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腹黑奸臣和我一起重生了》 第1章 新婚夜,独守空房 华堂风暖,红烛摇曳。 盖头被人轻轻挑起,元稚羞涩抬眸,笑靥如花。 男人恍惚了一下,很快冷下脸,将秤杆扔上床榻。 “我还有公务没处理,你先安歇吧。” “萧纵!” 元稚见他转身,一时情急,叫了他的名字。 “何事?” “……夫君。”元稚短暂屏住呼吸,声音嘶哑:“今日……是新婚夜。” 言下之意,希望他能留下来。 “公务事关民生社稷,和洞房花烛比起来,夫人觉得孰轻孰重?” 元稚:“……” 好嘛,她以为他的报复该有个缘由,谁知第一夜就开始找茬。 臭男人,有本事以后也别进她屋! “夫君去吧,近日天寒,公务虽要紧,但也要保重身子。” 她话音幽怨,却又带着一丝善解人意。 萧纵“嗯”了一声,抬脚离去。 元稚揉揉酸痛的脖颈,唤了陪嫁丫鬟进来。 落梅帮她卸下沉甸甸的发冠,嘴上也没闲着。 “姑爷这是什么意思,新婚夜让小姐独守空房?若不喜欢,之前为何登门求娶?” 元稚接了她手中的热帕子,敷在脸上,闷声道:“或许他真的忙吧。” 这句话不过是宽慰落梅,元稚知道,萧纵之所以给她下马威,是因为他和她一样,都带着记忆重生了。 前世,元稚是陛下宠妃,承恩最多,却一直无子。陛下年老体衰,眼看将不久于人世,她为逃避殉葬,提出抚养郑美人的孩子。 不料郑美人产子后身亡,其青梅竹马萧纵认为她杀母夺子,处处要置她于死地。当然元稚也不是吃素的,每次回击都精准拿捏他的软肋。俩人斗了一年多,落得个双死的下场,谁也没讨到便宜。 元稚回来的第一天,萧纵带聘礼上门,她立刻明了,这厮也重生了! 萧纵此举,无疑是视她为万恶源头,以为解决了她,就能拨乱反正,他的白月光也能活。 简直有病! 然而她只是个妾生女,而萧纵是豹韬卫指挥使,御前红人,一旦拒绝他的求娶,让他看出她重生者的身份,恐怕没等嫁过去,她就死翘翘了。 所以,为了多活几天,她得把这个秘密守住了。 洗漱完毕,元稚催落梅赶紧去休息,说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次日,天色未亮。 元稚抱着落梅的胳膊,头抵在她肩头,哈欠连天地往书房走。 “少夫人!” 男人的声音粗粝昂扬,元稚一个激灵,生生被吓醒了。 “你是?” 男人抱剑行礼,还未回话,里面传来人声:“窦昭,谁在外面?” “主子,是少夫人。”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萧纵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后,面上带着些许不耐烦。 “大清早来这做什么?” 元稚无视他的臭脸,杏眼弯弯,“新妇要给婆母和长辈们敬茶,我初来乍到不认人,怕闹笑话,特来问问夫君。” 萧纵皱眉,“这点事也值得你起这么早,待会儿我陪你一起去便是。” 元稚小声嘟囔,“我也是怕夫君公务繁忙,无暇顾及我。” 萧纵心想,昨晚的事,今日还记得。她虽没重生,心眼倒跟上辈子一样,小如针尖,惯会记仇。 “行了,时辰尚早,你先回去,一会儿我差人去叫你。” 话音刚落,门房来报,陛下急传他入宫。 萧纵带着侍卫离去,落梅问小姐是否要回去补觉,元稚摆手,“觉什么时候都能睡,机会错过可就没了。” 她着人吩咐厨下,说大少爷要外出公干,让他们准备一些易携带的干粮和点心,半个时辰后再煮两碗热汤面送到卧房。 落梅不解,“陛下只是召姑爷进宫,小姐怎么笃定姑爷要出远门?” “猜的。” 元稚慧黠一笑,她前世可是宠妃,怎会不了解老皇帝所思所想。那人以“礼”治国,若无要事,绝不会在臣下成婚第二日便传唤。 萧纵作为天子近臣,皇帝最好的一把刀,刀刃所向,无非是朝堂和乡野。 他刚刚大婚,捉拿朝臣这种事底下人就能做,想来,肯定是民间出了大事,陛下才会越礼行事。 京师附近防卫森严,不太可能闹起来。最近的鄢州和青州,来回也要五六天,准备些东西总没错。 萧纵领皇命回府,一如既往让丫鬟收拾东西,却被告知少夫人已为他收拾妥当。 萧纵惊讶,回到房中,果然看到桌上放的干粮和包袱,以及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他神色警惕,“你怎知……” 元稚福了福身子,“父亲也常有类似情况,之前看母亲这般处理过,有样学样罢了。” 说着,她心虚似的音量越来越低,“其实我心里也打鼓,不然也不会让他们把饭送到卧房。” 萧纵打消疑虑,生硬地道:“多谢。” “你我夫妻,不必言谢。”元稚想了想,问:“对了,夫君要去哪里,我只装了几件秋衣,若去北边怕是会冷。” 萧纵没说去往何处,翻了翻包袱说:“这些就够了。” 元稚点头,将碗推过去,“吃了再走,还有你那侍卫,他在哪,我让落梅给他送过去。” 萧纵没想到,她连窦昭都考虑在内,心头刚泛起的暖意顿时凉了几分,瞟了一眼蒸腾的热气,喉头滚动:“公事要紧,不吃了。” 话毕,抄起东西就走。 元稚跟上去,“我送夫君。” 萧纵蹙眉,难道她前世就凭着黏人功夫成为宠妃的?可惜,这副做派对他不起作用。 “不必送了。” 元稚意有所指,“还是送送吧,万一夫君忘了什么,我也好差人回来取。” 她着重强调“忘了”两个字。 萧纵盯着她的眼睛,突然福至心灵,吩咐丫鬟:“去请赵嬷嬷。” “赵嬷嬷是我的乳母,你有不认识的人,尽管问她便是。” 元稚笑逐颜开,“谢谢夫君。” 萧纵见她这么开心,自己反倒不痛快,但也没说什么。 目的达成,元稚还是将人送出去,接着喊落梅吃汤面。 落梅吹了吹热气,问:“小姐为何最后才让厨房煮面,姑爷着急走,这么烫可怎么吃?” 元稚挑着面,眸子晶亮,“本来也没打算给他吃。” 第2章 婆婆小姑一锅端了! 两人吃完面,赵嬷嬷便来了。 元稚和她寒暄几句,一起去到正厅。 里面已经围坐了不少人,见到元稚几人过来,瞬间收了声。上首的萧夫人神色一凛,视线越过年轻女子,落在她身侧的长者身上。 元稚察觉对方目光有异,头微微偏向赵嬷嬷。 难道这人和赵嬷嬷有私怨? 若真是这样,萧纵岂不害惨了她! 赵嬷嬷正欲提醒面前的就是萧夫人,元稚已盈盈下拜,“婆母。” 萧夫人没让她起身,而是给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对方领会,悄悄退了出去。 左边下首玉团似的小男孩肚子咕噜一声,伸手去够盘子里的糕点,被母亲一掌拍掉。男孩泪眼汪汪,刚要嚎啕,其母眼疾手快又捂住他的嘴。 “呜呜呜。” 元稚身形微晃,赵嬷嬷扶了她一把,目光移向萧夫人。 “夫人,时辰不早了,我看小少爷和小姐们都饿了,等新媳妇敬完茶,放大家去用饭吧。” “嗯。” 萧夫人冷淡应了一声,随即有丫鬟端着放了茶盏的托盘过来。 元稚摸了摸杯壁,温的? 还以为要放滚烫的热水呢! 她狐疑地奉了茶,又在赵嬷嬷的介绍下,跟叔母、嫂嫂和小姑们见礼。 萧老爷子因从龙之功获封庆阳侯,膝下三儿一女,长女萧音嫁入长平侯府,老爷子去世后,长子萧驰袭爵。 萧驰发妻早逝,只有萧建业一个儿子,刚才抱小男孩的女人,就是萧建业的妻子顾氏。 萧纵的父亲萧骋行二,曾任荆州参政,娶太子府詹事之女秦珍为妻,是为如今的萧夫人。萧夫人生两子一女,长子萧纵、次子萧绅、幺女萧绒。 三房萧驭不在朝为官,平时闲云野鹤,四处游历,钱不花完不归家。家中一应事务,皆由长他八岁的表姐周氏主持。 元稚刚要跟赵氏的三个女儿行平辈礼,萧夫人出言阻止:“她们就不必拜了。” 几个女孩脸色难看。 元稚疑惑地望向赵嬷嬷,对方冲她闭了下眼,示意她听从萧夫人安排。 此时,方才离开的嬷嬷去而复返,手中也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条白绸。 