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嫁入敌国做王妃,我争当摄政王》 1 1 母国覆灭后,我被迫入敌国成了三皇子的王妃。 皇后笑里藏刀,王公贵族勾心斗角,我如一叶浮萍逆流而上,摇摇欲坠。 所幸,谢珩持剑为我劈开风雨,护我前行。 皇帝病重,太子年幼,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我深知在这吃人的时代,如果不想做别人刀俎下的鱼肉,唯有踏着敌人的尸骨,一步步爬到最高。 谢珩深得帝心,皇帝临终时将摄政大权交到他手上。 我负责出谋划策,谢珩重拳出击。 皇后身死,各路政敌死的死,散的散。 看着我显露出来的野心和狠辣,谢珩如芒在背,他率领三千甲士朝我拱手道。 这摄政王之位,应该你来坐。 ...... 我入谢府那日,春寒料峭,我裹着厚厚一层嫁衣,却如坠冰窖。 红盖头之下,父亲临行前叮嘱我:你如今不姓姝,你是昭阳,是昭国送与谢珩的质子新妇。你要记得,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 我笑了笑,心里滑过一丝苦涩,顿时生出了一股屈辱感。 谢珩——他是大靖三皇子,战功赫赫,却因母族早逝,被流放边疆,后被朝廷招回,封王赐宅。 传闻他冷面寡言,身边无妾无宠,连宫宴都鲜少出现。 也正因如此,我这个质子之女的身份,才能配得上他。 成婚那夜,他未进喜房,只托人送来一封书信。 你我这桩婚姻,不过是权衡之下的安排。你安分守己,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指尖轻抚着信纸边缘,心底却升起一丝不同的念头。 既然这婚姻是命定的枷锁——那我便要戴着枷锁,也要走出自己的天地。 谢府后宅不大,内院却分明有几道眼线暗流,年老的孟氏是谢珩名义上的义母,早年抚养他长大,如今虽退居二线,却仍在府中掌事。 初入后宅,孟氏便亲自来探我,眼中无喜无怒,只有打量与冷静。 姝婉......不,昭阳。她特意唤出我新封的名号,意味不明地道:你若聪明,就该知道自己在这府中最好做什么。 我垂眸浅笑:我当然明白。我只想安安分分做个谢家的王妃,不添乱,不多事。 她微微颔首,却未离去,只转头吩咐丫鬟:盯紧这位王妃,她聪明得很。 那一刻,我第一次明白:谢府并非表面那般清净,而我,也并非她们眼中的柔弱质子新妇。 我入这深宅,不是为做旁观之人。 我叫昭阳,哪怕是以姝婉之名,也终要在这沉静的夜色中,点燃属于我的火光。 ...... 成亲之后,谢珩依旧如同传言那般,清冷孤傲,在府中都很少露面。 他不常入内院,哪怕我这位王妃,也不过是这座谢府的摆设。他每日清晨早起,夜半归宅,身上常带风尘之气,眉眼间透着常年沙场养出的杀伐与冷峻。 我学着适应这样的婚姻。 谢府规矩森严,内院中除了孟氏外,还有几房旁支。谢珩虽无妾,但长辈眼中,世子之位不能悬空,他们早早就有人试图给他添人进府。我以质子之女的身份嫁入,不过是朝廷平衡的牺牲品,不配正主之位,连日常的事务都鲜少让我插手。 于是我拣了谢府西南角一处偏院自住。那里远离正堂,安静得很,适合安身,也适合思考。 我没有去讨好谁,也没有主动插手府中事务,只是安静观察着局势。孟氏的心腹丫鬟常出入各处,几位族女则明里暗里打听我底细。她们等着看我出丑,也等着我犯错,好叫谢珩亲手休了这位不合时宜的王妃。 可我偏不如她们所愿。 我每日按时请安,恭敬周到,言语有度。针线茶艺样样不俗,便连宫中偶有赏赐下发,谢珩也未曾当面质疑我分发赏赐的做法。 你为何要如此低调玉奴是我从昭国带来的陪嫁丫鬟,终日看我忍让周旋,心疼得很,若你愿意,叫昭国上书,这门婚事说不定还能退回去。 我轻轻摇头:若我今日走了,只怕明日会有另一个‘姝婉’替我嫁来。那样,只是换一人枉死罢了。 可他从不来看你。 这本就是一桩交易,我若指望他给我情意,那才是我傻。 但我也不是全然无情之人。每次谢珩回府,我会命厨房熬好温汤,点灯候他片刻。他未曾回应,我也未曾失望。 直到那一日。 某夜风雨大作,府外传来急报,边境有异动,朝廷紧急调遣谢珩入宫。 我隔着雨帘,看他披甲而去,神情冷峻,眼眸中却有一闪而过的犹疑。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谢珩并非完全无情。只是他将情意藏得极深,比所有人都深。 雨夜之后,府中流言陡起。有人传我命不祥,嫁入不过数月便招来边疆战乱。也有人在孟氏耳边吹风,说应立侧室以固府运。 这一次,我没有退让。 2 2 我主动请见孟氏,以王妃之礼,规矩周全,却句句带锋:若王妃之位不能护谢府周全,那便请府中另觅明珠。 孟氏盯着我看了许久,终是冷笑一声:你倒是有几分骨气。 我面色坚定:若是骨头太软,早被人嚼碎吞下去了。 那日后,谢府再无人提起纳妾之事。我的名义虽弱,却借势挡下了一劫。 再后来,谢珩自边关归来,风尘仆仆,一身是伤。他站在我院前,看着那一盏我每日点亮的灯火,忽而开口道: 为何日日点灯 我道:怕你深夜归来,不见灯火,不认得自己的家。 他站在雨里,沉默良久,终是低声应了一句:嗯。 那一刻,我知道,这段无言的婚姻,也许不会一直无言下去。 ...... 谢府的风,开始变了。 谢珩自边关回京已有月余,虽未在府中长留,却渐渐有了些家主的模样。府中事若非要决断,他也开始询问我意见,哪怕只是简短一句你看着办,于我而言,已是立场初显。 而这立场的微妙变化,也惹来了暗流。 三房的谢姨娘,是老王妃的侄女,眼看她那出阁的女儿谢瑶迟迟未嫁,便打起了主意,暗中求孟氏替她说情,想让谢珩纳女为妾,先固人心,后争宠位。 孟氏虽表面不动声色,但一日中秋宴,她却突然提议:今年由昭阳主持宴会,王妃初掌家务,也当让族中人见见风采。 明里是抬举,暗里却是刀锋。 我知道她在设局,但这局——我接了。 中秋宴席安排妥当,族中女眷一一就坐,偏那谢姨娘竟不按座次,执意要谢瑶落座于我身旁,言辞客气,动作却毫不掩饰地亲热示好。 王妃年轻能干,小女从小仰慕,今后还望王妃多教教她。 我微笑不语,提壶为谢瑶斟茶,故意问她:不知谢姑娘最擅长何艺 谢瑶笑靥如花:女红马术皆通,棋艺稍逊。 既如此,今日便请你陪孟氏夫人下盘棋,权作助兴。我扬声唤来棋盘,若能赢她一子,我便请王爷赏你一份秋礼。 此言一出,席间皆哗然。 孟氏本就是谢府老谋深算之人,谢瑶一个小姑娘如何能敌 果然,三局过后,谢瑶惨败,面色难看,却不得不伏礼请罪。 我轻声开口:谢姑娘果然心气高远,只是礼数之中,尚需琢磨。 