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野骨》 第1章 你替她嫁过去 骆槐冒着大雨赶回裴家别墅,收留她的裴家人正坐在沙发上哄家里的小公主。 裴悠悠已经连哭四天,眼睛肿得像两颗红红的桃子,脸颊也红红的。 邢裴两家联姻,邢少爷温柔矜贵,高大帅气,裴悠悠初次见面就喜欢上了,下个月就会嫁过去。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邢家闹出个真假少爷事件。 这位温柔矜贵的邢少爷是个假货。 真的那位上周刚接回来,回邢家就给了假少爷一脚,当场把人踢进医院。 一周过去,真假少爷的事还挂在娱乐八卦上引人热议。 真少爷乡下长大,高中辍学打工,脾气炸,说话痞,穿上名牌也不像豪门少爷,像道上混的。 这是骆槐在网上得知的全部,邢家有意藏着,照片和名字没流传出来。 两个家族联姻,裴悠悠要嫁也是嫁真的那个,得知此事人就哭晕过一回。 一家子都忙着哄人,只有裴元洲注意到骆槐回来,起身过去时还拿着毛巾,搭在她头上亲自擦了擦。 骆槐抿着唇,垂眸时睫毛轻轻颤着,心里也软乎乎的。 她五岁父母双亡,借住裴家,裴叔叔裴阿姨从未少她吃少她穿,但家里还有个捧在掌心里的亲生女儿,难免对她忽略。 只有裴元洲会关心她,会担心她。 “元洲哥哥……”骆槐抬手拿过毛巾,乖巧地说,“我自己来。” “都淋湿了,先去换身干衣服省得着凉。”裴元洲又伸手揉揉她的头顶,笑得温柔。 骆槐每次被他摸脑袋,都觉得很舒服,会下意识地眯一下眼睛,像被撸爽了的猫儿。 裴家别墅加上地下室共有五层,裴父裴母住二楼,裴元洲住在三楼,裴悠悠住四楼,骆槐刚到裴家的时候,本来是要跟裴悠悠一起住四楼的。 裴悠悠一直哭,说什么也不愿意。 骆槐主动说住在一楼,一楼是家里保姆住的地方,她并不介意,裴家愿意收留她多年,她已经很感激了。 骆槐往自己的房间去,走到一半想起包包落在鞋柜上,包也湿了,里边还放着她的开题报告呢。 人折回去,走到玄关处时听见裴悠悠在问她哥:“哥,你不会舍不得骆槐姐吧?” 骆槐下意识停下脚步。 舍不得她什么? 裴母也跟着说:“自从骆槐上高中以后,你年年翘课跑去给她开家长会,上个大学亲自送,又是请她室友吃饭,又是和她辅导员打招呼的,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给她买一份,骆槐又最听你的话,每次看你都脸红,说你们没点什么都没人信。” 骆槐隐隐有点紧张,还有点期待,不知道元洲哥哥会怎么说。 虽然她养在裴家,裴叔叔和裴阿姨对外也说的养女,可她不姓裴,也不在裴家户口本上,她和元洲哥哥是可以在一起的。 裴元洲:“真没什么,小槐和悠悠一样都是我妹妹。” 骆槐一愣,眸子里的光渐渐暗淡下去。 确实没什么。 元洲哥哥亲过她,也只是喝醉酒不小心,可能醒来就忘了。 骆槐抿了抿唇,心里很是难过。 裴母:“没有就好,骆槐向来听你的,替悠悠嫁给邢家真少爷的事你去和她说,好好说,多劝劝,还有一个月就是婚期了,时间紧迫。” 骆槐身子一僵,怀疑自己听错了。 裴母:“婚事是两家长辈定下的,退不了,你妹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嫁给一个从乡下来的小瘪三,那小瘪三还动不动就出手伤人,嘴里三两句话都骂娘,悠悠嫁过去三天都不一定能全须全尾回门。”裴母一脸发愁。 裴悠悠倒在母亲怀里呜呜地哭着,泪汪汪地喊着“哥”。 裴元洲沉默一瞬,说:“我会和小槐说的。” 骆槐方才只是觉得身子僵冷,裴元洲的话却叫她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浑身的血液在顷刻间冻住。 两只耳朵里又嗡嗡的。 一边是裴家要她替裴悠悠去嫁人,一边是元洲哥哥竟然同意,还要来劝她。 “骆槐小姐?”保姆刘妈一声唤,裴家人都看了过来,她也抬头,正对上裴元洲复杂的神色。 剑眉蹙着,眉心挤出褶皱。 他每次左右为难的时候都是这副表情,骆槐高中时看见,会说“元洲哥哥,不要不开心”。 自从元洲哥哥醉酒亲过她以后,她开始试探性地抬手去轻轻抚平,元洲哥哥没有拒绝,后来她一直这么做,也以为她和元洲哥哥之间的感情更进一步。 甚至暗暗在想,这算不算已经在一起了? 原来是她多想。 元洲哥哥只把她当妹妹,说着她和裴悠悠一样,根本不一样。 元洲哥哥也同意让她替嫁的事,否则不会亲自打电话叫她回来。 骆槐心里一团乱麻。 “小槐。”裴元洲已经来到她面前,叫刘妈拿毯子来,要亲自给她披上。 骆槐一直垂着眼眸,像逆来顺受一样,但身体已经做出反应,她往后面退了一步。 裴元洲愣住。 小槐头一次拒绝他。 都说她性子乖软,长了张漂亮可欺的脸,裴元洲却知道她骨子里藏着一股倔劲。 裴元洲收回手,问:“都听到了?” 骆槐没说话,她怕一说话眼泪就会跟着掉下来。 坐在沙发上的裴父裴母起身过来,示意儿子让开,裴母拉起骆槐的手,先是嘘寒问暖一番。 “怎么这么凉啊,刘妈,还不快去煮点姜汤给骆槐驱驱寒。” 刘妈应声进了厨房。 裴母给骆槐搓了搓手,怎么也搓不热,就知道骆槐心里有芥蒂了,索性放下她的手。 “骆槐,叔叔阿姨知道对不住你,可也实在没办法,你就当发发善心,帮悠悠一把,她也是你妹妹啊。” 异父异母又整日打压她的妹妹吗? 骆槐依然没说话。 轮到裴父上场了:“骆槐,我们不会亏待你,给你的嫁妆就按悠悠的来。” 裴母心里不大乐意,但是为了女儿的后半生幸福,还是忍了,笑着说:“对,按照悠悠的来,不会少你一点的,你看我们也无条件养你这些年了,你是不是……” 该报答我们了? 有些话不用点明大家也明白。 骆槐知道自己在裴家这些年的人情迟早要还,却没想过是用自己来还,她最难以接受的是裴元洲的沉默和赞同。 明明之前说过不管发生什么都会站在她这边的。 她知道男人说的话不能信,以为裴元洲不一样。 原来只要是男人都一个样。 骆槐抬眸,眼眶也红红的,她只问:“元洲哥哥,你真的想我嫁……嫁到裴家吗?” 其实她想问的是,元洲哥哥你真的想我嫁给别人吗? 裴元洲犹豫了。 裴悠悠暗叫不好,决定给亲哥加个强心针,嘭地往地上摔去。 “悠悠!”裴母立马奔过去,焦急地扶起女儿,“元洲,你妹妹哭晕过去了!快来送悠悠去医院!” 第2章 讹我呢 骆槐的头发还湿着,衣服也是,贴在身上又冰又凉,裴家一阵兵荒马乱后,只留她一个人在客厅。 她不知站了多久。 直到刘妈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叫了她几声也不见应,伸手一摸额头。 “唉哟,怎么烫成这样!” “骆槐小姐你发烧了!喝姜汤没用的,得去医院啊。”刘妈把姜汤往桌上一放,就要送人去医院,开着一辆迷你小车,在大道上跑得飞快。 骆槐的眼睛半迷着,脸颊红红的,窝在小车后面,身子一阵冷一阵热,已经烧得有点不醒人事。 刘妈一边扶着走神的骆槐小姐,一边挂号,量体温。 三十九度六,医生写了药方,刘妈刚刚接过药单,雇主少爷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刘妈空不出手,点的外放。 “少爷。” “刘妈,煮一碗悠悠最喜欢的青菜瘦肉粥,熬烂一点,送到医院来。” 裴元洲的声音。 骆槐努力睁开眼睛。 “好的少爷。” “元洲,你让刘妈快一点,悠悠发低烧了三十七度八,又一天没吃东西。” 电话里的裴元洲催促着,快挂电话时想到刘妈刚刚提的一个“骆”字,又问:“小槐怎么了?” “骆槐小姐她……” 嘟。 骆槐抬手挂断电话,她知道刘妈是想把自己高烧的事告诉裴元洲,没必要了。 “刘妈你回去吧,我自己去拿药。” “你这样……” “回去吧,你还要挣钱养一大家子,不能因为我被辞了。”骆槐努力挤出一个笑来。 惨淡的笑容叫刘妈心疼不已。 “骆槐小姐,你说你这么懂事做什么,学悠悠小姐撒撒泼多好。” 不敢不懂事。 毕竟寄人篱下。 刘妈走了,门诊排队的人太多,骆槐不能霸占着位置,自己拿着药方去窗口排队。 身后跟着排来一个人,高大的影子朝她覆来,莫名的压迫感。 骆槐更是头疼欲裂,昏昏沉沉。 最终没撑住往后一倒。 “艹,讹我呢!”一道低沉暴躁的嗓音响起。 …… 骆槐睁开眼睛,人已经躺在小小的病床上,手背插着针头,四周都是打点滴的人和家属。 她撑着身子起来,一个护士正好过来扶她坐起,“滴”一声,量了个体温。 “三十七点五,低烧,吃点药就好了。” “护士,帮我的人呢?”骆槐一张口,喉咙里跟含着沙子一样,又干又痛。 “那个凶巴巴的大帅哥不是你男朋友吗?一手拿着药盘,单手抱你跟抱小孩似的轻轻松松。”护士说。 骆槐摇头说不是,又说了谢谢。 