元稚认出这是床上的喜帕,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秦氏指着喜帕,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元稚丝毫不慌,“夫君昨夜忙于公务,未在卧房安歇。” “从云没在房中休息,你怎会知道他要出远门,一大早让厨房准备东西?我看是你成婚前失贞于人,设计我儿娶你,婚后才百般讨好!” 赵嬷嬷轻声道:“从云是少爷的表字。” 元稚颔首,“夫君昨日揭了盖头便离开了,松风院上下都可以作证。外出公干一事,是我今早去寻夫君,正赶上陛下召他进宫,故而猜测。” “还是说,婆母觉得自己儿子外强中干,和儿媳圆房,连一刻钟都用不了?” 秦氏没想到她竟将床帷之事大喇喇说出来,噎的哑口无言。 顾氏看元稚不肯善罢甘休,默默捂上儿子的耳朵。 赵氏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三个女儿同她一样,乐的看好戏。 只有萧绒和母亲统一战线,为兄长打抱不平。 “妾生的贱种,果然没有教养,婚前就跟人私通,哥哥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绒妹倒是有教养,我在这站了半天,没听你叫一声嫂子便罢了。你一口一个贱种,一口一个私通,可知依大祈律法,对亲友不敬,出言污蔑的,要受何等刑罚?” 萧绒后退一步,“你、你胡说,我从未听过……” “没听过?”元稚步步逼近,“那我告诉你,官府对待如小姑这般出言不逊之人,会用宽如掌心的竹板,不停掌你的嘴。直打的你面部青紫肿胀,口齿流涎,连认错都发不出声来。” “小姑将门之后,骨头自然比寻常女儿家硬些,五十下,应该不成问题吧?” 萧绒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还没嫁人,真受了此刑,日后哪有人敢娶她! “我……我不是……娘……娘你救救我。” 秦氏没顾上爱女,反而探究地盯着元稚。 此类刑罚由先帝爷的皇后所创,为的是惩戒宫人和嫔妃,一度在民间流行。当今天子即位,这类刑罚便不常用了,元稚一个闺阁女儿,怎会知道这个? 元稚目光和善,继续输出:“别喊了,婆母自身难保,怎么救你?” 秦氏冷哼:“你还敢状告婆母不成?” “有何不敢,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何况婆母?您说我算计夫君,不仅侮辱了我,更辱没了您的儿子。夫君官居三品,掌缉捕刑狱诸事,我若真做了这事,他会留我性命?” 元稚笑得意味深长,“早听闻婆母宠爱幼子,苛待长子,今日磋磨我,该不会是不敢跟夫君甩脸子,所以迁怒我吧?” 秦氏恼羞成怒,“放肆!反了,简直反了,来人,上家法!我今日非要教训这个不敬婆母的恶媳!” 落梅没拦住元稚,见秦氏要动真格,忙跪下祈求:“夫人,我家小姐年轻气盛,出言无状,您饶过她这一回吧!” 元稚搀起落梅,“不必跪,她不敢对我怎么样。” 秦氏愤而拍桌,“我还教训不了你!” “大祈律法,妇人之罪,淫罪为首,可不报有司,施以私刑。除此之外,皆要禀呈官府。有不报而惩治妇人者,按故意行凶处置,轻则杖击,重则流放。” “你、你——” 秦氏气结,两眼翻白。 一旁的嬷嬷、丫鬟们蜂拥而上,帮她顺气。 过了好一会儿,秦氏缓过来,手指哆嗦,“给我把她关到祠堂,一天不许吃饭!” 赵嬷嬷挡在元稚身前,“夫人要管教儿媳,老婆子本不该说什么,只是大少爷走前交代过,命我护好少夫人。祠堂阴冷潮湿,万一冻坏了少夫人,等大少爷回来,夫人怕也不好交代!” 秦氏捂着胸口,剧烈喘息。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过,关禁闭又被赵嬷嬷阻止,刚消下去的气血一下子冲到脑顶,话都说不利索。 “出七!全都滚出七!” 第3章 刁难 三人回到松风院,元稚问起三房的事。 赵嬷嬷说:“萧老爷子在时,曾立过一条规矩,萧家子孙不得纳妾。夫人也是看上这一点,当初才嫁给二老爷的。” “可三老爷就不同了,他风流成性,不能纳妾就在外面养女人,谁劝都不听。三夫人也糊涂,竟然帮着外室养女儿。” 元稚讶然,“萧灵、萧微、萧宣谁是外室生的?” “全都是,三夫人没有孩子。” 元稚愣在那,落梅轻笑,将剥好的橘子塞过去。 手心一凉,元稚立马回神,尝了一瓣,很甜。 她将橘子递给赵嬷嬷,想了想说:“婆母不让我跟三姐妹见礼,是不是嫌弃她们的出身?” 赵嬷嬷知道少夫人也不是正室所出,怕她多想,安慰道: “夫人娘家世代为官,又是嫡女,自然傲些。少夫人虽出身不显,但您嫁给大少爷,那也是三品官的家眷,出了府门,谁也不敢低看您。” 元稚笑着摇头,“我不在乎这个,盛京城里一山高过一山,官坐到头,照样有皇亲国戚压着。我还能要求皇子公主高看我不成?” “尊严和脸面是自己挣的,只有自己不看轻自己,别人才不会看轻你。” 赵嬷嬷眼中流露欣赏之色,“怪不得云哥儿对你青睐有加,少夫人的见识,胜过萧府一众女子!” 元稚被夸的不好意思,讪讪一笑:“我大闹一场,还以为嬷嬷会骂我不懂规矩。” “不会。” 赵嬷嬷拍拍她的手背,“夫人治家漏洞百出,我早盼着云哥儿能娶个贤内助,免他后顾之忧。今日见你大杀四方,我心中不知有多欢喜!” 元稚忽的想起秦氏的眼神,试探性问:“说起婆母,她和您,是否有误会?” “这从何说起?我一个下人,怎么会跟主子有误会?” 赵嬷嬷收回手,矢口否认。 元稚看出她不想说,不再询问,两人坐着喝了一盏茶,赵嬷嬷便离开了。 临近晌午,元稚困意来袭,跟落梅说:“饭送到了你先吃,我睡一会儿。” 落梅应下。 正午日头温暖,阳光透过纱窗,笼在元稚堆叠的衣裙上。 她半趴着,白皙的小脸因睡姿挤压成面团,吐息幽幽,一梦酣甜。 醒来已是下午,元稚伸了个懒腰,扬声道:“落梅,我饿了。” 落梅从外间走进来,将一碟橘子放到她面前,为难道: “夫人说您忤逆婆母,不准厨房给松风院送饭,要不,您先拿这个垫垫。” 元稚听完,火气噌一下窜起来。 “松风院上下都没吃?” “嗯。” “呵!” 元稚气笑了,她和落梅早上吃了汤面,松风院众人却饿着肚子当了一天差,换谁都得骂娘! 秦氏这是打定主意,要让她众叛亲离,孤立无援! “落梅,传我的话,让大家先回去休息。” “是。” 元稚从箱底拿出一张银票和几两碎银,交给回来的落梅。 “银票拿去街上买点酒肉,碎银……算了,我跟你一起去。” 元稚又拿了一张银票,跟落梅急匆匆往外走。 门房见到她急忙行礼,“少夫人要出去?” “这不马上要回门了嘛,上街买点东西。本来夫君就去不了,礼物再不齐全,世人该说萧家人不知礼数了!” 门房本想拿夫人压她一头,谁知少夫人棋高一着。 他不放行,那就是任世人戳萧家人脊梁骨,罪过大了! “少夫人言重了,您请,您请!” 俩人一走,门房赶紧跑去通知夫人。 元稚和落梅兵分两路,落梅去买吃的,元稚去买回门宴要带的礼品。 一个时辰后,二人方归。 秦氏带着萧绒和一帮仆妇堵在前院。 那么多东西,元稚和她的丫鬟可提不动,定是由店中小厮送回来。届时逮住一个,说元稚不安于室,跟外男苟且,还愁儿子不休了她?! 秦氏计划的天衣无缝,却不知元稚用碎银买通了后门看守,等秦氏反应过来,小厮早卸完货走了。 秦氏铩羽而归,松风院众人关上院门,开始大吃大喝。 落梅被元稚赋予重任,几杯薄酒下肚,很快跟丫鬟仆从们打成一片。 谁擅长什么,家中几口人,被她摸了个门儿清。 回门之日,清晨。 厨房依旧没送饭过来,好在昨日买的吃食多,扛两天不成问题。 现下看来,萧纵一日不归,秦氏就要欺压松风院一日。 