这一盘棋,我不仅保住了正主之位,更借孟氏之手,巧妙回击谢姨娘,既不伤颜面,又明立威仪。 宴罢后,谢珩回府,听了下人禀报,只淡淡地扫我一眼,道: 谢府众人,真叫你驯得服服帖帖。 我抬眸望他一眼:我不过不想叫王爷家宅不宁罢了。 他未语,只走至窗前,缓缓解下披风,将那柄沾雨的宝剑挂回架上,道:旁人不宁也罢,只你,莫要叫自己受了委屈。 那一刻,他终于不再只把我当昭国来的质子新妇。 他看见我了。 不只是王妃、棋子——而是我这个人。 3 3 冬至将至,宫中照例设宴,百官眷属皆得邀请入宫,我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这本是寻常朝廷礼数,然我心中却存了隐隐不安。 一来,皇后素来不喜昭国出身之人,我这质子之女名义虽贵,实则尴尬;二来,这几日谢珩频入宫,归府后神色多有凝重,却从不多言。 宴设乾宁殿,女眷自入后苑行礼。御花园中,寒梅初绽,宫女宦官络绎而行,唯有那些贵族夫人们的目光,锋利得如刀,落在我衣摆与发饰上。 这位便是谢王妃果然是好气度。身着紫金鹭羽裙的一位贵妇走近,是户部尚书之妻王夫人。 她一开口便是引子:听说王妃是昭国旧族所出,如今嫁入中原,是否还习惯 我含笑应道:异乡之水亦能解渴,习不习惯,在于人心。 旁人都笑,唯独皇后面色冷峻如冰。 她端坐在主位之上,凤冠庄严,眼中却透着丝丝冷意。 谢王妃年纪轻轻,倒有一副好口才。她举杯向我,既是和亲之义,便该和顺行事。昭国之女,入我大靖,应循我大靖之礼,不可越矩。 我低头应道:臣妇谨记。 皇后似笑非笑,又道:只听说,谢珩对你颇为看重,想必王妃定有过人之处。来人,赐座。 言罢,太监搬来一张玉阶旁次席,比其他夫人近了整整两步,却也直对主位。 我坐下,周围几道目光纷纷变色。 这是明晃晃的警告——也许,是试探。 宴席过半,忽有内侍传旨:谢王妃,陛下召见。 我被引入偏殿,只见天子负手立于窗前,身着玄袍,鬓角微白,却依旧威严森然。 你可识朕他头也不回地问。 我低首回道:臣妇自幼于昭国所居,从未得见天颜。 你父名唤何 我一怔:昭国丞相,姝南亭。 朕记得。他转过身来,淡声道,当年你父曾献策欲夺我边城一线,朕差点折将三千。你今日能坐在这谢府中,可知是谁保你一命 我顿觉后背发凉,却依旧一字一句回道:谢珩保我性命,但我姝婉,愿以此生,回报大靖。 皇帝定定看了我良久,忽而笑了:倒是个有胆识的。 他走近我一步,目光森寒:可你若稍有异心,朕亦不会手软。 我垂首应是,心中却已明白:宫中早已不安,大靖对昭国依旧疑忌,而我——正处风口浪尖。 回府路上,谢珩罕见陪我同行。 他并未问我与皇帝说了什么,只在马车中沉默了片刻,道: 你不该一人入宫。 我轻声回他:你不也日日独身行走于锋刃之上 他低头,忽而握住我的手,掌心微凉,却带着实在的温度:以后若有风雨,莫再独挡。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谢珩并非无情,只是从未习惯与人并肩。 而我,也不是弱柳扶风之人——我要在这波云诡谲中,活出一个姝婉的名字,而非任何人的附庸。 ...... 人言后宅风波无关江山,其实错得离谱。 一个家宅不宁,何以承载忠诚与权谋 谢府近日风平浪静,但越是平静,越不寻常。 三房谢姨娘的兄长,谢廉,忽在京中寻得一笔宫中织造的差事,虽不算高位,却掺了银子,自可添势。与此同时,府中药房突有异动,旧账本焚毁,新账目也未曾清点清楚。 王妃,这药材流向查不清,奴婢以为......长嬷嬷俯首小声禀告,恐怕是有人借机贪墨,或是调包。 我凝神细看那几张残留账目,其中一味药引极为可疑——乌头。 乌头虽可药用,但稍多便是剧毒。 我沉声吩咐:将这月来所有配过安神汤的单子重新誊一遍,另叫厨房送食材料一并复查。 长嬷嬷吓得脸白:王妃莫不是怀疑......府中有人想动手脚 我未言,只唇角冷勾:若我死了,谢府也就废了。 当夜,我命人暗中盯紧药房与后厨,不动声色。而谢珩夜归时,却见我披衣未眠,在书房翻看账本。他看了一眼,道:谁惹你了 若是你亲信的人,我也不会动,只请王爷将他带走。我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 他走过来,扫了我手中一页:谢廉 他敢在药材中动乌头,一日之内便可封喉。我盯着他,不是试探,就是杀意。 谢珩眸色深沉,一字未言,只冷笑一声:那狗东西倒是胆子不小。 翌日,谢府出了一件大事。 谢廉入狱,因宫中织造账目贪墨入库,连坐之罪,牵连谢姨娘三房被禁足查账。 族中一片震动,谢老太君病势突发。府中一时鸡飞狗跳。 孟氏匆忙前来谢罪,我却淡然以对:孟夫人若真心顾谢府之名,便好好教教你那几个妯娌。 她脸色青白交替,却也不能多言。 夜深,我倚窗而立,风雪扑面,却觉心底分外清明。 这场风波,是我出手。 不是因为我狠,而是因为我明白,不为自己掌舵,迟早被人吞没。 4 4 谢珩归来时,披风未解,望了我良久,终是开口:你是不是早就设了局 我点了点头。 那你不怕我不认 我缓缓转头看他:你若不认,我便与你斗到底。 他一愣,忽而失笑,唇角轻扬:昭阳......你倒真像一把匕首,藏得深,却要人命。 我直视他:我也想安稳一生,可有人不给我这条路走。 那一夜,他第一次抱紧我。 无言,却温热。 夫妻之间,从不是几句誓言,而是一场又一场风浪后的信任。 而我,正于风浪中,炼成真正的谢王妃。 雪落了整整三日,未停。 谢府前庭的青石阶上积了半尺厚,仆从扫了一遍又一遍,仍不见干净。后院窗棂结霜,我坐在暖榻上研墨,谢珩披着鹤羽氅衣,倚在一侧看书。 静默的气氛中,他忽然开口:若我说,我并非自愿归京,你信么 我没抬头:敌国质子,归京为妻,是能自愿的么 他笑了一声,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那你可知,我为何活着从昭国回来 我放下笔:你想说,便说。 谢珩盯着窗外:我当年受命为质,五年未归,昭国人多半将我视为软骨;可我活着回来,是因有人替我挡了一刀。 他看向我:那人,是你兄长——姝彦。 我心头一震。 姝彦,母亲早亡,我几乎由兄长带大。他温和儒雅,才情出众,是昭国年轻一辈中最被看好的一位。可五年前,他忽然病故。 谢珩眼中有一抹罕见的沉重:他知道我身份,知我心念故土,却仍替我挡下昭廷逼命,只留一句话——‘我妹妹尚在世,望你善待’。 我心口仿佛被重锤一击。 你为何现在才说我问。 因为你曾恨我。他说。 你现在也不怕我恨 他摇头:我只怕你不恨我。 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沉默良久,才低声问:你活着回来,是为了谢府,也是为了大靖,对吗 是。