跑了两步,后来捂着腰慢慢站定。林海坐在车上烦闷地捏着眉心,无意间从后视镜里看见独自站在风中的三少爷,逐渐化为一颗像芝麻似的小黑点,又忍不住喊远方停车。 “损失如何?”他轻声问。 “还好。”远方如实相告,“我们和陈记的往来不算密切,所以没怎么受牵连。” 林海“嗯”了一声,靠着车门沉思。 天渐渐阴沉,枯叶和破报纸在地上翻滚,他忽然想起早前陈三少在风里颤抖的衣角,心软是克制不住的,便抬脚往回走。还没走几步,就看见陈轩缩着脖子站在风里,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垂着头,孤零零的,连玩耍的孩子都不往他身前跑。 林海大步走过去,把三少爷往怀里扯:“站这儿干什么?” “你回来干嘛?”陈轩一动不动地站着,用冰凉的指头掐他的手腕。 像个做错事又撇不下脸认错的孩子。 林海闻言不由嗤笑,捏着陈三少的下巴,逼他直视自己的眼睛:“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陈轩用裹着血丝的眼睛回望。 林海面无表情地看了会儿,拉着三少爷的手往回走。 却听三少爷苦笑着问:“林海,如果有一天,我在商会和你之间选了商会,你是不是也会像今天这样,把我丢下?” 风一阵紧似一阵,裹挟着细碎的枯枝败叶,他以为那是雪片,伸手拂过面颊才摸到淡淡的血迹。 “你试试看。”他手腕用力,把陈轩硬扯到怀里,“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猜陈轩会气得跳脚,再不济也会虚张声势地发誓自己不会,谁料三少爷什么都没说,只把冻红的鼻尖抵在他的脸颊上蹭。 连个保证都没有,就像是以后肯定会拿林海当枪使似的,可林海就吃这一套,揽着陈三少的肩和人一起上了车,在车上还帮三少爷捂手。陈轩耷拉着脑袋打了个喷嚏,试探着往他怀里贴,再犹犹豫豫晃了晃腿。 林海觉得陈三少有话要说。 果然,陈轩见他不推开自己,开口了:“我之前说我有办法夺家产,其实……” “其实你要用分会做赌注。”他了然。 陈轩大吃一惊,从林海怀里挣脱,又拱回去:“也不是做赌注,就是要你帮我。” 汽车开过一条小街,道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地上的积雪也没人铲,混着黑泥和冰渣。林海转头去看窗外乌云密布的天,感慨:“自从遇见你,就没碰上好天气。” 说完耳畔一热,陈轩贴上来讨好地亲他的耳朵。 “这时候就知道求我了?”林海瞥了陈轩一眼,“如果你嫁给我之前就把话说清楚,也不会闹成现在这样。”他摸了摸三少爷的脸,“又得大病一场。” “别咒我。”陈轩垂下视线,怪委屈的。 “我就奇怪了……”他不以为然,抱着胳膊问, 分卷阅读25 “三少爷,你怎么就看上我了?” “我喜欢你。” 林海不信,蹙眉轻哼:“说正经的。” 陈三少又打了个喷嚏,贪恋他的一点体温,冒着被责骂的风险贴回去:“因为你的为人。林海我知道,就算你讨厌我,也不会见死不救……你是个好人。” “你不怕遭报应?”林海气闷,胸口钝痛,几乎忍不住推开陈三少的欲望,“我救你是好心,你却把我当成……” “林海。”陈轩打断他,“你救我,难道不是因为我有机会夺回家产,让你的分会获得更多的利益吗?” 车里的氛围随着陈轩的话彻底变了,寒风穿透玻璃,将他俩从头到脚吹透了。 林海觉得有些好笑,他质疑陈三少接近自己的目的,陈三少质疑他救命的理由。兜兜转转,就算阴差阳错间成了枕边人,也逃不过谁也信不过谁的命运。 “云四,开车去东街。”林海很快回神,松开搂住陈轩的手,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陈轩应该是冷得厉害,巴巴地靠着他,强忍着打喷嚏的欲望,颤抖着搓手。 “哪有那么冷?”他嫌烦,睁开眼睛呵斥。 “就是冷。”陈三少的脸上弥漫着病态的红晕,脑袋靠在林海肩头抽鼻子。 林海心烦意乱,伸手摸陈轩的额头:“又病了?”掌心下热滚滚的,估摸着是先前被丢在街头时吹风着了凉,“三少爷,您可真是个麻烦。” 陈轩生着病,脑袋晕乎乎的,半晌才听明白他的话,慢慢变了脸色:“那你就把我丢下!”喊得中气十足,倒又像没病。 林海本欲调侃几句,谁料一回头,看见陈三少正赌气推车门,立刻伸手把人拽回来:“你想死?” “你不就是逼我去死吗?”陈三少反问,继而疯了似的解开衣扣拉扯外套,“你冻死我算……” 争吵戛然而止,林海按着陈轩的后颈吻上去,舌尖飞速撬开牙关,缠住无力的舌。陈三少闷哼着推他,手脚并用,不过很快就没了力气,软踏踏地瘫倒,用微潮的鼻尖嗅嗅他的颈窝。 “林海,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陈轩哑着嗓子笑,“你瞧我被你欺负的,身体比在陈记时还差。”陈三少故意气他,字字诛心:“你哪里是救我?分明是要我的性命……” “还不是你自己闹?”林海把人搂住,绷着脸解开衣扣,让林三少靠着自己的胸膛,“三少爷,你得记好了,要是想挣回家产,就别背着我动歪心思。” 说话间车缓缓停在东街,林海被陈轩惹得满心郁闷,对远方说话也带了火气:“没看见三少爷病了吗?开回家!” 远方撇了撇嘴,调转方向盘往回开。 陈轩忽然出声阻止:“我要去东街。” “去什么去?”他把三少爷的脑袋按回颈窝,“病好了再说。” 陈三少病歪歪地倚着他:“不看,病好了你又要骂我。” 林海哑口无言,咬牙喊远方停车,却不是要带陈轩看东街的行当。 “远方,你下去等着。”他翻身将陈轩压在身下,“我要好好治一治三少爷的这张嘴。” 第十八章 煮鸡蛋 远方二话不说就下了车,留他俩在车里对视。 换了别的时候,陈三少绝不会乖乖被他压在车坐上,只是今天发着烧,没力气胡闹,连眼神里都没有光。 林海的手顺着陈轩的脸颊一直摩挲到下巴,最后把手指狠狠‎‍‌‌插‌‍‌‍进‌‍‎陈三少的嘴里搅动。 他说我们的关系就是互相利用,你给我记好了。 “我……”陈轩痛苦地蹙眉,眼尾红得厉害,随时都有可能落泪,“我记不住。” 林海心尖微颤:“你什么意思?” 陈轩却咬紧牙关不解释,任凭他怎么用手指撩拨都不开口,最后气喘吁吁地顺着椅背滑倒下去,嘴角挂着晶莹的水珠。 “起来。”他边说边把人捞起来,“这次的事就算了,要是还有下次……” “既然是为了利益。”陈三少忽然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你凭什么要我保证?” “我为了陈记,你为了分会,各取所需。”陈轩笑得比哭还难看,“只要不触及底线,我肯定会利用你。” 是了,林海心想,他们之间的关系止步于此,再也不会深入一步了。陈轩所谓的示弱与妥协,不过是为了夺回家产的让步,等到有一天事成,陈三少说不定还会成为下一个陈振兴,继续将分会打压得出不了头。 “怎么了,很失望?”陈轩笑吟吟地扯林海的衣领,“林行长,我就是这样的人,从里到外早就烂透了,你难不成还想感化我?” 陈三少仰起头,亲吻他的喉结,再暧昧地啃咬:“你知道怎么治我的嘴吗?” 林海喉咙一紧,抓住陈轩探向自己腿间的手。 “林行长真没见识,要治嘴,当然要用嘴舔了。”说着便要俯身,“反正我在你眼里一文不值,在我二哥的生意没出岔子以前,我的用处就剩这么点了。” “……你瞧不起我,我也瞧不起我自己。”陈三少不仅俯身,还要跪下,“可我能怎么办?我就是坏透了。” 风雨欲来,天地间反倒短暂地安静下来,林海猛地把陈轩抱起来,不知为何就是看不下去三少爷这幅自暴自弃的模样。 “林海,你救救我。” 他猝然惊住,竖耳细听,方知不是幻觉。 陈轩眼角沾着泪,哽咽道:“我不要变成那样的人,你救救我……” 林海想把三少爷推开,想谴责他利用自己的同情心,可一撞进陈轩的眼睛就犹豫了。那里暗流汹涌,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陈三少快被逼疯了。 他伸手把三少爷搂在怀里,绞尽脑汁地安慰,生硬的措辞一个接着一个从他的嘴里蹦出来:“不会……你不会变成那样的人,我不治你的嘴了。” 陈三少时不时抽一下鼻子,指尖在林海的掌心用力地抠。 “别想了。”他叹息,“等你二哥的生意出问题,咱们再谈利用的事儿。” “好。”陈轩平静下来。 于是林海把云四叫回来,吩咐他快些开回家,再脱了外套替三少爷披上,好生搂住。 陈轩突然没头没脑地又说了一遍:“好。” 林海寻声回头,刚好看见豆大的泪珠顺着陈轩的脸颊滴落,在日光下闪过一道微光,眨眼间就消失在了领口。陈三少只眼尾发红,呼吸平稳,那滴泪就像是他的幻觉。 可林海知道那不是幻觉:“还冷吗?我抱你。” “冷。”陈轩轻声回答,垂头钻进他怀里。 悄无声息间,林海的肩头被温热的泪打湿,他装作没察觉,轻轻拍三少爷的背,心里涌动着热潮。到家以后,陈轩睡着了,眼角糊着泪, 分卷阅读26 看着特别狼狈。林海却瞧着顺眼,把三少爷抱回卧室歇着,远方站在屋檐下等他出来,再压低声音汇报分会的损失。 “真是个祸害。”林海听完,喃喃自语,“当初就不该心软救他。” 远方不置可否:“娶都娶了。” “也是。”他笑笑,“去处理一下吧,虽然损失不大,但要时刻注意,别再着了三少爷的道。” “行长,你把他送回去也成。” 林海默然。 “只怕是送不回去了。”远方眼睛毒辣,一针见血,“您也不会忍心把三少爷赶走的。” “先这么着吧。”他收敛神情,盯着屋檐下的光出神,“就算他夺不回家产,我也养得起一个阔少爷。” 话里话外是接纳陈三少的意思。 远方不甚赞同:“陈振兴肯定以三少爷的名义从分会榨取好处,咱们以后在南京的处境更糟糕。” 林海回头看了一眼,扶着门框苦笑:“那又能如何呢?陈轩已经嫁给我了,生是我林氏的人,死也是我林氏的鬼,生生世世纠缠不清的……再说,陈振兴想要打压咱们,什么理由没找过?” 言尽于此,林海自知远方不会明白,反身回屋,帮陈轩绞了张干净的帕子敷额头。 “你怎么总是病恹恹的?”他俯身亲吻三少爷干裂的嘴唇。 陈轩被他吵醒,眨巴着眼睛咳嗽。 “下回学聪明点。”林海倒了一杯茶,扶着陈轩的背喂他喝,“找个暖和的地方等我回去接你。” 陈轩抱着茶碗猛灌,差点呛住:“你……你要是不来呢?” “你脑子里想得都是什么?”林海蹙眉又倒了一杯茶,“我再讨厌你,也不会丢下你不管。” “你喜欢我啊?”陈轩喘着粗气趴在他背上。 “不喜欢。”照旧是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就把我丢下吧。”陈三少搂林海的脖子,又迷糊了,“反正这辈子也没人要我。” 林海把茶杯搁在床头柜上,耳朵被陈三少啃红了,他微偏了头,双手绕到背后,把三少爷背起来:“去泡个热水澡。” “你陪我。”陈轩胡搅蛮缠,明知会被拒绝,却热衷于此。 林海只得陪三少爷说话:“你给我下的到底是什么药?” “你想知道?”陈轩得意得像只翘起尾巴的狐狸,“求我。” 他立刻松开一只手。 陈三少差点从他背上滑下来,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林海,你干什么?”大概是生病的缘故,质问的语气很软,听得他心里暖洋洋的。 “说吧,那是什么药?” “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陈轩嘟囔着解释,“就是彩云轩的姐儿们常用的,能助助兴,但药效不强,最多让你硬一会儿而已。” “你怎么知道有这种药的?” 陈轩晃了晃腿:“我是个阔少爷。” “是了,三少爷。”他讥笑,“请问你的父亲何时能把商会传给你?” 陈三少瞬间如霜打的茄子,不吭声了。可过了会儿不知想到什么,又高兴起来。 “你是不是吃醋了?”陈轩雀跃地捏林海的耳垂,继而认认真真地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去那种地方了。” 林海背着他走到浴盆边,把人放下:“就你这身板,去了能干什么?” “听曲儿。”陈三少答得理直气壮,还顺手把他的眼镜给摘了,“我不喜欢你隔着东西看我。” 林海默许了三少爷的胡闹,帮这人脱衣服,没脱几件愣住了——陈轩身上的绷带还没拆呢,哪里能泡澡? 陈轩冷眼觑他,酸溜溜地调侃:“哟,林行长真是贵人多忘事。” 他的手微微一顿。 “也是,林行长根本没把我的事放在心上,怎么可能记得我身上有伤呢?”陈轩越说越哀怨,推开他,自己系衣扣。 林海默不作声地把三少爷拉回怀里,硬是拍开他的手,把自己扯开的衣扣再给系上:“我去给你拿个手炉。” 陈轩轻哼。 “再煮两个鸡蛋。”他无奈地妥协,“三少爷,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净会闹脾气?” “谁乐意要你的鸡蛋?” “吃不吃?”林海反问。 陈轩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吃,我要蘸酱油。” “烦死了。”林海系好衣扣,把三少爷推回床上,“你还是睡着的时候看着顺眼。” 陈三少顺势翻了个身:“林海,你趁我睡觉偷看我?” 他神情不变,勾了勾唇角:“我还偷亲你了。” 陈轩霎时呆住。 林海将了三少爷一军,愉悦地出门,刚巧撞见云四。 “行长。”云四对他挤眉弄眼,“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他不答,只盯着云四一个劲儿地瞧。 云四吓住,支支吾吾地转移话题:“后院还有活要做,行长我先……” “你先去煮两个鸡蛋。”林海这才开口,慢吞吞地吩咐,“别煮太老,再倒点酱油。”他见云四心急要走,又把人叫住,“记得带个铜手炉回来。” 云四头也不回地应了,一溜烟跑没了影。 林海便再走回去,刚巧看见陈三少坐在床上瞧他笑,身上的衣服没穿好,耷拉着,露出缠着绷带的肩膀。 “鸡蛋呢?”陈轩把腿架在床头,悠闲地晃。 当真是一副阔少的模样,纨绔得林海恨不能把人扔出门外。 陈轩还没察觉出他的火气,仗着林海心软,将一条手臂挂在床头胡乱挥舞,甚至拽住床帐拉扯,顿时灰尘漫天飞舞,把三少爷自己呛得捂住嘴咳嗽,再按住腰腹喊疼。 “伤口裂开了。”陈轩趴在床上,费力地解绑带。 微弱的光线在床帐上流淌,他注视着三少爷把绷带缓缓解开,沾满血污的腰腹逐渐暴露在空气里。林海走过去,按住陈轩的手,阻止三少爷的动作,继而从床头柜下取来成卷的纱布。 “忍着点。”他毫不留情地把和伤口粘在一起的绷带扯开,“明天不归宁了,我代替你去行礼。” 陈三少撇撇嘴,挠他的下巴:“你能不能对我温柔一点?” 林海摇了摇头:“你不值得。” 陈轩抬起的手又落下,喃喃道:“那我就变得更惨,让你心疼。”说完,信誓旦旦地发誓,“明天我就回陈记,让你心疼死!” “你傻?”林海忍下怒意,下手重了一分,陈三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讥讽地笑;“上赶着给你二哥当出气筒?” “不挨打,怎么让你对我好一点?”陈轩不以为然,仿佛满身的伤都不足挂齿,“林海,你对我的欢喜都是心软时才会有的……我贪心,还想要更多。 陈三少眼里燃起零星的光:“时间久了,说不定你就会很喜欢我了。”他竟羞怯起来,“非我不 分卷阅读27 可的那种喜欢。” 第十九章 鸡蛋蘸酱油 林海一瞬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虽然他骂陈三少坏,责备陈三少利用自己,可陈轩的“喜欢”无比纯粹。林海自问做不到陈轩这般坦坦荡荡地提喜欢,也无法理解,从小活在陈振兴和两个哥哥阴影下的三少爷,为何对待感情如此真诚。 “林海。”陈轩乖乖坐在床上,“你说得对,我从肉体到灵魂都坏透了,但只这一点喜欢是真的。” “我什么都拿不出手,只有喜欢可以给你。”陈三少轻声保证,“真的,都给你……我连自己都不喜欢,好不好?” 孤注一掷的狠劲儿将林海惊住了,他本能地问:“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求我?” 陈轩也愣住,一腔热血被冷水破灭,肉眼可见地蔫下去,双手攥着被褥发抖。 “你怎么……”林海慢慢握住三少爷的手,“活成这样了?” “我也不想。”陈轩的头也低下去,“可是林海,在没遇见你以前我就坏掉了,我也不想让你娶这样的我……我一直试着让你更喜欢我一点,一点点,但是适得其反。”三少爷猛地仰起头,“我能怎么办?我仅有的干净的感情都给你了,一无所有的我以后怎么活下去?” 朱红色的门板在风中痉挛,宛如耄耋老人手里的拐杖,咯咯哒哒响个不休。林海搀住陈轩的手,欲言又止。 “我把什么都给你了。”陈三少委屈起来,“你就对我好一点呗?” “嗯。” “‘嗯’是什么意思?”陈轩急切地追问。 林海揉了揉三少爷的脑袋:“别瞎想,鸡蛋要煮好了。”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云四敲开了房门。 “行长,三少爷。”云四喜滋滋地跑进来,把装着鸡蛋的小碗放在桌上,“热乎的,酱油也倒好了。” 陈轩闻言,一边揉眼睛一边往床下爬,陈轩只得跟在三少爷身后帮着披衣服。 “不是刚吃过面吗?”他抢在陈轩之前将鸡蛋拿起,又用眼神表示疑问。 “我记得小时候……”林海打了个喷嚏,“还没被陈振兴收养的时候,经常沾酱油吃鸡蛋。” “你小时候?”他忽然来了兴致,拉着陈轩回床边坐着,“说说看。” “记不得了。” 林海把鸡蛋搁在桌角敲了敲,再按在桌上滚动,继而用指甲慢慢把鸡蛋的壳剥了:“一点都记不得了?” “也不是。”陈轩盯着他剥鸡蛋的手,不知不觉又蹭到他身边靠着,“偶尔会记起些事情,但回忆是乱的,分不清是不是做梦时瞎想的。” 林海剥完,把蛋掰开,听见三少爷咽了咽口水:“我问一句,你就答一句。”说完,将半个蛋放在碗里蘸了点酱油,“答得好,就吃一口。” 陈轩憋屈地点了点头。 “你本名叫陈轩?” “不是,陈轩这个名字是陈振兴取的。” 他满意地把蛋递到陈三少嘴边。陈三少张大嘴,想把半个蛋都吃掉,林海却坏心地收手,趁着陈轩咀嚼时将剩下的蛋藏在了身后。 “你大哥和二哥的名字也是陈振兴取的吗?” “嗯。”陈轩鼓着腮帮子点头,“他把我们都接到陈记,偷偷养在后院里,教我们读书写字,偶尔有不太重要的生意,他也会交给我们打理,做得好,有奖励。” 林海敏锐地捕捉到“我们”两个字,把剩下的小半块鸡蛋塞进三少爷嘴里:“你是说,陈振兴收养了一群孩子?” “好多呢。”陈轩蹙眉,费力地回忆,“都是他从街上,或是孤儿院里找来的,反正以他的手段,暗地里培养几个孩子,没人会发现。” 原来陈记的继承人里竟有这么多弯弯道道,就算林海问前有了心理准备,此刻也不住地胆寒:“除了你们三个人,别的孩子呢?” 陈轩忽然不说话了,扒拉着手指,小声嘀咕:“你先给我吃鸡蛋。” “为什么?”林海虽问,还是把鸡蛋给了陈三少。 三少爷趴在床边,伸手捏着鸡蛋蘸酱油,蘸过,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生怕蛋黄碎掉,咬完还要舔一舔碎屑:“因为你听完,就不会给我吃鸡蛋了。” “……那些孩子死了。”陈轩轻描淡写,道,“我们三个学得快,生意上手,他们就没有利用的价值了。”说到这里,陈三少忽然把剩下的鸡蛋一口吞进去,噎得眼睛发红也不肯吐,“是我害死了他们。” 三少爷说:“林海,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活下去?” 既然已经生在这个年岁,再委屈也要忍耐,毕竟这就是陈轩无法改变的人生。林海忽然明白,陈三少的“喜欢”之所以能如此纯粹,不是三少爷心底还有多少柔软的所在,而是那些干干净净的欢喜是他苦涩的生活里,仅有的一丝甜味罢了。 而这仅有的甜也都给了林海。 “还吃吗?”他的声音微微发抖,时至今日,终是明白陈轩的“喜欢”有多沉,如千斤的重担压在心尖。 陈三少又如往常那般,眯起眼睛,笑嘻嘻地张嘴耍赖:“你喂我。”三少爷眼窝乌青,鼻翼边有点暖融融的光,林海瞧着,手已伸过去抚摸,指尖刚触碰到,又转而捏住陈三少的下巴亲吻那双干燥的唇。 “林海……”陈轩哽咽着唤他,靠着枕头拼命搂他的脖颈。 原来是这样。 林海眼眶发热,他是陈轩的救命稻草,也是陈轩人生里唯一的糖。怪不得三少爷就算被伤害得遍体鳞伤,也不肯走,因为先前过得太苦了,尝到零星的甜头也舍不得放手。 他们倒在床上,林海的手垫在陈轩受伤的腰后,温柔又细致地吻三少爷的薄唇,耳畔似乎回荡起陈轩刻薄的话语。只是如今,那些话有趣起来,都跟撒娇似的。 “你咬到我了。”陈轩拽着被子抱怨,还伸出舌尖给林海看牙印。 林海把手‎‌插‎‌‎进‌‍‌陈三少的发梢,边笑边亲:“你就可劲儿闹吧。” “胡子扎人。”陈轩迷迷糊糊地推他,又恍然惊醒,“我生病了,你离我远点。” 既然陈轩这么说了,林海自然不肯离远,当即掀开被子和陈三少一起躺下。陈三少不习惯他的温柔,拱来拱去,被打了一下屁股才乖,憋闷地枕着他的胳膊打盹。也不知是不是屋里的火炉烧得太旺,连林海都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再清醒,天边的夕阳正热热烈烈地燃烧。 院里飘来几声寒暄,是远方在吩咐厨娘做晚饭。 林海捏了捏三少爷微红的腮帮子,听见远方说晚上蒸了刀鱼,心思活络起来,捏着陈轩的鼻子,把人憋醒了。 阔少的脾气大得很,眼睛还没睁开,脚已经向他裆下踹去。 “三少爷?”林海的眼皮猛地一跳,掀开被子把陈轩拎起来,“吃饭了。 分卷阅读28 ” 陈轩冻得抖个不停,手脚并用缠住他:“冷。” “穿衣服。”林海又把三少爷塞回去。 三少爷盖着带体温的被子舒舒服服地喘了口气,翻了几个身又把自己裹回去。 “作茧自缚。”陈轩迷瞪间,还振振有词,“林海啊,我嫁给你才糟这些罪的。” “不吃饭了?”林海无奈。 “不吃不吃。”陈三少闹脾气。 林海也就不等了,换上衣服去前堂吃完饭。冬日的夜晚很静,天地间仿佛忽然广袤起来,他仰视银河,在若隐若现的星光里辨别公馆的小路,磕磕绊绊绕过花园,忽听梧桐树下有人声。 “云四?” “行长?”黑暗里亮起火光,云四点燃蜡烛寻声走来,“怎么不点个灯笼?我记得手电筒也放你屋里了。” “留给三少爷了。”林海让云四带路,“大晚上的,你在这儿做什么?” “行长,你不知道!”云四神神秘秘地与他耳语,“爬上咱家的梧桐树,能看见秦淮河呢。” 他抬手把云四拍开:“正经些。” “行长你别这样。”云四晃了晃手里的灯笼,“以前云姐还在时,你也是会去秦淮河逛逛的。” 暗夜里忽然‎‌‍插‎‎‌‍进‌‎‍一道白晃晃的光,宛如锋利的利刃,直直刺来,林海眯起眼睛回头,陈三少披着他的披风杵在假山边喘气:“秦淮河?”陈轩气得直抖,“林海,你去秦淮河?” “怎么醒了?”他不答反问。 “不醒,我还听不见你们主仆的悄悄话呢。”陈三少又把手电筒举起来,对着林海的脸瞎晃,“原来林行长也不是正经人,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得,又被骂一顿。 林海叹了口气,耐下心来往回走:“把手电筒关了。”说完,握住陈轩的手腕,“三少爷,你在说我之前怎么不想想自己?” 他慢条斯理道:“南京城里谁不知道,你陈家三少是彩云轩的常客?” “我就是去听听曲!”陈轩被戳了痛脚,“也是做戏给我大哥和二哥看,和你去找乐子不一样。” “实话?”林海沉默片刻,认真问,“你真的只是去听曲?” 陈三少靠在假山上冷笑,抱着胳膊冷嘲热讽:“骗你的,我和你一样,去看姑娘。” 于是林海便知道陈三少真的只是去听曲子的。 “把灯笼熄了。”他忽然吩咐云四。 “你要做什么?”陈轩如临大敌。 灯火骤然熄灭,暗夜里草木窸窸窣窣地摇曳,风卷来几声愤怒的闷哼和不情不愿地呻吟,最后等林海再次让云四点燃灯笼后,陈三少的唇在火光的映衬下愈发红润,甚至透着点诱人的‎‍妖‎‌娆‌‍‍。 “真是个祸害。”林海轻笑,把陈轩一把拉进了怀里。 第二十章 清蒸刀鱼 陈轩听见了当没听见,跟他一起进了前厅,眼巴巴地看着主座的位置。林海自然察觉到三少爷滚烫的视线,故意抚摸着椅背意欲坐下,陈轩便垂头丧气地往桌尾跑。 “三少爷。”他把人拉回来,“就一天。”林海捏了捏陈轩的耳垂,“你坐我的位置。” “真的啊?”陈轩说完,不等他回答就一屁股坐下,“不许反悔。” “我家没那么多规矩。”林海笑了笑,喊云四布菜。 说起来晚饭也没多丰盛,就是寻常百姓常吃的清粥和各式酱菜。陈三少端着碗,左瞧瞧,右看看,一开始还挑三拣四,后来越吃越香,踹着林海让他帮自己夹菜。 “烦不烦?”论起照顾人,林海也是头一遭,“够不到就站起来夹。” 陈轩倒也听话,捧着碗站起来,绕着桌子转了两圈,把所有的菜都尝了个遍,刚吃饱喝足搁下碗筷,清蒸刀鱼就上来了。 “你怎么不说还有鱼?”三少爷傻眼了。 “我哪儿知道有鱼?”他睁眼说瞎话。 陈轩又捏起筷子,把刀鱼上的葱花剥开,夹了一块白嫩嫩的鱼肚子往嘴里塞。林海抬手就用筷子把鱼肉夺走,桌上溅了几滴鲜美的汤汁。 “林海!”陈轩扯着嗓子嚎叫,仿佛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那是我的鱼肉!” “刀鱼不能这么吃。”林海冷冷地瞪回去,“你怎么长这么大的?” 陈轩瞬间委屈:“我怎么长大的,刚刚不是自己告诉过你了吗?” 悔意如潮水,他捏着筷子的手猛地握紧:“不是不给你吃,这鱼刺多。” “哦。”陈轩眨了眨眼。 林海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刺多,要慢慢吃。” 陈三少不动,睁着乌黑的眼睛瞧他。 林海好不容易被愧悔压下去的怒火又燃烧了起来:“这也要我帮忙?” “我不会。”陈轩大言不惭,“林海,你喂我吧。”言罢,张嘴往他身前凑,见林海还是不动,也不尴尬,直接对着他的脸亲了好大一口,“吧唧”一声,响得满屋的人都听见了。 真是横惯了,林海觉得自己再怎么凶,也管不住陈三少,干脆不再反驳,埋头用筷子帮陈轩把鱼刺剔出去,再蘸着汤汁喂进嘴里。 “你就是喜欢我。”陈轩美滋滋的,搬着椅子往林海身边挪。 林海把人推开:“今晚自己睡。” “为什么?”陈轩的神情瞬间垮了,连送到嘴边的鱼肉都不吃了,“你就陪我一天?” 林海不答,一点一点把鱼刺剔完,才道:“你身上有伤,我怕晚上睡觉压着你。” 这理由勉强安抚住三少爷。 吃完饭,林海把被子和枕头搬去了客房,陈轩倚在门框上瞧,想要阻止又寻不出理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公馆的客房多,林海挑了间干净的,云四铺床,他自己点燃烛火看码头的货单,看完便睡下了,阖眼前心里闪过几丝念头,都是关于陈三少的,不过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雪白的床帐在夜风里飘摇,他隐约听见沙哑的呼唤。 “林海。” 他翻身继续睡。 “林海!” 林海猛地睁开眼睛,只见惨白的月光下,一张扭曲的脸悬在面前,登时吓出满背冷汗。 “林海,我冷。”陈轩见他醒了,立刻手脚并用往床上钻,冻得声音含糊不清,“你怎么睡得离我这么远?我找了好久……”说完,就将冰似的手按在林海的肚皮上。 “陈轩!”他连“三少爷”都不叫了,狠狠推开陈轩,“快回去睡。” 陈轩被推出被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林海又忍不住把人拉回来:“别把手放在我身上。” 可陈三少浑身上下都是冷的,除了喘息还带着点热潮,连鼻尖都凉。林海伸手在陈轩身上摸索,越摸越气恼。 “怎么就穿这么点?”他用脚尖蹭陈三少的脚背,“袜子也 分卷阅读29 不穿?” 陈三少邀功般仰起下巴:“鞋也没穿。” “你想冻死?”他嫌陈轩身上太冷,又实在困顿,语气就差了不少,“别家产没抢到,自己先归西了。” 陈三少安静了会儿,继而悄悄问:“你心疼我?” 林海闭眼装睡。 “还是关心我?”陈三少难掩兴奋,“林海,我……” “睡觉。”林海沉声打断陈轩的话,“再不睡,我就把你扔出去。” 陈轩却还是激动,竟把冰凉的手塞到他腿间:“我帮你揉揉,你陪我睡觉好不好?” 林海一时不备,被陈三少抓住命根,刺骨的寒意直窜脑门,他就算有再多的睡意也被三少爷活生生搅和没了。 “陈轩,你给我消停点。”林海咬牙切齿地翻身,将陈三少压住,“烦不烦?” 陈轩挨训,耷拉着脑袋缩回被子,抱着他的腰不吭声了。然而就算陈三少闭上嘴,林海依旧睡不着,他抱着一块缓慢融化的冰,陈轩是暖和的,他却如坠冰窖。 “还是冷。”也不知过了多久,陈三少在睡梦中呓语。 “客房的被子薄。”林海憋闷地坐起身,寻思着在衣柜里再找一床被子,不曾想他一动,陈轩也跟着动起来。 “我去拿被子。”他把三少爷按回去,“别乱动。” 陈三少迷迷瞪瞪地点头,裹着被子坐起来等林海。 “不困?”林海走到柜子边翻找,随口问。 “怕你走。”陈轩轻声呢喃,“我一个人睡太冷。” 林海拽被褥的手微微一顿,被三少爷带着鼻音的回答惹心软了,叹息着回去,把被子压在原先的被褥上:“还冷吗?” 陈轩不答,掀开被角,拍了拍床,用眼神示意他上来。 “这回可别闹。”林海钻进去,把浑身冰凉的陈三少抱住,“好好睡觉。” “不冷了。”陈三少缠在他身上,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林海,晚安。” 林海不由自主偏头,亲了亲陈轩的额头。 可惜陈轩已经坠入了梦乡。 公馆的清晨通常都是忙碌的,远方负责收账,云四负责馆内的起居,连林海都习惯早起,可今日他难得睡了懒觉,睁眼时下巴痒痒的,原是三少爷的脑袋搁在他的颈窝里,黑色的发丝随着呼吸,时不时蹭几下。 “行长,行长?”由远及近的惊叫伴随着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不得了了,出……”云四冲进客房的门,看见床上的景象,顿时愣住了。 林海苦恼地捏眉心:“吵什么?” “没……没什么。”云四飞速退出去。 “回来。” 听见他的低呵,云四只得哭丧着脸回来:“行长,我早上去收拾屋子,没见着三少爷,还以为他跑了呢!” “他能跑哪儿去?”林海揉了揉陈轩的脑袋,耳尖捕捉到对方细细软软的呻吟,大概是伤口疼了。 也只有这时看着人畜无害,等一清醒,陈轩又成了嚣张跋扈的阔少爷,林海一想到陈轩得意的眉眼就气得牙根发痒,于是下手重了些,把陈三少揉醒了。 “林海……”陈三少傻了吧唧地咧嘴笑,对着他的嘴亲上去。 “去刷牙。”林海把人推开,起身穿衣服。 云四已经把洗漱的温水送来了,就搁在镜前的瓷盆里。林海洗完,用帕子擦脸,推开门深吸了一口早晨的空气,仿佛吸进去满满的冰渣。 “降温了。”他搓手,“三少爷,多穿些衣服。” 陈轩趴在床上,睡意朦胧地应了,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云姐是谁?” 林海冷不丁听见这个称呼,也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挑眉反问:“怎么还记着这事儿?” “秦淮河……”陈轩气恼地翻身,裹着被子坐起来,“花楼那么多,我能忘吗?”说完,揉着眼睛瞪他。 林海揣着手靠在门边笑:“那是,您是阔少,什么都能忘,就是花楼忘不掉。” 他俩在这儿斗嘴,远方却急急忙忙地从院前跑来。 “行长!”远方跑得满头大汗,“陈记出事了。” “我二哥的生意出事了?”陈轩闻言,瞬间清醒,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也不穿鞋,扑到门边抢远方手里的信。 远方与云四不同,不太瞧得上三少爷的为人,抬手就把信举高了。 陈三少冷得跳脚,蹦到林海怀里哼唧。 “给他看吧。”林海把三少爷打横抱起,“反正是他搞的鬼。” 远方这才将信递给陈轩。 陈轩也不恼,接了信,迫不及待地拆开,林海注意到三少爷的手微微颤抖,看完,也不知道是难过还是兴奋,目光发直,气喘如牛。 再扭头,灼灼地盯着他。 林海心里一紧:“又要我帮你做什么?” “林海。”陈轩软踏踏地靠在他怀里,低下眼皮装乖,“亲亲我。” 不亲白不亲,林海亲完,狠狠咬了三少爷一口。 “带我回陈记。”陈三少捂着嘴角求他。 “不回。”他一口回绝,根本不给陈轩回旋的余地。 陈轩急了:“你都亲过了。”说完,又指着嘴角,“还咬了。” “你三少爷的嘴多金贵?”林海不气反笑,“亲一口就能让我把整个商会赔进去?” 他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注意,这个时候借着分会去向陈振兴施压,根本没有用。” 陈轩被揭穿,面上过不去,抱着林海的脖子啃:“不成,你一定要帮我,要不我就吃亏了。” 林海把三少爷推开,在商会的问题上寸步不让:“想都别想,你以为让我亲,让我睡,就能让我为你以身犯险?”他冷笑,“三少爷,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买卖。” 陈三少眨了眨眼睛,憋嘴嘀咕:“还以为你更喜欢我了呢。” “一点点。”林海亲了亲陈轩的额头,“别得意,只有一点点。” 第二十一章 飞醋 仗着这一点点喜欢的陈轩沉默了,绞尽脑汁想从林海身上榨取等值的好处。林海瞧着三少爷暗自算计的模样,心里腾起怒火,抬手把信抢来,匆匆扫了一眼。 无外乎是陈记的损失云云,陈安栽了个大跟头,被陈振兴剥夺了掌管商会的权利。 “林海。”陈三少的眼睛转了转,“你去秦淮河做什么?” “别从这件事上下手。”林海冷静地注视着他,“那时咱们还没见过面,我就算是去找姑娘,也不算负你。” 陈轩撇撇嘴,还是不死心地追问:“她好看吗?”问完,又恨恨地补充,“比我有意思?” 陈三少倒是有自知之明,不比旁的,竟比“有趣”。 他想了想,论有趣,天底下自然没有人比得过成天胡思乱想的陈轩,便笑着移开视线。 陈轩当林海逃避回 分卷阅读30 答,攥着他的衣领,阴阳怪气道:“今天就把院子里的梧桐砍掉,我不许你再看秦淮河!” “你管我?”林海稀奇地握住陈三少的手。 “我不管你!”陈三少闹脾气,甩开他的手往屋外闯,又被寒风吹回来,板着脸扑到林海怀里,“我不管你,谁管你?” 能这么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的,陈轩也是天下独一份儿了。 “你可别管我。”林海捏着三少爷的腮帮子感慨,“分会庙小,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陈三少在他怀里乱拱,想不出别的法子,开始撒娇了。然而一个阔少爷又哪里会撒娇,倒跟故意气林海似的,三句话不离陈记的生意。 林海没由来地窝火,将云四谴走,推着三少爷回到床边:“你心里除了商会,就没别的了?” 陈轩顺势倒下去,伸手抱住他的腰:“我心里还有你。”缠绵悱恻,全然感受不到他的怒火。 话虽这么说,可林海却觉得这个“你”指得并不是自己,而是整个分会,陈三少正使劲浑身解数逼他就范,他稍有不慎就会着了道,走上一条万劫不复的道路。 林海不想葬送自己多年的心血,也不愿陪陈三少与命运“豪赌”,他忽然只想把陈轩关在家里,欺负到乖顺为止。嚣张跋扈的阔少爷完全不知道林海的心思,还觉得那一点点的喜欢可以让自己为所欲为,正躺在床上踢他的膝盖,没用什么力气,脚尖顺着腿根往别处挪。 林海眯起眼睛,纵容三少爷胡闹了一会儿,等陈轩的脚踩到腿根时,忽地伸手捏住了瘦削的脚踝。 “嗯?”陈三少微微一怔。 他俯身亲了亲陈轩的唇,教三少爷如何用脚踩。陈轩一开始还有些不乐意,后来眼睛转了好几圈,主动贴上来亲林海的唇,脚趾头也试着蜷缩起来。 “你倒是聪明。”他享受了片刻便夺取了主动权,吻时总也忍不住用力咬三少爷的舌尖,把陈轩气得浑身发抖,却又强忍着继续亲。 “裤子……”陈三少瞪着眼睛闹别扭,“我要脱裤子。”说完钻到被窝里扭了扭,“进来啊!” 林海忍笑进去,摸着三少爷光溜溜的大腿,调侃:“你什么时候换个地方让我舒服?” “手和脚你都试了。”陈轩小声抱怨,“不是一样的舒服?” 他没回答,只眯起眼睛。 光屁股的三少爷慌了,脸往被褥下缩了缩:“白日不宣那个什么……” 林海当即伸手帮三少爷摸了一把。 “宣……宣吧。”陈轩舒服得往被子外蹿了一大截,面色微醺,抱着他的脖子啃,“给你宣。” 于是最后又是林海帮陈三少舒服了一把,他自己还难受着,陈轩却不愿动了,只拿着帕子认认真真地帮林海擦手,再捏着他的手指头爱不释手地把玩。 估计陈三少又看上了他的手。 “林海。”带着‍‍‌‎情‍‌‎‌‎欲‌‍‌的嗓音软绵绵的,“你真的只有一点点喜欢我?”陈轩难掩兴奋,“你都肯帮我了。” “去洗洗。”林海假装嫌弃,把陈三少往旁边推。陈轩身上有层情动的薄汗,滑腻地靠着他。 陈轩偏不洗,腰一扭,整个人贴上来:“林海。” “嗯?”林海下腹一紧。 三少爷欢欢喜喜地喊:“我帮你!” 卧房的门忽然在这时被推开了,远方火急火燎地冲进来:“行长,不好了,陈家的二少爷上门来了。” 陈轩的胳膊本来都已经收回去,猫在林海背后装睡,闻言立刻浑身戒备,手又伸到他身前作乱。林海当着远方的面不好直说,就隔着被子拍了一下陈三少乱动的爪子。 陈三少吃瘪,不死心地继续摸,又被打了一下。 “林海。”三少爷委屈至极。 “闹什么?”他回头瞪了陈轩一眼,“放心吧,我就娶你一个都快被烦死了,哪有心情再娶?”他说完又觉得好笑,“你们陈记的少爷真是厉害,一出事儿就往我这儿跑,真当分会是救济堂?” 陈轩只在乎他的保证,心满意足地爬起来穿衣服,还哄着林海帮自己系衣扣。 “干什么?”林海冷哼,“你干脆就这么敞着,等见了陈安,当着他的面让我系。” 陈轩竟当真了,披上外套就要往外跑。 林海连忙把人拉回来,凶巴巴地训:“想冻死?” 三少爷眨了眨眼睛,凑到他面上亲了一口:“你舍不得。” 林海嗤笑,到底还是帮陈三少把纽扣都系好了。 院里没几个下人,想来都在前堂应付陈安,陈轩趾高气扬地走在前面,下巴微抬,一副得意扬扬的模样看得林海手痒,走过去挠陈三少的下巴。 陈三少给他挠:“等会对我好些。”是商量的语气。 林海又挠挠:“为什么?” “让我二哥看看。”陈轩被挠烦了,低头咬他的手指,“我现在和你在一起,过得比在家里舒服多了。” “就这样?” “还不够吗?”陈轩诧异,“我在家里挨打,没饭吃,还要装出一副风风光光的阔少样,可我在你这里……”三少爷顿了顿,撇嘴嘀咕,“好像也没多好。” “还不好?”他好笑地望着陈轩。 陈轩不答,揣着手蹿上台阶,站在屋檐下等林海。化雪时不时落下一滴,跌碎在陈三少的面颊上,冻得三少爷哆哆嗦嗦地催促他走快些。 “好不好?”林海却耿耿于怀,站在台阶下等待陈轩的回答。 陈轩急了,跑下来拉他:“好。你快些走!” 他把三少爷顺势拉进怀里,不等陈轩挣扎就低声说:“你二哥看着呢。” 陈轩的眼睛刷地亮了,笑着抱住林海的脖子,把唇送到他嘴边讨亲。林海没怎么犹豫就亲了,亲完照例要咬一口。 这回三少爷不生气了,仰着头,向陈安炫耀带伤的嘴角,生怕自己二哥看不见,红润的舌尖不时探出来舔一舔。 林海心道三少爷真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换了旁人,他定是一眼也看不下去,可这神情到了陈轩身上,他倒觉得有意思。 “林行长。”陈安站在门边,扶着门框的手微微颤抖。 陈轩不等他回答,就冲过去,假惺惺地对二哥行礼:“别来无恙。” 林海差点笑出声。 陈三少的心思真是谁也猜不到,陈安已经落魄到这幅德行了,还用“别来无恙”来刺激他,也亏三少爷能想得出来。果然陈安面色大变,连声寒暄也说不出口。 “二哥,我真是羡慕你。”陈轩拉着林海的手,哀叹,“分会的生意前几天除了问题,换了陈记,这点小事肯定没事。”三少爷为了压制住满心的幸灾乐祸,就拼命抠林海的掌心。林海疼得不停皱眉,倒真有几分忧心忡忡的模样。 陈安的神情变了又变, 分卷阅读31 最后竟平静下来,越过陈轩,直接望向林海:“林行长,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林海。”陈三少一听就急了,转头焦急地注视着他,“我……” “你什么?”他捏了捏陈三少的鼻尖。 “我不要你去。”陈轩赌气地甩开手,自顾自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就耐不住,偷偷摸摸地回头,见林海还站在屋内,立刻急红了眼睛,“林海!” 微微提高的声音,里面夹杂着点不安。 林海听出来了,陈安自然也听出来了,陈家的二少爷像是确定了什么,直接走到他身边,耳语道:“林行长,有些事不管你信不信,都要先听听。” “什么事?”林海微微挑眉。 陈安却不回答了,只意味深长地笑。 陈家的少爷似乎都擅长惹人生气,林海对待陈安没什么耐心,直接走到门口,将陈轩关在外面:“说吧。” 陈轩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望着紧闭的房门急红了眼,抬手欲敲,又咬牙忍耐下来,板着脸往卧房冲,但没走几步就灰溜溜地跑回来,哭丧着脸在檐下踱步。 时间忽然变得很缓慢,天边的光半晌都没有变化,只寒风还在持之以恒地呼啸。 陈三少搓了搓冻僵的胳膊,忽而转身定定地看着房门,继而埋头往前闯,可手刚触碰到门框,就颤抖着滑坐在地上。 “林海……”陈轩委屈地呢喃。 风把枯枝败叶吹到陈三少脚边,他痴痴地伸手,眼前忽然一亮,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扯开了衣扣,在隆冬腊月里冻得鼻青脸肿,眼神却越烧越亮。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终于开了。 林海抬头,恍惚一瞬,继而看见了陈三少。 “林海。”陈轩胆怯地向他伸手,怕被拍开,指尖都在颤抖。 林海却握住了三少爷的手,把人狠狠拉进怀里,嗓音有些低沉:“又在胡闹什么呢?” 陈轩的委屈随着这句话一齐爆发:“你和他在里面做什么了?他是不是说我的坏话?……林海,你会不会赶我走?”三少爷越说,越是语无伦次,“不行的,你已经娶我了,不能反悔。” 林海安安静静地听着,等陈三少说完,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平淡的语气,嗓音却更沉了:“把衣服穿好,想惹我心疼也别总用生病一个法子。” “回屋。”他咬了咬陈轩冻红的腮帮子,“我有好些事情要问你。” 第二十二章 川贝炖雪梨 陈三少难得乖乖地跟着林海往回走,一路上都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蹭,林海也没拒绝,直接把三少爷裹进披风里搂着。 陈轩走几步就要抬起头,悄悄瞥他的神情,欲言又止。 “林海。”陈三少终是忍不住了,“你生气了?” 林海停下脚步,没有看三少爷,被微光照亮的侧脸线条清晰,所以陈轩看出来他的嘴唇抿得很紧。 “你生我的气。”陈轩惊慌地抚摸林海的下巴,手腕被猝然握住。 “你怕我生气?”林海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陈三少却快哭了:“林海,我以为我再怎么胡闹,你都不会生气,你会烦我,会嫌我累赘,可你怎么能……”陈轩说到这里怔住了,“你能的。” 三少爷无声地落了泪:“因为你只有一点点喜欢我,可我把所有的喜欢都给了你。” “我活该。”陈轩抱着他的腰滑坐在地上,“我犯贱。” 林海一动不动地站着,等陈三少哭得差不多,才伸手把人捞起来:“全给了我?”他又问,“不是给商会?” 陈轩闻言,毫不犹豫地伸手挠过去:“我就这么点干净的感情能给你,你还怀疑我?” 林海没躲,由着三少爷挠自己的脸和脖子,只问:“以后还继续喜欢吗?” 陈轩哭噎住了:“嗯。” “还继续?”林海替陈三少擦眼泪。 “嗯。”陈三少梗着脖子亲他脸上的挠痕,“喜欢到你再也甩不掉我。林海,我一定能等到那天的,一定……”每每说到最后,都成了自我安慰。 林海把陈三少抱上卧室的床,想也没想就亲了上去。陈轩今日乖顺得不得了,他摸哪儿都不抗拒,还用泪水遍布的脸蹭他的脸颊。 就像一切该有的模样。 可这不是陈三少该有的模样。 林海忽而火起,将穿着单衣的三少爷推下床:“你走吧。” “林海!”陈轩扑回来,“你别生气……” “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林海冷冷地瞪着三少爷,想从对方面上寻到心虚的蛛丝马迹。 可是没有,陈三少就算惊慌,眉宇间也有挥之不去的,让他恨得牙痒的倔强。于是林海又把陈轩推开:“我不想再掺和你们陈记的家事了,你回去吧。” 陈轩还欲再说什么,可他到底是个脾气大的阔少,求了两三次都被拒绝以后,衣服也不穿了,流着泪往门外冲。林海却在这时腾地坐起,追上去,将三少爷狠狠压在门板上。 “林海,别让我走。”陈轩瞬间服软,背对着他瑟瑟发抖,“你娶别人也好,只要别赶我走就行。” “为什么?”林海啃咬三少爷的后颈。 “冷。”陈三少咬牙道,“被你在这儿上了,也好过冻死在外面。” “嗯?”他蹙眉挺腰,将陈轩更用力地压住。 “暖和!”陈三少梗着脖子喊。 林海摸着陈轩瘦削的腰线,蓦地无趣起来,觉得自己在欺负一个落魄到极致的人,刚欲起身,三少爷就转过身,瞪着通红的眼睛望他。 “因为我喜欢你。”陈轩没有伸手,却比抱着他腻歪时说的情话更炽热,“林海,我喜欢你。” 林海的神情终是有一丝松动,叹息着拉住陈三少的手,带着人又回到床上。陈三少钻进温暖的被窝后开始发抖,且越抖越厉害。 “怎么了?”林海用体温帮三少爷取暖。 “我还要等多久?”陈轩哭着问他,“我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你很喜欢我的那天?……林海,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的,万一我等不到那天就放弃了怎么办?” 陈三少崩溃了:“你能把我的喜欢还给我吗?” “……喜欢你好累,我不要继续了。”陈轩趴在他肩头抽噎,“可我的喜欢里都是你,你要还我一个干干净净,没有你的喜欢。” 贪心的下场,便是赔得一穷二白,陈三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今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林海轻声说:“我做不到。” 陈轩拼命往他怀里贴:“我……我也做不到……” 仿佛一阵风,陈三少的话被吻搅碎,林海按着三少爷的后颈深吻,唇齿相依,即使心底的愤怒丝毫未减,也不会妨碍另一些感情生根发芽。 “我真是恨死你了。 分卷阅读32 ”林海抚摸着陈轩的脸颊,“我怎么会着了你的道呢?”他懊悔,“当初就不该娶你。” 陈轩哭得头疼欲裂,闻言哑着嗓子嚎:“你以为……你以为我乐意喜欢你?” “……林海,你有没有试着喜欢一个根本不喜欢自己的人?”三少爷泪眼朦胧地望着他,“而且是越陷越深的那种喜欢?” “没有。”林海捏着陈轩的鼻尖轻笑。 陈轩地泪又涌出来。 他说我有,他说我好累,他还说如果人生能重来,我一定不会再故意与你相遇。 林海把脸埋进陈三少的颈窝:“你怎么会这么喜欢我?” “我不知道。”陈轩曲起腿,“如果我知道,现在就不会活得这么痛苦了。” 屋内静得宛如夜晚提前降临,林海的亲吻顺着陈三少的颈窝漫延到脸颊,没由来地叹息:“我的确没有喜欢过不喜欢我的人。” 他把三少爷的脸掰回来:“你没给我机会。” 陈三少哭晕乎了,没听明白。 林海也不打算解释,把被褥往上拉了拉,替陈轩噎被角:“歇会儿,快吃午饭了。” “不吃。”陈轩枕着他的胳膊,哭哭啼啼地拒绝。 林海抿唇沉默,半晌又道:“中午有川贝炖雪梨汤。” “吃呢。”陈三少的脑袋又从被褥里冒出来,“你……你先告诉我,我二哥和你说什么了?” 林海盯着泪眼汪汪的陈轩,莫名地笑起来:“不管他说了什么,你关心的是我的回答吧?” 陈轩点头,又掉了一滴泪:“你回答了什么?” 林海却再次沉默了,只缠缠绵绵地吻过去。 其实陈安与他说了很多,最后还问:“林行长,你是不是没喜欢过什么人,才会被我三弟缠住?” 他坦然地承认,然后回答:“因为我刚爱上的人,把所有的喜欢都给了我。” “三少爷,再坚持一下。”林海把陈三少抱起来,让陈轩坐在自己怀里,“说不定哪天我就会很喜欢你,非你不可的那种喜欢。” 陈轩怔了一下,抱着他的脖子,战战兢兢地问:“真的吗?” “真的。”林海仰头亲三少爷的下巴。 陈三少勉为其难地点头,抹着眼泪说:“那我再坚持一下,你别让我等太久。” 林海直接用吻回答了陈轩。 “川贝……”陈轩却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呢喃。 “还在炖着呢。”他无奈,捏陈三少柔软的臀肉,“就是特意熬给你的。” “为什么?”陈轩受宠若惊。 “听听自己的声音。”林海亲三少爷的喉结,“哑的,难听死了。” 陈轩不敢奢望他的温柔源自欢喜,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真不是送我走前的最后一顿饭?” “不是。”林海叹息,“自你嫁进分会的那天开始,就是我的人,无论好坏,这辈子都由我负责了。” 陈轩的神情一点一点明艳起来,眼底泪意翻涌。 “林海,我还能再坚持得久一点。”三少爷欣喜不已,“因为我更喜欢你了。”陈轩颤抖着抚摸他的眉眼,“我真的尽力了,你别让我空等。”言罢,酝酿许久的的泪再次滑落。 林海还是以亲吻为回答,陈轩不安地在他怀里扭动,最后把脑袋靠在他肩头,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 沉甸甸的欢喜却没有和主人一起沉睡,反而先陈轩一步,来到了林海的心房,那里涌动着更滚烫的情潮。 过了会儿远方来敲门,陈三少哭得精疲力尽,此刻再大的声音也惊不醒,于是林海自己爬起来去开门。 远方端着炖好的汤羹,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你比云四聪明多了。”他回到床上,轻声感慨,“还知道把汤送来。” “三少爷闹那么大动静,肯定没力气再去前堂吃饭。”远方立在桌边,把炖好的川贝雪梨汤盛到瓷碗里晾凉,“三少爷不去,那这道羹只能送来卧房了。” “他哪次不闹得人尽皆知?”林海好笑地摇头。 “行长,陈记的二少爷和您说什么了?”远方忧心忡忡,“是和三少爷有关吗?” 林海先拿起勺子尝了口汤:“嗯,算是。”又将碗推开些,怕碰洒,“陈记的少爷们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相处。” 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林海勾起唇角:“可我听见陈安说咱们分会这次的损失,陈轩在事前是知道的,就忍不住生气。” 他把玩着镶了圈金边的筷子,无奈地垂下眼帘:“哪怕知道三少爷就是这样的为人,知道他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商会……我还是不舒服。” 远方沉默地听着,在林海说完时,总结:“三少爷的确坑了分会一把。” 林海仰起头,余光晃过床上蜷缩的人影,窗外柔软的光全汇聚在被褥上,他心神激荡,没由来地笑。 他问远方:“你知道我听见陈安这么说的时候,在想什么吗?”继而不等下人回答,就一字一顿道,“我竟然很想陪三少爷疯一回,赔上一切帮他。” 如同陈轩孤注一掷般喜欢他,林海在那一刻忽然有了疯狂的冲动。 第二十三章 汤羹 “行长!”远方惊得面色苍白。 他抬手,收回视线:“那只是一时冲动。”他又摆手,“我知道我不能,三少爷也知道。” “……明知道结局如何,我却还是奋不顾身地跳进去了。”林海苦笑着揉眉心,“哪怕是万丈深渊,我都陪三少爷一起了。” 远方万般紧张与焦急:“行长,你这就是喜……” 林海却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复杂的情绪全部消散殆尽,只目光扫过陈轩,会短暂地升温。 “除去这些,我得对分会所有的工人负责。”他冷静道,“这是我的责任。” 陈三少在床上翻了个身,被子滑下去大半,紧接着就被冻醒了,林海却没有去帮忙,于是陈轩起床时,看见的就是冷漠的分会行长和面无表情的远方。 陈轩失落地垂下视线。 “趁热吃。”林海唤三少爷。 三少爷别别扭扭地溜达到桌边,呷了口汤汁:“太淡了。”言罢,自暴自弃地挪到他身边,“抱我好不好?” 林海二话不说就把人抱到腿上坐着,这时陈轩倒不嫌弃汤淡了,捧着碗咕嘟咕嘟喝起来。 “好喝吗?”他嗅陈三少身上的味道。 陈三少缩脖子:“好喝。” “说实话。” “城北有家馆子,炖得更好喝。”陈轩偷瞄林海一眼,“不过你家厨子炖得也不错。” 林海蹙眉,伸手揉陈三少的头,觉得三少爷变了,在自己面前再也没有先前的肆无忌惮,于是他问:“你还能退而求其次了?” 陈轩抠着碗沿,将碗里最后一点汤汁喝掉了,然后把头靠 分卷阅读33 在林海的肩头:“怕再惹你生气。” 他的手臂猛地收紧。 “林海?”陈轩感觉到了,连忙放下碗搂他的脖子,“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三少爷哭丧着脸保证,“以后我不会胡闹了。” “不胡闹了?”林海苦涩地笑笑,“那你心里不舒服的时候怎么办?” “忍着呗。”陈轩答得坦然,“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午后温暖的光从三少爷的发梢跌落到他的指尖,微微发烫,林海的心也跟着烫起来:“闹给我看看。” 陈轩犹豫着咬他的脖颈,委屈巴巴地舔舔:“这样?” 林海叹了口气,把三少爷放下,与远方出门办事情去了。他想要趾高气扬的陈轩,又心疼万事小心,寄人篱下的陈轩,说到底不过是在给自己找一个不喜欢三少爷的理由罢了。 远方开车时又问:“陈记的二少爷就说了这些?” “你好像对他们很上心。” “行长。”远方诚恳道,“陈记的少爷都不是好相与的,你娶进来的这个心思就不单纯,别再和另一个扯上关系了。” 他托着下巴轻笑:“是了,娶个三少爷就成日不得安生。”说罢,回头望了一眼,“那辆车跟我们一路了,肯定是……”他又不说话了,喊远方停车。 黑色的汽车毫无预兆地停在街道正中央,远远跟着的车没料到会出现这么一出,竟跟着停下来。林海推开车门,大踏步地走过去,直接将不知发生何事的司机拽下车,自己坐上去。 “三少爷,想去哪儿?” 后座上空无一人,他却自顾自道:“我送你。” “林海……”陈三少的脑袋慢慢从椅背后冒出来,灰头土脸地往他身边凑。 “下回想要跟着我就直说。”他按着陈轩的后颈,挑剔地在三少爷脸上选了块干净的地方亲。 “怕你不带我。”陈轩小声嘀咕,“谁知道你是不是去见我二哥的?” “不去。”林海亲完,启动了汽车,“我去秦淮河。” 陈轩猛地仰起头,脑袋“咚”得一声磕在车顶,也不觉得痛,只一个劲儿抱他的脖子:“我不许你去。” 林海不为所动:“别闹。” 陈三少跌回座椅,气得不停抠坐垫,眼瞧着路两边的风景逐渐开阔,他们已靠近河岸。 “你去便去吧,带我一起做什么?”陈三少终是恼火起来,“你喜欢姑娘,就要羞辱我吗?” “你不是阔少吗?”林海忍笑停车,打开后车门,“这儿你比我熟。” 陈三少又被他故意惹成只炸毛的猫,趴在后座上蹬腿:“我都说了那是装的!不像你……”陈轩的话戛然而止,傻愣愣地翻身,看自己光溜溜的大腿。 “裤子。”陈三少抽了抽鼻子,“林海,把我的裤子还给我。” 林海钻进去,压在陈轩身上,裤子被他扔在车坐下:“不还。”他说,“冷就抱着我。” 陈轩立刻像条蛇一样,缠在他身上。 他‍‎‌诱‌‍‌‎‍惑‍‎‍‎‌三少爷:“我帮你。” “真的?”三少爷怀疑地望着林海。 “嗯。”他见陈轩的神情有所松动,二话不说就把三少爷剥干净了。陈三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挂在林海怀里左顾右盼。 林海倒没怎么迟疑,手指滑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林海!”陈轩惊得声音都变了调。 林海的手指又动了动,陈三少嚎啕大哭。 “怎么了?”他亲了亲陈轩的嘴角。 “你……骗我。”陈轩委屈得直抽抽,“说好了帮我的。” 林海稀奇地反问:“不是因为后头?” 三少爷摇头:“我都嫁给你了,后头就后头呗。” 林海忍不住又亲了亲陈三少的喉结:“后头舒服。” “真的?”陈轩止住了泪,“你想要我舒服?”三少爷挺开心的,“那我不生气了,你快……”言罢,主动扭动起腰。 林海好笑地注视着三少爷陶醉的神情,牙齿在陈轩泛红的脸颊上咬来咬去。 然后三少爷把他的裤子弄脏了。 林海把外裤脱了,抱着迷糊的陈轩靠在椅背上喘息。陈轩稍稍清醒以后,枕着他的大腿躺下来,指尖时不时戳戳他。 “别闹。”他嗓音嘶哑。 陈轩翻了个身,趴在林海腿上,嘴唇隔着裤子蹭来蹭去,热潮几乎瞬间就传递到了他身上。 林海把陈三少拎起来:“别闹。” 陈三少笑眯眯地亲他一口:“就闹。”说完伸手摸,摸到以后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 林海知道,仗着他的欢喜胡作非为的三少爷又回来了。 那紧接着便是正事了:“带你去见云姐。” 陈三少一个轱辘爬起来:“不去。”陈轩摸他的腿根,“裤子都脏了,我们回家。” “回家?”林海轻笑着咬陈轩的下巴,“后悔跟我出来了吧。” 陈轩搞不明白他的心思,犹犹豫豫地摇头,腰一挺一挺地往他怀里蹭:“不许去,我要管着你。”说完,心虚地眨眨眼,声厉内荏,“回家换裤子。” 林海心里已经赞同了陈三少的话,可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松动,他猛地攥住三少爷的手腕,往身下按。陈轩小小地惊呼,指尖抖了几下,继而咬牙握住了。 “可以吗?”陈三少软倒在林海怀里,“我要不要再用点的劲儿?” 林海微微蹙眉,喉结上下滚动,掌心下的那只手像活泼的老鼠,就算身体动不了,也要动动腿,摇摇尾巴,拼命撩拨他的欲望。 他说不用,继而推开了三少爷,起身去开车。 陈三少搓了搓胳膊,冷得声音发颤:“林海,你今天出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刚刚已经告诉过你了。”依旧是冷淡的语气。 “真的?”陈三少壮着胆子舔他的耳垂,“我怎么觉得,你就是出门找地方欺负我的?” 林海冷笑:“三少爷当真是看得起自己。”继而伸手把陈轩搂进怀里,粗暴地吻上去,“我在哪儿都能欺负你。” 明明是句霸道至极的话,三少爷却开心得抱住他。 “嗯。”陈轩的舌在他嘴里滑动,“在哪儿都行。” 吻完,他们倒不再怎么说话了,陈轩套上裤子,爬到林海身边坐着,美滋滋地扒拉手指,偶尔还轻声哼歌,快到家时才想起来得意:“林海,你只会帮我对不对?” 林海一时分不清陈三少指得是什么。 陈三少这会儿顾不上羞涩了,见车停,立刻把林海的手按在腿间:“帮我揉,也帮我夺家产。” “整天都在想什么?”他轻声呵斥。 陈轩晃晃头:“想你,当然都在想你。”三少爷与他紧密相贴,“林海,我想和你睡觉!” “谁睡谁? 分卷阅读34 ”林海斜了陈轩一眼。 “我给你睡。”陈轩立刻改口,继而兴奋地扯他的衣衫,“林海,你肯睡我了?” “你以为我傻?”林海把人反身压在椅背上,“若是我这时把你睡了,岂不是把整个商会都赔上了?” “……三少爷,等你什么时候对我的喜欢里再也没有勾心斗角,再想着和我睡。” 陈轩的睫毛在风里颤抖,嗓音听起来不算太失落:“好吧,我可以等,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呢。” 话音刚落,他们都愣住了。 陈三少捂住嘴:“我不要,我才不要等你一辈子!”越说,越是惊慌。 “我记住了。”林海扯开三少爷的手,“你可别反悔。” 陈轩觉得自己亏大了,咬唇装傻:“我什么也没说。” “一辈子。”林海在三少爷耳边轻轻叹息。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声音太温柔,陈三少被迷惑了,痴痴地点头:“好,一辈子。” 林海绷不住笑出声,咬了口陈轩的脖子:“就这么把自己卖了?” 陈轩方才清醒,气得浑身发抖,将他推开,冲下了车。林海坐在座椅里笑,笑着笑着就收敛了神情,握着方向盘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 陈三少正站在屋前跺脚,身影在光影之间来回晃动,苍白瘦削的脸颊上神情很丰富,时而羞涩,时而懊恼。 他的心也跟着陈轩的表情起起伏伏。 差一点。林海心悸不已,就差一点,他就要把自己的感情当着陈轩的面交出去了。 第二十四章 桂圆红枣茶 陈轩站在门前等了他好一会儿,不耐烦地向掌心哈气,白茫茫的雾气氤氲了神情,林海忍不住下车走过去。 “怎么不进屋?”他拉住三少爷冻僵的手。 陈三少开开心心地随他往里走:“等你。”言罢悄声嘀咕,“总是我等你。” 林海也叹了口气,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不继续问你二哥的事儿了?” 三少爷猛地惊醒,跑到他面前挡住去路,板着脸装凶:“我二哥说什么了?”边说,边恶狠狠地咬牙。 林海停下脚步,双手揣在裤子口袋里:“你觉得陈安也想嫁给我?” “谁知道呢。”陈轩撇撇嘴,“现在南京除了你,没人够得上格帮我们。” “你们?”他轻笑。 “我!”陈三少张开手臂拦林海,“只有我一个,你当时答应只娶我一个的。” 林海走过去,让陈轩抱住自己的腰:“只你一个。” 三少爷立刻满意了,松手往屋里跑,一边跑一边喊冷:“林海,我的铜手炉呢?”语气里的得意是藏不住的,林海稍稍纵容一点,陈轩就能上天。 屋里的火炉灭了,大概是他们不在家的缘故,下人也没继续烧,陈三少把手搁在炉子上晃了晃,感觉不到热气,又跑回去找林海,将冰似的手指往他口袋里插。 “拿开。”林海也嫌冷。 陈轩有恃无恐,亲着他耍赖:“不拿,握在一起暖和。” 林海嘴上嫌弃了三少爷一路,到底还是没把陈轩推开,两人腻腻歪歪地走进屋里,再一起哆哆嗦嗦地往被子里钻。 “进来做什么?”陈轩把他往被子外面踢,“你明明一点也不冷,手都是热的。” 林海不管不顾地钻进去,把陈轩搂在身前。三少爷扭了会儿,屈服于温暖,趴在他胸口抽鼻子。 “越来越冷了。”陈三少憋闷地嘀咕,“腿疼。” “腿疼?”林海伸出手,抚摸陈轩透着彻骨寒意的膝盖。 “以前被陈安打的。”陈三少不以为然,“一到刮风下雨就疼,习惯了。”可即使嘴上说习惯,陈轩见他在意,立马蹙眉装病,“哎呦哎呦”叫唤个不停。 “别装了。” 陈轩吃瘪,半张脸埋在被褥里:“这几天化雪还好,等再下雪又要开始疼了。” “你怎么这么惨?”他伸手帮陈三少掖被角,“新伤旧伤不断。” “那你还不对我好点?”陈轩腆着脸往他怀里钻。 “干嘛要对你好?”林海反问,“三少爷,对你好就是对商会不好,你已经坑我一次了,还想坑我多少次?” “再……再帮帮我。”陈轩的声音小下去,鼻息喷洒在他颈窝里,暖融融的,像流淌的日光。 林海不喜欢和三少爷讨论商会的事,枕着胳膊翻身。 三少爷却掀开被子,灼灼地盯着他的脸:“林海,再帮我一次,带我回陈记。” “自己回去。” “我一个人回去没有用的。”陈轩固执地恳求,“只有你现在能给我撑腰了……如果你肯帮我一起向陈振兴施压,我就能慢慢接手我二哥原先掌管的生意。” “……这样对分会也好。”陈三少说得愈发认真,“我如果夺回家产,不会亏待你的。” 林海霍地睁开眼睛:“我需要你的钱?” 陈轩难堪地缩回被子。 他却不肯轻易放过说错话的陈三少,硬是把人又从被子里扯出来:“你以为我容忍你到现在,是想以后通过你控制陈记?” “……我的确在意分会的利益,可救你的原因我很早就说过。”林海把三少爷的头发揉乱了,“我只是不能眼睁睁看你被打死罢了。” 陈轩趴在被子上哼唧,也不知道满不满意他的回答,过会儿又腾地坐起来:“但你是个商人,商人重利。” 说得跟嘲讽林海似的。 林海懒得解释更多,翻身去够床头的衣服,陈轩也就是嘴硬,见他要走还是舍不得,扑过去挽留:“冷呢,别乱动。” “闹什么?”林海有些头疼地看着腰间的手。 陈三少的脑袋从他肩头冒出来:“不闹了,你别走。”眨眼间,语气又可怜兮兮起来。 林海沉默片刻,将腰间的手掰开:“别装了,你只有在有求于我的时候才会好好说话,如果你还在想回陈记的事,今晚就一个人睡。” 真话听起来不近人情,他却实在没心情与三少爷周旋,屋后传来黄包车咯咯噔噔碾过石板路的脆响,林海伴随着这些声音一起出门,过了会儿又回来。 陈轩蜷缩在宽敞的床上,两只微红的眼睛追随着他的身影。 “还冷?”林海蹙眉掀开被褥,将铜手炉塞进陈轩手里,“抱着。” 陈轩欣喜不已,把铜手炉抱进怀里:“我的。” “嗯。”他坐在床边,把码头的进货单摊开,“边上刻了你的名字,丢了也能再找到。” 陈三少连忙把铜手炉举到阳光下,眼巴巴地寻找自己的名字,找到以后咧开嘴笑了,继而把它小心翼翼地贴在胸口。 “别烫到。”林海头也不抬地叮嘱。 陈轩小声说“好”,慢腾腾地往他身侧挪,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而感慨:“我 分卷阅读35 忽然不想要家产了。” 林海猛地低头。 陈三少眼里闪着黯淡的日光,宛如正在熄灭的星光:“可我不能……”陈轩垂下视线,“林海,我不能放弃。” 人都是贪心的,又想要毫无保留的爱,又放不下心底的执念。 林海有一瞬间感同身受,伸手捏了捏三少爷的腮帮子:“把手塞回去。” 陈轩整个人都往被褥里缩了缩,神情复杂地蜷在林海身边,手指在铜手炉上的花纹上来回摩挲,后来又去抓他搁在枕头边上的眼镜,指尖在镜架上逗留,不断移动镜片的位置,让刺眼的光汇聚在掌心里。 “林海,我听说马上要通火车了。”陈三少的心思不知道飘去了哪里,“你以后会去天津吗?” “我去天津做什么?”林海掌心里的进货单上摇晃着破碎的金色日光。 “季家在天津。”陈轩轻声说,“你万一不想在分会待了,可以去本家,那不就是去天津吗?”三少爷说完,苦笑道,“也不知道火车能不能把我送到你面前。” 林海把手里的货单放下:“我没想走。” “万一呢?”陈轩嗓音嘶哑,“不过就算你走了,我也肯定会把你找回来。” “为什么?” “你是我的。”陈三少执拗地拉他的手,“我一个人的……这辈子都是我一个人的。” 林海心里微微发烫,反握住陈轩的手:“真是个阔少爷,一点也不讲道理。” 陈三少的下巴抬了抬:“所以你千万不要丢下我,要不然我会不讲道理的。” 林海忍不住笑出声:“你现在讲道理?” 这问题刺到了三少爷的自尊,陈轩忽然不吭声了,抱着铜手炉发呆,很久以后,久到林海都以为他睡着时,陈三少忽然问:“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胡搅蛮缠的阔少?” “不是吗?”林海反问,顺手帮陈轩掖被角。 “不是。”陈三少悲伤地喃喃自语,“我只是……”声音低沉下去,林海的手却猛地一抖。 “别说了。”他将货单收拢,看也不看陈轩的神情,匆匆走出门。 午后的光已经全然不刺眼,仿佛在为不久的晚霞积攒力量,林海靠在门上喘息,手指滑进发梢,头皮发麻。 他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他怕陈轩说自己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太爱他。 “行长?” 林海缓缓回神,寻声看见了从廊下经过的云四。 “手里拿的什么?”他问。 “桂圆红枣茶。”云四屁颠屁颠跑过来,“今早山东刚来的枣子,特甜。” “三少爷不爱吃甜的。”林海接过时叹息。 “不一样,这种甜不腻味。”云四不以为然,顺手帮他把货单收进怀里,“给远方就行了吧?” 林海轻轻“嗯”了一声,又叫住云四,欲言又止。 “行长?”云四莫名其妙地回头。 陈三少的脸在他眼前转来转去,林海苦恼地揉头发,继而颓然摆手:“你先去吧。” “好嘞!”云四抬腿就跑。 林海端着桂圆红枣茶转身,面对禁闭的房门,猝然惊醒,想起早上陈轩敞开衣服站在门前的模样,又扭头大喊:“云四!” 云四吓得脚下一个踉跄。 “去给陈记下拜贴。”他说,“明天我带三少爷归宁。” “行长,这都几天了……”云四提醒道,“归宁一般都是成婚三天后。” “哪儿那么多话?”林海烦躁地用肩膀撞开门,“照办就是。” 话音刚落就看见陈三少坐在床上换纱布,陈轩身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全得益于冬天天冷,不易发炎的缘故,只是那些伤看着实在碍眼,林海把瓷盅狠狠砸在桌上:“不能安生地躺着?” 陈轩委屈至极:“疼。” 他把人扯到怀里:“你以为我不疼?” “啊?”陈轩愣住,“你也受伤了?”说完,惊慌地拉扯林海的衣衫,“快让我看看……” 林海心里的烦躁被三少爷的惊慌压下去了,微妙地满足,也不拂开身前乱动的手,直接帮陈轩换了药和纱布。 “你到底受没受伤?”陈轩摸到最后也没将林海身上的长衫扒下来。 “还有心思管我?”他把桂圆红枣茶端到三少爷嘴边,“喝吧。” 三少爷眨巴着眼睛往碗里望,看见红枣以后撇了撇嘴,估计是嫌甜,但当着林海的面什么也没抱怨,伸长脖子喝了好几口。喝完神情倒是舒缓了,看来这茶勉强合了陈轩金贵的胃。 “林海,你到底哪里疼?”陈三少耿耿于怀。 “你在意?”他捏着空碗愣了一瞬,把陈轩按到床上,不等三少爷回答,就抢着说,“我出门一趟,不去秦淮河也不去找你二哥。” “哦。”陈轩对他眨眼睛。 林海只得继续解释:“你坑了我的分会,还有些损失需要我亲自清点。” 陈三少哧溜一下缩进被子,挺难堪地蹬腿:“你不要怪我。” 林海气得牙根发痒,隔着被子打陈轩的屁股。陈轩自知做错了事也不躲,乖乖趴着,然而被打多以后也恼了,通红的脸探出来,气鼓鼓地喊:“别打了,再打我硬了。” 林海的怒火烟消云散,伸手去摸陈三少的腿根,还当真有点感觉的架势。 “三少爷,您这爱好有点吓人。”他忍笑揉。 陈三少用胳膊肘推林海:“打哪儿不好,一定要打屁股?” 林海略一思索,觉得这话有理,放过三少爷的小兄弟,转而去按陈轩瘪瘪的肚子。 陈轩给他按,含含糊糊地追问:“你哪儿疼啊?” 林海瞬间撤了力,站在床边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不答,只嘱咐道:“下午饿了就叫云四给你做吃的,晚上我回来得迟,你先睡,别等我。” 语气温和,与寻常晚归的丈夫无甚区别。 陈三少的脸更红,弓着要去蜷缩在被褥里,叽叽歪歪催他走。林海反倒不急着走了,好整以暇地盯着三少爷,半晌冷不丁冒出一句:“自己弄完记得擦手。” “林海!”陈三少恼羞成怒。 林海终是笑着走了,推门时夕阳西下,他摸了‍‌‎‌摸‌‍‎‌胸‍‌‎‌‍口,心道三少爷也没多聪明。 他还有哪儿会疼呢,不就是一颗被陈轩一点点的欢喜填满的心吗? 第二十五章 赤豆元宵 林海叫上远方,连夜开车奔去了码头。 陈三少给他捅的篓子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处理起来有些费神。远方沉默地开车,带着林海在寂静的街道上飞驰。 “回来时,怕是要宵禁了。” “没事。”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行长,我听说你明天要去陈记。”刺眼的车灯照亮街口几个流浪汉,远方问完,低低地咒骂,调整方向盘换 分卷阅读36 了条道走,“三少爷的事儿,您真的打算插手?” 林海没有立刻回答,等快到码头时,才道:“我有分寸。”字字句句都是插手的意思。 远方无奈地叹息,不再多问了。 码头悬着几点豆似的灯光,河风一吹,汽车仿佛驶进幽冥鬼界,林海眼前飘过昏沉的树影,等透过车窗能看见河里粼粼波光时,他唤远方停车。林海刚当上分会的行长那会儿,这块地界还比较繁华,他隔三差五就要来,后来越来越多的新码头出现,这里便渐渐荒芜,他也再没来过。 如今故地重游,不免生出物是人非之感,林海披着风衣站在河边沉思。远方走过来给他递烟,林海拿了,夹在手里没抽:“早戒了。”正因为戒了,他看见陈三少抽烟才烦躁,抽上容易,戒难,好好一个阔少,染什么毛病不好,非要抽烟?不过看陈三少再也没碰过烟的架势,估计也只是一时兴起,没上瘾。 “行长,大家都在里面等你。”远方轻声提醒他。 林海应了,转身走进码头边的小屋,里面稀稀落落坐了五六个人,都是分会的骨干人员。 夜里起风了,吹了半宿,水波一浪接着一浪打湿码头上的竹板,林海从屋里出来时,残月西垂,远方低声问他要不要吃夜宵。 “还有馆子开着?”林海疲惫地叹息。 “有。”远方引他往街口走,“陈记名下的馆子,不怕宵禁,这时候还开着。”说罢,已抬手指向黑夜中的微光,“就在那。” 林海抬眼望去,隐约有些印象。 像是猜到他的心思,远方提醒道:“几年前,您经常来。” “都快忘了。”他笑着摇头,抬腿推开破旧的木门,闯入暖‌‌‎‍黄‍‎‌‎‍色‌‎‎的灯光。 店小二趴在油迹斑斑的桌上打瞌睡,闻声抬头,困惑地揉着眼睛:“林……行长?”唤完,已经清醒了。 “去做些吃的。”远方催促。 “只剩些便宜的吃食了。”店小二颇为窘迫。 林海倒是无所谓,只让他端上来,等店小二把夜宵端上来,远方有些不乐意:“赤豆元宵,怎么只有这个?” “没事。”林海挥了挥手,捏着汤匙尝了一口,温热的汤汁坠入胃部,他忍不住说,“再带回去一碗。” “三少爷肯定睡了。”远方知他心思,轻哼道,“行长,你就算带回去,人家也不一定乐意吃。” “是了,三少爷哪里愿意吃这些?”林海无奈地搅了搅元宵。 店小二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林行长,您还真别这么说,前几年陈记的少爷常来咱们店里坐着。” 林海猛地抬头,隐约猜出店小二说得是谁。 “一坐就是一下午,就点一碗元宵。”店小二边说边指楼上的位置,“就坐那儿,能看见码头。” 听到这儿,林海“咣当”一声扔下汤匙:“给我做一碗带走。” “行长!”远方气恼。 “他若是睡了,这碗元宵就留着当早饭。”他笑着起身,“三少爷还说自己不喜欢吃甜的,我看他是不把赤豆元宵当甜食吃。” 林海越说越是无奈:“他先前说认识我很久,我还当是笑话,没想到竟是真的。” “可是行长,他认识你只是为了夺家产。”远方实话实说。 “我知道。”林海双手交叉,见店小二把赤豆元宵装在食盒里带出来,转身往屋外走。 林海什么都知道,可他一想到三少爷眼巴巴地追寻自己的身影,就忍不住心软。那时的陈轩肯定绞尽脑汁思考接近他的法子,一边吃元宵,一边盯着码头,生怕错过蛛丝马迹,一想就是一整天。 汽车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飞驰,遇上路障,远方就拿出分会的名牌在窗口晃,巡夜的警察见林海坐在后排都不敢拦,挥挥手就放行了。 倒是进家门以后,林海被关在了屋外。 陈三少没睡,却不舍得离开被窝给他开门,别别扭扭地缩在床上喊:“等会儿。” 更深露重,林海哪里能等,硬是将门踹开,眼尖瞥见陈轩将什么册子藏在了枕头下。 “嗯?”他眯起眼睛。 陈轩面色微红,弓着腰往床里侧躲:“你怎么……才回来?” 林海脱了沾满寒气的外衣:“这话该我问你,怎么还不睡?” “等你呢。”三少爷哼唧。 “等我干什么?”他脱完,掀开被子躺进去,膝盖微微弯曲,一下就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林海顿时猜到陈轩刚刚看得是什么书,忍笑把册子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三少爷,我当你经验丰富,原来也要看书学?” 陈轩被戳穿,涨红了脸往被子里缩。 “我来瞧瞧。”他把册子翻开,“三少爷看到哪个喜欢的姿势了?咱们试试。” 陈轩窝在被褥里踢他的腿:“不试。” “不是要和我睡觉吗?”林海故意调侃,“选个姿势,我睡你。” 若不是看乱七八糟的书被当场抓包,三少爷肯定扑上来撕扯他的衣服,可如今,陈轩羞恼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海却得理不饶人:“三少爷,我看这页的墨汁糊了些,你肯定没少翻。”他把册子举到陈轩面前,学着画上的模样,把陈三少反抱在怀里,“你喜欢这样?” “林海……”陈三少困顿的声音里满是窘迫。 林海听得心痒,张嘴咬了咬三少爷的耳垂,转移了话题:“饿吗?我带了赤豆元宵回来。” 陈轩就算不饿也要吃,挣扎着转身,抱着林海的脖子打瞌睡:“热的吗?” “热的。” “那我吃。”陈轩把食盒够到手边,“林海,你在哪儿买的?” 林海不答,等三少爷把元宵咬进嘴里,忽然低头吻过去,甜腻腻的汤汁在唇齿间氤氲,他用舌尖把陈轩的元宵抢走了。 陈三少吃瘪,不依不饶地扑上来,搂着他的脖子,试图把元宵再抢回来,一来二去,他俩已吻做一团,在床上滚了好几圈。 “你真要睡我?”陈轩此时才反应过来,打了个哈欠,“林海,你怎么出去一趟就肯和我睡觉了?” 林海咬三少爷的鼻尖:“哪儿来这么多问题?” 陈三少挠挠脸,把册子抢到手里翻了翻,煞有介事地选:“我喜欢这个。”全然不似先前那般羞涩。 “刚刚不还不乐意吗?”林海好笑地瞄了一眼,记住了三少爷喜欢的姿势。 “刚刚我不晓得你是真的愿意睡我。”陈三少趴在床上认认真真地挑,“现在我晓得了,自然要选个能让自己舒服的。” 林海凑过去,揽住陈轩的腰:“舒服不舒服由我说了算,和姿势无关。” 陈三少大惊失色:“真的?” “真的。”他忍笑。 陈轩急忙抱住林海的腰:“我要最舒 分卷阅读37 服的……你别故意折腾我。” 林海与三少爷额头相抵,在对方眼里捕捉到一丝胆怯的光。 “怕什么?”他帮陈轩脱衣服,“我又不会吃了你。” 陈轩蹭掉裤子,缩在被褥里战战兢兢地扭到林海身边:“林海,我总觉得……” “嗯?”他也脱了衣服。 陈三少的眼睛刷地亮起来,埋头往他怀里钻:“你没骗我,真要和我睡觉?” 林海逗三少爷:“你睡觉不脱衣服?” 三少爷蔫了。 他一把把陈轩扯进怀里,手指顺着三少爷瘦削的腰线抚摸,一路摸到头:“这么精神,哪里睡得着?”语气纵容,听得陈轩浑身发抖。 “你不可能只有一点点喜欢我的。”陈三少仰起下巴,惊叫道,“你肯定很喜欢我!” “别高估自己。”林海咬住陈轩的后颈,“还是一点点。” 陈三少闻言,用屁股撞他。 “不信?”他立刻停手。 陈轩憋屈地服软:“一点点就一点点。” 林海这才帮他,帮完擦手,在陈三少最迷糊的时候把人抱在怀里亲吻,试探地触碰,见陈轩没躲,便坦然地来回摩挲。 陈轩渐渐缓过神,掀开被褥往里头看,看不大清,就换手摸。林海被三少爷摸得呼吸急促,笑着把那只作乱的手拉开。 “用后头好不好?” “太大了。”陈轩磨磨蹭蹭地翻身,“你慢点进来。”姿态坦然,一点也不扭捏。 林海不信三少爷像表面上这么坦然,当真挺腰,陈轩果然往前一蹿,再偷偷摸摸地往后瞧。 “先睡。”他躺回去,闭上眼睛把陈三少搂在怀里。 陈三少瞧瞧他的脸,亲了一口,然后不甘心地跨坐在林海腰间,对着他的脸又咬又啃。 “好不容易你肯了。”陈轩深吸了一口气,“我……我不能错过。” 林海睁开眼睛,扶住三少爷的腰,手指在浅浅的腰窝边打转。 “错过了,你明天肯定反悔。”陈轩赌气,“要不就我睡你。” 林海直接被三少爷逗笑了:“你睡我?”他轻轻掐陈轩的腰,看着三少爷软倒在自己怀里,“就你这样,还想睡我?” “所以你到底睡不睡我?”陈轩急红了眼睛。 林海沉默了几秒,转移话题:“明天带你回陈记。” “那……那也要睡。” “帮你夺家产。”他松口,捏了捏陈三少的鼻尖。 陈三少的声音小下去:“睡觉。” 林海心里一热,觉得在陈轩眼里感情终于高于商会,当即翻身将人搂住亲吻。