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大婚日,逃妾带崽死遁了》 第1章 重生 姜时窈重生了。 上一刻,溺水的窒息感扑面而来,下一刻,软糯的声音涌入她的耳朵。 “阿娘,芙儿想吃栗子酥。” 软软的小手牵着她的食指晃了晃,姜时窈泪眼蒙蒙地一把将眼前生动活泼的女儿揽进怀里。 还好上天给了她一次机会,女儿还好好的活着。 她是楚州人士,母亲早逝,十四岁那年,爹爹病逝,大哥病重不起。 最难时,她以十两银子将自己卖进了国公府为奴。 十八岁那年,世子周从显酒后误事,她有了芙儿。 世子做主给她分了院子,拨了丫鬟,从此她成了世子身边唯一的妾室。 姜时窈清楚自己身份低微,宋积云嫁入国公府前,她本做好了不被待见的准备。 第一次见面,宋积云给芙儿专程带了点心,后还常让芙儿去主院玩耍,每回都带着新衣裳和小玩意回来。 后来老夫人提出庶女该由主母教养,才能有好前程。 姜时窈犹豫过,可她深知自己无法给女儿谋个好前程,她妥协了。 短短一年,女儿的身子骨越来越差。 她私下追问,女儿嘴上说着嫡母待她极好,眼里却掩盖不住惧意。 姜时窈想将女儿接回来,她没有等来外出的世子,却等来了主母带着人抄了她的院子。 从她的寝屋搜到了私通的信件,还有怀上孽种的诸多“证据”。 “贱妾姜氏秽乱后宅,怀上外男孽种妄想瞒天过海!” 一直在她身边伺候的鸣玉呜咽哭泣,“娘子别怪奴婢,是奴婢抓落胎药时被发现了。” 她没有。 一切都是污蔑。 可宋积云不给她任何辩驳的机会,拿着世子的手信,下令将她沉塘! 瘦弱年幼的女儿跌跌撞撞地跑来替她求情。 “母亲,求您饶了阿娘吧!” 宋氏捏捏着她尖瘦的下巴,满眼的嫌恶,“还叫阿娘?真是一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也罢,母女俩上路,黄泉路上不寂寞。” “来人,沉塘!” “不要!”芙儿尖叫着甩开宋氏的手,死死拉着猪笼不放开,“不准伤害阿娘!你们走开!” 才刚刚五岁的小姑娘,瘦得几乎脱了相,一双小手却生出惊人的力道,一时之间,两个婆子都没能拉开她。 姜时窈有什么不明白的,主母入门一年未有孕,她有芙儿,如今又怀了男胎。 没有嫡子,先有庶子。 主母怎会容她。 她没有活路了,只能给女儿求一条活路。 “夫人,贱妾认罪,求您,求您看在芙儿跟了您一年的份儿上,放过她吧。” 姜时窈泪水涟涟地窈蜷缩在猪笼里,深深地叩头在地上。 “放过?”她盯着姜时窈的小腹,指尖狠狠绞住帕子边缘,“我进门整一年,连个响都没有,你倒好——” 话音戛然而止,她深吸口气,重新挂上端庄浅笑,“罢了,念在你侍奉世子一场,让你们母女同路。” 芙儿突然剧烈咳嗽,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掉出来了一样。 整个人就像一具失了魂魄的躯壳,了无生气。 姜时窈看着女儿踉跄后退,小脸上浮现诡异的潮红。 突然想起主院每日送去的“滋补牛乳”,难怪女儿如此抗拒喝牛乳,原来她早就下了毒手。 “芙儿!”她的嘶吼被猪笼困住。 宋积云嫌恶地后退半步,用帕子掩住口鼻,“还愣着作甚?速速处置了!” “宋积云!你不得好死!!!” 冰冷的湖水灌入鼻腔,姜时窈奋力抬头,望见芙儿被婆子狠狠推入水中。 她心如泣血,冷冽的水呛进嘴里,越发无力,眼睁睁看着湖水没过头顶,看着女儿沉入水底。 “阿娘你怎么哭了。” 一双小手抚上她的脸颊,捏着袖子帮她仔细擦去泪痕。 姜时窈窒息沉重的回忆抽回思绪。 她颤抖着望着女儿,小脸丰盈白皙,气色红润。 “阿娘没哭,是高兴!” “娘子,宋小姐来了。”丫鬟鸣玉打起帘子进来就看到抱着哭在一起的母女俩。 “娘子和姐儿怎么都哭了?” “无事。”姜时窈低头擦眼泪的动作一顿,“宋小姐?” 她的脑海里闪过宋积云的那张脸,长长的指甲深深嵌进手心里,才在失控的边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娘子,你怎么了?”鸣玉不明所以。 再抬眼,姜时窈已经隐去了眼底的滔天恨意。 “请宋小姐进来,带芙儿进去练字。” 宋积云带着丫鬟紫苏拎着一食篮进来,目无下尘,只是对屋里轻轻一瞥。 她状似无意地捏着帕子扇了扇,这屋子小得连她的衣裳都放不下。 丫鬟紫苏将食篮递上,“姜娘子,我们家姑娘来看老夫人,路上专程拐去德兴楼给芙姐儿带的点心。” “娘子不常出门,应当不知,德兴楼的点心可不是有钱就能买的!” 姜时窈冷笑,伪善的面具下就是一副蛇蝎心肠,几块儿破点心就想博个好名声。 “竟然是德兴楼的点心,多谢宋小姐还想着芙儿。” 姜时窈没有接篮子,却抬手掀开了盖子。 “诶!——”紫苏的脸色一变,刚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食盒里的点心就没有几块儿是完整。 姜时窈惊呼,“怎么都碎了!” 紫苏没有想到她如此没礼,东西都不接,就先揭盖子。 她飞快地看了眼自家姑娘的脸色,立马先发制人,“我来时都是好的,肯定姜娘子自己揭盖子不小心碰碎的!” 姜时窈笑了笑,“紫苏姑娘真有意思,我只是说点心碎了,可没有责怪的意思。” “是好是坏,都是宋小姐给芙儿的心意,点心本就易碎,紫苏姑娘倒是心急想摘个错处给我似的。” 宋积云微敛,对于姜时窈她不甚在意,只是个供爷们儿消遣的玩意儿而已,上不得台面。 她顿了一下,抬眸斥责道,“紫苏,出了门就忘了规矩吗。” 紫苏瞥见自门外走走进来的高大身影,立刻跪了下来。 “小姐好心,奴婢只是为姑娘不平!” 周从显看着跪在地上的紫苏,“怎么回事。” 姜时窈立刻接口,“世子莫怪,是宋小姐给芙儿专程送点心,只是点心碎了,紫苏姑娘误以为妾要怪罪,话赶话了而已。” 上一世,她没有设防,紫苏把点心直接递到了芙儿手上,芙儿才三岁哪里提的起。 点心摔了一地,她忙安慰女儿,没有看到世子,紫苏却请罪说是她自己没拿稳,不是芙儿故意摔的。 点心是牛乳做的,芙儿不喜欢牛乳,立刻大哭说不要吃。 周从显冷着脸说她娇惯的女儿没有规矩,浪费别人一片好心。 想到这里,姜时窈的目光落到鸣玉的身上,芙儿不喜欢牛乳,近身伺候的鸣玉和乳母两人都知道。 周从显没有去看那篮碎点心,只是对宋积云颔首道,“多谢宋小姐美意,点心易碎,无妨。” 无妨? 姜时窈猛地抬眸看向他。 上一世,明明不是芙儿的错却斥责她没规矩,就算是芙儿的错,怎么就不能对一个三岁的孩子说一句无妨呢! 宋积云下颌微抬,唇角一扬,一个贱妾而已,哪里值得她专程来一趟,母亲不过是多心而已。 想到这儿,她再懒得多看姜时窈一眼。 “云儿先去陪姑祖母了。” 看着宋积云离去的背影,姜时窈几乎咬碎了银牙,原来一切早就有了迹象。 周从显,“芙儿呢。” “回世子,芙儿在屋里写字呢。” 周从显点了点头,走进内室,姜时窈转身时,捕捉到鸣玉眼底一闪而过的痴恋。 再看过去,鸣玉已经低下头。 姜时窈微微眯起眼来。 鸣玉,这么早就背主了。 内室,小芙儿记得阿娘的交代,认真写字。 肉乎乎的小手握着与她的手极不相符的大毛笔,认认真真地在地上画横,似乎一点儿也不怕枯燥。 周从显从女儿的身后环抱住她,大手握住她的小手和笔。 “芙儿,写字要有起势和落势,写出来的字才会有形,莫要小看这一横,爹爹儿时这一横都练了两年。” 芙儿回头就看到爹爹,“爹爹!可是什么是势呢。” 周从显带着女儿的小手一笔一划地写字,讲解。 姜时窈看着女儿的笑脸,袖管里的手指紧握成拳头,她们母女的安危难定。 宋积云一定会嫁进来,她和芙儿也会走上上一世的死路。 她的视线落在桌子上的食篮上。 片刻后,她抬手让鸣玉进来。 姜时窈从梳妆台抱出一个丁零当啷的小匣子,芙儿小孩儿心形立刻被吸引了。 周从显摸了下女儿的发顶,“写字专心。” 再抬头,就看到姜时窈从匣子里取出少得可怜的银子递给鸣玉,“你去德兴楼买些栗子酥,别买牛乳的,芙儿不爱吃。” 周从显出声,“你这点儿银子就别去德兴楼了。” 姜时窈窘迫地看向他,“让世子见笑了,妾没有生财之道,平日里只攒下这些。” 周从显将女儿从桌后抱了起来,“告诉爹爹,芙儿喜欢吃什么。” 小姑娘立刻抱着爹爹的脖子笑弯了眉眼,“栗子酥!” 她顿了下又补充,“不要牛乳!” 周从显眼底含笑,“好,不要牛乳。” 芙儿又凑近爹爹的耳边,“阿娘最喜欢甜豆花。” 周从显抬手点了下小姑娘的小鼻尖,“小鬼头。” “走,爹爹带芙儿去德兴楼,奖励芙儿今日习字的认真。” 三人出门的时候,恰好遇到周家三姑娘周莞青和宋积云。 周莞青,“诶,大哥,你去哪儿?” 姜时窈跟在后面,不动声色地行了一个礼。 周从显轻轻拍了下女儿的后背,“芙儿,叫人。” 芙儿坐在爹爹的臂弯里,两只肉乎乎的小手在小肚子前交叠,行礼。 “芙儿见过,三姑姑。” 宋积云唇角含着笑,“小芙儿怎么不叫我呢。” 芙儿小嘴抿紧,扭捏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 宋积云的眸底闪过一丝不快,旋即又柔笑道。 “今日上巳节,从显哥哥可是带姜娘子和芙儿去沣水看铁花?” 周菀青,“我们也去,大哥同我们一起去呗!” 说着她又看向姜时窈,“今日沣水边人多,你带着孩子有多不便,铁花又不止上巳节有,过些时日太后寿辰,全程都烟火,不出门都能看!” 姜时窈从善地接过女儿,“三小姐说得是,世子同两位小姐去吧,妾自己带芙儿去德兴楼。” 周从显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嗯”了一声。 姜时窈抱着女儿上了马车。 直到走出了朱雀街,看不到国公府了,她才拍了拍车厢壁。 “去西城马市。” 她要去马市去打听黑市路引。 京城并非密不透风,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各家各府,有逃奴,也有离经叛道的公子千金。 出城路引是一门生意,除了官府能开,黑市也能开。 这一次,哪怕用全部身家换两张伪造的路引,她也要带芙儿逃出这座吃人府邸。 并非她不想留下复仇,而是她根本没有复仇的资本,她在国公府毫无根基。 前世沉塘时,他甚至连面不曾露,她连一句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宋积云进门后,第一步便是以“庶女需主母教养“为名夺走芙儿。 她亲眼看着女儿从活泼爱笑的孩童,变成畏缩咳嗽的病秧子——那些每日送来的“牛乳“里,早被掺了损毁心肺的毒物。 她低头望着女儿肉乎乎的小手,想起前世沉塘时的惨状。 复仇可以等,但女儿的命等不了。 按上一世轨迹,宋积云还有三个月进门,若在此前不能逃出京城,她们恐连葬身之地都没有! 至于那些背主的丫鬟婆子,她一定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去马市做什么。”周从显的问话打断了姜时窈的思绪。 方才明明已经离开的男人去而复返,直接推开车厢门钻了进来。 他一双狭长清冷的眼扫过母女俩。 “你、你怎么回来了!”姜时窈脱口而出。 第2章 黑市买路引 周从显在芙儿的身边坐下,长腿将车厢里的狭小过道堵得严严实实。 “只说了两句话,马车没走远便追了上来。” 姜时窈正想着如何遮掩的时候,芙儿捕捉到马的字眼,立刻高兴道。 “大马!芙儿要骑大马,子秋哥哥不给骑,爹爹买!” 穆子秋是周家已经出嫁的大姑娘周菀言的儿子。 周从显刮了下女儿小鼻子,“你现在太小了,等过两年爹爹亲自教你骑马。” 他从腰间拽下一物,“拿去。” 姜时窈的怀里一沉,落在她腿上,砸得生疼。 是一只墨绿色的钱袋,鼓囊囊的,一看就装了不少的银子。 “世子这是……”她佯装不解。 周从显,“别让人以为我连女人孩子都养不起。” 姜时窈捏着钱袋笑了,“怎么会呢,妾不缺吃穿。” 缺的是,跑路钱。 德兴楼宾客如云,只要从德兴楼走出来的人几乎都人手一包酥点。 小芙儿像只小馋猫一样,两只小手扒着窗框,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周从显看着女儿的样子,一贯清冷的眸子里都染上了一层笑意。 随侍拎着两食盒的酥点走了过来。 周从显接过其中一盒,“剩下的这盒送回去给莞青。” 姜时窈一顿。 她入府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周莞青喜欢任何点心,反倒宋积云是德兴楼的常客。 这盒点心,是给今日和周莞青在一起的宋积云。 “阿娘吃。” 姜时窈思绪回笼,一块被咬了一小口的糕点递到她的眼前。 女儿的小脸红扑扑的,圆溜溜的眼睛此时也像一枚弯月一样。 显然,她今日很高兴。 姜时窈笑着咬了一口,“真好吃。” 这时,车厢门打开,随侍再次回来,手里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甜豆花。 姜时窈愣愣地看着周从显将豆花端给她。 “愣着作甚,是要让本世子喂你吗。” “不、不!妾自己吃!”她连忙接过豆花碗。 “去城北的望星阁。” 他顿了下,又似是解释道,“今日上巳节,等会儿沣水有打铁花,望星阁是最好的观景地,芙儿应当会喜欢。” 姜时窈咬着吃豆花的木勺,声如蚊蚋,“今日世子爷倒是闲……” 周从显瞥了眼几乎整张脸埋进碗里的女人。 “好似,你今日的意见颇大。” “妾不敢,其实去哪儿不打紧,多给点儿银子更好。” 多年的枕边人,姜时窈知道周从显今儿心情不错,自然趁机开口多要些钱才是。 周从显,“怎么,今儿掉钱眼里了?” “妾……只是今儿看着芙儿跟着世子写字有感而发!” 姜时窈坐直了身子,“方才瞧见宋小姐气度不凡,听老夫人说,宋小姐琴棋书画皆通,是不可多得的才女。” “可、可夫人说芙儿无需学习多的才能,学会女戒便行。” “妾也想给芙儿请教习,可妾没钱……” 周从显知道自己母亲不太喜欢芙儿,“我母亲少时在家吃过家中姨娘和庶姐的亏,她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明日我让人再给你送些钱,给芙儿请师父,不论嫡庶,芙儿都是长女,我平日忙,你多上心。” “是,多谢世子。”姜时窈垂下眼睑,掩下眸底的情绪。 上一世,他若真的能有心多看顾芙儿一份心,芙儿何至于消瘦如此模样都不请大夫瞧瞧。 女人没了再娶,孩子没了再生,男人都是如此虚心假意。 只有金银才是真的。 宋积云还有三个月进门。 她要尽快获取更多的钱财! 带着芙儿离开这个鬼地方! 望星阁其实是一个瞭望塔,后多朝迭代扩建,就变成了内城,改建成了望星阁。 望星阁和沣水河上的木桥巧妙相连,就成了沣水河边最好的景观点。 天色渐暗,今日是上巳节,街上的灯笼亮起。 长长的舞龙追逐着大火球从街尾慢慢向河边挪动。 河边的木台上,铁树银花的匠人已经熬好了铁水。 小芙儿坐在爹爹的肩头上,手里拿着刚刚买的小兔子灯笼,咯咯的笑声都让姜时窈一时恍惚觉得,周从显是一个好父亲。 “阿娘!” 小芙儿回头看着娘亲,扭过身子就想让娘亲抱。 周从显拍了下不安分小丫头,“别乱动,人太多了,你娘抱不住。” 桥上的人很多,许多都是带着傩面的年轻男女。 漫天的金色火花在夜空中炸开的时候,桥上的行人纷纷朝着旁边的栏杆聚拢。 姜时窈跟在后面,河岸边的舞龙被挡得严严实实的,只能抬头看被打上天的绚烂铁花。 众人热闹之际,另一边的桥头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姜时窈引头望去还没看到什么,眼前一花,女儿就落在了她的怀里。 周从显什么也没交代就消失在人群中。 姜时窈看着桥面上开始有些混乱,搂紧了女儿。 芙儿抱着娘亲的脖子,“我看见三姑姑了。” 姜时窈安抚地拍了下女儿的后背,“爹爹找姑姑玩去了,阿娘带芙儿去别处。” 周莞青和宋积云是闺中好友,两人常常都在一处,周从显一声不吭就走了,恐怕就是找她们去了。 马车就停在望星阁的下面的路边上。 车夫正望着天上的铁花惊叹。 姜时窈抱着女儿从另一边闪身进人潮中。 她能出门的机会不多,有些事她要亲自问问才是。 马市在西城,这会儿已经闭市了。 但是各个城区都有可以租赁的车马行,基本上都是马市的老板开的。 “伙计,可有马车。” “有的有的,刚好还有最后一辆马车。” 姜时窈的话音一转,“那可有出城令。” 伙计往她的身一扫,“这位娘子说笑了,路引要在官府开具。” 姜时窈也不拐弯抹角,“小哥是明白人,若我能去官府开,何苦寻来这里。” 伙计看了眼看门的,才低声道,“来得不是时候,太后生辰快到了,现在京城戒严,不好开了。” “那何时能开。”姜时窈皱起了眉。 没有路引连城门都出不去! 伙计压低了声音,“我听掌柜的说……” “伙计!可还车!” 话被打断,姜时窈回头看了眼来人,为首是个俊秀的谦谦公子,后面跟着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 “还有一辆,只是……”伙计看了一眼姜时窈,刚才她进来就说要车。 大汉不耐烦地上前,将一锭银元宝放在柜台上,“价高者得!马车我家爷买了!” 姜时窈抱着芙儿后退了一步,眼前的人绝不是她能惹得起的,腰间的进宫令牌,不是朝廷大员,就是贵族宗室。 萧恕满面和悦之色,“我家侍从鲁莽,惊扰了娘子,还请勿怪。” “只是在下急用马车,这些就当补偿娘子的割舍谦让。” 姜时窈本想直接走的,当她看到那几张银票就走不动了。 这可比周从显大方多了啊! 芙儿虽然年龄小,但是已经知道了银钱的作用。 她两只小手一伸,十分干脆接过银票,还不忘礼貌地说了一句,“谢谢好人。” 好人?萧恕笑了。 姜时窈惊于女儿的大胆。 “爷,马车套好了。” 萧恕对着母女俩微微颔首,转身大步离开了马车行。 芙儿献宝似的将银票捧到阿娘的面前,“阿娘不穷了!” 她还记得在家中,爹爹说阿娘穷。 姜时窈将银票赶紧收好,抬眼就瞥到了门口匆匆走过的周从显。 她低声叮嘱女儿,“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芙儿抱着阿娘的脖子,“包括爹爹吗。” “包括!” 姜时窈抱着女儿直奔车马行对面的傩面摊位,买了两个面具给自己和女儿戴上。 随后又零零碎碎买了些便宜的小玩意儿。 做好一切的伪装后,才和孩子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阿娘,是爹爹!” 芙儿的眼睛尖。 周从显也立刻在嘈杂的人声中捕捉到了女儿。 两人都戴着面具,难怪他没有看到。 小姑娘还记得阿娘的交代,小手捂着嘴巴,“芙儿记住了,不会告诉爹爹的。” 姜时窈的眼角抽了抽,小芙儿应当好好学学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周从显眼隐隐有怒火。 上巳节这么多人,一个下人也不带就敢带着孩子走这么远! “什么不告诉我,还想瞒着我什么。” 第4章 三个月后离开 姜时窈笑道,“妈妈可是为了太后娘娘的寿辰贺礼而来。” 她的刺绣得了常嬷嬷的真传,常嬷嬷是从宫里退出来后,被英国公请来给府里的姑娘教教女红,也帮姑娘绣嫁衣。 只是常嬷嬷四年前因病去了。 前世,国公府呈上去的贺礼,就是出自她手的,瑞兽献桃。 高妈妈惊了,她还什么都没说。 “太后寿辰快到了,满京城都知,我又怎会不知。” “我这些日子苦思冥想,确有个好主意,只是……” 高妈妈忙道,“娘子但说无妨,老夫人说,这次寿辰至关重要!” “只是颇费钱银,妾也是怕开口了徒惹不快。” 高妈妈拍着她的手,压低了声音,“不瞒娘子,老夫人已经明说,不怕花钱,就怕不出奇!” “公中若是不出,老夫人自己掏钱!娘子只管同老夫人去说!” 姜时窈,“多谢高妈妈提点,我去将图样拿上,跟妈妈走一趟!” 她转头朝内室的鸣玉吩咐道,“鸣玉,我随高妈妈走一趟,你看着芙儿。” 姜时窈抱着赶制出来的画稿跟着高妈妈出了院子。 走到拐弯处时,回头朝院子的方向扫了一眼。 她的唇角微勾。 老太太的院子在最好的位置,也是去年翻修的过的院子,姜时窈那个巴掌大小院儿自然没得比。 小凉亭旁有一棵梨树开得正好。 姜时窈驻足看了一眼。 高妈妈,“这是去年世子让人移过来的,还以为要个两年才会养活,没想今年就开花了。” 姜时窈,“我那小院子也栽过一棵,可惜没有活。” 那树也周从显叫人栽的,大概就是天意。 周老夫人正在小佛堂念经,姜时窈在门外等着。 高妈妈一进门就先向老夫人替姜时窈寻了久久不来的理由。 周老夫人敲木鱼的手一顿,“你这老货,何时还会替人说情了。” 高妈妈搀扶起老夫人,“什么都瞒不过您,下面的丫头怠慢了些,姜娘子面皮薄压不住。” 老夫人也不奇怪,“就她那性子,也只有在积云手下才有活头。” “叫她进来吧。” 姜时窈将手里的几副图样铺开。 这些都是上一世,她被迫日夜赶工出来的,只有这个瑞兽献桃是有个人为了迫害她所献,最后她费尽心血,功劳却成了别人的。 “老夫人,这些都是妾不成熟的想法,还请您过目。” 周老夫人一眼就相中其中的瑞兽献桃。 “这一副你是何想法?” 姜时窈,“这是妾曾在白马寺的藏经洞见过壁上的画,色泽鲜亮,就像瑞兽下凡。” “若是想在秀图上呈现这么多颜色,丝线就要余州的雪蚕丝,还有瑞兽的眼睛,俗话说画龙点睛,这眼睛最好用墨翠玉。” 周老夫人点了点头,“你只管去做。” “若这寿礼能入太后眼,还有赏。” 姜时窈适时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妾多谢老夫人!” 她刚站起来,唇角的笑意还没有收起,国公夫人赵氏抬步走了进来。 “母亲,什么时候给太后的寿辰礼,我一个国公夫人不能知道,反而要要同小辈房中的妾室商量了。” 姜时窈行礼退到一旁。 周老夫人的眼中一片凉色,“后宅诸事繁杂,这事你不用过问了。” 赵氏,“我可以不过问,但这寿礼,您是给国公府准备的,还是给宋家准备的。” 周老夫人,“赵氏,别太放肆!” 国公夫人和老夫人不合,是府里众所周知。 尤其,世子周从显的婚事,老夫人看中宋积云,国公夫人看中了太傅家的孙女。 结果显而易见,赵氏败下了阵。 自己的儿子不能做主,她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 现在太后的寿辰礼,老夫人直接绕过赵氏找上姜时窈一个妾室。 赵氏怎么可能不发难。 “母亲,现在是儿媳执掌中馈,您要给太后寿礼,儿媳过问一下也是放肆?” “我看这掌家钥匙您收回去吧,直接给您未来的孙媳妇儿宋积云多好。” 眼见着要吵起来,姜时窈识趣地退了出去。 高妈妈随后而来,“娘子留步。” “这是老夫人给的银子,不够同老奴开口就是。” 姜时窈看着沉甸甸的钱袋子,想要,但是现在不能要。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还是妈妈拿着吧,我回去写个单子,麻烦妈妈买了派人送来。” 高妈妈见她识趣,也就顺势将钱收了回来,“那好,娘子回去写单子,老奴让人去采买。” 姜时窈,“妈妈快些回去吧,老夫人年龄大了,别气伤了身子。” 高妈妈顺着她的话叹气,“老夫人就是料想到了,才特意差我来寻你,谁也没声张。” 姜时窈,“不会是院子里的小丫头多嘴给传出去的吧。” 高妈妈一口否决,“老夫人同我说的时候,屋子里一个人也没……” 她突然收住了声。 老夫人院子没人,姜娘子的屋子可是有人! 果然是个背主的小蹄子! 姜时窈见着高妈妈的眼色都变了,就知晓自己目的达成了。 “妈妈怎么了?” 高妈妈回过神,扯了下唇角,“没事,娘子回吧。” 回到院子。 鸣玉正在陪着芙儿玩沙包。 她悄悄瞥了一眼姜时窈,然后拉着芙儿的手道,“芙儿,你阿娘回来了,你阿娘去哪儿玩了,都不带你呢。” 芙儿飞快地跑过来抱住阿娘,“阿娘!” 姜时窈弯腰摸了下发顶,“阿娘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高阿姆非常喜欢芙儿呢,说不得下回还会给芙儿带糖葫芦呢。” 母女俩乐呵呵地一起进了屋。 鸣玉留在原地皱起了眉来。 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老夫人绕过夫人直接找姜时窈,夫人知道了怎么没有发难于她? 何妈妈做好鲜笋汤的时候,高妈妈派人来取单子了。 姜时窈直接分了一半的汤,让小丫头带回去给高妈妈尝尝鲜。 高妈妈看着鲜亮汤色,尝了一口,“姜娘子有求于我。” 小丫头不懂。 “身边的丫头不老实,偏偏又是夫人当初塞进世子院里的人,后来才到的姜娘子身边。” 说起来,高妈妈和鸣玉的老子娘还是老相识。 只是早就被打发到庄子去了,现在恐怕就指望这个女儿翻身呢。 小丫头,“阿姆要帮姜娘子?” 高妈妈舀了一碗汤推给小丫头,“帮,怎么不帮。” 晚间的时候,高妈妈买来的丝线送过来了。 一匣子色彩鲜亮的丝线,在烛火下熠熠生光。 姜时窈将线一一穿在秀架上。 “咦,这几卷线不对。” “定是掌柜的欺负妈妈不懂,偷偷换了。” “鸣玉你去将线送到高妈妈那边说明情况。” 鸣玉不情不愿地带着线去了。 这一晚上,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日一早。 高妈妈再次亲自上门了,带着新的丝线,还带了一个丫头。 “这是老夫人特意拨给娘子的丫头。” 新来的丫鬟霜降行礼,“婢子霜降见过娘子。” 姜时窈招手让女儿过来,“芙儿,这是霜降姐姐,日后姐姐陪你玩可好。” 芙儿立刻拉着霜降要去看她的小兔纸鸢。 高妈妈这才继续道,“娘子放心,霜降是老夫人跟前最得力的。” 姜时窈也不问鸣玉的去处,“我自是信得过霜降姑娘,只是愧疚老夫人割爱了。” 高妈妈笑眯眯,“娘子只管安心。” 又将昨日她没收的钱袋子拿了出来,“老婆子看不懂丝线,不怕多跑两趟,就怕误了娘子的正事儿。” “这钱还是娘子拿着吧。” 姜时窈笑了下,这鱼还是不够大。 “还是先让霜降姑娘保管吧,霜降既然是老夫人跟前最得力的,自是比我更合适。” 她转头将正陪着女儿玩的霜降叫了回来。 高妈妈轻轻颔首了下,将钱袋给了霜降。 还不忘替姜时窈敲打一下霜降,“跟了姜娘子就是姜娘子的人,伺候好主子才是你的本分。” 霜降行礼,“婢子省得。” 隔日,姜时窈带着霜降出门买新的丝线。 在马车上,她像是看不到霜降的左顾右盼一样。 上一世,霜降是老夫人特意给周从显准备的,只是没有机会塞进来。 而霜降又太有自己的主意,和老太太名下书铺里的一个抄书为生的穷书生互生情愫。 宋积云进门后,霜降也顺势抬了妾。 不出半个月,就被宋积云带人抓住外宅幽会。 姜时窈知道霜降是冤枉的,出事的头一天,霜降亲口说,书生准备回去了,她去送最后一程。 霜降前脚走,后脚就被宋积云带人堵了。 这一世,她身边已经没了鸣玉,老夫人自然会先想着将霜降先塞进她的院子。 到了绣庄。 姜时窈挑了一会儿丝线后,转头对霜降道,“这里离德兴楼不远,辛苦霜降姑娘去帮芙儿买些栗子酥。” 说着又补了一句,“我不拿钱,我就在这儿等你回来付钱。” 霜降惊地回头看了一下,随后她垂下眼睑,手指也搓着一角。 姜时窈只当做没有看出她的情绪,“我昨晚答应了芙儿,可是德兴楼太红火,担心没买到栗子酥,芙儿失望。” 