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军轩轩免费阅读大结局》 1 大年三十,我早早守在村口等儿女回家。 看见孙子的一刻,我心里止不住的开心,立马迎了上去想要抱抱孙子,却被儿子一把推开。 “妈,你洗手了吗?” 看着粗糙皲裂的手,我尴尬的收回手,忙从包里摸出两颗糖,却被儿媳一把拍掉。 “这都什么过期的脏东西,你就往孩子手里塞。” 我无措地看向女儿寻求帮助,换来的却是她的白眼。 “妈你也是,我都说多少次了除非你死了,否则别叫我回来。” “吃个年夜饭而已,一天打几十个电话,尽给我添堵!” 可今天吃的不是年夜饭,而是散伙饭。 ...... 雾气蔼蔼的土路上,儿女的身影渐渐模糊。晨曦的光洒在我的身上,耳边是儿子的催促。 “妈大冷天的,你还杵哪干吗?” 思绪被拉回,我胡乱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快步跟了上去。 “哎呦!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院子里散养鸡,恶不恶心啊!” 儿媳眉毛鼻子拧到一处,满脸嫌弃地捂着嘴。 她是城里人,眼里见不得一点埋汰。昨天知道他们要回来,我早早便将鸡关了起来,还贴心的用水冲了好几遍地。 “是妈没收拾干净,我再用水冲一下。” “这味道哪是水能冲掉的,埋汰死了。”儿媳不满的推了儿子一下,“我都说了我不回来,你非要回来!”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今年我刚升职,不回来容易被人说闲话,明年咱不来了。” 在儿子的安抚下,儿媳稍稍缓和了脸色。 “妈,你以后再不爱干净,我就不带轩轩她们回来了。” 我局促地站在院子中,花白的发丝覆盖上一层水雾。 抿了抿发凉的嘴唇,最终还是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儿子常和我抱怨,孙子不爱吃城里的鸡蛋,可土鸡只有散养才会勤下蛋。 “爸呢?” 听见他提李宏军,我身子瑟缩了一下,随后目光看向里屋。 “在屋里睡觉。” 说话间,堂屋传来声音,李宏军一脸烦躁拉开房门,拖鞋精准砸中我的额头。 “要死了!大早上的吵吵个没完!” 阵痛伴随眩晕,我忍不住捂着额头闷哼一声。 “爸,你又喝多了?看谁回来了。” 儿子假意埋怨李宏军,随后捏了捏孙女的手,孙女很懂事立马上前扑进李宏军的怀中。 “爷爷,是妞妞回啦!” 孙子见状也立马扑了上去,“爷爷,爷爷还有我。” 听见孙子声音,李宏军赫然睁开眯虚的眼,乐呵呵的将孙子抱起。 “大老远的来回折腾什么?乡下又冷又潮别把孩子冻感冒了。” 女儿斜眼瞅着我,是掩盖不住的怨怪。 “还不是妈,恨不得一天十个电话催我们回来。” 闻言,李红军立马拉下脸,气冲冲地走到我身前。 心中涌上惶恐,我习惯性抱头蹲下,李宏军狠狠一脚踹在我的肩上。 “就你娘的一天天事多,见不得子女过一点好日子。” 我被踹倒在地,院子里的人早已见怪不怪,默默站在一旁听李宏军用最肮脏的话辱骂我。 手掌接触到结满薄冰的地面,凉意顺着掌心蔓延至心间,那颗跳动的心渐渐沉寂。 “好了爸,大过年的动气不吉利,先吃饭吧赶路饿了一早上。” 李宏军用鞋头踢了踢我,我立马起身去厨房将准备好的早餐端出。 接着开始下昨晚连夜包好的饺子。 门外儿子和女儿,给李宏军带了不少新年礼物。 全新的毛衣、羽绒外套、牛皮鞋,甚至还有一整套肩颈按摩器。 儿子还带了许多烟酒,我并不喜欢李宏军喝酒,他每次喝了酒下手打我总是格外的重。 2 透过窗户看着一点点瘪下的袋子,心里涌起一股失落,身上的棉袄早已洗的褪色泛白。 这还是儿子结婚时,怕我丢人特意给我买的。 “妈,给你的礼物。” 