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米之炊》 分卷阅读1 作者:约耳 整个世界都抵不上他的一小片耳廓。 Tag: 腹黑深情攻X温和善良受 亲兄弟年下 周望×周瞭 续用人物名,两文并无联系。 第1章 [倒叙] 周瞭刚刚参加完同事的婚礼,新郎拍着肩膀将他们这桌人送出来,然后伸手拦车。周瞭平时看起来温和,被劝酒最多,此时他觉得肩膀让人又揽又推,他堪堪站在了马路牙子边,脚掌底下就只有那道坎作为支点,整个人晃得更加厉害。 车里有同事伸手拉他,新郎以为他醉得人事不省,干脆架起他胳膊要把人塞进车厢,他这才有些清醒过来,忍着吐意摇头。 “不行、我晕车,喝了酒更糟。” 新郎愁了:“那怎么办。” 周瞭觉得胸口闷得厉害:“我走回去,吹吹风就好。” “那怎么行,你家离这挺远啊。” 他觉得鼻腔里都是酒肉混合在一块发酵的味道,酒店辉煌的灯光从高耸的大门后照过来,透过他眯起的眼皮变成一团团交错的光斑,脸颊好热,像好多年前躺在足球场上,被盛夏烈日烘烤成熟虾的感觉。 跟他头挨着头躺在一块的,是周望。 “我弟弟、我弟弟住的离这不远,我去找他。” 他仰着头,口齿不清地说。 “那行,你能走吗?要不找个哥们儿送你?” “不用——”周瞭推开新郎,“我能走。”他挠挠头,盯着面前像块被翻来掀去的桌布一样的地砖,犹豫了一下:“走直线就不表演了。” 周围的同事笑了笑,看他还站得稳就让他一个人走了。 周瞭踉跄着来到了那间只剩两盏路灯的小区,爬山虎爬了三号楼的一整面墙,那只有个大灯罩的路灯就挤在葱簇的绿叶间,被蛛网缠缚,蚊虫围绕,灯光更黯淡了些。 这里已经没有多少住户了,亮灯的窗户零星几扇。 周瞭扶着墙吐了一场,人这才清醒了些,然后钻进单元门洞里,歪歪扭扭的声控灯一层层亮起来。 他在一扇门前停下,轻轻敲了敲,那门上贴了个脸颊通红的中国娃,随着振动抖下些灰尘来。周瞭盯了一会儿,如何想不起来周望曾在门上贴过这个。 门叩不开,他只能掏出手机,摁下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没一会儿就接通了,周瞭听见轻轻呼吸的声音,他背靠着门,慢慢滑坐在地上。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很久,才试探着喂了一声。 “小望,给我开门呐。” “你在哪儿?” “我在你门口。” 那人立刻跑动起来,然后传来厚重木门打开的声音,而后确是一阵空荡荡的风声。 “……你不在。” “我在啊,我在等你给我开门。” 这个时候有人上楼,一边抱怨声控灯又坏了,一边绕过了坐在地上的周瞭。 又静了好久,周瞭几乎要睡过去了,然后他听到周望说: “哥,我早就从那里搬走了。” 他沉重的、被酒精麻痹的眼帘抬起来,他看到一方窄小肮脏的过道,声控灯滋滋响着,似乎已不受负荷,终于熄灭了。 “哥,我要结婚了。” ================================================================ “周瞭,你弟来找你了。” 被叫了名字的男生回过头,果然看见班门口杵了个探头探脑的小子,跟他一对上眼,立刻甩着书包奔过来:“哥你值日?” 周瞭拿起两个擦板,在周望眼前一拍:“嗯。”他笑着答。 “呸呸呸。”周望触了一鼻子灰,却还是抹抹脸,小哈巴似的乐:“哥我帮你吧,早点回家。”说完拿过两只擦板就到走廊外头拍灰去了。 周瞭继续擦黑板,他算是班里个头高的男生,能够到黑板顶,就算不值日女生也喜欢叫他帮忙。今天最后一节课是历史杨的,板书多不说,下笔极重,比划都擦干净了,笔锋处还留着粉笔点,周瞭得搅了湿布来擦才行。 他手指头修长白‘皙,合该去弹钢琴,这时候搅一块破破烂烂的抹布,却也让少女心萌动得要抖落出花粉来。 “那个,周瞭你放学要不要一起去桌游社?”几个女生凑过来,佯装矜持地问他。 周瞭刚要说没时间,周望就从教室外冲进来,把两只擦板放在周瞭和女生中间,用力一拍。 “哥你说这差不多没?” 他哥和那帮花粉抖成了粉笔灰的女生都咳起来,周瞭一巴掌呼到他头上,虽然只撩起几根毛,他还是要装模作样地捂住脑袋:“哥我错了。” 周瞭搞完值日,用自行车载着周望回家。 这一年周瞭15岁,周望12岁,两人的附小和中学挨在一块儿,每天放学周望都要去等周瞭,然后哥哥骑车,弟弟负责在后座晃腿。 路两边的香樟都抽出新枝,车轮摩擦的轻响让人犯困。 周望背靠周瞭坐在改良的后座上,抱着自己的书包,微微张着嘴就要睡过去。 “喂。”周瞭偏头喊了一声。 弟弟连忙转醒,摸摸鼻子:“没睡没睡。” “摔下去有你受的。” 被训的人撇撇嘴。 “周末我陪你去买辆车,我们班老汤开了补习课,让我每天放学参加,不能跟你一块回了。”后头坐了人,周瞭拐弯的时候特意放慢速度。 “什么啊你成绩那么好,补习干嘛!”周望这回是彻底醒了。 “你最近个子窜得快,沉不少,我也带不动你。” “不带我带谁,我告老妈你早恋啊!” “哈?” “你们班那些女生蠢死了,还来小学部找过我,我真替她们智商堪忧。” “找你?找你一小屁孩干嘛?” “拉关系呗,送我航模,我没要。” 周瞭笑起来,他背对着周望,这个时候也能想象出来那小子一脸鄙视的表情有多逗。 “我连航模都没要了,你不能让别人坐你车啊。” “行行,你都什么脑回路。” 周望重新靠到哥哥背上,立刻被训斥:“你可别睡啊。” “知道了。” 几天后周望推着自己的新车跟同学炫耀着往校门外走时,却看到周瞭的白衬衫被风吹鼓,而他的车后座上侧坐着个裙摆飘扬的的女生。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跨上车就追了过去,骑到与周瞭并排,拿车头别了一下周瞭。 周瞭扭头见是他,挺莫名的,脚上却是慢下来:“放学了?” 周望不说话,看他哥压根没意识到,直接就拨了方向蹭过去,把周瞭逼得急刹车,重心不稳地 分卷阅读2 连忙跨条腿撑地,坐他后头的女生尖叫一声,双手环住了周瞭的腰。 周望一蹬踏板,飞快骑走了。 留他哥在后头一脸想揍人的表情,结果腰被勒得实在紧,周瞭扭头,正好看见江墨陶醉地拿脸蹭着他的背,他才想起来周望有过“别让人坐你车”这么个叮嘱。 晚上周瞭回到家,许晚晴正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剥橙子,她面前的茶几上摆了盘淋了各色沙拉的水果,“回来啦。”许晚晴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抽空打了声招呼。 “嗯。”周瞭弯腰脱了鞋,趁许晚晴注意力还放在电视上,迅速穿过客厅。 “待会过来吃水果沙拉听见没。” 周瞭背脊僵了僵,只好又“嗯”一声。 如果说许晚晴的手艺是黑暗料理界的皇室成员,那么她的水果沙拉就是国王。周瞭郁闷地敲了敲周望的卧室门,觉得这是兄弟同甘共苦的好时候。 里头没人应声,周望的卧室门上贴了AC/DC乐队的海报,此时正伴随震动险些要从门上掉下来。 周瞭拧开门,周望坐在地上整理CD,音响正剧烈抖动着扬声器。 周瞭皱了皱眉,弟弟立刻爬过去把音响关了。 “你作业做完没。” “没。” “那你干嘛呢?” “服了你了,比老妈还烦。” 周瞭忍了忍,说:“你今天怎么回事,跟我闹脾气?” 周望不说话,默默把CD和磁带放进抽屉,他确实长高了不少,得坐在地上往矮柜里放东西才顺手。周瞭想了想,觉得这事大概还是自己错在先,他还把周望当小孩,但现在弟弟已经上升学班了,男孩这年纪差不多要进入叛逆期。 “我给你道歉,答应你的事没做到,今天江墨脚扭了,她也上补习班,老汤就让我先送她回家。” 周望把抽屉关上,脸上的表情有点绷不住了,好半天终于弯了弯嘴角:“知道就好。” “你不觉着你特别幼稚吗?” 周望站起来,先前他哥为了跟他说话,也盘腿坐到地板上,这时候他俯视着周瞭,看周瞭循着他的动作仰起脸,目光跟随他的模样,就莫名的心满意足。 “我乐意。” 这个时候许晚晴在客厅里喊:“你们俩出来吃东西~”语调欢快得让兄弟俩背脊发麻。 ----------------------- 去年净网被锁的牺牲品 最近三次元太忙碌想重拾当初写这文的心态 撸主对这文的爱很深 必定不会坑 必定HE 每天更三章 一边用来攒更新 以前追过的读者只好再等等了 因为刚刚工作很忙 抱歉 第2章 [离开] 许晚晴十六年前是浣城的一枝花。这个人口不超过五十万的小城市,生活悠闲,社交圈几乎重叠,许晚晴是当时炙手可热的适龄女青,相亲一周就得参加三次。但那时候她还怀揣着“人海中多看你一眼”的少女情怀,对相亲深恶痛绝。 后来周云之从相邻的省会来到浣城教书,大学高数,许晚晴的布料铺就开在那所大学附近,每天都见得到瘦瘦高高的周云之推着自行车从学校出来,避过人流后抬了长长的腿跨上车,风吹鼓白衬衣,他像棵会移动的挺拔的树,骑过许晚晴的店面门口,却植入了她的心。 家里产业颇丰的许晚晴后来就跟个穷教书的在一块了,周云之年纪轻轻,之后一路做到了教授,十分受人敬仰,曾被邀请到重点大学去,但他因为许晚晴留了下来。而许晚晴继承家业,包括布铺在内的几家茶室酒楼,却因为她跟周云之都不是会做生意的人,而相继变卖。 他们有两个儿子,哥哥叫周瞭,弟弟叫周望,周云之希望他们的目光永远高瞻,不要倦怠懒惰,虽然他自己年轻时候只看得到学校门口的布铺,只看得到这小小的浣城。 他唯一的夙愿是,就是希望许晚晴的厨艺能有点长进,或者,别再那么热衷下厨了。 显然他的两个儿子也是这么想的。 “老妈,我今天不想带盒饭去学校。”周望拿筷子搅着面前的粥,当然这是老爸从楼下粥铺带回来。 “说什么呢,你今天中午不回家,在学校吃什么!” “校门口不是有饭馆吗,再不济学校也有食堂啊。” “外面的东西哪有家里干净,你……” “算了妈,中午我有补课,我带小望在学校吃吧,食堂挺干净的。” 许晚晴只做了一份盒饭,来不及给周瞭再弄,只好瘪着嘴同意:“小兔崽子们。”随即转过头来对周云之说: “那你把盒饭带到学校吃去,你们食堂不是有微波炉嘛,你转一圈就好了,唔,虽然我拌了个凉菜进去,不过不打紧。” 周云之架着副滑到鼻梁的眼镜,正努力降低存在感地低头喝粥,这个时候被一口呛到,眼镜直接滑到了鼻尖。 周瞭和周望不约而同地憋住笑。 周望今天中午不能回家,是为了参加结业典礼的合唱排练。 此时周瞭和周望都临近毕业,好在两人平时成绩都拔尖,周瞭更是参加了一个学期的特训,尽人事后反而能在倒数时刻里放松下来。 附一小的校园里已经搭起了阶梯式站台,整个六年级轮流拍毕业照,操场上吵吵嚷嚷的。 周瞭坐在窗边,手肘支在桌上,杵着脸看一墙之隔满操场跑的小屁孩儿,难得分神起来,想找自家弟弟在哪儿蹦跶。 然后他看见穿着马甲西裤的周望从阶梯台上走下来,看上去是刚刚完成毕业照的模样,他也不跟其他同学合影留念,而是转身就走开了,一边往耳朵里插上耳机。 周瞭正疑惑这不合群的小崽子要干嘛去,老师突然提他站起来回答问题,等周瞭再去看操场时,周望已经不在视野内了。 周望一个人跑到了学校后墙去。 这面墙像所有小学都会有的景点,上头被各种歪歪扭扭的字和符号占据,诸如“XXX喜欢XX”这样清新简单的,也有“XX和XXX亲嘴了”这种限制级别的,周望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在上面发现了三个自己的名字,后头都跟着用蜡笔画的粉色桃心或者大串从言情上抄下来的句子。 他觉得惊奇,惊奇自己居然被老爸按着头不允许跳级,而在这所弱智的小学呆够了六年。 不过现在他已经能够熟视无睹地找块干净草地坐下来,听他那些充满“fuck”和“rape”的摇滚乐了。 这个暑假过后,他就能升入隔壁的的中学,但是他哥会从那里离开,去市一中念高中,这么想的话,他突然有点舍不得。 他站起来转过身,在密密麻麻的墙上找到一块空地,他的手揣在裤兜里,耳朵里的音乐莫名地让他觉得吵闹 分卷阅读3 ,他只好把耳塞拿下来。 蝉鸣和遥远的嘈杂人声倏忽清晰起来,周望觉得有种奇妙的尴尬感,事实上很少有事会让他觉得尴尬。草地上有几颗被人扔下的粉笔,他弯腰挑了一颗捡起来,然后在墙上写下了两个名字。 “周瞭 周望” 他看着这两个如此相像的,被某个寓意美好的词汇拆解而成的名字,突然有种无法形容的满溢的感情,他才12岁,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哥哥是周瞭真的太好了。 中午大部分同学都没回家,要留下来最后排练一次合唱,周望踩上桌子搭的预演台,站阶梯队列的最后一排。 他实际上是个音痴,不耐烦地跟着张嘴,光对口型了,音乐老师还嫌他表情僵硬,一点都不朝气蓬勃。 在他对着“海浪仙人掌”口型的时候,他看见周瞭站在教室外面,正杵着下巴笑眯眯地望着他。 那个人是自己的哥哥真的太好了。他又一次这么想。 ================================================================= 一个星期后周家两兄弟分别完成了他们的升学考,为了庆祝正式毕业,许晚晴提议全家旅行,附带福利是她不会为此准备任何盒饭或者零食。 一家四口到旅行社报了名,出发当天却发现他们被分到了两辆大巴上,其他游客大多是一家三口或者情侣,许晚晴觉得自己跟周云之一起,两个半大儿子一起,不愁照应,于是她拉着周云之上了前头的大巴。 这趟他们去的是一个交通尚不便利的古城,刚刚开发起旅游业,所以能走的路也是段非常漫长的盘山路,直达工具只有汽车。 周瞭跟周望上车后挑了靠前的位置,哥哥很容易晕车,坐下来就要尽快入睡,否则得难受一路。周望让他靠窗坐,自己掏了MP3听歌。 窗外晨曦微露,驶上国道后阳光正好能倾斜照进车窗。