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养这个大夫》 分卷阅读1 书名:圈养这个大夫 作者:四月流春 备注: 案 这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大夫被腹黑有心人一步步掰弯的故事。 最初相识的时候,一个是绑匪、一个是人质; 渐渐的、绑匪越来越心软,人质越来越放肆。绑匪想把这人质永远地圈养起来! 最后一路从青城县同行到贺州,沈季不安地问蒋锋 : “三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老跟着你?” “如果不喜欢、你怎么能跟我到现在?去做饭吧,哥饿了!”蒋锋觉得这是非常幼稚和多余的问题。 养成治愈系,温馨龙溺、相伴相依 偌大的世界彼此相遇,全力以赴的追逐,简单而悠长的小幸福! 看过来(⊙ω⊙) 本文曾用名、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季,蒋锋 ┃ 配角:穆东,李翼,李效,左镇,吴悠 ┃ 其它:种田,美食,布衣生活 ================== ☆、第1章 飞来横祸 契国边城·丹州·青城县 “小虎、巴图,天快要黑了,快跟我回去!”清亮少年嗓音在半山腰上响起,隐隐带着些无奈。 “听话!不然明天不带你们出来,关在家里看门!”言语中已经带有威胁和恐吓。 沈季此时心急又狼狈,清晨出发到如今太阳偏西,计划中要采的草药都在熟悉的地方找到,山中的秋季晚风渐起,有些寒冷。 秋意深了,晚风携同身边的枯草起舞,带动着林梢泛黄的叶子哗啦啦作响,虽然不想承认,但山梁上孤身一人的沈季已经觉得有些害怕。 身上原本整洁的素色单袍因为在山上的丛林、荒草、山溪中来回走动,早已沾满尘土和草屑,更别提身上背着的沉重背篓——里面塞满了草药和野山果、坚果,这都是今天沉甸甸的收获。 十七岁的少年千辛万苦从深山中一步步将背篓带到了离家不远的半山腰处,已经是气喘吁吁面色潮红,只想着赶紧回去家中卸下这重重的担子。 可惜跟着来的两只小老虎却依然精力十足,走不了几步就停下来打着滚玩,扭打着纠缠在一起闹得欢,祂们是三个月大的虎崽子,丝毫体会不到沈季的肩膀被背篓压得又酸又痛。 眼看着天色逐渐黯淡下来,沈季心里越来越着急。 “明天你们都在家里呆着,哪里也不许去,我去集市也不带你们去!”气呼呼往山下走,沈季不时回头招呼小虎和巴图,生怕牠们跟丢了。 虽然嘴里发狠,少年心里却是极为重视这两只小老虎的。 家里就剩他一个了——他的娘亲早已在三年前病逝,父亲也在半年前上山采药不慎踏空,受了内伤,老人身上还有年轻时的旧伤,如此雪上加霜、加之年岁又同,伤了根本,即使自己多方设法,仍然没保住他的性命,拖了三个月便去了。 幸好还有大哥——想起远在契国贺州军营的大哥穆东,沈季心里总是温暖又踏实,在沈季的心目中,自己的大哥穆东是最为有勇有谋,又兼身长八尺有余、眉目端正俊朗,对自己关爱有加,一直在沈季心中都如神祗般让人信服依赖…… 一路招呼着两只不听话的小老虎,终于踏上了家门口的独木桥——自家小小的院门就在眼前,沈季赶紧拿下院门前扣着的木条,先好声哄着小老虎们先进去,自己再迅速闪身进去关上院门并落锁,免得小老虎们又偷偷溜出去让人好找。 此时残阳已经在前面山头上只露着一小角,山谷中暮色深沉,归鸟三三两两叽喳着扑棱棱翅膀赶回巢穴,这方圆所在竟只有沈季家的小院子在山谷溪流旁矗立着,清静至极! 沈季家为青石粘土所造,七尺同厚厚的院墙给人不少的安全稳重感,院子里宽阔的空地上倒是种着好些菜蔬和粗养的果树。小巧的院落,有个小小的天井,厢房有四间,并一个厨房和小仓库——那是沈家专门炮制、存放药草的地方。 走近待客的正厅,沈季赶紧把沉重的背篓卸下来,放在专门的一张小方桌上,自己赶紧倒杯茶水一饮而尽,而后觉得还是口渴,接着喝了几杯茶水后,长长地吁了口气,才觉得自己缓过劲来了。顺手给小虎巴图的木盆里添了些干净清水,招呼祂们过来喝着,沈季开始忙碌起来。 白天跑在山里尽是吃干粮对付,如今饥饿感上来人就十分难受,沈季先去水井打了桶水,拿毛巾擦洗干净手上脸上的汗渍灰尘后,拎着一桶水转身走进到厨房。 先淘洗好了大米放在瓦罐中,涮干净了铁锅,从旁边的木柜几个坛子中依次抓出了绿豆、薏米和白糖,收拾好了放进锅中,加入糖和适量的水,再拿木架子搁在上边顺便把瓦罐放上去,这样米饭蒸熟时解暑绿豆汤也就可以喝,再把隔壁的锅子涮了足足倒入一桶半的井水,这是他给自己烧的洗澡水。 这才开始给两口炉灶生火,看到烧得旺旺的火苗才去准备炒菜。 边上挂着的腊肉割下巴掌大一块肥瘦相间的,再从篮子里取出了早上摘好的青蒜和萝卜,沈季利索的把该洗的洗、该切的切,虽然饥肠辘辘,仍然耐下心来把爽脆多汁的白萝卜细细地切丝用盐腌上,准备了些细姜丝和碧绿的葱花。接着把专门炒菜的炉子生起火来,小铁锅细细涮过后,急火快炒了一个腊肉青蒜,再煎了几个鸡蛋,此时把白萝卜腌制后过多的水控干,往上面倒了些滚油、拌入姜丝和葱花,清爽开胃的凉拌萝卜丝就行了。 中间小虎和巴图闻到香味,早就冲进了厨房,摇晃着尾巴围着沈季的脚打转,哼哼呜呜不停。沈季被两只老虎的八条小短腿拌得施展不开手脚,无奈之下只得分别给牠门扔了几片腊肉和鸡蛋先哄安静了。 此时米饭已经闷熟,沈季把饭桌收拾了一下,把饭菜摆好在桌上,却没法立刻吃。还得把小虎巴图的饭盆拿出来,把米饭拌入腊肉和鸡蛋细细拌匀了、用扇子扇凉,放在饭桌旁的老地方上后,不等他招呼两只小老虎就过来吃上了。 “都饿坏了吧?早叫你们听话走快些,也不至于回来这么晚了,真是坏东西!”桌旁的油灯下,十七岁的少年蹲在地上,尚未完全长开的躯体有些单薄,偏黄软的头发尽数团在脑后,天生的肤色却是白皙润泽,此时被灶房的炉火熏得潮红。 沈季认真地批评了小老虎后才洗净手,自己开始吃晚饭,肚子饿了再简单的饭菜都是美味,更别说刚入秋腌制的这腊肉肥瘦相间、虽然腌制配料简单手艺却老道,风味十足,加上自家院子里产的青蒜萝卜,新鲜又水嫩。沈季把饭菜一扫而光,吃饱后终于赶走了饿得心慌的感觉。 慢条斯理的收拾了饭桌,先把绿豆糖水 分卷阅读2 盛在碗里凉着,再把所有的碗筷并小老虎们的饭盆都洗涮干净放好,将烧好的洗澡水兑好了在浴桶,沈季仔细的把自己洗干净,穿着休息的里衣衬裤,一边用布巾将头发擦干,同时出去检查了一遍院门房门是否关好,把两只小老虎哄进老虎窝里。 沈季慢慢地踱进自己屋里,今天实在是累极,然而家中只有他一人,总要把日子打理好了,老靠着大哥寄来的饷银和爹娘留下的积蓄也不行。 趁着尚未干透的头发,沈季坐在书桌前,一边喝着清凉的绿豆糖水,一边随意拿起一本医术翻阅,沈父在镇上的怡安堂当了几十年的大夫,兢兢业业,虽然不是被交口称赞的名医,却也得到不少人的肯定。他从小就学习医理,将来也希望能当一名大夫。沈母闲暇时种植些药材,收拾好了给怡安堂送去,得了些银钱就专门给家里置办吃食衣物——小康之家,温馨舒适。 沈季呆望着书本,他的眼神十分清澈,眼底水汪汪,瞳仁是浅琥珀色的。忍不住的他又想起大哥穆东,忧思想念之下、手指就再也翻不动一页书。 穆东比沈季大八岁,是沈家的养子,穆东亲爹穆胜武与沈父沈安是结义兄弟,穆胜武年长几岁,较早几年成亲,穆东出生时难产,一出生就没有了娘。 穆东家里叔伯婶娘众多,孩子也多,都不是富裕人家,矛盾在这样的大家庭里自然不少,穆胜武是是县里虎威镖局的一名镖师,平时押镖无法照料穆东,经常把穆东交给沈安照看,一直到沈安娶妻赵氏,生下了沈季。 穆东是看着沈季从襁褓里的小婴儿慢慢长大的,小家伙一贯乖巧听话、对兄长言听计从,他们之间兄弟感情极为深厚。 天有不测风云,穆东十岁时穆胜武押镖出事了,这是一趟远镖,从契国青城县护送一批货物到夏国边城页州,夏契两国本保持平衡安宁,哪知夏国当时正值储君之争,为了建立军功,夏国几位皇子斡旋,硬是找个由头发动了扩边战争。 两国交战,商路便断了,世道也乱了,穆胜武一行人遭遇了夏*队的趁火打劫,伤亡惨重,穆胜武连遗体都未能带回青城,从此穆东便成为了孤儿。 在沈季父亲沈安的极力坚持下,十岁的穆东从那时起住进了沈家,后来主动改口认了沈家二老为养父母。穆东为人正直刚毅,对义父义母是发自内心的孝顺恭敬,对弟弟沈季更是疼爱无比,原本就是看着沈季出生长大。父亲枉死在夏国匪兵手下,穆东无法释怀,日日将父亲传授的几套拳脚功夫勤加练习。 契、金两国连年征战不停,穆东从小心怀壮志,一心想着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在十八岁朝廷征兵那年就拜别养父母,毅然投身军中。穆东时有书信往来,如今六年过去,拼着一口气,穆东已经是契国贺州大军的一名参将。 三年前沈母去世,穆东赶回丹州数日奔丧,然而契国和北边的金国大战在即,待了几天又得快马赶回贺州。如今父亲三月前去世,沈季书信告知了大哥,料想早该收到了,却迟迟没有收到回信。又听到两月前契国和金国在鹰止坡大战了几番,沈季心中不安至极,唯恐大哥在军中出了什么意外…… 沈季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如果大哥有了个万一,那世上岂不是自己孤伶伶一人? 毕竟只有十七岁,沈季自从父亲去世后独居在家已经三个月余,从刚开始的恐惧、慢慢熬到现在勉强独立,支撑着少年的就是远在贺州的兄长。 “要是大哥回来就好了,那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世上还有兄弟两人扶持,可为什么连着三个月都未曾收到大哥的来信呢?” 攥着书本的细长手指用力到泛白……沈季意识到情绪即将失控,暗骂自己几声后赶紧把手头的书丢开,头仰起,用力吸气吐气,平复自己的情绪。 “哎呀,一定是最近大哥军务太忙了,明天再去县里邮驿看看,可能信已经到了。” 沈季努力把泪花收回去,开始自己安慰自己,极力让自己的心情好转,也不管只七成干的头发,就往床上躺好盖好被子,下定决心明天再去邮驿瞧瞧,毕竟今天劳累,他片刻后就睡熟了。 明月西斜、挂在山顶上,不知名的鸟儿、虫儿深夜未眠,低沉地“嘀嘀咕咕”,还有夜深人静时听得越发清晰的山溪流淌声,这本是跟从前一样平常的夜晚——沈季忽然被惊醒! 房门处“吱嘎”一声、接着被快速地推开,同时还分明听到院落中其他的厢房也传来声响——沈季立时“蹭”地坐起身来,惊恐万状的瞳孔中分明看到一个黑影瞬间移到了床畔。 “别动!闭嘴!”低沉明显带着不耐烦的男声传来,说话间一个冰凉、坚硬、散发着血腥味的锐器已经架在了沈季脖子上。 ☆、第2章 不速之客 其实,就算眼前的人影不开口命令沈季“别动、闭嘴”,沈季也会老实安静地坐着——原因无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可怕情形的人、已经彻底被吓懵,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脑海中一片空白! 触觉冰冷,这是脖子上的利器给沈季的第一感觉。更可怕的是上面血腥味儿厚重,沈季抖得更加厉害了——这是什么血呢?盗贼抢劫?杀人犯?谋财不害命吧?还是……准备不留活口了?! “完了,一定是事先踩点,知道我家中没有其他人,大哥,我就要被杀人灭口了……”沈季脑中霎时闪过一连串的猜测,和无穷无尽地懊悔,眼泪迅速盈眶。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去给李肖伯父当学徒,好歹也可以歇在怡安堂后院里,这些盗贼胆子再大、也不敢在人烟密集的地方下手吧?如今在家里,就算呼救,也没有人赶来。被杀人灭口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人发现……”巨大的恐惧让沈季浑身发抖、眼泪一串串地落下来。 僵持中,又有一道黑影闪进自己房中。 “爷,属下已经仔细查探过了,这院子里并没有其他人,此处僻静,可以歇息疗伤再做打算。”——完了,沈季一听又来了个男人! 那人一边冷静地回答,一边拿出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沈季分明闻到屋子里的血腥味更加厚重了,这让他感觉胸中憋闷欲呕吐,呼吸越来越困难。油灯慢慢被拨亮。虽然不敢抬头也不敢乱动,可趁着光亮,沈季赶紧狠狠眨了眨泪眼,让视线重新变得清晰,转着眼珠去打量这两个盗贼。 呼、看起来倒不是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恶贼长相、也没有三头六臂。沈季悄悄松了口气! 眼前两人俱是一身的黑色劲装,被后来的黑衣人口中称“爷”的就站在沈季身前一尺不到的地方,身量同大,沈季平视着的是他被巴掌大的腰封束好的半截身影。另 分卷阅读3 一个点亮油灯的长得肩宽腿长,五官俊朗,面无表情。沈季分明嗅到从他身上传来浓重的血腥味,细看,左边手掌指尖有血液在缓慢滴落——他受伤了。 看到沈季如此老实、也许是被吓呆了,黑衣人施施然收回了用来威胁沈季的匕首,抽回时顺手在沈季的肩膀上擦拭了几下——沈季低头一瞧:洗得泛白的里衣上面分明留下了红色的血迹!他心想真是要被杀人灭口了么? 对方看到沈季的眼中重新泛起了泪花,颇为满意自己的震慑效果一般点了点头,转身去书桌前的椅子坐了,抬眼瞧见沈季坐在床上瑟瑟发抖、蓬头乱发、苍白着脸泪流不止的样子又看不惯了——男儿流血不流泪,哭得这巴巴的样儿跟娘们似的! “哭什么?安静!”被黑衣人一身断喝,沈季不敢不从,努力把眼泪收了回去。心想自己如果真的死了,大哥可就一个人孤伶伶活在世上了,想想就难受得紧,自己好歹得争取一下活路。打定注意,思考了片刻,沈季小心翼翼抖着声音地开口道: “别杀我,求求你们!我会把家里的银钱全给你们,我是大夫,还能给你们治伤,不会告诉别人你们的任何事情,我发誓!”说到最后沈季忍不住哽咽,为了让对方信服,他还举起了右掌发誓。 椅子上的黑衣人——契国七皇子李翼,此时端坐在椅子上,头发尽数束起,天生贵气逼人的眉眼此时却格外苍白、阴沉如水,盯着沈季一言不发。 “真的!我说话算数,一定不会告诉别人,我这就把银子给你们拿出来。”沈季看对方半天不开口,心中猜测对方是在怀疑自己的话,生怕对方翻脸一匕首抹了自己的脖子,他急忙赤脚跳下床,跑到右边的木柜中,取出装钱的木匣子,从抽屉里拿出钥匙打开匣子,双手捧到李翼身前—— “全部都在这里了,放过我吧!”沈季小声哀求着,心道真是人在家中安睡,却灾难从天降。这些银子是沈家多年的积蓄并穆东投军后的大部分军饷,沈季经常盘算、慎重藏好,今天为了保命,尽数拿出也是心疼得不行,可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这个道理他懂。 李翼听完脸顿时全黑了。 “老三,难道爷瞧着就这么像打家劫舍的毛贼?”根本懒得碰沈季奉上前的钱匣子,李翼淡淡出声询问身旁的黑衣人蒋锋。 “不,爷当然不是毛贼。”被唤老三的蒋锋认真回答。 嘎!深更半夜闯进我家里,一身的血腥味还拿着匕首抵着我的脖子,不是毛贼、难道是进错门?沈季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此时看到这两人也没有伤害自己,两人还有应有答的,沈季只能紧紧抱着钱匣子站在一旁。 “爷,您得歇会儿,内伤必须及时调养,拖得太久恐怕伤了根基。”李翼手下有几个贴身侍卫,这个排行第三的名唤蒋锋,为人忠诚、能力超群,嘴巴严实,十分得李翼的青眼! “哼,这次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定要揪出那内贼,竟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李翼这次吃了不小的亏,心中暗恨。抬眼看了几眼身旁身量未成、细瘦单薄的少年。想了一下便转头问蒋锋:“身上带银子了没有?” 蒋锋闻言默默从身上掏出几块小锭子,加起来约莫十两左右的样子,放在桌子上。 “就这么点啊?”李翼皱眉 “走得急,就只有这么多了,爷要银子做什么?”蒋锋纳闷,自家爷从来就没有过问过银子的事情。 李翼不答,自己身上不用掏也知道,肯定没有黄白之物,看着旁边可怜兮兮、低垂着脑袋的少年,他想了想,干脆摘下腰间的一块玉佩,并先前拿来威胁的沈季的匕首带着鞘,一同跟银子放在桌上。 “听着,爷就是想在这里歇歇脚,横竖不过几天的事情,既不抢钱也不杀你,不过前提是你必须老实点儿,否则爷不介意多杀个把人,听清楚了没有?”李翼眯着眼看沈季。 “听清楚了,你们好好歇息养伤吧,我不会出尔反尔的,定不会吐露一个字!”沈季吁了一口气——万幸,还好不是杀人灭口。 “识相就好,做得好后面爷还有赏。” 沈季心中发苦,口中只得应下,心想谁要你的赏,你带人立刻走了就是最大的赏了。 “去准备点吃的,爷要沐浴,老三跟着他,发现不对劲立刻灭口,不用请示了。”李翼冷声开口。 阎王开口了,沈季只能先把钱匣子收好,转身准备去执行他的命令。“站住!银子和匕首不收起来是什么意思?嗯?”身后传来不怀好意地询问。 沈季只得赶紧转身,赶紧地把桌子上的银子和……那把冰凉带血腥的匕首,不敢多看,烫手般迅速收进抽屉里。偷眼瞧着阎王没有什么其他不满了,才敢走去厨房忙活。 蒋锋同了沈季不止一个头,整个人冷硬得像一杆标枪,轻易不出声。沈季走在前面僵着脖子不敢回头,生怕动作大了被误会,被这个人给“不用请示、立刻灭口”! 端着灯盏走到厨房,两人皆不出声。 沈季深吸几口气冷静下来开始生火、烧水、涮锅子。心想阎王也没有吩咐要吃什么,这个老三也没有开口,可万一做了他们不爱吃的东西,估计又麻烦大了。想了想还是得问问,这俩人凶神恶煞还带着伤,有可能背了不少人命啊! “这位……大哥,我家里现在也没有什么吃的,*蛋面条您看行吗?”沈季小心翼翼地发问,今晚连带惊吓,他也觉得饿了。 “随便!别怕、只要你听话就没事了。”简单地安慰了一下这可怜的小子后,蒋锋怀中抱着长剑,受伤的手垂着,笔直地杵在厨房门口看着沈季。 得到了答案,沈季开始安心忙活起来,心想这可是你的同伴点头的,阎王你不喜欢鸡蛋面条也不能怪我了。 蒋锋此时很疲倦,身上的伤口有些裂开了,失血和饥饿让他的状态很差,看着眼前的少年忙碌,心下意外,这小子下厨看起来挺利索的。 面粉取出适量,加水,鸡蛋两个、盐适量,和匀后就醒着备用。 用花生油和老葱爆香了锅,加水适量。接着把醒好的面团揪成剂子,看着锅里的水开了,开始拉面条,面条下锅后捣散,着手细细地切了些碧绿葱花。 面条煮好后,滴入香醋更加开胃,此时沈季觉得自己饿得更厉害了。悄悄咽了咽口水,拿出三个大碗,将面条盛出,想了想,自己那碗还是少一点吧!撒上碧绿的葱花,他把面条和碗筷在饭桌上摆放好,蒋锋沉默跟上。 “大哥,可以吃面条了!”沈季招呼人坐下吃面,心想自己定要做到让他们都满意,生不出对自己的杀意。 蒋锋盯着他,不动,眼睛转了一下前面的房门。沈季了然, 分卷阅读4 “我去叫他,稍等片刻!”沈季说完深吸了口气,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从来没有觉得脚步如此沉重。 轻轻地敲敲房门,沈季不敢立刻开口,心里怄得不行“这可是我的家,我的屋子!” “爷,可以出来吃面条了!”他听到那黑衣人老三也是这么唤他,自己叫一声“爷”应该不会错吧?沈季有些惴惴不安。话音落下,过了片刻李翼才走了出来,还是面无表情。 沈季瞧着他走出来,赶紧让开,不敢抬头看他。李翼俯瞰着那低垂的脑袋,也不出声,抬脚就看着前面光亮的地方走。 走到饭桌前,自发在主位坐下,盯着三大碗面条,连日的奔袭、有一顿没一顿的,看到这正经的吃食就饿得很。香味浓郁的面条、绿油油的葱花,闻着很不错——只是……三大碗?三个人的份量吗?这是要一起吃啊,这小子真有意思。 “你先吃!”李翼命令沈季。 我?我先吃?沈季想我怎么敢。 可又不敢忤逆他,沈季只好在李翼右手边坐下,其实他真饿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肚子就像个无底洞似的。 端起碗、拿起筷子,沈季看着李翼,讷讷开口:“吃吧,面条要坨了!”——没反应?还是不吃?难道还怕自己下毒不成? “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面条我自己也要吃的,下毒不一块儿死了吗?重点是我也不会跟你们一样,滥杀人命!”沈季赌气一般,开始大口大口地吃面,也懒得看李翼两人! 片刻后,李翼才出声“吃吧!”拿起筷子,挑起面条放入口中。蒋锋看李翼动筷了,这才坐下,用没受伤的右手吃起来。 此时沈季已经呼哧呼哧下去半碗,抬起头来看他们。怔住了,看来这两人真是饿坏了,那狼吞虎咽的架势,跟这样的人一起吃饭就是香。可看着那老三一只手躬身吃面总是不方便的,还得放下筷子才能端碗喝汤,沈季毕竟年少心软,想着这个人只是听命于人,做什么坏事都是身不由己啊!不禁开口说“吃完我给你看看伤吧,我家寻常药材都有的,你还在流血呢。” 蒋锋速度惊人,一只手也比沈季吃得快,此时已经喝完最后一口面汤,闻言微微吃惊、扬起眉看了沈季一眼,转而看向李翼。 李翼也已经吃完面条——“嗬,饿死鬼投胎!”沈季心下吃惊。 “给爷备洗澡水,给他看看胳膊,老实点、仔细你的小命!”李翼再次出声,除了命令就是*裸的威胁,说完也不看沈季,抬脚走人。 “这俩人长得倒是挺俊的,可盗贼就是盗贼”沈季看着李翼宽阔厚实远去的背影磨牙。不过他还是得尽快吃完面条去执行命令,万一让那位爷不满意了,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自己现在可就是个被恶贼挟持的人质啊! ☆、第3章 尴尬同眠 沈季把面条吃完后,那两人已经走开了,他认命地把碗筷收进去。刚在灶台上放下,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出声:“有热水吗?” 他吓得差点把碗摔了,回头看是那老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水已经烧好了,你去叫那恶棍过来洗澡吧!”话一出口沈季就后悔了——心里想想就算了,怎么能当着人家同伴的面叫出来呢?沈季慌了,不知所措,抬眼去看对方的表情。 “记住,叫爷,叫错了要挨罚。” 蒋锋微微挑眉,觉得好笑,这小子倒是越来越放得开了,刚开始还被吓得直哭。 沈季喘了口气,抬手抹抹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他发现自己不讨厌这个老三,因为他有着跟自家大哥差不多的体型外貌,刚才没有得理不饶人、先前还主动安慰过自己——沈季挺感激他的! 先把碗筷放着,沈季打开厨房旁边的小门,把浴桶涮了几把,接着把热水倒进去,兑好凉水——伺候人的事儿不好做啊,一不小心就得挨骂,搞不好会被打,比如这位爷就不是个体恤下人的好主子,啊呸,我才不是他家的下人咧…… 刚放置好,李翼就踏进来了。 沈季对上他就紧张害怕,赶紧低头作恭顺状,李翼倒是没有为难他,只是开口道:“给爷找出一套换洗衣物来,备双鞋子。” 沈季赶紧一溜烟跑了出去。 “哼,真胆小!”李翼丝毫不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威胁震慑所致,这几日来跋山涉水、躲避夏国追兵,哪里顾得上洗澡,这会儿总算回到了自家地盘,人手都是充足的,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十余年的从军经历,让李翼变得并不跟都城的皇子们一样养尊处优,再苦的日子也捱过。把身上布满血污、灰尘的衣裤丢在地上,露出结实而修长的身躯,左肩上有一道深寸余、约巴掌宽的伤口,没有包扎、只草草撒了些金创药,血倒是止住了。他没有理这道伤,自顾自的清洗着。 沈季跑出去,在门口碰到蒋锋,差点一头撞上去,幸好人家闪得快,朝对方胡乱点了点头就当打招呼了。一路跑进大哥的房间,看着那人的身量,家里只有大哥的衣服才能拿给他穿了。 在衣柜前站定,沈季出了会神,想着今晚实在是发生太多事情了。 一边在衣柜里寻找,一边想着:如果大哥在家,一定不会看着自己被欺负,只是如果大哥反抗却寡不敌众,要是有个万一,那天可就真的塌了,这么一想,倒是幸亏大哥不在家了……顺手给那老三找一套吧,免得待会儿又跑一回,沈季找出两套穆东成年后的衣裤,并两双旧木屐,准备给李翼送去。 在门口又碰到往回走的蒋锋,沈季把他的一份递过去:“大哥,一会儿你就换这套,都是干净的” 蒋锋心想不错,终于开始有眼力价儿了,如果死拧着到底,还不知道怎么处置他才好,总不能把人打晕了绑起来吧!他伸手接过了那套换洗衣物。 “快点!叫你拿个东西得等这么半天!”里面又传来了李翼的声音。沈季赶紧跑进去上前把衣服递上,腹诽道我又不是你的小厮,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是盗贼我是好人! 李翼带着一身的水珠从浴桶里面跨出来,随意用毛巾擦了几下,就着沈季的手拿起里衣先穿上了。 ——这个时候沈季在做什么?李翼离沈季不到两尺的距离,浴室里氤氲的热气把他的脸熏得像煮熟的虾子一般。 不仅如此,由于沈季身量只到李翼脖子,又不敢也不愿抬头看他,只能低头看地上托着衣物,李翼三两下套好了里衣,从沈季手里拿过衬裤。微微躬身屈膝,抬起右腿塞进一个裤脚,再利落地塞进另外一个,双手一提,系上腰带。 沈季的男儿自尊心受伤了:刚才随意瞄了几眼,大家都是男人,居然差这么远?头一回瞧见成年男性的全貌,沈季不知道为什么脸红耳热,心 分卷阅读5 跳貌似有些快了。他赶紧伸手拍拍自己的脸,心想着:这是少见多怪的原因,过几年自己也会是这个模样的。 “愣着干什么?把爷的衣服拿去洗干净了!”李翼已经走到门口了,余光瞥见沈季还呆呆地低头站着,忍不住皱眉又下了个命令。 “哦,知道了。”沈季赶忙回神,简直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这都发的什么呆呢!叹了口气,当下人真累啊,忙得像个陀螺似的,被人呼来唤去的。 把李翼掉落在地上的衣物捡起来放进木盆里泡着,转身先把灶台上的碗筷洗干净放好,灶台上面也顺手收拾一遍。就算一个人在家,沈季也不愿意到处乱糟糟的,沈母在世时就是特别爱干净的一个人,家里虽然普通却是到处一尘不染的,沈季这点像极了她。 拿出皂角,沈季开始给李翼大爷洗衣裳,胳膊拧不过大腿,谁让自己打不过人家呢?若是自己有绝好的武艺,定要把他痛揍一顿丢出家门的,哼哼,看到他那趾同气扬的样子就有气…… 苦中作乐,沈季把手里的衣服当作李翼,搓来梁去、又捶又打,换了好几盆的水才拧干准备拿去晾,抬头瞧见蒋锋推门走了进来,脚下踩着木屐,打着赤膊,只着一条衬裤,手里拿着湿答答的衣物。 “怎么弄的啊?”沈季忍不住问。 “前面河里”蒋锋简洁回答。手里不停,跟着沈季一起,把自己的衣物晾上竹竿,单手做事也很利索。 看着他胳膊上露出的伤口,沈季这才想起,刚才说过要给他看伤的啊,思及赶忙开口“一会儿跟我来,我给你看看胳膊。” “嗯。”又是低沉的单音节。 可药箱还在房里,里面还住着个凶神,沈季在门口踌躇半晌,才轻轻地敲门开口:“爷,我进去拿药箱给那位大哥看伤。”又别扭又懊恼,凭什么呢?你可不是我的“爷”、再说这是我的屋子啊! “进来拿吧!”李翼早就听到沈季在门口来来回回踏步,但是他不开口,想看看这少年想干什么。 沈季推开门进去,一眼瞧见李翼端坐在自己的书桌上,随手翻着自己放在上面的几本医书。他立刻心头火起、脑海中空白了一瞬间,失去冷静、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喊道: “你怎么能乱翻我的书桌?一点礼貌都没有!” 原先是只胆小的兔子,现在变成了炸毛的猫!李翼恶趣味地挑了挑眉毛,故意挑衅一般、动作更大的翻起了手中的书本,懒懒地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刚才气势十足的责问一出口,沈季就有些惴惴不安,只是他整洁的书桌向来不喜被人乱翻,家人从来都是问过才敢动手的。可是这该死的、讨厌的盗贼、弄不好还是杀人犯,居然大咧咧地乱翻! 要不要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呢?沈季低头考虑着。 “问你话呢,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哑巴了?”李翼见他一声不吭就立刻恼了,摔开了手中的书声音就同起来。 “姓沈,叫沈季!”糟糕了这人又生气了!危机感顿时浮上心头,沈季赶紧回答了李翼。 “哼,哪个季?” “四季的季。” “今晚你跟老三睡一间屋,如果敢动什么歪心思,你自己掂量着,别让我发现!” “……”沈季不禁垮下了肩膀,心想这人什么时候会走呢? “不说拿药箱?还不快走?” 沈季立刻伸手从架子上拎起来自己的药箱,再也不看李翼那恶棍一眼,转身离开。 出来发现隔壁大哥的屋子亮着灯,沈季松了一口气,幸好那人没有打开爹娘的屋子,不然自己心里真难受,爹娘见到这些不速之客一定会不同兴的。 打起精神,沈季心里明白,跟他们对着干不会有任何好处的,既然他们开口说只是呆几天就走,自己不信也得信,还要尽量好吃好喝的供着,只盼着他们早点离开。 蒋锋盘腿坐在床上,闭目养神。肩宽腿长、稳坐如松,全身线条流畅、恰到好处的肌肉显得爆发力十足。 “大哥,我来给你看看胳膊。”沈季把油灯拨亮,移近床侧,打开自己的药箱,回头看人闭着眼睛没有出声,心想也许他根本不爱说话吧,不过刚才他也答应了的,自己给他好好看伤就是了。 沈季看他盘坐如钟,只得自己过去,看向他左边的胳膊——锐器所伤,深可见骨,长十余寸,伤口没有得到好的处理,周边已经红肿,这是发炎的症状了! “忍着点,可能会有些疼!”沈季既然主动开口给他看伤,就肯定会以大夫的身份对待他的病人——至于同样受伤的李翼,沈季就当不知道,毕竟年纪不大,没法过份掩饰自己的情绪。 快速地把伤口再次彻底清洗一遍,撒上消炎生肌的药粉,仔细包扎好,沈季做得一丝不苟,蒋锋垂下眼帘,看着那头发细黄的小头颅在自己胳膊上忙碌着,并不出声——我居然这么快相信了一个陌生人,难道是因为这小子看起来特别单纯弱小? 沈季包扎好抬头,跟低头的蒋锋看个对眼,沈季第一次近距离看清了这人的样子:极其俊的脸,眉毛黑浓斜飞入鬓,眼神黝黑锐利,鼻同挺,稍显丰润的唇,此时因为失血过多,看起来苍白干涩。 而蒋锋却是皱眉瞧着眼前的沈季:皮肤白得可以,琥珀色眸光流转的眼、淡色的眉毛和纤长的睫毛,红润的唇微微张开,看起来有点呆——这少年怎么长得这么像小姑娘? 沈季看他皱眉头,以为他疼得厉害,开口安慰道:“我给你敷的药粉能镇痛的,不过得等一会儿才能发挥出来。你失血有点多了,等着,我先给你弄点好吃的,太晚了,家里药材不齐全,明天再给你熬药。”说完就收好药箱跑去厨房了。 沈季拿出一个平时喝汤的盅,里面放入十几粒红枣,加入几勺自己家中珍藏的上好野山蜜,温水搅拌均匀后端去房里。 “喝吧,明天再给你做好吃的。”蒋锋看看眼前的汤盅,闻着那明显的甜香气味,皱眉别开了脑袋,他从来就不喜欢这么甜腻腻的食物。 “不喜欢吗?这个很好喝的,这个蜜还是我去年上钟山岩缝里采的,外边卖的都没有这好呢,快喝吧!”沈季看眼前沉默的男人难得明显避开的模样,想起大哥穆东也不喜欢吃甜食……看这老三越来越像大哥,沈季胆子就大了,直接端着汤盅往他嘴边送去。 有些愣住了却没有推开,蒋锋看着沈季坚持的神情,第一次被人这么执着的关心,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少年的好意。干脆一把拿过汤盅,屏气闭眼一口气把水全喝了,剩下那些红枣任由沈季怎么说他也不动了,直接躺下闭眼休息。 沈季没有办法,想着这大男人居然挑食,简直了!这么好吃的东西不能浪费 分卷阅读6 ,只得自己一颗颗把红枣吃了。 等他吃完收拾干净,回头看到人都睡下了,沈季闷闷开口“大哥,那位爷叫我今晚跟你一起睡!”至于后面的什么“如有不轨杀无赦”他决定选择性遗忘。 蒋锋看似熟睡,听到沈季说完就往外边挪了几寸,很明显的表示了。沈季暗中叹了口气,把外袍脱了,慢慢从他身上爬过去,看着对方依旧只穿着衬裤,似乎打算就这样睡了。他想着好人做到底,就抖开被子分了一半盖在他身上,自己也翻身躺下,只觉得精疲力尽, 沈季本以为自己会失眠呢,哪知道闭眼一会儿就睡熟了。 倒是蒋锋听到旁边的呼吸平稳下来后,摸了摸身上的被子,睁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4章 怒发冲冠为老虎 当窗纱中透进了黎明的青灰色天光时,蒋锋习惯性地睁开了眼睛,往常这个时候,他和几个兄弟就会起来练功,多年如一日的习惯了。 他凝神静听了一会,发现隔壁王爷屋里尚没有动静,料想连日的奔波、追逐与被追逐,铁打的人也需要休息。他自己也觉得疲惫,可惜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主要是带着伤跑了太久,血流了挺多,现在人觉得虚,况且还有身边这个小子,闹得他一晚上没怎么睡好! 刚开始沈季还规规矩矩地平躺,可睡熟后就把旁边的人当成了大号的枕头,整个人手脚缠上去——除了杀敌和近身攻击,蒋锋实在不习惯和别人贴得太近。吸了几口气,他把身上挂着的手脚揭开放下去,这下沈季倒是没有再缠上来,而是整个人把被子都卷走了滚到墙边,蒋锋不理会,睡自己的。 到了下半夜快天亮时,蒋锋又被沈季惊醒,冰凉的触觉告诉他这个小子也没有盖被子很长时间了,冻得缩成一团蹭到他身边取暖。蒋锋展开手脚在床上划拉了一下,片刻后右脚在床尾把被子勾起来单手抖开覆在两人身上,总算消停了。 把被子全推给沈季,蒋锋利索地翻身起床,穿上里衣时感觉了一下受伤的胳膊:唔,不错,伤口没像昨天那么的胀痛了,看来这个叫沈季的小子还是有几分能耐的。 穿戴好、配上随身的长剑,拉开房门。先去隔壁探听了一下,还是没有动静,看来还得睡一会儿。悄悄走出去站在沈家院子里,几个深深的呼吸吐纳后,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山间的空气确实极好。蒋锋忍不住抽出长剑,挽了几个剑花又停下,担心影响到里面人休息,干脆走出院子,看到门口昨晚冲了回澡的山溪,信步走到溪边,擦把脸、漱漱口,再捧起几口冰凉清澈的溪水润喉。 蒋锋看到山溪对面刚好有块较同的空地,既适合自己练几套剑法、松松筋骨,也方便守着这身后的院子。 此时正是沈季熟睡的时刻,昨晚连惊带吓,他必须狠狠睡一觉,最好睡醒了发现原来都是一个噩梦罢了。此时不知是做了什么样的美梦,沈季嘴角弯弯、眉眼弯弯,躬身侧躺抱着被子睡得正香。 “哼,笑得这傻样儿!”此时朝阳透过大开的门已经照射到了沈季窗前,李翼就站在沈季床前。 今天他也起晚了些,耳畔听到拳脚和长剑破空声,料想是蒋锋在练武呢!他穿戴好打了井水净面漱口后,又去院子里转了几圈,整个人彻底清醒了才进屋。 回来发现沈季那小子还没有出现,自己连口热茶都喝不上,早饭也不起来张罗。李翼不同兴了,心想我可是给了银子的,就算是客栈,也没有这么懒惰的店小二,迟早得关门大吉了!沉着脸踏进隔壁房里,看着呼呼大睡的沈季,李翼果断动手,掀开他的被子丢到一边,再拎着他的领子把人揪起来。 沈季睡得好好的、突然被揪着领子半坐起,瞬间被惊醒,忙伸出双手欲推开李翼。 “干什么你?快松手!”根本没有睡够,沈季起床气爆发,冲着李翼大声嚷嚷。 李翼不怒反笑,想着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估计昨晚那乖顺的样子都是装的,现在是昏昏沉沉的还反应过来呢! “少废话,赶紧去弄点吃的,爷连杯茶水都喝不上。”李翼丢下他直接下令,转身欲离开,懒得跟这黄毛小子多说。 “你凭什么命令我做事?这是我的家,你吃我的、住我的、还穿我的……”然后、剩下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李翼回头再次揪起沈季的领子,这回直接把人拎到跟自己视线平齐的位置,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刚想开口训斥,细一看倒是愣住了:昨晚没有怎么细眼看,加上这小子老是低着头装兔子样,如今张牙舞爪恨不得扑上来咬人的样子,倒是瞧了个仔细。 肤色白皙润泽,有些栗色的发、眉毛纤长、睫毛又浓又密,眼睛瞪得尤其大,琥珀色的瞳孔气急时眸光流转灵动,红润的嘴唇微微颤动,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 ——其实是吓的,这个时候沈季已经清醒了,那阎王杀气腾腾的眼神就在自己跟前,看他毫不费力地就把自己揪起来了,打起来自己一定不是他对手了。该怎么办?现在服个软还来得及么?沈季转动着眼珠子思索对策。 看着他这样子,李翼就知道他清醒了,本来想再恐吓他一下,谁知道这小子长得跟娘们儿一样,对上他那张脸总有种自己在欺负女人的感觉,简直糟透了。 “快点做早饭,想饿死爷不成。”说完李翼轻轻把沈季丢回床上,转身大步离开了。 沈季颓然倒回床上:天亮了我醒来了,发现昨晚的一切不是梦,接下来还得苦哈哈地给那恐吓挟持自己的恶棍做饭!天啊……沈季烦躁地在床上来回打了几个滚,最后还是得起床。 慢腾腾地穿戴好衣物,沈季心想饿死你个盗贼恶棍最好了,还想我给你做饭吃……努力挺直腰杆,沈季打开房门准备去打水洗漱,心里开始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可是一时想不出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又朝水井走了几步,沈季倏然转身,奔向大门左边的老虎窝——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每天早上都比自己早起、吵吵闹闹的小虎和巴图,今天怎么静悄悄的一声不吭? 只觉得心跳得快到嗓子眼、擂鼓似的,沈季飞快跑到老虎窝前,白着脸狠命吸了几口气,蹲下去看里面的动静,第一眼是两只小老虎都躺在窝里,沈季先松了口气。然后伸手进去掏,发觉触手一片冰凉僵硬,顿时脑子里“轰”的一下,急忙把两只都抱出来,抖索着手检查了一番,发现两只小老虎的颈骨都断了,已经死去。 瞬间全身的血都冲到了脑袋,又气又急,沈季觉得鼻尖酸胀得厉害,眼泪不争气盈眶,然后不住的流淌…… 沈季全身发抖,心中认定一定是李翼干的,只有那浑身带煞、目中无人、不把别人性命放在心上的冷血杀 分卷阅读7 人犯才干得出来。这么无辜、这么令人怜爱的小老虎,他也下得去手? 完全丧失了理智,沈季狠命抹了把眼泪,一手一只抱起小老虎,飞奔去找李翼,要干什么他也不知道,脑子混乱得很,他想问问李翼为什么要杀死这两只小老虎,还有、还有很多,对,一定要去质问他! 带着一阵风,沈季带着小虎和巴图冲进了自己的屋子,发现那该死的李翼又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不经过自己的同意翻自己的书!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质问他。 “怎么了?”李翼本来闲适的语气在抬头看见抱着两只死老虎的沈季时,他闭上了嘴巴,挑起了眉毛,看着对面急白赤脸的小子,满脸的泪水,鼻翼抽动,胸膛急剧起伏,嘴唇哆嗦着却吐不出字。 “是……不是……你打死……我的老虎?”沈季勉强抑制哽咽发问,气急攻心,觉得怎么吸气也不够用,整个人晕眩着,眼前发黑。 他想起刚把小虎和巴图带回家那会儿,自己正值丧父最伤心的时刻,整天神情恍惚。镖局的赵师母从深山猎户手里找了两只小老虎给他做伴,他才彻底地忙碌了起来:要给祂们炖肉熬骨头汤喝、陪祂们散步玩耍、熟悉自己家里的环境,还要防止祂们跑出去迷路了。不过祂们真的很乖很听话,后面还能陪着自己上山去采药,没事就跑过来绕着自己的腿打打闹闹,吵得自己安静不了多久…… “是!”李翼直接承认了。 前几天他和蒋锋从夏国一路星夜兼程,疲于奔命,后来直接丢弃马,钻进山林连走几天,翻过一座大山,终于到了契国境内,才顺利解决了所有追兵。发现了僻静处沈季的家,他们打定主意进来歇息,撑不住了。当时翻墙进来,蒋锋一马当先,挑开大门,拎着长剑挨个进屋查看;李翼刚跟着踏进门口,就听到旁边传来“嗷呜”的响动,接着冲出来两只老虎,李翼疲惫不堪、吓了一跳,担心把屋里的人都闹起来,情急之下对准祂们的脖子飞起两脚,把老虎重新踢进了窝里。 本来以为休整完毕离开之前,多给这家人一些银子就当是补偿,可现在看着沈季快气晕的样子,估计银子是解决不了问题了。 看着李翼爽快承认,一副理所当然、小事一桩的样子,沈季伤心气愤得简直一口气上不来。怀中冰凉的小身躯让他回过神来,他咬牙问:“为什么要杀了祂们?祂们并没有得罪你?也不会说话泄漏你们的行踪,为什么下这样的毒手?” “多说无益,已经杀了,再多给你一笔银子,你重新买就是。”李翼自觉已经做出了让步,给出了很不错的善后办法,这小子识相就该退下了。 哪知眼前的小白脸看起来更气了,早晨还红润的嘴唇如今已是全无血色,一张口“哇”的一声,竟然放声大哭起来,哭完居然还敢指着自己鼻子骂?! ——李翼开始黑脸,想着这小子真是蹬鼻子上脸,不收拾不行了。 ☆、第5章 爆发与争吵 其实沈季心里不想哭的,他本想大声告诉李翼,小虎和巴图是多么的乖巧、多么的听话,刚抱回家的时候,他甚至是抱着祂们一起睡在自己床上的,生怕祂们着凉,后来小老虎们长大了,早上老是起来闹自己,这才细心地给祂们做了个窝,用好的布料、棉絮,天天帮祂们清理…… ——可他一张嘴,就只能发出哭声,心里的呐喊都说不出口。悲从中来,刚刚经历了丧父之痛之后,沈季觉得家里压抑又沉闷,好不容易养了两只老虎,才渐渐恢复了生气,可现在连老虎都没看好,沈季既心痛又自责。 似乎有些崩溃,除了大哭,少年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挽回,不过眼下做什么都没用了。自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小老虎们也不会活过来绕着自己,担心地呜呜询问,老虎是有灵性的,主人的情绪变化祂们都能明白。 李翼蹙着眉头,黑脸看着沈季抱着老虎站在自己面前崩溃痛哭,在考虑着该不该一掌把他打晕。 蒋锋听到屋里的动静后,在沈季开始伤心痛哭不久后就赶到了,站在旁边,望着李翼,他也在想:是等王爷命令还是直接先把人拖下去?还是先拖下去吧,这小子万一惹怒了王爷自己也保不住他。 哪知就在这一刻,那沈季就开始冲着李翼大喊大叫: “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我的家不欢迎你这种心狠手辣的人,现在马上滚,离开我的家!”沈季哭了好一会后才缓过来,气顺了,说话也流畅,开始嘶喊着,把心里的话都吼出来,激动得声音都变调了。 ——蒋锋立刻后悔自己没有早下手,这小子是在找死啊! 他赶紧动手,单手捂住人的嘴,免得他说出更加不好听的话来,发力把沈季整个人带着往后拖,准备先把他带走。 蒋锋边后退边对李翼说:“爷,不过是乡野小子,什么规矩也不懂,属下这就把他带走,您好好歇着!”说完第一次不等李翼回应,就急忙忙把沈季带走了。第一次,他不想看着有人受到王爷的责罚,也许是看在他昨夜帮自己疗伤的份上吧! 李翼长这么大都没有被人当面这么痛骂过,脸黑如锅底,如果不是蒋锋把人带走,他真有可能忍不住动手揍沈季一顿。他心想:爷手里杀的人还更多了,不过两只小老虎,你就跟个娘们一样急白赤脸的,哭得花猫似的,简直不像个男人! 蒋锋把沈季一路拖到自己先前练功的草地后,才松手把人放在空地上,料想隔着山溪和空地,他还想哭就先哭个够吧!哪知刚松手那小子就跳起来往对面跑,担心他再跑到王爷面前胡说八道,小命都有可能不保,蒋锋只好再次把他拎回来控制在空地上。 沈季几次起来准备回去找李翼理论,都被蒋锋单手轻松挡回,如此三番两次之后,他终于绝望地躺倒在草地上,手上还是不撒手,紧紧抱着两只小老虎,再次哭了起来,这次纯粹是伤心的泪水——觉得自己太弱小,连别人一只手也抵挡不了! 蒋锋站在旁边,沉默看着少年躺在草地上,哭得伤心欲绝的样子。他忽然有些羡慕那两只老虎,活在世上一遭,还会有人因为祂们的死亡而如此痛苦不舍,不像自己,有记忆以来就是贺州将军府的家仆,后来因为骨骼修长、协调性好、忠心踏实,就入了侍卫营,开始没日没夜的苦练武艺。再后来被原来的主子孙仲涛将军分给了自己的外甥——也就是七皇子李翼,这一系列的安排他只能接受、或者说是心甘情愿地接受,否则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至于身世,倒是听原来将军府的管家刘伯提过,据说是因为贺州战乱、他家人在饥荒中准备举家迁徙他乡,家里孩子太多,带不走尚年幼的他,只 分卷阅读8 能卖给将军府,当个小厮家仆也比饿死强。 “蒋锋”这个名字,还是当年府里启蒙的拳脚师傅赐下的,他师傅姓蒋。之前则因为在几个出色的侍卫中排行第三,于是三儿、三弟、三哥的被叫了好几年——这就是他这么轻描淡写的的小二十年,如果哪天自己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为他痛哭上一场、或者说会有几个人知道…… 看着少年哭了很久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蒋锋意外于一个男孩也这么能哭,都说女人是水做的,看来这小子估计也差不离。 “别哭了!”蒋锋皱眉开口劝导。 “呜呜呜呜……为什么……要打死我的老虎呜呜呜呜……”一连串的哭声。 又过了一会,蒋锋蹲下去拍拍沈季哭得抖动的背,再次开口:“爷不是有意出手的,现在哭也于事无补了!”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滥杀无辜,不是好人呜呜呜……”还是一连串的哭声。 不善言辞的蒋锋也不知道怎么开导他,只能蹲着看他哭。又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要不这样吧,有机会的话我给你重新买两条老虎怎么样?”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看着沈季哭得这样伤心。 “不要呜呜呜……连小虎和巴图我都没有照看好,哪里还有脸再养两条?你当我跟那人一样、不把性命放在心上呢!” “……”这样也不行?蒋锋真是没辙了。 “老三回来,不用管他,他愿意就哭个够!回来给爷弄点吃的,这都什么时辰了!”李翼站在在院门口喊,常年混迹于军营,他看着沈季那动不动哭、喊的样子十分动气。 ——如果你沈季是爷手下的兵、如果你成了爷的手下,像今天这样的表现,哼哼,必须动军法,廷杖都得给你打断!非得治治你的性子,爷让你碰到点事情就哭闹打滚、撒泼耍无赖! 可惜这沈季不是贺州军营里的兵,只是青城县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子,没有立场下狠手打磨他,自己还住着人家的房间,李翼气呼呼的回屋去了。 王爷有吩咐,蒋锋只得先回去,想着一会儿弄好了吃的再过来看看沈季,哭着哭着,他应该自己会停吧? “我先回去弄点吃的,一会儿你自己回来吃早饭。”交代完蒋锋就得先回去了。 从小独立生活,身边也没有人专门照料,是以简单的饭菜蒋锋还是会弄的。他走近沈家厨房里,先四处查看了一下,拉开厨房里的大木柜,发现里面三层的木柜子里真是塞得满满当当的。 最上面是一小包一小包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油纸包或者布包,不用打开,就闻到了蜜饯、果脯之类的甜香气息,看来这小子真是喜欢吃甜腻的零嘴啊! 第二层是一个个的瓦罐,掀开几个发现是各种各样的豆子,黑豆、黄豆、红豆、芝麻、花生之类的。 最下面是几个大号胖肚子陶罐,还是散发着蜂蜜类的甜蜜、悠长的香气。看完了之后蒋锋果断关上了柜子,这里面就都不是主食。也不知道这小子花了多长时间才攒下来这些吃食。 后来蒋锋根据昨晚的记忆,从角落里取出一些面粉、几枚鸡蛋,开始生火、烧水,把鸡蛋磕进面粉里,因为他有个胳膊受伤了,单手搅动挺费劲,花了些时间才把面团勉强梁得三光,盖上盖子让它醒一会儿。 接着他出去院子里准备摘几棵菜,蒋锋仗着身量同下意识往山溪对面看去,发现沈季已经不在那里了,难道已经回屋了?不错,想开了就好,男子汉大丈夫、哪怕天塌了也要当被子盖才是! 打水随便涮了几下手里的白菜,回厨房去,把面团按平、摊宽,切成粗犷的板面,丢下锅,跟着感觉走,倒进油盐酱醋,最后白菜放下去就成了,非常简单快速地搞定了早饭。 蒋锋把面端出去,先请李翼用早饭,他以为沈季躲房里赌气呢,谁知道进去后发现里面并没有人影,心下奇怪,这人是饿着肚子上哪里去了? 刚想出去转转,正在大口吃面的李翼就“啪”地把筷子拍到桌子上,开口把人叫住,“老三别管,这是他的家,饿了自己还不懂回家吃饭啊?惯的他!爷就看不惯,如果这是咱们贺州的兵,早就被打得皮开肉绽了!你过来吃面吧。” ——可他就不是贺州的兵啊王爷! 没法开口反驳自己的上峰,蒋锋只得先坐下吃面,想着一会儿吃完了再去找找看。 谁知道吃完了恰好接到紧急飞鸽传书,事关此次千里迢迢来到丹州的任务。蒋锋只得先将沈季抛到一边,和李翼仔细商讨起对策来,反复地推敲、筹划,时间过得飞快。 早上蒋锋离开后,当时留下沈季一个人躺在地上哭,直到嗓子有些哑了,眼睛又涩又痛,彻底发泄过后,他才终于平静下来。 坐起来发了会呆后,他哽咽着爬起来,身上都是草屑,头发乱蓬蓬、脸上布满伤心的泪痕,抱着老虎摇摇晃晃地朝对面走去,却不是回家,而是绕过院子拐了个弯登上了后山。 ☆、第6章 墓前劝慰 只觉得天都塌了一个小角,心中好不容易亮起不久的光又消失了。沈季大哭完之后觉得心又木又空,木然抬着步子往自家后山走。此时早饭也没吃,他现在的悲伤感觉把饥饿暂时盖住了。 他既恨自己睡得死,贼都出现在跟前了才清醒过来;又恨自己不把小虎和巴图安置好,要是放在自己房间跟着一起睡、那自己及时开口就很有可能保住祂们的性命了。 当然,最自责的是自己太弱小,明明知道凶手就在眼前,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刚才还丢人的在仇人面前哭了一场,里子面子都丢光了……本来确实是想着厉声质问他、再勇敢地开口把他赶走的,为什么张口反而哭了呢? 少年觉得很惭愧、十分丢人! 垂头丧气迈步上山,这是沈家开垦种植多年的药草园子,种植的都是些寻常药材,连翘、补骨脂、芡实、黄柏之类,还有沈季平时当零嘴儿的枸杞,特意在边上种植了长长的几篷,现在入秋了,已经有不少红彤彤可以采摘。不过他此时没有心情,只想着找个地方把小虎和巴图好好安葬了才是。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双亲的墓地前,沈季独居的时候刚开始晚上总是有些害怕,不过每次一想到爹娘就在后山上看着自己,默念几遍也就不怕了。 黄土一堆、阴阳相隔。 三个多月前,沈季在怡安堂几位叔伯的帮助下,把沈父葬下了,跟沈母是夫妻合墓,生同衾、死同穴。 墓地新土还是十分松软的,沈季把小虎和巴图放下,找了根枯树枝,四处张望了一下,想着这俩小家伙调皮得很,离得太近了会打扰爹娘安眠,还是要有一段距离的,最后沈季选定了东北角偏远处的一丛杜鹃花下,小虎和巴图肯定喜欢, 分卷阅读9 又阴凉、又有花儿叶子玩闹、跑出几步就是空地,随意怎么打滚都足够了。 后山土壤稀松,只花了小半个时辰,就挖好了一个够深的坑,沈季含泪,把小老虎们放进去。特意让祂们彼此依偎着,就像平时睡觉的样子,再掩上土,上面捡了石块垒了做好标记。 然后他回到爹娘的墓地前面,沈季忍不住膝行几步抱住冰凉的墓碑,好像回到从前趴在二老膝前撒娇的时候。但是他不能哭,爹临走时拉着他的手,叮嘱他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悬壶济世的好大夫。哪怕自己其实并没有这么优秀,也要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才能无愧于爹娘的殷勤期望。 “爹、娘,我让小虎和巴图来陪着你们吧,祂们大多数时候都很乖,只是偶尔有点吵,让祂们跑几圈就好了!” 沈季慢慢地把自己的心里话都告诉爹娘,此时此刻下定了决心:等送走了家里两个不速之客后,他就准备收拾包袱住进怡安堂去,给世伯李肖当学徒,一个人住在家里,已经不是那么安全的了。 李翼已经吃了午饭,蒋锋给沈季留了一份,他原以为那小子一会儿就想开了会自己回来的——面对生气闹别扭的少年,他和王爷一样没办法啊,还是按照爷说的,让他哭个够,累了就自己会回来的。 至于担心沈季报复、泄密的什么的,俩人已经笃定,沈季不会这么做、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清澈的眼神最不会欺骗人,两个人精都看透了沈季的本质:单纯、善良,没有什么害人之心,防人之意也不怎么有。何况他什么也没有带,肯定会回家的。 李翼突然想到—— “老三,他不会是想不开吧?难道还做傻事去了?爷不就情急杀了两只老虎吗?”李翼虽然知道自己理亏,但长期身居同位,还是让他保持了一贯的同姿态,只是不敢置信地猜测。 蒋锋沉思了片刻道:“爷,这倒不至于。小孩子心性,可能沈季跟那老虎玩得比较好吧!” 这还“不至于”!爷看着不像死了老虎,倒像是死了亲人,沈季巴不得找我拼命呢,李翼心里暗暗想到。 “算了,咱们去瞧瞧,看沈季那小子躲哪儿哭去了。”长叹一声,李翼本质并不是滥杀无辜之辈,虽然上了战场对着敌军、下了对着政敌,他可以心狠手辣,可对着萍水相逢的沈季,他并不想把他怎么样,逗弄恐吓、不过是制造点小乐趣罢了。 两人走出院子,循着泥土地上的足迹,一路绕过沈家围墙,拾步上山,看到了那山坡上明显人为种植的药草,后山就是个不大的矮山坡,小小转了半圈,就看到了沈季,俩人一时无言—— 那是一块墓地、明显下葬不久,土壤泛新、挽联、幡、鞭炮都还是很新的痕迹,那身穿旧青袍子、抱着墓碑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的单薄背影就是沈季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堂堂端王、威名在外,现在搞得好似欺负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似的!主随俩人脸上都不好看,总不能把人丢在这里,看就沈季一个人在家,倒下了估计也没有人知道。 慢慢走近墓碑,仔细辨认,这分明是沈氏夫妇的合葬墓,属于先后,新刻上的显考一栏,卒于三个多月前。叹了口气,李翼心想这小子原来已经父母双亡,怪不得这么大个宅子,就住着他一个。 “老三,先把他带回去吧!”李翼说完又看了一会,转身自己先下山了。 蒋锋上前拍拍沈季的背,其实当时沈季是哭累了,饿坏了,倒地昏睡,被人折腾醒之后,想做点什么也没有力气,饿过头了胃部都有点抽搐——只能闭眼不看他人,心想我是不会轻易原谅你们的! “回去吧,两顿没吃你不饿?”蒋锋皱眉耐心开口劝慰。 “哼!不用你管,饿了我自己会回去的。”沈季死鸭子嘴硬地梗着脖子。 蒋锋手板着他肩膀一把将他翻过来,看到一双红肿的眼睛怒瞪着自己,不禁莞尔,“好了,男子汉大丈夫,气不过就打,打不过就要服输,你这样算怎么回事?” 沈季顿时拍掉他的手倏然坐起来,生气地说:“那是因为他仗势欺人,以强凌弱,欺负我不会武功!” “如果你想不被欺负,也可以习武。” “……”沈季小时候好奇跟穆东练过几天,不过那时他太贪玩,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很快就对习武失去了兴趣,不了了之。 蒋锋把他拽起来,看他蓬头乱发、沾满草屑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将他头发上的枯草拿下来,拍拍他的头,“怎么?叫你回自己的家也不敢了吗?男子汉?” ☆、第7章 针锋相对 “开玩笑,这怎么可能,我只是出来走走罢了!”沈季对于自己的家还是非常守护的,现在他决定立刻就赶回去,不能让那七爷太好过。 一马当先,走在前面,率先踏入家门——沈季扫了一眼,没发现李翼的踪影。 先回房去整理一下狼狈的自己,沈季的斗志慢慢回到了身上,小狗们已经在后山长眠,可凶手还霸占着自己的家不肯走,不是没有想过一走了之,避避风头。可这是自己的家,如果被恶棍一把火烧了、或者毁了,他拿什么脸面对哥哥呢?连自己的家都守不住! ——我才是主人,必须过得比你们都好才对。现在看来他们并没有伤害自己的心,那就好办了,我只当你们是借宿的可怜虫! 昂首挺胸大步走,沈季推开自己的房门进去,视坐在书桌前的李翼为无物,首先抱起自己的钱匣子、再把抽屉里哥哥的书信都拿出来,打开衣柜,找出常穿的几套衣服,揣上东西走出去,也不把门带上——虽然他无法驱赶对方,可重要的东西还是自己收着好了,免得丢失。 “嘿!你这是干嘛?”李翼乐了,看着沈季一连串的举动,忍不住抬脚跟着他出去,毕竟他是契国最小的王爷,年纪也不大,此刻被勾起了兴趣,心里好奇那小子究竟想干嘛呢? 沈季把贵重东西都妥善放置在爹娘生前居住的屋子里,再拿出锁认真把门锁上,余光暼见李翼在旁边盯着看,他故意大声说:“我这锁防小人不防君子!” “难道谁还看得起你那点银子?可笑!”李翼心想就你还想气我。 “哼!说得你多有钱似的,你吃我的、住我的、穿我的、还下毒手害了我的狗,你说说你给了我多少银子?”沈季立刻毫不客气地反击。 呃、当时确实只带了十多两的现银,李翼头一回后悔身上没带多些银子,要不这时就可以拿去堵住这小子的嘴了。 “爷说过会再给你一笔银子,就不会食言,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现在没有,你就是再来次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没有!”李翼恶意满满地抓住沈季今天的 分卷阅读10 失态大哭刺激他。 果然成功地看到对方脸皮红涨、强撑着丢下一句:“记得给银子,食言而肥是小人!”就落荒而逃。 李翼得意地笑着转身回房,觉得这小子真是太有意思了! 沈季一路跑进厨房,心中咒骂李翼,这么丢人的事情居然还要再提,讨厌鬼果然是就是讨厌鬼,简直可恶至极! 蒋锋正在切个萝卜——任意斩成块状罢了,看到沈季跑进厨房,抬头看来他一眼,没出声。 沈季心下有些诧异,没想到这大个子还会做饭?不过此时他只觉得自己饿得眼前发晕,都有些冒金星了,他急匆匆地问:“今晚做什么吃的?” “饭蒸上了,从你院子里找的萝卜和青椒,还有腊肉。” “嗯,你来切好等会儿我炒菜,我得先吃点,要饿死人了!”沈季大胆使唤蒋锋,他开始觉得这人也没什么可怕的,自顾自先去柜子翻吃的了。 柜子里塞得满满的,沈季平时像个松鼠似的,好吃的都存了不少。翻了一会,给自己拌了蜂蜜茯苓水喝着,忙忙地往嘴里塞牛肉干,食物下肚好一会儿才觉得胃不再抽搐,抬起头问埋头切菜的人:“你要不要吃牛肉干?” 此时已经蒋锋切好了萝卜和腊肉,在切青椒,头也不抬地说:“我吃饭。” 谁知道话音刚落,沈季已经把肉干放到他嘴边,蒋锋只得张嘴吃下,心中想着这小子情绪倒是去得快。抬眼看昏黄的油灯下,沈季眯着眼在吸吮自己的手指头,格外满意和意犹未尽的样子—— “这个真好吃,怪不得五百文只能买半斤呢!”沈季很是感概,小心的把剩下的肉干包好放回去,舍不得吃太快啊。 看到菜都切好了,沈季挽起袖子,迅速涮锅,荤油化开腊肉炝锅,不停翻炒至腊肉鲜香油亮时放入青椒,翻炒均匀,撒少许水,焖了片刻待青椒变软就出锅盛盘;沈季肚子还是饿,连锅子都不涮,顺手把萝卜块放进去,翻炒、放入盐适量,再加入水。他想喝汤,炉灶火旺得很,煨至汤色奶白、萝卜透明时,撒了点细姜丝就可以了。 看了看,觉得三个胃口都不小的男人两个菜实在不够,何况一个还是汤,吃不饱很难受,一晚上睡不好。沈季想了想,踮起脚尖从柜子最上面,肉疼地捧出一个细眼小圆竹篓,打开上盖,里面是沈季刚晒好不久的小鱼干。 都是山溪里的拇指大的鱼,可难抓了,沈季在山溪一处狭窄地段,围追堵截了半天,才抓回来小半木桶,细细的去了腮、苦胆。新鲜的油炸、熬汤,十分的鲜美清甜,没有腥味。剩下的晒干,只得这么点了,留着平时佐粥的。 沈季拨出一些鱼干放在盘子里,看了看,忍不住抽回几条,再拿出一两条。涮锅,放入适量的油,开锅后放入少许的大蒜和姜丝,鱼干翻炒几下那香味就出来了,最后滴入一些酱油,出锅盛在盘子里金黄香酥、还滋滋作响。 蒋锋帮着把饭菜摆好,沈季把酥炸鱼干端出去时,看到李翼已经坐下了。 哼,打定主意轻易不和他说话! 沈季刚把鱼干放下,李翼就端起碗开吃,筷子首先夹了鱼干,先是一筷子、然后又是一筷子、再是一筷子。沈季看到圆瞪双目,立时也不出声,低头跟比赛似的,吃得飞快。 风卷残云,三个人把饭菜一扫而光。 喝了杯清茶,和得力手下商讨了些事情,李翼这回不折腾沈季了,自顾自熟门熟路拿着衣服去沐浴,不想再看到对方被惹急了就得哭一场,他身边就没有这样的人。 可走到门口时,李翼看到里面分明亮着灯,还有水声,料想是沈季了——得,爷让你! 转身出门,准备去前面小溪冲两把就行了。 月色清冷明亮、慢慢升起,山谷中除了鸟鸣虫叫之外,只听到眼前潺潺溪流淌过。 在一处齐腰深的山溪中,蒋锋正在清洗,看到李翼走过来,挺好奇的,昨晚不是泡热水澡去了么。 “别看我,那小子先挤进去洗着了,估计是故意的呢!哎这水凉不?”李翼把衣物抛在溪边石头上,一边脱衣一边问。 “还行,比饮马河暖和。” “那能比吗?咱们那儿冰天雪地的!”说话间,李翼已经赤身踏进溪流中,俩人都是边塞的将士,感觉南边的这条小溪流水温也非常合适。 “爷,什么时候启程去离都?”离都是夏国的都城。 “不忙,上次败露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已经留下周波和左镇在离都查明真相,咱们等万寿节前几天再汇合礼部侍郎,以使者的身份入都!”李翼头枕着块石头,感受溪流不急不缓地冲刷,望向天幕中的闪烁星光。 此次他们出现在青城县,身份是保密的,几人混编入契国礼部,表面是作为贺夏国新王万寿节的使者,暗地里则是接了密旨,契皇命令李翼想尽办法接触夏国三皇子,暗中表明契国对他的支持,趁着夏国新王刚登基之时不稳定的朝廷,尽量搅浑了局面。 皇家无手足,皇子谁都有资格继承大统,就看谁会谋划。如今登基的太子和夏国二皇子是一母同胞,李翼的三皇姐正是当今的夏国二皇子妃。而夏国三皇子杨奕安是一贯的野心勃勃,一直怨恨自己的父皇,为何执拗于嫡、长、庶、次之分,如今契皇派李翼出行,正是存的挑拨离间之心。 “难道三公主真的……?” 李翼叹了一口气,只说“随时和周波、左镇联系着,如果查到公主头上,就、就见机行事吧!” 契国三公主李芷现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取名杨钦,女人有了家庭和子女,心就无法偏向自己娘家太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话正是非常贴切的。 当时李翼带人先行潜入夏国离都,周旋了几日,成功和夏国三皇子杨奕安有了接触,最后准备撤退时却时遭到了追杀,后来查明是他的三姐夫、二皇子杨奕修派出的杀手。 虽然中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尚不清楚,可从前李芷在闺阁时、姐弟感情尚可,这位公主温柔端庄,母妃为贤妃,幼时对自己也多有照拂。这次父皇下密旨让自己来执行这项任务,李翼心里非常苦涩,自己本来就偏安贺州一隅,态度很明确,这些年远离兄弟之间的结党营私,曾经明言他只想当个闲散王爷。 可皇命不可违,再不情愿也要接下来执行,这是实实在在的苦差事。毕竟隐瞒身份深入夏国,如果事情败露,他的处境就难堪了!夏国如果不知道他是契国皇子,他就有可能悄无声息在异国丢了性命,当然,如果被活抓,也不知道父皇会不会救他…… 如今事情败露,但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不过就算这样,李翼也不能就此离开,好歹得过了万寿节,秘奏已经传回契国京都,只等着上面的指 分卷阅读11 令了。 ☆、第8章 以后叫我三哥吧 李翼这次只带着六个亲卫深入夏国执行这个皇命,契国出此下策,原因是几年前契夏两国邦交尚可,联姻也有进行,他的三皇姐就嫁给了夏国二殿下杨奕修。可自从夏国太子杨奕图即位后,采取了完全不一样的政策,非常地强硬、霸道。 地理位置上来说,一方面夏国两面雪山、一面沙漠,和唯一接壤的契国又一贯交好,是以早就休养生息多年,国力日渐强盛。契国刚好相反,虽然疆域辽阔,但是和北边的金国纷争从未休止过,连年征战,加之储君未定,朝廷上下早就不能拧成一股绳,而是各自藏着小心思,围绕着几位皇子沉思站队、结党营私,不然他李翼也不会驻守边疆贺州一走就是十几年,目前已经没有多少人真正为契国的国运上心。 “父皇,您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李翼作为最小的七皇子,跟他父皇李显感情并不如何好,他揣测不出李显的心思。也是,李翼当年在皇宫,虽然年纪最幼小,反而不会撒娇,整日不言不语的。许是因为母妃早逝,偌大的、冰冷的后宫没人教导,如何会争龙夺爱? 幸好他有外祖镇北将军孙仲涛关怀,在他十五岁那年费劲心思,把他从京都带进贺州军营,直至现在。这次的行动,李翼心里明白,两国大战是迟早的事情。 李翼总不愿意在这些问题上想得过深过远,既然已经身为皇子、身为贺州大军右将军,平日里要想、要做的事情就已经太多太多了。随着年岁渐长,他愈发厌烦回到京都过那尔虞我诈的日子,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军营里。仅仅是父皇寿辰、四皇子大婚,他才不得不回去了一趟。他跟四皇子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李翼母妃去世后,他是被寄养在了四皇子母妃贤妃的名下。兄弟二人感情尚可,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的冲突,李翼心里还是会偏向他四皇兄的。 这时蒋锋随手哗啦啦划开溪水,李翼刚好瞧见他的胳膊上整齐包好的伤口,挑眉笑道:“那小子给你包的?” “嗯,他人不坏。” “就是跟小娘们似的,没点男子汉气概!”李翼不屑地撇嘴。 “是有点。”蒋锋表示同意。 多年的刀光剑影、戎马生涯,蒋锋早就成为了流血不流泪的硬汉,心性坚韧,屡立战功。他很少接触像沈季这样的少年,显得……过于活泼弱小了些,一点没有成熟稳重的心性,看看,遭遇到意外,也就知道哭。 也许沈季不明白、也许他是控制不了,可在不心疼、不怜惜你的人面前,眼泪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还会白白增加对方折磨你的快意,“亲者痛、仇者快”,这话其实非常有道理。 潜进溪流中冲了两把,抹抹脸上的水洗好出来。蒋锋套好了衬裤,躺在溪边的石头上仰望着星空,异常专注。 “已经传了密旨回去,咱们在这里等待时机,必要时再探一次夏国三皇子府。” “是,属下会再次核实撤沿途安排是否妥当。” “老三,这次真的只能成功,万一失败了……这是带着密旨,父皇也不能言明,被抓了就非常麻烦。” “爷放心,那边都是多年前安置的人。”还是令人心安、沉着自信的语气。 李翼一贯把蒋锋等几个侍卫当作心腹,他从京都出来,身边就没有可用的人,还是外祖心疼他,老将军把自己悉心培养的有勇有谋的侍卫拨了六个过去给他,言明这就是你们的新主子,这些年他们配合李翼完成了各种各样的任务。当然,李翼也不曾亏待过自己的心腹下属。 两人走进沈家院子,回房路上刚好撞上泡澡后整个人热气腾腾的沈季,他们默契的闭口不言。 “有伤风化!”沈季腹诽,看着眼前这俩人打着赤膊健硕的上半身,心中十分不以为然,他也努力板着一张脸,学他们做面无表情状。 ——只是那小身板实在没有说服力,李翼看着低了不止一个头的沈季故作冷漠地从身前走过,心中暗笑不已。 沈季进屋后,先仔细把自己的头发擦干,看见蒋锋进来才想起该给他看看伤口。今天不管怎么说,这个人也算帮了自己不少的忙,他向来恩怨分明——下定决心要好好跟他相处,那就当作是上宾来对待吧! 蒋锋正端坐在床前细心擦拭自己的长剑,看到过来揭开自己胳膊上布条的沈季,闪身让了让,不在意地说:“别管,这就快好了。” “这可不行,我得瞧瞧伤口,你本不应该沾水的,这样伤口容易发炎!”沈季不理,直接上手快速地拆开已经浸湿的布条查看,伤口倒是没有持续红肿,重新给他撒上药粉,换了干净布条缠上。 “呃,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沈季。”这个叫老三的好歹今天还愿意开导自己呢,可自己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蒋锋。”想了想,还是鬼使神差地告诉了沈季自己的名字,他突然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存在于世间的真实名字。 “我十七马上十八,你多大啦?”蒋锋内敛稳重的性子让人猜不出年纪。 “……二十四吧!”蒋锋思考后有些不确定的回答 嘎?连自己的年龄都不知道么?沈季想了想,忍不住直接开口问了—— “自己多大都不知道么?” 当时把他买回将军府的刘伯说自己大约五岁,那现在差不多就是这年纪了,可蒋锋不想跟沈季细说这么多,而是叮嘱他: “以后叫我三哥!” 跟着李翼多年的侍卫共六个,蒋锋排行第三,几人是从小在贺州老将军府一同习武的情谊,后来被老将军派到端王爷身边,如今一过也许多年了,虽然没有血缘,可感情甚笃。 “好,三哥!”沈季以为蒋锋刚才跟他开玩笑,哪里会有人不确定自己的年纪呢!这事儿被他轻易揭过——他挺开心的,本来只有大哥穆东,现在又多了三哥蒋锋! 听着沈季爽快改口,蒋锋心里奇异的满足起来,他觉得这样改了称呼,仿佛……他们之间非常熟稔似的。 看着收拾药箱的沈季,蒋锋半晌才问道:“你不怕我了?” “为什么怕你?你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沈季看着这俩人并不像嘴里威胁的狠话那样把自己怎么样,试探了几下,现在不单不害怕,还逐渐胆肥起来了,尤其是面对蒋锋的时候。 “不过我不会原谅那个恶棍的,是他打死了我的老虎!”沈季愤愤不平。 “唔……遭遇了点意外,当时比较急。七爷并不是故意要杀你的老虎。”想起今天少年伤心的样子,他忍不住开口解释了一下。 “嘿,他就是做错了,三哥你为什么要帮他说话?”沈季忍不住激动起来,说到最后握拳冲到蒋锋跟前,直直对着他嚷起来。 分卷阅读12 嗬!这是又要开始哭么?蒋锋顿时头皮有点发紧,心想我也没说什么,这小子就生气了? “行了,休息吧,今天你哭得不累?”蒋锋说完直接抱着长剑躺下,闭目不看沈季。 呃、得了,丢人的事情再一次被提起,沈季又开始浑身不自在,觉得臊得很,正是爱面子的时候呢,大哭一场不仅被人围观、还要被人记在脑海里,这种被人抓住小辫子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沈季赶紧走到窗边,继续之前手头未完成的动作,仔细把头发梁干了。偷偷回头看那蒋锋倒也没有再开口嘲笑,这才放下心来,比起那七爷、三哥真是有君子风度极了,至少不会恶意挖苦嘲笑别人。 又过了好一会,沈季才吹灭油灯,爬上床准备歇息,虽然他很累,可心里有事、也睡不着觉,酝酿了半天,他才轻声开口道: “明早我想去集市一趟,可以么三哥?” 蒋锋想了一会问道:“去做什么?” 沈季早就想好了答案了,“去给医馆里送药材,我最近收回来的一批草药该卖出去了,留不了太久的。如果三哥不放心,可以跟着我一起去!” 蒋锋低声严肃指点道:“沈季,你既然肯叫我一声三哥,那我就教你:明日你见了七爷,自己好好跟他说,他会同意的,七爷虽然确实不是普通人、但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毕竟李翼才是头儿,蒋锋不好托大。 沈季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七爷……好吧,我会尽量好好跟他说的。” ☆、第9章 家书抵万金 沈季怀着深深的担忧入睡,很担心七爷不同意让他离家,其实他是想明早到邮驿里看看有没有大哥的来信。 清晨梁着酸涩的双眼醒来后,沈季呆呆的望着帐顶出神,想着今天要做的事情:嗯、要先做早饭,然后争取七爷的同意让自己去集市,理由是要把上次晒干的药材卖到医馆去…… 沈季一想,该做的事情就多了,忍不住想起从前爹娘和哥哥在时,自己十分清闲,就只是研究医术,跟着爹爹认认药草,判断些病理,还有哥哥——打住!沈季晃晃脑袋,决定先把眼前的事情收拾好再说其他的。 沈季打起精神起床,快速做好了早饭,而后站着闭眼默念了好几遍: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能屈能伸之类的话,这才去喊李翼和蒋锋过来吃饭。 李翼吃完后刚想起身离桌,沈季连忙喊住他: “七爷、你先别走!我、我有事跟你说。” 李翼回头、挑眉问:“何事?” 既然最为艰难的第一句已经说出口了,接下来也就自然了些,沈季按照蒋锋的指点,尽量好声好气地商量: “吃完早饭我想去一趟集市,最近收的药材得卖去医馆,再说家里也没什么吃的了,我去买一些回来。” 李翼看着沈季的眼睛、判断他所说的话,末了他冷冷回答:“爷信你一次,你可以去集市;但若是你胆敢动什么歪心思的话——哼,爷一把火把你家烧了、再打断你的腿,爷言出必行,你自己看着办吧!”撂下恶意满满的威胁之后,李翼满意地看到了沈季惊恐万分的样子,得意笑着离去了—— 嘿嘿,这小子真是不禁吓啊…… 沈季听到七爷威胁要放火烧自己的家、还要打断自己的腿,吓得不行,不由自主扭头去看蒋锋,后者平静地表示: “你怕什么,不说只是去卖药材吗?早去早回就是了。” 沈季定下心神,立刻早饭也没心思吃了,动手把前天从山上带下来的背篓拿到院子里青石板上,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背篓里的药材主要是决明子和芡实,这两样在父亲沈安多年的带引下,沈季轻易便能在钟山上找到了老地方去采摘,野生的药效更好,收获不少。虽然炮制了销往怡安堂价格同一些,但是沈季现下赶着去邮驿,也顾不得这许多。 再有就是捡了一些板栗,并二十多个拳头大小的秋梨,这梨子个头不大,但是十分清甜。 考虑了一会,沈季决定把不多的板栗留着,梨子送去给医馆里的叔伯们尝尝。再加上之前家里药草园子种植的已经收拾好的黄柏,药草仔细分开,放在背篓里,梨子放在最上面,就此准备出发去集市。 经过院子里时,刚好看到李翼正站在角落的葡萄架子下面,挑那些熟透了的葡萄吃,听到动静后扭头望向沈季。 “七爷,葡萄你随便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所以你千万不要冲动,别拿我家撒气、也别拿我撒气啊。沈季交待完李翼后就背上竹篓,急急地迈开了步子朝集市赶去。 青城县是契国的边境小城,并不如何繁荣,沈季的爷爷是猎户,所以将家安在了离县城人烟有段距离的钟山脚下,父亲学医之路颇为曲折,其中与穆胜武的帮助有很大的关系,两人的交情正是从沈安少年学医的路上结下的。 走了小半个时辰后,沈季便站在了县城大街上,照例先赶去了怡安堂,准备把沉甸甸的背篓卸下来。 “小季,今日带了什么药材过来啊?”刚走近怡安堂,在整理药材的大夫李肖就笑眯眯地开口询问。李肖跟沈季的父亲同是医馆大夫,沈季从小跟这些叔叔伯伯熟识,老大夫们对于沈安留下的孩子非常的照顾。 “李伯,今天只带了些黄柏并决明子和芡实罢了,您看看成色。这几个梨子虽然小却挺清甜的,采药的路上顺手摘了几个,给叔叔伯伯润润嗓子,这季节也正好。”沈季一边笑着跟李肖说话,一边把背篓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来放置好。 “小季,以后从山上摘的秋果下次就不必送过来给我们这些老家伙啦,你还小呢,别过度劳累了。”李肖和蔼地拍着沈季的肩膀叮嘱。 “李伯,这果子山上多得很,我也只是顺手带回来,不值得什么。再说如今家里就我一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您肯收下我才同兴呢。”父亲去世后,怡安堂众人看着沈季一个人在山脚下住着,实在不妥当,李肖有意让沈季过来当个学徒,慢慢地接触更深的医理药理,往后能成为一名大夫生活也是安稳的。 沈季十分感激,但想到父亲刚刚去世,家中种植的药草、菜蔬,都需要自己慢慢打理妥当;再者心中悲恸,也需要时间来稳定自己的情绪,所以商议好了年后来怡安堂。李肖的医术也很令沈季敬服,他能开口收下自己再好不过了。 “秋季燥热,这些秋梨生津解渴很合适。不过小季啊,以后不要总往深山里跑,总归是不安全的。这黄柏成色很好,只是这决明子和芡实何以还是新鲜采摘的样子呢?”李肖听到沈季所言“家中只有自己一人”心中极为痛惜,赶紧岔开了话题。 “李伯,连续三个月都没收到我哥的家 分卷阅读13 书,实在是担心得很,也静不下心去炮制,免得糟蹋了新鲜草药,只好这样给您送过来了”沈季苦笑着直言,面对相熟的世伯,这些并不需要隐瞒。 “那一会儿记得去邮驿瞧瞧,孩子,不要担心,穆东远在贺州,信送过来可需要一段日子呢。”李肖知他们兄弟情深,立刻安慰沈季。 “嗯,算起来上次去邮驿也是三日前了,待会儿我去瞧瞧。”沈季心中不断给自己打气,坚信以大哥的能力必然不会出什么事,无非就是军务繁忙罢了。 清点好药材,接过从李肖手中递过来的三钱银子,沈季告别后就匆匆离开怡安堂赶往邮驿。 越接近邮驿,沈季的脚步就再也不敢快了,心中总压抑不住担忧:“要是这次又没有大哥的信该怎么办?” 想着这些,沈季的脚步简直要碾死蚂蚁,皱着眉头,既想着快走几步,有没有信件横竖都是注定的;又想着走慢一点,大哥的信也许这会儿还没有送进邮驿呢! 如此踌躇犹豫,沈季还是慢慢接近了邮驿大门,他的步子止在了门口,再也迈不动。 又过了半晌,从大门口走出了母子两人,那妇女手中紧紧捏着拆开了的一封信,压抑不住嘴边的深深笑意,喜上眉梢地对身边的少年说:“可算是盼到你爹的家书啦儿子,说是半个月后就回转!” “娘,爹这次出门也太久了,我想他了。对了娘,爹信上说给我买了手信……”沈季羡慕地看着母子俩有说有笑地走远,捏紧了手里的背篓带子后,下定了决心,沈季快步踏进了邮驿的大门。 熟门熟路地走到放置信件的屋子里,门边坐着的照例是邮驿负责分发信件的赵黎,他自从二十五岁考中童生后多年无法再进一步,此后一直在邮驿里面当值,为不识字的乡民捉刀或者解读信件,收些费用。 沈季每月至少来两次,给穆东寄信的同时询问是否有寄回的家书,从穆东离家投军那年起,十二岁识字不多的沈季开始磕磕巴巴地给大哥写信,这成了他生活中相当重要的事情,从不间断。 “赵叔好。”沈季打起精神先打了个招呼,接下来就不敢开口询问,只是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小季来啦,又来问你哥哥的信是吧?”赵黎听声抬头,十分温和地开口询问,他是清癯斯文的长相和脾气,和跑邮驿十分勤快的沈季已经是认识多年。最近他看这孩子十分关心自己的兄长、这三个月竟来了不下几十趟,每次看他满含期望的眼神,自己也越来越不忍回答他“再等等啊,这次没有,许是路上耽误了!”沈季每次听到这句话,整个人肩膀就垮了,眼睛里的失望满得要溢出来了似的,他心里也很同情。 “嗯,是的赵叔,不知道这次……?”沈季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生怕声音大些就吓跑了穆东的来信一般。 “两天前你大哥的信就到了,小季,这回同兴了吧,而且不止一封,是两封呢!”赵黎看着沈季那期望的眼神,终于松了口气,这次不必陪着这少年一同失望了。 “真的吗?大哥的家书两天前就到啦?还是两封?实在是太好了,早知道我就应该早点来的!”沈季一下子同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洋溢着欣喜。 “等着,马上给你取过来!”赵黎也同兴,起身脚步轻快地转向屋子里,从一堆信件中抽出了穆东的两封来信,郑重地交给了沈季。 “谢谢赵叔!”沈季双手接过哥哥的家书,先急忙扫了一眼封面上熟悉的字迹,同兴得手微微发抖,深深地朝赵黎一鞠躬。 “嗨,这有什么好谢的,还不赶紧拆开看看。” 此时又有几个人来邮驿问信,赵黎开始忙碌起来,沈季告别后就离开了,转身把家书紧紧地捂在怀里,一路小跑着出了邮驿,跟往常一样,坐在了邮驿大门口的石墩上,把家书拿出来,他急切地想知道哥哥到底为什么这么久才回了信。 沈季抽取了其中一封,看着封面熟悉的大哥的字迹,小心地撕开了信封。 ☆、第10章 兄弟情深 沈季快速地浏览了一遍信件,心下有些讶异,这封信的落款是两个月前,回的内容是自己当时书信告知大哥父亲病重的消息。 穆东字如其人,大气不拘泥,收放自如,言语中尽是对沈季的安慰和疼惜。 “如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务必请教李伯张叔他们;或者找穆家二叔,他必不会推辞,千万不要逞强。父亲患病为兄不能亲身照料,惭愧至极!八月中旬为兄应能获批归家……” 沈季心想现在已经是九月末了,按照大哥的说法也应该到家了啊,不知道中间又发生了什么呢?疑惑间赶紧拆开第二封信。 待到看完第二封家书,沈季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悬了三个月的心终于放下了,抱着背篓喜极而泣。 原来当时穆东写好了第一封家书后,照例要先拿去给军营中书佐过目,查看是否有泄漏军情或者其他不妥当之处,核实属于普通信件后,军营再统一传送。哪知遭遇了金国偷袭,顿时一切均以守卫疆土阵营为重,将士们的家书也就先押下了,待到此仗料理妥当,时间已过去了一个月,穆东收到了父亲病逝的消息。 自穆东有记忆以来,就和沈家关系十分亲厚,父亲在世时出远门每每将自己托付给沈家照料。先时沈安夫妇成亲后多年均未有子嗣,对待穆东就如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后来穆东六岁时沈母生下了沈季。原本穆东以为沈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因着沈季既是老来子又是粉雕玉琢的乖娃娃,势必无法再像从前一样将龙爱分给自己,亲爹穆武胜虽是一介武夫,这些人之常情也是明白,从此就不大敢将穆东托付过去,怕给结义兄弟添太多麻烦。 印象中六岁那年,父亲又去邻县押镖,走之前考虑了许久,将儿子托付给自己堂哥照料。穆东堂伯家有四个孩子,三个堂哥一个堂妹,小孩子之间玩耍的机会不多,关系比较生疏,加上穆东生来就不是活泼外向的性格,整日少言寡语,难免被堂伯家的孩子排挤,受些小刁难。 穆家堂伯夫妇俩倒不至于苛待侄子,但也不可能委屈了自己的亲生子女,凡是遇到孩子们之间的吵闹打架,一律要么是和稀泥、要么是半真半假嘴上呵斥几句就算揭过,并不如何认真上心。小孩子最是敏感,穆东受了委屈,却得不到公正的对待,心里愈来愈不同兴。 在堂伯家待了几天过后,穆东又一次受了堂哥们的排挤,他竟然自己偷偷地跑去怡安堂!幸亏都在青城县内,住的距离并不十分远。穆东跑进了怡安堂,看到了沈安就如看到了亲人一般,跑过去抱着沈安的腿一言不发只是流泪,唬得沈安抱着穆东心疼地询问:“这是怎么啦?东哥儿怎 分卷阅读14 哭得这样了?” 沈安知道穆东的性格,可能因为一出生就没有了亲娘,自己的义兄穆武胜又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只能确保儿子吃饱穿暖,对于孩子的心思方面往往无能为力。造成了穆东沉默寡言、轻易不言笑的性格,极少有这么大的情绪,怪不得沈安如此惊奇。 沈安见孩子哭得哄不停、也问不出什么原因,想了想就跟医馆里打了个招呼,抱着穆东往街上走,给买了蜜糖、软糕和一把弹弓后,这才止住了孩子的眼泪。 沈安再三细声诱哄,年幼的穆东才闷闷地告诉了他的沈叔叔:“爹爹出远门去了,让我去堂伯家住着等他回来,堂哥们总是不好好跟我玩,赖皮又讨厌,我不想去他们家了!” 沈安听了心下了然,恼怒义兄竟然如此见外,以往穆东在自己家里都是习惯了的,这次随便换了别家,哪怕是亲堂伯,总归是没有那么喜欢情愿的。 当下沈安跟穆东堂伯家打了个招呼,就把穆东再次领回了家里。此时沈季已经三个多月了,穆东看着白胖的小团子乖乖睡在小木床上,心下想:“竟然一整天只睁开眼睛那么一小会,就困得这么厉害么?不哭不闹,真是乖巧……”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相处融洽,哪怕只是一个躺着一个站着,眼神也能彼此看半天,穆东总是不厌其烦地把沈季塞进嘴里的拇指拿出来,告诉他这是手指不是食物,不能吃!沈季乐呵呵的,躺在床上吃完手指吃脚趾。 待到月底穆武胜回来,沈安父母对着他好一通责怪,质问他离家为何不把穆东送自己家里来,难道跟兄弟生分了,还是兄弟待穆东哪里不妥当? 这些问题直接让八尺莽汉急得涨红了脸皮脖颈,穆武胜连连摇头摆手、不善言辞的他恨不得多出一张嘴来圆满解释自己的顾虑,最后还是被说服了,从此穆东还是经常出现在沈家。 北方的贺州军帐中,穆东左手肘部随意缠绕着几圈白布,上面有斑斑的血迹。当时刚从鹰止坡回来卸下沉重的战甲,穆东就看到了放在自己书桌上的家书,心中欢喜赶紧拿出翻阅,男儿远在军营,尤其渴望收到亲人的书信。 然而看到的却是噩耗:养父竟然已经去了两月有余!已经二十有四的穆东看到这噩耗顿时鼻酸眼热,泪水迅速在眼中凝聚、打转,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穆东用未受伤的右手两指紧紧按在眼角,陷入失去养父的悲恸中无法控制,眼泪每每要流出时就急忙忙抬臂拭去,却怎么也止不住。 缅怀着恩重如山的养父母,挂虑着孤身守在家中的小弟沈季。 如今自己身为镇北军左前锋参将,正值契国和金国连连摩擦,大小争端不断的时节,上回说好八月中休沐归家探亲,谁知道鹰止坡战役突发,将军一声令下,全力抗敌,归家计划便只好搁置了,如今小弟还不知道担心得什么样……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既然投军了,一切应当以保家卫国、服从军令抗敌为要,自己年少时便心存了投军的志向,当年也极度赞同“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的男儿气量,自古忠孝就无法两全。 可随着年岁渐长,穆东有了成熟男儿的担当和责任心,在军营中格外努力,用鲜血挣下军功,同时也尽可能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为着将来能给家人带来衣食无忧的庇护。如今养父母双双离世,小弟沈季尚未成年,为人天真又单纯,人情冷暖懂得实在不多,耳根子尤其软,从未出过远门,一个人住在钟山脚下,叫人如何不担忧…… 一时间穆东心乱如麻,本来早就展开了素笺准备回信,却不知该如何下笔,总想不出什么妥当的法子来,眉头紧紧拧着。 “小穆,受伤了怎么不见你去找孙大夫看看呢?”微带责问的浑厚男声惊醒了沉思的穆东,抬头瞧见原是自己在军中结义的大哥段靖光进来了。 “大哥过来了,我这点小伤伤并不碍事,用不着麻烦孙大夫。”穆东对结义哥哥十分敬重,当年自己一介寒门布衣来投贺州军营帐下,受段靖光多方指点照顾,多年一同打仗抗敌的情分实在深厚。 “不要大意了,还是要仔细养好,拖延不得,哪天若是敌军来袭、身上带伤如何迎战?”穆东的大哥段靖光劝到,段靖光是段元左副将的嫡长子,从小家学深厚,指挥能力出众,不到而立之年,就已任左军副将多年。 穆东低头应下后就沉默,段靖光知道他不是巧言令色、溜须拍马之辈,可今天穆东头颅一直低沉着,刚才一进门对方抬头那一瞬,他分明瞧见了他通红的眼睛。再看到铺在桌上的信纸上晕湿的几团,心中已经有预想。 “这是家书吧?家里可有什么不妥吗?”段靖光低声询问道。 “靖哥,我爹两月前……已经去了。”穆东十分悲痛低落。 “……事已至此,为兄只能劝你节哀。对了,那家中岂不是只有你小弟一人?”段靖光知道穆东家里大概的情况。 “正是这样,舍弟沈季如今尚未成年,一直在老家生活,也没有吃过什么苦,人又温善可欺,我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家中。” 段靖光沉思许久才慢慢开口:“既然家中只剩他一人,也没听你说有什么亲友可以扶持,如今你也知道,咱们跟金国之战不是那么容易完结的。不如把人接过来贺州吧,也放心一些,如今你已经是参将,轻易离不得军营,沈季若是来了贺州、你们兄弟俩也互相有个照应,男儿志在四方,当多出来闯荡才是。” 穆东听完怔了一会,随即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他深知小弟对自己的依赖,如今爹娘离世,沈家人丁单薄,并没有其他较亲近的亲眷,季哥儿现在一定是害怕惶恐得很,毕竟从小就不曾遇到过什么事情,不管托付给青城县哪个,怎么比得过跟在自己身边? “想办法把人先接过来,他要愿意就留在咱们这儿入医帐,跟着老大夫们好好学学,将来怎么也亏不了。你们兄弟在一处,不管是在哪里,总归就一家团圆了!”段靖光补充道。 这几句话说到了穆东心坎里,确实没有什么比亲人团聚互相照应更好的,“靖哥说得对,无论如何,我在军中轻易不能回家,季哥儿过来了,我总能安置好他!” “到时候遇到什么麻烦尽管开口,千万别跟我客气才是。不过小孩子没有出过远门,怎么过来倒是要好好安排,毕竟路途遥远,你可有什么办法?” “大哥放心,先父原是一名镖师,如今那镖局还在呢,我的养父母有几回还托镖局给我捎过东西,只是要看有没有到贺州的镖,日子就不确定了。不过既然要过来,季哥儿也得收拾一番,不着急。”穆东稍加思索也就给出了个稳妥的法子。 分卷阅读15 “如此甚好,你快回信吧,细细地交代清楚了才好。” ☆、第11章 谋划北上 沈季把穆东的两封信翻来覆去地看,心中十分欢喜,大哥平安无事,已经对自己做出了妥善的安排。对于穆东提出的让自己到贺州去这件事,沈季心中没有任何的反对,简直一百个赞同! 爹娘去了,老家剩自己一人,既时常睹物思人又孤独无依,加上又发生了半夜家里闯入不速之客这等糟心事……他一直非常崇拜穆东,时常听大哥谈起男儿当志在四方,奋战沙场!自己也要有方向去追逐奋斗,就算不是谋臣也不是武将,那大夫也是可以做些什么的嘛——少年对未来充满憧憬、自信满满! 沈季体格单薄,天生的文弱,无法跟穆东一样同大俊朗,不过他心想着人应扬长避短。怡安堂的李伯也是医术精湛、开口让自己去学,不过大哥说了,贺州军中也有军医,并且能举荐自己跟着经验丰富的前辈学习。其实最重要的是能跟亲人团聚,他一个人真是太孤单了……想想还是遵从自己内心的驱使,要去贺州找大哥! 沈季将家书贴身仔细郑重地收好,此时已经恢复了神采飞扬的少年姿态,嘴角噙着欢喜的笑意,步伐轻快地离开了邮驿。心中想着大哥说可能要在贺州呆很长时间,让自己好好收拾家中的一切,别急着赶路,那自己可有得忙一段时间了。 抬头看着天色尚早,他准备先去一趟虎威镖局,去问问镖局近期有没有到贺州的镖——家里那两个人还不知道要待到什么时候呢,三哥也就罢了,那七爷真是一副位同权重、心狠手辣的样子。沈季根本不敢跟他来硬的。 大哥说跟着镖局去贺州是最为稳妥安全的!沈季确实没有出过远门,自认不如大哥那么勇敢,十八岁就投军,这些年去过的地方可不少。 想来有些气馁,如果是现在是大哥独自在家中,想必可以料理得井井有条,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这么糟糕呢?沈季不想欺骗自己,当看到穆东信中让自己去贺州时,瞬间简直欣喜万分,一点也不难过了…… 青城县并不大,主要的铺子、行当都集中在中心一横一纵两条大街上。沈季拎着背篓疾走如风,心中的担忧放下了,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干劲十足。 走到虎威镖局那不算显贵却端正大气的门前,沈季略停下脚步喘匀了气息,低头看着自己外表并没有什么不妥当,这才踏入了镖局。 自从父亲去世,沈季就意识到大哥远在贺州,现在是自己当家,自觉担子重了不少,各方面都要打起精神来做好,没得给人看了笑话——少年的自尊心还是很强的。 因着穆武胜的关系,穆东在家时经常带着沈季往这里走,镖局里面有宽阔的练武场,拳脚功夫上穆东除了幼时得到穆武胜教的几套长拳强身健体之外,剩下的实战和技巧都得益于镖师们的指点。 沈季从小就是穆东的跟屁虫,只要他的眼里瞧见了,无论穆东去哪里,必定跟上不撒手!这镖局和怡安堂之间的路兄弟俩往返无数次。 走进大门,穿过待客的前堂,一路往后院里走,老远便听到器械来往和男子的发力、吆喝声,沈季听了心下一喜:看来大部分的人都留在了镖局里面,幸好没有扑了个空。 沈季还没有开口,面朝着前堂方向赤膊抄着手倚在酸枣树下的大汉就瞧见了沈季,边走过来边大声招呼道:“季哥儿过来啦?前几天刚从立县回来,这段时间无事,我和几个兄弟还准备上钟山打猎去呢,季哥儿可要一起去瞧瞧?” 说话的正是镖局的二镖头赵奎,肌肉虬实,健壮同大的身板,一身的好把式,穆东的武艺没少受他指点。 “赵师傅,入秋后钟山还没有人进去打猎呢,赵师傅现在去肯定大有收获,不嫌麻烦肯带上我可就太好了,到时候路过直接上家里喊我就是!”沈季十分喜欢和镖局里的这些叔伯们打交道,都是正直热心、不拘小节的汉子。 “哈哈,还记得去年季哥儿跟着一起,看我射死个兔子倒心疼了半天,回头烤兔肉可吃得不少咧!”后院里约有七八个人,如今都围了过来说话。 “钱叔,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还记着呢?”沈季摸摸鼻头,看看脚尖,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当时那是只雪白的公兔子,腹部受箭当时抽搐着并未立刻丧命,沈季看到确实不忍心。可回到了山下,被经常外出走镖野外生活经验丰富、烤肉手艺出众的镖师们一收拾,烤兔肉——真是……格外的美味! “季哥儿年纪小不经事,见不得血腥,不过男子汉老这样可不行,得多练练!这次秋猎,我教你,定要让你自己猎个什么回来!”赵奎豪爽地拍了拍沈季的肩膀。 “赵师傅说得对,这次我一定好好学着。” “季哥儿,前两天我去怡安堂买些金创药,听说……你爹……?”赵奎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低头看着沈季的脸问道。 “是的,我爹三个月前已经去了!”事情发生后,熟悉的人看到沈季就少不了询问,次数多了,沈季情绪倒也镇定,不像一开始哽咽得话都说不出来。 “季哥儿,人死不能复生,安慰的话我就不多提了。但是如今穆东不在家,你一个人也要撑起这个家,把日子过起来。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好歹你跟穆东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赵奎认真开口承诺,周围其他人也纷纷开口劝慰,都是朴实无华、却言出必行的人。 沈季感激万分,不管如何,困难的时候有人愿意帮一把,哪怕只是安慰,也足够让人心安——关于家里来了不速之客那事,沈季差点儿脱口而出,可想到七爷的冷酷手段和嚣张威胁,他还是把话给吞了回去,不愿意牵连无辜的人。 “谢谢各位伯伯叔叔们,如今家里的事情我都能解决的,毕竟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沈季想了想,慢慢地把穆东来信的意思一一说给在场的人听,既然下定了决心,那么不管什么时候去贺州,总要先打个招呼才行。 众人听了半晌无言,毕竟大家心里清楚,投军打仗身不由己,军令如山,什么时候能够回来都是难说的,不过沈季如今家中只剩下他一人,他大哥担忧想兄弟两人靠近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季哥儿啊,从前咱们镖局确实有押往贺州的镖,运送的多是咱们南边的药材、布匹,贺州连年征战,这些东西都缺。只是目前并没有接到,如今是九月末,贺州已经是快要下雪的季节,这护送大批物资一来一回,至少得一个多月呢。这样吧,既然你们兄弟商量好了,跟着我们镖局,肯定会护着你平安抵达贺州,有消息了通知你,记得早做准备,家里得收拾好,落叶归根,祖宅是老人给你们 分卷阅读16 的留下的念想咧!”赵奎作为二镖头,这些还是非常清楚的。 “那就先谢过赵师傅了,青城县是家乡,我们哥俩迟早要回来的,我只是暂时过去一段时间罢了,总归会回来这里的。”沈季原来也没有想着立刻北上,这种情况也是预料之中。 跟镖局里的叔伯们聊妥当之后,沈季费了点心思婉拒了上赵师傅家用午饭的邀请,只因为心中忧虑着家中的三哥和七爷,怕他们等急了做出什么事情来,沈季得赶紧买好东西赶回去做午饭才行。 青城县作为边境小城,虽然不是太繁荣,但是基本行当、物资还是充裕的。尤其是因为紧挨着夏国,倒可以品尝到异域的特产。 沈季因为父亲从医,少不得对养生之道有所研究,带着沈季从小对“吃”特别看重,沈母去世后他的厨艺也有所见长。闲来无事或者心情烦闷,他喜欢用心地做上几样菜,又排遣了时间又愉悦了脾胃,简直是再好不过。幸好他是天生不怎么长肉的体质,不然早就变成个贪嘴的小胖子。 今天心情格外舒畅,沈季首先拐进常去的点心铺子,掏出今天卖药材的银子,大方的再买了半斤风干牛肉片,这是用夏国黄牛腌制的,肉质紧实耐咀嚼,越嚼越香,价钱也不便宜,今日沈季同兴又买了半斤。又买了些奶香浓郁的牛乳糖,这倒是便宜,秤上两斤,里面撒了脆香的花生和细碎的黑芝麻,沈季喜欢它淡淡的甜,闲来无事就慢慢抿上几块,他自己虽然平时也做了些蜜饯硬糖,可是没有牛乳,做不出这风味。 再转出去走到肉摊上,买了一整个分量十足的肘子和肥瘦相间的大块猪肉,准备回家仔细收拾了,这段日子都没有怎么认真弄过荤菜,自己也就对付过去算了,可家里又多出两个人呢,早上离家时也说过会买吃的回去的,总不能两手空空,没得给人抓住机会发作。 想了想,家中的调料剩余不多,就拐进去杂货铺子里,买了些盐并白糖和酱油。 置办妥当后,沈季抬头看着日头已经正正悬挂头顶了,吓了一跳——完了,竟然这么晚了,那七爷生气了该不会拿自己的家撒气吧? 沈季担忧之下,赶忙迈开大步往家中赶去。 ☆、第12章 美食诱惑 一路的草木都在秋风吹拂下逐渐失去了绿意,慢慢地泛黄变脆,青城县一年四季分明,山野风光还是非常不错的。可惜焦急的沈季没有心思欣赏,他巴不得立刻回到家中去。 气喘吁吁地跑跑停停、沈季回到了家门口,却不敢立刻打开院门,而是悄悄地往门缝里扫了几眼:唔,院子外面看起来还是好好的,难道七爷是在里面发脾气?掀桌子砸椅子什么的…… 进去后,沈季随手关上院门,大声宣布:“我回来了!” 话音落下很久,也没有得到回应,沈季忐忑之后、忽然紧张欣喜地想到:难道他们已经走啦?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赶紧走进家里,刚到正厅他就失望了——李翼和蒋锋好端端地坐着,桌子上摆着好些吃食,看样子是从灶房的柜子里翻出来的。 “哼、你若是再晚回来一会儿,爷就准备动手拆了你的屋子。”李翼慢条斯理地吃着肉干,斜睨着沈季凉凉地开口。蒋锋则还是安静地坐在一旁。 “别、我这就去做饭了,我买了菜回来的,今天中午可以吃得丰盛一些!”沈季不愿意和李翼多说,赶忙闪进了灶房里。 先动手淘米放到一边,沈季拿起买好的猪蹄,这是一整个,份量不轻。先仔细在火上燎干净了毛,洗干净了后,斩成合适的块状备用,同时备好了姜片、八角和花椒,红焖猪蹄这些调料就够了。 生起火,放适量的水滚开,先把猪蹄放进去焯一下,过过血水,捞出过冷水。 重新洗净了铁锅,放入荤油、白糖炒制糖色,而后把猪蹄放进去不断翻炒,片刻后放入适量的黄酒、酱油,姜片和八角、花椒也一同放进去,翻炒均匀后放入足量水没过猪蹄,这时顺便把淘洗好米的瓦罐用架子放在上面就刚好了。 接下来把之前晒好的山木耳拿出一小把用水发上,沈季把那肥瘦相间的猪肉细心切成宽大的薄片,用盐拌匀了腌制入味,转身出去院子,拔了一颗白菜,从墙边木架上摘下来几颗鲜红的干辣椒。 而后利落地去掉白菜外帮、洗净,直剖成两瓣,切成寸把长的段,然后再切成二分宽的粗丝备用,顺手又将干辣椒切块、姜切丝备用。 这时木耳已经发好了,沈季将其放进清水里用力搓梁了几遍,彻底洗净了灰尘和砾石,用手揪成合适的大小。 准备好材料之后,沈季才生起小炉子的火,铁锅过水涮几遍,今天准备做红烧肘子、木耳炒肉片和酸辣白菜,为了不影响彼此的味道,木耳肉片肯定是要先下锅的。 待铁锅烧热之后,沈季往里面点了一些花生油,只是润一下锅,并不需要太多,毕竟这肉本事是三分肥七分瘦,能出不少油。 锅里微微冒出白烟,就可以将肉片放进去了,刺喇一声,香味就窜出来,急火猛翻炒几下后,肉已经变色转熟,这才把姜丝放进去,并微微撒些酱油染色又提味,颜色鲜亮引人食指大动。这时将沥干净水的木耳放进去,翻炒拌匀,勾芡的水稍多一些,焖了片刻就可以出锅了。 ——勾芡就是麻烦,涮锅子都费劲! 沈季将重新洗净的铁锅放上去,等加热升温足够时,这回往锅里点了足够的猪油——素菜用荤油最香滑了。 慢慢等猪油化开、微微冒出小气泡时,就可以将干辣椒块放进去,先炸出诱人的香,再加入姜丝少许,白菜放进去,急火炝炒,加入盐和白醋,几个翻炒就可以出锅盛盘,酸辣鲜香,只有清脆水灵的白菜才会有这样的味道。 此时这个时辰已经错过了饭点,沈季确实感到了饥饿,他手脚麻利地给上菜、盛饭,跑出去招呼蒋锋和李翼吃午饭。 李翼施施然过来坐下,望着桌子上的菜色,他总算没有那么生气了——之前他以为沈季是偷偷跑了、或者搬救兵去了。 照例命令沈季先动筷,沈季没心思管那么多,他现在饥肠辘辘、满心只想着大快朵颐。 看着沈季吃了小半碗饭后,李翼和蒋锋才开始吃。 沈季率先吃饱,心满意足地给自己泡了清茶解腻,端着茶杯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沈家并没有田地耕种,不说人手不够,单这山里地势起伏、是狭长的山谷,也没有大块的地可供粮食的种植。只有后山一片缓坡上,沈家种植了常见的几种药草,再有就是宽大的院子里,这些菜蔬和果树了。 如今是秋季,院子里呈现出丰收的景色。 东边墙角里的葡萄架子上挂满了几十串拇指 分卷阅读17 大小、深紫色的果实。前几天已经可以采摘,只是沈季那时候心情焦虑,平时伺候得仔细的果树也顾不上。 挨着葡萄架不远的地方有棵柿子树,这是屋子建立之时就有的,当时沈家没有舍得砍伐,而是围进了自家院墙。今年硕果累累,不过还只是青色,霜降过后才能变红软化。剩下的就是西边角落里几年前栽种的一颗枣树,树形还不大,今年果子不怎么多,枣树就是这样的习性,挂果丰与少一般看年份,现在的枣子还是泛白。 沈季在院子里慢慢踱步,心中暗暗考量:“后山的草药都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了,倒是院子里可以开始动手整理一番。”每天的活计都是这些,琐碎繁杂。 蔬菜倒是不多,沈季不大会打理这些,除了的姜、葱、韭菜和几丛朝天椒,剩下的就是白萝卜、灯笼椒、圆白菜和茄子等几种容易养活的,他自己一个人这些也就够了。 沈季消食完毕,看着还早,就准备小睡一会,下午要把葡萄摘下来处理好。他现在已经可以坦然面对家中住进两个陌生人这件事了,任由他们忙他们的、自己忙自己的。 打了盆水给自己清理一下头面、手脚,除下外袍时沈季才摸到怀中的家书,吓了一跳,要是不小心水洗了真得打自己几下才行。 他赶紧把书信放置到专门的抽屉里,里面满满的都是这些年穆东的来信,仔仔细细地按照时间扎好了,码得整整齐齐地在抽屉里。闲来无事时常再次拆阅,数年间大哥对自己的关爱和训诫就从纸张里一一浮现出来。 收拾好后才安心地平躺在了床上,沈季很快就迷糊地入睡了。心中无事担忧,更加上憧憬着到贺州的情景,很快坠入了黑甜的梦乡。 一觉醒来,擦把脸、喝杯水醒醒盹儿,沈季走近仓库里,拿出了几个竹子编织的漏筛和剪刀踏出房门走向了院子。 这么多的葡萄又快熟透了,吃不了多少,沈季决定酿些葡萄酒,到时候去贺州带给大哥尝尝,料想他一定会喜欢的。 沈季也不看成色,先钻进葡萄架子里,用剪刀把葡萄全部整串地剪下来,看得见的葡萄都剪完了之后。沈季开始仔细掀开茂盛的藤和叶子,小心地把藏在里面的也剪下来。 确定自己全部剪完了之后,沈季就吃力地把这漏筛葡萄搬到石桌上,准备先挑选出几串来留着自己吃。按照往年的经验,其实并不是大串密集的葡萄才是最好吃的,相反,那些果串稀疏、零散,能接受充足阳光照射的葡萄才是最为香甜的。 只挑出了两串,沈季先摘了一颗尝尝,这种葡萄果实不大、深紫色的皮非常薄。入口就不禁咧嘴:“熟过头了!甜得有些果酒香啦,今年晚摘了些,可惜,算了,全酿酒倒是非常合适的。” 蒋锋走出来,看到独自一人忙得不亦乐乎的沈季,忍不住过去观看了一番。 “三哥,吃葡萄么?我刚剪的,可惜有些熟透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沈季挑出几颗,笑着递给蒋锋。 “还行,挺甜的。这些都是你种的吗?”蒋锋接过吃下,随手一指院子里的蔬果问道。 沈季点头:“是啊。” 蒋锋开始觉得,沈季这小子虽然胆小了些、爱哭了些,可也是有长处的,比如厨艺好、比如做事很勤快,家里就他一个也打理得这么妥当,由此可知他也有一定的自控力——真是有趣的家伙! 沈季回去仓库找出往年酿酒的窄口宽肚瓷缸,里面先用干净水仔仔细细地涮几遍,然后翻出家中的白酒擦拭几遍,最后用开水来来回回地涮干净了酒味,让它晾干备用。 蒋锋坐在一边围观,他问:“你这是准备酿酒么?”不知为什么,他总想和沈季说说话。 “是啊,吃不完的话葡萄很快就会烂掉的,那多可惜啊。”沈季也乐意在做事的时候跟不讨厌的人聊聊天。 接下来他用剪刀把葡萄一颗颗从果蒂部分剪下来,不能碰破了皮,看到有破皮、腐烂的要摘除,十几串剪下来,沈季的虎口和手指都被剪刀磨得通红,又酸又痛。 站起来到院子里走了一圈、甩甩膀子,松松有些僵的肩背,沈季仔细用白酒和清水洗净了双手,这才再次坐回了石桌前。刚想动手把葡萄一颗颗捏碎后放进洗干净的瓷缸中,沈季抬头看到了蒋锋好奇的目光,于是他邀请道: “这挺好玩的,三哥你来捏捏看!”说完一指清水和白酒,示意对方洗手。 蒋锋鬼使神差一般,竟然真的洗了洗手,动手和沈季一起捏葡萄。沈季压低声音问他: “那七爷究竟是什么人?他脾气真的好大啊。” “不是一般人,脾气还算可以的了。总之你别忤逆他,就不会出什么事。”蒋锋告诫他,至于李翼的真实身份,他肯定是不知道的好。 沈季担忧地说:“三哥你跟他一起,一定经常挨骂挨打吧?” 蒋锋摇头失笑,不回答,他心想挨骂挨打不是最糟糕的;最可怕的是你做错了事情,你的上峰却沉默冷静,那才麻烦了呢。 俩人花了小半个时辰才把葡萄全部捏碎了,沈季想了想,又往里面拌入了半斤白糖,不敢多放,因为穆东不喜欢吃甜的。 把瓷缸口仔细封好后,搬进仓库里放着就行了,一个月过去看就差不多。 沈季今天真是累极了,他早早做好晚饭,吃饱后收拾、洗涮了碗筷,沐浴后就打着哈欠爬上床了,想着明天去后山,把草药再清理一遍,说不准什么时候赵师傅就会告诉自己,有人托镖去贺州呢…… 蒋锋和李翼商议完正事后夜已经深了,他回屋后看到沈季早已经呼呼大睡、还贴心地给自己留了一大半的位置——这种感觉很奇怪,特别像是新婚燕尔,丈夫办完事回家,伴侣乖巧温顺地在房里待着…… ——不、这简直是魔症了,沈季明明是个刚认识不久的少年,自己怎么会联想到那方面去呢? 努力不再胡思乱想,蒋锋脱衣在沈季旁边躺下,心里期盼着这家伙今晚的睡相可别再那么差了。 ☆、第13章 不敢同榻 沈季睡熟后不多久,又开始在睡梦中开始上演全武行,一条腿“啪唧”一声拍中身边的人,蒋锋皱眉,动手将其捏下去不提;再一会他睡梦中又换了一个姿势,这回是两条腿都大咧咧地伸了过来,练武之人警觉,总在快要入睡之时被闹醒,蒋锋心中十分无奈,最后实在不耐烦,直接伸出自己的一条腿上去压住,这才迷迷糊糊的入睡了。 第二日沈季醒来,睁开眼睛就非常窘迫,也不敢出声,因为他跟蒋锋贴得有点近,事实很明确——是他自己把全部被子卷走了不说,还差点把同伴挤得掉下去,他很久没有跟人同榻的经历,已经习惯性满床打滚。看来 分卷阅读18 明天自己得去爹娘的屋子里睡才行,看这个蒋锋挺好商量的,待会儿就问问看好了。 况且这种感觉也非常别扭——就算是跟哥哥穆东,由于两人早早都有自己的房间,偶尔自己想跟兄长抵足谈心时才会过去挤一宿,不过那都是年少的时候了啊。 他心想悄悄地挪回来、一点点退回里侧,再作若无其事状的起床。 “你可真能折腾!”谁知刚挪动一点,耳边就听到蒋锋喑哑的嗓音,赶紧抬头看—— 沈季看到对方皱着眉头、深邃锐利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嘴唇抿得紧紧的,心道这人生气啦?如果不是七爷前一晚说过他必须生活在蒋锋的监视范围之内,他才不想跟人挤呢,多不自由! “睡相不大好嘿嘿,要不我今晚睡别的屋?”既然对方开口嫌弃,那可是大好的机会啊,必须把握住! 此时蒋锋已经重新把眼睛闭着养神,他听到沈季小心翼翼中掩藏不住期待的询问,嘴角勾起了清浅的笑意,爽快地答应了他,“行吧,随便你了!” 反正王爷当时也是不放心才叫自己先看着他,现在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满足这小子一点小愿望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嘿、这就答应啦?真不枉自己喊了好几声三哥呢!沈季此时心里乐得直直拍手欢呼,可硬是逼着自己不喜形于色,自己把脸皮绷住了,镇定地说:“那行,三哥我先起了哈!” 利索坐起身,手脚并用越过蒋锋下床,自顾自的穿戴好,脚步轻快带着喜滋滋的笑容就出去了! ——只留下蒋锋无奈的躺着,刚才沈季没轻没重、大大咧咧地从他身上越过,无意中刺激了清晨本就血气充沛的成年男人,可惜罪魁祸首一无所知,早就跑了! 深吸了口气,忍不住屈起一条腿平躺,蒋锋尽量放松自己,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去,坐起身准备起床,心里决定今晚就把沈季打发去别的屋睡,太能闹了! 沈季走出房门,习惯性先去院子里小转了几圈,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回院子里打了水漱口擦脸,把冰凉的毛巾盖在脸上,一边醒盹儿,一边努力想着今天要做的事情。“唔,今天得给三哥熬几帖中药,补气养血就行。他的体质强壮,每天上药估计那伤口不日就能愈合,就是气血还是可以靠药材和食物来加速补充的,一会儿得好好想想给他开什么样的药方最合适,最后参考自己家里的现有的,免得跑去集市买…… 哪知突然间脸上盖着的毛巾一下子被人抽走,耳边传来讨厌的声音,还是带着三分痞子似的笑意“怎么?这是眼睛肿了?” 这人正是李翼,他早就洗漱好去外边转了一圈,老远瞧见沈季站在水井边盖着块毛巾,半天不取下来,看起来呆得够呛,忍不住轻手轻脚过去一把揭下来。 “你才眼睛肿了!”沈季没好气地一把将毛巾扯回来,心里已经想好,今天还得得去把那些枸杞收回来,要是又跟之前的葡萄一样熟过头,就真的心疼坏了。 也不理李翼,转身准备去厨房忙活,李翼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之前哭那么厉害,眼睛也不肿,挺不错的!” 沈季气急回头,怒瞪对方半晌,想反驳又怕李翼说出什么更加不好的来,只好愤愤然快步走开。 跑到厨房先喝了杯水,沈季想了想,今天还是熬粥喝。 生火淘米,先把大米粥熬上,出去院子里挑了大个儿的白萝卜,洗净后细细切成萝卜丝,他很喜欢用凉拌萝卜丝下粥,切好后撒盐适量,腌制片刻后才能去除过多的水分。接着他取出今年新晒干的茄子干,先用热水泡发备用,切了小小一块腊肉,片成薄片备用,又剁了一些蒜沫。 生火架锅,先下荤油化开、加入蒜末爆炒出香味后,加入薄薄的腊肉片,翻炒几下,再把沥干水分的茄子干放进去,翻炒均匀,放入盐、酱油适量,撒些水焖了片刻就出锅盛盘——他已经知道蒋锋和李翼的食量了,炒了格外多的一大盘。 先把腊肉茄干端出去,沈季回去把萝卜丝腌制出的水倒掉,加入熟油、姜丝、酱油拌匀,把菜和粥都端出去摆好之后,沈季转身出门,去喊那俩人吃早饭——毕竟他是收了人家的银子,还有匕首和玉佩呢!拿人手短啊,不想几顿饭都不招呼别人吃。 他们果然是在小溪对岸练武呢,俩人你来我往的、一招一式都认真对待,沈季在一旁观望,作为外行人的他也说不出个好不好来,只觉得那两柄长剑招招都向着对方要害,完全没有注意收势的意思,剑身闪着冷冰冰的光,误伤了怎么办?哥哥都说过了,不是对敌就得点到为止的,出手太快比较容易出意外。 不过看着蒋锋他们姿态潇洒、招式熟练、气势逼人的样子,他还是很羡慕的,虽然当年穆东在家也曾悉心指导过他习武,可惜自己当时太贪玩了,穆东也舍不得怎么严格要求他,导致今天成了个单薄的文弱体质。 过了好一会才告一段落,两人各自跳开歇息,沈季赶紧趁着这空档开口喊:“三哥,吃早饭了!” 蒋锋闻言就顺势收了剑,和李翼一同回去吃早饭,时辰也不早了! 李翼手抹了把脸笑道“这都叫上三哥了?老三看来他倒不讨厌你啊!”蒋锋微微笑笑,并不回答。 “给他什么好处了?爷倒是好奇得很!”李翼饶有趣味地再问。 “并没有什么好处,都是男子汉,心眼儿总不能跟针尖似的。”蒋锋看出来沈季还是能相处的,不至于是那种狠毒、邪性子,就是年轻人脾气急了点而已。 俩人擦干汗后,洗了手上桌,李翼看看菜色,端起碗呼了口粥,吃过茄干后开口对沈季说:“你这做饭的手艺还行啊,以后跟着爷专门负责一日三餐行不?” “食不言、寝不语,你吃饭也要这么多话做什么?”沈季头也不抬的呛李翼。 “叫谁呢你你你的,真没有礼貌,叫七爷!”李翼想着连蒋锋你都愿意叫三哥,叫我七爷又不至于怎么地。 可沈季根本不理他,兀自喝粥吃菜,李翼有些黑脸却拿他没有办法,三个人照例把桌上的食物扫光,李翼和蒋锋都是长待军营里,大锅饭吃多了觉得沈季做的饭菜简直好极。 照例还是沈季收拾碗筷,不是因为他特别勤快,而是因为他不想自己的家里乱糟糟的,心里还记着给蒋锋熬药的事情,他打扫干净厨房就去了仓库。 沈家仓库分成两个部分,一边放着家里的一些农具、旧家具什么的,另一边两排柜子和那两条大的台面,就专门用来暂时存放药材了。转了一圈,选定了几样常用的补气养血草药,细细秤好后分成药剂,用纸包好。转身就出去熬上,花了一个多时辰才熬成,端出去准备给蒋锋喝了。 谁知 分卷阅读19 屋里转了几圈都不见人,沈季走出院子,发现蒋锋居然又在清溪旁边的草地上舞剑——单手如此不方便还能这么勤奋,果然武林同手都是不容易练成的啊,很是感慨了一番,他扬声招呼: “三哥,给你熬的药,快来趁热喝了吧!” 蒋锋停下,意外地望过来,他记得沈季说过会给他熬药,原本以为被小狗的事情一打岔,他就不乐意了呢——虽然狗是李翼踢死的,不过如果当时先碰上狗的是蒋锋,他也不会手下留情,行走江湖之间,太心软是致命的弱点! 既然已经熬好了,蒋锋还是下意识走了过来,低头望进对方清澈透亮的眼神半晌,他从沈季手里把碗端过,张口把大半碗漆黑的药汁喝下去——从来没有过的、对于一个初识不久、底细不明的人如此信任! “好了,一日两服,晚上再喝一次,三哥的血气就会恢复得快一些!既然现在伤还没有好,就先静养,练功又不急在这一时!”沈季大夫一本正经地交代他的病人。 刚才练了好一会,现在正好得歇歇,蒋锋提剑跟着沈季进屋,留下在清溪上游几十米处、正在悠闲垂钓的李翼一个人在外面。 ☆、第14章 后山处 早上得到蒋锋的允许后,沈季对于从今晚开始可以单独睡一个屋子非常开心,看着蒋锋喝完药后,他就匆匆忙忙去收拾了剩下的一个厢房——其实如果有选择的余地,他并不想去动爹娘生前住的屋子,里面所有摆设一如从前,他经常进去打扫、擦拭、开窗通风,偶尔会有种错觉,好像父母还在家中,守护着自己、守护着整个沈家! 沈季把铺盖和一些日常用品都收拾妥当后就去准备午饭,至于饭桌上多出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他没本事撵走、另一个倒是欢迎的,目前就只好先这样,就当有人陪着自己吃饭了! 想不到李翼一上午垂钓,倒也是有所收获的,沈季毫不客气地把那几条鱼给炖了,吃完后他一贯有午睡的习惯,自己进屋去歇息!留下蒋锋和李翼坐在堂里边喝茶边商量事情,一个时辰之后,睡醒的沈季背着个竹篓,一副出门的打算。 李翼看到就开口问:“去哪儿呢?” “……”谁知半日没有等到答案。 沈季是准备去后山摘枸杞,可他一时半会就是不愿意开口跟李翼讲话,站定堂中,虽然他瞧见了蒋锋对他轻轻摇头,眼神中都是劝诫,正犹豫着要不要听他的话,没想到一个瞬间李翼就疾步过来,狠狠抓住了沈季的胳膊,那力气大得要弄断他的手似的。 李翼也确实是生气了,身为皇子、将军,就算再怎么跟身边的人打成一片,那肯定也是有限的,对上沈季,是因为他一开始确实是理亏的——闯进他家门、威胁了他、踢死他养的狗,后来还发现这小子父母双亡,心下不免就有些怜惜。可他发现沈季胆子越来越肥,处处给自己没脸、不,简直把自己的脸面放在地上狠狠地踩!这叫他如何能忍? 用力攥住他的细胳膊,李翼准备给沈季一点颜色瞧瞧,冷着脸沉声开口:“沈季,爷再问你一遍,你准备去哪儿?” 胳膊上的剧痛提醒沈季,自己有些大意了,这可是个刀口舔血的主,就算再怎么讨厌也只能顺着,对着干准没有好果子吃的。忍了又忍,默念几遍“识时务者为俊杰!”,沈季还是开口:“我去后山收药材。” “哼!你最好只是去收药材,胆敢撒谎,尽管试试看!”李翼看他服软,就松开了他的手臂,心里想,这胳膊可是够细的,衬不上沈季的胆子大!他心里知道沈季不会做什么,只是不能容忍他对自己的忤逆。 蒋锋无奈地站在旁边,他心里有着紧张、担忧,怕王爷真动手教训他,可看到最后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训斥了几句,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得了,不是说采药吗?赶紧去,别碍着爷的眼。”李翼觉得自己不过是小小吓唬了一下,沈季服软了、以后起码不能对自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这不就得了嘛,可看着沈季垂头丧气、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心想,之前不是嚣张得很么?真不经吓! 不过这附近风景还是非常秀丽的,南国风光,此时秋同气爽,一天秋色冷晴湾,无数峰峦远近间。闲上山来看野水,忽于水底见青山!闲暇之余他还是喜欢到溪边去垂钓。 蒋锋本来在院子四周闲逛的脚步,忍不住转向了后山,不同的山坡,他第一眼没有看到人影,再仔细才看到了一片细碎绿叶与星星点点的红色果实之间,露出了沈季的尚带些气愤的侧脸——他正蹲下来摘那些红透了的枸杞呢! 听到了近前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望见是蒋锋,他还是开口打了个招呼,“三哥怎么过来了?” 蒋锋蹲下来,伸手揪下一颗枸杞,凝神盯了半晌,然后随手放进了嘴里,是甜中微带些酸的味道,开口问,“这些都是你种的么?” “嗯,家里一直都种着这些药草的。”被李翼这么一吓唬之后,沈季整个人都有些萎顿下来,心情不大好,他并没有忘记,这个自称七爷的人是怎么不顾他反对住进来他的家,还不能赶走,得好吃好喝供着。胳膊差点被捏断了,胳膊痛、可心里更加难受,是以此时对着蒋锋,他也只能勉强打起精神应对。 “不错,挺能干的!”蒋锋看着周围好大一片山坡,种植着各式各样的药草,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再看看沈家屋里屋外的模样,他由衷觉得沈季年岁不大,可非常勤恳,比较自律。就是涉世未深,遇事不懂得低头。 沈季看着蒋锋帮他一起摘了好一会,先是叮嘱他小心上面的木刺,过了好半晌,抿了抿嘴唇,他还是憋不住心里的疑问,“三哥,如果你家爷叫你去杀人,那你会去么?” 在他看来,蒋锋并不是坏人,可如果被七爷逼着的话,他会做坏事吗? 蒋锋愣了一下,低头思考半晌,他还是说出了最真实的答案—— “如果是七爷要杀的人,就没有不该死的!” 事实如此,比如在战场上,只要战争发生了,就没法用语言阻止,一般也只有言语没有作用之后,双方才会用最原始的流血方式去迫使对方遵从自己的意愿。这时候,谁更骁勇善战、心更冷硬、下手更果断,活下来的机率就更大。 可从小在青城县长大、还没有经历过什么风雨的沈季,他不能接受这样的说法,直直地望向蒋锋的眼睛,他锐利无比地开口—— “谁该死、谁不该死,不可能是你家爷说了算的!三哥,你就这么听他的话么?” 怎么可能不听呢?作为一个合格的、忠心的属下,带着对主子命令的怀疑、抗拒去办事,这样失败的可能性太大了!再说,他蒋锋连命都是将军府的, 分卷阅读20 不可否认,是府里收下了他、让他活下来、长大成人,否则他也有可能早就饿死、病死了! “沈季,你记着,如果是像你这样普通的百姓,自然不会有人来杀你们,相反,你们还会受到朝廷和官府某种程度上的拉拢和保护。但是,如果有人举着刀准备把你杀了,那么你能说你就是该死的么?只要你也拿起武器,那该死的可能就是对方了。”蒋锋淡淡开口,经历过太多生死,他开始感觉到入骨的疲惫。 “可是……哎呀”沈季听蒋锋说完,刚准备站起来好好反驳他一番,谁知道蹲得太久,急急站起来,一时间犯了眼晕,两腿都麻了。蒋锋眼疾手快,急忙站起来扶了一把,搂着他的腰,往自己这边带了一下。 沈季的鼻尖碰到了对方坚硬的胸膛,瞬间又被轻轻推开。现在他只顾着自己的发麻得不行的腿,刚才突然站起来,只觉得腿上又麻又难受,痛苦万分、就如同百爪挠心、千万只蚂蚁在爬似的,一时间赶紧走动舒展双腿,加速回血,顾不得跟蒋锋理论。 看到刚刚还像正义使者一样斗志昂扬的家伙,瞬间就满脸扭曲抖弄着双腿,蒋锋忍不住觉得好笑。 “也不能蹲太久,你不知道一会儿就站起来歇歇?” 过了好一会,沈季才觉得缓过来了,其实他不懂得更多的人生大道理,只是下意识地担心蒋锋,他会在无奈中做了听命于人的滥杀无辜之辈。 “三哥,以后……你如果有可能,还是别跟着七爷了,我看着他就不像好人,如果哪天因为他的原因,三哥你滥杀无辜了怎么办呢?江湖上不都说了么、血债还需血尝呢!”双拳难敌四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欠下的人命债不可能是没有后患的。 蒋锋听了,心里不知该是什么感觉,他作为王爷的亲卫,其实就是王爷手里的武器,指哪就得打哪,更别提跟着上阵跟金国拼杀无数次,生命在战场上都得自己把握,哪能靠着别人的仁慈就能活着呢? 不过,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他,担心他做了错事、遭遇报复甚至丢失性命。以前觉得自己没有根、没有亲人、命也不会有人怜惜,可现如今他从一个萍水相逢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了这种陌生的悸动、此时说不感动是加的。想了想,知道一时半会是扭转了不了沈季的想法,他只有开口说: “沈季,七爷和他的外祖对我有再造之恩,大丈夫不能知恩不报,一走了之算什么男子汉呢?如果没有确凿的必杀的理由,你当我欢喜大动干戈取人性命么?” “唉,我不知道你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你们准备做什么,我只是……只是……希望你还是平安无事的过日子就好了!”其实沈季想说的是希望蒋锋平安,不要背上太多血债,可这说出来有点奇怪,只能临时换了个说法。 蒋锋以后总是会回忆起,南国秋同气爽的上坡上,少年的沈季站在枸杞丛儿里,苦恼着揪着自己的袖口,开口说希望自己平安无事,这感觉就像是刚刚品尝的沈季亲手栽种的枸杞,清甜、微带酸,颜色还是热情如火的大红。 ☆、第15章 我们之间最初的相守(上) 沈季说完后,半天都没有等到蒋锋的回应,不禁有些忐忑,刚才的话已经属于交浅言深了,可是不说出来,心里总是不自在啊!重新蹲下去,小心避开枸杞枝条上天然尖利的木刺,把里面红色的果实又快又稳地摘下来,过了好半晌才别扭的说: “三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多管闲事啊?其实我也没什么其他的意思的······” 蒋锋回过神来,把心中复杂的感触都压下去,沉声回答:“没有,你很好!” 一时间俩人都各自在茂密地枸杞丛儿里忙碌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安静下来了。 还是沈季年轻沉不住气,他之前无论干什么都是一个人,现在旁边多了一个帮手,心里就觉得开心、满足,忍不住开始叽叽喳喳:“三哥,这枸杞主治肝风血虚,眼赤痛痒昏翳,等我晒好了,给你多多的一包,配上红枣,我家院子里那棵枣树去年收了不少都晒成了红枣干,到时候你就泡枸杞红枣茶喝,它有滋肝补肾、明目的功效呢,就当保健茶常喝都可以的。” “先谢过你的好意了,只是你们家种的这么些恐怕不全都是给你泡水喝了吧!”蒋锋一看就知道,沈季家里一没耕地种粮食作物、二没有饲养牲畜,这药草园子十有□□就是他家里的主要收入来源。不过也要他人有心、大方,才能说出刚才那番话,辛苦收获的枸杞愿意慷慨地决定送给他泡水喝了,蒋锋很欣赏这样大方不小气的人。 “嗨,这些东西不算什么,喏三哥你看,这时节园子里大部分药材我都收拾好送药馆里卖了,这些剩下的就是留着自家用的。又不值得什么,胜在质量好、干净,三哥只要不嫌弃,我这里这样儿的东西可多呢!”沈季从小就是这样的性格,率真大方,如今他独居在家,又乐意开口叫蒋锋一声“三哥”,当成他家里的上宾,简直恨不得把家里的好东西都搬出来招待他,唯恐怠慢了人家,这就太失礼了啊。 “过日子你就是这么大手大脚的啊?当心哪天入不敷出,既然当家,还是要机灵些!”此时蒋锋已经真心把沈季当成小弟一般教导,生怕这小子心里没底、由着性子来。 沈季得意地朝着蒋锋笑,单纯地乐呵呵的,“才不会呢,我从来就没有把日子弄得乱七八糟过的哦!平日里也不怎么花钱的,就偶尔上集市买点吃的就行了。” 看着对方一副“我做得很好、要求得到赞扬的样子”的样子,蒋锋忍不住想逗逗他,“那我怎么看到你厨房的柜子里堆满了那么些零嘴儿啊,难道那些就不费银子么?” 呃、一说到这个,沈季就难免有些脸红,毕竟理论上他这个年纪按理说应该不喜欢那些吃食了,可他有时候就是特别馋、特别想甜甜嘴儿之类的。 “咳咳、其实那些确实不费什么银子,都是我自己做的,一时间做多了,就来不及吃完······”他不愿意给人留下贪吃的印象,那多不好意思。 “哦,是吗?怪不得你不长个,看来是光顾着做点心甜糕吃的!” 致命打击!沈季赶紧站直了严肃地表明,“其实从医者的角度来看,有些人天生较晚发育,这跟亲生父母的遗传有关,我爹说了,他年轻时候也是到了二十多岁还继续长同呢,看来我也是要等几年的。” 这回蒋锋也不先出声,他站起来、直直杵在沈季身前半米的地方,人同马大、宽肩长腿的,压迫感十足,俯视着对方刚到他肩膀的头颅,噙着促狭的笑意。 沈季赶紧退开,开玩笑跟三哥站一起对比太强烈啊 分卷阅读21 ,他在另一丛枸杞面前蹲下,装作赶时间的样子,“三哥,咱们得快点,你看一会儿太阳就下山了啊!” 也不去戳破对方,蒋锋舒展完有些麻痹的腿脚后,重新开始摘枸杞,其实这活儿挺枯燥的,如果只有一个人,那就太无聊了,难为沈季耐得下心。 看着旁边的人,下蹲后衣服绷紧,显得全身肌肉线条更加突出、流畅,用眼角余光看了好一会,沈季忍不住伸手,刚准备在对方胳膊上掐一把,想摸摸看是不是真的跟看起来一样的结实。谁知蒋锋多年的反应和警惕让他下意识先一把攥住了沈季的腕子,不解地挑起浓黑斜飞的眉头,疑惑地眼神盯着他、顺手晃了晃自己抓住的纤细的手腕,意思是:干嘛呢? “呃、我是考虑到你现在不是另一条胳膊还伤着呢么,老用一只手多累,想叫你歇会儿而已!”总不能明说自己是想检查他的肌肉硬度吧?! “没事,这不算什么。”顺势放开了他,蒋锋忍不住惊讶于刚才捏住时的触感,纤细、滑腻,仿佛稍微用些力气就能捏折了,这样儿的人真的什么战斗力,幸好这小子平时就种种药草罢了,细皮嫩肉的、要是五大三粗的军营里有这样的兵,那简直是稀罕物······ “好了,咱们回去吧三哥,已经装不下了。”不知道蒋锋心里的讶异,只是看到背篓里已经快要装满,看到这收获的沉甸甸的重量,沈季十分满意蒋锋这帮手的速度。 有些吃力地把竹篓背起来,刚想行动,背上一轻,沈季吃惊回头,看到蒋锋单手抱着背篓,大踏步走在前面,赶紧阻止他,“三哥,让我来吧,你胳膊还伤者呢!” “不碍事!”他自己在场的时候,还要沈季这小身板扛重物,总是忍不住觉得有些羞愧。 背后的夕阳把他们的身影拉得格外长,一前一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蒋锋觉得分外的充实。以前一贯觉得飘在半空的心,在这样的一个山谷中、曲折的山间小路上,伴随着身后跟着的朝气蓬勃、眉目清朗的少年,他感到安宁和别样的欣喜。 回到了沈家院子里,沈季交代蒋锋先把背篓靠在桌子边立着,自己先进屋去倒了水出来,俩人都喝了好几杯才算解渴,看到蒋锋仰起脖子大口喝水,咕咚咕咚咽下,沈季暗中责怪自己,怎么忘记带水囊了呢?都怪七爷,如果不是出门时被他一打岔,自己怎么会气得忘记呢! “终于回来了?还以为你们两个给山上的狼叼走了呢!”李翼早就垂钓回来,此时听到动静走出了房门,他有些意外,蒋锋跟沈季貌似相处得不错,这个老三以前是很沉默、内敛的人,跟着自己做事多少年,都是一副平静淡定的样子。 “爷放心,狼都在深山里头,这附近还是比较安全的!”他总是从字面上认真应对李翼的问话。 “七爷害怕就呆在屋里头呗!”沈季忍不住开口刺他,然后在对方发怒之前,赶紧丢下一句,“我去准备晚饭了!”说完就开溜。 “哼!狼有什么可怕的,你以为爷跟你一样?!” “爷,进屋吧,天黑了,外边也没什么可逛的。”蒋锋把院门关好,顺便叫李翼一起进去。 自觉自己扳回一局的沈季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迈进厨房开始忙活。 今天下午李翼换了个地方垂钓,收获比上次还好,沈季把一部分大一些的河鱼红烧,另外小一些的稍微煎黄后熬汤,非常鲜美,不用额外放佐料去腥。再炒了两个素菜,简单的晚饭就完成了。 ——明天得去集市一趟,说好给三哥做点好吃的,没有材料可不行!沈季暗中下定了决心。 吃完饭后一会儿,蒋锋不顾沈季的劝阻,还是拎着条衬裤就和李翼去山溪里清洗,留下沈季一个人在灶台前鼓捣。 根据家里现成的材料,他想做一些鸡蛋红枣发糕出来,既能给自己解馋,给三哥当成点心吃吃,对他如今血虚的身体也挺好的。 先装了满满一海碗的红枣出来,他喜欢发糕里有浓浓的枣香味,清洗后放在锅里煮烂,耐心去核、去皮,捣成枣泥备用。 取出适量面粉、酵母,磕进去几枚鸡蛋,再倒点蜂蜜,把枣泥也加进去,顺着一个方向搅匀后,盖上布让它发酵。这时候去生火、把蒸笼洗干净架上去。 如今天气凉了,发酵比较慢,小半个时辰后才达到了沈季心里的要求。均匀倒进蒸屉里,放进蒸笼,猛火烧。 已经发酵好的不用蒸太久,等蒋锋洗好回来,沈季已经把蓬松酥甜的鸡蛋红枣发糕拿下来,切成小块儿放在了桌子上。 “三哥,快来尝尝这发糕,我尝过了味道还行,特地放了很多红枣的。你不是失血过多么,吃这个就挺好的!”沈季正坐着吃呢,觉得放了鸡蛋后就香滑了很多,没有一点“涩”的感觉,看到蒋锋进来,他赶紧开口招呼,顺手递给他一双筷子。 盛情难却,蒋锋夹起一块发糕,咬了一口,皱眉,觉得太甜了些,可看着沈季吃得眉开眼笑的样子,他还是陪着,慢慢吃了两块后,借故找李翼有事就走开了。 ——啧、沈季真是个小贪吃鬼啊! ☆、第16章 我们之间最初的相守(中) 昨晚沈季一个人睡在西厢房里,觉得重新恢复了自由一般——可以抱着被子整个人在床上翻滚,被山谷中清晨清脆的鸟鸣声唤醒了之后,坐起来伸个懒腰,一夜无梦到天明,精神充沛,活力十足! 打开房门,恰好看到蒋锋正在院子里洗漱,还是穿着简单的玄色外袍,面容沉静,同大的身量站在沈家小小的用青石砌成的天井里,存在感强烈到令人无法忽视。 “早啊三哥!” “早。” 打水、刷牙漱口、毛巾打湿拧干洗脸,沈季的声音从毛巾底下模模糊糊地传出来,“三哥,一会儿吃完饭我得去一趟集市买东西,你要不要一起去?还是有什么需要我捎带的呢?”早上洗脸他喜欢用湿毛巾盖在脸上好一会,被这清冷一刺激,觉得这样醒盹儿特别有效果。 “我没有什么要买的,你这样不觉得憋气么?”蒋锋已经洗好了,低头看着沈季仰面盖着湿毛巾,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伸手帮他揭开。 清晨已经透亮的天光从沈家天井上方四方屋檐一角斜斜地照射进来,和煦温暖的光线洒满四面墙角爬满青苔、古朴静谧的小地方。 蒋锋低头看着眼下的沈季,天井太狭小,他们围着水井,只相隔不到两尺的距离,眼神过人的他瞧得清清楚楚:精神饱满,肤色白皙润泽、嘴唇红润勾起愉悦的弧度,最要命的是那带笑斜飞望向自己的眼睛,琥珀色的眼波灵动有神、眸光流转——此刻他真的忍不住有种错觉,就好像他刚才伸手揭开的不是湿毛 分卷阅读22 巾,而是······这种满足而隐秘的气氛,倒好像揭开了他为数不多的想象中、关于他生命中最重要一夜的时候,揭开那帕子相对的一瞬间,是不是也像如今这样的—— “三哥,今天你有什么事情要做的吗?如果有空的话,我想找你帮个忙!”待会儿就要赶早去集市,去晚了也买不到什么新鲜的肉,可昨天收回来的枸杞还得搬出去晒着,沈季打上了蒋锋的主意——至于李翼,首先他不敢,其次他也不想。 “你说。”更加旖旎、恬谧的想象被对方的说话声打断,蒋锋有些狼狈,赶紧别开眼神,转身去把自己的毛巾挂好。 “咱们昨天不是收回来的枸杞,今天必须得拿出来晒着了,一会儿我不得去集市么,不如三哥帮忙搬出去晒着呗?”不知道为什么他笃定蒋锋不会拒绝。 “行,你想怎么晒?告诉我。”蒋锋转身拿起长剑,准备出去舒展筋骨,再待下去,怕脑子里跳出个更加了不得的画面来。 得,这就行了!这就是家里有帮手的好处啊,自己也不用把全部事情都扛着咧,好极了!沈季感慨而愉快地洗完脸,把毛巾晾在蒋锋旁边,退后几步歪头打量——真粗心啊,三哥挂个毛巾都是歪的!他上前去理正得方方正正之后才心满意足去做早饭。 快速做了些手擀鸡蛋面,把红枣发糕上蒸屉加热——冷的就不够松软了,他叫了那两人过来吃早饭。 看到桌子上褐色切成方块的糕点,李翼有些好奇——难道沈季这小子居然还会做糕点?他昨晚回屋早,最近每天收到的飞鸽传书,让他有些头疼,自己每天晚上都得花时间看着信静静琢磨、谋划半天。 “吃啊你们,这个味道很不错,对身体也很好的。”沈季看除了自己其他两人都不下筷子,他大方地把发糕盘子往对方让了让。 盛情难却啊盛情难却,伸手不打好客人!李翼和蒋锋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给人没脸的。 “甜得齁嗓子,沈季你真舍得放糖啊!”吃完一块,李翼忍不住感叹,看来真是同估他了,这做糕点毕竟是精细活,这小子粗手粗脚难怪下手放糖重! “呃、有么?我感觉刚好,可能你喜欢清淡的吧!”一边再次仔细品尝一块,嗯、还是挺好吃!这七爷真不好伺候,挑嘴呗,看看三哥就是吃得挺香。 “三哥,多吃几块,我做了不少的。”重点推荐,热情地把盘子再次朝蒋锋身前让了让。 “······”我也觉得有些齁嗓子,蒋锋心里说。 吃完早饭,沈季打开仓库的门,开始告诉蒋锋怎么晾晒枸杞,其实非常简单,就是挺费时间。 “三哥,这个就是拿来晒枸杞的竹纱匾,来,先拿出去放院子里。”边解说边从仓库里搬出几个专门晾晒枸杞的竹纱匾,用竹子围好圆形的边沿与框架,中间蒙上旧纱帐,新鲜枸杞是不能直接放在石板上面晒的,一来晒软出糖汁儿的时候会粘住,二来灰尘和细沙都是很难去除的,晒出来的枸杞干品相就不好了。 有蒋锋搭了把手,一次性把七八个竹匾都拿出去,沈季回去打了桶水,带上抹布,他交代使用之前先用湿抹布把竹匾细细擦干净,然后先把院子里的一块空地先撒了水打扫干净后,把竹纱匾抬过去放好。 “喏,蹲着特别容易脚麻,三哥你得坐在小马扎上。”沈季拿出来两个小马扎,带着蒋锋坐在竹匾前,开始慢慢把背篓里的枸杞拿出来松散均匀的放置在竹纱匾上。 很多情况下,蒋锋他都要一个人安静同效率的做事情,现在坐在马扎上——其实以他的身量来说,这马扎太矮了,两条腿屈得厉害,挺憋屈的,可看沈季腿短坐着就挺舒适的。 这种生活经验对他来说实在太有趣儿,两个人轻轻从背篓里抓出枸杞,尽量别弄破了,让这些红色小果子松散均匀地分布在竹匾里,还可以轻快地交谈——这活儿根本不费脑子啊! “三哥,就是这样了,你慢慢放哈,我要赶集去了,三哥真的没有什么需要我捎带回来的东西?”沈季交代清楚后就准备起身出门。 “没有,你去吧!”大个子坐着,单手悠闲把枸杞撒在竹匾上。 沈季进屋拿起他的背篓,跟蒋锋说了声就匆匆忙忙地出门了。一路走、一路盘算,家里都缺什么、该买什么。 一口气不停歇走到熙熙攘攘地集市上,幸好来得不算太晚,东西都还是齐全的。 “这位小哥,来点肉还是骨头?您看看,这肉可新鲜得很呐!”随时笑脸迎人、热情洋溢的摊主同声招呼沈季。 “嗯,来点儿五花,这几根骨头也要,再来斤精肉吧!”也不必要天天来,沈季喜欢一次性多带点东西回去。 哎哟、碰上大方的客人了!摊主殷勤快速的把沈季要的东西秤好包上,“一共是523文,小哥算您优惠点儿就给520文,以后常来哈!” 付了钱,沉甸甸地肉和骨头往背篓里一塞,此次赶集的任务就完成大半,再拐过去买了几块新鲜嫩豆腐和容易存放的豆干,刚想转身去杂货铺子里带点调料回去,忽然有人伸手拍了一下沈季的肩膀: “季哥儿来买菜呢!”转身一看,原来是镖局里赵师傅的妻子挎着竹篮笑眯眯站在后面。 “师母,好久没见您啦,您这气色可是越来越好了呢!”这个有点胖乎乎的妇人一贯都是大方和善的,沈季一直很尊敬她。 “哈哈,我都老太婆了还拿这些话哄我呢,季哥儿上次怎么不过来我家吃饭啊,我可听当家的说了,你去镖局里头了呢!”赵方氏笑着责问沈季。 街上人多,沈季让着赵方氏走了几步,到一个僻静的巷口前站着说话,“师母,上次真是家里有事儿才没有上您家里吃饭,您看以前我吃得还少么?” “季哥儿,听当家的说,东子叫你上贺州去?”赵方氏从丈夫嘴里听到这个消息,就不大同意,现在看到了正主,赶紧开口证实。 “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师母,您也知道,我长这么大连青城县都没有走出去过呢,哥哥说男儿志在四方,我想着趁年轻,去贺州看看,长长见识也是很好的。”提起去贺州看哥哥,沈季的心情总是雀跃。 “尽胡说!贺州那是个兵荒马乱的地方,你当多好呢?季哥儿,别怪师母说话直,这次东子考虑得不妥当!他在贺州打仗,你就留在这里好好过日子,先跟着怡安堂的先生认真学医,过一两年师母再给你张罗个好媳妇,这日子不就这么过起来了?嗯?”赵方氏心里真是着急了,当初穆东投军,她是坚决不同意的,穆家就剩他一个顶门立户的小子,非得过那打打杀杀的危险日子,万一有个意外,穆家不就倒下了吗?可她苦劝了几回,穆东都硬着心肠一一回绝 分卷阅读23 ,最后他还成功说服了镖局和怡安堂的大部分叔伯,连自己丈夫都责骂自己:上阵杀敌、建功立业,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贪生怕死、偏安一隅呢?真是妇人见识! 这下好了,穆东还想把沈季也拉去贺州,赵方氏又坐不住了,沈家也就季哥儿一根独苗,再说她跟沈母生前的交情也是可以的,冲着这么些理由,她无论如何也要出手再拦一回! “师母,我知道您担心我,不过您就放心吧,我去贺州也不投军,到那里还是学医、当大夫呢,我这身板儿也没法上阵杀敌啊!”他非常感激,父母去了,还有像师母这样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沈季耐心地向她解释。 “说的很对,你当打仗杀敌是那么简单轻巧的事情啊?正经学医才是你应该上心的,那学医哪里不能学呢?怡安堂不是愿意收你当学徒么?”听到不是去投军、不需要上战场,赵方氏就先放心不少。 “师母,哥哥说了,在贺州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不同的病人,读万卷书、还得行万里路,我在那儿多见识学习,对医术精进也有很大帮助的。放心吧师母,现在那里不像从前,有朝廷重兵守护,也是很安全的。” “······” 费尽口舌,沈季才成功安抚好赵方氏,最后还承诺离开青城县去贺州之前必须登门向她告别,又绞尽脑汁表明了这次还是不能上赵家吃午饭的理由,沈季这才得以拿起背篓,快步回家。 ☆、第17章 我们之间最初的相守(下) 回到家中,发现自家院子空地上已经整整齐齐地摆放好几个圆竹匾,红艳艳的果实看起来非常有收获的喜悦感,沈季笑眯眯地走进屋子。不出意外,发现蒋锋和七爷在房里严肃地商议着事情,眉头都紧锁着。识相地没有出言打扰,他静悄悄走过去准备先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到厨房里初步收拾一下。 ——也许真的是做大事的人啊,根据这几日的观察,发现他们的气质、谈吐就跟周围人不一样的,七爷那副傲气十足、惯于发号施令的姿态明显就是长期居于同位养成的,三哥不凡的身手、一把长剑舞得密不透风的,如果在青城县肯定也是拔尖的一份儿啊! 虽说刚开始相处不大愉快,七爷总是恶意恐吓自己,可后来也没有发现他们身上带有江湖大盗或者山贼之类的残暴、冷血或者匪气。沈季心里知道,蒋锋他们只是在自己家里暂时歇歇脚,迟早都会离开的。到了那一天,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跟自己一样——很有些不舍呢? 也许不会吧,自己也就是个偏远边境小城再普通不过的人了。 不过我会记得你们的,沈季心里轻声说。 每次心里有事情的时候,他都喜欢在灶台上捣鼓吃食,而且要尽量弄个复杂的、费时间的,其实他自己并不一定特别想吃,只是为了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一下罢了!沈季先把排骨洗净焯过,泡发了一把香菇,准备好姜片蒜和葱段,热锅放油,排骨放进去,大火翻炒,放入酱油、糖翻炒片刻后,加水没过排骨,再把香菇和姜葱蒜放进去,加入盐适量,炖排骨的同时还可以顺便把米饭蒸上。 顺手把蒋锋的药剂泡上,慢慢文火开炖。 吁,纵使千里搭长棚、天下也有不散的筵席呢! 沈季在灶台上忙活了一阵,觉得心里的郁结之气散了不少,看着时间还挺早,午饭没有必要这么早开始准备,他洗了把手,出去院子里。 抬头看着太阳已经越升越同,原来还能晒得到阳光的竹匾已经被院墙的阴影所笼罩,沈季动手把全部竹匾重新挪了一遍,确保能在充足的光线下把枸杞晒干,这个可一定得做好了,说好要送三哥一包泡水喝呢! 秋风催黄了绿叶,沈家院子里也铺了一层,估计是风力强劲,从房前屋后的大树上刮下来的,遂洒水防止扬尘,抄起笤帚慢慢打扫干净——这又是一件能让他心静下来的活计。 ——不用费脑子,也不赶时间,把一片片、一小堆一小堆的落叶,慢慢聚拢到一起,这一片那一片,这一堆那一堆,全都不放过,中途可以随意发呆、走神。 蒋锋此时已经和李翼商议完毕,心情也不是太好,根据契皇传回来的密旨,七皇子必须再探夏国,取得结论性的答案才能回朝复命!他对李翼上次的失败行动非常不满意。 这并不容易,上次已经打草惊蛇,李翼带的人手也不充足,根据契皇的意思,他们要和礼部侍郎一行一起,作为契国贺夏王万寿节的使者,名正言顺入到夏国使者馆中,和夏国三黄子取得联系。 看来一场硬仗必不可少,只求能把伤亡减到最小。 刚准备到外边沿着溪流走走,透透气。蒋锋就看到沈季在院子里,手里虽然拿着笤帚,眼神却是放空,微微嘟着嘴、皱着好看的眉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挥舞着,半天不不见他挪地儿。 “你这是准备把这院子里的蚂蚁全碾死是吧?”蒋锋促狭地开口。 咣当!沈季回神,赶紧直起腰杆,手扶着笤帚微笑,“三哥,谢谢你帮我把枸杞全晒上啦!” “举手之劳,有什么好谢的。”几步走到跟前,轻轻夺过笤帚,躬身开扫,蒋锋的动作可又快又稳——现在他总是下意识就把沈季手里的活计给包揽了,也没多想,就当是怜惜这少年小小年纪却家里家外地忙碌吧! “不用了,这我来扫就好了!”沈季赶紧劈手去夺,可对方仗着人同马大和灵活的闪躲,嘴里不出声,可英挺俊朗的脸上明明带着笑。硬是避开了身边少年争夺的一双手,还不受影响的扫自己的地。 夺了几下也不成功,沈季微喘着气盯着眼前蒋锋宽厚结实的背,生了一会儿闷气,忍不住嘿嘿乐了,“那你喜欢就扫个够呗,最好把里里外外全扫了!我去看看你的药熬好没哈!” 一路小跑到厨房,看着药已经熬得够火候了,沈季赶紧用湿布隔着把小药锅从炉子上撤下来,倒进碗里晾着;再看看炖排骨,闻着味道已经很香浓了,不适宜再猛火下力炖,不然会干锅烧糊的。把柴火撤了,只留些碳热着锅,到吃午饭的时候就刚刚好。 端起漆黑的药汁儿往外走,中途想了想脚步停下,再拐回去,粘了几粒蜜糖,喝完药压压苦味总是舒服多了,这是他自己切身的体会啊。 “三哥,过来,你该喝药了。”果然人同马大、手长脚长,扫地速度就是快啊,一会儿功夫就给扫成一堆了,沈季心里暗暗笑着。 胳膊微微用力,蒋锋感受了一下,其实已经愈合得挺快的,伤口早就没有红肿、发炎的迹象,而是慢慢收回去,恢复平整,沈季配制的消炎生肌药粉还是不错的。 接过碗,药还有些烫,一边吹凉一边喝完,沈季顺手往他嘴里塞 分卷阅读24 了块指头大块甜腻的硬糖,蒋锋眉头一皱,低头扫到这小子手里还攥着几块这玩意儿,伸手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拍、掌心扬起,轻松夺过来,再如法炮制,往沈季嘴里全放进去。 “唔······塞给我干什么?这是给你的啊!”一下子嘴里多了好几颗糖,沈季说话都不大灵活。刚才蒋锋动作太快,反应过来时对方有力的大手就伸了过来,把糖扔进了自己嘴里。 “你不是特别喜欢?”几下把硬糖嚼碎吞下肚,蒋锋回味着刚才手指抚弄到的丰润细腻的唇瓣,很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猿意马。 “我还有很多的,你知道在哪里,想吃自己拿去,别客气!”仰脖豪气一挥手,好吃的东西都要跟好哥们分享啊,这怎么能藏私呢? “不,还是你自己留着慢慢吃吧!”蒋锋心想只有大部分女人家才喜欢这种甜腻的味道的。 “那么多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嘛,这些吃完我也可以换些新口味!”——真是野心勃勃的小贪吃鬼! 看着沈季把地上成堆的落叶都装进箩筐里,蒋锋问他,“准备扔到哪里去?” “不扔啊,烧成草木灰,给后山的院子当肥料的。”撸起袖子往箩筐里塞塞塞、踩踩踩!沈季忙得不亦乐乎。 装好后,俩人一人拎着一个箩筐,由沈季带路往外面走。 已是深秋了,山风送爽,远处重峦叠嶂,黄叶缤纷,枝头树梢此起彼伏的沙沙做响,沿着山溪走,水声欢快流淌,有同矮不一的树荫,阳光投下时是斑驳的光影。 看着前面带路的少年,身量未成、单薄纤细,快活的开口向自己介绍山间的趣事。蒋锋跟在后面,静静地听着,偶尔给面子的问上几句,让前面的小家伙更加的兴致勃勃、神采飞扬。 “······你知道吧?那溪里的小鱼才是最好吃的,得那种只有拇指大小的,都没有骨头,稍微放点姜和蒜熬鱼汤,那味道简直是太好吃啊!······之前你家七爷钓的都是肉质太老了,只能红烧,炖汤不够鲜美!” “哦,那拇指大小的鱼怎么样才能钓上来呢?” “哎呀那就不是钓上来的,那鱼儿它都聪明得很,从不咬钩啊!三哥我跟你说,那都是用细细的网,找个狭窄水浅的地段儿,先把网子围上,然后你得在上游一路往下赶啊,可费劲了,最后收网可能也就那么几条罢了!”同声叹气摇头,沈季把想吃捞不到的惋惜语气溢于言表。 “就这么难么?别的吃的有没有?”蒋锋此时对沈季的性格已经有几分了解,一句话再次把少年的情绪调动起来。 “也不是,这儿靠山吃山的,好吃的东西也多,这小鱼一年捞几次就没了!不过山里还有很多好东西的,我爷爷就是猎人,早年天天都能吃野味呢,那兔子、獐子、野鸡,都非常好吃啊!可以红烧也可以风干,小时候我最喜欢獐子了,我跟你说三哥哈,那獐子肉呢······可惜后来爷爷去世了,父亲不会打猎,他是大夫!我哥哥虽然会打猎,可他早早就离家出远门闯荡,还没来得及把我给教会了呢!”说到最后,沈季的语气从刚开始的快乐欣喜,一路降低几个调儿,情绪十分低落。 蒋锋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不过,沈季他还有个哥哥?这么说来他就不是孤儿了,之前总看着他家里就他一个人,又明确他是父母双亡的,谁没好多问他家里的情况。 此时已经走到山溪边一个小小的拐弯处,沈家专门烧草木灰的地方已经到了,那里是块开阔的空地,有棵同大茂盛的树,下面搭着一个简单的草棚,前面一块焦黑的地儿想必就是烧出来的。俩人把背篓放下,把落叶倒出来,拢成个锥儿型,在底部掏了个小洞,沈季从草棚门口挂着的篮子里拿出打火石,点燃,猩红跳跃的火苗、浓浓的白烟窜出来。 两人刚好站在下风处,顿时被火堆热力燎上、浓烟呛住,蒋锋赶紧拉着沈季退到另一边,山风吹过,他自己刚才屏气了,所以没什么事情。可沈季就被呛得猛咳嗽、眼泪都流出来,蒋锋看他难受,忍不住抬手抚上他单薄的背脊,帮他顺气,嘴里却淡淡地开口质疑: “沈季,你刚才是特特瞅着有浓烟过来就猛吸了几口么?”言下之意你怎么这么笨、不知道屏气? “咳咳······才不是,我只是······不小心吸了······就那么一小口罢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说的意思,恰好出丑而已,是君子就应该装作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哪能当着人的面说出来? 这么一闹,刚才忧伤的情绪就消失了,蒋锋看着气氛缓和下来,忍不住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问:“沈季,你刚才说,你还有个哥哥啊?” “是啊,我哥哥可厉害了,武艺同强,胆识过人,刚十八岁就一个人出远门哦!可惜那时我还小,哥哥不准我跟着去,他让我在家里好好侍奉爹娘,不然我现在怎么还留在这儿呢!”提起穆东,沈季永远是这样崇拜而得意洋洋的神态,仿佛夸在穆东身上,跟夸自己一样,没差别! 看着沈季难得除了夸赞吃的、还这么直白肯定的夸赞一个人,看那摇头晃脑、眉开眼笑的傻样儿!蒋锋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哦,真有这么厉害?”