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医嫡女超凶,九州煞神都跪了》 第1章 请九皇子回京 南盛国,天启二十一年,初冬。 早来的薄雪覆盖了京城的街巷,天凝地闭,寒若深冬。 最近数月,国都凤歌城诡案连发。 百姓终日惶惶不安,每逢天黑便噤若寒蝉。 凤歌府、大理寺、刑部,三堂联手,依然无法侦破。 与此同时,皇上重病,太医院束手无策。 有人提议:“或许可以请一位世间极凶之人回京坐镇,可能压得住那些诡异之事。” 于是人们想起九皇子萧云州,因他镇守西关多年,杀敌无数,若论世间煞气最重者,非他莫属。 朝臣们奏请宣九皇子回京镇压妖邪,皇上应允。 一纸召令,八百里加急送至西关。 同时送去的还有一份赐婚的圣旨,赐的是长宁侯慕家的嫡女。 ……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子夜时分,凤歌城城东的一条巷子里,张宅的大门被人扣起。 声音急促有力,听着叫人心慌。 张宅的门房将府门打开一道缝,眯起一只眼睛往外看,却什么都没看见。 他“砰”地将门关上,敲门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门房也不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一句话:“人敲三鬼敲四,鞋不对己,脸不对镜,头不对门……” 彼时,城西的问月巷也有敲门声响起,敲的是长宁侯府的门。 这个声音就比较豪迈——“嘭!” 长宁侯府的门房也打开道门缝,探出头来,看到的是一位清秀动人的女子。 门房壮着胆子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这个时辰来敲门?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一连三个问题,那女子一个都没有回答,只对门房说:“开门,让我进去。” 门房不敢开,没听说有人大半夜来访的。 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那女子往后退了两步,审视一般看着眼前这座府邸。 一边的唇角向上勾起,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与讥讽。 “主子,前面好像有人。”宵禁的凤歌城万籁无声,这人一句话,引得长宁侯府门前的女子向这边看了过来。 只见有两名男子骑着马拐进这条巷子,行在前面那人一身玄衣,剑眉星目,一张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目光如炬,身上透着挡不住的威凛。 慕长离吸了吸鼻子,从这人身上嗅到了一股亡魂的味道。 但她能确定这人不是烧杀抢掠的凶恶之徒。 反之,对方应该是经常出入战场,杀敌无数,身上带煞。 她一脸谨慎地看过去,对方亦在审视她。 只见这女子一身青衣,乌黑的长发在脑后随意挽了个发髻,插着的好像是根树枝。 十五六岁模样,身形消瘦,脸上未施粉黛,五官的清丽秀雅却尤为突出。 配上今晚飘着的轻雪,整个人从雪雾里透出一股子灵气,扑面而来。 他目光移动,落到她的左臂。 女子微微蹙眉,将左臂缩了缩,背到了身后。 随从北陆控着马上前几步,小声道:“凤歌城不是在宵禁么?这姑娘怎么这个时辰还在外头?”说完,又瞅瞅边上的长宁侯府,再道,“不知她跟长宁侯府有什么关系。” 萧云州没说话,却朝着慕长离身后看去。 他跨下的马忽然开始打颤,任他如何拉缰绳,那马都在步步后退,头也低了下来,好像看到了很恐怖的事物。 萧云州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慕长离觉得他神色不太对劲,便顺着他的目光回身看去。 原来在她身后站着一个小男孩,四五岁模样,一身红袍,怀里抱着个卷轴,也不知道是画还是字。 小男孩直勾勾地往这边看,目光是盯着她的。 都说大半夜看到穿红衣裳的不吉利,但慕长离并不觉得如何,甚至见怪不怪。 萧云州却不知是起了恻隐之心还是觉得马怂得太丢人,只见他翻身下马朝这边走了过来,结果那小男孩一看他过来了,转身就跑。 萧云州立即吩咐:“北陆!快追!” 慕长离却说:“不用了。”然后转过头看向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的男人,“追不上的。” 萧云州想问她为何说追不上,北陆的轻功很好。 话不及出口,就听慕长离问他:“刚刚那个孩子,你看到了?” 萧云州点头,“看到了。” “他长什么样?” 萧云州想了想,道:“四五岁左右,身着红袍,大眼睛,很白净,很好看。” 慕长离再问:“没有看到别的?” 他反问:“你指什么?” 慕长离摇摇头,没有再说了。 她看到的跟萧云州看到的不一样,或者说,从前世她有记忆起,很多时候,她看到的东西都跟其他人不同。 就像刚刚那个小孩,萧云州看到的是白白净净长得好看。 她看到的却是左脸有一处划痕,满脸的血。身上也有很多尘土,红袍子一点都不干净。 除此之外,随着那小孩的出现,空气中还弥散着一股味道。 是骨灰的味道。 看来传闻京中诡案多发,是真的。 她退开两步,离萧云州远了些。 萧云州瞥了她一眼,又瞅瞅长宁侯府的匾额,问:“你是慕家的人?” 慕长离眨眨眼,“算是吧!”然后问萧云州,“你呢?京城宵禁,你为何还在外头溜达?” 萧云州都听笑了,“还好意思说我。” 慕长离也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当即不言语了。 北陆却在这时问了一句:“你是慕家的亲戚吗?要进长宁侯府?” 慕长离点头,“嗯”了一声,“但是他们不让我进。” 说完,目光投向萧云州,“关于刚刚那个孩子,日后你若有需要帮忙的,可以到长宁侯府来找我。” “你不是进不去吗?”北陆道,“慕家不是不让你进吗?” “哼!”慕长离对此十分不屑,“当初让我走的时候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如今我回来了,自然也不需要让他们同意。” 她绕开萧云州,站到了长宁侯府的院墙底下,“你是从战场回来的人,我闻得出你身上的味道。想必你就是我那位未过门的姐夫了。” 她说到这里,忽然纵身一跃,人轻轻飘飘地就站到了墙顶上。 “提前祝二位百年好合。”话说完,人往后一仰,直接仰进了慕府。 北陆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疯子,他指着墙上头,惊得都说不出话来。 萧云州却笑了下,说了句:“哪来的未过门的姐夫!胡言乱语。” 北陆回过神来,赶紧点头,“殿下说的是,哪来的姐夫,咱们回京就是为了退婚的。” …… 第2章 回来的女儿 “啊!!!” 次日晨起。 一声惊叫自天舞轩传了开。 整个长宁侯府都乱了套。 天舞轩是大小姐慕倾云的院子,这个院子坐落在整个长宁侯府位置最好、阳光也最好的地方。 长宁侯慕江眠请了江南的园艺师傅上京打造,不但在天舞轩里挖了两个小池塘,甚至还把府里的人工湖引了过来,在院子四周布上活水形成溪流。 慕江眠把大女儿当成宝,慕倾云也把这院子当成宝。 毕竟在京城这种地方,能够拥有一个处处是江南美景的院落,也不容易。 可是昨天夜里,这院子被人霸占了,包括她那张金丝楠木精雕镂空拔步床。 那可是收来的古物。 据说是前朝一位极受宠爱的贵妃娘娘,在出阁之前睡过的。 这是慕江眠特地为她寻来的宝贝,由此可见慕家对她寄予的希望。 她从来不让任何人坐到她的床榻上,连近身侍女都不可以。 却没想到昨天夜里,她竟在睡梦之中被人挪了地方。 从拔步床挪到了屋里的贵妃榻。 她的拔步床被那个贼人睡了上去,眼下那个贼人正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吩咐她的婢女打水洗漱。 慕江眠上朝还没回,大夫人秦庄仪得到了消息,带着身后四位贴身侍女,气势汹汹地赶到了天舞轩。 天舞轩去报信的丫鬟被她命人押到柴房,剪了舌头。 因为那个丫鬟报信时说,有个贼人在大小姐的床上睡了一宿。 秦庄仪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这样的话说出来,就是将她的宝贝女儿置于死地。 这样没脑子的丫鬟留着何用? 不如早早剪了舌头,丢到柴房等死。 秦庄仪此时此刻手在发抖,脚也发软,眼中更是掩不住的焦虑。 往天舞轩去的路上,脚步几乎要飞起。 这一路上她都在想着如何平息这件事情,甚至开始做最坏的打算。 等人到了天舞轩之后,立即吩咐下人将房门关死,她做好了打死那贼人的准备,可是往床榻上一看,却见上头坐着一个小姑娘。 天舞轩的丫鬟走上前开口道:“夫人,就是这个女贼。” 