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我人生?重生七零,我嫁军少走巅峰!》 第1章 死了三十年的丈夫回来了 “妈,你的病再治也不可能会好了,但我的生意就差这二十万了!我求求你,再救我一次吧!” 阳光刺眼,沈书宁隔着氧气管费力地偏头看向正跪在她床边的儿子林朝辉。 自从青梅竹马的丈夫死后,她收养了朝辉,只是这些年,她忙着做生意赚钱给儿子更好的生活,不知不觉儿子就养歪了。 她骂过,也劝过,好在她熬坏身体医生说她心脏长了颗瘤子之后,儿子总算是立起来接手了她的生意。 可惜,她没精力教他了。 短短一个月,她撑起来的上千万的公司,马上就要倒闭了。 沈书宁苦笑一声。 好在,她还有最后一笔手术费五十万。 “好,妈不做手术了!” 林朝辉喜不自胜,连忙递了签字笔和合同。 饶是沈书宁已经下定决心了,心里还是难过得要命。 她愿意为了自己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放弃手术就快死了,可他竟然一点都不难受…… 颤巍巍签完字,沈书宁就听到病房门刷地被打开,看到来人她忽然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瞳孔骤然收缩。 林朝辉身后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她那个死了三十几年的丈夫!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皱纹,却掩不住那股养尊处优的富态。 他穿着考究的西装,与记忆中那个在乡下土生土长的农村年轻人判若两人。 更让沈书宁窒息的是,林国栋臂弯里挽着一个女人,两人亲密无间,十分恩爱的样子。 “你!你们?怎么会……” 沈书宁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努力将上涌的血腥气压了下去,声音像砂纸摩擦,十分嘶哑,“原来……你没死,你们一直在一起?” “哼!当年要不是嘉月要用你的录取通知书念大学,我才不会娶你!” 林国栋站在病床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情十分的冷漠。 沈书宁耳边嗡嗡作响,她记得清清楚楚,1978年8月25日,她从林国栋口中得知自己落榜的消息,难过了很久,后来在这个男人的甜言蜜语哄骗之下,她放弃复读,嫁给了他。 可婚后没过两个月,林国栋就入伍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在乡下照顾年老体弱的公婆,还有年幼的弟妹。 第二年的冬天,村支书拿着烈士证来家里,说林国栋在边境任务中牺牲了,婆婆当场哭晕过去,而她在灵堂前跪了三天三夜。 可现在,这个男人却跟另一个女人,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还说,当年娶她,居然是为了偷她的录取通知书! 难怪,难怪当年她落榜没多久,沈嘉月就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当年,她怎么就没想到,沈嘉月是顶替了自己的身份! “妈,”林朝辉手里捏着她的氧气管,眼底冷冰冰的,只有不耐。 “这么多年,你拆散我们一家三口,也是时候偿还了!” “轰——”的一声。 沈书宁脑中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抓着床单,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 林国栋皱了皱眉,看到沈书宁那副快要碎掉的样子,忽然叹了口气,脸上甚至流露出几分令人作呕的怜悯。 “书宁,当年我应召入伍,出任务的时候出了一些意外,我跟……嘉月在一起了,我要对她负责。所以只能让人传话给你,告诉你,我已经死了,好让你不必再等我。” “对她负责?不必等你?” 沈书宁浑身都在发抖,“我伺候你的爹娘,照顾你弟妹,养大……” 林国栋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皱着眉头,冷声道:“我知道这些年你辛苦了。但我不是给你留了朝辉陪你吗!难道还不够吗!” 沈书宁歇斯底里地大笑,笑声嘶哑如夜枭。 “你们……你们……合伙……骗我……” 沈书宁拼尽全力挤出这几个字,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林朝辉轻嗤了一声,俯身凑了过来,“妈,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咱们是骗你呢?奶奶说了,要不是让你收养我,你肯定老早改嫁跑了,多亏有我栓着你,你才能伺候他们到老啊!况且,我不是也叫了你三十几年的妈?你放心,你死了,我肯定给你送终!” 沈书宁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像是压着千斤重的巨石,她想起这三十几年的磋磨,原来全是一场骗局! “行了,沈书宁,你也别怨恨我们,今天我就来见你,就是为了让你死个明白,谁让你自己愚蠢,怪得了谁?” 林国栋皱着眉,嫌弃地摆了摆手,“行了,朝辉,别跟她废话了,赶紧动手,等下有人进来了。” 林朝辉点了点头,直接痛快地拔掉了氧气管。 不一会儿,沈书宁就剧烈地抽搐起来,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她听见自己养了三十几年的那个畜生说:“妈,你放心,你不是一直想去外面看看?到时候我就把你的骨灰撒到老家的河里,至于你前些年买的那块墓地,我已经卖掉了,留着也是浪费。” 黑暗吞噬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发誓:若有来世,定要这些畜生血债血偿! 耳边是机器运作的声音,凌乱的脚步声,她似乎听见有人不停地再叫自己的名字…… “沈书宁,书宁!” “吱——吱——” 刺耳的蝉鸣划破盛夏午后的寂静。 沈书宁猛地睁开眼睛,汗水浸透了她的粗布衣衫。 她环顾四周,破旧的土坯房,墙上贴着泛黄的年画日历,上面赫然写着“一九七八年”,窗外是熟悉的晒谷场。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那些被岁月和苦难刻下的皱纹,也没有昔日被烫伤的疤痕。 “这是……” 1978年!她重生了! 微微阖眼,前世的记忆翻涌而来。 今天应该是高考录取通知书送达的日子。 上辈子,她傻傻地等了一整天,直到天黑才被林国栋告知自己落榜了。 她信了,哭了一整夜,然后在林国栋的甜言蜜语中嫁给了他,开始了噩梦般的三十余年。 第2章 她重生了 “书宁姐!书宁姐!”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林国栋的妹妹林秀秀,她喘着粗气,“你、你弟弟跟我哥、打、打、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话音刚落,沈书宁的瞳孔骤然收缩。 上辈子也这样,弟弟说林国栋跟知青搞在一起了,可她还是在林国栋的花言巧语下,信了!还惹的弟弟生了她好几天的气!可惜,弟弟还是早早地就去了…… 来不及多想,她一把拉开门,顾不上理会林秀秀惊讶的表情,拔腿就往林家跑。 烈日下,她的布鞋扬起一片尘土。 林家院子里,少年梗着脖子跟男人厮打,但少年瘦弱,林国栋比少年年长,身形又魁梧,一个甩手直接就将少年丢了出去。 一旁还站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年轻女人,那女子扎着两条麻花辫,浓眉大眼,一脸倨傲。 是沈嘉月! 沈书宁的血液瞬间凝固。 这对渣男贱女,竟然那么早就搞到一起了! “你们敢欺负我姐,我咬死你们这两个坏东西!林国栋,我姐对你那么好,你居然敢辜负她?” 十二岁的沈向阳红着眼,指着一旁的沈嘉月质问道。 “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别到你姐面前胡说八道,我跟沈知青只是普通朋友,你别乱嚷嚷。” 林国栋瞳孔一闪,语气明显有些心虚。 “我胡说?我都看到你们两个人……” 话音未落,林国栋突然看到站在门口的沈书宁,表情一滞,连忙上前解释: “书宁,你咋突然来我家了?刚才……你听到了?不是,书宁,你听我解释,向阳真的误会我和沈知青了,我们就是单纯的探讨一些文学上的见解,我们清清白白的。” “姐……” 沈向阳看到她,伸手抹了下眼睛,吸了吸鼻子。 看到弟弟完好无损,沈书宁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转头看向林国栋,咬着后槽牙:“把我的录取通知书还给我!” 来的路上,她已经将前世忽略掉的一些细节都回忆起来了。 结合上辈子林国栋喝醉酒的那些呓语,当初她的录取通知书就是被这两个人截胡,藏了起来,抢走她的人生,将她囚禁在林家这座‘牢笼’,最后还害她死不瞑目! “你、你说什么?” 林国栋脸色一白,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我说,把通知书还给我!” 沈书宁的声音尖利得几乎破音。 一旁的沈嘉月闻言,手忙脚乱想把信封往身后藏,但已经来不及了。 沈书宁清楚地看到信封上印着“津南大学”四个红色大字。 那是她的录取通知书! 上辈子改变她命运的钥匙,就这样被这对狗男女偷走了! “书、书宁?”林国栋脸上迅速堆起假笑,“你弄错了吧?你的录取通知书,怎么会在我这儿?” “少装蒜!” 沈书宁冲上前,抬手就要夺那信封,“那是我的录取通知书!你们这对狗男女,竟然敢偷我的东西!” 沈嘉月迅速退后两步,把信封紧紧抱在胸前:“沈书宁,你发什么疯?这是国栋哥帮我拿的我的通知书!这是我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的?” 沈书宁冷笑,“沈嘉月,津南大学的录取分数线至少也要380以上,就凭你去年高考成绩不到180分的成绩,你说这话的时候,不会脸红吗?” 她转向林国栋,眼中燃烧着两世为人的怒火,“林国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的龌龊事,算起来,沈嘉月应该是怀孕了!” 林国栋的脸刷地白了:“你、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 沈书宁的声音陡然提高,“需要我现在就告诉大家,沈嘉月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吗?”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院子里轰然炸开。 沈嘉月的脸瞬间失去血色,双手不自觉地护住腹部。 林母从屋里冲出来,指着沈书宁的鼻子叫骂道:“沈书宁!你疯了吗?这种话能乱说?我们林家待你不薄,国栋对你多好,全村人都看在眼里!” “待我不薄?” 沈书宁几乎要笑出眼泪。 上辈子,偷走她的录取通知书,讨好自己的姘头,哄骗她结婚,又诈死让她为林家当牛做马三十余年。 她寒冬腊月出门摆摊,烈日当头下地干活,怀孕时,她累到大出血流产时,这个男人却还在外面跟别的女人耳鬓厮磨,因为没能及时手术,她更是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这叫待她不薄? 林国栋和沈嘉月在外面另立门户,林国栋还将他们的儿子带回来给她养,说是为了她好。 这叫待她不薄? 最后,在她重病躺在病床上,等着钱救命时,林国栋却连治病的钱都不肯给她,还将所有财产转移到沈嘉月的名下。 这也叫待她不薄? 现在老天爷有眼,让她重生,可以亲手撕碎这家人虚伪恶心的嘴脸! “他跟她搞在一起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林家人全都愣住了,没想到一向乖巧听话的沈书宁会说出这样的话。 林国栋脸色铁青:“你、你是怎么知道……” “把通知书还给我!” 沈书宁不再废话,直接扑向沈嘉月。 沈嘉月吓得尖叫一声,林国栋急忙上前阻拦,却被一旁的沈向阳抱住了,少年睚眦目裂,恶狠狠地盯着他: “欺负我姐,我打死你!你敢欺负我姐!” 少年虽然瘦弱,但此刻怒火中烧,肾上腺素飙升,一拳一拳,直接砸在男人的身上。 “啊!我的录取通知书,国栋哥,救我!” 沈嘉月又要护着肚子,又要护着手里的录取通知书,左躲右闪,被沈书宁扇了好几巴掌,嘴角都渗血了。 林国栋见状,眼底充血,一把将抱着他的沈向阳推开之后,急忙上前阻拦沈书宁,却被她狠狠踹了一脚。 “啊!” 林国栋捂着裤裆跪倒在地。 沈书宁也趁机抓住沈嘉月的辫子,另一只手去抢信封。 “松手!你这个疯婆子!” 沈嘉月吃痛,却死死攥着信封不放。 “这是我的前途、我的人生!给我还来!” 沈书宁嘶吼着,指甲深深掐进沈嘉月的手背。 上辈子他们毁了她一次,这辈子休想! “刺啦——” 信封被撕成两半。 第3章 谁敢拦我,我就跟谁拼命 沈嘉月趁机挣脱,拿着有公章的那一半就要跑。 沈书宁红着眼睛追上去,从背后将沈嘉月扑倒在地。 两人在尘土中翻滚厮打,引来不少村民围观。 “拦住她!快拦住这个疯女人!要死了哦,沈家这丫头居然敢打自己的男人,一点妇德都没有,要出人命了啊!” 林母气得大喊。 几个村民犹豫着上前,却被沈书宁狰狞的表情吓住。 “今天谁敢拦我,我就跟谁拼命!” 沈书宁骑在沈嘉月的身上,一拳打在她鼻梁上,“把通知书还给我!” 沈嘉月鼻血直流,终于松了手。 沈书宁抢过那半张纸,又在地上找到另一半,颤抖着拼在一起。 还好,公章和关键信息都在。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衣服被扯破,脸上沾着血迹和泥土,却笑得畅快淋漓。 林国栋缓过劲来,咬牙切齿道:“沈书宁,你别忘了我们是有婚约的!没有我同意,你哪都去不了!” “婚约?” 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按捺住心里翻涌的恨意,冷声道,“现在我就告诉你,这婚约作废了!我宁愿死,也不会再嫁给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你敢!” 在屋里躲清净的林德贵终于出面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说退就退的?信不信我让你在村里待不下去!” 沈书宁环视一圈,看着那些或惊讶或鄙夷的面孔,挺直了腰杆。 “好啊,那就试试看。今天我沈书宁把话撂这儿——津南大学我上定了!谁敢拦我,我就跟谁拼命!” 她将撕破的录取通知书小心折好,塞进贴身的衣兜,然后拉着呆愣在原地的弟弟,走向人群。 村民们不自觉地让开一条路,目送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姑娘昂首离去。 背后传来林母歇斯底里的哭骂:“沈书宁!你这个没良心的贱货!当初要不是我们林家,哪还有你们沈家今天?你这个白眼狼,贱蹄子,我们家国栋哪点配不上你?你现在走出这扇门,以后就别想回来!” 沈书宁没有回头,只是高高举起手臂,比了一个前世学来的下流手势。 阳光照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一层金边。这一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沈书宁揣着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录取通知书,刚踏进家门,还没回过神来,只听到“啪——”一声,脸颊瞬间就肿了起来。 脑袋撞在门框上,眼前一阵阵发黑,缓了片刻之后,才看清楚对方的脸,是她爹——沈有田。 “爹!你打姐姐做什么?是林家欺人太甚,我亲眼看到林国栋跟那个女人勾肩搭背,他们还偷了我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沈向阳像一只狼崽子,直接将沈书宁护在身后,冲着他爹吼道。 沈书宁看着面前瘦弱的少年,眼眶有些发红,上辈子,她被父母,丈夫,孩子,朋友,背叛、利用、抛弃…… 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被人维护的滋味儿了? “你让开!林家和沈家的婚约是你爷爷定下来的,林国栋的爷爷早年救过咱家,做人要知恩图报,你带着你弟弟去林家闹事儿,还打伤了自己的未婚夫,沈书宁,我让你读书,你是把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我告诉你,录取通知书是我给国栋的!” 沈书宁猛地抬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她爹。 她其实一直没想明白,哪怕重生后,她也没想明白,录取通知书是怎么到林国栋手上的。 “爹,你为什么这么做啊?姐姐那么努力地念书,考大学,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向阳眼底透着几分失望和不解。 “阳阳,不能跟你爹这么说话,你爹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沈母眼神闪烁地看向女儿,然后继续道:“书宁,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要嫁人的!再说,读书难道不用花钱吗?” “你到时候上大学的学费,生活费,到时候不还是得从家里拿,家里哪还有钱供应?你要是去念书了,到时候家里那么多农活,难道都交给我跟你爹?” “现在人家愿意用50块钱买你的录取通知书,你弟弟就有钱去县医院看病了。” “你跟她废话那么多干什么!现在就跟我去林家道歉,婚约不可能作废,你死了这条心,我现在就让林家挑个好日子,尽快把婚事办了!” 沈父冷冷地瞪向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跟我走!” 沈家门口,沈书宁用力甩开父亲苍老的胳膊,梗着脖子,一脸坚定地说道:“我不去!我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嫁给林国栋那个浑蛋!我要去读书,我一定要去!学费我可以自己想办法,生活费我也会自己挣,我一分钱都不会跟家里要。至于其他……就当是我不孝。” 话音刚落,就听见屋内传来她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向阳!阳阳你怎么了?你别吓娘啊!他爹,他爹!不好了,快来人啊,救命啊!” 沈书宁心头猛地一颤,冲进里屋,只见弟弟沈向阳脸色惨白地躺在地上,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浑身抽搐。 母亲刘秀菊正拼命呼喊他的名字,可少年紧闭双眸,脸颊呈现不正常的红晕。 “怎么会这样?刚才不是还好好的?阳阳?向阳!” 沈书宁半跪在地上,掌心抚摸他的额头,那温度仿佛能灼伤人。 前世弟弟确实体弱多病,患有哮喘,但没这么严重,是在她嫁给林国栋两年后才…… 她突然想起来了——上辈子弟弟就是因为一场高烧没得到及时治疗,落下了病根,最后在十四岁那年夭折的。 而这一世,病情竟然提前爆发了! “快去请赤脚医生!” 父亲沈有田在门外急得直跺脚,他就这么一个老来子,要是向阳没了,沈家就断后了。 “再烧下去要出人命的!” 沈书宁转身就要往外跑,却被她娘一把拽住:“没用!张大夫昨天就去省城了,要三天后才回来!” “那就送县医院!”沈书宁声音发颤。 “钱呢?” 沈有田突然吼了一声,蹲在门槛上狠狠抽了口旱烟,“家里哪还有钱?” 第4章 逼婚 她娘哆嗦着从炕席下摸出个手绢包,层层打开——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和几个硬币,最大的面额是一张五元纸币。 “六块五毛二分,”母亲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连住院押金都交不起……” 沈书宁看着弟弟越来越弱的呼吸,前世记忆与眼前景象重叠。 上辈子她嫁入林家后,林国栋承诺会出钱给弟弟治病,却一直推脱,最终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机。 “我去借钱!”她转身就要往外跑。 “站住!”父亲沈有田厉声喝止,“村里谁家还有闲钱借?去年为了给你弟抓药,已经把能借的都借遍了!” 院子里突然传来脚步声,林德贵带着两个儿子大摇大摆走了进来,林国栋跟在最后,脸上还带着被沈向阳揍过的淤青。 “老沈啊,怎么一脸垂头丧气的?”林德贵假惺惺地探头往屋里看,“哎呦,烧得不轻啊!” 沈书宁立刻挡在门口:“不劳林叔费心,我们自己会想办法。” 林德贵不以为意,转向沈有田:“老沈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只要你同意书宁和国栋的婚事,这一百块彩礼钱我立刻奉上。” 他从怀里掏出一叠大团结,在沈有田夫妻眼前晃了晃。 沈书宁血液瞬间冻结。 一百元! 在这个工分值钱的年代,相当于普通农户两三年的收入! 她看见爹娘的眼神变了,她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微微发抖。娘也停止了哭泣,直勾勾盯着那叠钱。 “爹!”沈书宁声音尖厉,“我不答应!您要是同意,就是逼我去死!” “闭嘴!” 沈父突然暴喝,“你弟弟的命重要还是你那点心思重要?你弟弟要是出事,我跟你娘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是想逼我们全家都去死吗?!” 林德贵得意地笑了:“书宁啊,做人别这么倔,尤其是女人。国栋哪点不好?你嫁过来就是林家人,吃穿不愁。至于大学……”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沈书宁的衣兜。 “女人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晚要嫁人的。好好跟着国栋,早点生个孩子,把心安定下来,这相夫教子才是一个女人应该做的。” 沈书宁浑身发抖。 “林德贵!你儿子和沈嘉月那点破事儿,现在全村都快知道了,还想骗我嫁过去?你们林家安的什么心?你想要孙子,你让你儿子跟沈嘉月结婚啊!她现在肚子里不就揣着你们林家的种嘛!” “胡说八道!” 林德贵脸色一沉,“老沈,你闺女这么污蔑我林家,这亲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把沈书宁打懵了。 父亲的手还扬在半空,眼中满是血丝:“给你林叔道歉!跪下!” 沈书宁捂着脸,嘴角渗出血丝。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低声喃语:“爹,您知道吗?上辈子我就是这样被逼着嫁过去的!结果呢?弟弟的病被他们一拖再拖,最后活活病死!林国栋在外面养女人,而我也被他们害死……” “疯言疯语!” 父亲打断她,“什么上辈子不上辈子的!现在你弟弟就要死了,你还在做你的大学梦!” “如果我说的是真的呢,爹,如果我嫁给林国栋就会死,你还要逼我嫁吗?” “那就等你嫁过去再死!” 沈书宁心脏一阵刺痛,脸色煞白。 林德贵适时插话:“老沈,咱们两家的婚事,你看……我们倒是不着急,可以等你们父女慢慢商量,不过就怕向阳这孩子的身体熬不住。” 沈有田攥着烟杆,手指关节发白。 终于,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林德贵嘴角一勾:“那明天我就让媒人来过礼。” “爹!”沈书宁绝望地尖叫,“您这是卖女儿!” “闭嘴!” 母亲突然冲上来拽住她的胳膊,“你想眼睁睁看着你弟弟死吗?啊?”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沈书宁的皮肉,“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那是你亲弟弟啊,你亲弟弟!他身体本来就不好,你还带他去闹事儿,他现在病成这样,你这个当姐姐还不管他的死活,沈书宁,为什么生病的人不是你?为什么要死的不是你!” 沈书宁看着母亲扭曲的面容,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前世她顺从地嫁了,换来的却是弟弟的死亡和全家人的不幸。 这一世,她还要重蹈覆辙吗? “好……”她突然平静下来,“钱给我,我现在就送弟弟去县医院。” 林德贵眯起眼睛:“这钱是彩礼,得等你过门……” “不给钱我就不嫁!” 沈书宁厉声道,“林德贵,你非要等我弟弟死了才甘心吗?到时候我宁可一头撞死也不进你林家门!” 院子里一片死寂。 终于,林德贵不情不愿地抽出一张十元票:“先给这些,剩下的……” 沈书宁一把抢过钱,转身冲进屋里背起昏迷的弟弟:“阳阳别怕,姐带你去医院!” 她冲出院子时,听见林德贵在身后阴恻恻地说:“老沈,管好你闺女。明天要是见不到人,这钱……” 沈书宁没有回头,她背起弟弟瘦弱单薄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县城方向跑。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天色渐暗,弟弟的呼吸越来越弱。 沈书宁的布鞋早就磨破了,脚底血肉模糊,却不敢停下。 十块钱根本不够,县医院至少要三十元押金 “姐……” 沈向阳滚烫的额头贴着沈书宁的后颈,十二岁少年的体重压得她步履十分艰难,少年的声音十分的虚弱。 沈书宁泪如雨下:“阳阳坚持住!姐就是拼了命也要救你!” 