她在病房里扫一圈,并没有找到护士口中凶巴巴力气还大的男人,医院这么大估计再难碰到。 过一会,骆槐想上厕所,可她没有陪护,穿的还是裤子,仰头看点滴还剩一半,只好再忍忍。 她很少生病,上高中上大学以后才偶尔病一两次,每次生病元洲哥哥都会在她身边,如果她要上厕所,元洲哥哥会去找到护士,温柔地请护士帮忙。 护士会说你男朋友真贴心。 元洲哥哥从来都是笑笑,并没有反驳,她也只会不好意思地低头。 越想,骆槐的眼睛越是干涩,她微微闭上眼睛,等着输完。 护士一拔针,她就按着手背往卫生间去,还不能跑,一跑更急。 卫生间在走廊尽头,吸烟区在对面,骆槐远远就看见有两个大男人在那吞云吐雾,一个西装剪裁得体,衣冠楚楚。 另一个高大威猛,少说一米九。 干净利落的寸头,绷紧的纯黑短袖,露出半臂麦色的肌肤和虬结的肌肉,上边有不少擦伤,隐隐渗着血珠。 夹着烟的手背青筋若隐若现。 腕上戴着发旧的红绳,上边有一枚铜钱。 练得比元洲哥哥好,但也不夸张,不过还是给人一种一手就能把你捏死的感觉。 似乎察觉有人看他,男人也抬头看过来,烟雾后面是一双极具侵略性的眼睛,目光很深,像要吞噬人的大海深漩。 这样一双眼睛,长在轮廓分明的脸上,额头上贴着一个创可贴,实在叫人寒颤。 简单地对视一眼,骆槐收回视线,拐弯进了卫生间,隐隐约约听到两人说话。 “那家人是真他妈偏心,只说你打人,半点不说他一酒瓶给你开瓢的事!” “咱老太太和你车祸这事铁定跟这龟孙子脱不了干系!等老子逮着机会直接把人丢海里喂鱼去!” “呵!”男人冷笑一声,低沉磁性的嗓音搬着一股狠劲,“一只阴沟里的老鼠,迟早被老子按死在沟里。” 骆槐洗好手出来,吸烟区已经没人,她也没当回事,拿着药出了医院。 不巧,医院门口又遇上了。 刚刚在吸烟区放狠话的两个男人,一个背着个破布包,一个手里提着袋空瓶子,围着个矮小的老太太团团打转。 “老太太,您行行好,别折腾我们哥两个了,医生都还没说能出院呢。” “我早就好了,你们两个不要拿医生来骗我!”老太太仰着头就把背着破布包的西装男骂得跟孙子似的点头哈腰,还在两人面前转一圈,“你们看我哪里有事?住一天医院得花多少钱。” “我和我哥早就赚大钱了,你忘了吗?” “你们底下养那么多人不费钱啊,不发工资啊,你哥家的钱是他的吗?就是因为钱,你哥现在才遭人恨。”老太太又转头看着一脸不好惹的大孙子,“你看什么看,太凶了,把眼睛闭上!” 男人瞧着不耐烦,还是象征性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 老太太再瞪,他就再闭,又睁开。 凶神恶煞中透着点,可爱? 骆槐实在没忍住笑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朝着老太太走过去。 还没靠近老太太呢,男人敏锐的眼神已经扫过来,吓得她脚步一顿,脸色白了一下。 好凶。 男人看着她没说话。 她来到老太太面前,语气柔柔地劝道:“奶奶,你要是不相信他们呢,就去问问医生,医生要是说还不能呢,奶奶就先不要出院,没痊愈就出院以后更严重了怎么办?” “如果更严重了,医药费只会更多,多不划算啊。” “一个病,花两次治,交两次费,这才是浪费呢。” 后面两句话点到老太太心坎了。 老太太不确定地问:“是,是吗?” “是啊。” 西装男也跟着是啊是啊,挨了一记瞪。 “行吧。”老太太不得不妥协,西装男立马笑呵呵地跟上去,不忘扭头提醒男人,“赶紧把老太太这些天攒的瓶子卖了,不然还得跑出去一趟。” 男人不耐烦地“嗯”一声,再次掀开眼皮看向骆槐,说了句:“多谢。” 骆槐发现这人正对着自己时压迫感更强,眉宇间有股戾气。 她没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多少有点害怕,眼神怯怯的。 邢彦诏觉得这小姑娘还真是菩萨心肠,明明怕他,还敢过来劝老太太。 瞧这样子是退烧了。 脸蛋没摔他怀里的时候红。 当时突然有个人倒在他怀里,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给他吓一跳,头一次见在众目睽睽下讹人的。 抱她去找护士的时候跟抱团火似的,烫得慌。 第3章 猫似的 吧嗒一声,邢彦诏又一次透过缭绕的烟雾看她:“去哪儿?送你。” “谢,谢谢,我可以自己打车。”骆槐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她和面前的男人也只见过两次,不敢有过多的交集,于是委婉拒绝。 “不拐你,我正经人。”邢彦诏脑袋一歪,“跟上。” 还很强势。 骆槐真害怕这人直接把她扛上车,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边问:“你是想感谢我帮你们劝了奶奶吗?其实不用的,我……” 邢彦诏猛地回头。 骆槐停下脚步。 “废话这么多,说了送你就送你,回头老太太问起好答复。”他的神情看起来已经不耐烦了。 骆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哦,哦。” 就这样上了男人的车。 裴元洲挺喜欢玩车,她一眼就看出面前的黑色大G改装过,跟男人一样高大,威猛。 男人打开车门,修长的腿一伸,身子微微弓起,后背那种蓬勃的力量仿佛要破衣服而出。 轻轻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看着都很有力。 骆槐都看愣了。 对比起来,裴元洲那种薄肌就很差劲。 骆槐还没上车,就看到男人拿手机给人发消息,同时叫她:“上来。” 旷野刚扶着老太太到VIP病房,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来自他哥:可能得用下你名字。 他回:你自己名字烫嘴吗? 他哥:最近是特殊时期。 …… 骆槐绕过车头,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慢慢吞吞系上安全带。 男人又开口:“猫啊?” 嫌她慢呢。 骆槐还病着,整个人有点蔫蔫的,说话更是懒懒的。 “不是。” “还说不是。”邢彦诏“啧”一声,说她说话也跟猫叫似的。 “到哪儿?” 骆槐拉着安全带的手指紧了紧,她不想回裴家,自己家也在同一个小区,只是常年不回去,家里都盖着防尘布,没人打扫,没有铺好的床。 “回学校吧,宁大。” “大学生。” 骆槐听出男人口中的一点羡慕,说:“现在到处都是大学生,不稀罕。” “宁大的学生还是稀罕的。”男人单手开着车,另一只手夹着没吸完的烟,车窗开着,一路都是风,味道倒也没那么浓。 “大一?” 骆槐笑了,认真地说:“谢谢,但我二十二了,大四。” 男人报了自己的年龄:“我二十九。” 骆槐报年龄是想告诉他自己不小了,但男人也正儿八经报年龄,有种要相亲的错觉。 骆槐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便说了自己的名字。 “哪个槐?” “木鬼槐。” “槐花的槐啊。”男人勾了一下唇,凶神恶煞的脸上透出股松弛的痞气,“我家老太太就喜欢槐花,年年到了季节就去打槐花做槐花蜜。” 骆槐不由得想起医院里训斥孙子特别有一套的老太太,笑了笑。 多问了一句:“家里就奶奶吗?” 邢彦诏“嗯”一声,过一会又补充:“之前是。” 似乎有什么隐情,骆槐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心思。 “奶奶不容易,你们也很有出息。” “我弟有出息,他是博士。” “你呢?”骆槐问。 “没上大学,就是个打工干杂活的。”邢彦诏用余光看了她一眼,光洁的额头,又大又亮的眼睛,不长不短的黑头发别在耳后,穿得规规整整,一脸的乖相,人还特别漂亮。 身材更好。 他抱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臀翘腰细。 他收回目光。 骆槐目视前方,说:“高中本科研究生博士都需要很多钱,哪怕办贷款也需要生活费。”她还生着病,小嘴动得很慢,眼皮也跟着时而闭时张,疲累极了。 “奶奶年事已高,光靠卖槐花蜜和收废品都不一定能赚到孩子每个月生活费,是你打工赚钱供你弟弟读书的吧。” 骆槐话音刚落,男人猛地一个刹车,她直直往前面栽去,好在有安全带。 “实在不好意思。”邢彦诏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沉闷,他扭头看着骆槐,眼底的情绪很复杂。 