他答得干脆,谢家是我根,但这天下,不能落在昏君与奸臣之手。 我看着他,缓缓道:那我也告诉你,我想活下去,不是为了你,不是为了昭国,而是为了我自己。 谢珩看着我,缓缓伸手,掌心落在我手背,温热而坚定。 姝婉,我不会许你一世平安——因这世道本就乱。但我可以许你,若你愿与我并肩,我便断后路,为你杀出一片天地。 我望着他,忽然笑了。 谢王爷,你可真会说情话。 我向来惜命,甘愿为你丢命的事,我只说一次。 当夜风雪未歇,枕边悄然风起。 那一刻,我们不再只是被命运推搡的人质夫妻。 我们是彼此破局的钥匙,是风雪中的火。 而就在我们握紧彼此的时候,宫中却传来一纸诏令:任谢珩为都察院左副使,暂理京畿兵马,入枢密院听事。 这意味着:权柄加身。 但也意味着:真正的风暴来了。 枢密院听事,虽非宰辅之位,却实握兵权之重。 谢珩一接旨,整座谢府便像被扯入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中。朝中诸臣,有人祝贺,有人冷眼,更有人,开始试图探查我这个谢王妃的深浅。 而我,不再甘愿只做墙后人。 近日,宫中密折案忽有风声传出。朝堂暗地流言四起:有人借密折之名,转移边关粮饷,实为中饱私囊。 王妃。谢珩将一份奏折递至我案前,你看看。 我翻开一看,眉头顿时皱紧——这是上月兵部呈报之粮草分布清册,与我手中整理的京仓银账大相径庭。 这账目被人动了手脚。我断言。 你看得出来他问。 我淡淡道:我自小随父理政,十岁时就掌过户籍。能唬住旁人,唬不住我。 他看我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不同。 你真是......让人一次次低估。 我一挑眉:谢王爷是夸我还是怕我 怕。他点头,笑意深沉,怕你将我这谢府真当战场,翻了天。 已经在翻了。我回他。 我命人去查银库出入之人,又翻查药房与兵部的往来账册,果不其然,查出银两去向多出一个燕岭卫,而那卫所,早已在三年前裁撤。 假地名。我冷笑,这便是那位‘兵部侍郎’的胆量。 谢珩沉声道:若我今奏皇上弹劾他,你可知后果 当然。我站起身,拾起那封改过的密折,徐徐道,但我们不该急着打草惊蛇。 哦 让他再多调几次银米,我亲手将证据送到皇上御案之前,看他如何狡辩。 谢珩望着我,神情少有的认真。 姝婉。他缓声唤我,你有没有想过,你比我更适合坐在这枢密殿里。 我顿住,回望他:可我是女子。 他轻笑一声:那又如何 我心中微动。 是啊,女子又如何 5 5 几日后,我随谢珩入宫赴宴,恰逢太后设茶会,众夫人皆聚。 我刻意穿了件浅金织彩衣,不动声色,却已然吸引了许多视线。 听闻谢王妃幼时在昭国极得宠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位京中旧家之女起身道,不知今日,可否请王妃赐一曲 我浅笑:既然是太后设宴,岂敢拂意。 说罢,缓缓起身,于清风微雪之中,抚了一首《梅花引》。 琴声铮然,如风如雪,末尾处,我轻轻变调,以宫调尾音转出一缕哀怨,却不伤情,反添峥嵘。 太后面露惊异:这尾调,可非我大靖正音 我施礼答道:乃是昭地旧音。臣妇以为,万物并生,音亦共融。 她静默片刻,竟轻轻点头:倒也是个明理之人。 而坐在侧位的皇后,手中茶盏却微微一顿。 那一日后,京中传言:谢王妃,竟敢以异国旧调,于宫中抚曲。有人讽,有人赞。 而我,自始自终从容应对。 夜归,谢珩走入内院,见我拂琴而坐,月色透过窗棂照在我侧脸,他忽而道: 你今日这一曲,引了不少敌意。 我头也不抬:那你可后悔娶我 他走近,俯身轻吻我额心,低语: 你越锋芒毕露,我越知道,自己娶对了人。 那一夜,我抚琴至三更,窗外月冷如霜,心中却是一片火热。 我知道,我在一步步走上这深宫与权谋交汇的高台,风雨欲来,而我不会退。 因为,我是姝婉,是昭阳—— 光,从不向任何人低头。 入冬以来,风雪未歇,而京中政局却渐渐升温。 兵部侍郎刚被谢珩奏劾,皇帝亲自下旨查办,此事闹得人尽皆知。谢府一时风头无两,却也因此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就在风声最紧之时,一封未署落款的密旨,被人悄然送进谢府后院。 密封朱印,外封写着四字:王妃亲启。 我拆开一看,眼神顿时冷了下去。 ——此乃内宫旧令,内容竟是关于前朝一桩靖皇遗子之事,隐晦点明当今圣上并非嫡出,有意推举另立储君。而落款印章模糊,仿佛故意抹去线索。 你怎么看我将密旨递给谢珩。 他一目了然,神色沉冷:这是挑拨,也可能是试探。 我却摇头:不,若是试探,不会直接落在我手中。他们,是在押赌。 赌你会如何做 赌我会不会,借此去换一条我们自己的路。 谢珩眸色暗沉:此信一旦外传,你我皆是逆贼。 我手指缓缓摩挲那张纸,道:可若是真的,这便是他们彼此斗争的开端。我们,不可再只是旁观者。 谢珩盯着我许久,忽而笑了一下:你想怎么做 我沉思片刻,道:收起来,藏好,查其来路。若有人真将我们当刀使,我也想看看,他要我们砍向哪里。 与此同时,皇后也坐不住了。 几日后,我接到宫中请帖,太后设宴,皇后亲邀。席间宾客众多,宫妃、朝中命妇皆到。 而最惹眼的,正是那位皇后——萧氏,宫中话事多年,素以清贵庄重闻名。 王妃近日风头正盛,连皇上都屡次提及。她举杯淡淡笑着,似在褒奖,又似暗讽。 我不卑不亢:谢府蒙圣恩,不敢居功。 可有些恩,不是人人都能承得起的。她放下酒杯,目光一转,语气忽然柔和下来:听说你兄长姝彦,五年前亡于昭国,那时,你是否恨过我靖国 我蓦然握紧杯沿。 她居然提到了姝彦。 我缓缓笑起,语气温柔:他是为护一人而死,与靖国无关。只是亡人之名,愿诸位莫再提。 她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含笑点头。 我知道,这不过是一场试探。她想知道我心向何方,是谢府是靖国还是——昭人之后的复仇 她不会立刻下手,但我已从这短短几句话中看清了局势:她,将是我之后最大的对手之一。 夜归府中,谢珩静静听我复述宴上之事,问我:你怕不怕 我摇头:我怕的,从不是这些。 那你怕什么 我看着他,语气缓慢却坚定: 我怕,有朝一日我真的爬到高处,才发现我为了抵达这里,早已失了我自己。 谢珩抱住我,声音低沉:那我陪你,记得你本来是什么样的人。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男人虽未言爱,却句句为情。 密旨仍藏于我房中暗格,每日我都要翻看一遍,哪怕只是确认它还在。 