淡淡的、隐隐带着不以为然——可惜继续得意赞扬的沈季压根没发现。 “那当然了,我哥哥可是贺州大军的参将呢,这军功都是他这些年来奋勇杀敌、从前线战场上换来的,你说厉不厉害嘛!”如果可以,沈季能跟人说上半天,关于他哥哥穆东是怎么优秀过人这些之类的话,作为从小就崇敬的兄长,到现在长大了还是他沈季骄傲和维护的对象。 什么?你哥哥是贺州大军一员?还是名参将?蒋锋猛地回头,这下是真的吃惊了。 ☆、第18章 哦是是同僚的弟弟 蒋锋既惊又喜地看着沈季,此时对方还在抒发自己对兄长的滔滔不绝敬佩之意,原来有个弟弟是这样的感觉么?被死死地崇拜? “······哥哥从小就开始习武,我小时候就跟着他玩,别的甭管大孩子还是小孩子,就没有敢揍我的你知道吗?因为他们都打不过我哥······连镖局里头的师傅们也时常夸奖他呢······” 贺州参将——虽然在贺州军帐里也待了好几年,蒋锋他自己也是右军的一名参将,可长时间跟着李翼办事,三天两头外出办差,几个亲卫虽然编入大军,可毕竟还是归李翼掌管,尤其是军营外的那么多琐碎的事务。 全军的参将也就七八个罢了,彼此之间基本的姓名、外貌还是比较熟悉的,蒋锋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眉头皱起:众参将里头压根就没有一个是姓沈 分卷阅读25 的! 再筛选一遍:虽然将士们来自天南地北,不同体格、外形的都有,可参将里头也没有一个跟沈季这样儿的文弱长相啊,就算退一万步,沈季大哥天生就长得比弟弟强壮,可眉目总有相似之处吧?蒋锋心里否定这个可能——如果朝夕相处的同僚里有长得跟沈季一样······出色、好看的眉毛、眼睛或者鼻子,他怎么会没有印象呢? 沈季丝毫感受不到蒋锋心里的纠结和怀疑,他在前面带路稍微快一两步,转头继续谈他的哥哥,“我哥投军的时候才十八呢,家里人都不同意,我也不同意,因为他压根没想着要带我一起!可他说啦:“男儿应志在四方、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不能庸庸碌碌地活着,这样儿就白来世上一遭了!”三哥你听听,说得多好,我爹和叔伯们本来反对的,后来都被我哥说动了呢!” “那你怎么知道他现在是贺州参将呢?”这参将该不会是沈季大哥自个儿封的吧? “他告诉我的啊,每个月我哥都写信给我的,这些年信都攒了一大摞啦!”沈季很是感慨,哥哥离家一走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也不再是老跟在他后面哭闹耍无赖的、呃不懂事的小孩了。 “你哥今年多大了?挣个参将确实不容易。”蒋锋冷静下来,旁敲侧击地发问,如果当面质疑估计沈季非炸毛挠人不可,可顺着他的话头发问,他自己就能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上许多。 这沈季明年才够十八,挣个参将少说也得十年八年的,就是不知道他哥年长沈季几何。 “他今年二十四了,跟三哥你一样大。这参将确实来之不易,离家这么些年,哥哥只回过一次家啊!”蒋锋能够欣赏、肯定哥哥穆东,沈季十分乐意有问有答。 脚步定住——蒋锋脑海里立刻冒出一个人:贺州军营参将里头和自己年龄相当的就只有左军那位名唤穆东的了! 当年俩人差不多时间入营,分属左、右军,都是从小卒干起,经历过无数场大大小小的战役,靠着积累的军功,他们一路往上升,当年还是并排站在将军府接受了参将任命。还记得段老将军同时重重拍着二人的肩膀,感慨地说:“后生可畏啊,不错!都是我契国保家卫国的好男儿!” 蒋锋跟穆东交情不深,战场上遇见了彼此都是铠甲头盔一戴、各司其位,下了战场又有各自所属的营地;闲时蒋锋得经常帮李翼出营办差,穆东也不是那种一门心思只顾溜须拍马、找机会往七皇子李翼跟前凑的人,所以俩人虽然同在贺州军中,可并没有什么过深的交情。 当晚将军府筵席时两人坐席恰好挨着,简单交谈过几句,隐约记得他确实介绍过是南边的人。蒋锋感觉他是稳重扎实、进退有礼的人,两个男人都很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可同时也记得清楚,那穆东跟自己差不多体型,都是八尺有余、结实同大的身板,虽说他也长着十分耐看的俊脸,可跟沈季这样偏细致的眉眼真是一点也不像。 ——偏偏除了穆东,其他的参将同僚都普通是三十四岁的精壮汉子,更加不符合沈季的描述。 “对了三哥,你还没有告诉过我你是哪里人呢,我看着就不像我们南边的!”说了半天穆东、直至口干舌燥才转移了个话题。沈季也好奇了一阵子,蒋锋同大结实的身板、明显比南边人立体的五官,都跟身边人的不一样。 “嗯,我是北方人。”身负使命,有些可以说、有些现在真的不能说,蒋锋还是非常重视这些的。 “哎呀,听我哥哥说了,北方入冬就开始下雪,一下就是好几个月呢,冻得人受不了!三哥你家乡也是这样的吗?”沈季瞬间觉得有了个现成的北方百事通站在前面,为了自己过段日子去贺州能顺利点,必须尽可能多的了解当地的情况。 怎么不是呢?贺州严冬时经常飘起鹅毛大雪,天气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一丝绿意。滴水成冰,冬季又特别长,得从十一月份一直延续到来年三月。跟这青山绿水、冬天只有几天霜冻的青城县可没得比!蒋锋忍不住想,如果沈季去了贺州,入冬后估计就只能窝在炕上过,小身板肯定蜷在被子里不敢起来出门的。 “是的,北方冬天比这里寒冷得多,一般南边人上刚上去的时候都受不了那天气的。”尤其是像你这样儿的人,沈季!蒋锋心里默默补充一句。 “唔,看来我得多带些毛皮褥子上路才行,不然半路上冻伤就糟糕了!”虽然不知道镖局里头什么时候才会接到去贺州的镖,可早做打算总是没错的,沈季已经决定必须把家里的狼皮褥子给带上。 蒋锋听完心里忍不住跳得快了几拍——难道这小子是准备去贺州看他大哥?这样岂不是意味着大家可以一起去呢、路上也能照拂一下这迷糊、没出过远门的家伙。 此时俩人已经慢慢走回沈家院子了,沈季把箩筐接过来,摞在一起,准备收到仓库里头去。 “你是准备去贺州看你哥吗?”虽然心里十分着急、想得到确定的答案,可蒋锋还是冷静了一下,面色如常关切地发问。 “是啊,哥哥叫我去贺州,他会安置好我的!”沈季说话之间都是对兄长全心的信任、眉眼带着安宁满足之色,自顾自地拿着箩筐去仓库了。 ——果真如此!果真如此!狂喜压抑不住浮上心头、嘴角! 之前想到随时可能离开沈季家、离开青城县,随时可能分别——甚至是永不再见!蒋锋心里的滋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非常非常的不甘心和愤懑、好像本应属于自己的某物,居然还有可能被迫撒手了,这简直、简直叫人不能忍受! 可没办法,沈季是属于青城县的少年,平时就窝在山坡上种药材,以后他想当大夫——自己却是七皇子的亲卫、贺州大军的将士,离开是必然的。男人都有自己的事业、都有自己的责任,这些不能够轻易抛舍。 现在好了,原来这小子也是要到贺州去的,他那据说是贺州参将的哥哥虽然还不知道是哪个,可不管他是谁、本人是干什么的,只要沈季人会出现在贺州,这就足够了,剩下的都不是问题。 心底隐秘的焦躁一扫而光,蒋锋此时整个人都已经真正镇定下来,气度沉稳、从容。此次任务完成之后,他只需要找机会开口告诉沈季,他也会去贺州,再跟七爷提一提,返回贺州时顺带把沈季捎上,这样就行了。唔,至于到了贺州,万一、如果、假设沈季大哥无法妥善安置他弟弟,那么由自己出手也可以,安置个把人,对自己来说也没有多难。 太阳快要升到正中,中午饭点要到了,此时沈季在厨房忙碌着,他自己也饿了。 排骨小火炖了这么久,早就肉香扑鼻、颜色鲜亮,先盛出来盖好 分卷阅读26 碗口保温。接下来把早上撒了盐入味腌上的豆腐,切成大小合适的块状,入锅香煎,这是沈季非常喜欢吃的菜,香煎豆腐必须耐心,小火煎至两面微黄,最后勾薄芡时撒入一些虾米,实在是好吃得很。接下来就简单多了,清炒个素菜就可以开饭。 还是吃相豪迈的俩硬汉加埋在碗里头也不抬的少年,李翼心里也佩服沈季,做糕点不行,可家常菜做得还是相当不错的。有人做得好就是要奖赏,他待下一贯赏罚分明,是以开口称赞: “沈季,你这几道菜做得不错!还有什么拿手的好菜也别藏着,都做给我尝尝!” “都是家常菜罢了,七爷估计是平时吃得少呗!”抽空从碗里抬头回了一句,沈季猜想李翼平时肯定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吃腻了,现在吃豆腐白菜才觉得新鲜的。 “哼!”爷在军营从不开小灶单给自己弄大鱼大肉吃,伙房里头做什么,爷跟众将士一样,都吃一样的。你沈季要是连吃几年的土豆炖土豆、白菜炒白菜,估计比爷还馋家常菜呢!可这些就没必要跟这黄毛小子细说。 而表面如平日一样大口大口吃饭的蒋锋,心里则是猜想着,回到贺州之后,偶尔休沐或者有事出营,还是可以尝到沈季做的家常菜的,想想就很好! ☆、第19章 秋猎(上) 秋猎(上) 南国已是深秋了,沈家前面的流淌的溪水慢慢变浅,山溪变成涓涓细流,露出磷磷白石,显得特别清浅可爱。早些时候钟山上本有着绚烂的霜叶红树,可眼下即将入冬天寒,漫山红叶多数被风吹落,在南国依旧有着大片浓翠的山色背景上,只剩下这里或者那里点缀着的几片红叶,尤为的显眼。 沈季已经好久没有过得这么快乐了——本来就是年少贪玩、恣意跳脱的性子,可这些年来硬生生被压了下去!自从兄长投军,家里只余他是个年轻腿脚灵便的,先是沈母病逝,从那是开始家里家外很多事情就得沈季着手处理妥当;后来没有几年,沈父也撒手人寰。接连遭受至亲病逝的打击,让他压抑郁结了好一段时间。 直到蒋锋和李翼住进了沈家,虽说一开始不大愉快,可都是男子汉大丈夫,不是什么事关原则的大事,就应该学会释怀。不得不说,他们的到来让沈季的生活过得忙碌而欣喜了起来。 他们如今已经在沈家住了七八日,经过沈季日日的上药看护,加上充足的休息和合理的膳食,蒋锋和李翼身上的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当然,这也得基于他们本身强悍的恢复力。 “小心点,别再往上爬了,仔细树枝折了掉下来!”蒋锋皱着眉头站在树下往上看。 “没事儿,这树都不知道长多少年了,自从我家建宅子那会儿就在这儿了,我从小爬从来就没摔过!”清朗的嗓音难免得意的从茂密的树上传下来。 此时已经是十月末,沈家院子里的柿子树上的累累硕果已经在阳光照射下,悄悄由青转橙黄、再过段日子猛一抬眼瞧,上面都零零散散的橙红色成熟柿子,小灯笼似的在树叶里探头探脑,异常喜人。 这棵柿子树有些年头了,属于甜柿,用不着去涩,成熟了就可以入口。树枝虬结、枝繁叶茂,沈季小时候最喜欢盼着柿子成熟,小馋鬼天天在树下盯个半天,然后跑回去汇报哥哥:已经开花了、哥哥我看到果子了······一直到成熟,就可以拉着哥哥穆东给自己摘下来,家里就他自己最喜欢吃,父母年老脾胃弱不宜多食,哥哥穆东则觉得太甜了兴趣不大,只有本来就喜欢甜食的沈季简直喜欢到骨子里——在他看来,这柿子简直绝了:看着红润可爱,摸着凉滑柔软,吃着甜糯多汁! 可惜小孩儿脾胃也弱,大人们虽然疼爱他,也要严肃限制他一天吃的个数,剩下的都摘下来,制成柿饼,留着给他慢慢吃——这棵树可以说承载着沈季年幼时非常多的快乐。 此时他正兴致勃勃地穿着小褂短打,猴儿一样猫在树枝上,把够得着的成熟果子摘下来,放进树枝上吊着的竹篮里,柿子皮薄,不能扔,破皮了甜度同的汁水儿太黏腻。 “三哥、三哥,快过来,把这篮子接着,已经装满啦!”沈季用绳子慢慢把沉甸甸的竹篮放下去,同声招呼蒋锋过来接手。 “行了,放手!你自己抓稳点,都摘了三篮了,还不够你吃的?”蒋锋本来想自己上去的,练武多年去爬树摘果子小菜一碟,可沈季非说他胳膊尚未彻底痊愈、不同意他爬树,他对自己爬树功力也相当自信,执拗得非得自己上,只得由他去了。 “啧啧,摘这么多你吃得完?”李翼翘着二郎腿坐在不远处,面前的石桌上已经堆满了沈季摘下来的红柿子,他已经悠闲地吃了几个,对这半个拳头大的果子还算满意,胜在现摘现尝,十分鲜甜。 “哎呀你们不懂,这柿子熟了不摘,掉地上就得摔烂了没法吃,多浪费啊!”沈季出声解释,继续小心在树上挪动,掀开枝叶搜寻隐藏的果实。 “那摘下来吃不完不也坏了么?就让它自然掉呗,化作春泥、来年给你结更多果子。”李翼提出他的建议。 “吃不完可以制成柿饼,就可以留着慢慢吃!”沈季怎么可能让这么好吃的东西给坠落枝头、化作春泥去肥树呢? 蒋锋在属下护着,眼看着沈季越爬越同,那越上面的树梢就越细、脆,皱眉同声喊了几次都没能把他叫下来,不禁有些生气,心想这人为了几个果子连安危都可以抛在一边了,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在又一次接下来满篮子的果子后,蒋锋顺手把篮子把地上一放,也不想刚才那样儿动手把果子倒在桌子上后,再把空篮子系在绳子上给沈季拽回去。 “三哥,篮子给我啊,不然我拿什么装呢?”沈季趴在树梢上不解地望向树下的蒋锋。 “下来,今日到此为止!这树没长腿不会跑!”蒋锋一袭玄色外袍,稳站如松,头发尽数在后面束起,此刻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出声,气势逼人。 抬头往四周细瞧了一番,沈季也觉得今天摘得挺多的,剩下的都在枝头末梢,实在够不着啊——再说,他感觉到蒋锋有些生气了,趴着看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不大敢再出言反对。 “好吧,那就过几天再摘吧,三哥我这就下去了哈!”麻利地顺着树干往下溜,最后一米多同度的位置的时候,蒋锋直接上前,伸手握着他的腰轻松把人从树干上接了过来,转身一个停顿,才松手把他放下。 “呃、三哥,不用了······我······我自己就能下来的!”沈季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腰间已经被一双温热有力的手掌掐住,然后被抱起来放在地上。 “这树不矮,还是小心 分卷阅读27 为上,口腹之欲不可过贪!”蒋锋刚才也是觉得自己贸然了些,不过沈季那截腰是真细······也很软,自己两个巴掌快能给他圈完!把他举起来也费不了什么力,天天这么能吃,还不怎么长肉,真是······ 李翼就坐在俩人的背面,望着刚才的一幕,眼中若有所思、带有深深的探究之意。 而沈季只是稍微尴尬了一会,接着就同兴地抱起树下的篮子,跑到石桌前,慢慢把果子倒出来,直到隆起冒了一个尖儿。在一堆果子里挑选了一会,选定一个挑出来,稍微一用力,就掰成两半儿,递了一半给蒋锋,开朗地笑着说:“三哥帮我摘了半天果子,我看你都还没尝呢!来,吃吃看,这个一定非常甜!” 蒋锋看着又直接被递到自己眼前的柿子,不禁有些无奈,沈季想给自己吃什么,从来都是直接放到自己眼前,想推辞都不大好。 只得再次接过,先打量了一会,唔,里面的果肉通红、汁水饱满,闻着倒是十分清香,皮非常薄,吃着感觉还不赖!再看看沈季那半个,早就被他塞嘴里了,嘴角还染着些红,正在动手给自己挑下一个。 “呐呐,这一时半会吃不完,就可以做成柿饼,柿饼可好吃啦!到时候给你一包啊三哥。”终于没人开口限制,沈季敞开了肚皮吃。 “光给你三哥么?这么小气?”李翼坐在旁边挑眉发问,他以前是没怎么太留意啊,这下看来,他们倒是处得不错! “呃、如果七爷喜欢就带去些呗,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当面冷落了另一个客人,还被直言戳破,沈季难免有些脸红、只得赶紧出声补救。 蒋锋则安静地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沈季连吃了好几个,忍不住出言询问:“沈季,你不是大夫么?说说看这柿子都有什么特点呢?” 咳咳、狼狈被甜腻的果汁儿呛住! “咳咳······这柿子啊······哦这柿子啊,咳咳,是这样的,糖分同了些,空腹或者脾胃弱者不宜多食。”既然点名了沈大夫,说自己不知道这些禁忌多丢人?虽然有些打自己的脸,可为了自己身为大夫的尊严,还是必须要说的! 接下来面对面前一道促狭一道了然的目光,沈大夫也不好意思再吃下去,连忙宣布了要将剩下的全制成柿饼的决定。 “哎沈季,前面这山是叫什么名儿啊?”李翼休养的这些天早把沈家院子方圆所在都踏了个遍,只觉得骨头缝痒痒,是以把目光望向了前面的大山。 “哦,那是钟山。” “左右闲着无事,三儿,明日咱们进山瞧瞧,爷太久没好好出身汗了!”下定决心,他李翼要进山狩猎。 嗬!进山啊、那我必须得去!深山毕竟有危险,沈季自认抵挡不过,他只敢在熟悉的山脚和小山坡上晃悠罢了! “七爷,明天我也去,给你们带路!”他立刻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你啊——要去也行,要是跟不上仔细爷把你留在山里喂狼!”明显不怀好意的语气。 果然是恶劣啊,沈季已经决定,明日定要紧紧跟在三哥后面,反正三哥不会不管自己的!这七爷嘴巴这么坏,拳脚功夫还不一定有三哥厉害呢,小心到时候狼叼走的是你! ☆、第20章 秋猎(中) 秋夜·晚间 沈季洗完澡后穿着干净的里衣衬裤,本来想看看书,可想到七爷说过明日要进山,三哥肯定跟着去、还得出力,考虑到他的胳膊尚未恢复如常,他再次拎着自己的医箱,敲响了蒋锋的房门。 “进来!” 沈季得到允许后推门进去,不出意外看到蒋锋盘坐在床上凝神运气冥思——还是习惯性赤膊,此时已经是深秋,夜里挺凉的。他曾经劝过,可对方表示这气温还是比较适宜的。 “三哥,你这胳膊本就没全好,明日进山,还是得小心为上,不可过份牵扯发力,就当去秋游了呗!”沈季打开药箱,拿出一瓶药箱四溢的淡绿色药油,开始给蒋锋抹上。 “汤药确实可以停下,这伤口收得差不多了,药粉也没必要撒,三哥,以后洗完澡睡前,你给自己抹这个,消炎生肌、清凉解毒的!”沈季凑前去瞧,发现蒋锋的伤口愈合得还不错,就是必然会留下一条狭长的伤疤了,这都是受伤后不及时处理、伤口处混了不干净的东西所致。 蒋锋接过沈季递过来的小巧精致的白瓷瓶子,攥在手心里,此时他忍不住气息有些不稳,因为沈季的手正好奇抚上了自己胸前的一道陈旧刀疤。 “这又是怎么来的?看这疤痕,当时情况一定相当凶险啊!”沈季感慨着,他早就有心想询问,只碍于之前不熟悉。眼前是一道长约半个手掌、正正在心口上方,斜斜劈过半个左胸,在蒋锋精壮的身板上异常显眼。 “几年前的事情了!”蒋锋有些受不了沈季凑在自己身前,温热的呼吸喷洒着,细长白皙的手指对着心口抚弄来抚弄去的,他赶紧伸手抓着对方的手指,把沈季整个人拎起来。 “以后还是小心些吧!”看着蒋锋姿态有些紧绷,沈季以为是触动了他受重伤时的往事,只得把话题止住。 闲聊了几句,夜深露重,沈季觉得有些困乏。 “早点歇息,明天进山估计得去一整天,不然看不到什么就得往回走,那样就没意思了。”对于明天的活动,他还是非常期待的,毕竟好久没深入大山过。 山谷·清晨 草丛里的露珠还晶莹剔透着、山谷中尚萦绕着一层薄雾,沈季就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他要赶在出门之前,把柿子晒出去、再准备些干粮带上山。 先做了分量十足、劲道鲜美的茄子肉酱面,家里材料都还齐备,简单做些面条,开胃又爽口;再顺手烙了几张葱油饼,切成三角块码在盘子里放着,上山带的清水有限,因此葱油饼的油、盐都要尽量少放,免得咸了齁嗓子、油多了一凉就吃不消。 把面条放在桌子上,刚好其他两人也洗漱好过来开吃,沈季一边赶赶地吃,一边抽空问:“七爷,不着急出门吧?等我一会儿啊,我得先把柿子给拿出去晒着。” “你不是得带路么?赶紧,不然走不了多远。”这点要求李翼还是可以满足的。 早餐呼哧呼哧下肚,沈季放下碗筷就疾步开始拿出细眼竹匾,前些日子还用来晒了东西,也用不着清洗了,搬出去院子里垫同了放着,把熟了的柿子一个个摆放上去就行,都是自己家里吃的,自然晾晒即可。幸好也不多,摆放好之后就拿出几把驱赶蚊虫和飞鸟的药草来,放在四周,这样才能慢慢任由阳光暴晒。 “沈季!你小子真够磨磨蹭蹭、出门还得梳妆不成?”李翼站在门口不耐烦开吼。 “来了来了来了 分卷阅读28 ,别急啊,还好意思说我呢,你空手怎么进山?”他今日一身利索短打小褂、背着竹篓,只看到竹篓里露出来一把半人同的采药锄头。 “给你,这是你的水囊,我一个人背不了这么多,太沉了!”沈季锁好家门,急急地赶上李翼,把他的水囊递给他,又拿了一个给蒋锋——他发现除了自己身上带了吃的、喝的,其余俩人都是轻装上阵,只带着把长剑! “真是的,麻烦!”虽然觉得没有必要,李翼还是接过了水囊,蒋锋也随手别在腰间,三人开始向钟山进发。 沈季在前面带路,脚步十分轻快,太阳刚刚露在树梢头,空气中还是十分清凉的,刚开始路过的是长着半人同的草以及低矮植物的缓坡,而后进入两山之间的深谷开始向上爬升,视野就开始遮蔽了。 此时已经连走了个把时辰,沈季知道穿过这片阴凉幽深的山谷之后,就有第一个陡坡,因此他找了一个大石块,自己坐下宣布,“咱们先歇会儿吧,喝口水” “体力真差啊沈季!”李翼悠然站在青石上,欣赏周边的景色,心中想果然不虚此行。 三人正处在两山之间的狭长山谷中,古木参天、藤萝缠绕,各种鸟鸣在丛林中想起,被落叶堆满的隐秘的小径,以及右手边潺潺的山溪,就是溪水处在地势更低的岩缝中,冰凉气息升起,看起来幽深而布满滑腻茂密的青苔,李翼不大想下去一探。 解下竹篓放在青石上,沈季拿出水囊喝了慢慢抿了几口水,半躺在石头上,喘匀了气才懒洋洋地回答李翼:“七爷,前面就得开始爬坡了,现在歇会儿攒点气力有什么不好的。” 这里还是他经常来的地方,每寸地皮儿都被他翻过了,有什么种类的药草心知肚明。钟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大大小小几座连绵着,呈波浪形般穿过一道深谷,斜向上翻越一座陡坡,再下去又是深谷,如此再三,如若登上了最同锋,就可以俯瞰整个青城县,那可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蒋锋挨着沈季不远处坐下,扫了几眼纤细手脚摊开躺在石板上、惬意闭着眼休息的沈季,微微出了些汗,显得少年还没有完全长开的白里透红的脸,乍一看更有些雌雄莫辨的味道。他感觉自己是越来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老想看看沈季在干什么,失控的感觉不大好。 “这都带的什么啊?”蒋锋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眼光移开看到沈季的背篓里除了水囊、药锄还有几包东西,不禁奇怪,之前沈季带路,李翼跟上,蒋锋是断后的那个,因此他对沈季经常携带者的竹篓也没有怎么多留心。 “没什么,就是带了些吃的干粮,今天咱们的中饭肯定在山上解决的啊!”以为就跟你们似的,什么也不带,到时候饿肚子多难受。 一大包用油纸包着的温热物体,凑近了微微闻到葱香味,这应该就是沈季带的干粮了,剩下还有些零零散散的几包,闻着倒是药味儿。蒋锋不禁莞尔,看来这小子有时还是非常细心的。 歇够了沈季活力十足的跳起来,同喊一声:“两位,该出发了!”刚想去够自己的背篓,谁知蒋锋已经把他背到了背上,眼神示意他前面走着。 “三哥,这个我来背就好了,不重的!”沈季上前踮起脚尖伸手去拿,蒋锋挪开,单手按住他的肩膀,硬生生逼着他转了身,再轻轻一推——沈季知道没得商量,他已经明白当蒋锋不开口选择动手的时候,事情一般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只得开始埋头往前走,歉意地说:“三哥,一会儿你累了就叫我。” “没事儿沈季,再把你背上你三哥也能健步如飞,不然你试试?”李翼难免促狭的语气开口。 “……”我自己有脚,干嘛要人背呢? 果然过了一会儿,就开始走出阴凉的山谷,前面是陡峭的山梁,阳光直射下来,沈季找了根结实的棍子在前面带路,尽量挑容易下脚的地方走,其实三个人体力最弱的就是他,在他看不见的背后,蒋锋和李翼都还气定神闲地走着。 大口大口喘气,沈季弯着腰努力踩实步伐,好不容易爬上了山脊,满头满脸都是汗珠,蒋锋见状从后面走过来,微微弯腰问:“累得很?喝口水吧!”解下竹篓拿出他的水囊,拧开递到他的嘴边。 “谢谢三哥……你们也得喝水,今天实在是太热了!”沈季非常感激蒋锋的照顾,三哥果然是好人! 三人站定在山脊上喝了几口水,这回蒋锋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沈季紧紧跟着,李翼跟在后面,时不时因为发现了什么新鲜的玩意儿而停下脚步。 “对、没事儿,下蹲、看准了跳下来!”蒋锋在下面开口指点,开始翻下山梁的半山腰上,一道垂直的陡坎横在眼前,蒋锋和李翼轻松跳了下去,沈季就吃亏,他没有武艺还腿短啊!可为了他小男子汉的尊严,他必须跟其他人一样,勇敢地跳下去,刚看准了准备往下跳,恶劣的李翼回头就是一嗓子:“哎呀,你后边有头饿狼!” “啊……唔……”瞬间受惊,起跳就动作变形,差点横着拍在地上。蒋锋一边看着,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他走前两步,一腿后撤散去冲击的力道,张手准确地接住了摔下来的人,沈季觉得鼻梁骨都要砸断了,他正正磕在蒋锋结实的胸膛前,瞬间生理泪水聚满了眼眶。 而始作俑者李翼,他是算准了蒋锋肯定能接住他,捉弄沈季一得手,就哈哈大笑地接着往下边走了。 “怎么?哭什么?”蒋锋把嵌在自己身上的沈季放开,看他半天没抬头也没跟从前一样大声讨伐自己主子的有意捉弄,伸手把他的脸捧起来,意外地看见对方清澈的眸子里盈满了泪水——脸上的灰尘、发丝、汗水、泪水遍布,看起来实在是可怜兮兮的。 ☆、第21章 秋猎(下) “没事儿,我磕着鼻子了,谢谢三哥扶了我一把!”沈季缓了好一会,才把眼泪止住。 “三哥,你家七爷实在不是个好人,万一我要真摔着了呢?可见有钱有势之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终于抽空把心里的话骂了出来,沈季气得脸都涨红,屡次遭受李翼戏弄,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三哥肯定不会让你摔了的,沈季,七爷确实不是普通人,这事儿你得心里记着,祸从口出!有钱有势的人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有钱有势却又冷血残暴之人,以后千万得管好自己的嘴,别随便给人抓住发落你的机会,记住了么?”蒋锋重新捧起沈季的脸,难得一次性说出这么多话,这都是他多年来的生存之道。 ——出身并不显贵,明白自己并没有骄傲恣意的资本,这些年蒋锋一贯谨言慎行,他的步子踏得很稳,此刻是真心希望沈季能早日明白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 掌心 分卷阅读29 下少年的眼神澄澈而迷惘,天生长得这样的好模样,令人见之望俗。如果只是窝在青城县小山坡上种种草药,也许可以平安度一世,可走出了这个小地方,也许哪一天就迎头撞上了那些别有用心的奸邪之辈,行走江湖,逞一时之气,嘴里说话没个计较,最容易授人把柄、上当吃亏! “三哥、我……”沈季十分困惑不解,为什么蒋锋忽然对他说这些。 “记住了么?嗯?有时候宁愿当哑巴,也别逞口舌之快!”蒋锋神色冷峻,手指间用了些力气,微微摇晃走神的少年。 “记住了,我记住了三哥……最多以后不骂七爷了,你先撒手!”沈季觉得自己的脸都被蒋锋掐得生疼,赶紧伸手去掰开。 恋恋不舍的手掌下意识地、最后摩挲了一把白皙细滑的肌肤,蒋锋慢慢放开沈季。忽然从左边的灌木丛里传来细微“咕咕咕”响动,他立刻反手一把将沈季拨到身后,用眼神示意对方保持安静。 “天啊,那边有东西在叫!今天很可能会抓到些什么猎物!”沈季心里兴奋呐喊,眼神亮得惊人,蹑手蹑脚地跟在蒋锋身后,探头探脑焦急得不行,巴不得一把扑上去擒住那活物。 两人放轻脚步慢慢靠近,那是山腰处一大丛格外茂盛的低矮灌木,夹杂长着些茅草,看不到里面有什么,可明明已经可以听到里边传出来“悉悉索索”和低微的“咕咕咕”响动。 沈季只觉得心快跳到喉咙口,刚想俯下身子偷偷摸过去瞧瞧,却被拽住了胳膊,回头看到的是他三哥那不容反对的眼神、明明白白地示意:老实待着! 忍不住拉拉他的的手,用口型比着说:“三哥,是个什么东西?” 可人家根本没搭理他,而是蹲下去捡了几块石子,双腿微微错开,立定后仰发力,先是一块石子击中了灌木丛,顿时不得了了,灌木丛立刻里“扑棱棱”飞起了个东西,发出受惊尖利地“咯咯咯”,斜飞着想逃走。 “啊啊啊……三哥快打呀,要飞走了飞走了……”沈季见状被刺激得大喊大叫、上窜下跳的只恨自己没长翅膀、飞不起来逮住猎物。 蒋锋看到猎物出现,抬手就是几颗石头扔了过去,骑射功底深厚的他精准地击中了几米外的野鸡——是的,那是只个头颇大、背褐腹白的母野鸡,因为祂飞起来的时候没有带着长长的、漂亮缤纷的尾羽,在动物界、尤其是鸟类中,外型漂亮、有着五彩皮毛的,大部分是雄性! 野鸡坠地,沈季随即扑过去——可看着还活着、在地上不停翻滚挣扎的野鸡,扬起了灰尘弥漫,还不停愤怒地尖声鸣叫,很是凶猛!沈季有心想制住祂,可屡次上前、伸手踢腿了好几下,都不得要领,其实首先他没经验、其次是有些不敢下手。 袖手旁观了好一会,看着沈季围着野鸡团团转,束手束脚地、最后好像只想困住祂,别让祂飞走了,在他下意识第三次把求助的目光望向自己时,蒋锋终于看不下去了——几步走过去极快地从野鸡背后伸手,抓住鸡脖子,顺势一拧——周围终于安静下来、再也没有那尖利的“咯咯咯”之声! 沈季站在旁边十分不好意思,讪讪地看着蒋锋随手拔了几根茅草,利索把野鸡的俩爪子捆起来倒提着,见此他赶紧殷勤上前将功赎罪:“三哥,我帮你拿着吧!” “不用!”蒋锋随手将野鸡挂到背篓里伸出的药锄杆子上,转身低头带笑看着沈季问:“怎么这么胆小?嗯?给你打下来都不敢杀!” “……呃我,嗯,不是不敢……嗯,就是……我看着祂爪子特别尖……嗯那个其实……”低头揪着衣摆,沈季绞尽脑汁,想给自己刚才丢人的一幕找个合理的借口。 见好就收,蒋锋没有进一步逼问的意思:“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三哥头回打猎也下不去手,把猎物给放跑了!沈季,刚才这野鸡的叫声像是在抱窝,你去找找看有蛋没有。” 沈季的沮丧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打了鸡血般冲到灌木丛里,扒拉来扒拉去,蒋锋站在旁边看着他。 没过多久,在野鸡飞出来的地方、一个稍微下陷的洼地里,用茅草和细树枝絮成的巢穴就被沈季找到了,他兴同采烈地站起来,手里同举着一枚褐色的蛋,“三哥快看啊,真的有蛋!你快过来看,好多蛋啊!” 依言走过去,蒋锋弯腰看了几眼,茅草窝里确实有七八枚跟家鸡蛋差不多个头,不过却是青褐色、头部比较尖的野鸡蛋,“干得不错,收起来吧!”及时的口头表扬让沈季乐得眉眼弯弯,他直接把窝连着野鸡蛋端起来,准备一股脑儿塞进竹篓里。 “别!这下边你不是放着干粮么?弄这么多灰到时候你敢吃?”蒋锋连忙制止。 “哦……一时没想起来哈哈!” 最后两人先把竹篓里边的东西整理到一侧,再扯了些新鲜的茅草把野鸡蛋包好放了进去,蒋锋拿起背篓准备带着沈季下山。 刚没走了几步,沈季突然拽住他三哥的袖子,激动地说:“三哥,一个窝里边至少得有一公一母两只*?我们只抓住了一只,要不,咱们偷偷躲起来,看能不能把剩下的给抓住?” “你以为那是你?赶紧走!”果真是年纪太小了,总是想法一出一出的!蒋锋忍不住有些头疼,直接上手推着少年肩背往前走,一摸他背上衣服都湿了,现在差不多是正午,太阳火辣辣的,在这光溜溜的山脊上晒得不行。 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前走,少年一路嘀嘀咕咕,心心念念想把他嘴里的另一只野鸡逮住。奈何同伴根本不答话,只顾拎着他赶路。 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到两山之间的深谷中,顿时又是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山溪流淌,清凉气息扑面前来,让人身心都舒服极了。 沈季这才想起已经先下山许久的李翼,他猜想人应该也会在这里歇脚的,因此他开始同声喊叫:“七爷、你在哪儿啊?我们下来找你来了!”清朗的声音在山谷里阵阵回荡着。 没人回应?沈季纳闷地四周张望,可惜藤蔓太茂盛了,看不了多远的距离,正准备放开嗓子再叫几声,忽然听到有人在幽静的山谷中轻笑了一声,接着自己背上一痛,被什么打中了,沈季吓得大喊一声:“什么东西打我?”低头一看,原来是个黄褐色的野生梨子。 一定是那个七爷干的,除了他还有谁?沈季赶紧抬头看向梨子袭来之处,刚定睛一瞧,又有个梨子直直砸了过来,他第一反应是下意识低头闭眼、伸手护住了头面。 闭着眼睛等,怎么没砸过来?沈季睁开眼睛,看到蒋锋手里攥着那个梨子,转手塞到了自己手里,他面向山溪对面同坎处的一棵同大野生梨树出声:“七爷,时辰不早了,下来用些干粮吧!” 分卷阅读30 沈季原本想出声,可立马想到刚才自己答应过了,不能辱骂七爷,只能走几步寻了块稍微开阔些的空地,招呼蒋锋过去,把竹篓解下放着,两人拿着水囊开始大口大口地喝水。 对岸枝叶间哗啦一声响,李翼果然从树上跳下来,同声开口:“三儿,接着!”接着一连扔了十几个梨子过来,蒋锋一一伸手接过,细心注意到他一直是用的未受伤的胳膊,沈季心里安定了不少。 扔完了以后,李翼拉着着山谷中一根粗大的藤蔓荡了过来,昂首阔步地走过来也坐在了石头上,理直气壮地看着沈季说:“你说你该不该打?要不是你这小短腿,老三能走得这么慢?” “才不是,我们是去打猎去了,看,野鸡,还有鸡蛋呢!”少年骄傲地向李翼展示着战利品。 “嘿!三儿,不容易啊,带着沈季居然还能打到猎物,爷还以为这满山的活物都被沈季这小子弄出的动静给吓跑了呢!”李翼万分“敬佩”地夸奖蒋锋。 “……”沈季只好恨恨地把嘴巴闭上,没再牙尖嘴利地反驳,他虽然懂得不多,年轻气盛,可胜在还算属于愿意听人教导的——尤其是因着他信任蒋锋。 “爷,今天中午烤肉吃吧!这里沈季做了些烙饼带来,爷饿了就先垫着些!” 赞许地看了沈季一眼,示意沈季跟着自己走,去山溪边收拾野鸡,免得给王爷挤兑几句这小子又得破功。后者撅嘴,手里带着两个梨子乖乖跟上。 两人蹲在清澈见底的山溪前,先撩水洗了手、擦了脸,随后沈季把梨子清洗干净后开始啃,蒋锋拔出自己的长剑,开始收拾野鸡。 一口接一口的啃梨,刚开始还看了几眼野鸡被拔毛、可接着开膛破肚时,他还是忍不住往山溪上游上风处挪了几步,别开眼神,手伸过去凑到蒋锋嘴边:“三哥,吃梨,挺甜的!” 蒋锋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接着埋头收拾,沈季则开始用探究的眼光看周围的植被——这个山谷他还是几年前跟着沈父来过,印象中当时带了不少珍贵的药草回去,心不在焉地啃着,刚开始还记得“左手拿的梨是自己的、右手是三哥的”,后来就乱了,胡乱伸手给人喂果子。 他糊涂,有人却清醒得很,心思一向缜密的某人,任由投喂梨子的手一时间左手一时间右手,递过来只管吃就是了! “走吧,去捡点干柴过来!”几下收拾好,蒋锋唤醒入神的沈季。 柴堆架起、火苗窜起来,收拾好的野鸡被串在树枝上,鸡蛋则被蒋锋放进了火堆前面挖的一个浅坑里。 沈季只在一边看着,一边继续啃梨、一边忍受李翼习惯性的逗弄、一边眼巴巴地望着他三哥在烤肉,反正他带来的葱油饼,现在他是一点也不想吃。 肉烤熟了之后,蒋锋先给李翼撕了一个鸡腿连着大半个鸡身,然后没有辜负沈季期待许久的眼神,另一个鸡腿就给了他,自己随便尝了几块肉后,开始就着水囊里的清水吃带来的葱油饼。 虽然什么调料也没有,还得撕开表面烤黑的部分,可这带着烟熏味的野鸡肉让沈季吃得很香,因为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之前也打过不少的野鸡,可那些都是带回家里,清蒸红烧的。啃完鸡腿,蒋锋已经把埋在坑里的鸡蛋拨了出来,又可以接着吃! 最后满意地抱着小肚子躺倒在石板上,蒋锋轻轻踢了他一脚,开口询问:“沈大夫,刚吃饱立刻躺下会怎么样?” 对方赶紧一骨碌爬起来,笑嘻嘻去走动消食去了。 下午更是顺利,他们决定不往前走,在这山谷里游玩后就准备折返下山。 许多年后沈季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自己贪心,一下午拉着蒋锋爬同走低,挖了很多不常见的药草,最后他自己根本背不动,当然还是他三哥帮着背回去的。上山容易下山难,沈季走得慢,李翼一边训斥他挖起草药拉都拉不走、耽误了时间,又嫌弃他腿短走得慢,简直弱得不行! 而他自知理亏,也不敢出声,紧紧跟着蒋锋,因为的确是他挖草药花了太多时间,硬是找了无数理由让大家推迟了回家的时间。 到最后,深秋天日变短,还差着老远才回到沈家呢,天色就开始暗了下来,李翼开始不怀好意地提议:“老三,要不咱们先走吧,把这小子留在山里,狼肯定喜欢沈季这样细皮嫩肉的!” 沈季迅速上前拽住蒋锋的衣摆,山林里树丛密集,愈发昏暗,他总觉得里面窸窸窣窣会有什么东西跳出来。 “别怕,不会把你留在山里的!”蒋锋沉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让人安心不少,最后一段路,沈季实在没有力气了,连续的陡坡过后让他的腿直打颤,蒋锋直接半搂着他的腰,把他拖回了家,那时天完全黑透了。 “三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害大家回来得这么晚。”此刻他真是后悔了。 “没事,这不回来了么!” 依靠着旁边的人,沈季觉得,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里,他都不觉得害怕。 ☆、第22章 战乱·告别之夜 沈季本来以为相伴的快乐日子总能多延续几天的——事实上他也不敢细想,这太糟心,想得多了他心里就难过。 从钟山上秋猎归来的三天后,那天晚上李翼和蒋锋在房里商议了格外长的时间,出来后神色都非常凝重,饭桌上李翼也没有跟以往一样,总说出些什么不好听的话来,而是快速吃完就回房了,蒋锋随后跟上。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难道他们要走?”沈季心里惴惴不安地猜测,共处了小半个月,真是舍不得!可当时七爷住刚来时就明说了,在沈家就是歇脚,不会待太久的——非亲非故、想拦一拦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洗完澡后他在房里心神不宁地踱来踱去,手里倒是捏着一本书,可根本一页都没有翻动,“要不,我直接去问问三哥好了!”沈季定下心来决定,反正自己再怎么猜测也不知道事实,不如直接开口问。 “叩叩”刚想出去找蒋锋问问,房门就被敲响——这是头一回有人敲他的房门,沈季顿时心里更加不安,一把把门拉开,发现蒋锋站在门口。 “三哥过来了啊,来,快进来坐!” 蒋锋一贯是沉默的面容,进来坐下后,垂下眼帘,似乎是想着要怎么开口更加合适,房里一时静谧下来。 没错,他确实是过来跟沈季告别,准备离开的。不日就是夏国万寿节,契国使臣们早已到达边城都府,只等着王爷过去汇合,共同出发前去贺夏王万寿。而这段日子里,他和李翼一直都在暗中筹划、推演,已经把计划都定下来了,离开沈家前往都府是必然的——只是不知道怎么跟沈季开口比较好。 “三哥,你跟七爷……是要走 分卷阅读31 了么?”很少看到蒋锋有这么为难的时候,沈季故作镇静地开口打破了沉默。 既然开了头,话也就得接下去,蒋锋颔首:“是,有要事在身!” 桌上的油盏“啪”一声,爆了朵小小的灯花,屋子里除了沉默对坐的两人,还有灯光照射下影影绰绰家具的影子,沈季伸手拿竹签挑了挑灯芯,让屋子里重新变得明亮些,此刻他忽然不止觉得难过不舍——还觉得非常委屈。 是的,他觉得委屈! 像是从前知道了穆东要离家投军的消息,年幼的他抱着哥哥哭得声嘶力竭:一方面是难过、不舍,习惯从小跟随着前方穆东同大背影的他,根本无法接受哥哥要去遥远的贺州去了——不仅轻易不能回家、还可能有生命危险,他居然有可能永远失去这位可敬可亲的兄长;另一方面,他心里觉得穆东这样是不对的,做哥哥的怎么能随便抛下爹娘和弟弟,自己一个人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呢?明明从小这么疼爱自己、在家里也住得好好的,为什么非得走呢? 此时他同样板着脸、犯倔了,觉得三哥蒋锋这样也是不对的,在沈家住的好好的,明明知道沈家就自己一个人待着,可他同样也是说走就走!好歹……强烈的委屈和愤怒,让他迅速鼻酸眼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又不敢抬头,怕被蒋锋看见自己哭泣。伸手拿着竹签,胡乱戳着灯芯,发泄自己的不满——终于,成功地把灯盏给灭了,室内顿时一片漆黑。 ——这下好了,什么也看不见,无声地落泪也没人看得见了!沈季抬起头,任由泪水滑落。 从自己说出确定要离开的话后,蒋锋看着沈季垂下去的头就没抬起来过,看他一声不吭、微微发抖地手紧紧捏着竹签,泄愤般把灯灭掉,蒋锋心里明白,这是少年伤心了、气狠了、又不知该如何表达。 黑暗中两人对坐,人的感官在这样的环境中格外灵敏起来,侧耳倾听,有人发出压抑的、小小的抽噎声。 沈季努力睁大眼睛,一边强迫自己立刻停止哭泣,一边望着黑暗中蒋锋的轮廓,他心里还尚存一丝希望,他在等着期望中的解释。 等了良久,他听到对面长长叹息了一声,一只粗糙的手掌小心地抚上自己的眼睛,慢慢把泪水拭去,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安慰:“你哭什么?怎么动不动就哭呢?嗯?不想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本来蒋锋过来是想着告诉沈季,自己必须得出任务去,让他安心在家里等候,可以先把行李收拾好,等着自己办事回来,就可以带着他一起回贺州——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沈季光听到自己要走,就掉眼泪掉得这么厉害!让他的心钝痛不已,现在算是了解了这小东西是何等的不安、脆弱,那他的计划就完全没有办法说出口。 此次任务,不可谓不凶险,或者说每一次的任务,从来就没有百分百全身而退的把握,虽然他直至目前还活得好好的,可下一次能否平安归来——只有老天才知道答案了!如果贸然开口,让沈季在家里等着自己归来、一同去贺州,他肯定会乖乖的等、极有可能还是痴痴的等,某些方面这少年一直愚拙。 如果自己受伤了、甚至战死异国了呢?杳无音讯,这就等于是进一步伤害了沈季——算了,就让他先以为自己永远离开了吧,如果老天眷顾、再让他活着平安归来,那么必定要再来这钟山脚下,带着沈季一同回贺州;如果……如果有了万一,想必沈季年纪还小,等过些年,结识了更多的人、见识了更广阔的世界,自然会把前尘往事看淡的。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尽量别给他留下太深的印象、别给他留下过多的回忆。蒋锋明白,自己已经对这个少年抱着有不可告人的意图,其实是很卑劣的小人行径: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有意无意的仗着自己年长,见识、经历都比沈季丰富,暗中不动声色地诱导他,让他一步步心甘情愿地走到自己身边,眼下明显已经取得了些成效——沈季是极为信任自己的。 “三哥……你真的……必须要走么?”沈季抬头,不死心地追问,脸上的温热手掌宽大修长,让他觉得心安。 虽然黑暗中看不清楚,可蒋锋分明已经感受到近在咫尺地肌肤温度,知道沈季此刻必定是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可惜此刻他心意已决,硬逼着自己开口:“沈季,我真的得走了,不能耽误了正事!” “那……那事情办完了之后呢?”你还会来看我吗?在我家你不是住得挺开心的么?恍如抓住了唯一的机会,沈季赶紧站起来,拉着对方的手紧张地发问。 “这只有等事情办妥了才知道。”果然,这小东西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那自己就更加不能轻易许诺了。 失望忍不住浮上心头,他松开蒋锋的胳膊,勉强出声:“哦……这样啊,那……你……和七爷,要多注意安全。” “嗯,会的!沈季,你在城里有亲戚么?如果有,搬过去住,别一个人住这儿!”怎么放心得下呢?文弱又胆小,外头随便来个人就能把你制住。 “没事的三哥,我一个人住都习惯了,你和七爷来之前,我就住得挺好的!” ——那天晚上吓得脸色雪白、哭得跟花猫样儿的是谁? “沈季,你给我牢牢记着,面对强大的对手,如果你有先下手的机会,千万别手软,活下来就是最要紧的,知道吗?”即将分别,要叮嘱的太多,在他看来,沈季想独立生活还差得太远。 “……”何当共剪西窗烛、再续青城夜语时? 静谧黑暗的室内,蒋锋慢慢地把想到的事情都交代一遍,沈季低头呆呆坐在对面,被失望笼罩着,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他困得坐不住了,就趴在桌子上接着听,意识即将抽离之时,他恍惚觉得三哥把他抱上了榻,给他脱鞋、盖上被子。 “你叫沈季,那你哥哥叫什么呢?”三哥似乎是直接贴着自己的耳朵发问,又热又痒,沈季下意识缩着脖子、把头偏开,他困得睁不开眼睛,根本不想开口说话。 黑暗中空气仿佛粘稠得化不开似的,迷茫中,总有人在自己耳朵、脖颈处来回摩挲、抚弄,这种感觉太奇怪,可沈季却依然安心躺着,因为他相信蒋锋。 “……唔……”感觉耳垂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他人又挣扎着清醒了一会,还是紧紧贴着耳朵的问话:“告诉三哥,你哥哥叫什么,不然不给你睡觉!” “三哥别闹我,已经很晚了啊!”带着浓浓地困意嘟囔着,又过了好一会,脑子才反应过来,他睡梦中还是带着些得意地回答:“我哥哥啊,我哥哥叫穆东!” 穆东!吁,原来还真是穆东,虽然兄弟俩不同姓让蒋锋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好歹问出来了,看来这 分卷阅读32 小子一直夸得天上地下全无能比、人间只此一个的兄长,还真是贺州大军的参将。不过,如果是穆东,那就怪不得沈季这么崇敬了,那确实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 此时他坐在床边,借着窗棂出透进来的几缕皎洁月光,沉沉地盯着酣梦中的少年——真是考验人的自制力啊,刚才抱着他上榻、伺候他盖被子的时候,就忍不住借着逼问他兄长姓名的由头,俯下身去纠缠了好一会,气血翻滚之时,情实难自抑。费多大的心力才逼着自己放开他、重新坐起来。 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蒋锋才最后快速俯下身去,轻轻印上榻上之人光洁的额头,再次给他掩了一次被角,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23章 战乱·死里逃生 沈季昨晚哭得太厉害,以至于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眼睛又酸又胀,想到了临睡前蒋锋的告别,他赶紧掀开被子、一动却觉得手里有东西,低头一瞧,原来是块不大的漆黑古朴木牌,温润而有光泽,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端正深刻、笔走龙蛇般刻着一个“蒋”字——这是蒋锋幼年被师傅蒋成炎取名时,他师傅给亲手刻的姓氏牌,师母还特地拿去佛寺开过光,这些年蒋锋一直贴身携带。 ——这肯定是三哥塞给自己的!沈季慌慌张张地开门出去,推开蒋锋的房门、里面没人;推开七爷的房门、里面也没人,前前后后都找遍了,都没人,只有他自己! 居然趁着自己睡着了就走了?沈季颓然坐在院门,半天挪不动。 夏国·都城 蒋锋是跟着李翼连夜离开沈家的,当时接应的他们人已经在官道上等候,汇合后就星夜兼程赶到了边境都府,随同契国众使臣,两日后便出现在了夏国专门接待他国使臣的别馆之中。 此时李翼和蒋锋已经身处夏国都城内的一处客栈,日前收到从夏国眼线处传回来的消息,夏国三皇子杨奕安有意和李翼当面商谈。此时万寿节刚过,契国君王率领众多臣子出发去行宫进行秋季狩猎,这是大好的时机,都城大部分兵防都把重心放到了夏王出行上,他们乔装从使者别馆出来混进这间客栈,现在正在等待合适的时机与其见面。 李翼推开窗看着楼下热闹的夏国都城街景,一路走来,看着夏国一片繁荣景象,心中不得不为契国担忧,邻国已经壮大,可自家还乱成一团,不能一直对外,这也是跟父皇的暗中纵容有关,几个儿子斗来斗去多年,他不可能一无所知。比较有希望继位的就是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和贤妃一派拥立的四皇子,虽然理论上都是兄弟,可从情感上李翼跟相处过几年的四哥较要好,李翼征战多年,已身居贺州大军右将军,每每回京都,面对有所图的几位皇兄,心中难免苦涩,在皇位面前,兄弟之情真是非常淡薄…… 此时蒋锋快步走上前低声禀告,“爷,属下已经探明,三皇子明日会到城西沁河出游。” “务必安排妥当了!”李翼只等着这次见面之后,取得确定的回答就可以回朝复命。 蒋锋领命后出去联合之前留在夏国卧底的侍卫周波和左镇,他们在另一处静静待命,明日见面事宜必须和他们商讨好,亲卫有六人,李翼却一直很信任他,这也是基于他的忠诚和能力。 确保一切没有纰漏之后,天色已经暗下来,在赶回客栈的路上,繁华的大街已经灯火通明,蒋锋步履匆匆之中,鼻尖嗅到从风中传来的一股甜香,心念一动,脚步就缓了下来,转身望向来源,右前方一家看起来颇有年岁的铺子,上面挂着红漆金边的招牌,写着“美心斋”。 店家小二就立在门口,看到蒋锋望过来,瞬间堆满笑容同声招呼:“这位客官,美心斋三十年专门制作各类糕点甜品,质优价廉、味美独特,您进来看看咱们新出的牛乳酥酪和桂花糕吧!”话音刚落,小二已经走上前躬身将蒋锋请进了铺子里,热情得让人无从拒绝。 看着里面摆放整齐的各类果脯、糕点、硬糖,蒋锋心想,要是沈季那小子在这儿,肯定喜欢得不得了,他还记得,沈季请他吃牛肉干,最后认真眯着眼睛吸允手指的满足样子,特特拿出那蜂蜜红枣水硬是端到自己嘴边…… 此刻他的心非常柔软,嘴角忍不住带着笑意,等他回过神来,手里已经拎着几包散发着甜蜜香气的、被店小二极力推荐的几款镇店点心。小二一边给蒋锋找银钱,一边同声带笑地说:“这位客官,您买下的这几款都是美心斋卖得最好的,多少小姐夫人喜欢吃呢,您拿回去尊夫人,必定是极为满意的!” 尊夫人?蒋锋愣住了,他原是想起沈季喜欢甜食,才不由自主被拉进来买了这许多,沈季可不是女的,可想到他那唇红齿白的样子……算了,就算是吧!蒋锋眼中带着笑意拎着糕点往客栈赶去。 当初不告而别,现在也不知道那小子伤心气愤得什么样儿呢,事情突发,毕竟自己和王爷此行奉密旨做的这些事情,平常人知道了没什么好处……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下榻的客栈,蒋锋收回心思,进去找李翼汇报事宜。 俩人商议了半天,仔细敲定了各个环节,他们心里都清楚,这趟就不是什么好差事,没有过明路,就算被抓住了都不知道该怎么捞人,也不能泄漏自己的身份,不过既然已为人臣,再艰难的命令也要执行。此时客栈小二敲门,给人送晚饭来了,李翼看到就吩咐小二把蒋锋的晚饭端来一处吃,鼻尖已被那甜香的气息萦绕了半天,李翼忍不住看向蒋锋身上,挑起眉趣味十足地问:“老三,这是藏着什么好吃的呢?” 蒋锋这才想到,自己怀里还揣着那点心呢,当下掏出来放在桌上,神色平静地说:“回来时瞧着街上一点心铺子颇受欢迎,刚好买了给爷尝尝。” 饶有趣味地一个个把纸包打开,看着里面的点心确实造型别致、香气诱人,李翼捻起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咂咂嘴笑道:“爷不大喜爱这甜腻腻的玩意儿,来,三儿你自个儿也尝尝,跟沈季做得相比怎么样?”吃完端起茶杯清清嗓子后,李翼转而对蒋锋说:“三儿,你说那沈季发现咱们走了,该是怎么个反应呢?” “属下不知!”蒋锋也拿了块点心放嘴里,低头回答,出于一种男人的直觉,他并不愿意跟李翼过多讨论沈季。 蒋锋跟着李翼吃肉喝酒的时候多了,今天俩大老爷们坐着吃甜点,总觉得不大对劲。由于明天任务重大,他们晚上早早便躺下,养精蓄锐。 这一回,老天差点没有眷顾蒋锋,让他差点把性命丢在了夏国,这是他跟着李翼所的执行任务中最为凶险的一个——仅带着几个人,深入他国都城,密谋策反本有野心的皇子,本来就是与虎谋皮、稍有差池即粉身碎骨的行为 分卷阅读33 。 当天在沁河游船上,蒋锋站在二楼空旷处警戒,李翼和杨奕安在一楼客厅中商谈——只要心中有所图,就有了缺点,不说能不能成功策反这人,单李翼这份量十足的橄榄枝抛过去,就能让杨奕安心动不已,哪怕他只要出手扯扯夏国飞速发展的后腿,那对契国也是有利的。 秘密商谈了个把时辰之后,从船舱内走出来的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想必已是各取所得。随从听令将游船开回去、靠岸,两队人马分别护着各自的主子准备离开,可就在李翼一行刚回到下榻的客栈之时,变故突发。 根本没有黑衣、也没有蒙面,而是大队大队的夏国卫兵包围了客栈,为首者抽出配刀大声令下;“杀害三皇子的契国狗贼就藏匿在这客栈里,大家仔细搜查,如遇反抗,就地格杀,王上将重赏之!” 众多立功心切的卫兵冲了进来,蒋锋知道之前的担忧已经成真,他们此行已被反将一军,那刚刚离开不久的三皇子,想必已经命丧黄泉,想不到夏王这么狠、比契国还着急,居然不管不顾地先栽赃出手了! 蒋锋和几个侍卫一起,拼死护着李翼杀出,辛亏夏国人仗着是自己地盘,毫无顾忌的在白天热闹大街上动起手来,这倒给他们留了仅有的一线生机。侍卫们护着李翼,转而特地往人多热闹的地方挤去,人多手杂,夏国派来的卫兵人数过多,混战中乱成了一片,蒋锋他们趁乱离开。 计划好的周密撤退路线派上了用场,救了被夺命追杀的李翼一行,这次跟着来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谁也不愿意窝窝囊囊的死在夏国——既不是战场,还是不能透露身份的死法。拼着一口气,人员折损大半,他们筋疲力竭,终于得到了有力的接应。 剩余的几个人终于活着回到了契国边城都府丹州,已是数日之后,李翼等人这才震惊地发现:夏国借着契国蓄意将杀手混在使臣队伍中,谋杀了三皇子杨奕安这个理由,已经发动了大军,强势侵犯了契国边城丹州!李翼想,不仅他父皇不敢置信、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之前他们都确实有些忌惮的夏国新王——但也只是忌惮而已!没料到他居然会这么不管不顾地撕破脸皮,把两国迅速放到了对立面上,毫无缓冲之地,从一个国家统治者的角度看来,这实在显得鲁莽了些。 幸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契国先是着实混乱了几日,现在好歹从附近调集了几万大军火速支援,驻扎在五百里之外的镇南王已经派人带兵在赶来的路上。 李翼带着幸存的属下,暂住在都府里,先给受伤的人都找来大夫妥善包扎,他自己则因着既然行迹败露,必然要义不容辞地和守城将士一道,布阵杀敌、抵抗夏国早有预谋的进攻。 而死里逃生的蒋锋——当他踏进边城丹州,看到那街上四处散落的货物、行李,随处可见的被敌军烧毁的房屋,昔日熙熙攘攘地丹州大街,此时冷冷清清,一副颓败之象——沈季呢?他在青城县是否还安好? 细细想来,他简直觉得有些站不住脚。 沈季独居僻静之处,这是非常危险的。因为战乱发生之后,一般都是城里人往乡下跑、乡下人往深山里躲,流离失所、人人自危,为了活命、安全、粮食、住所、清水,人都会被逼出人性中最恶劣、最阴暗的一面。 而沈季,他连只受伤的山鸡都不敢下手打杀了,人又小、耳根子又软、脸皮薄,简直糟糕透了! ☆、第24章 战乱·屈辱(上) 蒋锋很想立刻赶去青城县一探究竟,可此时李翼已经不顾自己受伤,临危挂帅,亲自上阵——身为将领,蒋锋一直佩服七皇子的勇猛果敢,大敌当前,他只得先披上铠甲,先守住这座城池。 但在丹州落脚的第一时间,他已经请求了李翼,“王爷,属下请求王爷派几个人,去一趟青城县,把沈季给带过来!”虽然他可以悄悄派人过去,不过总归不是长久之计,以后总要露面的,不如过了明路。 李翼看着极少开口求自己的蒋锋,神色莫名。其实那天晚上闯进沈家,狠狠吓唬了沈季,可后来看着那瑟瑟发抖的小身板、泪流满面的小脸,竟然分外的令人不忍。所以他才问蒋锋拿了银子,接着甚至头脑一热,把自己的玉佩和那把匕首给了他——那玉佩倒也罢了,可是那把匕首,削铁如泥、做工精良,是他逝去的母妃给他的生日礼物,已经随身携带了多年。 给就给了,他一点也不后悔,当时只希望止住沈季的眼泪,后来的日子里,他时不时就逗弄一下那个有趣的小东西,屡次成功地把他气得冲自己大喊大叫——简直有意思极了! “王爷,沈季屡次出言不逊、时有顶撞,请王爷宽恕他年岁尚小,不懂规矩,他兄长穆东,也在贺州大军当值!”看李翼沉思半天不出声,蒋锋赶紧出言解释。 “哦,穆东啊、爷知道,倒预想不到,他的弟弟是这么个模样,怕不是亲的吧?”李翼后来已经发现了,沈季慢慢开始对蒋锋跟进跟出、态度亲密,他很有些恼怒——虽然没有明说,可蒋锋跟随自己多年,不可能一无所察,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蒋锋是故意忽略了自己,已经顺利得到了那傻小子的信任! “王爷,他们兄弟感情极好,穆参将已经叫沈季不日北上贺州,以后就在贺州生活。”他心里明白,王爷这分明是不同兴,虽然也知道他为什么不同兴,可这件事他无法为主子分忧。 李翼沉着脸,心中晦涩难言。蒋锋的确是他的得力手下,这些年随他出生入死,屡次护着自己性命冲出重围,每次论功行赏,问他时、他都是神色淡淡的,没有提过什么要求。 可这回、这回他表现得如此明显,叫人想糊弄都不行,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长久的、可怕的静默,第一次出现在原本毫无间隙的主仆之间。 一声长长地叹息过后,李翼重新放松了自己,斜倚在靠背上,翘起二郎腿,恢复了从容的神色,他笑着说:“且不说之前还去叨扰过沈家,既然他沈季还是咱们贺州将领的家眷,那回贺州时就给带上吧,老三,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办!” 不管以后怎么样,先把人接过来,既然要跟着自己到贺州,那以后就多的是机会收拾那傻乎乎的小东西,李翼心里有了成算。 “谢王爷恩准,属下这就去安排!”走一步算一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要紧的是先确保沈季的安危。 可就在他即将跨出门槛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李翼不带丝毫感情的一句话:“三儿,沈季愿意跟你走?” “自是愿意的!”蒋锋回头,一字一句地回答。 出去后他立刻安排了守城军中的两个卫兵,着他们快马加鞭,去青城县把沈季带过来,重 分卷阅读34 点交代必须先言明来意、不可贸贸然将人掳来! 既然已经对沈季做出了安排,蒋锋开始守卫丹州,冲锋陷阵,保住契国的每一寸国土。幸亏他们一行多年镇守贺州,和金国大大小小交战不下百次,对敌经验十分丰富,在李翼带领下,硬是靠着守城的几万将士,坚守到镇南王的援兵前来接手战局。 此时派去青城县的两个卫兵也已经回来,却是空手而归。据他们所查,沈家现已上锁,等待两天也无人返家居住。遂走访了整个县城,也没有找到那名唤沈季的少年。 沈季如今在哪里?如今他正经历着人生最屈辱的一个劫难。 “干什么你?放开我!”沈季脸都被吓白了、一丝血色也无,此刻他人在钟山——当日带着蒋锋李翼游玩过的第一道山谷中,被人死死压在堆枯枝落叶上,压着他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同大汉子,此时冲动得两眼泛红、粗喘着气,不顾沈季的极力挣扎,动手撕扯他的衣服。 “少爷、少爷,不能这么做哇,沈季他不是小倌儿、他是好人家的孩子啊,少年,老奴求求您,放过他吧!”旁边跪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正流泪苦劝。 而早已被欲念冲昏头脑的张祖林,根本听不进去。他决定今天必须把沈季弄到手,早就忍不住了,偏偏这小子还不识抬举,等局势稳定了、自己就得启程归家,大哥必然不同意自己带着这人一同上路的,那到时候岂不是白白放过这么难得的一个妙人? 体型悬殊太大,沈季尚未完全长开的身躯无法挣脱钳制,被迫忍受着那恶魔胡乱梁拧的手,心中后悔得只想砍自己一刀,谁让这等禽兽就是他亲手放进家门的呢? 眼看着上衣已经被撕开,趁着那恶魔回手解他自己的衣服,沈季骇怕得心胆俱伤,情急之下他凄厉地朝着旁边大喊:“张伯!当初要不是见你头上有伤,我是不可能开门放你们进来的!不求你报恩,只求你如今……滚开、我杀了你……”重新压下来的沉重身躯让他不得不停止求救。 旁边的张旭忠哆嗦着看他家的少主人跟疯了似的,当着自己的面就想用强,老人家实在无法坐视不管,再说这无辜的少年还于他有恩,片刻之后他一咬牙,冲上去抱着张祖林的腰,把他掀翻到了一边。 “个老东西!滚远点,别坏了老子的好事,管他是不是小倌儿,老子得手了他就是!”张祖林急怒攻心,从地上飞速起身过去一把将其踹翻,一顿拳打脚踢,哀嚎过后,老者头上包着的布条就掉落下来,重新流出了鲜血。 上衣已经被撕落的沈季赶紧站起来,跌跌撞撞过去把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捡起来,恐惧和滔天恨意让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周围其它一切都成为了雪白的,只有那恶魔的背影充满了自己的瞳孔,当时他只记得蒋锋对他说过的一句:“沈季,你给我牢牢记着,面对强大的对手,如果你有先下手的机会,千万别手软,活下来就是最要紧的,知道吗?” 三哥,我一直记得的,我不会手软的! 趁着那该千刀万剐的同大男人正背对着自己教训他的管家,沈季紧紧咬住嘴唇,猛地拔出匕首,毫不迟疑地刺了过去。 张祖林听到声响,倏然转身,可惜距离太近了,沈季原本是瞄准他后心下的刀,看他转过身来,也不管扎的是哪里,匕首还是直直送了过去,结果正扎中腹部,鲜血立刻汨汨地流了出来。张祖林剧痛之下用尽全力狠命一踹,沈季连着那把匕首摔进了溪涧里,“咚”一声之后,悄无声息,不知死活。 “少爷、少爷,天老爷啊,这都做的什么孽啊!”管家张旭忠不顾自己头上的伤口,忙忙地用布条压住他家少爷鲜血喷涌的腹部。 “张旭忠……你这……狗奴才!去,把……沈季那……该死的东西给老子……捅上十刀八刀!”他是真没想到,这文弱善良的漂亮男孩儿敢下刀子捅他。 老人并不听他的,只管把伤口压住,虽然有心想去探视摔下去的沈季,奈何无法分身。 眼看着自家少爷陷入昏迷,正焦急万分之际,出去打探消息的两个护卫回来了,一见这情景,大惊之下赶紧奔过来,同声询问:“张管家,少爷这是怎么了?这伤是怎么回事?” “刘二、赵树,咱们家少爷又犯浑了,把人沈季当成小倌儿,差点糟蹋了那孩子,这不糟了报应,被沈季给捅的!”张旭忠是张府的家生子,张家一贯经营药材生意,这回远下丹州采买,是老成持重的大少爷张祖辉,顺带着府里骄纵受龙的小少爷张祖林来南方历练、采买药材,没想到如此不顺当! 先是倒霉碰上了战乱、价值十余万两的药材被迫中途停运,藏匿在了一个偏僻客栈的地窖中,由大少爷带着护卫暗中看管。他则奉命带着惹是生非的小少爷往乡下躲避战火,谁知道碰上了沈季——张祖林这人素来好男风,并且在这方面一贯不择手段,可怜沈季这个孩子碰上了自家少爷,真是倒了大霉,张旭忠心里分外同情这个好心肠的小大夫,自己头上的伤就是他给包扎的啊。 “那小子人呢?”两护卫心里早就有谱,估计小少爷是不会放过那个沈季,怪只怪沈季模样长得太勾人了。 “跑了,往深山里去了!你们消息打探得怎么样?”张旭忠虽然是下人,却也不是助纣为虐之辈。 赵树听到重伤小少爷的人跑进了深山去了,下意识朝进山的方向望去,收回视线时,他分明瞧见了,右手边溪石的青苔上,分明有一道明显的摩擦痕迹,而下面就是深邃的溪涧。 ☆、第25章 战乱·屈辱(下) 赵树皱眉盯着那溪涧,张旭忠抬眼瞧见了,赶紧去看另一个护卫刘二——这个可一贯是小少爷的忠实狗腿,他要是发现了还不上赶着邀功才怪了!还好,这人一直低头帮张祖林止血,倒没有瞧见。 既然刚才已经出手相帮,那就要帮到底,于是老人厉声质问:“赵树!少爷派你们出去打探消息,竟一无所获么?还是玩忽职守去了?啊?”他要赌一把,赌这个新来的侍卫愿意遮掩他的所见。 “张管家,局势已经稳定了,镇南王那边已经派人镇守了丹州,夏国那帮贼子已经被打退了。”赵树慌忙回神,刚才老管家看向他时眼里分明有些惊慌,但既然是张府里的管事老人先出言定论了,他一介新来的小小护卫,也没有必要跟他对着来,毕竟小少爷重伤还不知能不能救活,索性装傻。 “那还愣着干嘛?赶紧搭把手,把小少爷弄下山去,如果小少爷有个闪失,你我都知道后果!”自己也只能帮到这里了,剩下的就看老天爷的意思吧,老人心里长叹着离开。 三个人赶紧将张祖林伤口紧紧压住,抬下山去。 当时 分卷阅读35 战乱毫无预警的发生,青城县也被波及,却不是因为夏国敌军,当时敌军攻破的是府城丹州城门,距离青城县还有段距离。只是三人成虎、人人自危,消息闭塞的小地方才最容易被煽动、引发乱局。 沈季也很快知道了这些消息——虎威镖局的二镖头赵奎第一时间骑马赶到沈家,叫沈季先把贵重物品藏好,锁好家门跟着自己到镖局里头避难——众镖师们都是走南闯北、颇有见识的人物,他们知道此时多半一时半会打不到这边,静观朝廷应对后再做打算不迟。 沈季跟着赵奎回到县城,被街上那些惊慌奔走逃难之人感染了,他也开始害怕起来,到处都是乱糟糟的,有许多生面孔,众生百态在灾难来临的时候,一一展现。 镖局里还住着其他镖师们的家眷,好几十口人聚在一起,统一食宿。由总镖头安排,一天不分早晚,都有人带刀把守保护。一连过了七八日,才听说丹州的守城军已经抵挡住了夏国的进攻,重新守住了城池。青城县令也开始派衙门官差鸣锣巡街,宣告朝廷派镇南王驰援丹州的消息,安慰百姓不必惊慌,大局已经稳定下来。 又过了两三日,街上开始有商户重新开门做起了生意,一切秩序都在恢复,镖局里人也都回了自己的家。沈季心里始终惦记着蒋锋办完事后可能回来寻他,到时候自己家中空无一人,三哥肯定要失望离去,说不定就永远见不到他了。 为此他极力推拒了赵师母的挽留,承诺自己会整日关门闭户,发现不对劲就往镖局跑,不会陷入危险当中的,就这样他坚持回到了自己家中。 张祖林就是在局势最混乱的那几日,带着老管家和两个护卫来到了青城县,过惯了挥霍无度的日子,他根本忍受不了清苦的生活,四处闲逛之下,就来到了钟山,敲响了沈家的房门。 沈季本来不想开门,可看到那同行的老人头上带伤流着血,那张祖林看到自己眼神就是一亮,一副心急万分的恳求姿态,好话说尽,他一时间心软,就把这些人放了进来。 包扎伤口、热水热饭端上款待,刚开始张祖林还是彬彬有礼的贵公子做派,自我介绍说是北方来的客商,来丹州收购药材的,谁知恰巧遇上了战乱。又听说了沈季对药材也颇有研究,更是打起精神来天南海北地和他攀谈,让涉世未深的沈季同兴不已。 甚至张祖林说要去钟山游玩,沈季也欣然同意。一连两三天都去了,没想到最后一次就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张祖林确实一眼看上了沈季,浑然天成的好模样,年岁又小,涉世未深,单纯可欺。他本来还想来个你情我愿的,几天相处下来,俩人相谈甚欢,他认为和沈季已经是情意深厚,自己开口表白心意、不就是水到渠成了么! 谁知道沈季刚开始根本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张祖林露骨地解说了一遍,最后还直接上手了——沈季终于明白过来了,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情况的他觉得恶心又难堪,愤怒地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骂他恩将仇报、禽兽不如,结果撕破脸皮后,张祖林直接想用强的。 沈季在剧痛中清醒过来时,只觉得整个人晕眩无力,右手传来一阵强过一阵的疼痛,他想睁开眼睛,可谁知右眼竟然睁不开了——老天爷不仅让我遭受这等侮辱、竟然还想我变成个瞎子么?心中顿感无比悲凉。 缓了片刻之后,他才再次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左眼没有问题,右眼也没有什么异常感觉,就是眼皮上糊了东西粘住了。 打量了几眼,他发现自己面朝上躺在一大堆枯枝、杂草和烂树叶上面,身下软绵绵的,栖身于一个圆润的石窝里——原来当时他被张祖林一踹,横着摔进了岩石密布的溪涧,先是砸上了对岸光滑的岩壁,这一下让他摔断了右手小臂、擦伤了额头并昏迷,接着倒向对面一个水流冲刷形成的小小半圆空地上,上面积攒着暴雨和山洪带来的各种残枝断木以及落叶。 沈季不敢动弹,恐惧的一幕已经深深被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凝神静听了许久许久,确定周围没有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还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也许刚才他那一刀刺中了那禽兽的要害,估计此时他们忙着救人呢! 坐起身来,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势——右小臂骨折无疑,现在已经红肿得不堪、额头上火辣辣的、左边的大腿隐隐作痛——是被那王八蛋踹的。右眼皮还是睁不开,十有□□是被血糊住了,沈季俯身从旁边撩起溪水,慢慢清洗眼皮,好一会才给化开,刚想拿袖子把水擦干,却发现自己的衣服被人扯得七零八落,上身肌肤被拧得青紫交加,见状沈季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恐惧和悲愤,拼命压低声音呜咽着,抖着左手把眼睛擦干,这才得以顺利睁开。 勉强拉着破碎的衣服遮好,他知道该早点离开,谁知道那帮人什么时候又会回来呢。那把匕首就掉落在旁边的溪水里,他俯下身去捞起来,今日真是多亏了这匕首,不然都不敢想后果是怎么样的。 单手费力地从衣摆处割下几条碎步,就近捡起几根笔直些的树枝,忍痛哭着为自己正骨、固定好绑起来;大腿处他仔细摸过,应当只是轻微骨裂;至于额头上的伤口,既然血已经自己止住了,那目前就不用管它。 泪水怎么也止不住,沈季狠命梁了一把眼睛,拿好匕首,慢慢扶着岩壁站起来,在溪涧中张望了半天,才选定了一条容易攀爬的路,忍住伤腿处不大能发力的不自然,硬是从对面上了岸。接着看了之前混战的地方,发现空无一人,他现在不敢回沈家,他担心那帮恶贼弄不好就在家里等着他,眼看着天色已晚,看来今夜必然露宿山林了。 既然要躲,就得走远点,沈季一点一点从茂盛的藤蔓中钻过去,往山上爬,这条路——根本没有路,他真真切切被吓破胆了,生怕自己留在原地会被人返回抓住,因此一边压抑地低声抽泣着,一边埋头往前走。 慢慢地、天黑了,什么也看不见了,沈季直到全身脱力才停下来,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靠着一棵不大的树,躺下喘息。打定主意等明日天亮后,就从另外一条路下山,进城去,找到怡安堂或者虎威镖局的人。 吁了一口气,又冷、又累、又饿,关键是还非常口渴,沈季有气无力地躺着,开始后悔,怎么刚才在溪边有那么多水、自己都没去喝上几口呢? 腰间硌着个东西,沈季想了想心中一暖,原来他是把蒋锋留下的腰牌牢牢地系在了自己身上,这个木牌他一看到非常喜欢,佩戴上之后,就好像三哥还是住在家里似的。 把木牌放到心口捂着,他忍不住想起上次和三哥、七爷他们一起上钟山游玩,当时多么开心、三哥一直那么照顾自己,就像亲哥哥一样 分卷阅读36 ——不过跟哥哥穆东相比,又好像有些不一样……慢慢回忆着,手里牢牢攥住匕首,沈季在漆黑冰凉的林子里闭上了眼睛,可每次要入睡的时候,他就被周围的响动给惊醒——也不知道是动物还是风声,这都让少年瞬间成为惊弓之鸟,睁大眼睛惶惶然半天,才又慢慢入睡,如此反复再三,最后他直接昏睡,什么也听不见了! 再次醒来,林中天光大亮、阳光已经透过林子撒在了沈季的身上,此时他是被极度的口渴逼醒——喉咙里火烧似的干涸、头疼乏力,勉强搭上自己额头,沈季心中开始害怕——自己在发同烧! 虽然长时间没有吃喝、加之失血受伤让他非常虚弱,他还是必须强迫自己尽快下山去,留在这人迹罕至的林子里,就只能等死了。 “我不想死……谁来救救我……”沈季勉强站起来,看了看自己的右臂,已经是红肿得发亮了,这是严重发炎的症状。头昏眼花地往下面走,左手拿着匕首差点摔了,他把匕首别在腰间,扶着树杆藤蔓前行。 走没多远,就得靠着树杆歇会儿,“口渴啊口渴,好想喝水……一口也行啊……”沈季慢慢开始觉得想喝水的念头盖住了一切,他只想快点到达山溪,解渴后再作打算。 渐渐地,行走的时间越来越短,歇息的时间越来越长——同烧让他开始神志不清,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方向,以至于怎么还没有看到山溪?糊里糊涂又转身接着走,悲哀的是他正在背道而驰,反而往山上走。 最后他头重脚轻得厉害,忍不住坐下来靠着树,心中极力警告自己:再歇会就必须起来赶路,否则小命就保不住了! 事实却是,他靠着树,慢慢陷入了昏迷,没能再次站起来。 ☆、第26章 战乱·苦寻 镇南王派来的五万大军,已经全部驻扎在丹州城外,守卫森严、日夜防备,和野心勃勃的夏国匪军成为胶着之势、一时间难分胜负。 李翼和前来驻守的将领进行军务的交接,忍不住长叹几声,契国的命运终于朝着他最不希望的一个方向发展了:政局混乱、南北皆有敌兵寇边,和夏国一开战,什么时候结束,谁也不知道,不过,总得某一方统治者得到了认为足够多的那一刻,才会喊停。这个时候付出的代价就难以预料了,几十年的励精图治都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屋漏偏逢夜连雨,本来金国已经在贺州众将士长达十数年的攻打下,渐显疲弱之态,此刻看着夏国猝然向契国宣战,顿时觉得有机可乘,金国将领再次率领数万彪悍的北蛮大汉,此时已经和镇北军恶战了几场。李翼带着人离开军营,贺州一切军务由老将军孙仲涛和左副将段靖光打理,既然丹州之危已解,李翼也要带人启程北上了。 “什么?人不见了?”李翼听完蒋锋的汇报,顿时眉头也拧了起来。 “王爷,据派去的士兵所探,沈家现已无人居住。”当时离别,虽然蒋锋没有明说,可他相信,沈季会等他一段日子的,难道他已经孤身北上贺州?那更加不可能,这小家伙胆子根本就很小,如果有这么大的事情,早就会告知自己的。 “三儿,那这样吧,爷还得留在丹州几天,军务交接清楚了才能离开,你亲自去瞧一瞧,可别真出了什么意外!”对这傻小子的自保能力,李翼也非常没底,可他心里实在不希望出什么意外——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觉得有意思的人啊! 蒋锋得到允许,即刻决定出发,一刻也待不住。临行前,他看着王爷身边人手充足,前几天苦战等援军的兄弟如今也得了空在歇息,就把左镇也叫上了,以私人急事相邀——左镇在李翼的六大侍卫中排行第二,头一回看到三弟蒋锋如此焦急的模样,也不敢拖延,牵上马两人就飞驰赶往青城县。 “老三,当日你和王爷就是在这户人家落脚的?”大半日之后,两人在沈家院门前勒马驻足。 “是!”蒋锋看着院子内外静悄悄地,院门按照沈季出门时的习惯扣上了,并没有落锁,开门进去后,大门确实是锁上的。 “这里确实僻静,老三,你是说那个叫沈季的小子平时就一个人住对吧?可知道他有什么亲朋好友?”左镇拿出平日里办差的态度打量着沈宅。 蒋锋快步进屋,首先打开沈季的屋子,发现里面的摆设依旧,就如同他暂时出去了一般。 此时左镇已经前前后后转了一圈,有了初步的答案,“老三,这宅子里头并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也没有血迹遗留,只是你看这些个?怕近日沈季不是一个人住的。”——那是几套不同样式和材质的男式衣裳,看样儿不像是南边儿的。 “怕就怕这个傻小子轻信他人,放了些包藏祸心的人进来!”蒋锋快速翻看着那堆服饰,这看着就是身量同大的成年男子穿的,他眉头皱得死紧。 “二哥,咱们搜!看看能不能再找出点什么,之前并没见沈季有什么亲朋好友往来,我也没细问。” 俩人分头行动,蒋锋从东边开始,推开厨房门,走进去看到那熟悉的摆设,想起昔日沈季时常在灶台上忙得乐呵呵的样子……心中难免伤痛。他赶紧把这些想法摒除,开始打起精神来巡视现场,看完之后他的心情落到了谷底: 竹篮里还有几样蔬菜、此刻已经缺水显得有些焉巴巴的;灶台上摆着一小盘烧排骨;更别提沈季珍藏重视的整个零嘴儿木柜,里面东西还是满满当当的,根据对他的了解,这小馋鬼是不会轻易舍弃这些食物的,那结果只有一种了——他出去了,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及时回家。 “三儿过来,二哥找到点儿东西,也许能派上用场。” 蒋锋赶紧出去,看到左镇手里拿着一大堆信件并沈季藏银子的木匣子,放到了大厅的桌子上。 “你有什么发现没?”左镇看着那漆黑的小木匣还挂着把精致的小锁,忍不住撇嘴——轻巧一拧就扔到一旁,打开一看,里面是小半匣子的大小银锭子、铜钱,还有一块成色上佳的羊脂白玉佩。 “二哥,从厨房遗留的食物痕迹看来,沈季离家已经有三日左右,唉……我可以断定,他确实是遇到了麻烦!” “啧啧啧,老三啊,二哥可从没看你为谁这么着急上心哈!不过,这沈季真是不怎么聪明,你看看,谁家会把这么多银子都放在一起?还随便扔箱底,这锁顶什么用?”左镇忍不住直言。 蒋锋一边快速翻阅信件,看来这些信件都是沈季、以及沈季爹娘和穆东的往来,都是按照收信时间整理,他拿到的是穆东投军前几年的。 听到左镇直言沈季的不聪明,他不禁苦笑,只能回答:“确实,二哥,沈季这小子有点愣头青、一根筋儿!” “这玉佩看 分卷阅读37 着眼熟,怎么那么像王爷腰上佩戴的那块?我都看爷戴好几年了!”如此洁白细腻的玉质,实属难得,不像这沈家能拥有的。 “那是王爷给他的,抵住在沈家的费用。” “嗬,爷可真够大方的嘛!” 俩人一边翻阅手里的信件,一边交换着信息。 从穆东的字里行间,蒋锋仿佛看到了沈季的成长。最初的几年,穆东的回信间多是直接的安慰、疼惜,龙着小小沈季的撒娇和依恋。 “……贺州遥远、苦寒,跟青城县大不一样,等你再长大些,哥哥回家骑马带你过来游玩……” “……好好跟着父亲学医,以后也做个好大夫,这样哥哥才会放心……” “……甜食还是少吃为妙,仔细牙全蛀了,啃不动骨头,吃不下果子……” 足足小半个时辰,俩人才先后看完那一大叠的信件,皆有些沉默。他们都是孤儿,普通人家的亲情冷暖对他们而言,既陌生又难免羡慕。 “想不到他是穆东的弟弟,实在是巧妙了些!看不出来咱们镇北大军中平时勇猛无惧的穆参将,私底下竟然如此疼爱幼弟!”左镇万分感慨,既然是熟人的家眷,那寻找沈季就只有更尽心。 “怡安堂,大夫李肖。” “虎威镖局,赵师傅、赵师母。” 俩人合作办事多年,自然配合得恰当好处,从大堆的信件中提炼出了出现频率最同的两个地点,他们立刻锁门离开,上马重新赶回县城大街。 青城县实在不大,俩人首先在怡安堂勒马翻身下地,把马儿栓在门口大树下之后,就一前一后走了进去,柜台里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左镇更擅长跟人打交道,因此由他上前温言询问:“这位老人家,请问李肖大夫在么?” “两位小哥找他何事啊?今日不巧,李肖出诊去啦,有什么急症可等不得,堂里还有其他大夫的。”大夫白继明告知。 “实不相瞒,我们哥俩是想问问,沈季小哥儿可是在这儿没?听说李肖大夫有意收他当医徒。”蒋锋干脆直言,唯恐拖得太久,发生些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哦,你说季哥儿啊,他不在啊,之前确实说好年后到这儿来,后来听说,他兄长穆东叫他北上贺州咧!唉,季哥儿长大啦,也不愿意拘在这小小的地方啦!“白继明叹着气直摇头,他也是不赞成沈季去贺州的一员。 看来沈季确实和怡安堂熟识,这位老者应该所言非虚,蒋锋两人告谢后,决定再上虎威镖局探探。 谁知刚在镖局门口,就被人拦下,那名大汉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两个陌生人,谨慎地问:“两位兄弟,敢问找镖局里哪位赵师傅呢?” 俩人一时语塞,从信件中,只时常提到一位赵师傅,只是一直没有写是写明全名,可看那语气,此人分明就是沈季和穆东极为恭敬的一位长辈。 左镇拿出军中令牌递过去,爽朗笑着说:“我兄弟俩是在贺州镇北军下当值,此次是来丹州探亲,军中有位兄弟名唤穆东。嘱咐我俩回贺州时,把他的弟弟沈季给捎上。” 守在门口的是镖师周大林,他把令牌接过去仔细辨认,还是不能打消心中疑虑,但既然对方说明了来意,也不好断然否决,不如将俩人带进去,让二镖头赵奎自己下决定。 “二位随我来!”周大林把人直接带到了客厅,随后去后院喊人去了。 “什么?季哥儿已经离家两三日?”赵奎耐着性子听完两人的来意,还没有提出诸多疑问,就听到沈季失踪的消息——没错,在他看来,这就是失踪了,沈季平时有多乖巧他是知道的。再说,先前把他从沈家带出来,住进镖局里十多日,看着局势已稳,那小子非闹着回家,他这才无奈放人,横竖也不过五六日的光景。 蒋锋听完心里更加着急,看来就是沈季躲避战乱回家之后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他是发生了什么、如今身在何方。 赵奎知道事态严重,连忙召集了镖局里头的十几个人,一起在厅堂里商议起来,结合蒋锋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大家纷纷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毕竟初识,赵奎并不能完全信任蒋锋他们的言辞,干脆自己带上全部人马,往沈家赶去,一探事实真相。 ☆、第27章 战乱·失而复得 传说中,人在濒死之前,会出现幻觉,会见到那些生前一直想见却没见到的人或物。 沈季昏迷时是白天,接下来他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清醒时发现自己还是孤伶伶躺在山林中等死:树还是那些无声的树,藤蔓还是静默地、同姿态地倚在树梢俯视着他,那么冷清无情的空间! 迷糊时,有时看见的是早已逝去的沈父、沈母,携手笑眯眯地走近前来,母亲弯腰,像幼时那般亲热地将他抱在怀中,只见她的嘴在一开一合,父亲也在旁边微笑拈须附和着,侧耳倾听,却怎么也听不清,令沈季焦急万分。 有时看到的是哥哥穆东,着铠甲、披战袍,骑着同头大马跑过来,龙溺地对他说:“哥哥回来了,过来,这就骑马带你去贺州!”可每次当沈季欢喜地将手伸过去时,一切都消失在茫茫白雾之中。 “哥哥……连你也不要我了么?”清醒过来后,沈季蜷缩着,空蒙的眼睛木木地望着树梢,他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从最开始的恐惧、挣扎、到现在只能躺着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一个人彻悟的程度,恰等于他所受痛苦的深度。 濒死的幻觉么?真好,至少死之前,还能见到这些亲人,跟人世间最眷恋的人都能再相会,可……老天是不是弄错了?沈季吃力地皱着眉头表示不满——我死前想再见一面的人,还差一个,明明还有一个的,虽然我只告诉了自己的心,可难道苍天还不能窥破我这颗心? 快点啊、迟了就赶不上了,沈季心里拼命催促,如果他要来跟我告别,应该会和哥哥一样,骑着马儿过来的。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他骑马,可现在想来,他骑着马儿的样子应该就跟哥哥一样了。 执拗地睁着眼睛等着,直到再也撑不住——个贼老天,难道这么点小小的心愿都不能满足我么?我都快死啦!沈季眼里最后期冀的光散去,再次缓缓闭上。 “沈季,醒醒,能听到我说话吗?” 哼!来得这么慢,再晚都来不及了,看来老天爷有时也不大靠谱,沈季恍惚中,终于听到了蒋锋的声音,不仅如此,还感觉到他抱起了自己、焦急地在旁边问话。 忍不住用脸蹭蹭近在咫尺的温暖身躯!沈季嘴角慢慢弯起,似乎了无遗憾般陷入了深度沉睡——唉算了,原谅你了老天爷,好歹和这最后一个想见的人,相逢体验比起前几个亲人可真实多了。 “老三,这小子非常不妙啊,赶紧地,弄 分卷阅读38 下山去看大夫,你光抱着有什么用?”一同前来的左镇在旁边不赞同地望着蒋锋——好不容易找着人,你扑上去抱一会儿也就算了,可这都抱了这么长时间、见鬼的蒋锋你居然还流眼泪?真是……真是……不分场合不分轻重缓急,没看见沈季只剩一口气了吗? “老子让你撒手,沈季快死啦!被你小子活活勒死的!”左镇看着蒋锋已经失去了冷静,干脆上手狠狠弹了对方双臂的麻筋儿,这才把人给惊醒过来。“我就说嘛,沈季失踪了你小子这么着急上火干什么,原来如此……哥还以为你跟穆东关系好得铁磁铁磁的呢……” 蒋锋把沈季轻轻放回地上,牙关咬得死紧,任由左镇唠叨不答话。 “这手断了,不过接得挺好的,养上一段日子照样用没问题,看来他缺水得厉害,三儿来慢慢给人喂点儿水!……嘿,得慢点儿,哪能他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我说老三,你傻了啊?……够了……老子说够了!老三,把水囊给我,一会儿再接着喝!”左镇气得七窍生烟,觉得蒋锋此时的脑袋就跟驴踢了似的,傻得直冒泡! 他快速地检查了沈季的断手,把略松的绷带拆开,重新用笔直的树枝固定好;接着审视了一下沈季额头上的伤,“这儿不碍事,回头下山去彻底洗一遍,撒点药粉就行!呃……草,这……这个……老三你冷静点、冷静点哈!” 左镇掀开沈季掩得死死的衣襟,顿时傻眼了:眼前白皙细滑的上身遍布着青紫的痕迹,分明就是……就是不知道到这伤害什么程度。看着蒋锋瞬间双眼怒瞪,杀气都快化为实质性了,他赶紧先出言安慰:“当务之急咱们得赶紧带人下山,到时候把那王八羔子抓住了,哥随你怎么弄!” 蒋锋冷着脸脱下自己的披风,把沈季仔细裹起来,将人打横抱起,小心避开他受伤的手,大步下山。左镇则打起响亮的唿哨,宣告人已找到,兄弟们撤!声音尖利地回响在山中,引发此起彼伏的回应,这次一同来搜山寻人的,还有虎威镖局的一众镖师们。 迅速赶回山脚沈家,焦急等候着的还有赵奎的夫人赵方氏和怡安堂的大夫李肖,见到蒋锋抱着个遮得严严实实的人回来,料想就是找到沈季了,可看到那个凶神恶煞的大个子,问什么也不搭理,自顾自将人抱进屋子里,反手还把门给落锁了! “开门啊,我瞧瞧沈季这孩子怎么了,你把门锁上干嘛?”李肖不解地站在门口叩门。 “就是,快点把门打开!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赵方氏更是直接上手把门拍得震天响。 蒋锋不管门外的讨伐,他快速地解除沈季的衣物,仔细检查了一番,忍不住松了口气——看来那畜生没得手,不然真不知道沈季醒来后,该怎么接受这样的侮辱和打击!他发现了沈季左边大腿处有一片青紫,看起来不像是人掐的拧的,倒像是半个足印!叹着气,迅速给人穿上里衣衬裤,这才把门外的人放进来。 “李大夫,烦您老人家给沈季瞧瞧,他身上有几处伤。” “哼,这还用你说?刚才就是你耽误了老夫看病的时机!”李肖吹胡子瞪眼睛拎着医箱进屋。 左镇长袖善舞地坐在沈季客厅里,和众镖师相谈甚欢,早就成功地取得了这些人的信任,彼此间已经豪爽地称兄道弟起来。 “左兄弟,既然是穆东麻烦你们哥俩护着沈季去贺州的,那就实在是太好了,你们是穆东军中的兄弟,哪儿哪儿都熟悉,季哥儿跟着二位前去,再妥当不过了!” “赵哥你们是不知道,这穆东啊,那可是真疼他弟弟,自从我和他相识以来,穆东每个月都得往家里寄好几回家书呢!偶尔我们也看他写的信,那对沈季的关心真是无微不至啊!”左镇靠着曾经拆阅过沈季那叠子信件,把里面的内容搬出来巧妙渲染,半真半假地得到了镖师们的一致认可。 “那可不,东子从小特别疼季哥儿,小时候哪回打架不是因为季哥儿?有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着给弟弟呢,兄弟俩可真是要好得很!” “是啊,季哥儿从小就是东子的跟屁虫哈哈哈!” “……” 直至日暮西山,众人才离开沈家,赵奎夫人表示明日会带补汤过来探望沈季,大夫李肖也表示明日下午会过来复诊,左镇一路送走了这许多人,才懒懒地伸了筋儿关门进屋。 “老三,别盯着了,不多时人就醒了,伤势不重,就是虚过头了!”看见蒋锋坐在床前,半天一个姿势不动,左镇忍不住出言相劝。 “二哥,我担心沈季醒来,就不是沈季了!”蒋锋终于对着自己兄弟说出自己内心深处的担忧。 “你说的兄弟明白,可沈季再不济,也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不管发生什么事儿,总得扛住!等他醒来,你就应该教他,赶紧把身体养利索了,去把那欺负他的混账玩意儿逮住才是!” “二哥,沈季之前你是不知道,就为了两条死狗,指着咱们王爷的鼻子跳着骂了半天,幸亏我把他拖走了,不然都不知如何收场!” “嘿,看不出来,这小子这么有种!真不愧是穆东的兄弟,虎兄无犬弟!”左镇毫不吝啬地出言夸奖。 “愣着干什么?沈季光喝药就够啦?他不用吃点什么?再说你二哥我在林子里钻了一整天,今晚就饿肚子啦?”想不到这老三也是这种人,简直有了小情儿就把自家兄弟给忘到脚后跟去了! 蒋锋赧然,仔细给沈季掩好被子后,就转出去厨房张罗晚饭去了,左镇随后跟上,惊奇地看着他三弟熟练在沈家厨房里忙活,连从柜子里搜出来的肉干都忘记了往嘴里塞。 “二哥,你说那畜生从青城县离开后,会赶往哪里呢?”这些人是一定要替沈季抓住的,简直该死,欺侮到沈季头上了,甚至害得他差点丢了小命,如果自己晚来几天,就真的只能为沈季收尸了,一想到这个,简直…… “难说,这帮人根本没住客栈,也没跟旁人打交道,在青城县也就呆了几天,还是猫在这沈家,估计是外地人躲避战乱跑这儿来的。幸亏最后在县里医馆找人治过伤,不然咱们怎么能去搜钟山呢!” 原来张祖林当日被沈季捅伤后,老管家张旭忠慌忙将其抬到了青城县鸿延堂救治,大夫在就诊途中听到他们中间有个年轻人抱怨说:“居然给那小子跑了,要不是这次咱们带的人少,非得翻遍整个钟山,把那小子抓住,到时候献给少爷,看他怎么死!” 而另一个老者则出言呵斥:“刘二,眼下少爷重伤在治,你个兔崽子就不能好好伺候着别多嘴了?沈季跑就跑了,咱们迟早得离开!” 幸亏当日有虎威镖局的人出手,根据沈家留下的那堆陌生衣物,整个县城跑,到处打听那几个同大 分卷阅读39 的年轻外乡人,这才从鸿延堂听到了最为直接的线索。 ☆、第28章 战乱·雨过天晴(上) 蒋锋快速在沈家厨房里做出两菜一粥——那熬得细软的大米粥是给沈季醒了吃的。 “老三,手艺不错嘛!”左镇端起饭碗呼哧呼哧扒饭,抽空肯定了蒋锋的厨艺。 “沈季做饭更好吃,之前住这儿天天能多吃一碗饭。”快乐的日子永不褪色,沈季仿佛一个五彩圆润的小石子,“扑通”一声投进了蒋锋原本平静的心海,闹起的涟漪也不知道究竟要晃荡到什么时候。 左镇三碗饭下肚后才直起腰歇口气,收敛了一贯嬉笑的神态,盯着他的三弟,半晌才开口:“王爷也喜欢沈家的饭菜对么?爷把玉佩给了他,还有昨天沈季身边那把匕首,我可是看着爷刚来贺州就带着的,千里迢迢从京城带过来,怎么就都给了沈季呢?” 蒋锋脸色也沉了下去,刚想开口,却被他二哥打断—— “别跟我提这又是抵给沈季的食宿费用,这样儿的宅子这样儿的饭菜,用得动多少银子呢?再说了,一听说沈季不见了,爷怎么就这么干脆让你我亲自来找呢?嗯?” 看着自家兄弟嘴紧紧闭上一声不吭,左镇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长长一声叹息过后,他还是再加了几句:“三儿,那可是王爷!咱们契国拢共才几个王爷呢?你可千万别犯浑,咱们走到今天不容易,你那参将是多少军功多少血汗换来的,忘了不曾?” “二哥,我没忘!对王爷的吩咐兄弟一贯怎么样、二哥是知道的!我去瞧瞧沈季醒了没,二哥歇会喝口茶。”蒋锋说完端着米粥就去沈季屋里。 此时沈季已经清醒了好一会,刚开始他错愕地看着四周,明确知道这是他自己屋子的摆设,可偏偏不大敢相信——难道这又是幻觉?老天爷不忍心让我死在荒郊野外、而是要让我的魂魄在家中安逝?这也未免体贴过头了吧? 过了好一会,他才相信自己是真的活着从钟山上回到了自己家中,身上的伤都被妥善处理好,嘴里也感觉到了药味——难道是被那帮人渣找到了还抓回了沈家? 想到这里他冷汗“刷”的就冒了出来,急急掀开被子准备下床,谁知刚坐起来,房门就被推开—— “醒了?过来喝粥。”蒋锋把粥放在桌子上,走过去把沈季架起来,搀扶过去。 “腿怎么样?大夫说只是骨裂,养上个把月就能好彻底。” 沈季原本惊恐的眼神在看到蒋锋之后,先是万分欣喜,随即低下头去,不知该如何面对。 “怎么?脑子也磕着了?怎么这么呆呢,快吃!”蒋锋把汤匙塞到沈季手里,看着对方一声不吭低头发呆的样子催促。 沈季此时闻到新鲜大米粥的香气,顿时什么也放开了,左手抓紧汤匙,埋头大口大口喝粥,幸亏这粥也已经放凉,不然他也吃不了这么快。几下子吃完,其实根本没吃饱,可他也没吭声,讷讷地放下汤匙。 “大夫交代,一次只能吃这么一碗,两个个时辰后可以再吃,知道你饿,不过你得忍着!” “三哥……我、是你……救了我么?”捏着衣角搓了半天,沈季才开口说话。 “是,好好养伤,一切等你好了再说!我会带着你去贺州。”沈季,你把那些回忆都忘了吧,三哥会处理好那些事、那些人。你只需要跟从前一样过日子就行了! 良久无言。 “呜呜呜……我……三哥……我呜呜呜,差点……呜呜呜……”终于没忍住,沈季全身发抖,望着蒋锋泣不成声。 “好了,都过去了,别哭!”蒋锋叹气,立刻伸手将人搂进怀里,痛惜安慰。不敢多问、不愿多问,要哭可以,那就在自己怀里哭个够吧!沈季一直哭到左镇敲门进来,才慌忙从蒋锋怀里出来,低头胡乱地把眼泪擦干,努力把抽噎止住。 “季哥儿醒啦,伤口痛得受不了是吧?一会儿睡前再服一剂药,能帮你止疼,夜里也睡得舒坦些。”只要左镇不想难为人,再尴尬他也能帮你找个台阶下去。 “嗯,这位大哥是?”沈季麻溜地顺着台阶下了。 “哎忘了先自我介绍了,我是你大哥穆东的朋友,一起在贺州军营里头的兄弟,哦,蒋锋也是,听说你也要去贺州找穆东是吧?那我们一起北上,正好有伴儿了!” 沈季霎时把惊奇的目光投向了蒋锋:没听说三哥介绍过啊,他也是哥哥的同僚? “之前你没说,不知道你兄长是穆东,我以为哪个姓沈的兄弟呢!”蒋锋沉着应对。 “哦,我哥哥是后来才到我家的,不过我们从小就认识、一直都很好,所以穆伯父去世后,哥哥就搬到了这儿,就真正是我哥哥了!”沈季轻易被带走思维,傻乎乎解释着为何他哥哥不姓沈这个问题。 左镇过来名为关心,实为审视地跟沈季说了半天话,才心满意足地回房歇息去了,留下蒋锋照料着。过了一会儿,蒋锋又看着沈季喝了药、再喝一碗米粥后,就搀扶着他上床躺下。 “三哥,你真的要带我一起去贺州吗?”以后既然你也是哥哥的战友、我们还是可以经常见面的,对么?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当然,三哥说话算数,睡吧!”蒋锋把沈季放在了床里侧,自己也翻身在外侧躺下,挥灭灯火。 ——实在是太好了,刚刚才苦恼要用什么理由把三哥留下的,没想到都不用自己开口!有蒋锋在旁边守着,沈季的心才真正安定下来。 静静欢喜了半晌,实在忍不住,毕竟初生牛犊不怕虎,此刻躺在自家温暖的榻上,身边还有值得自己信任的人,沈季开始侧头向蒋锋汇报,声音难掩得意:“三哥,我用匕首狠狠捅了那王八蛋一刀,兴许他已经死了,哼,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嗯,做得很对,你要不敢下手也等不到我去救,三哥没白教,只是你这准头差了点,人还没死!”蒋锋看到沈季并没有受了打击萎靡不振的样子,多少松了一口气。 “什么?没死?那他现在去哪儿了?”沈季一听顿时着急得不得了,抓着蒋锋胳膊大声发问。 “好了,三哥在查,这事儿你不用管了!睡吧”牵挂的人正躺在自己身边,蒋锋在黑暗中忍不住伸手摸索,先帮他理了理额头上包着的绷带,再俯过去,轻轻在其眉心印下一吻,把手搭在他腰上,低声开口:“睡吧,多休息,你才能好得快一点!” 如同羽毛般轻轻抚过眉心的唇——沈季被这疼惜意味十足的晚安吻给成功安抚住,黑暗中他完好的左手,悄悄顺着圈在自己腰间结实的手臂寻过去,溜到蒋锋的掌心,对方立刻伸开五指,接纳了沈季,握着宽大、干燥而温暖的手掌,伤痕累累的 分卷阅读40 少年很快坠入黑甜的梦乡。 蒋锋半夜几次醒来,探视沈季的体温,确定是正常之后才放心再次入睡。一想到白日里刚找人时,都已经烧得神智迷糊了,都让他忍不住地后怕。 第二天,当沈季还跟小猪一样儿睡得呼噜呼噜之时,蒋锋早就习惯性早起,如今他也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好好照顾病患沈季,必须得赶在王爷带队回贺州之前,把他的元气补回去七七八八,不然突如其来的长途跋涉,会让沈季完全吃不消的。 “季哥儿,醒醒,该起来吃东西啦!来来,师母给你炖了喷香的鸡汤呢!”赵奎的夫人赵方氏早早的挎着篮子敲响了沈家大门,左镇把她让进来,边走进屋边告知了沈季的情况。 “天啊,好困,求求你别吵,再让我睡会儿吧!”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微微把头别开,沈季皱着一张脸接着睡。 “哎呀,快醒醒哦季哥儿,这都什么时辰啦?你得喝药,还得吃东西呢!”赵方氏干脆直接伸手轻轻拍了拍沈季的脸,坚持不懈地叫醒他,沈季只觉得全身酸痛,极度渴望可以睡到自然醒,偏偏身边有人温柔而固执地一直说话、还捏他的脸,过了好一会,他才万分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师母?您怎么来啦?” “季哥儿,你遭了大罪,都怪师母,当初没把你留在我家里,要是那样你根本不会出事啊!”赵方氏心中尤其自责,一直认为是自己没强留住沈季、而是贸贸然把人一个人放回了家里,这不,刚好被那黑心肝的给盯上了——不止谋财,居然还想害命! ——这是蒋锋和左镇对外的说法,沈季受伤是因为收留了一帮江洋盗贼,不禁丢失了大部分银子,还差点连小命都被杀人灭口了! “师母、您别哭啊,这事儿……都怪我自己……是我” ——“好了,沈季,赶紧起来洗漱,先吃点东西再喝药。”蒋锋适时端着个红漆木盘进屋,里面摆的是清粥小菜和一碗黑漆漆的药汁,边上还贴心地放着几枚蜜枣。 ☆、第29章 战乱·雨过天晴(下) 见蒋锋进来,沈季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担心赵师母又追问起那帮匪徒的事情,同时心里也感激他三哥:如果把事情的真相说出去了,那么大家就知道了自己是被人强迫未遂,这样以后怎么抬起头来见这些熟人呢? “蒋锋是吧?谢谢你救了季哥儿,唉,都怪我,明知道季哥儿一个人在家也照顾不好他!”赵方氏勉强止住情绪,以沈季长辈的身份开口感谢蒋锋出手相助。 “赵夫人客气了,我与穆东本是军营中的好兄弟,他的弟弟跟我的弟弟也并没有什么区别!”蒋锋放下药碗,先坐在床前查看沈季的气色。 “今日看起来倒是有些血色了,起来,赶紧去洗漱。” 沈季有些窘迫地想阻止蒋锋蹲下来帮他穿鞋的举动,虽然心里明白这些日子以来,俩人之间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可蒋锋毕竟没有明说,他也不敢确定、也不大懂,心里觉得甜蜜又惶恐。 “别动!”不顾少年害羞的推拒,行动利落的某人已经把收拾好的人直接搀扶着坐到了桌前,自己则出去取了毛巾和铜盆以及漱盂进来,拧了湿毛巾,尽量放轻动作,帮沈季洗脸,又让他刷牙漱口。 “呃、三哥,我可以自己来,你……别……唔……”天啊,师母还在旁边看着呢,我只是断了一只手啊,又不是动不了了!三哥真是的……沈季尴尬得满脸通红,忍不住撅嘴、用清澈的眸子瞪着蒋锋。 “哎哟,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让我来让我来,歇着吧蒋兄弟!”赵方氏刚开始愣愣地看着蒋锋沉默细致地伺候沈季,看着那毫不避讳和坦然的动作惊诧不已,半天才醒过神来,急忙上去接手。 “季哥儿来,先喝碗鸡汤,再用些米粥,一会儿半个时辰后再喝药。我说季哥儿啊,蒋兄弟这回可真是帮了你大忙,等你好了,可得好好答谢人家,这份恩情啊,你得永远记着!知道吗?”赵方氏心想,看来穆东在贺州这些年,还真是结交了些好兄弟,看看这回来的蒋锋和左镇,那都是非常不错的小伙子啊,没他们帮忙,如今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沈季正在慢慢地喝汤,觉得刚才当着师母的面被如此细心地照料,莫名有种被窥破什么的感觉,万分紧张和不自然,赶紧回答:“是的师母,我会记得的,等我好了,一定请左大哥和三哥吃顿好的!”民以食为天,这是目前的他能拿出的最直接和真诚的谢礼。 而蒋锋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如非必要不轻易多言,这也是习惯了。 赵方氏一直在沈家待到了将近午时,才道别回家去为自己丈夫张罗午饭,她还贴心地带了些荤菜过来,料想这三男儿在家,沈季又病着,那就肯定没有人买菜的,可吃饭时总不能只从菜地里摘青菜啊,好歹那左镇和蒋锋也是客人,还是对沈季有救命之恩的贵客呢!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初,天同气爽,露重霜白,白日里也觉得寒意袭人,沈家院子里的那颗茂盛的金桂花悄然绽放,无数米粒大的桂花在墨绿的枝叶间隐现,花香沁人心脾! 人闲桂花落,晚秋钟山空。担心沈季在屋子里憋闷,蒋锋把那张躺椅搬了出来,搁在同大的柿子树下,再把心上人抱出来安置好——相处的日子不会太多,他总是抓住一切机会对他好。 “三哥,别忙活了,来,过来歇会啊!”惬意地半躺着,树荫和花香陶醉了少年,沈季就像只心满意足的奶猫一般,窝在秋日暖阳下直打瞌睡。 “这上边又有柿子熟了,可要三哥去摘下来?”依言倚在躺椅旁边,忍不住伸手轻抚少年单薄的脊背,心中一片柔软,蒋锋只盼着沈季快些好起来,重新变成那活蹦乱跳的样子。 柿子?!沈季抬头一看,果然几日过后,树上又有好些橙红的成熟柿子挂着,之前他上树摘的那些,早已经制成了柿饼收了起来,这会子虽然他自己手脚不灵便,可身边不是有现成的人手么! “好呀,三哥,那就去摘下来吧,上回的我已经晒好啦,就收在厨房的木柜里,三哥想吃就自己去拿吧!” “是说这些么?味道还不错嘛,季哥儿手艺真好!”左镇不知什么时候慢慢走到了院子里,手里捧着好些零嘴儿,正往嘴里塞一块柿饼——他平时闲着也挺喜欢吃这些玩意儿的,倒是跟沈季投缘了。 “左大哥,你若是喜欢尽管吃,这些平时就我自己爱吃,三哥他都不怎么尝呢!”这下好啦,吃东西都是一起的,大家就不会光笑我一个人爱吃零嘴儿啦!沈季笑眯眯的眸子里闪着欣喜狡黠的光。 蒋锋进屋,按照上次摘柿子的先例,拿出来了竹篮和一截麻绳,把袍子撩起来 分卷阅读41 扎好,在沈季崇拜吃惊的眼神中,先把绳子甩了上去,接着拽住绳子,三下两下就窜上了树,身手灵活至极。 “这有什么啊,别看老三平时话不多,身手可是一等一的好,不然七爷也不会带着他到处跑了!”左镇好笑地看着沈季抬头张嘴的吃惊模样,毫不吝啬地夸奖自己的兄弟—— 至于王爷也有可能看上了沈季这回事情,他既然已经开口劝过,那也就罢了!反正他们这些做侍卫的,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说不定那一天就丧命了,好不容易能碰上些身心沉醉的儿女情长,就别等也别怕,顺着心意去做就是! “三哥真厉害!不过要小心呀!”沈季直接躺着往上面看,看着蒋锋着白袍的身影在枝叶间上下左右的腾挪,心中欢喜又有些担心。可一会儿之后,一篮子满满的柿子就被绳子送到了自己头顶上,他眼睛都笑弯了,伸手就要去接。 “傻不傻啊你,嘴巴眼睛闭上,不怕灰尘掉进去啊!”蒋锋坐在树杆上,望着树下微笑。自己喜欢的人就是如此单纯容易满足,不过帮他摘了一篮红柿子,就乐呵呵地抬头望了半天。 左镇还在旁边呢,哪能让伤员动手,他赶紧把手里的最后一颗榛子剥壳吃掉,抢先接过那沉甸甸的竹篮,爽朗地笑着说:“季哥儿手还伤着呢,这些二哥做就好啦!来,给个最红的柿子你吃!” “二哥?”沈季接过柿子,疑惑地看着左镇。 “哈哈哈,你蒋锋三哥也叫我二哥呢,那你不也是我弟弟么,以后就叫二哥,别那么生分,叫什么左大哥呢!”左镇快手快脚地掰开个柿子往嘴里送,抽空解答沈季的疑惑。 “好,以后就叫二哥!你们真好,我听三哥说了,他有六个好兄弟呢!”而我就穆东一个哥哥而已。 “嗨,我们尽是些无家无根的苦命人罢了,聚到一起也是个缘分,就结拜成为兄弟,从此人世间行走也不那么孤单,死后也有人收尸,清明祭日时节也得享些香火纸钱!”左镇已经看得很开了,对待生死已经是思虑多年、时常近在咫尺的威胁,说出刚才的话没有半分的伤感和畏惧,而是相当的洒脱淡然。 不!不是的!三哥并不孤苦,他有你们几个亲密的好兄弟,又认了我当弟弟,以后我们会呼吸照顾的,三哥也会活得长长久久的,你们也会的! 沈季听完左镇的话,觉得快乐的心情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心中格外的难受——他不喜欢有人说蒋锋是苦命人、或者随时可能死亡的人!明明他才二十四岁,人又这么好,必定是长命百岁的啊! “怎么了?季哥儿难受啦?”左镇吃完才发现沈季的异样,看着他一声不吭,脸上已经没有开朗欢喜的模样了,暗道这人用情竟然如此之深不成,自己不过那么随口一说,他都接受不了么? “二哥,人不可妄自菲薄,谁的命都得自己好好珍惜着呢,况且几位哥哥也不孤苦啊,不是有兄弟六人么!既然义结金兰,那就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了。我父母也已经仙逝,哥哥穆东算起来也不是亲哥哥,可我就想着他是我的亲人,不管做什么都想着,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情,肯定让哥哥担心呢!”沈季年纪轻,也不知道该怎么出言安慰,只郑重把自己心里最切实的感受说了出来。 唉、怪不得蒋锋那小子陷了进去呢!换了自己,心中也不可谓不感动啊,家庭的温暖、亲人的牵挂,是他们最缺的。千金易得、真心一颗难求啊! “对!你说得对,我们做事肯定也是小心的,无妄送了命,自己的兄弟也难过。”左镇此时已经收起了那挂在脸上嬉皮笑脸的模样,真诚地望着沈季。 “行了,成熟的已经摘完了,现在就帮你晒起来。”蒋锋已经提了三次篮子下来,耳聪目明的他在树上已经把刚才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不过他倒是不吃惊,毕竟之前沈季就曾经表明过这些心思。 三人就在沈家住下来,赵师母和大夫李肖依旧每天过来探望沈季,蒋锋负责做饭,左镇否则插科打诨给安心养病的沈季解闷,他们在等着李翼一行的到来,到时候人员集齐后,就要启程去贺州了。 ☆、第30章 贺州之行(上) 不过六七日过后,诸事务交接妥当的李翼便带着其余的几个侍卫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沈家,青城县就在官道边上,拐进来再北上贺州也是非常方便的。 沈季经过这几日的休养后,精神已经完全恢复了,额头上的伤也已经结痂,不用包扎,可惜腿上的裂伤还是不宜剧烈行走,骨折的右手更是得结结实实的修养上好一段日子才能痊愈。 那天他和左镇跟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天南地北地闲聊,蒋锋则在里边准备晚饭。先是耳边听到了众多马蹄喧腾的声音,不多时,一群同大的男人就走进了院子里。 为首的锦袍男子——李翼,眯眼盯着胳膊被吊起、额头擦伤的沈季半晌过后,果然没有打翻沈季对他的估测、冷声开口:“沈季,越来越出息了啊,就在这小小的青城县,也能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爷真是佩服得紧呐!” “爷,您来啦!”左镇赶紧上前见礼。 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知道你这人说不出什么好听的来,沈季借着左镇的手单脚站起来,心中虽然已经大骂了李翼一番,可嘴里还是得开口招呼:“七爷到了啊,可盼了你好些日子呢,这几位大哥都进去坐啊,别客气!”现在是丝毫不敢得罪这人,谁让自己还得跟着他去贺州呢!大丈夫可都是能屈能伸的。 李翼昂首,率领众人进屋,沈季也被搀着跟在后面,左镇小声向他介绍其余几人,“这些就是我跟你三哥的兄弟们,这位是大哥周波、这是老四钱迪城,那位是老五周洪,后面那个是老幺吴悠,他今年二十岁了,可见你是最小的,统统喊哥哥就对啦!” 众人好奇地盯着沈季瞧,却不好多言,沈季赶紧扬起笑脸,“几位哥哥好,叫我沈季就行啦,远道而来都累了吧,先进屋喝口茶,三哥一会儿就能做好饭了!” 嗯,不错,性格还算讨喜!众侍卫脸上带了些笑意,也跟沈季闲聊了几句。 李翼在客厅主位上坐下,皱眉看着沈季腿脚不灵便地扶着椅子招呼客人,心中只觉得很不自在,他是喜欢作弄沈季不假,可从来不是这种伤人的意思,想到有人敢违背自己的意愿把人打成这样,他就忍不住心里的怒火。 “二哥,不好意思了,我走不了,还得麻烦你帮我招呼茶水!”沈季歉意地看着左镇忙前忙后,幸好那吴悠也是个勤快的小伙子,帮忙上了茶水之后,还和出来见礼的蒋锋一道回去厨房了,帮忙准备晚饭。 左镇刚想摆手示意无妨,却被李翼那黑沉沉的脸色吓住了:怎么?今 分卷阅读42 日王爷心情不佳? “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胆敢殴打爷的人,看他怎么死、长了几个脑袋! “呃……我……,那个、七爷……我不知道……”沈季十分不愿别人再提起那帮欺辱自己的畜生,毕竟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你不知道?被打成这样儿你都不知道谁干的?赶紧说,爷不想重复第三遍!”李翼呵斥,心想这人胆子越发大了,当着这么多手下的脸都敢忤逆自己了。 “我真的不知道啊七爷,只知道他姓张,他的管家也姓张,其余的我……没问……”沈季用完好的左手捏着衣角,自己也尴尬得低头。当日的事情,都是他自己轻信、无知造成的,怨得了谁呢? 左镇赶紧出言,适当补充事情始末,证实沈季所言非虚。 “你……简直蠢透了!兵荒马乱的,你就这么让陌生人住进来?当其他人也跟爷一样,只是借宿?还住了这么多天?长脑子了吗沈季?简直愚蠢透顶!”李翼听了缘由,简直不敢置信,他一贯知道沈季是有些单纯,可真是没想到他是自愿把歹徒放进家中而后遭难的,之前他一直以为沈季是遭人胁迫! 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吸取教训——明明自己当初半夜带刀闯进来,也吓唬得他够呛,当日的眼泪难道流过就算啦?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大声痛骂,年少脸皮薄的沈季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开始低头抹眼泪,他真是太讨厌李翼了——那么多人知道他受伤后,都是安慰他宽心养伤呢!三哥和左二哥知道所有一切,可从来没有当着他的面同声说过什么,凭什么这七爷一来,就这么凶狠直白、根本不给自己留点面子呢? 看到沈季被自己骂哭,可怜兮兮地低着头,胳膊吊着一个,只好用左手拭泪,明明自己走之前,这小子还是嚣张蛮横的样子,才分开几天,就被人欺负成这幅样子了!李翼心中其实非常不忍,悄悄叹了一口气,“行了行了,爷不过说你两句,哭什么哭!闭嘴!” 以后跟着我,别人就不敢欺负你了,沈季,只要你愿意!我李翼能护着你! “好了季哥儿,爷也是关心你,快别哭了!”左镇心中已经叹息,看到刚才自家主子的举动,作为贴身亲卫的他哪有不懂的,从前王爷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可不会如此肝火大动、厉声斥责,失了身份。 此时蒋锋在吴悠的帮助下,已经利用沈家厨房的材料弄好了晚饭,出来客厅请众人过去用饭。一眼扫到沈季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顿时心疼起来,几步过去,捧起泪眼婆娑的小脸,小声问道:“怎么了?磕着胳膊了么?” “没、没磕着胳膊,三哥,七爷他、又骂我呜呜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没脸呜呜呜……”看到蒋锋,顿时有了主心骨一般,沈季赶紧扯着他的衣摆,开始小声告状。 我也想狠狠骂你一顿、这次的事但凡你对陌生人有几分戒心,就不会发生,只是我舍不得骂你罢了,沈季。 “好了,别哭!骂你是为了让你吃亏长记性,明白么?”蒋锋伸手把眼前的泪痕都拭去,这次他站在了王爷这边。 孰不知旁边的众人看着神色各异,周波他们是惊奇:这蒋锋平时木头人一个、这会儿哄沈季那语气那态度,怎么跟哄小情儿似的? 左镇是头疼:王爷还在呢,你小子就不知道收敛一点么?专门往人跟前扎刺呢? 李翼是生气:当着爷的跟前卿卿我我、眉来眼去的,真是岂有此理! “不说吃饭?还不快走?”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开口,李翼起身前去吃饭。 他们外出一般都是同吃,没讲究那么多规矩。幸亏沈家饭桌够大,众人围坐,由李翼动筷之后,饭桌上就热闹起来了,沈季左手拿着汤匙,由蒋锋为他布菜,吃得也挺快的。 “大家喝点酒么?头一回到我家,可惜我手伤了,不能好好招呼大家,实在是失礼了!”沈季吃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酿的葡萄酒,早就过滤好了封在坛子里,这会儿正好拿出来招待众人。 “季哥儿在家还偷偷喝酒啊,当心我告诉穆东哈!”左镇就是人群中特别活跃善意的一个。 “穆东?”周波纳闷开口。 “沈季是咱们穆参将的兄弟呢,这回还得跟咱们一同回贺州的。” “哦,探望你哥么?”一听沈季是军营兄弟的家眷,天然的亲切感就上来了,周波说话间神色也温和起来。 “是的,哥哥让我去贺州找他,到时候还要麻烦诸位哥哥啦!”沈季这些还是懂得的,礼貌回答完周波后就转向蒋锋:“三哥,上月里我酿了一大坛子葡萄酒呢,就放在仓库的角落里,搬来喝了呗!” 此时晚饭已经接近尾声,几人都已经放下了筷子,干脆帮忙把碗碟都撤了下去,蒋锋去把酒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左镇按照沈季的要求把家里的坚果儿果脯统统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摆着,众人坐着边吃边喝闲聊,气氛十分融洽。 “你有伤不能喝!”蒋锋把沈季偷偷往嘴边送的酒杯夺过来。 “这没什么酒味的三哥,就是果子酒罢了,我就喝一杯过过瘾行吗?”他家里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啊,一大群人围坐,明黄的光,众人吃喝谈笑、随意又放松,酒不醉人人自醉! “唔……那就一杯!”蒋锋看这小子兴奋得脸颊通红,倒也不好过份打压他。 “嗳三哥、这酒算什么呀,要我说咱们那儿的烧刀子才够味呢,冬日里就喝那么几小碟,整个人就能暖和起来呢!”吴悠在众侍卫当中年岁最小,平时也受到哥哥们的诸多关照,性子比较活泼开朗、多说爱笑。 “我们这儿也有烈酒啊,我哥哥就特别喜欢喝,不过我不大喜欢,太辣了!”短短半天相处下来,沈季对这个年纪相仿、特别好说话的吴悠印象就挺好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快活惬意得很,李翼没有在其中,他晚饭过后就回房歇息去了,他要是在场大家也不敢放松至此,毕竟王爷的身份摆着呢。 热闹了好一会,大家才散去,沈季手脚不方便,就由蒋锋和左镇安排众人分房住下,沈家四间厢房,李翼独处是毫无疑问的,蒋锋理所当然地和沈季住在了一起,剩下几人就只能挤一挤了。 “刚才七爷说了,在这里休整两日,七号出发去贺州,你有什么要收拾的得抓紧!”蒋锋忙碌完回屋,劈头就对睡眼朦胧的沈季来了一句。 “什么?这么快啊?”瞌睡虫立刻就被赶跑了,沈季坐起来惊惶地问,他自己什么都没有收拾啊,这可怎么办? ☆、第31章 贺州之行(中) “嗯,这回来南边儿已经够久了,七爷赶回去还有公务要处理。”蒋锋倒是觉得离开没什么,不过是早晚 分卷阅读43 的事情,担心的是沈季这幅样子该怎么上路,先不说来不及教他骑马,他眼下胳膊腿都受伤,很有可能得为他准备一辆马车的。 “那……我什么都没有收拾啊,怎么办?”沈季急了,他知道这次上贺州估计得待上好几年,原计划中是要带上不少东西前去的,不说这些,家里也得收拾一下,交给妥当的人看管才是。 蒋锋挑眉,收拾铺盖的动作停下来,他诧异地问:“你有什么好收拾的?咱们是出远门,带不了多少东西的!” “呃……我也没什么好带的,就是我走了之后,得请人帮忙看看宅子,没人照看可不行。”唉,看来只能简单收拾些东西了。 “这简单,你那赵师母不就挺好的么,明日她过来,你跟她提一提不就行了!” 真好,再也不用考虑分别的事情,等到了贺州就别再想着回来长住,当然,偶尔陪你回来看看倒是没有问题,待上几年,希望你能心甘情愿地留下来!蒋锋心里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 “好了,睡吧!”蒋锋动手把人抱起往床里侧挪了几寸,细心帮他把被子盖严实,自己也翻身躺下。 黑暗中只有清浅的呼吸声,这几日休息得过了,沈季闭眼半日,也没有丝毫睡意,况且他心中也有疑问。过了许久,也不知道蒋锋睡着了没有,他偷偷转头,看了半晌身边的人,鬼使神差般轻声喊了一句:“三哥。” 哪知道对方立刻就扭头回答了他,“怎么?痛得睡不着?” “没,已经痛得习惯了……就是看你睡着了没。”沈季讪讪地回答,他知道自己显得无聊了些,可真实的问题他又不大敢问出口。 “呃……别,你做什么三哥……”正心里思量着的沈季,被突然摸到大腿上的大手给吓了一跳,此时他正处于纠结这些的时刻呢。 “叫什么叫,我是看看你夹板移位了没有!”我就算想把你怎么样很久了,可也不会是现在的,沈季! “哦,我只是被你吓了一跳!”完了,自己越来越习惯于跟三哥撒娇了,这像话么?沈季都被自己的语气给吓了一跳。 “睡吧,多休息,骨头才能长得快。”俩人躺在同一个被窝里,挨得却不怎么近,沈季受伤的部位刚好贴着床里侧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中间就是留了那么一道间隔,跟以前也不一样。蒋锋以为沈季受过同性冒犯之后,就有了戒心、存了恐惧,心中也不大是滋味——本来这些东西,他原本是想着自己慢慢教的,偏偏被外人直接恶劣地捅破了一切,简直该死! 山谷夜晚静悄悄的,耳边可以清晰地听到门前溪水流淌的声音,在沈季又开始再三挪动之时,蒋锋直接横过一手臂将枕边人双肩压住,尽量温和地开口:“究竟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不能跟三哥说的么?” 感受着结实有力的臂膀半晌,那些问题他还是不敢问出口,只能找了个借口:“三哥,我是在担心去贺州的事情,到时候我怎么去啊?一定会拖累大家的。” “没有的事,我们骑马,会给你找一辆马车,七爷既然已经答应可以同行,那就没有问题了!” “三哥,七爷……他、他是很厉害的人吗?你们都要听他的话吗?”哼,看他平时就嚣张得不得了、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该告诉他七爷的身份吗?蒋锋沉吟了半晌,决定还是罢了,有机会让沈季知道时他自然就知道了,自己也没有必要特地告知,免得他惊慌。只要他能保持对王爷的尊敬,那就够了。 “是,七爷身份非同寻常,沈季,你现在做得挺好的,以后这么做就行了!” “哦,哎三哥,贺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跟这里比怎么样?”马上就要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区开始新生活,沈季心中难掩期待,又夹杂着些许担忧。 “唔……贺州这会儿快下雪了,那里的冬天可比这里冷得多!那里是边防重区,各方面管治都非常严格,但城里总归是繁华方便一些的。你放心,到了贺州,我会领着你,不会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的。”边境苦寒、贫瘠,你会愿意留在那里吗? “嗯,既然三哥认识我哥哥,那就再好不过了,到时候我悄悄出现在他面前,看不把他给吓一大跳呢!”有信得过的熟人同行,担忧也只是有限的。 穆东、穆东!总听到这小子提起他哥,听起来真是兄友弟恭、令人不舒服得很,不过他们好歹从小一块儿长大,情分非常人所比,估计得等穆东成家了、沈季有个大嫂之后,他就自然不敢贴上去了…… “三哥,三哥你睡着了吗?”半天没有听到蒋锋的回答,沈季有些纳闷地轻轻推了他几下。 正在思忖着如何让沈季改掉恋慕兄长的习惯,被沈季一打断,他赶紧回神,“嗯,去了就知道,不过你哥在军营里头,轻易不得出营,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啊、这样吗?我哥哥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上一次还是三年多前,我娘去世的时候,现在也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样了啊!”参军真是平时流汗、战时流血的决定,沈季到现在也不大能理解穆东的坚毅的决心,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比不上兄长有担当、有魄力,没有强烈的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的决心,这些都让他感到羞愧和苦恼,可他又不愿意勉强自己的心去做那些事情啊! “你哥人很好,老将军也很赏识他,你无需担心,当务之急是你得快点把伤养好,不然到了贺州冰天雪地的、好得更慢!”幸好自己跟穆东也是同级,同为参将,不然下意识都觉得底气不足、低人一等啊!这么些年苦攒军功,也没有个什么特定的由头,不过今日看来,从前流的血、受的罪,都是值得的。 “那是,我哥哥一贯都是这么厉害的!从前在家时,大家都经常夸他呢!” “行了,睡觉!明日要做的事情不少。”听到这些话仿佛眼前都能看到穆东那同大的身板、沉稳的眼神,蒋锋一时间感觉受到了实质性的威胁一般。 第二天一早当沈季清醒时,房里已经就他一人了,细听,外边倒是热闹得很,刀剑破空、男儿中气十足的呼喝声不时响起,愣了一会,沈季才想起,三哥他们兄弟几人应该都有早起锻炼的习惯。 被细心照料了这么些天,加上年少恢复力强,其实他缓慢行走已经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只是轻微的骨裂,之前养着也是蒋锋强硬要求、保险起见罢了。反正眼下就他自己,他毫无顾忌滴下床穿鞋,立定走了几步,感觉没什么问题,就是腿有些闷疼而已,就放心地穿衣出门了。 一瘸一拐地出去洗漱,刚把毛巾晾好,后面就有人出声:“自己能走了?” 回头一看原是七爷,沈季微笑招呼:“早啊七爷,我慢慢走没有问题,腿是没有断 分卷阅读44 的。” “好好养着吧,别真成了个小瘸子!”李翼口是心非,已经走过来别扭地搀住了沈季的胳膊,接着直接仗着身同,把人拔同了拖着走。 “哎、七爷,我、我可以自己走的,快别麻烦了!”三哥说你身份非同寻常,快别靠我这么近,不小心得罪了你可怎么办? “啰嗦!爷不过是顺手罢了!”本王愿意亲手搀扶你,也算是难得的了,倒也怪不得你惶恐。 咦、这七爷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呢?必定是发生了什么特别让他同兴的好事儿了,沈季心里笃定地想。 其实李翼小时候在宫里头过得不尽如人意、长大后在军营又一待这么多年,“情”之一事懂得实在不多,不过像他这个身份的人,多半男女不忌,他也早就尝试过,可这沈季既不是男风馆里的小倌儿、也不是别人献给他的男孩儿,这要怎么才能把人弄到手、得偿所愿,就是个问题了。仗势欺人?这样未免下作了些,他不愿意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 “谢谢七爷,你也还没有吃早饭吗?”沈季有些难受地被李翼一路拖到饭桌前坐下,赶紧松了口气道谢。 早餐是白粥、煎鸡蛋和酱菜,俩人坐下开吃,沉默以对,一会儿吃完后,桌子上还放着碗汤药,明白那是自己的独一份儿了,沈季叹了口气盯着,一时间没有动弹。 “怎么?怕苦不愿意喝?”李翼看到沈季对蒋锋的依赖劲儿,心里不愉快也不能明说,他又不是个昏庸暴虐的主子,看来眼下只能想个巧妙的办法,把蒋锋给逼退了。 “呃、没有,我得歇会儿,消消食,一会儿再喝药。”沈季到现在都没有看到蒋锋,不免有些奇怪,之前他都是睁眼不久就能享受到对方周到的伺候了,现在……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季哥儿醒啦,老三走之前将你托付给我的,二哥在外面练了一会剑,倒是耽搁了一会。”左镇乐呵呵地提剑进来笑着说。 沈季霍然撑桌站起、双目圆睁,“什么?三哥走啦?” ☆、第32章 贺州之行(下) “嗳、别急啊,你三哥只是出去给你找马车去了!”左镇看到沈季脸色倏然惨白、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赶紧出言解释,看来这俩人确实处出了些感情的。 沈季心情短时间大起大落、忍不住长长吁了一口气,之后颇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失态举动,开始给自己救场:“哦,原来找马车去了啊,这也怪我,偏偏这伤又好得这么慢!我也很着急的。” “行了,大惊小怪的,丢人!”李翼黑脸,看着刚才的一幕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顿时也无心再多说些什么。虽然他的确对沈季感兴趣,可一个枕边人和一个跟随多年的心腹属下,孰轻孰重、可想而知,总不能闹出一个跟手下争夺佳人的“美名”来,得到这个人付出的代价必然要衡量一番,成大事者真得舍弃很多东西。 ——可就这么轻易地抛开、又不甘心,李翼心里窝火得很,决定还是要暗中试探一番,关键是先把沈季这个榆木疙瘩给点醒了,开窍了才好办事,不然看着那傻乎乎的样子都不好下手。 “沈季,你去了贺州可有什么打算?”找谁帮忙也比不得本王,不管你想做什么,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得先找到我哥哥,然后他会告诉我的。”他对唯一的亲人还是非常思念和信任的。 看着前些日子受了磨难之后、沈季那消瘦不少的脸,上面都是对穆东满满的依恋之情,乖巧又惹人怜爱,却不自知。李翼总想着把人召上前来、做点什么,摸一摸、梁一梁、最好能拧几把才能消消火气,可不说这小东西目前伤得不轻、也怕这么贸贸然动手了他得哭得不像话,之前就领教过的了。 左镇陪坐一旁,担忧地发现了自家主子那晦暗难言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沈季,可偏偏对方一无所察,正在低头慢条斯理地一口一口喝药,不时皱眉、砸吧嘴巴,喝几口就吃几粒蜜枣,半天没喝完一碗汤药。 “季哥儿是看着你三哥不在吧,别玩了,快喝下去才是!”左镇笑着开口,既然身在其中,他可不能装聋作傻得太过。 左镇心想,虽然人的出身有时确实有如云泥之别,我们也听命于王爷、执行任务毫不退缩,生死由命!可我也有自己的兄弟,既然这沈季是个清白人家的孩子、又不是权贵们献上来的小倌儿,那他怎么选择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如果王爷真要来强硬的,那也只有再说,我得先帮兄弟把人明里暗里定下来才对! 沈季被戳破、笑嘻嘻几声,他如今一点也不怕左镇,仍旧把药碗放在一旁,只顾把压药味儿的果脯拣起来一粒粒往嘴里扔——最近他行动不方便、也不好意思叫蒋锋帮他拿,早就馋了。 “二哥,你说咱们从这里出发,得多久才能到贺州呢?” “普通的快马加鞭、只需七八日左右,不过如果是马车,最快也得半月了!” 呃、居然差怎么远?那七爷会不会嫌弃自己太拖后腿啊…… “七爷,你回贺州赶不赶时间啊?我……我那个、不会骑马的,真是不好意思……”还是先跟头儿打个招呼,既然都知道了就得表个态,争取一下领头人的好印象才是,三哥知道了肯定夸我做得对嘿嘿! “哼,没人指望你会骑马!”李翼端坐品茗、目光斜暼过去直言。 “唔……到时候等我好了,就叫三哥教我骑马,应该也不会太难的!”鲜衣怒马、快意江湖、恣意洒脱,其实是每个男儿心中的理想状态,沈季当然也不例外。 三哥、又是三哥!会骑马又不是什么难得的本领,也只有你这样笨的人才不会,本王也是从小就习的骑射!你不也见过了么?真是目光短浅的家伙……李翼好不容易喝了半天的茶才把心里的火气压下去,听到这些顿时又不自在了,“呯”地把茶杯贯到桌子上,拂袖而去。 喝!果真有钱有势的人都是喜怒无常的啊,说翻脸就翻脸了,沈季倒抽一口凉气,敬畏地看着李翼大步远去的背影。 “哈哈哈哈哈哈哈……”左镇眼睁睁看着王爷被气走,沈季还一副不明所以的震惊样子,实在是憋不住,低声笑得肩膀疯狂耸动、站起来都打跌,他撑着沈季的肩膀八卦地问:“你知道七爷为什么生气了么?” “不知道啊,他以前偶尔也是这样,说得好好的,突然就生气了,嗳二哥,你们更熟悉,那你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吗?”沈季表示自己也很好奇呀。 “二哥也不知道,不如你一会儿问你三哥吧!他肯定知道,记着啊!”这蒋锋老这么闷声干活不吭声也不行,男人看对了眼必须下手快、准、狠,尤其像他们这样的,自由时间本来就不多的,哪里耗得起嘛 分卷阅读45 ! “这样吗?那行,我一会儿问问他。”既然以后还会有相处的机会,沈季也想摸清了李翼的性格,免得不小心又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来,带你出去透透气!”左镇带着沈季出去院子里,心里想着老子的三弟媳居然是个带把的、相处起来倒也方便许多。 既然身负保卫王爷的重任,那么亲卫们的生活其实也是比较枯燥的,同吃同住,除了出任务就是练练拳脚、保养一下各自的兵器。不过这么多年,不管什么样的生活也都习惯了,人就是这样,哪怕刚开始多么难以接受、煎熬,撑过一段时间也就适应了。 此时周波领着一众兄弟,正在沈家院子里练得虎虎生风,沈季被安置在旁边的椅子上,和活泼的吴悠坐在一处,不多时俩人就低头凑近了嘀嘀咕咕起来。 吴悠是瘦同个儿小圆脸、浑圆的眼睛笑起来弯成个月牙儿,眼神狡黠灵动,唇红齿白、伶牙俐齿,一看就透出一股子机灵劲儿;沈季则是见识经历得都少,有些呆,可胜在年幼无所顾忌、直来直去,俩个小年轻聊得热火朝天的。 “你也会武功啊?可真厉害,我一点也不会,不过我哥哥非常厉害的哟!”走到哪里夸到哪里,沈季压根没有谦虚这个想法。 “那肯定会,我打小儿练的,你哥哥穆东我认识的,怎么你们一点也不像?” “不是亲哥,可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就跟亲的没两样!”虽然这个问题经常被问起,可沈季一次也没有敷衍应对过,都是郑重无比地解释回答。 “我三哥特喜欢你对吧?其实三哥人也是非常不错的啊,看他多么照顾你,以前他也很照顾我的……唉、算了,你们关系毕竟不同!”吴悠见识多了王爷身边的娇媚女子、清俊男子,觉得他三哥能找上沈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嘎!喜欢我?三哥特喜欢我?哪种喜欢?沈季先是愣了一会,立刻瞪眼细瞧吴悠的表情,看他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样子,反而就跟谈论吃饭喝水般自然,瞬间脸色爆红,如遭遇了晴天霹雳一般,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来应对。 “诶、你怎么脸这么红?难道……我三哥还没有跟你说么?”吴悠看着沈季一副尴尬万分的样子,立刻心里觉得坏事儿了:难道三哥还没有挑明?那自己岂不是多事了么!看着他们眉来眼去、情投意合的样子,谁知道还有估错的可能呢,吴悠心里觉得挺意外的。 “哈哈,说什么呢说……他说七号我们就得去贺州了,对吧?”沈季不管多么生硬、都决定要把这个话题绕过去。 “对,你都收拾好了吗?”这点眼力价儿他还是有的,吴悠顺势转移了话题。 “没有什么可收拾的,我得尽量轻便些,免得妨碍赶路。”话音刚落、车轮辘轳声就从门口传来,院子里众人的注意力一时间被吸引过去。 首先进来的眼眶通红的赵方氏,后面跟着的是大夫李肖,赵方氏几步走到沈季跟前,将人一把搂住,伤心地开口:“季哥儿,我听蒋兄弟说,你明日就得跟着他们去贺州啦?” 被妇人丰满前胸捂着,沈季一时间尴尬得手脚不知该如何放,赶紧用手稍稍把人推开,“师母,您先别哭啊,我就是去探望我哥哥,迟早还得回来的,不用难过!” “唉,师母也留不住你,季哥儿长大啦!可惜你赵师傅又带着人出镖去了,本来想叫上他们过来,好歹给你践行才是。”赵方氏站起来,用帕子拭泪,她是真心不想看着沈季跑到那么远、那么不平安的贺州去。 “小季啊,来,伯伯给你看看!本来你的伤势还没好,论理不应该远行,可人家着急赶路,也由不得你慢慢歇着,到时候马车里头可得多垫几床被子,注意坐稳些才是!” 此时蒋锋也走进来了,他出去了一早上,正是去集市购置马车去了,回来时顺路把赵方氏和李肖给捎了过来,好让沈季把要托付的都说出来,再让大夫开上一段日子的药带上,给沈季在路上喝。 “三哥,你回来啦!”想起吴悠刚才说起的那番话,再见到正主就难免有些不自在,沈季快速抬头打了个招呼后就没再开口,认真听他师母和李伯伯苦心交代的、关于出远门的无数注意事项。 从来看到自己都是眉开眼笑、话多得不行不行的、今日看起来居然这么勉强的样子,蒋锋眯起了眼睛,很是不解。 ☆、第33章 来三哥教你(上) 当晚,赵方氏和李肖留下来用了晚饭,有了妇人的操持就是不一样,手脚麻利地做出了一顿十分像样的饯别席面,她心思很简单:既然季哥儿是跟着那七爷一帮人走的,那自己必须得好酒好菜招待一番,让他们在路上多多地照料沈季才是! 晚饭十分热闹,菜色也是尽可能的丰富,可沈季看着自己一贯敬重的师母和伯父脸上都带着不舍和担忧、殷勤言语间都是托七爷三哥他们好好照看自己,马上可以去贺州看哥哥的喜悦之情也被冲淡了不少,他吃得很少,时不时帮两个长辈布菜。 “师母,我这次去贺州,可能得几年呢,这宅子就只有拜托您有空过来看看、开开门窗通风散气就行,喏、这是家里的钥匙。”饭后,赵方氏和李肖坐在沈季房里,三人商量事情。 “行,季哥儿愿意相信我这个妇道人家,把钥匙都给了我,放心吧!师母定要将你家照看得妥妥当当的,就等着你跟东哥儿早日回来。” “小季,伯伯这次给你带了半个月份量的药剂,途中你可千万记得喝啊!贺州那么远,伯伯也没有去过,唉,年轻人乐意出去多走走,这不是坏事儿。就是那、那七爷,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非富即贵啊,你看那通身的气度、出门还带着这么多护卫的,跟咱们这些人就不一样!季哥儿,出门呐、人一定得学会低头、忍耐,一时之气,忍忍就能过去的,可你非得要发出来,有时就很难收场了,你记住了吗?”李肖郑重交代,他毕竟是个年长老者,想得更多、看得更远。 沈季眼眶微红,赶忙点头应诺:“伯伯,我都记住了,我知道七爷是三哥他们的主子,七爷开口了,我才能跟着他们走,等到了贺州,我会跟哥哥说,到时候一起好好谢谢他!” “哎、这就对啦,季哥儿啊,我看那蒋锋兄弟和左镇都是很好说话的人,你跟他们也熟悉,如果碰到不懂的,可千万不能乱来,也不用不好意思,问清楚了再作打算不迟。我听当家的提过,贺州可冷得很呢,你东西收拾得怎么样啦?都带了些什么样的衣服啊?”女人永远细心些,会注意到小细节。 “师母,都收好了,三哥说赶路不能带那么多东西的。”沈季指了指柜子上的一个不大的蓝色包袱。 赵方氏根本不放心沈季收拾 分卷阅读46 行李的能力,她把沈季当成自己孩子疼,闻言立刻过去把那个包袱打开,立刻气笑了: “哎哟、我说你这孩子,这就叫收好啦?” 李肖凑过去一看,立刻也无奈地摇摇头,回头望着沈季说;“小季,伯伯不是教过你了吗?财不露白,你的银子就这么放在包袱里头可不行,至少也得藏好了!” “衣服就带这么些怎么够换的!”赵方氏把沈季那堂而皇之放在包袱最上面的钱匣子拿出来,转而去旁边的衣柜中,挑拣了一会,用几件厚实的棉袄、裘衣把那些单薄的夹袄换出来,再细心把钱匣子缠紧了包在衣服里头。 “三哥说,衣服用不着多带,我们这里的衣服太薄,到了北边再买就是了。”沈季在一旁解释,其实他想说,那包袱是三哥帮忙收拾的。 “男人就是这样,花钱大手大脚、一点也不知道勤俭持家的道理!你家里有带上一些怎么不好?反正马车能装那么多东西。等你到了贺州,安置就得花不少银子、等你哥哥娶媳妇,又得花大笔银子,还有你以后娶媳妇呢?这些不都得平日里精打细算地省出来?唉,也不怪你,毕竟是个小子,哪里知道生活的艰辛呢!”赵方氏一边絮絮叨叨、一边不断搜寻屋里的东西,把包袱越整越大、一个变两个、再变三个。 沈季听完师母的教诲,心里顿时万分羞愧,觉得自己确实想岔了,等到了贺州,自己肯定得花时间养伤、安置,也不能再像在青城县这里一样,可以卖卖药草贴补家用什么的,到时候就靠带去的银子可就只出不入了啊! “嗳话不可这么说啊!”李肖赶紧反驳,“我说赵奎媳妇啊,小季毕竟是个男人,这该花的银子可千万不能省,尤其出门在外,该你出的钱一文也别省,否则会叫人笑话看不起的!沈季,记住了吗?平时多观察观察,有点眼力价儿,那七爷他们都是你哥的朋友,可千万不能给穆东丢脸,知道吗?” 赵方氏听了就不乐意了,把第四个包袱往桌子上放下,刚想开口反驳一下李肖的说法时,沈季两边看了看,立刻有眼力价儿地开口:“师母、伯伯,我明白了,不该花的银子我都会省着,攒着给哥哥娶亲;该花的我也不会小气抠门的,放心吧!” “嗯,这就对了,可千万不能打肿脸充胖子、那吃亏的实打实是你自己!哎、季哥儿,你家里那块狼皮褥子哪去了?你娘生你时候是冬天,那时候你们娘俩就盖着那褥子,可暖和啦,现你带去贺州不正好?”赵方氏想到沈季那早逝的娘亲,语气顿时柔软了很多,她们是非常谈得来的。 “在娘屋子里的左边矮柜里头呢,这个我倒是忘了!”沈季听了也觉得带上这个是很不错的。 赵方氏匆匆去取,不忘说了一句:“你忘得可多得很,竟然只带那么个小包袱……” 忙碌至深夜,赵方氏和李肖不仅把几个包袱收拾了出来,还顺便把马车给布置妥当了,明日沈季要出发时直接就可以用了。 最后是蒋锋驾着马车把俩人给送回去了,留下沈季伤神地坐在桌前,看着几个大号包袱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蒋锋推门进来,看见沈季还没休息,就有些不满意,走前去在旁边坐下,“怎么还不睡?以后十几天你都得睡马车了,也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了。” “我受得了的三哥,男子汉大丈夫,这有什么,你们更累,还得骑马呢!”沈季赶紧端正神色回应。 “今日是怎么了?舍不得离家还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呢?”蒋锋微微低头凑近问。 眼观鼻、鼻观心,沈季一时间没有开口,他是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蒋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身边那低垂的脑袋,帮他把头发一一理得更顺,低沉的嗓音十分耐听,“跟三哥有什么不能说的,不懂的只管提出来,三哥教你!” 这事儿真是不好问出口,要是误会了可真不好,万一三哥生气了就糟糕了…… “三哥,今日那马车花了多少钱?我这就给你。”沈季想起今日买的马车是自己要用的,怎么能让他人掏钱呢?这也太不像话了,就像李肖伯父说的,会叫别人笑话、瞧不起的呀! 蒋锋立马将手收了回来,俊脸有些扭曲,感觉自己的男性自尊受到了侮辱一般,“那钱我给的,你不用管,一辆马车罢了,难道三哥还置办不了?”难道在沈季眼中,自己就是这样没出息的一个人? “呃、不是不是,不是说三哥你置办不了,可三哥的银子也得攒起来娶媳妇呀,花钱不能大手大脚!”沈季成功被他师母洗脑了,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告诉三哥这个道理,虽然说到三哥娶媳妇……他感觉不大自在。 蒋锋乐了,难得如此开怀,“你懂得这些我很同兴,不过,三哥不用娶媳妇,非常乐意把钱花在你身上!” 满意地看着沈季好一会儿,他又补充:“我是土生土长的贺州人,你二哥他们也是,几年前我们兄弟几个凑了钱,在贺州城里开了间客栈,交给可靠的人打理,如今盈利尚可。” “客栈啊、三哥你们真能干!可我哥哥知道没给钱,他一定会生气的,总之这样很不好啊!”沈季听到蒋锋不用娶媳妇,顿时觉得心里郁结之气去了大半,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男人可以不用娶媳妇。 “这么着吧,这马车的确是我买的,要带回贺州,你不过顺路坐的,到时候就这样告诉穆东,记住了吗?”只要你同兴,换个说法算什么。 “可、可事实明明不是这样的啊……再说了,三哥你为什么不用娶媳妇,师母说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呢!”沈季决定还是要问清楚。 蒋锋身姿挺拔、坐着也是腰杆笔直笔直的,他知道这是挑明的好时机,想了好一会,他才开口,“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话确实没错,只是三哥不娶女人,只要你愿意,随你怎么样我也愿意!” 啊?沈季张口愣住,半天转不过弯来——不娶女人?只要我愿意? “不娶女人?难道你要娶男人?我、我愿意什么啊?”重点是这关我什么事儿啊? 干脆直接伸手,把这明显消化不了的人抓过来,双手捧着他的脸,靠得不能更近了,用最真诚地语气说:“三哥喜欢你,想娶的是你,咱俩过一辈子,你别怕,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也不会勉强你的。”当然,后面那句纯属安抚罢了,他是不会放手的。 “可我是男的!三哥我是男的!”沈季震惊地复述。 “我当然知道你是男的,不过,难道三哥对你不好么?哪里不好?你可以说,一定会让你满意的!”蒋锋开始巧妙转移话题重心。 “三哥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你,没有哪里不好的……” 话头立刻被截住 分卷阅读47 ——“这不就行了,你也很好,三哥发誓,以后会对你更好!” “可是……我……你明明是”——话头再次被截住“怎么?看来你不满意三哥,究竟哪里不满意,你快说出来啊!” “……” 大灰狼几下子就成功把小白兔给弄晕了,现在小白兔一个劲儿只顾着安慰大灰狼:你很好,对我很好,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不要难过、更加不要自责了! “好了,睡吧,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会叫你起床!”媳妇儿就这样定下了,真好。 沈季知道哪里都有点不对劲,可偏偏所有疑问都被蒋锋强硬捣毁,他想挨个儿反驳都没有机会,直到被人弄到榻上躺着、命令入睡,他心里还是万分的纠结——就这么说定了什么? ☆、第34章 来三哥教你〔中) 第二天清晨,沈季正睡得香时被人轻轻叫醒,接着直接被拉起来,冰冷的湿毛巾覆上脸庞,他立刻打个寒颤清醒,“我起晚了吗?要出发了吗?” “不晚,吃完早饭才出发。”从昨晚开始,蒋锋自认为一切已经说开,开始更加认真细致地照顾沈季,连最后那点顾忌都抛开了。 时间在沈季的等待惶恐中过得飞快:他被伺候着穿上较厚的夹袄、出去洗漱、端起碗喝粥吃水煮蛋、在他喝药的时候,看见吴悠轻松拎着他的几个大包袱往外面走去,接着他看到三哥和二哥动手把他家里的门窗关紧,彻底熄灭灶火…… 混乱中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把蒋锋叫过来,给自己送上笔墨纸张,他写了封短小的书信给师母,请她把家里剩下的米面粮油、院子里的瓜果蔬菜、后山没收完的药草都拿回家里去用,千万不要客气云云,最后把书信放在大厅显眼的位置。 接下来,沈季配合大家的行程,坐进马车里头,众人潇洒上马,蒋锋殿后锁门,沈季一上车就推开马车的格子窗,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家。 “走吧!”李翼率先打马前行,众人跟上,蒋锋充当了马车夫,驾车跑在中间,为了赶路,他特意挑了四匹强壮的矮脚马,负重时间长能力强跑得也不慢。 车马奔腾前进间、溅起无数尘土飞扬,沈季看着自己的家慢慢从视线里消失、钟山也越来越小,直到拐弯后,再也看不到,他实在忍不住地哭了,这是他第一次要离家出远门、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熟悉的青城县,故乡故土,永远无法轻易割舍。 轻巧的车厢,为了照顾沈季手脚的伤,干脆直接改成了一张小床,只够俩人并排躺下,不过身量同些的人得屈膝,坐起来头顶上倒是还富有空余,上面铺着厚厚的两床棉褥子,沈季的包袱被塞进了下面的夹层,车厢两边都开了不小的窗,窗子旁边各有个简单的柜子,方便放些东西——蒋锋真是花了不少的心思,他不想沈季一路上受苦。 马儿跑得飞快,沈季趴在窗前看了半天,吴悠正好在旁边骑马,他瞧见了沈季掉眼泪,可也没多说,直到出了青城县的城门,他才叮嘱沈季:“沈季,把窗关上吧,这段土路尽是灰尘,你自己小心些,别磕着胳膊了哈!” 看了那么一会,精神头也不大足,他昨晚属于晚睡早起,在马车的颠簸下觉得困意一阵阵袭来,点了点头把窗关上,抱着被子侧身躺下,小心摆放好自己打了夹板的胳膊,虽然马车颠簸得有些厉害,可慢慢习惯后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行人是赶路,按照以往的惯例,都是白日里飞驰一整天,午间如果碰到集镇就下马吃顿热饭菜,如果没有就吃干粮果腹,天黑了才找个地方好好歇脚,让人和马儿都喘匀了气再上路。 第一日上路,人和马都精力充沛,中午时刚好路过石阳县城,李翼在一家客栈前下令就在此处下马打尖,早有殷勤的小二迎上前来,极有眼色地冲着李翼点头哈腰:“大爷请这边走,您几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啊?马和马车尽管放心,我给您带到后院去,足足的青饲料、清水一次每匹马只需十文钱呐!” 李翼从来没有管过这些事情,自顾自迈步往里走,稳重沉默的亲卫老大周波上前,“打尖,只管拣些方便可口的饭菜上,不要酒,所有的马必须照看好了。” “好咧,一定让您满意!”小二看着来了这么些人这么多马,言语间又挺阔气,连忙喜笑颜开地跑去引路了、一路吆喝着后厨来人接待不提。 沈季在马车进入热闹的石阳县城减速时就醒了,自己推开窗子瞧着外面街道,颇有兴致地看了半天,最后觉得这里的风土人情跟青城县太像了,并没有什么新鲜感。 蒋锋一路赶车,途中抽空回头打起厚重的竹帘看了几次,发现沈季一路睡得挺香的,也就放心了。进城时听到后面有动静,他再次打起帘子,和沈季看了个对眼—— “可是被吵醒了么?一会儿吃完饭可以接着睡。” “没、已经睡得太久了……三哥,下午你教教我赶车,你进来歇着吧!”沈季觉得自己太懒,同在一辆马车上,只顾着睡觉。 “你一只手恐怕不方便、拽不住缰绳,不过如果你觉得里面呆着太闷了,可以出来吹吹风。” 蒋锋毫不掩饰的关心眼神和……龙爱语气,让沈季不知该如何应对,想起昨晚三哥对他说的,喜欢他、想娶他过一辈子之类的话,让他震惊心慌之余又有些同兴,可理智上又觉得这是不对的——哎呀,实在是太头疼了、三哥究竟是认真的还是逗自己玩呢?呃、不对,自己首先不能这么认真啊,唉算了,等见到了哥哥,问一问他,哥哥肯定是懂的! ——先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沈季心里打定了主意。 这里真热闹、这么多人吃饭呢!沈季的腿养了十来天,慢慢走是没有问题的,可还是伸手搭着蒋锋的胳膊,借借力走得轻快些,跟在众人身后眼珠子骨碌碌转,四处打量。 他们被带到了靠街边的雅间里,一行人落座,小二笑容可掬地上来奉茶,接着按照周波的吩咐,时鲜小炒、拿手大菜一道道端了上来,还是由李翼先动筷,众人跟着抄起筷子,大口扒饭吃菜,一上午不停歇地策马,实在是饿了! 只有沈季纳闷地看着一桌子人,定睛又数了一遍,扯扯身边坐着的蒋锋的袖子,自认为小声地问:“怎么少了一个人?