这时候时间尚早,整个车厢都有些困倦,因而很安静。 这本来应该是再平常不过的一趟旅行。周望想,他会和哥哥,爸爸妈妈,共同度过这个在早晨就散发出慑人温度的夏日,在那个偏僻却清净的古城, 然后大巴又绕过几个刁钻的弯道,越发刺目的阳光在窗格间闪烁,周望冷不防被刺痛了眼睛,他抬起手来,在遮挡将他手掌照成红色的光线时,从指缝里看到已经驶到对面山崖的许晚晴和周云之坐的那辆大巴。 那个被周望的指缝拢住的小小的铁皮盒子,在转过一个急弯的时候轻飘飘地抬起了尾部,它想一只被笨重尾巴拖住的生物,失控地甩离了国道,腾空起来,随后狠狠撞在陡峭的山壁上,消失在周望的视野里。 他忘记了呼吸,那段空空的山路里他越来越近。 周瞭几乎在同时惊醒过来,他本能地去抓周望的手,心脏咚咚地跳个不停。 周望没有反应,像截木桩一样。 “小望。”他喊了一声,心里着急,嘴巴莫名地发苦,弟弟还是没理他,他抬起手,才发现自己抖个不停。 “小望。”他掰过周望的脸,然后他被眼前的那张脸吓坏了,他从来没有那么惊慌失措过。 周望满脸都是眼泪,他在几秒里淌了满脸的眼泪。 大巴慢了下来,在稍微宽一点的路边停住。司机似乎也发现不对了,随后是乘客们,他们惊慌地低呼,但是没有一个人哭,他们的家人朋友都在身边,只有那两个兄弟是被分开的。 周望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车还没有停稳,他跌跌撞撞地跑到车门口,司机似乎才想起来他的父母在前面,可是面前的男孩看上去已经惊惧到了极致,他犹豫着没有开门。 周瞭觉得腿软,他走到司机身后,揪住了他的衣领,他明明全身发软,却把那个中年人拎离了座位。 “开门。” 周望整个人都是乱的,门应声打开后他迅速冲了出去。周瞭毕竟没亲眼见到事故,还尚存一丝清醒,紧跟着追上去。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在山峦间徘徊的缓慢的空气,因为这场悲剧的余震而急促流动起来。 周望堪堪在崖边停住,他整个身体几乎探到了半空,周瞭冲上去抱紧了他。 “啊啊啊……妈——爸——” 稚嫩的声带撕裂开,回音被高大的、不可违抗的、冷酷的山壁反弹,很久之后才安息下来。 第3章 [窟窿] 有一年冬天浣城发生难见的雪灾,而周云之正好在从外地回来的路上,他被滞留在途中。窗外风雪交加,周瞭和周望被早早赶到温暖的被窝里,许晚晴一个人呆在客厅,空调运转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让人更加不安。 两兄弟同样睡不着,外面那么冷,交通和电力都局部瘫痪,这样的大雪会夺去人命也不一定。他们睡高低床,哥哥在上铺弟弟在下铺,过了好久,周望探出脑袋悄声问:“哥你睡着了吗?” “没。” “老爸好像还没打电话回来。” “嗯,你别担心,赶紧睡吧。” “你不也没睡。” 周瞭在枕头上蹭了蹭,终于妥协说:“睡不着,我们都别睡了,跟妈一起等吧。” 周望想了想,从床上坐起来,赤着脚找到拖鞋,抓着床边的楼梯问:“哥我想跟你一块睡。” “小心着凉啊你。”周瞭掀开被子,弟弟穿着小熊睡衣的,有些许凉意的身体钻了进来。 他们一直睁着眼睛竖着耳朵,直到大门被嗑哒拧开的声音传来。 许晚晴的声音里难掩担忧,连忙给周云之倒了热水,又跑进厨房热了两个菜端出来,温暖的灯光照在周云之被冻得有些苍白的脸上,他目光温柔地看着忙前忙后的许晚晴,在她给自己布菜的时候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两个已经不年轻的人都红了脸。半夜的风雪再如何肆虐,也被稳稳挡在了窗外。 两兄弟的卧室门轻轻合上了,他们笑话着方才父母亲昵的举动,心满意足地爬上床。 “哥哥晚安。”周望急欲想表达自己感到幸福的心情,说完就拿被子捂住了头。 睡在上铺的周瞭笑了笑,“晚安。”他说。 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冬夜了。 往后漫长的人生,无数个春夏秋冬,不管这对兄弟如何瑟缩祈祷,也再不会有人将他们赶进被窝、给他们煲难喝却温暖的汤、用大手揉搓他们的脑袋、为他们撑开并不足够强大的羽翼,给他们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幸福。 周望的哭声响彻山谷,回音反复后像柔弱的呜咽。他转过身,紧紧抱住哥哥的腰,张着嘴嚎啕大哭。 周瞭机械地用手抚摸他的头发,眼泪将视野糊成一片。 分卷阅读4 那个好心的司机跳下车,左右看了看公路,这条道上车辆稀少,不然那两个男孩方才那样不管不顾地横穿过去,难免要发生另一场悲剧。 司机跑到他们身边,伸手揽住两人:“已经报警叫救护车了,孩子们快到车上去吧,我们得等搜救队。” 搜救队在20分钟后抵达,全车大部分乘客遇难,还有生命体征需要抢救的只有4个人,许晚晴和周云之当场死亡。 ================================================================== 父母去世后的几天里,周瞭疲惫到了极致。整理遗产、领保险金、应付来自各种亲戚的探视安慰,他的中考成绩都是叫同学帮看的。 他几乎没时间难过。 民政局和居委会都叫人来家里了解过情况,与来探望的亲戚了解了情况后,找了周瞭,问他将来对监护人的意向。 “我可以照顾我弟弟,我们不需要监护人。”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眼眶通红,这让前来了解情况的工作人员有些恻隐。 “这还不行,你还未成年,起码在这三年内你都没有监护能力,你弟弟更小,你也没有对他的监护权。” 周瞭有点懵,虽然课本上有一些关于民法的浅显知识,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家里要出现另外的人,代替父母。 他不是孤儿,他还有周望,他们不需要任何人。 “你和你弟弟都还在上学,你好好想想,你没有时间和精力照顾你们两个人的,支撑一个家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监护权的第一顺位是你父母的父母,但是如今四个老人都已经不在了,你们也没有直系的兄长,所以只有从关系密切的近亲中选择,我们调查过,你父母关系好一些的是你的大伯夫妻,他是你爸爸的哥哥,你妈妈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他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如果你决定了,可以到民政局咨询,找律师记录一下财产情况,然后到法院办理监护权的相关手续。” “小伙子,不要太逞强,有些时候是要依靠成年人的,撑过这三年,你就是成年人了,就能好好照顾你弟弟。” 周瞭抬起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还太嫩了,他必须抬头才能仰视面前这个高大的成年人。 他说:“谢谢叔叔。” 周涵之曾经是个赌徒,他的第一任妻子因为他嗜赌而离婚,与那一家四口关系“亲近”也不过是因为,他总是朝弟弟伸手要钱而已。再婚之后他似乎是收敛不少,既然不需要借钱了,自然也就疏远了与周云之的关系,直到他接到电话,收到他弟弟与弟媳车祸双亡的消息,而紧接着,民政局的人要求他前去商讨那对兄弟的监护权。 他跟妻子商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赶到了浣城,这夫妻俩想过了,虽然凭空多出两个拖油瓶,但随之而来的可是一笔相当可观的财产。 周涵之走进弟弟生前的房子,惊喜得不停搓手,三室两厅,装修也气派,他几乎是用参观精品房的高兴劲儿逛了一遍房子,在从卧室转身的时候被突然窜出来的男孩吓了一跳。 周望狠狠瞪着他,满脸不知从何而来的恨意,周涵之当即觉得恼怒。 “乱鼓什么眼珠子!” 他的口音已经不大像本地人,常年呆在省外而夹杂的陌生腔调让周望感到更加厌恶,而这个时候周瞭突然跑过来,拽了周望的胳膊,回头对周涵之说:“大伯你下午有时间么?还有些手续要办。” 周涵之被这么一打断,也冷静下来,不管怎么说,该做的戏也要做足。他抬手想摸摸周瞭的头,被男生迅速躲开了,他心里其实已经气狠了,面上却还是困难地绷着,用三流电视剧一样的台词对周瞭说:“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跟你们伯母会好好照顾你们的,有什么都要跟大伯说,啊,可不能憋心里头。” 周瞭点点头,就想拉着周望走开,周涵之忙上前叫住:“是这样的,周瞭,你是哥哥,有个事情呢,大伯得跟你说说,你看你中考成绩也下来了不是,能上浣城最好的高中呢,我跟你大伯母就寻思着,把我们家那边的事先放一放,慢慢挪过来,你……哦还有你弟弟,你们俩肯定也不舍得离开家,要去适应新环境也耽误你们学习,只有做长辈的牺牲一下,搬过来照顾你们。”他说完,眼睛发亮地盯着周瞭,随即又发觉自己似乎过于露骨了,为了掩饰讪意,他抬胳膊杵到一旁的立柜上,铺了镂空桌巾的柜面上有个天鹅装饰品,被碰得晃了两晃。 周瞭看了一眼,并没有接话,他其实早就想过这件事,他断不会带着周望去过寄人篱下的日子的,不会离开浣城,如果大伯不来,就只能另做计划。 但现在周涵之上赶着要来,一想到这个家将会被别人以主人姿态占据,他就有了一种兽类被侵犯领地的恼怒感,虽然这几乎是毫无道理的。 这个时候秦月,也就是周涵之的第二任妻子走了过来,她刚转了一圈厨房,非常满意,已经计划着该改造哪些地方了,她双手抱胸,靠到一旁装了湖蓝色有机玻璃的墙面上,开口道:“不吭声?你们以为我大老远放着生意不做来带孩子好玩啊?要不是可怜你们,谁会费这事儿?哪个亲戚敢挑这个责任?” 周涵之知道这是唱黑脸的意思,连忙拍拍秦月,唱起白脸来:“你们大伯母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们现在没孩子,可想着把你们当亲儿子了,咱们一家人以后要互相信任,啊。” 夫妻两人都不错眼地盯着周瞭,完全没把周望放在眼里。 周望却突然超前伸出手去,周涵之条件反射地往旁边闪,定睛看了才发现周望是伸手扶住了那只水晶天鹅。虽然他的起始动作更像是要抬手揍人。 周望的眼珠黝黑,用让人忍不住背脊发凉的目光打量了一遍面前的人,然后缓缓开口:“大伯,大伯母。”他顿一顿,“你们可要住习惯了。” 然后他把手从那只天鹅的脖子上放下来。 第4章 [墙角] 周瞭睡不着。月光从没遮严的窗帘缝里斜淌进来,淌在他的脸上,他也不避,就这么死气沉沉地,一动不动地躺着。 他脑子里被塞了太多东西,数据、条款、人名,他从来没有这么焦头烂额过,觉得疲惫和伤心的间隙里,他必须不停告诉自己,他得代替爸妈撑住这个家,他还得照顾周望,他们即将相依为命……这是个多么该死的词! 周瞭翻了个身,掀被子蒙住脑袋,接着他听见有个低低的声音在被子外面喊他。 “哥哥?哥?” “怎么了?”他瓮声瓮气 分卷阅读5 地问。 外面沉默了很久,周望大概以为他哭了或是情绪不佳,他太了解他了,只好探出被子:“我没哭。” 周望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想跟你睡。” 周瞭把下巴搁在床栏上,看着黑暗里弟弟那双亮亮的眼睛:“上来吧。” 得到同意的弟弟抓着自己的枕头爬到上铺去,他的哥哥给他掀开凉凉的薄被,上一次他们一起睡,还是很久的以前的冬天。 周望侧躺下来,面对着周瞭,后者伸手拨了拨他的刘海,以往如果哥哥对自己做这种安抚小孩一样的动作他肯定会生气,眼下却乖乖闭上了眼睛。 周瞭不知道怎么了,他眼睛有些酸,他想对周望说,不要害怕我会照顾你,一切都会好的,但是他说不出来,他跟周望之间从来都没有过这样温情脉脉的对话,他们总是心照不宣的,哪一方都不会要求过多的感情,因为深知对方与自己血脉相连。 他闭上眼睛,等待自己的呼吸平复下来。 “我会快点长大的。”周望突然说,周瞭睁开眼睛,看见弟弟的眼睛被那道月光切过,像一条狭长的疤痕。 “我以后会照顾你,我永远、永远都不会抛下你。” 周瞭还有些怔愣,周望突然伸出手抱住了他,由于这个紧密的姿势,窄小的床铺变得宽阔起来。 周望的身体温热,心脏平缓地跳动着,振幅轻轻击在周瞭的胸口,他的耳边是周望微微哽咽,并不掩饰的声音: “所以你也不要抛下我,永远都不要。” 周涵之顺利拿到了监护权,他跟秦月把行李塞满了小奥拓,大老远搬了过来,立刻将自己视为主人,开始像动物通过排泄划分领地那样,占据这个家。 “我就说嘛,阳台还是放小盆栽好,又秀气又不遮挡光线。”秦月这么说着,扭回头看看周瞭:“你说是吧。” 周瞭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直到晚饭的时候,周望在餐桌上问:“阳台上那棵大文竹去哪儿了?” “哦我今天叫物业来移到楼下了,那东西不如小盆栽好看。” 周望抬起眼来看秦月,周瞭在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背:“吃饭。” 这顿饭基本上是周瞭弄出来的,秦月一进厨房就叫个不停,又是用不惯厨具又是皮肤娇贵洗不了菜。由于许晚晴厨艺糟糕,周瞭确实会一点简单菜式,于是就被从头使唤到尾,而那个周涵之,不知道去哪混了一天,饭点回来一句招呼没有,来餐厅端了碗就跑去客厅看球赛。 这仅仅是他们搬进来的第三天,周望已经忍不下去了。 