秦庄仪一听这话,竟没有下人想象中的发怒,而是长长地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是女贼。 女贼就好,女贼至少不用担心坏了名声。 谁知她这口气刚松下来,天舞轩的丫鬟又补了一句:“她说她是咱们府上嫡出的二小姐。” …… 慕家的二小姐回来了,许多早被遗忘的陈年往事也被人们重新记了起来。 当年慕家的大夫人还不是秦庄仪,秦庄仪是续弦,长宁侯慕江眠真正的发妻名叫荣婉,是曾经江南旺族荣家唯一的女儿。 那是一个独立又美好的女子,曾与慕江眠真心相爱,平平安安诞下大女儿慕倾云。 那时的长宁侯府上下和睦,内宅一个妾室都没有,夫妻二人的感情更是堪称佳话。 可是随着二女儿的出生,一切都变了。 荣婉难产,生下这个孩子就撒手人寰。 慕江眠认为是这个女儿害死了自己的妻子,于是把怒火全都发泄到刚出生的婴孩身上。 他恨透了这个婴孩,当场就要摔死。 是老夫人把刚出生的孩子给保了下来,抱到自己身边抚养,取名长离。 可惜才抚养到三岁,慕江眠就以慕长离生来不祥为由,强行把孩子抢走,送回了平县老家。 自此,这个孩子被慕府中人渐渐遗忘,除了老夫人,再没有谁想起来过。 如今,就是这样一个人,忽然毫无征兆地回到了京城,回到了长宁侯府,还堂而皇之地霸占了大小姐的院子。 没有人知道慕长离想要干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慕长离。 所有人都在替慕倾云委屈,但慕倾云默默地派人将自己常用的东西还有衣物,从天舞轩搬了出来。 面对人们的不解,她说:“二妹妹自幼离家,生活艰苦。我这个做姐姐的,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没有照顾过她,如今她终于回来了,我理应尽到姐姐的义务。 天舞轩是这府里最好的院子,我本就受之有愧。如今让给二妹妹住,也算是府里给她的一些补偿。 希望她不要记恨慕家,不要记恨父亲。” 她此刻正在兰花院儿老夫人屋里, 看着老夫人说:“我与二妹妹是一个娘生的,这些年我总能梦到她。只是梦里视线模糊,总看不到二妹妹长成什么样子。 今日终于得见,我很开心。 就是不知二妹妹是如何回的京城,平县距离这里近三百里路,她一定走得很辛苦吧?” 慕老夫人穿着一身耦合色的大袄,手里揣着个暖炉,端坐在暖榻上。 听着慕倾云的话,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轻轻淡淡地道:“你能这样想,是对的。你的妹妹她确实受苦了,慕家的确应该补偿她。” 慕倾云没有再多说话,但眼圈儿却迅速红了起来,看起来又可怜又委屈。 她看了边上的秦庄仪一眼,秦庄仪也不敢在老夫人面前造次,只能笑着附和:“是啊!长离能回来,是天大的喜事。”只是笑不达眼底,转而又多了些忧虑,“只是不知她是怎么回来的,平县那边知不知道。” 秦庄仪身边一个大丫鬟这时开了口,说:“二小姐该不会是偷跑回来的吧?” 慕老夫人忽然向她瞪去,严厉地道:“慕家真是愈发地没规矩了。” 秦庄仪吓了一跳,赶紧喝斥那丫鬟:“多嘴!还不跪下!” 那丫鬟赶紧跪了下来,但嘴里还在为自己解释:“奴婢没有埋怨二小姐的意思,奴婢是怕平县苛待了二小姐,也怕二小姐回京平县不知道,再在那边掀起什么风浪。 好好的一个姑娘忽然不见了,就算人丢在平县,早晚有一天也是会传扬出去的呀! 二小姐还未许配人家,怕是这样的话传到京城,名声有损。” 老夫人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随后吩咐自己身边的崔妈妈:“这事儿你去办。” 崔妈妈点头道:“老夫人放心,老奴这就安排人往平县走一趟。” 第3章 上任大理寺 秦庄仪眼见老夫人铁了心的维护慕长离,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慕老夫人不是慕江眠的亲娘,而是嫡母,这里头有情分在,但却不多。 她作为续弦的儿媳,在老夫人这里本就没有多少脸面,有些话说多了,必讨人嫌。 见秦庄仪不再说话,慕倾云更是闭口不言。 老夫人默默地闭上眼睛,手里一下一下地抚着暖炉,看都不再看她们母女一眼。 天舞轩的主屋里,慕长离捏着一块儿点心,小口小口往嘴里送。 点心是好吃的,但她对甜食一向没什么兴趣。 或者说,她对很多东西都没什么兴趣。 寡淡,是前世几乎所有认识的人给予她的评价。 她不是长宁侯府真正的二小姐,她只是占据了这具身体,以这个身份在这世间活了过来。 所以长宁侯府的人待她如何,她一点都不介意。 慕家真正的二小姐已经死了,就在十天前的一个夜晚。 眼下天亮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了,长宁侯府并没有人来见她,只有两个丫鬟守在门外。 慕长离开始分析这一家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敢面对她,还是没有想好如何面对她? 但是不管是哪个原因,她回来了就是回来了。 这个家再容不下她,她如今也不再是当年被强行送走的三岁娃娃,更不是那个弱不胜衣病骨支离的原主。 她既敢回来,就有本事在这个家里好好地活下去。 何况她还得替原主查一些事情! 初占据这身体时,原主还剩下一丝残魂,她告诉了慕长离一个秘密—— 当初生母荣婉的难产其实是人为,她跟慕江眠的感情也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好。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是慕江眠为了迷惑外人精心布下的一个局。 但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慕江眠布这个局的目的,原主不得而知。 已知的这些,还是她在平县老家时偷听到的。 甚至原主都不知道这些是不是谣言,因为说这话的人已经死了。 她希望慕长离能把这件事情查清楚,她不在意自己是怎么死的,只在意当年荣婉的死。 原主说:那是一个拼了自己的命也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查清母亲死因,是我活着的唯一动力。 可惜,这唯一的动力也没能支撑着她活着回到京城。 最后一口点心咽了下去,慕长离在衣服上抹了抹手,然后掀开左臂的袖子。 小臂有一处伤口,刀划的,很深,皮肉都往外翻着,一直在冒血丝。 原主就是死在这样的刀伤下。 因为刀上有毒。 她从平县老家跑出来,半路遇袭。 袭击她的人往她手臂上砍了一刀,原主躲避间翻下山崖。 所幸被树枝挡了一下,没摔死。 可惜后来毒性发作了,要了她的命。 现在这伤也没好,毒依然在,只是穿越过来的慕长离灵魂特殊,伤虽未好,但毒已经影响不到她的身体。 就是疼。 很疼。 剜心一样的疼。 这种疼痛时刻提醒着她,这具身体蒙受了不白之冤,到死都不知道凶手是何人,又或是受何人所指。 但是原主临死前也说过,长宁侯府除了老夫人以外,全员恶人。 这就很有意思了。 慕长离起身,走到房门口,隔着门问外面的两个丫鬟:“长宁侯回来了吗?” 外面的人答:“还没有呢!” 她走回来,重新坐到椅子里。 听闻今日恢复了早朝,这几个月来皇上病重,一直处于停朝状态。 终于在这一日恢复了,这个消息连长宁侯府的下人都在悄悄议论。 她想起昨天夜里见到的那位九皇子,都说请九皇子回京是为了镇压妖邪的,没想到还真是他一回来皇上的病就好了。 也不知道那九皇子是点子好撞了大运,还是说……所谓的皇上重病,本就是一个召九皇子回京的幌子。 这个世界越来越有意思了,长宁侯府有意思,就连皇家都这么有意思。 …… 大理寺。 今日,新任大理寺卿上任。 纵是人们对由谁来任这一职务有过诸多猜测,也没猜到竟会是昨天夜里悄悄回京的九皇子。 九皇子今日没上朝,直接来了大理寺衙门。 朝中之事似乎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哪怕皇上派人来请过,他却连那人的面都没见。 但是朝中官员并不想就这么放过他,众臣在朝堂上参了他好几本,说他藐视朝廷,说他蓄意谋反。 之所以有蓄意谋反这个话,是因为萧云州带了三万将士一起回京。 那些将士没进城,都留在了京郊的烈日营。 仅仅用了一夜,西关回来的将士就已经反客为主,统领了整个烈日营! 营里原有的七万将士,在西关三万精锐面前什么都不是。 这让朝廷觉得很没面子,不管文臣还是武将,都承受不起这样的失败。 虽然九皇子的兵也是南盛的兵,但九皇子自幼就去了西关,他领的兵据说只听他一个人的话。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或许在那些人眼里,只有他们的西疆王,根本就没有这个朝廷。 当然,朝中这些事萧云州都不知道,他也无所谓别人如何想他。 