听见儿媳的声音,心脏突然跳了一下,手中的碗险些滑落。 我转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小心接过儿媳递来的东西,一双手套和一条崭新的围裙。 “轩轩最近肠胃不好,你做饭把戴上手套。”她用手指了指我身上的围裙,皱着眉,“还有你这围裙也该换了。” 看着自己身上陈旧却干净的围裙,纵使我极力控制脸上的笑还是有些僵硬。 看出我的窘迫,儿媳脸上挑了挑眉,“这次回来着急,忘给你买衣服了,你不介意吧。” 儿子伸着脖子看向厨房,声音嘹亮: “妈都一把年纪了有啥好介意的,再说谁家老婆子过年还穿新衣服。” 以前家里穷,但凡有点钱都被李宏军拿去买喝酒,因此常常没钱给儿女买衣服。 后来是我用头发换了毛线,给他们织了毛衣。 儿子知道后,哭得满脸泪痕,说以后再也不要新衣服了,让我把头发换回来。 可换出去的东西,怎么还可能换的回来。 饺子煮好后,我优先为李宏军先盛了一盘。 他却不满的将筷子拍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许芳华!你是把你的猪脑子包饺子里了?我说过多少次了,饺子要五个五个的煮。” “我吃完五个你再煮五个,你现在一锅煮上来,都凉了叫我们怎么吃?” 我害怕的缩着脖子,小声解释: “这不是孩子们都回来了,五个五个煮来不及......” 话未说完,李红军咧着嘴,一巴掌甩在我脸上。他力气很大,左耳迅速响起一阵嗡鸣,女儿的声音隔着一层膜传进耳中。 “妈你怎么越老越糊涂了,你多烧几口锅同时煮不就行了?大过年的,为了几个饺子看把爸气的。” 责怪声中,一群人上前安抚李宏军,我攥紧粗糙的手指,转身进厨房重新下饺子。 虽然我用了最快的速度,却还是耽搁了不少时间。 等我再将饺子端上桌时,儿子已经带着李宏军出去了。 女儿坐在躺椅上,悠闲地看着我。 “妈你这速度,真等你吃饭,人都饿死了。” “也就爸受得了你。” 说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激动地将手机摄像头对准我。 “给家人看看,我家没苦硬吃的老太太。过年吃饺子,别人都是一锅煮,就她非得五个五煮,让全家陪着她挨饿。” 端着饺子,我迷茫的看着镜头有些无措,想要说话却被女儿示意闭嘴。 视频录完,她敷衍解释,这样拍视频才有热度播放量高。 女儿喜欢玩网络,账号上有不少粉丝。 “妈你也别发呆了,我累了去躺一会儿,你收拾完早点准备年夜饭,别耽误我直播。” “对了,我喜欢村头那家的老豆腐,你去买点。” 端着饺子,我长叹一口,终究还是没有将自己的决定告诉女儿。 等吃了这顿年夜饭再说吧。 3 收拾完碗筷,我提着菜篮去村口买豆腐,白雪在脚底“咯吱”作响。 远远便看到戏台围了一大群人,李宏军的声音在人群格外突出。 “你们还真别说,我儿子现在要是阁古代,你们见了得跪着磕头喊大人。” 村民将他团团围住,个个脸上堆笑,阿谀奉承:“哈哈,龙生龙凤生凤,现在咱村就你家儿女最有出息。” “不是高知分子就是大网红,今年儿子还升官了,以后不得给咱村多弄点好处。” 李宏军被夸的飘飘然,拍着胸脯一脸自豪: “乌鸦都得反哺,别说我李宏军的儿子了,来年当了更大的官,肯定少不了在场的各位。” 心脏突然咯噔一声,儿子的工作是服务群众,并非李宏军说的那样。 担心这些话被有心人听到,我急忙上前劝阻。 “李宏军你别在这瞎说” 说完,我拽着他想要离开。 “臭娘们,你找死是不是?” 明明我是好意,李宏军却认为我是故意扫他的面子,当场黑下脸用力一脚踹在我的心口。 “咱老爷们说话,轮得到你插话,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我被他踹倒,蜷缩在地上,猛烈咳嗽。 李宏军却仍旧不满足,一脚接着一脚往我身上踹,喉间渐渐泛起腥甜。 