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邯郸:解放战争档案》 第01章 抗战胜利蒋公耍两面,李达急电崔刘邓 抢摘桃张牙舞爪耍两面 整个晋东南陷入战争的危急之中!人们在焦灼中将目光投向国共两党的政治中心——重庆和延安。 重庆:上清寺蒋介石的官邸与街头巷尾欢庆胜利的气氛形成强烈反差,显得十分抑郁。 匆匆到来的抗战胜利,使蒋介石有些措手不及。抗战八年,他的几百万军队大部分撤到所谓“大后方”的西南一隅,而广袤的日寇占领区却大部分处在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的包围和进攻之中。此种形势若不改变,那么,日本人的投降只不过加速了中国的赤化进程,因为用不了多长时间,华北、东北、西北、华东,乃至整个中国都将成为共产党的天下。 为了改变力不从心、鞭长莫及的现状,早在8月11日他就接连下达了三道命令,命令的核心即是让他的军队“积极推进,勿稍松懈”,抢占果实,而令共产党的军队原地“驻防待命”,不得“擅自行动”,目的就是争取时间和空间上的主动。在空间上,他可以依赖美国的现代化运载工具,从地面、空中、海上齐头并进,缩短大西南与全国各地的距离,而在争取时间的问题上,他更是情急生智,拟就了一份发给毛泽东的电报: 万急延安 毛泽东先生勋鉴: 倭寇投降,世界永久和平局面,可期实现,举凡国际国内各种重要问题,亟待解决,特请先生克日惠临陪都,共同商讨。事关国家大计,幸勿吝驾,临电不胜迫切悬盼之至。 蒋中正未寒 他推测毛泽东是不敢应邀到重庆来的。不来当然最好,共产党拒绝谈判,破坏和平,那么下面的文章他就好做了。即令毛泽东斗胆如约前来,那也很好,他正好借谈判之机调兵遣将,以缓兵之计争取时间,让各路大军如期到达指定位置,抢占战略要地,先将共军分割包围于狭小地域,待日后收拾起来也就易如小烹了。 为了这个一箭双雕的高明之策,蒋介石神采飞扬,挥笔在日记中写道:“惟有虔诚感谢上帝赐给我的伟大恩典和智慧。” 延安:从不相信上帝的毛泽东此刻正站在西北高原,站在这块因孕育了人类而与上帝共处于同一等高线的黄土坡上,俯视和洞察着蒋介石的一言一行。他把抗战胜利比作桃树上结了桃子,那么,桃子该由谁来摘呢?他一句话道出了再朴素不过的真理:这要问桃树是谁栽的,是谁挑水浇的。蒋介石蹲在峨嵋山上一担水也没挑,却把手伸得长长地要摘桃子,这自然是不行的。 早在苏军对日宣战出兵中国东北的当天,毛泽东就在发表《对日寇最后一战》的同时预言,抗战胜利后,蒋介石不仅不会让人民取得胜利果实,而且会阻止人民军队受降,进而还会向人民军队进攻,对此,我们必须有足够的准备。 果然,蒋介石“摘桃子”的文武闹剧紧锣密鼓,一幕幕地上演了。对此,毛泽东又以他那湖南汉子的辣椒性格回答了四个字——针锋相对!他说:“蒋介石对人民是寸权必夺,寸利必得。我们呢?我们的方针是针锋相对,寸土必争。”同时告诫全党,“全国的内战不论哪一天爆发,我们都要准备好。早一点,明天早上就打吧,我们也在准备着。” 针对蒋介石的三道“禁令”,毛泽东以朱德总司令的名义发布了受降及配合苏军作战的一系列命令,要求八路军、新四军和全体人民武装迅速前进,收缴敌人武器,接受日军投降。针对国民党军队的大规模进军和挑衅,毛泽东号召各解放区军民立即行动起来,坚决、彻底、干净、全部消灭一切来犯者。而对于蒋介石接二连三发出的“谈判邀请”,毛泽东权衡利弊之后,毅然应允,决定飞赴重庆,一则争取全国民众,揭露蒋介石的内战阴谋,在国际国内舆论上赢得主动,二则尽一切可能延缓战争爆发,争取实现和平。 当时,中共七届一中全会刚刚结束,各解放区的首脑和将领云集延安。人们对时局的日趋紧张表示极大的忧虑,更对毛泽东亲赴重庆的安全问题表示莫大的担忧。许多人听到消息后说:“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点着了一把火,又沉重又焦急,通夜不能入睡。” 毛泽东笑着说:“蒋介石那样热情,一而再、再而三地邀我去做客,我若不去就会失掉人心,正中蒋介石的诡计。此去重庆,谈成了对人民有利,对中国的和平建设有利。万一谈不成,蒋介石把我扣起来作人质,他坚持内战的嘴脸便暴露无遗。最坏的情况无非像历史上明英宗土木堡之变,如果真是那样,大家就要像于谦那样,针锋相对,坚决斗争!” 对于晋东南上党地区,由国民党一手点燃的烽烟,毛泽东尤为关注,临行前对刘伯承、邓小平等人交待:“我们的原则是针锋相对,或谓以谈对谈,以打对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阎锡山要占上党那个洗脚盆,那好么,你们回到前方去,放手打就是了。不要担心我的安全问题,你们打得越好,我越安全,谈得也越好。” 1945年11月19日,郭沫若、沈钧儒等发起举行反内战大会,成立陪都各界反内战联合会。图为抗战胜利后郭沫若在重庆。于是,在和谈的烟幕下,一道道进军的命令从重庆的上清寺发出。 于是,为了保卫人民的胜利果实,一封封自卫反击的电报从延安的枣园飞向各解放区。 一场空前规模的调兵遣将开始了。 决定中国前途和命运的人民解放战争,就在晋冀鲁豫解放区,在那个被毛泽东戏称为“洗脚盆”的上党地区拉开了序幕。 上党,东临太行,西倚太岳,南眺中岳,北望系舟、五台,群山环抱,峰峦排空,与天同党,故谓之为上党。自殷商至秦王置郡,上党辖地几经变迁,时而包括整个晋东南地区,时而只辖部分县镇,到了抗日战争时期,属地扩大为长治周围的十六个县。十六个县珠落玉盘般地遍布在崇山峻岭之间的盆地里,水土肥美,物产丰富,交通便利,成为重要的经济贸易中心和兵家必争之地。 “七七”事变之后,人称“山西王”的阎锡山一步步退至黄河以西,上党便成了八路军坚守抗战的地区。刘伯承、邓小平率领一二九师东渡黄河,在这里浴血奋战,建立了以太行、太岳、冀南、冀鲁豫四个抗日根据地为中心,西起同蒲路,东抵津浦路,北接正太、石德路,南至黄河的晋冀鲁豫解放区。抗战胜利时,晋冀鲁豫解放区已控制城市80多座,拥有人口2400万,军队近30万,民兵40万,成为全国七大解放区之一。仅1945年春、夏两季对日攻势作战,晋冀鲁豫部队就进行了大小战斗2300余次,攻克日伪据点2800多个,收复县城28座,歼敌37800余人…… “千百万人的血是不能白流的!” 晋冀鲁豫军区参谋长李达的鼻尖上顶着豆大的汗珠,嘴角拱起紫亮的燎泡,一拳砸在晋东南三百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上。 地图上,一个个箭头蛇信般地吐向以长治为中心的上党地区。短短的几天,抗战八年日军多次出兵未能全部占领的上党,一个又一个的县城却在举国欢庆抗战胜利的日子里,被阎军强占。 面对突发的事变和严峻的现实,李达五内俱焚,眼里窜着火苗。这位自一二九师成立就跟随刘伯承、邓小平转战太行,于抗日烽火中创立了晋冀鲁豫解放区的关东汉子,比熟悉他的老家还要熟悉晋东南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他能如数家珍一样扳着手指道出那里发生的每一次战斗,他能像种田的老把式讲述如何犁地、如何播种、如何施肥一样讲述每一次战斗的谋略部署、组织实施和进展结果,也能像述说家谱一样讲出每一次战斗所付出的代价以及不少牺牲指战员的姓名,至于那些战斗毙伤敌伪、缴获武器的数字,他更是脱口而出,绝不会有半点出入;然而今天,一贯以缜密沉稳而著称的李达却有些把握不住方寸了。 情势紧李达急电崔刘邓 在战火硝烟中闯荡了近20个春秋,打仗对于李达已是家常便饭。他不怕局势的险恶,不怕敌情的严峻,眼下令他坐卧不安,急火攻心的是部队的现状。 李达(1905~1993),原名李德三,陕西眉县人。1925年入甘肃平凉第二军官学校学习,毕业后任西北军排长、连长。1931年参加宁都起义,193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任中国工农红军第五军团连长,湘赣边独立一师参谋长、第三团团长,红十七师参谋长兼十三团团长,红六军团参谋长,红二军团参谋长,红二方面军参谋长,援西军参谋长。参加了长征。抗日战争时期,任八路军一二九师参谋处处长、参谋长,太行军区司令员,晋冀鲁豫军区参谋长。解放战争时期,任中原军区参谋长,第二野战军参谋长兼特种兵纵队司令员、政治委员。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西南军区副司令员兼参谋长、兼云南军区司令员,中国人民志愿军参谋长,中国人民解放军训练总监部副部长兼计划和监察部部长,国防部副部长,国家体育运动委员会副主任兼国防体育协会主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中共中央军委顾问。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是第二、三届国防委员会委员,第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中国共产党第十、十二届中央委员。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被选为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 一生大部分做参谋工作的李达,在刘邓大军中度过了15年生涯。这15年,是李达一生中最为光彩、辉煌的时期。李达经常告诫参谋人员:我们有义务和责任用鲜血和生命保卫首长的安全,否则便是失职。 1937年10月,八路军一二九师在娘子关地区对日作战。一次,八路军一个团被日军炮火打散。在远处观察敌情的刘伯承和李达未得到消息,被敌人便衣偷袭。李达带领参谋人员奋不顾身地掩护刘伯承撤离险境,打退了敌人。刘伯承对李达在关键时刻,不惜自己生命,保护自己念念不忘。他对李达说:“是你救了我一命。” 李达任刘邓的参谋长,善于在最短时间内制定令领导满意的作战方案,并用最快的速度布置部队实施。 一次,日军的后方辎重部队在测鱼镇宿营,刘伯承决定派兵袭击日军。李达连夜与参谋人员制定了作战方案。刘伯承对方案很满意,立即命令部队抢占有利地形。日军辎重部队果然进入伏击圈,不到两个小时就被八路军全部消灭。战斗结束后,刘伯承对李达说,敌人辎重被袭,缺少物资,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我们要准备在这里再袭击敌人。李达立即遵照刘伯1945年8月25日,刘邓等返回太行前线在延安机场。承的指示布置第二次袭击作战方案,但并未机械照搬。他盘算着既然敌人已经吃了亏,这次一定会事先派出兵力保护运输线路。为此,李达与陈赓派兵清扫战场,佯装胜利后全部撤离。几天后,敌人以为八路军已经转移,派部队试探性地收拾士兵尸体。八路军按兵不动,不作任何反应。不久,日军新的辎重部队果然出动,并派出400多骑兵、步兵掩护。结果日军再次进入我军伏击圈,辎重部队大部被消灭。 长期的抗战,特别是这年春夏两季展开的大规模攻势作战,部队消耗很大,一时来不及补充,不少战士只有几发子弹,有的甚至还在使用大刀长矛。当然,八年抗战,共产党的部队就是唱着“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打败日本鬼子的,他李达毫不怀疑蒋介石这个“运输大队长”的积极性,他相信国民党会比日本人更积极地给他“送”来大批的武器装备。 但目前真正让李达感到焦心的是“孤独”。面临即将爆发的大战,晋冀鲁豫解放区的两位统帅刘伯承、邓小平远在延安,薄一波、张际春等党政领导远在延安,陈赓、杨得志、陈锡联、陈再道、王近山等一大批将领同样远在延安。留在太行前线的只有他一个“独脚儿”,可怎么唱好这一台“大戏”呢? 一封封催着刘邓速回太行指挥作战的急电发往延安。迟迟没有准确回音。 李达猜想中央肯定在作重大决策,于是再拟电报表达急切的心情: ……组织大军与指挥强大野战军,急需主要干部,请带陈锡联等同志回太行。 8月24日,刘邓的回电终于来了。电报说他们将于25日返回太行。望眼欲穿的李达收到电报,反倒不敢相信了。延安距太行千里之遥,一夜之间到达,岂不成了“天方夜谭”。 40多年后,当年二野的军政处长杨国宇对笔者说:“这件事说出来,会吓你一大跳,8月25日那天,刘邓首长是乘一架美国军用运输机DC—9飞回太行的。同机到达太行的还有薄一波、陈毅、聂荣臻、林彪、陈赓、陈锡联、陈再道、张际春、滕代远、杨得志、肖劲光、邓华、邓克明、宋时轮、李天佑、王近山……几乎近一半的中共将领乘坐这架飞机飞抵太行,而后转赴华东、中原、华北、东北前线。美国人做梦也没想到,他在为蒋介石运兵的同时,却帮毛泽东遣了将。如果当年杜鲁门总统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懊悔得抽自己的嘴巴。” 后来担任晋冀鲁豫野战军一纵司令员的杨得志就是乘这架飞机返回太行的,他的回忆更加详细生动: “8月24日夜间,我接到第二天上午9点前到延安东关机场的命令。命令让我只一个人去,参谋和警卫人员都不许带。也不准其他同志去送行。 “延安的东关机场我是去过的,但坐飞机却是有生以来的头一次。到机场前,我不知道还有哪些同志一起去前线。到机场后,首先看到杨尚昆同志,还有黄华同志。不一会儿,看到刘帅来了,陈老总来了,邓小平也来了……杨尚昆同志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大家便开始登机。 “黄华同志告诉我们,这是一架美国的DC型飞机,又叫道格拉斯运输机,是美军驻延安观察组的。每周六或半个月在西安和延安之间往返一次,为观察组运送东西。这次是专供我们使用的。当然,这些美国人不知道乘坐这架飞机的都是些什么人。也许以为我们这些‘土八路’,搭他那架破飞机开开洋荤吧! “飞机是绿色的,有两个螺旋桨,舱门很矮。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飞机的大门关不严,起飞时螺旋桨还是靠人推动。 “在飞机上坐定后,我才看清了全部同机人员……看到在这样一架极普通的飞机中,集结了我们党这样多的高级党政领导和军事指挥员,我的心情既兴奋又有些紧张。这除了说明任务的急迫,也表现了党中央非凡的胆略。 “若干年后黄华同志说:他事先不知道这次行动。因为他当时负责参加美军驻延安观察组的联络工作,每次飞机抵离延安都要到机场去。那天到机场看到这么多负责同志,心里有些紧张,担心飞行中万一出现什么情况,我们的负责同志与美军驾驶员语言不通,无法对话,那是很危险的。他向杨尚昆同志提出随机行动,杨尚昆同志批准后,他才登机随行的。 “九点多钟,飞机的螺旋桨转动,开始在东关机场凹凸不平的跑道上滑行,不一会儿,大地下沉,飞机起飞了。 “飞行了大约四五个小时,发现地面有火把、烟雾。黄华同志说:‘请首长们注意,很快就要降落了。’ “飞机落地后,我才发现,这就是晋东南黎城县的长凝临时机场,我们已经从延安飞回了太行前线!” 李达得到刘邓首长乘飞机回来的确切消息后,立即派出一个骑兵排到机场迎接。 所谓的长凝机场,其实就是一片天然的开阔地。一年前,美国援华飞行队的B—26型飞机,被日军击伤坠落在附近的一个山沟里,飞行员获救后,由一二九师的骑兵排护送到师部。途中经过长凝附近的这片开阔地,他们惊讶地说:“啊!你们八路军的根据地太伟大啦!竟然还有一个秘密机场!如果事先知道,我们的飞机迫降到这里,就不会出事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从此,李达就有意识地让部队在这片空地上出操、跑步,把它踏得平平的,打算一旦有了八路军自己的飞机,马上就可以投入使用。没想到这太行山的第一个简易机场,却让第一次坐飞机的刘邓首长剪了彩,为解放战争第一仗的胜利立了第一功。 第02章 上党失败急遣兵,蒋介石陪都叫板 打与谈,蒋介石陪都叫板 大战将临的气氛笼罩了小小的赤岸村。 作战室里,刘伯承手握话筒与李达通话。 此时的李达已经身临前线。他在得知刘邓首长返回的消息后,心里一下子踏实了,布置好迎接的事宜,便动身赶赴武乡县的新城——段村前线,准备为上党战役开个好头。 经过一个昼夜的激战,太行部队已经攻下县城,肃清了敌伪,正准备乘胜挥师南下,攻打襄垣城。 “好!”刘伯承听了李达的扼要汇报,用洪钟般的声音命令道,“坚决把襄垣拿下来,作为太行军区部队屯兵之地,准备会合太岳、冀南部队,发起上党战役!” 说罢,刘伯承走到地图下,手指平汉、同蒲、陇海、津浦四条铁路:“蒋介石的军队沿四条铁路开进,伸出四个爪子向我们扑来了。我们要守住大门,保卫华北解放区,掩护我东北解放军作战略展开。平汉、同蒲是我们作战的主要方向,但现在的问题是阎锡山侵占了我上党六城,在我们背上插了一把刀子,这就是人们通常说的芒刺在背啊!不拔掉这把刀子,心腹之患未除,怎么放得下心分兵平汉、同蒲去守大门呢?因此,上党战役不但一定要打,而且打则必胜!” 邓小平接道:“上党战役的根本问题,是抗战胜利果实落到谁手里的问题。蒋介石、阎锡山伸手来抢,决不能让他抢走!” 刘伯承摘下眼镜,认真地擦着:“和蒋介石打了多年的交道,我们是了解他的。这个人有时吃硬不吃软,你越软他越欺负你,有时你顶他几下,他反倒收敛一点。我们面前的形势正像邓政委说的那样,人民的胜利果实,必须用战斗来保卫。也可以这样说,我们这里的仗打得越好,毛主席在谈判桌上说话越有力量!” “对。”邓小平走到地图前,“此役大体可分为一个序幕三个阶段。序幕就是李达同志正在指挥的收复襄垣之战。第一阶段是夺城打援,首先夺取屯留、长子和潞城,吸引长治之敌出援,在野外将其歼灭;第二阶段是围城打援,所围之城,当然是上党的心脏——长治;第三阶段是——” “攻城歼敌。”薄一波见邓小平的双手在长治周围用力合拢,禁不住说道,“邓政委此计不同凡响!” 邓小平笑笑,点燃一支香烟:“我有什么不同凡响?还不是刘师长的独有风格。” 刘伯承也笑了:“攻其所必救,歼其来救者,这本是古人的发明,我可不敢居功。只是我常用此计,而敌人仍然不接受教训,总是要自己往圈套里面钻,这才让人难以捉摸呢……” 8月29日,晋冀鲁豫军区作出战略部署,并去电请示中央军委。8月31日,中央军委回电,同意刘邓部署: ……阎部一万六千人占我长治周围六城,乃心腹之患,必须坚决彻底全部歼灭之。 9月7日,刘伯承、邓小平联合签发《晋冀鲁豫军区作战字第一号命令》。10日凌晨2时,上党战役正式发起。 夏日的重庆如同一座火炉,而正在那里进行的国共两党谈判却处在如霜的季节,陷入了僵局。 毛泽东是8月28日飞抵重庆的。当晚,蒋介石便在歌乐山南麓那个峰峦叠嶂,曲径通幽,有着郁郁葱葱的古柏苍松的“林园”为毛泽东接风洗尘。重庆各大报用号外或特刊的形式,报道了那个令国人激动了一夜的消息: 蒋主席举行盛宴欢迎毛泽东先生。席间,蒋主席和毛先生相继致辞,并几次举杯互祝健康,空气甚为愉快。 然而,第二天正式商谈一开始,晚宴时的温文尔雅、轻松愉快便被针尖麦芒、唇枪舌剑所替代。国共两党关系中的重大问题由毛泽东与蒋介石进行直接商谈;具体问题由中共代表周恩来、王若飞与国民党方面代表王世杰、张群、张治中、邵力子进行谈判。 由于蒋介石匆忙之中拿不出具体方案,毛泽东开诚布公地说:“希望通过这次谈判,使内战真正结束,永久的和平能够实现……” 毛泽东的话还未说完,蒋介石脸上的笑容立时消失了,手一摆打断道:“中国没有内战!”既然中国不存在内战,那么,这次专为避免内战、实现和平而进行的谈判还有什么意义和必要呢? 毛泽东十分清楚这是蒋介石的老调重弹。多少年来,蒋介石从未承认过中国有内战,挂在他嘴边的是,中国只有“剿匪”或“剿共”。照此逻辑,只能说明蒋介石的顽固立场丝毫没有改变。 毛泽东的脸上掠过一丝愤懑和轻蔑的笑,反唇相讥道:“要说中国没有内战,这是彻头彻尾的欺骗,根本不符合事实,即使三岁的娃娃也不会相信。”接着,他扳起手指,历数了十年内战和八年抗战时期的大量事实,证明了内战不但在中国存在,而且从未停止过。 毛泽东的话,将人们的思绪带入血雨腥风的1927年。那时,由于蒋介石的叛变,使得第一次国共合作的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失败了。一时间,对共产党人“宁可错杀一千,决不放走一个”的灭绝人性的口号甚嚣尘上。从此,国共兵戎相见,血流成河…… 1934年10月,蒋介石率领大军在江西对红军的第五次“围剿”得手,国民党中央社作为特大喜讯以蒋介石的口吻报道:“朱毛匪酋在瑞金溃败后,从赣南向湘粤桂边界流窜。”并悬赏25万块光洋,要买毛泽东那颗人头。 最让蒋介石得意和晦气的日子是1936年的冬季。红军经过“流窜”到达陕北,已由国民党“围剿”前的30万之众锐减为不足3万人。蒋介石亲临古城西安,召集陈诚、卫立煌、蒋鼎文等一大批将领,部署他的嫡系与精锐部队30多万,并调遣100多架刚刚从意大利购进的作战飞机,准备对陕北红军进行第六次“围剿”。用蒋介石自己的话说:这是对共匪的最后一战。 然而事与愿违,张学良、杨虎城发动了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破坏了他眼看就要完成的“剿共”大业,致使那次已经点燃的“最后一战”归于流产。“中共借国难以自大!”蒋介石扼腕长叹。八年抗战,中共不仅生存下来,而且得到大的发展,以至作为蒋介石盟友的美国人,也在抗战胜利前后要蒋介石与中共组成联合政府。 往事如烟。昨日的宿敌成了今天的座上宾客和谈判对手。须臾之间,蒋介石仿佛觉得历史在不断地反复。他仔细看了一眼毛泽东,还是18年前在大革命中担任国民党代理宣传部长时的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不过目光更加深邃了,仿佛能够洞悉他的内心世界。 面对毛泽东列举的如山铁证,蒋介石无言以对,只得尴尬地另找话题。毛泽东从容地阐述了中共对两党谈判的原则性意见。 蒋介石阴着脸听完,冷笑了一声:“十几年不见,没想到你毛润之的胃口是越来越大了!可惜我这里没有这么多东西,恐怕满足不了你的胃口哇!” 第一次交锋,便是短兵相接,这无疑给刚刚揭幕的谈判罩上了一层阴影。毛泽东由此证实了自己的判断,蒋介石连最起码的事实都不承认,他对谈判能有什么诚意?蒋介石也从初次的较量中明白,要压服毛泽东妥协,看来困难重重。 在日后的谈判中,尽管中共出于和平的愿望,作了种种让步,蒋介石却没有丝毫的礼让。他留给中共的只有通往陷阱一条路,那就是完全放弃军队和解放区,使国民党政府的军令、政令获得完全的统一。谈判因此于9月中旬陷于停顿。 蒋介石“叫板”了,他对周恩来说:“盼告诉润之,要和,就照这个条件和。不然,就请他回延安带兵来打好了” 毛泽东听罢一笑,当面告诉蒋介石:“现在打,我实在打不过你。但我可以用对付日本人的办法来对付你,你占点线,我占面,以乡村包围城市,你看如何?” 蒋介石敢于“叫板”,是因为20多天的“谈判”时间,使他做了大量的准备,自认为可以采用强硬态度了。 上党兵败蒋某平汉急遣兵 9月4日,蒋介石派飞机赴太原,给正在进犯上党的阎锡山送去了1933年由他亲自主编的绝密《剿匪手本》,并附以此次印发的亲笔按语,作为督战密令。 内战的号角就这样被蒋介石薄薄的嘴唇吹响了。以军事力量对比的绝对优势,他坚信强大的国军无坚不摧。只要在军事上占据有利位置,未来的前途只有两个:要么迫使中共在谈判桌上屈服;要么以武力打垮中共。 而毛泽东之所以敢于从容笑对,是因为他没到重庆之前就料到了蒋介石的如许伎俩,并为此做了充分的准备,这就是“针锋相对”,“以谈对谈,以打对打”,“用革命的两手对付反革命的两手”。所以,当接到刘邓关于上党战役的电报后,毛泽东当即复电:同意刘邓作战方案。且极为干脆地说:“打得越狠越好!” 如果说蒋介石对未来前途的估计有两个,那么毛泽东的信条只有一个,这就是:蒋介石在谈判桌上得不到的东西,在战场上同样得不到!因而,此刻——蒋介石寄希望于上党。毛泽东也寄希望于上党。 上党,作为重庆谈判的重要砝码,成了国共两党关注的焦点。 处于焦点中的上党战役,正在进入攻坚阶段。 自9月10日战斗打响,短短的十余天时间,太行、太岳、冀南纵队已经攻占了屯留、潞城、长子、壶关等五座县城,扫清了长治外围据点,歼敌7000余人,切断了长治与太原、平遥的联系,将阎军史泽波部万余人团团包围于长治一隅。 9月27日,刘伯承、邓小平发布《晋冀鲁豫军区作战字第六号命令》,决定对长治发起总攻。 长治为上党地区的首府,原是日军的一个重点设防城市,城墙高约三丈,城外壕沟纵横,碉堡林立,工事坚固,加之连日大雨,道路泥泞,部队运动困难。开战以来连续五易指挥位置,足迹遍及长治四周的刘伯承、邓小平据情决定,由东、南、西三面攻城,虚留北关,诱敌突围,于野战中歼灭之。 一切按照预想顺利展开,长治守敌已成瓮中之鳖,突然,情况发生了变化。阎锡山派出的援兵气势汹汹地压了过来。 敌变我变,刘邓当即变更部署,改攻城为围城打援,于9月28日颁发《晋冀鲁豫军区作战字第七号命令》,决以佯攻长治、围城打援之方针,在援敌进至常隆、上村镇一带时,坚决于野战中将其歼灭,并同时消灭可能自长治出城接应或突围之敌军。 雨夜,太行纵队全部和太岳纵队主力,悄悄撤离长治,兼程北上伏击援敌。留下的冀南纵队、太岳纵队一部及地方兵团伪装主力,为吸引援敌继续南下,把围攻长治的战斗打得热火朝天。 然而,已经将指挥位置前移到黄辗镇的刘伯承发现原先的情报不确,敌援军不是3个师7000余人,而是国民党第七集团军副司令彭毓斌率第二十三军、第八十三军及省防军等8个师、2个重炮团,共20000余人。刘邓再一次调整部署,急调围长治的冀南纵队立即北上,投入打援。为避免敌人作困兽之斗,又决定采取围三阙一的战术,攻占老爷山和磨盘脑,而在北面虚留一个缺口,以便将敌人调动,于运动中歼灭之。 10月5日,太岳纵队不惜一切代价攻占老爷山,太行纵队也如期控制了磨盘脑。敌人果然军心动摇,于夜间向北突围。先敌抢占厩亭以北土落村的迂回部队正好堵住敌人,而主力部队则沿虒屯公路及其两侧进行跟踪与平行追击,猛烈穿插,使敌溃不成军,四处逃窜,纷纷缴械投降。战至6日黄昏,敌除2000人逃回沁县外,其余全部被歼,一路扬言“上党必争,长治必保”的敌副总司令彭毓斌被击毙,数十名高级军官束手就擒。 援军被歼,长治守敌惊慌失措,彻底无望,于10月8日弃城突围。一出城才知道,他们已经陷入了人民战争的大海汪洋。后面,是围城部队的跟踪追击,前面是刚刚歼灭了援军的胜利之师的勇猛堵截,而两翼则是地方兵团和民兵武装的奋力兜击。 “拼命抓住敌人!”刘邓一声令下,四面八方的部队潮水一般将敌包围于沁河以东的将军岭及桃川地区歼灭,蒋介石为“摘桃子”伸过来的第一只爪子——国民党第八集团副总司令兼第十九军军长史泽波被生擒。 至此,上党战役胜利结束。晋冀鲁豫军区部队以伤亡4000人的代价,歼灭敌13个师及1个挺进纵队共3.5万余人,缴获山炮24门,轻重机枪2000余挺,长短枪1.6万余支。 上党的砝码重重地压在重庆的谈判桌上,加强了中共在重庆谈判中的地位。蒋介石闻讯,如同挨了一记闷棍,心中十分恼火。为了对付舆论的谴责,他欲盖弥彰,将责任全部推卸到阎锡山的身上:“这是阎锡山自己作主干的事,中央并不知道。” 