忽然,三道人影从玉米地里蹿了出来,沈嘉月带着村里的两个混混堵住了她的去路。 “沈书宁,把录取通知书交出来!” 两个混混一左一右包抄,堵住她的去路,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恶意。 沈书宁认得这两个人,上辈子她之所以会被甜言蜜语哄骗,再知道自己落榜之后,直接放弃了复读,答应嫁给林国栋,除了林家承诺帮弟弟看病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她送弟弟去医院的途中,碰到了两个混混,虽然最后她成功逃脱,但村里都传她被人欺负了,坏了名声。 原来,这一切竟然也是沈嘉月安排的! 上辈子沈嘉月已经成功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却还要毁掉她的清白,不给她一条活路,如今她绝对不会再让对方得逞! “让开!” 第5章 救人要紧 “哟,还挺横的,臭娘儿们,背着这棺材瓤子打算去哪儿?” “你现在要是把我们哥俩哄高兴了,说不定我们还能大发慈悲帮你把这小子送到县医院,否则,就凭你,估计还没到医院,这小子就嗝屁儿了!” 沈向阳趴在她的肩上,紧张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他恨自己没用,恨自己拖累了姐姐。 “姐……别管我,你快逃……通知书,通知书不能给他们,你走!” 沈书宁咬着后槽牙,“姐不会丢下你的!” 她护着弟弟,又要护着藏在衣袋里面的录取通知书,最终还是被人一脚绊倒,下巴磕在石头上,口腔瞬间充斥着铁锈味儿。 沈书宁不敢放松警惕,直接一把抓起地上的泥土,朝着几人的眼睛撒了过去。 “啊!” “贱人,找死!” 趁着几人揉眼的空挡,沈书宁一把将弟弟从地上扶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着村口走去,但走了没几步,沈向阳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温热的血液吐在泥地上,身体瘫软的向后倒去。 “阳阳!” 沈向阳青白的嘴唇颤动着,手指死死揪住她的衣角,艰难吐出几个字:“姐……快走!” 下一秒阴影笼罩过来,沈书宁被人一把揪了起来,“把录取通知书交出来,我还能让你弟弟死得痛快一点。” 沈书宁忽然笑了,她咬着唇,从口袋里拿出一封被撕碎的牛皮纸信封,上面沾染了弟弟刚才吐出来的鲜血,余光看向男人身后追赶过来的沈嘉月:“想要?” 沈嘉月看清楚信封,眸底透着几分激动,“沈书宁,你反正已经要跟国栋哥结婚了,你要这个也没有什么用,你把录取通知书给我,我可以给你钱,我还可以送你弟弟去省城的医院。” 话音未落,沈嘉月的瞳孔骤缩,然后直接冲上前,跪在地上捡起那些被撕碎的碎片,“通知书,我的录取通知书!啊!!!!沈书宁,你这个疯子,疯子!” 录取通知书被沈书宁当着他们的面,撕成粉碎! 一阵风吹过,席卷了地上的碎片,落进一旁的田野,河流…… 沈书宁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鱼死网破! 她读不成的大学,沈嘉月也休想踩着她的‘尸骨’,一步一步爬到巅峰。 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声,一道光柱刺破黑暗。 两个男人互相对视一眼,立刻拉着沈嘉月离开了。 沈书宁缓了口气,拼命挥手,拖拉机在她面前停下。 “这不是沈家丫头吗?” 驾驶座上探出村支书周丰年黝黑的脸,“天都黑了,你这是……哎哟,你弟弟这是咋了?” “周叔!求您送我们去县医院!”沈书宁扑通跪下,“我弟弟快不行了!” 周丰年脸色骤变:“快、快上来!我现在就送你们去县医院!” 拖拉机突突地驶向县城,沈书宁紧紧抱着弟弟,泪水模糊了视线。 前世的悲剧绝不能重演,可她该怎么办? 父母已经被逼到绝路,林家虎视眈眈,而她的大学梦…… “姐……” 弟弟又微弱地喊了一声,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襟,“别……嫁……读书……” 沈书宁晴的眼泪砸在弟弟滚烫的小脸上。 原来弟弟什么都懂,这个家唯一心疼她的,竟是这个十二岁的少年。 “不嫁,姐谁也不嫁。” 她哽咽着承诺,“姐一定会救你,也会救我自己。” 拖拉机驶过坑洼的土路,颠簸中,沈书宁摸到了贴身放着的录取通知书。 那张被撕破又拼好的纸,是她唯一的希望。 刚才她撕碎的只是一个写着‘津南大学’的牛皮纸信封,幸好天色昏暗,沈嘉月没发现端倪。 夜色如墨,拖拉机在崎岖的土路上颠簸,沈书宁死死搂着高烧不退的弟弟。 突然,她瞳孔猛地收缩。 岔路口那棵歪脖子的老槐树! 前世的记忆犹如惊雷劈进脑海。 一条通往县医院的大路,一条是穿过小树林的偏僻近道。 上辈子她走的是大路。 “周叔!右转!走小路!”她声音发紧,指甲不自觉掐进掌心。 村支书周丰年皱眉:“啥?右边要穿过乱葬岗啊!况且现在这天都黑了,林子里不安全……” “我弟弟等不及了!” 沈书宁声音陡然拔高,又强压下来,“求您了,我知道一条近道,能省半小时。” 周丰年看了眼她怀里脸色发青的孩子,叹了口气,终于调转车头。 拖拉机突突拐进杂草丛生的小路,车轮碾过满地落叶。 沈书宁心跳如鼓,眼睛不停扫视树林深处。 “停车!”她突然尖叫。 在漆黑的林子里,突然发出这么一声,就算是周丰年这样的男人都被吓得脸色有些发白,猛踩刹车,声音颤抖:“沈、沈丫头,怎么、怎么了?” 沈书宁已经跳下车,把弟弟往周丰年怀里一塞:“前面好像有个人,我去看看!” 不等回应,沈书宁就冲进了一旁的灌木丛。 夜幕中,山风卷起浓烈的血腥味,男人面朝下,趴在腐叶堆里,身上的军装被划开,背上十数道裂口,最深的那道在右腿根部,翻卷的皮肉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沈书宁双腿发软,她颤抖着翻过男人的身体,剑眉星目,即使昏迷中也透着凛然之气——果然是他! 前世改变沈嘉月命运的那个神秘人! “同志?同志!”她拍打男人的脸,对方毫无反应。 上辈子她是第二天早上从县医院回来时发现这人的,当时他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她第一反应是跑回村里喊人。 等带着赤脚医生赶来,人已经被沈嘉月“救”走了。 后来才知道,这是省军区的重要人物,在执行秘密任务时受伤,沈嘉月后来凭借这份救命之恩攀上了县长,从此飞黄腾达。 这一次,她绝不会让沈嘉月再抢走任何机会! 沈书宁迅速扯下自己的衣袖,用力扎在男人伤口上方。 “沈丫头,怎么回事?”周丰年抱着弟弟跟过来,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谁?伤得这么重!” “枪伤,还有砍伤。”沈书宁头也不抬,手法娴熟地检查伤势,“周叔,帮我把他抬上车!” 第6章 神秘人 “这要死人的!” 她从男人内袋摸出军官证,心跳更快了——陆川,25岁,省军区野战部队侦查科,照片上的他眼神锐利如鹰。 “周叔,您看!”她举起军官证,“这是重要人物,必须马上治疗!” 周丰年看清证件后脸色大变:“那我们赶紧把人扶到车上,送县医院!” “不行!” 沈书宁拽住他,“从这里到医院至少还要一个小时,他伤口很深,一直在出血,经受不住路上的颠簸,您先送帮我把他送到我奶奶的小木屋,我先想办法帮他止血,要是歹徒还在附近……” 她故意欲言又止。 “可你弟弟……” “周叔,人命关天,到了小木屋之后,你先送我弟弟去医院,这里交给我,你放心,我在卫生所帮过三年忙,止血包扎,我都会。” 沈书宁厉声打断。 这是实话,她弟弟身体差,隔三岔五就要去卫生院,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沈书宁就在卫生院帮忙打下手。 但急救技术是后来嫁给林国栋之后,林国栋的弟弟跟人打架断了一条腿,她需要照顾病人,才学会的。 周丰年纠结得额头冒汗,终于点头。 两人合力将伤者抬上拖拉机,沈书宁将两个生命紧紧搂在怀中,神情坚韧。 几分钟后,在小木屋里,沈书宁从柜子里翻找出了之前采摘的草药,原本这些都是拿到镇上一家中医馆卖的,没想到现在碰上用场了。 她用手搓碎了草药,敷在男人的伤口上。 男人突然睁开眼,铁钳般的手扣住她的手腕,漆黑的瞳孔锐利如刀:“你是谁派来的?” “别动!” 沈书宁直接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银针,扎进他的穴位,“想死就继续挣扎!”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被警惕取代。 昏暗的煤油灯下,少女沾了血的面容十分清秀,可神情却宛如修罗。 男人盯着她的侧脸,低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书宁。”她低着头,声音冷冽,熟练地为他缝合伤口,动作稳得像手术医生:“缝合伤口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 “唔——”男人下唇一抿,额头上的冷汗涔涔直冒。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沈书宁剪断缝合线,擦了擦手上的血迹。 “现在轮到我问你了,名字?” “陆……川。” “单位?” “省军区野战部队侦查科。”男人皱了皱眉,有些诧异自己的反应,他是军人,警惕性极高,一般不会这么轻易被人问话。 他审视的目光看向对方,哑声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沈书宁看他一眼,自顾自地说道:“你腿上嵌着颗子弹,我取不出来。不过还好,没有伤到要害,应该不会影响夫妻生活。” 陆川闻言,剧烈咳嗽起来,耳尖红得有些发紫,“你……” 有姑娘家这么直接说出这种话? “医生面前无男女,陆同志,你是军人,难道还在意这些?我知道你出现在这儿肯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任务,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的行踪透露出去的,这里是我奶奶以前的小木屋,平时没什么人来,你在这儿暂时是安全的。” “不过你的伤需要尽快处理,我这边没有取子弹的条件。” “陆同志,我不想把自己说得多么高尚,我救你,是有目的的。” 听到这儿,男人更加狐疑地看着她,他的身份保密,南城这边知道他底细的人不多,看沈书宁的模样应该只是附近村子的一个小姑娘,但看她的反应,似乎很了解自己。 沈书宁简单讲了自己现在的情况,她其实也不确定这个人能不能帮到自己,但至少,绝对不能让他站在沈嘉月那边! 陆川看着沈书宁的眼睛,沉默许久,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印章,“拿着这个,去县政府找宋延平县长,就说……老虎下山了。他会明白的。”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脚步声,陆川警惕地摸向腰间的手枪。 “沈丫头,沈家丫头!” 沈书宁冲他摇了摇头,“是我们村的支书,是他和我一起救了你。” 打消了陆川的怀疑之后,沈书宁打开门缝,挤了出去,满脸焦急地问道:“周叔,我弟弟情况怎么样?” “向阳在医院,你给我的那十几块钱,不够交押金的,幸好我认识县医院的宋医生,她想办法把你弟弟安置好了,不过这个押金你们得尽快补上,向阳的病来势汹汹,宋医生说,至少得准备三十块钱。另外……” 周丰年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透过窗户缝隙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况,“陆同志的伤怎么样了?我刚才看他伤得很厉害,不送医院真的没事吗?这可是重要人物,要是在咱们村出了事情,后果太严重了!” “周叔放心,我有数的。他现在暂时没有危险,我要去一趟县城,帮陆同志送个消息,周叔,我弟弟那边……” “我知道我知道,我先回村里,让你爹娘筹钱。” 周丰年一走,沈书宁回到木屋,只见男人递给她一封刚写好的信,“你把这封信交给宋县长,你的情况我已经在信上写明,他会去调查,如果你所述属实,政府会给你一个交代。” 一路上,沈书宁紧紧握着那枚印章和信件,赶到县政府大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两点钟。 她悄悄翻墙进去,按照陆川告诉她的路线,躲过了巡逻的民兵,直奔最里侧的那栋小楼。 “咚,咚咚,咚!”这是陆川和宋延平的敲门暗号。 屋内的门一开,下一秒沈书宁的额头上就抵了一把枪,黑漆漆的洞口,让人不由心头一惧。 “你是谁?” 沈书宁脸色有些发白的看向对方,然后摊开双手,印章在她掌心留下了深深的红印,她低声道:“老虎下山了。” 宋延平瞳孔一缩,迅速接过,然后抬头看向沈书宁,“他人呢?” “在红旗公社六里村小树林废弃的小木屋,伤得很重,需要医生。还有这封信,也是陆同志让我交给您的。” 宋延平二话不说,转身回到屋里抓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号码:“立刻派车去六里村,小树林的木屋接一个重伤员,直接送省军区医院!” 挂断电话,他盯着沈书宁,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沈书宁。” “好,沈书宁同志。”宋延平点头,“今晚的事情,不准对任何人提起。至于信上的事情,我会调查清楚。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去找妇联。” 沈书宁抿着唇,点了点头。 离开县政府,沈书宁赶回医院时,天已经蒙蒙亮。 第7章 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经过一晚上的救治,弟弟沈向阳的烧已经退了些,但脸色依旧苍白。 沈书宁坐在病床边,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汗,眼神温柔而坚定。 “宋医生,我是沈向阳的姐姐,我弟弟的病怎么样了?能不能治好?” “你弟弟的身体,你应该知道,娘胎里带来的毛病,很难根治,不过——要是按时用药,对他的病情会有好处。只是这个费用……” “要多少钱?” 沈书宁有些心凉,她其实知道这个费用绝对不是他们家能够承受的,但还是不死心的想要在问一句。 宋医生轻叹了一口气,“你弟弟的情况属于中度哮喘患者,除了每天两次吃药之外,还要注射液,以及每周两次雾化吸入,基本费用大概是一个月十二三块,如果情况严重,需要住院,就像这次这样,那费用就更多了,一个月最高可能需要几十块,甚至上百元。” 这还只是医院的费用,还有来医院复诊的挂号费,交通费,这些成本加上去,绝对不是沈家这种农村家庭能够承担的。 病房里。 “姐……”虚弱的声音传来,少年睁着一双漆黑的眸子,一脸愧疚地看着她,然后扯了扯嘴角,淡淡道,“我想出院。” “说什么胡话呢?你的情况刚刚稳定一些,医生说你至少需要住院观察一个星期。” “可是、可是我刚才都听到了。” 少年瞬间红了眼眶,哽咽道,“姐,家里没有那么多钱,我不要……我不要你为了我牺牲!” “姐,你读书那么厉害,你应该去上大学,你走吧,别、别让我连累你。” “我、我的病治不好的,反正、反正迟早要死的,你就带我回家吧,别再浪费钱了……” “沈向阳!我不准你再说这些话,你是我弟弟,我怎么可能看着你去死,这病不是没得治,钱姐姐以后会赚的,我们家阳阳,一定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以后不准在有这样的念头,什么叫做拖累?你怎么会是我的拖累?” “姐……” “傻小子,你下次要是再说这种话,我真的生气了。” “对不起,姐,可是……我的病需要钱,爹娘就会逼你嫁人,我不能这么自私,姐,你逃走吧,离开这儿,离开六里村,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沈向阳虽然年纪小,但有些事情他什么都明白。 沈书宁刚要说话,外面就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沈母一见到儿子,眼泪簌然落下。 “阳阳,我可怜的阳阳,怎么样?还难不难受?” “娘,我好多了,多亏姐姐和周叔。” 沈向阳无奈地看着自己的亲娘,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从小爹娘就宠他,他是在没办法对他娘冷脸。 “好,好,没事就好,你周叔我们已经谢过了,你现在就是好好养病,医药费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你林叔答应借钱给咱家了。你放心,爹娘还有力气赚钱,肯定能治好你的!” 沈向阳到底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如果能活着,谁又愿意死呢!他红了红眼眶,声音哽咽,“爹、娘,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们。” “傻孩子,别说这些,好好养病。” 补交了住院押金之后,沈父便离开了,家里欠了这么多的账,他不敢耽误上工的时间。 沈母心疼的看着儿子,跟沈书宁交代了几句之后,也离开了。 幸好昨晚送医及时,弟弟沈向阳的病,在用药之后已经稳定下来,接下来的几天,情况一天比一天好。 “姐,我已经好多了,我啥时候能出院啊?” “听话,好好治病,明天中午想吃什么?姐给你带过来。” 突然,病房门被人猛地推开,林国栋带着他弟直接闯了进来,脸上挂着阴狠的笑:“沈书宁,你们家已经收了彩礼,你爹都已经签字画押了,你还想躲到啥时候?” 沈书宁冷冷抬眼:“滚出去!” “沈书宁,别给脸不要脸!” 林国栋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狠狠抵在墙上,眼底闪烁着阴狠的光。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威胁,“你以为你弟弟还能活几天?没有我们林家的钱,他连明天的药都吃不起!我告诉你,我的耐心已经所剩不多了,现在跟我回去拜堂成亲,念在我们两家认识多年的份上,我还能给你一个体面。至于大学?你别做梦了!像你这种乡下女人,就该老老实实守着男人过日子,还想去省城读书?你配吗?” 沈书宁冷冷盯着他,“有本事,你就掐死我,否则,只要我活着,我绝对会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哟,好大的口气!”林国栋狞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在她眼前晃了晃,“看清楚,这是咱俩的婚书,你爹已经签字画押,收了一百块的彩礼,你就是我林家的人!” “姐……”病床上的沈向阳挣扎着坐起来,脸色苍白,“你放开我姐,姐……你快跑,越远越好……” 林国栋的弟弟林国强一把摁住沈向阳,恶狠狠地说道:“小兔崽子,再敢多嘴,信不信老子拔了你的氧气管!” 沈书宁眼神骤然冰冷,手指攥得发白。 “林国栋。”她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带着你的人,滚出这间病房!” “哈哈哈哈……”林国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沈书宁,你以为你是谁?还敢威胁我?” 他猛地拽住她的头发,逼迫她仰头,“今天你要么乖乖跟我回去,要么……” 他阴森一笑,凑近她的耳边:“我就让你弟弟永远出不了医院!” 沈书宁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忽然抬手,用尽力气,一巴掌扇在林国栋的脸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病房,林国栋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火辣辣的疼,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厉声道:“贱人!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 沈书宁猛地推开他,从抽屉里拿出签收单,狠狠甩在他的脸上。 “林国栋,瞪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第8章 主动出击 林国栋脸色骤变,抓着签收单就要撕。 沈书宁见状,也不阻止,只是冷笑着提高音量:“撕碎也没有用!邮局有存根,公安可以去查!” 一句话,像是一盆冷水,直接从头到尾将林国栋浇了个透心凉。 他僵在原地,脸色由红转白,就连声音都变了调。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怎么?怕了?” 沈书宁冷笑,“你以为你做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觉?” 她一步步逼近林国栋,眼神冷鸷:“除了这个,我还有更多的证据,偷取录取通知书,冒名顶替上大学,伪造证件,哦……还有沈嘉月肚子里的孩子!林国栋,你说,这些罪名加起来,够你在里面呆几年?几年之后你出来,你的姘头会不会等你?” 林国栋脸色铁青,一手抓着签收单,直接扑过来:“贱人!我弄死你!” 沈书宁早有防备,侧身一躲,反手抄起床头柜上的热水瓶,狠狠砸在林国栋头上! “砰——”的一声,热水瓶炸裂,冒着热气的水溅在他脸上,很快就烫出了一片水泡。 林国栋惨叫一声:“啊!!!我的脸,你这个贱人!” “哥!”林国强见状,松开沈向阳就要冲上来打沈书宁。 沈书宁眼神一厉,趁机夺过签收单,然后抓起桌上的水果刀,直指向林国强:“你再动一下试试!大不了鱼死网破!” 林国强顿时僵在原地,不敢上前。 病房里的动静已经惊动了护士站,几个护士和值班医生冲了进来,看到满地狼藉,顿时惊呼:“怎么回事儿?!” 沈书宁立刻收起刀,换上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宋医生!他们闯进来打我和我弟弟,还要逼我嫁人!” “放屁!”林国栋顶着一张狰狞的脸,怒吼,“明明是她打我!我的脸,我的脸!” 医生看了看病床上虚弱的沈向阳,又看了看凶神恶煞的林家兄弟,脸色一沉:“保安!把这两个闹事的轰出去!” 林国栋还想争辩,但保安已经冲了进来,架着他就往外拖。临走前,他恶狠狠地瞪着沈书宁:“贱人!你给我等着!” 沈书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等着?好啊,她倒要看看,最后死的会是谁! 三天后,沈向阳的病情稳定,沈书宁决定主动出击。 她收拾好所有证据。 从她重生那天开始,沈书宁就一直在做准备,她去了一趟邮局,拿到了签收单。 还去了县政府,跟宋县长借了照相机,还去了一趟邮局。 这几天,她除了在医院照顾弟弟之外,其余时间一直在跟踪林国栋。 要怪也怪这两个人太明目张胆了一些,短短两三天的时间,就让她拍到了这些亲密照片,甚至还有林国栋私下威胁她的对话记录。 这一次,她要让这些人渣彻底身败名裂! 清晨,她安顿好弟弟,独自前往县妇联。 然而,不知道是怎么走漏了风声,她刚走到妇联大院门口,就看见她爹叼着旱烟蹲在台阶上,她娘也站在一旁东张西望,看样子是特意在等她。 一见她出现,沈有田立刻站起身,走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死丫头!” “跟老子回去!林家给的彩礼都收了,现在全村人都知道你要嫁过去,你现在反悔,是想让全家都抬不起头做人吗?我告诉你,今天就算是绑,也要把你绑去林家!” 刘秀菊扑上来撕扯女儿的衣领:“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你弟弟现在躺在医院,你还想着你那破大学!林家说了,只要你嫁过去,就可以托关系让你弟弟去省城医院看病。难道你要看着他病死吗?”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沈书宁的皮肉,在锁骨上划出几道血痕。 沈书宁死死咬着唇,唇瓣渗出血丝,她单薄的身子被扯得踉跄,抬头看向众人,突然笑了。 “爹,娘,我是你们亲生的吗?” “有亲生的父母,这么逼自己的女儿跳火坑的吗?” “你!你胡说什么?什么火坑?林家是咱们村的富户,你弟弟的病,要不是林家出钱,现在早就没命了!你是他姐,难道你真想看着我跟你爹白发人送黑发人?让咱们老沈家绝后?” “我不嫁!欠林家的钱,我以后会还,但让我嫁给林国栋,我绝不!” 沈书宁嘶吼出声,“林国栋和知青点的沈嘉月搞破鞋,全村人都知道!你们真要让我嫁给这种畜生?!” 人群里传来一阵抽气声! “你闭嘴!” 沈有田阴沉着脸,压着声音,恨不得直接用手把她的嘴给堵住,“你当这些事情说出去好听?家丑不可外扬!你跟国栋既然已经订了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都得给老子受着!” “都住手!”妇联主任张红梅从大门出来,厉声喝道,“当街拉扯像什么样子!” 刘秀菊见状,直接“扑通”跪下,对着张红梅直磕头:“领导啊!家宅不幸,出了个不孝女,这婚事是两家早就说好的,这丫头之前分明也是同意的!我们做父母的还能害自己儿女吗?她这突然悔婚,是要逼死我们当爹娘的啊!” “我们老沈家丢不起这个脸啊!而且他弟弟现在还躺在医院,等着钱救命……我们老两口不如现在一头撞死算了!” 她哭得声嘶力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额头都磕出了血印,活脱脱一个被不孝女气氛的老母亲形象。 