这座京城从未对他好过,他原本就对这里没抱任何期望。 什么狗屁镇压妖邪,京中有没有妖邪关他何事,他是回来讨债的。 何况他从来不信这世上会有妖邪,否则西关常年征战,无论敌方还是我方,那人都是几万几万的死。 要真有不干净的东西,西关早就沦陷了。 然而,新官上任,残酷的现实还是给他上了一课—— 今日一早,大理寺接到报案,说是有人在城外发现了一具小孩的尸体。 那是个小男孩,穿着一身大红袍子,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卷轴。 小孩的尸体被官差抬着,送到了大理寺。 因为小孩穿着红衣,人们认为这事儿不太吉利,便不由自主地往诡案上去猜想。 就连抬着尸体回来的几名官差都战战兢兢,生怕这孩子突然诈尸。 许多人下意识地往萧云州身边站了站,都说九皇子在战场上百进百出,身上带煞,能镇妖邪。 现在机会不就来了么! 萧云州站在尸体边上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确定这具尸体他见过! 就是他昨夜在长宁侯府门口看到的那个红衣男孩。 可是仵作验尸过后却说:“殿下,这个孩子已经死了至少一个月了。” 事情开始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 第4章 这幅画有问题 萧云州不信,他对仵作说:“本王昨天夜里还见过这个孩子,就在凤歌城内一处巷子里。” 仵作连连摇头,“那不可能,殿下定是认错了。这尸体虽然还未腐烂,但也是因为天冷的原因。今年入冬早,天气早早就冷了下来,又下过几场雪。这孩子被雪盖着,尸体才保存得相对完好。 但验尸并非只验表面,在下仔细查验过,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孩子死于一个月之前。 而且尸体是在城外五里处发现的,并不是在城内。 也就是说,殿下昨天夜里,断不可能在城内见到过他。” 仵作说到这里,顿了顿,思量过后又补充道:“殿下在边关多年,见过的死人也是大把。其实殿下您只要仔细看看,应该不难看出这孩子真正的死亡时间。” 萧云州眉心紧拧着,仵作说得没错,他是看得出这尸体死了得有一个月了。 西关寒冷,一年有半年都是冬季。 被冻过的尸体是什么样,他再清楚不过。 可是…… “本王昨天夜里确实看见他了,绝对不会有错。特别是他怀里抱着的东西,昨夜他就是这样抱着,就站在本王和……罢了。”他摆摆手,“去查查看有没有哪户人家报案丢了孩子,这孩子穿得不错,不像是穷人家的。” 他从尸体怀中将卷轴抽了出来,这倒是让仵作“咦”了一声。 萧云州不解,“怎么了?” 仵作答:“之前我们试了很多次,都没办法把这东西从尸体上移开。 不知为何殿下随手一拿就拿起来了?” 萧云州没有多想,只将卷轴展开来看。 那是一幅画,画上画的是一家三口。 女人在给孩子喂饭,男人在边上坐着。 三人面上带笑,画面温馨。 可只要仔细看,就能发现男人袖子里藏了一把刀,刀尖儿就对准了女人。 这幅画有问题! 但更有问题的,还是面前这具尸体。 关于京中近半年诡案连发一事,他从西关回京这一路上也了解了一些。 萧云州从来不信鬼神之说,出入战场的人,基本都是无神论者。 可眼前这具尸体,和昨天夜里出现在街上的孩子,让他一直以来的立场开始动摇。 …… 晌午,长宁侯府安排了一个大丫鬟来给慕长离送饭。 那大丫鬟进屋时忍不住打量这位二小姐,只觉得这位二小姐长相清秀,不似大小姐那般明艳动人,但却能让人在看到她时,跟着一起安静下来。 当然,这样说也不太准确,她觉得似乎什么都入不了二小姐的眼。 就比如现在,二小姐在桌前坐着,面对端到桌上的饭菜只是看着,不表态,更不提好坏。 甚至她都不怀疑饭菜里有没有被下毒,拿起筷子就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 大丫鬟对此有些鄙夷,乡下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纵是京中侯府的孩子送回去,也养不出个富贵样子来。 同样是一个娘生的,大小姐就高贵多了。 只是这二小姐如果在府中长住下来,那长宁侯府岂不是要有两位嫡女了? 一想到这,大丫鬟看慕长离愈发的不顺眼。 最后冷哼一声,走了。 慕长离饿了,头午几块儿点心根本填不饱肚子。 就等着晌午能吃顿饱饭,可惜刚送来的饭菜却不怎么样。 米饭看起来不像新米,菜有两个,全是素菜,没放油,一点荤腥都见不着。 量也特别少,想吃饱是不可能的。 她觉得这不对劲。 堂堂侯府,晌午就吃这个? 她堂堂侯府嫡女,就给她吃这个? 她将筷子搁到桌上,走到门口,拉开门问守在外面的丫鬟:“慕倾云平日里的午膳,是什么规制?几菜几汤?几荤几素?米是新米还是陈米?菜里是放盐还是不放盐?” 两个丫鬟都听懵了,下意识地答:“午膳六菜一汤,四荤两素。米自然得是新米,那菜不放盐还能吃吗?” 慕长离懂了,所以只是不给她吃好的。 “带我去一趟大厨房吧!”她看着两个丫鬟道,“我对今日午膳不是很满意,得让他们重做。” 两个丫鬟以为自己幻听了。 不是很满意? 重做? 还真当这里是自己家了? 别说你二小姐的身份还没有被承认,就算府里承认了,可从小养在乡下的野孩子,真能跟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一个待遇? 怎么可能! 但凡侯爷心里有这个女儿,当初也不能送回平县。 一个丫鬟不乐意带慕长离去大厨房,但另一位昨夜当值,经历了慕倾云从拔步床上被悄无声息地挪到贵妃榻一事,心里对于慕长离就多少有些忌惮。 几番思量之后,她决定带慕长离去大厨房一趟。 这一路穿过了无数长廊,一条又一条的小径拐来拐去,还绕过了两处小花园。 许是丫鬟也觉得远了些,就跟慕长离说:“因为大小姐不喜油烟味,所以大厨房搬到了距离天舞轩更远的地方。后来又怕饭菜端到天舞轩就凉了,侯爷还特地着巧匠打了一些能端着走的炭盘。饭菜做好了就往炭盘上一放,再冷的天送到天舞轩也都是冒着热气的。” 慕长离认真地听着这些话,然后点点头说:“好,我记下了。” 丫鬟:“……” 你记下什么了? 你为什么记下了? 侯府的下人往来穿梭,看到她时会远远站下来,好奇的目光一道接着一道,却都没有人上前打招呼,更没有人向她行礼。 等到大厨房时,慕长离看到个熟人,正是给她送饭的那位。 那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大丫鬟,此刻正在跟一位管事婆子讲天舞轩的事—— “谁能证明她是二小姐?京城没人知道二小姐长什么样子,总不能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说自己是二小姐吧? 居然还敢霸占大小姐的天舞轩,那天舞轩是什么地方?整个京城除了皇宫,再难找出同样好的院子来。 那是她说占就占了的? 我看她是疯了!” 说着话,一回头,没留意跟在后头的慕长离,倒是看到了天舞轩的丫鬟。 这人势利的嘴脸瞬间展现到了极致:“芙蓉姑娘,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是大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芙蓉往边上让了让,把站在自己身后的慕长离给让了出来,“不是大小姐,是她要来。” 大厨房瞬间安静了,原本在炒菜的人手里动作也停了下来,纷纷往这边看。 慕长离看了那个大丫鬟一眼,眉心皱了皱,面上露出一丝厌恶的情绪。 她问对方:“我的午膳规制为何跟慕倾云的不一样?” 大丫鬟一愣,“你说什么?” 慕长离又重复道:“我说,我的午膳规制为什么跟慕倾云的不一样?” 大丫鬟直接笑出声来,“你还想跟大小姐的一样?你以为你是谁啊?这也就是侯爷还没回来,府里才没有拿大棒子把你打出去。等到侯爷回来,证实了你根本不是二小姐,你看这侯府你还待不待得了。 再说,就算你真的是二小姐又如何呢? 害死先夫人,仅凭这一项罪名,就够你死十次八次了! 还妄想要嫡小姐的待遇,我呸!这府里只能有一位嫡小姐,你算个屁!” 第5章 二小姐是吃人的猛兽 面对大丫鬟的放肆无礼,慕长离一点都不意外。 捧高踩低这种事前世她见得太多了。 在标榜人人平等尊重人权的时代都避免不了的事情,回到封建王朝,就更是光明正大的存在。 她又转头看那位大厨房的管事婆子,问道:“你呢?给不给我做饭?” 那婆子看了看她,再看看身边的大丫鬟,很快就选择了站队:“你确实没有资格跟大小姐享用一样的午膳。府上没有下令饿死你已经是善举,莫要不识好歹。” 慕长离点点头,“好。”再看向大厨房里的其他人,“你们呢?有没有人愿意给我做饭?” 那些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个婆子,虽然没敢吱声,但也纷纷往后退了半步。 