人群有的磕着瓜子看戏,眼里满是冷漠。 有的不忘添一把火,“老李早上没吃饭?用点力啊,女人你一次打不服,以后有你好受的。” “今天不打服,说不定明天过完年人就跑了。” 这些话如烈火,烤的李宏军满脸通红,也烤的我浑身剧痛。 半晌过后,李宏军踢累了才渐渐停下,像哈趴狗一样喘着粗气。 “这臭娘们,年轻的时候可没少跑,读过几年书犟的很,怎么打都打不服。” 他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带着些许自豪。 “好在儿子女儿争气,我骗他们说她妈勾搭了野男人,不要她们了。两个小崽子吓得天天哭,睡觉都睁着一只眼担心她跑了。” “就这,这娘们都还跑了一次,后来舍不得自己下的蛋又回来了。” 刺耳的哄笑声响起,“想要拴住女人,还得多生子。” 李宏军插着腰,嫌弃地啐了我一口,“现在成了老太婆了,知道没人要了也不跑,腆着个脸赖在我们老李家。” 李宏军的话如惊雷落下,令我心神俱裂。 “丢人玩意,还不赶紧滚回去做饭!”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脱力,半天起不来,直到儿子赶来扶了我一把。 “妈大冬天的,你咋还躺地上睡觉?” 儿子话里透着顽笑,逗得儿媳和众人捧腹大笑。 羞愤涌上心头,时至今日我才发现,他长着一张和他爸一样冷血、可憎的脸,就连声音也同样令人恶心。 对上我的眼神,儿子渐渐收敛笑意,表情变得有些尴尬。 “妈你都一把年纪还听不懂好赖话,我不就开个玩笑,博个彩头嘛。” “瞧你小气的。” 冷冷盯着儿子,我缓缓开口。 “好笑吗?” 4 儿子一脸尴尬愣在原地,李宏军恶狠狠瞪着眼,伸手指着我。 以前我一看到他这幅样子,便会吓得瑟瑟发抖。可这次我却一反常态,抬头注视着他。 “臭娘们,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要不是赶上过年你看我不弄死你!”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儿媳上前拽了拽我。 “妈赶紧回去做饭吧,别在这丢人显眼。” 儿子连连附和,“就是妈,明明是个玩笑,你现在一闹搞得大家都下不来台。” 冷冷一笑,我捡起稀碎的豆腐,一瘸一拐往家走。 儿子、儿媳默默跟在我身后。 路过小巷时,邻居抱着孙子和打招呼。 “芳华都几点了还不回家过年,衣服怎么还湿了......” 回家过年......脑海中突然闪过无数模糊的画面。 一道温柔的声音,从记忆深处涌出。 “芳华今天领完奖,早点回家过年。” 回到家,女儿伸着懒腰从堂屋出来,她先注意到的不是满身狼狈的我,而是我手中的豆腐。 “妈这豆腐怎么还碎了。” “你爸打的。” 女儿笑着开口: “爸要打也是打你,打豆腐作什么?” 麻木的心被泼上一盆凉水,迅速结了一层薄冰。 明明心难受到发酸,我却忍不住想笑,笑的是我自己。 就像李宏军说的,我居然被所谓的孩子拴了一辈子。 “算了,豆腐不吃了,你赶紧去做饭吧,一会儿我还要直播。” 见我依旧无动于衷,女儿尖着嗓子催促。 “快去啊!这都几点了,团年饭不吃了?” 饭当然要吃,但不是团年饭,而是散伙饭。 厨房大盆小盆放着我提前准备好的菜,儿子和女儿将自己喜欢吃的菜都点了一遍。 李宏军特意强调,鱼要现杀的,菜要现摘的,花生要上桌前酥的。 儿媳则表示所有的菜都要开水消毒后再炒,不然不干净。 无论他们说什么,我都只是点头应下。 然后静静坐在厨房,刷着短视频。 这些年我关注了许多帮人寻亲的博主,但一直都没有音讯。 好在上天眷顾,让我接到了一档寻求节目的通知,即使知道希望渺茫我依然想去试试。 再次确定了一遍去北京的路线后,我才慢悠悠地起身做饭。 期间堂屋时不时传来催促声,却从未有一个人踏足厨房。 