围观的村民开始指指点点,有几个年长的甚至朝着沈书宁摇头叹气。 “这哪里是女儿,分明就是来要债的‘祖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这么倔?” “听说林家条件很好,这还不满足……” 沈书宁任由母亲拉扯自己的衣领,眼神却越来越冷,这哪里是她逼死他们,分明就是他们不想让自己好过!当娘的当街跪她,传出去,她还不得被人戳脊梁骨? 可他们……就当真是一点都没有为她考虑。 幸好,她对父母早已不存半点孺慕之情。 她从怀里掏出一叠黑白照片,猛地甩在地上! 第9章 绝地反击 照片四散飘落,全是林国栋和沈嘉月在玉米地和小树林搂搂抱抱的亲密照片! 最露骨的一张,甚至能清晰看到林国栋屁股上的黑痣。 前几天她看到宋医生背着个相机,便想到了这个法子,厚着脸皮借来了相机和胶卷,今天上午一洗出来,她就来妇联了。 “天老爷,这也太不要脸了!” “这爹娘都知道男方的底细了,还想着把女儿嫁过去?这都什么缺德人啊!” “胡说!假的,这都是假的!”林国栋从人群里冲了出来,脸色铁青,“沈书宁!你诬陷我!” 沈嘉月也是脸色惨白的挤上前,委屈巴巴地哭诉道,“书宁,我自认为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国栋哥是看着我一个人无依无靠实在可怜,所以才偶尔帮衬我一下,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我跟他不清不白?” “要真的如你所说,他家干啥还要花这么多钱娶你?我一个下乡知青,我家又是省城的,现在崇尚自由恋爱,我们直接领证结婚不就行了?他图你什么?” 沈嘉月几句话,就扭转了舆论。 确实,沈书宁家境不好,还有个重病的弟弟当拖油瓶,沈嘉月是知识分子,父母是省城的工人,模样也出挑,瞎子都知道该选谁。 妇联主任张红梅眉头一拧,刚要开口,沈书宁却突然冷笑了一声。 “因为,你们想要我的大学录取名额!沈嘉月,你说你们是清白的,这些照片都是假的,那好,你敢不敢跟我去县医院做个检查,看看……你有没有怀孕?” 她紧紧盯着沈嘉月的肚子,眼神锋利如刀。 “怀孕?” “现在的年轻人,胆子也太大了,未婚怀孕?这说出去,脸还要不要了?” 沈嘉月瞳孔微微一震,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你……你血口喷人!”她尖声叫道,声音却止不住的颤抖。 沈书宁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诊断书:“是真是假,需要我帮你念一下诊断书吗?‘患者沈嘉月,宫内妊娠十周,单胎,可见胎心搏动……’” 林国栋直接暴怒,冲上来就要打人:“贱人!我弄死你!” 两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上前,一左一右直接将人摁在墙上,林国栋几番挣扎,“放开我!你们知不知道我爹是谁?放开!给我放开,我今天非弄死这个小贱人!” “够了!”沈有田突然暴怒呵斥道,扬起巴掌就要打下来。 沈书宁挺直脊梁站在他的面前,迎上他的目光:“打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着妇联张主任的面,让大家看看,你是怎么对待亲生女儿的!” 沈有田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就在这时,“滴滴——” 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刺破混乱,两辆绿色吉普车刹在妇联门口,车门“砰”地打开,宋县长带着几名干部大步走来,另一辆车上下来几名公安。 人群瞬间安静。 沈有田和刘秀菊吓得呆愣在一旁,沈嘉月也下意识地往人群里缩了缩,试图躲藏,却被两名公安拦住。 林国栋被摁在墙上,没看到身后的场景,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叫嚣着。 “怎么回事?” 宋延平生硬沉稳,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沈书宁的身上。 妇联主任张红梅立刻上前汇报:“宋县长,是六里村林德贵一家涉嫌买卖婚姻、胁迫妇女,沈书宁同志来妇联求助,却被父母当街殴打!” 林国栋听到这声‘宋县长’,动作瞬间顿住,后脊一阵阵的发凉。他在六里村可以横,因为有他爹护着,但这里是县城,宋延平又是县里出了名的铁血手腕。 犯在他手上,不死也得扒层皮。 于是他双腿一软,直接贴着墙就瘫在地上了。 “你们是沈书宁同志的父母?” 沈有田一辈子跟农田打交道,见过最大的官儿就是村支书了,现在突然看到县长,还有一堆叫不上名字的领导,心里紧张得直打鼓。 他老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宋、宋县长,这婚事早就说好的,彩礼都收了,这丫头突然反悔……不过都是家里的小事儿,不值当领导操心,我们自己能处理。” “新时代了还搞包办婚姻?这是犯法的知不知道!” 沈有田吓得差点直接跌坐在地上。 “县长啊,这……嫁女儿咋还就犯法了呢?我跟他爹把这丫头拉扯这么大,让她嫁人不还是为了她好,这年头谁家娶媳妇儿嫁女儿不是父母做主的?” 刘秀菊没读过什么书,她跟沈有田就是盲婚哑嫁,不也好好过了大半辈子,怎么自己嫁个女儿,拿点彩礼,就成包办婚姻了,还犯法? 别的她不懂,但犯法是要坐牢的啊! 刘秀菊直接上前,粗糙的双手紧紧抓着沈书宁的胳膊,一脸怨怼:“昨天是你自己答应嫁人的,怎么现在要反悔了?你赶紧告诉宋县长,这是你自愿的!领导,我们都是小老百姓,别欺负我们两口子没文化,这……这你们当官的,管天管地,咋还管我家嫁女儿了?” 见宋县长的脸色越来越差,沈有田赶紧上前一把摁住自己的老婆子,“你少说几句。” 宋县长冷冷扫了沈有田两口子一眼:“当着我的面还敢逼迫沈书宁同学,张主任,有时间好好给这两口子普及一下婚姻法,看看我有没有多管闲事!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他径直走到沈书宁面前:“沈书宁同志,你反映的情况,县里已经调查清楚了。” 他从秘书手里接过一个文件袋,取出几份盖着红章的文件资料朗声念道:“经查证,林国栋偷取录取通知书,且伪造推荐信,沈嘉月冒名顶替上大学,证据确凿。县委会已经作出决定,撤销林国栋同志公社会计职务,取消沈嘉月的学籍资格。” 沈书宁紧紧咬住下唇,眼眶通红,却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 上辈子的委屈、愤怒、不甘,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宣泄。 第10章 赵媒婆 “她胡说!宋县长,公安同志,我没有,我没有偷她的通知书,这就是个误会,我是代收了一封邮件,但……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录取通知书,是她……是她们家,是林家骗婚在先,收了彩礼,现在却不肯嫁我。” 林国栋咬着牙为自己辩解,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绝对是诬陷啊!我林国栋在公社工作两年,兢兢业业,清清白白,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这对我……又没有半点好处?宋县长,我承认,我确实……不希望沈书宁去念大学,女人就该相夫教子,我就是怕她离开村子之后心野了……但我绝对没有偷录取通知书,更没有伪造推荐信!” 宋延平冷冷地看着他,从文件袋中又抽出一张纸:“林国栋同志,县纪委的调查显示,你不仅伪造推荐信,还与沈嘉月长期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已经构成流氓罪。” “胡说八道!”林国栋猛地提高音量,脖子上青筋暴起,咬着后槽牙低声威胁道:“你别忘了你弟弟,沈书宁!” “是不是胡说八道,大家都有眼睛。” 沈书宁清冷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众人恍然想起来方才那些大尺度的照片,人群中窸窸窣窣的声音越发清晰。 工作人员已经将照片全都收集起来,递给了宋县长。 他只低头看了一眼脸色就瞬间黑了。 这个时代,已订婚关系被视为准婚姻关系,且对强奸知青案量刑极重。 林国栋情绪异常激动地朝着沈书宁和宋延平扑了过去:“假的!都是假的!这不是我,不是我!” 两名公安人员立刻上前拦住了他。 宋延平冷脸皱着眉头:“林国栋,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我……” 林国栋的嘴唇颤抖着,突然转向沈嘉月,“是她勾引我的!对,就是她!那天晚上她故意穿得那么少……书宁,我知道错了,是我鬼迷心窍了,你原谅一次,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沈嘉月闻言,像被雷劈中一般呆立当场,随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林国栋!你这个畜生!明明是你答应要娶我,说会让我上大学……” “放屁!”林国栋面目狰狞地吼道,“你这个不要脸的破鞋!你跟我睡的时候,根本就不是黄花大闺女,你肚子里的孽障,谁知道是不是我的?” 现场一片哗然。 两个人如今狗咬狗,场面一度混乱不堪,几名公安人员费了好大劲才将两人分开。 宋延平黑着脸摇了摇头,对工作人员吩咐道:“把他们都带回去,一切按程序处理。” 他又转向沈书宁,语气缓和了许多:“沈书宁同志,你的情况我已经跟津南大学招生办的主任说过了,上学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半个月之后你可以直接去学校报到。” “另外,”宋延平继续道,“县医院那边表示,可以减免你弟弟大部分医疗费用,你可以放心了。至于你和林家的婚约……” 他厌恶地看了眼被押走的林国栋,“现在已经不是封建社会,婚姻自由,你不愿意,谁都不能逼你。张红梅主任,这件事情,你多上点心。” 沈书宁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朝着宋延平深深鞠了一躬:“宋县长,谢谢你!” 在村里听说沈书宁到妇联举报的消息,林德贵就带着家里人匆匆赶到县城。 结果刚到妇联大门,就看到儿子被公安人员带走了。 林母吓得直接从牛车上滚了下来,瘫坐在地上,毫无顾忌地嚎啕大哭起来:“造孽啊!我儿子这辈子完了……” 只可惜,在场的人都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没一个同情他们的。 “宋县长,我儿子犯了什么罪?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抓他?我林德贵为六里村任劳任怨几十年……” 林德贵以前是六里村的村长,习惯了指挥别人,见宋延平年轻,就少了几分敬重,反而有种前辈质问晚辈的意思。 宋延平冷冷地打断他:“林国栋涉嫌偷取录取通知书,伪造推荐信和作风问题,证据确凿。林家买卖婚姻,强迫妇女,这件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反倒是质问起我来了?” 林德贵脸上一阵青红交错,但到底是不敢继续跟宋延平叫板了。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林家忙着想办法把林国栋从牢里捞出来,但任凭林家如果托关系,塞人情,这件事情始终没有任何进展。 最后还是跟林德贵关系交好的一个县政府工作人员透露了一点内部消息。 “老林啊,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无能为力,你说你儿子偷什么不好,非得偷人家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现在是高考恢复第二年,上头对教育这一块抓得那么紧,你儿子这是顶风作案啊!别说我了,你就算是求到省城也没用!” 林德贵这两天因为儿子林国栋的事情,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身体微微佝偻,双手颤抖地抓着对方的胳膊,哑声道:“百福,真的……没有办法了?” “老林,真没办法了。哎,国栋这次真是栽了,那个叫沈书宁的学生,你们就别去为难人家了,县长已经亲自盯着了,你们要是再有别的动作,反而没好处,你们现在还是想办法去跟那个知青沟通一下,她现在咬着国栋不肯松口,说自己是被迫的,要是定性为强女干女知青,这后果可就严重了!” 林德贵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 沈家。 清晨,沈书宁从噩梦中惊醒,身上全是冷汗。 她看了看墙上的老黄历,离津南大学的报到时间越来越近。 她从炕席下面摸出一个褪色的红布包,这是她前几天去小木屋后面的树下挖出来,早些年因为除“四旧”,许多家庭的金银首饰都上缴了,以避免被批斗。 但这镯子是奶奶的陪嫁,她舍不得,于是就偷偷藏了起来,埋在什么地方,还是奶奶临终前偷偷告诉她的。 “奶奶,希望你在天之灵能够保佑我,保佑向阳。” 将镯子贴身藏好之后,沈书宁就借着打猪草的名头,悄悄溜到了后山,确认四下无人之后,麻溜地爬上了一棵老槐树,上面放着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她这些天从后山挖到的草药。 前世的经验告诉她,黑市的药材贩子最喜欢这种野生黄芪。 村子里的人没什么文化,懂草药的人更少,所以后山这边类似黄芪,茯苓这样的中草药并不稀缺,也幸好,她小时候喜欢缠着奶奶,认得不少中草药。 她将油纸包装进背篓,然后又在上面压了厚厚实实的猪草,准备去趟黑市把这些东西都换成本钱。 “哟,这不是沈家丫头吗?” 刚走到村口,就碰到了隔壁刘家村的赵媒婆,那双看着就让人不舒服的丹凤眼朝着她眨了眨,眸子一转,凑上前,“听说你弟弟病得不轻啊?” 沈书宁眉头一拧。 前世这个赵媒婆给刘家村那个五十几岁的刘瘸子说了门亲事,结果嫁过去的姑娘不到三个月就跳河自杀了。 事情闹得挺大,所以对这个找媒婆,沈书宁也有些印象。 她没有理会对方,快步走过。 “呸!装什么清高!”赵媒婆在身后啐了一口唾沫。 第11章 弟弟病情突然加重 沈书宁一路上十分小心,到了县城之后,便找到了服装厂后面那条小巷子,黑市就藏在这儿。 她压了压头上的草帽,轻车熟路地找到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上辈子她嫁给林国栋之后,为了维持生计,也到黑市卖过草药,所以很清楚这里的价格,也知道这个姓钟的男人收药材价格最公道。 “野生黄芪?” 眼镜男仔细检查着她的药材,满意的点了点头,“成色很不错,我都要了,你出个价。” 沈书宁比了个手势,然后神色淡然的看向对方。 “小姑娘,你这个价格,比医疗站收购价格至少高了五六倍啊。” “你要不要?” 男人沉吟片刻,眉头微微拧着,似乎是有些为难,“小姑娘,你往下压一点,四块钱一公斤,这些我全要了。” 沈书宁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将他手上的油纸包收回,放进背篓,转身就要离开。 “哎!等等,小姑娘性子怎么这么急躁?做生意不就是互相试探底线,不过七块钱一斤,确实是超出我的预算了,我们各退一步,五块钱一公斤。怎么样?你这些起码也有三四公斤,不少钱了!” “六块钱,我这里还有一颗野生人参,你要是同意……” 话音未落,男人直接将沈书宁扯到了一旁,压低声音道:“丫头,你真有野生人参?我能不能先看看?” 沈书宁本就是冲着他来的,自然同意,她小心翼翼的从背篓里拿出一个铝制的饭盒,里面躺着一颗白白胖胖的野生人参,看样子,至少也有三四十年了。 这可是好东西! “姑娘,你的黄芪,我都要了,算上这根人参,九十块钱!你看成不?” 眼镜男一咬牙,报了一个很不错的价格。 那堆黄芪顶多也就是二十四五块钱,也就是说这根人参他给了六十五块的价格!要知道这个时代,三十块钱就是公社干部一个月的工资。 “成交!” “姑娘,你以后要是还有这种好东西,就到迎新路18号找我,这儿人多眼杂,不安全。我姓钟,你可以叫我钟叔。” “好,钟叔,我……还有件事情,想问问你,你知道哪里收银器吗?” 她的时间不多了,虽然学校那边已经申请了助学金,但她要生活,还要照顾弟弟,她已经决定将弟弟接到省城接受更好的治疗,这些都需要钱。 镯子是奶奶的遗物,她不舍,但活着的人更重要! 她也相信,奶奶一定会理解自己的。 况且,黑市这边风险太大,如果没记错的话,11月份这儿就会被人举报。 “银器?咳咳,丫头,你手上的好东西,不少啊,拿出来看看吧,我认识一个收银器的,不过他一般不来黑市,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帮你脱手。” 沈书宁从怀里摸出银镯:“这个什么价?” 钟叔眼睛一亮,仔仔细细的查看之后,推了推眼镜,“这可是老东西了,份量也不轻,我可以出壹佰贰拾块。” 这个价格跟她预期的差不多。 痛痛快快收了钱之后,沈书宁就直接去了一趟信用社,办了张存折,把钱全都存了进去。 今天这一趟可真不白跑,贰佰壹拾块,有了这笔钱,她就不用担心学费,也不用担心她和向阳日后留在省城的费用。 忙活了一整天,沈书宁刚回到家,还没进门就听到隔壁张婶冲她喊道:“书宁,你咋还在这儿?县医院上午打电话过来,说你弟快不行了!你爹娘已经赶过去了!” 沈书宁整个人都愣住了,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然后丢下身上的背篓,转身就往县医院的方向跑。 “等等,等等,你这跑到医院得啥时候了?骑我家的自行车去!” 沈书宁红着眼眶,道了声谢。 等她赶到的时候,太阳已经快下山了。 县医院走廊上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让沈书宁头晕目眩。 她贴着冰冷的墙壁,偷听着医生办公室里传出的对话。 “……肾功能衰竭需要长期透析,严重的话,后期可能需要换肾。” 医生的声音冷静而残酷,“先准备两百元押金,后续治疗费用……” “大夫!”父亲沈有田的声音发颤,“我们庄稼人,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钱啊!” “能不能……先治着?”母亲刘秀菊带着哭腔,“钱我们慢慢凑……” “医院不是慈善机构。”医生的语气缓和了些,“而且县医院也没有这个医疗水平,我认识省城一个专家,如果实在困难,看看到时候能不能给你们减免一些费用,不过押金得先准备好,好歹先让孩子转院治疗。” 沈书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两百元! 这对沈家来说简直就是一个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 不过幸好,她提前料到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做好准备。 办公室门突然打开,沈书宁来不及躲闪,与走出来的父母撞个正着。 “都是你!” 母亲刘秀菊突然扑上来厮打她,“都怨你这个丧门星,你要是不跟林家闹起来,你弟弟也不会为了给你出头去找林家,就不会发病,现在好了,家里所有钱都花光了,人也没救回来。原本还有林家的彩礼钱,现在怎么办?你说,现在咋办啊!” 沈书宁抓住她娘的手腕,眼神犀利的质问道:“阳阳的药是不是被人换过?我昨天来看他的时候,他明明已经好转了,还跟我说今天想吃我做的野菜团子,怎么会突发肾衰竭?!” 这事儿她上辈子就经历过,林国栋和沈嘉月偷偷换了她的药,导致她的病情突然加重,最后不甘心的死在了病床上。 刘秀菊眼神闪烁:“胡说什么?就是你自己耽误的!非要读什么大学,还闹到了县长面前,现在你弟弟……” “这里是医院,不许喧哗,病人还需要休息。” 宋医生见沈书宁来了,叹了口气,“书宁,你跟我来一趟。” 沈书宁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抿着唇,跟着宋医生到了她的办公室后,才哑声问道:“宋医生,我弟弟的病情……” “情况很不好,医院开出来的药,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宋医生停顿了片刻,然后从白大褂口袋内摸出一个棕色小药瓶,“这个不是我们医院开的,我是在病房的地上捡到的。” 第12章 原来她值这么多钱 “这个药……有什么问题?” “氯丙嗪,精神类药物。”宋医生皱着眉,压低声音,“县医院不会给儿童开这种药,对孩子的肾脏伤害极大,况且你弟弟是哮喘病患者,氯丙嗪会加重呼吸系统的症状,导致哮喘发作或加重,虽然发现得及时,但……县医院的医疗水平有限,你最好尽快安排转院。” 沈书宁低垂着眼眸,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谢谢你,宋医生,我知道了,我会尽快筹钱的。” “两百块不是小数目,我这里有三十块钱,你先拿着急用。” “不行,宋医生,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把我当朋友,就收下,救人要紧。等你以后手头富余了,再还也不迟。” 沈书宁捏着手心里的三张大团结,她现在确实很缺钱,除了阳阳的医疗费,还有后续他们姐弟在省城生存也需要不少钱, 她鼻子有些发酸:“谢谢。” “宋医生,这种药,应该不是谁都能买到的吧?” “嗯,精神疾病的药一般都需要医生开具的处方,如果要查的话,倒是也不难,据我所知,这类药,咱们县除了我们医院,其他卫生所是买不到的。” “宋医生,这药瓶我能带走吗?” 她的声音很轻,县医院的药房应该都会有购药记录,只要拿着药瓶去查一下,就能知道是谁开的。 “按理说这不合规矩……你是想去药房查记录?你等一下,我让药房的小李过来一趟。” 几分钟后,宋医生带着药房的李医生来了一趟办公室,只看了一眼药瓶,李医生脱口而出一个名字:“沈嘉月。” 果然! 沈书宁瞪大了双眸,前世沈嘉月就是这样害死了她,现在又对向阳下手! “小李,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哦,是这样的,这药都是固定的几位病人按时按需购买,就前天下午,快下班了,突然来了一个年轻姑娘,拿了一张省城医院的处方过来开药,我就给她了,这种情况少之又少,我就记住她的名字了,怎么了?” 宋医生从抽屉里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塞进李医生的口袋里,“没事儿,你先去忙好了,多谢啊!” “行,那我就先去忙了,这么多糖,我可不跟你客气了,我家小丫头就馋这个。” 办公室的门合上,宋医生的脸色瞬间凝重,“这沈嘉月和你是什么关系?你们有恩怨?” “宋医生,这件事情我自己会处理的,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省城那边的医院,我要带我弟弟转院。现在最重要的是救命!” “好,我马上就去联系!” 回到住院部,病房里传来她娘的哭嚎,以及他爹的咒骂和抱怨。 沈书宁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正看见刘秀菊指着她的鼻子,厉声道:“你还知道回来?你弟弟病成这样,你还到处乱跑……” “娘!”沈书宁冷着脸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举起手里的药瓶,“阳阳为什么会吃这个药?” 刘秀菊看到药瓶,脸色一下就白了,神情十分的慌张和不安。 见她这样,沈书宁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沉声道:“你知不知道,这药会害死阳阳?” “胡说八道什么?这……这药就是县、县医院开的啊,怎么可能会害人?” “宋医生说,她从来没有开过这个药,现在既然药出现在病房,阳阳也是吃了这个药之后病情加重的,医院说要报警处理。” “报、报警?”刘秀菊一个踉跄直接跌坐在地上,嘴唇不住的颤抖,两只手也在不停的哆嗦。 她喃喃自语道:“怎么会呢?她……她明明说这个药是特效药,吃了之后病很快就会好的。他爹,这怎么办?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觉得阳阳一直住在医院太费钱了,县医院虽然减免了大部分的医药费,可咱家是什么情况?就算是一天几毛几分钱的住院费,我们也承担不起啊!” “啪!” 沈有田听到这儿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全都怪自家婆娘没脑子,给娃吃了不该吃的药。 “你是要害我沈家绝后啊!” 一听到绝后,刘秀菊的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下来,沈向阳是她生的,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当娘的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我的儿啊,阳阳,我的儿……他爹,现在怎么办啊?宋医生刚才说,阳阳转院需要两百块钱的押金,要不……” 刘秀菊抬头看了一眼沈书宁,直接扑过去一把抱住她的双腿,“书宁,丫头,你救救你弟弟吧!林家说了,只要你去找宋县长说,你是自愿嫁给林国栋的,录取通知书的事情就是个误会,他们就能出钱救你弟弟。” 沈书宁冷笑一声,直到现在,她的父母还在算计自己。 林国栋现在还在拘留所,林家这是想利用她弟弟的病情,买通她改口供! 