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改嫁暴君,清冷权臣哭疯了》 第1章 封棺活祭 “放开我!” 被四个力大无穷的护卫按进一口漆黑的棺椁里,桃夭疯狂挣扎。 可她哪里抵得过那些人的气力,她的四肢很快被固定住。 “你想干什么!”她惊悚发现,几人手里还拿着长钉和锤子。 “啊——!!” 十个手指被钉在棺木里,她歇斯底里惊嚎出声,几欲昏厥。 砰一声。 棺盖落下,外头传来砰砰砰钉木声。 桃夭浑身还在抽搐。 她动弹不得,后背湿漉漉的,不知是汗还是血。 密闭的空间里,她气息微弱,鼻息间充斥着血腥气和棺椁的木味。 “夫君,我的头好晕……好重的血腥气,都想吐了,这晦气玩意到底要在新房里放多久?”娇滴滴的女音响起。 桃夭怔了下,落盖前,她隐约看到了一男一女相拥而立。 似被惨叫声吓到,直往男人怀里缩的女子,正是她的嫡妹洛紫昙。 “再忍几日。”熟悉的男声钻入棺椁,“城隍庙的苦大仙说用她封棺活祭,能保咱们孩儿一世荣华。” 这声音…… 是她的夫君萧时凛! “她不是有一个月的身孕了吗,你舍得?”洛紫昙语中似有无尽委屈。 萧时凛嗓音沉冷,“她入府三年我都没让她怀上,偏这时候让她怀了,不就是为了这场活祭,让她腹中生胎,为咱们的孩儿挡灾。” 隔着薄薄的黑木棺,桃夭如遭雷击。 她想去摸一摸腹中未成形的孩儿,可血肉模糊的十指被钉在棺壁上,根本动弹不得! 这三年,她磕遍京都城的佛寺,尝遍能喝的苦药,只为替他生下孩儿,绵延子嗣…… 原来,原来! 无尽的恨意翻涌而上,可黑椁外,穿着红色喜服的男女依然你侬我侬。 “本宫还以为夫君会责怪我坏了你和姐姐的姻缘……毕竟,虎毒不食子,她生的孩子,可是皇室血脉……” 萧时凛打断了她,“她是宣帝的亲生女儿又如何?” “如今,戴着云纹手镯的是你,被宣帝下旨封为公主的是你,被赐婚给我的也是你,而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不过是咱们登上尊位的垫脚石罢了。” 闻言,洛紫昙笑出声来,“夫君可真会宽慰人家。” 桃夭睁着鼓起的眼瞳,死死盯着黑漆漆的棺盖。 从小,养母就告诉她。 她是外室所生,能回府养在主母名下已是莫大的福分。 十七年来她谨小慎微,处处谦让嫡妹,忍受养母薄待,凭借独门手艺默默养活整个伯府, 因着不能见人的身份,她总是抬不起头,觉得愧对夫家,嫁人后,她尽心尽力伺候婆母,凭借积攒的钱财将夫君送上高位…… 那个云纹手镯她从记事起就戴着,当年洛紫昙非要抢走,她第一次愤怒反抗,最后不但没能要回来,还挨了一顿家法! 可到头来,他们却说,她才是真公主!? 桃夭呕出一口血来。 腹中阵阵收缩绞痛,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双目猩红扬声高喊,“孩……救……” 喉间刺痛无比,发不出声音,她几乎忘了,她早就被灌了哑药! “啊——!!” 随着腹中剧痛袭来,她全身痉挛,发出绝望凄厉悲嚎。 愤怒和怨恨如同灼灼烈火,炙烤着她的身心。 洛紫昙非但抢走她的父皇,偷走她的人生,还要赶尽杀绝,连她腹中的孩儿都不肯放过…… 他们凭什么这么对她!? 可回应她的,是无尽的黑暗,还有棺壁上传来的娇吟低吼声,一次比一次激烈。 桃夭在漆黑的绝望中,悲嚎声一点点虚弱,疯狂乱蹬的双腿渐渐不再动弹。 咽气时,她的血渗出黑棺,与喜房中的红融汇成一幅诡艳的画。 …… 痛! 十指连心,手上的剧痛将桃夭的思绪从黑暗中拽回。 “让你跪一跪,你竟敢给本宫装晕?” 桃夭睁开眼,只见一只绣花鞋死死踩在自己的手背上。 趾高气昂的声音自上而下,“以为自己马上就是侍郎夫人,就可以对本宫不敬吗?” “告诉你,就算你当了萧家主母,也只能乖乖跪迎本公主!” 那双绣鞋又奋力碾了碾,桃夭痛得脸色苍白,却没喊出声。 这话听着好熟悉…… 脑袋一阵钝痛,记忆疯狂涌入。 猛然抬眼,桃夭一脸难以置信。 眼前的女子眉目如画,发髻乌亮,斜插凤凰衔珠钗,项上金螭璎珞,一身绛紫宫装将她衬得雍容华贵,正是被赐封为柔贞公主的洛紫昙。 这是……三年前萧家上门纳征的日子?! 她记得,这一日洛紫昙也请旨出宫,前来恭贺。向来与洛紫昙不对付的嘉恩公主,闹着要与她一起出宫凑热闹。 洛紫昙与萧时凛难得相见,自是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可这一切却被嘉恩公主身边的人发现了,嘉恩公主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领着人气势汹汹前往梨园。 养母得知消息,一面让人速去知会洛紫昙躲避,一面让人写下了这封信,骗桃夭前往梨园! 她们都很清楚,嘉恩抓不到人,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事情闹开了,洛紫昙非完璧之身的被验出来,身败名裂,那她们的筹谋可就全完了。 因此,与萧时凛本有婚约的她,就成了最好的挡箭牌! 就在前往梨园的半道上,她却遇上了心情不虞的洛紫昙。 洛紫昙逼着她跪地行拜礼,又一脚踩中她的手背不放…… 十指连心的痛,将她远在地府的魂魄吸了过来。 桃夭垂眼,难以置信抚过白皙娇嫩的肌肤,青葱灵动的十指。 上面没有鞭痕,没有长钉,更没有被拶刑夹断的扭曲! 这…… 桃夭压着嘴角的狂喜。 她,真的回来了! 见她脸上没有丝毫的害怕,洛紫昙眸底恨意更浓,“怎么,你还等着萧大哥来救你不成!” “告诉你,他娶你不过是为了世家联姻罢了,不管是父皇的荣宠还是萧大哥的疼惜,都只属于我!” 桃夭终于抬眸。 那三个字,如同记忆里那些钻心刻骨的疼,刺入她耳际。 从前她不明白洛紫昙这些话的意思,更不明白洛紫昙为何无故拿她出气,可如今,一切都再清楚不过了! 第2章 地狱归来 洛紫昙一想到桃夭马上就要跟萧时凛翻云覆雨了,心里又酸又涩,看到桃夭,更是一肚子气。 脚下又用了些力气。 “怎么,你不信?”洛紫昙冷笑,她拔下头上的凤凰衔珠钗,白皙硕大的明珠在曜日下流光溢彩。 “父皇说,我是他和母亲的星星,有我的地方,他才看得到光亮。” 珠钗在桃夭眼珠前晃了晃,“这凤凰衔珠钗和凤阳宫都是父皇亲赐的,以凤为尊,公主之中独一份的荣宠,而你,什么都不是!” 珠钗曜目,桃夭却悄然凝着她皓腕间垂落的云纹手镯。 那就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信物! 垂下眼眸,桃夭隐去眼底厉色,“公主是皎皎天上月,桃夭自是无法与公主相提并论。” “你知道就好!” “公主,咱们不能耽搁了。”身后,宫女娉霜低声催促。 洛紫昙这才挪开了脚,看着桃夭红肿的手,她满意一笑,“本宫还有要事,今日就不同你一般计较。” 看着洛紫昙拂袖而去,桃夭捧着肿胀的手站起身,胡成送来的那封信掉了出来。 指尖摩挲着“桃夭亲启”漆黑字迹,她的眼底寸寸成冰。 与萧时凛成婚三载,她又岂会认不出,这根本不是萧时凛的笔迹! 前世的桃夭匆忙赴约。 却撞见了衣衫不整中了药的萧时凛,她手足无措,正欲喊人,却见萧时凛拔出长剑,狠狠在自己手上割了一道口子。 “桃夭妹妹你别怕,我宁死也不会委屈了你,请你快些帮我去请大夫吧……” 萧时凛说完这句,整个人朝她歪倒过来。 可笑那一瞬她还暗叹,她未来的夫婿是个谦谦君子,值得托付。 心软之际,下意识扶住他的身体,也在那时,阮玉竹领着萧母和嘉恩公主冲了进来! 自此,她背上了不知廉耻自轻自贱的污名。 所有人都异口同声认定,是她对萧时凛下药,不管她怎么解释,都无一人愿意信她。 身为母亲的阮玉竹当众将她狠狠训斥了一顿,责令她在祠堂罚跪十日! 她心里委屈,又怕阮玉竹一时激愤说出她外室之女的身份,只得咬牙咽下这味黄连! 可显然这一切,都是阮玉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罢了。 为了保住洛紫昙这个假公主,护着她的亲生女儿,阮玉竹不惜毁去她的名声,将她仅有的自尊也踩入泥底,而罪魁祸首的两人,却完美隐身! 好,好得很! 桃夭一双秋水剪瞳蕴着恨意,几欲灼穿手中信封。 “小姐,您的手……”琴心双颊红肿,却顾不上自己,只捧住桃夭的手双眼通红,“都是奴婢没用!” 这时,一直躲在旁边花圃里的胡成也露出脸来,催促道,“大小姐,咱们还是赶紧去吧,别让我家大人久等了。” 胡成是萧时凛贴身之人,养母写的那封信,便是由他送来。 遇见洛紫昙时,桃夭生怕胡成被发现,让他躲起来。可他目睹了全程,却连一句客套的怜悯都未有,俨然也是个知情人! 桃夭敛去眼底冷芒,“请带路吧。” 胡成转身就走,桃夭眸色瞬冷,在琴心震惊的目光中,抓起路边的花盆,狠狠砸向他的后脑勺。 砰! 这一下桃夭用尽全力,碎瓷土块飞溅,胡成捂着血流不止的后脑勺晃了晃,歪倒在地。 “小姐你?!”琴心看着这一幕,吓得不敢动弹。 桃夭拍了拍手,面无表情,“把人捆起来,蒙上眼,我还有用。” “……是。” 看出琴心的不安,桃夭扯出一个笑,“别怕,我还是我。” 前世她死后,琴心和书韵也跟着殉主,今生,她要她们都好好的。 她握住琴心发凉的手,“从今天起,我不会让你和书韵跟着我再受委屈。” 瞥见自家小姐坚韧的眼神,琴心一颗心总算放下。 不论小姐今日受了什么刺激,她都是最疼她们的小姐…… 更何况,这些年她也看得很清楚,小姐在洛家受的委屈实在太多了,如今她能支棱起来,自是好事! “只要能跟着小姐,奴婢和书韵什么都不怕!” 桃夭淡笑颔首,“去打听打听,承王如今人在哪里。” 琴心应声离开。 今日两位公主一起出宫,宣帝不放心,特意让承王陪同。 承王夜澈,少时曾与萧时凛一同拜在柳太傅门下。 据萧时凛所述,夜澈从小蛮横霸道,野性难驯,就连生母也不待见他。 九穆国举足轻重的异姓王夜穆舟过世后,年仅十五岁的夜澈世袭承王之位,弃文从武,戍守边境。 十年来,他子承父勇,手握二十万黑羽军兵权,屡次平定边境大小动乱,战功赫赫,深得宣帝信重。 今日,除了两位公主之外,说话分量最重的,无疑是他了。 …… 早春二月,冬寒未褪。 伯府后庭柳抽丝绦,桃绽初蕊,一派春光明媚。 桃夭看着鲤鱼池畔前男人的背影恍惚出神。 男人肩宽窄腰,体格硕实,凝望着春寒料峭的池面,茕茕孑立,周身环绕孤寂。 这么冷的天,不带大氅也就罢了,连披风也没有,仅着一身暗云黑锦。 桃夭袖中微颤的手泄露了她的紧张。 眼前的人,就是承王夜澈。 似是下定决心,桃夭将一个黑色瓶子里的液体往袖口一抹,一股幽香随着春风四散开。 深吸口气,她缓步走向鲤鱼池畔。 不出所料,如雕塑般的男人动了。 “谁?” 桃花树下女子青丝及腰,后勺梳着一个简单的双平髻,身着镶珠绛红凤尾长裙,雪色轻裘挽肩,似春日里一抹艳桃,灼灼其华。 桃夭垂首走到夜澈跟前,盯着他的鹿皮靴,福身行礼,“臣女拜见承王殿下。” 夜澈虽然威震三军,可他的凶戾之名亦是如雷贯耳。 坊间传闻,他性情阴晴不定,行事狠绝,杀人如麻。 萧时凛也说,夜澈为握稳兵权,不惜铁血镇压兵卒,对那些与世家沾边之人,更是强安罪名,排除异己。 因手下冤魂无数,人们甚至在私下称其为“夜阎罗”。 前世的洛桃夭深以为然。 直到那日,她预感自己的魂魄将要离开人间,冒险进宫去看了父皇最后一眼,却撞见夜澈在宫中发狂疯癫,残杀朝臣。 清醒后的他愧疚不已,挥剑自刎于九重殿前。 听他的下属申辩,夜澈是因为没有嗅觉,才会不慎遭人暗算,中蛊发狂…… 记忆中他的脸庞虽然模糊,可想起他狂躁杀人时,满手血腥,暴戾如兽的一幕,桃夭打了个寒颤。 数次噩梦中,那双猩红眼眸似乎就这么盯着她。 可她总想不明白。 一个会因杀人愧疚而自行了断之人,本性真的是恶吗? 若他是恶,那萧时凛和洛紫昙那般虚伪毒辣之人,又算什么 如果她能设法帮他恢复嗅觉,是否,就能博得一个机会,自证清白? 轻风拂来,男人修长的食指抹了抹鼻尖,“洛家的人?” 声音如玉石轻击。 桃夭诧异抬眼,一时忘了答话。 不是说承王在军中十载,茹毛饮血,言行粗鄙,如未教化的兽一般粗犷吗? 怎么声音,如此好听? “臣女是洛家长女,洛桃夭。” 感觉那清冷的眼神似漫不经心扫过自己。 桃夭正想趁机看清他的面容,夜澈突然沉声。 “左边袖子里藏着什么?” 桃夭心尖一紧,下意识攥紧左手袖中的香薰瓶。 这人的警惕性竟这般高? 桃夭还拿不定主意,对面的人已失去耐心。 黑影忽闪,凶戾的气息如狼般逼近! 顷刻间,带着粗茧的手拽住她的衣襟。 一个用力,洛桃夭后腰猛地撞在池畔的白玉栏杆上,清冷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她痛得脸色煞白。 “说,谁派你来的?” 第3章 最强的靠山 耳际,男人的声音带着蛊惑,危险涌动。 桃夭大惊,“我不是!” 她被迫半仰着头,也将记忆中模糊的容貌看个清晰。 男人眉目锋利,鼻梁高挑,嘴唇薄削,眼角一颗细微的泪痣泛出妖诡的红。 似狼王般。 深邃,锐气。 与梦中那双泛红戾眸合二为一,摄人心魄。 她极力保持镇定,“那、那是臣女亲手调制的舒宁香……” 舒宁香,对失去嗅觉之人有刺激作用。 没有嗅觉是夜澈不为人知的秘密,她若明说,像他这样到处树敌之人,反倒要觉得自己居心叵测了。 “有何用处?” 见夜澈眸色瞬冷,她连忙举起左手,露出瓷瓶,“就是我常用的香薰罢了!” “请王爷……先放开我!” 一阵春风荡漾,香郁芬芳。 池畔还未绽开的桃花苞随枝晃动,如此时的她一般,在料峭的寒意中瑟瑟发抖。 夜澈单手取过她手上的香薰,挑开瓶盖轻嗅。 瞬间,他锋冷的眉梢微扬,神色似有一瞬惊诧,随之恢复平静。 “你平日都用这么浓的香?” 见状,桃夭心中稍定。 “是啊,旁人不喜,我只做给自己用。” 看样子,这瓶舒宁香,对刺激夜澈的嗅觉是有效果的。 他能闻到! 夜澈没有错过她眼底的镇定,却没松手,反是俯下脸。 洛桃夭浑身一颤,狠狠咽了咽口水。 既然舒宁香有效果,为何他还是这般态度?! 如逗弄猎物般,夜澈盯着她微缩的瞳孔冷笑,“今日是你纳征之日,你不去找你的郎君,来这里作甚?” 这是怀疑她的意图了。 她急声辩解,“这本就是我家庭院,我不过是偶然路过罢了!” “是吗?”夜澈俨然不信。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的头又压低了一些,高挺的鼻翼似乎还动了动,有些贪婪地呼吸着。 一双深邃的黑眸意味深长睨着她,“你可知,上一个跟你一样心思的人,尸骨都喂了乱葬岗的野狗?” 桃夭心中却暗喜,夜澈初闻芳香,如今,该对她所制的舒宁香极有兴趣才是 “王爷明鉴,臣女真没有坏心思。” “那是什么心思?”嗓音带着一丝玩味。 深怕他贴得很近,桃夭扭着腰极力后仰,小心翼翼地开口,“若王爷喜欢这款香薰,臣女可以送你一瓶。” 即便半个身子几乎悬出去,男人身上淡淡的竹木清香与舒宁香依然混在一起,沁入鼻尖,让桃夭忍不住轻颤。 前世,除了萧时凛,从未有男人与她这般靠近 萧时凛自诩谦逊君子,从来不曾用这般霸道又极具侵略性的眼神看她。 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不能招惹。 可事实上,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夜澈,无疑是最强的靠山。 “看来,你是不打算说实话了。” 男人线条流畅的下颌微动,也将桃夭的深思拉回,她眨了眨眼睛,“其实” 下一瞬,夜澈眼底戾气骤生,带着粗茧的手掌一压。 瞬间掐住她纤细的颈子! “既然你活腻了,那本王就成全你!” 桃夭呼吸猛滞,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夜澈这般凶戾无情,说杀就杀。 “放、放开我!” 她双脚离地,被迫倒仰在池畔白玉围栏上,脸色涨红,瞬间喘不上气。 她目露痛苦,用力去掰那铁钳般的手指,裙下双腿疯狂乱蹬,可夜澈一抬膝盖,就轻而易举将她制住。 早春乍冷,池水寒意扑面而来。 四目相对,她清晰看见,男人眼角的泪痣红艳如血,眸底的杀气也尽数释放。 洛桃夭头皮发麻。 他真打算要她性命! 脸色随着收紧的虎口逐渐发白被封在黑棺中慢慢窒息的恐惧感,瞬间袭上心头。 画面重叠,她惊惧不已,奋力挣扎扭动。 夜澈垂眸看着惊白了脸,如小兽般全身颤抖瞪腿求饶的女子,眼底毫无怜悯。 “还说不说真话?” 桃夭下意识用力点头。 喉间铁钳般的手掌总算松开。 一阵剧烈咳嗽,她胸腔起伏,艰难地发出声音,“我、我确实有所求!” 闻言,夜澈似冷笑了下,“不是路过了?” 桃夭捂着脖子一阵委屈,“我还没说完,你就……” 瞬间,他的眸光又凌厉了一寸,讥诮勾唇,“怎么,文远伯长媳和侍郎夫人的头衔,还满足不了你?” 桃夭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到底让不让人把话说完?” 不过,她没敢再吊这阎罗的胃口,哑声道,“当上谁谁谁的长媳,谁谁谁的夫人,又不是位列仙班,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 两人挨得极近。 夜澈也没有放人的意思,就这么眯起眼眸看她。 桃夭仰起脸任他打量,前世的一幕幕走马灯般掠过,化作凛冽的恨意,复仇的信念也越发清晰了。 她生生将眼底的泪意逼了回去,仅余一抹倔强,“告诉你,这些东西在我洛桃夭眼里,狗屁都不是!” “我虽是长女,在洛家却人微言轻,今日偷听到有人要诋毁我名声,这才寻到此处,想借王爷之势自证清白……如今看来,是桃夭唐突了。” 话落,桃夭大胆回视他,“你若还是不信,尽可以杀了我,就当我有眼无珠,还以为你是个好人!” 夜澈神色冷漠依旧,锋利的眉却微微上挑,深邃的黑眸隐隐多了一分探究。 似乎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他是“好人”。 此刻她面色平静无波,那番挣扎让她发髻微乱,眼角蓄的泪还未干,脸也有些丑。 可明明那么狼狈,一双泛红的杏眸水莹莹的,反衬得她花容葳蕤生光。 尤其瞳孔深处,那股子隐忍的坚韧,叫人无法忽视。 “他们,如何诋毁你?”他终于退开一步。 没有了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洛桃夭强撑虚软的双腿,扶着栏杆勉强站直。 纵使狼狈,她也不忘挺直背脊。 先整理衣襟和发鬓,拭干泪花再抬眼,盈盈裣衽。 似是刻进骨子里的端庄涵养。 “她们想诬蔑我对萧时凛下药,掩盖真正与其私会之人!” 其实她知道,夜澈并没有完全信她,可既然他愿意让她开口,便是机会。 “你知道那人是谁?”夜澈眉梢轻挑。 没等桃夭说话,他朝着静寂的庭园喊了一声,“逐风。” 顷刻间,一道身影从暗处掠出,落在他身侧。 他问,“洛家后宅出了何事?” 洛桃夭一眼认出了逐风,正是前世夜澈自刎后,被砍断双臂仍不忘声声泣血为主子辩驳的那名亲卫。 此时的逐风,还是个眉目迥然,英气逼人的少年。 他凛声道,“属下奉王爷之命去请公主早些回宫时,看到嘉恩公主的大宫女说,亲眼瞧见萧大人和一个女人进了梨园。” “那女子衣着华贵,嘉恩公主怀疑是……柔贞公主。” 第4章 臣女所求有三 夜澈眸色深锐,“柔贞公主如今人在哪里?” “属下只知道,嘉恩公主和伯夫人带着不少人去了梨园。” 桃夭顺着他的话道,“臣女本是在揽星阁呆着,却收到萧大人写来的信,约我前往梨园。我留了个心眼,向母亲身边的人一打听才知道正厅出了这事。” 她垂下眼,掩去眸底的情绪,“事关皇室声誉,臣女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了,听说王爷治军严谨,秉公无私,这才大着胆子来求您帮帮我!” 夜澈却是轻嗤,声音漫不经心,“三刻钟前发生的事,谁知道当时你在哪?” “你以为凭着三言两语,就能让本王替你做伪证?” 桃夭心中一紧,此人非但心思通透,反应也敏锐至极! 她面上强装镇定,“臣女不敢妄想王爷为我作证,只求王爷给个机会,助我自证清白!” 闻言,夜澈似笑非笑,“你我无亲无故,本王凭什么给你机会?” 洛桃夭双手攥出汗珠子,他如狼王般锐利的眸光落在自己身上,仿佛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她咬了咬舌尖,凛声道,“臣女听闻,王爷还是世子的时候,是出了名的专横霸道” 头顶的目光陡然森凉,桃夭硬着头皮道,“有一次,与你有夙怨的尚书之子被人套了麻袋打成半残。” “当时,所有人都说,定是王爷你做的,甚至连你的母妃都不分青红皂白将你鞭笞,让你到尚书府负荆请罪” 一股杀气,悄然缠上了她的脖颈。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鼓足勇气抬眸,“我只想问,当时的你,甘心吗?” 龙之逆鳞,触之必死。 夜澈看上去面无表情,可桃夭清楚,她如今便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蹦跶。 她继续道,“想当初,鞭笞之刑王爷都已经受了,只稍一句道歉罢了,你的身份摆在那,难道尚书大人真敢杀了承王世子不成?” “可你,为何不愿?” “你宁可冒着畏罪潜逃之名,在大雨中跪了一天一夜,只为求柳太傅出面作保,给你查明真相的机会。” 洛桃夭凝着他,不退不避,“敢问王爷,如今我所做之事,与当初为了洗刷污名不顾一切的你,又有何不同?” “于王爷和当日的柳太傅而言,主持公道不过是寸丝半粟,可于受冤之人来说,却是重若丘山!” 说完,桃夭缓缓闭上了眼。 玉汝于成。 她决定赌一把,即便眼前之人当真凶戾嗜杀,也定有他柔软的一处! 曜日下,桃树前,淡粉泛白的花骨朵轻晃荡漾,映着女子倔强的娇颜。 夜澈黑眸如一个幽深的洞穴,深不见底。 不知为何,这一次他沉默得有些久。 桃夭心跳逐渐加快,掌心已经掐出血痕。 就在她的心几欲撞出胸腔时,夜澈的嗓音划破僵持。 “你有何求?” 桃夭暗暗吁了口气,被捏得汗湿的手绢终于被松开。 “臣女所求有三。” 夜澈挑眉,“你倒是不客气。” 见她一脸凝肃,轻嗤了声拨弄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眼底满是冷妄,“说说看。” 桃夭闻言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假山后扔去,不过多久,琴心和书韵合力拖着一个蒙着眼的男人出来,正是胡成。 夜澈早就知道那边有女人偷窥,原以为是桃夭安排在那里,想要搞鬼,没想到。 她福了福身,眸底凝上冷霜,“听说王爷常年在军中,审讯方面想必颇有办法。” 话落,桃夭将藏在袖中的那封信呈上。 “请王爷再派一个武功高强之前,暗中将这封信交给柔贞公主。” 夜澈这才发现,她手上拿着两封信。其中一封是写给柔贞公主洛紫昙的,另一份则写着桃夭亲启,字迹全然不同。 他摩挲着上面干透的墨迹,似笑非笑,“还有一个呢?” “臣女想向王爷借用一宝。” …… 梨园是兰姨娘的旧居,已经荒废了二十年。 兰姨娘是在一次山贼抢掠时为临安伯挡刀而死,这些年,临安伯都让人定期打扫梨园,岁岁缅怀旧人。 两道身影鬼鬼祟祟摸进梨园,看脚步,对梨园的路十分熟悉。 寝室的门被推开,早已喝下催情药做好准备的萧时凛,立刻扑了上去。 “啊!” 来人惊呼一声,熟悉的音色让萧时凛猛地抬眼。 “你怎么又回来了!?” 洛紫昙顿时柳眉瞬凝,心生警惕,“你没写信给我?” 今日两人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见面,自是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孰料关键时,母亲身边的姜嬷嬷急急打断他们,说嘉恩公主的人察觉端倪,正带着人过来了。 在姜嬷嬷的催促下,她先行避去不远处的院子,又让萧时凛服下催情药,等着桃夭赴约。 “信中你说母亲已经打发走嘉恩了,让我回来再见一面,可有此事?”洛紫昙原本已经整理好自己,打算离开,却有人将一封信丢到她脚下。 “我?”萧时凛脸色潮红,刚刚服下的药已经开始发作,可迟迟没有人来,他已经自行纡解了一次,可药力实在太猛,如今看着洛紫昙白皙滑嫩的天鹅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思绪也有些恍惚起来。 他抬手握住她的胳膊笑,“昙儿,你这么快又想我了?” 察觉他神色不对,洛紫昙甩开他的大掌后退几步,抓住与她同来的婢女娉霜挡在身前,急喝,“你清醒点,我们好像中计了!” 萧时凛衣衫不整倒下来,娉霜猝不及防被砸个正着。 “萧大人,不要!” 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洛紫昙面色惊变。 她低喝了声,“有人来了!” 见娉霜被萧时凛压住,她匆匆跑进衣柜里。 砰! 门被嘉恩公主带来的人一脚踹开。 离衣柜最近的牖上油纸,被人戳出两个一高一矮的小洞来。 桃夭立在窗后,面色沉沉,将里面的一切尽收眼底。 身侧,夜澈负手凛立,清冷的眼眸透着厌烦。 他堂堂承王,到底为何要沦落到在此偷窥的境地? 可偏偏,看着那张莹白如玉的娇颜,鼻息间缠绕着女子的体香,从未闻过味道的他竟有些不愿挣脱。 罢了。 他认命闭了闭眼,这交易于他而言,也不算太亏。 “娉霜!竟然是你在此与萧大人私会?”嘉恩公主的嗓门贼大。 “奴婢没有!”趁着萧时凛被来人惊住的空挡,娉霜猛地推开他,躲到一边。 她不敢看向衣柜,对上阮玉竹诧异的眼神,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立刻红着眼哭诉,“夫人,是大小姐!” “奴婢撞见大小姐勾引萧大人,大小姐受惊跑掉了,可萧大人的模样好像被灌了催情药,奴婢想扶着他去找大夫的,可是!” 她为难地看着萧时凛,他此刻面色红润,眼神朦胧,显然是中药已深。 