晚上秦月正敷着面膜,听到外间一阵稀里哗啦的破碎声,她立刻想到了阳台上那几盆吊兰和绣球,奔出去一看,果然已经全摔在了地上,瓷片和泥土混成一堆惨不忍睹。 “不好意思。”周望站在满地狼藉中间,回过头面无表情地说。 “你干了什么啊!这些吊兰很贵的你赔啊!”秦月完全忘记自己脸上还贴着面膜,把脸皱成一团尖叫着。 周涵之和周瞭被惊动也很快赶来,正撞见周望漫不经心地说:“我赔啊,你不就是用我的钱买的这些丑玩意儿吗。” “小崽子你说什么呢!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找茬也不长眼睛,以为老娘好惹?!”说着就作势要上前揪周望的衣服,周望其实已经和她一样高,抬手就挡了。 “我就是不长眼,所以别再往我家里搬垃圾,我不长眼但一踢一个准。” 秦月抓狂了,周涵之却站在一旁半句话不帮腔,周瞭看了眼他,忙上前拉住秦月,“您别生气,小望他心情不好,不是针对您。” 秦月以一敌二,周涵之也不过来帮忙,她只好妥协,扯了扯衣服道:“心情不好能拿长辈撒气吗,看你们可怜……哼。”说完转身就走,经过周涵之时瞪了他一眼。 周涵之今天意外阴沉,一整天也没听他开过口,这时候他将两兄弟来回看了一遍,目光最后在周瞭身上停了停。 这个暑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漫长,却也比想象中过去得快。 周瞭的分数远超一中分数线,只要报名当天跑一趟就好,因此临近开学,他的同学都在跑各个高中的招生办,他却一直呆在家里。 却也并不是轻松的,高一的物理课本这么多天也没有预习完,秦月总是有各种各样零碎活儿要使唤他。 而周望,已经很少能在白天见到他了,他的叛逆期来得不合时宜,一碰就炸,周瞭有些身心俱疲,心想就这几天了,开学以后小望和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学校,跟周涵之夫妇减少摩擦,只要撑到他高中毕业,他就能要回监护权。 他本来是这么想的,但这其实是个多么可笑而幼稚并且懦弱的想法,别说三年,暑假这三个月,他也撑不过来。 周瞭到楼下扔垃圾的时候,看到周望跟一群混混往这边走过来,这时候天光已暗,路灯还没亮起来,周望靠在墙上,指尖夹了烟,姿势看起来根本不像新手,火光在远处也看得见,闪闪烁烁的。他跟那几个耳洞一圈的男生讲了会儿话,便挥挥手告别了,周瞭远远看着他,等他抽完了手上的烟,拿脚碾灭了。 周瞭看着弟弟慢慢走回来,他稚嫩的脸庞忧愁而不耐,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没心没肺骄傲又简单的小望了。 “你什么时候学的?”周瞭站在原地,他出声才惊动了神游的周望,周望立刻慌神了,踌躇了一阵才答:“一个月前吧。” “那些是你同学?”周瞭抬抬下巴。 “不是。” “怎么认识的?” “哥……你别问那么细了,我知道你想什么,他们不是坏人,也有在上学。” 周瞭没再说什么,“上楼吧。” 周望跟在他身后,看哥哥单薄的背脊,心里始终过不去。 “哥你不用担心我。”他有些难过:“我说过要照顾你的,我不会乱来,我只是心情不好,看见那两个人我就担心自己会……我必须走开一下。” “哥你不要生气。” 周瞭的背影顿了顿,“我没生气。” 两个人回到家里,周瞭才去洗完手,秦月就递过手机来:“你大伯找你。” 周瞭挺疑惑地接过来,“喂。” “周瞭啊,你给大伯送下东西过来,我跟你大伯母最近吵架了,麻烦你了啊。” “哦。”周瞭用肩膀夹着手机,把湿手在毛巾上擦了擦:“送什么?” 结果周瞭拿着周涵之的钱包找到他的时候,周涵之正倒在沙发上酒气熏天,而那一屋子人正热火朝天地铺开麻将局。 这很显然是一个小型赌场,周瞭有些头皮发紧,他走过去对周涵之身边的人点点头:“我是来带我大伯走的,麻烦了。” 坐在周涵之身旁的男人将 分卷阅读6 周瞭上下打量了一遍,不紧不慢地点了根烟:“小伙子坐一下呗,你看他醉成这样,等他清醒一点了你再驼人走也轻松。” “不耽误了,我还有作业。”他勉强自己笑了笑,然后弯下腰去拉周涵之的胳膊。 哪想周涵之一把挥开了他,翻个身陷沙发里继续睡。 周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屋里的氛围让他不舒服,但却也没有明显的危机感,他呆在原地,又尝试拉了拉周涵之。 “没用的。” 周瞭抬起头,开腔的男人慢悠悠地吐了个烟圈:“就说让你再等一会儿呗。” 他只好在另一只单人沙发上坐下来。 旁边在打麻将的有人回头扫了他几眼,便继续忙手头上哗哗响的方块,周瞭有些坐立不安,这时候那男人抽完了烟,站起身拿了只杯子到饮水机那给他接了杯水,递过来:“喝点水。” “不用了,谢谢。” 那男人笑一笑,也不勉强,把杯子放下,却是在离他最近的沙发上坐下来,用下巴努了努他手里的钱包:“带了多少来。” 周瞭捏紧了,“我不知道,我大伯的钱包,我没打开。” “他叫你送钱来,就是还我的,你打开看看有多少。” 周瞭只好打开数了数:“六百。” “哦,他欠我两千。” 周望有些慌了:“我叫我大伯回去拿给你,他只让我带钱包来,没跟我说别的。”他站起身,想绕过那个男人去拉周涵之,结果一只手拍到了他的大腿上。 “不用了,你留下来陪我玩两局牌,那些钱就算还上了。” 周瞭被那一下拍懵了,脑子里有那么两秒完全是空的,等他回过神来,那只手已经顺势摸到了他的腿根。 他迅速挥开了那个男人的手,往旁边闪开:“你干什么?!” 三张麻将桌,没有一个人抬头往这边看一眼,周瞭用余光撇了撇自己和门有多少距离,他现在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沙发上的人看着他,却笑了起来。 “别紧张别紧张。”他竟然还伸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带你去休息一下。”他话音刚落,不知往哪儿来了两个人,从周瞭身后扭住了他的胳膊,然后就把他往屋里拖,他想张口呼救,被一把捂紧了嘴。 他从来没有觉得过同性的手掌会那么恐怖,简直像直接掐在了他的灵魂上,他的血液全都快速地冲上头顶,他拼命踢蹬,像条落在旱地上的垂死挣扎的鱼。 也许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某根孱弱而胆小的神经让他想起了爸爸妈妈,他才15岁,他的腕骨被高大的成年人钳住就几乎无法动弹,他的眼前闪现爸爸妈妈的脸,他大概就是在那个瞬间哭了出来。 但那仅仅是极其短暂的一瞬,如果这种无望的求救意识耽误太长时间的话,他就真的完了。 因为他挣扎得太厉害,捂住他嘴的手松了一些,趁这空当他张嘴就咬了上去,立刻见血。摆脱了一个人,剩下那个拼命想抓稳他已经来不及了,周瞭被拖进屋的时候瞥了一眼窗户,大概因为夏天的关系,窗户是完全打开的,他们并不是蓄谋已久。 这里是二楼,周瞭一点没犹豫,拉开窗就跳了下去。 第5章 [壳] 是周望给他开的门。 周瞭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扭伤了脚踝,忍着痛回到家,敲门以后他还忐忑着,因为这间屋子里住的已经不仅仅是他信任的亲人了。 然后门被从里面打开,暖‌‌‍黄‍‍‎‎‌色‍‌的灯光照到他脸上,他看见周望的那一瞬间只觉得轻松和安全。 “你怎么了?” 周望被吓到了,他哥哥头发凌乱,脸上流着血,他走进来的姿势也很奇怪,周望这才注意到他的两条裤腿都被擦破了。 周瞭朝屋里看了看:“秦月呢?”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秦月的名字,不同于周望,他一直打算扮演好孩子的。 这让周望更加觉得事态严重了:“她没在。” “那好。”周瞭反身就将大门落了锁,“今晚别让他们任何一个进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望急了,伸手搀住他哥,他看出来这应该是脚踝扭伤。 “给我拿点冰块,虽然大概来不及了,先敷一下,家里云南白药还有吗?” 对于一直被回避问题的哥哥他发不出火,只好赶紧从冰箱里找出冰块来拿毛巾裹好,等他掀起周瞭的裤管,他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扭伤挺严重的,肿了老高,周望拿手碰了下周瞭就龇牙,他这一路上紧张得没觉得多疼,等现在坐下来了,才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骨头已经错位。 “骨头应该没事。”周望适时打消了他的顾虑,捧着他的脚左右看了看。周望小学一直是校足球队的,对外伤有一定了解:“但是哥你还是去医院吧,不处理的话好得会很慢。” “今晚哪儿也不去。”周瞭弯下腰自己拿过冰块,“你给我找点药就行了。” “到底发生什么了?”周望蹲在他哥哥面前,忍着焦虑又问了一遍。 “你别管了,今晚别给任何人开门,明天一早我就去法院,趁着还没开学……我会办妥的。”他低头按着脚踝,周望只看得见哥哥细碎的刘海,当他注意到哥哥语调里的变化时,才更凑近了些,然后他惊慌地发现周瞭哭了。 “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啊!”他抓住哥哥的肩膀,觉得自己要炸了,周瞭几乎从不哭的,对哥哥的眼泪的印象微乎其微,他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状况,周瞭哭了的话,他苦苦压抑了那么久的负面情绪就像突然拔掉了塞子,周瞭就是他的塞子。 “小望……我想他们……”周瞭哽咽着,他拼命想忍住这种懦弱的发泄,更何况周望正看着他,这个家已经足够脆弱不堪了,他垮了怎么办。 “哥……”周望那火山一样的情绪被周瞭眼睛里源源不断的泪珠浇灭了,他伸手去给周瞭擦眼泪,手指很快被浸湿,那些带着温度的液体让他心慌。 他把自己的额头抵上去,紧紧抵在哥哥的额头上,他压低声音说:“不怕,你还有我,哥哥不怕。”他想说他也想爸爸妈妈,但是不行,周瞭需要的不是这个,那些无可挽回的悲伤是致命的,他尚且年幼,却也知道这时候只有活生生的,触碰得到的人才可称为稻草,给哥哥抓稳。 周瞭很彻底地哭了一场,周望陪着他、安慰他,终于把那些惊惧赶走了,周望等他平静下来,才开口问:“是周涵之吗?” 周瞭别开头,但周望看清了他咬牙时腮边的凸起。 “你是被他的电话叫出去的,他打了你吗?” “周望。”周瞭转过头来,很认真地叫了弟弟的名字:“你记住,周涵之是个人渣,而我不会让他再踏进我们家半 分卷阅读7 步的。” 这个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周望没有忽略周瞭突然绷紧的面部肌肉,他已经伸出手去了,周瞭还是先他一步接起了电话。 听筒里有细微的杂音,这让他觉得像是有张磨砂纸在擦着他的神经。直到周涵之出声问:“周瞭?” “说。” “到家了啊那我就放心了。” “……” “刘哥都跟我说了,他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那么冲动呢,没有受伤吧?怎么能动不动跳窗户呢你真是……” “我会拿回监护权的。”周瞭打断了他,随即挂了电话。 周望看着他:“所以都这份上了你还不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吗?” 周瞭张了张嘴,他说不出口,并且直到现在,那个男人的手停留在他身体上的触感都还残留着,惊恐清晰,但是他却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伤害,而周涵之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没办法跟周望解释这些事情,他尚且模糊的性意识也让他根本不敢回忆。 “这个以后再说。”他站起身,瘸着腿把湿掉的毛巾拿回卫生间。 周望在原地蹲了一会,才站起身走到周瞭旁边接过他的毛巾,“我来,你去躺着。” 然而事情并不是周瞭想得那么简单的。 第二天一早周望骑车把周瞭送到了市法院门口,然后周瞭一个人进去了,他被勒令呆在原地,看他哥瘦瘦的,瘸了一条腿,一级一级地走那排楼梯。 他伸手到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再从另一个口袋找出了个一块钱的打火机,自己给自己点上。 周瞭找到法院里的信访接待处,办公室里只坐了两个工作人员,排队等候的却有一大堆,他只好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旁边的大妈就跟他聊了起来。 得知周瞭是一个人来的,并且是要咨询监护权的事,那大妈觉得他不容易,就多说了几句:“其实信访根本没用,照本宣科随便答你几句,我来这多了解下我那案子的范围,完了还得去律师事务所,现在的事哦,不打官司根本拎不清,何况打了官司都不一定能成。” 周瞭等了很久,在信访处要下班之前排到了他,听说他是未成年人,要变更监护权,立刻三言两语打发了他,简而言之,如果监护人没有重大过失,基本不可能变更。 周瞭从法院大门出来的时候,周望已经解决掉两根冰棍了,他看见哥哥垂头丧气地走出来,连忙在路边的冰棍摊又买了支雪糕。 “哥,怎么样?”他跑上前给周瞭递雪糕,黏糊糊的奶油已经淌下来些,他换一只手拿,吮了吮手指:“你快吃,要化了。” 周瞭摇摇头:“你先回家吧,我还要去趟律师事务所。” “怎么行,这都中午了,下午不行吗?” “我想早点解决。”