它是乱世之中最锋利的一柄刀,也可能,是我们谢府未来能否立足的唯一筹码。 而这天下,已经开始动荡了。 朝中,皇帝忽然中风暴病,三日未临朝;太子年幼,尚未册封;皇后密召旧臣,谢府被暗中盯上。 我知道,我们真正的战场——才刚刚开始。 6 6 冬雪初融,春寒料峭。 朝堂之上,风雨欲来之势越发清晰。而此时,京城传来消息:昭国使节团即将入京,主事之人,赫然是当年随父侵边、后来失踪五年的——楚怀瑾。 我听闻此名之时,指尖微颤。 楚怀瑾,乃昭国旧臣之后,曾为我兄姝彦的副将。那一年,他失踪在靖军的围剿中,昭国断定他已亡,未曾料他竟会以使者身份重返人前。 更未曾料,他此番来,点名要见我。 谢府书房。 我坐在案前,将那封请求会面的国书翻了数遍。谢珩沉默不语,眼中幽深难测。 你想见他吗他问我。 我抬眼:他是我兄长的生死同袍,是我昭国的旧人。他若真背叛,当年便不会独自一人断后;若未背叛......他又为何归来 谢珩缓缓道:他若心怀不轨—— 那我便亲手试他。我截断他的话,目光凌厉,我不信旁人,只信自己。 谢珩盯着我良久,最终点头:我让人布下暗哨,一旦有异动,立斩不赦。 两日后,我在谢府偏厅见到了楚怀瑾。 他并未穿官服,而是一袭青衣,眉目与五年前无异,只是眼神深沉了许多。见我进来,他立起身,拱手低头: 末将,见过郡主。 我心中震动。他仍唤我郡主,而非王妃。 你已是昭国使节,不必以旧礼待我。我端坐在席,语气平淡,今日之会,为何 他沉默片刻,终开口: 属下......本不该再扰您清修。但昭国旧臣,多已遭流放,皇族血脉亦残。今朝廷中,有人欲立新君于边,楚氏一脉将遭清洗。属下不得不来求一条活路。 我冷笑:你以为我如今,还是昭阳郡主 可在我心中,您从未变过。 他抬起眼,直视我:您还记得,姝彦将军临终前,托我一句话 我屏住气息。 他说——若有一日姝婉忘了自己是何人,你替我提醒她。 我心口狠狠一震,仿佛五年前那场战火又在耳畔炸开。 那日,兄长满身是血,把我护在背后。他说:婉婉,你要活下去,要活得比我更有力气。 而今,那曾为我们守边的副将,站在靖国地界上,对我说:你,不能忘记你是谁。 送走楚怀瑾后,谢珩一直未发一言。 我站在他面前,低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依旧沉默,只是缓缓握紧拳头。 我上前一步:你怕我回头,怕我会动摇。但谢珩,我不会。 我不是怕你动摇。他低头望我,声音低哑,我是怕你孤身向前,无人能挡。 我喉头一涩,倏地笑了:你错了,我不是孤身。 他将我揽入怀中,轻声道:是,你有我。只要你不舍,我便不弃。 夜色沉沉,风吹烛影。 我坐于案前,将那封密旨与楚怀瑾带来的一封旧信一同放入箱中。 谢府之中,暗潮涌动,宫中局势愈发复杂。而我,知道此战终不可避免。 下一次进宫,我要亲自对皇后说: 女子不是棋子,也可以执棋。 宫宴设在清和殿,名为春祈,其实是太后借机聚拢朝中命妇,为接下来的储君之争打下一道帷幕。 我应皇后之邀而来,席位紧挨她下首,处于风口浪尖之间。 她今日身着鸾凤朝霞袍,眼尾轻挑,笑意潋滟,一言一行之间,皆是端庄与锋芒共存的极致。 王妃近来可好她执箸夹了一块蜜莲给我,语气亲切。 我盈盈一笑:多谢娘娘挂念,谢府一切安好。 听闻,日前有位昭人旧将入京,王妃接见了 我手中茶盏微顿,抬眸回视她:昭阳出身昭国,此事不假。但如今嫁入谢府,心向靖国。若皇后娘娘不放心,昭阳愿自请禁足清思。 话锋落下,一时四座皆静。 皇后勾唇轻笑:我自然是信王妃的。只是太平日久,宫中人心浮动,便连陛下近来也多有忧思,才想问问王妃可有良策助安内宫。 她这番话,表面抬举,实则逼我站队。 我却不急,反而举杯一饮,随后缓缓起身: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昭阳虽居后宅,但也知天下安稳,源于人心归一。陛下龙体违和,储君之位迟迟未定,确实动摇根基。 皇后眼神微眯。 若娘娘信我,我缓声道, 我愿协同太后,将内宫管治之责重新整理,选贤任能,重立规矩——亦好让百官知,皇后娘娘并非只会设宴问话。 7 7 此言一出,场中数位命妇神情一变,或附和,或低头,唯皇后半晌不语。 我知道,她并未料我敢当面抗衡。 这是我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不加掩饰地立起锋芒。 我不是想赢,只是不愿输。是夜,宫中传出风声,太后将召我入宫暂管内廷事宜,以协助皇后共理中宫。 此举一出,等同将我与皇后并肩提至朝堂博弈层面。 谢府夜未眠。 谢珩自军机处回府,听完消息后,只看着我道: 你这步棋走得狠。 我脱下外袍,转身看他:我若再不狠一步,就要被她逼至死角。 谢珩点头,忽然低声道:你是棋手,她是棋子。 我心微动。 这棋盘既然是你翻起的,他靠近我耳边,轻声道,便由你来执子落局。我,只护你全身而退。 翌日,宫中动荡不已。 而与此同时,后宅另一道暗流悄然浮现。 三夫人方氏——谢珩的三婶,在昨日忽然进献一幅寿图于太后,却在今晨被查出图中夹藏密信。 太后震怒,下令彻查谢家内院。 谢府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却已有几房妯娌开始暗中结党,甚至有人趁机搬弄是非,借题发挥。 王妃,三夫人昨夜已自缢,府中仆妇人心惶惶。 婢女低声禀报时,我正翻看先帝旧制。 我淡淡开口:宣家中执事过堂,整肃后宅规矩,查封三房账本,抄清之后送到宗正司。 她一愣:王妃......三夫人乃老太君最信之人...... 所以更不能轻饶。 我合上卷轴,目光冰冷: 谢府不是养蛇的窝。 这一夜,谢府灯火不熄,许多旧账被翻出,许多不甘的人跪倒在雪地里哭诉求饶。 而我站在谢府长廊之上,望着那漫天风雪。 身后传来脚步声,谢珩披衣而来,将我裹入怀中。 累不累 累。 后悔吗 从来不曾。 我抬头望他,目光清亮坚定。 我不是想成为谁的女人,我是想,成为我自己。 他将下巴抵在我发顶,喃喃道:你早就是了。 风雪中,两人相拥而立。棋局已起,而这一对夫妻,终于在各自的战场上并肩而行。 春意初上,宫中忽传圣旨:陛下御笔,特封靖王妃姝婉为昭阳王妃,加内宫总理之权,从此后宫大事、内廷礼制、命妇册定,皆由其奏裁。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有人道是皇后主动举荐,也有人暗指太后挟病诏立,更有心细者察觉——此旨,来得太快,措手不及,像是一道早有安排的借势之棋。 我接过圣旨时,望着那绫锦之上的朱红昭阳二字,心口微微发凉。 昭阳二字,本是封号,如今却成真正的桎梏。 