毛泽东得知消息,幽了蒋介石一默:“太行山、太岳山、中条山中间,有一个脚盆,就是上党区。在那个脚盆里,有鱼有肉,阎锡山派了十三个师去抢。我们的方针也是老早定了的,这就是针锋相对,寸土必争。这一回,我们‘对’了,‘争’了,而且‘对’得很好,‘争’得很好。就是说,把他们的十三个师全部消灭。他们进攻的军队三万八千人,我们出动三万一千人。他们的三万八千被消灭了三万五千,逃掉两千,散掉一千。这样的仗,还要打下去。” 战场上的失败迫使蒋介石不得不稍微收敛了一下嚣张气焰,重新回到谈判桌上。他意识到,如果继续施加高压,更无法使中共屈服,而这次举世瞩目的谈判一旦破裂,他将无法向国内外交待,于是不得已决定暂时放弃“政治与军事应整个解决”的既定方针,改为首先解决政治问题。 10月6日,也就是彭毓斌两万多援军在上党全军覆没的那一天,蒋介石派人到红岩村与周恩来联络,希望尽快在协定上签字。 10月10日,具有历史意义的《国共双方代表会谈纪要》,亦即历史文献中称之为“双十协定”的签字仪式,在重庆曾家岩的桂园正式举行。 次日,蒋介石与毛泽东在山洞林园握别。 10月13日,蒋介石又向国民党各战区发出密令: 查抗战胜利,日寇投降,亟应从速建设以完成大业,乃奸匪竟乘机侵入城市,破坏交通,企图破坏统一以遂其割据之阴谋,若不速予剿除,不仅八年抗战前功尽弃,且必贻害无穷,使中华民族复兴无望,我辈将士何以对危难之同胞,更何以对阵亡之将士?贵长官所部自抗战以还,迭著勋功,党国依为长城,中正尤寄厚望。此次剿共为人民幸福之所系,务本以往抗战之精神,遵照中正所订剿共手本,督励所属,努力进剿,迅速完成任务,其功于国家者,必得膺赏,其迟滞贻误者当必执法以罪,希转饬所属剿共部队官兵一体悉遵为要。 短短的两百字,字字冒着火星。 于是,两幅色彩完全不同、极不和谐的画面,同时出现在世人眼前——台上,锣鼓喧天,和谈之剧,刚刚落下帷幕;台下,枪炮齐鸣,两军对垒,打得难解难分。 第03章 战火燃烧平汉线,刘邓紧握战场主动权 战火燃烧平汉线 1945年秋末,蒋介石正雄心勃勃调集百万大军,向解放区进攻。不料,国军所属新八军高树勋将军宣布在平汉前线起义,投奔人民阵营。 向全国播发了毛泽东主席、朱德总司令给高将军的贺电,电称: “建侯将军吾兄勋鉴:闻吾兄率部起义,反内战,主张和平,凡属血气之士,莫不同声拥护,特电驰贺,即颁戎缓。” 同一天,新华社又播发了来自平汉前线的最新战况: “国民党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兼四十军军长马法五被我军俘虏。”这两条消息传到南京总统府,不啻如晴天霹雳,引起不小的震动和惊恐。 消息的震中在河北邯郸。 显然,蒋某人没有接受在上党同刘伯承交手的教训。 《双十协定》的墨迹未干,他就密令国民党军队将领遵照他手订的《剿匪手本》“鼓励所部努力进剿”。国民党的军队沿着平汉、同蒲、正太、平津、津浦五条铁路,气势汹汹地向解放区推进。其进攻的目标是:割裂华北解放区,抢占北平、天津,进而夺取东北。 到10月中旬,局势已发展得很严重了:胡宗南的两个军,经同蒲铁路、正太铁路开抵石家庄,后续部队一个军进到闻喜以南;孙连仲的三十军、四十军及新八军等4万多人,在其第11战区副司令马法五、高树勋率领下,从新乡沿平汉线北犯,其后续部队4个军正向新乡开进;沿津浦路北犯的国民党军,其先头一个军已从徐州进占济南;傅作义部则沿平津路东犯,已迫近张家口。 蒋某人想把战火烧到解放区,共产党肯定不依,刘伯承死活也不会干。这样一来,只有打!打一个平汉战役! 10月17日毛泽东主席对尚未发起的平汉战役极为关注,给刘邓发去一个重要指示: “在你们领导之下打了一个胜利的上党战役,使得我军有可能争取下一次相当的或更大的胜利。除以太岳全力展开同蒲路的作战,争取应有胜利之外,必须集中太行与冀鲁豫全力,争取平汉战役的胜利。即将到来的新的平汉战役,是为着反对国民党主要力量的进攻,为着争取和平局面的实现。这个战役的胜负,关系全局极为重大。” 这样重大紧急的战略任务,自然事不宜迟。上党战役胜局已定,但尚未完全结束,刘邓首长就从上党前线回到晋冀鲁豫军区驻地涉县赤岸村,着手具体部署平汉战役。为了便于指挥,经中央军委同意,刘邓首长命令将冀鲁豫、冀南、太行、太岳4个军区部队主力,依次改为晋冀鲁豫野战军第一、二、三、四纵队。各纵队的司令员和政治委员分别是:一纵杨得志,苏振华;二纵陈再道,宋任穷;三纵陈锡联,彭涛;四纵陈赓,谢富治。除四纵用于同蒲路方向作战外,其余均集中使用于平汉路方向。 根据党中央的指示,刘邓首长对全区各级党委、各军区和军区各纵队提出了具体要求: “所有党政军主要负责干部,均须集中意志,大部分亲临前线参战。” “应放松次要方向,将大军使用于平汉线有决定意义的方向。” “集中意志,集中大军,是争取胜利的关键。” 因此,除动员10多万民兵自卫队和人民群众参战,担任战役保障工作以外,还调集了6万多主力部队用于平汉线上,力争战役的全胜,彻底打破蒋介石的黄粱美梦。 也许命中注定了刘伯承是专为蒋某人破梦的。仗还未打,刘伯承便胸有成竹了。战前计划是这样的:诱敌第一梯队至漳河以北、邯郸以南,在滏阳河套的多沙地区先打第一仗,歼其一部,然后逐次歼灭之,并在打军事仗的同时打政治仗,争取一部分敌军起义。 为此,刘邓首长做了这样作战部署:总的攻击部队分路西和路东两军。其中路西军以二纵、三纵等部队组成,统一由杜义德、韦杰指挥;路东军以一纵等部队组成,由杨得志、苏振华指挥。这两路大军对敌实施东西钳击。另以张廷发所属三个团为独立支队,到丰乐、安阳西侧,钳制北进之敌。做完周密的部署之后,为便于指挥,刘邓首长率指挥部东进到峰峰。 开始,国军到底是国军的派头:千军万马,气势汹汹,一路摇旗呐喊,鸣金呼号,好不威风。10月14日,敌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马法五、高树勋指挥的第一梯队三个军4万余人从新乡出发,沿铁路线及其东侧向石家庄方向进犯。蒋军所到之处,实行“清剿”,摧毁民选政府,屠杀抗日干部及抗日军人家属,抢掠财物,奸淫妇女,人民惨遭荼毒,愤不能忍。由于敌北犯中未与我主力接触,前进较快。10月20日敌军先头部队已北渡漳河,占领岳镇、丰乐镇等处。此时,我向心集结的路西军主力及冀鲁豫军区部队尚在开进途中,二纵和太行军区部队尚在肃清临洛关等伪军据点战斗中。这样,在参战主力中只有一纵已经赶到临漳及南东方村地区。为了保障我兵力集中,刘邓首长令杨得志、苏振华部的一纵先行抗击敌人,迟滞敌人。一纵遂于21日夜,以一部奔袭岳镇,进行运动防御。 10月22日,敌先头集团全部北渡漳河,他们的进攻路线和队形为:高树勋率领的新八军附河北民军第八纵队为左翼,以主力沿平汉路东侧向北开进;以马法五率领的第四十军、第三十军为右翼。狡猾的敌人因怕被我各个歼灭,采取左右两翼,交替驻止、行进,而且速度较快。 这时,杨得志、苏振华部一纵接到刘邓的电令:以大纵深运动防御,在正面节节抗击,以消耗、迟滞、疲劳北进的敌人,继续钳制敌人主力并向北面偏东方向,以使其脱离平汉铁路,进入不利于敌的邯郸东南滏阳河套多沙地带,一面使敌人陷入不利的地形,另一面保证我路西军在预定地区集结展开,以完成对敌合围钳击的部署。 为了实现刘邓的意图,杨苏对兵力的使用作了统筹安排。由于敌人兵多、装备好、火力强、训练有素,而我一纵的兵力、装备都处于劣势,因此,决定使用装备较全、战斗作风顽强的第一旅杨俊生、邓存伦部,担任正面阻击强敌的任务,坚决阻敌于邯郸以南,不准其进入邯郸城。以三旅十六团坚守临漳城,从翼侧保障一旅阻击敌人,纵队骑兵团则先期后退往屯庄、崔曲、夹堤、小堤地区,为一旅的运动防御构筑最后一道防御阵地,以便把守住进入邯郸的门户。当天夜里,我一纵部队便与敌右翼先锋四十军一○六师接触,让其边打边进。 敌人来势凶猛,战至10月23日拂晓,敌四十军已进至秦家营、商城、高本营之线,敌三十军进至横城地区,新八军进至左良、马头镇之线,仅距邯郸30余华里。这日上午,我第一旅的工事尚未完成,敌人的先头部队即向我第一旅的夹堤、崔曲、屯庄一线阵地展开攻击,我一旅在杨俊生旅长的沉着指挥下,一边战斗,一边加强工事,以顽强的斗志击退敌人多次冲锋。 10月24日,敌三个军已全部渡过漳河倾注全力北犯。第四十军的李振清一○六师等部,在密集炮火掩护下,向我第一旅阵地反复攻击,战斗空前残酷,战至黄昏,敌人用集中兵力攻点的办法,从夹堤、崔曲之间突入我一旅阵地,并进占南泊村、高庄一线。 就在这紧要关头,我向心集结的参战部队已大部分赶到,二纵的第四旅孙庆德、刘明辉部,第六旅王天祥、刘华清部两个旅,在路西军左翼队指挥员刘庆德率领下,从临关方面赶到,控制了邯郸以西的张庄桥、罗城头、陈家岗地区。三纵在陈锡联统率下全部集中于车骑关、光禄镇以西地区。太行第一支队和第五支队则集结于磁县以西地区。这样,就对敌形成了三面包围的态势,同时,也阻住了敌人进攻的势头,战线也相对稳定了。至此,我第一纵队以顽强的阻击,胜利完成了将敌钳制在邯郸以南的预定战场和掩护我主力向心集结的任务。 川中名将刘伯承 邯郸是个小得连名气都没有的地方,后来唐朝文人沈既济写了一部传奇小说。书中所描写的卢生,就是枕着吕翁借给他的枕头在邯郸大做“黄粱美梦”。从此以后,世人以为邯郸是个做梦的好地方。蒋介石生来就是一个迷信古人的人,于是,日本人刚刚投降,蒋介石就开始做起了占领华北战略要地——晋冀鲁豫解放区的首府邯郸,打通战略要线平汉路的安阳、石家庄段的“邯郸美梦”,上党一仗的惨败并没有让蒋介石从梦中醒来。 这天,邯郸古道,扬起漠漠黄尘。十几匹高头大马,载着晋冀鲁豫军区精干的指挥班子,从太行深处疾驰而来。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匹栗色长鬃、四蹄踏雪的骏马,马背上端坐着身材魁伟的刘伯承,与他几乎并辔而行的是骑着纯青黧色骏马的邓小平。副政委张际春、参谋长李达及其随行参谋、警卫紧随其后。 刘伯承,原名明昭,出身于四川开县张家坝一户贫苦农民家庭。上过私塾,读过高小,后考入官立中学。辛亥革命爆发时,刘伯承已经十九岁,他立即加入到推翻封建统治的斗争中,参加了学生军,次年入重庆陆军将校学堂速成班,毕业之后被分到蜀军第五师任司务长。护国战争爆发后,他又改任排长,由于作战勇敢,他被火线提升为连长,可是蜀军很快被袁世凯的军队打败了,就连指挥讨袁的蜀军总司令熊克武也被打跑了。部队失散,刘伯承回家暂避,不久,救国心切的刘伯承再次出来投身到革命斗争之中。 1916年,在讨袁护国斗争中,刘伯承组织起四川护国军第四支队,很快这支队伍发展到两千余人。他率军攻下丰都,在反动军队的反扑时他负重伤失去了右眼。然而,由于他指挥有方,作战勇敢,年仅二十四岁的刘伯承落下了川军名将的美称。 刘伯承在川军中战斗了十年,参加了护国、护法战争,也参加了军阀之间的战争。他看到战争给老百姓带来的是痛苦和灾难深感不安。1926年,刘伯承在吴玉章等人的引导下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受党的委托,为配合北伐战争,他与杨阐公一起组织了沪州、顺义起义。蒋介石叛变革命,国共合作破裂之后,刘伯承从四川东下,奉党的指示,到南昌与朱德等将一起组织了南昌起义。起义失败之后,刘伯承等人潜往香港,1927年冬转到上海。在上海躲避期间,正遭通缉的刘伯承被染上恶习的儿子告发,几遭逮捕。在党组织的安排下,刘伯承到前苏联学习,躲过了反动派的追捕。 从前苏联回国后,刘伯承任中央军委总参谋长,协助周恩来、朱德指挥了第四次反“围剿”并取得了战争的胜利。面对“左”倾路线和李德的瞎指挥,刘伯承敢于站出来进行斗争,他告诫李德:“如果我们不停止这种拼消耗的战术,采取机动灵活的方针,根据地将会丧失,红军将会拼光,我们将变成千古罪人。”他的正确意见不仅未受到重视,还被免了总参谋长的职务。 红军在惨痛的失败中开始总结教训,1935年1月,红军打下遵义之后召开中央紧急会议,刘伯承坚决支持毛泽东的正确意见。毛泽东主持中央军委工作之后,刘伯承的军事道路渐入顺境,在长征途中,每遇关键时刻,他总是亲临前线指挥。在后有数十万追兵,前有金沙江天险的情况下,许多人怕部队过不了江,毛泽东却风趣地说:“朱德同志说,四川称刘伯承是一条龙下凡,江水怎么会挡得住龙呢?他会把我们带过去的!”刘伯承果然不负众望,使大军安然渡江。他还组织了智取遵义、强渡大渡河、巧过少数民族区域等重大军事行动,为红军的长征立下了不朽的功绩。 抗日战争中,刘伯承任一二九师师长,与政委邓小平率部深入敌后,在太行山建立了晋冀鲁豫抗日根据地,组织指挥了奇袭阳明堡、伏击神头岭、巧胜七亘村等战斗,粉碎了日军的九路围攻,打破了敌人的十三路“围剿”。在抗战胜利前夕,他率部大举对日寇反击,歼灭五万余,收复县城五十九座。 刘伯承出身行伍,戎马一生。他带兵打仗不但有勇,更善用谋。在川军之中他就有了名将之美称。加入革命队伍之后,他善于学习,勤于动脑,使他的指挥艺术逐步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在红军长征的路上,智取遵义城、巧过大凉山、强渡大渡河、飞夺沪定桥等一系列战争奇迹都是刘伯承指挥先遣队创下的。 在抗日战争中,刘伯承率领八路军一二九师深入山西抗日前线,他利用日寇的轻敌麻痹派出一个营夜袭阳明堡机场,取得炸毁敌机数十架的战绩。为了有效地消灭日军,他利用围城打援之术,在神头岭巧设伏兵,打潞城诱敌出援,一举歼敌千余名,这在抗战初期算得上是辉煌的战果。他利用兵家之忌,在山西七亘村边疆两次设伏,使日军白白多送上百余条性命。在抗日战争中敌我力量对比相去甚远,我军采用的多为游击战术。刘伯承把游击战的指挥艺术发挥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说:“游击战争的‘游’就是机动,‘击’就是歼灭敌人;‘游’以掩护自己的弱点,寻找敌人的弱点,‘击’以发扬自己的特长,撇开敌人的特长”。他为游击战总结出一系列简练有效的战术方法,诸如“攻击一点,吸其来援,啃其一边,各个击破”;“猛虎掏心”,“釜底抽薪”;“狼的战术”、“麻雀战术”、“黄蜂战术”;还有“拖刀计”、“杀回马枪计”、“打援计”等等。 千里跃进大别山应该说是刘伯承军事指挥艺术的杰作,这场战争,与其说是斗勇不如说是斗智。当时解放军尚处劣势,第二野战军离开根据地挺进鲁豫已经处在虎狼夹击之中。为了掩盖真实的用兵企图,刘伯承指挥军队作出许多“示假”举动,把敌人引入迷途。刘伯承首先指挥军队打了鲁西南战役,使敌人误以为我军要夺陇海,于是调兵防守;随后,命令部队在黄河渡口佯攻,造成北进回归根据地之势,蒋介石立即调三十个旅分五路开进郓城、巨野。然而,刘邓大军的行动方向却相反,甩掉大后方向南挺进,完全打无后方战役,到此时蒋介石还以为刘邓大军是在不能渡的情况下被迫南窜。只有到了刘邓大军渡过涡河、沙河、黄泛区之时,蒋军才明白了我军的意图,但为时已晚。我军挺进大别山后,如同在敌人的腹部楔进了一支钢钉,使蒋军随时都深感不安。这一举措牵制了蒋军南线兵力的一百六十个旅中的九十个旅。为解放战争的胜利设下伏笔。 解放战争时期,刘伯承任第二野战军司令员。他组织了上党战役,歼敌十三个师。随后又打了平汉战役,歼敌二个军,接着战陇海,下定陶,挥师南下,按毛泽东的部署,千里跃进大别山,为解放战争的胜利打下了楔子。刘伯承与陈毅的华东野战军组织了淮海战役,一举歼敌五十五万多;奠定了全国胜利的基础。随后渡过长江,打下南京城,挥师向南,解放了华东和西南地区。 在解放战争中,刘伯承的指挥艺术达到了臻于完美的地步。他一战上党,歼敌十三个师三万余人,给了到解放区抢地盘的国民党军队当头一棒;再战邯郸,歼灭敌人两个军,有力地支持了毛泽东的重庆谈判。随后他奉中央指示,挥师向东横扫,然后下定陶、打巨野、战滑县,直杀得国民党军队摸不着头脑,连续五战五捷,歼敌十个半旅,计七万余人。 刘伯承一生刻苦勤奋孜孜以求,使他不仅走完了从士兵到元帅的进步道路,而且成为无产阶级军事家,被誉为“儒将”。 在我军将领之中,刘伯承学习刻苦是出了名的。他从小就崇尚古人“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精神。读私塾时常常最先到校,最后离校,他不仅把课文背熟,而且连注释也背下来。到了中学和军校,他更是勤奋刻苦,以致各科成绩都很突出。步入行伍之后,他仍不忘学习。 大革命失败之后,党派刘伯承到前苏联学习,进前苏联红军高级步校时他已经三十六岁了。到了这个年纪再学外文是相当困难的。但他从字母和发音开始,用了两年多的时间竟然攻克了外语关,并获得了俄文和各科成绩优秀的佳绩。毕业时他已经能够准确地翻译俄国的军事理论著作。 回国之后,成为我军第一位翻译科长。他借助俄文工具,系统研究了罗马战史、拿破仑战史、日俄战争史等,开阔了军事视野。还系统研究了苏军的条例、条令、作战理论,增长了正规化军队和打现代战争的知识。 在革命战争年代,刘伯承的大部分时间在前线度过,他常常在炮火之中细扣兵书,置生死于一旁,而一门心思于兵法之中,不绝于耳的枪炮之声时常成为他研读兵书的伴奏曲。比如,1941年八路军总部送来一部《合同战术》的译稿请刘伯承校订。一年后这部译着校订好并复印,刘伯承在评序中写道:“这本书在校正中经过三次反扫荡的作战”。当时,正值抗日战争最残酷的阶段,几乎天天在打仗,左权同志就是在这期间牺牲的。即使如此,刘伯承也不忘校订工作,他把这项工作看作是学习任务。此后《合同战术》下部的译稿又送到刘伯承的手中,校订完成并复印时,刘伯承作序写道:“我在上爱国自卫战争前线时,带上这本《合同战术》及其译稿,才真正开始校正与补译。幸好在敌人飞机大炮坦克的督促与我参谋同志帮助绘定之下,……完成了出征前一切工作”。《人民日报》报道说:“刘伯承将军在戎马倥偬之中完成《合同战术》一书下半部之校译,计十万字。此为一百天来刘将军歼灭蒋军十一个旅之外又一重大贡献。……一百天来,刘将军驰骋于冀鲁豫大平原上,五战五捷,平均每二十天作战一次。”“刘将军在极度繁忙的自卫战争中,稍有空隙立即开始校译。” 刘伯承的勤奋好学还在于他对战争经验的总结和思考。他从不放过任何一次有影响的战争或战役,认为那里面有鲜血和生命铸成的经验与教育。从南昌起义的失败,到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重大战役和战斗,刘伯承常常都有系统的思考与总结。他强调“用兵从实际出发,使主观符合客观。” 刘伯承刻苦学习古今中外的军事理论,认真总结实践经验,使他形成了自己独到的军事理论。他提出了生动形象的“五行术”,在“五行术”中把我军看成战争主体,把任务当作中心,把敌情看作前提,把时间和地形看作物质条件。他常说:“五行不定,输得干干净净。”他集毕生的心血形成了系统的军事理论。 对刘伯承的刻苦勤奋,朱德称赞道:“刻苦学习,学而不厌。”陈毅元帅则称赞说:“苦学入梦寐,劳生历艰难”。就连国民党的高级将领也感慨地称:“刘伯承廉洁虚心,不断求知,与国民党将领比较,诚不谛鹤立鸡群。” “治军必先治校”是刘伯承的名言,他也身体力行,为此奋斗了一生。早在中央苏区,他就担任过红军学校的校长兼政委。长征途中,他是中央红军的总参谋长,先后担任了红二方面军和四方面军的红大校长。到陕北后,在繁忙的战争指挥中,兼任中央红军大学副校长。解放战争,率领大军转战南北,在担任第二野战军司令员的同时兼任二野军政大学校长兼政委,指挥战争之余,还亲自任教,以一个教官的身份出现在学员面前。 全国解放以后,刘伯承初任西南军政委员会主席,他接受了办学任务,辞去了军政职务,创办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学院,他担任第一任院长,后任院长兼政委。 在解放初期,百废待举,万事待兴的艰难环境下,他强支病体,和教员、干部一起摸索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办好高级军事指挥院校的道路。他千辛万苦地选拔教员,字斟句酌地研究和确定办学方针,逐项科目审定教材。在和平环境下我军形成的办学方针,高级军事学院的课程设置和内容选定都凝结着刘伯承元帅的心血。建国后刘伯承主持军事学院的工作达七年多的时间,为军事教育事业作出了不朽的贡献。 在办学过程中,刘伯承倡导良好的学风和校风。校风是育人的重要环境,学风是成长的重要条件。为了使刚刚办起的学校尽快形成良好的风气,他在很短的时间内使学校建立起完整的正规化规章制度,仅通过严格管理保证了这些制度的贯彻执行。 为了适应现代化正规化的需要,刘伯承亲自审定教学内容和教学方针。他提出了“战术为经,技术为纬,经纬交织,纵横联系,编织起来”形成整体的训练指导原则。他强调把训练和培养善于组织指挥现代化诸兵种协同动作的指挥员作为高级军事指挥院校的培养目标。 办学离不开师资,他提出并采用“速成”“速办”等方法提高教员的专业水平,提倡“尊师重教”以促使教员对教学工作的热爱。刘伯承十分关心教材问题,他主张教材要少而精,内容要准备无误。他要求提法妥当,用语准确科学,标点符号无错误。他还常常在百忙之中亲自抓教材的编写、翻译、校对、出版等工作。 为了形成良好的办学风气和领导作风,他提倡“人人当院长”,“执事者各执其事”各负其责。倡导“共同学习政治,各自钻研业务;统一集中领导,单刀直入基层;集中领导,分工负责”的工作方法和领导作风。 刘伯承办教育的成绩是显著的,毛泽东在《给军事学院训词》中肯定了刘伯承的成绩,他说:“军事学院的创办及其一年多以来的教育,对于建设正规化、现代化的国防部队,是有重要贡献的。” 用刘伯承是“我军院校的开拓者”和“我军院校之父”等词来描述刘伯承对军事教育的贡献是不过分的。刘伯承饱读古今中外军事著作,结合中国革命战争的实践,钻研马克思主义军事理论,对游击战、运动战、阵地战和司令部工作都有独到的论述。他的军事谋略和指挥艺术是对毛泽东军事思想的重要贡献。他的主要军事著作已收入《刘伯承军事文选》。他还翻译了前苏联的许多军事著作。 猫捕老鼠盘软了再吃 入秋时分,天气已经渐凉,然而每匹飞奔的坐骑都是大汗淋漓,鼻孔喷着乳白的热气,似乎它们知道主人的急切。 这时的平汉线新乡至邯郸段已是战云密布,尘烟滚滚。 从“双十协定”公布的那天起,国民党第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高树勋、马法五就率领第四十军、第三十军、新编第八军共七个师采取并进重叠配置,分成左、右两路,自河南新乡沿平汉路北进。他们企图占领邯郸,与沿石太线西进、先期到达石家庄的第三军、第十六军会合后,继续北进,再与空运到北平的第九十二军、第九十四军会师,最后达到完全控制平汉路,分割晋察冀、晋冀鲁豫两大解放区的目的。 这是一着十分厉害的棋!蒋介石的阴谋一旦得逞,将对华北的两大解放区造成极大的威胁,影响我军先机控制东北,影响我党“向北发展,向南防御”战略方针的贯彻实施,甚至会使华北乃至全中国的形势逆转,变墨迹未干的“双十协定”为一纸空文。 紧迫的军情,使刚刚从重庆回到延安的毛泽东顾不得旅途的疲劳,立即召集中央和军委负责同志商量对策。10月12日,即回到延安的第二天,便起草了一份发给刘伯承、邓小平的电报: 我们阻碍和迟滞顽军北进,是当前严重的战略任务。 ……我太行及冀鲁豫区可集中六万以上主力,由刘邓亲自统一指挥,对付平汉路北进顽军,务期歼灭其一部至大部。 电报发出以后,毛泽东仍感到不大放心。因为这一仗实在关系重大,万一打不好,蒋介石的气焰将更加嚣张。于是,10月17日,他又致电给邓小平为书记的晋冀鲁豫中央局,再次强调: 在你们领导之下打了一个胜利的上党战役,使得我军有可能争取下一个相等的或更大的胜利。在你们领导下的一切力量,除以太岳全力展开同蒲线的作战争取应有胜利外,必须集中太行与冀鲁豫全力,争取平汉战役的胜利。即将到来的新的平汉战役,是为着反对国民党主要力量的进攻,为着争取和平局面的实现。这个战役的胜负,关系全局极为重大……望利用上党战役的经验,动员太行、冀鲁豫两区全力,由刘伯承、邓小平亲临指挥,精密组织各个战斗,取得第二个上党战役的胜利。 对于平汉战役的最终到来,刘伯承、邓小平早有准备。上党战役胜利的局面已定但尚未完全结束,“双十协定”正在重庆签订的10月10日,刘邓便从上党前线回到军区驻地的赤岸村,着手先期部署,并给在上党战役中组建的各纵队领导发出指示:“为适应组织平汉战役,所有冀南、冀鲁豫及太行在平汉线的部队均归宏坤、再道、任穷指挥。以坚强部队控制汤阴及其两侧,监视、迟滞敌人北进,主力迅速占领临洺关、紫山及临漳、成安、肥乡三城,准备在漳河北消灭敌人。冀鲁豫、冀南应放松次要方向,抽出大军使用于平汉线有决定意义的方向,不可处处顾虑,分散兵力,到处无力。” 收到毛泽东的电报,刘邓更感到形势的紧迫和肩头的沉重。他们深知这一仗能否打好,不是晋冀鲁豫一个解放区的事,它关系到全国的形势,关系到国共两党的斗争。完成这样重大而紧急的战略任务,只能用两个字,那就是——必胜。 然而,必胜是极其艰难的。此时,敌四路兵马的前锋已到达汤阴,四十军、新八军于16日自淇县北上;三十军14日到达新乡,15日到达汲县,16日向北开进;八十五军已接守新乡、淇县至汲县沿线交通;二十七军、三十八军正在郑州、开封一带紧急集结。浩浩8万兵马一旦全部压过来,势必与刘邓能够集中的、而且是刚刚完成了上党战役来不及休整的六万兵力形成巨大悬殊。 在艰难中求得必胜,惟有依靠谋略。8万敌军,刘邓自然不会全部放进战场。他们决心将其中的3万5千隔在漳河以南,让游击队伍拖住,而把4万多一些的敌人割裂包围起来予以歼灭。这就需要一个能够容纳敌我10万多兵马,且十分理想的预设战场。 那些日子,刘伯承整天埋头于地图之中,不时与邓小平交换一下意见。渐渐,他们的目光聚焦于邯郸东南由漳河、滏阳河构成的河套。这个河套,像一个口朝东北的簸箕,簸箕的两角,一头连着曲周,一头连着陶馆,簸箕的肚兜是沙土地带,里面装着磁县、邯郸、临漳、肥乡和马头镇等敌人必争的城镇。 刘伯承用红笔将这个大“簸箕”圈在地图上,凝视了一会儿,把笔一扔:“邓政委,你可记得古书里所说的微子这个人?” 邓小平吸着香烟,会意道:“那是殷商时期商纣王的庶兄。” “正是此人。纣王无道,被西周所灭,微子就是从这里逃跑的。” “这里古时叫朝歌,微子是从朝歌逃往上党微子镇的。只可惜,如今的上党已被我军收复,国民党进入朝歌便钻进了口袋,想逃也无路了。”邓小平掐灭香烟的同时,将吸到嘴里的最后一口烟雾重重地吐到地图上。顿时,“簸箕”上硝烟滚滚。 10月20日,刘邓率野战军指挥部离开太行山麓的赤岸村,向与邯郸咫尺之遥的峰峰矿区进发,实施对平汉战役的指挥。 上党战役结束不到十天,新的大战又将开始。恰好在这几天里,邓小平的第二个女儿邓楠在亦岸出生了,他来不及细细品尝喜添千金的愉悦,更来不及把心头的父爱尽情地留给新生的女儿,便匆匆作别,走向新的前线。 马队行进的速度渐渐缓慢下来,尘烟渐渐消散。路边的景物清晰起来,邯郸在望。刘伯承、邓小平信马由缰,欣赏着深秋的田野,眺望着举目可及的占城邯郸,谈兴随之而来。 邯郸这座地处华北中部,有着两千三百多年历史的古城,对于一位曾经留学前苏联、一位曾经留学法国的刘伯承和邓小平来说,都不算陌生。他们从战国时期赵国君主赵敬侯自晋阳移都邯郸,说到邯郸城里著名的古迹遗址,诸如蔺相如的“回车巷”、赵国宫女的“梳妆楼”、“照眉池”,还有坐落在城墙西北角,至今雄风犹在的赵武灵王的丛台等等。 “还有邯郸城外,平汉路上的一个小车站,名气可不小呢!”刘伯承笑着说。 “如果我没猜错,你指的一定是黄粱那个车站。”邓小平接道。 刘伯承点了点头,回身问随行的参谋、警卫:“你们哪个知道这个站名的典故和出处?” 大家知道刘伯承要说“古”了,而且这个“古”一定和即将来临的作战有关,于是一起围拢过来,听刘伯承讲述这段故事—— 这是唐代沈既济所著的里记载的一段故事。古时候,有一个穷酸书生名叫卢生。为了建功树名,出将入相,他几次进京赶考都名落孙山。后来有一次,他中途住在邯郸的驿站中,遇到吕翁,哀叹生不逢时,怀才不遇。吕翁便给了他一个青瓷枕,让他先安睡一会儿,等着店主人把黄粱米饭蒸熟。卢生一着枕,很快进入梦乡。睡梦中他既娶妻又生子,而且中了进士,立了战功,累官至节度使,又当了十年丞相,高官厚禄,儿孙满堂,真可谓享不尽的富贵荣华……等他一觉醒来,才知道是美梦一场。看看身边,不但吕翁还在,而且连店主人的黄粱米饭还在锅里未蒸熟呢。 刘伯承讲完故事,笑道:“蒋介石要摘胜利果实,做梦都想打通平汉铁路。可到底是谁给了他魔枕,让他做起了独霸华北、独霸全中国的黄粱美梦呢?” “当然还是吕翁,他的青瓷枕最灵。”邓小平认真地说,“只不过,蒋介石的命运还不如那个卢生。在这邯郸道上,我敢打个保票,他的黄粱永远也不会熟!” “一纵,一纵!你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坚决把敌人堵在崔曲、赵庄、南堡一带,不能让他前进一步!” “张廷发吗?我是李达。刘司令员和邓政委让我转告你,你们独立支队已经完成了侧击任务。从现在起,逐次向北转移,到丰乐、安阳以西,钳制北进之敌,决不能让他们加入到战场上来!” “对。对。我是李达……不行!一分钟也不能停留,10月24日上午,也就是明天上午必须到达指定位置!”…… 设在峰峰矿区的指挥所里,李达放下一个电话,抓起一个电话,把刘邓的决心和命令不停地下达到各个参战部队。 刘伯承和邓小平俯在地图上,密切注视着敌我的态势及其相互的推移。他们给敌人制造的是一个“口袋”,或曰一个“簸箕”,一个钳形的攻势格局。从部署上看,这无疑是绝妙的,但要实现这个绝妙的部署,还需经受时间和千变万化的战场形势的考验。 首先是时间。由于上党战役刚刚结束,平汉战役紧接着发起,作为钳形攻势的两个“钳把子”——陈锡联率领的第三纵队、第十七师和杨勇率领的冀鲁豫军区部队,还在东西两个方向分别向平汉战场作向心集结运动之中;而作为“口袋”战术的口袋底子——第二纵队和太行第一支队,仍在秦基伟、孔庆德的指挥下在临洺关一带进行肃清伪军的战斗。参战的主力只有杨得志、苏振华率领的第一纵队先敌北渡漳河,于10月20日赶到了临漳、南东坊一线。 而敌人的脚步却大大加快了。 10月22日,敌先头集团全部北渡漳河。以高树勋率领的新八军及河北民军八纵队为左翼,马法五率领的第四十军、第三十军为右翼,沿平汉铁路两侧全力压来。 由于“口袋”和“铁钳”尚未形成,本来作为“袋口”和“钳嘴”的一纵只得绷紧“袋口”,咬紧“钳嘴”,阻住敌人的前进步伐。 刘邓紧急电令杨得志、苏振华:以大纵深运动防御,在正面节节抗击,以消耗、迟滞、疲劳敌人,并继续钳制敌人主力引向偏东方向,以使其脱离平汉铁路,进入不利于敌人的邯郸东南釜阳河河套多沙地带,一面使敌人陷入不利的地形,另一面保证参战部队在预定地区集结展开,以完成对敌合围钳击的部署。 为了实现统帅部的意图,杨得志、苏振华做了临战布置后,便带领纵队主力迅速展开,组成了阻击敌人的三道防线。 22日拂晓,一纵四团在傅学阶团长的指挥下进入第一道防线阵地,扼守南东坊及附近村庄。上午10时,敌四十军的两个团向南东坊发起攻击。激战数日,四团予敌重大杀伤后,主动撤出战斗,至长巷营地区构筑第二道防御工事,准备迎击敌人次日的进攻。 23日拂晓,一纵主力到达第三道防御地区。司令员杨得志于现场决定,以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的第一旅担任正面阻击敌人的任务,第二旅、第三旅集结于一旅阵地侧后,待一旅挫敌锐气后,给下面进攻的敌人以侧击,以保证一旅巩固正面阵地防御。 然而,一旅的工事尚未完成,敌人的先头部队即向一旅防守的夹堤、崔曲、屯庄的一线阵地发起攻击。 炮火铺天盖地,子弹像蝗虫一般,压得一旅抬不起头来。 一个个战士倒下去了。一批批伤员抬下去了。 一旅旅长杨俊生,这个江西苏区老赤卫队员的后代,这个从小父亲被国民党杀害的汉子眼里冒血了。他吼了一声:“老子今天倾家荡产了!旅部全体人员注意,跟我上一线!” 旅长一声吼,司政后机关倾巢而出,补充到薄弱地段。他们一边战斗,一边构筑工事,打退敌人一次进攻,筑起一道血的防线。 李达询问战况的电话又一次打来了。 杨俊生望着黑鸦鸦拥上来的敌人,很沉稳地回答:“请转告刘邓首长,有我杨俊生,就有一旅;有我一旅,就有阵地!” “好一个杨俊生,好一个有我无敌!” 峰峰指挥所里,刘伯承听了李达的汇报,喟然长叹。这位出生入死、征战沙场几十年的统帅经历过这种场面,他知道阻击强敌的前线是何等的惨烈,他甚至为这种惨烈的局面作了最坏的打算。 果然,24日下午,敌人突破了一旅六团的侧翼阵地。 人们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晚上8点,杨俊生打来电话,一旅六团在朝城大队和纵队特务营的支援下,经过反复冲击,恢复了原有阵地。 战争有时又像多米诺骨牌,一个点上的发力,就会形成连锁的轰动效应,使得全局发生根本的改观。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李达接到了一系列振奋人心的电话:向心集结的参战部队已大部分赶到预定地点,第二纵队的第四旅和第六旅在孔庆德的率领下,控制了邯郸西南的张庄桥、罗城头、陈家岗地区;第三纵队在陈锡联的率领下,全部集中于车骑关、光禄镇以西地区;太行第一支队和第五支队到达磁县以西地区。至此,对敌三面合围的钳形态势形成了! 刘伯承深深吁了口气,兴奋地对邓小平、薄一波、张际春和李达说:“现在态势非常之好!敌人钻进了牛角了,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该我一个一个地收拾了!” 在野战指挥所的刘伯承高兴地说:“敌人钻进了牛角了,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不过,打仗不能着急,猫捕老鼠,要盘软了再吃。” 正像刘伯承所说,我军对敌的合围态势是非常之好的,但合围之后的攻击效果却不甚明显。这是由于敌人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正规部队。兵力足,火力强,装备精良,不是一触即溃的豆腐渣。刘邓首长用兵是相当灵活的,根据当前态势立即决定:在敌精力尚未大大耗散、疲惫与挫折,我后续主力尚未到达前,暂不与敌决战。先将敌围困于滏阳河河套沙漠地带,以局部消灭手段实现大部消耗,借此争取时间,最后消灭敌人之主力。这便是刘邓常用的猫捕老鼠,盘软了再吃的战法。 李达参谋长遵照刘邓的指示给一、二、三纵部队发出待机总攻的指示: 1.各部队应以三分之一的兵力不断与敌接触,机动集结,选敌弱点,以几路合击一点的向心战法,逐步歼灭其个别部队(由一、两排到一连一营,不打消耗仗),达到消耗其实力。 2.除以地方游击队分头活动外,应分派多数精干小队(四五十人),携带小炮、掷弹筒等,于夜间挺入敌纵深,突击其心脏部队,尤其是各个首脑部,使其不得安息。 3.敌人可能控制的桥梁,凡我不能控制时则破坏之,并捕灭小股出扰之部队,打沉所有船只,堵绝其逃跑,使敌完全团于河套之内。 4.各部队主力应利用时间休整,注意休息及政治鼓动,研究歼灭敌之战法。 上述四项任务,限定在两三天内积极进行,以争取我后续部队全部到达后,全力击灭被围之敌。 同一天,刘伯承、邓小平、薄一波、张际春、李达等向中央军委作了报告: “昨(25日)夜作战,小有缴获,其性质仅是较大的战役侦察战。现敌是心虚而气还足,加之我后续部队一万三千人还未到达,故决心在滏阳河以南以东,继续疲困敌人,仅以三分之一的兵力,求得一连一营的小歼灭战;而以精干小队,透入敌人纵深积极活动,主力集结休息。一俟后续部队到达,即寻求机会,消灭敌人一两个师。” 第二天,10月27日,毛泽东立即回了电报: “10月26日电悉。部署甚当。俟后续到齐、养精蓄锐,那时敌必饥疲,弱点暴露,我集中主力寻求弱点,歼灭其一两个师,敌必气挫。” 同日,冀鲁豫军区杨勇司令员所部独立第四旅、十七师张威成支队、石志本支队赶到战场,刘邓首长完成了最后的总攻部署。 这场平汉会战的决战时刻就要来到了,刘邓首长紧紧地掌握了这场会战的主动权,他们的决心正确而坚定。 这是一场对大敌的合围钳制形攻歼战。 整个战役,展现了多彩的、多阶段、多层次的奇观。一支捷足先登的强大兵团,控制了整个预设战场,钳制住全部敌人,以行驶顶风船的气概,顶住了比自身还强大几倍的敌人,守住了邯郸。 29日下午,王定南三过火线,带来了高树勋决心起义的消息。 平汉战役的“多米诺骨牌”倾倒了。高树勋所部1万余人的起义,不但迅速改变了平汉战场上敌我军事力量的对比,而且使国民党军的部署出现了一个大的缺口,军心也随之动摇。刘伯承、邓小平可以抽出手来,全力对付马法五的四十军和三十军了! 擒贼先擒王 当天下午,刘邓司令部接到南集团陈锡联的报告:“敌人一部正在核心阵地以南一些村庄构筑工事,有些部队正在调动,慌乱异常。” 刘伯承果断地说: “敌人要乱,我们要争取主动”。 刘伯承立即走到地图前,提出了歼敌计划:“以一纵、三纵主力,黄昏开始隐蔽运动,先敌南移到漳河以北敌军退路,以二纵从正北面向南压,待敌人脱离筑城地带,对敌人来一个向心钳击和猛烈兜击,侧重击其首脑机关,侧重击其部署体系,各个歼灭。以总预备队在漳河北岸构筑据点,以拦阻敌退路,并布置漳河南岸的侧击,以横截敌援军三十二军。” 夜深了,但枪声、炮声、喊杀声却愈响愈激烈。敌三十军鲁崇义部的六十七师退到西王槽至冢王之线占领掩护阵地后,其主力马法五部随即于31日拂晓前,采取逐村掩护的战法向南突围。当敌脱离主阵地后,杨得志的一纵从东面,陈锡联的三纵从西面,分多路向突围之敌实施扇击。二纵及冀南军区部队在陈再道、秦基伟指挥下由北向南跟踪追击,而杨勇、张廷发部则前出漳河南北进行兜击。当日下午,马法五率部1万余人,窜至前后旗杆樟、辛庄、马营一带被我包围,据守村落顽抗。 这时,被我隔在洞河南岸的敌后续部队三十二军,为解马法五之围,以主力向我伸入漳河南岸的独立支队阵地猛攻,战斗打得异常激烈,指战员们为确保全歼马法五部而顽强坚守着阵地,将敌阻于漳河以南。 在峰峰野战军指挥部作战室。 邓小平政委分析了战况之后说:“要迅速打开局面。时间已经很紧迫了,绝不能让敌三十二军加上来”。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刘伯承司令员接着说:“五个手指按五个跳蚤,一个也抓不住,要集中第一和第二两个纵队,先解决马法五的长官部!” 部队经过周密侦察得知马法五的长官部在前旗杆樟。 黄昏时分我军对马的残部发起最后的攻击,战役进入决定性阶段。 一纵主力从东,二纵主力一部从北猛攻前旗杆樟;三纵主力从西,二纵主力从北进攻东西玉槽。敌人拼死顽抗,我军指战员则英勇向前,战况激烈异常,整个战场一片火海。我党我军的许多优秀战士、干部,流尽自己最后一滴热血,但勇士们前仆后继,越战越勇,战至11月1日夜,我军突入马法五长官部,敌人失去指挥,顿时大乱,四散奔逃。我东西南北各路人马,奋起围追堵截溃逃之敌。 此时,敌人的队形已混乱不堪,互相践踏,争相逃命,完全丧失了战斗意志。战到11月2日午前,敌人除少数逃跑外,全部被歼。敌第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兼四十军军长马法五,被一纵三旅二团警卫连俘获。同时被俘的还有:第四十军副军长刘世荣,长官部参谋长宋肯堂。 在我军阻击下,石家庄和安阳出援的敌军听到马法五被全歼,也闻风撤退了。 至此,历时10余天的平汉战役胜利结束。敌部23000余人被歼。平汉战役的胜利,有力地掩护了我军在东北的战略展开,同时也进一步促成晋冀鲁豫我军从打游击战为主到打运动战为主的转变,从而发展成一支能够打较大规模运动战的野战军。 这次蒋介石派了两个战区副司令长官率领三个军零一个纵队,在其他各路进犯军配合下,沿战略要线平汉路大举进攻,但是,他们不仅没有到达邯郸,反而遭到两个军全军覆没,一个军零一个纵队举行战场起义的致命打击。 第04章 美方调停,刘伯承敲山震虎 和谈阴谋 蒋某人的邯郸梦就这样破灭了。 一位国军将领的心里话:“败在刘伯承手下,值!我算服了。” 有人将战争时期的生活,比喻成一首变奏曲:时而激昂高亢,时而婉转悠扬。时而如狂风骤雨,时而转日丽风和。20世纪40年代中后期,中国大地就是打打停停,停停打打,打中有停,停中有打。不论是停是打,始终也没有平静过。 这不,刘伯承正在总结平汉战役胜利经验的时候,又接到谈判的任务。出面调停的是美国人,跟蒋某人配合着演“双簧”。中国的事就这样,太急了不行,还得坐下来谈,没脾气。 这天一早,刘伯承司令员带着谈判小组风尘仆仆来到河南安阳,准备前往新乡参加谈判。他们在招待所刚刚安置停当,门外就有人来通报:“美方交通小组组长考尔上校求见!” 交际处长李新农得到消息后,马上进屋向司令员报告。刘伯承放下手中的书本,从容地说:“哦,来得好快啊。”转身问交际处长:“新农同志,你看考尔先生来意如何?” “对方说是礼节性拜访”,李处长一边思忖,一边回答道:“我看是来者不善,夜猫子进宅——没好事。美国人给老蒋撑腰,发动内战,在上党、邯郸吃了败仗,这回肯定是为平汉路交通而来。” “嗯,”刘伯承点点头,表示赞同地说:“日本人投降以后,美国人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他们当中有些人已经看到,跟共产党来硬的行不通,又想来软的一套。考尔先生肯定是为交通问题来的,他们比蒋介石还着急哩。” 李处长接茬说:“司令员说得很对。最近军调处三人小组(周恩来、张治中、马歇尔)移到新乡谈判,主要也是交通问题;现在考尔忽然来访,也是打铁路的主意。” 刘伯承走到窗前,向远处眺望,颇有感慨地说:“现代战争,交通线就是生命线。抗战中,我军扼住各路交通,日本人就寸步难行。现在,从辉县到邢台以北的大段铁路,已被我军切割、分裂,铁轨被扒掉,火车头被卸开,成了一堆废铁。平汉线交通一断,就好比断了老蒋的血管、气管,美国老板当然着急啦。” “我们要粉碎国民党的内战阴谋,决不恢复交通。”李处长干脆地说,“是不是回绝考尔?” 刘伯承摆摆手说:“我们的方针是针锋相对。但在策略上要讲究斗争艺术。如今,蒋介石在高唱和平,美国人又装出调解的模样,所以我们在态度上要加以区别,言辞上加以注意。总之,不能让他们捞到什么油水。”讲到这里,刘伯承停顿了一下,说道:“你告诉考尔先生,一小时以后,我可以见见他。” 考尔先生是一位思维敏捷、颇善言辞的军人。在美军服役期间,他靠着自己聪明的头脑和流利的口才,被擢升为上校并被派到中国。名义上是调停国共两党争端,实际他肩负军事、外交双重使命,为国民党政府出谋划策。此时,他得知刘伯承路过安阳前往新乡的消息,便急忙抓住这一机会,施展先发制人的外交手腕,企图率先敲开交通问题谈判的僵局。可他没有想到,自己先碰了个软钉子:等候一个小时。但考尔是个有耐性的使节,在六十分钟的冷板凳上,早就背熟了该用的外交辞令…… 刚一会面,风度翩翩的考尔就堆着满脸笑容,对刘伯承发出问候:“eemedGemeral!(尊敬的将军阁下,您好!)” 刘伯承以礼还礼,温和地笑了笑,一面伸过手,一面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考尔,高个子,约莫40岁左右,淡黄的头发,蓝色的眼睛,眼神中透出狡黠。 “我是中国人的朋友,当然也是贵军的朋友。”考尔彬彬有礼地献殷勤道:“久闻刘将军威名,今天特以朋友的身份前来拜访。” “欢迎。我们中国人是极重交情的,对真正的朋友都是以礼相待。”刘伯承温文尔雅,不卑不亢地说。 考尔目睹刘伯承的大将风采,联想起上党、平汉两役国民党军被歼5万余人的战绩,和眼前这不冷不热的答问,心中不由得一阵发怵。因为,在华盛顿军方看来,曾经使日本人闻风丧胆的刘伯承,自上党、平汉交手之后,已被美蒋中人视为难以制服的“中原之虎”。然而,考尔毕竟是考尔。他一面打着手势,一面夸夸其谈,颂扬刘伯承是“抗日名将”、“闻名的军事家”等等。 可惜,刘伯承对此反应冷淡,毫无兴趣。考尔一看自己的独角戏唱不起来,自知没趣,便狡猾地转换话题:“听说刘将军一路骑马到了安阳,旅途十分辛苦啊。” “嘿嘿,”刘伯承风趣地说:“骑半天马就到安阳,算啥子辛苦?我这二十多年差不多都是在马背上过日子。” 考尔斜瞟了对方一眼,借题发挥道:“要是改坐火车,到安阳就方便多了”。说时,自信地掸了掸手中的烟灰,道:“现代文明与古代的最大区别,就在于交通。在我们美国,铁路是极普通的交通工具。如今,飞机和小汽车对我们更为方便。” 刘伯承微笑着说:“考尔先生的话不无道理。现代交通确是现代文明的标志之一,可惜,近百年来,我国一直遭受帝国主义侵略,交通十分落后。其中的原因,想必先生略知一二。” “当然当然,”考尔应诺道:“贵国与我们美国不同,贵国刚刚经历战争嘛。我衷心希望贵国交通发达,这样各地的物资可以交流,民众也便于往来呀。” “谢谢考尔先生对我们的关心。但是,要请先生注意一个现实:中国面临着战争!”刘伯承用手往上推了推眼镜,加重语气道。 考尔自以为对方已为其花言巧语所打动,便继续说道:“对!对!中国需要和平。我就是为和平而来的。我们希望国共两党的朋友实现和平,恢复交通。想必刘将军会赞同我们的建议。” 刘伯承严肃地回答说:“正是为了和平,我们才同国民党谈判的。当然,恢复交通与实现和平是联系在一起的……” “对极了!对极了!应该尽快恢复交通,修复平汉路。”考尔自以为得计地附和着。 “可惜,考尔先生的话只说对了一半。”刘伯承莞尔一笑,认真地指出:“目前,恢复交通的条件还不成熟。如果现在恢复交通,只能给中国人民带来更大的痛苦。考尔先生想必明白,铁路固然可以很快地输送旅客、物资,但也可以用来运兵,运枪、炮、子弹!” “当然!当然!……” 刘伯承逼视对方,一板一眼地说:“暂时截断交通,是人民要求和平的举动。如果现在恢复交通,有人就会加快运兵,运枪炮弹药,就会加快战争的到来!” 考尔慌忙插嘴道:“不会,不会……” 刘伯承用质问的语气问道:“考尔先生和美国政府能保证国民党不运兵进攻解放区吗?!要是这样,我肯定华北人民是会同意恢复交通的。考尔先生,你说呢?” “NO!NO!(不!不!)”考尔一面掏出手绢抹嘴,一面自我解嘲地说:“我的职责是调解交通问题,停战问题由新乡谈判小组负责……” 刘伯承站起来,客气地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到新乡再会吧。” 历史的经验 的确,谈交通斗争,考尔先生还嫩了点。早在抗日时期刘伯承就对中国的交通斗争,有过深入的研究,因为交通战是中日双方相持阶段争取战略优势的主要手段。自侵华以后,日军就把“宝”押在交通线上,狂妄地宣称:“只要交通有保证,灭亡中国绝对不成问题。”日军以平汉、正太等铁路作为大运兵线,以公路作为小运兵线,沿途修筑据点作为兵站,一步步“蚕食’华北,并进而深入腹地,妄图灭亡中国。 为了保障铁路、公路的畅通,日军费尽心机,强迫民众修筑了一道又一道封锁线。单是平汉铁路边沿,就重重叠叠修筑了三道封锁线。在太行山与冀南平原之间,日寇沿铁路挖了四道至六道护路沟,又以积土筑成与沟平行的长城。在两路之间,还加设鹿寨与木栅,并筑平行公路。在铁路沿线每隔一二里至十里就构筑一堡,派日伪军守备。各碉堡之间,每隔近百米修筑一堡,强迫民众看守。一到夜间,便张挂马灯,并分段递呼联络口号和传递签名票单。如发现联络口号或票单中断及马灯熄灭,马上就派出装甲车巡逻检查。日寇还在沿路的电线杆上张挂明灯,在路旁修筑围沟、围墙、埋设地雷等。特别是在接近抗日区地境,筑成了百多里长的封锁墙沟。在占领区内日寇推行法西斯的“治安肃正”,把铁路、公路称为“治安”路,将公路扩张为“王”字形“田”字形,强迫群众为其修路、护路,企图将抗日军民困死在“囚笼”里。 所以,抗日战争一开始,交通斗争就十分激烈、十分残酷。对于交通斗争的严重性和艰巨性,刘伯承有着直接的体会和深刻的见解。他指出:“敌我在相持阶段的交通斗争,是争取战略优势的主要手段。”“所谓交通斗争,简单说来,就是要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力量,以求畅通我之交通,斩断敌人交通。反之,在敌人方面,也是如此。”他强调:“抓住敌之背后补给线活动,破坏辎重与交通,使敌人军火无法补给,也无法继续‘扫荡’,实属有战役意义的。……锅中加水,不如炉内抽薪。要使每个抗战军人深刻了解,坚决到敌人背后交通要线上去破击,必须反对正面挡敌等待囚笼制身的现象。” 对交通斗争问题,当时在抗日队伍内部有各种各样的看法:有的看不到日寇强化交通,残暴地推行殖民统治的严重性。有的虽然看到了日寇利用交通线扫荡抗日根据地,企图灭亡中国的局面,但又看不到游击队开展破击战的巨大作用,认为破路没有多大用处。有的则在严酷的斗争面前,犯了急躁情绪,采用正面“挡仗”的办法;专和优势装备的敌人硬拚、硬碰……。为了教育部队认识交通斗争的严重性,认清破坏敌人交通的战役意义,把开展交通斗争当作争取战略优势的主要手段,刘伯承从军事、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形象而深刻地论述了日本侵略军对交通的依赖性,和我们开展交通斗争的急迫性。 首先,从军事上看,开展交通斗争,就是斩断敌人的大运兵线、小运兵线和兵站,摧毁日寇的“扫荡”基地。 在现代战争条件下,军队对于交通的依赖性是极大的。日寇的现代化大军就是靠着铁路、公路源源送往各根据地。展开扫荡,屠杀抗日军民的。到1940年9月,日军已侵占中国领土面积达166万平方公里,在纵的方面,从大青山到广西就有3000公里,在横的方面,从山海关到宜昌就有1500公里。日寇要维持和巩固它的占领区,以实现其“大东亚共荣圈”,一刻也离不开现代化交通条件。单就华北来说,日寇除了采用挖封锁墙、封锁沟等办法,还专门组织了它的“华北交通公司”,确实费尽了心机。刘伯承坦率地指出,日寇是以战略眼光来组织它的交通和它的“华北交通公司”的。因为这是它的整个侵华政策成败的关键所在,是它的生死攸关所在。 刘伯承说话向来一针见血:“铁路是日寇活动的生命线,是它扫荡的基地”,“铁路乃是它的大运兵线,公路乃是它的小运兵线,据点乃是它的兵站”。“没有铁路便没有公路,没有铁路、公路便没有据点”。“敌寇倘使失去‘朝发夕至’的铁路、公路,凭着它的两只泥足行军作战,运输军实,其困难将不堪想象。” 根据刘伯承的主张,抗日军民必须彻底地对敌展开全面的交通斗争,真正做到战斗力与劳动力很好地结合,不断与敌寇进行长期艰苦的交通斗争。一二九师及其所属部队正是遵循这一方针,一面摧毁敌之交通,一面畅通我之交通,自由自在地发扬游击战、运动战的特长,迫使日寇处于身体支离、血管破裂、接济断绝的被动地位。 从文化思想方面看,开展交通斗争,就是斩断大小“毒水管”、“放毒器”,清除日寇的奴化教育。随着军事侵略的深入,必然是更为疯狂的文化侵略。当日寇侵入华北以后,便在占领区大肆推行殖民主义的奴化教育,宣传什么“王道”、“共荣圈”、“共存共荣”等货色,强制灌输日本军国主义的腐朽思想和文化毒品,这都是通过交通线贩运来的。刘伯承比喻说:“铁路好比大毒水管,公路好比小毒水管,据点好比放水口,各种毒水都从那里放出。倘使我们斩断了敌人的交通,便是斩断了它的放毒器。这样,便可以根本断绝一切妖氛毒气的来路,使我们得以自由自在地发扬中华民族抗日民主的文化教育,这又是有着何等重要的意义!” 当时,日寇极力维护交通、强化交通,而我军则大力破坏敌方铁路、公路。敌人修得快,我们破得更快。例如正太路,当初修的时候,费了5年时间,但在1940年的正太战役中,只消半个月功夫便被八路军一二九师摧毁大半。整个正太路全长249公里,被八路军彻底破坏者,占三分之二以上。在长期的交通斗争中,刘伯承创造性地运用破击战法把主动、积极和经常的实施与隐蔽、周密地组织和准备相结合;把游击队进行的局部破击与全区域性的全民破击相结合;把破坏敌人原有交通与破坏敌人新建交通计划相结合;把破坏交通与阻止敌人修复交通和改造地形相结合;把经常研究敌人强化交通措施和我之对策与对部队和群众进行政治、专业教育相结合;为中国人民革命军理论宝库增添了新的内容。 读者只要概略了解一下刘伯承的交通斗争见解,就会明白美国人和蒋某人搞的那点“交通把戏”,是不够刘伯承“玩”的。 当然,作为一位杰出的军事家,决不会沉湎在对既往战史的回味上。因为,勋章和战功只能记录将军的过去,而不能保证未来。 敲山震虎“战术” 兵法云“攻心为上”。“敲山震虎”战术的基本涵义是“军事仗和政治仗放在一起打”,通过军事行动来配合政治心理攻势,以打促降攻心制敌,最终谋求“小战而屈人之兵”的高效益。之所以通过“敲山”来“震虎”,而不是上山打虎和调虎离山,是出于以下战术考虑:一是虎踞深山,占地势之利,上山打虎则代价沉重且后果难料,很可能打虎不成反被虎伤;二是不宜调虎离山,因为虎在逃离的过程中会继续伤人,不利于战略全局利益;三是虎成困兽,存在着被降伏和生擒的可能。 平汉战役(又称邯郸战役)是我军成功运用“敲山震虎”战术的较早战例。1945年10月,高树勋新8军和马法五两个军沿平汉路北进,夹击华北重镇邯郸。由于事关战略全局,中央军委电令刘邓亲临前线指挥。刘邓分析形势后认为,敌人内部存在矛盾,最高明的战术是进行政治攻势,促成高树勋部起义,从而达到瓦解敌军的目的。于是刘邓运筹帷幄,一边派人攻心,一边以迅猛的军事行动歼灭高部友邻,震慑高部心理,终于在决战前夜促成了高树勋率部起义。毛泽东同志闻讯后大悦,号召在全军掀起一场“树勋运动”。邓小平同志回顾平汉战役时指出:“平汉战役应该说主要是政治仗打得好,争取了高树勋起义。如果硬斗硬,我们伤亡会很大。” 运用“敲山震虎”战术,要诀有:一是找准目标,即攻心对象既要存在着放弃抵抗的可能,又要具有一定的战略价值,否则会白费心机或大计小用。二是军事行动要狠,确实对“虎”起到震慑作用。三是软硬兼施,进行积极的游说,以打促降。 战争是最不拒绝创新的领域。每一次军事技术的变革都冲破思维的桎梏,把原有的战术理论推向一个新的境界。当资讯技术驱动战争形态的车轮由机械化时代驶向资讯化纪元时,“敲山震虎”战术的思想内涵也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和丰富。 第05章 同仇敌忾备战,敢打敢拼杨得志 同仇敌忾备战平汉线 乘刘伯承进行上党战役之际,蒋介石急匆匆调兵遣将,把胡宗南第十六军和第三军,通过同蒲路南段进入正太路,抢占石家庄。同时调三十军、四十军、新八军、三十二军、八十五军、二十七军、五十八军、七十八军等八个军十五万人,向平汉铁路郑州至新乡一线集结、装备、补充,目的是沿平汉铁路北犯邯郸,打通新乡到石家庄的铁路线,以便把大量军队从陆路进入解放区。 