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鸢寒樾》 第1章 神界，仙气缥缈。 太上老君将一玉鼎从太虚幻境中取出递到冷鸢面前。 “冷鸢神女，阴阳玉鼎虽能炼化您的神魂，让您封印魔渊的镇魔钟，但您在神界的仙躯也会灰飞烟灭，再也无法重塑。还请您三思！” 冷鸢接过玉鼎，眼神带着几分决绝的涩痛。 “魔钟封印若破，天下大乱，身为神女，守护六界是我的职责，舍一人而救苍生，便是神的宿命。” 说罢，她直接用神力逼出自己的本命真身凤焰萝。 凤焰萝六片花瓣，代表着她的六魄。 如今，她取出一瓣溶于玉鼎之中，便是达成生死契约。 玉鼎吸收花瓣后，霎时亮起金色光芒，隐入冷鸢的神识之中。 隐在她额间的凤焰萝花印微微一闪，消了一瓣。 倏地，耳边传来太上老君的叹息声。 “可惜啊，您和寒樾帝君本是神界唯一天定姻缘的眷侣，半月后却要就此分离。神界若没了您，帝君怕是会疯……” 听到寒樾的名字，冷鸢神色一顿，眼眸微垂。 “他同我一样肩负着守护苍生大任，定会理解的。” 云岫殿。 冷鸢刚回寝宫，一道龙涎香由远及近。 一身金丝玄线白衣的寒樾走了进来，剑眉星目，眸光如冰。 眼见男人燃起了烛台里的合欢香，冷鸢的眼睫微微一颤。 “寒樾，我有事想对你说。” 寒樾坐在床榻上，将她抱在怀里。 “今日可是十五，春宵一刻值千金。” 成婚千年来，每月十五都是冷鸢和寒樾行房的日子。 晃神之际，寒樾已经将她按在流云仙榻上，炙热的吻像暴雨一般让人措手不及。 空气的温度不断攀升。 冷鸢想要挣扎，却被他勾住了双腿。 她喘息着将剩下话说完：“帝君，半月后……我就要离开你了……” 可声音却在男人的动作下被撞碎。 寒樾吻着她的红唇，嗓音暗哑：“半月后你想要我也不给，每月十五的规矩不能破。” 说罢，他的动作越发卖力。 寒樾以蛇化龙成帝君，那方面有蛇的本性，又有神的禁锢。 一月一次，让冷鸢根本抵抗不住他床笫之事的凶猛，意识也有些昏沉。 餍足之后。 冷鸢幽幽转醒，身边的男人已酣然入梦。 冷鸢浑身酸涩，却毫无睡意。 两千年前，神魔大战平息六界战火。 数万年都无动静的三生石上突然显现她和寒樾的名字，从而将两人的命运绑在了一起。 “冷鸢不过一株凤焰萝花，怎么会和六界战神寒樾帝君有天定姻缘？” 当时神界众仙议论纷纷，皆是不信。 月老连忙将红绳取出判真假。 红绳绕上寒樾的手腕，另一端又绕过万千人群，直直系在了冷鸢的手腕上。 “三生石畔红绳绕，姻缘天定三生缘。” 自此，神界炸开了锅。 命定姻缘需择日完婚，不能违背天意。 寒樾虽有诧异，却还是如翩翩君子问冷鸢。 “因为三生石就要嫁给我，你可委屈？” 那一刻，冷鸢听见了自己如鼓的心跳。 “神魔大战我们并肩作战，默契有加，嫁给你，我心甘情愿。” 寒樾看了她许久，半晌才应声：“我会让你成为三界唯一的帝后。” 那日之后，冷鸢以为两人之间有御敌的羁绊，又有天定的情缘，定能做一对完美的神仙眷侣。 然而三百年前，寒樾从凡间历练归来，带回一只名唤竺音的兔子。 他对那兔子喜爱至极，从不让任何人碰。 冷鸢以为自己是例外，想要去抱一抱，却不想往日对她和煦的寒樾却冷了脸。 “这是故人所托的灵宠，生性胆小，除了我，谁都不能碰。” 冷鸢没再过问，却在当天夜里，亲眼看到那只兔子化作人形，赤身在寒樾怀中，同他一起宿在塌上。 那一瞬，冷鸢感觉天塌了。 她用千年修为找到六界之外的逍遥仙，问到了那兔子的来源。 得知那兔子原本是神界的侍花小仙竺音，在神魔大战前与寒樾早已相识百年，互生情愫。 只是千年前大战结束，为了成全三生石上的天定姻缘，天道将她送到人界为兔，永世不得成仙。 却不想她执念太深，用歪门邪道修炼成了兔妖。 神妖不能相恋，寒樾却违背天道，将兔妖留了在天宫。 而且日日供养神力，让她每日夜里化形一个时辰。 思绪回笼，冷鸢看着被寒樾放在枕边的兔子玉佩，心里生出几分刺痛。 姻缘天注定，情爱由心生。 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自己。 所以她的离开，是最好的决定。 为一人还是为苍生，冷鸢想得很清楚。 “半月之后，我以身封魔，成全你们的姻缘。” 