倘若他时时外出,松风院岂不是要饿死? 钱财嫁妆都有定数,终有花完的一天,元稚不想坐吃山空,更不愿坐以待毙,她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夺掌家之权的契机! * 元府悬灯结彩,鼓乐齐鸣,全家人齐聚正堂,静候指挥使及其夫人到来。 好事的街坊邻里站在墙根底下,伸长脖子望向巷尾。 “五姑娘一个妾生的丫头,能被三品大员看上,还娶作正室,真是好命。” “话虽如此,但你看五姑娘那模样,哪有半分主母的样子?分明就是个魅惑勾人的小妾!要不是萧家有祖训,她能当大少夫人?” “小声点,被指挥使听见,你小命别要了。” 车架抵达元府门前,落梅扶着小姐下了车,听见人群里窃窃私语,一个眼刀飞过去。 众人噤声,元稚带着仆从们往里走。 她穿了件石榴红凤鸟纹织金长裙,身姿袅娜,肌光赛雪,一颦一笑间,恍若姑射神人。 刚才贬损元稚的男人两眼放光,“真美啊!” “美也不是你的!” “嘁,得不到还不能看看了?怎么不见萧指挥使,回门宴,夫君不跟着说不过去吧!” 元父跟男人有相同的疑问,元稚答说:“夫君外出办差,不在城中。” 元璞不悦,“连回门宴都顾不上,什么差事这么要紧?” 他身为户部主事,六品大员,消息也算灵通。没听说京畿州县有大事发生,需要出动豹韬卫。 四姑娘元莹款款走过来,“我看是五妹一过门就失了宠,妹夫不愿陪你回来,什么办差,不过是你挽尊找的借口罢了!” 元稚微笑,“好生奇怪,四姐一个未嫁女,竟对我夫家和郎婿这般了解。莫不是心悦我夫君,才时时关注?” 第4章 以牙还牙 元稚冷眼注视着元莹。 上辈子,元莹不想伺候老皇帝,和嫡母合谋,说只要她愿意代为参选秀女,就允许她娘的牌位进祠堂。 她依言入了宫,可她们非但没践诺,还将阿娘的遗物全部销毁,一点念想都没给她留。 老天既然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这次,她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你胡说什么,我何曾了解萧家,了解你夫君了?往未出阁的姐姐身上泼脏水,你安的什么心!” 元莹被戳中心事,面色通红,梗着脖子狡辩。 萧府下聘那日,她远远瞧了一眼萧纵,那人神仪明秀,气宇不凡,令她一见倾心。 如此丰神俊朗的男人,又手握权柄,可以称得上盛京城数一数二的佳婿。 可这样的人,怎么就看上元稚这个妾生的下贱胚子! 元稚逼问:“你不了解,怎知我不得夫君喜爱?你是往萧府安插了眼线,还是蹲墙角听见的?” 元璞观两个女儿的神色,一个脸红心虚,一个镇定自若,谁别有用心,一眼即知。 姐姐觊觎妹妹的丈夫,一旦传扬出去,元家的脸面何存? 他声音森寒:“莹儿,回答你妹妹的问题。” “我、我……” 元莹脑子混沌,一度词穷。 “老爷,定是哪个下人谣传,被莹儿听到了。您也知道,莹儿一向嘴笨心软,她也是想关心五姑娘,只不过话到嘴边就变了味儿。” 元夫人为女儿开脱,说完,又朝女儿的胳膊拧了一把。 元莹反应过来,“是啊爹,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就想着问问五妹嘛。” “你呀!德言工容,就占个容貌了。” 元璞恨铁不成钢,“别在这丢人现眼,回你屋去,将《女诫》抄十遍,明天送过来,我要检查!” “好的,爹爹。” 元莹愉快应下,转身时挑衅地瞥了元稚一眼。 十篇《女诫》而已,她让丫鬟代劳便是。 “等等。” 元稚出声叫住她。 元莹回头,“你有完没完,爹都发……” 啪—— 元稚一巴掌扇过去。 “啊!” 这一巴掌力道极重,元莹跌在地上,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元稚。 “你敢打我?” “打了,怎么样?” 元稚甩甩胳膊,这还是她第一次自己动手,有点疼,但解气。 元氏夫妇惊呆了,没想到元稚敢当着他俩的面打人。 元璞厉色道:“小五,你姐姐是说话欠妥,可长幼有序,你身为妹妹,怎么能打姐姐呢?” “自然是因为她该打!” 其他几房眼见他们马上要吵起来,象征性劝了一下,“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说完,带着妻儿躲到后堂,将地方腾出来,供这家子发挥。 元稚看向父亲,“四姐屡教不改,您却一味纵容,若不加以约束,来日祸从口出,元家罹难,再后悔就晚了!” “那也轮不到你来教训!”元夫人扶起元莹,“你算什么东西,敢打我的女儿?” 她扬手要打回去,被落梅截住,扼住手腕。 “奴婢劝夫人收手,小姐如今可是指挥使夫人,您这一巴掌打下去,那就是以下犯上。后果,您可想清楚了?” 元璞黑脸,“落梅,放开夫人!” 落梅松开手,元夫人不依不饶。 “老爷你看看,好一对仗势欺人的主仆!” 元璞何尝不气,可他不敢跟萧纵作对。 丈夫指望不上,元夫人调转矛头。 “元稚,你借着萧纵的名头在外面作威作福,就不怕他回来找你算账?” 元稚瞅着跟鹌鹑似的,缩在元夫人身后的元莹,心情一片大好。 “夫君维护京畿治安,平生最厌恶四姐这种听风就是雨,随意传播谣言之人。今日我代夫君教训四姐,他闻之只会欢喜,又怎么会降罪于我?” “母亲若觉得这一巴掌轻了,我也可以央求夫君,请姐姐到豹韬卫走一趟。那里花样繁多,挨个试过,总有一种能对姐姐病症。保证药到、病除。” 元夫人面色欻的一下变白,嘴硬道:“萧纵堂堂指挥使,女儿家的玩笑话,他怎会当真?你不过是危言耸听,吓唬人罢了!” “母亲认为谣言是玩笑话,殊不知三人成虎,顷刻间血雨腥风。” 元稚举例,“五年前,承义伯谋反案;三年前,人彘新娘案;还有先太……” “小五!” 元稚说的起劲,忘了避忌,幸而元父及时呵止。 元稚轻咳掩饰,接着道:这几个案子,哪个不是从谣言开始的?又有哪个,不是由豹韬卫经手的?” “四姐不辨黑白,口无遮拦,豹韬卫的刀,总有架在颈项上的一天。” 元莹嗫喏:“你不是指挥使夫人吗?” “想让我替你求情?痴、心、妄、想!” 元稚垂眸,笑得格外凉薄。 “我今日把话撂这,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学不会谨言慎行,那就自担生死!” 元夫人到底见过世面,不惧她的威胁。 “你想袖手旁观,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元家倒了,你以为自己能逃的掉?” 元璞最听不得这种话。 “好了,都闭嘴!大喜的日子,竟说些不吉利的话!”元璞气得吹胡子瞪眼,“夫人,你带莹儿下去休息!” “是。” 元夫人不敢在丈夫生气时忤逆他,带着女儿退下。 拐了弯儿,元莹目光阴狠,“娘放心,今日我们俩所受的屈辱,改日我定百倍千倍还给元稚!” 元夫人抚摸着女儿的脸,“莹儿无需忧虑,元稚再嚣张,也不过嫁了个三品官,没有诰命在身,她什么都不是!” “你是元家嫡女,颖川侯的外孙女,身份尊贵,必然不会比她嫁的差。娘会想办法,为我的莹儿择天下最好的夫婿。” 元莹甜甜一笑,“谢谢娘,我就知道,娘对我最好了!” 正堂。 元稚跟父亲相对而坐,谁也不肯说软话。 几位叔伯婶娘从后堂出来缓和气氛,元稚陪他们聊了会儿,接着去了娘亲生前的院子。 吸取前世的教训,元稚早早将阿娘的遗物收好,有的带去了萧府,有的锁在包了铁皮的木箱里,留在元家。 她打开箱子检查了一遍,发现没少东西,又重新锁上。 目光逡巡,最后落在娘亲的床榻上,那里被褥宣软,仿佛残留着阿娘的体温。 她慢慢躺下,头挨到枕头,突然被硌了一下。 有东西?! 第5章 陛下才是重生者? 落梅见元稚猛然起身,惊道:“小姐?” 