晋冀鲁豫前线形势骤紧。平汉线上目前只有磁县、邯郸在我手中。邯郸北面的紫山、临洺关,东面的永年、肥乡、成安、临漳都在敌人的手里。一九四五年十月,蒋介石在双十协定上签字,十月十二日下令马法五沿平汉路向华北解放区进攻。 要知道,刘伯承司令员肩上的担子是多么重,晋冀鲁豫首当其冲。陈赓纵队西去,太岳兵力全部用于同蒲线,阻止胡宗南第一军继续北上。安阳没有拿下来,只有放敌人进来,在漳河以北,邯郸以南,滏阳河以东地区迎击敌人。太行、冀南、冀鲁豫兵力加在一起,不及平汉敌人的半数。邯郸前线,又将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但又必须进行。 早在9月29日,上党作战正处在围攻长治城的激烈战斗中,阎锡山以八个师两万多人的援兵,自沁县南下,增援长治。同日,毛主席来电指出,平汉线是主要战场,应迅速集中兵力于平汉线阻蒋北上。 刘伯承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决定:先打阎锡山的援兵。同时致电中央:一俟阎锡山援军被歼,立即全力执行阻蒋北上任务。冀南部队于消灭援军后即先行开赴平汉前线。 刘伯承邓小平在一起研究作战方案阎锡山的援兵,于10月6日被歼于老爷山至土落之间的浊漳河河谷地区。上党战役还没有最后结束,刘伯承司令员立即走到地图跟前,测量从山西质亭到邯郸的距离和行军路线上的路况,测量从河南新乡到邯郸的距离。相比之下有天壤之别。新乡到邯郸的道路,全是一马平川,毫无险阻的阳关大道。从厂虎亭到邯郸四百里,全是山路,并且隔着一座横宽直径一百公里的太行山。 刘司令员命令作战处长梁近:“让陈再道、秦基伟立即来领受任务。”司令员脸上丝毫没有轻松的表情。进行这上党战役好不艰难。须苦心经营,周密策划。上党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不把上党这个战略要地夺在手里,等于背上被敌人插上一把刀。现在长治敌人还在,还没得到最后解决,但是已经向中央做了保证,必须不折不扣地胜利结束这个战役。 秦基伟、陈再道满身泥水闯进黄碾镇。黄碾镇呈现出新的紧张气氛。司令部人员整装待发,丝毫不像大战即将结束时的轻松,却像马上要奔赴前线的样子。 刘伯承司令员指着地图向秦基伟和陈再道说:“你们立即率部队东返,迅速攻占邯郸以北的紫山和临洺关两据点。”司令员没有让他们坐下来休息片刻。须知部队还在战场上,敌人两万多人全军覆没在浊漳河谷,一场大的拼杀刚刚结束。 邓小平政委理解司令员这一措施,因为即将到来的邯郸战役,那是规模更大更艰巨的战役,等不得部队战后休息整顿。必须争取时间,把参加上党作战的主力部队和几万民兵调下山去。这个调动不是轻易的,必须分秒必争。等待发言的陈再道说:“困难想办法克服。这是命令,立即执行。”这一切都表明:情况紧急,在时间问题上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李达参谋长说:“前指随冀南部队东返。” 上党战役还在紧张地进行。10月8日,长治守敌史泽波率一万二千多人弃城西逃。陈赓受命从土落以急行军的速度去截击。10月10日,陈赓于沁河河谷桃川沟、将军岭一线截住史泽波,展开激战。 就在这天,十月十日,刘邓发布关于邯郸作战给一、二纵队指挥员的指示电报: “为适时组织邯郸战役,所有冀南、冀鲁豫及太行部队,均由王宏坤、陈再道、宋任穷指挥。因我未能及时占领安阳,而邯郸北面之临氵名关、紫山两据点,和成安、临漳、永年、肥乡、任县等城尚在敌手。建议以坚强的部队,控制汤阴及其两侧,监视并迟滞敌人北进。主力迅速占领临洺关、紫山及临漳、成安、肥乡,准备在漳河以北消灭敌人。冀鲁豫、冀南应放松次要战场,抽出大军使用于平汉线有决定意义的方向。陈再道已到涉县,命其速开武安。一面补充,一面攻占紫山和临洺关。” 刘伯承司令员、邓小平政委带前方指挥部离开黄碾镇率先东返。 10月12日,陈赓全歼长治西逃敌人,活捉军长史泽波。上党战役大获全胜。 就在这一天,蒋介石命令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马法五、高树勋沿平汉铁路北进。 真是十万火急。攻占临洺关关和紫山,解除邯郸背后的威胁,巩固邯郸的地位。以主力控制安阳、汤阴两侧,监视敌人,迟滞敌人北进。同时急调上党参战的部队和几万民兵出山,以便迎战沿平汉路北犯的蒋军。 大队人马和参战民兵匆匆撤离上党战场,翻越太行山兼程东返。千军万马充塞于太行山深山峡谷之中的大大小小的道路,人不解甲,马不停蹄地疾走。埋锅,做饭,休息,只是仓促的瞬间,为的是不失时机地赶到邯郸地区迎战强敌。 难以逾越的太行山,山高涧深,石多路窄。多是曲折盘亘的羊肠小道。要想从这里迅速调出几万人马,谈何容易。而且部队从九月初开始作战,整整打了四十多天,风风雨雨,泥水载途,南北奔波,攻城略地,一天没得休整,又刻不容缓地奔向另一个战场,投入一个更艰巨的以寡敌众的会战。 作战处长梁近和作战科长张华走在部队的行列里。 从太行山东行,走的是下坡路。一路都是小跑,真使人有收不住脚的感觉。像一条长龙从太行山高处蜿蜒而下,脚下荡起很高的尘雾,加深着大军行进的气氛。 站在太行山上向东望去,才感到上党地势的特殊:太行山拔地而起,高出河北平原两千多米,高过泰山的绝顶,如同站在云端里一样。来时上山,一路攀登,步步高升,累得通身大汗。好容易才登上人称“天下脊”的太行山。现在站在“天下脊”上回首东望,这才领会到苏东坡词中的“回首望三吴”的意境。太行山以东,大地陡然下沉2000米,远望前方,无际无涯,烟波浩渺,直下三吴,大有一泻千里之势。 张华提醒梁近说:“现在解除你心里的顾虑了吧?上党战役取得胜利,现正向平汉线上集中主力部队。现在我们和毛主席的意见完全一致了。”梁近说:“我一贯主张照章办事,上级怎么指示就怎么办,即使出了差错,下边是执行者,不负决策错误之责。如果不照办,搞另外一套,即使取得胜利,也是违令进行的。现在上党战役取得很大胜利,但是放胡宗南两个军进入华北,使我军向东北、冀热辽转移兵力,受到严重威胁。就在打阎锡山援兵以前中央来电,指出平汉是主要战场,应迅速在平汉路集中主力。而我们强调当前主要是打阎锡山的援兵。” 张华说:“我们两个又继续前次行军路上的辩论了。不过那时是自长治北天河发出电报之后北上打阎锡山的援兵,今天是上党战役取得胜利,我向平汉前线行军。我们消灭敌人四个军,放进敌人两个军,有利有弊,唯在大小。上党是华北战略要地,它南制中原,北控幽燕,东临齐鲁,西扼秦晋。中央提出向北发展,向南防御。敌人发动内战,向北调兵,我晋冀鲁豫首当其冲。上党在手,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这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这一着关系着战略全局,不是一地一时之利。就目前敌我形势看,晋冀鲁豫战局仍然是分兵把守:陈赓把守同蒲路,是以少对多;我们把守平汉路,是以寡敌众,不是新鲜路数。” 梁近说:“但这是稳妥的做法,可以阻止蒋军继续北进。蒋介石有恃无恐,手中有四百三十万兵,又有美国做后台,内战一触即发,很可能又形成十年内战和八年抗战的局面。” 张华说:“历史可以惊人的相似,但绝不会重演,你放心。我们有了几十万人民军队,不是十年内战可比,也不是八年抗日战争可比。抗战开始红军不足三万……。” 梁近说:“这就是问题的所在。我们想要和平,蒋介石想打,边谈边打,边打边谈,打打谈谈,谈谈打打,越打越大,无止无休……。” 张华说:“你真以为蒋介石会送给你一个和平吗?他是一边谈一边加紧调兵,准备全面内战,不消灭我们他是死都不会瞑目的。” 梁近长叹一声:“本想打走日本,重建家园,过上太平日子。我们已经是连年打仗:三年北伐战争,十年土地革命战争,八年抗日战争。……”他确实是有点厌烦战争了,消极情绪主宰了他,害怕无止无休地打下去。“日本投降才几天,蒋介石把几十万军队装备起来,运到解放区边沿。三十军是从湖北三斗坪调来的,高树勋新八军是从河南南召大山里调过来的。蒋介石为的是以精锐之师击我疲惫之旅。趁我上党作战之际,打通平汉路,把大量军队源源北开,我晋冀鲁豫首当其冲。想消灭敌人,得有足够的消灭敌人的力量。目前,我集中全部兵力不及敌人的一半,陈赓已无暇东顾了!这就给蒋介石以可乘之机。蒋介石并不是不懂军事的。他乘日本投降,趁我解放区军民浴血八年打得精疲力竭之际,调动大军进攻,把战争的重担压在解放区人民身上。可见他不是没有见解的。” 赤岸村,坐落在太行山中清漳河畔。面对碧绿的清漳河水,两侧是太行山嵯峨的山峰耸立天际。清漳河水如同从太行山心脏里涌出的甘泉,清凉甘冽,永不停歇地流着。这里是晋冀鲁豫战略区的神经中枢,上党战役的第一号作战命令,就是从这里发出的。现在司令部又为新的战役制订计划。 地图展开:晋冀鲁豫广袤的幅员,以五万分之一的缩小了的图形,陡立在北面墙壁上,占据了整扇的墙壁。山脉、河流、村镇、道路、铁路,历历在目,万里山河尽收眼底。 太行山脉东侧,山势顿减,只剩低矮的丘陵,像从巨浪的高峰辐射下来的微波,镶在广阔无边的平原的边沿。平汉铁路越过黄河,侧着太行山北上,通过邯郸直抵石家庄,和正太铁路接轨。正太路从晋中平原起,东行横切太行山脉,进入河北平原。 现在已经不是八月末的情景:八月二十三日,阎锡山侵占了上党盆地中心六座县城,现在已经把蓝色标记换成红色标记,上党为我所有,拔除了敌人插在晋东南心脏中心的刀子,懈除了我心腹之患。只是胡宗南的两个军,从正太路上迂回过来,占领了石家庄。太行山南端东侧,从郑州到新乡之线,国民党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马法五、高树勋指挥的八个军十五万人,沿平汉铁路向北推进。大军压境,华北解放区面临着一场殊死的拼杀。 梁近报告:“平汉线敌人分两个梯队。马法五、高树勋率第一梯队:孙连仲的三个军——四十军、新八军、三十军,加一个商震的三十二军,已经在新乡一线集结完毕。三十军在淇县,四十军、新八军在汲县,三十二军在忠义村;八十五军进驻新乡,三十八军在郑州,二十七军、七十八军在开进中。前边三个军:三十军辖二十七师、三十师、六十七师,美械武装;四十军辖三十九师,一O六师;新八军辖六师、二十九师,附河北民军一个纵队。四个军总兵力八万人。” 邓小平政委在倾听着梁近的敌情报告。 刘伯承司令员在一边踱着步,一边思考着;他从不先做决断,总是先听下边工作人员的意见,让参谋部的人畅所欲言。 李达参谋长说:“蒋介石于十月十二日下进攻令,马法五十四日开始行动,中间只准备了两天,可以算得上雷厉风行了。” 邓小平政委说:“前边第一梯队三个军都是旧西北军的班底,比较有战斗力,都参加过台儿庄战役。军官有军事素养和战斗经验,有统驭经验。士兵久经训练,看来蒋介石要以这三个军打头阵。” 梁近说:“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敌人装备精良,补给充足,以临战姿态寻我主力作战。我们兵力单薄,装备简陋。并且两个战役紧紧衔接,中间没有一点空隙,使我山上山下疲于奔命。陈赓西去,截击胡宗南第一军北上,太岳兵力无暇东顾。只有依靠太行、冀南、冀鲁豫三个区的兵力。但是这三个军区的全部力量只有六万人。马法五、高树勋第一梯队四个军是八万人。况且我是临时从各地调兵,即便日夜兼程回师平汉,也很难比得上敌人推进的速度。何况蒋介石正是瞅准这个时机,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刘伯承司令员问张华:“陈再道、秦基伟到了什么地方?” 张华说:“他们已经到了武安,部队还没完全赶到,已命令陈锡联尾冀南部队跟进。” 刘伯承司令员向李达参谋长说:“命令陈再道、秦基伟迅速组织战斗,尽快拿下临滔关和紫山。现在邯郸以南,我只有杨得志一个纵队。” 梁近说:“杨得志刚刚动员部队北上。部队全部轻装,准备到山海关去补充装备……”他做了一个莫明其妙的手势。 现在处于命令已经下达,部队都在运动之中。临洺关、紫山作战还没开始,邯郸背后的威胁还没解除。马法五却已经开始行动。 刘伯承司令员不急不慌。司令员需要听听这些意见。他不反对参谋人员叫苦,叫困难,说反话。梁近担心的全是事实,这可以提醒司令员对这些问题的重视。作为参谋人员,不能冒失和莽撞,而应充分考虑困难和实际问题,摆出全部困难和个人想法。陈再道、秦基伟刚集中部队,陈锡联部队还在太行山深山峡谷之中,杨得志的纵队要从作战地区撤出来,都在运动中,没有到位。要想在滏阳河套、漳河以北迎战敌人,还有很多必须做而没来得及做的事。杨得志一个纵队不足两万人,没有重火器,而马法五的第一梯队是八万人。这是必须考虑的严肃问题。特别是政委提出的问题,孙连仲这几个军是难对付的。中央十分关注平汉线方面的情况。因为这里是蒋介石大举北犯的正路,就因为我们卡住邯郸,阻住了蒋介石的通路。 作战处长梁近是从双方兵力着眼,把一切可以看到的条件对比起来,用加减法来运算,得出的结果我们全是负数。他的结论是由此而发的。 刘伯承司令员不单着眼于兵力装备的对比,更着眼于敌人的政治、战略思想、敌人统治集团的派系和心理、计谋及因此而表现出来的敌人的阵法和兵力展开的态势。循着敌人骄傲、轻敌、迫不及待地想打我一个措手不及的心情,采取诱敌深入,后发制人,诱敌于预定战场的打法。为此想起古代发生在这一地区的战例,可将其作为今天的借鉴。他走到地图跟前指着地图说:“黄帝战炎帝和蚩尤,两次都是把强敌从河南诱到河北平原上击败的。《孙子兵法》在《行军篇》上说黄帝利用‘四军之利’,就是指这里西有山谷,南北有河川,滏阳河东是斥泽和平陆,不宜敌久留,但便于我展开部队。我们一面加强平汉铁路两侧的活动,钳制敌人后续部队,分散敌人的兵力,使敌人抑留更多的兵员于后方交通线上,一面诱使马法五先头部队到漳河以北,进入滏阳河套的沙区地带。利用漳河切断敌人后续部队。” 我们把三个军区的主力搜罗净尽,仍比马法五第一梯队的八万人少两万。司令员是考虑到这一严重事实的,这一仗不是好打的,必须周密组织,充分估量敌我双方力量,又得说服思想不通和有畏难情绪的人。 机要科长送来毛主席的电报:“在你们领导下打了一个胜利的上党战役,使得我军有可能争取一个更大的胜利。下一次即将到来的邯郸战役,是为着反对国民党主要力量的进攻,为着争取和平局面的实现。这个战役的胜负,关系全局极为重大,望利用上党战役的经验,动员太行、冀南、冀鲁豫的全力,由刘伯承、邓小平亲临前线指挥,精密地组织各个战斗,取得第二个战役的胜利。毛泽东。一九四五年十月十六日。” 刘伯承司令员向邓小平政委说:“根据毛主席指示,我们要把指挥部前移峰峰。” 邓小平政委说:“先把作战计划定下来,下达全军,让下面干部有所准备,指挥部即刻前移。” 日本投降后,蒋介石一面命令日军在原地对我军“作有效之防御”,收编伪军为“收复失地”的“先遣军”;一面派军队抢占战略要地和交通线。这是国民党民队向我军控制地区的战略要地开进的情景。情报处长报告:“新乡敌人14日开始北进,马法五的四十军,鲁崇义的三十军,高树勋的新八军为先头,商震的三十二军跟进,组成第一梯队。孙殿英的四路军已经到达汤阴,四十军、新八军,今天10月16日自淇县北上,三十军今日自汲县北开。三十二军集结忠义村。八十五军已经进驻新乡,后三个军向郑州集结。” 刘伯承司令员说:“蒋介石计划陆路——平汉、津浦、同蒲三路进兵。因为三路距离太远,只能作战略的配合,不能作战役的配合,所以还算孤军作战。蒋介石把四个杂牌军推到第一线来,让他的嫡系王仲廉的八十五军在后边督战。马法五攻击前进无疑,第一马法五想打一下,第二他没有后路可退。” 梁近说:“陈再道来电,一纵集结完毕,正做战前的准备工作,进行侦察。陈锡联尚在路上,张廷发的独立支队正侧平汉路北进。杨得志来电,已经撤出安阳地区,准备北渡漳河,杨勇率骑兵团北上。”他说:“大致情况是这样,其他应调的部队已经开始行动。”他说:“二纵集结完毕,准备打紫山和临洺关。邯郸以北作战还需时日,应调的部队至少还须7~10才能赶到。” 刘伯承司令员向李达参谋长说:“马法五狂妄,傲气十足,夜郎自大,不用飞机不用坦克,想轻装急进直取邯郸。我用杨得志纵队,从东面侧击、阻挠、迟滞马法五的前进,争取时间,拿下临洺关和紫山,等待后续部队赶来。命令陈锡联速开武安,以便策应陈再道、秦基伟和杨得志。命令杨得志,当马法五到达安阳后,北渡潭河,攻占临漳城和南东方村。” 敢打敢拼杨得志 杨得志,1911年1月13日出生于湖南省醴陵县南阳桥(今属株洲市)的一个小山村。童年时,家庭人多,父母先后育有十四个子女,因生活贫穷,最后活下来的无几。家里一无田、二无地,连住的两间茅草屋也是别人的。父亲和叔父都是穷铁匠,终日在外奔波谋生,全家的生活来源主要依赖打铁的少许收入。杨得志只读过几天、等,自小就开始跟随父亲走街串巷学打铁。他11岁那年,母亲得病去世,家里的日子更难熬了,他不得不离家到十几里外去给人家当放牛娃。14岁那年,他随哥哥到江西安源煤矿做童工,当挑夫(挑煤的挑夫),16岁时又到衡阳的筑路工地上做工。1928年2月,他与25个筑路工人一起投奔了由朱德、陈毅在湘南起义时建立的中国工农红军第1师,不久随这支队伍上了井冈山,与毛泽东领导的红军在砻市胜利会师,成为改编后的中国工农红军红4军中的一名战士。同年10月,杨得志在井冈山黄坳的一座小庙里秘密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当时他的军龄尚不满一年,年龄不过18岁。 从1929年1月到1934年10月,中央红军在赣南闽西转战了整整六个年头。杨得志随部队南征北战,出没于枪林弹雨。他作战勇敢,头脑机敏灵活,在几年的时光里,杨得志从士兵逐步地晋升为红军排长、连长、团长。他参加了中央苏区的历次反“围剿”作战。在第五次反“围剿”中,杨得志接任具有光荣战史的红1军第1师第1团团长职务,他率领所属的三个营打了许多硬仗、恶仗、苦仗。在福建建宁三甲掌的战斗中,红1团以一个团的兵力顶住了敌人炮火的狂轰滥炸和三个师的进攻,从此更加声名大震。1934年9、10月间,红1团奉命在兴国西北的高兴圩、狮子岭一带“死守”了一个月左右,仗打得极为艰苦,英勇出色地完成了阻击任务。然而,由于“左”倾机会主义的错误领导,红军第五次反“围剿”最终归于失败,红军被迫撤离中央根据地,开始了艰苦卓绝的二万五千里长征。 中央红军刚刚踏上征程,就处于敌人的围追堵截之中。杨得志领导的红1团在长征途中一直担当着开路先锋或掩护后卫的重任。蒋介石部署在第一道封锁线的国民党军队是在安远、信丰一线的中央军余汉谋的部队,共三个团。敌人不仅武器精良,而且还沿公路两旁构筑了许多碉堡和工事,神气、狂妄得很。战斗打响后,红1团的战士们以饿虎扑食之势冲向敌人,斗志之勇猛,动作之迅速,令这些有备之敌都无法招架,结果只用了三个小时就结束了战斗。突破了敌人的第一道封锁线后,红军并没有摆脱困境,部队几乎一直处于昼夜不停的强行军中。红1团由于担负着开辟道路的重任,因此更加紧张、更加疲劳。进入湘、粤交界处的九峰山,杨得志率领着战士们一步一个血印地从敌人的手中夺取一个个山头。翻过九峰山后,红1团由前锋改为后卫,在左翼掩护中央纵队。1935年1月,红1团再次作为先遣团奉命突破乌江。当时,中央红军的所有机关和部队都集结在乌江西岸,数十万敌军尾追在后,而附近的村庄别说没有船,就连一块像样的木板都找不到。乌江水深流急,徒涉是不可能的。焦急万分的杨得志正拿着望远镜观察对岸敌人的动静,忽然发现水中随波漂流的一节竹竿,他灵机一动,立即命令部队砍山竹,扎竹筏强渡,从而一举突破了乌江天险。 强渡大渡河,是长征途中杨得志指挥的最为著名也最为惊心动魄的一次战斗。作为全军的先遣队,红1团在渡过金沙江、穿过彝族区后,冒雨急行军了一天一夜,到达了大渡河畔一个离安顺场只有15华里的小村。比起以往,红军此时的处境更为险恶:后有薛岳、周浑元、吴奇伟的数十万大军在紧紧追赶,前有四川军阀刘湘、刘文辉的部队扼守于大渡河所有的渡口。蒋介石吹牛说,前有大渡河,后有金沙江,几十万大军左右夹击,共军插翅难飞。他发誓要让红军全军覆没,做“石达开第二”。能否迅速渡过大渡河关系数万红军的生命。杨得志指挥红1团首先消灭了安顺场的守敌,夺取了惟一的一条船。接着又挑选了17名勇士,组成渡河敢死队。在我方炮火的有力支援下,在敌人的疯狂扫射下,在惊涛骇浪中,17名勇士分成两批进行强渡,很快攻占了敌人的滩头阵地,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反扑,为全军渡河奠定了立足点。杨得志是继17勇士之后乘第三船过河的,望着滔滔的江水,他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强渡大渡河在我军战史上留下了极其光辉的一页。 长征到达陕北后,杨得志率红1团参加了直罗镇战斗,打了一场漂亮的歼灭战,给党中央把全国革命大本营放在西北举行了一个奠基礼。 1936年2月,瓦窑堡会议以后,中央决定进行东征。所谓东征,就是红军由陕北东渡黄河,通过山西,开赴冀、察前线,直接对敌作战。 东征前,由红一方面军主力组成抗日先锋军,杨得志担任红1师副师长。部队东渡黄河前,杨得志以他一贯的作风,亲自带几个侦察兵前往预定的渡口实地勘察地形,了解敌情。红军东征胜利回师以后,6月又西征甘肃、宁夏。此时杨得志调任红2师师长。红2师是军团的前卫,进入陇东的第一仗是攻打通往宁夏要冲的国民党环县县政府所在地曲子镇。曲子镇有10米高的城墙,城墙外还有很深的堑壕。把守曲子镇的是外号叫“野骡子”的冶成章,他是西北“四马”之一马鸿宾的手下干将。“野骡子”确实野得很,他的部下有不少亡命之徒,他们光着膀子,举着大刀,歇斯底里地狂喊乱叫。那时我方没有炮,机枪也很少,杨得志把指挥所设在最前沿,指挥部队凭着步枪、手榴弹发动攻击,战斗从下午两、三点钟一直打到深夜,敌人的三四百人大部被歼,“野骡子”也受伤被俘。10月初,西征军在甘肃会宁与红二、红四方面军胜利会师。 三大主力红军的胜利会师,震动了蒋介石,他调集大批人马,企图趁我立足未稳围歼我军。为粉碎蒋介石的这一阴谋,中央制定了山城堡战斗计划,由彭德怀、刘伯承直接指挥。红2师的任务是协同红15军团向山城堡西北方向进攻,截断敌人的退路。11月21日,部队发起总攻。战斗中红2师第5团进攻被阻,部队伤亡很大。杨得志急忙赶往第5团,他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地形和敌人的火力网,发现敌人主要是利用山上的几座炮楼控制着制高点,用轻、重机枪严密地封锁着红5团进攻的道路。于是,他命令把大部队收回来,派小分队迂回进攻,先敲掉敌人的炮楼。这一招果然有效。这里的山头很快被我拿下。在这场战斗中,红2师的第4团与敌展开了面对面的肉搏,在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后也取得了胜利。山城堡战斗是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的最后一仗,是我军在历史转折中进行的一次重要战斗,从此,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工农红军在西北站稳了脚跟。 1937年,“七七事变”发生时,杨得志正在“抗大”学习。为了抗日救国,挽救民族危机,这一期学员提前结业,杨得志回到了老部队。8月,根据国共两党谈判的协议,中国工农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后称第18集团军),下辖三个师,杨得志任115师第343旅第685团团长,不久,他率所部三个营参加了著名的平型关战斗,此役打出了我军的威风,打击了日军的嚣张气焰,极大地鼓舞了中国人民的士气。不久,因第344旅旅长徐海东有病,朱德命杨得志为第344旅副旅长,代理旅长。 1938年春,日军为了继续扩大侵华战争,调集曾参加过淞沪战争的主力和驻华北重点地区的部分兵力,企图占领徐州,打通津浦铁路,因而减少了在华北的兵力。八路军总部决定在冀、鲁、豫平原开辟抗日根据地,同时配合国民党军队在徐州一带的抗战。同年夏天,杨得志率第344旅前往执行任务。他们所去的地方属于冀鲁豫三省边区,这里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著名的城濮之战、楚汉战争、官渡之战、朱仙镇破金之战、以及唐末的黄巢农民起义等都发生在这一带。这里对确保太行山,沟通山区与平原的联系,扼止日军的南下与西进,起着很大的作用。翻过太行山,越过平汉铁路,刚受命代理旅长的杨得志率100多人与在那里的韩先楚部689团会合。一个月以后,杨得志指挥的部队就基本上肃清了平汉线以东、漳河以南、卫河两岸近百里地区以内的伪军和土顽部队,开辟了一大片根据地,建立了安阳、汤阴、内黄等县抗日政权。 1939年2月初,杨得志奉命再次率部挺进冀鲁豫边区,他们与当地的游击队组编成八路军冀鲁豫支队,不久,冀鲁豫支队便进行了一系列的战斗,取得了一次次胜利:他们对金乡县城的日本守军进行了突然袭击,打击了日本侵略者的嚣张气焰;在金乡县的白浮图,对日军的一个汽车队发起猛攻,将日军赶跑;他们连克曹县、定陶,歼灭了两个县城的反动武装……看到八路军敢打能胜,当地人民群众深受鼓舞,不久便被发动起来了,出现了抗日的新局面。当时,冀鲁豫边区日军较少,而汉奸、顽固派、各式各样的杂牌军却很多,土匪司令多如牛毛。为此,冀鲁豫支队在一段时间内把工作的重点放在了对付汉奸、土匪司令上。他们抓汉奸头子,惩治那些民愤最大的反动分子,对那些被裹胁的贫苦农民和可以争取的土匪强盗则尽力争取,很快便扩大了抗日武装,冀鲁豫支队也由最初的两千人扩大到1.7万人。针对国民党亲日派搞摩擦,企图把我军挤走挤垮的阴谋,杨得志采取了以“挤”对“挤”的策略,先后率部讨伐了顽军石友三、高树勋和卢翼之部,打败了丁树本部,从而完全控制了冀鲁豫边区。中共中央北方局闻讯之后决定立即成立冀鲁豫军区,统一领导这一地区的抗日武装,任命杨得志为司令员,下辖直南、豫北、鲁西南三个军分区。杨得志和他的战友们终于打出了一片天地。 然而,更严峻的考验很快到来了。1941年4月12日,日军在从内黄到清丰、濮阳、浚县、滑县一带的沙区(亦称黄泛区)内开始了极其残酷、疯狂的大“扫荡”。 一天,杨得志指挥部队即将打垮国民党的“剿共第一军”李英部时,预先隐蔽集结的日军第35师团、独立第1混成旅团和骑兵第4旅团各一部以及伪军共约1万多步、骑兵,在100多辆汽车、坦克和20余门重炮的掩护下,分五路向沙区中心地区猛扑过来。时近黄昏,一望无际的黄泛区内,沙尘弥漫,遮天蔽日,日伪军的坦克和汽车的隆隆声穿透沙尘,越来越近。突围已经来不及了。杨得志果断地命令部队先隐蔽在附近的枣树林子里。走在前面的伪军不敢贸然进入林子搜索,只是停在原地等待日军大部队的到来。杨得志在林中看到这一切,他迅速带领部队借助黑夜和大风的掩护,从两路敌军的中间穿插了出去。之后,他们又转移到敌人守备空虚的地方,顺利到达山东省范县西北的观城,突破了日军的“铁壁合围”。这次大“扫荡”,敌人几乎是倾巢而出,杨得志决定避实就虚,绕开敌人的主力,直捣敌人的老窝,逼敌分散兵力,然后在运动中杀伤敌军。