陈三少扭扭捏捏地抱住他的脖子,在亲吻的间隙,心有余悸地往身下看:“林海,说真的,我觉得你不喜欢男人,如果有心理障碍的话,换我上你也是可以的。” “做梦吧你。”他一口回绝,“三少爷,你现在不该担心我,该担心自己明天还有没有力气爬起来回陈记。” 第二十六章 阳春面 陈轩眨眨眼:“你很厉害?” 林海的手在陈三少的屁股上徘徊,心思放在滑腻的触感上,随口答:“厉害。” “你试过?”陈轩忽然翻身,气恼地挠他的脖颈,“林海,你是不是和云姐睡过?” 他无奈,把三少爷按回去:“没有。” “那……那还有谁?” “你。”林海懒得再和陈轩纠结,粗暴地吻上去,“三少爷,我今天处理了一堆事情,心情不好,你再闹可是要吃苦头的。” 陈三少扭了扭腰,还是不甘心:“林海,我只有你一个。” “嗯。”他把册子摊开放在枕头上。 “你也只许有我一个。”三少爷憋闷地低头,“我不要这个姿势。” “由不得你。”林海挠挠陈轩的下巴,到底还是换了一页。 “也不要这个。” “这个呢?”他继续挠,“三少爷,别拖时间了,天都快亮了。” 陈轩缩了缩脖子,伸手把册子翻得哗啦啦响,林海便躺在三少爷身侧看光裸的手臂上跌落的烛光,越看,心里越暖。 “赤豆元宵好吃吗?” “好吃。”陈三少随口答,“以前常吃。” 林海的嘴角勾起来一点:“在哪儿吃的?” 陈轩张了张嘴,终于意识到他在问什么:“林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林海说:“我不知道。” 陈三少眯起眼睛,爬到他怀里:“林海,你今天怎么这么温柔?” “你不想要我温柔?”他捏了捏三少爷的屁股,还顺带打了一下,“别挑了,我嫌烦。” “第一次嘛……”三少爷有点委屈。 更锣声从屋外飘来,陈轩委屈完忽然惊醒,贴在林海怀里乱蹭:“我不挑了,你快些睡我。” 林海闻言,把三少爷抱起来:“都说了别闹,我今天心情不好。” “那……用药油。”陈轩从枕头下面摸出一盒药膏,“擦擦就不痛了。” 陈三少掌心里的药盒子飘着甜腻的香,上头还雕着两只盘旋而上的凤凰。 第二十七章 面条 陈三少的嗓音低沉而茫然,仿佛迷失了自我,只搂着林海的双臂渐渐收紧。 林海把三少爷放在座位上,陈轩坐下一瞬又腾地坐起:“后头。”陈三少闹脾气,“坐不下来。” 他就爱看陈轩吃瘪的模样,自顾自地坐下:“那就站着吃。” 陈三少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冲到林海身前揪他的衣领:“你怎么这样啊?”陈轩今天问了他很多遍,林海头一回抓住三少爷的手腕。 “还喜欢我吗?”他平静地问。 陈轩怔住,注视着林海暗流汹涌的眼睛打了个寒颤:“喜……喜欢。” 林海勾起唇角,把三少爷抱在怀里:“这样吃,舒服些。” 陈轩勉强同意,抱着碗吸溜面条,吃几口就停下来喘口气,再悄悄打量他的神情,生怕林海再发难。 “我有这么吓人?”他替三少爷擦嘴。 “林海,你和我想得不一样。”陈轩吃完面又开始喝汤,“以前在码头看你,觉得你不是这样的。” “什么样?” “霸道。”陈三少轻哼,“明明就一点点喜欢我,还要我满心都是你。” 林海竟被陈轩说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反驳。陈轩却不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的心思,难过地抱怨:“我活该呗,谁叫我先喜欢你的?” 三少爷认命了:“不就是等嘛?我可以等的,一辈子不长,熬熬就过去了。” 碗里的烫也喝尽了,林海突然将陈轩抱紧在怀里,掌心不轻不重地抚摸三少爷的腰腹,鼻翼间似乎萦绕着药膏的甜腻。 “不委屈?”他还是这个问题。 “委屈。”陈轩抠桌角,眼里却放光,“可是比我在 分卷阅读38 陈记舒服多了,林海,我要缠着你一辈子。” 这话听着跟白头偕老一般,林海忍不住问:“不怕我喜欢上别人?” 陈轩难堪地笑笑:“白头偕老不一定要永结同心,只要你最后还是想起我,那便行了。”陈三少说到最后把自己都给惹难受了,垂着头,恶狠狠地抠桌上的木刺,仿佛要把手指给按进去。 原来退而求其次能到这种地步,陈轩对待自己,当真是狠,一点儿也不留余地。 “别啊,三少爷。”林海又背着陈轩出门,“做人得有骨气,若是我负了你,你要记得闹。” 陈轩在他背上发抖:“林海,你觉得我嫁给你,是没有骨气的事?”陈三少抖得像筛子,“你错了林海,嫁给你是我这辈子鼓起勇气做得最有骨气的事!” “……你知不知道,刻意接近一个喜欢的人要承担多大的风险?”陈轩勒他的脖子,“我都快疯了,你才有这么一点点地喜欢我,你怎么能说我没骨气?” 林海难得好脾气地认错:“是我说错了话。” 陈轩挠他,他也给三少爷挠了,挠完把人放在副驾驶座上,口袋里的烟忽然滴溜溜地滚出来。陈三少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你怎么也抽烟?”说完恍惚一瞬,“是了,以前你是抽烟的。” 林海把烟拾起来,那是远方晚间给的,他一直没抽。 “林……林海。”陈轩犹豫着问,“都说戒烟难,你是怎么戒的?” “就这么戒的。”他启动了汽车。 陈三少不满意这个回答:“你是为谁戒的?” 林海愣了一瞬:“三少爷,醋劲儿挺大?” “林海,谁能让你把烟戒了?”陈轩强自镇定,却又不甘心,“肯定是很重要的人,你……你是不是爱过别人?” 林海闻言把烟叼进嘴里,没点,咬着笑:“三少爷,你要管着我,也不能连过去一起管。” “是谁?” “没谁。”他烦躁地在口袋里摸索,“有火吗?” 陈轩说有时,笑得比哭还难看:“你又想起他了?” 林海猛地踩下刹车,把陈三少扯进怀里:“三少爷,我从头到尾就只遇上你一个祸害。”说完把烟塞进陈轩嘴里,“你一个已经够麻烦了,我哪里还有闲心找第二个?” 陈轩叼着他的烟,颤颤巍巍地点火,苍白的手指夹着细长烟卷,吐气时无力地咳嗽,眼角都被呛红了。 “不会抽就别抽。” “会的。”陈三少低下头,猩红的火星烧焦了衣角,“林海,我抽烟是因为你,以后要戒,也是因为你。” ——砰!林海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抢走陈轩手里的烟,深吸了一口。 熟悉又辛辣的烟草气息弥漫开来,他捏着陈三少的下巴接吻,把烟渡过去,又饥渴地吮吸柔软的舌。 “我没骨气。”陈轩的神情忽然颓败,“我有骨气的话就不会在意你的过去……林海,你骂得对。” 林海打开车窗,把刚点燃的烟扔了:“三少爷,再闹咱们今天就回不去陈记了。” 陈三少猛地抬头,裹满血丝的眼睛绝望地盯着他:“林海,你就不能对我好些?” “还要怎么好?”林海亲了亲陈轩的脸颊。 陈轩瞬间倒回座椅:“是啊,还要怎么好?……一个不怎么喜欢我的人是不会对我好的。” 沉默如天边的云,厚重地压将过来,陈三少窝在座椅里,双目无神地望着窗外,又像是望玻璃里他的倒影。林海想搅动那潭死水,便伸手搂住陈轩的肩。 “三少爷,不止一点点。”他把脸埋在陈轩的颈窝里轻嗅,“我挺喜欢你的。” “啊?”陈三少愣住,嘴巴微张,“你挺喜欢睡我?” “谁要你加后面两个字的?”他哭笑不得。 陈轩还是没反应过来,林海便开车继续往陈记去。 “啊!”陈三少忽然惊叫。 他吓得又踩了刹车,一回头就看见陈轩又哭又笑,脑袋磕在车窗边的模样:“你挺喜欢我?”陈三少扯他的胳膊,“真的吗?” “假的。”林海揉揉三少爷的脑袋。 陈轩憋着嘴轻哼:“我听见了。” “嗯。”他笑笑,收回手,专心致志地开车了。 陈记一如之前林海来时的模样,黑色的砖墙上挂着几根枯黄的爬山虎,明明枯萎了,枝叶还高高地翘着,就如同门前立着的下人,神情倨傲。 陈轩耐不住性子,摸索着车门就要往下跳,他把人扯回来,手探进裤子内:“还含着吗?” 陈三少浑身一抖,耳根迅速红了:“嗯。” “我检查一下。”林海咬住三少爷的耳垂,手掌游走,好几次滑过软塞,就是不碰,故意绕过它去撩拨别的地方。 陈轩又羞又恼,透过车窗还看见下人在往这里来,顿时急得满面通红:“含着呢,林海别摸了。” 林海想了想,暂时松手放过三少爷,理好衣衫面无表情地下了车,倒是陈三少,磨磨蹭蹭好半天才从车坐上艰难地走下来。 满脸思春样,瞧着就欲求不满。 下人在一旁偷笑,陈轩气得攥紧双拳,瞪罪魁祸首,而林海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等下人都走了,才勾起唇角对三少爷笑。陈轩浑身一个激灵,小跑着往陈记里去。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林海跟在三少爷身后,觉得陈记更阴森了,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满园的花死得死,败得败,仅剩的一抹绿意,还是墙头飘飞的残绸。 陈轩就像他眼里唯一的光点,蹦蹦跳跳地穿梭在昏暗的廊下,偶尔回头,见林海还在身后,眉目间会涌起笑意,继而飞速被另一种情绪替代——三少爷在乎的还是商会。 “林行长。” 他停下脚步,看见不知从哪里绕出来的陈安正对自己招手。 “二哥。”陈轩不情不愿地行礼,踱到林海身边拉他的手。 掌心里忽然多出只冒汗的爪子,林海有些不习惯,又捏又揉,倒把陈三少得意得下巴微抬,像是在故意刺激他二哥。 “林行长,方便借一步说话吗?”陈安不搭理自家弟弟,“上次的事儿,咱们还没说完。” 上次……上次陈安说得事,害陈轩吃了好多甜甜蜜蜜的苦头。 林海眯了眯眼睛:“我自己心里有数,不劳二少爷费心了。” “有数你就不会陪他回来了。”陈安被拒绝,并不放弃留下他的念头,转而对陈轩说,“爹在正厅等你。” 陈三少的眼睛登时亮了,撒开林海的手往正厅跑。 “你瞧,他就是这样。”陈安冷笑着靠在廊下,“嘴上再怎么在乎你,心里惦记的也只有陈记的家产。” 林海盯着逐渐远去的身影,气得恨不能把三少爷扯回来打一顿屁股 分卷阅读39 ,可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你不也是一样?” 微风浮动,带来陈安轻柔的笑声:“你可以试试看,我和他一不一样。”说完便向他走来,“我三弟床上的功夫能如何?不过是个雏。” 脚步声忽然又绕回来,陈轩不知何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扑到林海背上搂他的脖子:“你怎么不和我一起去?”喊完,轻蔑地瞪着陈安,“二哥,当初明明是你瞧不起我嫁人,如今怎么又肯屈尊来勾引我丈夫了?” 林海闻言,拍了拍三少爷的屁股,用眼神示意他把自己骂进去了。 三少爷轻哼:“不一样,我们情投意合。” 他无奈地笑,纵容陈轩胡闹,在陈记不好一直背着陈三少,就把人放下:“长腿就自己走。” 陈三少憋闷地站在一旁,抱着林海的胳膊不肯动,看样子腻歪上瘾了。他弹了弹陈轩的脑门,又捏了捏三少爷被风吹红的鼻尖,刚欲说句什么,就听下人通报。 “林行长,会长想单独见你一趟。” 第二十八章 普洱 陈轩和陈安的目光一下子都汇聚在他面上,一人惊喜焦急,一人意味不明。 “稍等,我这就来。”在别人的地盘上,林海不好拒绝,更何况身边还有个巴不得立刻把他送到正厅的陈三少,哪有留下的道理。 林海拂开陈轩的手,余光瞥见三少爷冻红的耳垂,心里一动:“回去给你做副耳套。” 三少爷笑眯眯地亲他的脸颊:“要狐皮的。” “做梦。”他也笑,狠狠捏了一把陈轩的腮帮子,跟着下人离开了。 只这一别,两人还不知日后会发生多大的变故,然而现在,不论陈轩还是林海,心里都被甜蜜占满,自然不会察觉事情的蹊跷。 林海正跟着下人往正厅去,隐约听见风里飘来几声争吵,忍不住蹙眉停下脚步,恍惚间瞧见远处的两道身影,靠得不近,似乎是他的幻觉。 “林行长。”下人催促道,“我们当家的等候多时了。” 林海收回目光,跟着下人走进正厅,只见陈振兴一人端坐在首位,手里的茶碗冒着缕缕薄烟。 “林行长。”陈振兴望着他笑,宛如一只老狐狸,等着他跳进陷阱。 林海如临大敌,浑身戒备:“陈会长。” “这么叫我多生分?”陈振兴把茶碗放在桌上,“好歹我也是陈轩的爹,你该叫我一声老丈人。” 林海敷衍地笑笑,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了:“陈会长喊我来,不会是为了称呼这种小事吧?” “林行长,坐。”陈振兴避而不答,先让下人给他上了一碗新茶,林海低头一瞧,再细闻,原来是普洱。 “喝得惯吗?” “我没那么多讲究。”他喝了一口,将茶碗搁在桌上不再碰,目光扫过陈记正厅斑驳的红木门与梨花木的牌匾,想起最近流行鸡翅木,便更细致地打量,果然在案边找着一个鸡翅木的手钏。 “不是多讲究的东西。”陈振兴注意到他的视线,无所谓地挥手,“就算我送给林行长,想必林行长也不会乐意收。” 语气阴阳怪气,摆明是在嘲讽他,林海并不介意,又把话题扯回来:“陈会长,您找我来……” “林行长,你觉得陈轩是个什么样的人?”陈振兴忽然打断他。 林海实话实话:“阔少爷。” 陈振兴了然地点头:“他的确是个阔少,还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阔少,我养了他这么些年,太了解他了。” 林海的眼皮跳了跳,直觉陈振兴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重点。 果然,陈振兴收敛神情,宛如和蔼的长辈,语重心长:“他嫁给你,就是为了掌控分会,再以此为筹码,夺得陈记的家产。” “他既然嫁给我,分会的事情自然有他说话的份。”林海揉捏着眉心,不为所动,“但是陈记的事与我无关,只要他不触及我的底线,我都不会管。” “底线?”陈振兴抓住他的把柄,“林行长,你娶了陈轩以后,底线还在吗?” 林海愣了一瞬:“这是我的家事。” “也对。”陈振兴没有乘胜追击,只问,“林行长,如果现在陈轩有一个机会在你和家产之间做选择,你猜他会选哪个?” 不用猜,林海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答案。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下人们冲进门,趴在陈振兴耳边说悄悄话,他隐隐有些不安,陈振兴的话说得云里雾里,却又摆明了想告诉他一些事情,林海短时间内想不清楚,又不能当面质问,竟有些如坐针毡,只想快些与陈轩回家。仿佛知道他的心思,陈振兴大度地放行,林海原路返回,没有找到陈三少。他烦躁地在花园内大踏步地走,但见不远处下人们围成一圈,林海起先还没在意,后来忍不住走近,空气里弥漫的血腥气让他心惊肉跳,因为腥甜的味道里还夹杂着熟悉的药油味。 “三少爷?”林海猛地挤进人群,下人见他都如鸟兽散,露出地上浑身是血的人影。 林海冲过去,又震惊地后退一步。 陈轩不知被什么抽得皮开肉绽,衣衫尽毁,连下身都被打得红肿不堪,早上塞进去的软塞跌落到一旁,浑浊的白液流得到处都是。 “三少爷……”他少见地慌乱,蹲下来摸陈轩冰冷的脸颊,生怕感受不到呼吸与心跳。 陈三少却霍得睁开双眼,盯着林海流眼泪。 他咬牙将陈轩从地上抱起来,用披风裹住,阴沉着脸问:“是不是陈安打得?”他暴怒到了极点,“他人在哪儿?” 陈轩闻言,虚弱又难堪地笑,嘴唇蠕动,林海凑近才听清:“我……我没还手。” 怒火被浇灭,寒意在他心里漫延,林海捏着三少爷的下巴,面无表情地看了半晌,忽然冷笑着把人摔在地上:“为什么?” 陈轩疼得满头冷汗,艰难地拽住他的裤腿:“林海……林海我拿到了……”三少爷举起血迹斑斑的手,“陈记的铺子,一条街呢。” 陈三少如获至宝,攥着染血的房契,疯疯癫癫道:“就挨一顿打而已……值。” 林海把人踹开,又蹲下来揪着陈轩的衣领吻沾满鲜血的唇,粗暴到了极点,他在亲手扼杀心底最深处的爱意:“在你眼里,自己还如一条街的铺子?”他吻完又把陈三少推开,“陈轩,恭喜你,我对你的那些喜欢从现在开始,都没有了。” “林海!”陈轩听了这话,忍痛直起身子,死死拽着他的裤腿哀嚎,“不要……我好不容易……” “好不容易?”他把陈三少从地上拎起来,“三少爷,你不珍惜的感情不配用这四个字形容。” 陈轩如遭雷击,眼泪无声地从眼眶里跌落。 “你……你凭什么指责我?”三少爷咳出一口血,“我被陈振兴打 分卷阅读40 的时候,我被二哥大哥欺负的时候,我活不下去的时候,你林海又在哪儿?你要逼我靠着对你的喜欢生存吗?!” 林海默然,心里仅有的怜惜荡然无存:“我们不是一路人。” “对,我们不是!”陈轩推他,血沫子喷在林海面上,“你根本不会帮我,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法子……”陈三少双目赤红,“你以为我愿意当着陈安的面把塞子拔出来?你以为我愿意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打得话都说不出来?……林海,是你把我逼成这样的!” “可你根本没信任过我,”他松开手,任由陈轩跌倒在地上,“三少爷,你为什么不问问这个曾经挺喜欢你的我?” 陈三少怔住,爬到他脚边,战战兢兢地问:“你会帮我?” 小心翼翼的模样点燃了林海心里最深处的愤怒:“不会。”他甩手就走,“陈轩,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帮你了。” 陈三少一点一点软倒在地上,面颊贴着肮脏的石子路,痴痴地盯着林海远去的背影,眼里的光如即将熄灭的火堆,时不时爆出零星的光,但最终都黯然,连手指都把掌心里的契约抠破了。 寒风刺骨,林海闷头走到门口,又快步绕回去,陈轩躺在地上,身上的黑色披风随风飘摇。他把三少爷抱起来,神情挣扎,恨恨地咬对方血污遍布的唇,再跑出门,开车去了医院。 远方和云四听闻消息赶来时,林海正靠着病房的门沉思,见他们来,一句话也不说,抬腿就走。 “行长?”云四跟上去。 “你们看着他。”林海把衣领上的扣子扯开,“别死就行。” “那……那那那三少爷?”云四有些傻眼。 “他爱干什么干什么。”林海把远方喊来,“去找三少爷手底下的那条街在哪儿。”他阴测测地笑,“给我都收了,一个子儿都不许留。” 云四听不明白,远方却懂了,二话不说就跑回病房找陈轩的地契。 “行长,你和三少爷吵架了?”云四挠挠头,恍然大悟,“床头吵架床尾和嘛,您别太欺负他。” “欺负?”林海脚步微顿,“云四,我从没欺负过他,只从今天开始……”他想起陈三少瘫倒在血泊里的模样,阴郁到极致,“我要让三少爷明白,他浪费的,不珍惜的,就算追悔莫及也求不回来的到底是什么。” 林海说完,伸手和云四要烟。 “行长,你戒很久了。”云四踌躇着掏出烟盒子。 “嗯。”他用手挡风,点燃一根,靠在医院的窗边抽,“云四,你觉得三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四毫不犹豫道:“挺好玩儿的阔少爷。” “好玩儿?”林海嗤笑。 “行长,他真的挺有意思的。”云四讪讪道,“没什么架子,会唱曲,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发呆。” “没什么架子……”林海把烟灰抖落,“那他在我面前装得挺辛苦。” “那不一样。”云四笑得猥琐,“你们是枕边人,他看你眼里是有欢喜的,所以忍不住要闹。” 林海夹着烟深吸了一口:“我知道。” “行长,你就是什么都知道顾虑才多。” “……和三少爷在一起,顾虑能不多吗?”他把烟徐徐吐出来,“他和我在一起,顾虑也不会少。” 他们正说着,远方从病房里跑出来:“行长,查清了。”继而又道,“三少爷醒了,问您在不在。” 云四也看向他。 林海把烟扔在地上踩了,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扔给远方:“给三少爷。” “您呢?”云四好奇地问。 “我?”林海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冷笑,“三少爷可不关心我去哪儿。” 第二十九章 海参小米粥 说完,转身就走,一点也不留恋,就留拎着他外套的远方与傻眼的云四在病房门前互相看。 林海走下楼,又点了根烟,驱散鼻翼间的消毒水味。冬天像怎么也过不完似的,寒风吹个不休,他手里的烟头明明暗暗,还没抽几口,烟就被人夺走了。 “二少爷。”林海撩起眼皮,“你还敢来?” 陈安笑嘻嘻地望着他,把烟塞进嘴里:“昨晚我弟弟满足你了?”边说,边享受地吐出烟圈,“没有的话,我陪你。” 林海干笑一声:“受不起。” 陈家的二少爷靠在墙边,单薄的长衫在风里翻卷,他忽然发现陈安的眼尾很细,还微微上挑,当真是狐狸。 就是没陈轩好看。 “二少爷。”林海猛地抬手,把陈安按在医院冰冷的墙上,“你欠陈轩的,我总有一天会讨回来。” 陈安微微蹙眉,揉着肩膀抬眼瞄他:“林行长,你喜欢我弟弟?” “你当他是弟弟?” “这话说得……”陈安与林海贴近,“林行长觉得呢?” 林海的手在陈家二少爷的脖颈边徘徊,最后面无表情地松手,转身时,刚巧看见裹在宽大病号服的陈轩正从楼梯上往下滚。说是“滚”都不合适,云四拼命拉着三少爷的手臂都拦不住陈轩往楼下冲的劲儿。 他走过去,把陈轩托住,烦躁地轻呵:“别闹。” “林海……”陈轩抱他的腰。 林海把陈三少的手拨开。 “林海!”陈轩又缠上来,拼命搂住他的脖子,“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你别走!” 林海的呼吸微微一滞,抬起的胳膊僵住片刻,终是落下。 “我不信。”他决绝地推开陈轩,“三少爷,别闹了。” 陈轩跌倒在地上,再艰难地爬起来,粘稠的血迹从脚尖一直蜿蜒到他身边:“林海……” 再无更多乞求,只有那双含泪的眸子还黏在他身上。 林海咬牙转身:“外套呢?” 远方拿着外套跑过来。 他把外套裹在陈三少身上,粗暴地系了几粒纽扣:“别跟着我。” 陈三少哽咽着往他怀里凑。 “别指望你的那条街了。”林海把陈轩眼里最后的希望扼杀,“我不会让你拿到一分钱的。”他冷笑,“三少爷,你做你的阔少,我当我的行长,办不到井水不犯河水,那我们就拼个你死我活。” 陈轩的呼吸猛地加重,眼泪啪嗒啪嗒跌落在林海的手背上:“你……你不要我了?” “不要?”他低头咬住陈三少的唇,撕咬,“都和我睡过了,你想跑到哪儿去?” 陈轩破涕为笑,悲伤地拽住他的衣袖:“带我回家。”说完疼得浑身发抖,“你想要我怎样,我就怎样……” “不需要。”林海把陈轩推到云四身边,“我暂时不想看见你。” 陈三少浑身一震。 “走了。”他又去口袋里摸烟,留云四在医院照顾陈轩,自己带着远方离开了医院。 却不是回分会,而是直接 分卷阅读41 去了陈轩用挨打换的那条街。 “就这么个破地方……”他叼着烟捶方向盘,“值得?” 车窗外荒芜一片,连丝鬼影都没有。 远方沉默半晌,忽然道:“行长你不懂。” “我不懂?”他愣住。 “行长,你和三少爷不一样。”远方认真地解释,“其实季家的商会也这样,季达明就算没了亲弟弟,依旧要面对别的亲戚,如果掌控不了商会,他们这样的少爷公子根本活不下去,所以三少爷这么做……也是可以理解的。” 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林海怔怔地把烟塞进嘴里,吸了好几口才发现烟灭了。远方沉默地帮他点上,他却不想抽了。 “没劲儿。”林海轻声感慨。 “他们也没有选择的余地。”远方垂下眼帘,“就像我们当下人的,没少爷的命。” 林海听罢,满心苍凉,烟灰落在手背上也不在意,许久才抬头捏了捏眉心。 他说:“等三少爷好些,接回来住吧。” “会长,你还……” “喜欢。”林海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抖,“别问了。” 远方像是早已料到:“那这条街?” “还能怎么办?”他把头磕在方向盘上苦笑,“三少爷都拼命换来了,我怎么也要还他一个值得的。” 值得……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付出与回报对等的事?若是有,怕是也只有林海这样在背地里费尽心思的人存在。起码陈三少的世界里没有“值得”这两字存在。既然没有,林海心想,自己就做三少爷生命里最“值得”的那个人吧。 晚上下了一场暴雨,没带来春意,倒是让本就寒冷的冬季更加阴冷。 林海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想起陈轩说的旧伤,这样的天气肯定会疼,阖眼便见三少爷蜷缩在床上疼得面色青白的模样,最终颓然起身,坐在床边抽了半盒烟,到底还是没忍住,开车去了医院。 结果三少爷睡得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躺在床上挠肚皮。 他浑身湿透,杵在病床边哭笑不得,转身欲走,手腕忽然被握住。 “林海。”三少爷叫他,可怜兮兮地眨眼睛,“陪我。” “没睡?”他把外套脱了。 “刚醒。”陈三少生怕林海走,艰难地爬下床,锁门,“你身上烟味好大。” “还不是因为你?”他直接把陈轩按在门上,不亲,就这么细细打量,雨水顺着他的发梢跌落到陈三少的面颊上,很像泪痕。 “别抽了。”陈轩小声呢喃。 “不抽?”他嗤笑,“不抽,我心里就都是你。” 陈三少眼眶一红:“对……对不起……” 林海烦闷地捏着陈轩的下巴:“道歉有什么用?” “那你亲我。”陈三少掉了几滴泪。 “亲?”他不屑地抚摸陈轩的唇,越摸眼神越炽热,继而不管不顾地低头,唇齿纠缠,宛若厮杀,陈三少丢盔弃甲,被他半推半抱到了床上。 但林海很快恢复理智,起身系被陈轩扯开的衣扣。陈三少蜷了蜷脚趾,抓着他的衣角轻晃。 “别烦我。” “林海,你带我回家好不好?”陈轩不肯撒手,“我不想待在这里,我要和你走。” “走?”他按住陈三少的手腕,“然后把我的分会当做你争家产的垫脚石?” “不是。”陈轩诚恳地吻林海的耳根,“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三少爷,我可不会再上你的当了。”他把陈轩按回去,披上滴水的外套,转身踹开病房的门,“我没那么傻。” 陈轩失落地倒回去,抱住隐隐作痛的膝盖发了会儿呆,片刻后把脸埋进枕头崩溃地呜咽。 林海开车回家,心情稍微放松了些,回忆陈三少生龙活虎的模样,暗自叹息,将车停在分会门口时,天刚蒙蒙亮,他逮住睡眼惺忪的云四:“接三少爷回家。” 云四迷迷糊糊地答应下来,等开了车才惊醒,摇下车窗喊:“行长,真的接啊?” “让你接,你就去接。”他瞪回去。 黑色的汽车顿时一溜烟蹿没了影。 林海好笑地摇头,绕到厨房吩咐下人做些滋补的吃食,刚巧码头送来海参,他便想起海参小米粥来。也不知道三少爷爱不爱吃。他也没想多久,云四就把陈轩接回来了,这阔少病歪歪地在院子里转圈,委屈巴巴地喊他的名字。 “喊什么?”林海掀开厨房的门帘。 “林海!”三少爷往他怀里扑,冰凉的脸颊四处乱蹭。 “今晚自己睡。”他把陈轩拎开,“别来找我,看着就烦。” 陈轩眨了眨眼睛,避而不谈睡觉的事儿,转而问:“你怎么抽那么多烟?我看见车里好多烟盒子。” 林海恨得咬牙切齿,捏着陈三少的腮帮子,反问:“昨晚我没告诉过你原因?” 陈轩继续眨巴眼睛:“可是林海,你心里有我的话,就是喜欢我,很喜欢的那种……喜欢。”三少爷磕磕绊绊地说完,不敢提“爱”。 林海不置可否,把陈三少推回卧房:“躺床上歇着,别在我眼前晃。” “林海……”陈轩硬是把手伸进门缝,“陪我。” “阔少爷,我可没你的闲情雅致。” 他们正吵着,下人把小米粥端来了。 “给我的?”陈轩嗅嗅,欣喜若狂。 林海板着脸把粥接过,带着三少爷一起进屋,把兴奋得团团转的陈轩按在床边:“我可不想你死在我的床上。” 陈轩笑眯眯地往他背上趴:“嗯。” 林海挑眉:“不是特意给你做的。” “嗯。”三少爷还是很高兴,张大嘴咽下他递到嘴边的粥。 “你别多想。”林海又道,“我不喜欢你。” 陈三少喜滋滋地应了,喝了好几口:“我晓得的,林海,我喜欢你这么久从来不敢多想……因为我配不上你。” 林海闻言,猛地把勺子摔了,哐当一声巨响,把陈轩惊得呛住。 “三少爷,您可真是伶牙俐齿。”他掐住陈轩的下巴,心底的怜惜与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彻底爆发,“让我怎么敢喜欢你?” 陈轩咬牙蹭回来,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没关系,你不用喜欢我,我喜欢你就好。” “受不起。”林海听得的心痛难忍,恨不得把三少爷搂在怀里,“我就是个分会的行长,承受不起你的喜欢。” “那……那你就装作不知道。”陈轩快哭了,“就像以前,以前我偷偷看你,你不是也不知道吗?” 正因为不知道,林海才控制不住现在的感情,那些沉甸甸的欢喜自从生根发芽,就没停止过生长,他想要好好疼一疼三少爷,想为他疯上一回,并不是回报,只是当同样的欢喜相遇,有些酝酿成情投意合的爱意,有些则成为 分卷阅读42 他们这样,势均力敌,没有结局的较量。 “可我现在什么都知道了。”林海抢过三少爷手里的碗,把人抱回床上,“你要我当傻子?” 陈轩慌了神,反过来问他怎么办。 “怎么办?”林海垂下眼帘,撕扯开三少爷的衣衫,连绷带缠绕的身躯都能轻而易举点燃他的欲望,“我要是能知道怎么办,就不会去抽烟了。” 话音刚落,陈轩就吻上来,冰冷的唇上沾着温热的泪。 第三十章 豆腐脑 林海没把三少爷推开,注视着那双水汽氤氲的眸子,冷淡到陈轩崩溃地倒回床上,他却在这时拉开三少爷的腿,粗鲁地揉捏。 “林海……”陈轩喘息,眼泪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哭什么?”他烦闷到极点,又躺到陈三少身侧,“你先睡,我马上就走。” 陈三少滑到他怀里,缠得紧紧的:“陪我。” “自己睡。”林海忍不住摸了摸陈轩的肚皮。 “陪我。”陈轩挺腰给他摸。 林海沉默了片刻,收手起身,叼着烟把玩火柴,并不抽,就扶额沉思:“快睡,我明早还有事。” “可……可现在就是早上。” 他愣住。 “林海,你是不是一夜没睡?”陈轩坐起来抱他的腰,“你睡吧,我看着你。”说完又去抢烟,“别抽。” 林海仰起头,把陈三少的手拍开:“不抽,你快睡觉。” “天亮了,睡不着。” “昨晚睡了吗?”他回头瞄陈轩,“躺着。” 陈轩慢吞吞地躺下,翻了几个身,不肯闭眼:“没睡多久。” 林海头也不回地揉三少爷的脑袋:“那就睡。” 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在他们沉默时涌进来,陈轩仿佛被吓到,又坐起来抱他:“林海,要不咱们做吧。” “没劲儿。”林海咬着烟强忍。 “我不信。”陈三少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伸手胡乱摩挲,碰到明显的凸起以后,得意地轻哼,“你喜欢睡我。” “别加后面那个字。” 陈轩悄声问:“是‘睡’还是‘我’?” 林海捏烟的手轻轻一抖。 陈三少却又不问了,转而隔着裤子耐心地帮他揉,林海低头,看着那只苍白的手无声地笑,然后把没点的烟戳到三少爷的手背上扭了扭:“拿开。” 三少爷委屈地啃他的耳朵。 “拿开。”林海又说了一遍。 陈轩松手,困顿地打了个哈欠,继而再次贴上来:“你嫌我的手,那我就用嘴。” “可别。”林海的嗓音瞬间低沉,“三少爷,你消消停停地躺着不行吗?” 陈轩闻言,忽然倒回去,砸在床上一声巨响。林海惊了一下,转身抱住陈轩:“又怎么了?” “疼。”陈三少蹙眉抱住膝盖。 “昨夜下雨了。”他轻叹,把陈轩冰冷的身子搂住,掌心代替三少爷的手帮着揉,“睡吧。” “你还走吗?”陈轩委委屈屈地嘀咕。 “三少爷,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最近哭太多次了。”林海吻了吻陈轩的额头,“我走了也不许哭。” 他说完就后悔了,因为陈三少憋住泪,眼眶通红,看着更委屈了。林海把眼镜摘了,低头凑到陈轩身边,亲了亲三少爷的嘴角:“算我服了你了,今天先陪你。” 谁料三少爷竟转了性:“不成,分会的事情多,你走吧。” “陈轩,你故意的?”他把陈三少按在床上,“不把我惹急了,你心里就不舒服。”说完,撩起陈轩的衣衫摸三少爷的肚皮。 陈轩抖了抖,勾着脖子瞧肚皮上的手,看着看着又软倒回去,咬牙忍住泪水,不肯再去看林海的神情。 “我的三少爷……”林海无奈地叹息,把陈轩抱进怀里,“惹我的是你,难受得也是你。” “你……你不喜欢我了。”陈轩不掉泪,但难受得直抽抽。 按理说三少爷也不是愚笨的人,可一到感情的事就绕不过来弯儿,情爱本如一场顽疾,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有说不喜欢就不喜欢的道理,不过是林海将这些感情藏得更深,轻易不肯示人罢了。 “你还会再喜欢我吗?”陈三少鼓起勇气,亲他的唇。 林海吻回去。 “不会了。”他说,“喜欢你太累,一次就够。” 说完摸了摸陈轩的额头,将三少爷被冷汗打湿的头发拂开。陈三少的眼睛红得像兔子,支支吾吾半晌,挤出一句带着血腥味的话:“我活该。” 林海把额头贴过去,无奈到极致:“三少爷,睡吧。” 陈轩闭上眼睛,再也不说话了,他盯着三少爷的脸看了许久,目光终是遇上一滴缓缓跌落的泪。 从这天起,陈轩在林海面前就没哭过,只会红着眼眶强忍,他也没再陪三少爷睡一张床,白日里忙陈轩那条荒凉的街,晚上回分会时,三少爷的房间早就熄灯了。 林海站在檐下想,他和陈轩本该如此,各过各的,谁也不踏足对方的人生,即使偶尔逾越,也能及时收手。 卧房的门却忽然在这时被撞开,陈轩光着脚扑到他怀里,双臂紧紧缠着他的腰。 林海叹了口气。 “一个月了。”陈三少战栗着亲吻他下巴上的胡茬,“林海,一个月了。” “嗯。”他抱住陈轩,心底的思念有如杂草丛生,细嫩的枝叶肆意生长。 “我想你。”陈三少的手探进林海的衣衫,“我……我忍不住了……” 他还是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你是不是还不喜欢我?”陈轩替他脱衣服,屋檐上的化雪砸碎在他们脚畔,枯萎的树枝在风里嘶哑地干咳。 “嗯。”林海摘了眼镜,低头吻住陈三少喋喋不休的嘴,同时握住了那只乱动的手。 陈轩跌跌撞撞地倒进卧房,他也跟着进去了,烛光摇曳,三少爷的眼里飘着微弱的欣喜,于是林海心底最后的坚持也土崩瓦解,到底还是和陈三少睡在了一张床上。撕扯开最后一块布料以后,反而没那么多顾忌了,他听见陈轩小声地抽气,面颊上的红晕飞速退去,又很快涌上来。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三少爷筋疲力尽,晨光熹微。 林海起身,替昏睡的陈轩掖被子,脚下踩到几根没抽过的烟,他弯腰拾起,发现每根上面都有牙印,像被老鼠啃过。而这只“老鼠”现在正窝在被窝里睡觉。林海勾了勾唇角,抹掉三少爷嘴边的口水,又忍不住俯身吻过去。 陈轩的睫毛抖了抖,没醒。他亲完,神清气爽,推门往外走,公馆的清晨一如既往地忙碌,林海闻到风里飘来的豆制品的清甜,不用去厨房,就知道早饭是豆花。 大冬天里的一碗热滚滚的豆腐脑,光是想起,心里就暖。 远 分卷阅读43 方瞧见他,快步走来:“行长,铺子已经搬得差不多了。” “行。”林海对着掌心哈了一口气,“年会也在三少爷的街上办吧。” 远方摇头表示不赞同:“年节的集会放在那条街上,我们分会怎么办?” “今年收益不错。”林海意有所指,“不差一场年会。” “是遇见三少爷前,收益不错。” 他默然,片刻笑着转移话题:“豆腐脑做好了吗?好了就给三少爷端去晾着。” “行长,您不陪着?”远方诧异。 林海摇了摇头:“昨夜已经陪过了。” 了以缓解思念。 他不知道三少爷能不能理解这种感情,但林海明白,就算他们和好,总有一天会遇到如先前一样的状况,陈轩嘴上说得再怎么好听,到时候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家产。与其衡量感情的价值,不如就这样。林海觉得,陈轩并不需要任何的同情,三少爷想要的,和他想要的是同一种东西……一种他们都不敢轻易示人的欢喜。 公馆外已经有摊贩在摆摊,林海靠在门边抽烟,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视线,余光里腾起温暖的赤色火苗,仿佛越出地平线的一轮朝阳,让他的心瞬间燃烧起来,碰过陈轩的每一寸皮肤都滚过热流。林海深吸了一口气,眼前晃过三少爷水汽氤氲的眸子,想折腾对方的欲望更强烈了。 烟灰坠入寒风,他垂下眼帘,不由自主地叹息,终是把烟扔了,开车去了陈轩拿一身伤换来的那条街。与一月前不同,这条街已经初具规模,分会名下大大小小的铺子都搬来了,不过新刻的牌匾上都写着三少爷的名字。 云四已经在街上等候多时了,见到林海,得意地张开手:“行长,怎么样?” “还行。”林海下车,“给你涨工钱。” “三少爷喜欢就好。”云四向他挤眼睛,“不过行长,就算我们速度再快,赶年会也有些麻烦。”下人为难地解释,“这儿的位置偏僻,很多店主根本不愿意来,只是碍于分会的情面不好拒绝,已经开始有人有怨言了。” 林海自然知道办年会的后果:“就在这儿。”他把云四拉到身边,“我想过了,这里虽然临近城外,但靠近寺庙,庙会的时候人只会多不会少,所以你不用担心店主不愿来。” “……他们会想明白的。”林海抱着胳膊看工人把一块新刻的匾额挂上墙,“想不明白的以后也发不了财。” 云四眼前一亮,直夸他厉害。林海不置可否,钻进车里,又开回了公馆。院里的下人喧闹不已,三少爷却还没醒,他又好气又好笑,走到客房把被子枕头捧了,再站在卧房门前等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木板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陈轩睡眼惺忪地走出来,目光与林海交汇时短暂地停顿一瞬,继而抬手拧自己的脸。 “做什么?”林海微微蹙眉。 “不是梦?”陈三少扑过来,“林海,我想你了。” 林海把枕头被子放在一旁,抱住三少爷,勾了勾唇角:“还有劲儿跑?” “没。”陈轩搂着他的脖子笑,“昨晚累死我了。”笑完又哽咽,“你……你是不是来告诉我,昨晚只是……” “只是想睡你。”林海打断陈三少,继而自顾自地捧起被褥,“也想我自己的床了。” 陈轩跟在林海身后往屋里走,手指绞来绞去,见他把被褥放在床头,忍不住跑过去:“林海。” 林海头也不抬地整理被子:“嗯?” “你要赶我走了?” 他的手微微顿住:“你想走?” “如果你嫌我烦,我就走。”陈三少弯腰够自己的枕头,“空的客房就行……”陈轩又急急忙忙抱住铜手炉,“我还要带着它!” 林海直起身,眯起眼睛注视陈轩在床上爬来爬去地顺东西,心底的怒气时而膨胀,时而又被温柔的爱意压制,纠结到最后,他悄无声息地俯身压住陈三少。 林海伸手揽住陈轩的腰,把人拥在怀里:“都是你的。”他的手指顺着陈三少的手腕滑到掌心,又钻进指缝,“三少爷,你看上的,都是你的。” “那你呢?”陈轩闻言,窝在林海怀里瑟瑟发抖,紧张得话都说不清。 第三十一章 汤圆 林海没有回答,只把脸埋进三少爷的后颈边,嘴唇顺着光滑的皮肤滑落到肩窝。陈轩抖了抖,放下自己的被褥,转而去顺林海的,将他们的被子叠在一起,改为一床。 “不问了?”他诧异。 陈三少抱着快凉透的手炉,有气无力地摇头:“没力气问了。” “……林海,我身上还有伤。”陈轩打了个喷嚏,“还丢掉了你的喜欢,哪怕只有一点点,我都没有了。”他抠着手指,崩溃地说,“你能不能等我缓一缓,再来嘲讽我?” 林海怔住,摸索着捏三少爷的脸:“想什么呢?” “想你。” 陈轩自暴自弃的回答取悦了他:“我也在想你。” “想怎么摆脱我?”陈三少扭了扭腰,“还是想怎么睡我?” “你希望是哪一个?” 陈轩托着下巴思索:“哪个都不希望,我只想要你的喜欢。” 林海挠了挠三少爷的下巴:“那可要让你失望了,我想睡你。” 陈轩眨巴了几下眼睛。 “很想。”他又把陈三少拥住,握住那双冰冷的手,“多穿些,别再冻感冒了。” 陈轩身上哪里都是凉的,还总不爱穿鞋和厚衣服,于是林海把三少爷塞进刚铺好的被褥:“等你的伤好了,我就带你去看那条街。” 出乎林海的预料,陈轩兴趣缺缺。 “那时候也该过年了。”他也跟着躺下,“我抽空陪你去庙会。” “真的?”陈三少猛地翻身,凉丝丝的指尖爬上林海的腰,“说话算话。” “算话。”他忍笑,转过来与三少爷面对面,温柔地亲吻对方的眉眼,先前看不顺眼的张扬,如今也入眼入心,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想来也稀奇,他们之间始终隐藏着无数间隙,可依旧控制不住相互靠近的欲望。林海尽力了,他像是忍受了一个月,可午夜梦回眼前还是陈三少的脸,至于陈轩……他低头,吻住那双慢慢都是寒意的唇,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三少爷和他亲完,迷迷糊糊地哼了几声。林海凑过去,轻声问:“怎么了?” “你老是用牙咬……”陈轩舔着嘴角抱怨,“疼。” 林海闻言,又咬了一口。 陈三少蔫了吧唧地躺在床上,思来想去还是没闹,就悄声说想给手炉换块碳。 “有我在,要什么手炉?”他把三少爷拉进怀里,“先放桌上,睡醒了我再替你换。” 陈轩听话地把手炉放在枕头边,滑进林海的怀里,脑袋也拱 分卷阅读44 进了他的颈窝。 “睡不着。”三少爷小声嘀咕。 “那也得歇着。”林海闭目养神,他前一晚几乎没睡,清早又去看了陈轩的街,如今躺下方才觉得疲累,听着三少爷的呼吸,眨眼间就睡着了。梦里也是陈轩平稳的喘息,笑起来的时候会急促一些,急起来也会大喘气,不过很快就变成了初见时的三少爷——嚣张到不可一世,连眼角都是上挑的。 梦到这里,林海猛地惊醒,喘着粗气把陈轩从被褥里拎出来,用指腹擦三少爷的唇角,继而俯身凑过去亲吻。 “舔够了?”他用力打陈轩的后腰。 陈轩被他打得眼角微红:“我……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来舔?”林海勾起唇角,“三少爷,你不要命了?” 陈三少趴在他怀里扭了扭,吭哧吭哧半天,憋出句:“伤口疼。” 林海笑着把人推开,披着衣服去拿药,陈轩坐在床边盯着他的背影,犹豫片刻,道:“林海,你喜欢什么样的我?” “我不喜欢你。”他把药从柜子里拿出来。 陈轩垂下眼帘,须臾又挣扎着问:“如果你喜欢我,会喜欢什么样的我?” “三少爷,如果我说了,那就不是真的喜欢你。”林海回到床边,按着陈轩的腰,仔细查看洇血的绷带,“那只是透过你喜欢别人。” 陈轩闻言,猛地抱住他的胳膊:“能不能等等我……林海,你先……先别喜欢别人。” 林海轻轻“嗯”了一声,替三少爷换了绷带:“等你。” 三少爷松了一口气,倒回床上:“你今天没事儿吗?不用一直陪我。” “谁说我在陪你?”他轻哼,“这是我的床。” 陈轩往床里侧爬:“那你继续睡,我不舔了。” 林海坐在床边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听了这话,心口一暖:“好吃吗?” “不好吃。”陈三少把脸埋进被角,“吃不进去。” “下次别自己来。”他捏捏陈轩泛红的耳垂。 陈轩的脑袋忽然从被子里冒出来:“还有下次?” 他抽回手,冷淡地答:“没了。”说完,扭头背着陈三少露出了无奈的笑。 怎么会没有下次呢?林海一边把头发往后捋,一边好笑地在心里感慨,与陈轩待久了,他的性格都变了些,常常忍不住逗弄三少爷,就好像看见陈轩气急败坏的神情,生活才有点意思。 他们在床上躺了一整个上午,云四说午饭好了林海才起身,陈轩没动,窝在被褥里让他先去吃。 “嫌冷?”林海穿上外衣,把手伸进被子摸三少爷的手。 陈三少躲开了,裹着被子往床里滚:“不饿。” 林海挑挑眉,没多问,出去吃饭时叮嘱云四在卧房门口等着,生怕三少爷饿了没人知道。谁料陈轩一个中午都没出现,他吃完回屋时,听见房里有人在说话。 是陈三少拉着云四问问题。 “云四,你说你们行长还喜不喜欢我?” “喜欢啊。”云四毫不犹豫地答,“怎么会不喜欢?” 陈轩沉默了片刻,激动得控制不住语气:“真的?可他说再也不会喜欢我了。” “行长是刀子嘴豆腐心。”云四安慰三少爷。 “那你们行长,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吗?” “三少爷,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弯弯道道,但是……”云四憨憨地笑,“如果行长不喜欢你,肯定不会把你接回来的。” 陈轩一开始还没明白这话的意思:“那他真的喜欢我走投无路的样子?” 云四吓了一跳:“三少爷,我是说行长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和你的处境无关。” “喜欢我……”陈轩终于明白了,林海在窗外听见急促的脚步声,陈三少跌跌撞撞地穿鞋,“我懂了。” 林海听到这儿,抬腿往屋前走,刚巧抱住奔出卧房的三少爷,陈轩眼里沉寂多日的火苗死灰复燃,烧烫了他的心。 “林海!”陈轩亲他,眼里的光耀眼得林海都想移开视线,“我明白了。”三少爷亲完又松手,站在他面前理了理衣衫。 林海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陈轩理完衣服上的褶皱,再次抬眼瞧着他笑,狡黠又意味深长。林海仿佛回到两个月前的下雪天,陈轩从阴暗的楼梯上来,耀武扬威地带着护院向他靠近,继而闯进心房,一点也不讲道理。 磨人的三少爷又回来了。 “饿了?”林海没再去抓陈轩的手。 陈轩也没粘着他,反而安安静静地站在屋檐下:“饿了。”说完,又往前走了一步,手指暧昧地抚摸他的喉结,“想吃你的东西。” 林海面无表情地站了会儿,继而咬牙低声咒骂,把三少爷狠狠按在墙上亲吻:“就该把你绑在床上。” “你……你试试?”陈三少得意地仰起头,一条腿攀上了他的腰,“林海,你喜欢我。”陈轩志得意满,“很喜欢的那种喜欢。” “你又好得到哪里去?”他捏住三少爷苍白的下巴,逼陈轩与自己对视,“离了我,已经不行了吧?” 几片枯黄的树叶滚落在他们脚边,林海没动,陈轩也硬撑着不服软,直到肚子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响动,三少爷才红着脸捂住小腹。 “饿了?”林海明知故问,贴过去代替陈轩抚摸他的肚子,指尖故意往下探,“想吃好东西,就消停点。” 想通的陈三少恢复原先纨绔的德行,抬着下巴轻哼:“林海,我要吃豆沙馅的汤圆。” 林海眉头一挑,不似先前那般厌烦陈轩的态度:“云四,去给三少爷买汤圆。” 三少爷满意地哼唧,抄着手往他怀里倒:“带我去看那条街。” “不行。”林海一口拒绝。 “为什么?”陈轩蹙眉抓他的衣袖,“林海,你有事瞒着我。” 那条街还没安排妥当,林海自然不能让三少爷瞧见,于是他反握住陈轩的手腕:“就算我有事瞒着你,又如何?”他揽住陈轩的腰,“你是我明媒正娶娶进门的,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闹我就把你绑在床上。” 陈轩被林海的荤话吓住,到底还是个阔少,装得再怎么风流倜傥,流连花丛,在床上也稚嫩,光是想象他描绘的场景,脚下就发软。 “整条街的收益都给你。”林海又稍稍松了口,“安安心心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许去。” 陈轩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不信邪地追问:“那你之前说,过年带我去……” “去。”他说,“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反悔。” “我晓得,这话你说了很多遍。” “说再多遍你也记不住。”林海陪陈轩去吃饭,“三少爷,想明白了也别给我胡闹。” 话音刚落,脚踝被一颗小小的石子击中,他低头一看,是三少爷踢的。 分卷阅读45 “怎么?”林海冷笑,“真觉得能仗着我的喜欢胡闹?” “不试试怎么知道?”陈三少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他抬手拎住陈轩的衣领,提溜着三少爷走进前厅,把人往桌前一按:“不吃完这碗饭,今晚就别想睡觉。” 陈三少猛地蹦起来:“林海,我说了要吃汤圆!”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容很温柔:“你吃不吃?” “我……”陈轩无端打了个寒颤,坐回去抱住碗,“我吃。” 第三十二章 豆沙 他说,这就对了,说完,倚在门边抽烟,风里飘来陈三少喝汤的细微声响。林海忽而觉得好笑。陈振兴明明没把收养的孩子当儿子养,陈记的少爷却各个儿都是副阔少的德行,尤其陈轩,整日病恹恹的,还有力气对人指手画脚,也只有面对他时,姿态才会放得极低。 林海起先以为陈三少是为了争夺家产,如今想来,大概是在爱人面前的本能的反应罢了。他越想,越觉得陈轩的性格可恨,然而恨之余,心里更多的则是复杂的爱意。 “三少爷。”他把烟掐了,“你打算怎么办?” 陈轩抱着碗回头:“你说什么?” “家产。”林海动了动手指,“你大哥和二哥现在都不可能继承陈振兴手里的生意,你打算怎么做?” 他抖落指尖的烟灰,沉声问:“回陈记吗?” 陈轩放下碗,转身用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拭指缝里的油:“现在回去没用,还不如年后把街上的生意弄好了,等陈振兴主动来找我。”三少爷擦完手,笑嘻嘻地贴到林海怀里,“年前我就陪着你。” 林海把陈三少搂住,咬湿润的唇角,还没吻上去,远方就进门了:“行长,您的信。” 他推开陈轩,把信拆开扫了一眼,原来是不久前的生意有了进展,对方希望他亲自前去详谈,有意直接将剩下的合作一并谈拢。陈三少在旁边站了几分钟,不甘心地凑过来。 “诚邀林行长来北平一叙……”陈轩念到此处,蹙眉喊道,“不许去!” 林海把信折好,塞入怀中:“不去,你给我找单大生意?” 陈轩撇了撇嘴,没话说了,只跟在他身后嘀咕:“去北平,来回就得一个月,你回来时都快过年了。” “那不正好?”林海叫上远方,一道往书房走,“回来陪你过年。” 陈轩跟着他们往屋外走,双手捧着刚换过碳的手炉,长衫拖在地上沙沙响。 林海没再理三少爷,转而嘱咐远方:“找人把家里的门和窗户都换换,别再用纸了,都改成玻璃,隔风。”他绕过花园里的假山,“你快叫云四定船票,我明天上午就走,行李不用多拿,越轻便越好。” 花园深处的小径生满青苔,林海走了几步忽然伸手,一把攥住陈三少的手腕:“跟着我。” “我会走。”陈轩憋闷地甩手,还没走几步就踉跄着跌到他怀里。 他反倒松了手:“自己走。” 陈轩瞪着眼睛,不服输地迈步,覆盖着雨雪的路泥泞不堪,三少爷稳稳当当地走了几步,刚欲得意地炫耀,脚底板就打了滑,一头冲进林海的怀里。 “消停了?”他重新拉住陈轩的手腕。 陈三少吃瘪,装作若无其事地点头,实际上恨得牙根发痒,视线像是能在林海身上烧出一个洞来。林海光顾着安排去北平的事,无暇分心,不过就算他分了心,见到陈轩咬牙切齿的模样也不会手软,照样会用实际行动逼迫三少爷就范。 因为他俩根本不可能安安静静地相处,举手投足都带着噼里啪啦的火花。林海被点燃了,陈轩也不能幸免。 去北平的事很快就安排妥当了,林海没娶陈轩以前,时常在外奔波,说起来要不是三少爷,他早就离开南京谈生意去了。林海念及此,毫无预兆地转身,把陈轩扯进怀里,泄愤似的咬那双血色很淡的唇。 陈轩挑眉轻笑:“去床上。” “谁说我要睡你?”他松开手,舔着嘴角往前走。 陈三少追上来:“林海,你明天就走?” “嗯,你没听见我吩咐云四去买票吗?” “听见了。”陈轩情绪低落。 林海忍不住停下脚步:“三少爷,发什么愣?” 陈轩站在原地跺脚:“你今晚睡不睡我?” 他不答,只抿唇不紧不慢地迈步,走到卧房门前的时候,忽然把三少爷推进去:“睡。”林海笑着捏陈轩的腮帮子,“这一个月别让我发现你又去什么彩云轩,就算听曲也不行。” 陈轩乍一听这话,先是不服气地撇嘴,继而得意地解他的纽扣:“就算我去又怎样?你管不住我的。” 林海叹了口气,由着三少爷解开自己的衣扣:“我是管不住你。”他掐陈轩的脖颈,不用力,却逼着陈三少倒在床上,铜手炉在地上擦出一道带着火星的痕迹,“可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陈轩突然追着铜手炉扑到地上。 “三少爷?”林海连忙把人捞起来。 陈轩胆战心惊地查看掌心里的手炉:“你凶我可以,对它不行。”他挑眉抱怨,“这是你送我的唯一的礼物。” 林海把陈轩拉上床:“唯一?以后你就知道了。” “……我送你的东西不止这一件。”林海压在陈轩身上,“三少爷,希望你以后也这么宝贝我送的礼物。” “你说什么呢?”陈轩费力地仰起头,“你的事再小我也不会忘。”三少爷轻哼,“我那么喜欢你……” ——啪! 陈三少咬唇跌进被褥,偏头借着昏暗的光与他对视:“我说错了?”陈轩后腰上浮现出五道暧昧的指印,“林海,你对我的喜欢根本不及我对你的感情。” 炽热的火苗在陈三少眼底燃烧,仿佛连灵魂都沾染上了火光,这根本不是飞蛾扑火,陈轩把自己点燃才扑到他的心底,越爱,烧得越疯狂。 “你还是不信任我。”林海抚摸三少爷身上的掌印,话音刚落又狠狠打了几下,“也罢,我不需要你的信任。” 信任有什么用? 林海撕扯着陈轩的衣衫,锦缎破裂的脆响敲打着他脆弱的神经。陈三少这样的阔少,不吃苦头是不会长记性的,就如同承诺,还不如酣畅淋漓的结合。 他的手顺着陈轩的腰线下移,剥落多余的衣料:“只要把你喂饱就好。”林海捏着三少爷的下巴,逼他看窗外的天色:“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汗水顺着陈三少的后颈滑落,林海凑过去舔了,故意问:“这么紧张?” 陈轩跪趴在床上,看不见他的神情,强自镇定:“我会累的。” “你会怕累?” “林海,你先让我……”陈三少绞尽脑汁拖延时间,“让我吃汤圆!” 分卷阅读46 林海沉默片刻,反常地没有拒绝:“成。”他把三少爷按进被子,推开门叫云四。 云四刚把买来的豆沙馅汤圆煮好,端着瓷碗小跑,被热滚滚的蒸汽烫得龇牙咧嘴。 “三少爷,吃得下吗?”林海接过碗,走到床边坐下,耐心地扶住陈轩的腰,“坐我腿上吃。” 陈轩有些警惕地注视着他,犹豫片刻,还是鼓起勇气坐了过来。 林海用汤匙舀起一个汤圆,吹了吹,递到陈三少唇边,再等到陈轩张嘴的刹那,把勺子移开。 “脱裤子。”他勾起唇角,“自己坐上来,我就喂你吃汤圆。” 陈轩猛地瞪大双眼:“你……你怎么……” “脱不脱?”林海挺了一下腰,打断三少爷的抱怨。 汤圆煮得时间有些久,暗红色的豆沙从滑软的皮里流出来,仿佛细小的珍珠汇聚在汤匙底。陈轩咽了咽口水,迅速把自己扒得一丝不挂,勾着林海的脖子喘息,颤抖的手指摸索了好几次都抓不到他的裤链。 那枚小小的金属拉链长了腿,在陈轩的手指间来回跳跃,三少爷急得满头大汗,最后磕磕绊绊拉开半截。 “林海。”陈轩的声音终是软下去,温热的脸颊贴在他的颈窝里。 “怕了?”林海低头咬三少爷的脸颊。 三少爷扭腰,可怜兮兮地哼唧:“不怕,但我不会。”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会不会?”他温柔地蛊惑陈轩,“你如果坐下去,今晚我由着你。” 陈轩撩起眼皮,脱口而出:“我要骑在你腰上。” 林海了然地笑笑:“行。”答应完又问,“之前不是喜欢趴在床上吗?” 陈三少揉了揉膝盖:“那个姿势太累,还看不到你的脸,我才不要一晚上都跪着。” 林海也觉得陈轩说得有理,捏了捏三少爷:“还有吗?” 陈三少蹙眉思索片刻,道:“反正我要看你的脸。” “你没了,就到我说了。”林海搁下汤匙,暂时放过陈轩,“我不在的这个月,远方会留在南京帮你处理事务。”他与三少爷额头相抵,“你既然嫁给我了,就得上心家里的事……我知道你聪明,但别把在陈记用的那套搁在分会使,要是被我发现你不按规矩办事……” “你就干死我。”陈轩接过话茬,“你说来说去就这么一句威胁。” 林海却蹙眉摇头:“我就把你送回陈记。”他眯起眼睛,“说到做到。” “林海!”陈三少慌了,钻进他怀里,“我不会胡闹的,你可以天天打电话监督我。” “嗯。”林海满意地抱住三少爷,“不用你提醒,电话我每天都会打,要是你敢不接……” “你就送我回陈记?”陈三少试探地接话。 “我就睡你。”这回林海俯身含住他的耳垂,边笑边威胁,“行了,该说的都说完了。” 第三十三章 冰糖莲子羹 此时公馆外已传来鸡叫,林海喘了口气,抬手替三少爷掖被子,晨曦顺着陈轩泛红的面颊跌落,连睫毛上都沾着温暖的光。 林海头一回不想离开公馆,守着陈三少倒也不错。这念头刚冒出来,他就失笑,吻着陈轩的嘴角感慨:“我若没有手上的这些生意,你是不是就跟别人跑了?”言罢,又恨起来,硬是将陈三少的嘴角咬破。 陈轩被咬痛了,呓语着踢腿,当真踢到林海的膝盖。 “真是……”他无奈地叹息。 越来越多的光穿透纸窗,林海不知不觉盯着陈轩看了许久,等回神时,已是不得不走了。远方也轻轻敲响了卧房的门。 “知道了。”他刻意压低声音,温柔地抽身,用帕子把**都擦了,还把三少爷的腿根也清理干净,才轻手轻脚地起身穿衣。 也不知是不是太留恋,林海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些,远方忍不住敲门催促,他终是提起行李箱走出门去,离开前想再亲亲三少爷的额头,又觉得这种行为太过腻歪,便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远方开车将林海送到港口,一路都欲言又止。 “怎么?”林海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三少爷不傻,知道自己的靠山是分会,你不用担心他胡闹。” “可是行长,万一他回陈记……” “他敢?”林海的手指动了动,说完又觉得陈轩真的敢,“罢了,我会每日打电话回来。” “行长,打电话也阻止不了三少爷。”远方急得不停按响车喇叭。 “先这样。”他心不在焉地说,“真出了事,再想办法。” 车厢里安静下来,直到靠近港口,林海才再次开口:“我知道你不喜欢三少爷,但是事关分会,要有些分寸。” 远方沉默着停车,他蹙眉回头。 “知道了。”远方沉声保证,“只要三少爷不做有损分会利益的事,我不会为难他。” “你为难他?”林海失笑,摇头叹息,“你哪里是他的对手。” 沉闷的汽笛声在风里徘徊,他带着云四上了船,不过太阳越出地平线的功夫,轮船就驶出了南京。云四在船舱里跑来跑去,替他拿早点,林海却吃不下什么,只惦记着走前吩咐厨房炖得冰糖莲子羹三少爷有没有吃。 不过他终究不是沉溺于情爱的愣头青,晃神片刻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北平的生意上。按照林海的计划,坐船北上,五六日便可到北平,谁料中途遇上暴雨,他们转乘火车,兜兜转转小半月才进了京城。 一进城自然先谈生意,勉强谈拢时夜已深,林海疲惫地回到临时租住的四合院,云四迎上来问要不要打电话。 “这个钟点……”他犹豫一秒,又道,“拨吧,就算三少爷睡了,也让远方把人拽起来。” 四合院里拉了电话线,云四噼里啪啦拨了号码,那头响了几声,便有人接起。 “远方,快把三少爷叫起来。”云四捧着话筒喊,“快去快去!” 林海把云四推开:“别那么用力喊,吵死了。”说完拿起话筒,隐隐约约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继而是三少爷趾高气扬的声音。 “谁啊?” 他不答,只低声笑。 陈轩的呼吸瞬间乱了,也清晰些许,像是把脸贴在了话筒上。 林海还是不说话,靠在墙边注视桌上飘摇的烛火。 陈三少终于忍不住了:“林海?” “嗯。”他不由地笑起来,“想我了吗?” “你怎么才打电话?”陈轩却倒豆子似的抱怨起来,“林海你说实话,是不是在北平遇上了什么人。”三少爷咬牙切齿道,“你敢娶别人,我现在就把分会所有的生意搅黄!”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刚打开打火机的盖子,电话那头就传来陈轩别别扭扭的声音。 “别抽。”三少爷悄声嘀咕。 “不抽我就想你。”林海 分卷阅读47 深吸了一口气,“可是抽了也想。” 陈轩高兴了:“那你不娶别人了?” “三少爷,我这辈子就碰上你一个祸害,没心思喜欢别人。”林海叹了口气,把遇上暴雨的事儿草草地解释了一遍。 “这样啊?”陈轩半信半疑地问,“真没别人?” “三少爷。”他把烟灰抖了,“这话该我问你。”林海勾起唇角,嗓音哑下去,“后头痒没痒?” 第三十四章 阿胶 没想到话音刚落,陈轩“啪”得一声把电话给挂了。林海诧异地捏着话筒,笑得无奈至极。 “行长?”云四听见动静,推门进来。 “没事儿。”他扶额,心道可能说得过了些,刚想回屋,电话又响了。 “林海,你正经些。”三少爷对着话筒喊,把他震得连连皱眉。 “正经?”林海轻笑,“你在床上求我用力的时候,可一点也不正经。” 陈轩吃瘪,无话可说,就一个劲儿地对着话筒喘粗气。 “行了。”他用鞋尖碾地上的烟灰,“早点睡。” “林海!”陈三少闻言,连忙叫住他。 “有事儿?” 电话那头安静片刻,陈轩别扭道:“回来时别坐船了,坐火车方便些。” “成。”林海欣然应允。 陈三少还没说完:“你别去戏园子,里面乱呢,做什么的都有,就爱扒着你这种做生意的。”三少爷从胸腔里挤出一声冷哼,“只要扒上,哪怕没有名分,也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晓得了。”林海此时倒不急着挂电话了,耐心地听。 “你别不信!”陈三少因为焦急,语速加快,“那些个手段防不胜防,药都不下在茶水里,帕子上衣领边都会有……哎呀,总之,不许去!” 林海嘴边的笑意渐浓:“开始管我了?” “林海!”三少爷气得跳脚。 “我不去。”他逗弄够了,温柔地保证,“就睡你一个,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那你呢?”林海挑眉,“三少爷,我不在的这些天,你去彩云轩了吗?” 陈轩答得飞快:“没,我可是认认真真地帮你打理分会的生意,不信,你可以问远方。” “我信。”他叹了口气,“睡吧,明天我再打给你。” 陈轩还有些恋恋不舍,就是面上挂不住,硬邦邦地道了声“再见”,却死活不肯先放下话筒。 林海忍俊不禁:“好了,知道你想我。” “谁想你?”三少爷气恼地骂他,“我巴不得你不在家。” “真的?” 电话那头因为这个问题安静下来,片刻传来陈轩低落的声音:“你在乎?”三少爷自嘲地笑,“林海,我再想你,你也不会为我回来。” “……你还说我在意家产,实际上你和我一样。”陈三少哀怨道,“把分会看得比什么都重。” “你是这么想的?”林海站直了身子,嗓音冷淡下来,“三少爷,你以为我为什么来北平?”言罢,摔了话筒,阴沉着脸回屋,第二日谈生意时态度都微妙得冷淡,倒阴差阳错地吓住旁人,平白多拿下三分利。 云四见状,不敢再提电话的事儿,哪晓得晚上林海还是准时拨回去,与陈轩吵了两句嘴,不知怎么的又温柔起来,到最后竟还是以争吵收尾。云四一开始还担忧,日子久了就习以为常,他俩吵得再厉害也不往心里去,毕竟一夜之后电话照样打,情话照常说,也不知道林海撞了什么邪,被气得火冒三丈依旧雷打不动地打电话回家。 后来归期将至,林海每晚与陈三少通电话的时间更长,争吵少了些,只剩下不痛不痒的拌嘴。通常也是三少爷说得多,林海冷不丁反驳一句,把对方气得半死。 今日也不例外。 “都说了别抽那么多烟。” 林海叼着烟心不在焉地应付:“就这一根。” “在家也没看你抽这么狠,怎么一出去……” “你说我为什么抽这么狠?”他眯起眼睛,“三少爷,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抢不到家产了,因为你笨。” “林海,你不骂我心里就不痛快?”陈轩冷笑,“是不是生意没谈拢,拿我撒气?” “不是。”林海把烟从嘴里拿出来,捏着话筒的手指猛地收紧,“就是想睡你。” 陈三少得意地笑起来,嗓音都飘了:“你做梦吧,想着我自己揉揉倒是可以。” “成啊。”林海也跟着三少爷一起笑,“除了我,谁还能看见你求着我插深一点的样子?” 陈轩的笑声戛然而止:“你无耻!” “啧,三少爷,话不能这么说。”他踢了一脚落灰的墙,“爽的人是你,如今骂我的人也是你,你到底想不想被我干?” 陈轩在电话那头喘息,调整情绪:“难道你不爽吗?林海,自己揉哪有睡我舒服。” 林海拿烟的手一抖,下腹烧起一团火。 他对着话筒咬牙道:“三少爷,等我回去你别想下床了。” 陈轩边哼边说:“我等着。”陈三少也压低声音,“林海,我要把你榨干。” 他俩隔着电话线互相喘息,半晌同时笑起来。 “睡吧,我定了火车票,年前肯定能回去。”林海缓缓道,“最近天冷,南京又下雨了,你记得睡前给手炉换碳,还嫌冷就让远方多搬几个火炉。” “你烦不烦?”陈轩不耐烦地嘀咕,“真不放心,现在就坐车回来。” “三少爷,那是你这种阔少干得出来的事儿,我可不行。” “睡了睡了。”陈三少不开心,“别烦我。” 林海抿了抿唇,搁下电话唤云四:“把车票提前几天。” “行是行。”云四愣住,“但是行长,您不是答应多留几天的吗?” “再不回去,家里那个该闹翻天了。”他摇了摇头,“反正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早点回去过年吧。” 云四答应下来,第二天就把车票换了,但晚上林海打电话时却没告诉陈轩,只说接下来的几日要去乡间。 “哦。”陈三少的态度瞬间冷淡。 “怎么?” “谁知道你是去乡间,还是去温柔乡?”陈轩阴阳怪气道,“林行长,你这是乐不思蜀了。” 分别越久,林海发觉陈轩的醋劲儿越大,倒稀奇起来,故意逗弄:“可不是,北平的玩法比南京多。” 这回陈三少没挂电话,反倒冷静下来:“林海,你要是敢带什么人回来,我肯定让你的分会在南京再也待不下去。”陈轩阴测测地威胁:“你大可以试试看。” 林海不气反笑:“我就算赔上现在有的一切,也要拖着你下地狱,你也可以试试看搞垮我的分会。”他舔了舔干涩的嘴角,“到时候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分卷阅读48 ” 一番威胁过后,气氛有些怪异,倒不是剑拔弩张,反倒是腻腻歪歪的情愫。 “今天下了点雪。”陈三少惨兮兮地抽鼻子,“腿疼。” “我给你买了阿胶。”他蹙眉,扶额叹息,“年纪轻轻的,一身病。” 陈轩委屈不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身伤是从哪儿来的。” “我知道。”林海更烦躁了,“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就别瞎转悠了,我听远方说你还想去那条街?三少爷,等我回来再去。” “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他含糊其辞,“晚上腿疼就让远方给你搬火炉,家里还有狐皮的垫子,你让下人找了晒晒,白天也盖着。” 陈轩哼唧着应了:“你快点回来。” “嗯。”林海看了眼墙上的钟,还不到九点,便不急着挂电话,“记得准备年货。” “早准备好了。”陈轩得意地向他炫耀,“给各家的备礼也分好了。” “厉害了啊,三少爷。” “也不瞧瞧我是谁。”陈三少飘飘然,“林海,千万别小瞧我,你会后悔的。” “我原话奉还给你。”他吐出一口烟,转移了话题,“腿疼就别熬夜了,睡吧。” “你也别抽烟。”陈轩抱怨,“回来我就把你的烟全扔了。” “听你的。”林海掐了烟,笑着道别,“没几天了,等着我回去收拾你。” “成天说胡话。”陈三少被他说烦了,摔下话筒睡觉去了。 林海边摇头边往屋外走,瞧见云四把行李往屋外搬,便走过去搭把手:“给三少爷买的东西都在哪儿呢?” “行长,放心吧。”云四擦了一把汗,“都已经装箱搬出去了。” “嗯,仔细些。”他向掌心哈气,借着皎洁的月色打量住了月余的四合院,突发奇想,“要不这房子先放着,等过完年带三少爷来玩玩。” 云四连声说好:“北平好玩的东西多,三少爷肯定愿意来。” 林海神情一变:“罢了,天亮就把这院子卖了。” “啊?”云四大吃一惊。 “三少爷那个性子,怕是能玩到我是谁都忘了。”他揣着手冷笑,抬腿踢飞院子里的雪堆,“还是把他关在家里好。” 云四缩了缩脖子,继续埋头搬行李去了。 第二日他们一大清早就上了火车,林海没穿长衫,只在西服外罩了件风衣,引人注目。云四坐在他身旁递报纸,忍笑嘀咕:“我算是知道三少爷为什么担心了。” “你能知道什么?”林海头也不抬地看报。 “行长,您可别这么说。”云四不满,“这些年来分会说媒的,都是我帮您拦下的。” “你怎么不拦三少爷?”他把报纸一抖,换了面继续看。 “您喜欢的我拦了干什么?”云四起身倒了一杯热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林海笑着摇头,还没说话,手里的报纸就被热水泼潮了。罪魁祸首却不是云四,而是坐在他对面的青年。 第三十五章 藕粉 “抱歉……”青年看上去与三少爷差不多大,可能还要再小些,涨红了脸起身欲帮他擦衣服上的水痕。 林海躲过那只手,蹙眉道:“无妨。” 云四已经帮他从箱子里拿出干净的衣衫:“行长,换身衣服吧。” 林海接过,并不急着换,反倒抬眼去看手足无措的青年:“你去哪里?” “南京。” 怯怯的声音把他逗笑了:“顺路。”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隔间,换衣服时神情凝重了些许。 “云四。”他把下人唤进来,“我们提前下车。” 云四挠了挠头:“租车回去?” “车站肯定有车。”林海点头,将衣袖卷起,“还真让三少爷给说准了,遇上个死缠烂打的。” 云四没听明白,呆愣愣地挠头。 “他泼的茶水有问题。”林海把染上水渍的衣服扔出窗外,“还好有报纸挡着,差点在阴沟里翻船。” 云四听到这里恍然大悟,猛地一拍脑袋:“行长,我想起来了,那孩子是前几天吃饭时请来作陪的。” “好像还挺有名气。”云四捂着脑袋回忆,“说是手段一流,搭上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知道就行了。”林海拍云四的肩,低声叮嘱,“准备好提前下车,这种人背后牵扯了太多关系,越早甩掉越好。” “行长,其实你再娶一个……” 他忽而撩起眼皮。 云四浑身一抖,不由自主后退:“行长,我知道错了。” “不过是个戏子。”林海轻蔑道,“我想少些麻烦而已,你以为我怕他?”他嗤笑着摇头,“背后有再多的势力又如何,没人会为一个戏子得罪整个商会……云四,别再提娶不娶的事了。” 他说:“我这辈子就娶三少爷一个人,多半个都嫌累赘。” 云四讪笑不已:“三少爷听到这话肯定开心。” “开心?”林海先是冷冷地勾起唇角,继而板起脸,“三少爷才不会开心。”他双手交叉,一字一顿道,“他会仗着我的喜欢,胡作非为,把分会当做垫脚石,拼了命地夺家产。” 林海说这些话的时候,心不断下沉,即使陈轩曾经在走投无路时哭着说什么都不要,只要他,他却依旧坚信陈三少会选择家产。阔少比鳄鱼还不值得相信,那些冰冰凉凉的泪水已经让林海栽了不止一次的跟头。 火车在茫茫雪原中奔驰,像是耄耋老者,一边沉闷地低声咳嗽,一边横跨狂野。车厢里的骚动宛若悄悄点燃的引线,林海瞥了云四一眼,下人会意,寻来两个搬运行李的小工,塞了些钱。 “到站先不要急着下车。”他卷起报纸,将随身携带的行李箱搁在门口,“你去和那个跟来的戏子说说话,等车快开时再找借口跳下来。” 云四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偷偷摸摸搬走了行李箱,留林海一人坐在隔间里看窗外的风景。或许是靠近站台的缘故,视线尽头的雪线上多出几间低矮的房屋,偶尔还有极淡的炊烟,几只落队的候鸟穿过薄雾,冲进云海深处。 不知哪里传来的喊叫从半掩的窗飘进来,他收回视线,原来火车已经驶进了站台,戴着贝雷帽,满脸煤灰的孩子正捧着报纸随车奔跑。 林海推开窗,混杂着焦糊味的风吹得他忍不住闭上眼睛,只隐约瞥见列车前方伸出的无数手臂,抓着手帕挥舞,有如振翅的白鸽。林海忽而兴起,想到几年前第一次背井离乡去南京时的情景,猛地将窗户玻璃全推上去,像个孩子一样不等车停下就跳下了月台。 “行长?”云四扑到窗口,“您这是……” 林海站在月台边掸裤管上的灰,挑眉对着云四挥手,示意他继续待在车上。不 分卷阅读49 过一瞬间,那节车厢就行进了站台,整列火车缓缓停下,更多人学着林海的模样,迫不及待地从窗口跳下,等待多时的小贩一哄而上,瞬间就将他淹没在人海中。林海此时倒不担心被缠上,随着人群往站外缓缓踱步,站口停着不少车,他随便选了一辆坐上去,不过几分钟的功夫,云四就带着搬行李的小工来了。 “行长,下车时人太多,那个戏子根本找不到咱们。”云四把行李塞进后备箱,发现放不下以后又租了一辆车,“您白担心了。” 他坐在车上把报纸翻得哗啦啦响,也没往心里去:“要是他有胆子继续跟,我也懒得周旋,直接处理掉算了。” 云四咂舌,重新检查了一遍行李,确定没有遗漏以后,把剩下的工钱与小工结了,又跑去买了些炒货带到路上吃。 “行长,咱们是直接回公馆吗?” “嗯。”林海看完报纸,抱着胳膊闭目养神,“你说三少爷会在哪儿?” “在……家里吧?”云四不太确定,托着下巴琢磨,“不过我们下午才能到家,三少爷很可能跑出去玩儿了。” 林海听到这话,不由冷哼:“他能去哪儿?” “彩云轩?”云四费力地思索,把城里阔少爷爱玩儿的地方一一列举,“……行长,你要去找三少爷吗?” 林海没回答,头靠着玻璃沉思,许久以后才疲累地叹息:“先回家吧。” 云四忍不住回头打量他一眼,他却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然,面无表情地凝视窗外。 年轻时,林海也曾不懂“满目山河空念远”的意思,如今在归家途中,终是觉察出各中酸楚——离开时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如今看世间万物都是陈轩。可就算懂了,也依旧苦涩。远处的山丘起伏如波涛,而搁在林海与陈轩之间的间隙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是凡人,自然会疲累,然而三少爷就如同心底最柔软的一块血肉,难以割舍,就算精疲力竭,每每念及,温热柔软的情愫就氤氲开来。 林海长长地叹息,烦躁地摘掉眼镜,重重地揉捏眉心,指甲滑过眉心脆弱的皮肉,卷起一阵针扎般的刺痛。奈何天地间深陷情爱的‎‎‌‍男‎‌男‎‌‍‌‎‍‍‎‌女‍‎‎‌女‍‎‌‌各有各的烦忧,他无人倾诉,只有将缱绻的情丝埋得更深。 汽车驶进南京城时,天边滚过一道闷雷,冬天的冷雨洋洋洒洒地砸下来,不知是不是天太冷的缘故,车没开出这条街就熄了火。林海倒也不急,让云四回家喊人搬行李,自己冒雨沿着青苔遍布的小道散步。 街道越来越狭窄,两旁的房屋看上去上了年纪,墙头的藤蔓植物从遥远的过去向他爬来,岁月沉重地压在林海心头。 一声闷响突然搅乱了冷雨。 林海寻声望去,只见街角蜷缩着模糊的人影,像是乞丐,满身污泥。可那道人影竟然发出了远方的声音。 “行长!”干涩又苦楚。 “远方?”他跑过去,扶起忠心耿耿的护院,“你怎么会在这里?!” 远方抹掉脸上的血水,死死攥着林海的手腕:“三少爷……行长,快去救三少爷!” “三少爷?”他惊得嗓音都变了调,寒意蹿遍四肢百骸,“远方,到底出了什么事?” 远方费力地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着院墙:“陈家二少爷的别院……” 林海瞬间什么都明白了,扯下被雨水淋湿的外套,抬手抓住肮脏的砖石,双腿用力,一下子就翻过围墙:“远方,还能跑吗?”他踩在泥泞的石子路上。 墙外传来远方肯定的答复。 “我去找三少爷。”他解开一颗衣扣,“你回家找云四,让他把分会所有的兄弟都带来。” 远方没犹豫,高声喊“好”,墙外沉闷的脚步声迅速飘远。沉淀了一个月的思念在林海心底熊熊燃烧起来。 “敢动我的人……”他冷笑,拂去面颊上的雨水,“不要命了?” 陈三少就算再犯嫌,能欺负他的也只有林海一个。 雨下得更大了,林海没来过陈安的别院,只能沿着花园的路大踏步地往前寻找。该是受了陈振兴的影响,院落建得有如陈记一般森然,入眼皆是嶙峋的假山丘石,被雨水冲刷得坑坑洼洼。 他久寻不到陈轩已是暴怒至极,又被缠绵的冬雨裹住脚步,正要不管不顾喊三少爷的名字,身侧的屋子忽然传来瓷器破裂的脆响。林海猛地转身,寻声而去,侧身站在湿冷的竹帘往里看,只一眼,手就在身侧握成了拳。 三少爷被麻绳捆在椅背上,三个壮汉牢牢按住他的四肢,而陈安正端着一碗汤欲往他嘴里灌。 “别嫌藕粉甜。”陈安笑眯眯地望着面色惨白的陈轩,“里面加了好东西,反正林行长不在南京,你肯定很寂寞。” 陈轩咬着唇挣扎,青色的长衫上血迹斑斑,都是反抗时被打出的伤痕。 “何必呢?”别看陈安瞧着羸弱,捏住三少爷下巴时手劲儿大得惊人,瞬间就捏出几道血印子,“反正都是被男人睡,痛快就好。” 陈轩不肯喝掺了药的藕粉,拼死扭动着身体,被灌进去多少,就咳出多少。 陈安见状恼了,抬手对着三少爷的脸就是一巴掌:“别指望还有人能来救你,就算林海日后回来知道了又如何?你已经是被人轮……” 第三十六章 荷包蛋 林海听到这儿,捏竹帘的手猛地用力,直接将帘子从屋顶扯了下来,好大一声脆响,屋里的人都愣住了。他无意再躲藏,冷着脸撞开陈安,大踏步地向陈三少走去,弯腰将麻绳解了,再蹲下来替陈轩擦脸。 “三少爷?”他的指尖还沾着雨水。 陈三少呆愣愣地望着他,又像是透过他望向没有尽头的雨幕。 林海心口一紧,颤抖着抚摸陈轩瘦削的面颊:“我回来了。” 陈三少的目光汇聚了一丝,盯着他的鼻尖发呆:“哦。”继而垂下头,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 鲜红的液体绽放在林海肩头,宛若盛开的花,他惊得双手一紧,直接将三少爷打横抱了起来。 陈轩却如回光返照一般恢复了精神,搂着他的脖子贴过去亲了亲,冰凉的唇瓣在林海的嘴角融化,连那条湿滑的舌都是冷的。 陈安终是回过神,抄着手阴狠道:“林行长,回来得挺快啊。” 林海没空搭理陈记的二少爷,一颗心全在陈轩身上:“二少爷,你要是觉得我分会的人好欺负,那就大错特错了。”他脱下西装外套,将陈轩裹进去,“三少爷受得苦,我会完完本本地还给你。” 林海摘了沾满雨水的眼镜,眼底泛起阴沉的杀意:“说到做到。” 陈安站在屋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身在自家别院所以有恃无恐:“林行长,别太高估自己。” “我原话奉还给你。”林海将陈三 分卷阅读50 少的脑袋按进颈窝,暴怒到极点以后反而冷静下来,“陈安,你现在的处境还不如嫁给我的三少爷,就算分会不出手,陈振兴也容不下你。”他勾起唇角,笑得残忍又幸灾乐祸,像是蛰伏许久终于捕食到猎物的豺狼,“我本不想出手,可既然你有胆子伤了三少爷,那就做好死无葬身之地的准备吧。” 林海从不会在外人面前发火,一来他不屑,二来分会在南京城的地位不上不下,他没有机会展露自己的野心,然而陈轩成了导火索,亦是林海的软肋——他可以忍受陈记对分会暗地里的打压,唯独伤害三少爷不行。 “你们怎么都觉得我是好人?”林海无奈地亲吻陈轩的额头,“好人怎么可能当得了分会的行长?”他眉毛轻轻一挑,温文尔雅的表象碎裂,霸道阴狠的目光惊得陈安后退了一步。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林海嗤笑着感慨,“毕竟分会在南京城的生意不好不坏了这么些年,可你们为何都要来逼我?” “一个个的,都把我当枪使。”他说得平静,可平静深处是暗流涌动的浪潮,“三少爷也就罢了,我心甘情愿。可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陈安,你不过是陈振兴用烂得棋子,扶不起的阿斗,妄想有朝一日还能接手陈记的家产。” 林海将血淋淋的真相残酷地摆在陈记的二少爷面前:“别做梦了,从你砸了那么一大单生意起,你就注定与家产无缘了。” 陈安听得面色发青,扶着墙才勉强稳住身形。 这便是林海,不同于生长在富贵家庭的少爷公子,他身上有与生俱来的傲慢,或者说轻蔑,瞧不起不学无术的公子哥,更瞧不起陈安这种沉迷阴谋诡辩的阔少。他只相信亲手争取到的,因为他今日所得皆是往日的心血,问心无愧。然,商场沉浮,林海不会将内心所想表露在面上,时日一久,旁人都以为他沉稳冷静,殊不知,他只是打心眼里瞧不上眼而已。 如此说来,唯有初见便嘲讽他“读书人”的陈轩,窥探到一点林海本来的面目。他的不屑与轻蔑都是读书人式的,厌恶从骨子里散发出来,能将人的心窝刺穿。 而今陈安撞在枪口上,字字诛心,林海的语气毫无波澜,却将陈记的二少爷逼得哑口无言。 “你以为陈轩不堪,其实你们陈记没人比得过他……这世间大多数人也比不过他。”林海不着痕迹地往窗外看,试图寻找云四的身影,“三少爷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能为了目的牺牲自己,哪怕明知道未来没有光明,他也会努力地活下去。” “傻。”林海盯着陈轩紧闭的双眼,喃喃自语,“但我就看上他这一点。” 又是一道闷雷,木窗在沉闷的风里摇曳,密集如湍流的雨水声里响起纷乱的脚步。 “云四。”林海头也不回地唤。 云四带着分会的护院涌入狭窄的房间。 他接过一件干净的风衣,飞速裹住三少爷:“处理干净。”仿佛在说一句无关痛痒的闲话,随口道,“放火把这儿烧了,下雨天火着得慢就撒油,做事麻利点,别留下痕迹。” “林海?!”陈安如梦方醒,“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你这是和陈记作对!” “作对?”他不屑一顾,居高临下地俯身被家丁按在地上的陈二少,“你错了,我不是要和陈记作对。”他搂紧怀里昏睡不醒的陈轩,“我是要把伤害过三少爷的家伙通通处理掉……一个不剩。” 陈安从林海的眼里看见了无尽的寒意,终是意识到他不在威胁,亦不是恐吓。林海根本没想过要让陈安活着从别院里走出去。 “你……你要为了一个陈轩毁掉自己的分会吗?” “啧。”他烦躁地抬腿踩住陈安的肩,“为了他,毁掉我自己都成。”说完头也不回地搂着三少爷走了,直直穿过被踩得东倒西歪的花园,翻出院墙。 浑身是伤的远方开车候在门口,见他们上车,二话不说就往医院开,开到半路,嘴里忽然冒出句无关紧要的话:“行长,家里来了个唱戏的,说是认识你。” “嗯?”林海正在检查陈三少身上的伤,无暇分心,“不认得,赶走。” “……好像是从北平来的。”远方说得含蓄,但他听明白了。 “跟来的。”林海解开陈轩的衣扣,“我以为甩掉了……既然他还不死心,那你直接把人敲晕了扔到城外吧。”他身上的戾气还没散去,说得话血腥气极重,“嫌麻烦就把他和陈安一起烧死在别院。” 瓢泼大雨都掩盖不了远处火势漫延时磨牙般的爆裂声响,和猛兽撕扯猎物一般无二,一息尚存的猎物捶死挣扎,哀嚎便如同烧毁的房屋倒塌的闷响。 “云四还挺聪明的,带了油。” “都是跟了行长几年的人,知道规矩。”远方将车停在医院门口,“您生起气来,下手比练家子的还狠。” “可是就是有人不怕啊。”他边叹息,边看怀里的陈三少,一进医院的门就唤来医生。 陈轩身上大多是皮外伤,身子骨还和以前一般虚,除了受惊过度没什么大毛病,林海暗自松了一口气,嘱咐远方好生包扎伤口,自己带着人在病房里住下了。 陈轩睡眠浅,没过多久就醒了,睁着眼睛瞪天花板,像是知道林海在身边,含含糊糊地嚷着要吃荷包蛋。 “荷包蛋?”他失笑,压在陈三少身上捏这阔少爷柔软的腮帮子,“命都差点没了,还想着吃?” 陈轩闻言,有气无力地扯着嘴角笑:“我死了,你会难过?”说完翻了个身,半晌都没吭声,林海等了片刻伸手一摸,指尖染上一片濡湿的泪。 “三少爷。”他把陈轩硬是扯进怀里,脱了外套一同躺下,“我回来了,别怕。” 陈轩踢他,踢完又踹。林海忍着,等陈三少闹得精疲力竭,立刻伸手去摸下身。 “藕粉喝进去多少?”他轻车熟路地扯开陈轩的裤子。 陈轩抗拒林海的触碰,拼命往床脚缩。 “干什么?”他摸到,用力搓揉。 “你……你除了会睡我,还会什么?”陈三少无缘无故地闹脾气,拼命拉扯林海的手腕,“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 林海的好心被陈轩一句话说没了,倒成了罪人,他讥讽地勾起唇角:“对,我换票从北平赶回来就是为了**。” “……疯了一样找你,救你。”林海攥着陈三少手腕的指头猛地收紧,“都是为了心安理得和你上床!” 陈轩被镇住了,小心翼翼地抬手抚摸他被雨水打湿的额角。 林海躲开了,起身穿衣服。 “林海?”三少爷连忙抱他的腰。 他把陈轩的手掰开,这阔少又死缠烂打地黏上来。 “三少爷,上杆子的不是买卖。”林海转身,偏头 分卷阅读51 亲了亲陈轩的脸颊,“反正我在你眼里……”他剩下的话被陈三少的吻打断。 林海的目光温柔些许,按着陈轩的后颈深吻,唇舌难舍难分,好不容易分开时唇齿间还缠着透明的银丝。 他轻声问:“难受吗?” 陈轩摇头,坦然地脱下裤子:“药我几乎没咽,是被你摸硬的。” “后面肯定痒了。”他的目光在陈三少胯下刮了几圈,“我的三少爷啊,怎么又瘦了?” 陈轩眼里重新闪了点灵动的光:“想你想的。” “我看你是想家产。”林海嘴上反驳,面上却有了笑意,把陈三少搂在身前拍背,“说说吧,今天陈安是怎么了,竟然敢那样对你?” 陈轩闻言浑身打了个寒颤,虽极力忍耐,但林海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三少爷眼底有水汽翻涌。 “怎么了?” “你为什么才回来?”陈轩却对他发难了,声嘶力竭地哀嚎,“林海,你是不是很想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南京?”说完抱着他的腰沉默不语,像一具行尸走肉,没了灵魂。 第三十七章 消毒水 林海心里翻腾的怜惜又变成了夹杂着气恼的无奈,抬手捏了一下陈轩的鼻梁。 陈轩张嘴追着他的手指咬。 “咬这儿。”林海把陈三少的脑袋往身下按,本欲逗逗他,却不料三少爷真的张嘴来咬。 “陈轩。”林海把三少爷拎起来,沉声低呵,“你心里有气,别折磨自己。” 陈轩喘着粗气抱住膝盖,掌心满是抠出来的血印子:“不折磨自己,难道还能折磨你?”三少爷望向他的目光带着疏离与探究,“林海,我……” 林海不等陈轩说下去,就伸出了手:“来。”他说,“你以为现在不是在折磨我?” 陈轩面色一僵,哭丧着脸往林海怀里拱:“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真的很喜欢我。”三少爷蜷缩在他怀里,“很喜欢,很喜欢……”越说声音越小。 林海反倒纳闷了:“我没去北平前你不是就已经这么想了吗?” “然后你就走了。” 沉默在他们身边漫延,宛若粘稠的粘合剂,将林海和陈轩牢牢裹在一起。 “三少爷。”林海眯起眼睛,语调不由自主上扬,“你想我了。” “想你?”陈轩像被刺中的刺猬,“林海,你做梦!” 林海不答话,好整以暇地等着,他摸透了三少爷的心思,就跟吃醋一样,时间越久,醋劲儿越大,别看陈轩现在嘴硬,过不了几分钟就会主动服软。 果不其然,陈三少说完狠话,见林海没有反应,渐渐慌了,重新扑到他怀里:“怎么早回来了?” “不回来你就要出事了。”他帮陈轩揉腿,小心地避过新添的伤疤。 陈三少觉得他温柔,又冷嘲热讽起来:“没事儿,反正你不带我一起去,下回再出去办事,直接帮我准备好棺材再走。” 林海替三少爷揉腿的手猛地一顿。 “怎么?”三少爷倒在病床上,“林行长,您还会良心不安?”尾音愉悦地上扬,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林海沉默着捋头发,摇头叹息,继而粗暴地将陈轩压在病床上亲吻。陈轩拼命挣扎,再小声惊叫,最后在以他的怀抱为囚牢的陷阱里呻吟。 “三少爷。”林海嗓音沙哑,“别想把我也从身边赶走。”他咬陈轩的喉结,“你就剩我了。” 陈轩闻言,眼睛猛地睁大,泪水接二连三地涌出来。 林海把这些冰冷的液体吻去:“万一我也走了,你怎么办?” “你……你走啊!”陈轩的虚张声势被戳穿,嘴里赶他走,四肢却缠上来,“林海,你走!” 林海把陈三少搂在身前,捏捏耳朵,又摸摸后颈:“好,我也走。” “林海?”陈三少哭声微顿。 “带你一起走。”他轻笑,“三少爷,回家吧。” 陈轩身上的伤回家养着更方便,林海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只是性格使然,一定要逗着三少爷把实话说出来。陈三少此时也不闹了,拉着他的手往医院外走,踉踉跄跄的,还不要他抱。 于是久别重逢的温存此时才翻涌起来,甚至还有零星的羞怯,林海回头时,发现陈轩避开了自己的目光,顿时不满地凑过去:“屁股痒了?” “痒了又能怎么样?”陈三少梗着脖子轻哼。 “睡你。” “睡呗。” 林海没想到陈轩真的顺着杆子往下爬,登时笑得不停摇头:“想我就直说,非要吵?” 陈轩伸手拧他的胳膊,拧完埋头往车厢里钻:“快回家,医院的味道难闻死了。” 远方还在包扎伤口,林海坐在驾驶座上看身边的三少爷,半晌都未动。 “干嘛?”三少爷烦闷地瞪他。 “想在车上睡你。”林海贴过去,压着陈轩黏黏糊糊地亲,逗弄大于欲望。陈轩却当真了,费力地解衣扣。他心底温热的情愫不受控制地流淌:“回家吧。” 陈三少哼哼唧唧地应了,穿好衣服倒回座椅里去看车窗外的风景。 可是林海更难熬了。周围有旁人时,思念让他俩像两颗燃烧的火球,只要靠近就会你争我抢地灼伤对方,可独处时,火苗就烧去了别的地方。 “三少爷。”林海忍不住踩下刹车。 陈轩回头往他,嘴角慢慢勾起,没有讥讽也没有逞强的意味,难得温温柔柔地微笑:“我想你了。” 林海再也忍不下去,将人抱到怀里,三下两下扒了裤子,草草做了前戏就挺身进去了。 “疼吗?”他呼吸急促,仿佛初尝情事的愣头青。 陈轩也好不到哪儿去,面色微醺:“有点。” “马上就好了。”林海等不及三少爷把话说完,就挺腰摆动。 狭窄的车厢里弥漫起淫靡的水声,他们谁都没有再开口,全身心地投入到缠绵的情潮中。没有猜忌,没有欺骗,干干净净的陈轩与坦坦荡荡的林海额头相抵,眼底都燃起燎原的欲望。有些话便没有说得必要。林海在那一瞬间知道陈三少有无数因思念难以入眠的夜,陈轩也知道他在北平无数次梦见自己。 抛却一切,他们就是世间最寻常的爱侣,然而现实的重压下,他们只能做怨侣。 车上空间小,林海和陈轩搂在一起做了几回了解相思,只是不动也舍不得分开,陈三少趴在他的怀里喊痒,一看就是没被喂饱欲求不满的模样,林海却没有办法。 “让我开车回家好好折腾你。”他咬三少爷的腮帮子。 三少爷舍不得撒手,哼哼唧唧地装没听见。 林海无可奈何地捏了捏陈轩的腰,抱着三少爷躺在后排说悄悄话。也没说多久,远方就寻来了,他正和陈三少挤在后座里腻歪。 “开回家。”林海把陈 分卷阅读52 轩微红的脸按进颈窝,“快些。” 远方头也不回地应了。 陈轩难为情了几分钟后,又咋咋呼呼地闹起来:“既然要提前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就是要提前回来看你在家里做了什么。”林海的手滑进陈三少的衣衫,“有意见?” 陈三少被摸舒服了,低头亲他。 远方虽不回头,但趁着他们没亲到一块去,及时插话:“行长,那个唱戏的还没走。” “嗯?”林海不满地蹙眉,“不是让你把他处理掉吗?” 远方认错,说急着来别院救他们,来不及办这件事了。林海也没深究,毕竟事出有因,只是视线与陈轩对上时,心里咯哒一声,暗道不好。 三少爷眯着眼睛觑他:“唱戏的?” 林海把陈轩搂紧,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解释清楚了。 三少爷却还是一脸怀疑:“你离开北平那天为什么要去喝酒?林海,你是不是故意……” “故意气你?”他接下话茬,气恼地打陈轩的屁股,“我气你做什么?我就想睡你。” 陈轩听得羞恼,扑上来啃他的下巴,啃了两口再次顿住:“你在故意转移话题!” “我的三少爷哎……”林海没辙了,头一回语塞。 陈三少瞪着眼睛望他,见他不解释,眼眶瞬间就红了:“好啊,你还真带人回来了。”说完将林海推开,裹着衣服靠坐在门边抽鼻子。 “三少爷?”林海戳了戳陈轩的脸颊,结果差点被咬断手指。 于是他的脾气也上来了,直接把陈三少扯到怀里:“说了只娶你一个,怎么老也不信?” “是啊,你不娶。”陈三少看他的目光很陌生,“所以你就把人往家里带,明里暗里羞辱我。” “怎么?”林海听出点门道,冷笑,“想要我心里也只有你一个人?” 陈轩闻言,眼神瞬间恍惚,抬手抚摸他的脸颊,指尖触碰到时却改为挠,把林海的下巴挠出五道红痕。 “三少爷。”他猛地攥住那只手。 “你心里不可能……”陈轩刚开口就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 “谁说的?”林海微微蹙眉,“起码现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现在就已经装不下了,于是多出的欢喜溢去了久远的未来。然而三少爷不明白,还凄凄惨惨地抱着胳膊抽噎。 “真的只有你。”林海与陈轩分别许久,忍不住要哄的,“没别人。” “你自己也没有?”陈轩哑着嗓子和他抬杠。 他轻轻笑起来,把掌心按在陈三少的心口:“在你那儿呢。” 陈三少愣了几秒,破涕为笑,眼尾不易察觉地上挑,含泪望他:“那个唱戏的真不是你带回来的?” 林海笑着摇头,车刚巧停在公馆门前,他们口中的戏子正站在檐下,抱着胳膊冷得直哆嗦。陈轩瞧见了,摇下车窗看了会儿,抿唇轻哼。 “怎么了?”林海快被逗乐了。 “我见犹怜呢。”陈三少浑身都散发着醋劲儿。 林海都被酸着了,情不自禁抬手捏陈轩的脸颊。 “心疼了?”哪晓得陈轩会错了意。 他也不解释,直接把三少爷按在车门上亲迷糊了。 “我……我先下车……”陈三少稀里糊涂地系上衣扣,扒拉着车门跑下去,“我一个人就能对付他!” “行长?”远方有些担忧。 “没事儿。”他倚在车门边笑,“三少爷厉害着呢,咱们看着就成。” 陈轩的确厉害,在林海面前迷糊,等一走进戏子的视线,整个人瞬间清醒,步履稳健神采飞扬,连皱皱巴巴的衣衫都被风抚平,明明只字未说,气势便已压过青年。 “啧,三少爷。”林海看得心痒难耐,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捞回来。 第三十八章 糖三角 三少爷目不斜视地走到门前,与戏子擦肩而过,一条腿都跨进门了,才装作看见青年的模样倒退回来。 远方趴在车窗上看得直咂舌:“行长,三少爷真会气人!” 林海点头附和,忍不住叹息:“我都快被他气死了。”可话里话外都是温柔的纵容。 陈轩将双手揣在口袋里,镇定自若地站在戏子面前。林海听不太清三少爷说了什么,但看青年僵住的神情就知道不是好话,心里愈发痒,恨不能走过去与陈轩斗上几句嘴才舒坦。 只是换个角度想,林海觉得若是没有与陈三少的孽缘,忽而看见面前两人在争吵,他肯定会偏心戏子,毕竟陈轩一看就是嚣张跋扈的公子哥。可一旦与陈轩有了牵扯,他就算明知道三少爷做了错事,也忍不住惯着。 况且这回陈轩根本没做错事。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觉悟。戏子说不过陈三少,转头来寻求林海的帮助,楚楚可怜地站在风里,一副被欺压的委屈模样。反观三少爷,即使满身是伤,也硬憋着口气站在公馆的门前,神情倨傲,看向林海的目光有挑衅的味道,就好像在说:“我就是要把你带回来的人赶走,你能拿我怎么样?” 林海不能拿三少爷怎么样,笑着踱过去,把强撑的陈轩扛进了家门。 “林海?”陈三少跌了面子,对他拳打脚踢。 “三少爷,消停点。”林海一点也不恼,把陈轩放下来,改为搂着,“我带你去吃荷包蛋。” “不吃不吃!”陈三少闹脾气,转头去看屋外的戏子,“我还没说够呢。” “还说什么?”林海低头亲三少爷的脸颊,“快点吃饱肚子,我要睡你。” 陈轩被他直白的话噎了一下,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抓着林海的手往厨房跑。 南方的冬天,风里总蕴含着水汽,阴冷便往骨子里钻,然而有些话更让人心寒。 被远方拖走的戏子忽而高声喊:“你以为你很了不起?陈轩,你不过是仗着林先生的喜欢!” “林先生。”陈三少把这个称呼翻过来调过去念叨了几遍,拿手戳他的腰,“你喜欢?” “什么?”林海根本没在意戏子最后说的话。 “林先生。”陈轩却叫上瘾了,缠着他喊个没完。 最后林海被惹烦了,拎着陈三少的衣领:“等会去床上叫。” 陈轩这才算是消停。 下午三四点的光景,厨房里没什么人,林海带着陈轩进去时,笼屉里蒸着糖三角,倒是没有荷包蛋。不过三少爷不挑,用筷子偷夹了一个出来,捏在手里烫得直跳脚。 “我来。”他心疼陈轩细皮嫩肉的爪子,帮三少爷把糖三角撕开,“红糖馅儿的。” 三少爷就着他的手吃:“烫。”嗓音有点软。 “知道烫就慢点。” 陈轩眨巴着眼睛摇头:“饿。” 林海瞧着更心痒了,忍笑道:“三少爷,你这样我会忍不 分卷阅读53 住欺负你的。” 陈轩眼里一时只有糖三角,腮帮子吃得鼓鼓的:“那就……欺负呗。” “真的?”林海贴过去,挡住陈三少身前大半阳光。 陈三少后知后觉地仰起头,嘴巴还在动:“没吃完呢。” “等你。”林海揉了揉三少爷的头,倒了一碗热茶喂他喝,“别着急,笼屉里还有。” 陈轩胃里有了东西,又开始和林海拌嘴,说来说去还是去北平的事儿,跟查岗似的,嘀嘀咕咕地盘问他去了哪里。林海喂三少爷吃糖三角,喂得开心,便也耐着性子回答。 “那个戏子还在火车上拿水泼你?”陈三少一连吃了俩糖三角,饱了,“真厉害。” “哪有你厉害?”他见三少爷吃饱,就把人往屋外拉。 “急什么?” “急着睡你。”林海笑着把陈轩扛在肩上,“别装了,我知道你也急。” 三少爷就算真的急也不肯承认,晃着腿轻哼,嘴里骂林海没个正经,进屋以后倒主动脱了衣服。林海倚在床边等着,炽热的目光黏在陈三少身上,把这阔少看得害臊了,搁在裤子边的手半晌没用力。 “别看!”三少爷懊恼地瞪他。 “又不是没看过。”林海挑眉反驳,把陈三少一把扯进怀里,“不就是想要我帮你脱吗?” “谁想要……”陈轩气得惊叫连连,再一低头,裤子却已被林海扒了个精光。 “还说不想?”他故意握住三少爷的命门。 陈三少眼眶微红,瞪他的目光里渐渐含了情,再被林海一揉,更不得了,简直称得上柔情似水。 如此一来林海也忍不住说些床笫间的情话来哄三少爷开心:“是我想。” “想什么?”陈三少抱着他的脖子倒进床榻,明知故问。 “想你。”林海随了三少爷的愿,含着微红的耳垂深情道,“想了你一个多月了。” 陈三少被他哄顺了心,半张脸埋在绣着鸳鸯的枕头里笑,眉眼里满满都是抑制不住的爱意:“林行长,情场老手啊?”说完自己先绷不住笑弯了腰,学着戏子的腔调叫他,“林先生。” “这话倒是没错。”林海把三少爷抱进怀里搂着,亲亲眼角,再吻吻嘴唇,“人家洋人都这么叫。” “占我便宜?”陈轩一听这话,眉毛立刻挑起来。 “你没嫁给我?”他反问,声音带了气,“叫一声给我听听。” 原先林海没说洋人夫妻间称呼的时候,陈轩乐意叫,这会儿说开了却死活不肯开口,被捏着下巴凶了好一会儿也不吭声。林海想了想,不强求了,转而亲吻三少爷的颈窝,嘴唇温柔地摩挲,触碰到喉结时,又克制不住啃咬。 陈轩伸手虚虚地环着他的腰,也不知心里是怎么想的,大抵是瞧见了林海温柔的眉眼,小声唤他:“林先生。” 林海的动作随之一顿,懊恼地伏在三少爷身上:“你这样,我都不舍得欺负你了。” 陈三少半阖了眼睛,似笑非笑地看枕边流淌的夕阳,手指在他肩头徘徊,片刻用力抠了抠:“那就别睡我。” “不睡你我是没什么问题。”林海托起三少爷的腰,熟门熟路地往下摸,“你这儿……不行。” 三少爷的腰弹了一下,下午在车上浅尝辄止根本没尽兴,反而勾起更多细细密密的欲望,如今一被撩拨,瞬间来了反应。 可陈轩嘴上偏要逞强:“谁……谁说我不行了的?” 林海也就和三少爷在一起时容易生气,闻言,当即动作起来。 而陈轩硬是忍着,许久才喊疼。 “疼什么?”林海抱着三少爷喘粗气,手指按在陈轩的腰间,消逝的夕阳仿佛流水,顺着他们紧密相贴的皮肤潺潺而过。 林海忽而失笑,怜惜地亲吻陈轩被冷汗打湿的额角:“别惹我了。” 陈轩疼得说不出话,扭头不搭理他,他就耐心地追过去亲吻:“我也就在你面前控制不住脾气,一见面就要吵。” “还不是……还不是因为你没那么在乎?” 林海乍一听陈三少别扭的辩解心底又窜起怒火,可转念一想,这阔少摆明了就是惹他生气,故意这么说的,于是更加缠绵地亲吻陈三少的唇,舌尖勾着湿软的舌吮吸。 “我的三少爷。”林海的手不知不觉间攀上了陈轩的后颈,“就是因为太在乎,才控制不住。” 陈轩的身子抖了一下,耳根腾地红了。 “你还会害羞?”林海瞧着稀奇,伸手揉陈三少红得滴血的耳垂,“三少爷,你不也是一样?在外人面前从不露怯,一搁我这儿就不行了。” 人的一生之中总会遇见那么一个人,就像在黑暗中摸索,遇见光就不顾一切地奔跑,不被光的余温灼伤,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是飞蛾。 陈轩眼里冒出浅浅的泪花,不过很快就被眨没了,只是目光一与林海相遇,眼底就会氤氲起水汽。 “哎呦,三少爷。”林海心里跟着酸楚起来,“你还有我呢。” 林海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陈轩猛地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悲伤地哭嚎,嚎到嗓子都哑了以后,哭声听起来更绝望了。 “他……他说得没错……”三少爷哭晕乎了,脸颊涌起病态的红潮。 林海吓了一跳,伸手摸陈轩的额头,觉得不烫也不敢继续,把三少爷按在怀里轻声哄。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陈记待了太久,陈轩对感情的变化感受极其迟钝,欢喜时不自知,难过时无所谓,都是事后被沉甸甸的情感压得崩溃。林海一边亲吻陈三少的额角,一边绞尽脑汁地想些安慰人的情话,说到最后把自己也给说愣住了。 明明一月前他们还是针尖对麦芒,分离过后倒都认清了内心,连三少爷都心甘情愿地在他面前示弱,他也不知不觉地对陈轩耐心起来,仿佛这阔少再怎么闹都不会生气。 林海无奈地替哭累的三少爷掖被角,颈窝里湿漉漉的全是泪。 他曾对书里描述的奋不顾身的爱情不屑一顾,如今坠入情网,才察觉自己也不能免俗。 只是为了三少爷,做一回俗人又有何妨? 第三十九章 三丁包 可他的**还在熊熊燃烧,思考深刻的人生感悟并不能缓解情潮。陈轩倒好,哭累了往他怀里一窝,也不觉得自己狼狈,就这么睡着了,眼窝里还有未干涸的泪。 林海轻手轻脚地起身,把床帐放下,三少爷在睡梦中察觉到他的动作,黏糊糊地贴上来,透着寒气的脚丫塞进了林海的腿间,把他冻得龇牙咧嘴,瞪着陈三少微红的眼尾发泄心中的不满。 夜深人静,寒鸦在院里的梧桐树上哀嚎,林海回南京的第一夜便这般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第二天林海睁开眼,竟看见陈轩抱着凉透的手炉发呆。 “ 分卷阅读54 他说得对。”陈三少抠着手炉上的名字,喃喃自语,“也就是你还惯着我,等过些年……不,过些时日,你烦了,倦了,被赶出南京城,狼狈不堪的人就是我。” 陈轩说得无比平静,连眼底的光都波澜不惊。 林海躺在床上一言不发,明白陈轩被戏子离去前说的话伤到了心。三少爷以为他睡着了,轻轻叹息,他却突然伸手把人捞回来。 “昨晚就该折腾你。”林海帮陈轩捂脚,“要不然你哪儿来这么多精力瞎想?” 陈三少枕着他的胳膊,眨了眨眼睛:“林海,其实你对我真的挺好的。” 他轻哼:“可别这么说,我担不起。” “换了别人,早就把我休了。”陈轩含含糊糊地笑,“至少扣个善妒,或是行事不端的大帽子,就你……惯着我。” “不惯着你,还能怎么办?”林海把三少爷搂得更紧,先问他脚冷不冷,得到肯定答复以后掀开上衣,把陈轩的脚裹进去,再低声道,“谁叫我娶了个阔少,得供着养。” 陈轩闻言半晌都没吱声,身子却发起抖。 林海皱了皱眉:“很冷?”他伸手摸三少爷的膝盖,“还是腿疼?” 三少爷突然抱住他的脖子:“林海!” “怎么了?”林海亲了亲陈轩的脸颊。 “这世上只有你把我当少爷。”陈三少抖得更厉害,像是要嚎啕大哭,“从小到大,没人真的把我当少爷,只有你……只要你!” 林海又亲了亲陈轩:“一大早的,发什么疯?”虽是指责,嗓音却既温柔又缠绵,“再睡会儿。” 陈三少闷声闷气地说“好”,须臾他的颈窝里就泛起水意。 “明日有庙会,我带你去看看那条街。”林海只得转移话题,轻轻拍三少爷的背,“以后就要记账了,我可不会帮你,自己留点神。” 那是陈轩拿命换来的街,他就算走投无路,也不会夺取分毫的利益。 陈轩还是闷头说“好”,等林海闭上眼睛时,仰头饥渴难耐地亲上去。 “三少爷……”他捏了捏陈三少的后颈,“屁股又痒了?” “我想你。”陈轩抽了一下鼻子。 “嗯?” “我想你的。”陈三少啪嗒啪嗒掉了几滴泪,“下次别把我留在南京,林海,带我一起走。” “不是说要帮我搭理分会的生意吗?”他抬手替三少爷擦眼泪,“这个月做得挺不错的,远方也说你办事利落。” “我不要!”陈轩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我想你……我真的想你!林海,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你带着别人回来,然后把我送回陈记?”三少爷示弱以后又声厉内荏道:“不过就算你真的那么做了,我也有本事让你去陈记求我回来。” 林海默默地听着,等陈轩发泄完,伸手把人揽进怀里:“别闹。”陈轩刚欲挣扎,他就补充道:“以后带你一起出门。” “说话算话?”陈三少啃他的下巴。 “算话。”林海揉了揉三少爷的脑袋。 陈轩立刻美滋滋地闭上眼睛,长腿往他腰间一横,蛮横地挂在林海身上,也不管他舒不舒服,自顾自地睡起回笼觉。 日上三竿,陈轩睡得天昏地暗,倒让林海哭笑不得,他本应该趁着刚回南京的档口处理事务,如今被三少爷缠着,竟是连床都下不去了。 还有一事也该林海出面处理,毕竟事关陈记的二少爷,分会做得再隐秘,陈振兴也能靠着蛛丝马迹找上门来。其实换了旁人,林海不会直接下杀手,但陈轩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不可能不动怒,即使知道冲动带来的后果,也不后悔解决了陈安这个祸患。想来唏嘘,为了一份家产,陈记的少爷们死的死,伤的伤,如今看来,地位曾经最低的陈轩,倒成了活得最舒坦的人。 林海念及此,又觉得三少爷先前过得憋屈,便想着怎么惯官这个别扭的阔少,思来想去也没想出来法子,陈三少倒自己睡醒了。 自然先是迷迷糊糊地洗漱一番,再趴到他怀里犯困。 “醒醒。”林海捏陈三少的鼻子。 陈三少憋得满面通红,愤愤地睁开眼:“困!”倒像是他做错了事。 林海惯着三少爷,半搂半抱地将陈轩带去前厅吃早饭。笼屉里整整齐齐码了一圈热气腾腾的包子,陈三少闻到味道,醒了,倚着林海懒洋洋地伸手:“筷子。” 林海把筷子递过去。 “碗。”三少爷美滋滋地使唤他。 林海又把碗放在桌边。 陈三少眯着眼睛戳包子,挑三拣四,也不知道在挑个什么劲儿,到头来还是把他惹急了,伸手拿了一个包子往陈轩嘴里塞。 哪晓得陈轩就等着他动手,当即张嘴咬了一大口。 “林海。”陈三少吃了满嘴的包子,含含糊糊地唤他。 “干什么?”林海离三少爷远了些。 三少爷凑上去:“下午出去听曲儿呗?” “听曲儿?”他把筷子磕在桌上,“咚”的一声轻响,吓得陈轩缩了缩脖子。 不过陈三少很快反应过来,仰起下巴反抗:“你都回来了,为什么不能带我去?” “三少爷,那是你们这种阔少爱干的事儿,我根本不爱听软绵绵的戏曲。” 林海原以为自己的话说重了,谁料陈轩喜笑颜开:“这么说你真的没去听曲儿?” 原来陈三少还在试探他。 “啧。”林海见陈轩吃得差不多,直接提留着他的衣领把人拽回卧房,关上门就按着三少爷的腰打屁股,“不信我的话?” 三少爷吃痛,手指抠得门板刺啦刺啦响:“你……你很本不惯我!” “惯你这个臭脾气?”他冷哼,打完还不解恨,将陈轩压在书桌上亲吻,舌尖都亲麻了才罢休。 陈三少有点蔫,像霜打的茄子。 林海知道三少爷在想什么,坐在桌前写了一会儿字,忍不住把陈轩抱到腿上坐着:“别瞎想。” “我哪儿敢啊?”陈三少阴阳怪气地扒拉面前的纸片,“我就是你随手纳的妾,没资格瞎想。” 陈轩不提纳妾,林海都快忘了这茬事儿。 “你想想看,你住的是什么屋子?”他捏着陈三少的下巴,逼他往四周看。 陈三少不情不愿地哼唧:“你的卧房。” “对了,谁能和我一起住正房?” “……不算数。”陈轩不领情,“睡正房也不是正妻。” 林海颇为赞同,拉着陈三少的手往屋外走。陈三少顺从地跟着他走,只是一路嘴里都在嘀嘀咕咕地抱怨,直到林海推开祠堂的门,三少爷才目瞪口呆地安静下来。 屋檐上落下一簇灰,他抬手替三少爷挡着,又觉得穿堂风寒意刺骨,便脱了外套给陈轩御寒。 “林先生。”陈三少竟一头栽过来。 分卷阅读55 林海吓了一跳,扶住陈轩的腰轻叹:“怎么又肯这么叫我了?” 陈轩的脸贴上了他的颈窝:“谁叫你偷偷把我的名字填在族谱上的?” 言下之意既然你给了我正妻的地位,那我就要摆正妻的谱。 林海深深地叹息:“我就从来没打算让你当妾。” 陈轩闻言,不轻不重地踢他的脚踝,跟蹭似的。 “我惯不惯你?”林海此时倒较起真,搂在三少爷在廊下不紧不慢地走。 冰雪消融,临近年关,公馆里总算有了点春意,嫩绿的新芽顶开皑皑积雪,在寒风中顽强地生长。 “惯不惯?”林海得不到回答,忍不住不满地捏陈三少的腮帮子。 陈轩还是那副德行,心里美滋滋的,面上一点也不显,被林海欺负得满面通红也不吭声,就与他十指相扣,腻腻歪歪地挤来挤去。 林海逗了会儿停下手,揽着陈轩的肩长叹一口气:“不吵了啊?” 陈轩不答,等他再次伸手时扑过去亲了一口。 “三少爷,我们以后能心平气和地交流吗?”林海自己都有些不确定。 “你管我?”陈三少一张口就是要吵的语气。 他定定地瞧着陈轩挑起的眉,片刻绷不住笑起来:“算我没说,你就这样吧,我看着顺眼。” 陈轩飞起一脚往林海腿上踹,被他躲过,反过来屁股还被打了一巴掌。好了伤疤忘了疼,说得就是三少爷这种人,根本不长记性。 林海拿陈轩没辙,硬是把三少爷带进怀里,好言好语:“明天去庙会你得留心点,看看那条街上还有什么要添置的。”他认真道,“别关顾着玩。” “还用你说?”陈三少一听他提那条街,立刻嚣张跋扈起来,“林海我告诉你,我也是有‘家产’的人了!” 第四十章 话梅糖 林海笑着点头,侧身让出一块空地给陈轩看。 陈轩觑着眼睛看了半晌,没看出明堂:“什么意思?” “这儿,这儿,还有那儿。”他指着分会的花花草草,“虽然比不上陈记,但都是你的家产。” 陈轩听得连声轻哼,不屑地在廊下踱步,过了几分钟忽然浑身一僵,扑到林海怀里啃他的下巴。 “行了,知道你感动。”林海哑然失笑,抱着三少爷往回走,“我又有什么法子?娶了你这么个宝贝,自然要把能给的都给你。” “林海,你怎么……”陈轩脸颊微红,被他臊得说不出话,干会瞪眼。 “怎么?”林海嘴角的笑意更深,明知故问。 陈三少不肯示弱,别别扭扭唤他“先生”,叫完实在受不了,扯着嗓子喊林海的名字。林海也不再逼三少爷,忍笑应了,权当没发现陈轩的窘迫,他们吵吵闹闹,不知不觉又到了睡觉的时候。 第二天要去城郊参加庙会,陈三少不敢和林海亲热,生怕白天起不来耽误时间,林海憋得有些难受,看陈轩的目光很是不善。都是男人,陈三少自然明白他的心思,缩在被角难堪地装睡。 “三少爷?”林海却更不满,提高嗓音道,“过来。” 陈三少憋闷地爬到他怀里:“明天要早起,别打扰我睡觉。” 林海乐意搂着陈轩斗嘴,藏起嘴角的笑意,故意蹙眉:“打扰?” “不打扰。”陈三少见好就收,乖顺地垂下眼帘,“是我身上有伤,太容易困了。” 陈轩不说还好,一说,林海当真不敢瞎折腾:“伤口还疼吗?”说完忍不住苦口婆心道,“知道人家想欺负你,就别出门,万一我没提前回来,你怎么办?” 陈轩自知理亏,倚在林海胸口抽鼻子,可怜兮兮的,惹人心疼。 “这一身伤换来什么?”他见陈三少这幅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一条街,还是几间铺子?” 陈轩抿唇不吭声,林海以为自己猜中了,顿时怒火中烧:“三少爷,我在家也就算了,我不在家,你也有胆子去夺家产?” “你在家我也被打了!”他的话触碰到陈轩敏感的神经。 “非要吵是不是?”林海扣住三少爷的手腕,冷笑道,“陈轩,你存心让我不痛快。” 陈三少越听,眼眶越红,最近眼角粘了一滴泪。 林海最不能忍三少爷把家产看得比命还重,狠下心训斥,把陈轩说得面色惨白,泪水连连,最后终于憋不住了,张嘴狠狠咬他的下巴。 “我……我是因为你……”三少爷委屈至极,话未说完,眼睛已经哭红了,“陈安……陈安骗我说你坐的船出了事,我才去的。” 沙哑的嗓音宛若一柄利剑,瞬间将林海捅穿了。 “什么?”他伸出颤抖的手抚摸陈三少的眼尾。 “他说你出事了!”陈轩望着林海,嘴唇颤颤巍巍地勾起,“说你坐的船翻了。” “我……我不是告诉你,我坐火车回来吗?” “万一呢?”陈轩还是凄凄惨惨地笑,“林海,我只有你了,如果你出事,我也活不下去。” 不管是不是因为家产活不下去,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和情愫脱不开干系了。 林海至此才明白陈轩爱他爱得很累,很郑重,这阔少和他一样,把最细腻的感情埋藏在心底,只有山穷水尽时才会挖出来,当个宝似的护在心尖。 这事儿当真是他错了,林海苦笑着搂住陈轩:“你傻啊?”骂完转念一想,“我也傻。” 陈轩气得直抖,窝在他怀里扭。 “行吧,三少爷。”林海只得把人哄住,“现在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不会拒绝。”他垂下眼帘,“真的。” 不论是争夺家产还是与陈记作对,林海都豁出去了。 可三少爷抽搭搭地抬头,捏着他的鼻子狠狠拽了一下:“明天……明天我要吃鸡蛋火烧!” “就这个?”林海的嗓子哑了。 陈三少的气还没消,哼了一声,转身拿屁股对着他。林海躺了一会儿,伸手把三少爷扯回来搂着。 “不行啊?”陈三少气恼地蹬腿,“不行我就自己去买,反正就一两个铜板的事儿。” 林海听得心窝发烫,手指钻进陈轩的衣缝乱摸。陈轩低头瞄了一眼,隔着衣服打他的手,林海的动作顿了顿,继续摸。 “不想要别的?”他咬住三少爷的耳垂。 “要啊。”三少爷睁眼说瞎话,“什么麻团,糍粑都想吃。” “我是说家产。” 林海话音刚落,屋里就静下来了,陈三少慢吞吞地转身,抱着他的腰蹭了蹭:“我给忘了。”三少爷说得坦然,凉丝丝的脸颊在他的颈窝里沾了点先前的泪,“林海,我是不是很没用?明明都为了家产隐忍了二十多年,可现在我心里……我心里……” “嗯。”林海见陈轩说不下去,叹息着接下话茬,“不是你 分卷阅读56 没用,是你前二十几年都没遇上我。” 陈三少听得面颊发烫,窝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又把先前被冤枉的事儿忘光了,甜甜蜜蜜地搂着林海的腰傻笑。 “哎呦我的三少爷。”林海也跟着陈轩一起笑,“我还没惯你呢。” “谁稀罕?”陈三少咬他的嘴角,喜滋滋地蹬了两下腿,“林行长,别说甜言蜜语了,我可不会理你。”三少爷言罢,收紧了抱着他的胳膊,“明天还要赶庙会呢!” 林海低低地“嗯”了一声,也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第二天大早就被陈轩拽起来,吵吵闹闹地往街市上去了。 天气已有转暖的迹象,路边满是沾了淤泥的雪水,陈三少趴在窗户边费力地看,林海瞧着有趣,把三少爷拉进怀里,陪着一起看。陈轩别别扭扭地靠在他胸口,时不时挣一下,像是不习惯这么亲昵的姿势,但注意力都在窗外,就没闹。 说起来林海也有月余没来这条三少爷拿命换的街,他临走前曾暗中嘱咐远方监工,如今看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便知先前的努力初具成效,再看陈轩眼底涌动的光,忍不住凑过去咬耳朵。 “值吗?”他装作气恼的模样掐三少爷的腰。 “值!”陈三少仰起头,反握住林海的手,“值了……我受多重的伤都值!” 林海听得直挑眉:“受伤?” 陈轩眼里的光更明亮:“林海!”三少爷紧紧地盯着他,“我肯定能把家产夺回来的。” 他暗自叹息,轻轻“嗯”了一声。 陈三少还沉浸在兴奋里,抱着林海的脖子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仿佛陈记的家产已经唾手可得了一般。 车行到街口时遇上拖家带口来参加庙会的行人,林海和陈轩便下车跟着人群一起往里走,还顺道买了包话梅糖。陈三少起先含着糖趾高气昂地跟在他身后,以审视的目光打量街道两边的店铺,后来不知怎么蔫了,拉着林海的一片衣袖一声不吭地迈步。 “不好?”他察觉到了,拉着三少爷到街角,“今年第一次办庙会,人少些是正常的。” 陈三少还是不说话。 “三少爷。”林海捏了捏陈轩冻红的耳垂,本欲说些重话,转念想到曾经答应过要买的狐皮耳套,心一软,“明年,等明年我再陪你来,庙会上的人肯定比今年多。” 林海话已经说得很温柔了,谁料陈轩忽然红着眼眶张嘴咬他的手指头。他也让陈三少咬了,这阔少含着他的指尖愣愣地站了会儿,继而用舌尖舔了舔。 “三少爷?”林海猛地把陈轩压在墙上。 陈三少红着脸拿牙尖磕他的指甲盖。 “什么意思?”林海捏着陈轩的下巴把自己的手指抽出来,转而换唇去亲吻,亲了满嘴酸酸甜甜的话梅味。 陈三少哼哼唧唧地与他亲了会儿,亲完又去咬他的下巴。林海没辙了,由着陈轩咬,然后带着一下巴的牙印陪三少爷继续逛街。临近中午,祭祀已经结束了,人群都在往前涌,林海护着三少爷往寺庙里走,三少爷却把他拉住。 “我不信这个。” “我也不信。”林海笑了笑,依旧拉着三少爷往前走,“可这是你的街,不去看看吗?” 陈轩却固执地拽他的手。 他俩在街边拉拉扯扯,不知不觉就被挤出了人群,林海抬头去看黑压压的人头,无奈道:“三少爷,你闹什么?” 陈轩靠墙站在街角,微垂着头玩他的衣角,一点也没反省的意思。林海叹了口气,陪陈三少靠在墙边吹冷风,陈三少却又拉着他往反方向跑。 这条街是林海紧赶慢赶打理的,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他不想让陈轩察觉,忍不住拉住三少爷:“那边没什么人。” 陈轩回头觑了他一眼,眼底有淡淡的雾气。林海愣了愣,陈三少却转过头,继续拉着他往前跑,直跑到破落的街角才停下。这是整条街最偏僻的一户人家,房屋年久失修,所以林海也没让铺子开过来。如今几场雪下下来,即使满地砖瓦都被积雪掩盖,依旧挡不住扑面而来的腐朽气息。 陈轩双手揣在袖笼里,小心翼翼地踩着荒芜的小道走进去,破了一个大洞的屋檐里漏下零星的光,照亮了三少爷脸颊上的泪。 “林海。”陈轩的肩膀在发抖。 第四十一章 话梅 微光映出浮动的尘埃,三少爷像是在唱独角戏,孤零零地站在断垣残壁前。 “怎么了这是?”他不喜欢这样的陈轩,迈步走过去,把人拉到身侧。 “你别骗我了。”陈三少猛地仰起头,眼里的泪扑簌簌落下来,“陈安才不会给我这么好的街!” 林海没料到陈轩会察觉,勾起唇角凑过去:“嗯?” “牌匾……”陈轩咬着唇瞪他,“每块牌匾上都有我的名字,林海,这条街是你……是你……” “是我送给你的。”他大方地承认了,直接把陈三少按进怀里,“你值得。” 陈轩趴在林海怀里发抖,畏寒般缩在他怀里,手指死死攥着衣角,然后不知怎么的,又踢了林海一脚。 “是不是去北平前就修好了?”陈三少睁着通红的眼睛发脾气,“一直瞒着我。” “怎么?”林海攥住三少爷的手腕,“那时你只在乎家产,根本不在乎我,我当然要瞒着你。” 陈轩气鼓鼓地捶他,捶了几下又开始掉眼泪。 “三少爷哎……”他只得实话实说,“我那时觉得太早让你知道我的心意,你就会胡作非为。” 陈轩听得直抽抽,抠着林海的颈窝,哽咽道:“现在呢?” “现在?”他故意拖长嗓音,“忘了。” “啊?”陈三少含着一汪泪仰起头。 “忘了那些顾虑了。”林海猛地把三少爷抱起来,“人这一辈子就这么短,总要奋不顾身地喜欢一个人。” “我……我吗?”陈轩结结巴巴地问。 “嗯。”他坦然点头,“所以三少爷,你对我的喜欢也要这样。”林海丝毫不觉得自己霸道,固执道,“毫无保留知道吗?” 陈轩撇了撇嘴,想要反驳,可一张嘴就忍不住笑起来。 林海眯着眼睛瞧陈三少的神情:“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就让你下不了床。” 陈轩瞬间像炸毛的猫一般蹦起来:“林海!” 他笑着应了,抬手往三少爷嘴里塞先前买的话梅糖。三少爷发起脾气,鼓着腮帮子埋头往外跑,林海只得追过去,谁料巷口忽然闪出一辆破旧的汽车,仿佛饿急眼的猛兽,张着血盆大口直冲着他们来了。 电光火石间,林海想也不想,把三少爷扯进怀里就地一滚。砰的一声巨响,汽车撞进摇摇欲坠的平房,他们还来不及起身躲避烟尘,又一声轰鸣,火光冲天而起,汽车在房子里瞬间烧成 分卷阅读57 焦炭。 “林……林海……”陈三少被他压在身下,吓得舌头都打结了。 林海面色苍白,额角滑过几道冷汗,深吸了一口气:“起来,去找远方。” 陈轩慌慌张张地从他怀里钻出来。 “快去!”林海蹙眉低呵,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没有动,“让他开车来。” 许是被吓傻了,陈三少跌跌撞撞地跑了几步,忽然回神,扑回来撕心裂肺地哭嚎:“林海!” “三少爷。”林海没了脾气,有气无力地感慨,“我还没死呢。” 陈轩闻言,手忙脚乱地搬压在他腿上的烧焦的房梁,可指尖触碰到温热的鲜血时,又傻了,呆呆地跪在地上,眼泪啪嗒啪嗒砸下来。 “陈轩!”林海忍着钻心的疼痛把三少爷扯开,“快去喊远方。” 陈三少不肯走,趴在他腿边扛房梁,抠进焦炭的指甲渗出血,看得林海心疼不已,只得狠下心责骂:“你在这儿有什么用?拖时间而已,根本救不了我,快去叫人!” 陈轩听得眼眶一红,又要掉泪,但硬撑着把眼泪咽了回去,瞪着他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天地间忽然安静下来,林海长舒了一口气,倒在地上看不远处升腾的火苗,炽热的火舌近在咫尺,他却连动弹不得。林海苦笑着偏头去寻找陈三少离开的背影,一无所获。 自他当上分会会长至今,从未这般狼狈过。 摇摇欲坠的房屋又塌陷下大半,飞扬的尘埃扑面而来,林海捂住口鼻,依旧被呛得睁不开眼睛,耳边却传来引擎的轰鸣,夹杂其中的自然还有陈轩的哀嚎。 “三少爷?”他伸手把扑过来的陈三少接住,“你可别撞我,再撞,腿都得断了。” 陈三少连忙起身,失神落魄地喊远方帮忙。他们将压在林海腿上的房梁搬走,焦木落地,轰的一声巨响,被烈火包围的房子彻底垮塌。远方反应快,弯腰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而林海忍痛扯住三少爷的衣袖:“愣着做什么?”说完,一瘸一拐地跌进车厢。 “林海……林海!”陈轩也钻进来,不敢碰林海的伤腿,就窝在他身侧发抖,“你别吓我……你不许死!” 林海闭着眼睛,抬手对着三少爷的脑门就是一个爆栗:“说什么胡话?” 三少爷贴过去亲他的脸:“我害怕。”说得坦坦荡荡,一点也不害臊,“你得护着我啊……林海,我……我不能没有你。” “这不是护着呢吗?”他把陈轩抱住,费力地调整姿势,见远方要上车,忽然出声阻止,“去看看那辆车。” 林海蹙眉盯着被烧毁的房屋:“里面有人。” 陈轩忽然抖了一下:“能……能有什么人!都烧没了。” 他没搭理陈三少,只把人搂得更紧,低声安慰了一句别怕,继而指挥远方等火停。天气寒冷,又恰逢满地积雪,这火根本烧不久。 “林海,去医院。”陈三少的脑袋从他颈窝边探出来。 林海不答,摇下车窗查看火势。 “林海!”陈轩急了,扒着他的衣领摇,“你的腿还在流血呢。” 他目不斜视,见火势飞速退去,按住三少爷的脑袋随口应付:“晓得了。”继而提高声音喊远方,“我觉得那辆车有问题。” 远方闻言,立刻跑到废墟前查勘,陈轩也忍到极限,猛地坐直挡住林海的视线:“去医院!” “三少爷。”他也恼,膝盖的疼痛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剧烈,“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林海捏住陈轩的下巴,“陈安死了,陈振兴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们,这场车祸就是个局,我能保护你一次,但以后呢?” 他焦虑又懊恼:“我的三少爷,你以后消消停停地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许去!” 这话字字句句都带着气,陈轩听得目瞪口呆,瘫坐在座椅里望他的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许久都没再吭声,倒是远方先回来了。 “行长。”远方神情凝重,“车里有两个人,但其中一个不是车子撞进房子时死的。”阴冷的风吹进车厢,天色不知何时昏暗下来,仿佛跳过夕阳直接迈入夜色。 “口鼻里都是烟灰。”远方的声音带着隐忍的战栗,“是车子撞毁前就被烧死的。” 林海搂着陈轩的双臂猛地收紧。 “行长!”远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焦急地钻进驾驶座启动汽车。 “我知道。”他咬紧牙关,沉默片刻,再低头亲陈轩的额头,“当初烧死陈安的时候,我就做好了被陈振兴报复的准备。” 林海怀里的三少爷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支支吾吾地问:“陈……陈安……”陈轩被从别院救出来时,昏睡不醒,所以没看见那场大火。 “死了。”林海平静地回答陈三少,“那天救你出来以后,我让人放火烧了别院。” “你……你怎么这么傻!”陈三少彻底懵了,攥着他的手撕心裂肺地喊,“你知道陈振兴会怎么报复你吗?他的手段那么狠,这次是腿,下次呢?”陈轩的目光滑过林海滴血的裤管,嗓音登时哑了几分,“林行长,你只有一条命!” 林海的头被三少爷隐吵得隐隐作痛,忍不住抬手把人推到椅背上:“我这么做是为了谁?”他冷笑着将陈轩的手按在伤腿上,“陈三少,我他妈就是不想让你吃苦,就是想惯着你,你管得着吗?” 陈轩闻言笑得比哭还难看,搂住林海的脖子抽泣。 “干什么?”他烦闷地捏陈三少的后颈。 “你别……别喜欢我了。”陈三少断断续续道,“我不值得你的喜欢。” “瞎说八道。”林海低呵。 “我就是个满心只有家产的阔少爷!”陈轩自暴自弃地喊,“林海,你为我受伤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那你把手松开。” 陈三少噎了一下,搂着他的胳膊收得更紧。 林海气得连声叹息:“三少爷,舍不得我就别赶我走。”他亲陈轩的脸颊,“我也舍不得你。” 陈三少缩了缩脖子,颤颤巍巍地嘀咕:“那我们以后……” “有我呢。”林海镇定道,“别怕。” 可林海心里其实并没有底。他是个读书人,虽会使枪,但没练过家子,所以习惯事事都留后路,唯独帮三少爷争夺家产这一项,他是把自己赔进去的。 车厢里一时静下来,只剩风还在他们耳畔呓语,陈轩靠在林海怀里缓缓摇头,眼里的悲伤仿佛阴云密布的天空,压得他近乎喘不上来气。 第四十二章 鸡蛋火烧 林海忽然意识到陈三少要说什么,心口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疼得眼冒金星,喉咙也跟着干涩无比,竟无法出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陈轩垂下眼帘,睫毛上沾满破碎的泪:“林海, 分卷阅读58 你不懂,我从小在陈记长大,陈振兴的脾气我是了解的。”陈三少哭丧着脸摇头,“就算他不在乎陈安的生死,也会在乎陈记被你摆了一道的仇。” 年少时期的遭遇是陈轩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林海一直没有深究,也不愿揭开三少爷心底的伤疤,如今遭遇报复,陈三少主动提起,他便顺着话题问下去:“他会把我也烧死?” 陈轩听了这话,忽而抱住双臂,抖得像筛子,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神经质般蜷缩起身体:“烙铁……烫人……” 林海的呼吸猛地一滞,搂着三少爷心疼得鼻子发酸。 “很疼的。”陈轩边说,边痉挛着扭动身体,“夏天……夏天伤口还会流脓……” 林海再也听不下去,低头吻住三少爷干涩的唇,舌尖温柔缱绻地舔舐,寻到湿软无力的舌立刻缠住吮吸。陈轩渐渐恢复了神智,望向他的目光颇为怪异。 “我不能拖累你。”三少爷拼命往后缩,逃避林海的触碰,“事情因我而起,也要由我结束。” 事态发展忽而走向另一个极端。刚遇上林海时,陈轩费尽心思缠着他,可情根深重以后,又巴不得能离他远些。 “陈轩,你给我听好了。”林海掐住陈三少脆弱的脖颈,“不论你原来是出于什么理由争夺家产,都付出了快二十多年的心血,你不能中途放弃。”他没有收紧手指,陈轩却像缺氧般涨红了脸,“更不能因为我而忘记了原先的目的。” 林海无奈道:“你可是陈记的三少爷,你想要夺回家产出人头地,陈轩,你再爱我也不能忘记自己是谁。” 陈三少眼里有粼粼波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我是谁?”三少爷茫然一瞬,猛地坐直了身子,“我是陈记的三少爷,我要夺家产。” 掷地有声的话将林海逗笑了,可笑了一瞬眉头又蹙紧,膝盖上传来锥心的刺痛,硬是疼出满背的冷汗。陈三少时时刻刻关注着他的神情,见状连忙起身,惨白着一张脸替林海掀开被污血打湿的裤子。烧焦的房梁带着火星,将他的皮肉也给烫得焦糊一片。林海硬撑着坐起身,推开陈轩,扶着椅背喘息,冷汗一滴一滴落在坐垫上,心道陈振兴怕是不指望一辆车就能将他撞死,肯定还留了后手。 陈三少却不知道林海心里绕过的弯弯道道,正盯着他的膝盖发呆。 “看什么?”林海伸手狠狠揉三少爷的头发。 “你以后会不会瘸?”三少爷语出惊人。 林海被噎了一下,本来想说没断就不会瘸,可看陈轩的神情又转了念头:“如果我瘸了呢?” “瘸了啊……”三少爷犹豫片刻,“那我就养你。” “你养我?”林海失笑,仿佛腿上的疼痛都减缓些许。 陈三少当了真,低头沉思。他觉得三少爷在想未来的事情,便也思索起来,断腿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无所有,因为失去一切意味着从云端跌入泥潭。林海不是贪恋荣华富贵的人,可而今,能帮陈轩夺回家产的只有他手里的权利和势力。 “三少爷。”林海想到这里,忍不住捏陈轩的腮帮子,“就算我瘸了,也能帮你夺家产。” “那我不要了……” 他闻言,蹙眉冷哼:“再说一遍?” 陈轩因为林海腿上的伤,不敢再惹他心烦,唯唯诺诺道了声“要”,继而趁着到医院,跳下车扶林海的胳膊,转移话题:“慢点走。” 脚一触地,牵一发而动全身,自然又是细细密密的疼痛,林海不忍心让陈三少担心,冷着脸唤远方来搀自己的胳膊。陈轩被他们撇下,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抽了抽鼻子,很快又咬牙跟上去,越过林海,直接跑进医院。 “行长?”远方有些困惑。 “随他去。”林海差不多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下人身上,“医院里不会出事的。”说完闷哼着往前踉跄一步,多亏远方扶着,才没有跌倒。 陈轩的确没事儿,但林海走进医院时,看见陈三少乞求地望着医生,不知在说些什么。他的鼻子有点酸,苦笑着摇头:“我的三少爷啊……” 他嚣张跋扈,骄傲得不可一世的三少爷,竟也能为了他求人了。 “林海?”陈轩听见脚步声,急急忙忙回头,“我遇见了以前认识的医生,医术很好,肯定能治你的腿。” “嗯。”林海注视着陈轩的脸,将疼痛抛在脑后,抬手用指腹抚摸三少爷的眼尾。 三少爷愣了一下,握住他的手:“疼吗?” “疼。”林海勾起唇角,在等待医治的空隙逗陈轩,“我想吃鸡蛋火烧了。” 陈三少二话不说,抬腿就往外跑:“我去给你买!” 林海目送陈轩远去,温和的神情渐渐冷却。 “行长。”远方站在他身后轻声询问,“你是不是有事情要吩咐?” 他点头,盯着受伤的膝盖冷笑:“把我腿断的消息传出去。” “那三少爷……” “瞒着。”林海的笑意僵了僵,眉目间的阴霾被深深的无奈取代,“我怕他知道我的腿只是皮外伤以后太得意,会说漏嘴。” 他烦闷地低下头,视线在医院布满暗纹的大理石地砖上来回徘徊:“我们要让陈振兴放松警惕,觉得我断了腿,没有还手之力。” “可是行长,如今我们的确没有还手之力。”远方远没有林海乐观。 “几天前我们没有。”他眯起眼睛,听见了医生的脚步声,刻意压低声音,“可是陈安死了。” 话已至此,远方瞬间领悟,不动声色地扶着他跟随医生前去包扎。这位医生不是陈轩找的那个,为了安全,也是为了隐瞒病情,林海自然只用分会的医生。 皮肉之痛尚且可以忍受,可一想到三少爷,他心里就像被醋过了一遍,流出来的都是酸涩的汁,明明想惯在手心里,到头来却还是共苦的命。 林海的腿没有伤及骨头,但皮烧去一大块,短时间内不能起身。远方搬来轮椅,推着他往医院外走,刚巧撞见满头是汗的陈轩,这阔少捂着肚子往他面前冲,好在理智尚存,红着眼睛停在林海面前。 “断了啊?”陈三少哽咽着问。 “嗯。”林海抬起胳膊,抓住陈轩冰凉的手,“手怎么还这么冷?” 陈轩不答,抢着推轮椅,然后从怀里摸出纸包好的鸡蛋火烧:“吃吧,我一直捂着,不冷。” 林海一听就笑了,笑完用力将陈三少扯进怀里,把三少爷吓得不敢弯腰,惊叫着要他小心腿。 “你不是说想吃火烧了吗?”林海咬陈轩的耳朵,“你吃吧。” 陈轩眼眶一红,嘴硬道:“谁要你记这些小事的?” “不是小事。”林海松开手,放陈三少去推轮椅,还有余温的鸡蛋火烧搁在他的腿上,香味勾起了某 分卷阅读59 个阔少肚里的馋虫。 可陈轩已经拒绝过一次,拉不下面子拒绝,吭哧吭哧把他推到车边,扶进车厢,目光在火烧上刮了又刮。 “你到底关不关心我?”林海好笑地把三少爷捞进怀里搂着,剥开纸包,把火烧往陈轩嘴里塞,“吃吧,跟着我在外面跑一天了。” 油滋滋的火烧近在咫尺,陈轩本能地张嘴,咬了一口,肩膀瞬间塌下来,小心翼翼地倚着他的肩膀,像只松鼠似的,吃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林海瞧见,忍不住伸手捏,陈三少这会儿倒不像以前那样躲了,把脸凑过去给他揉。他揉了会儿,眉头逐渐蹙紧,沉声喊三少爷的名字。 三少爷反常地听话,贴上来恳切地问:“怎么了?” “我帮你是我自己乐意,你犯不着觉得亏欠。”林海一把捏住陈轩的下巴,“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我就算双腿断了,也照样能把你惯成阔少爷。” 陈三少的心思被戳穿,蔫蔫地放下火烧:“我也不想这样……可我总觉得……” “不管你觉得什么。”林海叹了口气,“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他又把火烧塞进三少爷嘴里,“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三少爷一听就乐了:“我也喜欢你。” 林海忽然觉得陈轩变了,倒不是因为觉得亏欠而畏手畏脚,反倒是认清他俩感情的坦然。林海绕了那么多弯弯道道,图的就是三少爷能把自己的好记在心里,如今就算腿伤再痛,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医院到家不过眨眼的功夫,林海腿不方便,是陈三少推进公馆的,云四见着,吓了一大跳,他今日没跟着一起出门,目瞪口呆地赶来搭手。 陈轩却不让云四碰轮椅,咬牙自己推。 “三少爷?”林海被石子路垫得气闷,再回头一看三少爷,脸都涨红了,到嘴的劝阻又咽回去,半眯着眼睛靠在轮椅上,竖起耳朵听陈轩的喘息。 跟在床上时有些区别,但声音一样撩人,他心里多了只到处乱窜的猫,东一抓,西一挠,痒得林海恨不能现在就站起来,抱着三少爷往卧房跑。 第四十三章 骨头汤 可他低头瞧了瞧伤腿,旖旎的念头灰飞烟灭,此刻最重要不是和陈轩风花雪月,而是如何应对陈记的报复。 林海料定陈振兴会发现陈安的死与自己有关,所以并不是全无准备,只是初次交手就吃了大亏,不免担忧。陈轩却比他镇定,好不容易回到卧房,先将林海推到书桌边,再跑到床上拿毛毯替他盖腿。林海一动不动地坐着,只能看见三少爷半个脑袋。陈轩没伺候过人,拎着毛毯试探地裹住他的双腿,生怕碰到伤口,动作小心了又小心。 “林海,腿受伤了很难受的。”陈三少深有体会,“下雪下雨天都会疼,还不是破皮流血那种疼,是骨子里模模糊糊的涩劲儿。” 陈轩裹完毛毯拍了拍手,起身时腿软了一下,但立刻向后倒,扶住桌沿避开林海的伤腿。 “吃什么补什么,我去让云四给你炖骨头汤吧。”三少爷终于有了点正房的模样,煞有介事地替林海着想,“现在这个点熬上,晚饭喝正好。” 林海自打进屋起就没说话,听着陈轩絮絮叨叨地讲了一通,只想伸手把三少爷搂到怀里亲亲。当初娶进门的时候林海虽然动了心,可万万没想到这阔少这么合自己的心意,现在万般后怕当初若是没动恻隐之心,又或是陈轩不肯死缠烂打,他们的缘分就尽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世间的情感大抵如此,兜兜转转,到头来还是那个人。如果当初陈轩没有绞尽脑汁地接近他,半途放弃,又或者他们被陈安离间产生嫌隙,再或者林海没有及时从北平赶回来……命运有太多岔路口摆在他们面前,他们都没有走错,就算短暂地分别,也依旧在新的路口相遇。 所以今生就是这个人了,只能是这个人了。 林海猛地把揣着手想骨头汤的阔少拉到身边,对着脸狠狠地亲了一口。陈轩没搞明白他是怎么了,愣愣地摸着脸颊,半晌不轻不重地轻哼,贴到林海的颈窝里啃了一下。 “怎么了?”他忍笑将手塞进陈三少毛茸茸的衣领。 这衣服是林海特意叮嘱远方去布庄做的,领口多镶了层貂皮,保暖,就是看着有点碍眼,说白了就是陈轩穿着更像游手好闲的阔少爷。 陈三少被他冰凉的手冻得浑身一抖,眼尾都红了,硬忍着没吭声,等林海的手沾染上暖意,才迫不及待地扯他的胳膊。 “我吃亏了。”陈轩振振有词,“我就咬了你一下,你不但亲我了,还拿我的脖子捂手。” 林海把手揣回袖笼,好整以暇道:“你住我的,吃我的,该怎么算?” 陈轩眨了眨眼睛,扯开领子,又把林海的手按回去:“你快捂,我还要找云四熬汤呢。”三少爷得了便宜还卖乖,转移话题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别乱动,磕到腿还要再去趟医院。” 说完就要跑,林海等三少爷的手摸到门框了才出声:“回来。” 三少爷不情不愿地挪回来。 “刚刚的话还没说完呢。”他靠在轮椅里,嘴角挂了点笑意,“吃我的,住我的,打算怎么还?” 陈轩抠着衣角不吭声,林海便身体前倾,揽住三少爷的腰。 “你还睡我呢。”三少爷委屈巴巴地嘀咕,像是被他欺负狠了。 林海的心一下子热了,笑着松手:“去吧。” 陈轩愣了愣:“去哪儿?” “我的三少爷,说话得算数。”他叹息,善意地提醒,“骨头汤。” 陈轩恍然大悟,扭头就跑,林海坐在屋里听院外传来的声音,三少爷大呼小叫地找云四,估计整个公馆里已经没人不知道他要喝骨头汤了。 他正竖耳倾听,远方敲门进来了。 林海收敛神情,开门见山:“陈安的生意打听得如何了?” “他死得突然,死前还失去了陈振兴的重视。”远方将搜集来的账本以及流水一股脑搁在桌上,“所以陈记没有直接将他手里的生意收回来,有八成还在正常运转。” 林海接过账本粗略一看,还没细想,陈轩就跑回来了。他没想隐瞒自己的打算,把三少爷拉过来一起看。 陈轩抱着陈安的账本如获至宝:“林海!” “嗯。”他顺势搂住陈三少的腰。 陈三少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当着远方的面用力亲了他一口:“哪儿弄来的?” “你别管。”他亲回去,“好好研究,我帮你把陈安手里的家产抢过来。” 陈轩连忙搬了把椅子坐在林海身边,捏着钢笔紧张地翻阅,越看越认真,眉头都拧成了川字。陈记的生意自家人了解得比旁人透彻,林海看得再认真,也不及三少爷瞥一眼 分卷阅读60 ,此刻干脆当个甩手掌柜,不去读满桌写满流水的纸张,转而正大光明地盯着陈三少的侧脸看。 自从天气转暖,屋檐上就开始滴滴答答地落融化的雪水,他听着满耳水声,不由自主往陈轩耳后凑,远方还在屋里,忍不住清咳,他回过神,发觉嘴唇已经贴近三少爷微红的耳垂,干脆直接张嘴咬住。 “林海!”陈三少不干了,撂下钢笔把账本往他怀里塞,“我干正事儿呢。” “三少爷也会干正事?”林海揶揄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言罢,手指顺着衣缝往里钻。 也不知怎么的,和陈轩互通心意以后,他总忍不住欺负人的念头,就好像看着三少爷吃瘪,腿伤能好转似的。 陈轩不安地坐在椅子里扭了扭屁股:“林海,你别小瞧我。” “没小瞧。”林海忍不住了,想把三少爷抱在怀里。 三少爷却猛地站起来,拎着账簿,曲起手指敲桌子:“林海,你打算把陈安的生意一口吞下来吗?” 陈轩并不给他回答的时间,直接否定:“不可能的,你觉得为什么他死了生意还能照常运作?”三少爷靠着书桌站定,“林海,陈记和你的分会不同,底下的很多势力瞧着是服从商会,其实根本各干各的。” “如果说季家的商行是靠人脉逐渐发展,向外吞并,那陈记就是将一群乌合之众联合在一起。”陈轩对陈家的家底了解得一清二楚,“陈振兴之所以能成为当家的家主,不是因为陈家对商会付出了多少,而是继承家业的一代比一代手段狠,久而久之南京城就成了今日这幅局面。” 林海听完除了惊诧,还有对陈轩今日这样性格的理解。在陈记长大,没被逼疯已实属不易,更何况陈三少心底还保留了一份对感情的真挚,他便越发觉得陈轩的喜欢珍贵。 陈三少还在滔滔不绝地说:“所以就算陈安死了,也不会对陈记造成任何影响,其实我以前……”三少爷忽然顿了顿,“我以前就知道,除非自己手段比陈振兴更狠,否则就算夺回家产,也守不住。” 陈轩说完忐忑地瞄了林海一眼:“你是不是不喜欢这样?” 陈三少的小心翼翼就如同一根锋利的针,戳破林海充满温柔爱意的心。 “如果我不喜欢,你怎么办?”他仰起头,逆光之下看不大清陈轩的神情,但想来三少爷肯定满脸困扰。 “我就换个法子。”三少爷说得迟疑,“可不下狠手,没人会服我。” “杀一儆百?”林海沉声摇头,“陈轩,那样做你和陈振兴有什么区别?你既然想夺家产,想当陈记的当家家主,就要想好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他用力握住三少爷的手:“要么像陈振兴,要么让陈记改头换面。”其实有句话林海没说,因为他觉得没必要,可若是陈轩选择了前者,那他肯定会开口——就像现在的你,我很喜欢。 然而细细深究,这话又有歧义。 林海对曾经不可一世的三少爷同样有感觉,就算陈轩没变,他也动了心,所以这话不讲也罢,陈三少是个聪明人,懂得权衡利弊。 可惜再聪明的人也有钻牛角尖的时候。 “让陈记改头换面?”陈轩毫无信心,“林海,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 陈三少摇头,声音愈发低沉:“不是可不可能的问题,而是我要改变陈记,势必会牵连到你。”三少爷咬牙抗拒,“你已经断了腿,再帮我肯定会触怒陈振兴,分会好不容易才在南京站稳脚跟,你正年轻,不帮我未来必定不可限量,说不准哪天就去天津本家做事了。” 谁来说去,问题还出在陈轩自己身上。 “你担心我走。”林海眯起眼睛,“更担心我的前程和性命。” 陈三少没否认。 林海的怒火因为陈轩的坦诚熄灭大半,陈三少并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兀自劝说:“陈记就像个无底洞,除了我,背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陈振兴露出破绽,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好端端地当着商行的行长,手底下不安分的铺子却接二连三地遭殃。” 陈轩说到最后近乎苦口婆心:“林海,别帮我了,你收手吧。” 林海闻言,没由来地冷笑一声,吓得三少爷一屁股坐在书桌上,捏着桌边滴溜溜转的钢笔发愣。 “你当初嫁给我是为了什么?”他伸手,将陈轩禁锢在怀里。 “为了……” “我要听实话。” “为了你。”陈轩咬牙道,“还为了争夺家产时多一份筹码。” 林海等的就是这句话:“那现在呢?”他说,“如果抛却先前的一切,现在的你再嫁给我,是因为什么?” 第四十四章 桂花酒 陈轩的呼吸因为这个问题陡然急促,连面颊都被红晕覆盖。 林海等了几分钟,没得到回应,挑眉咬三少爷的嘴角:“说啊,现在是因为什么。” “你……你知道的。”陈轩拼命眨巴眼睛,试图引起他的同情。 林海却偏要听三少爷说实话:“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林海!”陈轩急了,顾忌他的伤腿不敢挣扎,红着脸叫,“那你说,你为什么拼命帮我夺家产?” “因为我喜欢你。”林海毫不犹豫地回答,“更因为我爱你。” 三少爷闻言,跟含羞草似的蔫吧了,下巴搁在他肩头小声叫唤,哎呦哎呦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林海抬手拍了拍陈轩的屁股:“我说完了,到你了。” 陈轩缩了缩脖子,自知难逃一劫,把脸埋进他的衣领哼唧:“我也是。” “嗯。”林海的回应听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 陈三少战战兢兢地抬头,觑他的神情,瞄见林海面无表情的脸,急了:“我也喜欢你,可我……可我不知道怎么回报你的喜欢。林海,我除了你一无所有,所以我不敢说这也叫喜欢。” “怎么不是?”林海攥着三少爷的手,轻轻揉捏,“你这叫倾其所有的喜欢。” 陈轩难堪地咧嘴笑笑:“也就你惯我。” 林海仰头亲了三少爷一口:“知道就好。” 陈三少似乎有些不满,扭开头啃他的脖子,啃了两口注意力又回到账簿上:“也不是没法子。” 陈振兴手段再高超,百密一疏,总有考虑不到的地方,而这样的地方恰恰是陈轩留心观察过的。林海等的就是三少爷的这句话,连忙坐直身子洗耳恭听。 “你瞧这里。”陈轩把账簿推到他面前,用钢笔画了个圈,“秦淮河,就跟彩云轩一样,很多酒楼虽然明面上挂着陈记的招牌,实际上早就想脱离了,而且这是陈安掌握的生意里最有用的一部分,如果我们从这里下手,就算别的生意抢不到,也不亏。”三少 分卷阅读61 加载中,请稍等... 分卷阅读62 ”陈轩攥着他的衣角抽抽。 “在呢。”林海费力地躺到三少爷身边,没掀开被角,腰就被陈轩搂住了。 “我难受。”陈三少蹬着腿哭,“我什么时候才能夺回家产,什么时候才能和你好好地过一辈子啊?” 第四十五章 醒酒茶 林海怔住了,陈轩却借着酒劲发起疯:“我不想要家产了!可……可是你已经卷进来了,我该怎么办?” 三少爷哽咽得说不出话,含糊地唤他的名字,抱着被子滚了两圈,又哭着喊:“你的腿……腿……陈振兴要害你!我什么都帮不了……我要夺家产……”说到最后,抱着林海的小腿嚎啕大哭,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原来平日看上去没心没肺的三少爷心里也藏了这么多事,林海听得满心酸涩,抬手把醉醺醺的陈轩抱到怀里,替三少爷擦眼泪,又替他脱衣服。 淡淡的桂花酒香弥漫在卧房里,他脱着脱着,忍不住对着陈三少的脸亲过去。陈轩在半睡半醒中茫然地挠了挠脸颊,继而本能地寻到他的唇啄了一下。林海少见地窘迫,没料到偷亲会被发现,好在三少爷也就亲了一口,很快耷拉着脑袋睡倒在他怀里,安静乖巧,和平时判若两人。 蜡烛在桌上轻轻飘摇,夜风吹得门板轻声呻吟,半截月光与烛火交融在灰蒙蒙的墙面上,林海搂着三少爷怔怔地愣神,片刻长叹着躺下来。 陈轩可以醉,他却不行。 林海转头,哄着睡梦中的陈三少枕自己的胳膊,没想到鼻尖被晕乎乎的三少爷挠出一道红印,估计早上醒来痕迹都消退不下去,顿时哭笑不得地摇头——论磨人,世间谁也比不过陈轩——可他就是喜欢,又有什么办法呢? 酒精作祟,陈轩虽然睡得早,却愣是熬到后半夜才安稳,将林海折腾得疲累不堪,唉声叹息,也不知道上辈子怎么得罪了三少爷,这世要这般奉还,还心甘情愿,乐在其中。 … 季家商行分会的行长腿断了的消息不足半日就传遍了南京城,林海和陈轩还搂在一起呼呼大睡,日上三竿都没醒,脑袋抵着脑袋,不知梦见了什么。 云四和远方在门前等了很久,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眼里读出无奈,最后把早饭悄悄搁在卧房的桌上出门了。 到头来还是林海先起,他起先不觉得有什么,后来清醒,胸口气闷,一低头便撞见趴在自己怀里捂着脑袋哼唧的三少爷。 “谁让你喝那么多酒的?”他捏陈轩的腮帮子。 陈轩起床气大,红着眼眶抠林海的肩,腿一蹬一蹬的:“头疼。” “起来,我让云四给你煮醒酒茶。” “不起。”陈三少耍赖,眯起眼睛望窗外明媚的阳光,眼睛转回来的时候,目光汇聚在他的鼻尖上,眉毛瞬间就挑起来了,“林海!” 喊完还骑在林海腰间,抿唇瞪眼。 “嗯?”他扶住三少爷的腰,“肯起床了?” 三少爷死死盯着林海的鼻尖,惊叫:“谁把你的脸抓花了?” 林海怔怔地抬手,指尖触碰到鼻子的时候不由自主叹息,不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让陈轩帮自己拿眼镜。陈三少拿了,替他戴到鼻梁上,终是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地转移话题:“头……头疼……” 林海双手撑着床坐起来,好整以暇地欣赏陈轩垂死挣扎的模样。 “我喝多了。”三少爷也知道假装糊涂瞒不过去,梗着脖子和他吵,“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嗯,不是。”陈三少的眼睛转了转,趁着林海没回答的间隙,亲了亲他的鼻尖,“就是喝多了……” 林海勉强被一个吻安抚:“还记得昨晚说了什么吗?” 陈轩憋着嘴嘀咕:“怎么可能记得。” “我记得。”他勾起唇角,面不红心不跳地扯谎,“你说等我腿好了,让我变着姿势睡。” 陈三少猛地瞪大双眼,用手指指自己,又把指尖抵在林海的心口,循环往复,最后哭丧着脸喊:“不算,我记不得了。”原来还真的当真了。 林海假装愠怒,攥住陈轩的手腕:“酒后吐真言,你想反悔?” 陈轩自然吵不过他,蔫蔫地垂下头,趴在林海怀里气得直哼哼,后来不知怎么又安稳了,憋闷地问:“你的腿什么时候好?” 他说想睡你的时候自然就好了。 “你现在不想?”陈三少一听这话,立刻抬起头,眼神里有一点点压抑不住的怨气。 林海怔了一瞬,揉了揉陈轩的脸,转而问:“你的头还疼吗?”他不问还好,一问,三少爷立刻捂着脑袋倒下去。 “疼。”陈轩的少爷脾气上来了,拱到被子里闹,“林海,我难受!” “以后家里的酒都得藏起来。”他下床,摇着轮椅去喊云四煮茶,回来时陈三少窝在被窝里,就露出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地往外望。 “林海,你的腿疼不疼?” “不疼。”他坐在桌边,把凉透的早饭搁在一旁,拿起昨日与陈轩同看的账簿,若有所思地看着上面圈出来的地名。 陈三少不信林海的腿不疼,挣扎着起床,随便披了件外套就溜下床找他,双手绕过林海的脖颈,帮他翻册子,自然而然也瞧见了秦淮河三个字。 “林海,我想听曲儿。”陈轩一激动,脱口而出。 林海没生气,笑眯眯地答应了,只是伸手把陈三少扯到面前:“行,若是真遇见你以前的相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三少爷以前的德行整个南京城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去过的酒楼十个指头都数不清,哪怕林海心里清楚陈轩去听曲儿为的不是姑娘,而是躲避陈振兴和家里大哥的暗害,可话一出口,立刻就带上了醋劲儿。 陈三少更是听懵了,缩着脖子委委屈屈道:“你……你怎么这样啊?” “嗯?”林海把三少爷拉得更近,“心虚了?” 陈轩吓得浑身一个机灵,双手撑在他的轮椅两侧,战战兢兢地发誓:“林海,我跟你以前什么人也没有,我这辈子就你一个!” 林海面无表情地听三少爷听完,嘴角一勾:“就我一个?” “嗯。”陈轩忙不迭地点头,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羞涩,涨红了脸不去看他,“我就要去听曲儿,你陪我去!” “好。”林海松开手,托着下巴看陈三少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卧房里绕圈圈。 陈轩其实就是窘迫,若是他不盯着看,不出几分钟就好了,可林海就是要故意逗弄三少爷,看得停不下来,最后陈轩蔫了,豁出去,往他面前一杵:“你这辈子难道不是我一个?” 林海牵住陈三少的手:“嗯,就你一个。” 三少爷得意了,推着他的轮椅往门外跑:“走走走,现在开车去秦淮河边上,还能赶下 分卷阅读63 午的场听曲儿。” 于是林海心里刚平息下去的醋意又翻腾起来,那点酸涩的汁在他瞥见陈三少兴高采烈的神情时涌出心房。他后悔了,刚刚在屋里就不该那么轻易地放过这个阔少爷。 云四在门口擦车,听见轮子压过石子路的咯噔声,抬起头吓了一跳:“三少爷,酒醒了?” “醒了醒了。”这会儿陈轩倒不嫌头疼了,催着云四把车开到门前。 林海被三少爷颠得闷咳了几声,抬手把下人招到面前,捂着胸口吩咐:“把醒酒茶端过来。” “林海?”陈轩也听见了。 他不解释,一边整理衣袖,一边攥住三少爷的手腕,等云四把醒酒茶端来,才平静道:“不喝完,别想出门。” 陈三少端着热乎乎的醒酒茶生闷气,望了望公馆的门,又瞧了瞧林海的腿,最后苦着脸把茶一饮而尽,还没缓过神,就听林海慢悠悠道:“你穿的是什么?” 陈三少穿得还是昨日那身长袍,领口暗‎‍‍‎‌黄‍‎‎色‌‍‎‌的绒毛在风中飞舞。 “一身酒气。”他倚在轮椅上感慨,“云四,去把新做的西装拿给三少爷。” 陈轩狐疑地望着林海,直到看见衣服还不放心:“真是给我的?” “不是你,还能有谁?” “挺会挑料子。” “嗯。”林海见陈轩把衣服接过,嘴里冷不丁冒出一句,“我倒要看看你这样,有多少姑娘会喜欢。” 陈轩的肩瞬间垮了,愁眉苦脸地回屋换衣服。其实林海也就是嘴上说一说,若真的遇上和三少爷相熟的姑娘他也不会如何,毕竟那是他们相遇以前的事,他无权干涉,也没必要纠结于过往,况且……林海抬起头,换上浅灰色西装的陈轩正站在屋檐下卷衣袖,领口被风吹得折起。 他的三少爷也没胆子和姑娘腻歪。 “林海,你帮我弄弄。”陈轩也不知怎么搞的,领口翻了半天也翻不齐,沿着回廊快步跑到他面前,低下头挠了挠脖子,“是不是折进去了?” 林海抬手替三少爷把衣领翻好,视线越过陈轩的肩,天高气爽,几多残云挂在天边。 “没了我,你怎么办?”他忽然伸手,勾着脖子把陈轩拽回来。 三少爷惊愕的脸近在咫尺,林海又温柔地亲过去:“你可得想好了,这世上除了我,没人会对你这么好。” 陈轩的额头上落了点暖洋洋的光,他顺着光的痕迹抚摸三少爷的脸,顺手接过云四递来的披风,裹在陈轩肩头。 “不用想了。”陈三少慢慢直起身,绕到他背后去推轮椅,“林海,我很久以前就说过,我会死缠烂打,跟你一辈子的。” 第四十六章 瓜子 林海仰起头,与陈三少四目相对,交叉的双手猛地攥紧,嘴里说出的话却毫无波澜:“行。” 轮椅被推出公馆,磕在路牙边,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就这样?”陈轩小心翼翼地问。 “就这样。”林海扶着云四的胳膊钻进车厢,继而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上来吧,三少爷。” 陈三少蹙眉上车,在他身边正襟危坐,半晌终是忍不住,别捏道:“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惊讶什么?”林海闭着眼睛歇息,晦暗不明的光在眼皮上晃动,跟陈三少烦起人来一模一样。 “我刚刚说的话。”陈轩气得咬牙切齿,“我说要跟你一辈子,你不感动吗?” “感动?”他霍地睁开眼睛,冷笑着反问,“陈轩,你嫁进我家的门,还想跟别人?”明明是一句贴心的话,到林海嘴里,立刻有了咄咄逼人的味道。 陈三少听得面颊发白,蹭到车窗边不搭理他,自顾自地生闷气。 然而林海偏要去招惹陈轩:“过来。” 陈三少的头依旧扭向车窗,只屁股往他身侧贴了贴。 “三少爷。”林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因为长时间闭目养神所以不太适应刺眼的光,自然看不清陈轩的神情。 但他每每拖长嗓音讲话,三少爷都会服软,这次也不例外,陈轩猛地贴到他身侧,嗫嚅道:“你最近总是凶我。” 林海蹙眉思索一番:“你该。” 陈三少缩着脖子嘀咕:“果然说惯我,都是哄人的。” “不哄你,我还能哄谁?” “你总有道理。”陈轩放弃与林海辩驳,把脑袋搁在他肩头,打了个哈欠,“我说不过你。不过林海,过完年你打算怎么办?” 陈三少难得正经起来:“陈安死得不明不白,虽然你们让他看起来像无意中葬身火海,可明眼人都知道,事情有蹊跷,更何况陈振兴……” 嘴上说帮忙夺家产是一回事,如何行事又是另一回事。林海明白这个道理,陈轩也是。 “如果我们能把陈安掌控的那一部分家产夺到手,起码有了和陈振兴摊牌的资格。”他如实相告,毫无隐瞒,“年后我会写信给本家,告诉季达明南京的情况。” “季达明?”陈轩来了兴致,直起身问,“你们商会的会长?” “嗯。”他揉了揉陈三少的脑袋,“若是本家能给予支持,拿下陈记倒也不是不可能。” “季达明……”陈轩却还在念叨这个名字。 