霜降踌躇了一下,“好,婢子这就去。” 姜时窈看着马车走远,她立刻走向对面。 上巳节那日,她还没有询问完路引的车马行。 车马行的伙计一眼就认出来她来。 姜时窈开门见山,“路引多少钱一张。” 伙计伸出一只手,“五十两一张。” “这么贵?!”姜时咋舌。 如果不是这几日要来点儿钱,她连路引都买不起。 伙计也不辩驳,只是继续笑眯眯地询问,“自是有贵的道理,夫人若是需要,我们还可联系出城商队,带您去您想去的地方。” 姜时窈,“路引何时能开。” 伙计,“太后寿辰快到了,听说还有邻国使臣来朝,城门戒严,为了安全起见,最快,也要三个月后。” 姜时窈拿出五十两,“好,这是定钱,到时我再来。” 三个月后,也是上一世周从显迎娶宋积云进门的日子。 或许,这就是天意。 第5章 只是不让她骑 从车马行出来,姜时窈刚好和纵马而过的周从显擦肩而过。 他的马背上还坐着宋积云。 宋积云,“从显哥,是姜娘子。” 周从显回头看了一眼,“不用管她。” 宋积云笑了下,但还是大度道,“姜娘子好歹伺候了好几年,从显哥这样未免太不近人情。” 周从显的脑海里闪过上巳节那日的月色下,她谦逊的姿态。 “她不是那样不懂事的人。” 宋积云听到他口中替别的女人好言好语,心底划过一丝不悦。 这个念头也不过片刻。 以后她才是正妻,又是宋家嫡女。 一个典买来的丫头,消遣玩意儿,哪里值得她费心思。 周从显将宋积送回宋府。 恰好遇到宋易堂出门,他看着妹妹面含春色地从周从显的马背上下来。 “大庭广众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宋积云扬着下巴,“周宋两家已经议亲,我看谁敢多嘴!” 宋易堂知道自己妹妹已经被惯坏了,转而看向周从显“我妹妹不懂事,难道周世子也不明白吗。” 周从显翻身下马,“是,从显知错,只是这次事出从急。” “哥哥,你是不是有公务,你赶紧去吧!” 他刚说一句,就被妹妹推着上了马车。 宋积云可不会让哥哥给她戳穿了。 周从显,“我同你一起去看看夫人。” “不用!”宋积云捏着帕子指着哥哥已经远去的马车。 “我哥哥都上值去了,想来我娘没有大碍。” “今日多谢从显哥哥送我回来,改日、改日再请从显哥哥和青妹妹一起来家中吃茶赏花!” 宋积云跑回进府内,贴身丫鬟紫苏走上前,“姑娘,如果周世子知道我们骗他……” “那又如何。”宋积云满不在乎,“国公夫人到现在还不死心,过几日还要开什么劳什子茗茶宴,还不是想让黎若霜做她儿媳。” “今日我和从显哥哥,闹市同乘一骑,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包括我那未来婆母,他周从显只能娶我为妻!” 宋积云又想到来时周从显说的话。 她咬着牙轻哼了一声,“那个贱妾……” “从显哥哥竟然为她说话!小小年纪就爬床,不然从显哥哥怎会有这么大的孩子!” “姑娘……”紫苏的心一惊,顿觉有不好的预感。 宋积云随手摘下一朵玉兰花,看着洁白的玉兰她微微眯起了眼来。 “若她乖乖蜷缩在角落偷生,我便大度饶她一命。” “倘若她妄想在从显哥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话没有说完,但是刚摘的玉兰花已经踩烂在鞋底。 紫苏垂下了头,不敢再言语。 玄武街上,马蹄声远去。 姜时窈站在街边,看着疾驰而过的身影。 突然苦涩一笑。 她怀芙儿的那年,府里上下都在东山的庄子避暑。 庄子有一片青梅林,府里的青梅酒都是这片林子的青梅酿成的。 林子里还有几棵桑树,那时正是桑葚紫红的时候。 姜时窈一个人在树下吃了个满足。 等鸣玉满脸不耐地寻过来时,才发现她已经出门一个多时辰了。 她吃得太撑,再加上大肚子,走走停停,出来的时候没觉得这片林子这么远,回去才觉得怎么这么长。 鸣玉嫌她走得慢,自己先跑回去了。 这时周从显牵着马出现,“你怎么在这儿?” 她吓得后退一步,后脚跟踢到草丛里的一个石块,重心不稳,差点儿摔出去。 周从显一把拉住了她,“你不思量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那一下,姜时窈扭了脚。 她托着肚子,抿着唇角轻声道,“妾、妾脚扭了,世子可否送妾回去。” 周从显皱着眉看了眼她的脚,转身就走。 “世子?”姜时窈懵了,这是准备不管她了吗。 “赤兔不让别人骑,我找人来接你。” 周从显牵着马走走了,她一直等到黄昏日落,满肚子的桑葚也早已消耗殆尽。 她没有等来周从显,也没有等来接她的人。 最后是她自己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但她现在知道了,原来赤兔只是不让她骑。 远去的人影已经看不清,姜时窈才眨了眨眼将泪意憋了回去。 霜降回来的时候,眸底是掩不去的羞涩。 姜时窈,“霜降姑娘去了好生久,我还以为姑娘已经先行回府了呢。” 霜降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抬眼却没在姜娘子脸上看出异样。 她心虚地撇开眼,“婢子……婢子排队久了些!” 姜时窈了然地点点头,“原是这样,差点儿就误会姑娘了。” “对了,我已经同店家说好了,以后咱们所需的丝线就在这里买。” “都在这儿买”霜降的眸子微睁。 掌柜娘子道,“小店还可以送货上门。” 霜降看了眼姜娘子和掌柜娘子,唇角微抿。 回到府里,她就将姜娘子的话告诉了高妈妈。 高妈妈若有所思,“我知晓了,你先回去。” 小院儿的偏房已经改成了绣房。 木制的架子上,一排色彩绚烂的丝线,怕是天底下的颜色都不及这些丝线。 姜时窈坐在绣架前,手指翻飞。 芙儿踮着脚悄悄走进来,阳光从门口投在小小人儿的身后。 长长的影子照在绣架上,姜时窈看着指尖晃动的影子笑弯了眉眼,却没有动。 待小丫头走近,突然转身将她抱起来。 “啊!——咯咯咯!” 小姑娘惊叫一声,随后在阿娘的怀里咯咯地笑成一团。 姜时窈抱着女儿亲了一下,“霜降呢。” 芙儿圆圆的杏眼湿漉漉的,“霜降姐姐刚刚回来。” 她的声音压低,两只小手收拢在小嘴边,一脸神神秘秘的样子,“霜降姐姐捡到银子了!” 姜时窈的眉头微挑,“你看见了?” 芙儿摇晃着小脑袋,“我看见她的笑了,就像阿娘数银子的时候一样!” 姜时窈失笑,“那你可告诉别人,不然霜降姐姐要伤心了。” “阿娘放心,芙儿会挪、挪金子!” “挪金子?”姜时窈点了下她的小鼻子,“是一诺千金。” 霜降进来的时候,母女在绣架前,姜时窈在带着芙儿劈线。 一根根比头发丝还细的线,稍不注意,打个喷嚏就能不见。 这就是常嬷嬷的绝技,当年府里那么多的小姑娘跟着她学,却只独独教给了姜时窈。 姜时窈将女儿放下来,“绣这个太伤眼,芙儿此生快快乐乐就好了。” 霜降上前牵住芙儿的小手,“娘子,鸣玉姑娘来了。” 姜时窈抬头,透过窗子就看到院门口的鸣玉正低着头。 居然还在府里。 也对,鸣玉是家生子,老子娘是国公夫人赵氏的陪嫁,虽然现在人还在庄子上,起码在赵氏的跟前还是有两分薄面。 鸣玉一进来就哭哭啼啼地跪下,“娘子,求您救救婢子!” 姜时窈坐在上位,手里捧着一碗清茶。 语气无奈,“鸣玉,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鸣玉是国公夫人的人,现在被老夫人的人发难了,失了脸面,恐怕现在也不愿意见她。 一个国公府里二等女使的丫头,现在各院都不要,等着她的,要么是后院的粗使活,要么跟她娘一样去庄子上。 鸣玉现在后悔了,当时就不应该自己去告状。 “娘子,求您看在鸣玉伺候您和姐儿四年多的份儿上,替婢子求求情!” 姜时窈叹了一口气,“鸣玉你就莫为难我了,我如何替你求情,我又能求到何人跟前。” 鸣玉直了身子,急切道,“高妈妈!您在高妈妈面前美言几句就行。” “您好歹是世子的枕边人,高妈妈不会不给这个面子的!” 姜时窈一脸地不解,“求高妈妈作甚。” “我记得你娘是夫人的陪嫁,你还在世子的院子里伺候三年,你去求求夫人不是更好?” 鸣玉一顿,若是能求夫人,她哪里还能走投无路求到这里来。 姜时窈自顾继续说道,“不是我不愿帮你,你也知晓我初来在府里时,连最低等的丫头都不如,我哪里有什么资格替人求情。” “说起来,我同你,又有什么两样呢。” 鸣玉听着她的话,张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想当初姜时窈进府时的样子给她提鞋都不配! 还不是爬世子的床才成了主子。 她本就是夫人给世子准备的通房,却被运道更好的姜时窈抢了先机,还得了孩子。 她若能得世子的宠爱,莫说高妈妈,就是老夫人也不会再管她。 姜时窈看着鸣玉脸上变化万千的脸色,唇角上扬的弧度似有若无。 她喝了一口茶,似是感叹道,“今年刚送来的春茶,炒的火候刚好。” “鸣玉,旁的帮不上你,新茶倒是可以给你匀一些。” 鸣玉收回目光,慢慢站了起来,“不必了,娘子自己喝吧,婢子会有自己的新茶。” 鸣玉走了。 与来时满面愁容不同,离去的背影竟还带了些许的欢愉。 霜降带着芙儿从内室走了出来。 “娘子,鸣玉被高妈妈责罚明明是背主求荣,她还厚着脸皮来求您。” 姜时窈笑了下,“同在一片天,都不容易。” 霜降唇角嗫嚅了下,高妈妈叮嘱她万不可被姜娘子柔弱的表面迷惑。 “当初世子院子被塞了那么多姑娘都没成,唯独她有了身孕,还直接抬了姨娘,她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脑子闪过高妈妈的话,可眼前的姜娘子正一脸温柔地替芙儿编已经散开的发髻,好像鸣玉是否背主对她丝毫没有影响。 她的心底开始不自觉替姜时窈辩解。 或许,世子见多了后宅争斗,就是喜欢简单的人呢。 第6章 意外之财 姜时窈揉着酸涩的眼睛,细细将绣好的兽首最后收针。 霜降惊叹,“真好看!” 窗外的阳光撒进来,照在绣画上,竟然还隐隐有金光。 “还有金光!” 姜时窈挑起一根金线给她看,“绣的时候我藏了金线,本担心是否会突兀,现在看效果出奇的好呢!” 霜降真心的赞扬,“姜娘子的手艺怕是宫里的绣娘都比不上。” 姜时窈失笑,“我的刺绣可就是宫里出来的嬷嬷教的。” “你若是喜欢,等这寿礼过后,我给你绣个肚兜!” 霜降羞红了脸,“娘子好不害臊……” 姜时窈不再逗她,“金线不到多了,你去前两日那家绣庄再去买一些。” “是。” 霜降走到门边时,想了想还是转去了高妈妈说了一声。 高妈妈,“换个地方,我同你去。” 霜降嘀咕一句,“我觉得姜娘子不是那样的人。” 高妈妈回头瞪了她一眼,“才去几日,就这么相信她?” 霜降不说话了,这几日她在小院儿里,明眼看着。 早上天不亮姜娘子就起来了,整日都在偏房里刺绣,暮食后还要陪姐儿写字。 也是极好说话的主子,姐儿也教得十分有礼。 最小的七小姐也才比姐儿大两岁,就是个蛮横的主,郑姨娘的院子里都换了多少丫鬟了。 高妈妈领着霜降问了两家绣庄,金线的价格竟然都比姜时窈买的那一家要贵。 霜降忍不住替就姜娘子抱不平,“姜娘子真若想中饱私囊,这钱袋子她早就自己拿着了。” “从前我虽与姜娘子不熟,但也遇到过几次,一看便是极温和的人。” “昨日鸣玉还厚着脸请姜娘子给她求情,可不就是看着娘子好欺负?” 高妈妈戳了霜降的额头,“都像你这般实心眼,府里哪里还有坏人。” 霜降才不管高妈妈的话,去上次的绣庄将金线买了回去。 她回去的时候,绣架上的瑞兽脖子上的白毛绣了一半。 姜时窈正在剪着什么。 “姜娘子,为何剪了?” “这里加金线不好看,要加银线。”姜时窈头也没抬,用针将一根根极细的金线挑出来。 霜降突然觉得替姜娘子不值,她这般费心劳神,高妈妈却怀疑她和掌柜串通渔利。 “明日再剪吧,天也快黑了,仔细眼睛。” 姜时窈这才揉着酸涩的眼睛放下剪刀,“你说得对,不能急,若是不小心剪了旁的线,这一片可就毁了。” “芙儿呢?这小丫头今日没有缠着我。” 霜降摇头,“我回来就没有见到,何妈妈也不在。” “估计正在外头玩,一会儿就回来了。” 看着昏黄的天色,姜时窈突然没由来地心慌了起来。 “不行,我要出去找。” 英国公府占地极大,上回芙儿带她去挖银子的地方就是靠近西边的围墙,那边不远还有一处废弃的院子。 上一世,那片林子没听说出过什么事,何妈妈请辞时也没有任何异常。 所以上回她和芙人回来,何妈妈的异样,她也只当做是因为被人发现秘密。 她竟然如此大意!提防了鸣玉,没有提防何妈妈! 姜时窈追到竹林,果然在上次在发现银子的地方发现了松土的痕迹。 她的脸更凝重了些。 霜降不知何意,但她想到了今日临出门时何妈妈和芙儿说过的话。 “我今儿出门的时候,听到何妈妈说带姐儿去挖笋,给姐儿做溜笋尖。” “这时候是不是在后厨呢?” 姜时窈的脑海里不断地交替闪过。 芙儿消瘦喷血的模样,宋积云冰冷嫌恶地命人将她们沉塘的模样。 她狠狠咬着自己的舌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已经重生了。 “霜降,你去,厨房,我去花房寻,何妈妈当家人……” 霜降这才发现就姜时窈颤抖得厉害。 “姜娘子!你没事吧。” 姜时窈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我没、没事,快去!” 姜时窈回想着上一世关于何妈妈的点点滴滴,一边朝着花房疾步走去。 突然她的脚步停下。 何妈妈的丈夫是国公府的花匠,也是一个烂赌鬼,若不是因为一手培育牡丹的手艺,早就被赶出去了。 上一世,何妈妈找她借过数次银子。 好像就是这时候开始,再也没有找她借过银子。 请辞的时候宋积云过门没多久,夏日盛暑,毫无征兆。 那时候好像也开始会换新衣衫,戴两件银首饰。 姜时窈的思绪万千,脚下的步子一转,直接转身回了院子。 小院子不大,一间主屋,并排旁各有一间耳房,左侧还有两间偏屋。 何妈妈就住在右耳房,芙儿小时候就跟着同住,大了才溜进她的被窝里,母女俩同睡。 左耳房现在改成了绣房。 姜时窈猛地推开何妈妈的房门,吓了正在弯腰放东西的何妈妈一跳。 沉闷地“咚咚”两声,什么东西滚进了箱子里。 “娘子,你、您怎么来了。” 何妈妈的眼神躲闪,随后视线落在床榻上的芙儿身上,“姐儿已经睡着了,今、今儿她玩儿累了!” 姜时窈一步步逼近,“睡了,还是下药了。” 何妈妈的心底一沉,“娘子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给姐儿下药呢……” “无人发现,你家暗自发财,被人发现,一切还可以推到芙儿身上,玩耍无意挖出?” 何妈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完了,还是被娘子知晓了…… “可你不该利用芙儿给你做挡!”姜时窈厉声道。 何妈妈连忙爬起来磕头,“娘子饶命,当家的也只偷拿了五十两!” “赌坊的人要砍他的手,实在没有办法了!” 她声泪俱下,“当家的说那箱子都快朽了,不会有有人发现,这才动了歪心思,求娘子饶命,不要告诉世子!” 姜时窈在芙儿床边缓缓坐下,手指握在她的手腕上,清晰有力的脉搏跳动着。 她转头看向泪水涟涟的何妈妈,“拿出来吧。” 何妈妈颤抖着双腿,将一锭十两的银元宝拿了出来。 姜时窈将银锭翻了过来,是先帝的年号,按照官印上的时间,这也是三十多年前的银子了! 她的唇角抿紧。 这些银子的存在,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老夫人一定知道! 去年老夫人的院子翻修,未必不是为了专门取银。 这些银子只怕来路不正。 不然也不会三十多年不见天日! 姜时窈冷笑一声,“银子上官府的印戳,年号,银库都有,这样一锭崭新的三十年前官窑库银。” “你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别人就找不到你们了?” 何妈妈已经吓得面色惨白。 “怎么办,怎么办……” 她连忙膝行几步,匐在姜娘子的脚边,“求、求娘子救救当家的!” 姜时窈的视线从何妈妈的身上落在手中的银子上。 她记得上一世,金州连绵暴雨下了两个月,农田尽毁,秋收无粮! 京城粮食暴涨,周从显和宋积云的大婚日,险些让宾客连饭都没吃上! 她若是有钱,此刻屯粮,三个月后再卖给国公府,岂不是能大赚一笔! 姜时窈将银子攥紧,缓声道,“想活命?” 何妈妈点头如捣蒜。 “附耳过来。” …… 霜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姜娘子正在廊下靠着柱子看月亮。 “娘子……” 姜时窈,“芙儿没事,辛苦霜降姑娘白跑了一趟。” 霜降没有往别处想,“当娘的都一样,我小时候在柴房睡着了,我娘也寻了我好久。” “到最后,所有人都不找了,只有我娘最后在柴房找到我了,还把我狠狠揍了一顿。” 姜时窈看她,“我记得你一直都在老夫人的院子,你娘……” 霜降垂下眼眸,“我娘和高妈妈一样,都是近身伺候的。” “听高妈妈说,我娘是舍身救主才没的,老夫人可怜我没了爹又没了娘,就一直留在老夫人的院子了。” 姜时窈,“在老夫人的院儿里你是一等女使,现在却到了我这小院儿……” “其实……” 霜降看着姜时窈的眼睛,她刚张口,就被一声划破天际的尖叫声打断。 “啊!——” 两人同时朝一个方向望去。 就连屋里的何妈妈也开门看了看。 霜降率先开口,“好像是世子的院子。” 姜时窈的眼眸飞快地闪过一抹光亮,“去看看。” 夜幕已经降临,这一声惊叫出了好一些人。 临近的院子都是府里的已经单独分院的小辈。 姜时窈赶到的时候,三小姐周菀青,四小姐周菀慧都前后脚到了。 周从显脸色铁青。 鸣玉衣衫不整地跪在院子里,额头甚至还渗出了丝丝血迹。 周菀慧眼见不对,就要拉着三姐姐走,“三姐,这是大哥屋里的事,我们不好掺合。” 周莞青已经替好姐妹宋积云气得鼻子都歪了,“我不走!这些小蹄子都不安分,我不替积云姐姐看着谁还能看着。” 积云姐姐都快要进门了,现在又弄这么一出戏。 要是真给这小蹄子成事了,大哥还怎么见积云姐姐! “世子饶了婢子吧!婢没有办法了才鬼迷心窍,剑走偏锋!” 鸣玉一边磕头,一边呜咽哭泣。 姜时窈站在人群后面,看着鸣玉的背影,忍不住冷笑。 前世,她对鸣玉万般信任,最后她却死在最信任人之手。 今生之罪,皆是你咎由自取!贪心不足!! 周莞青,“你不是姜时窈身边的丫头,谁给你的狗胆,竟敢擅闯主子寝屋!” 鸣玉蜷在地上,一回头就看到人群后的姜时窈。 她恶狠狠地盯着那抹倩影。 “是姜娘子!” 第7章 姜娘子的图样 落在姜时窈身上的视线皆变了色。 当年,她也是靠着爬床怀了孩子,最后才被抬为了妾室。 周菀青还想说什么,被周菀慧硬拉着走了。 “好姐姐快走吧!你掺和进去于你有什么益处!” 她们俩都是庶女,三姐姐维护宋积云已经令嫡母不满,现在还掺和处置鸣玉。 别忘了,她们俩的婚事还捏在嫡母的手中! 周从显也紧皱眉头看着人群后的女人。 姜时窈缓步上前,扬手一巴掌扇在鸣玉的脸上。 她一脸的哀恸,“我视你为姐妹,平日里什么东西没想到你,你竟然干出这样的事!你可对得起我,对得起喜爱你的芙儿!” 鸣玉捂着火辣辣地脸,不敢信这还是那个胆小怕事的姜娘子。 姜时窈跪地转而向周从显哀求道,“鸣玉她错了,求世子看在她伺候了妾三四年的份儿上,饶恕她一条性命吧!” 周从显的眸中怒火似乎更盛了些,“你让我饶了她?” “是。”姜时窈迎上他的目光。 不过片刻后,她的眸中泪花涌起。 “鸣玉是夫人特意挑选的,伺候我本就委屈她了……。” 这句就像砸在了鸣玉的心窝上。 她拔地而起,一把推倒姜时窈,“不需你假惺惺!” 姜时窈一脸惊色,眼底似乎尽是不可置信。 鸣玉咬着牙,眼底溢出怨毒,“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浆洗房里的一个丫鬟——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从显一脚踹开。 那一瞬,姜时窈都差点儿忘记哭了。 周从显为人清冷,何时见过他大动肝火。 “还没来人吗!” “来了来了!”管事带着几个小厮抹着额头上的汗赶来。 鸣玉被捂着嘴拖走了。 周从显弯腰将姜时窈一把抱起。 姜时窈“嘶”了一声。 她的手肘摔破了。 姜时窈被轻轻放在矮塌上,矮榻上的小矮桌上还有一本摊开的书。 “忍着些。” 周从显看了她一眼,袖子推上手弯处,雪白的肌肤上红痕刺目。 姜时窈经历过生死,这些小伤于她已经无伤大雅。 可她需要疼。 姜时窈咬着下唇,怯弱地抽动了下手臂,“妾、妾自己回去上药……” “别动。” 周从显一手禁锢她的手臂,一只手从她胸前越过,抽出矮桌下的小抽屉。 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小药瓶。 他是燕卫营的都统,校场上受伤都是家常便饭,屋子里的伤药也是常备。 安静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转。 姜时窈另一只完好的手扣着矮榻的边缘。 这间屋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陈设,自她分院另住后,再也没有来过。 都是周从显去她的小院儿。 鸣玉说得没有错,她自进府后,干的都是浆洗房的苦活。 后来跟着常嬷嬷学了刺绣,才开始到绣房做事。 她也不是随便能见世子的身份。 若不是那日她来送新做的衣衫,世子醉酒失态…… 鸣玉不平,在世子院里近身伺候的丫鬟,却被她一个浆洗房出来的丫鬟捷足先登。 纵有万般委屈,可不该为了自己的私欲害了她的女儿! 白色的粉末撒在伤口上。 微微的刺痛唤回了她的思绪。 姜时窈后知后觉地轻轻“嘶”了一声。 “现在知道疼了,管闲事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躲。” 周从显冷着脸松开了她的手。 不知道为何,姜时窈竟然生出了一丝他是因为她受伤而生气的错觉。 姜时窈柔柔地笑了下,“世子,鸣玉陪伴了妾与芙儿好几年,妾无法狠下心来不管。” 他紧绷的面颊松了松,“你倒是心善。” “妾是芙儿的娘亲,身无长物,也没有什么能教给她,唯有一颗良善之心。” 周从显整个人松了下来,末了还轻轻叹了一口气。 “太过良善未必是件好事,芙儿是我的女儿,日后所嫁之人必定不是寻常人家。” 姜时窈轻轻歪了下头,“不是还有她爹爹在吗,她的爹爹定会护她一生无忧!” 周从显看着眼前满眼都是他的小女人,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对,我会护她一生无忧,也会护你一生无忧。” 姜时窈的脸靠在他的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眸底闪过一抹恨色。 上一世芙儿跟着宋积云住在周从显的院子,日日面对一个瘦弱的孩子,却未关心半分。 这就是他说的护一生? 腰间的手突然向上游移,姜时窈惊得从矮榻上弹跳起来! “嗷!——” 周从显捂着下巴差点儿弯下腰来。 姜时窈捂着头顶,眼角飙出泪来。 下一刻她反应过来,“妾、妾身上来癸水了!” 周从显黑着脸站了起来,“身子不适就早些歇息,大晚上出来瞎逛!” 男人甩着袖子去了偏屋。 姜时窈心情不错地转身走向内寝。 现在还想让她伺候,没门。 明日,府里还会流言四起,世子一怒为红颜,发卖了妾室身边妄想爬床的丫鬟。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 宋积云,上一世她就是太安分守己,这次,看你还能否沉住气。 霜降看到姜娘子被世子抱回去,她便转身自己回了小院儿。 好戏已经看完了,她也看清了,姜娘子是在世子的心里有一席之地的。 但未来有主母,或许还有其他的妾室娘子。 她不愿做那其中之一。 张郎虽然困苦,可不仅才华横溢,还是个知情识趣的人。 两相高下,她宁做贫家妻,也不做高门妾! 第二日,姜时窈故意睡了一个懒觉。 她回到小院儿时,芙儿坐在廊下的栏杆正在托腮发呆,小嘴里还不知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小姑娘看到阿娘的那一瞬,眼睛一下就亮了。 “阿娘!” 小炮弹似的小孩儿飞快地冲向阿娘。 “哎呦乖乖——”姜时窈张开手接住女儿。 “阿娘,芙儿真想你!朝思幕想!” 姜时窈笑弯了眉眼,“哎哟,这小嘴儿真甜,让阿娘亲亲!” “诶?你还会朝思暮想?” 芙儿抱着阿娘的脖子得意地扬起小脸,“霜降姐姐告诉我的。” 说完她才想起什么似的捂住小嘴,“霜降姐姐不让我说的。” 姜时窈看着女儿可爱的小脸,戳了下她凸起的小肚子,“那好吧,阿娘忘掉芙儿刚才的话。” 霜降听到说话声,从偏房出来,“娘子,高妈妈来过,说老夫人请您过去。” 话落音她又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 姜时窈将女儿放了下来,佯装不知的模样,“我这就去,正好瑞兽的兽首绣好了要给她老人家过目。” 霜降看着姜娘子从绣架上取下绣品,直到她快走到门口时终于忍不住开口叫住她。 “娘子。” 姜时窈回头看看她,“嗯?” “我、我听说是宋家小姐来了,她……” 霜降咬了下唇角,片刻后下定决心似的继续开口,“我曾听宋家的下人说,宋小姐性子睚眦必报,您当心……” 姜时窈笑了下,“我知晓了。”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谢谢你,霜降。” 前世,她和霜降接触不多,也只在宋积云嫁进来后,霜降抬了妾室才搬来和她同住了十多日。 那时候的霜降日日寡欢,也鲜少说话。 霜降死的那日,她才听说,是因为同外男私会被打死了。 霜降抬妾是老夫人做主,世子连她的房都没去过,却因为宋积云的嫉妒心而殒命。 老夫人院子新修的池子里放了几尾锦鲤。 每当有人经过,便会游过来。 正厅宽敞,旁边紧邻小佛堂。 此刻小佛堂传来诵经的声音,宋积云正在陪着周老夫人诵经。 走到门口,姜时窈看见,周老夫人正在玉观音前诵经,后头的宋积云躲在后头正在打哈欠。 高妈妈进去禀告,周老夫人诵经的声音没停,高妈妈就知老夫人要杀一杀姜娘子的气焰。 她觉得姜娘子如往常一样,倒是宋姑娘来势汹汹的气焰更甚。 还没过门,就想做世子房里人的主,只怕日后姜娘子的日子不会好过。 姜时窈同另一个丫鬟站在门口,她脸上的表情平和。 高妈妈总觉得姜娘子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虽是世子身边唯一的妾室,却让人感受不到存在,平日很难让人想起这么一号人来。 可现在,好像和从前没有什么变化,但似乎她正在自己的角落里熠熠发光。 不知过了多久。 周老夫人手里的木鱼终于停了下来。 “请进来吧,莫不是还真要成了我这门口的莲花童子不成。” 姜时窈捧着绣品进来,恭敬地行礼,“妾给老夫人请安。” “这是妾这些日绣的……” 周老夫人,“拿回去重绣。” 姜时窈错愕地抬头,“为何……” 宋积云下巴微抬,有些嫌恶地看了眼她手里的绣品。 “姑祖母,云儿早说了外头绣庄的绣娘都是清白姑娘,哪一个都适合做这样神圣的寿礼!” 姜时窈皱起了眉头,“宋小姐这是何意,国公府如何就不是清白人家了。” “我何时说国公府不是清白人家了!”宋积云险些惊叫起来。 “我说得是你,姜娘子!” 姜时窈故作不知,“我?” 上一世,她本来绣的是万寿图,在小佛堂供奉的时候,却被宋积云的丫鬟紫苏不小心撒了香灰,滚烫的香灰烫坏了绣面。 宋积云趁机送上了更为复杂的瑞兽献桃图样。 让她不眠不休绣了整整七日,才终于赶在太后寿辰的前一日完成。 这一世,她不过在周从显的屋子留宿了一晚,她就已经坐不住先跳出来了。 宋积云站了起来,“给太后娘娘做寿礼,姜娘子不知静心自洁,反污了寿礼。” “姑祖母,云儿还有更好的东西给您过目,这可是云儿,昨日苦思冥想才画出来的。” 她不屑地瞥了一眼姜时窈手中的绣品,这是她花了大价钱从锦绣庄买回来的图! 本打算让姜时窈绣完再趁机毁了她的绣品,再用这图为难她。 等事态僵局时,她再拿出从绣庄买回来的瑞兽图解困。 若不是这贱人勾引…… 既然太闲,她就给她出点难题,看她还有没有时间勾引从显哥哥! “云儿,你怎拿姜娘子的图样?” 周老夫人皱起眉来。 “什、什么?”宋积云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姜时窈也展开了自己手中的绣品,“虽然不知宋小姐从何处得来妾的图样。” “但,能得宋小姐的喜爱,妾也万分高兴。” 她含笑的目光直直地迎上宋积云震惊的眼。 第9章 大鱼来了 “娘子!不好了!” 何妈妈一脸惊慌地跑进来时,一脚踢在门槛,整个人扑了进来。 姜时窈拍了拍被惊跳差点儿醒来的女儿。 她不悦地皱起眉,“何事这么慌张!” 何妈妈颤抖着声音压低了些,“当家的又、又去赌了……还,还被外院的常顺告到夫人那儿去了!” 姜时窈猛地站起身来,不过片刻她冷静了下来。 “何大友被押回来了吗。” “还未,奴婢是刚刚遇到了常顺听说的,只是常顺以为是当家的偷了府里的花种钱。” 姜时窈视线落在院里晒丝线的竹竿上。 “你拿着竹条去拦,一边打,一边说借来的钱给老家母亲治病被他赌没了。” 说着她的眼睛逼近何妈妈的眼睛,“记住,是借!” 国公府的侧门,何大友后被两个小厮押着。 他面色惨白地被拖过门槛。 他一个花匠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银子让他输,上回还了五十两,今日又赌了一百两。 竹林的事要败露了。 他是不是主动交代,能将功赎罪…… “何大友!你又赌!”他的眼尾绿影一闪,脸上便一道火辣辣巨疼! 他刚想破口大骂,何妈妈一边哭,一边扑过来捶在他身上。 “你个杀千刀的!家里米都被你赌没了你还赌!” “这银子是我好不容易寻娘子借来给老娘的!你赌了老娘怎么办!!” 何大友一时没反应过来。 何妈妈对着他又捶又打,“你个杀千刀的啊!” “你不想想我,难道不想想在老家的小石头吗!” “行了别嚎了!”常顺不耐烦地将何妈妈推开。 他可不在乎这钱是借的还是偷的,他要的是将何大友赶出国公府。 花匠的油水丰厚,不赶走何大友,他娘怎么把他送到花房去。 何大友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媳妇儿,这下脑子也终于转过弯了。 姜娘子是世子的妾室,竹林的事儿若是暴露,极有可能只会落在他的身上。 夫人手段雷厉,知道他瞒报偷钱,大概等着他的只有一死。 与其自寻死路,不如遮掩过去搏一富贵路! 花厅里。 国公夫人赵氏正在看账本。 何大友被押进来时,她眉头颦蹙,这点子小事也来烦她! “若是证据确凿,押送官府就是,何必送眼前来脏了我的眼!” 一旁的常妈妈立刻上前,“夫人,这何大友烂赌成性!可老奴并未查到花房账本异常,这才是最大的疑处!” 赵氏抬起眼来,“小小花匠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何大友立刻磕头,“回夫人的话,小的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用花房的银钱!” “这钱是小的婆娘……是芙姐儿的乳娘何妈妈同姜娘子借的!” 常妈妈,“借的?姜娘子借了一百两??!” 赵氏,“姜氏和姐儿的月银是多少。” 常妈妈,“娘子十两,姐儿五两。” 赵氏微微朝前倾身,“姜氏好大方,十两的月例,能借一百两给你。” 她疾言厉色道,“说!钱哪儿来的!!” 何大友一抖,心底打起鼓来。 “是、是娘子借的……” 常妈妈转头道,“夫人,这……” 赵氏捏了捏鼻梁,“去请姜氏。” 与其处理一个小小花匠,她倒想利用姜氏好好寻一下她那好婆母的晦气! 姜时窈来时,何大友跪在花厅的门口,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她目不斜视地迈进花厅。 “给夫人请安。” 赵氏的脸色不虞,姜时窈是儿子当年自己抬的,这事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可现在竟然越过她去,同那老太婆搅和在一起! 她轻轻吹着茶盏,头也不抬,也不叫姜时窈起来。 好半晌后,赵氏才缓缓抬起头来,“起来吧。” “叫你来,就是想看看你姜娘子的生财道,十两的月例,还能给下人借一百两。” 姜时窈低垂着头,“回夫人的话,妾只是内宅妇人,哪懂什么生财道。” “前些日子世子给了妾一些银子,何妈妈老家母亲生病,妾也看在她悉心照料芙儿份儿上才借出去的。” 赵氏冷哼了一声,“我看你是攀了高枝,忘记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这一瞬,姜时窈明白了赵氏故意寻她晦气,不是因为花匠的事儿。 是因着周老夫人备寿礼不同当家主母商议,而是直接寻上她一小小妾室。 她当机立断地跪下,“夫人明鉴。” 赵氏扫了一眼老老实实跪在跟前的人。 若非看她老实本分,早在爬显儿床的那日就打出去了。 “你替老夫人绣寿礼,听说绣的是个瑞兽。” 姜时窈,“是,瑞兽献桃。” 她的话语一顿,“今儿妾拿着绣品给老夫人过目,发生了一件怪事。” “哦?什么怪事。” 姜时窈的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宋小姐也在,她以为昨儿妾伺候了世子,说妾的绣品污秽,便呈上了新的图样。” “怪的是,新的图样和妾的瑞兽献桃竟然一样。” “好个不要脸的东西!”赵氏当即一掌拍在桌子上,“门都没进,就想管我儿房中人!” 她缓了口气,“还有呢。” 姜时窈继续道,“妾解释后,高妈妈便说我们二人都能想到瑞兽献桃,必定是天意,届时定能得太后娘娘青睐。” “妾觉得宋小姐也想聊表心意,便提出瑞兽由妾完成,最后的寿桃和点睛让宋小姐来。” 赵氏哼了一声,“让宋积云绣?你也不怕她毁……” 她的声音一顿,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唇角扬起笑容来。 她朝着心腹向妈妈使了个眼色。 向妈妈立即将里里外外的丫鬟,包括门口的何大友都赶走了。 左右无人后,她才缓声道,“姜氏,我也有个寿礼让你准备。” 姜时窈佯装不解抬头。 赵氏脸上的笑容愈发地绽放,“你只管去做个更好的,银子随时在中公支取!” “这事儿悄悄地做,谁也不能说。” “是。” 姜时窈低垂的唇角扬起。 大鱼,这不就来了。 就算没有何大友的事,她也会把在老夫人院里的事儿传到赵氏的耳朵里。 各有各的心思,这对婆媳的斗争,就是她赚钱的好时机。 越好的东西,可是越贵。 老夫人让霜降盯着她的账,悄悄行事的赵氏可不会再派人盯了。 “阿娘!” 姜时窈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一个高大的影子自门外投了进来,落在她的身侧,随后一个小影子被放了下来。 “儿子给母亲请安。”微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姜时窈微微侧目,皂靴一尘不染。 他身侧的小芙儿捏着两只小肉手,奶声奶气地行礼。 “芙儿,给祖母请安。” 赵氏没好气地搁下茶盏,“我还没怎么着呢,你倒是来得快!” 周从显摸了下女儿的发顶,“芙儿今儿将这两日的习字拿给儿子看,儿子想起小时被您拿着藤条逼着练字。” 赵氏哼了一声,“想起来想寻母亲的晦气?” “玉不琢不成器,儿子是感念母亲的不易。” 周从显将芙儿抱了起来。 “姜氏给儿子生了芙儿,还教得这般好,她就是有错处,也请您看在儿子的份儿上饶恕她一二。” 赵氏白了一眼儿子,“得得得,你心尖的人儿,为娘哪敢为难。” 她得这个儿子不易,前头没了两个才得了这个孩子,从小就如珠如宝地养着。 偏偏老太婆还喜欢同她抢儿子。 妾室便算了,儿子娶妻偏偏要娶那宋家的。 老太婆让自己娘家的侄孙女嫁进来,是存了什么心思,当她真的不知吗。 “显儿,明日你大姐姐约了黎家小姐去上香,你陪着同去吧。” 周从显知道母亲想做什么,“母亲,儿子不便同去。” 赵氏不满,“怎么就不便。” 她的视线落在一旁母女的身上,“白马寺香火灵验,你当父亲的去给女儿求个平安符怎就不行。” 周从显,“让二弟去吧。” 赵氏的眉毛差点儿竖起来,“明儿我也去!陪着老娘去上香,看你还如何推辞!” 周从显无奈道,“儿子同宋小姐的亲事,是祖母和父亲已经过了明路。” “您不能因为您的私欲,罔顾两家小姐的名声。” “我的私欲?”赵氏的唇角颤抖了两下,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满心满眼呵护长大的儿子。 “周从显,你居然说我是为了我的私欲?!” “那日宋积云拉着你闹市同乘,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她是何意吗!!” 周从显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将女儿交给姜时窈。 “你带芙儿先回去。” 姜时窈立刻抱住女儿,屈膝行礼后,转身离开花厅。 周从显要娶宋积云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可再听到他的话,心底还是会隐隐坠疼。 她只盼着三月之期快些到。 和女儿离开这个地方。 第10章 狼头玉 次日,姜时窈抱着女儿还在睡梦中,就被一双大掌抓了起来。 “啊——!!” 睁眼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在眼前放大,她的叫声又生生咽了回去。 “世子??!” 周从显,“穿衣,去白马寺。” “啊?白马寺?” 周从显转身走出房间,让霜降和何妈妈进来。 “动作快些,我在门口等你们。” 姜时窈愣愣地看着周从显的背影,让她去白马寺? 上一世周从显去了白马寺。 好像还发生了一些事,原本周从显和宋积云秋至的大婚日子,提前到了小暑时节。 只是她没去,她也无从得知白马寺到底发生了何事。 在周从显身边的小厮催了第三次的时候,姜时窈终于抱着芙儿赶到了门口。 门口三辆马车,已经整装待发。 赵氏掀开车帘就看到抱着孩子的姜时窈。 “她怎么来了?” 周从显,“您不是说给芙儿求个平安福吗,儿子想着,干脆将她们带上。” 姜时窈搂紧了女儿,只能心中腹诽,斗法就斗法,拉上她们娘俩做甚…… 周从显看了眼还愣在原地的一大一小。 “还不上车。” 白马寺。 京城郊外香火最旺盛的寺庙。 姜时窈进京这么多年,只去过一次,还是芙儿还在肚子里的时候。 她抱着又晃晃悠悠睡着的女儿,回想着上一世的事。 好像从白马寺回来后,赵氏还同国公爷吵了一架。 也是自从寺里回来后,赵氏不再过问周从显的婚事。 就连去宋家下聘,她竟破天荒的跟着同去了。 莫不是两人在寺庙欲行不轨,被发现了,赵氏放弃了挣扎,婚事也提前了? 姜时窈打了个寒颤。 她想不出周从显这样清冷的人能干出这种事来…… 寺庙的地势较高,站在寺庙旁的山道上,还能看到大半个京城。 黎家小姐早就已经到了,姜时窈一下车就看见一紫衫美人给赵氏行礼。 芙儿这时候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望着陌生的环境,她兴奋地瞪着小腿儿要下来。 “阿娘阿娘,有糖面人!” 寺庙的山门口,热闹非凡,但凡是庙会的日子,现在已经走不动道了。 周从显看着一脸兴奋的女儿,从腰间摘下钱袋,“你带芙儿去玩吧,别走远了。” 又是沉甸甸的钱袋子。 姜时窈抓着钱袋笑弯了眼,“好的,我带着芙儿慢慢玩,一定不出现!” 嗯?? 周从显看着从后脑勺都透着很高兴姜时窈,转头看了眼身边的侍从,“她刚才什么意思?” 侍从朝另一方向努了努嘴,“姜娘子可能是看到那位了。” 周从显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觉得额角突突直跳。 宋积云花枝招展地下车,一脸的不耐之色,直到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迅速转换。 侍从魏寻不免感叹,简直堪比庙会上的杂耍戏法。 难怪世子避之不及。 也不知世子后面还能不能摆脱这个烫手山芋…… 另一边。 芙儿就像一个欢快的小鸟,两只小手举着一只小兔糖面人,爱不释手地看了许久,就是舍不得吃。 霜降看到山门围墙伸出一颗参天大树,树上还系了许多的是红绸带。 她悄悄红了耳朵,“娘子,我想去求一支签……” 姜时窈的眼睛没有从女儿的身上移开半分,只是让她别玩太久,“快些回,等会儿说不得夫人会来寻人。” 芙儿三岁多了,正是好奇的时候。 她蹲在一小摊儿前一脸惊奇地看着一只黄色的小狗儿。 小狗儿还伸出来小舌头舔,姜时窈吓得刚要伸手拉女儿,芙儿却一脸惊奇地回头。 “阿娘,它舔我的手!” 小摊贩立刻笑道,“这小狗儿和小姐有缘,夫人给小姐买回去做个伴儿吧。” 芙儿立刻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阿娘。 姜时窈为难地看着女儿,“爹爹和祖母可不会答应。” 这么多年,除了厨房待宰的鸡鸭,她还没见过任何活物。 芙儿有些失落地低下小脑袋。 “怎么了,耷拉着小脑袋。” 周从显身高手长地越过人群,直接将女儿从地上捞了起来。 “爹爹!”芙儿抱着他的脖子就亲了一口。 然后再眨着她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芙儿想要这只小狗。” 周从显低头,脚边的那只小黄狗也眨同样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小摊贩也十分上道,“这位爷,这小狗就是在白马寺生的,有灵性的!” “这小狗在我这儿这么久,除了小姐,从没见它亲近人。” 芙儿将自己喝不得吃的小兔面人递给爹爹,“芙儿糖面儿送给爹爹吃,爹爹送给芙儿小狗好不好。” 周从显的鼻端是糖面人的香甜,眼前是软萌可爱的女儿。 刚刚在寺内的郁色一扫而空。 他唇角微扬,抬手点在女儿的小鼻子上,“行吧,既然芙儿喜欢。” “耶!爹爹最好了!” 芙儿笑得眼睛弯弯,这一刻好像她的眼中盛下了整个爹爹。 姜时窈看着两张相似的脸,心下有些动容。 上一世,周从显也并非没不关心女儿,只是他每每来小院儿时,芙儿都已经睡着了。 他给芙儿带的小玩意儿,小姑娘都以为是阿娘买的。 父女俩像这样相处的时间极少。 后来,芙儿搬去了世子的院子,她也不能再随意见到女儿。 想到这儿,姜时窈的心微凉。 周从显不是一个好父亲,不然她的芙儿不会成那副模样。 小贩麻利地将小狗装进竹编的小笼子里。 姜时窈从荷包里翻出一块儿碎银,木着脸接过笼子。 小贩一脸的懵,方才还好好的…… 霜降回来得很快,手里攥着一块小木牌,唇角羞怯的笑意还来不及散去。 姜时窈将小竹笼递给霜降,“笑的这么开心,可是捡银子了?” 霜降的笑容忍不住深了些,“婢子求到了一支好签!” 她给张郎求了一支签,今年他一定会高中,到时她就求老夫人放了她的身契。 几人刚走到山门口,赵氏身边的是向妈妈就来了,“今儿慧能法师在讲经,夫人正寻世子呢!” 姜时窈伸手就要抱女儿,“世子去吧,我带芙儿去那边看看。” 周从显侧身一让,“一起吧,母亲说要给芙儿求个平安福,正好大师在。” 姜时窈有些犹豫,慧能法师的名号她不是没有听说过。 她一个重生而来的魂魄,会不会被法师当鬼怪给抓了…… 周从显迈着步子已经离开。 霜降,“娘子,这小狗也要带着吗?” 姜时窈看了眼女儿才刚刚得到的小黄狗,“府里从没养过这些,只怕夫人不喜。” “你先把这狗送到马车上去,旁人问起,你就说是世子买的。” “是。” 大殿里,讲完经的慧能大师正在同赵氏说话。 他的视线越过众人落在后来的周从显身上,赵氏一见,立刻让儿子上前。 “大师,这是我儿,还未成婚,您给他看看。” 另一边宋积云听到不高兴地跺了下脚,幸好她跟过来了,不然赵氏是不是要老和尚给从显哥哥和黎若霜合八字了! 慧能念了一句佛号,抬手却放在了芙儿的头顶上。 他笑呵呵道,“否极泰来,小施主是福禄皆厚之人,日后福泽绵延,是个有福的孩子。” 赵氏和身边的向妈妈相视了一眼。 周从显抱女儿鞠躬道,“多谢大师。” 小芙儿眨着眼,然后也学着爹爹,一只手举着小兔糖面人,一只手搁在肉乎乎的肚子前。 奶声奶气地鞠躬,“多谢大师!” 赵氏这是反应过来,“大师……” 慧能大师念了一句佛号,“周夫人,府中有此女,通府之福,阿弥陀佛。” 周从显看着女儿圆乎乎的小脸,心情颇好掂了掂了她,“芙儿以后就做爹爹的小福星。” 芙儿扬着大大的笑脸,“还有阿娘!” 赵氏看着已经走远的慧能大师背影,“只给小丫头看,亏我还捐了那么多的香火钱。” 向妈妈拉了拉赵氏的衣袖。 赵氏看到儿子的脸色才缓声道,“从姜氏的肚子里托生到我们府上,自然是个富贵姑娘。” 姜时窈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当她听到慧能法师说芙儿否极泰来时,她双手捂着脸缓缓蹲下,泪水浸透指缝。 她高兴女儿日后能平安顺遂。 也担忧,周家人日后将女儿当做一个祥瑞之物豢养在深宅大院中。 姜时窈听到脚步声,连忙抹掉眼尾的泪站起来。 手腕间已经褪色的红绳突然断裂,一只润白的狼头玉牌掉了出来。 她捡起来之前,有一只手更快。 姜时窈一眼就忍住,这是在车马行给她银票的那个冤大头。 “公子,这是我掉的……” 萧恕将玉佩翻过来,刻了两个字,但已经十分模糊,看不清。 他将玉佩还给姜时窈,“在下只是觉得这玉佩上的图案有些眼熟,好像曾在故人家中见过,才多看了两眼。” 姜时窈,“可能贵人记错了,妾是楚州人士,这玉佩是亡母遗物,乡下人的传家玉,怎么会出现在贵人故友家中。” 萧恕点了点头,看了眼大殿里的人群。 “原来是英国公府的女眷,多有冒犯。” 姜时窈捏紧玉佩赶紧行礼,“不敢。” 萧恕点点头,遂转身离去。 待人走远后,姜时窈才看了眼手中的玉佩,红绳已经十几年没有换过了,这绳结还是娘亲打的。 娘亲还没来得及教她,就因急症而去。 走出山门的萧恕回头看了一眼大殿的方向。 那狼头的极快的在他脑海闪过,他却什么也没抓住。 楚州…… 半晌后,他摇了摇头。 大约,是他记错了。 第13章 鱼肥了,可以收了 接下来的数日,姜时窈日夜都在绣房里。 敞开的窗户,能看到满院的生机,还有芙儿欢快的笑声。 院墙外,英国公府喜气洋洋,都在为了接下来世子的喜事忙碌。 霜降帮芙儿将编好的花环戴在头上,转头就透过窗子看到正在伏在绣架上的姜娘子。 自那日从玉宝楼回来后,姜娘子已经整整五日都没有出门了。 日夜都在刺绣,吃饭都快抬不起手了。 她的唇角微抿,主子不如意,遭罪的都是下头人。 姜娘子就算有世子相护,不也难逃遭殃。 待新主母进门,主母若是想用姐儿拿捏娘子,娘子又能如何。 外人看着花团锦簇,个中苦楚也只有局中人自己知道。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霜降。” 霜降回过神来,姜娘子正站在窗边叫她。 姜时窈将绣品从绣架上拆了下来。 “你现在拿去给老夫人看,瑞兽口中的珠子是用珍珠,还是银线绣。” 这瑞兽是霜降看着姜娘子绣出来的。 此刻拆下来才发觉,这瑞兽好似要活过来了一般。 霜降看着寿桃空空的位置,只觉得十分地替姜娘子不值,“这幅刺绣您熬了半个多,吃饭都拿不起筷子了。” “宋小姐在上面绣个小小的桃子,这功劳就要被她抢走了!” 姜时窈揉搓着手腕,“我不在乎虚名,只想换些实打实的好处。” “霜降,你觉得瑞兽口衔真珠好呢,还是假珠好呢。” 霜降的视线从绣品慢慢移到姜娘子的手腕上,窗外还有芙儿清脆的笑声。 就算没有珍珠加持,这样一副绣品在绣庄,至少能卖出千两。 姜娘子累死累活,不仅没有工钱,还需要用这样的法子才能得到一点点的好处。 她缓缓张口道,“自然是珍珠好。” 姜时窈笑弯了眉眼,“你拿去给老夫人看看。” 待霜降走后,她才从袖子里拿出一颗拇指大的圆润珍珠。 这等大小,品色的珍珠,至少三千。 但她手里这颗,三十两。 瑕疵珠磨粉压制而成,经不起时间的摧残。 以假乱真,足够了。 “霜降,想什么呢,我同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高妈妈看着她游神的模样,有些不悦。 “你去了姜娘子的院子,越发的松懈了。” 霜降低下了头,方才老夫人夸赞了娘子的绣的瑞兽,下一句却说—— “若是真能得太后娘娘的青眼,对云儿的名声也是添翼。” 她咬了咬唇,“婢子只是觉得姜娘子不易,这明明是娘子点灯熬油绣出来的,老夫人却想用这绣品给宋小姐的名声锦上添花。” 高妈妈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脑袋,“你心疼人家,谁来心疼你!” “别忘了,日后你们都是同一屋檐下伺候世子的人。” “现在还不长点儿心眼儿,到时候我看你有没有眼泪流!” 霜降没有说话,拿着绣品转身回了小院儿。 姜时窈难得没有待在绣房里,在院子里陪着芙儿在玩儿。 “娘子。”霜降进门迅速换了表情,“老夫人说用珍珠!” 说着她满眼真诚地从怀里拿出钱袋。 “珍珠贵重,婢子粗鄙,娘子自己买吧。” 姜时窈看着她手里几次都没有接手的钱袋。 鱼肥了,可以收了。 她笑吟吟地接过钱袋,“芙儿这些时日都闷在家中,许久没有出门了,今日出门放放风吧。” 芙儿精准地捕捉到“出门”二字,立刻高兴地跳了起来。 京城最有名的酒楼除了德兴楼,还有一个怀月楼。 只是不同的是,怀月楼除了做吃食生意,后面与之相连的还有一栋楼专做风月生意。 去怀月楼的大多都是去寻欢作乐之人。 但是架不住怀月楼大厨的手艺,每月都会推陈出新,能吃到各地不同的风味。 所以专门去怀月楼专门买菜的各府小厮也不少。 姜时窈带着几人下车的时候,何妈妈险些以为是车夫走错了地方。 “娘子,这、这里是……” 姜时窈,“这座楼都是吃饭的,妈妈你惊慌什么。” 怀月楼不是没有姑娘家来吃饭,只是实在是少数。 小二看到几人时,立刻将人引到三楼的厢房。 厢房推开窗子,就能看到中庭的景色。 假山流水,满园春色、花红柳绿。 景好,味也美。 若是没有后面的风月场所,德兴楼的头名都要让位。 “阿娘,这里好漂亮!” 芙儿两只小手站在凳子上,两只小手扒着窗台。 她看到对面的一楼闪过一个人影,她抓着阿娘的手腕探出身子想看看清楚。 姜时窈另一只手拎着她的后领子往回一拉,“芙儿,危险!” 芙儿抓着阿娘的小手一松,手指勾着她腕间的红绳,将红绳结竟然扯断了。 姜时窈系在手腕间的玉佩掉了下去。 “呀!——” “这么高恐怕要摔碎了。”她往下探了探,发现正下方的小池子正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霜降,“掉池子里,应当没坏,婢子去捡。” 这玉佩一直系在她的手上,上次在白马寺断了后,她试了几个绳结都不对。 今日果然又散开了。 姜时窈靠在窗边,脑子里回想着幼时的情景。 只记得一个温柔的背影,会编好看的绳结,还能做成头饰。 再多的记忆,就是兄长偷偷带着她去私塾。 还会带她偷偷摘村长的桑葚。 她会看书写字都是兄长教的。 这个玉佩,也是兄长再三交代她,小心保管,不能丢。 姜时窈正出神,屋檐下伸出一只手,从池子里捡起来玉佩。 “那是我的。”她急忙出声。 那只手的主人从屋檐下探出头朝上看。 是那个冤大头。 姜时窈下意识站直了,“多谢公子,我家婢女已经下楼了,公子放回原处即可。” 萧恕看了楼上一眼,对着天光举起来玉佩,“无事,我在这儿等着就行。” 借着天光,这回他看清了玉佩背面的字。 青莲。 “公子,这是我家娘子的玉佩。” 霜降刚开口,就被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撞得一个趔趄,差点儿飞出去。 “主子,人没有抓到!” 霜降扶着一旁的柱子,准备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人的刀上有血! 萧恕将玉佩扔给霜降,“同你家娘子说,还是尽快离开的为好。” 霜降抓着玉佩就往楼上跑。 就说这个怀月楼鱼龙混杂,就算再好吃也不能来! 她刚气喘吁吁地跑回厢房,就看到屋子里凭空了好几个人! 姜时窈一脸菜色地被周从显搂着。 她能闻到鼻尖淡淡的血腥味,还有后背处从周从显手臂渐渐浸透衣衫的湿濡。 方才她刚对楼下的冤大头说完话,周从显就推门进来了。 他刚说了“别动”两个字,不过片刻又进来三四个一脸煞气的男人。 芙儿坐在阿娘的怀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奶声奶气的打破凝滞,“阿娘,芙儿的栗子糕怎么还没来。” 周从显端起眼前的茶水喝了一口,“几位是做什么,怕本世子不给钱吗。” 几人面面相觑。 他们现在也不能肯定,那个黑袍人就是英国公世子。 其中一人抱拳,“怀月楼遭了盗贼,小的追至此处,扰了世子雅兴,还请世子见谅。” 周从显冷哼了一声,“盗贼?本世子是偷了你家菜,还是米。” “叫掌柜的来!” 姜时窈的后腰被轻轻捏了一下。 她迅速反应,“他们也是职责所在,世子今日便算了吧,不是答应芙儿吃完饭后还要带她去放纸鸢吗。” 芙儿恰当地举起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欢呼,“放纸鸢!” 周从显的脸色这才松动了些。 “还不赶紧滚。” 几人走后,周从显整个人才松下来,脸色都白了两分。 霜降走过来才看到姜娘子身后的血迹,“娘子!” “嘘。”姜时窈接过玉佩,“把文收拾的那个包袱拿过来。” 虽然出门的机会少,但是姜时窈都会给芙儿收拾齐全。 包袱里除了芙儿的备换衣物,鞋袜,一些小零嘴儿,还有一些简单的伤药。 周从显看着百宝箱似的小包袱,“怎么带这么多的东西。” 比逃难还齐全。 姜时窈将伤药和纱布拿出来,“芙儿小,对什么都好奇,怕出现什么意外,多准备些有备无患。” 说着她瞥了他一眼,“妾不会教女儿,安危起码得周全些!” 