我知,这道圣旨,看似天降荣耀,实则是将我钉上了前朝余孽名不正言不顺的十字架。 若我应下,便等于承认旧国身世再被抬出;若我不应,便是抗旨、是忤逆。 而此局——既不是太后之意,也不是皇后主动,而是...... 谢珩。 为何是你我将圣旨摆在书案上,低声质问。 他静静望我,良久才道:你要棋权,我便替你落子。 我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可知,这一步之后,我再也回不了头 可你从未想回头。 他走近我,眼神沉静如水:婉婉,你要的,不是一个安稳的府邸,不是一世长安。 你要的,是站着走进朝堂,是以女人之身,执笔乾坤。 我喉间一哽,所有的怒意、委屈、激荡在那一刻消散无踪,只余沉默。 他知道我。 他甚至,比我更早明白:我想要什么。 我最终接了圣旨。 登上那名为昭阳的高位,踏入那片遍布荆棘的权场。 而我亦清楚,此刻起,我与皇后,彻底分庭抗礼。 不日后,宫宴再设,命妇皆至,我持节坐于皇后之侧,接见内宫各司、册定封赏。 内宫总理之职,曾专归皇后一人,如今却由我分权。她虽笑意不减,眼底却寒意森然。 我知,她不会再容我分走半点风头。 宴后归府,果不其然,便有人送来密报: 三日内,有御史将弹劾谢府——以私改国书、借旧人立权、妄图复国之罪,欲将我与谢珩一并置于风口。 我看完,冷笑一声:终于动手了。 谢珩道:她这是想逼我让位军机之权,再以你旧身世为由,将你逐出中宫。 她不会成功。我冷静开口。 为何 我抬眼望他,目光灼灼:因为,她低估了后宅。 她以为我一人孤身入局,却忘了,这些年我在谢府步步立威,早已得众人之心。她若动我,先要过谢府诸房,再要过内宫众命妇——这场局,她若想赢,只能亲自落子。 可她下不了这一子。 谢珩一笑,似有释然:果然,你比我狠。 我将所有兵力、所有牌面、所有盟友,都化在一步步的权谋之中。女人之间的争斗,从来不是你死我活的刀剑,而是滴水不漏的布局。 三日后的朝堂,皇后果然借口病体,将中宫印交由太后暂管。 而太后旋即命我接手春祭祀事宜,名正言顺,将内宫之权尽数交由我手。 这一战,我赢了。 可我知,这只是开局。 因为皇后之下,还有太后;太后之上,是病榻之中的皇帝;而皇帝之外,是那柄握在谢珩手中的兵权。 若他有一日动摇,若我有一刻失策——昭阳,便会重新沦陷。 但我不怕。 因为我已经,走得太远,退无可退。 深夜,我站在谢府书阁中,翻出楚怀瑾留给我的另一封信。 信中并无任何情绪,只有一句话: 婉婉,你要记得,山河可以负你,江山可以忘你,但你不能忘了你是谁。 我抚着字迹,缓缓闭眼。 是,我不能忘。 不管他们如何将我称作王妃贞妇圣眷,我都知道,我不是他们所要的那种女人。 我是姝婉。 我会以我的名字,走到他们都看不见的远方。 春祭未至,洛阳先动。 边关急报连至,云州突有旧昭残部联合西北流匪叛乱,连陷三城,所到之处烧杀劫掠,百姓哭声震天。 而这起兵之地,正是曾由昭阳旧将镇守的封岭。 朝中哗然。 王妃与昭人私通谢珩故意纵敌靖王妃欲扶昭复国等流言沸沸扬扬,甚至有御史联名上书,请求皇帝下旨彻查谢府,废除王妃封号,以平民意。 圣旨尚未落下,风暴已至京城。 那日,宫门外跪满士子与寒门官员,一片谢氏误国贼妃当斩的呼声震天。 我倚窗而立,看那群人身披草蓑、手持血书,跪在冰冷石阶上。 而我的手中,正握着一封加密急信。 ——楚怀瑾入京,奉有皇帝密旨,直入清和殿。 这密旨,只写了六个字: 靖王,摄政可议。 8 8 你要做摄政王我第一次在谢珩面前失了分寸。 他却神情平静,如同多年前我第一次见他时,那个被昭国贬为质子的少年,倔强沉默,一身伤痕。 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我几乎是低声吼出来的,你若真摄政,谢家便彻底与皇帝为敌,与太后为敌,也与整个朝廷为敌。 你会被群臣唾骂,会被史官抹黑,一步踏错便是千古之恶名! 谢珩低头,盯着我片刻,忽然道: 婉婉,我若不做,如何保你 他走近我,将那封密旨握入我掌中:如今你是‘王妃’,不是‘姝婉’。他们不会因你曾救过谁而善待你,只会因你是谁而恨你入骨。 你以为他们恨你是因你狠毒不,他们只是恨你不是一个‘识大体’的女人。 他们要你闭嘴,要你退让,要你服从,要你安分。 可你从来就不是。 你是姝婉,是昭阳,是千山万水独行不息的女子。 我要他们明白,若敢动你,便是与我为敌。 我看着他,许久许久,才低声道:可若有一日,我保不了你呢 他反倒一笑,极轻极慢: 那便换我守你。 谢珩终究接了摄政之位,次日入宫,代宣圣旨,接掌六部,四司,兵马府。 群臣哗然,太后震怒,皇后闭门不出,整座京城仿佛按下了密不透风的棋局起始键。 而我,依旧以王妃之身坐镇中宫,整肃内务、稳定命妇、分拨物资,日日与风波周旋。 有人问我:王妃可有惧 我答:无惧。 我不是不怕,而是我知,这一生,有人愿为我执剑天下。 那夜,我坐在谢府庭前,将今日之事一一写入册页。谢珩归来,身披风雪,默默坐于我身旁。 我以为你会劝我别摄政。 我曾想劝,但我怕我一开口,你便不去了。 你知道我为何而去 我低声道:因为我太倔,你更不能让人欺我。 他轻笑一声,将我搂进怀中。 不错。 你是我妻,是我唯一的执念。 若这天下不能容你,那我便......换一个天下给你。 这一年,京中大旱,百姓动荡;外有流寇再起,内有朝局动摇。 而我与谢珩,一人守内宫,一人镇朝纲,成了天下最不该并肩的夫妻,却也成了最不容动摇的存在。 他们说我是贼妃,是妖女,是覆国的祸根。 可我知道,我不过是一个女人。 一个不愿低头、不肯认命、愿与天地争高下的女人。 我不是为爱入局。 我是为了活着,为了证明,女子之身,也可在这天地之间,立得住,站得稳。 宫中传出重讯:皇帝病情恶化,连日卧榻不起,命太医院密守,不许宣扬。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摄政王谢珩启奏,请求重新厘定太子之位。 太子年幼,素来文弱,早年曾被太后亲自教养,视作未来储君培育,朝中大臣大多附太后之意。 而谢珩此举,无异于明刀明枪地挑战太后权威。 朝议连开三日,金銮殿中争执不休。 我知,真正的风暴,来了。 为何此时动太子我问谢珩。 夜深,他卸去铠甲,只着常服,站在书案前沉思。 太后手中唯一能制我之物,便是太子。 他语气平静,仿佛说的不是一场血雨腥风,而是一局落子的棋势。 她以母后之名绑住诸臣,若太子不稳,她便失了正统根基。她会急,会慌,会犯错。 你是要逼她露出破绽。 不是逼她。他转头看我,眼神沉静,是给她机会,看她愿不愿收手。 若她不肯呢 谢珩沉默。 