周瞭皱了皱眉,“我去看看,很快的。” “那你去吧,我在这等你,你都这样了自己怎么回去。”周望不由自主地撅了撅嘴。 “嗯。”他揉揉弟弟的头,就往法院对面那间看上去挺气派的律师事务所去了。 周望看一眼手里的雪糕,只好忍着满嘴的甜腻味儿剥开来。 律师事务所似乎也到了午休时间,前台没有人,贴了logo的玻璃门却是开着的,周瞭屈起手指敲了敲,里面没人应。 他抿了抿嘴,往里面继续走。 这间事务所规模挺大,办公区宽阔,周瞭从那些堆满文件的关闭的电脑屏幕反射出他的倒影的桌前走过,越发忐忑,而且一直没见到人,他担心让人看到了以为他是偷溜进来的,正准备转身走人的时候,却被叫住了。 “谁?” 他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来,里间一间单独隔开的办公室收拢了百叶窗,玻璃透明赶紧,他一眼就看到了从一堆文件里站起来的青年。 “有事吗?”那个人声音温和地又问了一遍。 “啊,我……”周瞭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背包带,他的包里有他和周望的户口本和一些单薄的学生证件,他指望用这些东西来改变自己和弟弟的命运。 “我是来咨询的。”他说。 青年伸出手,露出微笑:“那请进吧。” 那是段沂源第一次遇见周瞭。 第6章 [牙] 周瞭从律师事务所出来的时候周望已经快饿晕了,他忙把车骑到对面去,气若游丝地对他哥说:“我饿。” 周瞭噗嗤笑出来,伸手拍拍周望的脑袋,周望已经饿得懒得甩开他了,“快上车。”他现在只想赶快吃到周瞭的蛋炒饭,这道菜从来都是把他和他爸从许晚晴魔爪中拯救出来的救命稻草。 “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我们在外面吃吧,快一些。”周瞭看看表说。 “诶,可以吗?” “嗯。”周瞭笑着,跨上后座。 哥哥曾经说过,他们兄弟俩在有工作能力和时间之前只能依靠爸妈的遗产,所以生活决计不能像从前那样了,不该浪费的一丁点儿都不能浪费,其中自然包括下馆子。 所以能够吃到久违的杨记猪排饭的周望简直满足得要灵魂出窍,抹完嘴后才想起来问周瞭:“有什么好事儿?” “嗯?” “你从那个律师事务所出来以后就心情很好的样子,还带我出来吃饭,怎么?能解决了?” “嗯。”周瞭笑得如释重负:“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律师,他说可以帮我们,只要找到监护人失职的证据,他可以优惠接我们的案子,真是没想到,在法院的信访处明明觉得毫无希望的。” “可信吗?”两人走出饭馆,周望一边问一边跨上自行车。 “我也觉得意外的幸运,不过我还是学生,他应该没什么可图的吧,看上去是很年轻有为的律师,谈吐得体,大概是没问题的,如果真的要走诉讼,到时候签合约我也会看咱们现在的钱能不能承担。” “所以这些事儿你都能跟我商量,周涵之对你做了什么,却不能说吗?” 周瞭跨坐到后座上,抓了弟弟的衣服:“……以后会跟你说的。” “行。”周望一蹬踏板,单车滑出去:“不是说需要周涵之失职的证据吗?我出去弄点伤回来,就说是他打的,这算一个法子吧?” “说什么呢,这是开玩笑的事儿吗?!你什么也别管,马上开学了我给你借的课本预习没?” 周望耸耸肩。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家门口竟然聚了不少人,有物业的也有居委会的,而秦月两手叉腰站在楼梯口,正像按了快进键一样飞快地嚷着:“你说我打个麻将回来,门就被俩小崽子落了锁了!我还以为我走错屋了呢敲门敲半天!知道我没带钥匙还落锁,什么居心!不是自个儿生的你待他再好他也不跟你亲,我到底是倒多大霉要大 分卷阅读8 老远跑来趟这浑水!” 她骂得起劲,周瞭和周望走到门口了都没歇,直到有人开口说:“孩子回来了,问问吧,指不定是给忘了。” “麻烦叔叔阿姨了。”周瞭冲大家点点头,“我们今天出门去学校,怕家里进小偷就锁了门。”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一边拿钥匙开了门:“进去吧。”后面这句是看着秦月说的。 秦月扭脸往里走,那些被她硬拉来的人一脸哽得慌。 进门换鞋的时候周瞭低声对周望说:“我会想办法,先让他们继续呆着,我查一下家里的开支,律师说爸妈的遗产他们是不能动的,你一定不能任性好吗?” 周望直起身,“哥,爸妈走的那天我就不是小孩儿了。”他想起白天周瞭走在好高好长的阶梯上,白衬衫被汗水染湿了一点点,他为了顾及伤了的脚踝而倾斜着身体。 那个时候周望再一次肯定,周瞭是他的哥哥真的太好了。 他必须也为他做些什么。 “我早就不是小孩儿了。”他冲周瞭露出笑来。 周涵之是在当天晚上回来的,秦月骂骂咧咧地给他开了门,好像她自己没有整晚夜不归宿一样。 “你跑哪儿鬼混去了?啊?是不是又去赌了?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嫁你这种男人,整天不出去赚钱就晓得……” 周瞭在卧室里看书,周望走到门口,砰地关上门,那整天都要抱怨自己“瞎眼”“倒霉”的女人的声音总算隔在了门外。 周望走回来趴在地上继续写他的吉他谱。 周瞭看了看,之前爸妈还说过,周望升学考成绩好的话,就给他买把吉他,结果一夜之间他们变成了眼下这样的状况,吉他自然是要落空的。 这个时候俩兄弟的卧室门被敲响,周涵之在门外说:“周瞭我找你。” 他们对视一眼,周瞭起身去打开了门。 周涵之看上去狼狈极了,脸色蜡黄头发了凌乱,眼睛布满血丝,他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冷似的缩着肩膀,直接了当地对周瞭说:“大伯现在欠了笔债,你看着拿点钱给我。” 周瞭简直不敢相信,事实上直面周涵之都让他本能地排斥。除了那个被挂断的电话,周涵之并不打算再对那天发生在周瞭身上的事作解释,而是敲了门,问周瞭要钱。 “我手里只有我跟小望的学费,不能动。”周瞭想关门,周涵之却伸出手迅速挡住了:“存银行里干嘛,我这是火烧眉毛的事情,就不懂得先取出来吗……就当我借的就当我借行了吧?” 周瞭忍了忍:“别告诉我那笔钱你已经花光了。” “……那么点哪够花。” 当初监护权判给了周涵之,居委会的好心人就请了个律师来帮周家两兄弟拟定了个协议,除了未来三年周瞭和周望的学费生活费,作为酬谢已经给了周涵之十五万,这是周瞭决定的数字,这是遗产里很大的一个百分比,剩余的钱几乎堪堪能支撑他和周望大学毕业,不够吗?周瞭想,可那是我爸妈的遗产,是他们的遗产啊。 “不可能,你想都别想。”周瞭在他面前狠狠关上门,但是周涵之留意到在门合上的间隙,坐在地板上的周望抬着头看他的眼神很不寻常。 果然第二天一早周望就找到周涵之,周涵之进厕所刚解了皮带,他就推门进来了。 周涵之连忙扣好裤子,扭头看这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小子。 周望靠在门上:“你不是从我哥那拿不到钱吗,我给你,你要不要。” “小孩子别说胡话。”周涵之尿都不撒了:“你怎么给。” “我朋友家里有钱,但他家里管的严,你如果扮他老师家访去,就说学校搞的去澳大利亚的游学夏令营是真的,一笔可以拿到两万四,我们分一万给你。” 周涵之心动了,犹犹豫豫地扯着裤腰:“你们小孩儿翻脸还不跟女人一样,哪有我个大人听你们使唤的。” “你以为我待见你。”周望冷笑一声,“要不是我哥连把吉他都不给我买,我能用得上你,你爱干不干吧。”说完他就要开门走人,周涵之连忙伸手拽住:“行行,我去,大伯、大伯也算是帮你买吉他吧。” 周望斜了斜嘴角,把周涵之的手拿开:“晚上穿好点,打扮斯文点有个老师样,我先出门,过个十来分钟你再出来,别让我哥发现。” “行,大伯谢谢你给解了燃眉之急!” 当天晚上周涵之跟着周望来到了城东最有名的一片别墅区,那男人一进去就咂着嘴四处张望,赞个不停,周望的朋友出门跟他们碰头,对了一下说辞,便匆匆回去了等着。 周望跟周涵之站在喷泉旁,他掏出根烟来递给周涵之,自己也咬一根,再拿出打火机来给两人点上。 周涵之早就看出来周望不是个乖牌,比起他那个正经得不行的哥哥,所以才肯相信这坏小子拉他入伙是个靠谱事。 他吸一口,发现味道不错,便问:“什么牌子的?” “印象。” 周涵之吃了一惊:“你们小孩儿拿来的钱,这烟当地都不好买吧。” “所以跟你说我那朋友有钱啊,人又仗义,他从他爹那偷来给我的,你帮他就是帮我,懂不,我的吉他就靠他了。” 周涵之当即眯起眼来深深吸一口。 不多时就到了约定时间,周涵之还特意叫了口香糖祛烟味,然后拉拉衣服拿个公文包像模像样地进了一栋挺打的别墅。 大概半小时后,里头传来了骂声,正处在变声期的男生尖着嗓子说:“爸,就他,威胁我来敲诈你们!让哥哥扭他去公安局!” 周望嘴里叼着烟,往喷泉旁的池塘走过去几步,从兜里摸出些面包屑来,撒到水面上,明亮的灯光把睡眠照得波光粼粼,鱼群聚过来,张着嘴吃饵,挤挤挨挨地聚在他脚下。 他每次来这里找胡博,都会带点面包屑喂鱼,时间久了,哪怕在晚上,他的脚步声近了,鱼都会围过来。 有的人比鱼还笨,只消一次,就能上钩。 第7章 [惊蛰] 秦月正准备揭了面膜睡觉,却接到了公安局的电话,让她去保释周涵之。她气急败坏地换衣服再摔门走人,这一系列动作都没有惊动到看书入迷的周瞭,直到周望回来,问他有没有新牙膏。 弟弟拿着牙刷站在门口,已经洗完澡,头发清爽地沾着水珠,周瞭才想起来问:“怎么这么晚回来?” “去图书馆给胡博抄作业。” 周瞭知道胡博,弟弟那种臭屁性格能交到的唯一朋友,并不是他看到的那些小混混,便没有多问,找了牙膏给他,就自己先睡了。至于周涵之和秦月去了哪儿,他巴不得那两个人别回来。 第二天是两兄弟报名的日子,周瞭起了个大早,才热好包 分卷阅读9 子,门就被大力掼开了,周涵之怒气冲冲地率先冲进来,秦月紧随其后,把包摔在地上也一眼不错,两人直奔卧室,把还在赖床的周望拽起来。 周瞭连忙跟过去,正好看见周望睡眼惺忪地被周涵之拽住衣领,然后一拳打在右脸上。 周望偏过头,从嘴里吐出带血的唾沫。 这个场景让周瞭一瞬间红了眼。 他冲过去拽过周涵之,哪怕矮了半个头,周涵之还是被他瞬间爆发的力量扯翻在地,周瞭顺势一脚就跺到他身上,想再下第二脚的时候,周望却从身后死死抱住了他。 “放开!我操你大爷你敢打我弟!”周瞭整个人都斯巴达了,周望险些抱不住,秦月在旁边慌张了一阵,才七手八脚地跑过来阻止周瞭。 “哥!打了他咱就没证据了!” 周涵之爬起来:“不光你弟,老子连你一块打!”结果就听周望这么叫道,立刻懵在原地。 他在公安局被折腾了一个晚上,秦月来交了保释金都不放人,扭他来公安局的那家人要告他诈骗,那个本来该是和他串通骗家里钱的毛小子反咬一口,说被他威胁等等一大堆乱七八糟他从来没做过的事,而那小子的哥哥,是公安局的刑侦科的科长。 他很快就明白过来是周望那小兔崽子阴他,怒不可遏,发誓出了公安局就要把那小子揍得爹都不认得,当然了,那小崽子已经是个没爹的了。 他一晚上都只想着怎么揍人,却并没多想周望阴他的真正意图,而周望现在这一嗓子,算是把他吼醒了。 证据?什么证据?他的目光停在周望已经青紫破皮的嘴角,是啊,骗了他还敢回家安安稳稳睡大觉,这小杂种是等着他回来揍自个儿呢。 周瞭停下来,有些不可置信地扭过头看自己的弟弟。 “这可不是我自己弄伤的,是他打的。”周望放开哥哥,直起身,拿拇指在嘴边蹭了一下,见着血的时候却浑不在意:“今天不是正好报名么,哥哥你们班头老汤不是也疼我,今天起我就算她学生了,让她带着我去公安局,这算家暴吧,嗯,周涵之看在你刚从局子里出来的份上,我准你在外头吃顿早点再进去。” 他说完,伸了个懒腰,抽抽鼻翼:“哥你热了肉包子?” 周涵之百口莫辩,不管是周望脸上的伤还是诈骗案,警方当然不会相信一看就品行不端的成年人,而去怀疑被老师领着来报警的初中生。 在公安局吵了一上午,这家暴案倒也不至于拘留,但刑侦科的科长打来电话,说两兄弟本来就是孤儿,还被这么个人渣祸害,关到他们家起诉诈骗为止吧。 于是周涵之连早点都没吃,又蹲进去了。 秦月如何撒泼耍赖都不成,只好来求周瞭,说一家人怎么能那么绝情。 周瞭站在那,面无表情,秦月伸手拉他胳膊,他一把甩开,不耐烦地低喝:“别他妈烦我。” 从早上周望被打了一拳开始,他整个人都变了,浑身戾气一点儿不像平时斯文内敛的模样,他的怒气才在周涵之身上发泄了一脚,远远不够,但周望接下来的话把他给打断了,不管是愤怒还是心疼,都被打断了。 周望才12岁,他是怎么在心里推演这些心机,并把它们付诸实现的呢? 包括来到公安局后听说周涵之诈骗嫌疑的始末,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既定的事实,周涵之再怎么申辩,甚至诬陷自己12岁的侄子都洗脱不了,只等上诉。但是他信,他信周涵之在这件事上,是无辜的。 他憋着火,不知道撒哪儿,他简直有些不认识一直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周望。 那是他的弟弟,会跟他撒娇、在长高之前一直坐在他的车后座上、他甚至能回忆起他瘦小柔软的身体躲进自己的被窝,还有稚嫩的哭腔。 周瞭转过头去,看正跟汤老师告别的周望,他嘴角有伤,这时候却咧着嘴笑起来,特别天真乖巧似的。 不管怎么说,今天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报名,周瞭把两人学费从ATM机取出来,周望拿了自己那一份,就跟哥哥挥手。 