等我将饭菜端上桌时,我所谓的家人已经坐在桌上,敲着碗等吃饭了。 他们宁愿挨饿等着,也不愿帮我分担一点。 李宏军酌了一口酒,开始发泄心中的不满。 “越老越没用,几个菜做一天!” 他横着脸将饭菜扫视一圈,“我让你酥的花生呢?” 我脱下围裙坐下,“忘了。” 他不可思议看着我。 “许芳华你疯了?没酥花生还敢上桌?” 我偏头看着他,“我辛辛苦苦做了一大桌子菜,为什么不能上桌!” 额头瞬间传来一阵钝痛,他愤怒地将酒杯砸向我,接着熟练对着我的侧腰又是一脚。 我疼的龇牙咧嘴,李宏军气的直喘粗气。 儿女却对我漠不关心,反而关切地将李宏军围住替他顺气。 5 见我爬起,李宏军还想再踢,儿子拦住他的动作。 “爸新皮鞋,踢坏了不值当。” 女儿殷勤地扶着他坐下,张口指责我。 “妈,爸辛辛苦苦一年了,不就一盘花生,你现去做就好了,有什么好犟嘴的?” 随着一声声炸响,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绽开,五彩的光映衬在他们的脸上。 个个青面獠牙,比吸血的恶鬼还要骇人三分。 积攒了几十年的愤怒和委屈,此刻在胸腔翻涌沸腾。 “他辛苦?他辛苦什么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唯一的体力活就是动动手打我,是我辛辛苦苦把你两兄妹拉扯大。” “是我去开荒种地,熬夜给人补衣服,供你们吃供你们穿!” “供你们上学!” 酸涩涌上鼻腔,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滚落,固定头发的银簪被踹散,几缕白发在空中飘动。 随着音量的提高,我像个疯妇般指着李宏军咆哮。 “他李宏军为你们做了什么?让你们这么孝顺他,是偷你们的学费喝酒,还是当初想把你们卖了换钱。” 饭桌陷入死一般寂静,女儿却突兀的笑出声,眼里带着戏谑。 “妈大过年的你发什么疯?这些事是我们逼你干的?这不是你自愿的吗?现在都子女无恩论了,你说这些是想道德绑架谁?” “先去酥花生吧,别耽误大家团年了。” 怒火翻涌间,紧绷的弦终于因女儿的话彻底断裂。 我尖叫着将餐桌整个掀翻,满桌饭菜稀里哗啦摔了一地。 瓷碗碎裂的声音,混着烟火的炸裂格外悦耳。 “要吃团年饭自己去做,我今天做的这顿是散伙饭。” “李宏军,以后咱俩各过各的。” 孙子、孙女被我的举止吓得大哭起来。 李宏军气得脸红脖子粗,眼球高高凸出,“许芳华你找死是不是?有种再给老子说一遍!” 我不卑不亢,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李宏军,你听好了,我要和你离婚,以后各过各的。” 女儿急忙上前拽我的胳膊。 “妈你吃错药......” “别叫我妈。”一把甩开她的手,我冷冷看着她,“我没有养过白眼狼!” 李宏军气得满嘴喷粪,举着凳子朝我走来。 我站在原地指着一旁的摄像头。 “你要是余生想在牢里度过,那你今天就打死我。” “笑话,我打自家婆娘,谁敢抓我去坐牢。” “不信,问问你儿子。” 儿子低下头,虽然嘴上沉默,手却拦住了李宏军。 原来他也知道家暴犯法,我笑了笑。也是,我从大山送出去的孩子,怎么会不知道家暴犯法。 李宏军有三高,监控是儿子担心没人在家,李宏军出事才安的。 没想到现在成了保护我的武器。 李宏军被我的样子唬住,举着凳子站在原地。 “你个臭娘们,亏我爸当初还好心收留你,早知道就该让你死在外面!” 我冷笑一声看着他,“是收留还是拐卖?” 被我问住,李宏军脸上闪过心虚。 不顾儿女的劝阻,我径直回到屋里收拾自己的东西。 6 这个家真正属于我的东西,只有一条我幼时佩戴的长命锁。 上面刻着“芳华”二字,内层有一张已经泛黄到看不清脸的合照。 房门被人一把推开,儿子和女儿气冲冲的进来。 “妈!闹够没有,阖家团圆的日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面对儿子的质问,我的心情早已平复下来。 “你们李家的阖家团圆,关我什么事?” 看着我手里的行李,儿子一脸不屑。 “妈你想清楚了,你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离了我们能去哪?” “爸都被你气高血压了,你现在去给他道个歉,我还认你做妈照旧给你养老。” 从未听过如此好笑的笑话,他何时把我当过妈。 确实当过,幼时为了挽留我时,他一口一句,求我别抛下他。 “哥说的没错,你都半老徐娘了还学什么年轻人离婚。” “你现在儿孙满堂,不挨饿不受冻的,别人羡慕还羡慕不来,不知道你在作个什么劲。” 女儿刚说完,儿子接着附和: “爸就是脾气急了些,人不坏,这辈子就守着你一个女人了,没犯任何原则性的错误。” “现在谁家婆娘不挨打,要人人都像你似的打两下就离婚,那还结什么婚?” 儿子的话点醒了我,我和李宏军本身就没领证,哪里来的离婚。 原来困住我的一直都是我自己。 我看着眼前陌生的儿子,控制内心的平静。 “你和阿雅结婚这么多年,你打过他吗?” 儿子看着儿媳有些不解,“我疯了吗?没事打小雅做什么?她又没做错事。” 小雅没做错事,那我又做错了什么? “好你个李浩!”儿媳突然炸毛,指着儿子的怒骂,“就算老娘做错了什么,你要是敢动手你看我爸废不废了你。” 儿子连忙讨饶,“你跟妈不一样,我怎么敢打你。” 心脏忽然被针扎了一下,算不上痛,却膈应。 聒噪的声音,吵的我头脑发晕,将几人赶出去后,我才得已清净。 门口传来窸窣的议论声。 “你妈就是嘴硬,她要是真想走,早就走了,还会等到现在。” “我看她就是看我们给爸带了礼物,没给她带,故意做戏给我们看。” “咱们都不理她,看她明天好不好。” 春晚倒计时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我的耳中。 一起的还有新年祝福词。 女儿也在此时更新了一条动态。 【家庭不和,多半老人无德】 下面还跟了一条她的评论。 【给大家说个笑话,我家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还学别人小年轻离婚。】 我用爱抚养长大的孩子,我不奢求她理解我的苦难,但也绝不想她把我的苦难当做玩笑。 深夜儿子板着脸进来,将一叠钞票甩在我脸上。 “给,你今天搞这么多不就是想要钱吗?” “爸明早想吃汤圆,你早点起来做。” 我坐起打开灯,认真数钱,儿子眼里的鄙夷瞬间又浓烈了几分。 我收了钱,也确实早起了,但不是为了给他们包汤圆。 而是为了赶车。 今天是年初一,去县城的车很少,错过就得等到明天了。 而我一刻也等不了了。 接到儿子电话时,我已经坐上了去北京的高铁。 儿子却不相信,“开什么玩笑,你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村老太婆,怎么可能会坐高铁。” 他又忘了,他小学的功课是我亲自给他辅导的。 我不仅认识汉字,还会弹钢琴,读英语和法语单词。 十六岁被拐那年,我在逃跑途中撞到了头,丢失了记忆。 后来被卖到了李家,在李宏军一次又一次的毒打下,我渐渐记起了以前的事。 我穿着白色公主裙,坐在钢琴架旁,耳边是妈妈温柔的夸赞。 那次比赛我得了第一,也是那天我意外被人迷晕拐走。 “妈!别躲了赶紧回来,不然爸真生气了...” 儿子话未说完,李宏军一把抢过手机,开始咆哮。 “许芳华,赶紧给老子滚回来做饭,大过年的居然让一家人饿着肚子等你,信不信我今天打死你。” 他说的话,都被我一字不落录下。 直到高铁播音响起,儿子才半信半疑地问: “妈你真走了?大过年抛下一大家子算怎么回事?