她紧咬着嘴唇,直到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才冷静下来:“爹,娘,你们真的以为,林家会拿钱救向阳?” 她举报林国栋,和林家撕破脸,他犯的是法律,即便现在她翻口供,县政府也不可能因为她几句话就把人放出来。 刘秀菊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嗫嚅着说不出话,只能用毫无主见的目光看向沈有田。 沈有田脸色阴沉,直到听见沈书宁说出这句话,直接拍桌而起:“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把事情闹成到这种局面,林家又怎么会……” 他话一顿,盯着女儿,冷声道:“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还叫我一声爹,还当阳阳是你弟,你就给我安分一点。” “刘家村的赵媒婆给你说了一门亲,对方愿意出两百块的彩礼,你既然不想嫁给林国栋,那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嫁到刘家村。至于以后,我跟你娘也不用你养老,全当是我和你娘白养了你这么多年!” 沈书宁目光怔怔的盯着她爹,眼底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呵呵……两百块?原来,我在你们眼里这么值钱。” “书宁,你就听你爹的吧!阳阳的病要紧啊,要是他没了,我跟你爹也活不成了!” 沈书宁低头看着她,她太了解她娘了。 前世,她娘也是这样,跪在地上求她放弃复读,老老实实嫁给林国栋,说林家有钱有势,能让她过好日子。 可最后呢? 她被林家人磋磨的那些年,她娘连句话都没为她说过,甚至……阳阳因为林家耽误治疗夭折,她也只会躲在厨房里哭。 “那赵媒婆这段时间一直在替刘瘸子说亲,你们是想让我嫁给他?” 第13章 把她推进火坑 她声音很轻,却字字珠玑,“娘,刘瘸子跟你是一个村的,他都五十多岁了,前前后后娶过三个媳妇儿,可嫁过去不到三个月,先是疯傻痴癫,最后全死了,上吊,吃老鼠药……最后一个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刘秀菊瞳孔微微一颤,手指下意识的松了松。 沈有田却猛地冲上前来,一巴掌扇在沈书宁脸上:“贱骨头!给你脸了是不是?当初我让你嫁给林国栋,你死活不愿意,现在你还敢挑三拣四?村里谁家姑娘被退婚之后,还能找个好婆家的?刘家愿意出两百块彩礼,那是看得起你!” 他双目赤红,“这次,你不嫁也得嫁!你要是再敢闹到县政府或者妇联,你弟弟的病索性也不用治了,我们全家都陪你去死得了,反正活着也是让人戳脊梁骨!” 沈书宁被打的偏过头,嘴角渗出血丝,她缓缓抬手擦掉血迹,抬眸的时候,视线看向沈有田,“阳阳被下药的事情,你真的不知情?” 她娘不识字,但她爹读过几年书。 阳阳的药被换掉,他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再加上她爹现在的反应,她完全有理由怀疑,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为了逼她就范。 一想到这儿,沈书宁的眼眶有些发热,她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的质问道:“你明知道阳阳的药被换了,却为了钱,眼睁睁的看着他病危?!” “你……”沈有田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要是还想让你弟弟接受治疗,现在就给我滚回去,等着刘家那边的花轿。” 沈书宁脸色骤变,被强硬的带回家之后,直接就被关进了柴房。 夜里,窗外清冷的月光洒了进来,沈书宁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弟弟的病情耽误不得,但让她嫁给刘瘸子,也绝无可能! 她摸了摸贴身藏着的存折,还有宋医生借给她的三十块钱,一共贰佰四十,这些钱,足够阳阳去省城的医院接受更好的治疗。 忽然,柴房外头传来一些动静,过了一会儿,沈有田将锁打开,他手里提着煤油灯,昏暗的光照在她的身上,沈书宁下意识的眯起眼。 “你想清楚了吗?想明白了,就把这件衣服换上!” 沈有田直接丢过来一件红色的衬衫和一条藏青色的裤子。 “书宁,你看啊,这都是刘家准备的,你别听外头那些谣言,这刘瘸子年龄虽然大了一点,但他是手艺人,收入高,家里也没有公婆要伺候,也没有孩子,你嫁过去,早点给刘家生个娃,他自然会好好对你的。娘……也舍不得你,但你总要想想你弟弟呀!” 刘秀菊假惺惺的站在柴房门口,伸手抹了抹脸上压根就不存在的眼泪。 “你跟她说这些废话做什么?还有一个小时,刘家就来人了,你在这儿看着她,让她把衣服换掉!要是不愿意,你帮她换!” “是不是只要有钱,我就能给自己‘赎身’?” “你哪来这么多钱?刘家可是出了两百块钱的彩礼,你也别瞎折腾了,还是听你爹的话,老老实实的换了喜服,等着刘家的花轿。你弟弟那边,你放心,只要你嫁过去,刘家就会立刻安排你弟弟去省城医院……” 话音未落,沈书宁从怀里拿出一张银行回执单,“这里是两百一十元整。” 刘秀菊脖子往前一伸,瞪大眼睛,手指颤抖着想去摸,但下一秒沈书宁就将回执单收了回去。 “钱,我可以给你们,但条件是……”她转头盯着她爹精明的眸子,“从今以后,我和阳阳是死是活,跟你们再无瓜葛!” 沈有田眸子一沉:“贱丫头,哪来的钱?我说那个宋县长为什么会帮你,说!是不是你跟他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 “这些钱,比你收的彩礼干净!”沈书宁一脸讽刺的看着他。 “反了你了!这么跟老子说话?” 沈书宁早有准备,伸手接住她爹落下来的巴掌,然后用力的甩开,“要么拿钱签字,要么……” 她顿了顿,视线在他们身上打量,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就把事情闹大,让全公社的人都知道,你们为了钱,帮着沈嘉月给自己亲儿子下毒,逼女儿去死!” 沈有田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你!你……老子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说断就断?女子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你去念书,把性子都给养野了!” 他一个眼神,刘秀菊直接从身后将沈书宁整个人抱住。 沈有田从外面拿进来一个搪瓷杯,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包药粉倒了进去。 “唔……” 沈书宁紧闭嘴巴,整个人不停的挣扎,但沈有田和刘秀菊都是庄稼人,空有一身力气,沈书宁一个丫头片子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咳咳咳……” 她被硬生生的灌了好几口冷水,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 刘秀菊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丫头,你就乖乖在这儿等着,刘家的花轿很快就到了,老实一点,也少受一点苦。” “还有啊,书宁,你真的有这么多钱?存折在哪儿?你看你弟弟的病,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医生只说要两百押金,说不定后续治疗还要更多,你能不能……” 沈书宁趴在地上不停的咳嗽,试图将喝下去的药水吐出来,听到她娘说这些的时候,她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冷。 见她不作声,刘秀菊的神情一下就不耐烦了,“难不成你还打算把钱带到刘家啊?吃里扒外的东西,没有娘家,没有你弟弟,你在刘家能抬得起头?我告诉你,你最好早点想清楚,把存折交给我和你爹,否则以后你在刘家吃了亏,我们可不会帮你!” 说着,她捡起地上的新衣服:“犯贱的玩意儿,白瞎了这么好的布料,留着以后阳阳娶媳妇儿的时候可以给新媳妇儿穿!” 沈有田直接粗暴地将人拽起来,“刘家的人马上就要到了,趁着天黑,赶紧把人送过去!” 沈书宁视线模糊,四肢也有些发软,她用力咬破了舌尖,血腥味混着嘴里的苦涩,在口腔蔓延,却依然抵不过药力。 第14章 敢出声,就割断你喉咙 刘秀菊胆子小,看到她这样,心里多少有些发慌,“她爹,这……这药会不会死人啊?” “闭嘴!这药是赵媒婆那边要来的,专门对付这种不听话的丫头片子。” 后院的小门那儿,门口歇着一顶花轿,四个轿夫都是刘家人,赵媒婆正朝着院子内东张西望。 “赵媒婆,咋这么慢?该不会是沈老汉收了钱反悔了吧?” “哎呀,刘兄弟,你放心吧,沈老汉的儿子还在医院等着钱救命,咱只给了五十块定金,事成之后才给剩下的彩礼,要是沈家敢反悔,咱不是还有借条嘛?” “说的也是,那这也太慢了!赵媒婆,你没骗我吧,那丫头长得真跟天仙似的?” “这我还会乱说?要不是林家跟沈家退婚了,再加上沈家就那么一根独苗,这种好事儿还能轮到你?而且这丫头可是个文化人,以后给你生个娃娃,肯定也聪明!” 听完赵媒婆的一番话,刘瘸子脸上满是喜色,搓了搓粗糙黝黑的双手,“要是真跟你说的这么好,回头我给你送两斤猪肉!” 话音刚落,沈有田和刘秀菊就将人扶了出来,直接塞进了花轿。 “这丫头倔得很,费了点功夫。”沈有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虚伪的看向刘瘸子和赵媒婆,“那个剩下的彩礼……” “给,这里是五十块钱。” “不对啊!赵媒婆,你原先不是说,刘家愿意出两百块彩礼的么?这算上前两天给的,这还差一百呢!” “哎呀,秀菊妹子,你别急啊,这彩礼虽然说好是两百,但……总得先让刘家兄弟‘验验货’,毕竟你家姑娘原先是跟人订过婚的,都一年多了,要是已经被前头那个男的破了瓜,肯定不值两百,当然我们也只是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书宁丫头还是黄花闺女,这剩下的彩礼,刘家兄弟也不会赖账!” 沈有田直接接过那五十块钱,藏进胸前的口袋,“放心,这丫头一直在学校上学,跟林家接触的不深,绝对干干净净,刚才我们已经给她灌了药,不到明天早上,保准醒不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再不走,就耽误吉时了。” 赵媒婆冲着轿夫使了个眼色,几人便趁着夜色,抬着花轿走进了去刘家村的小路。 沈书宁被捆着手脚,蜷在花轿里,她掌心里捏着片锋利的碎瓷,刺痛传来,她脑子也清醒了几分。 沈书宁拼命活动手腕,用瓷片不断的磨着麻绳,鲜血浸透绳结,她也没有停止。 突然,轿子猛地下沉,外头传来轿夫的咒骂声:“这六里村的烂泥路比牛粪还滑!” 趁着颠簸,沈书宁一个巧劲儿,挣开了手上的绳子。 “停轿!歇会儿!”赵媒婆捏着嗓子喊了一声,然后掀开轿帘,确定新娘子还在昏迷,便准备找个地方解手。 可就是这一转身的功夫,沈书宁直接起身用绳子套在她的脖子上,用力一抽,另一只手拿着锋利的瓷片抵在她的咽喉处。 “救……” “闭嘴!敢出声,就割断你喉咙!” 她压低声音,在赵媒婆的耳边威胁道。 “沈……沈家丫头,你这是作甚?” 赵媒婆吓得两条腿抖成了筛子,当场就尿了裤子。 沈书宁直接从赵媒婆的衣服上扯了一块布,塞进她的嘴里,然后又将人五花大绑,丢进了花轿。 因为天色黑,几个轿夫都没留意到这边的动静,直到刘瘸子不耐烦的望了望林子深处。 “这赵媒婆,解手要这么久?二狗子,你去看看!” “呜呜呜——” 花轿里,传来咽呜声,刘瘸子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掀开轿帘,就看到赵媒婆直接从轿子里滚了出来。 “赵媒婆?怎么是你!沈家那丫头呢?娘的,老子花了钱的!小贱人,敢跑?你们几个,赶紧给我找人去,谁找到那丫头,回头我刘瘸子送五斤好酒!” 黑黝黝的山路,沈书宁也摸不清方向,身后时不时能听到刘家村人的声音,她不敢耽误,只能沿着路一直往前跑。 途中不知道被石头绊倒了几次,也不知道身上增加了多少的伤口,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活着! 很快,药劲儿上来了,沈书宁只觉得眼前全是晃动的斑影,身上滚烫滚烫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安眠药,身体里翻涌的异样热流,让沈书宁瞬间明白,沈有田这个畜生,怕自己不从,除了安眠药还下了催情的药物! “唔……” 沈书宁强忍着晕眩感,即便她再如何抵抗,身体还是越来越不听使唤,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贱人!给我找,必须把人给我找回来!” 刘瘸子的咆哮声就在身后不远处,“抓回来直接扒光了吊在梁上,老子非要狠狠折腾她!让她长长记性!” “在那儿!快追!” “抓住她!” 沈书宁听到声音,瞬间慌不择路,突然脚下一空! “噗通——” “天呐,人掉河里了,水流这么急……”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头顶,湍急的水流裹挟着她不断地下沉,意识开始涣散。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病房,林国栋掐着她的脖子,养子拔掉了她的氧气管,他们一家三口狞笑着说她这辈子也逃不掉…… “抓住我的手!” 一道低沉的声音穿透她意识深处的云雾,她感觉有人拽住了自己的衣领,强大的力道将她拖出水面。 沈书宁有些艰难的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是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水珠顺着男人紧绷的下颌线滚落。 是他,十几天前在小树林救下的那个男人。 “坚持住!” 陆川单手划水,另一只手死死搂住她的腰。 他之前受的伤虽然已经结痂,但还没有完全愈合,冰冷的河水像千万根钢针一样扎进伤口,右肩的枪伤在冷水的刺激下骤然收缩。 他仿佛能感受到缝合线崩开的细微声响,却更用力地箍住沈书宁的腰。 这个行为让他右腹部的砍伤再度撕裂,血水混着喝水,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划水都在消耗他仅剩的精力。 “坚持……住……” 男人的命令被牙关的颤抖切成碎片。 好不容易将人带到岸上,陆川的手臂止不住的震颤,身上的汗衫已经被染成了粉红色。 他刚喘一口气,就发现沈书宁的情况不对劲。 她突然挣扎起来,药性烧得她直接扯开衣服的领口,整个人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钻,滚烫的脸颊贴在他冰凉的颈窝,双手更是直接伸进了他的衬衣…… “热、好热……” 第15章 他救了她 “别……乱动!”陆川的声音有些沙哑,齿间溢出几个字,他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进一步的靠近。 他迅速调节好自己的状态。 沈书宁浑身湿透,衣服上有不少划破的扣子,手臂和脸上都有些擦伤,看着十分狼狈,她微微眯着眼睛,眼神明显有些迷离,神态很不正常! “你被人下药了?” 她晃了晃脑袋,山风吹过,身上一阵凉意,但很快就被药性控制住她所有的理智,沈书宁忽然伸了伸脖子,鼻尖触碰到对方滚动的喉结,竟比她还要烫几分。 陆川猛地偏头躲开,身形明显僵了下:“你……我带你去医院。” 沈书宁却仿佛听不到他的声音,伸手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像是藤蔓一般纠缠上去。 男人的呼吸陡然粗重,掐着她的腰往河边的岩石上一按:“看清楚我是谁!” 可这时候的沈书宁,哪里还有半点神志,喉间发出像小猫一样的声音,挠得人心痒痒。 陆川深吸一口气,直接一个手刀劈在她后颈。 咬着牙,将人拦腰抱起。 到了营地,站岗的小兵看到他,连忙冲过来,“陆科长!” “去找老韩,救人要紧。我没事。” “是,我这就去!” 几分钟后,野战部队的军用帐篷内。 “哎哟,小陆,这丫头是你什么人啊?头一次见你这么紧张一个女娃娃……你的伤!你这混蛋小子,你想死啊?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你就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 军医老韩看清楚陆川的情况,冲过来就要扯开他的衣服检查伤口。 “先救她!她被人下药了。我让小顾帮我重新包扎伤口就行了。” 军医老韩转头看向沈书宁,突然眉头拧紧,“下药?” 他直接拿来手电筒,掀开眼皮,瞳孔已经缩成针尖状,脸色瞬间就变了。 “是畜牧站的‘种猪欢’!这玩意儿给牛用都得减半,谁给她吃的?这分明是要毁了这丫头啊!” 陆川闻言,眼神陡然阴沉,“老韩,有没有什么办法救人?” “得立刻洗胃,把体内的催情剂代谢出去!” “我们这儿设备不足,只能用物理催吐了,把人扶起来,别让人乱动!” 陆川闻言,直接上前。 “你做什么?你自己都是个伤员。” “她是姑娘家,这种事情传出去对她名声不好。况且她救过我!” “原来上次是这个丫头……” 听到陆川的解释,老韩立刻开始准备催吐。 他是野战部队随军的老卫生员了,经验丰富,直接用纱布裹住竹筷压住她的舌根,沈书宁意识渐渐清醒,身体控制不住的扭动挣扎。 幸好陆川立刻跪坐在行军床上,用身体压住沈书宁。 “呕——” 混着血丝的黄色药液吐进了搪瓷盆里,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紧接着又连续灌入温盐水,期间沈书宁不停的挣扎,甚至还咬破了陆川的手掌,最后还是他捏住沈书宁的下巴强制灌入,反复催吐了三四次,直到沈书宁呕出清水。 再醒来时,刺眼的阳光透过军用帐篷照在沈书宁的脸上。 她睫毛颤了颤,下意识的抬手遮住眼睛,适应了片刻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视线逐渐聚焦在头顶墨绿色的帆布上。 这是哪儿? 沈书宁猛地撑起身子,一阵眩晕袭来,又重重跌回行军床上。“醒了?” 帐篷帘子被掀开,陆川端着一个饭盒走了进来,弯腰捡起滑落的军用外套搭在一旁的椅背上。 她抿了抿唇,突然低头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宽大的军衬衣,耳根瞬间通红,“我的衣服……” “我让护士给你换的。”陆川将饭盒放到一旁,平静的解释道:“你吐了好几次,衣服全脏了。” 沈书宁耳尖发烫,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被单。 她依稀记得昨晚一些零星片段,刘瘸子追逐的身影,冰冷的河水,窒息的恐惧,滚烫的怀抱,还有……自己不受控制往男人身上蹭的丑态…… 沈书宁视线往下移,只见男人手掌包着厚厚的纱布,她眸子微微一闪,“你的手……” “你咬的。” 空气瞬间凝固。 沈书宁僵在原地,昨天药性发作,她的身体和意识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对不起。”她声音明显有些发紧,“我当时……” “比这严重的伤多了去了,不用在意。” 陆川轻描淡写地带过,然后把饭盒放到一旁,然后又拿起热水瓶在搪瓷杯里倒了点热水递给她,“先喝点温水,你体内的兽药代谢的差不多了,不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书宁指尖触及搪瓷杯的刹那,瞬间脸色煞白。 “兽药?” 她的声音极度嘶哑,手下意识的就攥紧杯子,低语道:“难怪……” 难怪刘瘸子之前的三个媳妇都疯的疯死的死! 这畜生竟然用给牲口配种的药对付人?! “你知道是谁给你下的药?” 陆川站在床边,眼神锐利,然后转身从一旁的铁皮柜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今早调查员送来的。” 沈书宁抽出文件,瞳孔骤然收缩,她原先拜托了宋医生报警调查弟弟被投毒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沈向阳体内含有超量的氯丙嗪,这是导致他病情加重,肾脏衰竭的主要原因。在病床下面找到了一个注射器,上面有沈嘉月的指纹。” 她猛地抬头,撞进男人那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你……为什么一而再的帮我?”她嗓子有些发紧。 帐篷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穿着白大褂的军医直接掀了帘子进来:“小姑娘醒了?正好该换药……” 老韩瞥见她手上的文件,突然噤声。 他放下托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陆川:“原来你躲这儿来了,指挥部都找你两三回了!” 话音刚落,帐篷外就传来通讯兵小李的声音:“陆科,指挥部急电!” 陆川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军装外套,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顿住,微微侧首,道:“等我回来。” 虽然陆川一再出手帮她,可有了前世的经历,沈书宁对谁都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换好药之后,沈书宁利落地套上护士借给她的一套干净的衣裳,“我得回六里村,我弟弟还在医院等着我!” 她眯着眼望向六里村的方向,以刘瘸子的脾气,现在估计正在沈家闹呢! 她眼底燃起两簇冰冷的火,“趁着这次机会,我要把该断的都断了!往后余生,我只为自己而活!” 六里村晒谷场上,刘瘸子带着十几个刘家村的亲友团堵在沈家门口,手里的锄头把院门砸得震天响。 第16章 我要断亲! “骗婚骗到老子头上?今天不交人,老子烧了这破屋子!” “狗日的沈有田!要么交人,要么赔钱,你闺女跑了,我告诉你,彩礼钱必须双倍赔!” 刘瘸子一脚踹开了大门,举着锄头嚷嚷道,“你们家收了我两百块钱的彩礼,现在必须陪我四百!少一个子儿,老子就把你儿子从医院拖出来,拿命抵债!” 围观的村民里三层外三层,有人小声嘀咕:“沈家丫头不是考上大学了吗?咋又……” “没听到刘瘸子说沈家收了他两百块彩礼呢!结果新娘子半路跑了,难怪刘瘸子上门闹事儿!” 沈有田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今天一早就拿着沈书宁的户口本还有那张回执单去信用社取钱,但那丫头不知道把存折藏哪儿了,信用社那边说没有存折不能取钱! 现在刘家又说那死丫头居然逃婚…… “刘、刘瘸子……”刘秀菊壮着胆子走出房门,看了一眼他身后十几个亲友,吓得吞了吞口水,“你分明只给了我们一百块去的彩礼,怎么说我们收了两百?况且……况且,昨晚交给你的时候好好的,人跑了,怎么能怨我们?总之,我们现在只有一百块钱,多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啪!” 刘瘸子直接一把夺过刘秀菊手上的钱袋子,另一只手揪住她的头发,龇着一口黄牙:“你当老子是要饭的?” “我刘家花轿抬了,整个刘家村的人都知道我娶媳妇儿,现在新娘子跑了,你们在我面前装傻充愣?我告诉你,你们家害我空欢喜一场,精神损失我还没问你们要呢!” 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呼声,“这刘瘸子说的居然是真的?天呐!沈家丫头今年才十八九岁吧?这刘瘸子都能当她爹了吧,沈有田为了点钱,这是不把女儿当人看啊!” “刘秀菊自己就是刘家村的,难道不清楚这刘瘸子前后娶过三个媳妇儿,都是被虐待死的!这是要把自家丫头逼死啊。” …… 周围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突然有人喊了一声:“都让让!周支书来了!” 人群突然分开一条道,周支书沉着脸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公社妇联主任张红梅和南城早报的记者,更让人吃惊的事,沈书宁居然就站在他们身边! 她身上穿着一件干干净净的淡蓝色衬衣,脸上和胳膊上全是擦伤,看着触目惊心。 “沈书宁!你还敢回来,跟老子回去!” 刘瘸子看到沈书宁的瞬间,浑浊的双眸透着几分精光,昨天夜深了,他并没有看清楚沈书宁的模样,但现在这么打眼一看,他恨不得立刻将人带回刘家入洞房! “你做什么?给我退回去!”周支书面色一沉,冷声喝退了刘瘸子,然后转头看向刘秀菊,“秀菊婶,书宁是我们公社唯一一个考上津南大学的高才生,宋县长前两天还特意交代过你们,作为父母应该支持孩子求学,怎么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简直荒唐!” “那……我们也没有阻止丫头继续读书啊,阳阳需要钱救命,她这个当姐姐的,为弟弟牺牲一下,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周支书,你是不是故意针对我们老沈家?前些年村头老陈家女儿才十七岁,早早成婚,村里也没说啥啊?咋到了我家嫁女儿,就生出怎么多事情?” “你们又要跟我说什么婚姻自由,什么包办婚姻是犯法的,行啊,那你们把我和他爹都抓进去,都抓进去!反正我儿子生病没钱治,也活不久,我跟他爹以后没人养老送终,还不如早点死了!” 