骆槐只是柔柔地一笑,“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车子重新开出去,邢彦诏报了老太太亲孙子,也就是自己便宜弟弟的名字:“旷野。” “旷野。”骆槐念了一遍,眼皮渐渐合上,又昏昏欲睡过去。 邢彦诏放缓车速,本来半个小时就能到宁大,硬生生开了五十分钟才到。 车子一停下,骆槐缓缓睁开眼睛,还有些迷茫地说:“到了?” “到了。” 骆槐又说谢谢,忽地想起后座的矿泉水瓶,扭头和他说:“那个,我们学校附近也有收空瓶子的地方,就在……” 那个地方在个小巷子里,很绕,没去过的人很难找到,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带他去。 邢彦诏意外地挑眉:“不怕我了?” “啊?”心思突然被戳破,骆槐怪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说,“你提着瓶子跟我来吧。” 邢彦诏拎着袋瓶子跟她走,七拐八绕才到。 男人称瓶子的时候,骆槐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元洲哥哥”。 每次在寝室里接到裴元洲的电话,室友们都会起哄说:“哎呀,你的元洲哥哥又打电话来啦?一天打个三次,是怕有人把你拐走吗?” 她现在想说,不用拐,裴元洲亲自把她推出去了。 电话响了很久,挂了。 第二个又响起。 骆槐知道不接不行,裴元洲说过不能不接他电话,要是两次没接,不等第三次他就会找过来。 她实在不想见裴元洲。 电话接通。 “小槐,刘妈说你发高烧了,现在怎么样?哪家医院?我现在过去。” “我回学校了。” “我去学校找你。” “不用。”骆槐蹙眉,有时候她真的想不明白裴元洲,明明没有真的把她当妹妹,又总是做这种引人遐想的事。 她的头又疼得厉害,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怎么了?”邢彦诏手里拿着一块五毛钱走了过来。 电话里,裴元洲停顿了一会,声音从一开始的着急,变得生气。 “骆槐,你和哪个男人在一起?是不是染了一头黄毛的那个?” 骆槐长得漂亮,又乖,说话做事又温柔又斯文,一进大学就有很多人追,尤其是那些叛逆小子。 就像循规蹈矩的人会下意识欣赏离经叛道的人,反过来叛逆的小子总会被温柔乖巧的女孩吸引。 追骆槐的大多如此。 当初全凭裴元洲的一己之力挡了回去。 骆槐看向“旷野”,他只有一头又硬又茂密的青碴。 “不是。” “那是谁?” “一个朋友。” “你什么朋友我不知道?” 裴元洲的质问叫骆槐又生气又难受,小脸一皱,很想问他是以什么身份来过问? 终究没有勇气问出来,啪地挂了电话。 邢彦诏心想,猫儿亮爪子了。 第4章 因为乖才会被欺负 邢彦诏又问:“哪儿有面店?” 骆槐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给他指了路,男人又睨着她:“带我去,请你吃碗面做报酬。” 多少有点强买强卖。 见骆槐没有立即答应,眉头忍不住皱一下,心想这没什么问题啊? 殊不知自己一副凶神恶煞相,微微皱眉叫人更害怕,像是不如意了随时能把人就地解决了。 骆槐心里突突的。 “好,好吧。” 邢彦诏点了份大碗牛肉面,给骆槐点的西红柿鸡蛋面,单手拿到她面前,撕下一次性筷子,递到她面前。 “吃。” 骆槐冷不丁又是一跳,双手接过筷子,小口小口吃着。 对面的男人一坐下,她耳边就出来呼哧呼哧的声音。 男人吃面的动静很大,一口下去能吃半碗。 骆槐抬头看着他。 男人掀开眉眼,问:“怎么?” 骆槐摇头,她哪里敢说,只小口小口地吃着,抿着嘴巴慢慢咀嚼。 邢彦诏又说她吃猫饭呢,斯斯文文的,说完后意识到刚刚骆槐看他可能是他吃东西动静太大,觉得他太糙。 邢彦诏忍不住又“啧”一声,开始吃慢点,嚼轻点。 两人也算相安无事吃完面。 热腾腾又清淡的西红柿鸡蛋面下肚,骆槐脸上有了点颜色,精神头瞧着也好些。 邢彦诏接了个电话,匆匆忙忙离开。 骆槐长舒一口气,扭头就看见裴元洲站在那儿,冷冷地看着她。 她脸上的血色又渐渐退去。 “刚刚那个是你朋友?光看背影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少胡乱交朋友。”裴元洲走过来,脱下西装外套给她披上,又摸摸她的头发,“还是湿的,先去洗个头。” 西装上是一股淡淡的木质香,裴元洲最喜欢木质香,几乎每件衣裳都会有这个味道。 每次裴元洲给她披上自己的外套,她就会被这股木质香包围,像是她的元洲哥哥在轻轻抱着她,总觉得很暖和,很安心。 现在却觉得,更像一种枷锁。 “回宿舍洗。”骆槐的胸口闷着一口气,难受得眼眶又红了。 裴元洲:“你们大四要找实习,一般不住学校,你东西早搬回家了,就剩几件衣服和一张床。” 东西还是裴元洲去搬的,穿着一套剪裁得体的西装,因为要搬东西,特地挽了袖子,扯下领带放在她手上。 室友还悄悄和她说:“一个男人愿意把领带交在你手上,说明他愿意被你绑在身边。” 说得她脸都红了。 骆槐站着一动不动,无声地抗议。 裴元洲松开她的手腕,像是不耐烦了,叹息一声:“小槐,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不公平,也是没办法的事,裴家和邢家交情太深,不能闹得不愉快,你也是裴家的一份子。” “悠悠现在不能再受刺激,我们都怕她下一秒去死,这件事是悠悠任性了,你一直比她懂事,比她乖,还比悠悠会说话,悠悠那个性子,怕是三两句话就要和邢家那位真少爷吵起来,受到欺负。” “你这么乖,没有人忍心欺负你。” 才不对。 就是因为乖,才会被欺负。 现在裴叔叔裴阿姨裴悠悠,甚至裴元洲都在合伙欺负她。骆槐心想。 裴元洲:“你放心,你嫁过去了,我会警告邢家那位真少爷不许动你,也会经常去看你,还和以前你上高中一样,翘班也去看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的电话一直二十四小时为你开机。” 骆槐彻底听不下去了。 又怕他继续纠缠,说一些更戳心窝子的话,红着眼眶说:“我会考虑。” 甩开他的手往宿舍跑去。 骆元洲怔在原地,手里忽然变得空空,这种感觉很奇怪。 …… 宿舍。 骆槐推门进去,眼泪开始大滴大滴地掉,刚洗完澡出来的祝双双看见,立马跑过去搂着她。 “宝儿!哪个天杀的把你惹哭了!咱们告诉你元洲哥哥,让你元洲哥哥带着保镖去揍他!姐也去给你讨公道!” 祝双双是骆槐大学关系最好的朋友,比她小几个月,却总是喜欢自称“姐”。 骆槐想了想,还是告诉她:“是裴家。” “那个裴悠悠?”祝双双对裴悠悠可是印象深刻得很。 骆槐父母双亡,借住裴家,吃裴家用裴家的……这些话都是出自裴悠悠之口。 要不是有裴元洲出马,只怕学校里会传出更多不好听的话来。 骆槐说:“全部。” 祝双双惊了,“包括裴元洲?” “嗯。”骆槐哽咽着点头。 “艹!他不是你男朋友吗?怎么还跟着一块欺负你?” “不是。”骆槐摇头,“从来都不是。” 一直都是她自作多情。 是她误会。 “不是?”祝双双又惊了,“那他这些年是什么意思?吊着你玩呢!我就说裴悠悠那种坏东西,怎么可能有个好哥哥!蛇鼠从来都是一窝!” 她的无脑护短令骆槐破涕为笑,拿纸巾擦擦眼泪,说:“我还没告诉你怎么回事呢。” “宝儿,你总是对自己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祝双双撇着嘴摇头,“每次考试你都说还行,结果次次第一,奖学金拿到手软,学分加到令人嫉妒,我最讨厌你们这种学霸了。” “还有你每次都说自己不是特别好看,但你知道这个时代不化妆不整容就美得清新脱俗的人有多可贵吗?以及你这身材,不是干扁扁的那种,是要屁股有屁股,要腰有腰,要胸有胸,羡慕不来。” 骆槐没说话。 祝双双捏捏她的脸,“和我说说呗,裴家说什么了。” 骆槐告诉她:“裴叔叔裴阿姨,包括元……裴元洲,要我替裴悠悠嫁给邢家刚认祖归宗的真少爷。” “什么玩意儿?!!”祝双双一手把桌上的书掀了,“他们哪来的脸!” “邢家真假少爷这事我们都在网上看到了,是个家暴的主,不能嫁,坚决不能嫁!”祝双双急得原地踱步,一边骂裴元洲和裴悠悠,一边想法子,“你得先他们一步,赶紧找个老公!” 骆槐一愣。 她没想过这个。 从十六岁起,她只想过嫁给裴元洲,多年来也以为她会嫁给裴元洲。 “犹豫什么?与其嫁给一个家暴男,不如嫁一个自己选的,还得选帅的!”祝双双已经打开手机,“你等着,我给你组个全是单身帅哥的局!” 