你要真想去北京就给我说啊,等有机会我带你去。” 思绪陷入回忆,儿子的声音在脑海中一遍遍响起。 “妈你别丢下浩浩,等浩浩长大了带你去北京。” “妈等我结婚了带你北京。” “妈等你孙子出生了我带你去北京。” “妈?妈?” “等你?等到什么时候?下辈子吗?” 7 说完我将电话挂断。 此时的北京早已物是人非,没有丝毫我记忆里的样子。 由于过年,节目工作人员都放假了。 我只能先找了个保洁的工作,在北京住下。 闲暇时间,我尝试着在短视频上发寻亲视频。 儿子、女儿现在给我打电话的频率,是以前的数十倍不止。不过说来说去,都是劝我回去之类的话。 李宏军仍旧张嘴便是对我的破口大骂。 “许芳华你个没良心的!白瞎我们李家养你这么多年。” 翻来覆去的这些话,我早就听腻了。 等他说完,我掏了掏耳朵,淡淡开口。 “你才知道?我的良心早被你们李家人吃了。” 那天李宏军被气到高血压发作,儿子换着号码给我打电话,劝我回去。 “我不会回去的,他要是死了,你们直接埋了就行不用通知我。” 来到北京后,我睡了少有的安稳觉。 保洁的工作并不轻松,但相比我在李家时的生活,算的上清闲。 商场中央摆放了一架钢琴,无人时我会循着记忆轻轻弹奏。 我很意外,扛了几十年农具的手指,在接触钢琴的一刻仍旧可以灵活跳跃在黑白的琴键上。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我随手一弹的曲子,被人录成视频发在了网上。 商场为了接住这波热度,调整了我的工作,只需要每天定点去弹奏一首钢琴曲。 而工资是之前的十倍。 这次的意外走红,带火了我自己的账号,得知我的遭遇后热心网友开始一起帮我寻找家人。 随着粉丝不断飙升,我恍若置身梦境。 也是此时我才知道,原来短视频这么赚钱,突然理解了女儿的迷惑行为。 那天我刚下班,又接到了儿子的电话,他语气焦急。 “妈你发那些视频是想毁了我吗?现在我们单位领导看到视频,已经约我去谈话了。” “我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的,你赶紧把视频删了。” “等明年!我一定带你去北京寻亲。” 此时距离我来北京,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儿子也给我打了无数次电话。 毫不意外,这是他最着急的一次。 “你饿了就去吃饭?” “妈!”儿子冲着电话声嘶力竭的怒吼,“我在和你聊我的前途,你瞎扯什么饿不饿!” “不饿,你画什么大饼。” 电话陷入寂静,这是我跟着年轻人新学的专业话术。 “我到底是不是你儿子?” 听着儿子的无能狂怒,我的内心却毫不波动,甚至有点好笑。 “不是,你是李宏军的儿子。” 防止他电话轰炸,我索性将他的手机号拉黑,然后是李宏军,儿媳,不想再被他们打扰到一点。 随着节目开播,我终于站上了寻亲的舞台,只是我的记忆过于模糊,加上时间太过久远。 我的亲人或许都已不在世了,因此为寻亲增加了不少难度。 但是我坚信只要付出总会有收获,哪怕没有至少也努力过了。 下了节目后,我坐在落地窗前休息,看着窗外的旖旎光景让我一阵恍惚。 在过去四十年里,我连麦穗稻谷都不曾好好欣赏。唯一的片刻清闲,是儿子提刀威胁李宏军为我换来的。 那时的他还不足我的腰高,却能在李宏军打我的时候勇敢护在我的身前。 “妈你别怕,你有儿子,以后儿子保护你。” “等我考上大学,我带你和妹妹去北京。”他靠近我的耳朵,降低音量,“不带爸,他打你我不喜欢他。” 我躺在草垛上,笑着将他搂进怀中,看着漫天繁星忍不住感慨,原来我的人生还有希望。 只是如今,那道希望却化为李宏军刺向我的刀。 手机铃声响起,我本能的想要挂断,却意外滑到了接听。 女儿激动地声音传来,“接了,接了,我就说妈一定会接我电话。” 