由于杨得志的正确指挥,日军来势汹汹的大“扫荡”,仅用9天的时间就被我军粉碎了。日、伪顽军被赶出了沙区。此后,冀鲁豫军区的军民在杨得志的领导下打得愈加有声有色,他们先后痛击了“蚕食”我根据地的顽军孙良诚、杜淑、李仙洲部,多次粉碎日军的“大扫荡”。 1944年1月,根据党中央的指示,杨得志带领冀鲁豫军区的主力离开战斗了7年多的华北和创建了5年多的冀鲁豫边区,行军75天,行程2583华里,翻过急流险沟,高山峻岭,冲过日军在平汉、同蒲铁路设置的一道道封锁线,胜利到达延安,杨得志担任了陕甘宁晋绥联防军教导第1旅旅长。1945年,他作为冀鲁豫军区的代表出席了党的“七大”。 1945年8月,日本宣布投降。中央决定立即成立以刘伯承为司令员、邓小平为政治委员的晋冀鲁豫军区。“七大”闭幕后在中央党校学习的杨得志也得到命令,立即离开陕北,回冀鲁豫根据地去。不久,以原冀鲁豫军区部队为主组成了晋冀鲁豫野战军第1纵队,杨得志任纵队司令员,下辖三个旅。 平汉战役(又称邯郸战役)是杨得志领导的第1纵队在解放战争时期参加的第一场大战。当时,邯郸是晋冀鲁豫人民政府所在地,蒋介石为了实行控制以邯郸为中心的交通枢纽,实现其打通平汉线,运兵强占东北的野心,遂派重兵与我争夺邯郸。中央要求聚歼北犯邯郸之敌。由于兄弟部队尚在开进途中,装备不全的第1纵队必须暂时抗击总兵力超过我三倍的进犯之敌。 战斗首先在距邯郸只有十几里地的崔曲一线展开,战斗进行得异常残酷和激烈,双方基本上是在逐屋逐巷地进行着争夺,彼此的伤亡都很大。两军相搏勇者胜。在我方的拼死搏斗下,崔曲县失而复得。其后,在兄弟部队的相互配合下,企图南窜之敌被消灭于旗杆漳一带,此前敌新8军军长高树勋已率部起义,而敌十一战区长官部副司令兼第40军军长马法五被活捉。平汉战役的胜利,打破了蒋介石妄图打通平汉线的“黄粱梦”。毛泽东在电报中称,该役大捷是“伟大的胜利”。 1946年底,杨得志奉命由晋冀鲁豫野战军第1纵队调到第2纵队,第二年7月又调任新组建的晋察冀野战军司令员。1947年9月,蒋介石从晋察冀地区抽调了三个师出关增援东北,晋察冀的战局发生了有利于我方的变化。杨得志等野司领导决定抓住时机,对敌展开攻势,在运动中打一个歼灭战。 他们制定了“围城打援”的计划,以围攻既是北平的南大门又是平汉路的咽喉之地的徐水,吸引敌人来援。不久,敌援军果然被调出来了。正当我军按预案进行北进西移时,敌情却发生了重大变化,敌军主力中的主力——驻守石家庄的第3军罗历戎也出洞了,欲南北夹击我军。 寻找和捕捉战机,是战争学中一项重大的指挥艺术,它需要在瞬息万变的情况下,熟悉和掌握敌情动态,并据此作出迅速果断的判断,确定切实可行、有利于我的部署,这对指挥员的胆魄、决心、毅力、意志,都是严峻的考验。这种考验又往往发生在战役全面展开后所发生的战前无法预料的重大变化上。 此时的杨得志就面临着这样的考验。他当即与政治委员杨成武、参谋长耿飚在路边蹲下,围拢着地图商议,决定抓住这一难得的战机,打掉送上门来的罗历戎部,从而改变局部战场上长期以来敌我双方对峙的局面。 从接到敌情有变的电报到发出南下清风店的命令,总共用了不到半小时。因为时间紧迫,身边又没有电台,此时改变作战计划,他们只能先斩后奏了。此次战役的关键是我军能否以最快的速度赶在罗历戎部队的前面到达清风店。 当时,我军离清风店尚距200华里左右,而半机械化装备的敌军离那里却只有90华里,200里比90里,我军硬是靠着自己的铁脚板在一昼夜间跑到了敌人的前面,赢得了可贵的战机。当罗历戎部被阻击在清风店周围时,他才发现挡在他面前的是从天而降的我军主力。及至到了清风店,杨得志才向上级报告了他们的行动。 战役在10月20日打响,至22日上午结束,清风店一役共歼敌2万余人,生俘敌第3军包括罗历戎在内的正副军长等将校级军官10名,从军长到马夫没有逃掉一个。聂荣臻高度评价了这次战役胜利的意义,朱德总司令也为战役的胜利专门作了一首诗。清风店一役是我军指挥员主动创造的一次战役,是杨得志军旅生涯中的一篇杰作。 清风店战役之后,杨得志率部又乘胜追击,经过六天六夜的激战,拔下了石家庄这颗楔在华北解放区中间的钉子,摧毁了蒋介石苦心经营多年的这座“石门”。石家庄,是解放战争时期我军夺取的第一座大城市,朱德称此役为我军夺取大城市之“创例”。从1948年底开始,杨罗耿兵团一路马不停蹄,披荆斩棘:围打新保安,吃掉了傅作义的“王牌”第35军;夺取太原城,端了阎锡山的老窝;进军大西北,苦战兰州,消灭青海马家军马步芳的主力,直到解放宁夏银川,为新中国的解放立下了赫赫战功。 建国后,杨得志任第19兵团司令员兼陕西省军区司令员。朝鲜战争爆发后,奉命率志愿军入朝作战的彭德怀司令员亲自点将要杨得志的第19兵团赴朝。这样,1951年6月12日傍晚,作为第三批参战部队,杨得志率第19兵团分四路跨过鸭绿江,雄赳赳,气昂昂地杀上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第一线。 出国前,周恩来总理特意安排在中南海接见杨得志等人,为他们送行。周总理自豪地说“要把你们‘三杨’(杨得志、杨勇、杨成武)都拿出去,叫做‘三杨开泰’!”第19兵团入朝后参加了1952年4月22日开始的历时五十多天的第五次战役,粉碎了敌人在我侧后登陆、夹击我军的计划,迫使敌人转入战略防御,并于不久接受了停战谈判。 其后两年,敌我双方谈谈打打,打打谈谈,我志愿军配合谈判,先后粉碎了敌人的“夏、秋季攻势”和空中“绞杀战”,并继之发动了两次有目的的进攻,大量杀伤与消耗了敌人。其中,1951年10月第19兵团的第64军和第47军所进行的马良山阻击战打得非常漂亮,该山岭成为敌侵朝联军在西线的“伤心岭”。 1952年10月25日,金日成首相举行酒会,招待志愿军代表团,纪念志愿军出国作战两周年。1952年7月11日,中央军委任命杨得志为志愿军第二司令员,此时,彭德怀司令员已经回国,作战方面的指挥工作主要由杨得志担负。在“志司”,杨得志有这样一个习惯:通常是战前一个人仔细阅读、研究文电、分析敌情、反反复复思考,等情况熟记在心中或有了方案雏形,再听作战处同志、周围同志的意见,或是让大家七觜八舌地讨论,从中吸取精华,与自己的思路糅合在一起,取长补短,形成方案,再交给大家讨论,最后定下决心。在朝鲜战争期间,杨得志还直接参与指挥了闻名世界的“上甘岭战役”。 1953年8月,杨得志作为志愿军国庆观礼代表团团长率代表团回国。10月1日,他与全体代表团同志参加了庄严隆重的建国四周年国庆观礼,并在天安门城楼上受到了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周恩来等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1954年11月,中央任命杨得志为志愿军司令员。为表彰他在朝鲜战场上的卓越贡献,朝鲜民族主义共和国政府授予杨得志一级国旗勋章、一级自由独立勋章。 1954年从朝鲜回国后,杨得志入军事学院学习并兼任战役系主任,1955年毕业后任济南军区司令员,同年被授予上将军衔,获一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 自1973年起,杨得志相继任武汉军区、昆明军区司令员。从1980年起,任国防部副部长,解放军总参谋长,中共中央军事委员会常务委员、副秘书长,中华人民共和国军事委员会委员。他是中共第八届中央候补委员、中央委员(1966年递补),第九至第十二届中央委员,第十一届中央书记处书记,第十二届中央政治局委员。1987年,杨得志被选为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常务委员,1988年7月被授予一级红星功勋荣誉章。他著有《横戈马上》(1984年)和《为了和平》(1987年)两部回忆录。 第06章 蒋军内讧,高军反水 刘伯承司令员在部署平汉阻击计划之后,突然扭过头来问李达参谋长:“你见过马法五吗?” 李达参谋长说:“见过。” “什么样?” 李达参谋长说:“马法五大个子,长脸、大嘴、大鼻子、小眼睛。人不好看,但在西北军中算得上一员战将。” 刘伯承司令员说:“两个军齐头并进,一个从正面进攻,尔后以主力进行翼侧迂回,这是蒋介石的老战法。” 李达参谋长笑了:“马法五不会从正面来。” 刘伯承司令员问:“为什么?” 李达参谋长说:“因为磁县城过来是马头镇和马头车站,这个地名对马法五是犯忌的,怕把他的马头掉在那里。” 刘伯承司令员笑了:“怕掉脑壳,想保留一个完整的身子。”司令员走到地图跟前,指着地图说:“马法五会把高树勋的新八军摆在平汉铁路线上作正面进攻。因为这一段平汉路西侧多山,又靠近我解放区,让高树勋侧敌前进,冒更大的风险。马法五用翼侧迂回的办法,以有力部队突破我防线直逼邯郸。我控制磁县和临漳城,在这中间给马法五留了一个走廊,限定马法五在多沙地带展开他的部队。” 刘伯承司令员口述命令。这便是以刘邓名义发布的邯郸战役基本命令。 邯郸战役作战基本命令。 作战纲领: 我集中太行,冀南、冀鲁豫主力于漳河北岸至临洺关铁路线两侧,以一部钳制其第一梯队之右翼队,集中优势兵力歼灭其沿铁路进行之左翼队之一部。另以基干部队结合广大地方武装、民兵,自新乡至安阳段,不断袭扰、截击、饿困北上之顽军,切断其后方之补给线,使其抑留大量兵力于沿线各要点,以迟滞其行动,保证我主力顺利完成于漳河北歼灭蒋军之任务。以铁路为线,我分路东军与路西军。路西军,自南到北分右中左三个队。杜义德、韦杰指挥冀南部队之南梯队及太行五支队为路西军之右翼队。于蒋军先头到达安阳后,除以有力一部与安阳敌人保持接触外,主力隐蔽于漳河北岸彭城山地待机。陈锡联、曾绍山指挥路西军的中央队,先开武安补整,准备适时集结于峰峰及其以北山地待机。秦基伟、孔庆德指挥二纵队及太行一支队为路西军之左翼队,于肃清临陷关、紫山地区伪军后,集结于邯郸西南待机。路西军以上各部归王宏坤、陈再道、宋任穷统一指挥。 路东军,杨得志、杨勇指挥第一纵队及冀鲁豫军区主力兵团,于肃清安阳以东地区伪军及敌人大部队进至安阳后,转移于临漳城及南东方村地区待机。独立支队张廷发指挥所属三个团,在北进敌人翼侧进行打击,逐次向北转移。于敌人占领安阳后,即到丰乐、安阳西侧钳制北进的敌人。放过前边三个军,立即切断敌人后续部队的三十二军,使其滞留于漳河以南。 刘伯承司令员一边踱步一边说。在他的脑海里已经构成战场最初的图景。利用西面的山谷,东面的平川河套,并利用漳河,诱马法五于预定战场。从政治委员的眼里刘伯承看到了支持的目光。放敌人三个军进来,量力而行,不多吃也不少吃。 八个军的敌人吃掉他三个军,使敌人后边五个军不敢继续北进。他是周密地小心谨慎地使用着手边仅有的兵力,并仔细估量敌人的力量。虽然他正在调集部队、清除战场做迎战准备,但部队不能很快调到战场上来。西有太行山阻碍计划迅速的实施,北有临洺关和紫山的威胁。 但这个计划是不可少的,它勾画出一个战场的轮廓,以便将千军万马展开于预定地点,给马法五设置一个从漳河北岸到邯郸以南十多里长的口袋。他向李达参谋长说:“注意,路西军的任务是:放马法五三个军进来,切不可堵住敌人的进口。让敌人进到光禄镇与台城;村中间地区,给以割碎,各个击破。” 他着重说:“告诉杜义德,他们在最南头,放过敌人头三个军之后,立即切断后边的敌人,使后续敌人不能继续北上。陈锡联中央队的任务是,将进到马头镇及其以南的敌人切断,并向北兜击。秦基伟应在台城村附近对敌人先头部队实施截击,于突破后以一部钳击敌人先头部队,主力向敌人两侧突击,与杨得志、陈锡联协同消灭敌人。” “杨得志、杨勇的路东军,应俟敌人先头部队渡过漳河后,开向东方、临漳地区,对铁路东侧敌人实施进击。张廷发独立支队任务如前。他得准备着敌人以一个军的猛烈炮火的轰击,和一个军的步兵的冲击。要做好防御工事,准备狙击敌人,给敌人以有力打击。” “冀鲁豫军区平汉路东侧部队和民兵,展开游击战,分散敌人的兵力。我指挥部前移,第一步在和村。”和村在武安县南邯郸正西,洺河北流的转弯处。司令员命令:“太行第五军分区迅速架通峰峰至邯郸的电线,六分区整修武安至邯郸的电线。” 张华迅速地记录着,以便把具体事项写成条款加进命令里去。虽然这才是开始部署调动部队,规定任务,但可以看出司令员准备利用敌人主观的骄傲和轻敌,让对方进入为他规定的情节之中。但是他明确地感到的一点就是:一是把敌人十五万人分开段落,第二是利用平川地形展开一个宽面的侧击的阵容。如果马法五前来,对这一击他是很难招架的。四面受敌,很难统驭住他的部队不被冲个落花流水。 梁近担心的是:马法五是以临战姿态前来的,他会预有准备,而部队能否按计划如期做到,还是个未知数。因为临洺关、紫山还在敌人手里。邯郸地区兵力空虚。计划是有了,目前现场没兵,摆在我们面前的敌人,战斗力都是相当强的。须知敌人是八个军,而不是三个军。假如敌人在我兵力没有赶到的情况下四个军并排推进,长驱直入直逼邯郸,就会置我于被动。一个环节跟不上就会全部脱节。敌人一旦突破邯郸防线,后边敌人自然会相继跟进的。何况北面还有石家庄敌人的十六军,南面还有仅一水之隔的三十二军。 不管怎么说,目前的情况是不乐观的。马法五三个军六万人,我即使放弃次要战场,尽一切力量也只能集中起六万人,想调集到一起更不是容易的事。兵力和敌人持平,装备差敌人一筹。滏阳河套是多沙地带,村落稠密,打一场平原村落战,对攻、守双方都不是易事。我们面对的又是一股强敌。即将到来的战斗将是一场硬仗。待我们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蒋介石后边还有五个军跟进。我们就得被迫撤离交通线,退回大山里去。 刘伯承司令员考虑到高树勋的问题。打硬仗是个问题。部队不怕打硬仗,打硬仗才好锻炼部队,培养优良的战斗作风。但是争取高树勋起义,分化敌人首脑这一作用更大。 上党作战,攻长治正急,刘伯承司令员和邓政委赶到黎城,接见了高树勋派来太行山的代表王定南。王定南是共产党员,是高树勋的座上客。高树勋受蒋介石集团的排挤、歧视。日本投降前夕由王定南安排,让高树勋在河南省南召县马市坪,和我军陈先瑞举行火线会谈,结果在国民党中引起轩然大波。蒋介石主张调胡宗南对高树勋采取有力措施,胡宗南主张命令李文以九十军由芦氏东移嵩县,向高树勋新八军逼近,进行监视,随后克扣给养,寻衅刁难。 一九四五年八月一日,高树勋气愤已极,亲笔写了给八路军彭德怀副总司令的信,交给王定南说:“劳驾为我赴晋冀鲁豫太行山一行,去见彭总,把这封信交给他,详情由你面谈。” 王定南带着高树勋的亲笔信,于八月一日从南召新八军驻地出发,奔向晋冀鲁豫太行山去见彭总。他要走出河南西部伏牛山,过黄河,到山西,上太行山,来完成这一路途遥远,使命重大的任务。王定南一路步行走到许昌,听到日本投降的消息,见到人民欣喜的面容,同声庆贺的场面。火车、卡车日夜奔忙,大队土兵在泥泞的路上挣扎。王定南想:日本投降,形势将发生重大变化,他的行动刻不容缓。他加紧赶路,自郑州过了黄河,赶到新乡。新乡已经变成一座兵营,到处是兵,如临大敌。 王定南见到朱穆之。共产党员朱穆之是孙殿英的“座上客”。情况变了,必须立即和上级党取得联系,以便得到新的指示。他们结伴一起北上太行。从新乡直奔辉县;柏树湾、临淇、合涧、林县、姚村……正赶上秋雨连绵的季节,他们撑着伞,踏着泥泞的山路,冒着滂沱大雨,日夜兼程,一直赶到任村。任村是晋冀鲁豫军区的一个“口岸”。王定南带病强行,赶到赤岸。不巧,刘、邓已经到黎城前线指挥上党战役去了。 王定南又赶到黎城。 刘伯承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从长治前线赶回黎城接见了他。 王定南立刻把高树勋给彭总的信交到刘伯承司令员手里。 刘伯承司令员看信。 王定南说:“自从高树勋和陈光瑞同志在马市坪火线会谈之后,蒋介石对高恨之入骨,因当时处在抗战最前线,一时不好收拾他,一直拖延至今。所以高树勋写信给彭总,希望友好联合。” 刘伯承司令员看完信说:“彭总已经不在太行,回延安去了。蒋介石已经调动了几十万军队,准备向各解放区进犯。第一战区胡宗南的两个军在同蒲路南端集中,准备北上。第十一战区孙连仲的三个军,已经集结新乡一带,高树勋的新八军也在内。” 王定南听后十分惊愕,在他离开河南省南召县后的一个半月里,国内形势起了根本的变化,内战一触即发。他没想到,高树勋已经到了内战的最前线。他真有点不解,木木地站在那里。 邓小平政委说:“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准备做这一项工作。争取一切可能争取的国民党将领站到和平、民主的旗帜下来。你赶快回新乡去,做好高的工作。把党的工作建立起来,你们有几个党员?你提名,我批。” 王定南说:“两个党员是高部的两个团长。一个叫田树青,一个叫周树一。再就是我和我爱人唐宏强了。” 邓小平政委当即批准:“你们四个人为争取高树勋起义领导小组成员,由你负责。” 王定南一听,心里安定下来。从现在开始他是在刘邓直接领导下工作了。高树勋就在近旁,不须再去跋涉万水千山了。 刘伯承司令员坐到桌子跟前,一边给高树勋回信一边说:“欢迎高将军和我们联系,为革命为人民做出贡献。”他把信交给王定南说:“高树勋将军已经到了新乡,机会最好,适当其时。” 邓小平政委说:“你立即去新乡,不得延误,做好高树勋的工作。上党战役一结束,马上就轮到对付平汉线上的敌人了,时间紧迫。” 第二天,王定南离开黎城前线南返新乡。 当时正当上党战役进行之际,工作千头万绪,首要问题是侦察敌情,调动部队打仗。高树勋的工作在进行之中。上党战役刚刚结束,邯郸前线紧张,争取高树勋起义提上议事日程,并且迫在眉睫了。当时,政委毫不迟疑,当机立断,立即批准王定南的党小组,并指定王定南为争取高树勋起义的党的领导人,立刻派回新乡,还是有远见的。 前线指挥部接到中央命令: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国民党三个军北进。这成为当前的战略任务。争取高树勋就地起义,是这一战役的关键。 邓小平政委说:“高树勋被蒋介石送到内战前线,我们给蒋介石来个釜底抽薪,如果高树勋率一个军在战场上起义,影响很大,对马法五和鲁崇义是个沉重的打击,对蒋介石是当头一棒。” 李达参谋长说:“孙连仲死心踏地为蒋介石当工具,他已经变成半嫡系了。高树勋不同,他处决了石友三之后,汤恩伯立刻收买了高手下的米文和,使六十九军脱离了高的领导。蒋介石最近对高加官进爵,封了一个十一战区的副司令长官,顺水推舟,把高推到内战第一线。高树勋前进无门,后退无路。高如能在战场上起义,那是政治上的一大胜利。” 邓小平政委说:“必要时你得亲自出马。” 我军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国民党三个军北进。这成为当时的战略任务。图为我军正迅速开赴前线。 高树勋住在伏牛山中,四围大山挤得他喘不过气来。全军困在穷困的伏牛山中,补给困难,走投无路,又受到胡宗南的监视,进到嵩县的李文九十军虎视眈眈地蹲在他的身边。嵩县距离南召只一山之隔,使他日夜防范。自从派王定南北赴太行山之后,他心中忐忑不安,日夜难眠。白天举目北望,又被摩天岭隔绝,望不出去,使他一筹莫展。日本投降,四处风闻国民党军接到命令,从商县、山阳、湖北三斗坪出动,开赴前线受降。高树勋立即准备,急于开出伏牛山,忽然接到命令:“原地待命,不许擅自违令行动。” 高树勋火冒三丈,为什么不准他的部队开往敌占区受降?他破口大骂:“老蒋欺人太甚,日本投降,抗战军队都有受降权利。” 团长田树青说:“原地待命,只不过是让我们束手待毙,最后被蒋介石部队缴械吃掉。” 高树勋在地上来回走动,愤恨不已。困在伏牛山中举目无亲,与其在国民党军队包围之中被吃掉,不如铤而走险,开赴华北,不能束手待毙。给彭德怀副总司令的信已发出,虽然音讯全无,与其听天命不如尽人事。 他走到地图跟前选择行军路线,决心抗蒋介石之命开赴华北。最近的路线是从南召到鲁山、宝丰。但一转念,通过摩天岭的峡谷将遇到本地百姓说的:南召到鲁山,七十二道脚不干。一道河在峡谷里穿行,要来回蹬七十二次,遇到雨季到来,秋雨连绵,山洪暴发。 伏牛山中是贫瘠山区,村庄稀少,部队吃住都成问题,非把军队拖垮不可。况且这条路线离胡宗南军队太近,如果胡宗南出兵堵截,即将处于孤军作战的不利境地。他决心东去,直奔叶县,经襄城、禹县、新郑到郑州。这是一条平坦的路途,待老蒋发觉,他已经到了铁路线上。他向田树青说:“你的团开路,这里直达平汉路,只有二百多里。到了平汉路我们就可放开手脚,不用困在穷山恶水之中了。” 田树青问:“如果老蒋派兵来阻挡,打不打?”他瞪着高树勋,等他发话。 高树勋坚决地说:“打。和他拼一死战,也比束手待毙强。”他说:“目前老蒋正急着抢地盘,顾不上我们。即使顾上我们,他能把我们怎么样?困兽犹斗,何况我还有一个军在。” 高树勋毫不迟疑。即使孤注一掷,也在所不惜。立即率新八军从南召奔叶县,经襄城、许昌直奔郑州。 蒋介石接到报告拍案大怒:“娘希皮,高树勋抗命,擅自行动,撤职查办。” 蒋介石的火气,再加上重庆的闷人天气,使他汗如雨下,恨不得把高树勋抓来撕个粉碎。 总司令何应钦劝说:“总座息怒,孙连仲正需要兵。不如委高树勋一个副总司令,命令他沿平汉铁路北进去打共产党。” 蒋介石大步踱着,来回往返。执掌生杀予夺之权的人,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他红着脸,半天说不上话来,违抗他的命令,诛之而后快。但是何应钦的建议是有道理的,与其自己动手杀高树勋,不如借共产党之手,何况高树勋手中还有两万人马。最后同意何应钦的意见。他问,“谁去?” 何应钦提议特派胡宗南去执行这一使命。因为在伏牛山中是胡宗南派军队监视高树勋的。派胡宗南专程从洛阳飞郑州,宣读这一命令,无形中就是给高树勋以压力。 蒋介石说:“授勋后立即命令他带新八军开赴新乡集结待命。” 高树勋刚到郑州,胡宗南乘专机从洛阳飞临郑州。 刘峙受命接收开封、郑州,这一带已经是刘峙的辖区。郑州一片混乱,到处是兵。刘峙通知去机场迎接胡宗南。当时气氛森严,剑拔弩张,如临大敌。 高树勋刚要动身,被团长田树青一把挡住:“军座,胡宗南之来不怀好意。不能去,以免发生意外。” 高树勋是压住心头怒火去迎他的仇人。他说:“死都不怕,何必怕胡宗南。在南召‘遵命’不动,最后也是死,现在我全军都拉到郑州,看老蒋敢把我怎么样?” 高树勋冒着生命危险去飞机场。他知道,老蒋这个集团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只是他不愿意在这种场合服软。只要不怕死,就一切都无所谓了。 胡宗南全身戎装,走下飞机,见了高树勋,当场宣读蒋介石的命令。因为他是专程为这件事情来的,为的是吓唬高树勋:你和共军火线会谈,又抗命不遵,擅自行动,委员长宽大为怀,不法办你,反而加官晋爵,望你体察这一切,别装糊涂,不是解决不了你。胡宗南装腔作势地宣读:“委座命令,委任高树勋将军为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兼任新八军军长之职。并令新八军立即开赴新乡待命。”当场授勋。 对这一切,高树勋并不在意。但胡宗南没有给他一个抗命的罪名,当场逮捕他,这一关总算过去。至于后帐,不怕。走一步说一步,往后瞧。高树勋只得遵命,率新八军北渡黄河,向新乡前线集结。 就在这一刹那,高树勋心里想的是王定南的下落。此行如何?太行山情况如何?是否找到彭德怀?这一个月情况大变,他已经离开伏牛山南召县到了郑州,王定南会不会重返南召?他迫切想见王定南。因为蒋介石现在把他推到内战前线,这是老蒋借刀杀人消灭杂牌军的一贯手法。 高树勋新八军在新乡集结完毕,装备补充齐全。眼看四十军开到,陆陆续续的大军云集新乡和郑州之线。前边三个军都是孙连仲旧部。三十二军是商震的部队,也被推到第一线上来。背后是蒋介石的嫡系王仲廉的八十五军和二十七军,再后边是三十八军、七十八军,致使郑州到新乡之线,成了兵的世界。真是大战的势头,内战一触即发。蒋介石想把他高树勋捆绑在自己的战车上,马上就耀武扬威地策马前进。 王定南急匆匆赶到新乡。 高树勋如同见了久别的亲人,高兴极了,开口就问:“见到彭总了吗?” 王定南说:“彭总已经回延安。我在太行见到刘伯承、邓小平两位将军,他们嘱我向您致意问候,这是刘伯承司令员给你的亲笔信。”他把刘伯承司令员的信递给高树勋。 站在国民党的立场上说,刘伯承和邓小平就是目前在新乡集结的国民党如云战将,如蚁精兵的生死对头。他急忙拆阅,看后心情激动。他立即把信烧毁,以防万一。尔后向王定南说:“老蒋封了我一个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把我送到新乡来了。” 王定南一直留神看着高树勋的举动。离开近两个月,当中发生了多大变化,巨大的政治和军事的变化,现在处在两军对垒的内战前线。从高树勋看信的表情和对老蒋封官一事的叙说,是一个知心人相见的样子。高树勋因为来到华北前线,不像困处在蒋介石环绕之中那样忧郁寡欢了。王定南接过话说:“那是让你去跟八路军打内战。如果打败八路军,他以后再收拾你,如果你被八路军消灭,老蒋如愿以偿。” 高树勋说:“我领教过老蒋这一套,就看上当的是谁。”他放低声音说:“我有一个冀察民军总司令的头衔,我发了电报,请孙连仲批准我一个军单独北上,以冀察民军总司令的名义收缴河北民军的枪。到张家口、承德之后,再和共产党联合反蒋;我需要向刘伯承、邓小平两将军说明这个意思,你赶快再去一趟。” 王定南问:“你的意见孙连仲批准了吗?” 高树勋说:“没批准。” 王定南说:“是孙连仲不相信你。我来时刘伯承司令员说,延安命令是阻止孙连仲三个军北上,愿意和高将军联合阻蒋北上,这意义就更大了。”高树勋一听沉默不语。他和这个长官司令部合不来。马法五在组阁。参谋长宋肯堂是孙连仲、马法五的人,而他高树勋自从处决了石友三之后,颇受老西北军的人非议。刘伯承这个提议可考虑,只是家属成问题。 王定南说:“你给彭总写信不就为了这个么?” 高树勋说:“糟糕的是家眷已经走了。” 王定南问:“怎么回事?” 高树勋说:“济南已经接收,所以家眷转到徐州,准备乘火车北上到天津去。” 王定南想了一下说:“你放心,我想办法。”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王定南召集了团长田树青、周树一,传达邓小平政委批准成立争取高树勋起义领导小组的事。他说:“我们从现在起,就在刘、邓直接领导下工作了。” 周树一说:“如果高树勋不起义,我以一个团起义行吗?” 王定南说:“别急,争取高起义,意义重大。” 王定南立即派人北返。 时间的齿轮刚刚进到二十八日这一天。清晨刚刚在大地上露面。王定南匆匆赶来前线指挥部。 司令部已经开始战前的准备工作。人们进进出出,电话铃声不绝于耳。马达轰响。二十多天来多少人呕心沥血,费尽心机组织这一场以寡敌众的战役就要揭晓了,能打成一个什么名堂,尚难预料。一方是坚决果敢奋不顾身的进攻;一方是困兽搏斗,抵死相拚,展开代价高昂的厮杀。这辆战车的轮子一旦启动就难以驾驭。因为这是血和火的搏斗,难以用理智的准绳来羁绊,它是充满激情、愤怒、冒险,不顾一切,舍死忘生,有我无敌的诸多因素在发挥作用。 总攻之前,争取高树勋起义迫在眉睫。 