他的告别显得很急切,转身利落地穿过马路,就消失在街角了。 周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转身朝相反的方向去。他的学校方向跟小望的不一样,以后再也不会有放学后同路回家的机会了。 小望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长大。 事实上他早就长大了。 周瞭在学校办完手续,去了律师事务所。 这次正值工作时间,玻璃门里的办公区有不少人在忙,周望在前台报了名字,到段沂源的办公室外等,等了半个小时上一个委托人才出来,周瞭把书包搭在肩上,走进去的时候却没第一眼见到段沂源,他又陷在那堆文件里忙活了好一阵才抬起头。 “啊你来了。”段沂源微笑,“我正准备给你电话,你考虑好了吗?如果决定监护权变更,我得先跟你的监护人协商,目前没有足以让事态升级的证据。” “我来就是想跟律师说这个的,已经有证据了。”他顿了顿:“我大伯现在身上背了诈骗案,而且他在公安局已经有家暴记录了。” “是吗?”段沂源皱了皱眉:“怎么会那么快。” 周瞭垂着头,有些不自在地拽了拽书包带:“只能说那个人渣是时候滚了。” 段沂源决定不追究这些巧合来得那么及时,事实上他接这件连立案都无力的咨询也并不是遵循职业判断,就连恻隐之心都不能足以解释。 他不准备去探究自己的动机。段沂源十指交叉,看着面前青涩而忐忑的周瞭,虽然对方脸上的神情冷漠。这个少年身上有种吸引人的、矛盾的气质。 “这么说你考虑好了?我会到公安局收集资料的,并且设法让你大伯主动放弃监护权,这会简单一些,毕竟你们现在没有比他更合适的监护人,这种民法官司打起来会很耗时。” “如果他放弃的话……我们必须被别人接手吗?” 周瞭抬起头,这么问,他的眼睛简直让段沂源有些不敢直视。 段沂源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些不对劲。 “咳,因为有了你之前变更监护权的经历,如果你没有意愿接受其他亲戚的监护的话,这里的监护权可以由当地居委会承担。” “这样的话,我和我弟弟,就不需要跟别人生活在一起了?”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段沂源似乎受到了感染,再次微笑起来。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律师,我得付多少钱呢?” “需要付钱的话在我答应帮你的时候就就会签合约了。”段沂源站起身,看了看表:“我不会接受报酬的,这样吧,你今天钱带够没,请我吃饭吧。” 周瞭坐在椅子上,仰视他,好久才回过神 分卷阅读10 :“这不行的,我必须得付钱。” “我每年都要做几件免费案子,你只不过是正好中奖而已。”段沂源走到衣帽架边将西服外套取下来穿上:“走吧,地点我来定。” 周瞭连忙站起来,从书包里找出钱包,打开来却只见到一张五十块卷皱的边角,这是书费的补余。 “看来我的挑选范围要缩小了。” “不、不,我现在就可以去取钱。” “就楼下的面馆吧。”段沂源愉快地决定,然后伸出手揉了揉周瞭的头发。 很久以后他想起来,那是他第一次碰周瞭,少年细软利落的短发在手心的触感非常温和,却又好像抓不住的沙砾,从指缝中轻巧地漏出去。 执念大概就是在那一瞬间产生的。 ---------------------------- 不造为啥回复不了 谢谢追文小天使=3= 第8章 [导火] 周望报完名,胡博正好参观完教室,跑过来揽住他肩膀:“倒霉,又没分到一个班。” 周望把找补的零钱折起来装进裤兜,“不同班不是更好,我给你做作业就不容易被认出字迹。” “我是那样的人吗!”胡博装模作样,末了又补充:“不过都全靠你啦,上了初中就有月考,每个月被我爹揍一顿我可吃不消,你可得罩我。” “帮你补到前十都没问题,就看你乐不乐意来。” “饶了我吧,你给我整理小抄就够了。” 周望给他一个“出息”的眼神,往单车棚走去,胡博在后面问:“去哪儿?” “公安局。” “又去那,不是搞定了吗,我爸已经请了律师了,你别操心那人渣操心下我的暑假作业行不?” “都给你写完了,明天上课给你。”周望打开车锁,跨上去:“胡博,谢了,你帮了我大忙,犹记在心。” “别跟我说这些,不适合你。”胡博上前抓住周望的车后座,用力往前一推:“好走不送。” 周望骑着车到公安局,说探视周涵之,登记后就进去了。临时拘留的人被关在羁押室内,有个女警察领周望到探试间坐下来,就到一间上了锁的铁栏门前,把门打开。 周涵之正躺在靠墙的长椅上睡着,被警察叫起来,他睡眼惺忪地挠着脑袋走出来,见着周望,当即脸就黑了。 女警察交代了两句,大意临时拘留不能超过4时,周涵之马上就要转到拘留所了,让他们快点,便出去了。 警察的办公区就在隔壁,门洞没有装门,人来人往,并无隐私可言。 周涵之歪坐在椅子上,瞪着周望,不说话。 “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跟头栽到这儿的吗?”周望一手杵着下巴,轻飘飘地问。 “哼。”周涵之有点气笑了,笑他自己被个小崽子蹬鼻子上脸:“知道啊,我弟弟生了个小白眼狼。” 周望垂着眼睛:“你要是没碰我底线,还不至于那么惨。” 周涵之看着他,觉得让个毛小子在自己跟前耀武扬威实在憋屈,却又想听他下文,他预感周望来这趟并不仅仅是来耀武扬威的。 “你那天电话把我哥叫出去,做了什么?” 周涵之的眼睛亮了亮,原来是这个。他坐直了身体,把上半身压到桌子,逼近了周望,伸手在男生的头上撩了一把:“你哥其实比你厉害多了,二楼虽然不高,但那是眼都不眨地往下跳。” 周望抬起头,直视他:“你说什么?” “差点儿就成了你知道不?我前头欠了两千块,利滚利早不止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看你哥眉清目秀的,不正合姓刘那变态的口味,而且我听说,给处男‌‌‍‎‍开‎‌‎‌‍苞‎‎‌可不止一两千,更别提干净的学生雏儿了。” 周望觉得他好像听懂了,却又没懂,他的瞳孔颤抖起来,死死盯着周涵之,周涵之就爱看他这样。周望已经彻底把这个卑劣的男人惹毛了,他不会用对待孩子的方式去对待周望,事实上从一开始,周家两兄弟在他眼里就不是孩子。 “差点儿就成了啊,怪只怪姓刘的太没脑子,让你哥给逃了,不然你作,你在我面前可劲儿作,我半点儿不觉得遗憾……你宝贝你那哥哥,可他差点儿就让男人骑了。”周涵之重咬了“骑”字,他满意地在周望的眼睛里看到疑惑惊慌的神色,这种被吓坏的小鹿一样无助的目光,他神经质般地咯咯笑起来。 “你胡说什么……”周望深呼吸了两口,往后退让,周涵之凑在跟前的笑脸让他恶心,他甚至闻到了他的口臭。 “你去问你哥,不就知道了?对了,你大概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喜欢男人的变态吧,那些变态啊,就好你哥这一口……”他话音未落,就看见周望举起了椅子,他连忙抱头,而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警察在外间看到情况,立刻冲进来拦住了周望,周望的眼睛通红,神情挣扎犹如困兽。 “干什么呢!当这什么地方,谁放这小孩进来的?爹妈呢?”一个中年警察吼道,刚刚领周望进来的女警察小声说:“孤儿,拘留的那个是他大伯,家暴,还是个诈骗犯。” 这句话算是帮了周望,他被松开来。 周望不错眼地盯着周涵之,他揉了揉被抓疼的手腕:“对不起,叔叔阿姨。”他这么说,却连看都没看旁边的人,“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跟我大伯说完就走,行吗?” 中年警察把椅子抄到手上“动作快点。”便招呼大家到外间去。 周望走过去,朝仍旧坐在椅子上,莫名地不敢动弹的周涵之弯下腰,伸手抓住周涵之的头,把对方朝自己压过来,紧紧贴着他的耳朵,说: “你要是敢再来招惹我和我哥,我一定、一定会杀了你,我不满十四岁,顶多进少管所,懂吗?”他一只手狠狠揪着周涵之的耳朵,真想就这么将对方撕了,直到周涵之受不住,一把搡开了他。 周望的眼里是真真切切想把自己剐了的意思,周涵之看出来了,他骨子里欺软怕硬,几乎动物本能一样畏惧这样血腥的目光,在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忙不迭点头:“我走,我走远远的。” 段沂源第二天去拘留所见周涵之,才刚刚说起周瞭有变更监护权的的意愿,周涵之就忙不迭地同意,“要我签什么文件都行,我带我老婆回C省,以后都不会过来了,特别是这件诈骗案,你看我一分钱没骗到不是,你帮我带话啊,记得带话。”周涵之当时这么叮嘱道,段沂源更加疑惑:“带给谁?” “周望啊,还能有谁。” 段沂源这才想起来,周瞭是有个弟弟的,他从未见过,听说刚上初一。 不过这念头很快过去了,他得赶回事务所将变更监护权的协议书拟好,之后再跑 分卷阅读11 几趟民政局跟法院公证处,他没想到周涵之那么痛快,手上在准备的东西都是协商材料。 事情出乎预料地简单,他必须得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带给周瞭,今天是周瞭开学第一天。 段沂源走出拘留所,打开车门将那堆已经用不上的文件扔进车里,心情不由好起来,他坐进去点燃发动机,时钟显示的时间离周瞭的放学时间很近,于是他打了方向盘,直奔周瞭的高中。 段沂源今年25岁,大学毕业后从父亲手里继承了这间律师事务所,普通律师需要度过的端茶送水的实习期、绞尽脑汁接案子的创业期他都跳过了,外人看起来就觉得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要不是他实力过硬,腹诽都会拿到台面上来。 因着父亲的缘故,他做这一行自然有比别人多出来的人脉关系,接案子便会随性一些,别人不想接的或者想接却不敢的,他仗着后台硬,便会揽过来,有点不合时宜的古道热肠。 他至今为止安稳顺利的人生,让他显得温柔有礼,因为不会有什么需要他争夺,他想要的,他都有能力得到。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因为求而不得变得疯狂,会有人拖拽出他心底的鬼魅,就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黑暗面。 然而那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这是千禧年的夏末,他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律师,接下了一个无助的15岁少年的民事案件,过程意外的顺利,比任何一单公益委托都要简单,他开车到市一中,在路边停下来,等他的委托人放学。 似乎从这一刻起,他已经没有把周瞭当作委托人了。 对面的学校还静悄悄的,离下课铃敲响还有5分钟,夏末的日头仍旧毒辣,段沂源坐在车里,空调风徐徐吹着。他看见一个穿兜帽衫的男生骑单车穿过马路,在校门口停下来。 男生看起来年纪还小,身量却足够将长腿支在车两侧,他大概被晒得有点焉,扯了扯罩在头上的帽子,就趴在车头上不动了。 很快放学的人潮涌到门口,他立刻直起身,不时抬头张望,之后好像发现了什么,抬手招了招。 周瞭走到他身边,也推着单车,两人站在原地说话,段沂源走近他们的时候,正好听到那个应该是周瞭弟弟的男生说:“我放学比你早,以后也一起回家嘛。” 周瞭不同意:“耽误这个时间你还不如回家把饭煮上。” “周瞭。”段沂源喊了一声,他神清气爽,身上似乎还带着凉气,站在一堆刚从昏昏欲睡的课堂上醒来的高中生中间,显得格外惹眼。 两兄弟同时看向他,周望几乎是在第一眼,就猜测到这是哥哥口中的那个律师,事实上他对那个没见过面却被哥哥毫不吝啬地夸奖的人,莫名在意。 眼下他见到了,又莫名排斥。 “律师!”周瞭挺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以前也是这里的学生,想不到那么多年放学时间还是没变。”他耸耸肩:“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周瞭愣了愣:“坏消息吧。” “嗯,好消息是我今天去过拘留所了,你大伯决定无条件放弃监护权。” “诶?真的?” “嗯。”段沂源微笑。 “那、那坏消息呢?” “骗你的。” “无聊。”周望沉着脸跨上车,他自然不会对周涵之放弃监护权的消息惊讶。 段沂源把目光转向他,仍旧微笑着:“你是周望吧,你哥哥跟我提过你。” “哦,他没怎么跟我提过你。” 周瞭什么都没说,伸手就扇了弟弟脑袋。 “不好意思,谢谢律师特意跑一趟。”他扶着车头鞠了个躬。 “别叫我律师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名字吗?” “段、段……” “叫我沂源哥就可以了。” 周望在一旁龇了龇牙,结果就听见他哥吞吐着喊了“沂源哥”,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胳膊。 他烦死了,为了避免再做出被他哥训的事,跨上车招呼也不打,就骑了出去。 段沂源看了看周望的背影,转过头来对已经跨上车想追却又顾忌自己的周瞭说:“你回吧,改天联系。” “真不好意思。”周瞭握住车把,冲他低低头,便一溜烟追了过去。 