我忍不住“啧”了一声,怎么忘记拉黑她了。 “妈,依依想你了,现在成了大网红就不要依依了吗?” 女儿故意捏着嗓子撒娇,听得我一阵恶心。 见我不说话,她自顾自开口。 “你不是一直催着我找对象吗,我已经找好了就等你替我掌眼了。” “是啊妈,你赶紧回来吧,你家大孙子整天囔着要奶奶。” 儿子抓到机会,赶紧开口,“还有爸...他也想你了。” 在儿子的催促下,李宏军扭捏的声音传来。 “芳华以前都是我不好,你回来吧,我要是再打你我不是人行吗?” 我太了解这家人了,刻在骨子里的恶,怎么可能三言两语改得了的。 不过是想方设法地哄骗我回去罢了。 果然见我半天不说话,李宏军又暴露了真实面目。 “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赶紧给老子回来,不然老子亲自去北京揪你回来。” 儿媳压低音量,小声责怪李宏军。 “爸你干做什么,好歹先把人骗回来,你这么说她怎么可能回来。” 不愧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那晚女儿磨破嘴皮子,都没能说服我。 “世界上怎么有你这种妈,抛夫弃女,自私自利,你根本就不配当我妈。” 可她有没有想过,或许我根本不想当他们的妈妈。 第二天,我的视频下突然涌入大量恶评。 批判我人设造假博同情,气得自己老伴住院,害儿子被停职察看,逼的女儿抑郁自杀。 原本满腹疑团的我,在看到女儿发布的视频时恍然大悟。 视频里,她坐在李宏军的病床前,对着镜头不断数落我的罪状。 斥责我为了红,不择手段,营造悲情人设,占用社会资源。 视频结尾,她还特意展示了手腕上的刀疤,说她从小因为母爱缺失换上了抑郁。 一个视频下来,我从人人夸赞的钢琴阿姨,变成了老年社会蛀虫。 8 本就有粉丝基础的女儿,凭借这条视频涨粉无数。 她立马又推出了同款的好几条视频。 “妈你还是赶紧回家伺候爸吧,不是谁都能当网红,网络哪是你这种农村老太婆能玩明白的。” 可是我来到北京本就不是为了当网红,我只是想找到让我魂牵梦绕的家人。 本来我并不打算澄清,因为我清楚网络舆论的可怕。花虽然长歪了,但总归是我种的。 直到我刷到一个情感博主的视频,连线的女孩声音格外熟悉。 她语气轻松的讲述,关于她母亲的苦难。 她说她的母亲是被拐卖来的,曾经逃跑被她发现告诉了父亲。 那天她藏在门后,看父亲打了母亲很久,但她很满足。 她认为母亲抛下她和哥哥逃跑,是犯了不可原谅的罪。 主播听出不对,反驳她的观点,她却固执的继续说: “今天过年回家,我发现她现在过得很苦,衣服破烂,头发斑白,但我不会同情她因为她活该。” 心脏突然赞心的疼,疼到我躺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久久不能平复。 而微信却在此时,收到女儿的消息。 一张粉丝破百万的截图。 【妈的热度就是香。】 原来我胯下生出的,从不是与我血浓于水的血脉,而是刺向自己的尖刀。 因为这件事,节目组对我的话也产生了质疑。 不再犹豫。 我将手机里,李宏军一次次家暴我的监控视频发布到了网上,一起的还有和儿女的每一次电话录音。 众多视频中,热度最高的是大年三十当天,儿女冷眼看着李宏军对我拳打脚踢。 同时我将自己被拐卖的经过,从头到尾完完整整的也发布在了网上。 很快有警察去老家走访调查。 女儿的视频也被网友扒出造假,李宏军是装病,手腕上的疤是女儿威胁男朋友自己割的。 甚至还被人扒出,她就是那个连线情感博主的冷血女儿。 舆论方向迅速调转,是女儿梦寐以求的热度,可这次她却不敢接,也接不住。 儿子则被单位开除调查,除了他纵容李宏军家暴外,重要的导火索是当初李宏军在戏台前说的那番话。 事情发生后,我换了电话卡,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瓜葛。 