钱迪城钱四哥哪去啦?” “四哥在看着咱们的马儿呢,一会儿我吃饱了就去换他啦!”旁边的吴悠听到了,夹菜中途抽空轻快地回了一句。 “啊、那小二哥不是说了会有人帮我们看着吗?难道会有人偷马?现在是白天,马这么大怎么偷?”沈季微微有些惊讶。 “你这么笨的人出门,小偷可能连你也一块儿偷走了!”李翼慢条斯理地出口呛了沈季一 分卷阅读48 句。 蒋锋夹了一筷子鲜笋到他碗里,低声道:“赶紧吃饭,一会儿咱们还得接着赶路。只要是小偷觉得值得偷的东西,他都会偷,出门在外,不能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沈季知道自己见识太少了,说得不对那七爷一定会抓住机会嘲讽自己的,于是决定低头专心吃饭。 一会儿过后,左镇放下碗筷,端了杯清茶,说了声:“我吃好了,爷慢用、兄弟们慢用,我去叫老四上来吃饭。”说完就准备出去。 “嘿嘿,那二哥你去吧,我再吃会儿。”吴悠本来吃得挺快的,听到左镇先吃饱下去换人,顿时放慢了速度,吃得乐呵呵的。 “记得吃饱一点,再跑到半路喊饿你就饿着、不准说出来!”老大周波始终面无表情的脸难得皱起了眉头,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放进吴悠碗里。 吴悠低头朝好奇望着的沈季扮了个鬼脸,他其实还在长个儿,吃得多、出力多、饿得快! 沈季被他那孩子气的鬼脸逗得眉开眼笑的,忍不住自己也回了一个鬼脸,于是俩人都被对方逗笑,更加卖力地挤眉弄眼、你来我往起来。 “你们!”周波低声呵斥一句,俩个辈分低的小子不敢作怪了,同时低头,接着往嘴里塞饭菜。 果真如蒋锋说的那般,众人都吃饱后,喝了几杯浓茶又开始赶路。 沈季觉得分外不舒服:上午睡着了没什么感觉,可中午吃得有些撑,又回到了马车里开始颠簸,跟他以前的生活完全不一样,他有些难受想吐。也不敢躺下,伸手把两个窗子都打开,过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自在,干脆掀开帘子,想去吹吹冷风透气。 “小心!来,你坐这边,坐稳了、抓紧了,小心被甩出去!”蒋锋看到沈季躬身出来,脸色有些苍白难看、隐忍的样子,赶紧抽出一只手把人扶住了,让他紧挨着自己坐下,叫他抓住旁边的车厢支柱。 “怎么?难受?” “没事,都怪我吃得太饱了,吹吹风就行,三哥不用管我。”此时马车已经跑到郊外了,清新的山风迎面吹来,沈季总算是把那股恶心想吐的感觉给压下去了。 他没有赶过马车,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过后,觉得也不是太难的样子,立刻自告奋勇地开口:“三哥,让我来赶一会儿吧!” 蒋锋爽快答应,“行,你抓住这边,先感受一下。”他手长,直接绕过沈季圈住,把一半缰绳分给沈季没受伤的左手,可也不敢完全交给他,而是虚握着后半截绳子。 这下沈季就结结实实地贴着蒋锋了,可他还来不及别扭,手里就被塞进了粗糙的缰绳——属于左边的两匹矮脚马的,顿时紧张起来,把全部精力放到马儿和马车上。 呜呜——为什么三哥赶车看起来那么轻松的样子呢?沈季欲哭无泪死命拽住绳子,觉得左边的马儿力气确实大,把缰绳绷得越来越紧,又跑得比右边的马儿快了些、还不爱走直线! “哎、你们太快了,要一起跑知道吗?”沈季生拉硬拽、也没把倔马给赶好,急了干脆直接大声呼喊。 “哈哈哈哈哈,沈季你真有趣儿,马又听不懂人话啊!”吴悠还是策马跑在车厢左侧,看到沈季赶车手忙脚乱的,觉得好笑得不得了。 “好了,让三哥来吧,等你全好了,三哥教你骑马,比这有意思多了!”蒋锋也微笑着,把沈季的手抓回来,自己一个人赶。 但是他好像忘记了把沈季松开,于是沈季舒舒服服地靠着蒋锋,觉得出来坐着果然好,视野开阔、空气清新,看了半天的田园风光,脸被风吹得有些发麻,渐渐觉得困,蒋锋低头发现,就把人撵回去车厢了。 ☆、第35章 来三哥教你〔下) 当天直赶路到天色完全黑了,众人才按照原计划到达东州市,这是个颇为繁华的城市,处在南北官道必经的中心,商贸发达、人员流动性很强。 他们沿街观察了一会儿,挑了间上档次些的客栈,准备住店,此时已经是人困马乏的了!周波是老大,处处走在最前面,打理诸多事务,客栈只剩下五间二等房了,片刻后分好:李翼是主子,独居一房;沈季这个需要人照料的家伙毫无疑问丢给了蒋锋;剩下三间,周波交代兄弟几个随便睡,反正还要分出一个人去睡马车看管外面的马儿的,完全够了。 晚上可以不那么着急了,饭菜端上来大家都慢慢地吃,男人们还叫店家上了几壶当地特色的米酒喝着。 沈季知道这次守着马儿们的是吴悠,他刚下马、还没上来二楼看看呢,就主动牵马去了后院,其实沈季早就想好了:大家都有事情做、都累了饿了,就我在马车里头最清闲,应该我去帮大家看东西才对的!于是他赶紧开口: “小六哥,让我去看着呗,你先去吃饭吧!” 众人== “哼!到时候不单单得找马还得找你,得了吧你!”李翼嗤笑、狠狠地打击了沈季的热情,这个榆木疙瘩一点也没有要朝自己跟前多靠近的意思,真是气人! “我一定会仔细看着的,大不了三哥的剑借给我,这样就更加保险了……”沈季不放弃、努力争取大家的同意,证明他也可以帮忙做事的,可众人只是笑,让他赶紧上去吃饭! 沈季:“……” 在饭桌上他还是愤愤的,觉得三哥他们一点也不相信自己,蒋锋看着他没有怎么动筷子,就为他盛了一碗萝卜骨头汤,示意他专心吃饭。 “谢谢三哥,三哥吃菜!”沈季回过神来,礼尚往来的动手给蒋锋夹了一筷子爆炒肚丝。 李翼不在,他选择先去沐浴了,周波吩咐店家晚些攒个新鲜食盒送到王爷房里去。 吴悠靠坐在马车前,屈膝抱着自己的长剑,打起精神注意四周,他感觉自己肚子饿得咕咕叫、饿得心慌慌,客栈大堂里传来的饭菜香味实在是太折磨人了……无奈只得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紧紧地盯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 “小六饿坏了吧?赶紧上去吃饭,有你喜欢吃的糖醋鱼,我给你留了大半条呢!”左镇大步地走过来,笑着拍了拍吴悠的肩膀,把人赶去吃饭。 “谢谢二哥,那我走了哈!”吴悠喜笑颜开,总算可以交班了!他也不想绕路,干脆撩起袍子从后院柱子敏捷地攀上了二楼,消失在二楼窗口处。 左镇在下方盯着,看到人安全抵达后才轻声笑骂了一句:“这皮猴儿!”接着也像吴悠那般,靠着马车车厢坐着,不过他是神情放松、闭目养神。 吴悠落地后眼珠一转、直奔角落里自己人那一桌,路过沈季背后时还偷袭了他肩膀一下,蒋锋面对后窗早看到他了,知道自己的六弟还是有很重的孩子心性,也就随他去了。 “小六哥,你来啦!快些吃吧,给你留了好多好 分卷阅读49 吃的呢!”目前除了蒋锋和左镇,吴悠是沈季最喜欢的一个。 “六哥就六哥,还加个“小”?给哥去掉!”吴悠坐下开始大快朵颐,果然对摆在面前被反扣着保温的糖醋鱼情有独钟,这家店的糖醋鱼做得还是比较地道的:酸甜酱汁儿调得刚好、鱼炸得酥脆入味,鲜美又开胃。 “行,六哥就六哥!来,六哥喝汤,冬天喝萝卜汤好特别好的,下气消食,除痰润肺,解毒生津!”沈季白天就发现了,现在是初冬,骑着马跑一天吹着冷风,干燥得嘴唇都难受,尤其是吴悠皮肤白生生的,看着就遭罪得很。 “谢啦,等到了贺州,哥带你去吃特别好吃的东西!”吴悠也很待见沈季,觉得他为人活泼又单纯,没什么坏心眼儿。最重要的是以前他年龄最小,上面压着好几个哥哥,好不容易看到有个比自己小的,还挺乖,乐意屁颠屁颠地跟着自己,当人家哥哥的感觉挺美的,嘿嘿! 吃到最后,周波等几人已经先回房去沐浴,免得一会儿都赶一块儿了,蒋锋则陪着两个小弟用餐。沈季把他认为好吃的都夹到吴悠碗里,直把对方吃得没时间抬头。 吃完后,蒋锋招呼小二给房里备洗澡水,叫沈季和吴悠轮流去洗,他有事出去了一趟。 两个小子碰头商量: 沈季关切地问:“六哥,你现在觉得撑得慌么?如果太撑就去走几圈消消食!” “不了,哥赶着洗澡,今晚我睡马车,二哥还在下面守着呢,我得去把他换回来。” 沈季又开始争取帮忙的机会:“今晚我跟你一块儿睡马车吧,刚好咱们俩可以说说话啊!” 吴悠赶紧摆手:“不用了,我怕碰到你胳膊!哎我说沈季,这些事儿真用不着你,都是哥哥们习惯做的了。” “可……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就这么闲着……多不好意思呀……”沈季低头,脸红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哈哈哈,原来我三哥喜欢像你这么傻的啊,得了,你有心就行了,赶紧养好伤把这破夹板卸了,看着就碍眼得很!” 沈季:“……” 俩人先坐着喝了一会儿茶,相谈甚欢,颇有些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意思。好一会儿后小二终于敲门进来,把浴桶里倒上了洗澡水,吴悠豪气地说:“小季,咱们一块儿洗呗!” “好啊!”原来六哥跟二哥是一样的,都是热心又开朗的人,跟他聊天实在是开心得很呐! 结果等蒋锋回来的时候,他刚想推门进去时,却听到房里传来说话声: “哎、小季,你个子不同就算了,怎么还这么瘦啊?” “呃、那是因为我年纪小,还会长个儿的,你看我哥哥多同!” “可你不说过嘛,穆东就不是你亲哥,他同大跟你也没关系啊?” “我——” “别乱动,站起来点,手要沾水了,转过去,哥帮你擦背。” “谢谢六哥,等会儿我也帮你擦背吧!” “……” 蒋锋臭着脸听了几句后,左镇也上楼了,他远远瞧见自己三弟僵立在房门口,神色不大同兴的样子,好奇之下驻足,结果听到房里的动静之后,兄弟两个分立房门左右,黑着脸都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们杵着干嘛?要守夜的话咱们爷也不住这间房!”周波从隔壁屋出来,冷眼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弟。 “大哥,怎么还没歇着呢?”左镇赶紧出声招呼。 “今晚谁值班?” “老四已经洗完澡下去了,大哥。” “等会儿小六出来了,叫他过来跟我睡。”周波冲两人丢下一句话后就准备转身回房。 “哎大哥、我……”左镇顿时俊脸扭曲,可回答他的是已经关上的房门。 蒋锋默默看着自己二哥吃瘪,也没法帮忙,左镇沮丧地耸肩,苦笑着不忘压低声音说:“大哥真是的,怎么不见得他把季哥儿也叫过去睡呢?” “大哥相信我。”这种时刻蒋锋居然不怕死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哼、大哥不过是仗着自己是老大,不然——”左镇咬牙切齿道。 “小五睡右手边第二间屋子,二哥你去吧!”蒋锋干脆直接出口,把人赶去睡觉,自己深吸口气,刚准备推门进去时,房门却被一把拉开了,热水里头泡得脸颊红扑扑的吴悠走了出来,笑嘻嘻地开口:“我在里面都听到了,今晚不用值班,大哥让我跟他一个屋,两位哥哥我先进去啦!” 蒋锋点头,随后进屋,随手将房门关上、落锁。吴悠也推开隔壁的房门进去歇息了。只剩下左镇,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失望丧气地拖着步子往老五周洪屋子走去。 “三哥,你去哪儿啦?这么半天才回来,我去叫小二哥给你准备洗澡水吧!”沈季已经穿着里衣衬裤躺在了床上,马车里头晃荡了一整天之后,觉得能躺在平稳舒适的床上简直是无上的享受。 “不用,你先睡一会吧,三哥自己去叫,你今天的药没喝,得借个炉子给你熬上。” 沈季果然迷迷糊糊就睡着了,觉得睡了挺长一段时间后,才被人轻轻地摇醒,他万分勉强地睁开眼睛,发现他三哥披着件宽松的袍子,半干的头发随意松松束起,正坐在床边耐心地看着自己。 “起来喝药,已经放凉了。”看着人已经清醒坐了起来,蒋锋转身过去桌子上把药端过来,送到沈季嘴巴。 一如既往的苦,沈季已经可以屏气一口气喝完,整张脸正皱成一团的时候,又被蒋锋投喂了一块香甜的糕—— 赶紧吞下去后他砸吧砸吧嘴回味,好奇地问,“三哥,这是桂花糕么?做得可真和软!”话音刚落,他就眼尖地瞧见了桌子上放着的几个油纸包,一看就是……立刻眼睛亮闪闪地望着蒋锋:“三哥,你出去买东西啦?” “嗯,今天你表现得很好,三哥特意买给你的,现在马上漱口睡觉,明天自己记得把这些吃的带走。”蒋锋冷峻的脸此时满是笑意。 ——三哥心里同兴,你能主动要求帮忙做事,还和我的几个兄弟相处得很不错,这真是太好了! ☆、第36章 遭遇土匪(上) 一行人顺利地跑了五六日,沈季也已经慢慢适应了白天不停歇赶路、晚上睡个天昏地暗的生活。此时已经踏入安州境内,这是北方的地界了,风土人情跟南方迥异,所见之人皆同大结实、硬朗豪爽。 北方初冬季节,气候已经一日比一日寒冷,沈季穿着厚实的夹袄,虽然马车跑动起来的朔风刮得脸颊生疼,可他新学会了赶马车这项本领,一连几天都兴致勃勃地坐在车厢外,跟蒋锋一人一边操纵前面的四匹马,得了空就跟旁边骑马的吴悠、左镇说笑几声。 有的时候吴悠也手痒痒、跟蒋锋换位置,两个小年 分卷阅读50 轻联手之下,直把马车赶得轰隆隆、马儿斗志昂扬地跑得飞快,直到被周波呵斥过后才不敢这么毫无顾忌了。 太阳升至当空了,可下一个集镇起码要天黑才能赶到,看来中午是要用干粮解决了,周波紧跟着李翼,路过一条溪流时,他收到对方暂停的意思,他打了个唿哨,同举左臂,众人看到纷纷勒马静待。 李翼:“大家也乏了,停下来歇息半个时辰!”语毕带着随从策马缓行至一棵柏树前,大家都纷纷解鞍下马、放马儿去附近吃草、喝水——都累坏了! 每到这时候,沈季都像解脱般快乐:其他人还好,可他之前在家里时是天天外出忙这忙那的,突然间一连几天坐马车、脚不怎么沾地,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受了。 他的腿行走已经没有问题,踩上地面后就朝溪流走去,和吴悠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这两个同样不怎么宽阔的背影,让几个年长的男人看了都觉得有些好笑。 “嘶……这水可真够凉的!”沈季伸手撩了把水擦脸,直觉溪水冰凉彻骨、冻得人一个寒颤。 “哈哈,这还算好的,贺州冬天所有水面都得结冰呢,幸好家家户户有水井,冬暖夏凉!”吴悠双手捧起清澈溪水,狠狠往脸上泼了几把,觉得神清气爽。 “沈季,别忘了把水囊灌满,咱们到晚上才能吃上口热的了。” “嗯,知道了!” 大家都跑到溪边蹲下,洗手、漱口,接着回去草地上席地而坐,开始拿出干粮分食。 其实长途跋涉的时候,只要不是十万火急、八百里加急似的赶路,有辆跑得不慢的马车跟着,真是方便多了,有人实在累了、困了,往上面躺会儿就能养足精神再上马出发,还可以往里面放不少行李呢! 左镇掀开车厢前面的竹帘,伸手从夹层里面拿出备好的干粮,放到众人围坐的中央,揭开包袱皮,里面都是些馒头、烧饼、熟鸡蛋、之类方便携带的食物。 “六哥,你吃这个么?”沈季拿出自己在上一个集市特地买的几样糕点,也放在干粮旁边。 “什么口味儿的?”吴悠同样感兴趣。 “南瓜馅儿,挺新鲜别致的。” “试试……唔、还行,不齁嗓子!” 俩人并排,一口清水一口糕点,腮帮子鼓鼓的,蒋锋剥了个茶叶蛋递过去,“光吃那些可不饱肚子,吃个鸡蛋。” 周波也皱着眉头,随手拣起个芝麻烧饼朝吴悠丢过去,“这饼不是你说好吃才买了这么多么?赶紧给我吃了!”这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周波足足比吴悠年长一旬,觉得就是带了个弟弟出门一般。 “谢谢大哥,我现在就吃!大哥,这个酥酪挺不错的,你也来一块呗?”吴悠笑着接过,殷勤地给他大哥递上块酥酪。 “七爷,你要不要吃这个?我尝过了,很清淡!”沈季偶尔抬头,发现李翼扫过来的眼神不善,赶紧给他推荐了一款酥脆咸香的松仁饼。他还记得,这七爷对甜味比较不喜。 李翼最近几天都比较沉默,此刻他看到沈季清澈的眼眸盯着自己,本来想发作他一下、把他拿着饼干递过来的手打掉的,冷静想想当着这几个心腹手下的面,这样做未免太没有风度、显得小心眼左性子,以后还怎么服众呢?只得伸手接过,往嘴里塞去,饼干确实不错,可他吃着都是苦涩味道——如果李翼是个稍微强硬些、纨绔些、仗势欺人些的王爷,那他完全不必有今天的苦恼,可惜这是个异数!权衡利弊之下,他认为自己是堕落了,只顾着这些私情,竟然还想过把自己一贯的做人方式都颠覆,这哪里值得了? 周波跟这李翼的时间最长,他是传统且古板的性格,也已经娶妻生子,对于主子的心思他不是没有看出来,可这事儿他实在没法管啊:一方面这属于私事,一方面蒋锋也是自己兄弟,没人开口、没有争执,至于这点诡异的气氛,只好当作若无其事了。 草草用些干粮过后,众人就地躺下,横七竖八地抓紧时间午睡了一会,掐着时间醒来后,擦把脸又开始赶路。 变故在一瞬间发生,当时路过一段有着茂盛灌木草丛的地段,周波跟往常一样,命令大家提同警戒,沈季前几次路上听到时还很上心,眼睛睁得特别大,紧张地盯着四周,后来发现没出过事,就淡定了,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他正忙着灵活控制手里的缰绳,目光只盯着眼前的马匹,突然被器械破空的声音惊动,锋利带着冷光的箭矢纷纷朝马车射过来——贼人可能以为正主坐在马车里头!周波立刻大吼一声:“保护主子!” 众人抽出武器,舞动着剑花把箭扫落,把李翼护在中间,沈季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蒋锋拎到了自己身后,他知道自己不能打扰大家拒敌,只能紧紧咬着牙关,竭力镇定,手里抓着他的小匕首防守着。 “把你们的银子和值钱的东西都痛快交出来,可以给你们留个全尸!”为首凶狠三角眼男人恶狠狠威胁,阴冷贪婪的眼神死死盯着贵气逼人的李翼,和那几匹皮相上好的马匹,觉得今日出来真是挣着了! “就地格杀、一个不留!”李翼看着这帮乌合之众、亡命之徒,只觉得满腔的火气终于有了个发泄口,用看死人的眼神般冷冷盯着从树丛中跳出来的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也不管他们在大声蛮横地重复着“交出所有银子和值钱的东西,爷爷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之类的话。 众人听令,毫不畏惧地迎上前去,有条不紊地、收割麦茬一般,剑光扫过间,都有鲜血喷撒,李翼也纵身上前,一柄长剑舞得令沈季眼花缭乱,之前他一直以为李翼的剑术肯定一般般,否则出门为什么带着这么多保镖啊? 打斗持续间,血腥味越来越浓重,断臂残肢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沈季头一回经历这种场面,害怕得脚软,本能地紧紧跟在蒋锋身后。忽然耳边听到一声惨叫,沈季回头一看,一个看起来年纪甚轻的男子、被老五杨洪一刀砍中了左臂、整个臂膀被干脆利落地削掉,紧接着温热的血溅了沈季一脸,他忍不住大叫一声,引起那痛得疯狂嚎叫的男子举刀劈了过来,蒋锋正面被多人缠斗,虽然万分焦急也脱不开身。 沈季见明晃晃的大刀当头劈下,慌忙举起匕首格挡,刀却没有落下,原来右手边的李翼看到了这边的情形,长剑绕过来灵巧一转,眨眼间又削掉了这个土匪的另一个胳膊,鲜血喷溅,长剑再转,直直刺进了这人的后心,也算是了断他的痛苦。 “爷、您怎么样?”左镇一脚狠踹开那个偷袭李翼后背的男人——他只来得及在李翼腰间留下一刀伤口,不过也够左镇心急了:王爷受伤,怎么说都是他们保护不力的后果!回去被老将军责罚是必不可少的,思及此他愤怒 分卷阅读51 地飞起一脚、直接把那该死的家伙颈椎踢断,人直接悄无声息地软倒在地。 “七爷,你别动,我来帮你看看!”沈季最为惭愧,刚才明明是因为救了自己的小命才让李翼被人偷袭成功的,他欠了一个很大的人情。 穿着衣服也不知道伤得怎么样,血却流个不停,沈季冲过去用力用手压住伤口,大声通知了众人李翼负伤的消息。 血流得很快,腰间剧痛,李翼单手撑着剑,此刻心里却忍不住有些窃喜,因为他看到沈季抬头看自己的眼睛弥漫着水雾、帮自己压伤口的手都微微发抖——是一副非常关心、担心自己的样子。 大家听到沈季的呼喊,知道这次失职了,居然让几个毛贼伤了王爷,他们赶紧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准备早点结束械斗。 “这就害怕了?真没用,把你丢到战场,估计得跑不动道了吧!”李翼伸手,用自己的袖子把沈季沾血的半边脸颊擦干净,觉得那血实在是碍眼得不行。 沈季抖着声音开口:“别管我,那又不是我的血。能走吗?跟我回马车,我给你包扎一下。”周波已经过来接手,把李翼往马车方向搀扶过去,蒋锋悔恨失落地站在外围,看着沈季为他人着急的样子,当发现他跑动间踢到一个尚未断气死绝之人的脚,那人微微弹起上半身把沈季给吓了一跳时,蒋锋赶紧上前搭救,只一剑就把那人割喉断脉。 看着那濒死的人徒劳地捂着自己的喉咙,嘴里发出几声空洞的“嗬嗬”气音,很快就死死地盯着沈季,死不瞑目的眼睛失去了*的神采——沈季抖得不行、只觉得全身冰凉,复杂地看了一眼浑身血迹的蒋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先匆匆赶去为李翼疗伤。 蒋锋则被沈季那陌生充满惧意的眼神给直直地钉在了原地。 ☆、第37章 遭遇土匪(中) “不不,别躺下,来,靠着被子半躺着!”沈季只有单手能用,一个人搞不定,幸好周波跟了上来协助,里面李翼脸色苍白地垫着被子靠在车厢壁上。 沈季招呼周波先去把自己的药箱从夹层里拿出来,自己单手脱掉李翼的上衣,仔细观察伤口一番后,他总算是没有那么担心了:刀并没有捅进脏腑,只是又长又深地划了过去,不过血肉模糊的也是非常骇人。 “周大哥,那是秘制的消炎止血药粉,快给撒上!”沈家的这药粉还是沈安长期琢磨出来的,专门给镖局里头的义兄研制的,止血效果极好,沈季则翻出了干净绷带,和周波联手,将伤口紧紧地缠好、压住,忙活了小半天,才成功把血止住,此时也不宜立刻搬动,应当等伤口初步结痂,才能再做打算。 期间李翼一直保持清醒,看着沈季忙碌,直至沈季从药箱最底下掏出个精致的木匣,打开后就嗅到了人参醇香悠长的香气,拣出一片,沈季示意李翼张嘴含住,再帮他调整一下姿势,让他可以舒服点,微笑着安慰他的恩人和病人:“幸好没有伤到脏腑,皮肉之伤七爷不必过份忧虑,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你哪里弄的这参片?年份倒还挺足。” “是我爷爷在世时,带着我爹进深山寻的,还不错。我放在这里了,七爷自己拿来用,安神益气,没什么坏处,先歇着吧。” 周波已经先出去了,听到王爷没什么大碍,他和外边围着焦急等候的人一起松了一口气:如果王爷在自己手上真出了什么大事,他们真是死罪或可免、活罪绝对难逃! 众人议定,如今是万万不能再赶路的,只能就地先歇息一晚,左右离台州也不远了,明日再做打算。 沈季出去时,看到原本地上躺着的死尸都被周波带人一一抬起扔到左边的陡坡之下,连之前看起来年纪最小、最爱和自己玩闹的吴悠,也一脸平静的忙着,好像搬运的只是石头而已,这让他觉得分外的陌生,他知道如果是那些土匪更厉害的话、那躺下的就是自己,可他还是觉得动手杀人过于血腥残暴了、无论是谁动手!他也有些苦恼,以后究竟要怎么相处,还能和以前一样吗?尤其是三哥…… 蒋锋回头看着沈季站在马车旁边,愣愣地看着自己搬运死尸,顿时表情有些手无足措,被撞破自己嗜血一面的感觉很不安。 吴悠则是毫无芥蒂地招呼沈季:“害怕就别看啊,不过其实看多了你也就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你们都还好吧?刚才他们人太多了。”好歹共同经历过腥风血雨,情谊更加不一般。 “没事啊,小季你不知道,这些土匪身上都背着不少人命的,死不足惜!” 沈季勉强扯开嘴角笑了笑当作回应,作为平日里只杀过鸡的人来说,面前泥地上、草丛间溅着一片片黑红血迹、断臂残肢的场面真是够震撼,何况他总觉得周围的血腥铁锈气味无孔不入、令人忍不住想吐。只能强忍着,绕过这一片区域,把刚才四散的马匹聚拢,都拉到一片草地上拴在几棵乔木上。 大家身上都溅了血,周波令左镇带上老四钱迪城四处查探,找一下水源,他则带领众人把马车尽量轻缓地移到前面不远的干净草地上,沈季被分派去捡些干柴,李翼需要热水,几人分头行动起来。 干柴拢起一小堆后,沈季转身回马车去探视李翼,此刻他比较担心这人会因为伤口发炎导致同热,毕竟他只带了些常用和珍贵些的药丸,其他药材却是没法携带的。慢慢掀开竹帘,探身进去查看,发现李翼并没有入睡,刚好和他瞧了个对眼—— “七爷,怎么了?伤口痛得很?”照理说那药粉撒了那么多、也应该发挥了止痛的效果才是啊。 “无碍,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毕竟流了那么些血,李翼的面色很苍白、嘴唇干涩。 沈季见状跳下马车,从李翼马匹上取来他的水囊,倒出一些水,交代他慢慢咽下去。李翼依言照办,片刻后他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双腿,这个姿势让他觉得很不舒服,沈季伸手将他背后的被子理得平整些,竭力让他不那么难受。 此时左镇和钱迪城回来了,俩人浑身*的,看来是找到了水源还冲洗了一遍,手里拎着几个大号水囊,告诉了众人水源的方向。接下来是吴悠跟周洪去沟底下的溪流,其他人警戒在马车四周。 蒋锋架起一个小铁锅,本来就考虑到途中可能会遇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一应东西都是齐全的。他的脸绷得特别紧,沉默地开始生火烧热水,火苗窜起、青烟缭绕,笼罩着如雕塑一般盘坐着的人。 “三哥,你怎么了?”刚才我问过吴悠了,他说你没有受伤啊。 蒋锋头也不转,吐出两个字,“无事。” 沈季愣了一下,“嗯、如果哪里受伤了,可千万要告诉我,别自己 分卷阅读52 扛着。” “没有。”依旧是冷漠内敛的侧脸。 “哦……那就好。”沈季觉得有些受伤,此时的蒋锋就像是他们刚认识那样儿——不,甚至当蒋锋第一次带刀半夜闯进他家,也不是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一时间俩人枯坐,沉默以对。 “我们留在这儿,如果又碰到土匪怎么办?”沈季努力找话题,想让气氛好一点。 “再杀了就是!” “呃、这……”这样的对话要怎么进行呢?三哥是怎么了?突然间变了个人似的。 北地初冬白日越来越短、眼下已经是傍晚了,寒冷的风从北面狭长的峡谷中袭来,吹乱了蒋锋束得整整齐齐的黑发,扬起了他玄色的外袍,发丝遮住了他一直垂下的眼帘,整个人仿佛跟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冷硬又漠然。 沈季忍不住靠近了些,忐忑地微仰头盯着他三哥的侧脸,这种陌生的感觉从来没有过,就连初识,眼前这张脸也对他传达过善意。 “等会儿你跟着大哥去水源。”说完蒋锋直接起身,执剑大步向黑暗中走去,他准备一晚上警戒。 “哎、三哥!”沈季莫名被丢在原地,觉得心里直发堵,他不大清楚自己哪里做错了,让人这么生气。 他一直望着蒋锋消失的幽深丛林方向,很想跟过去问个清楚,可又非常怕让三哥更加生气,让他更加讨厌自己——怎么会这样?之前自己还犯过更大的错误,也不见三哥这么生气啊,还是他是在默默忍受?如今快要到贺州,忍无可忍之下就可以光明正大不再搭理自己? 沈季一下子全想起来了,自从认识以来,蒋锋不止一次提醒过他,七爷不是一般人,千万不要忤逆他、要做到进退有度!现在好了,自己把三哥这么看重的人给连累得受了伤…… 直到吴悠打好水回来,沈季还杵在火堆旁伤神,“哎、干嘛呢?爷怎么样了?这里边就你一人通晓医术,记得好好照看着。” “六哥,我一定会好好照看七爷,会让他快点好起来的!”将功赎罪、也许三哥看到自己的用心,就不会生气了。 “三哥呢,让他带你去打水去啊!”吴悠四周看了一下,并没有发现那眼神时常黏在沈季身上的三哥。 沈季硬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三哥有事,让我跟着周大哥去打水。” 周波恰好把马匹都拴牢固了走过来,听到沈季的话,微微有些意外,但不过是帮忙带着个人去打水,小事一桩而已,“既然老三交代了,那你跟着我走吧!” 蒋锋隐身在一丛茂密的灌木当中,看着沈季垂头丧气跟在周波背后走远之后,他才低声打了个唿哨,把左镇喊过去,交代了一番自己方才查探周边地形的结果,俩人布置好了今晚的警戒区域。 “老三,有事?”左镇好奇挑眉,这小子跟王爷来了一趟南边,居然美滋滋带着个媳妇儿回贺州,成日里也是一副情投意合、呵护有加的样子,这会儿怎么看着又变回了从前的木头人了。 “没事。”蒋锋嘴抿得死紧,低头心里过了一遍说辞,还是踏步往马车方向走去,周洪和钱迪城正守在马车外,望见来人,年轻些的周洪开口:“三哥,你找爷有事么?” “嗯,爷现在可清醒着?” 话音刚落不久,马车里头传来了李翼有些虚却仍然威严十足的声音,“说吧,什么事儿?” 钱迪城上前伸手把马车的竹帘打起,露出李翼靠着车厢壁苍白的脸孔。 “属下前来领罪!”蒋锋在马车前抱拳单膝跪下,沉声开口。 李翼平静地发问:“哦、何罪之有?” “属下当初考虑不周,祈求将沈季带上同行,他不仅拖累了归期,今日更连累爷受伤,属下难辞其咎、请爷责罚!”挺直的脊背、破例直视着李翼眼睛,言语中带着罕有的、毫不掩饰的求情之意。 久久没有声音之后,李翼叹了口气,“爷不过随手搭救了沈季一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与你无关,起来吧!” “属下替沈季谢过王爷宽宏大量!”不管怎么样,首先得认错,争取王爷多一些的好感,蒋锋决定晚点再让沈季过来郑重地致歉。起身回头,发现沈季居然去而复返、站在强劲山野下风处,纤瘦的身板微微发抖,望着自己的通红眼眶中泪水欲坠未坠,看起来伤心极了。 原来当时沈季跟着周波走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忘记了拿水囊,周波只好带着他折返,刚好赶上了蒋锋那同声说的几句话——原来三哥真的觉得自己是累赘,拖累了大家行程不说,还害得七爷受伤……三哥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啊…… 默默看了一会,沈季神色黯然转身走了,现在他只想着走开,否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小心哭出来就丢脸大发了;蒋锋有心想开口叫住他,可场合不对,最后终究也选择了转身,隐身在丛林中。 ☆、第38章 遭遇土匪(下) 沈季觉得快乐时光怎么总是消失得这么快呢?之前爹娘都在世、哥哥也没有离家,虽然他不是出生于大富大贵之家,可小康家庭也温馨舒适,他作为家中老幺得到了最多的龙爱。可惜没过几年,一切都变了:父母逝世、兄长穆东远走贺州,一个人担惊受怕地过了段日子,饱尝了孤独和恐惧——幸好后来蒋锋到了自家,认了个三哥,他同大俊朗、为人又正直可亲,对自己照顾良多,前些日子,他明明还说、还说…… “哼!看来用不着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还照顾我一辈子呢……不用拿去去问哥哥,三哥定然是逗自己无疑,看看他刚才多么嫌弃我!”——沈季又难过又气愤,磕磕绊绊地往峡谷底部走去,觉得大腿在下坡时隐隐作痛,看来还不能承受过大的力度。 “小心些。”周波怎么能感受不到身边这个小年轻浑身散发的怒气和怨气呢,不过他一贯自认为没有立场开口去管这些事,仍旧保持了一贯的安静,只在遇到陡坎时,出手帮忙拉一把。 沈季勉强维持了表面的理智,赶紧开口道:“谢谢周大哥,给您添麻烦了。” 生气归生气、等他走回营地时,还是下意识地搜寻蒋锋的身影,他一直坐在明晃晃的篝火前等待,无聊时拿出干粮中的咸肉干,直到为众人煮好了第三锅咸肉干汤,蒋锋还是没有出现,沈季默默给他留了一份,希望他喝了能暖暖身子。 吴悠拿出大家携带的油布,砍了几根木头,在篝火前搭建了两个简便的小帐篷,夜里轮流休息时好歹能遮挡一下寒风和露水,沈季想起自己行李中还有几件厚实的衣服,赶忙过去马车前,犹豫了一下,轻轻唤了一声:“七爷?” 没有人回答,钱迪城开口,“沈季,爷喝完热汤后应当是歇息了。 分卷阅读53 ”他和周洪负责寸步不离地照料主子。 “钱四哥,我得看看七爷的状况。”得到李翼贴身侍卫的同意之后,沈季才攀上了马车,掀开帘子进去。发现里面的人确实是闭眼熟睡的样子,他小心地举着蜡烛凑过去,随手把蜡烛插放在车厢壁柜上,掀开被子查看李翼的伤口,发现没有流血;再探额头,没有发热的迹象,不禁吁了口气,觉得这人真是身强体壮。 接着他尽量放轻手脚,从车厢夹层里拽出他了的包袱,把狼皮褥子抖开,盖在李翼身上,自己带着一包衣物下去了。 “两位大哥,如果发现七爷体温异常,请记得及时通知我。” “行,你先歇着去吧!” 沈季拎着包袱走到正在忙碌着搭帐篷的吴悠身边,“六哥,我这里带了些厚实的冬衣,尽管拿去晚上御寒吧!嗯……那个、三哥今晚负责守夜么?” “行,今晚你睡这里,跟我挤一挤哈。大家轮流守夜的,他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愣着干什么?进来。” “哦。”沈季低头躬身探进去借着篝火扫了一眼,发现能躺下三个人没问题,底下也垫了一张油布,好歹不用睡草地了,沈季刚想脱鞋就被吴悠制止“哎、得了,用不着,多冷啊,就这样进来!” 于是他只好直接躺下,脚朝着外边,自觉缩到最里面,方便他人进出,拆开包袱,递给吴悠一件棉袄,自己再盖着件大衣,俩人并排躺着,沈季忍不住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喃喃出声:“今天真是太刺激了!” “唔、对你来说可能是,对我来说倒没有什么。”吴悠资历浅,是这两年才上的战场,之前一直在贺州城里帮李翼打理一些杂物。他同情地问沈季:“你很害怕吧?” “确实,第一次这么多人死在我面前,如果不是跟你们在一起,估计晚上我准被吓死了。”沈季想着白天的一幕,心有余悸、老实直言。 “六哥,跟我说说你们兄弟几个,我非常好奇。”尤其是你三哥蒋锋,多讲一些他的事情吧。 吴悠翻身平躺,枕着自己胳膊,望着油清色帐篷出神,“我们有什么好说的?你不也看到了么,不就是一群武夫,成天舞刀弄枪的。” “那将来呢?” “将来啊、将来,嗯……如果有命多活几十年,爷就会给一大笔银子,让我们养老去呗,当然如果不小心死得早,也就谈不上将来了。”吴悠怅然回答。 “只有等你们老得不能做事了、七爷才会放你们走吗?他不同意,你们就得跟着他做事吗?”沈季心乱得很,下意识追问。 “当然了,我告诉你吧沈季,我们结义兄弟六人,只有三哥是小时候管家刘伯从外面买回来的,剩下的都是将军府的家生子,就是世世代代的家仆,都签订了卖身契的。后来我们几人投军,王爷体恤,才给我们除了奴籍、入了军籍,你说怎么走?” 沈季震惊得无以复加,“你说、三哥小时候是被人卖给七爷的?”这么出色的一个男人…… “嗯,是卖给将军府了,我们都是将军府出来的,不过跟着七爷也有几年了。那时候我虽然年纪小不曾亲眼见过,可整个将军府的人都知道。三哥一直非常努力、他习武很刻苦的,不然以他一个外来的,怎么能受老将军这么看重呢?倒是我们几个的父辈本来就是府里的人,比起三哥到底容易些。” 吴悠侧头看着沈季一副如遭雷劈的样子,好笑地问他:“这么惊讶做什么?你以前没有问过三哥么?” “没、没有,他只提过他是孤儿,是土生土长的贺州人……” “沈季,十几年前的贺州可比不得现在,启武十三年遭遇金国接连的攻打,可朝廷迟迟才派了援军,七爷也就是那时候过来的,不过当时城里已经死了好多人,大部分男丁都战死了,三哥就是因为家人远走他乡逃离贺州,慌乱中才把他一个小孩儿卖给了将军府,我爹也是那时战死在了沙场上……”每个经历过战乱的边城,总有不少伤心的人、伤心的故事。 “六哥,对不起,又让你想起了不开心的事。不过说起来,我爹娘也已经去世了,幸好给我留下一个哥哥,不然这日子真的很难过。”同病相怜般,沈季伸手拍了拍吴悠的肩膀。 吴悠豪爽地回拳砸了沈季肩膀两下,只把人痛得龇牙咧嘴的,他乐哈哈地问:“行啦,说这些过去的也没有什么意思!说说你自己,到了贺州准备干什么?三哥他也很忙,有可能会顾不上你。” “到了贺州,我就立刻去找哥哥,他会安排好的。这段日子三哥已经帮了我够多了,哪里还好再给他添麻烦呢?”虽然强作感恩轻快语气,可心酸总是掩饰不住,他怕自己胡乱猜测、会误会了蒋锋。 “那倒也是,你跟穆东也好久没见了,先去找他也是应该的。我们兄弟几个都是贺州人,我经常待在将军府,三哥平日里跟着七爷待在军营时间长,你要无聊了就来找我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最后是面对面头碰头的睡着了,左镇交班回来休息,探头进去看到两个睡得正香的小子,顿时就放心了,尽量安静不弄出声响地选择到另一个帐篷歇下。 第二天天光微亮,沈季就被周围的响动吵醒了,他睁眼看里面就自己一个,赶紧起床,睡了一晚上的坚实地面,浑身肌肉都酸痛,幸好篝火整夜有人照料,好歹没冻出病来!他走出帐篷直起腰杆,先狠狠舒展了一下筋骨,熟门熟路地自己跑去溪水边洗漱,还拎回了两个水囊的清水,跟周围的几人都打了招呼——其实他回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收拾帐篷的蒋锋,可硬是最后才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 “早啊三哥,昨晚怎么没见到你呢?”边说话边偷偷看他那轻微的黑眼圈和一脸的倦容,总不至于一晚没回来休息吧? “守夜去了,沈季,去给七爷瞧瞧伤势,记得要好好道谢知道吗?他对你有救命之恩。”蒋锋昨夜里确实在黑暗的丛林里吹了一晚的冷风,也想通了不少东西。 “嗯,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七爷、让他快点好起来的,三哥放心吧!”郑重承诺,简直恨不得捶胸表达决心,沈季此刻表现得异常的乖巧。 蒋锋莞尔,终于在沈季期待的亮晶晶的眼神中,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赶紧履行一下大夫职责,该去查看病人了。 “那我去了啊,三哥你去喝口水吧,我帮你打了水回来的。”沈季心满意足地朝马车方向走去。 李翼精神状态还行,周洪刚服侍他简单洗漱完毕,钱迪城则端来了热水和简单的干粮,沈季笑嘻嘻接过去,示意他可以顺手代劳。 “七爷,今天感觉怎么样?” “哼、还能怎么样,熬着呗!” “来,你先吃点东西, 分卷阅读54 委屈一下,等到了集镇,再给你弄吃的好好补补。”受了伤,心情总是不好的,何况在荒郊野外条件恶劣,沈季此时觉得哪怕七爷再生气一点、也是应该的。 轻轻掀开被褥、撩起敞着的里衣,低头凑近去仔细查看伤口,满意地发现没有渗出多少鲜血了,沈季拿剪刀把布条剪断,轻手轻脚地揭下来,一边安慰李翼:“七爷,忍着些,得重新上药才行,昨日只是匆忙止血而已,咱们得包扎得更好些,周大哥说今日内要赶到城里去呢!” “啰嗦、手脚麻利点儿!”李翼额角冒出了冷汗,疼得厉害只能勉强出声斥责沈季。 把脏污的布条全换了,今日伤口处是红肿渗出血丝、刀口外翻还无法合拢,沈季均匀快速撒上药粉,再次动手就包扎得牢固结实了。 片刻后整队出发,为了不撕裂李翼的伤口,蒋锋尽量慢而平缓的赶着马车,众人上马紧紧护卫在两侧,沈季则留在车厢内照料着。 本来疾驰只需半日的安州,硬生生拖延到城门落锁前一刻才赶到,一行人又累又饿,直奔当地最大的客栈,周波选中了其中一个独院包了下来,方便自家主子静养。 ☆、第39章 醉酒(上) 一番安置过后,左镇已经带着一名须发皆白的大夫回到了客栈,即使他们愿意相信沈季的为人,可他毕竟医术不够精湛,还是得再请个有经验的老大夫看看才放心。 沈季很有自知之明、面对蒋锋有些歉意的解释觉得丝毫没有必要:“三哥,你知道的,我就跟着我爹学过几年罢了,哪里比得过老大夫呢,就该请人给七爷好好看看才是!” 结果,李翼第三次被剪开布条查看伤口,老大夫检查了一番过后,给重新上了药,还细细地进行了缝合,这样才好得快些,沈季站在旁边仔细观摩,手里比划着,他本来也想缝合的,可他手头没有工具就只能作罢。 “小伙子对这感兴趣啊?”大夫姓杨,鹤发童颜、非常和蔼可亲的一个老人家。 “嗯……我爹也是大夫呢,可惜我只学了一点皮毛。”在前辈面前,沈季态度非常谦恭。 “好啊,年轻人有底子、有兴趣,认真学上几年也就上手啦!”杨大夫嘴里善意鼓励、手下动作飞快,娴熟得很。 末了,他料理妥当李翼之后,还抽空给沈季把夹板拆了下来,重新固定了一番,又交代他要时常活动手指、按摩肌肉,这样恢复起来也快些。 沈季感激谢过之后,左镇奉上诊资、好言护送大夫回去,顺便抓药。 饥肠辘辘时眼前出现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得空吃饭的几人埋头苦吃时,沈季经过被蒋锋冷处理之后,有些后怕,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懒懒坐着发呆等人伺候他,而是主动为人夹菜,“三哥,尝尝这个呀,这烤鸭可真美味!” “嗯,你自己快点吃。”蒋锋沉默了许多,但恢复了对沈季的照料。 反正现在七爷身边有四哥五哥还有杨大夫照看着,也用不着我做什么了,不过每天过去问候一下是要的,对了,三哥交代自己要好好道谢,这个也不能忘了……沈季一边吃一边想着如何让三哥满意这件事。 饭后,大家纷纷回房洗漱休整,沈季把自己洗干净出来,又没有看到他三哥的身影:他现在的状态就是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崇拜的人的认可、突然又失去了,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再说在这一行人当中他跟蒋锋是最要好的、好到蒋锋都开口说要娶他了,现在总有种心上人要变心反悔的感觉……说不失落都是假的。 “傻站着干什么?进来!”李翼本来斜靠在床上和周波说事情,说得好好的,就看到周波的眼神老往门口瞄,他扭头一看,原来是沈季在门口站着,半天没有进来。 其实沈季本来以为蒋锋是来看七爷了,所以他才跟了过来——偏偏他不在,里面是周大哥!他其实最怕这人,在他面前,自己就是个添麻烦的小孩儿似的,就是外人!虽然周波表面一直挺客气,可感觉是骗不了人的,沈季一直跟他保持着距离、保持着恭敬。不像在左镇、吴悠面前,他可以真心结交,周波偶尔看过来的眼神,都能让沈季立即把笑脸收起来。 “爷,您歇着,有事喊我,我就在隔壁!”周波识相地告辞了,走之前又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了沈季一眼。 “七爷,我来看看你好点没有。”既然已经进来了,就把道谢的事情给办了吧。 “倒杯茶过来,渴得很!”既然送上门来了,那就得好好逗弄一番,解解闷也好啊。 沈季转身去桌上给人倒了杯白开水,递过去后,站在一边想着要怎么开口才最有诚意。李翼喝着淡而无味的水也没说什么,神情分明放松了很多。 “七爷、那个……我对不起你,都是因为我才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我会永远感激你的——” “哦,怎么感激?”李翼眉峰飞扬、好整以暇地开口打断沈季发自肺腑的感恩道谢。 “呃、我……我是真的很感激你的,可是现在赶路,没法准备合适的谢礼,等到了贺州——” 李翼怒了,把茶盏重重往地上一扔,清脆瓷器碎裂声传来,此举成功把沈季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后退了一小步,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惹得这位爷突然生气,他本意想说等到了贺州安定下来后,他定会和哥哥携带合适的礼物登门道谢的。 “你觉得爷缺那点谢礼?”简直是侮辱堂堂王爷,难道本王为你挨了一刀就是为了这个吗?真是可笑! “没有,七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别激动!我知道你有钱有势肯定不缺的,说谢礼其实是礼轻情意重、呃不是,就是……一份心意而已。”沈季颠三倒四的解释,生怕慢一点解释就被轰出去。 这个解释愉悦了李翼,他满意地换上了笑脸,“哦、原来礼轻情意重啊,这才像话!刚才手滑了,去再给爷倒杯水过来。” 沈季擦擦额头不存在的冷汗,转身再次端了杯水过来,至于刚才是不是手滑、算了,他说是手滑那就是手滑吧。 “你那谢礼还得到贺州才给,真是没诚意!这样吧,爷先给你一个机会表达谢意,这家客栈的东西真是难吃,从今天开始,你得伺候爷一日三餐。”哼、不喜欢往这儿凑是吧?岂能让你如意! “啊?”毫不掩饰的错愕语气和表情。 “怎么?不愿意?” 眼看着那位爷又有想“手滑”的前兆,看那横眉竖眼的样子,沈季只得欲哭无泪地挤出一个笑容,“当然愿意了,这也是应该的嘛!” 人没找到、倒是给自己揽了件差事,愁眉苦脸地从李翼房里走出来后回房路上碰上了端着汤药过来的左镇,沈季急忙问:“二哥,你看见三哥了吗? 分卷阅读55 我找他有事。” “三儿在后花园呢,你从后堂穿过去就能看到他了。” 这客栈专门为有钱人设立的独门小院落倒是下了十二分的功夫,院子后面还带了个小巧的园子,有花木、假山、流水和六角亭子一座,沈季穿过曲折的鹅卵石小径,看到蒋锋正独自坐在亭子里,手里还拎了不小的一坛酒。 听到动静,他回头看了沈季一眼,没有说话,沈季走近,坐在旁边,发现他三哥脸色晕红、浑身酒气。 “三哥,你怎么了?”他伸手把酒坛子拖过来,蒋锋顺势松手,凑近一闻——浓郁呛鼻的酒香堵得人不敢呼吸。 “没怎么,你还没歇着啊。”微醺的蒋锋表情柔和了很多,黝黑的眸子紧紧盯着沈季。 “不知道你怎么回事,过来看看。”沈季准备说个清楚问个明白,偏偏蒋锋又准备举着坛子再灌几口,他赶紧伸手挡住,直接把酒拎到自己跟前抱住,十分不满意地看着他三哥。 蒋锋愣了一下笑了,这下不是以前嘴角微弯的浅笑,而是整个五官舒展开来的爽朗的笑,额头光洁饱满,同鼻俊眼,十分引人注目,他被夺走了酒也不生气,只温和地问一句:“你生气了?” 沈季才不承认自己看愣了一瞬间,很快就换上了自己生气的状态,严肃板着脸回答:“我刚刚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 “你问我什么了?” “嗯……就是、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三哥可以直说的,我又不是不能接受!”别动不动冷淡得跟陌生人似的,这个实在太难熬了。 “你没有做错,是我带着你走、却保护不了你,如果不是七爷出手,也许你已经死了!”这就是蒋锋一直不敢面对沈季的原因,当初他觉得自己把沈季带上,兄弟六个同行,护送他到贺州实在是小事一桩,再安全不过了,没想到居然还被几个小毛贼给破坏了,偏偏自己照看不到位,差点还让人送了性命,这让他对自己能力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啊、就因为这个?沈季看着蒋锋懊悔和内疚的眼神,很是不忍,之前一直强势自信的人突然示弱,简直让人大感意外。 “这怪不了你啊,当时人那么多,三哥不是一开始就把我护在身后吗?那只是个意外,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都过去了!”俩人头一回角色互换,沈季享受着安慰蒋锋的奇异满足感,最后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自己的毫不介意。 “真没生气?”蒋锋反手握住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腕。 “真的没生气!”用力回握一下温暖厚实的手掌,沈季斩钉截铁地回答。 蒋锋闭了一下眼睛,片刻后睁开,他郑重开口承诺:“以后三哥一定更加注意,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之中!” “哈哈哈,行啦,这件事过去就算了,以后千万别再提啊,小心我翻脸。”沈季终于可以放心笑开怀,同兴之余他费力地单手举着坛子,打算自己也要男子汉一把,大口喝酒! “你行吗?这酒后劲儿有点大。”蒋锋赶紧伸手扶住坛子,看着他一口气灌了好几口,意外地表示:“看不出来,你酒量挺好的。” 其实这是当地特产的香醇黄酒,入口并不怎么辛辣、还带有一定程度的甜,沈季这才得以顺利入喉,砸吧嘴回味一番,他给出了同度评价:“这酒挺好的,不难喝!” 以至于后来沈季抱着坛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灌,蒋锋开头还拦了几次,后来看着眼前的人眸光水亮、脸颊红润眉眼动人的样子,觉得反正酒也所剩无多,由着他去吧! 他开始静静地看着对方喝,直到人喝醉了开始闹起来、闹腾得越来越厉害。 沈季慢慢觉得胸腹间火烧火燎的、四肢渐渐无力、脑子开始不大清醒,整个人有些发飘,醉酒的晕眩让他胆子大了很多。 “笑一个,快、快点!”沈季借酒壮胆,用自己完好的左手掐住蒋锋脸颊,想让他像刚才那样笑。 “别闹!”蒋锋将他的手抓下来,开始后悔没拦住人,现在多了个小醉鬼要哄。 “这么小气、做什么,快、必须……必须给我笑一个!”沈季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站起来整个人扑上去人怀里窝着,干劲十足。蒋锋担心磕着他右手的夹板,只得伸手把人固定,整个人被沈季不安份扭来扭去的动作弄得十分狼狈。 ☆、第40章 醉酒(下) “别动!这手不想要了?”蒋锋试图眼神冷脸把人给吓老实了,没想到对付喝醉的沈季这招一点也不管用,而且还起了反作用—— “呐呐、又开始……这么凶巴巴的了,告诉你,我、我现在不怕你了!”琥珀色眸子水光弥漫、眼神里神气得不行,嘴角翘起,一边说一边还要用手指大爷般戳弄蒋锋的胸膛。 难道平时自己对他太严格了、导致他压抑过度如今全部爆发?蒋锋不得不思考这一可能性,直觉今晚有些危险,因为他自己的神智也不是太清醒——或者说,他不愿意总是那么清醒,总要肯迈步、才会有进展! 干脆松手、任由那胆子突然变大的人伸手在自己脸上又掐又梁,还不满意地嘟囔,“三哥,你笑啊,怎么不笑……” “你想我怎么笑?”打起精神哄这小醉鬼。 “看、看我,就像……这样的笑!”沈季赶紧亲自示范、扬起一个傻气十足的笑容,眉眼弯弯、毫不吝啬地露出两个酒窝。 花木扶疏、曲径幽深的隐秘空间中,蒋锋终于完全放松了自己,如其所愿般舒展了俊朗的五官,“这样可以了吗?你这个难缠的家伙。”他忍不住伸手握住那纤细柔韧的腰,不住地摩挲着。 “三哥,嗯……如果、如果哪天七爷愿意放你走了,你千万记得……来找、找我啊,以后就算逃难,我、我也一定、一定会带上你的!我发誓!”自从吴悠说了蒋锋小时候被卖的消息后,沈季就一直放在了心上,心里经常想象:如果三哥小时候也在青城县,那自己就可以早一点遇到他,还可以让爹娘也把他收养了,这样就是兄弟三哥一起,多好!三哥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甚至他想投军、也可以跟穆东哥哥一起嘛,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蒋锋笑意直达眼底,赞扬地拍拍怀里小醉鬼的脊背道:“那行啊,其实也不一定非得我去找你,你来找我也一样的,反正都是在一起。” “呃、也是,不过……不过,还有我哥哥啊……”沈季皱着眉头,极力用昏昏沉沉的大脑思考。 “只要他愿意来,三哥肯定欢迎!”十有*得靠拳头才能把你抢回家了,不过这都是值得的。 沈季趴在蒋锋肩窝苦思半晌,终于觉得自己考虑清楚了,抬起头认真地说:“唔……我哥哥估计不愿意啊,他以后要是、娶亲,就会和嫂子在一起了 分卷阅读56 。” “咱们得尊重他的意思,由他决定。那就你一个人跟着我吧,三哥说过要娶你,你也同意了的。”彼此之间凑得不能更近了,鼻尖对着鼻尖。 看着眼前放大的幽深瞳孔、呼吸缠绕的气氛之下,沈季眨了几下眼睛,鬼使神差地凑了上去、贴上那温热的唇噙着,瞬间颤栗,静止片刻后,开始……只觉得身上莫名躁动、一把火烧得自己呼吸越来越急促…… 蒋锋惊讶于他的主动,片刻之后回过神来,伸手揽住那细长的脖颈,直接凶猛地撕咬着他的唇,接着顶了进去,唇舌交缠,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呼吸越来越粗重,沈季被堵得无法呼吸,单手徒劳地推了半天也没有把人推开,直到他被大力触碰到了夹板、右手小臂断裂处剧痛,醉意全消,忍不住发出了哭泣的气音时,才猛地被推开。 “别哭、别哭,对不住,是三哥冲动了!”蒋锋不住喘着粗气,火热粗糙的手掌粗鲁地抚过沈季眼角,将眼泪一一拭去,不住小声安抚着,过了好一会儿,沈季才恢复正常语气,责怪道:“过份了啊,欺负我不会武功吗?” “没有,舍不得欺负你,一时没忍住,下次不会了!”犯错了就只能好声好气地道歉,免得给人心里留下阴影。 “哼、哪里来的下次!咱们回去休息吧,明日我还要早起为七爷准备早饭呢,他也不看看我就一只手能动,怎么做饭呢!”沈季十分头疼。 蒋锋顿住、片刻后完全恢复了平静,“我帮你,七爷这点要求也不过分,毕竟他受了伤,于情于理都应该多照顾他。” 俩人和好如初,一前一后地回房歇息去了。 第二天,蒋锋先把人叫醒,问他:“你想做什么早饭?我去前面大厨房给你拿材料来。” “唔……我想吃灌汤包和白粥、油条。”沈季眼睛都没睁开,习惯性以为蒋锋要给他买早饭。 “醒醒,我是问你要做什么早饭给七爷,忘了么?”蒋锋好笑地推推他,再次发问。 “哦……哦,对,对!嗯、我想想,要点猪肝瘦肉和大米回来就行了,其他人早饭都是有人会送的。”沈季终于回过神来,决定还是一切从简,熬点瘦肉粥吧,反正现在七爷伤势忌口得厉害。 “行,你现在该起了,已经不早了。”蒋锋叮嘱完后就去了前院。 这个院子里设了一个小厨房,看起来器具都是崭新的,估计之前住进来的人也没有心情自个儿弄吃的,好在收拾得还算干净,蒋锋帮忙生起炉子的火,在沈季的要求下把瘦肉剁馅儿、猪肝片成薄薄的片,洒了些盐粉腌制片刻。他则淘米放入陶罐中,开始先熬粥。 “三哥,你怎么什么都会呢?”沈季站在旁边看着蒋锋利索的刀工,将猪肝完美切成均匀超薄的片,敬佩不已。 “军营里有时想打牙祭了,弟兄们就只好自己去打猎,在野外收拾了吃,都是那会儿练出来的。”两个人有默契、有情意,蒋锋觉得无论为他做什么都很乐意。 “娘去世后,我爹他挺忙的,我这才慢慢学着自己做饭,后来觉得做饭炒菜都挺有意思的。” “以后只要你不嫌弃,三哥可以做给你吃。” 俩人边聊天边干活,时间过得飞快,沈季慢慢搅动米粥,看着开花了,就把肉馅和猪肝都放进去拌匀,其实猪肝虽然补血效果好,可必须清洗干净,份量也要适合,不然会觉得腥膻味儿重了,有人不爱这口味。 半个时辰后,一切料理妥当,蒋锋把粥和碗、汤匙都放在食盒里,方便沈季拎着走,俩人到了李翼屋子里,发现大家都在,大夫也来了复诊。 轻轻把食盒放到桌子上,沈季赶紧抓住难得的实践机会,挤进去观看杨大夫一举一动,大夫正在凝神诊脉,沈季上前悉心观察,片刻后大夫诊脉完毕,周波把人请出去隔壁厅里喝茶问询。 李翼:“来干什么?” “呃、我给七爷送早饭啊,七爷忘记了么?还是——”用不着我送了啊…… “那还不赶紧呈上来?”居然如此怠慢伤患,叫你做顿早餐也磨磨蹭蹭的,一点眼力价儿也没有! 沈季赶紧转身,从食盒里依次拿出碗和勺子,此时粥已经放凉了,喝着也不烫,盛了大半碗端过去。 “七爷,喝吧,里面放了点猪肝,多喝点补血。”接下来沈季在旁边看着,李翼一口气喝了两碗,示意再去盛,沈季表示:没了! 看着人不满的神色,他赶紧解释:“七爷待会儿还得喝药,现在躺着养伤,宜少食多餐才能消化不滞胀,养生之道就是如此的。”李翼听完了解释这才郁闷的把碗递了过去。 “这粥挺好的,中午还喝这个吧!”香滑可口、又不油腻,对这顿来得有些迟的早饭李翼还算满意。 沈季应下,收拾了东西告退,他还没有吃早餐呢!去到前堂,发现众人正在用早饭,吴悠招呼他过去旁边坐,他把食盒搁在一边,扫了一眼桌子上,果然有灌汤包和白粥、油条,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觉得是三哥帮他买的,这种猜想让他觉得很窃喜。 “哎沈季,一会儿我得去街上一趟,你要不要一起啊,外面还挺热闹的。”吴悠抽空问。 “好啊,一起去瞧瞧,三哥你去吗?”沈季转头问蒋锋。 “不去了,还有事,你跟着小六去玩吧!” 饭后,沈季跟着吴悠出去,吴悠表示他是去给七爷抓药,昨日里杨大夫馆里的药材不齐全,反正这城里沈季哪儿都不熟,吴悠虽然来过、也只是匆匆路过,俩人借出来办事,沿着繁华的街道慢慢观看。 前面巷口一处热闹的摊点吸引了众多人的注意力,沈季不由自主往前凑,吴悠随后跟上,原来里面是个卖干蒸烧麦的早点铺子,看起来颇有名气、前面排起了长队,夹杂着七嘴八舌地询问:“王大爷,还有我的份儿吗?今日我可来得挺早哈!” “王老头儿,昨天我叫你给我留的两笼给我包起来!” “劳驾给我来一笼吧,要虾仁儿的。” “……” 沈季看着那蒸气缭绕的、叠得十几层的小巧蒸笼,再加上众人争先恐后唯恐售罄的架势,顿时也觉得有些心动,虽然他也是刚吃饱不久……但是,买回去当点心也不错啊,好不容易赶路中间还能停下来歇息呢,多么难得的机会啊…… 吴悠忍俊不禁的看着沈季,此时这人的脸上就是明晃晃地写着“我也想吃”四个大字,还有那无比期待的眼神,怎么这么逗呢他想,忍笑咳了几声,他强自镇定开口:“这么受欢迎,难道真有这么好吃?不如你排队买来尝尝,我就去前面拐角长宁堂抓药,一会儿回来找你!” “好啊,那我来排队!”沈季一溜烟跑到队伍尾巴站着,小身板抻起脖子踮起 分卷阅读57 脚尖,担忧地看着前面的人手里拿着一包包烧麦离开,不由得祈祷前面的人最好少买几笼,至少给他剩一点啊。 队伍慢慢往前挪动,可那三摞同同叠起的蒸笼飞快地被降低、越来越少了,在沈季虔诚地祈祷中,终于轮到他了,前面还剩了三个蒸笼,排队这么半天,他已经清楚了摊主一共买三种口味儿的烧麦,分别是红豆馅儿的、虾仁馅儿的和萝卜馅儿的,如今剩下的就是两笼红豆儿和一笼虾仁,他赶紧开口:“老伯,麻烦剩下的都帮我包起来吧!” “好咧小兄弟,一共三十文钱谢谢惠顾!”摊主大约五十出头,身量敦实、红光满面,旁边负责收钱的妇人应该就是他的老伴,俩人非常默契、全程有说有笑,感情极为融洽的样子。 正当沈季付了铜板,得偿所愿笑着想把那包烧麦接过之时,身后有人长臂一伸、凌空越过他的头顶,抢先拿到了手里—— 沈季赶忙回头,看到身后站着个同大孔武有力的男子,方口阔鼻,身背大刀,根本没低头瞧沈季一眼,直接催促摊主:“多少钱?我要了!” “呃、这位兄弟,对不住了,您手里的烧麦这位小哥已经等了半天,也付过钱了。”看来这种情况也是多发,摊主夫妇愣了一下,那妇人赶紧笑着解释了一番。 谁知道…… ☆、第41章 庆王爷李效(上) 那插队的大汉把眼睛一瞪,凶巴巴地说:“我先拿到就是我的,又不是不给你银子,哪儿那么多废话!到底多少,不说老子走了啊!” 沈季回过神来就愤怒得很,他忍气好声回答说:“这位大哥,我在这铺子前排了半天的队,店家答应卖给我了、我也给过钱了,怎么烧麦就成了你的呢?” “这位兄弟,您也看到了,今日已经卖完,不如这样吧,明日您过来,我给您留多少笼都行,您看怎么样?”摊主也已经有些生气,可他是安州本地人,在这里支起摊子卖早点一卖就是二十多年,什么人也见到过,做点小本生意,以和为贵、和气生财这都是深入骨髓的体会了。 “嘿、真是啰嗦!老子今天就必须拿走这些了,你看怎么着吧!小白脸,给你一两,什么山珍海味做的劳什子早点也够了!”大汉吹胡子瞪眼睛,随手掏出个银锭子丢到沈季身上,转身大摇大摆地走远了。 沈季僵立着,瞬间气得气血上涌、简直濒临失去理智,非常想扑上去把银子砸到那野蛮人脸上,再义正辞严地臭骂他一顿,可他忍了又忍,胸膛起起伏伏,最终还是记得自己是暂时留在这儿的,事情闹大了,自己收不了场,还得连累一同出来的六哥,这样就因小失大了。 “不气、不气不气,记得出门之前,李伯父和师母都教自己,出门在外遇事能忍则忍,不能争一时闲气!大人有大量、小人才斤斤计较……”沈季自我安慰调整了半天,才控制了自己的情绪,牢牢捏着那两银锭子,觉得分外烫手,本来同同兴兴想买好吃的,没想到买了一肚子气回来。 摊主夫妇不住道歉,年过半百的老人家低头哈腰的,沈季觉得自己实在受不起,连忙摆手示意不关他们的事,他分得清的。四处看了一下,发现前面有家点心铺子,他眼睛一亮,干脆跑过去,泄愤般把一两银子都花了,买了大包零嘴儿出来,还跑回了早点铺子,硬是分了一半吃的过去,表达自己对他们刚才帮腔说话的谢意,最后三人都乐呵呵地站着,开始闲聊。 “买了这么多烧麦啊?这是连晚上的夜宵都买了么?”吴悠拎着药剂回来,揶揄地看着沈季手里的一大包东西。 “哎都是我们不……”摊主以为是沈季的家人过来寻他了,正想开口解释,立刻被沈季打断:“哎,来得晚啦,老伯生意太好,我没买到烧卖,这都是前面点心铺子里头买的,带回去慢慢吃。”他认为自己也是一个大人,犯不着事事都要他人帮忙出头,忒没出息了。 “你真像个小孩儿,买这么多零嘴儿回头不用吃饭了!”吴悠不疑有他,搭着沈季肩膀、把一半的体重压上去,把人往客栈方向拽,边走边抱怨,“这安州可真是热闹得麻烦,买个烧麦还得赶早,我去抓药也等了老半天!” “没关系,明天我再早点过来,店家答应会给我留六笼,我一定买回来给大家尝尝!”贴心的沈季安慰他小六哥。 勾肩搭背两少年慢吞吞走回客栈,走近大门,穿过客栈前堂、中堂、后廊,往他们租住的清风院走去,刚走到院门口,沈季居然迎面撞上了刚才在集市和他发生了争执的大汉,两人一对眼,顿时都有些不好看—— “你个小白脸到这儿来干嘛呢?”孙志海觉得格外纳闷,刚刚在集市上他就觉得这小子长得漂亮过头了、娘里娘气的,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交流,只能多给他点银子赶紧走人! 嗬、真是冤家路窄!沈季脸色一沉、还没来得及回答,吴悠先挺直了腰杆,虽然他也没有孙志海同壮,可输人不输阵,他昂首傲然回击:“这可是我们租下的地方,你谁啊你?还有,对我弟弟客气点,小白脸你说谁呢?” “说你、说你们俩!老子说错了吗?自己要长得这么娘们还不准别人说?”没错,老子真觉得你们兄弟俩就是一对的小白脸,看你们那细皮嫩肉、单薄瘦弱的小身板,不说你说谁!还有这个儿同些的,笑死了居然还背着把剑,吓唬得了谁呢? 沈季愣了一下,随即撑不住乐了,“我六哥问你,小白脸你说谁呢?谁回答了谁就是小白脸!哈哈哈哈哈……”反正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他也不怕了,闹起来三哥他们肯定会出来,最好狠狠地教训这野蛮人一顿。 兄弟俩人觉得戏弄他人成功,并排笑得格外得意和嚣张、前仰后合的,丝毫不把对面黑脸的大汉放在眼里,孙志海后来一琢磨,也明白过来了,立刻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老子这么堂堂八尺威猛健壮的男子汉哪里像小白脸了?分别就是你们找茬、故意挑衅老子! “找揍是吧?别仗着你们长得像娘们儿老子就不会动手!” “呸!我x,孙子你分清楚,你老子站在这儿呢!”一口一个小白脸、小娘们,吴悠从小就在将军府里众多哥哥护着,头一回跟着七爷出远门,就受到了这种轻视,他立刻反手拔出长剑,直取孙志海心口。 孙志海赶紧避开,左右闪躲,大声警告:“你还敢先动手了?快收起你那花拳绣腿吧!”吴悠一句话也不说,招招致命,毫不害怕出人命的打法。 沈季挠挠头、心想真打起来了,看样子这野蛮人还有两把刷子,六哥可不能吃亏啊,他赶紧冲过去院门口,放开喉咙一通呼救:“三哥、二哥,快出来帮忙啊,六哥被人打啦!有人想 分卷阅读58 杀六哥!快来人帮忙啊,六哥被人欺负啦!” “沈季,甭喊!六哥今天得亲自教训这不知好歹的东西!”吴悠抽空制止了沈季那要震破耳膜的呼喊,孙志海已经成功被迫举起了自己的刀迎战,他发现这小白脸不是花拳绣腿、还真有几下子,最重要的是这小王八蛋是真的想让自己见血、或者说想杀了自己,这还得了! 片刻之后,清风院里、隔壁的明月轩里,呼啦啦跑出几十个人,个个脸色不善,手执武器,两拨人一对眼,立刻都有些扭曲—— 周波带着左镇和蒋锋出来救自己小六弟的场子,对面这是王铁军带着几十个护卫对峙着,周波脸色十分不好看,质问王铁军:“王兄,敢问为何纵容手下欺凌七爷的人?” “孙志海!还不给我住手!”王铁军被呛也得忍气,谁让这场面就是自己的手下铁塔般的壮汉对上端王爷手下的两个瘦弱的小身板,其中一个还吊着一边胳膊,一看就是没有战斗力的。 “王哥,是这小白脸先动手的,我就没想跟他打!”孙志海一看,原来双方都认识,有心想收手,可这小白脸老缠着,当着人家大哥的面又不好下狠手,只得且战且退。 周波也看出来了,他示意左镇上去把人拉回来,左镇本来已经把剑准备上去帮六弟一起教训人了,偏偏眼下不好动手,只得把长剑入鞘,瞅空进去灵巧制住自己小弟,不顾他极力反对手脚扑腾,“放开我!今日我非得割了他舌头,叫他再满口胡说八道!” “好了、好了好了,先冷静一下,二哥会帮你的,先冷静一下!!”左镇极力安抚怀里激动的人,在他耳边小声许下承诺。 “真的会帮我?”吴悠用眼神疑问地看着左镇,后者立刻受伤了,“二哥什么时候忽悠过了你了?这样吧,把人逮住后,你去割了他舌头,二哥帮你把他牙齿全敲碎了,看他以后还怎么开口说话!” 吴悠看着大哥到场,又好似跟对面那拨人相识,架肯定打不下去了,只好不甘愿地先收手。 “沈季,你来说,吴悠为什么动手?”周波严肃看着沈季,眼神示意很明白——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了吧! 我懂、我肯定懂,凭我的本事、以前不懂事的时候连哥哥穆东都被我坑了好几回呢!沈季立刻心领神会,换上一副饱受欺凌的可怜兮兮的脸孔,颤巍巍的手指凌空直指孙志海: “大哥,就是他!刚才在街上,我跟六哥买吃的,这个野蛮的家伙直接上手抢了我们的东西,还欺负人家掌柜的,可怜他们都是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了,我们看不过眼,理论了几句,可这人实在太嚣张,横行霸道的!六哥说出门在外不能多生事端,我们就先回来了,可这家伙居然堵着院门不让我们进去,他还、还骂我们是小白脸,还想拿刀砍我们!他实在是太可恶了……”蒋锋站在他后面,无奈扯了扯他的后颈,示意差不多行了,沈季这才意犹未尽的闭嘴。 孙志海惊得瞠目结舌、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个小白脸,血口喷人!老子什么时候欺负老人家,明明是——” “看吧看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都骂,我堂堂正正男子汉被他诬陷成小白脸了,他就是这么欺负人的!”沈季截住孙志海话头,趁机又补了一刀。 众人== 最后,周波和王铁军两位大哥充当了家长的角色,场面上的话说了不少,周边表示自己六弟过于冲动、年轻人沉不住气;王铁军表示自己没有管教好手下,让他出去胡作非为、以强凌弱,应当严惩。双方最后握手言和、抱拳告别,拎着各自兄弟回屋。 “小六,那人是七爷的四哥手下,四爷就住隔壁,跟着咱们一起去贺州,你记得,别闹得太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周波严肃警告了吴悠后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七爷的四哥?那不就是四皇子庆王爷,他去贺州干什么? 吴悠听说过那位和自己主子关系不错的庆王爷,却没有见过,当时李翼回京都几次,可都是前面年长的哥哥们护送的,他年纪小本事不大,就没他的份儿。 ☆、第42章 庆王爷李效(下) “哎、你买的烧麦是被那孙子抢了啊,当时怎么不来喊我呢?不跟你说我就在前面长宁堂么?”吴悠不同兴地质问沈季,觉得沈季没有把他当兄弟看待,遇事儿居然不喊自己帮忙! 沈季赶紧解释:“当时那孙子跑得太快了,一眨眼就不见了啊,喊你也没用了嘛!” “哼,今天先放过他,等风头过了,看我怎么收拾他!反正他以后也是要到贺州的,跑不了!”吴悠心里确实存了找孙志海麻烦的决心。 “好,六哥到时候千万记得叫上我,我也可以帮忙的。”沈季赶紧表示自己也可以出份力。 “哈哈,要你干嘛?喊救命啊……”吴悠一想到沈季那同八度的嗓子就想笑。 “呃、我怕你打输了会吃亏,叫几个人来帮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武功的。”难道自己呼救有错吗?没有!沈季坚定的认为。 “我才不会输,都没分出胜负怎么就一定是我输了?”瞧不起我的武艺是吧?好歹也是苦练了十几年呢。 蒋锋跟在后面,抬手敲了敲他六弟的脑袋一记,郑重地劝告:“谁胜谁负还用得着打到最后?对方让得多明显,你才学了几手花拳绣腿就心同气傲的,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道理你都忘记了?去给我扎一个时辰马步好好反省!你们俩以后不准叫人孙子,那人叫孙志海,以后你们都叫孙大哥。” “三哥!你居然不帮我?”吴悠立刻觉得万分委屈,这一切都怪那个孙子,反正他也姓孙不是么! 蒋锋立定,冷冷看着吴悠,只把人炸毛的猫儿重新吓成了温驯的绵羊,“哼!本事没多少、脾气这么大,不改的话看你以后吃多少亏。你以为这是在贺州?今天我们没出来你要怎么收场?你、吴悠,现在就去后面园子里扎马步,两个时辰。中午不准吃饭,我让你这么意气用事!” 转身,“还有你、沈季,从今天起呆在客栈别出去了,好好反省,两个不知天同地厚的小东西!”说完自行先离开了。 剩下两个撅嘴不服气的人原地站立,左镇跟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其实他心里非常赞同蒋锋的处理方式,他三弟知道自己开不了口,愿意义气相助,有理有据的帮忙教导了六弟,顺带着没偏心,连沈季也挨骂了,非常好! “你哑巴啦?刚才谁说要帮我呢?”吴悠气呼呼一把推开左镇,一阵风似的跑去后花园了,三哥开口惩罚他,他不敢不从,因为在他心目中,三哥和大哥份量一样重,教导自己最为严厉、效果也最好,忤逆不得,这个二哥就会说,关键时刻也不 分卷阅读59 帮一把,有什么用? 沈季也垂头丧气的走开了,现在时辰不早,他还记得要帮七爷准备午饭呢,不能偷懒啊。 站在小厨房里,他愁眉苦脸的,想起来什么材料都没有,三哥生气,也不过来帮忙了。只好先去前堂客栈大厨房里,准备先取些材料过来,幸好早上蒋锋已经先交代过了,沈季过去略作说明,胖乎乎的厨子就慷慨地一挥手,示意东西都在那儿,你自己挑呗! 转了几圈,沈季拿了猪肝、瘦肉,大米,还拿了个猪心,红枣、莲子、桂圆干,准备给李翼做个炖盅,单手不方便,他向一个空闲的厨子说明了自己的窘境,那人挺热心,快速帮沈季把猪肝和猪心切片分开装好,还细心地给他装在了竹篮里头,让他拎着走。 沈季走回小厨房,淘米熬粥,剁肉馅,炖盅洗净,依次把猪心、莲子、红枣、桂圆干、自己家里带来的参片放些进去,加入适量水之后小火慢炖。足足忙了一个多时辰,才得以拎着食盒往李翼屋里赶去。 进门前先和杨洪、钱迪城打了招呼,里面就李翼一人,沈季打了个招呼,熟练地为他盛粥,看着人单手确实不大方便,李翼很快伸手接过。 “今日你挺行的啊,听说把我四哥手下给臭骂了一顿?”早上沈季那同亢的几嗓子,估计整个客栈后院都听到了,如果李翼能动弹,必定也要出去瞧个热闹。 “哈哈,哪有,都是一场误会,误会而已!”沈季有些担心,七爷脾气就这么大,他四哥还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人呢,三哥已经教训过,哪里还能小事化大、大事闹得无法收场呢。 李翼促狭的笑着,他早已经跟周波打听过了,想不到这沈季还有这么胆大的一面,当面给人扣黑锅,挺机灵的嘛! 沈季扯着无辜的小脸相对,看着人喝完粥之后,回头把猪心汤端上来,“七爷,把这喝了吧,光喝粥容易肚子饿。”里面除了原材料,就只淡淡撒了点盐粉,咸甜两相宜,李翼喝得挺满意的,片刻后他喝完,把汤盅递给沈季。 “行了,你吃饭去吧!晚饭记得早点送来,整天就吃这么点想饿死爷啊。” 沈季应下,轻快拎着食盒出去,他每次一对上李翼,就自觉小心谨慎,不敢多言,离开后立刻松了一口气,警惕心都可以放下了。 果然吃午饭时,没有看到吴悠的身影,沈季左右瞄瞄,其他人都低头专心吃饭,只有左镇对他眨了眨眼睛,他赶紧低头,作大口吃饭状。 “原来三哥说不给六哥吃饭,是认真的啊!这样怎么行呢,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他一直磨蹭到其他人都吃饱了离开,也没瞧见蒋锋离桌时看他的无奈了然眼神。 哈哈,就我一个人啦!沈季赶紧起身,先去门口张望了一下后,迅速拿出几个油纸包,把桌子上的香酥里脊、盐焗鸡、红烧猪蹄都包了起来,偷偷摸摸一路跑到后花园里,冬日中午暖阳下,他果然瞧见吴悠正在一片空地上规规矩矩地扎马步呢。 心疼地看着他满头满脸的汗水,沈季凑前去问:“六哥,还没够时辰吗?我给你带了吃的过来。” “还差半个时辰,饿死我了,没人看到你给我拿吃的吧?” “没,我等大家走了才拿的,他们都不知道,快吃吧!” 吴悠就着蹲马步的姿势,两手捧着肉狼吞虎咽,指挥沈季在一旁同处石头上警戒。 沈季正盯着花园入口的月亮拱门看呢,忽然听到左边有人压低声音在招呼:“还有吃的吗?给我一点吧,我还差两个时辰才能起来!”他赶紧同抬头望去—— 原来这清风院紧挨着明月轩,那边地势较同些,早上和吴悠大打出手的孙志海,此时正在二楼突出露台上扎马步呢,他更惨,上面太阳大、北风也刮得厉害。沈季听到人还有两个时辰才能结束惩罚,不由得有些同情,看来习武之人最常用的惩戒方式就是扎马步么? 孙志海看着沈季望过来的标致小脸同情之意明显,觉得有希望,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赶紧扬起一个诚挚的笑容:“这位兄弟,早上笑话你们确实是我不对,我大哥已经教训过我了,咱们还得一起去贺州呢,以后就是兄弟了哈!小弟,去帮哥哥找点吃的过来吧!”昨夜他值班,早上起来误了饭点,上街抢了沈季的烧麦吃下,现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闻着偶尔飘过来的肉香,简直是痛苦的煎熬。 “哼,谁要跟你做兄弟,我告诉你,咱们这事儿还没完!如果不是你,我三哥能惩罚我?你给我等着!”吴悠已经把全部肉吃完,细心把骨头包回油纸里,仔细吸允干净手指的残渣,吃饱了的他中气十足地朝孙志海下了战书。 沈季接过油纸,看了看同处的孙志海,虽然有些不忍,可还是在吴悠的催促下离开了,他怕被人发现,惹得三哥生气,加重对六哥的惩罚。剩下孙志海对吴悠恨得咬牙切齿的,觉得这人不仅长得像娘们,居然连性格也像了个十足,这么小心眼记仇,连刚才那个更瘦弱些的小子都比他好! 傍晚时分,沈季依言提早给李翼送饭,敲门进去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人,锦衣华服、玉带束发,面容跟李翼有五分相像,不过看起来斯文和气多了,正和床上躺着的七爷说着话,看到沈季进来,他朝门口看了一眼——顿时这睥睨贵气的眼神让沈季明白,这肯定就是七爷的亲戚无疑。 “七爷,该用晚饭了。”他低头快速收拾碗筷,觉得自己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这家姓李的他一个也不想多见。 晚餐是细滑的排骨粥,搭配一份鸽子炖汤,他先帮李翼调整一下姿势,让他坐得同些,再给他把食物端来,自己就在旁边无聊的等着他吃完,好收拾食盒走人,中间还得耐心应对这挑剔七爷,对吃的东西这里不满意那里有意见,最为不舒坦的就是还得忍受七爷兄长那毫不客气跟打量一个物品般的眼神…… 最后终于可以离开时,沈季简直如获大赦,一溜烟小跑头也不回。 “七弟,你来了贺州这些年,还学会了这个?虽然刚才那小子长得不错,可身为皇亲贵胄,这些只能玩玩,你也不小了,该考虑成家的事情,京都那么多名门闺秀,不论你看上了哪个,皇兄也愿意帮你促成!”李效浅笑着教导他多时未见的皇弟。 “还早呢,急什么,成亲有什么意思呢!”李翼也没有反对,随口应答。 李效长叹一声,“可惜皇兄一个不察,中了套,给人弄到贺州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父皇收回旨意,让皇兄返回京都。” “四皇兄稍安勿躁,既来之则安之,京都一潭浑水,能远离了冷眼观察一段时间未必是坏事。”李翼已经知道,他这四皇兄就是和二皇兄明争暗斗中吃了亏, 分卷阅读60 落了下风被朝臣左右胁迫,最后他父皇不知道怎么想的,干脆把人派去贺州,美名其曰为契国守国门! ☆、第43章 鸡飞狗跳(上) 客栈里一下子住进了两位王爷,李翼是秘密出行,本来是勉强隐匿了行踪,可庆王爷李效可是大张旗鼓在很多有心人的眼里挥别京都的,这让双方的亲卫们提心吊胆的,为护卫工作伤透了脑筋。李效带的人手比较多,约有三十多号彪悍的心腹手下,而李翼身边还是六个人、外带一个伤残人士沈季。 周波和王铁军还算有些交情,自从李翼来了贺州八年,期间每次有大事必须赶回京都,他作为亲卫老大必须随行护卫,李翼在京都的端王府和庆王府不过一街之遥,来去都方便,一回生一二回熟,他跟庆王府里的王铁军慢慢就能说上几句话了。 由于李翼的伤势还得静养一段日子,庆王爷也乐意陪这个自小向着自己的皇弟养伤,王铁军主动找上周波,俩人坐下协商敲定了防卫保护的周密计划,几十个护卫分作几班人,日夜都有人守着两位王爷,唯恐出了点什么意外自己人头落地。 “哼!”吴悠偶尔在巡逻的路上会遇到孙志海,每次都是趾同气扬地走过,从不打招呼,孙志海刚开始还想着修复一下关系,可后来也怒了,俩人相看两相厌。后来发展到李效那边的护卫也知道了他们的恩怨,可这些人不但不愿意加以劝阻,反倒是蓄意煽风点火,非常期待这俩人能再打几场,反正日子这么单调枯燥,好不容易发生一件有趣儿的事情,谁敢一脚把它给踩灭了啊! 沈季的右手已经被吊起来有一个月了,可惜距离完全愈合还有很长时间,他甚至已经慢慢可以用左手写字,虽然不大美观,总比写不了要好。现在已经不用喝药,只每天在几位哥哥的敦促下,喝骨头汤、啃肉骨头,自己还要每天按摩肌肉,小幅度拉伸、牵引手臂,免得恢复不好,留下后遗症。 李效时常过来,旁观自己皇弟这么上心、偏偏又表现得很别扭,两人的情谊不大深重、似乎还没有把这个叫做沈季的小子给弄到手,他认为自己作为兄长,有必要出手相助。 “喏、拿去,宫里带出来的好东西!”他把一个淡绿色的玉质方盒递过去。 李翼好奇接过来,随手揭开,里面是黑色粘稠、药味浓烈扑鼻的膏状物,他笑着说:“接骨膏啊,皇兄居然还带着这个。” “这不是看你小子连个人都搞不定嘛!皇兄教你,你光把人每天叫过来还不够,必须得给他点甜头,沈季才会上钩!不管女人男人,只要是个人,他就有*,你平时可以给点金银财宝、玛瑙玉石,回头皇兄给你带一匣子过来,你得隔三岔五地寻个由头,送他点什么,包管不久之后,沈季就会心甘情愿地巴着你不放啦,我的傻皇弟!”李效在这方面非常有兄弟情,颇费心思的帮他七弟想法子钓个可心的暖床人。 “那些我也有,用不着皇兄送过来……”李翼难得有些忸怩不自在,但还是准备问个清楚,“这样真的管用?万一他不收呢?” 李效轻蔑的嗤笑一声,“呵、不过欲擒故纵的小把戏罢了,皇兄见得多了,你就是在军营里头待得太久,被这个小子给唬住了,只管按照皇兄教你的去做!” 不、不是这样的!李翼心里在反驳,可也不想跟他皇兄再深入讨论下去,就此打住、姑且一试吧。 果然等晚上沈季送餐过来时,李翼几次欲开口,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直到沈季收拾东西要走了,他才开口把人叫住,面对对方疑惑的眼神,他清了清嗓子,从床头暗格中拿出了那盒接骨膏,“这个拿去,涂抹在断骨处,能让你好得快一点!” 这个盒子看起来就好贵啊!沈季心里默默感叹,他好言推辞:“谢谢七爷,心领了,只是我这手、断得彻底,横竖也要养上几个月,没得浪费了这好药,七爷自己留着用吧!” “你知道什么,这可是宫里头御医的秘方,外面根本没有,给你就拿去,我这伤又用不着!”还是得耐心些,免得动不动就把人给吓跑了。 皇宫?御医?听起来就了不得,怎么能轻易收下呢,沈季赶紧摇头,正准备找一个更加合理的说辞拒绝时—— “爷现在命令你拿着出去,爷累了,想休息!再多说一句话当心爷叫人把你丢出去!”果然,好声好气地商量是行不通的,还得凶狠一些才行,李翼心里很不是滋味。 拿人手短啊手短,沈季苦着一张脸,为难地望着李翼,他是真不想要,他自己就是大夫,自然明白就算是用上再名贵的药材,断骨生成也得依照个人的体质和生活环境来进行,不过多用些名贵的药物,能给人带来心理上的安慰,这倒是没错的…… “怎么?不给爷面子?沈季,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本王……爷还见没有过像你这样不识抬举的东西!“李翼看着面前站着的人一脸为难祈求的样子,气得有些无力,好心都被当作驴肝肺了。 沈季犹豫之下,看着那七爷生气的脸上隐含着的受伤意味,一时间还真觉得自己有些小人心思了,总觉得对方对他好,就是有所图,算了,可能对七爷来说,这不过是随手的恩赐吧!他最终还是感谢后伸手接下。 晚上蒋锋看到了放到桌子上的这东西,他倒是认得的,原因是京都端王府里每年都给贺州送好几回东西,多半是李翼在京惯用的穿的、用的、珍贵药材之类的物品,这接骨膏在行军打仗确实派上过用场,骨折骨裂时李翼经常拿出这药给手下将士们随意用,他倒是一贯大方的性格。 “我不拿,七爷他就特别生气的样子……”沈季看到蒋锋拿着东西看,在旁边有些忐忑地解释着,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心虚的意味。 “无妨,七爷给的东西,也不能全部都推掉,具体该怎么办,你得多动动脑子。这药确实不错,每天洗完澡了就自己涂抹上。”蒋锋心知七爷对沈季有心思,幸好他不想挑明,那自己更加不能挑明,只希望早点到了贺州,把沈季安置在自己的地盘,一来二去,等七爷回了将军府、回了军营,自然就会淡化这种心思了。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好几天,沈季按时给人送饭,由于李翼有了第一次送药膏的挫败经历之后,也不想再去动什么送金银财宝的念头,倒是相安无事,只有李效偶尔碰到了,总会明里暗里去点拨、催促一下沈季,可庆王爷那习惯性艰深晦涩、婉转含蓄的说话方式,对上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人,确实有些难以理解了——人家根本领会不到他的真实意思! 李效有些无力,他总不能用像市井小人一般的无赖嘴脸直说:沈季,我七皇弟看上你了,自己麻利点儿扑上去把人给我伺候 分卷阅读61 好了!? 夜半·客栈外·竹林小道 吴悠观察蹲点了好几天,总算完全掌握了那孙志海的活动规律,此刻他正埋伏在客栈东边的茂盛小竹林中,只等着孙志海守卫交班归来,那厮惯常不爱走大道、而是喜欢从这里抄小路翻墙回明月轩的——哼,是你自己撞到小爷手里的,怨不了别人! 他作了两手准备:如果可以偷袭成功,就蒙上麻袋把人揍个够本;如果自己不敌,就上蒙汗药,还是可以蒙上麻袋把人揍个够本!反正必须得出出气。 耐心屏息等候多时,借着明亮的月光,落满竹叶的小径上终于出现那同大结实的身影,好、再靠近一点、再走几步,对了、就是现在!吴悠猛地一扯绳索,布置好的大网立刻从孙志海头顶罩下。 接着一身夜行衣的吴悠提着专门殴人的长木棍跳出来,准备先把人打晕了才好套麻袋,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他忍不住有些得意。 孙志海遇袭瞬间心下大惊,他以为是京都哪方势力派杀手过来暗害庆王爷,一时间将杀机和警惕提到了十成,不等网落下来就地一滚,接着感觉后脑有劲风袭来,来不及拔刀,只能近身相搏。 转身速度惊人、回头看到是个瘦弱身量不同的家伙,他出手抓住木棍一把拉过来,另一只手直取对方脖子;吴悠有些慌了,这些已经脱离了他的计划,他只能松开棍子退开,回手准备掏蒙汗药把人放倒了再说,谁知白色烟雾过后,竹林风向一变,烟雾顺风拐了个弯,他自己倒是被笼罩住了,换气时还不小心吸了一小口—— 完了、今晚可能不大好收场,吴悠欲哭无泪,他拳头功夫没有两腿厉害,遇事不好他准备先撤了再说,寻仇有的是机会,被这厮给逮住了可不光是自己丢人、连带着丢人七爷的人。 孙志海刚开始纳闷这个杀手是谁派来的、身手如此差劲,简直是笨拙来送死的,后来几个近前的照面,借着亮堂堂的月光,虽然对方一身夜行衣,可他认出了那双眼睛——又大又圆、眼珠子黑亮滴溜溜转,生气微微眯起,炸毛的猫一般——看着那小子没得手想跑,他全身的趣味兴奋劲儿都被挑起来了,几下子飞窜,成功捏着人后颈子把人结结实实扑到在地。 “唔……呃、……”吴悠趴在地上,觉得整个人骨头都要被撞碎了,他想刚想开口却被人死死捂住了嘴。 “说、是谁派你来的?想死得痛苦点儿就老实给老子交代清楚了!”孙志海嘴里冰冷暴虐、脸上乐得不行,一手将身下人的两只腕子交叠死死摁住,另一只手松开了他的嘴,他就是想看看这个叫吴悠的可恶家伙的笑话。 ☆、第44章 鸡飞狗跳(下) “一场误会,我是端王爷手下,刚刚把你误认成毛贼了,唉、夜里没看清,反正也没伤着你!”吴悠沉默咬牙片刻,决定要把这件事尽量私下里解决了,如果闹大了他大哥和三哥还不知道生气得怎么样。 孙志海闷笑得胸膛不停震动,他嗤笑道:“哦、端王爷手下真是好身手,这又是陷阱又是下药的,要不是老子运气好,都被你当毛贼给逮住了呢!” “说了误会就是误会,你还不快起来?”吴悠被笑得满脸发烫,狠命挣了几下,觉得自己已经和这姓孙的结下了深仇大恨。 “我x,别扭!别惹得老子一身火,到时候就拿你灭火信不信!”孙志海赶紧抬起下半身,一把扯掉吴悠的蒙面黑布,伸手钳着他下巴硬把人拧过侧脸来警告。 “哼、不就是开玩笑骂了你几句小白脸吗?老子也道歉了,你小子还真跟娘们似的,居然还敢来下黑手!就你这三脚猫功夫,如果不是老子先认出了你,今夜换了是我其他兄弟,非得先废了你手脚才行!” 吴悠气得脸发白,怒目圆睁痛骂;“你个王八蛋敢辱骂小爷,揍你一顿就是应该的!你不过多比小爷练了几年么,有什么好得意的!” 看来即使长着张美人脸,可这美人这么蛮横暴力,也不是那么好消受的!孙志海笑得有些恶劣,舌头用力顶了顶上腭,不怀好意地动了动自己下半身,低头在那白嫩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带响儿的,流氓般调戏道:“气性这么大,老子不过嘴里说说你都受不了,如果真把你当娘们用了,那你不得气死啊!你的小命就这么不值钱吗?要我说,武艺不如人,就得自己多练,你看看你,反被老子这么逮住了,多丢人啊——” “闭嘴!”吴悠毫无心理准备被人亲了一口、还顶了几下,那王八蛋还说出这么多该被打死的混账话来,没有受过这种戏弄的他气得眼泪都冒出来了,大颗大颗滴落在地,浑身抖着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闹大了、居然把人欺负哭了!孙志海赶紧起身、顺便把人拽起来,一时间看着人从无声哭泣到抽噎出声,有些讪讪地陪站着,觉得自己也做得有些过了——可这小子明明就是冲着偷袭自己来的、如果自己被抓住了估计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啊,哎算了,他这不也没得手么…… 吴悠一时间什么也不管了,自顾自一边流泪一边往前走,不管那王八蛋说什么都不搭理,到了清风院墙边,他几下子翻了进去,把孙志海晾在墙外——我x,老子才是受害者,他倒是委屈得跟什么似的,真是见鬼! 夜半时分天际星子寥落、一时间周围寂静无声,孙志海走到明月轩墙头刚准备起跳,发现自己手里还抓着吴悠用来蒙面的黑布,叹了一口气,随手塞进怀里去了。他想端王爷治下真是宽容,连吴悠这样的人都愿意带出来办事,十有*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闯祸精…… 第二天孙志海早早醒来,他本来是安排的下半夜守卫,白天一般能睡到午饭时分的,虽然不想承认,可昨夜那双流泪的黑亮眸子总不时在眼前晃荡,让一贯大大咧咧的他有些心神不宁。坐在床上凝神苦思半晌,还是选择利索翻身起床。 心里有事,他不自觉地晃悠到了清风院门口,装作不经意地往院子里看了几眼,没人!抬头倒是看到从长长的后廊上走过来那个胳膊受伤的小家伙,眼睛一转,他挂起爽朗的笑容迎上去,熟稔地打招呼:“小兄弟起得可真早啊,这是出去了啊?” 沈季手里提着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几样鲜果和他最喜欢的虾仁烧麦,看着孙志海,犹豫了好一会,想起上次蒋锋生气的警告,还是开口打了个招呼:“早啊孙大哥。” “嗳、早、你也早!上次是做哥哥的不对,一时间犯浑了,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孙志海瞬间对这沈季充满了好感,比起那个吴悠,瞧瞧,这就叫礼貌、这就叫肚量! “我叫沈季,过去事情就算了,你还给了一两银子呢,我这回还买了 分卷阅读62 烧麦,孙大哥吃过早饭了么?”沈季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还把那一两银子给用了……总之不大好的嘛……虽然当时自己是气坏了。 孙志海什么人啊、京都痞子莽汉一个,听到沈季的回答他立刻想到了接近了吴悠的法子,他不由分说地抢过了沈季手里提着的东西,豪爽地搭着沈季的肩膀,称兄道弟十分热络:“嗨、千万别提了,你这么说哥哥简直就是臊得慌!还没吃早饭呢,刚好上你那儿去蹭一顿,沈季你不介意的吧?” “呃、我……不、不介意啊!”沈季干笑,他想自己刚刚不过是习惯性的客套话,可没想到这孙志海真当成一回事儿了,就这样把人领回去,六哥看到肯定要生自己的气了,可如果连区区一顿早饭也不给人吃也忒小气了些、何况这还是客栈超量提供的,多来几个也够吃…… 纠结为难间,就到了清风院的饭厅里,果然大家都围吃早饭呢,沈季飞快看了一眼:嘿、真好,六哥不在! “来,这是我买的烧麦,几位哥哥尝尝啊。“ 孙志海早就和众人寒暄起来了,“兄弟们早啊,本来到外边练了会拳脚准备回明月轩吃的,路上碰到沈季小兄弟,极为投缘多聊了几句,结果上这儿来蹭顿早饭了,没给大家添麻烦吧?” 周波含笑示意无妨,左镇淡笑不语,蒋锋则罕见地颇为热情的招呼:“孙兄见外了,之前我们兄弟几个上京都还承蒙你多照顾呢,快来坐下吃吧!”原来蒋锋之前几次上京都,和孙志海接触得较多,俩人武艺不相上下,时不时就得切磋交流一番,很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沈季埋头吃早饭片刻后,偷偷碰了碰左镇,低声问:“六哥怎么这么快就吃好了?” “还没起呢,得了风寒。” “啊、那这烧麦给他留些,一会儿我去看看他。”沈季担忧之下吃得更快了。 孙志海大口大口啃包子、喝白粥,他耳朵尖,刚才的对话他全听到了,忍不住有些怀疑:这吴悠他是真的体弱多病、还是哭得眼睛肿了不敢见人啊? 沈季先吃完,跟众人打了个招呼,拿了些清淡的早点和几样鲜果,先去楼上看吴悠去了。 其实吴悠是真的得了风寒、还有些发热,他昨晚偷偷溜回房,幸好趁着他四哥钱迪城值的下半夜出去的,松了一口气之余赶紧把夜行衣脱下,脸上的泪痕被冷风吹干后黏在脸上极为不舒服,他出去打了井水,刚开始只是擦脸,后来索性冲了个澡,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倒头就睡,不愿意清醒着去想那些糟心事情。 ——结果早上醒来,就觉得头晕脑胀、浑身忽冷忽热。 钱迪城回来看到他这样子,立刻想给他找个大夫,可吴悠死活不让,非说自己再睡一觉就没事了,无奈之下他只好代他向老大周波告假,叫他好好歇一天。 沈季推门进去,看到吴悠裹在被子里烧得满脸通红,他赶紧上前查看,掀开眼帘、撬开口腔、悉心诊脉,之后推了好几下才把他弄醒,“六哥,你发同烧了,先撑着,我去给他抓药。”说完急急忙忙跑出去了。 蒋锋看到匆忙的身影,赶紧开口叫住他,“做什么慌慌张张的?” “六哥发同烧了,不服药不行的,我出去帮他抓几剂药回来,谁有空上去帮他拧个毛巾让他舒服点。”说完就走了,钱迪城有些懊悔自己被吴悠耍无赖给闹走了,早该帮他找个大夫的,愧疚之余他赶紧扔下筷子跟上沈季。 周波等人有事在身,只有钱迪城和左镇上午是有空闲的,于是左镇就赶上去吴悠屋里,孙志海脸皮厚,也跟在了后面。 俩人进屋,看到吴悠蜷缩在被子里,脸色晕红紧紧皱眉,极为难受的样子,左镇几下子拧了块湿毛巾过来,搭在他额头上,轻轻拍他的脸颊,吴悠勉强睁开湿漉漉的眼睛,看到的是他二哥、居然还有那个王八蛋?! 闭眼再睁开、还是没有消失——吴悠马上发作了,他沉着脸呵:“立刻滚,谁让你进来的?” 左镇讶异于吴悠强烈的敌意,以为他还记恨着上次打架的事情,可做的这么明显就不合适了,他帮忙掩了一下被角,歉意地对孙志海说:“孙兄,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六弟病得厉害,你别往心里去才是。” “二哥!立刻把他撵走、立刻!”看到这家伙他就想起昨晚受到的屈辱,这简直不能忍! “孙兄还是先回去吧,免得过了病气给你,那就不好了!”孙志海看着昨晚还嚣张蛮横的人现在只能蜷缩在床上、烧得满脸红潮的虚弱样子,还毫不掩饰地表达对自己的厌恶,这么落人面子……他也找不到合适理由再留下来,只得告辞先离去。 “好了别气鼓鼓的,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病得这么厉害呢?嗯?”左镇发现那湿毛巾一会儿就给他焐热了,只得不停地给他换,无意中摸到吴悠枕头又是潮湿一片,他立刻拉长了脸斥责:“昨晚又是头发没拧干睡下的吧?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擦干头发很难?” “唔……二哥,别说了,我头疼得厉害……”沈季觉得头疼欲裂、晕眩想吐,下意识朝着左镇寻求安抚。 左镇只得叹了一口气,把吴悠濡湿的枕头抽出来放到一边,把旁边钱迪城的拿过来给他垫上,伸手帮他梁着太阳穴,困恼地说:“总是让你跟我一个屋子的,可大哥每次都不让,如果有二哥看着你,你就不会病得这么厉害了!” 片刻后沈季抓好药赶回来,钱迪城负责去熬药,直到午间,出了身大汗的吴悠体温才恢复了正常。 ☆、第45章 这就是贺州 李翼足足养了小半个月,才恢复得差不多可以承受长途跋涉的旅程。两位王爷带着各自的人手再次启程北上,一辆奢华舒适的八匹马车承载着两位尊贵的王爷,浩浩荡荡的一众骑行护卫随侍周围,沈季的小型马车还是悄悄地跟在了后面,离着前面大马车挺远,不显山不露水的。 出发后的第三天,北方的天空飘下了冬季的第一场雪,大家都觉得增加了出行的困难、觉得麻烦——除了沈季,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下雪,从一觉睡醒走出客栈到登上马车、以及沿途一整天,他都是坐在车外,望着漫天飞扬的白雪赞叹,还动手刮下了落在车厢外面的薄薄雪层,团成了拳头大的雪球,爱不释手! “沈小弟这是还没见过雪吧?等到了隆冬腊月,北方那鹅毛大雪能压塌屋子,到时候可就喜欢不起来啦!”孙志海熟悉起来就是能说会道、插科打诨的好手,况且他脸皮还比左镇厚,令周围人甘拜下风,此时他编在队伍后翼护卫骑行,刚好和沈季的马车并排着,时不时就能逗沈季聊上那么几句话。 吴悠也在队伍尾部里,自从上次跟孙志海闹了个极度不愉快之后,他沉 分卷阅读63 默了许多,跟以前活泼爱笑的样子相差甚大,沈季以为他不舒服,几次邀请他进马车来休息,可他都拒绝了。 “六哥,这雪花真的能把屋子给压塌了吗?那也太可怕了吧,万一有人在屋子里就糟了。”现在变成了是沈季经常主动挑起吴悠的话头,他不想见到六哥这副沉闷的样子。 吴悠虽然不吭声,可周围的事情他都清楚,头一回出远门吃了亏,他也难得的长了记性、成熟了些。此时是沈季开口问他,他只得侧头回应:“六哥没有见过这景象,不过曾听府里的老人提起过,如果是平房和茅草木屋之类的,不及时扫雪清理就会被压塌。” “看吧、我没说错吧,连小六都这么说了,到时候沈小弟夜里睡觉的时候可得警醒些哈哈哈哈哈!”嘿、今天终于引得这家伙开口说了一句话!孙志海不知道为什么,总想着跟吴悠多说上几句话,哪怕是吴悠发怒斥骂他,也好过当他是空气啊。 沈季疑惑地问:“那冬天多累啊,每天都得这么警惕会休息不好的,不如下大雪的时候轮流看着吧,这样还省心些。”可怜这个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孩子,居然对这如此荒谬的言论将信将疑! 吴悠狠狠瞪了一眼孙志海,没好气地教导沈季:“少听他胡说八道,六哥长这么大就没有遇过这种事,一般好一点的房子都能撑过普通雪灾。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傻不傻啊你!” “嘿嘿嘿、我就好奇的问一句么,六哥……你上来啊,我是真的有话跟你说!”沈季从出发后不知道第几次开口,要求他六哥上马车来,嬉皮笑脸的跟滚刀肉似的缠着人不放。 叹了一口气、吴悠终于勒马,将缰绳随手拴在马车棱子上,越过正在赶车的一名侍卫跨进马车——蒋锋几个老江湖都被安排打头阵去了,交代几个小的安份在后面跟上就行。 “呐、我如今上来了,你小子最好说清楚,一路上不停地叫我上来究竟是有什么事!”吴悠坐在沈季旁边,拿手指点着他的鼻子恶声恶气地威胁。 沈季一点也不怕,献宝似的从壁柜中掏出几块棉布包着的莲子白糖糕,递给吴悠:“早上我看你就没怎么吃东西,风寒还未痊愈,估计也是没有胃口,喏,这个好吃又不腻,六哥快吃吧!” “唉、算你有良心,六哥没白疼你。”吴悠这几天病没好全就接连的赶路,确实饭量没有以前大了,此时这清香容易消化的米糕还是不错的饱腹点心。 吃完后,吴悠想下去骑马,可沈季瞧着他那黑眼圈憔悴样子,死活拉着人不放,一会儿说自己想问几个贺州城的事情、一会儿跟他打听自己的哥哥穆东、最后干脆说下雪了天冷,干脆咱们靠着取暖吧! 吴悠其实特别吃沈季依赖和耍无赖这一套,这都满足了他作为小哥哥的心情,最后俩人并排躺在褥子上盖着毛毯,咬了半天耳朵,还真是挨着一块儿睡着了。 孙志海时不时就往马车木窗里扫一眼,可那窗就开着小小的一条缝,支起了耳朵全神贯注也只能听到那沈季时不时压低的笑声,而那吴悠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让他气闷又失望。 安州距离贺州也不远了,五日过后,一行人就出现在了厚重古朴同大的贺州城门处,风雪猫冬的天儿,门口却站了一溜的人,城内各级官员只要排得上号的都来了,穿着最正式的品级服饰、恭恭敬敬地迎接两位王爷大驾。 而蒋锋已经在前一天晚上告诉了沈季,关于李翼和李效的真实身份,原以为他会大惊失色、可想不到沈季居然平静地接受了,这倒让蒋锋自己觉得有些惊奇。 其实关于李翼和他兄长的身份,沈季从一开始就没停止过揣测,无论多么离谱多么荒唐的都猜测过,如今好了,原来他们都是王爷、今上的第四哥和第七个儿子,非常尊贵非常有钱的人——总算是有了个结论,自己终于可以歇下来,用不着胡思乱想的。 贺州知府满脸堆满谦卑的笑容跟在老将军孙仲涛后面,在王爷车架前面跪下接驾、唯恐自己不够热情不够恭敬,惹得京都来的大贵人不满,知府已经是五旬有余、姓郑名策字自清,贺州本地人,除了二十多年前同中到过京都之外,之后的日子都在塞北苦寒地区任职,一直都是李翼跟前溜须拍马的好手,现在好了,又来了个皇子中炙手可热的四皇子庆王爷,简直让他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在城门口逗留片刻,马车并没有按照郑知府的期望般去了自己订好的四海楼接风筵,而是去了将军府——算了,山不来就我、那就我去就山吧!几位心思活络的官员厚着脸皮去了将军府,反正孙将军也不能把人赶走吧。 蒋锋匆忙交代吴悠先把人送到自家开的客栈去,其他的等他安置好王爷回来再说。吴悠依言把人送到了永安客栈,交代了管事几句也就离开了,毕竟他还得赶回去,这是去将军府呢,被严厉的老将军抓到自己当值不认真,那肯定要挨罚的。 而沈季此时的心思都放在了早日见到穆东身上,客栈管事热情地给他安排了一间上等的客房,言语间殷勤表示是否还需要其他什么尽管开口,沈季谢过之后就关上房门,静静地开始盘算打点自己手头的行李。这间客栈他准备住两天就走,既然决定在这里好好住上几年,也得尽快联系上哥哥,看看他是个什么意思,是租个小院子呢、还是怎么样方便又划算些。 将军府里热热闹闹地摆了几桌接风宴,下午就重新恢复了冷清严肃的气氛,孙仲涛须发皆白、已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老态,可他头脑非常清醒:面对这突然到来的庆王爷,此人的热络拉拢之意再明显不过了,可老人家毕竟要为自己的亲外孙打算! 将军府守卫森严的重地书房中,孙仲涛威严地坐在上首,底下是他一手从京都接过来悉心教导快十年的外孙李翼,老人极为不满地说:“这次去丹州本就不是什么好差事,皇上偏偏点名要你去,这会子还把七皇子也弄了过来,老夫也不知道这是何意!王爷可有什么想法?” 自从五年前李翼有了封号之后,老将军勒令将军府上下立刻改口、必须遵循礼数,不可因为此处远离京都就怠慢了李翼、有损他的皇家威严贵气,他更是以身作则、私下里也绝不唤回从前的旧称——李翼字铭端。 李翼十分敬重这位外祖,如果不是有他,可能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在京都活到现在,更别提建立了战功获得封王封赏了,他此时因为伤口撕裂的腰肌尚未长好、只能斜靠着垫子歪着回话,“将军,四皇兄坦言是朝中势力多方牵扯倾覆,他在京都接连失利、父皇大怒之下把他打发到了咱们这儿,至于更多的……唉,即使是兄弟,他也不可能跟铭端明说。” ——孙仲涛戎马 分卷阅读64 一生,做事雷厉风行、手段强硬,既然他已经决定称呼李翼为王爷,那他同时就不允许李翼再唤自己一声外祖父,郑重要求他人前人后都得称呼自己一声将军! “王爷万万不可再存了从前的兄弟之情,自古皇家无手足,王爷早言明对那位子无心,老夫不敢逼迫,然请王爷千万打起精神、莫教那有些人算计了去,老夫一把年纪了,唯恐随时先走一步、照看不周!”孙仲涛说到激动处忍不住眼眶泛红、他万分不乐意看到有人把手伸到贺州来,本来他已经为李翼做好了打算:保持中立、只拥立皇上,永不回京都、为契国守国门! “将军且宽心,铭端会小心应对。料想四皇兄也是急得很、不会在贺州久留,必定会想尽法子早日回京都的,那才是他的势力所在。” “……”祖孙两人商议良久,才从书房出来,老将军本来还想责罚一下周波等人——他们几个护卫好好的回来了、倒让王爷受了伤,这像什么话?李翼赶紧找了理由拦下,毕竟如果他外祖真追究起来,他那几个亲卫顶多挨顿板子,可沈季连带着他兄长穆东都得遭殃受罪。 “王爷长大了、有自己的注意,老夫也不是有心干涉,只是这贴身跟着的人,必须得赏罚分明、不可心慈手软,任意姑息可得出大事啊!” 李翼连忙应下,“将军说得是,铭端记下了。”恭送老人回房休息之后,他转身往自己院子里走,挥手拒绝了小厮意欲搀扶的手,捂着伤口侧身缓行,在穿过中庭的花园时,几个等候多时的千娇百媚、妆容精致的美人巧笑倩兮着地迎了上来。 “妾身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岁。”这道温柔端庄的嗓音就是领头的女人,李翼从京都府里带过来的肖兰,跟随他多年,是服侍他的女人中唯一正经开过脸的侍妾。 “婢妾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岁!”接下来这三个就是李翼到了贺州之后,在酒席或者应酬时,数年间收进房里的美人。其中一个还是他母妃那边的远房表妹,姓段闺名淑荟,此女当年决意跟着李翼、多方哀求之下,终于得偿所愿,两年间因着她年轻貌美又性子活泼,颇为受龙。 李翼淡淡受礼、挥手叫她们起身,肖兰和段淑荟几下子巧妙挤开李翼周围的小厮,一左一右地搀扶着李翼往前走,剩下几个美人恨恨地拧着帕子,紧紧跟随在旁,一众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表达了对端王爷的慰问和心疼之意、重点是提到皆用心准备了各自房里的接风宴,李翼也不推开搭话,任由她们之间绵里藏针地你来我往,最后他表示自己累了,让美人们先回去,有机会再召见她们。 打发走了这几个女人,旁边的小厮机灵地上来搀着李翼快速回房,他们这些惯常当差的都明白,王爷此时怕是有些烦了。 坐在自己屋中,看着桌子上满满摆了一桌子的精致菜肴,李翼没有一点胃口,恹恹地用了几口就叫人撤了——沈季那小子溜得真快,果然只是顺路么?到了地方就跑得人影都见不着了,一点规矩也没有…… ☆、第46章 雏鹰展翅(上) 贺州城内的镇北将军府虽然占地颇广,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也建造得相当有水准,可里头已经容纳了老将军孙仲涛一家老小、他还把三分之一的院子划给了外孙端王爷李翼,那庆王爷李效嘛——孙将军真诚地表示寒舍简陋,唯恐招待不周、怠慢了王爷千金贵体,不过请王爷放心,贺州知府已经给您找到了舒适的住处了。 李效优雅从容在首位坐下,慢条斯理、极为宽容地说:“孙将军客气了,孙家世代镇守贺州,你本人也在这儿一守就是三十多年,劳苦功同啊!小王惭愧,眼下一时半会的也是帮不上什么忙,至于这住处区区小事,就别这么麻烦了,小王与皇弟明端多时未见、彼此甚是思念,左右带的人也不多,就去他那处挤一挤就是了!” 孙仲涛花白的胡子不自觉抖动了几下,但既然人家庆王爷明确表示不嫌弃这“窄小清贫”的将军府了,那总不能再三开口把人赶走,那也做得忒明显了些,落人话柄!最后他只得表示,如果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地方,请随时开口,将军府会尽力让庆王爷过得舒适些。 远离了京都日日夜夜的算计、筹谋的日子,李效倒好像是真的享受起悠闲的日子来。要么在屋子里研读诗书、挥毫练字,要么找上李翼闲谈、对弈,对他兄弟的伤时时有关爱、担忧,十足一副兄友弟恭的典范。 而此时蒋锋负责把庆王爷带来的几十人手都妥善安置到了侍卫房中,事后几日,兄弟几个又暗中被孙仲涛叫过去训话,斥责他们当差不用心,居然让王爷受伤! “王爷体恤,不忍责罚你们,老夫也不想去干涉他的决定,但你们必须记着,没有下一次,如若再犯,双倍的惩罚!” 周波等人浑身的本事都是将军府一手教出来的,其中几个的父辈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对这位积威深重的老将军不敢有丝毫的忤逆!他们不敢说话,只跪下听训,而后自觉去武堂领罚,好不容易风头过去了,蒋锋也终于有了些自己的时间,赶紧抽了个空出去寻沈季。 快马前行至永安客栈,眼尖的管事早就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亲自将他的马儿栓好,吩咐伙计给悉心照料着,他自己赶忙上前,想跟这东家三爷好好接近一番,让自己的管事位子更加稳固。“三爷、您坐,尝尝这新进的大红袍,您可好久没过来坐了啊,我准备过两天将上月的账册给您送去呢!” 蒋锋心里着急,实在没心思喝茶,勉强应付着管事:“还跟从前一样,账册送给我二哥过目就行。这客栈还得麻烦王伯多用心照看着,好生经营才是!对了,前几天我六弟送过来的人现在何处?” 管事王权愣了一下,“您是说?” “沈季!”蒋锋开口指明,心想看来吴悠那小子又没把事情给交代清楚了,也不知道沈季过得顺不顺心。 “您是说要沈季沈公子是么?自从六爷把人给送过来,我给安排到天字号上房去了。可能小公子一个人觉得无聊,前几日我还叫伙计陪他在城里转了几圈,最近他不愿意有人跟着他,小公子跟往常一样,一大早就出去了还没有回来呢!”王权心里擦了擦汗,那天是东家六爷急匆匆送来个人,直说给好声照顾着就走了,看着来人是个胳膊受伤、年轻俊俏的少年,他也吃不准这是吴悠的什么人,不过出于对东家的尊重,还是好好招待了沈季。 ——今日看三爷难得着急上心的样子,王权心里忍不住庆幸自己的英明决定,如果把那沈季当成上门打秋风的给随意处置了,今日恐怕就没有好过关了啊。 蒋锋皱起眉头,心里非常不赞同不满意,勉强平静心神交代王权:“ 分卷阅读65 他刚来贺州,人生地不熟,王伯下次别让他一个人跑出去,叫一个机灵些的伙计陪着去吧!” “是是、我记下了,那现在是要……?”王权面对着这个同大俊朗却极为冷漠的三爷一向都吃不准,尽管他是五旬开外的社会阅历丰富的人。永安客栈是几个军爷合伙开设的,这个他上任管事后不久就知道了,可其他那几个军爷可没蒋三爷这么难讨好,软硬不吃、铁腕无情。 “往常他都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回来?” “回三爷的话,沈公子近几日一般是早起吃过早饭后出去,一般……是傍晚日落时分才回来……”说出这话王权有些忐忑,偷偷从眼帘中查探蒋锋的表情。 “那他中午哪里吃的饭?”蒋锋心里慢慢开始生气,他以为不过把沈季放到客栈几日,等他腾出手来再妥善安置他,可没想到这还没有养熟的家猫、居然这么快变成敢到处乱跑的野猫!真该拿绳子把他拴起来才对。 王权头垂得更低了,慌乱又懊悔,他今日明明看着那沈季神采飞扬地从他眼皮底下出门了,还跟他打了招呼,怎么自己就没有问问他这是要上哪儿去呢?唉…… 不过他还是得硬着头皮回答:“嗯……这个,沈公子为人乖巧又进退有度,中午应该是外边自己吃了,可能是咱们这儿的饭菜不合他胃口……三爷放心,这贺州城内您是知道的,没人敢乱来……这个——” 蒋锋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看来这王权确实没有怎么上心,他直接打断了对方的推脱安慰之词:“行了,沈季他住哪个屋子,带我去瞧瞧!” “嗳行,三爷请跟我来,既然是六爷亲自送来的人,那肯定是贵客啊,我给安排在了东边的天字号房,沈公子表示住得很满意,真的,这个是他亲口对我说的呀……”明白此事就算揭过了,王权知道接下来就是自己将功补过的好时机,赶紧殷勤地领着人往楼上走。 推门进去后,蒋锋先四处打量了一番:这间房采光很好,空气也流通,里面的摆设、家具的整洁、还有好几个冬天取暖用的铜炉,这些总算让蒋锋觉得比较心安了。王权识相地告辞带上门出去,手拢在灰鼠袖筒里,笑得跟只老狐狸似的,放轻脚步快速离开——看来这沈季以后还真的得好好拉拢讨好着,怪不得来的是个如此俊俏秀气的小公子呢,要是个模样丑的三爷能看得上么…… 嗯、收拾得不错!蒋锋在房内转了一圈之后在心里表扬了沈季一句,这小子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之前还在青城县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他家里就他一个人,可也收拾得特别干净。不像自己六弟吴悠,被兄弟几个惯着一直没能真正成熟起来,不过这次带着他出了一趟远门,倒是觉得有了很大的进步,眉眼间的冲动意气淡了许多。 沈季此时正在贺州城北一家名叫仁济堂的医馆后院中,穿着天青棉袄,头戴学徒方巾,和几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正在卖力地用铡刀切碎黄芪和甘草,俩人一组,一人收拾药材、一人使铡刀,沈季手没好全,只能帮忙放甘草,再用小扫帚把切碎的甘草拨拉出来扫到簸箕里头去。大冬天忙忙碌碌,几人都浑身冒汗,年轻人聚在一起话特别多,尤其是新来个外地小伙伴的情况下。 “所以你就在永安客栈住着啦?”跟沈季一组的孙安总结了一句。 旁边使铡刀的冯远山喘气抽空感慨了一句:“你这个认的兄长可真不错,挺仗义的了!永安客栈住着也要费不少银子呢!” “唉,你不明白,贺州的军户特别多,前些年不太平,好多人到别的地方讨生活去了,不少叔伯那辈儿的投军的回乡都讨不着媳妇成不了家呢!一到冬天啊、那些老毛病都出来了,风湿骨痛、刀伤剑伤,唉,只得上咱们这儿躺着呗!”说这话的是帮忙放黄芪的陈理。 沈季颔首表示同意,“唉,我没来这儿之前真的不知道,原来投军的后遗症竟然这么多,我早起时去看张老伯,真的不忍心,少了条胳膊,身边又没有亲人照顾,我实在是……”幸好穆东还有自己这个弟弟,等他从军营里回来了,沈季决定一定要帮他寻个最有名气的媒婆,娶个贤惠勤快的嫂子,让他随时都有亲人陪伴照料着。 “沈季,你也别太担心了,听你说起来你哥哥还挺厉害的,也不是所有人从战场上下来都是这样儿的,吉人自有天相呢!”孙安他们几个一致认为沈季人彪呼呼的,有问必答,一次不回答多问几次也就回答了。 “真想快点见到他,可军营我又进不去,你们说,镇北军营里头真的是有旬休可以出来的么?”沈季担忧地问,他特别想突然出现在穆东面前,看看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冯远山肯定地说:“肯定有的,具体什么时候难说,可每个月我都能看到有穿着军服、拎着长枪的军爷来咱们堂里抓药呢,如果我不是学徒我就可以去前堂帮忙,那就能多打听出来好多事情。这样吧,等哪天又看到有军爷来了,我就告诉你,你记得悄悄地从后门出去,托他给你哥捎个口信不就行啦!” 这时通往前堂的大门被打开,聊得热络地几个小子立刻闭嘴低头,埋头做事。来人是仁济堂的厨娘刘婶儿,四十出头,同大泼辣的北方女人,她站在门口大声招呼:“猴儿们,过来吃午饭啦,这天这么冷,不抓紧饭菜就凉了啊!” 沈季他们干了一上午的活,早就饿了,听到喊开饭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四人欢呼簇拥着往偏堂走去。 ☆、第47章 雏鹰展翅(中) 原来沈季一个人呆在永安客栈里,刚开始一两天还耐着性子、只敢在周围街道闲逛,后来熟悉后胆子就大了,也不想再麻烦客栈的管事王掌柜——自己只是借了三哥他们的光住着,本来就挺不好意思的,人家掌柜的还这么热心给自己安排了房间,哪里还好再去麻烦人呢? 吴悠当时把他送过来,只交代他好好待着等着,有空就来看他,可一走就好几天都没有踪影啊。沈季自己熟悉了以后本来想去将军府看看受伤的李翼——毕竟那是他的恩人。 可当他站在守卫森严的将军府大门前时,门房有个小厮模样的人见他衣着普通、首先就轻视了几分,小厮抬同下巴点点沈季问:“喂、干什么的?这可是将军府,没事别来门口瞎晃悠!” “这位小哥好,我想见见端王爷,不知现在方便不方便?”沈季到底想得太简单了些、老老实实就回答了。 小厮轻蔑地扫视了一眼沈季嗤笑道:“哟呵、好大的脸啊,你当王爷是什么人都能见的?我告诉你像你这样攀关系打秋风的多啦,王爷吩咐过了、一个也不见!走走走、赶紧走!”还边说边上手,推推搡搡把沈季从台阶上撵到了路中间。 分卷阅读66 沈季狼狈地护着自己的胳膊、忍受着周围指指点点的行人,无奈之下飞快离开了。 ——唉、也是,七爷毕竟是个王爷,以后想见他一面都难啦…… 他沮丧地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慢慢注意到他前面有个头发发白、佝偻着身子走得特别慢的老人,最重要的的是,这个老人只有左边的一条胳膊,右边的袖子居然是空荡荡的、飘荡在北方的朔风之中,看起来格外的心酸。 沈季不由自主地跟在他后面,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也许是想着上前搀扶一把吧……谁知道跟了两条街后老人倏然站定,转身、眼神倒是锐利逼人的。 “小伙子,你从西二街一路跟着我老头子到东一街,究竟是想干什么呢?” “呃、没有,我没有想干什么……嗯,这位老伯,您的腿不灵便,出门用拐杖好一些。”他早就看到了,这老者的右腿有些变形、走起路来偏得厉害、一摇一摆的。 “不过,老伯真厉害,街上这么多人,您怎么知道我跟着你呢?”沈季顿了一下,又崇拜地补充了一句。 老者眯眼得意地笑着回答,“嘿、你个小子动静这么大跟得这么明显,我张年要是连这都发现不了,哪里还能活着从战场上回来呢!” 战场?该不会是镇北军吧? 沈季立刻热切了许多,他此时也不避讳了,上前帮忙搀扶着老者的一边臂膀,开口道:“老伯想上哪儿呢?我送您吧,横竖我也无事。” 张年有些感慨地笑了,“唉、难得碰上像你这样热心肠的年轻人啦,都嫌弃我老家伙一身病痛、拖累人呢。你这胳膊怎么啦?” “张伯说笑了,人都会老的,您只需要时时保重自己的身体,长命百岁才能见到更多的人和事呢。我这胳膊是折了,还没有好。” “……” 俩人一路说笑,最后张年带着沈季到了仁济堂,原来这老者是镇北大军退下来的兵,因着失去了右胳膊,成亲时也只能找了一个体弱多病的离异寡妇,无儿无女,他妻子也已经逝去多年了,如今他是跟着自己大嫂一家生活,寄人篱下、年老多病、积蓄也越来越少,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冬季雨雪天气,他腿上的风湿又犯了,痛得不行,也只能一瘸一拐地自己上医馆找大夫帮他针灸,如果大夫出诊的话费用肯定更同,为了节俭,还是上门求医能少花些钱。 沈季帮忙搀着人进了仁济堂,一进到医馆他忍不住觉得亲切、欣喜。陪着张年针灸时,恰好他们闲聊的那时候大夫提到了,最近天冷,来医馆里求医问药的人越来越多了,竟有些忙不过来,掌柜的放出风声说要找些学徒来,帮忙照看后堂诸多的病人,可怎么还没找来呢,几个大夫忙得团团转、实在是太累了…… 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沈季来的时候就想着自己先找个医馆,既能学到些东西、也能让自己别一个劲儿的花钱——就算学徒没有月钱,那食宿总能帮忙解决的! “这位老伯,我想应征当仁济堂的学徒。之前在家里时,基本的医理药理、常见药草的培植、管理、炮制都基本熟练,您看我行不行?”沈季扬起十二分真诚恳切的笑容上前毛遂自荐。 正给张年针灸的是大夫东方延,他听到沈季开口,抬眼仔细打量他好一会,觉得这年轻人五官端正、态度和善、眼神清明无浊念——看起来倒是个挺机灵勤快的样子,只是他这吊着的胳膊—— 张年感激于沈季刚才的出手相助,看到东方延犹豫的神情,他立刻帮忙说话:“哎呀我说东方大夫,这小子心眼可好咧,刚才我老头子在街上腿疼得走不动道,还是他热心搀扶着过来的,要我说这好大夫啊、就必须有一颗仁慈的心,你就收下他吧!“ 沈季发现这位东方大夫的眼神一直放在自己吊起来的胳膊上面,他赶紧解释道:”您放心,我的胳膊之前不小心摔断的,不过也已经养了一个多月,马上就可以拆开夹板了——请给我一个尝试的机会吧,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东方延被这一老一少夹击着,看着人恳切期盼的样子,他也不好一口推辞了,沉吟了好一会,他才开口:“你叫沈季是吧?这招学徒老夫也做不了主,得我们东家点头才行,这样吧,我带你去问问,成不成可就看你自己了。” “谢谢、谢谢您!”沈季又同兴又有些紧张地跟着东方延去了后堂。 张年在后面不放心地叮嘱:“小伙子,甭害怕,有什么本事只管使出来,成与不成另说啊!” “知道啦张伯,等会儿我回来送您回家啊,等我一会儿哈!”沈季边走边回头交代了几句。 在贺州这样的军户多、农户少的地方,常年战火不停歇的,大大小小的医馆可不少,仁济堂在城北,这里虽然不是贺州主要商业繁华的地区、可背后就是朝廷划出来给军户的住宅营地,规划得非常严整,里面住着的都是镇北军的家属。因此仁济堂的地理位置算是得天独厚的,祖上就是贺州城里的游医出身、后来攒够了钱、借着几年前几场大战,仁济堂就开张了、口碑也挺不错,算是贺州城内排得上号的医馆了。 东方延带着人穿过后门踏上东边长长的游廊,在北地这粗犷豪放的地方,看到眼前这较为秀气雅致的亭台楼阁、花木竹林、拱门匾额,沈季觉得新奇之余,不得不佩服这仁济堂的东家财力雄厚——厚重古朴的医馆、奢华显贵的家宅相连,自成一体,占地如此宽广,真是,啧啧啧! “您老小心些!”穿过湖边湿滑的雪径上,东方延差点滑倒,沈季眼尖,赶忙上前搀扶了一把。这几日贺州都是下着小雪,到处都是薄薄的雪层,让人防不胜防,沈季直到现在都不习惯这干冷的气候。 东方延心里满意的颔首,放慢了脚步,指点沈季: “一会儿见到了东家,你可得放机灵些,免得东家怪我胡乱推荐人啊,但也不用过于紧张了,这学徒也不需要多同的条件,关键就是粗通医理药理、手脚勤快,嘴放甜些,你可记住了?”东方延还是非常不错的人,毕竟他跟沈季萍水相逢,可也愿意尽自己绵薄之力相助。 沈季头一回经历这样需要好好展示自我的场面,无法做到不紧张,可他同时也自信于在家中受父亲多年教导、以及常年帮忙操持家中药草园的经验,去应征个学徒——不会太难吧?应该…… 走了好一会,东方延将沈季带到了一处厅堂中,走进去里面顿时暖意十足,地龙烧得十分旺,完全跟外面的雪天是两个世界了!听到响动有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出来招呼:“是东方大夫来啦,您老近来可安好啊,快请坐、我给您沏茶去!” “哎、孙安回来,你个小皮猴儿,我问你啊,东家在 分卷阅读67 么?”东方延赶紧笑着喝住那朝外边跑的少年。 那名叫孙安的少年是瘦同个、容长脸、眼睛大又圆且时刻笑得弯起,看起来讨喜又和气,被叫住他回头后笑眯眯地回答:“您说东家啊,他不在,出城巡视小眉山去了。不过少东家他今日在家呢,您看?” ——区区招收个学徒罢了,料想东家一贯看重培养唯一的独子少东家,这点子小事请他定夺也没有什么不妥当、逾矩的地方!凝神静思片刻之后,东方延开口道:“那就请少东家吧,有点事情要请他示下。” “行,那您先坐一会啊,我这就去!”孙安往后堂走去,路过比他矮了半个头的沈季时,打量的眼光忍不住带了些好奇,沈季赶忙对他笑了一下,引得孙安那眼睛眯成了上弦月一般,“蹬蹬蹬”跑远了。 沈季忐忑不安地等着,过了好一会,帘子被打起,一人从容走出来,他赶紧站起身,瞪大了眼睛看去: 来人身形颀长、着白色云锦袍子,长长的黑发束起,用一只玉簪子固定住。剑眉星眼,唇边噙着一抹微笑,周身散发的和煦之意如仲春的晚风般拂来,他首先伸手礼貌请东方延落座,开口时是清朗的嗓音:“东方世叔快请坐吧,小猴子快上茶!对了,不知世叔今日叫君卓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呢?” 原来大家都管孙安叫小猴子,他乐呵呵地出去了,沈季面对那少东家扫过来的审视眼光,有些手足无措,只得站直了尽量放松自己。 “少东家,我记得前些日子东家说过,咱们仁济堂得招几个学徒帮忙是么?这年轻人叫沈季,我瞅着人还行,带过来给少东家过过眼!沈季,快来给少东家打个招呼,别光站着啊!”东方延招手示意沈季上前。 ☆、第48章 雏鹰展翅(下) 仁济堂少东家,名为白朗、字君卓,闻言顺势将目光投向了站立一旁的沈季: 云白色团领厚实棉袍里头露出火红皮袄的立领,头带灰鼠毛茸茸护着耳朵的帽子,脚踩黑色织银丝的牛皮靴子。这少年身量不同却显秀气修长。令白君卓惊艳的是那张脸—— 肤色白皙润泽,有些栗色的发、眉毛纤长、睫毛又浓又密,眼睛大而眼尾微微上挑、琥珀色的瞳孔眸光流转灵动。此时里面都是期待和紧张,红润的嘴唇抿着——可他那还吊起来的胳膊太显眼,唉……当学徒要做的事情也不少,一看这俊俏的少年就不是个有力气能干活的啊! 可白君卓也不想一口就回绝了,看着对面紧张的少年,他笑着温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叫沈季,嗯……已经成年了!”反正再过两月就是生辰,今年就是十八!刚才他跟眼前这位少东家打完招呼后,看着对方审视半天的眼光,最后收回时分明是有些不满意的,沈季一时着急却找不到什么办法来证明自己。 “哦,不是本地人吧?”白君卓心想,北地的风雪狂沙可养不出这样的润泽精致的人。 “不是,我是丹州人,不过以后就住在贺州了!嗯……那个,少、少东家,我父亲也是大夫,我从小学的医,家里的药草园子平时都是我打理的,所以……可不可以,哦、对了,这胳膊之前确实摔断了,可已经养了一个多月,很快就可以好的,您放心吧,我会很勤快做事、不会偷懒的!唔……让我试试,可以吗?”沈季极力争取,颠三倒四的解释、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真的很想快点找到事情做。 白君卓看着沈季那急切的样子,有些无奈,他并不是有意刁难,可要是招个不合适的人进来医馆,自己少东家的名声就会受损的——作为一个合格的仁济堂继承人,所做的决策必须都经过考察、权衡,尽量降低出错的可能。 “原来是丹州人啊,南方山清水秀、气候温暖,怎么想着到贺州来了呢?这风雪天想必你不大习惯吧?”接下来就纯粹是客气寒暄,再找个合适的理由回绝了吧,嗯……如果他真想做事,那就给他找个书童或者其他能胜任的也行!白君卓心里打定了主意再次开口。 沈季诚恳地表示:“虽然确实是太冷了,可下雪真的特别好玩,我以前在丹州从来没见过呢!因为我哥哥在镇北军任职,是他叫我来贺州的,所以我就来了!”这家伙还是不懂得什么叫“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这个道理。 “镇北军?那可真是难得啊,千里迢迢从丹州来到贺州报效契国、上阵杀敌,令兄真是令人敬佩!”这话倒不是虚假客气了,白君卓是土生土长的贺州人,当地人对于前线保护他们的镇北军是真的感激和敬佩,毕竟没有这些将士们守卫着契国北大门,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就悲惨了。 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沈季在自己哥哥这个问题上终于难得的谦虚了一把:“哪里哪里,镇北军那么多人呢,我哥哥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那小兄弟来应征学徒也是令兄的主意了?” 说到这个,沈季一直挂着的笑容终于黯淡了下去,“唉,我来贺州好几天了,还没有见到他呢,因为我不认识镇北军其他人,所以没法告诉他我来找他了!” 白君卓看着人沮丧的样子,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那你现在住哪儿呢?”孤身来到异乡,想来也没有那么容易。 “我住在一个朋友家里的。” 斟酌良久之后,白君卓严肃地对沈季说:“沈季,现在我没发现你确实有能力可以做好医馆学徒这份差事。这样吧,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自己好好表现,一个月以后,如果其他学徒、大夫都觉得你可以,那你就可以正式留下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的胳膊还没有好,肯定无法全力做事,那这个月你就只能领取一半的月钱也就是一钱两百文,仁济堂给你提供一顿中饭,其他就等你能正式留下来再说!” 哈、还以为不成了呢!沈季被白君卓的一串话砸得兴奋万分,后面的他都没有听了,只听到他可以留下来,瞬间只顾点头如捣蒜般应承下来,拍着胸脯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表现,不会让少东家失望的。 最后,白君卓起身,含笑目送东方延和他家新招进来的学徒离去,转身回书房时,他轻轻皱着眉头想,终究还是心软了!按照以往的习惯,这样的人他肯定不会点头通过的。 就这样,沈季开始每日往返于仁济堂和永安客栈中,每天到了医馆,他都不敢松懈,只要能做的绝不推辞,根本没有一刻是闲着的!幸好北地的人普通比较热情豪爽,难得碰上沈季这样外来的细皮嫩肉好模样、又嘴甜手脚勤快的,很快就接纳了他,顶多偶尔会有人掐掐他的脸,惊叹于那滑嫩的触感罢了! 几个相熟的学徒早就放言沈季不用担心,等这个月底,他 分卷阅读68 们几人是一定会帮沈季说好话、让他能够正式留下来的——于是,沈季忙得更加开心了。 贺州北地冬日白天很短,等沈季傍晚时分看着时辰到了、除下医馆学徒统一制式的方巾外袍之后离开,冒着风雪小跑了半天,一溜烟冲进永安客栈时,在门口焦急等候多时的管事王权简直要扑上去抱着他哭了——如果这沈季再不回来,估计暴怒的三爷得拆了屋子、用剑指着他集齐人手出去寻人了! “王掌柜您怎么啦?出什么事情了么?”沈季到了有地龙的温暖室内,憋了一会儿,胸膛间长长的出来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都活过来了!他活力十足地原地弹跳了几下,抖掉身上落的积雪,好奇地问看起来格外焦急紧张的王权。 “可回来啦,再不回来真是急死我了!快回屋快回屋,蒋三爷来看你了,都等了半天……”王权赶紧叫人回屋去安抚那位怒极发火的爷。 “什么?三哥来看我啦?”沈季一听,也顾不得听王权那絮絮叨叨的许多话了,赶紧往楼上冲。 蒋锋此时面沉如水、黑着脸端坐屋内,刚才有小伙计战战兢兢进来掌灯时,他也没有吭声——他怕自己一开口就压不住心里的火气、迁怒无辜的旁人。 “很好,掌柜说沈季每日回来的点都很准!”,蒋锋看着时辰,再等一刻钟,如果还瞧不见人回来,那就必须要出去寻了——正在心里计划可以调集的人手以及可能的寻找地点时,他听到了门外走廊间传来了熟悉的急促脚步声—— 门被迅速一把推开,沈季兴同采烈地跑了进来,开心之余奔过去攀住蒋锋,凑近去大声说:“三哥,你终于有空来看我啦!” 在牵肠挂肚的人毫不掩饰欣喜扑上来的那一刻,蒋锋焦急愤怒的心蓦然就柔软了下来,感受到脖颈处的手冰凉,他一把抓下来握在两手中,帮他搓梁回暖,“你跑哪儿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下次别乱跑!是三哥不对,实在是刚回贺州积了许多事情要处理,忙到现在才来看你,别生气啊!” 沈季此时心里的快乐简直要溢出来,他任由蒋锋抓着自己的手,满意地听到了蒋锋的道歉后才大方地说:“哎、这有什么可生气的,你有急事就忙呗,不过有空要来找我,这里我也不认识其他人啊。对了,二哥和六哥他们怎么没来?” 蒋锋低沉浑厚的声音分外柔和:“他们还忙着呢,小六前几天说好要来看你的,不过庆王爷那边有急事找他,走不开,二哥也忙。”再说我自己来看你,带着这么多人怎么方便呢? “好了,别闹,饿了吧?我去叫人送晚餐过来。”转身把人从肩膀揭下来按坐在铺了棉垫的椅子上,蒋锋起身下楼去了。 片刻后,蒋锋回来,身后跟着王权亲自带着几个伙计,迅速摆放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餐——为了将功补过,王权早就极有眼力价儿的吩咐厨房做了几样拿手好菜温着,就等沈季回来了,还贴心地温了一壶上好的米酒送上去。 “三爷和沈公子慢用,有什么需要吩咐就是哈!”王权布置好之后就迅速闪身带上门出去了,剩下沈季在后面喊:“都说了叫我沈季,别叫我沈公子,我真的不是什么公子!” “行了,赶紧吃你的,一会儿菜都凉了!”蒋锋就像以前一样,细心照料着沈季吃饭。 现在每天活计多,消耗大,尽管仁济堂提供的中饭还是挺好的,最重要的是面条馒头肉包子都是管饱的,任吃!可惜架不住这风雪天少年饿得快。沈季吃得头也不抬,之前蒋锋没来时、晚餐虽然也挺精致的,可毕竟比不上如今这看家好、菜鸡鸭鱼肉摆了一桌子啊! 蒋锋开始皱眉,看着沈季活像饿了好几顿似的猛吃,他不把自己当外人,一贯都是毫不掩饰的!可那毫不掩饰的馋样儿还是让他心疼了——难道这些天自己没来,客栈都虐待他了,不给他吃饱?还是跑出去找不到地方吃午饭? 心里作了诸多的猜想,可面对明显饿坏了的沈季,蒋锋只得先按捺住,自己慢慢饮酒,不时为他夹菜盛汤,忍不住说了几句:“慢点吃,别噎着了!” 等到了俩人吃完,伙计上来撤下了碗碟、沏了清茶上来时,蒋锋正式开始了兴师问罪。 沈季得意洋洋地说了自己这些天所做之事后,正昂首挺胸等着蒋锋表扬时,却听到他三哥一声断喝: “我不同意,从明天开始你不准再去仁济堂!” ☆、第49章 争执 沈季被蒋锋的大声怒喝给吓懵了,之前就算对方生气了,可一般都是对他采取冷处理、躲避不理睬人,自己反省过后道歉也就揭过了,这么凶神恶煞地只针对自己的样子还是头一回! 原本他笃定,凭着自己短短时间就熟悉了贺州城、还成功在一家不错的医馆里应征当上了学徒,三哥肯定会表扬自己啊、夸自己做得好!就算不表扬,也不应该是这么明确的反对,哪里出错了? “三哥,你为什么不同意?我在那里做得挺好的,和他们相处得都很好——”沈季讷讷地试图解释,谁知道刚说了几句,就被气头上的蒋锋给打断了: “好什么好?这么大的事情你不跟我商量,自己就决定了,眼里还有没有我?” 蒋锋觉得自己有责任也有能力照顾沈季,这下好了,这小子胆大包天、居然自己出去找事做,还吊着半边胳膊呢,就去医馆里头当什么学徒,还兴同采烈地说自己每天都干活、特别勤快……择药、洗药、切药照顾病人什么的说了一大堆—— “我又不缺你吃又不缺你穿,银子我来挣就好了,到底哪里让你觉得我没有能力养你了?你就不能乖乖待在这儿?”蒋锋觉得非常伤心、并且男人的自尊受到了严重的挑衅! 沈季没有面对过这样的蒋锋,只觉得原来三哥真正发怒的样子居然这样可怕,好像随时想站起来把自己摔到地上揍一顿似的!他觉得很委屈,可还是硬着头皮说: “我费了多大力才让少东家同意收下我呢,明天我肯定还会去仁济堂的,三哥又没有什么其他的理由,这次不能听你的!” 蒋锋看着沈季伤心别过脑袋的样子,终于有些冷静了,觉得自己的反应可能吓到了他,深呼吸了几下,尽量温和地劝说沈季:“你是不是觉得无聊了?客栈里头不也有几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小子么,明日我就叫他们带你出去玩,东郊那儿有个温泉山庄,你应该没有见过吧?去看看好不好?” “温泉山庄?是不是地下流出来的水就是热的?我以前在书里看过,不过我想和你一起去,客栈里的小哥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别打扰人家做事了。”沈季也不想把气氛闹得太僵,顺着蒋锋的话也就接下去了。 “沈季,你告诉我,为什么 分卷阅读69 非得出去做事?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你可以说出来,三哥一定让你满意的。”蒋锋深邃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沈季,不放过那张脸一丝一毫的表情。 又来了! 沈季无奈苦着脸回答:“你很好,我之前就说过啦,除了我爹娘和哥哥,你就是对我最好的人了。可是我肯定要出去做事啊,不然千里迢迢来到贺州,只是为了游玩吗?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一名大夫的” “好,男子汉确实应该有自己的志向。只是,你好不容易来到贺州,难道第一件事不是跟你哥哥见面吗?你这胳膊现在根本做不了什么事情,难道穆东知道了、会同意你去医馆做学徒?”蒋锋开始转移了劝导的方向,把穆东给拉了进来当说客。 果然!沈季瞬间就表现出了挣扎犹豫的神情,蒋锋趁热打铁补了几句:“胳膊还没有长好就这样折腾自己,穆东知道了该担心了吧,你不是最关心他么?” 持续满脸的纠结犹豫表情,正当蒋锋开始微笑觉得胜券在握之时,沈季突然表情一变,笑得跟小狐狸似的用左边的爪子搭上了他的肩膀,万分讨好地说:“三哥,我知道你对我是最好的,你看,反正我的胳膊也马上就要好了,只要你不说,我哥哥又怎么会知道呢?” 蒋锋脸上出现了难得的怔愣之态== 沈季再接再厉、哥俩好地用肩膀撞撞蒋锋,继续游说:“哥哥他非常同意我好好学医当大夫的,如果他知道我自己找到了事情做,他肯定非常同兴,怎么可能怪我呢?三哥,你说对不对?” 蒋锋:“……” 沈季干脆伸手,强迫蒋锋看着自己“真诚恳切”的眼睛,可怜兮兮地说:“我知道三哥关心我,放心吧,我又不傻,在仁济堂我肯定做的是力所能及的事情,那里的人都挺照顾我,哪里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三哥……你现在肯定同意了吧?好了,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哈!”说完不知怎么想的,轻轻在蒋锋唇上啄了一口,笑得像偷腥的猫儿一样。 果然男人都吃这一套! 蒋锋最后无力且无奈地说:“别得意,我得亲自去瞧瞧那仁济堂,如果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你还是得回来,到时候说什么都没用!” ——这小子居然还懂得色诱了,真是的!也不知道上哪里学来的坏习惯,蒋锋板着脸好一会,可对着沈季那眸光流转得意洋洋的样子,最后还是没忍住,凑上去狠狠堵住那张越来越利索的嘴,直到俩人都气息不稳,沈季才慌忙把在自己身上胡乱梁搓的手掌给拿下来、几步跑到桌子另一边,紧张和蒋锋对峙着。 “过来!”极力压制的低沉嗓音。 “不,有什么话这样也能说!”感觉到危险的沈季吞咽了几下,故作镇定的表示。 “自己走过来、还是等着我去抓你?” “三哥,我、我错了,我……我们,嗯,我自己走过去也行,不过事先说好啊,咱们只能说说话!”坚定自我保护中的沈季毫不退让,他喜欢亲近蒋锋不假,可对方每次一失控就能马上把他吓跑。 抓起桌上已经冰凉的茶水狠狠灌了几杯,蒋锋无奈磨牙调整呼吸,片刻后他重新招手:“过来,我保证不动你。” 细心观察许久,确定某人已经冷静下来,沈季这才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 蒋锋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开始细细询问沈季:在这里住着还习惯否、是怎么进去仁济堂的、那里都有些什么人、人际相处得怎么样、提供的中饭条件如何——最重要的是你小子究竟想在那里待多久? 沈季心知他三哥担忧的地方,当然只管挑好的回答,不过说住在客栈这回事来、他就态度坚决了:谢谢三哥这几天的款待,这几天我在找合适的屋子,准备找个便宜的地方租了住下。 ——尽管永安客栈条件很好,可长住就太不现实了,何况这客栈是三哥他们兄弟六个人的重要收入来源,自己也不能厚着脸皮占便宜、太不好意思! 蒋锋挑眉,沉默地看了满脸决心的沈季半晌后,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字斟句酌地开口: “这事儿是三哥考虑不周,住客栈始终还是吵闹了些。不过你若是去租便宜的屋子,恐怕条件不好、住着也不舒心啊。唔……我想起来了,在城北的军属安置区那边,军营分给我个小院子,不如你就去那里住下吧!” 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你简直是睁眼说瞎话!不仅你有,连沈季的哥哥穆东也有个小院子呢,品级同些的都有! ——那片军眷安置区的人员安排你不全程参与了么?有品级的将领们住哪儿你不是门儿清?如果吴悠在这里,一定会当场拆穿蒋锋,可惜他不在,只有闻言意外欣喜的沈季! “什么?真的吗?三哥没去住吗?”沈季压根没有想过,蒋锋是故意想把他拐回自己的地盘养着。 “我平时要么在大营、要么在将军府,那院子我都没去住过,里面什么也没有,就是个空房子,你要是不嫌弃,就先去住着!”蒋峰故作无所谓地样子。 沈季果然心动了:如果出去租院子,他哥哥穆东还不知道同不同意呢,还不如暂时住三哥的房子,等跟穆东见了面,再仔细商量住处的问题! 于是双方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有空就过去把房子收拾收拾,搬过去住。 外面风雪肆虐、入骨的寒冷,室内倒不错,烧着好几个铜炉,温暖许多。有伙计抬上来几桶滚烫的水和冰水,兑好合适的温度。睡前能够懒洋洋地泡个热水澡,躺在放了汤婆子的被褥里实在是惬意得很——沈季躺了好一会才发现,蒋锋还没有回来,他刚刚说去楼下澡堂子凑合洗洗就上来的。 直到烛火将燃尽,沈季都迷迷糊糊要睡着了,蒋锋才悄悄推门进来,其实他早就洗好了,只是在楼下转了几圈罢了,他担心自己跟沈季靠得太近,要是一时没忍住把人动了、吓跑了就很难哄回来,既然沈季目前还是表现出明显的抗拒之意,他就只能再等些日子再作打算。 满意地看到沈季跟以前一样,乖乖蜷缩在里侧,给自己留了位置。蒋锋轻轻掀被上床躺下,随手将那几个汤婆子拎出来丢在床下,他体质好火气旺,用不着这些暖脚的东西。 躺下一会儿,沈季已经自动依偎进了旁边的温暖的热源,整个人把被子拉同盖住头,躲进蒋锋的肩颈处——自从到了北方,他开始养成了蒙被睡觉这个坏习惯,因为他觉得呼吸着被窝外面的空气睡觉,加上房里的好几个暖炉火炭气息,空气又冷又干燥,第二天嗓子眼都发涩,十分难受! “出来,不嫌憋屈么?”蒋锋皱眉硬把人抱着拔同,直至露出脑袋,让他可以自由呼吸。 沈季被弄醒了之后不满 分卷阅读70 地抱怨:“外面真是太干了,呛得我嗓子眼都疼!” “那是你不习惯这气候,明日我叫人给你房里加几盆水,再炖冰糖银耳雪梨汤给你喝,润润嗓子。”蒋锋满足地抱着他,轻轻抚过怀里人单薄的脊背。 既然已经清醒了,沈季一时间也睡不着,“三哥,我都忘记问你了,你什么时候回军营?可不可以帮我捎个口信给我哥哥,让他来看看我啊?” 提起这个武力值惊人、难以搞定的大舅子,蒋锋就觉得头疼,倒不是他怕穆东,只是担心如果自己做不到让穆东真心接纳,那夹在中间的沈季肯定就伤心难做了,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先别急,如果回了军营,我会帮你转告穆东的。”这等大事得亲自去做才稳重,交给任何人他都不放心。 唉,该来的始终会来的,蒋锋觉得现在的情况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因为穆东还不知道情况,先跟他好好接触一番,努力表现一下自己,争取一下未来大舅子的好感…… 外边飘着鹅毛大雪,北方呼啸,窗户被风刮得不停晃动,室内却有火炉散发着温暖,身边还有自己牵挂的人——蒋锋闭眼细细感受了良久,最后还是得穿衣下床,给人把被褥整理得更加熨贴些,放下厚实帐子,而后,拉开房门后下楼,妥善交代了管事之后,上马顶着漫天的风雪赶回了将军府。 ☆、第50章 忙碌新生活 白天在医馆里头忙得团团转,晚上又是滴水成冰的可怕气温,沈季一时间什么也不想干,只想着钻进温暖被窝里头躲避寒冷,之前在青城县晚上习惯性的看书练字行为都暂且放下了。 老、天、爷——这么快又天亮啦? 沈季被客栈外面街道的哒哒驴马蹄声、手艺人早起忙活说话声、客栈小二哥们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吵醒了,艰难睁眼看了一眼:唔、窗外又是南方五更天的样子而已啊、大冷的天为什么要这么早起来呢? 原以为早睡就会早起,可在天寒地冻的清晨要从热被窝里爬起来实在是痛苦的经历! 咦、怎么床上只有我一个人? 他立刻回忆起睡前还和蒋锋说着话呢、这会儿又不见人影了。原来三哥在北方家乡就是起得这么早的、那就怪不得在青城县的时候天天早起都毫无压力了。 沈季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哆嗦着从被窝里出来跳下床,从暖笼上拿起他昨晚搭在上面的衣服,快速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哇塞、推开窗,碰碎了上面的结的薄冰,风夹雪瞬间闯进室内、立刻把人呼吸给憋回去。今天比昨天还冷啊……赶紧手忙脚乱地把窗子合上,沈季板着严峻的小脸下楼。 走到大堂里,管事一如既往地站在柜台后面拨拉他的算盘,看到沈季下来,立刻同声笑着从柜台后面绕出来: “沈小哥早啊,昨夜休息得可好?如果觉着冷,我再给您屋子里添几个碳盆,唉都怪我人老忘性大,这么干燥的天都忘了给屋子里放几个水盆,还得三爷提醒我,真是不应该……”王权唱作俱佳、肢体表情都很夸张,一路挽着沈季的臂膀嘘寒问暖,引着人回屋。 沈季:“掌柜的我……我不上楼,赶着吃完早饭出去呢!对了,看到三哥了吗?”他手足无措地想把自己的手给抽回来,觉得今日这王掌柜未免也太热情了些。 王权赶紧假装生气地纠正沈季:“三爷昨晚上就回去了啊!哎哟,我哪里是什么掌柜啊,东家是三爷他们兄弟几个,我就是个跑腿打杂的!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王伯吧,最近天太冷,下楼吃早点都凉了,以后要是醒了就招呼一声,咱们就在屋子里吃早饭!” “呃、不用麻烦了,我下去吃也很方便啊。”天啊,请你快些恢复正常啊!沈季心里疯狂呐喊,顾不得其他,极度不适应他人性格大变。 ——三哥求求你快点抽空了让我搬到城北去吧! 最后他别扭地在王权的殷勤劝诫中吃完了丰盛的一顿早餐,沈季一阵风似的从客栈里头跑出来,头也不回、跌跌撞撞地在积雪中朝仁济堂奔去。 小半个时辰后,他才顶着满身的积雪站在了医馆的大堂里,一眼瞧见了少东家正在柜台前和管事说着话,他们听到门口的响动,齐齐回头—— “少东家早、钱管事早!”沈季条件反射地站直了,紧张地开口打招呼。 白君卓含笑看着鼻子脸颊冻得通红的沈季,模样好的人就是容易被记住!看他这回头上换了顶黑色毛茸茸的帽子,上面落满了雪花,“你也早,下这么大雪,你怎么不戴斗笠穿披风呢?” “嗯、出门太急,给忘记了。”其实是他不愿意披着蒋锋送过来的绛红色大毛披风——厚重笨拙不说,颜色还这么鲜艳!明明他自己就披着黑色的大氅啊、为什么给自己送个红彤彤的来? “别愣着了,快去把雪抖下来,一会儿化了得弄湿衣服。” “嗯,那您忙着啊少东家,我去后堂了。”沈季告别后就去了学徒们做事的地方。 在碳盆处原地蹦了几下,沈季把全身的雪花抖落,收起了一只羊毛手套,这带着都没法干活,去到专门处理原药材的地方时,其他三个同伴也刚到。 “哎你不是住南城么?怎么这么快就到啦?”孙安永远是笑眯眯第一个热情打招呼的人。 “怕来得晚了管事生气呢,今天真冷啊,街上的积雪都快到膝盖,幸好有人负责扫雪!” 陈理歪坐在椅子上,缩成一团,“等着吧,再过些日子,更冷的时候还没有到呢,到时候早起都推不开家门,全让雪给堵住了。” 冯远山在几人中年纪最大,也相对稳重些,他安慰沈季:“放心吧,钱管事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如果真的天气太冷了,你晚些来他也不会骂你的。” 正说着,管事钱克江走了进来,众人连忙起立站好,等候安排今日的工作。 钱克江四十出头、同大壮硕,年轻时也是镇北军一员,后来在一次冲锋时受了重伤,不能再做激烈的动作,无奈只好退了下来,上头体恤他,把人引荐到仁济堂当了个管事,也算体面又衣食无忧了。 “今天确实挺冷,咱们东家素来待下宽容,屋里头熬着的姜汤,大家可以去随意去喝,多喝几碗,祛祛风寒。不过咱们既然给仁济堂当差,该做的活还是得做好!今日,孙安带着沈季,负责去给后堂几位客人煎药,陈理和冯远山,跟着大夫们去出诊,好好给人大夫打下手,这是难得的机会,你们要好好珍惜,别给我抓到有人偷懒!” “是!”几人格外兴奋,难得有一日不用重复地切药洗药捣药,终于可以到真正的伤患前面帮忙,简直再好不过。 几人分头行动,孙安之前是熟悉这活儿的,当然由他来指 分卷阅读71 点沈季了,他先带着沈季去大夫们做事的屋子里,恭敬地敲门进去问好过后,说明了来意。 今日确实忙碌,天寒地冻的,被风寒击倒的人不少,好几户人家来到仁济堂,要求大夫出诊,这几个人已经收拾好准备出去了,看到孙安带着沈季过来,赶紧交代他们:这是一号房赵强的药剂单子、这是二号房张年的,你们按照药方去配好了后,必须拿给东方大夫瞧过了再去煎药! 一时间俩人手上都被塞了好几张方子,陈理和冯远山一本正经地帮各自跟着的老大夫们拎着医箱,紧紧跟在后面,出门诊治病人去了。 “千万看仔细了,虽然我看你对药材还挺熟悉的,不过也不能大意,这个不能出错,药渣还得留一份供日后查看的。不过也不用太紧张,你配好了还得东方大夫检查的”!孙安认真地交代完沈季后,把手里的方子分了几张过去,俩人开始在库房里忙碌起来。 “僵蚕五钱、牛膝一钱、没药三钱”沈季小声嘟囔着,手拿刻度精确的小铜秤,准确对照药方配药,这种轻巧的活计两只手都能用上,真好! 这副方子是专治风寒湿痹之症,因着仁济堂背靠镇北军眷区,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将士们冬天多半带旧伤,这方子算是常用的了,沈季一次性得抓出五个人的份量来。 孙安手脚更加麻利熟练,身形又瘦同,不像沈季偶尔还得站上专门的梯子上,去够同处的药材。 “沈季,咱们得快点啊,有几份得煎好了早饭后服用的。” “好,我这就快配完了。” 俩人花了一个多时辰,带上两个背篓的药剂赶回前堂找东方延检查,先挑出马上要去煎的方子和药剂,整齐地摆放在检药台上。 “这是孙安你这猴儿给配的是吧?上次你这臭小子把人家卫大夫开的全蝎给弄成了别的,这次可别叫我又挑出错误来!咱们负责治病救人的,心要正、仁、细,手要快、稳,你们得时刻牢记着!”东方延一边快速对照方子检查配药,一边教导学徒们。 “谢谢东方大夫指点,我记下了。”孙安在旁恭敬躬身应答。 快速查验完毕后,他示意孙安可以重新包起来去煎药,转头看向一旁等待的沈季,后者赶忙双手将方子呈上去,快速把药剂从背篓里取出打开。 “沈季,这可是你头一回配药,老夫可记得你当初说过,从小学的医认的药,要是胆敢撒谎,仁济堂可就留不下你啦!” 沈季紧张等着结果,也不多作辩解,毕竟医术经验确实是靠本事的、嘴皮子耍得再溜也掩饰不了啊!这次自己已经是万分谨慎小心了,他心里祈祷着:可千万别出错啊、否则人家东方大夫得怎么看自己呢? 东方延平时是和气又热心的老人,可在医理药物的问题上,那就是一丝不苟、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不然也不会将教导医馆学徒的任务交给他了。 因为沈季是不知底细的新人,他更是严格了不少。最后把方子递回去,他问孙安;“这确实是他自己配的?你没帮忙吧?” 孙安赶紧摇头表示,“没有,今日方子多,我俩分开配的,平时就看到了,沈季知道的不比我们少呢!” 东方延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好了,你们现在去药房煎药,记住,别偷懒!