刘秀菊直接坐在地上撒泼打滚,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沈书宁径直走进院子,扫视一圈之后,看向紧闭着的房门,声音嘶哑但却掷地有声。 “今天,麻烦周支书,张主任还有六里村的各位叔伯婶娘,做个见证。我沈书宁要与沈有田、刘秀菊断亲!” 此话一出,人群嗡地炸开,几个老人当即摇头:“这丫头疯了!” “天打雷劈的不孝子孙啊!” “啥?我没听错吧?亲闺女要跟爹娘断亲?” “这能怪谁,爹娘不干人事儿,也难怪沈家这丫头寒心了!” “不过话说回来,好歹是亲爹亲娘啊,就因为一桩婚事要跟爹娘断绝关系,这沈丫头的心未免太狠了些!刚才秀菊婶不是说了吗?向阳还在医院等着钱救命,沈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这当姐姐的总要作出一点牺牲。” 沈书宁继续道:“各位叔叔婶婶,从小看着我长大,我对爹娘如何,对弟弟如何,你们应该也都是看在眼里的。我今日之所以要跟沈家断亲,是因为他们,我的亲爹和亲娘,为了钱,给我灌了药塞进花轿!” “灌药?”周支书倒吸一口凉气。 沈有田听到这儿,终于再也坐不住的,推门而出,抄起靠在墙根的铁锹就冲了过来,朝着沈书宁的头敲过去,幸好她一个转身躲开,扁担重重的敲在她身后的咸菜缸上,直接将缸给砸碎了。 “放你娘的屁!死丫头片子污蔑亲爹娘,还想断绝关系?老子生你养你供你念书这么多年,我就算是养条狗,还知道冲我摇摇尾巴,看我不打死你这个贱丫头!” 刘瘸子不耐烦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欠条,阴恻恻的说道:“你们父女别在我面前演戏了!我告诉你们,这白纸黑字写着收钱嫁女儿!现在你们想反悔?我告诉你们,我刘瘸子可不是林家那种软柿子!” 沈书宁冷笑一声,等的就是这一刻,她直接转身对着南城早报的记者:“同志,请拍清楚这份卖身契!” 她转向人群,“各位叔伯婶娘都看清楚了,我爹为给儿子看病,先是收了林家的钱,逼我放弃念书,林家的婚约作罢,转头又收了刘家钱,一次又一次的把亲闺女往火坑里推!” 说着,她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检查报告。 是野战部队军医老韩刚才交给她的。 “这张是县医院出具的检测报告,我体内检出羟哌啶酮,这是畜牧站给牲口配种用的药。而我的亲爹亲娘,口口声声为我好,却给我下这样下作的药!” 记者立刻按下快门。 闪光灯中,检测报告上面几个数据看得人瞠目结舌,谁能想到亲爹娘会这么害自己的孩子? “荒唐,荒谬!老沈,你们尽然给亲闺女下种猪用的催情药?你们知不知道这会要了她的命?” “我的老天爷哟!怪不得书宁丫头要跟爹娘断绝关系了,这也忒不是人了!” “你们别听这死丫头胡说,她……她偷了家里的钱,整整两百多块啊,那是我和他爹一辈子的积蓄,原本是想着给阳阳治病的,可这丫头,偷了钱,打算一个人去省城读书,不管我们的死活,我和他爹是没办法了,才把她嫁出去换彩礼的!” 刘秀菊眼珠子一转,脑子难得聪明了一回,直接回屋里拿出了沈书宁昨晚上落下的回执单。 “乡亲们,周支书,张主任,你们看看!这就是证据!这可是阳阳的救命钱,她沈书宁简直是丧良心啊!” 两百多块钱,这可是一笔巨款! “书宁丫头,”周支书皱眉,“这钱真是你偷的?” 第17章 我不治了 沈书宁看着她娘痛哭流涕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讽刺,她轻笑,“你说这些钱是你的?那当初弟弟生病,为什么没钱去医院,还非要把我嫁到林家换钱?” “这……这是……”刘秀菊眼神闪烁,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个原因。 沈有田冷静了片刻后,收敛情绪,作出一副无奈的姿态。 “你跟国栋青梅竹马,当初的婚事是你自个儿点头同意的,沈家和林家早有婚约在前,你弟弟才十二岁,以后用钱的地方多了,我们就像给他留着以后娶媳妇儿,有啥问题?” “阳阳之前每个月都需要买药,再加上我们家里的日常开销,你们怎么攒下200多的积蓄?” 沈书宁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继续道,“胖婶,我记得两个月前,我娘问你借了两块钱,还了吗?” “还啥啊!你们家最近出了这么多事儿……刘秀菊,你当初来借钱的时候,不是说穷得揭不开锅了,两百多的存款,你嘴巴可真严实!” “对啊,老沈,你们家有钱,怎么不还大伙儿?这年头谁家都不宽裕,你们也太不厚道了!” “各位乡亲,不是他们不想还,因为……在昨晚之前,我爹娘也不知道这笔钱的存在。” “自从弟弟生病之后,我经常去后山挖野生的草药,这是供销社收购单。” 幸好她提前做了准备,钟叔在黑市混了那么多年,跟供销社肯定是有关系的,弄一张收购单并不难。 “另外,这些年我给报社投稿发表文章,也都有稿费,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 “就算都是你挣的,你是我沈有田的女儿,赚的钱就该交给家里!” 沈有田的话音一落,真相已经大白。 沈家为了钱,不顾闺女死活,以这种下药迫害的手段逼她就范。这跟故意杀人有什么分别? “他娘的,老子看不管你们沈家这些破事儿,反正你们家拿了我的钱,你就是老子的媳妇儿,跟我走!” 刘瘸子骂一句,直接伸手就去抓沈书宁的胳膊,但还没碰到她的衣角,就被一个军用水壶砸得捂头倒在地上! 陆川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外围,一身墨绿色的军装,精神十足,气质宛如一柄出鞘的宝刀。 一旁早报的记者抓住时机,咔咔按着快门! 军人,在这种小农村是非常有威慑力的。 原本还在小声讨论的村民,集体噤声,所有人都好奇的盯着陆川。 “周支书,张主任,我是316部队的陆川,昨天部队在山上集训的时候无意间救下了沈书宁同志,她体内检出羟哌啶酮属于管制性药物,我已经交给有关部门继续调查,另外……” 赵媒婆被人带了上来,她指着刘瘸子说道:“是他,药是他给我的,说是怕沈家丫头不听话,喂了药,可以安分一些,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不怕她不从。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保证不会了!求各位领导网开一面,饶了我这一回吧。” 听到赵媒婆的证言,刘瘸子直接朝着人淬了好几口唾沫,“呸!你个老东西,要不是你给我介绍这丫头,我怎么会动这个心思?你……” 人群中,刘瘸子前几任媳妇儿的娘家人冲了出来,拳头如雨点落在刘瘸子的身上,刘家村其他人此时别说上前帮忙了,连吱一声都怕被刘瘸子连累,低着头充当空气。 “我闺女嫁给你的时候健健康康的一个人,不到两个月就疯了,她当时哭着回来求我,我还以为是她不听话,还让她跟你好好过日子,没想到啊!我该死啊!” “我小妹才二十三岁,她还怀着孕,就被你折磨的跳了河,刘瘸子,你不是人!给人喂畜生吃的药,你这是谋杀!” …… 陆川扫了一眼众人,然后冷声道:“根据《刑罚》,做个见证。” 周支书看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丫头,手有点抖,“宁丫头,这章一盖,你以后可就……” “无父无母,孑然一身。”沈书宁扯了扯嘴角,平静的说道,“那也总好过随时有可能被当成牲口卖掉,随时都需要防着被算计……” 就在周丰年的章快要盖下去的时候,刘秀菊突然扯着嗓子喊道,“沈书宁!你咋能这么狠心?爹娘再不对,那也生养你一场,你怎么能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我做的绝?你们将我送上刘家的花轿时,可有想过,我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那你就不管你弟弟了吗?他叫了你十二年的姐姐啊!” 话音刚落,一辆军用吉普车在沈家门口停了下来,沈向阳是被人从车上抬下来的,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姐……”沈向阳虚弱地唤了一声。 沈书宁听到声音,猛地转头,看到弟弟的时候,鼻子一酸,径直走过去,一脸担忧地问道,“你怎么来了?身体好点了吗?” 沈向阳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姐,别哭,我已经没事了,姐……我都知道了。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病,你不用受这么多的委屈。” “我已经长大了,姐,你不用事事都瞒着我。” “阳阳……”沈书宁的语气有些哽咽,方才跟爹娘对峙的时候,她都不曾露出半点懦弱,但此刻,心里却酸涩得厉害。 沈向阳漆黑的瞳孔,直直地看向爹娘,“爹、娘,是不是因为我生病,需要花很多钱,所以你们要卖了姐姐,给我治病?” 沈有田和刘秀菊面对儿子质问的目光,瞬间哑口无言。 看着爹娘这副表情,沈向阳咬了咬后槽牙,然后一把扯掉了扎在手臂上的输液针头,鲜血顿时顺着输液管流了出来。 “向阳,你干什么?!” 沈书宁慌忙按住他的手。 第18章 我是不是可以不死了 “不治了!”沈向阳的声音发抖,却异常坚决,“我不治了!姐,你走吧,离开这儿,像村东头雨婷姐那样,永远都别回来了。” “阳阳,你胡说什么呢?你姐走了,你的病怎么办?钱!对了,钱!沈书宁,你把钱拿来,那是阳阳救命的钱!” 刘秀菊像是疯了一样朝着沈书宁扑过去,却被陆川侧身挡住,刘秀菊直接整个人撞在记者身上。 咔擦咔擦! 快门捕捉到她狰狞的面孔,估计会成为,妇联主任张红梅作为见证方也签字画了押。 并且,鉴于沈有田和刘秀菊明知道儿子沈向阳的药物被人更换,却为了利益,眼睁睁看着他病危,严重侵害了未成人权益,依法可以剥夺父母的监护权,而沈书宁作为沈向阳的姐姐,可以作为实际抚养人行使监护权! “向阳,你以后可愿意跟着你姐姐生活?” 沈向阳红着眼眶,咬着下唇,没有回答。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跟着姐姐,只会是她的拖累。 “阳阳,相信我,姐一定会治好你的,你不是姐姐的累赘,你是姐姐最重要的人。陆同志,我问过县医院的宋医生,她说京城军区医院里有一位姓霍的专家,对治疗我弟弟这样的病情非常有经验,能不能请你帮帮我们?” “霍医生要后天才回医院,今天下午我派人送你弟弟去省城,不过车子的座位有限,你的新户口本和粮食关系证明还要过几天才能送来,这里……你也不方便留下,先跟我回部队。” 陆川低头看着少女干净的侧脸,“另外军区特批,你的户口直接迁入大学集体户。你弟弟的户口也会跟着你迁过去。” 沈书宁一脸惊讶的看向男人。 不过是几面之缘,她跟他说的话甚至都没有超过十句,可他却为她安排好了一切,甚至连省城军区医院的霍医生都已经联系好了。 虽然有过一世的经历,可沈书宁还是完全看不透这个男人。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她救过他? 而上一世,沈嘉月冒领了救命之恩,所以他对沈嘉月也是不问缘由的帮持? “姐……我是不是可以不死了?” 沈向阳到底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一听到自己的病还有救,如小鹿般晶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陆川和他姐。 沈书宁收回眼底的疑色,握着弟弟的手,重重点头,“当然!以后不准再说死不死的,我们阳阳要长命百岁的。陆同志,谢谢你!” 不管陆川是出于什么目的,他的的确确救她于水火,也让她多了一丝对未来的希望! 沈向阳现在的病情还十分危机,县医院那边还特意安排了两个医护人员随行,从县城出发直接赶往省城军区医院,开车大概也需要几个小时,好在一路顺利,到了医院之后,有陆川的介绍信,医院直接就安排了住院治疗。 沈书宁是晚上从陆川那边得到的消息,她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稍稍落地。 得到及时的治疗,阳阳这一世,应该不会再走老路了…… “陆科长,我弟弟的事情,还有今天下午在六里村,真的很谢谢你。” “从早上到现在,你已经跟我说了很多次谢谢。沈同志,我是军人,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不用放在心上,今天晚上你睡我的帐篷,洗漱用品,我已经让小顾去准备了。” “谢……” 沈书宁刚一开口,就察觉到男人的目光,下意识的噤声,然后抬头悄悄瞅了他一眼,“我睡你的帐篷?那你怎么办?我没关系的,医用帐篷那边的行军床也可以。” “那边有伤员。你休息吧,我只是过来拿见换洗的衣服。” 说完,陆川径直走进帐篷,拿了套衣服就离开了。 帐篷不是很大,但很干净,床边是一个小木箱,上面有一把锁,箱子上面放着一盏煤油灯还有一本书。 沈书宁看了一眼行军床上的外套,脸颊微微发烫,这是昨天晚上他救她时身上穿着的,已经洗干净,不过胸前的扣子被她扯掉了两颗…… 她转身走出帐篷,跟一名小护士借了针线,又回到帐篷,借着煤油灯的光,帮他把扣子缝好。 陆川离开之后,就去了驻地附近的河里洗了个澡,回到驻地,直接钻进军医老韩的营帐,脱了鞋子,准备上床。 “哎哎哎,你自己有营帐,你还来我这里做什么?” 老韩放下手里的笔记本,上前就要将人从床上揪下来。 “沈同志没地方睡。” “昨天晚上你救回来的那个小丫头?小川儿,你是不是对人家……” 陆川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目光凉凉地扫了一眼对方,然后直接闭目养神。 “得!我话多,行了吧?也是,你比人家小姑娘大了快十岁,再加上你家里……哎,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去啊?你家老爷子都写信到我这儿了。” 老韩将手上的笔记本一合,随手放进抽屉里,然后坐到了床边,“往里挪一挪,我一把年纪,你不能让着我点啊?” “南边的情况不稳,随时可能要迎战,老韩,你媳妇儿年初刚怀上,你别走了。” “什么意思?又不是老子要生!她是军属,从嫁给我的那一天,就应该有这个思想觉悟!我告诉你,老子虽然只是个军医,但没有老子,你这臭小子不知道死在战场上多少回了。怎么?嫌弃我老了?这话以后别说了。” 老韩怒瞪着一双乌黑的眸子,他跟陆川将近十年的战友了,看着他从一个娃娃兵,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位置,也知道他的理想和抱负,也明白陆川的担忧。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黑暗中,陆川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瞳孔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轻叹一口气,“行了,我不说了,下个月,给你放两天探亲假,回去看看嫂子,顺便帮我带点东西回去。” 第19章 我想跟你合作 第二天,天还没亮,沈书宁就被部队出操的哨声叫醒了。 她抱着搪瓷脸盆走出帐篷,就看到不远处的陆川,穿着军装在操练小兵,日出的光十分的柔和,穿破云层,洋洋洒洒地落在他的身上,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沈书宁到河边洗漱完之后回来,早上的训练已经结束,她刚掀开帐帘,还没进去就看到男人光着上半身的背影,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耳尖瞬间通红。 “我……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里面换衣服,我立刻出去!” 说完,她连忙放下帘子,后退一步。 几分钟后,陆川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 沈书宁犹豫了几秒,红着脸走进帐篷,眼眸低垂着,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你不舒服?” “啊?没、没有啊,我很好。” “那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闻言,沈书宁的脸更红了,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滚烫的脸颊,呼吸微微有些急促:“有、有吗?可能是,体内残留的药性,还没有完全代谢出去,休息一两天应该就没事了。” “嗯,老韩说过,全完代谢大概需要两三天,这几天可能会出现头晕呕吐,或者心悸,都是正常的,如果真的不舒服,可以直接去找他。” “好,我知道了。” “饭盒里面有早点,热水在杯子里,你先吃,吃完我让小顾来拿饭盒。” “嗯,陆科长,我下午可以出去一趟吗?再过两天就要去学校报到了,我还有些私事需要处理。” “需要帮忙?” “不用了,我只是想在离开之前,去谢谢宋医生和周叔。” “正好,我要去一趟县政府。”陆川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表带已经断了的表盘,“半个小时后路口集合。” “其实我可以自己……” 话还没说完,陆川就匆匆离开了。 二十多分钟后,沈书宁坐上了军绿色的卡车。 “沈同志,你是要去县医院吗?那我先送你过去,我们大概要下午1点半结束,到时候你要不就在县医院门口等我们。” 司机是勤务兵小顾,浓眉大眼,一张娃娃脸,看着大概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 “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顺路的事儿。” 到县医院大概刚好是早上八点一刻,跟宋医生道别离开的时候,还不到九点。 她沿着之前的路线,来到服装厂后面的小巷子,和上次来的时候差不多,钟叔一见到沈书宁,立刻就迎了上来。 “小姑娘?你又来了,这次又有什么好货?” “钟叔,我这次来,不是卖东西的。” “那你这是……” “我知道你的身份。” 话一出口,眼镜男一把将人拉到了角落,四下观察了一圈之后,拧着眉,压低了声音:“小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上次收了你的东西,可真没赚你多少钱,你调查我的身份,是想做什么?” 知道对方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沈书宁连忙开口解释道,“钟叔,你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您是好人。” “呵呵,好人也谈不上,你也别给我戴高帽子,小丫头,你今天是特意来寻我的?” 沈书宁看着他,缓缓点头,继续道,“钟叔,黑市做生意并不安全,据我所知,县政府那边已经盯上这儿很久了,不出两个月,这边恐怕就会被作为典型处理。我……想跟你合作。” “合作?哈哈哈,小姑娘,我没听错吧?” “钟叔,你老家是广市的,早年一直是做纺织厂的生意,现在南边临海的几个城市已经开始改革,我相信,很快全国都会解放。要想赚钱,就要抓住机遇。你若信我,现在可以暗中筹备,最快明年,你就可以开起属于自己的工厂。” 此话一出,男人看向沈书宁的目光透着几分审视,他确实收到了老家的电报,政府鼓励发展个体经济和民营企业,甚至还有很多政策优惠和开放措施。 他其实考虑过,要不要回老家,但在南城生活了二十年,父母妻儿朋友都在这儿,说离开,哪里是件容易的事情。 有太多割舍不掉的东西了。 “你有什么想法?” 听到钟叔说出这句话,沈书宁便知道已经说动了对方,“钟叔,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吧。” 迎新路18号一个带小院子的职工房,一室一厅,带阁楼,住了钟家祖孙三代,一家五口。 “你先坐,我给你倒杯水。” “钟叔,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得离开,长话短说。我想让你开一个服装厂。” “服装厂?” “是,我了解过,南城这边只有一家国营服装厂,衣服价格贵不说,设计的款式也很少,跟港城,广市那边根本就没法比。但现在人们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尤其是小姑娘爱漂亮,看到电视里面的那些明星穿的衣服,总是羡慕的,但那些衣服只有在百货大楼才有的买,价格更是远远超出普通人的承受范围。” “服装厂的人工成本,还有原材料,机器,厂房,这些都不是小数目,如果……明年政策没有下来,你知道我要亏多少吗?” 男人放下杯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认认真真的问道。 沈书宁抬眉一笑,“钟叔,你是做生意的,就该知道做所有事情都是有风险的。如果,我们抢占先机,开了服装厂,到时候你能赚多少,你算过吗?风险越高,利益越大,这个道理,您应该比我明白。” 见钟叔皱着眉头不说话,沈书宁又从布挎包里面拿出一个小本子,这些都是她重生之后,利用空闲的时间,按照时代潮流演变的顺序,再进行一些改良,设计出来的几套服装。 “钟叔,你先看看这些,若是你还是觉得风险太大,那就当我今天没有来过。” 在沈书宁拿出本子,看到第一页的画稿时,男人眼前瞬间就亮了,一把拿过本子,一页一页的翻看,看到最后一页,然后紧紧抓着本子,一脸激动的问道,“这个你是从哪儿来的?” “我自己画的。” “你画的?这些……你说这些都是你自己设计的?” “是。” “等等,等等,你让我想想,你让我好好想想。” 第20章 铁汉柔情 “钟叔,我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但过几天我就要离开了,学校马上就要开学,我得去省城。我给你一个月的考虑时间,若是你决定了,可以发电报到津南大学,找金融专业的沈书宁。” “你是津南大学的学生?不错不错,好,也不用一个月,但我得问问家里的长辈。短则十天,慢则半个月,不管成不成,我都给你一个答复。” “对了,钟叔,你这边有没有票?什么都行,我想要买一点。” “你等下,我去给你拿。” 几分钟后,钟叔拿出来一叠票据,直接递给沈书宁,“拿着吧,钱以后再说。” 照理说,那天卖掉药材和银器,小丫头身上有不少钱,可看她身上的衣服,男人便猜到她的经济情况大概不容乐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也不想去窥探。 “不行,钟叔,钱还是得收!我现在这里只有三十块,你拿着。” “你这孩子,让你收着就收着,你要真给我钱,就是看不起你钟叔!行了,以后多画点设计稿给我就成!” 这话一出,沈书宁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笑,然后顺从地将几张大团结藏进口袋,“那我就不跟钟叔客气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还有,钟叔,这段时间,你就别去黑市了。” 上辈子,黑市11月份被人举报之后,牵连了不少人,钟叔似乎还被作为典型教育了,他的妻儿也跟着受到牵连。 最后一次见面,是她大冬天来县城摆摊,差点在路边冻死,是他给了她一碗热汤。 这次,就当是报答他前世一汤之恩吧。 “放心,我晓得。” 从小院离开,沈书宁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面的小路一闪而过,那不是沈嘉月吗? “丫头,你看什么呢?” “啊?没什么,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 “你说刚才那个女知青啊?她常来这儿。” “你说她常来?” “嗯,前面拐弯第一户人家,姓余,好像是教育系统的工作人员,他俩应该是在谈对象吧,不过这个小余……你要是认识那姑娘,就提醒一句,多长个心眼儿。要是不熟,就别多管闲事了。” 很显然,钟叔对那个姓余的印象不是很好。 “教育系统的工作人员?姓余?” 沈书宁小声嘟囔了一句,脑子里还是回忆前世的记忆,前世她一直忙着工作,赚钱,关于沈嘉月的一些细节,却是没什么印象。 但姓余的男人,她却知道一个。 好像是涉嫌帮人造假的录取通知书被抓进去的,当时新闻闹得很大,直接上了省报。 没想到,沈嘉月没抢成她的录取通知书,居然跟这个人勾搭上了? “钟叔,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不用送了。” 沈书宁没打算拆穿沈嘉月,给向阳换药的事情,因为没有充足的证据,暂时还不能把她怎么样,现在是送上门来的机会,她就等着沈嘉月自寻死路! 回去之前,沈书宁带着票去逛了供销社,给自己买了两套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学校需要用到的物件儿,用一个网袋装了起来。 省城那边的物价比县城要高,她的钱还要留着给弟弟看病,在钟叔的服装厂没有开起来之前,她还得另外再想办法赚点钱。 看刚才钟叔对她的设计稿那么感兴趣,沈书宁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反正她重活一世,脑子里面的设计稿多的是,或许可以投稿,赚点钱。 县医院门口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沈书宁拎着网兜站在树荫下,身上的衬衫被风吹得贴在了后背上,她正盘算着投稿的事儿,突然听见轮胎碾过砂石的声响。 一辆军用卡车停在她的面前,扬起细小的灰尘,车窗摇下,勤务兵小顾探出那张标志性的娃娃脸,嘴角咧开,“沈同志!