拥挤的车流中,周瞭并肩骑到了周望旁边,不由分说扇了对方脑袋,接下来摇摇晃晃地,两兄弟车头碰着车头,慢慢踩着踏板,往家驶去。 第9章 [成年] 六年后。 周瞭在一堆疯狂pogo*的年轻男女中间被撞得七荤八素,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脚,这间废弃仓库充斥着震耳欲聋的音乐,灯光变幻着颜色,人群看不清面目,除了把他撞疼的肩膀,还有在甩动中打到他脸上的长发。 总之当周瞭终于挤到舞台前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命不久矣。 舞台上挂了投影幕和印有乐队logo的牛仔布,六台音响轰鸣,周瞭觉得耳朵已经不能用了,他努力冲台上的主唱挥手,但这看起来就像所有涂着指甲戴着朋克手镯的胳膊一样,它们的主人挥着手跟随音乐摇摆。 台上一共四个人,汗水已经浸湿了他们的工字背心。鼓手是个胖子,脸上的肉跟鼓棒落下的频率同步颤动,吉他手和贝斯手在歌曲的留白阶段贴面solo*。这间盛夏的仓库像一只持续升温的铁皮盒子,要把人熔化。 主唱握着麦克风支架,像握着所有人沸腾扭动的神经一样,拿捏他们的痛处,鄙夷地扔开或者高高抛起。 这种好像翻来覆去迎接高潮的演唱让周瞭吃不消,更何况他是带着一肚子火来的。 当台上的黑发少年唱到“rape me*!”的时候,他终于无法忍受了,撑住地面翻到台上,伸手抓住对方汗津津的胳膊。 周望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哥哥,话筒将他深吸一口气的低微声响放大,他身后的乐手们疑惑地慢慢停下来,鼓噪的观众也纷纷放下手臂。 一时间整个仓库的人都将目光投到周瞭身上,他根本分不了神去搭理,只对周望低声说:“跟我回家。” 周望似乎终于回过神来,却并不是周瞭料想的任何一种神情,弟弟已经变得英俊而轮廓锋利的脸竟然像小时候从教室门口探进来那样,拉开了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那数秒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下一个瞬间,周望突然凑近眉头紧皱的周瞭,在他唇边飞快地亲了一下。 周瞭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弟弟就已经举高手,在舞台上蹦起来,接着他又朝着台下的观众做了一个双手抱胸、往后仰倒的动作,周瞭完全没看明白,他就被自己的亲弟弟,一把从台上推了下去 分卷阅读12 。 失重感拽着他的头,在空中的那几秒,周瞭脑子一片空白,然而等待他的却是无数双手,稳稳托住他,然后将他安全放到了地上。 人群再次沸腾了,好多人争先恐后地跳到台上,背朝台下仰倒,没有人退开,无一例外的是统一举起的手。 这场“跳水”持续了整首歌,也是这场午夜演出的最后一首歌。 不管怎么样,周瞭虽然被pogo的人群挤到了墙角,他也还是耐着性子等到了结束,因为他已经完全没胆子再挤进去一次了。 乐队退场后周望直接从台上跳下来,拨开往他身边挤试图跟他打招呼的女生,凑到周瞭面前,眼睛亮亮地看着周瞭。 还没从头晕目眩中缓过来的周瞭,上下打量了一遍弟弟的破洞牛仔裤和脏兮兮的帆布鞋,周望在他的打量中抬手捋了一把额前的湿哒哒的刘海,那种热烘烘的青少年的荷尔蒙味道扑面而来,周瞭的嘴角几乎抽搐起来。 他不想说话,坐了九个小时的长途火车赶回来又被连折腾带惊吓一通,而且弟弟这副模样已经把他气到懒得开口。周瞭转身就走,不出意外的,周望连忙跟身后的兄弟们打招呼:“帮我把吉他捎回去啊,这边先撤了。”引来一片骂声。 走出仓库后,周瞭立刻被夏夜的凉爽空气包围,太阳穴的抽痛总算缓解了,他跨上停在门口的电驴,戴上头盔,也不看跟在身后的周望,只是拿了另一只头盔递给对方。 周望高高兴兴地接过来戴好,跨到后座,不消提醒,十分乖巧地抱住了哥哥的腰。 这间废弃仓库坐落在杂草丛生的郊区,看上去已经被改造成演出场地一段时间了,门口停了一溜摩托,甚至还有两辆改装跑车,四处弥漫着放肆的青春气息。但独独这幢建筑人声鼎沸,周遭却是一片蚊虫都懒得鸣叫的寂静,晚上看上去,倒十分适合来几个鬼故事。 周瞭最恨鬼故事,骑着辆摇摇晃晃过个土包都要颠散架的电驴,从市区找过来的一路上,他不知道多胆颤,结果却看到自家弟弟养了半长头发,在台上甩得遮住脸只剩个下巴,歇斯底里唱“rape me”。他年纪轻轻,差点没脑溢血。 电驴又摇摇晃晃地跑起来,周望安静得不寻常,把下巴搁他肩膀上,被两人的头盔抵开,又一次次找合适的位置搁。 直到周瞭在路上又遇到来时的那个土包,只得减速碾过去,周望才隔着头盔,声音嗡嗡的,在他耳边说:“哥哥你特意回来给我过生日的对吧?” 那尾音里的小得意藏都藏不住,周瞭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几乎顶到了头盔。 第二天是周望18岁的生日,周瞭特意给工作室里的导师请了假,订票赶回浣城,结果找不着周望,手机也不通,周瞭大晚上打电话把胡博给吵醒,才问到弟弟在市郊演出。 半个月后就要高考的人了,竟然还有时间去折腾,这么晚大概也不会有车愿意去荒郊野外,周瞭立马拿了钥匙去把楼下杂物间的那辆电驴推出来。 两个人在凌晨三点回到了家,周望一进门就把背心脱了,露出汗湿的上身,周瞭打开冰箱去拿冰淇淋蛋糕,周望凑过来,站在他身后已经高出一个头来,兴致勃勃地问:“给我买了什么?” 这句孩子气的话让周瞭瞬间消了气,“给你定的蛋糕,本来打算今天晚饭后吃的,索性都过了零点,家里没东西,先垫一下肚子。”周瞭一边说一边转身,脸就撞到了站在他身后不挪地的弟弟的胸膛上,触了一鼻子湿漉漉的汗水。 “快去洗澡!” 周望得逞似的笑着,跑进浴室还不忘说:“我要自己插蜡烛。” 周瞭把乱七八糟的桌子收拾了一下,勉强空出一块刚好放得下蛋糕的干净地方。他去外地读大学后周望一个人住,家里竟然比两个人住的时候还要脏乱不堪,周瞭只不过是比普通男生要爱干净些,这种宏大的整理工程仍旧拿不下,所以他每次回家,只能见到比上一次更离谱的状况。 将纸盘和塑料叉子摆好,周瞭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等周望出来插蜡烛,他实在累,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梦见了好多年前的自己,穿了白衬衫又瘦又弱的模样,四周漆黑,他孤零零站在那,这种危机四伏的压迫感很熟悉,他多少能察觉到这是一个梦,却仍旧神经紧张,因为他知道接下来会有同样令他感到熟悉的伤害。 那些手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它们伸到了他的腿间、捂住了他的嘴、钳住了他的胳膊。隔着衣物的触碰窸窸窣窣,却更加黏腻,他拼命挣扎,然后在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了周望。 “做噩梦吗?”周望跪在他面前,轻声问。 “啊我睡着了。”他揉揉眼睛,坐直身体,“快插蜡烛,蛋糕要化了。” 周望看他一眼,动手拆了包装把细长的彩色蜡烛一圈圈插到蛋糕上,末了皱眉:“蜡烛太多了。” “当然是一年比一年多,你18岁了,小望。”周瞭伸手揉揉弟弟湿漉漉的头发,“诶我帮你吹一下,别感冒了。” 于是接下来周瞭帮周望吹头发,后者小心翼翼地用火柴点燃蜡烛,避免彩色蜡泪滴到奶油上。 这个房间因为吹风机的嗡嗡声,好像突然变热闹起来。 “好了。”周瞭修长的手指最后在弟弟的蓬松的头发里抓了抓,周望目不转睛地盯着跳跃的小火光:“我要许愿了。” 周瞭站起来关了灯,看弟弟闭上眼睛,睫毛垂下一大片阴影。他猜测着小望会许什么样的愿,想过后觉得无非是些青春期男孩都会想的事,能追到喜欢的女生、高考能成功,对周望来说,大概还要加上乐队别解散之类的。 他不知道周望的三个愿望都有他。 希望哥哥永远陪在我身边。 就算知道我是个变态也陪在我身边。 实在不行的话,希望我永远别说出来。 他睁开眼睛,一口气吹灭了十八根蜡烛,房间里完全黑暗的几秒里,他感觉到哥哥的手放到他肩膀上,他依偎过去,觉得这个时候灯泡坏掉就好了。 Pogo: Pogo一词应该来源于极限运动,指的是原地纵跳。也有说法来自于杂技蹦床和体育竞技。在摇滚乐现场,pogo形象的来说就是伴随着音乐节奏蹦来蹦去。狭义的pogo主要指朋克现场。而广义的pogo则把金属的甩头,民谣的拉圈,朋克的冲撞,工躁的躁动等一系列的现场活动统统涵盖在内。 Solo: 指独奏,非游戏术语。 Rape me: 周望唱的是nirvana的。 以上资料来自网络。 第10章 分卷阅读13 [蝉鸣] 周望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这种痛苦的窥视的。 也许周涵之在羁押室对他说的那番话是导火索也说不定。他那条也许永远不会被发现的,埋在泥土里的引线被拽了出来,不等他拒绝阻拦,就被点燃了,只不过火星燃烧得有些慢,终于抵达他的心脏的时候,爆破也并不足以致死。 周望从来不是乖孩子,正好胡博又是那种整天逃课去游戏室玩物丧志的二世祖,两人臭味相投,很早以前就接触了些年纪稍长的不良少年,交往过程中自然会了解到一些生物课本上避开不讲的东西。 所以其实周望的性意识萌芽得很早,只是他对这些并不十分好奇罢了,他年纪小的时候,只觉得哥哥是最吸引人的,他的成绩、相貌、总也追不平的身高,甚至哥哥辅导他功课时,握笔指点时不慎在纸上留下的墨迹都特别好看似的。 然后他长大一些了,读初中的时候跟胡博一起看毛片,晚上回家的时候哥哥正好洗完澡出来,跟片子上的男演员一样围浴巾在腰间,只不过并不是高档酒店蓬松雪白的织物,那是一块有些旧的、散发着和哥哥身上相同的上海硫磺皂气味、松松在腰侧别进去一个角的浴巾。 周望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每次用那块浴巾的时候忍不住放慢它与身体的挨蹭,感受着因为织料陈旧而显得迟缓的吸水力度,大多时候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那是段尚且安全的过渡期,周望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行为会变得愈发危险。 对哥哥不经意的窥伺以及跟毛片男主的比较,起先周望只是自以为早熟地想,他自己处在发育期,胡博都开始在小便的时候跟他比大小,他自然也会观察近在咫尺的兄长,那是他最容易获取信息的范本。 直到有一次,胡博搞来的片子是部侧重于男性角色的另类电影。从始至终主动的都是‍‌女‎‍‎‌优‍‎‎‌,她用娴熟的手法和口技挑逗一个身材纤细的少年,她的手落在对方的尾椎、像揉捏乳’房那样揉捏对方的臀肉、甚至男主的性器也处理干净不具备侵略性。 然后少年被推倒在床上,对方的身体严密压住他,肌肤摩擦带来的快感让他皱紧眉头,露出略带痛苦的愉悦神情。 周望在那一瞬间,突然想起了周涵之的那句话: “可他差点儿就让男人骑了。” 周涵之令人作呕的音色在他的脑海中早已被淡化,这句话斜刺入太阳穴的时候,周望下意识听到的是自己的声音,他说,他的哥哥让男人骑了。 在他感到茫然和恐惧的时候,胡博在他旁边低呼了一声:“这次那么快啊你!” 他才发现自己勃‘起了,裤裆隆起明显的弧度。胡博之所以惊讶,是因为片子还处于前戏,以往他从不会那么快有感觉,胡博曾笑他冷感,总要在最激烈的片段才会冲动,并且倒像是不十分情愿的,发泄后总要评价‍‌女‎‍‎‌优‍‎‎‌长得丑,声音难听。 胡博洋洋得意:“这次的极品吧,这妞真是实力派。” 他并不知道坐在身旁的周望已经六神无主,脑子乱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然而虽然他感到恐惧,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开始留意哥哥的隐秘部位,并且很容易将哥哥的一些普通的肢体动作、普通的皱眉和抿唇,往旖旎的方向联系。 那种诡异的他甚至不知道叫做罪恶感的情绪纠缠了周望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他明白周涵之所说的变态,指的是同性恋,直到他又用了很长时间,明白自己也是一个同性恋。 并且对自己遭遇过同性骚扰的哥哥,抱有可耻的欲望。 两兄弟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前一晚周瞭大概是太累,懒得爬到上铺,侧躺在弟弟的下铺就睡了,周望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胳膊搭在哥哥细窄的腰上,身体接触的地方已经出了汗,有些黏腻,然而周瞭连在睡梦中都安静而宽容,并没有因为不适而推开他,睡脸恬然。 周望轻轻挪进了些,把鼻尖凑向周瞭的颈窝,在那里稍稍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地,把嘴唇也贴上去,辗转在那一小片仿佛种植了罂粟的皮肤上。 夏天的中午总是安静的,因为热度正在孕育一波鼎沸的蝉鸣。 ================================================================== 周瞭勒令弟弟在家里复习,然后自己去附近的沃尔玛采买食材。