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济南:解放战争档案》 解放前夕的山东 在解放战争第2年中,华东野战军外线兵团挺进豫皖苏,加入中原战场,与中原野战军密切配合作战,歼灭了大量的国民党军,收复和解放了许多县以上城市和广大乡村,建立了中原、华东解放区的联系,进一步推进了南线战局的发展。 坚持在山东解放区内线作战的华东野战军山东兵团,坚决执行中央军委指示,牵制和歼灭山东境内国民党军,配合外线兵团的进攻,保卫胶东后方,并逐步收复和扩大了山东解放区,完全控制了胶济铁路济南、青岛段和津浦铁路济南、徐州段,使山东解放区与运河以西的冀鲁豫解放区相互衔接。与此同时,苏北兵团和地方武装“一面坚持阵地,一面举行反攻”,接连粉碎了国民党军的“清剿”和“扫荡”,改善了苏北地区的斗争形势,重建了江淮解放区,使华东解放区与中原解放区连接起来。 晋察冀野战军部沿大清河挺进,华东野战军内外线兵团和军区部队及地方基干武装,在作战中都有很大发展。据华东军区1948年7月的不完全统计:华东野战军外线兵团兵力发展到18.56万人,其中,第1纵队3个师2.0163万人,第3纵队2个师2.3112万人,第4纵队3个师2.18万人,第6纵队3个师2.07万人,第8纵队2个师2.3193万人,第10纵队2个师1.9227万人,两广纵队2698人,特种兵纵队1.0381万人。山东兵团兵力为10.2375万人(7月统计缺鲁中南纵队实力),其中,第7纵队3个师2.7602万人;第9纵队3个师3.0735万人,第13纵队3个师2.5815万人,渤海纵队2个师1.3337万人。苏北兵团兵力为5.9665万人,其中,第2纵队3个师2.4714万人,第11纵队3个旅2.2164万人,第12纵队2个旅1.1975万人。华东军区部队及地方基干武装为31.2255万人,其中,胶东军区5个军分区6.9183万人,渤海军区4个军分区3.7285万人,鲁中南军区7个军分区5.4785万人,昌潍保安司令部1520人,苏北军区5个军分区6.7998万人,江淮军区7个军分区2.1733万人。军区及地方基干武装拥有步马枪12.5439万枝,短枪1.7626万枝,重机枪632挺,轻机枪6428挺,各种炮1174门。 豫东战役后,华东野战军代司令员兼代政治委员粟裕率野司机关回师曲阜,第1、第4、第8纵队位于亳县、涡阳地区,第3、第6、第10、两广纵队及中原野战军第11纵队位于济宁、嘉祥、金乡地区休整。兖州战役后,山东兵团第7、第9、第13纵队及渤海、鲁中南纵队位于莱芜、泰安地区休整。涟水战役后,苏北兵团第11、第12纵队位于沭阳、涟水地区休整。 在中共中央华东局和解放区各级民主政府组织领导下,山东解放区已经基本上度过了严重的春荒,秋季丰收在望,秋粮作物一般在七成至八成,个别地区还在九成。人民群众生产、支前情绪高涨。解放区的日益发展巩固,为大兵团机动和作战,提供了广阔的地域和可靠的后方。经过中共济南地下党组织深入细致地调查研究,华东野战军基本上掌握了济南守军的兵力、兵器、防御体系构成、作战计划与部署以及济南城内的社情、民情。 此时,在山东境内,尚残存青岛、烟台、临沂、济南等数个国民党军据点。济南是有10万余人守备且坚固设防的大城市,但已经处于解放区的四面包围之中,对外水陆交通均被解放军切断,仅依赖空中运输接济,东距青岛、南距徐州各为300公里,中间为解放区,茕茕孑立,形同孤岛。尽管王耀武对济南的防御进行了苦心经营,但由于防区辽阔,兵力有限,机动力量不足,部队固守待援的信心动摇,士气低落,战斗力减弱。市内物价飞涨,物资供应严重短缺,民怨沸腾,在人民解放军胜利威势与政策感召下,济南人民群众迫切要求早日获得解放。华东野战军和军区部队经过洛阳、宛西、开封、睢杞、周村、潍县、兖州。涟水等一系列战役后,广大指战员斗志高昂,士气高涨,部队武器装备有了很大改善,城市攻坚作战的技术战术水平大大提高。野战军内外线兵团会师,力量更加集中,决心拔除济南据点,消除日后南下作战的后顾之忧。与此同时,中原野战军主力正在豫西宝丰地区休整,准备雨季过后发动更大的攻势,以配合华东野战军的作战行动。 以上情况表明,华东野战军发起济南战役的条件已经具备,但也存在一些困难。济南是国民党军重兵守备、坚固设防的重要战略据点,经国民党军多年经营,其防御已形成完整的体系。守城部队中,虽大部受过人民解放军的严重打击,但整编第2师第213旅,整编第84师第155旅,整编第73师第15、第77旅及新空运来的第83师第19旅和整编第74师第58旅第172团等部,都还有一定的战斗力。攻击济南时,集结在徐州地区的国民党军第2、第7、第13兵团共17万余人,可能北上援济,华东野战军攻济和打援时,都须经过严酷激烈的战斗。另一方面,华东野战军内外线兵团经过几个月的连续作战后,部队减员和物资消耗较大,特别是基层指挥员和战斗骨干,有些部队还来不及调整和补充。解放区秋粮尚未到位,秋种随即开始,农忙季节,生产与支前的矛盾突出,几十万大军作战,粮秣供应和支前民工任务繁重。因此,攻占济南仍然是艰巨的任务。 人民解放军在第2年战争中,虽然夺取了国民党的许多中小城市,提高了攻坚作战能力,但没有攻占国民党军10万人以上重兵守备、坚固设防大城市的实践经验。随着战争形势胜利发展,如何夺取大城市,就成为继续发展战略进攻,加速解放战争进程的一个关键性问题,也是一个亟需解决的难题。9月,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提出人民解放军高级指挥员要确立敢打前所未有的大歼灭战的决心。即要闯过“两关”,一是一次战役消灭国民党军两三个兵团,二是攻克国民党军10万人以上守备的大城市。 当时,东北野战军包围了长春,华东野战军孤立了济南,华北军区第1兵团包围了太原。在三城当中,攻占长春的条件更具优势。长春国民党正规军2个军连同非正规军共10万人,内部中央军、地方军、正规军、非正规军矛盾尖锐,曾泽生滇系第60军在解放军的争取下正酝酿起义。长春设防虽然号称“坚冠全国”,但补给线已被完全切断,是一座孤城。东北野战军兵力、火力占有优势,仅重炮就有660余门,又有解放区人力、物力补给便利的优势。4月间,中共中央东北局和东北野战军领导人向中央军委提出“先打长春”的意见。18日,林彪、罗荣桓、高岗、陈云、李富春、刘亚楼、谭政等向毛泽东报告:东北野战军结束夏季整训后,即发动秋季攻势,首先打长春,并说:“目前只有打长春的办法为好”。朱德总司令详慎分析长春各方面条件后于6月3日致信中央军委和毛泽东:“长春还是可能打下的条件多”,也主张夺取长春。 中央军委、毛泽东审慎地研究了中共东北局和东北野战军领导人的报告,同意他们先打长春。其中一个重要的战略意图,就是可以从攻占长春作战中解决大城市攻坚的难题,这对发展东北及全国战局均有重大意义。毛泽东指出:“长春胜利将给你们尔后南下作战逐一攻克各个大城市开辟道路,各个大城市的攻克,将从长春战役取得经验”。要求林彪精心组织这次战役,直至完全胜利。 5月,东北野战军抓住战机歼灭长春国民党军一部,但未能攻占长春。据此,林彪改变决心,认为打长春“消耗必大”,“而获得解决战斗的结局,尚无把握,不宜勉强和被动的攻长春”。提议对长春实行“久困长围”,并于6月25日开始实行这个方针。 在打长春解决城市攻坚难题的意图未能实现的情况下,中央军委、毛泽东决定将解决攻克大城市难题的战略意图转向华东野战军方面。7月中旬,多次电示华东野战军准备攻克济南,指出:“如能在八、九两月攻克济南,则许(世友)、谭(震林)全军可于10月间南下配合栗(裕)、陈(士榘),韦(国清)、吉(洛)打几个大仗,争取于冬春夺取徐州”。要求华东野战军前委据此战略意图考虑下一步行动计划。 第01章 谋划之始,毛泽东遣将 中央军委、毛泽东对于攻占济南极为重视。 7月14日,致电粟裕、陈士榘、唐亮、张震,并告许世友、谭震林和中共中央中原局、华东局,指出:“估计敌人必将利用你们疲劳,集中力量向你们压迫,使你们不能安心休整。必须以有效行动分散敌人,你们则乘敌分散之际,歼灭几部敌人,方能实行大休整”。“拟令许谭于攻克兖济后,休息两星期,即向济南攻击,迫使邱黄两兵团分兵北援(敌非北援不可)”,主力“则寻敌一部攻击,使敌既被迫分散,又首尾不能相顾,利于我之各个击破及尔后之大休整”。电报要求许谭攻济南,先占领机场,以两三个星期时间完成攻城准备(包括恢复疲劳,补兵、练兵,侦察及部署等)。然后看敌援兵情况,决定先打援或先攻城。如攻城打援均无把握,则收兵休整。 16日子时,中央军委分别致电粟裕、陈士榘、唐亮、张震和许世友、谭震林。要求许谭兵团歼灭第84师、打下兖州后,“除以一部兵力歼灭济宁、汶上之敌,并负责扼守运河要点阻止可能之敌东渡以外,主力应不惜疲劳抢占济南飞机场,并迅速完成攻击济南之准备,以期提早夺取济南。”中央军委判断:许谭兵团攻济南时,邱清泉兵团可能取道郓(城)巨(野)北援济南,而黄百韬兵团则将设法返回徐州。在此种情况下,粟裕、陈士榘应率华东野战军主力于16、17两日占领陇海路商(丘)、徐(州)段后,返回郓、巨以南,将自己处在邱、黄两兵团之间,使邱兵团不敢冒进援济,保障攻济胜利。如邱兵团徘徊定(陶)、曹(县),则粟陈张应控制商、徐间不动,看清形势再动;如邱兵团折回陇海线东援徐州,则粟陈张可以向路南休息,亦可回路北休息。望酌情处理之。 16日午时和未时,中央军委两次电示粟裕等:山东兵团攻克兖州后,“尽可能短促时间完成对济南之包围(首先夺取飞机场),并乘胜夺取济南。如果可能,你们应争取于十天内外夺取济南”;“粟陈张率第4、第8纵队于17日晚攻占砀山、黄口线并准备歼灭黄兵团”。电报指出:只要黄兵团歼灭,邱兵团即不敢冒险援济,可保证许谭攻济胜利,尔后你们可能各个歼灭邱兵团,并可能再入开封,夺取菏泽,威胁徐州,战局可能迅速发展。望作精神准备。 这时,华东野战军主力正集结于豫皖苏地区休整,准备雨季过后发动新的进攻作战。粟裕等考虑:华东野战军内外线兵团尚未完全会师,仅以山东兵团现有兵力,势难完成既攻占济南又打援军的作战任务。如果野战军内外线兵团会合并经过一段时间休整,再全军协力攻打济南,形势则大不一样。 7月16日,粟裕、陈士榘、唐亮、张震联名致电中央军委。电报说:以许谭山东兵团现有兵力攻济南与打援,势难兼顾。如以许谭专以攻济南,兵力虽可,但时间需长;如邱清泉、黄百韬两兵团同时北援,则许谭专任打援,亦感兵力不够。“建议许谭与我们争取时间休整1个月,而后协力攻打济南并同时打援”,“只要济南能解决打援方面又取得胜利,则战局可能迅速向南推移,今冬攻占徐州之计划似属极大可能。” 7月23日,中央军委复电同意粟裕等建议,全军休整1个月,尔后视情况,在陇海线南北打几仗,然后攻济南,或先攻济南并打援,“由粟、陈、唐、张依情况提出计划,并统一指挥。” 在战役开始前,不能不首先提到一个人物,他的名字叫王建安。 王建安是何许人?一个出生在湖北红安佃农家庭的泥腿子。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曾任过济南军区第一副司令员。说起他的戎马生涯,可谓是充满传奇色彩。大革命时期,红军攻打红安县城,他手握一支独子短枪,率先爬上云梯,面对从耳边嗖嗖擦过的子弹毫无惧色,挥枪一连打死七个敌人,和战友们一同杀进红安县城。此后,他凭着这股子不怕死的劲,在枪林弹雨里冲锋陷阵,浴血奋战,从班长、排长一直到兵团司令,被军内称为善于带兵打仗的虎将。 就是这样一员虎将,济南战役开始前,接到了毛泽东的调令。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不敢怠慢的王建安从营地骑上快马,薄薄尘烟护送他来到重镇石门(石家庄),这里是聂荣臻打开的“地盘”。王建安在办事处找到了早已熟识的吴玉章——中共有名的“五老”之一。接洽之后,王建安上了一辆破旧的小汽车,一路颠簸,秘密来到石家庄西北面的一个小村子——西柏坡。 王建安见到毛泽东心情激动:“主席您好!主席辛苦了!”他握住毛泽东的双手,久久不肯松开,心中有千言万语。几年东荡西征,将帅远隔千里,见此一面,勾起他们心中的情思。 “建安,你在前线领兵打仗,比我们辛苦多口罗!快坐,坐!”毛泽东很喜爱他的这员战将,他热情地让座并捻亮了灯。 当时毛泽东的身体不好,身旁还有一名医生守护。不过,解放军节节胜利的鼓舞使他的双目炯炯有神。他展开一张地图,指着他用红蓝铅笔画出的地方,给王建安分析当时敌我双方的形势—— 我们经过第一年的内线作战,粉碎了蒋介石的全面进攻,也基本上打败了国民党的重点进攻。全国的军事形势和政治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国民党军队大量被歼以后,虽然经过不断补充,但总兵力已由它发动内战之初的430万人降到373万人。其中,正规军虽然还保留248个旅的番号,但人数已由200万减少到150万。由于整师、整旅的被歼和大批高级将领被我军击毙或俘虏,他们官兵当中充斥着失败和厌战情绪。 毛泽东讲话的声音并不高,但底气很足,充满着快慰和自豪。 与国民党情况相反,我军在第一年作战中不断发展壮大,总兵力已由127万人增加到195万人,而在机动兵力的对比上,我军已占有优势。 国民党军在战争的第二年里,损失正规军和非正规军152万人。经过大量的补充,到目前最近的统计数字,总兵力仍保留在365万人左右。其中正规军105个整编师,285个旅,198万人;非正规军53万人;特种兵和海、空军54万人;后方机关、学校69万人。正规军的170多万人被我们钳制在东北、华北、西北、中原和华东战场上,大部分只能担任战略要地的守备,抽不出多少机动兵力。而且这些部队中的大部分是被我们歼灭后重建的,或者是受过我军严重打击的。他们的士气不高,战斗力不强。而在长江中下游和巴山山脉之线以南、兰州和贺兰山脉以西的广大地区,蒋介石放着正规军36个旅,23万人,大部分是新组建的,战斗力很弱。这就是蒋介石的家底子。 我们呢,经过两年的连续作战,虽然损失了80多万人,但其中的40多万人养好了伤又重返前线,我们又动员了100多万翻身农民参军参战,又将80万蒋军俘虏补入部队,连同国民党起义部队在内,我们的总兵力已发展到了280万人。而且我军的武器装备也大为改善。蒋介石的的确确是我们的运输大队长。我们建立了35个炮兵团,装备了1100门重型大炮。我们的部队经过两年的战争锻炼,不但有了丰富的打运动战的经验,而且在石家庄、洛阳、临汾、开封、宜川、潍县、四平等地作战中,积累了城市攻坚战的经验。 毛泽东讲到这里停下来,抓过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烟,划着火柴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说:“王建安同志,这次请你来,就是要交给你一个重要的城市攻坚任务——攻下济南!” 王建安为这突然降临的重任所震动,他站起来:“那么,我不去华北一兵团了?” “是的。经过军委研究,你回山东去,到山东兵团,做好解放济南的准备。许世友任山东兵团司令员,你任副司令员。怎么样?”毛泽东微笑着说。他在判断王建安脸上的反应,同时等待着他的回答。 王建安即刻说:“我没有意见,我服从军委的决定!” 毛泽东很高兴,用手示意王建安坐下,说:“中央考虑过了,攻克济南的兵基本上是山东人,许世友在胶东部队里很有威望;你在鲁中、鲁南也颇有名气哩!你们是山东‘两雄’。人言‘两雄难并立’,我则说‘孤掌难鸣’。你们二人的手要击得响,同心协力,那我们的战士就会跟随你们去赴汤蹈火!” 毛泽东兴奋起来,说:“好!我们像演一出《失空斩》。你是副将若失了街亭,打不下济南,先斩许世友,也要打你40军棍;我则向中央上表,官降三职。行吧?”说罢大笑,那声音洪亮而充满底蕴。 毛泽东对王建安说:“关于攻克济南的一些具体部署,由恩来同志和你详细谈。” 王建安告别了毛泽东,向周恩来的住处走去。夏天夜里的风有些热了,天上的星在闪耀,小山村在忙碌中,因为这里聚集着中华民族的精英,这里牵动着百万大军,这里产生着一个个伟大的策略,这里诞生着一项项置国民党军于难堪甚至死地的战略、战役计划和部署,济南战役的伟大构想就是在这里萌生、发展、完善和成熟的。 在警卫员的引导下,王建安来到周恩来的住处。他以前见过周恩来,那是长征刚刚结束后,在陕北,此后一直未见面。周恩来的眼睛里闪射着智慧之光。王建安坐定后,周恩来先听了王建安的汇报,然后询问部队的情况。他说:“我们决定打下济南。主席大概同你谈了,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我完全赞同中央关于攻克济南的决策。”王建安说:“全国的形势,毛主席和我讲了,给我的印象是,我们已经把蒋介石的军队压缩在一些大中城市和一些战略要地、交通要道。山东的形势,在打下潍县之后,敌人只有青岛、烟台、长山岛、兖州和济南几个要点了。济南有王耀武的l0万重兵防守,它像楔在华东、华北两片土地上的一颗大钉子,给我们带来很多不便。拔掉了它,我们就可占领和巩固广大的地域,以便我们组织更大的战役。” 周恩来肯定了他的看法,向他介绍了当前的局势。蒋介石集团随着军事形势的每况愈下,在政治上、经济上也发生了严重危机。国统区的广大人民反饥饿、反迫害、反独裁的爱国民主运动日益高涨。统治集团内部尔虞我诈、争权夺利,矛盾愈益加深。许多地方的实力派正在酝酿反蒋倒蒋。李宗仁就正在争取美国的支持,逼蒋下台;美国政府也在悄悄地物色新的人选,以取代蒋介石。随着军事上的失败和军费支出的不断膨胀,国统区的财政经济陷入空前的危机,工厂已经来不及印出当天的钞票了。连美国驻华大使也说:“局势的恶化已经接近崩溃”。根据军事、政治的形势有利于我的重大发展,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要求已经具备条件的各野战军,应明确树立夺取敌坚固设防的战略要点、敢于打更大规模歼灭战的决心。 周恩来对王建安说:“这次请你来,就是要你并通过你向华东的同志、山东的同志转达中央的这个战略思想。确定攻克济南,可以说,正是这个战略思想的具体体现。” 周恩来继续说:蒋介石是准备把这场反人民的内战打到底的。半年前他刚刚设立了执掌晋、察、冀、热、绥五省军政大权的华北“剿匪”总司令部;不久前又撤销了东北行辕,扩大了东北“剿匪”总司令卫立煌的职权;撤销了陆军总部徐州指挥部、国防部九江指挥部、武汉行辕,设立了徐州和华中两个“剿匪”总司令部,分别任命刘峙、白崇禧为总司令,统一执掌各战区的军政大权。他还改组了统帅部,任命何应钦取代白崇禧任国防部长,任命顾祝同接替陈诚任参谋总长。蒋介石还曾一度考虑放弃长春、沈阳,打通北宁线,将东北主力撤至锦州,进而伺机转用于华北、华中战场;又打算把西北交给马步芳、马鸿逵,将胡宗南集团调至中原地区,以便与我们全力争夺中原。这些情况请你好好向同志们讲明,务求他们真正理解。 周恩来站直身,添加了灯油,用手指弹去结茧的灯花。玻璃罩油灯重又明亮起来。虽然已是午夜,但这位副主席毫无倦意,他又说下去: 济南战役的打法,我和毛主席、朱老总几个人是这样考虑的:用“攻济打援”战略。蒋介石是不会放弃济南的。济南有重兵10万,而徐州左右两翼和南边共有三个兵团近20万人马。我们把部队分为两部分,在徐州以北准备打援,但也造成转攻徐州的架势;攻城部队则把济南围起来。文章的奥妙就在于:如果你不来增援,我就真攻城。如果你出兵增援,我就可以围而不打,变攻城为打援。是攻城还是打援视情及时选定。对于你们山东兵团来说,就是做好坚决打下济南的一切准备。济南战役的意义十分重大,这是一次重大的战略行动。你已经意识到了,它的重大意义就在于打下了济南,便将华北、华东两大战区连成了一片,更有利于我们集中优势兵力组织大的歼灭战。 周恩来看了下自己的怀表,歉意地说:看,大半夜已经过去,天都快亮了,一来就不让你喘口气,我们的话说不完。原是叫你去打太原的,不去了。你就带着这些精神返回山东。我们也不请张云逸同志、张鼎丞同志、粟裕同志来了。许世友同志在胶东休养,也不请他来了。你好好睡上一觉就动身。随后,我们发个电报去。 东方放亮了。西柏坡又迎来了一个明朗的早晨。一个伟大的决战决策就这样在一间普通的农家茅舍里诞生了。 第02章 部署准备,毛泽东、粟裕反复商讨作战预案 根据中央军委的上述指示,粟裕、陈士榘、唐亮、张震认真研究了战区各方面情况后决定:雨季后集中华东野战军全部(包括许谭、韦吉兵团共约30万余人),或先攻占济南,或先转到外线进行大规模歼灭战的方针,并拟定了华东野战军秋季作战的3个方案。 1948年7月15日午夜,就在埋葬孔子处不远地方的一幢古式房间里,粟裕还没有入睡。昨天,他刚接到毛泽东签发的两封电报,要华东野战军组织济南战役。这犹如千钧重担直落双肩。此时,粟裕是华东野战军代司令员兼代政委,集军政指挥于一身。他立即召集参谋长陈士榘、政治部主任唐亮、副参谋长张震开会,研究如何执行西柏坡的电报指令。 粟裕1907年8月出生于湖南省会同县枫木树脚村一个封建地主家庭。17岁便摆脱了旧家庭的束缚,跑到百里以外的地方求学。由于他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马日事变”后,受到反动当局通缉。他毅然投笔从戎,参加了叶挺领导的国民革命军二十四师,开始了他的军旅生涯。他身经百战,6次负伤。据军事科学院一份权威资料记载:“从1938年至1943年,粟裕领导的新四军第一师坚持大江南北抗战,战斗五千余次,毙、伤、俘日伪军十万人以上。”这种从战争中学习战争的道路,是共产党军队指挥员成长的最基本的道路。当过新四军政治委员的刘少奇说,粟裕领导的新四军第一师“在抗战中建立了最大的功劳,在我全军中以第一师部队作战最多,战果最大”。记得汉相萧何说过: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历史风雨,大浪淘沙,为我们共产党人造就了这样一些叱咤风云、所向披靡的军事人才。 在这里,插上一小段看似轻松,实际发人深思的话题。1949年,人民解放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把胜利的旗帜高扬在大陆的时候,蒋介石带领他的残兵败将退缩到了台湾岛。当时有一个问题始终困扰着国民党中的军政要人,使他们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为什么经过正规训练的、堂堂黄埔军校毕业的高级将领,却一个个败在农民出身的共产党高级领导人的手下?相传,毛泽东闻此消息后,意味深长地发出了这样的感慨:这个问题其实没有什么难的啊!因为我们共产党的领袖和将领靠的是自己的天才与实践,更重要的又是我们的事业顺乎民心,代表了正义,赢得了中国大多数人的支持和拥戴。 下面,我们还是把话题转到粟裕身上。 陈毅元帅这样高度评价粟裕的战役指挥艺术:“粟裕将军的战役指挥,一贯保持其常性纪录,愈出愈奇,愈打愈妙。”他进一步说:“粟裕同志可算为理论与实践兼优的人,战役指挥很高明。他长期在实际战争中锻炼,华东军事指挥主要靠他。”此话一点不假,因为粟裕当时任华东野战军代司令员兼代政委。 1984年2月,我们这位粟大将军走完了他的人生里程。战争是他一生的主要部分。中共中央给予他的评价可以慰藉他的英魂—— 在长期的革命战争中,粟裕同志始终战斗在第一线。他努力学习并创造性地运用毛泽东军事思想,指挥过一系列重大的战役、战斗,尤其善于组织大兵团作战,表观了卓越的军事才能,为中国人民解放事业立下了不朽的战功。 “尤其善于组织大兵团作战”是一般将帅都不曾多得的评价。济南战役自然是这句话的光辉佐证。 夜幕笼罩大地。昏暗油灯下的粟裕展开地图,一个严峻的国共两军对垒态势展现在华东野战军最高决策人眼前—— 在华野的正南方向,徐州“剿总”国民党上将总司令刘峙坐镇徐州,南辖李弥的第十三兵团,策应徐埠一线。他重兵在握,有坚不可摧之势。 在华野的西南方向,邱清泉的第二兵团列阵于河南东部商丘、砀山、黄口一线;孙元良的第十六兵团镇守郑州;国民党第四“绥区”陈兵于开封、兰封及山东菏泽一带。这里的十数万国民党军可数日内向东北突进,以解济南之围。 在华野的东南方向,国民党第三“绥区”列阵于临城、枣庄、台儿庄一带;黄伯韬的第七兵团位于陇海路东段的新安镇一线。这里的十数万国民党军队已经摩托化,可以在广阔的平原上向北疾驰。 此时,山东的革命根据地临沂也为国民党军所占领,这部分国民党部队可以成为向北突击的先遣力量。 济南在华野的北方,王耀武率国民党第二“绥区”的十万守军据险死守,因而济南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拿下。 解放军的兵力态势尚被敌人阻隔在4块区域: 以曲阜为中心,华野第六纵队位于兖州、济宁一带;第三纵队、第十纵队和第十一纵队分布于金乡、巨野、嘉祥一带;第九纵队、第十三纵队位于莱芜、泰安一带。 华野总部率第一、第四、第八纵队和先遣纵队位于徐州的西南方涡阳、马店子一带。 苏北兵团的第二、第十二纵队则在苏北的涟水一带。 图上谈兵,从国民党军的兵力和位置上看,都不能说敌人处于劣势;而此时解放军的指挥员们都不能断言己军强大。中国共产党与国民党的战略决战还未开始。济南战役究竟能够打成个什么样子?这是数十万军队的一场大厮杀。世界上的军事家们谁也懂得其中的道理:胜利,这是双方都在拼死争夺的东西。为了得到它,谁都想运用自己的智慧去制胜对方,包括使用残酷的手段。粟裕正陷入一种庄严而良苦的思考中。 在这次会议上,华野参谋长、建国后不久被授予上将军街并长期担任工程兵司令员的陈士榘率先直抒己见:“我这样理解中央军委的电令: “目前如果令我许谭兵团的一部抢占济南机场,恐怕部队本身有困难。他们自潍县、兖州战役之后,伤亡很大;他们东征西杀,驰骋于山东、河南许多战场,再也难以连续作战了。在此种情况下再去攻击济南,势必迫敌北援。这样,兖济仍有被敌重占的可能。以许谭现有的兵力攻济南与打援势难兼顾。如以许谭专攻济南,兵力虽可,但时间需长,南线之敌仍可能北援。如邱清泉、刘汝明两兵团北援,则许谭专事打援会感到兵力不足。因此,我建议:许谭与我们争取时间一个月,而后协力攻打济南,并同时打援;于打援中选择有利阵地,以求歼灭邱清泉兵团的大部或全部,这都是可能的。为了攻占济南,必须抽出几个长于攻坚的部队参战。依你们的看法,许谭兵团的哪些部队擅长于攻坚?” 张震说:“我华东战区的部队人人都知道,原新四军是长于野战;原山东的许多部队则长于攻坚,这些部队自抗战以来多是从小规模的攻坚战中成长起来的。据我所知,像九纵,十三纵,这些从胶东拉起来的部队,在潍县战役、兖州战役中表现出了顽强的攻坚精神。” 粟裕说:“拿上这样的部队,估计只要半个月时间即可攻下。我一直在想:只要济南攻下来,打援方面又能取得胜利,整个战局就可能向南推进,今冬明春攻占徐州似有极大的可能。所以,我以为我们不能孤立地看待这个济南战役。把‘攻济’和‘打援’两个环节放在整个作战的棋盘上思考,这是我们华野前指指挥战役的重大策略。我们还要让南京、让徐州始终估不透我军作战的目的是意在济南,还是意在徐州,意在打援。这就是我们全部谋略的奥妙所在。” 这次重要的华野指挥部会议在启明星将出的黎明时刻结束。会议决定将这些意见汇总起来,用电报上报西柏坡,请中央军委定夺。 粟裕等人走出会议室时,远处传来值更的梆声。粟裕顿感自己似步入深宫庭院之中。他走回自己的卧室,并没有一点睡意,他的心情十分沉重。他的军事使命是怎样指挥华野32万人马打胜他的对手。 突然,强大的机群在华野指挥部上空盘旋,震耳的轰鸣声把巢穴垒在参天古柏上的宿鸟惊得绕枝乱飞。一夜未眠的粟裕抬头仰望渐渐北去的国民党军飞机,扔下一句“还挺忙乎啊!”又开始了白昼的忙碌。 实际上,在这次秘密的决策会议之前,粟裕的胸中就已经展开了一个宽阔的战场。他与西柏坡的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中央军委领导人决策的共同点在于不仅仅要拿下济南,而且还要大量歼灭国民党军队。对于即将展开的济南战役,他已经有了一个大胆而审慎的决战谋略。 这是中央军委定下夺取济南决心后的第一次华东野战军团以上干部参加的军事会议。粟裕摊开他的笔记本,说: “我华东野战军指挥部为执行中央军委电令精神,组织济南战役,准备在雨季后集中包括许谭兵团、韦吉兵团在内的30多万人,或先攻占济南,或先转到外线进行大规模歼灭战。针对当前的敌情,我们拟向中央军委提出以下几个作战方案: “一、集中全力转向豫皖苏及淮北路东地区作战,截断徐埠铁路,孤立徐州,以重点放在打援上,求得在运动中首先歼灭五军,继而扩大战果,歼击其它兵团。此方案有利之处是将战争完全带到陇海线以南,减轻了老解放区的负担。但请你们注意,济南没有攻下,老区人民还是要负担的。我攻歼五军,敌人非援救不可,这就便于我们在运动中歼敌。但这个作战方案的不利之处是,一个巨大的兵团于新区作战,供应会极为困难;而各路敌人增援却较容易,敌机械化部队易于活动,迫我必须以相当数量的兵力担任阻击。同时,许谭兵团和韦吉兵团初次转到外线,雨水未干、道路泥泞的情况多少会影响他们的战斗力。而且这样打虽能歼灭敌人一批有生力量,却达不到孤立徐州的目的。” 会场里除粟裕的声音外,再就是“沙沙”作响的众多人的笔录声音。室外,鲁国的疆土上空,国民党军的飞机正盘旋飞行。栖息在高大古树上的白鹳、灰喜鹊不安地惊散鸣叫。 粟裕继续说:“第二个作战方案是,集中主力首先攻占济南,对可能北援之敌以必要的兵力予以阻击。此方案有利之处是使济南敌人工事及守备兵力不致继续加强,便于攻击。如济南能在短期内攻占,则对全国战局及政局均有好的影响,将造成下一步更有利的战略形势。比如,贯通津浦、德石和华北、东北的联系,并便于华北、华东兵力的运转,也便于山东兵团全力转到外线机动。但不利之处是济南守敌兵力已有相当数量,且设防已久,恐非短期所能攻占。我们估计攻济需20天左右时间。阻援部队将非常吃力,如援兵阻止不了,有打成僵局的可能。如果那样,则对大局不利;且在重点放在攻济的情况下,兖州、济宁有被敌重占的可能。如敌守济、兖,我须再攻,如敌不守,则敌有破坏两城的可能,对我也不利。 “第三个作战方案是,攻济与打援同时进行,但应有重点地配备与使用兵力。这个方案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以两个纵队抢占济南机场而巩固之,并在济南敌人反夺机场中,尽量歼灭其反击力量,以削弱其守备兵力。同时以其余11个纵队打援,则兵力足够歼灭援敌一路或两路。敌增援的可能性很大,我们要首先歼灭他的五军。只要援敌被歼,则攻济南有保障。第二阶段则于歼灭敌人援敌之主要一路后,以一部任阻击,而将主力转到攻济南。此时,守敌和援敌在遭到惨败后,均易被我歼击,攻济南也将更有保证。这一作战方案的有利之处是:将第一第二两案配合执行,使攻坚与打援有重点地进行,以达一箭双雕之目的;同时,我们在预定战场上吸引敌人来援,可取有利地形,达到运动歼敌的目的;另外,我军在有后方作战的情况下,补给容易,战力也将大增。” 粟裕说到这里站了起来。这位平时寡言少语的将军很少这样亢奋,胸中好像怀有必胜的信念。他说: “此役如能取得决定性胜利,则对下一步全军转到陇海以南也较为有利。那时,敌人的机动兵力少了,雨季也过了,向前延伸的补给线也较安全了,进而对下一步实现孤立徐州的作战目的也有了较大的可能性。同时,各方援敌离济南较远,不易适时增援。但是,这个重大的战役还将给山东人民带来最后一次巨大的负担;虽然可由河北河南分担一些,但这重大负担还必须主要由山东人民来承受。山东人民太苦了!我们只有用胜利来偿还人民!” 粟裕动情了。他缓缓地坐下来,喝了一口清茶,继续说:“我以为,这第三案为最好。请大家发表你们的见解和意见。” 与会华野团以上军政领导几乎毫无异议地同意“攻济打援”同时进行的第三作战方案。 具有战争经验的军事指挥员都通晓这样一个道理:战争是充满不确定性的领域。战争中的行动所依据的情况大多隐藏在云雾里。这就必须有敏锐的头脑,以便准确而迅速地作出正确决策,粟裕的战役指挥具有德国军事家克劳塞维茨在《战争论》中所说的天才军事家的两种素质——“一是在这种茫茫的黑暗中仍能发出内在的微光以照亮真理的智力;二是敢于跟随这种微光前进的勇气。” 粟裕就执行第三方案中关于打援战场的选择,继续发表他几经思考的意见: “打援战场有两个选择。第一,引诱援敌至汶河以北、泰安以西、肥城以南地区而歼灭。这个战场为起伏地带,水多山多,敌机械比部队进展困难,对我军有利;但不利于我军之处是,敌沿铁路北进与沿鲁西南一带的运河西岸北进,这两路可以靠拢,不易分割,有打成僵局的可能。因距济南太近,又恐影响攻城。而且敌可以兖州、济宁两城作攻守依托,对我扩大战果不利。 “第二,打援战场选择在鲁西南的金乡、巨野、嘉祥地区或邹县、膝县之间。其有利之处是敌沿铁路北进和沿运河西岸北进不易靠拢,而易为我分割,易为我各个歼灭。我则可控制兖州为中心之地带,转移兵力均极便利。这里距济南也较远,对攻济南部队没有影响,于尔后的扩大战果也较便利。其不利之处是,在鲁西南的金、巨、嘉地区作战,水围较多。此方案战场究竟选在邹、滕间或金、巨、嘉地区,则以敌五军来援之路为定。总之,打援一定要以首先歼灭五军为主要目标。” 论谋道略,捧兵布阵,整个华东战区处在大战前的寂静中。阴云低飞,雨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国共两党军队的百万士兵都在疲惫中、休整中等待着自己的厄运或幸运。千村万落,鸡鸣犬吠,羊在山坡上吃草,牛在小河里饮水。人们不知道他们这里明天将发生什么事。 总之,此役战场选在邬滕间或在金、巨、嘉地区,则邱清泉兵团为打援目标,具体位置以邱兵团来援路线而定。 7月的山东,热灼火烤的季节,孕育着收获的季节。青州河边上的中共华东局驻地,离齐国故都不远。大河涨水,水压浪花,奔腾呼啸,滚滚北去。 张云逸、张鼎丞、粟裕等华野前委领导在河边的树荫下边谈天说地边迎候王建安。西柏坡的电报告诉他们:王建安将带来重大决策。 王建安终于来了。一身尘土,满脸汗水。汇报是简要的,执行也是坚决干脆的,这是真正的战争节奏。前委决定马上给中央军委回电,内容如下: 一、中央决策完全正确,我们坚决拥护;二、立刻行动,成立“前进指挥所”,正做全面攻济准备工作;三、拟请许世友出山;四、成立支前司令部,动员党政军民一切力量投入战役;五、在全面工作铺开后,再召开一次大的会议作最后部署,并请中央指示。 王建安在向华东野战军副政委兼山东兵团政委谭震林汇报了西柏坡之行后,径直驱车赶到胶东腹地栖霞。他是来向他的司令员许世友汇报的。 许世友与胶东有不解之缘。他1941年率清河蚀立团来胶东时,胶东形势十分严峻。他拔出手枪摔在桌上,对数千军民大呼:“太平我不来,我来不太平!”寥寥10个字,简短明了,掷地有声,人民听之振奋,敌人闻之丧胆。他率部消灭了20多个“土司令”、“草头王”,他的那些神话般的飞檐走壁、力抱石狮、日进斗米的传说也随之传遍胶东。他打开了局面:皎东根据地拥兵几十万,拉出了好几个主力纵队。后来,他娶了胶东姑娘为妻子,少林寺的和尚成为胶东的女婿。自从奉命率领部队打出胶东,他很久未回来了。他想念牙山,也想念妻子田普。这次他回来是养伤,用栖霞的温汤水医治他的战伤和腰腿痛病。 王建安一路小跑来到牙山脚下的小村,警卫员告诉他:许司令上山打猎去了。王建安仰望高峻的山峰暗自嘀咕道:这个老许,不好好在家呆着养病,打的啥猎哟! “当——”一枪,“当——”又是一枪。在哈哈大笑声中,许世友走出山谷,十几个警卫排的小伙子陪着他下山了。许世友对打猎有瘾。运气加他的好枪法,使今天满载而归:三只野鸡,两只兔子。直至走到住处,他看见了王建安。两人一见面又是骂,又是笑,很开心。许世友请来田普相见,又命令炊事员用今天的野味备酒。 太阳刚刚压在西山顶上,映射出刺眼的亮光。随着许世友一声“开饭”的吆喝,丰盛的晚宴开始,“餐厅”是农家院子。乌黑发亮的大八仙桌上摆了四大盘菜:野鸡,兔子,猪蹄,一个后肘子:还有两瓶味美思,是烟台张裕公司1916年国际博览会上获金奖的名酒。为许世友准备饭菜不需很细,像今天的这些野味部是囫囵端上桌的。 凡招待同生共死的战友,不许其他人上桌打扰,这是许世友不知什么时候定下的规矩,这天当然也不例外。偌大的八仙桌,只坐许世友和王建安两人。许世友兴致勃勃地为王建安斟满一杯红葡萄酒:“从离开四川你我就没在一起喝过痛快的酒,今天你要听我的,干杯!” 王建安也无限感慨。他们二人都一饮而尽。 数杯过后,二人都有些醉意,许世友这才发问: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有什么特殊使命?” “此话不假,正是有要事才向你报告,”王建安把西柏坡之行说了一遍,许世友振奋起来,趁酒兴未消,这两位老战友从黄昏一直谈到夜半。 第二天,许世友送王建安先走一步,说他随后赶往前线。 随着济南战役构想的确定,时间一分一秒地在寂静中划过。西柏坡的伟人们已经逐步进入济南战役的细部思考。毛泽东、周恩来、朱德需要了解炮兵在攻城战中的使用,也需要了解摩托化行军的速度。他们想到了陈锐霆,当时陈任华东野战军特种兵纵队司令员,原是国民党军队中的秘密共产党员。他是在“五·卅”惨案后投笔从戎的。先在商丘的三十二军当连长,后又当营长。1941年他升任团长,在皖北奉命向新四军进攻时举行战场起义,身负重伤,受到毛泽东、朱德总司令的电报慰问。济南大战在即,西柏坡紧急召见陈锐霆。 陈锐霆接令后从山东临清出发,昼夜兼程直奔石家庄。 从石家庄到西柏坡,陈锐霆改为骑马。 周恩来一向以谦恭、平和、持重而受到指战员的崇敬。见到从前线来的指挥员,更加显得亲切。他握住这位身高一米八的特纵司令员的手说:“早就等你了,因下雨,就来不了,原来想请各战区的同志都听听你的情况,但前线都急如星火,不能久等,都回去了。这样,你把情况写个3000字的汇报材料。另外,我告诉你,毛主席要见你。” 周恩来带陈锐霆去见毛泽东。 毛泽东问:“豫东战役怎么样?” 陈锐霆的回答自然是胜利。解放军在20天的连续作战中歼灭国民党一个兵团部、两个整编师部、四个正规旅、两个保安旅,连同阻援在内,共歼敌9万余人,给中原之敌以重创。毛泽东认真地听着,思考着什么,突然问道:“从徐州到济南是多少里程?” 突如其来,陈锐霆有些紧张,但他还是想起来了,回答说:“两个三百六,徐州到兖州三百六,兖州到济南三百六。” 毛泽东又问:“据你计算,从徐州到济南,步行要多少天,摩托化要多少天?” 见毛泽东那认真、严肃的神情,反应敏捷的陈锐霆已经猜出,毛泽东早巳进入对济南作战的深层思考。他意识到一个大的战役不久将在济南城郊拉开战幕。毛泽东追根求源般地提出了许多的问题,他的回答使毛泽东满意。毛泽东点上烟站起身来,说:“你是专家,我们是外行,我是向你请教的。目前我们的火炮越来越多了。炮兵很重要。我们要打大仗,大兵团作战。重兵集团要有重武器。你回到前线以后,要作个研究。你看看中央能帮你做些什么?” 整整一小时的会见在一问一答中很快结束。陈锐霆起身要走,毛泽东送他到门口,陈锐霆同毛泽东、周恩来握手告别。 这次会见使陈锐霆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他回到济南前线后,将自己的知识和心血全部倾注于这场战役。战役中,解放军大炮威力的发挥和坦克的运用,有陈锐霆的功劳,人们不能忘记这位齐鲁将军。 1948年7月14日午夜,毛泽东为攻打济南起草好了一封电报。他请来了周恩来和朱德。他们二人也都没有休息。华北、华东、中原、东北各个战场的情况瞬息万变,每天都有数十封电报从各处发来,需要他们分析、判断、研究、批示。他们同毛泽东一样,几乎每时每刻都沉浸在各地大量歼敌捷报的激动之中。 毛泽东把墨迹未干的电报稿递给周恩来:“你们看一下,有何意见?我看可以动手了。” 朱德:“到了下决心拔掉这颗钉子的时候了。” 周恩来接过电文。这是准备发给山东兵团许世友、谭震林并告华东局和华东野战军粟裕、唐亮、张震的。 (一)兖州既已攻占三分之二,望立即将九纵使用于济宁、汶上方面,争取于三四日内攻克济、汶,同时派部扼守运河要点,使邱、黄援兵不能东渡。邱、黄本日已至定陶,可能向东急进,务望注意。 (二)克、济、汶三点攻克后,全军立即休整,暂以15天为休整时间,情况许可再延长之。立即将大批俘虏兵补入部队,不要盼望补翻身农民。 (三)中央已令华北局将仄西分区划归华东,望华东局迅速接收并注意指导该区工作,以利尔后夺取济南。 周恩来阅罢电报,表示同意,转手递给朱德。 此时此刻,身在华北普通农舍的中国三颗巨星——毛泽东、周恩来、朱德三人的智慧凝聚成了一项伟大的战略行动。 如果说华东战场上的节节牲利、大量歼灭国民党军队是济南战役的前奏,西柏坡领袖们的调兵遣将、了解军情是中共最高决策人物的运筹帷幄,那么,这封即将发出的电报便是这个战役的指令的开始。 周恩来、朱德离开了毛泽东的住处,但毛泽东却未离开他的那张暗褐色的写字台。他时而坐下,时而站起,一支烟接着一支烟,浓浓的烟雾偶而呛得他轻咳几声。他的脑子在快速地运转,思维在连续地碰撞。警卫人员不知添过几次灯油了,那盏玻璃罩油灯依然亮着…… 夜半三更,小屋里的空气已经被烟雾搅得浑浊不堪,毛泽东走出屋子扭了扭腰身,甩了甩双臂,仰头打了个哈欠。呵,天色是灰暗的,星星不多。夜露起了,有些凉意。 呆了一会,他转身回屋继续写下他的伟大思考—— 粟裕、陈士渠、唐亮、张震并告许世友、谭震林和中原局、华东局: 雨季时间据说有两个月,雨季期内你们及许世友、谭震林、韦国清、吉洛除争取休整外,是否还有作战之可能及必要。估计敌人似将利用你们疲劳,集中力量向你们压迫,使你们不能安心休整。似须以有效行动分散敌人,你们则乘敌分散之际,歼灭几部敌人,方能实行大休整(许、谭、韦、吉亦然)。此种分散敌人的行动,似以许、谭攻击济南为最有效。拟令许谭于攻克兖、济后,休息两星期,即向济南攻击,迫使邱清泉、黄伯韬两兵团分兵北援(敌非北援不可)。此时,你们则寻敌一部攻击,使敌既被迫分散,又首尾不能相顾,利于我之各个击破及尔后之大休整。许谭攻济南,可先占领机场,以两三个星期时间完成攻城准备(包括恢复疲劳、补兵、练兵、侦察及部署等)。然后看敌援兵情况,决定先打援或先攻城。如攻城打援均无把握,则收兵休整。邱、黄既抽一部援济,即不可能向你们压迫,你们或作战,或休整,便均有了自由。目前许谭不宜和你们集中行动,若许谭加入鲁西南,将迫使邱、黄集中,不易求得歼击机会。以上请考虑复电。 满天星斗不知什么时候悄然退出了天际,启明星已从东方跃出山岭,毛泽东在桌案旁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他正欲稍作休息,忽想起华东解放军攻克津浦路中段要地兖州,全歼守敌两万七千余人的重大胜利,便又起草了给许世友、谭震林并告粟裕的电报—— 攻克兖州甚慰。 (一)你们将九纵插入大汶口以北,切断八十四师退路,准备歼灭八十四师甚为正确。我们要你们以九纵打济宁之提议取消。 (二)八十四师歼灭后,请考虑以主力立即北上,战领济南飞机场,筑工固守,使敌不能向济南增兵,以利尔后夺取济南,另以一部攻歼济宁、汶上之敌。 电报在1948年7月15日凌晨5时发出时,毛泽东已经困顿至极。但直到西柏坡的雄鸡高唱时,他才不情愿地合衣躺下。 8月10日,粟裕等向中央军委报告了以上3个作战方案,并对华东野战军做了如下调动: 第1、第4、第8纵队,由第1纵队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叶飞统一指挥,位于豫皖苏地区休整。如执行第1案,则在豫皖苏发起战斗;如执行第2第3两案,则该3个纵队可尾邱、黄援军后由鲁西南向兖济前进,以配合正面夹击援军。第6、第10纵队仍位于济宁、汶上,第11纵队位于菏泽地区,野战军机关率第3纵队北移定陶地区。 令山东兵团加速完成攻击济南的各项准备,并布置邬、滕间的打援战场;苏北兵团同时准备进入淮北执行第1方案,或北上进到台、枣地区准备执行第2或第3方案;江淮军区2个旅准备袭击徐州机场;豫皖苏军区集中4至5个团破击徐蚌段铁路;淮南地方武装破击徐浦段铁路,以配合主力的作战行动。 粟裕等还向中央军委建议中原野战军主力向信阳、汉水流域进击,吸引黄维第12兵团南下,使其不易北援;陈谢集团以有力一部于郑州附近,牵制孙元良第16兵团不敢东援。 8月12日,中央军委复电粟裕、陈士榘、唐亮、张震。电报说:你们所提3个方案我们正考虑中,现提出几点建议,供你们研究制定作战计划时考虑: 1.济南作战,预计结果有3种可能。一是打一个极大的歼灭战,这即是你们所说既攻克济南,又歼灭邱清泉第2兵团等部大部分援军;二是打一个大的但不是极大的歼灭战,这即是攻克济南,又歼灭一部分但不是大部分援军;三是济南既未攻克,援军亦不好打,形成僵局,只好另寻战机。 2.你们第3方案之目的,是为了争取第一种结果。其弱点是只以2个纵队占领飞机场,对于济南既不真打,而集中11个纵队打援,则援军势必谨慎集结缓缓推进,并不真援。豫东作战,邱清泉、区寿年兵团所以真援开封,是因为你们真打开封。邱、区明确知道是阻援,不是打援,故以10天时间到达了开封。如果你们此次计划不是真打济南,而是置重点于打援,则在区兵团被歼,邱黄两兵团重创之后,北援济南必然会采取(不会不采取)这种谨慎集结缓缓推进方法。那时,你们势必中途改变计划,将重点放在真打济南。中途改变计划虽然没有什么很大的不好,但丧失了一部分时间,并让援军北进了一段路程,可能给予战局以影响。 3.在一个条件即是在使用山东兵团全力而不要其余各纵参加,或者即使参加也只是个别的师,至多不超过1个纵队的条件下,我们目前倾向于攻城打援分工协作,以达既攻克济南,又歼灭一部援军之目的。即采取你们第2方案,争取上述第2项结果。我们觉得这样做比较稳当,比较能获结果。因为此次作战,是在区兵团主力被歼,邱、黄两兵团又受重创,整编第25师后撤的情况下进行的。虽然新来了整编第8师和整编第64师,至多只能抵上区兵团主力之被歼及第25师之后撤。你们集中6、7个纵队不但能阻住援军于适当地区,而且能歼灭其一部分,少能保障攻克济南。这就是我们所想的攻城打援分工协作计划。 4.不管你们采取第2方案或者第3方案,在兵力部署方面,叶飞所指挥的第1、第4、第8纵队,应于本月下旬结束整训,由豫皖苏北移嘉祥、巨野地区。已经在北面之各纵及正在移动中之第3纵,则应适时位于兖州、济宁或其以南地区。即是说,除苏北兵团之5个旅可以临时决定参战位置外,一切正规兵力均应位于正面,先求阻击,然后寻机歼其几部。而不要以叶飞3个纵队尾邱黄之后,作夹击邱黄之部署。如果你们是企图打援,则邱黄决不会分散走两路而让你们夹击其中一路。极大可能是以一部位于运河以西(例如金乡)以箝制你们一部,而以主力沿津浦路北进援济。或者相反,以一部扰击津浦路,而以主力沿运西北上援济。因此,你们必须事先夹运(河)而阵,并构筑几道防御工事以便随时转移兵力于运(河)东或运(河)西阻击与歼灭援军。 5.此次作战,粮食是极大问题,你们野战军前委开会时,中共中央华东局及冀鲁豫均应派负责干部参加协筹粮食及其他问题。 8月22日未时,中央军委又电示粟裕、谭震林、陈士榘、唐亮。指出:关于攻济及打援的作战计划由你们研究;关于作战时间,提议在9月15日以前完成有关攻城及打援的一切准备工作,15日左右开始攻城,阻援及打援部队15日以前进入指定阵地。在此前后2个月(包括作战及战后休整)共约80至90天,全军粮食、草料必须筹备齐全;由临城至大汶口及由金乡至汶河两条援军道路上,防御阵地的构筑,要有多道防御阵地,要能在临城至兖州间、金乡至济宁间阻止援军20天以上,打援歼灭战似应预定在兖州附近地区;叶飞所率第1、第4、第8纵队应于攻城发起前若干天出动北移,不过早也不过迟。 26日3时,中央军委再电粟裕、谭震林、陈士榘、唐亮:“济南作战应准备在最困难的情况下战胜敌人”。指出:攻济打援战役必须预先估计以下3种可能情况:在援军距离尚远之时攻克济南;在援军距离已近之时攻克济南;在援军距离已近之时尚未攻克济南。