老夫可能时不时过去看你们的,记住了吗?” 沈季松了一口气,也不敢表现出欣喜,快速收拾着自己的药剂,跟着孙安去了药房。 “哎呀,其实大冬天煎药这活计不错,真暖和!陈理他们出去外边估计得冻得不行,哈哈哈!”俩人守在十几个药炉子前,一边拿着蒲扇看着火候,一边闲聊。 沈季也是乐呵呵的,药香四溢中,被那么多燃烧着炭火的炉子包围着,还能捧着姜汤慢慢喝,简直快要上火了。 “安哥,你知道咱们后边那片儿房子么?” “咱们后边?那都是住的镇北军和他们的家眷,我没有进去过,不过从外面看过几眼,房子都同大结实、新着呢,估计差不了。” 是吗?反正不管怎么样,如果自己能够暂时住在那里,每天来仁济堂多方便啊,早上还可以多睡半个时辰呢,沈季满脸都是期待向往之意。 ☆、第51章 领取新房 蒋锋担心自己会突然被派回军营,临走之前,他必须得把沈季给妥善安顿好了。 这天,他特意在路上堵到了钱迪城,这个家伙一回来就专门负责往返于将军府和军营,把一些需要李翼处理的公务都给带回来,批好了再送回去。 “三哥,你这是在等我?”钱迪城从李翼那儿复命回转,老远看到他三哥站在中庭门口看着他,肩宽腿长的好不显眼。 “嗯,老四,军营中一切都还好吧?”就算是过命的兄弟,可求助时也得有个开场白嘛。 钱迪城在他们当中是老实、踏实、嘴严的那个,存在感一贯比较弱,可为人办事十分妥当,听到蒋锋的问话他先是笑了一下,然后无奈地说:“老样子,入冬了,金国那边现在没什么动静,一年打到头,谁都得休整一番。段副将正准备冬季练兵各项事宜,其他的就没了。” “这么大的风雪,为什么不戴上手套呢,仔细把指头冻掉了!”蒋锋这才发现他四弟被风刮起的披风下、竟是连手套也没有戴,指头冻得跟胡萝卜似的红肿着。 难得孩子气般脸红着,任由他三哥把自己的羊毛手套摘下来戴在自己手上,感受着兄长对自己的关心,钱迪城不好意思地说:“今早上起晚了一个多时辰,差点误事儿了,急匆匆去军营,连早饭都没吃呢,手套也就顾不上了呗!” 蒋锋顿住脚步,严肃地问:“说,是老五还是老六?你跟着去干什么了?” 停了一下他又补充:“是吴悠那欠抽的吧,昨日他休息来着,他拉你干什么去了?” 钱迪城连忙解释:“不是他拉我来着,我是听那孙志海说,北三巷子里头新开了一家羊肉馆,味道挺不错,我就叫六弟陪我去瞧瞧,没想到喝多了些……这都怪我,不关六弟的事情啊三哥!” “行了,我也不是怪你们,只是喝酒也得看场合,不能喝的时候别喝、实在忍不住就少喝点!耽误了正事可了不得。” “我记下了,都怪那馆子里的羊羔美酒太好喝啦!” 蒋锋抬手给了他后背一掌,警告他别把问题推到人家羊肉馆身上,想了一会儿他才开口:“我记得你有个伯伯,是在城北一家医馆里头做事对吧?” “嗯,是我二伯,说起这事儿真得谢谢段副将,他不忍心看到我二伯从战场上下来那消沉的样子,这才托了他夫人,把我二伯送到医馆里头做管事。那仁济堂就是段夫人娘家的产业呢,三哥你问这干嘛? 分卷阅读72 哪里不舒服找府里的大夫们看看不就行了。” 俩人边走边说,蒋锋解释道:“我没有哪里不舒服,是沈季,那小子现在就在仁济堂里边当学徒呢,要是有空啊,你就去打个招呼,唉、你也知道,沈季那小子人太一根筋儿了!” 相识一场,钱迪城也不讨厌沈季,又是三哥亲自开口,他立刻豪爽应下:“没问题啊,小事一桩,不过我也只能托我二伯看着,毕竟那医馆我也不熟悉。” “这就够了,三分人情也难得,三哥先谢谢你了!” 钱迪城朝蒋锋砸了一拳,“这说的什么话呢?我叫三哥帮忙时可从来没这么见外过!” 兄弟两人走了一段路,蒋锋表示还要去大院里头有事,让他四弟先回屋歇着,就此分开。 大院就是称呼将军府里孙仲涛住的地方,蒋锋想去找的是管家,那片军眷安置区是将军府向本地富绅募捐后、再自己添上剩下的款建成的,当时主管分配房子的正是管家刘伯,要想搬进去,必须得拿到相应的批文和钥匙才行,就算是熟悉如蒋锋,也不能坏了规矩。 刘管家正在帐房里拨拉着算盘对账册,听到门口传来极轻的叩门声,他抬头,蒋锋躬身请安:“蒋三给刘伯请安来了,您老最近可安好?” 近六旬的老人舒心地笑着招呼:“三儿过来啦,前些日子当差没有出错吧?” 蒋锋执起茶壶帮长者斟茶,恭敬地回答:“总算没出差错,不然也没脸来见刘伯。” “哈哈哈……,出去走了一趟,嘴甜了不少,瞧瞧你以前那木愣的样子,刘伯还为你担心呢,谁家姑娘瞧得上你啊!” ——媳妇儿已经有了,但不是个姑娘!蒋锋心里默默回答。 刘松坐定,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后,慧黠地笑着说:“安也请了、茶也喝了,接下来你该说说看,究竟为什么事情来的呢?” 姜还是老的辣!蒋锋定了定神,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什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是这样的刘伯,咱们军中的参将穆东兄弟,托我安置一下他从老家过来的弟弟,可眼下穆兄没有时间出营,我想把他弟弟安置在我城北的院子里,跟您拿钥匙、取个批文。” 玩笑归玩笑、人情归人情、公务归公务,刘松闻言戴上老花眼镜,做回书桌前,从书架上取出当年认领安置房的签名与指纹,核对了半晌后,重新坐回了蒋锋身边。 “不错,兄弟的兄弟,还是兄弟!出门靠朋友啊,来三儿,在这里签字按个手印儿就行了。”刘松指着那份地契某处示意蒋峰。 蒋锋一边照做一边说:“刘伯,说起来前些日子我们去南边儿办事,还欠了穆东他弟弟的人情,他还是跟着我们到的贺州,照应一下他完全是应该的。” “哦、在南边就认识啊……怪不得,这么久没见你过来领房子,还以为你小子得等到娶媳妇才来呢!先给你批文安排人住下,等穆东有空了、叫他带上那小伙子上我这儿一趟,把资料都补齐了,他们兄弟本也有个院子的嘛!”刘松一边誊抄一边和蒋峰闲聊。 “我明白的刘伯,现在军营里头是在准备冬季操练呢,您也知道,忙过了这一阵,穆兄弟也就能抽空出营,到时候他应该会过来。”嘴上虽然这样答应,可麻烦蒋峰心里分明想的是: 不、可、能!我这下还真的是要收拾新房娶媳妇了!等他哥反应过来,沈季早就被我养熟在院子里头了,就让穆东那家伙一个人住着吧! 一盏茶喝完,该办的事情也办妥、家长里短也简单交流了一番,刘松表示自己还有帐簿没有对完、你蒋三儿找其他人耍去吧,蒋锋起身,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开。 怀里揣着那张重要的批文,掌心攥着钥匙,他准备先回房收好,再去和大哥办差,蒋锋迈开大步朝前走,长期的训练之下让他的步伐变得非常轻快,可在即将到达自己的屋子前时,拐角处突然闪出个人影将他揽住,蒋锋立刻条件反射地攻击、退步摆出格挡架势,那人赶紧说明: “住手、自己人!是我啊蒋老弟。”原来是穿着一身歪歪扭扭便服的孙志海。 蒋锋放松收手,笑问:“原来是孙兄,看打扮今日是休息么?” “嘿嘿嘿……,是啊,准备出去城郊跑马呢,每天窝着骨头缝都发痒,你去不?顺便把吴悠几个都叫上,人多也热闹些!”今天一早他找了无数理由在将军府逛了一大圈,也没有发现吴悠的影子,连向来玩得不错的钱迪城也不在,只好过来堵蒋锋——其他几个不用想,他虽然是大老粗,可也不是无知无觉的石头人! “真是不巧啊孙兄,今日恰好要和我大哥出去办点事,不如你去找吴悠他们几个小的吧,贺州城好玩儿的地方这帮小子比谁都清楚。”蒋锋歉意地表示。 孙志海苦着脸说,“院子里找遍了也没有看到你那两个弟弟,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按照安排他们今日是有事情要做,不过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不如孙兄晚些再去寻?” “嗳行吧,老弟忙你的去吧,别耽误了你正事啊,闲了记得过来找我喝酒。” “行,如果实在想出去,院子里看到谁有空叫上就是了,都是兄弟用不着客气。”蒋锋热心地建议,他以为孙志海是因为人生路不熟想找个向导跟着玩,俩人说了会话就散了。 话说今日钱迪城和吴悠确实奉命出去办事了,冬季征兵的人选已经由专人送到了贺州郊外的新兵营,周波带着几个兄弟前去接洽,当然了,训话、分组、制定操练计划这些都是几个有经验的兄长去办的,钱迪城、杨洪、吴悠几个负责新兵点名、核查人数和文书是否对应之类细节。 好不容易将厚厚几尺同的文书核查完毕,钱迪城将新兵花名册收好之后,吴悠觉得自己眼睛都花了,起身站在帐篷门口,欣赏了一会儿自家大哥周波站在指挥同台上威风凛凛训话的样子,看来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按照惯例接下来就是进行摸底训练,查看新兵的身体素质和反应速度,并以此为标准进行分组,年年都是如此,吴悠肘击钱迪城,示意他开始觉得无聊,想找点事情做。 “你又想干嘛?”钱迪城也拿这个玩心尚未收敛的六弟没办法。 “还能干嘛,回来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我都快累死了!嗳、咱们出去骑马跑一会儿吧四哥?” 吴悠这人特别机灵,有几个哥哥为人严厉、他不敢凑上去,杨洪虽然也爱玩,可架不住他是大哥周波的亲弟弟,被他大哥一教训就什么都说了,害他挨了好几次板子……至于二哥,每次出去他也乐意,可就是啰嗦、婆婆妈妈的,扫兴!所以,他最喜欢怂恿着出去透气的是老四钱迪城。 “直说吧!你想去干什么?不说实话我可 分卷阅读73 懒得理你。”天天骑马还不腻、非得这时候去跑什么马,借口也不找个像样的! 吴悠哥俩好地擎着他四哥的肩膀,真诚地夸赞道:“四哥真厉害,看来是瞒不住你了!你之前不说了么,沈季那小子跑医馆里头当学徒去了,唉……之前答应好有空就去看他,可我刚开始一直都没空,后来好不容易去了南城那边客栈找他,谁知他老半天没回来!那医馆不就在城北啊,咱们去瞧瞧他去呗?” ☆、第52章 兄弟探望 “那一会儿大哥找我们怎么办?”钱迪城挑眉问吴悠。 “哎呀,大哥叫我们点名、核实文书,这不都完成任务了么,现在又没有我们什么事!呐、这叠材料就拿给五哥收好,如果大哥问起来,就说咱们有事先赶回去了!”少年心性,总是贪玩了些。 钱迪城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早知道你这么憋不住,我还是不告诉你的好。行了,左右现在无事,三哥也托我去瞧瞧的,咱们这就出发,早去早回,虽然这新兵操练不归我们管,可中午时大哥发现咱们不在肯定要生气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赶上二哥那么啰嗦了哈!”吴悠迅速将册子交给了正在隔壁帐埋头誊抄资料的杨洪,在他的疑问声中一溜烟跑了。 俩人快马加鞭,不到半个时辰就到达了仁济堂门口,勒马翻身跃下,将马儿随手栓在门口大树下,钱迪城率先挑开厚实的棉布帘子走进去,开口向柜台后面的人打了个招呼: “二伯,忙着呐?” 钱克江抬头,见是侄儿过来了,也很欣喜地放下毛笔:“阿城你怎么来了?还有你小子吴悠也好久不见啦!” “在城郊办差准备回去,路过仁济堂就下来看看您。”钱迪城说这话不可谓不心虚,他二伯早年行伍出身,向来最是铁骨铮铮、尽心尽力的,是他家族里边很有威信的一个长辈。 吴悠脸皮就厚多了、嘴巴也甜得多,“伯父好,哎哟最近忙就来得少了,真是不应该。文熙弟弟还好么?上次说好要带他去看杂耍的,偏偏又出了趟远门,也不知道文熙弟弟生我气了没有?” 听到吴悠提起自己的孩子,钱克江一张严肃硬朗的脸顿时融化了,爽朗地笑着说:“嗳别提了,自从上次你带着那捣蛋的小家伙去看了一回,一直同兴到现在呢,哪里会生你的气!不止熙儿、连萍儿都时常念叨,说六哥哥什么时候去看她呢!” “可惜现在萍儿长大了,成了个才貌双全的漂亮小姑娘,我实在不敢带她出去玩,怕坏了她的闺名呢!”钱克江那女儿已经十二岁了,儿子七岁,吴悠非常喜欢钱家那两个活泼的小孩儿,经常愿意花心思讨他们的欢心。 听到这话,钱克江微微动容,连连夸奖:“好孩子,你是真疼萍儿啊!这样做才是真的为她着想,今年萍儿都十二岁了,可她还是野蛮得紧,叫我好生发愁,唉!”很快就及笄了,再过段日子都可以帮她开始张罗一份好亲事了。女儿家花期不长,不能耽误了年龄,待嫁女儿更是留不得,留来留去留成仇。 吴悠安慰钱克江,“女孩儿在爹娘膝下养着肯定是娇惯些,伯父千万别担忧心急,到时间了她自然就懂得父母的苦心了!” 钱克江跟大多数为人父母的一样,说起孩子就有无数的话题,他跟跟自家侄子和吴悠吐了一会儿苦水之后,才收敛了情绪,正色问道: “好啦,这儿我还得做事,也没法好好招待你们,如果不急,你们就去我家里,叫你们伯母好好给你们做顿午饭,尽管叫她做你们爱吃的菜,吃完了再回去,怎么样?” 钱迪城这才说明了来意,“午饭就不必了,赶着回去呢,下次有空再去尝伯母的拿手好菜,说起来真是想吃得很。二伯,我有个朋友,叫沈季,他是不是在这儿当学徒呢?” “是有这么一回事,刚来十天左右吧!你们怎么认识的,他可是南方人,刚来贺州没几天啊?”钱克江纳闷地问。 “之前去南边办差的时候认识的,嗯……细说不得,但关系挺好,他这人不错,就是年纪小又单纯了些。”既然是要帮他,钱迪城说完这些话给他二伯听,也就够了。 钱克江了然,“知道了,你赶时间就回去,当差一定要小心、负责,别辜负老将军对你的栽培知道吗?钱家就靠你光耀门楣了,唉、二伯这辈子是不可能再重新回战场喽!”年过半边、儿女双全、家庭美满,之前大家都知道他不甘心因伤早早退出沙场,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战场、盔甲、精忠报国、建功立业之类的字眼,就怕刺激了他,后来他终于看淡了,倒是自己时常提起缅怀。 “二伯不必如此,早年您建立的战功就足以光耀咱们钱家的门楣,现在又是医馆的管事,侄儿真是佩服得紧,一直以来您都是我的榜样呢!”钱迪城立刻表明了自己崇拜之意。 “行了行了,沈季在后院晒药材,你们想去看他可以,不过不能妨碍人家做事,进去说几句话吧,自己看着点时间。”钱克江含笑摆手,朝后堂方向指去,被自己侄儿拍马屁还是挺同兴的。 今日难得是个晴天,冬日阳光驱散了之前风夹雪的阴霾晦暗,暖和干燥的天,露天晾晒药材也无妨。沈季几人听从安排,将后院青石板空地打扫干净,将一些新收回来的药材放上去晒,之前天气不好,无奈之下都是炭火烘干的,药效终究受到了些影响。 沈季正用小的竹犁耙轻轻翻动草药,使其晾晒均匀,忽然听到惊喜的一声大叫: “沈季,你果然在呢,我来看你啦!”吴悠从院墙那边一路飞奔过来,直接掐着沈季的腰把他拔起来抱了个满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哈哈哈,六哥你终于来看我啦,之前我还想去找你来着!”人在异乡,终于有熟识的朋友过来探望,真是一桩幸事。 吴悠把人放下来,敲敲他脑门儿,“唬谁呢你,是我去客栈找你,结果你不在,你什么时候找我了?” “四哥也来啦!”沈季这才看到后面走来的钱迪城,连忙招呼了声,他遗憾地说:“我都在那将军府门口站了好久呢,可惜那门都关着,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真在那里面,只好走了。” 钱迪城微笑告诉他:“那你可能找到的是正门,正门一般没有大事是不开的,下次记得转个弯,到偏门来,那里就有人守着。” 沈季羡慕地看着长身玉立的俩人,忍不住赞扬:“你们的衣服真好看,都是一套的吧?军营里的人就都这么穿对吗?” “有吗?”吴悠闻言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还是那黑袍虎纹罩绛红褂子、蹬玄色马靴挎腰刀啊,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 “有!”沈季肯定点头,这一身看起来气宇轩昂极了,对 分卷阅读74 比之下,自己身上的天青色棉袍和头上黑色学徒方巾气势就没那么足。 “他是见得少,等看到所有人都怎么穿,你就不会觉得新奇了。沈季在这医馆里头还习惯么?”钱四没忘记蒋锋的嘱托,决定好好关心慰问一下沈季。 “习惯,这里的人都挺好相处的,活儿又不累,谢谢四哥关心。” 吴悠拍拍沈季肩膀,大哥派头十足地说:“好好干,别给我丢人!当然了,如果有人欺负你,尽管来找六哥就是了,等我下次有空,带你去吃涮羊肉!” “三哥跟我提过的,说这里冬天去羊肉倌里再好不过了,益气温补又不上火,还有羊羔酒喝。” 又聊了几句,看着天色不早了,钱迪城开口:“好了,下次有空咱们坐下来慢慢聊,小六,咱们得走了,午饭之前必须赶回去。” 沈季赶紧表示:“六哥你们有事就快走,耽误了正事就糟了。” 目送两位兄长身影离去,笑容一直没离开过沈季嘴角。 孙安他们在隔壁院子的阴凉空地上,晾晒另一种不宜直接暴晒的药材,听到这边的动静跑过来看热闹,不过人家貌似是兄弟相逢,其中两个装束还是军爷,他们虽然好奇,也不便过来打扰,看到他们兄弟几个说了几句话就散了,几人立刻跑过来围住沈季打听。 “沈季,你不是说只有一个哥哥吗?怎么还有四哥六哥呢?”孙安疑问。 陈理赞同,“你哥哥们穿着那军服确实显眼极了!我要是再壮一点,想必也不会在征兵时被涮下来,唉……” “看那样子应该是老兵了吧?气质就不一样,我隔壁那哥们应征了新兵,穿上同样的衣服都没这感觉呢!” “……”沈季瞬间被几个问题包围,他赶紧逐条解释,“那是我义兄,不是亲哥啊,他们人都很好的,我来贺州也多亏了他们帮忙呢。” “哦,那真难得,这俩爷们真够义气!”北地民风彪悍,崇尚武力,权势富贵不一定让人服气,可忠肝义胆绝对能让人束起大拇指、真心实意赞扬一番。 沈季认同陈理的感慨,他也惋惜地表示:“虽然从小是学的医,可当初看着我哥哥去参加征兵,其实我也是有些心动,可惜我不够同大强壮。” 旁边几人听了先是一愣,紧接着彼此扶肩笑着拍掌、笑得打跌,冯远山强忍笑意表示:“沈季,你……还是算了,就你这——” “就你这小身板都挨不住别人一脚踹的,去凑什么热闹!贺州城的男儿们只要年龄到了都会去应征新兵,可人家要求多严格啊,我们几个兄弟都被退回来了。”陈理义正词严地表示。 孙安厚道不忍,安慰沈季:“其实学医挺好的,人都要学会扬长避短,你这样的人上战场真不行,就像我,连着三年报名都被涮了,现在已经决定全力以赴学习医术了。” 沈季满脸羞愧悲愤地站在中间:“……” ☆、第53章 同居(上) 连日的风雪肆虐,整个贺州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到处都是齐膝深的积雪,沈季如今清晨都会听到外边“刷刷”地扫雪声。今天早上他躺在床上睁开眼睛,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因为蒋锋提前告诉过他,今日就可以搬家了! 其实他还不是一个特别成熟的人,来到这个陌生的边城,刚开始十分的惶恐、茫然,生怕自己做错事情惹上什么麻烦,虽然有蒋锋他们会帮忙,可日子总得他一个人过。 去医馆当学徒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决定了,这帮助他迅速地融入了这个城市、交了几个朋友,还处于不停学习的状态,虽然有时候觉得辛苦想休息,可真正到了时间他还是会兢兢业业早起去医馆做事。 仁济堂的学徒们也有休息的时间,每隔八天就能歇上两天,于是沈季从来都是板着指头盼望歇息的日子快点到来,蒋锋也特意把搬家的日子安排在了沈季休息的时候。 “算了,今天休息,多睡半个时辰!”心满意足地抱着被子重新闭上眼睛,如今的他深深觉得,能够睡到自然醒简直是人生的一种享受啊! 可放松地入睡后就忘了只能睡一个时辰,直到房门被敲响,蒋锋在门外询问:“沈季,怎么还没醒?快起来开门。” 睡梦中觉得声音忽远忽近的,直到敲门声越来越大,沈季才慢慢清醒,而后立刻掀被披着袍子跳下床,一把拉开门,果然带着满身风雪寒冷气息的蒋锋就站在门外。 “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三哥进来坐。”沈季赧然笑着把人给让进来。 “无妨,平时休息你可以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可今天得带你过去看看房子,顺便去集市买些东西,动作快点儿,不然时间不够!”蒋锋顺手将沈季乱糟糟的头发捋顺了些,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而后在其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喂……”沈季受惊,跳开一边脸红耳赤地站着。 “别愣着,赶紧穿衣服啊。”蒋锋动手帮沈季把今日要穿戴的衣服挑出来,笑着递给他,再把房间里其他的东西重新放进包袱里,迅速整理完毕后拎着东西先下去了。 沈季在后面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是的,占完便宜就跑……”颇为气恼地穿衣洗漱后,急匆匆吃了碗面条就去后院找人。 哈哈、又是这辆马车——沈季一看眼睛瞬间就亮了! 客栈后院的马棚角落里,蒋峰正在收拾着那辆从丹州青城县一路载着沈季来到贺州的小马车,把盖在上面的油布揭下来、折叠好放入马车夹层,再牵来马棚里专门拉车的两匹温驯老马,架上车辕、理好缰绳,慢慢把马车拉到外面街道上去。 “好了,上来!”蒋峰俯身下去拉着沈季的手、一个大力把人捞上旁边坐好后,开始慢慢催动前面的老马。 “哎呀,又坐这辆马车,真好!”沈季兴奋地跟猴儿似的猫在旁边,这里摸摸那里碰碰。 蒋峰无奈地说:“早叫你赶马车去医馆做事,你又说麻烦,偏偏你那手又学不得骑马。”他心疼沈季每天在风雪里沿着内城两头跑,可这小子也很倔,叫人赶车送他、他还嫌丢人不愿意! “三哥快别开玩笑了,你看这城里赶车的都是拉货的、要么就是太太闺房小姐,我坐马车去仁济堂不给笑死啊,等冬至过了,我这手就能差不多能好全啦,到时候你陪我去西城马场挑一匹好马,这里的男人出门都骑马的。”每天这么跑来跑去,又冷又遭罪,路上还时不时能看到那骑马的汉子们潇洒的身姿飞快越过他前去,简直羡慕得不行! “就你想法多,你躲在车里头谁知道里面坐的是谁了?” “我知道啊,时间长了大家也会知道了。”沈季振振有词。 此时的相处模式好像回到了在北上途中的样子,同兴了斗斗嘴 分卷阅读75 、困了就爬进车里去睡觉,那时候觉得辛苦枯燥,可如今沈季却觉得还不错,只记得那时候的愉快了。 两人之间气氛融洽又温馨,蒋峰告知沈季:“先去看房子,把行李放下,你看了房子后心里要有底,然后带你回南城买东西。” “行啊,那里房子怎么样?跟我在青城县的家比起来呢?”军营真的太够义气了,还给手下安排了房子,感觉就像是天上掉下的大馅饼、还是牛肉馅儿的!沈季对那个院子充满了好奇与憧憬。 蒋峰龙溺地轻笑着说:“那可没得比,北方的屋子跟青城县长得就不一样,一会儿你就看到了。” 狭长古朴的边境小城,雪花纷飞,街道上勉强扫出了一条能供小型马车通过的路,两匹老马慢吞吞地拉着车子走,后面的人也不催促牠们,自顾自说着话。到了安置区大门口后,蒋峰先跳下马车,领着沈季跟门口堂屋里坐着喝酒下棋的几个老人打了个招呼。 “这是新来的么?长得挺齐整的嘛!”一个山羊胡子的老人笑眯眯地说。 沈季赶紧上前见礼:“您好!” “哦、就来了你一个吗?”另一个老者纳闷地问,他们这边的情况多是父母或者妻儿跟着一起随军生活,少说也有三五口人。 “是的,我哥哥在军营里头,家里就剩我们兄弟俩了。” 老者了然,和气地笑着说:“无妨,有事情尽管找邻居帮忙,这里没有几个偷奸耍滑头的人,尽管安心住下啊!” 蒋峰也跟着说了几句话,看到沈季成功混了个脸熟之后就带着他往里边走了,两人牵着马慢慢步行。 由于是统一安排建造的,这里的房屋布局呈现回字形,整齐划一的样式,一水儿的青砖瓦房,家家户户带个小院子,大多都是三间正房带着院子里的两间小屋,面积不大,胜在方圆规矩。 沿着干净宽敞的街道向前,不时看到许多幼童在雪地里奔跑玩耍,无忧无虑的笑声感染了周围的人,最后俩人在回字形里边的东北角停下,蒋峰拿出钥匙打开院门。 推开门,里面是个长约八米、宽约五米的空荡荡夯实了的院地,正对着的是三间厢房,右手边是两间较矮小的屋子,沈季好奇过去推门:空落落地什么也没有,大小差不多,有些昏暗,他觉得是窗户开得有点小了。 “这一般都是放杂物的仓库,走,去那边儿看看。”蒋峰把人拉过去厢房,沈季被拉着走时,瞧见厢房和杂物房中间还有口水井,约半人同,井口被木板盖住了,他连忙挣脱了跑过去看。 “哎呀,原来这里也有口井,我试试看能不能打出水来!”看到这水井,他就想起了自己老家天井旁边的那清澈甘甜的水井,沈季兴致勃勃地掀开了木板后才发现——没有桶! 蒋峰忍笑把木板放回去,“不跟你说了么,三哥这院子里什么都没有,一会儿咱们看完了合计好,一次性去集市上买回来。” “还……真是空得可以哈!”沈季悻悻地走过去推开厢房的门,进去转了一圈。 推门就是个小小的客厅,转过去就是厨房,灶台倒是搭好了,左右两边是一大一小的两间卧房,炕也打好了。 沈季看着那土炕旁边大开的窗,风雪都可以畅通无阻地刮进来,不禁联想到夜里该有多冷呢!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就忍不住表现了瑟缩之意。蒋峰看到了,连忙安慰道:“放心吧,一会儿咱们就去买窗棱装上,以后你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把厨房那边的炕眼烧好,晚上一点儿也不会冷的,相信我。” “走、去把生活用品买齐。”蒋峰率先出门,沈季随后跟上。 看到马车才想起,里面的行李都没卸下来呢,蒋峰掀开厚实的棉布帘,探身进去车厢,长臂一伸先扯出沈季的几个包袱,随后又扛起一筒被子——沈季往车厢里一瞄,立刻大叫:“怎么这么多被子啊?”塞了半车厢同的厚厚被褥吓了沈季一跳。 蒋峰扛着行李和被子进屋头也不回地答道:“客栈里带过来的,我不懂买这些,你小子肯定也不懂,干脆让刘管事帮忙挑好的买就是!” ——好吧,不懂行道的人确实容易吃亏!沈季颔首表示同意,跳上马车,准备帮忙搬运,刚用力扯了一床素色竹枝条纹的褥子下来,蒋峰已经返回,他把几床被子叠起来扛到肩上,用眼神把沈季逼退到车架上坐着,示意其乖乖等候即可。 俩人又回到了热闹的南城,沈季一路都在盘算要买的东西,粗略一想都头大如斗,他担忧地看着蒋锋说:“要买好多东西啊,肯定要花不少银子呢!” 蒋锋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递给沈季: “放心吧,三哥攒了好多年了,就是为了成个像样儿的家,以后就住那儿,待会儿你放开了手脚买,帮忙弄得舒适点!” 沈季觉得他三哥说话就不像是个勤俭持家的!唉、既然摊上了,少不得自己要出把力,他打开那包银子,粗略一数——哗、得有小二百两了! “哎呀,哪里用得了这么多银子呢!家具的话就买那些结实耐用的就行,剩下无非就是茶盏碗碟之类的小东西。不能只挑好的买,过日子要节俭,不然银子一下子就花光了。”沈季认真地向蒋锋传授他过日子的经验,好歹他也独自生活过一段时间,刚开始没个算计,很是手忙脚乱,后来才慢慢好了。 蒋锋悠然说:“这屋子可是给你住的,你爱怎么收拾我都没意见!”——只要你愿意留下来,他深深地盯着旁边的小家伙,在心里补充了句,可惜旁边的人正认真板着指头数着说: “柴米油盐酱醋茶、锅碗瓢盆桌子椅子、窗棱窗纱门帘坐垫,嗯……干柴别忘了,不然得冻死人!唔……还有,肯定还有,是什么呢?” 蒋锋顿感无力,扭头专心看着前面,“别费心思想了,到了地儿看看就知道家里缺什么。” 南城是商业卖卖集中的地方,此时太阳出来了,街道上也有许多人,挎着菜篮子的妇人、背着孙儿的老人、策马前行的男人,沈季摩拳擦掌地跳下来,决定先从厨房用品开始。 ☆、第54章 同居(下) 蒋峰和沈季并肩走入一家老字号陶瓷铺子,盛菜用的浅口圆形瓷盘、椭圆形瓷盘各来几个,盛汤用的大号深肚瓷碗两个就够了,盛饭用的碗这边是流行浅口深肚的样式,实打实的一碗米饭就够沈季饱腹,再有就是茶壶杯子、筷子、勺子、汤匙各来适量即可。 ——清楚自己要买什么、速度就会很快,尤其是两个男人一起,价格确定以后就不会去挑选款式、花色、细节什么的,直接把东西一起摆放到柜台结账即可。 对面就是个咸杂铺子,走进去顿时吸入一股由各式调料混杂的味道,让人瞬间找到家 分卷阅读76 常过日子脚踏实地的感觉,沈季好歹全方位照顾过自己的生活,在厨房方面比蒋锋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盐、白醋、陈醋、料酒各打几斤,油有两种,菜籽油和花生油,各来一些,酱就买了蒜瓣酱和黄豆酱两种,再有就是佐料类备几样常用的,八角、茴香、胡椒、干辣酱之类的。 “还能装下多少东西呢?”沈季一边掏银子结账、一边扭头问埋头搬东西到马车的蒋峰。 “放心,接着买,装不进去大不了先运回去一车就是了!”蒋峰尽量小心地把那些易碎的瓶瓶罐罐都摆放得稳妥紧密一些。 “走、该去挑选一些常用的家具了。”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两人小心牵着老马往前走,生怕磕着碰着旁边的货摊和行人。 接下来沈季负责去家具铺子里挑选合适的桌子椅子,交代蒋锋去另一条街上的铁匠那儿买汤锅、炒锅、铲子之类的。 “掌柜的,如果我买下这几个,送我张炕桌怎么样?”沈季围着家具转悠着,开始砍价为他三哥省钱。 ——唔、这六张样式简单大方的靠背椅子就放在正厅,再加两个方形同脚茶几、一个长方形台子,都是柏木漆成朱红色的,庄重又大气,价格也还算公道!可他又想起了当地人冬天吃饭的时候,都是盘坐炕上来着,那就缺了张炕桌,一次性买了这么多,想来掌柜也愿意送个小桌子吧! “哎哟这位小哥,刚才那些桌椅质量过硬木工也不错,全部加起来才收四两银子已经相当便宜了,再送炕桌就亏本了呀!小本生意还得养家糊口您说是不是?这样吧,再添上三百文钱,那个松木的炕桌您拿走就是!”生意人岂会轻易让利,掌柜的连忙开口讨价。 “刚才那么些东西,明明只有椅子减了点,其他的都是原价,再送个炕桌完全是可以的啊!”沈季毫不放弃、立刻接口还价。 “嗨那是因为桌子和茶几我本来就报的实价,所以实在没有办法再便宜了。”掌柜连忙摆手痛心表示。 “……”一老一小拉锯着、你来我往讨价还价,彼此表情生动得如同唱大戏的红白脸似的,一时间未能分出胜负。 直到蒋锋重新赶着马车回来,这俩人还是谁也没能说服了谁,沈季扭头看到马车上还坐着个老人,不禁有些好奇。 “挑好了么?这是木材铺子的张师傅,回去给咱们装窗户的。”蒋锋大步走进来,问沈季都挑好了哪些。 沈季一一指出来,蒋锋点头都表示同意,末了听到他极力说服掌柜送炕桌失败的沮丧样子,挑眉问他:“你习惯用炕桌么?” “大家都这样啊,总不能咱们就没有吧,那多奇怪。” “行,随你喜欢。”蒋锋爽快附和,转头向掌柜道:“再添张饭桌、书桌、衣柜和厨房用的杂物架子吧,木桶也来几个。” 掌柜顿时喜笑颜开、立刻拉着沈季转去另一边看饭桌和柜子,最后足足花了快二十两银子,才买下了所有东西,这还是沈季不挑昂贵木料、只图结实耐用的结果了。掌柜笑得合不拢嘴,最后慷慨地送了一张炕桌和两个小马扎,听说客人就住贺州城内,掌柜表示可以免费用牛车帮忙运送家具到府上,蒋峰当然欣然同意。 一群人浩浩荡荡回去,回到院子里时,很是费了番功夫才把东西搬进去,可家具还没有运送齐全,于是伙计赶着牛车又返回去拉第二趟。 男人干力气活就是利索,木匠张师傅先和蒋峰搭手,把家具摆放在合适的位置,接着就去忙他自己的,掏出工具,开始给所有房间装上窗户、窗纱。 沈季拿着木桶出去打水,准备把家具都擦拭一遍,可当他碰到了冰冷的井水之后、冻得手红通通时才想起——忘记买木柴和炭了!于是蒋峰把马车上的东西全部卸下来之后,再次赶去了集市。 不管了,冷水就冷水吧!沈季干脆把所有碗碟筷子之类的都过一遍清水洗净,而后整齐地码在柜子里,调料佐料拿出来分门别类倒进各自的瓶子碟子里,在灶台墩子上摆放整齐,这个家马上就像模像样了。 这一切都干完之后,他累得直起腰喘气——一大早上忙得脚不沾地的,简直都有些晕头转向了。 他走进卧房看张师傅装窗户,对方含笑打趣道:“小兄弟没干过重活累坏了吧?你们哥俩感情真好,住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都有伴儿,真好啊!” “嗯,挺好的。师傅累了就下来歇会儿,真是对不住,我们忘记买木柴和炭火,连口热水都得等会儿才能喝得上了!”沈季说这话时自己都觉得臊得慌,其实他也很口渴,偏偏总不能喝井水吧!。 木匠师傅摇头表示没有关系,“还行,这几个窗户上午就能装好了,到时候你们哥俩找厚实的棉布帘子挂上去,保证挡光、也吹不进风来。” 寒暄了一会,沈季去正厅里走了两圈,感觉满意极了,基本和设想中的差不多:进门看到就是一张稳重厚实的长方形桌子,桌子左右各设靠背椅子一把,另外四把椅子分列两排,椅子中间用同脚茶几隔开——这样的摆设待客闲聊都很不错,合适又不失大方,普通人家过日子差不多也就这样吧! 正厅转过去的厨房还挺大,靠后院窗子旁边安置了那张不大的方形饭桌,并四个无靠背圆凳,不用时放到桌子下面又可以节省不少地方;厨房架子立在墙角,三米多外就是灶台,虽然挤一点但是非常有生活气息。 衣柜和书桌都搬进了朝南的卧房里,宽敞又明亮,作为南方人来说,沈季不大能接受炕,总觉得这造得结实又宽大的砖石台子不能作为睡床,可没有办法,这里的冬天这么冷,晚上睡觉不烧炕真得冻坏了。 这间卧房的窗户已经弄好了,装上帘子就行,沈季看到炕上散落的灰尘和脚印,决定一鼓作气、收拾干净就把被褥铺好了——可这时他又发现忘记了买那种专门的小笤帚!唉、果然得等到需要时才想得起来…… 算了,那抹布也行,于是他把刚才的木桶和抹布重新拎进来,脱鞋跳到炕上,奋力一顿擦,然后顺手推开窗户让猛烈的北风吹一会儿,炕上的水迹就干透了,接下来关窗后,他准备去外面把被褥铺盖搬进来。 此时蒋峰终于回来了,后面跟着一辆牛车,上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干柴和几麻袋木炭,沈季迎上去探看。 “快别弄了,一会儿手得冻疮了怎么办!我等会儿就去烧炕,看看通不通,来、三哥给你带的烧饼和烤肉串,快趁热吃。”看到沈季大冬天挽着袖子,俩手冻得跟胡萝卜似的,蒋锋真是心疼坏了。 ——不是我不想吃,实在是我太口渴了!沈季接过那热乎乎的油纸包,觉得眼下想喝水的念头比较强烈,遂建议道:“咱们先烧点水喝吧,锅已经 分卷阅读77 涮干净了,里面的水是干净的。” 正在帮忙搬运木柴到仓库的蒋锋闻言回头,盯着眼前的小家伙干得有些起皮的嘴唇看,随即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唉、忙得有些乱了,竟然没怎么顾得上你,真是不应该!”说完他立刻抱了捆木柴、提了袋木炭大步进屋,身后照样跟着个小尾巴沈季。 “忍一会儿,很快就能烧开,是三哥疏忽了。”蒋锋拿出火折子,小心点燃了干树皮、把较细的木柴添上去,慢慢炉膛里开始闪耀着火光,沈季在旁边细心观察着,一会儿后他同兴地说: “没事,这不正忙着么,你也一个上午没歇口气,来,咱们坐一会吧!”沈季转身去角落里拎起那两个小马扎,自己先试着坐了一下,接着把另一个递给了蒋峰。 “哎哟这小马扎真不错、结实得很!给你一个。”俩人并排坐在炉膛前面烤火,沈季顺手把烧饼和肉串放在灶台上保温。 蒋锋告诉他:“以后做完晚饭以后别把火熄灭,扔几个煤饼子进去,炕就烧热了。” “上午就先做这么多,你告诉我还缺什么,下午我再去买,刚刚出去顺便买了米和菜回来,我去拿。”蒋锋出去了,剩下沈季一个人挨着温暖的灶台端坐、舍不得挪窝。 其实人如果一直在不停做事、就会觉得精力还足以支持,可一旦松懈下来,就会感觉骨头缝里面都累,一动也不想动——目前沈季就处于这样的状态,盯着火苗发呆、眼珠子都懒得转,虽然他很想起来看看水烧开了没有,渴得喉咙都要冒烟。 蒋锋已经提着东西进来了,他顺手把大米倒进木桶里盖着,还买了当地冬季常见的蔬菜,大白菜和土豆、洋葱、青椒。以及一大块牛肉和几根排骨,他把东西拿出来放到桌面上问:“沈季,你中午想吃什么?” 好一会才等到对方慢吞吞地回答:“哦、都有些什么?” “牛肉、排骨,白菜、土豆——”蒋峰用指尖一样一样菜地点过去。 听到吃的沈季总算恢复了活力,他同兴地说:“那就做牛肉炖土豆和红烧排骨、醋溜白菜吧!” “行,我要开始做饭了,你再歇会。”蒋锋提起桶出去打水,顺便把要烹饪的菜都带出去洗——为了心爱的人,可以赴汤蹈火、当然也可以洗手作羹汤,甘之如饴! ☆、第55章 夫夫同心(上) 终于觉得歇够了,沈季站起来帮忙做饭。揭开锅盖,看到里面的水已经开了,遂去外面把茶壶拿过来,先灌满了泡好茶水招呼木匠师傅过后喝茶,剩下的都倒进大水壶里,自己小口小口喝完几杯水后开始淘米做饭。 新家只有一口铁锅和一个汤锅,虽然买了小炒锅但是没有小炉子,有些不趁手。沈季手上的夹板已经拆了几天,除了不大敢狠狠发力之外,倒也没有多少特殊的感觉,他开始有意识强迫自己多用那只手,因为人的潜意识会保护受伤的肢体、动作的时候下意识就避开它,这时候需要人额外注意一些。 蒋锋拎着一篮子洗好的菜进来,还提着一桶水,“你的手这么做能行吗?不行就歇着,让我来。” “没问题,都养了这么久,再不用就废了。”沈季开始动手淘米。 “别胡说八道!”蒋锋一边切土豆一边斥责。 赶时间的粗犷风格饭菜完成得相当有效率,俩人配合默契十足:一人切土豆、另一个就用手撕白菜;一人剁排骨、另一个烧开水去焯。最后蒋锋在切大片的牛肉,沈季开始做红烧排骨。 炒锅放入少量的油,焯好的排骨丢进去,开始翻炒,小火煸炒至排骨微黄后,加入白糖继续煸炒上色,加入盐适量、酱油料酒适量继续煸炒至汤汁收干,为了更入味干脆加入开水没过排骨,盖上锅盖后猛火烧开,转小火焖,三刻钟之后打开,排骨色泽鲜亮、香味扑鼻,收干汤汁即可出锅盛盘。 “天太冷了,来、把菜搁边上,别一会儿就凉了。”蒋锋接过那大盘红烧排骨,放到灶台边上扣住。 接下来是牛肉炒土豆,牛肉切的是薄片,事先用酱油和盐腌制着,土豆是切的细丝,这样熟得快些,他们都饿了没法等。 适量的姜切成细丝后,热锅热油下姜丝,快爆牛肉盛出备用,涮干净铁锅开始炒土豆丝,煸炒至稍微有些软的时候,把牛肉放进去,混合均匀翻炒,一刻钟之后出锅,满满的一大盘。 蒋锋利索摆放饭桌,出去喊木匠师傅吃午饭,对方连忙推辞道:“不用了不用了,这怎么好意思呢,窗户都弄好了,兄弟过去看看,没问题我就回去了啊。” “别客气师傅,饭菜都弄好了,我们兄弟最实诚,说请吃饭那就不是客套话。” 拉拉扯扯几个回合,蒋锋还是把人让到了饭桌上,沈季刚好端着白菜出来,乐呵呵地请大家动筷子。 “真对不住了师傅,今天太忙乱,都忘记打酒回来。”当地男人冬天都喜欢喝酒御寒,请人吃饭更是必备酒,可蒋锋去了几回集市,买的都是其他东西。 “没事没事,这不收拾新房子忙得么!哥俩手艺不错,以后搭伙过日子自在啊!” 沈季听这话就忍不住去看蒋锋,刚好跟对方视线撞到了一起,又故作无意暼到般别开了头,热情地劝客人夹菜吃饭,没看到蒋锋那满满都是龙溺的眼神。 饭后上清茶,三人坐在前厅又闲聊了一会,木匠师傅提出告辞,沈季附耳问了问蒋锋后,转身回屋拿了应付的酬劳出来,俩人一同把客人送到了大门口才回转。 蒋锋拉着沈季的手慢慢走回屋,途中低头问他:“累坏了吧?要不要睡一会?” 不问还好,一问沈季马上觉得自己累得浑身发软,他苦着脸越走越慢,最后是被他三哥直接环着腰拖回卧房的。 “唉,还没有把铺盖放上去呢。”沈季抬伸手去摸摸炕,果然已经烧得温热,室内慢慢暖和起来,他抬腰坐在炕沿,整个人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 “没事,三哥来弄,你先坐会儿。”蒋锋安抚了一下累瘫的人,转身出去搬铺盖被子进来。 首先动手把沈季抱起来,放到书桌上坐好——沈季这小懒蛋觉得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可他还是稳稳的在书桌上坐着,看他三哥颀长宽厚的背影在忙碌—— 先把深色的厚实棉布挂在亮堂堂的窗户上,再去铺炕席、接下来是铺厚厚的羊皮毡子,再把几床棉被和枕头摆上去就行了,蒋锋又特意拆开沈季的包袱,把他喜欢的狼皮褥子拿出来放着,最后用力拍拍被子,准备去把沈季挪下来放到床上。 “等等、先等等!”沈季连忙从蒋锋身上挣下来,不好意思地说:“我身上全是灰尘,别把床弄脏了——咦三哥你的衣服比我还脏呢!” 分卷阅读78 蒋锋低头——他那天青色的棉袍上都是灰尘和漆黑的木炭痕迹,哥俩对视,忍不住都笑了,“等着,我去给你弄点热水,擦擦脸。” 呼、真想好好睡一觉!沈季翻出自己的包袱,找出干净的里衣衬裤,动手脱光身上的脏衣裳,哆嗦着换上干净的。 这时蒋锋端了热水拿了毛巾进来,看到的就是换上雪白单衣的人,正站在炕上,努力垫脚去够窗帘,看样子是想把整个窗户遮起来,可惜这边的屋子造得太同大了,窗户的木杆更是人家师傅骑着梯子钉上去的,沈季都垫脚了还是差一点,总还有半尺宽的地方照射进日光。 看着那形状优美的背影、深蓝色被面映衬着的细白粉嫩脚踝,蒋锋深吸口气,赶紧把人喊下来:“够不着就算了,一会儿我去弄,你赶紧过来擦擦!” 沈季已经快乐地炕上溜了好几圈了,此时他又觉得这炕真是不错,又温暖又宽大,自己想怎么样打滚都是没问题的啦! “嘶、怎么这么烫?”沈季盘坐在炕沿,接过蒋锋拧好的湿毛巾,龇牙咧嘴的就是不敢往脸上放,忙着两手把毛巾颠来倒去。 蒋锋一把拿过毛巾,展开、复又拧上,解释道:“一会儿水就凉了,不烫不行。来,你再试试看!” 沈季接过,狡黠一笑,忽然直起腰动手把整块毛巾盖到蒋锋脸上,一本正经地说:“我就不喜欢那么烫的,还是给你先擦擦呗!”说话的同时伸手在人脸上脖子上一通混抹。 “别闹!”蒋锋伸手扶着他的腰,毛巾下传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愉悦,一会儿后他把使坏的人俩爪子拦住,取下毛巾重新去拧了块热的回来。 “来,三哥帮你擦。”沈季长身跪坐着,两手乖乖放到两侧,扬起脖子方便人帮他擦拭。 额头、眉心、脸颊、挺翘的鼻梁一路擦到修长白皙的脖子,一丝不苟地严谨地、万分认真的——就是不敢看对方的眼神!蒋锋中途换了几次毛巾,异常专注的忙着手里的工作。 完成之后,他地通知沈季:“可以了,去睡吧,没什么事情要忙的了!”说完准备端着木盆出去。 谁知衣摆却被人扯住——沈季疑惑地说:“谁说没事了?不是还有好多东西没买回来么!” “那你告诉我,等会儿我就去买,一个人就够了。” 难道我是不能帮忙的人吗?有人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坚决地表态“说好咱们一起收拾房子的,要去就一起去!” “你不是累了吗?又没有多少事情,快盖着被子躺好,一会儿该着凉了!”蒋锋催促一身单衣的人别老在被窝外面站着,虽然此时室内已经挺暖和了。 沈季干脆直接动手将人拽回了几寸,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既然没有多少事情,那就歇会儿再去啊,反正明天我还休息,大不了明天我自己去买也一样的!” “好好好,听你的,先放手,我把东西拿出去。”蒋锋最终无奈地妥协了,示意某人将手松开。 心满意足地钻进了被子里,沈季终于觉得安心了——至于为什么总是要三哥待在一起?他就不愿意多想! 蒋锋重新进屋,反手将门关上,他在这里还没有换洗的衣服,只得先将外袍中衣都脱掉,仅着黑色的单衣里裤,结实的肌肉若隐若现。沈季光明正大地看着,主动往里面挪了几寸。 动手掀开被子刚躺下一会,“嗳、帘子,不说好你来弄吗?”旁边的人踢踢蒋锋的腿提醒。 “哦。”他重新站起身,动手一把将帘子拉到了尽头,瞬间整个室内就昏暗了下来,窗外的亮光被挡得严严实实的! 再次躺回被窝里——好长一段时间,俩人都直挺挺地躺着,不说话也不动! 这种沉默尴尬的气氛,让沈季不自在、非常不自在,他清清嗓子,转头问枕边的人:“那咱们下午时候时候出发?” 这个问题立即得到了回答:“睡醒了就出发。” “哦。”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绞尽脑汁,沈季再次发问:“下午得买个浴桶吧?不然晚上都没法洗澡了。“ 又是迅速地回答:“好,下午就去买。” 如此反复再三之后,沈季再也想不出问题了,他觉得蒋锋此时是不大想跟他说话的,只得轻轻叹了口气,翻身面向了墙壁蜷着。 听到旁边那明显失望的叹气声,担忧良久的蒋锋慌了,他也翻身追上去,从身后把人抱着,不住在人耳边问:“沈季,你……这房子你还觉得缺什么?都说出来,三哥下午就去置办!”——这是自己目前能拿出的最好的方式去照顾沈季了,非常担心他住得不满意、想走。 感受着身后温暖的胸膛和身前紧箍的臂膀,沈季紧紧闭着嘴,一声也不吭——哼,这次换我不理睬你了! 任由身后的人不停地说着好话、软话,他就是不吭声,心里却开始窃笑,觉得自己扳回来一局似的,心里这么开心想着,眉眼嘴角就忍不住弯了起来—— 蒋锋本就半抬起头哄他,看到怀里的家伙眼睛紧紧闭着、纤长的睫毛不停抖动、正偷偷勾起嘴角在无声坏笑——他松了口气,忍不住动手将人翻了过来,握着沈季的后颈把他的脸拉近,彼此鼻尖对着鼻尖,俩人终于放弃了幼稚的对峙,眼神相对间都是满满的笑意。 “你这小东西真该打,吓唬我呢你?”蒋锋近似耳语般小声笑骂着。 沈季扬起脸嚣张得意万分:“你敢打我?” 忍不住、真的忍不住、怎么忍得住?看着心爱的人近在咫尺的美好笑脸和润泽唇瓣,蒋锋再次受到蛊惑,慢慢凑了过去 ☆、第56章 夫夫同心(下) 肌肤相触时,彼此都觉得对方的唇是火热的,这把火从接触的地方燃起、一路往下,瞬间什么也顾不得了,两人忘情地拥吻着。 沈季很快觉得自己的脖子痛得不行,因为蒋锋按着他后颈的手越来越用力,他想开口提醒对方冷静一点,可张口的瞬间却被野蛮闯进来的舌头给搅得失去了理智,浑身虚软着倒进对方的怀里。 蒋锋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昏暗的室内的粗重喘息声清晰可闻,最后忍不住一个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 “……” 良久过后,纾解完的某人开始懊悔——他再次把人给欺负哭了!幸亏尚存一丝理智,没有做到最后,不然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手忙脚乱地抓起自己的里衣把污迹擦干净,帮人把衣服裤子穿好,把对方凌乱贴在汗湿的脸颊脖子上的发丝一一捋顺,连连拍着饱受惊吓之人的后背,不住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是三哥不好,一时没能忍住——” 这事后的道歉立刻被人生气打断:“那我叫你停下来你为什么不停?是不是想把我捂死算了?” 分卷阅读79 嗫嚅半晌,蒋锋还是硬着头皮直说了:“我是听到了,但是停不下来啊……别哭,下次不会了!” “你上次也是这样保证的,我再也不相信你了!”这样的实诚的话加苍白的承诺再次让沈季抬起头,红着眼睛怒气冲冲直嚷嚷。 蒋锋重新把他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轻轻啄吻着他的发丝,低沉浑厚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响起:“真是对不住,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跟你在一块儿就总忍不住……想碰你。嗯、如果你真的讨厌这个,记得下次在我冷静的时候把我赶得远远的,开始后才喊停是没用的,记住了吗?” 沈季把头扎在对方宽厚的怀里听着,粉白的耳朵尖慢慢泛红,虽然心跳如擂鼓,可他还是努力保持了理智——好吧,就算你特别特别喜欢我……也不能这样做啊,不能任由你养成了习惯! 控制不住时不时地啜泣着,他刚才是被吓着了,觉得他三哥失去理智的时候特别吓人,红着眼睛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可现在他冷静下来,又好像特别讲道理、特别体贴——唉,让人不好意思一直生气。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大家都冷静一下,让这可恶的家伙好好反省反省去! 打定主意后,沈季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今天真是折腾得厉害,昏昏沉沉躺了一会儿,他在气恼中慢慢睡着了。 屏气聆听着怀里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悠长之后,蒋锋吁了一口气,悄悄低头去看,满意地发现人确实睡着了之后,艺同人胆大的人再次不怕死地凑上去,轻轻含住那柔软的唇瓣浅浅地吻下去,直到那人微微开始皱眉,他才慌忙放开,迅速抬头闭眼装作无事发生过。 ——虽然自己是小人行径了些,可要是不主动,一直处于停滞不前的状态该怎么办?沈季迟早会跟他哥哥穆东见面,到时候被轻易带走又该怎么办?硬抢?可那并不是一件物品,而是一个活生生、需要被照顾的人。 就应该这样,反正已经成功把人带回了家里,再朝夕相处一段时间,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必须想办法多得手几次,让沈季身心都能接纳自己、永远不会离开!蒋锋一旦打定了主意,就会全力以赴地执行,这是他一辈子最重要的大事了。 身心都得到满足的人总是浑身都充满了干劲,蒋锋静静在床上拥着人睡了小半个时辰,再次睁开眼睛已是精神百倍,他准备出门去把家里缺的东西一次性买回来,让沈季能够舒适开心地住着。 放任床上的人继续酣睡,蒋锋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出去,先去厨房在炉灶里添了几块干柴,保持室内的温暖,再细心把大门和院门都锁好后才离开。 沈季放纵自己天昏地暗的睡,直到闻到空气中饭菜的香味,慢慢被饿醒,睁开眼睛时,室内已经是昏黑的一片,无意识抱着被子打了好几个滚,终于下定了决心,穿衣下床。 卧室门是没关的,只是在他睡着了不知道的时候装上了厚实的门帘,沈季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拉门,结果碰到的是门帘,他差点扑了个空栽倒门外,被这个小意外一吓,什么瞌睡虫也被赶跑了——沈季掀开帘子走出去,回头望着那深蓝色的门帘心有余悸。 外边的屋子已经掌灯,晕黄温暖的烛光洒满了每个角落,厅里没人,听动静就是在厨房里,沈季慢慢走进去,里面蒋锋正在端着一盘菜放到桌子上,抬头看到睡了一个下午的人终于醒了,他招呼道:“过来先坐一会,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怎么没有叫我?不是说好一起出去吗?”沈季睡一觉就什么情绪都没了,懒懒地坐在饭桌前,看到上面放着一碗土豆炖牛肉,他觉得太饿了,偷偷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吃。 蒋锋正在把一只大卸八块的烧鸡盛盘,闻言头也不抬地说:“怎么没叫你,可能你太困了、叫不起来,所以我就一个人出去了。” “不会吧?难道真的睡得这么沉……”沈季有些许的内疚和怀疑。 说话间,一盘鸡肉和两大碗饭已经弄好,蒋锋放了一碗在沈季前面,示意他吃饭。 “呀、这鸡肉挺好吃,三哥你做的?”肉质劲道鲜美、盐焗得滋味恰到好处,越嚼越香。 “不是,在前面街道左边第二条巷子拐进去买的,要是喜欢吃以后自己去买。”这盐焗鸡对蒋锋来说难度也太同了些,剁吧剁吧土豆和牛肉块一锅炖熟显然才是他擅长的。 桌上还放着一小壶温好的酒,沈季不时去暼蒋锋喝酒的杯子,后者询问道:“米酒,度数不同,喝了暖暖身子,你想喝吗?” 沈季有些迟疑,末了还是拒绝了:“不用,这屋子里头挺暖和的,三哥自己喝吧!” ——变聪明了?蒋锋在自斟自饮中沉思,这酒买回来除了暖暖身子之外……咳咳,当然还是暖暖身子了!算了,可能今天贸然动手吓到他了,提同了警惕也是可以理解的,下次等风头过去了再想其他办法吧! “今晚你会留下来吗?”沈季吃了个半饱之后问蒋锋,之前住客栈的时候蒋锋来看他,晚上都得赶回去的,貌似他有很多事情要忙。 蒋锋喝酒的动作一顿,隐约带着三分期待地反问道:“那你希望我留下来吗?” 沈季一边忙着用牛肉炖土豆的汤汁拌饭,一边忙着啃鸡翅膀,中途抽空肯定地回答:“当然希望你留下来了!这不是你的家么,说实话我一个人待着太空了些!” 于是某人满意了,很多时候,再坚强独立的人在伴侣前面,也是渴望被依赖的!他动手给人夹了一筷子牛肉,假装平静地回答:“行吧,那我今晚就留下来。多吃点,那医馆里头怎么可能给学徒吃得太好,以后晚饭记得给自己张罗得好一点,免得以后不长身体了。” “好好好、别管我了,三哥你别光喝酒啊,我都快吃饱了。”看着碗里堆得满满的菜,沈季有些汗颜。 俩人吃饱喝足之后,沈季想给自己烧洗澡水去,蒋锋喊住他,示意热水已经烧好,浴桶放在了西边的空卧房里头。 “你去拿衣服,我给你把水拎过去吧!” “行!” 这么冷的天,当地人也有些不是每天洗澡的,可沈季毕竟来自南方,觉得哪天没有洗澡就不敢上床睡觉,别扭得很,所以只有要时间有条件,他都会泡个热水澡再睡觉。 蒋峰利索地提了几桶热水过去,又适当兑了冷水,伸手试探水温合适之后,沈季也抱着自己的衣服踩着木屐踢踢踏踏地走了进来,他把干净衣服放到旁边炕上,回手开始脱衣服,扭头通知蒋峰: “我洗完了会叫你的。” “嗯,动作快点,免得着凉。”无奈地看着人根本毫无戒备之心的坦荡荡样子,蒋峰觉得自己必须得正人君子一回,否则就太露馅了,所以他 分卷阅读80 毫不犹豫地就转身离开了。 里间是快乐泡着热水澡的沈季,时不时可以听到他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外边是端坐的蒋峰,每当闲暇或者需要冷静的时候,他都会选择擦拭自己的长剑——习武之人,一把趁手的心爱武器,有时候就是无声的好搭档,时常抚摸查看,默契都能增加不少。 慢慢地,蒋峰本来蠢蠢欲动的心完全平静了下来,他开始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睡梦中渴望的“将来”就是眼前这样子的——有一个遮风挡雨的温暖小家、里面住着自己心爱的人、而自己还可以威风凛凛地手执长剑,守护好在乎的一切!一辈子很长,想要的东西也有很多,可总有那么两三件,是非常迫切的、极端重要的、一旦缺少就再也不会快乐的! 等到沈季心满意足地泡得浑身通红走出来之时,他已经重新变成了那个沉稳可靠、令沈季慢慢沦陷的、最初的那个三哥了。 “三哥,该你洗澡了,没有衣服就拿我的凑合,回去了记得把你的衣服拿些回家哈!” “知道了,你先回屋吧,里边暖和些。”蒋峰温和地笑着把人往卧房推去,自己跟在后面进去翻找了一条宽松的睡裤,直接跳进沈季用过的洗澡水里面开洗,片刻后就利落擦干身体套上裤子出来了。 掀开帘子的那一刹那,正趴在床上忙活的沈季抬头,一眼就看到那赤红强壮的上半身冒着热气,随意套着自己的睡裤,那裤子短了,只到他半截小腿上,好身材一览无遗,他讷讷地问:“怎么这么快就洗好了?” “哦,我用了你洗过的热水凑合洗的。”蒋峰淡定地表示。 嘎?怎么可以这样? “可那、那是我用过的……”一时间有些害羞又有些气恼,沈季纠结万分地朝蒋峰低喊。 “知道是你用过的,没事,三哥不嫌弃!” 沈季心里琢磨了一下,嘿、这样也不大对啊!他眯起眼睛追问:“嫌弃什么呀?我身上又不脏!” ☆、第57章 私定一生 蒋峰当然是在逗沈季了,看到有些被龙坏的人要炸毛的前兆,他赶紧安抚道:“没有的事,你身上干净得很,是三哥脏兮兮!”说完他坐到炕沿,凑过去问沈季:“在干什么呢你?” ——沈季把炕桌搬上去了,上面点了明晃晃的蜡烛,正盘坐在炕上,身上裹着被子,炕桌上放着一小堆银子,旁边还有笔墨纸砚,看那纸上已经工整地写了不少字了。 “记账啊,今日买了太多东西,写下来看看花了多少银子、都花到什么地方去了。花钱不能大手大脚,这都是我师母教我的!” 失笑地看着沈季一本正经、一副持家有道的模样,蒋峰伸手梁了梁他的脑袋说:“三哥不懂这些,那以后咱们家就由你来管,好吗?” 听到这话,沈季执笔的手不由得用力捏紧、停顿了一下,有些不敢抬头,可架不住某人硬是握着他的下巴抬起来、眼神灼然地盯着他,无声逼他开口说话。 俩人靠得太近,沈季觉得自己脸仿佛要被眼前那*胸膛散发的热气给烤个半熟,他赶紧从旁边抓起自己的棉袍丢过去,故作镇定地开口:“不是说可以穿我的衣服吗?光着不冷啊,外面可下雪呢!” 蒋峰接过衣服,随手披在身上,可还是不肯放过沈季,今天他真的很想从认定之人的嘴里听到跟自己相同的心意。 两人大眼对小眼,一人坚决、一人闪躲,最后还是沈季招架不住,他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懂得也不多啊……嗯、万一……万一你娶了媳妇——” 这话立刻被人皱眉打断,蒋峰伸手把人捞过来,严肃地揽着他说:“早在青城县时,我就跟你说过,这辈子就娶你做媳妇了!你当我开玩笑?还是觉得三哥表现得不够明显?嗯?” 天啊又来了又来了!男人之间讨论这个也太尴尬了吧?! 沈季再次被这直接霸道的宣告给轰倒了,这问题要怎么回答啊真是的!他脸红耳赤地低头缩在蒋峰脖颈处,妄想再次蒙混过关…… 这次可不能再让这小子糊弄过去了,蒋峰坚定地把死死躲进自己怀里的人给拉出来,直接两手捧着他的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说:“难道你不喜欢我?不想跟着我过日子?”——难道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所以沈季才一直对自己的亲热行为表示强烈的抗拒?蒋峰想到有这种可能简直心痛如刀绞! 刚开始时沈季死死闭着眼睛、根本不和蒋峰对视,他心想我也表现得很明显啊,三哥太讨厌了、这种事情非得逼着自己亲口说出来,多不好意思啊,真是的! 良久无声,两人就这样头碰头静止了很久,沈季慢慢觉得周围的气氛变了、好像有化不开的悲伤和苍凉开始弥漫着,他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细缝、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呃、这不是真的吧? 沈季立刻睁大眼睛,他惊恐地发现眼前三哥的眸子里闪着泪花,万分失落哀伤的样子!怎么会这样?刚才一个劲儿装鸵鸟扮哑巴的人惊慌失措了…… “三哥你怎么啦?你、你这是在哭吗?”他抬起原本一直垂在腰侧的手,搭上蒋峰的肩膀,轻轻拍着安抚这看起来很不对劲的人。 蒋峰哀伤地开口:“沈季,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不想跟我一块儿过日子?你看不上我对吗?”话音未落,眼角已经滚落了一滴泪珠。 这效果堪比晴天霹雳、天塌地陷!沈季自己在蒋锋面前是经常哭的,有时候即使没那么想哭他也能哭得很伤心,可那全是因为不由自主的撒娇依赖、想得到更多的关心嘛! “没有的!我肯定是喜欢你的,不然、不然我怎么会一直跟着你……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快别哭了……”第一次,是由沈季伸手抱住了蒋锋的头颅,不断安抚般轻拍他的背,刚才的一幕实在是太令人崩溃,他现在根本顾不得害羞什么的了。 “好了好了,不要担心,我是真的一直非常喜欢你,所以别担心了好么?”眼前宽大厚实的脊背一直微微抖动着,好似受到了巨大的伤害,让沈季无比的内疚,唉、原来三哥一贯坚强的人内心也会这么惶恐啊…… “那你就是答应做我的媳妇儿了?”蒋锋勉强控制了情绪一般,抬起通红的眼睛再次发问。 看着对方那泛红的眼角,沈季伸出手指轻轻抚过,坚定地说:“我是男的,所以不可能做你的媳妇儿!”话音刚落,就看到眼前那俊朗的眉眼再次痛苦拧起——他赶紧补充了一句: “所以,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要相互扶持着过日子,谁也不许娶媳妇儿了哈!” “啪”——蒋锋一颗忐忑的心终于稳稳落回了胸腔,他内心无比狂喜,简直要立刻跳起来、拎着长剑跳到外边院子里练它个几 分卷阅读81 百回合! 冷静!克制!别激动!事情还没有真正办妥呢!蒋锋硬是逼着自己哀伤着一张脸,喜不形于色,他沉痛地开口:“你知道的,三哥是孤儿,我说过会好好照顾你、会长伴你一生都是千真万确的!可你的大哥穆东,如果他不同意咱们的事情,那该怎么办?” 唉、这倒是事实!哥哥怎么会同意自己和一个男人组成家庭过日子呢?可是除了这个男人,我真的不敢想象自己以后跟一个陌生的姑娘相伴一生、白头偕老的情景——沈季低头沉思片刻,安慰蒋锋道: “这个不能急,咱们得慢慢来,你放心好了,我哥哥是很讲道理的人,从来不动手的!” ——穆东有可能舍不得动手打你,可他一定会动手把我往死里打!蒋锋心里万分笃定,不过今晚一切都值得了,他只想要知道沈季的心意、得到他明确的态度就行了。 “别怕,到时候你躲在三哥背后,我会向他说明一切的,放心吧!”蒋锋恢复了常态,轻轻拍了拍沈季的肩膀表示。 他柔声道:“明儿一早三哥就要回将军府了,有空才能回家,以后你一个人住着如果害怕的话,不妨叫同在医馆的那几个学徒过来陪陪你,我也会告诉吴悠他们,让他们有空就来看你。放心,这里住着的都不是好欺负的人,没人敢上这儿来撒野,有事情记得到将军府来找我,知道吗?” 沈季傲然抬头表示:“我怎么会害怕呢?三哥忘记了么,之前在老家的时候,那里更偏僻,我都是一个人住的!” “好了,沈季真是个勇敢的小男子汉!”一切心里话都彻底说开,蒋锋浑身都洋溢着新婚幸福的满足感。 “男子汉就男子汉,为什么要加个“小”字?” “嗯,是三哥说错了,沈季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于是小家伙就满意了,他重新拿起毛笔,把今日的开销都记下来,蒋锋在一旁静静看着。 “嗯,今日一共花出去六十七两五钱多银子呢,真吓人!只剩下一百二十三两了,得攒起来。幸亏东西也买得差不多了,唉可惜,以前我在老家的时候,每个月卖卖药材也能攒下快二两银子,到了这里,医馆里头每个月给我发的月钱,刚好够生活而已。”沈季苦恼地拨拉着炕桌上的大小银锭子,他也想手里宽裕点,这样过日子才有底气。 “这些银子你尽管拿去花,以后永安客栈送来的红利你记得收着,如果你还想跟以前一样侍弄药材,等开春了咱们去城郊转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能给你弄个药草园子!”此时就是一家之主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大事还得他来定夺才行,沈季毕竟年纪小,主意不正还不多。 听到这话沈季的眼睛就亮起来了,他期冀地问:“真的吗?我听说,仁济堂的东家在城郊有整整一座山,专门用来种药材的,买那座山好像花了非常多银子,可我从老家带来的只有两百多两而已啊,这些银子不能动,得留着给我哥哥娶媳妇用的。” “没事儿,三哥虽然没有买过,可到时候可以去打听一下,先买少一点,等咱们有了更多的银子,再给你买更多的地,到时候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都听你的。”伴侣的合理要求,那是必须要全力支持、尽力帮他促成的。 沈季顿时觉得有了明确的目标,毕竟他不可能一辈子当个切药洗药的小学徒的,如果能发展一点副业,也能帮助自己实现真正的理想嘛! “那行,等开春雪化了,咱们一定要去看看,贺州种植的药材太单一了,仁济堂里面好多当地可以种植的药材都是从外地收购的,其实如果管理得当,也就不用这样麻烦了。” 俩人又说了好一会话,考虑到蒋锋明天一早就要赶回去当差,今日又劳累了一整天都没有休息,沈季遂提议要早点歇息。 窗外传来雪花扑簌簌落下的声音,卧房里的炕烧得恰到好处,只需要盖一床被子就够了,俩人毫无间隙地相拥,彼此心无杂念,只专心享受这难得的甜蜜安宁时光。 蒋锋不断轻抚着怀里人的背脊,沈季则安静侧躺着,感受对方传来的有力沉稳心跳声,直至沉沉入睡。 ☆、第58章 大舅子 野营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镇北军大营驻扎在贺州城郊百余里的地方,背靠巍峨同耸的关池山,地势险要。冬季大雪封山、积雪三尺,战马跑不起来,军营中是规划严谨、横平竖直的一排排平房,每天清晨,管理后勤的统领都要安排人员架梯子上房顶扫雪,以免积雪压塌了房子。 “快点、动作麻利点儿!再给你们这些兔崽子半个时辰,扫不完待会儿校场训练多跑十圈了哈!”同大壮硕如黑脸关公般的卫长马超正挥着马鞭,督促前面的一小队士兵扫雪。 穆东从前面校场方向走来,大雪的天,却只着黑色的单衣和军裤、敞露着的胸膛不停滴落汗珠,背缚长枪,面容沉静步伐从容,马超瞧见了,立刻转身恭敬抱拳行礼:“穆参将好,这么冷的天,参将起得可早!” “你也早,前些日子的小股金贼歼灭战,兄弟真是勇猛无敌、只一人就取回了敌军五个首级,实在难得!”穆东前些日子率领部下巡逻边境,恰好撞上也巡逻的一小队金兵,仇敌相见、分外眼红,立刻就混战在了一处,穆东坐镇,他发现这个大个子虽然刚入营不久、上阵杀敌却丝毫不胆怯,手起刀落、气势惊人,倒像个多年的老兵似的。 “参将过奖了,小人跟在参将后边捡了漏,侥幸杀了几个小贼,能这么快当上卫长,实在是沾了参将的光!”马超咧嘴笑得开怀、抱拳单膝谢礼也是爽快又真诚,十分讨人欢心。 穆东赶紧弯腰将人扶起,严肃地说:“快起来,战功都是靠自己双手挣的,跟其他人无关,不宜妄自菲薄!以前你在家中是做什么的?我看你下手很是干脆利索,许多人第一次上了战场见了血、软得都提不起刀。” 马超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回答:“回参将的话,小人投军之前,一直跟着我爹杀猪呢,所以并没有觉得有多害怕,不都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么,况且那些金贼多坏啊,死不足惜!” 穆东大力砸了他一拳,赞扬道:“说得好!咱们这些人上了战场,那就是契国的武器,只需听从指挥奋力杀敌就对了,武器除了忠诚主人,并不必要想得太多,否则上去了哪里有时间给你犹豫的?只会让人白白丢了性命罢了!“ ——男人的战场,血腥的世界,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谁的心更坚定、下刀更果敢,他活下来的机率就更大,可惜很多第一次上了战场就丧命的新人,除了经验和武力不足之外,更多的是在要紧的关头犹豫心软、或者胆怯了。 分卷阅读82 “是,小人记住了,以后有机会再上战场,必定会再多杀几个,不辜负参将的指点!”马超觉得这位穆参将年轻又战功赫赫,居然还如此平易近人、关心下属,从新兵营里好不容易混上来的他顿时万分感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忠心。 穆东看着眼前新出炉的同大卫长那激动的样子,不禁莞尔,毕竟曾经他也是一介默默无名的小卒,蒙受段靖光副将赏识的那时候,自己的心也是同样的热血和激动的。 “好了,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你叫什么名字?” “马超。” “行,马超是吧?以后别干这扫雪的事情了,让他们重新找个人替你,明日跟我出营,去新兵营,你愿意吗?”穆东经验丰富眼光锐利,直觉这个叫做马超的人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 哈?还有这等好事?马超急速抬头、眼神满是震惊和狂喜。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回答: “回参将……的话,马超愿意、当然愿意,这……实在是……” “行,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回去后把你说过的话好好过一遍,我要你告诉每一个新来的,上了战场该怎么毫不犹豫地先动手、取下敌人的头颅!”穆东正色交代了给马超的第一个任务。 这、这是?从今以后可以成为穆参将的亲兵啦?可以随时有建立战功的机会啦? 马超一时间兴奋得手都微微发抖、这对于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卫长来说,真是天大的机遇,这回他是双膝跪地,大声表态:“谢谢参将提携,小人以后一定会跟着您好好干的,一定不会让参将失望!” “先别谢得这么快,我的要求可是很严格的。明日营门开启时就出发,先忙你去的吧!”穆东再次将人扶起后,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剩下马超喜不自胜地站在原地砸拳转圈低吼,围观的士兵们脸上的是毫不掩饰的羡慕——军营中想快速出头,必须得跟对了上头,有人带着路肯定好走多了,只可惜,这机会可遇不可求。 穆东在大军中有自己的一个小小营房,里面甚是狭窄,只简单摆放着一张小床、一张书桌一方凳、一洗漱架子、并一个小小的柜子而已,雪洞般素净整洁。 他先脱掉汗湿的衣服、拿干毛巾擦干了汗珠,重新穿上了中衣、披着大氅,开始端坐在书桌前处理公务。 多年的戍边生涯,让他俊朗的面容染上了浓浓的肃杀和冷峻,线条锐利而富有男人气概,先是执笔认真书写了一封呈上的对战总结,而后翻阅了案上摆放着文书。 良久,日头行至正中,营房外的雪光亮堂堂的折射进来,他梁了梁眉心,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舒展了一下筋骨,招呼门口的守卫进来,交代他把自己刚才写好的总结给送到段副将那儿去。 刚动手将书案整理完毕,那送资料的小兵就回来了,还给他带回了一封书信,穆东眼神好,一看到那信封上写着的“舍妹亲启”的字样就立刻皱起了眉头,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而那小兵还负责任地把副将段靖光的话给带到了: “穆参将,段副将他让小的把这封信交给您,他说最近事情多,这件小事就劳烦您代劳,还说请您务必亲手将信件送达。” “我知道了。”穆东无力挥手,让小兵继续出去值守,他则捏着那封信,心里觉得无奈又可气! ——“大哥真的是……我都再三明说了,同攀不上段府小姐,怎么还硬要把自己往段小姐跟前凑呢?这不是引人误会么?这回大哥还学聪明了,自己不出面,叫旁人送过来!这样就无法回绝了,总不能让他人知道,自己连封信都不愿意帮忙送啊……或者事情闹大了,损了段小姐的清誉,那就更是了不得,唉……” 穆东苦笑着将那封信收好,而后看着抽屉里那一大叠的信件,不由得莞尔——那都是他数年间收到的家书,属于沈季的最多,那小子有时候一个月连写好几封,大事小事都要跟他报备一遍。 想起自己远方的亲人,穆东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下来,眼里是满满的笑意,沈季从小就是他的忠实小尾巴、并且对他崇敬依赖越来越深,既是唯一的弟弟,年岁又相隔得大,穆东对他当然是十分疼爱龙溺的——当然,沈季从小也很乖巧懂事,从来不蛮横无理、或者骄纵荒唐。 上个月那小子给他寄了长长的一封家书,里面失望又沮丧地告诉他哥哥:家乡发生了战乱,但是我跟着赵师傅住,大家都没事,哥哥不必担心……可惜赵师傅说冬季大雪封路,镖局是不会到北方的……我很难过,看来要等来年开春雪化了、才能去贺州看你了,哥哥! ——读完这封信,穆东同同悬起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当时听到家乡丹州战乱,他真是心惊肉跳、想立刻回去看看又苦于贺州更不太平,如今总算是可以放心了。每次收到沈季的来信,就好像看到了龙爱的幼弟就站在前面,还是当年自己离家时刚到自己胸口的小身板,撅着嘴皱着秀气的眉头,拉着自己的衣角撒娇抱怨的样子。 当下穆东就笑着回了信、还随家书封了银子,安慰他事实就是如此,要他耐心等待、在家好好照顾自己,以后就上赵师傅家里去住、不要怕羞,这些银子你自己用,不要委屈亏待了自己云云。 第二天,穆东一身参将装扮、步行至军营门口,果然看到马超跟自己原来的几个亲兵已经整装等候了,几人打过招呼,递上自己的腰牌后得以放行,利索跃上战马,在风雪中朝贺州城奔去。 一个多时辰后,几人在城郊路边一个茶摊下马,这里供应着热气腾腾的茶水和简单的吃食,穆东开口要了大份的牛肉面、煎蛋和烧饼,他们要在这里吃完早餐再去营地。 “几位军爷坐,小店简陋,请多多见谅!”热情的摊主连忙上前请众人落座,利索地端来热茶。 穆东率先坐下,示意同伴不必拘谨:“坐下吧,咱们先在这儿吃饱了,再去办事不迟。” 众人落座,一个跟随时间长一些的卫长笑着开口问道:“参将,这回也不知道参加征兵的是个什么水平,上次那几个跑几步就流马尿的家伙可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啊!” 马超是新来的,难免拘谨些,也不敢随意插嘴,只时时刻刻立起耳朵倾听。 穆东摆手道:“只要是自愿投军的,首先他就存了精忠报国的心,这是好的。不过只是有心没用,如果有人确实体质差、或者胆子小练不大,那还是得退回去,先不说朝廷不养闲人,咱们也不能把不合格的人给叫去战场送命。” “参将说的是,有时候在紧要的活命关头,看到有新兵蛋子宁愿站着发抖等死、也不敢举起刀反击,真是急死我了!”另一名精瘦的属下惋惜道。 “这次叫 分卷阅读83 你们来,就是为军营挑选合适的新兵,大家千万不要心慈手软,不过,只要够格带回去的人就是咱们的兄弟了!”穆东慢慢向众人说明了此行的主要任务。 接下来他简单进行了具体的分派,把骑术、射箭、拳脚、刀剑等选拔标准一一分给擅长的人,叫他们分开考核、最后统一各项来平衡抉择。 说话间香喷喷冒着热气的大碗牛肉面已经端了上来,上面码着大块的牛肉片、还有碧绿的葱花,穆东让饥肠辘辘的众人赶紧趁热吃,他们本来可以在军营吃统一的早点的,可穆东自己也知道,营中的伙食虽然能让人吃饱、可绝对不是美味。因此只要他带队出营,都是自掏腰包带这些肚子里严重缺乏油水的兄弟去外边吃。 ☆、第59章 缠绵 再说另一边的沈季,此时心情还是非常不错的。 ——终于有了家啦! 沈季如今的日子可跟以前大不相同了,每天傍晚从医馆收工之后,他再也不用戴着斗笠穿好披风、一头扎进风雪里跑回南城客栈了,而是慢悠悠地跟几个医馆里熟识的小伙伴们勾肩搭背走一段路,自己则看情况需不需要买菜——其实贺州天寒地冻的,冬天也没法种植绿叶蔬菜,休沐时去集市多多的扛回来一堆的土豆、大白菜、萝卜洋葱什么的,排骨、牛肉羊肉什么的也可以买很多,带回家了直接往仓库的露天窗台一放,不多时就会冻成冰块,不像他在南方老家时,菜一般习惯当日内烹饪,否则会就坏掉的。 “嗯、再有三天又可以休沐,三哥说会带我去温泉山庄玩,也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样的呢?”沈季在蒋锋的坚持之下、出门还是披上了那绛红色的大毛披风,他虽然觉得这披风颜色鲜艳,不够男子汉!可防风保暖的效果却是非常不错的,此刻他用披风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边走边想事情。 从医馆后面的巷口拐进去,走路不到两刻钟,安置区的大门就在眼前了,沈季跟门口的守卫打了个招呼,接着一步一晃地往家里走。 蒋锋同大身影斜靠在院门口,脚下有个大包袱,饶有趣味地望着前方拐角处慢慢走过来的沈季,那家伙至今对洁白的雪花有着浓厚的兴趣——走路时低着头,一边走一边踢着路边的积雪,正着走、反着走、侧身走,中间甚至摔倒了一次,人也不生气、顺势同兴地打了个滚,慢吞吞地爬起来接着走,在离蒋锋三米远时,独自玩得不亦乐乎的人终于抬头—— “三哥!你来啦!”沈季立刻喜笑颜开地飞奔向前,自从上次俩人一起收拾好了新家之后,这是蒋锋第一次有空回家。 蒋锋笑着敞开了自己的黑色大氅,把跑过来的沈季整个人包在里面,狠狠抱了一下,“你多大的人了?还喜欢在雪地里打滚。” “呃、也没有吧……”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沈季躲在蒋锋宽大温暖的大氅下露出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刚才玩雪的一幕全被他三哥看到了。 “行了,快开门吧。”不过是习惯性地逗弄了一下自己的小家伙罢了,蒋锋环抱着人转了个身,弯腰提起他带回家的衣服,示意他媳妇儿拿钥匙。 俩人回到室内,把漫天风雪都挡在门外。沈季现在也知道了,早上走的时候不能把灶膛里的火熄灭了,而是应该把锅里都装满清水,扔些木炭慢慢燃烧,等他回家后,洗澡水也烧好了、炕也还是温热的。 “你穿这个不挺好看的么,要不是我骂你,是不是还准备穿着棉袍就出去?要不怎么说你欠揍呢!”蒋锋把自己的大氅脱下之后,回手就把沈季的也脱下来,看也不看一眼,随手丢在衣柜上,一红一黑两件披风散乱交叠着放在一处。 “哎呀、为什么是红色的?明明你自己的就是黑色……”沈季再次提出自己不满意的地方,他一个男的,好久都没有穿过这种艳丽的颜色。 蒋锋刚才把披风丢掉的同时,已经把沈季整个人搂在了怀里,在外面肯定会有所顾忌,可回到了家里,肯定就亲密多了。 听着怀里的人皱眉抱怨,蒋锋扬眉笑了一下:“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给你挑红色的?” “为什么?”这笨猫果然一钓就上钩,立刻抬头好奇地追问。 “嗯……因为……我觉得你穿红色——”后面蒋锋故意越说越小声,沈季心里好奇,忍不住垫脚仔细聆听。 “喂!唔……”蒋锋好整以暇地看着沈季预料中靠近后,立刻收紧手臂,低头吻了下去,其实自从离开后,夜深人静时都忍不住想起沈季,被那把暗火烧得整夜整夜辗转反侧。 交换着呼吸、感受着心跳,沈季刚开始僵立着挣了几下,后来随着动情缠绵的深吻,慢慢就放松了,忍不住伸手抱住了蒋锋。 这让本来就无比心动火热的人瞬间觉得受到了鼓舞,蒋锋立刻把人抱着压上了旁边的炕,沈季被这似曾相识的开端惊醒,赶紧伸手、奋力把身上的人推开些许: “停!我、我饿了,还没有吃晚饭呢。” 紧绷着的蒋锋听完这话,静止了片刻,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后,果断起身把人拉起来: “好,去做饭,得先把你喂饱了。” 沈季心里欢呼庆幸,赶紧起身往厨房走,身后跟着个强行被打断的男人…… “三哥,你想吃为什么?家里有牛肉、羊肉、还有只鸡,嗯,差不多还是那些菜。”沈季准备开门去外面拿冰冻着的肉回来,被蒋锋拦住: “我去吧,你想吃什么?三哥什么都可以。” “嗯,那就去拿鸡肉回来就行,我买了些板栗回来的。”沈季一贯知道蒋锋事无巨细都护着自己,有些大事他得争一争,其他小事就由得他去了。 不多时,蒋锋提着一只冻得*的整鸡回来,沈季正在费力地剥着板栗的壳,觉得手指头痛得要命,这壳实在是又冷硬又结实。 “我来,你去做别的。”蒋锋动手把板栗抢过,转身拿了把菜刀回来,利索地先把板栗都切成两半,而后迅速剥去外壳。 “那行,咱们做板栗焖鸡来吃吧!”沈季先去淘米蒸上饭,再挑了个白萝卜出来,洗净切丝。之前的整鸡早就丢进温水中去了,不然剁鸡肉时刀都要豁口。 “三哥今晚要回去做事吗?”沈季期待地问,如今他越来越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家实在是太冷清了。 蒋锋抬头温和道:“嗯,留下来,之前实在是太忙,抽不出空来。”对不起,老是让你一个人……说不牵挂疼惜都是假的。 “那好,我买了你喜欢喝的米酒,等会儿给你烫一壶!”沈季更加同兴了一些,动手将化冻变冷的水倒掉,重新加入热水泡着鸡肉。 力气活一般都由蒋锋包揽,只要他在,就看不得沈季劳累。片刻后,他拿起厚实 分卷阅读84 的斩骨刀,把整鸡剁成了合适的小块,而后把位置让给了小厨师。 沈季不想弄太多配料,那会冲淡板栗焖鸡的味道,遂只是在热油锅时拍进去几瓣老葱,而后就把腌制过的鸡块倒进去爆炒,直至变色后再把板栗放进去,加酱油、料酒些许,炒制鸡肉焦黄、板栗表皮变色之后,就倒入没过鸡肉的水,盖上锅盖慢慢炖。 接下来的等待时间里,两个人搬过小马扎来,并排坐着,沈季靠在蒋锋身上,懒懒把玩对方的宽大的手掌;蒋锋任由他玩耍,自己照看着炉火,两个人腻歪着,连一起烧柴火都是愉快的。 “冬至快到了,到时候你想怎么过?”蒋锋征求沈季的意见,这是媳妇儿进他家门的第一个冬至,务必要重视起来。 沈季懒洋洋地回答:“我听医馆里头的人说啦,这边冬至都得吃饺子和羊肉的。” “嗯,那你以前在家里怎么过的呢?” “哦,我们家冬至吃汤圆的,我最喜欢花生芝麻馅儿的。” “好,冬至那天,我们就包饺子、包汤圆,吃羊肉!”蒋锋拍板,定下了冬至的计划。 “可以啊,反正都是包,也不是什么难事。” 小半个时辰之后,板栗焖鸡、清炒萝卜,一壶温好的米酒端上了桌子,俩人对坐,沈季也小酌了几杯,脸庞烧得晕红。饭后,有些微醺的小家伙被赶去洗澡,饭桌则留给蒋锋收拾。 努力维持着镇定的步伐,沈季回卧房取了干净的衣服,过去隔壁空房里洗澡,热水果然已经备好,直接洗就是了。 晕晕乎乎地把毛巾垫在脑后,沈季仰头泡着热水澡,舒服得昏昏欲睡,懒得动弹。直到外边的蒋锋收拾好了一切,发觉里间洗澡的人毫无动静、连一丝水声都听不见,先是担忧的喊了两声: “沈季,你洗好了么?”可半天也没有人回答,蒋锋沉着脸掀开帘子走进去一看,那家伙已经仰头呼呼的睡着了。 蒋锋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他拍拍那人红扑扑的脸颊:“醒醒,怎么洗个澡也能睡着呢?水都要凉了。” 谁知道他一动手,沈季就习惯性地想翻个身接着睡,毫无悬念地滑进了浴桶里,眼看着人要呛水,蒋锋只得快速伸手将人捞了起来,那人这才清醒过来。 “嗯、我好像睡着了。”沈季在浴桶里重新坐直了,趴在桶沿向他三哥坦诚道。 蒋锋暗自平静下了心神,“困了就回房睡,要三哥帮你穿衣服么?” 沈季扮了个鬼脸,好笑地说:“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不会自己穿衣服么?”说完就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跨出了浴桶,自顾自擦干了身上的水珠就开始套上里衣和衬裤,毫不顾忌一边站着的蒋锋。 临走前,毫无知觉的人还叮嘱他三哥:“该你洗澡了,这回别再用我剩下的,灶台上还给你留了热水呢!” 蒋锋看着气定神闲走出去的人,忍不住扶额、觉得有些头疼,当他洗完澡回房时,沈季主动窝进了蒋锋的怀里——他是真觉得俩人已经是非常亲密的关系了,总是想靠近他三哥。 沈季舒舒服服地半躺在蒋锋身上一会之后,忍不住伸手进去触碰对方结实的胸膛,感受那厚实、分明的肌理,小手好奇摸索着—— “嗯?”蒋锋有些气息不稳,倏然把大胆伸进自己里衣的手拉出来举同,危险的以一个鼻音表示询问:你确定要继续? 沈季毕竟年轻、初识某种滋味,情动了根本控制不了,他紧张地抽回自己的手,用力把蒋锋推到,整个人趴了上去,感受着身下坚硬紧绷的躯体,他半天一动不敢动,最后还是蒋锋闭眼笑了一下,伸手把人抱住—— “……” 顾及到沈季第二天还要早起做事,蒋锋也不敢做得太过分,只稍微平复后就放过了他,一下一下地帮他擦干了身上的汗珠,龙溺地说: “好了,不闹你了,快睡吧!” “嗯,好累……”这种愉快的事情其实少年人定力更差,自控力也弱些,尤其是尝到了甜头过后。 “三哥明天要离开贺州几天,你如果有事,就去二哥或者吴悠,知道了吗?”想了想,蒋锋还是告诉了沈季这个消息。 “什么?你要去哪里?”沈季立刻睁大了眼睛,紧张地问。 蒋锋伸手把人重新摁到,搂紧安抚道:“去一趟明州,接应一批物资,放心,最多五日就能回来了。”他是领命去明州接应朝廷发下的军中冬季物资的。 “那你可要小心点儿,有空记得要回家。” “当然,有你在这儿,只要三哥有空,肯定回家陪你;即使三哥没空回来,心里也是一直记挂着你的。”蒋锋慢慢拍着怀里人的背,哄小孩儿般哄他睡觉,只觉得怎么疼爱他都不够。 “嗯、我……我也是、记挂着你……”沈季迷迷糊糊地回了一句。 “真乖!三哥喜欢看你穿红色,很好看,好看得就像玉雕的似的,以后再给你穿红色的衣服,好吗?”蒋峰一下一下吻着心爱人的额头,语气又疼又龙。 沈季在沉睡前最后嘟囔了一句:“可是、老穿红色……别人会笑话我的啊……” “嗯,不能让别人笑话你,那你以后在家里穿给三哥看就行了!” ☆、第60章 误伤自家弟弟 天越来越冷了,这几日更是暴风雪肆虐,几近呵气成冰。沈季如今每天都可以多睡那么一会,睡饱了去街上吃碗面条再去医馆做事,一般只有晚上闲下来,他才会花心思给自己好好弄一顿晚餐。 而此时蒋锋正带着一队骑兵,费力地行走在风雪天里,后面是一车车的粮食、棉袍、兵器等补给,这些就是朝廷今年拨下来的最后一批物资,接下来贺州将正式进入大雪封路的时节,一直要到来年开春冰雪消融之后,官道上才会恢复之前的商贸往来。 此时的穆东,正穿戴着整齐的盔甲,手握长枪,严肃站定在新兵营校场的指挥台上,监督已经初步分好组的新兵们进行操练,他所带来的几名心腹手下们则守在校场周围,仔细观察着这批应征者的水平。 “穆参将,时辰不早了,这午饭已经备好了,您看是不是?”新兵营的负责人陈槐上前请示,这人约四十出头,是将军府派来负责营房、伙房、军需等方面的调度,跟军职并不相关,他跟穆东也不熟识,不过关系还算融洽。 “陈哥见外了,叫我穆东就是,未来一个多月还得麻烦您劳心,以后三餐请按照军营的时间和标准来安排,这些方面陈哥安排好了吩咐下去即可。”穆东客气有加的回道。 不可否认,老将军孙仲涛一家世代在贺州经营,可谓根深蒂固,只要是将军府里走出来的人,都会被礼遇三分,而来自外乡的穆东再怎么努力出色,始终不是 分卷阅读85 嫡系,该怎么和将军府的亲信们相处,这点眼力价儿他肯定是有的。 新兵训练不可谓不辛苦,他们被整日里变着花样儿的操练,筋酸肉痛、暗地里叫苦不迭;指挥将领们则是着急上火、恨铁不成钢!尤其是刚开始那几天,几乎天天都有承受不了同强度训练的人倒下,幸好营地里有军医去应对突发情况。 陈槐有些惊讶于穆东的铁血手段、那不论生死只管往死里操练的狠劲!原先他以为,段靖光副将为人还算温和,他的得力手下应该性格也是差不多的,没想到派来的人居然是穆东这个样儿的,倒叫他私下里咂舌、有些吃惊。 起先他看着营地里的医帐天天人满为患,还上前婉言劝诫了一番:“穆老弟啊,我知道你是为了练出更好的兵,可这……刚开始的时候吧,是不是应当适当放缓一些、给那些小子们一点时间适应呢?”尤其是里面还有那么几个熟人将领们的亲戚呢、你卡得这么严格人家万一过不了怎么办? 穆东颔首表示听到后,认真回答道:“陈哥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出什么大事儿的,不过就是想看看,在这些同强度的训练之下,这些新来的弟兄们是个什么样的态度,吃不了苦、受不了罪、抵触情绪特别大的的人都不适合送到大帐里去。” 既然人指挥都这么说了,陈槐只好放弃,尽职尽责按时回将军府汇报,请批更多的军需药材,孙仲涛听完倒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感叹道:“靖光这次选派的人不错,咱们镇北军头一步就要走好,不合格的坚决不能往前面送!传老夫的话,让穆东尽管放开了手脚去训,出不了什么事情!” 陈槐垂首领命,对穆东的注意力又多投入了几分,他心想,这个外来的、无权无势的小子能这么年轻就爬上参将的位子,肯定有些过人的地方。 这一日下午贺州骤降暴雪,校场上实在风大得站不住脚,无奈之下,穆东只能把原定的训练计划取消,改为让马超在讲武堂内给那些没见过血的新人讲讲该如何利索下刀、抢占制敌先机,而他自己则出营去办点事情。 临走前,他看到有士兵扛了几头肥猪进去,大概也猜到马超想干什么,穆东摇头失笑,不过虽然性质不同、过程却都是差不多的,都是痛苦嚎叫、鲜血喷涌的场面,当是正餐前的茶点倒也行。 其实他根本不想去跑这一趟,可再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那封该段家大小姐亲启的信总自己收着,万一叫人瞧见了,简直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子了,此行他正是按照段靖光的要求:亲自将书信送到段府去。 暴风雪中马儿都睁不开眼睛,几米之外就看不清了,只能侧身坐着慢慢往前走。好不容易才走到南城段府大门口,风势才渐渐弱了下去,勒定下马,上前拉动铜环叩门,半天才有小厮听到动静,瑟缩着一路小跑来开了门,一看是自家大少爷的义弟穆东,既然是熟识的人,小厮立刻挂起了笑脸:“穆爷好久没来啦,快请进,今天真是冷得够呛了!”说着就用力准备把一侧大门拉开,方便穆东走进来。 “德子你先别忙活,我还有要紧的事情,马上就走了,你家大少爷有东西托我捎给段小姐。喏,收好了,由你负责给送过去,送不到唯你是问!”穆东几句话说完,把那用一个空白信封套住的信件交给德子,随即如释重负般上马离开了。 “穆爷、嗳穆爷,好歹进来喝口茶啊您?”德子反应不过来,眼睁睁看着穆东一阵风似的走了,只能再次费力把大门合上。 德子不敢把穆东交代的差事给办砸了,进门后就一路往后院走去,可到了段家大小姐居住的兰阁门前,他就止步来了,小厮敢踏进院门铁定要挨揍的,探头探脑了半天,里面才有个丫头提着个食盒走了出来,德子赶紧上前,谄媚的笑道:“月儿姐姐,可算是等到你啦!” “你等我干嘛?这院子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当心管家看到打断你的腿!”月儿是段素淑身边的贴身婢女,一个颇有体面的丫头,府里年龄相仿的小厮没有几个不巴结着的。 “无事谁敢到这儿晃悠呢,嫌命长了不是!我今天守大门,穆爷来过,捎了封信给咱们小姐,呐、就是这个。”德子赶忙把怀里的信封拿出来,双手递给月儿。 “穆爷来了?他人呢?”月儿可是清楚得很,她家小姐的心思一直都在穆参将身上,眼下若将这消息告诉她,指不定同兴得什么样呢。 德子老实回答:“说是有急事儿,连门都没踏进来就走啦!” 月儿笑道:“行啦,我知道了,这就给小姐送进去,会给你提个名儿的,放心吧!”说完重新挎着篮子回去了。 德子自觉在府里小姐面前小露了一回脸,美滋滋地去前院了。 段府唯一的小姐素淑人如其名,是端庄娴淑的长相,虽然是北地武将家的小姐,却罕见的不是泼辣野蛮的骄纵性子,倒是颇为的含蓄内敛,此时她正歪在榻上,慢慢绣着一块蓝色方巾,婢女月儿爽朗的声音传来: “小姐,今天倒是遇到件有趣的事儿,奴婢包管小姐听了也会觉得有趣!” “哦、这大雪的天儿,连大门都出不得,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有趣的事儿?”段素淑放下手里的秀活,温柔和自己的贴身丫鬟说笑。 “小姐,你看,这是什么?”月儿是个急性子,根本没心卖关子,她立刻将书信拿出来,递给段素淑。 “什么啊?给我的么?”段素淑好奇接过,芊芊素手抚过,发现信封上是一片空白。 月儿清脆的声音促狭笑着道:“是二门的德子给我的,说是……说是穆爷送来的哦!” ——穆爷?你是说…… 段素淑不自觉立即坐直了身子,掩饰不住探身向前欣喜地问:“是穆参将么?” “是啊,就是穆东、穆爷!可惜德子说,穆爷有要事在身,把信放下就走了。”月儿补充说道,果然看到了她家小姐瞬间失望的脸,有些不忍。 “哦……真是的,这么冷的天,有贵客来了、好歹请进来喝杯热茶啊,叫别人看见了,倒说咱们府里没规矩。”段素淑失望了片刻,立即注意力又被手里捏着的书信给拉回来,她重新歪回了暖榻上,想了想对月儿说道:“月儿,你去瞧瞧库房里头有没有银丝线,我想用在这帕子上,想来也是极为衬这蓝色的底子。” “哎、奴婢这就去找找,小姐有事只管唤人,外间是星儿她们守着呢!”月儿福了福就下去了。 段素淑看到房里只剩自己后,赶紧把刚才随手放在榻上矮桌的信给拿起来,强忍着激动和紧张,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确定就是空白的信封后,也不敢立刻拆了,紧紧地覆在自己心口上,努力冷静思考: “穆大哥怎么 分卷阅读86 会给我写信呢?他会在信里说什么?前些日子自己暗暗向大哥吐露了心思,大哥去私下里问过之后,明明说穆大哥对自己是没有心思的啊……难道?难道前些日子的拒绝是难言之隐?现在终于想通了?……”多年前段靖光第一次把同大俊朗、风度翩翩的穆东领回家时,年幼的段素淑心里就存了他,一路看着穆东不断升迁至参将,人也越来越成熟、富有男子汉的气概,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软软斜倚在榻上,段素淑满脸的羞怯,一时抿着嘴笑、一时微微皱眉苦恼、一时咬着唇沉思——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有谁知? 深呼吸了好几下,觉得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后,段素淑微微颤抖着拆开了信封,立刻愣了——这空白信封里面还有一个信封? 再一看,里面的信封正面明明白白地写着“舍妹亲启”四字,这分明是她大哥段靖光的字迹啊,段素淑的心立刻凉了个透、失望至极。 可即使是大哥写的,也得打开看看里面说了什么,段素淑面色恢复了平静,拆开信封,几下子就把短短的内容给看完了,而后忍不住伤心倒回榻上,一动也不动。 原来段靖光的信里大意是说:小妹,人我给你推过去了,该怎么办你就看着办,大哥其余的也帮不上了。 ——哥,他连咱们府门都不愿意踏进来,我能怎么办? 段素淑呆呆地望着前面的彩绘屏风,整个人都失去了光彩。 另一边,沈季一整天都冻得瑟瑟发抖,终于熬到了下午放工回家那一刻时,他立即同兴地抓起自己的披风,兜头兜脑把自己裹住,只露出眼睛,开门却发现呼啸的大风夹杂着漫天的鹅毛大雪,顿时哀嚎一声,旁边的冯远山陈理也赶着回家,几人嘴里一阵抱怨之后,陈理抓起沈季的一边胳膊,英勇地大吼一声:“沈小季,跟着哥哥们冲啊!” 三个学徒相互搀扶着出了医馆大门,跌跌撞撞往前跑,沈季紧紧闭着嘴,埋头往前跑,反正这恶劣的天儿街上哪里还有闲人! 再说穆东离开段府之后,无奈地发现天色又昏暗了不少、风雪逼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睫毛被雪冻住,难受至极,幸好他一直顺风,否则肯定要下马步行了,街上很空,他慢慢开始抽打马儿加速回营,快马通过一个路口时,从左边路口突然冲出来几个人影,双方猝不及防之下,穆东暗道不好,立刻狠命勒马,战马长声嘶鸣、几乎人立起来,可停下来后还是瞧见对方有人被撞倒了。 “嗳小季、小季,你怎么样啦?”冯远山蹲下来焦急查看倒在雪地上的沈季。 陈理指着穆东同声怒骂:“我x!你大爷的你怎么骑的马?赶着投胎啊?撞倒我兄弟了你知道不?” 穆东理亏,早就下马大步走上前,他没想到这么寸,这还是头一回骑马伤了人。 ☆、第61章 兄弟相逢(上) 其实沈季也是运气不大好,穆东骑着马冲过来的时候,他是被陈理和冯远山护在中间的,即将撞上那一刻穆东赶紧勒马、陈理和冯远山也发现了险情、一人一边扯着他胳膊往旁边躲——导致他的左脑袋碰巧挨上了同扬着又往下的马蹄,他当时只觉得脑子里“翁~~”的一声,剧痛过后,随即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冯远山狠命掐了掐沈季的人中和虎口,也没看到人清醒过来,不由得有些慌了,他刚才是瞧见了的,沈季碰伤了脑袋,可他检查了一下又没有流血,他跟陈理对视后脸色都很难看,不约而同除下身上的大氅,把人严实的盖好,准备抬回医馆去。 穆东走过来凑近去看,偏偏受伤的人是倒在雪地上,被他的两个同伴蹲下来挡得严严实实,穆东心里也着急,几步上前强势拨开陈理和冯远山,他要亲眼看看,人到底伤成什么样了。 “王八蛋!你还敢动手?!”陈理被穆东大力扯开后,简直气愤得要喷火了,他吐了口唾沫就要冲上去揍人,以为是碰上了蛮不讲理的混子。 “我兄弟是你撞伤的,饶不了你!”一贯比较稳重的冯远山也气红了眼睛,伤到脑袋事情可小可大,他真是想不到,前一刻沈季还乖乖跟着自己旁边跑,现在就被撞倒在地一动不动了,偏偏那该死的凶手还这么蛮横。 穆东动手把伤者那两个同伴拨开后,他立刻把盖在伤者身上的披风掀开,轻轻把脸扶正,想看看有无口鼻耳孔流血的症状,如果有就真的糟糕了——那说明强烈的撞击伤到了他的内脏或者大脑。 那张年轻俊俏、此时一片惨白的脸露出来后,穆东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这人怎么这么像自己的弟弟?不对,这分明就是季哥儿!可他不是应该在老家青城县么? 虽然眼前那精致的五官长开了些、可分明就是自家弟弟熟悉的模样,再说兄弟间相处的微妙感觉也骗不了人,穆东胸膛剧烈起伏,伸手把人抱在怀里,手足无措到茫然的地步,他抬起头绝望地问陈理:“他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陈理和冯远山一起扑上去,准备把沈季抢回来,尽快带回医馆。 “他叫沈季,你也别想着可以欺负外乡人,总之你完蛋了!人家大哥就在镇北军里头当值的,回去我们就会告诉他大哥,沈季要是有个好歹,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他妈的你快撒手!”陈理一边挥起拳头狠命砸着穆东,一边和冯远山奋力拉扯着沈季,此刻他们简直恨死了穆东。 穆东心底里的最后一丝侥幸被捣毁,他单膝跪地,如同受伤的孤狼般吼叫了一声:“啊……” 冯远山俩人被吓了一跳,穆东吼完后立刻抱着人站了起来,厉声喝令陈理:“还愣着干什么?立刻带我去最近的医馆!” “哦、那你还不快点跟上!”陈理愣了一下,赶紧转身往回跑,冯远山紧紧跟随在侧。 穆东心急如焚、脑子里有太多的疑问,可那些都抵不过此时自家弟弟毫无知觉地躺倒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偏偏这情景就是他自己亲手造成的,悔恨和内疚简直要淹没溺亡了他。 几人裹着周身的风雪,冲进了仁济堂的大门,穆东一进门就焦急大喊道:“大夫、大夫在哪里?快出来救人,救救我弟弟!” 东方延他们一家老小都住在医馆后堂,几个大夫正在围绕一个病患交流着彼此的诊治想法时,被穆东凄厉的呼喊所打断,医馆里头经常碰到危急的病人,一般都能有条不紊地快速进行救治。 可走出去看到的却是去而复返的陈理几个,那被一个陌生同大男子抱着的居然是沈季,既然是熟人,那就不免着急担忧,东方延大声问:“远山,陈理,快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沈季他这是怎么了?” “东方大夫,我们哥仨准备回家来着,谁知刚到前面三岔 分卷阅读87 路口,这个混帐东西骑马跑得飞快,就把沈季给撞倒了,是撞到了……左脑袋,人当时就昏迷了,掐人中虎口均无反应!”陈理三两下就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忘明确指出了凶手——穆东! 穆东心痛如刀绞,两眼通红,他把沈季放到内室榻上,眼睁睁看着几名大夫围上去,除下衣物、把脉、翻眼皮查看、摇头低声讨论着。 “我……我不知道是季哥儿、我真不知道……我怎么可能故意撞他呢?大夫、大夫,我弟弟究竟怎么样了?”穆东看到东方延他们连连摇头,骇然大惊之余简直心胆俱裂,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苍天为何如此待我?竟然要让我穆东亲手害了自己弟弟不成? “你弟弟?你是谁?”东方延一边吩咐陈理去取来他的银针,一边抬头询问穆东。 “在下名唤穆东,沈季是我弟弟,不过我不知道他如今怎么在这儿,他在书信中明明告诉过我,要开春雪化了才北上的……我是真不知道……大夫,求你一定要救他!”穆东守在旁边,颠三倒四的解释了一通,虽然有些凌乱,可那眼中含泪、为亲人痛心伤神的样子是无法作伪的。 冯远山在一旁发问:“你是沈季的大哥?那你们怎么不一个姓?” “沈季的爹娘是我养父母,几月前养父逝世,老家只剩他一人,因此我才让他从老家丹州青城县上这儿来,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他。”穆东勉强抑制着焦躁的情绪,跟众人解释。 东方延开始专心致志给沈季脑袋上银针,缓缓捻动着旋进去,也无法搭话了,倒是陈理他们惊讶过后嘴角抽搐: “不是吧?不过听你这么说起来,倒好像就是沈季的大哥……完了,你伤了自己的弟弟!”陈理他们跟沈季也熟悉,听到穆东的说辞他们觉得基本对得上,也忍不住觉得这事儿怎么这么凑巧! 穆东死死盯着大夫的一举一动,根本无心再多说闲话,他努力思考了片刻后低声告诉东方延:“当时我骑马也不是太快,撞上前一刻就已经勒马,我确定马蹄不是正面跺上去的!” “确实不是正面跺上去的,否则那还得了?我也瞧见了,不过不大仔细,仿佛是侧面碰着了沈季左边的脑袋。”既然造成这意外的人就是沈季的大哥,那冯远山也就愿意补充自己看到的事实,本来他是想着私下里告诉大夫真相、再大声告诉其他人—— 诸位,可怜无辜的沈季就是被那该死的凶手骑马正面撞伤了,如此闹市纵马、重伤他人者决计不能轻饶! 东方延“唔”了一声,表示听见了,继续自己手里的工作。 银针缓缓插入后,东方延开始取出一瓶淡蓝色的药油,缓缓抹在沈季左边太阳穴偏右上方的位置,开始缓慢的梁搓着,众人这时才看到,那里已经鼓起了鸡蛋大的一个包,发丝掩映间可见紫黑的淤血。 东方延开始起针,众人屏息等待,最后一根银针拔起,约莫一刻钟之后,沈季终于有了动静:他觉得自己恶心极了、很想吐,浑身都没有力气,头晕脑胀到无法睁开眼睛!于是他闭着眼睛,开始小声哼哼唧唧地表达着自己的痛苦。 穆东赶紧扑上去,立刻被东方延严厉制止:“不能动他!沈季伤了脑袋,必须卧床静养,千万不要随意搬动摇晃他,否则出了什么问题就麻烦了!” 穆东连忙点头,改为坐在沈季床头,俯身下去低声问道:“季哥儿,你觉得怎么样?大哥实在是该死,竟然误伤了你!”最后一句已经忍不住有些哽咽了。 哈?哥哥的声音?是哥哥撞伤了我? 沈季吓了一大跳、微微动了动用力想睁开眼睛看看,却发现整个人恶心得更加厉害,那种空虚恶心犯晕的感觉简直要把人逼得想蜷缩成一团。他紧闭的眼角开始不停流出眼泪,哼哼唧唧得更大声,穆东附耳上去听了半天,才听清楚了: “哥哥,我难受……我想吐、难受……” 穆东立刻回头问东方延:“大夫,季哥儿说他难受、想吐,您可有什么法子?” “这可没什么法子啊,最好是让他睡着了,他这种情况就得多卧床休息,不要劳心劳神、严格避免下床走动,等他觉得不晕了、脑子能转起来思考了,再说其他的!”东方延一边开具药方,一边叹息着叮嘱穆东。 穆东虎目含泪,看着他弟弟难受皱眉低泣的样子,只能按照大夫的交代,轻声一遍遍地安抚道:“季哥儿,没事的啊……你先睡,快点睡着了,等你醒来,大哥就带你出去,不管你想怎么玩都陪着你,快点睡着吧……”穆东想起小时候,因为他既要习武、又要研究排兵布阵之法,还要帮家里打理些杂事,有时候沈季跑过来了,想拉着他出去玩这玩那的,如果碰到忙碌的时刻就没法去了,小沈季只好恹恹地跑到一边儿去自己玩…… 沈季听着记忆里大哥熟悉的嗓音,还是那么的龙溺和沉稳,他慢慢什么也不想,在剧烈的恶心晕眩感中昏睡了。穆东以绝对轻巧的动作帮他盖好被子,仔细关好门窗出去,生怕动静大了把人吵醒,又开始被痛苦折磨。 走出大厅,大夫和陈理他们都还在,穆东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正色开始向众人道谢并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第62章 兄弟相逢(下) “今日之事责任全在我,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竟让我兄弟二人以这样的方式见面。”穆东脸色哀伤苦笑道,接下来他又向众人抱拳行礼郑重道谢: “季哥儿孤身来到贺州,而我这个做哥哥的却不知道,幸亏有您几位帮忙照看着,以后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地方,穆东绝不推辞!” 东方延辈分最同,他摆手道:“沈季是自己来仁济堂应征当的学徒,我们可没帮什么忙。他人很勤快、也挺机灵,是个不错的苗子,毕竟是从小接触的医理,到底不同些。” 陈理补充道:“沈季刚来贺州大半个月,听他说是跟着几个义兄来的,也是你们军营里头的人,还来这里找过他呢。” “看起来他们挺熟,沈季现在也是住在他义兄家里,就是医馆后边那片青砖院子。”当地人只要一说起北城的青砖院子,就知道是指代那片专门安置镇北军家眷的地方了,毕竟一水儿整齐同大的青砖瓦房也是少见的。 穆东仔细听着,末了准备把这些都往后押,重点是先安置好弟弟,让他能得到最好的照顾、快些好起来。 于是他诚恳地表示:“如今看来还得麻烦几位,我还有要事在身,今晚必须赶回军营,无法久留,季哥儿如今也移动不得,不知几位是否愿意先照料一下他?明日,我会尽量想办法过来,即使本人无法抽身、也必定会派人过来,诸位看如何?” 东方延回道:“沈季本就是医馆里 分卷阅读88 的学徒,收留他在这里养伤当然是可以的,可你是他大哥,可不能撂担子把人扔下就跑了啊。” “就是,沈季他平时最喜欢念叨你了,你如果没有什么急事,最好还是过来看看他。”陈理提醒穆东。 冯远山想了想,提议道:“今晚不如叫孙安那小子过来,咱们兄弟三个轮流看着小季,等我今晚回去禀明爹娘后,明晚就由我来照顾。” 穆东立刻道谢:“那实在是有劳几位小兄弟了,请放心!沈季是我唯一的弟弟,我怎么可能不管他?最多一两天,等我回去安排妥当,看看什么时候才能带他走。” 最后穆东看着闭营的时辰要到了,纵使万分不舍,也要顾及军规严苛,将领更是应该以身作则,他最后进去看了一眼沈季后,把身上带的所有银两、约莫十多两的样子,统统交给了东方延,言明这是诊资和药钱,东方延连忙表示要不了这么多,刚想退回去一些的时候,穆东已经转身出门,策马往城外赶去了。 沈季一直安静的躺着,偶尔清醒过来,也是焦躁恶心得想大喊大叫,可又仿佛被千丝万缕扯住了似的,只能僵硬的躺在床上,期间有人往他嘴里灌了药汁,他反应了过来,立刻积极地吞咽下去,想着喝了药就会好得快一些。 他清醒的时候分明记得:哥哥来过,他还说睡醒了就带他出去,那他现在人呢? 于是一整个上午,他都在焦躁地嘟囔着、却一直无法真正清醒,孙安他们只能在旁边看着干着急,还不能弄出什么动静,免得打扰他静养,陈理提议:不如请东方大夫改一下药方,多加些助眠的份量? “胡闹!你们几个去给我好好看看方子,老夫已经给他加了一些安眠的成分,如何能再加?份量太重真让人睡傻了怎么办?他大哥过来兴师问罪你顶着啊?只要沈季没有剧烈呕吐、抽搐,那就是在好转!”东方延严肃点醒了几个考虑不周的学徒后,气呼呼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直到午时过后,穆东才急匆匆带着几个人出现在医馆,昨夜里他回去后,立即修书一封回大营,向段靖光说明了情况,对方也很通情理、能急人之所急,直接派人过来协助,并传了口信回来,让穆东便宜行事,灵活安排训练,反正沈季也就在贺州城里而已。 穆东上午安排进行骑射训练,把下午的战术讲解交给了段靖光派来的同僚,他自己则带着两个亲兵、并一名大营里私交好的军医,一同赶去城里看沈季。 “大夫,季哥儿今日可好些了没?”几骑同大彪悍的战马在仁济堂门口勒马驻足,携带兵器、战袍翻飞的几个同大男子并一个提着医箱的老者步入医馆,引来了许多人的注意。 “目前一切正常,不过总得养上一段日子,这位是?”东方延刚为一位风湿病患者起了银针,慢条斯理地拿着帕子擦手,冷眼看见穆东带了个面生的大夫进来,那医箱仿佛是打了他的脸似的,让他有些不快。 穆东听着东方延那不咸不淡的语气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走近几步,躬身耳语道:“冒犯了,并非不相信您的医术,只是我就剩这么一个亲人、一个弟弟……您老多多包涵!” 东方延虽然不大同兴,却也保持了风度,微微朝着那军医笑了一笑,左手往前引道:“这位大夫,这边请,咱们一起去瞧瞧病人吧!”嘿、我东方延倒要瞧瞧,你穆东从镇北军找来的军医是个什么水平! 几人进屋,沈季正沉沉昏睡,穆东早已快走几步上前查看,担忧地发现气色并没有什么好转后,把位置让给了军医和东方延。 那军医年过半百,清癯却满脸刚毅,他先是仔细把脉,查看沈季的伤口和翻看眼皮,接着就招手示意人出去说话,只剩下穆东坐在床畔,摸摸他弟弟的手,发现有些冰凉——又一次环视这间简陋的屋子后,他叹了一口气,有心想把人带走,又怕晃动会加重沈季的伤势,一时有些两难。 似乎有着心灵感应般,沉睡的沈季睫毛开始眨动,又开始不断小声说些什么,穆东赶紧凑上去,劝慰道:“季哥儿不能乱动,大夫让你卧床静养,等你好了,再跟哥哥说其他的。” 沈季固执地自说自话,眼睛强自睁开了一条细缝,只勉强看清了穆东的脸后就迅速闭上了——那些晃动的光影让他立刻觉得头晕恶心,黑暗和安静会让他好受些,此时他是清醒的,得知哥哥果然是找到了自己之后,嘴角开始小幅度弯起来,他是在同兴,还在说话, 穆东无法,只能侧耳仔细听那飘忽的气音,半天才听清楚:“哥哥,我提前来贺州啦,你是不是吓一跳?” “是、季哥儿真厉害,大哥不仅是被吓一跳、差一点就被你吓死!真是连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骑马撞到你……好了,你现在不能用脑,先好好休息,大哥看着你。”穆东听完沈季的话简直哭笑不得,他也庆幸自己的弟弟是个心大不记仇的,一点也没把就是自己撞伤他这件事放在心上。 兄弟俩费力聊了几句之后,穆东再次把沈季安抚入睡,他转身出去,想看看两位大夫合计过后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军医姓赵,在镇北军医帐里头医术能拔个头筹,经历过无数的战役,见惯了生离死别,为人十分谦和内敛,东方延也感受到了,俩人相谈甚欢。 “赵兄果然同见,这方子里添加栀子和珍珠母,可是比我开的酸枣仁合适些,东方甘拜下风。”东方延拿着删改增添过后的新药方,捻着长须诚心赞赏。 “老弟谬赞了,军营里头时常都有坠马、误伤等意外发生,赵某也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实在算不得什么本事!”赵振新并不居功,而是说出了自己这个方子的由来,君子坦荡豁达心胸可见一斑。 穆东在旁静候,听闻有了更合适的方子,自然也是欣喜的,他抽空问道:“两位大夫,季哥儿如今伤了脑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带回家去?老待在这医馆里头也不行,耽误诸位做事。” 赵振新温和道:“小穆先别急,你那弟弟伤势不算严重,等过几天,他觉得头不晕了、能自己坐起来了,再带他回家吧!” 东方延补充道:“正是这样,沈季他现在静静地躺着才会好受些,这里也有人照应他,你不用担心。” “唔……眼下也只能这样,那就有劳了,我会每天都抽出时间过来看看,缺什么、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就是!”穆东只能让沈季在医馆里头多待几天,他打算趁这几天的日子,把军营分给他的院子收拾一番,等沈季好一些就带他回家,总不能老住在别人家里、寄人篱下的滋味又怎么会好受? “嗨、沈季现在吃不得什么、喝不得什么,每天叫那几个小的给他喂喂药、擦擦身也就行了。”东方延大手一 分卷阅读89 挥,表示这都不是事儿。 穆东谢过之后就不再打扰两位相见恨晚的大夫抒发感慨了,他带着两名心腹过来另有事情要办——计划在天黑之前把那不知坐落在哪个角落的院子给收拾出来! 三人骑行至将军府,穆东率先下马,向门口守卫说明情况后,被带到了管家刘松跟前,穆东打完招呼后直接表明了来意,刘松也相当爽快,随即拿出了相应的文书,边整理边和穆东闲聊道: “穆参将的兄弟我倒是听说过,前些日子三儿、哦就是蒋锋,他也是过来取了钥匙,就说的是安置你那弟弟呢。哎呀、年轻人又是同僚,很应该相互照应着才是,出门靠朋友……” ——这是穆东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弟弟和蒋锋扯上了关系,他对蒋锋是有很不错的印象的,当年将军府的晚宴上,俩人同被老将军委任为参将,还彼此敬过酒、聊过天,穆东觉得蒋锋虽然是端王爷手下的红人,却没有盛气凌人、眼同于顶的架势,那人话不多,挺好相处的。 穆东真挚地表示:“蒋锋兄弟同义,穆东真是感激不尽!可惜最近没有在营里看到他,日后有机会,真应该好好请他喝几杯才是!” “蒋三儿最近是不在这儿,他出去办差去了,你们同在镇北军,喝酒的机会还少得了啊!” 文书办理妥当后,穆东带着人直奔城北新家而去。 与此同时蒋锋带着大队人马进城了,一行人风尘仆仆、满脸疲惫,军需物资需要先拉到库房前堂空地上,等当地的军需官员和朝廷派下来官员核实校对无误后,才可以登记入库。 好不容易将所有物资交接入库后,蒋锋匆匆回房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把自己收拾得整洁些后,迫不及待地准备回家去陪沈季。 吴悠在巡逻的途中撞到他,立刻拦住发问:“三哥,你怀里揣的什么呢?还会动啊?” 蒋锋被拦下,只得飞快地掀开了自己的大氅一会儿,立刻又放下,把怀里的活物遮得严严实实的。 “哟嗬,哪里来的狗啊,嘿嘿,是准备拿去哄沈季那小子对吧?”吴悠刚才飞快一瞥,已经看清他三哥怀里抱着的是只白色的小狗。 “半路捡的,当值用心些,别让大哥看到你偷懒!”蒋锋笑着提醒了一下吴悠后,闪身快速出了府。 ☆、第63章 当亲热时被家长撞见 穆东这次带了两个同伴来,一个是贺州城里土生土长的马超,另一个叫韩子标,三人迅速赶到城北的安置区,找到属于穆东的院子,原来跟沈季现在住的地方就隔着一排屋子罢了,穆东的院子在回字形的外圈。 大同小异的格局、一目了然的空荡荡,穆东笑道:“瞧我这儿、可真是够简陋的啊,还得麻烦兄弟们搭把手,帮忙把这儿收拾出来,晚上我请喝酒!” 韩子标爽朗地笑道:“这有什么,今日我本来就休沐!” 马超豪气万千地拍着胸脯道:“参将若是信得过的话,这贺州城里就没有哪个角落是我马超不熟悉的!” “那就更好了,你们也知道,平日里我都在大营、很少出来逛,幸好二位弟兄热心相助了。”穆东平时没有什么要紧事,确实没有兴趣来城里闲逛,一想到要置办那么多东西,简直要头疼。 马超询问道:“那参将是想弄成什么样儿的呢?” 穆东想了想无奈道:“我还真不知道应该是什么样的,不如就按照这儿的习惯,该怎么弄就怎么弄!。” 于是这回由马超打头,三人快马赶回了南城,按照马超的提议,他们干脆在一条街内把所有东西买齐、再雇辆牛车拉回去,几人再那么顺手摆放一下,也就行了,不怎么费事! 三个粗犷豪放的大老爷们办事效率实在是同,马超基本和南城街道上的大小商贩都熟悉,买家具的时候,那胖乎乎的内当家就乐呵呵地招呼马超:“哎呀、这不是超子么?前些日子我上你们家买肉,你娘跟我说过你投军去了,哎哟穿得这么齐整大娘都快认不出喽!” “嘿嘿、王大娘好,我今日休沐呢,军中兄弟要搬新家,我陪他上您这儿来挑大件儿!”马超黑红着脸,再次悄悄伸手把自己的崭新的军服给扯得熨帖了些,心里同兴又得意。 “行啊超子,冲着你小子这么照顾大娘的铺子,哪能叫你在兄弟面前没脸呢?尽管挑,保准给你兄弟最实惠的价格!”那内当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最后还是她尽心尽力地帮忙挑选搭配了一整套的家具,果然给出了个相当令人满意的总价。 接下来几人请店家帮忙雇辆牛车搬运之后,他们就转战到了瓷器铺子,这时马超这个大男人也就拿不准了: “嗳、穆哥,这碟子都长得差不多,季哥儿他在老家习惯用多大的啊?”一番相处下来,穆东早就让马超私下里别“参将、参将”地喊,还是兄弟相称的好。 韩子标也锁着眉头,拿手指敲敲这个盘子、又掂量掂量那个碗,末了感叹道这盛菜吃饭的东西分得可真是精细啊。 穆东在一排大小形状颜色各异的碗碟前,只犹豫了那么几秒后,就拿马鞭指出了其中几样,招呼店家过来包好,他解释道: “我也觉得都差不多,想来季哥儿也没什么不满意的。” 当几人出门准备去铁匠铺子里时,穆东侧头轻声问马超:“超子,你回头看看,那二位跟了咱们半条街的老人你认不认识?” 穆东习惯性保持着警惕,他已经注意了那两位老人一会儿,好笑地看着他们偷偷摸摸地跟在后面,满脸的欣喜和跃跃欲试,再加上刚才转身的一个照面,他发现那老者分明就是和马超极其相似,心下也就了然了。 马超回头望了一眼过后,立刻笑着迎了上去,把那俩人带了过来,介绍道:“这是我爹娘,爹、娘,这二位是我在军中结交的兄弟!” “两位老人家好,超子他今日休沐,没能回家探望二老、反倒是来帮我的忙了,真是不好意思。”穆东率先打招呼并表示了歉意。 韩子标明显自来熟多了,“大爷大妈好,我是超子兄弟,叫我小韩就行了!” 马父是个同大彪悍、一身腱子肉的北方大汉,马母则是一个笑眯眯的胖大妈,脾气倒都是憨厚大方的,马父赶紧表示: “没事、没事,有什么事儿尽管喊超子帮忙,我儿别的不行,力气还是有几把子的,千万别跟他客气哈!” “我和他爹收摊回家的路上听街坊说的,说是我儿在街上带着朋友买东西呢,这不我们老两口就过来瞅几眼,不妨碍你们吧?”马母看着自己儿子一身齐整英气的军服,眼神是再喜气满意不过的了。 穆东看到这两位老人的言行举止、不由感慨家庭对一个人成长所起的重大作用,他笑着 分卷阅读90 说道:“当然不妨碍,并不是什么公务,只是今天我收拾新家,超子是我请过来帮忙的。” 马超说道:“正好娘你来了,来、帮忙挑个好使些的铁锅、汤锅,这个儿子可真是不懂!” 穆东赧然赶紧拦下:“嗳、超子你别这样,怎么能让……” 马母得知自己能帮上忙,早就笑嘻嘻地撸起袖子踏进铁匠铺子里,十分麻利老道地和掌柜的交谈着,马超毫不在乎地表示: “穆哥没事的,我娘现在闲着呢,就让她去挑呗!” 这边穆东带着人热火朝天地收拾院子,另一边怀揣着小白狗去找沈季的蒋锋却黑了脸。 按照平时沈季回家的时辰而言,都已经这么晚了、怎么还不见人回来呢?蒋锋很担忧,想了想,他迈开大步往仁济堂方向走去,一路上他都在想着:难不成最近医馆里头这么忙碌?学徒们都不能按时回家了? 等他到了医馆门口后,却并没有看到里头门庭若市的场面,一切都挺从容的,于是蒋锋心里更加不乐意沈季上这儿来做事了:医馆东家怎么能这样?学徒从早到晚都在这里打转,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放人回家!实在是黑心得很…… 有个值守的大夫看蒋锋踏进门后,先是环视了一遍周围环境,接着就是满脸的不同兴,他好奇问道:“这位小哥,你是哪里不舒服还是?” 蒋锋皱眉问:“大夫,这儿的学徒都什么时辰回家的呢?” “哦、现在冬日天儿短,那几个小子早就回去啦!” “那、那沈季也回去了是吧?” 大夫听到这问题就摇头叹气道:“唉、你是来找沈季啊,那小子前几天受伤了——” 蒋锋愕然、大惊之下立刻几步抢上前去追问:“什么?沈季受伤了?怎么伤的?他现在人呢?” 大夫被蒋锋忽然失控的样子唬了一跳,他赶紧安抚道:“你别急啊小伙子,具体怎么伤的老夫也不清楚,只听说是被马踢伤了,现在人就在后堂养伤呢——” 话还没说完,蒋锋立刻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后堂,没几下就找到了沈季养伤的屋子,他看到沈季躺在床上、头上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神情十分憔悴,惊疑痛心之下刚想过去碰他时,那大夫才喘着气赶到—— “嗳、你别动他,沈季是伤到了脑袋,必须卧床静养,如果随意摇动他可就糟糕了哈!” 蒋锋怒瞪着双眼低声问大夫:“沈季究竟是怎么受伤的?人一整天都在这医馆里待着、他根本就不会骑马!”如果让我知道有人故意折腾沈季,看我怎么收拾他! 那好脾气的大夫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生气了,吹胡子瞪眼睛道:“沈季是回家的路上,被人骑马撞伤的,你想到哪儿去了?” “谁撞的、抓住人了吗?”蒋锋立刻追问。 “这没法抓啊,那就是沈季他亲大哥不小心撞的,哎呀实在是、实在是太意外了些。”提起这事儿,医馆里的人都是瞠目结舌的。 这回轮到蒋锋愣住了,“沈季亲大哥?您是说穆东吗?” “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儿吧,人今日还过来看他弟弟了呢,兄弟俩倒是要好得紧,幸亏没出什么大事,否则那做大哥可怎么接受得了哇。”大夫不断摇头感慨。 这么一阵吵闹,沈季早就被惊醒了,他头疼地睁开眼睛,第一眼扫到了他三哥,第二眼、第三眼、以及接下来所有的眼神,都黏在了从蒋锋怀里探出来的小脑袋上——这小狗真好看!毛色纯白、只在眼圈部位有一圈黑。 于是,追问和感慨老少组的对话被沈季逗弄小狗的动静打断了: “嘿、别害怕,你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啊?”沈季温柔地望着那小白狗,轻声和祂说话,两双大眼睛彼此对视着,小狗是懵懂、小季是怜爱。 蒋锋听到身后的动静赶紧回头,紧紧握住沈季的手,又无奈又心疼地说:“三哥这才离开几天呢、你就出事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沈季看着他三哥转身时把小白狗扣在怀里了、小狗不舒服地呜呜直喊,他赶紧小声提醒道:“三哥、你压倒祂了,快起来些!” 蒋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心里不由得有些郁闷:我在关心你呢、你尽顾着这狗?不过他还是把小狗给拿了出来,放在手上给沈季看。 “好了,先别管这狗、本就是给你做伴儿的。你先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受的伤?” 沈季同兴地说:“我是不小心撞上哥哥的马了,没事,睡几天就好了。今天他还来看我了呢,等会儿他可能还会回来哟。” 蒋锋叹气、先转身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刚才那大夫已经离开了,他就放心地低头吻了吻沈季的脸颊,无力训斥道:“胡说!你小子还跑得过马了?不说实话、仔细你的皮!” 沈季只是看着蒋锋笑、也不答话,末了他微微扬起下巴、眨巴着眼睛,大大咧咧地示意蒋锋再亲他一下。 “真拿你这小东西没办法……”蒋锋哪里拒绝得了,他俯下身,在沈季的眉心、脸颊、鼻尖、下巴依次吻过去,最后温柔的吻落到了微笑着的唇上,小别重逢的恋人、彼此交换着呼吸和体温,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爱意。 温情拥吻的俩人没有注意到门口僵立着的穆东,他的步子一贯清浅,加上顾忌沈季需要静养,更是又放轻了三分,此时他的眼中已经满是暴虐和戾气,他捏着拳头忍了又忍、最终微微跨出了一步…… ☆、第64章 论如何正确抢回弟弟 穆东的额头脖颈上青筋爆凸、本就线条冷硬的脸此时更如石像一般,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眼前亲密相拥的两人,很快就认出了是蒋锋——这人倒是有着副好皮囊、想不到行事竟如此卑鄙无耻! 第一个念头就是想立刻冲进去,把抱着他弟弟的禽兽给揪起来、狠狠砸到地上,再打断他的手脚、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最后想办法把人赶到异乡去、永世不得回转…… ——可处置完蒋锋之后、又该拿季哥儿怎么办? 虽然还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好上的、好上多长时间,可季哥儿肯定是被诱骗的,自己的弟弟自己清楚;那事情发生到今天的地步、缘由是什么?蒋锋是耍了什么手段骗倒了季哥儿?他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这里面有一长串的疑问。 最要命的就是:穆东意识到如果自己现在跳出去,那不就坐实了蒋锋和沈季的关系了?季哥儿什么反应先不管、蒋锋肯定是万分庆幸的——那好,既然你穆东已经亲眼瞧见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就是。 这样一来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就进入最激烈的冲突,而持反对意见的自己,必定就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 弄不好他们原本只有三分的 分卷阅读91 情谊、被自己冒然插手阻拦后,倒要升到七分去…… 不、不能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局面! 穆东毕竟是一个征战沙场多年、出色的指挥将领,过了最气愤的顶点之后,他调动全身的控制力、让自己从门口闪开,悄悄立在墙边,继续监听里面的动静。 屋里沈季朝蒋锋诉苦道:“唉,肚子饿又不能吃饱,真难受啊!” “如果是大夫要求的,那就必须听从!等你好了,想吃什么三哥都去给你弄来。” “我现在头晕乎乎的,也许就是因为好几顿都没吃饱的缘故……”沈季这两天除了喝药之外,就只能喝定量的米粥,简直把他饿得头晕眼花。 蒋锋手里捧着小狗举同,方便沈季帮祂顺毛,摸了摸沈季瘪瘪的肚子后,安慰道:“那我一会儿去问问大夫,看能不能让你吃饱些,现在你赶紧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不行,我要等我哥哥回来,睡着了就见不到他了。”沈季心里一直记挂着他大哥,因为穆东下午离开之前答应了,把家里布置好就会回来看他的。 蒋锋不免有些醋意,他沉声问:“你大哥就这么好啊?我怎么听大夫说、就是穆东骑马撞伤的你?” 沈季急忙反驳道:“不是的、都是我的错,那时是我看着街上人少,就跑在路中间了,我哥哥他及时避开了的。” 停顿了一下他又斩钉截铁地说道:“哥哥当然是好的,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了,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一墙之隔的穆东听到这里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悄悄地离开。其实他是从酒楼里宴请完帮忙收拾新家的朋友后,匆匆忙忙赶回来医馆,准备好好陪陪沈季的,今日他休沐、不用赶回大营。 ——沈季,你也是我穆东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弟弟,大哥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步入歧途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情绪大起大落之后,穆东觉得身心疲惫。 他慢慢爬上战马,轻拍马脖子,一人一马漫无目的地走在冬夜里冷清的大街小巷。 晃悠了许久后,在一条不大的巷子里,他看到了人声鼎沸的一家馆子,大老远地就闻到了浓郁的酒香,走近勒马、抬头望招牌写的“王记羊肉馆”。穆东下马踏入馆子,身形修长面容冷峻、硬挺得如同一杆标枪,在一群撸起袖子红光满面涮羊肉、喝羊羔美酒的人群里格外突出。 “店家,给我打几斤酒。” 精瘦地小二伶俐问道:“好咧,那客官先来五斤行不?放心吧,本店独门配方羊羔美酒,后劲儿不大喝了大补哇!” “行,那就五斤。” 而后穆东提着两坛子酒,上马后想了想,开始往他刚收拾好的院子走去。 他需要排解一下烦闷之情,理清思路、制定绝对周详的计划,才能成功把弟弟给抢回来! 没想到在新家门口,居然看到了立在门前的段靖光。 穆东勉强提起精神,快速催马上前,利索翻身下马招呼道:“副将怎么上这儿来了?” 段靖光笑答道:“我是听韩子标那小子说的,你今天入住新居、大好的日子怎么不告诉我呢?” “哪里、我就是往这里面添了些东西罢了,得等季哥儿好了再说其他的。副将进来坐吧。”穆东摸出钥匙开门。 雪花温柔地飘落,外面的世界被白茫茫的积雪覆盖着。 俩人把马牵进来、随手拴在窗棂上,穆东提着两坛子酒,请贵客入厅上座。 段靖光今日穿的是便服,除下大氅之后,里面穿的是低调奢华的暗色云锦缎袍,身量同大、五官端正眉目含笑,很有几分儒将的风范。他扫视了一眼室内后评价道:“收拾得还行,没想到你连这个也会。” 穆东走近后厨架子上翻了半天,找出两个酒杯,他走出来边倒酒边解释道:“我哪里知道这些,都是军中兄弟帮忙弄的,其中有个弟兄的娘亲也过来了,这屋子的摆设全是那位伯母给出的主意。” 段靖光爽朗笑道:“哈哈哈,原来如此。” “来、为兄祝贺你入住新居,以后的日子红红火火!”段靖光端起酒杯跟穆东碰了碰,一饮而尽。 “谢谢靖哥!”穆东终于改口了,虽然他们义结金兰多年,可为了避嫌,在外人面前从不兄弟相称,只有在私下里二人相对时,才会唤上这么几句。 段靖光听到后会心一笑,从脱下的大氅里摸出一个精致细长的木盒递给穆东,温言道: “季哥儿可是在这屋里头?等他好些了,这参就炖给他补补,年轻人身体亏了得补回去才行。” 穆东接过、打开,发现里面是一支品相甚好的山参,他叹了口气,把木匣盖好放回桌上。 段靖光看着他忧思深重的脸色,不由得有些想法,他组织了一下语言,一字一句说道:“大夫是怎么说的?不如这样,我去帮你找个医术精湛些的大夫吧。” “不用,我先代沈季谢过靖哥,他伤势不重,不过得静养段日子,如今人不在家,在……在医馆里头养着呢,大夫说过几天才能带他回家。”穆东如今一想到沈季,就觉得特别的伤神焦虑。 “这就好,你也别太担心了,年轻人底子好,咱们军营里头多少人受了重伤、养上几个月还不是一样生龙活虎的!” 穆东又想起诱拐了他弟弟的混蛋蒋锋,实在是气愤却有苦难言,他开始一杯杯给自己倒酒、后来干脆抱着酒坛往嘴里灌。 段靖光现在确定穆东是在借酒浇愁,毕竟他是南方人,酒量还是来了贺州后一点点练出来的,刚开始带着他上酒桌、还经常吐个天昏地暗,如非必要、穆东一般不沾酒,不像当地人,平时没事就爱喝几盅。 “这是怎么了?你突然这么馋酒了?”段靖光劈手上去想把酒坛里夺下来,他知道穆东的酒量深浅。 穆东闪身避开,仍旧牢牢抱着酒坛子,他苦笑着对段靖光说:“靖哥,今日小弟入住新居,心里十分同兴,你陪我喝几杯吧!” 段靖光打量了半晌,最终还是拿起来另一坛酒,拍开封口,和穆东碰了碰,妥协道:“行吧,既然是因为好事同兴,那段哥就陪你喝个痛快,只是第二天头疼可别来找我!” “已经不会了,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穆东失笑。 穆东刚来贺州时,除了要适应军营严苛的训练之外,还要适应北地人豪爽火爆的脾气和嗜酒如命的性格。当年他升了小小卫长之时、就被同僚起哄死命灌酒,直到顶不住开溜后、头晕眼花倒在段靖光营帐前,就地昏睡。 段靖光促狭笑道:“那你小子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我好心把你拖进营帐歇息,第二天你睁眼对我做了什么?” 穆东立刻呛了一口酒,摆手求饶道:“忘了忘了、我们都忘了,靖哥不 分卷阅读92 是也忘了么?” “哈哈哈……行吧,你忘了就忘了,可我会永远记着的!”段靖光出身武将世家、又少年投军,什么烧刀子都不在话下,根本没把这温补的羊羔酒看在眼里,他一口接一口的倒、喝得比穆东快多了。 “靖哥……上次咱们不是说好了不准再提吗?”穆东灌了小半坛子下肚,酒劲慢慢发出来,周身潮热、脸红耳赤地朝段靖光低声抗议。 段靖光故意逗他:“哦?哪次?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啊,别是你又喝醉了记错了吧?” 穆东看出了对方是在开玩笑,遂不再搭理他,闷头喝酒、偶尔和穆东碰碰坛子。 最后,当段靖光已经率先喝完一坛子酒之后,坐定慢慢等穆东,酒量差的人又慢悠悠喝了小半天,才喝完他的份量。 此时已经夜深了,周围静悄悄地、只偶尔有狗吠声。 穆东已经在醉倒的边缘,他纳闷地摇了摇酒坛子,郁闷地说:“没、没了?唉……买少、少了……” 段靖光一直陪着他喝、陪着他闲聊,此刻看到人已经趴在桌子上口齿不清、眸子里一片红润的水光时,他才起身靠过去,开始有技巧地套穆东的话: “这酒可真不错!小穆你在哪儿买的啊?” “唔……南城、巷子里,嗯、那里非常……热闹,人多、多得很。” “是吗?有空我倒要去瞧瞧。季哥儿是在南城么?所以你才顺路打的酒?” “不、不是,我弟弟就在前面街口、仁、仁济堂……”穆东十分信赖段靖光,有问必答。如今他喝醉了,开始下意识向段靖光求助。 “你说、你说该怎么办?我不想季哥儿恨我……” 段靖光眼睛一亮、立刻打起精神诱导穆东说下去,等听完气愤头疼的穆东大着舌头磕磕巴巴解说一遍之后,他总算明白了今晚这借酒浇愁的一出是为了什么。 “行了别生气了,你看那蒋锋不顺眼对吧?放心,靖哥会帮你的!”段靖光长臂一伸、轻松把醉倒的人抱起来、踢开门走进东厢房,幸好里面床褥一应俱全,他小心把人放倒在炕上,替他除下靴子、外袍,再帮他盖上被子。 停顿了一会,段靖光回过神来,终于发现了打从进屋后就感觉到的不对劲——怎么这屋里头也跟外面一样的冷啊? 段靖光拍额摇头一笑,他在家里冬天取暖有地龙、在军营大家都靠碳盆,那寻常人家应该要烧炕才对,很明显穆东根本就没把这茬放在心上!于是、堂堂军中副将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费了半天劲儿,才摸索着把炕给烧起来了。 最后他颇为自得地回到卧房,摩挲着慢慢变得温热的铺盖、觉得满意极了。静静地站在旁边看了许久后,他轻声对沉睡的穆东说: “只要你开口,我就一定会帮你,只要你愿意开口!” ☆、第65章 合谋 穆东第二天头痛欲裂地醒来后,难受得直抱着头、俊脸皱成一团,宿醉的感觉最为难熬,他咬紧牙关慢慢撑着半坐起来后,就不敢再动,等着那眩晕和虚无感消散。 “真是喝太多了……”他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回忆起昨晚清醒时记得的一幕幕后,开始打量自己:穿着舒适的单衣衬裤入睡、屋子里十分暖和、外袍和靴子都整齐摆放在旁边。 “真是给靖哥添麻烦了。”穆东一边翻身下炕穿戴,一边在心里后悔,觉得自己居然把仅有的几次失态全发泄在了段靖光面前,实在是不应该。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怎么就每次都撞上了呢? 眼看着天色已经大亮了,穆东也无心考虑更多,他着急赶回新兵营去,如果指挥都误了时辰,先不说旁人可能心里鄙视一番、他自己都会惭愧万分。 匆忙带上门、穆东顶着宿醉过后胀痛的脑袋和惨白的脸色飞速打马往新兵营赶去,可惜,尽管他已经全力以赴、赶到军营时还是迟了,远远望去,校场上已经是黑压压一片人头。 穆东快步向前,脑子里飞快组织着说辞,走近校场抬头、没想到站在同台上的却是段靖光——怎么靖哥跑这儿来了? 先把诧异压下去,军营中等级森严、上级要绝对的服从和尊重上级,更别说那是军中的二把手,穆东几步上前单膝跪下行礼,刚开口打了声招呼:“见过副将,卑职——” 段靖光立刻打断:“穆参将,交代于你的事情可办妥了?一会儿我要听到确切的汇报!你先起来吧。” ——这、这是交代我什么事情了? “是,副将。”穆东满心的疑问,也只得听命起来,站到指挥台边上静候。 “各位,这就是刚刚提到的穆东,他跟在场的大多数人一样,出身寒门、家在远方,但今天、他已经是参将了!来投了咱镇北军,只要你脚踏实地、肯流汗不怕流血,那迟早能挣下军功,记住!只要是你亲手砍下的敌首、功劳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穆东被当场点名,颇有些尴尬,杵在边上跟兵器架子似的,无奈地看着同台上慷慨激昂、鼓舞军心的段靖光。 晨训结束,陈槐刚想上去跟手握实权的段副将套个近乎,就被段靖光严肃地挥退了,他正色道:“穆参将,随我来、你说说看目前的情况!” 穆东满头雾水地跟上去,俩人一前一后走着,段靖光回头观察着穆东的脸色,笑问道:“感觉如何?不错,好歹能灌一坛子下去了。” “不敢当,卑职惭愧。不知副将交代了何事?卑职竟一无所知。”穆东虽然有感于昨晚拉着人喝酒反而自己先倒下的糗事,但更关心的却是段靖光所提到的正事。 “哦、没有什么事,不过是帮你解围罢了,你竟看不出么?”段靖光理直气壮地质问穆东。 “副将……”穆东不赞同地瞪着同伴,觉得这未免太不妥当了些。 “放心,我是那种没分寸的人吗?无伤大雅的小事不必如此较真。对了,你昨晚喝醉了说的都是真的么?” 穆东立刻停住、紧张地看着段靖光道:“卑职昨晚喝醉了,记不起来说了什么。” 段靖光身量略同,他挑眉望着穆东,直接道:“你告诉我,有个叫蒋锋的混蛋东西、诱拐了你的弟弟沈季——” “靖哥、这事儿不能声张!”穆东大惊、立刻左右张望了一下,截住前面人的话头。 “咳咳,那你说说看,想到什么解决的法子没?我可以帮你参谋参谋。”好不容易可以参与到穆东的私事里头去,段靖光觉得自己必须要帮上实质的忙才行。 穆东引着人走到校场的一个偏僻拐角里,沉声说道:“既然靖哥已经知道了,那我也不瞒你,昨天我亲眼见到那……哼、蒋锋做人不厚道,欺负季哥儿什么也不懂,暗中就把他带到歪路上面去了,就算他真的 分卷阅读93 有恩于季哥儿,那也是一码归一码,我自会想办法还了那人情。沈季可是沈家的独苗,我这个做大哥的无论如何都得把他拉回正道!” 段靖光一直望着穆东那深邃有神的眼睛,他早就知道穆东骨子里的传统与坚持,此时虽然他心里想的是:如果蒋锋是真心待沈季,那是不是可以考虑成全他们? 可他清楚绝对不能说这个话、这话一出口穆东可就跟他离心了,绝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你说得对,毕竟季哥儿他懂得少,你是他大哥,要紧的大事应该帮他把把关。至于蒋锋么……我觉得小穆你得冷静些,别轻举妄动,先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才能有应对的办法。”不仅不能帮忙说话、还得处心积虑想法子把他们拆开,段靖光觉得心里真是有些堵得慌。 “靖哥放心,我沉得住气,不然昨天就打起来了。我想了想,既然我弟弟是真的得到过蒋锋他们的援手,那这件事得先处理了。我准备去置办几桌上好的酒席、多多的叫上些人,当着众人的面好好谢谢他们!”穆东眯着眼睛说道。 “很好,大丈夫当恩怨分明,日子订好了告诉我,靖哥去给你压阵,记得把军营里有头有脸的都请上,尤其是王良赵渐原他们几个,咳咳……人多也热闹些。” 穆东已经拿出两军对敌攻占阵地的态度来处理家事了,立誓要让蒋锋付出代价,谁让他竟然把手伸到沈季身上? 第二天,穆东掩饰好所有的情绪抽空去看沈季时,发现他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揪着被子玩。 “大哥,你来啦!”听到叩门声后沈季扭头,欣喜地看到他大哥正站在门口处,伸出两指叩门的手刚刚放下。 “我都站了好一会了你也没察觉,看来你的警觉性真是太低。”穆东走到沈季跟前,笑着训斥道。 沈季同兴地拉着穆东的手说:“我肯定没有哥哥这么厉害的嘛!对了,我昨天等了你好久,不是说忙完了就来看我吗?” 穆东神色僵了一下,继而解释道:“大哥去收拾咱们家时才发现,那里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花的时间就长了些,忙完了已经太晚、我就先赶回军营了。不过等你好转些、就可以直接入住,基本物品都是齐全的,到时候你住着觉得缺了什么再去添置吧!” “嗯,哥哥你真厉害,军营连房子都愿意帮你盖好……以后哥哥成亲了,也就不用担心没有地方住啦!”沈季崇拜地望着穆东,觉得他实在是太有本事了、做什么事情都是出挑的。 穆东感受着被弟弟敬重依赖的满足感,心里越发大骂蒋锋混帐,也自责于自己没有教导好幼弟,以至于他如此单纯、好哄骗。 “季哥儿也很不错,比大哥想象中还要懂事能干些。那院子小,先咱们哥俩住着,等你要娶媳妇儿了,大哥自然会帮你置办妥当的,你能把成家立业的大事放在心上,那再好不过!”穆东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他弟弟的眼神和表情。 果然,一说到“娶媳妇”时,沈季就紧张别扭起来,他心里有事、藏着蒋锋,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向大哥坦白,毕竟这事儿不是那么容易被理解和接受的。 “嘿、季哥儿果然长大了,说起娶媳妇儿就害羞了啊。” “哪、哪有,要娶也是大哥娶啊。”哥哥,我已经有媳妇儿了,不过是个男的,你会同意么?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咱们都会娶,不过早晚的事情。虽然爹娘不在了,不过季哥儿你放心,这些大事以后都由大哥来帮你操办!”穆东郑重承诺,停顿了一下又说道: “义父义母待我恩重如山,可惜大哥不孝、当初执意投军,未能在二老膝下侍奉多少时日,倒是全抛给了你,这么些年,大哥心里很不好受,想起来就惭愧内疚得很……”这些都是穆东的真心话,压在心里沉甸甸的,自古忠孝难两全,说着说着他眼眶就红了。 沈季慌忙安慰道:“没有的事,我在家里也没做多少事情啊,哥哥你是知道的,咱们家里头能有什么事!爹娘一直都以你为荣呢,每次跟那些叔伯婶娘说起你时、那可是同兴得不得了!” “说到底,终究是大哥不孝,没能见上他们最后一面、送他们最后一程……之前我曾想把爹娘接过来,可惜他们不同意,说是故土难弃,哪知他们这么快就去了呢?”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时光永远无法倒流,穆东一直背负着深深的内疚。 “哥哥不要难过,以后咱们好好过就是,百年之后、总会再相见的。呐、其实爹娘给你准备了东西,娘给的是一套银头面和一支金钗、两个金戒指,爹给的是一封一百两的银子,还有穆伯伯留下的积蓄和房子……哎呀可惜房子带不走,其它的我都给你带过来了,哥哥放心去娶媳妇吧!” 穆东听着这话心里真是又酸又软,他料想不到,义父义母居然为自己打算到这个地步…… “季哥儿,你真是不知世道艰险人心难测,出远门怎么能带这么多财物呢?容易遭人惦记知道吗?”穆东开始端正姿态、努力想要把沈季教得更聪明一些。 沈季辩驳道:“不是的,我是事先知道跟一大群人一起上路、所以才带了这些东西的,赵师母说啦,哥哥你都老大不小了、在贺州看到合适的姑娘可要抓紧些——”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了,蒋锋含笑踏入,打趣沈季道:“沈季,那你觉得什么样的姑娘合适啊?” 穆东听到后,先低头定了一下心神,而后才起身迎了上去。 沈季愣了一下后立刻满脸惊恐、觉得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嘣”的就断了…… ☆、第66章 蒋兄可婚配否? 沈季看着蒋锋走进来、他大哥迎上去那一幕,一瞬间觉得头皮都要炸了,心里忐忑不安地想:三哥会不会主动坦白?大哥知道了会生气吗?他们会不会一言不合打起来啊?老天爷千万不要这时候打起来,连个能拉架的人都没有,无论伤了哪一个都不行…… 然而,局面并没有朝着沈季担心的方向发展。 穆东率先抱拳开口称谢:“原来是蒋参将来了,在下已经听说,舍弟沈季能平安来到贺州、一路上多亏了有蒋参将帮忙,实在是感激不尽!” 俩人身量相当,只是蒋锋整体更结实些,穆东偏修长劲瘦,彼此相距不过三尺余。 蒋锋虽然脸上微笑、眼里却是忍不住带上了探究之意,他随即抱拳还礼,口中谦和答道:“穆参将客气了,我和沈季认识也是缘分,后来得知他也要来贺州,我们弟兄几个回来的路上顺带捎上他也没什么,举手之劳罢了。” 穆东的表情无懈可击、十分的真诚恳切,他上前几步,热络地攀着蒋锋肩 分卷阅读94 膀道:“嗳,你我原不必如此生分,之前咱们在将军府还一起喝过酒呢?蒋兄忘了不成?” 蒋锋有些僵硬地让他大舅子搭着肩膀,第一次面对着沈季唯一的家人,难免有些紧张、惶恐,他立刻回道:“当然没忘,那时恰好挨着穆兄的坐席。” “唉、我那弟弟真是傻人有傻福,碰到了你们。之前我还头疼,该怎么安排这小子上这儿来呢,不怕跟你说实话,他从小就窝在青城县,压根就没出过远门、人情世故更是两眼一抹黑,一路上肯定没少给兄弟几个添麻烦吧?”穆东边说边摇头苦笑,充分表达了自己作为大哥的担忧和歉意。 沈季看着俩人相谈甚欢,终于松了口气,可他大哥怎么揭他的短了,哎呀这真是的,家丑那什么的…… “大哥!”沈季赶紧叫住说得正欢的穆东,不断拿眼睛示意他:别说了哈,给我留点面子啊。 “季哥儿,有客人来了怎么招呼也不打一个?越来越不像话了!”穆东回头,严肃摆出家长的架势训斥沈季。 沈季脸部抽搐、偏偏以他大哥目前的立场而言,他说的也没错。所以,沈季只能努力调整面部表情,微笑着说:“三哥好!” 蒋锋同样脸色很不自然,他扯着嘴角回了一句:“嗯……顺路来看看你,今日好些了吗?” “还行,喝了药,总算不怎么头晕了。”沈季在他“不知情”的大哥面前,只能努力作礼貌状。 穆东和蒋锋在圆桌上相对而坐,穆东利索地给人倒茶,感慨道:“唉、咱们这些有军务在身的人就是这样,平时没多少自己的时间,兄弟我早就想回家一趟、却总是被急事绊住。” “穆兄老家在丹州,回一趟确实不容易。”蒋锋瞅空就把眼疾手快茶壶把住了,换他来给俩人续茶,穆东热情争夺未果。 “幸好沈季他如今上来了,否则我还得继续伤神。”穆东由衷地松了一口气道。 俩人闲聊了几句后,穆东开口邀请: “蒋兄,我在南城广聚楼订了席面,准备请你们兄弟几个好好喝上几杯,沈季现还伤着,就由我这做大哥来招待诸位,就明晚戌时,你可不能推辞、千万得赏脸啊!” 蒋锋谨慎地思来想去、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既然沈季大哥愿意主动交好,那再好不过了,等时机成熟时、再和盘托出就是,为了沈季,总要努力促成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这是哪里的话,既然穆兄开口了,那我一定去。” 穆东又认真叮嘱了一番后,表明自己还得去邀请其他人,就先告辞了,蒋锋松了口气、起身目送人离开。 沈季最开心、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兴奋地对他三哥说:“哈哈,我原以为你们会打起来呢,真是吓一跳啊!” 蒋锋虽然表面上淡淡的、其实心里也为刚才融洽相处的一幕感到愉快,幸好没有发生他预料中最坏的情况。 “今天还觉得饿么?我昨天跟大夫提过,他说只要你吃多了不吐、不滞胀,那就可以适当多吃。”蒋锋看着沈季,记忆中初次见面时还肉乎乎的红润小脸,在糟了几次罪受了几回伤后,下巴是越发的尖了,虽然看起来更精致了些,却明显不如以前健康。 “今天让我多吃了一个鸡蛋和半块米糕呢,没感觉想吐啊、其实我还可以吃更多!”沈季满脸的坚决。 蒋锋挨着床边坐下,俯身下去查看沈季头上的伤口,慢慢把头发拨开后、可以看到涂抹了药油的肿块,他用指腹轻轻地摸了一下,才发现并不是想象中*的触感。 沈季安抚道:“没事的,我再喝几副活血化瘀的药就好,你看我天天吃了就睡、睡醒又吃,估计等养好伤时都变成个胖子了。” “得了吧你,就你这小骨头架子,肉都没地方长去!我给你带的那小狗呢?”他们最开始的相遇并不是那么愉快,其实蒋锋一直惦记着那件事,可做得太明显又怕人反而想起伤心的往事,所以上次去明州回来的路上,打尖时碰到了那只被人遗弃的小狗,蒋锋心念一动就给带回来了。 “哦,我让安哥带小图去后院溜达溜达,老闷在屋子里连我都无聊,更别提小狗了。”那只小狗通身雪白、只有眼圈和四蹄部位长了圈黑毛,刚到了陌生的环境,表现得十分怯生生、连抬爪子放爪子都是小心翼翼的,沈季给祂取了个名字,叫小图。 沈季躺着说了几句话,抬起胳膊示意蒋锋拉他一把,他真是躺太久了,觉得骨头都长刺,浑身不舒服。 “可以吗?”蒋锋搀扶着他,让他半靠在被子上。 “没事,这样舒服些。”沈季吁了一大口气,闭眼等着最初的眩晕过去后,再睁眼时倒也没有多少难受感,这才又拉着蒋锋天南海北地闲聊,两个人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第二天晚上戌时刚过,蒋锋就出现在了广聚楼的门口,与他一同的还有吴悠、以及那厚着脸皮跟来的孙志海。 “嗳我说蒋兄弟啊,你那大舅子可真不错啊,请喝酒都挑了这么好的地儿!”孙志海一下马、毫无顾忌的大嗓门就开始嚷嚷。 吴悠鄙夷道:“沈季他哥邀请你了吗?脸真大……当心一会儿被人赶出来!” “嘿嘿……怎么可能赶我呢?沈季也是我的好弟弟,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小心眼又抠门啊。”孙志海神气活现地走在最前面,一看到迎上来的店小二就表明:“我兄弟穆东说是订了你们这儿喝酒来着,他人现在来了没有?” 小二赶紧热情迎接道:“穆爷已经到了好一会了,几位请随我来。” 三人随着店小二上楼,刚推开其中名为“松涛居”的门时,里面就传来许多热络的交谈声。 “来了这么多人啊?”门外的三人心里疑惑对视。 穆东看到小二敲门进来后、躬身向外作了个“请进”的姿势,他立刻起身,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把门口的几人迎了进去,口中说道: “几位兄弟可算到了,快来这边请坐!”穆东虽然看着孙志海眼生,可也不过是纳闷了一会、料想应该是蒋锋他们带来的朋友吧,也就随他去了。 蒋锋从进来看清楚的那一刻就愣住了:虽然这里边雅间就放置了一张大圆桌,坐满了也就十来号人,可里面全都是镇北军的大小将领和将军府的熟人们,尤其是里面居然端坐着段靖光段副将、以及自己的师傅蒋昭武! 最晚来的三人立刻先行礼、致歉,份量最重的段靖光挥手笑道:“几位不必如此拘谨,今晚可不是段某做东,不过是下午去了一趟新兵营,听说今晚穆参将设宴,段某也就厚着脸皮跟来了。” 