第5章 能不能请你和我结婚 骆槐站在宁城最大的清吧门口,整个人都是恍惚的,祝双双再三保证清吧不是酒吧,让她放心,她还是有点忐忑。 裴家不许她和裴悠悠去这样的地方,裴元洲更是在她上大学后耳提面令,请她的室友们吃饭时特地叮嘱过这件事。 祝双双拉着她进去,当双脚迈进清吧的大门,踩在五光十色的地面上,耳边满是交谈声碰杯声,台上有人唱着歌。 她的心跳不由得加速,血液一下子涌到脑袋,身子渐渐发热。 原来打破规则是这样的感觉。 她的双脚在原地定了好一会,由着祝双双拉她到定好的地方,十多人人,男女生各占一半,好像都是宁大的学生,个别还是学姐学长也有学弟,个个都长得很顺眼。 她一直知道祝双双人际关系好,没想到这么好,一句话就能叫来这么多人。 她的朋友不多,裴元洲都知道,如果是有谁想和她做朋友,裴元洲一定会掌掌眼,如果裴元洲不喜欢,她就不深交,只做点头之交的朋友。 有情侣,大多都是单身。 哪个单身,哪个系的,或者做什么的,祝双双都会在她耳边说清楚。 骆槐一个没看上。 不是说不好,是觉得不可能,谁会年纪轻轻随便和别人扯证。 能立马扯证的,要么是到了年纪家里催得厉害,要么联姻。 骆槐从不喝酒,别人劝也不会喝,祝双双也会拦着,她小口地喝着果汁,目光时不时往四周瞧一眼。 都是年轻的男女。 一道熟悉的人影闯进她的视线里。 是“旷野”。 三次。 一天见三次了。 男人换了身衣裳,不再是短袖和工装裤,而是黑色的衬衣和修身的西裤,衬得一双腿又长又直,感觉腰以下都是腿。 每走一步西裤会崩着,双腿很有力。 袖子挽着,手腕依然是那根红绳,手臂戴着一个黑色臂环,衬衣敞着三颗扣子,露出一片麦色的胸肌,特别像个黑道大哥。 似乎因为什么和人吵起来了。 对面的人没他个头大没他个头高,说话都得仰着头,跟气急了的斗鸡一样。 “你敢不敢和我比!” “不答应算什么男人!” 男人嗤笑,揉着手腕说:“老子有病才答应,大街上来只野狗逮着老子叫,老子还得应两句?应了都怕畜生听不懂人话。” 嗯,说话也很猛!骆槐心想。 对面的人抡着拳头就要打上来,手腕被男人紧紧抓住,就这么一推,那人直接栽倒在桌上,吓得老板赶紧跑过来调停。 医院里见过的那个西装男插着个兜,在旁边一直笑。 笑着笑着眼睛扫过来。 她和西装男对视。 西装男一愣,扭头和男人说了句什么,男人回头看过来,依然是那双充满攻击性的眼睛。 骆槐下意识垂眸。 未曾料到兄弟两个直接走过来,西装男笑着打招呼:“好巧啊,今天我家老太太还得多亏你劝着。” 骆槐被迫起身,说:“没关系,旷野先生已经道过谢了。” 西装男看一眼他哥,自我介绍道:“我叫旷,旷诏。” 邢彦诏瞥他一眼,问骆槐:“聚会?” 骆槐“嗯”一声。 邢彦诏也点头,转身走了,真正的旷野对骆槐笑笑,立马跟上脚步去问这姑娘是谁。 人一走。 祝双双拉骆槐坐下,震惊道,“我去!你哪儿认识的两个大帅哥?还不是一个类型。” “医院。”骆槐让她别问了。 等大家喝得差不多,祝双双悄悄问骆槐有没有看中的,骆槐摇头。 祝双双重重一叹,“我就知道你心里还念着裴元洲那个王八蛋。” 骆槐没回应这句,而是说刚刚的男生都不合适。 祝双双忽然说:“我瞧刚刚那两个大帅哥挺好,你可以去问问,我建议选看起来很猛的那个,一拳能放倒一个裴家人。” “尤其是裴元洲。”祝双双微笑。 骆槐仔细想了想祝双双的建议,“旷野”虽然看起来很凶,其实很孝顺,心也是好的,只是说话比较糙,如果不是别人惹他,他好像不会主动惹人。 她有点犹豫。 统共才见过三次。 祝双双不等她犹豫,已经把人推着过去了,清吧没有包间,都是一桌桌摆着的,找到人很容易。 邢彦诏和旷野是约了朋友在这,五个都是大老爷们,突然有两个漂亮姑娘走过来,大家的眼睛都盯过去。 邢彦诏手里又夹着烟,身子慵懒地靠在卡座沙发上,一条腿伸在桌底下,一条腿曲着。 他一看就知道骆槐是来找自己的,还是被旁边的小姑娘拖过来的。 “玩游戏输了?”男人的嗓音本就低沉磁性,抽着烟,又喝了酒,嗓音多了点颗粒感,听着实在是好听。 祝双双都忍不住在骆槐耳边说自己的耳朵要怀孕了。 “我……”骆槐看他还有朋友在,每双眼睛都盯过来,饶有意味地打量他们两个,她的脸蛋就忍不住发热。 “要不等你忙完再说。” “没事,说吧,他不忙。”旷野掐了烟,笑眯眯地打量她。 骆槐抿了抿唇,有些难为情,最后一咬牙,快速说:“能不能请你和我结婚!” 第6章 跟你爹似的 她慌乱急了,眼睛乌溜溜地转着。邢彦诏手一抖,烟头烫在他手上,旷野被自己的口水咽住,咳得嗓子眼都痛了。 邢彦诏深深地望着她,掐掉手里的烟,说:“我有未婚妻了。” 骆槐脸一热,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拉着祝双双落荒而逃。 实在是太丢人了! 两个姑娘一走,旷野就叹气:“哎,多好的姻缘啊,妈的就被邢家给毁了!” 他骂骂咧咧道:“邢家真他妈有病,非得要你娶裴家小姐才准你进邢氏。不进邢氏又不行,难道真让那假货霸占邢家的财产?霸占你的身份二十九年还不够,还想要财产呢!” 邢彦诏久久不说话。 “哥,那裴家小姐我替你打听过了,可是个娇生惯养又做作跋扈的主,特别瞧不起咱们这种穷苦出身,真要娶了,指不定要给咱老太太气受呢。” 另一人说:“给老太太脸色看还是好的,怕的是不许诏哥见老太太,天天闹呢,准能把这个家闹散,裴家可是相当宠这个小公主的。” 旷野想想就头疼,扭头喊了一声“哥”,他哥起身走了,一脸的烦躁。 骆槐拉着祝双双一路出了清吧,夜风吹过来好几次,她脸上的热才渐渐散去。 冲动了。 骆槐揉揉自己的脸蛋。 祝双双在马路边伸手拦车,清吧在的这条街人太多了,尤其是大晚上出来玩的,又喝点小酒,大家都得打车。 她手都酸了也没招到。 忽地,眼前出现一辆黑色大G。 车窗缓缓降下来。 “大哥?”祝双双对男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太像道上的大哥了,长胳膊长腿又浑身是力量往卡座那儿一座,一个人占一边,其他男人都跟小弟似的。 她才脱口而出一声大哥。 邢彦诏的目光越过她,直直落在骆槐的身上,又轻轻歪了一下脑袋,说:“上车。” 骆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祝双双默默腿到骆槐身边,悄声问:“这位大哥可靠吗?” 骆槐回想着今日的事,觉摸着还是靠谱的,点了头。 “那就多谢大哥了!”祝双双咧嘴一笑,拉着骆槐的手就过去,打开后座车门。 手上的动作又停了一下,她们两个要是都坐后边,大哥不就成司机了? 要是让骆槐坐前头又不安全。 祝双双便要自己去坐副驾,邢彦诏把小姑娘的思虑都看在眼里,心想骆槐交的这个朋友还挺仗义。 “你们两个小姑娘坐后头去,我不介意当司机,给车费就行。”邢彦诏的余光瞟了一眼呆呆的骆槐,还没缓过来呢。 他勾唇笑笑。 祝双双也是个人精,立马笑呵呵地说:“给给给,多少都给。” 大家都知道是玩笑话。 坐上车后,骆槐已经反应过来,温柔地说:“谢谢。” “她都叫大哥,你怎么不叫?”邢彦诏通过内视镜窥一眼后面。 骆槐改口:“多谢大哥。” 大哥用舌头顶了下腮帮子,嘴角噙着笑。 爽了似的。 祝双双的眼睛在两人身上跟激光似的扫来扫去,开始打听两个人怎么认识的,大哥说:“骆槐在医院帮了我家老太太。” 没再说别的。 祝双双也不多问,车里安静了一会。 邢彦诏问骆槐:“才二十二,着急结什么婚?多玩几年。” 祝双双小声说:“大哥怎么跟你爹似的。” 骆槐轻轻白她一眼。 她爸爸才没这么凶。 骆槐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全都是教育行业的,爸妈更是大学教授,书香世家还算不上,但也算是高知家庭,说话做事会习惯带点说教,大都是温柔斯文的。 外公外婆很早就过世了,妈妈是远嫁,离娘家太远,在外公外婆去世后她们家和舅舅家就很少来往。 不然骆槐这些年住的就不是裴家,而是舅舅家。 骆槐舅妈是个厉害角色,不论住在哪儿都是寄人篱下,她索性留在原来的城市,这里还有关于爸爸妈妈的回忆。 “你什么眼神,我不是说他真是你爹,我是说他管着你呢。”祝双双叹口气,“以为你想随便找个人结婚啊,还不是没办法。” 后面这句话没有遮掩,声音不大不小落进邢彦诏的耳朵里。 邢彦诏问:“家里逼的?” “不亏是大哥!”祝双双竖起大拇指,“可不就是家里逼的,要她嫁给……我不能说。” 也不敢说。 邢家在宁城快到只手遮天的地步,别人笑话真少爷哪里都比不上假少爷,都不敢点邢家的名。 这两天网上的消息都撤了,“邢”这个字提都不能提。 她们这种平头老百姓可不敢张嘴,而且骆槐还没答应呢。 