你们应首先争取第1种;其次争取第2种;又其次应有办法对付第3种。在第3种情况下,即应临机改变作战计划,由以攻城为主,改变为以打援为主,在打胜援军后再攻城。估计到这一点,在你们将全军区分为攻城集团和阻援打援集团之后,两个集团均应留出必要的预备兵力,特别是阻援打援集团应留出强大预备兵力,准备在第3种情况下,你们手里有足够力量歼灭援军。为达此种目的,你们应着重多道坚固阻援阵地的构筑,以便一方面节省阻援兵力,不使自己的大量兵力消耗和疲劳于阻援作战之中,另方面使援军大量消耗于阻援阵地之前。弹药的使用及储备,粮秣的筹集,均须和上述要求相适应。中央军委强调:“要注意在第3种情况(最困难的情况)出现时,你们不但在兵力上,而且在弹药和粮秣上,均有办法战胜敌人。只有在你们预先准备好了这一切,才能保证胜利。” 根据中央军委的指示,粟裕等对攻济作战计划作了重大调整,并于8月27日晨,上报中央军委。报告说:关于攻占济南,原建议分2阶段进行。第1阶段以足够攻占机场及达到吸引援军,约以2至3个纵队使用于济南方面外,其余应全部使用于打援,以求于第1阶段歼援军6个旅,迫使援军其余各路不敢继续猛进。然后于战役第2阶段,集中主力(东兵团全部及西兵团3至4个纵队)攻占济南,仅以一部担任阻援,为此才能争取攻济时间,才保证打援无问题。顷奉中共中央军委26日3时电令后,拥护军委电示作战原则,发动硬攻,尽量争取第1种前途,避免第3种前途。但鉴于战时情况之变化及此役关系战局及政局甚大,可否本稳打方针采取上述两阶段作战方案,但我们当尽一切努力以迅速夺取济南为惟一目的。 28日丑时,中央军委复电指示粟裕:“集中最大兵力阻援与打援。”电报说:27日晨电悉。此役关系甚大,根据敌我两方情况,你的顾虑是有理由的。战役计划应以能对付最坏情况,即我们26日3时电所说第3种情况为根本出发点,而不应以第1、第2两种情况为根本出发点。攻克济南时间不能预先只规定一种,而应预先规定3种,即20天、1个月、2个月。这3种时间中,我们固然要争取第1种,其次是第2种,但这在战役发起之前只是一种理想,是否能实现要依攻击过程中守军之防御能力如何才能确定。或者20天左右即可攻克。这样阻援集团是有把握阻得住援军的(包括歼其一部分);或者需要1个月左右才能攻克,这样你们必须歼灭援军几个旅,虽然不一定是6个旅,但歼其3至4个旅是完全必须的,否则就不能阻住援军,攻济必功败垂成。若是1个月左右还不能攻克济南,阻援必须歼灭援军6个旅、8个旅或更多些,才能根本停止援军前进,才能为攻济集团赢得所需要的一切攻城时间。例如,1个半月,2个月,或更多些,“你们的根本出发点应放在这种情况上”。 中央军委强调指出:我们不是要求你们集中最大兵力,不顾一切硬攻济南,这样部署是非常危险的。我们要求你们的是以一部兵力真攻济南(不是佯攻,也不是只占飞机场),而集中最大兵力于阻援与打援。济南是否攻克,决定于时间,而取得时间则决定于是否能阻援与打援。故我们于12日12时电要你们只用山东兵团攻城,至多加个别的师或1个纵队,而用其余全力阻援及打援,26日3时电则要你们不但在阻援打援方面留出强大后备兵力,就在攻城方面亦须如此,以便在必要时机集中全力先歼援军。因不真攻济南,则援军必不来。攻城使用兵力太大,则打援又无力量。在此种形势下同意你的意见,第1阶段以足够攻占机场及吸引援军之力量(2至3个纵队)用于攻城,其余全部用于打援。依情况发展,如援军进得慢,而攻城进展顺利,又有内应条件,则可考虑增加攻城兵力,先克城,后打援;如援军进得快,则应以全力先打援,后攻城。 华野将帅的指挥艺术熔炼在了西柏坡的运筹帷幄中;西柏坡伟大集体的智慧里,熔铸了华野将帅的智慧和才能。 时隔四天,1948年9月2日,由毛泽东签发的中央军委电报,分别发给粟裕并告华东局、中原局:完全同意你们所提攻济及打援之整个部署。 西柏坡的电报推动着一个重大战役的迅速形成。华东战场上30万解放军的一切活动节奏都在加快。 山东曲阜。华东野战军军事会议。这是华野为组织济南战役召开的最大的一次会议。 参加会议的有华东野战军前委委员,东兵团和西兵团纵队以上干部,中共中央华东局和华东军区的代表,冀鲁豫军区党委的代表,华野前委和华野军政领导人副政治委员谭震林、参谋长陈士榘、政治部主任唐亮、副参谋长张震、政治部副主任钟期光;华野前委委员刘先胜、刘瑞龙等。 会议由粟裕主持。衣着整洁、神色庄严的粟裕到来时,会场顿时肃静下来。 粟裕请张震宣布参加此次济南战役的南北两线纵队以上干部名单。 张震洪亮的声音在“孔林”中的一幢古建筑中回荡。在点到许世友的名字时,他特别声明:许世友同志因病未能出席会议,山东兵团的前指工作暂由兵团副司令员王建安和谭震林负责。 南北两线纵队共计32万大军,加上80多名参战的纵队以上干部,构成了济南战役南北两线解放军的强大阵容。这80余名从雪山草地滚爬出来,或在江南游击战中苦熬过来的将领,在1955年的授街中,全部步入将军行列。他们的名字同济南战役的伟大胜利共同被载入共和国的史册,他们在历史长河的激流中沉浮。经历了40多年的风雨、沧桑,其中的许多人已经或早或晚魂归故里,但历史不能忘记他们,也不会忘记他们。 一上午的会议结束了。 华野司令部款待这些来自前线的带兵人。美国人送给国民党军的各类罐头,常常成为解放军的战利品。会餐期间,除数不清的罐头供大家喂饱肚子外,还特请专做“孔膳”的厨师为前线来人献艺。在征战中,以苦为乐的军人们很少有这般口福。第十纵队司令员宋时轮是有酒必喝,喝了又不免要醉的。他与王建安碰杯中的亲呢和伴嘴,惹得大家哄然大笑。到了华野总部,将军们如同姑娘回到娘家那般亲切。 军旅生涯究竟何以为乐?难怪谁也不去劝谁少喝几杯。古人说得好:“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一派开怀畅饮的壮烈气概。是啊,曲阜会后,大家都将奔赴前线,谁都知道又是一场空前残酷的恶战,老友下次相逢在何处?曲阜会议的结束,如同令下山倒。华东野战军的32万大军,浩荡的50万支前大军,在西柏坡电令的鼓舞和粟裕的精心指挥下,向着各自的目标开进。 至此,华东野战军“攻济打援”方针及兵力使用原则就完全确立。这个方针和原则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是:攻城打援分工协作,在以足够的兵力用于攻城的同时,集中更大的兵力于打援、阻援方向,既要夺取城市,又要歼灭国民党援军一部或大部。 为有力配合华东野战军的攻济作战,中央军委曾于8月15日和28日指示中原野战军继续集结于豫西地区休整,待国民党军在济南、徐州吃紧,华中国民党军被迫增援时,歼其一部,阻其不能东进参战。 根据中央军委“攻济打援”的战役方针和一系列指示,华东野战军代理司令员兼代理政治委员粟裕,25日至29日在曲阜主持召开了济南战役作战会议。参加会议的有中共华东野战军前委委员,纵队以上干部(许世友因病未出席),中共中央华东局,华东军区的代表和冀鲁豫军区、区党委的代表。会上传达学习了中央军委关于攻济打援作战的指示,分析研究了当前全国战局的特点和华东战场形势,对济南战役的指导思想、兵力使用、组织指挥和后勤保障工作进行了充分的讨论,在此基础上制定了攻济打援的作战计划。 会议认为,济南城坚兵多,将是“一次严重作战”,但守军也有弱点可利用。国民党军内部,中央军与地方军,嫡系与非嫡系部队之间,矛盾重重。王耀武置中央军于东部,显然以东线为其防御重点。我军将主攻方面选择为西部,首先夺占机场,这将大大出乎王耀武意料之外,俟他明白过来已为时已晚。西部守军整编第96军军长兼整编第84师师长吴化文已有弃暗投明的表示,继续争取有可能战场起义,这就可能使济南西部防御出现缺口。首先攻占机场,即断绝了守军唯一的空中补给,在心理及精神上将给守敌以严重打击。攻济作战要从最坏的情况考虑,从思想准备、兵力部署上,做好应变举措。此役以攻占济南为主要目的,并求歼援军一部或几部。在兵力使用上,要以足够的兵力攻城,以主力打援。打援与攻城两方面都要留有强大的预备队。 会议决定,以华东野战军总兵力的44%、约14万人组成攻城集团,攻城集团分东、西两个兵团,由东西两面钳形攻击;以总兵力的56%、约18万人组成阻援、打援集团,夹运河而阵,筑构多道阻击阵地,以便随时转用兵力。 攻城西兵团,由第3、第10纵队、鲁中南纵队4个师又4个团编成,由第10纵队司令员宋时轮、政治委员刘培善统一指挥。首先攻占和控制济南机场,并抓住一切有利战机攻占商埠,尔后在东兵团协同下攻入城内;另指挥两广纵队与野战军警卫团围攻长清,冀鲁豫军区部队一部围攻齐河。 攻城东兵团,由第9、勃海纵队共5个师编成,由第9纵队司令员聂风智、政治委员刘浩天统一指挥。首先肃清济南东郊防御地带据点,尔后协同攻城西兵团攻城;另指挥渤海军区部队攻占泺口,控制黄河铁桥,尔后向南突击。 以特种兵纵队炮兵第1团(欠1个营)、第3团(欠2个连)及山东兵团炮兵团组成2个炮兵群,分别配属攻城东、西兵团,支援攻城作战。 以第13纵队为攻城集团预备队,配置在济南东南的上港、西营之间地区,随时准备投入攻城作战。 阻援、打援集团采取“夹(运)河而阵”的部署:以第4、第8纵队及冀鲁豫军区独立第1、第3旅,位于金乡、城武(今成武)、巨野、嘉祥地区,构筑若干道防御阵地,形成多梯次、大纵深防御,坚决阻击可能由商丘、砀山地区北进援军;以鲁中南纵队九个团及第7纵队一部于官桥至滕县之间地区,构筑防御工事,节节阻击可能由徐州北上援军。以第1、第6、第7纵队主力、中野第11纵队及苏北兵团第2、第12纵队,另配属特种兵纵队炮兵第2团、第3团2个连,集结于济宁、兖州和滕县以东地区,待机歼击沿津浦路北上援军。 苏北兵团一部和军区地方部队在广大民众配合下,积极向北面出击,破坏津浦路、陇海路,配合主力作战。 根据中央军委指示,决定攻城集团由山东兵团司令员许世友、政治委员谭震林、副司令员王建安统一指挥,华东野战军“全军指挥,由粟裕担负”。9月16日发起攻济作战,以15至20天攻克济南。华东野战军前委于8月31日将作战计划上报中共中央军委审批。 9月2日亥时,中央军委复电同意华东野战军的作战计划和部署。 根据中央军委关于9月15日以前完成攻济及打援的一切准备工作的指示,华东野战军于9月初先后发出了《济南战役作战预备命令》、《济南战役政治动员令》、《关于攻济打援的政治工作指示》和《秋季会战战勤计划》,全面展开了战役准备工作,某些准备工作实际上在解放周村、潍县之后已经开始进行。 各参战部队继续深入进行以“两忆”、“三查”为主要内容的新式整军,进行阶级教育、形势任务教育,加紧补训兵员,组织培养骨干,调整战斗组织。在“为最后摧毁山东敌人巢穴,全歼守敌夺取济南,大量消灭来援之敌,更进一步开展中原战局而战”和“打到济南府,活捉王耀武”等响亮口号鼓舞下,迅速掀起战前大练兵。攻城部队对济南城郊地形、工事构筑、兵力分布、活动规律及守军官兵士气等都进行了详细侦察、了解组织沙盘作业,开展近似实战的战术演练。阻援打援部队实地勘察战场,抢筑防御阵地,根据各自的任务和地形特点,制定作战预案,反复进行演习。 野战军后勤系统和地方支前系统召开联席会议,全面部署了弹药供给、物资筹措运送、伤病员转运治疗等后勤保障工作。中共中央华东局、华东军区、山东省政府联署发出《济南战役总动员令》,号召解放区各级党政机关、群众团体和支前机关要切实做好支前民工民兵的动员工作,做到支前、生产两不误。至战役发起前,已动员50万支前民工,1.4万副担架,1.8万辆大小车辆,筹备粮食1.4亿斤,设立了几百个转运站。 中共中央华中局为接管济南,亦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成立了以华东野战军副政治委员谭震林为主任、曾山为副主任的“济南市军事管制委员会”,成立了城市接管机构,准备了接管的干部,颁发了“约法七章”、“十项规定”和“入城守则”。华东军区指定3个团担任城市警备,并对这些部队进行了城市政策纪律教育和卫戍勤务训练。 中共济南市委、渤海工委、鲁西工委,把策动和争取吴比文率领整编第96军举行战场起义,作为迎接济南解放的又一项重要工作,派员打入守军内部,宣传人民解放军的政策,瓦解守军斗志,加紧各种情报的搜集整理,及时送交野战军。 第03章 箭在弦上,蒋介石、王耀武南京密谈保济南 济南,西畔运河,北依黄河,南靠泰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同时又是津浦、胶济两路的必经之地,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当时有人口70余万,是国民党山东省省府、第2绥靖区司令部所在地,也是蒋介石赖以支撑华北战局的战略要地之一。国民党军若能固守济南,则可保持徐州防御的稳定;济南、徐州防御稳定,则“北可进出鲁中,南可屏障京、沪,西则连结华中,以便相互策应”。 蒋介石一直把济南看作仅次于京、津、徐的战略要地。早在1947年2月莱芜战役结束后,为确保济南稳固,就曾亲自到济南布置防务,面授山东省政府主席、第2绥区司令官兼山东省保安司令王耀武统领10万余人的正规军及地方保安部队守备济南,并告诫王耀武:“济南在军事、政治、地理上都很重要,如发生问题,你要负责。” 1948年春,国民党军陆军总部徐州指挥所根据蒋介石的作战意图,命令王耀武“以济南为中心,集中兵力,坚强固守”。王耀武即以整编第2、第73、第84师守备济南地区,以构成山东防御的中心;以整编第45师指挥保安第6、第8旅及地方团队守备昌乐、潍县地区。企图与兖州李玉堂第10绥靖区部队形成犄角之势。3、4月间,华东野战军山东兵团发动攻势。不到2个月,在胶济路西段和中段歼灭整编第32师,第45师、交警总队、保安团队共8万余人,生俘整编第96军军长兼第45师师长陈金城并收复周村、张店、淄博、博山、潍县、昌乐等中小城镇、广大产粮区和重要工矿区,使山东解放区完全联成了一片。 胶济路中段战役后,蒋介石由于中原和东北战场处于不利态势,将山东的第75、第8师他调。王耀武预感到华东解放军下一个目标将是兖州。如果解放军攻占并控制了兖州,济南无论如何守不住。即于5月15日,飞到南京面见蒋介石,报告军事情况,并建议放弃济南,将在济南一带的军队撤至兖州及其以南地区,与徐州一带的部队联成一片,巩固徐州至兖州的铁路交通,以利尔后的作战。蒋介石严厉斥责王耀武“不从大处着眼”。强调要“确保济南,不能放弃”。蒋介石说,济南是山东省会和华东战略要地,必须守住济南。若丢失济南,华东及华北解放区就连成一片,并掌握济南至徐州铁路交通大动脉,那时驻青岛的美军就陷入孤立,这在政治上于南京不利,影响美国的援助。因此,无论华东战况如何变化,济南决不可放弃。并给王耀武打气:国军在空军优势的条件下,济南并不孤立,没有后方也可以作战。“济南如果被围攻,我当亲自督促主力部队迅速增援”。还说,“打仗主要是打士气,鼓励士气,首先自己不要气馁。你们如不发奋努力,坚定意志,将死无葬身之地。” 6、7月间,华东野战军外线兵团在中原野战军配合下,发起了豫东战役,歼灭国民党军近10万人,生俘国民党军兵团司令官区寿年及整编第75师师长沈澄年,并一度解放河南省会开封;山东兵团发起津浦路中段战役,歼灭国民党军6.3万余人,第10绥靖区司令官李玉堂只身逃到徐州,整编第12军军长兼第12师师长霍守义被俘虏,收复并解放了泰安、曲阜、邹县、兖州、济宁等城及大片地区。华东野战军在豫东战役、兖州战役中显示出的进攻威力,特别是城市攻坚的能力,大大动摇了国民党军固守战略据点的信心。 潍县、兖州战役后,美国驻华联合军事顾问团团长巴大维即当面向蒋介石建议:以单纯防御的办法对付优势解放军,在有限的范围内坚守城市,是徒劳无功的。虽然济南与徐州间的联络此时被在兖州和泰安的华东解放军所切断,但华东解放军主力仍在豫东平原,国军应抓紧华东解放军内外线主力尚未“二者挥一而行”之际,从徐州向北、济南向南进行攻势,通过南北对进,两面攻击,即能够击溃华东解放军,重开徐州、济南间的走廊,并将王耀武部撤出济南退至徐州。 西柏坡决策集团攻打济南的考虑刚刚在一线指挥部运作,国民党的谍报机关似乎就嗅到了蛛丝马迹。 1948年的春末夏初,济南一战开始在南京最高层人物中酝酿。蒋介石密令王耀武飞往南京。 一架军用飞机从济南西郊机场起飞,向南飞去。当时人们不知道这是国民党第二绥靖区中将司令官王耀武的座机。他想借面见蒋介石的机会,陈述他“放弃济南”的意见。与他同机飞往金陵的还有少将参谋长罗辛理、秘书室主任钟觉非以及其他随员。在涡轮机的轰鸣中,王耀武失去了往日健谈的兴致,低头陷入沉思。 怎么搞的,战局从孟良崮战役国民党王牌军整编七十四师全军覆灭后,便开始了不利于国民党的重大变化。七十四师虽不是他的部队,但因为他曾在这个师当过师长,他的诸多部下,连同他的荣耀,被一起埋葬于那个令人生畏的山地战场——孟良崮。即使是他所指挥的军队也不断地被歼灭。1948年3月,胶济线上的周村、张店、淄川、博山等城镇先后被解放军占领。整编三十二师、交警总队和一些保安团队3万余人被歼,潍县陷于孤立。4月27日,潍县又被解放军攻克,整编四十五师和第八区行政督察专员张天佑所指挥的保安团队4万多人被歼。整编九十六军军长兼整编四十五师师长陈金诚被活捉,张天佑自杀。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胶济线上由王耀武指挥的部队就被歼8万多人。连同李仙洲带去的6万人共14万人在一年中统统化为乌有。此时的战局真有江河日下之难挽颓势。此情此景,使这位45岁的中将司令官感到了一种空前的孤独和命运的危机。他意识到了他的兵力不足又分散,易被击破。此次他将向蒋介石建议:放弃济南,将济南一带的国民党军队撤至兖州及其以南地区,与徐州一带的部队连成一片,并巩固徐州至兖州的铁路交通,以利于尔后作战。 王耀武抬头挺直腰杆,伸出双拳,情不自禁地连打了两个哈欠,然后把脸贴近舷窗玻璃,双眼俯视徐海大地,大概心中有一番忧虑,但仍然缄默不语。良久,他突然对同机的人说:“潍县告急我可以出击援救;可是当我的危机出现时,有谁来救我?”他说的援救不假,当潍县告急时,是他亲率部队向东驰援的。但太晚了,他的部队走了过半的路程,潍县便已失守,他又回师济南。因为此事还遭到过美国人的嘲讽。 “真他妈的窝囊!”王耀武心里骂了一句。飞机已在南京上空盘旋,开始不断地降低高度。他看到了长江的江水滚滚东流,永不回头,想起“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名句,心中不免一阵悲凉。 随着起落架与地面磨擦发生的瞬间震荡,飞机在机场降落,两辆黑色卧车在等待几位济南来客。王耀武一下舷梯,蒋介石的秘书陈布雷便上前与他握手,说:“王司令,久违了,校长早在等你了。” 不知是为王耀武洗尘还是壮别,蒋介石特地在他的官邸内安排了家宴。宋美龄亲下厨房为王耀武炒了几个菜。当她一身厨娘打扮,端着“红烧鸡炖粉皮”笑声琅琅地来到餐桌时,王耀武受宠若惊,忽地站起身来,笔直挺立。倒是宋美龄落落大方地说:“王司令,你请坐。听说司令爱吃这道菜,我就试做一下,味道不好,请多包涵!” 王耀武先是一惊,继而便是一阵激动。王耀武爱吃红烧鸡炖粉皮,确是真事,而且从小至今,几乎每餐都有这个菜。他自己讲:“当年家中不富,过年才能有此口福。”后来做官了,他叫厨人常做这道菜。令他惊异的是,他的这个生活琐事,为什么蒋总统和夫人竟会知道? 惊异之余的王耀武还未从这特别的宠爱中走出来,衣着长衫的蒋介石已出现在面前,并用手示意他坐下。蒋介石历来是崇尚孝悌的,这道由夫人亲自做的红烧鸡炖粉皮也许是他想沟通自己与这位部下的心迹的向导。这一招果然灵验:王耀武坐立不安,似乎非拜倒在蒋介石的脚下才足以表达他的忠心和感恩之情。 酒过三巡之后,王耀武已蒙蒙有些醉意,在宋美龄的一再劝说下,他们少用了一点精米干饭。蒋介石用白绢手帕揩了揩嘴角,慢慢吞吞地说:“俊才(蒋介石对王耀武的专称),请你来京,你知道我要谈些什么事?” 面对蒋介石的提问,王耀武一时面有难色,但他不能不直抒胸意了。他尽量说得婉转、温和。但不能不说出“放弃济南”这个实质问题。蒋介石一听,有些不悦。他站起身,离开饭桌,向客厅走去。王耀武也立即刻站起来跟在身后。 蒋介石和王耀武在客厅里密谈,蒋训示:“你不从大处着眼。对济南的问题,我曾考虑过。我们必须确保济南,不能放弃。济南是山东的省会,华东的战略要地。济南至徐州的铁路已修好通车。为了不让华东和华北的匪区连成一片,不让他们掌握铁路交通的大动脉,我们必须守住济南。这是第一点。为了不使驻在青岛的美国海军陷于孤立,也必须守住济南。否则,不但在军事上政治上于我们不利,而且将影响美国对我们的援助。因此,不论华东战况如何变比,济南决不可放弃。这是第二。第三,我们有强大的空运大队,随时可以增派援军。在空军优势的情况下,济南并不孤立,没有后方也可以作战。济南如果被围攻,我当亲自督促主力部队迅速增援。只要你能守得住,援军必能及时到达,我有力量来给你们解围。为了确保济南,必要时可以增加防守部队。” 蒋介石似乎觉得自己话说得有些过于直白,多少伤害了属下起码的自尊,故收住了话匣子,顺势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他发现王耀武依然笔直地站在那里,便招手让他坐下,然后换了一种缓和的腔调:“你应该知道,打仗嘛,主要是打士气。鼓舞士气,首先自己不要气馁。我们的失败就是失败于士气的低落。你们如不奋发努力,坚定意志,将死无葬身之地。”说到这里,蒋介石长叹了一口气,“俊才呀,你不要忘记我对你的器重,我叫你当第二绥区司令官的本意,也在于希望你能率我数十万之众,以济南为依托,稳住山东形势,以保我党国天下。从抗战胜利戡乱至今,从你手上丢城失地,十多万人马被共军吃掉,我不追究你的责任,但你自己应该自责。固守济南你如丧失信心,你叫我如何安排?” 蒋介石这些话,含而不露却近乎威胁恫吓,王耀武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他虽然并不认为自己“放弃济南”的建议有何错误,但是他也判断出“老头子”确保济南的决心已下,是很难更改了。 识时务的王耀武看看面露愠怒的蒋介石,自知不能再说下去,便强打精神,站起身表示:“总统这些语重心长的面示,耀武句句不忘。耀武这次来京不过是向总统陈述个人意见而已,既然总统之意要确保济南,耀武将以生命许国,率我十万之众誓与城池共存亡!有我王耀武在,就有济南在!” 好一通谦恭忠诚、舍生忘死的表白。此时,尽管蒋介石明知道王耀武一番违心的发誓言下由衷,但仍喜欢这种慷慨激昂的决心。尽管有许多这样的将领表了决心却依然故我,他还是喜欢。因为此时的蒋介石听不得半点泄气的话。蒋介石高兴地站起来,走到王耀武跟前说:“这就对了。你可以先飞回济南,国防部还要开会研究济南的防守问题,但你们不要等待。你回去后就可以拟定防守济南的作战计划,并动员那里的全部力量。誓与共军决一雌雄,力保济南!” 蒋介石与王耀武紧紧握手:“希望你成功,代问济南的各位将军和官兵好!” 王耀武乘坐的专机起飞了,先是在南京上空绕了一个圈儿。王耀武似在辨认那些他十分熟悉的景物:中山陵、灵谷寺、总统府、玄武湖、紫金山…… 飞机翘起了头,开始爬高直刺苍穹,把六朝古都抛向后方。罗辛理这位身材高大而发胖的少将参谋长斗斗胆子问王耀武:“司令,这一仗能打吧?” 王耀武没想到跟随自己多年的参谋长罗辛理,会提出这样一个虽表明自己心迹,但有悖军心稳定的敏感问题,他面有难色,但仍表面上信心十足地说:“参谋长,你我受总统栽培多年,又是军人,在总统下了决心之后,我们别无选择。成功、失败,都得硬着头皮打下去!” 此时两千多米的高空风卷残云,天气很不好,像王耀武和罗辛理的心情一样。飞机在穿云飞行。王耀武在飞机的颠簸中闭目沉思:济南一战的开局和结果会怎样呢? 9月14日,即华东野战军发起济南战役的前2天,巴大维还向国民党军统帅部提出迅速“退出济南,把军队撤至徐州”的建议。国民党军统帅部的回答说:虽然济南完全被包围和孤立了,但粮食仍正在从四乡运到该处;另有一师人将空运济南,以协助进行防御。巴大维强烈反对这样做,他说:“该城已等于失陷了,这无异使国军增多一师人的损失而已。与其要再空运军队去,毋宁把济南现有的守军空运至徐州”。蒋介石回答说:“由于政治上的理由,济南是山东省会,必须防守。” 第04章 孤注一掷,国军统帅部制定《济南会战计划》 8月初,王耀武向南京国防部报告济南周围人民解放军云集,情况吃紧。蒋介石也感到济南孤立无援,必须加强守备兵力。遂于8月上、中旬命令将青岛的整编第32师第57旅和徐州的整编第83师第19旅紧急空运济南;命令国防部迅速空运武器弹药补充济南的整编第84师。 4日至10日,国民党军统帅部根据蒋介石关于坚守济南、组织会战的作战意图,经多次会议,制定了一个《济南会战计划》。经蒋介石批准,于23日下令实施。《济南会战计划》包括“作战计划”和“作战指导要领”两部分。 “作战计划”提出:华中、徐州国军要以各个击灭华中解放军为目的,除以各绥靖区部队分别对苏北、大别山、大洪山、江汉区及陕鄂边地区,利用地障积极“清剿”,防止解放军扩展外,应将主力部队编组进剿兵团,分别控制于陇海、干汉、津浦三路及汉水、丹江两河沿途各要点,先行充分战备。在战备未完成前,各兵团战略暂取守势,战术则取局部攻势,以一部在其集结地区附近配合绥靖区部队施行“清剿”。一俟战备完成,实力充沛,即行大举“围剿”,分股歼灭解放军,尔后再准备进击华北地区。在准备时期,如解放军主动大举进攻时,应放弃不必要之点线而坚守重要战略点线,各进剿兵团在统一指挥下迅速寻求解放军主力而击破之。 “作战指导要领”若干条。其中第6条规定:在徐州方向,如华东解放军主力北出鲁西时,即以第2兵团施行猛攻,不使其有整补之机会,同时依情况以第7兵团“进剿”苏北或鲁南。如华东解放军主力越陇海路南进时。则以河南新乡地区第40师为基干,配合地方武力秘密进击濮阳、范县等地区,袭击、破坏华东解放军后方基地。 《济南会战计划》对王耀武固守济南作战要领,作了如下规定: 1.济南防备应尽量缩小防御圈,守备要点; 2.控制强大预备队,采取机动防御,依火力及机动部队出击以歼进犯之敌; 3.注意夜间防御战勤加演练。 《济南会战计划》总的企图是:战略暂处守势,战术取局部攻势,华中方面以“清剿”行动,牵制中原解放军主力,以配合徐州方面作战。徐州方面,以第2绥靖区王耀武部10万余人坚守济南,消耗疲惫华东解放军主力;以第2兵团集结于商丘一带、第7兵团集结于新安镇一带、第13兵团集结于宿县、固镇地区,加紧整理补充。在济南遭到攻击时,3个兵团迅速北上增援,在兖州、济宁间与华东解放军主力决战,一举击败华东解放军主力,并解围济南。 为加强徐州方面作战力量,国民党军统帅部还决定以济南、青岛为主基地,北平、徐州为辅助基地,集中战斗机162架进行空中支援,另以重型轰炸机42架对华东解放军前方、后方及运输线进行轰炸。 豫东、兖州战役后,华东野战军外线兵团已回师山东,与内线兵团会师。王耀武预感到华东解放军大举北调必有新的战略意图,即召集幕僚开会分析解放军企图。幕僚们认为: 1.山东省除济南、青岛、临沂等几处以外,其余都被解放军占领。以济、青、临三处而论,当数济南遭受解放军进攻的可能性最大。解放军为了巩固后方,必将集中力量攻占济南,拔除这个心腹据点,使华东、华北连成一片,以控制津浦路徐州到天津间及胶济路经济南、德州至石家庄的交通运输线,利于华东及华北的机动作战。 2.潍县、兖州的作战情况说明,解放军的炮兵及工兵力量已大大增强,并且有一定的技术和攻坚能力。 3.解放军对胶济铁路、津浦铁路及新占地区的公路,不但不破坏,而且均在抢修中,并逐渐向济南延伸;在作战中所获的火车头及车厢等,也大部修好。这显然是为进攻济南创造有利的交通运输条件。 4.解放军不断把在潍县、兖州作战中俘虏的中下级军官释放回来,并且对在潍县、兖州战役中失散的国民党军官眷属很优待,还发给路费派车送回济南。这些回来的军官眷属都说解放军纪律严明,秋毫无犯。由潍县等地跑到济南来的商人,也到处说解放军的纪律好,不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解放军攻占潍县后,派人挨家挨户进行慰问,并帮助老百姓解除困难,使人民群众很快地安定下来,社会秩序也随之恢复,工商业照常营业。这些情况都说明解放军正在积极进行攻城先攻心的瓦解工作,为解放济南准备条件。 根据以上情况,王耀武及其幕僚们判断华东解放军下一个作战目标“必是济南无疑”。 这时,守备济南地区的国民党军部队有1个军、3个师、10个旅及4个保安旅。即整编第96军整编第2师第211、第213旅,整编第84师第155、第161旅,独立旅;整编第73师第15、第77旅;整编第83师第19旅;整编第32师第57旅;第2绥靖区特务旅;山东省保安司令部保安第4、第6、第8旅,青年教导总队(相当于旅)。另有1个榴弹炮营、1个野炮营、1个兵站部监护营、1个工兵营、1个通讯营、1个汽车营、1个装甲汽车连、2列装甲车,共计10万余人。 国民党军的济南防御体系,由外围防御地带与基本防御地带构成。外围防御地带构筑有警戒阵地和主阵地,主阵地纵深达10余公里,由160多个支撑点组成。基本防御地带由三线阵地组成。商埠为第一线阵地。外城为第二线阵地,内城为核心阵地。 王耀武自诩济南城固兵多,外围能守半个月,市区至少能守1个月。济南受到攻击时,还能得到徐州附近地区3个机动兵团北上应援。其兵力部署如下: 以泺口、马鞍山为界,将济南地区划为东西两个守备区,守备重点置于飞机场的以西以南。东守备区自城北黄河泺口(不含)至城南八里洼之线至郭店,以黄台山、茂岭山、砚池山、千佛山、四里山一带为主阵地,由整编第73师15旅、第77旅、整编第2师第213旅、特务旅、保6旅等部担任守备,曹振铎统一指挥,司令部置于城内窗后街西头。西守备区自城北沿黄河泺口至城南八里洼(不含)之线以西至长清,以腊山、周官屯、白马山、青龙山一带为主阵地。由整编第84师155、161旅,整编第96军独立旅、整编第2师第211旅、青年教导总队、民先锋总队、保8旅等部担任守备。吴化文统一指挥,整编第96军及整编第2师司令部置于商埠。 以保安团队担任外围据点的固守,另以有力部队编为预备队,采取机动防御。 以第57旅、第19旅及准备空运来济南的整编第74师(辖第51、第58旅)为总预备队,由整编第2师师长晏子风统一指挥。第57旅置于党家庄附近,第19旅置于北药山。 外围独立据点王舍人庄由历城县自卫团等守备,仲宫由整编第2师第213旅、崮山由第57旅各派出一部分部队守备,齐河由保4旅守备。 王耀武在电请南京国防部将驻防苏北的整编第83师空运济南增加防务,请求增屯弹药(包括催泪弹和毒气弹)及11万人2个月需要的粮食的同时,对守军及市民进行“精神动员”,灌输“反共”思想,试图“以攻心对攻心”,并加紧修筑千佛山下临时机场,以备济南机场被占后使用。还强行编训民团,协迫其与“国军”共守济南,等等。 王耀武的个子并不高,是以“五小”(眼、鼻、嘴、耳和个子)而著称于同僚中的。但他衣冠楚楚,昂首挺胸,阅兵般地走动,用带着白手套的右手向官兵行军礼。他的中将星徽在阳光下闪着光,他的将官斗篷在秋风中飘动……这一切都在向新来的国民党军官兵显示一种决心,一种要与城池共存亡的气概。 国民党第二“绥靖区”司令部作战室。 这是在战云低垂的情势下召开的一次军事会议。国民党守军旅以上军官和独立团、营的团长营长们正襟危坐,听取王耀武的临战训示: “保卫大济南,早告诉你们‘必有一战’,今天可以再告诉诸位,不仅必有一战,而且迫在眉睫。南京国防部于8月27日来电称:匪有攻济南之企图。对防守要领的指示如下:1 济南防备应缩小防御圈,守备重点;2 控制强大预备队,采取机动防御,依靠火力及机动部队之出击以歼进犯之匪;3 注意夜间防御战。勤加演练。统帅部的电示即是济南守军的方针大要。 “再者,蒋总统对济南防守特别关注,不仅对我有数次面示,而且他心中自有精妙安排;一再强调,只要我济南守军能顶得住共军的攻击,他将督令援军北上,与我济南守军南北夹击共军,那时必能打败共军。 “我们有十万守军,有星罗棋布的堡垒群工事。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们的防御阵地是难以攻破的。我们的外围防御地带以齐河、长清、张夏、王舍人庄等地为警戒阵地,沿鹊山、华山、茂岭山、砚池山、回龙岭、千佛山、马鞍山、腊山、药山之线构筑了主要阵地,纵深达十多公里,有160个支撑点。我们的基本防御地带以商埠为第一线阵地,外城为第二线阵地,内城为核心阵地。这样的阵地不仅比潍县、兖州好得多,而且也是华北大城市的防御体系所不能相比的。 “我现在宣布:为确保济南之目的,将济南地区划为东、西两个守备区。守备重点置飞机场以西以南,自城北沿黄河洛口至城南八里洼之线以西至长清为西守备区,自城北黄河的洛口至城南的八里洼之线至郭店为东守备区。” “吴军长!”王耀武开始点将。 九十六军军长兼八十四师师长吴化文站起来,垂手侍立,接受命令。 “任命你为济南西守备区指挥官。由你指挥整编八十四师一五一旅、一六一旅、整编九十六军独立旅、整编二师的二一一旅、青年教导总队、人民先锋总队、保四旅,以腊山、周官屯、白马山、青龙山一带为主阵地,防守济南西部地区。要求你尽职尽责,担起此项重任;以上所列西守备区各部队主官,希望你们听命于吴军长,如有怠慢或失职者,严惩不贷!你的司令部设置于商埠。” “是!”吴化文慢慢地坐下来。 “曹师长!”王耀武点到整编七十三师师长曹振铎少将。曹师长也忽地站起来听令。 “任命你为济南东守备区指挥官。由你指挥整编七十三师十五旅、七十七旅、整编二师的二一三旅、特务旅、保六旅等部,以黄台山、茂岭山、砚池山、千佛山、四里山一带为主阵地,防守济南东部地区。你的司令部置于城内窗后街西首。要求你同吴军长一样,尽职尽责,严整军纪,完成任务。” “是!”曹振铎忽地又坐下。 “晏师长!”王耀武接着点到整编二师师长晏子风。晏也站起领旨。 “任命你为守军总预备队指挥官。由你指挥五十七旅、十九旅和可能再空运之国军部队。五十七旅置于党家庄,十九旅置于北蒋山。要求你尽职尽责,对违犯军纪者,从严处置。” “是!”同一个模式,毫无二致,晏子风坐下。 王耀武继续点将:“对外围独立据点的守备部队宣布如下:齐河由保四旅防守;崮山由五十七旅派部队防守;仲宫由二一三旅部队防守;王舍人庄由历城自卫团等部防守。你们这些固守外围据点的任务是:守住你们的据点,消耗共军的战力,以掩护主阵地的固守。如有不以大局为重玩忽职守者,本司令官必将军法从事!” 命令既下,与会守军将校们各自心中都明白,这一仗算是免不了了。宣布了命令之后,王耀武率领与会将校主官们到各处视察阵地。 就在王耀武点将布阵的同时,在北至黄河北岸、南至徐蚌、东至苏北的大运河河畔、西至豫东商丘的广大辽阔的大地上,华东野战军32万大军和数十万支前民工,悄然进入各自的指定位置。 进军!向着山东国民党军固守的最后的重要堡垒济南进军! 位于豫东涡阳、亳县的华野第一、第四、第八纵队在叶飞、陶勇、郭化若,张仁初、王一平的率领下,向北越过陇海铁路,从邱清泉的第二兵团身边悄悄地擦过,昼夜兼程地奔赴鲁西南嘉祥、巨野一线。 与此同时,膝海清和康志强率二纵、成钧和赵启民率七纵、谢振华和李干辉率十二纵,由苏北涟水一带向北越陇海路东段,从黄百韬的第七兵团身边而过,直奔鲁南之津浦铁路滕县一线,构筑阻援打援工事。 胡炳云和张藩所率之十一纵在接替陇海路南之各纵北上留下的阵地之后,即北移至山东水泊梁山一带,构筑第二线纵深阵地。 宋时轮和刘培善所率之十纵、孙继先和丁秋生所率之三纵、王必成和江渭清所率之六纵,先于鲁西南之嘉祥、巨野间构筑打援工事,后又奉命将修好之工事交南来之四纵、七纵及冀鲁豫军区之独立第一、第三旅。六纵东移东线打援战场,十纵与三纵则会同曾生和雷经天所率之两广纵队及鲁纵大部,沿津浦线两侧悄悄地向前移动。 山东兵团的九纵在聂凤智和刘浩天的率领下,十三纵在周志坚和廖海光的指挥下,早到达泰安、莱芜城下,以此二城为济南之假设城池,组织数万将士演练攻城,直至临战之前,才于夜间悄悄地从泰山以东向济南靠拢。 豫皖苏军区之五个团,在司令员张国华、参谋长陈明义、政治部主任王幼平的安排下,开始了对津浦路徐蚌段的破袭—— 于是,徐州的国民党空军基地发生爆炸,“剿总”惊呼“共军有图徐州之目的”。徐州城内军车飞驰,城外山头增兵加哨,似乎共军马上就会降临。 这是十数个熙攘纷乱的昼夜。部队和民工进入战备。在大路小路上、大河小河间,在原野山岭、山村重镇,一股股巨大的力量排山倒海地向前流动。炮车隆隆,车轮滚滚,战旗飘扬,军号嘹亮,战马嘶鸣;大车小车,肩挑手推,灯笼火把,夜与昼同。 这是中国革命战争史上的奇观。 这是足以摧毁蒋家王朝的汹涌洪流。 大战前夕,王耀武的办公桌上不断地堆积着来自多方的文电、情报:距济南市30余公里之遥的外围据点长清、万德已发现共军在活动:共军的十纵、三纵和两广纵队由西南方向济南移动;九纵、十三纵以及渤海纵队已由南面、东面悄悄地向济南接近;南20公里的仲宫及龙山一带也发现共军向前移动;共军华东军区指挥下的各军分区的地方独立旅、团也都在向外围据点围拢;共军组织的大批民工从四面八方向济南压过来…… “参谋长”,忧心忡忡的王耀武对罗辛理说,“据各方情况看,共军要打掉济南的计划早就完成,估计有20万人马在向济南移动。我认为济南一战即将爆发。你看,刘峙为了保住自己就是不运兵来。我们只好再去求老头子。” 罗辛理说:“刘峙这老狐狸,他不给兵是既定决策。事已至此,也只好再求蒋总统。” 听了罗辛理的话,王耀武沉默了一会。缓缓站起来,来到他的参谋长身边,无限感慨地说:“你我弟兄自剿共、抗战至今近20年,可谓南征北战,同担祸福。情同手足,当是至交了。我王某的成功里自然有你辛理的辅佐心血。此点永生不忘。抗战胜利后,你我又同来山东。自内战又起,我们每次与共军作战总是失利,这使我不明白。自李副司令在莱芜失利被俘之后,山东战局真如江河日下,我总不服输,但又无可奈何。此次济南一战,前景难卜。既然蒋总统决意死守,我们也就只能服从。这些天来我总感到,这将是你我对共军的最后一战了。还望你一如既往,成为我左右臂膀。有道是,人生有一知己足矣。我能有你一个知己,在危难时会顿增信心。” 一向擅长把话说到主子心窝窝里的罗辛理此时更动了一番感情,说:“王司令,你这片肺腑之言,使辛理感激涕零了。我是一个粗人、武夫,能有如今绥区参谋长之职,自然是司令多年的栽培与提携。我也不是三岁顽童,国军在全国战场的节节失利,确实非我第二绥区一地。国军的江河日下使我胡乱地去想,党国气数已将尽了!呃,既然如此,决非你我能救得了的。济南一战,我心里虽然恍惚,但决心与你死守到底。请司令放心!” 一阵秋风吹过,院中的法国梧桐叶片纷纷飘落。 1948年9月14日,王耀武乘飞机专程飞往南京。此次到南京,他只带了他的秘书室主任钟觉非。一下飞机,他们便急匆匆地直奔蒋介石的官邸。 蒋介石见到王耀武忧心忡忡的样子,先对钟觉非说:“钟主任请在会客室坐。”然后把王耀武领进密室,急迫地问:“俊才,济南那里怎样?” 王耀武双手垂立,说:“共军约有20万部队已经逼近济南,有即刻攻击济南之势。以他们攻占潍县、兖州的情形来看,他们的战斗力确比过去增强很多。他们已具有攻坚的力量和技术。原定的七十三师空运济南,刘总司令又报请总统核准缓运。杜长官日前去济南与我等共商守济之事,我们也提出增兵的要求。但他一再强调死守即可,卑职为他部下,难以直言请兵,只好在共军兵临城下之时,来请总统派兵。如不增加一个师,济南是守不庄的。请将我过去带过的七十四师立即空运济南增防,这样固守济南才有把握。” 蒋介石在密室的绿色地毯上踱着步子;王耀武仍然在一旁站立,只是用余光乜斜着他的总统脸上的颜色。 蒋介石说:“我自革命以来,迄今有40年。我在长期战争之中,都是倍历艰辛,饱经挫折,受尽诬蔑,无论失败到什么程度,我始终持有必胜之信念,而最后也必能达到成功。俊才啊,你缺少这种不屈不挠之精神。” 王耀武陈说苦衷:“耀武每时不忘总统对我的厚爱,也总想以剿共之战绩以表总统对我之恩德。今在总统面前,我敢直言不讳。国军之失败,常在将领们置党国利益和他人于不顾,各保自己势力。以过去屡次增援都没有完成任务的经验来说,是因为我们对共军截击我增援部队的力量估计得太小了。依我看,如济南被围攻,共军之主力极可能部署于兖州、济宁及其以北地区,阻我援军北上。又加我军士气不振,增援部队力量小了,很难完成任务。” 王耀武把话说完,静听蒋介石如何回答。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蒋介石说: “好吧,俊才,我即下令再把七十四师邱维达部由徐州空运济南。济南既有坚固工事,再有援兵,完全可以守得住。你记住,共军的战术是猛冲猛打,只要守备部队头几天稳得住,他们的攻势就会受到挫折。我已准备了强大的增援部队,一旦共军围攻济南,我当严令援军迅速前进。最后一点你要注意:待我军援兵到达兖州、济宁以北地区时,你应随时与援军取得联系。在援军与共军打得精疲力竭时,你要抽出两个师的兵力出击,南北夹攻,定获胜利。” 在获得蒋介石的增兵许诺后,王耀武满意地离开了总统府。一阵秋风从长江江面吹拂过来,他心中顿感一阵轻松。他忽然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妻子郑宜兰和南京的孩子们。他一刻不停地驱车来到自己在南京的别墅。 王耀武的到来使全家人惊喜不已。副官王相宾也更加殷勤,竭尽全力备下一席接风晚餐。王耀武在老母、妻子、儿女和王副官的欢声笑语中,一时间忘记了战争。他在昏悠悠中飘入江南稻谷春麦的烟波之中。他想起了泰山脚下的故乡和那里的白菜豆腐。他想喝故乡的水。他觉得太累了。他醉了…… 当王耀武从南京回到济南,前脚刚迈进自己的卧室,作战处长就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向他报告:司令,长清以西以南均发现共军大部队:胶济铁路龙山站以南以北也发现共军主力部队向济南移动。王耀武听完作战处长的报告,心里微微一震:“我以为,共军的主力必置于济南以西,重在攻占西郊飞机场,以截断国军空援。为了掩护七十四师空运济南,我们必须尽可能阻止共军前进。传我的命令:长清必须守注。另外,发电给七十四师,务请他们遵总统之令,火速空运济南。” 王耀武的这个判断没有错。他无法知道从运筹这个战役起,西柏坡的毛泽东、周恩来等以及华野首脑粟裕等人是何等注意飞机场。他是以一个军事将领的一般军事常识作出这个判断的。王耀武也不知道,在他的城西一线即将发起攻击的解放军的最高指挥官是宋时轮——一个强硬的对手,又是他的黄埔同学。 第05章 猛虎神威,毛泽东决定许世友任攻城司令员 据中央军委,毛泽东指示,决定由许世友任攻城集团司令员,谭震林兼政治委员,王建安任副司令员。 并决定以山东兵团领导机关作为攻城集团的领导机关。 打援集团为参战部队56%,共8个来纵队及特种兵纵队一部份,附地方武装共18万人,由华东野武军司令部直接指挥。 根据中央军委、毛泽东指示,“全军指挥由粟裕担负”。 孔林中没有许世友,华野最高级军事会议上也没有许世友。 甚至可以这么说,毛泽东与粟裕函电交驰的济南战役作战方针的运筹策划阶段,许世友不但没在现场,而且几乎没有参与。 还可以这么说,济南战役作战方针成熟阶段的和战略构想,兵力部署,攻克重点,战前演练,战术特点,甚至包括物资筹措等,都是在中央军委,毛泽东亲自指挥下,由粟裕,谭震林等华野领导反复研究修正,然后逐项部署落实。 而且,华野司令部最初决定的攻济集团司令员人选也不是许世友。 七八月雨季,不仅拖延了许世友攻打济南的时间,也迫使许世友不得不暂时离开了他的指挥岗位。 就在这个闷热潮湿的雨季里,就在毛泽东,粟裕函电交驰之时,就在曲阜孔林华野最高级军事会议举行之时,许世友却不得不在胶东半岛的艾山汤卧床治病。 他终于病倒了。 这是积劳成疾的爆发,这是全身六七处的伤的大发作,尤其是腿上的旧伤复发,使他痛彻入骨到了不能行走的地步。 在这之前,在周村战役,在淮县攻坚战,在攻兖打援之战时,旧伤就频频发作,他硬顶住了,而且他坚信,他的体质好的完全能够顶住。 他失算了,攻兖打援之战一结束,他刚松口气,病魔就乘虚而入。 他更没料倒,发病这么急,这么重。 他静卧在病床上。 妻子田普,就坐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轻轻摩挲,默默无言。 作为妻子,田普把妻子该对丈无说的全说了,无奈,他没听。 他不肯打针吃药,不肯住院治病,甚至不肯走出他那四壁挂满地图的小屋,去接受医生的检查。 再说,他会发怒: “就是受了伤,挂了彩,当年我就是用盐水洗洗,拔出子弹,再找点倭瓜瓢子糊上,也就好了,何况就这点点的伤痛,不用治,也会好!” 可是,当那一阵剧痛发作,他的腿就象被一把利斧劈离了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再愿意自己先是麻木不仁,后来是痛彻入骨。他从妻子田普的眼中看到了关爱,看到了担忧,还看到了怨懑。 他也握紧了妻子的手。手心贴着手心。 手心里充满了温暖,他心里也充满了温暖,还充满了感激。 他们是真正的白头携老,他们共同养育了6个子女,他们共同度过了40个春夏秋冬,他们可以说是恩爱夫妻中的典范。 可他们当初,是一见钟情。 许世友晚年对子女们是这样回忆他与田普的第一次相见: “我和你妈那时候就两床军被,一样养了你们6个崽儿。你们还谈什么恋爱,叽叽咕咕我们那时是组织介绍,见面五分钟,互相问问对方的情况,愿意不愿意?都愿意,那就结婚。五分钟婚礼,痛快干脆,象你们叽叽咕咕玩半天虚呢……” 他清晰地记得他与田普的婚礼,深情地回味: “什么婚礼?那时天天有仗打,还不简单,花了五角钱,买点花生,糖果,用小毛驴把你妈接来,两床黄被子抱在一起,就结了婚……” 而他的妻子田普则是在《许世友回忆录》的代序《将军留下的……》中这样深怀情意地追忆: “……我的思绪飞回到了那炮火硝烟的一九四一年。正是在抗日战争的峰火中,我们相识了。记得我等一次在胶东五旅相识你时,对你还有些敬畏,但你那么多传奇般的英雄事迹却深深激发了我,其后几十年内,你成了我的严师挚友。” 这是许世友的第三次婚姻。 这次婚姻以一见钟情为开端,然后果是两情相悦的结合,最后是相伴终身。 这一见钟情具有浓厚的传奇色彩。 胶东是出美女的地方,这地方的人,尤其是女人,特别得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 1941年,许世友进入胶东,担任胶东反投降指挥部指挥,统一指挥胶东第五旅和第五支队,开展打击投降派的斗争。 许世友一进胶东就大打出手,连战皆捷。由北向南横扫投降派,五个月时间,打垮了蔡晋康、苗占魁、秦玉堂、郑维屏、安庭赓、赵汉卿、陈煜等十多个投降派武装,开创出胶东半岛的大好抗战局面。 军务繁忙,许世友是全身心投入战斗,根本无暇也没有心思顾及自己的个人生活。 许世友瘦了。 许世友脏了。 不仅是黑瘦脸上胡子拉茬,军装脏了破了,也没个人及时去洗去补,许世友也不去管它照穿。 战友们,部下们急在心里,也动了心思:许司令该成个家,找个知热知冷,体贴知心的伴侣。 他们都一致认为,不仅要知热知冷,体贴知心,还要品貌皆优,也就是说,不仅要心好,而且要貌美,才能配得上英雄许司令。 于是,他们都热心地在帮许司令物色对象,尤其是在战斗的间隙,正是大好的时机。 于是,有一个许司令找对象“一见钟情”的传说流传至今。老同志们都说,这不是传说,而是真实的。 又是一次战斗结束,我军大胜。 胶东军区后勤部的一位领导,善于抓紧时间,便请许世友忙里抽闲,去看看几个已为许司令物色好的对象。 这几位女性都是胶东姑娘,都被认为品貌上与许世友般配。 许世友一声不吭,骑上马,跟着这位后勤部领导上了路。 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胶东根据地内的五支队皮革厂(一说被服厂)。 