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瓷》 第1章 初遇 京市的十月份,微冷,无风,梧桐黄了半树。 夜里漆黑的车身融进狭窄的巷子,唯一的光源落在车前的大灯上,傅川行眼皮偏薄,看人的时候平添冷淡。 他收起落在窗外的视线,手指卡在开关上准备关上窗,车头调转拐进另一个小巷,空旷的巷子落在大灯前陡然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一身白呢子大衣,头发微卷偏长,没细致打理的发尾在静电下略微有些散乱,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女人挺翘的鼻尖,在远灯下白得有些晃眼。 窗户上升的动作停了一瞬,晚风借着由头滑进车内。 噔! 窗户严丝合缝地卡上窗沿。 刺眼的大灯让秦清从思绪里抽离出来,这路窄,车从面前滑过,她抬起眼,透过窗户隐约看见闪过的车内男人模糊的眉眼。 她从口袋拿出手机,屏幕的光在失了车远光灯内的巷子里显得有些过亮,刺得她微微眯起了眼。 21:47。 一个怎么看都是拜访显得有些冒昧的时间。 这里面住户不多,除了一些空巢老人就是她的师父,这时候拜访多少不合时宜。 许久没有动静,手机自动熄屏,小巷重新步入黑暗。 秦清耸耸肩,夜里有些冷,她把手机搁到口袋里拢起外套走进一条小路里。 秦清从后门进了小院,说是小院也不尽然,其实是几户人家隔出来有些逼仄的小道。 一楼亮着瓦数最大的白炽灯,除非有人带着东西拜访上门,否则她师父轻易不开这灯,嫌晃眼。 刚刚那人真是来找她师父的? 秦清眉头微微皱起。 文物界里,泰斗级别就那么二三,她师父算一个,什么事会这么半夜急着来。 她有些好奇,走到窗边,撩起一边窗帘,原本有些蒙蒙的灯瞬间洒出来,连带着厅内的景象一起落进她眼底。 二人分坐四方桌的东北,几块碎片摆在一方软布上,即便隔着这么远,上面温润的光泽纹路依旧不减,被秦清看得真切。 青白釉。 瓷器中的一种,在宋代时名声鹊起,可惜到了明清,颜色釉逐渐走上荧幕。 正巧,秦清学艺十二年整,青白釉的修复鉴定炉火纯青。 即便碎片残缺,从纹路走势上也能看出是个四系盘口罐,另一个著名盘口罐躺在景德镇的博物馆里,这尊口延的底色绝对决定它高于博物馆那尊。 她有把握修复好,比博物馆北宋的那尊更好看。 可惜…… 她收起撩上窗帘的手,正准备绕到前门,就听里面的人说话了。 “这倒是好东西。” 这是她的师父王一之的声音。 “能修吗。” 另一个声音有些低沉,成熟男人的声音,有些冷淡。 “小事,我给你推荐一个人。” 王一之咧起嘴摆摆手,“我徒弟,她修青白釉比我厉害。” 傅川行凉凉和他对视,内双有些压起鸦黑的睫毛,显得人过分凶些。 “……” “真的。” 王一之挠挠头,拿起手机发了个微信,按着语音中气十足地说:“清子,快回来!好活!” 发完他就放下手机,给傅川行吃了个定心丸,“她回来你考她!稳得很!” 闻言,傅川行额角一抽。 王一之和他爷爷过命的交情,年轻的时候游街一起被关起来过结了革命友谊,更何况王一之德高望重,他不可能不给人家面子。 “好。” 他道。 秦清看着手机上弹出的微信消息,无声地撂下窗帘,绕到前院打开了门,“师父。” 王一之笑起来,冲着她招招手,“来,看看这个。” 秦清坐在南方,叫了声师父。 “这个,怎么说。” 王一之点了点桌子。 “南宋。” 秦清一双罥烟眉,白炽灯下雾蒙蒙的,秋水般的眸子微微笑起,声音却是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鉴定。 这是有博学而深厚的知识储备带给她的底气。 傅川行看了她一眼,眼尾细小地勾起一线,转瞬即逝,淡道。 “为何。” 被怀疑似的问了秦清也不恼,慢条斯理地带上手套,从里面拨出一小块碎片,上面微微泛着紫意,“南宋釉薄,瓶口比黑胎稍浅,呈紫。” 话落,她轻轻在瓷片表面摩挲了两下,“比北宋窑稍薄。” “天青色应清釉,如官窑。” “咯!” 瓷片碰撞发出一点清脆的响声。 