男人嘛,中了药还能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身后众人的眼神变成了同情。 娉霜的话,也让阮玉竹和洛紫昙都不约而同松口气。 还算这丫头机灵! 嘉恩公主满目狐疑,“你说的人,是跟萧大人有婚约的洛家大小姐洛桃夭?” 萧母快步上前扶起萧时凛,“儿啊,你没事吧?” 话落忿然抬眼,“这洛大小姐还没嫁进门呢,就敢给未来夫君下药了?” 跟来看热闹的洛氏族亲眼底纷纷露出鄙夷之色,“还未成婚就急着勾引夫婿,这、这未免也太不像话了!” “简直不知廉耻!!” 嘉恩见大家都如是说,渐渐打消了心里的疑虑。 难道这回真冤枉了柔贞? 这时,门外响起管事小厮们诚惶诚恐的声音。 “拜见承王殿下!” 第5章 公主被狗咬 众人抬眼看去,夜澈一身暗云黑锦负手而来,眉峰犀利,眼尾泪痣红得肆意狂妄,他身后,还跟着莲步款款的桃夭。 几人忍着心中诧异,起身见礼。 “王爷不是在前厅吗,怎么过来了?”嘉恩开口。 夜澈轻漫冷妄的目光环顾室内一张张变幻莫测的脸,最后落到娉霜身上,“你确定,刚刚在房里看见的人是洛大小姐洛桃夭?” 室内顿时鸦雀无声。 娉霜的心跳漏了一拍,从她跪的角度看去,桃夭正好被夜澈挡在身后。 承王故意这么问,难道是察觉了什么? 她拧着衣角的指尖不由发白,“奴婢……” “咳!”阮玉竹忽然几声重咳,将娉霜的不安生生压下。 也是,她是公主的心腹,陪着公主长大,又被允准跟着公主进宫。眼下公主备受皇上宠爱,连不可一世的嘉恩公主都连着几次在公主面前吃瘪,承王岂会为了洛桃夭那贱人,跟公主过不去! 娉霜面色越发镇定,“没错,奴婢也实在想不到,那洛大小姐长得一副温婉大气,贤良淑德的模样,背地里竟是这般放荡无耻!” 闻言,夜澈缓缓勾唇,笑意不达眼底。 “你们可知道,对本王撒谎,是要赔命的?” 冷厉的威压,摄人心魄。 娉霜脸色顿时煞白。 心虚垂眼,“奴、奴婢岂敢啊……” 洛桃夭站在他身后,却是纹丝未动,站得笔直。 她何尝不知道,夜澈这话,也是说给她听的。 一旦她无法自证,下场,大约会比受人污蔑,名声尽毁惨烈百倍。 可她已经没有退路。 “来人!”夜澈扬声。 一道如闪电般的黑影出现在众人面前,依稀可见那人身材纤细高挑,是个女子。 “把这个欺上瞒下诓骗本王的贱婢拖出去,留口气就行。” “啊——!” 黑衣女子一把拽起娉霜的后衣领,就像提小鸡一样,尽管她拼命挣扎,女子淡漠的脸色却无一丝一毫松动。 门砰一声关上,外头传来棍棒加身的闷响。 每一下,都似敲在屋内众人心坎上。 尤其是躲在衣柜里捂着嘴巴不敢出声的洛紫昙。 “王爷这是何意?”阮玉竹小心翼翼开口。 这夜澈当真是狂妄暴戾,在临安伯府,就敢当着她这个主人家的面,处理从府里出去的婢女! 难道,是桃夭跟他说了什么? “还是我来说吧。”一个明眸皓齿,雪肤花貌的女子不紧不慢从承王身后走出。 她双手交叠腹前,从容不迫福身施礼, “拜见嘉恩公主,见过母亲,萧夫人。” 举手投足间的气度,让嘉恩眉色舒展,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 “你就是洛桃夭?” 桃夭盈盈轻笑,“正是臣女。” “母亲,刚刚我一直与王爷在鲤鱼池畔赏花,所以,是娉霜欺骗了王爷在先。” 桃夭知道夜澈不愿为她做伪证,这才抢先上前一步开口,换来夜澈淡淡一瞥。 可在旁人眼底,这一眼更像是纵容和宠溺。 阮玉竹看桃夭眼神不善,她不是很满意这桩亲事吗? 收到那封信,居然没有上赶着来赴约? 还是说送信的人出了问题,她压根就没收到信? 不知不觉,阮玉竹语气变得凌厉,“桃夭,这里没你什么事,立刻回屋去!” 桃夭脚步纹丝不动,“怎么没我的事?娉霜刚刚一口一个放荡无耻,难道不是在冤枉我?” 她一脸委屈,“她这般坏女儿闺中清誉,母亲也不管管吗?” “母亲怎么做事,用不着你一个小辈来教!”看着母亲下不来台,一直跟着后面看热闹的洛三小姐洛芸梨忍不住怒叱, “自以为是,教养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教养?”桃夭抬眼,声音淡淡,“说起来我也是你长姐吧,入门至今,你向我行礼了吗?” 洛芸梨被问得一噎。 在阮玉竹示意下,不情不愿福了福身,“见过长姐。” 桃夭嗯了声,看向虚坐在凳上,被催情药折磨得死去活来的萧时凛。 萧夫人看着他发白的脸色, 又听着外头传来娉霜的声声惨叫,急急扣住桃夭的手,“快给我催情香的解药!你不是最擅长——” “萧夫人莫急!”阮玉竹急声打断她的未尽之语,将一个东西暗暗往洛芸梨袖中一塞,“我家芸梨对研制香薰颇有心得,让她给萧大人看看。” 洛芸梨会意上前,装模作样在他身侧闻了闻,一脸深沉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放到他鼻翼下。 “萧夫人,这香能解催情香的药性,萧大人很快就会没事的。” 萧时凛脸色诡异的红润很快褪去,众人看向洛芸梨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 “洛家开的香坊清欢斋远近闻名,听说背后制香之人就是洛三小姐,如今看来没跑了。” “不知哪家人有福气娶了三小姐,那可真是娶了个聚宝盆呢!” 众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夜澈沉眼扫过桃夭,却见她面容平静,毫无波澜。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洛芸梨身上,她缓步来到床榻前,从枕头下捻起一根长发,放到鼻尖轻嗅。 夜澈清晰瞧见,她眼底闪过一抹冷色。 “母亲,我想我大概知道,给萧大人下药的是谁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她,阮玉竹冷声道,“这是明摆着就是娉霜了,还能是谁!” “那可不一定吧?”嘉恩公主冷哼,“刚刚娉霜不是说,她看见有其他女人逃跑了吗?既然不是洛大小姐,那肯定还有别人!” “公主说得没错。”桃夭开口,“这里是兰姨娘的故居,她人已经走了许多年,可如今床榻上还有头发,我闻过了,头发上的香味很清晰,不像放了许久的。说不定就是那人留下的。” 此言一出,刚刚解了药性的萧时凛脸色又是一白。 他悄无声息朝衣柜看了一下,目光重新落到桃夭认真的俏颜上。 洛桃夭贯着素色,今日她非但妆容精致,而且穿了一抹耀目绛红裙,托显她前凸后翘的婀娜身姿。 再加上她本来生得白净,一双晶亮的杏眸看上去柔顺可人,配上如此装扮,眉眼间透着一抹说不出的俏媚,与往日端庄死板的她判若两人。 他温润的眉眼时不时扫过自己的手,一只圆乎乎的白玉寿桃耳环躺在掌心。 玉质润泽,玲珑剔透,鼻尖除了茶味,还萦绕着一股清新动人的幽香,似极了她…… 比寻常香薰浓郁,又有那么一点独特 他敛去眼底的惊艳之色,哑声开口,“刚刚我觉得难受,就在榻上躺了一下,桃夭妹妹说的那头发是我的。” 桃夭看着他,袖中双手不自觉掐住印子,才生生抑制住满腔的仇恨。 她强迫自己微笑,“是不是你的,还得鉴别过才知道。” 话落,朝门口扬声,“有劳逐风统领。” 大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逐风牵着一只黑犬走了进来。 由它脖子上的铁环可见,那是一只军犬! 这就是桃夭的第三个请求。 闻香寻凶,当然是狗鼻子最灵。 逐风凛声道,“这是黑羽卫驯养的军犬咕咕,最擅长闻香识味,军中用它来追踪私逃的要犯。” 黑犬咕咕十分配合,精神抖擞地叫唤几声,露出尖利的獠牙。 不少女眷都下意识往后缩。 阮玉竹和萧时凛更是心尖猛颤。 不等阮玉竹阻止,桃夭将头发放到咕咕鼻下,咕咕闻完,又在她手腕上蹭了两下,这才转身,在寝间四处跑动起来。 伯夫人急声解释,“承王殿下,柔贞公主几个月前曾见到一个下人被狗活活咬死,回来都吓病了。还是把这东西带出去吧!” 嘉恩拧着眉开口,“柔贞怕狗,本宫又不怕,伯夫人急什么!” 她大大咧咧朝夜澈挥手,“王爷不必顾忌本宫,快让它找出真凶!” 夜澈唇角轻勾,“遵旨。” 突然,咕咕朝衣柜吠了两声。 里头的洛紫昙光是听见凶悍的叫声,已经吓得浑身发抖。 见柜门内没了动静,咕咕猛地飞扑上前,狠狠撞在衣柜门上。 砰一声巨响,庞大的身躯直接将其中一面柜门撞得掉了下来。 柜门砸在地上,咕咕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前,一口咬住了衣柜里的人! “啊——!!” 一声惨叫划破天际。 第6章 撕开萧时凛的假面 “柔贞公主!!” 看着面无人色从衣柜里连滚带爬逃出来的洛紫昙,房内众人惊呆了眼。 桃夭眼底不着痕迹掠过一抹冷芒。 抬眼间敛去,一脸惊诧,“难道,这头发丝是公主的!?” 咕咕还咬着洛紫昙的裙摆不放,巨大的咬合力让惊慌失措的洛紫昙怎么也甩不开,惊叫连连。 “咕咕!”逐风打了个响指,咕咕立刻松开嘴巴,回到他脚步蹲好。 “公主,你怎么样!” 阮玉竹和洛芸梨七手八脚将洛紫昙扶起来, 咕咕是受过特训的军犬,自然不会真的伤人,洛紫昙没被它咬伤,却吓得魂飞魄散。 “放开我!啊——!!放开我!!” “公主,是我,是我啊!”阮玉竹扳正她的双肩,疾声厉喝。 洛紫昙整个人定住。 仿佛这才看清了眼前之人,她哇一声,扑到阮玉竹怀里大哭出声,“母亲!母亲!我以为我要被咬死了——” 一声母亲,惊得阮玉竹浑身一颤。 她在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掐了洛紫昙一把,郑重道,“公主慎言,公主的母亲可是明贤妃娘娘!” 洛紫昙发髻凌乱,脸上满是眼泪鼻涕,一双眼睛都哭红了。 一转脸,就看见嘉恩公主一脸看好戏的眼神,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她咬牙忍着手背的疼找补,“本宫叫了十七年的母亲,一时情急这才叫错……” 嘉恩笑了笑,“叫错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最让人稀奇的,是姐姐为何会躲在衣柜里吧?” 洛紫昙瞬间如置冰窖。 阮玉竹脸色也僵住,她开口道,“柔贞公主向来胆子小……” “本宫问你话了?”嘉恩神色一扬。 阮玉竹咬牙垂眼,不忘狠瞪桃夭。 都是这贱蹄子惹的祸! 她乖乖赴约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 洛紫昙心里怒火中烧,她就知道,嘉恩嫉恨父皇宠她,巴不得想看她出糗。 萧时凛如今只是个吏部侍郎,若嫁给了他,嘉恩不知道要背地里笑她多久,她这辈子也别想抬头了!凤阳宫里的好日子,她还没过够呢! 今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 夜澈慢悠悠开口,“床榻上,为何会有公主的头发?” 洛紫昙瞬间红了眼,“本宫无意间发现娉霜鬼鬼祟祟跑到这里,就跟了进来,没想到房里味道太浓,我觉得头晕就在榻上躺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看是什么,就听见有人进来,这才急急忙忙躲进衣柜里……” “没想到,竟是她用洛大小姐的名义把萧大人骗过来了!” 她嘤嘤啜泣,“本宫见萧大人中了药,这才不敢出来,怕节外生枝,有损名节……” 紧闭的房门被推开,黑衣女护卫将挨了三十军棍的娉霜扔在地上。 “公主……”娉霜嗓子都喊哑了,看到洛紫昙时眼底还是忍不住溢出喜色。 只要公主想保她,那她就还能活! 洛紫昙看向地上血色尽褪奄奄一息的人,眼底却闪过一抹惊慌。 娉霜落到夜澈手里,居然还没死! “是娉霜下的药!是她!” 洛紫昙毫不犹豫指着她,脸上满是失望,“我不只一次告诉你,数年前洛大小姐责罚于你,是因为你做事不够细心,没想到你居然记恨到现在!” “公主!?” 阮玉竹扶住洛紫昙,挡在她身前怒叱,“娉霜,你可是家生子,父母弟妹都在洛家,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怎么不替他们好好考虑一下?你简直糊涂啊!” 娉霜满是期翼的双眸一点点黯淡下来。 受阮玉竹栽培多年才能跟着洛紫昙进宫,她不傻。 三言两语,就知道了她们的意思。 娉霜满脸惨色,哑声道,“是奴婢心存恶念,想趁着这次出宫给洛大小姐一点教训……奴婢认罪。” 众人看向桃夭,却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圆桌旁,支着手肘,一脸疑惑拨弄着熏炉里的香蜡残渣。 “这香蜡的残渣很少,一直燃着大概也只够燃上两刻钟,敢问公主,您是何时看到娉霜把萧大人骗进屋的。” 洛紫昙没想到桃夭竟然还没完,可见夜澈和嘉恩都没有不耐之色,只能按捺着道,“不到两刻钟。” 她看向娉霜,娉霜也恹恹道,“公主说得对,就是一刻半钟。” 气氛瞬间沉寂下来,桃夭的眼神却落到抿唇沉思的嘉恩公主身上,“听说公主是听到下人的禀报才过来的,大概是多久以前?” 嘉恩思索一会儿,猛地一拍手掌,“她们在说谎!” 揉了揉发疼的掌心,眼神却越发兴奋,“我的人说看见萧时凛跟一个女人进屋,至少也是三刻钟前的事了!” 她指着洛紫昙,“你故意把时间延后,想掩饰什么!?” “我没有!”洛紫昙顿时急了,“我不过是记错了而已,那样的事情谁还能不着急啊!” “人会说慌,香蜡却不会。” 桃夭却慢条斯理开口,“香蜡只能维持两刻钟,如果萧大人是两刻钟之后与一名女子进屋,他也许是中了情香难以自拔。” 她眸色深邃,倏地盯住一直以受害者自居的萧时凛,“可若萧大人是两刻钟前就在这间屋子里了,那这香蜡,便有故布迷阵之嫌了。” “我说得对吧,萧大人?” 萧时凛瞳孔骤缩。 看向桃夭的眼神,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四目相对,如同刀光剑影的对决击碰,火花四溅。 萧时凛在朝数年,更是柳太傅亲传弟子,早已练就一番天崩不改于色的面具。 他温雅轻笑,“桃夭妹妹这是连我也怀疑上了?” 他叹气,“经历了一番,只知道这药委实伤身,我实在不知,若如你所言这般故布迷阵,对我有何好处了。” 桃夭早知道他不会那么容颜承认。 她从袖兜里摸出一封信放在桌上,玉指轻点,朝萧时凛推了推,“若香蜡不足以坐实你的谎言,那这封信呢?” 看见信时,阮玉竹脸色煞白,踉跄倒退了一步,生怕被人瞧见自己慌乱的表情。 桃夭收到了信,却转头去找了承王! 这贱蹄子想干什么!? 萧时凛笑容僵在嘴边。 众目睽睽下,他不得不拿起那封信。 看到上头的字迹,他松了口气,说话的声音也有了底气,“这字迹不是我的,桃夭妹妹,你误会我了。” 桃夭却盈盈一笑,“信不是你写的,可送信的,难道不是你的人?” 夜澈负手立在那里,无声睨着她一点点撕开萧时凛的假面,心里莫名浮起一股怪异感。 没等他开口,逐风已经自觉跑到门外,将被他亲自审讯过的胡成拖了进来。 看着他跟个愣头青似的听话,夜澈不悦眯眼。 到底谁是他主子? 第7章 她要退亲 看到逐风拖进门的人,屋内女眷齐齐低呼出声。 胡成的情况比娉霜还糟糕。 一张脸鼻青脸肿,两条腿都伸不直了,说话也有些磕巴,“主、主子……小的实在……实在熬不住了……” 萧时凛面容骤沉,萧母也凛然上前,“你到底做了什么,谁让你自作主张送信给洛大小姐了!” 俨然,萧母的想法跟阮玉竹刚刚对付娉霜的如出一辙。 只不过,夜澈的狠,出乎她的想象。 “是、是临安伯夫人和夫人让小的送信的……求王爷放了小的家人!”他磕磕巴巴地,说出来的话却清晰无比。 几人脸色惊变。 “临安伯夫人是洛大小姐的母亲,她为何让你这么做?”夜澈冷声问。 “小的只知道,今天一来娉霜就给主子送来一封信,主子看了信就来了这里……让小的离远些替他把、把风……” “后来,临安伯夫人把我喊了去……当时嘉恩宫公主闹着要去梨园捉奸,情况紧急,我看着她用左手写下这封信,藏在礼盒里,让我谎称萧大人送的礼物,确保信送到大小姐手上,再、再带她到梨园赴约!” “可我一进屋,就被人打晕了。”他缩着肩膀磕头,“小的就知道这么多了!” 阮玉竹心里咯噔一响,察觉到周遭的眼光都击中到自己身上 就在众人都满脸惊异时,桃夭整个人晃了晃,险些没能站稳。 她泛红的眼睛盯着人群后的阮玉竹。 “母亲!您为何要这么对我?” “今日是纳征之日,他这般对我就是在羞辱我!” 她脸上竟是惨然哀伤,“您明知他品行不端却不加以阻止,竟然还亲手写信将我诓骗至此,是想毁了女儿的清白,为他们遮掩吗!?” 听见桃夭的话,一众女眷交头接耳,仔细听来,句句皆是指责。 “这也太过分了!” “亲生女儿,何至于此啊?” “趋炎附势巴结公主,总得有个底线吧!” 听着众人窃窃私语起来,阮玉竹脸色微变,脑海思绪翻涌,“我、我这不是想着你跟萧大人反正都已经定亲了,怕萧家与公主再传出什么不好的话,万一污了皇室清誉,咱们洛家谁人当得起!” 说完,阮玉竹越发理直气壮,“更何况,我也相信萧大人的人品,不至于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她轻咳一声道,“桃夭,今日是你纳征的好日子,你若是识大体,就回屋去,母亲和萧夫人会将一切安排妥当。” 萧母收到伯夫人的眼色,对洛桃夭露出一个自认慈霭的笑。 “桃夭丫头,我今日这般郑重来过礼,文远伯府算是给足了你脸面。我也知道,你从小就善良懂事,想必日后成了萧家长媳,也是个识大体的。” 见洛桃夭不说话,萧母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轻拍,“今日这事,关乎时凛前程,也关乎你的声誉,闹大了传出去,对你,尤其没好处。” “以后,只要你足够懂事,我们整个萧家,都会记着你的好,出嫁后的日子自然也顺风顺水。” 换句话说,若她不识抬举,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洛桃夭内心毫无波澜。 上辈子她多懂事啊,为婆母献血治病,不慎体虚流产,制香赚来的银两,每次到手还没捂热乎就让萧时凛哄了去,他总有理由,不是要捐纳应酬,就是公中吃紧。 可谁体恤过她? 大冬天屋里仅一个劣质黑炭盆,问就说是银丝碳都紧着老夫人屋里了。 坐着小月子,萧母还不也照样让她晨昏定省问安侍疾,一样都少不得。 这些人的嘴脸她怎会看不清? 眼下,聘书早定,若再收下今日纳征的礼书,婚事便是板上钉钉。 她想要以后的日子好过,就必须受制于他们,保全公主的名声,为萧时凛的前程委曲求全。 呵呵。 “萧夫人的好意桃夭心领了,您还是留着给未来的儿媳妇吧。” 萧母面沉如水,握着她的手也不由一紧,“我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倔,好赖不分呢?我的儿媳妇不是你嘛~” “母亲,您说这话,可别吓着桃夭。”萧时凛看洛桃夭抿嘴沉默,温润俊雅的面容写满愧疚,他取出那只耳坠,“我跟娉霜来此,是因为她将这只耳坠给了我,说是你约我相见的。” “桃夭妹妹,今日这事我也有责任,日后,我定会好生待你。” 那耳坠是桃夭从前最喜欢的一对耳坠,可但凡是她喜欢的,最后都难逃洛紫昙的魔爪。 没想到,阮玉竹为了以防万一,还将她从前的贴身之物给了萧时凛! 眼前的谦谦郎君温雅耳语,与前世棺材外那冷漠狠戾的声音重叠,洛桃夭只觉浑身寒毛倒竖。 看着他虚伪的面孔,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萧大人,这耳坠不是我的。” 萧时凛自以为堵死她所有退路,一脸和善道,“桃夭妹妹可以唤我一声萧大哥。” 洛桃夭差点破功。 她一点点从萧母掌心抽回手,狠狠掐了掐自己一把。 “我说,耳坠不是我的,你聋了?” 萧时凛似也不愿把关系闹僵,只道,“娉霜骗了我,若那人不是你,我绝对不会做出这般失礼之事。” 他面如和煦春风,给人的感觉,倒像是一直在包容着桃夭的任性。 洛紫昙被阮玉竹扶着,一副凄然欲泣的模样,似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调整过来,“我实在没想到,身边会养出娉霜这种背主忘恩的东西,这些年我们一起长大,我是真心将你当成嫡姐……” 桃夭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恶心的话来,冷冷打断她,“公主不必自责,毕竟这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男女都贱。” 洛紫昙面色骤僵。 萧时凛轻咳两下,拱手施礼,“桃夭妹妹,我再向你赔个不是吧。” 桃夭冷眼瞧他,“所以你承认了,赴约后,你明知此事与我无关,却为了掩护一个贱婢,宁可服下催情药坐实丑事,污蔑自己的未婚妻?” 面对桃夭的犀利逼问,萧时凛只觉无奈,没想到这个女人竟这么难缠! 他按捺着性子道,“桃夭妹妹千万别这么想,事后我发现是公主身边的人,也很气愤,可若是把事情闹大了,实在有损皇室威望和公主清誉啊,我总听母亲说,你是个聪慧懂事的,才答应大事化小。” 说着,萧时凛越发义正言辞,“不过,我可以拿自己的前程发誓,我萧时凛与这贱婢,从未做半点逾矩之事!” 桃夭不禁冷笑,“这么说,倒是我的错了?” 萧母忍不住出声,“你也不必阴阳怪气的,时凛为了维护皇室声誉压下这件事,又有什么错?你的名声,难道比公主的清誉和皇室威望还重要吗?” “就算这事叫你受了些委屈,可为了公主,你有什么不能忍的?” 她眼底满是讥讽。 似乎在嘲笑桃夭小题大做。 “若你真是个识大体的,就该主动认下,替未来的夫君解围才是。夫为妻纲,方是正道!可你倒好,反而要时凛处处体恤你的不快,如此矫情,日后怎么” “母亲快别说了!”萧时凛与她一搭一唱,“桃夭妹妹今日实在委屈了,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他以为桃夭至少会对他的维护有所动容。 然而,洛桃夭却面无表情,声线冷漠至极。 “补偿什么的,大可不必了。” 面对众人,她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因为,我不会嫁入萧家。” “我要退亲!” 第8章 撕碎礼书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尤其是阮玉竹,难以置信瞪着她怒叱,“你简直放肆!” 洛桃夭一脸淡漠,“萧侍郎借纳征之机私入后宅,与公主侍婢暗通款曲,可见品行不端,实非桃夭良配。” “你混说什么!”萧母脸色骤变。 “证据确凿,她哪里胡说?”嘉恩公主突然反问,将萧母噎了回去,周遭各种目光齐刷刷落在萧时凛脸上。 在场大都是女眷,有几个洛氏族亲对着萧时凛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被阮玉竹一瞪,才不甘不愿地垂下眼。 萧时凛假装没有听见,心底隐隐不悦,面上还算镇定,“桃夭妹妹,你我定亲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轻言退亲?” 他目光中甚至溢出一抹宠溺,“要不你我借一步好好说话?大庭广众,别叫王爷和公主看了笑话。” 这么说,倒像是他不计前嫌,无底线纵容她的任性似的。 “原来你还知道是与我定亲?”洛桃夭语带讥诮,脚下半点儿也没挪动。 “萧大人与人私会,意欲无媒苟合的时候,怎地不记得聘书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萧时凛被这一句“无媒苟合”臊得慌,顿觉没脸。 “我都解释过了,也说了今后会加倍对你好,你不信,我也实属无奈” “对我好?”洛桃夭忍不住笑出声。 似是要撕下他那层温雅谦逊的皮囊,她不疾不徐反问,“如何对我好?” “是绝不让我怀孕受苦的好?还是等你当上大官,以七出之罪逼我腾位置的好?” “” 萧时凛瞬间脚底寒意直往上窜。 她怎么知道他心底的打算?? 难道,她早就知晓,与他私会之人根本不是娉霜,而是公主! 场面瞬间陷入僵持。 阮玉竹沉声道,“桃夭,两家婚约岂是儿戏? “再说了,今日本就是一场误会,不过是个贱婢不知好歹,想要自荐枕席罢了,萧大人也好言解释了,你又何必小题大做!” 可她们越想息事宁人,桃夭就越是咬住不放。 “所以,母亲也认同萧大人为了维护公主的名声,毫不犹豫将脏水泼在我身上的做派?” “更荒谬的是,我欲退亲,母亲却强逼我这亲生女儿嫁给一个品行不端,满口谎言之人。” 话落,她眸底含怨,死死盯着伯夫人沉如锅底的脸,“我倒是要问一问,您怀胎十月所生的女儿,到底是我,还是柔贞公主!?” 阮玉竹闻言,浑身一震。 若在平时,桃夭敢这么说话,她早就一巴掌招呼过去。 可面对桃夭犀利的眼神和承王探究的神色,到嘴的那声“孽女”顿时卡在喉咙口。 震惊过后,阮玉竹眸底流过一抹慌乱。 洛桃夭此言,到底是无心,还是试探? 还没想明白,洛桃夭突然上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礼书! “你干什么!?” 哗啦几声。 礼书被撕了个粉碎! “洛桃夭!”阮玉竹回过神来,第一个怒叱出声,“你疯了!” 洛芸梨也道,“枉费母亲含辛茹苦将你养育成人,你竟敢这般忤逆尊长!” 桃夭无视她们,将粉碎的礼书往萧时凛身上一丢,“总而言之,我不会嫁!” 碎纸纷飞,映衬着萧时凛难得发沉的脸。 他拳头紧了又紧,终是强忍了下来。 若将桃夭逼急了,把他与洛紫昙的那点事当场戳穿,传到宣帝耳中,就算没有证据,也够他喝一壶了! 