药粉撒在他的患处,纱布按上去时,“不小心“”手抖重了一些。 周从显的脸上一白,“姜时窈!” 他知她还在记白马寺的仇。 他吸着气指了指姜时窈,最后指向霜降,“那个……” 想了半天都没有想起她的名字,“你去路口,把魏寻叫来,进来时买一只兔子纸鸢。” 姜时窈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她不明白怎么堂堂国公府世子还会被人追杀,厢房外还会时不时出现刚才那几个凶神恶煞之人。 怀玉楼有什么好偷的。 菜谱还是美人。 魏寻拿着一只兔子纸鸢进来的时候,最高兴的莫过于芙儿了。 “放纸鸢!” 周从显的眼睛扫过一个路过的小二。 “芙儿想放纸鸢,走吧。” 他拿着纸鸢,揽着抱着女儿的妾室走出了怀玉楼。 看着几人的背影,那几人又出现在了二楼的一间屋子里。 “主子,没有发现周从显有伤。” 萧恕站在窗前双手环抱,“你们伤的是哪只手。” “右手。” 他的视线落在周从显拿纸鸢的右手上,硕大的纸鸢刚好遮住大半的臂膀。 “呵呵,有意思。” 第14章 气死宋积云 何妈妈和霜降留在了小马车上。 姜时窈抱着芙儿上了周从显的马车。 这马车比她出门的那个小马车大了两个不止。 她和芙儿两人打滚儿都够了! 周从显挽起袖子,发现纱布边缘的皮肤正在发黑。 “他们的刀有毒。” 魏寻的声音也传了进来,“世子,有人跟着。” 姜时窈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回去。” “不能回去。”周从显的额角浸出汗,“我现在回去,对方就有理由去府上搜。” 搜查? 姜时窈下意识想到了竹林里的印子。 竹林里估计还有何大友没有找到的银子,肯定是经不起搜查。 出不出事,她逃脱不掉。 她的视线又落在周从显的伤口上,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 周从显现在还不能死,他要是死了,她就更走不了! “去医馆!” 姜时窈当机立断,转身伸手扣自己的喉咙。 “呕!——” 差点儿将刚刚吃的东西吐出来。 周从显立刻反应过来,“去会林医馆!” 马车路口急转,跟在后面的人差点儿跟丢。 姜时窈一下马车就扶着马车的车轮将怀月楼的吃食吐了个干干净净! 她一边擦着眼角的泪,一边暗恨。 早知今日她就不出门了! 上一世,她没有出现,他不是也没死吗! 后面的马车下来的何妈妈一见就喜上眉梢。 “娘子,可是有了?!” 周从显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尾随而来的人。 他咬着牙用伤手抱起女儿,芙儿的裙摆正好遮住他破损的袖口。 “进去让大夫瞧瞧。” 站在医馆对街的两人相视一眼。 “不是他?” “先回去禀报主子。” 医馆的对面是胭脂铺子,二楼的窗户正开着。 站在窗边的宋积云此刻正眼冒火光地看着会林医馆的门口。 生了一个庶女还不够,还想再赶在她的前头再生一个庶子吗! 宋积云今日本是为了大婚上妆修面而来,没成想还让她看到这样的事。 她现在哪里还有心思看什么胭脂水粉。 她只想掐死那贱人和她肚子里的孽种! “紫苏,从显哥哥又要添喜,我们不得去看看吗。” 会林医馆的三楼。 周从显手上简陋的纱布被拆开,发黑的血水立刻流了出来。 “再迟些,你这手臂也不保了。” 胡子花白的老头快速地在他手臂扎了几针,血水缓缓止住。 医馆的中庭摆放着一些晒干的草药。 芙儿就像一只小狗儿一样,看见什么都好奇。 闻到香香甜甜的草药还想尝一尝,吓得姜时窈拉着她的后衣领。 “周珈芙,方才没有吃饱吗!” 何妈妈站在廊下看着嬉闹的母女俩,有些失望道,“还以为娘子有喜呢。” 霜降却看得开,“这关头娘子有喜可不是什么好事。” 何妈妈,“怎么不是好事,子嗣是大事,若是怀个男胎那就是护身符!” “怕不是催命符吧……” “不同你争,你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懂什么!” 霜降哼的一声扭头,就看到宋积云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她连忙拉着何妈妈往门边一躲。 中庭的药架有遮挡,只要宋积云不往这边走,就不会发现姜娘子。 她和宋积云接触不算多,去年宋积云随父亲调进京后,才开始时常来国公府走动。 她在老夫人的院子里伺候,可是见识到了宋积云的两副面孔。 前一刻还是端庄傲物的模样,下一刻就能冷着脸让紫苏回去领鞭刑! 这样的人还是躲着为好。 “阿娘!你看这个叶子好像一只小狗!” 小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的。 宋积云准备上楼的脚步一顿,转头朝中庭望过去。 一个个晒药架整齐排列。 药架中间的缝隙能隐约看到人影。 她的脚步一转,径直朝着中庭走去。 姜时窈怕芙儿撞到药架,牵着她从药架后面走了出来。 正好与宋积云两人四目相对。 姜时窈的眸光一闪,下意识看向楼梯。 “宋小姐怎么来了医馆了。” 宋积云只当她心虚,她皮笑肉不笑道,“姜娘子可是身子不适。” 姜时窈这下就知道定然是方才在门口呕吐的时候,被看到了。 她下意识避其锋芒,“妾无碍,只是……” “只是想赶在前头生个庶长子是吗!” 她的话被打断,姜时窈看着宋积云眼中的敌意,想起前几日在白马寺她说的话。 姜时窈看着宋积云突然笑了。 这个误会戳疼了她那多疑还敏感的心。 宋积云的狠毒,上一世她已经见识过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在躲着走。 可不管她在何处,只有她是周从显的妾,她就逃脱不掉。 横竖结果都是一样,与其一味地躲避,她何不利用现有的局势给自己给上一世的芙儿出口恶气! “宋小姐说什么,妾怎么听不懂。” 她看似无辜的笑脸刺疼了宋积云的眼睛,一口牙差点儿咬碎。 宋积云还没有进门,她不能当众质问。 姜时窈的手无意间摸了下小腹,“霜降,我突然想吃福祥斋的酸杏,等会儿回去的时候记得买一些。” 她不能要了宋积云的命,但是能气死她呀! 反正她等进门的时候,她早已逃之夭夭! 想到这儿,姜时窈脸上的笑容深了些。 芙儿两只小手捧着自己的小脸皱了一个小包子。 “阿娘,好酸好酸,芙儿不要吃!” 姜时窈蹲下亲了下女儿的小脸,“那给芙儿吃栗子糕可好?” 宋积云咬着唇角,差点儿缴烂手中的帕子,头一次气的七窍冒烟她却只能忍着。 她的唇角抖了抖,眸底闪过一丝杀意。 “原是饿了,不如我请姜娘子吃盏茶,前面不远的聚芳茶楼茶点不输福祥斋。” 姜时窈站了起来,“世子答应了芙儿今日带她去放纸鸢,今日恐怕不得空了。” “要不改日吧,改日我请宋小姐吃茶点。” 她一副反客为主的姿态惊呆了霜降和何妈妈。 “姜时窈你算什么东西!”宋积云颤抖着手指着她,“真以为生两个孩子,真当自己是玩意儿了?!” 姜时窈眨了下眼,颇有些无辜道,“宋小姐这是何意,妾今日确实没空。” 只要宋积云敢当街对她动手,赵氏就算不给她撑腰,起码非常愿意在后面推波助澜! “小姐!” 眼看着局面控制不住,紫苏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她心如擂鼓,擦着脑门的汗,总算及时将徐妈妈叫来了。 宋积云回头,徐妈妈步子沉稳地走了进来。 徐妈妈一双吊梢眼扫了一眼姜时窈,规行矩步地行了一礼。 “相比这就是姜娘子,娘子安好,老奴夫家姓徐,是小姐身边的管事妈妈。” 姜时窈看着徐妈妈的那一瞬,就像母鸡一样将女儿护在了身后。 上一世将芙儿要去宋积云跟前抚养的,就是这个老虔婆的主意! 恐怕诬陷她私通,也少不了她的手笔! 养死一个庶女,处死一个妾室。 手段腌臜的徐妈妈,算得了什么! 姜时窈眼中的戒备虽然让徐妈妈不解,但她还是面带浅笑地点了下头。 随后看向自家小姐,“小姐时候不早了,该回府了。” 宋积云还想说什么,被徐妈妈不容拒绝地拉回马车上。 她的眉头微皱起,“小姐,您忘了夫人的话了吗。” “她只是一妾室,与她置气,有失身份!” 宋积云在徐妈妈面前终于被气哭了出来。 “妈妈你是没有看到,她把我当什么了!她一贱妾竟然丝毫不将我放在眼里!” “还有!她又有孩子了!庶女我都忍了,我都马上要进门了,还要赶在我的前头再生个庶子!” 徐妈妈抱着她拍了拍,“小姐,当初夫人就不同意您进周家。” “纳妾不打紧,哪个男人没个三妻四妾。” “但容妾室先诞庶子女,就将日后的岳家不放在眼中。” 宋积云抽抽搭搭,“母亲选的那些还不是一样,通房一堆,从显哥哥好歹只有一个……” 徐妈妈打断她,“只有一个才可怕!” “一堆通房,你不顺心打发了就是,单单就这一个的,你如何打发?” 宋积云抬起头来,“如何不能打发,就像母亲那样,随便寻个理由叫人牙子上门就行。” “难不成为了一贱妾,还要与我为难不成!” 徐妈妈叹了口气,“小姐,你别忘了,当年夫人差点儿一尸两命是因为谁!” 男子的情爱是那么轻,又是那么重。 轻到随意摒弃一个又一个抬进房,又重到可以轻视正妻任其欺凌。 “小姐您中意周世子,要是想抓住他的心,就做好一个宽容大度的正妻。” “有些事您无需动手,余下的,自有老奴。” 徐妈妈的脑海里闪过方才姜时窈的脸,她的眼神微闪。 若是个分安分的便罢了。 这般看不清自己的位置的。 留得太久,只会夜长梦多。 第15章 下个套 “娘子,丝线买回来了。” “我这儿快完了,等会儿你去给老夫人过目后让人送去宋府。” 姜时窈抬头看了一眼刚刚回来的霜降,手中的动作没有停,将最后瑞兽口中的珍珠缝制了上去。 藏好线头,这幅瑞兽图终于绣完了。 窗外的阳光投射下来,口衔珍宝降临的瑞兽似乎鲜活了起来。 霜降惊叹地摸着瑞兽身上绣得根根分明的毛发。 “娘子不用送了,刚刚婢子看到宋小姐又来了。” 姜时窈揉搓手腕的动作一顿。 随后抬眸一笑,“等会儿我同你去吧。” 霜降愣了片刻后说,还是说道,“娘子,宋小姐将来毕竟是主母,你何必在这个时候逞一时之气。” “更何况,宋家本就是老夫人的娘家……” 老夫人是不会公允平事的…… 这句话霜降没有说出来。 姜时窈,“我明白,你等我片刻,我去换身衣衫。” 霜降看着娘子的身影,唇角抿了下。 姜时窈去往周老夫人的院子的路上,遇到了周从显。 她的视线落在他的右手手臂上。 心中忍不住腹诽,她好歹也算是救命恩人了,竟然连一文钱感谢都没有。 周从显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自己的手臂,以为她在牵挂自己的伤势。 于是缓声柔和道,“已经好多了,林大夫当年是祖父的随行军医,医术了得,老了跑不动了才在京城开了家医馆安定下来。” 姜时窈的唇角扯了一下,“哦,好了就好。” 末了又补了一句,“妾真的担心得辗转难眠。” 周从显身形一顿,回想到这些时日为了稳住宋家人,对她恶言相向。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随后他抬起眼眸,“那次答应芙儿要带她放纸鸢的,今日休沐,等会儿给祖母请完安,就带你们去金明湖放纸鸢。” “好……啊?纸鸢?” 正在神游,嘀咕他杵在路中还不走的姜时窈下意识回了一个好,随后才听清他的话。 “纸鸢呀……今日恐怕不行……” 姜时窈心虚地垂下眼眸。 何大友收了不少的粮,要租一个专门存放的仓库才行,她正打算午后寻个理由出府去看看。 周从显不知原委,看着她垂眸神伤的模样,以为她是被他言语所伤。 有些不忍道,“时窈,给我些时日,你终会知晓的。” 嗯? 姜时窈看过去的时候,他却避开了眼神。 周从显率先迈出步子,“走吧,等会儿早些出发,芙儿也好多玩会儿。” 不是,什么就早点儿出发了,她刚刚答应了吗? “世子……” 她的手抬起,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人已经走了。 霜降满脸笑意地上前一步,“娘子,世子心里有您,你也不是不可以一争!” 嗯?? 姜时窈看着霜降的表情,“你,是不是想岔了什么……” 霜降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娘子,世子在看您呢。” 不远处路口的周从显,“还不走?要高兴也得给祖母请完安了再高兴。” 姜时窈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的手指在半空点了两下后,遂无奈地跟了上去。 一个误会能气死宋积云,两个误会能让她多些便利。 也行,算是她重生一遭的福祉。 宋积云又在陪着周老夫人礼佛。 姜时窈跟着周从显进去时,老太太当即就起来了。 她垂着脑袋看了眼门口,每回来她都会在那儿站一会儿才能进来。 她都觉得要是再多站几回,那块儿可以被她站出两个凹陷来。 周从显抱拳,“孙儿给祖母请安。” 姜时窈跟着屈膝行礼,“给老夫人请安。” 周老夫人满眼慈爱地牵着孙儿的手,“知晓你要来请安,祖母给你留了栗子糕!” 说着她还指了下高妈妈,“高妈妈还特意炸了栗饼。” 周从显也只有在面对祖母时,才会流露出些许孺慕之情。 “是,孙儿今儿多吃些。” 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勉强地将视线分给后头的姜时窈。 “记得芙儿那小丫头同她父亲一样喜爱栗子糕,你也带回去给她。” 姜时窈低眉顺眼,“多谢老夫人。” 老夫人看到她手里的绣品,“寿礼可是绣完了?” “是。”姜时窈双手奉上。 高妈妈了,立刻上前,展开绣品的一瞬,她也是惊呆了。 瑞兽活灵活现,门外吹进来的风微微吹动,瑞兽身上的毛发都好像动起来了。 若不细细看,哪里像一副绣品,就是一只跃然欲出的仙兽! 高妈妈都忍不住赞叹道,“姜娘子这手刺绣青出于蓝胜于蓝!” 姜时窈羞涩地笑了下,“高妈妈谬赞了,妾粗鄙浅薄,哪里当得起这般夸耀。” 她的刺绣是得了常嬷嬷的真传。 但用在这幅刺绣上的技法,还是上一世时,她见不到芙儿想给她多做些衣衫,在绣庄无意间发现一绣娘的技法能和常嬷嬷的技法相辅相成。 所以,现在的这幅瑞兽图比上一世更为精细! 周老夫人接过刺绣,眼神一下就亮了! “听说太后娘娘年轻时就是女红高手,这幅绣品必然能入太后娘娘的眼!” 宋积云咬着唇看到周从显眼中含笑地看了一眼那贱妾。 一个刺绣而已,她请十个八个绣娘,难道还绣不过她吗! 她的袖子突然被拉了拉。 紫苏靠近她的耳朵,“小姐,那珍珠是假的。” 宋积云回头,只见紫苏肯定地点了点头。 是了,紫苏从小在海边长大,小时候还做过采珠女,她看珍珠绝对不会错眼! 周老夫人回头看向宋积云,“云儿,姜氏这可是珠玉在前,你可有把握?” 若是寻常的刺绣,让云儿绣个桃,点个睛,都无大碍。 只是这幅绣品着实出彩,若是一颗桃绣坏了,得不偿失。 宋积云的眼底闪过一丝恼怒,面上还是娴雅的浅笑。 “姑祖母都这样地夸耀了,云儿更好奇姜娘子出神入化的绣技了!” 周老夫人笑着将绣品给她,“绣不成也无碍,你同显儿的婚事在即,备嫁繁忙,抽不开身也是常理,算不得失约。” 面子里子都留够了。 宋积云看着宛若在眼前的瑞兽,也惊了一瞬。 高下立见,她花了千两银的绣品居然还比不上这贱妾的绣品。 紫苏伸手摸了下那颗珍珠,微微倾斜,让屋外的阳光照在珍珠上,珍珠的表面浮现出一层莹润的光泽。 与真的珍珠没什么两样。 但,就是假的。 紫苏点了点头。 宋积云了然,这是呈给太后的寿礼,姑祖母自然不会作假。 这么大的珠子,至少得三千多两! 这贱妾自以为是,居然敢在太后寿礼上动心思! 她的唇角扯出一抹冷笑,“姜娘子的绣技确实令人折服。” “只是这枚少数也价值三千的珍珠,我却有些疑问。” 姜时窈目光坦荡地对上她的眼,“哦?宋小姐有何疑问?” 宋积云,“这珍珠从何而来。” “玉宝楼。” “呵呵,姜娘子真会说笑,玉宝楼是成王府的产业,你是说玉宝楼卖给你假货?” 姜时窈的唇角也勾起浅笑,“宋小姐都说玉宝楼不可能售假,又怎么能说这珍珠是假呢。” 宋积云将手中的绣品展示在众人的面前,“玉宝楼不会售假,那就是姜娘子你弄虚作假蒙骗大家!” “姜娘子你何至于为了这点儿蝇头小利做出这等糊涂事呢!” “假的?!”周老夫人急切地拿过绣品,瑞兽口中的珍珠莹润有光泽,若不是被人指出,谁能看出这是假的。 宋积云点头,“紫苏她娘是采珠女,她自小就跟着她娘一起和珍珠打交道多年,她不会看走眼的!” “姜氏!”她冷声呵斥道,“我可是给了你三千五百两!这就是买回来的珍珠?!” “姑祖母,宫中珍宝无数那些个大监女官谁不是火眼金睛,这绣品若真进了宫里,被人一眼瞧出,那才追悔莫及!” 宋积云的声音里尽是惶恐,望着姜时窈的眼睛却熠熠生光。 本以为除掉这贱妾要费些功夫。 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周从显看不出那珠子的差异,他只能微微皱眉看向姜时窈。 姜时窈在他身边已经四年多,聪慧有灵性,却不是个贪财之人。 今日她又怎会糊涂到在这么重要的寿礼上做手脚。 姜时窈脊背挺直地跪了下来,“老夫人,妾没有偷天换日。” 宋积云轻笑出声,“三千五百两可不是小数目,姜娘子一句没有便想把自己摘干净,这事恐怕不会轻了。” 姜时窈抬头,“若妾是无辜的,宋小姐当如何?” “如何?”宋积云下巴微抬,“你若无辜,本小姐给你行大礼赔罪!” “好。” “什么?”宋积云皱眉。 姜时窈迎着她的目光,“妾说,好,就请玉宝楼的掌柜前来对峙。” 周老夫人看了眼信誓旦旦的宋积云,又看了眼泰然自若的姜时窈。 寿礼不能马虎。 “高妈妈去请玉宝楼的掌柜来一辨真假。” 宋积云看着姜时窈自始至终面不改色的模样,靠近紫苏轻声道,“那个姜氏没有丝毫害怕的模样,你到底看错没有。” 紫苏,“绝不会错,婢子小时候还替管事筛过珍珠,大大小小的都见过。” “那珍珠造假手艺倒是高超,都是瑕疵珠磨成。两者的手感差别常人不易觉察,但是常与珍宝打交道的人一定能看出。” 宋积云轻哼了一声,“还敢叫本小姐与她同绣,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也好,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免得我们动手了。” 玉宝楼的掌柜娘子来得很快。 周家也算是与宝楼的常客,大小姐周莞言和国公夫人赵氏常去。现在的三小姐周莞青和宋府小姐也常相邀一起。 逢年过节,赵氏也会叫掌柜娘子上门,给府里的女眷添置一两件首饰。 “掌柜娘子,请你看看,这绣品上的珍珠,可是你家的?” 掌柜娘子接过绣品,一眼就被夺人眼球,绣工精美的瑞兽吸住了! 好一个瑞兽衔珠! 宋积云出声提醒,“掌柜娘子,可要仔细看。” “还请小姐放心,从我手中出去的东西,都不会走眼。” 掌柜娘子捧着绣品,目光落在珍珠上。 她的目光一滞。 “咦?” 第16章 她就想挣周府的钱 “姜娘子前几日确实在小店买一颗三千五两的珠。” 说着掌柜娘子又看向姜时窈,“姜娘子,这珠可以先拆下来吗,我不想误会娘子,也不想让玉宝楼平白背负骂名。” 姜时窈点头,“自然,掌柜只管拆。” 掌柜娘子拿着剪子看了半天,却无从下手。 这绣品竟然寻不到藏线的线头。 “娘子这绣品着实精美,我不忍破坏,娘子可能拆下。” “自是能。” 姜时窈没有用剪刀,而是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绣花针,从绣品的背面开始挑线。 小心翼翼地拆出一人多高的线后,才将那珠子拆下来。 掌柜娘子忍不住惊叹,“怪不得没有寻到呢,原来姜娘子将珠子留在了最后一根线上,浑然天成!而不是最后单独缝制。” 宋积云见到她们竟然惺惺相惜地谈了起来,顿时不悦。 “现下断真假才是要事,还容你们谈天说地?!” 掌柜娘子看了一眼宋积云,这才举着珠子面向门口的天光。 珍珠正圆饱满,润白无瑕,如月光般的光泽。 是一颗难得的极品珍珠! 掌柜娘子这下心里有数了,“回老夫人话,这珍珠为玉宝楼所出的珍珠,童叟无欺!” 周老夫人点了点头,刚张口就被宋积云夺去了话头。 “玉宝楼想以整个铺子为赌认下这假珠!” 掌柜娘子虽然谦逊,但也不懦弱,“宋小姐这话有异,我玉宝楼所出来的东西都是真的,怎在小姐口中就是假了?” 宋积云回头看了一眼紫苏。 紫苏低着头走了出来,“婢子自小在海边长大,跟着娘做过多年的采珠女。” “别的珠宝婢子不敢胡言乱语,但是珍珠,婢子还是自信能一辨真假。” 掌柜娘子笑了,“姑娘,你说你是采珠女,那你应该知道真的珍珠是何特性。” 说着,她将珍珠放在紫苏的眼前,“真的做不得假,假的也做不得真,姑娘看看仔细。” 莹润的珍珠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紫苏的眼一下就睁大了。 这,这颗是真的! 怎么会…… 她刚才明明没有看错。 她转头看向小姐,“小姐,这、这是真的……” 宋积云一下就变了脸色。 周老夫人有些不悦地看了眼宋积云主仆。 “做过几年珠女就妄断真假,幸好是在自己人跟前,若是在外头,岂不是贻笑大方!” 宋积云的脸色青红交替,随即狠狠剜了一眼紫苏。 “姑祖母,这是给太后的寿礼,宁错勿滥,云儿不过是担心真的出了什么差池。” 周老夫人,“你也是好心,只是轻信了她人。” 又转头道,“辛苦展柜娘子跑一趟了。” “这是应当的。”掌柜娘子欠身行礼。 随后她将珠子交给姜时窈,“娘子的刺绣一绝,今日大开眼界!” 姜时窈的唇角含笑,“掌柜娘子谬赞。” 宋积云看着掌柜娘子离开的背影,差点儿咬碎一口牙。 宽大的衣袖遮掩下,她掐着紫苏腰间的软肉狠狠转了一个圈。 “这账,回去找你算!” 紫苏的脸色白了又白。 周老夫人又恢复了那一派慈祥的模样。 “行了,都是误会,姜氏这幅瑞兽衔珠已是极好的,那什么桃子就不用绣了,点上眼睛,我亲自送去白马寺受万民香火。” 姜时窈故意抬头看了宋积云一眼。 “是,今日便能绣好。” 她知道,宋积云不能受气。 一眼,便能让她浮想联翩。 宋积云只感觉自己好像被姜时窈的那一眼狠狠甩了一记耳光! 那一眼,就好像在说,虽然宋小姐耍赖了,但是这幅绣品已是完美,无须宋小姐的桃子。 “姑祖母,寿礼怎么能没有寿桃!” “云儿早已等候姜娘子的绣品多时!” 宋积云已经被冲昏了头脑。 原本她还只是想借着绣桃子将绣品损坏,让姜时窈在周家面前出丑。 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受香火是吗,她就要让姜时窈的绣品在整个京城捅出天大的篓子! 周老夫人皱眉,这丫头平日虽算不上多精明,但绝不会和一妾室斗气,她今日怎么会如此不理智。 周老夫人一口回绝,“大婚只剩两个多月,本就急促,你好好备婚便是!” 宋积云一步上前,从高妈妈手中取过绣品。 “姑祖母,一个寿桃而已,不费工夫,云儿明日就能送来,不耽误去白马寺受香火。” 姜时窈展开手心,“宋小姐,可需妾先将珍珠绣上?” 宋积云看也不看,一手夺过珍珠,“不需要!” 姜时窈摸着袖子里的三千五两珍珠,脸上绽开真心实意的笑容。 她绣上的就是假货,紫苏没有看错。 掌柜娘子也没有看错,所以觉得不对劲想拆下来看。 只是她在拆珍珠的时候,又被她换成了真的。 就在刚刚,她正大光明地给了宋积云假的。 这回。 是真,还是假。 一切,再与她无关。 姜时窈笑眼弯弯,“宋小姐,妾无须您的大礼赔罪,只望着这副绣品能得到一个美好的结果。” “你!——” 宋积云刚转过来,一直没有动作的周从显挡住了两人之间。 宋积云双目通红地望着挡在中间的男人。 “从显哥哥,你、你就这么看着她……” 周从显抬头看了眼祖母,“祖母,孙儿先告退。” 他拉着宋积云就出去了。 只留下姜时窈一人。 周老夫人看着发愣的姜时窈,先是冷着脸,随后叹了口气。 “今儿栗子糕一口没动,你都带回去吧。” “云儿心思简单,一眼就能看透,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要知道你该到底怎么选。” “不止是为你自己,还有芙儿,还有今后的孩子。” 姜时窈的唇角微微抖了一下。 片刻后才轻轻扬起唇角道,“老夫人教训得是,妾知晓了。” 呵,为自己?为芙儿? 说得真好听。 都是一群寡恩薄义之人,凭什么她和芙儿性命要掌握在这样的恶妇之手! 姜时窈拎着两包沉甸甸的糕点。 路口三个岔路,一丛竹子挡住了人影。 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 “她只是一房可有可无的妾而已,日后你身为主母,莫非连这点儿容人之量都没有?” 周从显轻声哄她。 宋积云不满道,“我并非不能容人,只是她那般挑衅我,我堂堂宋家嫡女,还有何颜面可谈?” “都说夫妻一体,这巴掌打我脸上,与打在你脸上,又有何异?” 后面的话,姜时窈不想再听了。 眼底暗含的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她袖中的拳头紧握,转身离去。 她既重生。 又何必在这种微不足道的事上暗自神伤。 晌午过后。 周从显带着那只是兔子纸鸢过来了。 他已经答应了要带她们去金明湖放纸鸢,就不会失约。 周从显站在院子里一手背负在身后,一手握着纸鸢。 魏寻将所有的屋子都转了个遍,发现整个院子能喘气儿的就只有他和世子两个。 “世子,没人在。” “没人在?”周从显一愣,“明明已经说了,怎会不在?” 周从显望着空空如也的小院儿眉头紧蹙。 而此时。 一辆青棚小马车已经过了沣水桥,朝着南城门而去。 南郊有一处丘坛,地势平坦,再适合放纸鸢了不过了。 霜降领着芙儿去放纸鸢。 姜时窈站在马车旁,何妈妈指着城墙的一处,“当家的在这里寻了个仓库。” “南城门离金州官道近,许多商家的仓库都在这边。” 姜时窈点了下头,“隐匿在商家的仓库中,也不易引人注意。” 芙儿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阿娘阿娘!霜降姐姐把纸鸢放上去了!” 她杏仁似的眼睛亮晶晶的。 小骨头也追着跑来,汪汪汪叫,身后的尾巴摇得快要非上天似的。 从白马寺回来的这些日子,它也跟着她们乖乖地在小院儿,哪儿也没去。 直到今儿,才终于有地方能够让他撒欢。 姜时窈从马车里取出水囊给她喂了水,小姑娘又一溜烟地跑开了。 何妈妈又继续道,“当家的让我问,这仓库租多久。” 姜时窈盘算着周从显成婚的时间,大约还有两个半月。 府中的食材米面提前半个月也差不多可以开始买了。 “租两个月。” “两个月?”何妈妈有些怀疑,“这么多的粮食,两个月能卖完?” 姜时窈笑了下,“到时候都不够抢的。” 金州产粮,且离京近。 京城大部分的粮食都是从金州来的,剩下的部分就是京城周围的庄稼地里出来的。 金州已经下了一个月多月的雨了,其实现在京城已经开始有些人心惶惶。 若是金州完了,接下来,京城就是荒年。 但是金州若是这个月不下了,就能赶上最后的春播。 若是继续下,那整个京城的粮价会飞速上涨。 上一世,姜时窈在深宅中,唯一的感受就是府里开始吃陈米了,唯一的新米,只留给了周老夫人一人。 周从显的大婚,缺粮少米,最后是花了大价钱才买回来的。 