走进大门,许世友一眼就看见一位正在干活的姑娘。 至今有两种说法: 一种是说这位姑娘是后勤部领导早已物色好的姑娘; 另一种说法是后勤部领导物色好的姑娘并不是这位。 许世友一眼就看中了他最先看见的这位姑娘。 这位姑娘是位农家闺女打扮的姑娘,完全可以用二字形容其外貌:俊俏。 那部长篇传奇也很生动传神地写到了这位姑娘的容貌: “……只见姑娘如花儿一样秀丽,她不光脸蛋红似苹果,那眼睛也格外有神,透出她纯洁的心灵。再加上她那衣裤,颜色和偕,剪裁合体,身材虽不算高,却很匀称……” “…门开了,闪出一张相当好看的脸庞。她含着笑,长长的凤眼露着温柔,配上窄窄的眉毛和长长的睫毛,显出自然的美丽;她的身体是那样的匀称,使她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妙……” “……只见姑娘青春年华,花儿一般,她不但眼睛有神,那皮肤也白皙……” 据说,当许世友定睛看着这位俊俏的姑娘时,她竟没察觉,而是低头在认真而专注地做一双皮鞋。 许世友说话了,对身旁的后勤部领导说,说得斩钉截铁:“好,就是她吧……” 说完,掉头出门,不再看物色好的那几位姑娘。 这位姑娘就是田普,当时叫田明兰 婚后,许世友把田普送进了胶东党校学习,并亲自写信给他的老部下,当时担任胶东党校校长的聂凤智: “田明兰同志目前随你校行动,请安排她的工作和学习。” 后来,组织上正式安排了田普的工作,担任许司令员的生活秘书。 建国后,田普曾任南京军区政治部干部部副部长等职。 现离休家居北京。 静卧在胶东半岛艾山汤病床上的许世友,手心贴着手心地紧握着田普的手,眼睛却又望上了墙。 四壁洁白的墙已没见了洁白,全被地图复盖了。 这是许世友的命令,谁也不敢违抗,连夫人田普都遵照执行。 医生的告诚是静心,静卧,静养,但医生也无法让许世友静下来。 他在思考,他面对满墙的地图在思考。 他躺在床上,翻来复去,辗转反侧,想的全是地图上那座城市——济南。 在病床上,他更深更细,更全面地体会着毛泽东的战略设想。战略部署和战略意义。 他体会到: “攻克济南,是中央军委,毛主席战略决战计划的重要组成部份,这时,解放战争进入了夺取全国胜利决定性阶段……中央军委,毛主席统观战略全局,精辟分析了敌我力量对比的变化,指出中国人民解放军同国民党军队进行战略决战的时机已经到来。” 他体会到: “在部署东北野战军组织大规模的辽沈战役的同时,命令华野战军发起济南战役,拔除山东腹地敌所盘踞的这个顽固堡垒。迅速打下济南,解放山东全省,不但从战略上直接配合了辽沈战略,而且可以使华东,华北两大解放区连成一片,解除华东野我军后顾之忧,实行更高度的集中和更大规模的机动,会同中原野战军,与国民党军队在徐,埠地区展开新的战略决战。” 他体会到: “我军攻克济南,就摧毁了敌人‘固守中原’体系的一根重要支柱。我华东,中原两大野战军适时转兵南下,歼灭军精锐主力于长江以北。它的‘固守中原’方针,也将随之破产。” 他深为赞同毛泽东的观点,也深为敬佩毛泽东的远见卓识:攻克济南的条件已经成熟。 他认为: 一、东北战场上,东北野战军主力南下锦州,已揭开围歼蒋军东北集团主力的序幕,东北蒋军根本无法再顾华东,再援华东。 二、山东腹地的济南此时已是一座真正的孤城。对外水陆交通全被切断,三面绝援,一面隔徐州之敌主力达300余公里,仅能赖空运作杯水车薪接济。 三、济南守军大部被我歼灭过或曾遭受严重打击,战斗力减弱,死硬顽敌虽有但在我军胜利威势与政策影响下,士气不会太高,军心易发生动摇,只要给予狠狠打击,完全可以战胜顽敌。 四、更重要的,我华东野战军经过洛阳周村,潍县、宛西、兖州、开封、涟水、睢杞第一系列攻坚战役的胜利,士气高昂,装备改善,攻坚能力和技,战术水平大大提高。而且华野内外线兵团已胜利会师,主力集中,兵强马壮,外加有中原野战军随时准备配合作战,势不可挡。 最为重要的,是民心所向共产党,民心所向解放军,空前扩大的解放区的广大人民群众拥护和支援解放军打济南,济南人民盼望解放军早日解放济南。 怎么打? 这是许世友苦心极虑思考的焦点问题。 兵力部署上毛泽东和粟裕及华野首头已商定,他完全赞成。 攻城部署也已决定,分为东、西两大集团的兵力分配他也完全赞成。 攻城与打援兵力配备,也已决定:14万人攻城,18万人打援,他认为这样分配兵力也很合适。 他苦苦思考的是战术问题。 攻克济南,该求取那种最有效,最有力,最能克敌制胜又伤亡最少的战术。 他早已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清醒地预见到,随关战步形势的迅速发展,进攻济南已不是将来,而是目前很快就要发生的事情。 他一直注意着济南,了解着济南,研究着济南。 他回忆: “早在胶济路西段战役之后,我山东兵团在地方党组织的帮助下,就开始了对济南守敌情况的一系列调查研究工作。攻克兖州后,我们又进一步对济南地形,敌人工事构筑,兵力分布,活动规律和内部政治情况等,作了详尽的了解。” 他了解到: 济南守敌由国民党山东省主席,第二绥靖区司令官王耀武上将亲自统率指挥。 守敌共有9个正规旅和6个保安旅(至队)连同特种部队,共有11万人。 济南市区由内城、外城,商埠组成。 敌在以内城为核心,外城,商埠为基本防御地带,设置了五道防线。 在日伪时期原有城防工事的基础上,王耀武又根据现代战步特点和我军作战特点,加以精心改建,加固。 五道防线构成了虽面积达600余平方公里的守备性防御体系,修筑了密集的鹿砦,铁丝网,地雷区,交通壕,护城河,地堡群,夹壁墙等等防御工事。 同时,济南守敌还屯集了大量粮食,武器弹药和其他军用物资。 可以这么说,济南城不仅有敌重点把守,而且工事坚固,粮弹充足。 还有,统率济南顽敌的王耀武上将,绝非等闲之辈,他有战略头脑又久经战场,能攻擅守,是蒋介石麾下难得的一位将材。 王耀武对守济南信心十足,早已扬言:“济南外围能守半个月,市区至少能守一个月……” 许世友还侦知,蒋介石、王耀武也早已料到我军会很快进攻济南,而专门制定了一个大规模的保卫济南“合战计划”。 该计划设想很美妙: 以王耀武11万大军固守济南,以徐州地区的三个主力兵团共17万人迅速北援,达到“内外来击,打败共军”的战略目的。 此时,许世友体会到,尤其要一丝不苟地遵照毛泽东的教导:“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 他苦苦思考的就是战术问题。 他在苦苦思考战术问题时,也在渴望参加济南战役,指挥济南战役。 他还不知道,拖着这样的病体,毛泽东还会不会让他担此重任。 这是真正的重任。 他这样认识: “攻打济南,既不同于打潍县,也不同于打兖洲,这是我军第一次攻打坚固设防的大城市。打好这一仗,既有很大的军事意义,又有重要的政治意义。……不仅那些帝国主义的预言家们,曾经嘲笑人民解放军将在深沟高垒的现代化城防工事面前碰壁,就连我们的一些朋友,对我军是否有能力攻克国民党反动派的一切坚固设防城市,进而摧毁蒋家王朝,也曾经持怀凝态度。因此,敢不敢打济南这样的大城市,能不能迅速攻克济南,就成了对于人民解放军敢打必胜信心和攻坚能力的严峻考验,在国际,国内都会产生很大影响……” 他完全具有敢打必胜的信心,他完全相信他的部队具有迅速攻克济南的攻坚能力,他苦苦思索的战术问题,正在走向深思熟虑后的成熟。 而且,他相信他思考即将成熟的战术的正确。 他强忍着病痛,开始了他自创的恢复体力,争取早愈的康复锻炼。 他先是在田普的搀扶下,在床前蹒跚而行直到精疲力竭。 后来,他能独自一人在病房中在满墙的地图前蹒跚而行。 再后来,他就行至户外。 他在田普的紧盯下,按时服药,加强营养。 连医生都叹为奇迹,许司令员竞能这么快就能离开病床,基本行动自如。 他的病情,他的好转情况,上报到千里之外的西柏坡。 毛泽东在关心他的病情,更欣慰他的病情好转。 后来他才知道,毛泽东很希望他早日好转。 有人说,这又应了那句孟子的名言: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盘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不是天降大任,而是知人善任的毛泽东已决意把攻克济南的重任,也把攻克济南和伟大的历史功绩交给了许世友。 初愈的许世友是在艾山汤被华野正式任命为攻城集团司令员。 刚被任命的许世友急如星火赶往济南前线,赶往他的部队。 许世友是时而乘坐吉普车,时而骑马,赶路。 他首先赶往他的老部下聂凤智任司令员的9纵。 9纵数万官兵秘密驻扎在泰山东麓群山东围中的苗家镇地区。 数万官兵正在紧张进行着攻城准备。 古老的门墙被改建成了城墙,门墙外的水塘沟渠被设建成了护城河,还建起了地堡,炮楼,设置了道道鹿砦,地雷区,铁丝网。 这些全是仿造济南敌城防工事而设。 令纵指战员正在将苦练与巧练结合。 练如何打掉敌之夹墙工事。练如何通过积水较深的护城河与外濠,练如何登上高大的城墙,练步炮进一步更完善协同。 针对济南城防的特点练,根据各部队的特长和任务练,有的专练扫清外围,有的专练攻打城墙,有的练巷战,有的练夺取敌占高楼…… 许世友就是在这热火朝天练兵高潮中进入范家镇。 许世友赶到范家镇就是专程前来参加9纵的誓师大会。 就在9纵的誓师大会上,许世友首次阐述了他已深思熟虑的决策,是战术决策,而不是战略决策。 许世友为他的攻克济南的战术命名:牛刀子战术。 他高声大嗓,以姿势助讲话: “我从胶东赶来,就是要带你们去打济南。为了速克济南,我也给大家提出一个易懂好记的口号,就叫‘牛刀子战术’……” “什么叫‘牛刀子战术’这就叫‘牛刀子战术’……” 接着说: “同志们知道,牛很庞大,又有蛮劲,要杀死它,必须一下就刺中它的要害。同志们也知道,济南的城防工事强固,纵深又长,明碉暗堡成千上万,就象一头又大又凶又蛮的牛,我们要攻克它,就必须准确抓住敌人的要害部位,集中兵力,集中火力,杀开一条血路,象一把锋利的尖刀,直插敌人的心脏,再绞乱敌人的五脏六腑,一下子就置敌人于死地……” 这就是许世友对后来载入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史的著名的“牛刀子战术”的最初阐释。 这位农民的儿子,这位当年的放牛娃,大概是躺在艾山汤的病床中苦苦思考攻克济南的战术时,神思飞越,一下子回到了童年,猛然触发了灵感,把钉牛与攻城想到了一块。 这完全是具有许世友特色的战术,尤其是战术的命名。 在后来的回忆录中,许世友是这样正式解释他的“牛刀子战术术”: “为了速克济南,我提出要求用‘牛刀子战术’。这口号好懂又好记,实际上集中体现了我们攻济战役的指导方针。什么叫‘牛刀子战术’呢?杀牛要找要害。济南工事强固,纵深长,明碉暗堡成千上万。在攻济战役中,我们要抓住敌人的要害部位,集中兵力,火力。杀开一条血路,钻进去打,象一把锋利的尖刀。直插敌人的心脏。” 又一个传奇故事,诞生在攻济战役打响之前。 这是关于许世友的无数个传奇故事中的其中一个传奇故事。 那位写了许世友婚姻传奇的作家把这个传奇故事也写进了他那部深受人们喜爱的有关许世友的长篇传奇著作。 且不管其真实性如何,这个传奇故事确实写出了许世友的特点和性格。 照录如下: “……作为攻城总指挥许世友力排众议,决定攻城前,亲临实地视察,以便做到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话说这天清晨,冉冉升起的太阳给大地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晨曦把笼罩在天地间的灰褐色惟幕拉开。通往济南城门的大道上驰来了一架菜车。车老板坐在辕马侧后,扬鞭催马,精神抖擞。他头扎羊肚子毛巾,身穿粗蓝布对襟小褂,下身也是深蓝筒裤,脚蹬黑色宽脸布鞋。衣着破旧,肩头和膝盖都打了补丁。此人红脸膛,浓眉豹眼,那眼睛格外有神。车后还有两位押车御菜的伙计。他们身着穿戴都和车老板相差无几。一群群麻雀在路旁时起时落找食吃,路上的行人不多。 马车在大道上奔驰着。车把式一个鞭花在空中放响,马蹄哒哒,铜铃叮口当,清新悦耳。话说这车老板正是威震敌胆的将军许世友。今天他和两个主攻兵团的团长,化装进城去侦察。 有人说许世友打仗心细,犹如姑娘绣花,单说将军去侦察,在中外战史上,也是空前少有。许世友又扬鞭催马,‘叭!’一个鞭花,在空中炸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车子飞颠起来,不一会儿,便到了城门。 “‘干什么的?’城门上持枪的哨兵出来盘问。 “‘你没长眼吗?我们给国军送萝卜来了!’许世友不紧不慢地答到,‘假若你们不吃,我们就拉回去了。’ “两名哨兵下得城楼,认真地检查了车上,又认真地审视了车老板,认为无疑,方下了通行令:‘进去吧。’ “许世友还真有心计,天下谁人还不吃菜?就这样许世友和他的伙计,连闯三门四关,哄得敌人高高兴兴,最后完成任务而归。 “将军在决战前夕,不顾个人安危,去编织对部下的爱和对祖国的诚。所以有人说,跟许司令去打仗,情况明,决心大,不打糊涂仗,叫人痛快!’虽是一句平淡之言,却道出了战士的心声和对将军的爱戴之情……” 9月10日,许世友到达攻城集团指挥所。 许世友一到达指挥所,顾不上休息甚至顾不上洗上一把脸,与政委谭震林,副司令员王建安见个面,就一头钻进了早已为他准备好的住处。 住处当然早已满壁是地图。 曲阜孔林会议他没参加,但已知道会议精神,并又从谭政委王副司令员的介绍中知道了会议的进一步情况,他仍嫌了解得不够,他要更深更细更多的研究此次作战会议制订的打援集团,尤其是攻城集团的作战计划。 曲阜孔林作战会议决定: 攻城集团分为东,西两个兵团,由东,西两面向济南实施钳形夹击。 两兵团以第3纵队,第10纵队,两广纵队,鲁中南纵队(四个团)及冀鲁豫军区一部兵力组成,由10纵司令员宋时轮,政委刘培善统一指挥。 车兵团以第9纵队,渤海纵队(六个团)及渤海军区一部兵力组成,由9纵司令员聂凤智,政委刘浩天统指挥。 以13纵为攻城预备队。 特种兵纵队组成两个炮兵群,分别配属给东,西兵团。 攻城兵力重点首先是用在西线。 西兵团是主攻兵团。东兵团是助攻兵团。 华野代司令员,代政委粟裕的这个决策,是实事求是根据敌之防御特点,敌之兵力部署,敌之守城重点,来决定我主攻和助攻兵力,方向。 济南守攻,在王耀武统一指挥下,以泺口马鞍山为界,划分为东守备区和西守备区两大区城。 守备东区城的是中央军,也就是嫡系部队系统。 守备西区的则是地方部队,也就是杂牌军,主要是69军吴化文部队。 王耀武既把中央军置于东区城,很明显把东线作为防守的重点。 而且,防守西区城的主力部队吴化文69军已与我军和我济南地上党有联系,我军争取其弃喑投明,战场起义,而且成功把握较大。 如果成功,敌西防线马上就打开个大缺口。 敌机场在西区域。 敌机场守备部队是吴化文部,只要机场被我所占,就切断了敌唯一的补给线,也就是空中补给线,完全断绝敌与处界一切空中地上联系,断绝敌之一切兵力和物资援助。 这将极大动摇敌之军心,也极大的影响敌守东区域。 集中兵力打西区城,确实是一着极妙的高招。 打援集团,则布成了“夹河(运河)而陈”的阵势。 第4纵队,第8纵队和冀鲁豫军区的两个旅配置于运河西岸,构筑数道纵深较大的有较完备工事之防线,并依托水网清地之地形特点,阻击由鲁西南向北进犯之敌。 打援集团的主力“第1纵队、第2纵队、第6纵队、第7纵队、第12纵队、中原野我军第11纵队及鲁中南纵队(四个团)配置在运河东岸。 以上作战计划,已得到中央军委,毛泽东批准。 许世友已知道引作战计划已得到批准。 对于西线兵团兵力之大,之集中,许世友有不同意见。 “这牛刀子”首先捅向刺向哪个方向,哪个区域是要害部位,许世友与粟裕的看法不一致。 也就是说,许世友的看法与已得到中央军委,毛泽东批位的作战计划有不同之处。 许世友尚在赴攻城集团指挥所途中,就去电粟裕,直陈意见。 许世友去电粟裕,建议粟裕批准把西兵团的一个纵队调到东区域。 如果这个纵队一调,实际上主攻方向就由西转到了东。 粟裕回电,同样直言: “……第一步,13纵最好全部,如果不能全部使用时,至少望抽一个师或更多兵力协同鲁中纵队由南攻取飞机场。” 也就说,不但不调西兵团的主力去东线,反而要许,谭把攻城预备队13纵在“第一步”作战时就使用到西线。 这是9月9日粟,许往返之电。 9月10日,就是许世友到达指挥所的当天,粟裕的电又到: “……攻济战役之能否成功,正如军委所示,在于时间的取得,西攻济之第一步要济南市纵宜以迅速攻占机场断绝敌人空援为目标。……攻城第二步再以主力转向济城和商埠……” “总以能迅速攻占机场为第一步作战目标……” 9月11日,许世友到达指挥所第二天,直接向中央军委,向毛泽东述陈意见,更是直言不讳: 许世友说: 以现在情况打下济南是有把握的。 但从部署上看,我们兵力不集中,没有重点的使用,这样很容易造成对我不利。 尤其是攻济南的兵力已布置好,不能变动,第一步就这样,但第二步我一定集中使用兵力…… 打下济南我们有最大的决心与把握,只要能挡作援敌。 请令打援部队坚决挡住援敌,以争取时间解决济南…… 毛泽东当天就以“军委”的名义回电: 世友同志,并告粟谭陈,华东局、中原局: 复电悉。你已到前方,甚慰。你所说的有重点地使用兵力,是正确的。此次你战部署是根据军委指示决定的,即目的与手段应当联系而又区别。此次作战目的,主要是夺取济南,其次才是歼灭一部份援敌,但在手段上即在兵力部署上,却不应以多数兵力打济南。 如果以多数兵力打济南,以少数兵力打援敌,则因援敌甚多,势必阻不住,不能歼其一部,因而不能夺得攻济的必要时间,则攻济必不成功。 而以一、四、六、七、八、十一等共8个纵队担任打援,以其余各纵担任攻城。 这种部署,在下列的两种情况下是准备予以改变的,即: (一)在阻援与打援有出乎意料的顺利(歼敌甚多,敌已停顿),而攻城尚未得手之时,应当从打援方面抽调兵力参加攻城。 (二)攻城已有把握,但尚不能最后解决战斗。而援敌则因被阻难于急进之时,亦可以打援方面抽调一部兵力参加攻城。 但在另一种情况下,则应准备作和上述调动相反的调动,即在攻城第一阶段中,已经证明不能短期解决战斗,而援敌又大举进犯,非歼灭援敌不能继续攻城,在此种情况下则应坚决攻城兵团中抽调一部至半数兵力,(除占领飞机场及其他必要部份外),加入打援。 此点,你们亦应预先作精神的准备。 至于攻城部署应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集中优势兵力攻占西面飞机场,东面不要使用兵力,此点甚为重要,并应迅即部署。 第二阶段则依战况发展,将主力使用于最利发展之方向,如果东面利于发展,则应使用于东面。 整个攻城指挥,由你们担负。 全军指挥,由粟裕担负。 整个战役应争取一个月左右打完,但必须准备打两个月至三个月,准备对付最困难的情况,并以此作为一切部署和工作的主要出发点…… 许世友久久捧着毛泽东的电报,细细地读,深深地领会。 毛泽东对他的信任,毛泽东对他的谆谆教导,毛泽东对他的肯定,毛泽东对他的求胜心切、轻敌思想,急躁情绪的告诫,都令他激动,激动得情不自禁,步出住处,至庭院,极目远眺西柏坡方向。 对毛泽东的指示,他心悦诚服,完全遵照。 第06章 矢志不移,“许世友杯酒释前嫌” 许世友对毛泽东的深厚且复杂但始终不变的感情和敬仰之情,应该说最初是源于恩怨分明,知恩图报这一中国传统的最高道德。 史无前例,艰苦卓绝的长征终于以红一、二、四方面军在甘肃六盘山下那座古老的小集镇会宁城的会师划上一个意义深远的句号。会宁会师也标志着中共领导的中国革命中心的战略转移基本完成。 于是,中国共产党内的又一次路线斗争开始激烈地进行。 一直处于斗争漩涡之外的许世友,这次被卷入了漩涡中心。 或者说,是他自己跳入了漩涡中心。 路线斗争的对象,也就是毛泽东的对立面张国焘。 路线斗争的实质,是毛泽东为代表的正确路线,清算张国焘为代表的“分裂党,分裂红军,另立中央”的错误路线。 这是一场张国焘几乎无招架之力的路线斗争。 其英明、正确已在中国革命实践中尤其是在二万五千里的长征为全党全军所公认的毛泽东,决心清算张国焘的错误。 中共中央作出《关于张国焘错误的决定》,号召全党全军开展对张国焘错误的批判。 这次批判,虽然在毛泽东亲自领导下进行,但仍难以摆脱中央苏区时期“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的遗留阴影。 张国焘是中共“一大”代表,曾任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书记兼军委主席,为红四方面军的最高领导人,从鄂豫皖根据地到川陕根据地,短短几年,红四方面军由弱到强,最强大时发展到拥有八万人马的大军,打破了国民党川军大规模的六路围攻,一举解放十余座县城,川陕根据地发展到数百平方公里。 实事求是地说,作为红四方面军的最高决策者,红四方面军的发展和壮大,川陕根据地的发展和扩大,这些胜利的取得,张国焘的主要功绩应不可没。 同样,红四方面军所犯的主要失误,也就是张国焘的错误所造成,张国焘也应负重责,甚至可以说罪责难逃。 张国焘的罪责,既有鄂豫皖根据地时“白雀园”的肃反扩大化,更有红一、四方面军会合后的另立中央。 然而,批判张国焘的错误路线时,阴谋也笼罩在了红四方面军的将士头上。 许世友是红四方面军中的一员主要战将,应该说得到了张国焘的赏识和重用,随着红四方面军的发展和壮大,许世友也从1932年的红12师34团团长,升到1933年的红第9军副军长兼红25师长,再升至红4军军长…… 阴影当然也笼罩在许世友头上。 此时,许世友已由红军第一支骑兵师师长调到红军大学学习。 西安事变后,红军大学改名为抗日军事政治大学。 就是在他在校学习期间,批判张国焘错误路线斗争展开。 而且并没能按照毛泽东的指示:在批判张国焘的同时,肯定红四方面军的广大干部和战士的功劳和贡献,把张国焘的错误与红四方面军广大指战员的英勇奋斗区分开来。 实事求是地分析,许世友对张国焘也曾是有感情的,而且不是一般的感情。 直到1945年,他还在检讨这段历史: “在国焘路线时期,自己受了张国焘愚民政策的欺骗,他从来不提倡学习,加上自己也有只凭枪杆子打天下的思想,不愿学习理论,因此,在政治上,理论上是糊涂的,不能辨别方向,还由于他的错误干部政策,拍拍拉拉,自己是一心崇拜,感情超过组织,在反国焘路线中,自己受到刺激……” 最初,他是在批判张国焘的大会上受到刺激。 那是在延安的所有部队、机关、团体、学校全面开展批判张国焘活动中,抗大学员们召开的一次大规模“张国焘斗争会”。 几乎所有中央政治局委员和军委委员们全部到会。 毛泽东亲自到会。 张国焘也到会。 抗大的所有在延安的学员全体到会。 抗大校长林彪主持会议。 毛泽东首先给“斗争会”定下原则:“要在大事大非问题上划清界限,分清是非……” 当然,许世友也坐在台下,坐在抗大学员中。 他很快就坐不住了。 他怒目圆睁,面红耳赤,差点就暴跳而起。 他看见,有人跳上台,根本不容张国焘申辩,就把张揪起座位,把张国焘的双手强扭向背后,再压住张国焘的头,要张认罪。 他看见,有人冲上台脱下鞋子朝着张国焘的脸狠狠打去。 张国焘的脸顿时红肿,连眼镜都被打落地上,镜片摔碎。 他看见,要不是毛泽东及时制止,身为中央军委副主席、红军总政委还没被撤职的张国焘,完全有可能被打伤,被自己的部下打伤。 他还注意到,毛泽东只是诙谐的说了一句,作了一个手势:“打人怎么行呢?君子动口不动手嘛,解决问题的关键在脑袋……”就轻而易举的制止了打人。 然而,对他刺激更大的是,有人竟把张国焘的错误与红四方面军的干部战士上挂下连在一起,全盘否定红四方面军的历史功绩,要揪出红四方面军中的第二个张国焘,第三个张国焘…… 许世友终于暴怒了。 他在会后的分队批判会上大嚷大叫: “你们不要弄偏了斗争方向,张国焘犯了错误,不等于红四方面军的干部战士都犯了错误……” “老子说了几句公道话,你竟敢骂老子是小张国焘,骂老子是托洛茨基,你他妈放狗屁,老子根本不懂托洛茨基是什么东西……” “日你娘的你竟敢骂我们红四方面军是土匪,竟敢喊打倒我许世友,老子当年参加敢死队的时候,你还在你娘的肚子里,老子就是小张国焘,老子就是土匪,你们又敢拿我去杀头……” 也就是在这次斗争会上,许世友怒火攻心,大口吐血不止。 许世友不得不住进了医院。 1953年,他在一次反省历史、总结思想时这样回顾往事: “……我非常生气,痛得吐了血到医院休养。我想,从前反陈独秀、李立三时,我们这些干部只是知道他们错了,至于到底怎样错,什么叫路线、方针错了,我们是不知道的。我也没参加过这么大的斗争会,这样的斗争会实在害怕。当时我想赶快打仗,我到前方与敌人拼死,也不愿开这个斗争会。加上下面又谣传要枪决周纯全、何畏、张国焘,我也是张国焘军级干部之一,也不能没有我的事。我自己也觉得在这里枪决太冤枉了。我南征北战带了这些彩,没有功还有罪嘛?那时认为党中央在争权夺利,要把我们搞掉。我这个认识是大错了,所以基本上就动摇了,我的态度是非常不满,在病中苦闷到极点。” 就在许世友苦闷到极点时,就在许世友的痛苦中,河西走廊传来噩耗,以红四方面军为主组成红军西路军,在甘肃高台地区几乎全军覆没,二万多红军指战员,血洒戈壁沙滩。 那是一个陕北高原刮着大黄风的三月早晨,一阵凄厉的号声在抗大校区响起:紧急集合,全体学员紧急集合。 病中的许世友知道出了大事或者是紧急事情,强撑病体,随学员们一道聚集在大操场。 林彪校长已站在台上。 林彪消瘦的脸铁青,眼睛潮红,似乎还有泪痕。 他们在等待,等待一遍遍翘首西望、默然许久的林校长开言。 终于,林校长说话了,声音低沉而悲痛。 林校长宣布的是西路军全军覆没的惨败消息。 所有的人都低下了头。 突然,爆发出号啕大哭。 这位最先大哭的人,正是许世友。 全场马上哭声一片,红四方面军的学员们更是哭得捶胸顿足,难以自持。 许世友更是哭倒在地,被战友扶起,送回病床。 他们简直无法相信这已是事实的噩耗,才短短四个来月,他们两万多来自鄂豫皖,来自川陕,英勇善战,情同手足的战友,就这么一去无回,战死黄沙。 他们一遍遍地回忆所熟悉的战友的音容笑貌,呼唤战友的姓名。 接着又是大哭。 哭得林彪都无法控制全场秩序,只好宣布暂时散会。 许世友是哭得肝胆俱碎,不能自持,根本无法行走,他是被战友们搀扶着回到许世友住处的。 整整一天,水米不进,只是思念战友。 思念中,更有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许世友病更重。 就在病体中,反张国焘路线的斗争在继续扩大化,已波及四方面军的高级干部们甚至部份中级干部。 这些饱受冤屈的战友们是带着满腹的冤屈去看望他的一贯信赖一贯依仗的许世友,倾吐冤屈,唯有哭。 “我病体中,斗争会一天比一天开得厉害。这时,四方面军的营、团、师、军级干部,都来看我,没有一个不哭的。一连这样三天,尤其是军级、师级干部的哭,对我影响很大,过去都是老同事,都感觉没有出路……” 这是许世友后来对当时情景的回忆。 战友们哭,许世友也哭,哭着哭着,许世友再也无法哭下去了。 但开始痛定思痛,开始思考出路。 也就是说,他已失望到了极点。 那是在极度痛苦中的考虑再考虑,这毕竟是件天大的事。 他想到了离开延安。 离开延安也就是某种意义上的离开中央,离开毛泽东。 许世友是再三苦思,方才作出决定: “我想了几天想出办法来了,他们来看我时,我对他们说:我们回四川去,那里有刘子才,他们有一万多人,又是我们的老部下,在这里天天说我们是反革命要枪决。我们到四川去叫他们看着我们到底是不是革命的。愿去的就走,不愿去的也不要告诉中央。” 他考虑得既仔细又周全,就象打一次战役般进行策划: “我们准备步行七天七夜通过陕北到四川汉中靠巴山会合刘子才部再说。一切计划都是我作的,路线也是我划的。还有给毛主席的信都在我身上,准备4月4日夜10时出发。” 他和愿意一块走的红四方面军的20多个团级干部、两个营级干部、6个师级干部,5个军级干部商定,他们不带张国焘、何畏、周纯全一块走,因为他们吃不得苦,不能步行,而要骑马。 他们的计划很缜密也很机密,他们在不动声色中焦急地等待,作好一切准备,等待出发时间的到来。 4月4日。 许世友悄悄从医院回到抗大,派出吴世安和两名警卫员先行出发,到城外做好接应准备工作。 干粮已准备好,行装也已准备好,只等太阳落山,黑夜降临。 下午4时许,日已有点西斜。 许世友正从窗口望日头,更细地盘算出走的每一个环节,以争取悄悄出城,和平出城,尽量不与卫兵发生冲突,尽量不伤人。 这时,他发现陕甘宁边区政府保卫处处长周兴,气势汹汹带领一大批保卫人员,进入抗大,包围了学员队的宿舍和教室。 保卫干部们一个个荷枪实弹,枪口,就直对着门和门内的人。 他看见,保卫处长周兴在门外点名,叫出一个人来,就由保卫人员马上捆绑,然后押走。 一连被点出的十几个人,全被五花大绑。 豆大的冷汗突然从许世友的脑门冒出。 他发现,被五花大绑的人全是今晚要出走的人。 他完全明白了:计划败露。 这时,他的宿舍也被包围。 至少一个班的保卫人员堵住了房子的前后左右,手中的快慢机驳壳枪全张着大小机头,手指紧扣扳机。 他头一晕,胸一挺,开门走出。 两名保卫人员手提麻绳冲上,就想给许世友上绑。 许世友左右一推,两名保卫人员连打几个趔趄被推开数尺外。 “老子自己走……”许世友吼道,双手放在屁股上,向外走去。 七八个保卫人员一拥上前,带队的用枪指住许世友的头,大叫:“不许动,再动就开枪了!我们奉上级的命令执行任务,谁也不准违抗,否则后果自负!” 枪口下的许世友冷静下来,不再轻举妄动。 许世友先是被绑,后又加上脚镣手铐。 许世友被押走,边走边大骂,骂了很多大逆不道的话,很难听的话,其中有些话指名道姓骂毛泽东。 后来,对于这次被带上脚镣手铐的抓捕,许世友是轻描淡写地回忆:“当天下午4时,党中央发觉我们要走,把我们叫去问,我就从头到尾的有什么说什么。” 对那位当时他尚还不知道是谁的“叛徒”,他更是破口大骂,大有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愤怒与仇恨。 后来,他才知道,他所骂的人是王建安。 这次轰动一时的“延安暴动”事件,作为党内的重要机密一直未公开披露,因此更具神秘色彩,更具内幕色彩。 数十年后,当时的抗大政治郭主任莫文骅所忆的《许世友在延安受审真相》,是真正的,实事求是的历史事实: 4月3日(此处与许世友的回忆有出入)是星期日,天气晴朗,学校放假休息,教职员、学员们大多到延安城内,到清凉山和宝塔山等地去玩了。我因为有些事要做,没有外出。 上午八点钟左右,校党总支书记邓富连(现名邓飞,曾任国家粮食部副部长)突然跑来找我,他神情紧张,上气不接下气,急急忙忙告诉了我一件意外的事情。 原来,他刚接到第二队的党支部书记,校党总支委员谢富治的报告:在“抗大”学习的少数四方面军的军、师级学员,由于不满意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又受张国焘拒不承认错误的影响心怀不满,由许世友领头,王建安、洪学智、陈再道、朱崇德、刘世模、詹才芳等十多名军师级干部参与,密谋带领每人身边的武装警卫人员共二十多人,携抢逃跑。他们准备当晚午夜举事,杀死×××,然后从北门城边墙脚下的水沟爬出去(因为城门有哨兵),到山中打游击。这是他们平时就侦察好的。水沟能同时爬出两人,可以避免被城门口和墙上的哨兵发现。 王建安(军长)是参与者,后来他觉得这一行动太不应该,认识到党内矛盾可以在党内解决,何必用暴力?况且又要杀死某某,这不是叛变革命吗?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政治上没有前途,人身也不保险。所以他决定不走了。 上午,当许世友问他准备情况时,他说有病不能走了。但他们逼他一定要走,否则采取强制措施。 这样,王建安感到两头为难。走了不合适,不走又怕有意外危险。经过仔细考虑,不得不亲自问谢富治揭发了事变阴谋。 当我听邓富连讲完这件事后,心情也非常紧张。自红军成立以来,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真是破天荒了…… 我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冷静考虑一下,决定让邓富连同志留下,注意继续了解情况,观察动静。同时,我去找刘亚楼、傅钟等校领导。 跑了几处,都没找着,于是只得直接去找林彪校长。 得知他在毛主席处开会,我即去找他。 主席住在凤凰山脚下的石窑洞里,离学校不远,只过一条街,很快就到了。 我向林彪详细报告了此事,他让我回校,不动声色,注意了解新的情况,并做好防备。待向毛主席和中央报告后,再回校处理。 这样,我便急忙回校了。 好在时间还有,只要消息没走漏出去,不至于立即发生什么意外情况。尽管如此,我还是向保卫科同志和身边同志密告了此事,并布置好一切,以防万一。 不久,林彪回来了,马上召集刘亚楼、傅钟、我和邓富连及谢富治,还有保卫科同志等开会。宣布党中央毛主席的决定,立即将许世友一伙人逮捕,以防事变的爆发引起恶劣的后果。 于是,学校于下午4时吹紧急集合号,召集学员在各队开会,高干的第一、二队学员也到各自教室开全体会议。第一队由党支部书记胡耀邦主持,第二队由队长倪志亮主持,由傅钟向一队,谢富治向二队宣布了许世友等人密谋拖枪逃跑的罪行和中央的逮捕决定。 宣布前,陕甘宁边区保安处长周兴,已派人把两个队的教室包围起来。各队把参与密谋的人一一点名叫了出去,由保卫人员捆绑起来押走了,一共抓了有十多人。 与此同时,由邓富连带几个人到党员宿舍,收了所有的手枪。 这场危险的未遂事变,就这样被平息了,使“抗大”以至党中央避免了一次灾难…… 林彪亲自问毛泽东汇报了抓捕许世友等的经过。 毛泽东在久久沉思后说了一句:“问题想得简单了,搞急了一点。” 毛泽东亲自指示:由德高望重,办事温和稳妥的中央党校校长董必武全权处理这一事件,担心再次过火。 牢中的许世友开始时拒不认错,数次审讯都承揽全部责任,并直抒已见,毫不隐讳。 许世友自知“事情太大”,只求速死。 许世友当时也确实处于生死关头,主张枪毙态度恶劣,拒不认“罪”的许世友的人不是个别。 只要毛泽东一点头,许世友这条命就很难救。 许世友是幸运的,他遇到了毛泽东这位伟人。 如果此时他反的是张国焘,他可能早已没有命。 毛泽东也许就在此时更全面,更深地了解了许世友;或者说是看中了许世友。 毛泽东在所谓“许世友反革命集团案”的定性问题和处理问题力排众议。 认为反对“国焘路线”决不能扩大化,要纠正过火倾向。 主张批判“国焘路线”决不能连四方面军干部、战士一起批。 毛泽东还主张对一时认识不清犯了这样那样错误的四方面军同志,尤其是许世友等同志,不要残酷斗争,无情打击,不要硬把人逼上梁山,而主要是批评教育,正确引导。 并坚决否决了“枪毙许世友”的请示报告。 毛泽东救了许世友的命,挽救了四方面军大批干部、战士,毛泽东在路线斗争中的正确处理方法,对后来的中国革命所产生的历史性影响、历史性效果,以及历史性的意义,是深远而巨大的。 1937年6月6日上午,最高法院特别军事法庭开庭公审“许世友等人拖枪逃跑一案”。 由“反革命集团案”到“拖枪逃跑案”的定性的改变,是根据毛泽东的指示,根据和尊重历史原因和历史事实而作出的。 法庭宣布:判决许世友一年半有期徒刑;其余同案人被判一年、八个月或半年不等的有期徒刑。 许世友仍不服气,许世友仍不承认有罪,也就是说,许世友并不因为被免一死,被从轻判决而改变态度。 顽固不化的许世友,再次激起“公愤”,从重处罚的呼声又起。 就在这时,在许世友坐牢服刑之时,后来影响他一生的几件事发生了。 酷爱抽烟的许世友在牢中收到了毛泽东托人专门带给他的一条“哈德门”香烟。 “哈德门”是当时的高级香烟,在根据地更为宝贵,极难弄到,就是毛泽东也很难抽到,毛泽东送给许世友的不是一包,而是一条。 徐向前率西路军幸存将士刚回到延安,毛泽东亲自委托许世友的老首长徐向前,去牢中看望许世友。 就在这时,许世友还是心不服,气不顺。 当毛泽东走进许世友的囚室,许世友这才震惊、震撼。 毛泽东竟亲自来看望许世友。 这次看望,使心如死灰的许世友心头一热,但仍未被说服。 毛泽东再次走进许世友的囚室。 毛泽东一进许世友的囚室就给在炕上盘腿正坐的许世友脱帽致敬: “世友同志,你打了很多仗,吃了很多苦,够辛苦的了,我对你表示敬意……” 毛泽东接着说: “红四方面军的干部都是党的好干部,党的宝贝,不是他张国焘的干部。张国焘是党中央派到四方面军去的,他的错误应该由他自己负责,与你们这些同志没有关系……” 许世友的热泪一下子就滚下来了,他跳下炕,竟跪倒毛泽东面前:请罪! 毛泽东与许世友促膝谈心通宵达旦。 许世友对毛泽东的感激、感恩,对毛泽东的崇敬、崇拜、忠诚,应该是从此夜开始,终身不渝。 许世友心悦诚服。 襟怀坦荡的许世友多次检查反省他人生所犯的最大一次政治错误。 1945年他这样说道: “在国焘路线时期,自己受了张国焘愚民政策的欺骗,他从来不提倡学习,加上自己也有只凭枪杆子打天下的思想,不愿意学习理论,因此,在政治上、理论上是糊涂的,不能辨别方向,还由于他的错误的干部政策,拍拍拉拉,自己是一心崇拜,感情超过组织。在反国焘路线中,自己受到刺激。别的同志痛哭流涕,使自己英雄感情受到冲动,犯了严重错误还不知道。” 1953年,他再次在思想总结中说道: “在反国焘错误路线上是模糊盲目的。对党内这样重大的两条路线斗争,未能站在正确的方面。由于缺乏对政治原则性的嗅觉,没能认识到张国焘反党反中央的错误,而认为是宗派斗争,这派搞那派的人事问题。因而思想上存有想躲避斗争,犯了要离开陕北回四川,脱离党中央的严重错误。” 1978年,毛泽东逝世两周年纪念,许世友满怀深情回忆当年: “毛主席这几句话,一下子解开了我的思想疙瘩,使我感到非常舒畅,非常温暖。毛主席多么了解我们这些工农干部啊!我郁结在内心深处的苦闷情绪,给毛主席温暖的话语一扫而空。” 他再写文章,写到他和红四方面军战友们在思想认识上的根本转变过程: “在抗大多次聆听毛泽东讲哲学,讲政治,讲军事,讲形势,得益匪浅,更加感受到毛泽东同志是我党我军当之无愧的英明领袖。从此,我对毛泽东思想坚信不疑,对毛泽东同志深为敬佩。红四方面军的广大指战员,经过自身痛苦的经验,也从思想上、行动上团结到伟大的毛泽东思想旗帜之下。” 这完全是许世友的肺腑之言,由衷之言。 毛泽东把许世友送回抗大,任命他为抗大校务部副部长。 抗日战争爆发,毛泽东亲自点将,先任命许世友为八路军129师386旅副旅长,随刘伯承、邓小平进军冀南。 河北威县香城固一战,许世友打出威风,诱伏毙敌达200多,还生俘8人,缴获该部日军全部装备。 陈赓旅长更是欣然称赞: “诸葛亮初出茅庐是火烧新野,许世友初战冀南是伏敌汽车,同样打得敌落花流水,死伤惨重……” 毛泽东再把许世友派到山东,开辟山东抗战新局面。 许世友先被任为山东纵队5旅旅长,再被任命为胶东军区司令员,从此,许世友开始了他在山东16年的人生历程,他的战争生涯,在山东掀起了一个新的辉煌。 他将完全按毛泽东的指示去打济南战役: 第一步按照毛泽东的指示,也就是曲阜孔林会议的决定执行。 第二步也按照毛泽东的指示执行,毛泽东的指示也就是肯定了他的建议。 已是月上中天之时。 还有六天,就是1948年的中秋佳节。 举头望明月。 这山东腹地泰岱山麓唐家沟上空的明月,跟家乡大别山麓许家合水的明月还是有点区别。 这区别就是这唐家沟的月比许家合水的月冷清些。 在家乡看月,在母亲身边看月,月暖润得多。 又起浓浓乡思。 有多少年没跟母亲一块看月了? 母亲还在不在人世? 家乡怎样了? 他不知…… 浓浓的乡思被军情打断。 粟裕电又到。 粟裕电照例是报中央、毛泽东,同时送许、谭、王。 粟电说: 据各方情报判断,敌83师似有增援济南之较大可能。 如敌83师之一个旅确定增济,则济市有敌9个正规旅,连同地方保安团队军警后勤及党政机关约有13万人之多,以此攻济方案,须重新研究。 粟电根据敌情变化提出三个应变方案: 甲、仍按原计划,集中攻坚集团之两个兵团之大部向飞机场攻击,迅速攻占与巩固之,并尽量向纵深发展,查明敌情与守备能力与工事程度,以便决定下一步行动,或继续攻击,或移兵打援。对济南其他方向,则仅以渤、鲁两纵作辅助攻击。 乙、将攻坚集团就现态势继续作攻坚之充分准备,而以打援集团之一个兵团向徐州东南郊攻歼外围,配合江淮,豫皖苏部队及一、八纵对徐海、徐蚌及商兰段之破击,造成攻徐州之势,以吸引敌人注意了徐州,尔后适时发起对济南之真面目攻击。 丙、仍按原计划发起对济南之攻击,吸引敌人北援,尔后将打援集团分由徐州西北、东北西方进迫徐州,调动援济之敌回援徐州,而于运动中求歼其回徐部队。我攻济集团则视机以一部阻援或乘敌援徐之际而继续向济南攻击…… 速回住处,对照地图,再阅电报。 已得情报,而且很确实,敌是从9月1日起,从徐州空运敌整编83师至济南。 这是蒋系的主力师之一,装备美械,作战能力较强。 这个师的师长周志道,与王耀武关系亲密,到济南,会与王耀武一心死守。 粟司令员的担心与考虑,完全有道理,也很有必要。这是战略考虑。 但许世友注意到,不知为何,从9月1日起的频繁空运,只进行了四五天,就突然停止了。 虽然敌飞机在徐州至济南间仍繁忙穿梭飞行,但情报人员报告,运抵机场的已不是83师官兵,而只是铁丝网、弹药、通讯器材及粮秣被服。 直到粟电到之当日,敌空运部队仍没大批进行。 情报人员估计,五天的空运,根据敌军的空运能力看,运抵济南的敌83师官兵不会超过一个建制旅的兵力。 我军还有五天,就要发起对济南的攻击。 攻击的首要目标是敌机场。 在我攻击下的机场将很难再进行大规模的兵力空运。 也就是说,敌83师空运济南的时机实际上已近失去。 没有情报证实,精明且善用兵的王耀武,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失去这个重要的时机。 (王耀武:《济南战役的回忆》): 我为了守住济南,仍坚决要求蒋介石增加部队。蒋于8月27日分电刘峙(时任国民党徐州“剿匪”总司令部总司令)及我说,着整编83师周志道部立即集结徐州机场附近,由9月1日开始空运济南,限10日内全部到达。 我接到这个电报很高兴。 当时我认为济南筑有星罗棋布的堡垒群之事,既纵深又坚固,比潍县、衮州好得多;又可以依靠黄河及千佛山的险要地形,将五柳闸修好后,必要时还可以放开水闸,把城北地方变成泛滥区,现在再把83师调来,守20天是不成问题的。 但是刘峙唯恐83师调来,将减少徐州一带的兵力,于他不利。因此,他以往济南运送弹药、通讯器材、铁丝网等为借口,向蒋介石要求暂缓运83师去济南,得蒋同意后,即停止空运。 因此,只运了该师的19旅一个旅到济南…… 许世友笑骂,王耀武运一个旅到济南顶个屁用。 如果是一个师,我军就必须改变作战部署,但如果真仅是一个旅或一个多旅,对我攻济并无实质上的影响。 还是不改变已定的作战部署为好。 他立即去电宁阳大柏集华野前线指挥部,去电粟裕,还是直陈意见。 等待回电。 临大战,不可不喝酒,这已在许世友军旅生涯中形成习惯。 应该说,对于许世友,这不是个坏习惯,而是个好习惯。 正如毛泽东最喜欢在深夜至黎明时分工作,许世友最喜欢在大战前好好喝上一次酒,喝得尽兴。 喝了酒后再工作的许世友与深夜至黎明时分工作的毛泽东一样,头脑最敏锐,最清晰,也最睿智。 许多心胸中谋划多时仍思谋未决的决策,往往就在酒后成熟,脱颖而出。 许世友就在等待粟裕回电之时喝酒。 与他对酌的没有别人,只有他的副手,攻城集团副司令员王建安。 是许世友邀请王建安喝酒。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喝酒,这本来就是一次许世友报有用心有深意的相邀。 这次喝酒,被写入史书,名曰:“许世友杯酒释前嫌”。 准确点说,不是“杯酒”,而是“瓶酒”释前嫌。 这个嫌,结下已有10年出头。 这个嫌,是在延安结下。 在此之前,许世友与王建安是情同手足。 王建安,湖北黄安(今红安县)人。1927年加入中共,同年参加著名的黄麻起义。 在红四方面军中,从排长历任升至红4军政委,也就是许世友的政委。 抗战时期任八路军津浦支队指挥、山东纵队副司令员兼第1旅旅长、山东军区副司令员兼参谋长、鲁中军区司令员等职。 解放战争,任华野8纵司令员兼政委、再任东线兵团副司令员、济南攻城集团副司令员、三野7兵团司令员(兼浙江军区司令员)。 建国后,历任中国人民解放军8兵团司令兼政委,中国人民志愿军9兵团司令员兼政委、沈阳军区副司令员、济南军区副司令员、福州军区副司令员,中共中央军委顾问。 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 1980年7月25日在京逝世,享年73岁。 王建安将军也是一位赫赫有名,战功赫赫的虎将、猛将。 许、王的结嫌,就是因为致使许被捕、入狱的“叛逃事件”。 是毛泽东亲自任命许世友为攻城集团司令员。 王建安的攻城集团副司令员也是由毛泽东亲自任命的。 毛泽东更有深意。 特意这样安排的毛泽东在安排好之后又放出话来:对许、王之间能否协力指挥作战还有点点顾虑。 这话又传到了许、王耳里。 这就是许请王、王应邀战前喝酒的历史背景。 当然,更有现实意义。 渴酒时情形如何? 有记: “两瓶高梁酒,开了瓶塞,一人面前摆一瓶。” “许世友对王建安说:‘自从延安分手,我俩这是第一次喝酒,酒到心意到,过去的都过去了,谁也不再提。我先干了!’” “说罢,便仰脖把一瓶酒全部喝下去。” “王建安被他的真诚和豪爽所感动,也一口气把瓶中酒喝得一滴不剩……” 9月13日,毛泽东电到: 粟裕同志,并告你谭王,华东局、中原局: 真酉电悉。我用一个兵团攻徐东南效外之敌,另以几部兵力发动向徐海、徐蚌、商兰之破离,造成攻击徐州之势,以求牵制徐敌不敢北援。 因刘峙有三个有力兵团分驻商丘、新安、蚌埠之处,随时可集中徐州附近,除给我分散各部以反击外,尚有充分兵力(10个旅以上)组成一个集团北上援济,此时我分散各部,势必被迫调回,兵力疲劳处于被动,恐已难达打援目的,因此,乙项方案不宜采用。 甲、丙两项方案是按照原计划作战的两项打援方法,这是可以依据敌援情况临时选择的。 因此,只要你们在83师加到济南后,仍有把握夺取飞机场及在济市外围歼敌一部,你们仍以按照原计划发动攻济并在徐、济间准备打援为适宜,只要你们能在飞机场及其附近歼敌两个旅左右,则济市之敌等于没有增加。 除非你们对夺取飞机场及在济市外围歼敌两个旅左右是已完全无把握,那就只好根本放弃攻济计划,而另作其他计划。 但即使如此,亦不妨试攻一次两次,假如试攻无效,对我亦无大损失…… 就在毛泽东电到数小时后,粟裕的急电飞到许世友手上: 命令: “按原计划于铣(16日)晚开始对济南攻击,3、10、两广纵队及特纵均已按计划开进,可如期发起战斗,尔后请你们直接指挥他们……” 许世友一拳砸在桌上,只吼了一声,震得窗纸籁籁响:“好……” “牛刀子战术”已不是形象化的抽象,而已是具体战法。 形成文字,下发各部队: 根据敌外围防御地带支撑点虽多,但纵深长,空隙大的特点,不作正面推进,而采用穿插迂回,大胆楔入。打开口子,突入纵深纵,分割围歼战术,支解防御体系,打垮敌要害阵地,制敌于死地。 钻进屋中,再细看地图。 烟头已遍布在地图前的地面。 看两广纵队正向济南西南屏障长清迫近。 看10纵沿黄河东岸之平坦开阔河滩冲积地带,急驰济南西南方向的战略要点古城。 看了纵正与华野司令部警卫团,与10纵齐头并进,进逼琵琶山,已作好攻击准备。 看冀鲁豫军区部队准备向济南西北的黄河对岸之齐河敌军发起攻击。 看渤海军区部向济南正北的黄河大铁桥和鹊山要点扑去。 看渤海纵队围向济南之东北屏障王合人庄。 看鲁中南纵队插入济南之南的双头山一带,待命进攻。 看13纵的全部人马已在济南之南侧集结完毕,预备行动。 最后,目光落定在他的9纵。 他太了解他的老部队9纵,了解9纵的官兵,尤其了解9纵的司令员,他的老部下聂凤智。 攻击济南城的主攻任务被宋时轮的10纵争去,9纵、9纵司令员聂凤智怎么会服气? 这他早就料到。 但这是华野的决定,也是军委和毛泽东的决定,这决不可能再改变。 