阮玉竹从惊怒中反应过来,捂着心口剧烈喘息,指着她忿然道,“你听听看,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洛紫昙索性软绵绵歪倒在宫女肩上,哭诉,“都怨我” 通红的眼角泪珠如断了线般,“若我不进宫,不当公主,一辈子在伯夫人膝下孝敬她,也不会害得她反被亲生女儿指摘……” 她娇柔可怜的模样,让萧时凛心生不忍,他抬步挡在她和桃夭中间,隐隐有将人护住的架势。 “桃夭妹妹心里有怨,大可冲着我来,何必伤害这个世上最在意你的至亲呢?” 他言之凿凿,倒叫人生出几分共鸣来,“今日之事,是我行事不妥,我向你赔个不是,但公主实在无辜,你切莫再任性说什么退婚的话来,让她为你忧心。” “尤其,不能再诋毁公主和伯夫人,损害皇室声誉!” 最后一句,洛桃夭直接气笑了。 “我还没过门呢,萧大人就给我立起规矩了?” 她看着阮玉竹道,“母亲瞧瞧,他这是赔不是的态度吗?” “今日纳征之喜,他人在洛府,就敢背着咱们与一个低贱女子私会苟且,被揭穿了,还敢当面教训我,这是谁给他的底气?” 伯夫人脸色铁青,口齿伶俐如她,这会儿竟也说不出话来。 桃夭又环顾众人,“在这儿的不少都是洛氏长辈们,婚姻大事,你们不便多言桃夭能理解,可萧家人这番做派,分明是在羞辱洛家!” 她看着神色温柔,目光却坚韧不屈,“日后传了出去,只怕全京城都要以为,同是世家伯府,咱们临安伯府,却要低了他们文远伯府一头!” 此言一出,人群中议论声逐渐大了起来。 日光透过窗柩,斑驳洒在女子身上,像是为她镀了一层熠熠金光。 她的说话掷地有声,“想当年,皇上和先承王联手平定天下,论功行赏封侯拜相时,将八大世家的排名攥刻在天池壁上,临安伯府不才,位列第四” 她语速慢了下来,声音清脆而犀利,“而文远伯府,位居最末流。” 话音刚落,人群中隐约传出几位夫人毫不掩饰的嗤笑,“瞧瞧,最末流的世家,如今却是蹬鼻子上脸,当真是可笑!” 萧时凛脸色阵清阵白,萧母更是气得全身发抖。 “当然,我也无意拉踩文远伯府,枉顾两府多年的情谊,只不过,今日萧侍郎当着我洛氏族人的面欺上门来,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时,她背脊笔直,身上迸发的光彩和锋芒,纵使伯夫人有意遮掩,亦是藏不住。 “就算背上忤逆不孝之罪,我也容不得你们,将洛家的尊严和脸面踩在脚底!!” 第9章 皇上驾到 “桃夭说得没错!” 嘉恩公主朝她露出一个善意的笑,扬声道,“临安伯府的家事,本宫本不便多嘴。可是,今日萧侍郎行事欠妥,文远伯夫人更是咄咄逼人,若这么由着他们,日后你们洛氏,大概也没脸在京中立足了。” “父皇经常说,人以品为重,官以德立身。可本宫看着,像萧侍郎这样的,当咱们九穆的正三品官员,实在是丢人。” “公主所言在理!” “咱们洛家的大小姐又不愁嫁,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身后,数位洛氏旁支女眷相继走出,虽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可那一张张愤慨的脸,让气氛在瞬间紧绷起来。 见场面有些失控,萧母脸色铁青,仍色厉内荏扬声,“伯夫人,你们洛家撕毁礼书,还要把我们母子打出去不成?” “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阮玉竹不由沉脸。 桃夭挑拨族亲出头,就是想将她架在火架上,萧家这蠢货倒好,半步不退,倒让她里外不是人了! 轻咳一声,她沉声道,“萧夫人慎言,既然礼书已毁,萧侍郎也承认了,今日是他的不是,说明今日不是纳征过礼的好时日。” 闻言,洛桃夭明眸微眯。 阮玉竹当真机敏,这是想将日子延后了。 萧时凛连忙按住萧母,“夫人说得对,许是时日没挑好,不如先行作罢,待我们回府重新挑个好日子,再过六礼?” 阮玉竹会意颔首,“萧侍郎所言有理。” 总算还有个聪明的。 “既如此,我们就先行告辞了。” 一番针锋相对败下阵来,萧时凛半扶半拽着萧母,匆匆向承王和公主告退。 萧家侍从抬着六礼走了,桃夭也隐隐松了口气。 虽没能彻底退婚,可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洛紫昙是公主,阮玉竹又是她“母亲”,身份摆在那,忤逆不孝和藐视皇族两顶帽子一旦扣下来,她想要一举退亲,还得徐徐图之。 嘉恩公主见桃夭终于不再紧绷着脸,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刚刚说话的样子真好看!” 桃夭一愣。 前世,她跟嘉恩公主这个妹妹并无交集,因为她嫁入萧府不过一年,嘉恩公主就自请去南乾和亲了。 如今看来,倒是个爽朗率直的性子。不过,像这样的性格,遇到洛紫昙大概会吃不少亏…… 她想起那场和亲。 洛紫昙明明是姐姐,且当时尚未婚配,可为何,去和亲的却是嘉恩? “今日,多谢公主仗义执言。”她行了一礼,盈盈浅笑。 “备车,本公主要回宫了!”不知是不是看不惯桃夭跟嘉恩款款而谈,洛紫昙捂着被咕咕咬碎的裙摆,忿然甩袖而去。 “让臣妇送送公主。”阮玉竹和洛芸梨领着一众族亲,追着洛紫昙而去。 “公主殿下,热闹看完,该回宫了。”夜澈也淡声催促嘉恩。 嘉恩朝他扮了个鬼脸,拉着桃夭的手,塞了一块玉牌,“我看你很是投缘,日后有机会多进宫来陪我说说话。” 她压低声,“拿着这个玉牌走南宫门,报本宫的大名,可以不用递折子。” 桃夭笑着应下,“等我进宫给公主带清欢斋最新的醉桃香。” 嘉恩知道醉桃香是清欢斋最新的限量香薰,她前几日派人出宫排队都没买到手,笑着点头,“你可别诓本宫。” 看着嘉恩轻快的脚步,桃夭笑着摇摇头,一侧眼就对上夜澈审视的目光。 此时,他如戏外人般,意味深长道,“你可知咕咕若咬伤公主分毫,是要陪葬的。” 桃夭藏着袖中的手腕缩了缩。 他知道了。 刚刚她暗中在手腕上涂了香,刺激了咕咕。 她看四周无人,便也没了忌惮,语气也轻松了几分,“我知道像咕咕这样的军犬定受过训练,绝不会轻易伤人,我的香只是让他兴奋而已,不至于让它狂躁伤人。” “不过,这事终究是我自作主张,违背了交易,请王爷责罚。”她屈膝半跪,一脸诚挚。 夜澈居高临下看着她半晌,“下不为例。” 桃夭颔首,“多谢王爷。” 夜澈指着娉霜,“这人你还要吗?” 桃夭冷眼扫过,“既然她想替死,成全她的忠心吧。” 瞬间,娉霜满目绝望哭嚎起来。 夜澈挥手,“送去北疆军营。” 娉霜没来得及求饶,就被身后的黑衣女子抬手敲晕了,一句声响都没能发出来。 桃夭心中的郁气因他而消弭了不少。 桃夭淡声道,“王爷喜欢的那款香薰名唤舒宁,是清欢斋最新的限量品,王爷若是喜欢,可向大哥买断。日后这款香,便供给王爷一人。” 夜澈微微一怔,随之勾起唇角,“有趣。” 桃夭面色淡定,仿佛没有看见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只道,“臣女恭送王爷。” 她确定,以夜澈的敏锐定然能猜到,她一会儿说香薰是自己调制的,一会儿又叫他找洛京臣买,到底是何用意。 就在这时,逐风的声音传来,“王爷,皇上御驾来了。” 夜澈剑眉微蹙,“皇上出宫了?” “据说是要亲自去妙华寺,为故去的明贤妃供一盏长明灯,特意绕路过来捎上柔贞公主。” 柔贞公主之母阮迎星被宣帝追封为明贤妃。 “出去迎一迎。” 两人疾步而去,只有桃夭站在原地,低垂的眼帘泪光颤动。 父皇……来了? …… “恭迎陛下圣驾,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帝的圣驾停在临安伯府外,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随侍宫人,两侧前后皆有御林军护驾。 洋洋洒洒的光晕映照在他一身明黄上。 宣帝今朝五十有四,身形高瘦,两鬓微白,面色更有些隐隐蜡黄。 “昙儿,快上轿,随朕去祭拜你母妃。” “父皇!”洛紫昙原本面容憔悴,心中气郁难当,见到宣帝,坏心情瞬间一扫而空。 “父皇您看我这一身,如何跟您去见母妃!”当着夜澈的面,毫无顾忌告起夜澈的状来。 她晃着宣帝的胳膊,“您可要替儿臣做主啊!” 宣帝闻言眉心微蹙,抬手轻点洛紫昙额心,“你的事朕刚刚都听说了,谁让你堂堂公主躲在衣柜里,身边又尽留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洛紫昙一愣,没想到夜澈居然先下手为强了! 宣帝居然还帮着夜澈教训她…… 见她扁嘴,宣帝又软下口吻,“好了,朕知道你也是害怕,这次受了惊吓,朕带你去妙华寺附近走走,就当散心了。” 洛紫昙诧然抬眼,“父皇要带儿臣出巡吗?” 这可是公主中的头一份儿,这次随行,宣帝连皇子都没带着! “朕曾答应过你母妃,要陪她看这四海江山,可惜朕分身乏术,只能带着你在附近几个城镇看看,最多三天也就回来了。” “父皇万岁!”洛紫昙从小长在闺阁,几乎没有出过京都,当即喜上眉梢。 “去吧,你的衣物朕都陈公公带上了。” 洛紫昙得意洋洋地坐上銮驾,不忘轻蔑扫了嘉恩公主一眼。 “恭送皇上!恭送公主!” 高呼恭送声此起彼伏,只有嘉恩公主就这么活生生被无视了,面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 人群之后,桃夭站在最末,远远看着圣驾渐行渐远,热泪早已盈眶。 洛紫昙盈盈轻笑,亲热地抱住宣帝的胳膊,两人其乐融融的一幕,瞬间刺痛了桃夭的眼。 父皇的笑容和关爱,本是属于她的啊…… 一双秋水剪瞳瞬间溢出恨意。 从小到大,洛紫昙从她身上夺走的每一样东西,每一缕关爱,此一刻都如走马灯般浮现在脑海。 强忍心口钝痛,她无声垂下眼眸,压抑着眼底翻涌的恨意。 前世,她以最狼狈的模样死在洛紫昙面前。 这一世,她绝不会任由父皇认贼做女! “你,立刻到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给她送饭!” 阮玉竹的训斥让桃夭回过神来。 洛芸梨唯恐天下不乱开口,“我倒挺好奇,这回长姐的骨头能有多硬?” 桃夭无视阮玉竹幸灾乐祸的嘴脸,面无表情福了福身,“知道了,母亲。” 转身之际,洛芸梨不甘跺脚的声音传来,“母亲,你看她多嚣张!” 伯夫人却冷嗤一声,“先到外头帮我送客,待我腾出手来,自有办法叫她点头。” “她若不嫁,不如女儿……” “少给我自作主张!”伯夫人厉声打断她,“更何况,萧家点名要的,就是她。” 洛芸梨愣住,“这……凭什么啊?” 第10章 火烧家祠 凭什么? 桃夭渐行渐远,隐约听着洛芸梨语中的嫉妒和不甘,冷笑在心。 凭的,当然是她这门只需两成分红,就足以在前世养活萧府的制香手艺! 琴心急匆匆跟了上来,“小姐,这回咱们是把夫人得罪狠了,要不,奴婢让人去告诉大公子一声?” “你去说了,洛京臣就能出手救我?”桃夭淡声反问。 自从淡泊名利的临安伯辞官离京,四处云游后,身为洛家长子的洛京臣升任礼部侍郎,也成了洛家的主心骨。 洛京臣此人看着霁月清风,实则左右逢源,趋炎附势。 琴心挠了挠头,“可是,从前每次夫人要罚小姐,不都是大公子帮咱们的吗?” 桃夭却是冷笑。 “从前她对我的那些惩罚,不过是借机让洛京臣对我施恩,哄我心甘情愿为他制香罢了。”未等琴心想明白,桃夭步伐稳健朝着祠堂走去。 这世,她若连自己都护不住,何谈报仇? “今日,阮家可有人来?” 定国公府阮家是阮玉竹的娘家,也是她母亲阮迎星的娘家。 琴心摇了摇头,“奴婢没注意,小姐是想见表公子吗?” 整个阮家,就属表公子对她家小姐最好,可惜…… “你待会溜出府去一趟阮家,替我给二表哥递个口信……”桃夭话没说完,就见祠堂拐角处,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从树后走出,拦下了她。 男人一身月白锦衣,腰束玉带,乌亮墨发高高束起。丹凤眼,眸似星,面如冠玉,俊美绝伦。 看见来者,桃夭脚步猛滞。 瞬间眼底泛红。 “二公子!?”琴心几乎惊呼出声。 临安伯夫人是定国公府阮家庶出的小姐,因嫡长姐阮迎星未婚先孕坏了名声,才得以替嫁到临安伯来。 而阮迎星,就是皇上挂念多年的梦中情人,柔贞公主回宫后,已逝的阮迎星也被追封为明贤妃。 来人,是定国公府二公子阮修墨。 这位二公子要说是定国公府的异类也不为过,年纪轻轻声名狼藉,终日流连花楼,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 明明在夫人的阻挠下,二公子已经将近两年不曾见过小姐了,为何今日又来? 琴心下意识挡在桃夭跟前,今日外头那么多人,小姐好不容易替自己正名,若是让人瞧见在祠堂外私会二表哥,那小姐的清誉就全完了! 阮修墨手里把玩着一柄折扇,缓步走近桃夭。 她第一次在那双风流不羁的眼底,看见了认真和凝重。 “洛桃夭,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真要嫁给萧时凛那头披着人面的狼?” 看着他那张俊颜,桃夭只觉恍若隔世。 “二表哥……” 眼角,不知不觉湿润。 二表哥阮修墨虽然纨绔风流,却是定国公府对她最上心的亲人。 前世她高高兴兴收下礼书,回到房里时却收到了阮修墨送来的贺礼,里面是一把伞。 对于即将成婚的人来说,送伞可是不吉利的。 她一时气愤,说了不少难听话,将人给气走了。 不过多久,才得知他离开临安伯府后上醉春楼买醉,被人以窝藏逃犯的罪名抓进天牢,足足关了大半个月。 后来,人虽然放出来了,他却在牢中被打断了腿,还耽搁了救治的时间,自此仕途尽断。 可尽管如此,表哥还是没有真的记恨她。 记得前世她惨死后,萧时凛以难产为由将她草草安葬。 整个洛家无人问询,唯有瘸腿的阮修墨带着定国公府的人上门大闹,宁可冒着惊扰公主的罪责,也要为她讨个公道。 可惜当时她不过是个游魂,费尽心思也阻止不了二表哥。 想起前世二表哥和定国公府最后的结局,洛桃夭眼底泪意盈眶。 幸好,这一世,她真正的至亲都还好好的。 “我问你话呢!”见她红着眼不说话,阮修墨英眉拧起,看了看祠堂的方向,催促了一声。 桃夭瞬间醒过神来。 二表哥向来性情洒脱,肆意妄为惯了,连舅母的话都不听,若是让他知道自己今日的遭遇,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 还好刚刚他为了见她,人一直躲在后院,没有掺和进来。 桃夭看着他的眼肃然道,“表哥,今日的事我晚些再向你解释……” “这就是你的答案?”他眼神薄凉,蕴着一丝无形的恼火。 桃夭知道,他这是真生气了。 忙道,“表哥印堂发黑,近期切记不要去花楼,更不要与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走得太近!” 阮修墨被她气笑了,“我印堂再黑也没你黑,等嫁了那玩意,你就知道厉害了!” “既然你已经决定,那我也不惹人嫌了。”将手里一个精致木盒往她手里一塞,“给你的,成婚贺礼。” 桃夭一愣。 她抬手打开,果然是一把伞。 琴心当即黑了脸,“这二公子你别太过分了,怎么能送这种东西……” “我倒觉得,这伞挺好。”桃夭的手抚过伞柄,意味深长说了一句。 本欲转身离开的阮修墨闻言定住。 就见桃夭当着他的面撑开那把伞,指着伞骨末端,笑盈盈道,“这里,装了安心凝神的香薰,是清欢斋限量出售的新品,价值千金。” 她的指尖又落在伞把,“这里还夹着一个事事如愿的平安符,里面夹着妙华寺的一张上上签。” 迎着阮修墨震惊的视线,桃夭敛衽行了一礼,“表哥,你的好意桃夭都明白,你放心,我不会嫁入萧家的。” 今生,她不会让表哥为了她上花楼买醉,毁了自己的一生! 阮修墨脸色有些尴尬。 她这嬉皮笑脸的是什么意思?不知道送伞意味着“散”吗? 这个蠢女人! “喂,你——” 突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琴心一急,忙道,“二公子快走吧,要是被人瞧见,你倒是没事,我家小姐可就惨了!” 阮修墨闻言瞳孔微缩。 他看着桃夭,瞬间收敛了眼底的神色,“我再说一遍,萧时凛不是好东西,别嫁给他!” 话落,月白色的身影顷刻消失在拐角尽头。 刚收回视线,就见伯夫人的心腹刘嬷嬷手里捧着一块凹凸不平的搓板朝她走来,“我等奉夫人之命,来请大小姐,请吧。” 琴心顿时急了,“夫人何时说过要让小姐跪这些?你们竟敢动用私刑!” 刘嬷嬷皮笑肉不笑,“若无夫人吩咐,我等岂敢擅作主张?” “再说了,老妇可是粗人,有些气力在身,若大小姐不肯配合,万一伤着小姐这身矜贵的皮肉,可怪不得老婆子我。” “琴心,你先回去,让书韵按我的吩咐去做。”桃夭藏敛眼底的冷芒,跨入祠堂。 门刚被关上,刘嬷嬷催促,“大小姐还想磨蹭多久?” 桃夭仿若没听到她说话,怔然抬手,指向最中间的牌位。 她突然脸色大变惊呼,“刘嬷嬷,你看,那牌位后可是有什么东西?” 刘嬷嬷脚步一顿,看向桃夭所指之处,“那是你外祖母的牌位,你不认得了?” 不知为何,被她这么一说,顿觉这家祠的温度突然冷了几分。 “那后面明明就有东西,您过来我这里看看呀!” 刘嬷嬷一脸不耐烦,搓着手臂走到桃夭的位置一看,明明就是一排黑漆漆的排位。 再也忍不住发怒,“你快去跪着,别再装神弄鬼,要不然我——” 刘嬷嬷突然失音,双目圆睁。 一把匕首扎在她后心,她难以置信地回头,却只来得及看见桃夭藏在阴影下的半张脸,就轰然倒地。 “你……”她仰躺在地上,看着从来温柔贤淑的大小姐慢悠悠露出一个沉冷的笑容,瞳孔一点点涣散开来。 到死,刘嬷嬷也没明白,她到底为何会死。 抬脚跨过地上的尸首,桃夭点燃了一支蜡烛。 她立在祠堂正中央,看着木架上静置的一座座牌位,记忆中盘旋的恨念,一点点啃食她的心。 桃夭唇角慢慢勾起,“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洛家的灭亡,就从你们开始吧。” 第11章 让养母肉疼 抬手,蜡烛靠在桌布上,锦布伴随着她手中的蜡烛滋滋燃烧着,如同桃夭心中的复仇之火,逐渐蔓延到木架,最后将那一座座黑框金漆的牌位也吞噬了进去。 她始终捏着那支蜡烛,白蜡滴在手上,掌心的刺痛,让她心中愈发冷静,眼神也逐渐冰凉。 “小姐!小姐!!”门外,琴心的声音传了进来。 琴心按桃夭的吩咐回去给书韵递了话,只觉得心中不安,又回到了祠堂。 孰料,却看到祠堂开始冒出滚滚白烟,当场吓傻了,甚至忘了喊人灭火,就拔腿往里冲。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比她更快一步掠入祠堂大门。 一股掌风呼来,将冲进去的琴心直接掀翻。 她整个人飞了出去,倒挂在门外的桂花树上,晃得差点吐了。 她盯着晃动的祠堂大门,心里浮现刚刚瞬间看到的黑色身影。 那人……好像是…… 脑海中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琴心睁大了眼。 承王! 承王不但没走,还回来救她家小姐了!? 不知为何,琴心一颗心忽然就定了下来,开始大声嘶喊。 “家祠走水了!” “快来救火啊!!” …… 火场内,桃夭手里还握着那支未燃尽的蜡烛,掌心也被白蜡烫得发红起泡。 可她似无所觉,只看着那些牌位被火吞噬,脸上才露出一个舒心的笑。 突然,有人一把拽住她的后衣襟,一只长臂不容分说揽住她的柳腰,扛起她飞掠而出。 桃夭吓了一跳。 可当那人身上的味道穿透火场的焦味,钻入鼻息时,桃夭内心大定,唇角勾起一抹笑。 这人,比想象中有趣。 双脚落地时,桃夭脸上的笑容还未散。 夜澈却是紧绷着脸,一双深锐的眸子几欲凝成霜,“退亲不成,就宁可赔上自己?” “早知你不惜命,本王也不必浪费时间在你身上!” 桃夭被他说得一脸懵。 直到琴心跌跌撞撞地向她跑来,小脸白得不成样子,才恍然明悟,“你以为我要自焚?” 此言一出,夜澈诧然看她。 仿佛在问,难道不是? 桃夭扑哧一笑,“我这条命还有很多事要做,恨不得当成十条用,怎么舍得死?” 还没有将那些人踩进地狱,她怎么能死! 夜澈盯着她的双眸,仿佛在确认她所言的真假。 察觉到夜澈还搁在腰际的手,桃夭悄无声息退开半步,夜澈似才反应过来松了手,顺势漠然撇开眼。 “本王还以为,你想赖账。” 桃夭心知肚明,笑道,“臣女胆子小,怕王爷追到阴曹地府找我索命,怎敢赖账。” 夜澈不以为然嗤道,“说得好似你去过一样!” 桃夭笑笑不语,转身接住了哭着朝她扑过来的琴心。 “我的小姐,你是不是想吓死奴婢啊!”琴心捧着桃夭脏兮兮的脸,哭得稀里哗啦,又急急拉着她转了一圈,“快让奴婢看看,伤哪儿了?” “我没事。”桃夭藏起受伤的手掌,却没躲过夜澈的眼。 “你先回去吧,她们快来了,你在只会无辜遭罪。” “可是小姐一个人……” “谁说我一个人?”桃夭一把抓住夜澈的胳膊,“有王爷在,你还怕本小姐吃亏?” 看着夜澈,琴心倒是真安心了不少。 小丫头灰头土脸地走了,夜澈睨了一眼被她攥紧的衣袖,“可以放手了?” 洛桃夭有些窘迫松手,“嘶……” 一动才发现,手上的伤口跟他的衣袖黏在一起,拿来后传来阵阵火辣的疼。 “这会儿知道疼了?”夜澈冷着眼从衣兜里拿出一个瓷瓶,挑开瓶盖,“手掌伸出来。” 一副夫子拿着戒尺要打手掌心的既视感。 桃夭没忍住,笑盈盈摊开掌心。 冰凉的药水漫过伤口,灼痛感渐渐平息,桃夭钝痛的心也仿佛被缓和了一瞬。 “像王爷这样的人,为何外面的人都说你不好?”她看着他漠然的轮廓,突然语出惊人。 夜澈诧异了一瞬。 随即轻笑出声,提醒她,“娉霜是怎么死的,这么快就忘了?” 桃夭不以为然,“那都是该死的人。” “这世间没有谁本就该死,不过弱肉强食罢了。” 夜澈的话敲进她心坎,泛起阵阵涟漪。 “王爷说得对。”她笑了笑,满是薄凉,“成王败寇,若不想死,就变得比别人更狠,更强。” 夜澈眯了眯眼,想起地上那具尸首,“里头的人欺负你?” 桃夭摇头,学着他的语气摸着下巴,“弱肉强食罢了。” “我比她强,所以她死,我活。” 本是玩笑,可夜澈没有笑意。 他定定看着桃夭,没有错过她漆黑的瞳孔中紧锁的恨意和伤痛。 可不知为何,他不想再问。 不远处,一众奴仆提着水桶匆忙而来,跟在人群身后的,还有脸色发白的阮玉竹。 管事满脸无奈禀报,“夫人,火势太大了,咱们来晚啦!” “你是说祠堂里……” 整个洛氏祠堂,都……都…… 阮玉竹眼前发黑,整个人晃了晃,她一把抓住管事的衣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管事摇头,“老奴也不知道啊,刘嬷嬷和大小姐还在里头呢!” 阮玉竹似才想起,桃夭被她罚跪祠堂了,她神色渐渐冷静下来,眸间思绪翻涌。 “若是里面的人救不出来了,就带着人往东边浇水,一定不能让火势蔓延到主院!” 对于阮玉竹的反应,管事明显愣了一下,在姜嬷嬷的示意下连忙应是。 高大的桂花树下,夜澈揽着桃夭的腰,眸色沉沉,“你不是临安伯夫人亲生的?”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母亲对身陷囹圄的女儿该有的态度。 桃夭眉眼弯弯,“从我记事的时候,母亲就告诉我,我是父亲游历时跟一个贱籍女子所生,后来那女子早死,父亲不忍我在外头独自长大,就把我带回府里记在她名下养着。” 虽然刚刚认识,可她已经深知夜澈的敏锐。 也不打算全瞒着他。 “她说为了父亲的名声,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她说我占据了洛紫昙的嫡长女之位,让她的女儿也跟着受尽委屈。” “所以,但凡洛紫昙和洛芸梨想要的,我都必须让给她们,否则,我就是忤逆不孝,对不起她多年的养育之恩……” 夜澈看着她的侧颜,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斑驳洒在她脸颊上,映出了光怪陆离的神采。 艳阳照人,春暖花开。 可他只是坐在她身边,却感觉得到她周身溢出的冰凉寒气。 该要有多大的怨恨,才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痛下杀手后,亲手点燃了洛氏祠堂? “王爷既然来了,不如好人做到底?”身侧的女子忽然道。 夜澈回过神,就见她猛地往下跳。 桂花树不算矮,整个人急坠而下,不死也得瘸腿。 他紧跟着跃下,在半空中拽住她的衣襟往上一提。 落地时,桃夭被一个温暖的身躯抱在怀里。 她顺势揽住男人的脖子,眼底流过一抹狡黠。 夜澈忽然发现自己中计了,就听见不远处一声疾呼。 “桃夭!” 阮玉竹看见桃夭被夜澈抱在怀里,原本来到喉咙口的谩骂生生咽了回去。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桃夭双脚落地,连忙退开几步,满脸羞涩朝他福了福身,“多谢王爷相救!” 又对阮玉竹呜咽着开口,“女儿来到门口,发现祠堂竟然着火,我冲进去救刘嬷嬷,差点就出不来了……” 她伸出手掌,让众人看见她掌心的灼伤,“还好承王殿下及时赶来,救了我……” 阮玉竹身后的管事听见桃夭竟然冲进去救刘嬷嬷,心里隐隐动容。 比起夫人听到有人困住时的漠然,大小姐仁心仁德,对下人也向来宽厚……可惜,她总是不受夫人待见。 阮玉竹不知身后之人心里的小九九,只看着夜澈一脸震惊,“王爷不是送公主回宫了,怎么会?” 夜澈掀起眼帘,从怀里拿出桃夭给他的舒宁香,“本王有意买断这款舒宁香,这才去而复返,怎么,伯夫人是嫌本王多事?” 第12章 生母信物,承王也有云纹镯 冷妄的威压沉了下来,阮玉竹心尖一颤。 “这是说哪儿的话,王爷救了小女,臣妇感激不尽!” 夜澈深邃的眸子审视着她,“感恩不要只挂在嘴巴上,不如让洛侍郎打个折扣如何?” 此言一出,连桃夭都愣住了。 她委实没想到,堂堂承王殿下,居然这么穷? 这份制香手艺也算是她的一桩奇遇。 小时候她偶遇一位温柔貌美的夫人救下,夫人说自己体有痼疾没有成家,一身技艺无法传承,又见她闻香辨味颇有天赋,决定收她当关门弟子。 可在她学成那年,师父却悄无声息离开了,而清欢斋,便是师父留给她的。 