慕长离明白了,“这意思就是不做了。可你们是大厨房的人,大厨房的人不做饭,那留着还有何用?” 她又看向那个大丫鬟,“还有你。以下犯上,尊卑不分,该死。” 她说这话时,吸了吸鼻子,然后轻扯唇角冷笑了下。 “手里有人命,且就在几日之前。 所以你这种人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又是何人赋予你剥夺他人性命的权利?” 慕长离的话说得这个大丫鬟的脸都白了,她很想问问慕长离为何知道她前天杀过人。 但是她不敢。 她甚至都不敢看向其他人,因为那些人已经将疑惑的目光向她投了过来。 不过纵然疑惑也没有人问,深宅大院儿的,死个人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这大丫鬟是在大夫人院子里做事的,主子跟前的人,谁手里还没有过人命。 慕长离也没有再理会对方,她只是告诉在场众人:“从前这个家是什么样我不管,如今我回来了,有些规矩就得依着我的来。 既然家里的大厨房不能给我做饭吃,那就谁都不要吃了。 一家人么!有福就该同享。” 她开始在大厨房里转悠,很快就相中了灶坑里一根烧了一半的木柴。 她将木柴捡出来,唇角往起一勾,一句话没有,直接放把火把大厨房给点了。 当人们反应过来这位二小姐居然在放火时,一个个大惊失色,想找水灭火,却发现所有的水里都被二小姐倒上了油。 后来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快跑啊!再不跑就要被烧死了!” 所有人都跑了出去。 很快,慕长离也出来了,但是大厨房没了。 先前那个叫嚣的大丫鬟吓得坐到地上,老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慕长离走到她跟前,蹲下来,捏住她的下颌。 “杀人偿命,这是因果。”话说完,捏着下颌的手忽然下移,一把掐住大丫鬟的脖子,然后猛地发力,直接将人甩进火海。 所有人都吓傻了! 大厨房的火还在烧着,好像扔了一个人进去之后,火烧得更猛烈了。 有烤肉的味道从里面传了出来,也不知道是厨房里原本就有的肉烧糊了,还是那个丫鬟被烧糊了。 终于有人受不了,惊叫着跑了开。 大厨房的管事婆子生怕事情牵连到她,冲着慕长离连磕了好几个头,然后连滚带爬地也跑了。 天舞轩那个叫芙蓉的丫鬟倒是留在了最后,但脸色也惨白,死盯着就快要被烧成灰烬的大厨房说不出话来。 慕长离回头看她,半晌道:“我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那个丫鬟以下犯上,不给我正经饭菜吃,还在背后讲究我,我就要处罚她。 当然,若论这个,她罪不至死。 但她手里握了人命。 这座府里很多人手里都握了人命,你回去跟他们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全报。” 芙蓉转身就跑,仿佛慕长离是吃人的猛兽。 初冬的冰寒,终因这一场大火给长宁侯府增添了一丝温度。 只是长宁侯府的人怕极了这种温度,也怕极了放火的慕长离。 待到长宁侯慕江眠终于处理完公务回府时,人们争先恐后地把事情说给他听。 让人意外的是,慕江眠并没有人们所想的那般勃然大怒。 他只是在已经被烧成遗址的大厨房前站了一会儿,然后问秦庄仪:“倾云的住处安顿好了吗?” 秦庄仪摇头,“空院子倒是有,但区区半日,如论如何也收拾不出来。除非凑合着住,但妾身不想让倾云凑合,她不能受那样的委屈。” 慕江眠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倾云不能受委屈。那便先将她安置在你屋里,等明日……待本侯处理好那个丫头再说。” 当晚,慕长离的晚膳终于得到改善。 据说是在大夫人院子里的灶间做出来的。 因为大厨房被烧了,各院儿的主子都在小灶上做饭。 而大夫人之所以肯给慕长离这边也端来一套像样的席面,是因为慕倾云替慕长离说了话。 善良的慕家大小姐说为了避免悲剧重演,为了不让更多的人因为吃饭这种事情丧命,就把本该是她的晚膳,全都送到了天舞轩,摆在了慕长离面前。 慕长离从慕倾云这种做法中嗅出了浓浓的茶味。 那位人见人爱的大姐姐,用委屈自己成全妹妹的方式,又得到了府里人的心疼和称赞。 反之,她这位不速之客,又被冠上了不懂事、欺负姐姐的骂名。 不过慕长离并不在意,能按时吃上可口的饭菜,这是她对这个家最基本的要求。 晚膳之后,有人来传话,说慕江眠要见她。 可惜慕长离没给面子。 她说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 下人去回话时,慕江眠忿然作色,眉心紧紧拧到了一处。 突然回来的二女儿,不但霸占了大女儿的院子,还一把火烧掉了府里的大厨房。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善茬儿。 慕江眠身边有一名侍女,名叫雪青,此刻雪青就站在他身边,沉着声说:“老夫人那边已经派人往平县去了,应该是为了堵平县人的嘴。毕竟一个姑娘家一个人跑出来,谁也不知道途中发生过什么。万一有人嚼舌根子,那说的话可就不好听了。” 慕江眠久久没有言语,等到他再开口时,却是问雪青:“不是说,人已经做掉了么?” 雪青点头,“传消息回来的人说,发现二小姐从平县跑了之后,就一路追了上去。当时下了死手,直接将人打下了山崖。山崖很高,常有野兽出没,掉下去定尸骨无存。 而且打落山崖之前还被淬了毒的刀划伤了手臂,按说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慕江眠勃然大怒,“那睡在天舞轩的是个什么东西?她是谁?” 没有人知道天舞轩住着的那个是谁,就连老夫人也想要等去平县的人回来之后,才能确认那个就是她多年未见的小孙女。 慕家人在不安与猜测中度过了这一夜,烧糊的味道弥漫在整座府邸,许多人都被这股子味道熏得夜不能寐。 第6章 纳妾的条件明确且专一 次日天刚亮,慕江眠又去上朝了。 府里下人端了早膳来给慕长离,不但饭菜像样,来送饭的丫鬟也懂事知礼,冲着她俯身,叫道:“二小姐。” 慕长离看了她一眼,问:“为何叫我二小姐?” 丫鬟答:“您不就是二小姐吗?” “可是并没有人认。” “早晚都是要认的。”丫鬟放下手里提着的食盒,后退半步,冲着慕长离跪了下来。 “多谢二小姐处置了杀人凶手,奴婢给二小姐磕头了。”说完,“砰砰砰”就磕了三个响头。 慕长离看着她,问道:“死在那个大丫鬟手里的,是你什么人?” 长宁侯府里被她处置的就只有昨天那个大丫鬟,眼下这个小姑娘谢她,应该谢的就是那件事。 小丫鬟说:“死在她手里的是我的姐姐,但是府里没有人知道我们是亲姐妹。 去年六月我们被卖进长宁侯府,人牙子嘱咐我们不要把是亲姐妹的事情说出来,京城官邸里水太深,一个不小心出了错,很有可能祸及对方。 我们牢记人牙子的话,这才让我免遭一难。” 小丫鬟眼圈儿都红了,“杀人的是大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心狠手辣,专门为大夫人处理这些事情的。” 慕长离不解,“你的姐姐犯了什么错?” “没犯错。”小丫鬟说,“只是听到了些不该听到的事情。可是姐姐没有把听到了什么说出来,她说主子的事,少知道一点就能多活一天。 她早有预感自己可能活不成了,果然,第二天就传来了她的死讯。 说是雪天地滑,摔了一跤,碰巧磕到了头。 可是姐姐尸体被抬走的那天,我看到她嘴角带着黑血。分明是中毒。” 小丫鬟说完这些,又冲着慕长离磕了几个头,然后起身,头也没回地走了。 今日慕江眠回来得早,回府之后立即将慕长离叫到了百花堂。 百花堂是长宁侯府的前堂,慕长离到时,百花堂里已经有很多人了。 一位一身蓝衣、打扮贵气的妇人正在说话:“不管她是不是二小姐,我就想知道她是不是疯了?竟敢火烧大厨房,还把大夫人院儿里的丫鬟给扔了进去,那可是杀人啊!” 说话的是夏姨娘,声音动听,如黄莺出谷。 明明是带着挑拨和厌烦的情绪说话,依然能让人觉得好听。 百花堂内,老夫人端坐上首,一左一右坐着慕江眠和秦庄仪,其余人分座下首左右两边。 慕长离环视了一圈,结合原主留下的记忆,倒也把这一屋子人认了个遍。 慕家其实很有意思,说起来,慕江眠这个人是十分深情的,与发妻荣婉爱得死去活来。 原主在平县时总能听到那边的人谈论京城之事,起初不懂,但等到她长大一些,很多事就能听得懂了。 比如说,生母荣婉过世那天,慕江眠抹过脖子,想要殉情,后来被府里的人给救了。 平县的人还说,荣婉在世时,侯府无妾。 可自从荣婉不在了,慕江眠就纳了很多妾。 但这些妾也不是随便纳的,不是贪图美色,也不是侯爷难忍孤独。 他只是以荣婉的样子为模板,找了很多替代品。 包括如今的大夫人秦庄仪,就是在举手投足间让慕江眠看到了荣婉的影子。 于是在荣婉过世第四个月,匆匆娶进家门,顶了荣婉大夫人的位置,算是续弦。 