第2章 窗棂外的霞光穿入云岫殿，冷鸢醒来时身边已不见了寒樾的身影。 片刻失神后，她如昨日一般继续炼化神识中的玉鼎。 这时，发间的蝴蝶钗光芒一绽，一只紫蝴蝶翩翩飞舞着化作人形，蹲跪在她脚边。 “主人，以己之身献祭，封印镇魔钟值得吗？这两日您为了炼化玉鼎天天受苦，我看着心疼。” 冷鸢看着蝴蝶灵阿紫，轻声开口。 “身为神界最后一株凤焰萝花，我的职责本就是守护六界苍生，这点痛，不算什么。” “阿紫，以后若我不在了，你……”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阿紫打断。 “三百年前主人将我从蛮荒之地救出，我说过永生永世只认您一个主人，就算您去封印镇魔钟，我也定要跟您同行！” 阿紫说完，又化为蝴蝶钗埋入她发间。 似乎以为这种方式，两人就能永不分开。 冷鸢轻轻一笑，只是笑里却泛着苦。 阿紫还是一只刚修炼数百年的小蝴蝶灵，不应该随自己而去。 冷鸢收回思绪，又轻掐了一个法诀。 下一瞬，她便到了神界边缘的业火渊。 业火渊是人与神欲望伊始之地，也是消解业力之地，这里焚烧一切罪恶和不义的火焰。 每两千年一次的神魔大战开启时，生灵涂炭，这里的业火就会烧的更旺。 身为凤焰萝花，她们世世代代需要镇守此处，以防业火失控，殃及六界。 可两千年前那次的神魔大战，六界动荡。 所有的凤焰萝花全都被魔气吞噬毁烬，唯留她一株花。 她用一己之力守护了业火渊两千年，可如今只有十四日，就要离开了。 以后该如何是好？ 思索许久，冷鸢将自己的真身凤焰萝取出一瓣放入结界，又以神力融合。 六瓣真身之花，接连剥夺，她额间的花印轻闪一瞬便消失无痕。 冷鸢面色一白，唇上也没了血色。 “如此一来，结界还能稳定万年，皆时新神降临守候此地，对苍生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这般想着，冷鸢心里安定了不少。 正欲离开时，耳畔传来镇守神将的声音。 “业火渊内，任何妖兽来了都会皮开肉绽，这兔子再走几步今晚咱们就能吃烤肉了，只是这兔子太小，肉还不够塞牙缝！” 兔子？ 神界唯一的兔子不就是寒樾身边那只！ 冷鸢闻声而去，看到一只兔子在业火边界蹦蹦跳跳。 眼见兔子失足跌入业火，她心中一紧，连忙纵身一跃将兔子抱了出来。 为了保护它，冷鸢的衣袖被业火烧成碎片，手臂也传来灼热的痛意。 她忍痛看向神将：“它是寒樾帝君的宠物，下次不可妄言。” 话落，她便抱着兔子往外走。 刚走几步，便见寒樾踏云而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兔子。 “竺音！” 他紧张的将兔子抱在怀中，小心翼翼打量着它是否有受伤。 随即神色带愠质问冷鸢：“为何要带兔子来这里！” 冷鸢微微一怔，解释道：“它是自己贪玩跑来的，我刚从业火救了它……”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寒樾冷沉的气场打断。 “它从不离开我的紫霄殿，这业火渊是你镇守之地，它怕火也不与你亲近，怎么会来！” 说罢，他如抱珍宝般抱着兔子离去，全然没看一眼冷鸢手上的伤。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冷鸢眼神一暗。 而这时，她头上的蝴蝶钗轻轻晃动。 阿紫化为人形来到她身边，用薄弱的紫色灵力为她疗伤。 “帝君又如何，他不配做主人的夫君，都没看到您受伤！” 看到阿紫的举动，冷鸢连忙抽回手。 “这是业火，你就算用尽毕生修为都医不好的。我没事，放心吧。” 她说着，施法止了些痛意，便掐诀回了云岫殿。 这一夜，寒樾没有过来。 然而第二天清早，寒樾却猛地闯了进来，来势汹汹。 “竺音因你受了业火之伤，我需要用你一瓣凤焰萝，给它疗伤。” 冷鸢一怔。 为了练鼎、固业火她已用了两瓣。 而在两千年前神魔大战时，她用了一瓣做结界护苍生，一瓣给寒樾做了护心铠甲。 后来，寒樾被魔尊重伤，命悬一线之时，她将自己的神丹换给寒樾做了他本命心源的护体，还拿出一片花瓣他疗伤。 