林海不满地捏住三少爷的脸颊:“想什么呢?” 三少爷愣愣地摇头:“没什么,就是头疼了一下。”说完又皱着眉头道,“若是本家觉得与陈记作对风险太大,你怎么办?” “首先,如果季达明连这么好的机会都放过,他就坐不到如今的位置。”林海叹了口气,耐心地与陈三少解释,“你别看分会在南京被陈记压过一头,但其实出了南京城,陈振兴不算什么,换了天津,又或是别的城市,各有各的商会。” “其次,就算本家真的不想出手,到时候我们拿下这些生意,陈振兴也不敢贸然与我们撕破脸。”他说得口干舌燥,按着陈轩的后颈,不由分说贴过去吻了会儿,“无论对他还是对我来说,都太冒险了。” “你要为我冒险?”陈三少明知故问,语气里的愉悦藏都藏不住,尾音都上翘了。 林海哪里会让三少爷如愿,干脆答也不答,把探头探脑的陈轩按进怀里,车行到秦淮河边才松手。 不过即使知道林海会生气,陈三少一瞄见烟雨里的楼台,还是忍不住絮絮叨叨地介绍起来:“林海你瞧那个,就是有阳台的那栋楼。”三少爷难掩兴奋,“有时下最当红的角儿,据说师从当年进京给皇上唱戏的老师傅……那个!那个最高的屋子,天天搭戏台到半夜,我大哥成婚时还请他们家的戏子唱了三天的戏呢。” 遇见林海前陈轩的人生光怪陆离,阴谋诡计掩藏在光鲜亮丽的日子背后,人前人后相差甚远,有时林海觉得三少爷为人处世过于事故,有时又觉 分卷阅读64 得陈轩像个孩子,听听曲儿就能将一切烦恼抛却在脑后。这阔少就是个矛盾的结合体,让人又爱又恨,不知不觉间还跑到了他的心尖上,死活不肯下来。 云四按照三少爷的话,把车停在第一栋楼前,陈轩先激动地跑下车,弯腰看立在门前的告示板,继而提高声音对车上的林海喊:“今日的戏票还没卖完!” 林海扶着云四的肩从车上下来,摇着轮椅凑过去瞧了瞧,果真如陈轩所说,今日的戏票还未售罄。 “云四,去买三张。”他吩咐完,撩起眼皮轻飘飘地扫了三少爷一眼,陈三少立刻乖乖绕到轮椅后。 “林海,你是不是从不听戏?”陈轩有些急,“那云四肯定不知道买什么位置好。” “你知道?”林海轻声问。 陈三少张了张嘴,不敢说自己知道:“听……听别人说起过。” 他见陈轩真的怕了,反而笑起来:“别担心,云四可不是远方,在找乐子的方面精着呢。” 还真不是林海安慰陈三少,云四喜欢听曲儿,公馆上下都知道,只有嫁给他时日不长的阔少不晓得。午后来听戏的人不少,大抵是年关将至,手头有了余钱,又恰逢各家商会歇业之际的缘故,陈轩推着林海往门边站了站,可在人堆里,还是扎眼。林行长的腿断了的消息传出去是一回事,让大家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当林海安安稳稳地坐在轮椅上时,很快就感觉到无数隐晦的目光扫过来,陈轩也感觉到了,却觉得是自己的西装好看,美滋滋地趴在他背上笑。 “傻不傻?”林海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怎么?”陈三少咬他的耳垂,“反正我都嫁给你了,别人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林海闻言,反手捏了捏三少爷的鼻尖:“会。” “不会。”陈三少闷声闷气地反驳。 他笑着摇头:“你呀,不会懂的。”感慨完,见云四拿着票往回跑,就催陈轩把自己推进酒楼。 陈轩还对林海说的话耿耿于怀,一边推,一边自言自语:“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衣服是你买的,也是你逼我穿的,人家看我,我又不能捂着人家的眼睛。” 酒楼里本来就吵,林海耳边还多了个喋喋不休的阔少,只觉得头疼,忍不住把陈轩从轮椅后拽过来:“我就是不想人家看你。” 陈三少扶着轮椅眨了眨眼睛。 “我心里不舒服。”他狠狠地揉陈轩精心打理过的头发,“跟少了块肉似的,心疼。” 云四代替三少爷推起轮椅,而被林海腻歪到的三少爷拎着外套,贴着轮椅,边走边哼曲儿,嘚瑟的劲儿惹得他连声叹息。 他们正在楼里转着圈寻找位置,堂上的戏已经开场,陈轩猫腰在隔间里穿梭,最后实在是寻不到,直接扯住路过送茶水的小厮。 谁料小厮见了陈轩立刻眉开眼笑:“这不是陈记的三少爷吗?有些日子没见着您了,咱们老板还以为您不听戏了呢!” 陈轩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以前是来听过戏,和寻常纨绔子弟一样,爱包厢房消磨时光,可如今嫁了个成天管着人的林海,只觉得后背都被滚烫的视线盯出一个洞,顿时愁眉苦脸地回答:“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快领我们去。” 小厮讪笑着应了,接过戏票,再次语出惊人:“这位置还行,可不及您以前包的。三少爷,那位子咱们还给您留着呢,要不……” “带我们去。”林海不知何时出现在陈轩身侧,笑吟吟地注视着小厮,说完又握住陈三少冰冷的指尖,“三少爷,没少来啊?” 陈轩慌了,可怜巴巴地替他推轮椅:“林海,我以前……” “你以前怎么样我不管。”林海回头瞄了一眼,“从今天起,要是再被我逮到跑出来找乐子,以后就别想出门了。” 陈三少蔫头耷脑地应了。 他又怕三少爷憋闷,缓了缓,道:“想听曲儿的时候告诉我,我带你来。” “真的?”陈轩猛地抬起头,推着他小跑着追上小厮,“林海我跟你说,不是我吹,我那位置是真的好!” 好了伤疤忘了疼,这话用来形容陈三少再适合不过。林海听得哑口无言,再也不想安慰阔少爷了。 小厮带他们去了二楼,又往正中走,沿途陈轩不免撞上熟人,只得苦着脸寒暄,目光一直胆战心惊地往林海身上瞟,见他没出声责备又莫名不满。 “喂。”三少爷轻轻踢了踢轮椅。 林海正往包厢里去,头也不回地问:“怎么了?” 陈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之就是烦上了,跟着他往雅座里一坐,抱着碟子埋头嗑瓜子,台下的戏子开唱了都不听。 “三少爷。”陈轩见二楼清净,每间雅座都被竹帘隔住,便直接揽住陈轩的肩,不去听戏,反倒去听三少爷深深浅浅的呼吸,“想什么呢?” 陈轩往他嘴里塞了颗瓜子仁:“你不生气啊?这里的人都认识我。” 第四十七章 乌骨鸡汤 林海把瓜子咽了,贴过去亲三少爷的嘴,三少爷借着昏暗的光瞪他一眼,扭开头不吭声。 “哎呦,我的阔少爷啊。”林海轻声笑起来,“管着你不行,惯着也不行,你让我怎么办?” 陈轩不答,搁下瓜子,用指尖戳他的伤腿:“还疼吗?” “不疼。”林海立刻握住陈三少的手,带着他摸自己的腿,边摸边对着陈轩的耳朵吹气。 陈三少坐立不安,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有人呢。” “你听你的。”林海闻言,直接抱住三少爷的腰,还把头搁在陈轩的肩头,“我摸我的。” 陈轩急得拼命抽回自己的手:“林海,你这人怎么变成这样了?” “还不是因为喜欢你?”他见三少爷不肯摸,就脸不红,心不跳地去摸三少爷。 陈三少气结,瞪着腿上的手嘀咕:“腿都断了还想这些事儿,真是厉害。” 林海听得还挺受用,摸了会儿根本没有收手的意思,陈轩憋闷地坐着,戏没听近去多少,只觉得他是在意自己的过去的,心里登时又甜蜜又酸楚。甜蜜自然是因为林海的在意,酸楚则是为了他们毫无交集的过去。 “三少爷。”林海察觉到陈轩的心不在焉,无奈地抽回手,“这戏唱了些什么?” “唱了……”陈三少怔怔地答,“我也不知道。” 他闻言,登时笑得直不起腰:“咱们这戏票的钱白花了,就云四听得认真。” 云四被点名,揉着头发憨笑,这厢房里的确就他听进去整场戏,乐得合不拢嘴。 陈轩见戏已经开场过半,干脆转身与林海面对面坐着,林海还是伸手搂着三少爷的腰,搂了没几分钟觉得腰侧有些痒,低头一看,陈三少正偷偷摸摸地翻他的口袋。 “找 分卷阅读65 什么呢?” 陈轩被抓包,丝毫不在意,转而正大光明地摸:“找你口袋里的烟,我说了,等你回南京就全扔掉,不许抽。” 原来三少爷还惦记着这事儿,林海好笑地摇头,他在北平时想陈三少才抽得狠,回家了哪里还需要烟?不过此刻他没有出声阻止,眼睁睁看着陈轩把自己口袋里的烟盒子抠出来,丢到包厢的桌子上。 三少爷掏完一边口袋,又去掏另一边,直到把林海全身上下所有的口袋摸遍才安心:“不许抽了啊。” “嗯。”他笑着点头,“你也别抽。” “我本来抽的就不多。”陈轩小声嘀咕,抬头瞄了一眼戏台,压低声音问云四唱到哪儿了。 “后半段了,三少爷。” “快完了?”陈三少的失落是掩藏不住的。 林海只得抓着三少爷的手安慰:“改天再陪你来。” “算了吧。”三少爷竟拒绝了,“来了也没心思听,以后再说吧。” 他们正说着话,戏文最后一段念白已然落幕,四下里响起桌椅挪动的声响。陈轩顾忌林海的腿,等人走得差不多才起身,哼哧哼哧地把他推下楼,刻意避开酒楼的小厮,生怕对方再说出什么让他百口莫辩的话。谁料这一躲,又撞上了旁人。 “哟,这不是陈家的三少爷吗?” 林海搁在腿上的手微微一动,继而反手握住陈轩颤抖的指尖。 酒楼里走出四五个纨绔子弟,各个面色不善。 “嫁人了?”有人明知故问,讥笑着看林海的断腿,“跟了个残废。” 林海闻言,还没怎么样,陈三少倒气得冲出去,挥拳就要打说话的人,可他毕竟只是个阔少爷,人还没扑过去,就被对方的下人推开。 “怎么,还不乐意听我们说了?”这群公子哥们更得意了,耀武扬威地围着他们指指点点,“你去打听打听,现在城里还有谁不知道,你嫁了个断腿的废物。” “林海才不是……”陈轩红着眼眶,宛若得了失心疯的恶犬,再欲扑过去,却被他攥住了手腕。 林海看三少爷的目光颇为陌生,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生气了?” “他们笑话你!”陈轩与他一开口,嗓音就哑了,比自己被笑话还委屈,“明明你是为了我才受得伤,才不是……才不是残废。” 最后两个字被三少爷咽下去了,像是含糊的呻吟,可林海听见,不气反笑:“你晓得就行。” “他们……” “别人怎么笑话我都没事儿。”他微偏了头,抬手抚摸陈轩凉丝丝的脸颊,“只要你心里记得我的好就成。” 陈轩闻言,用脸颊蹭了蹭林海的手,再转身去看昔日的酒肉朋友时,目光依旧不善,却又蕴含了点高高在上的得意。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三少爷遇见了今生所托,尝过爱果,自然觉得自己与面前的公子哥们不是一路人,握着轮椅的手猛地攥紧,心底的憋闷一扫而空,当即就要推着林海往车边跑。 可陈三少心里舒坦了,他却没有。 林海好歹在南京城做了小几年的生意,头一回被人戳着鼻子骂,就算再沉稳的人也有底线,当即叫住陈轩,自己摇着轮椅往那群纨绔子弟面前慢慢挪动。 明明站不起来的人是林海,阔少爷们却被他的气势震慑,一时间酒楼门前鸦雀无声,就剩他的轮椅吱嘎吱嘎的轻响。 “我家三少爷以前不懂事。”林海停在他们面前,笑眯眯地感慨,“干的事儿搬不上台面,还望大家见谅。” 阔少爷们面面相觑,林海虽然在骂陈轩,可连与陈轩一同听曲看戏的公子哥们一并指桑骂槐地骂了进去,奈何他语气谦逊,竟让人不知如何反驳。 林海却不管他们怎么想,好话说完了,自然板起脸,冷笑道:“但今后若还有人想欺负他,或是想拉着他一起干些不三不四的事儿,别怪我不客气。” 他说完,歇了口气,撩起眼皮,目光顺着面前的公子哥们一个一个扫过去:“分会在你们眼里可能不及陈记名号大,但若是不怕死的大可以试试。”他咧开嘴角,“陈安的下场想必你们都知道了。” 这话一出口,连陈轩都惊着了,小跑着来推林海的轮椅。 他像是知道三少爷在担心什么:“反正陈振兴已经出手了,咱们就算说分会和陈家二少爷的死无关,也没人信。” 陈轩哼哼唧唧地不赞同林海的话,把他推上车还在嘀咕:“真凶。” 林海倾身凑到三少爷面前,刮阔少皱起的鼻尖:“谁叫他们惹你生气?” 三少爷一听这话,高兴了,搂着他的脖子贴过去讨亲,亲完美滋滋地与林海打商量,下次再来听戏。 “没几天就过年了,你消停点吧。”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谁料陈轩一点也不难过,舔着林海的耳垂,含含糊糊道:“我去床上唱给你听。”三少爷的牙尖磕在他的耳骨上,“我会得可多了,你想听什么,我唱什么。” 林海呼吸一滞,直接把陈三少扯到怀里:“不想下床了?” 陈三少有恃无恐:“反正你的腿断了,能拿我怎么样?”说完还意有所指地往某个地方看,“林行长,这几个月您就忍忍吧。” 汽车正在秦淮河边飞驰,时至傍晚,他们的车在街道上拖出孤零零的剪影。 “云四,把车靠在路边停停。”林海把三少爷按回座椅。 陈轩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干什么?” 他回头,温柔地笑:“不想忍了。” “林海,你……你的腿……”陈三少瞬间结巴,慌张地往车门边挪。 他还是和和气气地说话:“过来。” 云四把车稳稳地停在了路边,飞速下车,跑到河边背对他们看天。 陈轩磨磨蹭蹭地贴到林海身边,语气不知不觉间染上了乞求:“回家再弄吧。” 林海还是那句话:“忍不住了。” 陈三少见他不松口,咬牙往车下跳。然而林海只淡淡道:“我的腿都这样了,你忍心?” 三少爷立刻不忍心了,委委屈屈地回到他身边,咬唇解衣扣,于是汽车里很快飘来隐忍的惊叫,还有陈轩慌张的喘息。 “你的腿……你的腿!” 林海的呼吸也不稳起来:“怕弄伤,就自己摸。” “你怎么这样!”三少爷愤怒地嚷嚷,不过嚷完车里又传来相缠的呼吸声,想来也就是嘴硬。 等车窗摇下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云四在河边冻得跳脚,三少爷趴在门边,眼尾通红,有气无力地叫下人回来。云四听见了,先问林海自己能不能上车,得到肯定答复才轻手轻脚地打开车门。 林海正襟危坐,拿着一方白色的帕子擦手,而三少爷衣衫不整,靠在椅背上时不时往车座下滑, 分卷阅读66 最后倒在林海肩上喘息。 “回去让厨子给你做好吃的。”他把人欺负够了,温柔地哄陈轩,“想吃什么?” 陈轩气咻咻地抿唇轻哼。 “鸡汤好不好?”林海好脾气地笑笑。 云四也说家里有只乌骨鸡,补身子最好。 陈三少被他们主仆的一唱一和惹得更气了,扭头望窗外的夜色。他们已经远离了秦淮河,渺远的灯火却依旧闪烁如繁星,望久了,灯红酒绿的日子好像又近在咫尺。陈轩不由自主地向着林海靠了靠,手臂与他贴上时猛地惊醒。 “嗯?”林海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伸手搂住三少爷的腰。 三少爷这时也不气了,把脑袋搁在他的肩头,轻声叹息:“还是你好。” 林海不知道陈轩心里在想什么,不过闻言还是高兴,亲了亲三少爷的额头。当然是他好。 陈轩义无反顾地扑进了充满烟火气的未来。 第四十八章 鸡腿 公馆门前悬着两盏暗红色的灯笼,远方捏着手电筒站在风里替他们开门,陈三少一边喊冷,一边推着林海往屋里跑。 林海忽然想起先前答应三少爷的狐皮耳罩,招手让远方一起进屋,见陈轩坐在床边找手炉,便低声吩咐下人去买个好的耳罩。 “要狐皮的。”他无奈地叮嘱,“墨狐最好,贵就贵点,三少爷戴着舒服就行。” 陈轩找着了手炉,见他们说悄悄话,不满地挤过来:“说什么呢?”继而把手炉扔给远方,“凉了,换块碳。” “别闹。”林海忍笑握住陈轩的手,充当手炉替三少爷捂手,“让远方给你炖鸡汤呢。” “真炖啊?”陈三少挑了挑眉。 “真炖。”他点头,“还有什么想吃的,一并说了吧,我让厨房做。” 陈轩一时想不起来要吃什么,坐在林海身前摸鼻子,摸完倒是想起另一件事:“你晚饭别吃了。” “嗯?”他哑然失笑。 “在车上吃饱了吧?”陈轩咬牙切齿,面颊涌起难堪的红潮,“还要吃什么晚饭!” 林海舔了舔嘴角,火辣辣的目光在陈三少身上刮了一圈又一圈:“不好意思,没忍住。” 陈三少气得呼吸急促,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他:“林海,你无耻!” “你不是也挺舒服的?”林海微微挑眉,对三少爷的控诉不以为意,“叫得挺大声,像我这几天亏待了你似的。” 陈轩永远说不过他,扭头装没听见。说来也怪,换了旁人,三少爷能把对方嘲讽得急怒攻心,唯独林海是他的克星,所谓一物降一物大抵就是这样了。陈三少吃瘪,难受了几分钟,心思又飘远了,倚着林海揉他的伤腿。 “换药吧。”三少爷没话找话。 “吃完饭再说。”林海按住陈轩的爪子,“打什么坏主意呢?” “林海,你不能这样。”陈轩甩开他的手,正经道,“老是怀疑我要干坏事,把我的好心都当驴肝肺了。” 林海听得哭笑不得,坐在轮椅上挥手叹息:“那你倒是说说,刚刚想做什么?” “想看看你的腿能不能弯。” “都断了,怎么可能弯?” “可你在车上挺厉害的。”陈轩悄声嘀咕,“不像是腿断的样子。” 林海眼皮一跳,面不改色地训三少爷:“对你我当然厉害,可断了就是断了,怎么能说弯就弯?”他说完板起脸,压低声音,“我看你就是不想我好。” “啪嗒”一声,桌上的钢笔落在了地上,陈轩微张着嘴望着林海,眼里满满都是受伤的情绪。 林海自知说重了话,连忙伸手抱陈轩的腰。 “我怎么就不想你好了?”陈三少委屈至极,“今天在酒楼他们骂你,我都快气疯了,你怎么……你怎么又怀疑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海苦恼地叹息,“三少爷,刚刚的话是我说错了。” “你道歉!” “我道歉。”他亲陈轩的嘴角,“对不起。” 陈三少嘴唇蠕动,冷哼着偏开头,眼角滑过一滴泪,被烛火映得格外可怜。林海心软了,虽然知道腿伤要瞒着三少爷,但终究不忍心,便捏着陈轩的手去摸自己的膝盖。 “快好了。”林海稍稍用力捏住陈轩的指尖,“等我好了,第一件事就是陪你去听戏。” 陈轩不领情:“去了也是被你教训的份儿。” “不骂你了。”他向三少爷保证,“你如果听不够,我就把戏子请回来。” “哟,那感情好啊。”陈轩阴阳怪气道,“不怕人家是我的相好了?” 得,林海心里的歉意烟消云散,捏着陈三少的手腕把人往怀里狠狠一拽:“跟你好好说话就是不行,是吧?” “谁叫你怀疑我的!”陈轩气结,怕撞上林海的腿,只得撑着轮椅的扶手勉强站着。 “我都道歉了。”他蹙眉,仰头亲三少爷的下巴。 三少爷被亲得身子软了,脑袋拱进林海的颈窝:“可你不觉得自己有错。”陈轩气得浑身发抖,“林海,你每次都是这样,说是惯我,其实就是管着我,恨不得把我关在分会一辈子!” 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被屋里的争吵吓远了,林海把鼻梁上的眼镜慢吞吞地取下来,捏住三少爷的下巴,逼着陈轩与自己对视。 “你不傻啊?”他勾起唇角。 陈三少打了个寒颤:“你……你今天已经欺负过我了。” 林海舔了舔三少爷的嘴唇:“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想把你拴在身边。”他舔完,换指腹磨蹭,“最好一天到晚都在床上才好。” “你无耻。”陈轩小声咒骂,又被林海用吻堵住了嘴。 “你该庆幸我太爱你,都舍不得折腾你。”他笑吟吟地松开手,陈三少却被吓住,半晌都不敢动。 林海饶有兴致地瞧着陈轩的脸,用手指轻轻挠三少爷的下巴:“不过我有的时候真的想把你锁在家里,脚上拴条链子。” “林……林海……”陈轩听得面色发白,战战兢兢地往他怀里钻。 “可我就是舍不得。”林海搂住三少爷,狠狠咬了那只微红的耳朵,“气得不想理你也舍不得。” “我……我喜欢你。”陈三少闻言,小声哼唧。 “我也是。”他满意地笑笑,轻轻推了陈轩一把,“去给云四开门,肯定是叫咱们去吃饭的。” 陈轩乖乖去了,打开门,果然看见云四蹲在门口的花园里搓手。 “行长。”云四回头瞄了一眼,“饭做好了,不过前厅来了客人,说是找您的。” 林海让陈轩推着轮椅,随口问道:“有拜帖吗?” 云四说没有,但看着来头挺大。林海没当回事儿,和三少爷一起往前厅去,走到半路忽然一惊:“本家的人?” “不应该吧。”云 分卷阅读67 四挠了挠头,“远方在前面照看着呢,按理说本家来人肯定会提前说,哪有大晚上来敲门的道理?” 林海想想觉得也是,没再说话,陈轩倒坐不住了,丢下轮椅往前跑:“我去瞧瞧!” “三少爷?”云四连忙扶住轮椅。 “由他去吧。”林海无可奈何地摇头,“反正也拦不住,天生就这个性子,磨人。” 于是他们主仆俩赶到前厅时,陈轩已经和来人说上了话,只不过看着神情不大愉悦,甚至还有委屈的意思。 桌上的一大桌菜无人问津,头顶昏黄的灯光摇摇晃晃,陈轩看见他来,嘴一歪,委委屈屈地唤:“林海。” “怎么了这是?”林海连忙摇着轮椅去哄三少爷。 三少爷握住他的手,又甩开。 “陈轩?”林海皱眉捉住陈三少拼命往身后缩的手腕,“别胡闹。” “你是不是想娶别人?”陈轩语出惊人。 林海微微怔住,再冷着脸去看云四。 “行长?”云四摸着脑袋困惑道,“最近没人上门说媒啊。” “林行长。”来人终是开了口,文质彬彬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寻常下人,“我是从上海来的,为我家小姐说媒。” 林海听罢,直截了当道:“我不娶。” 那人丝毫不意外他的回答,笑着说:“您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们钱家在上海可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林行长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两年前我家大小姐许配给了陈记的大少爷,但您也知道,他自打没了孩子就得了失心疯。”下人娓娓道来,目光在林海与陈轩身上打转,“二小姐与您有过一面之缘,前些日子听闻您纳了妾悲痛欲绝,现在甘愿用陈记大少爷手里的生意做嫁妆,成就一段姻缘。” 这番话说完,前厅一下子静了下来,陈轩呆愣愣地站在林海身边,半晌忽然低头,与他四目相对。 几乎是同时,林海皱眉低呵:“别想通过这种法子夺家产!” 陈轩酸得跳脚:“你还认识钱家的二小姐?” 远方闻言连声清咳,先把钱家的下人带去后院歇息,再给云四使眼色,让他把鸡汤分给三少爷喝。 三少爷端了汤,还是气不过,把碗往桌上狠狠一砸:“你喜欢姑娘?” “我喜欢你。”林海瞥了眼身上的油水,因着陈轩吃醋,勉强原谅他胡闹。 “那刚刚的一面之缘是怎么回事?”陈三少咄咄逼人,喝了汤润嗓子,继续闹脾气,“还悲痛欲绝……还说我是妾,你说我是吗?你说啊!” 林海好笑地望着陈轩闹,伸手哄着人往自己怀里贴:“你的名字都写在祠堂里了,怎么能说是妾呢?”他捏了捏三少爷气红的鼻尖,“我明天就让远方送他回去,管他什么二小姐,我只要你。” 陈三少听了,哼哼唧唧地坐直身子喝汤,没了发脾气的油头,心里却还带着气,时不时瞪林海一眼,见他笑眯眯的,更委屈了:“你是不是觉得看我生气很有意思?” “嗯。”林海竟承认了,“你吃醋的时候挺有意思的。” “你……” “如果有人为你说媒,我也吃醋。”他打断三少爷的话,把碗里的鸡腿递过去,“醋劲儿肯定比你更大。” 鸡腿上滴着鲜美的汤,陈轩咬了几口开心了,贴着林海念叨:“我就说嘛,你肯定比我更在乎。刚刚那人说得跟真的似的,还拿我大哥的生意做嫁妆……”陈三少说到这儿忽然禁了声,咬着筷子喘粗气。 林海的神情却慢慢阴沉下来:“三少爷,让我娶亲换家产这种法子,你想都别想!” 第四十九章 鸡肫 陈轩含着鸡腿眨巴了几下眼睛,含含糊糊道:“林海……” “你要是敢说。”林海摔了筷子,“看我怎么折腾你。” 陈三少吓得缩了缩脖子,吐了鸡腿搂他的脖子:“我才不要家产,我就要你。”说完讨好地亲他的腮帮子。 林海装作嫌弃的模样把三少爷推开,继而把碗里的鸡肫喂到了阔少嘴里:“夺家产的法子有的是,不差这一种。” “可……这最容易……”陈轩边嚼边嘀咕,嘀咕完见他又要摔筷子,连忙扑过来,“我不许你娶别人。” 林海的神情这才有所舒缓,可心里总觉得三少爷在打别的注意。家产永远是横在他俩之间的一道鸿沟,说白了林海也不是不帮着陈轩,只是观念不同,陈三少从小在陈记长大,遇事本能地选择捷径去夺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林海有原则,若是违背了底线,就算有万全的理由,他也不会做。更何况他不能忍受陈三少为了家产,甘愿把自己推给旁人的做法,就好像在这段感情里,陈轩就是个会随时抽身的浪子,唯独他深陷其中。 林海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搁下碗往卧房去。陈三少还没吃饱,慌慌张张追上来帮他推轮椅:“不吃了?” “没胃口。”他仰起头望无垠的星空,“三少爷,你是不是觉得我放弃这个法子很傻?” 陈三少没回答,但林海觉得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于是林海自顾自地说下去:“如果换了你,肯定会假意答应下来,一拿到家产,立刻翻脸不认人。”他叹了口气,“有你的经历,这么选择没错,可我不一样。” 林海握住陈三少的手:“我娶你就是要一心一意地对你好,哪怕只是装装样子把别人娶进门,也是我不能忍受的。” “……不仅仅因为我爱你,还因为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利益破坏别人的一生。” 漆黑的天幕上星河璀璨,昏暗的月光照亮他们前行的路,林海说完没听到回应,只得继续说:“我不是不帮你夺家产。” “林海。”陈三少终于开口了,嗓音沙哑,“我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想的。”三少爷深吸了一口气,“可我意识到如果真要用了这个法子,你会用娶我的阵势娶另一个人,你们会办酒席,会在卧房的床下撒花生和桂圆,我,我……” 陈轩说不下去,像个孩子似的呜呜直哭。 林海吓了一跳,好笑地回头:“我又没骂你,哭什么?” “你别管。”陈轩捂着眼睛把他的头推回去。 林海怎么可能不管,硬是转身:“倒像是我欺负了你似的。” 陈三少摇头抹眼泪,觉得自己哭得丢人,连忙把哽咽都咽进肚:“早知道当初就不缠着你了,要不然现在我可不会这么喜欢你。” 可就算不缠着,陈轩在嫁给林海之前,就动了心,只怕没有利益的纠葛,也会蛮横地闯进他的人生。然而这些话他们谁都没讲,毕竟有些事情说出口反而没了原来的味道。 遮住月亮的乌云散尽了,陈三少把林海推回屋,端起书桌上的茶碗一饮而尽,结果被呛得不停咳嗽,眼泪又涌出来 分卷阅读68 。 “三少爷。”林海摇着轮椅凑过去,“喜欢我很难过吗?” “难过。”陈轩赌气道,“没有什么比喜欢你更难过的事儿了。” 他闻言,笑了笑:“那我走,不惹你了。” “腿都断了,还能走去哪儿?”陈三少闻言,抓住轮椅,吃力地把林海拽回来,“也就我不嫌弃你。” “嗯,我也不嫌弃你。”他暗自好笑,看见三少爷脸颊上未干的泪痕时,心尖微颤,“本来想让你高高兴兴过个年,没想到还是……” 林海话未说完,声音就低沉了下去,而陈轩脱了西装外套,扶着他上床,拿起绷带咬牙给林海的伤腿换药。难言的苦闷将他们笼罩,前路漫漫,荆棘丛生,原先的互相试探终是被牵绊取代。人一旦有了牵挂,势必畏首畏尾,林海如此,陈轩亦是。 烛火摇曳,卧房没拉电线,陈轩的神情在飘摇的火光里逐渐模糊,林海抬手摸索着替三少爷擦眼泪:“今天这是怎么了?老惹你伤心。” “我就是觉得喜欢你真累。”陈三少拍开他的手,抽抽噎噎地抱怨,“怎么做都不对,怎么努力都差那么一点儿。” “那我走好不好?”林海又去摸三少爷的脸。 “走去哪儿?”这回三少爷倒不说他的腿了,倚着林海的肩躺下,“我在这儿,你还要去别的地方?” 他闻言苦笑着放下床帐:“是了,我没地方可去。” 陈轩踢了踢林海的脚踝。 “围着你转,好吧?”他用鼻尖蹭三少爷的颈窝,“一辈子都围着你转。” “说得好听……”陈三少抱住林海的腰,嗓音哑了,忍不住又去踢他的脚踝,“读书人。” “嗯,百无一用是书生。”林海半是开玩笑,半是自嘲,“换了旁人,说不准现在就拿着枪冲进陈记去了。” “不要命啊?”陈轩轻哼。 “喜欢你还要什么命?” 陈三少抠了抠被角,亲他一口:“林海。” “嗯?”林海偏头望三少爷。 “你能不能别对我这么好?” “不能。” 三少爷沉默片刻,把脸贴在他胸口:“那就一直这么好。” “嗯。”林海捏住陈轩的后颈,“一直。” “不许反悔。”陈三少忽然张嘴咬他的胸口,硬是咬出一排牙印,狠狠道,“反悔了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怕了你了。”林海轻轻笑起来,低头吻住陈轩的嘴唇,含糊道,“我的三少爷,睡吧。” 床头的蜡烛燃尽了,陈三少的呼吸浅浅地徘徊在他颈窝边,像猫爪子,从下巴挠到领口,林海闭上眼睛躺了会儿,被撩得忍不住抬起胳膊,掌心盖在陈轩眼睛上时感受到了睫毛的颤抖。 他起身叹息:“三少爷?” 陈三少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他装睡。 “没睡就陪我说说话。” “睡了。” “你这是说梦话?” “林海,我烦着呢!”陈轩恼了,腾地坐起来,抱着他的脖子发火,“我不想让你娶别人,又不知道还有什么法子能把大哥的生意抢到手,我真没用。” 林海把三少爷牢牢地搂在怀里,边听陈轩抱怨,边亲他的颈窝,还拿嘴唇故意摩挲敏感的喉结,把三少爷逗得在床上扭来扭去。 “林海……”陈三少更憋闷了。 “有我在呢,想那么多做什么?”他拍拍陈轩的后腰,“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法子的。” 陈轩不吭声了,脸颊一动不动地贴在林海的肩头,半晌呼吸渐渐平稳,脑袋也耷拉下来,看来闹腾了大半天,三少爷也累了。林涵暗自叹息,捏着被角费力地翻了一个身,他的伤腿正在结痂,临睡时又痛又痒,此刻倒没了睡意。 陈三少在睡梦中打了个喷嚏,脑袋顺势拱到了他颈窝里。三少爷每晚入睡时就算不是这个姿势,半夜也会慢慢变成这个姿势,仿佛躲在林海怀里就安心了似的。而林海搂着他,心思逐渐飘远。 钱家下人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在他们最需要的情况下突然出现,简直是天上掉馅饼。林海不信世间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但也想不通谁会是幕后推手。按理说陈振兴一连失去了两个儿子,理应继续报复林海才对,哪有帮分会夺家产的道理?可南京城暗地里想要搞垮陈记的人大有人在,他不可能一个一个去排查。 所以这桩婚事蹊跷得很,处处都透着诡异。 月明星稀,银月的清晖流淌在卧房新换的木门边,林海揉了揉陈轩的脑袋,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然而没睡多久还是醒了,天边泛起鱼肚白,晨曦还没刺破厚重的云层,大地迟迟未曾苏醒。 陈三少自然睡得昏天黑地,任林海怎么翻身都没醒。 他也不急着起床,捏着陈轩的下巴仔细打量——三少爷自小长在陈记,虽算不上养尊处优,但在外人面前好歹有点少爷样,所以怎么看怎么纨绔,不过陈轩长得耐看,除了那双时不时吐出刻薄嘲讽的薄唇,微长的眼睛也颇有意思,上挑的时候似笑非笑,特勾人。林海就是被那一眼勾得神魂颠倒,再也移不开视线的。 他正看着,陈轩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三少爷傻了吧唧地笑,继而乖乖往林海怀里拱。 “冷。”陈轩小声抱怨。 “抱着我。”林海搂住陈三少的腰,心都快化了,“再睡会儿?” 没有回应。他再一低头,陈轩已然睡起回笼觉,半张脸埋在被褥里,鼻尖有点红。林海看得直想张嘴咬,但还未付之行动时,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海猛地蹙起眉,抬手捂住陈轩的耳朵,压低声音道:“什么事?” “行长。”远方没有推开门,但声音急切,“今天一大早,陈振兴就遣人送来了信。” 他心里咯噔一声,把三少爷按进怀里:“给谁的?” “三少爷。”远方的回答让林海的心沉入谷底,他亲了亲怀里熟睡的陈轩的额头,犹豫再三,还是说,“进来吧,放在桌上就好。” “让他再睡会儿。”林海小心翼翼地把陈三少塞进被子,心道看了这封信,陈轩以后可能再也睡不好觉了。 第五十章 红枣干 信搁在桌角,被光照得泛白,林海抱着陈三少,心一抽一抽的痛,不为别的,就为陈轩爹不疼娘不爱的命。 钱家的人来得蹊跷,陈振兴的信又紧随其后,他都不用把信拆开看,就知道里面的内容是教训三少爷,并让他劝着自己娶亲的。毕竟一个男人,陪他再久也没有子嗣。可林海哪里会在乎这些? “林海?”陈三少又醒了,迷迷瞪瞪地掀被子。 他忍不住把人捞回来:“早呢,继续睡。” 陈轩眯着眼睛啃林海的脖子:“骗人,太阳都 分卷阅读69 晒得我睁不开眼睛了。”三少爷难得撒一回娇,搂着他的脖子笑,那丝懒洋洋的笑意比屋外的光还耀眼,林海竟怔住。 “林行长,你又想什么歪心思呢?”陈三少自以为抓住了他的把柄,得意洋洋。 林海忽地伸手把陈轩拉进怀里:“三少爷,你还有我呢。” “什么啊?”陈三少不满地嘟囔。 他却又松开手,放任陈轩起床,发现桌上的信,再拆开细看。时间一瞬间慢下来,林海靠在桌边,没有去观察陈三少的神情,但他从陈轩变换的呼吸声里觉察出了万千种情绪。那些隐忍的爱,隐忍的恨,都被陈轩小心翼翼地藏在心里,开口的喘息里满满都是战栗。 “我还有你?”陈三少笑着把信放下,话音刚落,脸上的神情飞速退却,整个人都摇摇欲坠起来。 “陈轩!”林海大惊,攥着床柱挪到床边,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口,硬是疼出满头的冷汗,可他眼里只有面色惨白的陈轩,“过来。” 陈轩过是过来了,还顺手捏住了信纸,走到床边时猛地把它按进火炉,飞扬的火星瞬间腾空而起,惊得林海攥住三少爷的手腕把人往怀里带。 “你爹在信里说什么,你都别在意。”他拍着陈轩的背哄道,“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说完又觉得这样的保证不够。 “既然答应过你只娶你一个,我今生就只要你一个人。” 陈轩安安静静地听着,面色愈渐发白,只抓着他衣襟的手青筋暴起,须臾,三少爷忽然挣开林海的怀抱,定定地望着他:“我一定会把家产夺回来的。” 陈轩说:“为了你,我也要把一切都夺到手。” 林海心里疑窦丛生,觉得陈三少的状态不对,又怕此刻问会刺激到陈轩脆弱的神经,只好转而去看烧成焦炭的信纸:“那上面写了什么?” “没什么。”陈轩勉强勾起唇角,“就是让我劝你娶钱家的二小姐,说我善妒,提醒我当初是以妾的身份被你娶进门的。” “我的三少爷啊……”林海听得心痛不已,与陈轩额头相抵,“当时不该遂了陈振兴和陈安的愿,就该把你风风光光地娶进门。” 陈三少闻言,搂着他的脖子拼命亲:“你会不会一直对我这么好?” “嗯?”林海的不安加剧,“三少爷,别和我兜圈子。” “……你娶别人以后,也会对我像现在这么好吗?”陈轩说完,见他神情阴沉,强自镇定,“你别骂我,我就是这样的人,为了家产不择手段。” 是了,阔少就是这幅德行。林海忽然觉得自己的深情颇为好笑,心底怒火丛生,不过是舍不得三少爷才强自忍耐,这一忍耐倒又瞧出几分端倪——陈轩握紧的拳头在发抖。 陈三少还不知道自己露出了破绽,捏着他的衣领,虚张声势:“你这样,能帮我抢到家产吗?” “我想要大哥留下的家产。” 陈三少指尖的颤抖根本压抑不住:“林海,你去帮我把钱家的二小姐娶回来。” 林海面无表情地听着,即使知道三少爷的行为举止另有隐情,听到此处怒火依旧冲垮了理智。他拍开陈轩的手,冷笑道:“你把我当成什么?” 他怒不可支:“你把我的喜欢当成什么了?” 陈三少微垂着头,听罢眼眶红了又红,倒没回答林海的问题,反而稀奇道:“原来你也不是不会对我发火啊?” 陈轩喃喃自语:“原来你这么凶啊?” 说完泪如雨下。 “我以为我是不一样的。”陈三少自嘲地笑,“我以为你舍不得骂我。” “陈轩,这是我骂不骂你的问题吗?”林海看不得陈轩哭,倒像是三少爷受了天大的委屈,他抬手捏住陈轩的下巴逼问,“你可以仗着我的喜欢胡闹,发脾气,哪怕是指使我都没事儿,可你不能随意挥霍我的喜欢。” “在你看来我的喜欢可能多到不足以珍惜的地步。”林海把三少爷的下巴捏出两道红印子,不忍心了,转而去搂陈轩的腰,“但那是因为我把这辈子所有的欢喜都给了你。” 他含住陈轩的耳垂:“你再浪费,就没有了。” “永远都没有了。” 陈三少终是慌张起来,仰起头望林海的眼睛:“你……你明明说过只喜欢我一个人,一直喜欢我一个人。” 林海平静地点头:“可我一辈子的喜欢也禁不住你这样闹。” 话虽如此,他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栽在三少爷这棵歪脖子树下出不来了,嘴上说得再狠厉,也不过是吓唬吓唬动了歪心思的陈轩。他胡搅蛮缠的三少爷,对感情懵懵懂懂,以为一段感情只要得到了就不会失去,殊不知再纯粹的爱情也需要两个人共同维系。 林海知道这阔少爷不明白这个道理,有意惩罚:“没了就是没了,喜欢你的那个我不会再回来了。” 陈轩眼睛眨也不眨地听着,呆愣愣地问:“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陈三少像被抽了灵魂的空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甩开林海的手往卧房外跑。林海费力地爬上轮椅,摇到门边时陈轩已经跑没了影,空荡荡的院落里只有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 “远方!”他提高声音唤下人,“快去找三少爷。” 远方应声去了,还没跑出两步,陈轩就和云四吵吵闹闹地回来了。 “三少爷,家里实在是没有桂圆。”云四急得跳脚,“要不我现在出门给你买?” “去买!”陈轩蛮不讲理。 林海冷着脸看三少爷胡闹,给远方一个眼色,下人立刻拎着陈三少的胳膊把人推进卧房。陈轩踉踉跄跄地跌进门,想要往外跑,正撞上坐着轮椅的林海,气焰瞬间熄灭:“干……干嘛?” “你闹什么?”林海扶着门框,蹙眉道,“这时候吃什么桂圆?” “我就想……” “三少爷。”他把门关上,顺带还上了锁,“乖乖陪我待在屋里,别瞎胡闹。” 林海说完放缓了语气:“你实在想吃,我让云四去给你买,但这个时间不一定能买到。” 三少爷站在屋子正中间扒拉手指,闻言神情挣扎:“我就是要现在吃。” 林海觉得陈轩在故意闹脾气,板起脸训道:“等一会儿不行吗?” “我求你。”陈三少垂着头,再次开口时语出惊人。 林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转身,指着陈轩的脸气得发抖:“你再说一遍!” “我求你!”陈三少把嘴唇咬出一圈牙印,“我要吃桂圆。”说完扶着书桌喘息,眼尾红得像是随时会落下泪来。 林海的怒气差点撑破胸膛,冷笑着把轮椅摇到三少爷面前:“趴在椅子上。” 陈轩刚要回嘴,他就冷呵道:“趴着!” 三少爷脖子 分卷阅读70 一梗,趴在椅子上不吭声了。 “把裤子脱了。”林海搁在腿上的手攥成了拳头。 这下子陈轩不干了,揪着衣摆回头瞪他:“你干什么?” “你脱不脱?”林海并不搭理陈三少的反抗,抬手隔着裤子对着陈轩的屁股就是一下,“不脱我就这样打。” “你……你打我屁股?”陈三少傻了眼,趴在椅子上抽鼻子。 “打的就是你。”他按着三少爷的腰,又狠狠打了几下,“以为我们家没有家法?” 三少爷目瞪口呆,“你”了半晌豁出去了,把裤子一扒,趴在椅子上叫嚷:“你打,你继续打!” 就好像仗着林海的舍不得就肆意妄为似的,可林海还真就舍不得,隔着裤子还能装装样子,现下看着面前两瓣白嫩嫩的臀瓣,又可气又可笑,最后就抬手拧了一下。 然而只这一下,三少爷也疼出了泪花,抱着椅背呜呜直哭。 “知道错了吗?”他把人拉到怀里。 陈轩摇头,拍开林海的手继续抹眼泪。 他只得耐着性子道:“又没真的打你,我舍不得的。” 林海温柔起来,三少爷反倒转身往他怀里钻了,一边哽咽,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我就是……就是想起嫁给你那天吃了桂圆……” “因为这个?”林海怔住,愧疚如潮水将他淹没,“是我错了。”说完在卧房里四下寻找,“可家里真的没有,先吃几块红枣干好不好?也是甜的。” 跟哄长不大的孩子一样,林海把桌上的红枣干拿了递到陈轩唇边,哄着三少爷尝一口:“和桂圆一样好吃。” “不……不一样……”陈轩一眨眼睛,泪珠子就扑簌簌往下掉,捏着红枣干委屈巴巴地嚼。 林海搂着三少爷叹气,想问陈轩为何不直说,但想了想对方的性子,心里立刻有了答案——不就是抹不下来脸吗?要让陈轩服软,不动点真格是不行的。 “疼不疼?”林海念及此,忍不住揉了揉陈三少的屁股。 陈轩含着红枣干点头:“疼死了。” 第五十一章 桂圆和菱角 “我给你揉揉。” 陈三少闻言被红枣干噎了一下,睁着通红的眼睛望林海,望着望着,嘴巴就贴过去,搂着他亲起来。甜丝丝的枣味扑面而来,林海忍笑回应三少爷仓惶的吻,舌尖沿着湿软的唇温柔地勾勒,最后按着陈轩的后颈慢慢加深了这个亲吻。 “真是要了我的命。”他含糊地感慨。 陈三少吮着林海的唇吮得直哼哼,把眼泪糊在他下巴上,难过又凶巴巴地质问:“我这几天是不是哭太多次了?” “嗯。”林海刮了刮三少爷的鼻尖,“男儿有泪不轻弹。” 陈轩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乐意哭就哭,只哭给你看。” 温柔的情愫再一次将他们包裹,刚巧云四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怀里揣着个小小的包裹。 “三少爷,只有桂圆。”下人憨憨地笑,“花生卖光了。” 圆溜溜的桂圆从纸包里滚出来,陈轩定定地注视着它们,直到林海伸手剥了壳塞到嘴边也没回神。林海当陈轩想到成婚时的事,默默地坐在一旁剥桂圆,于是一条湿软的舌头开始在他的指尖打转,陈三少总贪恋一丁点甜味,趁着林海抽手时匆忙吮吸。 “不能吃太多。”等纸包里的桂圆下去大半,他停下手,“容易上火。”说完转头吩咐远方:“中午煮点菱角,给三少爷败败火。” 陈三少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袖。 林海回头望了一眼,逆光不太看得清三少爷的神情,只觉得那双眼睛里盛了太多的依恋,连忙张开双手把人搂住:“想哭就哭,我惯你。” 他怀里的阔少爷发出类似哽咽的哼哼。 “菱角是人家一大早摘下送来的,很嫩,你肯定爱吃。”他怕自己说太多,陈轩不好意思哭着发泄,只得说些闲话,“我来剥,你张着嘴吃就成,好不好?” 然而稀奇了,陈轩像是哭够了,趴在林海肩头喘粗气,还偷偷摸摸地抓了一把桂圆塞进口袋。林海装作没看见,对着陈三少又是亲又是哄,好说歹说把人哄住了:“别瞎想。” 陈轩点头,乖顺得不得了。 林海这才安心,松开手由着陈三少往屋外走:“时候不早了,你去前厅坐坐,马上就能吃午饭了。” 他只是随口一说,毕竟不可能真的将三少爷用链子拴在身边,况且陈轩除了分会,根本无处可去。奈何林海还是低估了陈振兴寄来的信的分量,等远方跑到厨房说陈轩不见时,他剥菱角的手狠狠一颤,指尖瞬间划出了口子,暗红色的液体滴滴答答落在半碗白嫩嫩的菱角肉上。 “看门的下人说三少爷很早就出门了。”远方连忙把碗挪开,拿了帕子替林海擦手,“说是要去买东西,他们不敢拦。” 林海一声不吭地听着,等远方说完,拳头猛地捶在桌上:“不敢拦?” “行长,那是三少爷啊。”下人叹了口气,“您的男妻,谁敢拦?” “好啊……”他轻轻笑了一声,继而抿唇摇着轮椅往外走,“长本事了,还会跑了。” 林海直到此时才明白,三少爷早上的乖顺都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让他放松警惕,从而逃出分会。好一个陈轩,好一个能屈能伸的阔少,林海出分会门时都被气笑了,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个磨人精,明明被家法伺候的时候委屈得软踏踏地趴在他怀里,转眼就能扯谎往外跑。 “行长。”云四开车到了门前,摇下车窗喊,“咱们去哪儿找三少爷?” 林海回过神,张嘴时犹豫了。陈轩嫁给他以后,再也没去彩云轩,听曲儿也就听了一回,这年节的档口,三少爷能去哪儿呢? “行长?”远方也走到他面前,轻声询问,“要不要派人去陈记问问?说不准三少爷回家了。” 林海闻言,脱口而出:“不可能。”他指着头顶分会的牌匾:“这才是他的家。” 然而他话音刚落,街口就拐来一辆黄包车,上头窜下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厮,弯腰小跑到分会门前,嬉皮笑脸地对他们行礼。 “林行长,我是陈记的伙计。”小厮拱手道,“三少爷刚刚回了陈记,托我给您带个口信。” 林海抬起的手慢吞吞地收回来,冰冷的指尖缩成了拳。北风呼啸,小厮的话被绞成零零碎碎的字眼,徘徊在他耳畔,却又钻不进心里。 “咱们三少爷说了,您什么时候娶钱家的二小姐,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亲口说的?”林海缓缓撩起眼皮,直视小厮的眼睛。 小厮吓得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地点头:“三少爷亲口说的。”紧张的神情不似作假。 而林海低头看了眼掌心的血印子,都是听小厮说话 分卷阅读71 时抠出来的。 “行长?”云四懵了,跑上来推他的轮椅,“咱们还去找吗?” “找什么?”林海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时,面上满是疏离的微笑,边摇着轮椅往分会里走,边头也不回道,“没听见人家说吗?我娶钱家的二小姐,他就回来了。”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掌心又多出五道红痕。 早先那些话果然全白说了,林海已不知该不该生气,毕竟陈轩就是这样的人,行事作风唯利是图,可听小厮亲口说出来,对他的打击还是大。 远方和云四都没跟着林海往屋里走,两人面面相觑,站在门前发愣,任由他独自摇着轮椅回到厨房。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桌上搁着只秀气的瓷碗,林海看见那半碗沾着血的菱角,克制的情绪终于爆发,怒火像被浇了油的稻草,瞬间烧起窜天的火光,他挥手将剥了大半个早晨的菱角摔在地上。瓷片支离破碎,如同他送出去的一颗真心,被陈轩狠狠碾碎,又伸脚上去踩。 可这还不是最可气,最可气的是林海觉得自己正乐呵呵地等着人来踩,因为那是三少爷。正因为那是三少爷,他所有的底线都形同虚设,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然而万千种柔情最后换来的却是最残忍的践踏。 “我对你的喜欢……”林海喘着粗气,扶着桌子跌跪在地上,“在你眼里怎么就那么不值钱呢?” 他边说,边伸手把菱角一个接着一个拾起来,指腹被瓷碗的碎片划得鲜血淋漓也不在乎,等远方和云四寻声赶来时,他已经拾完了。 “行长!”云四扑上来扶林海的胳膊。 “给三少爷送去。”他勾起唇角,眼底闪过稍纵即逝的阴狠,“就这么带着血送到陈轩面前。” 云四听得直抖,双手接过菱角连声答允。 比狠,林海不会输过陈轩,毕竟他熟悉三少爷,熟悉到骨血里,没人比他更了解阔少的软肋。既然选择了互相伤害,他就不可能手下留情。 云四捧着菱角走了,再回来时,掌心里多了几颗桂圆,还有剥了壳的花生。 林海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望着云四的手掌先是怒火中烧,继而收敛神情跌坐回去,全然没了一贯的冷然,反倒颓然苦笑:“他有没有说什么?” 云四战战兢兢地摇头,把桂圆和花生塞进他的手心:“我见着三少爷了,他拿到菱角的时候没什么表示,但一进屋就哭了。” 下人小心地打量林海的神情:“屋外的人都听见了。” “除了哭,他还会做什么?”他说得轻蔑,指尖捏着一枚小小的桂圆来回摇晃,说完又沉默了,片刻自言自语,“没了我,还有人谁会哄着他呢?” 一直没有开口的远方这时终于说话了:“行长,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嗯,我晓得。”林海把三少爷送回来的桂圆和花生都小心翼翼地装进胸前的口袋,“肯定和早上的信有关。” “可无论信里写了什么,我都气三少爷不信任我。”他把手放在了轮椅的扶手上,目光越过门外摇曳的梧桐树,“他从来不觉得我是真心帮他夺家产。” “行长,我觉得……” “你不用帮他说话。”林海抬手阻止远方继续往下说,“三少爷的性格没人比我更清楚了。他既然敢跑,就是做好了这辈子都不回来的准备。”林海说到最后,嗓子干哑,“因为我就算恨透他,也会帮他夺家产,哪怕不用娶钱家二小姐的法子,也会想方设法把陈记搞垮……因为我喜欢他!” “因为我喜欢,所以他有恃无恐。”林海说得捂住心口咳嗽起来,吓得云四手忙脚乱地给他倒水,“觉得我娶再多的人,眼里也只有他一个。” “……真是蠢得可笑。” “可我眼里就他妈只有他一个人。”林海前一句话还是自嘲,后一句话却是发自肺腑,痛苦地呢喃,“因为我爱他啊。” 原来如此,因为爱陈轩,先前的纵容便都有了答案。其实林海心里清楚,即使对陈三少说了再多声的喜欢,他内心深处还是不愿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行事乖张阔少爷。然而在看到陈轩送回来的桂圆和花生时,他屈服了,因为他的心已经抽缩成了一小团,痛苦地溢出粘稠酸涩的汁液。 正午的光暖融融地笼罩着林海,他摇着轮椅,慢吞吞地挪回卧房,背影颓然,连拖长的影子都是孤单的。 云四像是想起什么,不顾不停使眼色的远方,追上去问:“行长,你还娶不娶钱家的二小姐?” 下人挠了挠头:“娶的话,咱们要提前准备了。” 回答他的是狠狠摔上的门和扑面而来的灰尘。 第五十二章 鲜菱角 卧房里一丝人气也没有,仿佛没了陈三少,分会里最后一丁点温情也随之而去。林海把轮椅摇到床边,指尖沿着三少爷躺过的痕迹缓慢移动,不停地抠着被褥上的印子,最后挥拳狠狠地捶起床板。 他不该放任陈轩读那封信的。 火炉里的烟灰还没散尽,林海低头瞧了一眼,别说信纸了,半角能看的字都没有,尽是些黑漆漆的灰。他又起身,尝试着站起来,虽能勉强扶住床柱往前移,但还使不上力。 万事皆沉入谷底,往日的温存都如过眼云烟,一吹散就是今日的晦暗。 可林海毕竟是分会的行长,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短暂的颓然过后,他已然打定注意,就算陈轩不在乎他的真心,他也舍不得三少爷受苦。 “云四。”林海坐在书桌边写信,“去趟陈记。” 云四早就侯在了屋外,此刻跑进来替他研墨:“找三少爷?” “嗯。”林海并不避讳,“去看看他吃不吃得惯陈记的饭菜,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欺负。” 云四不解,也是不了解陈三少处境的缘故:“行长,那可是陈记的三少爷,怎么可能过得不好?” “让你去,你就去。”他懒得解释,写好信递过去,“这封信寄给季达明,我觉得是时候联系少东家了。” 云四接信出门,林海又把远方喊进屋。 “咱们在陈记安排过人吗?”他开门见山,扶着轮椅的手有节奏地晃动,“如果没有,尽快安排一个,替我看着三少爷。” “有。”远方略一思索便肯定道,“老早就安插人进陈记了,只是近不了陈振兴的身。” “没关系,只要能看着三少爷就行。” “行长,要不咱们去趟陈记,说不准三少爷看到您就想回来了。”远方也给他出主意。 林海嗤笑着摇头:“人家都提了要求了,我哪有不满足的道理?” “可您不会娶钱家的二小家啊!” “我是不娶,可我不会让陈轩知道。”他阴沉着脸转身,说出口的话句句带气,“娶了他就是我上 分卷阅读72 加载中,请稍等... 分卷阅读73 一挑,直接将陈轩的衣衫掀了起来,入眼是陈三少沾着雨水的白花花的肚皮,他忍笑拿了帕子擦,边擦边暗中打量对方的神情。 “想不想我?” “不想。”陈三少嘴硬,看都不看一眼林海。 “我想你。”他并不介意,耐心地帮三少爷把湿透的衣袍放在椅背上,“昨晚都没睡。” 第五十三章 慈姑烧肉 陈三少愣愣地望了林海一眼,把干净的衣服套上,走过去,小声嘀咕:“我也。” “那就去床上。”林海叹了口气。 “林海?”三少爷大惊失色,“你要做什么?” 林海好笑地瞧着陈轩如临大敌的神态:“睡觉。” “在……在这儿?” “嗯。”他明知三少爷误会,也不解释,脱下被雨水打湿的外衣,坐在床边对着陈轩招手。 陈轩纠结片刻,磨磨蹭蹭地挪过来,把刚穿上的衣服又扒了,拱到林海怀里打了个喷嚏。林海忍笑躺倒,将被褥严严实实地盖好,继而揽着陈三少的腰闭上了眼睛。 他怀里的三少爷像只永远也不会安生的小猫,挠挠鼻子,又抓抓他的腰,冰凉的膝盖沿着林海的腿根慢吞吞地滑动,最后手也贴在了他的心口。 “林海?”陈三少委屈巴巴地喊他。 “不困?”林海睁开眼睛,含笑道,“一晚没睡,故意惹我心疼吗?” “就……就睡觉?”三少爷语气里的失落都快溢出来了。 “嗯,就睡觉。”林海拧了把陈轩的屁股,挑剔地轻哼,“就你这床,这被子,这枕头,哪里比得上分会?” “可是这里有你啊。” 林海的嘲讽戛然而止,他搂着陈轩的肩,苦笑着叹息:“我的三少爷啊,你真是……”然后剩下的话消融在缠绵的亲吻里,变成了陈三少满足的喘息。 那张不到关键时刻吐不出好话的嘴,总能轻而易举地撩拨林海心里最柔软的一隅,纵使他们之间的矛盾依旧如山海不可平,此刻两颗心却是贴得近得不能更近。 “回家再睡你。”林海从难解难分的亲吻中脱身,三少爷已经缠在了他怀里,面颊微红,喘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可我不会回……” “现在不谈这个。”林海捏住陈轩的下巴,蹙眉道,“先歇息。” 陈三少乖乖闭上嘴,脑袋拱到他的颈窝边蹭了蹭,寻着热源贴了过去,呼吸间就睡着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半掩的窗户露出一线灰蒙蒙的天,这细长的天幕又被连成串的雨滴分割得支离破碎,眨眼间消散。原来是木窗被风吹得关了起来。雨声好像小了一些,林海把陈轩的手搭在自己腰间,又去搂三少爷瘦削的腰,指尖围着腰窝打转,等自己的体温将陈轩捂暖以后才阖眼。 不过身处陈记,林海睡了没一会儿就睁开了眼睛,而陈轩正睡得香甜,大半个身子都搭在他怀里,啧着嘴哼唧。他忍不住扭了扭三少爷的腮帮子,扭完又亲了一口,亲完被自己逗笑了,捏着被角把陈轩的肩头盖住。 就三少爷这幅德行,还说不想他呢,怕是想得都快疯了才对。可林海又好到哪里去呢?他们新婚不过短短几月,腻歪期才刚刚开始,谁都离不开谁,骤然分别,就算再大的矛盾也能抛之脑后。 说白了还是太在乎。林海亲不够似的亲陈轩的脸,把三少爷硬生生烦醒了。 “干嘛?”陈轩凶巴巴地瞪他。 “亲你。”林海又贴过去,硬是讨了个不情不愿的吻。 陈三少哼哼唧唧地翻身,眯了会儿,突然腾地坐起来,清醒了:“我没在做梦?” “没有。”林海用一只手撑起上半身,“过来让我抱会儿。” 陈轩灵活地钻进被子,二话不说就贴到了他胸口:“你要走了?” “嗯。”林海揉了揉三少爷的脑袋,“再不走,陈振兴也得赶我走。” “我爹今天不在家。” 屋里沉默了几秒,他没好气地掐陈轩的鼻子:“我是你堂堂正正的相公,别把我睡你说得跟偷情一样。” 或许是“偷情”这个词刺激了三少爷,林海说完竟感觉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戳到了自己的腿根,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你想什么呢?” 陈轩缩了缩脖子,欲盖弥彰:“想……想晚上吃什么。” “你想晚饭能想硬?” “林海!”陈三少涨红了脸,一边蹬腿一边叫,“你无耻!” “我就是无耻。”林海直接把陈轩抱在怀里,一边捏三少爷的屁股,一边轻哼,“你不就喜欢我这样?” 被戳中心事的陈三少不吭声了,披着被子窝在他怀里坐立不安,时不时搂紧林海的腰,意图不言而喻。 “舍不得我走?” 陈三少不答,只把他搂得更紧。 “你说你图什么呢?”林海也舍不得三少爷,“闹着要我娶别人,若是真娶了,难过的不还是你自己?” “你真要娶钱家的二小姐?”陈轩的头瞬间抬起来,扒拉着林海的脖子,急切地问。 林海不急着说话,反而先亲了亲陈三少的嘴唇。 “你……你说了只娶我一个的。”三少爷委屈至极。 “陈轩,你听听这话是不是自相矛盾。”林海好脾气地抓陈三少的手,“你不想要我娶别人,但我不娶别人你又不肯跟我回家。” 他说:“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三少爷不解释,只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不是说好了再也不哭的吗?”林海连忙伸手替陈轩擦,“没人比你更喜欢出尔反尔了。” “我就是这样的人。”陈三少哭着喊,“你别管我了,回去吧!” “这说的是什么话?” “反正你就会凶我。”三少爷一到林海面前,什么顾忌都没有了,咧开嘴哭嚎,“成天欺负我。” 林海手忙脚乱地哄道:“以后不凶你了,跟我回家吧。” 陈轩的哭声微顿,用糊满了泪的眼睛瞪他:“你嫌我老是哭。”肯定的语气,仿佛林海犯了天大的错。 他把陈三少按进怀里:“不嫌,我就是心疼。” “林海……林海我告诉你!”陈轩忽而张嘴啃他的肩膀,“我活了这么久,头一回在别人面前哭鼻子,还是个男人。” “在我面前你可没少哭。” “所以你是特别的。”陈三少含糊道,“和别人不一样。” 林海越听,心里越暖,却还是忍不住纠正陈轩:“因为你喜欢我。” 陈三少轻哼着转身:“喜欢就喜欢,反正你也喜欢我。” “是了,我喜欢你。”林海伸手把陈轩抱了个满怀,“闹够了吧?闹够了就让我惯惯。”他埋头亲吻三少爷的颈窝,“可把我想坏了。” 陈三少也就嘴上厉害,林海真温柔起来 分卷阅读74 ,倒害羞得满面通红,僵硬地坐着,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在陈记,林海也没欺负人的欲望,不过是把三少爷的肩膀和颈窝咬出一连串的牙印,又亲出几块红痕,还没继续下去,陈轩的肚子就咕噜噜地叫起来。 “哎呦三少爷。”林海笑着起身,“你可真是煞风景。” 陈轩也觉得没面子,缩在被子里嚷嚷着要再亲亲,他明知三少爷是为了面子才喊的,却依旧压过去把人亲懵了。 “自找的。”林海捏着陈轩的鼻尖轻笑。 陈三少斗不过他,蔫蔫地裹着被子生闷气。林海则披着外衣坐在轮椅上,推门唤远方将带来的吃食热一热,都送到了三少爷的卧房。 其实都是些家常菜,除了还没煮好的菱角,都端到了陈轩的书桌上。三少爷裹着被子眼巴巴地盯着饭菜咽口水,探头探脑地看他都带了些什么。 “来。”林海等下人都出去以后,向陈轩招手,“我抱着你吃。” “谁要你抱?”陈三少裹着厚衣服,蹬蹬蹬地跑过来,抓了双筷子,也不等林海开口,直接狼吞虎咽起来。 于是林海满肚子的话都化为了叹息,不时给陈轩夹菜,生怕三少爷吃不饱。 “不过一天没见。”他的筷子被陈轩咬住,“怎么跟没吃过饭一样?”说完却又怔住。 “三少爷。”林海的声音微微发抖,“你吃饭了吗?” 陈轩扒了一嘴饭,移开视线,偷偷摸摸地夹沾满油水的红烧肉。林海把被三少爷拨开的茨菇夹进碗里,又重复了一遍原来的问题。 “没……没胃口。”陈三少答得很含糊。 “陈轩!”林海突然提高声音,还把筷子摔在了桌上。 汤汁飞溅,陈三少吓得拿不住碗,可怜兮兮地叼着红烧肉望他。 “你和我闹别扭可以,怎么能不吃饭?”林海伸手擦了擦三少爷嘴边的油,好言好语道,“跟我回家吧。” “不回……”陈三少低下头,自知对不起他,嗫嚅道,“你别管我了。” “为什么?” “总之你不娶……你不娶那个钱家的二小姐,我就不回去!”陈轩惨白着一张脸,豁出去了,捧着碗抽噎,“说到做到。” 林海没料到自己主动示弱以后,陈三少还是固执己见,顿时把手指捏得咯吱咯吱直响,也不管三少爷吃没吃完饭,直接摇着轮椅往屋外去。 “林海?”陈轩果然急了,饭也不吃,埋头往外追,“我爹还没回来呢,你……你别走,好不好?” “三少爷。”林海拽开陈三少的手,冷笑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男妻,为什么见面要偷偷摸摸的?” “如果你只是为了继续劝我娶别人,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谈的了。”他决绝地转身,“远方,把手炉带上。” 远方一言不发地走到床边,把曾经属于陈轩的手炉拿走了。 陈三少一开始还沉得住气,但一见手炉被收走,神情顿时垮下来:“林海……林海把手炉还给我。” 林海头也不回地冲进雨里:“远方,替三少爷关门!” “砰”的一声巨响,他们又身处两个世界。 第五十四章 鸽子汤 几个时辰前的温存都变成了泡影,林海抹掉额头上的雨水,一言不发地往院外去。 远方急急忙忙撑开雨伞,替他挡雨,又伸手扶轮椅,林海却不动了。 “记得让人给三少爷多添几个火炉。”他的声音被滂沱的雨水打湿,听起来模糊不清,“他怕冷,如果不暖和,根本睡不着。” 这回连远方都替他不值:“行长,你图个什么?” 林海垂下头,看着掌心里的指印,苦笑道:“我就是觉得三少爷在故意赶我走,可如果连我也走了,这世上哪有人还会在乎他?” 他说完顿了顿:“最后一次,我最后心软一次。” “如果陈三少还是蛮不讲理,以后就这样吧。”林海摇着轮椅出了陈记的大门,陈轩的院子早已笼罩在一片水幕里,只一点昏黄的灯火在雨中飘摇,那间小小的卧房仿佛是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一艘破旧的船。林海想,如果连自己都不去拉一把,陈三少就该溺死在陈记的深海里了。他哪里会舍得。所以就算被伤得百孔千疮,林海也会奋不顾身地伸手拽住三少爷的手腕,与这阔少爷共沉沦。 远方把车开离陈记时,轻声感慨:“还好陈振兴不在家,要不然肯定又会拿咱们来看三少爷的事情做文章。” 林海坐在后排揉腿,心思百转千回,最后尘埃落定:“等雨停,记得去查查今天陈振兴去了哪儿。” 他蹙眉道:“我还是觉得那封信有问题,三少爷看完信以后神态不太对,还当着我的面把信烧了。” 不是林海为陈轩的所作所为找借口,而是那天早上的情形处处透着诡异。 “行长,您怎么没看看那封信?”远方调转车头,避开电车轨道,“三少爷烧信,您也该拦着啊。” 林海懊悔不已:“我哪里会拆别人的信看?我只当陈振兴写信来骂三少爷,没想到信里还会有别的内容,如今想来他烧得突兀,一点道理也不讲,定是信里有不能被我看见的内容。” 汽车在夜雨里缓缓而行,林海盯着被水滴模糊的车窗沉思,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陈三少到底在信里看见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第二次着了陈振兴的道,愤怒不可抑制地在胸腔里跳动。 “先回家。”他被彻底惹恼了,嗓音低沉,“继续派人看着三少爷,我觉得他会忍不住跑回来。” 回来比去时走得更艰难,皆因雨大路滑的缘故,等汽车好不容易停在分会门口,云四已经等候多时,林海一下车,他就巴巴地凑上来。 “行长,出事了。”云四扯林海的手臂,“钱家的那个伙计今天闹得厉害,说什么车票就是今天的,非要出门,我们拦着,他竟急得用头撞门,这下可好,一撞,把自己都给撞昏死过去了,差点救不回来。” 云四的性格林海了解得很,说出口的话总带了三四分水分,所以并不在意,只吩咐远方盯紧钱家的伙计。 他勾起唇角,边往卧房去,边自言自语道:“陈振兴今日出了门,这伙计也闹着往外跑,天下能有这么巧的事?” 卧房的桌上散落着几颗桂圆,林海捏住,又松开,扶着床柱往前走了几步,继而卷起裤腿换药。虽然他对外宣称断了腿,实际不过是皮外伤,如今结的疤慢慢脱落,新生的皮肉飞速生长,每到半夜就痛痒难耐,睡眠变得可有可无。况且三少爷又不在身边,林海更没了睡意,他点燃烛火把早上未看完的册子摊开,还没看几眼,远方就端来了一盅鸽子汤。 “行长,您在三少爷那儿肯定没吃几口晚饭。” 林海搁下册子轻轻叹了 分卷阅读75 一口气:“没胃口,你先放着吧。”说完又忍不住嘀咕,“早知道家里有鸽子汤,就该给三少爷带去。” “他肯定爱喝。”林海捏着汤匙,嘴角有了丝笑意,“谁都没他金贵。” 窗外的凄风苦雨打断了他的思路,林海回过神,吹散汤面上的油光,低头呷了一小口,温热的汤汁坠入腹,饥饿感才重回他的身体。 “对了,那个手炉你放哪儿了?” 远方说叫人去换碳了,一会儿就送来。 “挺好用的。”林海笑笑,“怪不得三少爷喜欢。” 也正因为三少爷喜欢,他才把手炉带了回来。爱他所爱,想他所想,即使见面就要争吵,分离时谁也不比谁好过。 天在不知不觉间亮了,远方一大早来找林海,说陈三少又一夜没睡。 林海听得火起,摔了册子骂:“除了糟蹋自己,他还会做什么?” “那咱们怎么办?” “我干嘛要管他?”他冷笑着把册子拾起来,过了会儿干巴巴地吩咐,“去给他弄点安神的香,偷偷点在火炉里。” 接下来几日事无巨细,只要和陈轩有关的消息,远方都告诉林海了,上到三少爷早饭吃了几口,下到被陈振兴喊去谈了几分钟的话,他就跟真的看见一般,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陈三少一直没像林海预期那般逃出陈记,他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烟也重新抽了起来,除了远方和云四,谁也不敢近他的身。 直到年节前一天,远方少见的慌张,敲门冲进来说陈三少翻墙跑了。 林海的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闻言腾地站起来:“跑哪去儿了?” 云四跑进来插嘴,说三少爷顺着秦淮河跑去了彩云轩。 他差点把轮椅的扶手捏碎:“好一个三少爷……” 远方连忙推着云四出门,在林海暴怒前赶回来:“跟着的下人说三少爷没进去,就蹲门口抽烟来着。” “抽烟?”林海的神情瞬间缓和,只语气还是冷淡的,“以前就让他别抽烟,现在非要抽,看来不教训一顿是不行了。” 云四被远方挡在门外,急得跳脚:“行长,咱们把三少爷请回来吧?” “请?”他一听就笑了,“想得美,你们派几个伙计把人给我捆回来,记得蒙脸,我倒要看看陈三少有什么能耐,跑得出陈记,还能跑得出我的分会?” 远方和云四听得面面相觑,不敢说林海的法子不好,只是要绑三少爷,心里还是打鼓,不过云四心大,犹豫片刻就扯着远方跑了。 “行长心里有数。” 远方忧心忡忡:“行长一碰上三少爷就莽撞,这回要把人捆来,怕是不妥。” 可远方的话还没说完,云四就拿着麻袋和绳子去院子里喊人了,于是倒霉的阔少爷最终还是被塞进麻袋,捆进了分会的大门。 林海早已侯在卧房,身边跟着两个三少爷没见过的小厮。 “你们……你们不要命了!”陈三少缩在麻袋里尖叫,“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一个小厮闻言,立刻拿着鞭子抽地板,“啪嗒”一声脆响把陈轩吓住了。 “我相公……我相公是林海……”带着哭腔地哽咽从袋子里飘出来,陈三少连人带袋在床上滚了一圈,“他会来救我的。” 被点名的林海哭笑不得,接过鞭子又抽了一下地面。 陈三少吓得声音更小:“你们不怕林海吗?” “……他,他可厉害了。” “他特别在乎我,你们现在把我放了还好说,如果不放,他肯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林海没来得及继续吓唬陈轩,陈轩倒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长串,他好笑地挥手遣走小厮,从轮椅上慢慢站起来,伤腿虽然在隐隐作痛,但到床的这一小段距离还是可以忍受的。陈三少也听见了脚步声,蜷着身子往床里缩,林海忍不住伸手,隔着袋子戳三少爷的腰,还没怎么样呢,三少爷就哭即哇啦地喊他的名字。 ——林海,林海。叫得跟真的很爱他一样。 林海就当陈轩很爱他,抬手把麻袋扯开,陈三少立刻灰头土脸地爬出来,眼睛还被布条遮着。他又忍不住伸手去戳三少爷的腰,陈轩哭哭啼啼地躲,林海戳左边,三少爷就往右边爬,戳右边,他就往左边蹭,挪着挪着忽然碰到了手炉。 林海想,这下子陈轩再怎么害怕都该猜出来自己身处分会,哪知三少爷忽而坐起,哀嚎着往他怀里扑:“你把林海怎么了?” “你们杀我可以,放了林海!”陈三少的恐惧一扫而空,开始拿额头拼命撞他的胸口。 林海被撞得喘不过来气,却一点也不恼火,反而硬着头皮把发疯的陈轩搂在怀里。三少爷的眼睛看不见,就张着嘴狠狠地咬,从他的颈窝咬到下巴,舌尖舔过胡茬时骤然僵住,皱着鼻子嗅了嗅,继而战战兢兢地唤他:“林海?” “嗯。”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哑着嗓子替陈轩解眼前的布。 三少爷傻愣愣地坐在床上,眼前的布条没了也不肯睁开眼睛,就伸着手摸林海脖子上的牙印,一摸一手血。陈轩搓了搓手指,又低头拼命嗅,眼泪夺眶而出:“你傻啊?” “……喜欢被我咬?” “谁会喜欢被你咬?”林海矢口否认,“我就是想记住,喜欢你的滋味有多痛苦。” “你有毛病。” “我有毛病才喜欢你。”他毫不留情地反击,“三少爷,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我可听得一清二楚,别想抵赖。” 第五十五章 雪花酥 陈轩紧闭双眼,气得面色发白:“林海你要有多无耻,才能想到把我捆回来这种法子?” “没有你无耻。”他淡淡道,“逼自己的相公娶别人。” 这句话像一根刺,狠狠扎进陈轩的心窝,而刺上又沾满了酸涩的汁液,一扎进去,就引燃三少爷内心深处的怒火。 “我就是这样的阔少爷,你他妈还能喜欢我一辈子?” “是了,我眼瞎!”林海闻言,抬手砸了床头的烛台,刻意避开陈三少垂在床侧的脚,“我就爱上你这么个祸害。” 陈三少随着这句话霍地睁开了眼睛。 他俩用尖酸刻薄的话语将对方都捅了个对穿,此刻终是四目相对,疯狂的思念瞬间冲破愤怒与阴郁,火光猛地一晃,陈轩扑进了林海的怀抱。 “林海……”陈三少搂着他,仿佛他随时会消失一般急切,“林海,我想你。” 林海想说你想我做什么?又想说我不想你,可话到嘴边全成了安慰:“刚刚吓到了?” 陈轩拼命点头,又去舔他脖子上的血迹:“疼吗?” “不疼。”林海揉了揉三少爷的后颈,“比起心里,这些都是小伤。” 三少爷自知理亏,缩在他怀里唯唯诺诺不敢吭声。此时林海已 分卷阅读76 加载中,请稍等... 分卷阅读77 林海的喜欢胡搅蛮缠,“林海我告诉你,你娶了我,就别再想再看别人,一眼也不行!” 要说阔少爷就是阔少爷,惹人生气的本领一流,林海冷眼瞧着陈三少在自己怀里蹭,蹭完还伸手四处乱摸,后来实在忍不住,攥住陈轩的手纳闷道:“你胆子怎么变这么大了?” “反正你的腿动不了。”陈轩美滋滋地嘀咕,被攥着手腕,手指还在拼命晃动,“林行长,让小爷来偷个香吧。”言罢,另一只手钻进了衣摆,暧昧地抚摸他的腰腹。 “还偷香……”林海气得直笑,由着三少爷乱摸,自己埋头去亲,把陈轩亲得浑身发软,“我看你是皮痒了。” 陈三少没偷成香,反被林海亲得迷迷糊糊,闭着眼睛嚷嚷:“过年了,我要吃雪花酥。” “吃什么吃?”林海把三少爷按在床上,胳膊抬起又落下。 明明气得牙根发痒,还是舍不得。陈轩发现了林海的窘迫,立刻得意洋洋地趴在他的大腿上,‎‍‍浪‎‍‌荡‌‌‍‎‎地摸他的下巴:“林行长,给小爷笑一个。” 第五十六章 花生酥 林海慢慢低头,把陈三少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当真勾起嘴角温柔地笑了。 陈轩的眼睛都看直了,愣愣地呢喃:“林海……” “满意了?”林海把三少爷抱进怀里,“还想要我做什么?” 他亲了亲陈轩的颈窝:“今天舍不得欺负你,就想好好疼你。” “你……你可别这样。”陈三少扭扭捏捏地拒绝,指甲在被单上滑来滑去,“我会闹上天的。” “闹吧。”林海扣住三少爷的手腕,半是感叹,半是揶揄,“我惯着你。” 床边的药膏忽而跌落在地上,陈轩慌慌张张地寻声望去,林海却将三少爷的头掰回来,面上的笑意还是温和的,陈轩的目光终是摇晃起来。 “我宁可你别这么喜欢我。”三少爷也握住了他的手,“林海,你现在都不凶我了。” “你……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舍不得。”他还是一样的说辞,笑着吻陈三少的额头,“我也不想这样,可就是忍不住对你好。” 一颗真心或许不能换来另一颗真心,好在林海的运气不错,陈轩也把心给了他。陈三少握着林海的手发了会儿呆,忽然苦笑着将头贴在他的心口。 “林海你知道吗?我不怕挨打,也不怕你骂我,我唯一怕的就是那个时候连你也放弃我。” “其实我挨打以后连遗书都写好了,可想想,没了你,根本没人会在乎我的后事,所以就给烧了。”陈轩轻声嘀咕,“等我以后老了,也不写遗书,反正有你呢。” 林海听得心惊肉跳:“那我得在你之后死。” 他揉陈三少的脑袋,半真半假道:“三少爷,你可得在奈何桥前等等我。” “为什么啊?”三少爷有点不情愿。 “我哪里放得下心让你一个人留在世上?”林海把下巴搁在陈轩肩头,“倒不如安安稳稳地把你送走,一切安排妥当了再去地府找你投胎。” “可别。”陈轩闷声闷气地拒绝,扭头不去看他,“我不想等人。” 林海一听这话,忍不住抬手掐三少爷的腰:“等不等?” 三少爷嘴硬了会儿,服软了,哼哼唧唧地说:“不等你,我怎么投胎?” “才不要一个人走。”陈轩气鼓鼓地啃他脖子上的牙印,“万一你和别人跑了呢?我得看着你。” “好。”林海牵住陈三少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几下,“说好了,一定要等我。” “等呢。”三少爷轻声保证。 林海沉默片刻:“不许哭。” “谁哭了?”陈三少含泪瞪他,“我才不会因为你的话哭。” 林海凑上去吻陈轩的泪:“嗯,你没哭,是我在哭。” 这下子陈三少真地哭了,趴在他肩头小声抽噎:“别说以后,我……我害怕。” “好了好了,不说了。”林海哭笑不得地改口,抬手轻轻拍三少爷的背,“怪我,老是想太多。”他说完,颈窝轻轻一痛。 三少爷又给林海盖了个戳。 他们安安静静地抱着,林海刚想问陈轩还吃不吃雪花酥,这阔少忽然茫然地问:“若是我们没投到一块儿去怎么办?” 他花了几秒钟才明白陈轩在说什么:“投胎投成什么,我都永远陪着你。” “你听听门外的风,檐下的雨……都是我在陪你。”林海说完咬住了三少爷的耳垂。 陈轩听得眼眶发红,哽咽着推他的头:“读书人就是会说情话。” “那我呢?”林海揪着这个话题不放。 三少爷咬唇思忖片刻,仰头与他四目相对:“你在我眼里。” 林海的心跳骤然加快,嘴里说着:“又是从哪段戏文里听来的情话?”手上已经把陈轩抱了个满怀。 窗外的风时而缓时而急,将屋檐上的雨水全卷落了。他不想做风,亦不想当雨,只想像现在这样陪伴在陈三少身旁,不谈未来,不在乎值得与否,心甘情愿地耗尽毕生的精力对一个人好。 雨声突然被刺耳的爆竹声震碎,陈轩浑身一颤,披着外衣走到窗边往外望。 “是云四。”三少爷趴在窗框上向外看,“林海,你们分会过年还放炮?” 他揉了揉头发:“过年自然要放。” 陈轩满脸羡慕:“真好。”三少爷又转头往外望,“我爹从不让我们放炮,说是声音太吵,小时候我偷偷买鞭炮被发现,大年三十还被罚跪过祠堂。” 陈轩每每提及陈记的事,他都沉默不语,不是不心疼,只是往事早已成定局,林海能给的只是更好的未来。陈三少的思维总是跳跃的,刚悲伤完,忽然又跑到床边,跪趴在他身上:“林海,如果你再离开我一次,我就真的疯了。” 陈轩认真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离不开你。” “三少爷,我也离不开你。”林海猛地揽住陈三少的腰,耳畔的声音迅速消散,只剩陈轩紊乱的呼吸,“但你得搞清一件事,这次不是我离开你,是你把我赶走的。” 他猛地翻身,把惊慌的陈轩压在身下:“三少爷你记好了,要是再把我推开一次,就不是哭一哭能解决的事情了。” “你的腿……腿?”陈三少震惊地低头,又羞恼地反驳,“你才哭!” 林海故意忽略后面一句话,低头咬住三少爷的嘴唇:“翻身而已,我腰好。” 陈三少的低声咒骂被屋外的鞭炮声掩盖,他哈哈大笑,起身坐着轮椅往门外摇,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连空气里弥漫的硝烟味闻起来都温馨。 云四点完炮仗,正搓着手站在檐下贴福字,林海靠过去问厨房今年有没有做雪花酥。 “雪花酥?”云四愣了愣,“行长 分卷阅读78 ,您老是嫌甜,今年怕是没做。” “那有什么?” “花生酥。”拎着灯笼的远方插了句嘴,“是三少爷要吃吧?我这就去端些。” 林海笑着应了,坐着轮椅回头望,陈轩正披着他的外衣站在卧房门前探头探脑。 “瞧什么呢?”他向三少爷招手。 陈轩攥着衣领忙不迭地跑过来:“林海,过年我要穿新衣服。” “哎呦三少爷,您怎么跟个孩子一样?”云四一听就笑了,“就我们行长惯着你。” 陈三少美得下巴都扬起来了:“我也惯他。”说完还低头拍他的肩膀,“是不是?” 林海叹息,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你哪里惯我,你是折磨我。” 远方和云四一齐笑起来,陈轩气鼓鼓地轻哼,后来还是前者转移话题:“三少爷,行长老早就吩咐给你做新衣裳了,你要是不回来……” “我就剪了扔掉。”林海漫不经心地接话。 陈三少被他冷淡的语气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弯腰搂他的脖子:“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不提还好,一提,林海瞬间想起来陈轩翻墙出陈记以后最先去的不是分会,而是彩云轩,脸立刻拉下来,绕着弯子骂道:“长本事了,不让抽烟还非要抽。” “我就是想你。”陈三少蔫蔫地嘀咕,继而惊讶地长大了嘴,“你怎么知道我抽烟?” “林海,你跟踪我!”陈轩恼了,气得直跺脚。 林海大大方方地承认:“我不仅跟踪你,我还在陈记里安插人,偷偷给你点安神香,悄悄添火炉!” “你……” “我要时时刻刻都盯着你。”他捏住陈三少发颤的指尖,把人拽到身前,“这都是你自找的。” 他说:“是你把我逼成这样的。” 远方趁他们争吵,已经把花生酥端来了。林海冷笑着拿起一块糖酥塞进陈轩嘴里,见三少爷鼓着腮帮子嚼,自己也吃了块。 啧,还是甜。 花生酥外裹着琥珀色的蜂蜜,陈轩吃完一块,又自己伸手抓,惦记着吃就忘了还在和林海吵架,当着下人的面,大大方方地往他背上一趴,边吃边唆手指头。 “还抽不抽烟?”林海却把盘子拿远。 陈三少急得伸手够,忙不迭地答允:“不抽了不抽了,以后都不抽了。” 他这才忍笑把盘子递过去,继续拿着花生酥喂陈轩。 “不嫌甜?”林海见三少爷吃得头也不抬,有些纳闷,“我记得你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 “这哪里甜?”陈轩诧异地瞥他一眼。 原来陈三少的“甜”和林海的“甜”也是不一样的。他觉得有趣,揉了揉三少爷的脑袋,三少爷立刻煞有介事地仰起头,居高临下俯视坐在轮椅里的林海。 “你就该去城外的山头上当山大王。”陈轩叼着糖酥,含糊道,“什么读书人,我看你就是一土匪!” 兜兜转转,陈三少还膈应着被麻袋撞进分会的事儿。说起来的确没面子,陈轩就算在陈记不受待见,对外说起来也是堂堂正正的三少爷,如今被自家相公捆回家,还差点闹出认错人的乌龙,可谓是颜面扫地,也只有陈轩这种心思老放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的阔少爷,才象征性地闹一闹,换了旁人,哪里还有闲心吃什么花生酥? “我是土匪,你又是什么?”林海气定神闲地坐在廊下,扶着轮椅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每动一次,都牵动着陈三少虚张声势的心。 第五十七章 韭菜鸡蛋饺子 林海明知三少爷心虚,却故意慢条斯理地说:“都说土匪凶悍,可我再凶你,也不会真的伤你。” 他说话就是在兜圈子,晓得陈轩在乎什么,便刻意避开,拼命钓着三少爷的胃口:“就算用麻袋捆了你回来,我也没真的打你,所以你说说,刚刚那话用来指责我,对吗?” 陈轩被林海绕得云里雾里,抓着花生酥呢喃:“那我到底像什么?” 他就爱看三少爷迷糊的样子,低头偷亲了一口,只这时语气跟戏文里的登徒子似的没个正形:“你就是上了花轿还落跑的小娘子,都离不开我了,还非说身子不要我。” 一语惊得四下都静了,云四和远方是被腻歪的,陈三少则是硬生生羞的。 “你这人……”三少爷咬牙切齿,鼻梁撞在林海的眼镜上,瞬间多出一道红印。 “我说得不对?”他面不红心不跳,往陈轩嘴里又塞了块花生酥,“也只有我才能收拾你这种祸害。” 盘子里的花生酥没剩几块,全进了三少爷的肚子,林海抬手蹭掉点渣,塞嘴里舔了,又把陈轩恼得满面通红,趴在他肩上撞鸵鸟。 “别不说话。”林海逗三少爷。 “我才不和你这种人说话!”陈轩埋头嚷嚷,抱着他的脖子扭来扭去,“还读书人呢,我看你把圣贤书都读忘了。” 陈三少骂完又蹬起腿:“我晓得了,你看的哪里是什么好书,一定是街上买的话本!” 这年头不论是街头卖唱的还是茶馆里的说书人,不掺几个床笫间的笑话似乎都引不起人注意,陈轩认准林海看了乱七八糟的书,反倒不羞怯了,贼头贼脑地往书房溜。 “行长?”远方把花生酥的盘子撤了,“就让三少爷这么去啊?” “嗯。”他见陈轩进了屋,慢慢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没什么可避着他的东西,他要是想看分会的账簿,我也照样拿给他的瞧,可这阔少爷哪有这样的心思?” 陈轩的确没有这样的心思,他正撅着屁股找话本呢。 林海迈着腿在院子里转悠了两圈,活动坐麻的下半身,云四站在他身边扶着,嘀嘀咕咕地问还得装多久的断腿。 “年后吧。”林海捶了捶膝盖,“正常走几步已经没大碍了,走久了才会疼。” “就算是皮外伤,这好得也算快了。”远方替他把轮椅推来,还放了个靠垫,“行长,您还是别走了,我推您。” 雪化净以后天气已经有了回暖的趋势,林海扭了扭脖子,转身往书房走:“不坐了,活动活动。” 至于“活动”什么,那肯定是活动正在书房里翻箱倒柜,企图抓住他把柄的三少爷。林海走到门口,屋里已经乱糟糟一片,陈三少坐在地上灰头土脸地抱着一口大书箱,翻一本书,打一个喷嚏。 “快来帮我找。”陈轩听见脚步声,以为是下人来了,根本没想到林海能走路,“你们行长的书太多了。” 林海抄着手踱进去,杵在三少爷背后瞧,他脚边倒扣着一本《隋唐英雄传》,不远处还有一大摞即将倾斜的俄文书。 “去看看书架子后头。”陈轩又打了个喷嚏,见身后的人不动,不满地嘀咕,“你就听你们行长的话是不是?我这个三少爷说话 分卷阅读79 一点用也没有。” 林海听得暗自好笑,伸手猛地抱住陈轩的腰,把三少爷从地上抱起来,对着红彤彤的耳朵吹了口气:“找我呢?” “猫都没你能闹。”他笑着咬陈轩的后颈,“你瞧瞧这书房,还有地方能落脚吗?” “林……林海?”陈三少吓懵了,摸着腰间的手,拼命低头去看他的腿,“你怎么能走了?” “我不仅能走,我还能欺负你。”林海意有所指地摆腰,三少爷立刻僵住,捏在手里的册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却忽而松手,走到书桌边拉开抽屉,只见陈轩曾经偷偷看的画册好端端地躺着,他把它拿出来,翻开举到三少爷面前:“你要找的东西在这儿呢。” 林海随手一翻就是衣衫半解的图画,陈轩又羞又气,既想问他腿的事儿,又想把画册给撕了,而林海就半倚在桌边,搁下册子伸手:“还不来?” “来什么来?”陈三少嘀嘀咕咕地站起来,不情不愿地扑到他怀里。 “来让我抱抱。”林海说完就忍不住笑了,“脏死了,快去洗洗,洗完试我让人给你做的新衣服。” “真有啊?”陈轩还有点不相信。 林海被三少爷的怀疑伤着了,想狠狠咬对方一口,但陈轩花猫似的脸根本无从下口,他只得没好气地打三少爷的屁股:“快去,再不去我陪你一起看这本画册。” “一页一页地看。”林海轻哼,把书抖得哗啦啦作响,“看完还得给我写篇感想。” 陈轩长这么大没见过他这般不讲理的人,气得脖子和脸一个颜色:“光看怎么写感想?” 哪晓得林海等的就是三少爷这句话,勾起唇角感慨:“也对,那咱们就试,试一个写一篇。” 陈轩听得差点没气晕过去。 门外的云四都觉得林海欺负人,敲门进来拉人:“哎呦三少爷,您说不过咱们行长的,快去洗洗吧,洗完就该吃饭了。” 或许是陈轩也觉得自己说不过他,气咻咻地出门了。林海就听见三少爷和下人絮絮叨叨地在门外说话。 “要吃晚饭了?” “是了,您瞧瞧天色,不早了。” “年夜饭有什么啊?”陈轩又不走了,站在窗户下面揣着手,像是舍不得离开书房,在廊下踱来踱去。 云四念叨了一连串菜名,三少爷煞有介事地评价,还和陈记以前的年夜饭做比较,说着说着又跑回来了。 “林海,我想吃饺子。”陈三少往他怀里贴,“过年怎么能没有饺子呢?” 林海假装嫌弃陈轩脏,偏头把三少爷推开:“你是不是南方人,过年还要吃饺子?” “我就要吃。”陈轩抱住他的腰贴上来,胡搅蛮缠,“让厨子包好不好?” 林海闻言,转回头,望着三少爷眨了眨眼睛,三少爷也讨好地对他眨巴眼睛。 “亲我一下。”他忍不住使坏。 为了能吃到饺子,陈轩当即扑上来亲他,亲完还舔他的嘴角:“小爷总算偷到香了。” “油嘴滑舌……”林海忍不住拎着三少爷的胳膊把人往屋外扯。 大约是亲到的缘故,陈轩不闹了,美滋滋地跟着他往外走,注意力全在林海身上,走出去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连屋外的下人都被逗笑了。 林海连声叹息:“腿不方便的倒像是你。” 提到腿,陈轩立刻正经起来,蹲下来瞧他的伤腿,摸摸又敲敲,继而蹙眉轻哼:“原来没断,那你之前还不肯弯腿?我让你弯一弯,你还骂我不想你好。” 论起记仇,谁都比不上陈三少,林海却觉得好,起码他是三少爷放在心尖上的人,要不然这阔少也不会斤斤计较这些小事。 林海勾了勾三少爷的鼻尖:“怕你说漏嘴。” “才不会……” “嗯?”他眯起眼睛。 “好吧好吧。”陈轩扭开脸,牵着林海的手去洗澡。 林海欲言又止,觉得三少爷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起去洗澡最后会变成什么,他们心里都清楚,可他就算知道也不会说,陈轩就是仗着这一点腆着脸闹。灯笼一盏接着一盏亮起来了,暗夜中飘摇的灯火映红了三少爷的侧脸,林海安静地看着,目光越发柔和。 陈轩的长相自然是好看的,眉眼都比寻常男子秀气,又因为是家中幺儿,行为举止总有点旁人看不惯的娇气,加之脾气古怪,所以极不讨喜。但林海知道三少爷的内里是柔软的,又或者说除了他,没人能触碰到陈轩柔软的部分,这阔少就跟只刺猬似的,软绵绵的肚皮只对他展露。 所以相处起来,陈轩就更加乖张,因为他的软肋早已展现给了林海,本着知根知底就无需掩饰的原则,三少爷是将肆无忌惮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他们走着走着就到了公馆的后院,灯光远去些许,一个小厮撑着灯笼站在幽暗的院落里,飘摇的灯笼仿佛黑夜中盛开的花,随风败落。 “林海,林海。”陈轩用指尖抠他的掌心,喜不自胜。 林海强自镇定,实则心里也如擂鼓,被陈三少勾得呼吸粗重:“怎么了?” “你说除夕夜咱们做这档子事,下一年岂不是天天都在床上?” “什么胡话……”绕是林海也被这话惹红了脸,好在天色昏沉,陈轩没看见。 三少爷虽羞怯,但梗着脖子往他怀里贴:“我们成过婚的,做什么都行!” “嗯。”林海忍笑应了,搂着陈轩往前走,顺手接过下人手里的灯笼,自己举着为三少爷引路。 其实他们平日里沐浴多是在卧房,躺在木盆里用屏风格挡就好,只今天年节,要好好洗一洗,便去了后院,那里有独辟的汤池,地方大,泡着还舒服。 第五十八章 盐水鸭 林海把灯笼吹熄了搁在门前,陈轩已经迫不及待地推门去了,这阔少手刚一触碰到木门,就欢欢喜喜地嚷嚷门是湿的。 “自然是湿的。”林海把外套脱了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又把凑在自己怀里的陈三少抱住,“怎么,连衣服都不会脱了?” 三少爷微垂着眼帘不说话,他好笑地摇头,抬手替陈轩解衣扣。 “林海,我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谁和你走一起了?”林海揶揄道,“我是个读书人,你可不是,你是娇滴滴的阔少爷。” 脏兮兮的外套掉在地上,陈三少用藕似的胳膊搂他的脖子,温热的喘息从林海的下巴徘徊到颈窝里,在颈侧自己咬出来的牙印旁停顿了片刻。 “再哭就不伺候你了。”他轻哼。 “不该咬的。”陈轩的嗓音哑了,“都是疤。” ……中间部分走微博…… 新衣服的毛领子有些扎人,三少爷边说话边摸,嘀咕了一句什么林海没听清,就听见后一句:“有没有盐水鸭?” 分卷阅读80 “我的三少爷,饿不着你的。”林海把毛巾围在腰间,弯腰帮陈轩系腰带上的搭扣。 这衣服早在陈三少嫁进分会时就订做了,样式偏西式,料子是上等的手工料,内衬自然是陈轩最爱的墨狐皮,林海自己不会这么讲究,为了三少爷,特意让云四跑了全南京城的成衣坊,最后上身效果着实是好。 就是陈轩身上的那股纨绔的劲儿,是彻底去不掉了。 “林海,你别嫌我烦。”陈三少还在念叨,“盐水鸭做好吃了可难了,城西边有个馆子,叫得月楼,楼里的厨子来头不小,据说旧时给皇帝烧过菜。” 林海不以为然:“现在十个馆子里有九个都拿自家的厨子以前当过御厨做噱头,也就你们这些阔少爷当真。”说完直起身,满意地打量自己的杰作。 人靠衣装马靠鞍,陈三少的长相本偏阴柔,换上工整的西式长衫硬是多出几分硬朗,腰杆笔直,林海边看边思忖,觉得该给三少爷再做双皮靴子套上。 “骗我又如何?”陈轩被他说得气闷不已,站在门边抄着手嘀咕,“只要好吃,就算他说自己是神仙下凡,我也乐意付钱。” 年节里林海事事都顺着三少爷的心意,当即改口:“不管今天家里做的好不好吃,明天都带你去得月楼,你看如何?” 第五十九章 年夜饭 陈轩自然欣然应允,又低头打量起自己的衣服来,只这回连阔少爷自己都挑不出毛病,欢喜得望着林海笑个不停。 “别美了,走吧。”林海忍笑抬起胳膊,示意陈三少搀着自己,“刚刚不就说饿了吗?” 陈轩大大方方地挽住他的手臂,等林海把灯笼捡了,立刻拉着他往院前走。黑漆漆的后院里只回荡着他们俩重叠的脚步声,陈轩走得些微快些,林海总会将三少爷拉回来,三少爷就不情不愿地放慢脚步,与他并肩走上几步,再忙不迭地往灯火辉煌的前院跑。 他们置身黑暗,却总要投身光明。林海心里忽然涌现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一把拉住陈轩,站在光火的边缘定定地望着没心没肺的阔少爷。 “干嘛?”陈轩凶巴巴地瞪他,“不让我吃饭?” 林海一言不发地按住三少爷的后颈,粗暴地吻上去,牙齿差点撞到陈轩的嘴唇。淡淡的血腥味在他们唇齿间弥漫开来,陈三少一开始还想挣扎,后来就软踏踏地靠在他怀里,舌尖躲着林海的舌,一点也没察觉到他身上的戾气。 又或许察觉到了。 林海的心里咯噔一声,猛地睁开眼睛,昏暗的灯火里陈轩的目光很澄净,他的鼻子竟有些发酸。陈三少爷干干净净的喜欢就在那里,全心全意地等着他一个人。 “饿了。”陈轩拿鼻尖蹭林海的脸颊,悄悄把唇角的血迹舔了,“吃完饭还要放鞭炮呢。” 林海艰难地松开拉着三少爷的手指,谁料陈轩主动扣住他的手指头,往前跑了几步,再贴到林海耳根边轻哼:“我知道你坏。”三少爷拿指尖抠他的掌心,“我也坏,咱俩凑合着过吧。” “凑合?”林海把陈轩的手按在自己的臂弯里,笑着走进前院的火光,“我与你才不是凑合。” 陈三少也改了口,清着嗓子宣布:“我们是臭味相投。” “天生一对!”林海气得没了脾气,把三少爷推进正厅,无奈地叮嘱,“下人们都在呢,你给我消停点。” 正厅里灯火通明,梁下悬着一盏通透的琉璃灯,下方堂堂正正地摆着八仙桌,桌上自然都是按照陈轩的喜好以及习俗摆的饭菜,云四和远方站在桌子两边,见他们来了,立刻拱手道新年好。 “你们倒是会说话。”陈轩倚着林海的胳膊,笑吟吟地从袖笼里掏出两个红封子。 林海瞧着稀奇,揽着三少爷的腰,偷偷问红包是何时封的,陈三少一边把红封塞进下人手里,一边嗔怪道:“早就备好了,搁在旧衣服里,刚刚换下时顺手拿了。” “难道还要指望你帮我封?”三少爷的话带了丝怨气,“我自己也有产业,不需要你操心。” “我的错。”林海带着陈轩往席间去,“怪我,从没娶过妻,没经验。” “我管你?反正我的那条街生意好,不缺钱。” “那我也错了。” 陈轩咬着唇扯了一下他的手:“原谅你了。” 林海这才笑着拉开座椅,把三少爷按坐在自己身边:“不折腾你,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这阔少爷绷着脸往椅子上坐,屁股刚沾到凳子,又刷地站起来,把林海都给吓了一跳。 “垫子。”陈三少黏糊糊地往他怀里蹭。 站在一旁的云四听不下去,连忙拽着垫子往椅子上塞:“三少爷,咱行长就会欺负人,你还找他撒娇去?” 陈三少笑眯眯地坐下,双手抄在袖笼里,觑着林海调侃:“人人都知道你爱欺负人,就我傻,还往上撞。” 他听了这话,弯腰对着三少爷脸上就是一口,直把那白白嫩嫩的脸颊嗦红了。陈轩双手撑着桌子目瞪口呆,满堂响起善意的大笑,阔少爷气得腮帮子都鼓了,龇着牙作势要扑上来啃林海的下巴,被他按回去,用一句“晚上喂饱你”给打发了。 于是闹剧落下帷幕,年夜饭一道接着一道端上了餐桌,陈轩起先还有心情和林海念叨家里的菜做得不算最好,后来就埋头苦吃,连吃段脆黄瓜都要挨着他的耳朵嘎嘣嘎嘣地嚼。 “干什么?”林海好笑地瞄了三少爷一眼。 “想挨着你。”陈轩又夹了一筷子烫干丝,胳膊伸出去,肩膀也要倚着他,反正总要有点身体接触才安心。林海捏着汤匙暗中思索,觉得刚刚在池子里没惯够三少爷,现在三少爷心里不舒服了,变着法子与他亲近。 “待会回房疼你。”他与陈轩咬耳朵。 陈三少正津津有味地啃着半只猪蹄,闻言轻轻哼了一声,藏在桌子下的脚不知何时把鞋给蹭了,正若即若离地贴着他的脚踝挠痒痒。 “不是你赶着我出来吃年夜饭的吗?”林海好笑地看着三少爷胡闹。 只见陈轩搁下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优雅地拿着帕子擦了嘴,转身正对着他抿唇,眉毛轻挑,瞧着是要提意见了。 果不其然,陈三少清了清喉咙,按住林海夹菜的手:“以后做完记得多抱我一会儿。” “你真要在饭桌上说这些?”林海也拿起帕子擦嘴。 陈轩怕他责备,移开视线,嘀咕道:“我怕你过了今晚,又懒得听我说这些。” 他猛地贴过去,舌尖勾着三少爷的耳垂暧昧一刮:“你再说,这顿饭就吃不完了。”说完,手指沿着陈轩屁股底下的垫子意有所指地往前挪。 林海的指头动到哪儿,三少爷的屁股就躲到哪儿,灵活得他哭笑不得 分卷阅读81 :“既然害怕,干嘛老是惹我?” “忍不住。”陈轩捧着碗,不甘心地吃了一大口蒸鸡蛋,含糊地抱怨,“太喜欢你了。” 如今,三少爷的表白是一句接着一句,都不带脸红的,还有点怨气的成分在里面,倒是林海,乍一听闻还是愣了愣,继而抬手给陈三少盛汤。 “我的饺子呢?”三少爷懒洋洋地靠在座椅里,心安理得地等着他伺候。 “还在锅里呢。”林海把汤搁在陈轩面前,“待会回屋吃吧,卧房暖和,我刚刚摸你的手觉得冷,别着凉了。” 陈三少才不管冷不冷,只要有饺子吃就心满意足了,见林海坐下,立刻靠在他怀里喝汤。汤自然是熬了一下午的鸭汤,里头搁了笋,色泽暗黄,笋节处有绿色的斑纹,陈三少就顺着纹路一口一口地咬。 沾着汤汁的笋顺着陈轩嫣红的嘴唇滑动,林海眯着眼睛看,就看见一丁点猩红的舌尖在唇边晃动,诱人得很,也不知道陈轩是不是故意的。其实陈三少哪里会是故意的?三少爷一门心思扑在吃上,根本没料到林海心里绕过的念头有多不可言说,等喝完汤,发觉他的视线,还傻乎乎地靠过去。 “你也想喝?”三少爷兴冲冲地站起来盛汤,舀了些煮得稀烂的鸭肉,“林海,你也要多补补,腿才好得快些。” 提到腿,陈轩的神情有些许的不自然,看样子还是介怀被骗:“我还推着你走了好些天,到头来都是假装的。” 林海喝着汤,把陈三少的抱怨都听进了心里,喝完拉着吃饱喝足的三少爷,二话不说就往房间跑。一路灯笼摇曳,下人们正聚在墙根下准备放炮竹,陈轩一边跑,一边拼命扭头瞧,一副想亲身上阵的模样。 可林海没让陈轩如愿,他推开卧房的门,把三少爷抱上床,胡乱扒了衣衫搂住,门外的炮竹声刚好响起,掩盖了陈轩恼羞成怒的抱怨。 那双冰凉的手就在他腰间徘徊,沾满寒气的脚尖塞进他的双腿之间,只有呼吸是温热的,沿着颈来回摩挲。 “三少爷,你不是嫌我抱的时间短吗?”林海把陈轩紧紧按在胸口,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里叹息,“别闹了,我们一年到头也没几天消停日子,过了今天,该操心的事更多。” 陈振兴的阴谋,陈家三个少爷悬而未定的家产归属权,还有陈安遗留下来的生意……事无巨细,全要靠他俩承担。陈三少闻言,终是安稳下来,搂着他抽搭搭地委屈。 “我就想和你好好过日子。”陈轩嗓音苦涩,“是不是我一开始接近你的目的不纯,现在遭了报应?” “林海,我后悔了,我当初不该为了家产缠着你……” “我就当个什么也不是的阔少爷好不好?你会不会嫌弃我……” 除夕夜,陈轩把心里话彻底说开了,窝在林海怀里又委屈又自责,辗转反侧,连被角都哭湿了,万千悔意在遇上林海的温柔时,彻底压垮了三少爷的情绪,现下除了陈轩自己,没人能体会到那种滔天的悔恨。 然而世间世事皆是如此,你永远不知道难堪至极的初遇会开出怎样绚烂的未来,就恰如三少爷,沉浸其中才方知自己亲手毁掉的是一段感情里最该珍视的回忆。好在林海不介意。他亲了亲陈三少的额头,鼻尖瞬间被挠出一道红印。 “喜不喜欢我?”他忍痛贴过去。 陈轩忙不迭地点头,继续挠他的脸。 “我的三少爷哎,你这性子,越是喜欢越是要伤人。”林海吻住陈三少的指尖,顺带把陈轩的脚也给夹住,“也就我被你捅成筛子也不舍得放手。” 三少爷一听这话,情绪更加兜不住,趁着午夜的钟声敲响,趴在林海怀里将一年里受的委屈与无法言语的酸楚全发泄了出来。而他抱着陈轩,心里清楚,等太阳升起,等新的一年开始,陈三少又会变回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的三少爷,生来就该那样。 第六十章 狮子头 如此说来,林海觉得陈轩还不能算是纨绔子弟,要是换他来养,怕是能把三少爷惯成全南京城都赫赫有名的“霸王”。 窗外溅落了几点火星,继而是云四刻意压低的训斥:“要死啊?大过年的不要扰了行长和三少爷歇息,要不然明天没有赏钱拿,吃亏的还是你们自己。”然后爆竹声就远了,他想起身,然而刚一挪到,陈轩就急了,匆匆忙忙地缠上来,哑着嗓子唤他的名字。 “我不走。”林海揽住陈轩的腰。 陈三少的脑袋从他颈窝边冒出来:“那你动什么?” “哎呦三少爷。”林海好笑地亲陈轩的鼻尖,“动都不能动了?” “不能。”陈三少蛮横地抱住他的胳膊,“不许动。” 林海便躺回去,叹息着闭上眼睛:“听你的。”继而又在心里补充道,“只这一晚,等天亮,看你还敢不敢闹。” 他一不动,陈三少当真安稳起来,枕着枕头看窗外忽明忽灭的火光,也不知何时睡着的,抓着林海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有松。不过内心不安的又何止三少爷一个?林海抱着失而复得的陈轩,心中百味杂陈,既对三少爷的性子恨得咬牙切齿,又爱他胜过一切,最后伴着逐渐远去的爆竹声沉沉睡去。 其实连林海自己也没察觉,他与陈轩已走过一段冗长的岁月,只是人生的道路岔路太多,他们走着走着就忘了往昔。 …… 风卷来零星的爆竹声,像早春的清咳。 林海睁开双眼,自然而然地将怀里的三少爷抱了个满怀,掖完被角才想起今夕何夕,当即起身拉开床帐,将燃尽的火炉推开,掀开被褥意欲起身。然而腰间忽而缠上一双纤细的手臂,指甲盖透着点粉嫩,这双瞧着就养尊处优的手,除了三少爷还能有谁? “去哪儿?”陈轩染着睡意的质问飘进林海的耳朵。 “年初一。”他握住腰间的手,“会有人来分会拜年。” 陈三少听得烦闷,胡搅蛮缠道:“不许去!” “……在小爷我的床上,还想走?”陈轩撅着屁股往林海怀里爬,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那来拜年的人怎么办?”他揉了揉陈三少的脑袋,指尖刮过几根翘起来的头发,“我的三少爷,你现在可不仅仅是个阔少爷了,肩上还压着分会的担子呢。” 听了这话,陈轩的眼睛才勉强睁开一条缝:“我有担子,那你呢?” “我不是有你呢吗?”他说完,抱着陈轩起身,摸了摸三少爷的手脚,见都是温热的,便放心地推开火盆,站在门前伸了个懒腰,再唤云四去给陈轩的手炉添新的碳。 下人也换了新衣裳,笑眯眯地给林海递沾了温水的毛巾:“行长,不用着急,远方在前头顶着呢。” 屋里披着被子穿鞋的陈三少听见了,不由冷 分卷阅读82 哼道:“就知道催。” 他回头无奈地笑笑:“那你再睡会儿?” 软底的鞋踢踢踏踏地蹭着地面,须臾就挨在了林海身后。陈轩抱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头,仿佛站不住似的倚着:“睡不着了,再说你没了我,应付得来前面的人?” 陈三少颇为得意:“林行长,做生意我不敢说自己比你厉害,可应酬上,我肯定比你强。” 林海起先还笑吟吟地听着,后来眼睛就眯了起来,意味深长地问:“应酬比我厉害?” 陈轩得意过了头,毫不犹豫地答道:“自然厉害,劝酒划拳,我样样都会。” “样样都会…… ”林海点了点下巴,云四眼尖地瞧见他的神色,立刻把门掩上。 “行长,三少爷,不用着急,前头拜年的人远方照看就好。” 木门啪嗒一声关上,温暖的光被门板隔住,夸夸其谈的陈轩猛地闭上嘴,心虚地后退一步:“今天是年初一,你不能欺负我。” “不欺负你。”林海好脾气地笑笑,“就是替你擦药。”说完当真拉开抽屉,把治伤的药膏拿了出来。 陈三少信以为真,兴冲冲地撩起衣摆,趴在床边嘀咕:“你果然惯我。”言罢还回头讨好地对着他笑。 冰冷的药膏在林海指尖慢慢融化,他扶着陈轩的腰,温柔地擦拭结痂的伤口,擦完拿帕子擦净手,见三少爷想要把衣服放下,立刻出声阻止:“等会。” 陈轩不疑有他,扒拉着手指等,结果等来一巴掌。 “喝酒划拳?”林海按着三少爷的腰,边说边打面前半片白嫩的屁股,“行啊,真没看出来你还会这些。” 陈轩被打得嗷嗷直叫,蹬着腿反驳:“我是陈记的三少爷,当然会喝酒!” “都和哪些人喝的?” “我哪儿记得?当初在彩云……”陈三少突然禁了声,像是咬到了舌头,心虚地瞄着林海的神情,爬到他怀里蹭蹭,“那都是遇见你以前的事,我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 林海对三少爷主动认错很是满意,但依旧不解恨地打了几巴掌,趁着陈轩真的生气以前把人拉出了卧房。 风里还有未散尽的硝烟味,陈三少跟在林海身后皱着鼻子嗅,鞋尖踢着满地爆竹的残骸生闷气,就好像真的被打疼一样。而林海忍笑在前走,心知三少爷就是咽不下那口气,根本不在乎被打得那几巴掌。 “晚上让你打回来。”他走到前厅时,停下了脚步,捏了捏陈轩伸过来的手指。 陈三少轻哼着瞪他一眼,迈步走进前厅去了,那里果然站着前来拜年的各路人事,他们听见脚步声同时抬起头,试探的目光在陈轩身上来回打转。又过了会儿,林海才出现,他坐在轮椅里被云四推着,双膝上盖着厚厚的毛毯。 “大家坐。”他装出虚弱的模样,目光滑过三少爷时顿了顿。 陈轩会意,绕到轮椅后面,接替下人把林海推到屋子正中间。一开始自然是寒暄,不过很快话题就进入正轨,说来说去都是陈记和分会的关系,以及试探陈振兴到底会不会把家产留给陈轩。 前者林海应对自如,至于后者,陈三少当真如他所说一般,极会应酬,三言两语就能把人绕晕,那些有意试探之人无论抛出怎样的问题,得到的都是似是而非的答案。两家商会的关系并不是大家关心的重点,于是很快连林海都好整以暇地坐在轮椅上听陈轩打太极。 上到陈记在南京的各路商铺,下到年节里陈振兴在乎的礼数,陈三少抄着手侃侃而谈,谈吐得体,整厅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三少爷脸上。林海心尖发烫,觉得陈轩若生长在正经的大户人家,就算不是长子,也必定能有一番作为,何须像现在这样,在阴暗的角落里拼命求生。 若是那样,他与三少爷相遇时,陈轩必定处在一生中最好的年华,身后有显赫的家事,自身又是锋芒毕露的模样,这般耀眼的人还会再爱上一个分会的行长吗? 宛若幽暗的海底波涛汹涌,林海的占有欲在心里肆虐,他忽而牵住陈三少的手。陈轩愣了愣,隐晦地向后瞥了一眼,暂时止住话头,推着林海往屋外走。 “是不是发现什么了?”等走出前厅,陈轩不停地向后望,总觉得站在院子里不安全,便把他推到了旁间,掩好门以后忧心忡忡道,“这些人各个心怀鬼胎,都是墙头草,以后我们……” 砰得一声巨响,轮椅倒在地上,两个轮子滴溜溜地转个没完,陈三少被林海死死压在门上,惨兮兮地抽鼻子。 “干嘛呀……”三少爷的脸贴在冰冷的门板上,费力地扭屁股。 “不怕?”林海把脸埋在陈轩的颈窝边,露出牙齿不怀好意地磨蹭。 “怕什么?你再凶也不会真的伤我。”陈三少干脆直接撅着屁股往窗外瞧了,根本不在乎他往衣襟内溜的手指,继续想自己的心思。 三少爷的腰瘦瘦削削的,林海摸得舒服,直接把膝盖也给挤了进去,时不时顶几下,陈轩被他折腾得时不时往上窜,恨不能用手指在玻璃上戳个孔。于是林海心底的阴霾一点一点耗尽了,陈三少就像暗夜里的火苗,在他心里左摇右扭,也不知用什么法子,反正林海是熄火了,就这么抱着没心没肺的三少爷唉声叹息。 “哎,不是说今天带我去得月楼的吗?”陈轩拿脚尖蹭他,“这时间刚刚好,送走这群心怀鬼胎的烦人精,咱们直接开车去。” “好。”林海还在啃三少爷的后颈。 陈三少皱了皱鼻子:“都说得月楼的盐水鸭和狮子头做得好,今天你可得由着我点这两道菜。” “都听你的。”他啃上了瘾,舌尖直舔到陈轩的耳根。 三少爷终于不干了,硬撑起身子把林海往身后拱,拱完费力地转身,抱着他的腰打了个哈欠:“你怎么了?” “想欺负你。”林海用指腹蹭了蹭陈轩的脸颊。 窗外阳光正好,三少爷懒洋洋地把脸贴在他的掌心里,腻歪片刻,忽而斜眼觑过来:“怎么,觉得我换个出身,能更厉害?” “林行长,你怎么总想些别人想不到的事情?”陈轩把手背在身后,饶有兴致地打量他的眉眼,“真有意思,就算我不长在陈记,兜兜转转要嫁的还是你。” “为什么?”林海被陈三少盲目的自信逗笑了。 第六十一章 云片糕 “因为我喜欢你。”陈三少笑吟吟地回答,眼窝下有一小撮温柔的阴影,“怎样的我,都会爱上你。”说罢,陈轩忽然向林海逼近。 “难道你不是吗?”三少爷咄咄逼人,把林海推到椅子上,直接跨坐在他怀里。 林海的回答除了“是”还有什么呢?他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他与陈轩是这世间最不同的两种人,可又是世间最普通的 分卷阅读83 爱侣,他们为小小的矛盾争吵,也为可以忽略不计的幸福心潮澎湃。然而这并不是最离奇的。最离奇的是,明明三少爷看上去是阴狠毒辣的人,事实却正好相反,林海才是压抑不住心底阴霾的那一个。 “你瞧我爱上了什么样的人?”陈三少一边说,一边笑,“坏到骨子里了,连对我的喜欢都是不纯粹的。” “可我就是喜欢……”三少爷把额头贴在他的颈窝里。 林海揽在陈轩腰间的手松了又紧,千言万语最后化为一声百感交集的“嗯”,心头繁杂的念想全部消散殆尽,至此终是明白,陈三少曾经坚持的,如今放弃的,都成了自己的责任。 “走吧。”他想通以后,重又恢复了原先的淡然,坐在轮椅上等着三少爷来推。 “走了?”陈三少没明白林海在想什么,屁颠屁颠地跑来推轮椅,把他推到门前才想起来问,“你刚刚在屋里,真的想欺负我?” 早春的风还带着寒意,林海把衣领竖起来,闻言轻轻地笑,先嘱咐远方去拿陈轩的手炉,继而转着轮椅,面对三少爷点头:“我又想把你锁在家里了。” “我就知道。”陈轩不再害怕,反倒得意地仰起下巴,“你就是太喜欢我了。” “嗯。”林海钻进车厢,等着阔少爷悠悠闲闲地爬进来,把人捞进怀里好一顿亲,“太喜欢。” 旅程在黏稠的亲吻里到达了终点,得月楼的确如陈轩所说,是南京城鼎鼎有名的馆子,大年初一人满为患,门口停满了前来吃饭的食客,等着拉客的黄包车也在门前排起了长龙。 “人真多。”陈三少还没下车就开始嘀咕,“林海,咱们该早点来的,现在怕是要等。” 林海闻言只是笑,并不解释,等车停稳,带着一车的人往店前去了。 “没用的,还是要排队。”三少爷的失落就差没拿笔写在脸上了。 得月楼是栋四层的小洋楼,外表洋气,内里却还是老派的中式结构,门口站着的小厮衣着都比寻常人家好。云四把林海推到门口,他们一行人在排成长龙的队伍里异常扎眼,小厮自然也瞧见了,立马弯腰谄媚地跑来。 “林行长,可把您盼来了。” “生意不错。”他双手交叉在身前,似笑非笑,“这地段不错吧?” “拖您的福。”小厮把毛巾搭在臂弯里,指引着他们往店里去。 门口的人群骚动起来,愤怒的窃窃私语飘进了三少爷的耳朵,林海心有所动,在陈轩发飙前拉住了对方的手。 “吵什么吵?人家林行长提前几天就定好了位置,又不是没付钱!”小厮忽然变了副脸色,转头怒呵,“不想吃,就去别家,省得后面的人排队。” “唉林行长,您别往心里去。”小厮骂完,又点头哈腰地跟上来。 “无妨。”林海握着陈轩的手笑笑。 三少爷还有点生气,别别扭扭地靠着轮椅往前挪,林海轻咳一声以后,阔少爷依旧在生闷气,他只得无奈地挠对方的掌心。 “干嘛?”陈三少“啪”地一声甩开林海的手。 “三少爷?”他挑起眉,抬手阻止云四继续推轮椅,“在外面,别闹得太难看。” 可陈轩就像吃错了药,扭头往楼上跑,摆明了欺负林海腿不好。林海的脸色阴沉下来,让云四和远方把自己抬上楼,在小厮若有所思的目光里,摔上了包厢的门。 “林海,林海!”三少爷一见他进门,忙不迭地扑上来,原先的嚣张跋扈早就没了,只剩一脸期待,“我演得好不好?” 林海捏着陈轩的腮帮子叹息:“真好,我快被你气死了。” “演戏嘛……”陈三少笑得眼睛都弯了,趁着没人跟进包厢,跨坐在他腿上乱蹭,“真是麻烦,到处都是眼线。” “忍忍。”林海亲了亲三少爷的额头,掌心顺着后颈一直摸索到领口的边缘。他们在车上就已经说好,在外人面前不表现得过分亲近,免得陈振兴发现他们已经互生情愫,又想出更恶毒的阴谋。 包厢一面朝河,两边的木板墙虽然不太隔音,好在江水滔滔,就算有人竖起耳朵听,也只能听见汹涌的水声。林海抱着三少爷坐了会儿,忍不住把阔少爷的腮帮子嗦出一块红印,陈轩毫无察觉,只觉得脸颊发痒,殊不知自己已经被盖了章,等包厢门开,还大大方方地站在门前招呼远方和云四进屋。 俩下人憋着笑,把轮椅放在门后,并不落座,而是先拿帕子替他们俩擦手。陈轩的注意力慢慢转移到得月楼上,见四下无外人,立刻抬腿用脚尖蹭林海的脚踝:“这儿是分会的产业?” “不对啊……”三少爷说完,又蹙眉否认,“得月楼不是对外宣称不加入任何商会的吗?” 林海接过帕子替陈轩擦手指,边擦边感慨:“还以为你多聪明,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他好笑地捏住三少爷的指尖,拉到唇边亲了一口:“若是和任何商会都没关系,得月楼的生意怎么会这么好?……其实啊,这家铺子的背后老板是北平的大人物,大家自然都会给一份薄面。” “至于具体是谁,没人知道。”林海给云四使了个眼色,下人立刻接过帕子,推门出去让小厮吩咐后厨传菜。 他并没有急着松开陈轩湿漉漉的手指,反而继续握着:“但所有想给得月楼使绊子的商会,他们在北平附近的生意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响。” 陈三少听得专注,像听说书似的,听到激动处,猛地拍起桌子:“我想起来了,陈振兴曾经提过一次,我当时没当回事,以为是坊间的怪谈,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林海好笑地看了三少爷一眼,“当初得月楼刚来南京城时,没有商会知道幕后老板的底细,自然连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我听说以后帮了个小忙,今日留个座也算是掌柜的还我人情。” 他们正说着话,云四已经把小厮送来的果盘冷碟往屋里端,陈轩看见吃的,立刻甩开林海的手,拿着筷子扒拉了一大口“步步高升”。 出名的饭馆都喜欢在菜名上搞花样,得月楼也不例外,就拿这道步步高升来说,实际就是一条码得整整齐齐的云片糕,切得通透,薄如蝉翼,入口绵软香甜,还不黏腻,与街边随便切出来的糕饼天差地别。 林海也欲品尝,谁料陈三少抬起胳膊把他的筷子拨到一旁:“继续说啊。” 陈轩咬着云片糕,眼巴巴地望着他:“当初你去北平,是不是见到得月楼的背后老板了?” “三少爷,你还挺聪明的。”林海只得暂时放弃云片糕,“我去北平的确见了得月楼的老板,也与他做了些生意,虽无深交,但总算有些交情。” “是什么人啊?”三少爷吃完云片糕,又去夹搁在冷碟 分卷阅读84 里的鲜果。 “说不清。”林海含糊其辞,“皇城根脚下,哪有什么简单的人物呢?” 啪嗒,一个葡萄滴溜溜滚到了桌下,陈三少搁下筷子,改用手捻着冷碟吃,林海哭笑不得,抬起的手伸过去好几次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落,最后无奈地放下筷子,认命般继续给陈轩讲趣闻。 “其实陈振兴早前也曾试图把得月楼盘下来,可惜陈记在北平的生意几乎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只得作罢。” 陈三少把果盘吃完了,鼓着腮帮子望向林海,目光挺崇拜的:“这你都知道?” “那时候我还没接手家里的生意。”三少爷费力地回忆,“大哥和二哥因为这事儿被陈振兴打得好几天下不了床。” “其实我知道的……”陈轩把果核吐了,“关我们什么事呢?是陈振兴自己起了歹心,偷鸡不成蚀把米,到头来只得寻了倒霉的人出气罢了。” 三少爷说完,忽然瞧见面前堆着的一撮果核,连忙抬头望林海,可惜林海面前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于是阔少爷颇为不好意思地跑到桌子这一头亲他的嘴。 “你就吃我吧。”陈轩讨好地搂他的腰。 “你都这么说了,我哪儿能再生气?”林海对着刚有消退趋势的红印子嗦了又嗦,把三少爷亲恼了才放手,“待会有你要吃的狮子头和盐水鸭。” 陈轩知道他心里有自己,美滋滋地托着下巴往屋外瞧,仿佛无边江水里蕴含了万千韵味,而林海就专注地凝望三少爷的侧脸,深沉的眼眸里有比江水更汹涌的情绪。 “哎呀陈会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屋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陈三少闻声,先是浑身发抖,继而腾地站起,面色惨白,望望紧闭的房门,又惊恐地看着林海:“我爹……是我爹!” 林海也铁青了脸,搁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 若不是陈振兴意外现身,他俩都快被幸福冲晕头脑,忘记年前发生过什么了。 第六十二章 鸭掌 变相的囚禁,恶毒的威胁,陈振兴用尽了卑劣的手段,却依旧没有拆散他俩。林海心神微动,抬眼示意远方关门,再用力握住三少爷冰冷的手。 “你觉不觉得先前陈振兴用伤害我来逼迫你待在陈记,是在试探我们的感情?”林海沉声道,“毕竟我娶你时装作无可奈何,如今陈振兴自然要试探我可以为你牺牲到何种程度,而你又可以为我放弃什么。” “你先不要急着反驳。”他按住陈三少的肩,“想想陈振兴为什么要试探我们的关系。” 一时间屋里静悄悄的,窗外的水声便更加清晰,宛若在他们的耳畔翻卷。陈轩眼里的慌乱伴随波涛慢慢退却,最后演变为不可置信的诧异:“难道说……” “嗯。”林海从三少爷的眼睛里读到了答案,“他支撑不下去了,接连失去两个儿子已经让陈记大受损失,而且你大哥和二哥肯定在自己的产业里动了手脚,陈振兴想要收回并不容易,所以急于寻找左膀右臂。” “……重新培养一个孩子太耗费时间与精力,所以你成为他的第一选择。”林海说得飞快,但思路清晰,“美中不足的是,你已经成为我的男妻,名义上还不是正房。” 陈三少听得眼睛一眨不眨:“他也就只有在利用我的时候会想起我。” 酸涩的情绪在林海心底蔓延,但很快就被疯长的占有欲吞噬,他眯起眼睛,笑得温和:“如果真是这样,你会为了家产离开我吗?” “不会。”陈三少拒绝得干脆,依旧在林海不善的目光里打了个寒颤,“如果为了一小部分无足轻重的家产回陈记,我今生今世都是陈振兴的提线木偶。” “只是因为这个?” “还因为你嘛。”三少爷拱到他怀里,“什么都没你重要。” 管他是不是甜言蜜语,反正林海听得心里舒坦,直接抱着陈轩喂他吃菜,然而陈振兴在隔壁,三少爷就算在林海怀里也心不在焉,吃几条萝卜丝还能呛到。 “三少爷?”林海好笑地替陈轩拍背,“敌人还没来呢,不要自乱阵脚。” “可万一不是呢?”陈三少嗓音嘶哑,“林海,你不知道陈振兴有多狠,他可以为了铲除一个隐患赶尽杀绝,若是他察觉出我的意图不仅仅是继承家产,还要与他正面抗衡,那我们都死定了。” 三少爷痛心疾首:“你说得没错,他现在的确独木难支,可万一他舍弃一切也要与我们同归于尽,怎么办?” “……我什么都可以没有,但不能失去你。”陈轩猛地回头,定定地注视着林海,“我在你眼里或许还是在乎家产胜过一切的阔少爷,但是如果你再离开我一次,我肯定会发疯的。” 陈轩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谁来说去还是怕连累他,林海虽感动,却生出几丝被保护的错觉,又好气又好笑,捏着三少爷的鼻尖轻拽:“要疯也是我先被你逼疯。” 他重新拿起筷子:“听好了,你二哥的生意咱们可以盘下来,为了不引起陈振兴的怀疑,只拿一部分就好,再者若是我杀了陈安,却对他名下的产业丝毫不感兴趣,那才叫奇怪。” 谈起正事,林海向来严肃,陈三少被他的情绪感染,也放下筷子洗耳恭听。 “至于你大哥名义下的产业,钱家人出现的时机太巧,很可能是被陈振兴利用,来试探我们的感情,如果我点头应允,那他可以轻易把你夺回身边继续利用,如果我拒绝,他就可以确定我们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甚至情投意合。” “所以你娶不娶……”陈三少听得面色发白,摇摇欲坠,“其实都中了陈振兴的圈套?” “你这么想也行。”林海不甚在意,只平静地解释,“他的那封信试探程度居多,你回去又逃走却让他摸不着头脑,所以轻易不会下定论,今日我们在这儿演戏,不亲密的模样势必会传到陈振兴的耳朵里……唯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连安排眼线都不放心,竟耐不住亲自来了。” 云四端进来几道菜,顺带压低声音和林海说陈振兴正往他们的包厢来。 “去自己坐着。”他闻言松开环在陈三少腰间的手。 陈轩这时倒舍不得了,可怜巴巴地亲林海的下巴,亲完还舔舔,看着特招人疼。 “行了。”林海叹了口气,把三少爷的腮帮子嗦得更红,再无奈道,“平时也这般离不开我多好?” 然而陈轩这性子,不到关进时刻,哪里会放软了脾气撒娇?不把他气死就不错了。三少爷不情不愿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捏着筷子六神无主地等着叫门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包厢内气氛凝重,桌上新端来的菜无人问津,再色香味俱全也引不起陈三少的兴趣。林海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藏在椅子 分卷阅读85 下的脚轻轻踢了踢三少爷的脚踝,陈轩正紧张得浑身紧绷,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做什么?”陈三少连话都不说了,用口型对着林海嘶吼。 林海并不像三少爷那般紧张,甚至有几分戏谑的心态在里面。他托着下巴听窗外滔滔不绝的水声,逗弄着浑身紧绷的阔少爷,若是手边再多一碟上好的花生米,那得多惬意? 然而再看陈轩,眼里满满都是阴霾,再往深处望,那是绝望的深渊,冰冷的江水都沉浸其中,林海稍有不慎,便失足跌落。 “行长。” 他猛地惊醒,耳畔的波涛声尽数退去,只余沉闷的敲门声。 “开门吧。”林海收敛神情,最后看了陈三少一眼,“别怕。”后一句话也是用口型说的。 远方一手端着新上的菜,一手拉开门把手,陈振兴果然站在门外,脸上满是和蔼可亲的笑意。 “林行长,今天怎么有空出来吃饭?” 林海坐在轮椅上敬以同样虚假的微笑:“天气好,总不能老是闷在家里,正好路过得月楼,想起这儿的菜式合胃口,便来了。” “陈轩也在?”陈振兴耐心地听完,倏地走进包厢。 “我同他一道来的。”林海并没有跟过去,装作冷淡的模样勾起唇角,“让陈会长见笑了,我们先前在楼下还闹了笑话。” “是吗?”陈振兴耐人寻味的目光在他俩身上打转,明明早有所闻,却非要装出一副刚听说的模样,“那一定是我这儿子太过娇纵。” “前几日还偷偷溜出家去。”陈振兴边说,边打量林海的神情,想从他面上寻出蛛丝马迹,“林行长如果不介意,我这就带他回家,好好教育。” 陈轩一直垂着的头在听见这句话以后,猛地抬起,乞求地望着林海的背影,吓得连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我倒是没意见。”然而林海没有挽留,反倒勾起唇角,随意道,“不过三少爷既然已经嫁进了我的家门,要教育也是我来。”说完,意有所指地望了望陈轩的脸颊。 一直打量他的陈振兴立刻跟着看过去,终是注意到陈三少脸颊上的红印子,眉头微松,心里已有了答案:“林行长说得不错,是我还把陈轩当小儿子看待。” 漂亮话谁不会说?剩下的寒暄无非是年节里的问候,等林海把陈振兴送走,关上门的刹那,两支筷子迎面飞来。 “他要带我走,你没意见?”陈三少腾地站起,扔完筷子,换了手指指着林海的面门,愤怒的火焰直烧到他眼底。 可林海依旧无动于衷地坐着,于是三少爷的愤懑瞬间转化为惊慌失措。 “林海?”陈三少跑到他身后,“你不会真的不要我了吧?”说完绕到林海身前蹲下,把脸贴在他的掌心里,须臾泪水就滚落下来。 林海的手指动了动,弯腰拉陈三少的手腕:“你怎么这么没安全感?” “谁叫你老是欺负我?”陈轩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先前的冷淡都是做戏,立刻不管不顾地坐在林海腿间,缠着他讨亲。 这阔少爷的心思太好懂,林海无奈地拿起筷子,把云四先前端上来的鸭掌夹了往三少爷嘴里送:“不装一装,陈振兴还不知道要有多少损招等着咱们。” “你就不能消停点?”他见陈轩把鸭掌吃进嘴里,责备道,“刚刚要不是我转移话题,你又要哭。” “一听你说同意他带我走,我就难受。”陈三少含含糊糊地抱怨。 说来也是,让陈轩从分会回陈记,无异于把人往火坑里推。 “我舍得吗?”林海却更在意陈三少对自己的不信任,抬手对着陈轩的屁股拍了几巴掌。 陈三少才不管信不信任,在阔少爷的心里,拿捏在手心里的才是不会失去的,于是陈轩干脆趴在桌上,一边挨打,一边啃鸭掌,嘴里还嘀嘀咕咕地感慨:“得月楼做的东西就是好吃。” 这下子林海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打下去了。 陈轩还在没心没肺地说话:“我听说得月楼的厨子做鸭掌,都要先用黄酒泡,泡软了剥掉外面的老皮,再用特调的酱料大火慢熬,所以比旁的饭馆做得入味。”三少爷说完,最后一巴掌也落了下来,只是林海早已撤了力气,跟抚摸似的。 “出气了?”恢复常态的陈轩又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捏着鸭掌转身,将一条腿架在林海肩头,笑嘻嘻地挑了挑下巴,“轮到小爷了。” 三少爷用鸭掌指着林海:“就算是演戏,刚刚也气到我了。” 第六十三章 蒜蓉南瓜羹 林海双手交叠搁在面前,平静地注视着陈轩发疯。 陈三少踢掉了鞋,直接奔着他的怀里扑来,鸭掌也不要了,油乎乎的手指肆无忌惮地按在林海的西装上:“让我亲亲。” “好。”林海纵容地揽住陈轩的腰,吻上那双沾着油水的唇,像吻上滑腻的云朵。 三少爷就算闹翻天也是好哄的,几句甜言蜜语就足以平息阔少爷心里的怒火,可林海偏偏不是这样的人,非要用实际行动把人折腾得心服口服才罢休,等陈轩衣衫不整地从他怀里爬起来,云四和远方已经端着菜在门外等了许久了。 “刚刚陈振兴怎么就走了?”陈三少懒得坐自己的位置,干脆窝在他怀里,一边扒拉手指,一边想东想西。 林海捏着筷子的手动了动,不答反问:“喜欢我亲哪儿?” “哪儿都喜欢。”陈轩笑吟吟地仰起下巴,他便自然而然地伸手挠,逗猫似的逗了会儿难得乖巧的三少爷。 “说说看。”陈三少吃腻了鸭掌,抬起头招呼下人把菜端上来,瞧见是狮子头,立刻喜笑颜开,顾不上继续追问,先用勺子挖了一口,细腻的肉块里夹着春笋和香菇,三少爷吃得直哼哼,窝在林海怀里情不自禁地哼起小曲儿。 其实就是颗做得精致的肉圆,选肥瘦正好的猪肉,小火慢熬,等里头裹着的春笋和香菇的味儿渗出来,再趁热滚一遍热油,淋上酱汁。林海吃不出什么好坏,也不讲究菜样,只不过看着陈轩的神情,大体能猜到得月楼的狮子头做得上乘。 “林海。”陈三少眨眼间吃掉半颗狮子头,哼哧哼哧地转身搂他的脖子,“继续说呗,陈振兴刚刚为何放过我了?” 林海揉揉三少爷的脑袋,转头吩咐云四找小厮要面镜子。陈轩趁着下人拿镜子的时间把剩下的肉圆吃得一干二净,擦嘴时刚巧撞上林海接过的镜子,手里的帕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那块吻痕还耀武扬威地停留在三少爷的面颊上,不知道的都会像陈振兴那样,想当然地以为是被林海打的。 “林海!”陈三少气得捶桌子,涨红了脸瞪他。 “挺好看的。”林海像是察觉不到陈轩的怒火,继续火上浇油,“ 分卷阅读86 要是没这块印子,陈振兴也不会这么快被误导,觉得咱俩关系不好。” 陈三少捂着脸,瞪得眼睛发酸,气咻咻地吃了几口菜,依旧气闷难耐,于是狠狠摔了筷子,也不坐林海腿上了,自顾自地绕到桌子另一侧端起碗冷笑:“林行长除了欺负人,还会什么?” 林海坦然道:“还会睡你。” 这下陈三少没辙了,呆愣愣地“啊”了一声,半晌都不知如何反驳。林海重新拿起筷子,他不喜欢太过油腻的食物,只尝了尝三少爷视而不见的蒜蓉南瓜羹。 “林海。”谁料陈轩又贴上来,软若无骨地倚着他的肩。 林海心里咯噔一声,知道陈三少咽不下这口气,肯定要使坏,面上波澜不惊,实际早已浑身紧绷小心提防。 “我硬了。”果不其然,三少爷语出惊人,“快帮我揉揉。” 他清咳一声,搁下碗筷,下人早已识趣地离开包厢,而陈轩眼巴巴地眨着眼睛,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不过林海从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窥探到一丝幸灾乐祸的漩涡。 陈三少在故意勾他呢。 “好,揉。”林海假装没发现陈轩心里的小九九,眼瞧着手就要伸过去,却忽然中途转向,一把捏住了陈三少的下巴。 “想看我失态?”林海好脾气地笑笑,却又不那么温柔地在三少爷嘴角啃出一排牙印。 这下子陈轩彻底蔫了,恹恹地趴在他怀里,时不时轻哼一声,再晃着腿踢他的脚踝。 “行了。”林海忍笑捏着三少爷后颈上的那块软皮,轻轻提溜几下,“吃饱了咱们就回家。” 陈三少意犹未尽地点头,望着桌上没吃完的菜咽口水,林海趁着阔少爷发呆,给下人使眼色,打包了一堆吃食,偷偷塞在后备箱里,也没告诉陈轩,一行人就这么开车往回走了。 说起来也没真的开春,天气却一日比一日暖,远方开车时感慨化雪以后满路都是淤泥,陈三少闻言,忽然想起一事。 “我那条街……”三少爷眨巴着眼睛回忆,“新建的,年节这些天还好吗?” “反正无事可做,不如去瞧瞧?”林海边说边揉陈轩的脑袋。 年初一,街上冷冷清清的,除了大商会名下的铺子,几乎都打烊了,陈三少急切地扒拉着窗户,想在路边买些炒货都买不到。 “去呗。”陈轩心不在焉地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铺子开门。” “还没吃饱?”林海纳闷地挠挠三少爷的下巴,结果差点被咬住指尖。 他心有余悸地收手,转而去捏阔少爷的腮帮子:“别闹。” 陈三少当真不闹了,把脑袋埋进林海的颈窝,哼哼唧唧地嚷嚷晕车。他平日里从没见过三少爷坐车难受,料定陈轩是在撒娇,便耐着性子哄起来,不曾想陈三少的脑袋又抬起来。 “林海,没了你,我是不是什么也做不好?”陈轩边说边往他怀里拱,还把衣扣都给解开了,埋头往里贴。 温热的触感顺着林海的胸口流淌,三少爷像无家可归的幼犬,可怜兮兮地依靠着他,不过乖巧了几秒钟,又露出稚嫩的獠牙:“不许说是。” “不是。”林海依言摇头,“你可是陈记的三少爷,没了我也厉害。” 陈轩眼里的光亮起来,眨眼间又熄灭:“不能没你。” “林海,我不能没有你。” 林海不在乎三少爷自相矛盾的话,只在乎自己在陈轩心里的地位,所以他没有再起逗弄的心思,反而伸手揽住三少爷的肩,说起腻歪的悄悄话。 或许是年幼时只能在画本和说书人嘴里窥探到情爱的痕迹,陈轩对待林海异常苛刻,却又舍不得把他赶走,于是老也掌握不好相处的度,按林海的话说就是“磨人”。 “你嫌不嫌我烦?”陈三少黏糊糊地缠着他,“后不后悔娶我?” 汽车颠簸了几下,林海趁机偷了三四个吻。陈轩擦擦脸,继续凑上来胡搅蛮缠:“如果我当时没有拼命要嫁给你,你还会娶我吗?” “老是谈‘如果’多没意思?” 陈轩眉头一皱:“那就是不娶的意思?” “我的三少爷啊……”也就只有林海有耐心陪着陈三少说胡话,“你自己都说过,无论怎样的自己都会喜欢上我,那我也是一样的。” 陈轩勉强满意这个回答,喜滋滋地搂着林海的胳膊,过了会儿又去咬他的耳朵:“怎么还没到?” “又不是飞。”林海也去捏三少爷的耳垂,“等我不装断腿了,带你坐电车在城里晃晃。” “人多,还没位子,坐了干什么?” “不想去?” “想呢。”陈三少就嘴上厉害,心里还是想和林海一道坐电车的,“改天吧。” 正说着,汽车停在了陈轩名下的街的街口,路标上写着“德业”二字,阔少爷慢悠悠地下车,抄着手看了半晌,眯着眼睛评价:“读书人取的名字真拗口。” “不喜欢就自己换。”林海扶着车门笑,“我让人重做块路标。” 陈轩摇了摇头,磨磨蹭蹭地往街里走了几步,见云四把轮椅从后备箱搬下来,忽然出声阻止:“我自己去。” 陈三少仰起下巴:“这是我的街,不用你们出面。” 远方和云四同时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而去注视林海。林海思忖一瞬,点头应允:“快去快回,我在车上等你。” “别担心。”陈轩煞有介事地竖起衣领,“林海,我可是陈记的三少爷。” “以前管着乱七八糟的生意都没出过岔子,一条街哪里会难倒我?” 那是因为你借着陈振兴的威风狐假虎威——林海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表面上同意陈三少独自去,实际上暗中派人跟着。不是林海杞人忧天,而是这些铺子的老板并不是人人都有长远的眼光,很大一部分人即使在年节期间赚得满盆金箔,依旧记恨于陈三少,毕竟正是陈轩让他们不得不将行当搬来德业街,从而失去了更好的地段。 天高云淡,林海坐在车里,耳边难得清净下来,没了叽里呱啦的阔少爷,好像整个世界都安静不少,但却唯独少了几丝兴味。 “行长!”还没过几分钟呢,云四就贼头鼠脑地跑回来,“三少爷被围住了。” “推我过去。”林海没有太过惊讶,起身招呼远方一起去。 “就是之前我和您说的那几家铺子,从来到现在,一直没服气。” 林海扶着轮椅的扶手,若有所思:“随他们去,赶明儿就让他们搬出去。” “这群傻子,不知道有多少人求着行长想来这条街做营生。”远方跟在他们身后,轻蔑道,“以后肯定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世上目光长远的人并不多,所以心有不满可以理解。”林海闻言,淡淡道,“但有些人知道把不满藏在心 分卷阅读87 里,审时度势,有些人只知道虚张声势,见小利而忘大利,永远成不了事。” 更何况还欺负到了三少爷头上,林海不可能善罢甘休。 第六十四章 烩三丁 还真让云四说中了,德业街向里走百十来步的距离,围拢着一小撮人,最外面是围观的行人,再往里,看衣着打扮是铺子的掌柜以及看店的小厮,最中间的自然是神情倨傲,鹤立鸡群的陈三少。 林海忽然笑起来:“你们瞧三少爷那样,没脾气的都得被他气死。”他说完,又叹息,“也就是我惯着他,以前在陈记肯定没少吃苦。” 远方推着林海往人群去,附和了几声,倒是云四见陈三少被围住,义愤填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你在这儿等着。”林海却把下人拉住,“远方随我去就行了,你要是和陈轩一起闹起来,我都拦不住。” 一个三少爷就够放他头疼的了,若是再加个摩拳擦掌的云四,这事儿就更不好收场。 风里飘来几句闲言碎语,都是讨论陈三少和林海的关系的,提及“男妻”二字,多有鄙夷不屑之意,又有人嚼舌根,说三少爷只是个妾,鄙夷便都成了幸灾乐祸的哄笑。 “古时候有烽火戏诸侯,今日有林行长折腾一条街哄小媳妇开心。” 这话着实过分,陈轩听得面色铁青,捶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刚欲还击,手腕就被拉住了。 “你看看你。”林海把陈三少拉进怀里,让人坐在自己腿上,“没了我就被欺负。”他声音压得极低,给陈轩留足了面子,可三少爷不要面子,只觉得满心委屈在听见林海的声音时喷薄而出,差点当众搂着他的脖子哭鼻子。 林海瞧见陈三少通红的眼眶,又好笑又心疼,俯身耳语道:“骂回去了吗?” “之前……之前的都骂回去了。”三少爷委屈至极,“刚刚那个没呢。” “我帮你。”他嗦了嗦阔少爷的腮帮子。 林海的出现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在场的掌柜敢对 陈轩发难,并不代表他们敢和分行的行长叫板,于是人群一下子鸦雀无声,林海抬眼望去,竟无人敢和他视线相对,这些前一秒还咄咄逼人的家伙,后一秒各个都像鸵鸟。 “大过年的,大家也真是悠闲。”林海与他们说话自然不会留情面,直截了当道,“我的人轮得到你们教训?” 他不等这群人反驳,连珠炮似的发问:“丁老板,这个月的流水比你之前一个季度都好,还不知足?” “冯掌柜,你当初是怎么挤破脑袋来这条街的,用我提醒?” “马公子,你好歹也算是大户人家出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种事下次别做,上不了台面。” …… 读书人骂人丝毫不带脏字,字字诛心,每句都往心尖最脆弱的角落扎。林海平日里温和的表象一旦撕去,除了陈三少,无人幸免于难。这情况换了陈轩,最多落个互相吵得脸红鼻子粗的结局,可到了林海这儿,满街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各个面如金纸,摇摇欲坠。 陈三少听得眼睛发亮,崇拜地在林海怀里蹭,忍不住趁着他说话,舔了舔林海上下滚动的喉结,再宝贝地抱住他的腰,颇为蛮横地挤在轮椅上不肯下来。 “我原以为你们都是明事理的人。”林海假装没注意到陈轩的小动作,抬手接过远方递来的账簿,“可事与愿违,既然如此,打明天起,这儿就开始换血。” 林海用最温和的语气宣布着残忍的事实:“你们被分会开除了。” 晴天霹雳无异于此,林海的行事太过果决,以至于他都搂着陈三少往街口去了,身后才有人反应过来求饶。这些铺子都是分会名下不大不小的行当,若是被除名,别的商会不屑于要,他们又无法靠自己谋生,就算能继续营业下去,也只是勉强度日而已。 “真换血?”陈轩往后望了望,忍不住焦急地劝,“林海,我被骂几句不要紧,你换一条街的铺子,岂不是真的顺了他们的话,和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有什么区别?” “哎呦,懂得真不少。”林海偷偷掐了掐三少爷的屁股。 陈轩恼了,怒气冲冲地瞪他:“我没开玩笑。” “我也没。”林海瞬间严肃,“首先,为你被别人笑话,我乐意。其次,这些人就算今天不闹,总有一天也会闹,与其等着他们发展起来作威作福,不如今日就把隐患扼杀在苗头里。” 远方和云四把追来的人群拦住,林海摇着轮椅冷笑:“再说,想来德业街的大有人在,换个招牌的事,我还不至于为了省这样的麻烦,忍受这群白痴。” 他话音未落,怀里就传来闷声闷气的笑声,陈三少揉着眼睛,浑身发抖。 “怎么了?”林海打开车门,让三少爷先爬进去,“没见过我骂人?” “你骂人很少这样的。”陈轩笑个没完,“我见多了你像刚刚那样冷嘲热讽,还是头一回听你骂人‘白痴’。” “还不是为了你?”林海没好气地钻进车厢,狠狠摔上门。于是瘸腿的林行长不见了,他宛若猎食的饿狼,猛地把三少爷扑倒在车座上。 狭小的空间里,他们剧烈的心跳渐渐趋于一致,连呼吸都缠绕在一起难解难分。林海盯着陈三少的眼睛,看它们像清澈的湖水,一圈一圈荡起涟漪,继而迅速弥漫起雾气,酸涩的怜惜便如同盘根错节的藤蔓,顺着他们相贴的皮肤蜿蜒进他的心窝。 他捧在手心里的三少爷,出了分会的门,就成了谁都可以欺辱的公子哥。 “我的三少爷。”林海哑着嗓子吻去陈轩眼角的泪,“我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地走在南京城的大街上,谁都不敢欺负你。” 陈轩眼底酝酿的泪随着他的话决堤:“怎么就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呢?”三少爷边说,边捶林海的胳膊。 “我……我不想让你发现我难过……”陈三少因为被践踏的自尊心,痛不欲生,“也不想让你知道……我没了你就活不下去……” 曾经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在林海怀里哭得喘不上气。 他抬手把陈轩的脑袋按进颈窝,边亲三少爷的额头,边叹息:“我不就是用来哄你的吗?陈轩,我是你的相公,你离不开我才是对的。” 三少爷蹬着腿哭,上气不接下气,呜咽声却不大,如此一来更加惹人心疼。林海的帕子擦湿了,换了好几个姿势搂着陈轩,都止不住阔少爷的眼泪,就听怀里的人悲伤地喃喃自语。 “你说我这么些年……到底得到了什么?” “我原以为自己起码能和你并肩,起码能帮你做些事,可我连一条街都管不好。” “林海,我的骄傲在你看来是不是特可笑?我其实骨子里就是个什么也做不好的废物。” 林海一开始 分卷阅读88 还想反驳,后来干脆拍着三少爷的背等着对方平静下来。期间云四和远方上了车,马不停蹄地开出德业街,直奔家里去了,而陈三少哭了大半段路,快到家时累了,歪在林海怀里抹眼泪。 “我不要成为你的累赘。”陈轩狠狠地推开他的手,“我想通了,有我在,你才会受伤,做起事来还会因为顾忌我而畏手畏脚。 “……我陈轩可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放低身段,可不能拖别人的后退!” 汽车随着一个急刹车,猛地停在公馆门前,陈三少差点冲到前面的椅背上去,好在林海一直护着。 “你想通了?”他踹开车门,把三少爷打横抱起,阴沉着脸往公馆里走。 陈轩梗着脖子喊:“想通了,我就是个累赘!” 公馆里的下人都低着头,假装听不见他们的争吵,林海抱着陈三少,一路从花园冲到卧房,依旧是用脚把门踹开。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原是屋里的火盆烧得正旺,于是他便不担心冻着陈轩,三下五除二把阔少爷的裤子扒了,按在腿上好一顿打。 “你……你欺负人……”陈三少委屈得撅起屁股,“我担心你,你不领情……还打我……” 怨得跟窦娥似的。 “我还就是不领这个情。”林海又把三少搂在身前,“什么叫累赘?你如果觉得我把你当负担,那就太小瞧我的感情了。” “三少爷我告诉你,我从没把你当累赘看待。”他捏住陈轩的下巴,冷声道,“以前没人把你当少爷惯,我来惯,以前没人对你好,我来好,你这辈子都是我的,认命吧。” 一滴泪顺着陈三少的腮帮子滴落,这阔少爷被凶了一顿,反倒破涕为笑,双腿缠住林海的腰,翻身骑在他身上:“说话算话。” “我的三少爷,类似的话我说了多少遍?”林海抬手捏了捏陈轩的脸颊,“下次再犯傻,我就不给你饭吃。” “你舍得?” 林海抬眼瞥了一眼陈三少微红的眼角,还当真舍不得,只得转移话题:“晚饭让厨子给你做个烩三丁补一补,都快哭虚脱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弹了弹陈轩的眉心,“没见过你这样的,三天两头掉眼泪。” “在你面前嘛……再小的事也是天大的委屈。”陈三少骑在他腰间振振有词,也是哭够了,又因为心知在分会,人人都惯着自己,便心安理得地无法无天起来,“你刚刚打疼我了。” 林海打的那几下,一开始真的带了气,后来爱意涌动,哪里舍得下狠手?掌掌雷声大,雨点小,就是吓唬吓唬三少爷而已,奈何陈轩得理不饶人。 第六十五章 白米粥 也是好不容易抓住了他的把柄的缘故,陈轩借题发挥,身子一歪,倒在床榻上蹬腿:“你肯定老早就想打我了!” 林海瞧着回到家就闹上天的陈三少,哭笑不得:“白疼你了。” “你再疼疼我。”陈轩听了这话,转着眼珠子一骨碌爬起来,趴在他大腿上打商量,“林海,要不我教你说说情话?” 三少爷心有余悸地回忆:“你平时说喜欢我的时候,眼神都挺吓人的,就不能温柔点?” “还不够温柔?” “不够。”陈轩皱着鼻子嘀咕,“我看话剧里小娘子的情郎都特别会说话,你学学吧。” “那我说的话你不喜欢?”林海眯起了眼睛。 陈三少毫无危机意识,窝在他怀里轻哼:“喜欢还是喜欢的,就是觉得你不会说话。”陈轩说完,起身单手托着下巴,揶揄道,“你知不知道,做的时候说些甜言蜜语,我更舒服?” 绕是林海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闻言耳根也发起烧,他没好气地把陈三少按进怀里,对着光溜溜的屁股又是好一顿打:“从哪儿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真的啊!”陈轩不服气地扭着腰,躲避林海的巴掌,“不信你试试?” 原来绕来绕去,目的在这儿呢。 林海下腹一紧,转身和三少爷面对面躺着,鼻尖抵着鼻尖,呼吸里翻滚起情欲的火星。 “不累啊?”他揽住陈轩的腰,“哭了一路,哪有力气再闹?” 陈三少抽抽搭搭地抱怨:“反正每次都是你动。” 林海闻言,挺腰顶了陈轩一下,陈三少立刻不甘示弱地踢他的脚踝,于是两人像孩子似的在宽敞的床上闹做一团,倒把睡觉的事儿抛在脑后,等云四来敲门,问晚饭是熬粥还是煮面时,才消停。 “不吃面。”陈三少衣衫不整,懒洋洋地倚在林海怀里,“要粥,配烩三丁好吃。” “哎!那烩三丁里一定要用海参,别拿海茄子糊弄我。我舌头可灵了,一尝一个准。” “就你会吃。”林海抱着指手画脚的三少爷,认命般感慨。 再多的责备,陈三少也权当耳旁风,仗着林海惯着自己,拿白嫩嫩的脚尖勾住被角,讥讽地觑他一眼:“这就嫌我烦了?” 林海被这一记无痛不痒的眼刀割得心驰荡漾,低头按着陈轩好一顿亲:“磨人精。” “你不就喜欢我这样?”陈三少有恃无恐,抬腿勾着他的腰坐起身,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林海,小爷我困了,你抱着我睡。” 哭了一路,不困才怪。陈轩说完,直接歪在林海怀里,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瞧着要睡着,却死命扯着他的胳膊晃。 “不许动。”陈三少耍赖,拍着被单,凶巴巴地说,“等我醒了再松手。” “哎呀我的三少爷,你自个儿困,还要拉着我一起睡?” 被角被陈轩揉得皱皱巴巴的,林海刚想伸手抚平,陈三少就伸手扯他的手腕,直扯到腰间:“陪我。” “年节里事情多。”林海无奈地叹了口气,“别闹,我坐床边看你睡。” 不是他不想陪陈轩,而是商会的事情着实多,再加上和陈振兴暗地里的较量,林海不得不抓紧一切时间处理事务。陈轩明知道他忙,还是闹了会儿,最后实在太困,趴在林海怀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色昏沉,夕阳的余烬在窗台下徐徐燃烧,从屋里往外看,仿佛瞧见一只腾飞的火鸟。后来这只鸟飞走了,飘落的羽翼成了唯一的光源。林海不敢点蜡烛,起先还借着暮光看了几页账簿,后来就只能搂着三少爷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摈弃一切杂念以后,他耳畔只剩陈轩浅浅的呼吸声,像幽谷里升腾起的袅袅炊烟,顺着他的耳廓飘荡,最后悄然远去。 墙上的石英钟滴滴答答走个不停,林海虽然没有睁开眼睛,脑海中却清晰地映出整间卧房的景象,紧接着是他怀里的三少爷,细致到眼窝下的乌青,再然后是逐渐趋于一致的心跳声,从触感到心灵,林海和陈轩都交融在了一起。 谁料陈三少忽然在睡梦中抽 分卷阅读89 了抽鼻子,委屈巴巴地蹭他的下巴,于是平静淡然的氛围一扫而空,就宛若暗夜里腾起一簇摇曳的篝火,卧房里又有了人气。 “林海……”陈轩的呓语把他逗笑了。 可下一秒林海的笑容就僵在脸上,因为三少爷做梦啃住了他的颈窝,湿软的舌头在他滚动的喉结边拼命滑动。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如今被勾得失魂落魄便是自找苦吃了。 屋外传来下人匆忙的脚步声,半掩的窗外也飘来米粥的清香。林海动了动被压酸的胳膊,察觉到怀里三少爷不满的轻哼,疲惫地叹了口气。其实他也累,更何况今日一连解决了陈振兴和德业街两件事儿,只是有了陈轩,林海无论何时都悬着心,这分会里谁都可以放松警惕,唯独他不行。 “行长?”门外传来云四的轻声呼唤,准是因为屋里没点灯的缘故,下人都不敢大声惊扰到他们歇息。 陈轩却还是醒了,蹬着腿往他怀里拱,嗓音黏糊糊的:“别走。” “不吃饭了?”他摸黑揉陈三少的腮帮子。 没有回应,三少爷又睡着了。 黑漆漆的屋里亮起一盏烛火,林海到底还是把蜡烛点燃了,陈三少在他怀里难受得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林海的胸口,幼稚地躲避光源,最后还是被飘摇的火光惹烦了,怒气冲冲地起身,伸长了胳膊和林海抢烛台。 “吃饭了。”林海用吻堵住陈三少的抱怨。 陈轩抬起的胳膊晃了晃,转而搂住他的脖子:“你没走啊?” “答应了你不走,我还能去哪儿?” “家里事情不是多吗?”三少爷揉了揉眼睛,不闹脾气了,弯腰找自己搁在床边的鞋,“我差点忘了,现在分会不仅要应付生意,还要提放我爹的阴谋。” 陈轩的鞋和林海的紧紧挨在一起,阔少爷穿好袜子以后,不急着下床,反倒爬回林海身边亲他的眼窝:“你刚刚睡没睡?” “睡了。”他睁眼说瞎话。 三少爷的眼睛眯了起来,怀疑道:“那你的声音怎么听上去很累?” “抱你抱的。”林海愣住一瞬,飞速寻找到借口,“你可是枕着我是肩睡了一下午。” “到现在还是酸的。”他活动了几下手臂,“真能折腾我。” 陈三少听得怪不好意思的:“哭累了。” 有理有据,语气还坦荡,仿佛哭是一件完全不丢人的举动似的。林海叹了口气,也跟着三少爷起床,穿了鞋往书桌边走,那本没翻完的账簿被他搁在桌角,如今陈轩已醒,他终于有机会看书了。 “你不去吃饭吗?”三少爷见林海摊开账本,眼睛微微睁大。 林海点头,推门把云四喊进来:“带三少爷去吃饭,我的迟点送书房去便好。” 如此一来,就是不和陈三少一道喝粥的意思了。陈轩哪里肯,扑回床边气鼓鼓地往被子里钻,结果被林海几句挑衅激得火冒三丈,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去,到了前厅,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中了激将法,懊悔万分,捧着粘稠的白米粥气得直踢桌子腿。 可怜这圆桌是用上好的鸡翅木敲的,没禁得住陈三少的几剂扫堂腿,掉了不少漆。 三少爷闹脾气,下人自然不敢出声招惹,就云四没心没肺地伺候在一旁。陈轩也有意思,虽生气,但唯独和憨厚的云四出奇地投缘,两人在屋里叽叽咕咕说了半晌,得出个林海太过霸道的结论。 “都不陪我吃饭!”三少爷喝完粥,把筷子一摔,“这还得了?” 云四端着给林海准备的晚饭,轻声附和:“不得了不得了。” 远方在外头假装没听见他俩的胡话,撑着灯笼催云四快些:“行长还没吃饭呢。” “我和你们一起去。”陈三少也跟着下人往外走,抄着手踱步,他们三人摇晃的影子像鬼影似的飘在墙头,陈轩又害怕起来,只是没了林海,三少爷面上强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书房就在卧房一侧的院子里,要穿过半片花圃,夜里风急,灯笼被吹得左摇右晃,陈三少心里的火气也被吹散了,满心满眼只剩远处窗内透出的一点微光。 远方却忽然停下脚步,轻声说行长该是睡着了。 “睡着了?”陈轩怔住,“可蜡烛还点着呢。” “这火光太暗,换了平日,行长早就拨烛心了。” 远方不说还好,一说,三少爷立刻抢过他手里的灯笼,跌跌撞撞地往书房跑。这一路算不上杂草丛生,但总归有些嶙峋的枝叶横在夜里,可陈轩管不了那么多了,直冲到书房门前,再轻手轻脚地推门。 “三少爷?”林海带着困意的声音从屋里飘来,烛火也跟着明亮起来。 陈三少吹熄了灯笼,巴巴地跑过去,拱到林海怀里亲他的下巴:“吵醒你了?” “没有的事。”林海揉了揉眉心,“是我自己睡眠浅。” 三少爷闻言不吭声了,搂着他的脖子四处乱亲。 第六十六章 拍黄瓜 “干嘛?”林海的睡意渐渐散去,捏着陈三少的后颈,哭笑不得,“吃了个饭就乖了?” 这时远方和云四也赶来了,见他俩耳鬓厮磨的腻歪样,都没进屋,陈轩却没那么多避讳,招手让下人进门。 “粥挺好喝的。”陈轩倚着林海的肩,轻声细语,“你吃点东西再睡。” “不成,这几日事务太……” “我帮你看。”陈三少蛮横地按住林海想要翻账簿的手,不等他拒绝,高声道,“我虽然没你厉害,可也是处理过陈记生意的人,你若是不答应,那就是不信任我,还把我当陈振兴的儿子看待。” 三少爷胡搅蛮缠起来,林海只有叹息的份儿。他把碗端起,草草喝了两口:“我把你当个阔少爷惯着,不好吗?” “阔少爷也不是什么都不干的。”陈轩振振有词,替他夹了几块拍黄瓜,“这黄瓜挺好吃的。” “烩三丁呢?”林海故意逗弄陈三少。 三少爷当真羞怯地扭开头:“我吃了大半碗,剩下的不好意思端给你。”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凑过去捏陈轩的腮帮子,捏完继续吃饭。 陈轩六神无主地盯着林海瞧了会儿,转身去看桌上的账簿。分会单月的账簿就有厚厚一沓,陈三少没急着看,先捧着掂量,继而不由自主地“哎呦”了一声。 “多吧?”林海把下巴搁在陈轩肩头舔三少爷的耳朵,“累了就先去歇着,我继续看。”言语间满满都是怜惜,也只有陈轩听不出来。阔少爷气恼地把林海推到床上,吹熄了床头柜上的烛火,又把床帐放下,林海掀开帘子,陈三少还不乐意,叽叽歪歪地骂他不信任自己。 “怕你累着。”林海硬是把人拉进怀里抱着。 三少爷捏了捏他的手指:“也就我成天没事干 分卷阅读90 ,哪里会累?” 话虽如此,林海心里其实一直把陈轩当少爷看,根本没指望他能帮着自己处理分会的生意。烛火幽幽,破碎的光点像飞舞的萤火虫,在三少爷眼底聚拢又分散,林海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偏见耽误了陈轩。 “去吧。”他松开手,把床帐拉上,舒舒服服地枕着胳膊,“明早起来,我可是要检查的。” 既然已经决定帮陈轩夺回家产,一味的保护便是无用的,毕竟三少爷是要展翅高飞的雄鹰,迟早有一天不在他的保护下,也能名正言顺地成为陈记的继承人。林海对此深信不疑,即使他从未说过。 床头的火光暗下去,书桌上的却更亮了。陈轩让云四把粥端走,自己坐在桌前翻看那本厚厚的账簿。纸张翻卷,看得出林海读过不少遍,三少爷用铁丝拨弄了几下灯芯,又忍不住回头去望床榻。 床帐本来是水红色的,自打新婚起就没换过,平日里他们歇息并不常放,如今灯火昏暗,瞧着倒像是没有颜色,烛光照不见的褶皱处仿佛翻卷的浪花,一浪接着一浪打进陈轩眼底。 他没想到分会的行长会这般辛劳,更觉前几日自己的胡闹是给林海添麻烦,愧疚夹杂着不服输的小怨气,让三少爷轻轻哼了一声,收回视线继续读手里的账本。夜深人静,陈轩伏案的身影许久都没有动过,只风里传来笔尖滑过纸张的轻微声响,像是初雪,在静谧无声的夜里飘然而至。 早春的寒气在夜的遮掩下展露无疑,三少爷惊觉双腿冻僵时,天角似乎已经有了发青的迹象,他借着烛光看不大清墙角的石英钟,不过陈轩并不在意,反而轻轻挪开椅子,直奔床去了。 他想像以前一样,把冰冷的脚塞进林海的怀里,肆无忌惮地把惯着自己的爱人吵醒,所以陈轩用力拉开了床帐。烛光飘荡,三少爷有一瞬间以为蜡烛会熄灭,但是没有。 林海安静地平躺在床上,呼吸悠长,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皱着,那张时常板着的脸在夜晚竟然有软化的迹象。 像春水涌动,陈轩心底有一角寒冰悄然裂开了细细的纹路,紧接着伴随着碎响,裂口逐渐扩大,最后冰层轰隆一声四分五裂。 原来这个人也会疲累,原来这个人在自己面前从不设防。 三少爷慢慢松开攥紧床帐的手,俯身靠近林海,他自己的身影挡住了温暖的光,他却知道林海的睫毛正随着呼吸微微颤抖,知道那温暖的胸膛里跳动着一颗爱着自己的心。 双唇即将相贴,陈三少忽然僵住,他眨巴着眼睛,把差点涌出眼眶的泪眨去,他不再想要亲吻林海,转而把脸埋进对方温暖的颈窝,蛮横地磨蹭,硬是把林海拱醒了。 “我的三少爷。”林海嗓音嘶哑,转身把陈轩抱上床,自然而然地用腿夹住那双冰冷的脚,“啧,你就折腾我最厉害……”最后几个字轻得陈三少几乎听不清,这阔少急切地竖起耳朵,刚欲回嘴,林海已经睡着了。 清浅的呼吸声与有力的心跳交织在一起,陈轩眼底的烛火腾起又熄灭,循回往复,像蝴蝶煽动羽翼,迟迟不肯飞起。 红尘万丈,怎么就遇见这般好的你呢? 陈轩把脸彻底埋进林海的颈窝,低声地抽噎,胸前的震动很快就把对方惊醒了。 林海慌乱地坐起身,把陈三少抱在身前,揉着头发苦笑:“怎么了这是?” “你……”陈轩抹掉泪,张嘴咬住他的脖子,“你抱着我,我冷。”三少爷并没有把心底的爱意说出口,泪也干了,抱着林海的腰,闷声闷气地指使他。 林海便用力搂进陈三少,把胸口最温暖亦是最脆弱的位置让给陈轩取暖,眨眼间又坠入梦乡。 “该醒的时候不醒。”陈轩皱了皱鼻子,哼哼唧唧地把裤子蹭了,腿间有点顶起的弧度,正压在林海的腿根边。可惜林海睡得依旧熟,手臂温柔地搁在三少爷的腰边。 欲望在暗夜里熄灭,脉脉温情便开始涌动。陈轩披着被子,费力地爬到床里侧,林海的眼睛似乎睁开了一条缝,见阔少爷胡闹也不生气,在梦里把人拉到怀里,继续与周公会晤。陈三少喘了几口气,继续往床里爬,但是腰间的手实在太紧,根本挪动不了,他只得作罢,转而可怜兮兮地窝在林海怀里,等着情潮平息。 陈轩等着等着就迷糊了,林海的呼吸徘徊在他的额角,暖洋洋的,仿佛春风拂过,漫山遍野的桃花都开了,馥郁的馨香弥漫在三少爷的鼻翼间,直接把他熏醉了。只不过梦里梦外都是林海望他的眼眸,陈轩在朦胧间下定决心,不能再让林海为自己操劳。 他是陈记的三少爷,即使名不符其实,也不是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 第二日春光明媚,风却还是冷的,林海早早地醒了,见三少爷裹着被子睡得香甜,便没有立刻起身,反而枕着一条胳膊,轻轻挠陈轩的后背。 三少爷乖得很,黏糊糊地贴上来,腰还一挺一挺的。林海愣了愣,伸手随意一摸,顿时哭笑不得,他也是男人,自然知道陈轩怎么了,只是与三少爷同床共枕这么久,他还是头一回见着对方在梦里就能硬得流水的。 “梦什么呢?”林海用手指刮了刮陈三少的鼻子。 就听三少爷忽然仰头喃喃自语:“不要摸……不要摸那里……”说完扭得跟条泥鳅似的,一点也不安生。 “摸哪儿啊?”林海笑着把陈轩搂在怀里,亲了亲发红的眼尾。 三少爷又安安稳稳地睡了片刻,继而再一起扭动起来:“坏……林海最坏了……” 被点名的林行长目光温和,只眼底烧起一团火,炽热的火苗直燃进瞳孔深处,以至于陈轩从春梦中惊醒时,一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梦见我了?”虽然是疑问句,但林海的语气很是肯定。 陈三少懵懵懂懂地点头。 “梦见什么了?” “梦见你……”三少爷掀开被子挠了挠肚皮,“欺负我。”说完翻了个身,趴在林海怀里蹭蹭,边蹭边嗅,“林海,我都说了疼,你怎么还欺负我呀?” 得了,还没睡醒呢。 林海干脆顺着陈三少的意思,翻身把人压在身下,脱了衣服搂住,顺便把床帐拉紧。于是屋里一时满满都是喘息,继而又传出几声软绵绵的呻吟,最后还有甜腻的抽泣,总之等林海神清气爽地拉开帘子,陈三少已经傻瘫在了床上,胸口剧烈起伏。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阔少爷的抱怨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林海一边穿衣服,一边逗弄三少爷:“这回可不是我欺负你,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他对着镜子系领带,“我的三少爷,昨晚梦见什么了?” 