王定南是在两军对垒,剑拔弩张之际,奔走于敌我之间,出入于枪林弹雨,通过我方和敌方阵线。好在敌方阵地的主官是高树勋起义领导成员之一——高树勋部团长田树青的防地。高树勋并不了解这一情况,他不知道王定南为他奔走于马头镇和太行山之间。 高树勋走投无路。为他抗命调动部队北上,蒋介石对他恨之入骨。只有王定南是他的知音,为他排忧解难,为他奔走劳碌,寻找出路,成为高树勋倚重的人。 高树勋借口工作之便,把蒋介石派给他的副军长周伯翰支开,赶走了监视他的人,和王定南商讨大事。 王定南匆匆赶来,一直闯进司令部。 司令部的全体人员都惊讶起来,立即停止了手里的工作。 邓小平政委一见王定南,非常高兴,站起来迎上去说:“你来的正是时候,高树勋单独北上的任务已不现实,中央来电是:‘阻止孙连仲属三个军北上。争取高树勋现在起义,不仅对当前作用很大,对今后的政治影响也是很大的。’你转告高,时机很重要。” 王定南一眼就看出,刘、邓彻夜未眠。比上党作战前线见到的刘伯承司令员和政治委员更加瘦削。但是从他们的精神上令人感到现在正是千钧一发之际,所以邓的谈话,也毫不客套,开门见山。 刘伯承司令员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断不断,反受其害”。他问王定南:“还有什么顾虑?” 王定南说:“他原想放他一个军北上,沿途收编伪军。因为他有一个冀察民军总司令的名义。把部队拉到张家口、承德一线再和我联合反蒋。现在顾虑他的夫人,已经到徐州了。” 刘伯承司令员说:“你立即拟稿——发报中央。” 王定南立即拟稿,司令员签发。 刘伯承司令员说:“高提出一个军单独北上已不可能,中央已有命令,阻止孙连仲三个军北上。” 邓小平政委说:“把这一切情况告诉高将军,请高将军以大局为重,配合我军行动,对人民作出更大的贡献。今天晚上我就发起总攻。” 王定南一听为难地说:“今天晚上发起总攻?” 刘伯承司令员说:“晚九时发起总攻。不能再拖,久拖不利,马法五已将断粮。” 王定南担心地望着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说:“一打起来就难以控制,所以担忧。” 刘伯承司令员明白王定南的意思,他立刻拿起话筒叫陈锡联:“你是陈锡联吗?我是伯承,你要很好地配合争取高树勋起义的工作。严格约束部队。” 陈锡联问:“那我们还打不打?” 刘伯承司令员说:“打,猛插新八军和三十军结合部,割断三十军和新八军的联系。对高树勋新八军是‘攻而不动,打而不痛”。 陈锡联说:“攻而不动,等于不攻,打而不痛,等于不打。” 邓小平政委听见接过话筒说:“攻而不动是虚张声势,打而不痛是枪口炮火朝天放。明白吗?要严格约束你的部队。”说罢放下话筒向王定南说:“这精神可以向领导小组私下透露,但要严防反革命分子的破坏。并向高树勋将军说明,我们隔开新八军和三十军,为的是解除新八军后顾之忧。” 王定南转身就走。 现在路程很近,前线指挥部距高树勋所在的马头镇只有二十里路。王定南迎着朝阳,匆匆走进起伏不平的丘陵地带,越过平汉铁路。温和的初冬的阳光,大地泛起的泥土的香气,这一切多么美好啊,如果没有战争,滏阳河套的杨林、柳林、果树林,严冬过后会春意盎然。都是因蒋介石的倒行逆施,再次把战争灾难强加在人们头上。高树勋是该迈出决定的一步了。他了解高树勋的急切心情和诸多顾虑。但是刘伯承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是真诚的,亲自和纵队司令员通话,使这一工作得到保障。他就担心会出现韩信袭击齐王的故事。打红了眼的时候,会玉石俱焚,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此时稍有不慎会前功尽弃。他现在更深地体会到刘、邓急切的心情和李达参谋长殷切的目光的含义。因为总攻就要发起,双方旗鼓相当,十二万人的大会战就要开始。高树勋带两万多人起义过来,立刻就会改变战场上敌我态势。 王定南充满了信心。刘、邓办事认真,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使他感到无限欣慰。从南召出发,长途跋涉,奔走于伏牛山和太行山中,越过万水千山不足称道,只为高树勋起义成功,使蒋介石挨当头一棒。 第二天清晨,又有一个人急匆匆走向纵队司令部。来人正是王定南。他被立刻送到纵队司令部,又被纵队司令部专程送到峰峰前线指挥部刘、邓跟前。 王定南激动、兴奋。只有大功告成的人才有那种心情洋溢在脸上。这两天的连天猛攻,打得敌人动魄惊心。高树勋迫不及待地让王定南来见刘伯承和邓小平两将军。 王定南向刘伯承司令员、邓小平政委报告:“高树勋决心起义。” 这句话一出口,像春雷滚过冰封的大地,使得司令部里所有的人都转过头来,投来惊奇欣喜的目光。这一刻连电话铃声都停止了,人们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王定南脸上。因为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从这一夜看来,全线都在拚死冲杀,敌人是拚命固守,伤亡不断增多,每分钟都在流着生命的血液。王定南这个消息太振奋人心了。 梁近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王定南说:“我见了高树勋,把首长的话原原本本地转告他,他完全同意。现在他最关心的是家属问题。我告他已报请中央转告新四军军长陈毅速办。高树勋非常感动,感激地说:‘共产党办事认真,雷厉风行。我立即起义,走革命的道路。’” 刘伯承司令员向王定南说:“新四军四师师长张爱萍同志已来电,高夫人和你的爱人唐宏强,已经被接出徐州,安全地转到解放区了。” 王定南听了也是一惊,他没想到这件事办得这么迅速而妥贴。高树勋夫人和他的爱人唐宏强已经脱险,转到了解放区,这消息会促使高树勋感激并坚定起义的决心。 邓小平政委看了李达参谋长一眼说:“你亲自出马去走一趟。代表司令员和我去看望高树勋将军。高多谋少断,遇事迟疑。你去会使他坚定决心。这也是个规格问题,该进行高层接触了。”他望着司令员,征询对方意见。 刘伯承司令员完全同意政委这一决策,高兴地说:“非常之事、非常之时,这样做作用更大。这是关键的一步。”他向李达参谋长说:“代我和政委向高树勋将军致意,你全权处理,可以把具体事项定下来。” 李达参谋长向王定南说:“走,事不宜迟。” 一辆小吉普车载着身着便服的李达参谋长,后边是王定南和警卫员,从峰峰前线指挥部开出,穿越颇不平坦的山路,开出车骑关,越过平汉铁路,驰向滏阳河桥我前沿阵地。 陈锡联关心地问:“带多少部队?” 李达参谋长笑笑说:“孤身一人,不带一兵一卒。”李达参谋长下车,风度萧洒自如。挥手向陈锡联告别。 陈锡联不放心地说:“我作好准备,只要枪一响,我就冲过去把你抢回来……” 李达参谋长笑着说:“不用,这不是去赴鸿门宴,我不是刘邦,高树勋也不是项羽。我和高树勋原在一个部队,他是二十七师师长,我是一个连长。这次是去走亲威。” 李达参谋长通过哨位时见到柱子。 柱子一见惊得呆了,参谋长怎么来到他的前沿阵地上来?这是最前边,对方炮火和机关枪射程都够得着,在这里待着是危险的。他站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看到昨天过来的那个人,只是万万想不到是大军区参谋长,这样大的干部只身来虎狼之穴,单枪匹马去闯敌营,这是九死一生的事啊! 李达参谋长认得柱子,子弟兵妈妈最小的最后的儿子,上党战役打屯留时登城第一名,在磨盘垴下和敌人遭遇时首先发起冲锋,阻住敌人在磨盘垴的柱子。他是看着柱子长大的,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长成了一名出色的战士。他以长辈的身份,用手摸摸柱子的脸和头,搬搬柱子的肩膀,看他力气如何。并且稍带责备地说:“你就知道冲锋陷阵。” 柱子说:“你一去,九死一生。不要费那种事了,你一下命令,我立即发起冲锋,把新八军干掉。再别下那种‘攻而不动,打而不痛’的命令了。那真是熬煎死人。” 李达参谋长笑笑说:“那命令你们执行的不是很好吗?有你们在,我不怕身入虎穴。这是一场十分有意思的斗争,从敌人阵营里争取赞成和平、民主的国民党将领高举义旗,放下内战武器,使两万多人在战场上掉转枪口,这不是更好吗?” 柱子被说服了。腼腆地点着头。 李达参谋长问:“见到妈妈了吗?” 柱子说:“见到了,妈妈给了我一双鞋子。”他指给李达参谋长看。 李达参谋长说:“她那么大年纪还在日夜操劳。见到小玉了吗?” 柱子说:“见到了,她也到南边来了。” 李达参谋长说:“人民渴望和平,就为这,十万民兵参战,保卫胜利果实。争取新八军起义,使两万多人放下武器,少流多少血,少死多少人。又多一份力量打击内战的发动者,意义更大。” 柱子笑了:“我考虑首长的安全……” 李达参谋长说:“个人安危是次要的,人民事大。”他把手伸给金虎和柱子说:“谢谢你们的关心。” 金虎和柱子说:“祝首长胜利归来。” 晨光熹微,凉爽宜人。北面阎家浅、崔曲,南边的岳镇方向,战斗正酣。只有傍着滏阳河的马头镇,平静无声,滏阳河水在平静地流着,天空也分外晴朗。 李达参谋长微微一笑,向王定南说:“真是西线无战事。” 王定南意味深长地说:“化干戈为玉帛是人心所向,民主、和平是大势所趋。” 李达参谋长问:“你高兴吗?” 王定南说:“我太高兴了。过去为工作隐瞒身份,察颜辨色,谨小慎微。现在进到高层人物会见,战略区的参谋长亲自出马,情况会大不相同。” 李达参谋长说:“你的工作和高树勋起义一样,会载入史册,你是有大功于人民的。” 这是八年抗战胜利后的第一个秋天,华北的深秋是媚人的,田野的麦苗泛绿,柳树摇金,野菊和红萼争艳。秋高气爽,景物宜人,地平线尽头,太阳把万道金光泼向大地,使滏阳河鱼鳞般的水波上泛起变幻无穷的虹彩。河水清澈见底,水面不宽,只有四五十米。直到这一刻,李达参谋长才感到美好的景物就在眼前。因为日本投降后一直忙于作战,对什么景物都无心观赏。而今天,即使是熟悉得平淡无奇的华北平原的田野,也感到分外的惹人喜爱。 李达参谋长提起长袍的下摆,健步踏上滏阳河桥。王定南领着李达参谋长,越过步哨走到田树青的团部。 田树青团长迎接出来。 王定南向田树青介绍李达参谋长。 田树青惊喜若狂,但是没有忘了军人的礼节,立正敬礼。一直伴着李达参谋长到高树勋长官司令部的驻地。田树青进去通报。 高树勋的司令部戒备森严,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卫士个个剑拔弩张,如临大敌。 高树勋把他的警卫营全部拉出来,警戒这一有意义的时刻。 李达参谋长大步走进来,慷慨大度、旁若无人,而又谦逊、平易、自然,如同会见老友。 高树勋一见,立刻降阶相迎,神情万分激动。他完全没有想到李达参谋长到来。这太出乎他意料之外。李达参谋长代表刘伯承和邓小平将军来看望他,使他感激万分,他是高兴而又惭愧,握着李达参谋长的手用力地抖着,相携让进屋里。一进到屋里,高树勋就说:“江西宁都一别,已经十有四载。不意会在河北滏阳河畔遇见李将军。” 李达参谋长说:“十四载当中,中国发生了多大的变化,赶走了一个亚洲最强的军国主义,中国人民有了一支自己的武装,百姓有了和平、民主的要求,时代大步跨进了一个新境界。”他回忆说:“宁都起义时,我是一个连长。起义之后,红军宣布欢迎参加红军,不愿意参加红军不勉强,想回家的发给路费。我,无家可归,就留了下来。红军尊重人才留下我,后来调到贺龙部队工作。尔后经过长征到达陕北,后到一二九师,东渡黄河到达抗日前线,转战晋冀鲁豫太行山区,就为的是不让日军的铁蹄随意践踏中国土地,不让日军随意杀害我姐妹父兄,岂有他哉?” 高树勋感到无比激动,这个曾经是他的下级军官,却胸怀正义,大义凛然。他深深地感到惭愧说:“董振堂、赵博生深明大义,不愿干反人民的罪恶勾当,高举义旗,走革命的道路。李昆松和我却执迷不悟,只身逃脱回到老蒋这边。二十七师第二次被红军消灭之后,老蒋把我撤职查办。以后的起用,不过是利用我作反人民的工具。但又无时无刻不在被怀疑和排挤歧视之列。这次又对我加官晋爵。不过是抓人为他卖命而已!” 李达参谋长说:“高将军处决危害人民罪大恶极的石友三,解放区军民同声称赞。高将军在当前中国面临内战与和平,黑暗与光明两种前途大搏斗的紧急关头,能高举义旗,和人民站在一起,反对蒋介石的内战和独裁,为建立和平,民主、自由的新中国而奋斗,将比宁都起义,和冯玉祥老先生的五原誓师的意义更为深远。”李达参谋长说:“顺便告诉高将军,尊夫人已经被张爱萍师长接到解放区,不久将和将军在解放区团聚。” 高树勋听了热泪盈眶,激动地说:“共产党使我这走投无路的人,有家可归了,我感激不尽。”他郑重宣布:“我于明日,一九四五年十月三十日,宣布起义。通电全国。”他又一次握住李达参谋长的手说:“李将军来,消除了我一切顾虑。” 李达参谋长说:“刘伯承司令员、邓小平政委,愿与将军共同携手,阻止蒋军北上。” 第07章 杨家将解围邯郸,文武双全宋任穷 杨家将解围邯郸 马法五没有高树勋那么多顾虑,而且显得耀武扬威。将是强将,兵是精兵,装备精良。他这三个军都是参加过台儿庄会战的,和日本板垣师团、矶谷师团拼过大刀,杀得日军横尸遍野,日本军把四辆坦克丢在台儿庄镇外,后退到峄县城。到目前为止,国民党军队的战斗力没有出其右者。刘伯承的兵只不过是一群拿枪的老百姓,在国军面前打打游击而已。只要他马法五把主力放在前边,两个军齐头并进,刘伯承必定招架不住。他可以直取邯郸,打通平汉铁路。这一切都应在“马”字上:他姓马,又是主帅,一马当先,定会马到成功。 马法五知道,十月十二日,陈赓在沁水河谷消灭了史泽波。刘伯承主力大都在上党地区,来不及回师,平汉方面空虚,正是他进去的绝好时机。蒋介石下令进击,沿平汉线推进。 参谋长宋肯堂展开地图。 马法五俯身在地图上,沿着平汉铁路线看去。他知道安阳以南邯郸以北的临洺关和紫山还没被共军夺取,在等待国军的到来,只邯郸和磁县落入刘伯承之手。安阳以北是磁县,再北去经马头镇到邯郸只有一百多华里,一个冲击就可到达。 但是马法五忽然看到“马头镇”三个字,不由得心中一怔。他平常是不会注意这些的,但是现在是两军交锋,而且这个地名横挡在他前进的路上,他心中感到异常的压抑。这个地名犯他姓马的忌,是不祥之兆。但这又是夺取邯郸的必经之路。难道他马法五的头将撂在邯郸城南马头镇不可?他没法向宋肯堂参谋长说清心里的忧虑,只是沉默不语,足有五分钟之久。兵力、装备,都超过敌人,时机又好,只是一个人的命运难测。他不想在他战兴正浓之际,把他马法五的头颅掉在邯郸城下。这种念头像一根很粗的绳子,一被缠住就解脱不开。这使他喘不过气来,又不便说明。他用了最大的意志力,闪开“马头镇”三个字,向东面寻找路线。 参谋长宋肯堂一开始不知所以然,也没往这方面留意,待看到马法五见到马头镇这个地名眼里顿时出现呆滞、忧郁的神色,其中还夹杂着恐慌。他恍然大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心照不宣。出师之际,遇见不吉利的事,听见不吉利的话,都是不适宜的。他自己是参谋长,可以另寻补救的途径。他想了一下,认为这事最好由他提出,说:“两个军齐头并进,新八军在左翼,沿铁路线向北推进,进占磁县的‘马头镇’,从正面逼进邯郸。四十军摆在右翼,沿大章、单庄、高木营、赵横城之线推进,从东面迂回,形成钳击邯郸之势。”说罢,他望着马法五,用征询的眼光等待主官的定夺。并解释说:“这是以有力之一部对敌人做正面进攻,钳制敌人,吸引敌人兵力,然后以主力从侧翼、出其不意地猛攻,突破共军防线,拿下邯郸。这样就可以破竹之势向北推进到石家庄。”他说:“刘伯承夺取了上党,太行落入敌人手中,邯郸以南一段平汉铁路,西侧多山,必为共军所据。这样,新八军可以阻住敌人,掩护我右翼的攻击。” 让高树勋新八军侧敌前进,首先和共军接战,马法五自己率四十军出敌不意,从侧面猛扑邯郸,正合马法五意。马法五同意这个方案。他自己可闪开马头镇这个不祥的地点,解除精神上的威胁。 马法五不满意高树勋分了他的指挥权,又明白老蒋的意图,把高树勋放在内战前线挡头阵,借共产党的刀杀他。他马法五从侧翼冲击拿下邯郸,既让高树勋挨了打,他又得到取邯郸的头功。他说:“以鲁崇义三十军的三个美械装备师在前,首先渡过漳河,掩护架桥,同时向中马头、高木营之线展开,占领阵地,掩护主力部队渡河。主力部队渡过漳河之后,立即越过三十军阵地,攻击前进。三十军的三十师、六十七师摆在新八军的背后,三十军的二十七师在四十军后边跟进。” 于是下令北进。 马法五10月14日自新乡出动,用交换掩护的办法,前边展开三个军,后面三十二军跟进。这是他第一梯队的全部内容。只用了六天时间全部推进到安阳一线,到达安阳后没有停顿,立即北渡漳河。 10月21日,先头部队渡过漳河,占领漳河北岸的岳镇,掩护工兵架桥。22日,三十军渡过漳河之后立即展开攻击,占领磁县中马头和高木营之线,掩护新八军、四十军前进。 马法五是乘刘伯承上党作战新胜之机。“新胜”就是“疲惫不堪”的代名词,难以再举行一次比上次规模更大的战役。从太行山中调出他全部参战部队不易。时间就是胜利。二十三军、新八军和四十军越过三十军阵地,立即向马头镇攻击。马法五率领四十军,越过三十军阵地,对直向屯庄、崔曲、长堤、小堤之线发起猛攻。 马法五知道,北面石家庄有胡宗南的十六军南下策应。刘伯承面对的是九个军,而不是八个军,绝对优势在国军手里。他马法五摆的这个阵势也是无懈可击的。前边四个师,后边三个美械装备师,无论对方从哪面进攻,都会遭到痛击。这就是战略上采取攻势,战术上采取守势的方略。 梁近的担心是有道理的。第一是没想到马法五推进得这么快。连续六天行军到达安阳。估计他到达安阳后应当集结一下,做新的战斗部署;或者休息整顿两天,再北渡漳河。没想到马法五到达安阳没有停顿,当天就开始北渡漳河。第二是没想到紫山和临洺关那么难打。伪军受到国民党大军北进消息的鼓舞,据险力争,拼死抵抗。到目前为止,这两个据点还在敌人手里。马法五渡过漳河后立即展开攻击,以六万之众的大军乘势推进,邯郸受到威胁。 刘伯承司令员和李达参谋长俯身在地图上。现在的前线指挥部已经不是赤岸,从接到毛主席10月16日电报那天,刘邓带精干的指挥部和电台离开赤岸赶到峰峰,到了未来战场的近边。 前线部队指挥员正在查看行军地图刘伯承司令员看着马法五的态势,向李达参谋长说:“果不出你所料,马法五怕掉脑壳,躲开了马头镇,拿高树勋来顶替。他用侧翼迂回,想抢在高树勋前边拿下邯郸。他摆的这个架式,阎锡山叫‘火城架子’。前边四个师,后边三个师,齐头并进,防我分割各个击破,防我从他的背后和侧翼进行攻击。再后边以一个军做后卫掩护。马法五想对我来一个闪击,所以他轻装疾进。”司令员用铅笔敲着桌子说:“飘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夕,来势愈猛,力量衰竭得愈快。命令杨得志、杨勇迅速组织防御。”他指着阎家浅和崔曲说:“在这一线阻住马法五,为后续部队争取时间。” 张华立即下达命令,以电报发出。 李达参谋长说:“马法五把四十军的两个师,全部投入攻击,不留预备队,他想孤注一掷。高树勋靠近我们,这就方便多了。只是把马法五和我们隔开,又有点碍手碍脚。” 刘伯承司令员说:“搬出我们的杨家将来杀头阵。命令杨得志,把最硬的第一旅放在正面阻击。将二倍于防守部队的兵力,放在敌人进攻部队的翼侧待机。防御阵地后面准备下预备队,坚决顶住马法五,要不惜一切代价。马法五在精神上已经输了一局,并把自己和四十军引向滏阳河套沙区里了。” 梁近说:“所以马法五拼命地推进,以摆脱自己不利的处境。只是一纵队因准备北上轻装,把重武器都给了兄弟部队,只凭步兵火器作战了。” 这是一个问题,一个没有重武器的部队,顶住马法五一个军的全力猛攻,是值得考虑的。现在真正感到压力。狂风暴雨,总是劈头盖脸地猛打一阵,即使不能长久,也是可怕的。压在杨得志肩上的担子确实太重了,却又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任凭狂风暴雨的吹打,硬着头皮顶住。 刘伯承司令员皱了一下眉头说:“命令秦基伟,迅速拿下紫山和临洺关。发报给陈锡联,速开武安待命。” 杨得志率一纵队北渡漳河侧敌前进,仓促间占领阎家浅、屯庄、崔曲、尖堤、小堤之线,匆忙地构筑防御工事。真是仓促地赶来、喘息未定就投入了紧张的战斗,真正要显示杨家将的威力了。 杨得志10月10日接到刘、邓给一、二纵队的指示,立即从安阳附近十二太保地区撤出,先敌北渡漳河,攻占临漳城和南东方村。这时马法五的先头部队渡河,占领漳河北岸的滩头阵地——岳镇。22日纵队北进,敌人也北进,接到刘邓司令部阻击马法五,要他在崔曲、长堤、小堤一线设防的命令。 杨得志即以杨俊生的第一旅进入阵地,把第二旅、第三旅位于北漳河堡、王耳营、东西向阳待机。把两个旅摆在进攻敌人的侧翼,以备万一敌人突破我正面防线,从敌人侧翼发起强力的反突击,以打垮敌人的攻势。 杨得志把纵队指挥部设在七盆道村,架起电台和刘邓指挥部联络。他策马向第一旅阵地驰去,和杨俊生旅长登上一座高房的平顶上用望远镜观察。举目望去,四野茫茫,无际无边。高大的太行山变成了一片淡蓝的齿形剪影,退到地平线的尽头,虽然仍然可以看到千峰万壑峭壁悬崖,只是离他这里太远了。在他自己的周围,除去村落就是树林。这里正是从南面进入河北平原的咽喉之地,正处在滏阳河流域之中,村庄稠密,村和村中间的沙窝里、沙丘上密植着成片的杨树、柳树。村庄附近遍布枣林、梨园和桃园,构成自然屏障。邯郸在他们背后西北方向,此刻显得异常平静。 西南地平线上卷起滚滚黄尘,像夹带大量尘沙的旋风掠地卷来,呼呼的响声动地而来,那是敌人攻击部队扬起的尘雾。马法五仗着他人力物力的优势,气势汹涌,大踏步地逼上来。 杨得志知道:马法五的一O六师和三十九师,以打近战闻名,能拼手榴弹,攻击力强。特别是一O六师,师长李振清外号李铁头,敢于率领部下发起冲锋。马法五正是把一O六师放在第一线来打头阵的,以便推行他猛打猛冲的闪击战法。 杨得志是做了充分准备的。估量敌人的力量,也充分考虑了自己所处的地位和肩上的重担。滏阳河东,一马平川,土地是沙质的,难以构筑坚固的工事。要想在平原上阻击这么多装备精良的敌人,就意味着要付出重大伤亡的代价。而这里又是战役全局中最重要的一环。马法五是乘胜而来,气焰正炽。他的任务却是顶住这股气焰,让马法五在这里止步,这势必发生一场激烈的拼杀。 杨得志向第一旅旅长杨俊生说:“把一旅摆在崔曲、屯庄一线,坚决顶住敌人。” 杨俊生旅长说:“我想了,做两线部署兵力单薄,改做一线部署。把主力七团放在崔曲、屯庄,六团守长堤,四团守小堤。” 杨得志想了一下说:“同意你的方案。只是崔曲与长堤之间空隙太大,有三里多远。” 杨俊生说:“只要村庄在我手里就不怕。” 杨得志说:“你的担子不轻。” 杨俊生说:“我们可以顶住。” 杨得志说:“我把二、三旅放在我的左首,在敌人进攻部队的翼侧,这是刘的战术,必要时对进攻敌人实施翼侧反突击。你的任务是尽一切力量顶住马法五。” 杨俊生问:“顶多长时间?” 杨得志说:“保证紫山和临洺关的作战。争取兄弟部队赶到。” 杨俊生说:“我们执行任务就是,我以第五团做我的预备队,摆在我阵线后边。” 杨得志说:“首先从正面狠狠地打击一O六师,使用火力杀伤他的步兵。” 杨俊生要求:“请告诉我全面情况……” 杨得志把全部计划、路东军的任务,路西军的位置、兵力、部署,全部告诉杨俊生。他最后说:“只是太行山拦住路,陈锡联还在山中,先头部队正向武安开进。秦基伟在邯郸以北作战,在这一两天中……” 杨俊生说:“纵队首长放心,我们坚决顶住敌人,保证紫山和临洺关的作战,争取兄弟部队赶到预定战场。” 杨得志采用一线式防御,重点配备兵力,六团守小堤,四团守夹堤,七团守崔曲和北庄,五团为预备队。这样可以集中兵力,集中火器,给进攻的敌人以火力杀伤。敌人想突破我防线,势必夺取村庄,这就迫使敌人在地形不利的开阔地上展开他的兵力。 23日9时,马法五以四十军主力一O六师,向我第一旅阵地展开全线攻击,步兵在炮火和重机枪掩护下发起冲锋。真正是劲旅对劲旅的搏击,战斗异常激烈,敌我双方展开反复拼杀,冲锋和反冲锋。但敌人始终被拒于野外,没有夺取一座房舍以为立足点。 从上午9时开始,马法五连续攻击了6个小时。 我军攻占敌军碉堡杨俊生的第一旅顶住了敌人10次冲击,把进攻的敌人击跑。这一天打得天昏地暗,日色无光。晴朗的天空变得一片烟雾。屯庄、崔曲、夹堤、小堤的寨墙和房舍被打得破破残残。马法五没有前进一步。崔曲、夹堤、小堤外的开阔地上,平展的麦田间,丢下的是一O六师士兵的尸体和斑斑血迹。 马法五不服气,这一天的攻击,不论是炮火和步兵的冲锋,都达到了理想的高度,不亚于台儿庄作战时的拼搏,结果他被顶住,没有突破一处,也没寻找到共军防御的接合部和弱点。这种以村庄为据点的防御,使他付出了相当的代价。他决心放弃夹堤和小堤,把兵力和全部火器集中崔曲的正面,因为这里最靠近邯郸,从这里突破,可以直捣目标,不须弯路。连夜调动部队,把兵力从小堤和夹堤正面撤下来,集结在崔曲。火炮和轻重机枪也集中起来,在崔曲正面构成火力阵地,整整忙了一夜,马法五亲自督阵。四处一片漆黑,头上是满天星斗,他以为趁共军熟睡之际打个出敌不意。 24日凌晨2时,向崔曲再次发起猛攻。攻势空前猛烈。连续打了6个小时,直到天色大明。9时,马法五把冲击矛头陡然转向小堤,发起连续攻击,他以为小堤是这一防线的末梢,出敌不意采用声东击西的手段,突然全力扑向小堤,可以一举击破对方的抵抗。采用集团冲锋和翼侧迂回,发起连续的攻击,气势异常凶猛。 小堤前沿阵地的房屋和树木、寨墙,全被密集的炮火摧毁,土地被炮弹犁翻。我六团战士利用暗碉、掩体和交通沟,以短促的火力迎击逼近来的敌人。阵地前沿展开手榴弹、冲锋枪的对战,发起阵前反击,用刺刀进行白刃战。 敌人夺取了小堤东南的土窑和西北角一座地堡。 杨得志下令:“五团投入战斗。” 小堤前沿报告:“反击成功,消灭了突进来的敌人,夺回失去的阵地。” 杨得志没向前方指挥部报告小堤的情况,他不想事无巨细地全盘上报。丢失一两座院落,不须上报,最干脆的办法是立刻夺回来。 崔曲、屯庄、夹堤、小堤一线,整整战斗了一天,战线没有被突破,从正面攻击损失颇大,费时、费力,事倍功半。这样打下去得不偿失。马法五知道,他遇见刘伯承主力部队了。于是,集中部队,集中炮火掩护,向崔曲和夹堤中间突击,冲击两个团的接合部。崔曲和夹堤中间有三里路宽的空隙,突破之后一面包围崔曲共军,一面向南北泊子推进。24日18时,马法五向崔曲和夹堤之间发起猛攻,在炮火掩护下,一O六师从崔曲和夹堤之间楔入,一举突破我防线,包围了崔曲,前锋直插南北泊子和沙河口,迫近邯郸通成安的大道。 前线指挥部一时出现了紧张气氛。敌人突破防线,包围了崔曲,又前进了二十里路,占领南、北泊子和沙河口,距邯郸只有十几里路了。一旅伤亡很大。主力二旅、三旅都摆在纵队指挥部左翼待机,一时调不过来。 刘伯承司令员向李达参谋长说:“命令杨得志撤出崔曲的部队,撤到沙河镇、西秋堡一线待机。” 杨得志接到命令,命令崔曲部队向东突围,到上述地区集结待命。 这时正处于千钧一发的时刻。二纵在邯郸以北作战,腾不出手来。陈锡联刚刚赶到武安,动用陈锡联的三纵队从武安南下,但是武安距邯郸是五十里路,马法五距邯郸只有十几里路。人们的心此刻都绷得紧紧的。 张华报告:“秦基伟电话。” 刘伯承司令员接过话筒说:“秦基伟吗?