骆槐垂眸道:“一个不认识的人,年纪比我大很多,还……” 祝双双:“家暴!” “打女人的老男人要不得。”邢彦诏一脸不屑,他一般遇见打老婆打女人的男人,上去就是一脚,先把人踹断一根肋骨再丢到警察局门口去。 祝双双连连点头,又叹气:“哪能轮到骆槐做主啊,寄人篱下的。” 邢彦诏就两字:“报警。” 骆槐心中郁闷,还是笑着道谢,但她心里清楚,清官难断家务事。 车子到了宁大,祝双双和骆槐一起道谢,邢彦诏说:“没事,多个朋友多条路。” 他从车里拿来笔和本子,哗哗写下一个号码,撕下来递给骆槐。 “真有问题,打电话。” 白花花的纸就这么夹在男人的两指之间,随意的手势,跟递烟似的。 骆槐伸手拿过,一点点折好收起来。 回去后她关掉手机,就在宿舍里完善开题报告,期间裴元洲来宿舍楼下找过,祝双双碰到了,理都没理。 裴元洲打不通她的电话,也见不到人,就去联系她们辅导员。 辅导员来到宿舍,对骆槐说:“骆槐你怎么不给家里回个电话?你哥哥还有你叔叔阿姨他们都找到学工处来了,深怕你在学校出什么事。” “和家里吵架归吵架,平安还是要报的,你叔叔阿姨担心得不行。” 是担心她一走了之,不替裴悠悠去嫁人吧。骆槐心想。 “骆槐,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辅导员劝道。 骆槐知道确实躲不了了。 她告诉辅导员自己明天就回去,辅导员这才放心离开,边走边打电话:“裴先生,骆槐说她明天就回去。” 祝双双知道后:“真回去啊?” 回去就意味着接受这桩婚事。 骆槐说:“先回去看看。” 电脑屏幕上的开题报告已经是修改的第十版了,早就没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 她盯着屏幕良久。 盯着眼睛泛疼。 “双双,我待会就回去。”骆槐说,“总要回去的。” 临走的时候,祝双双提醒她:“真有事,先给大哥打电话,再给我打,大哥比我能打,比我有用。” 骆槐心不在焉地点头,打车回裴家,刚要进门去,客厅里传来争吵。 还是因为她。 她又一次停住脚步。 “都是你们,说什么给骆槐一点时间,三天过去了,骆槐电话不接,宿舍楼也不出,她明天要是再不回来,甚至一直躲着,这件事怎么办?” “元洲也就算了,元洲多年来让骆槐迷了眼,你又不是骆槐亲爹,怎么也心软?我们养她十七年,就算是养条狗,狗都知道看大门报答主人,让她骆槐嫁个人怎么了?” “那还是邢家,骆槐就是个教师子女,如果不是养在我们裴家,成绩再好长得再漂亮,没有裴家这个门路,她也接触不到这个圈层,更别说嫁进豪门做阔太太。” “这都是她的福气。”裴母显然气得不轻。 裴悠悠撅着嘴说:“就是嘛,我让给她她还不知好歹呢。” “行了。”裴元洲打断母亲和妹妹,骆槐三天没见他,也不接他的电话,让他一度很烦躁, 明明以前最听她的话。 也从来没有这么久联系不上。 裴母提醒他:“悠悠才是你亲妹妹!” “妈。”裴元洲起身,眉头皱得死紧,“你说裴家养了骆槐十七年,要她报恩,但别忘了,爸,妈,你们当初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收养的骆槐。” 第7章 豪门多算计 裴悠悠挽着母亲的手臂,脑袋蹭啊蹭,撒娇一样:“爸爸妈妈心善呗,谁让我们两家有交情呢。” 骆槐爸妈意外去世的时候,裴悠悠已经四岁,她在家里见过好几次骆槐的父母,爸妈还让她叫骆伯伯,骆伯母。 她才不愿意呢。 她听妈妈说过,骆家虽然也住这个小区,但住的普通住宅区,普通住宅区和别墅区不相通,进出的门都不一样,骆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和她们裴家搭上线。 骆槐的爸妈买了这里的房子,都不敢早早怀孕,又攒好几年的钱才生下骆槐。 恐怕骆家全部的财产加起来,都没她和她哥的零花钱多。 裴悠悠说完那句心善,裴父裴母没有说话,他们能骗得了单纯的女儿和乖乖女骆槐,但骗不了心思深沉的儿子。 裴元洲说:“你自己问爸妈是不是这个原因。” 说完人就上楼了,一边继续给骆槐拨电话,发消息,依然石沉大海。 生气地吐出两个字:“任性!” 听见这话的裴悠悠很得意,她哥终于发现骆槐的不好了。她又实在好奇爸妈为什么收养骆槐,不管她当初怎么哭怎么闹都没能阻止。 明明这招最好使。 偏偏那次失效。 “爸不肯说,妈你和我说呗,我可是你最爱的宝贝女儿,有什么可瞒着的,我都没瞒过爸爸妈妈什么呢。” 裴悠悠一撒娇准好使。 裴母立马说了。 “其实也没什么,骆槐爸妈好歹也是大学教授,认识的人是某些项目领域的大拿,裴家需要结识这样的人,裴氏呢也需要人才做事。” “骆槐爸妈一出事,牵线的人就断了,那些人和骆槐爸妈关系好,难免担心好友的女儿今后怎么办,我们就做了个顺水人情,跟他们说以后裴家养着骆槐。” “这样啊。”裴悠悠笑了笑,“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和爸爸讨厌我了呢,我躲在被窝里哭好久。” “傻孩子,爸爸妈妈最爱的就是你了,你不知道啊。” “知道知道!”裴悠悠立马抱着母亲,“我也最爱爸爸妈妈了。你们早说嘛,早说只是利用骆槐,我就不会哭得那么伤心了。” 裴母伸手点了她的嘴:“胡言乱语。” 裴悠悠赶忙摇头:“不是利用,是顺手的事儿。” 裴母笑了。 “你不知道当时你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骆槐长得又乖又漂亮,在两个大学教授的熏陶下学习又好,谁家不喜欢这样的孩子,多少人想收养,要不是我们动作快,家里又有钱,不然就让罗教授一家接走了,她家那个女儿又喜欢骆槐得很。” 裴悠悠撇嘴,听到母亲夸骆槐她心里很不服气,但是又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和母亲唱一点反调,乖乖地说自己错了。 “不过罗教授的女儿身体不好,多养一个孩子有压力。”裴母说,“多亏我们裴家有钱,也幸好骆槐听劝,知道去罗家会给他们家增添负担,不然现在可怎么办才好啊。” “嫁给邢家真少爷的人就是你了。”裴母想想都害怕,“这不是要妈妈的命吗?” 裴悠悠又抱紧母亲。 一直沉默的裴父提醒母女二人,此事烂在肚子里,往后也别再对任何说,叫人知道不好。 裴悠悠立马应下。 裴父去书房了,裴母拉着女儿的手,满脸忧愁。 门外的骆槐浑身僵冷。 其实她不太记得当时的事了,只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活生生的爸爸妈妈,一个劲地哭,眼睛都哭痛了。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等丧事办完,舅舅单独找过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舅妈就把舅舅妈拉走。 罗叔叔一家也来找过她,大概是问她愿不愿意去跟她们一起住,她当然是愿意的。 后面裴叔叔裴阿姨也来了,确实说了她要是去罗家,会给罗叔叔家添麻烦。 最后她来了裴家。 根本不是什么交情颇深,也不是什么可怜她,更不是真的怕她给罗叔叔家平添负担。 是算计。 豪门还真是多算计。 骆槐苦涩地笑笑,里面的母女俩聊到了别的话题,她迈步进去。 母女俩看见她回来,说话声戛然而止。 怎么提前回来了? “裴阿姨。”骆槐喊了她一声。 裴母立马站起来,脸上露出一个慈祥的笑,人回来了!太好了! “骆槐啊,回来啦,你病好了吗?” 现在倒是想起来嘘寒问暖了。 骆槐微笑:“好了。” “好了就好,乖孩子,累了吧,先坐着歇会儿,吃晚饭了吗?没吃的话让刘妈做。”裴母自顾自地喊来刘妈,让她做两道骆槐喜欢的菜。 刘妈应声去做。 骆槐也没阻止,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从她来到裴家,裴悠悠巴不得离她远远的,这会儿也起身坐到另一边去。 以前都是直接让她坐远点,现在有事求她,只好屈尊降贵地挪窝。 “知道回来了?”电梯门打开,裴元洲从里面走出来,只穿着一件蓝色的衬衣和碳墨的西裤。 扣子解开一颗,迈着修长的腿过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小槐,你现在是胆子越来越大了,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你……”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裴元洲硬生生把这句话咽回去,抬手去摸她的额头,滚烫的手掌贴上来,骆槐身后是沙发,退无可退。 “病好了。” “好三天了。”骆槐很想瘫坐在沙发上,她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可是裴家不允许女孩子坐姿不端,集裴家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裴悠悠都没在这上面讨到好处。 “你也知道三天了。”裴元洲听着就来气,知道她心里有怨,也不敢太大声说她。 他看着母亲和妹妹眼巴巴的样子,知道又想提嫁人的事,抢在前头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待会好好吃饭,晚上睡个好觉。” 裴元洲特地看向母亲和妹妹。 裴母只好作罢。 裴悠悠也跟着母亲上楼,离远了嘴里就开始小声嘀咕:“哥又偏心。” 裴母:“联姻这事你哥偏的你。” 裴悠悠:“不然呢?” 裴母:“就是骆槐不好劝,总不能来强的,来强的说出去我们不占理。邢家是个多好的姻缘,骆槐怎么就是油盐不进?” 当然是因为有喜欢的人啊! 喜欢的还是她哥呢。 裴悠悠在心中腹诽,忽地灵光乍现,她知道怎么让骆槐同意替她联姻了! 第8章 我说我同意去邢家联姻 客厅里只剩下骆槐和裴元洲两个人,谁也没说话,沉寂在两人之间蔓延。 裴元洲先坐不住,开口便是:“骆槐,你又要闹什么?” 骆槐抬眸,直勾勾地看着他:“我没说话。” “你不说话不就是在闹情绪吗?不接电话也是,不回消息也是,三天。”他耿耿于怀。 骆槐心想,她不该有情绪吗? 要她替裴悠悠嫁给一个人人嫌弃人人贬低的人,她不该有情绪吗? 裴家收留她只是为了她父母的人脉关系,她不该有情绪吗? 骆槐的心中在呐喊。 一颗心几乎要被撕碎。 委屈和愤怒都显露在她通红的眼眶里,她就这么看着裴元洲。 裴元洲心头一骇,目光躲闪瞥向别处。 他害怕骆槐这样的眼神。 也有些慌乱。 想了想,还是决定安先把事情撂在一边,安抚性地揉揉她的脑袋,“先吃饭。” 骆槐起身往餐厅去。 裴元洲这一次没有跟上,而是拿了外套出门,开着最新的跑车去俱乐部。 …… 骆槐回到一楼的房间,关上门,没有开灯,就这么靠着冰凉的墙壁站了很久。 黑暗一点点侵蚀着她。 “骆槐,我有事找你。”是裴悠悠。 裴悠悠站在骆槐的房间外面,继续说:“关于我哥的事。” 没一会,门从里面打开。 房间只开着一个暗暗的台灯,房间不算大,走进去两步就能一览无余。 床,衣柜,书桌,书架,沙发……都在一个房间里,不像裴悠悠拥有整个四楼,衣帽间、首饰间、鞋袜间……都是单独的。 地下还有音乐室、舞蹈房。 裴家一楼都是保姆住的,裴悠悠一脸嫌弃,甚至不想坐在沙发上,开门见山地说:“你不想嫁到邢家,是不是因为喜欢我哥?” 骆槐一愣。 “早看出来了。”裴悠悠骂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哥不会喜欢你的,更不会娶你,裴家的门你进不了,倒是可以进邢家的门。” 骆槐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裴悠悠捣鼓了一下手机,挑衅道:“你看看消息咯。” 照片。 全是女人的照片。 还有一些是裴元洲和其他女人的合照。 “第一个第二个都是我哥高中追过的女生,他没告诉你吧?毕竟一个只追了三天,一个只追了一个星期,他那个时候在你面前可是温柔邻家大哥哥的形象,当然不会告诉你。” “我哥这人其实挺爱玩的,玩心上来的时候就喜欢做些出格的事,新鲜感一过,踹人踹得比谁都快。”裴悠悠微眯着眼,笑问,“难道我哥没对你做过什么越线的事吗?” 骆槐脸色一白。 她想到醉酒的一吻。 她刚上大学,裴元洲也才掌管公司不久,免不了应酬,应酬免不了喝酒。 裴元洲喝醉了,怎么也不肯让秘书扶,非要秘书打电话叫她过去。 那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她只好装病骗过宿管阿姨,裹着件大衣跑到路边打车,一路人秋风瑟瑟,冷得她直哆嗦, 她一到裴元洲面前,裴元洲立马抱住她,暖洋洋的体温包裹着,她一下子就不冷了。 “小槐,是你吗?”裴元洲的酒气喷洒在她耳朵里,两只大手又捧着她的脸说,“真的是小槐啊。” 额头就抵了过来。 她们头一次靠这么近,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触着鼻尖。 裴元洲凑过来要亲她,快要亲到嘴唇的时候,她惊慌失措侧头。 最终亲在她的脸上。 就那一下。 她整个人都烧红了。 裴元洲醉倒在她怀里,最后是裴元洲的秘书和她一起扶人上车。 “还有这个,是我哥曾经的女秘书,你见过的。”裴悠悠又指了一张照片。 就是在旁边看着裴元洲亲了她的那个女秘书。 “我哥带过她去赛车,不止一次,我哥的朋友有段时间都叫她嫂子,我哥也没否认,女秘书以为自己是特殊的,上赶着要做我哥女朋友,工作也不认真做,我哥把她开了。” 这不就是另一个她吗? 骆槐连嘴唇都白了。 裴悠悠十分满意她这样的反应,瞧着可真惨啊。 本来她可以在手机上说的,没必要跑这一趟,现在想想,来得真值。 “其他人我就不提了,你估计见都没见过,我哥没带你参加过晚宴,你当然不认识这些富家小姐。” “我真不明白,你还赖着在我家做什么?等着以后看我哥娶个嫂子回来,两人天天手牵手,时不时贴个脸,接个吻,晚上再一起回房间,把门一关上,亲得热火朝天?第二天下楼吃饭,嫂子脖子上都是印,我哥脖子上都是抓痕?” 裴悠悠描述得实在太详细了。 这些画面争先恐后挤进骆槐的脑子里,在她的脑子里一阵乱窜。 头痛得快要炸开。 裴悠悠目的达到,悠哉悠哉地离开。 骆槐宛若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身子软坐在沙发上,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一直往下掉。 她抬手去擦,越擦越多。 她坐在沙发上熬了一宿,待到天边翻起鱼肚白,秋风卷着落叶乱飘,有一片通红的枫叶贴在窗户上。 骆槐终于慢慢地动身,朝着窗边走去,伸手覆在红枫上,摸到的只有冰冷的窗户。 有的东西注定看得见摸不着。 出门吃早餐时,裴元洲刚从外面回来,赛车服还没来得及换。 他径直朝着骆槐走过去:“这么早?” 骆槐哭过一场,又熬一宿,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布满了红血丝,应一声“嗯”,嗓子都是哑的。 裴元洲快步去拿了冰块裹在毛巾里,脸上写满焦急,抬手要给她敷眼睛。 “元洲哥哥,我自己来吧。”骆槐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她拿过冰毛巾,轻轻给自己的眼睛敷着。 冰冷的凉意让她更加冷静。 那种心慌的感觉又来了,裴元洲的手僵硬在半空。 骆槐最近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他的照顾,全都是因为联姻的事。 他有些动摇了。 “小槐,让你替悠悠去邢家联姻的事,不想……” “我想清楚了。”骆槐一如既往那般乖巧地笑着。 裴元洲尚未说完的“不想去就不去”被堵在喉咙里,舌头一转,他怔怔地问:“什么?” “我说我同意了,同意去邢家联姻,同意嫁给邢家那位真少爷。” 她不想再寄人篱下。 她想离开裴家。 离裴元洲远远的。 第9章 我要和裴悠悠一样的嫁妆 骆槐答应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裴母和裴悠悠,裴父向来严肃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丝的笑容,久久不散。 唯有骆槐和裴元洲的脸色不是很好。 裴元洲神色郁沉,他觉得自己应该为妹妹感到高兴才是,妹妹不用嫁给那个从乡下来的瘪三,不会被那瘪三欺负。 但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草草用过早餐,换身衣裳,西装革履地去公司。 人一走,裴家人才松口气,他们已经很久没见到裴元洲这么凝重严肃了。 裴元洲如今掌管偌大的裴氏集团,家里有着稳稳的话语权,平常里争论两句无所谓,真要是在家看到他这幅表情,大家会自觉少说话。 沉默好一会。 裴父再次询问骆槐:“真的同意了?” 骆槐点头。 