香艳的心事被戳穿,陈轩反倒不羞恼了,破罐子破摔般披着一件单衣下床,大大 分卷阅读91 咧咧地晃到林海身后,搂着他的腰瞎顶:“我在梦里把你上了。” 林海的笑僵在嘴角,忍不住打了一下陈三少的手。 “……没成功。”陈轩瞬间蔫了,咬着他的耳垂嘀咕,“林行长,你真没‎‌‍‌情‎‌‍‍‎趣‎‍‌‌‍。” “这时候应该逗我开心。”陈三少咬完林海的耳朵,又去啃他的脖子,“我说什么都不反驳,才有意思。” 第六十七章 水果糖 林海听完,又打了三少爷一下。 陈轩这才安稳,亦是觉察出冷意,哆哆嗦嗦地往床边跑,可跑过去又嫌被子脏,连蹦带跳地窜回来往他怀里钻。 “林行长。”三少爷每次说正事儿时,都喜欢这么称呼他,嗓音拖得极长,林海回回都当成撒娇。 “我昨晚把这月的流水都看完了。”陈轩得意地抬起头,“夸我。” “夸你。” 陈轩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许久,没听见下文,神情有些绷不住:“就这样?” “就这样。”林海忍笑把外套脱给陈三少,“我还没检查你账目有没有算错呢,怎么夸?”言罢转身去翻桌上的账簿。 陈三少别别扭扭地跟着他,贴在林海背上烦他,林海翻到哪一页,就把手伸过去捣乱。 “别闹。” “你亲我一口,我就不闹。” 林海好笑地望了陈轩一眼,贴过去吻了吻:“去吃早饭吧,我看完就去找你。” 陈三少还是不肯动,亲完以后餍足地趴在林海背上,硬是饿着肚子等他查完账簿。其实还有些出乎林海的意料,他原以为陈轩这样的阔少爷能勉强读完就已经不错了,哪想到陈三少不仅读完了,还找到几处纰漏。 看来他还是小看了陈轩。 林海捏着本子的手指紧了紧,扭头瞄了三少爷一眼。三少爷立刻紧张地蹬了一下腿,絮絮叨叨地保证:“有问题你直说,我禁得住批评,但下一次我肯定做得更好。” “下一次?”林海把陈轩扯到怀里。 三少爷巴巴地眨眼睛:“嗯,下一次。” 他故意板着脸不吭声,等折腾够了陈轩,才笑着说:“这次就很好。三少爷,以后家里的事情你可赖不掉了。” 所有的春光都汇聚在了陈轩眼底,毕竟嘴上再怎么说无所谓,爱人的肯定亦让三少爷心潮起伏。他打小,自有记忆起的五六岁开始,听见得最多的便是“不行”二字,旁的孩子都晓得功课习得好会有奖励,只有他都弱冠了,方知“奖励”到底是何意。 那一眼春色太过荡漾,林海怕自己再起欲念,连忙移开视线,从书桌的抽屉里摸出几颗水果糖。 他剥开糖纸,塞进陈三少的嘴里:“前几日拜年剩下的,孩子都爱吃,你尝尝。” “奖励……有糖吃?”陈轩鼓着腮帮子往林海腿上爬,“林海,以后你都要给我糖吃。” 他哭笑不得,没想到陈三少真把自己当孩子,只得苦笑着点头,把抽屉里的糖一股脑全拿出来,塞进陈轩的口袋。 甜丝丝的气味在林海面前散开来,他轻轻嗅了嗅,忍不住伸手戳陈三少的腮帮子,于是那颗糖在陈轩的嘴里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滑来滑去。阔少爷只顾得上吃糖,没搭理林海幼稚的举动,倒是腿晃了两下,颇有些不满的意味。 “多大的人了。”他戳够了,俯身亲三少爷沾着糖水的舌。一退一近,一舌紧追不舍,一舌粘着糖飞窜,只可惜最后还是被制服。陈轩呜呜地哼唧,拼命勾着舌尖抢逐渐融化的糖,林海实在觉得三少爷可怜,终是放过那双沾满津液的唇,又替他剥了一颗。 陈轩的脑袋立刻低下来,把糖卷进嘴里,再勾着林海的脖子贴过去:“我比你小好几岁呢。”言语之间满满都是得意。 “所以我是活该被你折腾。”他听得牙根发痒,狠狠揉了几下三少爷的脑袋才解气,“行了,糖也吃了,咱们去前厅。” 距离云四来喊他们吃早饭已过了近半小时,林海把磨磨蹭蹭不肯穿衣服的陈轩搂在怀里,就这样衣衫不整地吃了早饭。三少爷裹着他的外套,晃着腿喝米汤,衣摆也跟着左摇右晃,像振翅欲飞的鸟。 屋外偶尔传来零星的炮火声,林海吃了几口菜,忽而记起今日是初五,该吃饺子:“云四,晚上包饺子吧。” 远方闻言,放下手里的簸箕:“行长,今天该迎财神。” “财神?”三少爷捧着碗惊叹,“呀,今天初五呢。” “街上的铺子该开咯。”云四听了林海的话,一边往厨房跑,一边喊,“行长,咱们又该忙起来了。” 听了这话,反应最大的竟然是陈轩。三少爷刷地转头,目光炯炯:“你说了要我帮忙家里的事……”原来陈三少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每年开年,分会的事情都异常多,年前积压下来的事务,以及新年突发的状况都让林海忙得焦头烂额,毫不夸张地说,逢年过节就是他最头疼的时段。 “嗯,明天我带你一起出门。”林海把碗搁下,拉住陈三少微凉的手叹息,“刚刚就该逼着你把衣服穿好。” 三少爷喜滋滋地扯着略长的衣袖,挤到他怀里:“你的衣服暖和。” “还有你的味道。”陈轩有些羞怯,但固执地说,“我喜欢你,所以穿你的衣服也很快乐。” “就算……就算有点冷,我也不怕。” 林海的心随着陈三少的呢喃,软化成了春水。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在故意撒娇。”三少爷的脸快埋进碗里了,“但是林海,我就是喜欢你。” 陈轩忽而抬起头,那双澄澈的眼里繁星陨落,颗颗都落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因为喜欢你,所以忍不住告诉你。”陈三少凑到林海怀里,喘息有些乱,仿佛意乱情迷,“我以为说一次就够了,可我只要看见你,就抑制不住我自己,总想把那些欢喜都说出来。” “你不要嫌我烦。”陈轩表白完,蛮横地搂他的脖子,继而又飞快蔫吧下去,“好不好?” 滚烫的情绪堵住了林海的喉咙,他亲了亲三少爷的鼻尖,又亲了亲微红的面颊,最后嘴唇贴在陈轩湿软的唇角,轻柔地摩挲。 虽无一字一句的回应,但他满心满眼都是温柔的“好”。 于是知足常乐和贪得无厌两种情绪在陈轩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得到回应,三少爷欢欢喜喜地继续吃饭,可吃了几口又觉得他的回答太简单,立刻皱着眉用脚尖蹭他的裤管。 林海轻轻用筷子敲了敲碗沿:“好好吃饭。” “林海,我还想吃糖。” “不行。”他挑眉,见三少爷伸手掏口袋,立刻轻哼道,“你吃,我就抽烟。” 陈轩见不得林海抽烟,手腕转着方向往他怀里探:“你的烟不是都被我拿走了吗?怎么还抽 分卷阅读92 。” “不许抽。”陈三少有些急,把最后一口米粥喝干净,拱到他怀里,“林海,我给你糖吃,你别抽烟。” “也就你喜欢那几颗糖。” “你给的。”三少爷捂住口袋,“当然喜欢。” 今日陈轩特别讨他欢心,林海听得耳根发热,把人搂着往卧房走。初五不适合走亲拜友,分会门前很是冷清,他却乐得清闲,和三少爷一道,窝在书桌前检查账簿。 陈轩在林海面前有些孩子心性,用钢笔都能弄得脸颊上沾染墨水,他在翻阅的间隙随意一瞥,忍不住笑着把三少爷拉到怀里,却不是擦黑色的墨痕,而是问陈轩有没有什么发现新的纰漏。 跟只花猫似的陈轩绷着脸,认认真真地用笔把发现的问题都圈了出来:“林海,我觉得这几单生意有些不对劲。” “明面上是收支平衡,可按理说年节里的货运都停了,就算亏损也实属正常,这些铺子的收益却高出一大截……” 书桌上光影浮动,原是窗外的梧桐树的树枝随风飞舞。这些光点跟陈轩一样,不熟悉时只敢盘踞在桌角,时间一久,就蹬鼻子上脸,溜到三少爷的额角蹭蹭。 起风了。 林海不知怎么的,俯身凑到陈轩的腮帮子边嗦了一口。 “林行长,我说正事儿呢。”陈三少捏着笔,用笔帽戳他的脸。 “你说,我听着。”林海伸手把人捞进怀里,继续嗦。 陈轩勉强说了几句,被烦得直喘粗气,干脆撂下笔,问他自己刚刚讲了什么。 “你怀疑他们报假账。”林海言简意赅地说出了陈三少心底的顾虑。 于是三少爷眼里的恼怒顷刻间变成一水儿的崇拜:“你晓得啊?” 陈轩把账簿推开,抱着他的腰亲亲下巴上的胡茬:“你说怎么办?报假账可是大事。” “你想怎么办?”林海反问三少爷,“明天你可是要和我一起去的,这事儿交给你处理。” 年节期间的假账被林海发现过不止一次,这些掌柜的仿佛不盈利点就过不好年似的,他曾提醒过很多次,不要在账目上造假,可总有人铤而走险。 “这次的事看着是小,但很难说他们以前有没有报假账。”陈三少思考了片刻,与林海商量,“我觉得可以不先急着下定论,明日亲自去铺子看看比较好。” “听你的。”林海听着听着就又去嗦三少爷的脸颊。 这回陈轩没闹,觉得他肯定把自己的话都听进了心底,可三少爷哪里知道,林海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微红的脸颊,只能听见略带急促的喘息和砰砰的心跳。 陈轩发觉万丈红尘有林海才好,林海又何尝不是? 红尘有你,我才愿化身风雨,才愿做那林间的树,乡间的花,和煦的朝阳与夜晚的星辰。因为有你,浮世繁华才让人留恋万分。 第六十八章 枣泥糕 账簿再厚,也有看完的时候,陈轩把最后一页纸也复查了两三遍以后,跑到床边去搂林海的腰。林海正在给三少爷的小手炉加碳,虽说气温有回暖的趋势,但还是冷,陈轩的手时常冰着,大抵是背上的伤没好透的缘故,身子骨透着虚。 他今早和陈三少亲热的时候,特意仔细查看许久,陈轩背后的疤掉了七七八八,新长的皮肉粉粉嫩嫩的,林海都舍不得摸,只好俯身轻柔地吻。 “捧着。”他把手炉递过去,“时辰还早,今天也不用出门,你想做些什么?” 陈轩盯着手炉上的名字发愣,闻言过了好几分钟才歪在林海肩头打哈欠:“先歇歇。” “外面阳光不错,去晒晒?” “冷。” “不冷。”林海哄三少爷,“我让云四搬两张长椅,再给你搬两床棉被,你盖着晒太阳肯定暖和。” 他说到这儿,又想起一事:“前几天有人送来一台留声机,你要是觉得闷,我就让远方搬出来给你听听曲儿。” “听什么曲儿啊?我要你和我说话。”虽是勉强的同意,但林海听得出来陈三少心动了。 他当即喊来下人,让他们搬藤椅和被子,还把那台留声机也放在了卧室的窗下。陈轩捧着手炉候在梧桐树下,好奇地瞧瞧椅子,又探头打量屋里留声机的大喇叭。 “以前在舞厅看见过。”三少爷轻声感慨,继而在感受到林海不善的目光时,及时补救,“那时我还小,和陈振兴一道去的。” 滚烫的视线这才降温,陈三少小小地松了一口气,跑到藤椅上坐着,并不急着躺,反倒仰头看枝叶繁茂的梧桐。 有道是凤栖梧桐,三少爷也不知道说得是不是一种树,但把这俗话翻过来调过去念上几遍,眼前的树就有了神圣的光辉,连枝叶间漏下的光都比别处温暖。 “发什么呆?” 光忽然湮灭,陈轩摸了摸搁在眼前的手。 “老盯着光看,一会儿什么都看不见了。”林海捂着三少爷的眼睛,无奈地笑起来,“这还要我教?” 陈轩眨了眨眼睛,睫毛蹭过他的掌心,像惊慌失措的蝴蝶,在狭窄的玻璃罐子里四处碰壁。 “怎么了?”林海站在三少爷身后,俯身亲通红的耳尖。 “林海,我听说梧桐招凤凰。”陈轩扯住他的一只衣袖,难堪道,“我……我已经嫁进来了,你还想招谁啊?” “什么?”林海被三少爷颠三倒四的话惹糊涂了。 “哎呀……”陈轩也觉得自己想得事情太难以启齿,转头往藤椅上躺,“我总怕你娶别人。” 院里一下子静得只剩风穿过枝条的细微声响,温暖的光在三少爷的身上流淌,波光粼粼的模样。 “为什么怕?”林海明知故问。 三少爷羞于回答。 两个人一躺一站,靠得极近,明明周身都是甜蜜的气息,心底却都同时泛起苦涩。 “这又是做什么?”林海弯腰刮陈轩的鼻尖,“患得患失的。” “因为这世上的事根本说不准。”陈三少抓住他的手指,拉到唇边亲了亲,“不谈你会不会变,单说我……” 陈轩的目光慢慢放空:“先前我一直觉得,若是你娶了旁人,我铁定闹到整个分会都不得安生,可现在再想,竟觉得待在你身边就很好了。” “你知道吗?我根本不敢想你不喜欢我的样子。” 风又紧了几分,林海听得鼻子发酸,伸手去摸三少爷的脸颊,指尖拂过眉眼时,竟找不到丝毫初见时的桀骜不驯,他忍不住把人狠狠搂在怀里,责备道:“我哪里舍得让你委曲求全?” 继而愠怒起来:“若是让你将就着过一辈子,你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来招惹我。” “忍不住嘛……”三少爷委委屈屈地搂住他的肩,“我喜欢你。” 陈轩的喜欢认真又单纯,林海抱着阔少爷,就 分卷阅读93 如同抱着世间最纯净的火焰,他不敢用力,更不敢撒手,无论什么力道都忍不住患得患失。 陈轩嗅嗅林海的颈窝,忽而笑起来:“你身上有糖的味道。”然后埋头舔了两下,“林海,你把自己奖励给我好不好?” “我什么都不要……”陈三少闭上了眼睛,近乎像是在呓语,“你爱我就好。” 林海当然爱他,只是听意气风发的三少爷乞求似的语气,听得心口发闷,竟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干脆把陈轩抱起来,硬按到自己的藤椅上压过去。 “这就好了?”林海气结,“你以前提的那些要求呢?要我帮你夺家产,要我惯着你,还要我喜欢你一辈子,这些你都不在乎了?” 藤椅吱嘎,陈三少扭开头,抽了抽鼻子。 “我想给你了,你又不要了?” “要。”陈轩连忙点头,抱着他的脖子哼哼,“你给什么我都要。” 林海心里一痒,贴到三少爷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那只耳朵瞬间红透了,陈轩的脑袋也拼命往他的颈窝里拱。 “要不要?”林海好不容易把人哄好了,哪里肯放过,硬是捏着三少爷的下巴逼问。 陈轩不说要,也不说不要,满面通红地盯着他的下巴,继而舔了舔唇角。林海便又贴过去,先是亲吻,最后还是含住滴血似的耳垂,轻声呢喃。 这下子三少爷的耳朵不仅红了,连身子都僵住了,呼出来的热气全洒在林海的颈窝里。 “嗯?”他提溜着陈三少的后颈,忍笑道,“你不回答,就是要的意思。” “反正……”林海把陈轩搂进,故意逗弄,“你没少要。” “都是你逼我的。”三少爷小声反驳,浑身都烧起来,大有一副钻进被子的架势。 他也没拦着,抱着拱起的被子闷笑。陈三少快被林海的话羞死了,四处乱蹭,结果一不小心蹭到了某个部位,顿时像只被踩住尾巴的猫,惊慌失措地掀开被子往上窜。 ——你要不要我射给你? ——我想射在最里面,堵住,一点也不流出来。 林海耍起流氓来,陈轩根本扛不住。 “干嘛?”他把三少爷按住。 “你……你硬了……”陈轩哆哆嗦嗦地往身下看。 “没穿衣服你都见过,怕什么?”他不甚在意,把陈三少往怀里一搂,顺势把被子盖上,“歇会儿,不闹了。” 红晕还没有从三少爷脸上消散,林海瞧着心痒,故意挺腰,这阔少爷顿时哭丧着脸继续往上爬,大半个身子露在被子外,冷得直哆嗦。 “没以前能闹了。”他亲了亲三少爷的额头。 陈轩蹬着腿哼唧:“闹什么啊……” “折腾我呗。” 陈三少愣了愣,低头咬了他的脖子一口,算是折腾过了。这折腾太过旖旎,以至于林海觉得不亲亲三少爷,自己这个相公都当得不像话,于是陈轩很快就被亲软了,窝在他怀里眨巴着眼睛犯迷糊。 几只鸟雀落在了屋檐上,挤作一团看他俩腻歪,继而又蹦到枝头,见他们无暇顾及自己,便叽叽喳喳地扑腾到空着的藤椅上。三少爷的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气咻咻地挥舞了一下,小鸟扑棱棱地飞走再落下,就像是故意惹陈轩似的,扭着屁股坐在被阳光烤得暖洋洋的被子上。 “你和鸟置什么气?”林海攥住三少爷的手腕,忍笑道,“心里憋着火,来找我就行。” 陈三少觑他一眼,别别扭扭地点头,继而像原先那般轻轻咬林海的脖子,咬完,立刻抽手,继续烦鸟。可三少爷又不是真的想把鸟儿赶走,林海瞧着陈轩用一根手指头试探地挥舞,觉得这就跟对方对待感情的方式一样,明面上抗拒,背地里眼巴巴地盼着。 “口是心非。”他忽而低头去亲陈三少的嘴。 三少爷的挣扎让他们身下的藤椅呻吟起来,终是把鸟雀都惊飞了,陈轩自然也闹了,拽着林海的衣领嚷嚷:“干脆直接把我给睡了。” “也不是不行。” “林海!”陈三少被他惹得火冒三丈,又无处发泄,最后拎着被子趴在了林海胸前,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风卷云舒,林海把头靠在藤椅上,一边拍陈轩的后背,一边轻笑:“成天都在发脾气。三少爷,你哪儿来那么多糟心的事儿啊?” 陈轩闷声闷气地答了句,还不是因为喜欢了你。 “后悔?” “肠子都青了。”三少爷愤愤不平。 林海闻言,抬手就去打陈轩的屁股,毫不留情。 “后悔也晚了啊!”陈三少直起腰叫嚷起来,“林海,你这人不讲道理,太霸道!” 可林海就是这样,喜欢三少爷跟自己闹,也喜欢陈轩坦荡的示爱,换句话说,只要是陈轩这个人,他都喜欢。不过陈三少没参透这个理儿,还心惊胆战地怕自己的所作所为惹到他。 那架落了灰的留声机最终也没有唱出婉转的歌,林海当真陪着三少爷,在院子里闹到夕阳西下。暖意渐渐被寒夜驱散,他们紧挨着回到屋内,陈轩的小手炉凉了,他却舍不得撒手,揣在怀里叫林海再换块碳。 “有我呢,别抱手炉。”林海直接脱了外套,把三少爷的手按在腰间,“这样更暖和。” 陈轩也不客气,直接拱进他的怀抱:“明天是不是要早起?” 三少爷问完,自言自语:“咱们直接去得月楼吃早点吧,我想吃枣泥糕。” 第六十九章 豆浆 枣泥糕原不叫枣泥糕,早些年老一辈人都叫它“枣泥方谱”,等到了林海这一代人,能叫出“糕”字已实属不易,就连赫赫有名的得月楼都不叫它原本的名字。 陈轩边想,边把脚往林海腿间塞:“配现磨的豆浆最好,吃着不腻。”说完愣了愣,掀开被子往里瞄,“林海,你还硬着吗?我帮你揉。” “哪儿能硬一下午?”他没好气地把陈轩从被窝里拽出来,“你就给我老实躺着,比帮我干什么都强。” 三少爷自然不乐意,只担心屁股再挨打才没有反驳,不情不愿地枕着林海的胳膊生闷气。许是下午歇多的缘故,陈三少生了半晌也没能睡着,愣是把林海给熬困了。 “林海。”陈轩放软了嗓音撒娇。 “嗯?”他搁在陈三少腰间的手动了动。 三少爷犹豫片刻,又往林海怀里贴,还是软绵绵地唤他的名字。 “怎么了?” “林海……”陈轩却还是只叫名字不说话,睁着双无辜的眼睛,深情款款地注视着他。 “我的三少爷,怎么了?”林海扛不住,困顿地起身,点燃床头的蜡烛。 陈三少扯着被子望他,眼里的红烛摇曳不休,像年节时天边的烟花,腾起又落下。 “嗯?”林海靠过去扯了扯阔少爷的腮帮子。 分卷阅读94 “你怎么不生气?”陈轩小声嘀咕,声音有些含糊,“以前人家吵醒我,我都会闹脾气。” “跟你我生什么气?”他好笑地把脸贴在陈三少的颈窝边,“我心疼你还来不及。”言罢,嗓音已低沉许多。 陈轩猝然惊醒,反应过来午后都是林海抱着自己歇息,根本未曾合眼。 “林海……”三少爷又是欢喜,又是懊恼,抱着他的腰,顺势倒在床上,“你把我睡了吧。” 平稳的呼吸徘徊在陈轩颈边。林海又睡着了。 三少爷恼得眼眶发红,腿间支起的帐篷好半天才消下去,夜也深了,陈轩竟硬生生把自己折腾累了。分会里不知何时溜进来了野猫,在屋檐上迈着碎步小跑。陈三少仰头吹熄了蜡烛,惊惧地依偎在林海胸口,等听见有力的脉搏,瞬间安心,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着了。 至于猫儿,叫了几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风与飘摇的树影都在夜里舞蹈,只有宽敞的双人床是温暖的避风港。 …… 出问题的铺子离得月楼不远,不敢说最好,但也是炽手可热的地段。 陈三少从林海嘴里听到更多关于账目的明细时,嘴里正叼着两块热腾腾的枣泥糕,而得月楼的楼下,早点铺子连成了串,铁锅里氤氲的热气直扑他们包厢的小窗户,把屋里甜腻的枣香吹散大半。 “这么说,还挺不好处理的?”三少爷盯着盘里的糕嘀咕。 林海喝了一口豆浆,夹着油条摇头:“难处理不在于账目上的变化,而是我发现,这些铺子暗地里都与陈记勾结。” “什么?”陈三少大惊失色,“难道陈振兴……” 林海知道三少爷在担心什么,立刻安慰道:“不是陈振兴,而是你大哥。” 他把碗放下,双手交叉,字斟句酌地解释:“应该是你大哥的孩子没死之前的事,再加上最近突然出现的钱家,所以我觉得对这些铺子的掌柜的还当真不能硬来。” “怪事。”陈三少三两下把糕咽了,“都凑一块了。” “但愿不是有人故意为之。”他无声地叹息,推开窗户一角往下瞄了一眼,眼瞧着云四蹲在早点铺子边买烧饼,就远方尽职尽责地守在车边警惕地四处张望。 “若是呢?”三少爷踢他的脚尖。 林海收回视线,隐约听见楼下的喧嚣,没当回事,转头喂陈轩喝豆浆:“那咱们就把背后捣鬼的人找出来。” 至于那人是谁,十有**都和陈振兴脱不开干系。 三少爷把豆浆咽了,又去吃糕,藏在桌下的脚早就把鞋蹭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林海的腿根,意图很明确,就是报复他昨晚没亲热就睡着了。林海正襟危坐,吃完早饭拍了拍陈轩的脑袋,意思是别闹。 可陈三少要是这么好哄,他哪里还需要操这么多心? 他俩正在包厢里闹着,屋门忽然被人推开,连门都不敲。陈三少登时气得摔了碗,腾地站起来,眯着眼睛冷笑:“谁让你进来的?” “知不知道这里有人?”三少爷拿筷子指着对方的鼻尖骂,“谁家的下人,一点管教都没有。” “我家的。” 捏着帕子的纤纤玉手从门外伸进来,连并着还有淡淡的梨花香,一抹鹅‍‎‎黄‎‍‌‌‎色‌‍‍‎‌的裙角闪进屋里,陈轩趾高气扬的神情瞬间僵住,脑袋刷地转向林海。 “林行长?”进屋的姑娘笑意盈盈,黛眉间有水色。 林海轻轻踢了三少爷一脚,把委屈的陈轩惹得更难受,嘴上却道:“姑娘可是钱家的二小姐?” 这时候能来得月楼,还能直闯进他们包厢的,除了钱家的小姐,别无旁人,更何况林海身上还背负着一桩被他拒绝得彻底的婚约,所以连陈三少都能猜出来,这位姑娘是谁。 “我家的下人一去不回,刚巧姐姐在陈记遇上些麻烦,我便来了南京城,本想早些见一见林行长,却不料您已经有了……”钱家的二小姐轻飘飘扫了陈轩一眼,这阔少的气焰平白熄灭半截,可怜兮兮地往林海身后躲。 林海看着心疼,把手递到身后给三少爷抓,陈轩对他倒是一贯得嚣张,林海只要开口,陈三少就拼命挠他的掌心,把怒火全发泄了出来。 “我竟不知陈家的三少爷是这样的人。”钱家的二小姐单名一个蕊字,是典型的大家闺秀,说起话来文绉绉的,那条白色的帕子时不时带起一阵香风。 陈轩听了会儿,胆子又大起来,把下巴搁在林海肩头,对着钱蕊挑衅地眨眼睛,然后又被林海按了回去。 “钱小姐,若是真想拜访我,何必今日找来这里?” “是啊是啊,为什么?”陈三少不满的嘀咕从林海身后飘来。 他的嘴角忍不住勾起,觉得三少爷闹得幼稚,也不拦着,而是拉着陈轩的手把人从屋里拽出来,留钱蕊一个人在包厢里望着满桌的残羹冷炙若有所思。 “林海?”三少爷下楼的时候忍不住抱住他的胳膊,急切地贴上来。 “还装?”林海刮了一下陈轩的鼻尖。 “装什么啊?” 他叹了口气,见四下无人,抬手把陈三少按在墙上:“三少爷,装得那么无辜做什么?”林海捏住陈轩的下巴,“在钱小姐面前就不当纨绔子弟了?怕给我添麻烦,还是怕人家觉得我娶了个祸害?” 陈三少的睫毛抖了抖,人也软下来,蹭着他哼哼。 “该什么样,就什么样。”林海吻了吻陈轩的唇,“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能一眼看出来三少爷心中弯弯道道的,除了林海,也没有别人了,也难怪陈轩离不开他。他俩出了得月楼,林海又坐在轮椅上装样子,陈三少这才想起来问他为什么不在钱蕊面前演戏。 “没必要。”林海坐在车后座上,摇开车窗,“她来南京城并不是为了掺和我们与陈记的纷争,况且她想嫁给我,不可能希望分会被陈振兴整垮。” 道理是很好懂,可三少爷听得火冒三丈,抓着林海的手腕胡拽一通:“你知道她要嫁给你,还说那么多话?”说完,又去挠他的下巴,“我为了你,都不敢惹人心烦,你倒好,因为人家要嫁给你,连这些都算计好了。” “林海,你当真是薄情!” “因为我只对你好。”林海觑了三少爷一眼,轻哼道,“再说她派下人来的时机那么微妙,平白害你挨了一顿打,你要我怎么办?没有直接撕破脸就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说到底还是为了陈三少。 汽车缓缓启动,三少爷坐在他身边沉思片刻,继而抬头望向窗外:“人家姑娘看着就比我好相与,你不心动?” 林海把陈轩扯进怀里:“谁都比你好相与,可我就好你这口。” 陈三少听得耳根子发热,直骂他像土匪,但神情松了下来,瞧着格外高兴。林 分卷阅读95 加载中,请稍等... 分卷阅读96 压低声音,“我去救三少爷,你去开车。” 谁料云四冷不丁地抓住他的胳膊:“去不得,行长,咱们去不得!” “远方先前叫我拉着您。”云四语无伦次道,“您要是坐不住,把腿伤是假的事儿暴露,咱们的处境更危险!” 林海微微一怔,又扑到窗边看河堤边的情况,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的心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原来陈三少已经被几个掌柜的逼到了河岸边。 “暴露就暴露,这时候我还在乎什么?”林海失手打翻了桌上的面,黏糊糊的酱汁溅落了满地,他的手也被破碎的碗划破。 “行长,您看!”云四连忙拉住他,“远方把三少爷拉回来了。” 一阵冷风吹进包厢,林海陡然冷静,而河岸边的局势也已然平息,陈轩站在远方身后,几个掌柜的也不敢上前。 杨柳依依,春风拂面,若不是亲眼所见,林海都要怀疑方才的争执是自己的幻觉。 “云四,把……把三少爷带回来。”林海开口时,嗓音嘶哑,还带了几丝颤抖,不知何时后背被冷汗打湿,窗外的风一卷,登时寒意彻骨。 刚刚那一幕击中了他心脏最脆弱的角落。若是陈轩出事,他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好在云四不用林海催促,立刻狂奔下楼,沉闷的脚步声声声都扣击在他心底,林海这时才感受到心脏的律动,耳畔才捕捉到楼下食客的喧嚣。他跌坐在轮椅上,捂着胸口直喘粗气。原以为只是爱,原以为只是怜惜,可林海至此才明白他的生命早已与陈轩连在一起,牵动分毫,受伤心痛得都是他自己。 林海把头倚在椅背边,目光汇聚在头顶随风摇晃的电灯上,他勾了勾唇角,觉得自己心里杂糅的温情过于细腻,他对三少爷的爱也像那盏吊灯,悬在一线之上,怎么被风吹,被雨打也掉不下来。毕竟根都扎在陈轩心里了,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又有脚步声从楼下传来,比云四轻巧,没远方沉稳,一听就是犹犹豫豫的陈三少。林海的心又开始擂鼓,搁在扶手上的胳膊随心颤动,明明腿伤已经好了很久,但他却觉得双腿没了力气。 这世间林海最想见的人就在包厢的门后,他踌躇了,陈三少也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不过分离了几分钟,他们竟情怯了。后来还是陈轩先绷不住,推门窜进来,不太敢看林海的眼睛,就将双手背在身后,磨磨蹭蹭地沿着墙挪。 “三少爷啊……”林海托着下巴瞧了会儿,毫无预兆地跳起来将陈三少钉在了门板上,抬腿把膝盖用力‎‍‍‌插‌‍‎‎进‎‌‍‌‎陈轩的膝盖间,既不向上动,也不松开,就这么不上不下地悬着。 陈轩挠了挠鼻尖,眯着眼睛把脸贴在林海的颈窝里蹭蹭。 于是林海顺势按住陈三少的后颈,腿又往上顶了顶,牙也印在了陈轩的颈侧。阔少爷被疼痛刺激得仰起头,搂在他肩上的手逐渐收紧。 “进来的第一件事,为什么不是告诉我刚刚差点掉进水里?”林海的牙齿微微用力,咬完陈三少的脖子,又去咬三少爷的耳垂。 第七十一章 排骨汤 他问完,不等三少爷回答,偏头对着那只布满牙印的耳垂吹了口气:“当年偷偷看我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 林海说的是他俩没相遇前的事儿,陈轩偷偷摸摸地猫在码头边的饭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有没有……”林海温柔地嗦了一口三少爷的腮帮子,语气却轻佻起来,“想着被我睡,想到硬?” 被亲出红印的脸颊迅速染上一层羞怯的粉,陈轩把脑袋低了下去。 “我的宝贝儿啊。”他忍不住笑起来,“你可真能折腾我……三少爷,你知不知道,我一想到从早到晚的被你看着,我这颗心……”林海把陈轩的手狠狠按在自己的心口。 “听听。”他更用力地将陈轩压住,“我有多爱你。” 陈三少被炽热的表白唬住了,呆呆地挠了一下脸,又试探地亲了亲他的脸颊,最后欣喜又羞涩地梗着脖子,叽歪:“你再爱我,也改变不了是我先爱上你的事实!” “林海,那时候我要你娶我,你都不愿意。”陈轩顾不上膝盖间蠢蠢欲动的腿,一被娇纵就能闹翻天,“你想没想到有一天,会这么爱我?”三少爷说完,眼角忽然滚下一行泪,这阔少爷自己都愣住了,傻乎乎地揉眼睛,揉完又去瞄近在咫尺的林海的脸。 这一看不得了,仿佛前二十多年的委屈一齐迸发,就为了等林海这么一个人来发泄似的,陈三少的腿登时软了,倚在他怀里悲伤欲绝地抽噎。 林海没去问三少爷委屈什么,也没安慰,就抱着软踏踏的陈轩坐在轮椅上,又哄又亲。 他温柔起来,陈三少向来扛不住,于是不等林海发问,陈轩就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嚷嚷:“你懂什么啊?林……林海,你就是仗着我的喜欢欺负我,你……你根本不明白我那时候偷偷看你,有多难过!” “我不傻。”陈轩搂着林海的脖子抽抽,不提刚刚河边的事儿,就对过往较起真来,“我知道接近一个不喜欢的人很容易,可是……可是算计一个已经爱上的人,不仅不容易,还很痛苦。” “因为就算以后你同样爱上了我,我们的爱也满是阴谋诡计,就算我放弃了原有的一切,奋不顾身地扑向你,我们的未来也逃不开初始的目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陈三少看待感情,竟比林海还要透彻,所以三少爷就算明面上总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心里也要比任何人都煎熬。他像只试图逃离囚牢的鸟,为了挤出狭窄的笼子啄掉一身艳丽的羽毛,却在抬头的刹那,遇见了在蓝天上翱翔的此生挚爱。 他想说你带我走吧,他想高声鸣叫,以求吸引爱人的注意。 可那时的三少爷已经遍体鳞伤,只能顶着丑陋的外表,悲痛而又自卑地冲出鸟笼,明明昂着头,实际上所有的自尊都被踩在脚底。 ——林海,你娶我吧。 ——求你,娶我。 “你让我怎么办?”林海闻言,眼眶也发起热,“三少爷,我恨不得把你关在家里。你这么能闹腾,万一哪天我护不住你了怎么办?” 他搁在陈轩膝盖间的腿狠狠向上一顶:“就像刚才,你要是掉进河里,我怎么办?”他竟失魂落魄到问三少爷自己该怎么办的地步。林海说得口干舌燥,拿起桌上的茶碗一饮而尽。 谁料哭得正伤心的陈轩扑上来,湿滑的舌蛮横地探进他的唇,卷走温热的水,也卷走了林海心底残存的理智。 一时间桌椅摇晃,他把三少爷抱到了桌上,粗暴地亲吻那双总是湿润的唇,陈轩该是被他吓到了,整个人都发起抖,却唯独没有选择逃避。 像一座沉寂多年的火山突然喷发,林海对陈轩的感情 分卷阅读97 也一发而不可收拾。 “有没有梦见过我?”他托起陈轩柔软的后颈,把眼镜扯了扔在桌上,“有没有因为梦到我,第二天早上把被子弄脏?” “我……我不说……”陈三少被林海直白又露骨的挑逗惹得面红耳赤,死活不肯回答。 那时三少爷对情爱还甚是懵懂,每日偷窥林海的一举一动,晚上做梦便也时常梦见他。一开始只是背影,某一日突然变成二人在床笫间缠绵的景象,再后来事情就乱了套,阔少爷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于是就有了往后小半年来的故事。 “傻。”林海看陈三少的神情,心里就有了答案。 被戳穿的陈轩恼羞成怒,蹬着腿踢他的脚尖,踢了会儿又贴在林海胸口,嘴里念念叨叨,说来说去都是骂他流氓。 “会不会说话啊?”林海有些气闷,捏着陈三少后颈的那块皮提溜,“我也就对你这样。” 陈轩听得直哼哼,抱着他的脖子扭捏了会儿,终是看见桌上的面:“我饿了。” 林海正在兴头上,本欲在包厢里就和三少爷亲热一回,闻言只得苦笑着松手,却觉得不解恨,于是抬手对着陈轩的屁股狠狠打了两下。冬天衣服穿得厚,陈三少也不觉得疼,莫名其妙地捂着屁股往屋外窜,等到了车上,手被林海拽住往不该摸的地方摸,三少爷才明白过来自己错过了什么。 于是陈轩也来了感觉,爬到林海怀里四处乱蹭。 “这可是在车上。”明明蹭的人是三少爷,义正言辞提醒他的也是这个阔少爷。 林海只得叹息着转移注意力:“那几家铺子的掌柜的怎么为难你了?” “他们……”陈三少蹭得眼神迷离,迷迷糊糊好一会儿,忽然惊醒,抓着他的衣领,语无伦次道,“林海,出事了,我……我怎么给忘了?他们做假账很可能是因为要走私鸦片!” 绕是林海这般好的定力,闻言也变了脸色。 陈三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再闹,转而向他描述方才在河堤边喝茶的详情。原来那群生意人见到陈轩,起先态度还好,可一听三少爷是来查看店内的账簿以后,几个掌柜的就坐不住了,搬出各种理由,但都被三少爷一一击破,最后被逼无奈,当着陈轩的面把账本拿了出来,于是就有了让林海心惊肉跳的一幕。 他揉揉三少爷的脑袋:“我该和你一起去的。” 陈轩轻轻哼了一声,说完正事儿又开始瞎蹭,车停前就把林海蹭出了感觉,自己也走不动路,赖在车上扒他的衣服。 夜色撩人,林海由着三少爷胡闹,远方和云四下车前把车灯全关了,于是暗夜里只有公馆前亮着一盏昏黄的灯笼,飘摇的火光时不时晃过他们四目相对的眼睛,于是陈三少的手摸到林海的腰腹时停了下来,专注地与他凝望。 “我……”林海深情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他又好气又好笑地摸三少爷的肚子,“饿了?” “早饿了。”陈三少扭扭腰,抱着林海的脖子啃,肚子咕咕直叫。 林海便钻出车厢,借着夜色把陈轩打横抱进了分会的大门。他们只离开小半天,再进屋平白生出几丝恍如隔世之感,陈三少饿得先喝了一碗云四端来的排骨汤,汤里并没有肉,青瓷碗里飘着几粒淡黄色的玉米。 “肉还没熬烂,您先垫垫肚子。”云四也给林海端了一碗。 陈三少二话不说,扑过去抢他的汤喝,林海对陈轩向来纵容,不仅不生气,还抱着阔少爷喂他喝。陈轩是真的饿了,连喝两碗还有些意犹未尽,拿着双细长的筷子夹玉米粒吃,一夹一个准,好不容易夹完了,又撩起眼皮,用滚烫的目光刮林海淡然的脸。 林海也只有面上是淡然的,实际内心烧得滚烫,不等陈轩主动脱衣服,他已经抬起手把三少爷的裤子扯下来了。 屋里的火炉烧得不旺,陈轩登时感受到冷意,搁下碗就往林海腿上坐,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哼哼唧唧地催林海脱衣服。 “你比我硬得还厉害。”陈三少含着他的耳垂,得意洋洋地晃腿,“林行长,你也就现在还能装装冷静,等会儿上了床,我看你还能忍多久?” 陈轩的本意是勾着林海往床上去,谁料林海根本不上钩,反倒坦荡地点头:“忍不了多久,我现在就想把你上了。” 他不安常理出牌,陈三少本能地退让三分,盘在林海腰间的腿放着害怕,松开又舍不得,最后只得可怜巴巴地示弱:“林海……” “怕什么?”林海抱着三少爷往床上走,“我哪里会真的欺负你。” 明知他说得是事实,陈轩却依旧担心,紧紧依附在林海怀里往床榻上瞄,见被子和自己的手炉都在,脸上涌起些温柔的笑意,但等屁股挨到床板,又惊慌失措地蹬腿:“你轻些。” “我这还没脱衣服呢。”林海哭笑不得,俯身舔陈三少的耳根,“这事儿该怪我,多睡你几回,你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谁说我怕了?”陈轩经不起激将法的刺激,瞪圆了眼睛,腾地起身,主动扒林海的裤子。 林海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揉着自己腿间冒汗的脑袋忍笑打趣:“我就是觉得你害怕。三少爷,咱俩也没少睡,一回生,二回熟,你怎么一上床就露怯啊?” “我才没有露怯!”陈轩闻言,脑袋一热,把他的腰带扯了,埋头作势要舔。 “哎呦我的三少爷。”林海连忙把人抱住,拥在怀里亲了亲,“逗你呢。” 陈轩气恼地皱皱鼻子,抬手挠了他一下。他也忍痛给三少爷挠了,温温柔柔地抱着阔少爷滚进床里侧,抬起胳膊拉床帐的时候,屋外忽然传来远方的低语。 “行长,钱家的二小姐来了,您见还是不见?” 第七十二章 糖果 旖旎的氛围飞速退去,衣衫不整的陈三少张了张嘴,盯着林海瞧了几眼,继而转身趴在被子上不理他了。 “三少爷?”林海无奈地贴过去,抱住陈轩的腰,一个劲儿地亲他的后颈。 陈三少还是不动,就屁股往后挪了挪,挨着林海的腿根胡乱蹭了几下。 “什么意思?”他故意使坏,“赶我走啊。” 陈轩闻言,屁股立刻狠狠一撅,把林海拱开些,然后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林海试着伸手拉被角,三少爷跟护食似的护着被褥,他一用劲就蹬腿,怎么哄都不行。 远方还在门外添油加醋:“钱小姐说有急事想要找您商量。” 这下可好,陈轩拱在被子里蜷缩起来,任凭林海说什么甜言蜜语都不肯露头。锦被随着三少爷的动作抖动,那上面绣的鸳鸯和凤凰就像趴在床榻上挪动似的,一个一个都软趴趴得飞不起来。 “三少爷?”林海干脆骑在陈轩身上,“ 分卷阅读98 我不去见那什么二小姐,你倒是看我一眼,咱们好好睡一觉。” “你去啊,我不拦着。”陈三少闷声闷气的抱怨从被子底下传来,该是被他压得难受了,“这个钟点找你,能有什么急事?” “我这不是没去呢吗?”林海又去拽被子,这回他拽下去一点,看见三少爷半张因恼怒而皱巴巴的脸,连忙贴过去亲了一口,“别闹,我帮你脱衣服。” 也不知这句话怎么触碰到了三少爷的神经,陈轩竟抬脚对着他的腿根踢,一点也不留情。林海心尖一颤,握住三少爷凉丝丝的脚踝,直接把人从被子里拖出来了。床头的蜡烛还没有熄灭,他搂着陈轩坐在床边,举起烛台照三少爷的眼睛。 “看什么看!”陈轩瞪他,拼命把眼角的泪眨掉了。 林海眯着眼睛瞧三少爷胡闹,假装没看见那些泪,而陈轩凶了会儿,脑袋又拱到他的颈窝里,睫毛上的泪糊在林海的颈侧,像春日的雨,又像夏初的微风。 “还要我帮你脱衣服吗?”他挠了挠三少爷的耳根,指尖来回拨弄通红的耳垂。 于是那双含泪的眸子闭上了,陈轩不知怎么的又好了,抽抽搭搭地凑上来:“要呢,你别嫌我烦。” “我心里难受才踢你的。”三少爷挂在他怀里,费力地把裤子蹭了,衣服的纽扣太多,一时拽不开,陈轩就把林海的手先往身下按,“你别……别走,陪我。” “我走去哪儿啊?”林海直接抓住陈轩柔软的臀瓣揉了两下,“你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 ……省略内容…… 自打出现了什么钱家的二小姐,陈轩的脾气在林海面前就愈发得大,平日里还能忍着,若是发泄出来,就跟现在这样,说的话幼稚得很,林海听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亲着陈三少脸颊上的泪珠子叹息。 “我要奖励。”陈三少的脑筋不知道转到哪里去了,“吃糖。” “明天就让云四出去给你买,想吃什么样的都有。”林海亲完泪珠,重又回去亲嘴,“奶糖,水果糖,夹心的也成。” “你……我要你。”三少爷抽搭搭地抱他的脖子。 林海笑弯了眼睛:“行,我把自己奖励给你。” 第七十三章 冰糖莲子羹 陈三少听了这话,眼睛瞬间睁大,然后抱着林海的腰拼命点头,这会儿倒不嫌弃他大了,乖巧地贴在林海怀里抽鼻子。 “她这时候来找你做什么?”三少爷哽咽道,“南京城这么大,她没别处可去了?” “人家一大小姐,想去哪儿都成,就跟你似的。” 林海不回答还好,一回答,陈三少竟腾地爬起来,连他的怀抱都不待了,攥着被角气得发疯:“什么叫跟我似的?我在你心里……我在你……” “你在我心里。”林海赶忙把陈轩的手拉到胸口,“三少爷,你在我心里呢。” “读书人。”陈三少却不领情了,腮帮子气得鼓鼓的,“别睡了,带我去瞧瞧钱小姐到底要做什么。” 林海竟没拒绝,就好笑地看着陈轩像只软脚虾,趴在床边哆哆嗦嗦地够鞋子,没够到还委委屈屈地望着他,像是责备他把鞋子藏起来一样。 “要不要我抱?” “不要。”陈三少很硬气。 “真的不要?”林海扶住陈轩的胳膊,三少爷也就顺势靠上来,只不过嘴里嘟囔的话很气人。 “是你硬要抓着我的。”陈三少哼哼唧唧地倚着他的肩,“不是我走不动路。” 床头的烛台又明亮起来,陈轩微红的脸映在昏黄的光里,总有种旖旎的脆弱感,于是林海忍不住伸手把三少爷抱进怀里,哄骗道:“是我非要抱着你的。” “你烦。”陈三少心满意足地把脑袋搁在他的颈窝里,“我让着你。” “好,你让我。”林海忍笑点头,抱着三少爷往前厅去了。 其实钱蕊来的目的他猜到了几分,所以根本不在意,与陈三少胡闹过以后才来处理,若是陈轩没有闹着跟来,林海都不打算见。钱二小姐的目的无非有二,一来是刚发现姐姐和姐夫的生意牵连了鸦片,赶来补救,二来是本来就知晓家里在做见不得人的买卖,此行便是试探南京的分会到底还有哪几家可以合作。无论哪一种,林海都掌握着主动权,毕竟出事的商铺都是他管辖下的,钱蕊做什么,都要先过分会这一关。 屋外黑漆漆的没有点灯,下人都知道他们在歇息,连灯笼都没留,三少爷却想不到这一层,林海都走到廊下了,还撅着屁股找蜡烛。 “有我在,不用灯。”他绕回去,把陈轩从地上抱起来。 三少爷用手勾着林海的脖子,身子软绵绵的,嗓音里还混杂着挥之不去的情欲气息:“怕跌倒。” “不会。” 只一句话,就让陈轩安稳下来。说来也怪,他们相遇相识不过小半年,漫漫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小段时光,就让未来一下子有了具体的模样。他是他的依靠,他又是他的慰藉,茫茫人海,一见钟情也不过如此了。 三少爷盯着昏沉的天,浑浑噩噩地嘀咕:“栽了,栽了!” “什么栽了?”林海心里有答案,却非要听陈轩亲口承认。 “栽你身上了!”陈三少也不避讳,心直口快,“林海,我这辈子都栽你身上了。” 几颗石子顽皮地从他脚边弹开,林海轻轻地笑,继而摇了摇头,陈轩不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想明白,就伸长了胳膊摸黑拧林海的脸,但又舍不得真的用劲儿,反而像猫似的,用爪子不轻不重地刮。 “我是真的喜欢你。”三少爷叹了口气,幽幽道,“很喜欢的那种喜欢,这辈子你也只能娶我一个的喜欢。” “不对。”林海忽然插嘴。 陈轩的身子瞬间僵了,连划过面颊的枯枝败叶都不拂了,可怜巴巴地咬他的后颈:“哪里不对?” “你……你还想着娶别人?”三少爷难过得快哭了,“你明知道我心里难受,怎么老爱欺负我。” 他只得停下脚步,把陈轩抱在怀里又亲又哄:“我说的不对不是这个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我的三少爷,你怎么不讲道理?”林海哭笑不得,“不是只能,是只愿意娶你一个的喜欢。” 四下里一下子很安静,陈三少也不抽鼻子了,隔着浓浓的夜色与他凝望,林海忽而很想笑,又很想亲一亲阔少爷的唇角,但他什么都没做,潜心享受这片刻的温情。 因为陈轩一反应过来,定是要闹的。可林海竟然猜错了。陈三少没有闹,也没有哭,只贴着他的脸颊喃喃自语:“说话算话。” “骗人……你就是小狗。”三少爷的嗓音越说越低,“要汪汪叫的。” 然而陈轩一当真,林海的心反而酸涩起来,他连 分卷阅读99 忙握住陈三少的手指头,沉声保证。陈轩安安静静地听,等他说完,表面上已经平静许多,甚至还催林海快些去前厅。 “这个时间来找你,肯定有急事。”三少爷搀着他的手,终于开始讲道理,“林海,我不闹了,万一耽误正事就不好了。” “你才是正事。”他说得是实话。 陈三少听罢,立刻往林海怀里靠了靠,毕竟面上再怎么淡然,还是离不开他。不论身体还是心里。 于是林海的坏心思又冒上来,他指着正厅飘摇的烛火打趣:“怎么,看见人家钱家的二小姐,又记起来装乖了?” 夜里的风很静谧,陈三少没有吭声,但手指头在发抖。林海牵着陈轩走了几步,心口突然一痛。 “别瞎想。”他把阔少爷按进怀里。 陈三少的泪很快就把林海的衣襟打湿了:“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该闹,我该像钱蕊那样知书达理,我也知道我闹脾气只会给你添麻烦。” “可是林海,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迟了。”陈轩抱着他的脖子难受得头都不愿意抬,“我该怎么办?你对我那么好,我连……我连毛病都挑不出,只觉得自己坏。” “我怎么那么坏?帮不了你什么忙,还要让你费尽心思地夺家产。” “林海,我太依赖你了。” “我离不开你,一分一秒都不行。” “求你了……别讨厌我。” …… 院外就是亮着微光的正厅,陈三少说完有些愣神,而且一下子哭狠了,反应不过来,就把脸埋在林海的颈窝里抽泣,边抽边拧他的衣领。林海的衣服早就被三少爷攥得皱皱巴巴,没了正形,可陈轩还不肯撒手,仿佛这样就能把他拴在身边一样。 哭声肯定飘到了前厅,林海揉了揉陈三少的脑袋,低头亲住湿软的唇,边吮边叹息:“要怪就怪我,是我把你惯成这样的。” “三少爷,你现在的模样都是我的喜欢的。”林海把陈轩抱了起来,“所以我怎么会讨厌你呢?”他哑着嗓子笑,“你这个脑袋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想你。”陈三少哼哼唧唧地搂住林海的腰。 说话间他们已走到前厅门前,陈轩从他怀里蹦下来,牵着林海的手往屋内瞧,战战兢兢地探头,继而被屋内冰糖莲子羹的味道吸引,忍不住迈腿往里跑。然而跑了几步又溜回来往林海身后钻。 “她还有羹汤喝。”三少爷委屈极了,“我……我明天才有糖吃。”陈三少只要遇到和钱蕊相关的事,总会有些幼稚,关注点也在林海发现不了的地方。 “我也要喝。”陈轩扯着他的衣角哼哼,“被你欺负累了。” “云四肯定给你准备了。”林海忍笑把陈三少的手指抓在掌心里,“等我们回去就去喝。” 钱蕊正坐在桌边喝茶,手边放着半碗刚喝完的冰糖莲子羹,几颗圆溜溜的桂圆核被帕子包好搁在桌角,换了三少爷,肯定直接吐在桌上,才不会特意用帕子包。 此刻屋内的蜡烛已经燃烧大半,烛光比起平日里,平填了几丝猩红。 “你们来了?”钱家的二小姐起身行礼,身上的珠翠丁零当啷,丝毫没有因为等待而有丝毫的不满,甚至注视着气鼓鼓的陈轩温柔地颔首。 “林行长,我漏液前来不为别的,你应当也发觉了。”钱蕊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道,“我姐姐和姐夫的生意掺了不该搅和的东西。” “这事本做得隐秘,就算被发现也轮不到我插手,但世事无常,他们没了孩子,家里也出现一些变故,所以现在钱家的生意由我打理。” 钱小姐将家事娓娓道来,陈三少的情绪也渐渐平静,林海的注意力大多放在三少爷身上,所以格外诧异。 而钱蕊显然很满意这样的结果:“林行长,我知道你与陈记的纠葛,也知你是为了三少爷才与陈振兴为敌,所以特意前来,只问你一件事。”钱蕊把半碗莲子羹泼在桌上,黏稠的液体飞速淌开,乌黑的桂圆和白色的莲子像一副棋局,乍一看竟有几分玄妙的滋味,“我愿用我姐夫手里的生意,换一份干净的账簿。” 钱二小姐的目的很明确:“我们做生意的,最怕账本出问题,况且这鸦片生意不能沾,若是以后惹火上身,再怎么补救都没用了。” 林海眯着眼睛细听,回答模棱两可:“若是真的没做鸦片生意,我自然不会在账簿上做手脚。” 滴答,滴答,羹汤滴落在了地上,敲碎了夜的寂静。钱蕊的手指绞着帕子,面上波澜不惊,眼底却与林海一般,铺满了算计。 第七十四章 鲤鱼汤 “如此甚好。”钱蕊垂下眼帘点头,像是得到他的回答就已足够,“原是我多心,毕竟林行长行事光明磊落,又与钱家无冤无仇,自然不会在账目上做文章害人。” 明明是奉承,从钱家的二小姐嘴里说出来,就有了几分别的味道,就跟三少爷似的,再好听的话也能把人气得半死。 好像这世间被娇纵得都有恃无恐。 林海念及此,忍不住转身拧了拧陈三少的腮帮子。这阔少爷没想到他在外人面前还没个正经样子,吓得立正站直,傻乎乎地眨巴眼睛。钱蕊站在一旁轻笑,摆手说要走。 “太晚了,住下吧。”回答的竟是陈轩,“我带你去客房。”说完也不等林海多言,直接引着钱家的二小姐往屋外去了。 三更半夜,露霭沉沉,陈轩一与钱蕊走进夜色,那林海就算站在门边,也只能听见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他想起三少爷与自己在一起时,怕黑,又怕摔倒,不贴在一块,根本迈不动步子,可原来陈轩离了他,也不是不能走夜路。 林海觉察出心里的吃味,暗自好笑,干脆抄着手站在门前等三少爷回来,也不去费心细想为何陈三少要单独送钱蕊,只细细品味心底的醋意。 他甚少体会这种感觉,毕竟陈轩黏人,自打进了分会的门,眼睛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虽然偶尔会说漏嘴,提起以前在彩云轩听的曲,可林海也知道,那都是为了哄骗陈振兴演的戏,所以再怎么生气,心里也清楚陈三少的心意。可现在就不同了,林海忽然发觉三少爷也是可以离开自己的,于是怪异的占有欲又开始作祟。 其实把陈轩锁家里也不是不行,林海把额前的碎发拂开,放任阴暗的心绪在心底滋长,不同的未来不断地在眼前闪现,不过无论怎样,三少爷都是哭哭啼啼地抱着被子对他噘嘴。 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关键是林海根本欺负不够陈轩,欺负完还想惯着,矛盾极了。 他在这头胡思乱想,三少爷已经与钱蕊走到了院中,几只乌鸦落在嶙峋的梧桐树上,翅膀抖落的枯叶落在陈三少的肩头,被夜风一吹就散了 分卷阅读100 。 “穷途末路。” 陈轩愣愣地转身,借着月光看不太清钱小姐的神情,只隐隐觉得对方的目光甚有深意。 “你说什么?”三少爷眨了眨眼睛。 “我说你已经是穷途末路了。”钱蕊忽然一改原先知书达理的形象,靠在梧桐树干边百无聊赖地甩着帕子,“三少爷,你爱林海爱得忘记自己是谁了吧?” “我……”陈轩一时没反应过来,又或许是想起以前林海的话,“我是……” “你可是陈记的三少爷。”钱蕊替他回答,轻蔑的语气让陈三少浑身一颤,“为什么爱他爱到这种地步?” “你是怕我再提婚约,才要亲自送我的吧?” “我没有。”陈三少离开林海以后,乖张的性子又窜上来,即使被戳中心事,依旧梗着脖子冷哼,“我看你一个姑娘家,大晚上还要找歇息的地方,实在是太可怜了。” 乌鸦被陈轩提高的嗓音吓得扑棱棱得飞走了,三少爷抱着胳膊,挑眉望月色中轻笑的钱蕊:“他是我的。” “林海这辈子只会娶我。”陈轩平静地陈述事实,“你再怎么接近他都没用。” “我的。”三少爷低头笑出了声,语气里弥漫着怪异的满足感,“谁也抢不走。” 钱蕊不置可否,望向陈轩的目光甚至有些许的怜悯:“那如果林海不娶我,我就与陈振兴联手呢?” “三少爷,现在分会尚能与陈记抗衡,无非是南京城没有第三个像样的商会,若是钱家插手,林海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还有闲情逸致与你缠绵。” 一语惊醒梦中人,陈三少的气焰瞬间熄灭,六神无主地站在月色里,脑海里翻滚的都是往日林海与自己相处的画面,不过这些画面很快又被分会账簿上的数据替代,理智与情感不停地撞出火花。 钱蕊见他愣神,变本加厉:“你离不开他,或许他也离不开你,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缠着林海,总有一日会有人用你要挟他。” “分会之所以一直能与陈记抗衡,无外乎是林海没有破绽罢了,可如今你就是他的破绽,他的软肋,他做任何事都有了顾虑。”钱蕊见陈三少低头不语,干脆从口袋里掏出两根烟,“你抽吗?” 钱家的二小姐私下里果然也是另一番模样。 陈轩颤颤巍巍地接过,夹在手间并不抽,而钱蕊拿着只精巧的打火机点上烟,再低头叼着,让两颗烟头接吻。于是两点明‎‍‌‌黄‍‍‎‎色‍‍的光在夜色里升腾,陈三少堪堪站稳,说林海不喜欢我抽烟。 温温柔柔的语调,与平日判若两人。 钱蕊不甚在意地“哦”了一声,夹着烟吞云吐雾:“你为他活着?” 三少爷勾了勾唇角:“是他让我活着。” 不远处的烟头抖动了一下,钱蕊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三少爷,其实来之前我想过很多法子嫁进分会,但来之后,我发现那些方法都没有必要,因为你爱他,所以会因为爱而离开他。” “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卑鄙。”钱蕊把烟吐了,抬脚狠狠碾压了几下,继而拿着帕子擦嘴,端着胳膊往院外走,又是一副大小姐的模样。陈三少一声不吭地走到前面带路,方才的对话仿佛过眼云烟,他不提,钱蕊也不重复,两人在客房面前分开,三少爷这才哭丧着脸往回跑。 他什么都不想管,只想扑到林海怀里大哭一场。 可他不能。 若是钱蕊没开口,三少爷尚且能把一切抛在脑后,不管不顾地对林海撒娇,可如今他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于是站在前厅门前的林海等到了一个失魂落魄的阔少爷。 檐下的灯笼在风中飘摇,陈三少从漆黑的院中缓缓走到林海面前,并不与他亲近,只站在昏黄的光影里轻声细语:“钱小姐已经歇下了。” 林海靠在门边不置可否地耸肩,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因为陈轩的疏远满心烦躁。 他说:“过来。”语气严厉。 “嗯。”陈三少打了个寒颤,凑到林海怀里瑟瑟发抖,“来了。” 林海捏了捏陈轩的脸颊,手指温柔地摩挲三少爷的颈侧,继而在对方放松警惕的刹那,猛地用力,捏着陈轩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为什么去送钱蕊?”林海并不兜圈子,问得直接,“这你就不怕天黑摔倒了?” “我怕……”三少爷本能地闭上嘴,改口道,“不怕了。林海,那是我想缠着你才说得话,你别当真。” “嗯?” 陈三少不等林海反问,挣开他的手,站在冷风里呢喃:“我不怕黑,我也敢一个人走夜路,林海,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三少爷整了整衣领,仰头望他时,眼底弥漫着令人心悸的疲惫。 “回屋吧。”陈三少又飞快垂下头,“时候不早了,明天钱姑娘肯定还要见你。” 林海闻言,眯起了眼睛:“你要我去见她?” 三少爷浑身一僵,欲盖弥彰般转身,嗓音嘶哑:“林海,分会的生意很重要,若是钱家与陈记联手,我们肯定损失惨重。”语气郑重得仿佛换了个人,可陈轩的眼神的确像被人抽走了灵魂,“所以你去见她,我不会拦。” 呼啸的寒风吹得灯笼摇摇欲坠,陈三少脸上的光点也飘飘悠悠地四散开来。出离了愤怒,林海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面前眼尾发红的陈轩,扭头就走。 没有呼喊,也没有恳求,林海身后徘徊着踉踉跄跄的脚步声,陈三少正费力地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走得坎坷,好几次林海都觉得阔少爷要跌跟头了。 “不见。”他突然转身,正好将偷偷抹眼泪的陈轩抱在了怀里,“三少爷,我说过,我对你的喜欢禁不起糟蹋,你怎么还把我往别人身边推?” “没有。”陈三少委屈得抠他的手腕。 “那让我见什么钱蕊?” “去……去见。”三少爷又开始不讲道理了。 于是林海干脆放弃解释,也懒得深究陈三少变成这样的原因,直接把人扛回卧房,疯了似的欺负了好几回,等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停下。而三少爷抱着半角被子,歪着头发呆,鼻头哭红了,眼底的挣扎与绝望交替浮现。 “快睡。”林海挠挠陈轩的颈窝。 陈三少扯着被子哆哆嗦嗦地翻身,倚着他的肩膀打哈欠:“腰……腰疼……” “疼还有劲儿动?”林海把手探进被褥,三少爷立刻一个哆嗦,想躲又不敢躲,硬挺着给他摸。 可陈轩不闹,林海又觉得没意思,像是自己才是无理取闹的那一个,于是他把陈三少抱在怀里,耐心地掖好被角:“别闹了,云四端来的汤你还没喝。” “我不要和她喝一样的。”陈轩闻言,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要喝鲤鱼汤。”言罢,撞见林海温柔的目光,鼻子一酸,钱蕊的话又 分卷阅读101 在耳畔回响。 三少爷不知从哪儿寻来了力气,掀开被子光脚扑到桌边,抱住那碗凉透的冰糖莲子羹一气猛灌。 第七十五章 凤梨糕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林海愣了一瞬,跳下床去抢陈三少手里的汤碗,抢完又吻住那双冰冷颤抖的唇。 “你非要我难过?”他的嗓音也带了颤,“非要折腾我?” 陈三少倚在林海怀里摇头,眼里的爱意和绝望交替浮现,像腾起的烟火,明明灭灭。他不知道三少爷在纠结什么,只觉得再不把阔少爷哄住,这人又要钻牛角尖。 青色的天角透出淡淡的微光,天已经快亮了,三少爷被林海欺负狠了,倚了片刻站不住,又觉得地上冷,便不由自主地往他怀里窜,窜了几下忽而僵住,再磨磨蹭蹭地躲他的触碰。 林海冷眼瞧着,淡淡道:“我还不能被你蹭硬了?” “能。”三少爷小声地回答,再一次贴上来,抱着他的腰发抖,“林海,你明天还要和钱蕊谈生意吧?早点睡。”陈轩不提还好,一提,林海好不容易压抑的怒火瞬间腾起,他把陈轩拎回床上,这阔少爷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拱到被子里规规矩矩地坐好,垂着眼帘装乖。 “腰还疼不疼?”林海却没立刻发火。 三少爷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抱着他的脖子拼命点头,谁料林海直接将阔少爷按在腿间,一改平日的温柔,狠狠地打了几下陈轩的屁股。 “我以前说过什么?”他气急,“我的喜欢禁不起你的糟蹋。三少爷,你到底要把我往别人身边推多少次才罢休?” “我这辈子就想对你好,你还不珍惜。”林海打完,把陈轩往被褥里一裹,起身径直走到门前,“一次,两次,我惯着你没事儿,可次数多了,我也会难受。” 他扶着门板,深深地叹息:“三少爷,我们各自冷静几天吧。”说完咬牙踹开门,强忍回头的欲望,迈步往外走。 可门刚关上林海就忍不住了,他站在屋檐下生闷气,撞见路过的下人,要了一根烟,靠在门板上一声不吭地抽,结果还没抽两口,屋里就传来陈三少哭哭啼啼的声音:“不许抽。” “都不要我了,还管……”林海冷不丁地转身,把门扯开,结果裹着被子的三少爷一头栽进他怀里。 林海怔住了,陈轩也怔住了。 原来他没走,三少爷就站在门后可怜兮兮地听。 “脚不冷啊?”林海的鼻子有些酸,抱起陈轩往屋里走,“能不能让我少操点心?” “你走。”三少爷小声呢喃,伸手推他的胳膊。 这回林海说什么都不肯走了,抱着陈轩往屋里走,他们在这胡闹,钱蕊却已经穿过了花园,径直往卧房来了。 “林行长。” 只一句话,陈轩就怔住了,他猛地挣开林海的手,慌乱地整理衣袖,还躲到了林海身后,轻声问好,全然没有平日的娇纵。 “钱小姐还有什么事?”林海勉强压抑住心底的不耐,脱了外套披在陈轩身上,再把阔少爷往门里推,“进去穿鞋。” 三少爷乖乖回去穿了双鞋,磨磨蹭蹭地挪出来,又被林海一把按进怀里,抱着和钱蕊说话。 “今日春光明媚,不知林行长和三少爷能不能陪我去河边走走?” “能呢。”这是陈三少哼哼唧唧的回答。 “不能。”这则是林海斩钉截铁的拒绝。 钱蕊闻言,并不着急,就看着他俩干瞪眼。陈轩仰起头,凑到林海怀里蹭蹭,嘀嘀咕咕地劝他去,可林海的火气还没消,提溜着三少爷的衣领嗦阔少爷的腮帮子。 “去吧。”陈轩捏着林海的手指头轻声说,“肯定是要和你商量和商会有关的事,你不要推脱。” “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林海甩开陈三少的手,抱着胳膊轻哼。 三少爷急得团团转:“以前是我不对,你别这样。” 可林海最见不得陈轩服软,听了这话,冷笑着撇开头:“你不对?我何时说过你不对?” “三少爷,你真是磨人。”平日他说这话都是玩笑,然而今日,却是实打实的埋怨了。 阔少爷垂着头,不反驳也不发火,就扯着他的衣袖轻晃,一副林海不去就不罢休的模样。林海又能拿三少爷怎么样呢?到头来还是板着脸去了,而钱蕊并没有急着聊商会的生意,只随他沿着河岸慢慢地走,走着走着,陈轩就溜到了他们身后,林海停下好几次,这阔少爷都不肯跟上来。 春天来得悄无声息,似乎一夜之间两岸的柳树就冒了绿芽。钱家的姑娘指着两岸杨柳,柔声细语:“林行长,你瞧这棵树,觉得最好,可前头还有无边春色,若是现在就驻足,岂不可惜?” 话虽然没错,可寓意林海却不喜欢。 但他面上不显,沉默片刻,转而问钱姑娘有没有爱吃的菜食。 钱家的二小姐当林海转了性子,当即欣喜道:“我爱吃凤梨糕。” “那姑娘是否尝遍了天下所有的糕饼,才喜欢上凤梨糕的?”林海说完,转身等六神无主地游荡在他们身后的三少爷跑过来,然后把人一把搂住,“有些喜欢根本不需要对比。” 他揉揉陈三少微微被汗打湿的后颈:“你们都挑我家三少爷的毛病,可我就是喜欢他这一味的性子。不是他赖着我,而是我拴着他,不许他走。” “他对我的好,你们谁也不知道。” 林海说完,嗦了嗦陈轩通红的腮帮子,低声打趣:“跑热了?”竟是完全不把钱姑娘放在眼里的模样。 陈三少把他的话听了大半,瞧瞧钱蕊,又看看林海,犹豫半晌才摇头:“你们走吧,我不热。”可三少爷脸颊微红,衣衫也泛着潮,摆明了就是在说谎。 委曲求全而已,林海不傻,看得出来。 “我热。”他硬牵住陈轩的手,把人拽住,“陪我去前面坐坐。” 就留钱家的二小姐捏着帕子,蹙眉望着他们离去,抬手掐断了一根刚发芽的柳条。 “林海。”陈三少不肯走,频频回头,“商会的生意……” “陈轩。”他猛地驻足,“你刚嫁给我的时候念叨自己的家产,如今又开始操心分会的生意。” 林海抬起胳膊,隔着衣衫用手指点陈三少的胸口:“你就不能想想我?” “我一直在想……”陈轩小声反驳。 “我不需要这种想。”他冷淡地打断三少爷,“我宁可你没这么爱我。” 阴沉沉的天幕时不时漏下零星的微光,风里满是冷意,林海头一回感受到绝望的滋味。 他说我知道你爱我,他说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这些我都不需要。 三少爷抽了抽鼻子,捏着林海的衣袖一个劲儿地摇头,嘴唇蠕动半晌,最后只挤出一句:“我走不 分卷阅读102 动了。” 晚上闹得太狠,林海也舍不得陈轩再跑,干脆半搂半抱,和三少爷一起去河边酒楼的厢房坐下。此刻不到正午,河道里飘着几尾乌篷渔船。这酒家毗邻秦淮河,便把靠水的屋子都装上围栏,陈轩就趴在栏杆上,呆呆地望着粼粼波光,等林海的手环在腰间,才软踏踏地倚在他怀里。 林海含着三少爷的耳垂吮了吮,再换尖牙惩罚性地磨:“疼吗?” 陈轩点头,睫毛上粘着滴泪。 “知道疼了还不躲?” “不躲。” “我都伤到你了,还不躲?” 三少爷小心翼翼地扭头,瞧了他一眼:“不躲。” 林海心里的火腾起又熄灭,最终颓然亲了亲陈轩的后颈:“你怎么那么笨啊?” 陈三少没回答这个问题,跪坐在椅子上,歪头凝望水面的船,目光逐渐放空,心里的东西大概也空了:“钱小姐呢?” “不知道。” “林海,商会……” 兜兜转转,三少爷还是提起了分会的生意,林海直接抬手捂住阔少爷的嘴,冷声道:“若是钱家没有真正牵扯进鸦片的生意,我会还她干净的账簿,可若是你的大哥早就拉拢我名下的铺子干这些不三不四的行当,我不会手下留情。” “那若是钱蕊与陈记联手呢!”陈轩闻言,果然急了,转身连珠炮似的向他发问,“分会现在是与陈记不相上下,可以后呢?林海,你怎么这么固执,若是娶钱蕊能让分会……” “娶她?”林海本不欲开口,可听到三少爷的话以后,他终是动了真气,“陈轩,你他妈再给我说一遍!” 陈三少浑身一颤,仰头战战兢兢地说:“你把钱家的二小姐娶了吧。” 河水翻滚,他们相缠的呼吸转瞬就被波涛声吞噬,三少爷挠了挠脖子,把额头贴在了林海的颈窝里,委屈难过得不得了。 可林海比三少爷更憋闷,他把陈轩推开,扭头就往屋外走。 “林海!”陈三少魂不守舍地枯坐几秒,突然蹦起来,冲过去抱他的腰,“你现在不能出去。” “早上人少,你不坐轮椅没事。”三少爷哭丧着脸摇头,“我求你……我求你了,别出去,若是被我爹的人看见,你的腿就真的要断了。” 句句恳切,陈三少是真的为了他好。林海低下头,盯着那双白嫩的手看了又看,最后狠下心把陈轩的手指头一根接着一根扒开。 他说:“我之前巴不得你听话。” “可你现在听话了,我倒一点也不开心。”林海反握住三少爷的指尖,风从他们身边温柔地刮过,一点也不留恋,“陈轩,你变了。” “你……你不喜欢?”陈轩快要哭了。 “我喜欢。”他一字一顿道,“又不喜欢。” 喜欢是因为你,不喜欢也是因为你。然而这些话林海根本不想说给三少爷听,他只想把陈轩带回家,好生教训一番。 第七十六章 锅巴 然而三少爷不明白这些道理。 或者说明白,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原因自然是为了林海好。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他恨铁不成钢地揉陈轩的脸,“所以说互相太喜欢了,也走不到一块去?” 三少爷哭哭啼啼地摇头:“能的。” “这怎么能?”林海颓然会退一步,端着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你越喜欢我,越要把我往外推,现在都要我娶别人了。” “你以前最爱说我是你一个人的。”他盯着茶碗里的茶沫,满嘴都弥漫起苦涩,“说我这辈子只能娶你。三少爷啊,若是相守注定要经历委曲求全,你又何苦待在我身边?” 林海说:“我比谁都知道你是多骄傲的人。” 他的话句句恳切,都讲到了陈轩的心里,于是陈三少呆住了,趴在栏杆边听河风里的水声。 早晨的闹剧最后以云四开车送轮椅收场,陈三少刚上车就睡着了,趴在林海怀里被车颠得左摇右晃。 “行长,你们一大清早可真够闹腾。”云四没心没肺地感慨,“刚刚远方去接钱家的二小姐,估计跟我们差不多时间到家。” 他搂着陈轩的腰,心不在焉地嗯了几声,低头亲三少爷的额头时,叹了口气:“本家那边有回信了吗?” “哎呦,这年节里的,哪能那么快?”云四调转车头,随口问,“行长,您着急等回信?” “尽快收到自然好。”他揉着眉心感慨,“要不然我们在南京的行事太容易受限。” 路上的行人较之清晨多上不少,林海和云四聊了没几句,陈三少就醒了。 陈轩困顿地打哈欠,抱着他的脖子犯迷糊。 “我屁股疼。”三少爷还没清醒,说出来的话毫无遮掩,“应该是肿了。” 林海清咳一声,把陈轩的脑袋按进颈窝:“回去给你擦药。” “好。”三少爷乖巧地点头,“你擦。” “嗯。”他安抚性地拍陈轩的后背。 于是得到肯定答复的陈三少平静下来,迷迷瞪瞪睡了会儿,又腾地坐起:“钱蕊……” 原来还惦记着分会的处境。 林海的面色瞬间黑了,恨不能掐住三少爷的腮帮子用劲儿拧:“现在跟你说话,真是一点用也没有。” 陈三少缩了缩脖子,扭头去看窗外的风景,装糊涂:“我要吃那个。”三少爷蹬了蹬腿,“云四,停车,我要买锅巴。” 锅巴这种零嘴,林海也只有小时候才会吃,也不知道陈三少怎么想起来吃了,约莫是看见路边的招牌,心痒了。云四将车停在马路边,陈轩立刻推开车门,左顾右盼,见没有别的车,蹦蹦跳跳地窜到街对面。 “行长,你不陪着去?”云四转头调侃。 林海疲惫地摇头:“买个锅巴而已,哪里需要我?”语气哀怨,到底还是被三少爷气着了。 阳光终于从云层外透出来,林海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自打娶了陈轩,他总是这样沉思,连云四都习惯了,握着方向盘探头探脑地看街对面的三少爷。 “行长,你说钱蕊真的只是为了自家的账簿来的吗?”云四纳闷道,“还是想嫁进分会啊?” “你说呢?”他如今最不想听到的就是钱家二小姐的名字。 云四摸摸脑袋,想了半天也想不到答案,最后干脆继续趴在窗边看陈轩,谁料马路上忽然窜出十几辆黄包车,闹哄哄地挤做一团,谁也不让谁,甚至还有一两辆车的车夫打得难解难分。 “怎么回事?”林海蹙眉推开车门,拂开一个被挤到车前的车夫。 云四也下了车,仰起脖子往街对面望:“不知道啊,今日有庙会吗?”说完又惊叫起来,“行长,我瞧不见三少爷了!” 他心里一惊,冲到街上,瞬间被两个争执的车夫堵住 分卷阅读103 ,此时林海已经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他直接伸手粗鲁地推开面前的人,踩着黄包车的踏板翻身跃起,脚刚沾地,就有更多的车夫涌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林海的心猛地攥紧,也顾不上会不会伤到人,直接蛮横地撞开面前闹哄哄的车夫,跌跌撞撞地扑到街对面,可那里哪里还有什么三少爷? 连锅巴摊子都没了。 “行长?”云四也满头大汗地挤来了,“三少爷人呢?” 林海没有回答,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沉思。 “行长!” “车里有枪吗?”他终于开口,语气平静。 云四却打了个寒颤,战战兢兢地点头:“有……有一把,但是子弹不多。” 林海抄手站在路边,轻声道:“无妨,拿来吧。” “行长,我们再找找,说不定……” “拿来!”他陡然提高嗓音,握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 云四吓得连连后退,望向林海的目光甚是陌生,仿佛见了鬼,但最后还是跑回车边拿了枪,藏在衣服里鬼鬼祟祟地挤到林海身边。 “行长。”云四哀求道,“您若是打死了人,咱们分会在南京城里又要落人口实了。” 他一言不发地抢过枪,大踏步地走到人群间,抬手对天鸣了三发子弹。车夫们飞速安静,显得枪声一声响过一声,继而以林海为中心,街道口忽然多出一大块空地。他打完也不逗留,将枪揣进怀里,招手唤来还在愣神的云四。 “一个都别放走。”林海冷声吩咐,“谁敢溜走,我今天就打死谁!”后面一句话是刻意提高嗓音喊的,他就是故意喊给街上所有的车夫听。 这场事故来得突然,陈三少失踪得蹊跷,一切都仿佛是提前安排好的,林海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查出黄包车车队由谁指使,这样或许还能找到零星的线索,所以车夫一个都不能放走,哪怕要杀鸡儆猴,林海也不会吝惜枪子,至于分会的声誉……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目光无比坚定。什么都没有三少爷的命重要。 车夫们被林海的话威慑,且都是没见过大世面的乡野村夫,三发子弹的效果比他想得都要好。 街上的场面才控制下来,远处就驶来一辆车。 “行长,”远方隔得大老远就摇开车窗喊,“出什么事了?” 林海摇了摇头,等远方下车以后才低声道:“三少爷不见了。”不是他刻意怀疑钱蕊,而是非常时刻,防人之心不可无。 远方望了望噤若寒蝉的车夫,瞬间什么都明白了,他先是按住林海握枪的手暗暗摇头,再喊云四去搜每个车夫的身。 “如果有人绑走了三少爷,肯定还没走远。”林海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了紊乱的心虚,强迫自己冷静,“你和云四在这里查人,我去沿路找陈轩。” “行长!”远方点头,再抓住他的衣袖,“您的腿……” “罢了。”林海苦笑一声,“装断腿是为了他,如今出了事,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别人故意试探我,看看我的腿是真瘸还是假瘸。”他揉着眉心叹息,“那就如他们所愿。” “惹我的下场……”林海阴测测地勾起唇角,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可就算说了,也必定是狠毒的威胁。 他本就是这样的人,一触及心中的底线,平日温和的表象就消散殆尽,也就三少爷成天闹腾,因着这个阔少爷就是林海的底线。 没了闹哄哄的车夫,林海上车以后飞速驶离了这条街,他沿着原路返回,并不觉得绑架陈轩的人会往分会的方向去。 说来这阔少爷也算是命途多舛,从小被陈振兴虐待,长大后又与兄弟争夺家产,连嫁进分会都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如今更是成了要挟林海的筹码,说被绑架就被绑架了,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绑走的。 事到如今,林海不想冷静也得冷静,他踩了刹车,将脸埋在方向盘上梳理纷乱的心绪。首先,三少爷是无意中看到路边的锅巴铺子,才想起来下车的,所以绑架一定早有预谋。而远方车上的钱家二小姐比他们先走一步,无法提前得知陈轩下车的时间,所以她出手的可能性并不大。 然而排除了钱蕊,剩下的便只剩陈振兴和被翻出走私鸦片生意的掌柜的。 林海想到这里,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他们早前去过的馆子叫福寿馆,而鸦片又称福寿膏,二者有没有联系,一目了然。他念及此,再冷静,后背也沁出一身的冷汗,那两碗鸡丝凉面谁都没有动,可万一里面放了不该放的作料,问题就大了。 正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林海才终于明白为何饭馆的招牌如此阴森。旧时的鸦片馆,哪里会是窗明几净的?这馆子八成是在原先吸食鸦片的宅院的旧址上改造的,如今又与走私牵扯上关系,三少爷有很大的可能就是被绑去了那里。 不管这样的猜测对不对,林海都决定去看一眼,他狂踩油门,寻着记忆力的路线赶到福寿馆的后门,只见那盏残破的灯笼还挂在门前,门板却开了一条细细的缝。 第七十七章 杜康 临近正午,是吃午饭的时候,福寿馆的门开着并不奇怪,可怪就怪在这条门缝不大不小,瞧着就像无意中忘关的。林海把车停在路边,没有直接进去,反倒先绕到正门,见门上挂着歇业的挂牌,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陈三少就是被绑到了这里。 与他上次来时不同,这回后厨里没有丁点声响,静得只有耗子轻巧地从灶台下溜过,林海慢慢推开厨房的门,在油烟弥漫的屋内走过,入眼皆是残羹冷炙,福寿馆似乎并没有任何异常。 他想起进屋前瞥见的淡淡炊烟,又伸手试探灶台上锅碗的温度,料定屋内的人刚离开不久。林海在厨房寻不到人影,继续往前厅走,很快就看见几个零星的食客,他们坐在阴暗的房间里,机械地吃着鸡丝凉面,鲜少有人说话。面的价钱便宜,味道又不错,所以再冷清的时节,这家馆子也不会没有生意,就是不知道这些吃饭的人是不是店铺老板安排的眼线。不过林海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抬腿往曾经去过的包厢走,刚登上楼梯,就听见隐隐的哀嚎。 于浮世嘈杂亦能入心,除了陈轩的声音,也没别人的了。林海的脚步微顿,继而猛地冲向包厢的房门。陈三少嚎得哀切,绝望大于痛苦,他情不自禁地想,在自己没有出现的那些岁月里,三少爷是否也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陈记紧闭的大门,忍下所有的毒打与谩骂。 因为知道没人会来拯救自己,所以就擅自主张将希望扼杀在心底。 林海的心彻底碎了,他踹开屋门,紧接着就被眼前的景象刺激得浑身发抖——陈三少被捆在椅背上,脸上蒙着湿透的纸,三四个身上 分卷阅读104 还围着围裙的厨子按住他的四肢,其中一人正端着一碗福寿膏,厉呵:“还敢不敢插手我们的生意?再嘴硬,我就把这碗好东西都喂给你。” 生灌鸦片又如何能活,摆明了就是要折磨三少爷。 林海闻言,理智被怒火绞得丝毫不剩,直接拔枪对着说话人的后心口扣动扳机。子弹入体,他死死地盯着,眼睛里布满血丝,世间的一切都似乎蒙上了红色的阴影,他开始分不清哪些是血,听不清求饶,只一味听三少爷的哽咽。 林海,林海,林海…… “林海!” 他猛地抬头,正对上陈三少泪眼婆娑的双眼。 而地上是倒在血泊里的厨子,他双手沾满鲜血,紧紧拥着陈轩,瑟瑟发抖地跪着。林海早已忘记自己是如何开枪,忘记怎样撕掉陈三少脸上被茶水浸湿的纸,亦忘记抱着阔少爷说了些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的三少爷回来了。 “林海。”陈轩把脸拱进他怀里,“我……我买了锅巴给你……” “林海,我害怕。”三少爷哇的一声哭了,“我不要……不要吃鸦片!” 陈轩说完,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被血泡软的锅巴,傻傻地递到他嘴边,眼角也滑落一行泪。 “我带你回家。”林海一口咬住锅巴,亦咬出满口腔的铁锈味,他咬牙把陈轩从地上抱起来,再狠狠踢开那碗浸上血液的福寿膏。 冷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带来早春的寒意,以及嘈杂的脚步声,他心道那是远方与警局的人匆匆赶来。林海忽而低头,温柔地对着吓傻的三少爷微笑。 “你知道吗?”他的神情太过缱绻,仿佛身后的血腥场景都是幻觉,“我这一生从未为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 楼下已经传来远方惊慌的呼喊。 “我做过很多生意,走过很多地方,遇见很多不一样的人。”林海把三少爷按进怀里,用全身最温暖又是最脆弱的胸口容纳陈轩的泪,“你是我唯一想共度此生的人。” “也是我无论如何也保护不好的人。” “行长!”远方率先冲上了楼,只一眼就急得满面通红,趁警员没跟上来,抢过林海口袋里的枪塞到自己怀里。 林海无所谓地耸肩,旁若无人地搂着陈轩耳语。 “我对你好也不行,对你凶又不忍心。”他纵容地笑了笑,“那我以后把你关在家里好不好?” 三少爷在林海怀里缩成一小团,哭哭啼啼地抱着他的脖子点头,根本没听清,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 楼梯上涌上来一群穿着警服,气喘吁吁的警员,为首的年龄不大,眼神却颇为世故,不急着跑进房间查看满地尸体,而是径直走向林海。 林海抬起头,认出了对方:“孙警官,别来无恙。” “林行长。”孙斌雨叹了口气,摘下帽子摇头,“这事儿不好办。” “他们假借开饭馆的名义,暗地里走私鸦片。”林海丝毫不慌乱,“劫持人质,地上的福寿膏就是证据。” “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他目不斜视,直接将陈三少抱下了楼。 钱蕊也在院中,神情慌乱。 “若是你姐姐与姐夫没有牵扯进这件事,账本的事尚有回旋的余地。”