姜时窈没想挣平头百姓的血汗钱。 她就想挣周府的钱,这就当是抚养芙儿的钱,和将来长大出嫁的嫁妆! “对了娘子,当家的问你,可要收粮队。” “收粮队?” “嗯,就是粮商的跑商队。” 姜时窈的脑海里,回想起,那日车马行的小厮说,还可以联系出城商队…… 若她自己有个商队。 就算她的出逃被发现了,还能利用商队制造错误的痕迹。 她立刻回望何妈妈。 “要!” 第17章 哭穷有用 姜时窈抱着芙儿,透过马车的车窗。 一排民居改建的仓库外,停着许多的独轮车。 这些都是就将货物从仓库运往各铺子的人力车夫。 何妈妈提醒她,“娘子,看那儿有棵桂树。” 桂树边上的仓库外,能看到有两个人力车夫正在往仓库里面入货。 何大友脱了做花匠时短打,换了一身棉布的长袍,竟然还有几分管事的模样。 何妈妈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些,当家的最近忙碌起来后,赌场也不去了。 昔日在国公府上,不到培育新花的时候,清闲的日日光顾赌场。 若是趁此能让当家的戒了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姜时窈放下车帘,“来时我记得前面有家馄饨摊,等会儿我们就去前面吃吧。” 馄饨摊上的人不算多,矮小的桌子擦得十分的干净。 “夫人小姐要吃些什么?” 摊主是夫妻俩,眼尾的细纹夹杂着市井的烟火气。 摊主娘子一脸的和气,随后抽出腰间的白布又将桌子擦拭了一遍。 芙儿还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眨着圆溜溜的大眼好奇地四处张望。 “阿娘,这里好香!” 姜时窈摸了女儿的头顶,“一人一碗馄饨。” 芙儿笑眼弯弯地重复阿娘的话,“一人一碗馄饨!” 说着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要多多的!” 摊主娘子被逗笑了,“好,多多的。” 馄饨上桌。 清澈的汤底,雪白的饱满的馄饨,上面还有一层翠绿的葱花。 姜时窈重新取了一只瓷碗,将馄饨舀出来两只,细细地用勺子分开后,放在女儿的跟前。 “芙儿已经长大了,需要自己吃了,何阿姆肚子也饿了,她也要自己吃。” 何妈妈吓一跳,伺候姐儿本就是她分内之事。 “娘子,婢子不……” 姜时窈,“你总不能伺候她吃喝一直到嫁人吧。” 离了京城,芙儿就不再是公侯之家的小姐。 她不需女儿什么都学会,但最简单的穿衣吃饭,她要学会自己动手。 “好!”芙儿脆生生地回应,然后抓着汤勺就自己吃。 姜时窈看着女儿圆鼓鼓的腮帮子,一边搅动碗里的馄饨,一边思量现在手里的钱银。 竹林里的银子,再加上周从显和冤大头的,一共近七千两,这些已经逐渐都换了粮。 粮食估摸着能赚回三四千,同何大友平分,也能得五六千两。 手里还有一颗三千多的两的珍珠,待到适合的日子拿去当掉。 近万两的银子,她能和芙儿在一处安稳温暖的小城过得十分舒适了。 但只有她和芙儿两人,为了安危,她要重新买户籍身份,安家置院,聘请护宅武师。 这些都要花钱。 她还需再多赚些钱才行! 姜时窈的脑海里闪过玉宝楼掌柜娘子。 掌柜娘子看见她的绣品,是欣赏,但是更多的还是商人对一件商品的价值欣赏。 或许,她还能从别处再赚一点儿。 “姜娘子。” 姜时窈的思绪被唤回,一个颀长的身影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隔壁桌的霜降立刻站了起来。 她对霜降点了下头,“无碍,这是我老家兄长好友。” 柳明翰开门见山,“姜兄还有三个月来京。” 姜时窈一愣,三个月,若是顺当,她和芙儿早已离京。 可,上一世的时候,兄长没有来京啊! “他、他来京做什么。” 柳明翰的目光探究,“姜娘子连令兄来京做什么都不知?” 姜时窈不知,她已经许久没有再接到兄长的来信了。 柳明翰的眸子微冷,“姜兄为了攒钱,已经误了四年前的科考。” “这次,他赴京是为了秋闱科考。” 一辆马车经过。 马车上的宋积云面色极为难看,紫苏白着脸色跪在她的脚边。 突然,马车被吹起的车帘。 她的余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宋积云立刻掀开车帘。 姜时窈的对面坐了个男人! 马车行过,她看到那人的侧脸,一下就认出来了。 几个月前,曾带着人来她家搜查的监察御史柳明翰! 宋积云惊得坐回来原位,片刻后她的唇角溢出一抹笑来。 “快回府!” 姜时窈握着汤勺的指尖泛白。 四年前,她接到了兄长的书信,他说有商队愿意带着他去北边淘金,只需一年,他就攒够赎身钱! 可她此时,身怀六甲。 她不知如何给兄长说。 她过得好吗,好像不太好。 不好吗,又好像还行,至少吃穿不愁。 她渐渐冷淡书信往来,再慢慢她只收信,不再回信。 就当她是个白眼狼吧,兄长此后才能心无旁骛地读书。 姜时窈垂着眼从袖袋里拿出一个荷包,推到柳明翰的跟前。 “还请柳大人帮忙代为照拂一二。” 柳明翰掂了掂钱袋,“果然是英国公府,姜娘子一出手,便是柳某人半年的俸禄!” 他将钱袋扔回桌上,“姜兄是我柳明翰的兄弟,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他空肚子。” “这钱姜娘子还是自己拿回去。” 他站了起来,“既然姜娘子不愿相见,本官只当没有见过姜娘子。” 最后的自称变成了本官。 姜时窈抬眼,她的唇角动了动,“妾,祝柳大人前程似锦。” “也愿兄长,登科及第。” 柳明翰,“也祝姜娘子,得偿所愿。” 柳明翰走了。 姜时窈面前的那碗馄饨,放到渐凉,都未入一口。 小时候困苦的日子里,兄长也会替人抄书赚钱贴补家用。 兄长会剩下一个铜子,带她吃半碗馄饨。 时间长了,摊主都认识了,此后见到兄长都叫他姜半碗。 现在她有一碗馄饨,却无法与兄长道出实情。 “阿娘。” 芙儿的心思敏锐,每每姜时窈流露出些许情绪时,便会不安。 姜时窈摸了摸女儿的小脸,“阿娘没事,只是觉得吃不了这么多的馄饨,浪费了可怎么办。” 芙儿牵着阿娘的手,指了指街对角的一对兄弟乞丐。 “阿娘给他们吃,便不浪费了。” 姜时窈的目光落在那对乞儿的身上,大一点的看着十五六岁,小的看着只有五六岁的模样。 “霜降。” 姜时窈从钱袋里拿出两块碎银,“你将这银子换成铜板,再让摊主煮一碗馄饨,多煮些。” “去拿给那对小兄弟,叫他们将钱仔细藏好,别叫人抢了。” 银子太招眼,两兄弟守不住,还可能会因此丢了性命。 姜时窈几人回到马车上,那路边蠢蠢欲动的几个乞丐一见贵人走了,立刻上前将兄弟俩的馄饨抢了。 “诶!” 姜时窈想下车,被何妈妈拉住。 “娘子莫去了,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咱们一走,他们不仅会挨打,还有可能被人发现刚刚霜降悄悄塞给他们的钱。” 姜时窈看着窗外,那对乞儿被抢了馄饨,哥哥虽然骂骂咧咧但是悄悄摸了摸肚子,那应当是他藏钱的地方。 他敏锐地察觉到马车里的视线,见是给他钱的贵人,悄悄点了下头后,牵着弟弟就离开了。 “走吧,回府。” 姜时窈的思绪翻飞,她现在拼尽全力,还只能勉强撑起自己和芙儿。 老夫人的寿礼钱已经赚够了。 现在还有赵氏的。 太后的寿辰还有半个多月,她的动作得快些了。 过两日,她还要抽个时间去一趟玉宝楼。 回到府的时候,芙儿已经睡着了。 小姑娘今日玩得尽兴,睡得也像小猪一样,下车时颠簸都没有醒。 夕阳倾斜,将母女俩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刚走到小院儿的门口,就看到院墙角落,一人双手背负在身后,看着墙根边已经枯死的梨树。 何妈妈看了眼周从显的背影,将芙儿从姜娘子的怀里接了过来。 走的时候,还悄悄推了一把。 姜娘子好了,这些跟在她身边的下人才会好。 周从显回头,匆匆离开的霜降手中的纸鸢就像一记重锤一样砸在他的心口。 “放纸鸢?” 姜时窈屈膝行礼,“是,芙儿早就念了许久,今日天气好,就带她去了。” 周从显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女人,握在身后的手紧了紧。 “本世子以为,给祖母请安前说得已经很清楚了。” 姜时窈抬眸看了他一眼。 只觉得他有些好笑。 一边同未婚妻打情骂俏,又一边还要美妾尽心服侍。 姜时窈的面上不显,只是眉头微微颦蹙。 “今日在老夫人处,妾一时冲动,在老夫人处闹得难看了些,愧对世子,无颜相见。” “妾以为,世子应当去陪着宋小姐……也是妾不敢妄想,所以,才自己带着芙儿去了。” 周从显看着她垂首欲泣的模样,顿时心底的那股子气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缓缓叹了一口气,“过去了便算了,只是下回别这么冲动。” “若非我在,宋小姐发难,祖母可会护着你?” 姜时窈想到那晚,周从显说宋积云是和善之人,会善待她和芙儿。 她想再问问,他现在可还是这般地想的。 转念一想,问了又能改变什么吗。 无意义之事现在不是她能想的。 首要任务,赚钱! 想到这儿,姜时窈佯装垂眸伤感,再短叹了一声。 “世子教训的是,妾知错。” “今日妾才明白天差地别。” 周从显不明白。 姜时窈抬眸,“宋小姐因为一颗珍珠污蔑……误会妾,是因为妾出身穷苦。” “而芙儿是从妾的肚子里出来的,她是庶女,一切都注定了。” “妾今日能用一只纸鸢让她开心,未必让她将来继续因为一只纸鸢开颜。” 周从显的视线落在姜时窈的衣着打扮上。 她一直都很素净,连同芙儿也是一样。 他以为都是个人偏好,从未想到是因为没有。 他想到上个月在同僚府上,比芙儿大两岁的小姑娘打扮得娇俏可爱。 芙儿的头上永远都是一条红色的发带缠绕。 他沉思一下,“是我思虑不周,明日我让玉宝楼的掌柜娘子带些饰品来,你好好选选。” 姜时窈立刻笑弯了眉眼,“多谢世子。” 哭穷还是有用的。 赚钱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第18章 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他 次日,姜时窈还在绣房里穿针引线,霜降就领着掌柜娘子来了。 绣架上,是用上回在玉宝楼买的小珍珠缝制而成的观音法冠。 “见过姜娘子。” 掌柜文娘子带着两个丫鬟进来。 两个丫鬟的手中各端着一个托盘,上面都是京城现下最为时兴的饰品。 姜时窈没有请文娘子去外厅,直接让霜降就在这里上了茶点。 “辛苦掌柜娘子再跑一趟了,但是这次不会再让你白跑。” 文娘子在玉宝楼见过各府的夫人小姐何其多。 昨日她第一眼看到的珍珠有问题,还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 回去后,她才琢磨出味来,应该是姜娘子在拆珍珠时又换了回来。 这样的事情在高门大院屡见不鲜。 不过都与她无关,她只管挣钱。 “娘子哪里的话,昨日能见的不俗的绣工技法也值得再多跑两趟。” 说着她的目光又投在绣架上,“若是我没看错,这上面的珍珠都是上次从玉宝楼买的。” “娘子奇思妙想,用珍珠刺绣竟然还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姜时窈笑了下,起身将绣架竖起来。 文娘子这下是惊了。 上面是珍珠缝制的法冠,下面就是绣线绣成的法冠。 双面像! 一个想法在文娘子的脑海生成。 这双面若是用在首饰中,从前看是宝石,从后看就是刺绣。 这样的首饰,全京独一份! “掌柜娘子?” 文娘子回过神来,“姜娘子真是聪慧,谁能想到双面成像。” 姜时窈抿唇笑了下,“闲来无事,才有空琢磨这些。” 说着她将视线投向丫鬟手中的托盘上,转移话题,“我叫芙儿自己来选吧。” 文娘子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绣架上挪开。 霜降带着芙儿进来时,可能到首饰时,微微惊讶。 就是国公爷最得宠的郑姨娘叫玉宝楼送首饰来,也没有这么多。 芙儿是小孩儿心性,抓着一个兔儿坠子就不放手了。 文娘子,“这兔儿坠子有一双,可以缀在发带上,小小姐玉雪可爱,垂在发髻边也正合适。” 小孩儿的发髻只有双包髻,要么缠发带,要么戴头冠。 芙儿只是庶女,戴头冠太招眼,也会引起赵氏的不满。 姜时窈一口给女儿,选了五对坠子。 金玉宝石珍珠都有。 日后,进当铺也值钱。 文娘子见她没有选头冠就知道她是个知分寸的人。 转身从托盘上取了一对白玉钗,不惹眼。 “娘子生得肤白秀丽,这玉簪虽然简单,却是难得好玉,再适合不过了。” 姜时窈,“掌柜娘子都这样说了,便留着吧。”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一只金丝嵌红宝石的镯子上。 “这镯子真好看。” 文娘子笑吟吟地递上镯子,“娘子好眼光,这是小店昨日才出的新品。” 头饰简单,镯子却选了个最富贵的。 是个会藏锋的人。 姜时窈戴在手上,有点儿重。 “这个也留下,其余的便算了吧。” 文娘子让丫鬟将余下的首饰都收了起来。 她又看了一眼绣架,才慢慢站了起来,“娘子若还有需要,着人来玉宝楼来叫便是。” 姜时窈笑,“那是自然,霜降,送送掌柜娘子。” 看着文娘子离开的背影,她摸了下手腕间的镯子。 下回…… 下回,她要去赚钱了。 文娘子带去的两个丫鬟都是绣娘,自然是抱着偷师学艺的心思带去的。 可回来,两人试了多次,都不能让两面成像。 文娘子看着一堆做坏的首饰,最新的一个差强人意勉强能看。 可已经看过好的,这个又怎能入她的眼。 姜时窈在绣房招待文娘子,就是故意让她看到。 看得到,偷不到。 后面,再谈价的时候,她才能拿住主动权。 姜时窈的双面成像将观音的法像绣出来后,就拿去给赵氏过目。 赵氏知道她的绣工好,当年常嬷嬷当着她的面,不止一次夸赞过。 当年大女儿出嫁时,手中的鸳鸯却扇就是她绣的。 今日,她对姜时窈的绣工又有了新的认识。 “竟然是双面像!” 赵氏的笑容浮在脸上,“早就听说太后礼佛,每年还会去行宫修佛一个月。” “送金送银,不如送佛。” 她满意地将未完成的绣品递给向妈妈,“不错,确实花了心思。” 说着她的话语一转,“听说,前几日玉宝楼的掌柜来了。” 姜时窈立刻识趣地跪了下来。 赵氏的目光扫向她发间的玉钗,不打眼。 “起吧,看你小家子气的模样,显儿送了,还怕我收回不成。” 她转了下手指间的戒子,“在老太太的院儿里闹了个误会,还是请了掌柜娘子来辨真假。” “我这寿礼上珍珠这么多,若是被我发现鱼目混珠,可别怪我不顾显儿的脸面。” 姜时窈诚惶诚恐道,“妾不敢。” “珍珠皆是在玉宝楼所购,数目,价格,都登记在册。” 赵氏看敲打得差不多,“行了,太后的寿辰在即,快些绣出来。” “是。” 姜时窈带着绣品又回了小院儿,面上的笑容才隐下。 周老夫人的寿礼,是要过宋积云,宋积云也只会交给旁的绣娘,或者外头的绣庄,转手几次,她才敢做了手脚。 赵氏的寿礼,她是亲自上交,她自然不能动手脚。 要从这上面赚钱,得另辟蹊径才行。 姜时窈坐在绣架前,突然从斜侧方门口疾步走进一个朱红色的身影。 姜时窈讶异地回头。 周从显将手中的一本札子扔到他的面前。 “你可有什么同我说的?” 身上的官服都来不及换下。 姜时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有这般能力,能影响朝堂。 可看到札子上的内容,她猛地站了起来! “这是污蔑!!” 宋易堂弹劾监察御史私会他人妾室! 他人没有指名道姓,但已经拿在她的面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事对别人有没有影响她不清楚,可于她,就是死路一条。 上一世,她也被污蔑通奸。 她连周从显的面都没有见到,无从辩驳。 可现在,周从显就站在她的面前。 姜时窈颤抖着双手,“世子是来问罪的吗。” 是不是这一世,他要亲自沉塘! 周从显看着她激动的模样,然不住脱口而出,“难道我不该问吗,这折子要真上了朝堂,你觉得你现在还有命在同我废话吗!” “我问你,那日你说带芙儿去放纸鸢,真的只是放纸鸢吗?!” 姜时窈掐着手心,迫使自己的冷静下来。 她不能出事,否则芙儿也活不了! “上次在白马寺,妾遇到了柳大人,柳大人认出妾是兄长的妹妹。” 周从显皱眉,“白马寺?姜时窈你还瞒了我多少?” 姜时窈抬头,“白马寺不是世子拉着妾去的吗,要怀疑,世子先怀疑自己吧!” 周从显咬紧牙关,“那这折子上这事怎么回事。” 姜时窈,“那日放完纸鸢,妾带着芙儿在路边吃馄饨,柳大人正大光明坐在妾的对面。” “他质问妾为何不认兄长,他替妾的兄长打抱不平!” “世子若是不信,大可去馄饨摊上问!对了,妾还送了路边两个乞儿两碗馄饨,您也可以去问!” 姜时窈忍不住颤抖唇角,上一世水中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她和芙儿已经枉死一回了。 好不容易重生,她只想奋力挣扎离开! 周从显知道姜时窈在老家还有个兄长,当年好像就是因为兄长和父亲病重,她才卖身的。 父亲没能挺过来,老家只剩了兄长。 “不认兄长是何意,我几时不让你认家人了。” 姜时窈抬起发红的眼眸,“因为我哥哥一直在给我攒赎身钱!他等着我回去!” 周从显,“你,没有同你兄长说?” 姜时窈唇角动了动,将札子放在桌上。 “妾已经解释清楚了,您若还是不信,便去问问被弹劾之人。” 她的眼眸轻垂。 “妾的性命轻贱,可也有尊严,私会于男子来说能不能动摇根本妾不知,可与妾,就是灭顶之灾。” 周从显看着她避而不谈的模样,眸色微冷。 “做本世子的妾室让你这般难受,倒是本世子的不是了。” 姜时窈闻言,心头微不可闻地抖了一下。 好似什么的东西裂开一般。 片刻后,她轻扬唇角,“世子误会了,成为世子的妾室,妾与有荣焉,妾的兄长只是一个乡下人而已。” “不配入您的眼。” 周从显不怒反笑,眸底已是冰凉一片,“好,好得很。” 姜时窈不再看他,在绣架前坐下,“妾已经言明,私通无稽之谈,札子的字迹娟秀,其实世子也明白是谁写的。” “世子问妾,只是求个答案。” “妾不知答案是否让世子满意,但,妾只求一个清白。” 周从显大步走出小院儿,面色愠怒。 “把这札子给宋易堂,亲自交到他手里!” 魏寻接过札子,看着世子的背影,挠了挠后脑勺。 世子不是自己都说了,这人陷害的手段不高明。 怎么感觉,感觉比刚刚更生气了? 第20章 陷害 姜时窈的唇角勾起,“世子就不问问妾,可还记得歹人是何模样。” 不等他回应,她又自顾地回道,“也是,世子身为燕卫营都统,这等宵小应当早就抓到了,哪里还需要妾多嘴。” 周从显将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看你伶牙俐齿的模样,想来也没有受到多少惊吓。” 姜时窈收起笑脸,“虽然妾没有受到惊吓,但世子也记得严惩才行。” “今日妾没有带上芙儿索性有惊无险,下回若是芙儿在车上,他们可会放过孩子?” 周从显的眸底微冷,“这事,我定会追查到底。” “我把魏寻留在家中,下回出门让他随行。” 魏寻是周从显的护卫,也是左膀右臂,几乎不离其左右。 姜时窈没有推辞,她记得魏寻武功颇高,虽然他跟着不太方便,但是有生命保障。 “正好,妾明日午时就要出门,若非那小乞丐,妾恐怕现在已经命丧黄泉了。” “什么小乞丐?” “那日世子来质问妾,妾说带芙儿放纸鸢吃馄饨,还给了两个小乞丐两碗馄饨,一些铜板。” 姜时窈的话顿了一下,“就是那碗馄饨的善缘,十几个铜板,换了今日的舍身相救。” 周从显,“明日我让人准备些银两和衣物。” 她刚想拒绝,张口的话又变了,“世子准备太好的衣服,穿上也只会被大乞丐欺负。” 周从显点了下头,“我让魏寻去办。” 次日。 姜时窈带着霜降出门了。 魏寻已经在侧门等着,他一见姜时窈就立刻从车上跳了下来。 “娘子。” 姜时窈点了下头,看着他有些怪异的表情也没有多想。 撩开车帘却看到里面正闭目养神的时,她总算明白刚刚魏寻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周从显双手环胸,没有睁开眼,“还上来。” 姜时窈忍了忍,还是爬上了马车。 谁知道宋积云那疯子还会不会再派几个杀手来,起码有魏寻和周从显在,生存的几率也大些。 马车里的两人相对无言,一个闭目养神,一个扭头看着窗外。 霜降刚在车架上坐好,一个略沉的灰色包袱就落在了她的怀里。 她回头就看到魏寻笑眯眯的脸,“麻烦霜降姑娘抱着,我要赶车。” 霜降抱着包袱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也不打招呼,面无表情地转了过去。 魏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她。 姜时窈和小乞丐约定的地方稍微远。 她到的时候,路边已经蹲着那两个小乞丐了。 年龄小的那个坐在地上,怀里还牢牢地抱着一东西。 时不时地东张西望,生怕这东西被人抢了。 “小兄弟!”姜时窈朝他招手。 小乞丐面色一喜,从弟弟的怀里拎起一包东西就走了过来。 “夫人,这是我兄弟从马车上找到的,他们想分了,我给你收起来了!” 他打开破外面那层破布,里面正是昨日她在玉怀楼买的珍珠,还有她的钱袋。 姜时窈想到周从显还在马车上,纠正道,“你叫我姜姐姐吧。” “你救了我,这个小兄弟我还是能认的,你叫什么。” 小乞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被嫌弃惯了,除了柳大人,夫人,不对,姜姐姐是第二个愿意接近他的人。 “姜姐姐……”他的声音很小,“我叫小满。” “诶!”姜时窈笑眯眯地应声,随后让霜降把包袱拿了过来。 “小满,这里面有些碎银子,几身衣裳,一些吃食,还有些伤药。” 小满没想到姜姐姐连伤药都准备了。 他和弟弟都已经习惯了,生病了自然好,受伤也自然好。 小满抱着包袱擦了把眼泪,“谢谢姜姐姐。” 小满正伤心着,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要抢他的包袱。 长期乞讨的警惕,让他抱着包袱一躲。 魏寻抓了个空,“嘿,这小子,反应还挺好。” 周从显,“多大了。” 小满一脸懵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贵人。 魏寻,“问你话呢,燕卫营去不去,做个小兵卒,每个月有二两银子,够你养弟弟了。” 姜时窈立刻推了小满一下,“快应下呀!” 燕卫营的兵,不用上战场,每个月还有月银,多少人挤都不进去! 小满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机缘。 立刻放下包袱磕头,“回大人!小的叫季小满,今年十六岁!小的愿意跟随大人!” 说着他抬头看了眼大人的脸,“大人,小的力气很大!搬石头,扛大包都能干!” 魏寻乐了,“这小玩意儿还挺有意思。” “世子,这小子警惕性高,动作也敏捷,倒是比营里的那些酒囊饭袋强得多。” 现在天下太平,燕卫营现在多的都是关系户,家里富足,又不是读书的料子,都想以燕卫营为跳板。 周从显“嗯”了一声,留下一句话转身就上了马车。 “明日卯时,找魏寻。” 魏寻笑眯眯地拍了下季小满的肩,“卯时来营地找我,千万别迟了。” 季小满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一定不会迟!” 姜时窈回头看了周从显上车的背影,她眼睫微颤,心湖好像被投下一颗小石子,泛起一圈圈涟漪。 季小满的眼里满满都是兴奋,“谢谢姜姐姐!” 姜时窈也是满眼的笑意,“明日你好好谢谢大人吧。” “带弟弟回去吧,好好洗个澡穿干净点儿去。” “好!” 回到马车上,姜时窈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周从显扫了她一眼后又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姜时窈一口牙差点儿咬碎。 她一个转头,面朝车窗。 又和来时一样。 周从显睁开眼,不用看都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 他缓声道,“昨日作恶的那两人已经抓住了。” 姜时窈回头,“那幕后之人呢。” 周从显望着她如墨般的眸子,唇角动了动,才吐出三个字。 “没查到。” 姜时窈的手指轻轻蜷起。 呵,意料之中的答案。 半晌后,她轻轻点了点头,“知晓了。” 一切都不可改变,她居然还在期待什么呢。 姜时窈眼眸轻垂,手指抚了抚手腕上那种又贵又重的镯子。 她现在应该挣钱。 日后她和芙儿的路都要靠自己走。 一时之间,静默的氛围弥漫在车内车外。 马车在英国公府的门口停下。 此时门口还有一辆别府上的马车,姜时窈扫了一眼车前,写着宋字的灯笼微微晃动。 刚迈过二门。 高妈妈面色不善地疾步迎面而来,她看到周从显先是一愣,随后略微僵硬地行礼。 “世子,老夫人请娘子过去。” 姜时窈看着高妈妈的眼中的怒色,心中微动,难道那假珠子又被宋积云推回来了吗。 “敢问妈妈,老夫人所为何事?” 高妈妈当着世子的面儿,不太好过于苛责。 只能冷着脸道,“老夫人昨日让人把娘子的绣品送到白马寺受香火,今日就着了火!” “着火?” 周从显看了一眼姜时窈,“我陪你走一趟。” 高妈妈挡在他的面前,“老夫人交代了,这事不让世子掺和进来。” 周从显抿紧唇角,“刺绣并非姜氏一人所绣,白马寺失火,牵扯的是周宋两家,本世子身为燕卫营都统就应在场!” 高妈妈看着世子的样子,吓得后退了一步。 “走,去看看。”周从显牵着姜时窈就走在了前面。 姜时窈抿紧了唇角,上一世,她绣了两幅后,宋积云才拿出来瑞兽献桃让她重现绣。 那副瑞兽献桃直到进宫前她才堪堪完成。 这次她提前拿出来瑞兽献桃,还刺激宋积云跟她一起同绣。 就是看准她不会不服,还会做手脚。 届时有她参与过的绣品,就算出了问题,也不能再单单算在她一人的头上了。 只是没有料想到,宋积云这会竟然会用火! 这次老夫人的院子里除了宋积云,宋母也来了,赵氏也难得同在。 姜时窈跟着周从显后面踏进前厅。 周老夫人的面色非常不好,她旁边的桌子是那块被烧毁的瑞兽献桃。 只能看到大概的兽身了。 姜时窈只觉得可惜,这刺绣她是真的花了心血。 “给祖母,母亲请安。” 周从显又朝着宋母的方向微微倾身,“宋伯母安好。” 姜时窈跟在后面一一见礼。 宋母先发制人,“姜娘子这礼我受不起,好好的寿礼从云儿手里出去,就在白马寺燃了。” “姜娘子的手段了得啊!” 姜时窈识时务,麻溜的就跪下来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宋夫人想将这事推到妾的身上,妾也无话可说。” 宋母挥手一拂,茶盏精准地飞到姜时窈的身上。 她扬声冷呵道,“凭据人证皆在!你说我诬陷你?!” 