我们陆科说……” 话还没说完,就被车内的人拽着后领扯了回去。 陆川从另一侧探出身,军装袖扣卷到手肘的位置,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目光扫过沈书宁拎着的鼓鼓囊囊的网兜,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上车。”他简短地说,同时伸手推开车门。 沈书宁刚坐稳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樟脑味儿,后座上躺着一个崭新的军绿色书包,上面压着套叠得方方正正的浅蓝色连衣裙。 “这是……” 陆川淡淡的回答:“补给物资。” 小顾从驾驶室转过头,“才不是呢!这是陆科特意绕到……” “顾卫国!”陆川的声音陡然降低八度,“开车。” 小顾立刻缩回脑袋,发动车子,然后悄悄抬眸看了一眼后视镜,小声嘟囔了一句。 沈书宁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是什么补给物资。 她低头抿唇,发现书包侧袋里还插着一只英雄钢笔,笔帽上刻着的‘316’,彰显着它的来历。 书包,钢笔,裙子…… 再加上陆川和小顾的对话,难道这是特意给她准备的? 前世今生,自从弟弟去世之后,似乎从未有人考虑过她的需求。 沈书宁指尖轻轻划过书包,轻喃道:“陆科长,其实我的布包够用了……” 陆川打断她,眼睛盯着前方路面,“这个是宋县长让我交给你的,他说是县政府资助给今年考上大学的学生。” 他说得一本正经,让人很难怀疑他的话。 小顾在后座憋得满脸通红,终于忍不住:“科长,宋县长什么时候……” 陆川直接拉了手刹,“下车,跑回去。” 小顾“啊”了一声,哀嚎道:“科长,我错了,这儿到驻地还有三四十公里呢,会死人的!” 陆川声音冷硬,“你是想负重?” “别!不,我一点儿都不想。我这就下车!” 小顾下车的时候,那哀怨眼神,时不时的看向陆川。 沈书宁趁机偷瞄后视镜,有些尴尬的打破了平静:“我……我不会开车。” 男人转头,余光扫过她,然后直接下车,绕到了驾驶室的位置。 “钢笔是我的。”他突然说道。 沈书宁捏着书包带的手一紧。 316部队去年在军区大比武中夺冠的新闻上过省报,这支钢笔是当时的荣誉奖品。 她刚要推辞,却有听见陆川说:“我听周支书说,你读书很好,以后好好念书,做个对国家和社会有用的人。” “另外,你的户口本和粮食证明在书包里,”一边开车,一边说道,“你弟弟的医疗补助也已经申请下来了。” 沈书宁打开书包,果然看到了一本崭新的户口簿,上面的户主是她。 另外还有她和弟弟的粮食证明已经转到了津南。 户口簿的下面是一张折起来的纸,她展开一看,下面担保人的位置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陆川。 第21章 大学生,好好读书 “你……”她嗓子发紧,“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这些东西,不是一天两天弄申请下来,可她跟沈家断亲,却还是眼前的事情,这个男人就已经帮她安排好了后路。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她救他一次? 陆川转头看向窗外,后颈棘突在阳光下格外明显:“到了津南,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去军区医院找霍医生,他有我的联系方式。” 车子里再次陷入沉默。 沈书宁低垂着脑袋,鼻腔有些发酸。 “陆川。”她第一次直呼其名,“谢谢你。” 男人握着方向盘,抬眸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小姑娘。 回到驻地时已是黄昏。 一直到驻地,她抱着怀里的东西下了车,迎面碰上军医老韩,只见他疾步上前,一把揪住陆川的衣领,骂道:“伤口崩了还到处乱跑!你们侦察兵是不是都觉得自己是铁打的?跟我过来!” 沈书宁愣了愣,她忽然想起前天晚上,被陆川救上岸时,在他身上闻到的血腥味,可从昨天到现在,她半点都没发现这男人有什么异常。 她心脏微微颤动,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军用帐篷外。 里面传来老韩恼火的咆哮声,“发着低烧,你还去县城?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啊?你知不知道,伤口感染,如果不处理,是会要命的!” “你这样,老爷子那边我怎么跟他解释?怎么跟他交代?” 陆川闷哼一声。 “哼!现在知道疼了?我昨天就让你来找我,你倒好,一整天都不见人,今天一早又去县城,老子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老韩嘴上虽然说的狠,但手上的动作却放轻了许多,话里话外也全是对陆川的担忧。 “我错了。” 陆川扯了扯嘴角,任由老韩给他重新上药,包扎。 肩上的伤口情况还好,但腰腹部的砍伤已经开始发炎,他的脸颊也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老韩包扎好伤口之后,又给他打了一针青霉素。 “你给我老老实实留在这儿!要是再敢到处乱跑,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报给你爷爷!” 说完,老韩端着刚刚为他清洗过伤口的脸盆走出帐篷,迎面撞上沈书宁,他只抬眸看了她一眼,便擦身而过。 那一盆血水的视觉冲击,让沈书宁的脚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原地。 “进来。” 陆川其实早就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待老韩离开之后,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她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男人的脸色似乎好了一些,只是空气里始终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沈书宁的目光落在行军床旁边的托盘上,里面全是染血的纱布和棉球,她抿了抿唇,“陆科长,对不起。” “咳——”陆川轻咳一声,抬眸看向满脸歉意的沈书宁,淡淡道,“你除了谢谢和对不起,就没别的话了?这些伤,不是因为你造成的,但救人是我的本职,所以,不用道歉。老韩的话,你也别放心上,他只是担心我。” “你……”大概是扯到了伤口,陆川下意识的吸了口凉气,缓了几秒后,继续哑声道,“我送你钢笔,是觉得它在我这儿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大学生,好好读书。” 陆川说话的时候,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晚上6点,小顾拿着一个饭盒来找她。 “沈同志,这是晚饭,今天有红烧肉,你赶紧趁热吃!这可是硬菜,平时可没的吃。这还是科长的份额,他让我给你送过来的。” 饭盒里有好几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看着就让人流口水,这年头吃口肉不容易,就算是部队,每个人每个月的肉也是定量供应。 他们每天还要进行大量的训练,还有各项任务,对体能要求更高,这些肉根本就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 “你咋不吃呢?” 小顾看着饭盒里的红烧肉,默默吞了下口水。 “顾同志,我不爱吃肥肉,你拿回去给陆科长吧,他受伤了,需要补充营养。这段时间,我已经非常麻烦你们了……” “那不行!科长特意交代的,让我看着你吃下去。沈同志,你看你这么瘦,是该吃点肉补充一下营养,科长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们部队每个月都有供应的,况且这是科长交代给我的任务,我要是没完成,又得罚跑了……” 小顾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然后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我今天下午跑了两小时,现在腿还在抖呢。” 见沈书宁终于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小顾悄悄松了口气,余光瞥见床榻上的书包的蓝色连衣裙,嘟囔了一句:“陆科平时做任务的时候那么果决,今天挑裙子却花了半个小时……” 话音未落,顾卫国忽然想起了某人的警告,连忙闭嘴噤声。 “咳咳咳……那个,沈同志,我想起来,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忙,我先回去了,我晚一点再来拿饭盒!” 小顾离开之后,沈书宁抱着怀里的饭盒,转头看向那件蓝色格子裙,鼻子有些发酸。 上辈子加这辈子,这竟然是她第一次收到礼物。 出发去省城的前一天,沈书宁才再次见到陆川,他比前两天似乎更黑了一些,身上只穿了一件军背心,露出胳膊上的肌肉线条,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开视线。 “明天下午我有任务。” 他看着她的头顶,突然开口。 沈书宁一怔,反应过来他是在解释不能送行。 她刚要点头,却听他又说道:“小顾明天没事儿,我让他开车送你去火车站,火车上要注意安全,贵重物品贴身放。”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进来,在他身上投下细碎的斑驳,沈书宁忽然很想问,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可话到嘴边,她却不敢问了,仿佛这背后会有一个让她无法回应的答案。 算了,反正,离开这儿之后,她和陆川之间,应该也不会再见面。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盒提前准备好的药膏,递给陆川,“这是我自己做的止血药膏,你们出任务的时候容易发生危险,这个很管用。上次在小木屋,给你用的就是这个。” “给我的?” “嗯。我……钢笔和裙子,很贵重,我收下了,这是回礼。虽然不值钱,但……你别嫌弃。” 一个深棕色的小陶瓷罐子,打开来,里面一股淡淡的药香。 跟上次在小木屋里闻到的味道一样,陆川用过一次,知道这个药膏的效果。 “我收下了。” “这个是什么啊?” 小顾操练完回来,看到陆科长手上的小瓷罐,伸手就要去抢,结果被陆川一把揪住后领,直接拖走。 “二十公里负重跑,我看着你跑。” “啊?又要跑?科长……我又说错啥了?” 两个人的声音渐渐远去,一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还能听到小顾在训练场上的哀嚎。 第22章 教她自保 下午,沈书宁在帐篷收拾自己的行李,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号声,齐声走了出去。 只见陆川正在操场带兵训练。 他手上的纱布已经拆了,只穿了一件背心,腰腹部的纱布十分的显眼,即便如此,他仍一丝不苟地示范战术动作。 小顾偷偷朝驻地的方向张望,被陆川一个侧踢吓得立刻挺直腰板。 午后的烈日,沈书宁看见男人转身时,熠熠生辉的眸子落在自己的身上,耳根一下就红了,有些慌张的疾步离开。 下午三点一刻,训练结束,小顾来找她:“沈同志!科长让我带你去靶场。” “靶场?” 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们科长打靶可厉害了,这几年的军区纪录的保持者!还有他那手擒拿功夫,简直绝了!去年军区大比武,咔咔几下就把对手摁地上了,科长送给你的钢笔就是那次大比武的荣誉奖励!” 靶场设在驻地西侧的山坳里。 沈书宁到的时候,陆川正在拆解一把五四式手枪,金属部件在他掌心泛着冷光。 见她来了,他迅速组装完毕,退弹验枪的动作行云流水。 “试试?”他将枪柄转向她。 沈书宁前世做生意,经历过很多事情,为了自保学过射击,但此刻她选择摇头。 她现在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学生,要是懂得太多,就太可疑了。 陆川微微颔首,突然站到她身后,双臂虚环着她举起手枪。 “三点一线。” 他的声音擦过耳畔,沈书宁耳根发烫,心神不定的打出了一枪,直接打空。 “呼吸太急。”他单手扶正她的肩膀,很快就放开,保持一定的距离,“沉住气,看好,手要稳,扣动扳机。” 沈书宁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阳光将他们的投影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她愣神的时候,子弹已经打了出去,虽然勉强打中,但打的却是隔壁的那个靶子。 练了半个小时,沈书宁有些吃不消的揉了揉肩膀和胳膊,陆川见状,伸手接过那把手枪,“第一次打?” 沈书宁一愣,心跳微微加速,她已经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像个什么都不会的小白,可毕竟不是真正的新手。 他今天是故意试探自己? “嗯。” 她点了点头,心却提了起来。 “那你挺有天赋的,第一次打,就能击中远距离的靶子。想不想再学几招擒拿手?” 陆川看着她,不等她回答,突然从背后直接扣住沈书宁的手腕,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腕骨,“这招,如果对方这样抓住你的手腕……” 他一边解说,一边带着她的手突然画了个半圆,拇指进准压在她虎口的位置,沈书宁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只铁钳般的大手竟自己松开了。 “嗯?”她惊讶地转头,鼻尖差点擦过他的下巴。 “关键在拇指发力的角度。”陆川后退半步,拉开距离,继续道:“对方比你高大健壮数倍也没有用,人体结构决定这里……”他敲了敲自己手腕内侧,“永远是弱点。” 沈书宁学着他的动作认真的比划,纤细的手腕转得有些笨拙。 “是这样吗?” 陆川突然凑近了一些,大手包住她的手指,一根根调整位置,耐着性子说道:“不对。食指要卡在这条肌腱外侧,能感觉到凸起的骨头吗?” 小顾抱着两个水壶站在不远处,听到他的陆科长如此耐心,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这还是他们的铁血教官吗? 沈书宁察觉到两个人的距离有些过于近了,慌忙挣脱,“我、我再试试。” 她耳尖通红,对着稻草人继续练习。 陆川抱臂站在阴影里,看着沈书宁反复练习折腕动作,眉头微微蹙着,她的动作太柔了,像是怕弄疼了假想敌似的,如果真的遇到威胁,根本就够不成有效防御。 “再来一次,别收力。” 沈书宁看向男人,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猛地扣住稻草人的手腕,拇指下压,可力道还是明显差了很多。 陆川忽然伸手,直接覆上她的手背,带着她的五指骤然收紧。 “疼!” 她下意识的轻呼,却听见他在耳边沉声道:“疼就对了,敌人不会对你留情,你犹豫的那一秒,可能就失去了最后逃脱的机会。” 他的手掌宽厚温热,几乎完全包裹住她的手,指腹因常年握枪而带着粗粝的老茧,摩挲过她的肌肤时,激起一阵微妙的颤栗。 她的心跳仿佛漏跳了一拍,原本就通红的耳尖越发滚烫。 沈书宁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男人的下颚,声息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学着他的力道,重新尝试。 “对,就是这样。” 陆川稍稍退开,目光审视着她的动作,“速度再快一点,动作要干净利落。” 沈书宁点头,这次她没有再犹豫,猛地扣碗、下压、翻转,动作一气呵成。 她转头看向男人,眼底带着一丝期待。 陆川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但很快又恢复冷峻:“还不够。” 他上前一步,单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比之前更重,“现在,假设我是歹徒,你要怎么挣脱?” 沈书宁一怔,本能的挣扎,可他的五指纹丝不动,冷静下来之后,沈书宁回忆着刚才教她的动作,拇指找准他虎口的位置,用力下压,可陆川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为什么没有用?” 她有些挫败。 “因为力量相差悬殊的时候,单纯的技术不够。”他嗓音低沉,带着军人的冷静,跟她分析道,“这时候,你需要更狠的招数。” 说着,他突然带着她的手往自己肋下某处一按。 “这里是肋骨神经敏感区,稍微用力就能让对方短暂脱力。” 沈书宁点了点头,认真记下。 “你试试,这次,我放慢动作,你感受一下发力点。” 陆川重新摆出擒拿的姿势。 两个人在训练场上来回演练,他的手掌时而扣住她的手腕,时而扶正她的肘关节,每一次触碰后,便立即松开。不会让人觉得有半点不适。 一直到太阳落山,沈书宁的额头早已沁出细汗,手腕也因为反复练习而微微发红。 “今天就到这里。”陆川递给她一块帕子,“擦擦汗。” “防身术不是一天就能练成的,我教你的这两招,只是让你在紧要关头,能自保。” 沈书宁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忽然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那……如果对方比你还能打呢?” 陆川沉默了一瞬,便淡淡道:“那就跑。” “啊?” “只要能活下来,逃跑不丢脸。”他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如果真的遇到危险,别逞强,能跑就跑。” 沈书宁怔了怔,随即笑出了声,“没想到堂堂军区擒拿冠军,教人的第一课,居然是逃跑。” 陆川看着她的笑容,眼底闪过一丝极浅的柔和:“能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不一定是拳头最硬的,但一定是最清醒的。” 沈书宁认同的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驻地走,沈书宁望着他的侧脸,忽然好奇的轻声问道,“为什么突然教我这些?” 第23章 紧急任务 陆川脚步微微一顿,没有立刻回答。 她抿了抿唇,继续道:“以你的性格,应该不会无缘无故花一个下午的时间教人防身术。” “你觉得是为什么?”他转身看向她,黑沉沉的眸子里映着落日的余晖。 沈书宁被他反问得一愣。 然后又听到他说:“一个姑娘单独在外,总归会有些不安全的因素,这几招,只是让你以防万一,不是让你去伤人的。明白?” “嗯。” “早点回去吧,炊事班那边给你准备了欢送会。” “给我?” 沈书宁再次愣住,她被陆川带来驻地,除了小顾和军医老韩,其实平时几乎都没有跟其他人有交流。 “是啊是啊,沈同志,你不用紧张,就是大家一起吃个饭,炊事班都拿出看家本事了,你可不能推辞!” 小顾抱着水壶追了上来,跟沈书宁说着今晚会有什么人来,会有什么菜,一旁的陆川完全插不上话,只是目光凉飕飕的瞥了他一眼。 “哎?我咋觉得有点冷呢?太阳刚下山,不应该这么快降温啊……” 几人回到驻地,践行饭设在食堂。 老韩抱着珍藏许久的梅子酒进来,拉着沈书宁和陆川一起坐下,“这是我媳妇儿给我酿的果酒,度数不高,味道酸甜,小姑娘应该喜欢的,不过不能多喝,浅尝一口。” 陆川一个眼神瞪了过去。 “看什么看,你没份儿!你伤口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才能碰酒。来,丫头,咱俩走一个。” 沈书宁闻言,低头轻笑了一声,然后端起搪瓷杯,“这几天谢谢您的照顾。” 说着,她便低头抿了一小口,下一秒,小脸直接皱成一团。 “哈哈哈,小丫头,好好读书,可惜啊,你学的是金融,你要是学医,肯定是个非常出色的医生。” 这几天,沈书宁没事儿的时候就跟着老韩,帮他打打下手,不管是上药包扎,还是对于老韩偶尔提出的一些要求,她都能够迅速领会,并且做的比已经工作几年的护士还要好。 “我都是跟着我奶奶学的,她是个非常厉害的大夫。” 接着是小顾,也举着搪瓷杯过来敬酒,其他小战士们跟着凑过来,轮流来敬“大学生”。 沈书宁刚要喝,却被陆川伸手挡下,然后递过自己的杯子,“喝这个。” 话音刚落,通讯兵突然跑来,“科长,指挥部急电!” 陆川皱眉起身,军装下摆擦过沈书宁手背。 片刻后他回来,脸色比平时更冷:“明日任务提前,所有人,出列!” 一声令下,所有战士立刻放下手中的碗筷,集体起立,面向陆川。 “准备一下,随时待命。” “是!”战士们气势如虹的喊道。 沈书宁看着这一幕,才切身感受到军人的力量。 陆川走过来,看着她,“小顾,明天你送她去火车站。” “是,科长,保证完成任务。” 陆川离开前,又塞给她一个信封:“贴身藏好,到学校再看。” 说完大步离去,背影融进夜色中。 沈书宁目送他们离开之后,回到营帐,看着怀里的信封,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将它打开了。里面是厚厚一叠全国粮票和一些布票,肉票,工业票,最上面那张纸条写着:“好好学习,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写信给我。” 沈书宁将信封贴身小心收好,然后轻轻摸了摸她的书包,明天就要出发了去学校了,她等了两辈子的大学,终于实现了。 次日一早,伴随着战士们的操练声,沈书宁已经收拾好全部行李,站在车门前,她回头看向身后,突然觉得,有些不舍。 “沈同志,我们该出发了。” “嗯。” 车子到火车站的时候,已经快9点了,站台上人群熙攘,沈书宁护着怀里的书包,攥着火车票。 小顾双手提着她的行李,嘴里不停念叨着:“科长交代过必须看着你安全上车。” “科长说火车上要注意安全,保护好随身用品。” “科长还说过,下了火车之后,可以打个电报回部队,报个平安。” 沈书宁进站前一秒,回头看向小顾,开口道:“陆科长他……”。 小顾冲她挥了挥手:“一路平安,注意安全,哎呀,我忘了,科长让我跟你说……” “各位旅客:开往北城方向的k238次列车就要开车了,请您抓紧时间上车,上车后请往车厢里面走,不要停留在车厢门口……” 广播将小顾的声音盖了过去。 硬座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汗酸味和劣质烟草的气息。 沈书宁护着怀里的书包,拎着行李,顺着人流挤了进去。 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硬座位子,刚放好行李,对面就坐下个穿中山装、带黑框眼镜的男人。 那人约莫三十岁上下,镜片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太久,让他本能地绷紧后背。 “同志去哪?”陌生男人推了推眼镜,主动开口。 前世在商圈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让沈书宁立刻警觉起来。 这种看似随意的搭讪,往往预示着麻烦。 她垂下眼帘,假装整理书包:“津南大学。” “大学生啊?”男人眼睛一亮,身子微微前倾,“巧了,我也是去津南。我叫赵克明,在津南机械厂工作。” 沈书宁敷衍地点点头,不再接话。 几分钟后,列车启动,她的余光忽然瞥见车厢连接处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愣住,呼吸也跟着停滞了一瞬。 陆川? 他穿着一件普通的深蓝色工装,戴着一顶解放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 但沈书宁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不是应该在执行任务吗?怎么会在这儿? 陆川的目光与她短暂相交,有迅速移开,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仿佛完全不认识她。 沈书宁立刻会意。 他在执行任务。 “同志?同志?”赵克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打量着她,问道,“你在听吗?” “抱歉,我有点晕车。” 沈书宁随口编了个理由,同时注意到陆川在不远处的座位坐下,手上拿着一份报纸,但视线明显错开。 第24章 火车上的危险 赵克明仿佛听不出她的疏离,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现在的大学生可金贵啊,尤其是女大学生,我们老家那边,女孩子能读完小学就很不错了。” “对了,你是大学生,应该很懂时事吧?最近南部边境局势紧张,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太过于敏感,沈书宁立刻警觉。 她拧了拧眉,“我只是个学生,不了解这些。” “没事儿,我就是觉得坐火车有点无聊,聊聊天,熟悉一下,到时候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赵克明的话很多,跟他的形象有些不符,沈书宁虽然不想理会,但也不想惹麻烦,所以他说一句,她就附和一句。 快到下一站的时候,沈书宁准备起身去趟洗手间,结果火车突然一个急刹,沈书宁猝不及防地朝前栽了过去。 