已不可能把聂凤智从“助攻”地位换到“主攻”地位。 许世友从心里为这支敢打敢拼敢胜利的他的老部队感到惋惜。 他一直在考虑,如何去更好地发挥9纵这把锋利的“牛刀子”,在捅刺敌要害中所能起到的最有力最有效的作用。 也就在这时,他得到报告。 聂凤智在下达给9纵所属部队的作战命令中,竟将“助攻”,改成了“主攻”。 下属部队接到命令后纷纷打电话询问纵队司令部,是不是作战命令写错了一个字。 聂凤智斩钉截铁回答:“没错!” 许世友大怒,大骂聂凤智竟敢胆大包天,在战场上明目张胆篡改可以说是最高统帅部下达的军令,尤其在这大战前夕,这属于严重违反战场纪律行为,是犯罪,弄不好会被处以战场纪律,军法从事。 许世友怒罢细想,又感叹不已,这聂凤智真是胆识过人,真不愧为一员智勇双全之将才。 但好胜心又太强,仗仗想当“主角”,想争第一。 他看出了聂凤智这一字之差的妙处。 他哈哈大笑:“一把牛刀子变成了两把牛刀子,捅向两处要害,肯定死得更快……” 笑罢又怒:“聂凤智私改作战命令,而且居然敢先斩还不立即后奏……” 正怒之时,聂凤智电话到。 聂凤智一番话,把许世友说得怒气全消,大声叫好。 40多年后,聂凤智把他当年在电话中对许世友说的那番话,整理后写进了他的回忆录:《战场——将军的摇篮》: 助攻不是佯攻,是真攻而不是假打。主攻也罢,助攻也罢,关键都要攻。如果助攻部队束缚住自己的手脚,不敢放开去打,怎么能有助于兄弟部队的主攻呢?相反,助攻部队和主攻部队一道,全力以赴,整个战役胜利的把握就更大。实践多次证明:同样一支部队,同样的兵力、火力,精神状态不同,打起来大不一样。“助攻”当成主攻,一不要增人,二不要添枪。这些都不变,要变的只是精神状态。你把“助攻”改成“主攻”去打,在东面攻得紧,反而减轻主攻部队的压力,更有利于西线集团夺取飞机场,同时可以加强吴化文和王耀武的矛盾。说到底,你助攻部队能最先攻进洛南,岂不更好?而且战斗情况,说变就变,不可能按一个死框框打到底…… 许世友当场肯定:“就这样打!西面一把刀子,东面一把刀子,两把刀子朝黑戳,戳烂它的五脏六腑!” 后来,许世友也把这“助”改“主”之机动灵活所取得的效果写进了他的回忆录: 9纵在下达作战任务时,把“助攻”改为“主功”,要求所属部队发挥主动积极的战斗精神,全力以赴协同西线集团作战。这样,我攻城兵团东、西对攻,钳形合击,恰能一举打破敌人的部署,击破敌人的顽抗,把王耀武11万人马全歼于济南…… 目光落定在9纵,久久不能移开。 许世友欣慰的笑意在脸上浓浓漾开。 对着正向济南东线急进的9纵,对着已分兵围逼济南东大门战略要点茂岭山、砍池山、燕翅山、马武寨……的9纵,对着已把“助攻”当成“主攻”士气斗志高昂的9纵,许世友真想把他在9纵誓师大会上的讲话再对着地图上的9纵再说一遍: “我相信你们的铁拳一定会把‘固若金汤’的济南城防工事砸得稀巴烂,一定能活捉我们的老冤家王耀武。同志们,胜利是属于你们的……” 1948年9月16日。 这是一个写进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史也写进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史,更写进了济南市志的一个极不寻常的日子。 建国后,济南人在当年两军的血战之地建起了一座雄伟的解放阁。 “解放阁”三字匾额,为陈毅亲笔所书。《解放阁修建碑记》镌刻在入阁迎面墙上: 公元1948年9月,中国人民解放战争进入战略决战前夕。人民解放军华东野战军举行了著名的济南战役。济南南依岱岳,北临黄河,雄踞齐鲁,襟连京沪,素为历史文化名城、军事战略要地。时国民党以第二绥靖区11万重兵凭藉易守难攻之地势与高14米厚10米之城垣,构成纵深20华里之防御体系,固守济南并陈兵17万于徐海以待北援。我华东野战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陈毅,副司令员粟裕等,遵照中共中央军委主席毛泽东、人民解放军总司令朱德、军委副主席周恩来攻济打援之战略部署,在中共地方党组织人民政府和广大群众支援下,以18万兵力阻援打援,以14万的兵力攻取济南。9月16日午夜12时,攻城部队在山东兵团司令员许世友、政治委员谭震林、副司令员王建安等指挥下,分东西路同时向济南发起猛烈攻击…… 第07章 茂岭“试刀”,聂凤智连克茂岭山、砚池山 9月16日之夜,是中秋节前夜,月已近团圆,分外皎洁清明。 济南城,静静伏卧在月光下,而在济南城外,却有十余万喷火的眼睛,死死盯着这座月光下的城市。 这大瞪着喷火眼睛盯着济南的是十余万手持各种武器,早作好冲锋姿势的大军。 这十余万大军已在大兵团作战和城市攻坚战中取得侦察、组织、步炮协同、爆破、攻坚诸多经验,而且,他们第一次将有坦克配合进攻。 他们身后,济南城数十里范围内,成千上万门山炮、野炮、榴弹炮、迫击炮、步兵炮、战防炮全部在如水的月光下脱下了炮衣,高昂起炮口,早已对着它们将要怒射的各种目标。 无数块手表的指针,在被紧盯着,伴着指针跳动的是越来越急促的心跳。 指挥员们,此时望的已不是济南城,而是攻城集团指挥部的所在地唐家庄,也就是,他们的许司令员所在的地方。 信号兵们早已举起手中的信号枪,望向唐家庄的指挥员们则寸步不离守在电话旁。 严阵以待,等待那一时刻。 当他们飞快地抓起话筒,他们听见了同一个声音。 那是一声怒吼,他们许司令员的怒吼:“攻击开始……” 最早的三颗红色信号弹升起在唐家沟上空。 接着无数个三发一组的红色信号弹升起在方圆百里内的上空。 倾刻间,济南百里方圆内是地动山摇,硝烟火光冲天,遮住了中秋前夜的明月,明月在天空被震得摇摇欲坠。 成千上万门炮的急速各射,进行了整整半小时,几乎炸平了敌所有地表工事。 炮火延伸。 十余万人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打开济南府,活捉王耀武……” 无数支尖刀班、尖刀排、尖刀连……跃身而起,在无数面标志突击部队前进位置的小红旗引导下,冲向敌人阵地。 横亘在9纵25师74团面前的是济南东大门的天然屏障茂岭山。 茂岭山是济南守敌在东线防御阵地中的重点之重点,整座山遍设子母堡和夹壁墙工事,其东线最高指挥官敌整编73师师长曹振铎在临战前视察完茂岭山后这样对记者发表谈话: “我在抗战时也没作过这么好的工事,工事太坚固,就怕共军不敢来,如果来,定会把他们击败。” 而王耀武视察完茂岭山后则这样赞叹: “茂岭山这样坚固的工事,共军如想攻下,那比登天不会容易多少;反之,如果我们守不住,那真太无用了!” 74团的攻击目标就是这茂岭山。 攻占茂岭山就等于基本打开济南东大门,打开济南东大门也就是打开了济南的大门。 9纵特制一面红旗,上书:“首战茂岭山,打开胜利门”,授予74团尖刀部队,准备插上茂岭山之巅。 74团已对茂岭山不陌生。 战前,几乎也就是王耀武、曹振铎视察茂岭山的同时,74团多次组织营、连干部秘密抵近茂岭山,以多种形式对茂岭山的敌情、工事、地形反复进行实地侦察,尤其对其子母堡与夹壁墙工事进行细致了解,然后进行模拟演练。 师部则专门派出侦察英雄齐进虎,配合74团更进一步侦察茂岭山的敌情。 在侦察英雄齐进虎出席首届全国战斗英雄代表大会的事迹介绍中,重重地写下了侦察茂岭山敌情这一笔: “1948年济南战役,齐进虎奉命带三个侦察员去侦察敌人外围工事情况。 “第一夜,因为敌人都是成群结队的走,不好下手。” “第二夜他们又去,埋伏在茂岭山西边路旁。过去了一些伙计、士兵,他们都不去理会。” “后来走过来一大群匪军,有个当官模样的人跟在后面。” “等他走近了,刘进虎猛扑过去把他一把抓住。接着绕过敌人层层的工事,据点,把他带了回来。原来,这个敌人是匪军的一个支书,是到上级那里去报告情况的。 “后来齐进虎又数次深入敌阵地,先后抓了匪军一个谍报员,一个事务长,两个士兵,一个班长,圆满地完成了侦察任务。 “战后,他所率领的侦察班记了一次集体一等功,并获得‘齐进虎班’的光荣称号。” 查明,茂岭山守敌系王耀武的王牌军73师与旅45团的一个步兵加强连。 这个加强连由三个步兵排,1个迫击炮排,1个重机枪排组成,共约150余人。 敌在山坡至山顶筑有钢筋水泥永久性工事,夹壁墙与母子地堡相连,周围四个小山头筑有触角集团工事。 工事内储备有三个月之粮食、弹药,并蓄有水源。 敌守军接到的命令就是防守三个月。 74团团长王景昆、政委孙子宇根据敌情制守的战斗方案是: 以8个连的绝对优势兵力攻击茂岭山。 1营1连由东北角,3连由西北角攻击。 2营4连从西北角进攻,与连为预备队,6连插向姚家庄以东据点佯攻,以吓敌不敢增援。 团直属特务连运动到山西北侧隐蔽行动,断敌退路,阻敌增援。 3营为团预备队,随时准备参战。 主攻连为2营4连。 我军炮火正猛烈之时,9月17日凌晨1时15分,我特务连就直插敌侧后,切断了茂岭山守敌与济南城内的所有电话线。 接着,主攻连开火。 4连的6挺轻机枪外加机枪连的6挺重机枪全喷出火舌,封锁了茂岭山东南侧地堡,夹壁墙及其附近所有已被我侦知的射击孔。 9班在3班副排长法云培指挥下最前发起攻击,第一包炸药就炸毁了横在登山要径路口的第一座敌堡。 此道,通往主峰,也就是说,第一包炸药炸开了通往主峰的第一个障碍。 8班在3排长孙立高指挥下乘势扑向东北角的一道夹壁墙。 副班长王均仁和两位战士为第一爆破组,顺着交通壕朝敌堡快速摸进,动作熟练而麻利。冲出交通,几个滚翻,接近敌堡,拉动导火索,敌堡飞上天空。 第二组长戴学功带2名战士跃进。 敌已开始清醒,机枪火力开始对进路展开封锁。 排长孙立高果断命令第三组也一齐上,乘敌火力尚未组织成网,突破敌封锁区。 第二包炸药炸响。 第三包炸药也炸响。 接连三次爆破全成功,东南角的地堡和夹壁墙防线被撕开一个大缺口。 指导员李景章抬腕看表,此时,距开始攻击时间刚过45分钟,也就是我炮火延伸后的第15分钟。 李景章大叫:“通信员,快向团部发信号弹,报告爆破成功!” 突击排从突破口冲入,冲向山,冲向敌阵地纵深。 敌中心地堡和西南角地堡突然开火,四五挺重机枪和枪榴弹火力,织成几乎密不透风的火网,迎头罩向我冲锋战士。 一个接一个的战士倒下,3排长、7班长的身负重伤。 我突击排被迫退出突破口,第一次攻击受挫。 马上发起第二次攻击。 副指导员张建中冲在最前头。 刚过突破口,敌地堡中扔出一束束手榴弹和手雷。 敌手榴弹不能直接扔向隐蔽前进的我冲锋战士,就扔向突破口附近的乱石堆。 一块块的乱石被炸得四处飞迸,如无数炮弹破片,击向我正隐蔽在石后的战士,我战士再遭伤亡。 乱石堆被炸松炸散,一块百余斤的巨石从上急滚而下,朝着一位怀抱炸药包的爆破组战士砸来。 张建中连长见战士紧抱炸药根本无法躲闪,急中生智,跃起迎上大石头,硬用双手一顶,人跟石头一块滚落在地。 敌发现张建中,一颗颗手榴弹不仅扔向张建中,还扔向张建中身边的石堆。 张建中被卡在石中无法动弹,活活被石块压死。 攻击又受挫。 马上发起第三次攻击。 敌火力更猛。从大小地堡,从高矮夹壁墙中射出的子弹,打得接近突破口的我突击队抬不起头。 从正面突入肯定不行,得另想办法。 李景章指导员和连长刘文带着通信员绕到侧面,爬上一道陡坡,冲向正喷着火舌的地堡夹墙。 正在这时,从山顶射出一颗照明弹,正好就挂在李指导员和刘连长冲锋位置的上方。 他们被敌发现。 一颗手榴在他们旁边爆炸,李指导员大腿受伤,刘连长受伤更重,倒地不起。 李指导员拖着伤腿爬向敌一面夹墙,就靠在夹墙死角上,包扎好伤口,然后拉燃了导火索。 “轰……”,夹墙被炸塌一角。 没被炸塌的另一角马上就射出子弹,压住了刚跃身而起的突击队。 敌几个地堡的火力集中射向突击队的隐蔽处,我方再无法前进。 第三次攻击受挫,李景章指导员拖着伤腿,带突击队员们不得不退出突破口。 此时,向正北山腰发起攻击的1营1连也受挫,敌地堡修得太占地利,火力又太猛,我军很难接近,数次冲上去爆破,都没能成功,反而牺牲了几位战士。 1连长柳从起命令,集中所有火力封锁敌地堡火力,再爆破。 曾在南麻战斗中爆破立大功的“史之才班”被调来这个方向。 在刚刚的战斗中,这个班已送上6包炸药,炸毁敌三个地堡,一道夹壁墙。 第7包炸药被送到东北角一个地堡下。 拉燃导火索,导火索冒起“丝丝”白烟。 也就在这时,一个敌兵从斜面冲来,手持一根长杆,把炸药一顶,连杆丢下,飞逃进壕沟。 冒着白烟的炸药包从陡坡上飞滚而下。 正好滚到方指导员面前,停住。 方指导员一手抄起“丝丝”冒烟的炸药,使尽全身一甩,甩向一堵正疯狂射击的夹壁墙旁。 方指导员刚伏下身、炸药包就炸了。 虽然炸药包是距夹壁墙1米左右爆炸,但“轰隆”一声巨响,仍把半米厚的钢管水泥夹壁墙炸开了一个大缺口。 敌机枪戛然而止。 柳从起连长抄起一支冲锋枪,大喊一声:“冲啊……”,率1排扑向突破口。 刚冲过突破口,就与迎面一股反击之敌对撞在一起。 1班长崔玉法端起机枪就打,刚打完一梭子,还来不及换弹匣,就与冲上来的敌人近身肉搏在了一起。 双方都已无法开始射击,激烈肉搏开始。 柳连长一刺刀捅倒一个敌兵,刚想转身,就被刺中了肩部。 忍痛,转身,一个突刺,一声大吼:“杀……”就将刺他之敌刺透心窝。 使劲拔出刺刀,对付三个围上来的敌人。 又刺倒一个敌人。 还没来得及拔出刺刀,另外两敌的两把刺刀同时刺中他的胸部和腰部。 柳从起连长当场牺牲。 指导员挥着驳壳枪冲上来了,指挥战士源源不断冲进突破口。 一颗子弹从侧面飞来,击中方指导员鼻梁,顿时鲜血喷涌而出,连眼睛都被血糊住。 方指导员大喊一声:“冲啊”,就晕倒在地。 双方在突破口上的肉搏战更惨烈地进行,谁也不后退一步…… 此时,已是9月17日1时30分。 进展太缓慢,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在天亮前攻占茂岭山主峰,白天攻击,伤亡会更大。 团长王景昆的电话直接打到了主攻连4连,命令正在4连指挥作战的2营长杨军伦,不惜一切代价,从突破口突击敌人主峰,与1连形成南北突击,打乱敌人部署,打垮敌之防守,不给敌任何喘息的机会。 杨军伦营长亲自到4连突破口,传达团长指示。 李景章指导员下令,用大炸药包,炸掉拦在路上,火力最猛,对我阻碍最大的那个敌人的母堡。 戴学功抢到了爆破任务。 8班战士已全部伤亡,只剩戴学功一名勇士。 突击队重新组织起来,只等戴学功爆破成功,马上发起冲锋。 负伤倒地只能斜躺在地上指挥战斗的李景章指导员,把率领突击队冲锋的任务交给了2排长李景璋。 连长、副连长、1排长等全负重伤,指导员倒地不起,副指导员牺牲,只有他能身负重任。 环顾全连,只剩20多人继续战斗。 他马上把20余名战士分成三个班,第1班只等炸药一响就冲上,第2班迅速跟进,第3班火力掩护。 他们都已抱定牺牲的决心。人民解放军某部战士占据有利地形,向国民党政府军队猛烈射击。 全连的火器一齐开火。 戴学功挟起大炸药包成曲线跃进,冲向敌地堡。 爆破组另两位战士合抱着炸药包跟进。 几个起伏,几个滚翻,从弹坑跃向弹坑,眼看接近敌堡。 突然,敌一个暗堡的射击孔被推开,伸出一挺轻机枪。 轻机枪以侧射火力,猛向爆破组扫射。 戴学功等伏地隐蔽,敌机枪仍不停止射击,把戴学功等隐身其后的一块大石,打得火星直溅,碎石横飞,打得戴学功等连头都无法抬得起。 李景璋排长见状,马上命令1班冲上,掩护爆破组。 爆破组冲上,一群手榴弹投向敌暗堡,顿时在敌暗堡前炸起团团硝烟。 戴学功把握这极难得的时机,抱起炸药包,不再隐蔽前进,而是直扑已近在咫尺的大地堡。 放稳炸药包,再用石块压住,使劲一拉导火索,随即翻滚两下,隐入一块巨石之后。 “轰……” 大炸药包爆炸。 数十米开外的几乎所有人都被这声巨响震昏了耳膜,暂时失去听力。 大地堡被炸开,飞上天空,碎石烂钢骨水泥又如洒花般地落下来,夹杂着敌之肢体和枪械。 这个封锁住我突破口的最大地堡终于被炸开。 李景璋率领20余位战士一齐冲了上来。 两个手榴弹又炸掉敌一个火力点。 把手榴弹炸药包一块塞进敌一道夹壁墙的李景璋大叫:“八月十五给你们送月饼,送你们上西天……” 在爆炸声,李景璋一马当先冲向主峰,战士们奋勇相随,见地堡炸地堡,见夹壁墙炸夹壁墙,一路势如破竹。 李景璋已是三处受伤,全身衣服几乎都浸透了血,顾不上包扎,感觉不到伤痛,只知道一个劲往上冲。 后继部队呐喊着沿着李景璋突击队开辟的路源源不断冲了上来,扫清残敌,扩大战果,分冲向各个方向。 3连攻占山西北山脚的集团地堡,又炸毁北山腰敌暗堡,炸死敌副营长,又迂回攻向主锋。 1连也攻了上来,杀声震天。 茂岭山守敌终于崩溃了,纷纷钻进防御工事,漫山遍野乱窜逃命,又一个个被我军俘虏或杀伤。 李景璋手执“首战茂岭山,打开胜利门”的红旗,率先冲上茂岭山主峰,把红旗稳稳插在山巅。 防守茂岭山之敌被全歼,除被打死打伤外,还有100余人被俘。 主攻连4连战后被授予“茂岭第一连”光荣称号。 华东野战军第9纵队的战史里这样记载着“茂岭第一连”的英雄事迹—— 1948年9月济南战役,4连奉命主攻茂岭山。茂岭山为济南城东天然屏障,地形险要,敌筑有钢筋水泥半永久性工事,夹壁墙与地堡相连,周围四个小山筑成触角集团工事。9月16日夜12时,战斗打响,全连轻重机枪一齐开火,压制了敌火力。8班战士王俊英和姜瑞福连送两包炸药,炸毁两个地堡。随即,2排长李景璋率领突击队冲了上去,打退了敌人几次反扑,将敌压缩在西南角。在我军事压力和政治攻势下,敌70多人徼槭投降。战斗中,连刘文五处负伤不下火线;指导员李景章负伤站立不起,躺在突破口上指挥战斗。经两小时激战,攻占了茂岭山,全歼守敌。战后,纵队授予4连“茂岭第一连”光荣称号,并记一等功。此次战役,全连涌现“济南英雄”李景璋等13名英雄功臣。 9纵战史专门记载了李景璋排长的英勇事迹—— 1948年9月济南战役茂岭山战斗,李景璋率突击排经几次强攻击,全排只剩下9人。他把9人编成了3个组,自己率领第2组,冒着弹雨继续顽强突击,终于突破敌人前沿阵地,俘敌50余人,尔后配合兄弟连队攻克茂岭山,打开了济南城东的重要屏障。 李景璋,山东莱阳人,农民出身,1950年5月被华东军区授予“华东一级人民英雄”称号,后在浙江温州军分区副司令员职位上光荣离休。 攻占茂岭山的捷报传到攻城东集团指挥所又迅速传到唐家沟攻城总指挥部。 许世友一把掐灭刚点燃的一支烟,把目光从久久注视着的茂岭山,轻移向南。 茂岭山的南面是砚池山。 茂岭山和砚池山是济南东面的两扇大门,只有攻克茂岭山和砚池山,才能算完全打开济南的东大门。 砚池山地势更险要。 砚池山只有一条狭小的山道通往山顶,四周遍布悬崖峭壁。 悬崖峭壁之下的山前地势又开阔平坦。 解放军炮兵部队紧张地修筑工事。敌人从山脚到山顶筑有密布的侧防地堡,并筑有四座坚固的子母地堡与夹壁墙串连成一个完整的配套阵地,控制了山前开阔地又完全封锁了登山小道。 还有,姚家庄、窑头据点的火力,可以与砚池山互为支援。 更有,守敌是王耀武的整编73师15旅45团5连。 这个连,是王耀武最为喜爱的,在抗战中屡建战功,英勇顽强,敢打敢拼的王牌“尖刀”连之一。 茂岭山已经攻克,砚池山战斗正在攻城最高指挥官许世友沉沉目光注视下,激烈地进行着。 主攻砚池山的是9纵25师75团8连。 当我军的炮火轰击刚开始,75团3营就突然扑出,一举攻克茂岭山与砚池山之间的敌据点姚家庄,使砚池山失去姚家庄火力的侧面支援。 接着,3营又转而扑向砚池山下,扫除了敌布防在山脚等处的一些地堡工事。 随即,75团集中所有山炮、迫击炮,集中轰击山上敌之子母连环堡和夹壁墙。 但团的火力毕竟有限,未能达到有效摧毁敌工事之目的,甚至未能压制住敌疯狂射击之机枪、小炮火力。 突破口没打开。 主攻连8连长张克信提议,炮火不行,还是得靠爆破。 团里马上批准,停止炮火急袭。 炮火刚停,连里早已组织好的特色射手们一齐开火。 准确的轻、重机枪,步枪子弹连发加点射,从敌之射击孔中钻入,接连打哑了敌之六七挺机枪。 “爆破组上……”张克信连长下令。 1排长张银恒亲自带领第1个爆破组冲上,很快冲到地堡与夹壁墙的结合部,安放好炸药,就拉导火索。 夹壁墙顿时被炸开一道缺口。 缺口太小,还形不成突破口。 3班长潘洪兴的第二爆破组接着上,钻进未散的硝烟中,冲到缺口前。 放上炸药,不是放一包,而是两包叠放在一起,再用石头压好,拉燃导火索。 又是一声巨响,夹壁墙被掀到半空。 突破口形成,突击组上。 最先冲过突破口的是副连长肖正模、2排长迟元兴率领的尖刀班4班。 冲过夹壁墙,尖刀班就以手榴弹开路,一边扔手榴弹一边往上冲。 李天波班长冲在最前面,与反扑下来的敌人展开肉搏。 惨烈的白刃战就在山腰处展开,敌我都伤亡较重。 连长张克信率1、2排冲进突破口,加入白刃战。 山顶敌人不断集群冲下,顽强反扑,妄图以优势兵力把我突击部队赶出突破口。 连预备队3排在排长白东生带领下也冲了上来,我军士兵大增。 一个又一个敌兵被刺倒,惨叫声不绝于耳。 敌终于不支,崩溃,四散逃上山。 我军乘胜向主峰突击。 已接近主峰,突破敌最大地堡阻击。 以最大地堡为主的一连串小地堡和夹壁墙构成了第二道防线。 集束手榴弹丢向敌地堡群,乘硝烟四起敌视线不明,我一个个爆破组已冲上。 解放军战士在缴获的战防车周围合影这是早已演练过无数次的炸地堡办法,我军运用得心应手。 一个又一个炸药包炸响,山谷回音,地动山摇。 一个又一个地堡被炸塌或炸飞,敌之尸体残骸,漫天抛洒。 山下,我军冲锋号大响,援军漫山遍野冲了上来。 敌已完全绝望。 敌所谓“尖刀”连连长首先举着双手走出大地堡他的指挥所,缴械投降。 敌残兵60余名先后也向我军投降。 当一面红旗飘扬在砚池山巅时,天边刚刚透出微微的晨青曦红。 9纵战史这样记载75团8连与砚池山之战—— 1948年9月济南战役,8连奉命主攻砚池山。 砚池山是济南市城东重要屏障,山高坡陡,只有一条小路可通山顶。四周密布侧防堡、子母堡,并筑有水泥夹壁墙工事。 战斗中,连长张克信亲自组织爆破,2排长张银恒、3班长潘洪兴接连送两包炸药炸毁了敌夹壁墙工事,全连迅速突入。 向纵深发展时,突然遭到敌第二道工事火力封锁,排长吕东升拣起敌人掷来的手榴弹扔向敌群。趁敌混乱之机,他又抱起一包炸药将工事炸毁。 随之,全连冲上去和敌人展开白刃格斗。12名同志负伤不下火线。 经50分钟激战,占领砚池山,俘敌60余名。 战后,纵队授予8连“砚池连”光荣称号。 9纵司令员聂凤智登上茂岭山。 聂凤智把9纵指挥所设在了茂岭山上那座钢筋水泥的中心大碉堡中。 聂凤智就在茂岭山上向许世友报告,他已命令固守茂岭山、砚池山,坚决打退敌人的一切反击。 他激动地向许世友叙说他此时站在茂岭山上的所见: 站在山顶西望,济南城已在眼中一览无余…… 他更为激动地报告:他已命令9纵的74团、75团、76团、77团、78团、81团6个团的强大兵力,分左右两路,居高临下,向西攻击前进…… 他斩钉截铁保证: 尽管从茂岭山、砚池山到济南城10里前进路上筑有40多个地堡集群式集团工事,尽管这些中央为母堡,周围为子堡,堡与堡之间仅30米至50米。互以交叉火力支援组成火网,堡与堡之间还有交通壕连接,外围还筑有铁丝网、堑壕、鹿砦、陷阱等等的子母堡阵地确实易守难攻,但请许司令员放心,在9纵指战员面前,没有攻不下的阵地…… 他报告,他已命令采用潍县攻坚战的战法,挖掘壕沟和坑道,接近敌阵地和火力点,尽量减少伤亡,更迅速有效打击敌人…… 唐家沟沐浴在9月17日朝阳的金晖里。 又是整整一夜无眠,许世友毫无睡意,深深地,惬意地吸一口烟,然后眯缝起眼睛,从茂岭山望到砚池山,再从砚池山望回茂岭山,许世友眼前的地图,也被朝阳映上了一层耀眼的金晖。 这些天来他一直板横着的脸,一直严峻肃冷的面容,自然而然地松动了,眉眼间毫不掩饰地现出微微笑意。 那是自豪,也是欣慰。 连他都没完全估计到,聂凤智这把“牛刀子”这么利这么快,竟一夜间连克敌认为至少可守半月以上的茂岭山和砚池山。 他预见到,如此迅速攻克茂岭山和砚池山,将大大改变攻克济南的时间表。 他预见到,9纵攻克的不仅仅是济南守敌的一处重要城防据点,更重要的是,严重击伤了敌守军的精神堡垒。 后来,他把他当时的预见写进了他的回忆录: “当夜,我东线集团9纵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首战茂岭山、砚池山告捷,对加速战役进程起了重要作用。” “敌人以为至少能守半个月之久的茂岭山,砚池山阵地,仅经一夜战斗就被我军攻克的消息,震撼整个敌人营垒,引起极大惊恐。” 推窗,在朝阳的金晖里望茂岭山和砚池山方向。 “王耀武此时在何处,在想什么,他会怎么看茂岭山和砚池山之战与济南之战全局的关系,他会采取什么对策……” 许世友在暗忖他的对手。 他毫不怀疑自己的预计,茂岭山、砚池山之战将会迫使王耀武,甚至蒋介石,作出某些改变,而且不仅是战术上的改变,甚至可能是战略上的改变。 他当然不知道,就在他站在唐家沟他的指挥部窗前自豪而欣慰地用彻夜未眠的眼睛望向茂岭山和砚池山的同时,他的对手王耀武正在济南东效与茂岭山仅隔二三里的73师15旅48团团部,用同样彻夜未眠的眼睛望茂岭山,望砚池山,而他眼中,充满的是震惊、震怒和沮丧…… 【后来,茂岭山、砚池山之战这样出现在王耀武笔下: 17日上午1时,解放军以榴弹炮及重迫击炮,集中火力掩护步兵直向济南城东郊的屏障茂岭山、砚池山猛扑,与固守候地的15旅激战甚烈。 解放军以火力封锁守军堡垒的射击口,奋不顾身,一波又一波地向前猛冲,并向堡垒里投掷爆破筒。堡垒很多处被炮火及爆破筒炸坏。 整编73师也集中炮火向来攻的解放军猛烈还击,掩护防守茂岭山、砚池山的部队反击,双方争夺甚烈。 此时解放军又增加部队冲上来,并以猛烈炮火阻止守军增援,守军伤亡颇众。 我视为济南屏障的茂岭山、砚池山,经一夜的血战,就被解放军占领了。 有的官兵被炮及炸药的的爆炸震晕过去,醒来后方知阵地已被占领,他们已做了俘虏。 在茂岭山后面的15旅一个营,未与解放军激战,即由该营营长宋国华带着向后溃退。73师师长曹振铎派人拦住,并向我报告要求加以惩办。 我为了镇压部队溃退,就命令按“连坐法”把宋国华抢决了。 但即是如此,也未能镇压住官兵的溃退……】 (后来,许世友才知道,也就是在他站在唐家沟望茂岭山、砚池山时,蒋介石在南京也在望向济南,望向已被解放军攻占的茂岭山和砚池山,然后忧心忡忡地口授命令致王耀武的上司、徐州“剿总”总司令长官刘峙: 总统17日电令刘总司令: (1)工兵团(邱清泉)(欠74师、12师、另配属96师及1骑兵团)及13兵团(李弥)(欠新26师,另配属74师)统归杜副司令(杜聿明)指挥,由鲁西方面求匪主力攻击,并相机进出济宁、兖州、汶上地区。 (2)7兵团(黄百韬)(欠72师)置于徐州附近地区,向鲁南匪军以牵制攻击,适时加入主作战方面。 (3)16兵团(孙志良)主力应配合黄维兵团作战。李振清应对濮阳、欢城方面之匪厉行攻击,以策应主作战方面。 (4)黄维兵团对刘匪(伯承)、陈匪攻击,使隔绝于平汉路以西。如刘匪向东向北窜扰,应不分地境相互协力迅速剿灭之……) (当然也是后来,许世友才知道,口授电报给刘峙的蒋介石,随后即亲笔写下电文,致王耀武: 民国三十七年九月十七日蒋中正手启: ……敌人有以优势兵力在我援军未到之前攻下济南,再集中力量向我北上援军反击之企图。望我守城官兵抱定与济南共存亡的决心,必能将敌击溃。我已令刘总司令、杜副司令督促援军向济南迅速前进……”) (许世友也是后来才知道,接到蒋介石电报后的王耀武,马上从茂岭山前沿回到济南城中的电报大楼,也就是他的第二绥靖区司令部大楼,下达命令,改变济南城防部署。 王耀武这样忆及他所做的这个对后来战局影响极大的改变: 东面的战况如此紧张,压力很大,我以为解放军的主力可能在东,故决心将调往古城以西的19旅和57旅由西面拉回,并令73师预备队及19旅向解放军反扑,企图夺回茂岭山、砚池山阵地。他们曾向解放军数次冲击,激战甚烈均被解放军击退,伤亡甚众…… 这两个从城西调到城东来的旅,是王耀武防守济南的最精锐的主力部队,是他的战略总预备队。) 许世友望向城西,望向他的攻城西集团的进攻方向。 脸上笑意更浓。 宋时轮的10纵,周志坚的13纵,孙继先的3纵这把“牛刀子”同样又利又快,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攻击敌西守备区的外围据点。 宋时轮指挥西路将士突过长清城,歼灭守敌长清自卫团和特务旅3团一个营,挥师直扑王耀武固夺济南的第一道外围防线玉符河一线和以古城为中心的掌旗屯周王庄一线。 我23师师长肖锋亲率部队强渡玉符河。 为阻止我军渡河,王耀武下令打开黄河水闸,引黄倒灌玉符河,使河水陡涨至齐胸深,并以密集火力封锁变得宽达百米的河面。 我攻击部队尽管伤亡较重,仍攻战常旗屯,全线渡过玉符河。 肖锋师长在我军的抢渡被敌顽强阻止死伤惨重时,毅然命令部队用迫击炮发射带长杆的炸药包,打向坚固的敌河防工事集群,炸得敌碉堡一个个崩塌,炸得敌守军死伤过半,不死不伤也震得七孔流血,不得不弃阵而逃。 敌第一道防线被突破,近10个固守军溃退后撤,我军攻占王府、藤槐树庄、琵琶山、双庙屯、讲书院、古城、段庄、东山等重要据点,扑向第2道防线,扑向飞机场,把飞机场置于我炮火直接控制之下。 (王耀武叹息:“解放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将西守备军的外围据点迅速攻下,打破了我阻止解放军前进,以推迟对城效阵地攻击的原定计划。”) 第08章 9纵攻无不克,直逼济南外城墙下 9月17日,是1948年的中秋佳节。 就在中秋圆月升至午夜的中空,许世友得报,经一天一夜激战,济南外围敌防线已被我全线突破,我军正从四面八方向济南城突击猛进。 早晨的太阳从茂岭山和砚池山之间冉冉上升,它身边缠绕着撕不开的硝烟晨雾。它的颜色特别红,仿佛是从两军拼杀的血流中挣脱出来,跃上晴空的。 一夜未眠的王耀武怎么也不明白,茂岭山这样“固若金汤”的阵地会在一夜之间丢失。“他妈的,全都是草包,窝囊废,缩头乌龟”。这句既不体面,又失王耀武身份的话,被气急败坏的他一个晚上不知骂了多少遍。吃罢了早饭,王耀武便嘱咐罗辛理看守指挥部,他要到茂岭山前线。他充满信心地说:“我要组织力量把茂岭山夺回来,把共军打回去!” 人民解放军部队正在开进。王耀武乘美吉普直奔东郊姚家庄国民党军十五旅所属李朴团团部。这里距东面茂岭山和砚池山不过二三里。王耀武下车站定,用望远镜观察这两个山头。他向前继续行进,不料踩着了国民党军自己埋设的地雷。但这地雷未响,可把跟随他的作战处长吓出了一身冷汗。 直到这时,一夜督战未眠的东守备区指挥七十三师少将师长曹振铎才知道王耀武视察前线来了。他慌忙地从作战室出来见他的司令官,垂泪自责。但是他说:“守军在共军一个团兵力的轮番进攻下,打得十分顽强。但是,我们终于丢了阵地。十五旅有一个姓朱的营长,带着他的营在茂岭山的后面溃逃!” “什么!”王耀武愤怒了。 国民党政府军队被打得丢盔卸甲。“我派人拦住了这个营的后路,”曹振铎说,“把那个营长捉了来,我请求以军法从事,不然,我们的阵地将一个也守不住。” “军法从事”意味着什么,王耀武的心里自然明白。他一贯从严治军,但他不主张为治军多杀人,除非不得已。他问身边的曹振铎说:“那个营长呢?” “就在这里。” “我想见见他。” 姓朱的营长五花大绑地站在王耀武的面前。他知道眼前站着的是他的最高司令官,他没有向王耀武乞求什么。二人默默地对视许久,终于王耀武先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朱国华。” “别的部队正与共军作战,你为什么溃退?” “我喝酒了。醒来后,共军已占领了茂岭山。” “你知道你犯了什么军纪?” “临阵脱逃。” “你知道你将受到什么惩处?” “枪毙。” “你……你有什么话要说?你的父母还在吗?” 朱国华点点头。 “你可有妻子儿女?” 问到这里。朱国华突然变得发疯似地大哭起来,声泪俱下:“我伏法,我在九泉之下也伏法,但不要叫我的父母知道我是这样死的,世不要告诉我的妻子我是这样死的。我不知道我是为谁而战,我也不知道将来的天下是谁的,但是我不愿这样去死啊!” 朱国华的话震撼着王耀武的心,但不可能改变他的决定。朱国华终于被处决了。在处决朱国华时,王耀武的气色十分不好。他知道,军纪的涣散将招致军队溃败。 王耀武在丢失了茂岭山、砚池山之后,又判断解放军的主力在东。这时,他作出下列决定,让作战处长李昆治记录: “命令晏师长迅速从古城以西把十九旅和五十七旅拉回城里,稍作准备后,十九旅即向城东茂岭山、砚池山攻击,一定要夺回那两个阵地! “命令七十三师预备队与十九旅合力向共军反击,坚决夺回茂岭山、砚池山! “命令西郊飞机场空军从本场起飞战斗机,对茂岭山、砚池山实施低空扫射轰炸! “将目前战况和我的部署立刻报告徐州剿总刘、杜司令长官,报告南京统帅部。” 这是王耀武的战争生涯中历经不多的捉襟见肘。 “绥区”司令部作战处长向王耀武报告:曹师长报告,城东十五旅四十八团团长李朴战死;七十七旅二三○团团长周羽同重伤。马武寨的守军与共军激战,共军多次攻击马武寨不下,伤亡颇重。后来集中炮火协同步兵进攻,固守这里的二一三旅之一部终于全部阵亡。 王耀武静静地听着报告。他从两个团长一个战死、一个战伤中已经判断出战斗的惨烈。他问对茂岭山、砚池山的攻击如何,作战处长回答说:曹师长报告,从古城以西调回的十九旅和七十三旅预备队早巳展开对茂岭山、砚池山的反扑,数次攻击全被共军打回来,我军损失惨重。不过,曹师长仍在组织力量反击。 国民党济南空军按王耀武的命令,从西郊飞机场起飞,绕济南西部、南部,低飞一个半圆向茂岭山、砚池山投弹扫射。两个山头埋入一片烟尘火海中。王耀武登上“绥区”大楼的顶端,用望远镜看着茂岭山和砚池山在毁灭。他觉得那烟尘火海中毁灭的是他的力量和意志。 许多人都记得,1948年的中秋节,解放军正在攻打济南府。农历八月十五日这天,天刚刚黄昏,那圆圆的月亮恰从茂岭山的上空升起。攻城的14万解放军和守城的10万国民党军谁也无暇去过这个意在“团圆”的节日。可是恰在这天,一个“七斤月饼”的故事却传遍了激战中的解放军攻城部队。一位名叫孙佑杰的随军记者在当时的报纸上报道: 我军经一夜的激战,攻下济南正东和东南的茂岭山、砚池山、回龙岭等敌军要点。到中秋节这天中午,就打进了下井庄,消灭了这个庄上的敌人。 我军陈鲁团一连担架班长魏培伦和战士们在蒋军住过的房子里,发现了七斤月饼,他们虽然两顿没吃饭了,虽然闻到了月饼飘来的扑鼻香味,却原封未动地放在桌上。 一个战士建议:“南街包扎所有一些重伤员,流血较多,还没吃饭,是不是把月饼拿去照顾一下伤员?” 大家纷纷赞成。“等我请示一下连长。”魏班长说着便提着七斤月饼来到连指挥所。 连部通信员见魏班长手里的月饼,笑着说:“这个战利品得的正是时候,营教导员正好在这里,他到现在还没吃上饭哪。” “慢着!”教导员以认真严肃的表情询问班长:“月饼原来就是这样的吗?”魏班长回答说:“原封未动。” 教导员和连长经过分析都认为,这七斤月饼很可能是国民党军抢老百姓的。教导员对连长说:“马上派人查一查,凡蒋军抢的老乡的东西,都要尽快地归还原主。我们要用实际行动向人民证明,我们是人民的军队。” 于是,连长把查找七斤月饼失主的“政治任务”交给了魏班长。魂班长在连天炮火中走街串巷。终于找到了七斤月饼的失主是庄上一个开小铺的刘进奎大爷,那月饼果然是蒋军抢去的,可他们还未来得及吃就被解放军消灭了。七斤月饼很快物归原主。 刘进奎与老伴看着魏班长送回来的月饼,心中有话,眼中落泪。七斤月饼,一抢一送,两个军队,两样心肠。解放军真是老百姓的队伍啊! 两个老人再也坐不住了。他们捧着七斤月饼要送给解放军。正是月上东天时,炮火还在四处爆炸。他们出门正碰上几副抬着伤员的担架。他们就把七斤月饼捧给伤员。担架员说:“大爷,这可不行,人民的一针一线我们也不能拿。” 刘进奎把七斤月饼捧给过路的战士,战士们只收心意,拒收月饼。最后,夫妻二人捧着月饼来到了连指挥所,一定要逼营教导员和连长收下。 教导员耐心地说:“大爷,解放军是共产党、毛主席领导的人民子弟兵,本来就是为咱穷人解救苦难的,把月饼送还你,这完全是应该的。” 刘进奎夫妇捧回七斤月饼时,十五的月亮已到中天了。 9月18日。 国民党军一个强大机群编队从南方飞来。涡轮机的巨大轰鸣压倒了济南战场各处的枪炮声。王耀武仰头天空,眉宇间凝聚着希冀。老头子终于把许诺变成了行动。他对参谋长罗辛理说:“你在指挥位置,我亲自到机场去。” 他驱车来到西郊机场。大型运输机正在徐徐降落,一架又一架。七十四师终于空运来了。王耀武处于亢奋中。 从机头的舱门走下一个年轻的上校。王耀武远远望去,终于认出来,是他,刘炳昆,他抗战时的老部下,他一手栽培并十分喜欢的年轻军官。 刘炳昆知道了他的王司令官正在迎候他,跑步来到王耀武面前。 “欢迎你和你的全团官兵在我用兵时来到济南。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先遣梯队,七个连。” “七个连也好,你们的到来会给守城部队增加信心和力量。” “可我们都是赤手空拳而来的啊!” “什么,连轻武器也没有带?” “说是飞机超重,其实是刘峙他舍不得一枪一弹。我刘炳昆总算是来了,就请王司令调用。我请求把我的部队拉到与共军决战的紧要当口,以报答王司令官的栽培之情。” 在刘炳昆的引导下,王耀武与列队整齐的七个连官兵见了面。尔后,这七个连队跑步前进,到武器库领取了枪支弹药,从济南城西向城里开进。 应该说,刘炳昆率七个连的到来,的确给四方苦战中的国民党军带来了一阵兴奋。华北新闻马上刊登消息称:我国军空运部队已源源抵济增援,将配合北上兵团予匪军以严重打击。 这则消息故意隐去了七个连的真实数字,企图用“源源抵济”的含混概念欺骗国民党车队守城的官兵。 王耀武嫌空中增援的兵力太少。粟裕却不能容忍南京方面再向济南空运一兵—卒。 深秋五更开始冷了。栗裕身披军大衣站在军用地图前,开战以来,他手中的红蓝铅笔就始终在济南飞机场和邱、黄、李三个兵团的位置上移动。此时他心中集中关注着两个问题:济南西郊飞机场能否及早冻结?南路三个兵团的援军行动没有? 当看到国民党军的机群队上空北飞时,粟裕用铅笔红色的那头在地图济南飞机场的位置上狠狠地画了一个圆圈。他回头对张震说: “再次命令宋时轮:神速向飞机场挺进!用重炮封死飞机场!” 宋时轮指挥下的十纵和三纵炮兵部队队西方和南方猛烈轰击西郊机场。炮弹撕裂着西郊的空气,在飞机场跑道上爆炸。满载着七十四师后续部队的运输机在济南上空盘旋,无法降落,只好转头飞回徐州。 国民党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奉蒋介石之亲命,亲自驾机飞临济南机场上空察看,也只能是低空盘旋数圈,然后无可奈何就在空中向蒋报告:“西郊机场确已被匪猛烈炮火封锁,增援部队确已无法空运着陆……” 蒋介石应王耀武再三请求才答应的空运74师增援济南防卫的计划,完全化为泡影。 王耀武命令,刚抵达济南的74师7个连全部投入城东马家庄方向战斗,反击已攻占马家庄过半的解放军的猛烈进攻。 身在徐州的“剿总”司令刘峙没有完成蒋介石亲自布置的任务,要了个逃脱责任的滑头。他向机要处长慢吞吞口述了这样一份电文:“总统钧鉴:遵旨空运七十四师,首批一七二团千名国军已安然抵济南。后继部队已飞临济南上空,但机场已被共匪炮火封锁,机群不能降落,只好返回徐州待机。” 刘峙的电报令蒋介石一惊。按蒋介石的脾气,他的肝火升高时必定是要骂“娘希皮”的,但当时他没有骂。他阅罢电报的反应是:给空军副司令王叔铭打电话。 王叔铭的电话即刻接通。 “王叔铭吗?我是蒋中正。我要你关心济南战局。刚才我接到徐州刘峙电报,说济南机场已被共军封锁,空运援军不能降落。你立即乘飞机到济南去观察一下。无论如何也要设法把七十四师全军空运济南!” 当蒋介石听到王叔铭痛快地回答马上起飞时,他才放心地放下话筒。他不相信解放军能如此之快地控制机场,他认为这是“怪事”。 王叔铭按蒋介石指令坐侦察机飞临济南上空,又低空飞行侦察。他看到,击中跑道的炮弹不断爆炸,烟雾上冲。王叔铭在返飞的上空给蒋介石发电报说:“西郊机场确被共军炮火封锁,增援部队确已无法再运。” “娘希皮,用你们的时候一个个都成缩头乌龟了……”蒋介石万般无奈,终于骂出了一句最能代表自己性格和当时心境的话。 1948年9月19日,济南战役进入第三天。 在枪炮声中,王耀武慢慢地刷牙、洗睑;早餐是牛奶、点心。王耀武爱吃甜食和水果。不同往常的是,他开始抽烟了,开始喝酒了,也开始发脾气骂娘了。3天的作战指挥使他一脸倦意,更使他在部属面前情不自禁地失态。 飞机着不了地,援兵来不了,气急败坏的王耀武站起身,把南京吹嘘空运援军的报纸扔在一边,说:“劲旅,空运,过时的消息。参谋长,我问你:共军的主攻方向究竟在城东,还是在城西?” “我认为在城西。” “那么,为什么城东的攻击倒比城西的攻击难对付?” “城东的主攻部队主要是他们的九纵。我军潍县陷落也因为遇上了这个部队。这个部队很傲,但打起仗来不要命。潍县的防守可谓‘固若金汤’,但你哪里想得到,他们会挖一条地下通道到我们的中心碉堡底下,将几百公斤的炸药堆进去,把我们的工事炸毁了。据说,当时他们曾挖偏了,挖到一个大湾底下,闷死了一排人。可他们还是成功了。我有一种预感,我们将和这个纵队决死搏杀。” “你认为共军主力在西的理由是什么?” “根据济南的地势,王司令你看,东面是多山丘陵地带,不利于大部队运动:东南则是重重高山,重武器运动更加不易:北面是黄河,共军更不能从那里主攻;只有西面的地形平坦而宽阔,可以展开大部队攻守,所以……” “听以商埠和飞机场是这场攻守战的主要决战地带,我们将守军的主力和重炮配备在这里并不会错!” 王耀武和他的参谋长对于解放军的主攻方向的分析和判断并没有错。问题在于九纵在东郊的迅速而猛烈进攻,迫使王耀武动摇了先前判断,认为解放军的主攻在东而不在西,进而改变了原来的部署,迅速将放在长清与飞机场之间的十九旅、五十七旅东调平顶山、马家庄一线,又将原故在飞机场以西的二一三旅调回商埠、北郊、火车站一线。这种东晃西荡的仓促应战使他的部队士气大减。实际上,这位中将司令官在济南大战刚刚打响时就犯了一个错误。他在惊魂稍定后的今天,特意问及罗辛理,无非是掩饰他的心悸而已。 他当然知道“将帅之过须由士兵之血以补”的道理,他的中将副司令聂松溪不会悟出其中奥妙,然而精明的罗辛理却明白,但他不会给“老头子”告密。可王耀武心中是有愧的。他自年轻时即领兵打仗,至今四十有六了。他是以“常胜将军”著称于国民党军队的。他不明白的是自到山东以来,每与共军作战总无胜利而言。他不服气,盼有柳暗花明之时,但现实又是无可奈何花落去。 王耀武倍感精诚竭力而为之的事业每况愈下。他想到了命运,他感到了自己的前景渺茫,但他仍想用自己的力量去遏止“党国”的颓势…… 大炮仍在轰鸣。“绥区”司令部情报处长向他报告:在济南的正南方向和西南方向,发现共军十三纵队已加入攻城行列,正快速地向济南压过来。 王耀武吃惊地站起来,向墙上的大地图走去。 解放军十三纵队原为攻城部队的总预备队。这是一只隐蔽待机,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猛虎。 正在王耀武为解放军十三纵队的参战而感到身增重荷时,他接到了南京来电: 王司令官: 总统9月19日电令刘总司令:杜、李两兵团,尚在罕县固镇及商丘集结,而济南已陷苦战中,故电催其迅速行动。要旨为次: (1)杜、李两兵团应速限几日击灭陈匪主力,进出指定地区,图解济南之围; (2)应尽所有方法与力量,使增援部队在济南未陷前到达。 王耀武看完电报,他那睿智的小眼睛里闪动着少有的激奋与安慰:“只有蒋总统知我十万国军已陷苦战中,而杜长官和邱司令的部队还在集结。他们磨磨蹭蹭,本无意解我济南之围。”他要罗辛理接通徐州的电话,准备直接与刘峙和杜聿明通话。但他又扰豫: “让我们求救于徐州剿总?我看我们还不到那个时候。” “不,有总统的电示,我们可以请求他们疾速进兵,因为我们是他们的部下。”罗辛理说。 “对!”王耀武走出司令部作战室。东升的月亮刚刚露出山头。月亮身边似有跑动的烟云,战争确实是把这明月打晕了。炮声和枪声密集地响着,大地似在抖动中。王耀武来到地下室的电报机旁,拿起话筒,明语讲话。 “刘总司令吗?我是王耀武。” “我与杜长官都知道你正在统率国军苦战,你的指挥我一向放心,你……”这是刘峙的话。 “如今我不想听你这些美言,时间对于济南守军来说,分秒都是价值千金,我想知道你的杜、李兵团究竟何时拔营北上。”王耀武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谦恭。 “此两兵团正按总统电令迅速集结,然后他们会神速挺进的。”刘峙听出了王耀武的话中有怒气。 “我是问何时起步。”王耀武直逼了。 “王司令官,你不要强人所难,你也无权向我这样提出问题。徐州空虚,共军必会乘虚而入。我知道如今援救济南如救人于水火,可确保徐州也是我的责任。你要顾全大局,确立自战孤守之思想。”刘峙也不冷静了。 “增兵济南是蒋总统电令,你手握十数万大军迟迟不动,难免有见死不救之嫌。”王耀武越来越火。 “杜、李两兵团的北援必遭20万共军的奋力阻击,你王司令官难道想不到吗?”刘峙自然不能示弱。 王耀武还要发火下去,但他压住了。是刘峙那句“必遭20万共军的奋力阻击”和他与刘峙的多年关系使他压住了火气。他回到了司令部作战室,在焦虑中和衣躺在行军床上…… 我攻城西集团势如破竹急进。 10纵攻占四星庄、吴家庄、尤家庄、新庄、大刘家庄、丁家山、卧牛山、簸箕山…… 3纵攻占孟庄、赵庄、范庄、杨家屯、陈沟桥、仁里庄、宋庄、池子头、杨家台、潘村、饿狼山…… 10纵、3纵,遵照许世友命令,从西面,西南面,迅猛扑向飞机场。 18日整天,9纵都在与顽敌强敌艰苦惨烈血战。 27师81团1营2连攻占茂岭山下的一处敌重点防御据点甸柳庄后,遭敌一个整建制营兵力的全力反扑。 我2连伤亡过半,其中3排40余人在与敌肉搏中全部壮烈牺牲,终于守住甸柳庄阵地,打退敌近10次进攻。 攻击敌一个营据守的济南东南门户燕翅山的是78团1营2连。 2连以迅猛动作攻克燕翅山,歼灭敌一个营后,又遭敌一个加强营的疯狂反扑。 此时,2连伤亡惨重,能战斗的只剩连指导员和9名战士,其中还有3名是重伤员。 指导员率领9名战士死守不退,硬是用手榴弹,用机枪,最后用刺刀打退了敌人的十余次冲锋,打死打伤敌百余人,坚守到增援部队上来。 2连战后被授予“燕翅连”的光荣称号,荣获集体特等功。 这天双方争夺的焦点是马庄。 国民党东守备区指挥官、73师师长曹振铎在指挥所部反击茂岭山、砚池山失败后,率部退入筑有强固防御工事的马庄内,继续指挥东守备区防守线。 25师以74、75团全部兵力攻击马家庄,76团作预备队。 马家庄战斗之激烈之惨烈,王耀武曾亲自著文以记之,至今读来,仍惊心动魂: “……东守备区师长曹振铎指挥73师等部反攻茂岭山、砚池山失败后,即退至马家庄即设阵地顽强抵抗。” “解放军为了速战速决,迅速解放济南,连续向马家庄进攻。” “先以炮兵集中火力轰击堡垒,掩护步兵攻击。” “步兵以小炮,轻重机枪封锁堡垒的射击孔,竭力协助爆破组接近堡垒施行爆破。” “战斗激烈异常,马家庄被攻占一半。” “我为挫折解放军的攻势,夺回马家庄阵地,命令增加到马家庄的19旅,在炮火掩护下,向解放军猛烈反扑,展开对马家庄的争夺,并将解放军的阵地夺回一部份。” “解放军又增加部队向19旅猛攻,将所失阵地又夺回去。” “19旅旅长赵尧见解放军增加,即亲率部队反击,企图将解放军打出马家庄。” “解放军利用房室以猛烈火力阻止19旅的前进,19旅也利用房子打洞,向解放军攻击,每房必争,战斗甚为激烈。” “战至午后,19旅旅长赵尧负伤,官兵伤亡甚重,死尸累累,伤兵后退,络绎不绝。” “……此时马家庄的战事仍在激烈进行,19旅被迫退守一角,负隅顽抗。” “我见马家庄的战事危急,即把已运到的172团的7个连增加到马家庄方向,向攻占马家庄一头的解放军反击,争夺极烈,战至黄昏,毫无进展……” 落日黄昏。 9月19日的黄昏,残阳如同被刺刀挑开的胸膛。 血光浓烈,溅洒满天,映照济南。 血光下的济南城,弥漫着硝烟,弥漫着焚尘,弥漫着尸臭和血腥…… 如血残阳中,许世友再次走出住处,走到坡顶那棵大槐树下,迎残阳,眺望西方…… 眺望东方,东集团聂凤智9纵攻无不克,连战连胜,三天内已连克茂岭山、砚池山、鏊子山、燕翅山、红山,连马家庄也已胜利攻克,并打得济南敌军无力再发起反击。 