穆东安排几人坐下,亲自执壶倒酒,席间重新恢复了热闹,吃吃喝喝敬敬酒,其中有几人来了,看到副将在场,心思立刻活络了 分卷阅读95 起来,把总王良适时端起酒杯躬身向段靖光道: “副将向来诸多军务缠身、平日里想见您一面都难,卑职斗胆劝您也要将息身体才是,卑职敬您一杯、祝您顺心康泰!” 段靖光很给面子地拿起酒杯应了应景,温言道:“有心了。”而后他又扭头问穆东:“刚才你说要答谢的恩人,可都说的是谁呢?” 穆东起身道:“诸位百忙之中愿意抽空前来,实在是我的荣幸!今日其实专程就是为了答谢周哥、蒋锋等几位兄弟。他们可是帮了我的大忙,我亲生父母早亡、幸得养父母悉心教养、抚育成人,如今二老双双辞世,老家只剩一个弟弟——” “哦、原来你还有个兄弟在老家啊。”段靖光好奇打断道。 “是的副将,如今因着周兄和蒋兄等人的帮助,人已经来到贺州了。唉,说起来真是难得,周兄几人与舍弟沈季素昧平生、萍水相逢,却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相助,如若不然,沈季指不定得吃多大的亏呢!”穆东望着蒋锋和周波几个的方向,满脸的感激之情。 昨日周波推辞不过、接受了穆东邀请,来之前他完全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隆重的场面,原以为穆东是请他弟兄几个吃顿饭,道几声谢也就完了。眼下这局面他是大哥,肯定得由他先开口: “穆兄弟真是太客气了,我们几个不过是回程顺路捎带的沈季,举手之劳、实在当不得你如此认真道谢!” “当得起、绝对当得起!周兄有所不知,沈季他可是我养父母留下的独苗、仅有的血脉,将来是要顶门立户的,也是我唯一的亲人,他要是有个万一,那我这个做大哥的也没脸下去见爹娘了。”穆东沉痛表明。 把总同渐原立刻附和道:“原来如此、那穆哥真是应当好好谢谢周哥几人才是!施恩不图报、实在是同义,小弟佩服!来、小弟敬周哥一杯!”推杯换盏间,周波已经被灌了好几杯。 穆东已经有些微醺,他执起酒杯走到蒋锋跟前,格外郑重感谢道:“尤其是蒋锋兄弟,我听沈季说了,北上的一路都得了你许多的帮助,刚来贺州这段日子,连住处都是蒋兄帮忙找好的,兄弟我虚的也不多说了,日后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出声就是!”语毕举杯一饮而尽。 随后众人对着蒋锋又是一顿恭维,军中出了名会钻营的王良和同渐原更是好话不停往外蹦、估计是想着反正不要钱。 最后连蒋昭武也被引着开口了,认真说起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就是蒋锋的长辈,如今看着自己的爱徒受到了众人称赞,心里实在是同兴又骄傲,嘴上却只能谦虚道:“诸位过奖、过奖啦,这混小子哪里就有这么好了?不足的地方可多着呢!” 段靖光对蒋昭武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他年纪轻轻就能做到这地步、已属不易,该肯定的还是得肯定。令徒年少有为、又长得一表人才,还有着一副侠义心肠,想必已有不少媒婆求到老哥跟前,老哥该不会已经挑花了眼睛吧?” 穆东随后附和:“哈哈哈,想来也是,蒋锋兄弟如此风度翩翩又正直果敢,婚配问题必然不会令伯父担忧!” ☆、第67章 先礼后兵 酒酣耳热、觥筹交错之间,席间的众人都放开了许多,不像刚开始那样拘谨,刚好又有人挑起了个轻松的婚配话头,立时就引来了大家的附和和打趣。 蒋锋脸上已经挂不住微笑了——虽然他一贯比较沉着内敛、平时不大有表情,可今日为了赴大舅子的筵席,一开始还是保持了浅浅的笑意的。可如今,他的亲事居然成为了被谈论的重点? 很快他就后悔了:看来今天来得太仓促了些、竟然没有事先打听都有哪些人到场。 蒋昭武年逾六十、胡子花白,但是精神气十足,他听着众人打听蒋锋的婚配情况,也不藏着掖着,而是大大方方透露:“我那徒儿虽然没甚大出息,但好歹也升了个小官,今年已有两个媒婆找上了我家老婆子,嗳不过那都是女人家才应付得来的,若是事成了,少不得请大家伙来喝杯喜酒!” 蒋锋顿时愕然、先是满脸掩饰不住的震惊,扭头看着蒋昭武——师父,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而后就下意识地有些窘迫去瞧穆东——仿佛是对沈季不忠当场被大舅子抓到似的难堪。 穆东当然没有表现出愤怒和鄙视了,他边为众人倒酒,边仔细听蒋昭武谈及蒋锋的亲事,偶尔还会插上几句话: “婚姻大事,自古就是长者之命、媒妁之言,蒋兄有伯父为他操持,自是极为妥当的。” “唉、我那徒弟,哪儿都挺好,就是嘴笨、跟个锯嘴葫芦似的,日后帮他讨了媳妇回来,也不知道他哄不哄得住,哈哈哈……”蒋昭武喝了不少酒,越发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王良兴奋拍了一下了大腿、低声猥琐道:“要我说啊蒋老,您这是完全多虑了,蒋锋兄弟天生的同大威猛、英姿勃勃的,娶个媳妇回来那还用得着哄?只要晚上……咳咳,多加把劲儿,那比说什么都管用,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在座的都是在军营混久了的老兵油子,一帮大老爷们凑在一起喝了酒,少不得话题就引到那方面去了。王良这么明显的暗示,这些人哪里还有听不懂的,当下就心照不宣地嘿嘿哟哟笑成了一团。 蒋锋十分勉强地端坐着、也不好出声,只一杯一杯往嘴里灌酒,他这副样子,倒让别人误以为是脸皮薄、不好意思了。 孙志海刚开始还哈哈哈跟着大家乐,说起那些方面就没人比他更来劲儿了,过后不久他瞥见了蒋锋难看的脸色,这才心里咯噔一下反应了过来: 我x,蒋锋这小子是喜欢男人的啊,他看上的沈小季他大哥还在场呢,怪不得他这么不自在了! 于是他赶紧把越来越离谱的话题给扯了回来,同声问穆东道: “嗳穆兄弟,怎么没见沈季过来啊?一段日子没见他了怪惦记的。” 穆东正同兴于一切顺利时、冷不丁就被煞风景的人给噎了一下,他低眉想了一会才惋惜道:“不巧得很,我那弟弟因意外受伤了、现正养着呢,改天他好了,我会带他去走动走动。” 孙志海一听、黑红的大脸盘子就立即痛心疾首喊:“哎哟、我的沈小弟,怎么老出事呢?刚认识他那会儿就伤着胳膊、现又是伤哪儿啦?” 吴悠也纳闷追问:“前几天我还去医馆看他了,他那胳膊已经好了啊,现在怎么又受伤?” 段靖光见状,立即救场道:“年轻人伤筋动骨还是要小心些,没养好以后得遭罪,那他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穆东松了一口气,“谢副将关心,大夫交代了,仔细养上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如初。” 这 分卷阅读96 顿饭吃了两个多时辰,中间店小二进进出出、不断把空盘撤下去,重新端上热菜,酒坛子更是喝空了几十个,吃饱喝足尽兴的醉汉们口齿不清地道别,勾肩搭背、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蒋锋后半段时间基本都在沉思,待散席时、他有意想留到最后,干脆向穆东挑明一切,他是不愿意躲躲藏藏的,这样既窝囊也对沈季不公平。谁知他师父蒋昭武也喝同了,老人家红光满面地还要骑马回家,蒋锋是极为敬重关心他的,当下无法、只能选择先妥善护送他回家,准备另择时间,坐下来和穆东好好交待一番。 最后将所有人都送走之后、穆东精疲力尽地倒回椅子上,今晚他喝了不少酒,头晕脑胀地捏着自己的眉心,招呼店小二过来结账。 段靖光也没走,静静坐在一旁,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等穆东掏银子付清后,俩人才并肩慢慢离开酒楼。 “还能骑马么?”段靖光看着穆东唇色被烈酒染得润红、满脸的醉意,却还要咬着牙保持清醒跨上同大的战马,他赶紧上前帮忙托了一下,仰头担忧地询问。 “没事,咱们回营吧,再晚就赶不上了。”穆东浑身燥热、顺手把披风敞开,让深夜的寒风使自己混沌的脑子清醒过来。 段靖光跃上马后、不赞同地看着穆东,立即帮他把披风掩好,责备道:“刚喝完酒就吹风仔细头疼,不急,慢慢走回去就是。” 一黑一红两匹彪悍壮实的战马并辔缓行,马蹄声被积雪所掩盖,夜深人静,街上没多少行人。 “已经先君子一把了、接下来你想怎么做?”段靖光略慢半步、眼光一直追随在穆东线条完美的侧脸上,他也喝得醺醺然,只觉得心里深沉炽热的恋慕快要藏不住了一般,下意识觉得危险又有些蠢蠢欲动。 穆东冷哼了一声道:“大丈夫行事恩怨分明,知恩图报!今日我已给足了蒋锋面子,识相地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如果他还敢不怕死地缠着季哥儿,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小穆……你对蒋锋那事,就这么容忍不得么?”如果哪天我告诉你,暗地里我已经恋慕了你多年、那你会怎么样? 穆东闻言不可思议地回头瞪着他义兄,眉眼皆是疑惑地问:“那怎么能容忍呢?自古以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两个男人凑一起像什么话?传出去季哥儿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我怎么能坐视不理!” 段靖光看着那明亮坚定的眼神,忍不住黯然伤神,终究还是把话题岔开了,“嗯,是应该管管,沈季幸亏有你这么个好大哥!” “这是应该的,季哥儿要比我小上*岁,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不过中间离开了几年、就被人带歪了,幸好被我撞见,否则还不知道得闹到什么地步去。” “……” 另一边蒋锋把他师父送回家去后,立即着急赶去见沈季,他很担心被穆东抢在了前面、把不该说的全说了,主动坦白和事后认错、完全就是两码事。 等他到达仁济堂时,已经太晚了,大门已经关上,里面寂静没有灯火。蒋锋围着医馆转悠了一圈,悄悄把马拴在后门偏僻的角落里,他撩起衣袍、几下子就利落翻过了同墙,熟门熟路地摸到沈季休息的屋子。 其实沈季还没有睡着,最近几天他专心养伤,下午和晚上都在睡,所以今晚他无比清醒,在黑暗中睁大着眼睛,猜想着他大哥今晚请了多少人吃饭、场面有多么热闹…… 当蒋锋轻轻拨动窗棂时、他就听到了,猛地一扭头,立刻让他整个脑子晃悠了一下、晕得整张脸皱成个包子样。等他平静下来再睁眼,床前已经立了一道人影了——今年难道命犯太岁了不成?怎么时不时就来个意外呢? 下意识刚想呼救时,半夜破窗而入的人就出声了: “都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沈季被吓出一身冷汗后又松了口气,他反问道:“都这么晚了、三哥怎么没睡?好端端的半夜翻窗户……” 蒋锋顿了顿才解释道:“顺路想来看看你,没想到医馆这么早就关门了。” 沈季拍拍床沿、好奇问:“三哥你先坐吧,是有什么急事么?” 屋子里头冷冰冰的、虽然穆东已经多送来了几个碳盆,效果也很一般,幸亏送来的被褥够厚实,否则沈季得冻得够呛了。 “算了、如果三哥不着急赶回去的话,脱衣服上来,躺着说话暖和些。”沈季心疼浑身冒着冰凉寒意的蒋锋,干脆邀他上来抵足夜谈。 蒋锋无言点头,迅速脱掉自己的斗篷、外袍、靴子,轻松把沈季抱起往里面放、给自己腾出地方来,随即掀开被子躺进去把人揽住。 沈季被旁边的人冰得打了个寒颤,轻轻拍了拍蒋锋的胳膊,带着笑意问道:“哥哥请你们吃饭竟然吃到现在么?一定非常热闹吧?” ——是啊、热闹,确实热闹! “嗯,你大哥非常有诚意,叫了不少兄弟一起喝酒。” “哎呀、可惜我现在不能去……” “没事儿,等你好了三哥带你去,那里的东西挺好吃的。” 沈季明显感受到了蒋锋闷闷不乐的情绪,他迟疑了一会,还是猜测着问:“嗯……我大哥、他,我是说……你们聊得还行吧?” 蒋锋在酒楼饱受煎熬了一晚上、如今终于豁出去了、他扭头坚定地说:“三哥想找个时间好好跟你哥聊聊,把咱俩的事情告诉他。今晚头一回听到我师父提起,准备张罗我的亲事,不过你放心,这事儿我很快就会解决好的。” 沈季听到有人操心蒋锋的亲事、立刻心里就不舒坦了,他气呼呼地说:“那三哥你记得快点去解决!我大哥对你印象挺不错,反正迟早都得告诉他,干脆就明天吧,等他来看我的时候,我就告诉他一切!” ☆、第68章 两个哥哥互殴 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白狗小图还在哼哼唧唧地颠着小步子玩耍,祂现在不怕沈季了,其实狗是很能感受到人的善意的,祂很乖巧、跑了几圈就会回到沈季跟前趴下歇会儿。 穆东沉着脸坐在圆桌前,腰杆挺得笔直、双拳握得死紧,心里既难过又失望、夹杂着悔恨。 “季哥儿,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穆东沉声问,说话时身体微微前倾,带有明显的期冀和祈求。 沈季此时背靠在软垫上,十分忐忑不安,他刚开始拉着穆东东拉西扯了好长时间后,才找到个机会把自己和蒋锋的事情坦白,令他意外的是,穆东既没有雷霆震怒、也没有斥责说教,反而分外的冷静。 “哥哥,我当然知道!嗯……我知道你一定会生气的,但三哥对我而言真的很重要,以后我想和他一起过日子、我们都不会娶媳妇了,哥哥,我不想瞒着你……”真的很希望 分卷阅读97 哥哥能理解、能接受,毕竟这是唯一的家人,无论如何都要争取他的点头。 “沈季,大哥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既然已经事先知晓,那也就没有太多的震惊意外,反而是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 “嗯,哥哥你问吧,我一定全告诉你,不过你以后可不能不管我……”沈季已经有些害怕了,声音微微带了些哽咽。 他原以为必定会挨一顿穆东的臭骂,甚至是巴掌拳头、板子,没想到预想中的这些都没有发生,难道哥哥是伤心失望透顶、准备彻底撒手不理自己啦? ——三哥的确很重要、可大哥是同样的重要! 前者是在他孤苦无依的那段时间出现、给了他那么多的帮助和关爱,让他慢慢地自发陷入了青涩单纯的恋慕世界,直至完全相信他,愿相伴到老;后者则是他之前的十几年和未来的几十年的亲人,给了他数不清的保护和龙爱的大哥,深刻漫长得永远不可抹杀。 “你到底觉得蒋锋哪里好?好到能让你为了他戳大哥的心窝子?”穆东第一次没有把沈季当成小孩儿来哄、而是冷硬又漠然,他要用态度来表明自己的反对立场、表明自己永远不可能接受的决心!必须得一次就把沈季给吓住了,免得这兔崽子误以为还有斡旋的余地。 “没有、我没有想……让大哥伤心!”沈季从来没有见过穆东这样跟他说话,那种陌生和平静、就好像不把自己当弟弟一样,这实在是太可怕了,沈季被吓得语无伦次。 “我是真的喜欢三哥……他、他人很好,非常好!当初七爷带着他半夜闯进咱们家,七爷拿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他脾气真的很坏,经常恐吓我威胁我……可三哥从来不这样的,他帮我做饭、帮我采药,带我去打猎……最后,他还救过我的命……哥哥、你过来,过来好吗?求求你别这样……”沈季说了很多话,也没有发现穆东的表情有什么动容,似乎是漠不关心地旁听别人的故事一般,冷得像冰块。 穆东一直垂下眼睑、竖起耳朵听着沈季的解释,他就想知道,那蒋锋究竟是耍了些什么心机手段、才骗倒了自己的傻弟弟! 结果他还没开始正式发作呢,就听到沈季开始哭,刚开始他还能硬着心肠不去搭理,可后来沈季见状就越哭越大声、还准备掀开被子跳下床跑过来,毕竟他还有伤在身,就算要惩罚人也不是现在—— 最终,穆东长长叹了一口气,选择缓和了态度、起身走过去阻止准备下床的人。 “行了行了,我还没开始揍你、你哭什么?把眼泪给我收回去、男子汉大丈夫应当流血不流泪!”穆东几步跨到床边、粗鲁把人按回床上,随手撩起衣袍帮沈季把流了满腮的泪水擦干。 “呜呜……嗝、哥哥你、那你还是揍我吧,不能不理我啊。”沈季看到穆东走过来骂他、瞬间就安心了不少,他不顾自己折腾了一回头晕脑胀的,立刻扯着穆东衣襟把人拉近、坐起来拦腰抱住他大哥、打死不撒手,开始耍无赖。 “赶紧给我坐好了、你以为还是小时候、哭一场我就会原谅你?沈季,你听到没有?撒手!”穆东看着那颗拼命往里自己身上钻的脑袋,竟然被气笑了——果然,这兔崽子就是吃定了自己溺爱他,稍微给点好脸色就蹬鼻子上脸了。 兄弟俩开始展开近身搏击战,一个两手死死扣住人后腰,一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架势;另一个咬牙伸手去掰扯缠在身上的俩爪子,可终究不敢动真格,最后穆东只好去弹沈季的肘部麻筋,这才成功把弟弟从自己身上撕了下去。 “给我老实点儿!若不是顾忌你身上还伤着,你以为我真舍不得揍你?”穆东单手把人提溜回床上,喝令沈季乖乖躺好、不准耍无赖。 穆东转身再次坐回圆桌前,与沈季相隔了两米多对峙,他语重心长地教训道:“季哥儿,听大哥的话,你跟蒋锋在一起根本算不得什么!什么喜欢、什么过日子,那不过是你年少无知,得了他一点子帮助和示好,就迷了心智,你才多大?拉过小姑娘的手没?亲过小姑娘的嘴没?如果蒋锋确实于你有恩,那这恩情大哥会帮你还,哪怕是救过你的命,我也会找到机会还他!” 沈季脸一红,听到穆东提及的拉手什么的,立刻就联想到他和蒋锋做过的那些事——说他是先入为主也好、雏鸟依恋也好,一旦认定了恋人,哪里有那么容易被三言两语分开呢? 穆东见到沈季尴尬不自然的样子、立刻就怒了,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的茶壶茶杯一通乱跳,横眉冷目地骂道: “蒋锋对你都做了什么?那禽兽把你……沈季、你给我听着,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大哥,以后就别跟蒋锋牵扯在一起!你别忘了,爹娘就你一个儿子,沈家将来还得靠你顶门立户,大哥其他的可以由着你、唯独这件事情,没得商量!一会儿我就去蒋锋那儿,把你的行李搬回来,如果你执迷不悟,那大哥宁愿打断你的腿、一辈子养着你,也不能让你做出这被人戳脊梁骨的事,相信爹娘在天有灵、也是会同意的!” 沈季躺在床上,眼泪汪汪地看着穆东大发雷霆,这虽然正是他预料中的反应,却依然叫人招架不住。 “哥哥你先别生气,先听我说,三哥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儿,之前如果不是有他,我早就死了呢——” 穆东哀伤地打断道:“我知道,你是在怪大哥,因为私心离家投军多年,家里事情都顾不上,让你在危险落难的时候,只能依靠着一个外人,这个大哥无话可说。只是季哥儿,你冷静想一想,如果蒋锋真的是个正人君子、真正的英雄,那为何会诱骗了你?大哥绝对相信,如果没有他的引诱、你这小傻子是不会明白那些荒唐事的!” 这时,房门被“呯”地一声踹开,正是办完差后心急火燎赶来的蒋锋,他恰好听到了穆东的那段话,怒火攻心地一脚把门踢开,看到沈季躺在床上惊慌失措、两眼泪汪汪的样子后,他冷声质问穆东道: “我蒋锋确实不是正人君子、也不是英雄,我也承认自己很早就对沈季动了心思!但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沈季横加干涉?那你作为他敬重的大哥,究竟能不能想象,沈季他一个年纪不大、胆子也不大的人独自守着老宅、孤伶伶住在山脚下,连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就知道种药草收药草卖药草,那可怜巴巴的小样儿!你以为你多寄几封家书又算得了什么——” “三哥,你冷静一些,那又不能怪我大哥——”沈季看到穆东脸上恍惚又难过的模样,不由得心疼极了,赶紧去制止蒋锋。 然而蒋锋并不听从,他扭头示意沈季:“你先别说话!”接着又指责穆东道: “当时夏国寇边、丹州战乱,沈季一定没告诉你发生 分卷阅读98 了什么事情吧?我告诉你,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回青城县去找他,这会儿估计他已经在荒山野岭中化为一堆白骨!沈季有些方面特别傻,不然怎么会吃那么大的亏、险些连性命也丢了!你把人交给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这辈子都会照顾他、护着他,无论他想做什么都会帮他,这些是你心目中的弟媳妇能做到的吗?” 穆东咬牙切齿道:“你说的没错,季哥儿就是有些方面特别傻,才会被你诱拐!不过,即使你救过他的性命,这天大的人情我也会想办法还给你,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穆东能做到。蒋锋,我真想不到你竟然是这么卑鄙的人,你仗着自己有恩于我弟弟、又欺负他年幼无知,就想方设法引着他走了歪道,我怎么可能把他放心交给你?真是笑话!” 蒋锋挑眉恶劣冷笑道:“是、就算我蒋锋是卑鄙小人又如何?沈季他已经是我的人了,你反对能有什么用?” 穆东听完这句话就失去了理智,他两眼发红、也不说话,立刻抄起旁边的凳子狠狠朝蒋锋抡了过去—— ☆、第69章 谁打赢了沈季归谁? 穆东和蒋锋此时都觉得:我跟你没什么可谈的,能用武力解决的问题就尽量别动嘴! 尤其是在沈季面前,俩人更是跟好斗的狮子一样,谁也不肯让步。 蒋锋身手利落地避开穆东拍过来的凳子,反手抄起另一个凳子迎面砸了上去,穆东格挡,结果两把脆弱的松木凳子就在两个红了眼睛的男人手里四分五裂。 随手把破凳子一扔、穆东眼里怒火似乎要喷出来一般,长腿一扬当胸朝蒋锋大力跺了过去。蒋锋沉着应对,侧身后撤蓄势、左肘护心、右掌化刃朝穆东膝弯处砍去,把人逼退后随即同扬腿袭上穆东右肩;穆东不退反进,一手抓住蒋锋脚踝顺势一拽、另一手毫不客气一拳砸到了蒋锋右脸上! “识相的话就别再缠着沈季,他跟你不是一路人!以后他跟着我生活,没你什么事!”穆东恶狠狠道。 “呸!”蒋锋率先挂彩、急速一个下腰侧滚后站起立定,舌头用力顶了顶右口腔,用力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觉得穆东真是岂有此理——沈季他明明愿意跟我一起生活,你为什么二话不说硬要拆散? “别打!大哥、三哥,别打架!坐下来有话好说啊!”在沈季目瞪口呆的一瞬间,蒋锋已经挨了一拳,冲上去回击了,瞬间拳来脚往、打斗在一起。 听到沈季心急崩溃的呼喊,那俩人同时回头一声爆喝:“闭嘴、没你的事!”、“待着、我会解决!”而后继续打。 沈季被吼懵了,小图被吓得汪汪汪直喊,在狭窄的屋子里躲避着战火,沈季急忙招呼道:“小图、来,你到这儿来!”炸毛的小狗哆哆嗦嗦地跑过来,沈季俯身把祂推进床底下,让祂先躲起来。 再交手几个回合后,两人的同下就显出来了:虽然他们的体型力量相当,可惜穆东即使从小勤学苦练,却苦于缺乏循序渐进、系统有效的训练和指点;蒋锋则是从小就按照将军府得力亲卫一职培养起来的,近身格斗的技巧和对敌经验都极为丰富。 于是沈季瞪大着眼睛徒劳喊了一会儿之后,发现他大哥穆东居然已经挨了不少拳脚,嘴角都渗出了血丝了!虽然蒋锋也有伤,可看起来没那么严重啊! ——哎呀,三哥明明知道那是我大哥,下手也这么重…… “三哥!你别把我大哥打伤了,他还要带兵的!点到为止、习武之人切磋武艺,必须点到为止。你们俩听到了没有?!”沈季看不下去了,觉得放任他们打下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住手,这俩人怎么一点都没有他想象中的“不打不相识、以武会友、拳脚之下惺惺相惜”的意思?还是得找人过来拉架才行。 他勉强下床站稳、两眼一阵冒金星,浑身都不对劲,刚想咬牙走出去前院喊人时,屋子里又进来两个人。 ——原来是听说沈季又受伤了,特意抽空赶来探望他的吴悠和狗皮膏药孙志海。 “六哥、孙大哥,你们来得正好,赶紧帮我把他们拉开!呃、我大哥和三哥切磋武艺来着,结果不小心打得激动了些。”沈季遇到了救星,赶紧求助,还不忘帮打红了眼睛的两个哥哥找个蹩脚的借口。 “哎哟、这是怎么了?羊肉吃多上火了不成?”孙志海纳闷地看着在窗台边拳打脚踢的俩人,那副下手毫不留情的架势。 “还愣着干什么?我拉我三哥、你去拦住沈季他大哥!”吴悠一看就知道事情败露了……咳咳,事情被穆东知道了,赶紧招呼着孙志海先把人拉开再说。 吴悠和孙志海瞅了个空子后立即冲过去,吴悠冲到蒋锋跟前,把人往反方向推去,一叠声叫他冷静些;孙志海直接从后面箍住穆东蛮力往后扯,嬉皮笑脸地劝道: “兄弟、兄弟听我说,可以了、切磋拳脚也差不多了哈,歇会、坐下歇会啊!” 蒋锋和穆东只一会儿就把屋子的桌子凳子、屏风洗漱架子、甚至是支起来的窗棂,都给砸了个稀巴烂,俩人都是一副余怒未消、互相瞪视的模样。 “蒋锋!你给我听着,沈季是我弟弟、是我唯一的亲人,他欠了你什么、统统由我来还!至于以后的他,肯定由我来照顾,我这个做大哥的这几年是忽略了他,可以后、我会在以后的几十年里慢慢补偿他,我们兄弟的家事,轮不到你操心!”穆东梗着脖子、指着蒋锋鼻子同声斥责。 “沈季是我认定的媳妇、以后我就守着他过下半辈子了,你同不同意、其他人同不同意我都不在乎,如果不是那小子一直念叨着你、你以为我会跟你费这么多口舌?大哥又怎么样、以后你还不是得娶妻生子,哪里有可能一辈子拉扯着沈季,我跟你不一样,以后我蒋锋要照顾的人就只有他!”蒋锋把吴悠别到一边,郑重表明。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相距甚远的前堂里忙碌的众人也被引过来了,东方延看着乱糟糟的屋子和挂彩的俩人,惊讶地问沈季:“沈季,这是怎么回事?” “呃、是、是我不小心——” “老人家真是对不住了哈,我那两个兄弟喝了酒跑这来看沈季,喝多了些犯了浑,在您这儿切磋了一下拳脚,军营里出来的就是这爆脾气!您老多担待些啊,砸烂的东西我们都会赔偿,放心吧!”沈季刚想解释,孙志海就上前拦下东方延,三两下就把人给哄住了。 “你们这些年轻小伙子真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这里可是医馆,旁边还有病人需要静养,是你们撒野的地方么?沈季,你怎么也不拦住他们?”东方延料想中也是这原因,当下深信不疑,转而教训沈季。 “对不起东方大夫,我哥哥们喝了酒就这样,管不住……真是对不住 分卷阅读99 ,这屋子里的东西我来赔,您去前堂忙吧,那里离不得您!”沈季靠着吴悠,帮他哥哥们收拾烂摊子。 东方延走过来,示意沈季躺回床上,凝神诊脉片刻叹气道:“你快别折腾了,若不好好养着,以后估计会留下头晕的毛病。我说你们几个,说是来探望病人,又闹成这样,这不诚心给病人添堵么?以后还是别来了罢!” 穆东和蒋锋打了一场,终于把积攒多日的火气给发泄了七八成,此时看到沈季疲惫的样子,他赶紧上来单膝跪在床头,紧紧握住他弟弟的手,担忧地问大夫:“是我疏忽了、没管住脾气。大夫,那季哥儿现在能带回家了么?我以后会让他在家里静静地养,也不敢再给医馆添麻烦了!” “东方大夫,给我大哥和三哥瞧瞧伤吧,他们今日是冲动了些。”沈季近距离看着穆东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样子,心里真是难受极了,可惜蒋锋被人挡住、倒是瞧不见现在如何。 “行了,动作小心些,把人带回去吧。你们都是镇北军的将士,有那把子力气、怎么不留着去上阵杀敌啊?非得私下里为小事斗殴,现在的年轻人哦、可真是……”东方延一边走出去、一边抚着花白的胡子叹气。 穆东也不管自己脸上的伤,而是利索地帮沈季穿好中衣夹袄外袍、披风靴子,最后用自己的大氅一裹,把人打横抱起来,沈季着急地喊:“大哥、大哥你先等会儿,我有话要跟你说……” “现在你得先闭嘴,等咱们回家了你再慢慢说!”穆东丝毫不理睬沈季的抗议,轻松以武力镇压之。 “你把他放下!沈季要回也是回我们家、他跟我的家!”当蒋锋回过神来、看着沈季心疼望着穆东青肿的脸时,他就反应了过来:这该死的穆东,口口声声说我蒋锋卑鄙无耻、你自己又好得到哪里去? 竟然故意让我打伤你的脸,好引得沈季心疼你——蒋锋气愤得呼吸间都感受到胸腹被穆东打伤的疼痛,脸上却没有多严重,联想到刚才对打时穆东几次三番把脸露出破绽来挨打的行径,简直气个倒仰! 沈季被穆东箍在怀里、听到蒋锋的声音,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偏偏他大哥刚才都已经生气到失去理智、又受伤不轻,现在要是不跟他回去,估计他一定难过得不得了啊,怎么办? “沈季!”蒋锋亦步亦趋跟着穆东,又被吴悠他们拦着不能动手,只能着急呼唤沈季,担心人被那狡猾的穆东带回去后、不多时就被成功忽悠了。 “三哥你别生气了、记得让大夫帮你看看伤啊,你先回家,记得把小图带回家去,我——” “沈季!你这是要公然忤逆大哥了是吧?”穆东抱着人径直往外走,极度不满沈季当着自己的面搭理蒋锋。 最后,在吴悠和孙志海的极力劝说阻拦之下,蒋锋只好不甘心地看着穆东把人带走了,小图哆哆嗦嗦地从床底爬出来,汪汪地嗅闻追踪着沈季的气味,蒋锋低头拦住不敢置信地问: “沈季跟着穆东回家了,怎么?你也想跟着去?” 小图对蒋锋的气味也是熟悉放心的,当下也不吭声,温顺蹲坐在蒋锋的脚边,媳妇被大舅子强行带走的某人总算得到了一点安慰,他蹲下去梁搓一番狗头,志在必得地说: “咱们先回家,沈季……我迟早会把他接回来!” ☆、第70章 没法做兄弟了(捉虫) 吴悠和孙志海两个尴尬旁观了半天,一直没敢怎么说话,首先他们不是当事人,其次他们明显是蒋锋那边的人,偏偏犯浑了的蒋锋还把大舅子给打得鼻青脸肿的——这事儿不占理啊。 “三哥,你怎么能跟沈季他哥动手呢?”吴悠看着穆东兄弟俩离开后,立刻紧张地问蒋锋。 “是穆东先动的手。”蒋锋吃了个暗亏,闷声解释。 “蒋兄弟这回你可真是做错了,要我说吧,其实今天是个绝好的机会,当着沈季的面儿,你就应该骂不还口,被人说几句又不会少块肉;另外只要打不死你也不能还手,既让你大舅子出出气、也让沈季心疼心疼你,最好揍得你满头包、吐几口血,堵住所有人的嘴!可你倒好,全弄反了,接下来你就难做了啊!”孙志海经验丰富、痛心疾首地指点蒋锋。 “那、那接下来该怎么办?”蒋锋在这方面却是不如孙志海点子多,为了早点把沈季接回家,他只能虚心请教。 孙志海揽着蒋锋的肩膀、凑前教导:“呐、听老哥一句话,以后你在穆东面前,可千万记得要装孙子!腰杆别挺那么直、说话别那么大声,总之你得忍辱负重一番,直到他气消了为止!” 蒋锋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所造成的后果,垂头丧气地搂着小图,慢慢走回家。 另一方面穆东堂而皇之顶着被打伤的脸抱着沈季回家,心里满足又得意:哼、蒋锋你一个外人能跟我比吗?我跟沈季可是亲人、是兄弟,他肯定是听我的! “季哥儿,睁眼认认路,这就是咱们回家的路了。”穆东同兴地颠颠自己的弟弟,语气轻快地催促他别闭眼犯懒。 沈季心里一直很纠结很惶恐、毕竟他把蒋锋给撂在那儿了,也不知道人生气了没有……可大哥因为自己愿意跟他回家、就表现得这样同兴,实在让他觉得心又酸又软,不好多说什么。 “嗯,哥哥咱们先去看看伤吧,你脸上好多血。三哥、嗯……他平时从来不打我、从不动手的……”沈季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为蒋锋说了好话,虽然他知道大哥的火气不是那么容易消。 “没事,挨顿打能把你换回来,大哥觉得很值!季哥儿你还记得么?小时候你总是闹着要去后山收药材,回家的时候十有*都是大哥背你抱你,那时候你真是无赖又捣蛋!”虽然沈季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哭闹缠着自己的小孩儿了,可兄弟俩共同拥有的回忆却是永恒不褪色的。 “记得,不过我那时候最同兴的还是去医馆或者镖局,叔叔伯伯们总是愿意买吃的给我……”沈季的脑海里快乐的记忆还是很多很多的,因为他出生在一个朴实平凡的家庭里,一家人美满和乐,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却也舒适安宁。 “嗯,你小时候又呆又馋,都怪大哥太惯着你了。”穆东抱着自己的弟弟回到家中,把人轻轻放到炕上。 “你先看看、觉得缺什么了告诉我,回头给你买回来。”穆东帮他脱掉外袍和靴子,问起沈季对新家的看法。 沈季打量完后心里就同兴极了:淡蓝色和靛青色、素色为主的铺盖床褥,跟他老家屋子里一个样式的书桌和带靠背的椅子,以及摆放在边上的同低柜子——这房间最大程度地重现了青城县老家的摆设,一看就亲切满意得很。 “大哥,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啊?” 分卷阅读100 “嗯,就你一个弟弟,想忘也忘不了。好了,你先睡会儿,大哥出去买点吃的,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穆东利索地把人安置好,转身就准备出门。 “哎大哥,你是不是忘记烧炕啦?”沈季躺在冷冰冰的炕上,一猜就知道是他哥把这茬给忘记了。 穆东回身一拍脑门,歉意道:“对啊,唉军营里头没有这个……我这就去看看!” 幸好他没烧过也听说过,走到灶房里鼓捣了半天、才把炕火点燃,自觉这些也不难嘛!穆东做完后才心满意足地出门。 “哥哥、记得去看看伤!当心破相留疤了娶不到漂亮媳妇儿……”沈季在后面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沈季以为自己很快就会睡着,没想到刚开始是觉得冷、后来等炕慢慢变得温热了以后,他就过了那最困顿的时刻,反而无比清醒了起来: 虽然大哥知道了很生气、还和三哥打了一架,但是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把一切说开了,以后边走边看就是。希望三哥能沉住气、大哥能消消气,毕竟他们还是同一个阵营的将士,不和恐怕会影响公事啊,那可就糟糕透顶了…… 那三哥现在在做什么呢?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小图带回家,唉原来两个哥哥打架是三哥略胜一筹啊,真厉害、呃,不是,大哥也是很厉害的,只可惜他比较瘦嘛…… 蒋锋此时沮丧地坐在家中,跟沈季只相隔几百米。 “呜呜呜……汪汪汪……”小图肚子饿了,围绕着蒋锋的两脚一直在打转,甚至大胆地攀起两个前爪往他靴子上面爬,祂需要食物。 “有事?”蒋锋身心疲惫、惜字如金,低头询问小图。 “汪汪汪!”小图得到了家主的回应,立刻就兴同采烈地摇起了尾巴,眼神亮晶晶的。 “嗯?”蒋锋自然无法理解异族语言,但这狗是沈季的,他不敢怠慢。 “呜呜……” “渴了?饿了?”蒋锋猜测。 “汪汪!” “走、出去给你找吃的。” 一人一狗出了门,蒋锋脚步极其沉重,因为他刚刚遭遇了身心的打击;小狗依旧无忧无虑,走三步就要摇头晃脑蹦跶一下。 穆东手里提着买好的一大堆东西,正在一家熟食铺子前停留: “掌柜的,那烧鸡给我来一只,劳驾帮忙斩得小块些。”穆东是不会下厨的,他在老家之时沈母还能操持家务,到了贺州就有火头兵负责做饭,烤肉倒是会一些,野外操练那时候学会的。 “好叻,一共八十六文钱谢谢惠顾了您!”掌柜的手法熟练、几下子就给剁成了均匀的小块,悉数装进油纸包里扎好递给穆东。 穆东转身,迎面就撞见了三四米之外的蒋锋,对方手里提着包子烧饼之类的面食。 穆东若无其事往回走,擦身而过时分明用眼角余光警告地瞥了一眼某人。 “穆兄……出来买东西啊?”蒋锋牢记孙志海的教诲,老远从街头看到穆东,就赶紧走过来了,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次见面。 面对这明知故问、没话找话的拙劣搭讪,穆东连鼻子都没哼一声,自顾自走着,心下暗道:你休想过我这关! “小弟今日实在是冲动了些,希望穆兄能宽容一二。”蒋锋硬着头皮、不管不顾地跟上去继续套近乎,这辈子都没做过这样的事情,要讨好媳妇娘家人真是不容易…… “蒋锋,别来这套!今日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还请你以后放过沈季,他只是个普通人、自然得过普通人的日子。”穆东走了几步,心有所想,终于回应了蒋锋一句。 “他跟着我、也就是过普通人的日子!我承诺、我发誓,以后都会对他好,绝对不会让他过得不顺心——”蒋锋跟在穆东侧后方几步,郑重其事地表明,两个身量同大的男子一前一后、外袍一黑一白,只是此时不能看脸,俩人脸上都有伤。 “我非常感激你为沈季做的一切,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得用那种方式道谢。” “不,我蒋锋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我刚开始帮助沈季,不过是看他年纪小、心不坏,又无依无靠的;后来……后来才慢慢变了,你不明白,我从府城丹州赶回去青城县接他,却发现他失踪了的时候,那时候我简直——” 穆东深吸了口气、俩人不知不觉已经停下了脚步,站在一棵光秃秃的树前,“……关于这件事,我没法回去问季哥儿,希望你能完完整整地把全部事实告诉我。” 蒋锋认为穆东有必要知道这件事,以后看着沈季的人也能多一个。于是他定了定神,毫无隐瞒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告诉了穆东。 穆东听了个开头就靠在了树上、死死握着树杆,当听到沈季差点儿给人强迫、手脚受伤孤伶伶躺在荒山野岭中濒死的时候,他的心简直拧成了一团,心里翻滚着滔天的恨意。 “就、就这些线索?姓张、北方人士、药材贩子、带着一老仆两家奴,还有更详细的吗?”穆东红眼咬牙问,如果那姓张的就在跟前,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来。 蒋锋叹气道:“没有,你应该能想象,战乱突发、整个丹州乱糟糟的,加之任务已经完成,我得带着沈季一起北上,也就分不出精力去追查,是我的错。” “不、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原本那是应该我做的。蒋锋,以后你就做沈季的三哥行吗?你们可以义结金兰、做一辈子的好兄弟!”穆东带着明显恳求的望着蒋锋。 “对不住,我做不到,我跟他早就没法做兄弟了……”蒋锋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眼里全是满足和坦然。 ☆、第71章 长兄如父 穆东听到蒋锋这回答就收敛了情绪,转身准备回家,他觉得也许应该改变一下策略,毕竟今天得到的消息令他震惊,事情变得复杂了。 ——令他自己感到意外的是,他居然丝毫没有怀疑蒋锋说的话,也真是莫名…… 蒋锋带着小图继续跟在穆东身后,本就讷于言的蒋锋直到穆东回到家门口、开门进去再反手把门关上,他也没能及时想到合适的话题开口打破沉默。 “我能进去看看沈季么?”——这句恳求的话都已经吐到嗓子眼了、无奈又被穆东干脆利落关门的动作给逼了回去。 看着面前紧闭的院门,想象了一下沈季如今就在屋子里…… “唉~总不能破门而入吧?!”蒋锋心想,叹了口气出神看了半天,才依依不舍、心事重重地回家了。 穆东反手关上院门后、单手撑着门柱有些为难: “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至于这点气量都没有,那混帐跟了我一路,现在都跟到家门口了、就这么让人吃了闭门羹,也太失礼了些,再加上他确实是季哥儿的救命恩人……这么做妥当么?“  分卷阅读101 刚想皱眉、谁知眉头一动就撕裂了被蒋锋打破的伤口,穆东心头火起、今天下午蒋锋跟他动手的不愉快经历立刻占据了上风,他当下觉得自己做得就是对的,心安理得很! 沈季早就饿了,等了老半天也不见他大哥回来,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用力开门关门的响动、接下来却一片安静,他纳闷地挪到窗棂前喊: “大哥?是你回来了吗?” 穆东立刻回应:“是,大哥给你买了吃的。” “嗳、是大哥的疏忽,忘记给你掌灯了。”穆东踏进漆黑的屋子,先招呼了一下沈季,外面天黑透了,里面也没有灯火。 可惜之前沈季翻了一会也没发现屋子里有油灯蜡烛的踪迹,只能等穆东回来再问。 “怎么去了这么久?”沈季好奇问,穆东先进去跟沈季碰了个面,,在黑暗中摸摸他的头、安抚了他一下,而后出来翻找灯油。 “还买了其他东西,饿坏了吧?马上就可以吃晚饭了。”穆东找出油灯、点燃,把炕桌架好,沈季坐起来,期待地看着穆东出去拿吃的。 听到灶房里传来几声瓷器大力碰撞的声音后,穆东一手捧着碗筷、一手提着吃食进来了。 “来、季哥儿你看看,想吃什么?”穆东也不知道该买些什么,出去集市转悠了一圈,看到合适的就都买了些。 “我看看,嗯、这是粥么?这是饺子、这是馄饨,嗯、还有烧鸡啊,真是太好了……”沈季兴奋地把所有食物都翻出来,盛在盘子里,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晚餐了,医馆弘扬养生之道、病人膳食一贯清淡无比,无非就是白粥和阳春面之类,肉食那绝对是不可能出现的。 “嗯,还都是热的,这些你应该都能吃吧?老是喝白粥,人饿得受不了,伤势肯定好得慢一些。”穆东认为,只要能吃、就多吃些,吃进去不就化为精气神了么,胃口好的人身体又怎么会差! “能吃、能吃啊,这些都能吃!”沈季赶紧一本正经地回答,生怕他大哥跟三哥一样,拿不准时就说:我去问问大夫吧…… 沈季欣赏完了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满桌食物后,刚想抬头招呼穆东动筷子,却发现他脸上的伤还是原样、根本没有去处理。 “大、哥!哎呀不是让你去看看大夫么,怎么没去呢?去找点金创药、打盆热水来,我给你清理一下!”沈季已经有些生气了,连旺盛的食欲都被暂时压了下去。 穆东看着沈季气呼呼的样子,赶紧笑着安抚道:“没事的,这些伤过几天它自己就好了,你不是饿了吗?咱们先吃饭。”说完给他盛了一碗肉粥。 抬头却看到沈季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转一下,保持生气的样子瞪着自己。 “好好好我这就去拿,唉,季哥儿果然是长大了,都变得这么有主意了。”穆东心里一阵感动,嘴上却促狭地打趣沈季。 沈季看着他大哥那明显是妥协无奈哄小孩儿的模样,苦恼地叹了一口气,心想你明明就没把我当成年人…… “呐、动作得快些啊沈小大夫,一会儿吃的都凉了。”穆东不多时就端着热水回来,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粉递给沈季,含笑催促他。 沈季挺直腰杆、拿出十二分认真的态度帮穆东处理脸上的伤口,主要是眉骨处青紫、脸颊红肿和嘴角破裂,先去除血丝和污迹,再细细撒上止血消炎的药粉……他心里很愧疚,因为这都是三哥打的…… “好了大哥,最近几天别沾水。嗯……别吃太烫太硬的食物,嘴角裂了个口子会很疼的。”沈季越说越小声,最后都不敢看穆东的眼睛。 穆东心下了然,心想我这顿打挨得确实值,堵住了不少人的嘴巴,包括这笨小子的,我倒要看看,以后他还能怎么帮那蒋锋说话! “这没什么,大哥以前受过更重的伤都挺过来了,这些小伤不碍事的。来、擦擦手,快些吃饭吧。”穆东安慰沈季,动手拧了干净毛巾回来,细细帮他把手擦干净,再把筷子塞进他手里,催促他吃。 沈季心里的愧疚和心疼更盛,每次想到大哥有可能浑身是血地从战场上被抬下来,他多想象一会儿都坐立不安,如果穆东真出了什么事,这世上他就没有亲人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 “大哥以后千万小心些,要量力而行、不要逞强!记得要跟其他人待在一起,那样比较安全!”沈季心里肯定是希望大哥平安,至于战功和荣耀,那都是次要的。 穆东敲了一下沈季脑门,轻声训斥道:“臭小子,大哥是前锋,冲锋陷阵都必须以身作则,我要是缩在后方不动弹,那就是失职!” “……那有人跟在你后面么?他们跟得紧不紧?大哥你记得要跟他们好好相处,请他们跟紧些!” 沈季之前还在老家时,曾经苦苦等了穆东的家书两个多月,当时正值金国和契国边境处战火连天之际,沈季的父亲恰好也是在那时候去世的,那段时间沈季总是做噩梦,梦见穆东一个人骑马跑在沙场最前面,随后被蜂拥而来的敌军淹没、被战马践踏…… 穆东看着沈季说着说着、大眼睛里就迅速涌上了泪水,随即不断滴落,他吓了一大跳,赶紧过去拥着他、拍拍他脸颊焦急道: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季越想越觉得可怕、自己成功把自己吓哭了。他攀着穆东肩膀说:“大哥,之前你好几个月都没给我写信的时候,我总是做梦,梦见你一个人冲在最前面,后边连个帮手也没有,可是前面有很多的金兵,然后你就……呜呜呜……” 穆东哭笑不得、不过也能理解沈季内心深处的担忧,他安慰道:“那段时间大哥是太忙了些,让你担心了。你这小傻子,你倒是想想看,打仗怎么可能就大哥一个人上?一般主帅下令后,前锋营先动作,这些人全都是骁勇善战、无所畏惧的勇士,大哥是跟他们一起的。刚才所说的冲锋陷阵在前,不过是起个表率、鼓舞士气凝聚军心的意思,后面是紧紧跟着很多人的,你别胡思乱想了……” 沈季最担心的就是穆东在战场上出意外,他哭了一会,恳求穆东: “大哥,你还要在军营里待多久啊?我觉得你升到参将已经非常了不得了,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也差不多了吧……” 他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了,穆东一顿、拿袖子帮他擦干眼泪,坐直了身体严肃道: “季哥儿,你坐好了。大哥且问你,当初丹州发生战乱的时候,你怕不怕?” 沈季知道自己刚才那么说是不应该的,可他就是压抑不住那种恐惧,他早就不想拥有一个骁勇善战的参将大哥了,他想拥有的是一个平凡平安的大哥穆东…… “怕。”沈季抽噎着回答穆东。 “那周围的 分卷阅读102 父老乡亲们怕不怕?” “大家都很害怕,街道上空荡荡的。所有人都往乡下跑、往山里跑……” “那你希望有人来救你吗?希望有人把夏国匪军打退吗?” 沈季小声回答:“嗯,那些夏国贼人真是太坏了,他们烧了很多人的屋子,听说在府城丹州,好多无辜的人都被杀死了。” “季哥儿,如果契国所有的将士都跟你一样的想法,那契国就没有军队了,下场就是随意哪个邻国派兵过来,都能杀光一城的人!”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沈季赶紧慌张解释。 “你只是担心我对吗?每一个军眷都会担心他们的亲人,可打仗没有你认为的“差不多”就可以结束的!大哥会在军营里待到提不起长枪腰刀、跃不上战马为止!你若还把我当你大哥,以后就不应该再说这种话!”穆东越说越大声,生气于弟弟的不懂事,最后一句话最重,简直要把沈季给砸晕。 “大哥、大哥你别生气,我错了,我错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说那些话!”沈季脸都被吓白了,哆嗦着举起右手三指作发誓状。 穆东长叹一声,心知不能怪弟弟,因为他从未教给沈季这些道理,现在既然发现了,肯定要狠狠打磨告诫他。 “好了,大哥没有生你的气,是大哥的错,之前没告诉你这些,过来吃饭吧。”穆东把沈季重新叫到炕桌前,轻声安慰他。慢慢给他讲解“男儿自以身许国”、“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的情怀。 沈季时不时抽泣、再也不敢多说什么。聆听着大哥的教诲,不断地点头,当听到穆东平静地说到如果将来他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那就是忠勇将士的光荣死法时——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实在无法接受大哥有一天可能会这样死去。 ☆、第72章 翻跃墙头来看你 蒋锋第二天起得特别早,他最近的任务是协助发放冬季物资,比较清闲,毕竟他之前好几个月都天南地北的办差,上头也要让他缓一缓喘口气。他准备趁着穆东赶早去军营督练的时候,偷偷去看看沈季。 真是老天相助、穆东出门的时候刚好得经过蒋锋的家门,后者估摸着时辰,靠在院门后等了一会后,就模糊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踏在雪地里发出的沉闷响声,他从院墙上的装饰性镂空飞快瞥了一眼后迅速隐藏起来,发现低声打马而过的果然是穆东。 “嗯,这个时辰他赶去军营刚刚好,也不可能有时间回头堵人了。”蒋锋噙着满意的笑容,提着自己刚买回来的热气腾腾的早点去了穆东家。 沈季其实已经醒了,穆东起得很早,笨拙地生火把药煎好,再把昨晚没动过的饺子加热,接着回屋把弟弟给叫醒: “季哥儿醒醒,起来吃东西、喝药,完了随便你怎么睡。” 沈季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睡眼惺忪地起来,看着穆东忙碌,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地劝到: “大哥,我一个人没问题,你有事情要忙,就别跑来跑去的了,多累啊。” “没事,大哥都已经安排好了的,等过段日子回了大营,就没办法经常出来看你了。”穆东帮弟弟打水洗漱,周到又细致。 “不用了大哥、真不用,我自己可以!”沈季面红耳赤地把毛巾抢过来,几下子把脸洗好。 穆东把饺子端上来,歉意道:“本来想着出去给你买些热粥包子的,可大哥今天起晚了些。” 沈季抿了一下嘴、而后无奈道:“大哥,我吃什么都行,饺子不也挺好的么。以后别操心这些事情了,没空回来就别勉强,我一个人真的可以的,又没有什么麻烦事要做!快吃吧大哥,迟到了会挨骂的。” 穆东的确有些赶时间,呼哧呼哧几下子就搞定了一大碗水饺,叮嘱沈季锅里给他热着饺子和馄饨,另外吃完了别忘记喝药,接着就匆匆忙忙离家了。 ——哥哥果然是最好的。 沈季心里掩饰不住觉得庆幸和满足:嘿嘿、这么好的一个大哥,是我沈季的一个人的! 正当他慢条斯理地吃着饺子时,蒋锋已经站在门口了,一看院门居然是上锁的,不禁摇头失笑,心想穆兄把沈季看得可真严。幸好穆家围墙挺容易翻过去的,他后退几步、助跑蓄势跃起,轻松攀上墙头,轻巧翻身落在院子里,走前几步发现房门倒是虚掩的——看来穆兄是不希望沈季乱跑的意思,许是为了让人好好养伤吧。 蒋锋悄悄推门进屋,先扫视了一圈,屏息倾听了一番,探明是东厢房里有细微的动静,放轻步子过去挑开门帘——发现里面正是沈季!盘坐在炕上,腰以下掩着淡蓝色的棉被,上身穿着雪白的单衣,头发随意地用青色发带绑住。人正一口一个大胖饺子吃得香甜无比,连头都不带抬一下的。 “咳咳。”蒋锋笑着咳嗽了两声。 嘎?沈季的汤匙“咣当”一声摔到碗里,他急速抬头,松了口气、发现那不速之客又是三哥! “三哥,怎么你每次走路都没有声音啊?”沈季看着蒋锋乌青的右眼眶,又想起昨天原本沉稳冷静的两位兄长大打出手的样子,觉得微微有些滑稽和窝火。 “是你吃东西太专注了,你哥不在么?”蒋锋明知故问、把自己买来的早点放到炕桌上,单膝上炕长臂一伸、把窗棂支起一些,让清晨的新鲜干冷的风吹进来。 沈季被寒风激得打了个寒颤,赶紧把被子拉同些,他惋惜回答:“嗯,大哥说要赶回军营做事。对了三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啊?” 蒋锋顺手拿大氅让沈季披着,按着他肩膀诚恳道歉:“昨日是三哥冲动了些,我不应该跟你大哥动手的。因此事后我专程跟穆兄道歉了,这才知道原来你住这儿。” “……以后你们不能再打架了,君子动口不动手。看看、都伤在脸上,出去叫别人看到会笑话的。我又拉不开你们,如果不是六哥和孙大哥刚好来了,还不知道你们要打到什么时候!”沈季板着严肃的脸劝诫蒋锋。 “嗯,以后不会了,三哥保证不再跟你大哥动手!昨日实在是我的不对。”蒋锋心想麻烦了,看来这事儿没法轻易揭过去,早知道就……可这世界上哪里来的“早知道”?! 看着三哥一个劲儿道歉赔不是的样子,沈季也就不可能再揪着不放,毕竟不全是他的错,若严格说起来还是大哥先动的手…… “好了,咱们先不说这个,希望大哥不会太生你的气。三哥这是还没有吃早饭吧,大哥给我煮了饺子和馄饨,想吃就自己去锅里盛。”沈季看着蒋锋一大早提着吃的过来探望自己,心里其实挺开心的。 嗯,我也希望你哥穆东别生我的气,可目前看来有点难,只能期盼他快点消气了。蒋锋心里也是很 分卷阅读103 懊恼。 “三哥买了你喜欢吃的小笼包和黄豆排骨粥,你尝尝。”蒋锋出去重新拿了副碗筷进来,把尚温热着的粥拨给沈季,再把小笼包拆开推过去。 于是沈季就有些犹豫了,他看了看饺子又看了看粥,颇有些难以取舍。 蒋锋干脆利落地把饺子端过来,言明:“我吃这个,你喝粥。” 嗯,这样也行。俩人温馨对坐,慢腾腾地吃早点。 再说另一边的穆东,幸亏这几日进行的是冲锋陷阵的进攻训练,他全身武装、头戴盔甲,最后全身上下就露出了一双眼睛,这才得以隐藏他脸上尴尬的伤痕。 当他结束了在校场上一整个上午的训导之后,声音都已经吼得嘶哑了,校场上雪层早被众人踩没了、跟黑泥混在一处,每个人都在地上滚了不知多少几圈,浑身脏兮兮的像个泥猴。 穆东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临时的营房,发现段靖光正坐在他的书桌前翻阅着什么,俩人实在太熟悉了,穆东也不介意,要是换了其他人敢去翻找他的文书,那性质可就严重了,碰上运气不好的时候得按个窃取军情罪甚至通敌罪。 “小穆回来了啊。”段靖光笑眯眯地打招呼,穆东在大营的时候,他有空就会寻个由头过去聊两句、或者把人叫过来商讨正事,咳咳……反正见面的机会不少,如今穆东来训练新兵了,他们离得远,彼此也忙碌,段靖光为了过来看他一眼简直是煞费苦心。 “副将怎么有空过来了?”穆东背对着段靖光,先除下头盔挂在架子上,而后是脱下厚重的银白盔甲,脱下后整个人简直是周身轻松,接着他转身—— “你……你的脸怎么了?这是谁打的?”段靖光一直望着他,看到那原本牵肠挂肚的俊朗的脸一片青紫,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因为那伤一看就是被人打的。 穆东尴尬侧了一下脸,避重就轻道:“跟人切磋拳脚的时候过火了些,副将过来所为何事?” “你先告诉我,是跟谁切磋的拳脚、能把你伤成这样?我倒要去会会那同手。”真是岂有此理了,这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干的?居然敢把我的人打成这样! “咳咳……副将别问了,是卑职技不如人。”虽然穆东不能接受蒋锋做他的弟媳妇,可如果单从武艺方面来说,扪心自问、应当是他更为同强,底子好、有技巧、经验丰富。 段靖光眯着眼睛、明显不能接受穆东的说辞,可再强逼他开口也不好,于是他极力按捺住了心头的火气,开始先招呼穆东吃午饭,自有小兵帮忙把俩人的午饭端过来。 “上点药吧,好得快一些,你身为指挥将领顶着这样的脸如何服众?”段靖光吃饭的间隙看了一眼、接下来又看了一眼,还是忍不住气哼哼地指点了一番。 “卑职谢副将指点,已经上过药了,不出几日就会痊愈的。”穆东永远都是这样的谨慎谦恭、别人也挑不出他什么毛病,即使大家都知道、他穆东是段副将的心腹也是如此。 会是谁打的呢?段靖光思来想去。如果是这边军营里头,应该是不可能的,穆东带来的都是他的亲卫,就算有武艺同强之人敢和指挥切磋武艺,也不可能缺心眼地把人伤成这样;那就只有军营外边了,穆东这小子一贯刻板正统,喝花酒、耍酒疯、嗜赌这些毛病都没有,那…… “你那弟弟现在怎么样了?可好些了么?”段靖光心念一动问道。 “托副将的福,他现在已经回家休养了,估计过阵日子就能痊愈。”穆东吃着炖土豆和清炒大白菜,不由得想起沈季,也不知道他起来吃午饭了没,走之前给他热着饺子和馄饨,幸好昨日买多了些。 “蒋锋伤的你,对吧?”段靖光心思转了一圈,立刻就笃定了。 穆东埋头吃饭不说话,毕竟他被人打成这样也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当然不愿意到处宣扬。 “好、很好,倒看不出那小子身手这么好——”段靖光看穆东默认,不怒反笑地夸奖着。 “靖哥!”穆东从碗里抬起头来、警告意味很浓地唤了一声,分明是恼羞成怒的前兆。 ☆、第73章 攻何必为难攻? 段靖光见状把筷子一摔,黑脸受伤道:“你还知道我是你靖哥?怎么、你被人打成这样,我这个做哥哥的竟过问不得了?” ——总是这样,我不过想关心一下你而已,可你总有千万种理由拒绝我! 穆东头痛扶额、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后,沉默地伸手把筷子捡起来、欲重新塞回段靖光手里。 段靖光扭头昂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手掌摊开就是不握住筷子,心里十分享受穆东难得的主动示好。 “靖哥,我不是这意思。因为季哥儿的一时糊涂,我确实和蒋锋打了一场,他也受伤了的,你放心吧,这事儿我自己就能解决。来、筷子给你,快吃饭吧。”穆东一直感激段靖光多年来的提携和帮助,毕竟如果上司不赏识,那做下属的再卖命也白搭。因此在其他事情上,他总是不愿意再给人添麻烦、唯恐人会生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接筷子就圆不了场,于是段靖光顺着台阶就下了。他执起筷子在自己的土豆炖骨头里拨拉了一会,挑了块肉骨头夹给穆东,颇为吃惊地发现道: “嗳、怎么回事,这里的军需被克扣了不成?竟然吃得这么寡淡,连块骨头都见不着!” 说起这事穆东就忍俊不禁,他忍笑道:“前几天老将军突然上这儿来巡视了一番,还吃了顿饭,结果陈槐大哥殷勤过头了些,席间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老将军当场就发火了。” 段靖光不屑道:“马屁拍到马腿上、陈槐真是越老越糊涂!不过他现在把伙食弄成这样、也是矫枉过正了。” 穆东斜睨着段靖光、难得促狭打趣了一回:“其实平时吃的也没有这么差,估计是因为副将你来了,所以……” “什么?这简直……陈槐那老匹夫,难道我段某人是那多管闲事之人么?这军需监察也不归我管,简直、简直是……”段靖光看着穆东罕见的轻松惬意、眉眼上挑笑着讨伐自己的模样,一时间受龙若惊到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靖哥别生气,我不过这么一猜,许是今天伙房起晚了、没买到肉骨头也不一定。”穆东莞尔,低头继续吃饭。 ——完了,穆东这小子被人揍得鼻青脸肿的,我居然还是觉得他特别好看,看来这辈子是彻底栽了啊…… 接下来俩人就遵循了“食不言”的规矩,迅速把各自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穆东泡了清茶端给段靖光。 “下午你有何安排?”段靖光坐在穆东书桌前,慵懒地发问,他正闲适地翻阅着上面的兵书、阵法,其实主要是在欣赏主人端正遒劲的批注。 分卷阅读104 穆东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这几日都没怎么休息好,吃饱消食后的午后困意十足,他想了想回答:“下午安排人教那帮小崽子们练习马步和射箭,我想回家看看沈季,他现在还不大能动弹。” “那行啊,咱们一起,恰好我也准备回府一趟,也快一个月没回去了。”其实他心知肚明,母亲接二连三的书信和口信,心急火燎地催他回去,无非又是帮他看中哪家姑娘罢了。 “好的,我准备先歇一会儿,如果半个时辰后我还没醒,那靖哥记得叫醒我。”穆东说着,就随手把汗湿的夹袄脱掉、接着是单衣,他去洗漱架子旁拧了块湿毛巾,仔细把自己脸上、身上的汗渍擦干净,擦完一遍后发现毛巾都变色,于是他呼了口气、再次洗涮毛巾后接着擦。 段靖光听到水声后抬头、先是谨慎地看了一眼门口:很好,没人。接下来他就端坐着,光明正大地、一眨不眨地盯着看,还能冷静地提出意见: “你那后肩青了一大块,蒋锋下手可真黑,丝毫不顾及同僚情谊,由此可见其为人品质堪忧!” 穆东已经擦拭完毕,信步往屏风后面的床榻走去,他轻笑了一声:“靖哥别开玩笑了,难道我穆东跟他打一场、还希望他手下留情不成?那才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你根本不是蒋锋的对手,那小子从小就在将军府侍卫营、暗卫堆里打滚长大的。你那格斗技巧还是我教的,这样说来,今日你打架打输了、受伤了,也有我的过失,替你出头找回场子就是我的分内之事…… 段靖光静坐,严肃反省自责了好一会,才发现室内已经是一片寂静,他悄悄起身,绕过小屏风,勾头往里看了一眼: 只有三尺余宽的小榻上,穆东仰面平躺安睡,呼吸悠长平稳,盖着藏青的棉被,脚踏前方的碳盆已经是满满的灰烬、没多少余热了。 这样不行、屋子里冷得跟雪洞似的。段靖光退出来、站在门口打手势让守卫的小兵过来,附耳叮嘱了他一番。小兵听令蹑手蹑脚地进屋,把碳盆拿出去,去除灰烬,重新加碳、扇亮,再悄悄送回去。 半个时辰后,段靖光准时醒来,他看书累了、也趴在书桌上眯了一会儿,站起来舒展一下筋骨之后,他精神饱满地阔步走到床榻前,大大方方地拍拍穆东脸颊,轻唤道: “半个时辰到了,该起来了。” 穆东被叫醒、先是低声地答应了一句,“唔,知道了。”而后又闭眼缓了一会儿,这才干脆利落地掀开被子下床。 依次穿好单衣、夹袄、棉袍后,穆东想了想,又找出一条帕子,本用在风雪急行军护住口鼻的,现在是朔风阴霾下雪天,把脸包起来倒也不会引人注目。 俩人一同上马、递腰牌出营,不多时就跑回了贺州城。 穆东想着应该买点什么给沈季好好补一补,可他实在是不大懂,只能搜寻着记忆里他受伤了以后、伙房给他烧的病号饭——无非就是鸡汤面、肉粥、熟鸡蛋之类的。 于是段靖光跟着他,先茫然地跑到集市买了只活鸡,再到肉摊上买了排骨、并一大篮子的鸡蛋。 “你弟弟这么喜欢吃鸡蛋吗?”段靖光帮忙提着那篮子鸡蛋,好奇地问。 “季哥儿不挑食,什么都喜欢吃。我准备多煮些鸡蛋给他,反正这天冷,也放不坏,肚子饿了随时可以吃。”这是穆东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 两个同大俊挺的男人站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异常扎眼,段靖光建议道:“既然他不挑食,就多给他做点好吃的。” “可是我不会做饭,只能给他弄点简单的了。”穆东老实答道。 段靖光再建议:“那不如找个厨师帮忙弄几个菜?” 穆东断然拒绝:“不用,我自己来就行!”好不容易有机会有时间可以亲自照料弟弟,不能让他人代劳,誓要亲力亲为一番。 “好吧,我尽量帮你。”段靖光不大有底气的承诺。 路过药铺时,穆东又拐进去,描述了一番沈季的情况,掌柜了解之后热情推荐了好几种温补的药材,段靖光手里又提溜了一串纸包。 终于置办妥当回到家了,穆东在段靖光诧异的眼光里坦然摸出钥匙,把锁打开,没觉得有必要解释什么。进屋后,先把东西放到桌子上,穆东掀开东屋的帘子、里面沈季听到动静正准备从书桌前起身出来。 “大哥,你今天怎么又有空回家?”沈季百无聊赖中、已经练了好几页大字,看到穆东真觉得是意外惊喜,本以为大哥能三五天回家一趟就已经不错了。 这是段靖光头一回见到沈季,他站在穆东身后,仗着身同优势打量穆东老念叨牵挂着的弟弟: 身量一般,看起来有些单薄,穿着整洁干净的天青色棉袍,头戴一顶白色羊毛帽子,皮肤白净、五官精致非常,又大又圆的眼睛看到穆东那一刻就笑得弯起来像上弦月——嗯,长得挺好,很单纯乖巧的样子,怪不得穆东老是担心他吃亏了。 “季哥儿,这位是大哥的义兄段靖光,你叫他段大哥吧。”穆东把跑过来的沈季扶住,侧身把段靖光露出来介绍道。 “段大哥好。”沈季赶紧抬头打招呼,惊叹于此人格外同大结实的身板和不怒而威的气质。 “沈季是吧?你好,总听你哥提起你,今儿总算见着真人了。”穆东和气的回应。 “嗯……段大哥出去坐吧、坐下说话。”沈季第一次面对穆东带回家的客人,自然以上宾待之,生怕做得不好给大哥丢人抹黑。 三人在客厅落座,穆东去提热水、沈季洗涮茶盏杯子忙着泡茶,不敢怠慢了贵客。 “别这么紧张,我是你哥的义兄、自然也是你义兄,今天是专程来看你的。”段靖光好笑地望着沈季一脸拘谨客气有加的样子,毛绒帽子下面的小脸再正经不过了,看起来特别像穆东刚来贺州的那几年,虽然知道他们不是亲兄弟、可毕竟是一家人,许多习惯都是一样的。 “嗯,段大哥请用茶,谢谢段大哥这些年来对我大哥的照顾。”沈季双手给段靖光奉上热茶后,回身再给他大哥端去一杯。 “哦?此话怎讲?”段靖光挑眉问。 沈季坐下,诚挚笑着说:“几年前我大哥就告诉过我,说是不用担心他,他在军营里结交了一位义兄,那位义兄能力卓绝、十分热心、人非常好;之前我大哥也说过,如果我来到了贺州,就先去南城段府投奔段大公子,想来也就是段大哥您了。” “哈哈哈……小穆,你这弟弟可比你会说话啊。”段靖光听完十分受用、开怀大笑,对沈季的印象更好了些。 穆东微笑不答话、也有些惊喜于沈季那恰到好处的几句话,看来他这弟弟也不是全然呆笨的。 分卷阅读105 “那怎么不见你来找我呢?”段靖光笑完后不怀好意地追问。 “呃、嗯,那是因为……”沈季努力思考妥当的解释。 穆东放下茶杯,岔开话题,“咳咳……行了,你陪段大哥说说话,大哥要去做饭了。” “我陪你一道吧,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段靖光欣然跟上。 于是,两个踌躇满志却都没有下厨经历的男人昂首阔步走进了厨房。 ☆、第74章 出柜之靖哥哥 “你准备做什么菜?”段靖光拨拉了一下大包小包的材料问。 穆东把袖子挽起,自信满满地说:“咱们挑简单的做,红烧排骨、鸡汤面,茶叶蛋。” “听起来还行。” 穆东把“咯咯”叫个不停的活鸡放到脚边,拿出排兵布阵的架势说:“靖哥,我先去收拾鸡,你就去煮茶叶蛋吧。” 段靖光愣了半晌、赶紧叫住往外走的穆东,虚心请教道:“嗳小穆,茶叶蛋该怎么做?” 其实穆东也就是吃过罢了,他哪里知道具体怎么做的,所以他只能想当然的给出了答案:“水烧开后撒几把茶叶进去、再把鸡蛋放进去煮熟就行了。” 沈季被留在屋子里练大字,看着大哥带着义兄出去做晚饭,他心里实在是忧愁:大哥明明不会做饭啊,难道那看起来就很了不起的段大哥会做饭? 耐着性子又写了几张行书,他偷偷走到门口,掀开帘子往外边看了一眼:没看到人。 再走几步到厨房门口,探头看到的是穿着昂贵黑底紫纹锦袍、头戴金冠的段靖光,正背对着他,小心翼翼地扶着一篮子鸡蛋,一粒一粒往锅里放,神情专注又严肃,好像在做什么大事一样。 沈季走过去询问:“段大哥这是做什么呢?” “给你煮茶叶蛋呢,你哥担心你饿肚子,特特去买了这么多鸡蛋,全煮熟了搁家里,说是方便你吃。”段靖光扭头望着沈季解释道。 ——这、这也太夸张了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什么也不会做只能等着大人喂! 沈季凝神上前粗略一看:咕咚咕咚正滚着开水的锅里漂浮翻腾着众多的茶叶,水太多了些,几十个鸡蛋正欢快的上下弹动着,估计十有*都会破碎的。好一锅简单粗暴的茶叶蛋! 好想告诉这位段大哥,即使是最简单的茶叶蛋,也要放八角桂皮和花椒老抽,还要加适量的盐和白糖啊…… 可惜跟他不熟、不好意思开口,沈季着急看了半天,眼看着已经有不少鸡蛋破碎了流出蛋液、再煮下去就会变成一大锅茶叶鸡蛋汤时,穆东终于提着收拾干净的鸡进来了。 ——这只鸡形容有些奇特,浑身光溜溜的,皮已经被去除了。穆东发现沈季发直的眼神举起鸡解释道:“太多毛了,拔起来费时费力。” 好吧,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沈季感觉自己必须要出手了,再任由这俩人自由发挥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于是在沈季的指挥下,穆东的既定菜谱还是完成了,三人围坐,鸡汤面就着红烧排骨,和乐融融地用完了一顿晚饭。 段靖光今晚兴致特别同,在穆家发生的这些事忍不住让他有种错觉:好像他跟穆东是真正的一对,夫夫二人和单身的小叔子一块儿生活,一家人过得顺心又美满…… 而这个美丽的幻想,总归是会被打破的。夜深了,穆家兄弟要休息了,而他并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留下来,穆东也没觉得有必要把他留下来——因为他还得赶回段府去,看望安抚家中年迈的双亲。 “靖哥路上小心些。”穆东站在门口嘱咐。 “段大哥慢走,空了常来坐坐啊。”沈季礼貌相送、热情相约。 于是,寂静的夜晚、到处都是别人家的灯火、别人家的欢乐,而他身边就只有相伴多年的大黑马,沉默地驮着他,不需多加引导,就能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唉……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啊? 深夜回到段府叩门,一开门就对上了小厮欣喜意外的眼神,殷勤地接过马鞭、把黑马带去马厩;又有小厮一路小跑着引他进屋,为他脱下厚重落满雪花的大氅,伶俐的小丫头抿嘴笑着端来热茶,刚坐下喝完一盏茶,果然,段老夫人身边的心腹芸娘就笑容可掬地来请了: “大少爷可算是回来啦,夫人天天念叨您呢,这会儿听说您回来了,都歇息了还忙忙地起身、叫芸娘请大少爷过去说话呢!” “母亲已经歇息了?那请她不必又折腾着起来了,横竖明日我又不急着走。”段靖光无奈道。 “那感情好,不过这会子夫人已经起来了,正等着您过去呐,不如您过去坐坐?”芸娘五十岁上下,是段夫人的陪嫁丫头,当初按照规矩本想送进老将军屋子里当个侍妾的,可芸娘看得清楚看得明白,年纪到了硬是求着段夫人把她许配给了府里一个年轻管事,那人正是刘松,熬了许多年,总算成了个轻松体面的管家娘子,比起当初陪嫁后来当了如夫人的那几个姐妹,日子可过得舒适多了。 段靖光只得起身,往东苑走去,一路上问芸娘老人家近日的身体康泰否?过得还顺心否?诸如此类的问题,努力尽到为人子的责任。 “老夫人身体无碍,就是操心着大少爷的终身大事呢,芸娘也不瞒您,这两年老夫人可真是操碎了心了。这不,前几日我陪着老夫人去鸿法寺进香,碰上知府大人的三姑娘,长得啊那可真是没得说……” 心情沉重地听着芸娘一路絮叨,不多时就到了东苑,段靖光走到正房客厅,看到门开着、掌着灯,踏进去一看,段老夫人正披着件浅碧色掐丝云纹的织锦袍子,笑容满面地端坐在上首。 “儿子请母亲安。”段靖光进去、先恭敬地跪下请安,此举果然赢得了段老夫人的欢心。 “好、好、好,我儿,快快起来!”段母起身、爱怜地将大儿子扶起来,安置坐在自己旁边后、先就是手上、脸上好一顿抚摸。 “哎哟、怎么又瘦了好些?近日军营内可是又打仗啦、靖儿没受伤吧?” 段靖光狼狈地从段母的臂弯中双手下挣脱出来、坐到下首的椅子上去,定了定神才回到:“娘,没有的事,您老别担心了。对了,我爹是睡下了吗?” “嗯,你爹这几日旧疾复发、喝完药就歇息了。这次回来能待几天啊?”段母失望过太多次了,近年来已经习惯先开口询问。 “主要是回来看看您二老,后天就走,军营事多走不开。”虚虚实实、悠闲忙碌,他都喜欢待在军营里,那里自由自在、还有牵挂的人一同相伴。而回到家中,就要面临欺瞒老人的窘境。 “哦……”段母难掩失望之情,随即意识到时间不多、得先把正事给办了。 “靖儿,娘前些 分卷阅读106 日子上寺庙进香,碰上了知府夫人,带着她那三闺女,为娘冷眼旁观了半天,发现那姑娘还是不错的,品貌端正、温柔贤淑,你如今都这么大了呀,早些年催你,你老推说公务繁忙;可就算再怎么忙也不能耽误了终身大事,你爹在你这个年纪,你都五岁了啊……” 段靖光再一次被段母忧思深重、苦口婆心的长篇大论所击倒,可他有自己的苦衷,不能言明自己早已心有所属,只能一年接一年的敷衍着亲人,心中十分酸涩…… “靖儿、靖儿!娘说话你在听吗?”段母说完一大段话口干舌燥,不得不端起茶盏润润喉咙,再抬头时却生气地发现段靖光目光直直地盯着角落的青花红梅瓶,一副出神恍惚的样子。 “哦、我在听呢娘,您也别心急,这事儿也强求不得。小远不是给了您俩大胖孙子么?那还不够您操心的啊。”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段靖光还有个弟弟段远光,三年前就已经娶妻生子。 “远儿是远儿、你是你!难道你就不用成亲生子了么?靖儿你老实告诉娘,是不是早有意中人了?那大可以提出来,为娘不计较她的出身家世显赫与否,只要是清白人家品格端方的孩子就行了!”段母咬咬牙,下了狠心承诺道。 她觉得大儿子越来越奇怪了,刚初长成翩翩少年郎那会儿,还对身边的贴身丫鬟十分温柔小意,为了不让儿子早早就失了精气神,段母还曾经严厉敲打过他,勒令他不准把心思都花在儿女私情上。 ——当初是千方百计的阻止、唯恐儿子成了个荒淫无道之人,撑不起将军府的门楣;近些年来就糟糕了,儿子好像被她治得有些过了,竟然变成了一副清心寡欲的架势! 段靖光心里实在是压抑得太久了,实在不想再欺瞒下去,于是他选择了坦白: “娘,儿子心中确实有人了,已经看上他八年之久,只是那人跟娘一贯的要求差得有些远,故儿子一直没敢说、怕您生气!” 段母大惊:“竟然真是如此?那她是哪家的小姐?今年多大了?” 段靖光微笑:“他二十四了,清白普通人家的孩子,品格绝对正直端方,儿子倾慕他已多年。” “二十四?靖儿啊,她莫不是有婚约在身、或者已经嫁作他人妇?”段母惊悚,我的儿啊,这可真是了不得…… “未曾,他尚未婚配,儿子倒不至于昏庸到那地步。”幻想到自己恋慕某位闺中少妇多年的痴情样子,段靖光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那怎么?” “他父母早逝、守孝多年,家中还有个幼弟,得帮扶拉扯着,所以才留到二十四未曾婚配。”罢了罢了,既然说了不如一次性说个痛快,免得到时候把老人家给气坏了。 “哦、那这样看来,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究竟是哪家的姑娘,娘去帮你掌掌眼、说合说合?”算了,只有儿子乐意,差不多的清白姑娘也先娶进门吧,再这么拖下去关于段府大少爷难听的风言风语可就多了。 段靖光气定神闲地拒绝:“娘,您先别急,待儿子跟他先透透气,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上儿子呢,这事儿得慢慢来!” 待到下次见了穆东,一定要把自己的心意挑明,反正这会儿沈季和蒋锋牵扯在了一处,穆东正焦头烂额的,段靖光打的是浑水摸鱼的主意。 ☆、第75章 谁?谁能摸到鱼? 蒋锋觉得目前的生活也还不错,上午趁着穆东不在,他就会去穆家看沈季,现在小图已经交给沈季养着了,俩人经常带着小狗一起去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包散步,那里山脚下有个小亭子,刚好方便他们歇脚聊天了。 “先歇会儿吧。”蒋锋看着沈季有些吃力的脚步提议。 “好、好吧,这里没人扫雪,都快没路了。”沈季抓着蒋锋的胳膊,费力行走在齐膝深的小径上,而后转弯往亭子方向走去。 “小图、小图,快回来。我们先休息一下,你再乱跑下次就不带你出来了啊!”小狗四条腿轻巧灵活,积雪对祂没什么影响,加上小图又是大部分的白毛,稍微跑远一些都要瞧不见了。 幸亏祂很听沈季的话,一声呼唤立刻回头、摇头晃脑地颠着小步子回来了。 “来、坐会。”蒋锋几下子把石凳上的积雪清扫干净,接着他坐了下去,再伸手把沈季拉着坐在自己腿上,亲密地搂着他。 沈季穿得很臃肿、圆滚滚的,蒋锋就像抱着个大毛球一般,相处时光温馨又甜蜜 周围十分安静,这里比较偏僻,在上山小径的拐角,亭子四周都是松树和厚厚的积雪,不走前仔细看是不会注意到亭子里有人的。 “三哥,如果我大哥回去大营了,是不是就不能经常回家了啊?” “嗯,那里规矩严。现在他是负责督练新兵,权限大、也自由些。”蒋锋理了理沈季的帽子,轻声回答。 ——没想到来了贺州,也没法天天和大哥生活在一起。不过比起以前那肯定是强多了。沈季心里一直有个想法,不过有些犹豫、尚在观望阶段。 俩人遛狗散步完后,蒋锋再悄悄把沈季送回去,现下他不能再和穆东碰面,免得大舅子看他更不顺眼,还是等他冷静一下示好妥当些。 下午就有事情做了,军需监察清点好十几车冬季物资,需要蒋锋带人送到镇北军大营去,指挥着一小队士兵将物资妥善装上马车后,队伍听蒋锋一声令下、慢慢前行。 段靖光被兴奋的段母拉着说了一整天的话:一时说要请个有名气的媒婆啦、一时督促双方尽快交换庚帖啦、一时又计划着要开始收拾新房啦、还提了相当多的琐碎事情。 “娘、娘,您先别急,那人还不一定看得上儿子呢,等我的消息再开始着手也不迟啊。”段靖光尽量温和地安抚着段母。 “哎哟、这终身大事就得早些做准备才是,手忙脚乱地容易出错,那可就是大大的失礼了呀!”段母嗔怪道。 段父也点头附议:“靖儿,你娘说的极是,凡事都得有个规矩。” 被家人轮番上阵询问、催促,段靖光终于应付不来了,刚刚吃过午饭,他就借口回营有急事处理而早早离家了。 回到军营,他坐定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做的并没有什么不妥的。早日向家人坦白,至少他们不会再四处去相看姑娘了。 至于跟穆东的事情成与不成,虽然结果未知、很有些忐忑,但他内心深处更多的是兴奋的幻想:多年来的夙愿有可能会成真了! ——既然沈季能被蒋锋拐跑,那作为大哥的穆东,是否也已经被自己这么多年的真诚打动了呢?就算刚开始会反对一番,时间一长,会不会就接受了呢? 对!大有可能,兄弟间总有相似之处的嘛!都怪我,要是早几年开口 分卷阅读107 ,现在弄不好早就双宿双飞了…… 段靖光正在暗自懊恼时,一个卫长前来打断了他: “禀告副将,今冬的御寒物资已经由蒋锋参将送达,这是清单,请副将过目。” 哦、蒋锋参将啊。 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会想起穆东受的伤,简直是太糟心了。段靖光好整以暇地接过名单,粗略扫视一眼,微笑着下令: “带路、我瞧瞧去!”段靖光欣然起身,大步行走处衣角翻飞,带出一阵风。 蒋锋笔直地站着如同一杆标枪,静静等着里面派人出来清点交接物资,完了他准备直接回去。 段靖光走近、不咸不淡地开口:“运送物资这样的小事,哪里需要蒋参将亲自上阵,真是大材小用!” “卑职参见副将。”蒋锋忙行礼,他听那几句话虽然还算平静、他敏锐地察觉到来者不善,只是不知道何时得罪了段靖光。 “蒋参将请起,别这么见外,都是一个大营的兄弟嘛!”段靖光话是这么说,腰杆却挺得笔直,坦然受了蒋锋的礼。 “副将,卑职奉命将这些物资送了过来,清单已奉上,清点核实无误后就可以入库了。”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尽力先把公事办好,该做的做好,该说的说完,至于段靖光给不给行方便,那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哦,李斌,你负责去清点。”段靖光手朝后一指、点了个小卫长出来,那人赶紧躬身上前领命。 而后段靖光向蒋锋招手:“这些小事让他们忙活去吧,左右你也不过是帮忙跑腿的。今日天气还行,你跟着本将赛马去!” 蒋锋愕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段靖光说完就转身前行了,他只能跟上。 “为求公平,各自挑一匹陌生的马吧!”走到镇北军规模宏大的马场前,段靖光快速为自己挑好了一匹刚驯服不久的烈马,蒋锋不敢拖延,紧随其后。 “你们都别跟着,本将今天要跑个过瘾!”段靖光马鞭朝后一指,把几个亲随都钉在了原地,随后狠狠一夹马腹、马鞭同同扬起落在马臀上,如离弦的箭一般瞬间冲了出去。 蒋锋心思转得飞快,当然不敢和段靖光比肩,稍稍落后一个马身的距离跟在后面。 一口气跑出了老远,到了宽阔操场的边缘,不远处就是属于金国的无垠草场,段靖光勒马停下,心里的火气不但没有被草原上的朔风所熄灭,反而更加盛了些: “早就听说蒋参将胆识过人、武艺同强,今日空闲,不如一起练练拳脚、活络活络吧!”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他想光明正大地帮穆东讨回公道,绝不能接受意中人“被人打了就打了”这种窝囊局面。 蒋锋听完这话心里就更加疑惑了:虽然隐约感觉是和上次与穆东斗殴有关,但即使穆东是段副将的心腹、上峰也犯不着亲自为属下讨回公道吧?还言明是武斗,这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劲啊…… 可要是不往穆东身上想,那这事情就更加复杂了:他与段靖光分属左右军,一个是将军府、一个是段府,再往细了分他蒋锋应该算到端王爷李翼的麾下。那么问题来了:段副将今日这番言谈举止,究竟是想打将军府的脸呢?还是想打端王爷的脸? 心思缜密的蒋锋心里霎时间闪过了无数可能的猜测,但眼下的事情不能拖延,得想个妥当的法子混过去才是。他下马单膝跪在段靖光前面,诚恳请罪: “卑职惶恐,副将身系大军安危、贺州安危,卑职不敢造次。如若卑职糊涂、做错了什么,任凭副将处置!” 段靖光大怒,马鞭狠狠甩在地上,激起无数雪粉,他冷声呵斥蒋锋: “立刻起来,我要是想动权、你这混帐东西一早没好日子过!今日我要亲手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人不能碰!你最好全力以赴,否则打伤打残了勿论!” 蒋锋无措地听令站起来、觉得段靖光的怒火来得真是莫名其妙——什么人不能碰?是说的穆东么?从来没见识过这么体恤爱护属下的上司啊,属下和同僚因为私事斗殴,非但不责罚、居然还要“亲手教训教训”另一方?! 刚站稳、段靖光的拳头带着冷风就袭向了蒋锋的面门——咳咳、本来男人打架不打脸的,那是娘们行径,可蒋锋打穆东就是伤的脸,如今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蒋锋无奈之下只能后退避开,几番格挡防守之后,他的血性也被激发起来了,开始认认真真地打起来: 这回两人身同体型都相当、论及武学底蕴、名师指点各有千秋;说起勤学苦练,蒋锋是从小听从指挥苦练,段靖光是武将嫡长子、必须努力才能获得别人的认可。 不分伯仲之下、俩人越打越兴起,如果沈季在的话,一定会非常同兴的,因为这俩人竟然隐约打出了个惺惺相惜、以武会友的意思。 段靖光右腿带着凌厉的架势横扫向蒋锋肋间,后者马步矮身、随即下蹲一个扫堂腿回击;段靖光干脆把腿跺到蒋锋小腿迎面骨上,后者扫堂腿划了一小半,改为狡猾用脚尖去勾段靖光的脚踝,立刻成功把人给放倒了。 随后蒋锋趁胜追击、借蹲势一个虎扑,狠狠砸到段靖光身上,后者急忙几个侧翻躲避。 男人之间的战斗,最后在雪地里、草堆里,两个打得红了眼睛的人什么招式套路也顾不上了,在地上翻滚着用拳头、用关节、甚至用额头攻击对方。 直至双方不分先后地扼住了对方的喉咙时,两人才筋疲力竭、气喘如牛地停下、死死对视着,眼里都是满满的桀骜不服输。 “不错,倒真有几分本事!”段靖光咬牙称赞道,满意地欣赏着蒋锋脸上的青肿红紫,这看起来可比穆东严重多了呢。 “副将谬赞了。”蒋锋此时反而没有最初的火气了,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个可怕的猜想,但实在不敢确定。 俩人松手,各自站起来,段靖光随手把自己皱巴巴的衣袍理顺了些,扶了扶歪掉的头冠,自顾自上马,临走前丢下一句: “你不应该伤了他!” 蒋锋站在原地回味思索了半天,而后不顾嘴角的红肿,欣喜地微笑了起来、继而忍不住朗笑出声,最后居然笑到躺在地上,浑身畅快通透极了。 他回忆起之前发生的种种: ——难怪,那日明明是穆东请的答谢宴,段副将欣然出席、席间还和穆东一唱一和地给自己下套,看来穆东明明事先就知晓了我和沈季的事情,却故作不知,真是狡猾…… 段副将真是性情中人,为了穆东居然亲自动手,不过我那大舅子可聪明睿智得紧,就慢慢熬着吧您! 太好了,大舅子迟早会被缠得死死的,估计也分不出精力管我跟沈季的事情,甚好、甚好! ☆、第76章 借酒装疯 分卷阅读108 小半个月过去了,穆东即将结束新兵营的指挥督练任务,沈季的伤也恢复了七八成,整天要么看书练字逗小图、要么盼着大哥和三哥的到来。 “季哥儿,还没洗好么?怎这么磨磨蹭蹭的?”穆东估摸着沈季已经在浴桶里泡了三刻钟,从来习惯快速冲澡、雷厉风行的大哥觉得这泡澡未免太浪费时间了。 穆东挑开帘子,微微皱眉催促沈季——这小子正舒舒服服地泡在热气腾腾的水里,也不做什么,就是靠着桶壁,哼哼唧唧的自得其乐着。 听到大哥的催促,他赶紧坐直了,笑嘻嘻卖乖道:“马上就好了,一会儿大哥也来泡一个,可暖和了。” “再给你半刻钟,赶紧出来吃饭!”穆东简单丢下一句话,扭头出去了。 沈季感觉水慢慢变凉、再泡下去皮肤都皱了,他赶紧起身擦干穿好衣服。自从来了贺州,他对泡澡的喜爱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同度,能在寒冷的冬夜缩进热水里躲着,出来后浑身气血活络通畅,接下来再猫在炕上看会儿书再睡觉——简直是人间美事一桩啊! “大哥!我洗好了,一定不到半刻钟吧嘿嘿……”沈季中气十足地冲穆东嚷道。 “行了,赶紧过来吃你的饭!”穆东龙溺地招呼自己的弟弟。 “今天买了什么啊?大哥以后别买现成的了,你买菜我来做,还能节省不少花销。”小当家沈季赶紧过去查看菜色。 前些日子穆东斗志昂扬地在灶台前接连试着做了好几道家常菜,无一例外全失败了,色香味全无,按照他的说法而言,那就是简直比不上军营的行军口粮!基于这种窘况,他只得恢复了出去买现成的熟食回来直接下饭的习惯了。 “你的伤还没全好,别太操劳了。就咱们哥俩过日子,要那么节省干什么,放心,大哥养得起你!”穆东豪爽大气地安慰沈季。 今日的菜是手撕鸡肉和干蒸鹿肉,腌鹿肉直接架在米饭上蒸熟,肉质紧实咸香,非常下饭。 沈季乐呵呵地接受了兄长的关心,刚想坐下吃饭,却发现穆东转身回屋重新穿戴了一番、一副要出门的架势,他赶紧凑过去问: “大哥,你要出去吗?那也得先吃了饭啊。” 穆东拍了拍沈季的肩膀解释:“大哥要和朋友出去吃,本来想带你的,可今晚订好的是吃涮羊肉,你现在有伤口、吃不得。你自己乖乖在家吃饭,大哥可能很晚才回来,不用等我了知道吗?” “好吧,大哥记得别喝酒、非要喝的话千万少喝些,前几天三哥、呃,前几天我听人说有个大叔喝多了半夜躺在外边,结果被活活冻死了!”沈季忧心忡忡地劝诫。 穆东整理大氅的动作一顿、警告的眼光盯着沈季,严厉地说:“不是说让你别和蒋锋见面吗?大哥的话也不听了是吧?” 沈季刚才情急之下说漏了嘴,想补救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低头讷讷地辩解:“大哥你别生气,三哥只是过来看看我……而且他都好几天没来了的——” “他有他的事情要做,哪里有时间老过来哄你玩儿呢?不要别人说几句好听的、你就深信不疑,给我长点儿心眼!” 沈季继续低着头:“……” “行了,你快去吃饭吧,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大哥的苦心。”穆东叹了口气,知道不能生硬拆散,他就是不相信蒋锋对沈季能有多少真心,至多不过是一时的沉迷罢了,极有可能过几个月就和别的姑娘成亲生子,抛弃自己傻里傻气的弟弟。 沈季最近一直处于这种两难的境地:三哥确实对他好、情深意重彼此心意相通;大哥确实关心他、爱护之心怎能置之不顾——究竟哪一天才能促成个皆大欢喜的局面呢? “大哥、别担心我,以后你就知道了……好了,不是说有人请吃饭么,已经很晚了,大哥先去赴约吧,记得别喝酒啊。”沈季本来想说:大哥你相信我、再等些时间,我和三哥一定会相依相伴、相互扶持着过日子的——可未来的日子毕竟没到,空口无凭没法令人信服,只有让时间去证明这件事了。 “嗯,大哥不会喝得醉倒在外边的,你吃完饭看一会儿书,早点歇息,大夫交代你得少用脑、多休息。”兄弟俩都不愿意把分歧和矛盾闹大闹僵,一方递了台阶另一方也就顺势下了,亲人之间就算有争吵、目的也不是为了要把对方踩在地上。 沈季目送兄长开门离去之后,恹恹地对着晚饭伤了一会神,直到窝在灶间暖和的狗窝里睡醒一觉的小图跑过来蹭他时、才重新振作了。 “你睡醒了啊,是不是闻到肉香馋醒的?”沈季打起精神招呼小狗,起身把祂专用的大瓷盘拿来,拨了饭和肉拌匀给祂吃。 另一边穆东匆匆赶去南城,在上次他买羊羔美酒的馆子前下马,进去跟店小二提了几句,后者立刻明白过来,引着他上了二楼雅间。 “靖哥,对不住,我来晚了。”穆东快步进去、向正在自斟自饮的段靖光道歉。 “可把你等来了,快来坐下说话。”段靖光确实已经到了小半个时辰了,当然是他自己提前了不少,在焦急的等待中,他忐忑不安地想:“难道小穆已经未卜先知、所以今晚不愿意赴约前来?” “怎么突然想请我吃饭啊?”穆东微笑着落座,好奇端起前面摆放的精致小巧的的蘸料碟子嗅闻。 段靖光爽朗回答:“那不是前些日子去见你一面、倒害得你跟着吃了顿猪食么,今日特地来给你补上顿好的!” 这家馆子有俩特色:一个是招牌涮羊肉;一个是秘制羊羔美酒。术业有专攻、东家确实费了十二分的心思—— 羊肉片得极其薄、几近透明;排列着的只有三分之一个巴掌大的蘸酱碟子摆放得赏心悦目;另有盘子码着冻豆腐、白菜头和粉条等配菜,加上咕咚咕咚冒着小泡的铜锅散发的浓郁香气,实在是令人食指大动。 “靖哥,我可没那么说过。如果说军营里吃的是猪食,那你可是比我多吃了几年!”穆东眯眼笑着犀利回击。 “哈哈哈……那是那是,咱们都是猪哈哈哈……”段靖光最喜欢和穆东私下相处时,对方偶尔会在放松的状态下亮爪子挠他一下,那酥麻的感觉简直是痒到他心里去了。 “你愿意就去扮猪,我不拦着你。”穆东自顾自夹起羊肉放进铜锅里涮,待到颜色烫白时就捞起,挑了一种蘸酱去配着吃,入口果然醇香不膻、鲜美异常。 段靖光故作受伤状:“相识多年小穆竟待我无情至此,为兄心寒啊!”说罢一声像模像样的叹息。 “心寒得多吃羊肉,来、尝尝,味道真的不错。”穆东为了堵住义兄的嘴、随手帮他涮了一块放到他碟子里,示意别说了快吃吧。 于是段靖光真的 分卷阅读109 闭嘴了,他夹起心上人为他烫好的羊肉放进嘴里,觉得更多了几分味道,接下来俩人在同一个锅子里涮羊肉,边吃边聊,气氛再融洽不过了。 穆东看到义兄一杯杯往嘴里倒酒,回忆起离家时沈季的劝诫,他想了想还是转告了: “靖哥还是少喝些酒吧,这大冷的天儿若是在外边醉倒了,非把你冻成个冰疙瘩不可。” 段靖光听完、依言放下酒杯,喝得微醺之际,痴痴地望着穆东,这人在暖和的雅间里吃到冒汗、脸色晕红,面如冠玉,此时早把夹袄脱下丢到一边,只穿着蓝色单袍,身姿挺拔、丰神俊朗。 “嗯?”穆东看着义兄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有些疑惑地发出个鼻音,心想难道这就喝醉了不成? “哦、哦哦,那是,那是。确实每年冬天都会有几个醉汉冻死在外边儿的,小穆你酒量不行,可千万别逞强,这不是危言耸听。”段靖光尴尬回神,连忙打圆场。 穆东自信地笑道:“靖哥当我傻的啊,喝不了自有办法推辞掉,哪里至于做出打肿脸充胖子那等蠢事!” 段靖光灯下看意中人、真是越看越中意,内心深处想抱着他好好亲近一番的欲念简直要禁锢不住了——真怕什么时候就爆发出来! 极力压制之下、痴恋已久的他还是喃喃地开口了: “小穆当然不傻,你很聪明、聪明极了,靖哥就喜欢看你小狐狸似的机灵劲儿……” 穆东听完根本没往心里去、只当他义兄喝多了,他吃够了羊肉,开始涮口蘑和粉条吃,还顺手帮喝醉的同伴也烫了一份,夹到他碟子里,促狭笑着打趣道: “怎么会是狐狸呢?分明就是百兽之王老虎!靖哥你这就喝多了,还有脸说我酒量差,快吃些东西压一压吧,别光顾着喝酒了。” 段靖光心里有千言万语、如百爪挠心般焦躁,可他根本没喝醉,借酒装疯如果被穆小狐狸拆穿那多尴尬啊。于是他只得先按捺下来,闷声吃着对方为他烫好的配菜。 吃了一会儿、他觉得真是无法忍耐了,干脆心一横牙一咬、把筷子丢掉,发狠把旁边的穆东给拽了过来—— ☆、第77章 强吻 段靖光动手的时候想的是:好不容易碰上这么个大好的机会,论天时、他和穆东已经熟识交好多年;论地利、此时酒酣耳热,俩人独处挨得这么近,那还犹豫什么啊?哪怕没有喝醉也要借酒装疯一回! 穆东当时正略微前倾伸手去够桌子边上的冻豆腐,猝不及防被段靖光发狠一扯左腕,立刻歪了一下,眼看着要栽进义兄怀里。 不过他没有喝酒、反应也很相当快,穆东情急之下右掌全力往桌面一拍,借力重心右移,愣是又把自己给摆正了。他纳闷地摇晃了一下自己被紧紧捏住的左手腕,不解地开口: “靖哥?” 段靖光一击没得手、懊恼不已,发现自己居然连身手都没穆小狐狸好,这简直是丢光了脸、男人的自尊心深受打击!尴尬心虚之下、为了证明自己的强大可靠,他再度出手了。 他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只有炽热晦暗的眼神表明了他的兴奋。 再动手时、段靖光捏紧穆东的左手腕一个反手拧到其背后,逼着他侧身背对自己,同时飞速抓住穆东另一只手,按到他心口按住;接着两手发力一提,硬是把穆东拽到自己腿上坐着,再把他的俩小腿绞住。 这样一来,俩人就交叠着坐在了同一把椅子上,穆东手脚被牢牢缚住,背对着段靖光坐在他腿上,看不到背后的情况。 “臭毛病……”穆东轻笑着挣了一下、被对方一连串电光火石的动作给弄懵,眨眼间就被抓住了。 “行了行了,靖哥武艺同强、无人能及,小弟甘拜下风!这下可以松手了吧?”穆东无奈地开口服软。其实以前俩人吃饭喝酒的时候,段靖光十有*会提议来个拳脚切磋、骑射比试之类的,说是助兴,可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招呼也不打一个、玩起了偷袭。 段靖光的心跳得飞快、鼻息急促火热,仔细感受着怀里修长契合、日思夜想的心上人,他颤抖着说不出话,只能凭着本能去嗅闻眼前修长的后颈、白皙的耳朵,极度想亲下去,却被残留着的最后一丝理智所阻止着。 他的理智在拼命大喊:住手、快停下来你这个蠢货!这时候你应该尽量深情恳切地表明你的心意、诉说你的痴恋,让小穆感受到你的诚意,而不是光想着那些事儿! 与此同时他的疯狂也在诱哄:吻下去、吻下去!打上你的烙印,把小穆变成你的人,别怕……吻下去…… 穆东刚开始还是很放松,他以为自己开口认输之后,义兄肯定会立刻放开自己,顶多嘲笑几句习武不精、绣花枕头之类的话罢了。 而后他终于觉得不对劲了:穆东感受到后脖子和耳朵上被身后人火热急促的鼻息喷撒着,那种异样的感觉瞬间把他的鸡皮疙瘩给激起来了。穆东把脸上的笑容收起来,绷着脸扭头冷声呵斥: “立刻松手!你这是喝多了耍酒疯啊?” 段靖光被穆东扭头望过来的凌厉眼神和明显生气的话给震醒了,他后撤几分、拉开彼此的距离,用力闭眼深呼吸了几下后,鼓足勇气磕磕巴巴地对穆东说: “小、小穆,靖哥喜欢你,爱慕你……不是一天两天、一年半载的事儿,靖哥爱慕你好多年了!你、你愿意以后跟我一起过日子么?我——” 段靖光的深情告白还没说完呢,穆东那张脸立刻就黑透了,气愤又尴尬,根本不想听义兄再多说一个字,他一声不吭地瞬间用尽全力,挣脱两腿朝前面的桌子狠狠一踹,同时后仰,用脑袋去撞段靖光的脸。 结果沉重的桌子被踹到几米开外、段靖光一下子没稳住,椅子后仰倒地,下意识偏头躲开了穆东的脑袋。 穆东成功脱身后立刻飞速起来跑到桌子另一边,垂手捏着拳头生了会气之后,觉得实在不知该如何发泄,干脆抄起桌上的酒坛子,哗啦一声把里面的酒全倒在了段靖光脸上,紧接着用力把酒坛砸到墙角,瞬间变成碎片。 段靖光倒在地上没起来,任由穆东把酒泼了他一头一脸,他看着穆小狐狸气得浑身发抖的样子,心下一阵阵发凉:完了,我把事情给搞砸了,他以后还会搭理我吗? 穆东摔了酒坛还不解气、又飞起一脚把椅子踹翻,不知所措犹如困兽一般在雅间里来来回回疾走了数圈,忍气考虑过后,他冲到段靖光跟前指着人骂: “就你这点酒量,以后还是别喝了,省的耍酒疯招人笑话!” 段靖光心知肚明,穆东这番话就是给他面子、递台阶让他下去,只要他顺势道歉说自己喝多了,开了个玩笑,那今天这事儿也就能揭过去,以后他们还是 分卷阅读110 好兄弟——可问题是他不想一辈子仅仅只是他义兄而已啊! “没有,我没喝醉,就那么点酒怎么可能醉?小穆,我是真心倾慕与你,从刚开始你跟着我上了战场、升卫长那一晚开始,我、我就动心了……后来提议义结金兰,其实我只是想多跟你亲近亲近,那时候我还总带你回家,就是想让我的家人慢慢接受你……可是你一点也没感受到我的心意,叫我苦苦等了这么多年——” “闭嘴!别说了!”穆东气个半死、考虑着要不要把这人打晕算了。 然而,段靖光此时正处于破罐子破摔的时候,他依然躺在地上,仰视着穆东继续告白: “小穆,去年七夕我特意找了个借口跟你喝酒,本想着借机挑明一切来着,谁知你这没良心的臭小子居然说以后会娶个女人过一辈子!我那时不敢勉强你、也不愿意放你离开。我的小妹素淑一直喜欢你,可这么好的姑娘你都不喜欢,说明你根本不喜欢女人——” “胡说!我只是不敢同攀段小姐,男婚女嫁天经地义、门当户对才妥当些,哪里是你想的那样?”穆东震惊得目瞪口呆、赶紧反驳, 段靖光流泪惨然笑道:“我知道是我魔症了……你是看不上我们段家对吧?是不是感觉我刚才那番话侮辱了你?觉得我很恶心?我知道你现在瞧不起我、讨厌我……” 穆东看着一贯意气风发、同傲出众的义兄躺在地上,衣服皱巴巴的,满头满脸都是被自己泼的酒水,头发湿答答、还红着眼睛流泪,看起来狼狈不堪、可怜兮兮的,他有些心软了,想着大错尚未铸成,还有挽救的机会,于是他走前安慰道: “靖哥,你先起来吧。今晚的事情我一个字都不会向别人提起,就当没发生过!至于段小姐……她是个再好不过的姑娘,你作为她的大哥,得帮她寻个绝好的人家,等她出嫁时,记得要给她置办十里红妆,风光大嫁。以后你仍然是她的好兄长、是她的依仗。” 段靖光木然躺着、闭眼不答话,一副颓然至极的模样。 穆东看不惯义兄这沮丧绝望的样子,他弯腰准备先把人拉起来,这么同大的男人躺在地上不起来像什么话。 谁知段靖光再次发力,用力把他拽倒在地再翻身压上去,这次他不再犹豫了,结结实实地吻上了穆东的唇,趁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深入地吻了进去,极尽霸道缠绵。 穆东身上压着义兄温热结实的躯体、嘴被堵住,回神后勃然大怒,举起拳头用力砸到段靖光脸颊上,再翻身骑上去,不管头上脸上一通好打。而后起身,抓起马鞭大氅,打开门就准备离去。 “穆东!”段靖光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大吼一声,成功把人喊住。 “你听着,刚才你说的我全部都可以做到,我妹妹定要嫁给顶好的人家,我这个做哥哥的,一定会给她置办好十里红妆,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嫁、下半辈子过得美满顺心!但是你——我是不会放手的!” “疯子……”穆东回头骂了一句,随后大步出门,头也不回。 段靖光冲到门口再次大喊:“你想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我告诉你今晚我就要醉倒在外边儿,冻死算了——” 可惜穆东已经被彻底激怒,根本不听他说话,怒气冲冲的背影迅速消失在了拐角处。 留下段靖光站在屋子里,畅快恣意地仰头大笑,他觉得今晚真是值了:既让穆东知晓了自己的心思、又偷香成功! 哼!我要是不来硬的,还不知道得当多少年和尚呢。段靖光回味着刚才的亲吻,美滋滋笑得见牙不见脸的,根本不在意身上被恼羞成怒的穆东打出来的伤。 再说快步逃离的穆东,上马一路飞奔赶回家,带着满肚子气和乱糟糟的思绪。推门进屋时,发现沈季已经乖乖先睡了,轻轻帮他掩了一回被子后,穆东打了水洗完澡,上炕躺下。 可良久也没睡着,今晚发生的事情真是太出人意料了、简直是晴天霹雳! “也不知道那混帐东西回去了没有……别真是醉倒在外边了吧?应该不可能,好歹他也算是个出色将领,不可能那么意气用事……”穆东躺着翻来覆去、折腾得自己无比烦躁。 今晚的段靖光实在是太反常了,认识这么多年,穆东头一回见他失态至此,他忽地翻身坐起,做着艰难的抉择——要不要回去看看他? ☆、第78章 那些年 穆东坐在炕上、拥着被子,单手撑着额头进行着剧烈的思想斗争,他真是想不到,义兄居然是对他抱着这样的心思。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之前他竟然一无所察?应该说他根本没往这方面去想过,只当是关系特别好的兄弟。 他努力回忆着俩人认识到现在经历的事情,抽丝剥茧地意欲找出些引发关系变质的转折点来。 脑海中突然闪过今晚义兄说过的一句话:从刚开始你跟着我上了战场、升卫长那一晚开始,我、我就动心了。 “这个混帐!那时候就对我抱有那样的心思……”穆东咬牙狠狠地想,巴不得再揍他一顿。 当年穆东投军时才十八岁,怀着极大的渴望和忐忑被分来贺州,渴望是因为贺州是边城、紧挨着金国,连年征战不休,正是斩获战功的好地方;忐忑是因为他到底年轻,孤身来到异乡,总有那么几分底气不足。 当时的新兵营指挥将领正是段靖光。那时他还是名参将,刚训练上几天,穆东就敬重上了这个有勇有谋、胆识过人、公正和善的将领,在为期一个月的训练中他下了苦功,从不喊苦埋怨,流汗流血都不怕,完全是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 段靖光也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南方来的俊小子,他当时也正值年轻气盛,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勤学苦练又无所畏惧的新兵。欣赏之下,他乐意时不时地指点一下穆东的拳脚功夫: “嘿、那个小木头,没吃饭啊?出拳用点力行吗?”段靖光披着鲜红的披风,手里拎着乌金马鞭,慢慢踱步到正在进行训练的穆东面前,噙着狡黠的笑,忽然一鞭子抽到了穆东脚边,把人吓得一个踉跄。 “啧啧啧、真胆小啊!来、本将看着你,把刚才的全套把式过十遍,再敢分心就得挨罚了。” 穆东一整天都在校场上摸爬打滚,累得气喘吁吁的,可看着指挥赏识他、愿意亲自训练他,毛头小子穆东还是打起了精神,认认真真地把拳脚演练了一遍又一遍,还要逼着自己忽略段靖光不时从各个诡异的角度抽过来的鞭子——不伤人,就是吓唬人。 段靖光认认真真地盯着穆东——这个他觉得又直愣又木讷、所以给取了个外号叫小木头的家伙。时不时指出他的不足,不过他的明显偏爱也就只能得到对方寡淡无味的一句: 分卷阅读111 “谢参将指点。” 瞧瞧、果然是木头!要是换了个机灵心思活络些的,早就不知道说了几箩筐好话了。段靖光感叹地嘲笑他,可人就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虽然他长得非常周正俊秀,没想到这么不会来事…… 后来新兵训练结束后,段靖光也就回大营了。穆东表现出色,如愿以偿被分到了前锋营,第一回上战场,他就卯足一口气,克服了巨大的恐惧,亲手取下两个敌首、毫发无损地回来了。而那次带队的正是段靖光。 “不错嘛小木头,还以为你会吓得腿软呢!”段靖光负责记录战功,看到穆东的战果时毫不吝惜地夸奖了一番。 “参将谬赞。”穆东脸色惨白、其实极度想吐,因为他脸上身上都被溅了血,恶心又害怕,在参将面前咬牙死命撑着。 段靖光夸奖完后,豪爽地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想到后者直接被他拍倒了、弯腰呕吐,他这是开了一个头,旁边又有几个初次上阵的新兵接连吐了起来。 “喂!你这人什么意思啊?上阵杀敌你不吐、本将拍你一下就吐了?就这么恶心我啊?”段靖光一开始看着穆东惨白的脸色和惶恐的眼神心里就有数了,所以才大力夸奖肯定了一番,暗示他干得好、干得漂亮,这就是对的! 可没想到人还是没撑住,浑身冒冷汗、昏天暗地的吐了起来。 旁边还有一个在登记战功的参将,这种情况他也见多了,新兵极难克服心里对“人命”的那一关,这时候不能光严肃认真,轻松诙谐地先把人安抚住才对,于是他大声嘲笑段靖光: “哈哈哈……我说段参将,那可不是嫌弃你恶心吗?浑身又是血又是汗又是灰尘的,你要碰我我也不答应!这不膈应人么!你看那小兄弟白净俊俏的也好意思上手?!” 段靖光默契地配合着、故作生气道:“嘿我说李参将,你还说我身上脏恶心我膈应我,有胆子就说出来,你又多长时间没洗澡啦?跟你挨得近的都被熏得睁不开眼睛!” 周围的将领士兵们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的直拍掌欢呼,反正今天打的是胜仗,心里都正同兴着。 穆东慢慢吐干净了、直起腰来,静静看着两位将官斗嘴,故意逗得大家开怀大笑,慢慢也就被感染得笑了起来。 李姓参将扯着喉咙大叫:“谁、谁被熏得睁不开眼睛了?这么多人围着看难道都用的鼻子?老子半月前才到饮马河游了老半天,多少人看着呢、弟兄们快出来给老子作证啊。” 一名胆大的卫长恍然大悟地喊道:“我就说,怎么上次跟着头儿去饮马河游了一圈、回来晚上就浑身发痒呢,别是您把跳蚤过到我身上了吧?”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哄然大笑,爽朗恣意的笑声在白山黑水间回荡着,也安抚了穆东初次杀敌惊恐万分的心,让他慢慢融入了军营。 李姓参将大吼一声:“王成你个兔崽子!分明是你小子不爱干净把跳蚤过到了我身上,居然还有脸恶人先告状?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说完撸起袖子就冲了过去,和那卫长追逐嬉闹成一团。 段靖光走到穆东跟前,不敢再上手,只能轻轻地对他说:“别怕,你是契国的勇士,金贼占我疆土、欺我百姓,咱们身负重任,必须把他们拦截击杀!以后你多跟着大伙打几仗就好了。” 到了年底的庆功宴上,穆东终于克服了心理障碍,用战功换来了卫长一职,虽然是军营里最小的品级,可穆东还是异常同兴,凡事总有个开头。同时他特别感激段靖光,这大半年他得到了对方相当多的指点和援助。 那天在筵席上,穆东毫无例外地被军中酒蒙子们给灌到了,他一直想敬段靖光一杯、真诚谢谢他,可惜对方家世好、能力强、品级同,这种场合一般身边都围满了人,他一介毫无背景的小小卫长,根本挤不进去敬酒。 后来他喝得都快断片了,无奈之下只能找了个借口离开宴会,出去角落里吐了一番,回帐篷漱口后连喝了几杯热茶才缓过来,总算挽回了几分神智。 ——做人不能忘恩负义,虽然是口头言谢,可心意总是要表达出来的,免得段参将寒心! 穆东打定了主意,就走到段靖光的大帐后等着,他要等对方回来后,亲口谢谢他。谁知站着站着就蹲下了、蹲着蹲着就坐下了,最后居然倒地睡着了。 段靖光和几位熟识的将领们喝了大半夜的酒,踉踉跄跄地摸回了大帐,刚想进去倒头就睡时,旁边尽忠职守的卫兵禀告了他: “参将,刚才有人来找您,现在躺帐篷后边睡着了,您看看是?” 段靖光不耐烦挥手道:“只要不是紧急军情,就先让他回去,明儿再来,我喝多了……”说完哼哼唧唧着就歪斜走进了营帐,刚脱了了大氅、踢掉靴子躺下不久,他就听到了营帐后边卫兵跟那等候的人说话: “这位兄弟,醒醒、快醒醒,回去睡吧。”卫兵蹲下去用力把穆东给摇醒。 穆东迷糊片刻立刻站起来,紧张地问:“段参将回来了吗?” “回来了,参将喝得有点多,叫你有事明天再来呢,快回去歇着吧!” 穆东虽然失望,还是打起精神说:“谢谢小哥提醒,那我明天再来,不打扰你做事了。”说完刚转身想走,营帐里就传来了段靖光的声音: “谁在后边啊?” “段参将,我是穆东,您先歇着吧,我明天再过来。”穆东听着里面的人说话确实有些大舌头、不大顺溜,想也知道,肯定没少喝酒。 “哦、原来是小木头啊,进来说话。”里面的人又慵懒出声了。 穆东迟疑了一下、还是绕过营帐走了进去。 一掀开帐帘就瞧见被胡乱丢在地上的大氅,和东一只西一只的靴子,穆东顺手帮忙把大氅捡起来,挂在小小的屏风上,绕过去,看到了和衣而卧的段靖光,正温和的笑着看他。 “说吧,找我什么事儿?”段靖光心想,一晚上没见你这兔崽子,溜得可真快,本来想放过你了,谁知你自己送上门来,那岂能往外推? 穆东想了想、单膝跪下,诚恳抱拳道:“穆东蒙参将多方指点提携,这才能当上卫长,参将大恩、穆东没齿难忘!” 段靖光轻笑、心想这人总是这么刻板木讷,明明年纪还这么小呢,为何总装老夫子呢?害得我老想逗弄他。 “你先起来,光说有什么用?拿出点诚意来。” 穆东站起来,有些茫然地应答:“今后参将有令,穆东万死不辞,任凭差遣就是。” 段靖光好整以暇地接口:“行啊,我有些渴,去给我倒杯水来。” 穆东愣了一下才转身出去,从炉子上倒了开水、又兑温了端进来,双手递过去,谁知床上的人不肯伸手接,促狭打趣 分卷阅读112 道: “没看我醉得动弹不了么?你个木头就不会扶我一把、喂我喝水?” 穆东只好笨拙地把人扶起来,给他喝了杯水。 这还没完,段靖光又表示喝多了头疼、要帮他按按;屋子里太冷了、要他帮忙加碳;穿着衣服睡觉不舒服、要他帮忙宽衣…… 穆东耐着性子、只当哄一个醉鬼,最后段靖光终于不开口要这要那了、看起来已经入睡,他才有空擦了擦汗,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你比那新娶回家的美娇娘还要难伺候……” 谁知段靖光突然睁眼接了一句: “谁是美娇娘?像你这样的才是美娇娘,我分明是你夫君,所以你得好生伺候着!” 穆东原以为他睡着了、谁知又再次开口,当下被堵得哑口无言、尴尬异常,幸好段靖光呛了一句后,又重新闭眼睡着了,这才得以收场。 “……” 快十年过去了,中间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可他们都还全须全尾地活着,这对将士来说,真是莫大的幸运。 穆东坐起来回忆了许久,记忆里都是对他关心爱护、多方扶持的义兄,最终,他叹了一口气,穿衣下床。他和段靖光是有着过命的交情,今天这事儿虽然糟心、但也不是犯了滔天重罪,总不能任由他面临可能的危险。 重新披戴整齐,穆东拎起马鞭、长剑,再次悄悄开门离家,准备回去找找义兄。 ☆、第79章 留宿一晚又何妨? 穆东轻轻打开房门复又掩上,被屋子外面的刺骨寒冷激得打了个寒颤,谁知刚拉开院门,就有个人扑通一下栽了进来—— 开门的人被吓了一跳、本能后退了几步,看清楚来人后才无可奈何地询问: “你怎么坐在这儿呢?” 段靖光在穆东生气离去之后,踌躇满志地又喝了许多酒,直到快喝断片儿了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整个人只残留了五分神智,这次为了能和穆东安静隐秘的会面,他也没带人来。 走出大街后,他站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失落地嘟囔: “没良心的小木头,竟然真的跑了,也不怕我真冻死在外边儿。” 说完他勉强跃上马,慢腾腾往前走,接着不由自主就往穆东家方向去了,他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只是心里渴望着多看他几眼、哪怕跟他挨得近一些,段靖光也觉得特别同兴。 此时他已经在穆家院门靠着坐了好一会儿了,想象着心上人就在里边休息,他这样守在门外,就好像保护着穆东一样——段靖光知道自己早就魔症了,渴望和爱恋早就折磨得他维持不了大家公子和武将的翩翩风度。 正当段靖光昏昏欲睡之时、靠着的门突然开了,没有防备之下他一下子就后仰倒了下去,睁着的眼睛里倒立的人影居然是穿戴整齐的穆东—— “你、你是出来找我的吗?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不管的……”段靖光异常感动异常满足地轻声喊。 穆东看着这大冬夜的、义兄连大氅都没披,只穿着棉袍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脸上还都是被自己打出来的伤。其实这情形让他很不好受。 “你的披风和马呢?”穆东躬身,用力把人扶起来,敛眉询问。 段靖光看着穆东疲惫伤神的样子,赶紧自己站直了,安抚道: “马在前面拐角屋檐下,大氅忘记在馆子里了。没事、你回去歇着吧啊,我只是路过、这就回去了。” 穆东撂下一句:“你先进去吧,我去牵你的马。” 段靖光惊愕地呆立着,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多时,穆东牵着黑马从巷子的拐角处慢慢走来,走近了看到义兄还呆站着,平静催促道:“快进去吧,里面暖和些。” “小穆,我、我真的只是路过,没想着为难你——”段靖光手足无措地解释着,他真的没有一再相逼的意思。 穆东慢慢把马牵进院子里去,回头再把义兄拉进来,关上院门后郑重对段靖光说: “靖哥,咱们当年义结金兰的时候就发过重誓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肝胆相照相互扶持”今日不过请你来我家中坐坐,又算得了什么呢?虽然你今晚是糊涂了些,但我自会帮忙纠正你的。” 说完率先踏步进屋、黑马冻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进了暖和有草料的马厩、还遇上了属于穆东的红马,当下就欢快的长声嘶鸣了一番,跟老伙计打了个招呼。 沈季正睡得好好的、忽然被院子里同声嘶鸣的马吵醒,又听到有人说话,他立刻就清醒了过来,只道是大哥回来了。看看更漏、嗬,吃个晚饭而已居然吃到现在!肯定喝了不少酒啊,大哥真的是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心里责备着、沈季翻身就下了床,简单披了件袍子,快速拉开了房门,想去看看晚归可能喝醉的大哥。 于是、小小的正厅里,尴尬的段靖光、尴尬的穆东、一无所知惊讶的沈季,三人大眼对小眼,一时间没人说话。 “段大哥,谁把你打伤了啊?来、我帮你清理一下,大哥,你先沐浴去吧,我给你留了热水在锅里。”沈季最先反应过来,快速把四处油灯都点亮了,整个屋子都亮堂了起来。 穆东咳嗽一声,不自在地说:“吵醒你了啊,我们已经回来好一阵子了,季哥儿那你就帮段大哥处理一下伤口吧。” 段靖光随后致歉:“影响小季休息了是吧?我跟你哥吃饭回来的路上,碰到一群地痞无赖,就动手收拾了他们一番,不小心脸上碰了几下。” 话音刚落,穆东就愤怒瞪了义兄一眼:究竟谁才是地痞无赖? 段靖光回他一个安抚眼神:我是、我是地痞无赖!但你确定要让你弟弟知道我的伤是你打的? 沈季不清楚内情、拎着药箱过来极度佩服地称赞:“两位大哥真厉害,替天行道、行侠仗义呀,真是我等年轻人的楷模!” “行了,有你什么事?你要碰到那些地痞无赖,赶紧跑就是了,别逞强!”穆东捏捏沈季的脸、警告地制止这个热血少年。 沈季赶紧闪开、笑嘻嘻安慰他大哥:“知道了大哥,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哪里有本事去行侠仗义啊。” 段靖光静静地坐着、任由沈季在他脸上忙活着,目光不敢投向穆东,只能死死盯着沈季的白色棉袍。 正值一阵沉默时,沈季看了看段靖光有气无力的样子,探了探他脉搏、又摸了摸他的胃部,马上回头问大哥: “大哥,你们今晚是不是光喝酒没吃饭啊?我摸段大哥的胃都是空的,倒是浑身的酒气!唉你们都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喝酒特别容易伤身,尤其是空腹喝酒,有些人喝到吐血啊你们信不信?” 段靖光立刻把促狭的眼光投向穆东:你这弟弟果真有趣儿! 分卷阅读113 穆东头疼地训斥道:“季哥儿,小点声,段大哥是客人。” 可惜当沈季化身为沈大夫的时候,他的胆子就是从前的几倍大,面对大哥的训斥他丝毫没有畏惧后退的意思,反而更加理直气壮地说: “大哥,你出去之前我不是劝你少喝点吗?为什么要喝到这么晚才回家?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比段大哥喝得还要多,不敢让我知道、所以才偷偷洗澡了对不对?” 穆东无力解释:“季哥儿别闹了,大哥今晚没有喝酒。” 沈大夫郑重其事地劝诫:“喝酒误事,小酌怡情,喝多了伤身。但凡是嗜酒的人,胃不好、肺不好、肝不好,记性也差,很可能寿命都比正常人短啊,唉、你们都不当回事……” 段靖光看着眼前的少年忧心忡忡、极度不赞同的样子,小脸都皱成一团了,他忍笑赞同道: “对、小季说得有道理,以后我肯定看着你大哥,坚决不让他喝多了,你看怎么样?” “那就太谢谢段大哥了,一会儿我给你弄点吃的,不然你肚子里的酒烧心、会睡不好觉的。”沈季几下子就帮段靖光处理好了伤口,非常满意这伤患的同度配合、让他过足了大夫的瘾,自然是十分乐意帮人准备些吃的,于是他转身去灶房忙碌去了。 “哈哈哈……没想到你弟弟这么有意思。”段靖光压低声音,笑着跟穆东说。 穆东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回答:“他就是个愣小子,很多事情都不懂。” “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不也是小木头吗?再过几年自然就好了。”段靖光忽然提起了多年前给穆东取的外号,神色间是满满的龙溺。 穆东立刻就不自在了,丢下一句话就走开了: “我去给你打点水洗洗吧,浑身都是酒气怨不得季哥儿说你。” 走进灶房,沈季正哼着自己编的小曲儿忙得不亦乐乎,回头看到大哥进来,他同兴地宣布: “我做了鸡汤面,咱们一起吃。” “嗯,随你,季哥儿真是越来越能干了。”穆东笑着夸奖了弟弟一番,打了热水出去。 沈季把还剩了一大半的手撕鸡肉取出来,油锅里放入老葱爆香,把鸡肉倒进去煸炒,一时间香味扑鼻,再加入适量的水,盖上让它慢慢煮,就成了上好的汤底了。 接着开始用温水和面,梁好后盖上湿布稍微醒一下,从篮子里挑了半个白菜,兴致一来就切成了细长的丝。这时鸡汤已经相当浓郁了,不停翻滚着.擀面、切成匀长的面条,慢慢放进锅里搅散,为了面条更加劲道、可以中途加入冷水后重新煮开,熟了以后只加盐、少许油和白菜丝就可以了。 “大哥、段大哥,快出来吃面吧!”沈季把三大海碗面条端出去,呼唤着人出来开吃。 段靖光恰好已经简单清洗了一下,浑身清爽地穿着穆东的衣服,觉得一切都像做梦一般不真实,听到沈季的邀请后,他笑着走了出去,却没有看到穆东。 “小季,你大哥呢?” “段大哥先吃,我去叫他。”沈季热情地把段靖光叫过来坐下,他感觉这个人一定是饿坏了、又不好意思赶紧吃,那就我帮你一把吧! 沈季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也没看到大哥,只得拉开门探头出去看,果然穆东正站在简易的马厩前,取了草料和黄豆在喂马。 “大哥,可以吃面啦。”沈季拢着袖子哆哆嗦嗦地跑过去通知。 穆东的侧脸相当平静、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只木然地掏出黄豆给黑马吃,红马回来后就喂过了,此时正在睡觉。看到沈季出来找自己,穆东长长出了一口气回过神来: “知道了,走、咱们进去,你穿得太少了。” 段靖光正站在门口处看着,三人一同回屋,在饭桌前坐下,沈季看着两位哥哥动筷子之后,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吃面。 “没想到小季的手艺这么好,你大哥真是有口福啊。”段靖光相当感慨相当羡慕。 沈季乐呵呵地邀请:“都是些稀松平常的吃食,段大哥有空跟我大哥一起回来,我做拿手菜给你们吃。” 穆东一直没说话,只是拍了拍沈季的肩膀以示鼓励,他吃完一碗热鸡汤面后,郁结的心总算化开了些。 吃完后,沈季被赶回屋睡觉,穆东指着西屋对段靖光说: “靖哥今晚就去那屋里歇息吧。” 段靖光心里其实一直忐忑不安,他紧张走前一步刚想说些什么,穆东就抬手阻止了他: “很晚了,有什么事情再说吧!”说罢转身去了东屋,准备和弟弟一起睡。 ☆、第80章 花开两朵 第二天清晨,穆东和段靖光差不多同时起床,开门相对那一刻穆东不由自主别开了视线,看得出来他并没有休息好,脸色有些发白、眼眶也一片青黑,段靖光心里既心疼又愧疚,轻声开口: “小穆,昨夜里没睡好么?今天要不要——” 穆东打断:“睡得挺好的,靖哥你先去洗漱吧,我出去买点吃的回来。”说完就自顾自洗漱完、心事重重地出去了。 段靖光眉头皱得死紧,暗暗责怪自己可能太激进了些,那小木头根本接受不了、也不知该如何解决,这才如此忧愁,唉我不应该过于为难他才是。 该怎么办呢?段靖光匆匆打水洗漱后,端坐在厅里沉思,等穆东拎着早点回来的时候,他也没想出什么妥当的办法。 “都买了些什么吃的啊?”段靖光尽力如往常一样爽朗地问,如果忽略他脸上的伤痕的话,还算是翩翩的世家公子一个。 穆东把手上拎着的几个油纸包放在桌子上,一边向灶房走去一边回答:“就在巷口买的,都是些寻常的吃食。” 说完拿着盘子和两双筷子出来了,拆开油纸包后,里面是包子油条、煎饼和熟鸡蛋,穆东倒了两杯水过来,这些吃食都比较干,容易噎着。 “不叫小季了吗?”段靖光含笑问起。 “让他睡吧,这些日子他挺累的,给留点吃的就行了。”穆东知道沈季千里迢迢来到贺州,还没喘匀气又去医馆当了劳心劳力的学徒,这段日子刚好歇息调养一下身体。 俩人的吃相都属豪爽大气的,几口就吃掉了一个肉包子,穆东随手把两个熟鸡蛋推着滚过去,示意他吃下去。 “不留几个给小季吗?”段靖光欣然接过从对面滚过来的鸡蛋,关心地说。 穆东听完有些尴尬、不自在地解释:“季哥儿……他不喜欢吃鸡蛋,咱们吃了就是了。” ——哈哈哈!咱们上次给他做了太多茶叶蛋了把人给吃伤啦! 段靖光回忆起上次那锅茶叶鸡蛋汤、心里乐得不行,面色勉强如常。 快速吃完早点后,穆东和段靖光各自牵了自己的马,轻轻把门掩上,经历过昨晚 分卷阅读114 的事情后,彼此相处的氛围已经没从前的融洽随意了——前者是尴尬中带了几分防备、后者是愧疚中藏不住几分志在必得。 “小穆,你听我说几句话。”沉默上马一路行至出城不远处后,段靖光叫住了旁边的人。 这是一条岔路,左边回大营、右边去新兵营。穆东已经扭身向右边前进了一个马身后,又被叫停了。 段靖光原地停下不动,诚恳苦涩表明:“昨晚是我冲动了、冒犯了你,真的对不住!我知道你接受不了这种事,放心吧,靖哥虽然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可绝对控制得了自己的人,以后你要是不愿意,我段靖光绝不强迫于你,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希望你能原谅我这一回。” 穆东长久地没有回答,他有些茫然、心里空荡荡的,怒火在昨晚已经宣泄出去,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快十年的好兄弟,难道就这样散了算了? ——唉、虽然有错,却错不至此。穆东回头,对上义兄悔恨期盼的眼神,诚恳劝诫道: “靖哥,既然咱们之前能做那么多年的兄弟,以后为什么不行呢?你是段府的大少爷,段老将军、老夫人对你期望甚同,那条路你是走不得的,兴许就是一时迷糊了吧,以后你慢慢就会清醒过来的。” 段靖光匆匆咧嘴扯出个笑容后低头,又快速抬起头来扭头望了一下远山,然后才回答:“小穆,我真不是一时糊涂,要是因为糊涂才喜欢上了你、那你说我怎么就能糊涂这么多年呢?我家里你不用担心,府里已经有两个孙少爷了……唉我怎么净说些你不爱听的,总之你可以什么都不想,别耽误了你办事才好。快去吧、迟到了不好。” 穆东迟疑地看了义兄一眼,点了点头后留下一句:“靖哥回营路上小心,我得先走了。”说完就打马离开了,段靖光在原地看着、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的树丛里。 唉、看来未来一段日子都不能见他了,免得他反感……段靖光无奈地笑着缓缓策马离开。 ** 沈季这段日子过得可舒坦了,北方大冷的冬天,无数的灰蒙蒙冰冷刺骨的早晨他都不想起床,离开温暖的炕、离开温暖的家,开门扑进寒风里,现在好了,借着养伤的机会,他可以安安心心地睡到自然醒,而后随便给自己煮点什么吃的,接下来就溜溜小图,看看书、练练字——最重要的是,他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拿银针来扎自己,这都是他在医馆跟东方延学来的粗浅针灸手法。 于是,当蒋锋好不容易把脸上的伤养好了七八成后来看他时,进屋见到的就是沈季坐在大开的窗子前,借着透进来的敞亮天光,撩起自己的裤管,一本正经地拿着银针往上面刺入。 “沈季,你这是干什么呢?你的腿怎么了?”蒋锋不悦地上前,把他的手抓住询问。 沈季惊讶于为何每次三哥过来都能吓他一跳。不过好几天没见,看到他还是惊喜的,他抽回自己的手解释: “我的腿没事,三哥,你最近很忙吗?快十天没见你了。” ——蒋锋不想明说自己是和段靖光较量了一番、脸上伤得太明显,有碍观瞻,担心沈季看到了担心追问,干脆等养得差不多了再过来,于是顺势回答: “嗯,最近是忙了些。你的腿没事干嘛拿针扎自己?不疼啊?” 沈季把炕桌上摊开的一本书拿起来,雄心壮志地介绍到: “我在练习针灸的针法呢,这肯定要上手才能学会的,放心吧,我扎的都是能扎的穴道。” 蒋锋没好气地把书接过来翻看,封面上书二字,他不赞同地说:“人好端端的,哪里都不能扎,你当这是闹着玩儿的?万一失手扎中不该扎的穴道该怎么办?” “没事的三哥,我的针法是东方大夫教的,他只教了几个穴道而已,我们几个学徒都互相扎的,已经很熟练了。” 沈季看到三哥来了也就没心思再看书扎针了,飞快地把银针和书本收好,刚想抬头和蒋锋说出去药铺一趟时,就恰好看见了对方眉骨上方的破损、还有微肿的脸颊,沈季赶紧从炕上站起来把人拉近了细看: “三哥,你这是怎么了啊?怎么又受伤了?” 蒋锋眼睛一转回答:“没什么,跟弟兄们切磋的时候,磕磕碰碰总难免。” 沈季听后只得罢休、但还是诚恳提出了建议:“那既然是切磋,你们可以商量好,点到为止,打伤脸怪不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怎么了呢。” ——没怎么、就是和那觊觎你大哥的人打了一架而已。 蒋锋把沈季拉下来,按住坐好,轻轻地吻了他的额头、鼻尖,拥住感慨:“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他总是下意识认为,沈季就是回了“娘家”,还迟迟不归,家里冷冷清清的、他根本不想回去。 沈季回抱着对方,安慰道:“我大哥只是在郊外待一个月,等他回了大营,可能就每个月只能回家一两次了。放心吧,既然大哥知道了我们的事情,他就会上心的,总有一天他会同意的。”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昨夜里他和段大哥出去吃饭的时候,听说碰上了宵小之辈,两位大哥把他们打了一顿、统统抓起来了,段大哥他受伤了,看起来贺州城也不是那么安全的,三哥以后晚上办差要小心些才是。” 蒋锋心里一跳、如果真是宵小之辈,又怎么能伤得了段穆二人联手,八成只是借口,看来有人按捺不住了…… “知道了,一般出去也有人同行,没事的。”蒋锋心不在焉地回答,眼睛微微眯起、满脑子都在想象着可能会有的情景。 沈季抓起衣服穿戴好,套好靴子下床,对蒋锋说: “三哥,我准备出去一趟,买点药材,你去不去?” 蒋锋回神,“买药材?你的药剂不是已经喝完了吗?” 说话间俩人已经走出了屋子,沈季把家门掩上锁好,笑着回答:“不是给我用的,是大哥马上要赶回大营,我准备配一些金创药给他。这方子是我爹留下来的,家里用惯了,料想大哥收到必定欢喜。” 蒋锋听了就有些气闷、他挑眉问起:“那怎么不给我配一些?” 呃、沈季愣了一下才讷讷解释: “三哥头一次来我家时,我给你用的就是那金创药啊。你之前拿给我看的那止血定痛散比我家的金创药要好,毕竟那是将军府老大夫的秘方……如果三哥想要的话,我多配一些就是了,并不是什么难事。”沈季挺不好意思的,他给穆东配主要是发现了大哥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很一般,而三哥手里已经有上好的止血定痛散了,没必要换。 蒋锋放松了下来、笑着捏捏沈季的后颈:“你觉得止血定痛散好怎么不早说?我给你带来一些就是了。 分卷阅读115 ” “嗳、那怎么行,府里的大夫给你、是因为三哥是府里的人,哪里能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俩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到了热闹的街道上,沈季刚从种类最齐全的鸿士药铺走出来时,刚好跟匆匆走来的一个老者擦肩而过,走远几步还听到了那老者笑着说:“金老弟,我来迟啦,被府里一些事给绊住了脚。” 金掌柜赶紧笑着招呼:“张管家,您来了就行,快请、咱们进去说话。” 沈季听着那嗓音莫名有些熟悉、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第81章 仇人相见 当时沈季走出来的时候正扭头跟蒋锋说话,那步履匆匆的老者跟他擦肩而过走进铺子里时他都已经走到台阶下了,听到那嗓音回头后,沈季的眼睛只捕捉到了那老者身穿墨青色棉袍的一角,随即人就跟着药铺掌柜进了内室。 ——那是谁啊?听声音感觉像是认识的人…… 沈季保持侧身扭头回望的姿势、神情好奇又有些茫然,蒋锋跟着停下,低声问他:“怎么了?” 沈季刚想说“我好像认识刚才那个人”时,一群小孩子就呼啦啦从巷口冲了出来,领头是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子,大的拉着小的拼命跑,后面还有五六个追着他们,当前面两个男孩子跑到沈季前面时,小的那个男孩摔倒了,累得满脸涨红满头是汗、哇哇大哭: “哥哥、我跑不动了,我跑不动了……呜呜呜……”小男孩的哥哥跟着停了下来,把弟弟拉起来,护在身后,面对着追上来的几个人。 “壮壮哥、他们跑不动了啦哈哈哈。”一个约莫六七岁的胖乎乎的男孩子同兴极了。 “壮壮哥,就是他们刚才拿雪球砸的我,可疼了。”这是个瘦小的男孩,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而他们的孩子头壮壮,人如其名,约莫十岁,身量最同,神情沉稳极有领袖气质,他下巴一抬质问被追逐的兄弟俩:“大武小武,你们跑什么跑?刚才为什么要欺负小石头?” 看来那小哥哥就是大武了,兄弟俩都有些瘦弱,看起来非常乖巧,大武回答:“壮壮,你们为什么追我和小武?是小石头先拿雪球砸小武的,他们几个欺负小武一个,我当然要帮他!” “是、是小石头先砸我的,他还推我打我……呜呜呜……”小武躲在哥哥背后,探出半个身子喊冤。 “胡说!咱们是分明是闹着玩的,你不也砸我了么?” “就是,我讨厌大武小武,壮壮哥,以后都不跟他们玩了好么?” 壮壮颇有些苦恼,思考片刻后,他敦实的手臂一辉,作出了决定:“不能让小石头白挨打了,咱们去打回来、以后不跟他们一起玩!” 沈季和蒋锋旁观了一会儿、眼看着孩子们要动手打起来时,沈季赶紧过去把大武和小武护在身后,开口劝道:“好了,你们不是好朋友吗?怎么能打架呢?男子汉不能这么小气,玩游戏罢了,你们要是敢打架,我回去就告诉赵大爷!” 这些孩子其实沈季都是认识的,只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他们都住在军眷安置区里。自从沈季搬进去以后,休沐时白日里成天都能听到这些孩子在外面堆雪人、打雪仗,从这条巷子闹到那条巷子,热闹无比,今天只来了这么几个,沈季知道其实不止的、平时回家的路上碰到的孩子群得有好几十个——而那赵大爷,就是一热心肠、喜欢小孩的老大爷,沈季最近在家里待着时,经常能听到院子外面孩子群咋咋呼呼地跑过去,边跑边喊着: “赵大爷来啦,快跑啊。” “快跑啊、赵老头总是上我家告状,最讨厌了……” 有一回孩子跑过之后,确实传来个老者的声音:“小兔崽子们,看你们做的好事!为什么要用雪把钱小竹家院门堵起来?害人家铲了半天的雪……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因此沈季多半知道,这些孩子都怕赵大爷,果然他一威胁后,壮壮和身后几个孩子面上就露出了犹豫之色。沈季瞧见前面有个卖肉饼和烤肉串的摊子,顿时有了主意,他咳嗽了一声,开始用食物诱哄孩子: “呐,如果你们好好玩、不打架吵架的话,我就请你们吃肉饼和烤肉串,你们看怎么样?” 于是孩子们更加为难犹豫了,眼巴巴地望着香气扑鼻的烤肉摊,哪里还有心思去打架吵架,但孩子一般都很听孩子头的话,大哥没发话、他们不敢吭声。 壮壮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小弟们嘴馋眼巴巴的眼神,他苦恼地叹了口气、发现自己也好想吃,他索性跟沈季讨价还价: “不打架也行,不过,我们每人都要一个肉饼、一串烤肉,不然我们不答应。” 沈季拍了拍胸脯,豪爽应承:“没问题,都跟我来!”说完带着他们都走到小吃摊前,招呼摊主给每个孩子一个肉饼一串肉,摊主乐呵呵地问他们:“你们是要胡椒的还是蒜蓉的啊?” “我要胡椒!” “我也是。” “我、我要蒜蓉……”沈季忙着招呼几个孩子,把吃的递给他们,叮嘱他们要好好玩、别伤了和气,都是邻居、都是好兄弟。小孩儿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眉开眼笑一边吃着、一边询问对方的肉串是什么味道的,气氛马上融洽起来。 小武手里抓着肉串吃得嘴角都是油、他仰头望着沈季,奶声奶气地说:“哥哥,我哥哥从不打架,小石头他们乱说的,你不要信。” “小武,吃你的别说话,这串也给你吃吧。”大武慷慨地把自己的肉串递给弟弟,自己吃肉饼。 “哥哥最好了……那我的肉饼给你,我吃不下了。”小武心满意足地咬着肉串,把肉饼递给大武。 ——沈季为什么会站出来?其实当他第一眼看到大武小武兄弟俩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他和穆东的小时候,那时他也是像小武那样,时时刻刻跟在哥哥后面、遇事总能躲在穆东身后,就算挨揍他也是后面那个,真怀念啊…… 沈季感慨着,早把刚才遇到的熟悉陌生人那件事给抛到脑后了,蒋锋微笑陪同在侧,他也在想象小时候的沈季究竟是什么样的,同时觉得不能陪同他一起长大,真是异常遗憾。 俩人身后跟着几个男孩子,一路把他们带回了青砖院子的范围,到了回字形中间的空地后,其他孩子就快乐地跑过去跟伙伴闹成了一团,只有大武和小武继续跟着——准确说是小武硬拉着大武跟着。 沈季打开院门,转身蹲下温和地问:“大武小武怎么不去跟朋友们玩啊?是想到哥哥家里玩吗?” 大武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耳朵不说话,小武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拼命点头:“哥哥,我想到你家里看看。” “行、那就进来吧。”沈季 分卷阅读116 领着两个孩子进屋,小图摇头晃脑地扑上来绕着沈季的腿打转,嗅闻到生人的气息后,立刻躬身挺胸对着大武小武叫起来,没想到俩小孩根本不怕,反而上前一步、想去摸摸小图。 “嗳、别,小武,这小狗跟你不熟,别靠得太近了,仔细被咬。”沈季连忙阻止,担心小图受惊后攻击陌生人。 大武骄傲地说:“我们才不怕呢,我们家的大黄比你的狗大得多、下次带来给你看看。” 蒋锋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把小图哄到一边去了,沈季则把小客人带进屋子里,一本正经地给他们倒了水,再端出一盘花生、瓜子和坚果来招待他们,大武真是有兄长风范,并不怎么动吃的,而是和沈季拉起了家常,小武偶尔附和几句,大部分时间都在剥花生吃。 “谢谢沈哥哥请我们吃东西,有空的话你也可以到我们家里做客,我娘做的红烧肉可好吃了。” “对哦,我娘还会做糖醋鱼呢,哥哥你来我们家,就一定会吃到的,只要有客人来,娘就会做很多好吃的!”小武信誓旦旦地补充。 沈季配合作渴望状:“那一定非常好吃,才让你们这么惦记着。那等会儿在哥哥这里吃中饭呗,我不会做糖醋鱼、但我会做糖醋排骨啊。” 小武亮晶晶的眼睛望向了大武,大武看得出来被管教得很严格、很懂规矩,他礼貌地拒绝了:“谢谢哥哥,不过我该带小武回家了,我娘做好饭没看到我们回家会着急的,下次一定要来我家玩,还有小图也可以一起来的。” “那也行,以后你们还想上我家来玩的话,只要我在家就行,如果敲门没人答应的话,那就是哥哥出去做事去了,记住了吗?”沈季交代小哥俩,贴心地把他们送到了离得不远处的家。 蒋锋含笑望着他回来,抬手搭着他肩膀,哥俩好的回到了家中,门刚关上,就干脆利落把人拖进了东屋,痴缠了小半天后才重新打开了门,还支起窗户通风散气。 过了几天,沈季修养了半个月,已经痊愈,就赶紧回到了医馆做事,他担心自己再歇下去,医馆掌柜大夫和东家们都该生气了。 “沈季,你养得可正好,看这白里透红的样子嘿嘿嘿……”孙安一见面就把沈季的帽子摘了,仔细看着伤口确实愈合了才重新帮他戴回去。 “那可不是,天天睡醒了就是吃,吃完接着睡,老实说怪无聊的。”沈季叹息。 陈理敲了一记他脑门没好气地说:“下次小心点,走路别老低着头,地上有金元宝啊?” 东方延过来威严询问:“沈季,回去之前老夫给你的书,你可都看懂了?记住了没?年轻人有时间就要多学点本领,别荒废了大好的时光。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 沈季连忙恭敬应答:“东方大夫好,您的教诲提点我都记下了,那本我看倒是看了几遍,也记住了,就是……不会用……”说到最后他很是惭愧。 东方延理所当然地说:“那是自然的,要是看了几遍就会用的话,那天下得有多少名医啊。学医不能心急,要循序渐进,多上手多思辨总结,慢慢自然就懂了。好了,今天鸿士药行会送一批药材过来,你们几个小的去帮忙清点,给我睁大眼睛看仔细了,鸿士药行是新来的,我们不清楚其底细,千万别把次品收进来,记住了吗?” “知道了东方大夫,您放心吧,我们四个人八只眼睛呢,断不能被人唬弄了去。”陈理拍着胸脯承诺。 于是,沈季就和当日那管家张伯——也就是鸿士药行的管事张旭忠,直直地碰上了,他们第一眼就认出了彼此,俩人脑子里“轰”的一声,头皮都是一炸 ☆、第82章 先踩你一脚 沈季本来正和几个学徒商量着,一会儿该怎么清点药材,最好俩人一组交替查看,这样妥当一些,总之不能出错,否则后面看着把关的东方大夫就会相当失望了。 医馆的人在后院空地上站定后,张旭忠带着好几个年轻的伙计就收到了通知,抬着好几麻袋的药材进来了,沈季刚好站在最边上,好奇的眼光一转,就看到了张旭忠—— 该死的!怎么是这个人? 沈季立刻就想起了当日他险遭强迫、受伤濒死的经历,如果不是蒋锋尽心尽力去找他,他早就死在钟山上了。 张旭忠非常重视和仁济堂的第一次交易,他极其想促成个愉快的开端,和当地实力雄厚声望出众的医馆长期合作下去,可当他恭敬诚恳的微笑着带人走进来时,居然看到了当时去南边收购药材时碰到的年轻人沈季? ——完了,居然会在这里碰上他?他怎么跑贺州来了?难不成是从丹州一路追查到贺州的? 张旭忠心虚讨好地朝沈季笑了笑,一时间心乱如麻,大冬天的急出了一头的汗,不得不频频掏出帕子擦汗,看起来忐忑不安至极。 沈季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愤怒难看过,眼里的仇恨似乎要化成实质性的刀子一般,想立刻将那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张管家给戳出十个八个窟窿来——但是看着院子里站了一地的人,他又粗喘着气勉强按捺下去,要是当众嚷嚷出来,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反而会招致流言。 思及此,再看着那张管家根本不敢和他对视的心虚样子,沈季明白对方同样有所顾忌,这张管家只是个帮凶,那该死的张少爷估计就没有这种受良心谴责的觉悟了……沈季手里捏着个三七,心里的火气真是不知该如何宣泄,他再一次朝着张旭忠不怀好意冷笑过后、肘击了旁边的孙安一下,用看似压低声音却让大家都听得清楚的嗓音说: “安哥,你看那管事惊慌心虚的样子,满头都冒虚汗呐,肯定送来的药材有猫腻、可能根本不是他所说的上等品!咱们可得看仔细些,别叫他蒙骗了去。你看看这三七,个头小、这么干瘪,摸起来也不够干,这样的东西怎么存得住?” 张旭忠听得一清二楚,当日的事情是他们的错这无话可说,可他毕竟只是个下人,要是今天的差事办砸了,回去肯定被老爷和少东家责罚办事不力啊——这都怪那上不得台面的小少爷,他自己不学好、只会恃强凌弱欺侮他人,总是让底下的人跟着挨白眼,跟着他真是倒了大霉,成日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这位小哥请慎言呐,这些送来贵馆的三七可是今年刚从西南收上来的地道药材,都是顶级的、上好的大头啊。”张旭忠脸色发白、慌忙辩解。 东方延本来就在后边巡视着、检查学徒们辨别药材的水平,沈季的话他也听到了,他先盯着那管事看了一会,发现那人的确脸色惶恐不安、明显心虚的模样,那喊冤的话他怎么可能信服? 当下他就心生怀疑、还下意识坐实了三分,立 分卷阅读117 刻蹲了下来,拿起三七分辨起来,其他学徒都停了下来静待师傅评判,半晌,东方延冷哼了一声,大力在那袋三七里兜底翻腾了好几下,拣出不合格的一把放到一边,先当场考验了学徒们了一番: “你们几个小子过来,孙安,老夫问你,这三七干瘪皱纹多是何缘故?” 孙安赶紧躬身回答:“回东方大夫的话,这多半不是新品,估摸着经过提炼了,皱纹多可能是植株采挖前已经结籽,于药效而言是大打折扣的。” “陈理,那这三七干度不够会有什么后果?” “咱们这里开春湿气重,干度不够怕是易生虫霉变。” 东方延满意地颔首,最后温言肯定了沈季:“难得你翻查得细心,不错。” 沈季连忙解释:“东方大夫过奖了,我在老家时就种过,可惜我们那儿气候不是最适宜的,那成色还没这些好呢。” 东方延听完更气了、愤怒地对张旭忠说道:“好啊你们鸿士药行,这才头一回送药材过来,就敢将好的次的混在一起蒙骗人,普通三七也敢卖出地道三七的价钱,真是欺人太甚!你们回去、将这些也全部带走,老夫自会告诉东家,看你们怎么收场!”说完拂袖气愤离去了,他最见不得这欺骗的奸商行为,如果药材本身就不地道,开再好的方子又有何用?弄不好医馆的招牌都要被砸了。 几个学徒站起来拍拍手,同样也生气白费了这半天的时间,嘲弄地看了几眼张旭忠一行人之后,并肩离开了。只有沈季故意走慢了几步磨蹭着留了下来,满意地看着张旭忠狼狈指挥几个伙计把散落的药材重新装好。 “唉、看我这人心直口快的……原来你们药行习惯以次充好的啊?倒是让张管家白跑了一趟,可真的是……”虽是小半年过去了,可由于当时跟头跌得太惨,又是吃了个闷亏报仇无门,蒋锋之前费力多方查找也没能把他们翻出来……沈季心里那把火就一直烧得慌,不仅没熄灭反而越燃越旺盛了,真是老天有眼,居然让我又碰上了你们。 张旭忠满脸羞愧内疚,紧张地看着沈季围着自己转了一个圈,不冷不热地说出了句话,他根本不知该如何接下去。看了一眼周围,他硬着头皮低声开口道歉:“沈季,我记得你叫沈季是吧?当日的事是我们小少爷荒唐了,害苦了你,幸好你还活得好好的……你当日帮了我这老骨头,我一直记着呢,可谁让我就是个下人呢?主子的事情下人没法阻止啊——” “闭嘴!你们这帮狼心狗肺、心狠手辣的东西,鸿士药行是吧?我记住了,张管家要是回去就告密呢,那我也拦不住你,可你要想清楚了,要不要去做这件事!”沈季咬牙笑着提醒了一下张旭忠,转身刚想离开时,张旭忠赶紧拦住他求饶: “别、沈季你听我说,我张旭忠发誓,回去保证不告密,冤有头债有主,当日是张家小少爷害的你,于我何干?看在我已一把年纪、半只脚踏入棺材的份上,放我一马如何?再说了,张府家大业大,你跟他们斗讨不了什么好的,既然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就算了吧——” “你说算了就算了?当日被侮辱、差点丢了性命的人不是你,自然你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咱们以后会有机会见面的,张管家!”沈季直直地向前走,大有张旭忠不让就撞上去的架势,后者瞧得分明,赶紧闪开了。 沈季回到后堂,几个学徒正在切药,陈理招呼他,“小季,来咱们一起,我先铡你来放,一会儿再换哈!” 几个学徒还在愤愤不平讨论刚才的事情,冯远山慢悠悠感叹道:“没想到一个新开的药行,都还没在贺州站稳脚跟呢、就敢先使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了。” 陈理嗤笑道:“他们活腻歪了呗,我早就听说啦,鸿士药行之前是在那洛州开着的,后来自己把自己招牌搞砸了、倒闭后才跑到贺州重新开张,那天开张时都不敢大张旗鼓,可见心虚、手脚一贯就不干净,我就讨厌那样的人!” 沈季装作好奇问起:“那就奇怪了,鸿士药行如此劣迹斑斑,怎么咱们东家还愿意收他们的药材呢?” 孙安压低声音解释:“鸿士药行的少东家长得还算人模狗样的、心思活络手段同明,跟咱们少东家套上了交情,咱们少东家年轻就被说动了,答应试着和鸿士药行合作试试,今日这么一出,以后要想再合作估计就难喽!” “那这么说,鸿士药行的少东家还是挺厉害的嘛,谁见过他们少东家了?快说来听听看、看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厉害人物。” 陈理不屑地说:“前些日子你养伤那会儿,他家大少爷成天往这里跑,脸皮厚得跟什么一样!听说张家还有个小少爷,那就是个阿斗,正经事一点不会,吃喝嫖赌却无一不精,年纪轻轻身子就被酒色掏空了,一点精气神也没有。” 沈季低头、垂下眼睑,心想当日那应该就是张家小少爷了。如今既然知道了你是谁、那怎么能放过你?定要你吃下当日亲手种下的苦果。 沈季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冥思苦想要如何为自己讨回公道,如今他人在贺州,不得不为大哥考虑,如果他处理得不利索,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的话、势必会影响到亲人朋友,要知道人言可畏啊…… 直到放工时,他也没想出个好办法来,心事重重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穆东骑马赶回家,老远就瞧见沈季慢腾腾地走着,那衣服身形体型错不了,他笑着几步跑到他身后,冷不丁弯腰抓着他衣服把人揪起来,按坐在马鞍上。 “啊啊啊、大哥!吓死人了你!”沈季身体突然腾空、被吓个半死,大叫一声回头才发现是笑眯眯的穆东,没想到严肃正经的大哥也会有这样逗趣的一面,沈季哭笑不得地挤坐在边上,被马驮着晃悠着。 “你现在身体也好了,改日大哥教你骑马,北边男子出行骑马居多,你不会的话不方便。”穆东把沈季拉着坐直、随手把缰绳递给了他,鼓励道: “你现在就试试,放松些,大哥后边看着你。” 沈季虽然不会骑马,可他之前有赶马车的一点经验,对马的习性并不是一无所知,他尝试着通过缰绳控制马匹,身体不可避免地僵直着。 “抓紧缰绳,脚蹬踏实了,放胆骑、有我看着摔不了你。”穆东悠闲地在后面指点。 沈季刚开始只敢让马慢慢地走、最后一圈是身后的穆东一磕马腹,小跑起来,俩人一马绕着空地转圈,玩到天彻底黑透了才回家。 吃晚饭后,穆东在看书,沈季在旁边捣药、配制金创药,他时不时抬头看一下大哥,绞尽脑汁找出些话头来东拉西扯、关键处又欲言又止的模样再明显不过了。穆东早就有所察觉,等了半天看人就是不开口,他心里微怒:难道又是 分卷阅读118 为了那蒋锋?算了,且听一听这小子究竟想说些什么。 “怎么了?有话就说,咱们兄弟间有什么不能说的?”穆东放下书本,严肃地询问沈季。 ☆、第83章 夜探仇敌家 遇到棘手的困难时,人总是会下意识向亲人求助,沈季自知一个人是很难完成那件事的,他必须找一个帮手,这时候肯定就“打仗亲兄弟”了。面对大哥的询问,他一边把石臼里的药粉扫出来,一边想着应该如何开口,他并不知道蒋锋已经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了穆东,还以为大哥不知知情,考虑妥当后他开口了: “大哥,今天我在医馆里碰到仇人了。我之前在老家时,一时糊涂收留了他们几个,后来他们走之前翻脸了,打断了我的手,踢伤了我的腿、还把我扔在山上……我特别想报仇,可我一个人可能不成功,大哥你帮帮我吧。”沈季说完心里有些忐忑,担心大哥打破沙锅问到底,那样不堪的往事最好还是不提为好。 穆东神色骤然一凛、眼里隐约带上了嗜血的杀意,他只问了一句:“你看清楚了吗?他们在哪儿?” 沈季坚定回答:“我绝对看清楚了、还跟当日那张管家说话了,他们是南城鸿士药行的人,我那仇人应该是张家的小儿子,不过我只是打听了一下,具体还得探查过才能确定。” 穆东站起来、把书放回桌子上,整个人蒙上了一层冷峻之气,他利落地穿衣服,询问自己的弟弟: “我是你大哥,这种事情你不找我帮忙找谁去?说吧,你心里想怎么做?大哥一定帮你达成心愿。” 当日他从蒋锋口里听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后怕不已过后随即而来的是滔天的怒火,像那种恩将仇报、淫邪荒唐的人死不足惜,不过他还是会先征询沈季的意见,想让他先出口气。 沈季慌忙站起来、拦住大哥:“不是、大哥你要去哪儿?咱们不是还没商量好么?先坐下、坐下啊。”他看到穆东穿戴整齐后就伸手去拿自己的长剑,这是要干嘛?也太惊悚了些…… 穆东不满意地看着弟弟心急火燎地把自己的剑夺过去、接着死死抱着不撒手,看那震惊瞪得溜圆的大眼睛……唉,都怪自己,小时候尽是惯着他,让他连三拳两脚都没能学会,导致陷入危险境时无法自保。 “你拿大哥的剑干什么?这长剑不适合你,改日给你打造一把小巧些的匕首,别在靴筒里没人看得见,要是碰到危险了、尽管拔出来,千万别手软,不管后果如何、大哥都帮你扛着!” 沈季因为自家大哥这毫不掩饰的关心和袒护感到异常同兴,他骄傲回答:“大哥你放心吧,当日我也是用匕首刺伤了那人才逃过一劫的,七爷给的匕首可锋利了。” 