元稚抬手,示意她别声张。 “找把剪刀来。” 落梅愣愣点头,到外间针线盒里取了剪刀,递给小姐。 元稚沿线剪开枕头,从荞麦皮中翻出一枚莹润细腻的玉佩。 玉佩质地上乘,雕刻精美,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妾室能拥有的。 阿娘说过,她是硕州人,父母早亡,家境艰难。载元年硕州水患,她结识了来赈灾的父亲,二人定情,私定终身。 玉佩不可能是阿娘的传家宝,如果是父亲送的,也没必要藏起来。 阿娘秉性纯良,断不可能偷盗他人财物,那么这个东西,阿娘从何处得来?又为何缝在枕头里,不愿让人瞧见? 落梅攥着玉佩陷入沉思,极有眼力见儿地取来针线盒,将枕头恢复原状。 元稚收好玉佩,落梅掏出怀里皱巴巴的纸钱,“小姐要不问问姨娘?” 元稚破涕而笑,“你还带了这个?走吧,去外面烧了。” 元稚拿火折子点燃纸钱,放进铜盆之中。 落梅在一旁怂恿,“小姐,问话呀!” “不问了,有了线索就能查,我不想阿娘在那边,还要为我奔忙。” 两人完事走出院门,正碰上闻着烟味来巡查的下人,对方嘴唇动了动,终归没开口。 深宅大院里,妾室死去是不允许祭拜的,不过元稚已然外嫁,又是高嫁,元家人知道,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用完午饭,元稚一行人打道回府。 车轮辘辘滚过地面,落梅给小姐奉上茶,将憋了半天的疑问说出来。 “老爷不满姑爷没来回门宴,小姐为何不直接说姑爷奉了皇命,反而跟大夫人和四小姐其争执?老爷素来偏袒她们母女,就算有错,也不会重罚她俩。” 元稚呷了一口茶,眼尾上挑。 “夫君此行去往何处,去多久,连我都不曾透露半分。万一此事涉及机密,我直接说出来,恐坏了他的事。” “回门宴,夫君却没出现,外人看来是我不受宠。而父亲浸淫官场多年,瞒不过他的眼睛。他若回过头来调查,被陛下发觉他窥探上意,那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小姐为了元家尽心尽力,他们也不会念您的好!”落梅话锋一转,“您还是多在姑爷身上花些心思,届时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不比喂白眼狼强?” 元稚笑说:“有道理。” 不过,萧纵此人软硬不吃,难啃的很,她总不能扮作他的小青梅,引诱他上钩吧? 想起那个木头美人,元稚一脸生无可恋,她想借鉴都无从下手! * 傍晚,荆州城外。 浓云翻腾,狂风大作。 沙砾尘土齐飞,迷的人睁不开眼。 萧纵抽出桶中的签子,指端微微颤抖。 他定了定神,施加两分力道,那根于他而言重如泰山的签子,竟轻飘飘扔了出去。 “斩!” 一声令下,数千囚犯身首分离。 萧纵扶着条案颤巍巍站起身,放眼望去,尽是尸山血海。 积压两世的仇恨一朝得报,他想要大笑,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有胸腔中剧烈跳动的心脏,跟他的躯体共振,共赴这场盛大的狂欢。 一声惊雷响彻天地,暴雨兜头而下。 萧纵被淋了满身,秋雨湿冷,他的体温却烫的吓人。流淌于身体里的血液化作烈火,疯狂地撕扯,呼嚎、咆哮…… 脸上雨水泪水纵横,萧纵表情似哭似笑,状若癫狂。 底下人不敢靠近,个个噤若寒蝉。 “啊嚏!” 窦昭自小跟着萧纵,胆子比旁人大些。担心主子淋雨伤了身子,又知道他不听劝,所以刻意弄出点动静提醒。 萧纵闻声,理智渐渐回笼。 他双唇翕动,半晌才吐出两个字。 “回吧。” 到了别院,知府差人过来,称他在家中略备薄酒,为萧纵践行,望他务必赏光。 萧纵没兴致,让窦昭代他参加,自己一个人回了后院。 行至廊下,雨势比在刑场时小了点,他停下脚步,望着一地残花。 前世,他没能手刃仇人,也没能赶上这场雨。 而今,若非这一身的血腥味,萧纵都要以为,一切只是黄粱一梦。 老天垂怜,虽没能让他回到七年前救回父亲,却给了他报仇雪恨的机会。 王惇老贼,身为陛下母舅,却不知为君分忧,反而结党营私,鱼肉百姓。 当年父亲为护一方平安,杀了两个作恶的王氏族人,却被王惇诬陷杀良冒功,以致萧氏全族发配凉州。 后来他救驾有功,萧家冤案平反,陛下想惩治王氏,却碍于太后的面子,数次忍让。直到荆州府衙被烧,王惇公然阻挠陛下新政,引得陛下忌惮。 萧纵记得很清楚,上辈子陛下下旨铲除王氏的那天,就是今生和元稚成亲的这一天。 两次入宫,时间、方式和结果却迥然不同。 前世,他于当晚戌时入宫,后随监察御史同赴荆州。临行前,陛下给了他一道口谕,若遇抵抗,可先斩后奏。 他有心将恶贼除之而后快,御史却横加阻拦,两人争执不下,只好先将王氏族人押送京师。 后因太后求情,陛下对王氏全族从轻发落,王家很快死灰复燃。王惇变本加厉,卖官鬻爵,横行无忌,朝堂上下一片水深火热,终致山河破碎,风雨飘摇。 这一世,他揭了元稚的盖头,便回到书房等待陛下传唤。谁知枯坐一晚,次日凌晨,陛下才宣他进宫。 这次,他连拒绝御史同行的说辞都想好了,陛下却只字未提都察院,甚至赐给他一把尚方宝剑,任他施为。 太反常了! 萧纵的目光穿过雨幕,望向京师方向,心中疑窦丛生。 前世他和元稚几乎死于同一时间,故他重生过来的第一天,怀疑元稚同样死而复生。 那个女人生性冷血,为了晋升不择手段,他忧心元稚揣着两世记忆入宫,湘湘更不是她的对手,所以第一时间就给元家下聘,娶她入门。 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总不能兴风作浪。 期间,他觉得元稚形迹可疑,屡次试探,想看她是否是为了活命,隐瞒重生一事,然而每次都被她找理由圆了过去。 从如今情形来看,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盯错了人。 会不会,陛下才是那个重生者? 第6章 管家权到手! “夫人!夫人不好了!” 秦氏正在用饭,下人跌跌撞撞冲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李嬷嬷呵斥:“混账东西!一惊一乍做什么?” 来人“嘭嘭嘭”连磕三个响头,“小的莽撞,请夫人恕罪!” 秦氏漱了口,接过丫鬟手里的花茶。 “说吧,什么事?” “大少爷他、他在荆州大开杀戒,屠戮千余人!消息传回盛京,都察院的御史们纷纷上奏弹劾,要求陛下严惩大少爷!” 荆州? 屠戮千人? 秦氏心里咯噔一下,三魂七魄错了位,“他杀了谁?” “国舅王氏一族!” 茶杯猝然脱手,秦氏发出一声破风箱似的哀鸣,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松风院。 元稚听外面闹哄哄的,打发落梅出去看看。 没一会儿,落梅神色紧张地回来。 “小姐,姑爷在荆州灭了国舅爷一族,萧家要大祸临头了!下人们都在收拾细软跑路,我们怎么办?” 元稚心头骤然一缩,上辈子可没这档子事,不然她不会没有防备。 “元家尚在,我跑不了。”元稚嗓音发颤,“落梅,你走吧。” 落梅态度坚决,“奴婢答应了姨娘,要照顾小姐一辈子,一诺千金,奴婢不能食言!” 元稚眸光闪烁,拉起落梅的手,“好,那咱们共渡难关。” 富贵险中求,她一直想要管家权,或许这次就是契机! “松风院还有值守的人吗?” 落梅道:“陈青和三个护院守着院门,姑爷的两个大丫鬟也还在。” 陈青原是个乞儿,后被萧纵捡回府,教他习武练剑,会些简单的拳脚功夫。 上次宴饮之后,她就向小姐推荐了陈青。 “库房呢?” “奴婢没来得及往后院走。” 元稚冷静道:“你去找陈青,让他和护院别守门了,都去后院守库房。