六片花瓣，她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寒樾，全都给了出去。 唯有最后一瓣稳固神魂，要如何给他？ 第3章 冷鸢看着寒樾，嘴唇轻颤。 “这是我的真身花瓣，若是没了，我会神魂不稳。” 寒樾眉心微蹙：“凤焰萝花开生生不息，还可再生。” 冷鸢心脏处涌起一股疼。 养成一片花瓣需要三千年，若她还有花瓣，无惧再生。 可如今她只剩最后一瓣，谈何再生？ 见冷鸢迟迟未言，寒樾语气冷凝。 “你若不给，我只能让值守业火的神将付出代价。” 一抹寒意瞬间遍布冷鸢全身。 她没有想到寒樾会为了竺音罔顾性命。 不想多生是非，牵连他人，冷鸢只能做出退让。 “若帝君心中的公道觉得我该给，那我给便是。” 说着，她将凤焰萝最后一瓣取了出来。 花瓣离体的那刻，额间的花印也再无颜色，甚至隐隐有灰败之相。 冷鸢脸上血色尽退，喉间也涌出一股腥甜。 她将鲜血压下，眼里闪过悲怆。 寒樾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心尖一颤。 但想到还奄奄一息的竺音，他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往外走去。 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冷鸢叫住了他：“寒樾……竺音，真的只是故人托付给你的一只兔子吗？” 寒樾脊背微僵，随即点了点头。 “它是故人心中所爱，我务必要护她周全。” 说罢，他化作一道银光遁形消失。 直到寒樾的气息消失，一直被冷鸢压在喉间的血液从唇角溢出。 “噗——” 鲜血触目惊心。 发间的蝴蝶钗疯狂震动，阿紫的担心呼之欲出。 可上次为给冷鸢疗伤，阿紫耗费灵力过多导致短时间内无法化人形，此刻只能干着急。 冷鸢轻声安抚：“阿紫，我是神，没事的。” 阿紫抽噎的声音空灵响起。 “可是神也会疼啊……寒樾怎么就不担心主人疼不疼呢？” 阿紫的话，像是一块巨石砸到了冷鸢的心底。 在竺音还没有来紫霄殿时，寒樾对她也是关心有加。 当初神魔大战，魔界用暗箭偷袭冷鸢时。 寒樾没有任何犹豫，以身做盾挡在她的身前。 那时，他的身上满是血，却还对她说：“我没事，别看，别怕。” 每一次大战，冲锋在前的永远是他，被护在身后的一直是她。 她受了伤，他比谁都紧张，甚至会顶着刺骨寒凉的魔毒为她寻药。 成婚后，也是事事依着她。 她说想去人间游历，他也会卸下帝君身份，换上粗布麻衣去人间陪她做百年普通夫妻…… 思及种种，冷鸢心口不由抽痛。 她闭了眼不愿再想。 次日，冷鸢醒来时，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虚浮。 没了本命之源的凤焰萝真身护体，她的神力在一点点消散。 冷鸢从神识里取出了一瓶聚魂丹服下，那种神力流逝的感觉才慢慢消退。 在云岫殿调息了三日，她才踏出殿门，准备寻太上老君求些丹药。 离封魔之日只剩下最后十日，她的神力不能再散。 出了殿门，冷鸢走到净灵台时却听到有人提及了自己的名字。 “帝君，您不爱冷鸢神女，当初为何要娶她？” 冷鸢脚步一顿，就听见寒樾低沉的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娶不到想娶的人，娶谁都一样，毕竟她是三生石为我选定的仙侣。” 寒樾的话像是当头一棒，让冷鸢不敢置信的愣在原地。 她脑子里瞬间想到了当初逍遥仙说过的话，还有寒樾为竺音所做的一切…… 这千年间，冷鸢一直觉得她与寒樾是有情的。 可如今亲耳听到他的这番话，将她所有的幻想打破。 是了……若是有情，他们之间怎么会出现竺音。 他又怎么会为了竺音取了她的本命花瓣…… 满腔的情绪，在这一刻紧绷成线，然后突然断裂。 “是我不自量力，竟然觉得你曾经爱过我……” “既如此，那这天定的姻缘枷锁我来破，还你自由！” 三生石前。 冷鸢神力一拂，看着石碑上面两人紧紧相靠的名字，挂在眼眶的泪在这一刻终于落了下来。 她擦去泪，不再犹豫，将自己的心头血逼出。 痛！四肢百骸都生出刺骨的痛意。 