秦清摘掉手套,红润的嘴唇微微掀起,一派温和谦让的笑意。 “师父。” 王一之大笑两声,有些干枯的手掌摩挲过瓷器表面的釉色,颇有些自得地看向傅川行。 “你看,我说吧,我这徒弟是不是有几分本事在?” “不是我自卖自夸,论青白釉,我这徒弟绝对在我之上。” 室内一时恢复寂静。 秦清摸不清这个男人的意思,但面上却是安安静静等着下文,眸子微微阖起,落在地上不知道哪个点上。 傅川行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来回敲打,发出沉闷的敲击声。 身后站着的一个穿着西装三件套的男人上前凑到傅川行耳边低语几句,得到首肯后,将桌上的瓷片快速细致地收好,做完这一切又再次沉默地站回身后。 傅川行站起身,对着王一之微微欠身,“家中有急事,今夜叨扰了。” 旋即带着人转身出了门。 不消片刻,院子里响起汽车厚重的引擎声。 远光灯透过玻璃格栅打在墙面上印下几道影子,上下一晃,原本极深的影子随着渐小的引擎声渐渐淡了。 秦清将侧边的头发拨到耳后,嘴唇微抿,“师父,早些睡吧。” 时间确实不早了,一番折腾墙上的指针逐渐走到11。 “你也早点睡啊,年轻人别熬夜,老了有的你受的。” 王一之嘬了口茶,“这茶不错。” 他如是说道,然后悠悠哒哒背着手踩上吱呀作响的楼梯上了二楼。 客厅骤然安静下来,夜里显得过分亮堂的白炽灯招了一圈飞虫,秦清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站起身咔哒按下开关,借着手机灯摸进了房间。 翌日。 秦清起得不算晚,但王一之向来养身,五点多钟就会起床打太极,她起床正好赶上早饭时间,倒是另一番的和谐。 第二章她房间在一楼,客厅往里面右拐就是,打开门微微侧首就能看见客厅的四方桌。 今日略微有些不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桌边,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即便对上王一之不甚欢迎的眼神也依旧四平八稳的。 秦清记得这个人。 昨夜里那个男人的助理。 她将头发随意拢了个低马尾,趿着拖鞋走到桌边叫了声师父。 直到走到桌边,秦清才看见桌上摆着一个小盒子,用暗黄色的锦布包裹着,上面拖着一盏釉里红三鱼纹靶盏。 流畅的身形纹路,于惯来的青白釉通身的莹润不同,上面缀着三两块暗红纹,平添了活泼,可惜一道裂纹贯穿全身,堪堪靠着锦盒托着才没裂开。 “明代,防制品。” 秦清如是说道。 明代宣德年间有一盏靶盏存在景德镇,向来釉里红颜色多艳,那盏却是颜色有些暗淡,是秦清红釉里少见的喜欢。 那助理微微一笑,“小姐好眼力,这杯盏是傅总年少时所得,虽是防制品但喜欢的紧,近来出了变故,听王大师说您实力颇强,不知可否劳烦您修复一番,原样最佳,酬劳好谈。” 第2章 倒爷陈书 陆离退了几步,从被破坏的包间转到了隔壁的空屋,丝毫没有闯了大祸觉悟。 凭借自己特邀的身份,和刚才表现出来的武力值。想来清匀阁若不是脑袋被屎糊了,也不会问自己要赔偿。 反而还会上赶着帮自己擦屁股。 “帮我把焕生土取回来,顺带帮我找一下杨长老,我有些事想问他。”陆离对身边的侍者说道。 “好的,陆公子。”侍者语气敬畏回道。 一楼拍卖师果然在经过主办耳语后,立刻打了圆场。 将所有人的目光召集回到拍卖场中,一边安排人手打扫残局,一边派茶安抚重要的与会贵宾。 拍卖继续,紧接着又上了几件拍品,此刻机械展台上摆放着一杆长幡,木质全黑,幡面腥红。 会场内众势力出价的热情不高,三三两两的叫价声。 可能是不清楚具体用法和来历的缘故。 但陆离认出了这东西。 招引亡魂,驱以傀儡。 招魂幡。 “这么邪性的东西是哪儿弄来的?”招魂幡属于邪器,阴邪伤人,但仅此一件还成不了气候。 最终青城派以一百八十二万的价格拍下。 最后压轴的拍品是一件古时流传下来的长枪,论品质属于不可多得的兵器。 早在拍卖会开始前,就拿这件拍品作为噱头,宣传过一番。 