那里面多是御赐的东西,万一被人顺手牵羊流通出去,萧家才真是大祸临头了!” 落梅一脸担忧,“那小姐呢?” 萧府现在乱成一锅粥,保不齐有心怀不轨之人见色起意。 元稚从柜子里拿出两把匕首,自己留了一把,另一把给交给落梅。 天知道,此刻她多庆幸萧纵是个武夫,连卧房里都放兵器! “我们处境一样,无需多言。落梅,保护好自己。” 落梅含泪出去,元稚关好门窗,也出了门。 府中乱成这样,婆母却没出来主持大局,多半出事了。 元稚步履匆忙,来到秦氏的院子,恰巧碰上送大夫出门的李嬷嬷。 “婆母病了?” “少夫人?” 李嬷嬷以为元稚趁乱跑了,没曾想她还在。 大夫拱手,“嬷嬷不必送了,我自己出去就行。” 李嬷嬷下巴轻点,请元稚进了屋。 “大夫说是急火攻心,现下夫人刚醒,小姐和二少爷在陪着。” “二少爷,萧绅?” 说起来,她嫁过来,还没见过萧纵这个弟弟。 “对,二少爷前阵子出门……做生意,听说大少爷的事,连夜赶回来的。” 李嬷嬷中间顿了一下,元稚察觉有猫腻,意味深长道:“小叔和夫君兄弟情深,对婆母更是孝顺恭敬,我自愧不如。” 李嬷嬷嘴角抽了抽,没再多话,带她绕过屏风,对秦氏说:“夫人,少夫人来了。” “婆母。” 元稚欠身行礼,余光扫过一众侍立的人,在一年轻男子身上略作停留。 那人模样跟秦氏有几分相像,长的不错,就是眼睛贼溜溜的,让人很不舒服。 他就是萧绅? “你来干什么?”秦氏有气无力地问。 元稚回答:“陛下没下旨缉拿夫君,萧家未必会倒,儿媳来请婆母出面,稳住人心。” 秦氏咳嗽不止,“从云杀的可是太后母家!咳咳咳,国舅爷死了,太后还在,她会放过萧家吗?旨意不过早晚的事,你,回松风院待着!” 太后会如何,元稚不知,但上辈子她陪伴圣驾时,皇帝曾因国舅阻挠新政大发雷霆。 萧纵奉皇命前往荆州,屠刀直指王氏一族,说不准正是陛下授意。 若皇帝想借萧纵之手除掉心腹大患,最后推萧纵做替罪羊,萧家自然万劫不复。但据她所知,老皇帝虽然心机深沉,还不至于这么不要脸。 “即使是太后,也大不过国法。儿媳在闺阁之时,就听闻王氏一族欺男霸女,无恶不作。陛下派夫君去荆州,不就是为了拔除王家吗?” “你知道什么?”萧绒道:“王家害死了我爹,大哥这么做,不过是替父报仇罢了!” 她说着说着,眼眶泛红,“我明白,大哥隐忍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可是娘,我才十五岁,我还不想死!” 秦氏给女儿擦泪,“绒绒别怕,无论到咳咳……到哪里,娘都会陪着你。” 萧纵竟是公报私仇? 元稚惊得定在原地。 不!不对! 萧纵重活一世,有的是时间策划复仇,没必要拿全家性命冒险。 事情尚有转机! “夫君有母亲弟妹,有妻子,为了我们,他也不会无所顾忌。我相信夫君肯定留有后手,此时泄气,为时过早。” 元稚从容道:“婆母若真的起不来床,可以把管家权交给儿媳,我定尽心竭力,代您管好萧家。” 秦氏弹坐而起,“想从库房拿银子跑路?门都没有!你就算是死,也得给我死在萧家!” 元稚反驳,“我的父亲宗族也在盛京,能跑到哪去?婆母若实在不放心,大可以派人盯着我。” 一直未说话的萧绅忽然开口。 “娘,儿子觉得嫂嫂的话在理。旨意未下,咱们先乱了阵脚,传出去岂不让人耻笑!不妨让嫂嫂试一试,您也趁机歇歇,养养身子。” 元稚抬眸,他竟然会为她说话? 萧绅倚着椅背,眼神轻佻地和她对望。 元稚蹙紧眉头,萧绅打的什么鬼主意? 秦氏一向疼爱幼子,萧绅的要求,她无有不从,这次也不例外。 “李嬷嬷,拿账册和印信给她。这阵子你先跟着少夫人,她年纪轻,你在旁多帮衬提点。” “是。” 东西到手,元稚下令关闭府门,召集剩下的人到前院集合。 她让管家从账房支取一千两银子,凡是想走的,每人发二两银子遣散,留下的,每人领五两银子补贴。 怕死的早跑了,剩下的这些,有的忠心耿耿,有的持观望态度,还需一一甄别。 第7章 小叔恶人先告状 丫鬟畏畏缩缩走到跟前。 “少夫人……阿娘最近身体不好,奴婢怕是……不能留下侍奉了。” 元稚眼神无波无澜,“代我向你母亲问好,管家,给她二两银子。” 丫鬟拿钱走人,另一个上前。 “少夫人,奴婢愿意留下。” “小的也愿意留下!” …… 百十号人留下大半,元稚按照他们负责的区域和人数重新排班,忙到晚饭都没顾得上吃。 刚喝了一口水,庆阳侯府着人来报,萧纵已经到鄢州,两日内便可抵京。 都察院上的折子被陛下压了下来,太后以绝食相逼,陛下最重孝道,恐坚持不了多久。 元稚赏了来人五两银子,“替我转告大伯,等夫君回来,我夫妇二人定登门致谢。” 李嬷嬷跟那人一起离开,元稚歪在榻上,思绪杂乱。 萧纵到底怎么想的,生死关头还不上表陈情? 本以为嫁给他能安稳一生,谁知萧家没一个正常人! 作死的夫君、找茬的婆母、毒蛇似的弟弟、刁蛮任性的妹妹,全扎堆了。 元稚暗骂,这一家子,比老皇帝还难伺候! 骂完心里舒坦了,元稚入睡特别快。 落梅拿起薄毯给她盖上,今日着实凶险,还好小姐临危不乱,拿到了管家权。 只愿姑爷能安然度过此劫,和小姐做一对恩爱夫妻,好好过日子。 翌日。 秦氏精神头好了不少,差人唤元稚过来问话,元稚条理清晰,答的滴水不漏。 秦氏挑不出过错,忍不住敲打她,“但有纰漏,家法处置!” 元稚不甘示弱,“大祈律法,婆母又忘了?无妨,夫君书房里正好有一本,待会儿我差人给婆母送过来。您卧病在床,闲来无事翻一翻,权当消遣。” “你!” “婆母别动怒,小心气坏身子,儿媳这便告退。” 元稚刚出来,见李嬷嬷拉着落梅往后花园去了,她喊了两声,俩人没听见,只得跟上去。 园中假山林立,小径交错,跟迷宫似的。 二人转眼没了影儿,她初次来,很快迷失方向。 俶而,身后响起脚步声,元稚猛地回头。 “小叔?” “嫂嫂。” 元稚神情戒备,她刚迷路,萧绅就找过来,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萧绅上前一步,“嫂嫂迷路了?” “是啊,烦请小叔带路,我要回松风院。” “乐意之至。” 萧绅继续靠近,如羊肠般逼仄狭窄的小道,难容二人并行。 “嫂嫂让一让,出口在你后面。” 元稚侧身,背靠假山,目光灼灼。 “小叔先行。” 萧绅擦着元稚的衣摆过去,元稚刚要跟上,对方乍然回转,大手掐住她的脖子,将人按在假山上。 后背撞上凸起的石块,元稚一声痛呼,被那只手生生卡在喉咙里。萧绅另一只手在她身上游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电光火石间,她抽出匕首,一下捅进他小腹。 萧绅手上一松,捂着肚子后退。 “贱人,敢暗算我!” “小叔再敢动手动脚,下一刀,我可不敢保证会刺到哪里。” 元稚捉着带血的匕首,倒退着往后。走了一段,见萧绅没追上来,她转身就跑。 假山尽头是一丛花圃,元稚匆匆穿过,沿长廊而行,跑到一处三面环水的楼阁。 落梅和李嬷嬷正在里头说话,听见开门声,起身察看。 “小姐。” “少夫人。” 元稚点头示意,“方才见你俩说的起劲,我在后面喊了好几声,你们都没听见。” 李嬷嬷赶忙赔罪:“少夫人见谅,我以为您还得在里面待一会儿,就拉着落梅姑娘来看看地方。” “看地方?” 落梅给元稚解惑,“五日后便是重阳,少不了要登高祭祖、宴请亲朋。萧府最近处于风口浪尖之上,不宜张扬。” “李嬷嬷的意思是,水榭地势高,爬到顶权当登高了。届时在楼上摆上宴席,一家人热热闹闹过个节也挺好。” 元稚拍了下额头,“我竟给忘了,多谢嬷嬷替我想着。” “少夫人不必客气。”李嬷嬷道:“您要是觉得可行,我就让底下人去办了。” 元稚扫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行,那这事我就交给嬷嬷了。嘱咐他们在水边多点几盏灯,挑几个水性好的下人守在一旁,以防有人失足落水。” 