三年前,阮玉竹以不方便抛头露面为由,哄着她将清欢斋交到了大哥洛京臣手中,请他安排手底下的管事负责经营,而她自己只负责研制香熏,利润二八分账。 阮玉竹还说,所得的两成分账,她会一分不少帮着存起来,留着给桃夭当嫁妆。 当时的桃夭年纪虽然只有十四岁,可她谨记师父的教诲,坚持与清欢斋有关的事物都需画押立契。 至今,她手里还保留着那张契约。 夜澈这番杀价,对她来说不痛不痒,对阮玉竹来说,却是损失了好一笔。 可人家救了她的“女儿”,她再肉疼,也只能硬着头皮认下。 阮玉竹端着笑,“王爷严重了,您救了桃夭,我们洛家无以为报,这款香薰,便当是一点敬意,还望王爷笑纳!” “那就多谢伯夫人慷慨解囊了。”夜澈似就等着她这句。 “既然谈妥了要事,本王也不便久留了,告辞。”他的口吻明显愉悦许多。 “恭送王爷。”僵着嘴角送走夜澈,阮玉竹回头看向亭亭玉立的桃夭,一张脸彻底沉了下来。 “你跟我来!” 阮玉竹将桃夭带到她所住的启明居。 她点燃一炷香,先拜祭了屋里供奉的佛像,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看她。 “跪下!” 桃夭缓缓转过眼,一双水灵的杏眸却是通红,非但没跪,背脊还挺得笔直,“母亲明知萧大人心仪公主殿下,为何非要我嫁?” “闭嘴!”伯夫人勃然怒叱。 她女儿如今可是公主之尊! 萧时凛区区一个吏部侍郎,提鞋的资格都不够,还想当驸马? 呸! 桃夭抹了一把眼角,“今日这事明摆着,与萧时凛私会的人就是公主,母亲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以阮玉竹的精明,事后复盘,定会对她今日的所作所为起疑心,倒不如她主动点破。 闻言,阮玉竹的神色总算有些缓和。 她没猜错,洛桃夭果然知道了真相,才故意引夜澈入局,为她撑腰。 这小蹄子真是能耐了! 这些年自己事事都让她顺着紫昙,她果然有了怨气。 可那又如何? 紫昙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洛桃夭,不过是一个依附于临安伯府的菟丝花罢了。 若不是看在她制香还能为伯府赚不少钱,她早就将这个祸患扼杀,哪里还容得她在此嚣张! 阮玉竹理直气壮否认,“公主身份尊贵,你若再敢胡言乱语,祸害洛家,小心你的舌头!” 桃夭抿着嘴,“母亲这般就不怕委屈了女儿!?” “你马上就是萧家长媳,侍郎夫人了,有什么可委屈的?萧侍郎今日当着两家人的面,已经明说了会娶你为正妻,还保证日后会好生待你,你也该知足了!” 闻言,洛桃夭咬着渗血的唇,强压下嘴角的讽意。 “他说是这么说,万一日后反悔呢?到那时,女儿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糊涂!”伯夫人拧眉打断她,“高门贵胄,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你占了主母之位,难道皇上还能将公主嫁给萧时凛做妾不成?” “可是……” 她怒声打断桃夭的话,“没有可是!萧时凛,你非嫁不可。” 见桃夭被她吓住,眼角含泪,委屈不已的模样,她缓了缓语气,凝着桃夭,“别再做不自量力的事,要不然……” 她唇角微勾,放出杀手锏。 “你屋里头的那两个婢女,怕也是不能留了。” “母亲?!”洛桃夭浑身一颤,掌心早在她一口一句亲生母亲时,被狠狠掐出血来。 阮玉竹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听母亲一句劝,发挥你的天赋,多调几款好香,好好帮衬家里。待你嫁过去,我们临安伯府和你大哥,就是你最大的底气。” 话落,她朝桃夭伸出手,“起来吧。你是我的女儿,这么多年,我何曾害过你?” “女儿明白了……” 她满目哀伤,露出一个惨兮兮的表情,与从前的她一模一样。 伯夫人笑问,“明白什么?说说看。” “一切都怪女儿任性,求母亲,饶了不相干之人吧!” 她的小心翼翼,总算让伯夫人满意地笑了。 这才是她熟悉的洛桃夭,为了在意之人,顾全大局,委曲求全。 “你能知错,我当然不会为难几个下人,不过……” 她抬眼审视着桃夭,“今日你实在太不像话,按家法,理该杖责三十。我是洛家主母,不能因为你是我女儿,就包庇于你。” 若不叫她知道厉害,日后进了萧府,怕是不长记性。 就是紫昙和萧家那边,也不好交代。 “可是母亲,我答应了王爷三天之内给他调出一百瓶舒宁香。”桃夭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若是我伤了,王爷怪罪下来,恐怕要迁怒大哥吧?” 阮玉竹瞳孔微缩。 她盯着桃夭,似要从她眼底看出花儿来。 这丫头,难道不是故意的? 桃夭有些无辜地抬起脸,“母亲,您就饶了女儿这回吧?” 阮玉竹审视她片刻,端着一副公正明理的严母姿态,“既然已经答应了,这次就罚你抄一百遍法华经。” 事涉承王,轻慢不得,想必昙儿也不会与她置气。 “你也别怨母亲对你严厉。如今你父亲不在,你的生母又是卑贱之人,你骨子里流着肮脏的血脉,我自然要花更多的心思调教你,免得你走了歪路。” 她一本正经,“如今,大哥当家不易,你大嫂又是个有野心的,仗着自己替你大哥打理清欢斋有功,总对我手里的掌家之权虎视眈眈,所以我才更不敢偏私,以免落人口实。” “更何况,萧时凛深受柳太傅器重,你嫁过去,日后也可助你大哥一臂之力,也不枉费我这些年对你的养育栽培。” 桃夭垂着脸,眸底沉静如水,“桃夭明白,多谢母亲教诲。” …… 回到揽星阁,书韵和琴心都等在门口。 “小姐可算回来了!”书韵捧着她受伤的手,“听说小姐烫伤了,快进屋敷药吧?” 进门才发现,书韵早已准备好了烫伤药。 “承王殿下给我擦过药了,无恙。” 桃夭坐在檀木桌前,命琴心将她手头上的钱都取出来,眸色沉沉,“你等天黑了,去一趟城隍庙找苦大仙,告诉他,我想用这些东西,买他手上最值钱的宝物。” 琴心一脸狐疑,“既然是宝贝,他不肯卖怎么办?” “那你就告诉他,明日本小姐如果见不到东西,他是南乾皇族的秘密,就会传遍京都。” 耳际,被禁锢在暗无天日的黑棺时,萧时凛的那些话声声在耳。 城隍庙的苦大仙说用她封棺活祭,能保咱们孩儿一世荣华…… 她查过了,封棺活祭之术,唯南乾皇室独有! 那东西,也只有南乾皇室才养。 桃夭眉宇间蕴上一抹沉冷。 “奴婢听说启明居那边也派人去请苦大仙了,说是家祠走水,轻忽不得。” 桃夭笑了笑。 “那正好。明日让他亲自送上门。” 前世,她就是太过心慈手软,才让这帮人一点点榨干她的血,啃噬她的肉,才让她腹中可怜的孩儿才刚来到这个世间,就不得不陪着她沦为祭品! 夜澈有一句话说得太对了。 弱肉强食,不过顺应天命而已。 “小姐,今日承王殿下走后,奴婢在树上捡到这个。” 琴心将一个磨得发白的香囊递给她。 刚一过手,一块东西从香囊里掉了出来,还好桃夭眼疾手快接住。 摊开手掌,一截断掉的玉镯露了出来。 淡淡的香气蔓延开。 这味道,与舒宁香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大抵是因为时间太久,香味已经淡去…… 这么淡的味道,是不可能刺激夜澈嗅觉的,可夜澈为何还将这东西留在身边? 忍着心中好奇,桃夭凑到灯火前。 在摇曳的火光下看见那截手镯时,心口犹如被惊雷击中。 白玉云纹…… 这截断镯,与她小时候被洛紫昙抢走的那只镯子,同样的质感,同样的云纹! 第13章 母亲背后的男人 洛紫昙能凭着那只镯子认回父皇,说明那是母亲留下的。 可这个呢? 这截断镯无疑是夜澈所珍视的东西,他甚至随身携带。 承王府的人,与母亲又有何关系? 她的生母姓阮,闺名迎星,是定国公府嫡长女。 因定国公府满门武将,她的母亲亦是能文善武,名满京都。 可就在母亲十六岁,求亲媒人几乎踏破定国公府门槛的那一年,母亲却闹出未婚先孕的轩然大波。 听说,母亲怀孕的事被家里知道后,纵使祖父请动家法再三逼问,母亲也不愿吐露那男人的身份。 祖父一怒之下,将母亲逐出家门,母亲亦毫不示弱,负气离开。 孰料,母亲背后的那个男人,竟是身为九五之尊的宣帝,而她这一走,更是永别。 离府一年后,重病缠身的母亲自知时日无多,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她来到临安伯府,将她托付给了师兄临安伯和夫人阮玉竹,便独自离开了,自此杳无音讯。 这些关于生母的种种,还是她打探洛紫昙认亲一事,从下人口中辗转拼凑出来的…… 可事实上,她连母亲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 “小姐,少夫人来了。” 桃夭沉眸将断镯放入香囊,贴身藏好,说了声,“请进。” 大嫂窦氏,闺名冰漪,入府已经七载,是威远侯窦寻独女。 威远侯府和定国公府同为武将世家,也不知,大嫂知不知道一些与母亲有关的事…… 窦冰漪带来了私藏的烫伤药。 阮玉竹不在的时候,她整个人看着都神清气爽。 “这些药都是我从娘家带来的,父亲说是军中常备,好用得很。” “多谢大嫂。” 威远侯府一门武将,窦冰漪作为威远侯最受宠的嫡女,不仅武艺高超,即便是嫁了人,也是满满的底气。 这些年,洛京臣为了窦冰漪不愿纳妾,阮玉竹气得心肝疼,也只能咬牙忍着,就差没憋出病来,不敢真的拿她怎么样。 好在,窦冰漪性情爽朗,恩怨分明,对洛家几个小姐也没什么敌意,反而时不时送东西给她们,平日里的嘘寒问暖也不少。 从前她不觉得如何。 可如今她却觉得,站在窦冰漪的立场,能做到如此,已是难能可贵。 “跟我客气什么?”窦冰漪语重心长道,“桃夭,你也别难过,既然知道萧时凛是这样的人,夫君一定不会让你嫁给他。” 洛桃夭抬眼,将窦冰漪眸底的心疼看得真切。 看样子,窦冰漪对洛京臣深信不疑,定然也不知道清欢斋之事…… 她又想起忠心耿耿的书韵和琴心。 说来也是可笑。 在这个洛家,真正对她好的人,却都不姓洛。 但无论如何,这份情谊,她记下了。 “多谢大嫂。” “再说这话我可要揍你了!”窦氏眉目笼上一层暖洋洋的笑意。 桃夭笑笑不语。 她知道,窦冰漪为了成为合格的洛家长媳,其实一直在压制着自己将门虎女的性情。 她是真心爱着洛京臣,甚至愿意为他改变自己…… 从她身上,桃夭仿佛看到前世沉溺情爱中,不惜己身包容一切的自己。 可,洛京臣真的值得吗? 看着桃夭懂事内敛的模样,窦氏亦忍不住莞尔轻叹,“时间过得真快呀,想当初我十五岁嫁进洛府,你才十岁,就这么高。” 她手掌摊开,与桃夭的肩膀持平,“如今,你也开始为婚事烦心了。” 桃夭带着期许的眼神凝着她,“不知大嫂可曾记得,我十岁那年,洛紫昙抢走我的手镯一事?” 窦氏眉心轻拧,思索片刻,沉吟道,“确有这么一件事,我只记得,你当时还挨了打。” “就是洛紫昙整日戴在手上那只,白玉云纹,照在太阳底下,还有两小撮云状的棉絮,大嫂可知道那手镯的来历?”她语气有些迫切。 然而窦氏却是摇头,“当时我实在未曾留意。” 闻言,桃夭难掩失望。 抬手拂过空荡荡的手腕。 既然洛家没有线索,她便只能从母亲娘家定国公府着手了。 还记得,儿时曾听阮修墨说过,伯夫人阮玉竹因是阮家庶出,从小受了长姐诸多照顾,在外人看来,两姐妹关系一直十分亲近 想必母亲也是这么认为的,要不然,也不会将拼命生下的孩子托付给阮玉竹。 她得找机会问一问阮修墨,当年母亲离开后,她身边的旧人如今还在不在国公府。 想起今日她对阮修墨的提醒,桃夭不由拧眉。 他那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也不知听进去没…… 见洛桃夭神色有些失落,窦氏以为洛桃夭在为经年往事伤心。 她轻拍桃夭手背,眼底溢着笃定,“别多想了,那都是过去吃的亏,如今你已经长大了,谁也不能再夺走属于你的东西。” 桃夭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大嫂说得是……” 得天独厚重活一世,她不能再坐以待毙。 如今手镯已失,她想证明自己身份还需另谋出路才行。 桃夭觉得自己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脸色忍不住露出欢喜。 阮修墨身为定国公府二公子,定然可以打探到,当年母亲身边人的去向! 若能找到她们,或许还能从当年的蛛丝马迹中,找到证明她身份的线索 “桃夭,送你东西的,不会就是定国公府那位年近而立,还整日流连青楼的纨绔二公子吧?” 乍然抬眼,才发现窦氏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 桃夭顿时想起,阮修墨在京都城那不堪入耳的狼藉名声,正是窦氏最厌憎的一类人。 她尴尬一笑,下意识为他辩解,“表哥他其实就是有些爱玩,本性并不坏。” 说这话时,洛桃夭脑子里下意识闪过的,却是夜澈那张阴鹜狠戾的脸。 颈间骤然发紧,仿佛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掌,又再一次掐住她的脖子。 他那样的形象,才更像坏人吧? 至今,他掌心的热度,仿佛还灼烫着她的肌肤…… 桃夭耳际微微发热。 落在窦氏眼底,她的神色更凝重了。 她扳过桃夭的双肩语重心长道,“桃夭,公公远游不知归期,与萧家的亲事还有回旋的余地,你可千万不要自暴自弃!” 洛桃夭瞬间明白窦氏误会了什么,急忙道,“大嫂安心,我把表哥当成亲人,别无他意!” 见窦氏一脸怀疑,她连忙举起手掌,“大嫂不信,我可以发誓!” 她火急火燎的模样,总算让窦氏眸色松动了些,抬手揉揉她的脑袋,“谁要你发誓?我刚从清欢斋回来,可亲眼瞧见那纨绔子弟进了醉春楼。” “什么?”桃夭诧然抬眼。 烛光温暖,窦氏扬唇笑开,爽朗如同似火的烈梅,“你与他关系好我也不多说什么,但是你切记要与他保持距离,免得污了自己的名声。” “他怎么还去!?”桃夭急得变了脸。 窦冰漪却只当她小女儿心思,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我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大嫂……”桃夭一个头两个大。 可眼下,她也没心思解释了。 窦冰漪后脚离开,桃夭立刻让书韵找来两身男装。 “快,多拿些银两,随我出门一趟!” 换完衣服,桃夭不忘将捡到的香囊藏进兜里。 表哥从小见多了珍奇宝物,正好让他瞧一瞧,这玉镯里有何乾坤! 第14章 她的香能压制蛊毒 入夜酉时,日暮西沉。 醉春楼已是灯笼高照,烛火通明。 各处悬挂的彩绸下,婀娜多姿的美娇娘掩面扇,舞长袖,花容葳蕤,莲步款款。 一共三层的雅阁内,莺声笑语连连。 夜澈走进牡丹间内,看到软榻上熟悉的白衣身影,径直松开腰带,解开衣袍,露出上身贲起的肌肉和一道道狰狞的旧刀痕。 软榻上的人拿下盖在脸上的医书,露出阮修墨那张风流倜傥的俊颜。 见他脱得欢,阮修墨好看的眉毛微微拧起,“你干什么?” 夜澈微滞,耐着性子答,“今日初九。” 每过七天找他施一次针灸,难道不是他说的? 阮修墨看着他极其正常的脸色,“过来把脉。” 夜澈冷着脸走过去,抬脚一踹, 砰! 阮修墨整个人从软榻上滚了下来。 软榻的一条腿断了。 手掌往地上一拍,他轻轻松松一跃而起,可等着他的,却是夜澈的一记铁拳。 “唉哟!” 这下,正中右眼。 阮修墨捂着右眼痛得打滚。 见夜澈不为所动双手抱胸,他猛地站起来,指着夜澈鼻子骂,“你有没有人性!?” “我说了不治你吗?” 他抓起铜镜怼到夜澈跟前,“你照照镜子,看你现在血气活络的样子,气色比我还好呢!” 夜澈眯眼,“为何?” “那要问你啊!”阮修墨忿然坐下,“过来,给你把脉!” 三指搭在他跳动的脉搏上,阮修墨的神色越发郑重起来。 半晌,他迎着夜澈探究的目光,“你的蛊……好像被抑制住了。” 夜澈拧眉,似想起什么,从腰间掏出那瓶舒宁香,“今日我碰到一个会制香的人,给了我一瓶这个。” 他脑海里浮现桃夭吹弹可破的容颜,鼻息间,仿佛也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我闻过后,恢复了嗅觉。” 阮修墨迫不及待打开了舒宁香,一股清新的味道沁入鼻息。 “你说这香能刺激的嗅觉?” 可他闻到里面虽然加了个几位药材,可都是普通药物。 难道这些药材搭配上香料,除了能刺激嗅觉,还能压制蛊毒? “没错。”夜澈食指摩挲着鼻尖,“自打遇到她起,我一直能闻到味道。” “那人在哪,我要见她!”阮修墨眼里闪过少见的兴奋之色。 “不行。”夜澈下意识拒绝。 他一愣,“为何?” “不方便。” 阮修墨瞬间反应过来,“她……是女子?” 他早该猜到,玩弄那些香料的,还是女儿家更为擅长。 记忆里浮现桃夭那张脸,他记得,桃夭从小也颇有制香天赋…… 不对。 阮修墨猛地抬眼,“你居然认识了我不知道的女人!?” 从不近女色的承王殿下,居然破功了? 这京都城内,还有不怕他这狠戾杀名的女子? 倒真是让他刮目相看。 他一拍桌面,“快说,到底什么情况!” 夜澈瞥了他一眼。 “与你无关。”话落他忽然一怔,一手抓起刚刚褪下的外衫,摸向袖袋。 空的。 “怎么了?”见他变脸,阮修墨掀起眼帘。 “父王留给我的香囊不见了。”夜澈声音沉沉,想起那时他匆忙从桂花树扑下去,只为了救那只算计他的狐狸…… 阮修墨知道那东西对他的重要性,收敛玩世不恭的模样,“让逐风回去找找,我即刻替你施针。” 逐风领命离开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履靴声和骚动尖叫声。 夜澈光着膀子走到窗柩,从上往下看去。 一个身穿铠甲的男人领着一队身穿甲胄的军士,从醉春楼大门鱼贯而入。 暗窗内,凑过来的阮修墨一眼认出领头人,“城防卫统领程昱?” 夜澈沉眉,“听说昨夜督察司地牢丢了一个采花贼,柳都督让程昱三天内将人捉拿归案,否则就将他贬去当京兆府尹。” 阮修墨啧了声,“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皇上不在了?这官员的升降,什么时候都由柳家人做主了?” 夜澈警告睨他一眼,“你死了皇上也在。” 阮修墨仿佛早已预料他会说这话,举起双掌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嘴巴却一如既往地恶毒,“你就尽情愚忠吧,等皇上给你赐婚的时候,记得要笑着接旨啊。” “再胡说八道,断的可就不是软榻的腿了。”夜澈漠然扫向他乖巧的第三条腿。 阮修墨打了个寒颤,转身避开他锋利如刀的视线,双手下意识紧紧护着下身。 突然,楼下传来花娘的失声尖叫打断了两人。 花枝招展的老鸨脖子上架着一柄利刃,领头之人粗鲁将她推倒,一幅画卷哗啦在她眼前打开,“说!可曾见过此人?” “大、大人,奴家真的不曾见过啊……” 凶神恶煞的军士们手中刀剑寒光熠熠,老鸨看着画上之人连连摇头,惊惧不已。 知道眼前这位督察司巡城指挥使向来难缠,老鸨哆嗦着朝三楼的牡丹阁看过来。 从夜澈的角度远远可见,那人额角有道拇指长的刀疤,小眼睛,三角眉,这正是前阵子督察司好不容易抓到又跑了的采花贼。 “我见过!”一个声音突兀响起。 “程大人,我半个时辰前经过楼道口的时候,见到一个陌生男人钻进了阮修墨的包厢,就在三层的牡丹阁。” 闻言,夜澈冷厉的目光落到说话的男子身上。 程昱猛地转过身,“柳三公子?” 这位柳三公子名叫柳文轩,是当朝柳太傅的嫡孙。当年宣帝和先承王夜穆舟联手逐鹿天下时,柳太傅是最重要的谋士。 这一份从龙之功,足以让柳家平步青云,位列世家之首。 “你确定?”程昱眯起眼眸,一双细长的眸子仿佛可以洞穿人心。 这时,身侧一位湛青长衫,温润如玉的男子淡声开口,“程大人不如亲自去瞧一眼吧,也免得柳兄眼神不好,看错了人。” 此言一出,柳文轩忍不住沉脸,“我怎么可能看错,阮修墨屋里定然有鬼!” 程昱一眼认出了男人,端起冷笑,“听说萧大人昨日在临安伯府差点被人退亲了,这才一夜,就忍不住出来寻欢作乐了?” 萧时凛眸色瞬暗。 这事居然这么快就传开了! 他面上不显,叹了口气道,“亲事不顺,便约了柳三公子喝几盏闷酒,让程大人见笑了。” 程昱向来最烦他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世家之人,顿时没了耐心。 他一把拽起老鸨,粗鲁一推,“走,带我们去牡丹阁!” “这……不太好吧……都是熟客……” 夜澈看着一群人蜂拥上楼,唇角勾起一抹冷意。 诧然抬眼,却不经意瞥见三层楼道口两道鬼祟的身影。 定睛一看,那双熟悉的杏眸让他瞳孔微缩。 俊容也不知不觉浮上薄怒。 刚烧了祠堂不好好在屋里带着,又跑到醉春楼来了? 可真没见过这么能折腾的女人! …… 三层楼道口暗处,桃夭一双杏眸神色晦暗。 这柳文轩从小在家族荫蔽下长大,心思没有太多弯弯绕绕,在萧时凛面前根本不够看,三两下,就被那人当了枪使。 “小姐你看,那不是萧时凛身边的胡连吗?”书韵压低声将她往后拽。 顺着书韵的视线看去,三层的长廊上,两个男人鬼鬼祟祟往里走。 “是胡连没错。” 胡成和胡连两兄弟一文一武,是萧时凛的心腹,比起被她一花瓶就敲晕的胡成,胡连武功高强,警惕心也高。 桃夭眯眼凝着胡连身边的男人,待到拐角处,终于看清那人的脸。 小眼睛,三角眉,额角带刀疤…… 是画中之人! 书韵早已吓得面色大变。 “那不是采花贼吗?他、他怎会与胡连在一块儿?” 桃夭面色微凛,忽然心念似电。 难道前世表哥被冤枉,是萧时凛搞的鬼?! 第15章 明目张胆的交易 书韵拉着她想往后躲,桃夭反是悄然往前走了两步,只见胡连将男人送进了牡丹阁隔壁的芍药阁,又悄然将芍药阁和牡丹阁的门牌对换。 “主子连夜把你弄出来,就是为了让你咬死阮修墨,只有阮修墨死了,你的家人才有活路!” 里头的人声音乖觉,“小的明白……” 见胡连鬼鬼祟祟离开,桃夭和书韵方才从暗处走出,桃夭道,“你留在这儿望风,我去找表哥,一有动静就给我打暗号。” 书韵恭声应下。 门口,二表哥的小厮喜乐早已被胡连迷晕,此时正呼呼大睡。 桃夭侧耳聆听屋内的动静。 “放松,别着急。”门内传来熟悉的男人嗓音。 “绷得这么紧,进不去……” 是二表哥! 桃夭耳际发烫,急切看向楼梯处,楼下的脚步声似乎更繁杂了。 虽然都察司的人挨个搜到这儿还需一定时间,但是事不宜迟,这一世,她一定要让表哥安然避过此劫! 神思渐定,她挺直背脊,屏住呼吸轻轻敲门。 捏着嗓子道,“公子,晚膳来了。” 屋内瞬间安静。 不久,传来阮修墨慵懒沙哑的嗓音,“进来。” 桃夭小心翼翼推开门。 刚一脚探入,突然,冰凉的刀刃抵在颈间! 她浑身一颤,就听阮修墨轻喝,“慢着!” 颈间的刀刃仿佛停滞一瞬,再次压了下来。 桃夭不敢妄动。 抬眼看去,阮修墨正侧坐在床榻边沿,他的模样比昨日更散漫。 前襟微微松开,坐姿懒散,放浪形骸,一双丹凤眼如漾开的一汪春水,风流不羁的模样让人过目难忘。 他轻抬眉眼,斜睨桃夭,刚刚瞬间的焦急一闪而逝。 “你来做什么?” “二表哥,我不是让你别到醉春楼来了吗?” 听见她气急败坏的口吻,阮修墨眼底的疏离反而淡去几分,与此同时,身后那股缠绕在颈间的杀气也缓缓散去。 阮修墨缓步来到她面前,抬指推开挟持她那抹利刃。 邪魅的凤眸微挑,“怎么,萧时凛三言两语又把你哄好了?” 桃夭忽然明白,阮修墨对从前的她,应该很失望吧。 她眼里溢出愧疚,“我把礼书撕了,表哥还不信我?” 平日里玩世不恭,对任何事都漫不经心的脸,此时闪过一抹疑惑,随即又变得严肃,“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不是对萧时凛死心塌地吗? 发现她眼角的水雾,阮修墨好看的凤眼蹙起,声音瞬寒,“他敢欺负你?” 从阮修墨的反应足以确定,他还不知道昨日临安伯府的事。 不过好在,他看起来没喝多酒。 桃夭将昨日的事简短说明,耳朵却一直倾听着门外的动静,神色也越发凝重。 “表哥,巡城指挥使程昱带着人来了,说要搜昨夜出逃的采花贼,可我刚刚分明瞧见萧时凛身边的胡连把人藏在隔壁屋,正等着栽赃给你呢!” 可不知为何,阮修墨关注的似乎不在此。 “也就是说今日纳征,你根本没接萧家的礼书?”阮修墨问得随意,眼底却藏着探究之意。 他从临安伯府离开便直接来了醉春楼,喜乐说有临安伯府的消息,他也没仔细听就将人赶出去了。 没想到,萧时凛竟让桃夭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她急着赶他走,不是为了萧时凛,而是不得已而为之…… 桃夭没有发现他眼中波动,继续道,“我把礼书撕了,可是母亲说我小题大做,无论如何也不答应退亲。” 阮修墨眼底闪过一抹异彩,“你倒是硬气了一次。” 桃夭神色越急,语速不知不觉加快,“这事先放一放吧。表哥,萧时凛大概是瞧见你的人给我送东西了,误会了咱们,才把气撒到你身上,你还是先行离开吧。” 桃夭越是心急如焚,阮修墨越是淡然。 他轻笑着,好看的丹凤眼满是嘲讽。 “早先我说他不适合你的时候,你不是与我置气,还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让我最好不要找你,这会儿知道我没骗你了吧?” 话落,双手抱胸撇开脸,“别以为到这来报信示好我就原谅你了,我昨日就发过誓,再也不管你的闲事了。” 桃夭从来不知道,阮修墨发起脾气竟还像小孩子一般。 不过,他的话还是让她一愣,“我何时说过?” 她绕到阮修墨跟前,语气急切,“二表哥,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阮修墨似是见她急了,唇角暗暗勾起,眉宇的佯怒也随之散去。 “是姑母身边的人给我传的话,还说你既然已经与萧家定亲,就不能再与我来往甚密,我去临安伯府找了你两次,都被姑母打发走了。” 他似又想起什么,抹着鼻子道,“我一时恼怒跟姑母争辩了几句,姑母居然一状告到祖父那,害我挨了家法,又被关了足足两个月……” “被放出来时,有人已经高高兴兴接了聘书,把我这多余又不识相的表哥忘得一干二净。” 