一通争抢后被顾家拍下,他们除了拍下锻体残篇外,一整场都没出价,这是他们此次来拍卖会的主要目的。 众势力都有出价争抢,反倒是青城派如老僧入定一般,看都没看一眼。 可能是他们已有平湖秋月作为镇派之宝。 “今天的拍卖会到此结束……” 拍卖师在台上致结束语,但会场内的氛围反而隐隐沸腾,气机膨胀,一种诡异的压抑感填充了整个拍卖行。 陆离瞧着正襟危坐的百战盟,飞剑就在这一方势力手中。 “好戏才刚刚开始啊。” 明面上的拍卖结束了,到底这些拍品归谁所有,还得看私底下谁的拳头大。 楼下洋洋洒洒数百人往外涌去,仿佛夜晚归巢的蚂蚁。 陆离居高临下的望着,端起茶盏正想喝一口,却发觉茶凉了。 “唉……凉茶对胃不好。”瞟了下角落里的暖壶,侍者不在,他又有些懒得拿。 “都快让胡姐惯出毛病了。”陆离苦笑了一手。 顺手将茶盏放回桌上,手却没有离开,微微扶着侧面。 不一会儿洁白的瓷面翻起淡红,褐色的茶汤又升起了白雾。 他重新端起,拂去白沫,小嘬一口。 “陆公子。” 门外有人唤了一声。 “进。” 侍者带着杨长老从外面进来了,后者进来后朝他拱了拱手。 陆离又指了下椅子:“坐。” 很简短的两个字,还没加请字,按理说这是上级对下级的语气,但杨长老却表情很自如的照做,仿佛本该如此。 侍者惊了一下,他见着长老手都抖,这就像科员见到了省长,但杨长老却能忍让陆公子这般不恭敬? 杨长老饮了一口茶。 “陆公子找小老儿有何事。” “我还想购买一些焕生土,杨长老可否给我个联系方式。” 杨长老顿了顿:“在清匀阁,拍卖会的拍主个人信息是保密的。” 陆离手指轻轻敲着椅子扶手。 “但是……”杨长老话锋一转:“以陆公子的特殊身份,理应有特权,我们会帮陆公子联系一下那位卖主。” “只是那位的情况有点特殊,具体成不成还得看情况,我们会尽力……” 陆离起身:“我不想听尽力,我想听的是一定!” 侍者脸色骤变,在清匀阁组办的鬼市拍卖会,威胁主办方青云阁的长老? 眼前的少年吃错药了? 可刚才陆离双手插兜小露一手,就已经是他们这个分段的极限了,杨长老不光没有被威胁的恼怒,反而是老脸上竟有一丝狗腿般的谄媚。 “陆公子要办的事情,自然是清匀阁上下头等要事,我等一定办好,希望陆公子以后多关照吾派。” “可,找到那人,我允你派一件事。”随即招呼也不打就向着外面走去。 “公子大义,我送送您。”杨长老满脸激动,紧跟着引出门。 …… 拍卖行门口。 “顾公子,赵家这次就多亏您照拂了,我们两家以后有机会多多往来。”赵家二爷一脸舔狗似的笑容。 奉承了两句便回头猛给赵幼薇使眼色,无奈那丫头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正踮脚望着拍卖行。 “呵……”顾景慎冷笑一声:“我看她倒是挺担心那陆离。” “陆离哪能和您比,靠着一张邀请函狐假虎威,等出去就该现原形了,到时候不还是得跪在您脚下,乖乖乞求保护?” 陈浅芳把丈夫赵二爷拽过来,急的咬牙切齿。 “赵幼薇那吃里扒外的小蹄子,恐怕是指望不上了,老爷子糊涂了,你也不过去劝劝,还等那姓陆的小崽子干嘛?” 赵二爷瞧着顾辞不耐烦的神情,脸色变了变,来到赵怀德身边苦口婆心劝道。 “爸,我好不容易把顾家拉上船,再这样等下去,他们一气之下走了咋办。” “那姓陆的小子一个人,还能抵得上这么多高手重要?” “我们赶紧走吧。” 在赵家队列里,一个面目惫懒的中年人抱着臂,瞧了瞧闭目养神的赵怀德:“老爷子你要等的这人好大架子。” “我们这么一大帮人,就等他一个。”中年人面色不愉。 “让我等也行,此人什么实力?说出来至少得让人服气吧。” 赵怀德面色迟疑了一下,这中年人是赵家花了一定代价,多方游说请来的高手。 顾家的态度有点暧昧不清,老爷子觉得很可能关键时刻指望不上,便拉来了这位。 其他人都不愿意趟这趟浑水,中年人还是因为急用钱才捏着鼻子来的。 赵二爷过来插了句嘴,顺便施压:“唯一战绩便是疑似击败了一个青城派的首席。” 他将疑似两个字咬的很重。 中年人面色一滞,嘴角抽了抽,一副想撂挑子不干的阴沉表情。 “等了半天,就为了等一个后天入门?” 第3章 在闹什么? 至于信任度。 