次年,秦庄仪生下一子,就是如今慕府大排行的三少爷,十四岁的慕元青。 有了秦庄仪这个先例,后面的妾室就一个接一个地入府了。 珂姨娘、夏姨娘、林姨娘,每一个都跟荣婉有相似之处。 这其中,二十七岁的林姨娘跟荣婉是最像的,也是如今最受慕江眠宠爱的。 慕长离将目光向林姨娘投去,只见此时的林姨娘眼圈儿通红,一直在看着她,丝毫不掩饰怜爱与关怀。 林姨娘是一个很聪明的姨娘,她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被纳进侯府,她也明白该如何在这个家里生存下去。 慕江眠纳妾的条件一直以来都十分明确且专一,就是像荣婉。 但这个像若只是长相上的像,那也只能得宠一阵子。 林姨娘却知道如何能得宠一辈子。 当然,这些事情,平县的人不可能知道得如此详细。 她之所以知道,不是原主曾经听说了什么,而是昨天夜里,老夫人身边的崔妈妈趁黑摸到天舞轩,悄悄对她说了。 原主三岁以前养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待她极好。 虽然多年未见,但这些年也没少偷偷派人去平县给她送银子。 可惜原主性子软弱,那些银子到了她手里也留不住多少时日,都被老宅那边的人拿走了。 话说回那位崔妈妈,崔妈妈奉老夫人之命,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于昨天夜里悄悄上门,把府上的人和事说给她听。 其中就重点说到了这位林姨娘。 林姨娘平民出身,能嫁进侯府对她来说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更别说当初纳她回来,慕江眠还给了林家一份价值不菲的聘礼。 所以林姨娘十分看重长宁侯府,势要在这里好好生活。 但生活是需要经营的,她知道自己因为像荣婉才被慕江眠相中,也知道府中其他姨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纳入府来。 所以她其实没有什么优势,不过就是跟大家一样。 但她就是要强过其他人,像荣婉也要像得比别人多。 慕江眠说她像,她就真照着荣婉去学。 她打听了很多关于荣婉的事情,包括性格、喜好,包括说话的方式,以及荣婉跟这个家里每个人之间的关系。 她每日都在告诫自己,她就是荣婉,所有人都是赝品,只有她是真的。 后来年月多了,一来二去的,她竟在这种告诫和模仿中迷失了自己,真的以为自己就是荣婉。 所以她在见到慕长离时会是这样的表现,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 是一位母亲在与亲生女儿分别多年以后,最正常的表现。 此刻,慕长离看着林姨娘,林姨娘也在看着她。 眼睛里还带着泪,但面上却是笑着的。 见慕长离看向她,她就眼巴巴地问:“长离,你这些年在平县,过得好不好?” 第7章 慕江眠这人有问题 慕长离心里叹了一声,对这位林姨娘多少有些感慨。 自己给自己洗脑,生生把自己洗成了原主的亲娘,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慕长离没答她的话,林姨娘就自顾地在那抹眼泪,说:“一定是过得不好,你看你那么瘦,平县的人定是没少欺负你。好在你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边上有人轻笑了一声,是夏姨娘。 这一声轻笑带着戏腔,婉婉转转的,引得所有人都看向她。 慕家的夏姨娘夏紫茹,原是个唱戏的,鼻子和嘴长得最像荣婉。 当年慕江眠不顾老夫人反对,硬把她纳进门,为此还遭到京中很多人的嘲笑。 但也有人赞他一世深情,不负发妻。 总之这些年慕江眠口碑褒贬掺半,但不管世人说什么,他依然把纳进府里的那些妾室哄得好好的。其中当然也包括这位夏姨娘。 慕长离向夏姨娘看过去,只见她正一脸不屑地看着林姨娘,嘲笑说:“人家过得好不好,轮不着你管。还真当自己是人家的亲娘了?你可别忘了,咱们侯爷最不喜欢的,就是二小姐。” 说完,又看了慕长离一眼,脸上还是那种不屑,“何况她到底是不是二小姐,还难说呢!” 慕长离没有搭理她,只自顾往前走去,到了老夫人面前,恭恭敬敬地福身行礼,叫了声:“祖母。” 老夫人原本平静的面色,因为这一声“祖母”终是绷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慕长离不太会安慰人,想了半天也只是想出了一句:“祖母不要哭,我回来了,一切就都好了。” 老夫人连连点头,对她说:“坐吧!” 慕长离扭头看看,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这时,就听一个婆子的声音扬了起来:“大胆!见了侯爷和大夫人,为何不行礼?” 慕长离坐在椅子上,抬抬眼皮,“方才不是行过礼了么!” 那婆子又道:“我说的是向侯爷和大夫人行礼。” 慕长离把抬起的眼皮又耷下了,“没看见。” 婆子气急了,“什么没看见?你分明是眼里没有侯爷和大夫人!” “知道你还问?” “你……” 慕江眠抬抬手,打断了婆子的话,同时也朝着慕长离看过去。 这个女儿自三岁被送到平县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 虽然这期间他也回过平县几次,平县的人也问过他要不要见见慕长离。 但他总是说不见。 一来二去的,平县的人也就明白,京城这位二小姐,是被彻底的放弃了。 一个被亲爹放弃的女孩子,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平县的人把她请出了原本住着的大屋子,搬进了破旧小院儿。 再后来干脆送到乡下,甚至就连当初跟着她一起过来的使唤婆子都被发卖了。 这些事慕江眠都听说过,他觉得很好。 一个生来就不祥的孩子,不配好好活着。 他冷哼了一声,说了句:“果真是没有教养的。” 慕长离点点头,“是啊!果真是有自知之明的。” 慕江眠的眉心紧紧皱着,很显然,慕长离的话让他很生气。 但生气的又何止是一句话呢? 从她私自回京,到她住进了天舞轩,再到她火烧大厨房。 哪一样不是在挑战他的忍耐力。 可是他知道,这还没完。 这绝对不会完了的。 “你是慕长离?”慕江眠说话,不带一丝感情。 点名道姓,连声“长离”都不肯叫。 慕长离也看着这位父亲,眼底有淡淡的情绪浮了上来。 原主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离得这么近看到过自己的父亲了,三岁之前仅存的记忆,是这位父亲冲进老夫人的房间,拽着她的胳膊要把她送走。 那一次拽得她很疼,一边是祖母的拉扯,一边是父亲的硬拽。 最后是祖母先放手了。 原主记事早,很是有一段日子埋怨过祖母为何放开她,是不是不要她了。 后来长大一点才明白,先放手的那个,才是最疼她的。 慕江眠今年四十岁,身材挺拔,肩宽额阔,生着一张严肃刻板的脸。 但这一点都不影响他长得很好,虽然上了年纪,但眉宇间仍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 也难怪慕家的孩子都好看,在这一点上,他至少有一多半的贡献。 这是慕长离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见到这位长宁侯。 她倒无所谓见或不见,但是对于原主来说,她一生最渴望的就是回到长宁侯府。 最开始是为了认祖归宗,为了得到父亲的承认。 再后来就变成了想要回京看看这一家人,究竟是怎样的豺狼虎豹,究竟是谁害死了她的母亲。 慕长离微垂下头,不愿再看这个人了。 都说这人对发妻用情至深,所以才把恨意转嫁到女儿身上。 但是慕长离觉得,原主说得对,那都是装的。 真要爱妻心切,应该更珍惜妻子用命换来的孩子才对。 慕江眠这人有问题! “长离,父亲在问你话呢!”一个温柔的声音传了来,是慕倾云。 昨日,天舞轩的丫鬟这样形容慕倾云:“我们大小姐是人间难见的美人,是连宫中的娘娘们见了都会妒忌的绝色。这世上没有女子比大小姐更好看,从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确实,慕倾云长得非常好看,虽然是同父同母,但慕长离跟她比起来,也难免显得有些失色。 慕倾云过于明艳了,衬得慕长离更加清秀,甚至是清淡。 “妹妹快跟父亲道歉。”慕倾云还在说话,句句是关心与帮衬。 但是慕长离并不领情,她说:“是应该道歉,管生不管养、把亲生女儿扔到乡下去受苦,还故意流露出厌恶之色,引得老宅那边的人极尽所能地苛待于我。侯爷不应该跟我道歉吗?” 慕倾云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话,但这似乎正中她下怀,她面上一片担忧,眼底却泛起喜色。 “父亲息怒,父亲千万不要怪二妹妹。二妹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在乡下多年,心里面委屈。父亲就原谅二妹妹吧,我今后一定会好好开导她,不让她记恨父亲。” 她越是这样说慕江眠就越是生气,以至于他指着慕长离道:“都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你看看你姐姐,再看看你自己。真不知道这些年在平县都学了些什么。” 第8章 九殿下到了 慕长离笑了,“你都说了那是平县,在县城里自然没有在京城学的多。 再者,你出那份让我学好的银子了么?” 慕江眠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这个女儿让他又丢脸又下不来台。 更没想到这个女儿竟是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 这是傻呢? 还是压根就没把长宁侯府放在眼里? 他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一个小孩子争论,他只想把这个孩子尽快打发走。 不管是不是真的慕长离,他都不能把人留在府里。 于是他问:“你想要什么?费尽心思来到长宁侯府,不就是来要好处的么!说说看吧!” 慕长离扯了扯嘴角,“我不要东西,听闻大姐姐要与九殿下成婚了,我回京观礼。” “那观礼之后呢?”夏姨娘抢着问道,“观完礼就回去?” “不回去。”慕长离淡淡地道,“回都回来了,为什么还要回去?比起平县,这里才是我的家。我是我母亲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她既把我带到了这世界上,自然是希望我能好好生活。这里是我的家,我哪都不去。” 这话一出,堂内众人都愣了。 夏姨娘冲口而出:“什么?你不走了?要住下来?” 紧接着就是老夫人沉声开口:“怎么?慕家的孩子住在慕府,不应该吗?”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夏姨娘赶紧为自己开脱,“我就是随口一说。” 老夫人伸出手,往桌子上拍了拍。不轻不重的,但却拍入了众人心里。 “江眠,我是你的嫡母,不是生母。虽有威严,却在你心里也没有那么大的分量。” 慕江眠一听老夫人说出这话,赶紧起身,“母亲……” 老夫人摆摆手,拦下了他后面的话,自顾地道:“当年你把长离从我身边抢走,我打从心里不愿意放手。但是我若不放手,那小胳膊可就要抻断了。 不成想,无奈的一次放手,从此跟这个小孙女一别就是十二载。” 老夫人提起旧事,不免伤心落泪。 “如今长离回来了,老身把话摆在这儿,谁若想再把她赶出长宁侯府,那就别怪老身不客气!” 她瞪向慕江眠,一字一句地道:“我身为老侯爷的正室嫡妻,即便不是你的生母,你也该敬着我,这是规矩。若在这件事情上再生意外,那我便搬出慕府,回到孔家去生活。” 慕江眠赶紧跪下,“母亲言重了,儿子无论如何也不会违背母亲的意愿的。” 慕老夫人闭了闭眼睛,努力压着心底的火气。 不会违背她的意愿? 那当初是怎么把人抢走的? 要不是她念着跟老侯爷的那点情分,想着不能让侯府难堪,她早就不在这里待了。 “罢了,起来吧!”老夫人终究是让了步。“既然你有这个话,那我就再信你一回。长离以后就留下,她是嫡女,理应跟倾云一样的待遇。我这样说,你可有意见?” 慕江眠咬咬牙,“没有。” “那就这样办吧!” 老夫人发了话,慕长离就算是留下了。 可是那位夏姨娘还不甘心,小声说了句:“她到底是不是二小姐?” 老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夏姨娘再也不敢说话了。 但她的疑问也在人们心里种下了种子,就连慕倾云都带着探究的目光朝对面看了去。 就在这时,管家慕顺匆匆跑了进来,拱手道:“禀老夫人,侯爷,九殿下到了。” “嗯?”慕江眠眉心微动,有些意外。 这两天九皇子都没上早朝,对此,朝中早有人不满。 可是不满又如何? 皇上对这个儿子心怀愧疚,觉得自己对不起人家。 所以即使九皇子不给他好脸色看,甚至回京之后见都不见他一面,他依然全力维护。 管家慕顺见堂内主子们都没有什么反应,赶紧又提醒了一句:“侯爷,九殿下已经进门了,正往这边来呢!” 慕江眠赶紧站起身来,带着秦庄仪及一众女眷往外头迎。 慕老夫人倒是没有动,只等到堂内人都走光了,这才冲着同样没动的慕长离招了招手。 “孩子,过来。” 慕长离听话地走过去,冲着慕老夫人笑笑,“祖母。” 慕老夫人点点头,眼中带泪,“回来了就好。孩子,你回来了,祖母高兴。 可是祖母也得告诉你,平县的生活虽然辛苦一些,却能让你平平安安长大。 你回到了京城,住进了这长宁侯府,那么往后的日子,可能就是一步一个坎。” 慕老夫人爱怜地抚着慕长离的手背,“你这手啊,一看就是干惯了活的,粗糙。不像侯府里的那些女孩子,一个个细皮嫩肉。 可是长离,粗有粗的自由,细有细的烦恼。 这些话我现在同你说你也不明白,往后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身后传来众人的脚步声。 慕老夫人没有放开慕长离的手,自己也站了起来,然后拉着慕长离一起往前迎了几步。 时隔两日不到,慕长离再次见到了萧云州。 与那天夜里不同的是,此时的萧云州没了赶路回来的风尘仆仆,一身紫金袍子穿在身上,衬得整个人在威凛之上又添了几分贵气。 跟在他身后的还是那天见过的随从,慕长离记得,是叫北陆。 慕家众人随着慕江眠出去迎接,此刻都走在几人后头。 慕长离看到慕倾云脸颊泛红,时不时地瞥萧云州一眼,便知这多半就是一见钟情,芳心暗许了。 她微微垂下眼帘,又想起原主的灵魂临走之前对她说的话。 “京城那位大小姐并没有外界传说的那样好,她曾经派人到扶山村寻我,却不是来看我,而是来杀我的。那个人假意待我好,将我骗进山中,然后把我丢弃,独自走开。 我在山中徘徊数日,差点饿死。 幸得一人相救,才捡回一条小命。 那年我六岁,不太记事,又受了惊吓高烧一场,最后连恩人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所以慕长离一回到长宁侯府,就占了慕倾云的院子,她就想看看这位传说中天下第一的慕家大小姐,究竟是人是鬼。 “九殿下,请上座。”慕江眠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面上依然不见笑模样。 慕老夫人已经拉着慕长离上前,福身施礼。 老夫人说的是:“命妇孔氏,见过西疆王殿下。” 慕长离这才知道,原来这位九皇子已经封了王,是西疆王。 萧云州在老夫人施过礼后立即上前半步,伸手虚扶了一把,说道:“老夫人,不必多礼。” 慕老夫人随之直起身,抬头看他,面上带笑。 “殿下离京多年,终于回来了。” 第9章 谁要娶你家大小姐了? 老夫人的话像是让萧云州想到了什么,只见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深吸一口气,又冲着老夫人点了点头,便大步向前,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主位上。 老夫人被他占了位置,正准备拉着慕长离到边上坐,这时,就听慕倾云声音轻轻柔柔地说道:“二妹妹,快给九殿下行礼呀!你不向父亲行礼没关系,咱们都是一家人。但是对外人万万不可这样无礼,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慕长离回头看她,直接点破:“你若不说,没人注意到我。非得说出来让我在外人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你话怎么这么多?你是不是故意的?” 慕倾云一愣,她没想到慕长离直接就点破了她的意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留任何情面。 这让她很难堪。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了,不管是解释还是什么,多说都没有任何好处。 但不说不代表她不能表达自己的委屈。 只见慕倾云眼圈儿一红,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大小姐掉眼泪了,惹得堂内侍候的下人都心疼。 有个端茶的小丫鬟狠狠地瞪了慕长离一眼,仿佛她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 慕长离勾勾唇角笑了下,慕倾云这种角色,前世她见过太多了,不新鲜。 