在节目组和网友的帮助下,我找到了原生家庭的信息。 爸妈坚持不懈找了我很多年,甚至无数次从我所在的村庄路过。 或许在我去劳作的路上,曾和他们一次次擦肩而过。 纵使已经预料到了结果,可我心里却依旧止不住的难过。 我走失后,父母收养了一个女孩,希望有一天能替他们找到我。 女人激动的扑进我怀里,叫我姐姐。 她牵着我回到了当初的老房子,房子干净整洁。 客厅挂着一张照片,我举着奖杯站在舞台上,爸妈站在我身后满脸自豪。 我问妹妹是怎么找到我的。 她擦了擦眼泪。 “我看到你在商场弹钢琴的视频了,那首曲子妈妈教了我很多遍。” 时隔数十年,我终于回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9 在我待在北京的这段时间里,儿女换着各种途径试图联系我,都被我拒绝。 直到儿媳带着孙子找到我,由于赶路,她身上风尘仆仆没了往日的精致。 见到我不再嫌地上脏,直直跪在我身前。 “妈求你了,救救李浩吧,他是你亲儿子啊。” 儿子被革职后,因为李宏军的话,沦为单位重点调查人员。 有心人借这个机会,给他扣了贪污受贿的帽子,如果补不齐赃款下辈子就只能去牢里度过。 而李宏军为了给儿子出气,跑去单位门口大闹,结果听见别人骂他是打老婆的禽兽,给自己气成了脑梗。 女儿则受不住网暴,变得疯疯癫癫,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大吼大叫幻想自己是网红。 儿媳拉着我的手,不断哀求我帮帮她。 我轻轻抽出手,平静开口。 “快起来吧,地上多埋汰。” 她张着嘴,呆愣在原地,眼神空洞像被抽走灵魂的木偶。 “他们是你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啊!你就这么狠心,撒手不管?” “我身上掉下的,只有刺向我的利刃,没有血肉。” 儿子判刑后,儿媳和他离了婚。女儿听到哥哥坐牢的事后,精神彻底失控一把火点了李家老宅,被村长送进了精神病院。 李宏军现在全身瘫痪没人管他,医院只能联系我,我胡乱给他找了家“亲民”疗养院。 有一年,大年三十。我参加完公益活动,顺路去看了看他。 如今的李宏军枯瘦如柴,嘴歪眼斜,身体歪靠在轮椅上,口水不受控制顺着嘴角流出,护工看见没好气的扇了他一巴掌。 这一打,他裤裆瞬间浸湿一大片,护工气得对着他吹胡子瞪眼。 李宏军被吓得浑身颤抖,原来打人的人,也怕被人打。 见到我他激动的咿咿呀呀乱叫。 “芳华...回家...回......” “回你妈。” 护工扭头狐疑地看着我,“你家人?” 见我摇头后,她咬牙跳起来又给了李宏军一巴掌。 “要死了?瞎叫个毛线。” 攀谈了一会,护工认出了我,随后惊讶的看向李宏军。 “他就是那个畜生?” 我并没有承认,护工却拍了怕胸脯保证,会替我好好照顾李宏军。 走时,我还去看了女儿和儿子。 女儿精神失常早已认不出我,嘴里喃喃一直说着:“妈妈别走。” 至于儿子,见到我他满脸怨恨,质问我为什么不救他。 “我可是你儿子,是村里唯一飞出的金凤凰,都怪你乱发视频,不仅毁了我的家庭!还毁了我!” “我恨你!” 他崩溃拍打着探视窗口。 看着他这幅样子,我的内心却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与他无话可说,正准备挂断电话,他却叫住我。 “妈...…你还等我回家过年吗?” 我笑了笑,缓缓开口。 “不了,现在有人等我。” 监狱门口,妹妹远远向我挥手,金色的烟花带着爸妈的回忆在她身后绽放。 随着新年的倒计时,我微笑着向她走去。 山里不会平白无故飞出金凤凰,不过是恰逢凤凰落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