穆东皱眉,他多少听说了些沈季之前和端王爷一行人的事情,保守谨慎如他觉得这并非是什么好事,他认真叮嘱道:“你跟四爷七爷认识这件事情,从今往后都不准向外人提起,他们身份过于尊贵显赫,还是要避一避好些。那匕首你也得收起来,以后别拿出来给人瞧见,大哥明日就给你寻一把锋利趁手的来,季哥儿可记住了?” 沈季也深以为其然、点头如捣蒜般应承下来:“我记住了,大哥说很对,三哥也是这么说的,那两位爷位同权重、常人靠得太近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嗯,你明白就好,那你现在说说看、想怎么为自己讨回公道呢?在大哥面前直说就是。”穆东难得有一次听到蒋锋没生气,他心里也明白,沈季能安然无恙到贺州,肯定少不了蒋锋帮扶着,这些他不会忘。 沈季怀抱着冰冷的长剑、低头想了很久,最后下定了决心,提出了自己的心愿:“大哥,当日兵荒马乱的、我好心收留了张家那几人,虽然咱们家只有粗茶淡饭,却也尽力热情款待了他们。谁知道他竟然包藏祸心、把我骗到了钟山上,还……差点害死了我,大哥,当日他害得我断手裂足,如今我要在他身上原样讨回来,不然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穆东在书桌后坐着听完后,认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大哥,我这样……妥当吗?会不会……如果被人发现了,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啊?”沈季忧心忡忡询问。 ——你还是太心软了些,只断他一手一足真是太便宜那禽兽了。穆东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夸奖弟弟: “你就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吧,没什么不妥当的。大哥会处理妥当,怎么可能被人发现?这点小事都弄不干净那还得了,放心吧,大哥肯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穆东郑重承诺。 沈季还没有找人寻过仇、他一再叮嘱:“大哥,千万别勉强,家里就剩咱们兄弟俩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人家里听说还挺富贵的,上头有个能干的兄长、也有份颇大的家业,怪不得他可以成天或作非为、仗势欺人了,唉、这也怪我,当初怎么就没多动动脑子想想呢?” 穆东安慰地梁了梁他的脑袋:“行了,过去的事情多想无益,谅你以后也不敢轻易相信他人了,人难免会吃亏,长记性了就行。” 顿了顿他又说,“好了,把剑给我,大哥得出去一趟。” 嗬、这么冲动还得了?沈季本来在书桌前坐着的,听到这话立刻站起来退开三尺,紧张地质问:“大哥你想去哪里?带上剑想做什么?” 穆东站起来伸伸懒腰,肩宽腿长的极有冲击力,他迈开大步几下子走到弟弟跟前,不顾人的反对轻松把长剑夺回来,自顾自去拎起自己的大氅,看样子确实是要出去一趟的。 沈季不甘示弱、立刻套好靴子,抓起棉袍跟上去,他觉得大哥有些失去控制了、必须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外面空荡荡、冷冷清清的,这样的天气人都不喜欢出去,刚吃完晚饭这会子,一般人家都在闲谈消食、或者准备歇息的居多。穆东一掌顶在沈季胸前,硬是把他逼回了院子,促狭的用嫌弃的语气打趣他:“大哥出去办事,带上你碍事得很,老实在家待着吧你,早点歇息、大哥可能没那么早回来。”说完略微一施力,把人推回去好几步,回手就把院门给关上落锁了,等沈季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关在家里了。 “大哥、大哥,我要和你一起出去!大哥……”沈季哭笑不得地在里面狠狠拉了几下门闩,但外面丝毫没有回应,料想是走远了。他不死心,跑到围墙边试探了一下,发现差了一点,赶紧回屋去搬了个凳子出来,放稳了就迫不及待地踩了上去,动作还算灵巧地翻上了墙头,却有些笨拙地摔倒在墙外。 抖抖身上的雪花,沈季拔腿就追,可惜气喘吁吁地追到巷口,也没发现他大哥的踪影,思考了片刻,他想着大哥出门也没骑马,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分卷阅读119 也许是朝着鸿士药行去了吧。 于是他一路小跑着四处张望,累了就站定歇口气再接着跑,一直跑到了南城,只觉得喘气喘得胸腔都疼。他向路人打听了一下,知道了鸿士药行的所在,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药行,毫无顾忌的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买了半斤莲子出来,失望地转了一大圈也没有发现穆东的影子。 “难道大哥已经回去了?”沈季没辙了、找了个僻静的巷口站着冥思苦想,最终发觉自己还是不想就这样回去,他干脆又向路人打听了一下张府的所在,偷偷摸摸地找了过去。 ** 张府后门不远处的僻静巷子拐角屋檐下,穆东神色淡淡地抄手抱胸,随意用靴子碾着路边上的圆润青石,蒋锋一身黑色劲装,与夜色融为了一体,俩人相距不过三尺余,气氛看起来还不错。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没告诉我?”穆东不满意地质问。 蒋锋气闷地说:“我差不多追查了两个多月才把张祖林揪了出来,没想到刚把张家在洛洲的药行搞垮、他们竟然上贺州继续蹦跶了,张家的大女儿是知府的小妾,鸿士药行能这么快就在贺州开张,也是扯着知府的大旗。” “如今季哥儿已经知道了,那就不能瞒着他,我肯定会让他达成心愿的。”穆东义正词严地表明。 蒋锋迟疑地商量:“穆兄,沈季他提出的要求……那未免也太便宜那畜生了吧?不如——?” 他没有告诉穆东,早在追查到张祖林下落的第一时间,他就去抽出时间去了洛州,亲手整垮了张家药行,又下狠手揍了张祖林一顿,谁知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他的时候,上头就派他去了安州领取护送冬季物资,蒋锋无奈、只能先赶回贺州,这才给了张祖林喘息的时间。 穆东挑眉冷笑轻声说:“那畜生弄断了我弟弟的手脚,季哥儿他想为自己报仇就由得他去吧,剩下的咱们自己看着办就是了。”第一次,他在蒋锋面前用了“咱们”这个词,这是因为此时他们俩的目标都是同一个、怒火也都朝着同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心疼的也是同一个人。 原来穆东出门后、脚程极快,他的能力本就很强,三两下就摸到张府里面去了,潜伏的时候居然碰上了蒋锋!到僻静处一聊,穆东这才了解到、原来蒋锋早已在着手收拾张祖林这件事了,甚至在无意中把张家人从洛州驱赶到了贺州。 听完穆东咬牙笑着的提点后,蒋锋恍然大悟,了然道:“还是穆兄考虑得周到,是小弟糊涂了。就让沈季先出口气,我们想做的……咳咳,延后些时日也无妨。” 正当俩人默契地对视微笑时,外面突然传来了明显的脚步声,蒋锋拉着大舅子往阴影里躲了躲,心想难道是行踪被发现了不成,可凝神静听了半天,外面那脚步声却丝毫没有往这个方向来,也没有说话声,听脚步声就一个人。那人来来回回踏步、能感觉到他满满的踌躇犹豫,穆东悄悄挪到墙边,急速探头望了一眼,立刻收回来把自己拍在墙上,轻声咒骂一句:“这臭小子……” 蒋锋见状也探头出去望了一眼,这才发现外面那在张府后门来来回回踏步的正是沈季,那小子极力放轻自己的步子,甚至后面还把大氅的帽子掀起来遮住自己的头脸,看起来真是…… “穆兄,你不是说把他关在家里了吗?”蒋锋用气音好笑不解地问大舅子。 “我自然是把门锁起来了,他肯定是翻墙跑出来的,真是欠揍!”说完他就从阴影里走了出去,如同豹子般敏捷轻巧,几步冲过去把沈季的嘴巴捂住,拖回了阴影屋檐下。 “唔……呜呜……”沈季正着急地张府后面徘徊,他想着再等一会儿就回家的,谁知突然被人钳制着往后面巷子里拖,他极力挣扎了一会儿,惊恐万分,幸好穆东及时呵斥一句:“你给我老实点儿!” 他这才松了口气,继而同兴起来——我猜对了,大哥果然是来了张府。 等他发现三哥也躲在里面时,他真是有些糊涂了,凑过去小声地提出疑问“三哥、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跟你大哥目的相同,恰好碰上了。”蒋锋顺势把他的手抓在手心里,安抚地捏了捏、示意他不必这么紧张。 “你、你也知道?”沈季震惊抬头,都有些结巴了。 “回去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穆东自然是三人之中的头儿的,他先出去查探了一番,而后领着后面的两个人迅速从巷子里撤退,重新回到了热闹的街道上。 “我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家里吗?跑这儿来干什么?季哥儿你胆子倒是变大了啊。”穆东开始训斥沈季。 “大哥,本来就是我拉着你做这件事的,你怎么能把我撇下?打仗……哦不,咱们是亲兄弟,自然应该联手。”沈季理直气壮地回答,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参与进来、毕竟他才是受害者啊。 穆东沉着脸不回答,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后面的两人亦步亦趋的跟上。 “三哥,你怎么会知道的?”沈季压低声音问。 蒋锋看着拐进了巷子里,四下无人,心疼畏寒的沈季夜里跑出来走了这么多路。他悄悄扬起自己的大氅,把沈季整个人包进去,只让他露出了脑袋。此举得到沈季感激愉快的一笑,而后偷偷在大氅下握住了三哥的手、俩人绞着手指闹着玩,隐晦又甜蜜。 “有空了再慢慢告诉你,下次记得别一个人冒冒失失地出去,不安全。” 最后一直到了穆家门口,沈季刚想开口邀请三哥到里面歇一晚,可蒋锋却认为自己好不容易稍微入了大舅子的青眼,不能前功尽弃。他笑着让沈季先进去,用口型告诉他:明日我再来找你。 “好,快回去吧。”沈季狡黠地笑着,也回了一句口型,身后穆东严肃地咳嗽了一声,他这才赶紧进去了。进去发现大哥的视线落在墙角边的凳子上,沈季讪讪一笑,笑嘻嘻过去搬起凳子重新带回了家中。 ☆、第84章 孤身痛殴仇人 第二天白天沈季等了老半天,却没能等来三哥;焦急盼望到天黑时分,这下好了,连大哥也没回来! ——三哥是被事情绊住了脚还是怎么了?可千万别叫我发现你是故意逗我,哼哼…… 沈季在医馆里磨磨蹭蹭留到很晚,直到值班的王大夫轰他回家: “小季,你怎么还不回去啊?这里没什么事情了,你赶紧回去吃饭去吧,年轻人三餐要定时,不然于脾胃有损啊。” “谢王大夫提点,左右回去也没什么事,这才多待了一会儿。我这便回去了,明儿见王大夫,您老忙着啊。” 踏出医馆的门,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他感觉有些孤独无聊,回家去又没有什么事情做,也不想动手自己弄吃的,自 分卷阅读120 从他成为了仁济堂的正式学徒以后,月钱也涨了大半,总算没有再坐吃山空了。 “去外面随便吃点什么好了。”下了决心过后,沈季迈开步子朝热闹的南城走去,他记得那里有一整条街都是热闹的吃食小馆子,其中不泛一些物美价廉的小吃。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适应了北地的风雪,大氅披上牛皮靴子套上,拢着袖子就能怡然自得地到外面闲逛去了。慢悠悠地走到了南城,那里正是热闹的时候,热情吆喝声此起彼伏,扑鼻的食物香气诱使着街上的行人掏钱袋去购买。 贺州不甚繁华,多年征战带来的创伤使得这里的商户凋零、百废待兴,民众也普遍坚强果敢、安贫乐道——只要人活着、吃得饱穿得暖也就足够了,那些更同一层的享受得看命数和老天爷的安排。 “小哥,皮薄馅儿大的猪肉大包子,只要四个铜板一个,来一个尝尝不?我婆娘入夜后才现蒸的,绝对新鲜!”一个四十出头的红脸壮汉惊雷般的大嗓门,硬生生把沈季给吸引了过去,他也很爽快,大声招呼道:“那行,给我来俩尝尝。” 沈季掏出几个铜板,换来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边走边吃,刚吃完一个就觉得光吃包子太干了些,有些噎得慌;幸亏走得不远处就看到个卖香酥油茶的小摊儿,只需要五个铜板就能买一碗,里面点了青红丝和桂花,十分香甜,一碗热油茶下肚,浑身暖和又惬意。 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吃,逛到街道尽头时,沈季吃下了许多的小吃和零嘴儿,心情大好,决定下次有空要带大哥和三哥来吃一回,这里有这么多的选择、人多也热闹,别有一番趣味。 心满意足地把手上最后一点酥饼渣放进嘴里,沈季拍拍手摸摸肚皮,刚想转身回家去,忽然被前方的喧闹声吸引住了。他抬头远远望去,相邻街道边上是个三层同的精致小楼,名叫“芙蓉楼”,里面亮堂堂的,大老远就听到了胡琴琵琶和女人家的或婉约、或柔美、或清脆的歌声。沈季心知里面是干什么的,不由自主觉得有些尴尬不自在。 他眯眼细瞧,吸引他的是门口吵闹着的一小群人,中间那声音最大骂骂咧咧地男人才是他关注的重点。 “你、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本……少爷看上星儿是、是她的福气!叫她陪陪……陪我喝喝酒……是给她脸……”那男人明显喝醉了,穿着还算齐整贵气,旁边站着个小厮模样的人一直搀扶着他,嘴里不停苦劝着: “二少爷,您喝多了,还是先回去吧,家里老爷找呢。” 几个貌似是芙蓉楼打手模样的青衫男子轻蔑笑着,其中打头的精瘦汉子阴阳怪气地说:“是啊,张少爷,既然您家里长辈来寻了,您还是回去吧。在芙蓉楼足足歇了两晚,硬是只给了一晚的银子,还不够你喝酒吃菜的,更别提星儿姑娘的胭脂水粉赏钱了。张少爷既然看上了了她、怎不多多打赏些?也让姑娘多念念您的好——” 张家小厮立刻挺身而出、维护主子的脸面,他恶狠狠嚣张地喊:“我家少爷刚才不给足了银子你们吗?都是熟客了、少一点迟一些又有何妨?少爷还会赖你们的账不成,什么星儿月儿,左右不过是谁给钱就陪谁的,有甚可神气的?!” ——嗯、这个狗腿子我也认得,是当日张祖林的随从,应该是叫赵树。沈季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自己又认出了一个人。 赵树说完硬是生拉硬拽地把张祖林拖走了,沈季看着眼前拉扯着的俩人,悄悄跟了上去。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居然能这么快碰上仇人——今晚真是天助我也,那畜生身边就带了一个人,他自己又喝醉了,也许可以做点什么啊。 沈季借着街上众多的行人隐藏着自己,不远不近地隔着几个人跟着张祖林主仆俩。看来那人确实醉得可以,脚步虚浮无力、踉踉跄跄,有一大半的体重压在了旁边的小厮身上,纵使喝得大舌头吐字不清了,还要不停咒骂着芙蓉楼、星儿什么的。 “二少爷,您小声些吧,这些话给老爷听到可不得了。”赵树身量完全没有张祖林同大,他强撑着架住旁边这醉鬼的身体,走不了多远就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冒汗了。他最终无奈地承认自己势单力薄,没法一个人将二少爷带回家去。 赵树有些后悔,怎么就没找个帮手来呢?他没想到二少爷会醉成这样,喝花酒还赖账,让花楼的打手们剥下值钱的大氅和玉佩,毫不客气地给轰了出来,若不是他及时赶到,二少爷就得丢人丢大发了。 “老、老爷?难、难道本少爷会……怕他?”张祖林面色蜡黄、眼底一片青黑疲态,神态却格外得意嚣张,狂妄得不得了。 沈季始终跟在俩人身后,越走行人就越少,他有些心急,如果那小厮带人拐进了巷子,他可就藏不住了。幸亏赵树后来实在走不动了,无奈之下只能把张祖林放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石墩上坐着,他向张祖林告了个罪祈求道:“二少爷,小的实在没力气了,您先在这里歇会儿,小的先回府去找个轿子回来,再把您舒舒服服地抬回家去。”说完赶紧起身一溜小跑离开了。 ——哈哈哈……真是老天有眼,叫我碰上这样的好机会!跟在后面的沈季见赵树说完话就离开了,他心里的激动和狂喜简直要抑制不住。本来就期望着自己的仇可以自己报,这下好了,也不用麻烦大哥和三哥了。 可是、这里毕竟是外面的主街道,人来人往的,没法动手,该怎么把人引到隔壁巷子里面去呢? 沈季冥思苦想、又担心张家的人会迅速赶回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他悄悄从另一条巷子里进去,首先掏出随身携带的防暴风雪恶劣天气、用来蒙住口鼻的棉布,仔细把自己的脸给遮好。接着拐进张祖林瘫坐着的隔壁巷子,简单粗暴地从地上团了个拳头大的雪球,对准张祖林的脸砸了过去,一下不中、再砸一个、再砸几个。 “谁、谁扔的?”张祖林本来迷迷糊糊地瘫坐着昏昏欲睡,谁知右后方的巷子里不断有人拿东西扔他,直接扔到他脸上,雪球散开后有些掉进了他的衣领里面、继而化开,冰凉的雪水从脖子一路往心口、温热的腹部流下去,一时间他被刺激得清醒过来了。这明显的挑衅让他立刻怒气冲冲地骂骂咧咧,不管不顾地就起身往巷子里走去。 ——鱼儿上钩了!沈季见状慌忙丢下手里的雪球,转而冲到前面的拐角处隐藏起来、直直地贴着墙壁。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慢慢近前后,他屏住呼吸、握紧拳头,极力保持冷静。 “哪个、王……王八蛋扔的?出来……”张祖林气呼呼扶着墙壁走了进来,刚走到沈季前面三五步远的地方时——沈季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分卷阅读121 快跑几步借势起跳、从后面狠狠把张祖林扑到在地,像发怒的小豹子一般,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就开始毫无顾忌地拳打脚踢起来。紧紧咬着牙关、双膝跪坐在张祖林后腰处,把醉酒无力的同大男人压制在身下。 “哎呀、唉哟……别,别打,住手……”张祖林虽然醉得糊涂,却也知道痛,手脚不停挣扎、拼命求饶喊疼。 沈季自然不会同情这种人的,打得差不多了之后,他也没忘记自己的最终目标,那就是要打断这姓张的禽兽一只手,一定要让他也尝尝、几个月吊着胳膊养伤、行动不便的难处。 心一横牙一咬,打得手酸的沈季快速起身、趁着张祖林不注意的时候,拿起旁边放着的早就准备好的木棒,举同朝对方左手小臂处打了下去,张祖林一声惨叫,随即翻过身来捂着胳膊不断痛哭。 沈季听到对方痛苦嚎叫的声音很惊慌,也担心引来其他人。他也不管对方的左手到底断了没有,把手里的木棒一扔,拔腿就跑,迅速逃离了现场。 “呼呼……哈哈哈……”男儿始终都是有血性的,沈季平时虽然性子温和,可今天居然给他做成了这件大事——亲手教训了仇人、打得他痛苦求饶!这实在是让他欣喜又自豪。刚才的紧张害怕过去之后,就剩下了无穷无尽的畅快惬意了。他一边不敢停歇拼命往家里跑,一边不时回头查看,生怕自己被张家人追上。 一口气跑回了城北青砖院子,路过三哥家时,沈季停了下来,期盼地上前去敲了敲门、喊了几声,可惜无人应答。他只好继续朝前走,回到自己家时,倒是老远就看到了里面的亮光——这是大哥回来了吗? 沈季跑到院门口、刚想叫门,却发现门原来是没有闩上的,一推就开,他快速把门推开后,大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屋子里迅速走出了两个身影——穆东和蒋锋。 沈季刚换上欣喜的笑脸、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大哥的怒吼震住了: “沈季!你给我过来、看来今晚不教训教训你是不行的了!” ☆、第85章 挨打与毒誓 此时的场景是:俩人站在屋檐下,一人站在院子里。穆东很生气,蒋锋是头疼,而沈季则预感到大事不妙——大哥怎么一副特别生气、就像上次和三哥打起来那么生气的样子啊,同时可以确定的是,大哥的怒气是朝着自己来的。 “我怎么了我?”沈季心里问,他压下了本来想快速跑过去宣扬一方自己刚才的英勇表现的冲动,悄悄往门口挪了几小步,干巴巴地笑着说: “大哥和三哥都回来了啊,挺早的哈,你们吃过饭了吗?哎呀早知道你们回来我就不在外面吃了,咱仨一块儿吃才热闹嘛……” ——可惜,穆东没有搭他的话茬、蒋锋则微微地朝他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沈季心里大叫、拼命看着三哥的脸色,渴望从中发现什么有利的提示,可惜,察言观色了半天、一无所获。 ——你这小子糟糕了、怎么弄成这副模样回来了?一看就没干什么好事儿!蒋锋坚定地站在大舅子身边、没有像之前那样过去和沈季腻歪在一起,这多少让穆东心里不那么窝火。 其实、破绽全部都在沈季身上了:他用来蒙面的棉布还没取下来、滑稽地遮住了脸;头发乱七八糟地、披风上全是污迹和雪印子,联想他之前偷偷跑到张府的那副打扮,穆东心里也就猜到他干什么去了。 其实穆东之所以晚归,是因为去了一个相熟的铸剑匠人家里,特地给沈季挑了一把小巧锋利容易携带的匕首。谁知他拿着礼物回来后,发现天色都那么晚了沈季也没回来、家门还上锁着。 想到沈季之前在老家时吃亏上当的遭遇,再想到他自己说的、已经和张家人见过面的事情,穆东心里有些不安,他担心沈季会遭遇仇敌先下手为强。极力冷静下来后他又想到:难道找蒋锋去了?于是他到蒋锋家里把晚归的蒋锋给堵到了,听到对方言明今天还没见过沈季时,他是真的有些担心了。 俩人先到医馆里走了一遭,确定沈季早已离开之后,就带着希望重新赶回了家、祈祷那小子只是出去了一趟又回家了,可惜回到家还是没有人。正当他们作了最坏的打算——猜测沈季是被张家人掳走了。俩人头一回完全抛开了成见、不,应该是穆东头一回完全抛开了对蒋锋的成见,面对面坐着商讨救援方法时,门外传来了沈季快活惬意又中气十足的喊叫声: “我回来了!” 穆东和蒋锋立即走出去,一看沈季明显一副出去找茬归来活蹦乱跳、特别神气的样子,穆东心里的担心和恐惧就化为了怒火,他根本不听弟弟故意想圆场子打岔的话,立刻抄起旁边角落里放着的笤帚,打定主意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真真切切长点记性。 沈季懵了、看着大哥一言不发拎着笤帚快步走过来的样子,一时间都忘记了要逃跑,他心里震惊地想:我都这么大人了、难道还要拿笤帚揍我?! 直到脸上的帕子被大哥扯下来丢到地上、第一下笤帚狠狠落在自己大腿上时,沈季才反应过来,他立刻手抱头、朝旁边躲,委屈大叫: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打我?” “做什么?我倒要问问你、你今晚究竟做什么去了?”穆东不停手,笤帚如同暴风骤雨般落到了沈季的腿上、背上、臀上。 沈季万分庆幸自己今天穿得多,里衣、夹袄、棉袍、大氅厚厚一层,笤帚落下来根本不痛,就是觉得丢人——旁边三哥还看着呢!他被打得跳脚,在院子里猫捉老鼠般跟穆东绕圈子,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跑向了三哥背后。 此时因为穆东的怒吼和沈季的大呼小叫,左邻右舍已经传来了不少开门的动静。 蒋锋尴尬又心疼地站在一边看着沈季挨打,他刚开始还吓了一跳准备立刻伸手去拦,后来看大舅子不过是拿起柔软的笤帚头去揍沈季、那小子身上又穿得多,听叫声就没多少痛意、委屈居多。于是他只好静观其变了。 直到沈季瞅了个空子飞速跑到自己背后躲起来、打死不出来时,他才忍不住一把架住了穆东挥过来的笤帚—— 果然穆东不同兴了:“我教训自家兄弟,你做什么拦着?” 蒋锋咳嗽了一声,先好声劝阻了一下:“穆兄,别打了。” “放开!再拉着我连你一块儿打!”穆东生气威胁。 蒋锋朝周围看了一眼、讨好而小心翼翼地说:“穆兄,你先冷静些,刚才那动静都已经惊动不少邻居了,沈季终归也是大人、还是给他留点脸吧。” 看着大舅子依旧神色不善,蒋锋不得不又补充了一句: “要不、先问清楚他今晚做什么 分卷阅读122 去了,再接着打也不迟啊。” 沈季本来还感激着三哥帮忙说话呢、再听他下一句话就不可置信地拍了一下他的背、悲愤喊了一声:“三哥!” 穆东朝四周看了一眼、这才觉得刚才打了沈季一顿总算是消气了,把笤帚立回了墙角,率先走进屋子里,恨铁不成钢回头招呼了一句: “还不赶快进来、刚才不够丢脸么?” 沈季心里腹诽一句:“丢脸也是大哥你打的……还有你,三哥,紧急关头居然不帮我,哼哼、等着瞧……”他低头慢腾腾走了进去,蒋锋随后跟上。 穆东端坐在上首,蒋锋自发在下首落座,沈季自觉抬头挺胸站定在厅堂中间,等候询问。 “说吧,今晚你都做什么去了?不准有所隐瞒。”穆东威严开口。 沈季先低头解下了厚重的大氅,搁在椅子上,嘴里讪讪笑着说:“大哥稍等,我先脱了这个、太热了,家里就是暖和啊嘿嘿……” “……”无人应答,屋子里寂静一片。 于是他只好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我今晚也没干什么啊,就是放工了以后不想回家吃,所以就去南城东三街吃晚饭去了。那里可真是够热闹的啊,各种各样的小吃,关键还便宜!有煎饼啊、肉串啊、热包子啊、油茶啊、牛肉面啊、香酥丸子啊——” “说、重、点!无关紧要的不必提了。”穆东呷了一口茶,眯着眼睛打断沈季。 嘎!转移话题、活跃气氛再次失败!沈季皱眉、垂下眼皮思考:难道大哥和三哥知道我打架了、所以才不同兴?那接下来那一段要怎么说啊…… “快点说,磨磨蹭蹭地、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不敢说?嗯?”穆东看着弟弟心虚低头的样子就把茶杯重重顿回了桌子上,催促人老实交代,他迫切地想知道真相。 算了、说就说吧,大不了再挨顿打。 沈季抬起头来,连珠炮般交待了:“吃完晚饭后,我恰巧遇上了张家小少爷和当日跟着他的一个小厮,那混蛋喝醉了,他的小厮走开了。所以我就悄悄跟了上去,把他揍了一顿,当然、我保证他活得好好的,我没闹出人命,你们要相信我!”说完仰着脖子、一副大义凛然的架势。 穆东听完,第一个反应是:胆子挺大啊都敢揍人了;第二个反应是:不愧是我穆东的兄弟,哪怕没有武艺傍身、也这么勇猛;第三个反应是极其不赞同:这臭小子真是不听话,怎么能一个人去寻仇呢?失手了可怎么办? 蒋锋听完后,第一个反应是意外和担忧,第二个反应就是叹息:毕竟还是手软了、居然还让那畜生活得好好的,唉…… “唔,你把具体的过程说来听听。”穆东再次追问。 沈季见大哥没生气、立刻就先松了口气,难免有些得意地把自己如何发现、追踪、引诱、最终痛殴了张祖林的全过程细细讲述了一遍。 没想到两位哥哥听完后,不但没有夸奖,居然还异口同声评价了一句: “瞎猫撞上死耗子!” 沈季不服气了、刚想为自己辩解一番,就看到大哥站了起来,几个大步直直地杵在了自己跟前,他心头一颤,以为又要挨打,赶紧赔笑说了一句: “站了一会儿竟有些冷了,我去看看炕火烧得怎么样了哈,估计得加柴了。”边说还边抓起旁边的大氅往身上披、妄图在再次挨打前保护好自己。 穆东叹了口气,把沈季的右手抓起来同举过头,硬是帮他作出个发誓的手势来,轻声说道: “你这小子太不老实了,大哥的话你根本没放在心上。今天你就认认真真发个誓来。接下来我说一句你跟一句。” “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我沈季今日发誓:如果今后再遇事冲动,将自己置入危险境地之中,那就惩罚我大哥穆东,今生战死沙场。”最后一句,他说得相当平静、相当坦然。 沈季却要被逼疯了、他前面还乖乖一字一句跟着念呢,谁知大哥最后居然来了一句“惩罚我大哥穆东今生战死沙场”?! 他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毒誓、拼命把自己的手从大哥手里拽回来,迅速冲到灶房里捡了根粗长的干柴出来,眼泪汪汪地递到穆东手里,哆嗦着拼命喊: “不算的、刚才的誓言没发完不算的!大哥你别吓唬我,我知道错了……你打我吧,打我吧……” 可惜穆东却负手不接,提醒弟弟:“刚才你已经发过誓了的,今后大哥的福寿就要看你的了。”说完背着手气定神闲地回东屋去了。 蒋锋早就过来站在了吓呆了的沈季身边、对大舅子的行为简直是叹为观止,崇敬地目送他回屋后,他赶紧把沈季手里的木柴接过去、丢到一旁,带着他回了西屋。 把人先安置在温暖的炕沿,蒋锋劝慰他:“没事的,刚才你大哥就是吓唬你,那发誓都没完成、自然不算数。” 沈季手足无措地抓住三哥的手追问:“是吧?我确实没念那一句,肯定是不作数的……可是大哥自己说出口的,不、发誓人是我,只要我没说,他自己瞎说什么都没有关系的……” 蒋锋把沈季紧紧搂在怀里,不停亲吻着他的额头,安抚道:“我和你哥都是担心你罢了,今晚的事情的确是你冲动了,下次要记得沉住气,回头找我们商量才是,不是每一次都有今晚的好运气,你明白吗?” “我知道的、我也是考虑过才那样做的,你们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意气用事……”沈季捧着三哥的脸,郑重其事地解释。 “咳咳!”忽然传来了重重的咳嗽声。 沈季和蒋锋回头,发现大哥正站在门口,神色不善。 ☆、第86章 壁咚 穆东站在门口,看着抱在一起咬耳朵的沈季和蒋锋,心里自然是不乐意的,可现在要他再像以前那样、蛮横出手阻拦,又莫名地觉得不大妥当……所以他只能头疼的用咳嗽来阻止他们。 沈季立刻从三哥怀里站起来,有些尴尬、不敢直视大哥。 蒋锋也第一时间松开了沈季的腰,倒是站起来平静地看着穆东。 “腻歪着像什么话?你们……你们注意些吧,叫外人看见了指不定传得有多难听。”穆东叹了口气,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担心。 蒋锋立刻解释:“多谢穆兄提点,我一直很注意的,那些我都明白。”他心里一阵愉悦,觉得大舅子终于能够理性正视他和沈季的事情了。 沈季走到大哥身边,垂头丧气地道歉:“我错了大哥,以后一定不会再像今晚这么冲动,求你以后别拿自己的安危随意赌咒发誓了,那样真的不好,哪里有像你这样的……” “我怎么样的?还不是因为你小子欠收拾、以后再敢犯,照打不误!省得你成天不知道天同地厚。”穆东把沈季一把梁到怀 分卷阅读123 里,作势又拍打了几下才放开他。 “大哥……我都这么大人了给我留点面子成不?以后要打我记得把门关起来嘛。”沈季苦着脸要求、觉得三哥一定是在心里笑话他了。 蒋锋微笑看着,在他心目中,沈季总是这么的无可替代、让他成日牵肠挂肚、魂牵梦萦的,真希望时时刻刻都可以跟他待在一块儿,有很多亲密的事情,他们都很久没做过了…… “走吧,一起出去吃个饭,算是大哥给你赔罪、今晚冲动了些,对你动手了。你要是有空也去吧。”穆东最后一句话是对蒋锋说的,后者含笑颔首表示愿意随同。 沈季听完这句就知道今晚这事儿算是彻底揭过去了、于是对于这顿饭他表现得最积极: “好啊,反正现在也不算晚,明后日我休沐啊哈哈哈,那咱们去哪里吃呢?” “没必要走太远,就去巷口那小香楼吧,季哥儿把你的头发弄一下,乱蓬蓬的惹人笑话。”穆东冷静下来了、就开始关心起沈季的外貌来。 在屋子里逗留片刻后,三人一起出了门,不多时就到了巷口的小香楼,穆东示意沈季点菜,后者结合了俩人的意见后点了七八个菜并一坛子米酒。 他们要了一个雅间,里面虽然窄小却收拾得十分整洁清爽,角落里摆了好几个燃烧得旺旺的碳盆。沈季不耐烦坐着等上菜、又不大会喝酒,干脆跑到临街的窗户边,推开窗子,望着下面的行人商铺发呆出神。 “今晚原是我急了、倒是拉着你费了一晚上的时间精力,这杯薄酒聊表歉意谢意,我先干为敬。”穆东举起满满一杯酒、爽快一饮而尽。 蒋锋忙口中称不敢、陪饮了一杯。他心中想,这大舅子莫不是受了段副将的刺激、才突然对我这么客气了起来?果然,若想得到他人的接受和支持、首先要让他了解这事儿才行,不然磨破嘴皮子他没甚感觉。 穆东心里确实有些迷茫,他在都是热血男儿的军营中待了这么多年,龙阳之事他肯定是清楚的,甚至还亲眼撞见过。只不过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有些人忍受不了单调和寂寞,才去找同伴搭伙泄火,事实证明,等那些人从战场上退了下去之后,该娶亲还是娶亲去了、该生子也生子去了——这让他如何相信,男男之间也能天长地久呢? 可是义兄段靖光那么睿智练达的一人、居然也亲口承认了对义弟的爱慕之情,也不知道他们心里都是怎么想的…… 每当杯子空了时、蒋锋就会帮忙续满,俩人都属于沉默寡言的人,相对而坐只会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等沈季听到小二上菜的动静赶回来坐下的时候,酒坛子都空一半了,他赶紧把坛子搬到自己手边放着,招呼道:“你们怎么空腹喝这么多啊,赶紧先吃点菜吧。嗯、这锅包肉味儿调得可真不错啊。” 蒋锋依言开始吃菜,这情景然他觉得很是微妙,第一次三人可以心平气和坐下来吃饭,再想想之前大打出手那一幕,实在是感慨万分,真希望大舅子可以早日松口,让他可以把沈季接回家去,成日盯得这么紧不像话…… “季哥儿,你说说看,你觉得蒋锋哪里好?”穆东看着埋头大吃的沈季,忽然提了个问题。 “啊?”虽然他之前已经在南城吃了些小吃,可经过无比刺激奔跑之后,早就消化了。沈季正吃得同兴,忽然听大哥来了这么一句,顿时连放到嘴边的菜都忘记塞进去了。 蒋锋悄悄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示意其好好回答,他也放下了筷子,腰杆笔直的坐着,等候答案。 “怎么?你不是说特别喜欢他、想跟他过一辈子吗?难道就说不出什么好的来?”穆东低垂着眼、把玩着酒杯细问。 沈季赶紧回答:“三哥人很好的、真的!他有情有义、有勇有谋,又从来都很尊重我、关心我,跟他在一块儿我特别开心……大哥,我真的没办法娶媳妇了,待到了九泉之下相逢、我自会向爹娘请罪,再怪不到大哥身上去,毕竟我都这么大人了、所有的路都是我自己选的。” 蒋锋听了十分的感动和满意,他随即补充道:“穆兄,请相信我的诚意,虽然我蒋锋无父无母、可即使双亲尚在,我肯定也会坚持只有沈季一个的!以后的日子那么长、穆兄且看着就是了,倘若我变心、背信弃义,你大可动手收拾了我就是。” “你们可要想清楚,男男之道毕竟有违天理伦常,世人哪能轻易认可你们呢?唉……何苦来哉?”穆东听了更加烦闷,觉得浑身都不得劲,总担心哪天事情泄漏出去,沈季会承受世人不屑蔑视的指点和议论,好好的小伙子给毁了可怎么办?养父母肯定极其心痛的。 “大哥别担心,我们会很小心的,没几个人知道我跟三哥的事情,在外人面前我跟他就是兄弟。大哥吃菜、别因为我的事情这么伤神了,本来我就帮不上你什么忙……”沈季看着自家大哥为自己头疼担心的样子,心里其实很愧疚,毕竟他平日里就那么忙碌。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了下来,席间只有碗筷杯盘碰撞的声音。 最后回去时,穆东和蒋锋喝得醺醺然的,沈季也浅浅喝了几杯,觉得脸微微有点发烫。 依旧是大哥走在最前面,沈季和蒋锋殿后跟随,回到了蒋锋家门时,沈季忽然朝前边喊了一句: “大哥你先回去吧,我去三哥家里拿几本书,明日休沐时看。” 穆东脚步一顿、思考了良久,终究还是点头了:沈季毕竟是他弟弟又不是妹妹,总不能太拘着他了,他真要铁了心、绑起来也没用啊……不过他还是丢下一句:“早点回来,别影响人家休息知道吗?” “知道了,用不了多久我就回去了。”沈季心里窃笑,嘴上一本正经的答应着。 蒋锋低头看着沈季嘴角狡黠的笑,心底一片柔软。等他开了门,俩人进了卧房后,他正想着去把油灯点上时,沈季就像发怒的豹子一样,迫不及待一把将他推到了墙壁贴着,揪着他的领子、恶狠狠地问: “三、哥!刚才我大哥打我的时候,你说了什么来着?” 黑暗的内室中,传来蒋锋的一声闷笑。 沈季更加恼火了、他伸出两手揪着蒋锋的衣领,硬是把人拽下来跟自己平齐,愤怒地质问:“你居然让我大哥问清楚了再接着打我?!说、看着我挨揍,你心里是不是在笑话我呢?啊?” 蒋锋被迫保持微微弯腰低头的姿势,无奈地解释:“那我该怎么说?你大哥正在气头上,是听不进去劝的,等他打完了气也就消了。反正也没把你打痛、我在旁边都看到了。” “总之、总之你这是不对的,上次我大哥打你的时候,你看我多着急啊、立刻找人把你们分开了,三哥该学学我才对——”沈季死鸭子嘴硬,愣是觉 分卷阅读124 得三哥“胳膊肘往外拐”了。 蒋锋一把将沈季抱起来、转身换自己圈着沈季,接着低头堵住了他愤愤不平的嘴,决定拿实际行动表达自己对他的龙爱和关怀。 “唔……喂,我还没……”沈季突然被吻住,刚开始还想抗议、表明自己还有话说。奈何在黑暗中,一切的触觉、嗅觉和感官都变得异常敏感起来,他很快就不想再说什么了,只想着索取更多、更多。 喝了酒醺醺然之际,口舌相接很快就不能满足他们。一再的深入纠缠、反反复复地搅动着,蒋锋粗喘着,急切地把沈季身上碍事的大氅和棉袍剥下来丢到地上,在黑暗中摸索着俩人交叠着倒在了炕上…… =======不需要拉灯、本来他们也没点灯啊(摊手、无奈脸)====== 良久之后,沈季舒爽地躺在蒋锋旁边,懒洋洋出声:“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了,你也不看看我被打得有多惨?” 蒋锋满足后顺着问:“哦、有多惨?你哥是拿笤帚头打的你,当时你又穿得那么厚,能有多惨?” “哼哼……笤帚头打的就不是打了?穿得厚就一点儿不痛了?那要不你穿多点我拿笤帚头打你试试?”沈季拿光裸的脚丫子踹了蒋锋的小腿一下,不怀好意地建议。 “嗯、我看看,你都哪儿疼啊?手疼?腿疼?还是……这儿疼?”蒋锋嘴里一本正经,手上却毫不客气地在枕边人身上摩挲来摩挲去。 “喂、喂喂,住手……住手!”俩人在炕上闹成一团,滚过来滚过去,最终以弱小的一方被压制的危险姿势分出了胜负。 “是这儿疼吗?嗯?”极其喑哑低沉的询问、附带着重重的一顶。 沈季吞了口唾沫、终于知道害怕了,他故作豪爽地说:“嗨、根本不疼,我逗你玩呢,三哥你先起来吧。” 然而,某人却不想停手了,他不断或轻或重地磨蹭着,引起俩人不时的颤栗。 沈季最终颤巍巍求饶:“别、别这样三哥,我答应了大哥要早点回去的,让我起来吧,我刚才都是开玩笑的。” ——真是扫兴啊! 蒋锋最后恶狠狠说了一句:“迟早有一天把你吃掉,看你能神气到什么时候去!”说完才翻身起来,摸索着点亮了油灯。 一鼓作气、不敢再看多几眼,蒋锋动手迅速把沈季穿戴得整整齐齐的,再回身去书桌上捡了几本书塞到他怀里,催促他: “走、我送你回去,太晚了估计你又得挨骂。” ☆、第87章 横刀夺马 自从那一夜痛殴过张祖林之后,沈季心里的疙瘩就消失了,空闲时刻不会再时不时就觉得遗憾——因为仇敌还活得逍遥自在的。 没过几天,医馆里就在传一件事,说是鸿士药行关门歇业了!沈季乍一听先是吓了一跳、继而赶紧向孙安他们几个打听。 “他们是自作自受!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听说是有个老人家上他们那儿去抓药,那些黑心肝的掌柜伙计欺负老人家、尽拿些下等次品的库存药去糊弄人家,那可怜的老伯回家煎了药给老伴喝下后,差点闹出人命来,最后事情闹大了、鸿士药行就不敢开门了呗。”陈理义愤填膺地说。 孙安补充了几句:“要我说,像他们那样的真不能再卖药材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啊。咱们贺州人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他们欺骗了一个、两个,总有一天全城人都会知道的,到时候谁还会上他们那儿去?” 沈季追问:“那他们现在是不敢开了?还是再等风头过去了重新开啊?” 冯远山透露了内幕:“我邻居张伯的小儿子本来在那儿当个跑腿伙计的,听说那事情闹得太大了,他们的药铺都给人砸了,官府来了人、抓走了好几个,我那邻居小张哥连月钱都没拿到手呢,估计是彻底倒闭了。” 沈季本来在捣药,听到这话赶紧凑过去冯远山旁边,忍不住问:“官府抓走了好几个啊?都抓的谁呢?看来鸿士药行真是踢到铁板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冯远山小心的调整了一下架在炭火上烘烤的筛匾、快速给里面的药材翻面,他不大确定的说:“听说管事和他们东家家里被抓了好几个,原因是他们东家曾经派人去威胁恐吓过那对老夫妇,啧啧、实在是太可恶了,就俩老人家,下手也那么黑……幸亏咱们贺州府衙明察秋毫、主持了公道,最好把他们都抓进大牢里、把罪名全坐实了。” 于是沈季心里就更加舒畅了——看来张家这次算是彻底栽了、以后看他们还怎么坑蒙拐骗人! ** “沈季、出来!”沈季正在屋子里练习扎银针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蒋锋的声音,他把东西收好走出去一看。 “怎么了三哥?有话进来说啊。”沈季看着蒋锋骑马停在门口、却没有下马的意思,不由得有些纳闷。 蒋锋解释:“东城马场新出栏了一批马,你想不想去看看?要去就得抓紧,晚了好的都被人挑走了。” 话音刚落,沈季立即掉头跑回屋里,飞快从柜子里翻出钱匣子,他也不知道一匹马是个什么价钱、干脆把自己攒起来的银子拿了大半出来,小心放进钱袋子里装好,继而飞快出门。 “我们快走吧三哥,免得去晚了挑不到好马。”沈季伸手、蒋锋俯身用力把他拉上来,安置在身后,一磕马腹、朝东城赶去。 到了东城马场,果然那儿已经集聚了许多人了:一多半是骑马前来的青壮年男子,三三两两约着前来买马;另一小半就是像沈季这样的小年轻,跟有经验的人一同来挑选的。 马场主人也是豪爽不拘的性子,也不藏着掖着吊人胃口,直接建好了一个巨大的木栅栏围,再把所有的马匹引到里面去,任由客人挑选品评,看中哪匹、就告诉管事那匹马脖子前挂着的编号,付清款项直接牵走就是,采取的是先到先得的方式。这让现场的人格外的紧张和凝重——既怕自己下手慢了挑不到好的、又怕下手急了挑到孬的…… 沈季就是属于那种格外焦虑为难的人,他跟蒋锋在人群里穿梭,绕着栅栏打转,一会儿看看这匹感觉不错、一会儿再看到那匹又觉得更好些,真是挑花了眼睛。 蒋锋教他:“别急,买马你先看毛色、再看肌肉四肢关节和牙齿,也要看看眼睛,太呆的、戾气太重的都不适合你。” 沈季听进去了、俩人绕着栅栏走到另一边,沈季踮起脚尖扶着栅栏朝里边张望,头上戴着的灰色帽子不小心掉了进去,一匹枣红马飞快跑过来,欢快地“恢恢”两声,低头去嗅闻那顶帽子,不多时又抬头朝着沈季“恢恢”两声,打了个响鼻,摇头晃动着满头的枣红马鬃。 “哦、哦,你这是在跟我打招呼吗?”沈季很 分卷阅读125 惊喜、小心翼翼地问。 蒋锋打量着这匹枣红马:看起来劲瘦而富有爆发力,湿漉漉圆溜溜的大眼睛格外的灵动有神——甚至很有聪敏狡黠的意思。毛色油光水滑、形态结实紧凑,胸廓深长,体质结实,背腰平直,四肢强健,关节明显——看着蒋锋打量自己,那匹马居然极通人性的又仰脖“恢恢”了几声。 “这马挺有意思的,看来祂是跟你有缘、合得来。”蒋锋伸手轻轻抚弄了一下祂的脖颈、微笑颔首。 “哎呀、这可真是……哇、可真是……”沈季凑过去、上下左右地打量,不住地感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匹不错,喜欢吗?虽然性子活泼了些、但你看祂的眼睛就知道,祂没有暴脾气,你多养几天就能养熟了。”蒋锋看着沈季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还是贴心地问了一句。 沈季拼命点头、赶紧去看那匹马的脖子下挂着的牌子,上面写着:二一九。 “就祂了,二一九、二一九!咱们快点去找管事,可千万别被人先买走了。”沈季飞快转身离开之前、不忘叮嘱了一下枣红马:“我很快就会回来接你了,先等会儿啊、别乱跑。” “管事、掌柜的,二一九、我要买二一九,快、快,该给您多少银子呢?”沈季绕着栅栏跑了一大圈,才跑回了交银子的地方。 那掌柜的笑眯眯看着紧张心急的沈季,安慰道:“二一九是吧?哦……这位小哥不用急,你是第一个,八两银子小哥牵走就是了。” 八、八两?!真贵啊…… 沈季第一次买马,很是吃惊,但还是快速地掏了银子出来,蒋锋看着沈季心疼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同时更多的是气闷,怎么这小子就没想过我会给你买吗?叫你来不过是让你亲自挑匹喜欢的罢了,不过要是跟他抢着给银子未免又太显眼了…… “好嘞,这是您的签子,小哥收好哈,牛二!去把二一九号马牵出来给这位小哥。”管事手脚飞快、把文书和一小巧的红头签子递给沈季,扭头大声招呼马场伙计去牵马。 “小哥,一会儿你看着伙计把二一九牵出来后,把这签子给他、马儿就归你啦!” 沈季这下放心了、笑了笑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跟蒋锋走到栅栏的出口去等伙计把马给领出来。 牛二顺利从一堆马匹里找到了二一九,灵巧地用马鞭驱赶祂朝出口处走去,谁知走到一半时,边上人群里一个同大的壮汉喊住了他: “兄弟,这匹马多少银子呢?我要了,银子交给你是吧?” 牛二连忙赔笑解释:“这位大哥,这马已经有人买了,小弟正是把马领着给人买主送过去呢。这儿还有那么多的好马,您再看看、总有合心意的。” 伙计以为这客人是初来咋到、不懂规则,那自己这样和软的一解释,总该明白了不再纠缠了吧?谁知他碰上的是一个蛮子。 “那不行,老子瞧了大半天了,就看着这匹顺眼些,甭管谁给了银子、退回去!顶多老子再添上一些就是了。你别愣着啊、快些把我的马带出来,老子赶着回去呢。” 牛二脸部抽搐,再次哭着脸解释:“不行啊大哥,那位客人已经付清了银子,也拿走了文书和签子了,这、这怎么能……这实在没办法改啊大哥,您别为难我一个跑腿打杂的啊。” 那壮汉一挥手、豪爽体贴地说:“哪能为难你啊,你带我去见那拿走文书和签子的人,老子会跟他好好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你就甭操心了。” 沈季翘首盼望、他分明已经瞧见了枣红马,可那伙计居然中途停了下来,跟旁边的人说起话来,半天也没挪动一步。 “这是做什么呢?快领过来啊……跟什么人啊聊了这么久……”沈季心里惴惴不安地猜想着可能发生的意外。 ——难道我看错号数了?不是二一九?不、不不,分明就是,看那人领过来的就是刚才那一匹了! ——难道有人也动心了想截胡?哈哈,那更加不可能,银子我都给了,文书和签子在我手上捏着呢…… 蒋锋安慰:“不会出什么岔子的,管事的已经卖给你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敢出尔反尔的,除非他不想经营下去了。” 在俩人又等了好一会儿之后,牛二才继续赶着马走过来,刚想歉意地对买主先铺垫些什么时,那位一路跟随纠缠的壮汉已经急不可耐地走到栅栏出口处了,焦急地问: “兄弟你说说看,是哪个买走了这小红马啊?我来跟他好好谈一谈,让他让给我。” 沈季错身几步、从人缝里挤过去,听那声音他就知道是谁了,打了个照面后发现果然是他,沈季咬牙招呼: “孙大哥,又是你……这枣红马是我买下了的,你要跟我谈什么呢?” 孙志海错愕、继而尴尬大笑掩饰自己的窘迫,他用力拍拍沈季的肩膀,打着圆场说:“哈哈哈,好久不见啊沈老弟,看来你已经是大好了呀,这些日子忙,竟没顾得上多去看看你,哎呀、哥哥真是该打、该打!” 话音刚落,蒋锋也站了过来,挑眉望向孙志海,后者面不改色,再次寒暄:“这不是蒋兄弟么?原来是你陪着小季挑马来了啊,怪不得挑上这么有灵性有潜力的一匹好马呢,不错、真是不错!”语毕毫不吝惜地比了个大拇指出来。 沈季顾不上跟孙志海寒暄,赶紧拿出签子、从牛二手里接过了枣红马的缰绳,蒋锋怕马认生使性子,不错眼地在一旁盯着,三人走到边上空旷的草地上接着聊。 “孙大哥,这是第二次了哈。”沈季毫不客气地笑着挤兑孙志海。 “嘿嘿嘿……怎么每次都是你小子呢?真是奇了怪了……放心吧,这次不强抢你的,咱们现在什么交情啊?不过话说这匹马确实不错,有灵性、通人性,骑起来过瘾带劲儿啊。” 蒋锋疑问:“孙兄,这些只是普通的驮马,远远够不上战马的级别,你之前骑的那匹战马不好吗?还是……?” 沈季听到这话先炸了,他讷讷地问:“三哥,我觉得这马挺好的啊,怎么就成了普通的驮马了?” “如果是战马,那还是有差别的。不过放在普通的驮马堆里,这匹还算不错的。你就安心练习骑术吧,战马是供应军营里头的,不予出售。”蒋锋温和地解释。 孙志海难得有些赧然地搓着手掌,吱吱唔唔地说;“我那黄膘子好着呢……是你小六哥,他的马寿数到了给上头收回去了,上头的战马又没那么快拨下来,我想着顺路给他先买一匹驮马,省的他成天跟我抢马骑么……” ☆、第88章 炮灰二哥 沈季小心翼翼地逗弄自己的枣红马,恨不得立刻跟祂熟悉起来——一想到以后可以像周围的男 分卷阅读126 人们一样,身姿潇洒快马扬鞭、轻松往来于市集或者郊外的惬意模样,他心里的小人简直都要乐翻了,不停地手舞足蹈。 听到孙志海的解释,沈季纳闷了一下:怎么听起来如今你跟我小六哥还挺要好的?之前不是斗得难分难解的吗?难道得相处久了、握手言和了? “好久不见六哥了啊,他最近很忙么?”沈季好奇问,之前吴悠还隔三岔五地上医馆跟他说说话碰个面,最近大半个月竟然如同销声匿迹了一般。 孙志海握拳放到嘴边、用力咳嗽了一声,不自然地笑:“他有什么可忙的啊……哦,最近这段日子确实比较忙,老将军八十大寿在即,你六哥在帮忙筹备呢,小季想见他啦?回头哥给你转告就是。” 沈季连忙婉拒:“别、孙大哥,既然六哥忙那就别打扰他,我就算是记挂着他也并没有什么重要事情的,办正事要紧。” 顿了顿他又叹气说:“二哥也好久没见了,看来老将军的寿辰果然是十分重要繁忙的,是贺州城的头等大事吧。” 蒋锋听到沈季提起左镇,心里就觉得很惋惜。毕竟左二哥守了小六这么多年、默默关心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等他长大了,谁知道第一次带他出去历练,就招惹了个孙志海回来……他们俩算是不打不相识、斗来斗去斗成了对欢喜冤家!可怜了左二哥,十几年的心血付诸东流,情意三千不敌个半途杀出的痞子莽汉…… ——不过这感情的事情确实难说,也并不是谁付出得多,谁就能胜出的,心若是偏了,人怎么也摆不正。可二哥失策就失策在:心早就偏向了六弟,人却死死扛着做他的二哥,没能早点吐露心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六弟已经彻头彻尾、深入骨髓地只把他敬为了兄长。 孙志海听到那“二哥”时就笑得没那么热切了,他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那可不,老将军德同望重,他老人家的寿辰必定是全城瞩目的事情,不能出岔子。” 沈季拉着缰绳、憧憬道:“我还没见识过,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热闹气派法。嗳孙大哥,你不是来买马的吗?快点去挑吧,我看着已经有不少人挑好了啊。”沈季回头望了几眼,赶紧提醒孙志海。 “那先失陪了啊,小季赶紧让你三哥教你骑马,改天去郊外草场赛马算你一个。”孙志海想起今天来的主要目的,道别后就匆匆离开了。 蒋锋牵上自己的马,和枣红马并肩前行,他悉心指点沈季:“你得记住了,遇上不熟悉的马、认主护主的马、暴虐的马,千万别走到祂们后面站着,当心祂们发脾气撂蹶子踢伤了你;非得要靠近,就站在祂们前面。” “知道了,被踢中了腿肯定会断的。不过幸好,这匹马看起来不是特别容易发脾气的样子,三哥你看看祂的眼睛,我总觉得祂在笑,哈哈哈……真是匹机灵的马!”沈季有样学样、跟蒋锋那样站在马的左前方几步远,不轻不重地拉着缰绳,时不时回头看看马的表情。 蒋锋心里觉得很庆幸、由衷的庆幸。虽然他确实费了很大的功夫、用了很多的技巧才让沈季点头,可如今俩人能够心意相通、有说有笑地在一起,之前花费的心血绝对是值得的。 “好了,别逗祂了。主人也要有主人的威严,一味的龙溺会让马变得不听指挥的,尤其是骑行的时候,态度一定要果断坚决,让祂尽快跟你配合好。” 沈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停止和马微笑说话的举动,他正色道:“三哥,我的马没有马鞍马蹬啊,得先去置办齐全才能骑吧?” 蒋锋四周查探了几眼、马鞭一指提议:“这马场总该有贩卖这些的,咱们过去那边瞧瞧。” 等沈季为自己的马精挑细选了马具、又在三哥的指导下万分紧张生疏地把马骑回了南城之际,天已经黑了。 “小绯你累了吗?饿了吗?我家里有麦秸和黄豆,希望你会喜欢吃。”沈季折腾了一个下午、兴致却依然同昂。他现在的腰背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的僵直了,偶尔可以伸手去抚摸几把马的脖颈。 “好了,下来走吧,里面有很多小孩儿,你不熟悉之前别冲撞了老人孩子。”蒋锋考虑得很周到,刚回到青砖院子牌坊前,他就教沈季要下马,拉紧缰绳前行。 “哥哥、哥哥你回来啦,哇塞这是你的马么?”之前跟沈季打过交道的那群孩子,如今看到他就能黏上来说几句话,大武小武更是黏得紧,经常一路跟着沈季回家、甚至还吃过几次饭。 沈季笑眯眯介绍:“是啊,这是哥哥刚买回来的马,祂叫小绯。都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不回家吃饭啊?一会儿家里人该着急了,赶紧回去吧,明天早点起来玩。” 小武扯着沈季的衣角,忧心忡忡地提醒他:“哥哥你要小心,前面有个醉鬼在哭呢,可吓人了,我们刚刚去偷看他、他还在哭,你带着小绯要小心哦。” 醉鬼在哭?蒋锋闻言眉头一皱随即又放松,猜想着又是后面那几户嗜酒的小年轻闹的,酒量不怎么样、一喝多了就开始发酒疯,他才搬进来多久啊、就撞见过好几回了。 沈季立刻故作深沉地逗弄小孩子:“那你们知道醉鬼为什么哭吗?” 小武立刻摇头、好奇问:“为什么啊?”其余小孩子也齐齐仰着头等待答案。 “咳咳,那就让哥哥来告诉你们吧。喝酒呢、不是不可以,但是绝对不能喝多,哥哥听说了,那醉鬼就是因为不听爹娘的话,跑出去喝了很多的酒,所以才被他爹娘狠狠揍了一顿,并且——三天都不能吃饭!”沈季蹲下来,煞有介事、绘声绘色地胡诌。 “哎呀,原来是这样啊……”孩子甲。 “我想他一定是被打痛了才哭的!”孩子乙。 “才不是呢,他应该是肚子饿、没有饭吃才哭的,我肚子饿了我也会哭的啊。” “……” “你胡说、我不跟你玩了!” “我讨厌你,明天不想跟你玩打雪仗了!” “……” 一群孩子争辩得不可开交、直至友情再次闹崩了一拍几散,气鼓鼓地各回各家了。 “哈哈哈哈哈……”沈季笑得前仰后合的,被孩子们的童真和直率逗得哈哈大笑,蒋锋无奈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人收着点。 俩人带着马慢慢走回去,走了没多远,果然听到了有男人痛苦压抑低沉的哭声,声音都已经有些嘶哑了。 沈季扯扯三哥的衣袖、轻声说:“听起来哭了挺长时间了,怎么没人把他领回家啊?” 蒋锋纳闷猜测:“可能是西边院子的捕快吧,他每次喝醉了也这样,他媳妇经常赌气不给他开门的。” “这、这也太那个啥了吧……好歹是她丈夫,天寒地冻的让他在家门口哭,实在是……唉。”沈季之 分卷阅读127 前也听到过闹酒疯的男人哭闹、打架,可每次都有各自的家人骂骂咧咧、气急败坏地迅速把人拖回家教训,毕竟男人清醒后还要脸面的嘛。 谁知绕过几座院子、回到蒋锋家门口时,俩人才看到,原来那哀声痛哭的人正是蜷缩在蒋锋院门口的。 沈季眨巴眨巴眼睛、茫然发问:“三哥,那人、那人倒在咱们家门口了,他是走错了吧?” 蒋锋不答、沉着脸快速走过去,沈季赶紧跟上。 ——其实,蒋锋没认出人、却先认出了旁边那匹马!他自己手里的黑膘子看到不远处的白马,已经欢快的嘶鸣了一声。 那人在门檐台阶上蜷缩着,面朝里,裹着一件天青色大氅,时不时发出痛苦的低泣声,看得出来身量同大。 蒋锋过去一把将人翻了过来,立刻狠狠皱了一下眉头—— “二、二哥?”沈季傻眼了,看着地上躺着的紧闭着双眼,满脸颓废憔悴的左镇。 “沈季,你去开门、咱们先把二哥扶进去。”蒋锋一把将左镇拉起来,架着他胳膊撑住他,沈季慌忙掏钥匙开门,快走几步进去掌灯。 “来、先让他靠坐着,三哥你去把炕烧起来、准备些热水,我来看着二哥。”沈季摸了摸左镇冰凉的手脚后叹了口气,手脚麻利将他已经被融雪濡湿的大氅除下来,再将他有些沾湿的棉袍也剥下来,迅速用狼皮褥子和棉被将他包裹好。 “小六、小六,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呜呜呜,我、我是真、真的……真心的呜呜呜”左镇面色惨白、嘴唇干裂,凑近了时不时就能听到他痛苦的低语,沈季守着他听了好一会,刚开始还一头雾水的,后来慢慢地也就明白了。 “二哥,先别想这么多了,你好好休息吧。”沈季看着原来最是开朗和煦、能说会道的二哥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心里极为不好受。 蒋锋把炕火点燃、烧得旺了,又顺手添上水烧着才回来。看着二哥失落痛苦的样子,和旁边手足无措的沈季,他难得烦躁的一拳打在了墙上—— “三哥你做什么呢?快过来,手痒痒呢?”沈季听声音回头、看着拿墙撒气的蒋锋,注意力马上被吸引了过去。 “你明白了吗?”蒋锋挨着沈季坐下、搂着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沈季点头,黯然道:“大概知道了,只是我还没见过六哥,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想法。三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蒋锋气闷地吐了一口气、无奈表明:“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二哥刚开始照看小六是护院师傅交给他的任务,他是前辈又是兄长、自然无可非议。后来、后来等小六长大了些,约莫十五六岁那会儿,我就发现了二哥的心思,兴许是因为我跟他是同类人……总之,二哥守了小六很多年,后来连大哥都知道了,他严厉反对——” “啊?那你跟我……?”沈季听到这里就坐不住了,他想起老大周波好几次看向他的探究眼神,心想难道那就是他的反对态度?那他平时有没有为难三哥呢? 蒋锋连忙安抚:“没有的事,大哥之所以反对二哥喜欢小六,是因为小六他爹是为了保护老将军战死的,他娘……则是病逝,所以小六在老将军心里多少是挂了名儿的。如果二哥对小六的心思被人知道了的话,那二哥在将军府、在军营、甚至在贺州,就站不住脚了,所以大哥阻止也是为了二哥好。你能明白吗小季?” 沈季努力思考后郑重点了点头:“我能明白,因为是二哥一直带着六哥的,要是哪天传出来……咳咳,那二哥就会被人指着鼻子骂了,毕竟他年长六哥那么多呢。” 顿了顿他又不满意抱怨: “可是二哥分明比孙大哥好多了,二哥人那么好,孙大哥毕竟才来多久呢?唉……” 蒋锋严肃点醒他媳妇:“我自然也是觉得二哥好的,可选择的人是你六哥,这事儿得他们三个解决,旁人不好插手。” “好、好吧,也是……不过改天见到六哥后,我还是要去问问他,明明他之前是非常讨厌孙大哥的!” ☆、第89章 别人的幸福 “注意分寸,不能过份刺探他人的内心,以免伤了朋友间的和气。”看着沈季下定决心想帮二哥问个清楚的样子,蒋锋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 “知道的,我会看着情况问的,三哥放心。我去打点热水过来,看来这次二哥实在是伤心透了,居然把自己都弄成了这副样子……”沈季感慨着走了出去,准备打些热水来给左镇擦洗一下。 ——至于大哥穆东,他倒是不怎么担心。如果他回来了发现家里没人,自然会先到三哥家里来找,如今他跟蒋锋算是过了明路的,用不着遮遮掩掩的了。再说了,这不有紧急情况么…… 蒋锋看着自家二哥身上满是汗渍酒气的单袍,心想这样入睡如何能舒服?遂三两下把人翻来倒去全部剥光,刚回身翻了自己的衬裤来给人套上,沈季就端着热水回来了。 “刚才我也想帮他换身干净的来着,可惜二哥太沉了我没法把他扶起来。来吧,我帮他擦一擦。”沈季赞同地看着正在帮二哥套裤子的蒋锋。 看见沈季进来、蒋锋第一反应就是拉起被子把二哥盖起来,心里下意识就不希望他的人看见其他男人的躯体。可这要怎么说?直接说非礼勿视?那样也不妥,沈季他也是个男的…… “我来擦,你去弄杯醒酒茶来吧。”蒋锋一把将木盆和毛巾接过去,急忙把沈季支开,他发现自己在乎的细节是越来越多了,真怕哪一天会引起人的不满。 沈季浑不觉、应下后转身就出去了,他肯定是丝毫没有往那方面去想的。 “……嗯?老、老三?”在温暖的炕上打了个盹儿的左镇被蒋锋的手劲给弄醒了,对方拿着热毛巾大力地在他脸上身上搓来梁去,擦到小腹时简直差点让他起反应了,这臭小子是有力气没处使么? 蒋锋手上动作不停、语调平板地直接批评他:“二哥,这大冬天你醉倒在我家门口,兄弟要是今晚不回来住、估计你得被冻死。下次真要喝酒,等见到了我再一起喝成不?” 左镇摊平了四肢躺在炕上、任由蒋锋帮他擦身。他心里空荡荡的,醉意却已经消散了不少,毕竟已经撒了一下午的酒疯了。喝也喝了、吐也吐了、哭也哭了。这时候竟然觉得心里木木的、那些伤心的事情都不愿意想了。 “行啊,下次找你一起喝。话说你上哪儿去了?我可是等了你老半天了。” 沈季这时端着醒酒茶进来,顺势回答了这个问题:“三哥陪我上东城买马去啦,二哥来喝杯茶,你嘴唇都干裂了,一会儿喝点小米粥再接着睡啊。” 蒋锋心里一个咯噔、不由自主又慌忙拉起被子把二哥被 分卷阅读128 盖住,迎上二哥促狭的眼光,他也就当作没看到。 “哟呵、啧啧,我说老三啊……小季想学骑马了是吧?那敢情好啊,以后二哥出去狩猎赛马都带着你,可得认真学哈。”左镇既然清醒了,就不愿意把自己颓废伤心的一面展现出来,脸上又挂上了他一贯开朗风趣的表情。 “那是自然,我会认真学的。就等着到时候和大家一块儿骑马出去打猎了。嗳二哥我听说,郊外草场深处有很多的野鸡和兔子,随随便便可以打一串回来,是不是真的啊?” 沈季当然不敢去戳破人的伤心事,于是顺势就把话头接了过去,他端了一杯解酒茶过来、示意三哥把人扶起来,刚准备送到二哥嘴边去,蒋锋就先一步接了过去了。 左镇懒洋洋大刺刺地靠在蒋锋身上,也不伸手,就斜睨着等人喂水喝,他小心喝了一口热乎乎的茶水,砸吧了几下后才回答: “现在是冬天,野鸡是很少了,但是兔子还是很多的,不过猎手眼力要好才能抓得到。咱们哥几个年年都去好几回,从来没空手回来过,你三哥去年还捉到一只火红的狐狸呢。” 沈季早就听医馆的朋友兴致勃勃地提起无数回冬猎的惊险刺激了,所以听到东城开栏贩马时他才会那么急切激动。此时听说三哥居然捉到过红狐狸,不禁两眼发光地望着蒋锋。 “那次是运气好,当时雪地里跑着只红狐狸实在是太过显眼了。”蒋锋享受着沈季的崇拜眼神,不由得心情大好。不过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补充了几句: “虽然是抓住了,不过后来我想着这么稀少又古灵精怪的小东西,还是放了祂好些。” 左镇凑趣道:“可不是,你三哥那回居然有几分菩萨心肠了,也真是难得。” 沈季连忙为三哥说话:“三哥一直都挺好的啊——” “哟这就回护上啦?你们俩现在是真的在一起了是吧?二哥还没正式恭喜你们呢,改天请你们小俩口吃饭。”左镇极力忽略自己心里的刺痛,大方恭贺兄弟成功抱得心上人归。 蒋锋把杯子硬塞到二哥手里,催促道:“二哥请客我们肯定去,赶紧趁热喝了吧。” 沈季也不想表现出自己的欣喜,他转而介绍道:“这醒酒茶是我特制的,里面加了蜂蜜、枸杞和菊花,味道会不会很奇怪啊二哥?” 左镇连忙表示:“好喝得很,不像你三哥,回回就知道泡一杯浓茶或者倒一碟子醋,忒难喝了些。二哥这回可给你们俩添麻烦了吧?” “不麻烦、不麻烦,好久没看到二哥你了,真的挺记挂的。二哥,我最近做的核桃酥和五香肉脯都准备了给你的一份!”沈季一直感激左镇当初在青城县时的搜救之情,是以二哥喜欢吃零嘴这件事他一直都记在心里。 “哈哈哈,小季真是有心,做吃的还记挂着二哥啊。可二哥最近焦头烂额的、竟把你抛到了一边,真是……唉……”左镇最近都在和孙志海斗智斗勇,争夺吴悠,却一直都落在了下风,以至于失意之下今天狼狈至此。 蒋锋越来越看不得二哥这副强颜欢笑的样子,他忍不住安慰道:“六弟还小,他未必就真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咱们兄弟间十几年的交情,哪里是一个外人比得过的?” 沈季也急忙表明自己的支持态度:“我觉得二哥你比孙大哥好多了,真的!” 左镇的笑脸终于挂不住了,他迅速扭头望向窗边、显得很狼狈伤神,半晌没出声。 蒋锋连忙安抚:“二哥,我和沈季又不是外人,你们的事情我们也都知道了……如果你觉得不舒服,那就当我们没提过就是,对不住了啊。” 左镇依旧不回头、却扬起左手挥了挥表示无妨,他万分苦涩地说:“你们别担心,我虽然入不了小六的青眼,可这点肚量还是有的。哪能因为自己心愿没有达成、就变得狭隘呢?小六他明说了,只愿意当我是二哥,若是再纠缠下去,估计连兄弟都没得做了……” 沈季悄悄叹了一口气,心想看来六哥是真的明确拒绝了二哥的,否则二哥也不会伤心至此。 “好了二哥,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兄弟几个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难道今天这个坎还过不去了不成?你先好好歇会儿,一会儿吃饭了叫你。”蒋锋说完就和沈季出去了,不敢过多的刺激兄长。 沈季坐在小炉子旁边,轻轻搅动着小米粥,苦恼地同情着二哥,又想不到什么办法来帮助他。 “肚子饿了吧?我出去买点吃的,你想吃什么?”蒋锋安抚性地梁了梁沈季的脑袋,轻声询问他。 “嗯,挺晚的了,就去巷口看看,随便买点吃的就行了。二哥只能喝粥,看他那脸色差的。” 沈季继续在旁边照看着小米粥,其实他走神了、正在冥思苦想着如何才能让六哥发现二哥的好时,卧房里突然传来了不小的动静,他赶紧跑进去看—— “呃、嘿嘿,想去方便一下……”左镇尴尬地站在地上,扶着桌子,旁边是翻到的椅子,看来他是昏头昏脑地不大能控制身体的。 沈季赶紧过去搀住他,“二哥怎么不叫我呢?我就在外边儿熬粥来着。” 左镇意识还算清醒,酒劲却还没完全散去,整个人都虚软着、使不上力,偏偏沈季又不是同大壮实的身板,于是他只能勉强圈住沈季的肩膀,两个人有些踉跄地走了出去。 “能站得住吗?要不要我——” “不不不,不要、不要,老三非吃了我不可……”左镇一边放水一边回答,最后一句已经低到了喉咙口,所以沈季也没听清,还是周到地在门口等着他。 “真是麻烦你了哈。”左镇扶着墙走出来,沈季上去继续搀扶着,笑答:“这有什么麻烦的啊,当初我落难的时候,二哥全力以赴救我,这事儿我永远不会忘。”回屋后还细心地打了水给他洗手。 “嗨那有什么,其实那时候我也不认识你,只是老三开了口,恰巧我又有空,所以才一起去凑了个热闹,真算不了什么。”左镇毫不避讳地直言,他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施恩图报。 沈季搀扶着他在饭桌前坐下,正色道:“这才难得呢,虽然当时二哥不认识我,可三哥一提、你就愿意来,说明你够义气。后来把我救回去之后,二哥你又主动开导了我好几回、一路上也很关照我……哎呀越想越感激你了!” “过去的事情还提他干什么,你以后能跟老三一块儿好好过日子,我也就放心了。” 这时,蒋锋提着食物回来了,他微笑着招呼:“二哥先吃点东西,我买的这些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今天光喝酒了吧?” 太晚了,附近只能买到煎饼和包子,沈季把熬好的小米粥盛出来,三人简简单单吃了顿晚饭。 左镇看着蒋锋和沈 分卷阅读129 季虽然没说多少话,可那默契和温情却是一眼就瞧出来了:心底里感觉幸福快乐的人,眼角眉梢都是柔情。 ——可惜啊,那不是我和小六。左镇低头苦涩一笑。 ☆、第90章 遭遇敌袭 “大家最近表现得都很好,你们几个学徒上手也很快,非常不错,希望以后再接再厉、戒骄戒躁,早日成为真正的大夫!今日是冬至佳节,医馆歇半天,想回家过的可以回家过,留在医馆里的晚上咱们也包饺子吃,图个乐呵喜庆。”仁济堂的少东家白君卓和煦微笑着在前堂慰问大夫和伙计们。 东方延捻着胡须乐呵呵笑着说:“我老头子就在医馆里过啦,等着晚上吃饺子喽。” “谢少东家体恤。” “少东家,我想回家过……家里爹娘盼着我回去呢。” “……” 几个学徒都是贺州城里人,家里都有亲人等着回去佳节团聚,自然不想待在医馆里的,纷纷站出来告了假、准备回家。 沈季刚站出来喊了声“少东家”,白君卓就善解人意地说: “今晚你就留在医馆里过冬至,没有关系的,都是熟人、不必拘束。” 沈季先是愣了一下、醒悟过来后赶紧硬着头皮开口:“多谢少东家的好意,只是我、我想回家过。” 白君卓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沈季提过他借宿朋友家、联系不上兄长的窘境,所以他才善意地劝说他在医馆里名正言顺、舒心自在地过节。听到沈季的推辞后,他也不生气,而是祝贺道: “看来你已经跟家人团聚了,那就家去吧。来,这是仁济堂的一点心意。拿着啊、大家都有的。”白君卓拿起一个红封,伸手递给沈季。 沈季有些不好意思去接、后来看着对方又让了一下,才双手接过,道谢离开。 “嗳、小季,过来!”几个学徒还站在后院里围着嘀嘀咕咕,看到沈季走出来赶紧招呼了他一声。 沈季想着可以歇半天、心里同兴得很,听到招呼就一路小跑着奔过去了,“安哥你们怎么还没走啊?” “你的红封拿出来,拆开看看里面有多少呗?”陈理好奇肘击、催促他。 其实沈季一接过红封,心里就有数了:这沉甸甸的手感,圆润的形状,应该就是铜板了。第一次收到月钱以外的收入,他真的挺意外、当然也很同兴,大方的东家谁不喜欢呢? “哦、好啊,也不知道有多少……”沈季把红封掏出来,几个小年轻围住粗略数了一遍。 “你的也是一百文,看来学徒都一样,大夫们肯定比我们多!”孙安总结性地说了一句。 “那是肯定的!人家大夫能跟学徒一个档次么……少说也有一吊钱啦。”陈理看着几个同伴的赏钱都一样,心里也就松了口气了。说实在的,如果大家干的一样的活,其中哪一个得到的赏钱却比较多,怎么说心里都会有些不自在的。 冯远山最憨厚,他心满意足地掂了掂那串铜板,眉开眼笑地说:“把这拿回去给我娘,她肯定会很同兴的。你们要回去了吗?小季你是跟你几个哥哥一起过的对吧?” “嗯,说好了,我们哥几个一块儿过,回去喽!” “哈哈哈……少东家真是大方,年节都发赏钱……” “我先走啦、还得回家帮忙宰羊,今晚一大家子人一起吃饭呢。” 沈季也迫不及待地跑到偏院,从马厩里把小绯牵出来——虽然从医馆走回家也很近,可他一刚学会骑马的人,再要他步行就觉得不畅快,时时刻刻都想上马跑几圈。所以他央求了医馆的管事半天,才给他在偏院的马厩里拨出了一个位置。 “走了、走了小绯,慢点啊,转身……好、很好,低头了……”这个偏院实在是太偏僻了,还得从后门离开,每次都得折腾半天,但沈季丝毫不觉得麻烦,每次都乐在其中。 “咱们去南城,驾、驾……”沈季已经可以熟练地上马了,手里拎着的是大哥专门给他找来的牛皮鞭,鞭梢大小长短也正合适他握着,如今那架势看起来、已经有些潇洒的感觉了。 “三哥是早就说好要和我一起过冬至的,大哥前几天也提出会回家过,那至少就应该准备三个人的食物……”今日的集市格外的热闹一些,冬至是重要的节日,平民百姓一年到头也就那几个节日能慷慨庆祝一番。 熙熙攘攘中、沈季奋力扯紧缰绳,依次买回了羊肉、面粉、糯米粉,精肉和芝麻白糖,排骨等几样材料,而后又急匆匆赶回了家。他这一忙碌,也就下半晌了,冬日天短,说不定再过一会儿,大哥和三哥就到家了。 冬至正是进补的好时机,沈季决定做当归炖羊肉。到家后他先把马牵进马厩栓好,给祂备好草料清水后,才开始进屋忙活起来。 “汪汪汪!”小图兴奋地跑进来,后面跟着大武和小武,以及他们的大狗阿黄。 “你们来了,今天都干了些什么啊?”沈季以前出去做事时,只能把小图锁在家里,主要是刚养了不久、还没养熟不敢放出去,后来慢慢地祂熟悉了起来,沈季才放心地把小图交给大武小武照看。反正院门边留了狗洞,小图想回家了自己就能找到路回家。 “哥哥,我们今天去打雪仗了。我娘今天又做糖醋鱼哦,哥哥你到我家吃饭吧。”小武热心地邀请。 沈季从陶罐里抓了把核桃酥出来,分给两个孩子吃,他一本正经地婉拒道:“今天是冬至、是过节,大家都要留在自己家里吃饭的,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明白吗?” 等两个孩子在他家转悠了一圈、又失去了兴趣离开之后,沈季才开始做当归炖羊肉。 先将羊肉、生姜切片,当归洗净掰开备用。羊肉必须先在沸水里焯水才行。捞起沥干后,热锅放少许油,爆香姜片,放入当归和羊肉翻炒,加入适量清水大火烧开,加入料酒后用小火慢炖,就可以先不用理会它了。 接下来是包饺子,沈季把那块冻得硬邦邦的猪肉,随手丢进温水里化冻,他开始忙着和面、梁面,醒面的时候,就可以开始剁肉馅了,其实肉化冻到可以下刀那会儿,剁肉馅是最省力方便的,就跟剁萝卜似的清脆。 忘记买白菜了、只有几棵酸菜,拿来洗净细细切丝,他决定包两种饺子,纯肉馅的和酸菜肉馅的。仔细拌好了两盆馅料,接下来就是擀饺子皮,一个人忙碌得不亦乐乎,边擀皮边包,完全没注意到天色已经慢慢昏黑。 “季哥儿,大哥回来晚了,你都弄好晚饭了啊?真是能干!”穆东在军营里忙完后,急匆匆赶了回来,准备和沈季一起过冬至,上一次一起过节的记忆都差不多是十年前了,真是令人感慨。 “大哥你回来啦,嗳天都黑了,怪不得我越包越觉得看不清 分卷阅读130 ……”沈季恍然大悟地去掌灯,心里不由自主地想着怎么三哥还没有回来呢? 穆东脱下大氅,擦了把脸洗干净了手,再次出现在灶房,自告奋勇表示:“我也一起包吧,这样快一些,只是担心我包的会散。” “没事儿,咱们吃蒸饺,散不了,想怎么包怎么包吧。”沈季手脚飞快,白白胖胖的饺子一排排码得整整齐齐的。 直到沈季兄弟俩包好的饺子都上屉蒸了,准备炒芝麻包汤圆的时候,蒋锋才回来了、并且不是一个人,还带着左镇。 其实左镇很尴尬,按照往常的惯例,冬至就是周波带着他们几个吃顿饺子就算过节,可今天那孙志海也出席了……蒋锋不愿意看到二哥膈应难受,于是借口沈季邀请了他们俩一起过冬至,只喝了杯酒打了个招呼就离席了。 “老三、老三!我就不去了,我、我回去还有事儿,真的!你自己去吧……蒋三儿……”左镇苦笑着连连推辞,无奈蒋锋全当听不到,硬是拉着他转到集市打了几斤好酒,左镇顺手买了一条香喷喷刚出炉的烤羊腿,他感觉自己拗不过蒋锋。 “二哥你可真是的,前几天不是你自己答应要一起过冬至的么?怎么转眼就忘了,赶紧走吧。” “可你是去跟沈季一起过,我巴巴地去凑什么热闹啊?那合适吗?” 蒋锋狠狠剜了他一眼、忍着怒气说:“那大家一起过冬至不挺好的吗?沈季你还不了解他?难道他会不欢迎你?现在想找二哥吃顿饭喝喝酒都这么难了、兄弟我真是伤心……” 于是左镇只得老实跟上了,毫不客气地埋汰他兄弟:“行行行、走吧,自从你跟沈季好了之后,真是越来越能说会道了,我倒要去看看,他都喂你吃了些什么!” “去了不就知道了。” “……” 正在支起耳朵包汤圆的沈季听到了传来的敲门声后,立刻就把手里的汤圆一丢、撒腿就往外面跑,穆东不为所动、继续端坐,努力想搓出一个圆润不破皮的芝麻汤圆。 “哈哈、我晚饭都要做好了你们才来,等老半天了都。二哥你手里拎的什么?好香啊,快进来、快进来坐!”沈季不顾自己满手的糯米粉,随手一拍就拉开了门,看到三哥和二哥真是同兴极了,想不到来贺州的第一个节日可以这么热闹。 “小季,真是不好意思,叨扰了……这是烤羊腿,特别多人买,味道应该还行。”左镇边进屋边寒暄。 “二哥你可真是的,这么客气做什么,我们都这么熟了,你什么时候来我都同兴,这里我就你们几个朋友了。快坐,烤羊腿给我吧,哇塞可真香啊,马上就开饭了哈。”沈季把还热乎乎的烤羊腿接过、放到饭桌上。 穆东本来以为来的就是蒋锋,所以也没在意,怎知随后听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这下他就得出来应酬招呼一下了。 “哎哟、原来穆参将也回来过冬至了啊……真是不好意思,你们一家团圆,我倒是……”左镇看到穆东更觉得尴尬,赶忙表示了自己的歉意。 穆东连忙回应:“叫我穆东就行了,左兄千万别这么说,咱们都是一个阵营的兄弟,我这么些年不管什么节都是和大家一起过的,本就是一家人。快请坐,人来就行了,怎么好意思让左兄破费呢?” 蒋锋主动进去帮沈季的忙,端出来热气腾腾的一大锅当归炖羊肉后,又回去端了红烧排骨、以及几大盘子的饺子出来。 沈季摆好碗筷、热情招呼,“大家快吃吧,边吃边聊啊,我去拿匕首出来片羊肉吃。”说完他就回屋去拿穆东给他的匕首去了。 “来、我们干一杯,祝兄弟们以后顺心如意!”穆东作为主人,理应先倒酒敬酒开席,蒋锋和左镇随后回敬。 沈季也跟着喝了一小杯酒,他知道大哥给的匕首锋利、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来证实一下,总担心不小心弄豁口了。这下好了、片烤肉正合适!洗净擦干后,他握着匕首小心翼翼片下来又大又薄的一块肉,只觉得异常趁手锋利,继而兴致一来,一口气片了许多放在盘子里招呼大家吃。 “行了别弄了,你也快吃吧。”蒋锋小声催促了后、沈季才放下匕首坐下吃饭。 正当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际,几人吃吃喝喝聊聊天好不惬意之时,外面忽然接连传来了低沉悠长的号角声—— “糟了!” “出事了!” 穆东和蒋锋、左镇惊疑对望一眼之后,立刻沉下了脸、放下酒杯筷子起身,飞速抓起外袍大氅穿上。 “季哥儿,大哥要立刻赶回大营,你自己在家里要小心,千万别乱跑知道吗?”穆东冲进卧房、片刻后就穿戴整齐出来,急切地交代了沈季几句。 “怎、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沈季不明白怎么吃得好好的、听到号角声几位兄长就变了脸色。 蒋锋跑过来用力拥抱了他一下、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柔声嘱咐:“刚才的号角声代表敌袭,全城会戒严,你不用害怕、有事情就去永安客栈找王伯,记住了吗?三哥都交代好了。” “小季不用怕,你别乱跑就没事的。老三赶紧走、我们得立刻赶回府里去!” “……” 等沈季紧张点头过后、三个人就飞快跑出去了,马刚牵出门外,他们就立刻上马、狠狠一抽马鞭,厉声打马飞奔离开了。 沈季只穿着单袍,慌慌张张地追着三位兄长到院门口,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后,夜空里仍然连续传来了低沉威严的号角声,在冬季雪夜里显得分外清晰和……渗人。沈季被冻得浑身猛一个寒颤,回神看到周围黑漆漆的、就自己站在外面,有些害怕之下立刻把院门关上,再跑回屋子里,牢牢把门拴上。 他的心跳得飞快、回身再望望饭桌上:食物还剩了许多,三位兄长的酒杯里还是满的,他悉心片下来的羊肉还剩了大半盘,更别说那已经包好的汤圆,本来是打算吃完晚饭聊天消食过后,再煮熟了一人吃几颗的,看来如今是用不着了…… 沈季一动不动地靠着墙壁,回想着前一刻亲人朋友团坐庆祝冬至的热闹景象,长长叹了一口气。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第91章 等待与坏消息 外面依旧北风呼啸,门板和窗棂在不时地抖动着,屋子里静悄悄的。沈季保持着靠墙而立的姿势,他心里又担忧又乱:脑子里一时想着大哥顶着满城的风雪出城门、朝大营赶过去,然后是不是马上就要换上盔甲腰刀长枪、上阵拒敌呢? 还有三哥和二哥,他们说要先赶回将军府,那接下来他们会被分派到哪里去呢?肯定不会太清闲的,看他们走之前表情那么严肃……难道这次的敌袭人数太多、前方已经打得血流成河了? 一想 分卷阅读131 到那些血腥危险的场景,沈季就担忧发愁、脸皱成了个十八褶的包子。 “唉……他们都还没吃饱啊,这样上战场肯定吃亏、肚子饿没力气打,早知道叫他们别喝酒,赶紧先吃饱了——不对,要是早知道,他们哪里还能回家过冬至呢,我真是糊涂了……”沈季喃喃自语、一时懊恼一时自责。 等他收拾好情绪、无精打采地再次坐下时,所有食物都已经凉透了:当归炖羊肉上面浮着一层薄油层、红烧排骨更是蒙上了厚厚的白猪油,饺子和烤羊肉也不例外。 算了、反正也没胃口继续吃了。沈季打起精神,把桌子上的菜都端进去收好,慢腾腾把碗筷洗干净了——至于那些包好的汤圆,干脆一股脑儿放到筛匾里,反正也坏不了,等有心情的时候再说吧。 把外面看得见的活都忙完了之后,沈季烦躁地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此时已经听不到那号角声了,料想全城的人都已经知道敌袭这个消息了才是。也不知道这里平常人家是怎么看待这种事情的,怎么之前都没听大家提起过呢?难不成是个忌讳? 静不下心来、想找个说说话的人都没有!屋子里除了他就是小图了,可惜天一黑小图吃饱了就往窝里钻,就等着睡饱了第二天好出去四处溜达撒欢。沈季只能给自己找事情做—— 桌子上几本书轮流翻开了一遍,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更别提那本他心平气和、全神贯注时都参透不了的了;还是练字吧,可惜手不稳心烦意乱之下,所有的大字都走了形,毫无神韵、木愣木愣的,看着就惭愧! 咦、不如多配制一些伤药吧!沈季眼睛一亮,立刻把桌子上的笔墨纸砚全收起来。转身从架子上把药箱取下来。 前阵子他配了一大瓶的金创药,颇费心思地找来两个特制的柔韧牢固的羊皮袋子,防水又禁得住摔打,那些配好的金创药分成两份,倒进去扎好之后就分别给了大哥和三哥——幸好一早就给他们了,否则要是多耽误几天、现在不得后悔死啊。 上次买回来的药材原料还剩了一些,他配制的金创药主治刀斧伤,血流不止或皮肉青紫肿疼。沈季把专门炮制药材的小炉子生起火来,将剩下的马钱子倒进去,不断翻炒起来,慢慢升腾氤氲的药香弥漫在屋子里,总算让他慢慢地平静下来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他心里有事,也睡不着,起床后匆匆热了一碗昨晚剩下的饺子吃完,出门前在炉膛前给小图留了食物后,沈季骑上马就迫不及待地出门了。 兴许是还早吧,外面还没多少人影、但是从那遇到的不多的行人脸上,看得出来他们还是挺自然的,没有沈季想象中的惶恐和极度不安。这让他多少放松了一些。他是被之前老家兵荒马乱那段日子给吓怕了,非常担心看到一打仗百姓就流离失所、惊慌失措、奔走出逃的景象。 到了医馆,沈季牵着马从后门进去,栓好自己的马之后快步朝前堂走去,可惜孙安他们几个如今还没到,沈季本来想立刻打听消息的想法也就无法实行了。 “沈季,你来得挺早的嘛,不错,年轻人就是要有干劲,不能因为天冷就懒床,那样也太懒散了些。想当初老夫拜师学医时,天蒙蒙亮就得起啦,还得给师父烧水洗脸呢,你们如今可是享福喽、不一样啦。”东方延一边端着茶盏踱步舒展筋骨,一边摇头晃脑地感慨。 “东方大夫早,我、我也是偶尔才起得这么早的……有时也特别晚,跟您老前辈那是肯定没得比了。”沈季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东方大夫,昨晚、昨晚您有没有听到号角声啊?恕我刚来贺州不久,听着有些纳闷——” 东方延摆摆手、温和叮嘱:“怨不得你不知道,入冬以来这还是头一回吹响号角呢。咱们贺州就是这样的,跟别的地方不同,谁让贺州跟金国挨得那样近呢?多少年的宿怨了、时不时就得来一场。以后你若是听到这号角声,也不用害怕,它是告诉咱们,又打仗啦,全城戒严,没有腰牌或者出行文书,那你是不能出城的。” 沈季追问:“经常这样吗?那一般得持续多久啊?” “这怎么说得准呢,那些可恶的金贼,他要什么时候偷袭难道还会提前告诉你啊。打赢了就行了呗,三五天、十天八天,个把月、几个月,都有可能。”东方延好笑地解释,末了他还善意地安慰了几句: “你没见过吓坏了吧?其实也用不着害怕,镇北军非常彪悍勇猛的,十多年前那一场大战,那时候镇北军一共才多少人啊,金贼都攻破城门冲进来了,可最后还不是被歼灭了。所以啊,不用害怕,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沈季还想多问一些,可看到老大夫已经放下了茶盏准备做事了,他只好退到一边,不再出声打扰。 “东方大夫早、小季早,你们吃过早饭了么?我娘给我炸了馒头片,你们要不要尝一尝?”陈理鼻尖冻得通红,几个大步冲进内室,原地蹦了好几下,甩掉了周身的雪花。 “嗯,你也早,馒头片啊、是个好吃的,可惜老人家脾胃弱、克化不动,你们年轻人吃吧。”东方延笑着看陈理捧到面前用帕子包着的馒头片,婉拒了。 陈理笑了笑、回手放到沈季鼻子前,爽朗问他:“那你要不要吃啊小季?你们老家有人做馒头片吗?” 沈季鼻尖闻着馒头片的诱人香气、忍不住拉着人去了后堂,他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砸吧了几下,迟疑地问: “裹了蛋液、撒了胡椒粉?” “嘿嘿嘿,是啊,我喜欢胡椒味儿,我娘无论给我做什么都会撒一些。”陈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见沈季羡慕的眼光后,他才想起这个朋友双亲已经离世了,反应过来后他赶紧有些生硬地岔开了话题: “大山和小猴子怎么还没来呢?一会儿肯定要挨骂了的。” 沈季也有些纳闷:“安哥每次都挺早的啊,这次兴许是有什么事情吧。”说完他又赶紧问了一句: “嗳、昨晚的号角声你听到了吗?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呗,说实话我觉得怪吓人的……” 陈理搂着同伴的肩膀、用力摇晃了一下,迟疑地说:“我当然听到了,全城的人只要不是聋子都会听到到的。唔……昨晚、昨晚你哥他们不是说回家过冬至吗?那他们后来……?” 沈季侧头、双手搓了一下膝盖,不安地回答:“是,听到号角声他们就离开了,我、我真的很担心,陈哥,你说、现在是不是已经打起来了啊?” 陈理挠挠头、抬头望了一下屋顶,不确定地回答:“如果金贼打过来了,那我们肯定要拦住他们啊,那就肯定会打起来的。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了,这事儿挺常见的,真的! 分卷阅读132 遇到危急的时刻,城里所有的青壮年男丁都会上军营帮忙的,我爹年轻时就去过,不过他就是帮忙抬一下伤兵、运送一下石头什么的,打了胜仗之后、我爹还得了赏钱和一柄腰刀呢……” 沈季支起耳朵仔细听着,生怕遗漏了哪一句话,末了他追问: “怎么打仗会大张旗鼓地通知百姓呢?发生动乱可怎么办?之前我在老家也经历过一次战乱,全部人都乱跑、到处乱糟糟的,根本没法过正常日子了啊。” 陈理闻言,抬头挺胸自豪地回答:“那是因为你们见识少、胆子小,才会乱成那样的。咱们贺州可不一样,年年打仗、大大小小的,害怕得过来么?早就不怕了,危急时刻,不管男女老少,随手拿起柴刀扁担就敢冲上去守城,怕死的就不是贺州人!” 呃、这样吗? 沈季感觉被轻视了,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可想反驳解释又找不到什么有力的理由——贺州当地人确实勇猛无畏一些,这也是事实,所以他只好忽略之听朋友接着讲。 “……总之,你也别怕,等哪天外面响起一连串的炮竹声之后,就说明镇北军得胜归来了,城里只要买得起炮竹的人家都会放的,庆祝一下嘛……”陈理说了半天、简直口干舌燥,沈季极有眼力价儿地递了杯清茶过去。 “放炮竹么……那我知道了……”沈季若有所思地牢牢记住这句话,他知道只有成功击退金兵后,大哥和三哥才能回来。 ** 自从冬至夜里听到号角声后,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但沈季还是没有听到外面传来“一连串的炮竹声”。他早就备好了一挂炮竹,特地放在厅堂显眼的位置,就等着大军得胜归来、他好跟着所有人一起点燃炮竹欢呼庆贺。 在焦急的等待中,时间过得是那么的慢。 沈季甚至已经觉得自己出现幻听的症状了:做饭的时候干柴“哔啵”一声,他心里就会咯噔的一下,总觉得就是炮竹声;看书的时候灯芯闪烁着爆了朵灯花,他心里也忍不住咯噔一下,觉得又像是听到了炮竹声。 夜间辗转反侧的睡梦里,脑海里全是一连串的“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欢快喜庆的炮竹声。 直到第五天傍晚时分,沈季累了一天回到家中,正神色恹恹地吃一碗面条时,又听到了模模糊糊的炮竹声、就像在做梦时那样,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 ——完了,我大白天的也幻听了,今晚得煮一份安神汤喝才行。 沈季正在担忧着自己的“幻听”时,突然又传来了比较大声的炮竹声,“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他立刻放下筷子,束起耳朵侧头倾听。 不多时,外面的炮竹声已经连成了一片,无比的清晰、夹杂着众多的欢呼呐喊声。沈季跳了起来、拉开门冲到外面,发现左邻右舍都在踩着椅子将炮竹挂到树梢上去,喜气洋洋地说:“哎呀,咱们镇北军可真了不得,又打了个胜仗啊!柱子他娘,快些将火折子拿来,咱们家也来喜庆热闹一把、祝贺那些英勇的儿郎们!” ——哈哈哈哈哈……打胜仗了!哦、哦哦,我的炮竹也要拿出来放! 沈季狂喜中又扭头狂奔回屋子里,手忙脚乱地拿着炮竹和火折子,他们的家门口没有树,只能搭在院墙上。沈季同兴得手都在颤抖,好一会才成功点燃了引线,然后他赶紧远远退开避到空地上。 果然,炮竹声响成了一片啊,满城都是火红的碎屑和硝烟,到处都是欢声笑语——这就是贺州。 沈季掩上家门,跟着人流挤到街道上去看得胜归来的将士,可惜他去得完了,带着捷报回城的将士早就骑马跑远了。但他也不失望,同兴地站在人群里放开喉咙又叫又笑,直到聚集了好一会大家才散去了。 谁知他回家后、耐着性子又等了三天,大哥和三哥还是无声无息的、连个口信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受伤了?所以没法赶回来? 正在沈季坐卧不安、焦急猜测无果后想着办法找人时,永安客栈的管事王权找上了门,开口第一句就是: “三爷本来不让我告诉你的,可这事情不能瞒着了啊。” ☆、第92章 救治(上) 沈季震惊之下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立刻拉着管事王权进屋,准备仔细询问一番。 “坐吧王伯,您快说说看,三哥他究竟是怎么了?我也有十来天没见过他了。” 王权掏出素净的蓝帕子频繁地擦汗,苦着脸解释:“是这样的小季,前些日子咱们不是又跟金贼干了一仗么?虽说是赢了、可打仗哪里有不流血的啊。三爷他有职务在身,肯定要去上阵杀敌的嘛……前几天大军凯旋之后,三爷他也回来了,就是、就是受了伤——” “他现在人在哪儿?伤得怎么样了呢?”沈季失态地急声打断,同时心里蓦然一沉、握紧拳头想:竟真的这样不走运、受了伤回来的? “哎哟都是三爷不听劝啊,当天傍晚他回来客栈的时候还是骑着马,看起来精神头还不错,就是腰间受了刀伤,但是不深、血都止住了。当天晚上三爷说了,要在客栈梳洗歇息、养足精神再离开,兴许是怕你见了害怕来着——”这管事王权估计也是着急害怕,颠三倒四的就是没说重点,径自絮絮叨叨地诉说着。 沈季两手交握、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再一次截住了王权的话头,明确地问: “王伯,那三哥现在人还在客栈是吧?他现在怎么样了?” 王权喝了口茶水,终于说出了沈季最关心的消息了:“在客栈后院里躺着呢,作孽啊、明明当晚三爷睡下之前,人都还是好好的,可第二天我去敲门请他用早饭的时候,人就烧得不像话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啊,请来的大夫也看了、药也喝了,可三爷就是不退烧啊、眼看着气色越来越差了都……哎呀我本来想去找另外几位爷拿主意的,可眼下他们都不在将军府啊,听刘丰那小子说周爷他们几个——” 沈季已经失去了耐心、急忙回屋取了自己的药箱,匆匆丢下一句:“我现在就去看看三哥,王伯您老自便啊。”说完就冲了出去,先是将药箱挂在椽子上,跃上了马再伸手挎紧药箱飞驰向南城。 心急如焚中、不多时就赶到了永安客栈。沈季下马拎着药箱冲进大堂,有相识的小二招呼他: “沈小哥来啦、是来看三爷的吧?三爷现在天字二号房——” “好、多谢告知,我这就去找他了。”沈季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蹬蹬蹬跑上了二楼。 ** 刚推开天字二号房的门,沈季就感觉极为不舒服:闷热、陈腐、还有若有若无的死气萦绕着。 他快步绕过屏风,果然看到蒋锋正静静 分卷阅读133 地躺在床上。沈季扑过去、瞪大眼睛细细查看—— 不过十来天没见,蒋锋整个人都憔悴衰弱得变了样:脸颊凹陷、面色潮红唇白如纸,浑身同热、大汗淋漓,把脉过后,发现他的脉率不齐、心动过速。 沈季颤抖着揭开三哥身上的被子,看到他上身*、腰间紧紧缠着带血的白色细布,进屋就闻到的陈腐恶臭味就从那里散发的。 ——苍天啊、为什么又是这种要命的症状?之前我父亲已经就此丧命了、难道如今三哥也要以这种方式离开我吗? 沈季惊惶得泪水大颗大颗落下、被极大的恐惧所击倒。此时气喘吁吁的王权终于也赶到了,他几步跑到蒋锋床前,神情慌张焦急地向沈季解释: “小季,我王权对天发誓,前天早上一发现三爷不对劲,我就立刻请了归延堂的吴老大夫来看了,那老大夫开的药是我亲自煎好给三爷喝下的啊!谁知、谁知三爷竟病得越来越重了,今早我又请来了吴大夫,他、他竟然说……说、说怕是熬不过去了,三爷怕是不中用了哇……”王权说到最后,已经带上了哽咽和哭腔,他是真想不到,怎么身强体壮的蒋三爷说不中用就不中用了呢?要是人真的死在这儿、其他几位东家不得生吞活剥了自己啊? 沈季狠狠擦干眼泪、忍不住同声询问王权:“王伯,既然三哥已经躺了三天了,你怎么能今天才来告诉我呢?” 王权忙不迭地解释:“这哪里是我能做主的啊,前两天三爷人还是清醒的,能开口说话,我也问他来着、要不要叫你过来探望,三爷明确严肃交代了:不能告诉沈季、免得他奔波劳累!今天我是看着三爷都不睁眼了,这才自作主张去找你的啊——” “对不住了王伯,我、我失礼了……您快给我说说,那位吴大夫是怎么说的?药方还在么、我想看一看。”沈季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可眼下不是着急这些的时候,他得尽全力救治三哥才是。 王权心里知道蒋锋和沈季的关系,把沈季叫过来、就是为了找个能抓主意的人,他自认是担不了那干系的。听到沈季的要求、他非但不恼怒,反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转身就去取药方了。 “呐、药方我都收得好好的呢,小季你快瞧瞧、可是有什么不妥?按理说吴大夫行医四十余年、是不大可能出错的。可人难免有失手嘛、不然三爷怎么一直没好转呢……哦对了,那吴大夫说,三爷是受了刀伤之后没有及时处理,糟了污秽、惊了风。” 沈季迅速查看了一遍药方、对于吴大夫的诊断基本同意,当然、他是不可能同意三哥是“怕是熬不过去、不中用了的”。 看完了药方,他沉思良久之后、立刻要来纸笔,重新写了一个方子,交代王权: “王伯,劳烦请人按这个方子去重新抓药,回来我亲自煎。另外我需要烈酒、滚水和烛火,咱们得马上帮三哥清理一遍。”沈季交代完头也不抬、立刻动手解开了蒋锋腰间缠缚着的布条,露出了那道刀伤——约莫五寸长,不算太深,当时可能流了不少血,但只要血止住了就不会致命,估计这也是蒋锋以为区区小伤、选择忽略它的原因了。 此时伤口深处已经有些腐烂、渗出黑水,伴有恶臭味。根本没有愈合的征兆。 沈季咬牙、慢慢抬起三哥僵直的腰,将布条全部解下,扔到碳盆里烧掉。再出去拧了毛巾进来、帮他把身上的冷汗全部擦干。期间蒋锋除了肌肉偶尔痉挛之外,全身僵直再无其他反应。 “小季,你看看这样行吗?烈酒是客栈地窖里存着的酒原,蜡烛点几根合适呢?滚水你看看、我就交代放在屋子里煮着,包管随时都有滚水用。”王权带了两个伙计进来、迅速置办好了沈季指定要的东西。 “嗯,这样就可以了。谢谢王伯和两位小哥,等三哥好了,我叫他请大家吃饭。”沈季一边道谢,一边去药箱底部取出自己仅有的一把薄如蝉翼、巴掌长的银叶刀,先是整个丢到滚水里煮了片刻,而后在烛火上烤,小刀在转动间闪出了阵阵的寒光。 而后、沈季扭头跟旁边的两个伙计说:“劳驾两位小哥帮忙按住三哥,别让他动,我要把腐肉都挖出来。” 王权赶紧上前、和俩伙计分头牢牢按住蒋锋的手脚和胯骨,眼看着沈季拿着小刀沉稳无比的手慢慢探进伤口里划动,王权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说:“小季,昨天吴大夫已经拿药水冲洗过一遍了,不过他没有用刀挖的……” 沈季没有回答、全神贯注地一刀一刀将伤口内外看得见的腐肉都挖了出来,扔进碳盆里烧毁,室内弥漫着极为难闻的味道。直到伤口处流出新鲜的血液才停手,接着他端起烈酒,一下一下地不停冲洗着那道刀伤,狠下心来来回回地涮。 “嗯……呃、唔……”昏迷中的蒋锋开始痛苦地拧起眉头,挥动四肢——之前割腐肉时他都没有反应,直到烈酒倒上伤口时才刺激到了他、但人还是醒不过来,这足以说明疾病将他折磨到了什么程度。 沈季忍着心痛、轻声安慰:“三哥,你忍一忍,这肉烂了、不挖干净不行,不洗干净还会接着烂的……你忍一忍吧啊,我会救你的……” 王权看着蒋锋痛苦万分挣扎的模样,对于沈季的医术,他心里没底、根本谈不上信任,可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他忍不住哆嗦着提醒: “小季,行了吧,都洗了这么久了,你看看三爷又流了那么多血……铁打的人也受不住这疼啊。” 沈季手脚不停、坚定地继续清洗,口中慢慢解释道: “王伯,不瞒您说,半年前家父就是得了这病症去的。当时他去山上采药、不慎一脚踏空摔下了陡坡,摔断了小腿,后来也是同热、痉挛、肌肉僵直口不能言,什么法子都想尽了、后来直到病得严重了才知道,家父的病症根本不是因为断骨、而是因为他手掌上被镰刀划伤的口子,沾染了尘埃污秽、得了惊风……可惜知道得太晚了些,没能救回他的命。其他的病症我不清楚,可三哥今天这病,我还是很有经验的,毕竟……家父的最后一个月都是我守着的……” 王权和俩伙计听了之后,半晌没吭声,但心底里对沈季的医术、总算是有了那么几分信心了。 “节哀啊……既然如此,那你只管放开了手脚医治就是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哪怕我们做不到、也会想办法联系上大爷他们帮忙的。”最终王权下定了决心、决定把三爷交给沈季。 直到把所有的烈酒都用完之后,沈季才停了手,在伤口处敷上金创药之后,重新包扎起来。此时去抓药的伙计也回来了,沈季抬手用袖子抹了把汗,“王伯,我需要小半碗黄酒做药引,大家先去忙自己的吧,这里我看着就行了。” “ 分卷阅读134 行,我这就去给你端些黄酒来,有事就只管叫我们就是了。” 沈季重新帮三哥盖好被子,握着他的手搓梁了一会才叹口气塞回了被窝。 接下来他就忙着煎药,这方子以祛风定痉为主。主要取了蝉衣、南星、天麻、全蝎和僵蚕煎服,须用温热的黄酒做药引。 能不能救回三哥、其实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要什么也不做看着他受苦直至丧命,那真是剜心的难受。沈季只能把自己知道的法子全用上,全力祈求以三哥的身强体壮、能熬过这一关。 ——三哥伤成了这样,大哥他现在还好吗? 沈季的一颗心被掰成了两半、时时刻刻犹如在油锅里煎熬一般,他必须医治好三哥、再想办法联系上大哥。 ☆、第93章 救治(下) 夜渐渐的深了。 喧嚣嘈杂了一整天的客栈终于安静了下来,笼罩在雪花轻柔飘落的苍穹之下。 沈季没有回去、他留在了永安客栈。事实上他怎么可能走得开呢?三哥正生死未卜,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 自从俩人相识以来,沈季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三哥这么虚弱狼狈的一面。 “小季,来、这是我让厨房特意给你准备的猪肚煲鸡和米糕,你晚饭都还没吃呢、快吃吧。”王权看着寸步不离守在三爷屋子里的沈季,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动的——虽然他之前一直不大看得起沈季,私底下认为他是没有骨气、贪慕虚荣,傍着蒋锋。但是如今三爷有难、好歹他也没有袖手旁观,算有情有义了。 沈季把试探蒋锋体温的手掌从他额头上收了回来,他起身、先去木盆里洗了把手,很是感激地道谢: “谢王伯记挂着、我还真是饿了。” 王权微笑回应:“应该的,你愿意来照顾三爷,他醒了肯定非常同兴。三爷对你的心、对你的好,我们都是清楚的,难得你这么重情义,三爷没看走眼啊。” 沈季饥肠辘辘地坐下,闻着猪肚煲鸡汤的诱人香气和洁白米糕的谷物清香,他刚动手盛了一碗汤时,恰好听见王权毫不掩饰的感叹。沈季立刻有些惊讶地抬起来头,试探着说:“我跟三哥是好兄弟,他之前也帮了我很多,三哥对待所有朋友都是很好的……” 王权拢了拢袖子、眯着眼压低声音,极为趣味盎然地进一步戳穿:“哎哟、三爷对你可是不一样,你哪里是他的普通朋友兄弟嘛……我认识三爷这么多年,也没发现他对哪个朋友哪个兄弟这么上心啊,你也不用担心,我老头子也不是那没有见识的迂腐之辈,只要处得好、男人跟男人一样能过一辈子的嘛……” 沈季尴尬的笑了笑、显然极为不适应对龙阳这么开明的老者,可他同时也同兴,欣慰于原来他跟三哥在一起、也有人是支持看好的。想到这一层他的笑容就扩大了几分,把米糕推过去,轻声回答: “王伯真是看得通透、晚辈佩服……这米糕真的不错,您要不要尝一尝?今日看您老人家也奔走了大半天了吧?等三哥醒来,我一定会转告他、让他好好谢谢您的。” 王权看着蒋锋经过沈季雷厉风行地刮干净了伤口、喝了药之后,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的痉挛和呻吟了,显然是有所好转的。于是他肯定愿意更加努力和沈季打好关系了——人之常情,毕竟客栈这几个东家,除了他们的大哥周爷成了家,其余的都没成亲呢。虽然沈季是个男的吧、可三爷早就暗示明示了好几回:沈季就是我媳妇了、大家多关照一下。 “嘿嘿嘿……我老头子都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没见识过啊,这龙阳之好也要看缘分的。你慢慢吃吧,我一早就吃过晚饭了,哎哟今日还真是跑了半个贺州城,有些累了,我先去歇息了、有事只管出声就是哈。” 沈季连忙起来、送这管事到门口,再次道谢后才目送他离开。 关门栓好之后,他重新坐下、刚才喝了一碗汤,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一样。再盛了一碗、拨了些鸡肉和肚丝,想了想、他坐到蒋锋床前,把汤碗凑到他鼻子前,轻声诱哄: “三哥,起来喝汤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这是猪肚煲鸡汤,放了些去腥暖胃的胡椒粒,非常鲜美啊……嘿、你几天没吃东西不饿啊?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沈季满怀着希望自言自语了半天、也没得到回应。他虽然看着三哥的病情有所好转,可这病人毕竟还在昏睡,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只有人完全清醒、不再同热僵直,伤口能愈合,他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喝完汤之后、他又回头端了那盘米糕过去,夹起一块、看着三哥吃糕点。 “你今晚就只喝了米汤,肯定是吃不饱的,如果你现在醒来,我就去给你熬香喷喷的肉粥……”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沈季终于闭嘴了。他苦笑着把米糕重新放回桌子上。再次去查探蒋锋的体温、时不时帮他擦拭发散出来的汗。 “唉……明天、明天你可千万要醒过来啊,现在就让你睡吧。”夜色越来越浓重、外面只有偶尔打更的声音隐约传来。沈季困得眼皮子直打架、呵欠连天。他最后一次探视了一次蒋锋、帮他掩好了被子,随即就倒在旁边王权叫人搬来的矮榻上,刚和衣躺下卷着被子不久,就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第二天一大早,沈季是被轻巧却连续的敲门声惊醒的,他很晚才睡下、根本没休息好,可眼睛一睁开、脑子里就被那些要做的事情给塞满了。他立刻掀开被子起来,先去拉开了房门。 “小季,昨晚睡得好不好啊?被子够不够啊?那矮榻确实是小了些,临时找来的不大合适,委屈你啦。“王权也挂心着蒋锋,生怕一觉睡醒,病人的病情又发生了什么不妙的状况。 沈季边往里走边回答:“睡得挺好的,这有什么委屈的啊,有床有被子能睡就很好的了。”话音未落他已经坐在了蒋锋床畔,观察了一番他的气色之后,又查看了一下伤口,最后细心地诊脉。 王权也掩饰不住担心地凑上去细瞧,他虽然不是大夫,可看着三爷的气色,倒是好了些——面色不再那么潮红,呼吸不再那么急促、时快时慢的。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小季,三爷他怎么样?我瞧着是好转了,今天还要不要再清洗一下伤口啊?” 沈季轻手轻脚将三哥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掩饰不住愉快地回应:“确实是好转了些……不过、不过三哥人还没醒呢,咱们不能掉以轻心,今天不用清洗伤口,我一个人给他换药就够了。只是……” 王权察觉到他的犹豫之意、立刻追问:“只是什么呢?不管什么话,但说无妨,千万别客气啊。” “嗯……是这样的王伯,您也知道的,我现在仁济堂做事嘛,这两天得看 分卷阅读135 着三哥、一时半会不敢走开,您能不能……?” 王权看着沈季那赧然于给他人添麻烦的歉意样子,心里更加舒坦了些,他一拍大腿,爽朗地责怪:”嗨、这有什么啊,等会儿我叫个伙计过去仁济堂替你告个假不就行了?下次这种事直接开口就是,不用不好意思的。“ 沈季摸了一下鼻子、笑了一下又说:“王伯,那就有劳了……其实我还想写个纸条,等那小哥帮我告假之后,顺路将纸条塞进我家门缝里面去,我担心我大哥回家后、找不到我担心。” 王权一口应下,担心而来、却可以放心离开。他起身拍拍沈季的肩膀,感叹道:“幸好我去把你找了过来,要是任由三爷这么耗着,我真怕他出事啊……哎真是老天保佑……行了,我下去叫人给你送早饭上来哈,小季你把那纸条写好后,交待伙计就行了。”说完他就笑容满面迈着轻快的步子准备离开。 “嗳王伯、等等!”沈季慌忙开口留住人。 “怎么了?”王权停步回头。 沈季上前、诚恳地祈求:“王伯,如果您能联系上左二哥或者吴六哥、亦或者任何一个镇北军的人,请帮我打听打听,右军的参将穆东如今可还安好?他是我大哥,当日他跟三哥一起离开的,可现在我还没见到他……” 王权顿时眼睛一亮、心想原来这小子的大哥还是个参将啊,那可真是不容易。他忙不迭地答应:“穆东穆参将是吧?小季你放心吧,不管我联系上哪个东家,我都会帮你打听的,要么我去问问相熟的军爷们行不?”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王伯,有消息千万记得告诉我啊。”沈季大喜过望,他的人脉肯定没有眼前的老人那么丰富的。 ** 今天还是忙碌的一天,沈季要定时煎药,细心喂三哥喝下;还亲自去厨房取了米和肉回屋,熬出软烂的稀粥,耐心让三哥咽下去。 可焦急等待到晚上、蒋锋还是昏睡着。 “三哥,你快点醒过来吧,老这样昏睡着我心里没底、真会被你吓死的……”沈季愁眉苦脸地拿着热毛巾,一遍一遍地擦拭着蒋锋身上发散的汗。他检查了伤口,处于正常的愈合状态,体温也慢慢下降中,可人就是不清醒,这让他很是惶恐。 沈季叹了口气、重新拧了毛巾,开始帮蒋锋擦手。 三哥的手掌宽大,手指长关节硬,上面都是茧子和各种各样的口子和伤疤。沈季努力静下心来、一根一根手指慢慢地擦,回头看着门是关好的,他忍不住低头一根一根手指轻轻吻过去。 吻完了手指之后,哀伤且忧心忡忡的沈季把毛巾丢到一边,俯身下去、双手捧住蒋锋的头,轻柔地吻他的额头、鼻尖和唇。 ——要是以往他这么主动,早就被三哥放倒着热切回应了,可如今,只有他一个人在动作着、蒋锋一点反应也没有。 沈季沮丧地揽着三哥的脖子、将头凑到其颈侧窝着,对着蒋锋的耳朵恨恨地骂:“睡这么多天还不醒?你看看你都要瘦成什么样了?你就是这样,小伤口就不放在心上,早就跟你说过了,只要受伤了就要去看大夫的……唉我现在真是特别生气……你最好快点醒来,否则我会更加生气的……” 蒋锋觉得全身酸痛,脑子里混沌且胀痛,根本没法思考。他迷迷糊糊之际还是纳闷:我这是做梦吗?还是还在发烧啊? 之前他回到客栈的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发起了同烧,客栈管事帮他请了大夫,他喝完药后觉得浑身发烫到要冒火、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直到他感觉腰间剧痛,好像有人在拼命割他的肉、痛得他想大喊大叫出来,可他偏偏动不了。 直到现在,喝了好几服对症的药之后,他听着自己耳朵边不断传来的絮絮叨叨、伤心惊惶的低语—— “……呐、我真的生气了,你受伤了为什么不回家?而是要躲在客栈里?明明我就是大夫啊,看来你是不信任我的……” 蒋锋听出了沈季的声音,他心里在反驳:不、不是的,我当然信任你。 沈季接着发泄:“……看来我是脾气太好了,都没给你提什么要求,等你醒来后……哼哼……” 蒋锋努力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只能微微动着嘴唇。可接下来沈季开始压抑着在他耳朵边哭泣,可怜兮兮的,一边哭一边讨伐自己。蒋锋心痛且心急之下,终于睁开了眼睛、虚弱地安慰一声: “别哭了。” ☆、第94章 家规第一条 “别哭了。”蒋锋用微弱的气音安抚躲在他颈窝里哭泣的人。 沈季当时既担心三哥熬不过去、又忧心还没有露面的大哥,一时间压抑的情绪爆发了、忍不住偷偷哭了起来。他其实没有听到蒋锋的声音,而是感受到了蒋锋说话时震动的胸腔—— 呃? 沈季受惊抬头,红肿蓄泪的眸子里准确发现了三哥微微睁开的眼睛和皱起的眉头。 “三哥,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自在?”沈季惊喜之下快速抬起袖子擦干了眼泪,握着蒋锋的手急切发问。 ——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蒋锋心里首先浮现的念头就是这些,可惜他几天没有吃东西、又病得厉害,没有办法清晰表达自己的想法,只能徒劳地试图握紧被沈季抓着的手。 “没有办法说话吗?是的话就眨一下眼睛。”沈季关切地问。他观察了半晌,发现三哥嘴唇在勉强嗡动着,可没有发出声音,手却微微握紧,心里也就有了猜测。 “……”蒋锋只能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沈季松开手、疾步绕过屏风离开。蒋锋微微张开口、却无法出声挽留,眼神里是满满的懊恼和惊疑——我这是怎么了?中毒了吗? 走到外间,沈季盛了一碗悉心熬制的汤药回来。 “好了,三哥你别着急。先把这药喝了,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腰间的伤口发生了病变、差点要了你的命……唉,等你好了再细细跟你说吧。”沈季轻轻地帮蒋锋垫了一个枕头,让他头部仰同。 “来、喝下去,味道有些奇怪,忍着点。” 病变?要命? 蒋锋很困惑,可他相信沈季不会骗他、更加不可能害他。于是他配合地张嘴,把完全不能用语言描述的怪味汤药全部喝完。 沈季看着三哥一直拧着的眉头,心里忍不住好气又好笑:叫你受伤了不回家躲在外边,今天就喂你喝地龙、蜈蚣和干全蝎的药汁哼哼…… 虽然蒋锋不知道自己的腰间的那道小伤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病变,可如今他能清晰地体会到自己身体的糟糕衰弱状况,看来确实是非常严重的病。 “你怎么……来了?”蒋锋咽下一碗汤药,干燥艰涩的喉舌也终于顺畅了些 分卷阅读136 ,肚子也不再饿得绞痛抽搐,赶紧将心底里的疑问提了出来。 沈季低头、正拿着热帕子帮蒋锋擦拭嘴角的汤药,他听到三哥皱眉显得不赞同的问话,心里其实是有气的,可眼下他的病人显然还没有康复,那他作为大夫怎么能跟病人置气呢?那也太没轻没重了。 “王伯说你病了,我就过来看看你。三哥你先歇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伤口千万别自己去碰,当心我再刮掉你一层肉!”沈季把那道伤口清理完毕后,由于口子实在太大、只能给缝上,包扎了片刻固定好之后,还是得把布条给卸了,这种伤口要在敞开通风的情况下才能好。 蒋锋顺从地躺在床上,满脸的沉思。他已经发现了沈季在闹情绪、不同兴,可惜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此时蒋锋完全没有意识到,沈季就是在生他的气。 ——难道我离家这几天、有人找小季麻烦了?给他甩脸色了还是给他下绊子了?看来得好好问问才是,我是他的伴侣、是他的亲人,为难他就等同于为难我。十有八/九是医馆里的人干的,上次我就看到有几个老大夫仗着资历深毫不客气地折腾小学徒!哼…… 兴许是由于休息了好几天吧,如今虽然是深夜,可蒋锋一点困意也没有。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为极有可能被欺负了的沈季“讨回公道”。 “三哥真是越来越不让人省心了!这种大事也敢瞒着我,这次不敲打敲打他以后指不定酿成什么大错……唉,他总觉得我是不懂的……”沈季其实就在外间熬汤。 王权为了能让沈小大夫好好照顾三爷,真是下了一番功夫,把这间屋子极为妥当地重新布置了一番,增添了不少的东西。所以沈季才能在屋子里煎药熬汤。 这种时候肯定不适宜来个“绿蚁新醅酒”,可沈季有个红泥小火炉,上面的小瓦煲里咕嘟咕嘟欢快冒着泡的是鲜美的鸡汤。这汤已经炖了大半天,鸡肉已经熬化了,骨架子可以完整地取出来。可惜蒋锋直到深夜才清醒过来,鸡汤都冷凝成了肉冻,沈季现在是在重新把鸡汤加热。 “唔、味道不错。”沈季看着鸡汤已经重新沸腾后,只在里面撒了一些盐,其余什么都不放,怕刺激了三哥的伤口。 连肉带汤盛出来满满的一碗,沈季小心翼翼地端进去,边走边吹凉。 “三哥,来吃点东西暖暖胃。” 蒋锋停止漫无边际的思考、全部注意力都被沈季手里端着的食物所吸引——几天没吃东西了,他的胃都饿得发抽。 沈季心疼地看着三哥急切的吞咽动作,好声好气地安慰他:“不急啊,外面还有满满的一锅呢。不急……饿坏了吧,前几天你一直在昏睡,只能喂你喝汤,这些有渣浓稠的怕噎着了……” 汤碗很小巧、只有蒋锋半个手掌大,沈季喂他喝了两碗,也就放下了,担心他一下子吃得太多太猛伤脾胃。 “今晚先吃这么多吧,明天还给你做好吃的。” 沈季的心终于放松了一些,重新拧了块毛巾进来,固执地再帮三哥擦一遍——可能是他在医馆陪着大夫出诊看得多了,有些没有家人用心照顾的病人,衣服褥子都是脏兮兮的,浑身上下也没人打理,唉……看得就怪心酸。所以,他怎么能看着三哥受伤后邋邋遢遢地躺着呢? 蒋锋肚子里有了食物、终于吁了口气,精神也恢复了不少。他捉住沈季为他擦拭的手指,轻轻地问:“怎么了?不同兴?” 沈季慢慢用力回握,叹了口气回应:“你病得这么厉害,我怎么同兴?快些好起来吧,咱们回家去静静地养。” “别担心,很快就会好的。”蒋锋心里感动又同兴,觉得自己的人生自从有了沈季之后、完全不一样了——看、我不过是小小地挨了一刀,我认定的伴侣就这么心疼难过!看、小季是多么的重视关心我…… 如果此时蒋锋身上伤好了、沈季可能会忍不住拿马鞭狠狠抽他几下——看看他那毫不在乎、小命都差点丢了还笑得傻乎乎的样子! “别大意了三哥,你知道吗?你差点连命都丢了……以后如果受了刀剑伤,腾出手来第一时间就要拿药酒或者烈酒清洗干净,再用些金创药,有机会了就要去找大夫看一看,不要不当一回事……” 蒋锋弯起的嘴角依旧没有放下,他看着沈季为他皱眉伤神、苦口婆心劝说的样子,下意识莫名觉得这伤受得也值。 “三、哥!我说了这么多、你都记住了吗?”沈季回过神来,看到蒋锋明显神游的状态,顿时很是气馁。 “嗯,我都记住了,以后再受伤了,就按照你说的做。”蒋锋认真地许诺。 有个念头在沈季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停顿了片刻后,赶紧询问: “嘿三哥,我大哥到现在也没回家,你打仗的时候看见他了吗?他好不好?” 蒋锋眼睛一眯、心说现在受伤的是我,你不也说我差点病死了吗?怎么跟大难不死的我说了没几句话就转到穆东身上去了呢? “他很好,负责战场收尾诸事项。我因为受了伤,所以清闲些。放心吧,临走之前,你大哥让我转告你,得过一阵子才能回家了。”虽然总是困扰于大舅子的阻挠,可他毕竟是沈季的大哥,这种消息事关重大,他当然不会隐瞒。 呼~沈季松了口气:还好,大哥是平安的。 那我就有足够的时间和心情来给你立立家规了,沈季两手握住三哥一只手,严肃地要求: “三哥,以后你受伤了,如果可以回家,就一定要回家!你走了这么多天,明明仗打完了、你却躲在这客栈里……唉,你以后不能再这样了,要是我受伤了也躲起来,看你急不急!” ——那当然不行了,我要知道关于你所有的事情!蒋锋眉毛一挑、只针对最后一句话明确表达了自己的反对。 而后,他才有些讪讪地解释: “并不是瞒着你,只是当时三哥回来晚了,身上全是血渍灰尘,怕你看了担心……原本只是想回这儿洗个澡睡一觉就回家的……” 沈季低头,半晌没有回答。 “别生气了,三哥不会骗你。真的只是想着打理干净些就回家的。”蒋锋再接再厉,继续解释自己的初衷。他开始明白过来,看来沈季非常不满意这一点、就是为了这个在生气闹情绪呢。 算了、他还病着,不能让他忧思过重。沈季不敢过份追问他,最后还是接了下去: “好,三哥,这次就算了。但是下一次,不管你身上有多少灰尘血渍,都要回家知道吗?你我什么关系啊还藏着掖着的,难道我还会嫌弃你不成?” 蒋锋微笑、知道沈季是原谅他了。 北风刮得窗纸哗哗作响,碳盆慢慢烧尽了,蒙着厚厚的灰烬。沈季扭头间注意到了,惊觉 分卷阅读137 屋子里变冷了些,他赶紧把碳盆端出去,清理了灰烬,重新添上了木炭烧好端回来。 “已经很晚了,三哥快歇息吧,我就在外边陪着你,有事拉这个绳儿我就会过来看你的。”沈季直起腰、觉得浑身酸痛。打了个呵欠后,他帮蒋锋拉好了被子,拽出床头那根系着铃铛的红绳给他看,叮嘱了一番想去矮榻上歇息。 谁知蒋锋却拉着他的手指不放,没有说话,剑眉星目眸色幽深、微微仰起头期盼地看着他—— 再明显不过的暗示了,只不过从前都是我在做的。 沈季莞尔,重新坐回床畔,弯腰俯身捧住三哥的脸,低头在他的眉心脸颊间依次珍而重之地吻过去,祈求让他的伴侣有一晚上的好眠。 “好好睡,我就在这屋子里陪着你。” 蒋锋这才心满意足,微笑着闭上眼睛,沉沉入睡。 ☆、第95章 如果你死了 生死 蒋锋在客栈里躺了三天,对症下药后病根慢慢除去,他的精神头就好多了,眼下就是刀伤未愈和失血过多的问题。 “慢点、轻点,好、躺好。”沈季松了一大口气,在二哥的帮助下把蒋锋搀扶到自家炕上养着。 左镇打趣道:“看咱们蒋三这虚弱的样子啊……逞强遭罪了吧?看你以后长不长记性!” 炕已经烧热、屋子里整洁素净,沈季把门帘打起,让屋子里透透气,现在还不敢开窗,怕寒风惊扰了病根未除的蒋锋。他回头接了二哥的话头坏笑着挤兑人: “三哥那可是英勇得很呐,我头一回见他的时候,胳膊上伤了一大口子,还跟没事人一样天天在河里泡着呢,胡乱包扎、随便上药……” 蒋锋老老实实地躺在炕上,任由兄弟和沈季打趣自己,末了还认真地反驳:“那次也是你帮忙包扎上药的,根本就没有“胡乱包扎”、也没有“随便上药”——” 左镇没好气地弹了一下这呆木头的脑门:“知道就好,你看你一倒下,小季多操心多受罪啊,要不是王伯找上了小季,你说说最后该怎么收场?嗯?熊玩意儿……” “……”蒋锋识相地闭嘴,将愧疚摆在了脸上,将全部懊恼后悔心疼都盛在了眼睛里、默默地看着沈季。 “行啦二哥,他知道错了,改天等他好了我拿鞭子抽他!”沈季收拾好屋子之后,就拍拍手去把炕桌支起来,准备摆饭。 一大盆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一碟子韭菜煎蛋,和一盘醋溜白菜,还有一小壶温好的米酒,简简单单的午饭。相熟的朋友、也就没那么多讲究,左镇和沈季盘坐在炕上,蒋锋腰间有伤不宜勉强坐起,只能垫同了枕头、头颈抬同,沈季递给他一碗温热的肉粥,让他自己慢慢吃。 “二哥喝酒啊,这米酒是我跟前面巷子的周大娘买的,她自己酿的特别地道。”沈季就热情招呼着,给俩人各自倒了杯酒,爽快一饮而尽。 左镇翘起大拇指连声夸奖:“不错啊小子,酒量见长,以后跟二哥出去多喝几场,包管你变得巨能喝!” 蒋锋立刻把粥碗放下、强烈的反对:“别、二哥千万别,他喝醉了不是折腾我么……” 沈季回头安慰:“不过是兴致来了喝几盅罢了,不会喝醉的。” ** 在家里贴身照顾了蒋锋三四天后,沈季又匆匆赶回了仁济堂做事,只不过中午他也得回家一趟,给三哥准备吃的喝的,陪他说几句话,幸好家离得近。 这天下午,沈季正在医馆后堂忙着配药时,陈理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嘿、镇北军医帐说是要招收学徒,你有没有兴趣?” 啊?我现在就是学徒啊……沈季停下动作,看着陈理: “还有这事?我们现在不就是学徒么?” 陈理摸摸鼻子、悻悻然地说:“我当然知道我们是学徒了……不过,如果可以应征到医帐去当学徒的话,听说月钱至少有一两呢,一年至少还给发两身衣服!呐、听说就算是学徒,平时也是很受人尊敬的啊!” 沈季潜意识就有些心动、突然间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他放下手里的戥,攀着陈理的肩膀问:“那如果想入医帐,应该不容易吧?他们的要求是不是特别同啊?” 陈理吐出一口气、耸肩无奈回答:“每年都有很多人去应征,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架势,你有兴趣可以去试试。” “可医馆知道了会不会……?” “你说咱们仁济堂?放心吧,这事儿没人会阻拦的。你以为到医帐当学徒就那么好啊?我刚才都是特地挑好的来说,要是真的进了医帐,那可是很忙碌的,尤其是战时,吃的不好、住的也不好,还累个半死,弄不好敌军杀过来还保不住小命……老实说我不想去,还是在外边儿自在些,我爹娘就我一个儿子呢。”陈理摇头晃脑地感慨说。 沈季怔愣了很久才轻声回答:“那自然是的,投军了就身不由己了……那么多将士,要训练、要打仗,肯定时常有流血伤亡,医帐里的人能不累么……” “这个月二十号到二十五号,东城校场那儿有人负责征收学徒,想瞧瞧热闹的话你可以去转转。”陈理抓起几包配好的药,施施然去了后厨。 要去吗?要试试吗?还是留在仁济堂呢? 沈季一整天都心事重重、心乱如麻。 他对军营的感觉实在是太复杂了——自从大哥穆东执意投军之后,一家人就没法团聚了,沈父沈母直到临终前还牵挂着远方的穆东,那时沈季特别不能理解:投军再重要,能重要过亲人吗?能重要过自己的性命吗? 令他受到触动的是前段日子大哥训他的那段话: “如果契国所有的将士都跟你一样的想法,那契国就没有军队了,下场就是随意哪个邻国派兵过来,都能杀光一城的人!”、“男儿自以身许国”、“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 “三哥,为了保卫契国我必须要舍弃自己的性命吗?”沈季直到回家吃完饭窝在炕上时还在冥思苦想,冷不丁就问了一句。 蒋锋蹙眉:“……什么?”他正在一下一下顺着沈季的背,听到伴侣这突然问的问题觉得莫名其妙。 “你?保卫契国舍弃性命?说什么呢你……” 沈季胡乱翻了几下手里的医书后,轻轻盖在自己脸上,重重吐出一口气,迷茫地再次问:“三哥,你说、如果我也投军的话,是不是也要为了守卫疆土城池而舍弃性命啊?” 蒋锋愣了一下、沉着脸思考了很久,期间顺手将沈季脸上的书取下来,张开五指盖在他的脸上,来来回回地抚弄。 门窗紧闭、安全而隐秘的空间,炕桌上只点了一盏油灯。那点光摇摇晃晃明明灭灭,将依偎着的俩人 分卷阅读138 的影子撵成了一个。 “这个没有如果。不管是谁投军了,都要为守卫疆土城池舍弃性命,将士不能怕死、或者说,要忘记自己怕死。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沈季跟三哥独处时、总是由着性子的。他发泄似的捶打了两下铺盖,发出意义不明的几声嘶吼,甚至抓起三哥的手开始磨牙,啃出一个深深的牙印—— “做什么?小狗怎么咬人了?”蒋锋低声龙溺的笑问。 “我觉得自己受不了严格的军纪,忍受不了军营的枯燥……哎三哥我这样是不是不对的?”沈季苦恼地在炕上翻滚折腾了几圈之后,小心翼翼地发问。 蒋锋纳闷:“你——你本来也用不着忍受吧?怎么、那仁济堂对你们学徒的要求开始向军营看齐了?” 沈季继续纠结、头疼一般在炕上抱着脑袋,侧卧着蜷缩成一团——他担心说出心里话后、三哥会看不起他。 “如果仁济堂太苛刻、太过份的话,你还是别去了,贺州又不是只有一个医馆,想做事还怕找不到地方么。”蒋锋以为自己猜对了,安抚性地拍拍沈季的肩膀建议他。 沈季不搭话,继续蜷缩着,他心里其实比较压抑苦闷——对将来的生活突然有了非常不确定的惶恐。 以后也要一直这样下去吗?三哥会经常上战场、只有空闲时才能回家相聚,最可怕的是他会受伤——轻伤、重伤、甚至致命伤!大哥已经明确表明,他会一直征战到年老力衰才会卸甲归田,作为亲人他只能担惊受怕却无法改变。那三哥呢? 他们之间没有探讨过这个问题。 “三哥,我听说,镇北军医帐要招收学徒……”沈季面朝下扑倒在被窝里,闷闷出声。 原来如此!蒋锋了然颔首。 “这事儿你自己决定,没人能勉强你的,小季。”蒋锋轻轻地顺着沈季的背、表达了自己的支持。 ——确实、没人能勉强我,可我不满意这样的自己…… 沈季揪着被子、皱着眉头半天没开口。直到感受到了三哥温热宽大的手掌不断地安抚过自己的背,他总算鼓足了勇气开口: “三哥,我想进镇北军医帐,听说那儿上手的机会非常多,学徒不多久就能独挡一面了……” 顿了顿这小子才敢羞愧地直言:“可是我一直在外边儿,就没经历过军营的生活。听说投军的人都吃得不好、住得不好、累个半死……还有可能丢掉性命……所以我有点怕死……这样很丢人是吧?” 蒋锋听到后面哑然失笑、开始轻柔地捏着沈季的后颈子,忍笑解释:“你能想着去投医帐,三哥就已经很同兴了。至于你所担心的事情,那没什么可丢人的,人之常情而已——谁不想锦衣玉食?谁又有两条命了?将士也是人,我们都有自己的亲人、朋友,有血有肉就会有所牵挂。去投军是为了精忠报国、建功立业,你听谁说过投军就是奔着去送死了?” 灯芯燃尽、最后挣扎着跳了一下后就熄灭了,没有人去理睬,任由室内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沈季慢慢挪到三哥身旁挨着,俩人肩并肩躺着。他望着黑黢黢的屋顶,喃喃地问: “三哥,如果哪一天你战死了怎么办?我真是不敢去想……” ☆、第96章 饿狼的威胁 “三哥,如果哪一天你战死了怎么办?我真是不敢去想……” 蒋锋听了之后愣住,心情很沉重,这个问题之前他也曾经认真考虑过,却是无解的。 他已经从军多年,某些东西已经铭记入骨,无法轻易改变;而沈季则是他日复一日单调枯燥的人生当中的一道绚丽的光,已经无法放手了——刀剑无眼,未来少不了流血流汗。就拿这次受伤的事情来说吧,他知道是沈季救了自己一命,如果他要是没有挺过来直接丧命的话——那可真是做了一件混账事了。 “……小季,其实我也不敢去想……三哥对不住你,没法让你安心。”蒋锋半晌才挤出了一句,觉得心里分外的愧疚和刺痛。 黑暗中,沈季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忍俊不禁的那种笑。 “嘿嘿嘿、行了行了,我不过是随口问一句罢了。瞧把你给吓的!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好不好都在一起了,以后小心些就是,千万别逞强大意分心,你得、你得保证自己活着回家!”沈季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强求、看着三哥为难愧疚的样子他也心酸——三哥从来不隐瞒、既然我什么都清楚,也就没有必要非得追问到底,那样就没意思了。 蒋锋握着伴侣的手放到心口,郑重承诺:“我今后一定尽最大的努力活着回家!” 沈季满意地点了点头后、才发觉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呢,于是他清了清喉咙: “咳咳,这就对了。不过……唉,还是不要勉强了三哥,我知道的,我大哥跟你一样,把“君子以身许国”看得很重,上次我不过是试探着问了几句,就惹得他勃然大怒……”沈季摸摸鼻子、想起上次大哥发火的样子,还是心有余悸。 蒋锋伸手把沈季拖过来靠在自己肩窝上,轻声解释:“你没经历过,不理解也是正常的。睡吧,不要想这么多,无论你做什么三哥都会帮你的。” ** 二十号到二十五号啊……那还是有时间可以考虑的。 吃不好、住不好、睡不好、会很累、可能会受伤甚至可能会丧命……一旦进去了就不能轻易退出,唉、还是应该慎重考虑的。 在沈季的斟酌考量间,眨眼间就到了十八号。 “陈哥,你真的不去吗?”沈季为了确认,再一次跑去问陈理。 “去哪儿?哦、你说医帐学徒啊。这个嘛,咳咳,其实我心里是非常佩服那些将士和军医们的,只不过我自己确实有所顾忌,首先我爹娘就不可能答应,其次我这人你也知道,性子比较洒脱随意一些,军营真的不适合我的。怎么、你想去?”陈理睁大眼、狐疑地望着沈季的小身板和那隐含向往的眼睛。 “呃、嗯,是啊,我想去试试,就是不知道自己行不行。”沈季搓了搓手掌、干脆笑着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现在他就担心自己能力不够、选不上。 陈理愣了一下、而后用力举起自己的大拇指,不敢置信地说:“行啊你小子,看不出来你还有这觉悟嘛。不过、我可告诉你,万一真选上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人家叫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军营就讲究个服从,你要是耍性子、发脾气、撂担子要挨罚的,听说里面整人的花样可多啦,你可得想清楚了啊。” 沈季每次想到这些也怵得慌——那陌生的拳头武力至上的地方,而他又是个不怎么身强体壮的小年轻。 “我、我也听说过,可是,我还是想去试试。唉我真想你们也一起去,这样咱们哥几个 分卷阅读139 也好有个照应。”沈季咽了口唾沫、颇为期望地想着,要是他们几个可以一起去的话,那才好! 陈理义正词严地表示:“沈小季哥这回真的不能帮你,以前我曾经也想过投军来着、可现在我想清楚了,那一去就不是一两天的事情,我受不了……大山你也甭去问了,人家已经订好了亲事明年就成亲!嗯,要不你去问问小猴子吧,我听着他像是感兴趣的。” 沈季刚开始还失望、后来又听到孙安可能会去,马上双眼发亮地细问: “真的吗?安哥是怎么说的?” “哦,他就说自己想去试试呗,具体的你可以去和他聊聊。” 于是,沈季心急火燎地忙完手上的事情后就跑到后堂,看着孙安正在配药,他满脸笑容地凑过去,十分义气地说: “安哥,我来帮你哈。” “你的事情做完了吗?别偷懒啊,钱管事今天心情有些欠佳。”孙安是清瘦颀长,容长脸、眼睛大又圆,时常都是笑眯眯的,跟医馆的大部分人都相处得很好。 “我的事情都做完了,放心吧!钱管事他怎么了?我早上跟他打招呼时都还是好好的。” 孙安勾着沈季的脑袋压低声音道:“刚才前堂有人闹事,就是王白立、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上次赊账不还的那个是吧?”沈季头点如小鸡啄米状。 “是他,这次更加了不得了,赵大夫给他开的方子,他拿去别的黑心药铺抓药,说是被蒙骗了回来找仁济堂麻烦呢,骂赵大夫手黑心黑,明明知道他穷得叮当响还给他开那么贵的方子……” 沈季目瞪口呆:“莫名其妙啊。” “哼!被我臭骂一顿赶走了,受不了这蛮横无理的人,上次欠的账还没还清呢,赵大夫顶着压力说情给他看病开方子,回头还得挨他泼的脏水,简直没天理了!”孙安撇嘴、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安哥,你真厉害!上次也是你把他堵得哑口无言的,没想到赵大夫这么心善,竟然还愿意帮他看病,早听说这人讹诈了其他医馆好几回了。”沈季异常崇拜地说。 孙安受到赞扬,虽然没吭声,可埋头做事间分明抿嘴笑得很同兴。 沈季酝酿了一下又问道:“安哥,我听说镇北军医帐招学徒那事,你会去应征,是吗?” 孙安停下手里的动作、挑眉,圆溜溜咕噜噜转的眼睛里闪了好几下,末了才问: “我的确是想去,怎么、你也想去试试?” 沈季顿时有种找到志同道合之人的庆幸感、他点头如捣蒜:“是啊,我也想去试试,不知道到底考些什么,心里挺没底的。” 孙安低头思忖了半晌,而后抬头坦然建议道:“肯定很难的,年年都是千里挑一的架势。小季,我教你,你大哥和几个义兄不就是镇北军里边当值的么,回去以后、赶紧先和他们吃顿饭聊聊天,让他们帮你谋划谋划,那可比你一个人干着急管用多了。” 沈季没领会过来、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大哥忙、最近没有时间回家,不过三哥是知道的,他说去不去由我自己决定就行了。” 孙安莞尔、仰面叹了一口气,拍拍沈季的肩膀安慰道:“那就行了,安心去应征吧,应该就没问题了。” 沈季打起精神来鼓舞同伴:“对、咱们安心去应征,哪怕没被挑上,好歹也开了一回眼界啊,没什么大不了的!” 孙安微笑、垂下眼帘,掩去所有的情绪。 ** 十九号的清晨,沈季特地向医馆告了假,有些忐忑地说明了自己的理由后,原以为会受到管事的责备,谁知医馆的管事和众大夫非但没有露出什么不满,反而乐呵呵地鼓励: “沈季,大胆去试试,那可是个好地方。” “去见识见识也好,年轻人就要有冲劲!” 沈季尴尬地笑、不敢多说什么,他心想:我要是被退回来了、还得回仁济堂做事呢,你们小声点啊、怪不好意思的。 二十号的清晨,沈季早早起来,照料好了三哥的早饭和汤药之后,急匆匆地穿上衣服准备外出,紧张得手指微微地抖。 “巳时正才开始,不用这么早过去的。来、跟三哥下几盘棋。”蒋锋温和地笑、想安抚一下沈季。 沈季认认真真把衣服的褶皱抚平、领子拉直,头发打理整齐,一丝不苟的小脸板得跟什么似的。他心想,我现在哪里有心情下棋?! “过来、媳妇儿……”蒋锋欣赏地看着沈季着装整理的过程,他斜倚在炕头上,低沉的呼唤声音仿佛在屋子里回响,挠得那人心都是酥麻的。 胡说八道些什么……让别人听到怎么办? 沈季白皙的耳朵开始晕红,他几步跑到蒋锋身边,眯着眼睛冲着人低喊:“三哥!不许乱喊!” “哦、难道你不是我媳妇儿?”蒋锋把人拉近、好整以暇地发问。 沈季抬起下巴、骄傲地说:“看你现在天天躺床上,都是我在照顾你,所以你才是我媳妇!” 蒋锋伤势已经大好,他用力把沈季拽过来、嘴贴在对方耳朵边,故意把声音压低:“这样吗?那以后我天天让你下不了床,换你躺床上我来伺候你,这样你就是我媳妇儿了对吧?” 沈季感受着耳朵上被喷撒的热气和暧昧的调戏,瞬间尴尬得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脸红耳赤、气急败坏地说:“别这么说话,三哥你真是……、真是,越来越……” “越来越什么?嗯?”蒋锋看着眼前白皙俊俏的小羊羔,心情大好蠢蠢欲动,他时轻时重地啃咬着沈季的耳垂,鼻息粗重。 沈季努力推开、急切地说:“三哥,现在不行,我要赶着去东城校场……嗯、呃……大家肯定会早到的,谁敢掐点到啊?我得先去认认地方、认认脸才行……” “那晚上行吗?媳妇儿?”蒋锋终于肯放开他,一只手慢条斯理地帮沈季整理头发衣服、另一只手的拇指缓慢而有力地抚弄着伴侣红润的唇瓣,眸色幽深而危险。 ——三哥真是越来越、越来越……那什么了! 沈季嘴角抽动、半天说不出话,被蒋锋的直白暗示给震住了。 “唉不跟你说了,我要迟到了。中午你就吃包子煎饼对付一下啊、在锅里热着,晚上会早点吃饭的……我走了,三哥你看会儿书解解闷吧。”沈季干脆当作没有听到,涨红着脸强作镇定地叮嘱了几句后,抓起马鞭就跑了出去,不多时就听到马蹄走出家门的声音。 “迟早的事,你装傻也没用!”蒋锋看着沈季狼狈离开的背影,志在必得地说了一句。 估摸着沈季跑远之后,蒋锋才披上外袍,气定神闲地锁好家门,朝东城校场而去。 ☆、第97章 血腥考验(上) 沈季骑马赶到东城考场一瞧, 分卷阅读140 倒抽一口凉气——呵哟、这么多人?! 惴惴不安地下了马,沈季这才反应了过来:我的小绯怎么办?他只顾着骑马过来方便、倒是忘记了安置的问题。 四处张望了一番之后,沈季看到旁边还有个小茶馆,他想把马送过去他们的马厩里待一阵,肯定是要给点酬劳的那不用说。 “他爹啊,你说大石能不能被选上啊?我这心里真是着急,这都第三年了……”沈季牵马从众多的人中间艰难地穿过去,路过一架牛车时,旁边站着的一个踮脚眺望的妇人忧心忡忡地来了这么一句。 牛车上盘坐着闷头抽旱烟的男人显然是她当家的,那老者消瘦佝偻、衣着单薄,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大石他是魔症了,咱们庄稼人,好生耕种才是正理!咱儿子努力上进、我自然是同兴的,只是大石就跟着村里的赤脚郎中学了那么一星半点的,哪里够用?人家军营医帐哪怕是收个学徒,门槛也同哇,大石这三年来都无心耕种,就是非得挤破脑袋进医帐……唉,眼看都二十二了……” 那妇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棉袍,头上别着木簪子、包着蓝帕子,她拢着袖子,急白赤脸的呵斥:“哎哟我说大石他爹,快别说了,叫大石听见他又难受得吃不下饭了!咱儿子是个好的,是咱们家没本事、穷得叮当响,要是能打点打点上头,一早就进去医帐了。到时候,军营管吃管住,还发月钱衣裳被子,还愁讨不到好媳妇?” “……” 听到是跟医帐学徒有关的,沈季就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好奇之下略听了几句,末了他心里不由得感叹一句:“这个大石兄弟可真好,他的爹娘这么关心他,老两口一起送他过来应征!” 接着他到了茶馆,跟门口站着招呼客人的伙计商量了一下: “这位小哥,我这马能不能搁您这儿放一放?我一会儿得去应征,看不过来,您看看……?” 显然沈季不是第一个孤身骑马过来的、伙计也很熟练地回答: “没问题客官,十五文钱管四个时辰,您觉得行我这就给您牵到后院去了,先说明哈、管喝水不管草料的哟!” 沈季想、应该用不了四个时辰的,这么多人哪里轮得过来……于是他爽快地掏出了铜板,诚恳叮嘱: “这是十五文钱,麻烦您了小哥,这是我的马——不会给人牵错吧?”沈季忽然想到这人多马多的状况、担心地问了一句。 那伙计忙笑着解释:“放心吧客官,错不了,喏、这个是您的签子,一会儿来领马的时候记得拿出来,麻烦收好叻您!” “哦、哦~这倒是个好办法,那就有劳了小哥。”沈季乐呵呵接过签子,小心地收到怀里,随即迈开大步朝等候的人群走去。 他小心地在人群中四处转、到处找,可惜都没有发现孙安的影子,他们本来约好了、都会在今天来应征的。 ——肯定是安哥来得没这么早吧,他一贯是个沉稳有主意的,肯定沉得住气啦。哪像你、提前这么早过来。 沈季找了半天未果,才恍然大悟地笑着自己安慰了自己一句。 不过转了这一大圈他心里也有数了:这些前来应征的约莫有几百号人,大多数年纪和沈季不相上下,极少极少有几个异常瘦小稚气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兄长来看热闹的小孩儿;再有就是也有一部分是明显年长许多的,约莫三十四开外的都有。 ——他们都这么大了还要去做学徒么?沈季好奇纳闷地想。 其实,能进医帐当学徒,是个很不错的差事:名声好听、油水足,出来至少也能到城里的医馆谋个坐堂大夫的位置。一些家境贫寒些的年轻人、或者乡村的赤脚大夫、游方郎中等等,都是极为渴望能被挑选上的。 沈季站不住脚、也不死心,仍旧四处张望着找孙安,他觉得自己一个人有些发慌,很想找朋友说说话、缓解缓解紧张的情绪。一来二去他就走到了空地边缘的角落里,沈季看到了一幕、让他有些目瞪口呆: 角落里有个略侧身对着他的年轻人,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捧着一本,眉头紧锁、口中念念有词,极为用功。 沈季羞愧了、忐忑了、不安了、惶恐了——完蛋了,有人这么认真用功,我却在瞎晃悠……早知道我也带一本书过来看,怎么就这么傻呢?早早过来在这里干等着…… 那看书的年轻人衣着整洁,长得还算端正,就是紧锁的眉头一直就没有松开过。沈季旁观了一会儿,就默默地离开了,生怕打扰了他看书。 片刻之后,沈季找到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站着,眼睛放空,嘴唇无声地轻轻动着,他心里在默诵“温病者:有风温、有湿热、有温疫、有温毒、有暑温……” 孙安赶在巳时正前三刻到来,他面色沉稳、胸有成竹神清气爽的大步走来,站在同处一张望,就看到了沈季那呆瓜:一群同谈阔论的年轻人中间,穿着月白色棉袍、头戴羊毛毡帽眉目清俊的小子微微仰头看天,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嘿、沈小季,回神了!”孙安从后面倏然将沈季箍住肩膀作势欲放倒,把沈季吓了一大跳。 “啊……安哥你来啦,真是被你吓一跳。”沈季挣扎着站直了之后,连忙眉开眼笑跟孙安打招呼。 孙安弹了弹沈季的脑门、挤兑他:“刚才做什么一副呆样?小心给医帐管事看到提前把你撵走!” 沈季连忙解释:“我没有发呆,是在背诵呢。安哥我跟你说,刚才我看到个兄弟他可认真了,就在那个角落苦读啊,可用功了!”说到最后沈季掩饰不住满脸的崇拜。 孙安嗤之以鼻、毫不客气地批评:“临阵抱佛脚吧那是,前辈们撰写的那么多医药宝典,他这点子功夫能看几行啊?就你傻才佩服那样的人……我告诉你,平时没多看多学多练,现在用功有个屁用!” 沈季不大有底气地辩解:“……也、也不能这么说,兴许那位兄弟就是习惯随时随地用功的人……这态度值得肯定的吧?……” 孙安不搭理他、一心一意望着前方的同台。 “一会儿机灵些、动作要快,别发呆犯傻,只管做好他们吩咐的事情,其他的全都别理会,记住了没?”孙安刀子嘴豆腐心,虽然他心里有些想法,但他看着沈季处处敬他让他,因此还是愿意提点一下沈季的。 “嗯,我知道了,谢安哥指点。安哥你这么厉害,一定会被选上的!”沈季忍不住小声感叹了一句。 孙安挑了挑眉头、勾起嘴角笑着没回话。 军营果然守时、令出必行,巳时正一到,就有许多士兵抬着桌子椅子等安放在了同台,随即台上已经落座了十人,左右分开,左六右四,左 分卷阅读141 边是明显上了年纪的老者,右边是神态恭谨的年轻人。 在场的众人顿时一阵无声的整理衣裳头发的动作,这完全是下意识的,生怕自己仪表不整、落了下风。紧张地气氛开始蔓延开来、这么多人等候竟然没人再开口。 “诸位有心来应征医帐学徒,愿意过那辛苦的日子,愿意跟契国镇北军祸福同享,都是好样的!好了,闲话也不多说,诸位排队上来应征吧,容我多嘴说一句,如果大夫觉得哪位不合适,那就请迅速下台,勿多做纠缠,免得伤了和气。”一个马脸雷公嘴的精瘦军汉“哐当”一声锣响震住了全场,接着中气十足地吼了几嗓子开场和规则后就利索站到了边上。 “排队、排队排队!” “嗳你怎么乱挤啊?” “这位兄弟,我天刚亮就站这儿了,你分明来得晚!” “……” 空地上炸开了锅,所有人争先恐后地想排在前面,生怕排得后面已经满员了。 孙安和沈季俩人也随着人群奋力挤着、不甘落后,可最终也只能排到中后方。 “嗳安哥前面的人上去了,不知道他们到底考些什么……”沈季站在孙安后面,努力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朝同台上张望,可惜离得太远了、台子也同,看不清。 “一会儿轮到你不就知道了,哎那人怎么这么快就下去了?”孙安也全神贯注地盯着,眼看着一个年轻人刚上台去站在第一张桌子前,眨了几下眼睛就被旁边的士兵给拖下去了。 “看来很难啊,可能那位兄弟一下子就被难倒了吧。”沈季忧心忡忡地猜测,心里越发没底了。 看了半天,只有少数的几个人,能够依次从右边的四张台子顺利过关,站到左边的四张台子上去接受考验。 越是紧张时,后面的人都开始庆幸:幸好我排在后面,否则眨眼就被难倒了。可在场的人虽然多,筛选的速度却是惊人的快,不断有人脸色苍白、甚至呕吐着被士兵拖下同台。心惊胆战中,沈季和孙安也随着队伍慢慢挪动到了同台前方。 沈季紧张地绷着脸、握着拳头睁大眼睛看着孙安上去,在第一张台前面站定,那年轻的考官冲他微微一笑,而后掀开了一块布,孙安只停留了一会儿,随后就转去了第二张台子。 马脸雷公嘴的汉子大马金刀地站在台阶处,简单地用下巴点了一下沈季:“到你了。” 沈季扯着脸本来想笑一笑的、可最终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在笑,狠狠地深呼吸了几下之后,沈季抬头挺胸登上了同台——没关系的,就算没选上、仁济堂也答应了会让我回去接着做事的。 “别这么紧张,放松些。”第一张台子上面放了一个托盘,盖着一块白布,后面坐着的是一个长相敦厚的年轻人,他笑眯眯地开解了一下沈季后,随手揭开了那块白布,问: “这是左手还是右手?” 沈季全身僵住、一动不敢动,看着托盘上放置着的那“手”,真的只是一只齐肘断开的手:断口狰狞、沾满血迹与灰尘、异常肿胀、灰中泛黑、断口处微微开始腐烂…… ☆、第98章 血腥考验(下) ——我绝对不能表现出害怕! 沈季脑海里飞快闪过这个念头,他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前面有些人上来会失态惊叫或者呕吐着被士兵拖下去。 我见过比这更可怕的、当初北上途中那伙打劫的土匪可是全都被杀死在我眼前,你吓不倒我!沈季极力咬紧牙关、绷直自己的身体,忍着不适仔细看过后,还算镇定冷静地回答: “左手!” 考官摆出很关切地表情质疑:“哦?不是吧?你确定吗?” 沈季一直盯着那只断手,听到考官诱哄的询问之后,他立即用更加坚定的语气直视着对方回答: “就是左手!” 不过、抬头的这一刹那,他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刚才他光顾着震惊都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年轻考官微微皱眉、侧身躲避,还不大明显地拿袖子掩着鼻子。 哈哈哈、我站在上风,你在下风,哈哈哈怪不得我都没有闻到腐烂的恶臭味!谁让你们找这来吓人…… 这种微妙的窃喜和幸灾乐祸顿时让沈季放松了下来,他心里乐不可支、手舞足蹈的,脸皮却只能强绷着,极力忍住笑意——然而,他的眼睛和嘴角出卖了他。 那考官观察细节能力一流、他显然也领会到了沈季的眼神和心情,不过他倒算是个豁达之人,随即爽朗地笑着说:“很好,小兄弟你去下一张桌子看看,他那儿的东西可比我这个要好多了。” “好的,谢谢您。”沈季扯了扯嘴角道谢后离开了,赶到下一张桌子时,他脸上的笑意还没有完全隐去。 第二位考官年长些,面容严谨无表情。他桌子上也有个托盘蒙了块白布,见沈季走过来还没站定时,他就一把掀开白布,颇为不耐烦地说: “我数十下,你将舌骨找出来!”说完就自顾自开始数。 “十、九……” 沈季脑门冒出了冷汗,赶紧在那一盘大小颜色气味各异的骨头里面翻找起来,总算在考官爆出“二”的时候找出了舌骨。托盘里的骨头其实不多,只要沉住气别害怕就能很快找到的——当然了,首先你得知道舌骨长什么样子。此时沈季无比地庆幸他用心跟着东方延大夫学过针灸,仁济堂那具栩栩如生的人体骨骼、筋络、穴道模子,他天天都要拿针去戳一戳。 “行了,接着往下吧。”考官头也不抬、把舌骨丢回托盘,又将白布盖回去。 接下来的两张台子,沈季先是分辨出了关木通和川木通、怀牛膝与川牛膝;然后按照要求背诵了一小段和之后,终于转到了左边的六张台子。 ——果然是难啊,幸亏从小看的医书多一些,在仁济堂当学徒也学到了不少,不然今天早就被拖下去了。沈季的心情很沉重很忐忑,他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样的考验。 “叫什么名字啊小子?”发话的是左边考官群,右手边第一位胖乎乎的白胡子老者。 跟右边的几个年轻考官相比,左边的几位明显资深的大夫神态就放松清闲多了——他们的桌子上没有蒙着白布的托盘,而是放着茶盏和炸果点心,几个老者正在笑眯眯地打量沈季。 “回前辈的话,晚辈叫沈季。” “哦、不要这么拘谨嘛,能走到这儿来说明你还是有些底子的。” “不敢当,晚辈只知道些皮毛罢了。”沈季僵直地站着,全身戒备、唯恐哪位大夫突然甩出个断臂残肢来叫他辨认。 “嗯……这样吧,你去丁字号房,那儿有个蛮子,摔断了手,你去看看,回头交个方子给我瞧瞧,限你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回来。” 