济南东郊的敌主要防御阵地和村庄据点,已被大部扫清,只有些许敌孤立据点仍在顽抗固守。 许世友命令,对这些孤立据点,采取分兵一部,围而不打或监而不围方针,大部队沿主要攻击方向大踏步前进,待拿下济南,才回头收拾这些残敌。 后来,在我拿下济南后,这些残敌不是自动缴械投降,就是四散溃逃而去。 我东集团遵许世友之命大踏步前进。 19日,已直逼济南外城城墙下,并马上开始向外城城区展开近迫作业,也就是采用潍县成功经验,从地下掘壕前进,三天内,完全可以完成总攻外城的一切战斗准备。 而西集团,正在潮水般推进,连占古城、党庄、玉皇山等敌重要防御阵地,直插机场时,遇上了敌整编第2师师长晏子风亲率的6个团的迎面反扑。 后来表明,王耀武对我军主攻在东不在西的判断此时发生动摇,又偏向于以为我军主攻并不在东而在西。 于是急匆匆将担任总预备队的整2师全部抽入西守备区战斗。 于是,我西集团的进攻受阻,与敌处于艰苦焦着的激战中。 于是,敌西守备区总指挥官,整编96军军长兼84师师长吴化文能否起义,上升为能否迅速夺取机场,迅速推进到济南商埠的一大关键。 第09章 打谈兼用,吴化文举义 吴化文一直在与我地下党接洽起义,但吴化文一直在犹豫不决。 吴化文二万余人的亲信部队正好防守飞机场及周围地区,通过这个地区,可直达济南城的商埠城下。 必须促使吴化文加速起义。 许世友命令宋时轮:大胆向飞机场挺进,打击吴化文的84师,迫其起义。 许世友再以攻城兵团指挥部的名义,指示中共济南市委发报给吴化文,进行最后规劝和指令。 9月18日下午,济南市委发报吴化文: “一,请将贵军团以上位置电告。二,我军到达后即将阵地转交我军,贵军主力即退入火车站以北扎营,另一部控制纬十里以西地区,准备接我军进入市区。三,设法打通与路口桥之联系……” 吴化文没有明确回答。 当晚11时,我军突然向吴化文所部防守地区发起猛烈攻击。 不到一小时,吴化文一个整营被我军进攻部队全歼。 月到中天,洒下一片冷光。19日夜,在密集的枪炮声中悄悄地度过。 忽然,吴化文九十六军八十四师一五一旅的王玉臣团长浑身大汗,一脸惊色地扑进“绥区”司令部作战室,扑通跪在王耀武的床前,伏地大哭:“王司令官,我有重要情况报告!” “你起来,慢慢说。”王耀武感到了这情况的重要。 “吴化文投共叛变了!” “什么!”王耀武起身,大惊。 “他们昨晚把部队集结在飞机场以西,要开过黄河以北。” 心急如焚的王耀武心中叫苦:“两万人拉走后闪开的西线大口子,我怎样去补啊!” 正当解放军与“国军”兵戎相见杀得难解难分的时候,突然出现个吴化文倒戈事件,这无疑起到了对王耀武守城釜底抽薪、对解放军进攻火上加油的作用。 青少年朋友一定会急不可耐地追问,吴化文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起义?起义后情况怎么样?别着急,下面就回答大家关心的这些问题。 吴化文原籍山东掖县,生于1904年。他出身农民,但上过大学。1911年至1912年在本村私塾读书,1912年便随父吴一斋迁居安徽省蒙城县,继续读书至1920年。这一年,他参加了冯玉祥的西北军。他当过伙夫、马夫、司务长、排长、连长。因为曾当过冯玉祥的勤务兵,1923年由冯玉祥保举入北京高级教导团学习,1925年又转入北京陆军大学深造。1928年在陆大毕业后,又回到冯部,在冯玉祥创办的洛阳初级军校任教育长。随后又任西北军张自忠的二十五师参谋长兼特务团团长。1929年,在蒋冯大战后,投靠韩复榘,并深得韩复榘的信任,充任韩部高级教导团副团长,一直到1932年底。1933年至1937年,在韩部任手枪旅旅长兼济南警备司令。 其实,吴化文从南京开完固守济南的会议回到兖州之后不久,中共华东局国军工作部副部长兼华东军区政治部联络部长刘贯一,便在吴化文部一个叫董子才的旅参谋长的引荐下来见吴化文。 这是一个初秋的夜晚。吴化文听说共产党方面来人,显得有些慌乱。“他们来得好快啊!”吴化文说,“就说我有病在床,请等一下。”其实他在考虑对策。晚11时,刘贯一来到驻在兖州东关的一个旅部。董子才热情陪刘贯一耐心等待吴化文,一直等到次日凌晨3时左右,吴化文才悄悄地来见刘贯一。 董子才热情介绍说:“这就是中共华东局的刘部长,今天是从曲阜步行20多里,特来拜见吴司令的。” 吴化文走上前与刘贯一握手:“真是对不起,我有点病,正在吃药。欢迎刘部长到这里来。” “我是奉陈毅司令员之命,特来拜见吴司令的。陈司令员十分理解吴司令目前的处境,也十分了解吴司令的过去。君子不计前嫌。我们都是中国人,终将要走到一起的。”经验丰富的刘贯一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吴化文的神色。 吴化文说:“兄弟一生不走运,谁都想吃掉我。过去在鲁中干了些对不住民众的事,至今深感内疚。不过,那是为随我多年的数千弟兄活下去,请刘部长知我苦衷。”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这次来见吴司令,是特别提醒司令:蒋介石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内战他是要打的,排除异己、吞并杂牌他也是非干不可的。我们共产党人可以不咎既往,但蒋介石可是时刻在寻找机会对你下手。提起去年他密令王耀武对吴司令‘就地正法’的事,吴司令该记忆犹新吧?” 刘贯一点到了“就地正法”这件事,吴化文脸上的肌肉一阵抖动,支支吾吾地环顾左右而言它。刘贯一说的是1945年l2月,解放军鲁南八师发起对盘踞滕县的第十九集团军副司令徐良部、保安二师残部的进攻。蒋介石令吴化文的两个军从临城、兖州两线出击,增援滕县被困之部。吴化文按兵不动。1946年,蒋介石密令王耀武召见吴化文,以“违犯军令”罪名“就地正法”。当时的山东省政府主席何思源将此事密告吴化文,吴始拒不赴济,才免遭杀身之祸。此事,蒋介石心中记下一笔账。吴化文心中也落下了一块病。 吴化文说:“刘部长,吴某一介武夫,请刘部长直说,共产党要我怎样吧!” 刘贯一严肃地说:“陈毅司令员叫我带话给吴司令,希望你认清时局。明辨是非,争取早日起义,站到人民一边!” 吴化文久久不语。他需要时间思考这个一下子逼到眼前的问题。他终于托辞:“兄弟我倒没有意见,只是下边的弟兄还需要做工作,马上起义怕是有困难。” “条件不成熟,我们可以等。只要你的部队不出来干扰,不出来抢粮,我们也不会打你的。你可以暂不起义,保存实力,等待时机。”刘贯一大度地笑着说。 “仗恐怕还要打。就是打假仗,不打真仗,以便应付南京方面。” 这次会谈十分成功。刘贯一与吴化文正式签订了有关秘密协议,并决定建立电台联系。临走时,吴化文一再表示:“请刘部长向陈将军说,我吴绍周(吴化文的号)决计信守诺言,按共产党的意见办!” 转眼冬天到了。鲁国故都曲阜一带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一辆木轮大车在西去兖州的大路上慢慢滚动。车上坐着一个人,满头银丝,缕缕长发。他就是有名的学者刘子衡先生。刘先生治学多年,桃李满天下,有许多头面人物,如王耀武、吴化文都曾是他的学生。他学识渊博,为人坦荡,在抗日战争中游历讲学,宣传抗日;在解放战争中主张和平,反对内战。他今天冒雪去兖州,是受命于李济深、董必武去做吴化文工作的。 吴化文闻听刘老师正在风雪途中,特地驱车到路上迎接。刘子衡坚决不坐吴化文的车,意在暗示吴化文:人如成器“必劳其筋骨”。刘子衡走下木轮大车,与吴化文来到泗水河坝上,在风雪中边走边谈。 吴化文:“南京一别,又是半年了,刘老师身骨还是这样硬朗。那次刘老师在南京的教诲至今不敢忘怀。” 刘子衡:“邪是尽人皆知之道理。记得那天很热,我们在王耀武司令官的寓所谈得不错。你说你幼年跟冯简斋谈‘四书’,至今有一个疑问,求我予以解答。你说。不理解孔子学生子贡之‘瑚琏’是什么旨意。我告诉你,先秦诸子论器者颇多,第一,‘管仲之器小哉’——小器;第二,子贡之器‘瑚琏’——能立朝执政,算是女器;第三,老子教人‘大器晚成’——大器;第四,孔子教人‘君子不器’——不器。由此可以看出古人治学精神,对‘小器’到‘君子不器’要经过反复锻炼,直到化腐朽为神奇。我那时是教你领悟到你可以‘大器晚成’,甚至‘君子不器’,最终走投向人民的道路。在你来说,于今应当从正反两个方面有更深的理解了。” 吴化文听了确实是有些脸红耳热,他说:“先生南京教诲,我常常铭记心中。半年之中又进一步领会。在抗战时期,中共方面黎玉曾派人与我联系过。当时我思想上动摇,而今追悔莫及。” 刘子衡说:“蒋介石的南京政府人心丧尽,灭亡的命运已近在眼前。像你这样的部队和其它杂牌部队,要下决心投靠人民。人一生做尽坏事,最后做件好事,也不枉此生。” 吴化文说:“我现在已与中共取得了联系。为了扩大影响,到一定时机,选一名城,伺机采取行动。” 刘子衡听后捋捋白须,说:“那好,我不光听其言,还要观其行。” 吴化文高兴地请刘子衡到他的司令部去吃饭,老人执意不肯:“君子之交淡如水,你自己回去吧!” 吴化文不多勉强,遂各自分手。他登车后,仍见刘老先生蹒跚在风雪路上,心中一阵惆怅。 1947年2月,莱芜战役两军正在酣战,济南千佛山北麓的残雪尚未融比。济南五福里的吴化文寓所来了一个人,他名叫李昌言,二十四五岁的光景,中共地下工作者。他的二哥李正言在吴化文部做上尉军需官,姨表姐林世英是吴化文的妻子。刚来时,他住在二哥的家里。二哥为弟弟谋事来回奔波,二嫂却怕他这个从解放区来的人招惹是非。李昌言也“不满”二嫂的冷遇,“生气”地从二哥家里搬进了林家。 林家有林世英的母亲、兄长林世达、二兄林牙德、三弟林世勋。林家一家自然是受了吴化文的福荫,门庭若市。这一家人的人缘儿不坏。精明的李昌言到了林家十分殷勤,打水,扫地,烧火,做饭,什么都干,在姨母跟前也是百般孝顺。不多日便与林家人混熟了。林世达喜欢打鸟,李昌言枪法很准,他们二人便常到四里山的树林打鸟取乐,这样,李昌言便在林家“扎下了根”。那时吴化文和妻子住在徐州,林家倒成了李昌言饭后茶余谈今论古的好场所。李昌言是山东掖县人,自幼家境富裕,读书不少,解放区的见闻也多,经常讲“解放区光明”、“蒋介石统治区黑暗”的革命道理,还说“不要仰仗吴化文的势力,过苟安生活的日子”,“蒋介石的统治不会长久,吴化文如不认清形势,幡然悔悟,必然自食其果”,等等。 李昌言的言行使林家刮目相看,他们越来越感到,作为至亲,再也不能听任吴化文在旧道上走下去,应该劝说他投向人民,走光明大道。 大明湖畔的杨柳绿了又黄,黄了又落,转眼又是冬天了。李昌言小心谨慎而又胆大心细地生活了一年。他感到应该寻找机会接触姨表姐林世英,通过他直接向吴化文进行工作。 1948年的春节刚过不久,林世英携女儿到济南来了。李昌言喜出望外,急忙到车站去接。他与表姐已有多年不见,他想象中的林世英一定是粉脂浓抹,狐裘大氅,高跟皮鞋,飞机油头,一个入时的官太太样子。真没有想到,林世英是个有文化教养、又受胶东古风熏染的人,虽然常随丈夫出入官场,可是厌恶那套妖冶风骚的媚姿丑态。她平素喜欢淡雅朴实,从来不擦胭脂口红。来济南时,她着一身鱼白色绸子大褂,白袜子,平跟白皮鞋,再加她一副俊美的脸盘,匀称的身段,倒像是一位满腹经纶的高洁女士。所以,林世英虽然携女儿从李昌言眼前走过,他竟然不曾认出。只待回到林家,相互见面之后,才叫他们好笑一场。 林世英女儿患病,李昌言为此昼夜奔走,探访名医高手,又常去医院看望、照料,颇得表姐好感。 李昌言见林世英终日郁郁寡欢,便陪她去逛公园。他们先看了不断奔涌的趵突泉,又看了悄悄流动的金线泉。在漱五泉的李清照馆前,林世英念了几句“凄凄惨惨戚戚”和“寻寻觅觅”的词句,眼里涌着泪花儿。李昌言开导她说: “表姐。我看你总这样闷闷不乐,小弟真担心你愁坏身体。以亲戚份上说,我为表姐夫的前途担忧。国民党的天下不会长久,你应该劝说表姐夫寻找退路。再说,表姐夫有几房妻妾,你现在得宠于他,但家庭矛盾总是有的。你和孩子们的前途在哪里?咱们家乡是共产党管辖的地方,你也是从那里长大的,共产党里就讲男女平等,妇女解放。表姐,我看你应该劝姐夫投奔共产党,那才是你和姐夫的出路。” 李昌言的一席话说得林世英眼睛里涌满希望之泪。她告诉他,她的四弟林世昌在北京朝阳大学念书,是共产党地下工作者,去年腊月专程从北京到徐州通过她到河南朱集做吴化文的工作。她说: “四弟对我说,绍周只有脱离内战,才有光明前途,我们家庭的纠纷和矛盾才能解决,我个人也能争得自由和平等权利,享有政治地位。他的话和你的话一个道理。昌言弟,表姐的苦处你该知道。我自嫁给你姐夫以后,虽然吃穿不愁,但心情是痛苦的。你姐夫先后有四个妻室,原配马玉珍,已经病故了。其实马玉珍在世时,他就和一个叫赵华珍的住在了一起。赵华珍比他大八岁,原是北京协和医院的护士长。她和军统戴笠关系密切,你姐夫也怕她三分,对她言听计从。他父亲对他们的关系十分不满,老头子利用家长的权威,请了十几桌客,当众逼他们脱离关系,又亲自主婚续娶了我。可是,你姐夫并没有断绝和赵华珍的来往。这些事,我看昌言弟真心为我打算,我才跟你讲。” 林世英完全相信这位通晓古今、博学多才,而且这样体贴自己的姨表弟,渐渐地待他为上宾。每天饭后,李昌言就上小课般地讲述一番。终于,有一天,林世英问他:“四弟最近来信说,叫我转告绍周,四弟就是共产党,他到徐州和朱集见我和你姐夫那次,就是受华北共产党派遣的。昌言弟,我看你也是共产党派来的吧?” 李昌言笑了:“既然表姐已经猜到,我也就不瞒你了。”他向林世英讲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任务,要求林世英配合工作,并告诉她,解放军不断取得胜利,国民党军队接连失败,蒋家天下快完了,解放军下一个目标必是济南,如果她能帮助劝说吴化文起义,就是为革命立了大功。 聪慧、贤达而明事晓理的林世英在李昌言的循循善诱下,犹如换了一副心境。 1943年春末,吴化文奉调由河南移防济南。5月,他们的寓所便搬到了王耀武所赠的张家花园。 吴化文刚来济南,又一个地下共产党员从鲁南滕县乘火车追踪而来。他的名字叫李勇烈,一个身材魁梧的小伙子,外貌和内质均与他的“勇烈”名字十分吻合。他是作为华东军区联络部特派联络员打入吴化文部的。 在张家花园的会客厅里。吴化文机警地打量着眼前站着的国民党军少尉军官——李勇烈;李勇烈递上他临来时从城防司令部开来的一张副官公差信函。吴化文看出来人蹊跷,喝退左右。李勇烈迅速地从鞋跟里取出刘子衡写给吴化文的一封信,吴化文急急地看下去: ……泗河堤上长谈,子衡曾向你转达了解年在沪与中共董必武会晤时,李济深所提,请先生对绍周在山东的处境和前途予以开导和照顾。吾曾对汝指出,言行应以人民利益为重,哪怕一辈子尽做坏事,最后能为人民做一件好事,也将为后人称道,望勉之!尤其是,受子衡《打不得九论》之影响,你曾对我表示:利民之心是休养生息:益民之愿是反对内战。此两句颇善!你已深知莱芜、蒙阴两役战败之教训,发动内战之罪魁祸首必将自食其玩火自焚的恶果!内战注定了国民党迟早走向覆灭之命运。望能不辜负周恩来和冯玉祥先生对你之重望。亦望能遵循泗河诺言,早日实现大义,以慰济深、子街之心。 吴化文阅罢刘子衡的信心情激动,但又有些担惊受怕。他低声地对李勇烈说:“任何人问你,你都不要提刘子衡大师,就说是徐州刘峙总司令派来的。”接着他便张罗车辆把李勇烈送到了留守处。数天之后,吴化文把李勇烈召到公馆,递给他一张八十四师的“谍报证”和18块大洋,又递给他一双新军鞋,用眼示意:这鞋里有文章。李勇烈心领神会,蹬上新军鞋火速返回滕县桃花村刘子衡的家,正碰上早已起义的王道在场。 李勇烈从鞋底取出吴化文写给刘子衡的复函: ……兖州泗河握别数月,尚好。时事变化证明先生高见,当受指教。深明已到穷途末日,寻求光明适为学生之愿…… 李勇烈与王道认为,吴化文与刘子衡泗河堤上长谈已有半年,这半年来吴已看出时局发展于他不利,看到了国民党大势已去,表示愿意寻求光明,找出路。他们决定,一方面向华东军区联络部汇报,另一方面再请刘子衡写信给吴化文。王道也写信,再请李勇烈赴济送去。 刘子衡的信中介绍了他与中共中央的关系,说李济深在香港发表反蒋宣言,成立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北方各地国民党军将领纷纷响应。并向吴化文表示,只要吴有诚意,他愿做向导。同时请吴化文选一适当时机在徐州议事。 王道在信中则分析战局,指出国民党的“重点防御体系挽救不了必将灭亡的命运”,说:“解放军扫清胶济、津浦沿线的国民党军后,围攻济南的时间不会很久了。”请他认清形势,悬崖勒马。王道还以自己在抗战中毅然率部起义,将功补过,受到共产党器重的经历,启发吴化文也走他早已选择的道路。 李勇烈再次到济,将信交给了吴化文。此时,正值潍县告急,吴化文正手忙脚乱地调动部队增援潍县,没顾上立即看信。 夜静更深。吴化文才展开信,看罢,不说话,用车把李勇烈带到一个营房的办公室。室内空无一人。吴化文将门窗关闭。突然从腰间掏出手枪。枪口对准了李勇烈的胸口,一声怒吼:“你是哪一部分的?是不是共产党?” 李勇烈虽说年纪不大,可这种刀光剑影的场面倒也经历过不少。对于吴化文的脾性他是早有耳闻的:发起火来会六亲不认,他稍稍镇定之后,若无其事地走到他跟前的椅子前,慢慢就座,然后庄严地说:“吴师长,我可以明白地告知你,我是中国共产党派来的代表,和王道一样是华东军区政治部联络部派出的联络员。我们的任务就是来济南和吴军长搞联络的!” 吴化文进一步威逼道:“我只认识刘大师,和共产党没有瓜葛。今天不看在刘大师的面上,我是要动手的。” “吴军长把枪口已对准了我,这不是已经动手了吗?”李勇烈已经看出吴化文动刀动枪是故意来个下马威,他转守为攻,义正词严地说:“共产党人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我受刘大师和王道的委托冒险来济南,都是为了吴军长的前途。吴军长对我这点‘大礼’,对我这个人物倒是小事一桩,不知我回去后该向他们二位怎样回话!” 吴化文哑口无言,但手中仍紧紧握住着他的枪。 李勇烈继续说:“既然吴军长说和共产党没有瓜葛,那么,两年前吴军长到南京的情景你不会忘记吧!” 吴化文的手枪慢慢地垂下来,又轻轻地放在桌子上。他拉过一把椅子也坐下来,说:“在兖州和我见面的是你的首长?那是杨部长吧?” “那是华东军区的刘贯一部长,鄙人就在他的统帅下工作。” “哎呀呀,误会,误会!这是我吴某的脾气,看看你们共产党的骨气。共产党人可佩,可敬!” “吴军长的这个脾气,可把我弄了一身大汗噢!” “哪里,哪里,你老弟是共产党的硬汉子,咱们不打不成交。对了,是刘部长,确实在兖州和我见过面。刘部长,我的印象,他是一位博古通今的学者,懂兵书,识兵法,气派文明。可惜打那以后一直未见过面。你既然是刘部长的派员,就放心住在这里吧,我保你平安。” 李勇烈说:“平安不平安我从来不曾考虑,我所希望的是吴军长能遵守诺言。” 吴化文马上解释说:“王道和刘大师为我搭了桥,跟共产党联系,实在感谢。不过,困难很大呀!” 这时候,二人的对峙状态已经在对话中悄悄地消失。李勇烈从椅子上站起来。望着窗外黝黑的夜空,说:“吴军长在国民党军队中一向被视为异己。频繁调动,吴军长自己当然更是身有感触的吧!至于目前战局,吴军长更为清楚,到了选择道路的时候了。王道先生希望你能和他走同一条道路。” 说到王道,吴化文关切地问起他目前的情况。 李勇烈说:“王道先生曾对我说过,他在任沈鸿烈的独立旅旅长时,你们来往颇多。感情较深,实为至交。他在1944年率部于寿光起义后,中共中央发来了贺电,后来担任了益都市警备区副司令兼鲁中军区副司令。” 吴化文惊奇地说:“唔,王道干了副司令了,新闻!” 李勇烈说:“只要能放弃原来立场。为人民做点好事,就能得到人民谅解,得到共产党的重用。目前,吴军长正调兵遣将要开赴潍县去解陈金城的围。依我看,铁城、钢城也保不住。你要慎重考虑,替王耀武卖命打共产党,你有多少个旅?” 吴化文频频点头:“也是,也是,是打不得。” 一次短兵相接的长谈,先是惊涛骇浪,后是涓涓细流。此后,李勇烈成了吴化文门下的神秘人物。 吴化文毕竟是在旧军队里生活几十年的人,既对国民党存有幻想,又有弃暗投明的愿望。针对吴化文这种矛盾的心理,解放军一方面加强策反工作,一方面靠军事压力彻底击碎他尚残存的幻想。 9月19日,策反工作已经瓜熟蒂落,攻城兵团首长终于下达了停止对吴化文部进攻的命令。 东方已经发白,天快亮了。解放军敌工部三名干部,按照吴化文事先告知的接头方式,在路边等候吴化文派出的接头人。 不一会,一辆黑色卧车由远及近飞奔而来,在解放军三名干部面前“嘎”地一声停下。一位副官迎上来说:“军座让我前来接你们,请上车吧。”随后,汽车急速地向吴化文的办公地驶去。 在指挥室门口,吴化文的脸上充满了感激、惭愧和欣喜。 解放军代表中的一位中年汉子开门见山:“吴军长,解放军华野三纵司令员孙继先和政委丁秋生让我们转告您,是攻城兵团总指挥部下命令停止对你们九十六军进攻的。目前,解放军东线兵团已逼近城东关,济南解放指日可待,忠告吴军长——继续负隅顽抗,将是死路一条。你们的南线兵团不会驰援济南,望吴军长不要一误再误!” 吴化文痛心疾首地说:“兄弟这次已经铁心了,今天就召开紧急会议,退出内战!” 为了表示诚意,他决定先将眷属送往解放区。 下午,济南西南方向的任家山口。 两辆卧车和数辆美式吉普先后开抵这里。林世英、吴化文的父母亲和其他亲属从车里走下。吴化文也抽空来送他的家人,并毕恭毕敬地对父亲说: “儿多年不听父教,实是不孝之子。今投向光明,终于遂了您老心愿。请老父先行一步,儿随后就到。” 吴化文的父亲吴一斋哈哈大笑:“浪子回头金不换。我早就相信共产党能成气候。好吧,我们先走。” 吴化文站在妻子跟前,眼里涌满泪水。他顿感妻子如同自己的老师一般,说:“世英,你先走吧!” 林世英将头埋进丈夫怀里,流着喜泪,说:“你终于觉悟了。我们终于走上这条大道了!” 李昌言走过来,林世英对他说:“昌言,好好保护你姐夫,有你在,表姐才放心。” 李昌言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你们先走吧!” 吴化文的眷属上车,车子缓缓启动,终于远去了。送走了家眷,吴化文的身上如释重负。也就是在此时此刻,他与蒋介石集团的若即若离、藕断丝连的感情才彻底断裂。一种幡然悔悟后的激奋促使他快步奔向任家山口的高坡。他遥望西方,希望解放大军即刻飞奔而来。 吴化文对身边的黄志平提出要求:“我要同贵军首长见面!” 两军对峙,枪弹横飞,此时会见,谈何容易?黄志平说服了吴化文,建议马上架设专线电话。 电话通了。吴化文与三纵司令员孙继先直接通话。这是一个庄严的时刻,吴化文的心情有些紧张:“孙先生吗?我是吴化文啊!” 强渡大渡河的先遣营长、新中国成立后成为济南军区中将副司令员的孙继先,用他一直未改的山东曹县乡音回答说:“我是孙继先,我以个人名义,并转达山东兵团、华野首长的旨意,欢迎吴将军投奔光明!请你命令你的部队今晚撤出阵地,我军将趁你部撤离时迅速推进。你的部队要于今晚12点撤完。带不走的东西,留人员看守,以红布为信号,不带武器。” 吴化文:“我决心听从贵军命令,我将严令我的部队绝不准向贵军开枪,请贵军只管放心向商埠攻击。” 9月19日晚9时。在激烈的枪炮声中,月亮慢慢跃上东方山巅。 在济南西郊孔家庄营房——吴化文的整编九十六军司令部内。在异常严肃的气氛中,九十六军团以上军官举行紧急会议。 吴化文以少有的严肃大步走到与会者们的面前。他没有就座,用威严的目光瞅着每个人。那目光仿佛在告诉人们,眼前将发生一件大事。 黄志平、辛光、李昌言三人均紧握手枪,站在吴化文的左右。他们都穿着标有“绍”字的绿色军服。机警、干练、沉着、紧张是此刻他们三人共同的外在与内心表露。他们向与会的人们明朗地表示:地下共产党人将以他们的鲜血作抵押,将你们的吴军长,还有你们,领上一条光明的大道。 到会的有八十四师副师长杨团一,旅长杨友柏、赵广兴,九十六军参谋长徐孟儒,旅参谋长高来宾,参谋处长博伯良,军法处长楚家宝,军械处长芦连章,军需处长曾丽生,军医处长乔春景,军粮处长刘宗荫,书记处长牛国祯,还有六个团长,共20多人。吴化文用沉重而流动的语调说: “济南即将陷落,徐州增援只是一个骗局。我和大家同生死共患难几十年,父母之恩、手足之情莫过于此。多年来蒋介石说我们是‘杂牌’,骂我是奸党。气受够了,苦吃尽了,咱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戡乱’已经戡了3年,越戡越乱;‘剿共’剿了20多年,越剿越多。内战打下去,会有什么下场?李仙洲、张灵甫就是前车之鉴。解放军共产党素以宽大为怀,不计前嫌,不念旧恶,欢迎我们退出内战。我决定顺应潮流,弃暗投明。大家对我吴某是信任的,我也决不亏待大家,愿者过来,不愿者过去。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谁在背后拆我的台,坏我的事,我吴某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 一直看守在门口的是副官处长高清辰。这个济南人是吴化文的亲信。下午,吴化文就对他交代说:晚上召集团以上军官开会,宣布起义;你要守住会场,严密监视到会军官的言行,如有当场反对或有抵抗者,不管是谁在背后拆我的台,先下手干掉他。现在,高清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每一个人的动向。他双手握着两支手枪,心中忐忑不安。吴化文看到高清辰已在每个部位都安排了警卫,嘘出了一口气,紧接着继续讲下去: “我吴某历来是为了团结,为了全军弟兄们。如果为了个人享清福,坐上飞机往香港或美国一跑,吃喝玩乐一辈子,可是我吴某不能那样做。今后有我吴化文吃的饭,就有你们吃的饭。请你们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和陈毅将军取得联系,也讲好了条件,你们看看怎么办?你们也可以说说自己的看法、想法。” 起义,这是一个雷击般的突然转舵,令许多人惊异、担心。他们面面相觑,但无人反对。会议终以“愿跟随吴军长走光明大道”的思想结束。 吴化文站起来大声地说:“我感谢大家对我吴化文的信任和支持。我决定今晚即刻起义。我命令你们:立即返回部队,向全体官兵传达起义的决定,兵贵神速,一切按命令执行,违者以军法从事!” 会议结束后,吴化文亲自打电话给没有参加会议的独立旅何志斌旅长:“会议已经决定,为了济南老百姓少受损失,为了我军和解放军双方官兵减少伤亡,我军决定今晚退出内战,维护和平,你是否同意?” 何志斌当即回答:“我绝对同意!” 吴化文说:“好!那你立刻通知前线部队并转告解放军进攻部队,我军与解放军已经是一家人了,就地停火。” (吴化文发表起义通电: 自矮寇入侵,全国燃起抗日烽火。化文等于抗日初期,奋起御侮,并无二致。嗣受蒋贼曲线救国政策所愚弄,丧失民族立场,铸成大错。抗战胜利以后,人民创巨痛深,乃复昧于大义,重受蒋贼欺蒙,参加反共反人民内战,一错再错,罪孽弥深,清夜扪心,惭愧交迫,决于9月19日率全体官兵,在济南战场,毅然起义,图能力赎前失,走向光明大道……) 就在落日被远山吞没,归鸟投林正噪之时,站在大槐树下西眺的许世友收到捷报,吴化文部两万余人已撤出防区,按照我攻城指挥部的指令也就是许世友的指令,乘坐我军早已为起义部队准备的渡船,渡过黄河,进入我指定位置集结待命。 许世友急令,我攻城西集团迅速接管吴化文所部防区,占领飞机场,主力则乘虚东进,占领商埠西面外围阵地。 20日拂晓,许世友接西集团报告,占领高埠外围阵地,各部迫近高埠城下;控制飞机场,缴获敌机三架。 四天,仅四天,解放军全部占领了王耀武宣称足以防守半月以上的洛南外围防御地带。 西集团宋时轮电刚到,华野粟裕代司令员兼代政委的急电又到: 吴化文即日起义,且我军已完全控制商埠以西(包括机场)以南,西南及城东和东南阵地(仅千佛山、马鞍山、四里山等地仍有敌固守),则战局可能迅速发展,望令各部就现态势以3、10及13纵并力迅速向商埠攻击,得手后,则全力攻城。 这真是英雄所见略同,粟裕的考虑与许世友的考虑完全一样。 据情报,吴化文起义后王耀武已命令立即调整城防部署。 我军必须随机应变,根据战场变化而变化,也重新调整攻城部署。 许世友这样思考和预计: “由于我部打得快,打得狠,加剧了敌人的慌乱和被动。王耀武将外围一部分兵力仓促收缩至城内,在一片混乱之中,竭力稳定部队,调整守城部署。” (王耀武自述: “当我得到吴化文起义的确定消息时,张惶失措,曾立派特务团、装甲汽车连加强司令部的警卫,并分电蒋介石、刘峙说:‘吴化文部投共,济南腹背受敌,情况恶化,可否一举向北突围。’” “我在此电发出后,立即拟定如下两个方案:” “(一),缩短阵地,集中兵力,以内城为主,固守城垣,以千佛山、四里山、齐鲁士学、商埠、外城为据点。外线留置小部队守备,拖延时间,以待援军;” “(二),主动突围。” “我考虑结果,认为采取第一种方案比较适合蒋介石的意图,故最后仍决定固守待援。” “我为了安全,即赴四里山213旅司令部利用电话调动部队。” “先令各部将商埠土围子占领,掩护主力变更部署。随即将守备黄河南岸的特务旅、保安部队;守备黄台、农村学校、红家楼子、马家庄等处的73师及19旅;守备兴隆山,郎茂山的保安部队及213旅,皆调入市区,配置于外城及内城。 “将西守配区撤回的第2师211旅和保安部队配置于商埠及省立医院、火车站。以74师172团的7个连及保安部队一部,固守绥靖区所驻过的邮政大楼。并限各部于拂晓前调整部署完毕,继续作战。” “各部队在我作战部署的命令下,为了扫清射界,将外城及内城城墙附近的民房拆毁和烧毁的很多,使人民遭到巨大的损失。” “蒋介石得知济南情况恶化的消息后,在20日天将亮的时候,由南京打无线电话给我,命令我‘将阵地缩短,坚守待援’;并说:‘我已严令援军星夜前进,以解济南之围’……” 许世友根据思考和预计迅速作出决定: “在这种情况下,一定要连续突出,决不能让敌人有喘息之机。让东线集团继续肃清城外残敌,积极作好攻城准备外,我们命令西线集团当晚即向商埠实施进攻。” “在吴化文部已经撤离,西线撕开一个大口子的情形下,为了充分利用这一有利的战机,加强攻击商埠的突击力量,我的决定将兵团总预备队第13纵主力投入西线集团作战。” 许世友的部署,得到了毛泽东的首肯。 就在打响商埠攻击战不久的9月21日凌晨,毛泽东从西柏坡致电粟陈唐张,并许谭王: (一)刘峙集邱黄李三兵团北援,望充分注意阻援及打援。 (二)攻城第一阶段虽获顺利发展,但第二阶段可能须费大气力,千万不可轻敌。 (三)许谭以3纵、13纵、9纵、渤海、鲁中各部攻城,以10纵位机场一带监视吴化文并作攻城总预备队,这是适当的。你们须尽可能不使用10纵于攻城,以便必要时使用该纵于打援…… 第10章 各纵队齐攻击,商埠争锋 1948年9月20日黄昏的济南城商埠,静静地伏卧在西斜的残阳中。 这又是一处令王耀武无比自豪又无比自负的、已接近完美的、似乎坚不可摧的防御阵地。 不能不说王耀武在商埠防御上有创举。 商埠无城墙拱围,无护城河。 王耀武竟动用巨大人力,由西向东,开挖了一条宽1 5米,深3米,长100壕沟,并把沟土堆入壕的内侧,形成了一道3米高的土围墙,在土围墙上筑起地堡和掩体。 这道土围墙,与遍布商埠内外的3000多个碉堡,火力点、炮阵地、掩体,与高中低互为配合的上万个射击孔连接结合成了一道纵深达10余里的防御阵地体系。 而且,在横断主要街道和交通的壕沟上架设便桥,在桥的两头修筑坚固的桥头堡,用交叉火力封锁桥,阻绝通行,王耀武和他的部属称之为“卡子门”。 还有,在每个路尤其是十字路口、巷口,在每处重要建筑和机关、部门的大门口,都筑有高低火力配备的地堡,在高大建筑物的楼上窗口,则用泥土装进麻袋堆垛,封住窗口,只留出射击孔。 商埠,也被王耀武称之为“固若金汤”。 攻南商埠的我军主力是刚奉许世友命令投入战斗的总预备队第13纵。 3纵,鲁纵也同时发起对商埠的攻击。 王耀武确非无能之辈。在西线空虚、军心动荡的情势下,他在短时间内完成了西线守军的重新布阵,并迅速恢复了战斗力。这是许多懂得军事的人都十分称道的。然而,军心上的失重却是他难以平衡的。 与国民党守军的情形相反,吴化文的起义犹如给战斗力十分旺盛的解放军又增添了一把烈火。第十三纵队司令员周志坚在接到攻击命令时欣喜若狂。他抓起电话要通第三十七师师长高锐,语调里充满着自信、坚定与严厉: “攻城兵团命令我纵会同兄弟纵队向商埠之敌进击。我命令你率三十七师从辛庄进入商埠,向经七路的两个‘卡子门’实施突破,然后沿经七路向外城进攻!” 与此同时,宋时轮下令三纵、鲁中南纵队和他直接指挥的十纵数万人马,同时发起对商埠的攻击。 两路大军犹如狂涛从多路向商埠猛扑过去。 黄昏。从硝烟战云笼罩下的青龙山上遥望商埠,夕阳余辉下一片血色。18时,攻城部队的炮火在十里方圆的商埠国民党守军阵地轰响,大地在抖动中。商埠守军在王耀武的严令下奋力挣扎。在解放军第十三纵队攻击的正面,西起辛庄营旁,向东沿齐鲁大学至体育场一线,筑有一条宽一点五米、深三米的壕沟,沟土向内翻,形成一条三米高的土围墙,墙上筑有地堡和射击掩体;在横贯主要街道的壕沟上架设便桥,两侧有桥头堡,即为“卡子门”。在商埠内各主要街道、巷口和机关门口,筑有多为两层火力的地堡。在高大建筑物上有用沙土麻袋堆垛的射击掩体,火力可以相互支援。 第109团向辛庄西“卡子门”猛烈进攻。 第110团向辛庄东“卡子门”猛烈进攻。 这两支部队都是抗日战争中在胶东大地身经百战成长起来的主力。他们一路爆破突击,攻击前进。 酣战正烈的深夜,第三十七师师长高锐向周志坚报告他的部队的进展情况: 18时25分实施,第109团一营在营长田军的带领下对“卡子门”两侧地堡爆破,部队勇猛顽强,一举打开了进入商埠的门户,并占领了南槐树大街以西及其两侧地区。19时,109团二营、三营投入战斗。他们沿经七路向东进攻。敌人的火力十分猛烈,他们机智灵活地避开敌人的火力阻击,沿大街两侧房屋打通墙壁前进,然后从后面向固守之敌攻击,守敌多为我零星歼灭。 周志坚高兴地问:“是谁教给他们这种‘凿壁攻击’办法的?” 高锐笑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们的战士是聪明的。难道不可以说,战争是他们的老师吗?” 周志坚说:“你给我查一下,战后我要亲自给创造这种战法的同志记功,带上光荣花!” 高锐说:“我马上向全师通报你的话,这是对我三十七师同志最好的战斗动员。” 十三纵的前卫部队109团的攻击进展顺利。当他们占领纬十二路时,师部命令他们巩固既得阵地,掩护第111团加入战斗。111团继续沿经七路向东发展,经一夜苦战,至21日5时已达济南外城永绥门杆石桥外一带,并巩固了既得阵地。 进攻部队并非全部进展顺利。十三纵的第110团二营在辛庄东“卡子门”的突破未曾得手。国民党守军的拼力阻击使二营受挫,不少战士倒下了,攻击停了下来。高锐心急如焚,他趁夜色步行来到110团指挥所,在询问了攻击未果原因后命令三营营长刘坤: “你率部队由109九团突破口进入,向东进攻?策应二营!” 刘坤,这位后来被授予华东“一级人民英雄”的汉子,到济南战役打响前,已经是六次负伤并被评为一等残废了。他的勇猛的战斗作风和精明机智深得高锐师长赞赏。漫长的时光并没有消磨他的记忆,后来担任军事科学院副院长的高锐清晰地记得刘坤的那份请战书: 敬爱的团党委和和团首长: 请先收下我的这张“残废证”。我虽6次负伤,被评为一等残废,可是一个共产党员负点伤算得了什么!况且这些伤又都好了,有疤痕在身上就行啦,还要这证干啥! 请求党批准我参加济南战斗吧! 刘坤受命后立即率三营由第109团的突破口勇猛插入国民党守军背后,与二营内外夹击,一举歼灭了守军。他没有辜负高锐师长的厚望,也证明了这位师长的用兵和战法的精明。第110团进入商埠以后,沿道德街向东疾进,至得胜街时歼守军一个连,进而占领杆石桥外居民点,隔桥与守军对峙。这时,守军第二一三旅一部在炮火掩护下从外城经杆石桥向解放军阵地反击,但其后方遭严重打击退回原来阵地。 一轮朝阳在激战中悄悄升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在第十三纵队的野战指挥部里,司令员周志坚不断得到战况报告: “担任第二梯队的第三十八师各团于20日21时进入商埠,沿经九路与经十路之间向东推进,进至齐鲁大学附近,遇敌青年教导总队反击、我当即予敌以迎头痛击,经40分钟激战,歼敌一部,余敌溃退回齐鲁大学。 “21日12时,我第一一一团二营奉命配合友邻攻击省立医院守敌,该营四连动作灵活,当正面爆破未能奏效时,迅速转移到右侧,利用民房接敌,爬上围墙,先断敌交通壕联系。继而跃入院内,用手溜弹消灭了地堡内之敌。接着打开大门。接应二营全部进入,至15时战斗结束,歼敌第二一一旅一个团,俘敌1000余人。” 战至21日中午,周志坚用电话向攻城集团指挥部汇报: “我是周志坚。是许司令吗?我向你报告:截止目前,我十三纵队已经完全歼灭了分工作战区域内的国民党守军;我们的主力已经抵近了济南外城,占领了北起水绥门沿顺河街至齐鲁大学一线的阵地,部队正积极准备攻击外城。” 许世友听后大喜,说他即刻上报华野粟司令:“为你周志坚请个头功!” 此时。国民党军的轰炸机群一批批地飞临济南上空,把炸弹投向他们所标定的军事目标,把成包的物资投向城内的空地和大明湖的水面。 周志坚突然感到腹内空空。 21日初夜。这里是解放军攻城西兵团一个团的指挥阵地。它是刚刚占领的一个敌人地堡,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因为这里的指挥员——王团长认为,伪装完全不必要,不如拉开架势干一个痛快。这位人高马大的指挥员正卷袖挽裤地指挥战斗,他的团准备突破横在商埠西北部一个重要的前进障碍——“北卡子”。 耳机里传来一个营长的声音:“我们全营都准备好了,快开始突击吧!” “等一等。”王团长命令总机同时接通各营指挥所和直属分队,“喂,你们听着,重迫击炮攻击快开始了,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你们要好好瞄准,测量距离……” 王团长的话被师部的电话截断:“你们的友邻师和兄弟团已经从两处攻进商埠了,你们应该马上进攻!” 整个团指挥所在一阵紧张的准备之后,猛然间变得死寂了。大家都仰望着神色庄严的团长,等待着他下达命令。这时,一只很小的花蜻蜓在潮湿的地堡角里展翅飞翔。它迎着油灯的光亮,轻轻地落在“济南地图”上。这小小的东西仿佛调动起所有人的童年记忆,于是儿时生活画面浮现在人们的眼前…… “轰!”一颗榴弹在指挥所附近炸开,强大的气浪把指挥所的油灯扑灭,等到警卫员再次点燃油灯时,那只小小的蜻蜓不见了。王团长下令:“出击开始!” 随着信号弹的升起,步兵炮、山炮、重迫击炮猛烈开火。 在商埠的“北卡子”处,爆破队员乘着炮火的烟雾火速实施爆破。瞬间传来了一声撼天震地的巨响。“第一次响啦!”指挥所里的人高声呼叫。第二次响了!第三次又响了!王团长抓起耳机,激情高抑地说:“好!再响!再响!是的,炸得越彻底越好!” 又是两声大炮的怒吼声。王团长吼叫起来:“快打信号弹突击!”接着,他又命令:“所有的耳机子通通拿起来,不要放下!山炮、步兵炮、重迫击炮快快向突破口内延伸100米!” 突击队开始冲锋,传来了一阵稠密的枪炮声。 从爆破到突击,只十分钟的短促时间,英勇的突击队战士们已经穿过“卡子门”门口两旁伸出来的两个大地堡,炸开三道木马、一道闸门,神速地突到济南商埠了。 “北卡子”突击成功是我军攻城西集团突破商埠防线的重要一击。如今,密集的建筑群早把这场久远拼杀的战场掩埋得一干二净。但是,济南人民并没有忘记一名孤胆英雄。他叫王保科,临沭人,曾是华野第三纵队的一个机枪手。济南战役时,他随自己的连队从“北卡子”冲进一个院落,这里有国民党守军一个连。王保科乘夜色掩护,端起机枪大吼一声:“不准动!你们全被包围了!不投降就全部打死你们!”惊弓之鸟般的国民党守军一个连,竟慑服于这雷吼般的声音,乖乖地交枪投降。霸王桥的工事是王耀武城东布防的重点,是城外工事的最后一道防线。这是由几个集团工事连结起来的连环防御体系,工事前均布满了地雷。九纵七十四团教导员王然芝率两个连在炮火硝烟中攻击。突然,王然芝的双脚踏上了地雷。他敏锐地意识到:只要一抬脚,地雷将在瞬间炸响。他听从了通信员的安排,通信员细心地将他脚下的两颗地雷排除了。 王然芝命令部队停止进攻。他们排除了80多个地雷,再次发起进攻,终于冲了上去,与霸王桥头最大地堡中的守军展开了一场肉搏…… 这又是一场死伤一比一的拼杀。在那个钢筋铁骨的大地堡内外,倒下了国民党守军156人,也倒下了解放军的100多个烈士和伤残者。在地堡的一隅,王然芝找到了救他一命的小通信员。他仰卧着,早巳停止了呼吸。那俊美的娃娃脸上的两个酒窝儿凝止在他生命熄灭的一瞬间。他身中数弹,是被重机枪子弹射杀的。王然芝跪下去,用手拉下破碎的军衣。 王然芝永生不会忘记那决斗的场面以及那个小通信员。但他记不起他的名字了,只知道他是山西人,17岁,是一个“解放兵”。 待七十四团打到城东城下时,3000人的一个团只剩下可以组建两个连队的人了。这些幸存者带着累累伤痕,被编成一个营,成为一个攻击团的第二梯队。 这是个在瞬息万变中记录在案的历史原件。 解放军攻城部队在继续攻击中,攻城兵团总指挥部这幢空间不大的农舍几乎被嘈杂的电话声音充满了。王建安副司令员手中的红蓝铅笔随着攻击部队的情况报告,不断地把红色箭头向城区延伸…… 随着攻城部队,十纵二十九师的医疗救护所向东方移动。 “小贡……”宋时轮司令员欣喜地发现了他称之为“小贡”的医护员。 炮火、烟尘、激战、流血……从伤员的多少中,贡喜瑞判断着战斗的激烈程度。十纵这个战地救护所的小院落里,不断增加着死者和伤者。贡喜瑞的眼睛里闪动着痛楚的泪花儿。她用轻声细语,用女性的柔情去安慰伤员,处理死者。她又必须把自己的哀伤藏在心底,因为她是指导员。 激烈的战场,男人的世界,女人的出现给这铁血硝烟的战地顿时增添了一种娱悦。小贡名叫贡喜瑞,二十九师师长肖锋的妻子,是一位感情丰富而又热情的雁北女子。她钟情于烽火中的军人。她与肖锋结婚是一段人间少有的趣话。有篇文章写道: 呼啦啦,一小群人突然出现在贡喜瑞的面前。 “贡大姐!”他们一齐喊道。贡喜瑞惊喜地看着每个人,叫着他们的名字:“王首生、殷文和、曹振国、陆刚山……”一共八位。“你们的伤好了?”她流着喜泪去捏捏他们身上的伤处。这八人都是官儿,副团长、教导员、营长、副营长……他们是上次战役中负伤后,经贡喜瑞送走的。今天,都回来了。 他们告诉她,他们是在自己的强烈要求下才离开医院赶到前线的。他们说,他们约定好归队前一定要来看看他们的大姐姐。 贡喜瑞为他们一个个扣了扣子,理理他们的衣襟:“我等着你们回来!等到胜利后,我喝你们的喜酒!” 他们走了,迎着连天的炮火走了。 然而,他们几乎都没有回来。 “八个人,打完了济南回来了半个——是个伤员,其他人都牺牲了。我哭啊,流泪啊!我太伤心了,都那么年轻。”40年后的贡喜瑞说起来依然老泪纵横。她在救护所里听到这些人一个个阵亡的消息时,曾经发疯似地跑到阵地上呼叫着他们的名字。几十年来他心中的呼叫从未停息过…… 身在南京黄埔路官邸的蒋介石对于济南战局的逐渐告急不仅忧心如焚,焦虑不安,而且好似身在油锅。他时而长吁短叹,时而暴跳如雷;常常至夜深人静时,仍倚窗凝思,愁苦难解。王耀武报来“济南商埠已被共军突破”,急呼他决令敦促援军急驰北上时,他抓起电话大骂徐州“剿总”刘峙、杜聿明,“你们置党国利益于不顾,我要惩办你们!” 9月22日破晓,雾霭浓锁大江。一夜未眠的蒋介石突然决定乘机亲临济南上空,他要亲眼看看那里的数万国民党军是怎样与共军决死战斗的,他也想与王耀武天上地下进行一番恳谈,嘱他在危急时刻不能丧失信心。稍顷,他让卫士喊来陈布雷说明他的动议。 陈布雷一听有些吃惊:“来不及准备,总统。令空军总司令代行也就可以了。再说,此事需与夫人商量才妥。” 无论怎样劝阻,蒋介石都听不进去,执意要去。宋美龄出面挡驾,也无济于事。陈布雷只好通知空军总司令周至柔。在一阵慌乱而紧张的准备后,蒋介石的座机终于从南京起飞,直抵济南上空。 在蒋介石的座机飞临徐州时,十数架战斗机和轰炸机腾空而起,护卫在蒋的座机两测。蒋介石左右、上下边看看,涡轮轰鸣,晴空白云,好一个壮观的场面,多日来的诸多不爽顿消。 机群飞临济南上空,轰炸机投下了数不清的炸弹,造成了连片的大火和人间灾谁。蒋介石则在座机上与王耀武用无线电直接对话: ”俊才吗?你现在在什么位置啊?” 王耀武手拿耳机,仰望天空,辨认着他的总统的座机。他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回答:“我是王耀武啊,我在城内指挥部,眼下正指挥国军与共军作战!” “济南决战自开始六天来,在你精心指挥下,已挫败共军数次进攻,证明我十万国军官兵多为党国忠勇之士。如今,战事紧急,京城国人都盼望你能在这里抵住共军进攻,创建天下奇功。” 王耀武心中顿生酸楚和哀怨。国人都在看我,却为什么都不救我?他有苦难言地说:“耀武随总统多年,忠心不二。从济开战以来,我便抱定与城池同存共亡之决心!请总统放心。如今,我唯一的希望是援军快到!” 蒋介石座机在高空盘旋,机翼下的偌大城池和周围山岭、黄河均在硝烟战火中。守军能否在强大的攻势下顶住,蒋介石把赌注下到了王耀武身上。他接着说:“在我的严令下,各路援军均已兼程驰援。我望你学习陈明仁知不可守而守之,所以东北数省赖以保全:济南如今形同四平,济南保住可挽整个战局。” 蒋介石的座机在济南绕了三圈后,终于向南飞去。望着消失在云层里的亮点,王耀武不免有一种失落之感,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操在谁的手里。 当时的济南形势,城郊与商埠的国民党守军阵地均被解放军分割包围,数百个据点已被“蚕食”掉。只有邮电大楼还飘扬着国民党的旗帜。因此,此处战斗便成了解放军商埠攻坚战的最后也是最惨烈的一幕。 王耀武在蒋介石飞走后,即在珍珠泉省政府西厢“绥区”指挥部与扼守邮电大楼的一七二团团长刘炳昆通话: “刚才蒋总统亲自飞临济南上空督战,你可向全体官兵传达总统对守城将士的问候。炳昆,你那里怎么样?” “我已做好了一切准备,正等共军自投罗网。” “商埠国军的大部据点已落入共军之手,你正面临孤军奋战境地。部队官兵士气如何?”王耀武十分关注这个问题。 刘炳昆慷慨激昂:“士兵的战力如何全在军官的指挥。我将学习王司令死守宜黄使红军久攻不下的榜样,让七十四军的光荣在济南重现。这里将有一场血战,但我要战至一兵一卒!” “我希望看到邮电大楼上的旗帜永远地飘扬在那里!” 攻城指挥部的攻击外城命令落到三纵司令员孙继先和政委丁秋生手时,那行“各部于攻城前,务于22日午前,完全扫除商埠及城郊之敌”的话,就像是直逼他们二人来的。邮电大楼国民党守军的存在就是三纵的耻辱,他们决意要拔掉它了。 孙继先,这位当年红军强渡大渡河时的先遣官,因亲自挑选和指挥过18勇士,也同那段光荣的历史一起载入史册。在他参加和指挥的数百次战斗里,还没有碰到过“邮电大楼”这样的硬钉子。1955年,孙继先被授予中将军衔到济南军区任职时,还专门到那座大楼仔细看过。40年的风风雨雨,他不可能记住所有的往事,但唯独不忘“邮电大楼”,包括那许许多多的细节。他说:“楼太坚固,地下室也坚固,不好打。我们负伤了一个团长、一个副团长、一个团政委,牺牲了一个师长王吉文”。那时,他与丁秋生决定,命令王吉文师去拿下邮电大楼。 邮电大楼当时又称为第二“绥区”司令部大楼,位于二大马路纬二路,四周均有钢骨水泥建筑物,它鹤立鸡群般地矗立于群楼之中,构成一片迂回曲折的院落地形。墙外临街处密布大地堡,控制着周围街道。楼顶上是用水泥修成的轻重机枪火力掩体,并配有三门山炮。每层楼窗都有机枪和步枪射击孔,院子里的门口都修了地堡,每栋楼房都是可以独立作战的坚固堡垒。