李嬷嬷领命退下。 元稚紧绷的身子倏的软下来,手掌压在桌面,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小姐?” 落梅伸手去扶,指尖碰到元稚的衣袖,她“咦”了一声,“袖子怎么湿了?”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去。” 两人回到松风院,元稚将事情原委告诉落梅。 “我在水塘洗刀时弄湿了袖子,还好今日穿的衣裙颜色深,湿了也不明显。” 落梅怒火中烧,“二少爷真不是个东西,连自家嫂嫂都敢调戏!” 元稚从袖袋里掏出印信和账房钥匙,“他的目的应该是这个。” “不对呀!二少爷想要钱,直接找夫人要不就行了,犯得着偷印信和钥匙?” “如果这笔钱数额庞大,且用途不能让婆母知晓呢?” 落梅道:“小姐是觉得二少爷沾染了不良嗜好,要瞒着夫人?” “只是猜测。”元稚思忖片刻,问:“之前给你的匕首还留着吗?” “哦,我放回去了,就在柜子里。” 元稚起身,将匕首拿出来,和自己那把一起,扔进门外的荷花池里。 落梅不解其意,元稚解释:“萧绅大概会去婆母那告我一状,还是尽早消灭证据为好。” 落梅急得跺脚,“小姐早说呀!你交给我,我丢出府外不就好了!” 元稚淡定地笑笑,“别慌,你现在去找陈青,出府打听打听二少爷的事。” “哦,好。” 万一二少爷恶人先告状,找到证据或许能救小姐一命,落梅不敢耽搁,步履匆忙往后院去。 入夜,李嬷嬷带人闯进松风院。 “二少爷告少夫人出手伤人,夫人传您到正堂问话,随我们走一趟吧。” 仆妇们拿着绳子上前,元稚喝道:“退下!” 李嬷嬷道:“少夫人,莫让我等为难。” “真相未明,我还是指挥使夫人,凭她们也配近我的身?前面带路,我随你们去便是!” 第8章 夫君归来,为她撑腰 秦氏高坐明堂,本该苍白的病容,因动怒染上一抹薄红。 小贱人! 敢伤她的绅儿,看她不扒了她的皮! “来人,上家法!” 早就候在一旁的家丁,手持棍棒,立刻上前。 仆妇一脚踢向元稚后膝,元稚没防备,“咚”的一声,双膝重重着地。膝盖疼痛刺骨,她眉头紧蹙,不肯求饶。 “儿媳说过,妇人之罪,除淫罪外,皆不能妄动私刑。婆母想罚我,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权利!” 萧绅吃喝嫖赌,无不涉猎,素日跟泼皮无赖打交道,谎话张口就来。 “伶牙俐齿的小娘皮!下午在假山后,你说大哥看重公务,胜过你这个妻子。还说大哥不曾与你圆房,深闺寂寞,想与我共赴云雨,这还不叫犯了淫罪?” “我好言相劝,你却怕我泄密,要杀我。还好我命大,逃过一劫。如今面对婆母,你出言顶撞,拒不认错,又是谁给你的胆子,竟狂妄至此!” “一派胡言!” 元稚挣了一下,“我今日未曾见过小叔,那些言论,也并非出自我之口。一切只是小叔的一面之词,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我做的?” 萧绅指着伤口,“这就是证据!” “这算什么证据?”元稚冷笑:“若我往自己身上捅一刀,是不是也可以说是小叔所为?” “你!” 萧绅怒不可遏,在堂下暴走,秦氏担心他伤口裂开,让他快些坐下。 “少夫人的话不无道理。”李嬷嬷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没有凶器,自然不能认定就是少夫人做的。” 此话点醒萧绅,他高声喊道:“娘,我想起来了!她捅我用的匕首,就是父亲给大哥的那对白玉梅花刀!” 秦氏吩咐李嬷嬷,“你去从云卧房找找,看刀还在不在。” 李嬷嬷答:“来时翻过了,不在。不过……” 李嬷嬷看向元稚,对方眼神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她心虚回避,不敢再继续。 秦氏火大:“吞吞吐吐做什么,有话就说!” 李嬷嬷下跪回话:“申时一刻,我和落梅姑娘商量重阳宴一事,在水榭见过少夫人。奴婢想,匕首会不会……被少夫人扔了?” 元稚目光如炬,“婆母,实话跟您说了吧,昨日府中大乱,我房中丢了不少东西。小叔说的什么梅花匕首,约莫也是被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偷了去,反正我没见过。” 萧绅狞笑,“别装了,等我找出证据,你就得乖乖认罚!” 萧绅命管家召集护院和家丁过来。 “你们,都给我跳池子里去找,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匕首给我找出来!” 深秋时节,入夜时分,池水冰冷彻骨,谁愿意下水? 更何况萧家前途未卜,大家本就是为了钱才冒险留下,萧绅不管下人死活,他们也没必要听命于他! 萧绅见众人不动,催促道:“都愣着干嘛,去找啊!” 年长的护院抱拳,“二少爷,恕我等不能从命!说句不好听的,就大少爷犯的事,萧家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旨意一下来,谁是主子,谁是奴才,还真不好说。” “少夫人感恩我等陪萧府同舟共济,发放五两银子作为补贴。而二少爷看不清局势,此刻还在吆五喝六,欺凌下人,想让我们跟你一起诬陷少夫人。对不起,办不到!” 萧绅嗤笑,“说来说去,不就是银子?尔等听着,谁下去找,我给谁十五两白银!” 有人嚷了一声:“先给钱!” “是啊!先给钱!” 元稚言语讥讽:“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萧绅可怜巴巴地望向秦氏,“娘。” 秦氏本不想劳师动众,但今天不给元稚一个教训,她难平心中恶气! “李嬷嬷,去取银子。” “是。” 在松风院,李嬷嬷就收缴了元稚的钥匙和印信,秦氏一声令下,她颠颠的就去取钱了。 几个家丁和护院拿到钱,急冲冲奔向花园,捞了将近一个时辰,什么也没捞到。 萧绅面色铁青,“接着找!” 秦氏见元稚气定神闲,心里起疑,怎么不见她那个贴身丫鬟? 难不成,她让丫头回娘家搬救兵去了? 小贱蹄子最擅长颠倒黑白,绝不能让她开口! 不如先将她打个半死,再以勾引小叔的罪名撵出去。亲家知道了,只会觉得是他们女儿的过错,怪不到萧家头上! “绅儿,不必找了,事实已经很清楚了!你申时在假山遇刺,李嬷嬷申时一刻在水榭遇到她,时间间隔这么短,她怎么可能没见过你,定是在撒谎!” “不守妇道,刺伤小叔!”秦氏指挥仆妇和家丁,“给我把她按住了,狠狠地打!” 几人得了命令,不等元稚辩白,就拿破布堵住她的嘴,将人按趴在地。 元稚剧烈挣扎,像只被丢进油锅里的活鱼,依然在反抗、跳跃,不放过任何生还的机会。 拳头粗的棍棒骤然砸下,敲断了鱼儿的脊梁,她呜咽一声,喉间一甜,喷出一口血来。 忽然,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行刑者还未回头,已被来人踹翻在地。 男子身姿挺拔,乌发玄袍,一双瑞凤眼凌厉地扫过众人。 他侧身站着,更显得轮廓分明,面容俊朗。鼻梁高耸,薄唇紧抿,周身弥漫着杀伐之气,方圆百里,生人勿近。 如此气势,不是萧纵又是谁?! 萧绅看到大哥,方才嚣张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蜷在椅子里不发一言。 秦氏扶着李嬷嬷的手站起身,“从云回来啦!不是说还得一日吗?” 萧纵反问:“娘觉得我回来早了?” “这是什么话?我是关心你!” “关心我?” 萧纵一脚踢开仆妇,“趁我离京,责打我的妻子,是关心我?” 秦氏脾气上来,“你讨的好媳妇!