我知道,他的沉默,便是答案。 他并非嗜杀之人,但他心中,有一道底线:伤我者,不可留。 9 9 与此同时,北地封岭再传急报。 旧昭残部攻破封境,沿路焚毁百姓粮田,却未屠村。更怪异的是,军中所用战法、旗帜,竟是早年昭阳军中密令制式。 我一眼认出,那是我父亲姝远将军遗下的制军令。 而那日夜晚,我收到了一封锦书。 无署名,无落款,只一句话: 婉婉,天未亡你,昭阳仍在。 我手指颤了颤,那一刻心底翻起的,不是激动,而是寒意。 这笔字迹......我将锦书呈给谢珩,他凝神一看,眉头瞬间皱起。 是你二叔。 他还活着。我喃喃自语,可他为何不来见我为何用此法引我出京 谢珩目光深沉,道出一个更令人心惊的推测: 或者......他不是要你出京,而是要你做选择。 昭人举兵,不掠百姓,不进皇城,只攻边郡,不是叛乱,是示威。他们在等你。 他们要你站队。 我抬眸,眼中浮现出复杂的情绪:可我已经是昭阳王妃,是摄政王之妻,是朝廷之人。 婉婉,若真有一日,他们逼你选择——是我,还是他们,你可知该如何应对 我没有回答。 因为我心中也不知答案。 翌日,楚怀瑾入府,面色沉重。 北地守将请求增援,陛下却以‘边境可自平’为由拒绝调兵。皇帝病重之下,竟还有心藏事 他沉声道:我怀疑,皇帝......亦知旧昭将领仍存。 我望向窗外夜色,忽而心下一动。 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棋局呢 旧昭未灭,谢珩未死,姝婉未亡,皇帝病重却不宣,太后扶持太子,皇后蛰伏不动...... 每个人都在等。 等一个人落子。 而这人——是我。 夜里,谢珩拥我入眠。 我问他:你信我吗 信。 哪怕有朝一日,我做出你不能接受的选择 他未应声,半晌,缓缓开口: 我只求你,别骗我。 我心口一震,抱紧了他。 我知,他这一生,唯一不能容忍的,不是背叛,而是欺瞒。 可有些真相,一旦说出,就如山河倒裂,无法弥补。 我又该如何,才能保这段情,护这片心,而又不负家国、不负本心 或许...... 这一切的解,便在我二叔手中。 我必须去见他。 哪怕,此行,极可能是将自己,送上万劫不复之路。 三日后,晨雾未散,京畿密道悄然开启。 我未着王妃朝服,只带侍卫沈珣与婢女桃夭,避开摄政府与宫中耳目,悄然出京,南往封岭。 这是我与谢珩成婚后,第一次不辞而别。 也是我明知他会震怒,却仍执意要走的一次。 因为我知道,我必须亲自去见那人。 那封锦书,已不只是召唤,它是战书、是局势的转折、是整个棋盘上被掩盖的那枚暗子。 他藏得太深,甚至比我以为的还要深。 而他——是我父亲姝远将军的亲弟,曾一度辅佐昭阳太子、与我父亲并肩作战的昭国旧辅——姝无咎。 他,本该死于昭阳覆灭之夜的血战中,却在八年后,以如此方式重新现世。 夜过三更,寒风夹雪。 封岭荒郊的一处旧驿馆,我终于见到了那个消失许久的人。 姝无咎,披一袭旧昭战袍,鬓发已白,眼神却如旧时将军般凌厉,望着我时,却多了一分近乎慈爱又审慎的悲凉。 他没有多言,只递给我一枚残损玉珏。 那是我幼时佩戴的昭阳太女信物,早已断裂,却仍被妥帖包裹在羊皮之中,仿若无时不刻提醒着: 你是谁,你从何来。 婉婉。他声音低沉,你不该嫁入谢家。 我垂眸,却摇头:不,该与不该,八年前你就不该走。 我以为你死了,以为昭阳再无一人。 我死了,昭阳就没了。他冷声答,那便等你长大,等你能听懂这江山的残酷。 我看着他,眼神灼灼。 那如今我长大了,你要我做什么 回归。他说,成为昭阳真正的主心骨,带着谢珩,掌权京城,再扶一昭之血,重回正统。 别再做这中原皇朝的玩偶。 我沉默许久。 风雪之外,驿馆木门被风吹得咯咯作响,如同旧时宫门之下的回响。 那你以为,谢珩会同意 他不是你。 他是个帝王之才,他若不肯,就杀了他。 我忽而笑了:所以,你并不是因为我才召我来。 你召的是‘昭阳太女’——不是姝婉。 不是你亲侄女。 姝无咎神色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愧色,却未反驳。 我点头:好,我知道了。 转身,扬长而去。 身后风雪呼啸,姝无咎高声喝道:姝婉,若有一日他弃你,你终会明白,我才是唯一站在你这一边的人! 我未曾回头。 我只低声呢喃:可惜,我宁愿信那个人,也不信你所谓的家国。 封岭三日后,我与沈珣返程。 却在距京百里外的渭川山脚,被人截住。 前路的马蹄声越过冰雪尘雾,一骑银甲,神色寒如霜雪,静立山道中。 谢珩来了。 10 10 他目光幽深,看我良久,方启唇问: 为何不告诉我 怕你拦我。 你该知道,我拦不了你。 他轻轻叹息,策马向前,在我面前停下。 姝婉,你为何不肯信我哪怕......只是一点点。 我缓缓抬眸,眼中泛红,却仍倔强道:我信你。 只是——这是我的过去,我必须亲自去面对。 他看着我,半晌,缓缓下马,将披风披在我肩头,低声道: 若你真要战......便一起。 这场仗,不是你一个人的。 那日,他未曾怒斥,未曾逼问,只一句我陪你,便是我最深的依靠。 原来真正的情深,是信你所做的每一个选择,即便不能预见结局。 而真正的同道,不是扶持,是并肩。 我们携手归京,谢珩命暗卫封锁消息,我也未再提封岭之事。 可心中却知,这场暴风雨尚未开始。 真正的对决,不在边疆。 在京城,在宫墙,在那掌控整个天下的高座之上。 而我,也终于明白: 我不是谁的棋子,也不是谁的血脉代言。 我是昭阳,是姝婉,是谢珩的妻,是这个世界上,不容他人书写命运的女人。 天子病重,太医禁言,朝堂一日三议,风声渐紧。 太后忽然回宫,连带素来不问政事的皇后也一同现身金銮,太子随侍左右,身着朝服,竟比过往更添几分威仪。 三日内,太后奏请: 罢摄政王职权,由太子亲理政事。 理由——皇帝久疾,国不可一日无主,太子年已及冠,理当负重而行。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 而摄政王谢珩,仅于殿上静静望着他们,不言不语。 我亦站于凤仪台下,身着王妃正服,眼中却无一丝惶惑。 因为我们早已知晓,此一役,避无可避。 谢珩,你拥兵自重,干政多年,今太子年成,你可愿归政还权,以保天下太平太后语气高远,犹如仁义之主。 谢珩微一抬眸,淡声而问:太子可有治国之才 太后一怔。 谢珩继续道:数年政务,国库亏盈、边境安稳、民间赋税减半、岁谷三连丰,皆摄政府所策。太子可曾参与 摄政王言下何意莫非你以为,皇室子孙无一能人 并非皇室无能人。他忽地笑了,只是太后手中的人......恐怕,还不够格。 此言,惊堂之音。 群臣心惊,却又无人敢言。 而站在高座的皇后,缓缓起身,忽然一语: 若有罪,便一并清算罢。 