100多个机枪火力点,1000多个步枪射击孔,构成了上、中、下三层火力网,可以用密集火力封锁楼周围的每一条街道。 王吉文师长把他的指挥所设在与邮电大楼只一墙之隔的地方,实施抵近指挥。 国民党守军七十四师一七二团在团长刘炳昆的指挥下,从楼上把手榴弹、迫击炮弹和六○炮弹扔下院中,像突然旋起的急风暴雨,如高天落下的巨大冰雹,在攻坚部队中炸开。 这并没有阻止住攻击部队的进攻—— 火箭筒射手向阻碍冲锋的物体做摧毁性猛射; 前赴后继的爆破员把大捆的炸药包一包又一包地送上去,贴在坚固楼体墙壁上,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炸开了一个大洞; 突击队勇士纷纷从突破口突进楼去; 其它攻击分队也向各楼发起攻击。 国民党守军施放毒瓦斯弹。毒烟滚滚,弥漫着整个院落。尽管王耀武在被俘后矢口否认这种灭绝人性的罪行,但邮电大楼可以作证,他的官兵可以作证,无数倒下的解放军的躯体可以作证! 解放军战士被激怒了,带着怒气的冲锋更为勇猛。 战斗模范、排长张峰在带领突击队突进一楼时,守军向楼梯上抛下毒瓦斯和炸弹。勇士们等毒气散尽后,猛烈地冲上去把守军打得纷纷滚下楼来。 王耀武在指挥部里不断接到刘炳昆团长从邮电大楼发来的报告。他在战后的回忆文章中说: 此时的刘炳昆在用沙袋垒砌起的楼内团指挥所里,既未戴军帽,也未穿军上衣,只穿一件白色的衬衣,腰间掩着王耀武赠给的短剑,胸前斜挎汤姆式冲锋枪,把左轮手枪放在桌上。他猩红着眼,盯着被他打死的怯阵的排长。一个由数十军官组成的“督战队”站在他的面前。他愤愤地说:“养兵有什么用?是要卖命于战场!商埠已经只剩下我们这里仍在战斗,我们就要打出样子给王司令看看,给蒋总统看看!冲锋者赏,后退者杀!这就是你们督战队的要务,你们马上到防守的关键部位上去!” 攻击的猛烈使国民党守军的伤亡颇大。为了守住邮电大楼,刘炳昆决定把守领事馆的部队撤到这里来。刘炳昆在电话里请示罗辛理,参谋长犹豫不决,刘炳昆决意要干。罗辛理只好请示近在身旁的王耀武,王耀武忧虑地说:“当不可守时收缩阵地本来可以,可是横过马路时又要打掉多少兵力?”尽管如此,他还是同意了。 罗辛理在电话里问刘炳昆:“邮电大楼你还能守多久?” 这一问因使刘炳昆一时语塞了。他透过窗子看了看楼外,太阳已经偏西,浓烈的硝烟正在滚动;拼杀和惨叫声从四方传来;他的参谋长和几个重伤的部下就在近处痛苦地呻吟。这些情景与声音原是早有的,可他却像是刚刚发现似的。就在这一瞬间,他猛然想起了家…… 许久,罗辛理才听到刘炳昆沉重地回答:“我不知道我能守多久。我要求参谋长和王司令官,等你们知道我的阵地不在了,请告诉我的家人……” 罗辛理也被刘炳昆的回答搅得心绪纷乱起来。不过他立即追问:“你的家在哪里?” 电话里回答:“王司令知道。” 王耀武低声地说:“湖南,长沙。” 罗辛理说:“就凭你对党国的一腔忠贞,我建议立刻升任你为少将旅长,王司令官在这里,请他核准下令!” 王耀武接过电话,站起身说:“大将军受命于危难之中,我提升你为少将旅长,并迅即电告国防部和蒋总统。” 刘炳昆受宠若惊地接受了新的任命,带着刚刚恩加的空头“少将”军衔又疯狂地厮杀了。 事实正如王耀武所料,他后来回忆说:“一七二团团长为了守住邮电大楼,在解放军猛烈火力射击下,强令领事馆内的守军撤至邮电大楼内,在冲过马路时,被打死打伤很多,死尸横卧在马路上到处皆是。该大楼虽被包围,守军仍负隅顽抗,战斗仍甚激烈。” 然而,解放军在攻击这幢大楼时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包括王吉文师长的牺牲。三纵司令员孙继先后来说:“是敌人扔过来的掷弹筒把他的胸部打了一个洞。我和丁秋生政委亲自把王师长抬下来。王吉文一死,大家都火了,一定要拼!” 王吉文是老红军,是济南战役中解放军牺牲的高级指挥员之一。他现在安葬于济南英雄山烈士陵园。王吉文的名字镌刻在汉白玉的墓碑上已经40年了,他为这里的人们所敬仰,但极少有人知道这样的记载: “八师师长王吉文同志,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刻,亲临火线指挥作战;在身负重伤生命垂危的时刻,坚持不让医生为他打针和眼药,并一再嘱咐要把药品留给其他同志用,还鼓励身旁的战友一定要攻克济南,完成战斗任务,为人民革命到底。” “为王吉文师长报仇”的口号激励着三纵的攻城部队奋力拼杀;而一种与共军决一死战的疯狂也鞭打着国民党守军拼死抵抗。解放军的战地记者写道: “战斗的进行是立体化的。敌人从各个房间里,从楼上的上层、楼梯口、底层楼板下的地洞和地下室里,前后左右向我射击或反扑。我军则利用每一个墙角、麻袋、石碑打退敌人的反扑,向前逐步压缩。敌人把桌、椅、板凳、沙发和成袋的面粉乃至成捆的文件都抛在走廊上,构筑障碍,并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死角负隅顽抗。敌人的军官们野蛮地用机关枪把他们在房间里的士兵赶出来冲锋,甚至当被我们包围时还企图强制士兵不准投降。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当我某部五连‘英雄排’九个勇士突上最后的一所高大楼房时(这是王耀武的办公厅),班长赵十顺发现正前方铁柜上架着3挺机关枪。他迅速扑上去,打死了督战的一个军官,其余的三个机枪手乖乖地举起手来。 “我军另一个突击小组把敌人压在一个房间里后,用喊话劝他们投降,敌人虽停止了射击,但不见有人出来。战士郭玉可迅速绕至房间后面的小门,正巧看见几个敌人军官架着机枪在威胁不愿作战的士兵们。他立刻扣动冲锋枪的扳机,把敌人的军官打倒,士兵们立刻放下了武器。 “当我一个突击小组突上另一个楼梯时,又发现有敌人三挺机枪挡住了上楼的去路。战士萧秋新、牛京轩等三个勇士机警地卧倒,从楼梯下爬上去猛地抓住敌人的机枪摔下楼去。跟进的突击战士飞快地冲上楼……” 王耀武后来回忆说:“大楼的门窗被炮火打得燃烧起来,烟雾弥漫,火光由门窗喷出,大楼的西半部只剩下钢筋水泥的残破的楼架子,解放军随即冲进大楼的院内,枪声、手榴弹及炸药的爆破声震得地动楼摇。防守大楼的残部企图把冲进院内的解放军打出去,曾数次反扑,争夺甚烈,官兵伤亡众多,被迫退缩一隅。” 在国民党守军一七二团指挥所,刘炳昆守着同伴的十数具尸体,颓丧地坐在椅子上。他的腹部、头部都负了重伤,浑身是血。当看到眼前站着一群解放军战士时,他像极度劳累后又得到解脱似地瘫软在椅子上。他慢慢取下汤姆式冲锋枪,扔在地板上,绝望地望着眼前的士兵。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不断拥上来的人中响起:“刘炳昆,你的部队,你的大楼和你,都完了!” 在解放军战士们欢呼着纷纷登上邮电大楼楼顶时,刘炳昆从腰间抽出他的王司令官所蹭的“中正剑”,慢慢地移向下自己的胸口…… 在大楼的最顶端,国民党守军一群山炮炮兵争先恐后地举起了双手。 战士熊全发是登上楼顶的第一名勇土。他从旗杆上扯下带着硝烟气味的残破的“青天白日”旗,信手扔下楼。那旗无力地随着西风飘落下去。 西方,残阳如血。 9月22日下午,商埠战斗尚未结束,在解放军攻城总指挥部里,许世友说:“为了不让城里的敌人获得喘息的机会,我认为,今晚就要命令东、西线集团用钳形合击,合攻外城!”主将的决策得到王建安、谭震林和李迎希的赞同。许世友抓起电话亲自把这一意图通知给了各个纵队。 授旗活动在攻城部队中普遍展开。数十面经女文工团员的巧手绣制的红旗在功臣部队中光彩夺目。 第三十八师一一二团七连,一个齐齐刷刷的连队,100多人伫立在一个院落里,等候纵队首长授旗。 十三纵政治委员廖海光来到七连,他在突击连面前展开一面用竹竿高挑着的红旗,上面的十个大字闪着耀眼的光彩:“打开济南府,活捉王耀武!” 连指导员杨镜洁庄严地从廖海光手中接过红旗,转身递给准备率突击队攻击城池的副连长王成斌,王成斌又将红旗转给突击排三排长李天助,李天助又将红旗交给八班长蔡萼。一连人仰望着迎风招展的红旗,人人心中都明白:他们将在这面红旗的指引下去攻城,去打一场恶仗。 灰色的外城如一条巨大的蟒蛇盘卧在济南城郊,它的周长十多公里,东北有永靖门,正东有永固门,东南有中山门,正南有新建门,西南有永绥门,西面有林祥门、普利门、永镇门,西北有小北门,正北有垦吉门,共十个门。外城是王耀武的第二线基本防御阵地。这是一道古城墙,它由巨大的石块和大方砖砌成,高七米到八米,厚八米到九米。城门楼均为火力支援点,城墙顶端每隔100米筑一母堡。十米左右筑一子堡,有地道通向城内。城外有护城河和高一米五的铁丝网,在城门两侧筑有子母堡,并设有拒马等防御设施。这条蟒蛇已经张开血口,正等待着吞噬攻城部队。带着丢失城外阵地羞辱的国民党守军将在这里施展复仇的全部残酷手段。 解放军全线攻城部队把攻击出发地步步紧逼到护城河的对岸,离国民党守军火力点不到50米。他们以城外的旁屋为依托,在面向城墙的墙壁上凿开数千个枪炮射击孔,把枪炮架好,等待着黄昏的来临。 突然,在十纵攻城的500多米地段上,国民党守军集中动用了数百支火焰喷射器。顷刻间,解放军前出阵地上一片火海,浓烟夹着气浪升腾翻卷,令人窒息。许多攻城战士被活活烧死,十纵的攻击部队受挫,攻城的一切设施也毁于火海。这是外城国民党守军第七十七旅、第二一三旅(残部)、特务旅和保六旅的疯狂报复。 天色渐渐暗下来,9月22日夜已经来临。 九纵前出阵地。 古城上升起硝烟。城东永固门外的物体渐渐黯淡。炮兵开始试射。二营营长徐永进和五连长并肩卧在沙土袋上。 时针刚指在“6”上,炮兵准时开始炮火覆盖。城墙内外像滚了锅一样。徐永进命令:“开始!”轻重机关枪子弹像雨点般地泼向前方的地堡和城墙上。 爆破员迅速出击,被永固门外子母堡里的火力打伤,但他带伤跳过沙土袋,只两发穿甲弹,敌地堡便哑巴了。但是敌第二线地堡的火力又阻止了爆破员的前进。徐永进又命令:“发射炸药包!”一声巨响,敌第二线地堡飞上了天。 正在这时候,解放军的坦克出动了。战士们跳过沙土袋向前冲去,勇猛而迅速地夺取了前方七个单堡。攻城的道路扫清了。 夜幕降临,国民党守军的工事吐着火舌,敌机投下照明弹,盲目地狂轰滥炸。 四连准备攻城。他们扛着各式武器和登城工具。有带三爪铁锚的长竹竿,有五条三丈多长的大木杆子,每根杆子上都绑了个送给敌人的“大礼物包”。最笨重的要算四班的大梯子,三丈有余。三个体魄强悍的战士像跑旱船似地架着它。手溜弹是步兵攻城最有效的杀伤武器,战士们有的手里提着,有的腰里插着,有的肩上挎着。 第一批炮弹刚在城头炸裂,两颗红色信号弹便直冲夜空,攻城部队的轻重机枪一齐吼叫,六班长和一新战士每人抱一大竹筒,冲进硝烟。他们一口气跑到鹿砦前,用身体硬在鹿砦上闯出一个窟窿,把竹筒插在鹿砦根部。两道明亮的火光,紧接着是两声巨响,爆破筒发挥了威力。爆破员趁着烟雾跟着上来,很快在壕壁上放好炸药。 被炮火压制下去的敌人火力重新复活,他们惊恐忙乱地向城下甩手榴弹。解放军尖刀班乘势爬上城壕西岸,跑步冲上城墙,动作熟练,配合巧妙,在令人难以相信的一刹那,把炸药包安放在城墙上。又一声巨响,城墙上的敌人火力重新成了哑巴。第二包、第三包炸药也跟着送了上去。四连长命令:“梯子组准备!”那3位战士应声把大梯子“嗖”地甩上肩膀,向壕沟贴近。七班长登上城墙,恰好碰上守军保安七旅新换上来的1个连。七班长的冲锋枪立刻扫向敌群;三排像一把开口的钳子插在永回门以南,向西侧撕裂着突破口。 四连长带领一排尾随登城。这时,三排的突破口没有完全巩固和扩大,四连长果断命令:“跳!”战士们和连长都向下一蹲,两脚一蹬,跳下城墙。 二营向团部报告:“我们已登城!” 永固门上空升起两颗绿色信号弹。解放军占领了城东永固门。 永固门的迅速被突破是王耀武始料未及的。他在指挥部里凝视着大幅军用地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共军的连续进攻能力确实让人折服。不是我们的设防不坚固,而是他们的攻击太厉害。照此下去,我们还能维持多久?”罗辛理不假思索地说:“共军的攻击让人最挠头的是,他们进攻了,你总打不退他们,挤不出去。”永固门的丢失也使王耀武更增加了对国民党守军中保安部队的蔑视。 王耀武与罗辛理最担心外城被全面突破。罗辛理照王耀武的指示,在电话里对守军特务旅旅长张尊光说:“我和王司令官都认为,你所防守的地段将遭到共军十纵的猛烈攻击。你的火焰喷射器虽使他们遭到惨重损失,但报复性的攻击不知要比平常的进攻猛烈多少倍,王司令官要我特别提醒你!” 张尊光得意地说:“参谋长,请你报告王司令,我姓张的可不是马旅长,那么窝囊!” 他说的马旅长是指国民党守军二一一旅旅长马培基少将。就在这天白天,防守火车站的二一一旅一部及警察大队与解放军发生激烈巷战。马培基率部反击,在激战中被击毙,由他指挥的守军也全部被歼。同时,“绥区”一营的4辆装甲车向解放军投降。 张尊光的确不是说大话。当十纵从西侧向防守永镇门、普利门的特务旅发起猛烈攻击时,张尊光亲自指挥他的部队疯狂反扑。两军进出拉锯十次,战斗异常激烈,特务旅伤亡数百名。张尊光见情况危急,增加部队反击,死守永镇门、普利门。 解放军指战员的鲜血染红了护城河。 普利门久攻不下,宋时轮坐卧不宁:“我要到普利门去,亲眼看看它坚固到什么样子!” 不论宋司令怎样暴跳如雷,警卫员们仍然照纵队刘培善政委的命令将他拦住。 如果说九纵在攻击东城永固门时打得有板有眼、节奏分明,如果说十纵在攻击普利门时打得十分惨烈、悲壮,那么十三纵的外城攻坚战则是济南战役中打得最苦的战斗,也是周志坚中将永生不忘的战斗。他在战后38年重返济南时,站在十三纵当年浴血奋战的地方,遥想当年: “根据兵团的命令,我们详细地察看了地形,分析了敌情,采纳了第三十七师师长高锐和第三十八师师长徐体山的建议——实施多路突破。这样既可分散敌人,各个击破,又便于我各部队相互策应,配合作战。决定在外城西南之永绥门及其两侧的200米正面上同时使用3个团,打开3个突破口。命令第三十七师第一○九团于永绥门正面为主要突击方向;第一一一团、一一三团、一一四团为纵队预备队;第三十九师仍置于西南郊,包围青龙山、马鞍山,掩护第三十七、三十八师侧翼安全,并堵击可能突围之敌。” 黄昏。又一个鏖战之夜来临。也是在18时整,十三纵三个团在三个点上向外城同时发起攻击。 周志坚回忆说:“第一○九团团长田世兴亲自指挥炮兵抵近射击,摧毁敌城墙高、中层火力点。二营营长宫本江指挥追击炮、六○炮和步兵火力医制敌城墙低层火力点,掩护五连爆破。外壕爆破成功,接着城墙爆破成功。正当二营教导员姚江率四连登城突入时,敌人大量施放毒剂,并趁机反扑,突破口上战斗异常激烈。在反复争夺中,姚江同志牺牲在突破口上。四连五班长、师战斗模范赵守令带领一个战斗小组,在城上展开搏斗,打退了敌人,并炸掉了两侧地堡,巩固了突破口……” 在永绥门北侧,第一一一团三营九连先用连续爆破手段和小炮的抵近射击为八连扫清了攻城道路。 八连是主攻“长城廊”时杀出了威风的英雄连队。副排长涂元昌率领二排顶着国民党守军猛烈的炮火,迅速地冲进壕沟。 涂元昌刚踏上城墙,向南一望,见一股敌军士兵正从防炮洞内往外钻。他把守军士兵打了回去。他向北一看,一群守军士兵正从城内架起的梯子爬上来。他几个箭步扑过去,一把抓住刚爬上城墙的第一个士兵,用力摔到城下。涂元昌又迅速从跟上来的五班副班长手中抓过冲锋枪,向着拥挤在高大梯子上的敌军士兵猛烈射击。梯子上的敌兵一个个中弹落下去。 第二个登上城墙的是四班副班长李开桂。他摸到敌军的地堡口,厉声地逼敌投降,迅速地解决了三个小堡。捉到九个俘虏。紧接着,李开桂又用一包炸药炸毁了敌军城门楼上的大火力点。19岁的宋孝新发现几个敌军士兵正守着一挺重机枪,他勇猛地扑过去,夺下了这挺重机枪,又捉住了敌军士兵。 一排紧跟二排也登城向北攻击。二班长丁仙舟负伤后独自一人爬到敌军一个大地堡顶上命令地堡内的敌人投降。此时,突破口只剩下他一人。如果后退,不仅后边的伤员不能撤下去,而且还有几十个俘虏和枪支无法处理。他下定决心,把仅有的一颗手榴弹拉出弦,挂在手指上,守住已占领的突破口。 杆石桥南侧。这是解放军第一一二团的攻击地段。 刚卸任不久的北京军区上将司令员王成斌,回忆起他和战友们在杆石桥门南侧突破口上的拼杀,无限感慨。那场战斗充分发挥了他的胆识、气质与指挥才能。50年前济南战役时的王成斌是位副连长。 副连长,这是军人皆知的率突击队与敌拼死决斗的指挥者与带头人。王成斌自接过纵队政委廖海光授予的那面红旗时起,便掂出了肩上担子的重量。 22日下午6时,解放军的炮火开始轰击。七连攻城突击队在王成斌的指挥下实施爆破。爆破手张智忠迅速抱起大爆破筒跃出洞口,跳下壕沟,又爬上对岸,贴近城墙,拉响了爆破筒。首次爆破炸开的城墙缺口太小,突击队难以登城。 第二次爆破的炸药未响,王成斌和全连人都在焦灼中。 张智忠第三次将最大的炸药包送上城墙。“轰——哗——”在震天动地的巨响中,王成斌看到那灰色的古城墙上部被炸开一道大口子,热浪带着灰尘扑到他的脸上。 在这个大爆炸后的数秒钟内,枪声骤止,敌我双方的所有人似乎都被震得麻木了。是王成斌最先醒过来大喊:“上!” 于是,三排九班架起高大的云梯。突击排三排长李天助首先登上城头;八班长蔡萼也率八班战士爬上城头;张智忠按班长的命令,在爆破和炮火的掩护下,抢占了突击口左侧的一个地堡,只身打跑了五六个敌军士兵。 登城成功,解放军的炮火向两翼打去。 此时,在省政府内的“绥区”司令部指挥室里,王耀武发出了一道死命令:“坚决守住城门城墙,把登上城墙的共军打下去!” 王耀武在回顾这段激战时写道: “为了保住城垣,我命令守军集中火力掩护二一三旅的一个团向解放军的杆石桥阵地猛冲,并占领了杆石桥。解放军立即增加部队反攻,又将杆石桥夺回。永绥门二一三旅的阵地也受到解放军的猛烈攻击。解放军步兵在炮火掩护下搭起云梯爬城,城墙也被打开了一处缺口。二一三旅立即派部队反扑,战斗更为激烈,致使攻上城墙的解放军无法前进。此时解放军又增加部队向两侧猛攻。火力甚炽,守军伤亡很大,只得溃退下来。二一三旅的于团长被击毙。” 杆石桥城头的战斗白热化。 王成斌登上城头时,发现突击排三排长李天助的头部和肩部受了重伤,生命处于垂危之中。王成斌命令通信员:“返回去告诉部队快突击!”通信员牺牲在返回的路上。王成斌在为李天助包扎伤口时,自己也负了伤,卫生员为他包扎时中弹牺牲在突破口上;李天助用牙咬出手榴弹弦,用尽力气投向蜂拥而来的敌军士兵。这是李天助一生中的最后一举,他喃喃地说:“我不行了。”气绝于王成斌的怀中。 王成斌悲愤地紧紧抱住李天助。几个敌兵冲上来,其中一个拽住王成斌的军衣前襟,欲将他扭下城去。王成斌从腰里抽出他的“大肚匣子”枪,一个近射,一声惨叫,那敌兵跌落在城墙下。 此时,后续部队上不来,突破口上只有王成斌一人。敌军士兵又冲上来。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的王成斌把身上所带的16枚手榴弹接二连三地投下城去,打散了迭次而来的敌人。对面的城楼上和“万字会”大楼上的猛烈火力扑向突破口,敌军投出的手榴弹和美制“八一”迫击炮弹在突破口附近接连爆炸,在火光闪耀中,王成斌像一根擎天立柱坚守在突破口。突然,他被一个冲上来的敌军中尉抱住了,两人扭打在城头。王成斌猛然一把抓住了那中尉举枪的手,并用嘴死死咬住,满口牙咬掉了好几颗。他腾出手来,用“大肚匣子”枪把那中尉打死。紧接着,梯子上又上来了几个家伙,都被王成斌打下去了。 由于王成斌守住了突破口,给七连二梯队争取到了时间,冲过火网登城增援,他们很快消灭了敌军一个班,夺下一座大地堡。这是敌军七十三师十五旅的一个营部,营长已经逃走。 在王成斌的指挥下。隋树高和任在柱超越了本团战斗分界线,强夺了贯通杆石桥门里面的最后一个地堡。八班长蔡萼带战士刘明安、范大宽向南直插,连夺敌军四个地堡。经四次争夺,七连终于稳住了城头阵地,并击溃了100余名在城下冲锋的敌军。 纵队政委廖海光授给七连的那面红旗终于牢牢地插上了城头,它在弥漫着硝烟烈火的夜空中高高地飘扬。 “轰!轰!”两发重炮弹从粗大的炮管里带着火光向东方飞去。这里是解放军的一个重炮阵地。阵地设在一片野地里。炮手们正在紧张地操纵着大炮。 两发齐放,第一发是瞬发,目标为省政府,是压制敌人炮火的;第二发空炸,目标城关,是轰击敌人反击部队的。 指挥员接到第一线电话,笑了,告诉他的战士们:“说我们打得好,但还要打得快,打得齐。” 炮兵指挥员又发出了炮击的命令。炮膛后面冒出一片火光,阵地一片震耳欲聋的怒吼。 第一线消息:“步兵已开始进入城区,向前推进。” 一位炮手笑嘻嘻地说:“妈的王耀武,你现在可尝到了八路爷爷的洋糖了吧!”又一位炮手轻声地唱道:“从敌人手里缴过来,向敌人头上打过去……” 指挥员的声音都喊得嘶哑了:“同志们加油干哪!一炮和三炮挑战,看谁打得更快更猛更准” 大炮向前延伸射击。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一发发红绿信号弹此起彼落。远处闪出一片片火光,那是步兵小炮的轰击。 夜已深了。但攻城激战正酣。 肖锋报告: “我师接到纵队命令攻击外城永镇门后,决定由八十五团二营担任主攻。由机枪连和四连三排组成攻城爆破队。爆破队的情绪十分高涨,通宵进行紧张的爆破准备。 “按预定计划,爆破队在攻城炮火急袭后再实施爆破,并实施突击。我们的错误是没预料到敌人会突然用火焰喷射器。” “我们根据宋司令员的命令,组织力量强行爆破永镇门……” 肖锋报告到这里,宋时轮已经几次坐下又起来、起来又坐下,他打断肖锋的报告,吼道:“战争就是时间,时间就是兵力。干军万马在同一个时间里向敌军猛扑去时,唔,你想想,那是多大的力量啊!而你们就是那样子被他王耀武搞了一个‘火烧连营七百里’。肖锋,我告诉你,仗打完了我要处分你!你往下说吧!” “好,我接着说。”肖锋继续报告。 “二营四连的爆破队分成7个组,由队长王兆范带领,冒着敌军的强大火力,试图以爆破掩护爆破,以打开通路。但由于城墙坚固,一包40多斤重的炸药只能炸开一个小洞。敌人用各种火力疯狂地射击,阻止我军继续爆破。爆破队又勇敢地连续五次爆破。最后,有几个人把300多斤重的大炸药包抬了上去。在巨大的响声中,三丈多高的永镇门城楼倒塌了。 “当爆破队轰塌城楼后,二营五连立即发起冲锋。 “城内敌军妄图夺回永镇门,集中一个营的兵力反扑。突破口的争夺又趋白热化。 “在激战中,一排副排长负了重伤,他指定三班长宗树凫为他的代理人,并要求:‘不管伤亡多大,坚决守住阵地!’ “宗树凫的腿部负伤,他坚持扶墙指挥各班战斗。 “战士黄友亮腿部负伤,鲜血直流,坚持向敌人射击。 “轻机枪副射手张采红一只胳赙被打断,就用另一只手顶在胸膛上压子弹,向敌人射击……” 肖锋报告到这里,变换了口吻,坚定地说: “宋司令员,我可以向你报告:永镇门现在已经牢牢地掌握在我二十九师的手中!攻城部队正整营整营地从永镇门拥进城内,战斗向纵深发展。” 肖锋的报告渐渐消除了宋时轮的怒气。战后,宋时轮和刘培善政委签署命令,授予二营爆破队为“永镇门爆破队”,授予五连为“济南连”。至于要给肖锋个什么“处分”,宋时轮早已把它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商埠攻击战之激烈,双方伤亡之惨重可能为整个济南战役之最。 以王耀武的回忆为例: ……固守省立医院及打包厂的211旅之一部,被解放军围攻,经激战后,守军被歼灭。 邮政大楼及前德国领事馆,原系绥靖区司令部的所在地,该处由172团及保8旅之一部坚守,解放军猛烈围攻统部,以小炮,轻重机枪集中火力封锁大楼及领事馆楼房的窗门和大小射击孔,掩护部队攻击,战斗极为激烈。 守军顽强抵抗,利用大小射击口向解放军猛烈射击,并由门窗向外投掷手榴弹,转瞬间就打死或打伤在射击口边上或横卧在窗上,这样不断地被打死,守军不断地拉死尸拉开或推下楼去,继续作战。 在激战中守军伤亡颇重。172团团长为了守住邮政大楼,在解放军猛烈火力射击下,把领事馆的部队强行撤至邮政大楼内,在冲过马路时被打死打伤很多,死尸横卧在马路旁到处皆是。该大楼虽被层层包围,守军仍负隅顽抗,战斗仍甚激烈。 防守火车总站的211旅之一部及警察大队,也与解放军发生激烈战斗。该旅旅长马培基率部反攻,在激战中被击毙,其所指挥的部队也被全歼。 解放军一部向防守永钲门、普利门的特务旅攻击、战斗很激烈,特务旅伤亡数百人。解放军仍不停地猛攻,该旅旅长张尊光见情况危急,增加部队,向解放军反击,永钲门、普利门未被解放军夺去。 ……解放军于22日继续围攻据守邮政大楼的部队,大楼的门窗被炮火打得燃烧起来,烟雾弥漫,火光由门窗喷出,大楼的西半部只剩下钢筋水泥的残破的楼架子。 解放军随即冲进大楼的院内,枪声,手榴弹及炸药的爆破声,震得地动楼摇。 防守大楼的残部仍想把冲进院内的解放军打出去,曾数次反击,争夺甚烈,官兵伤亡众多,被迫退步一隅。 此时,所守的坚固工事,也被摧毁,团长刘炳昆受重伤,守军残部被全歼,商埠完全被解放军占领…… 秋阳明艳。 明艳的秋阳,高悬在小山村唐家沟的山巅,正是正午。 9月22日正午,东集团9纵聂凤智电话打到攻城总指挥部,报告许世友:9纵以73团于永固门外霸王桥,以75团于73团左侧,以80团、81团于七家村南北方向突出部,以77团于五大牧场附近作佯动,以78团在城东南作堵截逃敌之用,已完成近迫作业,作好克攻外城的一切准备工作。 紧接着,13纵、3纵、10纵攻击商埠部队来电;商埠除数个敌孤立据点被我紧紧围住,正奋力攻打,其余,已全部被我攻占。我攻商埠部队已穿过商埠,多路直抵济南外城城墙下,正进行攻城准备。 部队士气极高,求战心切。 但部队已连续作战6天6夜,已极疲劳而且伤亡较重,极需休整。 第11章 克服疲劳连续作战攻取外城,连攻内城全线受挫 是不是马上攻击外城? 此时,在中午时分的唐家沟小山村攻城总指挥部里,许世友已把这个问题摆上了最重要位置。 他几乎已有6天6夜没合眼。 他的部下们在明晃晃的秋阳下看得更清楚,他们的许司令员颧骨高耸,眼睛网满血丝,腮旁颏下的胡子暴长,根根比钢针戟指;还有,极度疲倦的青灰色脸上,又被烟薰上了一层焦黄。 全军上下都极度疲倦了,是不是稍作休整,再攻济南外城? 在这种极度疲倦且伤亡严重的情况下,我军还能不能打好外城这一仗? 部队虽已极度疲倦,但现处于“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一鼓作气”士气最盛之时。 还有,王耀武以其战争经验,以其常规战法,会估计我攻下商埠后会休整,不会马上发起攻击外城,思想会处于松弛和麻痹状态,会放松戒备或乘此机会作部署调整,以加固城防。 马上发起攻击,会收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极好效果,会加速解放济南,也会减少部队伤亡。 这就是利弊之所在,必须作认真、全面、慎重的权衡。 这也是许世友关键时刻的习惯作法。 再看地图,看敌外城城防示意图。 这是吴化文部起义后我军获取的敌城防机密。 正午的秋阳,正好透过屋顶亮瓦投入屋中,投在八仙桌上摆铺开的地图上。 图上的整座外城,清晰而又眩目。 这是一座巨大而又坚固的城墙。 它周长意达十余公里,由坚固的巨石和青灰大方砖紧扣筑成。 它高达七八米,厚达八九米。 在这圈十余里的城墙中,只开启了10座城门供出入: 正东永固门、东北永靖门、东南中山门; 正南新建门,西南永绥门; 正西林祥门、普利门,永镇门一线排开; 西北是小北门; 正北是垦吉门。 城门上筑有城楼,比两侧城墙又稍高,被城垛口圈起,被改造成火力支撑点。 此时,城门外的石狮子已被搬走,换成了双层大碉堡与之成为体系的子堡,城门全被关闭,并被袋袋泥石死死堵住门洞。 城墙上10米一个子堡,百米一个母堡,子母堡均修有暗道,互相连通并通往城中。 城墙外,环围的是宽七八米,两人多深的护城壕,注满水。 护城壕外是一米五以上的半屋脊形的铁丝网和鹿砦。 王耀武专门把他的精锐部队第77旅、第213旅,以及保安第3旅和保安第6旅调往外城防守位置,而且,也许已接近部署完成,正严阵以待。 如果敌部署完毕,如果敌军心稳定下来严阵以待,如果敌是顽强防守,凭借这样的防御工事,加上防守部队又是作战经验丰富,久经战阵的精锐部队,要想攻克外城,伤亡必然巨大;甚至还有可能失利。 已没有办法休整。 我军恢复疲劳,敌军已完成部署。 必须按照毛泽东的指示,发扬不怕疲劳和连续作战精神,打敌于混乱之时,攻城于部署没完成之机。 许世友完全相信我军能够克服困难,一股作气攻下外城。 正在此时,粟裕急电到:“为了不给敌调整部署和加修工事的时间,我军乘敌人惊慌和调动混乱之阵,对外城发起攻击。” 又是英雄所见略同。 粟裕强调:“在战役指挥上,充分发挥东、西兵团的钳形工事作用,实行东西对进。” 还是英雄所见略同。 这又与许世友思考权衡后的决策一致。 许世友战后这样谈到他的思考和决策: “我军已连续激战6天6夜,伤亡消耗较大,部队也比较疲劳。王耀武估计我军至少需要几天时间,才能完成攻城准备。于是接连下令调整部署,加强城防工事,妄图负隅顽抗。可是,此时战场主动权完全为我们所掌握,作战时间表再也由不得王耀武支配了。根据战局的发展,为了不让城内敌人获得休整,我们决定不等商埠之敌完全肃清,当晚即以东、西集团钳形合击,合攻外城。” 许世友命令: “今晚就攻城,对敌要害要打狠……” 又是残阳如血,又是暮色苍茫,我军四面八方紧围济南外城。 如蛛网一般的交通壕、坑道,已把济南外城紧紧缠住,并向前不断伸展,最近的交通壕,已挖到离敌火力点不足50米处。 而城墙外的房屋,所有朝着城墙方向的墙上,都已被开凿出枪眼,炮孔,枪管和炮筒伸出,各自对准敌人火力点。 不仅是枪炮对准敌火力点,还有坦克。 这是华东野战军的坦克部队首次参战。 华东野战军坦克大队战立于1947年春天,坦克手大都是东江纵队、华东军大,建设大学调来的学员,还有就是从国民党军解放过来的解放战士。 参加济南战役的,是坦克大队的四辆主战坦克。全是缴获的美式M3A3型坦克。 参战坦克被命名为“毛泽东号”、“朱德号”、“钢铁战车”等光荣称号。 这支年轻的坦克部队刚参战就显示了威力,战功突出。 在济南外围战的历城战斗中,四辆坦克列阵前进,向敌阵齐射猛轰,打得敌地堡群一个个土崩瓦解,打得敌人火力点竟一时惊慌失措,停止射击。 当敌清醒过来,我英雄坦克已碾过敌第一道防线,冲入第二道防线。 敌慌忙反击,我猛烈还击,因烟雾太大,夜晚能见度又太低,坦克潜望镜效果不理想,“朱德号(一○二号)坦克射击手沈许意站出炮塔,在敌弹雨中以肉眼代替潜望镜观察,看清目标,然后迅速瞄准目标,开炮射击。 就这样在坦克上站起、钻进,观察、射击,沈许连续发射30余发坦克炮弹,摧毁敌一座座碉堡,把敌防线撕开了一道大口子,掩护步兵成功突入敌阵,攻克历城,全歼守敌。 此时,这四辆坦克又排列在济南外城永固门外的我军阵地上,炮口已锁定它们的首要摧毁目标,它们将对永固门外300米正面的地堡群和城墙上的工事碉堡做毁灭性的打击。 各纵的炮群和华野特纵的炮群,隐蔽济南外城方圆十余里范围内,全部扬起了炮口,它们将又一次发出怒吼。 这时的华东群战军炮兵,远非攻打兖州、潍县时之所得比,它的威力,竟引得敌炮兵专家这样惊叹:“对共军炮火估计不足,过去兖、潍仅闻共军炮火厉害,但未知名此准确,此役被共军炮火杀伤占伤亡之数的百分之七。” 许世友后来把这位被俘炮兵专家的惊叹写进了他回忆济南之战的回忆录。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许世友一声令下。 也就在等待之时,敌突然从前沿阵地以火焰喷射器向我前出阵地猛烈开火。 数十道上百道炽烈火焰飞向我军10纵攻城部队长达500多米的前出阵地,我阵地上顿时被火海吞没。 可以说我军是猝不及防,没想到守敌会突然出此毒招,狠下杀手,也没估计到美式火焰喷射器有如此威力。 翻卷暴虐的火海不仅焚毁了我军的攻城设施和武器装备,还活活烧死了我躲避不及的攻城指战员。 我10纵之一部,在还没发起攻击前就严重受挫。 13纵在外城永绥门一带作好攻城准备。 三纵、鲁纵也在普利门、麟祥门一带做好攻城准备。 9纵在永固门一带更是已做好攻城准备。 9纵永固门主攻营是75团工营。 2营是75团的预备队。 就是预备队也有相当大的伤亡。 营长在砚池山上负伤,教导员在马庄战斗负伤,副营长在侦察外城地形时牺牲,新营长徐永进刚接任。 而75团其余营的伤亡更重。 尤其是3营,仅营级干部几乎全部伤亡,全营仅能缩编成一个连。 1营缩编后也只能凑成一个半连,营的干部也伤亡了六名。 攻克永固的重任落在了2营肩上,也落在了新任营长徐永进肩上。 他到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观察敌情,地形。 他们营的作战区是永固门以南第1至第14个城垛处。 攻击点是城门南面百米处的一个拐角。 战斗部署是5连以一个排兵力为4连扫清攻城道路。 4连攻击突破,占领城头,然后下城扩大立足点。 待4连占领阵地,5连、6连跟进下城,突入城中,首先夺取华丰针厂。 机炮连掩护。 徐营长视察完攻击点马上下连队察看准备情况。 徐营长看到: “4连长蹲在壕沟里正在检查轻机枪,他简直像化验员用显微镜检查细菌一样。接着他又去检查战士的服装。看看鞋带齐不齐,试试每个人的裹腿是紧是松,刀鞘是否和手榴弹碰!撞,子弹袋的带子有没有死扣……” 徐营长来到5班。 5班长正在对马上就要使用的5个大炸药包进行最后的配置。 徐营长看到的5班长正坐在防炮洞中。 他看到: “5班长从钢盔里取出一个小油布卷,小心翼翼地解开,里面是白色导火索,一头安着紫铜雷管,一头是防水的黄色拉火管。他把三根并在一起比齐,从衣袋里掏出补衣服用的黄线,象大姑娘绣花似地仔细捆扎……” 徐营长来到了3排。 3排长孙同信正同他的4个班长,在最后一次研究部队登城动作。 徐营长走到正在对着沙盘讲述自己班动作的7班长身旁。 他仔细观察。 他看到7班长的司登式冲锋枪擦得一尘不染,板机处还透出了点点黄色擦枪油。 他还看到,这位练习攻城时不用手扶,在3丈多高的梯子上能像在平地走路一样奔跑的年轻人,此时神情严肃而又老成。 7班长说: “我带第一组先登城。我向右打,第二个冲上去的向左打,第三个根据情况向城下投弹或支援我和第二个” “第二组登城后,应该向右打,因为右面是兄弟部队。只要我们和兄弟部队拉起手来,突破口就巩固了。” “第三组登城后向左打,迅速扩大突破口,使后边上来的部队减少在突破口上的伤亡。” “如果友邻部队登城晚,我们就会全力抢占永固门,支援他们……” 迎着徐营长赞许的目光,7班长的英俊年轻的脸浮现了羞涩的晕红。 徐营长完全放心了。 6天以来,战士们除了战斗就是挖交通壕,他们所有的睡觉时间,加起来不足12小时。 应该说,疲惫已到极点的战士们还能保持如此旺盛的斗志,如此良好精神面貌,简直是奇迹。 他再一次把战士们的精神面貌,备战情况报告团长,再由团长报到师里,报到纵队,报许司令员,让一再打电话寻问的许司令员完全放心。 1948年9月22日18时整,许世友发出攻击济南外城命令。 万炮齐发,对各攻击点进行轰击。 19时,各主攻团开始向各预定突破口发起连续爆破、突击。 我坦克队出动。 坦克大队中队长赵之一指挥王仁坤驾驶的“毛泽东号”、万剑峰驾驶的“朱德号”及万刚、姚应古驾驶的“钢铁战车”号等四辆坦克作扇形阵势摆开,攻击前进。 准确的坦克炮,一发接一发飞出,飞向永固门正面300米宽地域的敌堡群,敌火力点,敌双层碉楼,敌城上工事。 这是毁灭性的打击。 打得敌竟以为是自己的坦克打错了目标,从地堡中钻出连连打联络信号: “我们保安6旅,自己人,不要误会,不要误会,八路在对面,八路在对面……” 一发坦克炮弹直接命中打信号地堡的射击孔,炸毁敌地堡,炸死打信号的敌人,辗倒鹿砦,冲过铁丝网,继续前进。 这是最初的步、坦协同作战。 我步兵冲锋战士眼看坦克如此神威,竟激动得再不愿跟在坦克后面冲锋,一下子就冲到了坦克前面。 73团2连就冲到坦克前面,排长于子安意率领战士一连炸毁坦克前面的三个地堡,搞得坦克只好放弃既定目标,抬高炮口,延伸射击。 9架敌机临空。 敌机是专门对付坦克而来。 射击手沈许和其他射击手钻出舱盖,用高射机枪对空猛烈扫射,打得敌机不敢低空投弹扫射。 坦克急驰,抵近敌阵,直驶到离敌20码处才停步,开始再次炮击。 敌机怕误炸自己地堡,不敢再投弹,只好盘旋几圈,一架接一架飞走。 一个又一个地堡,在坦克炮下开花,仅沈许一个人就发射80多发炮弹,几乎是弹不虚发。 永固门外地堡群被打开一个大大的缺口,我步兵乘势连续爆破扫清残余地堡群开辟了通道。 75团2营4连出动。 徐永进营长和5连连长并肩卧在最前沿阵地的沙土袋上,观察4连按预定攻击部署果断出击。 徐营长这样忆起4连的成功攻击: 他们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和登城工具。有的带三爪铁锚的长竹竿,有的腋下挟个大竹筒子,有5条3丈多长的大木杆子,每根杆子上绑3个送给敌人的“大礼物包”。 最笨重的要算4班的大梯子,3丈2还挂零,三个圆形大汉像跑旱船似地采着它。 有的战士全身围了一圈手榴弹,还有手里提的,腰里插的,肩上挂的,就像戏台上《甘露寺》里的贾华。 4连拉长距离,沿永固门外向南通五大牧场的小路东侧,摆了个鱼钩形。 盘踞在五大牧场的敌人、盲目向北打着机关炮,永固门和城墙上的敌人,疯狂扫射着机枪。 侦察前进道路的战士回来报告,前方地雷都已搜索清,另外发现了原定攻击道路右边约30米,有一条小凹道,直通城壕外的鹿砦,道路很隐蔽,可以避免敌人火力的杀伤,只是多了一道鹿砦。 我要通电话请示团部是否开始攻击,团长指示,再炮击5分钟掩护攻击,力争炮击时间爆破成功。 4连指导员魏金山从6班鼓动到3班,战士们都以“保证完全任务”作为回答。 第一批炮弹刚在城头炸裂,两颗红色信号弹直冲夜空,我们的轻重机关枪一齐吼叫。 6班长和一个新战士每人抱一大竹筒,冲进硝烟。 他们屏住呼吸,一口气跑到鹿砦前,不顾刺痛,用身体硬在鹿砦上闯开一条缝,把竹筒插在鹿砦根部。 两闪明亮的火光,紧接着两声巨雷,爆破筒发挥了威力。 爆破员跟上来了,一个闪电接着一个闪电,一声巨响接着一声巨响,爆破员们穿梭奔跑在碎木屑、断铁丝、石块、泥土……混合成的急风暴雨之中。 6班长一次一次地完成爆破任务,一直跑到城壕边上,纵身跳下一丈四尺深的城壕。 他用炸药杆子头,很快地在壕壁上刨了个洞,将炸药塞进去,拉响了弦。 他爬不上又高又陡的城壕,只得向南跑出40多步卧倒。 一声巨响,城壕外壁彻底垮了。随后6班副班长又带来了一包炸药,这时,6班长已用他铁锥般的手指头掏好了另一个炸药洞。 炸药响了。 4连长急忙指挥5班提着大木叉子,找着大炸药杆……跳下城壕,继续前进。 被我炮火压制下去的敌人火力重新复活,敌人盲目惊恐地向城下甩着手榴弹。 5班长和另一个战士爬上城壕西岸,跑步冲向城墙。 他们用熟练的动作,巧妙地配合,在令人难以相信的刹那(为了这种神速动作,他们在平素练兵时流过多少汗水,受过多少辛劳啊),把炸药包在城墙上贴好。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城头上飞下一颗木柄手榴弹,5班长飞起右脚一踢,手榴弹在五六步远爆炸了,两人都负了伤。他们谁也没哼一声,都怕对方知道自己已经负伤。 他们都咬着牙,忍受着伤口的疼痛,用超凡的力量,将炸药向上举了四次,终于将炸药包贴在城墙垛口处上。 导火索拉着了,战士们扶着班长跑进城壕。 两个人这才用救急包互相替对方包扎了伤口。我们的战士表现了高尚的革命英雄气概,和不怕流血牺牲的精神。 大家的眼睛都盼花了,城墙上的炸药包还没有响。 5班第二组抬起炸药杆,要求连长允许向上送。 4连长把手一摆说;“等一等!”他相信他的战士,他们会克服一切困难完成任务的。 果然,随着一片耀眼的光亮,惊天动地的霹雳炸响了。一股热烘烘的气流扑向人们的面孔。 城墙上的敌人火力重新成了哑吧,第二包,第三包炸药运上去了。 连长喊了一声:“梯子准备!”以4班长为首的三个彪形大汉,把大梯子嗖地甩上肩膀,矫健的身影逐渐远去。3排在连长的命令下也随后跟上了。 梯子组下到沟底,意外情况发生了。 爆破壕沟的时候,两个爆破点错开的距离太小,梯子在沟下像卡在枪膛里的子弹壳,前进后退都不行。 4班长赶紧把梯子撮上西岸,又爬上岸硬向上拉,费了两分多钟终于拉上去了,但在向城运送梯子的时候,三个人都负了伤。 现在,他们忍着伤痛,一次又一次朝上举,慢慢地他们的力气不够了。 准备登城的3排战士快到跟前了,4班长一急,使出最后的力量,大梯子才靠上了炸毁的城墙缺口。 7班登上了梯子。 在守护梯子的时候,4班长二次负伤,伤势虽重,但是他仍然没有离开岗位,鼓舞战士们迅速登城杀敌。 跟在7班后面,3排长带领的8班也登上了梯子。 大梯子以南十几米处,有一个通往城里的敌人地堡。 8班两个战士在前进中倒下了。 4班长拔出手榴弹,想朝敌堡扔去,又怕伤了自己人,于是,他朝地堡爬去,把手榴弹塞进地堡,机关枪哑巴了,但他也倒在地堡前。 7班长登上城墙,恰好碰上蒋匪军保安7旅新换上的一个连,7班长的冲锋枪立即扫向敌群。 可惜登城的第三名战士都负了伤,7班长在换梭子时失去了战机。 第2组登城后也因城墙窄狭,投出去的手榴弹都滚到城里爆炸。 8、9班登城后稍微改变了一下形势。3排像一把开口钳子,插在永固门以南,向西侧撕裂着突破口。 4连长带领1排尾随了,排登城。3排的突破口也没有完全巩固和扩大,4连长果断地下定决心,匣枪一抡,“跳!”一声喊,战士们和连长都往下一蹲,两脚一蹬,跳下两丈四尺高的城墙,只吓得城下的敌人东奔西跑,战士们冲进西边的两个院子里。 身体稍胖一点的机枪班长跳下城墙时,恰好踏在敌人的机枪手和机枪上。机枪班长抢起手榴弹就向敌人头上砸去,敌人撤腿就跑。机枪班长为了战稳和扩大城内的立足点,闪身窜进西边的院子。 4连长带领1排刚走,我抓起电话向团里报告,耳朵里嗡嗡的什么也听不清,我把耳机子一扔,对身后的通讯班长说:“调6连和5连!”我叫电话员向团里报告,4连已经登城。 接着,我也爬上城头。 右邻兄弟部队被永固门外的子母堡阻住,还没开始攻城。 3排两挺机枪在城头封锁着城里东西大街。 这时,我们已占领了永固门。1排下城,副排长带领一部份人向南打出40多米。 这时,战斗情况最复杂,弄不好会发生误伤。 我问:“3排为什么不发占领永固门的讯号?”通讯员小向说:“3排带讯号弹的人负伤,城上没有讯号弹。” 机敏的通讯班长说了声“我有”,一会儿,永固门上升起了两颗绿色讯号弹…… 永固门上空升起的两颗绿色讯号弹,在夜空中格外耀眼眩目。 它宣告,敌防守备严密的永固门被攻破。 9纵第75团2营、第73团1营潮水般地从永固门涌入。 23日零时25分,两营合力,攻占敌保定第6旅旅部,然后分路向两侧及内城方向发展进攻。 73团全团冲入永固门,迅速向内城攻进,逼近内城护城河。 他们被护城河畔的一幢小红楼挡住进路。 小红楼由钢筋水泥构成,二楼以下全隐在护城河岸下,只露出二楼的平台。 平台上有麻袋厚厚实实垒成的工事,工事内敌用机枪、小炮、枪榴弹、向我进攻的73团3营疯狂射击。 3营9连已连续进行了12次爆破,都没成功,反而伤亡了十余名战士。 73团团长张慕韩亲自赶到3营9连,指挥攻打。 一个敌逃兵供出,楼内敌有五六十人,大部份是军官,敌保安6旅旅长徐振中就在小红楼内地下室指挥作战。 2班长王其鹏向团长请战,要求带上40斤重的大炸药,冲上去炸毁小红楼。 团长同意王其鹏请求,决定由王其鹏率爆破组实施爆破。 天已微明。 就在王其鹏冲小红楼运动时,敌机突然临空,向护城河一带我军攻占区域俯中投弹,并扫射我爆破组的进路。 小红楼上的敌人也发现了我爆破组的行动,集中火力阻拦。 我爆破组在天上,地上火力交叉射击中受阻。 9连连长迟念佳一把抢过机枪手李发手中的轻机枪,大喊:“你扔手榴弹,接近平台,朝平台上扔,我掩护……” 迟念佳端起机枪就是阵扫射。 李发乘势抓起几个手榴弹跃出掩体,连跑带滚冲向小红楼,一连几个手榴弹,甩上平台,把平台上炸了个烟雾腾腾。 敌机枪暂停射击。 王其鹏抓住时机,找起炸药杆,弯腰箭步冲向小红楼。 接近,拉燃导火索,奋力一掷,冒着白烟的炸药杆飞上平台,“轰”一声炸响。 烟雾散去,平台被削去,小红楼被炸塌小半。 王其鹏冲进红楼,除了尸体,没见活人。 冲下地下室。 被炸药震得口鼻流血的二三十个敌人全目瞪口呆蹲在地下室一角,以手掩目,满脸惊恐状。 整整俘虏敌一个排,其中有混杂在其中的敌保6旅旅长徐振中少将…… 绿色信号弹升起在10纵攻击的普利门上空时,普利门外的护城河畔至少躺倒着数万具尸体,城墙下和城墙上的尸体也不下百具,敌我双方都有,伤亡惨重。 防守普利门的是王耀武的亲信部队特务旅。特务旅少将旅长张尊光指挥部队以火焰喷射器突然袭击我军后,又亲自指挥部队反击我10纵攻城部队。 我10纵与敌特务旅在护城河两岸在城墙上下惨烈厮杀拉锯达10余次,我军才攻占普利门。 护城河水成了真正的血河。 攻击永镇门的是10纵29师85团。 他们也没有预料到,就在总攻前,就在我炮火息袭准备实施爆破时,敌突然使用火焰喷射器。 我攻城部队首先失利。 他们没有气馁,而是高呼“报仇”,组织力量,强行爆破永镇门。 7个爆破小组同时冲上,冒着敌强大的火力奋勇冲锋,连续5次爆破。 这段城墙太坚固,40斤重的大炸药包也只能炸一个小洞。 不得不动用300多斤重的大炸药包。 勇敢无畏的爆破队前赴后继,用生命和鲜血开路,硬是在敌炮火机枪火力中把大炸药抬到了城楼下。 那是真正的天摇地动的巨响,巨响中,高大的永镇门城楼被震塌。 防守永镇门的也是王耀武的特务旅。 张尊光旅长马上命令反击。 一个营的敌军直扑突破口,与我军白刃拼杀。 29师师长肖锋马上指挥增援部队冲上,我军一个营接一个营冲进突破口,冲进永镇门,终于打垮敌人的决死反扑。 接着,肖师长再次指挥部队打垮敌特务旅长张尊光亲自指挥的更大规模的反击,终于牢固占领永镇门。 当绿色信号弹从永镇门上空升起,已是拂晓时分。 同样是护城河畔,城墙上下,尸体枕籍,护城河为鲜血染红。 13纵攻击永绥门。 这又是一场异常惨烈的血战。 13纵之109团、111团、112团分别从三个攻击点,向永绥门发起攻击。 防守永绥门的是王耀武的嫡系部队213旅的主力。 战况之激烈惨烈,王耀武十余年后还记忆犹新: “为了保住城垣,我命令守军集中火团掩护213旅一个团向解放军的杆石桥阵地猛冲,并占领了杆石桥。解放军立即增加部队反攻,又将杆石桥夺回。 永绥门213旅的阵地,也受到解放军的猛烈攻击。解放军步兵在炮火掩护下搭起云梯爬城,城墙也被打开一处缺口。 213旅立即派部队反扑,战斗更为激烈,致使攻上城墙的解放军无法前进。 此时,解放军又增加部队向西侧猛攻,火力甚炽,守军伤亡很大,只得溃退下来。213旅的于团长被击毙(团番号及姓名已记不起了)。” 永绥门城楼的高、中层火力点及两侧城墙的高、中层火力点,被109团团长亲自指挥的团直炮兵以抵近射击的炮火准确摧毁。 迫击炮、步兵炮、火箭筒和战防炮则打击敌之地堡火力和城墙下层火力,我特等射击专门射击敌火力点射击孔,有效地压制了敌之阻挡我攻城冲锋部队的火力。 5连发起连续爆破。 先是炸塌外壕,以塌陷泥土填平外壕。 我爆破组接连冲过外壕冲向城墙,连续爆破成功。 2营教导员排率领4连发起冲锋,抢登城墙,准备突入。 这时,敌突然发射毒瓦斯。 毒烟漫城头,我攻击部队受重创。 敌乘机反扑,想把我4连赶下城头。 4连坚守不退,就在未散尽的余毒烟雾中与敌拼杀,几经进退,我终于牢牢占领阵地,把敌打退。 激战中,姚江教导员牺牲。 4连5班班长赵守全带一个战斗组突上城头,这位师级战斗英雄一上城就冲锋在前,向守敌扑去,连续炸掉敌两侧数个地堡,再打退敌冲出地堡的反扑,接应增援部队登城。 突击队蜂拥登上城头,向两侧进攻。 攻占永绥门城楼。 冲下城,向市内发展。 绿色讯号弹升起时,正是22日夜11时整…… 此时19纵25师75团2营攻占永固门后正向市区纵深攻击前进,朝着济南内城方向,势如破竹: 我带着6连迅速地下了城。 我手里现在有了347排,敌人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把我从济南市挤出去。 