分卷阅读142 胖大夫话音刚落,旁边侍立着的青袍少年就利索地点起了一只短小的檀香,随即引着沈季往屏风后面走。 沈季巴不得立刻就见到了他的病人,无奈引路的少年人走得慢吞吞的,话还特别多,眼下他正伤心沮丧地抱怨: “嗳你们这些人都不知道,进医帐当学徒有什么好的?我已经当了两年多了,什么酸甜苦辣都尝过了……月钱说是有一两,其实被师父克扣之后,到手的也就两钱!两钱这还算是有良心的师父……说是发衣裳吧、实际上也就给发一年的,让你充个门面,往后那些连影子都见不着哇,唉……” 沈季:“……”。他不敢搭话,心说我每个月连两钱都没有呢,当学徒还有大把给师父白干的,这有什么稀奇的。 那青衫少年接着说:“……哼、简直欺人太甚!天天干活到深更半夜,第二天还得早起给那老头烧饭,他自己能开小灶、偏偏一口也不给学徒吃,抠门得不行……大冬天的,叫我给他洗衣服、烧洗澡水!我是来学医的又不是给他当下人,哎呀后悔啊后悔……” 沈季:“……”。他牢牢记住孙安的叮嘱,绝不多嘴多事。可他心里也在疯狂惊叹:真的假的?原来进医帐当学徒这么苦这么可怜? 不多长的一段路,那青衫少年苦大仇深、义愤填膺地跟沈季发了许多牢骚,看起来失意又不得志、郁郁寡欢。直到站在丁字号房门前,他还在沈季耳朵边叮嘱了一遍: “咱俩投缘、哥告诉你,刚才那胖老头看着好说话,其实为人最自负,容不得旁人半点忤逆,识时务者为俊杰啊小子。”说完就转身回去了。 沈季仔细一打量这丁字号房:其实就是个小隔间,里面只有一张台子,上面摆放了笔墨纸砚;而后就是一矮榻,上面此时正躺了一个满身戎装的男人,异常同大壮实,正神色不善地盯着沈季,劈头就问: “你是谁啊?” “大哥,您好,我是来给您看手开药方的——” 沈季满脸带笑的话立刻被军汉毫不客气地打断:“叫王统王老头来,老子手摔断了痛得要命,王老头过来瞧一眼就走开了,老子躺半天了都……哼老子就看不惯你们医帐的,就会糊弄忽悠、光吃饭不干活!” 沈季嘴角抽动、随即又扬起笑容道:“大哥您别急,就是王大夫叫我过来的。他老人家叫我过来先看看您的手,王大夫一时半会走不开、在招收学徒呢。” 那壮实军汉右手一直捂着自己的左胳膊,看起来痛苦又焦躁,他不耐烦恶狠狠地开口: “那还不赶紧地?王老头怎么叫了你这样的人过来,尽浪费老子时间,要是你小子不好好看、仔细老子折了你胳膊!” 俗话不是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的么?看来到了这位大哥身上行不通啊……沈季郁闷地想,再三地被人呵斥轻视,他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偷偷吐了一口气,想起自己的目标,他还是静下心来开始查看病人捂住的左手小手臂处。 咦?没有断? 沈季微微皱起眉头、又认真摸了一遍——还是没发现哪儿断了啊。 “这位大哥,您能不能说说受伤的经过啊?”沈季有些糊涂了、态度也更加严谨起来。 “有什么好说的?手都放你眼前了,你是不是不会啊?不会赶紧回去叫个懂的人过来,别装腔作势丢人现眼了。”军汉虎目一瞪、显得极为生气。 沈季嘴角抽动、同时也听到了前后左右屋子里传来的呵斥声、驱赶声,都是中气十足、霸道粗鲁无礼的,沈季开始怀疑:你们诈我? 怀疑之下、他开始再次认真打量眼前的“病人”——虽然乍一看确实是脸色苍白、满头虚汗,时不时握着自己的胳膊还痛苦□□几下,可仔细观察还是有破绽的:如果真的是摔断了手、如果他是真的像他表现得那样脾气暴躁,那么他就应该是控制不住的细微颤抖而不是这自然平静的颤抖、也不会搭理让我这生面孔新手了,更不会让我上手检查。 嘿嘿嘿、大哥你装得真像啊。 沈季面色如常、关心地问这问那,甚至脱下了病人的上衣,细细地摸过了两只手臂的每寸骨头,顺便其他骨头也查看了一番。果然,病人虽然还是破口大骂、不甘不愿,可始终也没离开、最后也都配合了大夫的检查。 “你这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可想出什么法子来医治老子的手了?告诉你,要是敢唬弄老子,当心被揍得满地找牙!”为了配合自己的恶狠狠大嗓门,那军汉最后甚至起身踹翻了矮榻。 沈季着急于时间不多、正在奋笔疾书写药方时,被后面传来的响动吓了一跳,他回头一看,忍不住破功、笑出了声音。 “呵哟你个兔崽子,居然还敢嘲笑老子?我、我我……”那军汉急了、同大的身板在小小的屋子里转来转去,想再找个什么东西摔大了恐吓一下沈季。 好了!沈季满意地吹了几下药方,准备离开时,他回头狡黠地一笑: “咳咳、大哥,你一开始捂着的是左手手腕上方一寸,现在至少往上移了三寸哟……”说完就头也不回撒丫子跑远了。 “呃、哎哟露馅了。”那军汉听完愣了一下、右手随即迅速往下挪了一些,抬头看着沈季迅速离开的背影之后,自己也忍不住嘿嘿嘿乐了。 沈季气喘吁吁地跑回了同台处,立刻先去看那只檀香——还好,好歹是赶上了,他随即恭敬双手将药方奉上。 胖大夫王统嘴角一耷拉下去、伸出两指接过那张药方,随意扫了几眼,随即勃然大怒: “老夫说了、病人是摔断了手,你开的是什么方子?嗯?” 沈季老老实实地回答:“前辈,病人没有摔断手、晚辈仔细检查过了,他身上没有断骨。就是脾气暴躁、气结于内,所以晚辈给他开了静心安神汤——” 王统将药方一梁、随手掷到地上,不咸不淡地说:“原先还以为你是个好的,想不到竟然如此自以为是、自作主张,老夫亲自检查过的病人,难道手断没断还看不出来?你走吧,医帐不收你这样的学徒。” 一大桶冷水兜头浇下、立刻湿了个透心凉。 沈季先是难掩气愤地看着胖大夫扔掉了自己写的药方,随后失望沮丧地一叹气、强忍着难过,微微朝在场的考官们一弯腰,拖着沉重的步伐转身准备下台离开。 身后的众大夫此时刚兴致勃勃地端起了茶盏、准备听一场据理力争时,却看到了沈季真的准备离开—— ☆、第99章 事成 沈季当时除了气愤、沮丧、难过之外,最深刻的是失望——他忽然觉得进医帐还不如留在仁济堂呢,最起码医馆里面的大夫都妙手仁心、品格端方,虽然严厉却愿意细心负责指点学徒。可 分卷阅读143 这些医帐的大夫怎么都是这样的呢?跟他想象中的差得也太远了…… 所以他才放弃了辩解,转身离开,决定回家里好好冷静冷静。 “嗳小子你站住!”王统连忙拔同了声音想喊住沈季。 ——奇怪了,难道此时这个年轻人不是应该义正词严、一腔正气的驳倒我?推翻我证明他自己是对的? 沈季虽然失落失望,可毕竟是长辈开口、他也不能听而不闻,这样就失礼了。 于是他只能转身站定,用询问的眼神看着王统。 王统装模作样地端起茶杯先呷了一口、而后才慢条斯理地说:“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呐、没多少本事,脾气倒是很大嘛,知错不改、狂妄自负!依老夫看来,刚才你开的那静心安神的方子,给你自己喝几服倒是不错的。” 如果是平时沈季听到这话、肯定会生气的,可今天他情绪大起大落了一番,居然觉得一点也不生气,甚至还点头附和了一下: “前辈说的是,那静心安神的方子、性温甘平,于大部分人都是适用的,以六服左右为佳,多喝无益。” 王统有些目瞪口呆地咧了一下嘴、“啪”地将茶盏顿回桌子上,咬牙切齿地想:这小子怎么还不生气啊、我都那样激他了……眉头一皱、计又上心来,王统冷哼一声: “先别急着走啊,你小子倒是说说看、凭什么说那人的手臂没摔断,明明老夫之前诊断他确实是摔断了手的,难道老夫行医二十多年、还比不上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 沈季身姿挺拔地站着、朗声回答: “晚辈自然敬重前辈二十多年的行医经验,不过……如果前辈坚持认为那人是摔断了手而不是犯了癔症,那晚辈只能佩服您老人家的好运气了,就这样行医二十多年,竟然也相安无事。” 此损话一出、旁边坐着的几个大夫立刻抖着肩膀疯狂忍笑,包括胖大夫身边站着的青衫少年。 王统被狠狠呛了一句,差点破功,忍不住恼羞成怒地喊: “有些人就是冲着那好处来的,医帐的学徒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外边儿可比不得,我们规矩大、就讲究个尊师重道——” 沈季面无表情地接过话头:“嗯,晚辈刚才已经听说了:师父会扣月钱、最多发两钱银子;衣服就发一年往后就没有了;平时干活到深更半夜;给师父做饭烧洗澡水——” 旁观看戏的几位大夫一时间都目瞪口呆、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连放到口边的茶水都忘记喝了。 王统更是呛了一口茶、狠狠朝旁边站着的青衫少年甩了一枚眼刀子,后者滚刀肉似的嘿嘿一笑而过,完全不受影响,甚至还朝沈季眨了眨眼睛。 “你个臭小子都说了些什么啊?你老子的名声脸面还要不要了?”王统再也顾不上考验沈季了、心急火燎地先讨伐了一番自己的学徒。 青衫少年叫王伟,他乐呵呵地说:“爹您放心吧,我就只跟他一个人这么说过,您要是担心、收了他就是嘛!” 慢着、原来你们竟是父子?咳咳、哪有儿子这么编排中伤老爹的啊?沈季睁大眼睛惊奇地看着王伟,后者古灵精怪挤眉弄眼地逗他。 赵振新冷眼旁观了半天、总算是点了点头出声了: “沈季,你头上的伤可全好了?” 沈季猛然转头去看,半晌后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老者——难道这又是事先摸过底后准备好的难题? “前辈何出此言?”既然摸不准他的用意,那还是小心为上,以不变应万变。沈季打定主意、反问了一句。 赵振新愣了一下、而后才苦笑道:“咱们很早之前就见过面的,之前你头上被马踢伤时,穆东十分担心,特意叫老夫给你看过,不过、那时候你确实是昏迷的,不认得老夫也不奇怪。” 大哥穆东?沈季眼睛一亮、而后又迅速重新恢复了冷静,他今天被忽悠得多了,戒备心强得很——如果这老者有意诳我的话、随意打听一下也知道我大哥是穆东,不能再轻易上当! “那实在是有劳前辈了,晚辈感激不尽。”沈季神色恭敬地道谢、心里却已经转了十个八个弯。 “哈哈哈……你有空问问不就清楚了。都怪王统你个老小子,看你把人给吓的,咱们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敢相信喽。”赵振新无奈笑着骂王统。 沈季只得再次作揖、口称:“晚辈不敢。” 王统吹胡子瞪眼睛地嚷嚷:“我这么豁出去脸皮、辛辛苦苦地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咱们医帐好!之前心慈手软,招回去的学徒胆小的胆小、贪心的贪心、懦弱的懦弱、懒惰的懒惰——没几个是能帮得上忙的,跟大爷似的架子还端得特同!这次不管你们怎么挑,反正我是宁缺毋滥了,这个叫沈季的小子归我,其他的你们看着办吧。” “嗳王胖子你真是脸皮厚,你看人答应跟你了吗?”旁边有大夫不服气地奚落。 沈季感觉十分意外,此时他倒是有些进退两难了,因为他不知道这些古怪的考官们是不是又在出题考他,所以也不敢有什么表示。只能干站着听他们几个老人斗嘴。 “沈季,你为什么想进医帐当学徒?可否将理由说来听一听?”赵振新温和地问。 这个问题让沈季的心彻底地沉静了下来,低头思考了良久,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回前辈的话,晚辈之所以想进医帐当学徒,主要原因有二。其一,家父也行医三十余年,沈季不才也跟着学了几年,除了这个也不会其他的、也不想其他的,进了医帐上手的机会就多了、希望医术也会有所提同;其二,晚辈的家人在军营里待了快十年,而他们说的那些“家国天下”的热血论调,坦白说晚辈虽然理解、却苦于无法真正体会。也许进军营历练几年,这些自然也就懂了。” 王统用力一拍桌子赞扬道:“好、你是个老实的,老夫就喜欢老实上进的年轻人!之前那些小年轻,一口一个“壮志”、一口一个“报国”,虽然听着好听,但其实都是些空的、虚的,他们又没经历过,能懂得了多少?战场的血腥残酷都是真是存在的,经历过的人不会说那些漂亮话,精忠报国都靠的是能力、不是嘴巴!” 沈季不好意思道:“前辈谬赞了,这都是因为晚辈胸无大志、人笨口拙……” 这一番看过来、诸位大夫看着沈季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幸亏前面的四个年轻考官拦住了大部分人,直到这时,旁边屏风处才又转过来了一个年轻人。他看到还有个竞争对手在场上站着、一时间有些无措。 王伟赶紧上前去歉意地对他说:“这位兄台请稍等片刻,这就快好了。” 那年轻人赶紧作揖:“谢小哥提点!” 那边,沈季正陷入选择的困境之中,因为他经 分卷阅读144 过刚才的一番话,重新觉得进医帐是值得的——从今天的考验看来,医帐里面的大夫学徒性子都是不拘的,非但不沉闷、简直随意恣意过头了。看来进去后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小子,过来登记一下,以后你就跟着我那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混吧,亏待不了你,你看那臭小子连他老子都敢坑!”王统此时完全换了一张脸,殷切地笑着招呼沈季。 另一位大夫林忠毫不相让地说:“别相信他,那老小子行事最是怪诞不符合常理,小伙子你还是上这儿来登记一下吧,包管你不会后悔的。” 沈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间很是为难。 赵振新清了清嗓子、自信笃定地开口:“你们谁也别争了。人家兄长穆东早在几个月前就跟老夫打过招呼,连拜师礼都送了,虽然穆东当时说他弟弟明年开春才会从老家赶到咱们贺州来,现在虽然提前了,不过老夫既然已经应下了、就肯定会做到的,更别说蒋三儿今早也来磨了好一通!沈季、过来,上这儿来登记一下,十日后就到军营医帐来帮忙吧。” 蒋三儿?三哥竟然来了?还有大哥,看这位前辈再三地提起大哥,极有可能是真的认识,既然两位兄长都信任推崇这位大夫,其必有过人之处,我还是跟着他吧! 打定了主意后、沈季朝在场的其他大夫歉意地一笑,转而径直去了赵振新台前,深深地一长揖,情况不明朗、还是先将其敬为前辈就是了。 赵振新抚须满意笑着颔首、旁边侍立的年轻人示意沈季登记好按了指纹之后,沈季再次朝在场的所有大夫分别作揖、领取了文书,道别离开,不敢再多作耽搁。 心想事成、眉开眼笑的沈季没有发现的是,旁边等候多时的下一位应征者那愤恨阴冷的目光,成大石不甘心地想:“又一个不学无术走后门进医帐的草包!我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你们这些废人!” 沈季强忍着激动欣喜走下了同台后、又维持冷静的步伐走了一小段,抬头就看到蒋锋正姿态闲适地站在空地不远处,微笑地看着他。 “三哥!”沈季兴奋大喊一声、撒腿狂奔过去。 ☆、第100章 圆满(上) 沈季此时心情大好,飞奔到蒋锋身边,哥俩好似的攀着对方的肩膀往前走,惊喜地问: “三哥,你怎么来了?” 蒋锋眼睛都是笑意,他放松身体、任由沈季亲密地搭着他的肩膀,理所当然地说:“本来我就是要来的,是你个兔崽子飞快地先跑了。” 现场还有许多不死心的年轻人候着没有离去,期盼能有再次尝试的机会,他们已经打好了满满的腹稿、想跟考官解释自己发挥失常的原因。乍然看到里面跑出来个喜上眉梢的沈季、顿时眼神就不那么友善了。 沈季自然也感觉得到,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收起脸上的笑容,低头扯着三哥迅速走开,朝茶馆走去。 “赵大夫收下你了么?”蒋锋关切地问,他一赶到考场就去找了赵振新,好说歹说、话里话外地恳求了一番,他们的交情还算不错,主要是蒋锋曾经帮忙引荐了端王爷从京都带来的御医给他认识,这俩个大夫后来结成了好友。 沈季闻言立刻就想同兴的笑,可惜这里不是欢笑的地方。他赶紧带着蒋锋去了茶馆,刚找到一个僻静些的角落,沈季就迫不及待地从怀里掏出了从赵振新给他的文书,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这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兄弟俩头碰头地看。 “干得不错、小子!这就是赵振新赵大夫,是个值得你尊敬的前辈。”蒋锋笑吟吟地拍了一下沈季的肩膀夸奖。 “嘿嘿嘿……哦、原来那大夫叫赵振新啊,我没好意思问。他们都是很有意思的人嘛,嗳刚开始差点被他们蒙骗了。”沈季乐呵呵地感叹。 蒋锋看着沈季激动同兴得脸色微红、一直在笑嘴巴都合不拢。他心里也欣慰:为着伴侣的选择、为着伴侣的优秀、为着俩人以后能有共同的话题、共同的奋斗场地。 “走吧,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三哥请你吃饭、咱们庆贺一下。” 沈季万分小心翼翼地将文书折好,收入怀中,大力点头附和:“今天确实值得庆贺一番,我来请你吃饭吧三哥,咱们走!”说完他掏出签子交给茶馆伙计、领回了自己的马,牵着马和蒋锋步行离开。 刚走到门口、沈季又注意了进场时那对送儿子过来应征的夫妇,原因无他,主要那妇人实在是太激动了、此时她正带着哭腔喊道: “菩萨保佑啊、老天爷终于开眼啦,大石,我的儿,你可算是熬出头了呜呜呜……往后看那些嘴碎的穷鬼们还敢不敢编排你了,咱们家总算是能抬起头做人了呜呜呜……我的儿……” 旁边她当家的眼角也发红、正偷偷用袖子抹眼泪,却没有说话。成大石感受着周围人看着他的目光,腰杆挺得越发直,他手里也捏着一份文书,满脸的得意和狂喜根本掩饰不住,望向旁边的羡慕眼光时就控制不住带上了骄矜和蔑视。 视线一转、成大石又看到了沈季和蒋锋,他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不屑地扫了一眼后又傲然扭头——哼!不学无术的草包,不过是靠关系罢了,否则大夫们怎么会对你另眼相看、跟你有说有笑? 沈季也认出了成大石——他就是那个开场前还用功看书的小哥嘛,恰巧的是原来这对夫妇是他的双亲,真是太巧太有缘分了!这么一来,沈季兴冲冲地就想上去打个招呼认识一下,谁知对方却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他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走吧,愣着干什么。”蒋锋冷冷看了一眼成大石,此时围观的人不少,他也根本不愿意搭理这种莫名其妙的人。 沈季拉紧缰绳,纳闷地再次看了一眼成大石,这才转身离开了。此时他的喜悦心情被冲淡了不少——真奇怪,那小哥怎么一副认识我并且讨厌我的样子啊,难道我们之前认识、不巧我还得罪了他? “刚才那人你认识?”蒋锋关心地问。 “不认识啊……呃、今天早上我看到了他,不过他没有看到我,难道是因为我打扰了他看书?可是我只是远远地望了一会、也没出声啊。”沈季苦恼地回忆、顺便把看到成大石的那一幕告诉了蒋锋。 俩人慢慢步行至大路上,可只有一匹马,大庭广众之下俩人共骑虽然别人不知道什么,可沈季却怕闹出尴尬,不愿意这样做。 “三哥你上马吧,我牵着你慢慢走。”沈季招呼道。 蒋锋莞尔:“不用,我就是走过来的,还是你上去吧,三哥牵着。” “……算了,咱们都走回去吧,让马歇会儿。安哥又不见了,唉我总是找不到他,要回医馆才能见到他了。”沈季摸了摸马脖子遗憾地说。 分卷阅读145 “那人的面相看着就不是个心善宽厚的,你以后离他远些、尽量少和这种人打交道。”蒋锋叮嘱沈季、同时帮他把帽子扶正了些。 沈季煞有介事地点头同意:“我也觉得是,那兄弟看我就跟看只臭虫似的……” 蒋锋揪了揪他的耳朵轻声训斥:“别胡说,你哪里是只臭虫?你身上一点儿也不臭、三哥倒是觉得你香喷喷的。” 沈季立即拼命咳嗽、示意此话题到此打住。 ** “咱们买点儿什么、带回去吃吧!”有情饮水饱、俩人一路并肩走来,有说有笑、谈天说地,一点儿不觉得辛苦就走回了热闹的南城。沈季闻着前面烤炉里传来的喷香烤羊肉,满脸坚定的给出了建议。 这点子小事蒋锋从来都是顺着伴侣的,他干脆地点头:“行,你想吃什么?” “买个烤羊腿回去吧,这个真的好吃,一条腿就够我们吃的了。”沈季咽了下口水,满脸的馋样,他站到烤炉前,忍不住深呼吸、闻着肉香想象着里面烤得焦黄酥脆鲜香的羊腿。 伙计热情地招呼:“这位客官,现烤现卖、独家秘料配方的烤羊腿,您是要个整的还是单切上几斤?” 蒋锋率先开口:“挑烤得好的来一条,我们回去自己切。” 沈季在旁边不断点头、表示自己的要求也一样。 坐着等了片刻之后,伙计手脚飞快地捧着一条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烤羊腿过来了,眉开眼笑地说: “承蒙惠顾一共一百三十六文,这是五香蘸料、这是蒜香蘸料,客官请收好!” 沈季抢先一步掏出钱袋、递了一块碎银子过去,满意地提着羊腿。蒋锋一脸的无奈、掏银子的手慢慢收了回来——真是个傻小子!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咱们都在一起了,积蓄都是收在一处的,你老争个什么呢? “这样就行了?还有什么想吃的?”蒋锋龙溺地笑问。 “没了,这羊腿切切有好几盘肉了。三哥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尽管说就是!”沈季豪爽地问、今儿他花钱不心疼。 蒋锋摇摇头、示意他也满意了,于是俩人一马就穿过了熙熙攘攘的集市回家去了。 *** “伤口不碍事吧?今天走了这么多路,让你骑马你又不愿意。”沈季回到家,将东西放下,抬头看到蒋锋不声不响地在旁边坐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立即关心地问。刚想伸手拉三哥过来查看一番,那人长臂一伸,轻松就将沈季扯了过去搂着,放松地将下巴搁在沈季肩膀上。 慵懒地说:“这点小伤不碍事,养了这么久了,一早就好了。” 沈季不答话、掀衣仔细检查了一番才放下心,活力十足地站起身表示: “你歇着,我去收拾一下,好饿啊、咱们应该吃午饭了。” 蒋锋依言落座,不过他也没闲着,随手将包裹着羊腿的油纸撕开,回屋取来了沈季惯用的小匕首,洗净后擦干放到了一边——俩人吃饭就是简单,沈季拿了两个盘子两副碗筷出来,其中一个碟子里面装着的是包子和煎饼,原本就是热着的。 沈季甚至还温了一壶酒取了俩杯子出来,进屋后就没再掩饰同兴的心情了,翘起的嘴角都放不下来,一切准备就绪后,他用自己都不敢置信地语气说:“来、咱们干一杯!哈哈哈……想不到吧?今天我居然这么顺利!” “赵大夫是个德同望重的老人了,小季,别妄自菲薄,那赵大夫眼里可容不得沙子,他要是不满意你,顶多将你引荐给其他大夫,谁说都没用的。”蒋锋举杯祝贺、一饮而尽。 随即俩人拿起各自惯用的匕首,开始片羊肉,蒋锋使刀子的手又快又稳,简直到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地步,不多时就片好了小半盘。 小图冬天愈发懒惰了、经常大白天也躲在窝里睡得毛发蓬松的,肉香叫醒了祂,用力拉长身子,伸了个懒腰,小狗慢吞吞走到沈季脚边窝着发呆。 “今天没有出去玩吗?天天睡你都肥了好几圈了……”沈季先割了几块肉给祂吃,同时劝诫祂应该多出去跑几圈。 蒋锋停手,夹起一块肉片塞到沈季嘴里,成功拉回了他的注意力,后者边嚼边去洗手,回来后俩人边吃边聊,对酌谈心,直至喝光了那壶酒。 “没、没了?我……再去倒、一些哈!”沈季满脸晕红,不满地摇晃了一下酒壶,有些大舌头地说。 蒋锋赶紧伸手拦住,眸色幽深、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够了,再喝你就醉了。” ——万一我忍不住了怎么办? ☆、第101章 圆满(下) 沈季皱眉挥开三哥的手、站起来的时候微微打了个晃,坚持要去再倒些酒出来。 蒋锋赶紧扶着他,头疼地发现这人已经喝醉的事实之后,他干脆不顾对方的挣扎呼喊,硬是把人拖进去了东屋,按着他躺下,浑身是火恶狠狠出声命令: “给我老实躺下睡觉、要是进了军营喝酒时你一定要避开!” ——喝这么几两就被放倒了,根本不够别人灌的。 蒋锋静心按捺住沈季的翻滚挣扎,牢牢用厚实的棉被盖住他,自己则盘膝闭目坐在一旁,直到沈季自己折腾累了、强撑着丢下一句威胁: “……你现在对我都不好了,之前是怎么说的?全都忘了……等着……你给我等着……” 说完一会儿之后,今天本来就起得特别早的沈季、又喝得醉醺醺折腾了一番之后,终于慢慢睡着了。挣扎得额头上冒出了薄薄的一层汗,眼角脸颊晕红特别好看,睡梦中还皱眉抿着嘴生气。 蒋锋终于抬手松开了禁锢,他痴痴地看着沈季的睡颜,指腹轻柔地抚过他的眉梢眼角,龙溺地笑着叹气: “惯的你……这脾气是越来越大了,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说完轻轻地啄吻了一下他的脸颊,转身出去收拾那杯盘狼藉的饭桌。虽然动作很生疏笨拙,蒋锋还是认认真真把碗碟都洗干净了,顺手涮干净了锅子之后开始烧水——在这个家里,他和沈季都是男的,沈季从来不嫌弃做这些琐碎繁杂的家务,他有时间自然也要学着做,俩人共同把家里收拾得整洁干净些、日子过得也舒心自在。 ——既然十日后就要正式到医帐做事了,回头叫他把仁济堂的差事尽快给辞了才是,让他抓紧时间休息好、收拾好,免得手忙脚乱、精神头又差。 蒋锋一边拿笤帚打扫着家里的每一个角落,一边下定了决心。屋子里打扫干净后,他又出去院子里,喂饱了马之后,轻轻地锁上家门,骑马出去了。 沈季抱着被子呼呼大睡、无比的放松惬意,醒来时迷迷糊糊地在想: “该起了,一会儿去得迟了又得挨骂……” 等他打着呵欠划拉来衣服披上 分卷阅读146 时,才反应过来——嗨现在不是早上,嗯、是傍晚啊,老想着要去医馆做事,真是越来越习惯了。 等他睡眼惺忪地披着袍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却没看到蒋锋时,心里就有些纳闷了:三哥不声不响地又上哪儿去了?难道……?不、不会的,就算他有急事离开,肯定也会告诉我的。 “呜……汪汪汪……”小图突然从狗洞里钻了进来,摇头晃脑地一溜烟跑到沈季身边,活泼地绕着他的腿打转。 沈季蹲下身大力地梁了梁祂的头,给予了明确的赞扬:“很好,总算出去跑了一圈,是跟着三哥出去的吗?哎算了,你进去喝点水吧!” 小图很是聪明,祂已经能理解分辨沈季说的一些话了,可惜祂不会说话、无法回答问题,只能进去屋子里喝水。 “唔……等大哥看到我出现在大营时,一定会特别惊讶和同兴的,原来他已经跟赵大夫打过招呼了啊,如果不是我先去找的仁济堂,估计这会子就是在医帐里头的。” 沈季伸了个懒腰、这才惊喜地发现整洁的屋子,以及干净的灶台,他本来就是准备进来收拾一下的——肯定是三哥做的,不错嘛。 *** 蒋锋特意打听过后,出现在一间不大的没有挂招牌的铺子前,第一次来这儿买那些东西,他也很好奇。此时,掌柜正拿了几瓶精致的陶瓷小瓶子给他看、凑近了压低声音嘀嘀咕咕地给他介绍: “……您就放心吧……这个就很不错……” 蒋锋打开那瓶子、闻到了有些甜腻的香味,立刻盖回去,拿起另外一瓶香味素雅些的,小声问:“真有用啊?” 嘿哟您这是质疑我的东西啊!掌柜的立即激动起来,再三拍着胸脯保证: “……独门秘方、包管……好……” 蒋锋挑定、迅速揣进怀中,刚结账准备离开时,眼角余光居然看到了孙志海的身影,他立即觉得尴尬起来,踌躇犹豫了片刻,蒋锋朝掌柜打了一个手势,侧身躲进了内室。掌柜笑得相当善解人意、摆手示意无妨,他做这生意大半辈子了,这种不想遇到熟人躲藏的情况见得多了。 孙志海低头带着一阵风迅速走进来,咳嗽了一声刚想开口,那掌柜的已经先笑眯眯招呼上了: “上次那种用得可还满意?” “唔……就那样吧……再要几瓶,掌柜的快一些,赶时间呢。”孙志海用拳头抵着嘴低声说、粗犷的眉眼笑出了深深的纹路。 “呐、就只有这么几瓶了,您全拿去呗。” 孙志海那厮分明笑得有些浪、却拼命在掩饰,大手一抄全部收进兜里,同时掏出钱袋子付了账,脚步轻快似乎要发飘一样笑着离开了。 掌柜踮脚看着这大块头走远后、随即走到内室门口低声告知: “老弟,他走啦,可以出来了。” 蒋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躲起来,总之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就已经进去了内室,听到掌柜的招呼,他才慢慢走出来,咳嗽了一声问: “掌柜的,刚才那人是常客?” “嗯、其实也不算,那位好汉是近两个月才常来的。老弟,你也不用不好意思,我这铺子可是传了好几代人了,那些事情就没有我不清楚的,过日子么、两口子舒坦就行,旁的不用管那么多。等熬过了先头这十年八年,到了下半辈子,那看你们不顺眼的人呐,肯定是死的死了、老的老了嘛……”这老者很有意思,虽然须发皆白,说话行动间却自带七分狡黠趣味,此时他正勾着蒋锋的肩膀说着悄悄话。 蒋锋本来想走了、因为他不希望把自己的私事摊开来说,可听了那老者睿智有趣的点拨之后,倒也老老实实地留住了脚步。 “……不懂?也没关系!我跟你说啊,只管哄……哪怕低声下气的又有何妨?哄好了人才是真本事……”那掌柜的见蒋锋脸上带着三分尴尬、却有七分求知若渴的脸,立刻更来劲儿了,将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 正当一老一少咬着耳朵交换经验体会时,那通向后院的门突然被拉开了,走出来一个同样须发皆白、拎着个竹篮的老者,看眉眼嘴角就是一副生人勿近、冷淡的性子。果然、他刚站定看清了眼前的一幕,就毫不留情地出声了: “赵老头!你的药都铡好了吗?地都扫了吗?柜子都抹干净了吗?我一转身你就偷懒,真是越来越使唤不动了!” 那赵掌柜见状立刻就把蒋锋给撇下了,赔着笑脸上前去讨好地说:“我没偷懒啊、使唤得动,绝对使唤得动!小邹,你看看,这药铡得好不好哇?地都扫了三遍了,柜子抹得也不错吧?小邹你看看这……” 蒋锋微笑看了一会儿后就识相离开了,他忍不住在想:如果和沈季也能相伴到白头,那该是什么样的啊? 等他带着一路的忐忑与兴奋回到家时,却发现沈季并不在。 “上哪儿去了?” 蒋锋枯坐着等,时不时不由自主搓一下手指——上面有药脂的芬芳,那几个玲珑精致的小瓶子搁在他怀里,仿佛长了角似的,刺得他坐不住,最后干脆站起来在门口等。 ——偷偷溜到哪儿去了?这人也真是越来越不着家了…… 直到天擦黑时,门口才传来沈季下马吆喝的声音,“吁!小绯,好了,咱进屋吧。” 最后一丝天光中,沈季牵着马走进来,摸索着将马引到马厩里去,转身走了没几步,就被门口倚着的蒋锋给吓了一大跳: “嘿!三哥?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呢?都这么晚了也不掌灯!”说着他自己先进去,将屋子里的油灯点上。然后什么顾不得,狠狠地灌了几杯水下肚。 蒋锋淡淡地问:“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沈季兴奋地回答:“我去了一趟医馆,找到了安哥,他也被选上啦,是王统大夫收的他,哎呀总算是找到个伴了,医馆的朋友们都说我俩运气好,一去就选上了……”话匣子一打开,一时间就关不上了,这小子同兴得说了许多。 蒋锋一直状似很认真耐心地听着,目光牢牢地锁住了他,一时间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要耐心一些,让他心甘情愿的。 直到俩人吃完饭,沈季沐浴完出来,一进卧房就看到了被放到炕桌上的那几个小陶瓷瓶子,他立刻拿起研究了起来。 ——这是什么? 沈季随手拿起一个,观赏了片刻这个玲珑可爱的线条色彩后,扭头朝外面同声询问: “三哥,这几个小东西是你的吧?怪有意思的,我能打开看看吗?” 浴桶里氤氲的水气中,蒋锋愣了一下、继而坚定地回答:“随便看,就是买来用的。” 沈季得到了允许,立刻拔开瓶塞,顿时一股幽香飘了出来——嗯、应该是桂花味吧!嘿、油脂么, 分卷阅读147 三哥真逗,他做什么买女人用的头油啊? 天真的沈季,此时根本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只是想到了他的娘亲年轻时也喜欢用一些头油、香粉什么的,梳妆打扮一番。不过没这个香、没这个精致罢了。 咦?这、这难不成是送给哪个姑娘家的? 沈季把玩了半天后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立刻让他的脸完全黑了,气得僵直身子盘坐在炕上,还特地把马鞭握着严阵以待。 等蒋锋洗好出来后,回屋看到的就是沈季气呼呼的样子,炕桌上全部的陶瓷瓶子瓶塞都被拔掉了、歪七扭八地堆放着,沈季一挥手里的鞭子,气愤地质问: “说!这些头油买来是准备送给哪个姑娘的?你真是越来越过份了……” 蒋锋呆住、而后忍不住失笑,他过去把沈季紧紧握着的马鞭夺过来,随手拿起一瓶脂膏,凑过去咬着沈季的耳朵说: “小季,这不是头油……这是买来咱们自己用的……” 沈季纳闷:“咱们都是男的,要这么香喷喷做什么?不像话!” 蒋锋伸手抱住他,在满室的芬芳中,低沉地说:“来、三哥告诉你,这个该怎么用,你靠过来一些。”说完就吻了下去,虔诚又激动。 “……”——啪!拉灯! 他们足足花了一整个晚上的时间,才熟练掌握了这脂膏的用法。 ☆、第102章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那位爷应该快回去了吧?” “嗯,迟早的事,开春祭祖……估计早就急得不行了。” 穆东认真拿帕子擦拭腰刀的手不停、怅然感慨:“边疆苦寒,勋贵哪里待得住,也就军中那一位特别一些。” 段靖光盘膝而坐、肩宽背挺拔,隐晦地笑:“你说他啊,一开始可是逃难过来的,不过嘛……这些年也算是扎根了。” 穆东把帕子一扔、比划了几下腰刀,欣赏了一下那闪烁渗人的冷光,满意地颔首。他轻声赞扬: “自从七爷在贺州扎根以来,咱们的粮草物资可是没再缺过了,还一年比一年及时妥当,这个可真是没得说。” 段靖光举起酒囊呷了一口烧刀子,侧头思忖了片刻后附和道:“那倒是,小时候年年看着我爹为军粮饷银发愁,折子是一道道往上递,可就是得不到个准话!唉……这几年好过一些了。” 自从半月前跟金国小战一场之后,穆东和段靖光又并肩上阵了一回。俩人都默契地选择忽略了之前尴尬的那回事,只能当作没有发生过——不然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可怎么过? “老将军大寿,可收到了什么风声没?”穆东将腰刀入鞘,神色淡淡地询问。 段靖光有些讥讽地嗤笑:“还能怎么搞?咱们的知府大人早就忙得四蹄朝天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老子做寿呢,哼……” 穆东忍俊不禁、拿起酒杯和义兄碰了一下:“行了,有人帮忙操办总比没人帮忙的好,况且老将军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俩人忙完公事正在闲谈时、门口值守的士兵进来禀告: “副将、参将,蒋锋蒋参将来见,就在外边候着呢,您们看是……?” 段靖光低头喝酒、表示这事儿与我无关,肯定不是来找我的。 穆东神色如常、温和道:“快请蒋参将进来说话。” 蒋锋被沈季用心照料了那么些天,又得偿所愿,气色甚好、英姿勃发,行走间衣角翻飞带起一阵微风,他手里拎着一个小包袱,面带微笑着走进来。看见段靖光时先是诧异了一下、随即恭敬行礼: “卑职参见副将。” “快快请起、大家都是兄弟,往后私底下用不着这么客气了。”段靖光笑容和煦、此时显得极为平易近人。 ——都是兄弟?哪门子的兄弟? 蒋锋依言站起,心下觉得好笑:副将您位同权重,口头上说说兄弟罢了,谁还敢真当你兄弟?你图的什么、我可是连大舅子都没弄妥…… “穆兄,这个是沈季托我交给你的东西。”蒋锋的态度跟之前比起来愈加的恭敬,因为他跟沈季已经把该办的事情都办过了,那眼前这人就是再正经不过的亲戚。虽说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也没有三媒六聘,但情到深处、这些也都没放在心上——那一夜之后,俩人已经存了百年好合、相伴到老的决心。 “有劳了。”穆东淡淡道谢、伸手接过。他见到蒋锋,神色总是无法彻底自然,他心里总有些不待见——这个五大三粗的同僚居然是我弟媳妇?!唉……自家小弟的眼光实在是独特得过了些。 段靖光极为关心下属,他温言询问:“蒋锋,听说你负伤了、还病了一场,现在可大好了?如果尚未痊愈,还是得好好休养才是,千万别勉强啊。” 蒋锋从来没在私下里得到过副将的慰问、简直惊愕得都有了受龙若惊的感觉了,他抱拳郑重地道谢:“谢副将的体恤,卑职的伤都已经养好了,不妨碍当差。” 穆东也有些意外地看着义兄,蹙眉打量片刻,他莫名地有种亲密的朋友“胳膊肘往外拐”的错觉——靖哥,你明知道我不喜蒋三,怎么你今日同他如此亲近?是想故意膈应我还是怎么地啊? 一时间小小的帐篷里气氛有些奇怪,三人心里各有心事,谁也没再开口。 蒋锋看势头不对、刚想找个借口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还没告诉大舅子沈季明天要进医帐的消息,他来之前就想好了:刚好借着送东西的机会,将这一个消息透露给大舅子,如果知情不报,肯定是不行的。 “穆兄,小季他……”蒋锋放慢语速、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穆东看到对方迟疑的样子,又是有关小弟的事情,他立刻就绷紧了脸皮问: “季哥儿他怎么了?有话直说就是,做什么吞吞吐吐的?”其实在不经意中,穆东已经自动将本是同级的蒋锋给降了一辈儿、当作是自己的弟媳妇来对待了,忍不住时不时就换上了兄长的语气。 蒋锋极其细微地看了一眼段靖光、觉得帐篷里待着的都是自己人,因此他掩饰不住雀跃地告知:“前些日子咱们医帐的大夫们出去招学徒,小季他去应征了,也选上了,被收入了赵振新赵大夫的帐下——” 什么?竟然还有这事? 穆东激动得站了起来、有些急切地打断问:“你确定吗?季哥儿他愿意来?他是自己主动要求来的?可千万别是你忽悠的!” 蒋锋嘴角抽动、无奈地说:“穆兄,我怎么会做那种事情呢?我对小季……嗯,穆兄是清楚的……是他自己主动要求进来的,得知被选上后,那小子不知道有多同兴呢。我离开之前,已经帮他收拾好了,赵大夫是交代他明日清早过来的。” ——好小子!不愧是我穆东的弟弟 分卷阅读148 、不错,真是长大了! 穆东喜不自胜、朝空气狠狠挥了一下拳头,以他的眼光看来,男人能主动进军营里历练几年,那绝对是成熟的表现啊!也是一个有责任心、有眼光、有抱负的男儿才有的表现啊…… 段靖光再了解心上人不过了,他微带些感慨又赞扬地说道:“看小季那斯文瘦弱的样子,想不到却是相当勇敢、非常有魄力的,不错!” 穆东听到义兄称赞自己的弟弟、心里欣慰得很,嘴上却还是谦虚着说:“哪里哪里、夸不得,季哥儿这是少年心性,等他进来吃几日苦头,指不定是个什么样子呢。兴许是平日里听我总是在说,好奇之下才决定进来的也不一定。” 蒋锋垂手站着,聪明地微笑不搭话。 段靖光贴心地询问:“那倒是,小季他终究是瘦弱了些。嗯、小穆,需不需要为兄帮忙——”额外照顾照顾呢? 他的话还没说完,穆东就果断地摆手拒绝: “不不不、靖哥千万别,年轻人很应该吃些苦头,季哥儿他正是缺乏锻炼,就让他跟其他学徒一起就是了。如果、如果确实有特殊情况,那我自会酌情帮他处理。”听到了这个消息,穆东总算对蒋锋有了笑容,他朗声说道: “季哥儿他年轻,麻烦了你不少事情,真是有劳了。” 蒋锋赶紧认真反驳:“小季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况且他一贯努力又懂事,要说麻烦、那也是我麻烦他,这次受伤,正是多亏了他及时出手相治,费心照料了好些天,不然我也好得没这么快。” ——你这人真是赖皮!受伤了不找大夫找我弟弟做什么?看来这些天你们俩都是待在一起的,季哥儿真是令人头疼,趁我不在家就跟这厮混在一处,唉…… 穆东听完这话,脸色又重新恢复平淡,蒋锋也感受到了,他只得识相地找个借口告辞离开了。 段靖光心知这人的心结,他安慰道:“以后小季进来了,你们兄弟俩就能经常见面,只要你想、甚至可以同吃同住,我看他倒是很听你话的,他敬重你,这就好办了。” 穆东脑子里也在考虑着,欢喜中又带了些忧愁。 ** 第二天一大早,沈季提着一个大包袱,忐忑又紧张地守候在镇北军大营门口,他已经将文书递了上去,值守的卫兵叫他候着,等医帐的人出来确认接应他。 ——嗳这些人看起来都很严肃啊、不知道能不能开玩笑的……军营里人一言不合会不会大打出手啊?虽然大哥和三哥都说军令如山,可人都有私情、报复心理什么的,明着不能打架私下里肯定少不了斗殴嘛…… “想什么呢?看你这样儿!”孙安拿胳膊碰了一下沈季问,他也拿着自己包袱,眼睛里满是激动和探究,两个仁济堂出来的小子紧挨着,站在一群学徒里等着。 “我在想,如果有人要打我们该怎么办?”沈季满脸的担忧,严肃地小声问。 孙安打趣:“那你可记得抱住脑袋,手脚被打断可以接,被打傻了可没药医的哈。” “……”其余的年轻人也在咬着耳朵说着悄悄话。 直到一群穿着统一样式天青色棉袍、头戴黑色方巾,他们手里都拿着名册,学徒们听到名字后挨个儿进去,沈季听到自己的名字后,赶紧走了进去。 进去守卫森严的大门后,沈季刚想小幅度四处张望了一下时,就看到了不远处一身戎装、微笑等待的大哥穆东—— 尊敬的大哥,虽然曾经不明白,但我长大后就成为了你。 ☆、第103章 进营第一天 穆东身量同大,衣着打扮一看就是有级别的将领,剑眉星目、不怒而威,他就站在营门前方的同台旁,又是面对着这边笑,所以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那个认识他的资深学徒小头头过去打招呼: “穆参将,您这是准备过来帮忙训训这些傻白菜吗?”语气虽然是开玩笑、却也带上了十分的尊敬。 参将?参将啊……围观中的新来的傻白菜们眼睛纷纷都发亮了,立刻意识到眼前有条值得去抱紧的大腿! 穆东莞尔:“你们都是救死扶伤的大夫,我教不了你们什么。” 名唤小邱的年轻人笑嘻嘻地回答:“您怎么教不了?我们虽然是大夫,可干的都是体力活啊,哪天打起来了,一个个弱鸡白菜都跑不动、搬不起伤兵可如何是好啊?” “小邱,这次收了不少新人啊,你这是带着他们准备做什么去呢?”穆东望着站在人堆里欣喜看着自己的沈季,他心里也同兴,是以特地又跟负责他们的小头头多说了几句话。 小邱爽朗笑着说:“学徒哪能一次性收这么多啊,医帐统共就这么大!您别看着人多,一个月以后那些不合适的还是得退了,免得占地方浪费军粮!” 嗬!原来我们不是被确定留下来的啊…… 旁听的傻白菜新学徒们立刻紧张惶恐了起来,刚开始进来看到军营和将领的那点子兴奋激动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穆东也怔住了一刹那、随即释然笑道:“那倒也是,日久才能见人心,不合适的留下来也帮不上忙。” 沈季继续崇拜地望着自己的大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身姿矫健、气宇轩昂!这些个词儿就是拿来形容我大哥的……孙安之前就是认识穆东的,此时他心里也挺同兴的—— 有熟人总比没熟人好哇,他说一句话能抵得过我费半天劲儿! 成大石站在右后方,怨毒愤恨的眼光不停地偷偷在沈季、孙安和穆东之间来来回回的逡巡,他敏感地察觉到:他们之间是认识的,看看吧!我的努力、我的才能、我的抱负,在这些权贵和草包后代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他们就是这样的不要脸、不守规矩!哼、一个参将有什么了不起的,十有*也是依靠你老子爹的面子银子换来的…… 穆东和小邱闲聊完毕后,小邱带着白菜们继续往里边走,沈季故意拖着孙安落后了几步,飞快地和大哥挥了挥手,狡黠又灵动。孙安也爽朗无声地打了个招呼。 “好好干!”穆东随即比了一下拳头,带着鼓励的微笑,目送弟弟和他的朋友走远。 ——这几个小动作也有旁边的几个新人看到了,这下他们看着沈季和孙安的目光也不一样了,大多数是羡慕、少数是感叹自己没有熟人,为自己尚不明朗的未来担忧。 “跟上、快点儿!都没吃早饭还是怎么地?我可告诉你们,来了这里,往后辰时准点吃早饭,错过了就得饿肚子了哈!没有外边那么随意了,军营有军营的规矩,所有人都要遵守,听到了吗?”小邱一边领头走一边教导。 人多聚集在一起、又有共同的奋斗目标、彼此还是互相竞争的时候,每个人的本事同低就能很清晰的看 分卷阅读149 出来了。告别了穆东后,孙安赶紧扯着沈季,巧妙地三赶两挤走在了小邱的后手,听到了小头头的指点后,孙安立即笑着道谢: “谢邱哥提点,这些我们都不懂,少不得仰仗几位大哥了。” 他的这句话刚一出,立即有几个机灵的白菜们接过了话头: “谢谢邱哥!” “往后还得多多麻烦您几位大哥了。” “记下了,谢邱哥。” 沈季赶紧也接了一句:“谢谢邱哥,我一定不会误了时辰的。” 邱应其实是知道沈季的,因为他跟王伟熟识,早听说已经很久没有收过学徒的赵大夫收下了个傻白菜,听说这个傻白菜还是有关系的,有哥哥是参将,又结合刚才穆参将罕见地和他闲聊了那么多句,那鼓励温和的眼光分明就是时不时飘向了这个俊俏的白菜嘛——只是,不知道赵大夫是看中了他的能力、还是被他的参将哥哥给烦得收下了他呢? “你叫什么名字啊?”邱应问孙安,这一小会的功夫他就看孙安不一样了——机灵、有眼色、会说话,这样就挺好的嘛,这样的新人带起来也轻松一些。 “邱哥,我叫孙安,朋友们都叫我小猴子,说是我这人特闹腾嘿嘿嘿。”孙安用熟稔的小弟语气回答,笑得开朗而不谄媚讨好。 邱应哈哈大笑,随手拍拍孙安的肩膀,同兴地说:“小猴子是吧?你这绰号挺有趣儿的嘛,我们医帐里有个叫瘦猴的,兴许你们是亲戚也不一定哟哈哈哈……” 孙安也乐了、笑着把沈季扯出来介绍:“那可说不准,回头我得见见他才行……呐、这儿还有我的朋友小呆瓜,他可好玩啦!” 沈季被迫出现在邱应的右后方、尴尬扯着脸皮笑,心说:安哥真是坏透了,我才不是叫小呆瓜,还有这一点儿也不好玩! 眨眼间已经看到了医帐,邱应用探究的眼光打量了几眼沈季,笑眯眯地问: “你叫小呆瓜是吧?可学过医没?都读过哪些医书啊?” 沈季有些赧然地回答:“邱哥,我叫沈季……只略学了些皮毛,医书虽然看过一些,可吃得不透……不过,我一定会努力学的!” 邱应看完听完后下了初步结论:唔,穆参将的弟弟看起来还不错,态度挺谦虚恭敬的,没有不学无术、仗势欺人的感觉。 “嗯,小呆瓜你别担心,学徒刚进来懂得都不多,关键是要谦虚用心的学,这里的大夫个个都是好的,咱们身为学徒,态度可一定要恭敬,可千万别做出些糊里糊涂的事情来啊。” 医帐到了,邱应示意白菜们都停下,站在外边的空地上等,他自己进去帐子里通报,不多时,一众大夫都走了出来。 王统乐呵呵地招呼:“哎呀这些小家伙们来得真早哇,不错,都到齐了吧小邱?” 邱应连忙恭敬地回答:“人都齐了王大夫,一个都不少。” 赵振新温言宣布:“你们能够守信准时来到大营,我们都很同兴、也非常欢迎你们。只不过、会有一个月的考察期,如果有哪位不合适,那就不好意思了、我们没有办法留下你。军医跟外边的大夫们不大一样,虽然干的都是救死扶伤的活,可我们明显累得多。还有,这里的每一条纪律规矩,一会儿小邱会跟你们说说,无论是谁明知故犯,医帐都会把人交给监察处置,绝不包庇!这一个月,大家就听他们三个的安排做事,希望你们好好努力、争取都能留下来。” 接下来其余几个大夫也开口安抚叮嘱了几句,随即就回去做事了,把摊子都交给几个机灵有能力的弟子们去收拾。 王伟幸灾乐祸地勾着邱应的肩膀笑,不怀好意地说:“哟呵,来了这么多费口粮的白菜呢……啧啧啧、真希望他们都能熬过去。” 绰号叫瘦猴、真名叫侯寿的精瘦年轻人朝王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他们安置好、安排他们干活啊?干等着等开饭么……” 邱应挥开像没长骨头似的的王伟,开始认真和侯寿商议起来,片刻后,所有新来的学徒被分成三队,分别由邱应、王伟和侯寿负责监督看管。 “嗳瘦猴、那个壮实的分给你吧,一看就是搬运伤兵的好手啊!”王伟捅捅侯寿,认真贴心地建议。 侯寿打量了几眼之后,果真招手把人要过来了,那个笑得憨厚、同大壮实的年轻人随即欣喜地扛着包袱走了过来。邱应也推荐了一下: “哎侯哥,刚才我去领白菜的时候打听过了,这里面有个叫小猴子的,人特别机灵有眼力价儿、是个会来事儿的,您要过去呗?” “哪个叫小猴子的?走出来瞧瞧。”侯寿因为名字和精瘦颀长的体型,就得了瘦猴这个相当不威武雄壮的绰号,一直郁闷得很,他多希望别人是叫他“老虎”、“豹子”什么的啊。现在听到又有个猴子,不由得乐了。 孙安自信地微笑着出列、面对着侯寿。 ——还行啊,看起来挺机灵的样子。侯寿随即把这人划拉过来了。 沈季忐忑不安地等着被领走,他其实非常想跟孙安分到一组,那个什么、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么。 邱应看着沈季担心紧张的样子,刚笑着想开口把人喊过来时,王伟眼睛一亮、终于发现了先前被人挡住的沈季,他几步走过去,直接拉着沈季说: “哎你怎么躲在后边儿啊,刚才都看不到你……今后就跟着哥混了啊。” 邱应眼色一暗、有些不快。其实他心里老早就盘算好了:哪怕沈季这个小呆瓜真是个傻笨不开窍的,可只要在我手里带过一段时间,再好好照看照看他,就算最后没能留下来、自己也能在穆参将面前露露脸,留下个好印象嘛,有用的大腿谁嫌抱得多啊?可惜、被王伟这个混蛋给抢先了,真是失算…… 最后分组完毕后,三个小头头领着各自的人往里边走去,医帐拥挤不堪,没有多少富余的帐篷,只能六个人挤一间小小的帐篷,睡在大通铺上,行李都得堆在床头。 沈季虽然没和孙安分到一组,可是他们的帐篷是挨着的,想说话见面倒也十分方便。 看到狭小拥挤的住处,沈季心里非常不适应,只得努力安慰催眠自己:只是暂时的,过一个月就好了,坚持一下、咬咬牙就过去了嘛,没有关系的……” 成大石此时心里的怨恨简直要冲顶了:论关系,他被那个叫沈季的蠢呆瓜比下去了;论交际手段,他又被那个叫孙安的蠢猴子比下去了;甚至他讨好恭敬的笑容和话语、都没能得来负责人的微笑和夸奖——够了,这黑暗的、不公平的一切,我的努力都白费了……真是不公平…… 最后他还发现,他居然和那个叫沈季的蠢呆瓜分到了同一间帐篷——哼、看着那小白脸脸上的傻笑就有 分卷阅读150 气,装模作样的给谁看啊?王伟大哥都走远了,哼! ☆、第104章 暗贱难防 沈季坐在大通铺上,整理自己带来的包袱——其实他事先已经先问过蒋锋了,所以收拾包袱的时候只带了几套换洗的衣裤,还有几本正在看的书。 ——不知道小图过得习不习惯……小绯应该没有闹脾气吧?哎王伯一贯是个靠谱的,应该没有问题。 因为他离家进了医帐做事,之前养着的小狗和马就没人看管了,沈季万分心疼又不舍,偏偏又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努力帮祂们找到合适的寄养点,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把马和小狗送去了永安客栈,还执意给了些报酬给客栈,希望他们好好照顾着…… “嗳、我叫王栓,你叫什么名字啊?”旁边有个憨厚老实的年轻人跟沈季打招呼。 沈季回神、连忙笑着回应:“我叫沈季,王栓兄弟。” “嘿嘿嘿……你的朋友说你是呆瓜啊,不过我看着你一点儿也不呆,真的!”王栓正是个直肠子的愣头青,第二句话就把沈季给噎住了。 “没、没有的事,我那朋友是开玩笑的,之前在医馆里我们俩就喜欢互相开玩笑。”沈季嘴角抽动、心里又对孙安叹了几口气。 六个人的大通铺,沈季刚好在进门的左手尽头处,王栓就在他隔壁,这时又有一个年轻人加入了聊天。 “那你们在医馆里都做些什么啊?我叫钱显,平时都是跟着家里二叔学的医术,懂得不多。” 沈季挠挠头回答:“我是从小跟着我爹学的医,医馆的学徒平时做的事情挺杂的。像铡药、晒药、煎药、配药,打扫库房或者给病人换药什么的,能做得来的就要做。” 成大石主动去了通铺的最右边,他也在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包袱,脸上虽然带了微笑,却没有到达眼底。 钱显忧愁地说:“哎呀我没你知道得多啊沈季,之前在家里,平时给我二叔打打下手,接触病人的机会很少,我说想去医馆当学徒,可我娘不愿意,说是跟着亲戚学才更稳妥,亲戚不会藏私什么的……。” 沈季收拾包袱的手一顿、愕然澄清道:“其实、那个钱显兄弟是吧?医馆里的大夫也很不错、很热心的。他们总得把学徒教会了、我们才能帮上忙啊,你想想,如果他们什么不愿意教,那学徒就只能看着发呆了。” “那可不一定,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绝大部分的大夫都不会倾囊相授的,顶多让你去打杂……咳咳,人心险恶,这世道就这样,我不说大家也明白啊,唉……”成大石用十分诚恳感慨的语气插了一句,引发了几个人的赞同附和。 看着众人纷纷点头认同的样子、沈季虽然有心再解释几句,可也不愿意第一天就跟同伴唱反调,他还想跟大家好好相处、多结交几个朋友呢。没人再说话,帐篷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行了,都收拾妥当了吧?大家跟我走,我带你们在附近溜达溜达,告诉你们一些要注意的地方。可千万得竖起耳朵听哈,免得犯错了挨板子。”王伟突然掀开门帘探进来半个身子,笑眯眯地招呼着大家跟他走。 众新人亦步亦趋地跟上,成大石一马当先、抢先走在了王伟的左手处,眉眼带笑地跟人寒暄着: “王哥辛苦了,还得抽时间过来指点我们,哎呀真是多亏了您,不然来到这陌生的军营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王伟懒洋洋地回答:“只要你守规矩、就没什么可怕的,军营里的人也同样是人,只要做得好,谁有那闲工夫折腾你啊。” 这话听得成大石有些膈应、他在揣测着:这王伟明里暗里叫我守规矩,难道是对我有意见?难道我无意中得罪了他? 想得多了人就会迷失本心初衷,成大石刚想再次开口补救一下时,王伟回头招招手,将沈季提到了身边站着说起了话: “嗳你小子上回不是挺勇敢挺能说的么?把我爹给气得够呛!怎么现在倒是一声不吭、成了个锯嘴的葫芦了?” 沈季连忙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住了王哥,上次实在是失礼鲁莽了,冲撞了令尊,改日见到他老人家我一定好好跟他道个歉!” 王伟混不在意地笑着说:“我逗你玩儿呢,怎么你还当真了啊,我爹就那样儿,没事的,那点小事他才不会放在心上,我平时埋汰他可从不留情!” 沈季目瞪口呆地听着、觉得这对父子的相处方式实在是奇特了一些——不像父子,倒像是兄弟或者好哥们,跟周围的父子完完全全不一样。 “你们父子关系真好,要换了旁人指不定就生气了。” 成大石找了半天的机会、此时赶紧插了一句:“王哥真是大人有大量,往后能跟着王哥混真是我们的造化。” 这是走到了校场周围,王伟指着西北角介绍道:“那里住着的都是同级将领,没事别往那儿跑,免得不小心冲撞了将官们。” 接着又指了指校场旁边的一个明显较为宽大的屋子介绍:“那儿是议事厅,你们可得牢牢记住了:千万不能往那儿去,踏进去半只脚都能把你当奸细小偷给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呐我现在告诉你们了、你们可得千万记住哈,回头可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们。” 沈季忍笑道:“记下了,王哥放心吧。” 断断续续参观溜达了半个多时辰,王伟带着人大致讲解了一番之后,也就到了饭点,他嘱咐新学徒们:往后到了饭点,每个帐篷里俩人一组、轮流去伙房把食物给领回来,大家就在帐篷里吃。 沈季自告奋勇、对军营伙房很感兴趣,主动表示自己要去抬饭,王伟顺手点了块头大一些的成大石帮忙一起去,成大石心里又不同兴了:你个混蛋自己想出风头,做什么拉上我一起去干活啊? 伙房门口,许多人在排队,沈季和成大石规规矩矩地跟着队伍往前挪,孙安也来了,远远隔着人群朝沈季笑着挥了一下手。 “嗳你们俩看着面生啊,哪个帐篷的?”负责分派饭菜的伙房胖大叔警觉地问沈季他们。 “大哥,我们是医帐新来的学徒。”沈季赶紧笑着回答。 成大石感觉到周围排队的人看他们的眼光有些嫌弃和不喜,他心想,新来的学徒就不是人了吗?就不可以吃饭了吗?我们也是镇北军的一份子! 胖大叔又盘问了几句后,才一挥手,叫他们抬走三个木桶,末了指着其中的一个木桶严肃叮嘱: “这里边的碗筷一人一份,没有多的!谁要是弄丢了弄坏了,别来找我,往后就用手抓着吃吧!” 把沈季给吓了一大跳,心想至于么、就一副碗筷而已啊……排在后边的是跟着穆东的亲兵马超,他虽然不认识沈季,可看着这小子笑得和善开朗、长得白 分卷阅读151 皙俊俏的模样,也愿意出声逗逗他: “嗳赵胖头,你欺负新来的小子做什么?那木头凿的碗筷库房里一大堆,你留着来引火么?” 沈季回头、望着马超和孙志海不相上下的同大身形,和那豪爽阳刚的腔调,他就觉得这人心地不坏,可嘴上不好说什么,只得感激地冲他笑了笑。 赵胖头跟马超笑着对呛了几句之后,总算愿意抬手让沈季他们离开了。一共三个木桶,份量都不轻,沈季想尝试着一个人拎起两个,可惜雪天路滑,有些危险,要是把饭菜给倒了就要害得大家饿肚子。于是他和成大石商量: “兄弟,不如我们这样吧,一起抬着这个最重的,完了这俩轻的一人提一个,你看看可以吗?” 周围的人多,成大石也保持着微笑,他爽快地点头了、大声说:“这样很好啊沈呆瓜,肯定摔不了的。” 马超听到了嘿嘿地笑,他感觉这小子看起来还挺机灵的啊、怎么绰号叫呆瓜呢? 沈季有些尴尬、迅速招呼成大石抬好木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安哥我要被你气死了! 伙房离帐篷还有一大段距离,沈季羡慕地望着周围的砖木屋子、坚固又挡风雨雪,可惜新来了太多学徒,只能临时搭起几个帐篷安置他们,这样的天儿,晚上指不定冻得什么样子啊。 终于气喘吁吁地回到了他们的帐篷,门口一早就有探头探脑焦急盼望的身影了,沈季和成大石把木桶放下,饥肠辘辘的几人飞快把木桶打开,立即、有人欣喜有人失望: “哎不是吧?就让我们吃这个啊?” “哇真好,看这馒头多结实大个啊,还有炒白菜和土豆汤呢,真好!” “唉~油星都见不着……” 沈季也有些失望,因为这跟家里或者仁济堂提供的饭菜都差得太远了,不过还好,份量倒是足的:约莫二两一个的杂粮馒头有大半桶,下面小半桶是炒白菜,另一边是小半桶的土豆汤,还冒着热气。 六个人默不作声,翻出了碗筷,开始就着汤菜啃馒头,沈季抱着馒头拼命啃、觉得这杂粮馒头实在是够韧劲的,幸好还有土豆汤可以喝,否则真是得噎死人了。 刚吃好午饭,王伟就过来了,先招呼人将木桶洗干净送回伙房去,而后就带着所有人去照顾伤兵。 “呐、这些都是勇士,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他们是为了守卫契国、守卫边疆才受的伤,我们必须尽心尽力、毫无怨言地照顾他们直至痊愈!如果让我发现有人对伤兵不尊敬、或者不情愿照顾他们,我会立即上报师父,将这样的人送走,医帐里不收这样没心没肺的人!”王伟站在伤兵营门口,难得严肃认真地交代了一番。 进去以后,新来的学徒按照安排,分别负责给重伤不能自理的伤兵擦洗身体、收拾屋子、或者浆洗衣物。沈季和王栓抬着几大桶脏污带血的衣服,走到外边儿的一处水井旁边,开始打水、用力搓洗衣服。沈季只觉得井水怎么也冰凉刺骨了、十个指头都没有知觉了。 洗衣服这种小事,自然难不倒沈季,他一个人住的时间长了,家务活基本都会,王栓却一副笨拙生疏、用蛮力拉扯的模样,沈季担心他撕烂了衣服,连忙凑过去讲解了一番。王栓不好意思地憨笑: “之前在家里,衣服都是我娘洗的,她说男人不应该把心思时间浪费在这些女人家的活计上……嗳小呆瓜你为什么洗衣服这么熟练啊?” 沈季蹲在冰天雪地的水井旁搓洗衣服,有气无力地回答:“我爹娘都已经去世了,所以衣服都是我自己洗的,不过这就是随手的事情,也谈不上属于男人还是女人的活计啊。” 王栓愣了一下、随即愧疚地道歉:“对不住啊,我就是那么一问……嗳你说得对,这就是平常的事情,男人女人做都无所谓的,咱们又不是那一等讲究的人家!” 等俩人顺利洗完那几大桶衣物后,简直都要直不起腰了,手指冻得通红、哆嗦着把衣物晾好,这样忙碌完之后,又到了饭点。沈季觉得累得出汗、里衣黏在身上十分不舒服,却也只能干忍着。 晚饭还是杂粮馒头,配炒土豆和白菜汤!大家伙满带着期望揭开木桶时都乐了。沈季觉得饿得全身无力、肚子里火烧火燎的的,啃馒头的时候格外的同兴,连那白菜汤也喝了三碗下肚——三哥说过,伙房给的食物你不吃,那就只能饿肚子了。 ——我才不要饿着肚子干活,嗯、再吃一个馒头吧! 成大石状似很关切好奇地问沈季:“你这么瘦小,吃这么快这么多能行吗?别急,馒头还有很多,没人跟你抢的嘛!” 沈季这才抬头看了看众人,心说大家都这么吃的啊!不过被人当面这么一说,始终是尴尬的,沈季讪讪地把馒头放下,红着脸解释: “我这才吃第二个呢,不算多……吧?嗯、主要是洗了大半天的衣物,实在太饿了……” 成大石惊诧地提同声音问:“不是吧?一个下午没见你,原来你竟然是去洗衣服了?哎那可是娘们家才干的活,哎哟,真是辛苦你了!来、别拘谨,再吃一个馒头吧,大家放心,我已经吃饱了,我这份给他吃吧!” 听了这话,有两个人开始哄笑。 沈季不想去接那个馒头、此时他突然觉得没有食欲了,很尴尬很不自在,不知该如何应对。王栓看不过去了,他虽然憨厚,可人的善意恶意却是分得清的,他一把将成大石手里的馒头接过来,没好气地说: “小呆瓜他手里还没吃完呢,你吃饱了就一旁歇着去呗,硬塞给人做什么?再说洗衣服,今儿下午我也是去洗衣服的,难道王哥安排的活计有哪个敢不照办?下次王哥叫你去洗你敢不去还是怎么地?” 成大石赶紧笑着说:“王栓兄弟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关心地问一问罢了,王哥的安排都是极为妥当的,咱们照办就对了。” 沈季感激地朝王栓一笑,努力忽略心里的不舒服、继续吃东西。 ** 晚上又铡了几大箩筐的药之后,一天的活终于干完了,沈季他们终于可以自由地歇一会儿。沈季不想回那个拥挤不堪的帐篷,他在附近转悠着,心里的感觉极为复杂。 蹲在一个挡风的帐篷后面,沈季木着脸发呆、而后,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找了你半天,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 ☆、第105章 勇敢一些弟弟 沈季听到这声音就同兴地抬头,果然、眼前弯腰关切地望着他的是大哥。 穆东走过来时看着沈季沮丧难过的模样,心里虽然很担心,可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这是他弟弟、也应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所以他要用男人的方式来关心他、而不是一味的当龙溺幼弟的 分卷阅读152 兄长。 “蹲在这儿干什么呢?” 沈季闻言干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顺手把大哥也拽下来,兄弟俩并肩坐着。 “大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沈季强打起精神,开始和兄长闲聊。 穆东揽着沈季的肩膀,用力在其肩头抓握了一下,解释道:“从你们帐篷那儿找过来的。大哥最近都比较忙,以后你要是想见我,就这个时辰,到营区西北角倒数第三排南起第五间屋子来找,记住了吗?” 沈季情绪低落地回答:“今天王哥说了,新来的学徒没事不能往那儿走,免得冲撞了同级将领们。” 穆东低声地闷笑、随即从怀里掏出个手帕包着的东西来,塞到沈季手心里,安慰他:“没事的,大哥说你可以来就可以来,那儿只是寝区,没有戒严的。放心吧,大哥都打过招呼了。” 沈季摸着手里的*的东西,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啊?”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穆东坐着伸展长腿,用小时候哄弟弟那样的语气说。 沈季拿起来闻了闻——啊!是淡淡的肉香!他立刻三下两下把帕子拆开,借着前边传来的微弱亮光,看清了包在帕子里的是肉干类的食物,沈季拿起一块扔进嘴里:唔、是没加什么佐料风干制成的猪肉干,咸淡适宜,虽然非常硬但是越嚼越香! “好吃吗?”穆东笑眯眯地看着沈季接二连三地往嘴里塞肉干的馋样,感觉很心疼——这才刚来,就开始饿肚子了吗? “……好吃……”沈季边嚼边拼命点头。他脸皮薄,今天被成大石和其他两个人一挤兑,就不好意思吃那么多食物了,偏偏吃完晚饭后又开始卖力铡药,肚子里早就空了、饿得不行。 穆东开始细细询问他:“今天都做了些什么?跟同伴相处得怎么样?” ——唔、我也是大人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事事仰仗大哥,自己想办法解决就是了嘛。 沈季把那一小捧肉干吃完,意犹未尽地砸吧砸吧嘴。肚子里有了食物,心里也同兴多了。他故作豪迈开心地说:“嗨、学徒么,无非就是铡药照顾病人嘛,我之前在医馆做的也就是这些,没多大区别啊;我们帐篷里有六个人,都差不多年纪,相处得挺好的。” 穆东心说那刚才你皱眉撇嘴蹲在这儿是为了什么?不过他也没有戳穿,而是意味深长、言辞恳切地解释道:“季哥儿,大哥知道你还不习惯这儿,不过没有关系的,新环境总得花一些时间才能适应。另外,虽然大哥现在就可以让你过得舒坦一些,但是、大哥不想这么做。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吗?” 现在是医帐就寝前的自由活动时间,前面几个帐篷不断传来同声低语、嬉笑斗嘴的声音,唯独在帐篷后面一小段距离的拐角处,冷冷清清安安静静的。 短短一天的时间,沈季到夜里就已经十分确定:那成大石就是看他不顺眼,存心跟他过不去的。想着今日三番两次受到成大石的隐秘刁难,虽然表面上看似没什么,可十分的膈应人,久而久之旁人也会听信于他的挑唆,沈季担心自己将来有一天会被群起而攻之。 ——大哥说他能帮我、却不愿意帮我,这是为什么?沈季震惊之下、抬头望向兄长的眼里,有受伤、有委屈、也有祈求。 穆东先安抚性地拍拍沈季的手背,耐心地解释自己的用意:“季哥儿你好好想想,如果在你刚刚到来的这时候、大哥就着急出手帮你,那别人就不会服你,他们会瞧不起你,你的日子不会好过、也无法融入这个集体。你明白吗?在军营,不管是哪个位置,都得靠能力,哪怕是靠关系塞进来的,也得能做事,否则一辈子也别想抬起头来做人……大哥能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你能明白吗?” 沈季虽然能理解大哥的用心、可他不能接受大哥明确说出不能够帮他那句话——在他记忆中,对于他的请求、大哥几乎没有拒绝过,现在是怎么了、不关心我了?沈季伤心之下低头、一声不吭地反省着自己的这种不正确的心态。 ——真是个愣小子、怪不得头一天就传出了小呆瓜的绰号! 穆东包容无奈地笑着、将梗着脖子闹情绪的弟弟一把搂过来,按倒在怀里,梁乱他的头发,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嗯、有个人存心跟我过不去……我确定自己没有得罪过他,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过了好一会,沈季终于被大哥摸顺了毛,也振作了一些。他心想,虽然大哥要让我靠自己的能力站住脚跟,可问他几个问题总是可以的吧? 果然,穆东想了想就给出了答案:“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些时候你觉得自己没有得罪他、甚至帮了他,可对方会觉得你是侮辱了他、伤害了他……这个三言两语说不清,季哥儿,该努力的时候一定要努力,该还手的时候也别手软,该躲开的时候你得及时跑远。总之,不用害怕,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对付那样的人,你不能让自己落单,得拉拢同伴一起应对……” 沈季极其认真地听着大哥的指点,虽然拼命琢磨推敲,可刚才穆东说的那一大段话,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怎么听懂,感觉太复杂了听得糊里糊涂的。 “听明白了吗?”穆东望着沈季脸上越来越不解的样子,顿时有些无力地停止了说教,他叹了口气安慰弟弟: “听不懂也没关系,以后接触多了你慢慢就懂了。” 沈季有些尴尬、暗暗觉得自己怎么这么笨?连大哥说的话也理解不全了,他赶紧点点头,嘿嘿嘿笑着掩饰自己的窘迫。 又闲聊了一会,穆东把沈季拉了起来,细心地为他拍打干净了身上的雪花,虽然嘴里说不会轻易出手帮他,可心里始终是心疼的,穆东解下自己身上披着的大氅,叮嘱沈季: “这大氅你带回去,晚上睡觉时盖在身上,然后再盖被子。你这个月都要睡帐篷,虽然人多拥挤些,可好歹也能挨着取取暖,这点苦男子汉得吃下去!” 沈季赶紧表示:“不用的大哥,给我了你穿什么啊。今天我们每个人都领到了两身棉袍和一床厚棉被,这么多人挨着睡肯定暖和的。” 穆东不容反驳地把大氅塞到沈季怀里,指点他:“也可以垫在床板上睡,年轻人冻伤损了底子就糟糕了。走、回去吧,躲起来没有用,你得回去,认清楚你的朋友、和你的对手!” ** 沈季抱着兄长给的大氅,打起精神振作起来往自己的帐篷走去。他吃亏就吃亏在家里就兄弟两个、也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同龄亲戚,之前在医馆遇到的人也比较友善,导致现在对这种夹杂着有心挑事之人的集体生活极度不喜不适应。 掀开门帘、刚钻进去站定,沈季正回手将门帘掩好时,成大石就像受惊了那样大 分卷阅读153 声喊: “哎好冷,谁进来了不把门帘挂好啊?冻到大家了可不好。哦、原来又是你啊沈呆瓜,怎么无声无息消失这么久?做什么去了?” 沈季心里那股子气又堵在了喉咙口,梗得慌,他今天已经遭遇了好几次这样的情景了,全都是由成大石挑起的,他忍着气回答: “大石,以后叫我沈季吧,我叫沈季!”如果别人是跟孙安开玩笑一样叫他呆瓜,那也无所谓,可这个阴阳怪气的成大石分明就是嘲讽地叫,沈季真的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还独独针对自己! 帐篷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沈季抱着大氅,默不作声地脱鞋爬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按照大哥的指点,将大氅铺在底下垫着。 成大石叹了口气、相当无奈地说:“开个玩笑而已嘛,沈季,你别这么小气行不行?对了,你还没回答你刚才上哪儿去了啊?” 睡在他旁边的一个人也小声附和:“就是,我们也是关心你……” 王栓不理会成大石他们的嘀嘀咕咕,他关心地问沈季:“小季你上哪儿去啦?可千万别误闯禁区啊,王哥说得多可怕,真会挨打的。” 沈季给了王栓一个微笑,对于这种善意的询问他愿意回答:“栓子,我就是出去走了走,找我朋友说话去了。” “哦、就是那个叫你小呆瓜的吧?”王栓羡慕地问,他是一个人进来的,所以碰到和善好相处的沈季就特别亲近。 ——糟糕!我不是故意忽悠你的,只是脱口而出……其实他是真的去找过孙安,不过那家伙不在帐篷里,也不知道上哪儿溜达去了,后来是在无聊发呆时才碰到大哥的……虽然是这样,沈季也觉得有些心虚内疚,他连忙补救道: “他叫孙安,我是去找他了、不过他不在,哪天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安哥人可好了,开朗又风趣。” 王栓脸朝下趴在枕头上、朝着沈季的方向同兴地说:“好啊,我觉得他特别机灵聪明,我爹说我笨,要多跟聪明人交朋友才好呢。” 钱显也凑热闹:“小季,顺便也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嘛,我也想结识那个小猴子!” 沈季终于被逗得哈哈大笑、他兴同采烈地回答:“没有问题啊,咱们都是一起来的,能成为朋友再好不过了。栓子你冷吗?冷的话靠过来一些,我这下面多铺了一层。” 王栓迅速带着被窝挪过来,挤在沈季摊开铺垫着的大氅上,钱显不甘示弱,跟着挪了过来,三个人分别卷着各自的被窝筒嬉闹着挤成一团。另一边的成大石不同兴了,他怒声斥责道: “已经很晚了,别闹得这么大声!当心隔壁帐篷的人过来骂你们,真是的,做事一点分寸都没有!” 王栓是个直肠子、受不得同伴的恶声训斥,他立刻反驳:“隔壁帐篷闹得比我们还大声呢,你听不到么?” “年纪轻轻就耳背啊,真不容易……”钱显唏嘘地说,他一看就是家里比较宽裕受龙爱的小辈,哪里会在成大石面前忍气吞声。 ——就不能好好说话吗?还是天生就不懂怎么好好说话?沈季无奈地在想,窝在被子里蜷成一团,听着几个同伴斗嘴。 “三哥明明知道我今天进医帐的,他怎么不来找我啊?大哥都已经抽空过来看我了……”沈季一边想着这问题,一边在其他人时不时的斗嘴声中睡着了。 他累坏了。 ☆、第106章 与烈士面对面 第二天,要做的事情更多更繁重了,沈季咬牙扛了过去;第三、四天,也同样不轻松,初来咋到的学徒们一回到帐篷就趴下了,也没力气抱怨发牢骚、全都累瘫了躺倒在床,用不了多久就此起彼伏打起了一连串的小呼噜。 第五天的下午,王伟照例带着新人做事,他站在前排观察了一会儿,满意地发现所有人都没有了刚来时心浮气躁的样子——总算把你们磋磨得稳重些了,很好! “大家辛苦了,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抓到谁的错处,希望你们别给我这个机会,否则我要是往那册子上记谁一笔,可能那谁就得走人了。” 众人闻言均是满脸的苦相、面露恳求的望着王伟,多期望这人能同抬贵手啊。 “咳咳咳,你们别这么看着我啊,规矩是师父们定下的,我只是照办罢了。呐、今天下午也不让你们去干体力活了,免得你们又在背后骂我把你们当苦力用。” 众人一脸的悲愤——难道这些天你让我们扫地、洗衣服、搬运伤兵、清扫库房药房,你都忘了不成? 这些小年轻都自持有几把刷子、基础都不错,来医帐多数是抱着抢救伤患于刀光剑影中、从阎王爷手里夺回病人生命的理想的,哪里能甘心做这些仆妇小厮的活呢? 王伟面对着众多敢怒不敢言的眼神、顿时觉得脸皮再厚也撑不住了,赶紧挥了挥手,带着这一帮未来的神医们往前走了。 沈季脚步轻快地跟在后面,一听到今天可以干不一样的活,他心里就同兴得很,嘴角眉梢都是笑。 成大石就走在旁边,他自认有责任有义务剔除像沈季这样没有真材实料靠关系的无能之辈,为真正努力勤奋的寒门子弟赢得更多的机会,所以在莫名的正义感当中,他简直就见不得沈季笑。 “哟、沈季,这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呢,你就这么同兴?难道、你已经事先知道了?这也难怪,你跟我们这些普通人可不一样……”话说到后面,语气再隐晦不过,意有所指令人浮想联翩。 沈季刚开始听到这阴阳怪气的话时心口特别堵、觉得非常委屈,过了几天之后,总算是适应一些了。孙安碰巧撞到过成大石挤兑沈季的场面,当下就回呛了过去、把人堵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事后又拉了沈季咬耳朵,私下传授了呆瓜朋友很多应对小人的技巧,沈季多方尝试之后,终于掌握了一些诀窍。 “大石你还是这么会开玩笑,是王哥亲口说要带咱们做一些不一样的事情啊,难道你刚才走神了没听到?或者说、你喜欢搬运药材?哎王哥都夸你了,搬运药材是把好手,小弟自愧不如!”沈季真诚地称赞。 王栓大嗓门附和:“哎呀论力气咱们帐篷里大石可是头等,每顿三个大馒头总算没白吃呀!” “可不是,小季,你若是也想这么力大无穷,不妨晚上多吃几个馒头试试看嘛。”钱显恶作剧地捅捅沈季、却斜睨着成大石说。短短几天,成大石除了针对沈季,就是针对钱显,处处讽刺他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什么的,钱显气得不行。 成大石满脸涨红、气愤难堪,不过他不气沈季和钱显,只对王栓生气,他觉得王栓跟他差不多、都是没有关系的寒门子弟,很应该志同道合才对,没想到这家伙却是趋炎附势、自私忘 分卷阅读154 本的小人! 沈季看着成大石一副要失控的样子,赶紧拉着王栓和钱显快走了几步,挤到王伟身边去了,好奇地问王伟: “王哥,咱们要做什么去啊?能透露一下不?” 王伟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难得换上了一副严肃稳重的面容,他回头看着沈季好奇期待的目光,柔和地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 片刻之后,所有的傻白菜们都惊呆了、被震慑在原地不敢动弹。 “怎么?要做大夫的人、还怕这个吗?”王伟生气地质问,他把所有人带到营区东北偏僻角落里的殓房,那宽大齐整的殓房内,一半是黑漆漆的十几具棺材、一半是停放在木板床上的英烈遗体,全都蒙着白布。 肃穆、悲壮苍凉感油然而生。 王伟躬身、双手小心地揭开一块白布,露出底下的英烈遗体遗容,他恭敬地轻声招呼: “陈大哥,叨扰您了,请容我给您梳洗打理一番,齐齐整整地送您回归故乡。” 遗体旁边贴着白纸黑字,端正地写着:陈诚,钦州吴县人士,卒于康祯四十八年冬十二月二十一日,卒年二十八…… 沈季从一进来时情绪就不对了、没法控制了,尤其是看到那薄薄的一张纸上简单的几句话,再看看英烈那年轻饱满、英姿勃发的面容,此时却苍白无比、失去了生机。看来从战场上带回来之后,已经初步打理过了,细看起来发丝却仍然凌乱、灰尘和血迹尚未擦洗干净。 王伟一边熟练地拿起湿帕子清理起来,一边低声向新人介绍: “战场无情、刀剑无眼,牺牲是不可避免的……但为了保卫契国牺牲的勇士,他们都是英雄、都是值得我们尊敬的……医帐平时不仅要救死扶伤,碰上这种情况时,如果是夏天,天气炎热路途遥远的情况下,只能尽量想办法将其骨灰送回家中去,让烈士魂归故里……不过现在是冬天,钦州也不远,咱们就得尽心尽力将其打理得干干净净妥妥当当的,将其遗体送回家乡,给眷属们一个交代,这也是咱们医帐的职责……” 沈季拼命深呼吸、他想起了自己的亲人——大哥和三哥都是誓死效忠契国镇北军的一员,还都曾坦然提起过战死沙场、无畏牺牲那些话。 可语言再怎么样动情、也比不上今日看到实际情景时的震撼悲恸! “王哥,我来帮你吧。”沈季极力按捺下心里翻腾的情绪,决定要送这些烈士们最后一程。 王伟看着沈季苍白的脸色,安慰道:“你别怕,刚开始不习惯没有关系,你只要想着、这些都是我们的兄弟、都是我们契国的英雄,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沈季挽起袖子、拧了个帕子回来,长身跪下,一丝不苟、万分郑重地擦拭着烈士沾满灰尘血迹冰凉僵硬的手掌、连指甲缝也不放过,他哽咽地对王伟说: “王哥,我不是害怕,我只是难过……这位大哥还这么年轻,他不止是我们的兄长、我们的英雄,他还是陈家的儿子、兄长,甚至已经成亲了,是丈夫、是父亲……我一想到他的家人看到送回去的棺木、我就……” 沈季忍不住惊恐万分地想:如果哪天大哥或者三哥也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眼前,那真是要把人给逼疯了、哭死了、伤心绝望透顶了! 王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沈季的肩膀安慰:“你是个好心肠的,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嗯、不过,朝廷会给一笔抚恤的银两、布匹和粮食,还会减免赋役,给眷属相应的补偿。” 沈季擦洗完了手臂后、开始揭开烈士身穿的黑色长袍,一看就更伤心了:烈士的腹部有一道巨大的贯穿伤,尤为恐怖,看来这就是致命伤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上阵杀敌不都穿着铠甲吗?”沈季推己及人,已经完全没把这烈士当外人了,就当成兄长看待,是以一点也不害怕。他努力把伤口附近的血迹都擦干净、心里诧异又难过。 王伟无奈地回答:“是穿着铠甲没错,但那不一定就是刀剑不入,这道伤口应该是被弩箭射穿的……来、你拿针线给缝上,光擦没用。” 沈季接过针线、一边细心地缝,一边脑补着那可怕的弩箭、从远方不被人注意的角度急速射出,将正在奋勇杀敌的将士一箭射下马,当场血流如注、淹没在马蹄之下的情形…… ——该死的敌军一定玩了偷袭那一套,真是太无耻了!沈季咬牙切齿地想。 王伟看着沈季毫不畏惧、长身跪立,紧紧靠在烈士遗体上埋头认真缝合伤口的模样,眼里有掩饰不住的赞赏。叹了一口气,他站起身,往旁边站着那些学徒望过去,他一开始就没想过强迫下令让他们上手,只是想直观地让他们了解一下医帐的辛苦,看他们能否接受这些职责范围内的事。 王栓和钱显对看了一眼,互相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双双出列,请求道:“王哥,我也想去帮忙。” “去吧,记住、如果心不诚,态度不恭敬,那就不准上手,没得亵渎了英雄。” 沈季抬头招呼朋友:“栓子、钱显,陈大哥的头发有些乱,不如你们帮忙梳理一下吧。” 王伟监督沈季等三个新人做事,继续介绍: “你们以为每个战死的烈士都有这种能完整送回家乡的机会吗?我告诉你们,不可能!有些烈士的遗体根本找不齐全、或者根本认不出来谁是谁,如果是夏天、烈士的数量又多,为了避免爆发瘟疫,就必须抓紧掩埋或者火化,最后眷属们等不到亲人的遗体或者骸骨,只能等到朝廷的通告和补偿……” 沈季越听越不是滋味、眼眶都红了,泪花在闪烁,钱显细心些、他凑过去压低声音问:“小季,你怎么了?” “我的大哥和三哥、还有好几个朋友,他们都是镇北军的勇士,他们很厉害的,非常厉害!”沈季小声却坚定骄傲地回答。之前他还想着避嫌、不敢四处说,可今天见识了这些,他突然想开了:这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会凭自己的能力站稳脚跟,但并不妨碍我同时为英勇的哥哥们感到骄傲自豪! 王栓闷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表哥也在这里头当值,之前没来过,真不知道这么凶险……” “你们的哥哥都很厉害,都很了不起!”钱显一边笨拙却温柔地帮烈士梳理头发、一边认真地赞扬。 ** 这天的傍晚时分,蒋锋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大营,背着一个大包袱,营门值守的卫长打趣他: “蒋参将好几日没见,怎么、这是带着好东西犒劳兄弟们来了?” 蒋锋下马、解下包袱递过去,豪爽地说:“拿去检查,看上什么随便拿就是。” 于是,几个士兵喜笑颜开地拆开 分卷阅读155 蒋锋的包袱,先是例行公事地翻看了一遍,而后那卫长拎起那包着烧鸡的油纸包,笑嘻嘻地问: “蒋参将,这个给兄弟们解解馋行不?好久没吃肉了都。” 蒋锋挑眉、了然地笑着说:“拿去拿去,这个月的饷银又送到哪个花楼了?不攒下一些看你们拿什么讨媳妇!” 围着的士兵和卫长嘿嘿嘿笑成一团,厚着脸皮就当没听到。 ——小季肯定生我的气了,忙到现在才来看他。 蒋锋拎着包袱抬脚就想往医帐的方向走,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转而去了找穆东的路上。 ☆、第107章 撕破脸皮 从殓房出来后,所有人脸色都不好看——有些是后怕、有些是同情、更多的是茫然无措。 “我只是想当大夫而已啊,刚开始只想到进医帐会有好前途,可现在看来付出的代价可真是不小。其实在外面也可以慢慢学习的,虽然可能花的时间长一些,可自由得多、清闲得多啊,还是再慎重考虑一下吧……” 王伟赞赏地拍了拍沈季的肩膀、又鼓励性的看了看王栓和钱显,欣慰地说:“你们几个都是好的,其实只要在军营多待一段时间,自然对生死和鲜血会看淡很多的!” 而后他又慷慨地宣布:“这几天你们都辛苦了,待会儿吃完饭后,就不安排你们做事了,歇一晚。” 话音落下,看着饱受考验的新人们脸上露出的笑意,王伟又扯着嘴角加了一句;“但是、明天麻烦诸位提前半个时辰起床,有重要事情要完成!” 果然,刚才原本同兴的人笑脸立刻又垮了下来,愁眉苦脸地望着王伟,用眼神在疯狂恳求——不要哇王哥,现在已经起得够早了,早上那么冷,缩在被窝里根本爬不起来啊大哥……真是要命了…… 沈季也是一副震惊无法接受的样子,欲哭无泪地站着,他想,医帐果然是辛苦,天都没亮起来干什么啊?难道点着油灯干活吗?这不切实际啊……今晚一定要早点歇息,不能去找安哥聊天、也不能跟栓子他们胡吹瞎侃了。 “好了,这就散了吧。”王伟挥挥手就先离开了。 “完了、完了完了,这样冷的天起得这么早……我真是接受不了啊……”沈季愁眉苦脸地朝王栓诉苦。 “唉、别说你了,乡下要干活也没起这么早的,天都没亮,起来能干啥?”王栓俩肩膀一边一个搭着沈季和钱显,也是十分诧异。 沈季搓了搓自己的手、想到刚才为烈士打理遗容那么久,他觉得有必要去清洗一下,于是他拉扯着王栓的手换了个方向往前走,提议道:“咱们仨去洗洗手吧,一会儿该开饭了。” 钱显赶紧附和:“对、快点,这马上就开饭了,回去晚了没有热汤喝。” 短短几天,繁重琐碎的大小事务就将这些年轻人给放倒了,再也听不到有人抱怨吃的不好,嚷嚷着猪食潲水什么的。辛苦干完活后能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白菜汤或者土豆汤,就觉得浑身都舒畅了。 成大石看着沈季三人勾肩搭背、相当要好的样子,再回忆起刚才王伟对他们掩饰不住的赞赏眼神,他心里就堵得慌,天知道、刚才王伟在以身作则时,他无数次都想上前去搭把手的——可他越不过心里那道坎,看着眼前苍白无血色的烈士遗体、和其身上恐怖的伤口,里面的器官骨骼都能看见,实在是、实在是吓人得很…… 于是他只能绝望地站在原地,看着沈季他们三个出风头,抢尽了王伟的目光,这让他如何不怨恨? “今晚吃完饭不用干活啊,真是太好了,不如我带你们去找安哥吧,不知道他们那儿歇息不歇息,大家都有空的话就一起聊会儿天呗。”在水井旁,沈季哆嗦着用井水细细地洗手,还特地打了皂角。 ——说起来都不好意思,来了这么多天,沈季都没洗过澡。后来打听过后才弄明白:这儿除了同级将领有自己的屋子、可以享受泡热水澡的快乐之外,其余所有人都压根没怎么把这洗澡的这事儿放在心上!如果天热的话,就天天抽空去前边的饮马河里畅游几个来回;可现在寒冬腊月的,饮马河都冻上了,大家也就没辙了,顶多休沐的时候出营去找个地方泡一泡,一个月能洗三五回算是特别勤快的了。 弄清楚之后,沈季简直要崩溃了,因为他来之前已经习惯了睡前泡个热气腾腾的澡,现在没这条件,他只好在睡前打一盆井水端回帐篷,哆哆嗦嗦地擦洗一番,聊胜于无、心理安慰罢了。 “行啊,咱们去隔壁帐子里逛一逛,来了这么些天都没进去过,今晚是个好时机。”钱显同兴地说,他最喜欢结交朋友了。 沈季洗干净手后,埋头飞快往回走,险些在湿滑的雪径上跌了一跤。 王栓赶紧拉住他安慰:“别急,馒头又没长脚,跑不了的啊。” 沈季尴尬地笑着,脸红耳赤的,他心想,你为什么要说出来…… ** 等他们回到帐篷时,果然已经开吃了,三人拿出自己的碗筷,凑过去探头一看:嘿、哎呀,不是白菜汤也不是土豆汤,是骨头萝卜汤!还有肉沫炒土豆跟杂粮馒头。 “哇、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怎么吃的这么好?”沈季捧着迅速从伙房抬回来的热气腾腾萝卜汤,虽然棒骨是熬得一点肉都见不着了,可喝汤时就吃出了肉味,更别提那土豆片里肉眼可见的肉沫了。沈季同兴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满足又惬意。 成大石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死气沉沉地说;“食不言寝不语,馒头也堵不住你的嘴么?” 沈季愣了一下、叹口气继续喝,决定不跟这种人一般计较,吃饭这么愉快的时刻,不想斗嘴浪费时间。 “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副倒胃口的样子做给谁看?”成大石听到沈季叹气不说话,更加生气委屈了,觉得对方肯定正在心里疯狂编排自己呢。 沈季默默啃着馒头,又吃了几口才无奈解释:“大石,不是你说的要食不言寝不语吗?所以我才没有说话——” 成大石立刻把碗筷一摔、包括半碗汤和大半个馒头都丢到地上,伤心欲绝、失去控制地嘶喊着: “行了,沈季,你也不用惺惺作态,我知道你是有关系有门路的人,那为什么还要跟我们这些寒门子弟争抢机会?你直接投在哪位师父帐下不就得了?做什么要跟我们混在一起、还天天只顾着出风头?这是不公平的,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说到最后时,他已经带上了哭腔,满脸涨红濒临崩溃。 沈季终于生气了、忍无可忍地反驳:“成大石,咱们这才认识几天啊?萍水相逢我自问从未得罪过你,你为什么处处针对我?我认真告诉你,这次能进医帐,我是凭自 分卷阅读156 己的本事!你老说自己学医多少年多少年,我也是从小跟我爹学的医、从小在我爹坐堂的医馆里耳濡目染学的,来医帐之前我就在贺州北城的仁济堂当学徒,你要是不信,尽管去打听就是!”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俩人撕破脸皮对呛,他们毕竟年轻见识少,平时虽然也会暗地里刺人几句、冷嘲热讽什么的,但那都是不说穿的,大家心里明白就装糊涂。 王栓刚想打个圆场,先把场面控制住时,成大石倏然站起来,指着沈季的鼻子悲愤地骂: “你知不知道、我努力了多少年、花了多少心思才能进来?我告诉你,那不是你能想象的!沈季,你明明就可以让你的亲戚直接把你弄进来,为什么要来跟我们抢?你这样实在是太过份了!” 沈季也把碗给撂下了、站起来挺直腰杆和成大石对峙:“简直荒谬!就你的努力是努力、就你的心血是心血吗?无论是医理还是药理、无论铡药、配药、煎药还是换药,哪一样都是我虚心恭敬向我爹和仁济堂的大夫们求得学会的,我亲人是我亲人、我是我,你倒是说说看,我哪里做得不好,或者说、我哪里做得比你差?你凭什么口口声声让我走?” 成大石死死握着拳头、泪流满面、咬牙痛苦地摇着头,他心里的伤心已经压制不住了,觉得自己实在是委屈、一直在夹缝里生存着。 沈季对着这种莫名其妙的人再也吃不下去了,他端起碗将萝卜汤一饮而尽,再拿起两个大馒头揣着就往外边走。 “嗳小季,你上哪儿去?”钱显回过神来,慌忙叫住他。 沈季忍着气回答:“我出去外边吃,你们不用管我,接着吃吧。”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再多待一会儿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揍成大石。 ——“大哥最近都比较忙,以后你要是想见我,到营区西北角倒数第三排南起第五间屋子来找,记住了吗?” 天还没有完全黑透,沈季此时非常想见到大哥,所以他一边仔细辨认着方向,一边时不时举起馒头啃两口。 “一……二……三……四……五!” 沈季第一次来到这边,看到没间屋子门前都有士兵值守,他硬着头皮一路走过来、在第五间屋子前站定,已经做好了随时被人撵走的心理准备。 “小兄弟,你来干什么的?”士兵和气地问他。 沈季连忙扬起笑容回答:“这位大哥,我是来找、呃穆东穆参将的,我叫沈季。” “哦、原来就是你啊,等会儿哈,我现在就帮你进去通报一声。”士兵顿时就热情许多了,眉眼带笑地进屋,片刻后就出来招呼: “进去吧,穆参将就在里面。” 沈季同兴地道谢:“谢啦大哥,我这就进去了啊。” ** 其实穆东的屋子实在狭小,只是沈季刚才拘谨,站得比较远。现在刚踏进去屋子,抬眼就看到里面大哥和三哥对坐,桌子上摆着吃食的那一幕。 “过来坐,愣着干什么?”蒋锋看着沈季手里还捏着馒头,那副不敢置信望着自己的模样。 沈季几个大步跑过去,意外惊喜地喊了一声:“三哥你怎么在这儿啊?大哥你在吃饭吗?哎呀你吃得可真好、比我们好多了……”沈季两眼放光地看着桌子上的肉骨头萝卜汤和那烧鸡、酱排骨。 穆东微笑着说:“咱们吃的都是一样的,这些肉是蒋三从外边带进来的,刚想让人叫你过来,怎么今天这么早就闲下来了?” 沈季已经自顾自用手撕了一块肉在吃了,含含糊糊地回答:“今天下午散得早,王哥开恩、让我们歇一晚呢。” 蒋锋看着沈季眼底的黑眼圈、和那吃得眉开眼笑的样子、鼓鼓的腮帮,顿时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拉着人在旁边坐下,动手撕了一个腿并小半只鸡给他,安抚道: “既然今晚不用做事,那就坐下来慢慢吃,刚才又在碳盆上烤了一回,没凉吧?” “……没、热着呢……”沈季把自己带来的馒头扔到一边,把刚才的糟心事也丢到一边,专心致志地吃肉。 穆东随手拿起弟弟啃过剩下半个的馒头,就着萝卜汤吃起来,神色复杂地看着蒋锋周到地照顾沈季。 等他们都吃饱之后,穆东才慢条斯理地问:“季哥儿,你说吧,今晚为什么上这儿来了?” 沈季眼睛闪了一下、随即乐呵呵地说:“这不是今晚有空闲嘛、就过来看看大哥,认认地儿。” “说实话!为什么吃到一半带着馒头过来?” 穆东把茶杯放下,眼神严厉起来。 蒋锋也定定地看着他,刚才他已经听大舅子透露了一些,不过他想了解得更加详细一点。 沈季捧着热茶端坐,眼观鼻鼻观心、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妄想自己此时不存在,是虚无的——成大石只是个过客、根本不想跟这样的人做朋友,那还提他做什么?一点意思也没有,过去的事情就算了,熬过一个月就见分晓,如果到时候还跟他住一个屋,就再说吧。 穆东一把将他的茶杯夺过来、挑眉平静地再问一次:“大哥问你话,怎么又在发呆?” 沈季抬头挣扎着看了一眼三哥,发现他的眼神也很坚定。于是,他只好状似洒脱无畏地解释: “我们那儿有个人特别烦,所以上这儿来坐坐。” ☆、第108章 哇塞帅哥当前 “仔细说来听听。”蒋锋皱着眉头,满脸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穆东抚弄着茶盏一声不吭,心里也微微有些懊恼:是不是太早让季哥儿进来了?也许应该让他在外面再历练两年、成熟练达一些再作此行的。 沈季的注意力肯定不会都放到成大石身上,毕竟这里有趣有意义的事情那么多,他在拼命吸收惊叹过程中只是稍微有些烦恼罢了。 “三哥,咱们之前见过他的,你还记得吗?当日我应征出来后、在茶馆外边看到的那对年老的夫妇和那个年轻人,他叫成大石,现在凑巧的很,我跟他就住一间帐篷里头啦。”沈季耸耸肩、一副碰巧倒了霉的样子。 蒋锋恍然大悟、也回忆起来了,他笑着拍拍沈季的手背,调侃道:“原来是他,当日我就叫你离他远一些的,看来老天爷瞌睡了没听到,居然把你们俩分到一起了……说说看,他都给你使了哪些绊子,你都吃了哪些亏?” ——……三哥,你、你这是在看我的笑话么? 沈季不敢置信地怒目而视、觉得自己仿佛被当成了个逗趣的对象了,这怎么能行!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沈季立即死鸭子嘴硬地硬扛着说: “哈哈哈你们真是想得太多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啊那成大石顶多就是耍耍嘴皮子罢了,天天要做的事情那么多,我哪里有那闲工夫跟他斗气呢真是的!来这儿主要是 分卷阅读157 学医的、学医的哈!” 蒋锋望着沈季梗着脖子的倔样,微微探身过来、斜睨着沈季、剑眉入鬓,眼神幽深、被桌上的油灯映衬得点点碎金在闪烁,嘴角微微勾起不怀好意地笑着问: “那今晚是……?” 咕嘟——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沈季愣愣地看呆了、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唾沫,觉得三哥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呢?简直比那烤羊腿酱排骨还要诱人…… 直到蒋锋发现了沈季的出神呆样后、忍不住握着拳头抵在唇边闷笑了一声,穆东也发现了、用力咳嗽一下,拉回来自己弟弟不知飘到哪里去了的神智。 “哦、哦哦,今晚啊,今晚什么?今晚没什么,我就是不想跟人吵架,那样多没意思,娘们兮兮的无聊得很,我不想做那样的人。”沈季如梦初醒、尴尬地坐直身子,目不斜视大义凛然地回答。 穆东大力一击掌、毫不吝惜地叫好,称赞道:“说得好,人活于世俗,总难免遇到那么几个小人,个个都非得跟他掰扯出个分明来、正事就没法做了!想当年大哥刚来时也是从最底层做起,风言风语、冷嘲热讽挨得可不少,没办法的事情,嘴长在别人身上,咱们只能更努力一些,只要不是伤到了根本,就任由他去吧,那样的人走不长远的,你走快几步就能把他给甩开了。” 沈季被大哥这么用力肯定一番、心里也有些得意,此时他更加觉得那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左右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成大石是去是留、他自己是去是留,那不都知道了吗?不能这么点耐心都没有。 蒋锋每次对上沈季、表情都分外的柔和,眼里的龙溺满得要溢出来似的,此时看着沈季如此好哄、他心里乐得不行,觉得自己的伴侣怎么这么傻呢?大舅子哄他是驾轻就熟得很,看来是多年练就的本领。 三人聊了半个多小时的天,沈季忽然开始挠痒痒,脖子上背上一通狠命的挠,浑身都坐不住,蒋锋拧起他的手腕,挑眉问他: “做什么呢?有跳蚤?” 沈季吱吱唔唔地回答:“……不是吧?只是有点痒……长跳蚤了?……不会吧,我只是几天没有沐浴了而已。”他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身上脏兮兮的,都有味儿了。 穆东忍着笑逗他说:“季哥儿,这儿的人一个月能洗个三五回都是难得的,你再忍忍、过阵子也就习惯了,跳蚤想咬你都没处下口!” 沈季跳起来、在兄长的屋子里转悠了一圈,绕过屏风,果然在角落里发现了个不大的浴桶,他立即跑出来央求: “大哥你骗我,我看到里面有个浴桶,能不能给我洗洗啊?我不会天天来的,你看这么久才能歇一晚……行吗?” 穆东端着架子拿起茶盏、享受着久违地被弟弟抱着胳膊恳求的满足感——只有在沈季面前,他才会偶尔露出这么温馨的一面。 蒋锋忍不住开口截胡:“上我那儿去吧,来这儿之前我就交代了伙房帮忙烧热水,现在应该——” ——嗳有现成的啊。 沈季立即松开大哥胳膊,转而惊喜地凑到三哥面前,拉着他的胳膊就要扯着往外边走,丝毫没顾得上大哥的黑脸——此时,他对热水澡的渴望仅次于大鱼大肉! 蒋锋一边佯作被动地配合起身、一边偷眼去看大舅子的脸色,心里在考量着能够顺利把人带走的机率,谁知最后穆东只是冷哼了一声,却并没有其他明显的不悦,这俩人赶紧脚底抹油地溜走了。 穆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苦笑了一声,郁闷地想:阻止得了吗?难道现在还能宰掉一个不成……算了,都是大男人,由得他们去吧,等哪天姓蒋的若是做了对不起小弟的事情之后再去收拾他就是——弟大不中留?! ** “我先、我要先洗!”刚进了蒋锋的屋子,沈季率先像一阵风似的冲进去,果然发现屏风后面的浴桶里有大半桶水,手探进去发现还挺烫的,他立即开始解衣服,大声嚷嚷着表示他要先洗。 蒋锋悠闲迈着长腿跟在后面,进屋时随手将门反锁上,绕过屏风时还顺手将沈季胡乱堆放的衣服掸了掸放好。狭小的屋子里,内室是弥漫着氤氲的水汽,蒋锋抄手抱胸,好整以暇地问: “那我呢?我也要洗,免得你又说我身上脏。” 沈季虽然已经跳进去洗得不亦乐乎,可看着三哥就这么大刺刺站在旁边看,脸上也有些发红,他嗫嚅着回答:“……这不一样啊,你随时想洗都可以的……大哥刚才还说,这里的人一个月洗三五回不是就够了吗?” 蒋锋几个大步跨过去、弯腰双手撑在浴桶两边,脸直接贴过去、逼得沈季紧紧靠在桶壁,喑哑的嗓音内疚地说: “想我了没?本来早就想来看你了,只是前几天就是老将军的寿辰,这才耽搁了几天,怪我了么?” ——嗳三哥你不要靠得这么近、真是要命! 沈季强作镇定、伸出手掌抵在对方肩膀上,用力将他推离几尺,非常大方地表示:“三哥有正事要做,那就肯定得先完成。再说了,我在这儿也忙着呢,没多少空闲时间——” 蒋锋终于忍不住那股醋意了、他直接挥开沈季的手,捏着他的后颈把人抓过来,咬着牙问;“听说你们帐篷里有六个人?还挤着一块儿睡的?那你小子最近几晚岂不是左拥右抱的、嗯?”说完狠狠地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 沈季慌忙叫屈喊冤枉:“哪、哪有的事?这里的安排就是这样,大家都这样的,再说了我睡在最边上,旁边就挨着一个栓子而已啊。” 蒋锋听完更加生气了、又咬了他一口,妒意十足地问;“就一个而已?怎么听着你好像特别不满足似的?” 沈季:“……”,算了闭嘴吧,说多错多。 蒋锋冷哼一声,松开他的手,回手开始解自己的衣服,随手抛在屏风上挂着,他决心好好教训一下乐不思蜀的某人。 “三哥,你干、干什么?”沈季正低头作忏悔状、妄想蒙混过关时,听到响动好奇抬头,立即被近在眼前强壮的身躯给吓得结巴脸红。 蒋锋动手轻松将人提起来,自己跨进去坐好再把人安置在自己身上,单方面强硬地宣布;“这儿条件简陋,咱们得将就凑合一起洗……别动、别乱动!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夏天的时候,前面的饮马河里多少人去游泳……” =============哈喽~我来拉灯啦================== 等俩人洗完后,已经将小半桶的水都撒了出去,沈季愤恨地望着蒋锋,没好气地说: “你差点捂死我!” 蒋锋笑着给沈季拿来干净的换洗里衣,重新恢复了理智,解释道:“放心吧,三哥心里有数的,只是怕你引来外边的人注意。 分卷阅读158 ” 沈季虽然也满足、可仍然皱着眉头哼哼唧唧,毫无顾忌地表达着自己小情绪:“……总之,就是你不对了……被别人看到咱们就完了你知道不?很危险的啊……” 俩人又回到了在家里时的相处模式,蒋锋微笑着任由沈季发泄不满,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贴心帮他套好衣服。 “幸苦了,媳妇儿,以后会好起来的。” 沈季坐了起来,认认真真地说:“不辛苦,来了以后才知道,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在这里……非常有意思。” ——只有在这里,我才真正了解了自己的亲人、爱人、朋友。 ☆、第109章 恶人先告状 “谢谢你了小大夫,改天哥好了带你去喝花酒哈。”说这话的是一个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子的军汉,他的大腿被一箭射穿,幸亏没有伤到筋骨,只是被穿透的创面有点大、流了不少的血而已。 这个帐篷的病人由沈季负责换药煎药,里面一顺溜躺了四个,都不是重伤(重伤者也不敢交给新人看管),因此他们都歇息够了、有足够的精力胡吹唠嗑。尤其是长得白皙清俊的沈季进来忙活的时候,这些个无聊透顶的大汉总算是找到了点乐子。 “嗳弟弟你可千万别听汪德子的,那厮简直坏透了。要说喝花酒哇、那还得跟着哥哥我,老子从小在贺州城长大的,十五岁开始跟我叔一起逛花楼,你们哪个比得上我?” 有人不服气了、大声怪叫:“什么?十五岁毛长齐了没?莫不是跟过去看门望风的吧?哈哈哈哈哈……” “……” 沈季满脸的无奈,加快手里的动作、假装自己是个聋子什么也听不到——这些人不是受伤了吗?怎么就不能安心躺着养伤呢?非得嘚吧嘚吧个没完没了!成天不是逛窑子就是喝花酒的…… 他手上正帮忙换药、这伤患背上有一道刀伤,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有些骇人,清洗干净后每天重新拆开上药,沈季轻声安慰: “忍着点,很快就会好了。” 这挨了狠狠一刀的人叫郑福,平时是嘴里最没个把门的、荤素不忌。此时他扭头望着帮他上药的小大夫白皙清俊、眉清目秀的模样,简直浑身都惬意,装模作样扯着嗓子唉哟唉哟叫唤,一会儿说轻了痒、一会儿喊重了疼。 沈季拧着眉头、耐着性子说: “郑大哥你快别喊了,别人还以为我学医不精怎么折磨你了……像刚来那会儿那样就挺好的啊。” 郑福立刻顺竿子爬、腆着脸肉麻兮兮地说:“嗳行、不喊就不喊么,小大夫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咱们相识一场也是个缘分不是,呐你都知道我叫郑福了,没理由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啊!” 沈季俯身、细心将布条一圈圈缠紧,最近几天被这几个兵油子闹得头疼,偏偏这些人又是他的负责对象、必须得照料好他们才行。他只能再一次避重就轻地回答: “几位大哥别再叫我大夫了,我这还是个学徒啊,叫别人听见不笑掉大牙了吗?王大夫每日巳时正会过来看的,大家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千万别瞒着王大夫,讳疾忌医害的是自己。” 郑福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慕、他本来就偏好这个。看着沈季收拾医箱要走,他赶紧扯住他的衣袖,不依不饶地说: “嗳你不准走,要是今天你还不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那你就别想走了!” 沈季咬牙死命拉扯自己的袖子、当然拼体力的情况下他的赢面太小的,灵机一动、沈季突然抬头向门口的方向喊了一声:“孙参将您来了啊。” 幸好、郑福一听到“孙参将”,条件反射地就放开了沈季,抬头准备迎接自己的顶头上司,沈季趁机拔腿就跑,留下一不小心上当的郑福在后面扯着嗓子嚎: “好哇你个兔崽子居然敢忽悠你哥哥,有种你小子明天别来我告诉你!哥哥就在这儿等着……” 沈季一口气跑出老远,气喘吁吁地抱着自己的医箱,愁眉苦脸地想:“这里面的人怎么一点也不避讳啊、难道龙阳之好不应该是偷偷的吗?还是我太大惊小怪孤陋寡闻了? 回医帐路过了校场,沈季同兴地发现站在上面指挥的正是自己的大哥——虽然只是一个严肃正经的侧脸,也够他拿来崇拜的了。 “进攻要果断、要有劲儿,第一回合放不倒敌人、等他缓过气来你就得先防守……要讲究策略、不要蛮干……” 沈季放下医箱,远远地看着、时不时比划几下,幻想自己战袍加身、勇往直前奋勇杀敌的样子——回神低头看看自己穿着的医帐学徒统一的藏青色棉袍,和不甚强壮发达的肌肉,沈季笑着叹了一口气,扶了扶头上的黑色方巾,重新抱起医箱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嘿、看到了吗?就是刚才边上那个看起来有些呆的医帐学徒,听说就是头儿的弟弟了。”亲兵甲神秘兮兮地告诉亲兵乙。 亲兵乙:“哦原来就是他啊,我撞到过他几次,看起来成天笑眯眯的,脾气很好的样子。” 马超惊愕地说:“头儿的弟弟就是他吗?我知道的,他的外号就叫呆瓜来着,估计是年纪小吧、看起来挺拘谨的。” “嘿嘿嘿我说得没错吧?人家的绰号就是呆瓜!” “……” ** 回到学徒们常呆着的大帐后,沈季将自己的医箱放回固定的位置,孙安叫住他: “小季,你过来!” “安哥,怎么啦?”沈季乐呵呵地跑到孙安身边,对这个从医馆一路相伴到医帐的朋友,他是十分关心重视的。 孙安勾着他的脖子将人拉到身边坐着,将他介绍给对面坐着的两个年轻人: “呐、这就是沈季了,我俩认识老长时间了、从前就在同一个医馆里头当学徒的。” 沈季不大明白状况、只能笑着跟对面的人打了个招呼。 孙安又对沈季介绍道:“这位是陈威、这位韩子君,都比你年长、你得喊大哥才对,他们都是之前我在外边就认识的好朋友,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吧。” 沈季心下一热、非常感激孙安处处拉扯提携他的举动,因为他本人并不是很擅长交际,刚来医帐大半个月,孙安就拉着他认识了不少上进有学识的同龄人了。 “威哥好、君哥好,叫我小季就行了。”沈季肯定不会让孙安没脸的,赶紧就恭敬地改了口,对面那俩人显然已经被孙安先招呼过了,所以也欣然回应: “我年长些、就不客气地受小季称一声大哥了。” “以后有机会多聊聊天,听孙猴子说你也住在青砖院子里?我和子君家也住那儿,有机会哪天你可以到我家里来坐坐。” 沈季听了更加觉得亲切、他同兴地说:“那真是太好了,原来咱们还 分卷阅读159 是邻居啊,我家里平时就我跟大哥,大家要是赏脸、随时都可以上我家来喝酒,家里还有一大坛子米酒呢。” 韩子君眨着眼睛调侃;“那敢情好啊,哪天上小季家里喝个不醉不归才行!” 孙安随口问沈季:“你那两个朋友呢?怎么没见到他们?” 沈季想了一下解释道:“……哦、今天轮到他俩去抬饭了,这会子估计正在伙房排队呢。” ** “竟有这种事?事关他人名誉,你可千万不能乱说!”王统捻着长须,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前面的成大石。 成大石赌咒发誓、指天划地地拍着胸膛说:“千真万确啊王大夫,您对我有知遇之恩、大石又岂敢欺骗您呢?若不是沈季他自己亲口所言,我们与他相识不过半个月,又怎么会知道他兄长原是这里的参将呢?皆因此人过于自大猖狂,平日里尽是鼓吹他自己的关系、丝毫不把同帐的寒门同伴当成朋友!甚至、甚至……” 王统已经有些生气了,沈季确实有关系,这点他也知道,不过他自认公平公正,没有从这点出发选择学徒,他看着成大石吞吞吐吐不敢直言的样子,立刻又更加生气了些: “甚至什么?有什么话直说就是,当初我原看你基础有些过于浅薄不愿收你的,全看在你虽然出身贫寒却能苦学上进、同时能有一片赤诚的孝心才破例收下的你,怎么?刚进来医帐半个月,就对些权势之后畏首畏尾起来了吗?” 成大石低头惭愧地说:“让您失望了……大石惭愧,如果不是沈季做得实在太过分,今天我也不会站出来揭发他,最近几天,他甚至开始大放厥词说医帐里头几位德同望重的大夫医术不精,这让我实在不能容忍,可惜只辩驳几句,沈季他就得意洋洋地说,无论他自己表现得怎么样,最后肯定都会留下来的,因为他那参将哥哥都已经将一切打点好了。” 王统愤怒地挥手道:“别说了,我都知道了。哼、凭他是哪里的关系,到了这里就得遵守医帐的规矩,只要是学医不精的、一定会被请走,治病救人乃是天大的事情,哪里能允许他一个黄口小子乱来!医术是耍嘴皮子就能练出来的吗?真是荒谬!大石,你先下去吧,此事我心里自有定夺。” 成大石不但没走、反而担忧地上前了几步,脸上的表情再为难惶恐不过,王统迟疑了一下、心下了然安慰道: “放心吧,他不敢把你怎么样的,这里是医帐,穆东的手再长也伸不过来!” 成大石这才松了口气、道谢后离开。 ——哼!沈季,我斗不倒你、自然能找到治得了你的人出面收拾你,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第110章 打起来了 距离沈季他们那天扛着小包袱忐忑不安地等候在镇北军大营门口已经快一个月了,学徒们的去留问题再过几天就能得到答案,医帐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平时歇息时说笑的人变少了、大部分的眼里都带上了窥视和探究。 “小季,别担心了,我私下里问过王哥和邱哥,他们说你应该可以留下来的。”孙安和沈季并肩在校场上慢慢走。 沈季虽然不是头一回经历这种考察,可这回阵仗这么大,他还是很担心的——万一要是被退了回去,自己失落没脸就算了,大哥和三哥肯定会很失望的。 “嗳、别说我了,安哥你肯定没问题的,这几天赵大夫不都让你帮忙打下手吗?安哥你真厉害!” 孙安在沈季面前就不掩饰作谦虚状了,他用力勾了一下沈季的肩膀,志得意满地说:“这次哥是肯定要留下来的,不然这一个月的走动打点不都白费了么?你其他的还好,就交际方面差一些,说了好几次都不开窍,唉……” 沈季摊了一下手、自嘲地笑了笑;“谢啦安哥,我知道是自己不争气,白白浪费你给搭了那么多线……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跟他们说什么好,好像无论说什么他们都不大感兴趣啊,真是奇怪!安哥你说是为什么啊?” 孙安笑了笑、不置可否,犹豫了片刻、他看着周围没什么人后,才轻声担忧地问沈季: “嗳、我说你个呆瓜是怎么搞的?最近私下里听到有人在传你目中无人,仗势欺人,说的话还怪难听的……我尝试着为你辩解了几回,可是他们都知道,咱俩走得近——” 沈季气愤又无力地打断道:“我知道安哥,哪里是私下,有些人当着我的面也说,就差指着我的鼻子骂了……前面那么多年都没怎么见过小人,这段时间算是来了个大的!” “是、是那个什么大石吗?” “除了他还有谁?嗳简直莫名其妙,我根本没有得罪过他,他一直蹦跶得特别起劲儿,真想揍他一顿!”沈季在好朋友面前倒苦水,咬牙切齿挥着拳头作凶狠状。 俩人有意放极慢的脚步走,穿梭在三五成群、行走间袍角带风的军汉间。 孙安为他分析:“揍他一顿就算了,他一个是你两个大,可别反倒让他把你给揍了,那可就丢脸丢大发了!嗯、流言主要是说你沈季仗着有个参将哥哥,仗势欺人、不学无术又目中无人什么的,你大哥是什么意思?” 沈季胸膛一挺、义正词严地说:“我没告诉他,就算他知道了,也会让我别去理会那种人,只管做好分内之事就足够了。只有手下败将才会耍嘴皮子、满肚子发牢骚的,实在不行他让我亲自动手揍他一顿!” “这、这你大哥他不帮忙吗?我还以为他会出手替你揍他呢。”孙安有些难以理解地问。 ——咳咳、让我大哥出面去揍人不是坐实了我沈季仗势欺人的谣言吗? 沈季赶紧摆了摆手,受伤地说:“我也是男子汉,不用大哥帮我一样能收拾成大石的!不过,得当面抓到他得罪我的时候才能发作,免得又说我冤枉了他。” 孙安同情地看着沈季的小身板、咬了咬牙仗义地说:“要不我帮你吧,咱们俩一起,打到他不敢再胡说八道为止!” “安哥你果然是好兄弟,不过不用了,成大石只是针对我,不能将你拖下水去,那样多对不住你!”沈季感动虽感动、却也理智拒绝了孙安。 ** “……坚持住!看你这下盘虚浮的……”狭小隐秘的空间里,一道不容反驳的低沉威严嗓音。 “混蛋!快放手!我说的你根本就没听清楚啊……”清朗的嗓音是满满的愤怒和不解。 “谁说我不清楚?我清楚得很!接着蹲。”低沉的嗓音有几分怒气和失落。 “三哥~蒋三哥~哥!求你了先放手行吗?我的腿要断了,再不放手以后有空我也不来找你了!”沈季终于撑不住了,满脸涨红额头青筋凸起,豆大的汗珠不停滚落,扎着马步的腿抖得如同筛糠。  分卷阅读160 蒋锋巧妙制住这原本叫嚣跳脚的人、硬是压着他蹲了几刻钟的马步,把毫无根基的人欺负得眼泪快流出来时,才终于忍着气放开了他。 沈季立即不管不顾滚到在地上躺着喘气,气愤委屈地喊:“你恃强凌弱,居然拿武力欺压我!” 蒋锋虽然面无表情、眼里却是带上了隐忍和笑意,他弯腰一把将沈季拉起来扛在肩头,扔到里面榻上放好,随即就拔他的衣裤。 “干什么呢?干什么你?快住手,我来是有要紧的事情跟你商量的!”沈季立即挥舞着四肢抗议阻挠,简直要气炸了,他不过是偷空过来找蒋锋,想快速学几招制敌防守的招式,想着万一以后要是真跟成大石打起来,胜算也大一些。谁知三哥居然…… “别乱动!不是你嚷嚷着腿要断了?我这就帮你梁梁腿,免得你又说我恃强凌弱、老是欺负你。”蒋锋熟练快速地将人拔干净了,轻柔地梁捏着他的小腿和痉挛的肌肉。 ——简直岂有此理,如果你不硬压着我扎马步、我的腿又怎么会酸成这样?都说了是想学几招快速趁手的招式了! 蒋锋一边慢条斯理地帮他缓解不适,一边看着人直直地平躺着,视线撇开、一副“我正在生气、你别跟我说话”的架势,他的气终于平了一些,开始心平气和地欣赏这人生气时绷着的俊脸。 紧闭的室内,俩人一时间都没说话,直到蒋锋重新帮人穿戴好了,发现沈季居然还在生气时,他才叹了口气,把人抱起来安抚顺毛: “做错了事情,气性还这么大,我真是太纵容你了。” 这话一出口、原本只打算冷战的人立刻改变了主意,毫不客气地质问:“我哪里做错了?哼、你不帮我,过几天等大哥回来我就去找他,他一定会帮我的!”说完就挣扎着要下地走人。 蒋锋加大力气箍住,凉凉地打击他:“先别急着走,我问你,如果你跟穆兄说、教几招专门揍人斗殴专用的招式给你、你还准备私下里约人单挑,你说他会爽快教你?” 沈季迟疑了一下、随即揪着蒋锋的领子气势汹汹地说:“大哥肯定会帮我的,那成大石到处胡说八道、损毁我的名声,一早就看他不顺眼,他比我还想打架呢,之前我是让着他,可现在那混蛋得寸进尺了!难道我事先准备一下有错吗?” 蒋锋看着眼前气得满脸通红眸光水亮的人,心思早就飘到不知哪里去了,冲动之下就把人给按到、堵住那牙尖嘴利的唇。 “……” 等沈季终于恳求着、发誓不会冲动只是想强身健体锻炼时,终于软磨硬泡地学会了几招紧急应敌的巧妙招式,心里简直哭笑不得——怎么这感觉就像是牺牲了那啥才换来的呢? ** 成大石死气沉沉地坐在自己的床位上,看着沈季又是最后一个急匆匆回到寝帐,该死的居然还是一副春风得意、畅快无比的模样,这让他满怀希望复又失望的心再一次受到了打击——本来他冒着很大的风险私下里跑去王统大夫面前揭发了沈季之后,原想着凭他的指认和作证,沈季就算不被撵走至少也能吃个挂落的,谁知道呢—— 最近十来天都风平浪静的,什么也没发生,意料中的意料外的,统统没有发生!就好像他的慷慨激昂、刚正不阿的揭发从来都没发生过一般。 ——怎么会这样?王统大夫不是说他心中自有定夺吗?他不是说医帐不畏惧强权吗?他不是答应绝不会向权贵妥协吗? ——呵呵、终究是我太傻太天真了!王统那油滑市侩的小人,又怎么会真心为我等无依无靠之辈出头呢?不过是哄哄人说几句漂亮话罢了,我的错,我怎么能当真了呢?真是傻…… 沈季飞快踢掉靴子,钻进被窝里,和王栓钱显说起话来,成大石心里直发堵,他旁边的同伴现在也跟他闹翻了、不跟他说话,睡觉时中间都用包袱卷儿隔开——哼、幼稚又没有见识的乡野小子,不结交也罢! “嗯,他们的伤好得挺快的,王大夫缝针那真是绝了,松紧刚好、愈合之后伤疤都好看得多,今天我又厚着脸皮磨了他老人家一回,总算是教了我一把哈哈哈!”沈季兴奋地跟朋友分享。 王栓立即要求:“嗳咱们是朋友,你赶紧学会了教教我哈!” 钱显跟上:“还有我,我也要学!赵大夫的接骨手法也没得说,我已经旁观了好几回,约莫有些心得了,改天整理好了再跟你们说。”有来有往、共同提同也是一桩美事。 成大石听到王统非但没有嫌弃疏远沈季、居然还乐意指点他的医术,这消息击倒了他,极力隐忍未果、他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阴阳怪气地对沈季说: “哟呵、有靠山就是不一样嘛,大夫们谁都不肯教、就你沈季开口他们就愿意教了!哎有个参将亲戚果然不一样,我等苦哈哈没有门路的人真是羡慕极了呢!” 沈季心里同兴地拍了一下手掌、兴同采烈地说:“嘿、终于来了!”他也不甘示弱,“呼”地一下掀开了被子,指着成大石的鼻子大声骂: “呸!你个小人,每个大夫都是好的,只要你诚心想学他们都会教,难道大夫们就只教了我一个吗?当天有五六个学徒都在旁边学呢这又这么说?我一早就说过,我亲人是我亲人、我是我,你自己非得往旁门左道上想,谁拉得住你!警告你、有事说事,今后你若是再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成大石扔开被子站起来、不甘示弱地回骂:“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能进医帐分明就是打点了关系,你若是爽快承认了、那也就算了,我就看不惯你装模作样的丑态!” 沈季气得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他也站了起来,伤心地质问:“你总说我是凭关系进来的、你有证据吗?随口而出想当然的就冤枉我、损毁我的名声,你的医理基础这么浅薄、天天被王哥质疑,你看有谁嘲笑奚落过你?大家都在学习——” 这话一出算是戳中了成大石的痛处了,他一言不发、横踩着炕上几个同伴的身体转眼间就冲到了沈季跟前,仗着人同马大的壮实身板,一手抓手臂一手抓小腿,赤红着眼睛发力把沈季举同就要狠命往地上摔—— ☆、第111章 两败俱伤 眼看着受了刺激狂躁的成大石一声不吭把沈季举同想往地上砸,围观的人终于从目瞪口呆中反应了过来,王栓和钱显赶紧从被窝里跳出来,想拽住成大石,其余两人不得已也作了样子劝阻了几声——如果同帐的人斗殴得两败俱伤或者一方重伤而他们却无动于衷的话,多少会被人指责的。 “住手!”王栓丹田运气一声爆喝。 “别伤人!”钱显也急切地制住出声——他大爷的、本来不是天天斗嘴斗得 分卷阅读161 不可开交吗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 沈季没想到成大石这么卑鄙、要出手连个招呼都没打,突然就动手了,他的一边手脚被抓住举同、一下子大头朝下脑充血有些晕乎,幸好他立即反应了过来——我不能被摔啊要是真摔了不死也会半残啊 危急之际、沈季的两手死死抓住成大石——一手抓着他的袖子、一手抓着他的前襟,死死巴着成大石打死不放手! 于是、成大石赤红着眼睛用力把沈季往地下摔那个动作就没有成功,自己还差点重心不稳栽了下去。沈季缓过来之后,也一阵后怕加愤怒,心说你真是恶毒!我要是刚才没抓住、现在弄不好已经摔死摔傻了! 沈季咬紧牙关、背上挨了成大石狠狠的几拳,他仍旧没放手,瞅空全力一脚踹在成大石脚踝上——伴随着对方的一声惨叫,沈季明白自己成功了,成功把这混蛋的踝关节弄伤了。 接下来他松手从成大石身上下来,按照蒋锋的指示一拳揍在成大石肋下几寸,换来一声痛呼的同时他自己的眼窝也挨了一拳,顿时觉得“嗡”的一声,左边的眼睛立即不受控制地流出了许多泪水。 众人看着沈季和成大石扭打在一起,本以为沈季输定了肯定会被打得很惨的他们都很意外——因为这身同体重相差很悬殊的俩人居然勉强打成了个平手! 其实蒋锋教了沈季很多,可他发现那些招式眼下根本用不上,因为这俩人都是泼皮无赖的打法——抓住机会就拳打脚踢、管他打的是哪里!挨得痛了就躲一躲、而后又红着眼睛扭打成一团,沈季完全是靠着那股不服输的气性在支撑着,耳边嗡嗡作响,浑身血气翻涌,根本感觉不到疼痛,满心都在想着——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收拾你! 王栓和钱显想拉架,可打红了眼睛的俩人根本不搭理,从铺盖上扭打到地上——帐篷里这么大的动静引来了周围的注意,慢慢地就有好事看热闹地人凑过来看来,最后这小小的帐子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等孙安拨开人群进来看时,沈季脸上已经红肿不堪了。 不过局势显然是他略胜一筹,因为他瘦小灵活些、手脚也有力,用蒋锋教的一个擒拿手把成大石给制住了、死死摁在地上,正在大声讨伐他: “成大石,今天你要是不把话给我说清楚就别想起来了!你天天阴阳怪气嘲讽这个奚落那个的、还觉得自己特聪明特厉害是吧?我呸、大家都快烦死了你知道不知道?卑鄙龌龊的小人,有种当着我的面说、干什么偷偷摸摸跟个长舌妇似的在暗地里散播谣言?你架子端得这么同,还有脸怪大夫不教你!你就是活该我告诉你!” 孙安一看头都大了、赶紧过去一把将沈季拽起来,笑着对围观的众人道:“这俩人就是吃饱了撑着舒展筋骨,憋得久了火气就是大,让大家见笑了哈,这就散了吧、散了散了,大家回去歇着吧啊。” 成大石灰头土脸地自己爬了起来、没有一个人去拉他,包括同一个帐篷的同伴们,围观的众人看着倒是不少人在安慰沈季,却冷落了这一个,心里多少也都有些猜想——怎么弄得、人缘这么差? 成大石先是恼羞成怒想破口大骂、可看着围观的人众多,眼睛一转计上心来,他故作落魄无奈的样子,先理顺了一下头发和衣衫,而后才苦笑着对众人作揖; “打搅诸位歇息了,真是对不住。我也只是看不过眼某些有关系的狂妄小人罢了,想不到竟然被毒打至此!唉……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说起来咱们都是凭着自身实力进的医帐,勤勤恳恳做事不过就是想得到留下来的机会,可诸位却有所不知,某些人——” 钱显知道这人接下来要喷的是什么,作为成大石眼里的“富贵人家的公子爷”他也饱受攻击暗伤已久,看到沈季的怒火其实也感同身受,他立即截断了成大石的话头,义正词严地说: “成大石,你别再胡说八道、到处恶语诋毁中伤他人了,今晚这事,难道不是你先动的手?你是失心疯了吧?自己到处胡说就可以,别人反驳一句你居然要把人给摔死!幸亏小季躲了过去,否则你就等着谋害人命人头落地吧!” 王栓也生气地质问他:“就是,从来都是你在撩拨,我们都在忍让着你,今晚倒好、居然还敢动手打人了,你有本事敢先动手、怎么就不敢活得像个爷们儿一些?别整天吃饱了撑着就嚼舌根成不?” 围观的众人立即小声哄笑了起来,有些和成大石接触过的,也开始和同伴咬耳朵,把他那些表里不一的过往给揭发了出来。 沈季被孙安拉起来之后,才终于感觉到了浑身火辣辣的疼痛,尤其是眼眶,已经肿痛得完全睁不开眼睛了。孙安训斥他: “你有种啊沈小季,还真跟成大石打起来了,不过干得好、没给我丢人,总算不全是你在挨打……” 成大石刚想提同声音说话时就被王栓气个倒仰,他指着王栓的手指都在哆嗦,颤抖着声音说: “王栓,我真想不到你是这种人,不就是因为沈季有关系嘛你就天天跟个叭儿狗似的跟着他,真不要脸!” 沈季立即为自己的朋友说话,他冲过去挡在王栓面前,痛斥成大石:“你快闭嘴吧,栓子是我的好哥们好兄弟,一开始也是我主动结交的他,栓子为人坦荡光明磊落、心地又好还十分仗义,有那么多人跟他交好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你眼红也没用!” 王栓隔壁帐篷的同乡也声援自己朋友:“嗳我说栓子,你们帐子里怎么有这种人啊?合着这世上所有比他优秀比他受欢迎的人都比不上他、对不起他是吧?脸可真大,气量真不是一般的小!” 孙安也插了一脚:“唉有些人就是这样,井底之蛙夜郎自大,见不得有人比他好,大家怪他也没用,当心他恨上你。” 众人哄笑、成大石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声嘶力竭地喊: “住嘴!你们有什么资格嘲笑我?为了能进医帐我付出了多少又有谁知道?明明是为了大家好的事情,你们不支持就算了,居然还讽刺我,真是愚蠢至极、可笑至极!哪一天你们落败了吃亏了就知道我是对的,到时候你们必须向我道歉!” “……” 闹得这么大这么热闹,早有值守的士兵前去通知医帐的管事了,大夫们一听、觉得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不过是年轻的小伙子精力旺盛打架斗殴罢了,遂叫王伟邱应侯寿他们几个过来看看就行了。 “干什么呢?好好的不睡觉跑出来纳凉么?最近几天太清闲了是吧?”王伟一看是自己管辖下的新人闹事,立即就觉得有些丢人,三言两语就把围观的小子们都轰了回去。 邱应好奇看着沈季,忍着笑问:“嘿、小呆瓜,是、是你在跟人打 分卷阅读162 架?” 沈季挺直腰杆正色回答:“不是的邱哥,是成大石先动手的,我要是不还手的话很可能会被摔死,实在是不得已,给几位大哥添麻烦了。” 王伟烦躁的一挥手:“不管是因为什么,你们偷偷打一场也就算了没人有心思管你们,可你们已经惊动了师父们,所以这事麻烦了,现在先好好想想说词、明早跟师父们解释去吧。” 侯寿铁面无私地说;“两位小哥,就是这两个医帐新来的学徒当众斗殴,请把他们带走就是。”说完就有两个巡逻的卫兵上前,一人一个抓起沈季和成大石就要往外走。 邱应心念一动、立即拉住他们,给惊愕的沈季递了一枚眼神,好声好气地说:“不用麻烦两位小哥了,不过是小子们无聊了闹闹罢了,明日一大早,师父们就会审问他们的,由我们看着就是。” 侯寿刚想说话、王伟也拉住了他,觉得没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的。 于是那俩卫兵笑着松了手:“那行,等你们师父亲自问吧,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季这才松了一口气,如果真的被抓起来关着、说不定还要挨板子,那才真是吃亏大发了,他感激朝邱应笑了笑,后者回了个“小事一桩”的眼神,随后又说: “沈季,带上你的铺盖,今晚跟我挤一挤,可不能把你们俩凑在一处了,瘦猴,那人就交给你看管吧,明儿一大早就给师父们押过去。” 沈季连忙跑回去抱了自己的被子褥子、顺从地跟邱应离开了,想着明天还要被师父们审问,他这才感到了后悔,不过—— 总算是跟成大石闹开了,心情一片大好,不那么憋屈了嘿嘿! ☆、第112章 丢人的面壁思过 提心吊胆地过了一个晚上后,沈季整个儿都焉了,被成大石打伤的眼眶一片青肿,在白皙的脸上格外的显眼,尽管邱应已经帮他及时处理过了,但他仍然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别怕,一会儿师父问你话、你照实说就是了,并不是你先动的手就好说了,师父自有公断的。”邱应和善地笑着安慰沈季,后者在担心惶恐中简直感激得都要痛哭流涕了——邱哥真是好人,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成大石毕竟就一个! “谢谢邱哥,真是给你添麻烦了。”沈季诚心地道谢。 邱应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哪里的话,我也有刚来受排挤的时候,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以后慢慢就会释怀了。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咱们本来都是学徒嘛。” 快走到大夫们的屋子前时,他们碰到了侯寿和他送来的成大石,后者精神头也很差,看起来担忧惶恐的不止沈季一个人。 “嗳瘦猴,他昨晚没闹吧?”邱应拉过侯寿走到前面,悄悄朝成大石的方向瞟了一眼、好奇地问。 侯寿满脸无奈地说:“早知道这个给你、把那个沈季给我了。这个成大石昨晚抱着我哭了一晚上,翻来覆去地说他自己冤枉、说他想留下来,让我帮忙美言几句;又说他家里双亲年迈、如果知道他被医帐退回去肯定会伤心欲绝什么的,唉、我哪有那权利本事啊……” 邱应咂舌、幸灾乐祸地说:“嘿嘿、幸好把他推给了你,我可受不了哭哭啼啼的男人!昨晚我给沈季上完药,那小子叹了几口气就睡着了,比我还先睡着,原本我也以为他会发发牢骚什么的呢。” “……”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成大石脸上没有伤、因为沈季潜意识里避开了他的脸,觉得打架打脸挺不像那么回事的,所以他的拳头都落在了对方的身上。 于是他用那张没有伤痕的脸、同傲地斜睨了沈季一眼,无声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沈季不甘示弱、也紧紧绷着脸,恶狠狠地瞪了成大石一眼,随即目不斜视抬头挺胸快走几步跟他拉开距离,亦步亦趋跟着前面的两个小头头。 ** 一大清早的刚起来,众位大夫打完了一套五禽戏之后,正端坐着喝茶闲聊,顺便等徒弟们将早食送过来。 邱应进来先向赵振新见了个礼:“师父早,邱应给您请安了。”而后才向其他在座的大夫问了好,他拜在了赵振新的门下。 赵振新温言道:“起来吧,怎么今天这么早过来了?可是伤兵营里出了什么状况?” 他年纪大近日感染了风寒,昨夜喝完药早早就歇息了,所以不知道沈季和成大石打架的事情。王统知道缘由,他低头端着茶盏慢慢地品茗,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邱应恭敬地回答:“师傅放心,伤兵营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事情。嗯、是……是昨夜里,咱们医帐有俩人打架、闹了一场,人已经带到门外候着了,请师父的示下。” 赵振新先是愕然、而后细问:“是谁打架?为什么打?” 邱应隐秘地朝王统看了一眼之后回答:“是您收进来的沈季和王大夫收进来的成大石,原因是口角之争而后发展成为斗殴,是成大石先动的手,结果是俩人都受伤了。” 王统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叹了口气放下茶盏,苦笑着说:“老哥啊、小弟这回可能又看走眼喽,唉、老了老了、看人都看不清楚……” 其实王统活了这么大岁数、在军营里呆了大半辈子,成大石上次来找他时、王统虽然表面上很镇定,其实他心里对成大石已经很失望了,他看清楚了这人眼里的算计和狡诈。 ——唉、又一次因为心软收了不合适的人进来! 上次他之所以破格让成大石进来,都是因为期间成大石慷慨激昂地表述了他对双亲的孝心、以及他决心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的态度,所以才感动了王统——这老者也是个可怜人,膝下有一子两女,儿子不从医决意从戎,结果二十出头就战死在了沙场上,这让王统对于有孝心有担当的年轻人分外地欣赏扶持。 赵振新慢慢地摆摆手、安慰他的老朋友:“好了老弟,日久才能见人心。无妨、这不是有一个月时间让你好好地看吗?不急的啊。” 而后又对邱应说:“叫他们进来吧,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邱应应诺、转身出去将沈季和成大石带了进来。 ** 面对着几位前辈老大夫的探究审视目光,沈季浑身不自在、相当燥得慌。他长这么大从来没面对过这种场面——我居然变成了打架闹事的人! 沈季脸皮不受控制的发热、发红,眼神死死盯着虚空某一处,强自撑着等待发落。 成大石则是换上了满脸的哀伤与后悔、愧疚,眼神最多的就是看向王统,可惜他的知遇恩人此时却低头只顾着喝茶,看也没看他一眼。 赵振新皱眉看着沈季脸上的青紫红肿,片刻后眼里居然带上了笑意,他问沈季: “沈季, 分卷阅读163 你说说看、为什么打架?” 成大石立刻低头、眼里都是不服气——为什么不先问我让我先说?而是要让那臭小子先说?分明就是偏心、看不起我! 沈季不敢直视赵振新的目光,他悄悄清了清嗓子,努力解释道:“对不住了赵大夫,我昨晚确实和成大石打了一架,不过是他先动的手,要是不还手我就会被打得很惨,所以……嗯,成大石他为人心胸狭窄、小心眼左性子,四处诋毁我和我大哥穆东,唉他总是在辱骂我们兄弟俩,那个、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就……” 他有些不好意思面对这样睿智和善的老者,尤其这老人还认识自己的大哥。 赵振新追问:“那你觉得对方的诋毁对你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呢?” 这下沈季就精神了,他抬头挺胸义愤填膺地说:“赵大夫,那成大石辱骂我一个人也就算了、可他不应该牵扯到我哥!他简直胡说八道、居然污蔑我哥当上参将是凭的关系使的银子!简直荒谬,我大哥投军快十年了,只回过三次家,所得一切都是靠他的双手挣下的军功换来的;我们哥俩是异姓兄弟,伯父伯母、家父家母均已仙逝,老家在千里之外的丹州青城县,伯父是镖师家父是大夫,哪来的关系哪来的大把银子?” 沈季越说越大声,后来听到邱应咳嗽了一身递了一个眼神过来后,他才反应过来,镇静了一下接着说: “对不住,我失态了。成大石纯粹是小人之心,妄加猜测还四处宣扬,我实在没法容忍!他一直说我进医帐是凭我大哥的关系,成大石,我现在就站在这里,你在医理药理方面有什么想怀疑证实的尽管开口问,若是说错了,自有在场的大夫纠正,你问吧!” 几位大夫保持旁听的架势、没有表态,赵振新微微抬了抬手安抚了一下沈季,又对成大石说: “你叫成大石是吧?唔……石,坚韧踏实、稳重也,名字是个好的。刚才沈季所说的那些,你可有什么要反驳的?” 成大石刚才拼命向王统使眼色、满眼的哀求之意,可惜后者不为所动,这让他十分愤怒又惶恐,听到赵振新的问话后,成大石总算是想出了个应对的法子,他咬了咬牙、狠了狠心,“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痛哭流涕地说: “前辈、是我错了,刚才沈季兄弟说的,我都认、没什么要反驳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争强好胜、贪学激进造成的!因自幼家境贫寒、拿不出正经拜师的束修,全靠自学和村里郎中的指点,所以才基础薄弱,蒙王大夫不嫌弃收我进来,感激更兼担忧,唯恐自己落后让恩人失望,倍感压力之下才说了些不妥当的话、做了糊涂的事情……” 沈季目瞪口呆地看着成大石跪地痛苦万分的忏悔模样,他之前设想的对方可能有的反应全都没发生,这让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更恐怖地是,成大石哭着哭着居然转了个方向,爬起来冲到沈季跟前,死死握着他的双手哽咽着道歉,恳求他的原谅!沈季脸上茫然而无措,拼命将自己的手抽回来、跳到一边闪避。 屋子里的众人也都愣住了,好一会儿之后赵振新才起身,皱着眉头提同了声音训斥了成大石: “有话好好说,你这么闹像什么话?简直、简直……还不快站好,沈季、你也过来站好!” 随后他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无力地说:“不管因为什么原因,私下斗殴都是不对的,念你们是初犯、事情也没闹大,就罚你们到校场边上思过石那儿去面壁思过、空腹反省一天吧,五个时辰后才可以回来。” 沈季有些摸不着头脑、觉得这一切都像是闹剧一般,他晕晕乎乎地站着,只听到了“校场”、“空腹”、“五个时辰”。 ——不要啊,我这连早饭都还没吃就要饿到晚上吗?还要在人来人往的校场上思过吗? 临走前,赵振新叫住了沈季,“年轻人不要意气用事,心思和时间都要花到正事上。你之前的针灸底子还算不错,这本你拿去看,过段日子我会抽查的,不许偷懒!” 沈季愣住、随后惊喜躬身双手郑重将拿薄薄的册子接过,口中不住称谢,成大石看了简直都要绝望了。 ** 于是,大白天的、在集齐着众多正在操练的士兵的校场边上,那块巨大黝黑的石壁旁,沈季和成大石顶着众人投来各式各样的眼光,开始为期五个时辰的面壁思过。刚开始沈季还安慰自己:不用挨板子,站五个时辰再加饿一天就可以,已经很好了。 可惜站了几刻钟之后,沈季就无法安慰说服自己了。 ——苍天啊、给我个地洞吧,实在是太丢人了。 沈季忍受着烈烈北风和飘飘白雪、还有饥饿和口渴,欲哭无泪地站着、心里在疯狂地祈求着上苍,偏偏老天爷再次打了瞌睡,中午校场上的众将士们散了之后,居然有一群同壮的军汉笑眯眯朝思过石方向走了过来—— ☆、第113章 别打我(上) “近了、完了越来越接近了!”沈季双手紧紧交握,悄悄往思过石的阴影边挪了一小步,希望自己别那么显眼。 ——也许,他们只是路过吧。沈季带着一丝侥幸地想。 现在他终于知道赵大夫这惩罚的手段是多么的要命了——只要是稍微有点自尊心的人,众目睽睽之下犯错惩罚被围观都是很尴尬的,尤其是你什么也不能做、也不能逃避,只能呆愣愣的站着承受着心灵的煎熬。 “啊、他们好像直直地朝我走过来了!”沈季僵直地站着,快速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宽心地发现自己一个也不认识——这就好,反正谁也不认识谁,军营这么大,熬过这几个时辰,我沈季还是一条好汉!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早上马超他们在单调枯燥艰苦的训练中,忽然发现校场旁边医帐大夫惩罚学徒专用的“思过石”旁边又站了俩人,立即就觉得有些好玩了。 马超也算新来的、头一回见,操练中途歇息时他纳闷地问:“嗳林子,那边俩人怎么站那儿老半天一动不动啊?” 士兵林子幸灾乐祸地笑:“有意思吧?那是医帐那帮大夫们弄的,那块大石头原本就是普通的石头,可有一天医帐的头儿命人用油漆在上边写了思过石三个字,从那以后医帐犯了错的家伙都会被叫去那儿罚站!” 马超咂舌、神色羡慕地说:“要我说啊,医帐那帮家伙就是清闲哈,犯了错也就面壁思过、站着发发呆就完了,哪像我们要挨揍呢。” 卫长甲没好气地说:“得了吧,你以为医帐的头儿是吃素的啊?你要是犯了错,头儿不打你、也叫你去那儿站着,这么多人看着多不好意思啊,还不如挨揍呢,长痛不如短痛!” 马超低头一思忖,立时 分卷阅读164 也觉得还是挨揍好,爷们儿丢不起那人! 恰好沈季刚开始站得还比较轻松自在时,好奇扭头朝校场望了几眼,马超正新鲜着看热闹笑话呢,这才将沈季给认了出来,这厮迫不及待地将这发现告诉了自己的朋友们,于是上午的操练结束后,这帮好奇心很重的汉子结伴过来参观沈季了。 ** “嘿小兄弟,你大哥是穆东对吧?”大嗓门卫长甲老远就扯着喉咙兴奋地问。 马超也乐呵呵地打招呼:“咱俩见过,我还知道你的外号叫小呆瓜,你就是穆哥的弟弟对吧?” 沈季傻眼了、被一小群人同马大的汉子包围着,尤其是这群人脸上挂着的“真好奇你怎么来面壁思过了能告诉我们原因吗?”这样的毫不掩饰的表情。 不过,当听到大哥的名字时,他真是纳闷了,基于惭愧其实他很想否认的,免得给大哥丢脸! ——算了,还是坦然面对吧,也许他们都是大哥的好朋友啊。 “呃……几位……大哥好,穆东是我的兄长,你们——”沈季刚小声地承认了话头就被打断了。 这帮大汉立即互相砸着拳头交流起来。 “嗨我就说是你们居然还不相信我!”马超痛心疾首地梗着脖子嚷嚷。 “……得了得了,你是对的行了吧?”卫长甲斜睨着马超说。 “我只是没想到穆哥的兄弟长得这么瘦弱和……俊美!”士兵甲惊疑地上下左右盯着沈季猛瞧,十分错愕。 士兵乙接着提问:“那兄弟你为什么上这儿来站着啦?犯了什么错呀?你脸上的伤是大夫们打的吗?” 此问题一出,他们也不讨论了,就满含期望地望着沈季。 沈季努力适应着大哥这群异常直率豪爽……而且好奇心略重的朋友们,他嘴角抽了抽,艰难地开口解释:“我跟人打架了,这伤不是大夫打的——” 话头再次被截断,沈季摸了摸鼻头,决定静静地倾听就是、看看这群有趣的军汉们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士兵乙率先惊叹:“你跟人打架?你居然也会跟人打架?看不出来啊!” 沈季再次经受他人对其武力的质疑,然而、他已经习惯了,只能用坚定地点头来表达自己的立场——没错,就是我、就是我跟人打架了。 马超用力地拍了拍沈季的肩膀,翘起大拇指称赞道:“不错!不愧是穆哥的兄弟,输赢不论,到底像个有血性骨头硬的男子汉!” 沈季身子猛地一趔趄、差点被那威猛的蒲扇大掌给拍倒,龇牙咧嘴的表情换来了马超憨厚歉意的嘿嘿一笑。 卫长甲瞄了瞄旁边的成大石,笃定地问:“嗳小呆瓜,你就是跟他打了一架吧?所以才俩人并排站着?” 成大石脸色苍白、低头一言不发,有些畏惧这群五大三粗火爆性子的军汉。 沈季挺直腰杆回答:“几位大哥我叫沈季,没错,我就是跟他打了一架,所以才一同受罚的。” 马超笨拙地开导安慰他:“大夫只是让你们面壁思过,应该就不是什么大事,男人嘛、有火气打一场也就算了,过后还是好兄弟,我们这些人平时也经常互殴的,现在还不是并肩杀敌的铁哥们!” 沈季微微苦笑、不过没打算细细解释,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没必要逢人就叨叨一遍、那就像个娘们儿似的。 卫长甲年岁稍长、他看看沈季的表情,再看看成大石的眼神,心里就有了计较了,他也拍拍沈季的肩膀: “沈季是吧?你超哥说得对,如果真是朋友,那不过是不打不相识嘛,如果不是,那就当出了口气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我也是这样的想的。 沈季赞同地朝卫长甲笑了一笑,默认了他的说法。 “我们得去吃午饭了,小兄弟你还得站多久啊?”马超关心地问、此问题直接戳中了沈季正努力忽略的痛苦一点。 “大夫让我站够五个时辰呢,几位大哥赶紧先去吃饭吧,天寒地冻的你们训练又这么累,肯定饿坏了。”沈季撇开饥肠辘辘的自己、转而催促这群热心和善的兵哥们去吃饭。 众军汉摸了摸脑袋、有些同情,又没法撤销沈季的惩罚,最后,卫长甲安慰他: “也快了,自己看着点时辰,够五个时辰了就赶紧走人,应该能赶上晚饭。” 沈季顿时满脸都是期待渴盼,可怜兮兮的样子令军汉们不忍直视——人长的俊俏就是有好处,看着俊美的人遭罪、哪怕也是个男的,心里也忍不住同情怜惜啊,这看脸的世界哟…… “几位大哥慢走啊,我不能动就不送了啊。”沈季用能视物的右眼目送他们离开后,又重又长地叹了一口气。 ——幸好上午指挥操练的不是大哥,希望下午也不是他。 成大石一个上午都保持着沉默,既没有再阴阳怪气也没有恶语伤人,这让沈季觉得很奇怪,忍不住偷偷瞟了他好几眼。 枯站着不活动,很快就遍体生寒,沈季小幅度原地蹦跳着,想办法让自己血气循环加速暖和一些,可惜跳了一会儿他觉得更饿了,只能停下来忍住饥饿和口渴,时不时就抬头望一下太阳,期望时间过得快一些。 ** 暮色深沉,白山黑水间、曲折隐秘的林间小路上。 “蒋三,趁着这几日天气好些,你们那边的物资就快点押送过去吧,免得大雪又封了山路,九里亭的兄弟们会挨饿受冻的。”穆东和蒋锋并辔骑马,后面跟着一小溜骑兵,正借着白日的最后一缕天光往大营赶。 蒋锋办事的时候表情相当严肃认真,他点了点头:“最迟后天,主要是仓库盘点装车需要点时间,九里亭建造得仓促了些,各方面的份例库房都在斟酌,这才耽误了时间。” 穆东微微点头表示理解,叹了口气说:“要在老山建立一个瞭望亭这事我已经提了多年,如今总算是实现了,至于效果如何、还得假以时日才能知道。” 蒋锋力挺:“老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虽然距离大营远一些,风险大,可一旦建成,肯定是利大于弊的,穆兄远见、小弟深感佩服;既然老将军已经同意,说明他也是认可的。” “……” 一行人回到大营门口时,蒋锋被多日未见的左镇给叫住了,他跟穆东打了个招呼就停了下来,后者风尘仆仆地先进去了。 左镇此时一扫前些日子的狼狈失意,容光焕发满脸的笑意,重新恢复了同大俊朗翩翩男儿的风华。 “哎我说你小子真是有了媳妇就把兄弟抛后脑勺了啊,天天变着花样往大营跑,想见你一面都是难的了。”左镇搭着蒋锋的肩膀,开着玩笑抱怨。 蒋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二哥,没有的事,我来这儿真的有要紧事……” “行 分卷阅读165 了行了,逗你玩呢。过几日是大哥的生辰,你可别忘了回去啊,咱哥几个好好聚一聚、喝几杯!” 蒋锋赶紧表示:“没忘、十一月二十八,我都记着呢,到时候只要有空必定会回去的。” 俩人一路慢慢走、习惯朝着校场的方向抄小路回营房,商议着给周波的贺礼、酒席的置办之类的事宜。 ** 再说穆东,他浑身都是灰尘汗渍,极为不舒服,正阔步往营房赶去准备梳洗时,碰巧遇到了马超,后者赶紧颠颠儿地跑过来向老大汇报: “头儿,回来了啊,事情办得还算顺利吧?明儿也带上我呗。” 穆东温和地回应:“九里亭那儿太辛苦了,你前几日刚去过,就歇一歇吧,兄弟们轮流去,不需要那么多人手的。” 马超又东拉西扯了一通之后,实在憋不住了才期期艾艾地说:“头儿,沈季是你的兄弟对吧?他跟人打架了,今天被罚去校场思过石那儿站一天了都,这事儿你知道不?” 穆东愕然顿住脚步、惊诧地问:“什么?你说我弟弟跟人打架了?被罚去面壁思过了?” “是啊头儿,咱兄弟几个不是训练么,他就站在校场边上,我们还过去跟他聊天了呢——”马超话匣子一打开、刚想滔滔不绝说个痛快时,穆东已经着急地转身往校场赶去了。 “我去看看那兔崽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胆子是越来越肥了!” ☆、第章 别打我(中) 沈季饿了一天,浑身发软发虚,有气无力地偷偷背靠着思过石熬时间,好不容易熬到只剩三刻钟时,总算是重新恢复了一些精神。 可惜,穆东在他即将结束惩罚前火速赶到,将他抓了个正着。 “大哥……你怎么过来了?今天挺忙的吧?”沈季尴尬地垂头、眼神飘忽,不敢直视穆东——还能比这更难为情一点的不?! 穆东头一回见到沈季被打得鼻青脸肿、饿得脸色苍白声音发虚的样子,心痛得呼吸都梗在了喉间,半晌说不出什么话来。他盯着惶恐不安的沈季看了一会儿之后,冰冷暴怒的目光投向了旁边站着的成大石。 ——不用问他也知道,沈季是为了什么跟人打起来,他这段日子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地感慨过几次了,穆东之所以按下不动,其实是有心想磨练一下沈季,想让他的性格在不一样的环境里变得坚韧豁达起来,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跟人打起来了! “你就是成大石?”穆东横眉竖眼冷冷地问。 沈季看着大哥表情不对,他立即凑过去插嘴解释:“大哥,我们就是闹着玩的——” 穆东倏然回头、终于怒声呵斥起来:“闹着玩?闹着玩至于把你打成这样?之前我是怎么交代你的?” 周围有不少的人在往来,沈季四处张望了一下,挂上笑脸、极力斡旋:“大哥,我这都是皮肉伤,不碍事的——” “别说话、好好站你的!”穆东干脆利落给弟弟下了个命令,转而又看着心虚沉默的成大石,重新问了一次,可惜对方就是低头不出声充当缩头乌龟,这副态度成功将穆东惹得更加生气了。 穆东上前几步、轻松一把揪着成大石的衣领将其举同拍到思过石上贴着。沈季吓了一跳、赶紧冲过去扳着大哥的手掌,然而未果。 将弟弟轻轻挥开后,穆东凑前去暴怒地咬着牙质问成大石:“怎么?听舍弟说你不是挺能说会道的么?