林海脚步微顿,继而与钱家的二小姐擦肩而过,“否则我今生都与钱家势不两立。” 钱蕊闻言,身形微微摇晃,咬紧牙关没有松口,只道:“若当真如此,我也无颜再在南京城待下去。” 可她能不能在南京待下去,又有谁会在意呢? 早春的冷雨丝丝飘落,林海逆着人流往饭馆外走,仿佛将纷乱的纠葛都一股脑抛在了脑后。倘若真的有这么一条路,能将分会,家产,亦或是陈振兴的计谋抛在身后,他定会抱着三少爷头也不回地上路。然而世事无常。就算有路,那也必定杂草丛生,荆棘遍布,林海想走,也保不准会走上弯路。 三少爷哭了会儿,累了,趴在林海肩头抽鼻子,也不撒娇,就这么呆愣愣地望青灰色的天。 “下……下雨了。”陈轩小声呢喃,抬手擦了擦林海的脸。 “嗯。”他吻过去,只觉得三少爷的唇在止不住的颤抖,可还没吻多久,陈轩就疯了似的蹬腿。 “我喘不上……喘不上气了!”陈三少涨红了脸,声嘶力竭地喊,“林海,我喘不上气了!”喊完,竟抬手挠他的胳膊,于是林海的小臂内侧瞬间多出几道血痕。 温热的血顺着陈轩的指尖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像几条丑陋蜿蜒的蛇,趴在地上扭动。林海狠不下心继续吻,只觉得心如刀绞,竟没停下脚步哄,就把陈轩按进车座,用衣服裹了,直接往分会去了。 三少爷糊涂了,但凡有一点喘不上气,都觉得是湿透的纸堵住了口鼻。 回家的路依旧是那条路,可回家的人却变了模样。春雨淅淅沥沥落下,临近傍晚时又起了北风,久违的寒意扑面而来,林海把陈三少从车上抱下,带回了卧房。 三少爷倒还算乖巧,捏着包锅巴的纸包抽抽搭搭的,时不时亲亲他的脸颊,像是在确认林海还在自己身边一样。然而林海去与阔少爷说话,十句有九句是没有回应的,三少爷至多晃晃悬空的腿,再用牙慢吞吞地摩挲他的颈窝。 “三少爷?”林海把陈轩放在床上,试探地唤道,“饿不饿?我让厨子给你做吃的。” 陈三少爬到他怀里蹭蹭,轻声嘀咕了一句要吃糖。 “什么糖?”林海一抱住三少爷就舍不得撒手,“我去给你找。” 陈轩却又不说话了,就埋头拼命舔他的颈窝。这世间哪有什么别的糖值得陈三少留恋?说到底还是林海而已。 “我早就是你的了……”他也明白了三少爷的心思,脱了鞋与阔少爷一同躺在床上。 夜雨霏霏,廊下的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再在暗夜里飘摇,林海借着窗外微弱的光去看陈轩的眼睛,立时撞进一片血红色的海。 “林海。”陈三少突然主动开口,“擦……擦药。” 他揉揉陈轩的后颈,这阔少爷就软踏踏地贴上来。 “你答应我的。”三少爷哽咽道,“你答应……答应我的……”委屈到了完全不讲道理的地步。 林海知道受了刺激的陈轩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连忙起身拿了药油温柔地擦。陈三少被膏药刺激得又掉了几滴泪,抱着他的胳膊揉眼睛,揉完含含糊糊地抱怨:“你怎么不轻点?” “宝贝儿啊,我根本没用力。” “疼。” “我给你揉揉?” “疼……”陈轩却冷不丁捂住头,“好疼……被绳子捆得好疼!” 这下林海也没了法子,搂着三少爷恨不能帮他疼,而陈轩趴在林海怀里,大概是听见了稳健的心跳的缘故,很快又冷静下来, 分卷阅读105 撅着屁股哼哼。 “林海啊?”陈三少叫他的名字。 “怎么了?”林海有些心惊胆战,“我在呢。” 陈轩仰起头,翻身跨坐在他怀里,肩头落了点微红的烛火:“我想喝酒。” 林海暗自松了一口气:“大晚上的,喝什么酒?” “可是不喝酒,我总是想到被捆在椅子上,蒙住脸的场景。”陈三少的眼神摇晃起来,“林海,我还会想到你为我开枪的样子。” “吓到你了?”他闻言,连抱陈轩的勇气都消散殆尽。 可陈三少却主动拱到林海怀里,贴着他的胸口沉默了下去。 第七十八章 竹叶青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三少爷,我陪你醉一回。”林海起身下床,陈轩黏在他身后,赤脚蹦蹦跳跳地走,被推开,就穿双鞋继续挨着。 他不常饮酒,一来并无爱好,二来无人相伴,但公馆里不可能没有酒,毕竟往来宾客多为好酒之人,而寻常应酬大都觥筹交错,所以陈三少想要找酒喝,林海还真能找出不少来。 云四把酒都放在窖里,林海拉着三少爷的手,亲自去挑。红彤彤的灯笼在细雨中摇曳,陈三少自打被绑架以后,话就少了,还喜欢抱着林海的胳膊想自己的心思。 “三少爷?”他拂开面前的灯笼,脱下外套披在陈轩肩头。 陈轩瞧瞧林海的手,又看看身上的衣服,继续抱着他的胳膊沉思。 “让我想想,家里有什么酒。”没有回应,林海也不在意。他想,过去都是陈三少叽叽喳喳讲个不休,如今换过来也未尝不可,只是至此他才明白,原来有时说话,并不是真的想说话,而是想要和你说话而已。 “从来不知道你好酒。”林海很是歉意,“若是知道,前年得的那坛陈绍就不送人了。” 那坛酒传闻生出了酒膏,澄澈透明,宛若上好的琥珀。陈三少闻言,揉了揉鼻尖,把下巴搁在他肩头,看林海用钥匙开酒窖的门。说是酒窖,不过是书房后的一间小屋,没了别的用处,便专门用来放酒。 只刚一开门,酸涩的味道扑面而来,林海用手捂着陈轩的口鼻,这阔少爷还是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继而恹恹地倚在他背上,不肯动了。林海只得把酒一坛接着一坛搬出来,耐心地告诉三少爷每坛里酒的名字。 “这是花雕,这是女儿红……”他单手拎起一只小小的竹筒,“这是年前客人送来的竹叶青。” 暗棕色的竹筒里传来清脆的水声,陈三少低头嗅了嗅,伸手抢走了竹叶青。 “喝这个?”林海笑了笑,蹲下身把先前搬出来的酒都放回酒窖,再牵着三少爷回屋。 一路上陈轩都没开口,却时不时低头嗅嗅竹筒,偶尔被酒香熏到,还会停下脚步打上一两个喷嚏,瞧着怪可怜的。如此一来,林海便明白,这阔少爷也不太会喝酒,估计就是闻到稍微感兴趣的味道,才会选竹叶青来喝。 等他们回到屋内,远方已经点上了小酒炉,说是用来温酒。林海也顾不上竹叶青温过会不好喝,只怕天气阴冷,三少爷喝了会难受,就直接把竹筒搁在了炉子上。 于是他站在床边换衣衫,陈轩坐在小板凳上看酒炉,酒少火小,林海都把衣服换完了,才听到些微咕嘟咕嘟的水声,伴着窗外细密的春雨,让他焦躁了一整天的心渐渐平静。 “来。”林海把三少爷抱到怀里,“先尝尝,若是觉得难受,咱们就换一种酒。”他边说,边把竹叶青倒在青瓷小碗里,再递到陈轩唇边。 陈三少却不喝,垂着头拨弄林海的衣摆。他只得自己饮下,还未吞咽,阔少爷猛地扑上来,湿软的舌尖焦急地蹭他沾着酒香的唇。 “林海……”语气又开始委屈。 原来是要这样喝。 林海无奈地吻住三少爷,把温热的酒液度过去,顺带用舌缠着陈轩的舌尖搅动。 “辣……”陈三少脸颊微醺,抱着他的脖子晃腿。 林海再倒一碗,直接递过去,三少爷还是不喝,非要等他入口,才贴过去舔舔。于是他俩就这般缠绵地喝干了竹叶青,到最后林海已分不清清冽的酒香和醉醺醺的陈三少哪个更令人迷醉,但大抵是后者。 约摸是深夜,林海抱着陈轩跌跌撞撞地倒在床上,三少爷想动一下他都不许,就这样拥着。时间仿佛放缓了不少,墙角的石英钟很久才会咯噔轻响一声,而陈轩的呼吸也开始变得绵长,林海却渐渐清醒。 风里还有冷意,须臾就吹散了屋里的酒香,他翻身下床,关上喝完酒时特意打开的窗户,重新回到被褥里时,三少爷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嫌他身上沾染了寒意,他就一动不动地坐了会儿,等手脚暖和过来,再去搂软绵绵的陈轩。 这回陈三少没有躲,还费力地往他怀里钻。 “可怜死了。”林海轻声感慨,“你怎么那么可怜呢?” 陈轩的睫毛微微颤抖,似乎也在控诉自己坎坷的人生,而林海就这般抱着三少爷枯坐,直到清晨的第一抹晨曦划破夜色。 …… 自打被绑架,陈三少就像变了一个人,待人接物瞧着与平时一般无二,眼里却没有了灵气,只有与林海待在一起时,面上的神情才会多些,却彻底没了往日的娇纵。 林海忍了几日,等远方查出闹事的黄包车车夫都是走私鸦片的掌柜的雇来的,压抑几日的怨气彻底喷薄而出。 然而第一个出声阻拦他发火的,竟然是陈三少。 “他们已经被抓起来了。”三少爷注视林海的目光颇为陌生,“你还想如何?” “我……” “林海,我不要你这样。”陈轩皱着鼻子嘀咕,“腿伤的事已经落人口实了,如今还搭进去几条人命,分会发展到今天不容易,你别为了我……” “为了你?”他实在听不下去,一把攥住陈三少的手,“我为了你什么做不得?” “不值得。”陈轩扭开头,用颤抖的声线骂他,“当初那个冷静沉稳的林行长去哪儿了?” 林海闻言,止不住地冷笑:“你问我去哪儿了?三少爷,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我觉得值得,就是值得。”他的手猛地攥紧,“你不要也得要。” 三少爷吵不过林海,红着眼眶挣扎:“你以前总说我胡闹,如今胡闹的可是我?” “我爱你才惯着你,我想要你闹一辈子。”林海不管不顾地把陈三少抱在怀里,声声带气,“你以为我看着你现在这样不难受吗?” “陈轩,就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变成这样,才难过得快要疯了!” 他说完,和陈三少同时陷入沉默,片刻后,语气竟近乎与哀求:“别吵了,三少爷,我舍不得和你吵。” 一直绷着脸的陈轩瞬间 分卷阅读106 落了泪,窝在林海怀里摇头:“我到底……到底应该怎么做?听不听话都让你这么为难……林海,我们分开吧。” 他一怔,只觉得眼前发黑,差点站不稳:“你说什么?” “分开。”陈三少又落了一行泪,“你写封休书给我。” 纷杂的回忆在这一瞬间扑面而来,直接将林海砸蒙了,他慌乱地低头亲吻三少爷喋喋不休的嘴,试图把残忍的话都吞咽入腹,可他的心还是被刺了个对穿。 “三少爷,你可是说过,若是我不陪你一辈子,要做汪汪叫的小狗的。” “我……”陈轩张了张嘴,发出的却只剩哽咽。 “你觉得我变了,可是你也变了。”他死死搂着三少爷的腰,哑着嗓子笑,“不是所有的改变都不好,你别想逃避。”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他亲吻陈轩的额头,“永远不会。”说完,林海将三少爷包搂半抱地带回了卧房。 “别走。”他锁门时,眉头紧锁,“在家里等我。” 陈三少孤零零地站在房间中间,脸上的光随着逐渐合上的门泯灭,林海不敢细看,关门以后立刻转身,瞧见远方路过,就轻声嘱咐他看着三少爷。 “行长。”下人点了点头,“去警局时小心些。” “我晓得。”林海整了整衣袖,“你不用担心,也告诉陈轩别瞎想,我与警局的孙警官交情不错,这次的事也可以推到鸦片上。” “就怕陈振兴从中作梗。” “那也没办法了。”他抬头望了一眼阴暗的天,“我带云四开车去,大概晚上才会回来,若是三少爷等不及,你就带他去找我吧。” “如果……他心里还有我的话。” 陈三少的心里自然有他,不仅有他,如今怕是全都是他了。 几场春雨又把天气下冷了,云四开车时搓了半天手,还是忍不住带上了手套。 “倒春寒。”云四低声抱怨,“冷死个人,白天是雨,晚上估计下得就是雪片子了。”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车窗玻璃上的打下几颗冰粒子。 “行长,我前几天跟警局的人打听,说那几个厨子以前也有案底,算是逃犯呢。” “犯了什么事儿?”林海撩起眼皮。 “杀人。”云四调转车头,躲避开几个买菜的大娘,“三年前河道的生意还没被陈振兴私吞,他们扮成河匪劫货,手里沾了不少血。” “行长,您还算是为民除害呢。”下人打趣道,“警局的人好像还从饭馆里搜出不少鸦片。” “我们只要把事情的重点转移到走私上,就算陈振兴来,也没有办法在我杀人的事情上做文章。” “最近对福寿膏查得那么严,陈振兴应该不会往枪口上撞。”云四开始猜测起来,“毕竟陈记最近的生意受到的打击大,大儿子的生意又被我们的分会揽了,再和鸦片牵扯上关系,就算我们不出手,肯定还有别人要落井下石。” 林海听了这话,沉声笑起来:“我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第七十九章 青团 他说陈记现在自身难保,若是福寿馆的生意牵扯到钱蕊的姐姐和姐夫,那陈记参与走私生意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而且南京城里谁不知道陈振兴染手了不该染手的生意?”云四深以为然,“可能不仅仅是鸦片烟。若是翻出别的事情,陈记在南京城就待不下去了。” “这次的事儿实在是赶巧,如果三少爷没有被绑架……”林海说到这里就止不住地叹息,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帮陈轩夺回家产,唯独不愿意让三少爷受到伤害。 他们说着话,车已经靠近警局,林海也就把陈记的事先抛在了脑后,他推开车门,刚巧撞见孙警官压着两个垂头丧气的男人从警局的铁门里走出来。 “孙警官。” 孙斌雨四下看了看,很快就发现了林海的车:“林行长,今天怎么有空来?” 他瞥了一眼孙警官压着的犯人。 “那边过来几个人!”孙斌雨立刻会意,招手喊来几个小警员,“压进牢房里,按时给顿饭就别管了。”他说完,对林海笑了笑,“俩扒手,偷东西的时候被当场逮到的。” 他也跟着笑起来:“辛苦。” “哪里的话。”孙警官连忙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递给林海,“洋货,试试?” 林海直接接过,一点也不矫情,靠在车门上让云四帮着点火,顺便帮孙斌雨也把烟点上了,然后他们就一起站在车边吞云吐雾。 “林行长,我跟你说实话,这次的事还真没那么麻烦,毕竟鸦片膏都被找到了。” 林海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我是只担心陈振兴。” “陈会长啊……”孙斌雨叼着烟仰起头,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动来动去,“其实我们也很为难,福寿馆和陈记有牵扯,谁都能看得出来,可陈振兴在南京的势力,就算警局也拿他没办法。” “我明白。”他把烟从嘴里拿出来,夹在指尖抖了抖烟灰,“就像前几天你看见我在屋里,也什么都没说一样。” “毕竟您身上没有枪。”孙警官的目光闪了闪,“我怎么能抓您呢?” 林海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孙斌雨也跟着他笑,两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抽完一根烟便各自散去。云四在车里打瞌睡,听见声音猛地抬头:“行长,回去吗?” “嗯,我记得这附近有家做青团很好吃的铺子,你绕过去买些,带回去给三少爷吃。”正事办完,他又开始为陈三少烦神。 云四自然没有异议,只问:“您不是把他锁家里了吗?” 他蹙眉道:“又不是不给他吃的。”林海烦躁地揉着头发,“不看着这阔少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跑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林海和云四买完青团回到家,刚巧撞见哭笑不得的远方。 “行长。”下人欲言又止,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嗯?”林海拎着青团叹息,“是不是三少爷又出事了?” 远方支支吾吾解释不清,最后干脆拉着他往后院去:“三少爷太胡闹了,我拦不住。” 林海听不明白远方的话,只觉得陈轩没逃出分会就好,但当他绕过假山,瞧见卡在狗洞里的陈三少时,还是笑出了声。 三少爷屁股对着他们,虽然看不见林海的神情,但大约能从笑声里感受到他的心绪,于是心虚地并拢双腿,继续使劲儿往外拱。 “我让你闹。”林海笑完,收敛神情,大踏步地走过去,抬手狠狠打陈三少的屁股,“锁门都拦不住你?” 陈轩哼哼唧唧地发抖,越卡越紧,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喘不上气,立刻又回想起被湿纸蒙脸的经历,吓得捂头惊叫。林海见状,顾不上教训三少爷,连忙揽着陈轩的腰把人 分卷阅读107 轻轻‎‍‎拔‍‌‌‎‎出‌‎来‌‌‍‎。 “林……林海……”阔少爷灰头土脸地抽噎,眼睛四处乱瞥,忽然瞧见青团,哭声微顿,“饿了。” 林海把三少爷抱到院中的凉亭上坐着,不给陈轩青团,先拿帕子擦这人花猫似的脸:“还跑不跑了?” “不跑。”陈轩很乖巧地认错。 他却觉得陈三少在敷衍,挑眉冷哼,把青团藏到身后:“真的?” “真的。”陈轩诚恳地点头,继而得到一个新鲜的青团作为奖励。 于是林海与三少爷肩并肩坐在凉亭里听风中的冷雨淅淅沥沥飘落,世间万物都蒙上一层朦胧的水色,连陈三少的眼睛都蒙着水汽。几只鸟雀从凉亭上飞落,扑腾着啄食地上青团的残渣,陈轩吃了会儿停下来,碾碎了些面团在掌心里,“啾啾”叫了两声试图喂鸟。可这些野鸟与家鹊不同,陈三少刚伸手,它们就呼啦啦飞走了,三少爷挺失落的,转而把手里的青团往林海嘴里塞。 林海很给面子地咬了一口。 三少爷立刻喜笑颜开,继续捧着青团吃。 “这就开心了?”他亲亲陈轩的脸颊。 “嗯。” “开心还要跑?” 陈三少咀嚼的动作眨眼间顿住,眼眶迅速发红。林海只得无奈地转移话题:“这家青团好吃吗?” 三少爷拼命点头,把剩下的半颗青团都塞进嘴里,然后一边打嗝,一边往林海怀里贴。 要有多喜欢才能狠下心来离开自己的爱人?林海知道,又不知道。他觉得自己与陈轩不同,遇到艰难险阻时,宁愿一起遍体鳞伤也不会选择分离,陈三少却正好相反,若是分开能避免受伤,阔少爷会想尽一切办法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说到底还是心结在作祟。 “今天我去警局了。”他拍了拍三少爷的背,“那些厨子过去就在河上劫财,饭馆里也搜出了走私的福寿膏,所以人家警官根本没有找我的麻烦。” 陈轩闻言渐渐安稳。 “而且你大哥和嫂子肯定搅和进了这件事里。”林海趁机低头偷了几个吻,“相当于将陈振兴也拖下了水。” “真的吗?”陈三少仰起头,战战兢兢地问,生怕听错。 “真的,我不会骗你。”林海见陈轩眉宇间的阴霾有消散的迹象,暗自松了一口气,“骗你,我就是汪汪叫的小狗。” 他们之间的约定有时比孩童还要幼稚,却着实甜蜜。 陈三少眨巴了几下眼睛,直起腰亲他一口,然后贴到林海耳根后清嗓子:“汪……汪汪。”学的一点也不像,但刚刚钻狗洞的的确是这个可怜兮兮恳求他原谅的阔少爷。 “为什么叫?”林海眯起眼睛。 “我要跑。”陈三少垂下眼帘,偷瞄纸包里剩下的青团,“说好了要一辈子的,所以我是小狗。” “还小狗呢……”林海笑着用鼻子蹭陈轩的脸颊,蹭完又嗦,最后把三少爷惹闹了,腾地跳到凉亭下的石子路上,抱了青团就跑,身影在雨幕里时隐时现。 林海却不急,院子就这么大,陈轩再能跑也泡不到哪儿去。果然没过几分钟,陈三少就自己绕回来了,拉着他的手往卧房跑。 “干什么?”林海明知故问。 陈轩红着脸学狗叫,抱着他的胳膊笑得腼腆:“林海。”这一声叫进了他的心底,仿佛吃了裹着蜂蜜的糖,由内而外甜得发腻。 “我的三少爷,一辈子都这样才好。”他半是揶揄,半是开玩笑,“别长大了,我护着你。” 感动归感动,陈轩把泪眨去以后坚定地摇头,说:“你护着是你护着,我自己要争取的,一定不会放弃。” 林海就是喜欢三少爷身上这股子韧劲儿,闻言当即将陈轩推进卧房的门,刚欲抬手搂住,这阔少爷竟蹦蹦跳跳窜到炉子边,把青团举在火上烤。 “外面的皮硬了。”陈轩振振有词,“热一下好吃。”说完又坐在喝酒时坐的小板凳上,一边烤火,一边偷偷瞄林海的神情。 “我要逃跑,你气不气?”三少爷其实心里知道答案,却非要问,仿佛听不到亲口回答,这事儿就不会翻篇了似的。 屋内温暖如春,林海心里的火气也就没那么旺盛了,他站在炉火边揉陈三少的脑袋:“气。” “我可以忍受任何事,唯独不能忍受离开你。” “林海……” “我再也不想听见你汪汪叫了。”他打断阔少爷的辩驳,郑重道,“我不需要任何道歉。” 陈三少听完这些话,蔫了吧唧地耷拉着脑袋,热好的青团也没胃口吃,就犹犹豫豫地往林海怀里钻,像受惊吓的孩童,又像无家可归的幼犬。 “不过惩罚还是不能少。”他抱着三少爷惯了会儿,语气一转,“明天别想下床了。” “别……”陈轩一听就急了,扔掉青团慌慌张张地往门外跑,但还没跑几步就被林海找回来,压在床上没一会儿就扒光了衣服。 于是这夜自然还是雨疏风骤,暧昧的呻吟与难解难分的喘息一直持续到天明,而三少爷这天,当真没下得来床,全靠林海抱着,才得以迷迷瞪瞪地吃上几口热饭。 这一下子做狠了,陈三少乖顺不少,林海说什么都不反驳,还会主动扑上来求着他揉腰,他甚至生出几丝怀疑,觉得之前对阔少爷太温柔了,这人才有力气胡闹的。 第八十章 奶酪 这个想法对于三少爷来说很危险,可惜陈轩很显然无暇顾及,因为他正穿着裤衩端坐在林海怀里,动都不敢动一下。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最恨你起了逃跑的欲望。”林海把玩着陈三少的手指,轻声感慨,“你这种人啊,知错也没用,因为下次肯定还会再犯。” “惯犯!”他恨铁不成钢地挠三少爷的掌心。 陈轩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磨磨蹭蹭地往林海怀里拱:“不会了……” “你说什么我都信,就这句话我不信。”他伸手捏了一把三少爷的屁股,阔少爷立刻软倒在床上,脚丫子晃荡了两下。 林海知道陈轩累,俯身压过去亲了片刻,没再欺负人。陈三少却怕了他,哼哼唧唧地往被褥里拱,拱了几下又伸出脑袋对他眨眼睛。 “林海,林海?” “嗯?”他掀开被子钻进去。 “手炉……”三少爷乖乖抱住林海的腰,“有点冷。” “有我也冷?”他不肯下床,不停地挺腰顶一顶陈轩。 可怜的阔少爷以为林海还没尽兴,委屈巴巴地扭着屁股往床里侧缩,最后被挤在被角软绵绵地趴着。 “还冷吗?”他忍笑亲陈轩的唇。 三少爷哪敢说冷,爬到林海怀里,手臂探出被褥漫无目的地晃动,指尖时不时蹭到床头柜上的水杯,冻得浑身都抖上一抖。而林海的目光徘徊在陈轩光滑 分卷阅读108 圆润的肩膀边,三少爷往上窜一窜,他就把被角往上拉一拉,最后一低头就能吻住陈三少的嘴角。 陈轩还傻乎乎地瞪他,说:“你别亲我。” “是你自己窜上来的。”林海说着,又亲了一口。 三少爷与他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也知道林海有时蛮不讲理,就算自己有理,说到最后他也不会听,于是陈轩扭开头,把下巴搁在了枕头上。 窗外是落不完的春雨,窗内是温着半壶清酒的火炉,咕嘟咕嘟的水泡轻轻巧巧地碎裂,明明还是正午,林海却觉得三少爷快睡着了,不过想到昨夜的缠绵,他又舍不得把陈轩折腾起来,于是就这么抱着,抱着抱着,陈轩饿醒了。 “吃饭了吗?”三少爷费力地往被子外钻。 “吃什么?”林海把阔少爷提溜回来。 谁知道陈三少被惹急了,披着被子跨坐在他怀里,嚷嚷:“我不要再吃你的家伙了,昨晚插了那么多回,你不累吗?”说得义愤填膺,脸都涨红了。 林海憋着笑,捏捏三少爷的腮帮子,陈轩还不乐意,扭头轻哼,大有一副再被欺负就真的要发火的架势。 “你瞧瞧门外是谁。”他收回手,无奈地摇了摇头。 陈三少瞥他一眼,不情不愿地转身,见门外闪过飘摇的人影,不由直起腰,凶巴巴地喊:“谁啊?” “行长,三少爷?”云四敲了敲门板,“我送饭来了。” “看吧。”林海抱住陈轩的腰,“是真的要给你吃饭。” 陈三少自知会错了意,趴回他胸口,让下人进了门,一边偷看餐盘里的菜,一边啃林海的下巴,一点也不觉得在外人面前该收敛,连手都伸到了他腰腹以下胡乱摸索。 “干什么呢?”林海一把抓住三少爷的爪子。 陈三少笑眯眯地仰起头,眼底又腾起零星的火光,他心口微暖,哑着嗓子唤阔少爷的名字。 “喜欢你。”陈轩披着被子乱蹭,恨不能把每一寸皮肤都贴到林海身上。 而他只轻轻亲吻三少爷的肩:“回来了?” 林海说不上来自己问这个问题时的心情,只觉得前几日的经历都如过眼云烟,他记忆中那个嚣张跋扈的阔少爷正拨散云雾款款而来。 而陈轩也不太懂他在问什么,却依旧笃定地点头:“我回来了。” 他们的目光穿过温暖的光,艰难地汇聚在一起,说不清的苦楚与羁绊压在每个人的肩头,也只有经历过,才知道这一眼有多艰难。 “行长,今天厨子做了奶酪。”房间里最没心没肺的人变成了云四,“你们尝尝?牛奶是一大早从城外送进来的,就这么一小壶,全变成膏了。” “那是烤出来的。”三少爷边穿鞋,边纠正云四的话,“加的是不是酒酿?” “我哪儿知道这些?”云四憨笑摇头,“你们吃着好吃就成。”说着把盘子搁在书桌上,等陈轩品尝。 倒还真是新鲜的奶酪,陈三少拿着小铁勺挖了一口,挑剔地泯了泯,再端着小碟子跑到林海面前,笑眯眯地喂他吃。林海不喜欢甜食,好在奶酪酸甜可口,他与三少爷一同分食了碟中的甜品,再肩并肩坐在床边享受难得的清闲。 都说春雨贵如油,可这缠绵的阴雨跟不要钱似的下了近一周,天气是彻底冷了回去。陈轩坐了会儿,冻得把手脚都缩进被褥,还指使林海搬火盆来烤。然而透进骨子里的阴冷是烤火烤不走的,再者,三少爷身上有旧伤作祟,所以尤其怕冷。 但陈轩却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只趴在林海刚好没多久的膝头:“还疼吗?” “又不是真的断了。”他笑了笑,将陈三少抱在怀里,刚欲开口,远方就进了门。 “行长。”下人身上被雨淋湿大半,气喘吁吁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本家回信了。”远方说完,顿了顿,瞥了瞥窝在他怀里的三少爷。 “警局那边传来消息,钱家的确牵扯进了鸦片的生意,有账本为证。” “还有呢?”林海瞄了一眼竖起耳朵的陈三少。 “钱姑娘今天一大早坐第一班火车回上海了。”远方又从怀里掏出第二封信,“这是她留给您的。” 林海却不接,只盯着咬着嘴唇的陈轩。 “干嘛?”三少爷恶狠狠地瞪他。 他说你先看。 “为什么?”陈三少硬是不接,明明目光时不时往信上飘,嘴上却拒绝得彻底,“这是人家姑娘特意留给你的。” 陈轩语气里弥漫的醋意根本掩藏不住:“我哪儿有资格看啊。” “我也不想看!”三少爷很硬气地转身。 这世间没人能把口是心非演绎得比陈轩还好了,林海也不哄,就靠在床边好整以暇地撕信封,两根手指捏着薄薄的信角拉扯,轻微的破裂声折磨得陈轩不停地扒拉被单。像是一场结局早已注定的拉锯战,最终以陈三少绷不住凑到林海身边看信为止。他并不开玩笑,反而大大方方地把信纸展开,与三少爷一道看。 钱蕊当真在信里表达了想要嫁进分会的意愿,当然还有对姐姐和姐夫插手走私生意的歉意,陈轩边看边哼唧,手把被子都抓皱了,不过看完这一段,三少爷的神色严肃起来。因为钱家的二小姐在信的末尾,把陈记大少爷曾经掌握的家产一并交了出来。 “除去沾染了走私的饭馆,余下三四十家铺子与城东的码头……”陈轩越念,声音越抖,似是激动,又似是悲哀。 人生短短十余载,拼的就是这些看得见摸不着的家产,然而不拼,活得可能连寻常百姓都不如,这就是他们这种阔少爷的宿命。 林海见陈轩把信放下,便拆开本家寄来的回信细看,季达明在信中表示愿意支持分会对抗陈记,并有意来南京住上几日考察情况。他暗自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是几日来唯一的好消息。 “我……这算是拿到了大哥的家产?”陈三少呆愣片刻,捏了一下林海的手心。 “嗯。”他把三少爷搂在怀里胡乱地亲,“不仅拿到了他的家产,还让陈振兴见不得人的生意被发现了。” 三少爷抖抖肩,舔着沾着奶酪的勺子,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咱们能好好过日子了?” “早就能了,宝贝儿。” 陈三少还是不大信,爬下床,在门后寻出一把落灰的油纸伞,撑开就要往外跑。 “去哪里?”林海跟着阔少爷下床。 陈轩已经冲进雨里,闻言回头定定地注视他:“去看看你说得是不是真的。” 哗啦啦的雨点砸落在伞面上,林海走过去,挤进伞下狭窄的空间,揽着陈轩想腰轻叹:“都开始不信我的话了?” 三少爷自然拼命摇头,继而稀里糊涂跟着林海去了前厅。年节已经没剩几天了,门板上的春联 分卷阅读109 都被雨打得掉了颜色,半红半百的纸在风雨中飘摇,陈三少倚着他往前挪,须臾就成了软脚虾。 “不像是真的。”陈轩被林海按坐在椅子上时,低声呢喃,“你老是哄我。” “可信是真的。”他把信纸放在桌上,“我没有骗你。”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也不要什么都瞒着我。”陈三少捏着信,字斟句酌,“林海,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我不想做汪汪叫的小狗。” 他垂下眼帘认认真真地听,只用手背轻蹭陈轩的脸颊。 “所以以后发生什么事都要告诉我。” “尤其是和我爹有关的事。”三少爷皱眉道,“我扛得住。” 夹杂着细雨的微风从门缝中飘进来,林海缓缓勾起唇角笑了,他没有立刻答应陈轩,却明白三少爷想通了一些事情,一些让他们的未来更加融洽的事,一些他早就想让陈三少明白的事。 爱上一个人很容易,陪一个人走完一生却很难,好在他们还年轻,经历再多艰难险阻也是相爱道路上无痛不痒的坎坷。三少爷可以胡闹,可以不明事理,可以尽情挥霍林海的喜欢,但他最终会明白,自己曾经失去得有多珍贵,自然会更加珍惜现在和未来。 第八十一章 酒酿元宵 不过这回林海还真的什么都没有隐瞒,他把南京城的局势与三少爷细说了,这阔少爷的眉头才舒展开,将他的话信了大半。 刚巧远方和云四一起来找林海,说是拿不准如何接待少东家。 “有什么好为难的?”他不以为然,“到时候我会亲自开车去接,你们把分会空出来的房子好好打扫就行。” 陈轩坐在桌边听他们主仆三人对话,很快就心不在焉地望窗外的鸟,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 “坐船还要五六日,不急。”林海边说,边拉陈三少的手指头,“况且如今的陈振兴已不足为惧。” 云四很赞同他的话,远方却依旧忧心忡忡。 “行长,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陈记就算没落,也不是一般商会可以比的。” “咱们分会可不是好欺负的。”云四大大咧咧地反驳。 林海心知远方心细,当即就让人找来陈轩大哥名下的家产仔细研究,一本薄薄的账本快被翻烂了,也没找到丝毫做局的迹象。 “这部分家产应当没问题。”他合上账簿,摇头思索,“毕竟不是陈振兴亲手过目的。” “那我们现在要防备的,就是万一陈记走私货物地事情东窗事发,他们要拖着我们鱼死网破怎么办。”远方点头附和,“听上去危险,但主动权实际上已经掌握在了我们手里。” 道理的确如此,可世事变化都在瞬息之间,就算有万全的把握,林海也不敢放松警惕,毕竟陈记就像只盘踞在南京城几十年的老虎,谁也不知道它背后藏着什么。 陈三少的思绪转回到林海身上的时候,下人已经离去了,前厅里空空荡荡,穿堂风里满满都是冷意和草泥的清香。林海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搁在扶手上的手时不时敲两下。 他甚少将心神从陈轩身上移开,所以三少爷愣了愣,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站着干等了片刻,见林海没有睁眼的意思,不满地撇嘴,继而用力扑了过去。 “哎呦,我的宝贝儿。”他被撞得苦笑连连,“闹什么呢?” 陈三少不答话,哼哧哼哧爬到林海怀里,把脑袋拱进他的颈窝蹭了蹭:“你不理我。” “哪有的事?” “有。” “我的错。”他根本不愿与三少爷吵,不管对错就道歉,“以后不会了。” 然而道歉并没有得到回应,陈轩慢吞吞地把头抬起来,双手捧着林海的脸蹙眉盯他的眼睛。 “嗯?”林海也望回去。 三少爷幽幽叹息:“是不是只要我不跑,你就永远这么温柔?” 林海闻言,哑然失笑:“自然是了。” “我怎么闹,你都不生气?” “不生气。” 陈轩沉默片刻,扭头去啃林海的下巴:“你还是挺好说话的。”啃完,又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我再也找不到像你对我这么好的人了。” “可不是?”林海轻轻捏三少爷的后颈,“世间就这么一个我,别跑了,好好过日子。” 陈轩的一声“好”卡在喉咙里,很快变成了囫囵的呻吟。林海哭笑不得地低下头,问陈三少难过什么。 “我不敢答应。”陈轩哭丧着脸摇头,“从小到大没人给我保证,就算做了保,最后也实现不了。” “林海,你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我不要你也食言!” 三少爷的理由总能戳中他的心中最柔软的角落,林海一把揽住陈轩的肩,轻声哄道:“我不会的,你想想以前,我答应你的事情哪件没做到?” “你……你……”陈轩哼哼唧唧地思索片刻,就憋出句,“你很好。” “行了,别瞎想了,跟我出去走走。”林海不等三少爷撒娇,就把人拉住带去了屋外。 被雨水打湿的木板门刚打开,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浓重的水汽。林海出门的想法来得突然,云四和远方都不知道,于是他就自己把车从院前开出来,而三少爷抄着手站在檐下,探头探脑地往屋外望,似乎对满大街叫卖的摊贩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算算日子,离正月十五没几天了,要不是连日阴云,街上定有买纸灯笼的,但可以避雨的屋檐下,不知何时早已挂了精致的灯,大多为莲花,随风飘摇,仿佛整条街都变成了波光粼粼的荷塘。 三少爷上车以后,托着下巴看林海的侧脸,眨巴着眼睛,用滚烫的视线熨烫他的心尖。 “不问我要带你去哪儿?” “不问。”陈轩移开视线,伸手摸林海的大腿,“和你去哪儿都好。” “屁股痒了?”他目不斜视,只抖一下腿,谁知不仅没把陈三少的手抖开,反而把那只乱动的手给抖进两腿之间。 林海绷不住笑起来:“你呀,我想要的时候总不乐意,等我没空搭理你的时候,又拼命撩。” “真磨人……”他调转车头,放任三少爷胡闹。 陈轩虽然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可就是忍不住乱摸,等摸够了,林海望过来的眼神已极为不善,他也不傻,心道晚上难逃一劫,便坦然瞪回去。 “你是我相公,有什么摸不得的?” 这话林海还真的没办法反驳。 三少爷占了理,明明手已经摸酸了,还非要再去捏一下,结果林海刚好踩下刹车,于是阔少爷的手收来不及,继续摸又拉不下脸,两人就在车厢内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同时笑出声。 “我是你相公,有什么睡不得的?”林海笑完,直接压将过去。 “睡……睡得……” 分卷阅读110 陈三少闭上眼睛,仰头吻住他的唇。四下里静得惊人,偶有鸟雀从车窗便掠过,似乎还有轻微的水声,三少爷不想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亦不在意林海带自己来的理由,只一味地扑向那个温暖的怀抱。 要说静,河堤上风拂过芦苇荡的脆响都清晰可辨,要说吵,混杂的喘息从车停就没平息过,而远处水天相连处,飘着几尾渺小的渔船,等三少爷清醒过来时,已经化为米粒大小的黑点,就快消失不见了。 “林海。”陈三少趴在座位上,“擦擦……” 他把帕子折起来,慢慢系好纽扣:“擦了好些遍了。” “可我觉得里面还有……”陈轩小声呢喃,委委屈屈地摇下车窗,“你射得太深了。” 林海闻言笑了笑,把外套披在陈三少的肩头。 “有船。”陈轩缓过神以后,看清他把车停在了郊外河堤边,远处的船应该是秦淮河上的游船。 林海把手插进三少爷的发梢,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捏,身心都渐渐放松下来,听风声,听雨落,亦听陈轩哼哧哼哧的喘息。三少爷没什么耐性,再好的风景也就看上一二十来分钟,看腻了就去烦他,也不是真的烦,就不爱穿自己的衣服,卯足了劲儿往林海怀里拱。 好在冬日的衣服宽敞,林海身上上好的呢子大衣硬是被陈三少撑出一身褶子,而这阔少爷倒好,舒舒服服地窝在他胸口,美滋滋地打起了瞌睡。 脾气倒是越来越好了,林海心想,若是一辈子这么顺顺利利就好了,毕竟他不求大富大贵,只求陈三少能平平安安。 天色昏沉些许后,他们开车回了城里,说到底去郊外不过一时兴起,再胡闹则是环境使然。三少爷自打亲热完就迷迷瞪瞪的,又被车颠得没了力气,干脆爬到后排躺着睡觉,林海的精神却好得不得了,不愿意直接回家,就开车带陈轩去了年前听过戏的戏楼。 三少爷兴趣缺缺,等他买票后瞥了一眼:“他啊。” “谁?”林海捏着随手买来的戏票,等陈三少磨磨蹭蹭抱自己的胳膊。 “不出名,但声音是一顶一的好。” “声音好怎么会不出名?”林海不明白戏文里的弯弯道道。 三少爷嫌他问得问题笨,气鼓了腮帮子:“哎呀,没人捧,又不会应酬,自然没名气!”说完又道,“他骨子里就不像是唱戏的,倒像是你们读书人,唱出来的东西没有烟火气,观众不爱听。” 林海被凶了也不恼,就伸手戳戳陈轩的脸颊,等阔少爷凶巴巴地仰起下巴时,埋头偷了个吻。 “烦。”三少爷脸红了。 “进场吧,你不是有座吗?”他这时倒不吃陈轩曾经经常听戏的醋了,“我看戏票上说,下午场提供瓜子酒水。” “你还在意这个?”陈三少诧异地往屋里走。 林海摇了摇头。 “我就说……”陈轩向他怀里靠,“反正我要吃什么你都会给我买。” “……林海,我想吃酒酿元宵。” 真是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 林海没好气地瞪了三少爷一眼,不说去也不说不去,等进了厢房,将阔少爷安顿好,才一言不发地转身下楼。 “林海?”陈轩急了,腾地跳起来往他离去的方向跑。 蹬蹬蹬的脚步声把相邻厢房的看客惹烦了,好几个人探身出来不满地看着他们。 “小点声。”林海连忙把三少爷抱在怀里,“别打扰人家听戏。” “你去干嘛!”陈轩又气又急。 林海愣了愣:“给你买元宵去。”他有些诧异,“不是你说要吃的吗?” 陈轩比林海还要吃惊:“你……你真去买?最近的铺子开车过去也要好久。” “你要吃,我自然要去买。” 咿咿呀呀的戏文从楼下飘来,顺着林海的耳廓刮了一圈,没进心里,却因为陈三少深情款款的眸子平添了三分旖旎。他忽然觉得陈轩对这戏子的评价有失偏颇,若是换个心境,再难听的戏也能听出不同的滋味。 “我不吃了。”陈轩抱住林海的腰,细细软软的喘息飘进他的耳朵,“我要你陪我。” “真不吃了?”林海假意欲走。 “不……不吃了。”三少爷连忙收紧胳膊,“我把自己给你吃,我们再……再睡一回。”说到最后声音小得像蚊子。 终于知道害羞了。 第八十二章 菜粥 林海知道陈轩舍不得自己走,却故意逗弄:“还睡?” “睡。”三少爷盯着脚尖哼哼。 “再睡,家都回不去了。” “那……那也睡,总之你别走。”陈三少不肯承认方才要吃酒酿元宵是胡闹,缠着林海撒娇,“戏都开始了,陪我进去听。” 林海依言回到厢房,陈轩松了口气,闭口不谈要睡觉的事,转而抱着一小碟花生米嘎嘣嘎嘣地嚼。 “不睡了?”他忍笑去抢花生。 陈三少抱着盘子轻哼:“隔壁有人呢。” “刚刚怎么不嫌有人?”林海把三少爷连人带盘抱进怀里,替他剥花生。陈轩巴不得有人伺候,舒舒服服倚在林海怀里听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戏台,倒把林海看得心底醋意弥漫。 本来不想再欺负三少爷,如今是不得不下手了。 可陈轩的注意力集中在台上,他都把手探进衣摆了,三少爷也就是象征性地扭了扭屁股。 “陈轩。” 陈三少浑身一个激灵,因着林海鲜少直呼自己的名字,立时胆战心惊地扭头:“怎么了?” 三少爷这般听话,他倒不好意思直说吃醋,只问:“喜欢听戏吗?” 然而林海却忘了以前曾经因为听戏唱曲的事和陈轩折腾过好几日,于是他得到的答案自然是口是心非的“不喜欢”。林海不愿三少爷委曲求全,拧着陈轩的腮帮子非要他说实话,于是两人又幼稚地闹起来,最后戏也没听进去几句,不知不觉间就散了场。 陈轩揣着手一个劲儿地往楼下跑,边跑边抱怨林海霸道。 而林海亦步亦趋地跟着,不停地捏三少爷的后颈,并不反驳,反倒坦荡地承认:“我就是霸道,看不惯你眼睛不放在我身上的样子。” 陈三少争不过他,脸皮也没林海厚,气鼓鼓地往车里钻,撅着屁股往后排一趴,回家路上硬忍着一句话都不和他讲。不过到了公馆门口,三少爷就忍不住了,扒拉着林海的衣袖装糊涂:“你怎么不和我说话?” “我的三少爷。”林海把陈轩从车上抱下来,“就你最会折腾人。”语气温柔又无奈,陈三少一听就知道听戏的事儿翻篇了,立刻兴高采烈地往门前跑。 公馆的门半开着,瞧着像是有人来过,门口连个下人的影子都瞧不着,陈轩跑进去又跑出来,拉着林海的手眨巴眼睛:“ 分卷阅读111 人呢?” 他也纳闷,牵着陈三少往屋里走,还没走几步就撞见慌张的云四。 下人见他,如蒙大赦:“行长,您可算回来了!” “陈会长来我们分会了!”云四一语激起千层浪,林海还没回答,三少爷的掌心里就冒了汗,颤颤巍巍往他身后躲。 “他来做什么?”林海反握住陈轩的手,蹙眉冷哼,“还嫌陈记惹的事不够多吗?” “行长,是关于三少爷的事。”远方从屋内推门而出,手里还端着被喝空的茶碗,“陈会长没有细说,看瞧着和家产有关。” 林海闻言,心下微惊,隐约预料到陈振兴来分会的目的,无非是家中没有继承人,走投无路之下又想把三少爷带回去,毕竟陈轩自小在陈记长大,骨子里就是为了家产不择手段的人。 不过那是遇见林海前的阔少爷。 “林海?”陈三少攥他的手腕,又捏他的指头,“我不要回去……” “谁也带不走你。”林海安抚性地拍三少爷的头,“我陪你一道进去。” 可像是预料到他的话,陈振兴竟从前堂走了出来,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扶着门板:“林行长,介不介意让我们父子俩单独谈谈?” 陈振兴故作老态:“年龄大了,总放不下孩子,毕竟他是家里的幺儿。” 话已至此,就算林海介意,陈三少也得进屋。他气得胸口发闷,面上却不能显露丝毫,只暗中握紧三少爷的手指,继而目送陈轩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前厅。 那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木板门应声合上,同时也阻隔开他的视线。 “远方,你说陈振兴此时来分会的目的是什么?” “我猜不出来。”远方如实相告,“可是行长,我们还没与陈记彻底撕破脸,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从长计议。” “我明白你的意思。”林海将手背在身后,烦躁地绕着院前的梧桐树来回走动,“但陈振兴来的时机蹊跷,若是旁人,牵扯到了走私的生意,起码会消停几日。陈记不但不消停,反而主动来我们这儿,还指名道姓要找三少爷……不好!” 林海脚步一顿,少见地慌乱,来不及向下人解释,径直扑向前厅的屋门。 紧闭的门却先他一步,从门内被人拉开了。 三少爷原本微垂着头想心思,被林海吓了一跳,再飞速反应过来,猛地扑过去。 “三少爷,三少爷?”他将心尖上的爱人搂了个的满怀,心惊胆战地查看。 陈轩安安静静地把下巴搁在他肩头,沉默得近乎变了个人。 细雨微风从他们身侧卷过,林海七上八下的心渐渐归位,抱着陈三少喘息,他以为陈振兴走投无路之下,要不管不顾地对陈轩下手,好在一切都是他的臆想,陈三少好端端地站在面前,只面色略显苍白。 林海以为陈轩是被吓得,连忙低头吻住那双沾了冰凉雨点的唇:“不怕,我在。”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 陈三少迟疑地抱住他的脖颈,空洞地笑了笑,说出的话有些莫名:“林海,以后我真的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 “家产……名分……”三少爷的唇从林海脸颊边滑过,比春雨还凉,“若是你嫌弃我,我便是世间最一无所有的人。” 这话说得语气淡然,林海听得心惊肉跳,他忙不迭地揽住陈轩的腰:“胡说什么呢?我何时嫌弃过你?再说,我答应你帮你争家产,不会食言。” 三少爷不置可否,扭开头道:“我不管,你不许嫌弃我。”言罢直接扯着他的衣袖往院深处走。 “林海,以后这南京城就没有能与分会抗衡的商会了。” “定会有无数媒人来与你说媒。” “你没有正妻,年纪又不大,说不定有多少大户人家的小姐属意你。” …… 林海不说话,陈轩就自顾自地呢喃,说得跟在他们身后的下人都沉默了,换了平日,林海定要发火,只今日三少爷的语气太过悲切,他竟舍不得再责备,便由着肝肠寸断,由着酸涩的苦楚在四肢百骸流淌。 他听时尚且悲伤欲绝,又不知说出这些话的陈轩有多绝望。 “可恨我是男子。”陈三少走到卧房前停下了脚步,“若是女子,与你白头偕老起码不会落人口舌,我也能更娇纵,不许你见别家姑娘,不许你听戏,不许你喝酒,奈何我不是。” 三少爷回头落寞地笑了笑:“是男儿也好,我可以陪你做更多的事,然而我这幅病弱的身子,不知何日才能与你并肩。” “林海,你上辈子一定罪大恶极,才会栽在我这种人身上。”陈轩抬手替他理了理衣领,丝丝哽咽夹杂在喘息里,“后悔吗?” “今日怎么说这些?”林海坚决地摇头,“爱便爱了,我悔什么?” 陈轩的嘴唇微微蠕动,不去望他,反倒去看头顶的云,檐下的雨滴,屋角新生的青苔:“原来在一起要考虑这么多的事情,以前是我幼稚,竟以为嫁给你就能白头。” “我傻。”陈三少含泪笑起来,“你也傻?” 林海抱着阔少爷拼命点头:“我傻。” 三少爷哭笑不得,搂着他的肩抽噎,继而和林海一同回了卧房。 是夜林海绞尽脑汁,试图问出陈三少与陈振兴到底说了些什么,连折腾都折腾过了,可陈轩就一味哭,喊疼。 “宝贝儿啊。”林海使劲浑身解数,最终都无功而返,颓然倒在三少爷身上,亲阔少爷红彤彤的脸颊,“不是说好了,以后什么都不隐瞒的吗?” 陈轩哼哼唧唧地翻身,脑袋一歪就昏睡了过去,林海只得作罢,权当陈振兴只是来分会震慑他。直到第二日早饭间,林海与三少爷一同喝菜粥,远方送来了报纸。他像往常一般随意翻阅,不经意间瞥见一篇报道——陈振兴将亲生儿子从族谱中除名。 再往下便是陈轩的名字,以及一句,既然不是陈家的公子,那妾的身份也没有,权当是送给分会的玩物,再无任何地位可言。 林海捏着报纸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他愣愣地去瞧三少爷的脸。陈轩面无表情地喝粥,用筷子把菜粥里的花生米都扒拉进嘴里,察觉到林海的目光,才抬头腼腆地笑笑。 他再也忍不住,把报纸扔在桌上,指着报道颤声问:“这什么意思?” “什么啊……”三少爷捧着碗瞄了一眼,继而了然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么个意思。” 真相来得太过简单,林海心底的怒火根本压抑不住,他抢走陈轩的碗:“你的名分,你的家产,你争取了那么多年,差点连命都搭进去的东西都不要了吗?” “不要了。”陈三少被他呛得眼眶通红,干脆破罐子破摔,仰头喊,“那些东西都没你重要,我要了干嘛?” 林海喉头一 分卷阅读112 紧,剩下的责备一句也说不出来,就和陈轩坐在饭桌边干瞪眼。陈三少更是委屈,捏着筷子一言不发地喘粗气,见他不吭声,就冷笑着嘀咕:“瞧吧,我什么也不是了,你的态度果然就变了。” 第八十三章 发面小火烧 三言两语又触了林海的逆鳞,他懒得解释,直接屏退下人,把陈轩按在腿上打屁股。 “我娶你是因为你的身份?”他恨铁不成钢地抬起手臂,“陈轩,你说这话对得起我?” 三少爷自知理亏,可心底的郁结难以消散,就抱着他的脖子呜呜直哭,说到底为了林海放弃多年的心血,不后悔,但终究难以割舍。换了谁都不能无动于衷,更何况是前路未明的陈三少。未来尚且迷雾重重,现在更是荆棘遍布,就算听了再多的保证,又能如何呢? 可陈轩就是这么做了,孑然一身,清清白白地扑到了林海怀里,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连妾都不是……”林海攥着报纸深吸了一口气,怒火压抑不住,到底还是把纸撕了,“你怎么忍得?” “反正你已经把我的名字写到族谱里了。”陈轩没他那么生气,念念叨叨,“别人怎么看我,我不在意,只要你……” 陈三少剩下的话被滚烫的吻阻断,连嘴唇都被亲破了,而林海亲完,突然起身往屋外走,撂下一句“在家里等我”就出了门。 屋外还是那片青灰色的天,他甩下云四,只带远方上车往秦淮河边开,到了曾与三少爷歇脚的酒楼,二话不说要了四五排好酒,一碗接着一碗灌。 远方急得搓手:“行长,您这是做什么?” “喝酒。”他双目赤红,捏着酒碗的手青筋暴起。 “那也不能这么喝!” 林海闻若未闻,只一眼就把远方伸出的手瞪了回去。人人都道三少爷命苦,可谁又知道他的难处?他想告诉所有人,陈轩是分会行长堂堂正正的正妻,然而陈振兴的一纸空文,瞬间就把三少爷的身份打入谷底。他也想护着陈三少一辈子,可命运弄人,他们注定享受不了平凡人的人生。 酒坛一坛借着一坛空,林海渐渐坐不稳,扶着桌子大声苦笑。 他说这世上有谁比三少爷更磨人的?有谁比陈轩更能体会他的爱的? 没了,都没了,就只剩陈三少一个了。可这阔少爷总给他出难题,一个接着一个。 “你怎么对自己都那么狠?”林海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趴在桌上喃喃自语,“为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可我又怎么能心安理得接受这样的爱?三少爷啊……你……你真会给我出难题!” 林海手臂一抖,摔碎了酒碗:“你这是逼我对自己做得更狠!” 远方闻言,终是看不下去,拖着林海的胳膊将他拽出了酒楼,硬是塞上车。酒精作祟,林海如在云端,每一步都踩在棉花里,飘飘悠悠间也就忘记了挣扎,心绪飞转间,不知怎的就到了家,陈三少那张好看的脸一下子撞进眼底。 他痴痴地笑,尚能独自站稳,只迈不动步:“三少爷。”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缱绻,目光却是一如既往的深情。 三少爷知他心中苦楚,强忍着泪上前搀扶:“喝什么酒?” “喝酒时……想你。”林海笑眯眯地倚着陈轩,拿手轻佻地勾三少爷的下巴,“没清醒时那么难受。” 他说完又笑起来,拿一只手搭着陈轩的肩,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几步:“我喜欢你啊,三少爷,我已经喜欢到不知道该怎么去喜欢了。” “我……我读过那么多书,却没有一本告诉我喜欢一个人会这么难受。” 林海说到这里,忽然僵住,继而抬手捂住眼睛:“不,是有的。” 他疯疯癫癫地笑起来:“有啊!自古相爱哪有一帆风顺的?我怎么这么……” “林海!”三少爷猛地从他后背抱上来。 他也就冷静了下来,盯着腰间的手轻轻地笑:“你也喜欢我?” 怪异的问题,怪异的语气,陈三少被林海语气里的冷意惊得差点跳起来,慌慌张张地回答:“喜欢,喜欢!” “林海,我最喜欢你了。” 于是林海恢复常态,转身抱着三少爷:“舍不得啊……我舍不得。”言罢,猛地将陈轩打横抱起,跌跌撞撞进了卧房。 以他的醉意,亲热已实属难事,可林海非要压在陈轩身上,醉醺醺地亲三少爷的身子,且嘴里嘀嘀咕咕翻来倒去就是一句“舍不得”,说到最后,把陈轩也给说难受了,红着眼眶自言自语。 “你怎么喜欢我……喜欢得这么累?” 借酒消愁愁更愁。林海半夜惊醒时,头疼欲裂,而陈三少在他怀里皱着鼻子缩成一小团,明明身长腿长的一个人,一到林海身边就能用各种动作展现出一副需要保护的姿态。 他抬手摸索到了烛台,犹豫一瞬没点,又躺回去,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三少爷睡得更舒服些。细微的蚊虫嗡鸣徘徊在耳边,林海试探地亲了亲陈轩,嘴唇刚一贴上去,三少爷就本能地张开嘴,像是习惯了他的吻,在梦里也毫不犹豫地接受。 林海亲着亲着来了感觉,这阔少爷不知何时染上了他身上的酒气,亲起来都仿佛一块上好的酒糟,可酒糟是不能直接喝的,否则一梦千年,长醉不醒,而林海就这么奋不顾身地吻了上去,眨眼间分不清自己是否身在梦里,不知不觉间脱了衣服,想要压将上去时,听见陈轩嘴里的呢喃,如梦方醒。 三少爷说:“林海,你好重。”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就让他从情潮里脱身,林海哭笑不得地抱住陈三少,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结果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听见陈轩惊慌失措的喘息,他睁眼正好对上阔少爷羞愤的目光。 “怎么了?”林海的嗓音因为醉酒颇为沙哑。 “你……你怎么……”陈三少气鼓鼓地往床里侧挪,“怎么不穿衣服?” “你喝完酒喜欢脱衣服?” 林海低头看了一眼,蹙眉起身,也不急着穿衣服,就直接把陈轩捞进怀里抱着,鼻尖沿着阔少爷的颈窝胡乱磨蹭,闻够了才轻笑道:“又不是没见过我不穿衣服,怕什么?” “可我睡时你穿着衣服的。”三少爷没心没肺地嘀咕,殊不知自己夜里逃过一劫,转而去衣柜里给他拿干净的衣衫。 只是两人都闭口不言昨天的事,仿佛那场醉酒随着一个平静的夜晚随风散去,各种苦楚也只有个人才知道了。 陈三少翻箱倒柜好半晌才寻到林海的衣服,拿到床边看见他大咧咧地敞腿坐着,立刻移开视线:“快穿。” 林海并不接,他直勾勾地盯着三少爷:“帮我穿。” “说什么呢?” 林海不再多言,掀开被子,大踏步地走到陈轩面 分卷阅读113 前,赤条条地站在三少爷身后,自然而然地环住他的腰:“帮相公穿衣服。” 陈三少羞得耳尖通红,捏着衣摆胡乱把衣衫往他身上套,目光都不知该往何处放,手也不敢碰林海的身体,明明已经亲热过多次了,依旧臊得眼神飘忽,直到被林海攥住手腕,才堪堪移回视线。 “你相公好看吗?”林海把陈轩压在衣柜上,竟是在认真地问。 “好……好看。”三少爷哼哼唧唧地回答。 “好看都不亲亲?”林海蹙眉道,“也不摸。”语气幽怨,与平日的他天差地别。 陈三少听得眼尾都红了,颤颤巍巍伸手摸,再仰头亲林海的唇,一直帮他拿在手里的裤子也掉在了地上,再也没有力气拾。林海这才算是放过陈轩,自己把衣服穿好,再让红着脸的三少爷帮自己拉裤链。 “流氓。”陈轩气呼呼地咬着嘴唇。 林海非但不生气,还催促三少爷伸手:“相公的裤子敞着呢。” 陈三少只得闭着眼睛帮他拉,慌得手指尖都在打颤。林海却像是忽然发现逗弄陈轩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一样,伸手握住三少爷的手腕,带着他拉拉链。 于是该摸的还是摸到了,不该摸的也摸了个遍。 “烦死了。”陈轩被折腾地坐在床边晃腿,哼哼唧唧地四处乱瞥。 “哎呦我的三少爷。”他对着镜子整理衣袖上的褶皱,透过镜子的倒影打量气鼓鼓的陈轩,“待会去看看你的那条街吧,我正好要去附近办事。” 德业街上的生意正逐渐走上正轨,且陈轩现在掌握了大哥的家产,所以日后估摸着是没时间再来管这条街了。可三少爷闻言眼睛都亮了,说这是你送我的。 “都拿到家产了,一条街又算什么?”林海站在屋前推门看外面被风吹得左摇右晃的梧桐树,语气里净是调侃,“以后你可就是手握陈记大半家产的阔少爷了,哪里还会在乎那点生意?” “在乎!”陈轩闻言,猛地扑过来抱他的腰,语气颤颤巍巍的,“你明明就知道,我心里最在乎的就是你,怎么还……” “走吧。”林海笑眯眯地盯着腰间的手,出声打断陈三少的呢喃。 他说:“知道和亲耳听到是不一样的。” 三少爷知道自己又被欺负了,可又生不来气,就缠着林海背,一直被背出门上了车才算闹完。 “行长,不去吃个早茶醒醒酒?”远方早已在车上等候多时。 林海闻言瞧了瞧揉肚子的陈轩:“那就去德业街上吃吧,我听说那里新开了家早点铺子,专做发面小火烧。”话音刚落,三少爷的眼睛就亮了。 “我晓得那家店,生意好着呢!” 第八十四章 驴蹄火烧 陈轩知道实属寻常,毕竟那是阔少爷心尖尖上的一条街。林海有时想,陈三少可能将街上的一草一木都记在了心底。 远方开车比云四稳,他坐在后排搂着陈轩,须臾肩头一沉,阔少爷睡倒在了他怀里,明明昨夜没有亲热,却依旧嗜睡,也不知道怎么搞得,只要和林海靠在一起就开始迷瞪。 可能是因为心安,也可能是爱黏着他,总之和他待着就是好的。 德业街较之他们上次来又繁华了不少,车不过开到街口就已经走不动,三三两两的黄包车车夫蹲在路牙子上等生意,林海盯着他们抽烟袋子,没急着叫醒三少爷,就听这人轻轻的呼吸声都听得着迷。 他想自己是真的很喜欢陈轩了。 远方停车以后打开车门,轻手轻脚地先去早点铺子占座。林海捏捏陈三少的鼻尖,见怀里的人蹙眉哼唧,忍不住憋笑继续捏,到底还是把阔少爷捏醒了。 陈轩蹬蹬腿,眨眨眼,眼底还有些水汽,见他就在身边还欲继续睡,吓得林海把人抱起,连声说:“吃早茶。” “到了啊?”陈三少闻言硬撑着起身,揉着眼睛往窗外瞧,见了德业街的标牌,哼唧几声,终是醒了,“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倒又成了林海的错。 他凑过去讨亲:“舍不得。” 陈轩听罢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却非要装深沉:“正事要紧。” 林海点头附和,继而又讨到了一个吻。 德业街全长不过百十来米,其中包含三个街口,走起来便不觉路程太短,而林海所说做发面小火烧厉害的早点铺子就位于第二个街口。他们在车上腻歪完,磨磨蹭蹭到了店门口,远方已经无奈到叼着火烧听店里的评书消磨时间了。 这火烧做得小巧,微微发焦的饼里裹着一小块带着肥油的肉,烤出的金黄汤汁渗在内里柔软的面皮儿边,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肉香。 三少爷一口一个,眨眼就把面前的盘子吃空了,他擦擦嘴,倚着林海的胳膊,要喂。 “多大的人了。”林海嘴里调侃,手却不停,把自己的火烧塞进陈三少的嘴里。 三少爷鼓着腮帮子细嚼,含含糊糊地嘀咕,说他碗里的比自己好吃。 “胡说什么呢?”他好笑地摇头。“都是一锅烤出来的火烧。” “就是比我的好吃。”三少爷不讲道理。 林海就陪着他不讲道理,把面前的盘子推到陈轩面前,又招呼店小二买了几块驴蹄烧饼。 顾名思义,驴蹄烧饼就是长得像驴蹄子而已。三少爷眨巴了几下眼睛,早已吃不下,等烧饼来了还是忍不住和林海抢,抢到以后咬了一小块,继续低声呢喃“好吃”。 “只要是我的,都好吃?”林海觉查出陈轩话里的深意。 陈三少腆着脸点头,挤到他身旁的椅子坐着,双腿在桌下晃晃悠悠,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林海猜三少爷想问自己什么时候去办事,办事要办多久,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于是他偏头亲了陈轩一口:“就在这家店楼上谈生意,你要是等不及,先回家也成。” “好啊,不是特意带我来吃早茶。”陈三少一听就恼了,气咻咻地瞪他。 “是准备带你来吃早茶,才约在这里谈生意。”林海耐心地辩解。 三少爷才不管那么多,腾地站起,头也不回地巡视自己的街去了。而林海坐在座位上把烧饼都吃完了,引着远方往楼上去。 忠心的仆人说:“您没有生意要谈。” 他点头,上楼以后推窗看陈三少地背影:“我就想瞧瞧没我在身边时的阔少爷。” 林海自嘲地笑笑,说你瞧这人,一离开我立马趾高气扬的,做事儿有条有理,街上这些铺子的掌柜的哪个敢欺负他? 可远方却提醒道:“行长,是您上次帮三少爷撑了腰,才有的今日的境况。” “不对。”他摇头,托着下巴看陈轩翻看账簿,那道背影瘦瘦条条的,脊背挺得笔直,连影子都好看,“陈轩他本就是嚣张跋扈的阔少爷,跟了我 分卷阅读114 才收敛了性子。” “……若再不放三少爷出去,我怕是没机会瞧见这样的他了。”林海捏着茶碗喃喃自语,“毕竟他一遇见我就知道撒娇,明明可以自己解决的问题一概推给我。” “太依赖了。”林海的声音发起抖,“连家产都不要了。” “行长?”远方意识到他在意三少爷的选择,连声劝阻,“就算陈振兴登报说陈轩不是陈记的少爷,您也照样可以把他再娶一回,名分地位什么不好说?” 这话说得有理,林海刚一心动,门外忽然传来醉醺醺的低语。 ——你晓得陈家的那个幺儿吗? ——傻得可怜,亲爹都说了只要他肯让林海写封休书回家,就把家产全给他,结果呢?愣是不肯。 ——你说怪不怪?本来当个男妻就够丢人的了,现在名分地位啥都没有,还白白浪费一个继承陈记的机会,你说这三少爷是不是傻? 林海手里的茶碗跌碎在地上,远方跑出门寻声去看,半晌面色难看地回来,说刚刚说话的是陈记的伙计,专门伺候陈振兴起居,如此一来方才的话便是真的了。 “他骗我。”林海腾地起身,扒着窗框往三少爷的背影,似哭似笑,“他竟……舍得将我蒙在鼓里。” “他铁定是怕我骂他笨。”林海越说越气,“不就是一封休……”他猛地住嘴。 一封休书,横刀截断他们的感情,陈轩不愿意,他自己也无法接受。三言两语斩断情丝,说得轻巧,斩断得却是心底绵绵的爱意。 林海忽而想起当年的聘书没有认真写,那时他与三少爷还没有情投意合,成婚时不过刚动心,只是那时他是万万不会料到日后会遇上这样的境况。 远方劝他,说:“三少爷不想离开您。” “我晓得。”林海死死盯着街口那道悠哉悠哉的身影,咬牙切齿,“他也知道我离不开他,所以就算谎言被揭穿我也不能怎么样!” “让我休了他?”林海冷笑不已,“我一辈子都离不开他!” “他就是摸准这一点才肆无忌惮的骗我。” “陈轩……我们都当他傻,其实他心里精着呢,聪明劲儿都不知道用在什么地方了。” 林海一口气说得口干舌燥,眼神却渐渐茫然,他明白自己接受不了三少爷这般拼命的爱,亦知晓唯有生死能将他们阻隔,可生死之事……他忽而冷静,转身问远方:“陈振兴最近还有什么动作吗?” “就找了三少爷,可能是因为被拒绝,这几日很安静。” “很安静……”林海眯起眼睛,“自然安静,他手里的财产原本很集中,且几个少爷都为他马首是瞻,可自打三少爷嫁给我,逐步吞并了几个哥哥的财产,如今又不肯回去,他手里掌控的反而不多了。” “陈三少这一招拒绝弄巧成拙,将陈振兴逼入了窘境。”林海冷静下来,耐心地分析,“我猜他肯定想不到三少爷为了我,竟连家产都不要了。” 远方想到这里也跟着感慨:“三少爷要是回去了,他手里的家产也就跟着全回去了。” “陈振兴打得一手好算盘……”他捏着眉心轻笑,“全败在我手里了。” 冷风萧瑟,三少爷站在路口左顾右盼,约摸是觉得冷了,时不时搓搓手,再对着掌心哈气。林海看了几眼,心疼无比,欲转身下楼把人逮回来,可刚走了一步,身形忽然一晃。 “行长!”远方吓得伸手扶。 他却喘息着退回窗边,用怪异的语气问:“如果我死了,你说陈轩会把陈振兴的家产夺回来吗?”林海不等下人劝阻,就自顾自地说,“他说不要家产都是因为我,如果我不在了……” “他肯定会带着我那份好好活下去。”他笃定地望着远方,“而且没了我,陈振兴就再不能以他嫁人为理由,不把剩下的家产留给他。” 林海越说,眼里的光越盛:“所以说,都是因为我,他才落得今天的境地!” 远方听得面色发白,也不管他是否会生气,扑上来抱林海的腰:“行长,你不能死!” 他这才缓过神,哭笑不得地推开下人:“我是不能死,陈轩这种阔少爷我可放心不下。” 林海说得是实话,他小心翼翼地护着,陈三少尚且活得磕磕碰碰,动不动就受伤。若是以死换一份家产,陈轩怕是做鬼了都得追着他哭着去黄泉路。 他正想着,楼梯以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原是三少爷绷不住先找来了。陈轩先是趴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瞧,见屋内只有他们主仆二人,立刻欢欢喜喜地跑进来。照例是要林海抱,抱完再亲亲,最后心满意足地趴在他怀里吃桌上的茶饼,一副餍足的模样。 “街上如何?”林海拍拍三少爷的屁股。 “还成。”陈轩光顾着吃糕饼,心不在焉地哼哼。 他轻轻啧了一声:“没我在,你也能把这条街搭理得很好?” “那是自然。”三少爷骄傲地仰起下巴,用沾满糖渣的嘴唇摩挲林海的下巴,“可我不想管,我想和你过日子。”说完眨巴着眼睛,“有你在就好,我要守着你。” “谁守着谁啊?”他哭笑不得。 “我守着你。” “嗯?” “你……都一样嘛。”三少爷扒拉了两下手指,在楼下查账簿时的嚣张荡然无存,就爱倚着他胡闹,闹完喊着要回家,手指扯着林海的衣角瞎拽。 “还是不穿衣服好看。”三少爷下楼时悄声嘀咕。 奈何林海的耳朵好,听得脚下一个踉跄,提溜着陈轩的衣领往楼下走:“感情早上害羞的不是你?” 陈三少蹬着腿挣扎:“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那时我不想,现在我想了!”三少爷胡搅蛮缠,“你想不想?” 至于想什么,他们对视一眼就心知肚明。陈轩这人,自打看清林海对自己的感情,就肆无忌惮地享受他的爱,本性如此,林海是又爱又恨,可偏偏又被吃得死死的,只得开车回家抱着三少爷往卧房走。 第八十五章 补药 然而欲望虽然控制得住,心思却在飞转。 陈三少大概是来了感觉,扭扭捏捏地往前蹭,好在回家以后不知道羞了,抱着林海的胳膊傻了吧唧地笑。 他瞧着酸楚,抬手拧阔少爷的鼻子:“就这么喜欢我?”这问题听着耳熟,三少爷愣了愣,仰起头亲他一口。 阳光刚巧从梧桐树的枝丫间落进陈轩的眼底,林海望进去,仿佛栽进一片璀璨的星海。遇见陈轩以前,他从不相信世间有纯粹的爱恋,直到现在,有个人抛弃一切只为和他在一起,林海方知越是纯净的爱恋,越让人心碎。 “你有多喜欢我,我就有多喜欢你。”陈三少答得很狡黠。 于是他俩贴得更紧, 分卷阅读115 喘着气挪到卧房门口,陈轩已然忍不住,靠着门抱林海的腰,不光脸颊,连脖子都红了。 “要相公抱。”三少爷乖巧时,是真的乖巧,“走不动了。” “我的宝贝儿啊。”林海一下子把人抱了个满怀,边亲边推开卧房的门,跌跌撞撞先倒进门口的躺椅,胡乱撕扯掉外套,再把软踏踏的陈轩打横抱起,扑进柔软的床榻。 屋外的风把旖旎吹散一瞬,他们对视一眼,情潮又席卷而来。 陈轩坐在床上脱衣服,哆哆嗦嗦地往林海怀里挤:“天还是冷。” “这几日降温。”他说着就把被子裹在了三少爷身上。 陈轩不甚在意,眼睛拼命往他身下瞄:“硬了没?”言罢不甘心地伸手,“冬天裤子厚,不摸我都感觉不出来我……” 可当真摸到了,三少爷又骂他流氓:“怎么这么硬!” 他笑眯眯地看着陈轩闹,等阔少爷把衣服脱完了,才随手扯开衬衫往被子里扑。 “相公来疼你了。”林海捏住三少爷的手腕,带着他抚摸自己的腰腹,“真是个磨人精。” 陈轩只管呻吟,越摸身子越热,最后主动撕扯开衣衫,不等他靠近,先伸手挠了挠肚皮。林海瞧着有趣,也伸手去挠,三少爷的脚趾瞬间蜷缩起来,抬手抱着他的腰哼哼。 “嗯?” 陈轩含含糊糊地呢喃:“别挠。” 他闻言,更是忍不住挠的欲望,把陈三少挠得浑身发抖,脖子都和脸一样泛起红晕。 “你敏感的地方还真跟别人不一样。”林海忍笑收手,把气喘吁吁的三少爷抱在身前揉揉脑袋,“喜欢我摸肚皮?” 陈轩先是点头,再怔怔地望床帐:“别人?” “林……林海……你有别人?”三少爷的眼眶红了,嗓音也哑了,颤颤巍巍地坐起身望他的眼睛。 林海叹了口气:“没有。”哪里会有别人,不过是书里戏文中常道的旖旎荤段,他拿来逗弄陈轩而已。 可陈三少还是盯着他的眼睛使劲儿地瞧,见那里没有任何犹疑才松了口气,转而伸手抱他的脖子:“你有别人我也不怕,反正你现在只有我。”言罢扭了扭腰,往林海怀里使劲儿蹭。 “有你就够了。”他搂着陈轩在床上翻了个身,“哪有什么别人?” “男人嘛……”陈三少轻声哼唧。 “你以为我跟你似的?”林海没好气地捏阔少爷的腮帮子,又抬起手打了几下屁股,“商会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哪有空去彩云轩这种地方?” 三少爷的眼睛转了转,趴在他怀里轻喘:“你……你第一次见我时……” “那是本家出了事,我才去彩云轩处理事务。” “本家……”陈轩舔了舔林海的喉结,迷迷糊糊道,“季达明?”人虽然迷糊了,意识却还能清醒一瞬。 林海听着有趣,搂着滑溜溜的三少爷打趣:“这你都记着?” “你本来就是季家商会分会的行长啊。”阔少爷的回答带着理所应当的味道。 床帐随着微风轻轻摇晃,陈三少说烦了,把腿插进林海膝盖间乱晃,一点也不安分,片刻又裹着被子爬起来,摸摸枕头再瞧瞧床头柜上的茶碗,最后钻到被子里往林海怀里贴,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哼哼唧唧地说做吧。 “做什么啊?”林海哭笑不得,用被子把陈三少裹了,生怕他冻着。 陈轩眨了眨眼睛,扭腰摆动了一会儿,半掩在被角中的脸涨红了,喘息也带了热潮。当真是想要时缠着要,一点儿也不羞怯,坦坦荡荡地展露自己的欲望。林海自然拿三少爷没有法子,叹息着掀开被子,在陈轩的惊叫声里俯身贴过去。 为了陈轩,用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对待心爱的人,怎么惯都不为过。可陈三少体会不到他的爱意,边掉眼泪边抽抽,明明爽得浑身发抖,还不满足:“后面……” 林海闻言只觉阔少爷娇纵,仰起头瞪过去:“白日宣淫。” “那就宣嘛。”三少爷急死了。 林海舔得差不多,捂着嘴躺回陈轩身边,边吞咽边瞧着生闷气的阔少爷暗暗发笑。真是笨死了,哪有人求着被欺负的? 没宣成的三少爷苦闷地挠肚皮,觉得就算是白天也不是自己被林海拒绝的理由,可又的确被舔得舒爽,就窝在床角胡思乱想,手指头勾着他的小拇指拽个不休。 “想相公呢?”林海贴过去烦陈轩。 三少爷觑他一眼,不情不愿地点头。 “相公的舌头厉不厉害?” 陈三少听得面红耳赤,使劲儿往被子里缩。 “三少爷?”他又把人提溜起来。 相处到现在,陈轩也知道林海的软肋在哪儿,立刻抱着胳膊可怜兮兮地喊冷,他果然心软,把三少爷拥在身前用力抱住。 “以后冷了就往相公怀里凑,这一身的伤也不知道哪天才能好透,怕是喝一个冬天的滋补汤药都养不好。”他一提及陈轩的身体就停不下来,“我给你做的新衣裳模样是不错,可不及棉袄遮风,你以后出门还要记得戴围巾……” “林海。” “围巾要羊毛的里子,你吹风容易咳嗽,一咳嗽就闹脾气,没我在下人怕是要遭殃……” “林海?”三少爷扒拉他的手指,哀切地摇头。 他却自顾自地说下去:“吃食上也要注意,别想吃什么就叫人去买,好些东西对胃不好,你也要注意些。” 陈三少听得泪水连连:“你要走啊?” 林海心里一惊,面上却不显:“哭什么?我就是担心你,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说完拿掌心擦三少爷面上的泪,轻声感慨,“你怎么那么怕我走?明明自己也挺厉害,见着我就连步子都迈不动,也不怕被人当纨绔子弟笑话。” “笑话我的人还少吗?”陈轩却含泪笑起来,“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让他们笑话去呗。” “我乐意。”三少爷冥顽不灵,在有些事上是劝不得的。 林海也没真的想劝,他只是用指腹轻轻刮擦阔少爷的脸颊出神,目光穿过厚重的玻璃窗望见遥远的未来,他看见自己与陈轩慢慢变老的时光,看见白发苍苍的爱人,亦看见无数艰难险阻。 陈记就是个隐患,不除去,或是三少爷不彻底取代陈振兴,他们的未来就坎坷艰辛。 可陈轩已经失去了斗志。 林海想到这里,低头无奈地蹭蹭三少爷的脸颊,这人哼哧哼哧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犯迷糊,两只手扣着枕头边呓语:“林海,等开春了,你带我去天津吧,我想瞧瞧别处的风光。” “为什么要去天津?” “……哪儿都行。”陈轩拱了两下,把他的手拉到怀里,“只要是你带我走,去哪儿都行。” 林海凑过去,趴在三少爷身上,把人抱得紧紧得 分卷阅读116 :“我以前说过什么?若是有天我不在了,那也会变成风雨守着你,所以别总想着我会去哪儿,我就在你心里呢。” 再煽情的情话也抵不过一句保证,陈轩偏头瞧他:“你说过以后去哪儿都带着我的。” “发过誓的。”三少爷睫毛上沾着泪,“反悔的人是小狗。” 林海笑笑,不置可否,又想到酒楼里听闻的话,便问陈轩家产是不是真的没那么重要。三少爷诧异地仰起头,把脑袋拱到他的颈窝里:“说不重要你怕是不会信,可我就是觉得有你在,什么都不重要了……” “但要说一点感觉都没有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我只是觉得拿家产换你,值得。”陈三少说得笑眯眯的:“对我而言,这笔买卖赚翻了。” 后来陈轩又说了好些话,大抵都在念叨和林海的未来,还撺掇他与本家多联系,言语间已无甚争夺家产的意向,是真的想安安稳稳地陪着他过一辈子。 然而这般不吵不闹的三少爷,林海看着心酸,他把阔少爷的脑袋按到胸口边,闷闷地听着,许久,哑着嗓子问:“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陈轩憧憬未来憧憬得好好的,乍一被打断,还是被这般打断,惊得浑身哆嗦:“不……不会的……” “三少爷,若是我不在了,这分会的生意可就交给你了。”他按住陈三少的肩,半是揶揄,半是认真道,“家里就你聪明,可不能毁了我这些年的心血。” “我不……我不要一个人……”陈轩呆愣愣地摇头,竟是吓傻的模样。 尝过被人疼的滋味,再孤身一人活在世间比死都痛苦。陈三少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哭哭啼啼地扑到他怀里:“相公。” 喊完不提林海说的事儿,只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亲亲我。” 林海的心软得跟什么似的,搂着三少爷在床上亲吻,再也舍不得提分离的事,最后到底还是和陈轩睡到了一块去。 然而怀疑的种子还是埋在了陈轩的心底,倒不是不信任,只是关心至极,一颦一笑间也能窥探出零星的苗头。 第八十六章 油淋乳鸽 三少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林海不要自己。 按理说每次睡完都是他俩最腻歪的时期,可今日陈三少缓过来以后,抱着被子发呆,林海贴过去也不理,还扭头抽了抽鼻子。 “相公逗你玩的。”他只得耐着性子哄,“你这样我怎么舍得走?” “没了我,你怕是一日都过不下去。” 陈三少的嘴唇蠕动,挤出句丝毫没有底气的反驳:“我自己过得好好的,要你管?”言罢继续发愣,“不行的,没你……没你我害怕……” 可三少爷越是依恋他,他越觉得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爱对陈轩来说不公平。阔少爷再不济,也是陈记的三少爷,林海见识过陈轩厉害起来的模样,也知道对方为了家产受过的苦。 陈轩可以忘记年幼时的遭遇,身上的旧伤,林海却忘不了。他不能忘,亦是不肯忘,就像有些仇恨刻进骨血,总要有人来承担。 可能是林海的情绪没有收住,往后几日陈三少格外黏他,走哪儿都巴巴地跟着,“相公”叫习惯了也就不避讳了,每日起床都窝着叫好几遍,若是林海去书房办事离开片刻,三少爷就喊着“相公”,一路从卧房追过去。怪可怜的。 林海亲亲这个阔少爷,陈轩就好了,安安稳稳地倚着他看书,真是有了他,天塌下来都不怕。 “快十五了。”林海心不在焉地揉三少爷的肚子。 陈轩哼哼唧唧地点头:“花灯。” 这么说起来,分会的公馆还没有装点,他赶忙喊来云四,三少爷先他一步开口,细声细气地说卧房前的花灯要扎成莲花样的。 “三少爷,最多的灯就是莲花灯啦。”云四的意思是让陈轩放心。 “点蜡烛的灯你们要仔细些,容易着火。”陈三少的心就没放下去过,把面前的报纸推到下人面前,“喏,又有房子被烧了。” 报纸上报道的是城西的一桩火灾,前半夜烧起来的,好在是做放杂物的空房,没伤着人。陈轩的担忧有些道理,只是林海一瞧见阔少爷认真的模样就心痒难耐,伸手过去挠肚皮,挠完还不够,掀起衣服继续挠。 三少爷本没这么敏感,被林海说多了以后不知怎么的,只要肚皮被碰碰身子就软了,依偎着他喘气,眼神迷离。 他挠了片刻叹了口气:“就是个被欺负的命。” “你……你不算欺负。”陈轩低头塞被林海扒起来的衣服,乖顺得他舍不得再弄,就搂着三少爷惯一惯。 外头阳光正好,虽然风还是冷的,林海的心却热,他抱着看报的陈轩就像抱住了整个世界,往后平淡如水的岁月汩汩而来,明明心绪烦忧,他却依然能得到心灵上的平静。 几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晃动的光斑打在陈轩的脸上,惹得阔少爷时不时挠两下,没想到正挠着呢,屋外传来微弱的猫叫。陈三少的耳朵竖了起来,听了会儿忍不住拉着林海往屋外跑,也不知怎么回事,窗台下趴了只猫仔,正缩成一小团在寒风里发抖。 “怕是后院的母猫叼来的。”远方碰巧路过,见三少爷把小猫抱起来,轻声说,“刚生没几天,眼睛都睁不开呢。” 林海站在陈轩身旁静静地看着:“想养啊?” 三少爷忙不迭地点头。 “养着呗。”他笑笑,“养你一个是养,再养只猫也是养。” 陈三少听得合不拢嘴,笑眯眯地凑到林海身边蹭蹭,真跟猫似的。于是阔少爷的注意力转移了些许,整个下午蹲在屋角给猫做窝,拿的是家里不用的破被褥,边边角角全拆了,掏出棉絮重新缝小被单,而那只小猫就窝在陈轩肩头晒太阳,爪子晃个不停,挺亲人的。 有三少爷,再养只猫,连林海都觉得自己没了斗志,一瞬间生出带着他们去乡间过日子的冲动。可冲动终究是冲动,他坐在书桌边捏着笔犹豫不决。其实自打那日在酒楼听见陈轩为了自己放弃家产以后,他心里就有个模糊的计划,只是迟迟舍不得动手,皆因这个计划会伤害到陈三少。林海不知道没了自己的三少爷会变成什么样,偏生还记得当年帮忙争夺家产的承诺,心底郁结难解痛苦万分。 “喵喵。”陈轩还不知道他的苦楚,坐在地上逗猫。 小猫咪也对着阔少爷喵喵叫,伸着前爪蹬陈轩的鼻尖。 “三少爷。”林海丢了笔,烦闷地抬手。 陈三少把猫搁在肩头,蹦蹦跳跳地扑到他怀里:“累了?” “账本那么多,慢慢看。”陈轩亲了亲林海的眼窝,“以后事情还要更多呢,我怕你累着。” “为什么以后事情更多?” “我的事也是你的事嘛……”三 分卷阅读117 少爷说得振振有词,“我现在什么都不是,空有几份家产,想来那些人也不会再卖我的面子,所以就只能指望相公了。”说完还作了个揖。 林海不爱听这话:“你在我这儿什么时候不是个阔少爷?” 陈轩听得脸热,蹭在他怀里不肯走,悄悄把猫放在桌上不让林海继续看账本,自己捧着他的脸亲个没完。而林海热热烈烈地回应,心里的计划也逐渐成型。 