她的本命凤焰萝已经消失，神力也在消失，如今又取心头血，痛意几乎要让她昏厥。 嘴角溢出乌血，她强撑着将心头血滴入三生石。 “爱恨嗔痴，皆为虚妄，冷鸢此生只为苍生，望天道成全，了断姻缘。” 心头血没入石中，冷鸢再也撑不住跪了下来。 而三生石上，她与和寒樾并排在一起千年的名字，消散无痕！ 第4章 一阵天地晃动，闷雷阵阵。 冷鸢倚靠着三生石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心底的那股疼劲。 她趔趄起身，去往太上老君的兜率宫求得护神丹药后，回了云岫殿。 她坐在宫殿内，脸上一片死寂。 事已至此，她没有办法再当做无事发生，只等寒樾过来，与他摊牌。 然而直到夜深，她也没能等到寒樾。 次日霞光漫天时，冷鸢去了紫霄殿。 千百年来一直清冷肃穆的宫殿，此时却种满仙草灵花，蝴蝶蜂鸟飞舞。 冷鸢往宫殿内走去，远远的就听见一阵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阿樾哥哥，你好厉害……” 她抬头看去，便见寒樾一手持剑，另一只手紧紧怀里抱着化成人形的竺音。 两人身体紧密相贴，一起挥舞着手中的长剑。 曾经在战场上横扫千军的武器在此刻却是情意绵绵。 每次挥剑都让两人靠得更近，身上只披着薄纱的竺音更是被折成各种娇软姿势。 “阿樾哥哥，你说好教音儿剑术的，现在这般抱着，音儿身子都要软了……音儿不要学了。” “尚未天黑，音儿不可动春心。” 寒樾低笑一声，抬手隐去长剑，将竺音稳稳抱了起来，在她唇上轻吻。 竺音惊呼了一声，又勾着寒樾的脖子在他怀里撒娇。 “阿樾哥哥，如今我有了凤焰萝的花瓣终于可以用人形一直陪着你了。” “只是你为我取花瓣，冷鸢姐姐会不会不高兴呀？” 寒樾身子一顿，又轻笑着安抚。 “她伤了你，本就该赔罪，而且凤焰萝花瓣能再生，她失去一瓣没什么大事。” “当初你为了救我在人间受了苦，为了寻你，我还陪她一起去了人间百年，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你，我定然要给你最好的。” 说罢，他又落下一吻，径直抱着竺音往殿内走去。 霞光映照的窗幔，是两人交织起伏的身影。 冷鸢原以为自己不会痛了，可是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人捏紧、撕碎。 曾经她觉得最甜蜜的时候，便是在人界封住神力，和寒樾做平常夫妻的那百年。 那时他们会一起煮饭亨茶，织布耕田…… 她会为寒樾缝衣制鞋，看着他穿着她做的衣裳，便感觉他完完整整的属于自己。 而每次寒樾外出回来时，都会给她带些京城街头的胭脂水粉、甜糕糖水…… 那时住在附近的大娘说：“我家老头只有犯错时心里愧疚才我送东西，不像你夫君，买东西只为让你开心。” 可现在仔细想来，那些寒樾外出的日子，是不是都在寻找竺音？ 送她的东西，或许不是为了讨她欢心，而是在掩盖他心里的愧疚…… 人间百年的相伴，他对自己可有半分真心？ 冷鸢的呼吸重了几分，眼里满是悲切。 她收回了看向人影交叠起伏的窗柩，转身回了自己宫殿。 云岫殿。 一夜无眠。 晌午时分，冷鸢正炼化神识内的玉鼎，寒樾却忽然来了。 他径直走到冷鸢的身边，将一瓶九转凝神露递给她。 “上次你取花瓣受苦了，这几日我特意去为你寻了凝神露，为你补充神力。” 凝神露能补足神力的亏空，却挡不住神力的流逝。 现在这种东西对于冷鸢而言根本无济于事。 而且离她剥离花瓣已过三日，如今这般，是他迟来的愧疚吗？ 思索之际，寒樾已经用神力渡化凝神露直接溶于她体内。 寒樾的动作无比轻缓，像是照料着什么心爱之物。 可冷鸢看着他衣领处的暧昧痕迹，舌尖又生出一抹苦涩。 半晌，她忍不住哑声开口。 “寒樾，若千年前，三生石上没有没有那段天定姻缘的名字，你还会娶我吗？” 闻言，寒樾神色微怔，收回了手中的动作。 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淡。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