众人惊愕,她竟拿出一封手书——乃是皇帝手谕,字迹颤抖,却盖有玉玺。 摄政王谢珩,于国有功,特赐与王妃姝婉同理朝政,辅佐太子,摄政三年,方可还权。 瞬间,殿内再起轩然。 谢珩回首望我,目光深处,却含了罕见的轻意。 而我走上前去,接过圣谕,面无惧色,朗声宣读。 这是皇帝昏沉中最后的理智。 亦是我们,逆风翻盘的开端。 待众臣退出大殿,太后脸色煞白,袖中拂尘紧攥,厉声斥道: 姝婉,你该知昭阳血脉背负何种命数,如今还敢妄图涉政 我不卑不亢回道: 正因知晓命数,方不愿任命数摆布。 我既为王妃,便有一半天下责任。 我既姓姝,便有护百姓安宁之义。 这不是谁给我的权,而是我自己应当去取的。 太后怒极而笑:你们......竟以为这便是终局 我看着她,眼神冷静:这只是开始。 当夜,皇后入宫来见我。 我知你与摄政王情深义重,但你可知你今日之举,等于给太子断了生路。 我抬眸望她:娘娘,太子若真能承天命,三年之后,我自当还权。可若不堪大任,您,难道也愿把山河交给一个懦弱的傀儡 皇后沉默良久,方叹道:你像极了你母亲。 她也曾在后宫之中,斗尽风霜,护你父亲、护你。 只是......她顿了顿,轻声道,愿你比她更幸运。 风雨欲来,金殿初平。 可我知晓,这不过是一场帷幕拉开的序曲。 真正的较量,藏在那数十年权谋的深潭中,藏在我们身后那段未曾揭开的旧史中。 而谢珩轻拥我入怀,低语: 你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我靠在他肩头,轻声道:我怕过,但我从未退过。 有你,有我。 便有光。 春寒未退,三月连霜。 我自入主政院,辅理政务,百官初时多有迟疑,眼神里写满了不信。但仅一月之间,税赋清查初见成效,北镇抚司揪出贪污二十四案,连月拖欠的边境兵饷也得以拨发。 坊间已不再只称摄政王谢,而是悄然唤起姝王妃断事如神一说。 可我心知,这短暂的平静,不过是风雨真正到来前的前兆罢了。 11 11 沈珣推门而入,神色凝重,将一封密信呈上来。 王妃,这是锦衣卫密探昨日送来的,属下已核查数次,确为实情。 我展开信纸,是在太后的藏书阁里发现的。那是一封旧年书札,纸已发黄,但笔锋尚清晰。 落款之人,是前朝辅政使段叡。 待新君即位,昭阳当亡,姝氏血脉不可留。 彼时宫中已有新主,若姝婉无恙,可用婚姻牢其性命。 一字一句,如刀划心。 我指尖微颤,那些藏在梦魇中的片段——母亲殒命、昭阳灭门、我的逃亡和苟活,都一瞬间浮出水面。 沈珣问我:是否将此信公开 我却摇头。 不可。 她还握着兵符,还有太子的名义。若现在反击,不过是自乱阵脚。 我不急,我要她看着我,一点一点撕下她的脸。 与此同时,谢珩也在查另一件事。 他将自己锁在书阁三日,终于在皇帝废弃的寝宫中找到那卷泛黄的御录。 其中记载着:先帝驾崩前三日,曾密召皇后与谢家三兄弟议昭阳善后之策。 但第二页,被人撕走。 谢珩翻查卷宗,一页页翻至深夜,终于抬起头时,眼底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阴沉。 婉儿,他说,你母亲的死......恐怕不是因乱。 是被人,亲手除去。 我立在政院的长廊下,望着夜色无边,寒风灌入袖口,冷得发疼。 若我不是姝家之后,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是否就不会卷进这许多风雪 谢珩从后方披上我的披风,将我揽入怀中。 他语气沉稳,带着一点疲惫,却格外清醒。 你不是。 你是姝婉,是我妻,是你父亲的女儿,是将来让天下记住你名字的人。 你生来就注定不凡。 我靠在他肩上,低声说:我怕,怕我查到真相那天,会撑不住。 他垂下眼睫,轻轻一吻我的发顶: 你若撑不住,我替你撑。 你若动摇,我陪你疯。 只要你还站在这里,这一局,就还未输。 第二日,我穿朝服,走入金銮。 皇帝病中昏沉,太后立于凤椅之上,欲阻我上奏,我却不避不让。 臣妇,愿请陛下开封旧年宫中卷宗,彻查十五年前姝远将军阵前遇袭、及后宫通敌之事。 若查得臣妇祖上通逆,甘愿以命谢罪。 但若藏有旧案不查,民心不安,宫闱难宁。 皇帝睁开眼,望我许久,终于艰难一语: 查罢。 那一刻,我几乎要落泪。 不为自己,而是为了我母亲,那个在我记忆中永远温柔却早逝的女子。 她的冤屈,终将有人替她揭开。 而我,愿为此,燃尽余生。 这一夜,我伏案至天明,信札奏本一封封誊录。 而谢珩于隔壁屋内灯未熄,一如当年并肩作战,只是此战,不是边疆风雪,而是宫闱暗潮。 我们肩并肩,不再为彼此退让。 我们将一同撕开那层蒙在昭阳血脉上的尘灰。 哪怕,真相再残酷,我也要用这双手,将它掀开。 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在太后的寝宫里,亲手揭开那个掩埋多年的秘密。 她坐在那里,鬓发霜白,神情端庄,仿佛仍是那位把持中宫几十载的母仪天下。 可她眼里没了怜爱,没有温情,只有警惕与审视,像看一只即将扑向她的兽。 姝婉,你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 我跪下,手里捧着那卷昭阳旧将姝远之死的密录,头一次在她面前低下头,却没有一丝屈服。 我要真相。 太后若自证清白,婉当以死谢罪;若其中藏有昭阳血债,那便是婉此生,不可不偿之业。 她轻笑一声,笑容却带着狠意: 你当真以为自己能敌得过整个宫闱朝堂你以为谢珩能护你一世 别忘了,他不过是敌国质子,不过借你谢家的皮,才得今日风光。 我平静望她:他若因我被废,我愿随他一并去。 但若真相因我而光明一次,我便死而无憾。 她沉默了。 良久,才幽幽道:你与姝柔,真像。 那一刻,我的心突然停了一拍。 你说......什么 你母亲——姝柔。她年少时,也这般倔。可倔强的人,总会死得早。 我本可留她性命,是她不肯。 我心底如同被锤狠狠砸了一下,一句话堵在喉咙里。 你动手杀她的 是你设计把她逼到那场雪夜战场的 她没否认,只是静静看我: 她出身昭阳,聪慧过人,我敬她......但她若不死,你就不会活。 我那时给了她机会,让你进宫做义女,她若愿低头,我会保你。可惜,她将一把剑藏在你身上,从你呱呱坠地开始,就注定你这一生,要来索命。 我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那你有没有后悔 她沉默。 你杀了她,也终究把我推上了你最怕的位置。 你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她的女儿,不会认命。 