虽然知道他说的是气话,桃夭心里依然愧疚不已。 她也曾埋怨过表哥,莫名其妙就与她疏远了。 原来,是阮玉竹暗中搞的鬼! “表哥,我真的不知道母亲做了这些……” “咳咳。” 身后突然出来不轻不重两声轻咳。 桃夭一侧眸,瞬间呆滞。 原以为身后持刀之人是个侍卫,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是那张鬓如刀裁,崖岸清隽的脸 “承、承王殿下?!”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怎么是他!? 夜澈此时衣裳半褪,光着膀子,衣襟随意搭在腰带间,露出结实强劲的上身。 桃夭震惊的目光在阮修墨和夜澈两人之间来回穿梭。 两人肤色一白一黑,俊朗的面容一柔一刚。看上去,竟是相得益彰,十分养眼。 最后,停留在夜澈贲起的块状胸肌上。 麦色的肌肤,还淌着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流畅的人鱼线往下,毫无赘余的腰肌肉紧实…… “看够了吗?” 清冷的声音如玉石落湖。 桃夭耳际却嗡一声炸开。 小脸瞬间热辣辣地烧起来,连耳根子也刷地涨红。 天啊! 难怪外头的人都暗传承王不近女色,性情多变。 她是真没想到,二表哥跟承王,还能是这种关系!? 瞥见床榻上凌乱的被褥,她尴尬得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 “我……是我貌昧打扰你们,实在抱歉……” 夜澈闻言拧眉,双手抱胸正对着她,挡住了后背密密麻麻的针孔。 阮修墨拧着英眉,一把将语无伦次的人扯了过来,“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先回吧。” 桃夭有些窘迫,欲言又止,“那表哥……” “你找我算是找对人了,萧时凛是什么样的人,没有谁比你表哥我更清楚了。放心吧,我帮你。”阮修墨终于没再吊她胃口。 听阮修墨熟悉的语气,桃夭缓缓露出一个笑靥。 两年不见,她的二表哥还是一点儿也没变。 即便是受了阮玉竹挑拨,对她有所误会,也从来没有真正责怪过她…… 夜澈静凝她的侧脸,梨涡浅浅,笑靥如花。 他很确定,这是第一次,在洛桃夭脸上看到发自内心的笑。 好似冬寒乍暖,将所有阴霾一扫而尽。 阮修墨似察觉到夜澈的视线,神色不虞,侧身一挡。 对着桃夭道,“以后若想找我,就到东巷十七号来,那是我母亲置的私宅,这半年我白日里都在那,闲时捣鼓些药材解闷。” 桃夭不疑有他,颔首催促,“表哥别为我耽搁时间,快去解决了采花贼再谈其他。” 楼下的喧闹声渐渐大起来,阮修墨眉心紧蹙。 程昱这厮的确不是善茬! 自知此事耽搁不得,他看向夜澈道,“有劳王爷替我送表妹从密道离开。” 夜澈沉默了一会儿,深眸微抬,“抵了今晚这次?” 阮修墨嘴角微微一抽,俊容有些崩裂。 针灸一次八百两银子啊,肉是真的会痛…… 桃夭却是瞪大了眼睛。 这么明目张胆的肉体交易吗? 见桃夭小脸渐渐发白,阮修墨终是咬咬牙,“成交!” 第16章 断袖之癖? 门砰一声阖上,屋内陷入沉寂。 桃夭硬着头皮打破沉默,“王爷,表哥说的密道……在哪?” 夜澈锐利的眸子落在她头顶,冷冽的嗓音压了下来,“本王掉落的东西呢?” 桃夭一滞。 她还没给表哥看看呢,若是还回去,可就错过机会了…… “什么东西?”事到如今,只能装傻。 “本王的香囊,落在临安伯府了。”夜澈盯着她的眼睛道。 桃夭眨了眨眼,“啊?那等臣女今夜回去,让人帮着找找?” 一抬头,就撞进他深邃的黑眸里。 “本王现在就同你回去找。” 桃夭脸色瞬变。 夜澈挑眉,“怎么,不方便?” “臣女不敢,只不过……如今天色已晚,嗯……确实有点不方便。” 一语未尽,楼梯口再次响起脚步,这次,来人显得步履从容。 下一瞬,萧时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胡连说他瞧见你了,洛大小姐。” 桃夭浑身一震。 胡连不愧是跟在萧时凛身边多年,机灵得很,还知道假装离开等着她们出来? 那书韵岂不是…… 未等桃夭开口,萧时凛又轻敲了两下门。 声音不疾不徐传来,“督查司看押的采花贼几日前从天牢逃走了,今日程大人带了不少人来,待会儿定要逐间搜人。” “要是被人瞧见你在这里,不说你的清誉难保,就是洛家,也要因你而颜面扫地。” “若你愿意忘掉昨日的不快,我现在就可以带你离开。” 牡丹阁内,洛桃夭眉头紧皱。 萧时凛利用柳文轩设局暗害表哥还不够,居然还想借此逼她妥协? 想得倒美! “洛大小姐考虑得如何?”夜澈声音不大,眼角的泪痣红艳如血,透着不容抗拒的强势。 桃夭目光扫过夜澈赤着的上身,落在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 男人眉梢微抬,正低敛着眸子看住桃夭,冷硬的唇角竟勾起一丝邪魅的笑意。 桃夭只差一个白眼过去,“王爷想回去找,也得先过了眼前这关吧?” “哪一关?” 夜澈好整以暇,似就等着她开口求他。 桃夭忽然不知道,今天在这再遇他,到底是幸还是不幸了。 她斟酌着问,“你也不想被他看见咱们这般……徒添麻烦吧?” “麻烦?本王不觉得这算麻烦。”他一脸淡定,“外界的人对本王有不少误解,若被人看见传出去,正好可以破除谣言。” 桃夭嘴角一抽。 利用她破除他不近女色的谣言,掩饰他的断袖之癖? 呵呵,算盘珠子拨得还挺响! 桃夭心绪纷乱,脸上重展笑颜,“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吧,王爷助我躲过这一劫,我便不惜一切代价帮你把东西找到!” 这时,门外的萧时凛听到里屋窸窣的声音,忍不住动手推门,“桃夭,你快出来,再磨蹭可就走不了了!” 桃夭一急,伸手就扯住夜澈挂在腰带上的衣袍,“醉春楼的密道是在这房里吗?你快带我去呀!” “桃夭,你再不出来,我就踹门了!”拍门声越发急促。 桃夭心跳慢了一拍,手也用上了猛力,“王爷,求求你!” 一股压力拉扯着他本就负担极大的腰带,夜澈拧眉,下意识拉住腰带。 指尖触及她手背的柔嫩,鼻息沁入的独特幽香,与眼前楚楚可怜的娇颜双重冲击。 一瞬,夜澈似有些失神。 “砰!” 在房门被踹开的瞬间,桃夭感觉腰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腕攫住。 眼前景致忽闪,人已落在柔软的榻上。 夜澈伸手拉过被子,有些粗暴地将她塞了进去,自己也顺势躺平。 裹在温暖的锦被中,桃夭深吁口气,男人果然是吃这一套的。 正暗笑着,就听外面传来扑通跪地声。 “臣下不知王爷在此休憩,私自闯入,罪该万死!” 从那声闷响可以感受到,萧时凛的震惊,丝毫不比她刚刚少。 如今,他定然想着,自己无意发现承王和阮家纨绔二公子的惊天私情,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就算留着他一条命,日后,夜澈十有八九也会给他穿小鞋…… 一想到他的表情,桃夭忍不住想笑,又怕笑出声响,只得低头将脸埋住。 殊不知,那温热的鼻息一下又一下喷在夜澈的侧腰上。 男人呼吸仿佛忽然急促,喉咙滚动几下,一双黑眸暗沉得发凉。 他一只手探入锦被中,原想将撩人的妖孽推开。 不经意间,却触及一抹前所未有的温软。 感觉身侧之人瞬间紧绷,夜澈的手也僵住。 下一瞬,里头的人狠狠掐了那无处安放的手背一下,他瞬间缩回手。 跪在地上的萧时凛,只觉得房内的空气忽然热了几分。 第17章 扳回一城 正如桃夭所料。 萧时凛跪在地上,浑身紧绷。 进门的一幕,犹如平地惊雷起。 怎么会是承王…… 难道他的情报有误,阮修墨根本不是从这间房出去的? 他又想起京城里早有传言,承王一直未曾娶妻,又百般凌虐自荐枕席的女人。 或者说,夜澈根本就是个断袖?! 老天 到底为什么要让他知道这些!? 头顶,夜澈森寒瘆人的眼神让他浑身发凉。 “萧侍郎,你以为本王是洛家人,不管你如何放肆,都不敢与你计较?” 见夜澈眼底发暗,他惊得肩膀紧缩,“臣不敢!” “督查司程大人前来捉拿逃犯,我无意中瞧见洛大小姐的身影,怕她被人撞见,身败名裂不好收场,这才莽撞了,绝非有意惊扰王爷。” 说话间,萧时凛也渐渐定下神来。夜澈悄无声息来这地方,想必也是不愿让人知道的。 他再怎么暴戾恣睢,也不至于残杀朝廷命官吧! 这么想着,他的目光下意识朝榻里看去,倘若消息无误,承王也不是断袖,那被子里面的女人…… “怎么,难不成你觉得本王会包庇逃犯,还是……藏匿了你的未婚妻?” 那语气轻飘飘,却叫人毛骨悚然。 “王爷,逃犯是个采花贼,我未婚妻若流落在这种地方,实在危险至极,为了她的安危,臣下若有所冒犯,还请王爷海涵。” 萧时凛嘴上说着恕罪,一双眼睛却四处乱瞄。 “这房间一眼到底,你是看见逃犯,还是瞧见你未婚妻了?”夜澈声音冷冽,“或者是说,你觉得这两人,能躲在本王榻上?” 此言一出,女子呼吸骤紧。 榻中温香软玉,夜澈有些局促地避开了女子灼烫撩人的气息。 他支起身子半倚迎枕,露出壮实的胸膛,感受到怀中人的僵硬,眼底划过一抹精光。 “既然你这么痴心,不如过来,本王掀开被子给你瞧瞧?” 什么? 见夜澈掀开一个被角,桃夭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他是疯了吧!? 一抬眸,从被缝里撞进他眼底,顷刻间捕捉到那抹捉弄。 桃夭顿时咬牙切齿。 她就知道,像夜澈这种身边连雌性生物都没有的断袖,怎么可能给自己找麻烦? 这人,怎就这么恶劣? 心念忽闪,桃夭大着胆子探出一只玉臂,手肘弯曲处,一朵浅褐色的桃花胎记栩栩如生。 柔若无骨的皓腕勾住夜澈的脖子,她夹着嗓音出声。 “王爷,说好一夜七次,您说话不算话~” 原是想着配合一番,正好吓吓这位坐怀不乱的承王殿下。 可这一嗓子娇媚入骨,别说夜澈,就连桃夭自己都给吓到了。 说完,她耳骨泛红,整张脸埋进枕间,虽克制住打滚的冲动,却仍羞得浑身发抖。 夜澈明显愣了一下。 只一顿,他速度极快抓住桃夭的手,狠狠塞进被子里。 萧时凛只见雪白的玉臂一晃,就被盖得严实。 被夜澈阴鹜的目光扫过,他下意识垂眼,没敢再看。 但他确定,那声音,那动作,绝不是洛桃夭那般大家闺秀能做出的举止! 房里的温度似也骤然降下。 “萧侍郎真打算掀本王的被子?” 透过被子缝隙,桃夭观夜澈此时的眼神,仿佛冰封千层的冷意漫天罩下。 几欲叫人窒息。 不愧是浴血沙场十年的夜阎罗! 对面,萧时凛强忍着恐惧垂眼,“臣岂敢放肆!” “那还不滚?” 随着一声不耐的低哼,萧时凛被深深骇住,终是狼狈退去。 “臣下告退!” 灰溜溜走出牡丹间,他的心像被一只巨大的手攫住般。 深浓的不甘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驰骋沙场十年归来,夜澈,早已不是十年前与他一同拜入柳太傅门下,那个沉默自卑,寡言胆怯的夜澈了。 老天总是这般不公。 有的人得天独厚,不费吹灰之力就世袭王位,戍边十载,没有马革裹尸,反倒王者归来,战功赫赫一世尊荣。 有的人时运不济,处处谨小慎微,方才勉力撑起末流世家门楣,十年苦读,曲意逢迎,好不容易官至三品,却依旧受人掣肘,低人一等! 何其哀哉!? 一直等在门外的随从见萧时凛沉着脸出来,将身边的女子往前一推,“这丫鬟,主子打算如何处置?” 萧时凛掀起眼帘,漆黑的瞳孔映入书韵惨白的容颜。 随从道,“这丫鬟嘴硬得很,非说混进来的只有她自己一人。” 闻言,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弧,“带上她,随我去拜访洛大小姐。” 这回他倒要看看,混迹青楼身败名裂的洛大小姐,还有何脸面,说他萧时凛品行不端,配不上她! …… 榻上,桃夭掀开被子,与夜澈大眼瞪小眼已有半盏茶时间。 视线每每扫过他上身紧实的线条,桃夭的脸一点点涨红,最后化作恼羞,“萧时凛知道我在这,定是逮到了书韵,他蹲不到我的人,定会回府找茬,表哥说的密道到底在哪?!” 夜澈眸子扫了拐角处的衣柜一眼,修长的手忽然抬起,捏住她的下颌,答非所问。 “一夜七次,洛大小姐懂得还挺多?” 此言一出,桃夭臊得跟煮熟的虾似,从脖颈到脸颊,都爬上肉眼可见的红晕。 她尴尬得手足无措,“我、我不过随口一说……” “你随口一说,倒是把本王半辈子的清誉毁得干干净净。”他锋利的眉一掀,不怀好意地凑近那幽香的雪颈。 “要不今晚都别走了,洛大小姐正好来仔细教教本王,一夜七次,该如何兑现” 鼻息温热喷洒,他将自己刚才所受的折磨悉数还了回去。 直到看见桃夭浑身僵硬往后缩,细嫩的颈间战栗浮起,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他的心口的郁气仿佛瞬间散开。 桃夭嘴角抽搐,心中却是暗忖。 这承王难道不只是断袖,而是男女通吃百无禁忌!? 聒噪如她竟半天说不出话来,夜澈懒洋洋挑眉,“知道怕了?那就乖乖把东西交出来。” 桃夭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脸为难,“我真没见过……” 夜澈眼底染上一抹淡淡的杀气,“你是不是忘了,昨日欺骗本王那名贱婢的下场?” 正因为知道,她才咬死了自己没见过! 桃夭无奈,“王爷再给我一日时间,我就算把临安伯府翻过来,也一定帮你找到。” 与虎谋皮,果然危险。 “你以为本王还会信你?” 桃夭这回真是词穷了,只得举起手掌保证,“等我回揽星阁立刻带人找,找到了连夜给王爷送去!” 夜澈却是不为所动。 “本王连着帮了你几次,可你呢?” 他似是彻底对她失去耐心,松开捏着她下颌的手指,豁然起身,开始慢条斯理穿上衣袍。 “既然洛大小姐靠不住,本王还是不劳烦你了,本王亲自去找。” “那可不行!”桃夭整个人从榻上弹起来。 昨日好不容易扳回一城,让人知道萧时凛背德私会,即便退亲也是萧家不占理,若再被夜澈搅和一番,她倒成了水性杨花攀附权贵之人! 身为定国公的外祖父向来家风严明,她若背负这样的污名,日后,外祖家就更不会相信她了。 第18章 联手脱困 夜澈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冷冽如刀。 桃夭一急,拽着他的衣袖解释,“昨晚我费了好大劲才与母亲解释清楚,这会儿再跟王爷同去,旁人该怎么看我?” “那是你该想的问题。”夜澈侧开眼,忽视了她指尖落在手背上那柔痒的触感。 桃夭头皮发麻。 这是没得商量了…… 夜澈系上最后一个袖扣,大步朝厢房角落的衣柜走去。 抬手转动红木高几上的一个青花瓷瓶。 衣柜里头忽然发出闷响。 夜澈打开衣柜,拨开衣袍,内柜的墙壁早已被打开。 桃夭暗叹,她猜得没错,向来不近女色的承王来醉春楼,定是要避人耳目。 所以,夜澈定是走密道来的,通往外面的密道极大可能就在这房间里! 见夜澈半个身子探入,她心里慌乱无比,一个念头在脑海成型。 挣扎片刻,她眼神逐渐变得坚毅。 做了决定,她从衣袖中摸到一颗香丸,快速丢进嘴里嚼碎。 挤进衣柜里时,她脚一崴,整个人向夜澈身上偎去,“王爷!我的脚……” 夜澈下意识抬臂将人搪开。 无奈衣柜空间拥挤,一侧首,就对上桃夭晶亮的眸子。 两人靠得极近,夜澈怔了一瞬,鬼使神差竟没用力推开她。 她忽然张嘴吹了口气。 “抱歉了……” 女子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樱桃般的红唇一张一合满是魅惑。 夜澈虽没有嗅觉,可是身体敏锐的警觉,还是让他直觉往后退! 然而,为时已晚。 衣柜拥挤,再加上他嗅觉不灵敏,就算避开了,还是吸入了一些香气。 感觉到意识开始模糊,他瞬间面容铁青。 似乎全然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暗算! “你……竟敢!”咬牙切齿迸出一句,夜澈歪倒在衣柜里,眼底愤怒的冰潮翻涌,势要将她吞噬。 原来,这诡计多端的丫头,不仅是个骗子…… 更是只喂不熟的小白眼狼!! 好可怕的眼神。 桃夭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趁着他眼睛还未完全阖上,她俯下身,温热的气息在他耳际盘旋。 “王爷恕罪,明日,东西定会如约送到府上!” 话落,无暇顾及他到底有没有听见,抬步走进密道,借着两侧微亮的火光,直奔出口。 不一会儿,桃夭从醉春楼的后门出来,给路边一个小乞丐塞了一锭银子,“去告诉程大人,他要找的采花贼就躲在马车里。” …… 阮修墨提前去了“牡丹阁”,程昱自然没能找到人,发了好一通火气。 “诬告”的柳文轩首当其冲遭了殃,顾忌程昱手下那群凶神恶煞的人,柳文轩忍着没发作。 人一走,再也忍不住一脚踹翻了桌子,“一个巡城指挥使罢了,什么玩意儿,连本公子都敢骂!” 刚准备走人,就遇上行色匆匆的萧时凛。 得知桃夭大有可能偷偷来过此地与阮修墨私会,柳文轩当即义愤填膺,“走,今日兄弟我陪你走这一趟,非向临安伯府讨个说法不可!” 坐进柳文轩的马车内,萧时反而温声劝道,“文轩兄,待会儿千万别冲动,咱们进府先把事情问清楚了,再做决断,也免得冤枉了洛大小姐,叫她声誉受损。” “啧,都这时候了,你还管她声誉呢?”他满脸嫌恶道,“阮修墨这种满京都小姐都嫌弃的纨绔子弟,也就她这种贱人才瞧得上!” 萧时凛叹了口气,“恩师前几日还话里话外让我尽快与洛家结亲,我都已经答应他老人家了。” “祖父怎么连这都管?”柳文轩不解道。 萧时凛轻啜了一口从醉春楼带出来的酒,哑声道,“其实恩师的忧虑不无道理。如今承王独揽兵权,又深得皇上信任,我们几大世家,必得同气连枝,方能有一席之地。” 他惨笑,“我自然要以大局为重。” 话落,他定定看着柳文轩,“今日也是酒后糊涂才多言了几句,柳兄心里明白萧某的苦便是,千万莫要声张。” 马车后面,书韵被绑住双手,柳文轩故意让马车加快速度,拖着她跑。 不算太远的路程,书韵摔了好几次,手上脚上都是磕伤,男装的衣饰也被划破,露出白皙的肌肤。 她垂着头任人指指点点,双眸已是通红,心中却是万分庆幸,小姐没有当场被萧时凛抓到。 马车刚到临安伯府门口,就见一人策马而来,抬臂拦下他们。 “萧大人留步。” 阮修墨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浑身散发着一股恣意不羁的痞气。 一只手掀开马车帘子,露出萧时凛温雅俊朗的脸,“原来是阮二公子,难道你也与我一样,是来拜访洛大小姐的?” “错了。”阮修墨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一挑,扬了扬手里抓着两张单子。 “两位从醉春楼出来,还没结账呢。我正巧要走,就自告奋勇替老鸨走这一趟。” 他摇着折扇,笑容恣意,“这单子,两位不会不认账吧?” 第19章 窦氏大杀四方 萧时凛还未答话,马车里的柳文轩随之探出头来,毫不客气嘲讽,“小爷上花楼从来都是记账的,谁像你,睡个花娘还得现结,简直丢尽国公府的脸!” 萧时凛脸色忍不住微变。 真是个蠢货! 果不其然,四周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萧时凛只得端着笑道,“今日在下与文轩有要事相商,刚刚碰上洛大小姐的丫鬟,生怕传出什么不好的话,这才走得有些急,让阮公子费心了。” 三言两语,将话题带到了书韵身上。 柳文轩将书韵过来时,路人也纷纷好奇围观。 书韵在临安伯府多年,许多人都见过她。 “真的是洛大小姐身边的丫鬟!” “一个清白姑娘,大晚上到花楼能干什么呀?” 柳文轩见书韵拼命想遮住脸,顿时讪笑,“这会儿才知道羞啊,太迟了吧?” “你家小姐带着你上花楼,却把你丢下不管,真不是个东西。” 他双手抱臂,吊儿郎当的模样笑睨着她,“瞧你这姿色倒还过得去,要不,跟小爷回去当个通房吧?” 柳文轩的话传开,周围更是发出阵阵抽气声。 书韵听他满嘴污言秽语,气得脸色青白。 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怒声大喝,“我去醉春楼不过是替小姐退还阮二公子的贺礼,由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人!不许你污蔑我家小姐!” 萧时凛微微眯眼。 这丫鬟倒是个机灵的,难怪桃夭能放心将她带在身边。 阮修墨闻言,哗啦一声撑开扇子,一派悠哉笑道,“没错。” “昨日我听闻萧府纳征,还派人给表妹送了贺礼,没想到,萧大人竟干出那样的事,还好表妹发现得早。” 他摇了摇头,“要不然,这火坑怕是入定了。” 闻言,柳文轩讥笑冷哼,“我说阮修墨啊,到底谁是火坑,你闹明白没?” 萧时凛按住柳文轩道,“文轩,有什么事,进去再说吧。” 柳文轩一把搪开他的手,朝阮修墨大喊,“明明是洛大小姐不知检点,私下约见男子,萧兄都答应不跟她计较了,你还血口喷人啊——!!” 阮修墨手中折扇突然旋出,啪一声砸在柳文轩嘴上,打得他痛呼一声。 折扇掉地,阮修墨也毫无诚意地摊开手,“抱歉柳公子,本想帮萧大人把耳边的苍蝇打掉,失手了。” 柳文轩回过神,嘴唇已是高高肿起,他捂着嘴,气得全身发抖,“阮修墨你找死!” 这时,临安伯府的大门吱呀声打开。 临安伯夫人领着几名嬷嬷缓步走出。 见门口的人渐渐集聚,阮玉竹柳眉倒竖,语带警告道,“修墨,大嫂一去妙华寺,你就想翻了天不成?” 平日里吊儿郎当的阮修墨却不卑不亢开口,“他嘴里不干不净,我身为兄长,自然不能叫表妹平白被他污了名声。” 阮玉竹微微拧眉,没再说什么,只环顾周遭一眼,目光落到萧时凛身上,“萧大人既然来了,就请进去喝杯茶水吧。” 萧时凛仿若没有看见阮玉竹递来的眼色,“伯夫人,桃夭妹妹可在府上?” 柳文轩亦是不依不饶。 “我们在花楼里看见了这丫鬟,还有一个像极了大小姐的女子,敢问夫人,你们洛大小姐,如今身在何处啊?” 闻言,阮玉竹不禁冷了脸,这萧时凛可真是沉不住气,才不到一日时间,就急着找回场子了…… “文轩,不如我们先进去吧。”萧时凛抬手拉他,却被柳文轩果断甩开。 他扬着下巴挑衅,“若是本公子冤枉了洛大小姐,不如将她请出来,本公子当面向她赔个不是?” 萧时凛脸上满是无奈,却没有任何劝诫的动作。 他有他的算盘。 若是洛桃夭因此身败名裂,他趁机再宣称要娶她,想必她和临安伯府都会感恩戴德,百姓们也会夸他萧时凛宽仁大气。 如此一来,昨日败德私会被拒婚的那些闲话,自然不攻自破。 见周遭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伯夫人与萧时凛对视一眼,彼此意会。 她低声吩咐,“去,把大小姐请出来。” 嬷嬷应声离开,阮修墨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姑母……” “你给我闭嘴。”伯夫人瞪了他一眼,“早让你别再找她,你听了吗?” 阮修墨闻言拧眉,想起桃夭在花楼说的话,如今看来,她确实没有与他疏远的意思,一切都是姑母的主意。 可是,姑母明知萧时凛不靠谱,却非要桃夭嫁过去,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母亲!? “姨母,书韵不过是退还我送给表妹的贺礼罢了,萧侍郎这般兴师动众,是想毁了表妹的名声吧?” “她好歹也是大家闺秀,伯府大小姐,您将人喊出来当面对质,置她于何地?” 阮修墨向来玩世不恭,伯夫人早已习惯他口出妄言,凛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桃夭从昨日就被我禁足在家,我信她,所以无所畏惧。” 阮修墨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很快,被派去的嬷嬷拽着一个女子来了,正是琴心。 “夫人,这丫头躲在小姐床榻上,支支吾吾许久,老奴察觉有异,把人给揪出来了。小姐根本不在府里!” “琴心?”伯夫人勃然大怒,扬声厉问,“大小姐呢!” 阮修墨眸色骤沉。 阮玉竹若真想要桃夭好,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让人知道桃夭不在府中。 她到底想干什么!? 琴心在看到书韵惨白的脸色时,脑子嗡一声响。 小姐和书韵去那地方,难道是被发现了? 不对…… 既然她们还在找小姐,就说明小姐没有暴露,书韵自然不可能出卖小姐…… 她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脆声道,“小姐让书韵出去办事,自己却偷偷溜出去了,只吩咐奴婢帮她打掩护,别被夫人发现了……她去了哪里,奴婢真不知道!” 伯夫人冷哼一声,“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她下颌一抬,身边的嬷嬷随即一把揪住琴心的耳朵,狠狠朝她脸上扇去。 连着几巴掌下来,琴心的脸很快高高肿起。 “琴心!”书韵被柳文轩扣住手臂,看着琴心挨打,却无可奈何。 “夫人饶命啊,琴心说的都是实话!”她哭出声来,“我们实在不知大小姐去向!” “身为贴身侍婢,连自己小姐都看不住,要你们何用?”伯夫人神色阴沉,“既然你去过花楼,脏了身子,自然不能留在我们临安伯府。” “来人,把书韵的卖身契拿出来,找个人伢子发卖了。” 书韵闻言,浑身一震。 “夫人开恩!”她扑通跪下,声泪俱下猛磕响头,“奴婢只是去送东西,没有给小姐和临安伯府抹黑,求夫人明察啊!” 柳文轩嘿嘿一笑,“既然要发卖了,不如就把她卖给本公子吧。” 书韵脸上煞白,“夫人,不要!我奴婢不要——啊!” 被当面拒绝,柳文轩脸色阴沉,一把扯住书韵的头发,狰狞地笑,“不要?那可由不得你!” “放开书韵!”