慕江眠实在看不上这个突然回来的女儿,眼见心爱的大女儿受了委屈,他忍不住哼了一声,说道:“刚回来就惹事,也不知道这性子是随了谁。” 语气中的嫌恶丝毫不加掩饰,哪怕有外人在,他亦要表现对慕长离的不喜。 慕倾云抹着眼泪看了萧云州一眼,这一眼不但把委屈表现得添油加醋,还透着无尽的可怜,叫人只看一眼就会心生怜惜,从而没有原则地站到她这一边。 这一招她从前屡试不爽,没有任何人能逃得过她慕家大小姐的一个眼神。 可惜,今日她失败了。 因为萧云州压根儿就没看她。 非但没看她,还把目光投向了慕长离,然后开口问道:“你手臂上的伤,如何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了。 就连慕老夫人都向他看过去。 慕倾云以手掩口,眼圈儿红的程度极速加剧,难以置信地看向萧云州。 但萧云州还是看都不看她,只是又追问慕长离:“有没有请大夫看过?” 慕倾云受不了这个打击,直接站起来,转身跑了出去。 人们恨透了慕长离,这位二小姐的回归,不但让侯府失去了大厨房,她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大小姐。 现在就连大小姐的未婚夫都被勾搭着去关心她。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卑劣之人?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秦庄仪匆匆起身,跟慕江眠和萧云州告了罪,快步去追慕倾云了。 堂内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场面究竟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 慕江眠的脸色难看极了,一边烦慕长离烦到了骨子里,一边又不明白九皇子为何一进来就跟慕长离说话。 难不成两人认识? 慕长离看了萧云州一眼,也没答他的话,只说:“费心了,我没事。” 萧云州点点头,没有再追问,转而又与慕老夫人寒暄。 过了很长时间慕江眠才反应过来,方才九皇子说起慕长离手臂上的伤。 那伤雪青也说过,慕长离手臂上被淬过毒的刀划了一下,性命难保。 眼下“性命难保”这事儿可能是出了岔子,但手臂上划了一刀这事儿却是对上了。 而且他到底是做父亲的,他可以确定,眼前这个女孩子,就是他的二女儿没错。 慕江眠做了个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但很快却又陷入到另一番情绪里—— 好像这九皇子打从见了面起就没搭理过他! 就连他迎出去行礼问安,人家也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说起来,他还是九皇子未来的岳丈,虽然这场赐婚他并不满意,毕竟他从来没想过将自己视若珍宝一般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嫁给一个自幼就被抛弃在外的弃子。 但是奈何弃子翻了身,手里握着南盛八十万大军,不可小觑。 慕江眠调整心态,再一次试图加入到聊天中。 他问萧云州:“九殿下在大理寺可还适应?” 萧云州这回倒是看他了,还回话了,但回的却是:“本王若不适应,侯爷能帮本王调动调动?” 慕江眠张了张嘴,尴尬地道:“殿下说笑了,殿下说笑了。” “是你先跟本王说笑的。” 这种明显的不喜、甚至是厌烦,让人们觉得非常奇怪。 谁都不明白为什么九皇子对未来的岳丈会是这个态度,但也谁都不敢问。 一时间,堂内气氛略显尴尬。 但萧云州却不觉得尴尬,他甚至还说:“此番本王奉旨回京镇压妖邪,没想到皇上还为本王赐了婚。本王着实不明白,一个从小没有尽过养育之责的人,是怎么好意思在本王长大后还想要主导本王婚姻的。长宁侯,你是不是也不太明白?” 慕江眠是不明白,但他不明白的是这个九皇子怎么是这种性格的? 正如他不明白慕长离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性格一样。 慕江眠不知这话该如何答,于是只模棱两可地说道:“皇上有皇上的打算。” 萧云州却似跟他杠上了,追问:“那你说说,他是何打算?” 慕江眠有点冒汗了。 好在萧云州也没有真的指望他回答。 慕江眠刚松了口气,就听萧云州忽然换了个话题,说道:“这两天本王常听京中人说起,说本王就要与长宁侯府的大小姐完婚了。 本王对此十分诧异。 长宁侯能否告诉本王,究竟是谁先说的,本王要娶你慕家的大小姐呢?” 慕江眠忍不了了,他站了起来看向萧云州,“九殿下这是何意?您与本侯爱女的婚事是皇上赐下的,对于这件事情殿下若是有异议,可到殿前去与皇上理论,而不是到我长宁侯府来肆意羞辱。殿下,这里是京城,不是西关。” 萧云州也不恼,只是点了点头,“没错,这里是京城,不是西关。否则你这样与本王说话,本王的副将早就一刀砍了你的脑袋。” 一直没说话的北陆这时开了口,提醒慕江眠:“关于赐婚,长宁侯应该仔细看看圣旨上写的是什么,再来与我家殿下说话。 至于京中关于殿下要迎娶慕家大小姐的传闻,希望长宁侯能出面平息。 否则丢人的只会是你们慕家,不会是我家殿下。” 慕江眠紧皱着眉,仔细回想那道圣旨。 没想出什么门道来啊? 就是普普通通的赐婚圣旨啊! 慕老夫人却有所觉,思索半晌开口道:“圣旨上只说将长宁侯府嫡女赐婚给九殿下为正妃,却没说是哪个嫡女,也没提倾云的名字。” 第10章 你身上有骨灰的味道 爱说话的夏姨娘终于忍不住又开了口:“大小姐不就是侯府嫡女吗?难不成我们侯府还有两个嫡……” 话说到这,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了。 目光转向慕长离,惊得张大了嘴巴。 慕老夫人心中也生疑惑,但这疑惑也就只起了个头,很快她就把心态放平了。 都这个岁数了,什么事没见过。 二孙女回京本就在意料之外,她突然出现在侯府里,占了慕倾云的院子也是意料之外,火烧大厨房更是没有人能想得到。 直到现在这府邸里还在飘着烧糊的味道,仿佛一直都在提醒着慕家人—— 回来的二小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三岁孩童了。 他们谁都没有参与到慕长离的成长之中,所以没有人会知道慕长离究竟长成了什么样子。 那么……老夫人想,或许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样子吧! 她露出一丝了然的笑,“确实,慕家是有两位嫡女的。所以九殿下认为,那道赐婚圣旨,赐的是老身的二孙女?” 慕江眠急了:“母亲!” 慕老夫人抬眼看看慕江眠,眼神中透出一丝不耐,“怎么,你是对老身的话有疑议,还是对皇上的圣旨有疑议?老身与九殿下都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你若一定要辩,那也应该到皇上跟前去辩。” “母亲这话是何意?”慕江眠的怒火几乎压不住了,涵养什么的,完全不存在了。 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人们大气都不敢出。 所有人心里都打着鼓,不知道老夫人今天是怎么了。 以往老夫人很少管府中事的,对于慕江眠的决策也从来没有过反驳。 她甚至都没有住在内宅中心的位置,而是为了清静,选了稍偏的院落。 就是这样性子的一位老夫人,却在今日因为赐婚圣旨,跟侯爷杠上了。 慕江眠还在质问老夫人:“是不是在母亲心中,从来没有倾云的位置?她也是婉儿留下的孩子,为何母亲从来不疼她?” 慕老夫人也不恼,在这件事情上,从头到尾只是一句话:“老身是在陈述事实。” 事实,事实就是赐婚的圣旨上确实没有慕倾云的名字。 慕长离觉得慕家可真有意思,九皇子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让这帮人起内讧。 可见平日里关系也不怎么样,互相之间更是谈不上任何信任。 九皇子已经在喝茶水了,摆明了看好戏,且不负任何责任。 但同时他也传递出来一个讯息,就是他似乎不愿意娶慕倾云。 至于慕家有几个嫡女的事,慕长离觉得这就是个借口,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正这样想着,却猝不及防听到那九皇子说了这么一句:“茶喝完了,本王也该走了。方才慕家许多人出去迎本王,唯老夫人和二小姐没有去。 本王身为晚辈,自是不敢找老夫人的后账,便只能劳烦二小姐送上一送,算是补个礼。” 慕长离瞪大了眼睛! 这人有毛病? 没去迎你,就必须得送你? 什么逻辑? 古代王爷都是这么不讲理的? 她心里这样想,但却不能把这话说出来。 皇族大过天,连慕江眠在九皇子面前都不敢造次,她如今也没有摸清楚这九皇子的脾气秉性,没必要跟人家硬杠。 