她的手指落在傅川行的照片上,目光落在那堆瓷片上。 这就是商业化的好处,商场不讲资历,只看本事。 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傅总都在自己这修复了两尊,那群企业家怎么会质疑自己的能力。 秦清敛下眼中神色,在手机上打下两个字发送,到花园接过王一之手中的水壶带着笑意温声道:“师父,兰花不能浇叶心,上次您已经养死一盆翡翠兰了。” “乱说。” 小老头梗着脖子哼了一声,脚上却是老实退到了一边。 “叮咚!” 【陈书:ok,下个月见】 秦清在瓷展会前一天完成了四系盘口罐的修复。 盘口罐的口缺了一处大拇指盖大小的瓷片,秦清拿木头填上上了生漆,染上太绿,此时躺在锦盒里与原本的青白底色丝毫不显违和。 瓷展会当天,秦清换上王一之早早准备好的衣服,一身豆绿及脚踝旗袍,白色小高跟,一边头发被水晶卡子卡在耳后,眼神微动便是江南风韵。 她最后补了个口红,临了看了眼桌上的锦盒,嘴唇微微勾起滑开视线“哐当”关上了门。 展会定在某个五星级酒店的15层。 秦清到的时候不算晚,企业家陆陆续续到了。 不过比起来,他们显得有些过分年轻了。 秦清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目光落在一个被围在中间的年轻男人身上,即便穿着板正的西装三件套,依旧冲不淡他本身浮躁的稚气。 她记得这张脸,京城某个房地产老总的儿子,仗着上头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惹是生非最在行。 “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大概是她站在那的时间过久,侍应生从一边走上来问道。 秦清摆摆手,正要离开,转身却意外对上一双好看冷淡的眼睛。 傅川行。 这个名字霎时从记忆中涌出。 “傅总。” 秦清微微笑起,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点牙齿。 她没说傅川行的名字,上次他的助理叫他傅总,她跟着叫不出错也不会显得过多的社交感。 傅川行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看不出神色,但秦清心脏就是莫名纠了一下。 “嗯。” 他应了声,没多表示,但也没有离开的动作。 这就是能继续攀谈的意思。 傅氏从未有和古玩界有关的产业,这番出现在这个展会就是一个信号。 无论自己是容貌还是能力吸引到了他,但总归在目前,这个信号是落在自己头上,就看如何放大,怎么把握。 时不我待。 这是秦清这么多年的准则。 她向来清楚怎么放大自身优势把握时机,十二年前被王一之带回去是一个,今天会是第二个。 秦清眼尾微微扬起,从上往下看是一个及其温柔的笑眼。 “上次那尊三鱼纹先生还满意吗?” 傅川行今年三十有二,一眼便是岁月沉淀的成熟男人的魅力,以她的年纪称句先生完全不会显得干瘪。 “嗯。” “……” 两句话。 两个嗯。 这下即便是秦清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面说了。 她笑容未变,正要开口,傅川行手机却突然响起,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傅川行的眉头微微皱起,估计是有什么麻烦。 见他挂断,秦清恰到好处地开口,“傅总有急事吗?” “嗯。” 傅川行发了几条消息关了手机,下巴微点,“失陪。” 话毕便离开了会场。 秦清从一旁托盘上拿起一杯果汁,圆形的杯口将她的神色挡了尽然。 挺好,至少会说失陪了。 她对修复的那尊四系盘口罐有信心,只要它在,她就不怕与傅川行断联,换句话说,有它在,她就有信心让傅川行以自己做开辟古玩界的问路石。 剩下的不过是性格的交流。 毕竟没人会让一个低劣不堪的人做合作者。 思绪渐渐收拢,等她搁下杯子时那群富二代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身边。 “……” “王公子。” 秦清温声对里面首当其冲的人打了招呼。 那人染着五颜六色的毛,穿着西装显得不伦不类。 听到秦清的话,他骤然笑起来,“哟,美女,你认识我呢?” 秦清微笑点头。 “那他呢?” 王朔随便指了个人。 “陈公子。” 秦清微笑。 王朔一连指了几个人,秦清都稳稳答了上来,一堆人乐不可支地笑作一团。 “我还当你们这群臭搞古董的都睁眼瞎呢。” 王朔笑道,“这位美女倒是有眼力见!” 说罢几人又哈哈笑起来。 秦清脸色都没变一下,只是笑容淡了几分。 “美女,你是谁带来的啊?我认识不?” 另外一个人搭着王朔的肩冲着秦清扬扬下巴。 “家师王一之。” 秦清淡道。 “哦……” 王朔拉着声音道,“一老头子,穷不拉鸡还讲究。” 秦清冷冷看了他一眼,“王公子慎言。” “怎么?难道你们这群搞文化的现在开始收钱了?” 一个梳着大背头的男人讥讽道。 “收钱不收钱,当然不能混为一谈。” 秦清表情冷淡,若是熟悉她的人就会知道这是她生气的表现。 “哦,不能谈啊……” 王朔阴阳怪气重复了一遍,忽然一副开悟的表情,“美女这么年轻就来这,肯定有什么过人的本事吧?看看呢?“总不能是来做门票的吧!” 说完用一种及其下流的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一圈,“倒是不错。” 说着手便往秦清肩膀上摸去。 秦清面色一冷,掐住王朔伸过来的用力往后一按,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哪吃得这苦,登时痛叫出声要往后退,她顺势欺身贴近他的耳畔,手上力气愈重,“我师父我不知道,我一尊瓷器八位数,你给的起吗?” “暴发户。” 她的声音小,只有王朔听得见,别人只看见一个柔弱的女生对某些不正常的咸猪手的反抗。 最后三个字音落下,王朔脸色顿时一青。 他家是不缺钱,炒房发的家,从西北迁到京城没因这个受冷眼。 别人也就算了,这娘们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说自己? “你他……” “在闹什么。” 第4章 我如何呢? 一个冷淡透着金属质感的声音从后方响起,硬生生打断了王朔没说出口的脏话。 秦清短暂对上来人的眼睛。 傅川行? 两人的视线短暂交汇,秦清眼神一飘,脚上有些不堪重负地退后小半步,细细的高跟鞋在厚厚的地毯上没发出什么声音,肩膀如释重负般的塌了下去。 傅川行正要说话,王朔几声脏话骂出,“滚!” 手上一拳作势要往秦清打去。 他没看到来人,只当是哪个不长眼的保安,更何况他现在是气头上,天王老子来了都得让他教训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 一圈未挥出,傅川行一手抓住王朔的手臂,他眼型略长,内双略微上折,眉毛生得低,黑压压的眸子沉沉盯着他,语气平直却不容置喙。 “令尊的家教就是让你在瓷展会上对修复师口出不敬么。” 观瓷第三章会场一时恢复寂静,王朔总算看清楚了傅川行的脸。 他自然是见过傅川行的。 如果说他家到了京城就是上不得台面的暴发户,那傅川行就恰好是这个鄙视链的顶端。 “傅……傅总。” 王朔整个人抖若筛糠。 傅川行淡淡松开了手,没什么表情地看向他,看不出喜怒,更像是上位者被下位者冒犯后的愠怒。 “抱歉,我不知道您在。” 王朔心里直呼倒霉,早听说傅氏的掌权人厌闹,要知道今天他也来,给自己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闹事。 秦清垂下的眸子眨了两下快速分辨了场上形式,复而抬起头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傅总。” 傅川行目光从王朔身上移开落在她眼上,随即便转开了视线,抬步向会场外面走去。他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徒留剩下几人面面相觑。 