不敬婆母,勾引小叔不成,竟出手伤人!这样的女人,萧家岂能容她?” 元稚吐出布团,拼着最后一丝神志,勾住萧纵的手指。微仰起头,泪眼盈盈道:“夫君,我……没有。” 常年握刀执剑、满是薄茧的手,像是忽的被塞进一团绵软的新雪中,凉津津、冷丝丝…… 那捧新雪,春风化雨般抚慰了他躁动数日的心,荆州刑场中的血腥味,在此刻消散于无形。 或许是太舒服了,他鬼使神差地,回握住她的手。 第9章 感情升温 陈学兵见她这模样就知道想的什么,于是压低了声音提醒:“你还想把事情闹到爸妈那去?” 陈心凝这才吸着鼻子工工整整弯了腰:“谢伯母,昨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说完还不忘撒娇:“伯母,心凝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她小时候经常来谢家串门,知道谢母是个心软的,对自己也很好,所以故意放软了姿态,想着自己不能讨谢毅欢心,难道在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谢母面前,自己也比不上那个沈晓华吗? 谢母正在气头上呢,她半点面子都不给:“你们来给我道歉有什么用?去给晓华道歉呀,把我儿媳妇哄好了,这件事才算过去!不然我晚上就和老谢去你们陈家问个清楚,你们兄妹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当我们谢家好欺负?!” 最后这句话已然带了几分煞气,谢母的父亲、丈夫、儿子都是军官,她身上自然也带着硬气,真要生气了,连谢父都害怕,更何况陈心凝和陈学兵? 听到她说要亲自去家里,陈学兵顿时急了:“谢伯母,我马上带着心凝去找晓华赔礼道歉,肯定让她原谅我们!” 谢母冷哼一声:“哟,一口一个肯定,这是打算以权压人欺负我儿媳妇呢?” 他们哪里来的自信,就让晓华一定要原谅他们? 如果说昨天沈晓华的一手遮天让陈学兵心惊,那么今天谢母的这个以权压势,那就是真正的惧怕了!要说权,谁敢在谢家说权势呢? 谢毅穿着一身休闲装从楼上一步步下来,看到陈家兄妹冷哼一声:“和我道歉,和我妈道歉,你们到底该给谁道歉心里没数?” 陈学兵深吸一口气,他看向谢毅彻底低了头:“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带心凝去找嫂子道歉。” “等会!”谢母不满的瞪了一眼谢毅:“你也跟着去,谁知道他们存着什么心思,要是不能把我儿媳妇哄过来,你们三个就都别再回来!” 这是把谢毅也给埋怨上了...... 谢毅笑了笑:“妈,我本来也是要打算去的。” 总不能昨天闹成那样,今天自己连面也不露吗?他要先压着这兄妹两个给晓华道歉,然后再去找江莹莹,只有她同意了,明天自己才能顺利提亲。 至于这兄妹两个人能不能求得晓华的原谅,他眼中闪过一丝戾色,欺负了他的人别想一句道歉就完事! 独特公司。 中午头真是去食堂‘抢饭’吃的时候,沈晓芸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食堂,然后扬着声音喊道:“一份红烧茄子,再来一份土豆炖鸡,还有羊肉白菜!对了,再要两份大米饭!” 食堂的菜谱每天早晨都会贴在工厂的宣传栏上,所以大家上午工作的时候边想美事边干活,效率大大增加。 见是沈厂长,在那里排队的一个大姐笑起来:“厂长,你这腰还没我胳膊粗,能吃得下这么多东西吗?” 沈晓芸是标准的北方姑娘身材,一米六五的个头,一百斤的体重,成天活蹦乱跳半点孱弱的模样没有,她立刻呵呵一笑:“李姐,我可能吃着呢!不过这饭不是我自己吃,还有沈设计呢!” 第10章 萧家转危为安 皇宫,德光殿。 文武分列,群臣稽首。 大祈皇帝李楷一身明黄龙袍,端坐赤金雕龙御座,已过不惑之年的他,双眼鹰视狼顾,野心不减当年。 宦官立于玉阶,高声吟唱: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都察院御史冯权出列,持朝笏下拜。 “臣要参豹韬卫指挥使萧纵,滥用职权、草菅人命、公报私仇,致国舅爷家眷三百二十七口无辜惨死!” 李楷摩挲着手中的佛珠,“从云,将你搜集的王氏罪证,念给他听。” “微臣领命。” 宦官将奏折送至萧纵面前,对方笑着接过,却并未打开。那道折子萧纵数次修改,方呈到御前,早就记得滚瓜烂熟。 “今年年初,陛下进一步推行公田制,勒令各地田产、户籍必须一一对应。王惇阳奉阴违,放任族人强纳良家女子为妾,并将其父兄强掳府中,改名换姓,充作王家走失族人。” “王氏霸占他们的家宅田产,逼迫他们跟自己的女儿、母亲、儿媳媾和。如此,既能防止他们告密,生下后代,又能为王家分得良田。” “自此,父非父,子非子、妻非妻、媳非媳!荆州多少百姓,被王氏折磨到疯魔。恶贼不除,天理难容!” “王氏男丁确为我所杀,但冯大人说的后宅家眷,并非死于我手。那些都是被掳来的可怜人,我带兵闯进王家后,亲眼目睹她们掐死自己的孩子,而后自戕。” 话落,大殿中仿佛炸开了锅,不敢相信太平盛世有此等悖逆人伦,罪大恶极之事。 “萧大人,可有证据啊?” 萧纵将奏折递过去,“最后一页,有那些女子的血指印。” 冯权挤进人群中,看到了虽已干涸,却依旧触目惊心的血迹,心中大骇。 他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整理衣装,朝萧纵作揖。 “在下未明真相,险些诬告萧大人,冯权在此,给您赔罪了!” 萧纵托住他的手臂,“我并未放在心上。” * 日上三竿,元稚幽幽转醒。 见落梅笑得合不拢嘴,她急忙否认:“你别多想,我俩昨晚什么都没干!” “什么呀?奴婢是开心,姑爷和萧家平安无事了!” 元稚纳闷,“夫君还没回来,你怎么知道的?” “大老爷差人过来报信儿了。” 元稚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大伯做事倒是周全,比萧纵这个夫君强多了! 落梅拧干帕子要拿过来,元稚忙道:“别别别,我好多了,可以自己洗。” 元稚趿上鞋子,下床盥洗。 “欸!小心点!” “木头放那边去!” 元稚听见窗外有男人声音,瞪大眼睛,“外面干嘛呢?” 落梅悄声道:“大丫鬟谷雨跟姑爷告状,说了夫人不给松风院送饭的事,姑爷让窦昭找了匠人,要在咱们院儿盖个小厨房。” “这事本该小姐跟姑爷说,谁知让她抢了先。如今谷雨神气的很,觉得姑爷盖小厨房是为了她,对着下人颐指气使,一副姨娘派头。要我说,还是找个由头,把她打发了,换个老实本分的来!” 元稚漱掉口中的青盐,拿帕子擦了擦嘴角。 “谷雨和惊蛰都是夫君用惯了的,轻易换不得。而且萧府前几日乱成那样,她都没走,我们此时赶她,不是忘恩负义吗?” 落梅啐道:“她不走,跟主仆之谊可没关系,她是想留下当姨娘!” 元稚一脸云淡风轻,“萧家祖训在那摆着,萧纵不会胡来的。” “祖训有什么用?你看三老爷,不照样妻妾成群?” 落梅忿忿:“再说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谷雨整日照顾姑爷的饮食起居,但凡用点小伎俩,都能跟姑爷睡到一张床上去!” 元稚哭笑不得,“你家小姐和姑爷就这么没用,被个丫头耍的团团转?好啦!别在这杞人忧天了,快跟我说说,昨天你和陈青出去,怎么碰上赵嬷嬷了?” 落梅“哎呀”叫了一声,“差点忘了正事!” 她长话短说:“昨天我和陈青跟踪二少爷的好友,找到了他常去的青楼和赌坊。打听才知,二少爷欠了赌坊三万两银子!” “我和陈青险些被赌坊扣下,幸好遇到赵嬷嬷,她救了我们俩。” 元稚猜到萧绅在外头欠了债,却没想到他欠了这么多。 