看到赵克明伸过来的手,她本能地避开,身体失重,额头磕在了他的皮箱上。 “没事吧?” 赵克明关切的询问,手却趁机搭在她的肩膀。 沈书宁微微躲闪,“我没事。”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过道里,他一手扶着座椅保持平衡,另一只手“不小心”地将搪瓷杯里的热水全洒在了赵克明的裤子上。 “对不起,同志。”陆川低沉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面无表情地道歉。 身体似是不经意的挡住了赵克明的视线。 乘务员已经过来将沈书宁扶了起来。 赵克明被烫得脸都红了,拍打着裤子上的水渍,嘴里骂骂咧咧。 陆川已经走开,在沈书宁进卫生间的前一秒,将一团纸塞进她的手中,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 沈书宁愣了愣,捏紧手上的纸团。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她的心跳还是很快,但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纸团上面只有潦草的几个字,应该是匆忙写下。 【目标危险,别接触,配合我。】 路过过道的时候,两人视线在空气中相撞,陆川微不可察地摇头。 沈书宁深吸一口气,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赵克明依旧时不时地跟她搭话,她基本上都是默默听着,偶尔敷衍的回应几句。 火车再次缓缓启动。 “查票。”乘务员的声音打断了赵克明的话。 沈书宁将车票递给对方,然后就看见男人突然拎着皮箱起身离开,“我去抽根烟。” 沈书宁看向陆川的位置,发现他不在,于是咬着牙跟上去。 穿过三节车厢,沈书宁发现中山装男人将手上的皮箱交给了一个穿旗袍的女人。 她的注意力全在前面,完全没有留心脚下,被过道伸出来的一只脚绊了一下,下意识的惊呼。 赵克明警觉的转过头,就在他的视线快要发现沈书宁的时候,陆川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将人带进阴影。 男人掌心温度透过衬衫灼烧皮肤,她甚至能听见他胸腔里急促的心跳。 他拉着她往反方向走了,路过厕所的时候,一手开门,一手将人推了进去。 狭小空间里,两人呼吸交错,他双手撑开,几乎将沈书宁整个搂在怀里,她的脸紧贴着他胸膛,能清晰感受到工装下紧绷的肌肉。 沈书宁下意识的抬头,两个人的鼻尖几乎相碰。 昏黄的顶灯下,她看见陆川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便恢复了素日的严谨。 “你不该跟来。”陆川的声音比平时更哑,“他很危险。” “我看到他把皮箱交给了一个穿蓝色旗袍的女人。” 沈书宁说话的时候,呼吸喷洒在男人的脖子上,陆川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喉结上下滚动,但听完她的话后,眼神一凛,“什么样的女人?” “三十岁左右,盘发,身材很好,个子约莫……跟我差不多。”沈书宁拧着眉回忆道,“还有,我看到她左胳膊的位置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沈书宁抬手指了指陆川胳膊的位置,“大概就是这个位置。” 陆川眉头紧锁,然后从衣服内袋掏出一张黑白照片,“是她吗?” 照片上正是那个穿旗袍的女人,旁边标注着“顾嫚,代号教授”。 沈书宁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瞳孔骤缩,脑子里闪过一些尘封许久的记忆,脸色渐渐惨白,手指无意识的攥紧了男人的袖子。 她点了点头,声音发颤:“是她……” 上辈子9月底的时候,发生过一起全国有名的火车爆炸案,当时她还是在林家的收音机里听到播报的新闻:9月20日上午,k238次列车在行驶过津南路段,发生爆炸,造成重大伤亡…… 火车上几百条性命,几乎湮灭,只剩下极个别幸存。 她竟然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情! “怎么了?” 陆川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沈书宁抬头,脸色惨白如纸:“现在是几点了?” “10点35分,再过20分钟就到津南站了。”陆川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眉梢微微一拧,“是不是还有别的发现?” 沈书宁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 “沈书宁?”陆川这次没有再叫她‘沈同志’,神情严肃中带着几分担忧,他一把抓住她不住颤抖的手,“手怎么这么冷?” 9月底的天气,即便是现在往北开,气温也都在三十度往上,火车上人多,再加上外头日晒,更是闷热异常,可沈书宁的手却犹如坠入冰窖,冷得异常。 不对。 现在还有时间可以改变! 她不可能死在火车上,老天爷既然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说不定,就是希望她能够改变一些人的命运! 她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猛地抬头,双手依旧死死抓住男人的袖子:“陆川,必须马上排查整辆火车!有炸弹!” “你说什么?你确定?你怎么知道的?” 一连串的问题,直接抛向沈书宁,陆川皱着眉,问道。 “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解释这么多,总之,我确定火车上有炸药,而且不止一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的座位底下。你要是不信,可以让人去查一下,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假的!火车上有上百人的性命,我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陆科长!” 沈书宁眼眶发热,声音有些嘶哑。 第25章 第一次慌乱 陆川低头看向她,须臾之后,他将手里的照片收回口袋,然后郑重其事的交代道:“这期间,你不要轻举妄动,回到座位上,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可以帮忙的。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陆川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权衡风险。 最终,他叹了口气:“你刚才露了面,他这个人十分谨慎,等下回去可能会试探你,保持自然。如果他问你去哪儿了,你就说晕车吐了。” “然后呢?” “然后,找机会看看他的座位底下,如果确定有你说的东西,就抱一下胳膊。” 陆川突然贴近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让她耳根发烫,“剩下的事情交给我。记住,千万不能大意,护好自己的性命!” “可是……” 没等沈书宁继续说下去,陆川已经拉开厕所门,警惕地扫视过道后,示意她先出去。 “低头走路,别对视。”他声音压得极低。 回到座位时,赵克明已经回来了,正焦躁地用手指敲打膝盖。 见沈书宁回来,他先是推了推镜架,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沈书宁,然后迅速堆起笑容:“你去哪儿了?这么久没回来,火车上可不安全,你一个女孩子还是要小心一点。” “晕车,吐了。” 沈书宁按照陆川教的回答,同时佯装不小心的蹭掉了赵克明的书,她立刻弯腰,“抱歉,我帮你捡。” 趁着这个时间,沈书宁立刻扫一眼座位底下,用黑色胶带将一个用牛皮纸包裹的小盒子粘在上面。 她起身,将书递给赵克明,“你的书。” 赵克明眼神微微一沉,“你现在的脸色,确实不太好,我这儿有药……” “谢谢,不用了。”沈书宁下意识的用手环着自己的胳膊,心神不宁的坐了下来, 火车驶入隧道,车厢内骤然变暗。 就在这时,沈书宁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抵在了她的腰间。 “别动,别出声。”赵克明的声音在黑暗中变得狰狞,“聪明的小姑娘,可惜太爱管闲事了。” 沈书宁浑身紧绷,但临危之际,她却忽然冷静下来,她想起陆川那天下午教她的防身术。 那句“如果对方比她高大健壮数倍也没用,人体结构决定这里永远是弱点”此刻清晰的在她脑海里回放。 “你要做什么?”她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随时准备反击。 “乖乖配合我,否则……” 隧道尽头的光线照射进来的一瞬间,沈书宁猛地抓住赵克明持刀的手腕,拇指精准压在他虎口位置,同时身体向侧面闪避。 “啊!”赵克明痛呼一声,刀子掉在地上。 沈书宁没有犹豫,紧接着用陆川教她的第二招,手肘狠狠击向赵明肋下神经敏感区。 赵明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弯下腰。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车厢里其他乘客还没反应过来,陆川已经如猎豹般扑来,一个利落的擒拿将赵明按倒在地。 “公安办案!” 陆川低喝一声,出示证件,止住了骚动的人群。 沈书宁退到一旁,看着陆川熟练地给赵克明戴上手铐,从他身上搜出来一把小巧的手枪,还有一张假证件。 她的双手微微发抖,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危险程度远超想象。 陆川将赵明交给不知何时出现的两名便衣,然后快步走到沈书宁面前:“受伤了吗?” 沈书宁摇摇头,“对了,除了那个男人作为底下的引爆装置,其他的都找到了嘛?那个女人……” “陆科长,他还有同伙,火车上人太多了,如果一个个查,势必会打草惊蛇……” 沈书宁回忆着赵克明和旗袍女子的对话:“赵克明已经暴露,她不会留在火车上,应该会尽快下车。” 火车是在驶出津南站之后五分钟爆炸的,也就是说,这个女人一定会提前下车。 赵克明将皮箱交给她,也就是说……她下一站就要下车了。 陆川眼中闪过赞许,随即让人将这个消息上报到车站,请求支援。 “你跟我过来。” 两人走到餐车时,陆川突然停下,将沈书宁拉到椅子上坐下,“真的没有受伤?” “啊?没有,你教我的擒拿手,很好用。那些炸弹……” “不用担心,借着查火车票的机会,已经全部都查过了。安全拆除!” “呼……”沈书宁长吁一口气。 “做得很好。还有几站就到津南了,你现在在这儿呆着,别出去。” 听到这话,沈书宁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琥珀色的瞳孔带着几分犹豫:“你知道那个女人藏在什么地方了?” 陆川愣了愣,低头看着她抓着自己的手,“你不怕了?” 方才看她的神情,分明怕得要死。 “怕,但不是有你在么。”沈书宁下意识的回答。 话音一落,她才惊觉说了些什么,脸上闪过一丝异色。 低头的时候,沈书宁突然注意到他手臂上的伤,眉梢微蹙,“你受伤了?是刚才救我的时候伤的?不行,得先处理伤口。” “无妨,一点小伤。” “不行,伤口不尽快处理容易发炎感染,我现在知道韩军医为什么上次说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火车上应该有应急箱,我去跟乘务员要。” 几分钟后,沈书宁拎着一个绿色的急救箱往餐车的方向走,忽然脚步顿住,看向前面车厢的连接处,穿着旗袍的女人刚好从一旁的卫生间出来,手里拎着那个皮箱,抬头的时候,两个人视线有那么一瞬间的交错。 沈书宁故作镇定的继续往前走,到了她的身边时,佯装被绊了一下,踉跄地撞向女人,就在女人分神扶她的瞬间。 沈书宁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高呼:“陆川!” 女人瞳孔猛然收缩,反应极快的一把将沈书宁推出去,然后掀开裙子,腿上绑着一把手枪,直接扣动扳机。 枪响的瞬间,陆川扑向她。 子弹擦着他肩膀划过,在墙壁上迸出火星。 两人滚倒在地,陆川的鲜血滴在她脸上,温热咸腥。 “沈书宁……”他第一次这样唤她,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慌乱。 第26章 她身上的秘密 “别出来。躲好!” 敌人调转枪口的刹那,陆川闪电般跃起,一枪,精准命中敌人手腕。 几分钟后,男人走到沈书宁的跟前,半蹲下伸手,大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脑袋,轻声安抚:“没事了。” 沈书宁眼底还有未褪去的惊色,小声问道:“那任务?” “已经完成了。”他语句简短,没有过多的解释。 其实,这次的任务,本不该将沈书宁牵扯进来的,可偏偏赵克明选中她,为了避免沈书宁影响到任务,他只能让她配合。 但是…… 陆川想到她刚才看到照片后的一些反应,总觉得有些在意。 沈书宁闻言,松了口气,抬头的时候,突然发现陆川的左臂衣袖被血浸透了一片。 她惊呼:“你的伤!” 陆川皱眉看了一眼:“没事的。” “不行,得包扎。” 沈书宁不由分说地捡起地上的急救箱,拉着他回到餐车的位置,从箱子里拿出急救用品,然后又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罐。 “这是……你上次送我的那个药膏?” “嗯。”沈书宁点点头,小心地为他涂药:“我从小就用这个,很灵的。” 陆川靠墙而坐,半脱下衣服,任由沈书宁给他包扎。 他低头看着她包扎的手法,随口问了一句,“你的包扎手法,很专业。” 沈书宁动作一顿,然后继续包扎,打结,“我奶奶是大夫,我跟她学的。” 她包扎完之后,余光却看见男人身上还有好几处贯穿伤,“你……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 他穿好衣服,淡淡道:“上过战场,身上哪有没伤的?” 陆川突然抬手,指尖轻轻撩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一片红肿的擦伤,眉头一蹙,“这里也需要处理。” 这个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沈书宁受伤的动作顿了顿,火车一直向前行驶,阳光从两侧的窗户照进来,就像电影院的放映片。 她抬头看了一眼男人深邃的目光,心脏突然跳动了一下。 “我自己来……”她慌乱地去拿酒精棉,结果因为紧张,不小心碰翻了桌子上的药盘。 哗啦一声响,金属器械散落一地。 陆川弯腰去捡,两个人的脑袋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嘶——” “对不起。”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愣住。 陆川突然低笑出声,脸上带着平时不多见的和煦:“沈同志,刚才你面对持刀敌特都没这么紧张。” 这句不太像是陆川会说出口的调侃,让沈书宁脸颊有些发烫。 她正想反驳,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报告陆科长!那两个人嘴巴太严,一句话都不肯说,不过……”年轻的公安看了一眼沈书宁,欲言又止。 沈书宁识趣地将药箱收拾好,“我先出去了。” 她走后,陆川在里面聊了约莫五六分钟的样子,然后就听到火车广播到站的声音。 沈书宁拎着行李站在津南火车站的月台上,想到刚刚经历过的一切,还有些恍然若梦。 忽然手上的行李一轻,抬头的瞬间,男人已经将她的行李拎在手上。 “你怎么?” “暂时不回去,过两天我送你去学校报到。” “你送我去学校?” “赵克明的目的地是津南,我暂时还不能回去,要接着调查他身后的人。而且……现在已经把你卷进来了,我要对你的安全负责。” “另外,我正好去要见霍医生,可以带你去看看你弟弟。” “真的?” 沈书宁眼前一亮,重生以来,她最牵挂的就是弟弟向阳的病情,她不想让前世的事情再次重演。 但陆川又是帮她重新办理户口,又是联系学校,还给向阳安排了医院,申请医疗补助,还有那一个信封的票据…… 她不想一直麻烦他,所以对于去医院看弟弟这件事情,她一直都没敢说。 没想到,他却一直记着。 “嗯,今天先去招待所休息一晚。明天……学校报到,最晚是几号?” “23号,时间够了。” “好,那明天早上先去医院。” 出了火车站,两人找了一家招待所住下。 沈书宁躺在床上,床单散发着淡淡的樟脑味,沈书宁翻来覆去,床榻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一闭上,白天那声枪响就会在耳边炸开。 沈书宁猛地坐起身,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咚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沈书宁警觉地看向门口:“谁啊?” “是我。” 陆川低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看你灯还亮着。” 片刻,门开了。 走廊昏黄的灯光下,陆川穿着军绿色的背心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他应是刚洗过澡,发梢还滴着水,眼底少了一份白天的凌厉。 他目光扫过小姑娘有些泛红的额头,以及略显苍白的脸色,声音难得温柔,“做噩梦了?” 沈书宁没有应声,只是回了一句:“有点睡不着……” “抱歉,不该把你卷进来的。”陆川看着她,语气带着几分歉意,“这是安神茶。” 沈书宁接过杯子,小口小口的抿着,像是思考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问道:“你早就知道火车上会出事?” 陆川沉默片刻:“昨晚截获的情报。” “那个赵克明,到底是什么人?箱子里是什么?为什么他会盯上我?” 沈书宁忍不住问道。 他拧着眉,似乎在考虑能够透露多少,沉吟了片刻后,缓缓道,“窃取机密情报,那箱子里面全是机密文件。” 至于赵克明会盯上沈书宁,属实是意料之外。 不过更让他意外的是,眼前这个看似简单的农家小姑娘,在面对危险时的应变能力和观察能力,以及……她怎么会知道火车上要炸弹? “那个今天火车上的引爆装置,你怎么提前知道的?” 陆川问出了今天一直想问的事情。 “我……”沈书宁抿了抿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沈书宁陷入了挣扎,难道告诉他,自己是从几十年后重生回来的? 这个回答未免太荒谬了。 陆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直觉告诉他,沈书宁身上有秘密。 第27章 这也是直觉? “你相信……”她斟酌着用词,“直觉吗?” 陆川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直觉?” “也不完全是,我上火车之后,他主动跟我搭讪,说他是津南机械厂的工人,但他左手心平整光滑,没有任何工人才会有的老茧,反而右手虎口,和你一样……所以我怀疑他的身份有问题。” “只是这样?”陆川锐利的眼神,仿佛能够看透她的心思。 “我跟过去的时候,听到了他跟接头人的对话,因为隔得远,他们有格外小心,所以并不真切,但我听到他们说了一个时间,11点03分。” 沈书宁顿了顿,继续道:“按照火车当时的速度,应该刚刚好途经全国唯一一段跨江铁路桥。所以我觉得,他们应该会有什么行动。至于座位底下的引爆装置,确实是我猜的,火车上人多眼杂,他们要隐蔽自己,不可能太明目张胆,所以直接安装在自己能够控制的范围,是最安全,也最有效的。” 她说完之后,有些忐忑的看向对面的男人,试探性的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很荒谬?” “你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反应很不同,你认识她?” 不愧是侦查科出身,一下子就找到了症结所在。 沈书宁眼底微微一颤,“陆川,我不认识她。有些事情,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解释,我只能告诉你,我听过‘教授’这个代号。” “那你还知道关于她的,别的信息吗?” 沈书宁摇了摇头,“不太清楚。” 又过了几秒,她继续说道,“她是北城人,好像小时候跟家里人走失,被樱花国的一个教授收养。所以代号‘教授’,这算是‘别的信息’吗?” 她回忆上辈子的一些细节,隐约记得后来报道过这件事情,但具体的内容报纸上和广播上都没有细说,只知道她的身世。 陆川拿着杯子的手顿住,“这也是直觉?” “……” 沈书宁抿唇不语。 解释不清楚的事情,还不如少说话。 见她如此,陆川也不再追问,“我知道了,我会让人去北城调查的。” “你……不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了?你信我?” “这些事情,一查就能知道真假。至于你如何知道的,你不愿意说,我可以不问。不管怎么样,今天你救了很多人。” “我救人?我什么都没做,是你冒着性命危险把人抓起来了。我还差点把事情能砸了。” 要是赵克明跟顾嫚交接的时候,她被发现,陆川所有的部署可能就全白费了。 “如果不是你提醒,我们不会去查车厢内的情况,不仅仅是他的座位底下,排查的时候,好几节车厢都安装了引爆装置。光是那一个装置,就足以炸毁两节车厢。” 沈书宁倒吸一口冷气:“如果没有发现的话……” 难怪前世整辆火车被炸成粉碎,几乎无人生还。 “害怕了?” 沈书宁沉默不语,从广播上听到爆炸,虽然震惊,难过,却也没有别的更多感受,但这一次,她是自己真真实实的经历了一切,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别想太多。”他抬手看了看时间:“凌晨1点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医院。” “嗯。”沈书宁点了点头,喝完陆川给的安神茶,加上他的一番解惑,此刻她的心情已经舒展许多。 等陆川离开之后,沈书宁回到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沈书宁天一亮就醒了,还特意换上了那条蓝白格子的连衣裙,乌黑浓密的长发简简单单的编好,系上一根红头绳,整个人看上去让人眼前一亮。 陆川看到她的时候,也微愣了片刻。 实在是因为之前几次,他看过沈书宁太狼狈的样子……不过裙子意外的合适。 他不经意的勾了勾嘴角。 “先吃早饭。” 陆川手里拿着两个跟招待所借来的饭盒,在沈书宁起床之前,就先去外头买了几个肉包子,还打了一碗热豆浆,用杯子装回来的。 沈书宁连忙回去把昨晚装安神茶的杯子拿了过来,分了小半杯,然后又拿了饭盒里的一个肉包子,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她才吃一半的时候,陆川已经解决掉了两个大肉包,咕噜咕噜几口就喝完了豆浆。 沈书宁见状,动作加快了一些。 “不用急,我习惯了,你慢慢吃。我出去走走,顺便买点东西。” 陆川是军人出身,做什么事情效率都很高,安排好接下来的行程之后,他就去了一趟离招待所不远的供销社,买了包糖果,两罐麦乳精,还有几个新鲜的苹果。 沈书宁看到他拎着几袋东西回来的时候,愣了愣,随即就明白他的意思。 “陆科长,这些东西太贵重了。” “宋县长让我带的。”陆川直接将所有事情都推给了远在红旗县的宋延安。 县政府办公室,宋延安今天一早到办公室就觉得鼻子有点痒,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嘟囔道:“这么热的天,还能受凉?” 沈书宁狐疑的看向陆川,但在他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上,实在看不出半点心虚。 难道真是宋县长? 带着困惑,两人坐上了省城的公交车,差不多半个多钟头之后就到了目的地。 津南军区医院。 沈书宁抬头看着几个红字,深吸一口气,前世没能带弟弟来大医院看病,是她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幸好这次,她做到了。 “他的病房是307,你先过去。” 沈书宁转头看了陆川一眼,轻轻点了一下,然后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小跑着穿过长廊,在307病房前猛地刹住脚步。 病房的门半掩着,里面传来小男孩清脆的读书声。 “……日星隐曜,山岳潜形……” 她颤抖着手,推开门,声音哽咽:“向阳……” 病床上的男孩猛地抬头,书本“啪”地掉在地上:“姐!” 沈向阳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看上去依然很瘦,但脸颊有了血色,精神状态也比出发之前好了很多。 就像是快要枯萎的小树苗终于得到了阳光和雨露的滋润,朝气蓬勃的生长着。 沈书宁冲过去紧紧抱住他,泪水夺眶而出。 “身体好点了?” 她哽咽着抚摸弟弟柔软的头发,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几盒进口药,“这些药……” “霍医生说是特效药!”向阳兴奋地指着药盒上的外文字母,“还有这些,是陆哥哥带来的水果,我都舍不得吃!” 第28章 探病 “陆哥哥?” 