琴心想扑过去救她,却被嬷嬷死死按住。 “放肆!”突然,一声清脆的厉喝自人群后传来。 众人退开,只见洛府的马车缓缓停在了人后,窦冰漪和洛桃夭掀帘而下。 柳文轩从未见过两人,挑眉怒叱,“你是什么东西?” 阮修墨顺着声音看去,瞬间微愣。 站在桃夭身边的女子一袭春兰素色袄裙,鹅蛋脸,远山眉,肤色赛雪。 可眼底那明艳的神色,却与她素静的装扮全然不搭。 桃夭与窦冰漪相携走来,一双明眸落在柳文轩脸上,凌厉慑人,“你又算什么东西?竟敢当街强抢我的婢女!” “来人!” 窦冰漪一扬手,身后两个带刀侍卫齐齐上前。 “把他给我拿下!” 第20章 袒护桃夭 两人都是窦冰漪从威远侯府带过来的护卫,武功不在话下,狠狠扭住柳文轩的手。 柳文轩没想到真有人敢与他动粗,而且对方都是练家子,他闪避不及,顷刻已被死死钳制。 他挣扎着嘶吼出声,“你到底知不知道小爷是谁?!” 窦冰漪冷哼一声,“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把你绑到柳家,好生请教德高望重的柳太傅,自诩世家之首的柳家,家教何在!” 柳文轩脸色刷白。 祖父自命清高,最重脸面,对柳家后辈也极其严苛,若真被人绑了回去,祖父定会打断他的腿,再将他逐出家门! 萧时凛想要拦人,却被两人凶悍的眼神骇住,始终没敢上前。 他看向窦冰漪身侧一脸冷漠的桃夭,温声道,“桃夭妹妹,你去了何处?快些劝劝你家嫂嫂吧。” 阮玉竹扶着嬷嬷的手快步走了过来,面沉如铁,狠瞪窦冰漪,“窦氏,你这是干什么?谁允许你这般口出狂言!” 窦冰漪让人动手时,早已料到阮玉竹会对自己发难。 她面无惧色行了一礼,“柳家公子出言不逊,羞辱桃夭,就是不把我临安伯府放在眼里。” “儿媳若不出手,岂非要让百姓鄙视我们临安伯府攀附权贵,耻笑夫君这家主毫无担当,竟连府中嫡女都护不住!” “你!!”阮玉竹气得一哆嗦。 这是窦冰漪入府七年来,第一次当众违逆她的意思。 明明是毫无血亲关系的两个人,她为何这般袒护洛桃夭?! 桃夭却清楚得很,窦冰漪真正袒护的,其实是临安伯府。 入府七年,她早已将临安伯府当成自己的家。 可七年来,阮玉竹却从未将这个为洛家尽心尽力的儿媳,当作自家人。 窦冰漪转眸看向萧时凛,“萧侍郎不是想知道桃夭去哪了吗,我来告诉你。” “昨日出了那样丢人的事,桃夭闷闷不乐,我这个做嫂子的,便做主带她去清欢斋,闻闻香气,散散郁气。” 话落,她眉眼微挑,“萧侍郎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来。” 萧时凛见桃夭不欲与他多言,窦冰漪又咄咄逼人,只得陪着笑。 “萧某不过是偶然遇见书韵,生怕她在那种地方吃亏,就想着将人送回来,顺道看望桃夭妹妹罢了。” “洛少夫人别误会,萧某绝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又看了看柳文轩,“文轩在花楼吃了不少酒,方才失了分寸,我替他向桃夭妹妹赔个不是,希望洛少夫人能高抬贵手,也免得惊动恩师,坏了柳洛两府的情谊。” 一番稀泥和下来,连洛桃夭都几乎要忍不住为他拍手鼓掌。 她抬手按住窦冰漪,“既然萧大人诚心道歉了,大嫂不如放了柳公子吧。” 她们都很清楚,柳文轩不过是出头鸟罢了,真为此得罪柳太傅,让两家失和,确实不值得。 萧时凛闻言,眼底绽出一抹柔光。 桃夭果然还是对他有念想的。 他笑道,“多谢桃夭妹妹体恤,既然误会解释清楚了,那我们就不多加叨扰了。” “慢着。”桃夭却叫住他。 她抬手指着书韵,“我的婢女是奉我之命前去退回贺礼的,被两位一番胡搅蛮缠带了回来,不但弄得她浑身是伤,还累得她无辜被母亲责难,差点就直接发卖出府。” “这事儿,萧侍郎打算如何善了?” 阮玉竹再也忍不住怒叱,“桃夭,人是我打的,你是不是还想跟为娘讨要说法?” 桃夭一派从容,“不知者无罪。母亲是受了旁人挑唆,才以为书韵和我去了不干不净的地方,自然怪不得母亲。” 阮玉竹一噎,桃夭已经看向萧时凛。 “萧侍郎身为朝廷命官,流连花楼之地不说,还倒打一耙,将我派去办事的人大张旗鼓带回来,莫非,是记恨昨日我让你萧家丢脸,想毁我名声,报复于我?” 见周遭的人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萧时凛连忙否认,“桃夭妹妹又误会了,萧某绝无此意!” “那萧侍郎倒是亲口说一说,昨日之事,到底是你的错,还是我洛桃夭的错?” 萧时凛拧眉,“桃夭妹妹,昨日的事已经翻篇,你这般咄咄逼人又是为何?” 桃夭看着柳文轩,“柳家公子至今还对我百般羞辱,不正说明,这事还没翻篇吗?” 她挑眉反问,“还是说,是你私下对柳家公子胡说了什么,才叫他对我百般不满,万般羞辱?” 被窦氏侍卫松开的柳文轩,总算察觉到不妥。 他大步来到萧时凛面前,“你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不如我来告诉你吧。”桃夭当面将昨日之事说了一遍,“萧侍郎私会公主侍婢还想诬陷我,我一怒之下撕了礼书,没想到了柳公子耳里,竟成了我不知检点?” 萧时凛一脸尴尬,几番欲言又止,可终究再也没敢当着桃夭的面扭曲事实。 看萧时凛的模样,柳文轩再傻也明白了,“你个狗犊子竟敢利用小爷!” 他突然抬脚,狠狠朝萧时凛膝盖踹去! 萧时凛猝不及防,痛得惨呼出声,踉跄跪倒在地。 他半天站不起来,却不敢发怒,“文轩,如今说话不方便,这一脚纯当给你出气了。这事,我保证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就算得罪全天下,也不敢得罪他唯一可以依附的柳家! 柳文轩冷哼,“好啊,我等着你的解释!” 就在他甩袖而去时,地面响起一阵凌乱的马蹄声。 百姓们自动让出一条道来,只见程昱领着城防营的人气势汹汹上前,将柳文轩和萧时凛几人围了起来。 “程大人,你这是干什么?”萧时凛心底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程昱将一个被捆成粽子的人往前一推,萧时凛顿时脸色大变,“胡连?” 他不是留下胡连去找桃夭吗,人没找到,怎么还叫程昱抓了? 程昱将一袋东西往地上一扔,瞬间失散开来,里面俨然是一套脏污的囚服。 “萧大人不如解释一下,逃走那名采花贼的衣服,怎么会落在你马车里?” 萧时凛瞳孔骤缩。 “这……”他看向胡连,眼底的恼怒显而易见。 早上匆忙带上那采花贼,胡连显然还没来得及处理他换下的衣物! 胡连见状,连忙大喝,“是奴才无意中救下的同乡,大人根本不知道!” 程昱却是冷哼,“还是请萧大人跟咱们回城防营说清楚吧。” 柳文轩难以置信地看着萧时凛。 难怪他今日一大早就旁敲侧击,让他同情他昨日是遭遇,甚至出面告诉程昱,说他亲眼看见采花贼进了阮修墨的牡丹阁。 原来,萧时凛拿他当枪使呢! 柳文轩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对着萧时凛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可碍着柳文轩的身份,萧时凛根本不敢还手。 揍完出了气,柳文轩头也不回跳上柳家马车,扬长而去。 “走吧,萧大人!” 在程昱不善的眼神下,萧时凛和胡连一同被巡防营的人带走。 一场闹剧总算落幕。 正主儿都走了,看戏的人也散得飞快。 阮玉竹冷冷盯着窦冰漪,正欲发难,就听见一个软萌清脆的叫唤,“祖母!” 一抬头,正是窦冰漪六岁的女儿洛颖。 “祖母,宇弟弟要您抱抱才不哭。”洛颖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喜滋滋朝她走来,身后,窦冰漪的心腹嬷嬷还抱着一个蓝色的襁褓,里面隐隐可见是一个男婴。 阮玉竹顿时换了副面孔,朝着两个孩子轻唤,“快,快到祖母这儿来。” 桃夭顿时愣住,“这是?” 窦冰漪站在她身后,低声道,“忘了告诉你,这孩子是清欢斋的沈掌柜昨夜刚生下的孩子。” “沈掌柜?” 桃夭对清欢斋的人没什么特别印象,只知道窦冰漪雇佣了不少生活困顿的女子,给了她们一条活路。想必那位沈掌柜也是其中之一。 “沈掌柜闺名惜茹,她父母恼她未婚生子,不愿她将孩子带回家中养,可她自己白日里在香坊算账,晚上又去茶楼做厨娘,实在没空看顾孩子。” “昨晚,夫君见这孩子实在可怜,便与我商量着将孩子暂时养在府里,正好给婆母做个伴,也省得她整日盯着我的肚子……” 闻言,桃夭悄悄看了窦冰漪一眼,她的神色有些黯然。 “这事儿,大嫂是真心同意的吗?” 窦冰漪微微一怔,似没想到桃夭的心思如此细腻,抿着唇许久没有说话。 对面,阮玉竹的神色却与窦冰漪截然相反。 她抱着嗷嗷叫的男婴,眉开眼笑地逗弄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的亲孙子…… 突然,桃夭心底咯噔一声。 她眸色沉了沉,冷不丁扬声开口,“这孩子身上没有洛家血脉,竟也能讨得母亲欢心?” 第21章 另一个他 周遭的气氛似乎瞬间凝滞。 阮玉竹回过神来,难得对她露出些许笑意,“沈姑娘年前给府里送了自己种的瓜果,我正巧遇上,倒是个风趣又识礼的姑娘。” 洛颖也附和,“是啊,沈姨可好说话了,还常常给我买礼物。” 她原地转了一圈,“我身上这身裙子,就是沈姨亲手给我裁的,瞧,多好看!” 阮玉竹熟稔抱过孩子,神色自若接口,“那产婆说孩子早产体虚,得好生照顾,沈姑娘产后虚弱,身边也没个人帮衬,当真的可怜……对了,我让你们找的乳母可有合适的?” 嬷嬷闻声应道,“都找好了,今晚就能来。” “去催一催,别耽搁了孩子喝奶。”阮玉竹沉浸其中,一时似是忘了要对桃夭和窦冰漪发难。 锦布里头,一个小男婴眯眼熟睡。 桃夭瞥了一眼。 皮肤白皙,面颊圆润,哪里体虚了? “桃夭,你没事吧?”阮修墨走近,将她从头到脚仔细瞧了一遍。 桃夭回神轻笑,“放心,我去清欢斋找大嫂救我,自然无事。” 话落,还眨了眨眼。 阮修墨折扇朝她脑仁一敲,“调皮,以后可不能如此妄为。” 桃夭顿时委屈,“我还不是为了救你?” 阮修墨却不认账,“你表哥神通广大,用得着你救?管好你自己便是。” 话说这么说,眼底的关切却溢于言表。 桃夭下意识又看向窦冰漪。 她依然站在那里,双手交叠腹前,如一株傲立矜贵的兰。 但很快,她似敛去眼底神伤,走向两人,朝着阮修墨客气一笑,“二表弟既然来了就别站着了,进屋用茶吧。” 虽然她不喜阮修墨这种纨绔子弟,可他今日毕竟是来帮桃夭解围的。 阮修墨狭长的丹凤眼带着惯有的风流不羁,将窦冰漪从头到脚放肆地打量了一遍。 目光似又落到不远处啼哭的婴儿身上。 直到她微微拧眉,方才收回视线。 阮修墨摊开手中折扇,玩味轻笑,“我这不请自来的人,还是不要多加叨扰的好。先行告辞了,嫂嫂。” 最后的这声嫂嫂,尾音微勾,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尽的意味。 不等窦冰漪答话,他深深看了桃夭一眼,翻身跃上骏马,很快消失在巷陌。 桃夭回过头,就见窦冰漪一本正经板起脸。 “桃夭,母亲罚你抄经,你却私下跑出去玩,实在胡闹!” 桃夭吐了吐舌头,大嫂这秋后算账的本事也是可以。 她垂下眼,乖巧应道,“大嫂放心,我待会回去,马上开始抄。” 窦冰漪见她这副模样,想起她终是不忍,又看了看暗沉下来的天色,“天快下雨了,都进去吧。” 话落,率先进了屋。 书韵顾不得额头磕出的伤痕,连忙爬起身扶住受伤的琴心,回到桃夭身边低问,“小姐,您没事吧?” 桃夭的目光却落在不远处。 阮玉竹抱着孩子,被一群人簇拥着往里走,与窦冰漪孤独的背影形成强烈的对比。 春凉暮霭,乌云密布,雨滴尚未落下。 可不知为何,她脚底,却窜起一阵恶寒。 …… 连夜,桃夭调制出三瓶舒宁香,附上誊抄的方子,却发现,自从出了今日的事,琴心和书韵也被门房禁足了。 若只是舒宁香,她倒是可以光明正大通过洛京臣交给承王府的人。可这方子又该如何解释…… 半夜三更,揽星阁灯火通明。 自重生以来,她每天夜里都得点着灯睡觉。 只要一陷入黑暗中,就会勾起被活祭的画面…… 桃夭遣退了书韵,无力歪倒在榻上,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这可怎么办啊?” 一想起今日夜澈被她迷晕时,那副吃人的表情 桃夭揪着散开的青丝,将脸埋进枕间。 这回,她不仅没能抱紧承王的大腿,让他成为自己的靠山,反而结了仇! “可我那是形势所逼,真不是故意的……” 在榻上连着打了几个滚,桃夭唉声叹气不断。 不知不觉,一日的疲倦终是将她淹没。 桃夭直接睡了过去。 梦里,萧时凛阴鹜的脸一点点朝她逼近, 窒息感将她笼罩,她拼命挣扎,却是动弹不得,急得满头大汗。 “救命放过我的孩子” “求求你” 一个黑影缓步走近,在榻上停住脚步。 榻上女子大汗淋漓,眼角噙着泪花,全身颤抖,似入了难以摆脱的梦魇。 屋外狂风忽作,被打开的木牖砰一声砸下,发出巨响。 悬挂于帐前的风铃,紧跟着哐哐铛铛伴奏。 桃夭在惊惧中挣开朦胧的睡眼。 惊见一个男人立在榻前。 “你……” 男人伸出的手掌突然攫住她的脖子! 桃夭惊呼声卡在喉间,梦里的窒息感变得无比真实。 惊雷轰隆,蓝电裂空。 她看清了男人的脸。 夜澈!! 他是来杀她的…… 此刻桃夭狼狈无助,像小兽般拼命挣扎求饶。 可男人猩红凶戾的眼底毫无怜悯。 桃夭敏锐地发现,此时的夜澈,与鲤鱼池畔初见的他不同。 当时的他,即使生气,也是眼里有光。 可此刻的他,双目猩红充血,如同毫无人性的野兽,眼底只有杀意和毁灭。 他怎么了!? 桃夭想起前世他在九重殿的一幕,当时的他也是这幅模样。 逐风说他是中了蛊,她直觉以为他是三年后才中蛊发狂。 难道,早在三年前的现在,他已经中了蛊? 哐当一声,桃夭挣扎间无意扫落了枕边搁置的瓷瓶。 为他精心调配了一晚上的三瓶舒宁香应声破碎。 瞬间,香气四溢。 鼻翼微微颤动,掐着她脖颈表情凶戾狰狞的夜澈,眼底忽然有了片刻的迷茫。 桃夭趁机呼了口气,随即抬脚踹开他,激烈地咳嗽起来。 她嘶哑着声音想喊人,却说不出话来。 夜澈怔怔看着她双脚并用缩到床榻角落,一张小脸惨白如纸,咳得跟快要断气似的,锋锐的眉微微拧起。 “你在干什么?”问完,他似是想起什么,看着周围的环境,皱着眉出神。 洛桃夭,“……” 此刻,她只恨不得扑上去扇他几个耳刮子。 前一刻差点把人掐死,下一刻问人家干什么?! 桃夭大口呼吸着,舒宁香的香气极大程度地平息了她的惊惧。 她小心翼翼看了夜澈一眼,发现他眼底的血红正慢慢地散去。 是香…… 如果她没猜错,夜澈的身上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果真如前世逐风所言,他是中了蛊才发狂杀人。 那么,此时他的身体里,应该早已被中蛊了,这种蛊,说不定与他被封闭的嗅觉有关。 舒宁香刺激他的嗅觉,所以缓解了他蛊毒。 若真被她猜中,她算是彻底掌握了夜澈的秘密,可如此,夜澈还能放过她吗? 第22章 承王最大的秘密 “这是你屋里?” 榻前,男人脸上的戾气渐渐褪去。 与白日里不同,眼前女子卸去了妆饰钗环,松挽云髻,素衣披身,可谓玉骨生香,恣意娇柔。 不算大的寝室,因为他高大的身影,忽然变得拥挤起来。 看他那副神态自若的模样,桃夭没忍住抓起一个迎枕朝他身上丢过去! “不然呢!” 夜澈轻松搪开,似没想到她还敢对他动手,剑眉微挑,“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在醉春楼对本王做了什么?” 桃夭噎住。 谁知道他体内的兽蛊还能夺人心智? 他撩袍往凳子上一坐,“要不是你耍心机,本王又岂会突发癔症。” 兽蛊之事涉及南边,不能轻易泄露,他早就跟阮修墨通过气,若有万一,就推说是癔症。 夜澈的隐瞒恰好验证了桃夭的想法。 兽蛊一事,果然就是承王最大的秘密! 既然他想装,那索性就一起装吧。 思及此,桃夭有些心虚抬手,将一缕发丝撩到耳后,“我都说了不方便……东西也确实找不到……” 无论如何,都要拖到明日见到表哥。 厢房内一灯如豆,整个空气中弥漫着舒宁香的味道,芬芳浓郁,让夜澈不知不觉松弛下来,肆意地呼吸。 失去嗅觉多年,他才发现,闻到味道的感觉,比他想象的更容易让人沉溺其中。 夜澈手肘随意支着下颌,眼底闪过一丝兴味,忍不住想要逗弄如坐针毡的女子。 “说吧,这笔账怎么算?” 桃夭顿时语塞,“天都这么黑了,我明日再帮你找?” “所以,你是想抵赖?” 目光扫过她衣袖下露出的黑色香囊一角,男人扬起声调,情绪不明。 桃夭忙道,“我发誓,明日一定帮你找到,不过明日我约了表哥见面,得晚些时候再给王爷了。” 夜澈慢条斯理睨她一眼,嘴角嘲讽勾起,“你倒是忙得很,怎么,你还指望阮修墨能替你把亲事退了?” 户牖开着,春夜凉风持续灌入。 桃夭打了个寒颤,抓起披风裹在身上,随意道,“不出一个月,我定会退掉这门亲事。” 借助阮家,借助定国公府,是她唯一的机会。 “或许,你可以求一求本王?” 桃夭诧异了一瞬,随即笑出声来,“王爷今年二十有五尚未婚配,难道不是因为皇上和舒太妃两座大山压着吗?” “求你,难道求你娶我?” 夜澈冷了眼,“本王配不上你?” 桃夭无奈轻叹,“据我所知,舒太妃自小疼爱夜二公子,对您并不亲近。” “就拿小时候您挨鞭笞的事来说,您是她的亲生儿子,在府中尚且被冤枉,被刁难,我若嫁进了这样的地方,那岂不是从一座坟墓中挣脱,又跳进了另一座坟墓?” 更何况,嫁给承王,以表哥和他的关系,表哥不得杀了她? 不过这话,桃夭没敢说。 因为,屋里的温度不知不觉降到冰点。 夜澈面如凝霜冷睨着她,“给你三分颜色,你倒是开起染坊了?” 普天之下敢说承王府是坟墓的,她是第一个。 “依着本王看,你不想进承王府的坟墓,倒是很想进洛家的坟!” 发现夜澈是真的动怒了,桃夭缩了缩脖子。 完了,踩到人家痛脚了…… 她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王爷息怒,我不过是心直口快……” 一语未尽,她满脸尴尬闭上了嘴。 自作孽不可活啊! 夜澈冷哼了声,自己抬手倒了杯茶,灌入口中,心头的火气仿佛才平缓些。 “下次再敢出言不逊,小心你的舌头!” 桃夭也是有些后怕,决定适可而止,“这些话王爷听听便好,不必当真。” 她手指点住静置桌上的纸笺,推向夜澈,“这是舒宁香的方子,请王爷收好。若调出来不是您要的味道,您尽可找我。” 夜澈拧眉,“本王虽然买断了这香,可没让你把方子交出来。” 桃夭一本正经道,“从刚刚的情况看,舒宁香对抑制王爷的癔症还是很管用的,王爷帮了我许多,我将方子交给您,助您早日摆脱癔症也是应该的。” 说话间,她收敛了方才的锋芒,只余一抹郑重。 “王爷两次相助,桃夭感激在心,日后若有需要,桃夭定会还恩。” 房内灯火未点,仅靠着廊外灯笼微弱的光线,可不知为何,夜澈却看清了女子脸上前所未有的诚恳。 以及,她白皙的脖颈上那抹被掐过的红痕。 心里忽然掠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 他有些仓促别开脸,“洛大小姐的恩人可不好当。指不定哪日,就被身边人暗算了。” 桃夭,“……” 夜阎罗人间香火吃多了,也是懂阴阳的。 见她半天不吱声,夜澈扶着桌面站起身。 桃夭这才发现,他的动作有些吃力。 难道,是蛊毒发作的后遗症? 她在心里猜测着,默默站起身,“当然,欠王爷的香,我也会做。至于制香的事,还请王爷替我保密。” 夜澈深深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那个香囊,本王再给你一日时间找。” 他倒要看看,她无意嫁给他,却收着他的贴身之物不还,到底是何用意。 抬手抓起桌上的方子,转身如魅影般掠出。 春雷急雨,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微微晃动的户牖,经历风雨过后,仅余一轮圆月当空。 皎洁,空灵。 桃夭走到门外,将被夜澈打晕的书韵叫醒。 “小姐?”书韵揉着发疼的脖颈,看到榻前一地碎瓷,顿时目露担忧,“刚刚奴婢好像看见有……” 桃夭一把捂住她的嘴,“别声张,人已经打发走了。” 见书韵冷静下来,她又道,“明日一早你去一趟大哥那里,说我要出去买制香的材料,如无意外,明日就能制好,让他提前跟门房打个招呼。” “奴婢知道了。” 书韵忙着收拾屋子,桃夭却凝着天上的圆月出神。 这次,她总算能和表哥好好叙话一番,但愿,他能有母亲旧仆的消息…… …… 萧时凛被带到城防营,一通毫不留情的审讯逼问下来,愣是没松口说出半个字。 胡连一口咬定自己也是被同乡骗了,不知道他去了哪,程昱只能将胡连收押,放走了萧时凛。 虽说无罪释放,可在这鸟不拉屎的郊外,萧时凛也只能徒步一瘸一拐走路回府。 没走几步,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场春雨淋了个透心凉。 回到文远伯府时,脸黑得快要滴出墨来。 “哎哟,可算是回来了!” 管事撑着伞,奉萧母之命在门口左右观望,见到萧时凛,连忙迎了上了,却被萧时凛一把推开。 “滚!” 他疾步往自己的住所走去,还没进门,就见萧母和一名身穿内侍服装的人坐在一起。 “我儿回来了!”萧母远远喊他,“快来见过凤阳宫的陈公公!” 可定睛一看,两人皆是一惊。 “萧大人这是忘了带伞……?”陈公公奉洛紫昙之命前来,没料到会遇到萧时凛这么狼狈的模样。 萧时凛看到宫里的人,气势汹汹的脚步猛地顿住。 “陈公公,幸会。”他声音冷淡,俨然心情糟透了。 一想到他是洛紫昙身边的人,就不由自主地记起昨日的事。 若非洛紫昙挑在那样的日子约他相见,也不至于被洛桃夭瞧见,闹出退婚的事,叫他好生没脸。 这回,又上赶着来给自己加什么戏? 第23章 御赐贡品 陈公公指着身后的盆栽道,“这是南边送来的释迦果。” 见萧时凛淡漠的脸终于有了变化,陈公公热络地道,“萧大人博览群书,想必知道,释迦果又称番荔枝,单是一盆还未开花的植株就千金难买,这次南乾只进贡了三盆。” “皇上自留一盆,一盆赏给了承王殿下生母舒太妃,剩下的这盆给了咱们公主,这可是同辈之中头一份儿啊。”陈公公脸上满是得意。 “公主知道大人闲来无事喜欢侍弄花草,便让奴才给您送来了。” 萧时凛看着那株毫不起眼的盆栽,眼底却掠过一抹惊喜。 柳太傅年近六十,信佛信了大半辈子,每年都要到佛寺里带发修行两个月,是虔诚的佛教信徒。 这释迦果还有个别称叫佛头果,传说能种出佛头果的人,必是得佛祖眷顾之人。 若是收到一盆已经长出花苞的佛头果植株,定然欢喜至极。 指不定,今年就能种出果子来。 昨日,萧洛两府联姻突生波折,今日又得罪了柳文轩,他正愁不知怎么跟恩师解释,洛紫昙这可真是瞌睡送枕头啊! 萧时凛似想起什么,试探着问,“公主将这么珍贵的贡品赏给我,若是皇上知道……” 陈公公摇了摇头,“东西给了公主,自然是由公主处置,萧大人尽管收下便是。” 萧时凛一改方才的敷衍,顾不得满身狼狈,对着陈公公行了一礼,“公主赏赐,萧某受之有愧。” 陈公公摆手道,“不不不,公主常常夸赞萧大人上回在马场,宁愿自己受伤也舍身护驾,昨日在洛家,又宁可得罪洛大小姐,也拼尽全力维护皇室声誉。” “公主说,此乃大义,萧大人当赏!” 萧母眉开眼笑上前,“既然是公主赏赐,你便谢恩吧。” 萧时凛顺势下了台阶,“多谢公主恩典。” 话落,萧母又塞了一个钱袋子到陈公公怀里。 陈公公掂了掂分量,笑容可掬地揣进怀里,“既然释迦果已经送到,那奴才就先回宫复命去了。” 母子俩恭恭敬敬送走了陈公公,萧时凛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就见萧母坐在房里,摆了晚膳等着他。 “时凛,那株佛头果,你也打算送给柳太傅吧?” 对着萧母,萧时凛没有隐瞒,“儿子正有此意,母亲觉得呢?” 萧母将他最爱的一道菜推到他跟前,“当然要送,只是这东西价值万金,决不能叫人知道!” “儿子知道,恩师最忌外头的闲言,若让人知道他得了释迦果却不是由皇上钦赐,定然觉得没脸。这事儿子会悄悄办妥。” 萧母深以为然,“今日柳老夫人亲自来了,说起昨日的事,问我打算如此处置,我听得出,她的意思,其实就是柳太傅的意思。” 柳老夫人是柳太傅之妻,两家亲事便是由她出面一力促成。 萧时凛拿起杯盏轻啜一口,“母亲说得没错,恩师和师母一直想要促成萧洛两府联姻,一来是因为洛京臣有兵部窦寻这个老丈人。” “窦寻向来狡猾,在朝中从不站队,他手里的五万京畿卫若能为世家所用,那我们八大世家与那些武夫的这场博弈,便能占据主导。” “二来,萧家屈居世家末流,老师想我借助洛家这块踏板,在朝中出人头地。”萧时凛优雅地放下杯盏,眸子里思绪流转。 眼前浮现的,竟是洛桃夭那咄咄逼人的姿态。 萧母道,“既然洛桃夭对你有用,那咱们定要抓住这门亲事。” 想起她今日说的那些话,萧时凛胸口堵着一大块,面上更是嫌弃。 “那女子虽出生洛家,可这两日接触下来,总觉得她言行粗鄙,野性难驯,除了那张脸,身上没有一点担得起这正妻之位。” 回来的一路上,他越想越不甘心。连皇上捧在掌心宠着护着的公主都费尽心机奉承他,偏那洛桃夭,占着婚约却不知好歹! 萧母耐着性子劝道,“那倒不至于,听说清欢斋本是洛桃夭从旁人手里得来的铺子,那洛京臣每月都白给她两成的盈利,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 闻言,萧时凛却拧了拧眉,满是不屑,“母亲,你儿子我已经是三品吏部侍郎,何须觊觎她那点儿嫁妆?” 父亲早逝,萧家空有一个文远伯爵位,还得等他满三十岁才能继承。这是文爵与武爵最大的不同。 萧氏旁支中,也尽是些不思进取的酒囊饭袋,整个家族,几乎就靠着他这个还没到年纪继承爵位的人苦苦支撑。 再苦再难的日子都过来了,他已经熬到三品,岂会觊觎洛桃夭的那点儿嫁妆,徒惹人笑话! “话虽这么说,可你也知道,咱们萧家比不得其他几个世家,再加上近几年天灾不断,母亲手底下的田庄铺子也收成不多。” “母亲知道你很争气,可你那点儿俸禄,哪里够支撑萧府的开支?” 