那天之后,我彻底明白了一件事。 我的命,是我娘用命换来的。 而我要做的,不是替她哭,而是替她,把这一切,亲手夺过来。 12 12 与此同时,谢珩被罢官革职,送往西北边镇效命。 皇命骤至,我来不及阻止。 出城前,他换上戎服,带着他一贯的沉静。 我送他至城门口,他翻身下马,理了理我额前的鬓发。 别怕,姝婉。不是你一人。 我去,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咱们,拿回主动。 朝中既忌我,那我偏要于疆场之上建军声、聚旧部,再回时,便无人再敢轻看你我。 我强忍泪水,牵住他的手:谢珩,你要活着回来。 你也一样。他看着我,目光炽烈,不许退。 这一次,不许。 我目送他远去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尘烟之中。 春尽夏至,宫中风浪渐涌。 政院中有人暗中联太后,试图推举新储君,架空皇帝。 我挺身而上,联络中立派旧臣,查账查贿,疏通吏部、整饬军饷,步步逼近旧权。 皇帝虽病,仍一道懿旨,将我授以辅国上卿,权可议政、参律、纠章。 百官震动。 而太后那边,也终于按捺不住。 她借御前旧事之由,欲启用早年隐藏的一支死士,翻旧章、起宫变。 我却早一步,调出我亲自训练的女卫营,夜袭藏兵府,将那支死士团半数控制,余者逃入深宫未现。 朝堂未乱,宫闱未倾。 我站在乾元殿前,望着那层层玉阶、重重宫墙。 我知道,那道最深的墙,终于快要被我推倒了。 那天夜里,宫中无雪,可我却感觉脚下的砖石一寸寸结了冰。 整整三日三夜,我未曾阖眼,通读完太后密藏的册卷与供词。原来,当年不只是姝家被灭。还有五家旧臣一同罹难,统称为昭阳六姓。 六姓,皆与先帝曾欲设立辅君议政之权相关,而他们全被扣以通逆之名,一夜间清洗。 太后,是这一切的中心。 我终于明白,为何她始终将我留在身边,却从未真正信任,也从不容许我插手政事——她怕。她怕我翻出过去的血。 可她忘了,怕,不是解决的方法。 这一夜,我召集朝中忠臣密议,将六姓案资料逐一分发,留一封亲笔密折给皇帝。 我知此举,或许会动摇国本。 可若今日我不说,后人就永远不会知晓真相。 这是姝婉,身为故将之后,应尽之责。 皇帝未回。 但第二日,一纸圣旨,落在我手中: 封姝婉为摄政王,协理朝政,暂代天听。 一字一句,钤上皇印,天下皆惊。 而太后......竟默许了这一切。 她没有反抗,也没有发难,只是幽幽地坐在景阳宫中,捧着一卷旧经,低头不语。 她知道,输了。沈珣对我低声道。 不,她知道......我已经不只是她眼中那个任她摆布的小姑娘了。 我看着那扇熟悉的宫门,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胜利,从来不是欢欣鼓舞的。 它更多时候,是命,是血,是交换。 而我,愿用我手,平这场沉冤。 哪怕万骨枯。 三日后,谢珩归来。 他一身铁甲,风尘仆仆,踏雪而入。 我站在政院台阶上,看见他走来的身影,一步步逼近。 风雪未止,他却径直跪在我面前,低声道: 摄政王,末将谢珩,奉令回京听命。 我一怔,片刻后失笑。 谢珩,你我之间,竟还需如此见礼 他抬头,目光灼灼: 姝婉,此刻你站在我前面,是昭阳之后,是摄政王,是护天下清明之人。 我,不愿以夫君之礼轻慢。 我走下台阶,将他扶起,语气轻柔: 可我宁愿你,今夜唤我婉婉。 夜里,他坐在榻边,望着我眉间:你变了。 变得锋利,也变得沉稳。 可你眼里,还是那场雪夜的光。 我靠在他肩上,低声道:谢珩,我们能不能......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即便前路有多少血,多少错,只要你还在,我便能不怕。 他抱紧我:我不走了。 这一次,我就在你身边。 若你要撕开旧案,我陪你。 若你要拆了这宫墙,我助你。 若你要天下清明,我为你扫平前路。 我闭上眼,第一次,感到一种真正的安定。 那不是权力带来的,也不是胜利赐予的。 那是,有一个人,不论我走得多远,他都在身后,静静地,为我撑伞。 很多年后,宫中那场雪仍被人传说,说是落了一夜,又一日,竟在初夏之际冰封御街,封住了整个大靖王朝的心跳。 而我,站在那座最高的宫台上,看着这一场雪缓缓停息,仿佛看见母亲姝柔站在旧昭阳的台阶上,温柔望我。 她没有说话,只是在笑。 她知道,我做到了。 太后,自请幽居景阳宫,不再干政。 皇帝因病久困西苑,由摄政王姝婉权理朝务。 谢珩,复归朝堂,协掌军政,以辅国之名留于都中,不再赴边。 这是那年夏初,大宁朝最重要的一次权力更迭。 旧案沉冤得雪,六姓冤魂入史,御史台公开昭告天下,前朝太傅、旧将姝远之死非叛逆,实遭陷害。 我亲笔撰写祭文,于宫中为那一场昭阳冤案设殿立碑,亲手跪拜。 那一刻,我知道——我不再只是姝婉,不再只是昭阳之后,也不只是摄政王。 我,是我自己。 一个女人,一个站到权力之巅、替家人平冤、也为自己活出尊严的人。 而我与谢珩之间,亦在这一场风雪之后,终于有了真正的归宿。 婚礼那日,无张扬,无朝告,只他与我,换上旧时素衣,焚香盟誓。 他说:婉婉,我谢珩,此生此世,愿与你共天下共岁月。 我说:你我并肩走过血火,自不会只共富贵。 我们携手走过长街,他为我撑伞,我为他暖手。 众人望之,无不动容。 许多年后。 我辞去摄政王之职,将朝政还于年满十八的太子。 宫中女学已立,女官之制也逐步确立,后宫不得干政成了规矩,却允许宫中女子修文习礼,修身立命。 有人说我,是乱规矩。 也有人说我,开启了女权先河。 可我只是想,让下一个如姝柔那样的女子,不必再以命换女儿未来。 我站在女学讲堂外,看着那群穿着整齐的小姑娘诵读诗书,忽然笑了。 有人问我:摄政王,您这一生,后悔过吗 我轻轻摇头: 不后悔。 我来过,见过,改过。 足矣。 谢珩老去比我慢。 他总爱倚在窗边,看我编织些手工帘子,说是等你闲下来,咱们去江南看看春水,看看杏花。 你不是爱雪吗我逗他。 雪太凉,我老了,只想看你暖和的。 他死时,握着我的手,没说话,只看着我,眼神柔得像四月春水。 我没哭,抱着他安睡的身子,轻轻说: 你去吧,去看看我没带你去过的地方。 别等我,我随后就来。 多年后,我亦老去。 我不再住宫,不再管政,只住在旧昭阳遗址旁的小院中,种花写字,写我这一生,写我母亲,写那些站过权力巅峰却始终温柔如初的女子。 我把那本书命名为《昭阳赋》。 因为我想告诉后人: 她们不是谁的附属,不是男人的影子。 她们自己,就是一道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