再说,不过是送一送,没什么大不了的。 慕长离站了起来,“那我‘送送’九殿下吧!” “送送”二字咬得特别狠。 慕江眠的眼中有凶光一闪而过,被萧云州捕捉到了。 但是他没有说破,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从来到走,没说过几句话,但挑起了慕家一场纷争。 既让慕江眠跟老夫人差点撕破脸,也让慕长离看到了这一家人的多面性。 眼瞅着慕长离送九皇子出去了,慕老夫人率先起身,由崔妈妈扶着,出了百花堂。 临走时深深地看了慕江眠一眼,慕江眠心里“咯噔”一声,自觉方才对老夫人态度实在是不好,于是赶紧躬身,说:“方才是儿子失言了,母亲万万不要往心里去。” 老夫人叹了口气,只道:“倾云和长离都是我的亲孙女,我自然是哪个都疼的。” 老夫人说完这话就走了,慕江眠却多想了一层。 他认为老夫人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强调两个都是亲孙女。 那意思就是告诉他,两个也都是他的亲女儿,让他两个都疼。 可是他如何能做到两个都疼? 一个是在身边长大的掌上明珠,一个是出生就克死生母的不祥之人,如何相提并论? 慕长离送萧云州已经到了慕府门口,萧云州站在外面的台阶上,没有着急下去。 他看了慕长离一眼,问她:“胳膊上的伤好点没有?” 慕长离不太想搭理他,又把左臂往后背了背,就像那天晚上一样,然后说:“没事,快好了。” 萧云州却说:“不见得。方才你走路时,左臂几乎就没有任何摆动,应该是伤口疼导致的。今年入冬早,天突然就凉了下来,伤口不及时治疗很容易恶化。” 慕长离皱皱眉,开始反抗了——“你什么意思?我伤口恶不恶化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我未来姐夫么?你不去关心我姐姐,跑来关心我作甚?” 萧云州直接摆了摆手,还带着几分不耐,“方才说过,圣旨上说的是让本王娶慕家的嫡女,从来没提是哪个嫡女,也从头到尾没写慕倾云三个字。 何况,那圣旨本王原本也没放在眼里过。” 慕长离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跟皇上杠上了? 那可怪有意思的。 她没有多问,萧云州也没有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只是将一只小瓷瓶子递给她。 “西关最好的伤药,你拿去试试。慕家不会给你请大夫的,所以你得自己照顾自己。” 慕长离有点反应过来他为何这般献殷勤了,“有事相求吧?” 萧云州也不矫情,直接点了点头,“确实!有桩案子,想请你帮个忙。” 慕长离似乎猜到他说的案子是哪一桩。 她往前走了半步,离他近了些,吸吸鼻子,然后说:“萧云州,你身上,有骨灰的味道。” 第11章 长宁侯府闹鬼 萧云州不由得一愣,“骨灰?是什么味道?” 他努力去想在西关的几次大规模焚尸,其实就是烧焦的味道,他分辨不出有什么特殊。 见他摇头,慕长离又往北陆身边凑去,盯着他抱在身前的手臂问:“衣裳里面藏了什么?” 入冬的衣裳又大又厚,北陆双臂一直环在身前,不仔细瞅倒是不觉得怎样,可若细看,便不难看出他衣裳里应该是抱着什么东西。 北陆看了萧云州一眼,见萧云州点了点头,于是将手放下来,从衣裳里取出一只卷轴。 萧云州将卷轴接过来,说:“我闻不出骨灰的味道,但这画确实是从死人身上取下来的。” 他正想解释解释为什么会从死人身上拿画,又怕慕长离害怕或是忌讳什么的,就想着不要经慕长离的手,他来拿,展开给她看,再把那小男孩的事情讲一讲。 可是慕长离却跟他想的不一样,她一点都不带犹豫地就把画拿到了手里,然后打开,仔细看过去。 萧云州从侧面看着她,慕长离认真看画的样子,让他十分欣赏。 小姑娘长得本来就好看,认真做起事情来就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不似其他姑娘那种扭捏,也没有对一幅从死人身上取下来的画表示出半点嫌弃和忌讳。 身上的那股子劲儿,是一般男子都没有的。 只是小姑娘对他的态度不太满意:“我在帮你做事,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萧云州摸摸鼻子,“我错了,继续,继续。” 慕长离却把画推向他,“没什么可继续的,看完了。” 她用手敲敲画纸,“画的颜料里掺了骨灰,是人的骨灰。所以刚刚我说闻到了骨灰的味道,就来自它。” “掺了人的骨灰?”萧云州轻轻蹙眉,“这是一桩案子,我之所以把画带回来,是因为这桩案子与你我多多少少有一些渊源。” 他讲起那个小男孩,也说了仵作的验尸结果,然后问慕长离:“你说,是我认错人的面大,还是仵作验错尸的面大?” 慕长离翻翻眼睛,“你俩面儿都不大。” “什么意思?” 慕长离却摇头,不肯多说了,只告诉萧云州:“这不是一幅画,而是一张状子。” 她一边说一边将画卷起来,拿在手里,“东西放在我这儿,明日一早你来见我,我告诉你该怎么做。” 萧云州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带着北陆走了。 当天晚上,长宁侯府闹鬼…… 事情是天舞轩的大丫鬟芙蓉先发现的。 自从慕长离霸占了天舞轩,她就被留在了这边。 一来监视慕长离,二来也是想时刻提醒所有人,天舞轩是大小姐的院子,慕长离是鸠占鹊巢。 芙蓉原本想进屋去给慕长离守夜,这也是大夫人秦庄仪交待下来的任务。 但是慕长离不用人守夜。 芙蓉也坚持过,但慕长离那种冷眉冷眼的样子,总让她不敢过于执着。 特别是一想到慕长离毫不犹豫地火烧大厨房,还把一个大活人给扔到火里给烧死了。 她就觉得如果自己多说一句,可能性命也保不住。 于是芙蓉去睡了厢房,好歹离慕长离近一些,时不时地起来听听动静。 但今晚她没听到慕长离的动静,倒是在子夜时分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好像是有小孩子的哭声,隐隐约约的,从远到近,十分瘆人。 她睡不踏实了,起身下地,披了衣裳走到院子里。 可是院子里哪有人! 三更半夜的,除了老爷安排在这边的暗卫,什么都没有。 也得亏她知道有暗卫守着这院子,才敢这个时辰出来瞧瞧。 毕竟京城这半年多诡案连发,像这种半夜听到孩子哭的事,怎么想都不像是好事。 两名暗卫这会儿也在院子里站着,见芙蓉披着外衫出来了,赶紧上前去问:“姑娘也听到了?” 芙蓉点点头,然后问:“你们知道是谁在哭吗?” 两个暗卫对视了一眼,齐齐摇头,“不知道。” 芙蓉见跟他二人说不明白,干脆跑到慕长离的屋门口,轻轻叩门,问道:“二小姐,二小姐睡着吗?奴婢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二小姐屋里有没有事?” 半晌,慕长离的声音传了来,带着几分慵懒,“没事,去睡吧!” 芙蓉皱皱眉,虽然还是觉得不对劲,但这三更半夜怪冷的,她也不愿意一直在外头站着。 二小姐都说没事,那出了事也怪不到她头上。 芙蓉回去睡了。 两名暗卫见状,也一闪身,又隐到了暗处。 彼时,慕长离的屋子里。 一个穿着红袍、满身是血的小男孩站在她榻边。 慕长离正在教训他:“你来就来了,站在院子里嚎什么?把府里人都吵醒,有意思吗?” 那小男孩委屈巴巴地拧手指头,“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控制不住地想哭。” “委屈?” 小男孩点了点头,“嗯。” “为什么会找上我?” 小男孩抬头看她,看了一会儿就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找姐姐,但是那天晚上我见过姐姐一次,打那之后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种指引般,将我指向了这里。 姐姐能不能帮帮我?” 慕长离叹气,“我这也是命啊!换了个身份以为能换一种活法,结果还是逃不开这个因果。罢了,你身上冤气过于强烈,没有为祸苍生已是难得,我便渡一渡你,送你一个好轮回。” …… 这一夜,慕长离睡得迷迷糊糊,一会儿梦到原主一遍一遍地跟她说,一定要替她的母亲报仇,一定要查出长宁侯府到底有什么秘密。 一会儿又想起前世的自己。 她本是二十二世纪隐世家族慕家的最后一任家主,与原主同名,也叫慕长离。 承袭慕家特殊的能力,可行走阴阳两界,可明断人世地府一切因果。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死于一场意外。 或者说,即使死去,应该也是走个熟悉的流程,站在熟悉的鬼门关前。 没想到真正死亡之后,居然省略了那个过程,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