姜时窈被烫得一颤,咬牙道,“刺绣妾早就交于宋小姐,此后妾再无任何机会接触,更是不知何时供奉于白马寺。” 周从显微微皱眉,“姜氏一向深居简出,白马寺遥远,这其中恐有误会。” 宋积云见周从显居然维护这个贱妾,顿时怒上心头。 “从显哥哥你别被这个贱……别被她骗了!” “白马寺的僧人抓住了纵火之人,她说是受英国公府的姜娘子指使!” “把人证带进来。” 两道人影被带了进来。 “我是受姜时窈指使!” 姜时窈皱起了眉头。 进来就开始嚷嚷的鸣玉可以忽略。 可是,后面的何大友。 她们是如何找到他的? 第21章 儿子非她不娶 才不会短短半月不见,鸣玉肉眼可见疲惫了许多。 被世子赶出去的人,府里不会留,看在她老子娘的面儿上,才打发去了庄子上。 无人理会鸣玉。 她快速看了一眼宋母后,她又开始哭天抢地。 “婢子在姜时窈的身边伺候了四年,因为婢子曾经在世子的院子里伺候过两年,她因此忌惮,每当世子来,她都会把婢子支开。” “婢子不甘心这才犯了错事,前两日姜时窈找到婢子,说替她办一件事,她就把婢子从庄子上带回来。” “自世子和宋小姐议亲开始,婢子多次听到姜时窈说宋小姐进门她就没有后路了。” 鸣玉哭到极点猛地磕了两个头。 “是婢子鬼迷心窍才答应了她的话!求老夫人责罚!” 宋积云立刻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从显哥哥,明明就是她蓄意加害,这才逼着我与她同绣寿礼。” 姜时窈的视线从何大友身上收回。 她目光戚戚地看着鸣玉,“鸣玉你说是我去庄子上寻你办事,可是庄子离国公府快马加鞭也要一个多时辰,来回就要大半日。” “我在府中多年,何时离开过这么长的时间。” 鸣玉立刻转身指向身后的何大友,“自然是不是您亲自来的,是他来找我的!” “他原是府上的花匠,照顾姐儿的何妈妈是他的丈夫。” “何大友已经离开了国公府,何妈妈是不是出门频繁,门房的小厮一问便知!” 宋母冷笑,“姜娘子还真是心思缜密,若不是这次丫鬟揭发,日后我云儿还不知要吃多少亏!” 周老夫人的面色很不好看,“姜氏原以为你是个懂事的,没想到这么歹毒!” 她抬手将那块烧毁的刺绣扔了在姜时窈的脚边。 “给太后娘娘准备的寿礼被烧,这事若是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整个国公府都要吃挂落!” 姜时窈,“老夫人鸣玉本是因为心术不正才被赶出府,现在回来攀咬不过是心有不甘。” “他们是府里的老人,比妾来的时间还要长,因为何大友离开了府里,何家在外租宅子本就是常情,何妈妈出府频繁,夫妻团聚妾还要拦着不成。” 鸣玉愤愤的抬头,“你就是借着何家两人在外,才能方便行事!” 宋母站了起来,“姑母,我也是看在显儿稳重,才答应将她嫁过来,门还没进了,一小小的妾室倒是先把手伸出来了。” 说着她看向周从显,“周世子,你身为朝廷命官,你应当知道纵容妾室为祸四方,是什么罪名。” 周从显的唇角抿紧,“宋夫人,事情还未水落石出,就定罪姜氏,是否草率!” 宋积云不可置信地看着周从显,“从显哥哥,你到现在还要维护她是吗!” 宋母牵起女儿的手,冷哼一声,“云儿我们走!” 宋积云这一瞬慌张了,生怕她娘亲真的一气之下退亲。 她拉着宋母的手忍不住轻轻晃了一下,“母亲……” 宋母没好气地瞪了女儿一眼,话都说在这个份儿上了,还不走是等着被人笑话吗。 周老夫人出声挽留,“你这是做什么,我自然要给云儿一个交代,况且姜氏这事是把整个国公府置于火上,我自是严惩不贷!” 一直没出声的赵氏端起茶盏幽幽道,“母亲,儿媳倒是觉得显儿有理。” “鸣玉本就是犯错出府,何大友也是烂赌屡次不改,都是在府中多年的人,姜氏到底有没有本事把他们带回府里,他们难道不清楚吗。” 赵氏原就对这门亲事不满,现在有了机会,自然要火上浇油。 姜时窈像是终于有人替她说话了一般擦了擦泪,“这件事本就蹊跷,妾在在绣的时候,宋小姐就奉上了一模一样的图样。” “好不容易绣完了,宋小姐身边的紫苏姑娘又说妾买的珍珠是假的。” “前几日,世子怒气冲冲地拿着一本字迹娟秀的札子质问妾,那札子上竟然污蔑妾和柳大人,简直不堪!” “昨日妾从玉宝楼回来的路上,又遇劫匪,那劫匪不要钱,直言买命,妾只是微不足道的妾室而已。” “今儿又说刺绣着火是妾所为。” 姜时窈面色苍白,指尖微微颤抖着,“妾都不知道是招惹了何方神圣,竟然如此不惜代价,只是要妾的性命而已。” 赵氏闻言惊呼,“这么大的事情,你怎都不说!” 宋积云的面色白了白,“姜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寻了人杀你吗。” 宋母看着姜时窈暗自垂泪的画面,好像当年她被陷害的一幕幕又涌了上来。 她双目猩红地上前一巴掌狠狠扇在姜时窈的脸上,“你个小贱人又在惺惺作态!你又编排什么!” “若不是你,我的衡儿怎么会没了!!” “啊——” 姜时窈被扇得头偏向了一边,她的唇角忍不住勾起,原来宋夫人有癔症都是真的。 “你做什么!”周从显抬手想拦住时,已经迟了。 “娘!”宋积云变了脸色。 姜时窈泪水涟涟地抬起头,“宋夫人,妾是贱命一条,可也不是任人踩踏,非妾所为之事,妾抵死不认!” “你还狡辩!衡儿就是你害死的!”宋疯似的就要去抓姜时窈。 宋积云抱着母亲,“娘,她不是卢姨娘,不是卢姨娘。” 周从显将姜时窈拉了起来,低声道,“你别说了。” 赵氏看着疯了一般的宋母,立刻质问周老夫人,“母亲,这是怎么回事!显儿是你亲孙子!你就是这么害他的?!” 她知道宋夫人在南方养了两三年的病,没说是疯病啊! 周老夫人也没想到已经多年没发病的侄媳会在这个关头发病。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送到里面休息去,高妈妈去请宋府的大夫。” 像宋母这样的情况,府上都会有大夫,避免外头的风言风语。 鸣玉看着屋子乱糟糟的样子,心更是跌到了谷底。 就算今日姜时窈被惩戒了,可她看到了宋夫人的丑态,日后宋小姐可还会用她。 赵氏气得不轻,现在姜时窈的事儿已经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事她儿子的这门婚事不能成! “退婚!” “这婚必须退,当娘的事这样,谁知道女儿会不会也是这样,日后生的孩子会不会也是这样!” 周从显安抚赵氏,“母亲,宋伯母也是因为当年生病才导致的。” “你!——”赵氏好悬一口气没上来,“你是昏了头吗!京城多少好女儿,你就非要娶她?!” 周从显现在无法对母亲说太多,只能梗着脖子忍下。 “是,儿子非她不娶。” “好,好!” 赵氏手指颤抖着指了指周从显,“就算我把刀架你脖子上,你也不会回心转意是不是。” 周从显,“是。” 赵氏的脸色白了白,扬起的巴掌顿了顿,最后还是舍不得落下,袖子一甩便转身离开。 姜时窈看着周从显的侧脸,此刻已经毫无波澜。 也是,若非早就用情至深,上一世时,宋积云怎么会拿到他的手令呢。 宋积云将母亲安置好后,一出来就听到周从显的这段话。 她轻咬着唇角慢慢走了出来,“从显哥哥,非云儿没有容忍之量,只是……云儿担心你的安危。” 姜时窈看了眼周从显和宋积云两人。 “妾还是那句话,不是妾做的事,妾不会认。” 一直没有开口的何大友默默举起了手,“世子,可否容小的说一句。” 宋积云差点儿把这个人忘记了,一个离开国公府的下人,钱给够了,自然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 “那你说!是受谁的指使!” 何大友一脸迷茫地挠了挠后脑勺,“世子,小的现在在南城的一家粮库做事,没有去过庄子。” “是今儿有人给小的塞了一块银子,就把小的推进来了,让小的说什么只管点头就是。” 姜时窈看着何大友交出来的银子差点儿笑出声来。 这点儿碎银子就想收买何大友。 他现在手握几千两的粮库,哪里还看得上这小钱。 何大友想要钱,就只能和她站在同一条船上。 宋积云看着那块儿碎银差点儿背过气去! 她明明拿了一百两,这么到他手里就剩这么点儿银子了! 何大友还瞟了一眼姜时窈,“小的从前沉迷赌场,差点儿被人打死,是我家婆娘从姜娘子手里借了钱才还了赌债。” “小的哪能忘恩负义,出卖姜娘子。” 周从显,“那是谁给你塞的银子。” “小的不认识,年纪大约和小的差不多,比小的胖点儿。” 何大友怎会不知道。 只是刚刚世子那句非她不娶,他就知道,最好的回答就是不知道。 反正是笔糊涂账,最后大概也是鸣玉背上欺主的罪名。 何大友能看明白的事,鸣玉哪里还不明白。 她面色惨白地看着宋积云,“真的是姜时窈指使的,宋小姐救救婢子!” 宋积云嫌恶地后退了一步,“我都不认识你,你别乱求!” 姜时窈的眸光冷了冷。 “既然是我指使你的,你求宋小姐做什么。” 第23章 周从显,你怎么才来 “国公夫人请留步。” 文娘子上前,“有个不情之请……” 赵氏心情颇好,“掌柜娘子直说便是。” 文娘子看了姜时窈一眼,“见过了姜娘子的刺绣,着实心痒难耐,今日斗胆想请教一下姜娘子。” 赵氏回头看了一眼姜时窈,“姜氏,你若是愿意便留下看看。” 姜时窈,“难得惺惺相惜之人,妾愿意帮掌柜娘子看看。” 两人重新回到二楼。 小丫鬟换了新的茶盏,面前的茶碗白雾升腾。 姜时窈轻轻晃了晃茶杯,并不着急开口。 文娘子也不急着开口。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将茶水喝了个肚饱。 “掌柜的,卖珍珠的那小哥来了。” 小丫鬟站在门口道。 文娘子看了姜时窈,轻笑道,“请他上来吧。” 季小满满头雾水,“我说了我不见任何人,东西卖了就给我钱,没卖还给我就行。” “你们这么大的铺子,还想私吞不是?!” 姜时窈在楼上听到动静,眼神微微眯了下。 随后不知道那丫鬟同季小满说了什么,不过片刻,人就被带上来了。 “姜姐姐,你在这儿啊!” 季小满很高兴,他现在不仅有事做,有月银,他和弟弟现在也不用再挨饿受冻。 前几日姜姐姐让人给他和弟弟送东西的时候,他就想当面谢谢姜姐姐。 第二日在国公府的侧门,姜姐姐请他帮忙。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姜时窈的唇角扯出了一个幅度,“小满,你先回去吧,过两日,我再让霜降给你送些吃的。” 季小满一边摆手,一边往外走。 “姐姐不用送了,我们兄弟都够了,大人还给小福找了个私塾,现在我们过得非常好了!” 小满走后,姜时窈才看向文娘子,“掌柜娘子,这是在威胁我吗。” 文娘子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能在成王手下做事,自然有几分自己的胆色。 “姜娘子此言诧异,只是想告诉姜娘子,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 “打开天窗说亮话,合作自然还是自己的人为好。” 文娘子抬手一挥,身后的丫鬟从袖子中抽出一叠银票。 “姜娘子,按照江湖规矩,您这珠子是借着我玉宝楼的名声卖出去的,照例我要抽成。” “但是我更感兴趣的是姜娘子的手艺。” 文娘子将银票推到她的面前,“抽成就不抽了,但是姜娘子的手艺交给我楼里的绣娘。”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自然不会让姜娘子白费功夫。” 姜时窈看着桌上的银票,膝头上的手指忍不住慢慢蜷起。 这哪里是一条船上的人,明明她是岸上的人! 只有她文娘子愿意,就能一竹竿子将河里的船打翻。 姜时窈还想漫天要价的梦想破灭了。 她抬眸看向文娘子,笑了笑,随后将银票收了起来。 “还是逃不过文娘子的火眼金睛。” “不过,日日坐在绣架前的绣娘都知晓,刺绣并不是那么容易所学的东西。” 说着她站了起来,“我只是一内宅妇人,恐怕不能随掌柜娘子所愿了。” 文娘子也不拦,看着她走了出去。 站在她身后的绣娘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姜时窈离开的背影。 文娘子起身站在窗边,望着楼下人上车的身影,“不着急,她会回来的。” 绣娘不解,文娘子已经转身下了楼。 回府的路上,姜时窈捏着袖子里的银票,眉头紧皱。 文娘子当着她的面戳穿,却又把钱直接给她。 明明就是威胁她。 可,又如此地放她走了…… 姜时窈咬着唇角,总觉得她还有什么后招…… “姜娘子,前面的路挡住了。” 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姜时窈的心一下就沉到了谷底! 又是同之前一样…… 今日她是被赵氏临时叫出家出门,没有同提前同魏寻说,今日魏寻就不在府上。 姜时窈掀起车帘,这边是一条主路,路上的行人多。 前面的道路两侧都是城防的人正在挂灯笼。 留给中间的路可供行人通过,马车就要绕道而行。 “姜娘子,小的刚刚找人问过了,这边的路,还有旁边的玄武街都在挂灯笼。” “只能绕到沣水河边的那条河堤路。” 如果这次又是一个陷阱,她还有没有第二个季小满来帮她。 “姜娘子?”车夫没有得到回应,回头就看姜娘子面色惨白的模样。 “姜娘子你怎么了?” 姜时窈勉强扯了下唇角,“我没事……” “这马车怎么还不走!不知道太后娘娘的寿辰将至,全城悬挂灯笼以示喜庆!” “耽误了杂家的事,看你们有几颗脑袋!” 一年轻的白面公公捏着尖细的嗓子走过来,不满地拍了拍车厢让车夫赶紧走。 车夫在国公府已经赶车好几年,送主子赴宴上朝,见过不少的宫廷内人。 他忙不迭地点头陪笑,连忙将马车掉转。 “姜娘子,刚才那人看衣裳就是大监,不好轻易得罪。” 姜时窈回望掉头的路,她拍了拍车厢,“停车!” “你先驾车回去,我,我等会儿再回去!” 车夫看着姜时窈跃下马车,“姜娘子去哪儿,可要小的等你?” 姜时窈,“不用了,你先回去。” 马车是国公府的马车,隔得老就能看到。 这条主路宽敞,两边的铺子也多。 姜时窈从进京起,鲜少上街,也不会走这么远。 尤其成为周从显的妾室后,更是没有多少机会出门。 每每只能透过小小的车窗看看外面。 现在姜时窈看着两旁铺子的吆喝声,才觉得好像又回到了楚州的日子。 “客官,新上的春茶!” “新鲜出炉的胖子烧饼!” 走过烧饼店时,一人从烧饼店出来,两人差点儿撞上。 “这位娘子当心。” 又是这个冤大头。 萧恕衣着富贵,手里却拿着两个铜板一个的烧饼。 他撞到姜时窈时,下意识伸手一抓,手指尖碰到她的袖子。 袖子里装着纸张样的东西。 萧恕的眸底闪过一抹光亮。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她袖子一眼,“这位娘子有些眼熟,是不是见过?” 姜时窈下意识捏了下自己的袖袋,这个冤大头第一次见就塞了好几百两,他不会是想起来了吧。 “上次在怀月楼吃饭,我的玉佩掉了,是公子捡到的。” 萧恕佯装恍然大悟,“想起来。” “在白马寺也有一面之缘,是英国公府的家眷。” “那玉倒是特别,事后在下还在想,那位娘子是否肯割爱呢。” 说着他一顿,“也算是与周娘子有缘相识……” 他故意说错。 姜时窈,“公子,妾身姓姜。” 萧恕,“姜娘子,冒昧一问,那玉佩是否能割爱?” 姜时窈,“道歉,这玉佩是父亲留的,所以不卖。” 萧恕点点头,“是某唐突了。” “不打搅公子了,妾先行一步。” 姜时窈不愿再搭话,退后一步,行了一礼后,匆匆离去。 萧恕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动,低头咬了一口手中有些微微凉的烧饼。 一个黑影落在他的身边,“主子。” “这条路离燕卫营近,若是周从显利用妾室传信……” 黑影,“属下去把她抓来。” “她袖子里有东西,刚才说话时,下意识护着左边袖子,目光游移。” “别弄死了,东西带回来。” “是。”下一瞬,黑影就不见了。 姜时窈捂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头,脚步越走越快。 后面有人跟着她! 这人是方才是个大冤种,还是宋家的人?! 姜时窈的神经就像一根紧绷的弦。 感觉好像下一瞬就有一只手从她的身后抓住她一样! “嘿!” 身后突然炸响的一声,彻底崩断她的心弦。 姜时窈拔腿就跑,眼泪不争气往外流。 她跑得越快,哭得越凶,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前路。 她气自己没用,也气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 后面的周从显刚从旁边的巷子里出来,就看到姜时窈一个人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刚叫了一声,她立马就像惊慌失措的兔子一样,拔腿就跑! “世子有人,跟随姜娘子。” 魏寻十分警觉。 周从显薄唇微抿,“你去抓那人,我去追她。” 前面的女人越跑越快,逃命的模样就好像身后有厉鬼正在追她一样! 头上的发钗跑掉了不管不顾。 周从显看着前面路边上的一辆独轮车,他起步一脚踩在独轮车上,一个借力转身稳稳落在姜时窈的面前。 姜时窈的眼前一花,直直地撞上一个微凉的怀抱。 她惊跳般地弹起,却被人禁锢住了腰身不得动弹。 “你跑什么?”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姜时窈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在看到周从显的那一瞬,顿时哭出了声来。 “怎么是你呀!” “怎么是你呀!吓死我了!!” 周从显猝不及防,怀里的人哭得比三岁的芙儿还要凶。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姜时窈的这副模样。 “你、别哭,没有人了追你了。” 姜时窈一边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我好怕,好怕又是那日的匪盗!” “我没有那么好运再遇到一个季小满了。” 周从显的眸色微暗,将她轻轻拥进怀里,“不会了,以后不会了。” 第24章 他想让她再哭一回 “世子。”魏寻找过来的时候,看着相拥的两人,捂着手臂默默转身。 姜时窈听到魏寻的声音,弹似地从周从显的怀抱里出来。 她羞红了脸,连忙擦了擦泪,这才抬头,却看到他被血染红的手臂。 惊呼,“魏寻,你的手!” 周从显转过身来,“伤了?” 魏寻呼了一口气,“都是小伤,但是人跑了。” 姜时窈回头看了周从显一眼,“不是……她找的人吗。” 宋积云爱恨分明,过于极端,说不得上回不成,这次再派人杀一次。 周从显摇头,“不是。” 魏寻看了一眼姜时窈随后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和那次是一路人。” 姜时窈想到刚刚遇到的大冤种。 她的心情已经平复多了,只是大哭过后的声音瓮声瓮气,好似受足了委屈,“刚刚我遇到的那人……” 刚开口她就顿住了,她并不知道他是谁。 “谁?”周从显看她。 姜时窈抿了下唇角,“上回,我们在怀月楼,芙儿不小心扯掉了我的玉佩,从窗户掉下去了。” “霜降下去找的时候,就是被他捡到了。” 那日周从显躲避追杀,就是看到了窗户边上的姜时窈和芙儿,他才扔了披风直接寻了过去。 他没有看到她的玉佩是被谁捡起的。 但,怀月楼是成王的产业…… “你还记得他的长相吗。” 姜时窈点头,“衣着富贵,却亲自买烧饼吃,看着倒像个读书人一样温文尔雅。” 周从显和魏寻相视一眼。 就是成王。 “先回府。” 回府的马车上。 周从显看着她还有些颤抖的手指,“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 姜时窈红着眼眶吸了一口气,“是妾自己下车的,那路又被堵了,妾怕、怕又是一个陷阱。” 周从显叹了一口气,“以后不会了。” 姜时窈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是今日他第二次说了。 她的唇角动了一下,最后还是柔柔顺顺地点头。 “是。” 周从显伸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她手腕上那只又贵又重的累丝金手镯露了出来。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在他的记忆中,姜时窈一直穿得很素净。 就连刚刚跑掉摔碎的那支玉簪也素得几乎能忽视。 姜时窈像是不好意思一样,将镯子藏进衣袖。 “妾自己哪里能买得起,若不是上次世子让人送来,妾哪里有机会能有这样的首饰。” 周从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片刻后,他又叮嘱道,“方才在街上之事,回去莫对任何人说起。” 看着她不解的目光,他沉吟了一下后,还是简短地解释道。 “现在朝堂党争,国公府唯恐牵扯,方才那人的身份我不好同你说,但是最好的就是当做不知。” 姜时窈回想上一世。 朝堂的党争她不懂,但是国公爷有交代过,若无事不要出府。 而周从显好像也是在宋积云进门后,开始越来越忙,后来好像还从燕卫营调去了缉影卫。 这事全府上下都不知,她还是为了去求赵氏把女儿接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 虽然没有只言片语,但也能府中细微的变化。 姜时窈,“世子,缉影卫是做什么的?” 周从显讶异了一下,但还是解惑道,“缉影卫是陛下的亲卫,与皇城的羽林卫和京城的燕卫营都不一样。” “你问这个做什么?” 姜时窈“哦”一声,然后将锅推给芙儿。 “前些时候带芙儿出了几次门,不知是她从哪儿听来的故事,问了妾两回,妾也不知。” 周从显点了下头,也不再追问。 姜时窈的唇抿成一条线,陛下的亲卫…… 上一世她若是不死,是不是还会有腥风血雨。 朝堂党争,周从显选择做了陛下的亲卫,而陛下年岁…… “世子,姜娘子,到了。” 周从显牵着姜时窈的手,顺势托起她的手臂时,碰到她袖子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 姜时窈惊出了一身冷汗,生怕自己身上的巨款被发现。 她的眼底闪过一抹心虚,“是妾,在钱庄换了一张百两银票……” “银票?” 周从显率先下车。 姜时窈钻出车厢,看一眼周从显,似是嗔怪。 “世子富贵,可妾穷,妾不想让芙儿将来也穷。” “这些银子是妾这些年攒的,还有上回世子赏的,妾都想留给芙儿,日后都是她压箱底的傍身钱。” 周从显掐着她的腰将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将来芙儿长大了,我自会给她准备嫁妆,何须你来操心。” “就你这三瓜两枣,首饰都买不起,你自己留着用吧。” 不是周从显看不起她,而府中女眷,除了他娘和祖母,谁又有财产。 姜时窈咬了下牙齿。 她现在可不穷! 这些钱可是够她和芙儿过一辈子的好日子了! 周从显摘下他腰间的荷包塞进她的手里。 “喜欢就买,带着镯子还遮遮掩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本世子养不起你。” 姜时窈的眼角颤了一下。 捏着钱袋老老实实地认了下来,“是,世子教训的是。” 回到小院儿霜降见到她狼狈的模样。 “娘子这是怎么了?” 姜时窈摸了头发,才发现玉簪掉了,头发也散了一绺下来。 她一边朝里走,一边惋惜道,“簪子掉了,早知今日就戴那个梨花银簪了。” 霜降嘻嘻一笑,“娘子,再让世子送些来,何愁没有首饰戴!” 姜时窈不接她的话,摸了摸肚子,“被掌柜娘子留了一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后厨可还有吃食?” “何妈妈今日煲了鲜笋汤,特意给娘子留了一份,温在后厨呢,婢子去端来。” 霜降走后,姜时窈才小心地将银票全部塞进妆匣的暗格里。 “阿娘,可给芙儿带栗子糕了?” 姜时窈回身就看到女儿趴在门框边的样子。 芙儿和小骨头一人一狗从门边探出小脑袋。 她眨着圆溜溜的眼,“芙儿已经十个数没有吃栗子糕了!” 小姑娘认识最大的就是两只小手张开的数字。 姜时窈纠正她,“是十天。” 芙儿从善如流,“十天!” “不好好吃饭,净想着吃糕点!”差点儿被这小孩儿带歪。 芙儿一蹦一跳地跑进来,窝在阿娘的怀里,她皱了皱鼻子,“糕点好吃。” 小骨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小主人的身后,然后围着两人转了两圈,才在小主人的脚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 姜时窈抱着女儿,“好吃也不能当饭。” 芙儿指着脚边的小骨头,“小骨头也不好好吃饭,就爱啃骨头。” 小听到小主人叫他,立马站起来,也汪汪了两声。 小骨头比刚回来的时候大了两圈儿,叫声也大了。 芙儿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嘘,小骨头安静些,不然被高阿姆听见,你就要被赶出去了。” “谁要被赶出去。” 随着声音的落下,香味也飘散了过来。 芙儿瞬间眼睛都亮了! “爹爹,栗子糕!” 周从显将碟子放在桌子上,芙儿立刻依偎了过去。 “真的是栗子糕诶!” 周从显将还冒着热气儿的栗子糕吹了吹递给女儿。 “这是高妈妈今儿做的栗子糕,她的手艺不比德兴楼的差。” 姜时窈当然知道高妈妈的手艺不差。 但那是给周从显一人准备的,旁的人可没有这份福气。 “马上要吃饭了,世子可真会挑时候。” 姜时窈起身就要收走栗子糕,“不能吃了,霜降快从后厨回来了。” 周从显伸手手将糕点夺了过来,“一顿糕点而已,那饭日日吃,一顿不吃不打紧,是不是,芙儿。” “是!”,芙儿就像找到撑腰的人一样,立刻笑眼弯弯地捧着糕点就跑了。 生怕迟了一步,又被阿娘藏起来了。 周从显看着女儿玉雪可爱的模样,会心一笑。 虽然京中没有人像他这样,未娶先纳,未有嫡子先生庶女。 但他最不后悔的,就是生了芙儿。 “孩子能有多少随心所欲的时候,让她吃吧。” 有人护着,姜时窈无奈。 晚间周从显留在了小院儿用饭,霜降十分有眼色地去铺了床,还早早地哄着芙儿去睡觉了。 姜时窈的唇角扯了扯,转身就想走。 “去哪儿。” 周从显拉住她的手,她手腕间藏在袖子里的手镯掉了出来。 温温的触感落在他的指尖上。 他好像现在才发现她的另外一面。 与从前一贯温顺素净的模样不同,更鲜活,更有生气。 周从显手上一使劲儿,她就落在了他的怀里。 她惊呼出声,“世子……” 他不算重欲之人,尤其是最近朝堂异动,常常忙完回来已是夜深人静。 算起来,他已经三四个月没有碰她。 白日里,她在他怀里大哭的模样脑海里闪过。 望着怀里她小鹿般的眸子,他的眸色微暗。 突然。 他想让她再哭一回。 纱幔重重,破碎低语。 窗外夜雨急来,哗啦地砸在屋顶的瓦片上。 