沈书宁一愣,随即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一回头,这才发现陆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一手拎着麦乳精和糖果,一手拎着一网兜红艳艳的苹果。 光线从他身后洒进来,在病房地面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 “陆哥哥!”向阳看到陆川出现,眼底闪烁着神采。 陆川走进来,动作自然地揉了揉男孩的头发:“今天气色比上次好多了。” 然后转向沈书宁,“霍医生在办公室等我们。” 沈书宁恋恋不舍地放开弟弟:“姐一会儿就回来。” “去吧去吧。” 向阳狡黠地眨眨眼,“霍医生可八卦了,老问我陆哥哥和你的事!” 沈书宁耳根一热,跟着陆川走向医生办公室。 心里暗忖:她和陆川有什么好八卦的? 路过护士站时,几个小护士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时偷瞄陆川。 “这次陆科长还带了个姑娘耶!” “两个人看上去真登对,该不会是对象吧?” “陆科长又来看小向阳啊?”一个圆脸护士壮着胆子搭话。 陆川点头致意,脚步未停。 沈书宁见他没有跟护士解释他们的关系,心里莫名泛起一丝异样。 她侧首看向男人,“你来看过向阳?什么时候?” “前几天,提前来津南了解情况,路过这儿。看看他的情况。” 沈书宁犹豫了片刻:“刚才你怎么没……” 话刚说到一半,就到了医生办公室,大门敞开着,里面传出欢快的口哨声。 陆川直接推门进去,指尖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正翘着二郎腿吃苹果,见他们进来立刻跳起来。 “川儿!你可算来了!” 传说中的霍医生,医术高超,能力很强,沈书宁一直以为应该是个年长的老者,白发苍苍,或者至少也应该是韩军医那样的年纪,实在没想到会是一个这么年轻的医生,看他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模样。 而且……怎么说呢,形象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 一头自然卷乱蓬蓬的,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行为举止半点不像是沉稳的医生。 大概是注意到她好奇的目光,霍常山直接转头看向沈书宁,“你就是小向阳的姐姐,沈书宁吧?久仰久仰!” 他热情地握住沈书宁的手上下摇晃,陆川皱眉把两人分开:“说正事。” “急什么?”霍常山看着沈书宁,眼睛亮晶晶的,“沈小姐,你知道吗?这家伙为了你弟弟……” “霍常山!”陆川皱了皱眉,声音冷了三度。 “好好好,说正事。”霍常山撇撇嘴,转身从抽屉里抽出一本病历,“小向阳恢复得挺好的,那些进口药效果拔群。” 沈书宁有些激动的看着对方,起身,深深鞠了一躬,“霍医生,谢谢你!” “别别别,不用谢我,我本职就是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工作。” 霍常山摆了摆手,然后指了指一旁喝茶的陆川,“真要谢,就谢谢这小子吧。那些进口药……” 沈书宁刚将视线看向陆川,男人轻咳一声,一个眼神警告霍常山。 “得,我多嘴了不是,沈小姐,小向阳的病情,药物干预之后,各项指标基本正常,再观察两周应该就能出院了。” 说着,他突然凑近陆川,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说,“花了不少外汇券吧?铁公鸡拔毛了,还想做好事不留名?什么情况啊?啥意思?” 沈书宁震惊地看向陆川。 1978年的外汇券并不是普通人能够弄到的,而且光看阳阳这几天的治疗效果,便知道那些药肯定都不便宜。 但这些事情,他从不提起。 霍常山聊了一些关于向阳的病情之后,便被院长叫走了。 沈书宁跟陆川再回病房的路上,她放慢了脚步,跟在他的身后,视线落在他的背影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川察觉到身后的异常,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她:“别想太多,我有法子弄到。” 沈书宁闻言,眼眶有些发热,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谢? 这句话她似乎已经说了太多遍。 “陆川……”她轻声唤道。 “不必谢。” 她未开口,他已经了然,嘴角微微一扬,转身推开了病房的门。 沈向阳见到姐姐和陆哥哥回来,十分的高兴。 这么多天,虽然霍医生和护士姐姐都很照顾他,可他心里始终惦记着姐姐,如今看到姐姐完好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一直悬着的心,才真真实实的放了回去。 到底是十二岁的少年,心思完全放在脸上,等陆川出去买饭的间隙,少年心思转了不知道多少遍,最后开始没忍住。 他趴在姐姐的耳边小声道,“姐,我觉得陆哥哥很好。” “?”沈书宁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弟弟的意思。 “上次在村子里,只有他能保护你,姐……我喜欢陆哥哥,我想让他做我姐夫……” 话音未落,沈书宁直接用手捂住了弟弟的嘴巴,脸颊红了一大片,“你别胡说!人家是军人,帮我们这么大的忙,姐姐以后肯定会想办法报答的,别的事情,你就别瞎想了,先好好治病。” “知道了。” 陆川在门口,听到了两姐弟这段对话,他看了一眼坐在床榻边削苹果的小姑娘,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想到了她被下药落水的那一天,呼吸微微有些急促,胸口起伏…… “……”陆川发觉自己的情绪波动,微微愣神,在病房门口站定了数分钟之后,这才敲门进去。 大概是因为沈向阳方才的几句话,沈书宁现在看到他就觉得有些脸红心跳,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就连接过饭盒时,手指擦过他的指腹时,都有些慌张,下意识的就缩了回去。 要不是陆川伸手敏捷,那饭盒估计就直接掉地上了。 “对不起!” “无妨,是我没拿稳,有点烫。早上只吃了一个包子,中午多吃点,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就在食堂随便打了一点。” “嗯。” “沈书宁。” 沈书宁听到自己的名字,一下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啊?” “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打算?” 沈书宁明显还有些心不在焉,他问一句,她就重复一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29章 租房子找我啊! 陆川也不恼,只是默默看着她,分析道,“向阳过段时间出院,你们姐弟的户口和粮食关系都已经签到津南了,你是打算租房子?” 听到租房子,沈书宁终于回过神,抬头看向男人,“嗯,阳阳已经长大了,跟我一起住在女生宿舍肯定不方便,我来之前跟一个认识的长辈打听过津南这边的房租,每个月差不多几块钱,我手上现在还有点钱,到时候我在课余时间找份家教的兼职,应该可以支撑我们两个人的生活开销。只是……” 沈书宁犹豫了几秒,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陆科长,欠你的医药费,能不能宽限我一段时间?” 只要等到钟叔那边的消息,明年服装厂开起来,她有信心能够还清所有的债务,也能给向阳一个好的生活环境。 霍常山忙完手头的事情,正巧推门进来,听到“租房子”三个字,眼睛一亮:“租房子找我啊!我之前听小向阳说你考上津南大学了?我姑姑不在津南,正好有间空着的屋子想找人照看呢!” 陆川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霍常山的话,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异样。 沈书宁看着霍常山热情的样子,十分感激,但同样也有一些顾虑,犹豫着说道:“这太麻烦你……” “不麻烦不麻烦!”霍常山双手插进白大褂的衣兜,笑着道:“她家小孙子出生了,上个月就去宁城带孙子了,近几年估计都不会回来住,就是她托我把房子租出去的,房租无所谓,就是觉得一直没人住,房子就没人气儿了。” 他一屁股坐在病床上,顺手从桌子抓了颗糖,放进嘴里,“又不是白住的,主要是找人看房子也麻烦,我姑姑这人爱干净,随便找个租客,她也不放心,这不巧了,你跟陆川是朋友,我跟陆川是兄弟,四舍五入,咱们也是朋友了。” “要不这样,我下午请个假,等下带你们去看看房子,合不合适,要是觉得行,就这么定了。你们反正也得租,租谁的不是租呢?” 霍常山是个性子活跃的,直接就把下午的行程给安排好了。 “姐,我们真的可以留在津南吗?”沈向阳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姐。 其实,自从来到医院,他一直都觉得很不真实,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沈书宁看了一眼弟弟,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转头看向霍常山,“那……就麻烦霍医生了。” “客气了不是。那你们先吃饭,我去跟领导请个假,顺便回去拿下钥匙。2点钟,医院门口见。” 说完,他又抓了个苹果,直接在衣服上蹭了蹭,就啃了一口,“不错不错,忙活一上午,饭都没时间吃,垫垫肚子,小向阳,那我先走了,好好休息哦。” 下午一点五十分。 沈书宁看了一眼站在前面的陆川,眼底露出一丝好奇和困惑,“陆科长,你……不忙吗?” 他留在津南不是有任务吗? 怎么看他的样子,好像挺闲的。 陆川回头看向她,眸底微微一沉,“你认识回招待所的路?” “额……你如果有事情要忙,可以先离开,我留了招待所的地址,到时候问问霍医生就可以了。他是津南人,应该知道的。” 沈书宁一脸认真的说道。 “我不忙。” “哦。” 她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关于任务的事情。 问了,因为保密原则,他估计也不会说。 大约等了七八分钟,身后传来霍常山雀跃的声音,“川儿!书宁妹砸。” 他直冲过来,一手揽住陆川的脖子,另一只手快要落在沈书宁的肩上时,直接被陆川一把抓住了胳膊,“别动手动脚。” “你这话说的!”霍常山收回手,挠了挠头,笑着道:“书宁妹砸,你可别听他胡说!我不是那种人,我这不是见到你们太搞笑了,有些忘形,嘿嘿,别介意。” 沈书宁笑笑,“不会。” “车来了,先上车,到了地儿在聊,我跟你说,我姑姑那套房子真不错,虽然房子旧了点,但离津南学校很近,骑自行车的话二十分钟就到了。我记得附近好像还有一所中学,到时候向阳读书也方便。” 沈书宁认真的听着霍常山介绍那套房子的情况,其实听到这儿的时候,她就已经心动了。 到了目的地,霍常山指了指前面一栋独门独户的小住宅楼,“你看,就是这里,这里是钢铁厂家属楼,我姑父是钢铁厂的高级焊工,房子二十二个平方,面积不大,但层高有4米,里面做了个小阁楼,你跟你弟弟两个人住问题不大,而且还带一个小厨房,院子里面有个卫生间,生活很方便,月租就给个两块钱。怎么样?” 房子大门挂着一把锁,围墙大概只有一人高,一侧的墙上爬满了蔷薇花,看着郁郁葱葱,富满生机。从围墙边上望进去,屋子的木格窗棂擦的干干净净,一看就是被房子的主人细心呵护。 沈书宁看着这一切,眼睛有些发亮,但这个房租…… “差点忘了,我姑姑对租客只有一个条件,就是得帮她照顾小花园,尤其是那几盆君子兰,我姑当命根子似的,要不是路程远,不方便带,她估计早就搬到宁城了。” “霍医生,这个房租……” “你要是觉得贵,可以再降一点儿。”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津南这边的房租,这种带小院子的,至少也得五六块。” “这不是要让你帮忙照顾她那几盆花儿吗?先进屋看看吧。” 霍常山领着他们进了小院子,钥匙刚插进锁眼,隔壁院子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小霍来了?” 隔壁的赵奶奶拎着一篮子的菜出来,目光落在沈书宁和陆川的身上,“这两位是……” “我朋友,我姑姑不是让我给她找个人看房子嘛,赵奶奶,小沈同志是津南大学的新生,刚来这儿,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多照顾照顾了。” “原来是大学生啊,怎么不住校?” “她还有个弟弟。” “行,你姑姑搬走这段时间,我正觉得没个人说话,小沈同志以后别嫌老太婆烦就行了,那你们先看房子。” 第30章 开学了 房门打开的瞬间,沈书宁看向屋内,午后的阳光透过一旁的蓝色窗帘,投影在屋内的水泥地上,光影深深浅浅的交错。 虽然这房子有段时间没住人了,但依旧窗明几净,就连桌子上都没什么灰尘。 卧室靠墙的单人床上铺着一块灰布,书桌干干净净,上面还放着一盏台灯,床尾是一个双开门的大衣柜,屋子里家具一应俱全,几乎只要拎包就能直接入住。 “房子里面的东西,你都能用,到时候在买点生活用品就行了,对了,柜子里的被褥也都是好的,到时候晒晒就能用了,我姑说,东西带不走,留着也没什么用,谁租这房子,就送给谁了。” “霍医生,房子我租了,不过房租,一个月五块钱。我知道你是好心,我也不跟你客气,但不能让你姑姑吃亏。五块钱我已经占了便宜了。” 霍常山挠了挠头,转头看向陆川,见他颔首,便说道:“行吧。那就这么说定了,这串钥匙你拿好,这是里面的,这个是院子外面的铁门,隔壁那个赵奶奶年轻的时候也是钢铁厂的,她老伴儿去世了,一个人住,人不错,对这儿都熟,你有问题就问她。” “那我就先回去了,领导只批了两个小时的假,我还得赶回医院。租房合同的话,我准备好了再来找你,房租到时候给就成了。” 霍常山这个话痨一走,屋子里一下子就静了。 “要不要去买点东西?” “啊?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啊,其实我也不着急,到时候慢慢收拾就行了……” “现在三点半,供销社和百货商店都没关门,上次给你的票,都带在身上了?” “嗯。对了,陆科长,那些票,你为什么都给我了?” “我用不着,部队什么都不缺。” “那你家里……” “他们不需要。走不走?”陆川走到门口,站在阳光下,回头看她。 沈书宁见状,连忙追上。 临走的时候,细心的锁好门。 陆川一路上话都不多,但他似乎对津南很熟悉,很快就带她去了附近一家供销社,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什么毛巾、肥皂、草纸、牙刷牙膏,还买了一套干净的床单被套。 回到小院的时候,附近的人家已经升起炊烟,沈书宁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有些尴尬的红了脸。 “东西先放下,找个地方吃饭,回头再来收拾。” “小沈同志,你这是去买东西了啊?晚饭吃过了吗?” 赵奶奶听到动静走到院子里。 “赵奶奶,刚才去买了点生活用品,正准备去吃饭。” “外头餐馆多贵啊,不划算,要是不介意,来我家吃点儿?” “这……不合适吧。” “有啥不合适的,以后就是邻居了,我一个人吃饭也没意思,你们小两口要是不介意,就陪我这个老太婆吃两口,也没啥好东西,炒了两个小菜。” “打扰了。”陆川将沈书宁手上的东西接过去,放到屋里,然后转身拉着她便去了隔壁赵奶奶家。 房子格局差不多,桌子上放着一盘小青菜,和一盘土豆丝,看到他们进来,赵奶奶笑得脸上满是褶子,从橱柜里拿出干净的碗筷,笑着说道,“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快,快坐下吃。我一个人吃饭,煮多了吃不完,煮少了又容易糊,每次晚上煮饭,都煮一锅,第二天早上和中午就吃前一天的剩饭……” 大概是家里许久没来客人了,赵奶奶话特别多,十分热情的招呼两人,还拿了一盘自己家做的小酱菜。 “尝尝这个,这是我自己做的,要是喜欢,等下拿两罐回去。” “你们别嫌老太婆话多……” “不会,味道很好吃,我很喜欢,谢谢赵奶奶。” 沈书宁看着老人,忽然就想起了去世的奶奶,鼻子有些发酸,她低头,夹了一筷子小酱菜,吃的津津有味。 “喜欢吃就好。” 一顿饭,宾主尽欢,沈书宁和这位未来的邻居奶奶关系也亲近了许多,对新家的陌生感,瞬间一扫而空。 吃完饭,回到小院,沈书宁从院子里打了一盆水,用抹布将房子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陆川也没闲着,帮她把有些摇晃的床腿修好了。 等铺上新的床单被褥,整个房间看上去一下子就有了人气儿。 她回头的时候,正好看到陆川卷着袖子站在身后,额头上沁着汗珠,衣服的领口也被汗水浸湿了,他正要抬手擦汗,沈书宁已经上前,伸手用毛巾给他擦了擦。 等回过神来,她的脸瞬间通红。 “我……我看你的手有点脏。那个,陆科长,房间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招待所吧。明天一早还得去学校报到。” “嗯。” 他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嘴角微微一勾。 第二天,晨光透过招待所泛黄的纱帘时,沈书宁已经对着公共洗漱间的镜子梳了半个小时头发,她将两条麻花辫拆了又编,最后用红头绳扎好。 “七点半了。” 陆川的声音突然从走廊传来,惊得她手一抖,搪瓷缸里的牙刷“咣当”掉进水池。 男人听到声音愣了一下,人站在走廊,提醒道,“从这里到学校要一个小时。” “马上。”沈书宁慌忙用毛巾抹了把脸,转身出去的时候,差点撞进他怀里。 陆川后退半步,目光扫过她身上的白色衬衫和藏青色的裙子,喉结动了动:“扣子。” “啊?” 她低头,发现中间有一颗扣子系错了位置,隐约露出了一小片白皙的肌肤,顿时从耳根红到了脖颈。 陆川已经转身走向楼梯,若是此时有人在他身边,也会看到某人微微发红的耳垂。 一个小时后,两人坐上了开往津南大学的公交车,上面有不少都是今天去报到的学生。 沈书宁紧紧抓着扶手,随着车厢摇晃。 陆川站在她的身边,像一堵墙隔开了车上拥挤的人群,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皂角香萦绕在她的鼻尖,让她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渐渐平复。 “下一站就到了。” 陆川低头说话的时候,呼吸拂过她的耳畔。 沈书宁点了点头,突然一个急刹车,她整个人直接朝前扑了过去,下意识的抓住了男人的胳膊,额头撞在他坚实的胸膛。 一个抬头,一个低头,目光交错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住了,她的一只手还贴在他的胸口,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陆川胸膛里有力的心跳。 第31章 你就是数学满分的那个天才 “你没事吧?” 他伸手扶正她,问道。 沈书宁摇了摇头,假装镇定的整理了一下衣摆,掩饰自己此刻的慌乱,终于公交车缓缓停靠在校门口。 站在津南大学门口,几个烫金的大字映入眼帘。 沈书宁背着军绿色的新书包,紧紧攥着手里装着材料的信封,她终于站在这片土地上了。 校门口“迎接78级新生”的横幅下,几个戴着红袖章的学生正在为新生指路,还有几个帮忙搬运行李。 陆川去打听教务处的空档,穿着的确良衬衫的男生已经凑到沈书宁这边,热情的问道:“同学,你是新生吧?哪个系的?我帮你拿行李!” “金融系,不用麻烦……” 沈书宁刚要拒绝,陆川已经挡在她身前,冷峻的目光扫一眼对面的男生,然后接过她手上的行李:“报到处在那边,先去报到。” 新生报到处排着长队。 沈书宁填表的时候,陆川就站在不远处,挺拔的军姿引来不少女生偷看。 有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大胆地上前搭讪,却被陆川冷淡的态度劝退。 这时金融系的报到处传来一声惊叹。 “沈书宁?” 戴着眼镜的女老师合核对资料时,突然念出了沈书宁的名字,然后低头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数学满分的那个?” 周围其他城市的学生立刻头来打量的目光,有好奇的,有羡慕的,也有不屑的…… 沈书宁签完最后一个名字,直起身,大大方方的接受别人的目光,“老师好,我是沈书宁。” 办理入完学手续,领了宿舍的钥匙和一些生活用品,沈书宁刚挤出人群,陆川就一言不发地走了过来,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接过她手上的搪瓷脸盆和暖水瓶。 报到处的那个女老师在沈书宁离开之后,低头又看了一眼她的资料,感慨道:“不容易啊,这次咱们学校金融系录取的学生里面,数学平均分才657……” “几号宿舍楼?我帮你把东西拿过去。” “3号楼。” 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终于找到了女生宿舍楼,平时宿舍楼管得很严,不过这几天是报到的时间,宿管阿姨只是交代了一声,让陆川放了行李就早点下楼,便离开了。 女生宿舍突然来了一个又高又帅的陌生男人,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学生好奇的目光。 沈书宁被人围观的十分不自在,脸颊有些发烫,她加快脚步走到陆川的身侧,小声道,“陆科长,我自己拿上去就行了。” 他低头看向小丫头,然后扫视一圈,“你拿得了?” 大件的行李都在陆川身上,沈书宁手上也拎着不少东西,一个人自然是拿不下的。 “跟上。” 说完,他直接迈步走上楼梯。 沈书宁推开416宿舍的门时,靠窗的下铺已经铺好了蓝格子床单,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生正在挂蚊帐,听到动静,女生转过头,圆脸上立刻绽开笑容:“新舍友?我叫刘小婷,78级中文系的。” “你好,我叫沈书宁,78级金融系的。” 她话音未落,上铺突然探出一个脑袋:“沈书宁?你就是沈书宁?数学满分的天才?” 女生利落地从床上爬下来,好奇的看着沈书宁,“林园园,77级历史系的。”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陆川,“这是……你对象?” “不是!”沈书宁耳根一热,“他……” 她有些尴尬的回头看了一陆川。 他没穿军装,加上还有重要任务,身份肯定是保密的。 “不是?” 林园园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最后了然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暂时还是,扑哧……” 刘晓婷上前,轻轻拽了拽林园园的衣角,然后热情地帮沈书宁将手上的行李放到了桌子上,“你的床在这边,生活用品放在床下面的铁架子上,厕所就在走廊尽头,你先收拾一下床铺,晚一点我们一起去打热水,对了,你热水票兑换了吗?学校打热水要热水票。” “还没有。” “那我先借给你吧,今天那边肯定超多人排队的。” “谢谢。” “都是一个宿舍的,这么客气做什么。那我们先出去逛逛学校,晚一点来找你。” 她们一走,沈书宁有些不自在地看向陆川,“刚才她们好像误会我们的关系了,你在津南的身份应该是保密的,所以我也不敢跟她们解释……” “无妨。” 陆川拎着行李走进宿舍,利落地帮她铺好床铺,挂好蚊帐。 他回头看向正在整理柜子的沈书宁,突然道:“我下午要去津南公安局一趟,先走了,不过这几天我都在津南,有事打电话到招待所。” “嗯。” “小院的钥匙先给我,昨天时间太晚,我有空的时候帮你把书桌的抽屉修一下,到时候要是放在隔壁赵奶奶那儿。” 沈书宁犹豫了几秒,红着脸说道,“你……要不这几天就住在小院吧,反正家里东西都不缺,招待所那边每天都要花钱的。” 让一个认识没多久的男人住到自己租的房子里,沈书宁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但…… 她有私心。 前世带着养子讨生活的时候,没少被人欺负,无非就是因为她没有男人可靠,欺负她孤儿寡母。 如今她带着弟弟,类似的事情说不定还会发生,让陆川去小院住几天,起码能够让某些人有所顾忌。 她低着头,不敢看陆川的眼睛,生怕发现自己的小算计。 “那我先回去了。对了,这个给你。”陆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沈书宁接过信封,只看了一眼,急忙推拒,“不行!我不能拿,陆科长,你已经帮了我和阳阳很多,那些票我已经收下了,不能再收你的钱了。” “拿着。”陆川强硬地塞进她的手里,“不是我给你的,是上次在火车上,你协助公安完成抓捕任务,政府奖励你的。里面还有一封感谢信。” “奖励?” 她狐疑地看向陆川,果真从信封里抽出了一封感谢信,还有五十块钱。 “我走了,不用送,好好学习。” 说完,陆川就直接离开了。 沈书宁将东西都规整好,正准备去洗一下抹布,就听见宿舍的门被人推开,身后传来一道嫌弃的声音:“怎么是四人宿舍?房间这么小,东西都放不下,我真的要在这儿住四年?” “行了,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哼!那我要睡这个床,这儿采光好,我不要睡下铺,太脏了。” 女孩指着沈书宁的床铺,一脸倨傲,“这个给你,进口的巧克力。把你的床铺让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