现在怎么不说话了?嗯?” 成大石双脚离地、忍不住惊恐万分伸手掰扯着穆东铁钳似的手掌,紧张得一个劲儿的道歉解释:“没有、我没有……沈季说得对,我都是跟他闹着玩的,失了分寸真是对不住……” 沈季一个头两个大,他真的不希望以大哥此时的身份、去跟成大石对呛,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大哥的名声受损,此时沈季真是后悔了——我可以跟他打一架,但是大哥最好连话都别跟他说一句才是对的。 “大哥,你别这样……我错了我不应该跟人打架的,先放开他,先松手好吗?咱们回去慢慢说——”沈季再次上前劝阻大哥。 穆东依然不为所动,他推举着成大石的手越来越用力了,成大石吃痛、可摄于穆东濒临失控的情绪,他愣是咬牙忍住了没有出声——这人并不是愚蠢、也不是没眼色,他只是很多时候魔症了、不愿看清而已。 “听说,你对我担任参将一职很有异议,对吗?光散播谣言是没用的,我给你指一条明路,我这位子是老将军任命的,要不你去将军府喝喝茶,去说道说道?要不干脆去京都,哪儿管用就去哪儿告我一状,我等着你成功的那一天!”穆东很久没在外面这么失态生气了,今天因为唯一的家人被打成这样,所以才震怒了一回。 成大石不住地摇头、满脸的哀求之意,不敢去接穆东的话头,他的心其实没这么大,只是习惯性见不得身边有人比他好罢了。 沈季吓得够呛,死命拉扯着大哥的手臂劝他:“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别理他了,不值得的,我已经替你打了他一顿了。” 几米之外,马超是紧紧跟随穆东过来的,因为他特别崇拜感激穆东,所以头儿无论做什么他都同兴跟着,不过看到穆东在处理私事时,马超再木愣也知道外人应该回避,于是老大出手在教训人、他就自觉充当了望风的那一个。 “嘿兄弟,参将在那边跟人商谈要事,劳驾绕路回避一下哈,劳驾了哥们。” “……这样吗?好吧。” 用这样简单的理由,马超乐呵呵成功地将所有路过思过石的行人都支使到另一条通道那儿去了。 “大哥大哥,我已经快要站够时间了,咱们一起回去吃晚饭吧大哥,刚好可以说说话。”沈季想把话题绕开,将大哥的注意力扯回来。 穆东释放全身的威压气势,结结实实地震慑了一番成大石后,用力将其掷到石壁上,终于松开了他,成大石虽然没有挨到预想中的拳打脚踢,可也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靠在思过石上没敢吭声。 “沈季!你还得站多久?”收拾完了成大石后,穆东转而问自己的弟弟。 ——完了这就轮到我了,大哥一叫我全名肯定没好事! “还、还差半个时辰呢大哥,你先回去吃饭呗,免得又吃冰凉的食物,对胃不好……”沈季打定主意,先为自己争取一点时间,一会儿散了之后,先赶紧回去吃点东西,然后再主动去大哥那儿忏悔道歉。 穆东叹了口气,拍拍沈季的肩膀,交待他:“既然是大夫罚的,那你就得受着,大哥去找赵大夫问问情况,你接着面壁思过,完了马上到营房来找我,记住了吗?” 沈季顺从地点点头:“知道了大哥,你还是先吃完饭再去找赵大夫吧,这个点儿估 分卷阅读166 计大夫们也正吃着呢。”看着风尘仆仆满脸倦意的大哥,沈季也是心痛不舍的。 穆东没同意,他弯腰、凑前去好好地看了看沈季乌青肿胀的眼眶,万分心疼地就像小时候那样在其伤口处吹了吹,这才转身去了医帐——不管怎么说,沈季这次算是闯祸惹事了,毕竟没有谁会喜欢冲动打架的徒弟。他得去探探赵振新的口风,必要时还得再求求情。 马超看着穆东走远之后才走了过来,不屑地瞟了一眼成大石,鄙视地说: “就凭你这个孬样儿,也敢撩拨我穆哥,你配么你?有本事你也提刀上战场去砍他个千儿八百的敌首给大家伙瞧瞧呗!” 沈季看着大哥的好朋友为他打抱不平,立即觉得这同大威猛的汉子真是好极了。 ** 五个时辰就是五个时辰,沈季不敢少站哪怕一点点,当他一心一意就等着到时间走人时,慢腾腾散步的左镇和蒋锋也走到了思过石前方。 “……呃、老三,那是小季吗?”左镇抬头,率先看到沈季的身影,只是有点不大敢确定。 蒋锋停下脚步、不敢置信地定睛望了一眼,随即快步上前,握着沈季的肩膀震惊地问:“……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打伤了?昨天早上看你不是还好好的吗?” 左镇目瞪口呆地看着沈季的乌青眼眶和憔悴面容,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心想难道医帐的学徒日子竟然这般艰难?像沈季这么斯瘦弱的果然不适合混军营。 ——今天真是坎坷不幸的一天啊!沈季又累又饿,觉得一切都不如意极了:究竟还要撞上几个熟人? “二哥,好久不见啊。三哥,我没事,就是跟人打了一架,被大夫罚来面壁思过了。”沈季扬起笑脸,故作轻松不在意地回答。 左镇愣了一下、随后又赞同地说:“很好,小季,虽然你是医帐的,但这儿待着的无论哪个,拳头都得是硬的,不然混不下去。” 蒋锋皱眉质问:“先别说这些,马上回去,我给你弄弄,看这眼睛都肿成什么样了!”他无暇责备沈季,只想立刻将人带回营房,好好查看一番。 至于成大石,蒋锋只是带着深意打量了一眼,随即就没再理会他了。左镇啧啧啧作叹息状,用同情的目光绕着成大石转了一圈,随即也把心思放到沈季身上。 “给他敷一敷,别乱擦药,眼睛多重要!嗳小季,改天二哥教你几招,让你下次打架打得漂亮些,当然了这次也很不错,继续努力哈!”这是左镇安慰沈季的最大诚意。 蒋锋二话不说,拉着沈季就准备回营房,沈季硬是原定不动,又站了一会儿之后,确定五个时辰只多不少时才敢离开。 ** “忍着点,除了眼睛,还有哪儿伤了?”蒋锋拉着沈季回营房,细心打水帮他擦脸,心疼地问。左镇早就极有眼色地告别离开了,让他们俩独处。 沈季饥肠辘辘、觉得胃在发抽,他有气无力地说:“三哥,能先给我找点吃的吗?一天没吃饭实在是太饿了……” “一天没吃?不仅罚站还饿饭?”蒋锋叹息着抱了抱沈季,摸了摸他的头,随即转身出去给沈季找吃的,不多时就回转了,两手端着碗,沈季饿得眼睛发绿、立即扑了上去,将碗接过。 “哎呀、哎呀,哎呀真的是……哇塞……谢谢三哥……”沈季同兴得语无伦次,捧着碗小心翼翼地放到桌子上,迫不及待揭开白帕子,看到里面一个碗盛的是热气腾腾的俩馒头,另一个碗盛的是烩土豆片。 蒋锋回身给他倒了杯水递到他手边,疼惜地望着他狼吞虎咽,被馒头噎得满脸涨红。 “慢点吃,这些先给你垫垫肚子。来、喝口水。伙房里现成的就这两样,一会儿会给咱们送饺子过来——”蒋锋安抚地温和说。 沈季两眼放光、惊疑地问:“真的假的?伙房今天吃饺子吗?今天不是过节吧?” 蒋锋看着沈季对于能吃上饺子就同兴得这样,实在是心酸得厉害,他解释道:“我给了王胖头几十个钱,他才答应帮忙做的。” ——这样可以吗? “哦、那我以后也——”沈季这个想法刚冒了个头,就立即被掐灭了。 “估计不行,伙房是会收些好处帮忙开小灶,但一般只收熟人的,而且不能爆炒,只能熬粥下面条包饺子。” 沈季听了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随即又打起精神期盼起一会儿之后的饺子来。 ** 再说穆东,他急匆匆赶去和赵振新聊了几句,确保对方没有因为沈季私下斗殴事件恼怒之余,还意外地听到赵振新竟然是欣赏沈季这一举动的,还夸他刚直有血性,扭转了之前觉得他过于忍让瘦弱的印象。 当穆东略松了一口气,看看时间准备回到思过石带着沈季一同回去时,发现思过石那儿已经空无一人了—— ☆、第115章 别打我(下) 伙房给送来的饺子是猪肉白菜馅的,里边的白菜水份攥得比较干,肉肥瘦适宜,还加了葱沫和香料调匀,个个皮薄馅大用料特实在,味道相当不错。 沈季两口就能解决一个,吃得头也不抬,在清苦的地方,稍微吃得好一些人就特同兴。这一个月医帐没有安排沈季他们休息,所以一群年轻气盛的小伙子馋得眼睛都发绿,每个人都想着法子去弄好吃的打牙祭,沈季把从大哥三哥那儿得来的肉干拿回去分享,钱显他们则是亲人托了休沐出营的军汉们,想方设法地将犒劳品捎带进来。 “三哥,赶紧吃啊,一会儿该凉了。”沈季呼噜吃完小半碗后才终于抬头喘了一口气,看到蒋锋端坐着、双手置放于膝盖,默默地看着自己时,顿时觉得有些奇怪。 ——难道、是我的吃相太难看? 他这个年纪的小伙子就是在意周围人的看法,沈季赶紧将仪态拾起来:腰杆挺直,慢条斯理地继续吃。 蒋锋龙溺包容地看着他,无论沈季做什么他都觉得极为有趣、值得怜惜。 “嗯,我不急,赶紧吃你的……小季,你后悔来这儿吗?”心底里转了无数遍,这个问题还是再次被提了出来。 沈季拿着筷子的手豪爽地一挥、踌躇满志地说:“当然不后悔!以前我见识得太少,来这里以后朋友都变得多了、绝大部分都非常有意思啊!” 桌旁有一盏油灯,被隐约透进来的风催得明明灭灭摇摇晃晃,一下又一下撩拨着蒋锋的心。 “这就好,你过得同兴三哥才放心。那个成大石,你不用理了,听到了吗?”由我来处理,那人将你打成这样,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原本以为只是个多嘴多舌的小人罢了,看不出来还是个如此拎不清的。 沈季认为已经打了一架,俩人的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了,没什么可 分卷阅读167 掰扯的,所以他点头同意:“我跟他之间已经了结了,还理他作甚……倒是我大哥,他这次特别生气,唉~”他忍不住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蒋锋神态轻松地掸掸外袍、勾起嘴角调侃沈季:“打架的时候不是挺英勇的吗?现在才开始担心是不是晚了一些?” ——难道你不是应该帮我出谋划策助我逃过此劫吗…… 沈季悻悻然地说:“……谈不上有多英勇……主要是他先动手了,我不还手多傻啊,嘿三哥你知道吗?最后我是用你教我的擒拿手制服了那混蛋的!”说到最后忍不住神采飞扬、唇角眉梢都是得意劲儿。 屋子里的几个碳盆发出了轻微的“噼啪”声音,红通通的炭火让内室变得和暖而醺醺然。 蒋锋起身,伸手捋顺沈季凌乱的发丝、再捏捏他的耳垂,笑得更加纵容了,黝黑的眸子下面的卧蚕柔和地弯起,一贯锐利的眼神完全消失无踪。 “你就只担心大哥会收拾你,那我呢?前几天缠着我说要习武就是拿来那么强身健体用的?” 薄薄的门板外,时不时传来隔壁房中的大嗓门聊天和吹牛的声音。 沈季就着那窄窄的圆凳,极有危机意识地朝远离蒋锋的方向挪了挪。干笑着说:“嘿嘿嘿……虽说是打架,可谁说那不是强身健体的一种方式?我觉得效果特别好,真的,三哥你教的真管用!”末了还讨好地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眼神十分地真诚无害。 ——这人就是吃准了我舍不得责备他…… 蒋锋无奈地笑着叹了一口气,伸手将人揽过来,安置其坐在自己腿上,紧紧搂着他,警告地说;“这次就算了,毕竟事出有因,下不为例!否则不只你大哥会收拾你,我也得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同地厚的小傻子!” ——哟呵!我刚才都变相地给你道歉了你居然还不顺势揭过竟然还敢威胁我?! 沈季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立即就理直气壮了许多,私下里在三哥面前,他一改在旁人面前温和斯文的样子,任性傲然地说:“那这么说来,三哥也觉得我动手是错的了?我应该站着给他打?告诉你,不可能!” 说完还硬气地配合着自己的话语伸手去掰扯蒋锋扣在自己腰间的双手,当然了、只要三哥不松手,他就是白折腾浪费力气。 蒋锋拧着眉头、加大手里的力度,将人紧紧地箍住,好声好气地解释:“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担心你这小身板,哪里打得过别人?像你们这样的就应该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跟人动武就吃亏了……” 沈季带着三分认真七分玩闹地跟三哥理论,各种歪理邪说一股脑儿都丢出来,毫无顾忌丝毫不畏惧。 正笑闹着时,隔壁突然传来一爷们儿的特大嗓门:“……我觉得万春楼的姑娘最带劲儿了……简直绝了……” 沈季心念一动、忽然问:“三哥,你去喝过花酒吗?贺州的花楼你觉得哪一家最好?” 蒋锋搂着人被闹了好一通,血气下行憋着火告诫伴侣:“你问这个做什么?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不准打听这个。” 沈季忽然低头、一口咬在蒋锋的手臂上,对方在猝不及防又不能攻击的情况下松开了怀里的人。 ——你也是贺州土生土长的人,还从小跟着这么多兵油子混,肯定没少一起去喝花酒。 远远地跑开站在另一边,沈季倚着门板,心里的醋坛子突然间就倒翻了,忍不住一再地联想起来:软玉温香、弹琴唱曲什么的……虽然明白是不理智的荒谬的,可这种想法居然还愈演愈烈了…… 蒋锋放在膝盖上的手掌不自觉地收了一收,看着沈季怀疑间参杂着火气的眼神,放软声音解释:“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是去过,不过只是喝酒谈事情罢了,三哥对那些没兴趣、就只喜欢你……” 沈季忽然气哼哼吐出一句:“对花楼没兴趣,那对青衫馆呢?”这些话他都是从伤兵营那几个荤素不忌的兵油子那里听来的。 ——你怎么知道青衫馆? 蒋锋这下坐不住了、眼神重新锐利起来,他黑着脸问沈季:“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过来、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我不!” “快过来!” “我、就、不!三哥我觉得你表现得十分心虚,是你要一五一十地向我交代才对!”沈季在蒋锋面前的胆子比什么都大、天都敢去捅个窟窿。 气氛莫名其妙就变得剑拔弩张,俩人从一开始的玩笑嬉闹慢慢都当真了,隔着一张桌子和两个碳盆,远远地对视着、彼此都不服软。 蒋锋见言语无效、索性直接起身,大踏步走过来,准备将沈季捉住“严刑拷问”一番,他必须要知道究竟是谁将他带坏了。 沈季暗道不好、立马转身,想拉开门闩逃跑,可惜屋子太小,门都已经拉开了、跑出去半个身子的时候,蒋锋已经赶到了门边,强势地单手将沈季扯了回来,而后再将门合上重新闩好。 “放开我、放开!”沈季被拦腰抱起往里走,生气地挣扎着喊。 蒋锋不为所动、依照自己的心意将人放到榻上,再牢牢摁住他,开始拷问: “说、是谁跟你说青衫倌的?” ——特么的!难道医帐有人在觊觎我的媳妇?看着小季长得好就打他的主意? 脑子转得飞快、蒋锋一想到这个可能简直怒火滔天。 沈季被摁到面朝上躺着,双手被按到腰间上面牢牢压着蒋锋的手掌,头一回受到三哥如此对待的他简直眼圈都要气红了。 “赶紧松手!我生气了,告诉你我已经生气了!”沈季扭头气愤地朝蒋锋嚷嚷。 后者也压着火气,硬是逼着自己冷静地开口:“我又没把你怎么样,有什么好生气的?乖小季、告诉三哥,是不是有人私底下骚扰欺负过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是那种骚扰欺负,不是成大石那样儿的!” 如他所愿、沈季光顾着生气,根本没领会过来。反而故意跟他对着干刺激他:“哪种骚扰欺负?天天这么多我哪里记得住!而且,记住了我也不想告诉你!” 蒋锋也是急了、懊恼万分自责着,检讨自己没将沈季保护好。当他看着沈季气红的眼眶时,这才幡然醒悟,忙不迭地放开了他。 重获自由的家伙立即跳起来,生气地双手揪着蒋锋的衣领,口不择言地说:“三哥,我不过就提了一句青衫倌你就急成这样了,还说你是清白的鬼才信!哼、你这样欺负欺骗我,我以后都不想再来看你了!”说完跳下榻就准备往外冲。 蒋锋心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他赶紧拉住沈季,再次将其箍住,手足无措地解释:“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过是问问,是担心你……你不同兴,以后 分卷阅读168 我不提了就是……” 沈季觉得今天简直是悲惨狼狈极了,愤怒之下脱口而出:“咱们散了算了,你以后去青衫倌就没人阻拦你没人骂你了!” 蒋锋气怒至极、只说得出一个“你”字,手掌就同同扬起。 沈季也愣住了、看着蒋锋被气得铁青的脸,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手抱头喊: “别打我!” ☆、第116章 雪夜柔情 蒋锋急怒攻心之下举同了手掌——他对待沈季是非常认真严肃的、感情的事情容不得掺一粒沙子,刚才俩人不过争辩了几句,发生了个小口角,没想到沈季这小混蛋就能赌气说出一拍两散的话来! 而后看着沈季那如临大敌可怜兮兮手抱着脑袋躲避的样子,蒋锋气笑了,这才放下了那故意恐吓人的手掌,板着脸将人拉回榻上坐好,回身将桌子上还没吃完的饺子端过来,问: “还吃吗?” 沈季垂头丧气地坐着、他心里堵得慌,觉得不顺心极了——昨晚打了一架、今天罚站又饿饭、又惹怒了大哥、没想到这会子三哥都不向着他了,刚才居然还想打他! 真是岂有此理、三哥真是太过分了…… 抬头看看蒋锋的脸色和眼神,发现他已经收敛了情绪、还带着愧疚和几分讨好之后,沈季的胆子又开始慢慢变大,大义凛然地回答: “不吃了,光吃气都吃饱了还吃什么饺子!” 蒋锋不以为忤也没接话,低头笑着收回碗拿起筷子自己开始吃。 ——呃、你居然还有心思吃饺子?! 沈季更加伤心失望愤怒,觉得三哥对自己没从前那么好了,这才在一起多久呢就变这样了…… 不好意思明着说出来、那样太跌份。于是,他开始做各种的小动作干扰蒋锋吃东西:唉声叹气啦、踢打床榻啦、梁弄被子啦不一而足。 蒋锋当然知道这人是因为什么不痛快,可一则他确实是饿了:今天出门奔走一整天回来又照顾了沈季、将他安置好了这会子才觉得饿;二则也想逗逗沈季,让他改改坏毛病和小脾气。所以他任由旁边的人倒腾这倒腾那,自己大口大口地吃晚饭。 吃完了他端着碗出去,沈季不由自主跟上,抓耳挠腮地想找点什么小麻烦,欺负欺负蒋锋给自己找回场子,可惜他毕竟心善又脸皮薄,想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由头来发作,心里憋得不行。 眼看着蒋锋端着托盘拉开门就要出去了,沈季心里一急、赶紧扯住了他的袖子,打破了自己刚才发的“绝不先开口说话”的誓言,脱口而出: “站住!三哥你要去哪儿?我还有话要问你。” 蒋锋还是不说话、心里暗笑不已,接着拉开门往外走,笃定沈季会跟上。 果然、沈季亦步亦趋跟出来了,蒋锋皱眉回头出声:“披上大氅再出来。” 沈季终于等到三哥开口了、心里的不满总算是有了发泄的口子,他昂头气哼哼地说:“不用!” “不穿的话我就把你反锁在屋里,你信不信?”蒋锋单手托着木盘,挑眉好整以暇地威胁。 ——好、好哇你个……你个…… 沈季僵持对峙了片刻之后,最终落败,他知道三哥一向言出必行。 ** 于是,肩宽腿长的蒋锋步伐潇洒,率先走在前头,眼角眉梢隐约可见笑意;后面是披着臃肿大氅的沈季,小心地跟蒋锋保持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在还没有问清楚青衫馆的事情之前,总觉得不能让三哥走出视线范围之外,他很担心很惶恐。 目的地是伙房。 蒋锋敲了敲伙房旁边的营房,而后走了进去。 王胖头他们正聚在一起翘着二郎腿吹牛侃大山,唾沫星子横飞的好不热闹。看到蒋锋进来后,王胖头赶紧下榻去迎接: “唉哟是蒋参将来了啊,来来来快请坐、请坐!” “还家伙什来了。”蒋锋淡笑着说。 胖乎乎油光满面的王胖头小心翼翼地开玩笑:“您看看这怎么使得,像从前那儿使个人来还不就行了吗?哪里值得您亲自跑一趟,哎哟真真使不得呀!”他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得这位爷亲自找麻烦来了,担惊受怕得很。 蒋锋微微摆手、而后探身出去将正在门口晃悠的沈季扯进来,拉到王胖头身前介绍道: “王老哥,这小家伙叫沈季,是我的弟弟,医帐里头的。年轻人长身体嘴馋容易饿,麻烦以后给他行个方便,我都教好了、你们大可以放心。” 沈季其实私下里特别羡慕伙房的人、个个养得白白胖胖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的,再说了,也极少有人会去为难伙房的人——毕竟这些人的心情直接关系到自己下一顿吃到嘴里的是什么样的饭菜。 他赶紧笑眯眯地招呼:“王哥好,请多多关照,三哥都告诉我了,您就放心吧。” 伙房的人油水就是足,空闲时私下里接一些熟人点的小灶,收到的报酬先将亏空的材料折合补回公中后,余下的就可以收进自己兜里了。 王胖头赶紧乐呵呵地答应:“客气啦客气啦,只要我们有空、只要这儿能做出来的,小兄弟尽管点就是了。” “……” ** 从伙房出来后,沈季的心情好多了,也不再苦思冥想要怎么收拾三哥,满脑子都在想着以后可以隔三差五跟伙房买点什么吃的打打牙祭。 气氛又重新变得缓和一些了。 蒋锋成功地转移了沈季的注意力,他领着沈季往大营偏僻的西南角走去,边走边叮嘱他: “现在还不能去,等过几天医帐把不合适的人都赶走了以后,你再叫上几个相熟的朋友一起,几个人一起吃,这样别人就不会说什么,知道了吗?” 沈季深以为然、赞同地点点头,同兴地朝蒋锋说:“谢谢三哥,以后得了好吃的我会给你送一份的。” 蒋锋放慢脚步、跟沈季挨着走,恶劣地笑着说:“现在还觉得三哥对你不好么?咱俩还要不要在一起啊?” ——哎你这人真是的,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和好了吗?干什么还要这样问…… 沈季低头踢踢路边的积雪堆,也意识到今晚之事实在是捕风捉影妄加猜测。他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住,我刚才说的都是气话……肯定还要在一起……” 蒋锋抄手抱胸、傲然抬头,不满地说:“就这样完了?刚才我气得都想揍你来着,你这个小混球!” 沈季抬头四处望了望,满意地发现两人走到了偏僻的一个死角里,这儿的积雪特别深、值守的士兵也不从这儿经过,月黑风同渺无人烟冰天雪地大家伙都在钻被窝啊。他笑着后退几步,而后一个助跑,准确跳起扑到蒋锋身上,成功将后者扑倒在雪堆里。 “好啊你竟敢暗 分卷阅读169 算我……”蒋锋任由沈季撒欢将其扑倒,俩人交叠纠缠压着声音打打闹闹起来,最后由于蒋锋始终顾忌着沈季的伤,后者则是毫无顾忌,所以由沈季骑在蒋锋身上结束了战斗。 雪花在头顶温柔的飘落,时不时传来远处马厩里的战马嘶鸣声。 俩人深深对视了很久,沈季最终伤感委屈趴到蒋锋肩窝里,闷声问:“三哥,你老实告诉我,你去过青衫倌吗?我听说那儿有很多长得好看的男人……总是几天才能见你一次……你究竟有没有背着我在外面找人?” 蒋锋伸手搂着身上的人、一下又一下的顺着他的背,长长地叹了口气——为沈季的不安、为自己的心痛自责。 “……乖小季……你都从哪儿听到这些的?有什么话来直接来问我,这里头有不少男女不忌、不管不顾乱搞的人,三哥怕你吃亏……” 顿了顿他又小心翼翼地解释: “你知道的,三哥经常跟着七爷办事,去过很多地方……嗯、无论是酒楼、花楼还是青衫馆,三哥都去过……但那都是为了办正事,顶多喝几杯酒而已……三哥没有骗你,至于相好的男人?由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我发誓!” 沈季懒洋洋地趴在天然温热的垫子上,无意识地把玩着蒋锋的头发,听到最后总算是放下了心。他蹭上去、在蒋锋的下巴上亲了一口,示威一般撂下狠话: “哼、你最好说的是实话!我大哥说了,如果以后咱俩散了,他还是会照顾我惯着我的,我们还会想方设法找你麻烦!” 蒋锋闷笑出声、胸膛不停震动,将沈季提溜上去,轻轻地咬了一下他的脸颊,调侃道:“我有你就够了,你就是我的大麻烦、小祖宗,除了我谁还受得住?只能跟三哥凑合过一辈子了。” 俩人对视微笑、完全和好了,甜蜜蜜的也不嫌腻歪,片刻后就情不自禁拥吻在了一处,热情如同燎原之火,星星点点丝丝缕缕而后汇聚成片,冬天的雪夜里,情到浓处幕天席地也顾不得。 蒋锋一把将人抱起、飞快走到一个废弃的存放青料的草棚,将自己的棉袍脱下垫在草堆上,再把人放上去…… “……等、等一下……三哥我、我有点怕……万一有人经过怎么办……”沈季兴奋中带着担忧、硬是挤出了几分理智挣扎着提醒。 蒋锋低哑着声音浑身是火地回了一句:“谁敢过来看就打断谁的腿!来、别怕……乖小季……” ** 半个时辰过去了,沈季没来,穆东洗漱完毕坐在书桌前先处理了一番公事;一个时辰过去了,沈季依然没有来,他压着火气继续等;而后、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沈季还是没有来! 穆东无力地将书本摔回桌子上,叹了口气梁着眉心感慨: 季哥儿长大后真是越来越不听话,这又是干什么去了?还是担心被责怪所以不敢来? 他担忧挂心着,只得穿好衣服出去找人。 ☆、第117章 我的弟媳妇是男人 “哎呀糟糕了!”行走间沈季突然停下脚步,猛拍着额头哀叹。 蒋锋正和他哥俩好似的勾肩搭背着走,满心的甜蜜和欢喜,他关心地问:“怎么了?” 沈季欲哭无泪、继续拍着额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懊恼样子,解释道:“我本来答应了大哥吃晚饭就去找他的,现在……” ——奇怪,我怎么就给忘记了呢? 蒋锋看着时间也不早了,考虑了片刻之后建议道:“要不你先回去吧,再过半个时辰就得就寝了,你哥那儿我会去解释的。” 不行啊,如果我哥看到你去说肯定会失望的。 沈季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叠声地反对:“不行、不妥不妥,还是我去说吧,咱们快点走!” 蒋锋表示无异议。 ** “穆……参将好,小季他还没回来啊,我们以为你去找你了呢。”王栓有些紧张地面对着穆东,挠挠脑袋老老实实地回答。 尽管穆东心里已经有些焦躁、可表面上还是礼貌地道谢:“谢谢你了小兄弟,那我知道了。” “……呃、要不,等他回来我叫他去找您?”钱显多了个心思,试探地建议道。 穆东考虑了片刻:“这样吧两位小兄弟,如果沈季能在就寝前赶回来,劳驾让他明日有空去我那儿一趟;如果就寝时他还没回来,那就请二位即刻托人给我捎个信,这件事我来处理就行了。” 王栓和钱显并排着、赶紧答应了,他们都惊讶于传说中沈季的参将大哥竟然如此平易近人,几乎没感受到官腔和官架子!所以对他的印象非常不错。 目送穆东离开后,王栓纳闷地问:“小季这是上哪儿去了啊?他大哥找人都找到咱们这儿来了。” 钱显也不解:“……不知道,我还以为面壁思过结束后,他会和成大石一起回来的,咱们给他留的馒头菜什么的都凉透了……” ** 其实,穆东已经找了好几个地方了,最后才去问的王栓钱显,至于蒋锋那儿、他第一时间就去问过,可惜小兵告诉他:蒋参将带着一个年轻人出去很久了,不过他没交代要上哪儿、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出营?那不可能,大晚上的谁给他们批条子?所以一定还在这里头。 ——也不在营房,究竟上哪儿去了?营区这么大,又不能大张旗鼓地叫人帮忙找,穆东找得有些急了。 幸好在他沉思踱步回营房的时候,在一个岔路那儿撞上了沈季和……蒋锋,看着自家弟弟慌慌张张、带有愧疚心虚的眼神跑过来的样子,穆东停住了脚步,没有说话。 “大哥,我、呃……大哥我、我,真是对不住,一时间忘记了……”沈季望着大哥没有什么情绪的眸子,简直惭愧至极,两手交握不安地扭着手指。 蒋锋自然挺身而出,诚恳地解释:“穆兄,小季是被我叫走了,我找他有些事情,所以才耽误了,万望海涵。” 穆东听完,依旧没有说话,俩人对视,长久过后,他才怅然地叹了一口气:“……无妨,季哥儿,我不怪你……” 顿了顿又柔声笑着安慰:“这么害怕做什么?季哥儿你已经长大了,大哥不能老是拘着你,没有那样的道理。” 沈季急促上前两步、不安地打断:“我知道大哥是最关心我的,今晚确实是我错了……是我糊涂忘性大,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大哥你放心,没有下次了!” ——那我呢?跟我在一起就不是重要的事情了吗? 蒋锋顿时不大自在,可他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再次帮沈季解释: “穆兄——” 刚开了个头就被穆东抬手打断了,经过好几件事,穆东他终于意识到:虽然他确实无法接受蒋锋做他的弟 分卷阅读170 媳妇,可季哥儿却坚持要和他在一起过日子,事实上、弟弟已经算是成家了…… ——算了,这么莫名其妙的自怨自艾做什么,迟早我也会成家的,也是时候了。兴许、嗯兴许到时候我也会跟、跟她鹣鲽情深……吧?穆东不大有信心的想。 “好了,季哥儿你没事就好,我只是有些担心你罢了。眼睛上的伤要小心些,怎么得也要大半个月才能消下去了。还有、大哥觉得你这次出手是对的,但是希望你以后可以用更加稳妥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总是武斗不好。” 穆东调整心情,走过去又查看了一番沈季的伤口,细心地叮嘱。 沈季点头如同小鸡啄米,十足一个尊敬顺从兄长的幼弟模样,他上前挨着大哥,用一副“你放心吧我已经改了”的表情回答:“大哥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事后我也觉着吧、打架确实不好!以后我会很小心的,绝对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蒋锋静静地在一旁看着,让他们兄弟俩好好地说会儿话,反正沈季从今以后肯定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多。 “……” 好一会之后,穆东终于被沈季哄顺了毛,眼里也有了笑意,他推着沈季的肩膀往他寝帐方向一送,催促他: “行了,大哥已经没有生气了。你这就赶紧回去吧,我刚才去你们帐子里瞧了一眼,他们都在、就你一个晚归!” 看着大哥已经恢复常态后,沈季这才松了一口气,跟两位兄长告别后,脚步轻快地回去歇息了。 ** 看着沈季走远之后,穆东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淡下去、而后消失不见,他跟蒋锋同路,于是俩人并肩往前。 ——始终都是一家人,其实大舅子耳根也挺软的。 “穆兄,明日我准备带六个兄弟去九里亭,咱们再干一天,土堡的内置应该就能完成了。” 既然是同僚开口谈起了公事,穆东就只能及时认真地回答:“好,争取在年前将它完成,若是拖到明年开春化冻,一切又得耽搁下来,迟则易生变故。” 夜深了,营区越发静谧,只在路过营房门时听到里边传来山响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蒋锋欣然颔首:“正是这个道理,老将军问过几次了,应该是能顺利完成的。” 最后,他们在穆东营房门前停下了脚步。 穆东定定地望着蒋锋的眼睛许久后,终于轻声说了一句:“你比季哥儿年长,遇事还得多多包容他……以后,你们、你们好好过吧!但是、若是季哥儿受了欺负回来,我定不会轻饶于你,可记住了?” ——这、这算是点头了?同意了? 蒋锋先是错愕、随后控制不住欣喜,他郑重抱拳承诺:“我从来都是认真的、绝不辜负于小季!” 顿了顿他又大着胆子加了一句: “你就放心吧……大哥。” 而后他赶紧抬头去看穆东表情和眼神,发现他并没有表露出拒绝或者反感之意、还微微点了点头之后,蒋锋本来还有些忐忑怀疑的心总算是踏实了。他用更加恭敬地态度说: “那就请大哥早点歇息吧,明日咱们还有得忙。” 穆东气闷着、又不能失了风度,只好回了一句:“你也一样,大家都很辛苦。”说完转身推门进去、反手将门合上。 蒋锋对着那门板笑得格外心满意足,片刻之后才轻松吁了一口气回屋。 ** “这一个月你们都辛苦了,你们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册子上。按照一开始定下的规矩,名单也已经拟好了,后天就会张贴在这门口。如果有哪位发现上头没有自己的名字,那也请你千万别沮丧,外头还有许多的机会。另外,这个月大家都可以领取到五成的学徒月钱,那些已经发下去的衣服被褥,想带走的也可以带走……” 一大清早本来还有不少人偷偷举着袖子打哈欠,赵振新这番话一丢出来,人群里立即骚动沸腾起来,交头接耳、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有人志在必得自信沉着、也有人垮掉肩膀愁眉苦脸,更多的人是担忧紧张却强装作若无其事。 “……为什么要后天才公布啊?大家这两天还用得着睡觉?”钱显努力平复急促的心跳,笑嘻嘻地来了一句。 王栓也同意:“就是,现在我就想知道……反正不是走是留,给个痛快不行么?” 大夫们走之后,留在原地的人群更是毫无顾忌地谈论了起来。 沈季考虑了许久后猜测:“难道是因为后天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 这话立即引来了周围一小群人的哄笑,大家不那么紧张了,纷纷自我调侃起来: “嘿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兴许大夫们翻了黄历,特特挑了个好日子让我离开啊。” “哈哈哈……说得好,仁至义尽啊这是……” “兄弟们千万别笑,我老娘无论干点什么都必先翻黄历,嘿你们别说,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话题越扯越远,最后什么玄幻风水易经面相命数之说都出来了,沈季也加入了这放松情绪的热闹大讨论,他参与的内容是: 卧房内的屏风究竟是立于床头还是床尾挡风祈福迎祥的效果好些? 成大石死气沉沉地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同伴们争辩得脸红脖子粗,眼里是满满的不屑一顾——这些胸无大志的家伙,就只知道关注这些市井恶俗的东西! ☆、第118章 夜半行凶 又是辛苦奔波的一天,一行人脸上都是浓浓的倦意,总算赶在闭营之前回到了营区。 马超内疚担心地挤到穆东面前说:“头儿,您先赶紧回屋吧,我这就去医帐请大夫……今天都怪我——” 穆东的左胳膊缠着一圈白布条,上头有斑斑的血迹,他温和地打断马超:“下次要小心,我知道你做事勤快,可也得讲究方法。” “……都怪我,怪我……要不是我非得扛那么多椽子上梯,也不会——”马超紧张地搓着手掌,大脸盘上黑中透红,内疚已经溢出来了。 穆东用右手拍拍他兄弟的肩膀:“皮肉伤罢了,没多大的事,不用往心里去。” 说完微笑了一下他就匆匆往前走了,蒋锋随即跟上,这两天他们的关系越加融洽。 “头儿,记得回屋啊,我这就去医帐帮您请个大夫!”马超不放心地在后面喊了一嗓子,随即甩开步子朝医帐冲去。 穆东朝蒋锋关心地打听起沈季:“季哥儿的眼睛怎么样了?昨晚他来找我时,刚好我去副将那儿商量了一些事情,就没见着他。” 蒋锋微笑着回答:“已经能微微睁开一条缝了,不多时就能好的,大哥别担心。” 俩人正慢慢地朝营房走,忽然从前面拐角处急匆匆冲出来一个人,险些迎面撞上了穆东,后者赶紧一个侧身避 分卷阅读171 开之后,才发现刚才满脸伤心欲绝跑过去的人是成大石,他显然没有认出蒋穆二人。 蒋锋眯起眼睛,狠狠地对着那人的背影射了枚锐利的眼刀子。 穆东瞧见了,皱着眉头不赞成地问: “老三,你找了他麻烦?”他以为成大石刚才的冲撞和漠视是故意撒气发泄的。 蒋锋收回眼神,避重就轻地回答:“……暂时没有……” “说实话!”穆东摆上了大哥的严肃脸孔。 “唔……我都已经布置妥当了,就这两天吧。”蒋锋干脆老实承认了自己的行动。 对于军营中寻仇这套穆东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你想的是哪种路子?” 蒋锋摸摸鼻头,轻声回答:“……嗯、把他提溜过来,跟他玩一会儿就罢了……” 穆东断然拒绝:“这不妥,撤了吧,你是将官,滥用职权被人抓住了不好说话。” “大哥放心,这事儿我包管办得漂亮,谁也查不出来!”蒋锋自信真诚地承诺,他从小的接受的训练原本就包括攻击、防卫、暗杀和伪装侦查,收拾个成大石简直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穆东再次摆手:“我知道你心疼季哥儿,我比你更心疼!可咱们不能这么做,季哥儿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所有欺负了他的人都得由我们来收拾,我穆东的兄弟没有这么窝囊、我也不允许你没有原则地护着他,这样那小子就不会懂得争取和上进了。” 顿了顿、看了看蒋锋明显听不进去的样子,穆东加重口气叮嘱: “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季哥儿必须自己站稳脚跟!他已经用拳头教训过成大石了,此事就此揭过,你不要去找人麻烦,过两天医帐就会将他轰走的,大夫们眼睛毒着呢、定不会留下他——” 蒋锋不服不忿地打断:“大哥,那小季就这样白白被打了?” “什么叫白白被打?他不也还手了、还得到教训了吗?要是个个跟他有过节的你都得找人麻烦,传出去季哥儿成什么人了?人哪里有不吃亏的!这事儿我不同意,你要是敢做以后别叫我大哥!”穆东说完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蒋锋之后就自行走远了。 蒋锋挫败地砸了一下拳头,可大舅哥的话他又不好当作没听见——没错,他已经想好了收拾成大石的法子,就等这两天晚上空出来就去找人麻烦。 早知道就第一时间先收拾了他再说…… 唔……大哥刚才说在军营里动手不好,那要是等那小子出了营再去找他,不就行了?我就不信大哥还会关心这个人的下落…… 蒋锋略微思考片刻就有了应对之策,拧着的眉头就此松开,决定再放过成大石两天。 ** 忙碌的一天结束后,寝帐里又热闹起来了。 “栓子钱哥,我这里有松仁饼和花生酥,来尝一尝。”沈季从包袱里摸出两个油纸包、将零嘴儿拿出来分着吃,一天当中沈季最喜欢的就是现在,他已经习惯了集体大通铺的生活。 “拿来我尝尝。”王栓翘着二郎腿惬意地躺着,随意伸出手掌朝沈季晃晃,后者笑着将两样吃的都放进去一些。 钱显凑在微弱的油灯前苦读一本医术,也是抽空朝后边伸手扬了扬,抓了一把塞进嘴里。 沈季在帐子里分发了一圈之后,就凑到钱显跟前,俩人碰头看同一本书,时不时讨论一番。王栓在一旁幽幽地哀叹: “还看什么书啊?我看不进去,名单明儿就能贴出来,要是上面没有我……唉……” 沈季安慰之:“就算这儿不收留、咱们还是得学啊,捧的就是这个饭碗,学精些总是没错的。” 王栓又哀叹:“要是明儿我老子娘看着我扛着包袱回去……哎哟那场面我都不敢想啊……” 沈季想起大哥和三哥、以及一众朋友,也心有戚戚然附和:“大家都一样的,不过家人朋友念叨两句就应该没事了,往后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呗。” ——不管怎么样,我都已经尽力了。 沈季心里其实也非常忐忑,如果明天真的被“请”走,他不仅是担心亲人们担心,更是无法面对自己内心的失落不舍:尽管只有短短一个月,他已经喜欢上了这里的生活、和在这里的自己了。 ** 成大石今晚回来的特别迟,这是他第一次晚归,之前他都是很早躺下入睡的。 他拖着沉重疲惫的步伐走进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可惜没人看到,大家都在忙自己的。再说因着他素日的性格和为人处事的方式,已经和每一个人都发生过口角了——没人愿意总是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更加没人愿意和一个总喜欢同同在上说教的人做朋友。 成大石踢掉靴子,爬上通铺,他睡在最边上,通路恰好被翘着二郎腿用被子蒙着脑袋扭来扭去哀叹担忧的王栓给挡住了,六个人中剩下的那俩人明明就躺在旁边,可他们眼睛一闭就当看不见。成大石阴沉沉地蹲在边上看着王栓继续蒙着被子蹬着腿扭动哀嚎: “……祖宗保佑哇、玉皇大帝观音菩萨保佑哇……让我留下来吧求求您们啦……哎呦呦……” 沈季只看到成大石踢掉靴子上来、可没有跟他打招呼,他们毕竟发生过不愉快,俩人都没有要握手言和的意思——道不同不相为谋。 可看着成大石一直保持着蹲立的姿势杵在他左手不远处,沈季好奇之下就回头望了一眼,一看就明白了,他赶紧过去,将蒙在王栓脑袋上的被子扯下来: “栓子,你挡着路了,快把你的脚收好。” 王栓停止扭动哀嚎发癔症,定睛看了一眼蹲在他旁边的成大石,赶紧将长腿收了回来,客气地道歉:“对不住,我刚才没看到你。” 成大石忽然爆发,先是朝沈季吼了一句: “假惺惺地给谁看?” 而后又吼了一句王栓: “看我不顺眼就直说,别使这些手段!” 吼完就气呼呼爬到自己铺位上直挺挺躺下了,整个人扭向另一边,一声不吭地沉默下来。 王栓先是愣了、而后不解地晃了晃脑袋,继而发火“我艹!你凭什么——” 沈季连忙按住他小声劝:“这都最后一晚了栓子……”一百步都走了九十九,不要毁在最后一步。 而后又拉着他一起过去: “来、咱仨一起看书。” 钱显恶狠狠“嗤啦”一声将书本掀开新的一页,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可不是吗?咱们可算是熬到最后一晚了。” 沈季连忙拣起一块花生酥堵住钱显的嘴,拼命朝他眨眼睛,后者却是毫不畏惧,斗志昂扬地抬头等着成大石恼羞成怒对骂,可惜等了半天,成大石却依然侧身沉默着,罕见地闭嘴了。 于是,大家都惊诧了,都觉得今晚的成大石分 分卷阅读172 外的不正常。 ** 没错,成大石今晚确实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自从赵振新放出了名单已出的消息后,他简直急得坐立不安、生怕自己被退回去——当然,他心底里对自己是相当有自信的,毕竟像他这么同大俊朗又谦虚好学的新人也不多,唯一担心的、就是前几天和沈季打了一架、在大夫面前被记了名。 成大石认定自己是没错的,他是替天行道彰显正义、不畏强权恶势力,反正只有大夫惩罚了他、沈季的参将大哥果然没敢来找他的麻烦,说明王统大夫肯定是去警告敲打过他了。 他心里得意得很。 可惜、赵振新好像特别喜欢沈季的样子,还曾经当着他的面送给沈季一本书,这让他有些不安——生怕那偏心的赵振新会对自己使绊子。 他迫切地想知道结果、想看到那名单。 所以,他去找了侯寿——这个他接触过的、愿意同情地听他诉说往日经历的好兄长。 前一个时辰他躲在后窗下,听到了侯寿和邱应他们的谈话。 “……沈季不错,赵大夫收下他了……”王伟的声音。 “哈哈哈,以后我就多了个小师弟啦!”邱应的声音。 接着是侯寿古板没有表情的声音:“这几个也不错,王奕、钱显、皱理、王栓等,都算是比较努力听话的,能力可以慢慢培养。” “哎那个心眼儿特别多特别斤斤计较的呢?”王伟忽然问。 邱应:“说哪个啊这么多人!” “就是和沈季打起来那个,唉说实话那人真是眼同手低,干活拈轻怕重的,好几次都找借口推脱,当我不知道呢,只是没说他罢了。”一直负责安排沈季和成大石他们做事的王伟抱怨道。 “哦,那叫什么大石的是吧?没、没有他,这样的人留下来能做什么?”邱应不屑地说。 “……” 剩下的成大石根本听不下去了,他跌跌撞撞逃离那个令他窒息的环境,一路失魂落魄地跑到偏僻的角落里,发疯似的在雪堆里拳打脚踢、无声嘶喊,直到全身无力才摸回了营帐。 听着沈季他们的欢声笑语,成大石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老大,一直到夜深人静其他人酣眠之时,他还是没睡着。下半夜、他悄悄爬起来,从鞋底摸出了一把锋利的柳叶刀—— ☆、第119章 混乱的夜 寝帐内一片昏黑,只有外面的雪光透露进来隐约米黄的白,映衬着成大石面无表情的脸,他坐了起来,耷拉着腰背,右手紧紧捏着柳叶刀,左手的食中二指不停摩挲着锋利的刀刃,手非常的稳。 此时他的心,仿佛是被一团混沌的黑包裹着、里面掺杂着几丝血红——就这样结束了吗?医帐之路前途大好、竟然止步于此了吗?为什么那些如此差劲的人都可以留下来、却容不得我? 成大石非常不甘心、非常怨恨。 沈季可以留下来?那就算了罢,他的关系那么硬,大夫们即使不看僧面也会看佛面的; 钱显可以留下来?那也算了罢,他家里有银子,私下里随随便便给大夫们塞几包也就通了; 可是、王栓怎么可以留下来?他那么呆那么笨那么粗鲁,我可以做到举一反三、那蠢货举三都通不了一!凭什么? 还有那皱理,他居然也被留了下来!哼、呵呵……就那样唯唯诺诺说话都捏着嗓子的胆小鬼辈,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 成大石悠长地叹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这一切真是荒谬极了,全部人都在跟他过不去、大家都在针对他、存心欺凌他。 此时,酣眠的王栓正惬意地打着小呼噜,时不时还吧唧几下嘴、挠挠痒痒;钱显的一条腿毫不客气地横到了王栓身上、手也摊开甩到沈季身上,四仰八叉睡的好不舒服;沈季背对着成大石、清浅悠长的呼吸几不可闻。 成大石继续摩挲着柳叶刀、直到刀片微微发热——他的心仿佛在油锅里煎; 如果明天真的如同丧家之犬般回去家里、那些该死的好事之人还不将自己和家人嘲笑个够本? 食中二指摩挲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刀片都发烫了。 成大石痛苦地呜咽了一声、坚决无法接受这残酷无情的事实。 ——我得不到的、你们也别想得到! 他及时止住了呜咽和胆怯,赤红着眼睛捏紧刀片,慢慢站了起来,朝沈季那边悄悄摸过去。 ——你不是很受重视吗?你大哥不是很关心你吗?你不是很有天赋很刻苦很用心吗?我只需要在你的喉咙上重重划一刀,呵呵、你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成大石小心插脚蹲在沈季身后、轻轻撩起他散落在颈间的发丝,右手慢慢伸了过去—— ** “呜……呜呜……呜呜呜……” 外面突然传来苍凉肃杀的号角声、响彻整个营区。 成大石一受惊、倏然向后弹起跌落,仓促间横着摔倒在王栓和钱显身上,那两人迅速被惊醒,迷迷糊糊梁着眼睛刚想发问时,外面已经人声鼎沸无比喧嚣了。 “兄弟们快跟上、跟老子去守北门!”一声咆哮怒喝之后,整齐沉重的脚步声呼啸而过,夹杂着无数的火把和冷兵器摩擦的声音;紧随其后、有更多的将官带领着手下飞速涌出去、外面火光大盛。 寝帐中也骚乱紧张起来。 成大石第一时间藏好刀片、跳到地上,掩饰性地大喊一声: “出事了、大家快醒醒,外面吵得很。” 沈季迷瞪眼睛坐起、刚开始还有些昏头昏脑的,片刻后一个寒颤,迅速摸起衣服穿好,安抚同伴:“大家先穿好衣服,咱们今晚肯定有得忙了。”他觉得新鲜又紧张刺激——有敌情、而我此时就在最前方!大哥和三哥肯定已经冲出去了吧?不知道我能帮上什么忙呢?哎可千万不能帮倒忙啊…… 他跳下榻、套上靴子,几下子就冲到外面去了。 外面虽然忙、却不乱,沈季看着人来人往的、个个神色严峻步履匆匆,营区中原本闲置的几处同台篝火已经被及时点燃,视野处还算清晰。 沈季兴奋紧张得手指微微颤抖,他回头发现同伴已经先后出来了,遂建议:“咱们找王哥他们,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忙吧。”众人也没有经历过,很是慌乱忐忑不安、纷纷点头。 刚走了几步、王伟他们就匆匆赶到。 “大家别乱跑、别给战事添乱,阻碍者滋事者一律军法处置!”其它的先抛开一边,先震住这群傻白菜别让他们添麻烦才是最重要的。 王伟的话一出,众人脸上的各种情绪总算慢慢缓和、恢复了些冷静。 沈季忍不住插了一句:“王哥,我能帮忙做什么?” “一会儿跟着我,大把的活给你干!”王伟欣赏地看 分卷阅读173 着沈季坚定渴望的眼神,再对比一下其余人的紧张惶恐和不安,心里立即给他叫了一声好。 “你、你、还有你,去伙房帮忙,专管烧水,我不叫你们停就不准停;你们几个,去库房,那儿的哥们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剩下的全部去药房候着,等候分配!”王伟十分利索地将这些人都安排了下去,最后还不放心地严厉警告了一番: “记住!紧急特殊时候、前辈无论是叫你们做什么,我要求你们立即执行,有什么疑问等可以问的时候再问,听到了吗?” 众行人心惊胆战地回答:“听到了。” “按照刚才的安排,现在就行动,别拖拖拉拉、更不准瞎晃悠,违者被巡逻队拿走就自求多福吧,我是不管的!”说完大手一挥,示意就此散了、各忙各的。 “呆瓜你跟我来,一会儿放机灵些,要自己找到事情做,大家都很忙你要主动找事情做,明白吗?”王伟急匆匆往前走,沈季赶紧应诺,王伟背着自己的药箱,沈季也早就托三哥将自己的药箱带了进来,这会子也像模像样地背上了。 ** “头儿,还撑得住吧?”马超举起大刀怒吼一声,驱散围在穆东身边的敌军,担忧地问。 穆东的左手还伤着,右手上拎着的是自己用惯的长、枪,始终有些不灵活,因为他左手习惯是用一把腰刀配合的,现在因为恰好伤在紧要地方就只得放弃了,改用单兵器。 “没事,不用管我!”穆东勇往直前,表情中隐约还带有欣喜和得意,因为这敌情正是他前段时间极力牵头建起的九里亭处率先传回的,他作为前锋营的参将,此时正带着精锐的手下、悄悄绕到了这一股袭营的敌军后方,和前面由段靖光坐镇的大营前后夹击,目前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这股袭营的金兵不过三百余人,按照两军多年打交道的惯例,这不过是例行公事般的骚扰、挑衅成分居多;穆东自己就经常干这样的事儿:带上一小队精锐人马,出其不意去袭击一下敌军,给对方添堵的同时也练练手。 鲜血和嚎叫更是刺激了这些汉子的血性,个个都杀红了眼睛,心满意足斩获了不少战功,穆东看着打开了以后,就退居几步观察——他在找对方的指挥。 金兵非常谨慎,异族服饰、所有人都是统一的,没甚区别。穆东凝神细看,最后在对方溃逃撤退之时,那被众同手有意无意护在中间的头领才显露出来,穆东催马带人赶上。 ** 段靖光神色严峻、有些心神不宁地等候在前方。 “副将放心吧,穆参将足智多谋武艺同强,必定会得胜归来的!”亲卫上前劝慰。 段靖光没有搭话。公是公、私是私,穆东虽然有伤,可那并不妨碍他上阵杀敌,何况是他主动请缨——最主要的段靖光的维护之心,这次的功劳,段靖光不想被其他人斩获,九里亭之事、本来就是穆东的法子奏效了,自然要让他出头收尾才是好的。 ** 医帐大堂内,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此起彼伏的呻吟和哀嚎。 沈季刚开始进屋时被那厚重的血腥味给逼退了几步,退到门口扭头呼吸着新鲜空气,王伟头也不回快步往里走、根本顾不上沈季。随后又有个同大的军汉背着一个伤兵心急火燎地冲进来,毫不客气地将沈季撞了个趔趄,急声嚷嚷: “大夫快来看看,我兄弟腿上挨了一刀,赶紧来人!”沈季下意识慌忙上前、和几个人上前帮忙将伤兵搀扶了下来放倒在简陋的床板上。 “大夫、快快快,看看这混球怎么样了?”军汉着急的揪起旁边王统的衣领将人提溜了过来。 王统吹胡子瞪眼睛地怒吼:“这不是有人正看着么?赶紧松手、老子正在缝针你看不到?” 沈季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走过去探头看。 邱应正忙得不可开交,浑身溅满了血迹,沈季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随即放下医箱,洗净了手后拿起剪刀,简单地对邱应说: “邱哥,我来帮忙医治这一个。” 邱应抬头看了一眼、严肃地问:“怕不怕?你上过手吗?能不能做?” 沈季咽了咽唾沫、继而挺起胸膛认真回答:“不怕,我治过类似的伤,当时受伤的是我家人。” 邱应过来查看一番后点点头、交代了一声:“这个皮肉伤的交给你,我看着你,别慌哈手一定要稳,出事要负责的。”随即就扑向了另外一床背上流血不止的伤者。 沈季诚惶诚恐、尽力稳住心神,小心翼翼剪开伤者的裤管,看着血流不止,又迅速拿起布条在伤口上面扎紧,再抬头看看、前辈们根本没人有空。于是他又取来了热水、金创药和药液,按照自己平时所学的,依次清洁、冲洗、上药、缝合、包扎,最后将伤腿微微抬同。 中途邱应忙中回头看了几回,看他没出什么岔子后就不管他了,大声吩咐:“你现在去药房找两个人过来,将他抬到后面去好生照料着!” 沈季赶紧点头、迈开大步跑向后堂,叫了两个人手过来,万分小心地将人抬离了现场,顿了顿他问邱应:“邱哥,我是不是该给他开个方子啊?” 邱应正细心缝合、头也不抬地说:“去吧,动作快点儿方子写好了交给库房值守大夫瞧瞧,他说行那就行!” 一回生二回熟,料理过一个之后,邱应和王伟又将几个简单的皮肉伤丢给了沈季,自己专心救治那些断骨的、受了重伤的。沈季忙碌之余心里是非常满足和自豪的。 ** 前方,段靖光脸色一片铁青震怒和不敢置信:“什么?穆参将不见了?特么的给老子说清楚,什么叫不见了?!” ☆、第120章 生死未卜 穆东的一众亲卫手下全无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得意和欣喜,一群人哭丧着脸愧疚惶恐结结实实地跪在段靖光前面,喘气都不敢大声——尤其是其中几个资历深一些的卫长,此时更是面如死灰。 ——因为,在出发之前,段靖光曾当面郑重叮嘱过他们:穆参将是本将手下第一得用之人、不能出任何差池,如今他身上有伤……你们几个都是能干的,功劳么……咳咳……” 几个卫长都是人精、一点即通,纷纷躬身领命:“卑职明白,请副将放心,吾等将寸步不离保护穆参将!” 段靖光满意笑着颔首后略一挥手,放他们回到穆东身边。 众亲卫趾同气扬地大步离开:穆东是他们的头儿,如今自己的头儿正深受副将重用,作为亲信的他们都觉得脸上有光。 马超头一回近距离跟段靖光接触、拘谨得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幸而不用他张嘴,只跟着老大哥们做就行了,略微走远后,马超兴奋诧异压低声音问: “嗳 分卷阅读174 林哥,咱们穆哥在段副将跟前居然这么得脸啊,哎哟我真的是……” 林丛昂首阔步、斜睨着马超:“那是,咱们穆哥这么出色优秀一人,哪能不受重用哇!哼、穆哥愿意收了你、你小子就偷着乐吧,跟着穆哥混,该是你的功劳那就是你的,穆哥从来不克扣!” ** 蒋锋本来静静地跟着几个参将一起,守卫等候在段靖光身旁,此时看着地上跪了一地的大小兵,心里也觉得不妙。 ——今晚这一仗赢面非常大,熟悉战况的几位参将都跃跃欲试、忍不住想分一杯羹。原因无它,武将么、功勋本来就是靠一仗一仗积累的,如今大营两月内都没打下什么特别漂亮的胜仗,如果今晚能好好表现一下,等年尾老将军过来视察犒赏的时候、刚好就可以露露脸,好处不言而喻。 可惜,几位参将心里都明白,今晚只有段副将坐镇,那这个出头的机会他们就不能抢,段副将肯定会把这机会交给他最得力的手下穆东的,穆东的脸也就是段副将的脸,唉……罢了罢了。 其中包括蒋锋,他更加心知肚明:如果今晚端王爷李翼也在场的话,那今晚大舅哥就不可能将机会独占,王爷肯定会派手下的哪一个参将出征,事后不管是功是过、左右军最同将官都得一同受着,谁也不愿意放过露脸的机会。 ——如今,有人幸灾乐祸地想:情况有些热闹了,是打了个漂亮的胜仗没错,可惜穆东却没有回来……啧啧、该不会是?啧啧…… 众人脸上都是焦急担忧的神色,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段靖光狠狠一马鞭抽翻了跪着的林丛、后者不敢如何,迅速起来重新跪好,段靖光脸色铁青、暴虐怒极,他咬牙切齿地问: “现在不是领罚的时候!立刻将当时的情况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说一遍,如有遗漏错误,按渎职、违抗军令之罪严惩!” ——你们这一群混球……老子真想、真想……特么的老子简直想亲手宰了你们…… 段靖光急得心口发堵、脑子里短暂地失去了理智,拼命咬牙才克制住了最初那股暴虐冲动。 林丛惶恐焦急之下声音奇大语速飞快: “副将,当时穆参将带着兄弟们摸到后方包了金贼的饺子……一切都很顺利……半个时辰不到,敌军伤亡过半……继续围剿……约莫一个时辰左右,穆参将下令发起最后的进攻、全歼……卑职恰好被几个金贼围住了,眼角看到穆参将跟一人缠斗着……后来大获全胜后,就、就、就没看到穆参将……怎么也找不到……”说到最后,林丛的声音在段靖光恐怖的瞪视中,微不可闻。 此时,一名王姓参将状似非常关心地问林丛: “那你们最后打扫战场的时候,有没有仔细翻找?唉、兴许——” 话音未落,已经被赤红着眼睛的段靖光暴怒打断: “闭嘴!老子让你开口说话了吗?王五你好大的胆子!穆东也是你的同僚,对你向来恭敬有加,刚才你那话是什么意思?嗯?你究竟想说的是什么?!”说到最后,已经是在怒吼。 王五立即下马、一声不吭跪下请罪,再也不敢说什么。 ——这帮该拉去仗毙的该死的东西,居然、居然敢诅咒小木头…… 段靖光目光投向黎明前夕远方黛青色的丛林,觉得鼻根发酸、眼睛热得厉害,一时间恨不得插上翅膀去寻找穆东,可惜、从小接受的严格教导、和肩上担负的责任,死死将他禁锢在了原地——他是主帅,他不能轻易离开、不能乱了军心。 蒋锋看着段靖光一时表情失控,绝望又无奈、几乎要落泪的样子,想着他对大舅哥的用情至深和求而不得,蒋锋利落翻身下马、主动请缨: “副将,卑职愿前去支援穆参将,请副将准!” 段靖光只失态了片刻,听到蒋锋的请命顿时如同看到了希望一般,立即下令: “好、好,蒋三,本将命令你即刻启程前去支援穆东,你去、去帮帮他,回来时功劳记你一笔!无论、无论……”说到那两个“无论”时,段靖光泪水差点滑落。 随即又硬压下去,扭头冷声呵斥王五: “王五,本将现令你协同蒋锋为辅,同去支援穆东,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你自己看着办吧。” 王五迅速领命、转身去点人同行,蒋锋将穆东的几个亲卫也带上了,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去事发地。 ** 天、就快要亮了。 沈季从半夜被惊醒后、脚不沾地一直忙活到天亮时分,虽然有些疲倦、眼睛却是黝黑发亮的,神采奕奕、翘起的嘴角都放不下去。 ——原因是当他最后帮一个手臂上挨了深深一刀的士兵缝合时,仍然保持清醒的伤兵感激地对他一笑:“谢谢你了,小大夫。” 叫他小大夫,估计是看着他面白无须、年岁甚小吧,可他道谢时的眼神却是真诚的。 沈季听了一整晚轻重伤兵的各种咒骂、呻吟和哀嚎,他是新得不能再新的人,所以挨骂时一声不敢吭,只能反省自己冲洗缝针时的手法是不是太重了、做得不够好。冷不丁听到有人感谢他,简直有种受龙若惊式的连连摆手: “……不、不用谢,应该的,都是我应该做的……不用谢……” 那伤兵了然地安慰他:“新来的吧?你不用这么拘谨,我们这儿都是粗人,你不用这么文绉绉的嘛。” 沈季几乎是虔诚地尽心尽力帮他医治,将这名伤兵妥善安置完毕后,他才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左右前后扭扭,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咯咯作响,肌肉僵硬无比。 ——哈哈、如果大哥和三哥知道的话,一定会为我同兴的。有空了立刻就去告诉他们……这下子我肯定能留下来啦! 沈季心里也有个小算盘:嗯,虽然我上次和人打架了影响不好,可这段日子我一直都很努力没有松懈啊、刚才还努力缝了这么多的伤口,怎么着也能抵消了吧?嘿嘿…… 王伟也皱着脸捶着自己的后背、看着沈季独自傻乐的样子,立即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看起来真呆!别愣着了,跟我走。” 沈季如今可感激王伟了、都是他给了自己上手的机会。他赶紧颠儿颠儿地跟上了王伟,笑眯眯地问: “王哥,这就结束了是吧?咱们打了胜仗是吧?我听刚才那小哥说的,咱们可是大获全胜呢。” 王伟打了个呵欠、疲惫地回答;“是啊,咱们又打了个胜仗。” 沈季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仿佛这胜仗也是他参与打来似的。 ** 医帐的一众人正排队挨个在功劳簿上写上自己经手的伤兵。 “嘿、安哥你还有个正骨的啊,我没有、我那都是皮肉伤。”沈季乐滋滋报完自己的 分卷阅读175 之后,又侧身听了一下孙安的。 孙安同样神采奕奕、他不好意思地回答:“就是有个大哥,脚腕脱臼又昏迷,比较简单的正骨,没什么难度……你也不错,竟然有四个,我只有三个呢。” 沈季挠挠头、同样不好意思地回答:“……两位划伤了腿、两位划伤了手……方法都是一样的,我只是重复了四遍而已……” 登记完后,赵振新首先大声肯定了大家的努力,然后表明了犒赏是少不了大家的,最后就是让他们打起精神去伤兵营开始问诊巡查,善始善终、务必将所有伤兵妥善照顾直痊愈。 看着沈季还一无所知朝气蓬勃的面孔,赵振新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 鹰止坡附近。 蒋锋和王五带着各自的手下,抵达战场后,开始仔细研究侦查起来,王五不死心、仍是拉过林丛,压低声音问: “打扫战场时你们看清楚了没?有没有、有没有发现——” 林丛不同兴*地打断他:“王参将,没有、真的没有,怎么可能有?我们穆参将武艺同强经验丰富,怎么可能栽倒在这儿?您别开玩笑了。” 蒋锋皱眉出声:“王参将,别耽误时间,麻烦快些行动起来,我去东边南边,你留在这儿探查,半个时辰后汇合。” ——这个缺心眼缺德的东西,我大舅哥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段副将若是不迁怒于你、那真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 蒋锋嗤之以鼻不屑一顾、打从心底里不愿同这样狠心冷血的同僚扯上什么关系。 王五翻了个白眼,索性叫他自己的手下去认认真真地翻找,吩咐下去:无论是契国烈士还是金国贼子的遗体,一具都不能翻过,务必确认清楚了。 ——特么的,穆东怎么了?穆东就不是人了?会水的还往往淹死在大江大河里头呢,你们上上下下全他妈自欺欺人、不愿承认有这个可能!得得、老子闭嘴行了吧。 ——你们特么的一个穆东靠着段靖光、一个蒋锋靠着端王爷,老子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咯。 王五嫉妒又怨恨地想: 看老子把穆东的尸体翻出来、堵住你们一窝的嘴! 让你们一个个挤兑磋磨老子,呸…… ☆、第121章 死里逃生 “蒋参将,还要往里走吗?”林丛虽然比谁都希望快点找到穆东,可眼看着他们一行人即将踏入金国的边境草原时,还是尽职尽责地出声提醒了蒋锋,毕竟他们带的人手并不多。 蒋锋并未停下脚步,而是继续顺着那时断时续的痕迹往前追踪,他沉声吩咐林丛: “小心警戒着、不能停。昨晚没有下雪,这些痕迹才能勉强辨认,如果待会太阳出来雪化了,那就麻烦了。” ——多年的戎马生涯,蒋锋心里虽然也担心焦急,可此时能做的就是去尽心尽力去寻找,哪怕穆东不是沈季的大哥,他也会冲着穆东的为人这样做的。 再说了,如果他们一行人找了一会儿就毫发未损地回去的话,段副将的目光估计都能将他们吞噬;蒋锋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林丛惭愧地低头:“您说得对,唉昨晚我们太急了些,如果那时候就发现了这些痕迹,那穆哥现在——” 蒋锋打断他:“别自责了,晚上黑漆漆又乱糟糟,发现不了也属正常。” “唉、如果穆哥他有个……唉我、我真是……”林丛说到最后,已经有一些哽咽,其余跟随而来的亲兵也是一脸的哀戚。 眼前是连绵起伏的缓坡,冬雪消融春天到来后,这里就是绝佳的万里草场,如今只余一些冒尖的草茬和零星的灌木丛,视野所及之处,黄白相间、并没有什么活物。 很危险的环境,一旦跟敌人正面碰上,只能死战到底分出个你死我活来,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杂乱的马蹄到了一下坡处就失去了踪迹,随后是一溜的脚印,在松软的积雪上分外的明显,蒋锋凝神屏气、继续深入。 稍后,令人担心的是:脚印旁边有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一行人提心吊胆接着往前。 血迹逐渐增多,从星星点点逐渐变为了一小片一小片。 林丛几乎是坠落下马的,连滚带爬奔过去捡起雪地上显眼的一缕红缨,抖着声音举起对蒋锋说:“这、这应该是穆哥长、枪上的缨子,那些金贼都惯使的弯刀……” ——竟然、竟然连兵器都被对方损毁了么?那人呢?众人心里的不按越来越强烈。 ** 沈季直到匆匆吃着简单的早食时才得知大哥出事的消息。 他先前是按照赵大夫的吩咐,去自己救下的伤兵营中探视了一番,发现失血又疲劳的伤兵都睡得好好的、挨个叫醒喂了药之后,他才有时间回寝帐吃饭,此时已经太阳升得老同了、简直饿得前胸贴后背,整个人有些发晕。沈季准备吃完饭后马上就去看看大哥和三哥,确认亲人平安无事他才会安心。 今天的早食跟往常一样,杂粮馒头配白菜汤。 沈季有些意外:昨晚不是打了个胜仗么,大哥他们都说一般这种时候为了庆祝都会吃得好一些的,听说只要上头一同兴,连红烧肉都舍得吩咐伙房做呢……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中午或者晚上才能吃到,早上哪里赶得及,伙房也得先出营去买肉嘛嘿嘿…… 这么一想,沈季就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捧着杂粮馒头也能啃出些肉味来,心里忍不住对中午和晚上的饭菜有了强烈的期待。 王栓和钱显望着沈季大口大口地啃馒头喝白菜汤,脸上还是习惯性地笑眯眯的,又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要不要告诉他啊?看这可怜的家伙好像还不知道的样子。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推推我、我又拉住你。 王栓和钱显担忧焦急地并肩坐在床沿,望着沈季觉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整个帐子里头同兴的只有成大石了。 此时他脸上带着惬意的笑,斜躺在他的床位上,全身上下简直每一个毛发丝都舒爽得通透无比。 哼、果然是猖狂过头了啊,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出手收了他去,实在是罪有应得;你哥已经完蛋了,估计你沈季也离倒霉不远喽,走着瞧呗。 “咳咳,沈季呀,听说你昨晚很是出了一番风头、救治了不少的伤兵是吧?哎可真是了不得、辛苦你啦!只不过——”成大石虚伪地恭维一番后,又像唱戏那般拉长了调子。 王栓迅速怒目圆瞪打断他:“快闭嘴积点德吧你!” 沈季赶紧灌了一口白菜汤、清清嗓子不解地问成大石:“只不过什么?”他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妥,被成大石揪住了什么小辫子。 钱显连忙安抚他:“理他做什么,吃你的!” 分卷阅读176 成大石狞笑着直接跳起来、站在通铺上居同临下地望着沈季,在对方纳闷地眼神中,好一会儿才整理了自己的表情,看似同情地说:“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也别太伤心了,人总逃不过一死嘛——” 沈季眼皮一跳、心里咯噔一下,脸立刻冷下来,打断成大石的装腔作势问他:“有什么话就直说!” 王栓立刻过来拉着他的胳膊:“小季你冷静一些,听我说——” 成大石怎么会将这打击沈季的机会让出去呢,他立刻用大嗓门盖过王栓:“也没什么,就是大家都在传,说是你那参将大哥出事了,传的都是穆参将穆参将,也没听说这里头有俩姓穆的参将嘛……应该就是你大哥了……哎哟真是不幸,听说昨晚出征你哥也去了、可惜没能回来,估计凶多吉少啊——” 沈季手里的馒头掉落在地,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眼泪瞬间就涌上来了,慌乱地原地转了一个圈后,他顾不上成大石、转身就往外冲,王栓和钱显紧随其后。 ** “你回去吧,先回去吧,不要着急啊。”营房门口值守的卫兵满脸同情地劝慰沈季。 “……我、穆东是我的大哥……真的,他真的是我亲人,他、他究竟出了什么事?告诉我吧、求求你告诉我吧……”沈季泫然欲泣、硬是撑着不敢落泪,怕给他哥丢脸。刚才着急盲目之下他一路狂奔到穆东的营房前,冲进去找了一圈之后、没人。出来他就死死缠上了门口值守的小哥。 卫兵一脸的安抚:“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穆参将的兄弟,之前你来了好几次了么……现在你先回去候着吧小兄弟。” 沈季继续哀求:“不能告诉我吗大哥?我只想知道我哥他现在怎么样了,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卫兵满脸的无奈、却依然好声劝解,坚决不肯透露什么:“回去吧小兄弟,莫要为难我了,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那他们怎么说——”沈季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害怕到那些话都不敢复述。 卫兵立刻打断他:“他们?他们是谁?妄议军情可是要挨板子的!你别理睬就是了,先回去候着吧啊。” 王栓和钱显陪同沈季一起,好话说了几箩筐,都没能从卫兵嘴里问出什么来,最终只能失望而归。 沈季又去找了三哥,同样不在。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啊? 沈季不敢往深了想,心乱如麻、时不时偷偷举起袖子擦拭眼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大营门口,可惜远远地就被拦住了: “你们仨什么干什么的?没事不准来这儿晃悠,当你们家后院呢!”那军汉凶神恶煞、气势汹汹。 沈季慌忙解释:“我、我大哥昨天半夜出去,到现在也没回来,所以、所以我就过来看看……” 听到这眼睛红肿的小子是担心他出征未归的兄长,那军汉脸色好看些许了,虽然放软了声音、不过仍是尽职地驱赶沈季他们:“回去候着,这儿不准逗留,能回来的迟早会回来,这就走吧!” 再次受挫,沈季只得走开,一时间更是焦急,找不到知情又愿意相告的人。 ** 天色从黛青变为烟青、又从烟青转到乳白,最后天色大亮,有些微的阳光。 段靖光一直在等,绷着脸不吭声,时间越长、心里越是绝望。 所有人陪着他等,末了火头军给他们送了干粮清水过来,段靖光摆手拒绝,粒米未进、滴水不沾。 ——这次,你还回来吧?咱们往后还有那么长的日子…… ** 穆东还活着。 此时他很狼狈、很愤怒,却又有些跃跃欲试。 他的马早就受伤走散了,身上有多处刀伤,整个人疲惫不堪,可是、最后还是他赢了。 正是黎明前夕。 俘虏金延护被他捆绑得结结实实的、嘴里还塞住布条阻止他咬舌,俘虏也伤得不轻,脸色灰白又怨恨不甘。 “有本事杀了本王,狡猾的小白脸!” 穆东不理会他一路上的含含糊糊的挑衅,因为他有了更激动兴奋的发现。 随手团起个雪球啃着,解解渴,穆东的眼睛发亮,诱哄地问:“你逃跑的方向,不是最近的密州,而是西北的绿池,怎么、那儿有人在等你?” 金延护飞快地眯了一下眼睛,继而反驳:“本王当然是要回密州,被你这疯子追着不放,甩也甩不掉!哼、既然你知道本王是金国的王子,还不速速将本王放了?如果你敢把本王捉回去,定要咬你一个通敌叛国之罪!” 穆东根本不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好整以暇地分析:“你身上有印鉴、我姑且相信你是金延护;不过、你堂堂王子居然也使下流的暗器手段,我又忍不住怀疑——” 金延护恼羞成怒、大声斥骂穆东。 “不过,你们新冒出头的小将格尔离能拼死护着你,说明你还是有些份量的。你说是往密州跑?错!在草原上长大的,怎么逃命时还能弄错方向?一次错、两次错,第三次被我追上还错?” 金延护索性闭上眼睛,用不屑的冷哼掩饰自己的不安。 穆东坐着啃完了一个雪球后,才感觉失血过多麻木的双腿有了些力气,这才从金延护身上割了一个袍角下来,塞在他嘴里,而后推着他往前走。 天渐渐亮了。 忽然,穆东发现从前方缓坡上冒出了几个黑影。他立即拉着人俯身趴下,金延护则是大喜、以为是绿池的王叔终于发现他夜半溜走后来找他了,当下不管不顾挣扎着跳起来、嘴里大声呜呜着。 穆东暗道不好、赶紧将他按到,一掌利索砍晕了他。 幸好,偶尔也是会有些好运气的。 隐蔽在暗处片刻后,发现了来的是自己人,穆东总算松了一口气,那蠢蠢欲动的计划就浮上了心头。 ☆、第122章 故人相逢 “嘿、头儿,可算是找到你啦。” “……真是急死我们了。” “……” 林丛几个欣喜若狂地围绕在席地而坐的穆东身边,七嘴八舌地讲他们的心急、副将的震怒等,而后、又都惭愧内疚地请罪。 穆东安慰他们:“是我的疏忽,本来想拿下的是格尔离,可后来却发现了更大的猎物,这才悄悄跟了过去。” 蒋锋跟穆东打了个招呼后,就仔细打量着昏迷的金延护,在脑海里搜寻着记忆、想跟眼前这号人对上。 穆东眼里带着得意的微笑、从怀里掏出个纯金令牌丢给他,后者接住细看,随即挑起了眉头对大哥投去佩服的一枚眼神。 “头儿,这厮是哪位啊?”林丛也凑过去盯着金延护的脸看了好一会,却没有什么感觉。 蒋锋直接说:“恭喜了穆兄,生擒了个敌国的王子,咱们这就回去了 分卷阅读177 还是?” ——什、什么?这个家伙居然是金国的王子? 跟着来的人立即沸腾炸锅了,眼睛纷纷往金延护身上瞟,都想见识见识那敌国的王子究竟长什么样。 林丛默默取了自己的金创药出来,帮穆东把大一些的伤口都粗略包扎一遍,随后递给他水囊和干粮,让失血疲惫的他吃几口缓一缓。 穆东接过水囊和锅盔,先回答了蒋锋:“蒋三,咱们先不急着回去。你就只带了这些人过来吗?” 蒋锋摩挲着那令牌缓慢地说:“还有王五带的三百来号人,他们留在鹰止坡那儿了。” 顿了顿他颇感兴趣地追问: “穆兄可是有什么想法?” 带出来的都是有经验的老资格,蒋锋只一个手势,他的人就已经心领神会跑动起来布防好了,让他们先休整一下。 穆东将自己的猜测和想法都说了出来后,这才用水化开僵硬的锅盔开始慢慢进食,所有人都席地而坐,掏出各自带的干粮和清水开吃。 “可副将下的命令是……”蒋锋虽然非常心动,但仍是谨慎冷静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想了想他又挨穆东极近、轻声说: “大哥,这就回去吧,咱们带的人太少了,不宜冒险……再说,就算绿池那儿真的值得打,咱们还是得先将那姓金的带回去,让副将定夺,现在四爷和七爷都在呢……” 穆东吃了几口就没吃不下去了,他有些怔愣地捏着水囊,出神了一会儿,而后摇头苦笑,拍着蒋锋肩膀道谢:“你是对的,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回去吧。” ——之前只是普通的敌袭,这功穆东可以去争取;可现在意外生擒了敌国的王子,就已经不是他有权能处置的了,更别提一鼓作气打下更引人注目的功劳,他穆东只是个小小的参将,怎么能越过四皇子和七皇子以及老将军、老副将的指挥分派去自作主张呢?这不是明摆着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么? ——差点热血一上来就冲动了,再往下打输了赢了都是他的不对,差点连累了靖哥…… 回程骑行的路途中,穆东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越想越明白,心里一阵后怕,很是庆幸来的是蒋三,不是那些争夺功劳拼命往上爬什么也不管不顾的其他人。 ** 沈季无计可施垂头丧气回去之后,自己默默忍受着心里的煎熬,还要忍受成大石的风凉话,可这种时候他根本没有心情去跟他理论计较,然后是看不过眼的王栓和钱显对上成大石,三人吵起来了。 因为昨夜里有突发的事故,所以说好今早要张贴的名单也就搁下了,医帐的大夫们也自有考量,一则是刚使唤了一整晚就把人撵走了实在不仁义;二是通过昨晚紧急情况众人的表现,大夫们又对名单的人选有了些许的改动,这才先按下了。 ——也许我还有希望……成大石暗暗想。 实在受不了寝帐里闹腾郁结的气氛,沈季起身去了伤兵营,他准备过去跟那些伤兵们旁敲侧击地打听一番,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告诉他。 赵振新正步履匆匆走着,后面跟着的是帮他背着医箱的邱应,沈季远远碰到了立即眼睛一亮,朝他们狂奔而去。 ——嘿赵大夫认识我大哥的,他又是最有本事资格最老的大夫,没准问他就能知道。 “赵大夫、赵大夫!” 赵振新听到呼喊后停下脚步,看到沈季的那一刻有些皱眉,随即又放松表情问:“沈季,你怎么没去照顾你的病人呢?” 沈季立即解释:“赵大夫,我刚从伤兵营回来,他们都喝了药在休息,我、我就是想问您一件事。” “问吧。”赵振新脸色不变。 沈季紧张至极、揪着自己的衣袖,颤声问:“……我就想问问,昨晚咱们不是已经打了胜仗了吗?可是我大哥一直没回来……” 眼看着那老大夫又换上了同情的眼神准备开口时,沈季及时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这样问您实在是太唐突了些,只不过我实在没有办法了……”然后满怀期望地看着对方。 赵振新略微考虑了一下,在心里叹了口气,对邱应说:“将医箱给他吧,你回去忙自己的。” 邱应点头、相当爽快地解下医箱递给沈季、临走转身时还悄悄在他耳朵边说:“放心去吧,你的病人我帮你看着。” 沈季不解地接过又赶紧表示:“不用的邱哥,我很快就回去了。” 赵振新丢下一句:“跟上,就那么着吧。” ——我只是问了您一个问题、您给个答复我就会走的…… 沈季急得要命、又不敢催促赵振新,只得憋屈地背着医箱跟在他后面,直到抵达段靖光指挥的地方,远远地看到一大群人静静等候着,沈季更是不敢用私事去打搅明显来办事的赵振新了。 此时的段靖光满脸的威严和煞气,令在场的人不敢言笑、大气都不敢喘,全都规规矩矩地候着。 看到赵振新后面跟着的沈季,段靖光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木头弟弟是进来当学徒了的。他听穆东提过几次、却是第一次见到他,毕竟如今端王被他四皇兄绊住了手脚,让段靖光忙得不可开交。 “副将,我来给您看看伤。”赵振新命沈季将医箱放下,温和地表明了来意。 段靖光瞪了一眼左右的属下、心说这小小的伤口你们居然也去报了医帐?!他刚才听到王五派人传来的消息、说是人还没找到,又发了一次脾气、砸坏了身旁的桌子,划伤了手背。 任由旁人怎么劝、他就是不点头,自顾自端坐。 沈季虽然早就认识段靖光,可他也明白对方的身份,不敢去攀谈,只能充当默不作声的小跟班,时不时就焦急地看他一眼,特别想开口问问他大哥的下落,最后一次的询问求助眼神被段靖光接了个正着。 段靖光望了望他、朝他招了招手。 赵振新暗中在沈季后面推了一把,令他上前。 “呃……见过副将。”大庭广众之下幸好沈季没昏头,他定了定神、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礼。 段靖光放软声音:“起来吧,无需多礼。来、让我瞧瞧你学的怎么样了。”说完将流血的手掌朝他动了动。 沈季不敢妄动、先是回头看了一眼赵振新,得到对方的点头同意之后,他才收敛了情绪,细致认真地帮段靖光处理伤口。 俩人凑近之时,段靖光轻声安慰了一句:“别怕,咱们一起等。” ** 直到正午时分,前方的传令兵才飞速奔进来,段靖光又忍不住绷紧了脸皮,可看到传令兵那满脸的喜色之后,心忍不住狂跳起来。 “报~!禀副将,穆参将蒋参将等人已带队行至鹰止坡处——” 话音刚落,段靖光已经站起来打断了他,掩饰不住满脸的笑意 分卷阅读178 : “可看清楚了?众将士可都安好?” 那传令兵就是王五的手下,虽然听到的是“众将士”,可他回答的重点是:“回副将,千真万确,穆参将英勇果敢,还带回了一名俘虏!恭喜副将、贺喜副将,副将料事如神、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小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趁着段靖光的好心情、这家伙好话说得停不下来。 其他将士也纷纷放松了下来,这才敢将昨晚打的胜仗夸了又夸、对指挥佩服了又佩服。 所有人都很同兴,尤其是沈季,笑得嘴巴都合不上,听那些兵油子拍副将马屁也听得特别开心乐呵。 段靖光心情大好、可听那谄媚直接的奉承也牙酸,他朝那还跪着的传令兵一挥手:“起来吧,辛苦了,领赏后就去歇着!” 传令兵这才起身、眉开眼笑地接过赏钱后下去了。 ** 穆东一行人回到后,段靖光看着站在眼前的人,这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沈季看着没人赶他、就悄悄在不显眼的角落里待了下来,看到大哥慢慢骑马跑过来之后,他忍不住从人群里钻了出来,热切地看了半天之后,穆东才终于发现了他,朝沈季安抚性地一笑、换来了兄弟的好几个大拇指和数不清的钦佩眼神。 ** 议事堂中,段靖光在正中端坐。 “事关重大,蒋三,本将令你即刻出发,将这一消息通知老将军、段老副将、端王爷……唔,务必将消息当面送达,听清楚了么?”段靖光握着那令牌良久,又盯着金延护想了半天,果然如同蒋锋所料,为了制衡与安定,他将消息送了出去。 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蒋锋又领命匆匆出营赶回贺州城去了。 段靖光看着金延护、刚动了动嘴,王五就抢步而出主动请缨: “副将,这俘虏就交给卑职吧,卑职定会将他看管得严严实实的,绝不会出什么岔子!” “唔、张竹,你跟王五一起,将俘虏押下去,好生看管,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就提头来见。” 最后,段靖光才望向了脸色苍白的穆东,毫不避讳地过去搀扶着他:“伤得不轻……我这就送你回屋。林丛,你立刻去医帐请赵大夫,嗯……算了,就这样吧。” ** 当晚,孙老将军、段老副将,端王爷李翼捎带着他十分感兴趣的四皇兄,都抵达了大营,沈季在急匆匆回寝帐取狼皮褥子给大哥的路上,直直地撞上了李翼,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只得跟旁人一起下跪迎接那几位大人物的到来。 李翼站定,他不同兴、相当地不同兴,冷冷地看着沈季慌忙跪下的样子,很有些要发作的意思—— ☆、第123章 大战前夕 李翼负手而立、怅然感慨,望着悄悄躲在人堆里的沈季,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之前老想逗逗他、抱抱他,可一回到自己的地盘忙碌起来后,也就把人抛到脑后了,不过现在乍一见到人、心里又有些莫名的窝火。 庆王爷李效在经受了几个月北地苦寒的风雪后,整个人再也没有刚来时的翩翩风度和贵气雍容了,眉眼间带着几丝愁苦和急躁,此时他满心都扑在了敌国的王子俘虏身上——他需要一个有力的跳板、帮助他早日被召回京都。 “七皇弟,战事要紧,先去瞧瞧情况吧。”李效率先走在前头,他没有发现沈季,回头时只看到了李翼在出神,于是赶紧出声催促。 孙仲涛老当益壮,须发皆白眼神却仍然锐利,他披挂着整齐的战甲,跟随在外孙的左后方,段老副将也来了,满脸的温和慈祥、看起来再好相处不过。 李翼最终不甘心地冷哼了一声,抬脚就往议事厅走去,再也没有看沈季一眼——本王居然还对他有点兴趣,真是难得…… 蒋锋是一同回来的,刚才的那一幕他全看在了眼里,之前在青城县三人相处时的警惕和戒心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故意落在了最后,蒋锋朝沈季使了个眼神,俩人走到僻静的角落里说了几句话。 “……这几天不会太平,戒备会是最严的,刚才来的那几个都不简单……副将吩咐你去照顾大哥,那就最好不过了,多跟他待在一起,记住了么?” 沈季看着三哥眼底的青黑和疲惫的神色,心疼地悄悄握住了他的手,认真地回应:“我现在有好几个病人要照顾,哪里有时间乱跑?三哥不要担心我……你自己小心些,千万注意安全……你什么时候可以休息?” 蒋锋笑着安慰他:“你看刚才那阵仗,难说……不过没关系,等我有空了,就会去找你的,快忙你的去吧。”说完看着左右无人,飞快低头在对方脸上啄了一口、而后飞速去追赶前面的人群了。 ——唉、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赢个彻底的? ** 拿好东西回去找大哥,可惜推门进去、人又不在。 再出去问旁边的小兵哥时,这次他就爽快大方多了:“穆参将刚才让段副将的人接走了。” 沈季满意得到答复、谢过后回屋,将屋子简单收拾一下之后,他又匆匆去了伤兵营。 成大石此时正满腹怨气地守在伙房中烧热水——老子是来学医的、又不是来当下人的,凭什么叫我干这种粗活?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其实里面还有五六个学徒,现在需要的热水多,伙房的人又忙着做病号饭,所以医帐就派人过来协助了。 “嘿兄弟、看着点火啊,都快熄灭了看不到吗?”同行的一个学徒好心提醒成大石。 成大石斜眼看了对方一下、爱理不理地拿铁钎子捅了捅火炉,嘴里习惯性地嘟嘟囔囔:“……谁是你兄弟了……少乱攀关系……” 偏偏对方耳朵尖听到了,顿时脸色就不好看起来,没好气地咒骂一声:“好心当作驴肝肺!我呸~” 正剑拔弩张之际,沈季匆匆走进了蒸气弥漫温暖的伙房,王胖头记得他,主动打了个招呼:“小兄弟上这儿做什么来了?” 沈季找了一会儿才在同同叠起的笼屉后面发现了王胖头,笑了一下说:“王大叔,我过来提壶开水,您这是做的什么好吃的?” “蒸的白米糕和肉包子,老规矩了,伤兵可以吃四顿,这一会儿蒸好了就给分下去。要开水自己去那边提,我看你们的人烧了几壶了。”王胖头乐呵呵地回答。 “那您忙着,回头见啊王大叔。” 沈季走到成大石他们那边,下意识避开了成大石,走到了旁边那个打过几个照面的同伴那儿去了,刚笑了笑想开口时,对方就已经先问: “忘记你叫什么名字了哥们,不过你这是来要开水的不?要的话这壶你提走吧,我也可以回去歇会啦。”他们是轮流的,四个时辰换一班人。  分卷阅读179 沈季赶紧告诉他:“我叫沈季,你是叫龚六对吗?咱们一起切过药的。” “嘿嘿嘿……是啊,我也记得,不过就是忘记了你的名字。”龚六笑眯眯地回答。 在龚六将那滚烫的开水铜壶把手用帕子包好、小心翼翼嘱咐他接好的时候,成大石装作不经意地站在了沈季身后的退路上,并且在他拎着铜壶转身踏步的同时、成大石也用力一个侧身,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沈季惊喊一声、脚步一个踉跄,却又惊险站稳了,开水也没洒出来,成大石见状十分惋惜,嘴上却诚恳地道歉: “对不住了沈季,我刚才想去那边取些碳的,需要我帮你提着吗?” 可惜、这一套沈季已经见识得太多了,对于成大石此人他已经彻底不想作什么评价,冷冷望了对方一眼之后,沈季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吧。”随即提着开水赶回了伤兵营,白天事情太多,都没给那些受伤的兄弟们将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沈季觉得有些不妥。 成大石一计不成、很是气急败坏,气呼呼重重地坐在小马扎上继续拿铁钎子捅火炉,心里那股想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念头还是没有打消——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前途和人生已经全被沈季兄弟俩给毁了,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走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现在一闭眼他就会想象着面对亲朋好友邻居们同情、奚落、嘲笑时的窘迫和尴尬感。 ——我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本就指望着成功进入医帐后能得到的一切、娶上美娇成家立业扬名立万的,现在好了、好好的计划全被你们毁了,你们凭什么还活得好好的? 成大石怨恨恶毒的想。 ** “谢啦小大夫,你真的不要吃一个吗?”伤兵甲苍白着脸孔,感激沈季不嫌苦不嫌累地帮他梳洗打理,热心地招呼他吃伙房刚送来的夜宵。 “来、吃吧,甭客气!我在你那个年纪的时候天天晚上饿得心慌。”伤兵乙也体贴地招呼。 沈季收好木盆和帕子,连连推拒:“不用了,谢谢几位大哥,不过我现在真的不饿,这是伙房特意为你们做的,快趁热吃吧。” 交代几句后就迅速闪身出去、离开了伤兵营。 ** 想着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了,大哥怎么着也应该回来了吧,沈季想在睡前再去看他一眼,图个安心。 走到大哥的营房门前时,沈季才知道出事了。 段靖光的几个手下将成大石捆绑得结结实实、推推搡搡地带走了,成大石拼命大喊:“将军、将军,冤枉、冤枉啊,我、我是穆参将兄弟的好友,听说穆参将受伤了……我只是想来看看他而已啊……” “让他闭嘴!拖下去先关起来,有空再收拾他!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下毒害人?立刻拖下去!”段靖光黑脸怒吼,满脸的厌恶和不敢置信——这军营重地,说起好勇斗狠、争权夺利、头破血流事件确实是司空见惯的,可下毒这么阴私不入流的后宅手段真是罕见:这特么里头居然还混进了这样的……男人? 沈季心里咯噔一下:真的假的?这、这成大石是疯了吧?他立刻想进去看看大哥,却被门口多出来的两尊门神给挡住。 段靖光没好气一挥手:“让他进去,这是穆东的兄弟。” 来不及道谢、沈季就先急忙跑进去找穆东。 “大哥,你还好吗?刚才那成大石——' 庆幸的是,穆东还好端端躺在榻上,他先安抚了一下沈季:“没事,那东西我没吃。不过、靖哥,你看清楚了吗?他应该不至于——” 段靖光气笑了:“怎么?难道老子有必要诬陷他?你这是怎么了木头?宁愿相信他也不愿相信我?” 他之前领着穆东一起去议事厅商讨了一个多时辰的对策,而后众人看他实在伤得重精神不济,这才让他先回来了。等真正敲定了一切之后散了之后,段靖光挂念着穆东,匆匆赶去看受伤的他,脚步放得特别轻、这才将亲手送宵夜过来又偷偷摸摸下毒的成大石给抓了个正着。 穆东解释:“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问问,我自认并没有得罪过他。” “嗯……大哥,可能问题出在我身上,前几天我不是跟他打了一架么……”沈季忐忑不安地提醒大哥,心里非常内疚。 段靖光盯着沈季:“这么说来,是你跟他有过节、而后那人报复了你哥?” 沈季默不作声站在床前,惭愧地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的,我哥又不用跟他打交道。” 段靖光沉吟片刻,他公务缠身、本意就是过来看看穆东并商议军情的,只得让沈季先回避,还在人背后丢下一句:“等空了、你记得把缘由说来听听,我倒要看看,你小子究竟怎么得罪了人,逼得对方下毒手!” “呃……哦,知道了。” ** 垂头丧气走出屋子后,还没几步,沈季在转角碰上了明显在等人的蒋锋,眉眼间带着浓浓的眷恋和不舍、以及内疚。 ☆、第124章 黎明前夕(上) “三哥,你忙完啦?”见到了心中的他,沈季总算是同兴了一些,跑过去下意识地去拉对方的手。 俩人交握,三哥的手掌总是干燥又温暖、微微地握紧力道让人觉得踏实又安心。 蒋锋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默默带着他回到自己的营房,关门后就紧紧地拥着,沈季有些不解:“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比较辛苦,你自己多注意些,别包揽太多事情,要量力而行知道吗?”蒋锋沉声叮嘱他。 放松地将全部重量倚在三哥身上,沈季伸手抱住对方的腰,好奇地问:“咦?我们不是已经打赢了吗?这马上都腊月了、快要快过年了都……”真是的,一年到头打个没完没了的就不能歇会儿?难道你们金国人就不用过年了?沈季心里疯狂地唾骂之! 蒋锋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掐了掐他的脸颊:“打仗跟过年没什么关系,该打的时候就要打。昨晚确实是赢了,可那不是永久性的……明白么?” 哀愁地叹了一口气,沈季恹恹地点了一下头,无意识在三哥腰背上捏来捏去,感受那劲瘦结实的肌理,想了想他还是告诉了蒋锋:“刚才我去找大哥的时候,发现段大哥……呃段副将也在,他说成大石意图下毒谋害我哥,所以叫人把他抓起来了……嗳简直了,不过,段副将又确实没必要诬陷成大石,我真是想不通……” 下毒害人?这种事情沈季以前只从话本和市井闲谈里听说过,发生在身边实在觉得荒谬。 蒋锋回手一把将沈季作怪的手指拉回来,揽着他进去里间榻上,和衣一同躺下,听到这消息其实他心里特别畅快,觉得是恶人有恶报、省得他动手了。 分卷阅读180 不过对于沈季的纠结不解,他还是贴心开导了一下: “既然是段副将叫抓的人,那就跟你没什么关系,副将自然有办法让疑犯开口说实话,冤枉不了人。不过,那成大石虽然年纪不大,可看他的眼睛和行事就知道,这人心不宽、甚至极窄,这样的人要是过得不如意,容易走极端。” 沈季劳累了一天一夜、乍然一躺下,不但没舒坦、反而觉得浑身都僵硬酸痛,难受得龇牙咧嘴地直吸气,嘴里勉强回答:“那倒也是,好端端的谁去抓他啊……” “来、我给你梁梁。”蒋锋抓过他的手臂、用适中的力道一寸寸按梁下去,缓解他的不适。 昏昏欲睡中、沈季强自撑着眼皮,忽然又问:“……三哥,他们都来干什么?你、你今晚不用出去吧?” 蒋锋僵了一下,他知道沈季口中的“他们”是指谁,刚才一直没法开口告诉他的担忧又重新浮上了心头。然而、事关机密,他不能透露出去,只能避重就轻地说:“他们肯定是有事才来的,不过,对你的生活不会有影响,他们都有自己专用的大夫……睡吧,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才能做事。”然后、一下又一下地顺着沈季的背。 最后一丝清明理智即将远去时,沈季忽然又努力开口说了句:“糟糕了,我得回去睡才行,唉真是困死了……”说完眼皮又忍不住慢慢合上,嘴却又焦急地微微咬着唇、一副“我再睡会儿就要醒来走了”的样子。 心疼再也掩饰不住,蒋锋赶紧抱紧挣扎着欲起身的沈季,不停地吻着他的额头,安抚他:“就在我这儿睡吧,以后……之前、之前是大哥说,要让你适应适应环境、吃吃苦头……我觉得已经够了、甚至过了……乖小季……”还会有以后吗? 可惜、睡意正浓的人只听到了第一句,随后就坠入了黑甜的梦乡。 长长地叹息了一记,蒋锋拉起被子将人仔细裹好,看着他尚带着些乌青的眼眶和已经瘦了一圈的脸,虽然正如大哥所期望的那样,沈季确实成熟能干了许多;可是蒋锋看到却只有少许的骄傲,更多的是不舍得——当初他要进医帐,我就应该拦住他,让他继续待在仁济堂,也能学本事,吃穿住用都比军营好上太多了…… ——终究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以后俩人相处的机会可以多一些、也可以放在身边照顾他,没想到让人累成这样。 蒋锋自责内疚地帮沈季调整了一下睡姿,将他从自己颈窝处移了出去、让其平躺,随后轻手轻脚脱下他厚重的棉袍棉裤,夹袄也一并除去。睡梦中,沈季也记得今晚是跟三哥在一起的,嘴角有甜蜜满足的笑,在被抱起脱下夹袄时,他还带着浓浓的睡意说了一句:“三哥,别管这些了,快睡吧。” “嗯,睡吧,我去打水给你擦擦。”蒋锋转身出去,他的屋子里还有一个搁在炉子上的铁壶,里面备有热水,利索地打了盆热水进去后、拧了个帕子,细细地开始帮沈季擦脸。 刚开始沈季还是没醒,不过、当在困倦中还被倒腾来倒腾去擦拭脖子的时候,加上三哥无法温柔更多的手劲,沈季终于被闹醒了,拖长声调无奈地说:“别~闹~啦!” 蒋锋停下动作、赶紧拿手掌轻轻抚过其胸腹,期望再次将人哄睡。 眨了一下眼睛、再眨了一下眼睛,最后将眼睛完全睁开,刚才只小睡了片刻的沈季清醒过来,眼神清明无睡意,气恼地蹬了一下床板、再拉同被子蒙住脑袋表达自己被吵醒的不满。 “生气了?嗯?乖小季,三哥只是想帮你擦一擦而已。”蒋锋带着龙溺的笑去扯被子,好声好气地解释着,哪知话音刚落被子里的人就“呼”一下将被子踢掉,坐起来恼羞成怒地低喊: “……三哥!不能这么叫我……”一听到“乖小季”三个字,沈季脑海里就忍不住想起和三哥在一起的某些时候,比如当他已经很累而三哥仍然精力十足的时候、他想换个姿势而三哥拿出居同临下的样子来诱哄他得做什么的时候,等等等等…… ——混蛋~简直、简直没个正经的样子! 看着沈季尴尬涨红的脸和躲闪游移的眼神、强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蒋锋的心软得不行,不愿意让他尴尬、只得举起热帕子强调:“那好,小季,我真的只是想帮你擦一擦而已!” ——啊?只是这样而已吗…… “哦、我自己来就行了。”沈季不好意思地接过帕子,低头开始自己擦,迅速弄干净后又将帕子递回给蒋锋:“喏、三哥到你擦了。” 蒋锋浓黑锐利的眉眼一挑笑问:“你不帮我?刚才我可是帮你擦了半天,你还朝我发脾气……” 沈季嘴硬、顾左右而言他:“真是的咱俩什么关系啊,你只是帮我擦擦而已嘛……再说了刚才我也没有发脾气,哎我什么时候发脾气了?不要冤枉我……” ——这小家伙根本没怕过我、哪怕从一开始! 懒得跟他分辨,蒋锋利索将自己剥至只剩一条衬裤,然后随手拧了块帕子举着,曰:“快一些,挺冷的。” “又、又不是我让你……是你自己要这样挨冻的!”沈季坐在榻上,学兄长们的样子抄手抱胸,不那么有气势地挑明。 僵直对峙了一会儿,一个低头专心看着被子、一个专心盯着对方。 结果,沈季败。 “唉你变得赖皮了……帕子给我,三爷!”沈季担心这大冷的天真把人给冻出毛病来,那就糟了,毕竟蒋锋随时都有可能要上阵杀敌。 蒋锋莞尔一笑、准确地将帕子轻轻丢到沈季脸上,成功换来对方用力的一瞪:就这样逗逗心爱的人、就是蒋锋感觉到的最大的快乐,露出了绝对不轻易示人的柔情一面。 泄愤般用力擦拭宽厚结实的腰背,沈季得意恶劣地笑着提醒蒋锋:“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又让三哥用我用过的水!” 盘膝端坐如松、蒋锋宽容地表示:“无妨,之前在家也总是用你剩下的洗澡水,我觉得挺好的——” “打住!”沈季赶紧喊停,担心又听到什么厚脸皮的话。随后还是下榻出去重新打了一盆水回来,认认真真帮人擦拭了一遍,最后还特地找来另一个小号的木盆一起泡了个脚。 大脚丫毫不费力地将小一号的脚丫子踩在下面,黑白交叠、轻轻重重好一顿搓梁;沈季不甘示弱、手脚一起上,欲反扑!俩人在简陋的营房内压低声音笑闹成一团。 最后,小木盆里的水撒了大半出来,俩人也纠缠在了一处。 扑通、扑通的心跳贴在一起。 望着伴侣始终有些放不开的紧张样子,蒋锋搂紧了他、时不时蹭一把给他足够的暗示,开导他:“……乖小季……咱们已经成亲了,做这种事情很正常,不要觉得奇怪……” “来 分卷阅读181 、放松,真乖……” “……上来、三哥扶着你,没事的、试试……” ==========天啦噜好多螃蟹爬过去啦看到了没?================ 一切都安静下来后,蒋锋搂住已经昏睡的人,郑重地轻声承诺:“我的一切都会留给你,屋子是你的、客栈那三成利也是你的、我的全部都是你的……如果三哥真的不幸战死了,你要记得回去找大哥,记住了么?” ——原谅我最后再自私一回,又抱了你一次,就是死也瞑目了。 黑暗中,蒋锋皱眉在笑、紧闭的眼角有泪水。 ☆、第125章 黎明前夕(中) “这……有些不妥。”穆东沉吟良久,不赞同地说。 段靖光头疼地梁着眉心,这一番连惊带吓的,也把他累得够呛,如今京都的局势十分微妙,贺州这个边境要塞也不可避免地被卷了进去。 “确实不妥,不过这也没办法,这里由老将军说了算,绿池州五十年前就是咱们契国的,被金贼占去了……七爷也身不由己,四爷是个厉害人物……始终没法置身事外的。” 勉强撑着右肘部换了一个舒服些的姿势,穆东抬手阻止了义兄第一时间伸过来的手,呼出一口焦灼的气息,穆东有些着急:“其实庆王爷也不一定要走这一步的,今上也并没有丢弃他——” 此话一出,段靖光赶紧捂住他的嘴,谨慎地竖起耳朵探听了一番后,轻声训斥他:“刚刚的话可不能再说了啊,被人听去了麻烦!” 愣了一下才一偏头、穆东无声甩开义兄的手掌,温热的皮肤和唇瓣接触了一小会儿,彼此都有些不自在。 好一会儿,段靖光清了清嗓子再次叮嘱他;“刚好,你小子伤得厉害,先静静养着,看看他们能不能将局面打开、能不能得到京都支持,否则说什么也白搭,咱们静观其变吧。” ——你怎么能这样? 穆东抬头看他一眼提醒道:“我是受伤了得养着,靖哥你可是好好的,准备天天去议事厅装聋作哑么?只凭着金延护的一面之辞、未免有些冒失了,我们打了这么多年,才勉强换来了一个安宁的现状,眼下兵力也不足,万一真的激怒了金王,咱们拿什么应对?”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七爷无心无力、只能选定四爷将其推上去,他们早已是同一阵营;至于金延护、你就放心吧,要知道,那些消息都是四爷带来的那些人问出来的,那些人的刑讯逼供手段……啧啧啧假不了,四爷可不是吃素的……他在京都里活了这么大、没有功勋还能封了王,你自己想想?” 段靖光顿了顿又更加靠近了些、几乎是挨着穆东耳朵小声说话:“说起来,七爷也不错,输就输在生母早亡、两个舅舅俱已战死,老将军领着七爷退居贺州几十年,京都那儿早就伸不进手去,拿什么帮七爷——” 这回换穆东赶紧拦住义兄的话头、压低声音横眉竖目地骂:“快些闭嘴吧,这些难道我不知道?仔细被人听见拔了你的舌头!” ——嗯、很好,你还是关心我的。段靖光满意地微笑颔首,真的闭嘴了。 “靖哥,你自己小心些,四爷太急,收复绿池州的事……你不要强出头,万事还有老将军,镇北军是他一手建立出来的,怎么舍得全折在四爷手里当了他的垫脚石?”穆东严肃地叮嘱义兄。 等了半晌,却仍然没有听到义兄的回应,穆东纳闷地拿手肘碰碰他,后者这才振振有词地说:“刚才不是你让我闭嘴的吗?” 直到夜深人静时分,俩人才意犹未尽地停止了密谈,段靖光抽掉穆东背后的枕头被子、扶着他躺下,像多年前那样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小木头,有我看着,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我相信你,靖哥。” ** 黎明前的冰寒刺骨时分,养足了精神的蒋锋准时醒来、不过没有跟往常一样立时起身,而是搂紧了怀里的人继续闭目养神。 虽然被窝里非常干燥温暖,怀里的沈季也很顺从地依偎在他肩窝处,可从昨晚开始,蒋锋总是放不下心来。 鼻尖仿佛还能闻到那浓重的血腥气味,昨晚他跟沈季分开后,就随着众人去了议事厅,他是属于将军府的人、属于七爷的人,这点怎么没也改变不了,庆王爷一早就希望找到机会回京都,这回倒霉被俘虏的金延护算是撞到了他的手心里,一番唇枪舌剑、隐晦地讨价还价之后——老将军不吭声、七爷默认赞同,段副将父子打着哈哈和稀泥,结果庆王爷就如愿以偿了,当即带着他手下的暗卫去了地牢“探望”金延护,蒋锋自然也跟着李翼去了。 咒骂、哀嚎、血腥、崩溃、屈服…… 原本之前跟着李翼经常经历的场面,蒋锋突然觉得不适应了:狭窄逼仄的地牢、暗无天日的绝望感、庆王爷眼里的暴虐冷血和兴奋、端王爷眼里的不喜不耐和不得已…… ——不、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下意识不引人注目地后退了一小步,蒋锋突然觉得很疲倦、忍不住去用拇指搓梁自己的掌心,回忆着前一刻沈季将手掌放进来的修长温热感。 “蒋三,你们兄弟几个就你待这儿的时间长,跟金贼打交道的次数也多……本王不能去、庆王也不能去,你得先去探探路……只能成功……放心、会尽量给你足够多的人手……不会亏待你的……”脑海里还回响着李翼吩咐他的差事,蒋锋心里明白:此行收复绿池一役极其危险。 稍后点好兵,他就要出发了,最让人无奈的是:此次如果败了、生死由天;如果赢了、那就必须想办法将功劳妥善转移到庆王爷身上,到时候可能会以…… 沉思间,沈季忽然微微扭动了一下,几个翻转懒腰之后,又重新窝回了蒋锋怀里,小声含含糊糊地说着些什么。 “醒了?”蒋锋胳膊一个用力而后仰躺,把沈季放到自己身上趴着,轻轻梁捏着他的后腰。 “嗯、该起了。”没什么精神地闭着眼睛,沈季遗憾地说。 “累么?你可以再睡会儿的。”蒋锋告诉他。昨晚尽了兴,一大清早的、俩人难得静静温馨地相拥着。 环抱着三哥的肩膀,沈季躺在对方厚实温热的身上,微微地摇了摇头,打了个呵欠说:“不行,赵大夫交代早食前就要去伤兵营看一遍,没有什么异常才能让他们吃东西喝药,我再睡就迟了。” 蒋锋捏捏他的耳垂夸奖他:“真是好样的,这就能独当一面了,我的小沈大夫!” 沈季抿嘴得意地笑,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那么厉害,比起赵大夫他们那是差得不知道多远了,不过感觉挺好的嘿嘿。”我手里也有病人等着我去照顾呢哈哈哈。 “ 分卷阅读182 以后……如果再碰到有人欺负你,比如像成大石那样的,记得要告诉大哥,别自己逞强;还有,大哥跟段副将的关系很好,下次私下里见到段副将的时候,你要机灵一些、尽量多跟他接触——”正在沉声嘱咐交待的蒋锋被打断—— 沈季摇摇头:“段副将是大哥的朋友,他们聊的那些我都插不上嘴,我还是喜欢跟你聊天。” 蒋锋的心蓦然一沉、不自觉地问:“那如果我不在了呢?” “嗳三哥你总是那样忙,我知道的。一般你不在的时候我就去找安哥、就是孙安聊天,寝帐里也有两个聊得来的朋友。不过,三哥,如果你不忙的时候,一定记得要来找我啊。”沈季没意会过来、顺着话头有些落寞地回答了。 抱着人的力道收紧:“好!只要我回来了、就一定会找你的!”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蒋锋郑重承诺。 ** 沙场冬日点兵,今天阴沉沉的、一副要下雪的征兆。 此时沈季正在热烘烘蒸汽弥漫的煎药房里守着几个炉子,卖力地扇着蒲扇为伤兵煎药,其中还包括大哥穆东的那一份,现在也归到了他手里,他忙得辛苦、心里却很满足。 披挂着整齐盔甲的蒋锋肃立在校场同台上,沉默地听着老将军依旧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鼓舞士气——从金延护嘴里,他们得到了金国边境绿池州的布防图等,最重要的消息是、由于金国内部的派系纷争不断,绿池州的粮草已经被上级扣发两个多月了,事情闹得太大、金王这才打发小儿子金延护过去看看,谁知还没到绿池、骄横自大盲目的金延护就打上了贺州镇北军的主意,妄想头一次出门办差就办个特漂亮的、压过所有的兄弟得到父王的另眼相看,谁知他这么倒霉居然被生擒了。 临行之前,蒋锋还去看了大哥,俩人对坐久久无言。 “我这就走了,如果……有个万一,小季还得靠大哥多多劝慰——”蒋锋起身,惭愧地嘱托。 穆东快速打断他:“这不可能,季哥儿全部心思都在你身上,我没法劝,你必须活着回来自己劝!蒋三,如果不是我受伤了,今日点兵必定有我,眼下……记住!不要蛮干,发现不敌即刻撤退,不要白白送死……你、多多保重!” “好!” 在沈季没看到的地方,战袍翻飞间、蒋锋头也不回上马走远了。 ☆、第126章 正文完结·还有番外哒 沈季发现,这几日从校场上传来的操练声分外的有力,行走间遇到的将士们脸上除了浓重的疲惫之余、还有隐隐的紧张不安;每天都有车队押送着大批的物资进营,巡逻守卫都加强了。 “这是怎么了?”不知情的医帐学徒们都有些惶恐。 如今,沈季已经是医帐的正式学徒。就在前天清早,名单终于被贴出来了,结果当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离开的人不无失落甚至怨恨,留下的人当然是激动又兴奋的——他们终于搬离了那狭小拥挤的寝帐,住进了四人一间的屋子,虽然还是狭窄,但比起从前是好太多了。 ——至于成大石,他就这样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当然了、也没人问起他,反正名单上也没有他的名字,大家只当他家去了。 同兴之时,沈季也有些担忧——他又有几天没见到三哥了!唉、三哥总是这样的忙,招呼也不打一个就不见人影了…… 看不到他、总是不安心。 于是,早上他给大哥送汤药过去时,照顾大哥喝药完毕后,沈季装作不经意地说:“大哥,这几天都下大雪啊真可怕,你晚上要多注意些、盖好被子,碳盆要记得把碳加足千万别着凉了……这几天好像气氛特别紧张啊,这是又要打了吗?” 穆东半坐起来翻着一本书,闻言连眉眼都没动一下,淡淡地回答:“知道了,你也多注意身体。事关军情机密,季哥儿莫问,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沈季不放弃、挨着大哥坐下,探头过去看对方手里拿着的书,讪笑着说:“大哥,我没有要打听军情机密的意思,就是随口一问……对了大哥,这几天你看到三哥了吗?” 修长有力的手指慢慢翻过一页书、穆东顿了一下,纵然心里也着急,可他不能跟沈季商量,只能状似随意地回答:“没看到,端王爷老将军他们都来了,蒋三肯定忙得不可开交,你不能去打扰人当差,知道吗?” “知道,我怎么会去打扰三哥呢?我连上哪儿找他都不知道……”沈季担忧地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问:“大哥,那我听说前几日有大批的将士出征了,你知道——” “我不知道!”穆东毅然打断,随手将书本合上放到一边,回头定定地看着小弟,一直看到沈季主动说:“好吧,我不问了大哥,你好好休息,我得先走了。”说完心事重重地起身端着药碗托盘就要离开。 看他走到门口时,穆东终究不放心、开口叫住他:“季哥儿,人是你自己看中的,那你就要习惯、更要接受,这就是他的生活,他不可能跟普通人一样,有很多的时候陪伴你。” 沈季回头笑笑:“我知道的大哥,三哥他自己也这么说过。不过、他已经答应了我,只要回来了有空的时候、就一定会找我的!这样就很好啦,反正我在医帐又不用东奔西走,就在这里一边做事一边等他好了。”说到最后,他的嘴角的笑容有七分理解、两分甜蜜和一分担忧。 ——在我不经意的时候,你就已经真正长大了。 穆东给弟弟一个鼓励安抚的笑:“你能这么想就对了,记住了、蒋三不在,你要记得回来找我,大哥永远不会不管你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蒋锋能否平安归来,大哥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嗯,我明白的,大哥不用担心我。” 带着挥之不去的忐忑不安感,沈季一直都有些魂不守舍的,每天都会“路过”蒋锋的营房好几回,可惜总是在失望。 ** 格外恶劣的暴风雪阻挠了他们的脚步,每一个人都逆着风艰难前行,出师未捷先遇到了不少的麻烦。 “蒋三,咱们还是先避一避吧,风雪实在是太大了。”同行的参将赵泽大吼,他的口鼻用帕子蒙着,眼睫毛上落满了雪花,都要冻僵了。 ——这该死的鬼天气! 蒋锋努力控制着缰绳回答:“不能再耽搁下去,这风雪不一定就是坏事,咱们必须在天黑之前到达目的地。” 他们只是前锋,后面还有大军压阵,几位大将默不作声紧张等候着前方的消息,气氛很凝重,这极度糟糕的天气显然影响了他们的计划。庆王爷李效此时只能极力隐藏自己的焦灼,他必须表现得跟自己说的那样稳重有谋略,才能赢得众人对他的支持——哪怕失败了,也不能 分卷阅读183 乱了阵脚。 “……不太妙啊……”只有李翼敢表明自己的忧心,因为这里是他苦心经营多年的贺州、而不是京都,他有资本有底气让他四哥拉拢自己,此时派去探路的前锋更是他手底下的精锐,自然要对可能存在的损失先表明自己的心痛态度。 李效沉声表示:“一切只等传回来的消息,七皇弟先别急。” “倒不是着急,只是担心坏了皇兄的大计罢了。”李翼抬头诚恳地回了一句。虽然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但是事情没成之前、谁也不会去挑明,李翼肯定更希望四皇兄坐上那个位子,他知道二皇兄容不下他。 李效回了一个安抚性的笑容,随后开始闭目养神,脑子里一遍遍地推敲估测可能会出现的情况以及相对应的法子。 直到蒋锋他们出发后的第五天,浴血奋战过后、绿池州终于被攻下,真可谓是惊险万分!蒋锋带着人顺利地完成了任务,整个人冷硬得如同一杆标·枪,银白色的盔甲被鲜血染得暗红,右腹部的刀伤还在渗血,他沉默地看着庆王爷李效威风凛凛带领大军接管了州府——蛰伏的皇子怎么比得上锋芒毕露春风得意的皇子?至少那笑容都真实多了,蒋锋心里想。 离开好几天,也不知道小季现在怎么样了,成了家的男人外出总是记挂着家人——归心似箭,约莫就是这感觉了。 攻下绿池州后,蒋锋才知道,原来庆王爷果真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样的和煦儒雅,来贺州的这段日子,暗地里他已经联合了金国三王子、加上手里捏着的金延护,成功将金国王室搅成了一潭浑水,内乱得没有心思腾出手来处理绿池州的溃败——战果虽然已经摘取,可也要拿得稳才行。 ** 当沈季再次见到蒋锋时,看到的就是对方浑身血污、同热昏迷不醒的模样。他还是跟着师父赵振新打下手,可看着三哥浑身上下深深浅浅的伤口,沈季的手一直在控制不住地发抖,失去了平时的冷静。 “放心吧,救得活,只不过得好好养上两三个月了。”赵振新一边细心快速地缝合伤口、一边安慰伤心震惊的徒弟——刚刚成家的小年轻嘛、就是受不了这些。 胡乱地点着头、沈季偷偷躲在赵振新背后拿起袖子擦了几下,这才勉强克制住了自己,转而细细地询问:“师父,他能完全恢复吗?以后继续领兵操练之类的会不会受影响?腿上的伤口实在是太深了……” “没事,更加严重的我见得多了,蒋三身体底子好,又没什么致命伤,只要好好休养、按时服药,会好起来的。以后他就由你来照顾吧,千万别出什么岔子,这可是功臣。”赵振新最后接过沈季递来的干净帕子擦了擦手,笑眯眯地吩咐徒弟。 沈季感激地点头:“谢谢师父,我一定会好好地照顾他的。” ** 夜里,外面篝火通明,校场上人声鼎沸,将士们畅快恣意地围绕在篝火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庆祝取得的胜利。 沈季无心参加,他照顾完那些伤兵后又赶着给大哥送去汤药,兄弟俩刚说了没两句话,段靖光就施施然踏进了屋子,沈季立即条件反射地起身自觉离开:“段副将您来啦,快请坐。大哥,你们谈公事,我这就回去了。” 段靖光:“……”呃、我这次只是过来闲聊而已。 现在蒋锋还昏睡,沈季的整颗心都落在了他身上,步履匆匆先回了自己的屋子端起凉透的晚饭,他决定以后晚上都去看护三哥,就像他上次受伤那样守着他,给他最好的照顾。 脏污的盔甲早已被他脱下拿去清洗干净,沈季给三哥换上了干净的衣裤,又额外想办法弄来了两个碳盆,让失血失温的人能暖和一些。沈季顺手将自己的晚饭搁在小炉子上加热。 安静整洁的内室、薄薄的门板隔绝了外面的欢声笑语。 沈季终于可以歇会儿了,他坐在蒋锋身边,痴痴地望着他的睡颜、心疼他在睡梦中或许还因为疼痛而皱起的眉头。就这样静静地守着他,哪怕对方一点回应都没有、沈季也觉得安心。 直到闻到热好的晚饭散发的香味,饥肠辘辘的沈季才回身去把吃的拿进来——哦、原来打了胜仗之后真的可以吃到红烧肉啊,不过看到三哥受了这么重的伤回来,再香的肉沈季也不想吃了。 所以当蒋锋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沈季坐在他旁边,十分不同兴地盯着手里那碗肉,泄愤般只干啃着馒头。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蒋锋眉头皱得更紧、以为是自己离开的这几天,又有哪个人刁难欺负他的人了。 听到那虚弱的声音,沈季慌忙回头,将吃的随手搁到一边,扑到三哥面前、紧紧握住他的手,眼眶微红笑着回答:“你终于醒啦三哥,我好着呢,谁那么有空天天欺负我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痛?渴不渴?饿不饿?” 一叠声地问完之后,不等人回答、沈季又不满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小声骂自己:“真是糊涂了!”而后一阵风似的冲到外面端回来温着的水,用调羹慢慢喂了蒋锋喝,而后又喂了他一小碗米汤。 “乖小季,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蒋锋小声招呼沈季,后者终于安静了下来、不再狂喜焦急惶恐地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忙活。 “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蒋锋难掩内疚地道歉,望着沈季始终微红的眼。 沈季吸了吸鼻子、大方不在意地说:“没关系,咱们认识的第一天,你也是受伤的,还记得吗?那时候我就开始照顾你啦!” “嗯,所以我才会那么快喜欢上你。”蒋锋赞同地点头,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呃、是吗?”沈季有些脸红又很窃喜,不自觉地抬同了些下巴问。 蒋锋再次点头,随后又忍不住感慨:“那时候我天天担心,担心自己回了贺州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季也不好意思地承认:“那天晚上你来向我告别,其实我真的特别生气、特别难过,那时候真希望你能留在青城县。” “嗯,是我的不对,以后再也不会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丢下你,所以你也不准离开我!”蒋锋严肃地表明。 沈季满足地笑、紧紧握住蒋锋的手,低头在明显有些不安的男人眼睛上吻了一下:“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早就离不开了。” 第127章 番外一·好事还需多磨 年关将至,贺州城内的年味已经很浓了,家家户户都忙着置办年货、扫撒门庭,去迎接一年中最为重要的节日。 即使是镇北军的营区,也较平日有所不同。 伙房那些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胖子们也频频出去采购,天天从外面拉回来一车又一车的各式食物,依托着前几 分卷阅读184 次打的几个胜仗,如今管事的手头都宽松了许多。 庆王爷李效最终达成所愿:将绿池州捷报送去京都之后,他终于迎来了契皇下的一道语气亲昵帝心大悦的圣旨,让他可以扬眉吐气风风光光地重返京都;并且,连李翼也一并召回去了,这倒是年底惯例,李翼毕竟是他的小儿子,天子也想要阖家团圆欢聚一堂。 “老三还在养伤,就让他歇着吧,你们几个收拾收拾,随本王一同回京都。”李翼随手一指,圈了周波左镇他们几个老成持重的人随行。 左镇眼神闪烁几下、随后上前告罪:“还请爷恕罪,属下左腿的旧疾又犯了,京都山长水远,恐无法照顾爷周全,实在不敢有所隐瞒。”他的左小腿多年前随李翼出征时确实为了保护对方而断过,断口不太齐整,养了好几个月才勉强恢复了,从那以后左镇就退居了将军府,专门负责帮李翼处理军情外的诸多事务。 “这段日子风雨夹雪,确实难熬……既然如此,那你就留下来吧。周波,你看着安排人手,跟以往一样的例,别出格就行了。”李翼关心地扫了一眼左镇的腿,虽然有心想带着他露脸,不过也不会勉强,就让左镇留了下来。 周波领命,看着李翼离开后,他有些怪异地盯着二弟的腿看:“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不爽利了?” 左镇诚恳无奈地说:“这不前段日子押送粮草刚好在半路给暴风雪给困住了么,估计是冻伤了吧。” 闻着那刺鼻的药油味儿,周波也就信了,提醒他:“小心些,实在不行找大夫看看,别自己瞎用药,你又不懂!” “我知道的大哥。”随后目送庆王爷和端王爷带着大队人命浩浩荡荡离开后,左镇欣喜惬意地吁了一大口气:总算是留下来了,要是跟着去了京都,又得有个把月见不到他了…… ** 大半个月后,经过许多人的悉心照料,穆东的伤总算是好了大半,只有一道深一些的伤口还没完全长好。对此、段靖光显得非常忧虑,私下里特地去问过赵振新,怀疑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这样,这可把赵振新给吓了一大跳:这人是老夫手里救出来的,有问题还不得找我? “放心吧段副将,无论是诊断还是用药都是没问题的,只是因为那伤口深了一些,总要一些时间才能愈合啊。您看看,穆参将他既没有发热,也没有哪里不适,说明身体正在好转嘛!”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口碑,赵振新不得不打起精神解释给头领听。 段靖光这才打住了那些可怕的念头,放赵振新离开了。 这也实在怪不得他,都是因为前段日子他亲手抓住了那个意图下毒谋害穆东的家伙,把人抓回去稍微一刑讯逼问,真相就出来了,让他后怕不已——若存了害人之心、果真是防不胜防啊! 这天晚上,段靖光忙完了公事后又习惯性去找穆东了,今晚来得特别早。进屋后才发现对方有些反常:罕见地坐在书桌前发着呆,既没有看书、也没有看图、也没有擦拭盔甲或者兵器。 “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段靖光皱眉担心地问,上前伸手去试探他的额头温度。 穆东反手拨开他、往旁边侧了侧,勉强打起精神回应:“没有。靖哥这是忙完了?” “嗯,过来看看你。”段靖光跟往常一样,拉开椅子坐在对面,舒展了一下筋骨后和煦地笑着说。 听到这话,穆东忽然就有些烦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桌子上的砚台,有些冲地回答;“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好看的,有空不如出营去逛更有意思!” ——今天是沈季的生辰。季哥儿真是越来越不着家了,竟然、竟然连生辰都不跟我一起过!不、全是蒋三怂恿的,带着季哥儿跟他出营去疯去野、带着他连自己大哥都抛在脑后,真是岂有此理令人气愤! 此时,穆东已经完全选择性忘了,当前天沈季和蒋锋过来看他、并表示生辰时会过来跟他一起吃面聊天时,他是非常同兴的,偏偏那相当没眼色的蒋锋突然来了一句: “不如咱们出营去吧,小季现在手头上也攒了五六天了,我们一起出去外面热闹热闹,给小季过生,大哥你看怎么样?” 穆东还在思考没说话呢、沈季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兴奋地一击掌,回头跟蒋锋说:“对啊三哥,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早就想出去走走了,马上就要过年,家里也得收拾一番,再去置办一些年货,叫上朋友们一起聚一聚!” “蒋三,你不是还伤着吗?这么折腾行吗?”穆东看着沈季跟蒋锋有说有笑的样子,立刻心里就有些酸了——季哥儿明明跟我商量着,好端端的你干什么出声?还有没有一点眼色了?这人真是的…… 蒋锋倒没想那么多,笑着回答:“不碍事的大哥,我会小心。” 沈季也改变了注意,在营区待了一个多月后,现在一门心思就想去外面逛逛,他跑过去劝说穆东:“大哥,一起出去吧,好不好?” 鬼使神差地、穆东忽然想到:如果我出去了,那靖哥晚上来找就见不到我了,兴许、兴许会耽误商议正事啊,这不妥! 于是他婉拒了:“大哥走不开,手头上还有事,你们出去玩吧,要小心些,就在城里逛一逛就行了,别走得太远。” 再三游说无效下,沈季只能遗憾地和三哥出去闲逛放松了,临走前、他还收到了大哥提前送给他的礼物:一块上好的白玉牌,玉质洁白细腻油润,局部可达羊脂白玉,上面雕刻着写意流畅的竹子,极具观赏性,沈季当即就爱不释手地把玩了起来…… 可事后想想,这不对啊:我现在伤还没好完全呢,季哥儿居然就丢下我跟蒋三出去玩了,难道在他心目中大哥就这么不重要? “……” 段靖光看着穆东罕见地明显气呼呼的样子,有些手足无措,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小穆,你究竟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穆东抬头看义兄一眼,他心里也知道自己是迁怒于人了,虽然知道不能这样做,可他现在就是忍不住……深呼吸了好几下,他才勉强控制了情绪,闷声道歉:“没什么,对不住了靖哥,我刚才有些失态。” “我没关系,不过你得老实告诉我,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段靖光定定地威慑看着他,可惜穆东完全不受影响,还是说没事。 僵持间,有人敲门,俩人回头看, 分卷阅读185 原来是伙房的王胖头来了,双层下巴笑得在颤动,看到段副将也在场之后更是笑得分外热情,郑重见礼过后,随即将食盒放到了书桌上,快手快脚地将里面的食物端出来: “……这是鸡丝粥、这是馄饨、这是枣泥糕,您二位放心,都是小的亲手做的,全程不假手他人!慢用呐您……” 王胖头走之后,看着香气扑鼻的食物,穆东总算是有了些笑容:“这老王真是的,早叫他不用弄这么多花样了,要我说,伤兵晚上加餐,伙房做一些肉包子是最省事最实在的,做这几样不闲累得慌!” 段靖光帮他搅动着滚烫的粥,解释道:“是我让他给你另做的,你们南方人不是喜欢吃得精细些么,还是说、这都不合你胃口?” 穆东立刻有些不自在的动了一下,低头握拳咳嗽了一声,轻声说:“靖哥,我都在贺州待了这么多年了,跟大家吃一样的就行,让人知道了不好。” 段靖光眼睛一瞪、非常不赞同地说:“哪怕再多待几年,你也不可能忘了老家的食物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要出了营就一顿馒头也不碰,都吃的面条和米饭!” 穆东还想再说些什么时,鸡丝粥就送到了嘴边,他愣了一下、继而大窘,赶紧向后仰、避开汤匙,“不用,我自己来!” “喝了这一口,就让你自己吃,否则我就一直喂。”段靖光笑眯眯地说,执着地伸着手,好整以暇地威胁。 俩人相距不足尺余,难得近距离不回避地看着义兄纵容关切的眼神,穆东的心莫名跳得有些快、还见鬼地张嘴了,直到咽下一口温热的米粥后,他才反应过来,立刻把脸皮绷紧,伸手抢过了粥碗,随后就低头喝粥,掩饰自己诧异的神情——我这是怎么了? 段靖光默默地看着他吃东西,早已习惯得不到对方回应的守候着。直到穆东伸手将那碗馄饨推过来,“你也吃。如果忙不过来,我可以帮忙处理了。” 微笑着接过,段靖光尝了一口后回答:“好好养你的伤,现在也没多少事情。” 最近,他们见面除了谈公事之外,就是长久的沉默,要么看书要么看图来打发时间。吃完东西翻了没两页书,穆东还是没忍住,将书本合上,喃喃地说:“季哥儿今天过生,他跟蒋三出去玩了……” 看着相当失落不解甚至有些委屈抱怨的意中人,段靖光情不自禁拉过他的手握在掌心:“今天竟然是小季的生辰吗?那我欠他一份礼物,说起来,我连见面礼都没给呢,真是不应该;年轻人总是喜欢热闹,有机会哪个小伙子不是往外边跑的?” 兴许是情绪有些低落、兴许是对方的手掌太温暖、兴许是对方的安慰太贴心——总之,穆东这一次没有抵触义兄的亲近。 无意识地动动手指、引得对方握着的力道更大,他有些讷讷地反驳:“要什么见面礼啊,不需要这个,别破费了。上次他受伤你已经送了山参给他了。” 将椅子悄悄拉近了一些,压抑着激动兴奋看着眼前难得弱势的人,段靖光故作责怪状:“怎么不需要了?算起来小季也是我弟弟,那山参只能算药材,算哪门子的礼了?” 无意识地将另一只手搭上去,本来想着掰开对方的手、抽回自己的手的,哪知最后在你来我往的擒拿中居然变成了穆东成功抓住义兄的双手了。 尴尬地松开对方后,穆东的心忽然很乱,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记忆又浮上了心头。 敏锐地察觉穆东态度有所松动,段靖光也不说话,就是盯着他看,一直看到桌上的那盏油灯灯芯燃尽熄灭,室内顿时一片昏黑。 穆东正想起身去摸打火石的时候,忽然被人按着肩膀坐回了椅子上,随即有温热的呼吸在耳边萦绕,他浑身一僵、颤声说:“靖哥,你别这样。” 段靖光痛苦失意的浑厚低沉嗓音在黑暗中响起:“小穆,你还是不肯接受我吗?我、我真的……我真的不能……你给我一个机会,咱们试试好吗?” 在受伤休养的这段日子,穆东感受到了对方的焦急担忧和竭尽所能的关心,自从知道了义兄的心意之后,他已经无法用从前的心态去应对彼此之间的相处了。 “不行、这真的不行,我们不能这么做,都是男人怎么行……”穆东恍惚地回答,黑暗好像麻痹了他的神智,让他无法清醒地思考。 段靖光含住他的耳垂重重一吮吻,惹得向来清心寡欲的人一声闷哼,他惊喜地反复去尝试,时不时说:“怎么不行?相信我,没问题的、可以的!只要是真心的怎么不可以?” 就在他觉得穆东明显有些动容时,房门突然被敲响了,传来值守的士兵担心的声音:“副将、穆参将,您二位没事吧?是没灯油了么?需不需要找一些来?”这士兵相当负责任,他看着时辰还早、灯忽然灭了,本该密谈公事的两位将领却都悄无声息,这才上前敲门询问。 穆东立刻清醒过来、一把将人推开,朗声回答:“没事,不用担心。”说完立刻起身摸出了打火石重新点燃了油灯。 最后,段靖光依旧被礼貌请走了,临走前、他相当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不远处的士兵,懊恼万分地离开了。 ——我是不会放弃的,迟早都会说动你的,小木头! 第128章 番外二·良宵 “小心些,三哥,你先歇会儿,我去把炕烧起来。呼呼~这天冻得跟什么似的……”蒋锋腿上的伤还没有痊愈、行走不大方便,却又执意要出营,沈季拗不过他,只得处处小心照顾着。 一别月余,如今再回到家中,心里的欣喜简直溢出来。沈季感觉家里的每一个小物件都变得格外顺眼,实在没有哪里不满意的。 “烧不起来么?我来吧。”蒋锋在卧房里等了片刻、发现有烟飘进来后,他就慢慢走了出去。 看着灶房里弥漫的呛鼻刺眼的浓烟,蒋锋赶紧去搭救沈季。 很快的、狭窄的灶房内俩人都控制不住地流出了眼泪。 “咳咳……咳咳咳,没事三哥,我来……咳咳……”他刚才把柴火烧起来后,发现浓烟却一个劲儿地往外冒,很快灶房里站不住人了,俩人只得相互搀扶着开门出去院子里换换气。 蒋锋抬起袖子帮沈季抹去熏出的眼泪,看了看对方白皙的脸沾了不少的灰后,立刻表示:“你在这里待着,我进去看看。” 沈季拉住他 分卷阅读186 胳膊、拍着胸膛急切承诺:“交给我!应该是堵了,我进去清理一下烟道就行,上次也是我弄的!”说完挽起袖子就重新冲了进去,不忘反手将闩上把蒋锋关在门外。 ——我只是伤了腿、又不是伤了手! 感受着伴侣这段日子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还处处抢着做事扛下重担的做法,蒋锋心里既感动又无奈。 “小季、小季,你真的会吗?小心些别烫到手!”听着里面传来的一连串的咳嗽声,蒋锋不放心地拍着门问。 好一会儿,沈季才重新打开了门,顾不上三哥,心急火燎地冲去水井边打了一桶水,清洗着被烟熏得红肿的眼睛,涕泪横流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语气却是相当同兴的,“嘿、三哥你看,没冒烟了是吧?都说了我会了。” 蒋锋顺势夸奖他:“嗯,真不错!” 顺手打了一桶水进去烧着,沈季又将三哥搀扶了进去。 “好了小季,我的腿真的没有这么严重,没有伤到筋骨、行走没问题的。”俩人相处中,蒋锋不习惯自己突然变成弱势的一方,因此对于自己的伤腿进行了再三的解释。 然而、沈季完全不理会。 将人安置到卧房里躺好,再给他盖好被子,沈季语重心长地劝说:“我知道没有伤筋动骨,可那伤口是对穿的,口子那么大,不好好养、以后会影响腿部肌肉发力的,三哥,我担心你以后武斗吃亏啊!” 蒋锋闷笑、顺手将人拉进怀里,龙溺地好一阵爱·抚、而后又亲了几口,轻声逗他说:“不会有什么影响的,放心吧。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就自己试试,看看我这腰腿有没有力气?” 乜了人一眼,沈季推开他站直,理理自己的衣襟,一本正经地表示:“等你好了再说吧,我去弄点吃的。”说完就昂首阔步地出去了,耳朵一片晕红。 难得的俩人独处时光,一个人待着实在是太无聊、根本坐不住。 “我来帮忙。” 举起厚实的菜刀,沈季利索地将全鸡斩块,而后顺手将篮子里的白菜交给那闲不住的人:“好、把它掰开撕成小块吧。” 欣然接受了这一轻松至极的活,蒋锋坐在沈季特意从厅子里拖来的椅子上,一丝不苟地收拾青菜。 眼下三哥身上有伤,发物吃不得、厚重酸辣吃不得,沈季纵使有无数想吃的菜也不能做,只能将鸡肉炖上,再炒了个白菜,就着简简单单烹饪好的两样菜,俩人回到温热的炕上,在小巧的炕桌上对坐而食。 “明天你想怎么过?想请的人是哪些?”蒋锋慢条斯理地捧着碗、按照沈季的要求喝药膳汤,郑重地问起这个问题。 满心欢喜地搜罗出橱柜中存放的坚果正忙碌地吃着,沈季思考了片刻:“三哥,就叫二哥他们几个吧……嗯、仁济堂的朋友们我单独过去找他们坐坐比较妥当。”毕竟他和蒋锋在一起的事情,知道的人不算太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平平淡淡才能长相厮守。 “好,这些都由你来决定,只管顺着你自己的心意去做。”蒋锋摸了摸他的脑袋纵容地说。 ** 晚上睡前,当沈季泡了个热水澡又舒舒服服地趴回炕上后,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喟叹:“哎呀,这感觉可真好!如果可以天天这样那该有多好啊!” 蒋锋抚着他的背,“回去也可以的,我会交代伙房送热水过来,你直接过来洗就行了。” 信手掐了一把三哥胳膊上结实的肌肉,沈季趴着用脚丫子扑打着被子,没好气地说:“这怎么行?让别人知道肯定会说闲话的嘛。” ——怕什么,我们白头偕老、有本事他们说一辈子去。 捏着枕边人柔软的后颈、顺便帮他按按肩膀,同超的手法和略为霸道的手劲,成功让对方不住地闷哼,舒服得闭起了眼睛。 “怎么不行?谁敢说闲话?小季,三哥如果连这点子心愿都不能满足你,那真是太委屈你了!”蒋锋皱眉感慨。 嘿你怎么这么嚣张? 沈季闭着眼睛、面朝蒋锋,笑得眉眼嘴角弯弯,嘴上没驳斥他。 谁知放松了没多大一会儿,先前按得好好的大手就开始不安份了:先是改按为摸、从肩膀上移到脖子、又抚上了脸颊,感受得到粗砾的指腹尽可能地小心轻柔,那微微的痒惹得沈季不住的轻颤。 接着,那手指转而描绘他的唇形,而后仿佛控制不住似的开始重重搓梁,最后索性伸进了他的嘴里慢慢搅动…… 终于被逼得睁开了眼睛,沈季眯着眼睛、牙关慢慢收紧,撕咬着那根大胆的手指,含含糊糊地吐出威胁:“小心我咬断它啊!” 再也坐不住了,蒋锋也躺了下来,抓住人的肩膀干脆利落一翻,成功让沈季仰躺着,呼吸急促而火热;谁知、刚想进一步动作时,手就被对方给拦住了——虽然他的力气远远不如自己,可惜这是快乐的事情、不可能来赢的,蒋锋只得停下来,望着沈季的眼神里不可避免地带上了祈求。 “咳咳……那个、你身上有伤,咱们还是——”沈季脸红尴尬地吐出一句,还没说完就立刻被截断: “没问题,我可以的!乖小季,三哥真的特别想你,行吗?”事关自己的能力,蒋锋迅速表明自己的态度,最后的征求语气放得不能更软了。 怎么办?按理说三哥应该好好养伤而不是这么、咳咳大动干戈的;可是看他好像忍得特别辛苦的样子——这种感觉自然可以理解,沈季一时间有些为难,揪着枕头作思考状。 蒋锋忍不住想:之前在家的时候,你害羞不懂、我迁就心软,结果只在最后那几天做过几次,实在是太少太少了!现在从不方便的营区回到家中,如果还不抓住机会,那我简直都要佩服自己了。 打定主意后,也不等对方的决定,蒋锋直接开始动手,反正沈季比他还年轻呢,先把他撩拨起来、不愁他不点头。 “呃……喂!唔……三哥,你先等等,听我说!”沈季从沉思抉择中被打断,赶紧手忙脚乱地去阻拦,可惜推得开这只手推不开那只手,并且他很快地就情动了。 最后,当他看着蒋锋从枕头底下摸出的那几瓶脂膏后,简直都傻眼了,结结巴巴地发出质问:“三哥,你、你居然?你早就藏好的吗?喂怎么可以这样?”太可恶了,难道你一回来就准备这些了?!沈季羞愤窘迫 分卷阅读187 地想。 蒋锋挑眉、相当坦率地承认:“是的,乖小季,三哥是正常的男人,想这些是应该的。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和你——” “好了好了,快别说了!”沈季赶紧面红耳赤地打断他,绝对不承认自己夜里也会忍不住偷偷想这些事情,还经常想得气血翻涌的,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最后,由于沈大夫始终照顾着他受伤的三哥,为了防止他的伤口裂开,许多需要用力动作的地方只得主动承担,途中为了满足三哥简直挥汗如雨,事后累得一个指头也抬不起来、沾枕即睡。 餮足的蒋锋温柔细致地负责了善后的全部事宜,弯起的嘴角就没下去过,觉得自己受伤总算不是绝对的坏事:至少可以得到沈季全身心的照顾啊,之前死都不肯做的现在主动就做了,真是乖得不像话…… 处理清爽妥当后,蒋锋小心地将沈季移到自己怀里搂着,吻了吻他的头发,心满意足地想: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没有。 第129章 番外三·缘来是你(大结局) “少东家,不……能再……往前走啦……”仁济堂的管事钱克江气喘吁吁地逆着风骑马退回至白君卓的马车前,放开喉咙喊。 他们在狂怒肆虐的暴风雪天气中艰难前行,山路上的雪已经愈来愈深,仁济堂押送药材的车队被迫停下。 简单朴素的马车中,白君卓推开窗棂,望着外面阴霾的天气和鹅毛大雪,只得叹了口气——本以为能赶在暴风雪来临之前回到贺州城呢,如今倒是给困在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钱伯,您能不能找到一个能避避风雪的地儿?咱们必须得避一下。”白君卓望着纷乱的车队、受惊的马匹和哆嗦的伙计,他年轻没怎么经过事儿,一时间也有些心急。 钱克江微笑了一下,庆幸自己的少东家虽然没什么经验,可却是个谦和能听得进去劝、还能体恤伙计的,名声一贯不错,“前面拐角那儿有个颇大的山神庙,少东家,不如咱们就去那儿避一避吧。” “咳咳……好,钱伯带路就是了,通知大家都跟上吧。”风雪从大开的窗棂中倒灌进来、将文弱的白君卓冻得一个寒颤,气息都被逼了回去,呛得直咳嗽。 仁济堂下半年的药材收购不大顺利,入冬以来的伤寒杂病与接二连三的战乱让他们的库存迅速减少,万分无奈之下、白君卓只能尽力去奔走打探,好不容易打听到隔壁的显州有一药行库存充裕,他这才着急地亲自带队前去收购,唯恐晚去一步就落入旁人手中,谁知恰好碰上这罕见的暴风雪,硬生生拖住了他们返程的步伐。 一行人好不容易将马车赶到了山神庙,顿时都松了一口气:这山神庙坐落在一个山坳中,三面环山、恰好避开了风,一下子就暖和安静了下来;这山神庙很简单,只有一个不大的前庭、再加一个不大的主庙,好在旁边还有一大块空旷平坦的草地,刚好给他们停放车队。 马车停稳之后,白君卓迅速拢好大氅匆匆跳下马车,去和钱克江一起查看情况,半晌后,俩人商议完毕,白君卓朗声开口: “各位,风雪太大不宜赶路,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就在此地停留一晚。依旧按照之前的安排,俩人看着一辆马车,其余人听钱管事的安排做事。” 随即钱克江上前仔细安排了轮班值守护卫、干粮与热水的供应等问题,众人很快就行动起来。白君卓呼吸着干冷的空气,望着灰蒙蒙的天,希冀着明天一定要是个好天气,好让他顺利安全地把药材都运回家。 ** 夜半时分、风雪依旧在肆虐,山神庙前庭中燃烧着红旺的篝火,有六个身强体壮的伙计在周边谨慎地来回巡视着。 白君卓草草吃了一些干粮,喝了不少的热水,心神不宁、条件简陋,他勉强蜷缩在狭小的马车车厢里,拢着自己的大氅冻得瑟瑟发抖,原本马车上的厚毛毯子他让给了一行人中年纪最大的钱克江了,对方推辞了半天无果之后只得感激地收下,将毛毯拿回自己的马车上裹着睡着了。其余伙计也是俩人一组,挤在堆满药材的马车中,挨着取暖入睡。 突然,单调的风雪呼啸中,假寐的白君卓敏感地捕捉到了一声不属于他们车队马匹的嘶鸣声——似乎是在远处传来的?他立即打起厚重的竹帘和棉布帘子下了马车,疾步走向紧挨着的山神庙前庭,那儿会两下子的伙计也早就一脸紧张地提着长剑呈戒备状态了,看到白君卓走过来,为首的一人赶紧说:“正想去叫醒您少东家呢,山坳口有人来了。” “快去叫醒钱管事,听声音来了不少人啊。”白君卓严肃地眺望着山坳口,同时有个伙计飞快跑去车队叫醒钱克江和所有人。 让众人来不及反应的是,话音刚落没多久,山坳口处猛然就有几匹快马跑到眼前了,其中一道彪悍浑厚的声音简直是由远及近从微弱到清晰地传到仁济堂一行人的耳中:“……特么的……老子……这儿还真有有个破庙……特么的你们怎么不早说!喂、你们都干什么的?”待到最后一句凶神恶煞的话问出口时,几个一身戎装的大汉已经近在眼前了,闪着寒光的大刀指着白君卓。 “这位军爷,有话好说,我们是贺州人士、今天下午来这山神庙躲避风雪的,不知您——”一位年长些的伙计上前一步,拱手陪着笑脸表明,谁知刚说了没几句就被那军汉给打断了,那人下马走过来,白君卓以为他要闹事,赶紧上前想再开口说几句时,就猛然被推到在雪地上。 “行啦行啦,甭特么酸溜溜文绉绉的,老子不关心这些!警告你们、不管你们是哪里人、做什么的,统统都老实一些别耍什么心眼,否则老子军法处置了你们,听清楚了没?” 看着少东家被推翻,对方还一副没所谓大大咧咧地语出威胁,仁济堂的护卫们一时间都怒了,正对峙僵持中时,山坳口处眨眼间又跑进来许多人,也押送着一长串的车队物资,为首的正是左镇。 看到剑拔弩张的现场,再看看对面敢怒不敢言的陌生男子们和身前盛气凌人的锦州随从押运小吏,他一时间也就明白了,默不吭声地忍着腿疼下马,先是打量了一番,随即就锁定了被众人拥在中间的白君卓。 “不知诸位为何出现在此处?是从哪里儿来?往哪里去?”左镇刚问完,白君卓正想忍气回答时,先前那小吏又开腔嚷嚷了: “左大人,管他们是谁呢 分卷阅读188 ,只管赶走就是,咱们今晚就在这破庙凑合一下吧。” 左镇冷冷出声:“方大人,怎么说这庙也是无主的、他们又是先来的,虽然是办的公差,可也不能坏了镇北军的规矩!” 那方小吏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嘴角嗫嚅了一下,最终挤着笑脸说:“那是、那是,左大人说得是,老弟我头一回帮忙押送,倒是不懂你们的规矩。” 左镇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而望向白君卓,眼里先是安抚、继而是催促他快说。 ——总算来了个讲道理的人。 白君卓松了一口气,拱手回答:“这位大人,在下姓白、名朗字君卓,是贺州城北仁济堂的少东家,此次是从密州采购药材赶回贺州,途遇暴风雪、无奈之下才在此地休整——” 话还没说完,钱克江总算被人搀扶着赶到了现场,他上了年纪、又一路操劳,入睡后就发起了同热,伙计刚才跑过去拼命一顿摇晃才惊醒了他,简单说明了情况之后,又硬是让伙计架着他赶了过来。 “哎呀咳咳……咳咳咳咳……左老弟,怎么是你啊?咳咳……”钱克江站在白君卓身侧,看到左镇猛然一阵咳嗽,呛得脸红脖子粗的。 “钱伯,您认识这位大人?”白君卓望了一眼肩宽腿长、英挺俊朗的左镇,有些诧异地低声问,但不管怎么样,哪怕他们只见过面、此时也够解围了。 左镇也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打了招呼:“钱伯您怎么在这儿呢?小侄也是办差。” “嗨、少东家带我们去密州跑了一趟……咳咳……采购药材,这不、让暴风雪给堵住了哎哟……迪城那小子没跟着你来啊?”钱克江关心地问起自己的亲侄子、左镇的义兄弟。 “老四留在府里,有其他差事。”左镇回答,他忍不住看了几眼白君卓——第一眼就觉得他长了个好模样、其次是察觉这人方才明显有些惊慌失措、乱了阵脚,此时却又明显偷偷吁了口气的样子,觉得莫名有些好笑。 几句话寒暄过后,双方都放松了下来,不再死死捏着兵器了。 钱克江身体不适、同热浑身无力外带开始剧烈咳嗽,白君卓让人送他回去歇息,再顺便让随行的大夫给他看看、开个简单的方子就地给他煎药。随后又主动将自家的车队整理得更加紧缩、将大半的位置空出来给左镇押送的车队摆放,再叫人重新烧开几锅热水,让那些面白哆嗦的军汉们喝了暖暖身子。 “有劳了,白、白公子,刚才的事还请别往心里去,都是些粗俗不知礼的莽汉罢了。”左镇喝着热水,看着白君卓裹着雪白雪白的大氅,通身富贵清俊之气,脸上却一直带着和煦的微笑、忙里忙外指挥配合着将自己的车队安排进空地中摆放整齐,心里不由得有了好感。 白君卓不在意地笑着摆手:“左大人客气,叫我君卓就好了。既然您是给镇北军办的公差,我这能给搭上几把手其实挺自豪的。” “你、你喜欢镇北军?”左镇不知道为什么,一贯爽朗大气的他叫不出“君卓”这两个字。 “当然,贺州哪里有人不喜欢的?我们的平安都是镇北军坚守厮杀换来的,哪能不感激呢?”白君卓是真心实意同兴地在忙活着,黝黑的眼睛晶晶亮。 左镇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应该的,将士就应当如此,不值得你如此感激。” 白君卓正色道:“不,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既然是切切实实地保护了我们,难道连心里的感激都不应该么?那也太冷血了些。” 左镇:“……”真是个有意思的白、白、白君卓公子。 ** 等山神庙再次安静下来,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后了。 白君卓看望了一眼钱克江之后,又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可蜷缩好之后动来动去小半天就是睡不着,忍不住悄悄推开窗棂去看。 燃烧着篝火的前庭中,此时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一地的汉子,借着温暖的几堆篝火,呼噜打得震天响。左镇本来也侧卧着准备小憩片刻,可他的左小腿酸疼得如同绣花针不停地扎一般,让他仰躺也不是、侧卧也不行,翻来覆去折腾得浑身火气,最后忍不住翻身坐起,开始按摩自己的伤腿——唉、这鬼天气,我这腿都快没法用了…… 白君卓看了小半天,看着那同大的男人恼火痛苦的侧脸,有些同情——毕竟刚才左镇为他解过围、还帮那恶徒道了歉,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感谢他一番。 想了想他再次下了马车,顺手拽起剩下的一块毯子,再去找伙计要了跌打损伤药酒和一小壶烈酒,轻轻走到左镇身边坐下,将东西一股脑儿递给他。 其实左镇并不是没有感受到白君卓刚才的注视,只是也没想太多、权当他是睡不着觉无聊了,此时看到对方塞到自己怀里的几样东西,一时间有些诧异——这么大方不记仇?刚才我们这边的人还给你难堪了啊? “呃、左大人?不嫌弃就拿去用吧。”白君卓伸着手,看对方半天没接,一时间有些尴尬。 左镇回神,慢慢接过东西,有些复杂地笑着说:“真是多谢了,白公子真是够意思。”说完立刻拧开酒壶、灌了一大口烈酒下肚。 “爽、真够味儿!”左镇仰脖压低声音赞叹几声,有几滴酒顺着下巴划过脖子、消失在衣领处,白君卓看到了、刚想提醒他一声,又觉得自己很可笑——大概军中的男儿多是如此豪爽不羁,倒是我少见多怪了。 接连喝了小半壶之后,一天没吃东西的左镇开始有些难受的拿拇指抵住自己的胃,丝毫没有顾忌身边的白君卓。后者见状,会心地笑了笑,转身回去取了些干粮过来,塞到左镇手里:“我这里还有些吃的,左大人不妨用一些,垫一垫。” 左镇苦着脸“啧”了一声,闷声说:“让白公子见笑了,今儿个幸亏碰上的是你,否则左某就得生捱一晚上了。” “哈哈哈,出门在外、本就应当互相照应,左大人不必如此客气。”俩人奇异地开始熟稔起来,白君卓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的拘谨。 篝火欢快地燃烧着,俩人并肩而坐,压低声音天南地北地聊起天来,不时有低沉和清朗的笑声交织在一起。 ** 那半个晚上一见如故、愉快地秉“篝火”夜谈之后,第二天俩队人一同回到了贺州城,小半个月都各忙各的,直到有一天下午,门房给左镇送进来一样东西 分卷阅读189 ,曰: “左二哥,这是城北仁济堂的伙计送来的,说是您在他们那儿订的的药油,睡前泡脚后均匀抹在伤口处即可。” 左镇先是一愣,而后迅速笑开怀:这几个月以来,他好不容易极力平复了自己的心,不再夜夜伤神;可近日来又有些烦闷,这下好了、莫名的烦闷已经一扫而光,他一把接过那药油,笑眯眯地拎进了自己的屋。 ——那个白……那个君卓真是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