伴随着春雨的声音,内室细碎的轻喘被掩盖得几乎微不可闻。 倏地,窗子被吹开,卷着细密的水气吹了进来。 层层纱幔如水微漾,娇软的抽泣声断断续续从里面传了出来。 “不、不要了……” 第26章 物是人已非 姜时窈穿着霜降的衣服,头发也放了下来,一脸清丽的面容,任谁能想到她的孩子都已经三岁多了。 她冷眼看着这些目无法纪之人。 “天子脚下,竟然还有强买强卖之事发生!” 薛三仰头大笑,好像听到了笑话一样。 “做买卖也不去打听打听我薛三的名字!” “没有我薛三的允许,谁敢在这里做买卖!” 姜时窈,“行头写了允书,衙门盖了章。” “官老爷都不干涉我做买卖,你又是哪一路的神仙,还要烧香拜佛不成!” 薛三,“诶!说对了,没给我薛三烧香,就没人能开得下铺子。” 说着他那贼眉鼠眼的眼睛一转,“看来这位姑娘初到京城不久,做这么大的买卖竟然规矩都不懂。” “我薛三爷是个心软的主,尤其是见到漂亮的小娘子,这心呐——” “就,痒痒得不得了!” 薛三身后的小厮哄堂大笑。 “三爷,别吓着人家小娘子!” “这比春花楼的胭脂姑娘可漂亮多了,三爷都走不动道了!” 薛三转头朝他们挥了挥手。 “去去去,都给老子滚出去!” 几人笑嘻嘻地退出来粮库。 薛三眯着眼睛看着姜时窈身后的何大友,“你,还不快滚。” 何大友随手抄起墙边的查粮的竹竿,挡在姜时窈的身前。 “你想做什么!” 他是贪财也怕死,但他还有些男人的血性在。 更何况,比起眼前的小瘪三,他还是更怕周世子。 薛三轻轻“啧”了一声。 他在京城这么久,还没有给他薛三面子的。 他抬手抓住竹竿,刚想捅出去的时候。 他的眼尾一花,一庞然大物直接砸在他的脑门上,那一瞬,好像都能听见他脑子里东西晃荡的声音。 姜时窈举着一把铲粮食的铁锹。 若是薛三还敢妄动,再给他砸一下! 一直守在门口的小厮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薛三被打。 “三爷被打了!” 一群人乌拉拉地冲了进来。 何大友及时反应,将脑子嗡嗡作响还没反应过来的薛三挟持住。 “都退后!” 几人面面相觑,还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 他们跟着薛三游手好闲惯了,所有的商户谁不是毕恭毕敬地送上银钱。 就算遇上不懂事不懂规矩的,教育两句也就听话了。 但像这样,薛三被人拿住,还真是第一次。 “退后!” 所有人一时之间被逼得步步后退。 薛三揉着脑袋终于反应过来,顿时恼羞成怒。 “都愣着干什么,给我上!” 随着他的话落音,他的脑袋“砰”地又挨了一铲子! 薛三左右晃了晃,若不是何大友抓着他的衣领,他就已经倒下了。 何大友有些意外,姜娘子竟然还有这样的胆色。 若她不是困囿于后宅,说不得会是一个厉害的大商! 姜时窈冷着脸看着他们,“不想他被打死,就给我退后!” 就这样,所有人都被逼出了粮库。 外面正细雨蒙蒙,五六个小厮退到雨中谁也不敢妄动。 他们是真怕这个女人下死手! 薛三若是死了,他们也离死不远了! 何大友押着薛三站在屋檐下,忍不住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薛三晕晕乎乎地看清时,他的人已经在雨中一动不敢动了。 他的头也被打破,额头上的血缓缓流了下来,划过他的脸颊。 他抬手抹一把,“他奶奶的!” 薛三瞬时暴跳起来,躲过何大友的竹竿时,姜时窈毫不留情地一铁锹又砸了过来。 雨中的小厮俱是脖子一缩,好像是砸在他们的头上一样。 薛三再也站不住,摇摇晃晃地瘫倒在地上。 “三爷!三爷!” “你可知三爷是何身份!” “快、快去薛侍郎府!” 其中一人吓得转身就往薛府跑。 何大友面色惨白地摸了下薛三的鼻息,好半晌才松了一口气。 “没死没死!” 附近的商户没少受薛三的欺压,没想到今日将薛三打了一顿的人竟然是个年轻姑娘。 一时之间都顾不得下雨聚拢了过来。 姜时窈握着铁锹泛白,她死死咬着舌尖,才没让自己的腿打颤! 她反正是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了。 左右都是在挣出路,在国公府挣,还是在这里挣,没什么区别。 一旁商户忍不住出声,“打得好!” “对!打得好!” “薛三为祸四方,早就该打了!” 路上的人渐渐多了,一辆马车不得通行停了下来。 “大人,前面不知为何事围聚了许多人,马车过不去。” 柳明翰掀开车帘,“我去看看。” 他推开人群,一眼就看到粮库屋檐下的姜时窈。 他皱起眉,正想转身。 一个他熟悉的人影推开人群冲到屋檐下,抱起倒在地上的人就哭。 “正儿!” 被淋得湿透的小厮这下像找到主心骨一样,纷纷指证姜时窈。 “大人!就是她!就是她打的三爷!” 薛海抬脸就看到她手里那把带着血迹的铁锹。 “来人!把这贱人给我捆起来!!” 姜时窈横着铁锹,咬牙道,“我看谁敢!” “还有没有王法,身为朝廷命官纵容亲眷为祸百姓!” 薛海的脸颊动了动,“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给我拔了她的舌头,看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他又指着围观的人,“谁要是敢乱说一个字,我要他家破人亡!” 周围的商户都吓得退后了几步。 这一退,柳明翰显露了出来。 薛海刚想叫人把他拿下,柳明翰笼罩在头顶的雨伞向上移了两寸,他的脸露了出来。 “薛大人,好不威风。” 薛海张着嘴,卡在喉咙里的话不上也不下。 半晌后,他将薛三交给下人,才慢慢站了起来。 “原来是柳大人。” 柳明翰单手撑着伞,身上的衣衫简单,不及薛海身上华服半分。 可整个人的气势像是要将人淹没一般。 薛海浸淫朝堂多年,摸爬滚打才到了现在的位置。 柳明翰是新贵,御前行走。 还是黎阁老的门生,多少人巴结来不及。 薛海像是刚下朝遇上的模样一般,“柳大人这是去哪儿,寒舍不远,柳大人是否肯赏脸喝杯茶水。” 柳明翰的身形巍然不动。 只是唇角轻轻扬起,“下官茶水就不喝了。” 若官职,柳明翰只有六品,薛海是正五品。 一声下官,确实当得。 只是…… 柳明翰看了眼周围的商户,“早就听说京城行会有个了不得薛爷。” “原来薛大人的儿子。” 薛海的心头一颤,“是、老家亲戚的孩子,本官无子。” 薛海不是生不出孩子,是养不活,全部夭折。 就算是过继来的,不论男女,全部都死了。 以至于薛海年近五十,膝下无子。 这才想直接过继一个已经长成的,不去想什么不是自己养的亲不亲厚的问题。 薛正来京已经五年多了,薛海对过继之事秘而不宣,就是怕又断香火。 柳明翰扫了一眼薛海,从袖子里抽出一道明黄色的札子。 “薛大人,随下官走一趟吧。” 薛海的身形晃了一下。 这时薛正也悠悠转醒,他睁眼就看到薛海。 挣扎起来抱着他的大腿就开始哭,“爹啊!你要给我做主啊!” “这个小贱人要打死我啊!!” 薛海的脸色一白,一脚就将薛正踹翻,“谁是你爹!” 柳明翰看了薛海一眼,最后视线落在姜时窈的身上。 随后环视了一圈商户,“凡受薛家欺压,皆可上报京司衙门。” 薛海瞬间跌坐在雨里。 薛正也懵了,什么意思!他爬着想去抓薛海。 “滚!你这个丧门星!老子被你害惨了!”薛海一脚踢中薛正的心窝上。 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快,备厚礼,让夫人备厚礼去黎府!” 薛家人着急忙慌地跑了。 剩下的商户们声音越来越大,都是对薛家的痛恨。 何大友拍着扑通扑通跳的心口,回过神来,“当官儿也不是高枕无忧,说塌也能塌……” 姜时窈这时放下铁锹,才发现自己的手都僵硬了。 她靠着墙壁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何管事,明日你请两个人守粮库,今日是碰巧遇到薛家被查。” “日后谁知还会不会有什么四爷五爷的。” 何大友点点头,“好,明日我去武馆看看。” 时间不早了,姜时窈要回去了。 为了安全起见,她让车夫停在了南城牌坊路口。 她撑着伞路过上回的馄饨摊。 “姜娘子。” 今日下雨,馄饨摊的摊主没有出摊,雨棚下站着一颀长的身影。 姜时窈撑着伞回头。 雨棚边上的一车夫正穿着蓑衣修马车。 柳明翰双手背负在身边,透过雨幕,看着撑伞的人。 好像看见了少时那个举着破伞依旧笑眯眯的小姑娘。 他又唤了一声,“姜娘子。” 姜时窈没有动。 只是隔着蒙蒙的雨幕,欠身行礼,“今日多谢柳大人。” 柳明翰的唇角微微了动了一下,随后疏离淡然道。 “只是巧合。” 他望了一眼越来越急的雨,“风大雨急,姜娘子回去吧。” 此时恰好行过一辆马车。 风吹起车帘。 周从显抬眼就望见。 姜时窈雨中撑着雨伞与柳明翰脉脉对视。 第27章 你,永远别想离开我 “姜时窈!” 姜时窈回头看到他时讶异的一瞬。 还是被周从显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站在车架上,整个人置身于雨幕中,眸中似乎盛满了怒气。 “大人,车修好了。” 柳明翰侧头看了一眼,朝着周从显双手抱拳示意了一下,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离开,姜时窈眸色微敛转身上了周从显的马车。 雨越来越大,豆大的砸在车顶上如万马奔腾。 狭小的马车内,只有两道清浅的呼吸声。 周从显解下已经淋湿的披风,随后扔在脚边。 他的声音微凉,“又是巧合。” “这回你又准备用什么理由对付我,兄长来信了?还是又替兄长大打抱不平?” 上回是宋积云看到,她的解释。 这回是他亲眼所见。 姜时窈的唇角抿了一下,她是为了粮库之事而来,遇到柳明翰,实为巧合。 “柳大人是兄长的同窗好友,于我却没有什么印象,我自进国公府起,在京数年都不曾见到柳大人。” “刚刚只是巧合,我同柳大人只是打了个招呼,并未言语一句。” “呵。”周从显轻笑了一声,“白马寺,馄饨摊,还有什么地方是我不知道的。” 姜时窈抬头,唇角微微颤抖着,“世子可知在说什么?” 前世她死于私通的罪名。 这一世,她还是要被迫要背负上这样的罪名吗。 周从显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那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还是你觉得我太纵容了,所以才能让你这么有恃无恐!!” 姜时窈咬着牙,眼底满是不可置信,“我没有!” “没有?”他的眸低越发冰冷。 他抓住她的手腕,随着动作,冰凉的镯子从衣袖里露了出来。 这只镯子,好似在嘲笑他曾经的示好都是笑话。 他的视线从镯子移到她的脸上的,眼底风暴风雨欲来。 “你觉得我能信吗?!” “独自出府,乔装打扮,难道还是特意为了本世子不成!” 姜时窈的唇角抿成一条线,半晌后她侧过脸。 “世子不信,妾无话可说。” 周从显突然倾身,一把掐着她的下颌迫使她转过来与他对视。 他的眸色一暗,胸膛里燃起的怒火瞬时映在他的眼睛里。 “到底是无话可说,还是无可辩驳!” 姜时窈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情绪,一字一句吐出。 “无、话、可、说。” 这四个字就像铁锤一般,一锤一锤地砸在他的心口上。 他的心跳沉重地厉害,面前的女人明明近在咫尺,却觉得远得抓不住。 好像一种从未有的情绪蔓延到四肢百骸,最后占据他理智的上风。 他一把扣住她的后脖颈,抵在车厢壁上,随后唇重重压下,又急又狠,带着霸道的侵占欲。 “唔!——放、放开!” 姜时窈的唇角一疼,她一只手被钳制,另一只手抵着他的胸膛,极力挣扎。 “放?”周从显的眸子黑亮得惊人,唇齿相依,嘴里的柔软都烫了起来。 “放你去哪儿?找柳明翰吗?” “周从显!”姜时窈双目通红地扭过头,他滚烫的唇落在她的耳边。 “我说了没有!” 他慢慢起身离开了寸许,他看着她如胭脂般的唇色,眸子染上一层欲色。 “姜时窈,只要我在,你永远不能离开英国公府。” 马车恰好经过她买路引的车马行,她的头靠在车窗边,一眼就看到门口租赁告示。 这一瞬,她脸上的血色褪尽! 自重生以来,支撑在她心底的那株火苗被扑灭了。 周从显看着她骤变的脸色,他的眸中闪过狠戾,她竟然是真的想离开! 他突然发力,将她的两只手腕禁锢头顶,另一只手扣着她的腰身。 “你,永远别想离开我。” 狂风卷着雨水,细密地扑在她的脸上。 脸上的冰冷,脖颈的炙热。 姜时窈缓缓闭上了眼。 周从显感受到怀里人瘫软,他双臂用力,扣着她的后腰将她放在了地上。 马车突然停住。 随后车厢外传来魏寻焦急的声音,“世子,北城的金明湖打捞出了一具敌国尸首!” 周从显的动作一顿。 他眸子瞬间清明起来,“知道了。” 他看着发髻已经松散,唇角红肿的姜时窈,眼底的情绪闪过。 伸手将披风兜脸盖在她的身上。 周从显钻出马车,跨上魏寻牵来的马上。 他扫了一眼马车,“送姜娘子回去,日后没有本世子的允许,姜娘子不许用车。” “是。” 姜时窈躺在车厢里,一动也不动,脸上盖着周从显的披风。 没有人能看到,她的眼角缓缓滑的下一滴泪。 马车到了国公府的门口。 “姜娘子,到了。” 车夫叫了一声后,没有得到回应,不再敢叫。 姜时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恍惚觉得,她并没有重生。 她的女儿还在宋积云的院子,饱受痛苦折磨。 她被冤枉“私通”其实是被周从显亲自抓的。 只是因为她不仅占了宋积云的位置,她的孩子也占了位置。 所以,她们不被容下。 什么重生。 都是她的黄粱一梦而已。 “阿娘。” 车帘被掀开,微黄的光线从外头投了进来。 芙儿正个人被渡上了一层光,就好像观音坐下的小童子似的。 她的小手牵住阿娘的手指,又唤了一声,“阿娘。” 手指上温软的触感,姜时窈动了动。 芙儿是真的。 重生也是真的。 她一把抱过女儿小小的身子,“芙儿!” 就好像回道刚刚重生那日一样,姜时窈抱着女儿,呜咽地哭出了声来。 霜降和何妈妈站在车外,两人一时无言,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何妈妈想得开,世子紧张娘子,也是心里有娘子才会这样。 霜降却眉头紧皱,车帘掀开的那一瞬,她看见了。 娘子发髻凌乱,衣襟也开了。 马车上是什么地方,娘子的名声和名节置于何地! 世子简直没把娘子当人! 姜时窈回到小院儿,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芙儿抱着霜降的脖颈,鼓着小脸瓮声瓮气,“霜降姐姐,阿娘是不是伤心了。” 霜降摸了摸芙儿后背,“姐儿怪,你阿娘只是有点儿累,让她睡一会儿,霜降姐姐陪你玩儿好不好。” 芙儿两只小手抱在肚子前,半晌后摇了摇头,“我要去写字。” “阿娘说,爹爹喜欢芙儿写字,芙儿写字给爹爹,求爹爹不要伤害阿娘。” 霜降惊讶芙儿的敏锐,“姐儿,你怎么知道是世子……” 芙儿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爹爹上次住在这里,阿娘也受伤了,都不能吃饭。” 霜降叹息的抱紧了芙儿,“你阿娘会好的。” 内室,姜时窈的面前摆着她藏钱的妆匣。 厚厚的一叠银票。 这是周老夫人买的珍珠,被她用一个假珠子偷天换日,然后又将珠子卖给赵氏所得的四千两。 她只要把这笔钱交上去。 按照赵氏的脾性,一定会把她赶到庄子上去。 叩叩叩。 姜时窈回头,房门被推开一条门缝,一块栗子糕被小心翼翼地塞了进来。 一根小小的手指还将栗子糕推了推。 姜时窈看着小姑娘的暖心的小举动,忍不住会心一笑。 她走容易,可是芙儿呢。 她是国公府的小小姐,就算不得赵氏的喜爱,也不会让芙儿离开。 她收回视线,落在桌子上的针线篓,下面压着一张请帖。 前两日送来的,紫林园请帖。 姜时窈伸手将请帖抽了出来。 前是狼,后是虎。 若有人在这时送来一根绳子,她要抓住吗。 姜时窈的眼睛微微眯起。 左右都是一死,她为什么要等着死在他们的手里! 次日。 姜时窈带着芙儿去给赵氏请安。 “妾给夫人请安。” 赵氏从账本里抬起头看了姜时窈一眼。 “真是稀奇,你也会来给我请安。” 姜时窈被抬妾的那日,赵氏就已经说了,不需要给她请安,她不喜欢的人,眼不见为净。 所以,这些年来,姜时窈除了重大节日,一般也很少出现在正院。 她和女儿就是查无此人。 姜时窈抿了下唇角,随后从袖子里抽出那张请帖。 “夫人,这是有人给妾下的请帖。” 赵氏不以为意,可一扫眼就愣住了。 这!这不是长公主的宴会帖子吗! 赵氏放下账本,“姜氏,你玩什么花样,长公主的宴会给你下帖?” 姜时窈垂下眼眸,“夫人,这帖子确实是外头递进来的,夫人差使向妈妈去门房一问便知。” 赵氏放下账本,伸手接过账本。 这帖子确实和她的帖子别无二致。 又有谁敢造假长公主的宴帖! 她再抬头看了一眼姜时窈,突然发现,这丫头虽然在府里已经几年了。 可她这一瞬发现,她看不透姜时窈。 “这帖子是谁给你下的。” 姜时窈老老实实地摇头,“妾不知。” “只是实在不便真伪,才来打扰夫人。” 赵氏轻哼了一声,将帖子还给她,“还挺有本事。” “既然得了帖子,那日就跟着同去便是。” 姜时窈收起帖子,牵着芙儿退身离开。 走出赵氏的院子,她才看了手中的帖子。 真假不论,这现在就是她出门的唯一机会! 次日。 姜时窈将所有的钱银都在母女俩身上藏好。 芙儿身上的小包里装了好几张银票! 门口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你带着她做什么?” 赵氏皱眉,姜时窈的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小姑娘鼓囊囊的小包上。 “这是什么。” 第28章 本王喜欢 “芙儿装了两块儿点心。” 说着她又抿着唇角歉意地笑了下,“夫人让妾赴宴是以示对发帖人的尊重。” “但是妾知晓身份的悬殊,以后也不会再有此机会,就求您让芙儿也去吧。” 周从显未来的主母是宋积云。 这样的宴会,都是下个各府的主母,若是没有主母带着,确实没有资格去。 姜时窈这次的帖子可能是个误会,这次不去,日后照宋积云的性子,也的确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就像现在,府里还有未嫁的姑娘三位。 赵氏愣是一个都没有带。 芙儿今日穿得十分乖巧,两个小发髻上缠着福字红发带,两侧还坠着一对儿小小的金如意。 不得不说,芙儿生得好,随了周从显和姜时窈两人的优点。 “行吧,等头宴过,你就带着她赶紧回来。” 上了车后,向妈妈看着姜娘子和芙儿上了后面的小马车,才转身进来。 “夫人,若是姜娘子拿着假请帖丢了咱们国公府的脸该怎么办。” 赵氏理了衣摆,“假的更好,扔庄子上去,省得府里这些一个个都不是我喜欢的人,见了便心烦。” 向妈妈低下头没有说话了。 赵氏从小就是一个直性子,率真。 成婚后,也不曾改变过,因此婆媳俩人相看厌烦。 这么多年,唯一没辙的只有自己的亲儿子。 若是姜娘子真的被扔去庄子上。 世子恐怕能掀了主院。 当年,姜娘子被检查出有孕时,被逼着落胎。 是世子怕回府砸了那碗落子汤。 还同夫人,老夫人大吵了一架,那回也是婆媳俩唯一一次站在统一战线。 谁也没能拗得过世子。 第二日,姜时窈的名字就落了下来。 成为世子身边唯一的妾室。 后面的马车车夫就是那日,周从显亲自交代姜时窈不准备出门的车夫。 他看到姜娘子抱着孩子目不斜视地上车,下意识避开了眼。 世子交代他不允许出门用车,转头才两日,就被夫人亲自带出门了。 上了车的姜时窈,抱着芙儿在窗边坐下。 芙儿十分高兴,两只小手扒着车窗兴奋地直跳。 她自上次同阿娘出门放了纸鸢后,再也没有出门了。 姜时窈扶着女儿的小身子,芙儿斜跨的小背包触碰到她的手背。 她伸手捏了一下小挎包,里面是她油纸包着的五百两银票。 还有芙儿的小裙子里,小鞋子底下,她都塞了钱。 还有她的身上也是一样。 现在母女俩就是一个行走的钱袋子。 紫林园非常大,几乎都是仿照江南苏氏园林所造。 随处可见奇异珍稀的花束。 姜时窈下车的时候,赵氏早就已经进去了,丝毫没有要等她的意思。 门口的小厮尽职尽责,查看了请帖就将人放了进去。 丝毫没有因为姜时窈的身份而鄙夷和为难。 姜时窈也是惊了一下,没有想到请帖是真。 她原也只是想借着赴宴的契机出门而已。 一家出马行没了,她就多找几家。 两张路引不够,她就多买几张。 狡兔三窟。 她现在不怕花钱,就怕没有! 有了路引了,她才能出城,才能走得更远! 周从显不允许她出门,她现在就出来了。 不让她离开,她就要选他成亲的日子,所有人都无暇顾及的日子,永远地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姜时窈不知道,她进来后,立刻就有小厮去禀报,英国公府的姜娘子来了。 京城里各府的夫人和小姐,还有公子,都齐聚紫林园。 虽说是长公主的宴会,但夫人们又何尝没有抱着给家中还未成亲的子女牵线搭桥的想法。 姜时窈牵着女儿远离人群,等着头宴会结束就离开。 假山上的一处凉亭上,没有人。 姜时窈干脆带着女儿爬了上去,这里幽静,还离宴会厅近。 上来后,她才发现这里能俯瞰整个紫林园,倒是一个观察的好地方。 但是这里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芙儿抱着小肚子蹲在地上,“阿娘,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姜时窈摸了下她的小脑袋,“这里不好玩,等会儿阿娘带你去别处。” 芙儿嘟起小嘴,“好叭。” 姜时窈刚坐下,就有一个衣着富贵的小男孩儿跳了出来。 “你们还有哪儿好玩儿?带我去!” 小男孩儿看着五六岁的模样,长得十分可爱,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 芙儿眨着眼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哥哥。 “阿娘带芙儿去玩,哥哥也找阿娘玩。” 小男孩听到她的话,立马做了一个鬼脸,“我不!” 芙儿皱了皱小鼻子,转头对阿娘道,“他不乖。” 姜时窈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孩儿愣了一下。 这孩子从哪儿蹦出来的? 怎么没有下人跟着? 听到女儿的话,她拉了下女儿的小手,“芙儿不可无理,哥哥可能是找不到家人了。” 小男孩儿立刻神气道,“我是故意甩开他们的!” 说着他抬手指着姜时窈,“今日你带我出去玩。” 又指向芙儿,“你这个小不点,就陪我玩。” 芙儿,“我不叫小不点,我叫芙儿,小哥哥你叫什么。” 小男儿,“我叫小霖。” “小霖哥哥,我们做朋友吧。”芙儿笑眯起来了眼来。 她在府里只有阿娘,霜降,何阿姆陪着她玩。 出门真好,还有小哥哥可以一起玩。 小霖傲娇地点了下头,“好叭,看你这么可爱的份儿上,就陪你玩一会儿。” 说着他上前两步牵起芙儿的小手,“那边有兔子,我带你去看!” “好呀好呀!” 两个小孩儿跑得飞快,姜时窈赶忙追了上去。 原来凉亭后面的假山后还有一座小阁楼。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的虎啸声。 姜时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俩小孩儿却丝毫不惧地直接从外侧的楼上往上爬。 她赶紧上去制止,“里面有大老虎,会吃小孩儿的!” 小霖的小下巴一扬,“你真胆小,它才不会吃小孩儿,它只吃坏人。” “走,芙儿,哥哥带你去看小兔子。” “好!”芙儿这会儿有了小霖哥哥,已经把最爱的阿娘抛到脑后去了! 小阁楼不高,只有两层,一个楼梯转折就上去了。 姜时窈跟在小孩儿的身后,才发现,小阁楼的中间是中空的。 中间一个巨大的大铁笼,外面盖成了阁楼的模样,外侧的一圈都是连通的。 笼子里的老虎似乎嗅到的生人的气息,警惕地站了起来,还是不是地发出一声声的低吼。 冒着绿光的眼睛紧紧盯着二楼上的身影。 姜时窈忍着打颤的腿脚,“芙儿,小霖,我们下去吧。” 小霖不知是学的谁的语气,小嘴一扬,嘁了一声,“出息!” 他牵着芙儿直接走到尽头,靠墙的放着十几只笼子,里面全部都是兔子。 芙儿看到小兔双眼冒光,“哇,好多小兔!” 小霖小脸一抬,“哥哥没有骗你吧!” 芙儿杏仁似的眼睛立刻笑弯了,“芙儿可以带回家吗!” 小霖大手一挥,“都送给你了!你家在哪儿,我让人给你抬回去!” “我家是英……” 姜时窈三步并两步上前捂住女儿的嘴,“多谢小霖,我们要不了这么多的兔子。” 说着她靠近芙儿耳边,“我们不能说,爹爹不知道我们出门了,他要是知道了,我们以后都不能出来了。” 芙儿虽然失望,但还是点点头。 她喜欢小兔,但是更喜欢出来玩。 “哥哥,我不要了,谢谢你。” 小霖听到芙儿的拒绝脸上闪过失落之色,随后他又立即振作起来,他直接一把拽下腰间虎形玉佩。 “那你喜欢不喜欢这个,这是我三哥给我的!你要是喜欢,我也送给你!” 上好的清透的黄翡所雕成的老虎,栩栩如生。 姜时窈可不敢要。 这孩子,身份绝对比她想象的要高。 这么隐秘的地方饲养这样的巨兽,不仅知道,还熟门熟路。 这里是长公主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长公主府的孩子,或者是其他公主王爷家的孩子。 姜时窈连忙将芙儿抱起,“小霖小公子,我们要走了,下面的头宴要开始了!” 小霖脸上的笑容迅速收起,看着一大一小快速跑向楼梯口。 只有趴在阿娘肩上的芙儿笑眼弯弯地跟他挥手。 “小霖哥哥,我下次再来找你玩!” 因为这句话,小霖的脸上才放了晴。 他站在小阁楼的二楼上,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凉亭下面的假山后。 他才泄气地坐在地方。 捏着玉佩生气地想扔掉,可是想到三哥说的,日后他喜欢谁,就可以送给谁。 还是不能扔,他喜欢这个小不点儿,下次见到了,一定要送给她! 想到这儿,他将玉佩又重新系回腰间。 “哎哟,小祖宗,您又跑这儿来了!” “让老奴好找的呀!” 五六个太监出现在楼梯口,个个满头大汗,看到他就像终于看到了活祖宗。 萧霖一下就跳了起来,冲着几个太监做鬼脸。 “有本事就抓住本王!” 第29章 羞辱宋积云 现在园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这会儿都在望宴会厅走去。 她搂紧了芙儿,回想着方才进来时的方向。 她刚走到上长廊时,就有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将她拦了下来。 “可是英国公府上的姜娘子?” 姜时窈犹豫地看着他,没有立即回答。 管事也没有管她说是还是不是,直接引向另一个方向,“我家主人有请,姜娘子这边走。” 姜时窈明白了,这个要见她的人,才是给她下帖子的人。 