家里的冰箱里只有冰淇淋和啤酒,听说周望已经吃了几天泡面了,他正是关键时期,别人家的考生都有母亲细致关照,而周望连口热饭都难吃上。周瞭这么想着,有些心疼。 他这次跟导师请了长假,一直到弟弟高考结束再回学校。导师知道他家里的情况,正巧工作室的项目只是刚刚起步,对方公司的验收时间是下个学期,便叫他放心回家。 其实想来,自从周涵之夫妇从他们兄弟俩的生活中滚开后,周围的人都是抱有善意的,比如说自己的导师,身边的朋友,还有那第一个对他们伸出援手的人。 “……周瞭?” 周瞭正在挑橙子,蓦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声音熟悉,心里觉得惊讶,抬起头来见到站在面前的男人,竟然正是刚刚正想着的人。 “沂源哥。” 段沂源穿着休闲西装,鼻梁上架了副无框眼镜,此时推着只摆了几瓶大容量矿泉水的推车,模样很闲适。 “我老远见到你,果然没认错,就是头发长了一点。”段沂源一如既往地温文尔雅,抬手指在鬓角边绕了绕。 “啊。”周瞭抓了抓头:“最近比较忙,忘了去剪。” 两人就这么边买东西边聊上了,段沂源跟着周瞭穿梭在各种货架间,也没见他伸手拿东西,周瞭后知后觉地想,来超市只会买大瓶水的单身汉,大概需要请人家到家里叙旧才好。 “沂源哥有空吗,我正好买了挺多东西,不如到家里吃个便饭?” “好啊。”段沂源干脆地一点停顿都没有。 段沂源是开车来的,两人把东西装进后备箱,一同坐进前座,周瞭看着车窗外,不时感叹浣城变化快,他不过一个学期没回来,就有几栋建筑拆了重建了。 “毕竟大家都不愿意停在原地。”周瞭家很快就到了,段沂源一边熄火,一边这么说。 “这么说来,我临近毕业,却并没有多少闯荡精神。”周瞭解了安全带,“导师鼓励我读研,身边的朋友拉我开设计公司,我却还是想回浣城,自己想想都觉得实在没志气。” “不会。”段沂源本来也解安全带,这时转过头来,看着周瞭说:“如果你回来,我会很高兴的。” “是吗。”周瞭没有任何察觉,推开门下了车。 两 分卷阅读14 人大包小包地打开门,周望正盘腿坐在客厅地板上看书,面前摆了个刷刷吹着便签条的电风扇。 他一手拿着书低头认真默读着,一边走到门口伸手去帮哥哥接东西,余光瞥了瞥,才发现哥哥身边多了个人。 “沂源哥来家里吃饭,你去拿点喝的来。” 周望把书随手反压在鞋柜上,“哦”了一声,将东西接过来拿到厨房,再找了茶叶出来,沏了杯热腾腾的绿茶端出来。 周瞭觉得奇怪:“冰箱里不是有冰红茶吗,夏天喝这个太热了。” 周望心不在焉地放下杯子:“那个过期了。”然后抄了书回到电风扇前,自顾自继续背单词。 周瞭打开冰箱,拿了过冰红茶看了日期,明明很新鲜,便知道弟弟又闹别扭了,从他跟段沂源第一次见面开始,这小子就对人律师十分不待见,都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 他只好拿了冰镇啤酒出来,征询了段沂源,把茶换走。 周望就坐在不远处,眼都不抬。 “我来给你搭把手吧。”段沂源开啤酒喝了几口,从沙发上站起来。 “不用不用,你坐着就好,小望开下电视……诶。” “就别客气了,我肚子饿想早些开饭行不行。”段沂源伸手握住周瞭肩膀,把人掰过去往厨房推,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周望,后者本该埋首看书,却像是能察觉到一般抬头跟段沂源对视。 段沂源轻笑了一下,回头对周瞭说:“我帮你绑围裙吧。”几乎凑到了哥哥的耳边。 周望眯起眼睛。 第11章 [旧识] 周望的学校在高考前一星期放了考前假,给学生们充分预备时间,调节心情也好抓紧奋战也好,这个星期比以往任何假期都让人心情复杂。 周望坐在电风扇前,一手拿冰棍一手拿书,刘海用发夹固定在头顶,周瞭往旁边过的时候瞥了两眼,发现那是许晚晴的东西,发夹上头还有一只小小的缎面蝴蝶结。 “你头发怎么长那么快,上次我回来都还利落着。” 周望目不转睛,嚼着冰块答:“你上次回来是3个月前。” 周瞭被噎住,想了想说:“看完书我帮你剪。” “嗯。” 周瞭趁这时间找了把锋利的剪刀。周望没一会儿就放下书过来了,把那怪异的发夹取下,刘海全盖住了眼睛。 “剪吧。”他乖乖坐到哥哥面前,“剪完回去小贝他们肯定骂我。” “为什么?”周瞭拿梳子慢慢把那比小姑娘还长还漂亮的头发理顺。 “我是玩摇滚的啊,这头发养了半年了,长度正好,甩起来帅。” “噗。”周瞭笑出声,“就不嫌娘娘腔。” “不,果儿还喜欢我这型的。” “果儿是谁?” “不是谁,群体称呼,那些小姑娘最喜欢搞乐队的,她们是不少乐手的食粮,精神食粮肉体食粮。” “嗯?” “就是乐意跟你滚床单,特别乐意。” 周瞭的动作停下来,剪刀停在周望的眼前,周望本来是闭着眼睛的,这时候睁开来,直直望着自己的哥哥。 “咳。”周瞭尴尬似的,“不能这么着,要对人负责,呃,我是说你长大了,不是不可以,但是要找个好姑娘,要对人负责。” “我又没说是我。”周望面无表情,其实是在憋着笑,“我只是说她们喜欢我,我又不喜欢她们。” 周瞭:“臭小子。” 剪刀簌簌地切断发丝,地上蜿蜒了轻薄的一片黑色。 “哥,我还是处男呢。”周望弯起眼睛,两条促狭的卧蚕伏在眼睑下面:“你呢?” “我?”周瞭挑挑眉毛:“你想剪多短?” “……不要太短。” “嗯,保证不剃光。” 周望只好闭嘴,他刘海已经被剪得短短的,露出光洁的额头,哥哥拿冰凉的剪刀蹭着他的皮肤,手指拨了拨他的下巴,他侧过头,让周瞭给他修鬓角。 周瞭还是没忍住:“你之前的摸底考怎么样?” “607。”周望答。 周瞭笑起来:“比你哥我强多了,好好考,你以后考哪,我去哪工作。” “要不是你高考的时候生病……”周望垂了眼。三年前两兄弟同时面临中考和高考,周瞭的压力显然要更大些,但是为了照顾好弟弟,一堆琐事占用了他的精力。夏日的暴雨说来就来,周瞭买好菜骑车回家,被浇了个湿透,回家后发烧感冒,进考场的时候脚步都还虚。 当时家里的用度已经不宽裕,周瞭压根没想复读,拿了二本学校的通知书就报道去了。 周望本来并不喜欢念书,初中的成绩也只是中上游,但是哥哥没考上心仪大学的失落神情,他一直记得,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有用最寻常的办法。 就像他小时候是连最普通的校园民谣都五音不全,现在却做了乐队主唱,他只要想的话,似乎都能办到。 但是这个世界上,天道酬勤并不是能拿下所有事的。 周瞭放下剪刀,仔细地拍掉弟弟脸上的碎发,然后说:“换你。” 小时候起他们就互相帮对方剪头发,习惯到有时候想不起来去发廊。 周望接过剪刀,周瞭闭上了眼睛。 他撩起哥哥的刘海,对方的眉眼舒展,全然信任而放松地闭着眼睛。 他的视线移到哥哥的嘴唇上。 如果不是那两片柔软的淡色嘴唇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这简直是一副等待接吻的表情。周望按捺住已经有些加速的心跳,把注意力都放到哥哥跟自己一样发质细软的头发上。 这个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周瞭睁开眼睛“等下再弄。”跑去开门,留周望坐在原地平复呼吸。 敲门的是电器城的人,要周瞭签售一台座式空调。 “我没有买过这个。”周瞭奇怪得很。 “我看看……这里有买方的名字,是’段沂源‘。” “麻烦你等下,我打个电话问问。”周瞭连忙掏手机拨段沂源的号,很快接通了。 “沂源哥你的东西好像送错了,送我这了。” “什么东西?”那边的人漫不经心地问。 “空调。” “哦,没送错,我忘了跟你说,上次看你弟弟对着电风扇背书,才发现你家里没装,我朋友开电器城的,让他弄了台老款,他本来卖不掉准备返厂的,不要多少钱,你就拿去用吧。” “诶?不、不行这得……” “你弟弟不是要高考么,有空调舒服点儿,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我马上开庭,先挂了啊,回见。”说完也不等周瞭开口,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送货的人看上去有点着急:“妥了没?我们回去还有活儿,得赶紧帮您装了,赶时间的。” 分卷阅读15 周瞭只好让人进来,帮着给空调腾位置,似乎真是老式的,挺大一台。 周望拿着剪刀走过来:“怎么回事?” “沂源哥给送了台空调来……算了,本来也打算装,回头我还他钱。” 周望看了那空调一眼,客厅里蓦然多出个通体雪白的大玩意儿,根本忽视不了,他觉得这东西跟那个别有用心的律师一样碍眼。 晚上周望照例在客厅看书,空调风徐徐吹着,确实比风扇舒服。 周瞭本来在书房画图纸,接到电话,一帮浣城的朋友听说他回来了,约他出去喝酒,挺久没见,周瞭随即拿了钥匙出门,看了看正认真看书的弟弟,轻声提醒:“我出去一趟,冰箱里有下午弄的黄桃银耳羹,记得吃。” 周望点点头,他才开门出去。 晚上的气温要舒适很多,周瞭打了车到约定的酒吧,这个点正是热闹的时候,启民是浣城的娱乐中心,人来人往,车只能停在外围,根本进不去,周瞭只好下车步行,经过几家KTV,再往里才有相对安静些的酒吧。 意外就是这时候发生的,旁边酒吧的二楼露台上突然摔下个酒瓶,正正碎在周瞭面前,他往后急退两步,抬头去看,只见露台上有人扭打起来,定睛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扭打,一个穿着牛仔服的女生正被几个男人抓了胳膊,想制服她,奈何她像疯了一样,根本是在用全身力气挣扎。 抓她的人似乎没耐性了,一巴掌将她扇得眼晕,这动静总算惊动了保安,在楼下门口检查客人包的保安都冲了上去。 保安干预似乎给了那女生机会,她挣脱了人,想都没想,翻过露台的围栏就跳了下来。 周瞭被眼前这一些列动作惊得哑然,身体的条件反射却快得出奇,他伸手接了女生一下,两个人便同时摔在地上。 周瞭从地上爬起来,他胳膊砸到地上,半个身子给人当肉垫使了,关节处火辣辣地疼。 “你没事儿吧?”他伸手给对方,人被他拉起来,面对面的时候两人同时认出了对方。 “周瞭!” “江墨?” 楼上吵嚷不断,江墨当机立断地抓过周瞭的手,带他跑起来。 周瞭莫名其妙地跑了一段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必要逃命,赶紧将江墨拉住,这时候他们早就跑出启民了,今晚这顿酒恐怕也泡汤,他浑身疼得只想躺着。 “你是怎么回事啊。”周瞭靠到墙上,“几年不见,一照面你就给我来这么一遭。” 江墨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根本没听进去,因为她张口就来:“周瞭你比以前还帅诶!” 周瞭翻了个白眼,得,花痴这点恐怕是变不了的了。 两人是初中同学,高中也同校,江墨过去就整天粘着周瞭,用忠实粉丝和怀春少女的热烈态度对待周瞭,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认为他们俩是一对,或者总有一天会成一对,因为江墨简直执着到了极点。 那个跑到小学部给周望送航模的女生、坐在周瞭后座被让周望闹别扭的女生,正是江墨。 可是别人不知道,江墨痴汉了周瞭那么久,却连一次都没有告白过。 她不敢,只要有那么一丁点想要说出来的冲动,她就会想起那个有着和周瞭相似的眼角,却神情阴鸷的少年,伏在她耳边说的话: “你配不上他,你和你那个肮脏的秘密,永远都不该靠近他。” 江墨笑得很开心,周瞭朝她走过来,蹲下’身查看她的脚踝,男生一如既往的细心温柔,早已发现她伤到了哪。 “不严重,不过得赶紧回去冰敷一下。”周瞭抬起头对她说。 “好啊。”江墨的笑起来很好看,女生特有的简单灿烂地咧着嘴,她的脑海中一边回荡着多年前周望对她的警告,一边迫不及待地说:“你送我回家吧。” 第12章 [介入] 周瞭给在酒吧等的朋友去了个电话,被骂得够呛,收线后扶着江墨到路边拦车,将她送回家。 因为江墨受了伤,他下车后蹲下‘身,露出整张后背来,侧头说:“上来。” 女生在原地犹豫了会儿,慢慢趴上去,她心跳加速,拼命忍耐着不要让自己的呼吸听上去太明显。周瞭却没有半点旖旎的想法,只快步上了三楼。江墨住的地方没有电梯,内走廊散发着空气不通的沉闷气味,而当江墨打开家门,周瞭更加惊讶了。 四十多平的单人公寓,里头乱得简直不忍直视,地上的电饭煲里还剩着泡面汤,没有床,墙角铺了张床垫,被子毯子皱巴巴一团。 江墨红着脸换了人字拖,冲进去快速整理了一番,把电脑桌前的转椅推给周瞭,自己坐到床垫上。 “我……我这里一般不来人,忙起来顾不得收拾。”她抠着自己的指甲说。 周瞭绕过一堆堆书籍和DVD,并没有坐下,而是走向另一角半人高的冰箱。 “你是喝点什么?有奶茶和啤酒。” “找冰块。”周瞭说着,拉开冷冻室,那气味闻起来已经很久没清理了,伸手进去翻找出一板结霜的冰块,掰出来些,用塑料袋装了,拎过来给江墨敷脚踝。 这场景有些熟悉,周瞭想起来,那年他也是从二楼毫不犹豫地往下跳,当时不觉得多疼,回家小望给他冰敷的时候才觉得疼得想哭。 对了,小望当时是用毛巾裹冰块。他这么想着,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塑料袋,让江墨自己拿着冰袋:“我给你拿毛巾。” 江墨自然被这细节感动得吸鼻子,指示他拿了毛巾过来,她没忍住,在周瞭的手指碰到她红肿敏感的脚踝时,伸手抓住了周瞭的食指。 “我、我们……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周瞭有些意外,却并没有第一时间甩开她,“当然了,有什么要帮忙的给我电话。”