为了扩大城内立足点,我叫4连1排向北打,控制大街;6连向西和向南打,扩大立足点。 这时,5连也下开始下城了。 电话员架通了电话,我抓起耳机,向政委报告了我战斗情况。我听到政委兴奋的语调:“你们打得很好,团长已带着特务连和1、3营的部队上去了。” 稍停了一会(我听出他和副团长在说什么),他提高声音说;“徐永进同志,祝贺你们,刚才接到师里电话,纵队决定把‘打到济南府,活捉王耀武’的锦旗授予4连。你们立即按原战斗方案夺取华丰针厂。” 我把政委的指示传达给4连1排和城上的3排,战士们高兴得直跳,打得越发勇猛了。 4连2排也跟着5连下了城,我叫他们接下6连占的房子,仍用6连夺取华丰针厂。 6连副连长带领部队,向西南面的华丰针厂扑去。 我们的动作出敌意外地迅速,6连几乎没有遇到敌人的反抗,便抢占了华丰针厂一带的房子。 我用电话向团里报告了情况,我刚说了一句,电话不通了,电话员马上跑去查线,半路上遇见敌人,跑了回来。 我们的前进速度太快,团的后续部队尚未赶到,我们的来路又被敌人截断了。 我立即利用6连控制的华丰针厂一带的房子,又带着5连向后打,在突破口以西遇到了团长。 这时,特务连和1营都下了城,兄弟部队也在永固门以北下了城。 我带着5连和4连1、2排回到华丰针厂一带,接预定方案向西北打,这时敌人已经有了准备。 我们不得不逐房、逐巷夺取。 天空乌云越聚越多,夜间漆黑,加上街道复杂、地形不熟,给战斗带来了新的困难。 拂晓前竟下起雨来了,衣鞋湿透,疲倦和寒冷袭击着战士们。 这时传来不幸的消息,副教导员左眼负伤了,同志们听了都很难过。 接着一个战士来报告,在城上警戒的3排长中弹牺牲。 战士们高喊着“为负伤的战友报仇!”“为牺牲的战友讨回血债!”直向内城南门外的伪市政府打去。 黄昏前,我们向伪市政府以东发起了点攻,以地主恶霸为骨干组成的敌新编74师,起初还拼命顽抗,但是在我军的铁拳下,挣扎是徒劳的。 我们只在伪市政府大楼东北用了一包炸药,一个半连的敌人,就都举手投降。 攻下伪市府后,我们直逼内城南门佯攻,以掩护兄弟部队攻击内城…… 又是整整一夜不眠。 天拂晓,下起了雨,许世友走出房门,走进雨中。 民工组成担架队,帮助子弟兵运送伤员。此时雨还不大,细如牛毛,漫天飞洒,随秋风扑面,浸凉。 透过雨雾,眺望济南,细听,风雨声中隐隐传来的枪鸣炮响。 攻外城这着棋已证明走得极时。 仅一夜,就从5处攻入敌妄称至少可守5天,要我军付出惨重代价才可能被克的济南外城。 9纵攻入城东永固门。 渤纵猛攻东北花园庄之敌19旅,压敌于一隅,乘势入城。 10纵攻占城西永镇门。 10纵、3纵合力攻入城西普利门。 13纵从城西南之永绥门和两侧,从3处突入城中,主力已于午夜攻占剪子巷一带,直抵内城西南面之坤顺门。 我军正如潮水般席卷外城,外城大部份敌之据点已被攻克,从四面八方冲向内城。 外城之战已胜,这已毫无意义,许世友现在考虑的焦点,已不是外城,而是内城。 是不是马上就打内城? 是不是马上就打内城,许世友已整整考虑3大半夜,从9纵75团2营在永固门上空射出两发绿色信号那一刻,许世友就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又是一夜激战,一线的10万大军,已激战7天7夜。 要说疲倦,这10万大军都已过了疲倦的极限,他们仍在奋战,靠的是觉悟和精神。 据不完全统计,各部报上来的伤亡数字,已超过5位,也就是说,7天7夜,我军伤亡已过万人。 主攻部队有的已伤亡过半甚至大半,一个团,剩下人员已组不成5个连。 还有,弹、粮消耗也极大。 山东人民出动了近50万支前民工,准备了1亿4千万斤粮食,动员了1万8千辆小车和1万4千副担架支援我军济南作战,但战况太激烈,消耗太大,有时,弹粮一时送不上第一线。 济南内城,是王耀武赖以存身的最后阵地,也就最后希望之所在,凭王耀武的性格和政治态度,他必然会决死固守。 济南内城城墙比外城更高大更坚固。 14米高的城墙,厚达10米,全是青石青砖砌成,使用的是糯米汁拌石灰浆来粘连砖石,比水泥还牢固坚硬。 城墙外,是五六米宽至二三十米宽不等的护城河,故引黑虎泉之水入护城河,又将下游闸死,护城河水陡涨至深达三至五米,根本不能涉水而过。 内城的防守比外城更严密,更周全。 陡峭平滑的城墙上下,墙壁上设置上、中、下三层射击孔,形成交叉火力网;城墙上,30米一子堡,50米一母堡,70米至100米一炮台,简直是步步设防;城墙下,更是明碉暗堡星罗棋布,又构成互为依仗、互为支援的整体火力大网,甚至没有死角;护城河两岸,更是布上了一道又一道鹿砦,铁丝网…… 但是,尽管我军更困难,尽管敌军更难攻,许世友仍坚信,毫不停顿连续作战,甚至不等全部肃清外城之敌就马上发起对内城的进攻,是克敌制胜的上策。 道理,与攻外城时几乎相同。 王耀武绝不会预料到我军在如此困难,简直不可能再有力量发起攻击的情况下,会发起对如此难攻的济南内城的进攻。 这又达到出其不意的目的。 王耀武已决心死守内城,已把他的精锐亲信部队收缩进了内城,正在重新部署防地:晏子风的整编师、曹振铎的整73师、王敬箴的15旅、赵尧的19旅、杨晶的57旅,张尊光的特务旅等部主力,还有已在外城被我军打击过,但仍有战斗力之77旅、213旅等,都已奉命急调入内城或原在内城的也重新加强部署。 奉调入城的部队和原防守部队,马上对城防工事再加固,再加强。 王耀武招来的数十架次的敌“马式”战斗轰炸机对我攻占地域和前进通道狂轰滥炸,为的肯定是想尽量延迟我进攻内城的时间。 还有,邱清泉,黄伯韬,李弥三个兵团,正集结待动,先头部队已在蒋介石再三催促下前行,虽离济南尚有数百里之遥,且有我阻援大军严阵以待,但王耀武肯定还心存幻想,幻想以固守争取时间,待援军南来,来个南北夹击,实现蒋介石的27万人全战计划…… 再三考虑,许世友得出的结论仍是,连续攻,马上攻,不停顿地攻,为上策。 连胜的我方更困难,连败的敌军应该比我军更困难。许世友相信我军指战员们完全能以铁的意志,血的牺牲,经受住这更严峻的又一次考验,再次克服困难,战胜敌人。 就在秋风秋雨中,就在这拂晓的曙色中,向北眺望的许世友又抽完了一包烟,把烟盒摆成一团狠狠扔下地,下定了决心。 毛泽东肯定会赞同又猛又急地连续地不停顿地对济南内城发起进攻。 毛泽东9月22日来电指示,并未指示即攻内城,而是睿智地指示,防止王耀武逃跑: 粟阵唐张,许谭王,华东局: 为预先准务在我军攻入城内王耀武率其死党突围而出分路逃窜时全歼顽敌勿使漏网起见,你们应在其主要逃路及次要逃路,近距离及远距离布置多层堵击力量,除正规部队由许谭王及粟阵唐张负责外,华东局应立即布置通往监沂、枣庄、青岛、运河、鲁西南各路之地方部队及民兵的节节堵击,是为至要。 许世友完全能够领会毛泽东此电的又一层深意:把握战机,攻入城内,全歼守敌。 又是英雄所见略同,粟裕的决策与许世友完全一致。 《粟裕战争回忆录》: 此时,王耀武认为我军经过七昼夜连续作战,“伤亡重大”、“疲惫不堪”,至少经过三至五天休整,才能进攻内城。他打算利用这一空隙,调整内城的部署,加修巷战工事,并用炮火猛轰外城,破坏我军进攻内城的准备工作。蒋介石一面严令徐州集团加速北援,一面全空军出动大批飞机,对我方市区日夜进行轰炸,并投掷大量燃烧弹。炸毁和烧坏了大批民房。 为了乘胜迅速全歼敌人,并减轻敌人对城市的破坏,发挥我军特有的不怕伤亡,不怕疲劳,善于连续作战的特长,我们决心立即于当天(23日)晚上,向内城发起总攻,彻底消灭顽抗之敌,结束济南战役。总攻的部署是:东兵团从东面突破城垣,消灭内城东半部守敌;西兵团从东面突破城垣,消灭内城西半部之敌;10纵为总预备队;东、西兵团的火炮和野炮进入外城,直接支援突击部队作战;榴弹炮配置于外城之外,压制敌人炮火和杀伤其有生力量…… 《许世友回忆录》: ……王耀武自忖济南的命运如“风中之烛”,但又不甘心束手就擒,还想以内城这仅剩的一道防线,同我军作最后较量。他判断我军连战疲惫,不经三至五天休整,根本组织不起对内城的攻击,遂将整补后的第15旅、19旅、57旅及其残部,重新部署,督令加修巷战工事,与我决一死战。 在对情况的判断和对我企图的猜测上,敌人又一次打错了算盘。为了粉碎敌人的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乘胜迅速彻底全歼济南守敌,不怕牺牲,不怕疲劳和连续作战的作风,一鼓作气,当晚直取内城。 敌人连做梦也没有想到,我们的攻势来得这样快。正当他们东调西遣,混乱不堪之际,我军成百上千发炮弹,排山倒海似地落在内城城垣上…… 9月23日清晨,天刚刚放亮,王耀武走出他的省政府指挥室。他又是一夜未眠,国民党守军与解放军的外城争夺战如此激烈,他不可能入睡。眼前,晨雾裹硝烟,硝烟夹晨雾,晨雾与硝烟难以分辨得开。 他看到,院内榴炮阵地的几门榴炮的炮口几乎仰指天空了。他当然明白,这是一种最近距离的曲线射击。内城外的小炮声和枪声响成一片。 王耀武回到指挥室,一脸倦态的罗辛理向他报告:战况愈发严峻。曾经认为至少可守五天的外城,一夜之间有五处被共军突破。守军现正与拥进外城的共军作战,伤亡惨重。 王耀武要罗辛理说得具体些。罗辛理拿起“战况记录”报告: 由保六旅守备的外城东永固门已被共军九纵所属部队突破并进入城内。徐振中旅长正率部利用房舍内的工事与突入城内的共军战斗。之后,又接六旅余部报告,徐旅长被俘。 扼守东北方向花园庄的十九旅一部遭共军渤纵部队猛烈攻击。该部不支,向后退缩,已被共军压缩于一隅。该部呼救,赵尧旅长抽不出兵力援救。 城西永镇门遭共军十纵攻击,城门被占。张尊光旅长强令特务旅反扑两次均未奏效,遂败退。 城西普利门遭共军三纵部队强攻,张尊光旅长组织反攻十余次,但终被共军突入。 城西南之永绥门及南北两侧九处同时遭共军十三纵部队强攻。守军在赵尧旅长指挥下反击,但终未守住该三处外城,共军已由此三处突入大量部队,向东逼来。共军十三纵主力一部于午夜攻占剪子巷一带,逼近内城西南之坤顺门。 驻齐鲁大学的青年教导总队在向内城收缩时,遭共军十三纵一部截击。在共军强大火力压制下,又加其惯用之“政治攻势”,总队教育长张叔衡将军无力指挥该部,遂有1000余名守军缴械投共。 截至今晨,据各部报告,共军大部已拥入外城内。我设于外城内之各据点大部丢失。守军虽在拼死战斗,但难以抵挡共军的连续猛烈进攻。 罗辛理说到这时,头上已冒出汗珠。他呷了一口水,走到地图前,用粗大的铅笔将已被解放军所占领之各点一一标出,然后走到王耀武面前,说: “时至今日,我以为是该好好想想你我的后路了。我们终将被共军消灭在济南,这是我早就看透的棋了。原来,我一向自信我们可以守20天。但是照这样速度,共军在明天或者后天就会夺去整个济南。” 王耀武说:“从蒋总统决心要我守住济南时,失败就已经注定了。我已经看到我们的事业不过三天了。人言善始善终,我既为党国中将司令官,就不想再去投奔毛泽东。‘忠臣不事二主’。我就这么选择我的路了。你呢?人各有志。” 罗辛理苦笑:“既然司令已经这样定下了。我罗辛理还能有别的选择吗?我和王司令是‘棒打不散’的了。” 王耀武也笑了,也是苦笑。他认为,在这个时刻还能有一知己足矣。 译电员呈上了一份密电: 王司令官台鉴: 23日9时,空军王副总司令徐州剿总刘总司令凌空战,拟与您通话,务请迎候。 国防部 民国37年9月23日 电报给王耀武带来的不是欢快与鼓舞,而是愤怒与蔑视。他签字后顺手递给罗辛理:“看看吧!凌空督战,冠冕堂皇!国民党就败在这里!” “妈的,好样的从天上下来,与十万国军一起同共军拼上它个三拳两脚的。”罗辛理把电报扔在一边,“他们是援军,堂堂的机械化,比他妈的牛车还慢!” 但王耀武和罗辛理都明白,“空中上司”还是要迎候的,天上地下的话还是要通的。 上午9时,国民党数十架飞机飞临济南上空。 沉重而巨大的涡轮机声似乎要把天整个地震荡下来,美制“野马”战斗机肆无忌惮地俯冲、扫射、投弹,翻着花样地要把解放军的阵地变成火海血窟。 那架最大、飞得最高的银白色的飞机想必是刘峙和王叔铭的座机了。 是的,一点不错。刘峙与王叔铭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从舷窗鸟瞰大济南。机翼下的城池烟尘四起,炮声隆隆。他们此时的心中都有一种难以掩饰的得意。 刘峙:“王总司令,自济南开战以来,守济国军得力于空军的支援,才使守城王司令等十万官兵信心百倍。今日同机督战,我十分高兴。我要当面向你王兄致谢喽。” 王叔铭:“刘总不必客气。既然同为戡乱,就不必分个彼此了。空军为陆军助战是兄弟一贯主张。再说,今日你我同机飞济也是奉蒋总统之命而来,刘总司令不要说谢谢了。” 刘峙:“既然同为党国大业,陆空本为一家,那就不分你我喽!降低高度吧,呼叫王司令官。” 机长为难地面向王叔铭:“这……” 王叔铭以蔑视的口吻说:“共军总不能伸出手来把我们从空中抓下去吧!放心,空中是我们的!” 飞机在盘旋中降低高度,与地面的无线电话接通。 刘峙:“王司令官吗?我是刘峙,我是刘峙啊,坐在我身旁的还有空军王副总司令。我们是奉蒋总统之命来济南看望你和大家的。” 坐在“绥区”司令部指挥室的王耀武回答说:“我代表守城的十万国军将士感谢刘总和王总的关怀。” 刘峙:“你们的困难我知道。南路援军正按总统命令向北开进,进展很快,几天就可到达济南。你们必须坚守待援。你们需要什么,我可以命令给你们空投。” 王耀武:“与共军歼战七天来,守城国军昼夜苦战,伤亡惨重,兵力日渐减少,粮弹也堆以为继。目前极为紧要的是盼援军即刻来到。刘总,看在我跟随你征战多年的老面子,看在我守城十万国军将士的生命,盼你严令黄、邱、李等兵团火速增援!” 王叔铭:“王司令官,我是王叔铭啊!蒋总统关怀你们,令我竭力援助你们作战。解围是有望的,盼你们坚守待援。” 王耀武:“感谢王副总司令和空军的支援,也请王副总司令飞返南京后,向蒋总统转达我王耀武对他的谢意。目前,守城将士都在与共军决死战斗,我的将士每分每秒都有人倒下。我们盼援军总盼不到,我们只有孤军奋战到底!” 王叔铭甚为动情,说:“请你告诉我,哪里可以轰炸?我空军将决心为你助战!你说,济南的商埠、火车站、外城内,还有哪里?可以区域轰炸啊?” 王耀武说:“你说的地点有共军,但也有我们的人,炸弹投下就是一片火,一片血啊!共军多在郊区,集中轰炸!” 刘峙与王叔铭的座机在盘旋中慢慢上升高度,在天上地下一句句毫无意义的谈话中飞去了,留给王耀武的是冷落与惆怅。 王耀武作为一个征战多年的国民党军的高级将领,凭经验他知道既然外城已被解放军突破,守军大部被歼,那么解放军的下一步必将是全力强攻内城。能否守住内城是他存亡的决定性一战。他不愿在解放军面前有任何软弱的表示,他决定召集他城内精锐之师的将军们做顽强抵抗的部署。 王耀武穿好了将官军服,擦亮了他的黑色皮鞋,披上了黑色将官斗篷,戴上了前首高高翘起的军帽,同参谋长罗辛理一起走出指挥室。他要在部下面前表现一种“遇险而不慌”的精神。此外,他今天的掸尘正冠也还有另一番用意。只有他的挚友罗辛理可以窥透他的心底。这位白胖的四川人也效法他的司令官,将自己打扮一番,随王耀武走出省府大门,后面跟随的有副参谋长干戟少将、兵站副总监郑希冉少将和政府秘书王昭建等。 济南的高空湛蓝,城区的近空却是烟雾弥漫。攻守两军虽经连夜激战,均处极度疲劳之中,但枪声与小炮声仍在城外的街巷中响着。 王耀武踏上南门城楼。中将保安副司令聂松溪少将、整二师师长晏子风少将、整七十三师师长曹振铎少将、十五旅旅长王敬箴少将、十九旅旅长赵尧少将、五十七旅旅长杨晶少将、特务旅旅长张尊光等早已奉命在此等侯。他们一脸烟尘,一脸倦意,与王耀武的整洁衣冠形成强烈的反差。从他们的司令官身上,他们似乎看到了一种“誓死守城”的心,这正是当下王耀武所渴望产生的精神效应。 王耀武一手侧握他的将军斗篷,将那支美国将军赠送的手枪显露于众人眼前,另一只手枪在腰间,说: “保济南之战已经到了决战阶段!刚才,除州剿总司令和空军王副总司令奉蒋总统之命同机飞临济南上空督战。刘总和王总对于我守城国军之战斗精神倍加称道,他们二公让我转告诸位,蒋总统已正严令,督催邱、黄、李三兵团星夜兼程,火援济南。 “然而,凭我的经验,确保济南决不可将希望寄托于南路援军上。就我所知,共军已在南线构成阻国军于邹、滕地区的强大阵容,即使南路国军欲拼死相救我守城部队,也必遭共军强力抵抗。所以,我们只有依靠自己,孤军奋战……” 枪声骤起于西方,硝烟升腾于东首,国民党守军在巷战中被解放军分割围歼的告急电话追到南门的城楼。罗辛理接过电话,面有愠怒地只喊了一声“顶住”,便将电话扣死。王耀武不动声色地继续说: “我请各位到这里来,是想真实地告诉你们,我们的阵地只剩下内城了。内城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最后阵地,内城如被突破,我们的历史将就此结束。本司令官不想把济南从我手中交给共军。如果各位将军们都下定与城池同生共死的决心,或许共军不会一夜之间将这内城夺去,或许我们能打出一个奇迹:用决死固守争得时间,南路援军赶到,实现蒋总统的27万人的会战计划。如出现这种情况,我将报请蒋总统,用重赏以褒扬各位的战功!” 王耀武以古人“张巡守城”的寓意鼓励他的将军:我记得是唐朝主将张巡守睢阳,敌久攻不下。他杀了自己的妾婢,把肉分给饥饿濒死的守城将士食用,以表誓不投降之决心。后来睢阳还是被攻破,张巡也被俘,但是杀他的人发现,他的牙齿全都在愤怒与痛苦中被自己咬碎。 这故事使在场的将军们无不动容,一个个低头不语。 整编七十三师师长曹振铎慷慨激昂地说: “我认为,我们的内城城墙又高又厚,城墙上筑有三层射击设施,还有许多消灭死角的侧射掩体,构成了严密的火网。我们可以有把握地利用这些火力,阻共军的进攻,从而拖延守城时间,等待援军的到来。目前的关键问题是,各位将军们都不能丧失守城的信心,同王司令官一道,誓与城池同存共亡!” 曹振铎说罢,从衣袋里取出早已写好的血书,双手递给王耀武。他跪在王耀武的面前,声泪俱下,一时间把这一群将军们鼓动得壮怀激烈。 王耀武很感动。尽管他不能准确地判断出在日后的战斗中他的部下能否全部言行一致,但眼下他需要的就是这样一种气氛。他轻轻地扶起曹振铎,收起他的血书,率领将军们到南门起到坤顺门、西门,到大明湖西南角的乾健门,再到内城东北角的垦吉门和东面的齐川门、巽利门,然后又到内域东南角、黑虎泉边的气象台阵地,最后再回到南门,在内城城墙上巡视了一大圈。所到之处,王耀武不断传授守城经验,调整防御部署。 王耀武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认为只有对蒋介石忠贞不渝,才是自己的生命归宿;他甘心做反动商朽政权的守墓者,而且也执拗地恪守着一种信念——“失败是军人的耻辱”。他坚信,由于他的严密布防,济南城池不会出现希腊旧城拜占庭墙上那个忘记关闭的凯卡波尔塔小门,军队也不会从背后悄悄地杀进城内。 时值正午,在诸多将军的簇拥下,王耀武步行返回指挥部。路上,迎面碰到一支数十人的混乱队伍。每四五个士兵用手抬着一个死者。这是一支用死亡、伤残、鲜血和颓丧、悲哀、惶恐构成的战败者队伍。死者的血从浸透的墨绿色美制卡其布军衣的破碎处滴落在地上,又渗入土里。不是一个,而是十多个,都在流血。王耀武拦住了这支残破的队伍,问明番号,命令将死者放下。他举起右手致哀。他懂得人心的重要,他知道这小小的举动会在溃败的士兵中产生的刺激。 “王司令官”!几乎是同一个时间,那些浑身是血、有伤但都是活者的官兵高声呼喊着…… 我军成百上千发炮弹准时于1948年9月23日晚6时正如排山倒海似地从与内城仅隔一条护城河的战壕工事里,从凿开了洞的墙壁上,从外城的楼房上;从山炮、战防炮、迫击炮、野炮等各种直射炮和曲射炮的炮口中飞出,对早已瞄准好的目标猛轰。 榴弹炮等远射程炮,则直接轰击皇亭体育场、警察局、旧省政府等处敌炮兵群。 几辆美制坦克也一齐开火,抵近射击阻挡在我突击通道上的敌母堡、子堡。十余万攻城部队团团围住济南内城。 东兵团9纵攻击新东门至东南角,渤纵向新东门以北实施攻击; 西兵团13纵攻击坤顺门,3纵攻击西门,10纵扫清外围残余之敌…… 排山倒海的轰击整整持续了一小时。 三颗红色信号弹升上夜空。 我军所有炮火一齐延伸,射入城内。 城外,四面八方阵地上,爆破队、突击队、火力支援队,行动。 东兵团最高指挥官、9纵聂凤智司令员亲自选择的突破口是新东门的东南角。 这地段是济南城墙的最高处,也是城墙拐角处最厚实最坚固部位。 王耀武在此处不仅设置了上中下三层火力,还在拐角处设置了连片的明碉暗堡,火力联网猛烈。 聂凤智就是选择此处作突破口。 许世友一听他的部下决意选择此处作突破口,当场就在电话中大叫:“好,好胆量,好眼力……” 聂凤智的目光盯在此处。 许世友的目光也早就盯在了此处。 首先,还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王耀武很可能预料不到我军竟会选择此处作为突破口攻击。 其次,城墙拐角,也就是死角,两侧火力不易达到,相对火力会弱。 还有,此外城墙最高,城墙上还建有一个气象台,只要攻上城墙,攻占气象台,也就攻占了全城制高点,完全可以居高临下,以火力俯控两侧城墙并俯瞻全城。 更为重要的是,这个地段的城墙内侧是从城上到城下形成一道斜坡连接,只要我冲上城墙,就能顺着斜坡俯冲而下,冲入城中。 选择此处作突破口,不能不说是谋虑精到,胆识过人。 聂凤智亲自决定,把9纵主力中的主力,25师73团作为主攻团。 聂凤智一直舍不得动用这个团,此时是击出这一铁拳的最佳时机。 在7天7夜的激战中,25师74团,75团在茂岭山之战,砍池山之战,商埠之战,外城之战中,已是伤亡百分之六七十,其中74团只剩不足一营的兵力,而73团,则是兵没血刃,是完全建制,满额兵员,是粮弹充足,养精蓄锐。 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当听到聂凤智记报将动用73团作攻城主攻团,许世友再没在电话中大声“叫好”,然后郑重严肃对聂凤智说:“我相信你们,相信73团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聂凤智再次报道:“还将动用76团,81团,79团在侧翼密切配合协同73团进攻。” 许世友回答:“等你们的好消息!” 73团的前身是许世友一手创立的胶东13团,打遍胶东、山东、华东战场,英勇顽强善战而且常胜。 许世友对73团有特殊感情,也寄予更大期望,他相信,73团一定会带给他好消息。 回过头来审视历史,似乎可以看出,此时,在外围、商埠、外城中连战连胜、势如破竹的我攻城部队上下,开始有点轻敌,或者是低估了王耀武及其部队的战斗力。 9纵把那面“打进济南府,活捉王耀武”的大红旗,授予了攻城主攻连——73团3营7连。 这个连是攻城的“常胜连”,在一系列攻城作战中,战功卓著、经验丰富,他们被精选为攻击济南内城的主攻连,是理所当然。 7连指导员带领全连在红旗下宣誓: “血要流在城头,不能流在城下。只要我们能动,就一定要登上城头!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要和敌人拼到底!我们保证,首先把红旗插到城头上……” 我军炮火一延伸,7连长肖锡谦就命令出击。 6班长孙高亭带领第一爆破组,首先冲出,冲向城墙拐角处的那道鹿砦。 迅速冲到爆破点,孙高亭举起炸药杆,插入鹿砦,马上引爆。 很顺利,鹿砦被炸开一个大缺口。 通道打开,第一爆破组在孙高亭带领下,从鹿砦缺口处,冲向城墙。 冲到早选择好的爆破位置,孙高亭高举起炸药杆,爆破组战士以熟练动作用撑杆顶住,三人合力上推,两下就把50多斤重的炸药包竖起在四丈高处,紧靠墙。 孙高亭果断拉燃导火索。 城墙,连同敌之工事,被掀飞上半天,被炸开了缺口。 肖锡谦连长待烟尘散去,缺口清晰时,皱紧了眉头:“这城墙太坚固,竟然只炸开个小缺口,还不能形成突破口!” 命令:再炸! 第二爆破组组长王硕文带着战士曲传海、张青云,扛着炸药杆顶着敌密集的炮火又冲了上去。 一颗又一颗从城头上扔下的手榴弹,炸响在刚刚竖起的炸药杆周围,张青云被炸得浑身是血,负重伤。 张青云死不下撤,再三请求:反正自己已不行了,拉了导火索再牺牲才值得。 王硕文只得含泪答应,与曲传海后撤。 在照明弹的光影下,在肖锡连长的望远镜中,张青云拖着一条伤腿硬靠手力往炸药杆上爬。 作战的解放军部队涉水过河。 导火索被炸断,挂在杆子的上半部,随风晃荡。 一连三次爬上去,都没抓住导火索,摔了下来。 第四次,张青云抱紧杆,瞅准晃荡的导火索,伸手猛地一把抓去,把导火索抓在手中。 又一颗照明弹从城头升上天空,正好挂在张青云与炸药杆上方。 敌数挺机枪交织射向张青云,曳光弹如一条条火鞭上下左右交缠。 全连的战友们都看清楚了,张青云把脸转向我军阵地,大喊了一声,拉燃导火索…… 城墙的缺口被炸得大开,完全符合要求。 梯子组冲出,四个战士抬着足有300斤以上十余米长的梯子,从早已侦察好的已被水淹没的护城河木桥上冲过,奔到城下。 迅速把梯子靠上城墙,顶住撑杆,拉动梯子顶端小滑轮,上面一截梯子竖起,直达城头垛口。 突击组冲上,冲向护城河,水中木桥被敌炸断,他们强行涉水过河。 一部份战士登岸,登上云梯,奋力上攀。 就在这时,城头上突然扔下大批捆扎成束的手榴弹。 手榴弹有的在城下爆炸,有的就在城墙半空爆炸,把云梯拦腰炸断。 登梯战士几乎全部伤亡。 正涉水的战士被敌机枪追杀,也伤亡大半。 第一次攻城失利,连长肖锡谦急令撤回。 绝不能让敌有喘息时间。 必须把城墙再炸矮些,把城头敌工事也一块摧毁。 孙景龙副班长带着爆破组在全连轻重机枪掩护下,冲入火阵,冲入硝烟。 护城河上,已放置了一座由四个汽油筒拼成的简易浮桥,爆破组从浮桥上跳过,直抵墙根。 敌没打照明弹,机会极好。 但等了几分种,仍没见炸药包响。 孙高亭再请战,冲向爆破点。 撑杆已竖起,但孙景龙和两位战士已全部牺牲在梯下,导火索也被炸断,悬在半空。 孙高亭纵身上杆,只一把就抓住导火索,拉燃,纵身跳下。 又一大包炸药响了,炸得城墙砖石横飞,缺口扩大了一倍以上。 3排梯子组抬着大梯子飞跨浮桥,飞越护城河,云梯再次竖起在缺口处。 突击组冲出,跨过浮桥,登上云梯。 后续部队跟上,冲过浮桥或冲向浮桥。 也就这时,大群敌之反扑部队出现在缺口处,冲锋枪、机枪、火箭筒,枪榴弹全射向我登梯战士、城下战士和正渡河战士,射向水中油桶浮桥。 油桶被击穿,下沉,援路断绝。 我城下战士和半渡战士,大部伤亡。 第二次攻城失利。 终于侦察到,护城河中有一座小石桥,虽然也被淹没入水,但人从桥上过河,水没到齐腰。 肖连长命令,再次发起攻击,从小石桥冲向城墙。 300多斤重的云梯再一次竖起在城墙上。 肖连长亲自带2班冲过小石桥,冲到城根下。 还没来得急登梯,敌就从各处避弹调冲上城头,大批燃烧物、爆炸物从城上发射或投下,城下,护城河两岸,燃起熊熊大火。 我攻城突击队全曝露在火光下。 王玉芝营长急令8连用手榴弹、机枪火力扑灭大火,但为时已晚。 我河上和城下战士几乎是在无掩护情况下被敌点射,又是死伤惨重。 300多斤的大云梯被一发火箭弹击中,炸成数截,燃烧。 第三次攻击失利。 不得不暂停攻击。 9纵不是一处失利,而是几乎全部失利。 79团7连突击队已登上城头,因云梯被敌打断,援兵跟不上,在突破口与敌拼杀后全部牺牲; 76团攻城部队被敌侧射火力夹击,伤亡严重,不得不撤回; 80团攻新东门因护城河上桥被敌炸毁,修了又再被炸毁,这段护城河水宽且急,无法涉水,攻击受挫…… 不仅是9纵受挫,13纵也受挫。 许世友这样回忆13纵的受挫: “在西线,13纵37师109团发扬一往无前的战斗精神,先后有两个营攻上城头。敌人纠集数倍的兵力,从东、南、北三面,疯狂地压向突破口,这两个营的指战员毫不畏惧,打光了子弹,就用刺刀、枪托、十字镐、铁锹、砖头、石块,在城头上与敌人短兵相接,浴血奋战。除有两个连队突进内城,据守少数房屋坚持战斗外,其余指战员大部伤亡,坤顺的突破口重新落到敌人手里。 不仅是9纵,13纵攻击受挫、鲁纵、渤纵、10纵等攻击同样受挫。 也就说,攻城是全线受挫。 许世友不得不下令:暂停攻击。 此时,正是23日深夜与24日凌晨交替过渡之时。 此时的情景,数十年后,已是老人的许世友仍记忆犹新: “我突破部队全线受挫,被阻在内城城下。一场恶战之后,整个战场出现少有的沉寂。” 战场上一片沉寂。 许世友指挥所里,同样是一片沉寂。 指挥所里所有人员的眼睛全望向许世友的那间小房。 口授完“暂停攻击”的命令,许世友一言不发,转身走进小房,关上门。 他们明白,他们的许世友司令员,面临再次作出决定性的抉择,或者说是决策。 他们知道,此时,小房中的许世友一定是面对墙上的地图。 许世友此时果然是面对地图。 他自己说:“兵团指挥所里鸦雀无声。我心里清楚得很,全线千军万马下一步如何行动,全决定我们的果断指挥了。作为战役指挥员,这时候更加深切感到肩负责任的重大。我盯着墙上的作战地图,紧张地思考着。” 地图前的地面上,烟头密密麻麻,几乎铺了一层。 后来,他自己说:“打济南那阵子,烟抽得待别凶,一天抽5包,100支。” 许世友脸上心力交瘁的青灰更深。 更有,他浓密的头发,几天几夜下来,竟变得稀疏,尤其是额前和脑门的两侧,几乎已半秃。 还是后来他自己说:“虽说几天几夜没有合眼,我却一点不感到困乏,心情特别振奋,只是头发成把成把地掉了不少。” 站在地图前,又几只烟头落地。 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搔一把头发,再搔一把头发,不停地搔头发,头发就不断地掉落。 毫无察觉,盯住地图。 思考:打还是撤! 在谋虑济南战役的全盘计划和作战部署中,他甚至没有考虑过会“撤”。 此时,他不得不考虑“撤”。 而且,此时“撤”的意见,已在指挥所里占多数。 理由非常充分且有说服力: 参加部队已连续血战7天7夜,极疲倦也伤亡极大,应补充休整再战,否则再战很难再胜。 尤其是主攻部队受损极大,建制都被打乱,缺员太多,“牛刀子”已不那么锋利。 现在部队密集坚城之下,极难隐蔽,天一亮,就完全暴露在敌空中火力和地面炮火压制之下,将会造成极大被动,甚至极大的伤亡。 还有,毛主席和党中央、中央军委为济南战役制定的时间表是20天至两三个月内完成战役任务,仍有较多时间回旋,并不紧迫。 他们建议,立即把攻城部队尤其是主攻部队撤出,撤到安全地带,进行必要的休整补充后,重振旗鼓,再杀回济南。 许世友的想法与之不同: “我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攻城的决心不可动摇!从战场的情形,敌人的四道防线尽失,被我军团团围围在内城之中,惊慌不堪,败局已定。我军不少团,营建制尚较完整,仍具有一定的突击力。如果我们撤下来休整,外围阵地得而复击,前功尽弃。还要估计到,王耀武很有可能趁我部队后撤时来个反冲锋,使我们欲攻不克,欲撤不能,大大增加部队的伤亡,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打,不能撤!同时,从战役全局着眼,嬴得了时间,就嬴得了胜利。中央军委曾来电指出徐州方向援敌有出动可能。速克济南,采取的时间越多,我们就越主动。这样既能彻底打掉徐州之敌北援的企图,又能早日为我军南下作战开辟通道。” 不管是打还是撤,都要当机立断。 “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激战关头的每一秒钟,对于我们都是极其宝贵的。失其一着,就会给整个战局带来莫大损失”——这也是许世友当时的想法。 于是,攻城指挥部当机立断。 立断的结果是:“撤”。 应该说,这是少数服从多数的结果。 应该说,这也是史实。 王宣著:《毛泽东之剑》: 攻城兵团领导权衡再三,决定后撤。司令员许世友、政治委员谭震林、副司令员王建安,用电话分头给各纵队指挥员打招呼。 招呼打到9纵,卡壳了。聂凤智不同意:“现在怎么撤?我后边是平原。要撤,干脆撤到山里去算了。” 许世友气不顺:“你乱弹琴!谁叫你撤到山里去啦?” 许世友气呼呼,把话筒摔了。谭震林出来打圆场:“你们9纵有什么意见,马上研究报上来。”…… 松植著《血色年华——聂凤智将军传》: 电话是兵团副司令王建安打来的,“老聂啊。”他有些斟酌地说:“看眼前的情况,前面的伤亡太大,是不是考虑先撤下,重新整顿整顿再打?” “撤下?”聂凤智心头一震。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撤不得!” ……他回答得很明确:“撤不得!” 他说,我们现在已经占领了外城,攻到了内城如果要撤,就得撤到外城以外;否则,外城和内城之间是一大片开阔地,退往没有地方的山上,就势必得再来打一次这个外城,再来攻一次这片几里路宽的开阔地,那困难很难说一定比第一次攻击时小。再说,现在已经深夜11点,命令下到部队,部队接到命令后开始组织行动,天也就亮了;而大后天撤退,敌人的炮火正好追击,至少会有上千伤亡,那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从时间上说也来不及。 这道理是能说服人的,王建安迟疑了。他支吾了一下终于说,这是许世友的意见。 “许司令的意见,我也是这个想法,请你转告许司令。” 不一会,许世友亲自来电话了: “老聂啊,听说你不大愿意撤啊?” “是啊,是不愿撤啊,撤不得啊……” “同志啊,这是战争,战争动火是不行的!” 有人可能会认为,“战争动火”应该是属于象许世友这样一些“莽将”的事,而他居然这样规劝别人,不免惊怪。其实,这是一种误解。尽管在战场上拼上了不愿撤下是常有的事,但那不属于将军或真正的将军。许世友不是“莽将”,而是一位真正的百战名将。他当然最懂得“战争不能动火”的真谛和取胜奥秘。 同样是百战名将的聂凤智,当然也是深谙处理。他怎么可能动火呢? 他极郑重地说: “许司令,我确实不是动火,我也确定知道这是战争。要动火,我早动上了,早让人爬样子了。我确实是在经过冷静的分析和思考后,才这样认为的。” 接着,他就极精细给许世友算了一笔帐,他说,9纵从进攻茂岭山开始打到内城,已经伤亡了7000多人;如果现在撤回去,即使不算撤回途中估计会有的上千人伤亡,要想重新打回到内城,再牺牲7000多甚至再加上一倍,也不一定能做得到。 原因很简单:所谓“令可鼓而不可以泄”,一撤,部队的心理和士气必然受到影响;而在战争休整期间,王耀武就有了补充、调整和加强工事的可能;何况,经过这么一次教训之后,他再也不可能象这次这样一开始就被我们打得晕头转向。 许世友考虑的正是伤亡。 ………… 被聂凤智这一“计算”,许世友也沉默了,面对同样的“伤亡”,“老聂”的计算显然是无法驳斥的。 ……他让谭震林告诉聂凤智,还是希望他抓紧时间撤出战斗。 ……终于,聂凤智下定决定,他连忙把电话要到谭震林: “谭政委,我考虑再三,觉得还是不能撤;撤了要出大事,不但伤亡会更大,还要影响中央军委和华野的整个部署。” “那……好吧,”谭震林斟酌着说,“我再和许司令商量一下。” “人家都说我许世友狠,你老聂比我还狠!”不一会许世友来电话了。“部队在你手上,你既然一定不肯撤,我又有什么办法呢?那就再打打看吧!” 第12章 万炮齐轰东西两面对攻,王耀武被俘济南得解放 也就在这时,13纵周志坚的电话也打到了攻城指挥部,坚决表态: “只有继续拼,杀开一条血路,才能通向胜利!” 也就在这时,栗裕的电话也打到了,粟裕是命令;而且是直接命令许世友: “如果济南好打,军委决定调你指挥干什么?请你注意,济南的战况紧地牵动着华东战场。情况表明,南路援军在你久攻不下的情况下,有可能奋力拖援。这样,南线将变为主要战场。为此,指挥部要求你们攻战部队,要克服一切困难,奋力突破内城,而且一定要快……” 非常耐人寻味的是,一直注视着济南之战,一直谋虑着济南之战,一直与粟裕、许世友函电交驰的毛泽东,在这最关键的决定性时刻反而没见来电。 只有一种解释,此时,毛泽东对他的爱将们相知甚深甚透,也极其的信任,所以,越是关键性时刻,越是决定性时刻,越放手让他们发挥聪明才智大干。 9纵,13纵等“牛刀子”的表态,粟裕电话的一传达,指挥部主战意见上升至主导地位,与许世友意见一致的谭震林再次表态: “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再发起进攻,会给部队加大压力。但是,我们要把部队在受挫后憋在心里那股子不服气的劲头计算在内。不要忘记,我们的战士会在我们想不到的环境里,创人间奇迹。” 许世友认为,当机立断的时机再次成熟,这是他认为正确的当机立断,这也是他经过努力才能做出的当机立断。 当机立断:全线再一次组织攻击,由东、西集团两面对攻,一定要把内城拿下来。 总攻时间:1948年9月24日凌晨1时30分。 许世友对他的每一把“牛刀子”的执刀人都极动感情也极有火气说了同样的一番话。 据说,许世友说话时声音太大,竟震得电话机听筒“嗡嗡”作响。 许世友说: “我们头痛,王耀武比我们还头痛。眼下正是较劲的时候,要咬紧牙关打到底!” “我们的困难大,敌人的困难比我们更大,现在就看谁的决心硬过谁。我们要和敌人比毅力,比顽强,比后劲,胜利往往就在最后五分钟取得的!” 粟裕对我攻城指挥做的决定也就是许世友、谭震林、王建安的判定是大为赞赏,并把这种赞赏写进了他的《战争回忆录》: “在此紧急关头,我攻城集团的指挥员冷静、沉着地分析了敌我情况。当时,敌人四道防线已失,内城之敌十分慌乱,我攻城集团许多团营建制尚为完整。于是毅然决定组织第二次攻击。各级指挥员和政工人员分别到主要突击方向,进行深入有力地政治动员,帮助基层干部调整战斗组织,对突破它的情况做了反复研究,并重新作了部署,更严密地组织了炮火,爆破,突击三者之间的协同和后续部队的跟进……” 许世友则在自己的回忆录里,描述了当时作出决定时内心的思考感受: “在这节骨眼上,说话拍板算数的人要沉着,要冷静,不要被无关大局之变化所左右,不要为一时困难而犹豫。我们认为,仗已经打成了这样,攻城决心绝不能动摇!如果撤,外围阵地得而复失,前攻尽弃,再战还要大大增加部队伤亡,甚至可能出现欲攻不克,欲撤不能的局面,致使全役功败垂成。这是需要的是咬紧牙关,哪怕是血流成河也毫不动摇的英雄气概,而不是婆婆妈妈。如果只想着部队这个能否受得了,那个能否受得了,就没有办法指挥部队,也就不可能夺取胜利。” 聂凤智决定,9纵的主攻团仍是73团,突破口仍选在原处。 73团团长张慕韩决定,主攻连仍是3营7连。 炮兵营把所有火炮集中到了7连攻击位置,纵队司令员聂凤智特意批给73团炮兵营50发炮弹。 张团长亲自下到3营,总结经验教训。 张团长指示:“下次攻击,当我炮火轰击时,不要等待炮火延伸,7连要在敌人还没缓过气来就登上战头!” “在登上城后,要大胆楔入,插入纵深,强力向两翼发展,一定要牢牢巩固突破口!” “炮兵一定要保证射击准确,炮弹只准落在城头,落进城内,绝不允许一发炮弹落在城下!” 团政治处主任王济生亲自下到7连达团部命令:7连仍是主攻连。 三次攻击受挫的7连,正处在低落情绪中。狠狠咬噬着7连指战员的心是两个黑森森的大字:失利。 他们心中充满耻辱感,也充满万倍的仇恨,还有深切的怀念,对阵亡战友的无尽的怀念。 他们伏身在最前沿阵地,面对着那座巨蟒似的济南内城,默默地等待着,或者说是渴望着第四次攻击的命令。 7连指导员彭超,是这样回忆他们当时的心情: “……乌云遮住了月亮,浓烟烈火弥漫在护城河两岸,空气象灌了铅一样沉。 “河里的火光忽闪忽闪地跳动。” “城半腰的射孔里不时吐出一道道长长的火舌,子弹‘嗖嗖’地在我们头顶上飞过;枪声里,夹杂着敌人疯狂的叫骂。 “这一切,都象在向我们挑战,嘲弄。” “我和肖锡谦同志紧挨着肩膀蹲在一道烂墙根底下,呆呆地望着小桥边那簇簇鬼火似的火苗,谁也没有说话。我知道,这时他的心和我的心一样紧,一样乱。 “我们7连是全纵有名的攻坚连,上级曾经以‘常胜连’这个光荣的称号喜奖过我们。就在这次战斗以前,军(纵队)政治部写信来鼓动我们,师政治部常副主任亲自到连里来动员。团首长在动员会上,把绣着‘打开济南府,活捉王耀武’的金字红旗,交给了全连高举着拳头,在红旗下庄严地宣誓:‘一定把红旗插上济南城头!’ “如今连续三次攻击都受到了挫折,打得班不成班,排不成排,连队伤亡过半,多少熟悉的面孔不见了,而城墙还在我们面前耸立着,那面大红旗还在身边通信员小宁手里拿着。难道党和首长的期望和全连同志的决心意会落空?难道几十个同志的鲜血就白流了?难道常胜连的荣誉就这样丢在济南城下……” 当团政治处王济生主任传达命令:“党委和首长相信你们能够完成任务,已经决定;不换第二突击连,还是由你们继续提任主攻突击任务;”他们马上士气大振。 “……我们调整了组织,指定了各级干部代理人,并组织同志们研究了失利的原因。” “臀部负伤的王硕文同志说:‘我们爆破组的同志大都是在进攻路上负伤的。城墙根,敌人投下的手雷,炸弹,都是盲目的。城根下面是个斜坡,炸弹不等爆炸就掉进河里去了,冲到城根的同志,伤亡却很少。’ “从几个负伤同志的意见里,找出一条重要的教训:我们大部份伤亡都是在小正桥到城墙根这段路上,这就说明了我们步炮协同,掌握冲锋时机上有问题——当我们炮火压制住敌人进,怕伤着自己,一定要等炮火延伸射击,再进行冲锋。这条规律,被敌人掌握了。 “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新的作战方案也产生出来了:” “乘炮击的时候,把部队带到城墙根底下,把梯子准备好,炮火一延伸,马上就突给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大家的心情立时开朗了。连长高兴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老彭,这回,打开老城的钥匙找到了!’稍停一下,他又说:‘可是河里的火光……’ “王主任见我们对照明有些顾虑,就说:‘排除照明不是主要的,你排扫除了一批,他还会投下一批,主要的是消灭它的根源。这个由我通知炮兵来负责……’ “主任临走,还特别嘱咐我;‘记住,你们一上城头就把那面红旗插上,它是我们胜利的标志,后面的部队看着它哪!’” 1948年9月24日凌晨1时30分,万炮再次齐轰济南内城。 9纵的所有火炮全集中轰击内城东南角,轰击73团3营7连的突破方向。 城墙上,砖石横飞,先是被炸得如蜂窝烂絮,然后一处一处崩塌,敌城头上的防御工事和火力点,被一层屋与城墙剥离,飞上天空。 一群群炮弹,呼啸而下,准确地落在已被爆破炸开的缺口上,把缺口进一步扩大。 就在炮火的呼啸声中,爆炸声中,在地动同摇、天崩地裂般的一片声轰轰隆隆巨响中,在扑面而来的一阵又一阵气浪中,爆破组、梯子组、突击队,分梯次冲出,快速通过开阔地,通过护城河,抵达城墙根。 彭超指导员命令:“梯子组快架梯子,……” 李光臣,阵序芳等四名膀大腰圆的战士将四丈长的云梯靠上城墙,正想用撑杆将云梯往上顶一截,一发炮弹就落在他们的头顶城上,炸起的砖头石块,如雨般落下,把他们四人全部砸伤。 顾不得包扎,甚至顾不得擦一下,看一下伤处流出的血,合力一撑,把梯子直竖起来,然后紧紧抱住。 砖石更多落下,一个战士被砖头伤眼睛,鲜血直流。 班长李光臣和阵序芳都关心地问:“能坚持吗,不然就换别人。” 他坚决回答:“不,我把眼睛闭上,坚决完成任务!” 他们的肩头,背上,头部不停地被砖石击中,他们硬顶着,合力抱着云梯,往上顶一截,云梯就升高一截,直至完全展开。 “我紧贴在地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好!靠近城墙了,突击组的同志散开了……随着他们的动作,我的心越来越紧。这时,我们的大炮如果有一丁点儿偏差,有一发炮弹落在城根底下,两个班就全完了。但是,炮兵的射击,竟是那么准确,发发炮弹打在城关上。眼看梯子组已经把样子磕到城墙上了……”——指导员彭超回忆。 肖连长命令:“发射信号弹……” 一颗红色信号弹从城墙底升起,我炮火即向纵深和两侧延伸。 “突击班上……”肖连长一样发壳枪,再命令。 第一突击班上梯。 第一突击班由8班和9班未负伤的战士临时合并而成,登梯动作不太协调,速度稍慢,几个战士登上梯子,爬到一半,被敌侧射火力击中,掉下梯子。 第一突击班基本丧失了战斗力。 肖连长眼都急红了,一把抓住第二突击班长李永江:“二虎,快,突上去,一定要突上去。” 李二虎是李永江的外号,他高大魁梧,身强体壮,打起仗来像头猛虎,因此而得此外号。 他把冲锋枪往脖子上一套,把手榴弹弦拉出,扣在指上,登上云梯。 不到10秒,李永江就登上相当三层楼高的梯顶。 一看,大吃一惊,梯顶距离被炸开的缺口还有一人多高。 这时,敌已从炮伸延时就动作,爬出掩体,爬出工事,嚎叫着:“快快,八路要冲上来了……”从城墙两侧,冲向缺口。 李永江向下大叫:“够不上,够不上,快升高梯子……” 梯子组听到了。 四个肩膀猛然一齐用力,连梯带人往前推进,梯子脚靠近城墙,梯子成了几乎是紧贴城墙直立。 梯子升高了一点,但还是够不到缺口。 李永江已脚到梯顶,双手扒在峭陡的墙壁,想找个支撑点,或扒住墙上裂缝,跃上城墙。 但根本找不到,根本无法往上跃。 敌人的嚎叫声越来越近,脚步声越来越近,压向突破口。 肖连长在城下嘶哑着嗓子拼命大喊:“快上,快上,快爬城,梯子不够高也给我上……” 梯子一阵摇晃,2班的战士们爬上来了。爬在最前面的是滕云兴。 滕云兴一上来就叫班长:“快,踩着我上……” 李永江立即踩住滕云兴的肩膀,滕云兴再顺势往上一耸肩,李永江抓住了突破口的边沿砖石,向上一蹬,跃上城头。 李永江同志为登上济南内城城墙的第一人。 真险,左侧冲来的敌人离突破口已不到六七米。 已来不及摘下冲锋枪,李永江把早已扣好弦的那颗手榴弹奋力投向敌群。 手榴弹一爆炸,迅速背上的冲锋枪转到胸前,就是猛烈扫射。 敌人被打得全趴下。 右侧的敌人又冲了上来,而战友们却一个还没冲上城头。 他调转枪口,朝右侧之敌打完一阵子弹,又扔出两颗手榴弹,阻住敌人的攻势。 回头一看,大吃一惊,一个敌兵不知何时已接近突破口,手拿着一大捆手榴弹,想炸云梯。 他飞身冲上,也顾不得隐蔽,乘敌反应不及,一脚踢过去,把墙沿的敌人踢下城墙。 朝左侧仍出一颗手榴弹,朝右侧扔出一颗手榴弹,在硝烟升腾中抽出梭子插进冲锋枪,朝两侧之敌扫射。 这时,滕云兴上来了,于洪铎上来了,机枪手王会也上来了。 李永江指挥:“小滕跟我一道打北面,于洪铎打西面的敌人,王会守住突破口正面……” 于洪铎冲向西面。 一伙敌人从硝烟中突然冲出,为首的端着一挺轻机枪,不停朝前射击。 于洪铎倒地一滚,滚进一个弹坑,子弹从他头顶飞过。 敌换梭子,他猛跃起,一把抓住敌人枪筒。 枪筒已近被打红,滚烫,他咬紧牙死抓住不放。 于洪铎个子太小,眼看被敌大个子机枪手摔倒,突然,敌侧面响了一枪。 原来是滕进兴射出一枪,帮助于洪铎。 没打中敌人,但敌人被吓了一跳,于洪铎乘机夺过机枪,也顾不得手被灼得极痛,冲来敌就是一阵扫射,一下把敌打退回去。 突破口正面,王会架起了轻机枪,压制住敌封锁突破口的火力,掩护战友登城。 李永江,滕进兴对付从气象台冲出来的一股敌人。 李永江打出一颗子冲锋枪就大叫:“8连、9连快冲进气象台,先别送炸药包,看他们投降不投降,不投降统统炸死!” 李永江略施小计马上见效,20来个敌人以为我大部队已登城,炸药已放好,吓得丢掉武器投降。 仍有一大半敌人躲进地道,退向气象台方向。 乱石烂砖如雨倾倒下城,砸得梯子组人人都遍体青肿,遍身鲜血,他们仍死抱住梯子,承受着千余斤重量,让突击队一个接一个登梯上城。 战士张青云被震昏又被子弹击中被手榴弹炸伤,最后被又一颗手榴弹炸死,死后仍紧紧抱住云梯底脚。 头部被弹片击伤又被乱石砸伤的肖连长头缠渗血的绷带登上城头。 大腿根被手榴弹破片击伤,鲜血顺裤管涌流而下。他正爬在梯子中部,身体一歪,差点摔下。 卫生员小余发现,马上扯出急救包帮指导员包扎。 彭超压低声音吩咐小余:“不要喊,不要声张……” 匆匆包扎完,彭指导员继续上爬。 剧痛使他头冒虚汗,脸色铁青,他紧牙,艰难往上爬。 通信员小宋见他好几次险些摔下,忙用头顶住他的屁股,一直把他顶到梯顶。 彭指导员已无法跃上城头,一个战士从城上把枪托伸下,硬把他拉上了城头。 