我是伯承,你讲。” 电话里听得出秦基伟非常激动,鄂东的口音,洪亮的声音,有力地撞击着话筒的云母薄片,震得耳鼓发痛。他说:“拿下了紫山和临洺关。” 这一消息使得人心大快,顿时把人们脸上的阴霾扫退,把人们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在这之前的半秒钟,快叫人把心弦整个儿都拽断了,紫山和临洺关没打下来,二纵不能南来,陈锡联来不及,眼看战事将演变成一场对邯郸的争夺战。时间只过去半秒钟,这个消息一到,使人们笑逐颜开。 作战处长梁近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但情绪还没有转过来,而且感到后怕:紫山、临洺关如未拿下,马法五突破我崔曲防线,先头部队直逼邯郸,这关键的一着失算,全盘计划落空。真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这种时刻是扣人心弦的,他一声不响,时时留意着司令员和政委的神情。因为战场上的每一进展,都会牵动所有人的心。他发现邓政委处之泰然,安之若素,不急不躁,沉着冷静,不去干预司令员的指挥而指手划脚。司令员,用两句话说,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反过来说,为决胜千里之外,而运筹帷幄之中,紧紧地把握着战争发展的把柄,把战争分解成多少相关连的环节,又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地扣紧,稳步地向前推移,再紧紧注视每个环节在进程中的变化,及出现的险情,以避免疏忽和大意。当然,刘、邓也和大家一样,经历着同样的甘苦,只是他们看得更远几步,相信部下,对各级指挥员和战士,深信不疑,因而使上下级之间,部队和司令部之间,有一种内在的胶力,凝结成强大的力量。当杨得志报告马法五从崔曲和夹堤突破我防线,司令员并没发火,指责下级,而是很沉着的下令崔曲被围部队,撤出崔曲向沙河镇集结。他心里有数:杨得志两天一夜的阻击,已经赢得了时间,一旅打得很好,打得顽强,马法五没夺取我一个阵地,保证了紫山、临洺关的作战。这就有可能挥师南下,而陈锡联也能赶到武安。他估计马法五的气力已经到达顶峰,难以再鼓下去了。 司令员和政委商量,压缩马法五的阵地,使他控制的村庄减少。军队密集,搜寻不到物资,又断了后方补给,坐吃山空,用不了几天,六万人就会饿肚子。马法五突破我防线,意在进取,而我立即对他实施反突击,打他个措手不及。现在该利用平川的地利了。 刘伯承司令员决定:于24日、25日,发起反突击。二纵南来,以两个旅控制邯郸西南地区,以一纵及冀鲁豫部队从东向西,陈锡联主力及杜义德部队从西向东,对敌人实施钳击。张廷发的独立支队控制漳河渡口。 命令下达。 二十四、二十五日夜,全线发起攻击。 杨得志投入三个旅,向马法五的一O六师,四十军军部、十一战区长官部,发起翼侧反突击。秦基伟展开三个旅,以五旅从崔曲和屯庄之间扌契入,四旅攻击阎家浅四十军的三十九师,六旅向四十军和新八军接合部楔入。 下达命令之后两个小时,战报很快反应到指挥部里来。峰峰前线指挥部,电话铃声嘈杂不断,电台马达日夜在轰响,全线进展顺利。一旅和五旅钳击敌一O六师,迫使一O六师从沙河口收缩,退据崔曲和阎家浅;四十军和五十军的接合部,被我杨得志部突破;二旅攻占赵横城和南横城;三旅夺取张辛庄;陈锡联三纵七、八、九旅,太行支队,把新八军打出铁路线,攻占中马头。 刘伯承司令员站在地图跟前,在地图上作着标记。马法五的阵地大大地被压缩了。他向李达参谋长说:“这一击出乎马法五的意外。因为他突破崔曲和夹堤防线,向北推进二十多里,位置和邯郸拉平,可以从东面迂回邯郸,这大大改善了他所处的位置,这态势对他非常有利。马法五一定会得知,高树勋部没遇到我顽强的抗击,估计我大部队没有赶到。邯郸以北几天来一直在战斗,这诱使马法五积极起来,黄昏后突破我防线并大胆向北推进,这在国民党军队中是绝无仅有的。没想到,得意之余,我以雷霆之势发起反击,对他的正面和侧面展开反突击。这是对马法五轻敌骄傲冒进的教训。作为一个带兵的主官犯这样错误,会丧师辱帅的。” 马法五还没有来得及清醒过来,阵地已经大大地缩小了。三个军处于被包围之中,从地图上看,崔曲和阎家浅两个村庄还在马法五手里。但是四十军军部和十一战区长官部,已经从赵横城被赶到南、北左良之线。三十军军部退踞黄龙以西,南北豆公一带村镇。新八军退踞马头镇。 至此,马法五率领的三个军六万人马,被困在邯郸以南,漳河以北、滏阳河以东的狭窄地区,被装进口袋里了。只两夜工夫,战局发生了急剧的变化,按预定计划:诱敌深入滏阳河套。第二步,把三个军装进刘伯承的口袋里。 刘伯承司令员脸上出现了欣慰之色。 “现在态势很好,马法五进也不得,退也不得;进退两难。”他说,“只是我还有一万三千人在途中没有赶到,给冀鲁豫独立第四旅,太行四支队,十七师发报,火速赶来。” 邓小平政委看着地图说:“我强攻崔曲和阎家浅未成,这两个村还在敌人手里。鲁崇义的三十军损失不大。说明马法五并未受大的挫折,在这种情况下决战对我不利。” 刘伯承司令员同意政治委员的意见,他说:“在我后续部队未到齐,敌人未受大的损失和十分饥饿、疲惫之前,暂不与敌决战,先围起来再说,把马法五几万人困在滏阳河套。他因为轻装急进,带的辎重不多,我们又压缩了他的阵地,使他野无所掠;又加上冬天到来。我先以局部进攻手段来消灭敌人,争取时间等待后续部队到来。”说着微微一笑:“采用猫吃老鼠的办法,把老鼠捉住放在眼前,用爪子耍它,将老鼠盘软了再吃。” 梁近插话说:“那是大猫对小老鼠,老鼠被抓住吓得跑不动了。猫要是小的,老鼠是大的,就很难解决问题。”他说:“以少包多,而想打歼灭战太难了。击溃战不乏先例,歼灭战,特别在平原上……我们和敌人相差一万三千多人,而张廷发应当不算在内,他还得对付三十二军那两万多人。除去这两部分队伍,目前我手中只有三万九千多人,对付马法五的六万人。” 刘伯承司令员笑了:“马法五不敢动。” 梁近说:“我们和蒋介石不同于猫和老鼠的关系。24日的攻击,太仓促,部队赶到立即发起攻击,收效甚微。25日的攻击,还可以,大大地压缩了敌人阵地,可是敌人高度集中,难以分割。” 刘伯承司令员向李达参谋长说:“通知部队,以三分之一的兵力分头活动,组成精悍的小部队;夜间深入敌人纵深地带,选择敌人弱点,采取机动集结,几路合击的向心打击,逐步消灭敌人个别部队,以达到消耗马法五的实力。主力利用时间休整,研究村落战打法。”他说:“给中央发报:24、25两天的接触少有收获,但只能算大战役的侦察战。现在敌人是:心虚气还足。加之我一万三千人未赶到,决战条件尚未成熟。让马法五的六万人在邯郸城南再蹲几天。” 梁近说:“如果马法五以六万人向南突围……” 刘伯承司令员说:“马法五现在不会突围。蒋介石对他指望很大,马法五也不认输,他不会以六万人不战卷甲而逃。” 不管怎么说,这股敌人被装进口袋里了。完成了选择战场,诱敌深入,陷敌于滏阳河套的初步计划。马法五没能进占邯郸;只能在邯郸城外“望洋兴叹”。尽管蒋介石作好周密的计划,让李文以十六军自石家庄南下,拊刘伯承侧背,正面以八个军进攻,先头的三个军六万人已经兵临邯郸城下,以为打通平汉铁路指日可待了。 刘伯承司令员一边踱着步子一边说:“邯郸,是历史的名城,春秋战国时赵国的首都。这里出过名相蔺相如,名将廉颇、赵奢。使秦始皇对邯郸都感到棘手,但是又想得到它。古书说,邯郸人走路姿式好看,引得燕国人来邯郸学步。学而未成,反把自己原来的步子给忘了,不会走路了,只好爬着回去。自古及今,做什么事都要从自己的实际出发,照着别人的步子走是行不通的。打仗这种事,更不能邯郸学步。” 梁近是稳健派,太重考虑实际,而且是用加、减法来运算。他担心我一万三千人即使赶到现场,也是敌众我寡力量不相当,达不到一比一的比例,想在平原上打一个歼灭战,没有先例。而且我面对的是强敌,要进行一场硬仗。除去政治素质胜过敌人,那是空的。而武器装备,和后备兵员,我不如敌。现在对马法五只不过是包围,并不等于解决战斗,解决战斗要看决战才能最后分胜负。蒋介石后面还有五个军,只张廷发一个独立支队是无能为力的。而且马法五被围,不用几天,蒋介石会调集军队来增援,三十二军和八十五军就在近边,而我们已全力投入战斗,后边再没有后备兵员了,这是一个严重的事实,我们还没有绝对把握取得这一战役的胜利。 文武双全宋任穷 秦基伟急了。临洺关、紫山久攻不克,拖延时日,马法五又拼命地推进,邯郸受到威胁。马法五自10月14日从新乡一线出动,到10月23日,九天时间没有停歇地推进三百里。过了漳河后立即发起攻击,真正是争分夺秒,不遗余力。而他秦基伟,受命指挥二纵队和太行支队自山西沁县以南出发,10月6日东进,走了四天山路,10日赶到涉县,又从涉县开武安,补充人员、弹药,集结部队做战斗准备,侦察敌情,看地形,部队向作战地区开进。他是用六天时间走完四百多里的山路,日夜兼程,刻不容缓,形势摆在眼前,他必须在邯郸以北四十里路的地区作战,无暇南顾。邯郸南面只有杨得志不足两万人的兵力,抗击马法五六万人的进攻。陈锡联主力还在涉县以南。张廷发从焦作北上。一切决定在拿下紫山和临洺关,以便回师南下,协助杨得志阻止马法五的推进。 政治委员宋任穷来到秦基伟的指挥部,和秦基伟一直到最前边看地形。 紫山形势险峻,周围全是巨大的石头,易守难攻。炮弹和重机枪弹奈何它不得,敌人凭险顽抗,拒不投降。围困是可行的,但时间来不及。只有采取压制敌人火力,实行强攻。 秦基伟调来一个旅的炮火,轻重机枪和优秀机枪手,封锁敌人的火力点,掩护步兵强攻。 部队正开始紧张的准备工作。 秦基伟带宋任穷政委视察准备工作。边走边谈,因为宋任穷政委没参加上党战役,一直在冀南作战。 宋任穷,1929年7月出生于湖南省浏阳县一个贫苦农民家庭。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同年底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先后任浏阳县冲和区农民协会委员长、区党委宣传委员兼共青团区特支书记。他积极投身轰轰烈烈的农民运动,组织带领农民打土豪、斗劣绅、分田地、减租、减息、减押,在斗争中接受革命的洗礼和锻炼。 1927年“马日事变”后,宋任穷同志任浏阳县工农义勇军第四团第二中队党代表,参加了秋收起义。三湾改编后跟随毛泽东同志上井冈山,任连党代表,在红军中积极开展政治思想工作和发展党员。1928年冬,敌人重兵围剿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他随红五军团转移被打散后,以坚强的革命意志,历尽千辛万苦,重新找到红军。先后任红四军第三纵队连政治委员、红十二军三十五师一零四团政委、四十四师一三零团政委,参加了中央革命根据地五次反“围剿”斗争。“宁都暴动”后,任红五军团三十八师政委、十三师政委、五军团政治部地方工作部部长。1934年10月,参加中央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任中央纵队干部团政委。在突破国民党军队四道封锁线、强渡乌江、激战上城、攻克遵义、四渡赤水、南渡乌江等战斗中,他和陈赓同志率红军干部团为掩护中央军委英勇作战。 1935年5月,他率部日夜兼程160里,抢占金沙江重要渡口皎平渡,消灭驻守敌人,掩护红一方面军安全渡过金沙江,为实施党中央、毛泽东同志北上抗日的战略方针作出了贡献。 同年6月,红一方面军和红四方面军会师,干部团先后改编成红军学校特科团、随营学校、红军学校,他任政治委员。红军长征到达陕北后,任二十八军政委,同军长刘志丹同志一起率部英勇作战,重创敌人,打通了陕北苏区和神府苏区的联系,为红军主力东征建立了巩固的后方。刘志丹同志牺牲后,他任二十八军军长。1936年任援西军政治部组织部部长、政治部主任,负责接待失散归来的西路军官兵。 抗日战争爆发后,宋任穷同志任八路军第一二九师政训处副主任、政治部副主任。1938年3月,率骑兵团和一个独立支队奔赴冀南,开辟平原抗日根据地,历任东进纵队政委,冀南军区司令员、政委,冀南区党委书记,冀南行政公署副主任、主任。他参与指挥东进纵队南征北战,摧毁敌伪组织,扩大武装力量,先后收复了广宗、平乡、永年、肥乡等10余座县城,给不可一世的日伪军以沉重打击。 1939年6月,他全面担负起领导冀南区抗战的重任,坚持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放手发动群众,建立抗日民主政权。他积极贯彻一二九师首长提出的在平原建立“人山”的思想,广泛发动军民展开挖道沟、改造平原地形的大规模群众运动。在“百团大战”中,他率部捣毁敌人正在修筑的德西铁路(东段)以及在冀南区修筑的公路,毙伤日伪军1500余人,给敌人以沉重打击。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后,他认真贯彻党中央的战略方针,指挥部队同国民党顽固派进行有理、有利、有节的斗争,将进犯的国民党顽固派军队逐出冀南,冀南抗日根据地得到进一步巩固。 在冀南抗战最艰苦的时期,他率领机关干部深入群众,积极组织生产自救,战胜严重自然灾害,极大地鼓舞了冀南抗日军民的士气。他领导的冀南地区瓦解敌伪军的工作搞得有声有色,受到八路军总部、北方局和一二九师的表扬。1943年后,历任平原军区司令员、代理政委,平原分局组织部部长、代理书记。 1945年6月,在党的七大上当选为中央委员会候补委员。这期间,他积极贯彻党中央“消灭敌伪,扩大解放区,缩小沦陷区”的指示,组织抗日军民向敌伪军展开全面大反攻,收复了广大沦陷区,解放了邯郸重镇,使太行、冀鲁豫根据地连成一片。在八年抗战中,他作为冀南地区的主要领导人,以卓越的组织才能、军事才能和高超的领导艺术,领导冀南军民为夺取抗战的全面胜利作出了突出贡献。 解放战争时期,宋任穷同志任晋冀鲁豫军区政治部副主任、晋冀鲁豫野战军第二纵队政委、晋冀鲁豫中央局组织部部长、豫皖苏中央分局书记兼豫皖苏军区政治委员、中原局委员、华东野战军第三副政委。1949年,任中共安徽省委书记、省政府主席、军区政委。他带领安徽人民组织数十万民工日夜赶送军粮,筹集渡江船只,支援渡江战役。同年4月,任南京市委副书记、南京市军管会副主任,协助刘伯承同志进行接管工作。同年6月,为进军西南作准备,根据邓小平同志建议,成立了以他为团长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南服务团,于10月率西南服务团云南支队经河南、湖南,挺进大西南。 在长达20多年的革命战争中,宋任穷同志舍生忘死,南征北战,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建立了不可磨灭的历史功勋。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宋任穷同志任二野四兵团政委、中共云南省委第一书记,云南省军区政委、西南军区副政委。他与省委的同志们一道认真贯彻党中央针对云南实际提出的方针,严格执行各项政策,清除匪患,医治战争创伤,加强民族团结,尊重宗教信仰,恢复发展生产,稳定社会局势,使云南出现了党、政、军、群团结一致、齐心协力,各民族和睦相处,社会安定团结的良好局面。1952年7月,任西南局第一副书记、西南军政委员会副主席。他认真执行党的少数民族政策,十分关心少数民族地区的发展和少数民族干部的培养使用,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 1954年,宋任穷同志任中共中央副秘书长、中共中央组织部副部长、解放军总干部部第一副部长。他协助罗荣桓同志主持军委总干部部的日常工作。在选调优秀干部建立和充实解放军各总部和军、兵种机关,组建各类军事院校,安排大批干部转业复员支援国家建设,建立和完善一整套适应我军革命化、现代化、正规化建设的干部管理法规,特别是在建立军衔制度和颁发勋章、奖章等方面,做了大量工作,为我军干部工作作出了卓越贡献。 1956年11月,宋任穷同志任第三机械工业部(后改为第二机械工业部)部长,是我国原子能事业大规模建设时期的主要领导者。他团结部党组成员,认真贯彻执行党中央的路线方针政策,研究制定原子能事业发展方针和规划,组建原子能事业领导机构,选拔使用大批优秀干部、科技专家和技术工人,为原子能事业顺利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他经常深入到地质队、矿山、建设工地和研究所,调查研究,指导工作,全面推进了原子能事业的发展。他坚持贯彻党中央提出的“自力更生为主,争取外援为辅”的方针,始终把立足点放在自力更生上,重视建立中国自己的核科研基地和工业体系,开展科研工作,培养科技人才,为我国核工业平稳有序地实现全面自力更生奠定了良好基础,为国防工业的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 1960年9月,宋任穷同志任东北局第一书记、沈阳军区第一政委。在东北局工作期间,他认真贯彻党中央“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方针以及对东北局“工业支援全国,搞好农业,加强国防”的指示,率领东北三省省委,努力工作,精心组织,周密筹划,恢复生产,渡过难关。在全国各项重工业产品产量大幅度降低的情况下,他受周恩来同志委托亲赴鞍钢,多次组织保钢夺煤会战,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完成了支援全国的任务。他注重调查研究,每年以大量精力深入基层、深入群众,走遍了东北三省一百多个县。 他十分注重抓典型,善于运用典型经验指导工作。他积极支持和推动开展学习雷锋活动,积极推广大庆油田经验,努力支援“三线”建设。他高度重视农村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提出必须坚持正面教育和群众自我教育。在他的领导下,东北三省的形势一年比一年好,到1965年出现了物价稳定、市场繁荣、国民经济迅速恢复和发展的良好局面。 “文化大革命”中,宋任穷同志遭受林彪、“四人帮”的残酷迫害。他刚正不阿,坚持真理,对党的信念毫不动摇,同林彪、“四人帮”反革命集团的倒行逆施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斗争,充分体现了共产党人的铮铮铁骨和崇高气节。 1977年10月,宋任穷同志任第七机械工业部部长、党组书记。他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带领部党组成员,制定了全盘工作安排和部署。深入揭批“四人帮”,积极支持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的大讨论,拨乱反正,大胆平反冤假错案,最广泛地团结干部群众,同时狠抓恢复科研生产秩序,调整各级领导班子,落实科技干部政策,解决群众生产生活中的突出问题,逐步消除了派性,增强了团结,使七机部的各项工作走上了正常轨道,得到了干部群众的广泛支持,有力地推动了我国航天事业的迅速恢复和发展。 1978年12月,宋任穷同志任中央组织部部长。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他以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政治敏锐性和高度责任心,把进一步落实干部政策、平反冤假错案、处理历史遗留问题作为组织战线贯彻全会精神的首要和紧迫任务之一。在他的主持下,研究制定了数十个有关政策规定的文件,经党中央批准后贯彻执行。他日夜操劳,接待听取了许多受迫害干部的申诉和干部群众关于落实干部政策的意见、建议,亲自主持研究重大冤假错案的平反工作和复查结论。 到1982年底,基本上完成了“文化大革命”中被立案审查的230万名干部的复查平反工作,并对涉及120多万人的历史错误结论,进行了比较彻底的复查,作了正确的处理。特别是一大批久经考验的老干部重新走上领导岗位,有专业才能的知识分子得到使用,调动了广大干部的积极性,促进了安定团结,从组织上保证了党的工作重点的转移,为完成党的这一历史性的重大决策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他坚定地执行党中央关于干部队伍“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的方针,选拔一大批符合“四化”方针的年轻干部走上各级领导岗位。他在党的建设、干部培训、老干部工作、知识分子工作等方面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 1980年2月,在党的十一届五中全会上,宋任穷同志当选为中央书记处书记。1982年9月,在党的十二大上当选为中央政治局委员。他除了参加中央书记处的工作,继续负责组织干部方面的领导工作。 1985年6月,宋任穷同志积极响应党中央关于废除实际存在的领导职务终身制的号召,与王震同志联名向党中央提出申请,主动要求退出第一线。1985年9月至1992年10月任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常委、副主任。其间,他坚决贯彻邓小平、陈云同志对中顾委工作的指示,全力支持以江泽民同志为核心的党的第三代中央领导集体的工作,为委员们正确履行职责、更好地发挥作用,倾注了大量心血,作出了重要贡献。他对党的方针政策的制定和执行积极提出建议,协助中央处理了一些重要问题。他经常深入基层,联系群众,调查研究,关心和帮助老、少、边、穷地区。他完全拥护党中央关于由顾问制过渡到退休制的决策,以自己的模范行动带头落实党中央废除实际上存在的领导职务终身制。 党的十四大以后,宋任穷同志仍然关注国家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和祖国统一大业,对祖国的繁荣富强、兴旺发达和完全统一寄予厚望。他在同病魔顽强抗争的时候,仍念念不忘党和国家大事,体现了一个老共产党员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崇高精神。 宋任穷同志是中共第七届中央候补委员,第八届中央委员、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第十一届中央委员、中央书记处书记,第十二届中央委员、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四、五届全国委员会副主席。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曾获一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 在近80年的革命生涯中,宋任穷同志对党对人民无限忠诚,对革命事业矢志不渝,把毕生的精力献给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 秦基伟说:“下山之前,刘司令员指着紫山说,紫山又称马服山。战国时赵国大将赵奢击败秦军,解阏与之围,解除秦军对邯郸的威胁,被赵王封为马服君,为表彰这位战将,把紫山封为马服山。当时秦军气盛,《史记》上记载:秦军鼓噪勒兵,武安屋瓦尽振。事情也就发生在这一地点。司令员说,两军相逢‘将勇者胜’,这句名言就是出自赵奢之口。我和陈再道接受任务时,邓政委、李达参谋长都在场。要我们立即东进,十万火急地把部队拉下太行山。现在看出紫山、临洺关的。占领对邯郸战役的作用。先拿下这座马服山,迫使马法五屈服。陈再道知道,紫山和临洺关曾经是日军的据点,修建了钢筋水泥永久性碉堡,储备了水、粮食和弹药,攻取不易。我们又是连战四十多天,十分疲累。陈再道想提出部队疲惫不堪,山路狭窄,调动大部队不易。我从背后扯了他一把,意思是说,说也没用,瞎耽误工夫,不如拔腿就走更现实一些。” 宋任穷问:“邓政委说什么?” 秦基伟说:“邓没多说话,他用眼瞪着我们说:困难自己克服,执行命令。” 宋任穷乐了:“这两句话就够了。困难都是实情,过分强调会影响对命令的执行。刘伯承司令员常谈到俄国苏沃洛夫元帅。苏沃洛夫把士兵看作俄罗斯的民族精神,他看中的是士兵的伟大精神,这种精神足以产生出战无不胜的力量。司令员和邓政委也是这样的统帅。夺取紫山和临洺关是当前紧迫任务。马法五六万人全部渡过漳河。明天,23日就会打响。前指命令:24日前拿下紫山和临洺关。我来的意思就为这。” 秦基伟问:“按预定计划能赶到指定地点的都有哪些部队?” 宋任穷说:“只杨得志一个纵队赶到了现场。” “陈锡联怎么样?” “陈锡联到了涉县,先头部队正向武安开进。杜义德已经到了光禄镇一线。” 秦基伟看表。下令攻击。 第08章 战事情事都是大事,枪打出头马崔曲激战 战事情事都是大事 陈锡联日夜兼程向武安开进。他真恨不得把太行山推倒,以便畅行无阻地把全纵队带到预定地点,不至于在一条窄路上千军万马鱼贯而行,好像被挤在夹缝里,前进不行,后退无路,左右又难行。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部队走不开去,又累得疲惫不堪。他接受的命令是到武安休整补充,实际是作为紫山、临氵名关方面的预备队,邯郸方面的后备军。虽然司令员制定计划扣紧各个环节,同时也准备万一:如果紫山、临氵名关久攻不下,马法五突破我正面阻击线直逼邯郸,这一切不是没有可能的。 所以陈锡联处于十分重要的地位。刘伯承司令员早料到这一步,不待上党战役打扫战场,就命令陈再道、秦基伟东返,尽快夺取紫山和临氵名关。这就不得不把陈锡联部队放在陈再道后边,又和大队民兵穿插在一起,更加混乱和拥挤。所以至今还没完成在武安集结部队的任务。他三番五次地催促部队前进,万万火急。 柱子急得嘴上起了水泡。既然敌人来攻,这仗就非打不可。他迫切希望打仗,希望立即开到战场上。但是部队就是走不开去。路远,又不通畅,又和民兵掺杂在一起,在一条窄路上拥拥挤挤,真是急死人。二纵队、一纵队都有仗可打,就是他们还在半路中途。他真担心先头部队把仗打完,轮不到他们。这个仗比上党战役大,又是打蒋介石的中央军,对柱子来说更是兴趣非常,真使他心如火燎,又无可奈何。和民兵在一起,连住的村子和做饭的锅灶都紧张起来,到处露营的篝火和烧饭的炊烟,把个黑而又深的山谷,弄得燎亮通明。炊烟被火光一照染成淡玫瑰色,好看极了,在营地上空飘荡,到处都是笑语喧声。 小玉带的民兵也插上来,她一看山谷里到处都是人和火光,就像人海和火海一样涨满了整个山沟。她正彷徨之际,金虎一眼看见她,立即挤过去把小玉叫住,带她的民兵到他们的驻地安顿下,他便带着小玉去见柱子。他现在是排长,带一个排作战了,柱子成了他排的一名班长。 柱子一见小玉,先是一惊,真是有缘千里能相会,在这种乱糟糟的情况下,在紧急的行军途中,那是出人意外的。