他要还三少爷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就拿陈振兴的陈记为聘礼。 “在我面前这样没事儿。”林海想到这里,忍不住抬手揉陈轩的后颈,“毕竟我惯你。以后我若不在,你可别瞎闹。” “晓得呢。”三少爷窝在他怀里敷衍地点头,根本就没把告诫听到心里去,是根本不觉得他会离开。 晚些时候远方给猫仔送了碗凉水,陈三少孩子心性,蹲在小猫旁边喊林海一起瞧,说猫的舌头可爱。 “跟你一样可爱。”他靠在墙边帮他们挡窗外的冷风。 “读书人。”陈轩心里甜,面上却还要和林海抬杠,“净会说好听的情话哄人。”说完挠挠猫咪的后颈,挠完轻轻咦了一声。 “林海。”三少爷眼睛里闪着光,站起身往他怀里拱。 林海心领神会,伸手挠陈轩的后颈,这人舒服得双腿打飘,抱着他的腰说:“相公,我晚上想抱着猫睡。” “不行。” “相公……” “不行,哪有晾着相公和猫一起睡的?”林海丝毫不松口,提溜着陈三少的衣领,把恋恋不舍的陈轩带去了正厅。 远方和云四正在布菜,旁的都不是什么新奇玩意,就一道油淋乳鸽专门做给三少爷补身子。这鸽子是菜鸽,个头不大,但各个烤得肉香皮脆,陈轩一闻到味儿就把抱着猫睡觉的事儿忘了,捧着碗嘎嘣嘎嘣地嚼。 “怎么想起来做这个?”林海也夹了一只细细品尝。 云四抢话说是城外刚送来的新鲜菜鸽,这么做最好吃。三少爷边听边嗦骨头,听得全神贯注,扒拉两口饭,再瞄瞄他的神情。 眼神里带着浓浓的依恋,明明只是一道稀疏平常的菜,也能尝出点甜蜜的滋味。挺傻的。 饭后天黑得早,林海拎着灯笼带三少爷回去歇息,阔少爷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旁,饶有介事地看屋檐下新挂的灯笼,林海也跟着看。下人们果真按照陈三少的要求,挂得都是莲花灯,此刻入夜,他们置身寂静的院落,手中的灯笼黯灭下去,四周确盛开了无数朵温暖的火光。 三少爷驻足发呆,在晦暗不明地灯会里丢失了他,慌得拎着衣摆乱跑。可他一直站在原处,静静地注视着不远处惊慌失措的背影叹息,直到陈轩清醒过来,转头扑进他怀里。 “不要乱跑。”三少爷心有余悸。 林海把手放在陈轩肩头:“这是我们家的院子,我能跑到哪儿去呢?” “三少爷你记住,不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 陈轩似懂非懂地点头,牵住林海的手不肯动了。 “要相公抱?”他低声笑起来。 三少爷摇头又点头,勾着林海的脖子依偎过去,任凭他怎么逗弄都不胡闹了,回到屋里就蹬蹬蹬地跑到猫窝边蹲下来看了不停,且嘴也说个不停:“林海,这猫头上有搓白毛。” “林海,我想抱抱它。” “林海,它舔我了。” “林海……” 林海听得哭笑不得,凑过去把陈轩从地上抱起来:“该歇息了。” 头顶有搓白毛的小猫正歪在陈三少的衣领里打瞌睡,眼睛眯成一条缝,胡须跟着呼吸一抖一抖的,他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这猫仔像阔少爷,忍不住闷笑出声。 “相公,我还是想和猫睡。”陈轩舍不得松开怀里的猫咪,眼巴巴地盯着林海。 可他仍旧拒绝得干脆:“不行,你只能和相公睡觉。” 陈三少委委屈屈地把猫放回猫窝,跟他上了床,吹熄烛火时依旧不甘心,抱着被子看猫咪,最后被忍无可忍的林海拉进怀里挠了半天的肚子,哭哭唧唧地睡着了。 三少爷睡了,林海却未曾合眼,他等夜深,等月色昏沉,等怀里的阔少爷沉沉睡去,终是起身披起外套向院外走。 寒鸦在梧桐树枝上哀嚎,树下亮着阴森的火光,林海推门时猫仔醒了,墨绿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继而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叫声。好在夜里风大,这声奶声奶气的喵还没传进三少爷的耳朵就被吹散了。 “行长。”远方举起烛台。 “走。”林海没有多言,迈步往书房走。 乌云遮住月色,主仆二人在幽静的院落里穿梭。 他说:“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是远方,这个计划太过复杂,云四心大容易搞砸,三少爷又是局中人,所以我接下来说的话,整个分会只有你我二人知晓。” 遮住月亮的乌云太厚,以至于他们身边只有豆似的火光,林海攥紧衣摆在书房前站定,用劲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自己深夜来次的目的:“我要写一封休书。” 第八十七章 枇杷膏 远方并不惊讶,只是吹熄蜡烛替他推门:“那需得快些,三少爷离了您怕是会惊醒,若是被他发现了,有得闹呢。” 林海深吸一口气,愣是没迈进书房的门。心里所想和付诸于行动是两个概念,他明知休书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却无法把它当成计划来实施,毕竟陈轩是他此生挚爱,哪里割舍得下? 远方把书房的烛火点燃一盏,不敢太亮,连烛心都不拨。那点摇曳的火光在墨色的夜里寂静生长,顽强又绝望。林海捏了捏眉心,终是走进去,把宣纸平摊在桌上,再卷起衣袖细细研墨。 “我娶他时,都不曾这般郑重。”林海凄凉地笑,指尖一颤,斑斑点点的墨汁溅在桌角。 “可是行长,一封休书并不会让三少爷死心。”远方用衣袖擦拭桌子,缓缓抬头,“您就算假意休了他,他也不会回陈记去。” “我知道。”他说到这里,竟握不住笔,“我和陈轩只要在一起,陈振兴就有机可乘,所以我不能再在这里了,我要死。”林海捂着心口喘息,“我要让三少爷觉得我死了,这才能扼杀掉他心里所有的希望。” 让爱人亲耳听见自己的死讯,这要有多残忍? 远方听了都心惊,呆呆地问:“行长,您这么做,三少爷定要发疯。” “他不会。”林海用双手撑住桌沿,勉强压制住满心的苦楚,“因为他要为我报仇,也要带着我那份好好活下去,他是陈记的三少爷,是我林海明媒正娶回来的男妻,就算不想活下去,也会拖着陈记同归于尽。” 要说了解,这世间没人比他更了解三少爷,可此时此刻他宁愿自己不了解。 分卷阅读118 “而且我若不死,陈振兴永远不会放松警惕,只有我的‘死讯’传遍城里,陈记才会想方设法要回他们的三少爷,毕竟那时分会的生意也由陈轩掌管。”林海说得苦笑连连,“这时陈振兴就会露出破绽,他也不会提防一个‘死人’。” 林海言罢,拿手指狠狠戳自己的心口:“我想了好些天,只有这一种法子可以扳倒陈记,即时我会假意带你出门谈生意,走山路时被落石砸死,我等会写的休书你务必帮我收好,待死讯传入城中便拿给三少爷看。”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他定会为我……亦是为自己活下去。” 烛火爆了朵灯花,明明是好兆头,林海却看得眼眶发热:“此事是我对不住三少爷,可若不这么做,他便在我身旁磨没了棱角,和平时日倒无甚关系,然而如今南京城里还有虎视眈眈的陈记。” “我要他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我要他活着。”林海把“活着”念得极重,“所以我宁愿以这种方式换一个未来。” 四下里静得惊人,远方听完神情哀切,望他摇头:“行长,你和三少爷是一路人,对自己都狠心。” 林海自嘲地笑,只道:“可不是?” 公馆里人人都道陈轩离不开他,殊不知他也离不开三少爷,他们二人的命运早已纠缠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谁心伤了痛得都是两个人。 “行长,不早了。” 远方出声提醒,他才惊觉天边已经发青,原是不知不觉中陷入回忆中无法自拔,连砚台里的墨都半干了,他提笔,只写“吾妻陈轩”四字便如饮下苦酒。 当年三少爷在合卺酒里加了一味情动,如今全沉淀成苦涩的药渣,在林海心底四散开来,他已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浑浑噩噩间只觉得天地间静得连自己的心跳也听不见,而那盏烛火太飘摇,晃得字影晃动,唯独“结缘不合,各还本道”八字太刺眼。 本道,本道……他遇见三少爷以后哪里还有什么本道?林海捏着毛笔几乎站立不住,写完以后踉踉跄跄地扑到书房门口,扶着门框撕心裂肺地咳,吓得下人跑上来扶,他却推开远方,自顾自地往卧房走,形影单只。 檐下的莲花灯大都昏暗,皆是蜡烛即将燃尽的缘故,林海走走停停,恍若游魂,他想起这些时日来和三少爷由怨生情,再情根深住,那时院中的梧桐树还枝繁叶茂,如今却是满目疮痍。 再也回不去了,林海终是绷不住湿了眼眶。 “相公?”他身后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陈轩带着鼻音的呼唤传来,紧接着是跌跌撞撞的脚步声,最后林海腰间环上一双手。 “你去哪儿了?”三少爷不满地嘀咕,“你不在,我冷。” 他握住那双冰凉的手,强颜欢笑:“前院有盏灯烧坏了,远方喊我去看。” 陈轩迷迷瞪瞪地点头:“带我……带我去……” “已经没事了,相公抱你回去歇息。”林海转身把三少爷打横抱起,“好不好?” 陈三少哪有说不好的道理,当即缠着他的脖子傻乎乎地笑:“相公抱。”笑完,已经被放在了床上,就曲起膝盖顶林海的腰,“搂着我睡。” “宝贝儿啊……”林海把脸埋在陈轩的颈窝里,嗓音里的颤抖没压抑得住,好在三少爷困顿,丝毫没察觉出异样,窝在他怀里须臾就睡熟了。 然而这晚对林海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他轻柔地抚摸三少爷的头发,直到天光乍破,晨曦透过玻璃窗宛若流水一般涌进屋内。陈轩醒得不早不晚,**点钟的光景,先是哼哼唧唧地揉眼睛,看清林海的睡颜以后黏糊糊地贴上来,把他的脸颊和脖子都亲遍了,再偷偷摸摸地掀开被角钻进去摸,该摸的不该摸的全摸了一圈以后餍足地挠了挠自己的肚皮,最后蹭到床边轻轻唤猫仔:“喵喵喵。” 猫仔的脑袋从窝里探出来,一步一软倒地往三少爷身边挪,还没学会走路呢。陈轩一看就急了,刚欲下床,腰就被林海抱住。 “不记得相公说的话了?”他嗓子哑得厉害,把陈三少吓了一跳。 “你……你生病了?”三少爷泪眼汪汪地转身。 “你只能和相公睡觉。”林海抱住陈轩,亲阔少爷的脸颊,看见泪以后无奈地叹息,“昨夜出去吹了些冷风,不碍事。” 陈轩却不听,硬是挣扎下床,套上鞋就往屋外跑,他躺在床上听三少爷咋咋呼呼地喊下人熬枇杷膏,半晌又是纷杂的脚步声,想来是阔少爷带着远方等人进了屋,片刻他就闻见淡淡的醋味。 是烧过的醋,三少爷端着个锅在屋里绕圈圈,那只猫也跟着后面咬尾巴。 林海掀开床帐,注视着陈轩站在微光里的模样,渐渐看痴了,直到这人跑来床边才回神。 “枇杷膏不苦,你等会多喝些嗓子就不痛了。”三少爷说得认真。 他把人揽进怀里,缠着亲了几口,陈轩顾及他的身体,皱着眉给亲,就是嘀嘀咕咕地嫌林海不会照顾身体,半夜去看什么灯。 “不是你说容易起火的吗?”他把手插进三少爷的头发。 陈三少趴在他怀里哼哼,把手指伸过去给林海闻:“酸不酸?” 结果林海直接张嘴把阔少爷的手指尖含住了。 “你怎么这样……”陈轩涨红了脸,蹬掉鞋爬上床,替他掖被角,掖完撅着屁股往床尾逃,结果还是被林海轻而易举地抓住,抱在怀里亲。 一早上亲了太多次,三少爷烦得揪被单,他却因为要分别怎么都不肯撒手,最后边吻边揉揉陈轩的肚子,把陈三少折腾懵了,双腿软绵绵地岔开,竟是泄了身的模样。 林海绷不住勾起唇角,替三少爷换裤子,都扒干净了这人才缓过神,嘴巴一歪就是要闹:“你你你……你怎么这么坏!”说完伸手推他的肩,捂着屁股往被子里钻,气得身上都泛起淡淡的红晕。 “你相公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林海抓着陈轩的脚踝把人拉出来抱着,“坏着呢。” 三少爷眼眶发红,心惊胆战地瞄下身,生怕他再欺负自己,林海瞧着好笑,故意伸手摸,把陈轩惊得浑身紧绷,叫着往被褥里躲,躲了会儿又探出头,望着他嘿嘿直笑。 “想欺负我?”三少爷得意地挑眉,“没门。” 活脱脱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陈轩也只有在林海面前才会展露外人不知的一面。他伸手示意三少爷过来,这人却不肯。 “生病的时候别欺负我。” 他点头说好,陈轩这才爬回来,可林海把人搂住以后继续摸。 “你怎么说话不算数?”三少爷蹬着腿挣扎,哭唧唧地望着他乱动的手。 “忍不住。”林海长叹一声,把陈轩搂在身前,“只觉得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好,怎么待都待不够……我 分卷阅读119 怎么这么喜欢你呢?” 他与三少爷不同,心里的喜欢甚少付诸于口,于是话一出口,陈轩惊住了,须臾面颊和耳垂都爬上红晕,垂着脑袋问:“有多喜欢?” “要多喜欢就有多喜欢。” 这下子陈轩不生气了,乖乖地给林海亲,亲了会儿终于想起自己的猫咪,慌慌张张地爬到床边低头,那只猫仔正蹲在床头柜边舔爪子,似乎感觉到三少爷的视线,懒洋洋地歪着脑袋喵喵叫。 陈轩又去问猫有没有闻到醋味,就像是猫仔真的能听懂人话似的。林海的手还环在三少爷腰间,见他认真地模样暗自发笑,正笑着,卧房的门却被远方敲响了。 下人站在檐下的阴影里,神情模糊不清:“行长,城外新来了一批货物,您去不去接洽?” 第八十八章 松子糖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起身披了件衣服,眷恋地揉陈轩的脑袋:“我去去就回。” “我也要去。”三少爷抱着猫仔皱鼻子,“枇杷膏还没喝,你要戴围巾。” 林海笑着说好,弯腰穿鞋,眼前刚好晃过陈轩白嫩嫩的脚丫,他眼眶一热,单膝跪在床头说:“等我回来,咱们再成一次婚好不好?” “啊?”陈三少愣住了,猫咪也一动不动地歪头瞧林海。 “娶你做正妻。我要娶的就是你,不是什么陈记的三少爷。” 陈轩挠挠脸,脚尖绷紧又松开,瞧神情是开心的,可说出的话却不对味:“娶男妻本来就搬不上台面,你还要娶我两次?” 林海说,我就要娶你,只要你。 他说得是实话,更有另一层含义。假死事成以后,陈三少一定会气他的隐瞒,也定会拿着休书质问,到时候林海都不确定陈轩肯不肯再嫁与自己一次,如今先做了保,到时也好劝说。 说到底这计划是下下之策,可他不得不走,毕竟陈振兴在南京城一天,三少爷的日子就难过一天,本来相安无事,可导火索就是那篇发到报纸上的声明。林海根本无法想象背后有多少人在暗中嘲笑陈轩,三少爷又独自吞喊下多少不为人知的苦楚。更可怕的是陈记就宛如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随地可能危及陈轩的性命。 “什么货啊?”陈三少在他换衣服的时候失落地问,“不去行吗?” 林海系领带的手微顿:“年前遗漏的一批货,没什么大不了的。” 三少爷也没细问,趴在床上逗猫,到底还是忘了他的警告,搂着猫缩进了被褥。 “相公,你回来帮我带半包松子糖吧。”阔少爷还笑眯眯地指使他,“我想吃。” “哪家的?” “城西有家茶楼,他们家卖的松子糖好吃还不粘牙。” 林海穿好衣服,走到床边把猫仔拎开:“相公去给你买。”说完皱眉道,“别把猫抱上床。” 三少爷眼巴巴地盯着他把猫咪抱会窝里,失望地点头,见他要走终是舍不得,光着脚跑过去讨亲。林海也舍不得,见状立刻抱起陈轩在房门前缠缠绵绵地亲吻。 “晚上……晚上回来给你摸……”陈三少红着脸抠他的颈窝,“你想吃什么?我让云四他们去做。” 陈轩说完又咬林海一口:“快去快回,不许去花楼!” “我哪里会起见姑娘?”他好脾气地弹三少爷的脑门,语气莫名的心酸,“你呀,我如何放心得下?” “三少爷,我得永远陪着你啊。” 林海今日说的话处处透着怪异,陈轩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是甜蜜的告白,可听着却满心酸涩。他顾不上陈三少怀疑的目光,与远方匆匆离开分会。 为了避免纰漏,今日的确有货进城,却还未到时间,他们要做的就是开车去城外。远方连夜在郊区的山上推来几块圆石,它们原本是开山造路时的余料,所以滑落山坡不会使人生疑。 “先去买些松子糖。”林海坐在车上神情抑郁,双手交叉时不时叹息,“虽然我今日回不去,可三少爷要吃……我总不能食言。” “我从未骗过他,只这一次。”他垂下头,烦躁地呢喃,“只这一次,我却要将他骗得那么惨。” “行长,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远方其实也不赞同这个计划。 林海闻言,猛地抬头:“那陈振兴呢?他失势以后尚且能用一篇报道让三少爷失去所有的名分,若是日后东山再起,我拿什么保护我的爱人?” “我从不惧怕陈记,我怕的是隐患。”他偏头,望着车窗外繁荣的街景喃喃自语,“陈轩过得够苦了,他为了和我在一起什么都放弃了,我所能做的就是还他一个干干净净无忧无虑的未来。” “而这个未来,需要鲜血来铺路。” 林海说得决绝,他本是这样的人,决定的事从不反悔,一意孤行。这性子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就跟他本人似的,瞧着是个好相与的读书人,骨子里却桀骜不驯,世间万物入眼入心的寥寥无几,更何况现在心里放着陈三少,这下子连自己都顾及不到了。 远方见他铁了心要假死,只得顺着话头说下去:“装作您的尸体我找警局的朋友运到了山下,是今早刚死的死囚,身高体型几乎跟您一样,到时候用石头一砸面目全非,保准三少爷分不出真假。” “至于住的地方……郊外有分会的别院,好几年没人住过,委屈您在那儿待上几日。”远方说话间把车开到了茶楼门边,“以防万一,我准备了几把枪,因为您假死以后我肯定不能时常去看完,所以行长,千万要小心。” 衷心的下人很是担忧:“到时候您的‘死讯’传入城中,陈记也肯定会派人来验真假。” “这些我都晓得。”林海摇下车窗,喊路边卖报的孩童去帮着买糖,“你不用操心,照顾好三少爷便好。” 孩童拿了钱,跑进茶社买松子糖,温暖的光从屋檐上漏下来,他看见店铺的掌柜的包好糖,还送了孩子几颗。 形形色色的行人从他们车边经过,林海对他们而言也是过客,买糖的孩子不知道他今天会经历什么,他也不知道稚童上街卖报的苦衷。世界那么大,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需要经历的坎坷,他有,三少爷也有,只是不同的人会在人生不同的岔路口相遇,缘分足够,便可携手同行,不够那只好各自上路。 陈轩一开始是死缠烂打跟着林海的,后来又变成林海拼了命抱着三少爷往前跑,如此想想还挺有意思,他们都挺不知足的。 “松子糖。”孩童跑回来时嘴里鼓鼓囊囊,话都说不清,却笑得开心,林海也就掏钱买了一份报,算是额外的报酬。 云四见他忙完,一声不吭地将车开出城,一直开到半山腰都没再说话,而林海依旧沉默,只拆开包裹吃一颗小小的松子糖,舌尖弥漫起蕴含着苦涩的 分卷阅读120 甜味。 天高云淡,几只候鸟从天边飞过,明明城中有了入春的迹象,可登山远望才发现原来苍茫的大地仍旧银装素裹,人迹罕至的地方积雪还没化完,前几日阴雨绵绵又结了层薄冰,被太阳一照,亮得刺眼。 远方指着树下的圆石叹息:“行长,什么时候动手?” “尸体呢?”林海轻声问,被风吹得咳嗽几声,“衣服换过了吧?” 远方点头称是,他今日的衣服是有意换成这样的,为的是和下人连夜给尸体换的衣服一模一样。 “到时候三少爷问我为何会下车,你怎么回答?” “我就说您瞧见路中央有包裹非要亲自下车去看。”远方把借口都想好了,“结果石料滑落,瞬间就将您淹没了。” 林海揣着手听,只觉山间的风太冷,头疼万分,总是让他想到陈轩软绵绵的嗓音,那一声声“相公”实在是摧人心智,使得他放在落石边的手迟迟无法用力。 他不用力,远方也不催促,垂手站在一旁静静等候。 林海明白,这一使劲,他和三少爷就彻底“阴阳相隔”了,他虽知道计划的步骤,却不敢断言陈三少得知自己死讯以后究竟会如何。 是吓傻了还是歇斯底里地哭嚎? 无论哪样都是林海不忍心看见的,但他的手狠狠向前一推,只听闷雷般的巨响,先是一块圆石,紧接着是第二块,大大小小无数石头顺着山崖飞奔而下,卷起漫天尘埃。 “你下去。”林海的语气冷漠万分,连眼神里也没有热度,“开车回去传讯,把休书也拿好,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 远方少见地迟疑,站在原地踌躇片刻,见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山下,终是咬牙往下跑。 谁料空旷的山谷里忽然传来一声恸哭:“相公!” 林海与远方皆是一愣,好在下人回神快,连滚带爬跑下山,刚巧赶在三少爷之前扑到石堆前。 陈轩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边跑边跌跟头,远方的车卡在山腰上没进来,他就硬生生一瘸一拐地挪到山崖下,倒没怎么掉眼泪,就呆愣愣地站在石堆旁看远方。 “我相公呢?”陈三少抱着猫困惑地看着下人。 远方抹了把脸上的泥,痛心疾首:“行长……行长刚刚看见路中间有东西,以为是咱家商队落下的货物,所以……所以下车……” 所以下车去捡,结果被石头埋住了。剩下的话远方不说,是个人也能明白,云四此刻才赶到,瞧见石堆猛地一个踉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涨红了脸和远方一起搬石头,挨枪子儿都没喊疼的汉子硬是憋出满眼的泪。可三少爷就这么静静地站着,抱着猫仔发呆,风卷起他衣领上的绒毛,只有山崖上的林海能感受到陈轩有多绝望。 山石不算多,只是又重又沉,云四和远方搬了没多久,终是瞧见一滩黏稠的血迹,紧接着是半截血肉模糊的手臂,手臂边散落着沾满灰尘的纸包。 直至此刻三少爷才有反应,他捂着头撕心裂肺地尖叫,丢了猫直挺挺地跪在纸包前哭嚎。 那是林海上山前留下的松子糖。 陈轩颤颤巍巍地伸手,拾起一颗沾满灰尘的糖塞进嘴里,只舔一下便浑身痉挛,蜷缩着倒在地上,苍白的指尖试探地捧那只被砸烂的手,刚触碰到就哆嗦起来。 “冰的……”三少爷疯了,“远方,云四,我相公的手冰了……” 第八十九章 燕窝 “怎么办啊……”陈轩疯疯癫癫地搬起石头,拽着血肉模糊的手臂,惊慌失措,“林海……林海你的手冰了!” 远方和云四面面相觑,倒是想起来拉住陈轩,可他们哪里拉得住,最后三人一起把石块推开,露出残缺的尸体,远方都不忍看。三少爷却看得认真,看得仔细,每一寸被砸烂的血肉都看进心里。 “他不是我相公。”陈轩后退一步,边说边摇头,“我相公说去给我买松子糖,说晚上回家陪我,还说要再娶我一次……这怎么可能是我相公呢?”三少爷说着就往前走,走过尸体,忽而猛地冲向搬开的石块。 林海站在山头心一下子空了,万箭穿心般的痛处瞬间爆发。 陈轩要陪他一起死,根本没犹豫。 远方眼疾手快地拽住了陈轩的衣摆,奈何三少爷求死的心太强,虽有阻拦,额角依旧撞得鲜血如注,倒在地上望着尸体无声流泪。 山间的风在哭嚎,林海躲在山崖上的树后捂着心口喘息,他不敢再看陈三少,不敢想陈轩到底有多绝望,更不敢猜测看见休书以后的阔少爷会如何。林海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决绝,第一次怀疑计划是否太过偏激。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远方和云四把陈轩扶起来,这人痴痴地望着地上的尸体不肯走,最后硬是叫下人把“林海”裹起来给自己抱着,才一步一踉跄地上车。 “我带你回家。”三少爷的泪啪嗒啪嗒掉在衣服上,“枇杷膏还没喝呢。” 猫仔忽然咬住阔少爷的裤管,喵喵地哀嚎。 “你做什么?”陈轩低下头,“我要带相公回家。” 猫仔不肯走,急得拿爪子刨地。 “你想走了?”三少爷会错了意,轻声感慨,“你们都不要我了。”说完枯站片刻,泪如雨下。 “你们都不要我了……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了?” 远方生怕陈轩哭晕在荒郊野岭,拉着抹眼泪的云四咬牙商量着把三少爷送回家,再者行长的死讯也要传达回去,毕竟分会在南京城的生意不能丢。 “都是行长的心血。”远方哑着嗓子道,“如今只剩三少爷一人撑着,咱们得帮忙!” “如何帮!”云四哭着问,“行长没了,那三少爷定是要回陈记去,他一回去谁还会帮我们?” 远方急红了眼,扯着云四逼问:“你看不出来三少爷对行长用心?如今行长没了,那分会就由三少爷打理。”下人喘了口气,又道,“行长生前曾经想到过若是自己出事,三少爷被陈记接回去的情况,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什么?”云四已经糊涂了。 “他写了休书。”远方也懒得解释,直截了当,“这样一来三少爷不是男妻,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陈振兴的家产,也可以顺理成章地接手分会的生意。” “那现在……”云四似懂非懂,“我们怎么办?” “自然是带三少爷回去!”远方恨铁不成钢地冲上车,递帕子给陈轩擦额头上的血,可陈三少不理不睬,只低头瞧着那张被砸得看不出人形的脸默默流泪。 远方只得转身开车,却听见后座陈轩哭哭啼啼的呢喃。 “相公我受伤了。” “头好痛。” “你帮我擦擦好不好?” …… 林海葬身石堆的消息没过半天就传遍了南京 分卷阅读121 城,世人皆是唏嘘不已,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叹息无奈的。 人各自有命,再精于算计也难逃一死。 而分会的公馆内却是另一番景象了。 当日回来后,远方费劲心思也没能让陈轩松开尸体,最后实在没办法,让云四把人敲晕了才罢休。陈三少昏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发起高烧,躺在床上哭着喊林海的名字,喊完又道“相公”,喝了几罐汤药都不见好,最后瘦回他们初见时的模样,病歪歪地倚着床目光空洞。 猫仔被云四抱回了公馆,已经学会了走路,一直蹲在床边对陈轩喵喵叫,三少爷却不让它上床。 “相公说了,我只能和他睡。”陈轩说得认真,用手指头把抓着被角的小猫推开。 远方犹豫几日都没敢拿休书,直到头七,要下葬了,他才战战兢兢地把林海先前写的休书从盒子里取出交给陈三少。 这日气温骤降,陈轩站在灵堂前烧纸钱,身上穿得还是年节时林海特意做的新衣,臂膀上绑了一块白绫,面上空白一片,眼里全是死气。远方竟不敢上前,只觉如今的三少爷变了个人,连他都不敢靠近。 “什么事?”陈轩却先一步回头,将纸钱塞入铁盆,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往远方身边走。 “三……三少爷……”下人磕磕巴巴地说,“行长……行长留给您的。” 陈三少脸上宛如回光返照一般涌起零星的红潮,急切地伸手抢过远方手里的信,拆开前按在心口宝贝似的抚摸。然而三少爷脸上的血色在瞧见信的内容以后消散殆尽,远方不忍离去,小心翼翼地随着陈轩走进灵堂,只见他攥着休书往火盆里砸,可手刚落下就忍不住抬起。 “明明你都不要我了,我却……我却舍不得!”三少爷噗通一声跪在棺木前,“你什么都没给我留下,就一纸休书……我……我怎么舍得……” “你给我的……我什么都舍不得丢啊……”陈轩痛哭出声,将信按在怀里声嘶力竭地哀嚎,“哪怕是休书,我也……我也留着……”说完身形摇晃,直挺挺地对着地面载倒。 原是风寒没好又急怒攻心昏厥了。 远方连忙喊着旁人帮忙抬三少爷,又慌慌张张地唤郎中来瞧,倒忘了下葬的事,还是陈轩半夜惊醒,光着脚往灵堂跑,谁也拦不住,只痴痴道:“我相公回来了……我相公今晚回来了……”继而站在梧桐树下呆愣愣地笑,仿佛瞧见林海的模样,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还伸开了双臂直直地走到院中的池塘边,一头栽了进去。 噗通一声水声,众人齐齐呆住,竟等着池面的涟漪淡去才想起救人,陈轩却已冻僵,连夜送去医院抢救才保住半条命,醒来人彻底变了,见谁都冷冷的,唯独对着那只猫仔会稍显正常。 然而对猫仔说的话却怪异万分,远方时常听见三少爷笑嘻嘻地对猫咪道:“我没有相公了。”说完嘴角翘起,泪却扑簌簌地落个没完。 陈记听闻林海的死讯,派人前来悼念,旁敲侧击地询问他身亡的细节,也遣人偷偷摸摸地绕着山崖调查,最后确认无误以后便正大光明地来分会要人,打得是接三少爷回去认祖归宗的旗号。 当日陈轩抱着猫在分会的正厅接待陈记来的伙计,安安静静地坐着,等伙计说明来意,从怀里掏出一份报纸,那上面正是陈振兴将他从族谱中除名的声明。 “陈记没有三少爷。”陈轩用手指挠猫咪的后颈,语气冷然,“我是林海的男妻。” “可林行长已经……” 伙计还没说出“死”这个字,三少爷就抬起了眼,阴沉沉地盯过去,愣是把对方吓住,握着茶碗战战兢兢地喝了一口茶。 灵堂的布置还没撤去,陈轩一身黑衣,怀里灰白斑纹的猫仔眯着眼睛炸毛,穿堂风在哀嚎,分会一派死气沉沉。陈记的伙计没说上几句话就吓得魂不附体,顾不上来前陈振兴的嘱咐,灰溜溜地跑了。 陈轩依旧坐在原处喝茶,苍白的指尖拂过账簿,再按住猫咪的脑袋把它按进怀里。没了林海,三少爷连话都少说,这几日更是滴米未进,眼瞧着要油尽灯枯。远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硬着头皮叫厨房熬了一盅燕窝。 “三少爷。”远方把碗搁在桌上,“喝一口吧。” “放那儿就好。” “三少爷……”下人心一横,“您这样,行长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放心的。” 陈轩闻言猛地抬头,猩红的眸子里满满都是远方读不懂的情绪。 “我相公会……会生气吗?”三少爷像个孩子一般无助,抱着猫咪哀哀地问,“我不吃饭他也会知道吗?” 远方迟疑地点头。 陈轩立刻拿起勺子,盛起一大勺往嘴里塞,再被烫得浑身发抖,还咬牙把燕窝往嘴里塞,下人只得扑上来阻拦,陈三少的嘴里却已经烫破了皮,话都说不清。 “我不要……不要惹相公生气……” 三少爷痴痴地盯着那碗汤:“我以前总惹他……我以为他一辈子都会惯我……” “林海……林海!”陈轩忽而砸了碗,趴在桌上哭嚎,“你回来啊,我又不听话了,你来管管我好不好!” 空荡荡的分会里只有几只栖息在屋檐上的乌鸦回应他的话,三少爷哭得哀切,谁也劝不住,最后还是远方硬着头皮上前问何时下葬。 “三少爷,头七已经过了,不能再停棺了。” 陈轩含泪望过去,只道舍不得。 “三少爷!”云四也来劝,“行长已经去了,你这样我们分会怎么办?” 远方听得心里一惊,猛地扯住云四的衣摆,想阻止对方说下去,可云四就是个急脾气,蹦起来指着灵堂大声说:“今日行长也在,我就把话说明白了,我们都知道您难过,但分会的点点滴滴都是行长生前的心血,我们只有靠您才能守住,如果您继续魂不守舍地过日子,那行长留下的东西真的要被折腾光了!” 檐下的鸟扑棱棱地飞走,几根黑色的羽毛随风飘落,陈轩抱着猫慢吞吞地站起来,强忍着泪水往屋外走。 他说你放心,林海的东西我会守着。 “这是我相公的东西,谁也碰不得!”陈三少踉踉跄跄地走向灵堂,跪倒在棺木前拼命把泪水咽下去。 “相公,不是我让你走,是……是我必须把你的心血守住。”三少爷的泪顺着棺材滴落,每一滴拖出的痕迹都像血,“我不想啊,我真的不想,我就想每天跟在你身后什么也不做……相公你别走好不好?你亲亲我……”越是说到后面,陈轩的声音越小,等抬棺的人来,终是扶着墙硬生生站起来,站在灵堂里脊背挺得笔直,目光钉在棺材上,直到分会的大门打开,冰冷的光涌进来,才呕出一口血,摇摇晃晃地跟上去。 第九十章 西洋参茶 分卷阅读122 “相公……”陈三少像林海还在时那样,哭哭啼啼地追在屁股后,泪眼朦胧,还不让下人扶,硬挺着走到门前才擦干眼泪,颤抖着接过林海的遗像,走到队伍中央。 他不言不语,目不斜视,只望着照片上的男人目光缱绻。 “等我。”三少爷亲了亲相片,“我们说好了一起走黄泉路的,等我解决了陈振兴,等我替你把分会发展成南京城最好的商会,我就来找你。” 彼时甜蜜的承诺,如今竟是阴阳相隔的誓言,相片上的林海都仿佛受到了感染,眉宇间弥漫着愁容。陈三少却看得入迷,这是他爱了好些年的男人,亦是宠他惯他,把他从陈记的深渊救出来的爱人。 漫天白色的纸钱随风飘扬,沉闷的脚步声回荡在静谧的街道上,陈轩脚步漂浮,抱着相片的手用力到泛白,脸也惨白得吓人,就眼睛通红,泪却哭干了。 因是意外身亡,又因三少爷不肯相信林海已经走了,所以出殡时并未完全遵循古礼,只下葬前远方当着所有人的面递给陈轩一口小盆。 这是旧时的规矩,谁接受亡者的遗产,谁就要在坟前摔盆。 三少爷毫不犹豫地接过,捧在怀里跪下,抚摸着墓碑上林海的姓名,再狠狠将盆砸碎在身前,飞溅的瓷片划破了他的手,他就用滴着鲜血的指尖描摹林海的名字,直到棺木入穴,一捧一捧的黄土覆盖上去。 “相公……”一开始陈轩只是凄凉地呼唤。 等棺木被土掩盖以后,三少爷忽然吊起嗓子:“林海!” 树林里的鸟雀被惊飞大半,他扶着墓碑站起来:“你回来啊!” 陈轩喊完,面若金纸,瘫倒在地上向墓穴的方向爬:“我不怕鬼,你索我的命吧……带我一起走……我不要一个人活着……”边说边咳血,吓得远方和云四连扛带抱把人塞进车送去了医院。 这回医生的诊断结果不乐观,说三少爷的症状像是肺痨前期,惊得知道真相的远方一身冷汗,却抽不出身去后山找林海,谁料陈轩得知病情以后竟反常地配合治疗,甚至强迫自己吃饭。 “我还有事情要做。”三少爷似乎知道远方心里的疑虑,平静道,“等我把该做的事情做完,我自会去找林海。” 远方不知所措,陈轩却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好半晌才幽幽开口:“我做梦了,远方,我梦见自己翻过好多高山,跨过无数河流,最后在一片雪地上看到了你们行长的背影。” “我真的尽力了。”三少爷眼角滑下一行泪,“我为了找到他吃了那么多苦,可眼睛一睁他又不见了。” 陈轩的语气茫然大于悲伤:“你说我怎么才能把他再找回来呢?” 或许是福灵心至,远方答:“行长以前和您说过的话,您还记得吗?” 三少爷低头抠病床的被单:“记得啊。” 怎么会忘呢? 林海说过,他会是山间的风,林间的云,会是潮起潮落,会是云卷云舒,会是世间万物。只要陈轩想,他就在陈轩身旁。 可三少爷同样固执:“远方,我是个俗人,我不在乎林海是什么,我只要他陪我,要他这个人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来陪我。”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远方是因为不知如何接话,陈轩则是因为思念成疾。 后来陈三少先开了口:“这几日的流水我都看了,往后的生意你们既然交给我,就要有个心理准备。”三少爷翻开账簿,“我和林海不是一路人,他不屑的,瞧不上眼的歪门左路都是我的强项。” “我要的是结果。”陈轩把账本推给远方,“所以我会不择手段地给分会铺路,等陈振兴倒台,南京城就再也没有能与分会抗衡的商会,到时候直接让季达明接手生意便好。” 远方站在一旁把这些话全听进了心里,最后问:“那……那您呢?” “我?”三少爷笑得释然又向往,“到时候我就可以去见林海了,虽然会被他责备用的法子不正当,但那又何妨?他肯定也很想我。” “戏文里说奈何桥不长,我不能让相公等太久。”陈三少略微有些急躁,“若是他等不及,喝了孟婆汤,我如何去寻他?”言罢猛地抬头。 “远方,我要你去散播谣言,说林海的死是陈振兴害的。”陈轩定定地注视着下人,“如此一来他就无法再派人来劝我回陈记。” “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从此再无所谓的父子关系。” 陈轩说得果决,是没遇见林海以前精于算计的模样,也是为了林海掩藏起来的模样。他本就是棱角分明的商人,又因从小跟着陈振兴耳濡目染,骨子里并不是好人,只因遇见林海,满心满眼全是对方,才软化成绵绵情意的公子哥。 然而世间再无林海,陈三少便褪去乖巧听话的壳,城府深得无人能看透。 陈轩在医院没住几日就回了分会,此时谣言四起,坊间皆传闻陈振兴因为无法要回自家幺儿,设计谋杀了林海,又因有人暗中煽风点火,谣言愈演愈烈,最后到了警局出面调查的地步,这下子陈振兴是再也无法唤三少爷回家了。 不过陈振兴这次是真的吃了个哑巴亏,亏在林海出事前三番五次前往分会,众人虽不知其目的,但皆目睹陈记的伙计往来于两家商会之间。再者林海出事以后,三少爷不仅不回家,还接手了分会的生意,似乎以实际行动证明谣言的真实性。 若换了以前的陈记,定不会在乎流言蜚语,可如今陈振兴接连失去三个儿子的支持,独木难支,陈轩又在暗中捣鬼,不仅伙同警局随意调查陈记的货物,还遣人散布更多的谣言。 其中最为世人震惊的便是陈振兴常年搜罗稚童,养在暗处培养成继承人,且手段残暴,少有孩子幸存,就算保住命也满身都是伤。此举与人贩子无疑,瞬间引发了众怒,尤其是丢过孩子的,往日因惧怕陈记的势力不敢造次,如今有警局撑腰,不断有苦主前去报案。有说孩子在陈记附近走丢的,也有说夜半听见孩子哭声的。 这事没过上半日就闹到警局遣人搜房的地步。 自然是不可能搜出孩童的,但恶有恶报,警员在陈记寻到好几双小鞋,其中一双当场被人认领,那位悲痛欲绝的母亲哭成泪人,说这鞋是自己好几年前亲手缝的,又因她以织布为生,所以左邻右舍都能证明鞋子的针脚源自这位母亲。 如此一来陈振兴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脱身,虽没立刻入狱,但名下财产皆被警局扣押,偌大的公馆门前人庭冷落,连普通老百姓路过都要吐上几口唾沫。 然而一切的始作俑者自始至终没出门。 陈轩坐在床上,抱着林海送的手炉喃喃自语:“我太卑鄙了吧?你会不会怪我利用别人的同情心?” 三少爷瘦得两 分卷阅读123 颊凹陷,双目失神:“我倒宁愿你还能活过来怪我。” 猫仔趴在窗下望墙上惨白的光斑,尾巴一摇一晃,丝毫没有察觉到主人的心酸。 陈轩捏着被角起身,费力地挪到床头,打开床头柜,衣袖落下半截,赫然露出伤痕累累的小臂。他拿出一把薄刀,眼睛眨也不眨地在手臂内侧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我又完成了一件事。”三少爷注视着血液流淌,赶在它们滴落前用帕子擦了,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放下衣袖,“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远方刚巧进门送饭,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却找不到来源,便没往心里去,只觉得日日送滋补的汤药,三少爷喝了却愈发消瘦,真是不知如何才好。好在这几日陈记的事占据着大家的视线,他觉得今晚自己就能就出去找林海。 “三少爷,今天是西洋参泡的茶。” 陈轩抬起的手微微颤抖:“给我。” 远方连忙递过去。 三少爷蹙眉一饮而尽,脸颊泛起病态的红潮:“远方啊,我又做梦了。”陈轩自打从医院出来,梦魇缠身,却死活不肯吃药,皆因梦里有林海的缘故。 “我梦见自己逆着人流往前走,林海就在人群前等我。”陈轩把头倚在枕头上,自言自语,“你说是不是他托梦催我快些去奈何桥?” “三少爷,行长……” “定是如此。”陈三少打断远方的话,“要不然他怎么会三番五次进入我的梦呢?” “我相公等了我好久。”三少爷忽然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这才几日,为何我觉得……我觉得竟像几年般漫长?远方啊,我在陈记时都从未像这般度日如年。” “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他。” “没他,我活不下去。” …… 最后三少爷是哭着睡着的,远方叹息着替他盖被,离去前那只被拾回来的猫蹲在屋前喵喵叫了几声。下人拎着昏暗的灯笼驻足,猫的眼睛在也理发着幽幽绿光,远方被看得心虚,拔腿就往城外跑。 那里也有一个肝肠寸断的人在等着他讲三少爷的消息。 第九十一章 鹿茸 林海在山上待了不到两周,城里发生的事他听得片面,今日有人说陈轩病了,隔日又有人说他是被陈振兴害死的,他干脆闭门不出,提笔给季达明写了几封详细的信,把事情的始末写了个透底,再让山野间的孩童找人送信。林海此刻倒不怕被发觉,毕竟他已是“死人”,住在山间的农民与世隔绝,只当他是路过此地无暇寄信的过客,根本无人怀疑。 只是他挂念城中的爱人,整日神思恍惚, 把计划颠过来调过去想了无数遍,生怕出现纰漏。 远方回来时,临近午夜,林海睡眠浅,不等下人敲门就穿衣赶去开门。 “行长!”下人冲进门,哽咽道,“我终于又见着您了。” “你明知我没有身死……”他苦笑着侧身,示意远方把灯笼吹熄,“三少爷如何了?” 远方先把灯笼里的蜡烛吹灭,再字斟句酌道:“三少爷把分会管理得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林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很不好。”远方道,“行长,你该猜到的,三少爷得知您的死讯以后整个人都变了,光医院就进了两回,如今一心求死,只等陈振兴彻底倒台,便欲去黄泉寻您。” 他听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连连后退几步,脊背靠着冰冷的墙,再慢慢滑坐在地上。林海觉得自己可能哭了,要不然风吹过面颊时就不会这么冷,可他又觉得自己没有,因为眼眶发干,半滴泪也挤不出来。 他的三少爷,成天跟在他屁股后头撒娇的阔少爷,竟被逼到求死的地步。林海视之如生命,可又亲手摧残掉陈轩心底萌生地希冀。他是陈三少的救赎,亦是陈轩今生品尝过最痛的苦果。然而他俩情感相连,林海伤害陈轩无异于自残,痛得不比城中的三少爷少。 夜里传来野兽的哭嚎,远方说自己不能久留,问林海还有什么吩咐。 “陈记已不足为惧,我就怕商会内部出问题。”他扶着墙沉思,“我们分会虽然不像别的商会内斗严重,但总有不安分的人,若是陈振兴与他们联手,三少爷这些时日的心血就白费了。” 远方点头称是,转身欲走,林海忽然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行长?!” “我看看他。”林海不由分说抓起灯笼,“看完就走。” 下人也不好再说什么,跟着林海一路小跑,赶在打更的人巡街前回了分会,三少爷的卧房还亮着幽暗的烛火,他便枯站在院前等屋内灯火熄灭,才蹑手蹑脚地进去。 猫仔立时醒了,趴在门框上盯着林海瞧,乖巧得没有叫。 林海一步一步地向床榻走去,还没看清陈轩,只看着那道瘦削的身影眼眶就热了,千言万语汇聚成无声的叹息,连掀起床帐的勇气都没有。三少爷的手指尖倒露在帐子外头,他就握住轻柔地亲吻,再慢慢欺身凑到床上。陈轩瘦了太多,里衣松松垮垮地贴着胸口,怀里捧着林海送的手炉,在睡梦中哭湿了枕巾。 林海的心瞬间缩成一团,恨不能把三少爷按进怀里,可他什么都不能做,只握着冰凉的指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苍白的脸。 快了,他想。 再几日,他就能回到陈轩身旁,三少爷就再也不用吃苦了。 黎明到来之前林海离开了分会,陈轩这日起得极早,醒来后发现被子上窝着一只揉眼睛的小猫。 “你怎么来了?”三少爷用手指头戳戳猫仔的后颈,“相公不让你上床的。” 猫仔气恼地蹦了两下,似乎在反驳。 陈轩把它抱起来:“我说昨晚怎么梦到相公了,肯定是他看见你爬到被子上生气了。”三少爷起身穿衣,纤细的手臂露出一瞬,那上面满是触目惊心的伤口。 陈记的生意大部分已落入分会之手,如今只等最后的合约签订,陈轩便可毫无负担地去见林海,他心里愉悦,仿佛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面上竟少有地露出血色。 公馆里依旧挂着白绫,三少爷走出卧房吩咐云四办事时偶然抬头,见天边云彩被晨曦照成血色,忽而想起林海死时的惨状,脸上的血色又飞速褪去。 “相公一定很疼……”他转身回屋,掏出刀片胡乱割着手臂,“一定……一定疼死了……” 血腥味在房间内弥漫开来,陈轩的手臂早已被他自己割得不成样子,屋外却传来远方急匆匆的脚步声。 “三少爷,几家大商铺的老板前来议事,说是分会的生意不该由您掌管。”下人急切地敲门,“因为行长写了休书……” 陈轩趴在地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手里还捏着沾血的刀,他走了几步想要 分卷阅读124 推门,看见鲜血淋漓的胳膊又犹豫了,张了张嘴想要回答,眼前却猛地一黑,直挺挺地载倒在了地上。 再说另一边,林海夜间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上山不过几时就暗觉不妙,立刻反身回到分会找到远方,刚巧那几个意欲闹事的老板找上门来,他便吩咐下人去找三少爷,自己躲在屋内的屏风后只等陈轩出现就一起向他们发难。 谁料远方匆匆回来说没人开门,好像还听见了响动,林海吓得哪敢再躲,直接现身把几个老板吓得魂不附体,他还没发难对方就哭着说错了,再也不敢和陈振兴联手,如此一来纷争终于尘埃落定,南京城自今日以后再也没有陈记商会了。 林海解决完前屋的事,马不停蹄地冲回卧房,他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不妙,推门的瞬间不详的预感更甚,直到看见倒在血泊里的三少爷,他终于忍不住悲怆,扑过去把人从地上抱起来。 啪嗒。 滴血的刀掉在地上,陈轩的手臂无力地垂下,露出无数道狰狞的伤疤。 那是陈轩日日夜夜思念林海的结果,每一道都划在了他的心口。 “不……”林海跪在地上摇头,泪滴在陈三少的面颊上,“不!” 他想和三少爷道歉,想乞求爱人的原谅,更想回到半月前阻止自己的计划,但凡有零星的希望,他都不可能让陈轩这般自残。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 寻声敢来的云四被屋里的景象吓得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爬起来以后哆哆嗦嗦地说:“行长,你回来索命也不要索三少爷的命啊,他是个好人,你……你杀我吧!” 他听得气短,抱着昏厥的陈轩往门外跌跌撞撞地跑:“开车,去医院!” 云四懵懵懂懂地跟上去,打开车门时才反应过来林海没死,瞬间精神奕奕地踩油门,也不急着问他假死的缘由,一路横冲直撞开到了医院。 可三少爷没了气息,面也透着青虚,林海颤抖着把人送上病床,再坐在病房门前用沾满鲜血的手捂着脸喘息。 他什么都料到了,什么都算计到了,唯独想不到陈轩竟会为他疯魔到这种地步。不,他应该想到了。林海挥拳狠狠地砸向墙壁,雪白的墙面上瞬间多出一道血痕。他爱陈轩,也知道陈轩爱自己,正因如此他才能放心地施行计划,因为他知道三少爷变了,不会为了家产抛弃感情。 然而这才是最悲哀的地方。林海抱着头哀哀地喘息,嗓音里弥漫着绝望的战栗,他自诩手段高明的读书人,却偏偏算不到爱人的心。好在送医及时,三少爷捡回一条命,从病房里被推出来时还昏迷不醒。林海扑上去攥着陈轩的手流泪,整夜坐在床前谁拉也不走,愣是熬了一晚。 可陈三少还是没醒,呼吸浅浅的,眼角时不时冒出泪花。 “别睡了。”他抱着陈轩的腰呢喃,“梦里找不到相公的,我在这儿呢。” 像是听见了林海的话,三少爷痛苦地蹙眉,睫毛颤动,眼瞧着要醒。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尖,抱着阔少爷急切地等待。 “嗯……”陈轩的眼睛睁开一条缝,茫然地望着医院刷白的天花板呻吟。 “宝贝儿。”林海不敢用力拥住阔少爷,只虚虚地搂着,吻已耐不住落下去,“我回来了,宝贝儿你看看我。” 三少爷微弱地挣扎了一下,目光怪异地滑过他的面颊,很快就挪到别处去了。林海心里咯噔一声,颤抖着问:“你……你恨我了?” 陈轩没说话,扭头去瞧病床边的餐盘。那是云四怕林海晚上饿着特意煮的鹿茸。 “饿了?”他立刻端起碗。 三少爷却皱眉推开,也推开他。 “三少爷。”林海心如刀绞,坐在床边不肯离去,“我知道你气我假死,我也不求你原谅我,可你和我说句话好吗?” 他说我在山间想了你半个月,可说完想到这半月来陈轩的处境,便觉自己的经历无足轻重:“你不说话也好,别赶我走。” 三少爷还是不说话,抱着腿一声不吭地抽抽。 “宝贝儿啊……”林海哑着嗓子凑过去,“别哭了,相公陪你。” 然而如今他的话对陈轩已无半点用处,陈三少也不稀罕他的怀抱,先是默默垂泪,再嚎啕大哭,像是要把这些时日来的苦楚一并发泄出来。三少爷哭得撕心裂肺,林海听得心如刀绞,最后咬牙扑过去亲吻,硬是把陈轩的呜咽堵住。 三少爷刚从昏迷中清醒,哪有力气反抗?不多时身子就软了,流着泪盯着他瞧。 “相公在这儿呢。”林海捧着陈轩的脸颊,听语气也快哭了,“再也不走了,真的再也不走了。” 三少爷闻言,胸腔剧烈起伏,嘴唇也跟着蠕动,可终是什么也没说,闭上眼睛不搭理他了。 第九十二章 稀粥 陈轩手臂上的伤太多,又因为失了血的缘故,就算从昏迷中醒来也整日恹恹的,眼窝下也满是乌青。林海思来想去没把三少爷带回家,而是陪着他在医院住下。陈三少大部分时间都被困在病床上,看看报纸发发呆,还抱着猫仔说悄悄话,总之就是不理林海。林海倒是乐呵呵的,寸步不离地守着三少爷自言自语。 他从少时听闻的志怪传闻说到城里趣事,就算没有回应也会亲亲陈轩的脸颊。三少爷虽然不与他说话,却又不肯放他走,晚上睡觉时默默攥着林海的手,辗转反侧很久才能入睡。 一日林海意欲解手,刚动一下陈三少就醒了,且自他回来以后第一次开口。 “你要走啊?”三少爷的语气很怪异。 林海立刻转身把人从病床上抱起来:“相公不走。” 三少爷歪着脑袋看他:“你是不是要去投胎了?” “没有。”林海听得满心苦涩,把脸贴在陈轩颈窝里呢喃,“宝贝儿啊,你还不信我没死?” 陈三少小心翼翼地捏他的手指,嘀咕了一句:“热的。”然后开始扑簌簌地掉眼泪。 林海没料到自己解手还能把三少爷惹哭,顿时惊慌失措,坐在病床上好说歹说也没能把人洪住,不禁有些颓然,也明白如今的自己说什么陈轩都不会信了,便带着三少爷出门。 陈轩抽搭搭地跟着他走,边走边抹眼泪,医院的廊灯闪闪烁烁,风里还时不时飘来痛苦的呻吟。林海握紧了三少爷的手,直至进了盥洗室陈三少才缓过神,盯着镜子里的他使劲儿地瞧,继而巴巴地跟着林海往隔间里走。 “三少爷。”他既无奈又好笑,“你进来做什么?” 陈三少用手指扣着门,死活不肯离去,见林海要关门,就瞪着哭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于是林海败下阵来,侧身让三少爷进来,再无可奈何地解裤链。陈三少垂着头挨着他,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动以后伸手环住了林海的腰, 分卷阅读125 微凉的手指顺着他的裤子摸索,最后帮他扶住了。 林海喉头一紧,用掌心包裹住三少爷的手指,解完手,还没松开,陈轩倒率先不轻不重地拧了他一下。 “宝贝儿?”林海受宠若惊,这还是自他假死回来以来,三少爷头一回表示亲近。 可陈轩拧完就转身离开,走到盥洗室外洗手,这下子身份颠倒了,三少爷在前头默默地走,林海眼巴巴地跟着,时不时试探地牵陈轩的手指,都被毫不留情地甩开了,好在睡觉时三少爷还给他留被子,熄灯以后也愿意慢慢拱到他怀里。 只是第二日还是不搭理人,抱着猫仔喵喵叫。 此时春光正好,林海坐在病床边给三少爷剥桔子:“你之前说想去天津,等身子养好了,我陪你去。” 猫仔窝在陈轩怀里翻身,挠挠脖子舔舔腿,看模样舒服极了,林海瞧着眼热,凑过去亲三少爷的唇,照例没什么回应,还尝到了苦涩的药味,但他却心满意足地叹息。 远方从外面来,带着家里熬得稀粥,配半碗萝卜干,清淡又爽口。 “行长,陈振兴跑了。” 他举起勺子把粥吹冷,心不在焉地点头:“正常,他在南京城这么些年,不可能束手就擒,不过就算逃走也注定成不了气候。”言罢一抬眼,正瞧见三少爷抿唇抠手臂上的伤口,下手狠厉,直接见了血。 林海手里的勺子跌碎在地上,他扑过去按住陈轩的肩,再捧着三少爷流血的胳膊哑着嗓子乞求:“别这样……别这样好不好?” 陈轩安静地注视着他的脸,抬起另一只胳膊指了指心口。 “只能与你说话?”林海心领神会,忙不迭的点头,“我让他走,我是你一个人的。” 得到保证,三少爷乖巧地缩回被子,他不敢掉以轻心,时时刻刻待在陈轩身边,连夜里都不敢合眼,如此不过三四天,林海也憔悴下去。 就是相互折磨,却还甘之若饴。 然而林海也是人,熬到最后终是撑不住在夜里睡了过去。他不知道三少爷睁开了眼睛,神情复杂,想摸摸他的脸又不肯伸手。隔日林海惊醒时吓出一身冷汗,慌慌张张撸起陈轩的衣袖查看旧伤,见都在结痂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三少爷也醒了,拉着他的手把玩。 “还疼吗?”林海小心翼翼地抚摸陈轩的胳膊。 陈三少点了点头,转了个身拿屁股对着他。 林海也不生气,绕到床另一侧继续说话:“疼的话相公陪你一起好不好?”说完把削苹果的刀从桌上拿起来,对着手腕就要划。 三少爷终于有了反应,猛地扑过去抢刀。 “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林海一把把人搂住,哽咽道,“你舍不得我。” 陈轩泪如雨下,抱着他恸哭,瘦削的身子一抖一抖的,不回答这个问题,只喊疼。 “我也疼啊……”他听红了眼眶,明白三少爷在喊自己自残时疼,“你划了二十九道,我痛了二十九次,我恨我自己离开你,我……” 陈轩忽然仰起头吻他,舌尖急切地搅碎林海的自责,终于愿意与他亲热了。林海哪里会放弃这个机会,直接把陈轩放倒在病床上,这阔少爷拍开他乱动的手非要自己摸。 换了以前,林海肯定不肯,如今却不敢反抗,任由三少爷解开自己的裤链随意揉捏,捏完了也不敢逼着对方继续,就自力更生,当着陈轩的面**。 陈三少认认真真地看着,脚趾头蜷来了蜷去,红晕渐渐弥漫上脸颊,等林海呼吸粗重时,忽的推开他钻进被子。 林海从云端跌落,哭笑不得地抱住被子里的三少爷:“你就是要我不快活。”可陈轩的“报复”太温柔了,根本惹不起他的怒火。 再者,林海纵容道:“能和你在一起,怎么样我都快活。” 等陈轩手臂上的伤都结疤以后,林海终于把阔少爷带回了家。三少爷什么都正常,就是不与他交流,也不愿进曾经布置灵堂的前堂,林海起先觉得无妨,等陈轩收拾行李回陈记时终于慌了。 他锁门,堵在门前哀求:“三少爷,别走。” 陈轩不搭理林海,自顾自地收拾了一个小包,里头没装什么东西,就摆了几件衣服以及他给的手炉,还有那封休书。 如今的陈轩可不是他林海的男妻了,而是陈记的当家的。 林海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能强迫三少爷留下,可又怕刺激对方敏感的神经。果然陈轩见他不放行,直接撸起衣袖对着伤痕动手。 “你走。”林海瞪大了眼睛,递了钥匙到三少爷面前,“只要你好好的,去哪里我都不拦着。” 于是陈轩就走了,头也不回地离开陈记。 林海呆呆地站在卧房前,曾经有多甜蜜,如今就有多心酸,他安慰自己陈三少离开分会会过得更恣意,可一想到在医院时,这人夜夜离不开自己,顿时坐立难安,天一黑就打定主意翻墙进陈记的后院。 这对一个分会的行长来说实在是太丢人了,林海却顾不上那么多,太阳一下山就摸到陈记的后院,偷偷摸摸地翻进去,做贼似的溜进陈轩的卧室。 三少爷坐在床上抱着手炉神游天外,他没打算躲,直接走过去宽衣解带。陈轩也有趣得很,见了林海丝毫不惊讶,挪到床里侧让位置,等他上床,自然而然地倚过去。 “没我你怎么睡得着?”林海把陈轩抱在怀里叹息,又将冰冷地脚丫夹在腿间捂,“你不愿意住在分会,那我就来找你。” “三少爷,嫁给我吧。”他头脑发热,直接在床上求婚,“再嫁我一次。” “你答应过我的。”林海少见地窘迫,“你说愿意再嫁给我一次,当我的正妻。” 陈轩听得皱了皱鼻尖,晃腿转身意欲逃走,又被他抱回身前。 “要不你就说不爱我了,让我死心。” 三少爷闻言,呼吸瞬间急促,抬起血红的眼睛瞧他半晌,又凄凄惨惨地笑起来:“你除了逼我,还会什么?” “逼我接受你的死讯,又逼我原谅你。”陈轩眼角滑落豆大的泪珠,“你怎么这么坏?” 林海自知理亏,哪还敢提成婚地事?只一味地自责道歉,然而陈三少早已懒得理会,闭上眼睛睡觉去了。 往后他每日翻墙进陈记,虽丢脸,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今日陈轩在墙根下放了凳子方便他进出,隔日三少爷在睡梦中喊了他的名字,每一件小事都津津乐道,连远方都感慨还好如今掌控陈记的是三少爷,要不然分会迟早败落在林海手里。 当然有志者,事竟成,林海和三少爷的感情有实质性的进展,是从陈轩能洗澡开始,之前由于伤口没有愈合完全,都是他用帕子替三少爷擦拭身体。 陈轩不理林海,又离不开他,日日夜夜在一起 分卷阅读126 ,洗澡自然不能例外。只是此时就算三少爷脱光站在林海面前,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就温柔地搂着,试探地亲吻,再把温热的水泼在陈轩身上。 苍白的皮肤仿佛上好的绸缎,可惜绸缎上遍布深浅不一的伤痕,林海洗着洗着旖旎的心思消散殆尽,他看得眼眶发红,连手都不敢碰,就用唇小心地摩挲,他所有的爱与怜惜都隐藏在这些温柔的吻下,都不敢展现出来吓着陈轩。 而三少爷就趴在浴盆边,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垂下眼帘时仿佛在垂泪。林海吻过去,嘴唇顺着陈轩的鼻梁跌落到唇瓣边,三少爷躲了一下,还是不情不愿地张开了嘴,细软的舌安安稳稳地待在口腔里,他一勾就缠在了一起。 第九十三章 莲子羹 他说我不逼你了,我再也不逼你了。 陈三少的眼里泛起泪花,抬手慢慢搂住林海的脖子,软踏踏地挂在了他的怀里,林海就这样把湿漉漉的爱人从浴盆里抱出来,拿干毛巾裹好,抱回了卧房。 陈轩的卧房依旧简洁,床上都没多余的装饰,他掀开被子,随三少爷一起倒进床榻。三少爷抿唇在被窝里蜷缩起来,凉丝丝的指尖在林海的胸膛边游走,靠近胸口时发狠抠了一下,抠完瞄了瞄他的神情,再低头贴过去亲吻。 又湿又软,像一朵随风飘荡的云。林海的心酸涩不已,欢喜的感情喷涌而出,抱着三少爷胡乱亲起来,一直亲到陈三少哼哼唧唧地扭动身体为止。 “让相公抱抱。”他硬是把脸埋进三少爷的颈窝,“就抱一会儿。” 陈轩的身子微微僵住,但还是给林海抱了。 今日猫仔也跟着来了陈记,正蹲在床头柜上舔爪子,见他把三少爷搂得紧紧的,忍不住跳下来,踩着林海的脑袋钻进他们之间,于是陈三少顺理成章地拱开林海去抱猫。 “三少爷?”他倚在床边可怜兮兮地拉了拉陈轩的衣袖。 陈三少不理他,揉着猫脑袋还亲了一口。 林海垂头丧气地躺在床边,看着一人一猫亲亲热热地搂在一起,心灰意冷。三少爷果然还是不肯接受他。 猫仔寻着热源钻进被褥,毛茸茸的身子拱起一个小小的球,在被子底下钻来钻去,陈轩也跟着钻进去,钻着钻着就一齐钻进了林海怀里。 林海受宠若惊,把他们拥在身前不敢松手。 “睡吗?”他把猫仔拎开,揽住三少爷的腰。 陈轩伸手够了够猫咪,发现够不着以后缩回林海怀里,一副被欺负的模样,但好在没生气,就咬着他的颈窝哼哼。 烛火在床头摇曳,林海借着火光眷恋地注视着三少爷的眉眼,看着看着就来了感觉。 陈三少感觉到了,蹙眉往边上挪挪,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嫌弃地掀开被子趴过去揉揉。 “宝贝儿……”林海的嗓音瞬间哑了。 三少爷揉完又叼住了裤链,磨磨蹭蹭地拉下来,湿热的喘息全喷洒在他的里裤边缘,惹得林海腰线紧绷,却又不敢吓着陈轩,就硬忍着不动。然而林海不动,陈三少就拱到他腿间,隔着里裤舔,把那层薄薄的布料舔湿,湿哒哒地黏在柱身上。 实在是太折磨人了,林海低头瞧着被褥被拱起的包苦笑。 三少爷的舌尖灵活地滑动,舔了没几下脑袋就从被窝里探出来,面颊因为憋气微微发红,眼尾也氤氲着淡淡的红潮。 “来相公这儿。”他伸手把陈轩抱进怀里,“不早了,歇息吧。”不是他不想和三少爷亲热,而是不敢,亦是不舍得。 林海怀里的陈轩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他的话,然而几分钟过后林海还是什么也没做,三少爷慢慢变了神情,掀开被褥把他往床下赶。于是不敢还手的林行长被阔少爷从床上踹了下去,哭笑不得地叹息。 猫咪蹲在他们之间,好奇地看来看去。 “你怪我。”林海说得既肯定又平静。 三少爷扭头不吭声,抱着胳膊情不自禁地抠手臂上的疤痕,他猛地扑过去,将陈轩死死压在身下:“你怪我就不能把气撒在我头上吗?” 林海凄凉地笑起来:“是我该,害你至此自然要偿还。”说罢把陈三少硬是抱在怀里,被挠得满脸红印子以后,终是如愿以偿亲到了阔少爷。 那条舌还是那么软,触感依旧像云,然而再无往日的依恋。林海亲完定定地注视着三少爷空洞的眼眸,终是忍不住垂下头哑着嗓子吻:“你要如何才肯原谅我?” 说完恍然大悟:“你不会原谅我的,因为你知道我不会离去,所以用这种方法折磨我。三少爷,你当真是……知晓我所有的软肋在哪儿。” 就算陈轩再冷淡,林海也不会离去,只会把更多的爱意倾注在三少爷身上。 猫仔喵喵叫着窜上床榻,挤到他们身边趴下,看来是嫌地上冷了。林海慢吞吞地躺下,不再理会床上的猫咪,只伸手探进陈轩腿间,在对方的默许下轻柔地揉捏起来。 明明还能亲热,明明还互相渴望,可心与心之间却筑起一道墙。林海心知肚明,是自己活该。 最后一波寒流带来一场小雪,陈三少揉着眼睛醒来时望着窗户愣了愣,几乎本能地开口唤林海的名字,可刚吐出一个字就死死咬住嘴唇。三少爷觑了一眼身边的男人,目光在林海下巴上青青的胡茬上刮了一圈,继而绕到被角遮掩的颈窝里。 林海还没醒,昨夜他为了让陈轩舒服,又是用手又是用嘴,三少爷睡了他也不敢合眼,生怕这人在睡梦中抠手臂上的伤疤,天蒙蒙亮才入睡。 也不知那时天是不是就已经开始下雪了。 三少爷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伸手探进被褥蹙眉摸了一把,发现林海半硬着,蹙眉轻哼,低声骂了句“流氓”,然后窸窸窣窣地爬到床里侧,从被褥边缘掏出他送的手炉宝贝似的摸。 其实三少爷心里的委屈大于气恼,他得知林海没死自然欢喜,且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可他更憋闷。多少漫漫长夜,陈轩绝望得差点死去,他设想了无数种未来,唯独没有考虑过林海会死。 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砸得稀烂,就算陈轩已经知道了真相,午夜梦回依旧会吓得崩溃。 罪魁祸首就在阔少爷身边,没床上衣,就套条松松垮垮的裤子耍流氓,偏偏林海还是三少爷的相公。哪怕写过休书,陈轩也觉得自己被盖了个戳。 “三少爷?”林海还没睁眼就伸长胳膊找陈轩。 陈三少想事情时放松了警惕,一不留神就被他抱了个满怀,被生出胡茬的下巴蹭脸。 “相公饿了,相公想吃你的东西。”林海借着困意胡言乱语,三少爷并拢双腿哼唧,死守阵地不让他摸。 闹着闹着林海便醒了,他松开手让陈轩离开,再起身换衣服。陈三少抱着 分卷阅读127 被子躲在床角,须臾又凑上来,捏着他的一片衣角发呆。 林海只当陈轩难过,反握住那只手揉了揉。 三少爷皱着鼻子甩胳膊,把他推开,自顾自地往床下爬,结果脚一滑栽到林海怀里去了,连牙齿都磕在他的颈窝里。 “哎呦我的宝贝儿。”林海来不及喊痛,先把陈轩抱起来,“怎么了这是?” 三少爷张了张嘴,扭开头不吭声。 林海习以为常,微微叹息,帮着陈轩穿衣服,一边穿一边念叨:“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肯理我。”但只要在一起,总归是好的。 早餐陈记的厨子做了莲子羹,林海腆着脸留下,反正也没人敢赶他走,三少爷捧着碗慢吞吞地喝,估计是嫌苦,没喝几口就放下了勺子。整个陈记也只有林海敢逼着阔少爷喝羹。 他说:“你身子还没养好,喝点莲子羹对身体好。”言罢拿起勺子递到陈轩嘴边。 三少爷自然不搭理他,转身欲走。 林海二话不说把人拽回来,自己喝了一口然后用嘴渡过去。 “喝掉。”和陈轩身体相关的事他还是霸道,“不许剩。” 三少爷泪眼朦胧,挣扎着推林海,可最后还是被逼着把一碗莲子羹都喝了,还精疲力竭地软倒在林海怀里。 “你……”陈轩终是开了口,“你就会逼我。” 有回应,林海喜不自胜,耐心地回答:“是为你好。” “为我好?”三少爷凉凉地勾起唇角,“那你把分会的生意都给我,如何?”陈轩说得是气话,故意刺激他。 可林海依旧温和地笑:“好。” 他说把生意给你,我放心。 “你不会糟蹋我的心血的。”林海揉了揉陈三少的脑袋,话音刚落就慌忙道歉,“你哭什么?我错了,三少爷你打我骂我都行,别再伤心了。” 陈轩把他的手一遍又一遍推开:“林海你混蛋!你除了算计我,还会什么?” “你明知……明知我不会要你的生意,还……还说这般话……”三少爷嚎啕大哭,“你就是……就是仗着我爱你……欺负我……” 林海听得自责不已,搂着陈轩劝得焦头烂额,他原以为一番情话能把三少爷哄回来,谁料适得其反,他恨不能封住自己的嘴。然而陈三少哭了会儿扭头往屋外去,理都不理他,林海急得跳脚,追出去没几步就撞见了远方。 原是商会名下的铺子出了些事,需要他出面主持,林海只得先行离开,随下人去了后才发现出问题的是家酒楼,他苦笑着喝了些酒,一直应酬到深夜才醉醺醺地回到陈记。 明月高悬,院里竟还亮着灯,且墙角放着好几盏灯笼。 林海瞧着心热,拾起灯笼快步往卧房走,一进门就看见陈轩托着下巴坐在桌边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猫仔也趴在三少爷怀里犯迷糊,四仰八叉地躺着。他轻手轻脚地靠过去,把猫咪拎走,再把陈轩打横抱起,这阔少爷立时醒了,烦躁地晃腿哼唧。 “嗯?”林海连忙俯身过去听,结果刚一低头就被陈轩推开。 陈三少醒了,盯着林海瞧,继而仰起头把鼻尖抵在他的衣领前轻嗅,一嗅到酒味就发狠了扯他的衣服,林海一动不动地给陈轩扒,等被扒光,再僵硬地躺在床上给阔少爷摸。陈轩这会儿子倒不知道羞了,凶巴巴地捏来捏去,等手指滑到身下蹙眉揉捏几下,神情才渐渐缓和。 “我没去喝花酒。”他可怜兮兮地解释,“就是应酬。” 三少爷挑眉轻哼,摸够了就翻身拿屁股对着他。林海贴过去,把陈轩牢牢禁锢在怀里喘了口气,继而突然跳起来穿衣。三少爷见状一个激灵爬起来,想也不想就拉住他的手。 林海一愣,陈轩也愣住,他们呆呆地对视片刻,眼眶都有些红。 “舍不得我?”林海返身抱住三少爷,“相公怕酒气熏着你,想去洗洗。” 陈轩磨磨蹭蹭地抱住他的腰,意思是不放人走。 “不嫌难闻?” 三少爷摇头。 林海欢喜得合不拢嘴,掀开被子躺进去,被陈轩踹了两脚还乐呵呵地贴上去:“不疼,你舍不得我。” “傻子。”三少爷气鼓鼓地嘀咕,刚开口就后悔了,因为林海眼里闪着光,直接扑上来亲吻。 酒香四溢,呼吸间他们都醉了,陈轩自打和林海冷战过后还是第一次实打实地亲热,动作有些僵,情动时还呜呜直哭,除了依旧不肯叫他以外,已经与出事前无甚分别了。而林海虽激动,却不敢过分折腾爱人,毕竟三少爷身子骨孱弱,脸色也不好看,日日靠汤药补着,晚上若是纵情过度,第二日怕是一点精神气都没有。 不过就算再怎么克制,面对爱人仍旧鲁莽,第二日一早林海瞧着陈轩身上斑斑点点的吻痕自责,却又忍不住把阔少爷搂在怀里时不时亲上几口。 第九十四章 水煮鱼片 陈轩从梦里迷迷瞪瞪睁眼时,已经临近正午,阔少爷撑着胳膊起身,再因腰腹酸涩倒回去,被林海接了个正着。 “我来。”林海温柔地揽住三少爷的腰,不轻不重地揉捏,见陈轩眉宇渐渐舒展,忍不住试探,“跟相公回家好不好?” “我娶你回家。”他轻声保证。 林海原以为三少爷会拒绝,谁料陈轩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点头了。林海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让远方和云四热热闹闹地操办了一场,还连续登了三天报,搞得人尽皆知还不满意,问陈轩想要什么。 彼时三少爷穿着暗红色的衣衫坐在喜床旁晃腿,接过交杯酒晃了晃。 “我答应你,以后绝不……”林海话未说完,就眼睁睁瞧着陈轩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啪! 三少爷摔了酒杯,起身把他推到床上,再把满腔的酒都渡过去。 “谁要……谁要嫁给你?”陈轩边说边流泪,“我爱你爱得这么累,为何还要嫁第二次?” 林海呆愣愣地饮下酒,苦涩地点头:“是了,你不愿是应该的,我不是良人。”说完咬牙松开环在三少爷腰间的手,不再去看陈轩那张泪痕遍布的脸。 “你走吧,我此生不会再……不会再强迫你。” 陈轩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起身,抬手就把床帐上的红绸扯了扔在地上,又把桌上的酒全砸了,这才踹开门。 带着寒意的风扑面而来,三少爷胡乱抹了一把泪:“我走了。” 林海颓然坐在床边说好。 “我走了。”陈轩的嗓音发起颤,扶着门框的手微微发抖。 他把脸埋进掌心:“你走吧,我不会让下人拦你,不用担心。” 满眼火红的喜房里弥漫着苦涩,林海不愿看三少爷离去的背影,却听见那人咬牙切齿地重复:“我真的走了!” 他福至心灵,猛地跳起来扑过 分卷阅读128 去,把陈轩抱在怀里,终是哽咽了:“不走不走,相公不要你走。” 陈三少僵住的身子慢慢放软,转身搂住林海的脖子,两人跌跌撞撞地倒在床上,寒风一卷,卧房的门终是关上,片刻红烛也熄了,整片天地陷入混沌。 三少爷也终于回了分会,安安稳稳地做起林海的正妻。 然而一切都是表象。 林海其实和陈轩相处得依旧磕磕巴巴,因为三少爷时常不与他说话,也不爱笑了,绷着脸不言不语地发呆,更不像往常那般闹脾气,遇见不顺心的事也不告诉林海,除非他主动问。 这样的三少爷直接让林海心疼坏了。 某日深夜,他搂着刚从‌‎‍‌‎情‍‌欲‌‌‍中脱身的陈轩喃喃自语:“让我惯惯……三少爷啊,如今我想把你宠娇纵了,你却懂事了。你说,我是不是活该?” 陈三少费力地翻身,不回答林海,只抬腿难受地挺腰。他连忙身上帮三少爷把身体里的东西慢慢引导出来。 “下回不射里面了。”林海心疼不已,吻着陈轩蹙起的眉保证,“三少爷,你倒是和我闹一闹……我想你了。” 陈轩闻言沉默片刻,倏地睁眼:“你不喜欢现在的我?”言罢,意味深长地笑道,“林行长,现在的我可是你亲手逼出来的。” 他如遭雷击,注视着三少爷疲倦地蜷缩进被褥,含泪贴过去吻了吻对方的耳根。 “对不起……”悲伤的道歉在夜色里像一声叹息。 又过了一天,林海求来一副补身体的药房,成日熬了给陈轩喝,这药什么都好,就是味苦,这下子三少爷闹的,每逢喝药都把分会折腾得鸡飞狗跳。他也只有在这时强势,按着陈三少的腰,先是哄,再蛮横地用嘴渡过去,倒搞得跟亲热似的,每每喝完满脸满脖子都是指甲印儿。 远方私底下试探地劝林海想个法子。 “我也想。”他对着镜子苦笑,“可我该啊,以前好好一个阔少爷,硬是被我逼疯了。”说完又去惹陈三少。 三少爷喝药喝得喉咙发苦,正是最不舒服的时候,哪里愿意理人,都不正眼瞧一下林海,只揣着手往卧房走,他就巴巴地跟着,等陈轩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贴过去。 “让相公瞧瞧你的手。” 陈轩垂着头一声不吭地转身,被抱住时冷笑道:“现在怎么不强迫我了?”三少爷恨恨道,“林海,你就是个说话不算话的混蛋!” 他一边撸起陈轩地衣袖,一边笑着说:“你说什么都对。”继而在瞧见愈合的伤口时,笑意更深,“我混蛋也好,说话不算话也罢,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我都不在乎。” 林海说这话时语气平静,陈轩却平白打了个寒颤,犹犹豫豫地贴到他怀里蹭蹭,然后拉不下脸服软,站起来找猫玩儿去了。 猫仔回到分会的公馆以后老是躲在窝里睡觉,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三少爷想抱,又怕猫咪不高兴,蹲在墙角踌躇不前。林海跟过去看,见陈轩抬起胳膊又放下,就把窝拉到床边,抱着阔少爷一起看。 这时三少爷倒不看猫了,转而看起林海。 “怎么了?” 陈轩不答话,用手指轻轻捏他的鼻尖。林海的心瞬间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因为三少爷亲近的小动作喜不自胜。 “你不嫌烦啊?”陈轩皱了皱眉。 “哄你哪里会烦。”他把脸贴在三少爷的脸颊边亲昵地磨蹭,“就怕你连烦都不烦我。” 陈三少被林海搞得没话说,刚好猫仔醒了,就抛下相公去和猫玩。他早已习惯被冷遇,起身走到书桌边瞧这些事日的账簿,还没看几眼,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三少爷抱着猫凑到林海身后,眨了眨眼睛,状似不经意地路过,但眼睛一直钉在他身上。 不是察觉不到,只是不敢问。如今的林海已不似原先那般肆无忌惮,皆因三少爷情绪不稳定的缘故,他处处小心翼翼,宁可一直被冷眼相待,也不敢刺激陈轩敏感的神经。 三少爷心里的弯弯道道没人能看透,林海坐在书桌边心不在焉地用余光观察陈三少的举动,却越看越觉得阔少爷好看,目光渐渐痴了,直到陈轩嗤笑着抬头才回神。 “看什么看?” “你好看。”林海实话实说。 三少爷不以为然:“读书人,净会说好听的话哄人。”说完捏捏猫耳朵,“你说是不是?” 猫随主人,跟着陈轩一起望向他喵喵直叫。 “可我就是觉得你好看。”林海无奈地叹息,“三少爷,我心里都是你,自然怎么看怎么好看。” 充满爱意的告白听起来就像甜言蜜语,他也没有办法,好在三少爷的神情有所缓和,把猫放在地上,慢吞吞地坐在了林海腿上。 阔少爷也不说话,就安静地靠着,须臾呼吸平稳,原是睡着了。陈轩睡着以后林海不敢动,生怕把人惊醒,又因为熬的中药有助眠的功效,倒没怎么担心,只是轻柔地抚摸失而复得的爱人。下午的时候三少爷才醒,呓语着叫了声“相公”,直接把林海的眼眶叫红了。 可陈轩清醒之后就冷淡了,只偷偷摸摸觑了几眼林海的肩膀,等晚饭时冷不丁道:“你怕我再跑了?” 他正给三少爷夹鱼片,闻言面色一僵,抬起的手生生顿住:“你要走?”林海心口钝痛不已,“别走,陈轩,我知道你怪我,也知道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但我也知道你离不开我。” “你说我逼你也好,说我不讲道理也罢,这次我说什么也不会放手了。” 陈三少听得耳根发红,嘴上没什么表示,倒是把林海夹进碗里的鱼片全吃了。这鱼是云四起早去集市买的新鲜黑鱼,原本想熬粥,三少爷却嫌清淡,便做成了如今桌上这道水煮鱼片。 雪白的鱼片配上三两点猩红的辣椒段,瞧着就下饭。 三少爷吃了满满一碗饭,见林海要出门,凉凉地开口:“这回不怕我跑了?” 林海知道陈轩在抬杠,好言好语地回答:“你到哪儿我都能把你找回来。” 陈轩听了这话照例骂他读书人,可林海一走,眼角就弥漫起笑意,到底还是高兴的。说白了比狠心,三少爷不及林海,毕竟他是阔少爷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再气再怨,眼睛一搁在林海身上心里就什么都不剩了。 再说另一头,林海坐车去码头看货,路过三少爷曾经偷看他的酒楼时感慨万千,恨不能回到过去更早地认识陈轩才好。其实林海很想带着三少爷一起出门,然而今时不同往日,陈轩是不乐意与他太亲近的,想来唏嘘,竟是林海自己把爱人逼走的。 夕阳的余晖映衬着河面的粼粼波光,车停在码头时货刚进港。他们这行与旁的不同,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货物一来就要查验,所以格外辛苦。林海查完早 分卷阅读129 已是明月高悬,连酒楼都打样了。他料定三少爷睡了,回家以后急切地走进卧房,手一伸,被窝竟是冷的,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疲惫,扯上云四和远方就要往城外追。 却不是骑车,而是骑马,因着汽车油不够,他怕中途抛锚,直接翻身上马向着城门狂奔而去,不为别的,只为三少爷下午随口说得那些话。 林海终是体会到陈轩的感受,他想告诉三少爷,要走,请带我一起走。 春夜的冷风呼啸而过,撕碎了纷乱的马蹄声,云四举着灯笼焦急地在分会门前等候,还没过几分钟,路对面忽然传来车声。昏黄的光束由远及近,下人眯起眼睛瞧,不瞧不要紧,这一瞧,竟然是三少爷回来了。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陈轩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三……三少爷?”云四语无伦次,“你跑……行长……” “什么?” 云四狠狠一拍大腿:“行长以为你跑了,骑马追出城去了!” 陈轩闻言面色陡然一变,顾不上听更多,也牵了匹马翻身跃上向着城门的方向追去,且边骑边哭,泪水打湿了衣衫,三少爷的呜咽也随风飘散。 城外有山路,林海又是骑马,夜里没有光,这要有多危险?又要有多傻才能不顾一切地追出门? 三少爷知道林海爱自己,却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爱与相公的爱都是深刻的,欣喜混杂着巨大的恐慌,直到隐隐约约瞥见城门下打转的人影才长舒一口气。 城桥已然吊起,心急如焚的林海猛一回头,见着熟悉的人影还道是做梦,直到把陈轩搂住,终是明白三少爷并没有跑。 “你还在。”他慌乱地亲吻,“你还在……你没走……” 三少爷反抱过去,拽着林海的衣摆轻哼。 “你怎么不在家?”他慢慢回神,心有余悸,“这么晚了,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林海,我现在是陈记的当家的,自然也有事情要处理。” 他听得发愣,又无法反驳。 三少爷说完扭头就走,走了两步见身后没有响动,顿时又羞又气:“不回家?” “回。”林海忙不迭地点头。 陈轩等着他牵马,并肩时呢喃了声:“相公。” 林海浑身一僵,瞪大了眼睛问:“你叫我什么?” 陈三少跺着脚骂他烦,再不情不愿地伸手给他牵:“相公快回家,过几日季达明就要来天津了,你还不准备准备?”言罢,嗔怪地回头望了一眼。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灿烂的朝阳,林海卸下满心重担,知道自己的三少爷回来了。 春暖花开,万物灵归,阔少爷终于笑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