裴母又慈祥地笑着:“骆槐,我们不会亏待你的,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亲女儿,真正的裴家小姐。” 裴悠悠也跟着说:“对啊。” 反正骆槐也当不了几天裴家小姐,下个月初就会嫁到邢家去。 裴父:“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来了。 骆槐等的就是这句话。 “裴叔叔,我确实有三个条件。” 裴家人一愣,没想到她真敢提,一提还是三个。 不过是句客气话,骆槐听不出来吗? 骆槐不理会三人复杂的神色。 “如裴叔叔之前所说,我的嫁妆要按裴悠悠的来,裴叔叔裴阿姨先前给裴悠悠准备的是多少,我的也是多少。” 裴家能和邢家联姻,财富地位在宁城也是数一数二的,裴悠悠的嫁妆包括股份车子房子店铺珠宝等等,加起来少说有一二十亿。 裴悠悠一听就不乐意了。 傻子才会白给骆槐这么多钱! 她倏地站起来,手腕被母亲拉住,父亲也在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坐好。 这本来就是裴父一开始答应的。 骆槐并不畏惧。 她一宿的夜不是白熬,裴家人从一开始就是利用她,利用她死去的父母,裴元洲也不过是吊着她玩,还能指望谁帮自己? 指望不上。 只有把实实在在的金钱攥在手里,哪怕邢家是个吃人的泥潭沼泽,哪怕邢家那位真少爷是吃人的豺狼虎豹,她才能搏上一搏。 裴父目光深沉:“继续。” 骆槐:“二,所有嫁妆必须是在婚前给到我,也就是说,裴叔叔和裴阿姨要在下个月前将所有嫁妆过到我的名下。” 第二条本该和第一条在一块,她担心裴家在这上面打太极,特地单独拎出来说。 “三,我要从我爸妈那出嫁,虽然我以裴家女儿的身份嫁到邢家,我始终姓骆,到底是我爸妈的亲生女儿。” “从骆家出嫁没有问题,第二条不行。”裴母第一个出声反驳,她没想到平日里看着软乎乎好拿捏的小丫头竟然这么有主见,还算计得这么清楚。 “等你嫁过去,这些东西自会给你,我们裴家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不行。”骆槐说话从来都温柔斯文,像杨柳枝一样柔软,也像杨柳枝一样柔韧,显然不会被折断退让。 “嫁妆要是结婚前给到我名下,属于我的个人财产,结婚后再给到我,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她说,“邢家给的彩礼我不要,都是你们的,我只要你们给我准备和裴悠悠一样的嫁妆。” 裴悠悠彻底坐不住了,再次起身道:“你凭什么要和我一样的嫁妆?又凭什么要在婚前过到你名下!万一你卷钱跑了怎么办?” “你们可以报警以诈骗罪抓我,再说,我不会卷款潜逃,我能跑到哪里去?”骆槐显然做足了准备,不疾不徐道,“我只是个平头百姓,你们是有权有势的裴家,动动嘴就会有人替你们看着我,威胁我。” “我爸妈的墓地在这,我不会跑的,只要三个条件都满足,我就在家里等着出嫁。”骆槐又说,“你们实在不放心,就找人看着我,我正好在家写毕设。” 裴父的眸子深了深,阻止母女二人还要说些什么,点头应了下来。 “你的三个条件我都答应,我也不会找人看着你,你可以做自己的事,准时穿着婚纱高高兴兴参加婚礼就行。” “丑话说在前头,我们给悠悠准备的嫁妆繁多,距离婚期只有二十来天,不一定都能办得下来。” 骆槐微笑轻轻低头,保持着对长辈的一丝尊敬:“麻烦裴叔叔和裴阿姨手下的人尽快,办事效率太低也不适合在裴氏工作。” 骆槐起身,朝着三人微笑点头:“我暂时回爸妈那儿去住了,这些年多谢裴叔叔裴阿姨,以及裴小姐的照顾。” 她这话在三人听来极其讽刺。 真正照顾她的其实只有裴元洲。 当初骆槐一进裴家大门,裴悠悠就推了她,裴父裴母忙着去哄哭闹的女儿。 是裴元洲扶骆槐起来的。 骆槐记得很清楚。 裴元洲穿着小西装,打着领结,像个小绅士,笑着和她说:“欢迎来我家,你可以叫我裴州哥哥,我会照顾你的。” “裴洲哥哥……” 如果没记错,这是得知爸妈去世后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叫裴元洲“元洲哥哥”,叫了十七年。 裴元洲也照顾她十七年。 她和裴悠悠坐同一辆车上下学,裴悠悠故意把她往车窗边挤,要是下雨下雪,一定要开她这边的车窗。 裴元洲知道后开始亲自接送她们上下学。 其实她对裴叔叔裴阿姨感情不深,感情深的只有裴元洲。 她以为裴元洲也一样,但也不过玩玩。 骆槐出了裴家大门,裴悠悠气鼓鼓地上楼去,裴父裴母望着骆槐娇小又挺得笔直的背影,眼里满是不甘。 裴母磨着牙:“真是小看她了。” 裴父提醒:“骆槐爸妈死得太久,我们都忘了她爸妈是宁大教授,她再乖再听话,始终是个有脑子的,有脑子就有主见。” “吃亏就吃亏吧,只要悠悠没事就好,一二十亿的东西而已。” “一二十亿?”裴母冷哼,“半个月哪里能过到她名下一二十亿,有几百万的东西都是她沾咱们悠悠的光,嫁妆的事我来办。” 裴父点头,担忧地看向四楼,“去哄哄,要什么就给她,省得又哭了。” 裴悠悠是裴家名副其实的掌上明珠。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参差,有人撅个嘴就立马有人变着法哄,有人肝肠寸断都得自己忍着。 第10章 他又不吃人 骆槐是想回自己家的,可她现在的样子狼狈的样子总觉得无法面对父母,哪怕是一张遗像。 也不想回宿舍叫室友看见,不想去罗叔叔家叫他们担心。 她打算先去酒店好好睡一觉。 裴家在城南,她去了城北郊区的一个度假村温泉酒店,没办法真正从裴家抽身,物理距离拉远也算是种心理安慰。 “女士,确定订五天是吗?” “是。”骆槐父母在世的时候就给骆槐留下一笔钱,有教育基金,有旅游基金,另有一笔三十万的活期存款,以及一套四室大平层。 每年还会给她准备一件嫁妆,可惜只准备到第五件。 骆槐比不得富家小姐有钱,但也算过得小资。 她把身份证递给前台,前台说:“女士,我们酒店今天刚刚更换了新的智能电器、AI管家和智能系统,如果有什么缺点和建议可以和我们提哦。” 有人经过大堂,隐隐约约提到什么真少爷假少爷。 她应了声好,放慢脚步。 “还不知道吧,真的到现在还没安排进公司呢,天天游手好闲,假的依然高坐总裁的位置,从医院出来后依然日理万机,游走在各个名利场之间。”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假的这个深得那一家子喜欢,继承人的位置还得是他的。” “假的终究是假的啊。” “你懂什么,生情不如养情重,怀胎十月能和养在身边二十九年的比吗?孰轻孰重还不知道?何况真的那位粗鄙不堪,从小捡垃圾长大,臭烘烘的还不爱洗澡,叫一家子丢脸得很。” 听者皆“咦”,很是嫌弃。 “还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说自己才是真的,逼着下边的人喊他大少爷,假的那个只能屈居在二,纯纯一恶霸。” “嘘,别说了,今天他们家的人都……” 声音渐行渐远。 后面的话骆槐没听清,只知道继“泥腿子”和“瘪三”之后,自己要嫁的这个真少爷又多了个“恶霸”的头衔。 她心里多少有些焦灼,不过眼下睡觉更重要。 一进酒店就有AI管家同她打招呼,询问她有什么需要。 她让管家拉开点窗帘,打开窗户让风吹进来,径直往床上一倒,睡得昏天黑地。 九个小时后,管家如约叫醒她。 已经晚上七点半。 骆槐眯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往窗外看了看,天已经全黑,亮着稀稀拉拉的几盏灯。 城北郊区的这个度假村以天然温泉和安静出名,开着窗户还能听到山间虫鸣的声音。 管家问她是否要预约温泉。 她说要。 预约成功后,骆槐拿着手机下楼,刚一开机,无数的电话和消息弹出来。 依然是裴元洲的最多。 最新一条就在前一分钟。 她盯着“元洲哥哥”四个字看了许久,几番犹豫之后,还是改成“裴元洲”。 【裴元洲:小槐,你在哪儿?学校不在,骆家也不在,看到消息回一下。】 骆槐握着手机的指头紧紧,最终选择忽视,点开郑双双的对话框,郑双双说裴元洲又去学校找她了,也问她在哪儿。 她说在散心。 郑双双让她好好散! 大四没课,只有写论文和实习两件事,裴家跟学校打了招呼,她这个学期不用考虑实习。 这是要她好好准备结婚的意思。 “叮”,电梯到了。 门一打开,骆槐揣着手机抬眸,再次和一双充满攻击性的深邃眼眸对上。 “旷野”。 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依然是短袖长裤,身子靠着电梯壁,小腿微微交叉着,正错愣地看着她。 