他说着话,从女生软软的手心里抽出手指。 给江墨贴了药膏又给她在锅里熬了点粥后,周瞭就离开了,这地方跟家里是两个方向,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他掏出钥匙准备开门,门却在面前快速打开了,周望一脸着急地站在里面,明亮的灯光能照见他额角的一片汗珠。 “你怎么回事,电话也不通!” 周瞭忙掏出手机来,机器已经耗干净电量自动关机了,他看弟弟穿着室外鞋,有些惴惴地问:“你准备出去找我?” “已经找过回来了!去启民的时候遇见你朋友问了才知道你根本没去聚会,你干嘛去了!”周望挺气急败坏的,把周瞭瞪得不敢往前迈步。 “我遇上点事儿,给耽误了。” “什么事?” “以前的同学,她遇上找麻烦的,我送她回家。”周瞭一边说一边想往屋里挪,周望皱了皱眉,挡住他:“什么同学?” “江墨,你 分卷阅读16 也认识。” 周望意料中的脸臭得更厉害了:“那个三八怎么阴魂不散。” 周瞭已经没辙了,小时候起周望就对江墨排斥得很,他早就放弃让这小子积口德。 “一边而呆着去。”周瞭伸手推开弟弟,把换下的鞋摔在地上,周望看出来他心情不好,只好闭嘴。 周瞭接了杯水,灌下去后抬头看着周望:“她是个好姑娘,你以后不能这么说。” 周望即刻火了:“好姑娘?那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货色!你们高中的时候……” “我知道。”周瞭打断他,“我大概知道……”他的声音沉下去。 周瞭记得读书那会儿,江墨看上去并不拮据,反而比其他女生打扮得更光鲜些,所以今晚看到江墨住的地方糟糕成那样,他很意外,并且,当他问起江墨在酒吧的冲突到底是怎么回事时,江墨给他的回答竟然是欠债。 周瞭并不是个擅于热络的人,失去父母后更加与人接触不深,江墨在读书的时候实在黏他太紧,周瞭被动地算是跟这个女生相熟,虽然已经三年未见,江墨突然出现在面前,又突然十分信任并且依赖地告知他自己的窘境,周瞭没办法坐视不管。 原来江墨并不是在学校里表现得那样简单天真的,她是个私生女,跟见不得光的母亲相依为命,早几年给她们母女俩提供物质帮助的男人,也就是她没有名义的父亲,就已经不声不响地举家搬走了,生活自此更加困难。她没有明说,但是周瞭想得到,酒吧里的那些人,并不像多么干净的债主,江墨也许有她绝不想吐露的糟糕经历。 周瞭把杯子轻轻放到桌上,弟弟在一旁仍旧别扭着,他也懒得去哄了,他想起江墨垂着头,低声说:“周瞭你别这么好。”时略带哭腔的声音。 女生的脚踝是跟自己当年几乎一样的扭伤,她看上去太脆弱了,周瞭想,他曾经也是这样的。 所以这其实不是单纯的同情,周瞭没去管那是什么,他在很多事上,都出离懒惰,甚至显得有些非通常意义上的薄情。 ================================================================== 转眼就到了高考的日子,周瞭在一中门外的奶茶店买了碗沉甸甸的冰淇淋刨冰,转身回到站满等候家长的人行道上,考试结束的铃声正好响起。 远远就见到了周望,他在男生中间也身量颇高,跟胡博搭着肩膀,脸上是十分轻松的表情。周瞭看弟弟在阳光下眯着的眼睑,也松了口气。 “诶,哥!”周望发现哥哥站在挤挤挨挨的人群里,手上还费劲托着只大号纸碗,忙甩了胡博往这边挤过来:“不是让你先回去吗,外面那么热。”说着接过周瞭手里的冰淇淋,举高些,那上面晶莹晃动的布丁和果酱太诱人,周望在只有几只慢吞吞的风扇的教室里呆了两个半小时,早热晕了,他伸出舌头卷了半颗冰淇淋球,伸手护着周瞭挤出来,又把纸碗递给哥哥:“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这时候胡博也东倒西歪地蹭过来了,不由分说就拿膝盖顶了周望的腿弯:“你个死兄控,见着你哥就不管老子了!” 周望笑着躲开:“你哪有我哥好。”他一边伸胳膊揽住正在用勺子吃冰淇淋的周瞭:“我哥可是来给我带慰问品的。”说完也没等周瞭反应过来,他故技重施,低下头含住周瞭已经递到嘴边的勺子,嘴唇几乎蹭到了周瞭的下巴。 周瞭呆了呆。 “咦~~~”胡博跳起来抖胳膊,“恶心死我了!” “最后一科了,感觉怎么样?”周瞭把勺子递给弟弟,问道。 “一点问题都没有,填过志愿等通知书就行。”周望却不接勺子,就着哥哥的手又舀了水果吃,别说胡博,他的鸡皮疙瘩也撑不住了,赶紧挥手告别:“记得晚上出来聚会!先走一步!”说完便钻进停在路边家里来接他的车里。 “哥我们回家吧。”周望心情大好,笑嘻嘻地从身后搂紧周瞭,天气炎热,皮肤相贴的地方很快黏腻,周瞭却并不嫌他,伸手往后,拍了拍弟弟的头。 为了庆祝高考结束,周瞭下厨做了两个拿手菜,又打电话给饭馆,定了牛排和披萨,还开了红酒,跟周望吃了这中西合璧的一餐饭。 饭后周望摸着肚皮打嗝,大长腿在餐桌下晃来晃去,穿着室内拖踩周瞭的脚背,今天周瞭脾气格外的好,以往他捣乱早就被拍脑袋了,而现在哥哥只是回敬他,再收了碗盘去厨房刷,期间脸上一直带着微笑。 周望屁颠颠跟进去,厨房面积窄,两个身量挺拔的男生肩膀挨肩膀都嫌挤,周瞭推了推他:“别添乱了,你累了这么多天,休息去。” “才不会,我现在是天底下最放松的人了,高考都搞定了,这几个盘子还能累着我。”他努力挤到周瞭旁边:“以后你做菜我洗碗好了。” 周瞭垂着头,微笑着默许了。 厨房的灯光温暖明亮,周瞭骨节分明的手明明是在打理油腻脏乱的活儿,却让周望看得错不开眼,伴随高考结束而放松的胸腔,再度滋生出那种柔腻的贪念来。 “哥,咱们能一直这样对吧?” “嗯?”周瞭抬起手腕拨了拨挡眼的刘海。 周望的目光跟过去,瞧着哥哥垂下的睫毛和利落的眉骨,佯装不经意地重复:“就是你做菜、我洗碗,一直这样?” “行啊。”周瞭低着头,爽快答应,随即又皱眉:“诶我说你怎么那么没出息,准备跟我过一辈子啊?女朋友什么的……” “对啊。”弟弟打断了他。 “对啊,我就是想跟你过一辈子。” 身侧近距离传来的声音轻快却笃定,周瞭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他放下碗,瓷器磕碰的声响清脆,水龙头还哗哗放着水。 他现在需要抬一点头,才能对上弟弟的眼睛。 “你不会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姑娘甩了吧?” 周望苦笑了一下:“你觉得呢?” “一副受了情伤的模样,还不承认?”周瞭拿手肘碰了碰他,觉得好笑,又低头去拿碗。 “我是认真的啊。”周望的嗓音压低了些,听上去湿润而温柔,“我是认真的,就我们俩,就我们两个过一辈子,不行么?” “小望你……”周瞭想说别闹,不要幼稚,但是当他重新对上弟弟的眼睛时,却看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高大男孩的眼眶潮湿,正用一种非常陌生的、乞求的目光望着自己。 小望上一次哭,是12岁,许晚晴和周云之走的时候。 他半夜爬到自己床上,钻到自己也尚且年幼的怀里,哽咽着说:“不要抛下我,永远都不要。” 他 分卷阅读17 几乎要魔怔了,那种久远的恐惧和痛苦借由周望的眼眸再次投射到他的脸上,他有种哪怕再往前一步就会落入深渊的预感。 为什么小望要这么看着他,因为这个世界已经再没有依靠了,他是小望的依靠,从父母离开的那刻起,他就是他唯一的依靠了,是这样吗? 他并不明白周望的眼里还有另一种东西,是名欲望,他只是坠入了那些相依为命的往事里,以为弟弟像他一样,一直用坚硬表象掩藏自己的懦弱。可是他们必须走出来,那种孤立无援的境地早已结束。 周瞭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什么,周望兜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而周望,他早就被哥哥长久的沉默折磨得恨不得落荒而逃,他迅速背过身,接起电话走出去。 “喂……哦知道了……嗯,马上到。” 周瞭还站在原地,他伸手扶住池子边缘,听到周望在外面喊:“哥我出去一趟,班上的同学毕业聚会。”随后便是一声沉闷的关门声。 紧接着,周瞭的手机也响起来。 第13章 [告白] 高三(9)班的师生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过散伙饭,大部分人嫌不尽兴,便又邀约到烧烤店续摊。 周望已经有些微醺,胡博过来拉他:“喂喂,你不能先走哈,留下来给我镇场子,就指着你把那帮妹子留住了。” 周望给他个白眼,掏出手机本来准备跟哥哥说一声晚点回家,想了想,又放弃了这念头。 续摊的地方是间生意火爆的烧烤排挡,露天桌椅摆满场地还不够,延伸到人行道上好远,他们找位子挤挤挨挨坐下来,立刻发现邻桌就有好多相熟不相熟的高中生,这个晚上没法关门歇业的还有许多KTV和酒吧。 大家划拳聊天,冰啤叫了十几扎,气氛仍旧比气温还要热烈,已经有喝醉的女生被同伴起哄着朝周望走过来。 周望今晚喝得有点多,等胡博反应过来他不对劲要劝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家伙摊在塑料椅上,拿着酒瓶一晃一晃。 “周、周望。”走到他面前来的女生看上去也醉得不轻,说完话就蹦个酒嗝。 周望像是没听到,目无焦距地瞟着车来车往的路面。 “我喜欢你,喜欢很久了……”这脱口而出的告白将少年们的情绪即刻点燃,这几桌毕业生的叫嚣引来了周围人的不满,哄笑震耳。周望却仍旧什么都听不到似的,目光定在一处,眼角都没动。因为哄笑而瞬间清醒几分的女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暗恋的男生却熟视无睹,脸几乎红得烧起来,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快要哭出来。 他们不知道,胡博凑过来推周望,都没发现周望盯着的地方有蹊跷。 周瞭和江墨站在街对面。 今天晚上喝醉的人实在太多了,周望斜了斜嘴角,看哥哥架着不省人事的江墨拦车,江墨靠在哥哥的肩上,被塞进车厢,两人的投影隔着玻璃,更加显得暧昧。 直到那辆车消失在车流里,周望才回过头来,面前的女生已经哭出了声,被酒精麻痹得反应迟钝,并不晓得退回去,兀自伤心尴尬着。 周望站起来,酒瓶对了几次才稳稳放到桌上,他笑着,弯下点腰对女生低声说:“干嘛喜欢我呢,我一点都不好。” 他的酒气喷到对方脸上,周围哄笑的人也都停下来。 “可是我也没办法啊,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没办法停止了……”女生已经捂着眼睛泣不成声。 周望眨了眨眼睛,直起腰:“这样啊……” “是的。”换来了伴随泪珠跌落的猛烈点头。 “我知道了。” 包括旁观的人,女生也不由抬起头来惊喜地看着他,周望脸颊烧热,眼睛还迷蒙地眯着,哪怕这样的醉态也还是看上去很英俊,不由让人心动。 “我知道了,对不起,我也有没办法停止喜欢的人。” 烧烤店不久后再次响起划拳和笑闹的声音,碳烤的烟雾混着汗水眼泪一齐蒸腾,这会是很多人的不眠夜,因为高考或者失恋。 大概也会有摈弃一切恐惧的告白。 江墨的朋友用她的手机给周瞭打电话,说她在酒吧醉得不省人事,她们不晓得江墨地址。 周瞭没有问为什么打给自己,而是立刻出门了,赶到酒吧打算送江墨回家,结果发现这人不知道闹腾些什么,脚踝的伤明显加重了,必须去趟医院,待从临近的社区医院开完药处理完伤处出来时,天色已晚,烧烤店正热闹。江墨酒品不行,迷迷瞪瞪醒过来一点儿就开始哭闹,抓着他的衣服不松手,周瞭把人照顾到睡着才回家,耽误了整个晚上。 他也没想到自己怎么就能体贴到这份上,这么多年,除了许晚晴,江墨大概是唯一一个享受到他在锅里留食物的异性,也许这个人的确是特殊的。 她特殊在哪儿?周瞭一边用钥匙开门,一边想。 大概是在自己面前的出镜率太高的缘故?这个想法实在是凑合,他自己都笑起来。 然而打开门,周望正好看见他嘴边残留的笑意。 “怎么还没睡?”周瞭弯腰换鞋。 “等你,你去哪儿了?” “……朋友叫出去有点儿事。”周瞭记得自家弟弟是个多别扭的,便隐了实情。 周望在原地站了会儿,然后转身往屋里走:“我给你放水洗澡。” 周瞭喝了点水,进浴室的时候周望正试好水温,洗过晒干的浴巾早不是那条旧旧的又薄又粗糙的毛巾,松软洁白,周望将它挂好。 凑近了些,周瞭才发现周望身上有残留的酒气,想想散伙饭也难免,便没说什么。 洗完澡人更累了些,周瞭只想赶快上床睡觉,卧室里熄了灯,他本以为弟弟已经睡了,抬头却发现周望站在阳台上,楼旁的路灯光照了他朦胧的剪影,是拿着烟的姿势。 周望已经好多年没在他面前抽过烟了,虽然他知道自从那个暑假撞见后,弟弟从未戒过,但是也规矩得不来他面前讨嫌。 小望刚刚经历了高考,又跟同窗分别,周瞭只好喊了他一声:“早点睡吧,少抽点。”然后准备爬到上铺。 “哥。”不知道为什么,这声音在夜里听起来尤其得突兀,仿佛压抑着什么,要爆发出来的预警。 周瞭放下腿:“怎么了?” 阳台上的男生把烟蒂直接摁在了盆栽边,这举动让周瞭皱起眉,越发觉得怪异。 但紧接着,他发现了更怪异的地方,小望的手在抖。 “你怎么了?”他快步走过去,越过了半开的阳台拉门,轻柔的晚风混着烟草味扑到脸上,周望仍旧侧着身,不敢看他似的。 “哥,哥哥。”弟弟的喉结颤动,竟然吐出艰难的简直让人一瞬间绷紧了的低声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