见萧时凛神色一黯,她心生不忍,又道,“当然,母亲也不过是随口一提,账上的事儿你不必管。” 她拍了拍萧时凛的胳膊,“你只需负责把那洛桃夭安安稳稳娶进门,再花点儿心思,稳住宫里头那位,日后立规矩什么的,都交给母亲便是。” 萧时凛松了口气,由衷感动,“多谢母亲为儿子费心,日后娶了新妇,我定让她在家好好孝敬您。” 萧母笑得合不拢嘴,“行了,去歇着吧。” 萧时凛走后,萧母喊来了管事,“凛儿今日不是跟柳家小公子出去了吗?怎么回来时这般狼狈,你为何没护着他?” “小的刚刚派人去城防营见过胡连了,大人昨日离开的时候,亲眼看见定国公府二公子从后院偷偷离开。” “大人怀疑是阮修墨跟大小姐私相授受,便借着程昱抓采花贼之事,想给阮修墨一点教训,没想到,竟然遇上洛大小姐。” 管事将醉春楼的总总娓娓道来。 萧母顿时拍案而起,“不知检点的贱人!” 亏她还义愤填膺指责凛儿德行有失,闹腾着要退亲,原来,早就跟定国公府那个纨绔勾搭上了! 萧母铁青着脸沉思许久,提笔写下一封信交给管事,“去,把这封信亲手交到临安伯夫人手中。” 管事应声离开,萧母眼底一点点浮上冷意。 第24章 先承王与明贤妃 桃夭以买香料为借口要出门,洛京臣答应得极其丝滑。 她带着书韵来到门口,发现对方连马车都替她备好了。 两人在集市找了借口下车,按照约好的,书韵去买调香材料,桃夭则从集市后门离开,来到东巷十七号找阮修墨。 小厮喜乐早早在门口等着她,被恭恭敬敬引到一间简陋的药房,桃夭一眼看到了阮修墨。 房里同时开着好几个炉子,都在熬药,烟气氤氲。 满是药香的气息里,他挽起袖子,立在密密麻麻的药格前,神色专注调配掌心药材的分量,不一会儿,又仔细核对一遍纸笺上的剂量,口中念念有词。 这样的阮修墨是他从未见过的。 与外头传言那位风流倜傥,纨绔任性的阮二公子判若两人。 这两年,因为与表哥疏远许多,她竟从未发现他有这样的一面…… 似是察觉有人到来,阮修墨抬眼,隔着堆得半高还未收纳的药材朝她一笑,“你先坐一会儿,我马上来。” 桃夭笑着颔首,任由喜乐将她引到茶间。 轻啜口茶,她不由沉思。 这样的阮修墨,舅父舅母见过吗? 还有夜澈,他们俩的关系显然非同寻常,他也应该是知道的吧? 那夜澈随身带着的那一截断镯有何来历,表哥又知不知道? 这个念头一上来,桃夭随即摇头甩去。 夜澈虽然名声不好,却实打实帮了她许多,她捡到东西没有立刻归还已然不礼貌,若还趁机向旁人打探虚实,那可真过分了。 没过多久,阮修墨就来了。 他额际还沁着汗珠子,鬓角微湿,整张脸被药房内的热气蒸得发红。 见桃夭眼神有些不一样,阮修墨狭长的凤目微微一挑,“怎么,不认识我了?” 桃夭讪笑,“确实有些惊讶呢。” 阮修墨见她这般实诚,也是笑开了,“数年未见,表妹一点都没变。” “胡说,若真是没变,今日我就不会坐在这儿了。”桃夭忍不住笑问,“表哥煮这么多药作何用处?” 阮修墨道,“这些药都是治疗普通病症的常备药。初春时节,天气乍暖还寒,容易生病,我在东巷尾开了间善堂,老百姓若有不适,都可以去那里喝药。” 桃夭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东巷善堂她早有耳闻,没想到,居然也是他的杰作? 她眼底多了一抹动容,“多年未见,表哥当真让我刮目相看。” 阮修墨诧异于她的直白,想起她昨日那番壮举,“说吧,你特意跑到醉春楼那样的地方也要见我,到底是为何事?” 桃夭慢慢放下杯盏,“其实,我想找表哥打探的,是明贤妃的往事。” 阮修墨一怔。 他当然知道明贤妃。 大姑母阮迎星当年被祖父逐出家门,闹得满城风雨,十七年后皇上认回洛紫昙,直接一道圣旨下来,不仅封了阮迎星为明贤妃,还将她的名字重新写入阮氏族谱,狠狠地打了祖父的脸。 领旨后,祖父病了一个月,一病愈,就前往城郊守备营常驻。 可见,这事对他老人家打击极大。 很长一段时间,府里的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提及明贤妃。 临安伯夫人虽是庶出,可她毕竟也是明贤妃的妹妹。算起来,明贤妃就是桃夭的姨母。 阮修墨狐疑看了桃夭一眼,“你与柔贞公主从小一同长大,如今她恢复了身份,也是你的表妹,你……为何要打探她的母妃?” 桃夭似早已料到他会这么问。 既然有求于表哥,她亦不打算隐瞒。 “其实,皇上认回洛紫昙的那只云纹手镯,是十岁那年,洛紫昙从我手中强行夺走的。” “你说什么!?”对面,阮修墨猛地站起身。 他很少这般失态。 桃夭抬眼,定定看着他,“桃夭发誓,今日对表哥所言句句属实,如有欺瞒,不得好死。” 她一本正经地发了个毒誓,阮修墨才中震惊中回过神来。 “呸呸呸!”他拧起英眉,一张随性恣意的脸难得认真无比,“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需要缓缓……” 桃夭浅浅一笑,“我知道。” 表哥此时的震惊,跟她初知表哥又开花楼又办善堂的时候一样。 阮修墨灌了半壶茶,问了几个问题,才渐渐冷静下来。 桃夭将自己在临安伯府打探到的事,以及萧时凛和洛紫昙的私情,事无巨细,通通告诉了阮修墨。 只略过重生这件毫无根据的玄妙之事。 “清欢斋的香都是你做的?” 那日,夜澈带着那瓶舒宁来找他,说是能闻到香味了,着实让他震惊了一番。 听坊间传闻,他也总以为来自清欢斋的香,都是洛家那看似乖巧,实则刁钻蛮横的洛芸梨制的…… 桃夭面色淡定,“是我。” 对面的女子谈吐清晰,说话时自持而内敛,仿佛说的都是旁人的事,可阮修墨的心,却跟着她的话一点点揪紧。 这世间的坏人他看得不少,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姑母竟能干出这种事…… 从小任由洛紫昙和洛芸梨欺负桃夭,不但暗中克扣清欢斋利润,而且将制香的名声按在自己的小女儿身上。 这些还不够,她甚至还让洛紫昙顶替桃夭与皇上相认! 这可是欺君之罪! 若被皇上发现,不只临安伯府要遭殃,就连她的娘家定国公府,也难逃一劫! 不知不觉,阮修墨原本冒着热汗的掌心已是冰凉。 “桃夭,你别担心,既然我知道了这件事,就一定会竭尽所能。” 桃夭松了口气,“多谢表哥。” 阮修墨想起夜澈当成宝贝的舒宁香,顿时心念似电,“所以,让承王恢复嗅觉的香也是你做的?” 不知不觉,语中透出一股怪异的酸涩。 他八岁认识夜澈至今,从未见他对一个女子有过那样的反应。 阮修墨的脸色不太好看,桃夭有些莫名,“是我,怎么了?” 阮修墨忙摇头,“没什么……可真巧。” 桃夭笑了笑,“还有更巧的。” 她从怀中拿出夜澈的香囊,从中取出那块断镯。 阮修墨当即认出来,“他落下的?怎么在你手里?” 桃夭将断镯放到烛火前,郑重道,“这断镯与被洛紫昙抢走的云纹镯几乎一样,我猜,这是对镯。” 阮修墨变了脸色,“可这是他父亲留给他的!” “先承王?” 两人四目相对,皆从彼此的眼底看到震惊之色。 先承王与母亲,怎么会…… 第25章 承王与她同病相怜 “你确定两个镯子一模一样吗?” “若非要说什么不同,这截断镯上还带着一股特殊的香气,而这股香气,是可以克制他身上蛊毒的。” 此言一出,阮修墨神色忽锐,“你知道他中蛊?” 桃夭也不打算隐瞒,她点了点头道,“我见过他蛊毒发作的模样了,目前能确定的是,舒宁香能通过刺激他的嗅觉,控制蛊毒。” 又补了句,“不过,他还不知道我知道。” 阮修墨看桃夭的目光,从锋利逐渐变成佩服。 “我查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有进展,没想到让你抢先一步了。” 他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欣喜。 也许,有了桃夭相助,夜澈身上的蛊毒能有所突破也说不定! “桃夭,我希望你能帮我一起寻找破解蛊毒之法。”阮修墨神色凝重,“这些年我苦心向陈姑学医,遇到不少疑难杂症,最后都能迎刃而解,只有他这毒,实在摸不着头绪……” 眼看着他的毒发作一次比一次厉害,自己身为医者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比杀了他还难受。 桃夭看到他眸子里掠过一抹挫败,歪着头轻笑,“就算表哥不说,我也一直在寻找呀。” 她拍了拍阮修墨的肩膀,感慨道,“承王殿下帮了我好几次,虽说是交易,可他于我而言,也是恩人。” 见桃夭不排斥,阮修墨松了口气,“外界都说他暴戾恣睢,我怕你听信那些传言,不愿淌承王府这趟浑水。” 他眸底少见的严肃,让桃夭心神一凛。 沉默片刻,她试探着问,“承王府……很可怕吗?” 她想起昨夜与夜澈的那场对话。 显然,他是极其在意舒太妃的。 众所周知,先承王夜穆舟没有纳妾,他母亲舒太妃只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夜澈和次子夜湛。 夜澈十五岁继任承王之位,离京从戎,虽立下赫赫战功,却杀名远扬,狠戾之名让人闻风丧胆。 与之相反,他的二弟夜湛倒是贤名在外,是个谦逊有礼的文武全才。 这一次御林军统领的选拔,更是在一众天潢贵胄中拔得头筹,得宣帝亲点,不日即将赴任。 有了御林军统领的名声,舒太妃也开始忙着为其择妻。 在她看来,承王府似乎跟普通的皇亲贵胄没什么两样。 阮修墨摇头,“可怕说不上,只不过,舒太妃……太强势了。” “先承王离世多年,夜澈也握稳了兵权,俨然已经成了承王府真正的主人,可舒太妃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点……” 桃夭想起前世,夜澈没有娶妻,可夜家二公子是成家了的。 最后嫁给二公子夜湛的人,是户部尚书之女薛子衿。 舒太妃为夜湛挑选的妻子,是世家中人。 也就是说,在九穆的这场文武内斗中,在外人看来,承王府的立场早就已经分明。 可实际上,夜澈对此从未表过态。 细思极恐。 她试探着问,“在武将和世家中,舒太妃是不是更看好世家?” 阮修墨委实没想到,桃夭竟如此敏锐。 他意味深长道,“过几日定国公大寿之前,舒太妃曾明令承王,不得亲自前往。” 桃夭恍然。 她记得,前世的承王没有参加祖父大寿,原来是因为舒太妃。 父王早逝,寡母兄弟与他血浓于水,一个“孝”字,就能让他心甘情愿囚于五指山下! 原来,他虽贵为承王,权势滔天,却也有他的难言之隐,他的无可奈何。 算起来,他与她倒是有些同病相怜…… “舒太妃是他的亲生母亲,难道不知道他中了蛊吗?” 这对母子,未免也太诡异了些。 “舒太妃生他时难产,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就有了喘症,一旦哭得厉害就容易发作。” “因为身体不好,舒太妃生夜湛的时候也早产了,夜湛也因此落下不为人知的隐疾。虽然后来听说治好了,可是舒太妃将一切都怪在他身上,非但不愿与他亲近,而且十分苛责。” 桃夭脑海中浮现鲤鱼池畔初见夜澈时,他茕茕孑立,周身环绕孤寂的背影。 她提及他儿时因尚书之子挨打,遭舒太妃鞭笞,还被逼着认罪的事,夜澈眼底显而易见的动容。 当初她还觉得奇怪,该要多严厉的母亲,才会不信亲儿的解释,将罪责强扣在他身上。 原来,舒太妃对他自出生就心有怨怼…… “因舒太妃不喜,他从小都是由奶娘带大的,后来奶娘在他八岁的时候离府了,所幸太妃随意指去照顾他的应嬷嬷待他不错,每次挨罚,都悄悄给他送吃的。” “再加上先承王十分器重他,不但亲自教他武功,还教他学兵法策略,府里的人倒是不敢瞧不起他。” “表哥与他……相识很久了?”桃夭低问。 “起初我在私塾认识他的时候,只羡慕他十分聪明,我名声不好,没人肯跟我一块儿,他又孤僻,就被夫子安排在一起。” “后来每次我挨罚,他都会悄悄帮我,可偏偏他不善言辞,骨子里还有些自卑……” 想起儿时,阮修墨唇角溢出几分笑意,但很快淡去,“直到先承王为救皇上而死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凝望着摇曳的灯火,陷入回忆中,眼底带着不忍,“还记得临去边境之前,我与他见过一面。那时候他手里就攥着那只手镯,说是他害死了先承王!” “我当然不信,追问下才知道,原来先承王也中了蛊,可先承王还是将能压制蛊毒的手镯给了他……” 桃夭瞳孔微缩。 “那是不是意味着,暗害先承王和他的黑手,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 离开东巷十七号,天色已经暗下来。 桃夭先到集市与书韵汇合,再坐上洛家的马车。 坐在马车里,她摩挲着兜里那个陈旧的香囊出神。 原来,这截断镯,还是先承王的遗物! 桃夭忽然有些后悔昨晚没有立刻还给他了。 当初的夜澈,该有多崩溃? 那是世间唯一爱他的父亲啊……却心甘情愿为他而死! 她攥紧断镯的指尖颤了颤。 待会儿他若来揽星阁取香囊,她得郑重向他道歉才行。 突然,马车一阵剧烈晃动,天空中传来雷声闷响。 马匹嘶鸣,撕裂了夜阑人静的山林。 “小姐,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琴心掀开车帘一看,这哪里是回家的路?! “快停下!” 然而,前头的车夫不但没有拉紧缰绳,反而扬起马鞭,狠狠抽在马背上。 “啊——!”马车磕到石子剧烈摇晃,在林间飞车驰骋。 桃夭和琴心吓得脸色苍白,死死地攥紧车座。 桃夭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撩帘看向前面的车夫,是洛家的人没错。 也就是说,背后十有八九是洛家人! 马车所在的山道是一个下坡,山坡的一侧是黑寂寂的湖面。 对方只有一人,她和琴心都会泅水,落了湖存活的机会最大! 冷静分析了一遍,桃夭果断起身,一把拽起琴心往外推,“琴心,跳湖!” “小姐——!”琴心向来听她的,这时候也没多想,铆足了劲往外跳,直接从那片斜坡滚了下去。 马车风驰电掣,颠簸得厉害,桃夭一个没站稳,额头重重磕在窗棱上,她强忍着眩晕就要往外跳。 突然一只手拽住了她。 车夫不知何时钻进了车厢内。 面露狰狞朝她扑来。 桃夭顺势往后一躲,抓起一个硬物敲向他的脑袋。 车夫整个人歪倒下来,也砸在她身上。 一阵剧烈的晃动,马车翻下斜坡,桃夭也被甩了出去。 “啊——” 第26章 萧时凛救了她? 二月春寒,黑寂的林间山风料峭,冷得刺骨。 桃夭身上的披风早已不知掉到哪里,冷风剐在脸上阵阵生疼,寒意不住渗入骨髓中。 没有直接滚进湖里的她忍着腿上的剧痛起身,沿着湖岸拔腿狂奔。 落下的时候,她清晰看见湖岸的杂草坪里,藏着数道人影。 耳际枝木树叶沙沙作响,夹杂着呼啸的风声和身后杂乱的脚步。 他们追来了! 她侧首朝后面望了一眼,心中沉沉。 桃夭小心辨认着方位,转身拐入一片寂林之中。可没跑出多久,地下的脚步声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臭娘们,看你还往哪里跑!” 桃夭心尖猛地一颤,就见几人从不同方向朝她围了上来。 她连连倒退,靠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剧烈喘息。 几名面容猥琐的壮汉笑嘻嘻朝她走近,腰间还挂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刃,眼里满是贪婪狠戾。 “你们想干什么!?”桃夭瞪着他们,脏污凌乱的小脸一片惨白,她的手上脚上满是伤痕。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化作邪笑,“小娘子大半夜来此,不就是为了会情郎嘛~” “你瞅瞅,咱哥几个你喜欢谁,还是……都喜欢?” 几人瞬间哄堂大笑。 桃夭听着他们满嘴污言秽语,捏紧了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一个瓷瓶,瓶口塞子已被挑开。 就在这时,为首的人突然快步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桃夭惊呼一声,可那手掌如铁钳似,粗鲁蛮横。 奋力挣扎间,桃夭不停地往湖的方向退去,趁着那人一松手,桃夭扭身整个人跃入冰凉的湖。 “哟,看来是个会水的!” 听到这话,将头冒出水面换气的桃夭心底猛地一沉。 随即听见扑通扑通几声跳水声。 这帮人不是路过,他们跟那车夫是一伙的! 确定了这点,桃夭用尽全力朝对岸游去,那是集市不远的一处码头,夜晚停泊着许多搁浅的渔船。 感觉到身后的人离她越来越近,自己的体力却明显下降。 她想抬眼找一找琴心的方位,却猛地呛了口水。 就在她几乎没顶的时候,有人将她拽出水面。 哗一声。 漆黑的湖面两道身影拔水而起。 落到最近一艘搁浅的渔船上。 双脚落地,桃夭早已虚脱无力 “桃夭妹妹,你还好吗?” 耳际熟悉的声音,让松了口气的桃夭如坠冰窟。 萧时凛一手揽着她的腰,两人正湿漉漉地紧贴在一起。 突然,岸上不远处亮起了一簇簇火把,隐隐约约的火光映照出萧时凛那张温润俊雅的脸,桃夭却浑身冰凉。 追着她的那些歹人在看见她获救后,竟然也都离开了。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下意识掰开腰间那双手,萧时凛却紧攥着不放。 “桃夭妹妹,你的手好凉,这里风大,我的马车在上面,我先送你上马车吧。” 说话间他的鼻息喷在脸上,洛桃夭心底涌起阵阵恶心。 见不到琴心的身影,她强忍着不是,扯出一个死里逃生庆幸不已的表情,“多谢萧大人……” “你我何须这般客气。” 萧时凛垂眸,凝着她素雅的脸庞。 美人云鬟烟鬓,黛翠如山,经历刚刚一番波折,眸含秋水,发丝湿哒哒不断滑落水珠。 风拂过,她眼尾被冻得泛红,此时两颊染上浅淡的靡色。 每次见她,似乎总有惊艳。 萧时凛不容分说揽着她站起,“大半夜的,你怎会在这?” 桃夭垂着鸦睫,难得温顺,“车夫起了歹心,把我和琴心带着这儿来。说来也是奇怪,似乎我每次遇险,都能遇见萧大人……” “那说明我们有缘。”萧时凛清润的眼底溢着宠溺,似乎早已忘记了此前的种种不愉快。 两人之间越是风平浪静,桃夭就越觉得危险。 “其实我是跟着你过来的。”萧时凛忽然道,“我恰好看到琴心上了马车,就想着与你说几句话,上回的事……我想郑重向你道个歉。可没想到,马车却往山郊野外跑。” “我实在不放心,就一直跟在你们身后。” “只不过,我怕你见到我不高兴,便离远了些,山上的路不好走,差点把你跟丢了。”他脸上懊恼不已,“还好,你没叫那帮贼子欺负了去。” 洛桃夭闻言,眼底一阵动容。 她垂下眸子,不动声色地挣开他搁在腰间的手,“桃夭没用,倒叫萧大人为我费心了。” “洛大小姐不怪我来晚了?” 桃夭避开他的注视,“怎会?” 萧时凛温容俊雅,即便此时浑身湿透,笑起来也是如沐春风,“之前两次见面,你我之间实在有诸多误会,洛大小姐能心平气和与我说上几句话,萧某实在太高兴了。” “萧大人言重了,你救了我,桃夭岂是忘恩负义之人?”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萧时凛朝桃夭欺近了一步,“既如此,桃夭妹妹唤我一声萧大哥可好?” 桃夭胃间翻涌,强忍着不适抬眼,“多谢萧大哥相救。” 眼看火把离他们越来越近,桃夭心里一阵狂跳。 如今他们两人浑身湿透,又孤男寡女,若等那些人凑上来,她就别想退婚了! 第27章 桃夭竟然怕黑 月色下,桃夭湿透的身子曲线若隐若现。 有盈香自袖兜中的香囊溢出,随手臂轻晃一点点逸散出来,飘在四周。 萧时凛忍不住执起她的柔荑,“你我之间,说谢字也太见外了吧。” 桃夭想要挣脱避开,却退无可退。 “桃夭妹妹,你可不可以答应我,莫再动退婚的念头了。” 桃夭深吸口气,撇开眼,“你既然有了公主,又何必再痴缠于我?”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不过,你还是误会了。” 似乎是胜券在握,萧时凛没有一味否认。 顺势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将她捆在自己与船壁之间,“其实,是她一直痴缠于我,就连那日相见亦是她主动邀约。” 他一脸诚挚,“可她毕竟是公主,我那么说,不过是怕她闹起来,对你不利。” 桃夭隔着芬芳动人的幽香,抬眼凝视着这张曾经让她心动不已,又叫她恨入骨髓的俊脸。 如果是前世陷入情爱不可自拔的桃夭,或许会信了他。 眼看着岸上人群聚集越来越多,桃夭语气紧绷,“你若真的为我的名声好,就该立刻放我走!” “你这副模样,该尽快回府,至于名声,你我是未婚夫妻,旁人的眼光又有什么要紧?” 桃夭知道萧时凛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她忿然甩手,竟然又要往水里跳。 萧时凛瞳仁微微一缩。 她竟然宁可再次落水,也不愿被人看见与他共处…… 脑海中浮现阮修墨那张风流倜傥的脸,心中隐隐约约的犹豫化作一抹浓浓的妒忌。 为了他,你可真是不惜代价啊! “桃夭妹妹,你别冲动!”萧时凛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声音也扬起来。 “快看,那边有人!” 码头上有人急急呼喊,脚步声也近了,桃夭心尖一颤,奋力想要挣脱萧时凛的桎梏。 “放开我!!” 突然一个黑影闪过。 身后,萧时凛瞬间松了手。 失去拽住她的力道,桃夭整个人坠向湖面! 桃夭下意识紧闭呼吸,却被一只长臂揽住了腰,“放开——” 那人用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安静。” 玉石轻击般的好听的嗓音钻入耳际,桃夭浑身的紧绷瞬间卸去。 她看向一侧,萧时凛果然已经倒地不起。 而萧时凛的身边,还躺着一个女人。 看见那女人的脸,桃夭面露震惊,难以置信看向夜澈,忍不住压低声问,“你怎么把她给带来了!?” 搜救的人举着火把登上了其中一艘渔船。 夜澈一把抱起桃夭轻盈的身体,跃上反方向深处的渔船,临走时,不忘伸脚将两个昏迷不醒的人踹进水里。 扑通两声。 在湖面溅起不小的水花,也引起了搜救人员的瞩目。 “这边!” 萧时凛和被夜澈带来的女人一落水就醒了,女人在冰凉的湖里拼命扑腾,如救命稻草一般拽住正打算游回岸上的萧时凛不放。 被她一扯,萧时凛呛了口水,差点沉了下去。 他拼命推开,可女人死命扒拉着他,一只手更是勒住他的脖子。 萧时凛又呛了口水,就在两人拉扯之间,有人跃下湖中,朝他们游过来。 该死! 眼看已经没办法离开,这女人又缠着他不放,他只得朝那些人挥了挥手。 看着两人被渔民簇拥着游上岸,深处一只渔船内,桃夭眼底迸出暗芒。 一个干爽的披风裹到她肩上。 瞬间,湖面冰凉刺骨的风似乎也柔和了些。 她转身看向每次都会默默出现在她身后的男人。暗月下,他眼角的红泪痣尤为突出,像黑暗中的一盏明灯。 “湖水喝多了,喝傻了?”夜澈掀起眼帘,眼色不善。 桃夭回神,不客气地将披风拉紧,整个人裹在里面,“又欠王爷一次,多谢。” “不过,王爷为何会在此,还有她?” 提及那人,桃夭眼底的恨又浓了些。 “本王去找你要香囊走岔了路,正好撞见她跟萧府的小厮鬼鬼祟祟。那小厮武功不错,发现了本王的行迹,本王只好让他们俩都闭嘴。” 他从腰间拿出一封信,“这是从她身上掉落的,本王看过了。” 桃夭打开信,是萧母亲笔写给阮玉竹的,上面详述了今夜的所有安排。 桃夭微湿的手捏着信,气得颤抖不停。 冷静了一会儿,她将信递给夜澈,“这东西我还有用,劳烦王爷替我藏好。” 她浑身都是湿的。 话落,似有想起什么,桃夭从衣兜里拿出那个香囊,郑重放到他掌心,“这东西我没丢水里,王爷放心。” 借着微弱的火光,夜澈凝着女子长长的鸦羽失神了一瞬。 他打开香囊看了一眼,确认东西没被动手脚,却越发想不明白,桃夭为何非要藏到今日。 这时,人群中传来阵阵骚动。 “临安伯夫人!?” “您怎么会和萧大人一同落水呀?” 显然,被救上岸的两人被认了出来。在京都城,这两位都不算生面孔了。 那些人似乎想不明白,不知不觉又将火把拿近了些,阮玉竹下意识捂住脸躲开,心里却沉到了谷底。 居然有刺客无声无息潜入了临安伯府,还偷听到了她和萧家人的密谋! 她下意思摸向袖袋。 糟了! 那封信不见了! 她看向黑漆漆的湖面,是掉到水里了,还是被那人拿走了? 一股不安如黑寂的夜色般,笼罩了她。 见萧时凛沉着脸不说话,阮玉竹忍不住腹诽,“没用的东西!” 她的声音很小,可萧时凛还是听见了,他脸色一僵,看向那一艘艘停泊的渔船,“落水的不只有我们,还有洛大小姐!” 此言一出,众人震惊不已。 阮玉竹连忙大喊,“没错,我女儿也在这,大家快帮忙找找,若是找到,临安伯府必有重酬!” …… 夜澈第一时间抱起桃夭,“先避一避。” 两人沿着停靠在一起的渔船走,躲到了离人群最远的一个船舱里。 船舱空间不大,弥漫着朽木的腐味,且漆黑不见五指。 夜澈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变得僵硬,他小心翼翼将人放下,却发现,桃夭根本站不稳。 她身体冷得像块冰,静寂的船舱里甚至能听到她牙齿打颤的声音。 “你怎么了?” 这回,桃夭连客套的回应都没有,她说不出话来。 整个脑海都被一个漆黑的画面占据。 在那里,她全身又痛又冷,双手被钉动弹不得,不论怎么哭嚎求救,嗓子里愣是发不出声音。 在那一片漆黑的绝望里,空气越来越稀薄,她感觉到腹中孩儿生命的流失,拼命挣扎蹬腿想要留住他。 可直到耗尽全身气力,一点点窒息而死。 她没有等到。 她救不了自己,更护不住孩子…… “没事了,别怕……” 一个声音穿透了黑暗,闯入封闭的绝望里。 