骆槐也错愣对视。 又遇见了。 她一时没有回神,电梯缓缓关上时,男人粗大的手掌抓在电梯门上,发出轻微沉闷的“砰”一声。 手背上的经脉若隐若现。 腕上红绳中间的铜钱轻轻晃动。 “还不进来?”男人出声。 骆槐回神进去。 男人站在电梯里像座大山,穿着浅色衣裳的骆槐往他面前一站,像只拘谨的小白猫,脑袋只到他胸膛的位置。 还是特别娇小的一只。 压迫感实在太强了。 骆槐往后退一步,又默默站到旁边去。 邢彦诏微微拧眉。 怎么每次见着他都害怕? 他又不吃人。 “旷大哥。”骆槐还是不习惯叫他大哥,加了个姓。 邢彦诏扬眉:“度假?” “对,旷大哥怎么也在这?” “来给酒店送点东西。” 骆槐想起他说自己是打工干杂活的,原来是给别人送东西,不过也是,头两次她就能感觉到男人开车很稳,还十分能抗能打,一定很得雇主信赖。 电梯很快就到了,两人分开,邢彦诏多看了一眼,她去的是温泉方向。 电话震响。 邢彦诏接过电话,漫不经心道:“催什么,马上。” 他挂了电话过去。 一进门就挨刚认的亲生父亲批评:“一点规矩没有,让一家人等你。” 邢彦诏拉着椅子坐下,扫一眼在座的亲爸亲妈亲妹妹假弟弟,庆幸亲爷爷亲奶奶还有一堆的叔伯没来,你一言我一语的他仅凭一张嘴还真对付不过来。 他亮手机一看:“七点五十八,我还早到两分钟。” 一家子皱眉。 眼看着又要挨骂,他那假弟弟笑得一脸的善解人意,开始给他解围,他那亲妹妹对着别人笑眯眯地喊“哥”,看都没看他一眼。 大家开始动筷,邢彦诏刚埋头往嘴里扒拉两口饭,亲妹妹又开始说他吃得快,有响,一点不优雅。 亲妈也是一脸嫌弃,嫌弃里还夹着点无奈。 女人始终要感性一点,他回到这个家,除去邢老爷子邢老太太因为隔代亲给他好脸色,也就是这个亲妈对自己的感情复杂点。 一边嫌弃,一边又想亲近,但是一看他不是富家少爷的做派,又离得远远的。 他才不管,吃就是了! 吃完用帕子一抹嘴,开门见山地问:“今天又什么事?” 邢母尽量柔和着声音问:“你和裴家小姐婚期将近,这个婚礼你有没有什么要求?” 邢彦诏一手往后搭在椅子上,一手搭在腿上,摇头说:“新郎服合身就行,其他事你们看着办,我只负责出席。” “定制来不及了,你穿政屿的行吗?先前是按照政屿的身高身形定的。”邢母打量着两个儿子的身形,大儿子长得太高了,又很结实,相比较之下,小儿子的身形瘦一点。 邢彦诏扫一眼比自己矮的邢政屿,邢政屿朝他一笑。 虚伪。 他看向亲妈:“你觉得行吗?” 邢母有些为难。 第11章 不服憋着 邢彦诏说:“行了,我自己解决。” 邢父立马说:“给你的卡不限额,别穿得上不了台面,给我们邢家丢脸。还有宴请宾客的事,老太太和你那群狐朋狗友就别来了。” “是啊,来了要遭人笑话。”邢母委婉道,“就算穿得干干净净,打扮得体,本质也是不会变的。” 邢彦诏原本就没打算叫,怕人家说老太太寒酸叫老太太觉得给他丢脸,叫旷野过来,就以邢裴两家联姻的场面,指定有人认出他便宜弟弟的身份。 本来就是场没有感情的联姻,他人到就不错了,乍一看他们每次提起老太太时满是嫌弃的眼神,邢彦诏就忍不了。 他坐着腿一蹬,呲啦一声把椅子往后推,站起身来,一手敲在桌上,咚咚作响,冷冰冰道:“我说没说过谁也不能说他们一句不是?” 邢小姐噤若寒蝉。 她亲大哥真的好恐怖! 一点不如二哥温柔体贴,到底为什么要认回来? 给点钱打发不就好了吗?害得她背地里遭人笑话。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和爸妈说话,又是敲桌子,又是警告的。”邢小姐也怕他,目光躲闪地说,“二哥就从来不会这样对我们。” 邢彦诏扫她一眼:“他是他,我是我,不服憋着。” 邢语柔也是家里哄着宠着长大的,也没让人这么凶过,尤其是有邢政屿这个温柔体贴的哥哥在前,更受不了突然回来还凶她的亲哥。 “凭什么叫我憋着?你自己不尊敬爸妈,对亲妹妹乱吼,你没礼貌,没风度,我还不能说吗?你根本不是我哥,我才不要认你!” 邢彦诏抬眸望着要站起来才有气势和自己说话的亲妹妹,骂他就骂他,还把自己骂委屈上了,眼睛红得像他欺负她一样。 邢政屿也差不多这个样,一旦他们之间有什么冲突,就立马做出让步,一脸的不争不抢,眼神如出一辙的委屈。 邢彦诏冷嗤。 “你们尊重我了吗?尊重我家老太太和我兄弟了吗?你们是没对我吼,软刀子给的少了吗?”他一手搭到桌上,凶狠的目光扫过每个人,邢父蹙眉冷眼,邢母目光发怯,又掩藏不住心里的一点厌恶。 邢语柔委屈死了,邢政屿又是一脸自责的样子,却是屁也不放一个。 “你们第一次说我家老太太是个捡垃圾的一身酸臭味,说我兄弟是混子,是迟早蹲大狱的料,我提醒过你们,说一次就行了,没有下次。” “你们高高在上,就过好你们高高在上的日子,老太太在你们这是下等人,在我这是比天比地大的养育之恩,我兄弟是进过看守所,他也是为老子去抢的退烧药!”邢彦诏越说,心里越气,声音拔高好几个调。 邢父一手拍在桌上,端出一家之主的气势:“说话就好好说话!你能对老太太和你朋友和颜悦色,就不能对自家人和风细雨一点?” “他们救过我的命!你们呢?想着要我的,命。”邢彦诏说最后一句话时,目光扫向一言不发的邢政屿,让老子逮到证据你就等着玩完吧! 邢父:“你妈生你也是九死一生!” 父子针锋相对。 邢母倏地红了眼眶,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吓坏了邢语柔和邢政屿,兄妹两个连忙起身去安慰母亲。 邢政屿道:“大哥,我知道你生气我霸占你原本的人生,但这不是爸妈的错,是当年护士抱错,你有什么火可以朝我发,我受邢家恩惠,爸妈养育妹妹陪伴,你的怒火我都能接着。” “但是爸妈年纪大了,语柔是我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请别怪他们,别迁怒他们,怪我。” “哥,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邢语柔情急之下会下意识喊从前的称呼,“你也是无辜的,要怪也是怪那个护士。” 邢政屿没说话。 邢母知他委屈,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邢政屿回以一个笑容,表示没关系。 邢彦诏没心思看戏,起身,语气凉凉:“你们一家人父慈子孝母慈子孝兄妹和睦我没有意见,只是别欺负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别欺负就是侮辱的话说不能说,厌恶的眼神也别有,甭管当不当我的面,都得憋着。”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和调查,你们也知道我不是好人,知道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真惹急了,老子豁出命都给你们咬出一个血口子。” 他转身就走。 邢父脸色铁青,喊了声“站住”,邢彦诏的脚都没顿一下,走得干脆。 “爱去哪去哪,不许逃婚,那是你爷爷奶奶订的婚事!” “不逃,我等着结婚了赶紧进邢氏呢,人已经认祖归宗了,该是我的东西我得拿回来不是。”邢彦诏丝毫不遮掩自己的心思,他就是要邢政屿表面云淡风轻,背地里急得团团转。 演不死你! 憋不死你! 他走得潇洒。 邢政屿站在原地,好一会没出声,瞥见父亲的呼吸有些急促,赶忙过去递水,一边抬手在背后顺气。 “老邢,你没事吧?” 邢父摇头,皱眉道:“这孩子……” 邢母叹息:“让人教坏了,要是十五六岁接回来还能重教,二十九,早定型了。” “哥?”邢语柔发现她哥情绪低落,过去拉拉他的袖子,“你永远是我哥哥,最好的哥哥。” 邢政屿温柔一笑,伸手捏在她的脸蛋上,“谢谢语柔。” “爸,妈。”他看向邢父邢母,“大哥对我意见颇深,不如我还是离开邢家,离开公司,大哥才是真正的邢家人,不能因为我的存在伤了你们一家人的和气。” “什么你们我们的,你也学他伤妈的心是不是?”邢母眼眶红红的,一手捂着心口的位置,难过得厉害。 “妈,我错了,只是……”邢政屿面露难色。 “只是要走是吗?”邢母痛心疾首,“那我们养你的二十九年又算什么?二十九年的感情就什么也不是吗?而且你要走哪里去,回一贫如洗的林家去,让你那个酒鬼爸爸打骂,赌鬼妈妈掏你的钱,彦诏就是因为受不了他们才会在七岁离家出走,让个捡垃圾的老太太领回家里去。” 林语柔听得一愣,她亲哥原来这么惨吗? 她没听人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