她抿紧了唇角,什么人如此大费周章,还要用长公主的宴会做遮掩。 她的脚步迟疑一下,“这位管事,头宴开始了,夫人还在等着我呢。” 管事笑了下,“前头的宴会不适合姜娘子。” 姜时窈知道是躲不过去了,今日她是和赵氏一起出门的,进门也有名帖,还是在长公主的园子里。 那人要她性命也不至于废这番功夫。 几人刚走,就从门口迈进两人。 “从显兄,那探子尸首真是上个月在宫中离奇死亡的淑妃?” 周从显对身边的聒噪之人烦不胜烦,转头随意一瞥。 愣了一下。 刚刚转角过去的女子怎么好像姜时窈? 随后他对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笑了一下,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定然是那日被她气的,让他看谁都像是她。 “你看什么呢?” 柴柏文顺着他的视线往过去,什么也没有。 “没什么。”周从显抬脚就走。 “诶,你等等我!” 人工开凿出的小湖,清浅见底。 时不时还有一群漂亮的锦鲤游过。 姜时窈抱着芙儿看到亭子里的人时,一下就认出了他来。 “民妇姜氏给爷请安。” 管事,“放肆,这是成王。” 姜时窈的头更低了,“给王爷请安,还请王爷宽宥,是民妇有眼无珠。” 萧恕正在亭子与自己对弈互搏。 他抬头看了一眼姜时窈,温和道,“是本王是唐突姜娘子了,还请姜娘子勿怪。” 姜时窈听到他的话,微微松了一口气。 第一次在车马行,第二次在白马寺,第三次在怀月楼,第四次在大街上,这是第五次。 成王果然同传闻一样,温文有礼。 “王爷有礼,斗胆一问,王爷寻民妇前来是为何事?” 萧恕伸手点了下对面的石凳,“本王并非苛责之人,姜娘子还带着孩子,坐在这边吧。” 姜时窈牵着芙儿站了起来,“多谢王爷。” 芙儿跟着娘亲亦步亦趋走进凉亭,她好奇的眼睛到处看了看。 她看到梁上挂着的鸟儿笼子,抬手奶声奶气道,“阿娘,有小鸟。” 姜时窈立刻将女儿的小手收了回来,“芙儿不可无礼。” 萧恕,“无妨。” 他示意了下一旁的管事。 管事上前取下鸟笼,弯腰将鸟笼递到芙儿的眼前,“周小姐,老奴带您去那边喂小鸟可好?” 芙儿抬头看了眼阿娘。 姜时窈点了点头,芙儿才跟着管事走向亭子外不远的一处石凳。 萧恕这时才开口,“周世子对本王有所误会,本王病急投医,又不想误了姜娘子的名声,这才借了皇姐的宴会之名见一见姜娘子。” 姜时窈没有想到一个仅仅数面之缘的王爷不仅对她以礼相待,还如此妥帖周到。 只是,她也爱莫能助。 “王爷,民妇只是一介妾室,本就人微言轻,若事关世子,民妇也无法左右其言行。” 萧恕笑了下,“姜娘子莫急,本王只是问一件小事,并非为难。” “那日在怀月楼,本王捡了姜娘子的玉佩,就是那日周世子与本王有些许误会。” “第二日,本王想寻周世子,结果世子不在家,也不在燕卫营。” 姜时窈的心底立刻绷紧了一条弦。 那日周从显是负伤突然出现的。 她的眼神躲闪了一下,“那日民妇一直都在厢房从未离开,若是世子和王爷有隔阂,民妇也不清楚内情。” 萧恕,“误会都是小事,本王丢了一件东西,其实还想问问世子可见过没。” “也想问问……姜娘子有没有在周世子身上见过。” 姜时窈下意识认为,这东西不是能见光的东西。 她摇头,“民妇从未见过。” 萧恕倏地看向姜时窈的眼睛,半晌后,他露出一抹歉意的笑来。 “是本王欠妥了,今日叨扰姜娘子,还请姜娘子勿对他人说起。” 他的话音顿了一下,“包括,周世子。” 姜时窈下意识看了一眼萧恕,他脸上明明是谦和的浅笑,却生出一阵寒意。 她走出亭子时,管事恰好将芙儿送了过来。 萧恕看着姜时窈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一个黑影落在他的身边。 “主子,周从显到了。” 萧恕站了起来,“让人盯着他,周世子倒是个意料之外的人。” “让人去提醒宋易堂,防着别人的时候,别忘了防身边人。” 走出管事的视线后。 姜时窈一把将女儿抱起,加快了脚步。 上一世周从显进了缉影卫,而这个成王现在看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说不定两人现在就是敌对。 “站住!” 大门就在眼前时被喝止。 她转身就看到一群莺莺燕燕,其中正好就有送宋积云。 现在朝堂上两大新贵,柳明翰,宋易堂。 柳明翰是寒门登科,在京没有家族根基。 宋家不同,世代为官,祖上还是开国宰相。 只是江河日下,家业凋零,宋家慢慢成为京中的边缘小官。 直到宋易堂入仕,短短五年,就成为最为年轻的学士。 品阶不高,却是入阁的首选之人。 如今的宋家水涨船高,连带着宋积云也有了一席之地。 “你怎么在这儿?!” 宋积云满眼的嫌恶望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姜时窈。 长公主怎么会给一个小小妾室下帖子。 赵氏连周菀晴和周菀慧都不会,就更不会带着姜时窈了。 能带着她进来的也只有周从显。 想到这儿,宋积云的牙几乎咬碎! 姜时窈扫了一眼她身边的姑娘小姐。 宋积云跟在别人的身后,明显正中间的那个姑娘才是这群人中间的中心。 她抱着芙儿欠身行礼,“给各位小姐请安。” 为首的姑娘打量了一眼姜时窈,穿着不算差,但不是京中时兴的花样,怀中的小姑娘倒像个面团娃娃似的,一双大眼滴溜溜地转着打量她们,一点儿也没有怯意。 长公主的宴会来的都是京城里的权贵。 这女子却给她们请安。 “积云,这是谁家的。” 有人好奇。 宋积云却涨红了脸,姜时窈是周从显的妾室,今日她要是和姜时窈坐在同一宴桌上,日后被人认出,她还何脸面! 现在她只觉得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她的身上。 满京城的贵女,有谁和她一样,进门就要喝妾室茶的。 藏着掖着便也罢了,却非要这样明目张胆地带来了长公主的宴会上打她的脸! 姜时窈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宴会快要开始了,各位小姐快快入席吧。” 今日她出门是为了路引,可没有时间在这里和她们周旋。 宴会的时间有限,马场离这里颇远。 一来一回就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还要早些离开才是。 为首的那个姑娘突然眼神微微眯来,在宋积云和姜时窈两人之间转了转。 她突然勾唇笑了起来,“原来是宋小姐相熟之人,既然一起赴宴,就一同进去吧。” “坐在一起,说说话儿也好。” 宋积云的眼尾狠狠一跳。 她是陈阁老的小女儿,也是皇后娘娘的妹妹,还是黎若霜的好友。 今日黎若霜没有来,陈小姐是想替好友出气。 陈小姐脸上的笑意渐浓,“我突然对这位娘子有些印象了。” “好像是周……” “陈小姐!”宋积云急急出声,“嬷嬷已经催了几回了,我们该进去了!” 陈小姐团扇捂住了嘴,笑眯眯道,“我怎么感觉宋小姐有些害怕。” 突然不知是谁叫了一句。 “我想起来了,之前在玉宝楼见过,是英国公府的姜娘子!” 谁是姜娘子。 自然是周世子的姜娘子。 周世子还真是如传闻所见,连长公主的宴会都敢带着妾室来。 还真想让妻妾在宴上同席不成! 陈小姐手中的团扇轻轻晃了晃,声音轻轻地传到宋积云的耳朵里。 “昔年宋大人情比金坚,满京皆知。” “宋小姐一脉相承,千挑万选了个情比更金坚。” 当年宋家宠妾灭妻闹得沸沸扬扬,最后还被先帝因此降了职。 是当时好几年的茶余谈资。 宋积云的脑袋突然“嗡”的一声炸开。 好像四面八方的窃笑声都朝着她涌了过来。 陈小姐轻轻瞥了一眼脸色煞白的宋积云,宋易堂害得她二哥在牢狱里吃尽了苦头,险些废了一条腿! 今日,她让他妹妹丢个脸算便宜他家了! 她轻哼一声,声音高了些,“咱们走吧,宋小姐要和姐妹再说会话呢!” 顿时偷笑声更大了些。 妻妾可不是姐妹是什么。 一群人笑嘻嘻地走了。 宋积云满面怒火的姜时窈,“你来就是想羞辱我!你很得意吗!” 第30章 改头换面的籍书 姜时窈一脸莫名地望着她,“宋小姐这是什么话,我有请柬自然就来了,何来羞辱你一说。” 她想着前世今生的诸多事,又冲出口道,“明明方才是那位小姐出言不逊,你不管对她发难,倒是为难我这个无辜之人!” “你!”宋积云盛怒之下,抬手就想打她一巴掌。 姜时窈抱着芙儿后退了几步。 “宋小姐,这里是长公主的宴会,切记三思而后行。” 她的脸颊抖了抖,还不等说话,不远处又传宫女的催促声。 “宋小姐,该入席了。” 姜时窈趁着宋积云分神之际,搂紧芙儿一溜烟地就跑了! 姜时窈带着芙儿从正门离开的时候,恰好与萧霖擦肩而过。 这次她直奔马市。 京城的马市专司马匹生意,不论是各府上的出行拉车的马匹,还是上好名贵的汗血宝马,还是商人跑商的车队。 都是马市里的生意。 因此,黑市顺应而生。 “夫人看看我这马,刚从南山下来,绝对的纯血好马!” 马贩子见有客上门,立刻拍了拍栓在门边的一匹通体雪白的马。 姜时窈看了一眼,马厩里满是马粪和稻草,靠近就能闻到恶臭熏天。 芙儿一手抱着阿娘的脖子,一手捂着鼻子往后仰。 “阿娘!好臭!” 马贩子提起墙角的一桶水泼在马的身上,“不臭不臭,洗洗就干净了,看看这马儿多漂亮!” 溅起的水花,让母女俩大退了两步。 对面专门锭马蹄铺子里的男人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瞎子,你这纯血宝马可又要砸手里了!” 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姜时窈立马抱着芙儿就走。 马市的贩子也分大小,小贩子都是低买高卖,做个差价生意,大贩子不仅可能有自己的马场,也可能有自己的贩马路线。 除了京城,别处也需要马。 再往里走,有一马厩打扫得干干净净,马厩里有一年轻女孩儿正挽着袖子刷马。 姜时窈站在门口询问,“姑娘,可有能出远门的马。” 刷马的姑娘看了她一眼,将手里的刷子扔进水桶里,抬起胳膊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有,这边的两匹马耐力都不错,适合远行。” 姜时窈点点头,“好,但是不够。” “不够?你要几匹?” “十匹。” “十匹?”马厩姑娘显然觉得她不像一个要买十匹马的大客。 “你要这么多做什么,一匹马可不便宜,你要十匹?” 姜时窈从芙儿的小包里翻出五百两,“我带了钱,真的是来买马的。” 马厩姑娘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银票,“那你跟我来。” 马厩的后头还有一栋二层的小楼。 走进来竟然还能闻到饭菜香。 “二娘,有客!” 马厩姑娘站在楼下叉着腰就往楼上大声吆喝。 话落音,就有一约三十多的女子从窗户探出头来。 “来了。” 佘二娘当看到大客竟然是个年轻的小娘子时,双手抱臂眼眼神微挑。 “十匹马,三千两。” 马厩姑娘一瞬间眼睛都瞪大了。 最好的马才两百贯,这种只要耐力的马,一般一百贯左右就能买到。 三千,二娘真是狮子开口。 佘二娘瞪了她一眼,她才撇了撇嘴继续去刷马。 姜时窈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娘子的马比别家贵。” 佘二娘笑了起来,“贵有贵的道理,只看夫人买不买得起。” 姜时窈扫视了一眼小楼,干净整洁,站在这里都已经闻不到外头马市的气味。 一楼的小厨房还有一个婆子在做饭,所以能闻到饭菜的香味。 与其他马贩子不同,佘二娘是把家都安在这里了。 马匹不仅贵,还易生病,也容易被买家寻衅。 佘二娘敢把家都安在这里,必然不是一般的人。 姜时窈,“银子我出得起,但是我还想多要点儿东西。” 佘二娘的眼睛微微眯起,“那夫人走错地方,你走吧。” 姜时窈的眉头一皱,“我还没说我要什么。” 佘二娘扭着腰肢转身,“夫人这样的我见多了,还是奉劝夫人回去吧,别放着好日子不过,去外头遭那份儿罪,到时候后悔了只能对阎王爷哭。” 姜时窈唇角微抿,从芙儿小包里翻出的银票紧紧捏在手心里。 最后抱着芙儿转身离开。 马厩姑娘探出头来,发现生意没成,再次撇了撇嘴。 姜时窈刚走出来,就被对面的马贩子盯上了。 他左右看了看,追了上来,压低声音路过她,“夫人可是要出城令。” 姜时窈的脚步一顿,那人回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 直到了巷口,她看到快离开马市的范围,立刻停下脚步。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夫人放心,童叟无欺!你要是着急,今日就可以给你开出来!” 姜时窈皱了下眉,太后寿辰在即,城门戒严,这时候没有人冒险。 “你弄错了,我只是买马。” 黑市之所以叫黑市,就是因为无人管辖,在暗中滋生。 很有可能,钱花了,人也被卖了。 她抱着女儿后退了两步。 那人面露凶光,抬手上前就像来抓她。 姜时窈面色一变,刚想转身。 她的身侧伸出一只手,抓着那人的手反手一折,那人嗷地一声就躺在地上了。 脑袋正在枕在一坨还冒着热气的马粪上。 “佘二娘!你她奶奶的,啊嗷!!——” “咔嚓”一声,他的胳膊就被卸了下来,瘫软无力地耷拉在地上。 佘二娘慢慢站了起来,脚踩着他的脑袋就将他摁进了马粪里。 “老娘警告过你,动了老娘的客人,卸你一条胳膊!” “再有下次,老娘把你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佘二娘亲自领着姜时窈走了另一条路。 佘二娘把人送到了大路上,“以后别来了。” 她扫了一眼母女俩,“自己生得如花似玉,女儿还玉雕似的,你们从进马市起就被人盯上了。” 说着,她又说一遍那句话。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出去受罪。” “若我们不走就会死呢。” 佘二娘刚转身,身后就传来那道轻柔却又坚定的嗓音。 “若我们不走就会死呢。”姜时窈看着佘二娘的背影重复道。 佘二娘没有动,也没有回头。 姜时窈的声音有些低,“我只想活着,只想我女儿活着。” 佘二娘缓缓转身,半晌后才道。 “现在城门戒严……” “我知道,下个月还有朝贡,起码还要两个月。” 姜时窈上次在车马行问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佘二娘愣了一下,“你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姜时窈如实相告,“我一个月前在朱雀街的一家车马行问过,还交了五十两的定钱。” “前些日子,那家车马行关门了,所以我今日才来了马市。” 佘二娘,“……你还真有些运气在身上。” “那家车马行和刚刚想骗你的人都是一路人,前些日子关门是因为得罪人了。” 她冷哼了一声,“拎着脑袋做事,迟早阴沟翻船。” 说着她又看了一眼姜时窈,“那你就不怕我骗你?” 姜时窈,“你都说了做这种事都是提着脑袋,别人巴不得将自己的身家全部藏起来。” “只有你,还把家安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 “不仅有胆识,还有本事。” 佘二娘被夸乐了,“行吧,算你有眼光,也算我们有缘。” “你这生意,我做了。” 姜时窈心下一喜。 佘二娘正色道,“路钱五十,人钱五百。” 姜时窈抿了下唇角,“我都要。” 路钱只开路引,人钱就是做一张改头换面的籍书。 佘二娘伸手,“拿钱办事。” “五日后,白马寺见。” 再次回到紫林园,已经接近宴会散场的时候。 姜时窈牵着芙儿刚走到门口,周从显就被人歪歪扭扭地扶了出来。 满身酒气,恐怕被灌了不少的酒。 赵氏看到姜时窈是从外面回来的,不由呵斥道,“哪儿去了?!” 姜时窈垂下眼睑,“芙儿已经好些时候没有出门了,妾带她在街上玩了一小会儿。” 周从显抬头看着眼前的人,眼睛费力得看了看,才看清面前的人。 他抬手指了指姜时窈,嘴里的话含糊不清。 “你、你……怎、来了!” 赵氏,“行了,赶紧回家!” 周从显却一把推开小厮,径直走向姜时窈,在她的面前歪歪扭扭地站好。 “你——” 他刚开口,就一头栽倒在姜时窈的身上。 姜时窈还牵着女儿,这时候,哪里还能接住一个醉酒的大男人。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横过来,稳稳地接住了周从显。 门口的一众女眷齐刷刷地行礼。 “见过成王。” 萧恕将已经醉过去的周从显交给小厮,才转身对赵氏道。 “今日是本王过错,不知世子不胜酒力。” 赵氏连忙道,“与王爷无关,是显儿最近太忙了,饭食没有规律,今日空腹饮酒才导致的。” 说着她抬头又斥责了姜时窈一句,“身为显儿贴身伺候之人,世子没有吃饭都不知规劝。” 姜时窈低下了头,没有辩驳。 反正都是她的错,没错也要寻出个错来。 这么多人在,他们怎么能失了脸面。 只有她,十两银子买回来的。 不需要脸面。 周从显被扶上了马车。 “芙儿妹妹!” 萧霖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他找了遍了整个宴会,终于找到了芙儿妹妹! “这个送给你!” 萧霖不由分说地把那个没有送出去的老虎黄翡塞进了芙儿怀里。 赵氏都惊了,“这……七王爷,这不妥……” 萧霖的小手叉着腰,不满道,“我三哥说了,我想送给谁,就送给谁!” “本王就是喜欢芙儿妹妹,我就要送给她!” 芙儿也被这样的阵仗吓到了,她不安地看了看阿娘。 萧恕摸了摸弟弟的头顶,“原来你说要找的妹妹是英国公家的小姑娘。” 说着他看了一眼赵氏和姜时窈,“不必惊慌,小七送了,收着就是。” 萧霖咧着嘴,“就是就是!等芙儿长大了,我就要娶她回家!” 后面的宋积云捏着帕子几乎咬碎了牙! 她就知道姜时窈出现就没好事。 庶女都定了王爷,日后她生了女儿,岂不是要永远被踩在脚下! 她们母女都不能活! 第31章 专门赢回来给你的 姜时窈被赶去了周从显的马车上照顾。 芙儿上了赵氏的马车,摇摇晃晃中,她已经睡着了。 赵氏看了眼已经在向妈妈怀里睡着的小丫头。 “想不到这小东西还有这运道。” 向妈妈,“到底还是世子的孩子,姐儿性子好,长得也乖巧,那七王爷就是小霸王一样的人物,也对姐儿喜爱。” 赵氏笑了下,“不过是小孩子的戏言。” 随后她又想了下,“芙儿好像还有半年就要四岁了吧。” 向妈妈一下就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是,姐儿快四岁了,奴婢记得大小姐是三岁启蒙呢。” “世子心疼姐儿多玩了半年,现在也该请西席师傅了。” 赵氏唇角含笑地理了下衣角,“你说得对,我记得前头黎阁老家的孩子都是请的张世冲启蒙。” “张世冲为人执拗,若没中间人,难请他进门。” “等会儿我写个帖子给黎夫人,你亲自去送。” 向妈妈应道,“是。” 她的目光落在怀里的小姑娘身上那块黄翡老虎玉上,这孩子有福,日后就算不得主母的喜欢,前途也不会差。 说不得将来生母姜娘子的荣耀要比宋小姐还大! 姜时窈看了一眼已经醉倒的男人,转身看向窗外。 她今天在佘二娘那儿花了一千多。 这还只是的身份钱。 到时候各关卡的吃拿卡要,还少不了要打点。 出城后,还有路资,车马费,落脚置办家业的钱。 她现在手里的钱还不够! 而且现在粮食价格还在上涨,粮仓里的粮食现在不少,就像一只大钱袋却放在一个七旬老人的身上。 她还要想个法子,提防被人破坏,否则功亏一篑。 “姜时窈。” 姜时窈惊讶的回头,就发现周从显满眼清明地坐了起来。 “你……你没喝醉。” 周从显揉了揉额角,“听母亲说,有人给下了帖子,见到下帖子的人了。” 姜时窈,“见到了,是成王殿下。” 周从显没有差异,只是抬起眉梢,“说了什么。” “成王说丢了一件东西,问你见过没,妾说不知道。” 周从显靠着车厢壁,“成王殿下还真是煞费苦心。” “以后,这种莫名的请帖,先告诉我。” 他的眼睛直视她。 姜时窈抿了下唇角,“是。” 她捏着衣角垂下了眼睑,突然头上一紧。 “别动。” 周从显退后寸许,姜时窈觉得自己头皮一凉,随后右边一重,冰凉的触感一下下挨着耳朵。 是一支步摇。 周从显,“宴会上,步射折花赢回来的。” 姜时窈望着他的眼睛,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周从显从来没有给她送过任何东西,缺了什么,也只是叫人送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送。 周从显等着她满眼欣喜,半晌却没有看到半点变化。 他的眉头刚刚皱起,姜时窈就拔下了簪子,轻声道。 “世子和宋小姐同在一场宴会上,她看着这支簪子被世子赢了下来。” “若她看见簪子在妾的头上,妾还要如何自处。” “她……她不会的。”周从显自己都说得有些无力。 他太清楚宋积云是什么性子了,恣意妄为。 可是现在还不到时间。 宋易堂不信任他。 陛下太年轻,太后从先帝病重时就把持朝政,新帝登基也不还政。 宋易堂这几年风头无两,是太后安插在陛下御前的一步重棋。 想要扳倒太后一党,只能从宋家入手。 成王生母不显,又死得早,他在太后膝下长大,看似谦逊有礼,实则是一只伺机狩猎的恶虎。 朝中黎阁老一派老臣又是守旧派,对陛下提出的新政屡次驳回。 陛下现在就是一只被架空的傀儡,手中没有实权,只有先帝留给他的一支缉影卫。 他从前是陛下的陪读,他十分清楚陛下并不是现在所看到这般沉迷女色。 他在燕卫营的这两年,利用身份的便利,摸清一些太后一党。 可就是无法深入敌后。 所以祖母给他相看宋积云的时候,他一口就同意了。 姜时窈扯了下唇角,随后将簪子塞进周从显的手中。 “宋小姐日后是家中的主母,世子送簪子虽是小事,但妾也不想闹得主母和主君不和。” “这簪子,您送给宋小姐吧,她会很高兴的。” 周从显捏着簪子,姜时窈一脸善解人意的模样,还弯起眼笑了笑。 他总觉得她还是那个样子,可是又和从前不一样。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指间慢慢流走了。 他竟然生出了一丝无所适从的心慌。 “姜时窈!” 他急唤出声后,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姜时窈笑了下,“妾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更何况,妾在世子身边比宋小姐还多几年,这就已经够了。” 周从显的唇角动了一下,说出口的话却变成,“那柳明翰呢。” 姜时窈的唇角一僵,心疼突抽得疼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 周从显给她送簪子就是为了质问她。 她的指间陷进手心,垂眸落在那只赤金镶嵌红宝石的簪子上。 “妾已经解释了,不论世子再问多少次,妾都是一样的答案。” 周从显看着她的情绪变化,下颌绷紧。 好半晌后,才生硬道,“好,本世子暂且相信,还请你记得今日你自己说的话。” 姜时窈笑不达眼底,“是,妾谨记。” 回到府里,周从显率先下车,大步流星地进了门,手里还捏着那只簪子。 赵氏下车就看到这一幕,“这么快就酒醒了?” 向妈妈抱着才悠悠转醒的芙儿,“世子酒量不差,自己醉总比别人灌醉的好。” 芙儿揉了揉眼睛,“阿娘。” 向妈妈已经很久没有抱过这么小的孩子了,更何况芙儿还一点儿也不闹,让人忍不住对她怜爱几分。 “姐儿乖,阿娘在那边。” 芙儿将挂在身上的黄翡玉虎捧着给赵氏。 “祖母,芙儿把大老虎送给您,让芙儿去找阿娘吧。” 赵氏基本上没有和芙儿相处过,自己的两个孩子小时候也是在老夫人的身边。 所以现在一时看到芙儿温软可爱的模样,一时也忍俊不禁。 “行,找阿娘,但是这玉虎可不能随意送给别人,可记住了?” 芙儿懵懂地点点头,“记住了。” 姜时窈惦记女儿,下车就往赵氏的车走了过来。 “夫人。” 赵氏这回才算是正眼瞧了她一回。 “孩子教得不错,算是没有辱没国公府的名声。” “这孩子马上四岁了,我打算请张世冲给她启蒙,以后每日早功送她到正院来。” 姜时窈有些诧异。 上一世的时候,她和芙儿直到死前,都没有人说要给她请西席先生启蒙。 她的视线落在女儿脖子上的那块玉虎上。 不过是发现芙儿现在有价值了。 若是萧霖不是七王爷,她还会想着给芙儿请西席吗。 姜时窈回过神来,“夫人费心了,只是芙儿现在是不是还太小了。” 赵氏刚把姜时窈看顺眼了些,一开口又让她不悦地颦蹙起眉头,“还小?显儿和言儿都是三岁开始的!” 向妈妈立刻打圆场道,“姜娘子不懂这里头的规矩,姐儿以后是国公府的长女,后头的哥儿姐儿都是要朝她看的,娘子可别这时候说糊涂话。” 姜时窈欠身行礼,“是妾无知,还请夫人恕罪。” 赵氏脸色这才好了些,“行了,带孩子回去吧。” 姜时窈想到佘二娘的话,“夫人,过几日是白马寺的庙会,妾想带芙儿去庙会。” 她看着赵氏脸色不好,又道,“妾知晓读书幸苦,日后妾也不能再随便带芙儿出门了,就当最后一次让芙儿好好玩玩。” 赵氏看着姜时窈的样子,不知为何想到了自己年轻那会儿,婆母强势,她相见还不能见。 她看了眼乖巧安静的芙儿,“什么叫日后不能随便出门,国公府是监牢不成!” “要去自己便去就是,做出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苛刻呢!” 说完转身就进了门。 姜时窈一时愣在了原地,在她的印象中,赵氏不苟言笑,也鲜少出现,出现也只会和老夫人吵起来。 上一世宋积云进门后,掌家权旁落,她出现得就更少了。 向妈妈上前一步道,“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娘子时间长了就知道了。” 她又看了看芙儿,“上次在白马寺慧能大师给姐儿批命,说姐儿福禄双全,娘子就等着享姐儿的福吧。” 姜时窈笑了下,“那就借妈妈的吉言了。” 回到小院儿,小骨头摇头摆尾地迎了上来! 今日出门赴宴,霜降和何妈妈没有跟着就让她们休息半日。 现在院子里没有人。 姜时窈自己给芙儿换了一身衣衫,看着桌上,芙儿得到的玉虎。 玉虎不一般! 黄翡本就少见,更可何况这么大一块雕成了玉虎。 也就是小孩子不懂赠礼的意义,才会这般轻易送出来。 赵氏现在想培养芙儿,其实也是看在这玉虎的份儿上。 日后,芙儿真的出嫁为王妃,于国公府就是最大的助力! 姜时窈冷哼一声。 上一世,芙儿没有玉虎,所以不被重视,也冷眼看着她被宋积云磋磨得不成人样! 这一世,一只玉虎,就让所有人都成好人了。 她拿起玉虎,指尖摸着上面的纹路,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光亮。 既然玉虎是一张好牌,她怎么能不好好利用一番。 她刚把东西收拾好,何妈妈一脸焦急地回来了。 “娘子,当家的说咱们仓库莫名被浇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