她下意识伸手,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死死攥住,“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求求你!” 眼珠砸落在夜澈的手背上,他往上探,捧住她满是泪痕的脸,又重复了一次,“没事了,我会带你出去。” 他以为她骨子里藏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气。 没想到,她居然怕黑? 可为何,她明明没有睡着,说出来的话却像做噩梦的呓语一般…… 我会带你出去。 这话像是一束光,直直照进那一片黑暗里。 桃夭死死抓住他的衣袍,如同落水者遇到了浮木。 察觉到她渐渐恢复,夜澈将她湿漉漉的脑袋搂进怀里,一遍又一遍低声重复。 “我会带你出去,相信我。” 香囊隐隐透出的淡淡香气,混杂着男人独有的体味,沁入桃夭鼻尖。 桃夭的神智也一点点回笼。 第28章 夫不正,妻可改嫁 “臣、臣女……失礼了……”可桃夭没有放手,反而伸手搂住他,用尽全力。 嘴上说着失礼,实际上一点儿也不客气。 夜澈唇角无声勾起,任由她搂住没吱声。 直到她呼吸彻底平稳下来,主动松开了夜澈。 夜澈没有说话,只是从船舱里捡了一块东西,走到窗沿,用力掷出。 砰! 反方向的湖面砸出一朵大水花。 “在那边!” “快去那边看看!” 众人提着火把噔噔噔地往那边跑,夜澈果断抓起桃夭的手,“能走路吗?” 经过了方才的近距离接触,桃夭没好意思再说不能。 她撑着虚软的双腿站起身,身子突然腾空而起。 “不能就不能,逞什么强?”夜澈将她打横抱起,还不忘将披风裹在她湿透的身上,连带头发也裹得严严实实。 趁着无人注意,两人飞掠而出。 落到无人的岸边,桃夭生怕夜澈直接带着她离开,忙道,“琴心还没回来!我不能把她丢下!” 照理说,琴心泅水很厉害,又比她先落水,应该能找到人才对。 可那群搜救的渔民里,却没有琴心的身影。 “那边。”夜澈指向一处暗林,那里停着一架马车,惊雷坐在车前,逐风正在喂马。 桃夭愣了一下,急急跑去,拉开车帘,就见琴心静静睡在里头,一位慈眉善目的嬷嬷正拿着干帕子给她绞头发。 “见过洛大小姐。”桃夭还没反应过来,里头的嬷嬷笑盈盈地朝她颔首。 桃夭想起阮修墨说过,承王身边有一位照顾了他多年的应嬷嬷,对他比舒太妃还好。 “多谢嬷嬷照顾琴心。”桃夭由衷致谢。 逐风听到动静也凑了过来,对着身后的夜澈一脸为难道,“王爷,应嬷嬷……非要跟来……” 夜澈看见萧母信中内容,便让惊雷回去取两套干净的衣服,自己则带着逐风到这找人,半道上就看见翻倒的洛府马车。 瞥见应嬷嬷意味深长的眼神,夜澈剑眉微蹙,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琴心她怎么了?” 桃夭摇了几下,琴心居然都没醒。 逐风道,“她知道有人在后面追着你,又跳进水里替你引开了那帮人。” 桃夭脸色大变。 “那帮人将她抓上岸欲行不轨,还好遇到惊雷和应嬷嬷,她不放心大小姐一直闹着要去救人,惊雷只好点了她睡穴。” 闻言,桃夭红了眼。 转身朝着应嬷嬷和惊雷行了一个大礼,却被夜澈握住胳膊,“先上马车换衣服。” 他又看向惊雷,“那些歹人呢?” 惊雷淡声道,“都留了口气。” 夜澈沉眼,面无表情下令,“把人送去京兆府,说临安伯夫人夜行山林遇到歹人不慎落水,萧侍郎不顾性命亲自跳水施救。” 逐风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 “临安伯夫人落水湿身都被萧侍郎看光了,你说,这萧家还用不用负责呀?” 惊雷扫他一眼,“如何负责,喊临安伯回来和离?” 桃夭也露出了笑容。 夜澈这招可真绝。 这几个壮汉往京兆府门口一丢,新上任的京兆尹程昱,是管还是不管? 程昱堂堂巡防营指挥使,因为丢了一个采花贼被贬成了府尹,一上任,夜澈就给他丢了个屎盆子。 查明真相,丢人的是萧家和洛家,查不明白,丢人的还是这两家。 她向夜澈投以赞许的眼神,转身跃上马车。 应嬷嬷将准备好的衣服摊开,“惊雷的衣服有点宽,您将就着穿一穿。” “多谢嬷嬷。” 应嬷嬷撩帘而出时,桃夭背对着应嬷嬷脱下外衫,暗光洒入,应嬷嬷瞥见她白皙的手肘处,一抹桃花胎记印入眸底。 她眼底掠过一抹暗色,若无其事钻出马车。 马车停在临安伯府不远处,惊雷将桃夭和琴心悄无声音送了回揽星阁时,主院的管事因为阮玉竹的失踪已经急疯了。 直到有人送信来说阮玉竹落水了,洛京臣这才火急火燎领着去接。 当夜,阮玉竹就发起高烧病倒了。 主院大夫忙进忙出,灯火通明,洛京臣也一夜没睡上觉。 揽星阁内,热水氤氲。 桃夭泡在水里,听着书韵打探回来的消息,沉声问,“苦大仙可带那宝贝来了?” 提及那“宝贝”,书韵变了脸色。 艰难点头,“送来了,奴婢按小姐的吩咐,将它养在井边了。” “奴婢还听主院的翠竹说,苦大仙一个劲儿地说临安伯夫人冲撞了神明,家祠才会糟了火劫,他还吩咐夫人近日多加小心,行善积德,莫再触怒神明,反噬己身。” 桃夭终于露出笑容来,“东西送来了就好,其他的随他去。” “小姐,那东西……咱们要养多久?” 桃夭眸底透出锐色,“下个月外祖父寿宴,它于我有大用。” 闻言,琴心和书韵面面相觑。 桃夭却不愿多说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今夜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见到大嫂?” 书韵道,“昨日小小姐拿拨浪鼓逗那男婴玩的时候,不小心甩到孩子的眼睛。” “孩子哭得厉害,眼睛半天睁不开,大公子为此发怒,罚洛颖在祠堂跪了三个时辰,少夫人自请去祠堂陪着小小姐了。” 桃夭愣了一下。 想起那个孩子,心里总有股沉闷感。 今日临走前,她已经开口让表哥帮忙调查了,希望能早点查出那沈氏的来历。 …… 翌日一早,桃夭从睡梦中被书韵摇醒。 “大小姐,不好了,昨夜小小姐跪足三个时辰,半夜发起高烧,少夫人不吵不闹,连夜命人将那孩子送回沈氏家中。” “谁料那不要脸的沈氏,居然不顾尚在坐月子的自己,一大早抱着孩子跪倒在伯府门口,说是要给小小姐和少夫人赔罪!” “她这不是明摆着膈应人嘛!”琴心歇息了一晚,精气神也回来了,“小姐,咱们不能看着少夫人被一个贱人泼脏水。” 书韵接口,“不仅如此,大公子得知此事,匆匆自官署赶了回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将男婴认作养子!” 闻言,桃夭猛地抬眼。 洛京臣他哪来的脸! 她不用问也知道,窦冰漪自然不答应,且她身边的侍卫都是从威远侯府陪嫁过来的人, 如今,定然已经跟洛家侍卫对峙起来。 桃夭匆匆赶到临安伯府门前时,场面已经陷入僵持。 “阿漪,你不要逼我。”洛京臣手里抱着那名男婴,脸上依然温和清隽。 “就算你嫌弃我没有为你生下男丁,想要过继子嗣延续香火,也该从族中过继。” 窦冰漪如往日一般,站立时双手交握腹前,背脊挺直,两人之间的对话看似没有战火,却是硝烟弥漫。 洛京臣不死心道,“昨日我问了城隍庙的苦大仙,他说这孩子与我投缘,认其为子,可旺伯府子嗣。” 见窦冰漪面无表情,他不解拧眉,“这对你也是有利的呀,更何况,这些年我身边只有你一人,一个养子罢了,对你的地位全无影响,妻以夫为纲,你就不能顺着我一次?” 窦冰漪却如老僧入定,“只要我窦冰漪当洛少夫人一日,便绝不容忍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冠洛氏之姓,唤我窦氏为母。” “阿漪!” 窦冰漪抬眼看他,说话不疾不徐,“你说夫为妻纲,我当然知道。” 此时,她眸底明艳慑人,竟是他从未见过的美,洛京臣见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不觉放低了声音,“罢了,我们还是进屋说……” 窦冰漪打断了他,“可我还知道,夫为妻纲,夫不正,妻可改嫁。” 第29章 窦氏有孕 “阿漪,你说什么?!” 洛京臣没想到,窦冰漪竟能当众说出这样的话,叫他根本下不来台。 他温雅的神色有些龟裂,“我不过是想收养一个孩子罢了,你竟然叱责我为人不正?” 他露出一个受伤的神色,“我身上还穿着朝服,你这般言语,叫有心人听了去,后果你可想过!” “洛大人,夫人,求你们,别再为我们母子俩伤了和气!”沈惜茹扑通一声跪倒在窦冰漪跟前,拽着她的衣裙哭得梨花带泪。 见状,窦冰漪身后的红袖上前狠狠推开她,“我们夫人好心收留你,让你和孩子有口饭吃,你倒好,恩将仇报,居然勾引我家姑爷,还敢上门挑衅!” 话落当面唾了口痰,“不要脸的狐狸精!” “红袖,你简直放肆!”洛京臣上前扶起沈惜茹,指着窦冰漪怒叱,“看看你教出来的人,沈姑娘再怎么样也算是我伯府的客人,又不是卖身给你,如何能被她一个低贱的下人辱骂!” 沈惜茹不顾洛京臣的阻拦急喝,“沈夫人,我今日真是来道歉的!” 她用力磕头,“我出生乡野贫寒之地,与夫君虽未有婚书,却也是拜过天地的,我的孩儿绝不是来历不明,至于我和洛大人,更是因夫人而相识,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求夫人明鉴啊!” “沈姑娘,不必跪她!” 这时,人群中纷纷让出一条道来。洛芸梨扶着阮玉竹快步走来,桃夭紧随其后。 窦冰漪见洛京臣行了礼,也挥手示意红袖后退,上前正欲行礼。 “你给我跪下!!” 阮玉竹一声厉喝,议论纷纷的众人瞬间静寂。 她冷着脸走到窦冰漪跟前,“你怎么不说,夫为妻纲的下一句,乃是妻为夫助,妻不贤,夫则休之。” 见窦冰漪沉默不语,阮玉竹嗤笑了声,“怎么还不跪下?窦尚书府嫁过来的千金小姐,连我这当婆母都管教不得?” 此言一出,窦冰漪眸色轻颤。 身侧红袖忍不住拉住她,“夫人!” 洛京臣本欲阻止,可见窦冰漪一脸倔强,亦是忿然撇开眼。 窦冰漪深吸了口气,一点点推开红袖的手,正欲屈膝,突然听见大喝一声,“大嫂跪不得!” 隔着人群,窦冰漪一抬眼,就撞进桃夭乌亮的杏眸中。 桃夭一把搪开洛芸梨,快步来到窦冰漪身边,目光急切,“大嫂有了身孕,万万不能跪坏了身子呀!” 一句话,众人脸色却是精彩纷呈。 窦冰漪诧异看向桃夭,眼底隐隐露出欣喜。 他眉心紧蹙,语气满是不耐,“你既怀上了,为何不早说?” 一句话,将窦冰漪的心推落湖底。 没想到,听到盼了许久的孩子终于到来,他的第一反应,没有欣喜,只有责怪…… 窦冰漪直接冷了眼。 阮玉竹的眼神却满是狐疑,她冷声吩咐常嬷嬷,“去,请个大夫回来给少夫人瞧一瞧,洛家的金孙,可不能再叫她折腾没了。” 桃夭双手紧紧按着窦冰漪的手,对洛京臣道,“如今嫂嫂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大哥就在这个时候说要收养子,岂不是往嫂嫂伤口上撒盐?” 洛京臣一噎,叹了口气道,“你是不知道,沈姑娘聪慧能干,在清欢斋帮衬了咱们不少,更是我亲口答应,在她月子里,替她照看好孩子。” “如今,这孩子与我十分投缘,阿漪不问过我的意思就将人送走,还让沈姑娘误会,终究是我们临安伯府失了礼数。” 他抬手拉住窦冰漪另一只手,“其实以我们多年的夫妻情分,你若与我说你怀上了,我也不会这般恼怒。” 窦冰漪使劲想要挣脱洛京臣的手,却被他死死握住。 桃夭见状轻笑道,“大哥说得对,夫妻之间有什么不能好好商量的。” 洛京臣满意地睇她,“就是就是,而且你瞧,苦大仙说得没错,这孩子一来,阿漪你就怀上了,可见这孩子与咱们夫妇俩投缘。” 见窦冰漪抿着唇不说话,桃夭转眸看着脸色惨白,柔若菟丝的沈惜茹,目光重新落到他臂弯里的孩子脸上。 “既然是兄长亲口答应的,那这孩子理应留在伯府。” “不过,大嫂有孕,母亲心疼孙儿,大概是没办法照顾这孩子了。” 此言一出,众人齐刷刷看向桃夭,目露疑惑。 “不如,就请沈姑娘一同到伯府小住吧。” 闻言,窦冰漪猛地抬眼,看向桃夭的目光瞬间有些陌生。 身后的红袖也义愤填膺,可桃夭视若无睹,转向洛京臣,“大哥觉得如何?” 洛京臣诧异了一下,又斟酌着开口,“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见窦冰漪难以置信看着自己,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又补了句,“待她做完月子,我们临安伯府也算遵守了承诺。” 沈惜茹有些犹豫地看着窦冰漪,“这,不太好吧?” 阮玉竹亲自上前将人扶起,朗声道,“就这么定了,京臣是一家之主,他说的话自然不能食言。由沈姑娘亲自照顾孩子也放心。” 她慈眉善目地拉住沈惜茹,“出了月子,你想走便走,若想留下,我也绝不容许任何人刁难你们母子。” 沈惜茹双眼通红,泪如滚珠,“多谢伯夫人……” 桃夭笑道,“公主进宫后,正好空出一个院子,让你们母子二人住,应该足够了吧?” 沈惜茹一怔。 似没想到桃夭竟连院子都给她想好了,还是公主曾住过的。 “怎么,难道沈姑娘与我们生分,只想住进大哥的院子?” 第30章 阮家人撑腰来了 似乎察觉到周围之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沈惜茹连连摆手,“大小姐说哪儿的话,我住进伯府已是打搅,怎好再给少夫人添乱。” 阮玉竹答应下来,就见常嬷嬷请来了大夫。 窦冰漪看着大夫,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问,“婆母是要让大夫当众给儿媳诊脉吗?” 见窦冰漪答应让沈惜茹留下,洛京臣知道这已是勉强,连忙拉住她,缓和了口吻,“胡说什么,当然是回屋再诊。” 话落,扯着她进了伯府。 阮玉竹忍着气瞪着窦冰漪的背影,眸底流过一抹厌恶。 连为伯府传宗接代都不能,留这样的女人又有何用! 若非顾忌窦寻和威远侯府,她早就让京臣休了她,哪里容得她每日在外抛头露面,如今更带着一帮侍卫在此撒野! …… 安顿好了那对母子,窦冰漪这边刚诊出两个月的身孕。 阮玉竹盛气凌人地吩咐她好生照顾好腹中骨肉,便领着洛芸梨走了,洛京臣说了一番软话,也急匆匆地回了官署。 红袖和婉蓝端着晚膳进屋,一眼看到神色萎靡的窦冰漪。 婉蓝摆着碗筷,温声劝道,“夫人,您别难过,那女人不过是住进来罢了,夫人只要平安生下这一胎,她绝对越不过您去。” 红袖却是冷哼,“要我说啊,大小姐也是个忘恩负义的!” 她将碗碟砸得砰砰作响,小脸憋着火,“亏得夫人听说她落水,还怕她受寒,特意吩咐咱们给她熬汤,想着给她祛寒压压惊。” “谁晓得,到头来,受惊的竟是咱们夫人!” “以后,都别提她的事了。”窦冰漪闭了闭眼,朝婉蓝吩咐,“你去吩咐厨房,今日起把油腻的菜式都换了,我吃不惯。” 看着婉蓝离开的背影,红袖下意识压低声音,“夫人,婉蓝她……” 窦冰漪沉默颔首。 她抬手点了一抹茶水,“桃夭临走时,提醒我注意身边之人。今日沈氏来闹的时候,婉蓝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红袖心尖一颤,她仔细想了想,摇头,“奴婢还真没留意。” 窦冰漪长叹口气,沾了水的指尖在桌面上画着红袖根本看不明白的东西。 “以前未曾留意,如今既然知道了,就多长个心眼吧。” “小姐,那沈氏与姑爷”红袖看着窦冰漪,问出了心中不甘。 “心长在他身上,它若要变,我亦无可奈何。”窦冰漪眼底一抹悲凉一闪即逝。 红袖有些后悔自己没忍住,又挑起夫人的伤心事,“夫人,说不定,真如姑爷所言” “不重要了。” 她抚着平坦的小腹,心绪无声翻涌, “当初,是我不顾父亲的反对选择了他,时至今日,我依然想相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喉咙一丝哽咽被她吞了回去,“可倘若真走到了那一日,我也会为了自己和孩儿,好好活着。” 红袖拿着手绢为她拭泪,转了个话题,“说起来,大小姐也是厉害,她是如何猜到夫人有喜的?难道,她还能相面不成?” 窦冰漪却沉默了。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桃夭偏偏知道了。 脑海中掠过桃夭近日的种种动静。 从纳征拒婚萧家,花楼私会阮修墨,再到落水被救…… 桩桩件件,就像是有一双手,在暗地里操纵着棋局。 只是,她的下一步,又会如何? 桌面,若隐若现的四个图案最终汇集到一个点上。 又是一声叹息。 “这洛府后宅,大约要不太平了……” 红袖不解,“难道,大小姐真舍得跟萧家退亲?” “她要的,何止是退亲?” 窦冰漪的话戛然而止,红袖有些迷蒙地看着那最后的圆圈。 里面,只得半个“阮”字。 桃夭知道窦冰漪有孕的消息,心却丝毫没有放松。 前阵子让阮修墨去查沈惜茹的过往,居然什么也没查到。 既然被人抹得干干净净,那就更说明其中有鬼。 与其为此与洛京臣起冲突,不如就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 至少在这洛府,窦冰漪有一个兵部尚书的爹做依仗,向来活得比她更恣意。 一对来历不明的母女,她不觉得能对已经警醒的窦冰漪构成多少威胁。 她从妆匣的最底层取出一个瓷瓶交给书韵,“找机会交给大嫂,这舒宁香有止吐的作用,孕早期用着不伤孩子。” “小姐真厉害,这就能瞧出少夫人怀孕啦?”琴心问出了与红袖同样的问题。 桃夭坐在妆案前,漫不经心地道,“前阵子大嫂过来的时候给她把过脉,不过那时候月份浅,不能确定,今日事态紧急,只得先把大嫂和母亲安抚住,也免得叫外头的人看笑话。” 桃夭自然不是随意胡说的。 前世她顺利纳征,大约便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准备出嫁事宜,可出嫁前夕,大嫂却在清欢斋摔了一跤小产了。 当时情况紧急,她估摸着这个时间,窦冰漪也该已经怀上了,只不过自己还没察觉罢了。 上完药,桃夭又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内制香。 阮修墨那边一直没有送来外祖父的确切态度,阮玉竹又卧床不起,她得趁着萧时凛还没机会出来作妖,先把答应夜澈的香熏赶制出来。 三日过去。 桃夭满意地看着调试出来的香薰,便听婢女来报,阮家大夫人和二公子前来探病,请桃夭也一起过去启明居见一见。 知道阮修墨也一起过来了,桃夭忍不住高兴。 她看着镜中杏眸明艳,肤白赛雪的自己,簪上一支简洁大气的白玉钗,满意起身。 刚进启明居,就见洛芸梨殷切给阮玉竹端茶递水,好不孝顺。 “嫂嫂试试吧,这茶是芸梨亲手烹的,这孩子虽然从小身子骨柔弱了些,可就是知道心疼人。” 阮大夫人轻抿了一口,对着洛芸梨露出一抹赞许,“既会烹茶,又会制香,真是聪慧又手巧。” 话落,不忘睨了阮修墨一眼,他正打着呵欠,手指闲不住揪住茶几上摇摇欲坠的富贵竹叶。 阮玉竹看得肉疼。 那可是她每日悉心温养的富贵竹! 一片,两片,三片…… “修墨啊,这院子里桃花开得不错,你要是闷了,姨母让人带你出去逛逛?”阮玉竹终是没忍住。 “那多不好意思,而且,桃夭妹妹还没过来,我就这么走了,不合适。” 阮修墨客客气气地拒绝,就见桃夭莲步款款从外而来。 “表妹!” 她朝屋内的人一一见礼,便听阮大夫人道,“没想到萧家的竟做出那样的事,可真苦了你这丫头。” 谈到萧家,阮玉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第31章 伯夫人与萧时凛有染? 阮大夫人又问,“萧家看着不是好人,你为何与他……” 阮玉竹一口茶险些呛死。 她就知道,这荒唐事传到阮家,那古板的老头子定会跳脚。 顺了顺心口,她有气无力地开口,“那天我是被潜入府中的刺客掳去,这明显是背后之人设的局!” 她语重心长道,“桃夭,虽然事发突然,但母亲知道你一直很懂事,如今萧侍郎被巡防营怀疑上,事情毕竟还没查清楚,再加上京都城我跟他的谣言满天飞,我们若这个时候提退婚之事,必然要落人口实的。” 洛芸梨在旁边凉凉道,“母亲就放心吧,长姐在临安伯府娇养了十七年,嫡长女的名头人人艳羡,总不会在这个时候,让母亲为难吧。” 桃夭不疾不徐抬眸一笑,“母亲和三妹说得有理,如今萧家不顺,我们总不至于落井下石,坏了名声。” 见到她松口,阮玉竹的脸色才慢慢有了笑容,“我就知道,我们桃夭最识大体了。” 原本对桃夭爱答不理的态度也变了,“快尝尝你三妹烹的茶,可还入得了口?” 洛芸梨也跟着笑,“长姐放心吧,萧大人是柳太傅的得意门生,很快,事情很快会查清的,到时候他若肯登门解释,你大可多跟他们萧家要些聘礼,也好报答洛家的养育之恩。” 听到这话,阮大夫人和阮修墨都不约而同沉了脸。 阮玉竹也似有所觉,打起精神道,“这些桃夭不必担心,到时候母亲自然会与萧家谈,给的聘礼若是多,你便多带些过去,这是娘家人给你的底气……” 听得这话,洛芸梨有些沉不住气,却被她一个眼神按下。 阮玉竹若无其事地道,“你放心,两家眼下的龃龉都是暂时的,你嫁过去后,吃穿用度,萧家不敢短了你的。” 桃夭朝他们会意一笑,又看对面虚伪的母女二人,神色平静。 桃夭拉平嘴角,“如今满京都都在传当日纳征,与萧时凛有染的不是公主侍婢,而是母亲呢。” 阮玉竹脸色骤变。 桃夭仿若不见,“当然,我知道母亲是无辜的,如今母亲又在病中,实在不必为我的亲事费心劳神。” 阮玉竹有些拿不准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与萧家有缘无分,这亲不结也罢。” “你怎么就这么执拗呢!”阮玉竹捂着心口,一副喘不上气的模样。 桃夭却是凉凉一笑,“母亲当初大费周章骗我过去,已是众所周知。如今再用我的婚事平息对母亲不利的谣言,大家岂不是说得更难听?” 见阮玉竹脸上血色尽褪,洛芸梨心疼极了,“长姐这么说就不对了,满京城都知道萧洛两府的婚约是皇上和柳太傅都看好的,你如今执意退亲,不是坐实了谣言吗?若圣上和柳太傅问起,叫大哥如何解释啊!” 桃夭却笑容淡淡,“如果我没记错,三妹也是洛家的一份子吧?” 洛芸梨声音一滞。 桃夭道,“三妹已经及笄了,听你说话,倒是比从前懂事许多。我与萧家公子已经伤了情分,强嫁过去也终有隔阂。” 她看着洛芸梨,神色温柔,“萧夫人向来喜欢懂事又识大体的小姐,想必换你嫁过去,所有人都乐见其成。” 阮玉竹顾不得喘气,当即神色激动,双目圆瞪,“你疯了吧!你觉着那萧时凛不是个东西,自个儿千方百计不想嫁,却让你嫡亲的妹妹嫁过去受罪!?” 洛芸梨也是气红了眼,“长姐,你当真是狠心!” 忽然,一直沉默的阮修墨发出一声嗤笑。 阮玉竹抬眼,“你笑什么?” 阮修墨斜长的凤眸微扬,“不是她自己说要顾全大局,为表兄,为洛家考虑的吗?” “你……” 阮大夫人唇角同样勾起嘲讽,“没错。说着倒是好听,那为何你自己不嫁?” 洛芸梨噎住,没想到连阮大夫人与跟阮修墨和洛桃夭一个鼻孔出气,当即气急败坏看着阮玉竹,“母亲,连舅母也不帮女儿!” 阮大夫人却直视阮玉竹,“我说得不对吗?” “你也知道那萧时凛不是个东西,不让芸梨嫁,却偏要桃夭嫁,是何道理?” “这事要是发生在阮家,公公定要你跪祠堂不可!” 这些年,阮玉竹早已当惯了临安伯夫人,一门主母,后宅生杀大权都是她说了算。阮大夫人的话,勾起了她自幼在定国公府当庶女的日子。 定国公为人刚正不阿,对待子女跟对待军中将士一般,严厉得将近苛刻。 那些谨小慎微,不得不对深受看重嫡姐阮迎星伏低做小的日子,是她人生最大的耻辱。 她忍不住咬牙道,“阮大夫人,如今可不是在国公府,桃夭更不是国公府的姑娘!” “你!”阮大夫人气得站起身,她看了桃夭一眼,忍着气道,“总之,这事儿我问过公公的意思了,他老人家说,咱们阮家的血脉,断然没有任那姓萧的践踏的道理。” 她朝身后一个妇人扬起下颌,“听说你梦魇难愈都好些日子了,公公还叮嘱我带陈姑过来给你瞧瞧。国公府对你如何,你心里该清楚。” 阮玉竹却是在心中冷笑。 国公府对她如何,她当然再清楚不过了。 轻则罚跪,动辄打骂,定国公眼里从来只有嫡长女阮迎星,何曾给过她半分关爱,若非他偏心偏宠,当初她也不必铤而走险,反倒成全了阮迎星和宣帝,让她死后平白得了个妃位! 见阮玉竹不置一词,阮大夫人怒极拂袖,“该说的话咱们也说尽了,正如你所言,这确实是你临安伯府的家事,咱们也不好赖在这儿惹人嫌。” 她瞪了阮修墨一眼,“咱们走!” 桃夭当即起身,“桃夭送舅母和表哥。” 阮玉竹绷着脸目送他们离开,一瞅旁边的富贵竹,嘴角一阵猛抽。 秃了。 望着阮玉竹难看的脸色,自觉留下的陈姑温声道,“伯夫人,顽疾拖不得。” 阮玉竹认得陈姑姑,她在定国公府多年,医术确实精湛,专治府中女眷,连定国公都对她赞誉有加。 洛芸梨不知深浅,只给了她一个鄙夷的神色,“那么多名医都瞧不好,你一个女医就治得了?” 对于陈姑,阮玉竹还是有些信任的,“芸梨,不得无礼。” 陈姑在定国公府的地位不算低,能让她刻意留下,大抵是定国公发了话。 她叹了口气伸出手腕,“有劳陈姑了。” 一边把脉,陈姑的脸色却越发不好看。 “怎么了?”阮玉竹的心也紧绷起来。 唯有洛芸梨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装神弄鬼。 “夫人这是中了慢性毒。” 瞬间晴天霹雳。 阮玉竹整个人晃了晃,按着扶手才勉强撑住,“我、我还有救吗?” “夫人最近吃过什么药?” “快……芸梨快去,让他们把我近日喝过的药渣找来,给陈姑过目。”说话时,阮玉竹才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在颤抖。 她最近怎么这么倒霉! 难道真被苦大仙说中了,她做了那些事,彻底得罪了神明!? 很快,常嬷嬷将药渣端了上来,陈姑却查无所获。 洛芸梨上前凉凉道,“怎么,药渣可有问题?” 一靠近,身上一股淡香沁入鼻尖,陈姑忽然敛眉。 “三小姐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