爆破组,运输组也全上来了,加上突击队,全连死伤大半,只剩20来人。 一大群敌下级军官从气象台方向涌向突破口,一人一支手枪一把刀,这就是王耀武的“敢死队”。 我登城战士与敢死队展开肉搏。 一伙敢死队绕开搏杀中的双方,径直扑向突破口。 肖连长发现了敌人的阴谋,敌人想重新封死突破口。 肖连长大急,顿时急得大汗淋漓,他手里已没有手榴弹,只有一支手枪和四颗子弹。其余战士都在与敌死拼,根本无法分兵打击冲向突破口之敌。 也正在这时,王会从瓦砾堆中爬出,还拖出一挺轻机枪;“连长,我来了……” 肖连长简直是喜出望外,大喝:“快,扫,猛扫……” 王会的机枪响了,把冲向突破口的敌人打倒一大片。 肖连长手中的驳壳枪也响了,四颗子弹全射中冲在最前面那个提着鬼头刀的敌指挥官。 敌“哗”地退后,我7连仅剩的十来位战士在连长带领下紧紧守住突破口,准备打退敌人的再次反扑。 彭超拖着一条流血不止的伤腿,爬到战士们身边:“没有子弹就用刺刀,没有手榴弹就用砖头,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和敌人拼到底,一定要保住我们的命根子突破口……” 全连残存指战员已全部作好了决死的准备,准备最后的拼杀。 正在这时,马连副指导员张维三登上了城头。 二梯队上来了。团长张慕韩随二梯队登上城头。 8连、9连在团长指挥下迅速冲向两侧,冲向正蜂拥而上的反击之敌。 7连在肖连长带领下,冲向城头上的制高点气象台,冲进气象台的院子。 驻守气象台的30余个残敌,被我气势所吓倒,有的被打死,有的缴枪投降,大部一哄而逃。 我7连攻占气象台。 “天已放亮了,从这个高高的气象台上往东望去,东方一片火红。太阳快出来了。气象台和四周的工事已经完全被我们控制。同志们正匆忙改造敌人的工事,迎击敌人的反冲绛。我扶着受伤的右腿,靠着墙边慢慢坐下来。这时,才想起那件要紧的事情。我喊了声通信员,向他作个手势。小宋矫健地攀上东北角的城墙,把那面大红旗牢牢地插在墙头山。晨风掠过城头,红旗呼啦一声展开了。初升的阳光扑在旗上,整个济南城头,顿时红光夺目。旗面上10个金色的大字:‘打开济南府,活提王耀武’闪耀在一片红光中。”——指导员彭超回忆。 张慕韩团长抬腕看了看表: 此时,1948年9月24日凌晨4时50分。 捷极飞向捷极飞向9纵司令部。 捷极飞向攻城指挥所,飞向许世友的小房中。 又已吸了不下30支烟,又掉了无数根头发的许世友接电是大喜大怒。 许世友自己记下了当时的喜与怒: 夜风一吹,蜡烛灯随风摇曳着。兵团指挥所里静极了。突然,尖利急促的电话铃打破了寂静。我一把抓过电话,原来是9纵极捷。 9纵司令部报告说:“25师73团有两个营突进内城。” “几点钟突破的?” “两点二十五分。” 我又高兴又有点性急,说,“怎么搞的?你们进了两个营才报告?” 他们还在电话里解释什么,我无心听下去了,连忙截断他们的话:“好了,好了!你们组织后续部队赶快往里突!我告诉13纵快打!” 9纵25师73团7连是2时25分突上城头,而许世友是整整两个半小时后才得到报告。 为什么? 请看《血色年华——聂凤智将军传》: 将近一小时后的2时25分,73团3营7连的两个排,终于突进去了。那面“打开济南府,活捉王耀武”的旗帜,高高地插上了东南城角的气象台。 “啊!突进去了!突进去了!”指挥所里一阵欢腾。 刘岩(纵队作战科长)抓起电话就要报告许司令。他知道此刻许世友的心情比谁都不安和焦急。 “慢!”聂凤智伸手一下子把电话卡下,重新要通了73团。他只命令73团抓紧时间往突破口内送部队。 刘岩愣了愣,明白了。聂司令有更深更细更冷静的考虑。他并不考虑自己。他既不要争攻,也不需证明自己“坚持”的正确;他要的是胜利,百分之百的胜利!他要防止被王耀武再反出来的“万一”。 在聂风智,当然还有更精确的计算。 说是进去“两个排”,由于伤亡已大,实际进去的大约只有一二个班。当初79团曾攻进去过一个连,西线13纵也曾攻进去过一个连,结果被敌人卡住、封死、吃掉了,“突破口”照样还是“口”,攻败垂成。 此刻,敌方的反击能力自然已经大大降低,可对付一两个班应该还是毫无问题的;也就是说,被卡住、封死、吃掉或反出的可能都还存在。 没有绝对把握,他不想也不能让许世友先过欢喜,如果再次失望,那给整个攻济战役带来的影响将不是现在所能估量的。 73团又有两个营(实际兵力的两个连)进去了。 聂凤智这才长舒出了一口气。他相信,王耀武再有本事,这下子也无法把73团反出来了。济南府大堂的门槛已被稳稳地踩在9纵脚下了。 他吩咐刘岩:“现在可以报了。” 当许世友得知9纵的两个排早已突进,红旗早已插上气象台,现在已突进去两个营了的时候,不由脱口大骂:“混蛋!” 聂凤智笑。他知道,这骂是表扬,不是批评,许老头太高兴了。 刘岩也笑也。他感到吃许司令的这种批评,比表扬还舒坦…… 烟一根接一根抽得更凶,头发一把一把还在掉,许世友已无法再骂“混蛋”了。 9纵的捷报不断传来,几乎是每隔一会就有新的捷报传来,许世友精神振奋,喜形于色,在地图上不停地核对查找捷报传来的位置。 73团特务连乘胜用500余斤炸药埋进城墙,在突破口西侧的寺墙上又炸了一个宽达7米的大缺口。 9纵75团、76团,10纵83团、84团等大批后继部队从这个大缺口冲进济南内城,分头攻向不同的目标。 接着9纵80团涉水渡过护城河,在新东门炸开缺口,突入城中。 9纵81团在73团右侧炸开城墙,登城后立即攻向正北和西北方向。 接着,73团2营攻占敌警察局,一举歼灭敌一个汽车营加敌炮兵团一部,缴获上百辆汽车,7辆甲车和十余门山炮。 73团、76团攻向政新、旧省府,其余部队也如潮水般涌向东半个济南内城…… 大喜的许世友抓起电话要通13纵,要13纵司令员周志坚亲自接电话。 他粗喉大嗓地把9纵的胜利转告周志坚,是激将,更是激励。 他是专门使用激将法。 他知道,13纵的攻城已进入的热化防段,但进展缓慢。 13纵37师110团第一次爆破把坤顺门城墙炸了圆洞,但突击队刚进去就被敌反击打出。 第二次爆破把城墙炸了个长条口子,但架上梯子后,又被敌把梯子破坏。 第三次是用大竹杆攀爬登城,突上去的部队却被敌包围在城墙上,无法展开,随即被反扑过来的王耀武特务团夺回突破口,担任主攻的1营,伤亡极为惨重。 主攻任务交给3营。 周志坚司令员亲自下到了营。 周志坚拍着3营长刘坤的肩膀,严肃而冷静地说:“你们团1营的主攻点,一夜都没有突破,你们准备攻城!” “是!”刘坤回答。 “白天攻城行吗?”周志坚再问,脸色更严峻。 教导员王文果断回答:“没问题!” 刘坤请求周司令立即给3营配备两火箭筒,以压制敌人火力。 周志坚马上同意,并命令榴炮团和已占领齐鲁大学医院楼的我山炮出力支援。 24日上午9时,3营乘敌正与我坤顺门右侧攻击部队激战之机,在猛烈的榴炮和火箭筒火力掩护下,突然向坤顺门城墙拐角处发起猛攻。 爆破组冲出,但马上遭到敌密集火力阻击,大部在途中牺牲。 一连数次爆破,均没成功。 只有强攻,只有不顾一切强攻。 刘坤命令,令营所有轻重火器,瞄准敌城墙的上、中、下三层射击孔同时射击,既要狠又要准,一定要封死敌火力点。 敌火力点暂时被封死。 9连架梯队抬着云梯冲到城墙边,把梯子竖到城头。 敌城墙上的火力马上调转对准我梯子猛射,打得木屑乱飞。 一群敌敢死队冲到我架梯处,一面往下扔手榴弹,扫射机枪,一面用脚踢,用手推云梯。 死抱住梯子的我9连指战员一个个倒在血泊中,云梯被敌推倒在下。 又一次架梯,又一次失败。 一连四次架梯,一连四次失败。 四个架梯组,几乎全部伤亡。 刘坤营长眼睛都红了,几次想冲上去与架梯组一块冲向城墙,但都被王文教导员死死按住了。 请求炮火支援。 37师师长高锐亲自指挥炮兵轰击突破口敌之工事和敌之反击部队。 齐鲁大学医院的我山炮阵地集中全部炮火猛轰城墙、城楼,打哑了敌之火,打得敌反击部队四散躲避。 9连连长张福善和连长秦嗣照亲自率架梯组和突击队发起第五次攻击。 架设云梯成功。 9连奋勇登城。 登上城头的9连与扑来的敌群几乎是迎面相撞。 短兵相接激战。 这是真正的肉搏,剌刀出红的肉搏,连长秦嗣照和指导员张福善的匣枪插进皮带,每人一支三八枪,插上剌刀冲杀在最前头。 几十具尸体,在十几分钟内铺开在突破口周围,鲜血渗进城砖,把城砖浸染得一块块紫黑,在突破口周围,紫黑连成片。 敌第一次反扑终于被打退。 敌马上调集各方炮火,在空军配合下,狂轰猛炸,压制住我后续部队7、8连继续登城,暂时封锁住了我前沿阵地通往城墙下的所有通道。 数倍于9连的敌敢死队在敌督战队压阵下直冲向我突破口,扑向9连。 城墙上无险可守,工事俱已塌倒,也无法利用,只有决死一战:肉搏。 又是肉搏,更残酷惨烈。 不是我剌刀进你胸膛,就是你剌刀剌进我胸膛。 不是我枪托砸烂你脑袋就是你枪托砸烂我脑袋。 李志兴拼倒七八个敌人后,剌刀弯曲,再不能用,又用枪托砸;枪托砸烂,自己被剌负伤,就抱住敌人滚下城墙。 敌人见状,终于胆怯,竟退缩不前,仓惶后退。 敌第二次反扑被打败。 秦连长负伤倒地,全连伤亡已过半。 后续部队仍无法登城,9连收缩阵地,就死守突破口。 敌向突破口发起的第三次反击很快开始,敌改变战术,不是近战,是用手榴弹,用枪榴弹、用六○炮对我突破口周围窄小阵地进行密集狂炸;再用轻重机枪来回扫射,然后,发起冲锋。 冲近,遇我火力阻击,停住,再炸,再射,然后再冲。 我伤亡惨重。 张福善指导员牺牲,排以上干部伤亡,班以上干部伤亡殆尽只剩1班副班长李来祥一人。 炊事班投入战斗。 炊事班也很快被打得全部伤亡。 最后时刻,城墙中,突破口,只剩下1班副班长李来祥和一位战士在死守。 他们背倚城楼一侧,一个负责拧开手榴弹盖,拉出引线;一个投向敌人,就他们两人打得敌人不能靠近突破口。 也就在这时,早先突进城中被敌卡住的109团3营突破封锁,打回城墙,穿插到突破口周围。 也就在这时,110团3营长和王文教导员冒死冲向城墙下。 7连、8连虽有几乎三分之一倒在敌人炮火下,但终于冲到了突破口下云梯前。 云梯还好好竖放在突破口处,护梯的战士双手还紧紧抱住云梯,但已全部牺牲。 7连、8连登上云梯冲上突破口,登上城墙。营长和教导员冲在最前头。 马上投入战斗。 刘坤营长大喊:“同志们,向李来祥学习,向9连学习,把敌人打下去,把敌人消灭掉……” 又是一连三次打退敌人反扑,但突破口已被牢牢守住。 一颗炮弹正好落在刘坤营长和王文教导员旁边,通信员小孙当场牺牲,营长和教导负重伤。 二梯队冲上来了,后续部队冲上来了,从突破口,倒海翻江般涌入城中,突向敌之纵深阵地,冲向内城各战略要点。 战斗中俘虏的国民党政府军队官兵和缴获的部分武器。战后,13纵37师110团3营被评为“济南二等功臣营”、9连记一等功,李来祥被誉为“登城英雄”。 最先突入城中的9纵73团和13纵109团被中央军委颁发嘉奖令,特援“济南第一团”和“济南第二团”光荣称号。 13纵司令员周志坚还没来得及报捷,许世友的又一次催问电话又到。 周司令员回忆: 内城被击破,王耀武的乌龟壳被打开了! 此时,许司令员来电话问:“怎么样了?”我向他扼要地报告了一下。他兴奋地说:“好好!你们快和9纵会合!” 最后歼灭敌人的时刻终于到了…… 此时,正是1948年9月24日上午10时。许世友下令:各纵后续部队不惜一切代价,巩固和扩大突破口,投入纵深战斗。 9纵、13纵、3纵、10纵、鲁纵、渤纵遵命,跑步进入越来越多的突破口,分成无数把尖刀,剌向敌各个要害之处。 9纵和13纵是东西对进,直逼省政府,直逼敌大明湖东北岸北极阁之敌临时指挥部。 9纵4连炸开旧省府围墙,缴获榴炮10门、山炮7门,在平泉胡同缴获敌最后一辆坦克。 5连打进旧省府并攻占广播电台。 79团从东门打退敌数次反扑,一直打到大明湖畔,俘敌1500人。 81团攻占敌一个榴炮阵地,一举缴获榴炮26门。 肖锡谦连长率23团7连首先攻进敌重兵把守的新省府。 13纵从坤顺门打到南门打到尚书街、打到芙蓉街,然后四面包围新省府(珍珠泉),与9纵顺利会师。 3纵包围新省府后变13纵负责,移师歼灭新省府西北之敌。 10纵全歼敌特务旅。 渤纵歼敌15旅、19旅、特务团各一部,阻击突围之敌。 鲁渤掀起至刘家桥、马庄、南洛口一带…… 战至黄昏,敌是兵败如山倒。 解放军将士似决堤洪流在怒吼中疾速推进。 国民党守军似丧家之犬在无序中退缩奔逃。 王耀武在大明湖东北岸边的北极阁临时指挥部里,听着越来越近的猛烈的枪声和小炮声,心中想象着他的部队被渐渐吃掉的败境。他戴上军帽,穿上中将军服,腰间扎上左轮手枪,走出指挥室,只几步即到大明湖边。 王耀武向湖中望去。炮弹在水中爆炸,掀起冲天的水柱。一只小船在水中打转。水鸟惊叫着散去…… 王耀武仰天长啸,自语:我的路走尽了!心中一阵悲凉。败了,切切实实地败了! 大明湖水波涛翻卷,撞击岸边,也撞击着王耀武的心。 他在痛苦地选择自己的最后归宿。 自杀?将手枪对准太阳穴,十分简单。虽然这是古今中外将领在战败时常用的方式,但王耀武不想采取。 向解放军投降举起白旗?此时此刻,不仅为时已晚,而且他也不愿落个“叛逆”的下场。 率残部继续抵抗?他何尝不是这样做的,但如今他已知道,再也组织不起能抵挡解放军攻击的力量了。如果再抵抗下去,非战死,即被浮,去做解放军的阶下之囚。这条路他也是不愿走的。 最后,他想到了“走”。“三十六计走为上”。趁两军混战之机逃出城去,或许尚有一线生机。然而他也为难:且不说能否冲出解放军的天罗地网,就是有可能突出重围,“我将与谁一起走呢?谁又会愿与我一起去冒此风险?”越想问题越多,走的决心又一时难以下定。 此时,解放军攻城部队与国民党守军的混战十分激烈。王耀武指挥系统大乱,守军全线溃败。许多失去指挥的士兵拥向大明湖岸边,把枪支丢向湖中。 王耀武眼睁睁地看着兵败山因毁的颓势,无力挽回。他终于下了决心,把警卫营长叫到跟前,安排“出走”。 警卫营长走了,王耀武回望北极阁,这里早已烟尘滚滚。他迅速回到指挥室,抓起电话要通了仍在省府指挥部里的参谋长罗辛理:“辛理啊,我要走了,剩下的残局你来收拾吧!或宣布停上抵抗,或一直打到底,由你定夺。” 王耀武的“出走”决定是罗辛理意料之中的事,他说:“我盼望你能够冲出去,收拾残部,东山再起。” “不,那是不可能的了。”王耀武说。“我只是不想就地被俘,我走了。我们或许后会有期,也许此次一别就成为永别,听天由命吧!你多保重!” 罗辛理还要说话,王耀武已扣死了电话。 王耀武先命令他的卫士将所备的美国罐头、威士忌、法国白兰地、美国红卷烟摆在临湖的大石条上,然后请来了他的副参谋长少将干戟、第四处处长少将张介人、副官处处长卢登科、政府秘书王昭建等人。 枪声急骤,硝烟弥漫,人喧马嘶。王耀武微笑着招呼众人席地而坐,他自己也随之坐下。他命卫士们打开各种罐头,又斟满酒。 “诸位,请大家举起杯来!”王耀武说,“济南战事诸位已经看到,共军已经不是兵临城下,而是突破城池杀到我们头上了。在这生死关头,我请诸位是想表明,我王耀武的一贯主张是人各有志,我不勉强各位在这里与我束手被俘;我也告诉各位,我已打定主意弃城而走。” 这个宣布来得太突然,在场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呆。众人渐渐站起,王耀武也慢慢起身。少将副参谋长干戟说:“我早已决定将生死置之度外,同济南城同存共亡。如果弃城而走……” 王耀武揣测到干戟之意,截断话头,说:“济南一战,我王某在诸位将军的协力下指挥守城国军用两万多人的死伤抵挡共军的攻击,在明知不能守的情况下,我们打了八天,还对不起谁?请诸位喝下这杯中的酒。我还有话说。” 王耀武带头一饮而尽。其余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想喝。 枪声越来越密,也越来越近了。烟尘从大明湖南岸向北飘来。大炮的轰鸣震动着大地。王耀武继续说: “我耀武感谢诸位在我任职时的通力合作。八年抗战时,我们何等荣耀!但自转入内战后,国军处处丧师折旅,败于共军之手,是我苦思不解的。论兵力?论装备?或是论作战技术、经验?国军总不应败于共军。然而,失败总是是失败了。” 关于济南一战,初与蒋总统的意见相异,你们大概知道这其中内情。因为他决计要我们固守济南,且我知道总统既已决意打了,谁也改变不了。 这八天的苦战,我们是孤军战于孤城。蒋总统虽紧下严令,援军却迟迟不动。这是最令我伤心之处。时至今日,两道城均已被共军突破,共军眼看就要逼到我们的头顶,我与诸位确已到山重水复之地了。谁人家中也有妻儿老小,愿各位能活着见到家人。唯恐诸位不敢贸然有此动意,先表明我之态度。我们相伴相随,同甘共苦多年,此时,是天已不再容我们共事了。这酒,这肉,我请诸位尽用,算作我们兄弟的最后午餐。此后,我们各奔东西,前途或明或暗已不可知。此次一别,或许再也不能相见……” 不待王耀武说罢,于戟手中的酒杯落地,杯碎酒洒,他双膝忽地跪倒,伏地大哭,任王耀武怎样拉扯也不起来。 少将张介人失声泣道:“王司令,我随你多年,未曾想……太惨呵,太惨了!” 午餐结束。王耀武亲手将剩余的罐头、烟酒统统扔进大明湖。罐头和酒瓶瞬间沉入湖底,泛起了一串串水泡,唯有那些香烟盒久久地浮在湖面,随着涟漪起伏飘荡…… 在硝烟炮火中,王耀武等人看见大明湖南岸已有解放军的身影。 到了此时,王耀武手中仍握有两个营的兵力。这两个营置于北极阁附近,由他的亲信控制和指挥。王耀武抬手看表,时针正指上午11时。他与部下一一告别。这时候,从西侧的铁铉寺处慌慌张张地跑来一个人,是王玉臣。 王玉臣站定,气喘吁吁:“王司令,我们正与共军巷战,挡不住啊!王司令,再不下令坚决抵抗,我们就全完啦!” 尽管王耀武自己就要逃走,但他厌恶王玉臣的这种失态:“王团长,守城将士与共军苦战,你就不该到这里来!” 王耀武把手一挥,扭头走了。 王玉臣在身后大喊:“王司令,下令抵抗啊!” 王耀武不理,径直朝前走。但听身后一声枪响,王耀武猛然转身,见王玉臣的身子正软软地向湖中倒去,手枪已经离开他的太阳穴……。 在张剑桥头,一群穿戴下商不农的人,被三名解放军哨兵截住,盘查中,他们虽然极力说自己是济南人,是做买卖的,但他们瞒不住解放军哨兵的眼睛跟耳朵,他们的口音不是济南人的口音。他们神情恍惚,言语支吾,三名哨兵立刻就知道他们来路不正,于是把他们带到连队指挥所。 在分别盘问中,王耀武无赖地躺在车上的被窝里辗转巨侧,悲凄呻吟,大装其病。负责审讯的解放军干部走到车旁向其盘问的时候,他一面从鼻孔里继续大声地喘息着,呻吟着,一面却矫揉造作地吐出他的舌头,表示病得已经不能说话。经过简单的检查,他的脉搏按正常人的速度在跳着。 解放军干部掀下了他脸上的毛巾,轻轻地摘下了他的呢帽。细看时,在那宽宽的前额的上端,肤色却与面孔的颜色不同,它显得比较白,而在这两种肤色交界的地方,却像刀裁的一样整齐。这种为夏天时常戴军帽的军人所有的特征被发现以后,便要他下车,而那个扮他侄子的角色,立刻以军人的气质跑去把他背下车来,并且唯唯称是地掏出雪白的手纸给他去解大便。 显然的,他所扮演的戏就要破产了。他不像生病,不像商人,他像一个亡命的军官,而且不像一个普通的中下级亡命军官。 在对他严格的盘问中,他慌乱得几乎忘掉了所有事先准备的假口供。他回答不出解放军干部所提出的最普通的问题,他只是回答:“我叫乔坤。临清县人。我在济南开菜馆。”问他开的菜馆是什么字号,他会不会炒菜,他却说:“我还不知道什么字号……这很混乱,我叫大炮吓得很糊涂……我是雇人炒菜的。”问他:“和你同来的这个侄子是什么村人?他的父亲叫什么名字?”他却说:“想不清楚是什么村……唔!可是不远,也是俺那块地方。他父亲的名字是……他是个庄户人,我还不大清楚他叫什么……唔!他叫乔坤。”他慌忙得连本来自己用过的假名字也牛头不对马面地搬了出来。 他和他的卫士们被送到一个屋子里去等待正式受审。当提审员喊他出来的时候,他的面孔苍白了。他左顾右盼地望着那几个押解他的战士,他不敢独自一人走在前面,他恳求提审员和他并肩走。 在正式受审前,他畏缩地坐在那里绝望地叹息着。他用那失神的眼睛向屋子的四周张望了一下,然后,他向问他话的提审员说:“请问,要我交待什么?”提审员要他答话,他无可奈何地慢慢说:“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就说实话吧,我是王耀武……” 当了人民解放军俘虏的王耀武50天后,在华东新华广播电台发表了以下广播演讲: 我是前国民党政府山东省政府主席兼第二绥靖区司令官王耀武。今天借这么一个机会向各位位简单的报告。首先我说明这次济南失败的原因。守济南的国军有十万之众。有关作战物资也不为不多,市郊工事经两年不断的修筑不为不坚,但是仅八天的战斗,就被全部歼灭了。就是吴化文不起义亦是很快地被歼灭了,这又是什么缘故呢?因为国军没有理想信仰,反人民,反大众,加以解放军英勇为人民大众的牺牲精神及优越的技能,这令人钦佩。所谓得民者昌,失民者亡,所以很迅速地将战斗结束了。其次我要贡献蒋先生一点意见。在北伐和抗战中你有一时期与共产党合作,所以得到成功。但是你坚持独裁,完全为四大家族利益打算,因此兵连祸结,全国无一片净土。为了取得军事上经济上的外援,不惜与美帝国主义订立了那么多辱国条约,断送了子子孙孙的幸福。以现在局势看,国民党的失败已经注定,还要做最后的挣扎是多么不明智。最好命令全国国民党的军队,立即向人民解放军实行无条件投降。使全国立即恢复和平,民族多保存一点元气。 王耀武的广播讲话给正在淮海战场被围困的国民党军队官兵增添了颓丧情绪,给南京政府、国防部的军政要人的心头投下了一片暗影,后来有人告诉王耀武:“蒋介石听见你的广播,当场把收音机砸了,骂你是软骨头!”王耀武听后一时无语,他毕竟难以忘记蒋介石给他的荣耀。 以后,王耀武在华东军区有关部门、人员的开导下,态度逐渐转变。如到济南市山东人民广播电台广播,对大众日报发表谈话,以及为上海地下工作人员提供必须费用等,以示悔改。其妻因畏国民党特务监视,于1949年率子去香港。全国解放后,王耀武转到抚顺战犯管理所,也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因此,在1959年10月,与溥仪、杜聿明等一起被宣布为第一批特赦者,先安排为全国政协文史专员,后任第四届全国政协委员。由于王耀武眷属拒绝回大陆,双方协议离婚,组织上还安排其重建家庭,以娱晚年。经人撮合,与吴伯伦女士结婚,婚后生活尚称融洽。但因病不幸于1968年逝世,1980年党和政府为他和溥仪开了追悼会。 1948年9月24日下午6时,被公认为是济南解放日,被载入史册。 我战士在攻进新省府后在“主席办公室”搜索时找到一支手枪,枪柄上刻有蝇头小楷: 王耀武将军阁下 余对将军阁下之才干及卓越之功勋 深表敬意特以自此自用敬赠 阁下以作 纪念 美军中将麦克鲁敬赠 1945年8月21日 此时,王耀武早已不在济南城中。 王耀武自述: “9月24日上午11时,我看到局势已经绝望,就要全部被歼,即派15旅高子日团的一个营(因番号已记不起)及特务团的一部,由北报阁通过出城的坑道向北突围。该部突至约一华里半处,因受解放军猛烈阻击,无力前进。在解放军集中精力与突围的部队作战时,我就在一个小村庄里化好装,并为了使我容易脱身,令突围的部队向后撤退。我乘解放军追击后退部队的时候,即向东逃去,虽逃出重围,但逃至寿光县,即被查出捕获了……” 他逃走时,他的部下已有5000余人变成尸体,躺倒在济南城内外。 战后确查为5700余具尸体,被分别集体埋入不知确数的大尸坑。 他们仅仅是被歼济南守军中的一小部份。 济南战役,我军全歼守敌10 4万余人(包括起义吴化文部二万余人);其中生俘61873人,毙伤22424人。内有中将2人、少将32人、上校29人、中校123人,少校288人、党政军主官9人;其中生俘将官23人。 缴获各种炮800余门、坦克和装甲车20辆、汽车238辆。 王耀武被俘第50天,发表3播讲话。 蒋介石也从收音机中收听到了王耀武的3播讲话。 蒋介石听完了王耀武的讲话,然后,砸烂了收音机。 王耀武这样讲到: 我是前国民党政府山东省政府主席兼第二绥靖区司令官王耀武。今天借这么一个机会向各位作简单的报告。 首先,我说明这次济南失败的原因。 守济南的国军有10万之众。有关作战物资也不为不多,市郊工事经两年来不断的修筑不为不坚,但是仅8天的战斗,就被全部歼灭了。就是吴化文不起义亦是很快地被歼灭了,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因为国军没有理想信仰,反人民,反大众,加以解放军勇为人民大众的牺牲精神及优越技能,实令人钦佩。所谓得民者昌,失民者亡,所以很迅速地将战斗结束了。 其次,我要贡献蒋先生一点意见。在北伐与抗战中你有一时期与共产党合作,所以得到成功。但是你坚持独裁,完全为四大家族打算,因此兵连祸结,全国无一片净土。为了取得军事上经济上的外援,不惜与美帝国主义订立那么多辱国条约,断送子子孙孙的幸福。 以现在的局势看,国民党的失败已经注定,还要作最后的挣扎是多么不明智。最好命令全国国民党的军队,立即向人民解放军实行无条件投降,使全国恢复和平,国家民族多保存一点元气…… 泰山的重重山峦,泰山的密密丛林,掩蔽着北麓的一座小镇——仲宫。 许世友率攻城兵团指挥所从唐家沟,转移到仲宫。 北望,是济南。 秋风起秋风凉,秋风吹指着仅经8天8夜就变得稀疏的许世友的头发,仅经8天8夜就变得憔瘁消瘦的许世友的面庞,却更拭亮许世友那双网满血丝,但更虎虎生威的眼睛。 北望济南,望已攻克的济南,望火光仍没熄灭,浓烟仍是弥空的济南。 久久地望着,凝望。 虎目中,渐渐浮起泪雾。 泪雾漾动,似心潮涌动。 他手里紧拿着三张薄薄的纸。 一张,是兵团指挥所根据各纵队上报的数字所作的攻城兵团伤亡情况的初步统计。 他就是一连看了三这统计数字,才情难自禁,走出兵团指挥所那座古色古秀但森严沉阴的祠堂,走到这山巅,远望济南。 统计的数字,黑森森冷峻:伤亡:26991人; 9纵伤亡9806人,其中亡1060人; 13纵伤亡5907人,其中亡581人; 3纵伤亡3333人,其中亡355人; 10纵伤亡4631人,其中亡568人; 渤纵纵伤亡1929人,其中亡233人; 鲁纵伤亡1032人,其中亡105人…… 共伤:师团级干部25人,营级干部193人,连级干部736,排以下23610人; 共亡:师级干部2人,营级干部28人,连级干部115人,排以下2930人; (仅是战后初步统计数字,刻在济南解放阁东墙上的烈士姓名为3764人。) 许世友眼中的泪雾更浓,浓得化为泪水。 泪水盈眶,但仅仅是盈眶,没有夺眶而出。 在警卫员手中拿过水壶。 这是他随身携带的水壶,水壶里从没装过水,装的只是酒。 酒,倾倒而出,朝着济南倾倒而出,倒在黄土地上,点点滴滴渗入。 警卫员看见,泪水盈眶的许世友嘴唇轻轻动。 轻听,是唱歌。 歌声沉沉厚厚,完全是从胸中发出: 暴动暴动! 工农打先锋,拿起刀和枪,一同去进攻! 暴动暴动! 哪怕的匪凶,拼出一条命,勇敢向前冲! 暴动暴动! 天下归工农,再不当牛马,要做主人翁! 暴动暴动! 共产党来指引, 前赴又后继,革命定成功! 这是极少唱歌的许世友最爱唱的歌:黄麻起义的《暴动歌》。 在歌声中转身,望向西北,望向西柏坡,把手中的另一张纸,举到明艳的秋阳下,再次细续。 西柏坡。 午夜,满天星斗。在毛泽东的平房住处办公桌前,毛泽东请来周恩来、朱德和任弼时,他们刚刚落座在那褐色的破旧沙发上,毛泽东即开口道:“请你们来是研究一下给济南前线的贺电,恩来已经起草好了,你们看一下。” 在朱德和任弼时阅读电报时,毛泽东兴奋地说:“八天,十万,这是了不起的胜利。这是两年多革命战争发展给予敌人的最严重的打击之一。我认为,济南战役已经揭开了我们同国民党战略决战的序幕。” 1948年9月29日。中共中央为解放济南给华东人民解放军的贺电飞越三山五岳,来到泰山北麓。 陈毅、饶漱石、张云逸、粟裕、谭震林、许世友、王建安诸同志,并转华东人民解军全体同志: 庆祝你们解放济南、歼敌10万的伟大胜利。你们这一勇猛果敢敏捷的行动,并争取了吴化文将军所率九十六军的起义,证明人民解放军的攻坚能力已大大提高,胜利影响已动摇了蒋介石反动军队的内部,这是两年多革命战争发展中给予敌人的最严重的打击之一。尚望继续努力,为歼灭更多蒋军、解放全华东人民而战!解放济南战役中的烈士们,永垂不朽! 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 经刘少奇、周恩来修改后,毛泽东最后修改审定的新华社社论《庆祝济南解放的伟大胜利》指出:济南战役的空前伟大胜利,证明人民解放军强大的攻击能力,已经是国民党军队无法抵御的,任何一个国民党城市都无法抵御人民解放军的攻击了。 在黄叶盖满山岭的济南东郊、南郊、西郊和黄河北岸,到处都有解放军的部队集会。两支攻城主力——九纵和十三纵在东郊胡家庄一带和南郊杨庄一带召开庆功授奖大会。 七十三团和一○九团在各自的会场上高挑起“济南第一团”和“济南第二团”的巨大奖旗,接受这用烈士鲜血凝聚的殊功显荣。许世友司令员和谭震林政委分头为这两支英雄部队授奖,并宣读了山东兵团嘉奖令: 为嘉奖济南战役中突破蒋王军最后防线,粉碎蒋王军固守意志及其机构,对解放济南全歼守敌建立特殊功勋的英雄部队,特授予第九纵队二十五师七十三团以“济南第一团”,第十三纵队三十七师一○九团以“济南第二团”的光荣称号,表扬他们的英雄事迹,号召全体指战员向他们学习。 一辆美式中型吉普在泰山西蓖的道路上向北疾驰。 坐在车上的粟裕无心领略泰山风光,他急于赶到攻城总指挥部去看一看那些各路纵队的指挥员们,也要亲眼看一看济南古城。攻城部队依然沉浸在欢庆胜利之中,而粟裕心中的“济南战役”已经画了句号,他已经开始思考下一个更大的战役。 就在济南解放这天,粟裕向中央军委建议举行淮海战役。在回顾这个建议的思考过程时,粟裕说: 在济南战役以前,我就考虑攻下济南后的行动方向。当时军委赋予我们歼灭整编第五军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预期在攻济打援中将该军歼灭,然后再遵军委指示实现渡江。我还反复思考,认为济南战役结束后,还是兵出徐蚌以东为宜,因为:如回师与中野会合,寻战于徐州西南,则我军处于蒋军的武汉集团与徐州集团之间,战斗一开始便将和优势之敌决战。如兵出徐蚌以东,攻占两淮(即淮阴、淮安)、高邮、宝应,则可暴露津浦线,并迫使敌退守(至少要加强)津浦沿线与江边,以减少其机动兵力,便于我恢复江边工事。 山高林密的泰山北麓小镇——仲宫,战前战后,指挥部都曾在这里驻扎。司令员许世友、政治委员谭震林、副司令员王建安、参谋长李迎希、政治部主任谢有法和参战各纵队司令员、政治委员们在一古庙式祠堂外迎候粟裕。 汽车刹住,粟裕跳下车。一个个标准的军礼,一张张兴奋的脸庞,一双双热情的大手。粟裕一般很少动情,但今天他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同志们,我专程来看你们,来看我们的攻城部队。我们终于打胜了。这胜利是由你们和英雄的攻城部队夺取的。我们不能忘记那些牺牲在城头的战士和干部。我告诉你们,由于攻城部队迅速拿下了济南,南路援军已停止前进。” 记者们纷纷拥上,请粟裕谈济南战役。 粟裕说:“解放济南的胜利首先应当归功于毛主席和党中央的英明领导。毛主席和党中央的战略思想和战略指导使我们粉碎了敌人对山东的重点进攻,最后造成解放济南并解放全山东的胜利形势。第二,是由于各战略地区军民与兄弟兵团的密切配合使敌人无法向济南增援。第三,是由于中共华东局和华东军区的正确领导,以及华东党政军组织和广大人民的支援。” 粟裕充满信心地谈道:“济南解放一战集中表现了人民解放军的无比强大,特别是攻坚能力的强大。济南战役的胜利证明:蒋介石的任何防御皆挡不住人民解放军的进攻,而我们能够攻占任何坚固设防的大城市!” 粟裕的讲话在山间回荡。 济南战役,是我军在敌人可能以重兵增援情况下进行的大城市攻坚战。 华东野战军攻城兵团经过八昼夜连续作战,以伤亡2.6万人为代价,换取了歼敌十余万人(内2万人起义)、攻克济南的重大胜利,开创了我军夺取敌坚固设防和10万重兵据守的大城市的先例,进一步削弱了敌军士气,从根本上动摇了敌人据守大城市进行顽抗的信心;振奋了广大人民的精神,增强了我军攻克敌坚固设防的大城市的信心。由于济南的攻克,使华北、华东两大解放区完全连成一片,津浦路徐州以北至天津以南段及胶济路青岛以西段全部为解放军所控制,从而大大地改善了支援前线的条件。同时,华东野战军也能全部南下,协同中原野战军在陇诲路以南进行更大规模的歼灭战,逐次歼灭徐州地区的敌军。 济南概况 位置:济南是山东省省会,位于山东省中部,泰山山地的北缘,黄河南岸。北纬36°14‘~37°04’,东经116°30‘~117°44’。东邻淄博,南依莱芜、泰安、肥城,西靠平阴,东北与邹平接壤,西北与济阳、齐河隔河相望。总面积4,875平方公里,市区范围东至韩仓,西至玉符河,南至石房峪,北至黄河(含鹊山),东西约33公里,南北约18公里,面积483平方公里。 山东省议会位于原贡院旧址,清末,取消科考,兴办教育,将贡院原为科考考生准备的近9000间号舍全部拆除,利用贡院原新号舍地皮,盖起仿英国议会大厦形式的山东省咨议局。建筑为穹隆顶,两层,内设木制连椅多排。民国后改称山东省议会,国民党时期改为省党部。当年因议员们毫无实权,只能像鸟一样天天在里面瞎嚷嚷。而其圆形建筑的外观像鸟笼,济南人又称议会建筑为“大鸟笼子”。 沿革:商古谭国地。西周至战国,属齐国。秦代,属济北郡。西汉置济南郡,属青州,是“济南”地名的最早记载。“济南”因地处济水之南而得名。公元前164年(汉文帝十六年)置济南国。公元前154年复为郡,治所东平陵(今章丘平陵城东北)。西晋永嘉末年(公元313年前后)郡治移至历城(今济南旧城里)。其后,历北朝、隋、唐,置郡置州,多有更替。北宋时为齐州,1116年(政和六年)为济南府。元改设济南路。明代复置为府。1368年(洪武元年)置山东行中书省,洪武九年移省治于此。清相沿未改。民国二年,府废,全省置四道,济南属岱北道,并为道治。1914年5月,岱北道改称济南道,下辖27县。1927年全省分为十一道,济南属济南道。1929年7月,析历城县城和城外商埠及其四郊,设为济南市。 地形:地处泰沂山区北缘与华北平原南缘的接境带上,地势南高北低,可分为三带:北部临黄带,处黄河及小清河之间,届黄河冲积平原,海拔由西向东自36米逐渐降至12米,中部山前平原,处于小清河南岸至南部山区的北缘,地势南高北低,海拔30米~100米,地面坡度6°~8°左右,有200米以下的小山分布其间;南部丘陵山区,西起长清,东至章丘,其间群山起伏,高度一般在300水~900米,比高在200米~500米之间。全市山地和丘陵面积为2,779平方公里);占总面积的57%,平原1,974平方公里,占40.5%,水面122平方公里,占2.5%。 山脉:境内山脉属泰山山脉北支,自西向东绵延百余公里的山脊线(分水岭),为本区的最高处。主要有黄巢寨(629米),摩天岭(989米),长城岭(869米),梯子山(976米),曹曹峪顶(603米),九顶山(833米)。分水岭以北,西端有马山(512米),穆格寨(527米),灵岩山(684米)等南北纵向山脉;中部有天马顶(884米),黑山寨(780米),康王顶(535米),兴隆山(528米)等西东横向山脉,东部长白山为南北纵向山,最高处为沫湖顶(826米),并有400~600米的山峰多座。市区北部平原上,偶有孤山突起,较著名的有鹊山、华山,标山、药山等。其高度一般在几十米左右,最高为华山(197米)。济南胜景“齐烟九点”,即指这些孤山而言。 河流:主要有黄河,小清河两个水系。黄河自长清县入境,经郊区、历城,章丘,沿本区北部边界,流向邹平,境内全长134公里。主要支流有南大沙河;北大沙河、玉符河等。小清河发源于济南的泉群,东向流经历城、章丘、邹平,由寿光县羊角沟入海,全长约240公里,流经本区长度76公里,境内主要支流为绣江河。 湖泊:大明湖,位于济南旧城北,水面0.46平方公里,主要由泉水汇集而成,为济南主要风景区。白云湖,处章丘北部,面积17.4平方公里,水面积7.5平方公里,芽庄湖,处于章丘东北部,面积5.38平方公里。 商业:济南向为商贾荟萃之地。清末开埠后,逐步发展成为华北地区重要商业城市,为鲁、豫、晋三省货物集散地。解放前夕,物价飞涨,市场凋敞,民族商业不振。解放后,济南商业恢复发展很快,随着三大改造的完成,逐步建成了以国营商业为主体的社会主义统一市场。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商业服务业在“对内搞活、对外开放”方针指导下,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欣欣向荣景象。 土特产品:济南莲藕,产于郊区北园和沿黄一带,分红莲和白莲两种,其中白莲藕品质最好,食之清香甜脆。明湖蒲莱,为著名水生蔬菜,有青皮、红皮两种,质地鲜嫩,味道清馨,“奶汤蒲菜”、“锅煽蒲菜”为济南名吃。黄河鲤鱼,为众多鲤鱼品种中之上乘,济南“糖醋鲤鱼”,外焦里嫩,鲜美可口,是北方名菜。刺绣,已有80余年的历史,以丝绣,发绣著名,造形生动、逼真,层次分明,享誉中外,特别是以乌发为丝仿中国水墨画绣织的发绣,更是别具风格。羽毛画,利用各种羽毛的天然色泽拼剪粘贴而成。其中的山水画,把中国水墨画和水彩画溶为一体,自然,逼真,立体感强;面塑,济南面塑艺术始于近代。六十年代以后,在传统工艺的基础上,吸取国外的浮雕透视法,创造出一种浮雕面塑,造型生动传神,色彩艳而不俗,乡土气息浓郁,深受国内外欢迎。 教育:1983年与1949年相比,小学由1,050处增加到2,223处,在校生由10 5万人增,加到35 8万人,适龄儿童入学率已达97 89%,中学由18处增加到360处,在校生由1 1万人增加到16 2万人,中等专业学校由2处加到35处,在校生由0 2万人增加到1 3万人,大专院校由6处增加到13处,在校生由0 3万人增加到1 9万人。近年来,各种成人高等教育发展迅速,1993年在电视大学、函授大学、夜大、职业大学学习的9,139人。中等教育改革也在积极进行,1983年职业中学,职业班的在校生7,667人。幼儿教育也有较大发展,1983年幼儿园250个,幼儿班2,469个,在园幼儿5 9万人。 文化艺术:2001年计有文化、艺术馆、站98处,影剧院25个,电影放映单位113个,各种专业艺术团体16个,工人文化宫2个,博物馆2个,省、市级公共图书馆2个,基层图书馆、室2,000多个,1983年,出版各种图书829种,印行31,168万册;各类杂志37种,总印数为2,478万册,报纸13种,共印32,245万份,各类书店、图书代销点100处,售书2,025万册。 吕剧是山东具有代表性的地方剧种。济南市吕剧团在继承和发展吕剧艺术方面起了重要作用。该团演出的《借年》、《闹房》,《小姑贤》、《姊妹易嫁》、《逼婚记》等优秀剧目脍炙~口。近年来,该团又创作了一批题材各异的现代剧目,其中在全省获奖 《清水店》在全国获奖。 济南是曲艺之乡,素有“曲山艺海”之称,主要曲艺形式有大鼓、山东快书、山东琴书、山东评书等。曾涌现出谢大玉、邓九如、傅泰臣等全国著名的曲艺表演艺术家。 济南的杂技艺术不断发展。市杂技团1982年和1983年先后赴日本、美国演出,受到热烈欢迎。在1984年全国杂技比赛中,《蹬板凳》获银质奖。 济南的民间艺术形式多、流传广,至今有十几种在济南城郊流行。如旱船,四蟹灯、龙灯、高跷、彩船、竹马灯、花瓶、武八仙,仙鹤灯、猫蝶富贵、坐轿,七巧图等,内容丰富,技艺高超,深受群众欢迎。 创办机器局:1875年(清光绪元年),山东巡抚丁宝桢奏准在泺口附近创办山东机器局,设备由国外进口。经两年筹建,于1877年正式投产。1879年生产火药13 8万确,子弹10万粒。这是济南最早出现的近代工业。 济南开埠:1904年(光绪三十年)5月,北洋大臣袁世凯会同山东巡抚周馥奏准,将胶济铁路沿线的济南,潍县、周村开为商埠。1905年拟就济南商埠租建章程,将济南西关外4,000余亩土地划为商埠区,各国商人和华商在界内“照章租地,建造屋宇栈房”,并“可任便往来,携眷居住贸易”。 1906年1月10日正式举行开埠典礼。自此,外国资本开始渗入济南。 “五四”爱国斗争:1919年4月,中国政府收回山东主权的外交努力遭到失败,激起了山东暨济南人民的极大愤慨。4月20日,山东各界10万人在济南举行国民请愿大会,强烈要求收回山东主权,惩办卖国祸首。5月2日,济南3千多搬运工人在北岗子举行收回青岛的演说大会。尔后,济南人民连日举行集会游行,中等以上学校宣布总罢课,罢课学生组成“十人团”到城乡进行爱国宣传,商人宣布罢市,千名工人集会,决定罢工、抵制日货。出现了工人罢工、学生罢课、商人罢市的爱国斗争高潮。 济南建党:1920年,王尽美、邓恩铭等人组织进步团体励新学会,出版《励新》月刊,宣传新思潮,1920年10月开始筹备建立共产主义小组。1921年5月,创办《济南劳动周刊》,推动了马克思主义与工人运动的结合。7月,王尽美、邓恩铭代表济南共产主义小组赴上海出席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回济后,成立了马克思学说研究会。1922年5月,正式建立了中共济南直属小组,王尽美任组长。同年7月,中共济南直属小组扩大为中共济南直属支部,王尽美任支部书记。 济南惨案:1928年4月,蒋介石在英美帝国主义支持下,打着“统一”的旗号,继续“北伐”。日本帝国主义为侵占山东,阻止英美势力向北发展,悍然出兵济南。5月1日,蒋军开进济南,日军即寻衅开枪打死中国军民多人。3日,日军又大举进攻,对中国军民进行疯狂屠杀。国民党政府山东特派交涉员蔡公时及17名外交人员也惨遭杀害。8日,日军重炮攻城。11日,济南全城陷于敌手。日军进城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制造了震惊中外的“济南惨案”。据调查,在济南惨案中,我国同胞6,100余人被杀害,1,700余人受伤,财产损失达2,900多万元。 青年学生南下请愿:九·一八事变后,济南青年学生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开展了声势浩大的爱国请愿斗争。12月4日,济南高中学生集会,要求“武力收回东三省”,并于5日去车站,准备南下赴京请愿,但路局拒绝发车。7日,济南省立高中,一师,女师、乡师、正谊、育英等12校2千多名学生汇集车站,组成“济南学生赴京请愿团指挥部”,占领车站,展开了卧轨截车扣车的斗争,并派代表赴省府交涉。8日,省府被迫答应备车,当天学生即乘车南下,10日到达浦口,在南京开展了请愿,示威斗争,迫使蒋介石出面会见学生。 济南战役:1948年9月16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野战军向济南发起攻击。经过8昼夜激战,于9月24日攻克济南。国民党“第二绥靖区”所属守城部队11万余人,除吴化文率部2万人在战场起义外,全部被歼。“第二绥靖区”司令长官王耀武逃到寿光被俘。 李清照(1084~1151)号易安,济南人,宋代杰出女词人。著有《易安居士文集》,《易安词》,已佚。后人辑有《漱玉词》,今人辑有《李清照集》。李清照长于词,能诗能文,兼善书法,绘画。她的词清丽婉约,独秀一枝,诗文则笔力雄健,情辞慷慨。在我国文学史上有重要地位。 张养浩(1270~1329),字希盂,号云庄,济南人。元代著名政治家,散曲家。仁宗时为监察御史,因上书批评时政,得罪权臣,遭陷罢官。延祜时任礼部尚书,参议中书省事。因感宦海漂泊,风云莫测,以父老为由,弃官归隐故乡。天历2年关中大旱,应召任陕西行台中丞,夜以继日赈救灾民,整顿吏治,积劳病卒。他的作品大胆反映民生疾苦,流露出对官场和时政的不满。有散曲集《云庄闲居自适小乐府》、文集《归田类稿》等。 李攀龙(1514~1570)字于鳞,号沧溟,历城人,明代著名诗人,嘉靖进士,授刑部主事,官至河南按察使,为当时诗坛领袖,名列“后七子’之首。他继承“前七子”的复古旗帜,主张“文必西汉,诗必盛唐”,著有《沧溟集》、《古今诗删》,《白雪楼诗集》等。 鲁伯峻(1895~1927)名广德,济南市人,山东早期共产党人。1923年春领导“非基督教大同盟”,开展反对帝国主义侵略的宣传活动,轰动济南。1924年以后在济南,青岛一带从事职工运动。1927年在中共山东省委负责宣传和农运工作。是年5月23日在千佛山下牺牲。 刘庆祥(1919~1966)济南市辛庄人,著名劳动模范。1950年创造了我国第一台“对板精窘机”,荣获全国工业劳动模范称号,出席全国工农业劳模第一次代表大会。同年九月入党。历任济南机床二厂工会副主席、副厂长,济南市副市长、市总工会副主席。1966年2月6日病逝。 孔庆三(1926~1950)济南人。中共党员。1950年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任班长。同年11月27日在朝鲜咸镜南道长津郡新兴里战斗中,似自己的肩膀当炮架掩护突击队进击而牺牲。中国人民志愿军领导机关为他追记特等功,授予“中国人民志愿军一级英雄”称号。 朱文奇(1958~1981)山东电影洗印厂工人,中共党员。1981年1月21日,在大明湖为抢救落水儿童而献身。中共山东省级机关委员会授予他‘优秀共产党员’称号,山东省人民政府批准他为革命烈士。 趵突泉:位于市中心趵突泉公园内,居七十二名泉之首。泉自地下岩缝中涌出,三窟并发,浪花四溅,势若鼎沸。泉北的泺源堂建于宋代,西南的观澜亭建于明代,中立“趵突泉”、“观澜”、“第一泉”等明清石碑:后院墙壁上嵌有明清以来咏泉石刻若干,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纪念堂在趵突泉东的漱玉泉畔。 珍珠泉:七十二名泉之一。泉自地下上涌,状如珠串,故名。泉水汇成水池,约1亩见方,清澈见底。明天顺元年(1457)在此建德王藩邸。附近还有濯缨、王府,溪亭等10处名泉,组成珍珠泉群,均流入大明湖。清刘鹗描绘济南“家家泉水,户户垂杨”,即是这一带景色的写照。 黑虎泉:七十二名泉之一。源出悬崖下深凹之洞穴中,泉水经三个石虎头喷出,波澜汹涌,水声喧腾。附近有琵琶、金虎、汇波、溪中、玛垴、九女等名泉14处,组成黑虎泉群。泉对面有“解放阁”,是为纪念济南解放而建,台基高10米,上嵌陈毅手书“解放阁”金色大字,雄伟壮观。 五龙潭:七十二名泉之一。由五处泉水汇注而成,水深数尺,广约亩许,状若深潭。相传唐代名将秦琼居此,昔有“大唐护国公秦叔宝之故里”碑。周围尚有古温泉、月牙泉、悬清泉、醴泉、江家池等泉水21处,组成五龙潭泉群。 大明湖:位于旧城北部,由珍珠泉、芙蓉泉、王府池等多处泉水汇成,湖面46 5公顷。湖水浩渺,绿柳笼烟,景色绮丽。清人刘风诰咏湖有“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之句。湖东有纪念宋代文学家、齐州知州曾巩的南丰祠。还有铁公祠、历下亭、北极阁,汇波楼,辛弃疾纪念馆、小沧浪、遐园名胜古迹。 千佛山东古名历山,传说帝舜耕稼于此,又名舜耕山。隋开皇年间(581~600)因岩石镌佛遍布山崖,遂称千佛山。该山海拔285米,层峦叠嶂,苍秀涵幽。山腰有唐贞观年间(627~649)始建的兴国寺,寺内千佛崖有隋开皇七年至唐贞观年间雕造的佛像多尊。崖下有极乐、龙泉、黔娄等洞,洞内亦有石佛造像。 英雄山革命烈士陵园:位于市区南部英雄山麓,1949年始建,1968年竣工,总面积约39万平方米,是山东省规模最大的陵园之一。园内建有革命烈士纪念堂。北部山巅建有烈士纪念塔,塔为乳白色花岗岩砌成,平面呈长方形,通高34 28米,塔身南北两面镌刻着毛泽东亲笔题写的“革命烈士纪念塔”七个镏金大字,雄伟壮观。陵园南部为烈士墓地,著名烈士王尽美、邓思铭、鲁伯峻、刘廉初等均安葬于此。 全书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