秦清突然福至心灵,一堆富二代的团建,她再在这呆着也没意义,傅川行显然也是明白了其中关键这才直接离场。 想到这里,秦清也立刻离开了会场,一个转角便看见了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 “傅总。” 秦清几个小碎步走到了傅川行的身边。 傅川行侧目,脚步略微放缓了两分。 虽然不多,但的确是方便了穿着旗袍迈不了大步子的她。 她理了一把头发,将落在肩上的几缕头发摆到后面,笑起来,“没想到傅总今天也会来呢。” 傅川行看了她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在电梯门前站立。 秦清按了向下键。 “不知道傅总今日会来,不然就把那尊四系盘口罐带来了。” 秦清收回按键的手站直身体,侧脸看向他笑道。 “修好了?” 傅川行垂眸对上她弯弯的笑眼。“叮”电梯门缓缓打开,二人进去。 “傅总去几楼?” 秦清问。 “负二。” 秦清按下B2,又给自己按了1层。 数字1亮起,傅川行的视线在上面略微停留了半秒。 “嗯,前两天刚修好,没找到机会给您。” 秦清在回答他之前的问题,“师父这两天不在,不知道怎么联系您。” 傅川行的眸子半阖起,手上漫不经心地在口袋里有规律地动着。 “今天吧。” “嗯?” 秦清面露不解。 片刻。 “叮!” 电梯屏幕上的数字缓缓停在一楼,大门打开,大厅暖黄的灯倾泻进来。 二人一时无言,电梯门没感应到人员出入,半分钟后自动关了门,往B2下去。 “真是麻烦傅总了。” 秦清好看的罥烟眉微微皱起,露出一个有些无措的表情。 “多个人而已,不算麻烦。” 电梯停在B2,傅川行率先出了门,没走两步便到了一亮低调的商务车前,一个中年男人坐在驾驶座上,见他们来,连忙下来打开了后座的门。 随着两人上车,司机极有眼力见地关上了前后的挡板。 外面灯光有些昏暗,透过茶色的车窗玻璃上光线晕了一半,打在脸上显得线条模糊又和雅。 秦清向来知道怎么放大自己的优势,她微微侧过脸看向傅川行,未语先笑,“傅总今日怎么会来。” 傅川行看了她一眼,“工作需要。” 秦清进了一步,“那怎么就走了?” 傅川行还没说话,秦清又接着向下说着道:“不过这个展会倒是和我想的出入挺大。” “嗯?” “我还以为都会是一些厉害的人呢。” 秦清拖着下巴骤然笑起来,“不过好像不是。” “傅先生在寻找合作伙伴吗?” 秦清微微弯起眼。 她五官清纯没有攻击性,略微有些顿感,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是含着一股怜惜味道,让人天然亲近起来,这番一语道破了傅川行的目的,却毫无侵略感,好像是邻里的聊天一般。 傅川行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平直的嘴角忽然勾起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眉头微挑,“怎么说。” “乱猜的。” 秦清笑容渐深,秋水般的眸子随着笑意弯成一轮好看的弦月,露出一丝俏皮感,“您觉得我如何呢?” 傅川行笑起来,冷硬的线条舒展开,整个人鲜活不少,好看的紧,眼睛却是黑沉沉透着打量的意味。 他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窗沿。 那天王一之建议他把四系盘口罐交给自己的时候他也做了这么个动作,秦清觉得是个正向的反馈。 车内一片安静,只剩下轻微的敲打声。 十分钟左右,车停在小院门口。秦清也不急着他回答,说了声去取东西便下了车,三分钟左右就拿着锦盒重新出现在车边。 傅川行降下车窗,接过她手上的锦盒,咔哒打开,在车内顶灯的照明下原本的裂痕几乎和釉面融为一体,不突兀不扎眼,指腹从釉面滑过,裂缝处断裂的触感完全消失,光从触感来说根本摸不出曾经的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