但是赵嬷嬷一个老妇人,去赌坊做什么? 难道…… “夫君委托了赵嬷嬷,帮小叔还赌债?” 落梅目露崇拜,“小姐,你真神了!” “姑爷确实一直在帮二少爷还债,以往都是豹韬卫办的,这次手下跟着姑爷去荆州了,这才委托了赵嬷嬷。” 元稚暗道:怪不得! 萧纵在盛京时,赌坊害怕豹韬卫,不敢对萧绅如何。萧纵一走,赌坊必定追着萧绅要钱,萧绅还不了,就得东躲西藏。 恰逢萧纵在荆州大开杀戒,萧家生死一线。 处于各方监视之下的萧家,最危险,也最安全。 萧绅笃定赌坊不敢登门闹事,于是偷偷跑回家。然而,他不知道赵嬷嬷在帮他还债,所以联合李嬷嬷,来偷账房钥匙。 婆母生病那天,李嬷嬷话里话外透着古怪,现在看来,是有心替萧绅遮掩。 昨日李嬷嬷更是不惜诓骗婆母,也要帮着萧绅算计她,元稚想不通,萧绅到底拿住李嬷嬷什么把柄? “你刚才说的正事,就是这个?” “还没说完呢!昨晚赵嬷嬷看到您受伤,一气之下把二少爷欠赌债的事说出来,夫人把二少爷打个半死,自己也气病了。” 落梅憋不住笑:“方才李嬷嬷把钥匙和印信送来了,这次您当家,可是名正言顺。如今,您和姑爷感情也越来越好,正好借着重阳宴,在他面前大显身手,这主母的位子,不就稳了?” 元稚一想也是,不过她之前曾让李嬷嬷负责重阳宴,昨日之事,证明李嬷嬷不值得信任,她不敢再用了。 还有那些为了银子,跳池子里找证据的家丁、护院,她想全轰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不! 不行不行! 元稚拍拍脸颊:冷静!冷静啊! 真轰出去,人手不足,短时间上哪找这么多人去? 重阳宴事关管家权,容不得一点差错,她要想办的漂亮,就得有容人之量。 朝堂之上,也并非全是忠臣,贵在皇帝怎么用。忠臣有忠臣的用法,奸臣有奸臣的用法,家宅同理。 第11章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前院,府中仆从、女使站成几排,等候元稚训话。 大少爷安然无恙,萧府屹立不倒,之前怠慢轻视主子的下人,个个战战兢兢。 “大家不必惊慌,法不责众,不论你们之前有何过错,今日后,全部一笔勾销!更何况,萧家最困难时,你们选择跟萧府同舟共济,忠肝义胆,天地可鉴!” 元稚屈膝,“我在此,谢过诸位。” “少夫人,小的惭愧,小的对不起您!” “少夫人,您别这样,我等受不起!” …… 元稚重新就坐,“今天召大家前来,主要是安排一下四天后的重阳宴。” 落梅上前,根据小姐的指示,给各区域管事分发任务牌。 元稚挑了几个水性好的,嘱咐他们十步一人,守在池边。其中好几个是昨日找元稚罪证的,几人面面相觑,尴尬不已。 “我说过,往事一笔勾销,这只是差事,并非挟私报复。但你们若是办事不力,我定严惩不贷,听明白了吗?” 众人齐声道:“明白了!” 元稚抚着额角,“好了,都去忙吧。” 落梅帮她揉着太阳穴,“小姐伤还没好,如此劳心劳力,身体要垮的,回去歇歇吧。” “成败在此一举,得再想想,还有没有疏漏。” 这时,李嬷嬷从侧前方过来,走到元稚面前跪下。 “少夫人,奴婢有罪。” “哦?” 元稚来了兴趣,“你有何罪?” “奴婢不该帮着二少爷,设计陷害少夫人。”李嬷嬷抽了自己一巴掌,“奴婢该死!” 而今夫人缠绵病榻,二少爷闭门思过,少夫人独掌萧家大权,说一不二。她要是再跟少夫人作对,那就是自寻死路! 元稚眨眨眼,“说吧,你有什么把柄,在小叔手里?” 李嬷嬷难堪道:“其实算不得把柄,是我那不争气的女儿,爬了二少爷的床,现下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她不肯打掉孩子,也不肯嫁人,成天做着二少夫人的美梦。” “我没办法,就去求了二少爷,可二少爷说我女儿身份低贱,不配为正妻。若我帮他从少夫人这里偷得账房钥匙,可以考虑纳我女儿为妾。我……我也是一时糊涂,求少夫人宽恕!” 元稚捶桌,萧绅这个狗东西,一点人事儿都不干! “你为何不告诉婆母,让她为你主持公道?” 李嬷嬷老泪纵横,“夫人看重祖训,不会允许二少爷纳妾,我女儿的身份,又不能做正妻。我说了,又有何用?” 元稚没好气道:“那你跟小叔合谋就有用了?他拿到钱,反悔怎么办?” “二少爷虽然顽劣,但说话还是算数的。而且,夫人疼爱二少爷……他若执意纳妾,夫人应该会答应。” “你信任二少爷,还巴巴跑来找我做什么?反正过阵子他就放出来了,那时候你们接着共商大计,岂不美哉?” 李嬷嬷叩首,“奴婢绝无此意!” 元稚无奈,“那你是什么意思?怕我害你?” 李嬷嬷声若蚊蝇:“没、没有。” 没有才怪! 元稚倒没想为难她,甚至想出手帮一把。 李嬷嬷是婆母身边的老人儿,深得婆母信任,若能将她收入麾下,等于往主院安插了线人,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提前知晓。 “放心,我这人最是尊老爱幼,怎会对嬷嬷不敬?我就是想,跟嬷嬷做一笔交易。” * 萧纵下值回家,一进门,就见元稚跪在地上,两手掌心摊开,托举着一根油亮的檀木戒尺。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他没开口让她起来,反而越过她,边走,边解手上的玄铁臂缚。 当啷一声,桌上多了两个铁疙瘩。 “闯祸了?” 萧纵倒了杯茶,抿了一口,问道。 白天,元稚看到匠人们拿锯子锯木头,猛地想起被她扔进荷花池的两把匕首。 那可是公爹的遗物,萧纵特意放在卧房,定是为了方便睹物思人。 而她拿公爹的刀捅了他儿子,还把遗物扔水池里,等萧纵发现,非弄死她不可! 所以她急忙找人把匕首捞了出来,放回原位,在萧纵生气之前,先来个负荆请罪,求他饶自己一条小命! 元稚调整跪姿和方向,开始装可怜。 “夫君,稚儿坦白,小叔确实是我刺伤的。” 萧纵都快忘了这茬,此时回想起来,也只记得她那双婆娑的泪眼,和那句细若莺啼的辩解。 “昨日说的没有,是骗我的?” “稚儿是说没有勾引小叔,刺伤他的事,后面没力气说了,不算欺骗夫君吧。” 萧纵把玩着茶杯,“为何伤他?” “他想偷账房钥匙,我不给,他就对我动手动脚的。我也是为了保住清白,不得已而为之。” 杯底与桌面相碰,萧纵扯出一抹笑意。 “你在后宅行走,随身携带利器做什么?” 元稚瘪嘴,“还不是因为夫君!您的丰功伟绩传回盛京,家里都乱套了。那些胆大包天的下人打砸抢烧,调戏女眷,我不拿刀防身,难不成指望夫君搭救?” 萧纵眸光骤然黯淡,“抱歉,这件事我考虑欠妥,让你担惊受怕了。” 看他心疼了,元稚就坡下驴,招认余下罪行。 “我不怪夫君,夫君能否也大度一些,不计较我的过失?” “你刺伤成绮是为自保,我不会因为这个怪你,起来吧。” 元稚没动,小心翼翼瞄了他一眼。 “我说的不是刺伤小叔的事,而是……刺伤他的那把匕首……” 萧纵瞳孔一缩,像是想到什么,起身走到柜子前,拉开柜门。看到两把匕首还在,他顿时松了口气。 “你用这把刀捅了我弟弟?” “……嗯。” 元稚见他面色阴沉,没敢提把刀扔水里的事,高举双臂,垂下头颅,认错态度良好。 “夫君我错了!” 萧纵靠在柜子上,环抱双臂,声音悠悠。 “跪的那么远,我想教训你也够不着,过来。” 元稚在膝行过去,还是走着过去之间,选择了后者。 她前世好歹是皇贵妃,刚才跪了他,已是莫大的恩典! 距离萧纵只剩半步时,她再次蹲身,萧纵适时抽走她手上的戒尺,她吓得紧闭双眼,害怕地忘了跪下去。 良久,戒尺都没有落下来,元稚轻启双眸,见萧纵已经坐回凳子上,手拿戒尺,饶有兴趣地盯着她。 “你怎么……” “不知者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