柱子、小玉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惊喜之后柱子又感到十分尴尬。在这种情况下相遇是难为情的。部队走不开令人恼火,要打仗打不上,有劲没处去使,使柱子憋了一肚子的不高兴,什么情绪都没有了。二是没有说话的去处,并且当着班里战士的面,须知他已经不是才入伍的新兵,而是一班之长了。他得照顾行军后的一班人,离不开片刻,一想到这些使他窘得没法启口了。 排长金虎一下子扯住柱子的膀子。拉到一边,嘴挨近柱子的耳朵,以一个排长又是兄长的口气说:“给你一夜的假,快去。她还在人群里瞎撞,我一下子就看出她来,就给你扯来了。” 柱子愣住了。呆呆地望着排长。这是在行军,在开赴战场的途中啊! 金虎大度地说:“别再发愣了,我知道是在行军,是在向战场上开进,但是还没有开到战场,而且你们相遇在这条大沟里,今天走不出去,明天才能行动。就因为是战争时期,你们结婚只在一起待了一个晚上就分开了。要是和平时期就用不着这么紧张了。”这句话勾起了他的感慨:“和平谈判,谈个毯?10月10日蒋介石签了字,10月12日下令进军,和平在哪儿?他是来抢人民胜利果实的。这说不定又要打到多会儿呢?要么把蒋介石手头有的兵都打光。不输光本钱蒋介石是不会死心的,你想,我们正规部队才九十万,二百万民兵游击队。蒋介石的正规部队是四百三十万,要消灭干净,可得打上一阵子呢!别发呆了,什么时候回家团圆你们见一面就是一面,能团圆一会儿就团圆一会儿,能亲热就抓紧时机亲热亲热。去找小玉去,我批准你一夜的假,快去找小玉吧,找没人的地方,明天我在大路上等你,班里的事由我负责。” 后边这几句话是用命令的口气说的,又说得那么诚恳、真挚,入情入理。金虎在战场上是一员虎将,但对他排里的人,特别是对柱子,总是以兄长的口气说话。因为他和柱子死去的哥哥是战友。他如今把一切感情都倾注在战友弟弟的身上。也因为柱子是他排里的一员猛将啊!英雄总是惜英雄。他曾和柱子说,我们要去作战的地方,就是1940年2月,消灭朱怀冰的地方,国民党顽军朱怀冰,突然袭击我驻磁县的八路军,杀死我们的不少干部。 由邓小平政委和李达参谋长在前线指挥,发起磁、武、涉、林战役,歼灭朱怀冰一万七千多人。你哥哥就是这次作战牺牲的,到现在已经五年了,现在我们又要在那一带打击进犯的蒋军。他向柱子说:“你放心吧,同志们不会有意见的,我照顾他们睡觉就是了。”他抓过柱子的枪,猛力推开柱子。让他带着背包去。 柱子和小玉相跟着朝树林深处走去,躲开人群,躲开照人的篝火,走向山涧深处。表面看山涧很窄,深入进去如同进入一个广阔的境界。各种各样的树叶子和枝条,都伸过来扯住他们的袖子和衣襟,涧风吹抚着他们的脸,欢迎着双双走来的客人,给他们增添人间的温暖。 整整战斗了一个秋天,身上的衣服被雨和汗水湿透没有干过。没有一刻空闲洗洗晒晒。就在这前一分钟还是忙乱得不可开交,急得火烧火燎之际,突然一股什么力量,把他们推出风尘,一下子变得超然世外了,好像进入一个安静的梦幻一般的世界:眼下没有枪声,没有炮响,没有战斗,没有喧声和喊杀声,没有奔跑和冲锋,没有白刃格斗,身在太行山深山峡谷的丛林中,面对着的不是乌黑的枪口,不是怒目而视的敌人那仇恨的眼睛。而是心上人的亲切的面孔和脉脉含情的目光…… 他们默默地走着,谁也不想打破沉默,只是两颗心剧烈地跳动,好像周身血液加剧了奔流,使得谁也说不出话来。他们走到一条小溪边上,四外都是稠密的丛林,茂盛的没有人触动过的茅草,半人高的野菊花,黑暗闪现着金星,散发着强烈的香气。森林、茅草、野菊、山岩组成一道厚厚的围墙,仙境一般的清静迷人。 柱子一下子抱住妻子,动作之猛,力量之大,使小玉吃惊,但她立刻明白过来,也想用同样的力量来拥抱丈夫,只是她没有力量了,默默地垂下她的眼帘,两行热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流下来。两条腿再也支撑不住了,软软地倒下去。立刻被茂密的茅草和千万片枝叶盖住。严严地笼住了这一对情人。掩护着他们这难得的,又是短暂的幸福的幽会。 他们是在柱子报名参军的那一天晚上成亲的。第二天,妻子送郎上战场,柱子披红戴花奔赴上党。小玉送走丈夫,随后参加民兵参战队投入战斗。尔后就是激烈的战斗,攻城、略地、围城、打援。一边是忘我的工作,一边是对丈夫的牵挂,她不再是无虑无忧的姑娘了,把一颗心紧紧地贴在丈夫身上,贴在革命事业上,和战争血肉相关,悲欢苦乐与共。 现在丈夫就在她身边,四周没有人声的喧闹,没有篝火的闪光,没有杀伐之声,没有战马的嘶鸣和人的呐喊。只有树叶的轻声细语,只有小溪欢快的戏谑。夜,有如嵌有银星的柔软的天被,轻轻地盖在他们身上,让人们得到忍受了多少劳累和痛苦的补偿。 小玉轻声问:“你想我吗?” 柱子轻声地回答:“想。什么时候都想。想你,想我们结婚那一晚上……” “这次你们到哪儿?” “我们去磁县方向。” “咱们还能碰在一块儿吗?” “碰在一起也不会再有这么好的地方了。” “你们排长真好。一眼就看见我……” “他太好了,能体贴人,对我像哥哥一样的亲。打起仗来真像老虎。” “你睡一会儿吧!” “不了,咱们睁着眼过这一夜吧!” “有多少话要说呀!” 柱子说:“什么话也不说更好,咱们就这么脸对着脸看着。看一辈子也不会腻的。” 小玉问:“你怕说话被人听到吗?” 柱子说:“不怕,人们都乏了,一倒下就睡得像烂泥一样。” 小玉说:“咱们洗洗脚吧,明天还得赶路,鞋里都和了泥了。” “好,咱们互相洗。” 他们坐在小溪边上,脱去鞋子和袜子,把走得火热的脚伸到清凉的水里,舒服极了。泉水通过脚凉到心尖上,使人感到快意。在星光下,看得出小玉的一双脚,像皓白的玉石一样闪着光。 柱子一下子把小玉双脚捧起来,用力亲着。小玉感到丈夫温暖的双唇和火热的面颊,她抱着丈夫哭起来。 柱子关切地问:“小玉,你支撑得下来吗?” 小玉说:“我是为了你才来打仗。” 柱子说:“你觉得苦吗?” 小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把心一横,什么都顶过去了。大家都苦,我怕什么?给乡亲们打出一个和平来,死也甘心。”小玉说:“我见到了刘叔叔和邓叔叔,他们先下山了,他们那么大年纪都受得了,我们年轻人算得了什么?他们都瘦了,瘦多了!” “他们骑牲口吗?” “没有,一步步地走着,刘叔叔还拄着棍了,衣服上鞋子上都是黄泥,牲口驮着病号。” 柱子说:“有他们指挥,胜利就有把握。你和他们说话了吗?” 小玉说:“说了。刘叔叔说,小玉,你看咱们多忙啊!河北人叫赶集,我们四川叫赶场。在山上赶了阎锡山的场,又到山下赶蒋介石的场。弄得我们跑了山上跑山下,连歇脚的工夫都没有。阎锡山的场是四万多人,蒋介石的场是十五万,比阎锡山的场大三倍多。归根结底,蒋介石是不想和平,他是想消灭我们,抢走人民的胜利果实。邓叔叔说:还得加上我们民兵。他十五万人,我六万军队,十万民兵,是三十多万人的大场子,够热闹的。” 大娘年过六旬,她以太行子弟兵妈妈、军属、烈属的威望,扭转了纷乱的局面,在清漳河渡口指挥民兵渡河,使得渡河工作秩序井然。几万民兵从大山里出来,通过这里又奔向新的战场。真是千军万马,气势磅礴。部队和民兵川流不息,渡过清漳河向武安开进。 清漳河渡口宛如集镇,茶水站、伤员转运站,粮食、弹药的转运站,民工,担架队,参战民兵云集这里整装出发,形成繁忙、紧张、热闹的场面,使人一见惊心。这种场面令人很难找到头绪,简直是被卷入汪洋大海。从这里充分可以感受到强烈的战争气氛。日本投降的欢快场面人们记忆犹新,可是现在加在人们头上的是一触即发的内战,它牵扯着千万人的心啊! 顺河谷吹来的西风,吹得大娘的白发四散飞扬。这个革命老人面孔清瘦,精神充沛,好像什么事也难不倒她,什么困难也不能使她退缩。粉碎日寇的九路围攻,老人的丈夫和大儿子光荣牺牲;一九四O年消灭反共反人民的摩擦专家朱怀冰,老人的二儿子牺牲;阎锡山进占晋东南,老人送走身边最小的也是最后一个儿子柱子参加上党战役,随后媳妇也跟着民兵出征。现在从上党胜利返回,又来迎接蒋介石的进攻。 老人连夜给媳妇赶制了一件厚厚的小棉袄带在身边,在渡口指挥渡河,一定会碰见媳妇的,好把棉袄给她。冬天来了,别让孩子冻坏身子。终究是个女孩子家呀! 大娘忙碌异常,步履稳健,在河岸边鼓励渡河的民兵、民工和部队:“孩子们辛苦了,支撑住,我们太行山人民和子弟兵的骨头是硬的。” 小玉一眼就看到婆婆,离开队列冲到婆婆跟前,紧紧地抱住老人,叫了一声“妈”,就哭起来了。她可怜婆婆。丈夫和两个儿子都为人民捐躯,又把最小的儿子送到部队,老人孤苦伶仃、没人照顾,走出家门来饱受风餐露宿之苦,为革命日夜操劳啊! 大娘抱住媳妇,替她抹去眼泪,随后从身边取过包袱,打开,露出一件花棉袄,拿出来抖开给小玉穿上。新衣上身,小玉顿时显得英姿飒爽,俊俏异常。她抱住婆婆的胳膊说:“妈,做针线活您还看得见吗?” 老人问:“暖和吗?粗针大线的。” 小玉点头:“暖和。” 过路的乡亲称赞说:“大婶,你的姑娘真俊啊!” 大娘高兴地说:“是我的媳妇,也是我的女儿。” 小玉央告说:“妈,你不要操心我们,我们年轻,什么苦也不怕,您年纪大了该吃该穿您自己照顾着点……” 大娘说:“孩子,你顶得下来吗?” 小玉点点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望着白发苍苍的婆婆,小花袄在她身上感到贴心的温暖。她用颤抖的手抚着婆婆脸上的深纹叫着:“妈妈,您瘦多了,怎么办呐?” 大娘开朗地笑了。小玉是她看着长大的,妈妈死了,大娘喜欢小玉,给她做衣服穿,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现在成了自己的媳妇:“我操心的是你的身子,终究是女孩子家呀!”老人俯在小玉耳朵上轻声问道:“有了吗?” 小玉的脸一下子红了,红的像石榴花。她明白婆婆问话的意思。羞得她抬不起头来,只把头微微的摇动。 为制止内战,保卫解放区,各解放区青年纷纷参军、新四军。图为母送子、妻送郎参军。大娘放心了:“我一直操心着这件事啊!这我就放心了。告诉你,你爸也出来了,他带着民工去邯郸以北,破路,平沟,拆碉堡。如果邯郸顶不住了,就得在临氵名关和沙河以南打。敌人来的多,两边加起来是十个军,我们人少。上边命令,动员十万民兵参战。敌人已经过了漳河,离邯郸只有几十里路了,全区紧急动员,阻止蒋军北上。你见柱子了吗?” 小玉的脸又羞红了,点点头说:“见了,他们还没过来,我们是插到前边来了。”一想起他们的幽会,那么意外,又那么甜蜜,从心里感到幸福和安慰。但她瞒住了婆婆,说:“他今天就过来了!”最后向婆婆告别:“妈妈,保重,这一仗打和平了,我回家来伺候您,我走了!”朝着婆婆甜甜地一笑,跟着民兵走去了。 大娘的眼里流下两行热泪,想着小玉那甜甜的一笑,从这一笑看到媳妇的内心,也许他们又到过一块儿了,那说不定兴许有了。大娘一生最大的憾事:生了一群男孩子,没有生一个女儿,所以她那么喜欢小玉。现在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小玉身上,希望她延续他家的后代。虽然是战争时期,生死存亡未卜,但也扯不断骨肉之情,反而因为战争,使这根线拉得越紧了。夫妻情义,母子恩爱,使人感触得愈深,连接得愈紧。平时这种感情常常被日常琐事掩盖,此时人们心底的感情却百倍于平时,它更猛烈地撞击着人们的心。 大娘的心刚放下来却又提起来了,望着远去的媳妇,又焦急地盼望着儿子过来见上一面。柱子不会拐到别的路上去吧!这次柱子去作战的地方,正是他哥哥牺牲的战场。那年胜利的消息传来的同时,噩耗也接踵而至。二儿子光荣牺牲…… 大娘当时木木地呆在那里一动不动,相信,又不敢相信,如同麻木了一般。哭不出声来,也掉不下泪来,机械地干着手头的事情。直到晚上回到家里才痛哭失声,哭丈夫,哭两个儿子,哭自己的命运,连一个当她难过的时候说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啊!只有咬紧牙关投身工作,在工作中寻找安慰。这次比打朱怀冰规模更大,朱怀冰只是一个军,今天蒋介石来了八个军,做妈妈的没有多余的话,抢着时间给儿子做了一双鞋子,给媳妇做了一件棉袄,这就是做妈妈的最大安慰。有时想起这些来泪如雨下,就是现在指挥渡河,想起来也热泪盈眶,她忍着不让它掉下来,让强烈的秋阳,让猛烈的西风,把这些苦涩的泪水从眼眶里蒸发掉。如果控制不住,她会痛哭失声,她不愿意因自己的痛苦去麻烦别人。这种时候哪个人的心里都不是好受的。 大娘远远地就看到儿子,那么多相同的衣服,相同的帽子,相同披戴的人中间,一下子认出柱子,与其说是用眼睛,不如说是用心,用慈母的心,感触到儿子的到来。 柱子也看到了在清漳河渡口紧张忙碌的妈妈。他一看在秋阳下闪闪发光的白发,和被风吹日晒曝成赭红色的脸膛,他跑出行列奔到妈妈身边。 大娘责备地说:“为什么你们落在后边这么远?”好像这一切都应当由柱子个人负责似的。在太行山父老面前,因为自己儿子落在后边而感到丢脸。但在责备的眼神里透露出母子之情。这一霎时她打量了柱子的全身,从脸膛、胳膊和衣襟,都迅速的掠了一遍。孩子出去一个多月,长成了大小伙子,结实了,大手、大脚、肩膀也宽了。英姿焕发,有一种威武的气概,这点使母亲特别欢心。又因终于见到了儿子,从眼神里告诉儿子:妈妈的好儿子,我又见上你一面,因为你又要去打仗了。她把一双结实得能够踢死牛的鞋子交给儿子。 柱子得意地说:“我现在带一个班了,我是班长了。”在妈妈面前孩子似的炫耀一番,为了讨妈妈的喜欢,绝口不提二哥的事,免得妈妈伤心。 大娘怀疑地说:“你行吗?你还是个毛孩子啊!” 柱子撒娇地说:“我长大了,我这班长还是李达叔叔和陈锡联纵队司令员批准的呢!” 大娘乐了:“他们那么大的官不管你小兵的事。”其实大娘心里高兴极了,说明儿子没有给爹妈丢脸,没对不起太行山父老兄弟姐妹。孩子离开自己身边,长大成人,又带一个班打仗,还能让妈妈说什么呢?她本来不想责备孩子,只是在稠人广众之中,作为子弟兵妈妈,总该说几句教训的话,何况马上又带兵去打仗呢!老人说:“别一当小官就乱发号施令,去叫大家听你的,你要先听听大家的,商量着办。别忘了,上党打仗你才是个新兵,别翘尾巴,打仗不是玩儿的。” 柱子点头说:“我记住妈妈的话。” 大娘这才告诉柱子:“刘叔叔、邓叔叔一星期前就过去了,早就不在赤岸,到前边指挥去了。小玉也过去了,她说你们见过面了。” 柱子不安地问:“她说了些什么?” 大娘说:“她什么也没说,你也什么都没说,我也没工夫听,你赶快走吧!” 柱子说:“妈妈保重,注意身体,我走了!”说罢钻进人的大海,消失在人海里。听说指挥部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早已到了前边。小玉也赶到前边去了,说明情况紧张。如果他当民兵,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插到前边去的。当了正规军,一切行动听指挥,夹在大队当中,不能自由行动。柱子正胡思乱想,幻想当民兵小分队活动时,如何机动自如,不受制约和拘束,想得出神,一个不小心撞到排长金虎的背包上,几乎把排长撞翻。 金虎说:“你急什么?” 柱子说:“敌人已经过了漳河向邯郸逼近了,兄弟部队都打起来,我们离战场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陈锡联骑马赶上来,向部队发命令:“跑步前进,往前传,传到前卫部队。”他自己勒动缰绳,侧着部队的行列跑向前去。 枪打出头马崔曲激战 1945年10月23日这天,是邯郸战役最紧张的一天。马法五两个军攻击前进,离邯郸只有二三十里路远了,临氵名关、紫山激战正酣。 即使胸有成竹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能无动于衷。敌人渡过漳河后已经一无阻挡了。 四处部队加紧调动,还没赶到战场上来。 邓小平政委理解作战处长梁近的心情,看他有点急躁。想据理力争,以期自己的观点受到领导的重视。邓小平说:“现在看来,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都在我们这边。”他是对梁近,也是对在场的人说:“高树勋第八军靠近我们,这是方便条件。硬仗,该打还是要打。杨得志打得好,顶住了马法五的强攻。怕打硬仗不行,蒋介石来就为的是打仗,要顶住、狠打。十万民兵是我们最强大的后备军,没有这个后备军,什么仗也打不好,什么仗也打不成。这些思想确定下来再谈打法。” 梁近说:“从崔曲战斗,小堤战斗和夹堤战斗来看,马法五猛攻我两个白天,两次都接连战斗六个小时,24日一白天,马法五从凌晨二时打起,攻了崔曲又转兵攻小堤,尔后于黄昏突破我崔曲和夹堤间的防线,他敢于凌晨发起攻击,而且敢于持续到天黑,这不是一般的情况。对强敌死打硬拚我认为是失策的。” 张华说:“已经下令全军,研究平原村落战的打法。顶住马法五的强攻,不死打硬拚不行。不能一般地提,死打硬拚是失策的。” 刘伯承司令员说:“马法五出师之前,已经输了一局,为了马头镇三个字犯马字的忌讳,绕过马头镇,结果陷在滏阳河套里不能自拔,这一步他走错了。” 梁近说:“困兽犹斗,何况人乎。” 邓小平政委说:“争取高树勋起义,将使战场兵力对比起显著的变化。双管齐下,采用蒋介石的办法,一边谈一边打,打着谈着,该打的打,该谈的谈,争取高树勋战场起义。”他说:“我党在西北军中的影响是深远的,‘西安事变’对于西北军和东北军来说,党的影响是不会磨灭的。加上蒋介石对杂牌军的歧视和排挤。这是为渊驱鱼,为丛驱雀。主要是正义在我们手里,和平是人心所向。抗日战争结束之后,本应该给人民以和平,这包括国民党士兵和将领在内都有这种愿望。争取高树勋起义,是取得这一战役胜利的关键一着。有必要告诉陈锡联:手下留情。攻是要攻的,作作姿态给人看。别学韩信逞一己之能,把我们的谈判工作搞垮。”政委说:“要鼓劲,别泄劲。现在部队劲头十足。”他朝梁近说:“所以我说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都在我们一边。” 刘伯承司令员非常欣赏政委的远见,他说:“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善之善者,不战而屈人之兵。我们是正义之师,正义是不可抗拒的力量,这就是天时。” 李达参谋长说:“上兵伐谋,其次伐兵,其次攻城。争取第二个宁都起义为上策。” 刘伯承司令员当时是中央红军的参谋长,他当然清楚宁都起义的情形。他说:“宁都起义,高树勋是师长,丢下队伍跑了。十四年之后,他如带头起义,为时不晚,可以说适当其时。争取高树勋把部队拉过来,不单敌我力量顿见消长,也从精神上对马法五以沉重的打击,也给蒋介石发动内战当头一棒。” 马法五仓促间转入防御,不得已下令,设防固守。他本想以闪击之势,不给对方以喘息的机会,发动连续猛攻,投入最强的师团。最后终于突破了刘伯承的防线,前锋直抵沙河口,离邯郸只有十几里路了,从漳河算起,六十多里路程都被他抛在身后,只剩下八分之一的里程邯郸就到手了。马法五真感到精神焕发,威风凛凛,他一马当先,终于马到成功。崔曲共军向东突围,闪开了他通向邯郸的大道。 对于上党战役,马法五是不以为然的,因为他看不起山西兵,阎锡山更不是刘伯承的对手。是阎锡山自讨没趣,所以损兵折将,丢掉地盘。但是他起了拖住刘伯承的作用,把刘伯承累得疲惫不堪,又把几万人马窝在大山沟里,短时调不出来,这是于他马法五有利的,所以他不顾一切代价,孤注一掷地把四十军最强的师、最强的将士用于冲锋陷阵,他是期以必成。 马法五也充分估计到他的处境,刘伯承为他规定了一条多沙地带任他前进。这里不利于大兵团久驻,但六七十里的纵深地带,不算太长,也不是无法通过的无人区,只要一鼓作气就可以脱离困境而直逼邯郸城下。兵法云:轻地则无止,圮(音起)地则行。就是警告带兵的官,不要在这里停止不前,他必须立即离开此地。否则将陷入不利。旷日持久不利,利在速战,一举拿下邯郸。所以他计算20日渡河,22日渡河完毕,23日发起攻击。最后是24日黄昏突破崔曲——夹堤防线,25日拿下邯郸,北面有李文的十六军南下接应。他得意地看着参谋长宋肯堂,意思是说:怎么样,我的部署万无一失。用高树勋以新八军作正面钳制,我亲自指挥四十军从右翼展开猛攻。他从心里说,既绕开了马头镇,又远远地越过了它,进到马头镇北面直逼邯郸。阎家浅和崔曲像两只钳子指向邯郸。在同行的三个军中,四十军以两个师作前锋,拿下邯郸的头功稳拿在他马法五手里了。他也真够辛苦的,从攻击以来,两天一夜他没有合眼 宋肯堂担心地说:“刘伯承不是等闲之辈,紫山、临氵名关战斗正酣。” 马法五说:“杨得志纵队已经被我击垮。残部向东窜去。调整部署,明日可兵临邯郸城下。”他指着地图说:“让中央军在我四十军屁股后边跟进吧。命令高树勋,明日以新八军和河北民军向南北张庄攻击前进。”他气汹汹地说:“台儿庄胜利之后,日本兵从两翼包围徐州,中央军几十万人都被包围在里面,向外突围时,李宗仁和白崇禧是乘飞机跑的。十火车像放了羊似的向外突围。日本骑兵、坦克,紧紧地在后边追赶。当时是四十军断后,掩护退却,庞炳勋庞瘸子火了,不走了,架起炮朝日本人轰击。中央军早跑得无影无踪了。” 讲起这些往事来总是带着激动的感情。因为在日本人投降之后少有对手。现在又一举突破刘伯承的防线,这不是等闲之人做出的等闲之事。是多么巧妙地打了刘伯承一个措手不及呀! 就在马法五突破共军防线得意之际,就在24日这天夜里,恶战突发,四面受敌,打得他惊慌失措。攻势之迅猛使他来不及防备。25日又遭连续打击。四十军和三十军接合部受到攻击,新八军和四十军接合部受到攻击,几个接合部都被共军楔入。 马法五迅速收缩兵力,向心靠拢,防止被共军分割。而且尽最大力量稳住阎家浅和崔曲的阵地。但是四十军军部,十一战区长官部被杨得志赶出赵横城,阵地大大地缩小了,缩成南北不足十里,东西不足二十五里的一个狭窄的地区。 马法五要高树勋的电话,他得了解全面情况,了解全军目前所处的地位和敌我态势,了解共军攻击力的强弱和火力情况,以便决定尔后的对策。邯郸以北的作战已经没有声息,刘伯承把军队都调到他的身边来了。他有一种失败后的孤寂心情,急于接通各方面的电话。 高树勋说:“共军发起猛攻,夺取了马头车站,我现在马头镇、小西村、大营、石桥、徐家居、小马庄一线。中马头失守。”他问马法五:“你现在的位置?” 马法五说:“阎家浅、崔曲在我手里,军部、长官部在南北左良、关庄之线。鲁崇义三十军在黄龙、南北豆公之线。” 高树勋明白,马法五已经从赵横城被赶过来,离他只有二十多里远。现在新八军的右翼就是马法五左侧背,鲁崇义在他的右侧背,三个军成三角形紧紧挨在一起了,各占据着一片村庄,固守待援。当然,马法五是绝不会亲自到马头镇来的,他就为躲开马头镇才把新八军摆在铁路线上,让新八军迎敌前进,阻止刘伯承的攻击。马法五本来是不怀好意的,但他得到的,将是无法挽回的损失。也许马法五以为,老蒋封高树勋一个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就使高树勋心甘情愿地为蒋介石卖命了。 高树勋说:“共军攻势猛烈,我伤亡惨重,拚死抗击才保住现有阵地,下步怎么办?” 马法五说:“一O六师和三十九师,伤亡惨重,死守阵地,阵地未被共军夺取。立即构筑工事,固守待援。已发报南京,请李文自石家庄南下策应。” 高树勋知道李文原是九十军军长,他在河南省南召驻扎时,胡宗南就是派李文以九十军从芦氏移嵩县,附高树勋侧背,加以压迫和监视。这一切都记忆犹新,永远也不会忘记。 高树勋停止和马法五的对话,从司令部走出来,登上一座最高的房子,用望远镜观察周围情况、观察地形。东面是一片黄沙、村镇和丛林相间地展开去,望不到尽头。那一片黄沙就是马法五放弃的阵地。马法五紧紧抓住阎家浅和崔曲不放手,因为那是两个前进的阵地。对邯郸威胁最大。高树勋向西面观察,西面远处是高耸的太行山群峰。像一条山城横在天际。山前是一片低矮的丘陵,童山凿凿,起起伏伏蜿蜒几十里长,和峰峰煤矿的井架相对衬。再北面是邯郸,茫茫一片。马法五想抢先拿下邯郸,在邯郸城下碰了鼻子。现在听来,他的调子低下来了。不似来时狂妄自大、大声大气,只许自己发言,不听旁人说话。马法五算是一员战将,带的兵也是强兵。但是战将、强兵在刘伯承面前被阻。 一提刘伯承就想到刘伯承将军给他的亲笔信,言词侃侃又语重心长,谦恭和蔼,正义凛然,像一位宽厚的长者,但又是一位杰出的军事家。刘伯承一开始就把上党抓在手里,须知“据上党窥中原”,上党自古就是军家必争之地。它居高临下,可以东控齐鲁,南制中原。蒋介石迟了一步。这一步迟,恐怕步步都赶不上了,将来会败在这一着棋上。刘伯承这一步棋显示了杰出的军事家、战略家的远见。刘伯承又是一个善于带兵的统帅,敢以疲惫之师挡国军精锐之旅,用之于心得之于手,百战不殆。 高树勋感到欣慰。在共军这样的将领面前,国军将领只有甘拜下风。马法五怕是进退维谷了,六万人置于无法摆脱的困境。蒋介石驱使杂牌部队打共产党,看最后谁上当。 马法五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刻也停不住,坐立不安,六神无主。从第一次突破战线被迫缩回之后,他感到日子每况愈下了。就像马陷在淤泥里一样,怎么也拔不出腿来。现在又应在“马”字上,马一遇见沙滩就无能为力了。在沙滩地带是骆驼的天下。马在沙滩上,一走一陷,难以移步。马最早本来是氏族社会某一部落的图腾。原先也没有什么意义,只是一种识别符号。现在在马法五迷信的脑袋里却派上用场。马法五把这个毫无意义的“马”字和自己的官运和命运联系起来,有时又和性格联系起来:马有灵性,不畏虎豹,不畏艰险,奋力驰骋等等,但是马也有遭到陷阱的时候。而今就在漳河和滏阳河之间被陷住了。 参谋长宋肯堂送来电报:“南京来电,命令十六军南来,附刘伯承侧背。望激励士气,南北对进击破刘伯承,打通平汉路。” 马法五脸上毫无表情,瞪起两只小眼望着对方,好久才说出话来:“石家庄离我们太远了,李文来不及甫来。我们陷在沙漠地带,没有外力是起不了锚的。命令三十二军,不惜一切代价,北上增援。”他说:“我就呆在这里,我不相信刘伯承有这么大胃口,一口吞掉我六万精兵。” 李达参谋长带来参谋部绘制的敌人阵地部署图。地图详细,一目了然,连小小的村庄都一无遗漏,标出马法五三个军的防御阵地。马法五六万人,分三块拼在一起构成整个防御阵地。马法五的四十军,在阵地的东北方向;鲁崇义的三十军在东南方向;高树勋的新八军在正西。附河北民军,驻石桥、大营、马头镇。这一带一片平野,村庄密集,矮树成林。 李达参谋长说:“马法五在最前边,攻得最起劲儿,损失最大,傲气未退,在呼叫援兵。高树勋终于接受江西的教训,没带头冒进,没拉来拉去,守住马头镇不动。鲁崇义不愿意往前探,在后边保存实力,只是紧紧地盯住新八军,看来他们对高树勋有戒备。目前敌人密集靠拢,不易割裂。”他看着司令员,等待司令员拿主意。看是先从哪里下手,先向谁头上开刀。 刘伯承司令员指着崔曲说:“先打马法五这个出头马。集中力量打击一O六师,消灭了一O六师再及其他。” 张华送来报告:“冀鲁豫独立第四旅,太行四支队,十七师全部到达预定地点。” 刘伯承司令员听到一万三千人赶到,抬头看着窗外,窗外阳光温暖,天空晴朗,秋高气爽。雨季已经过去,华北进入干燥的初冬了。现在正是决战的时机。他向邓小平政委说:“现在可以打了。这两天没让敌人休息,马法五手里的粮食也不多了,军中无粮会引起恐慌。” 邓小平政委说:“可以打了。” 峰峰前线指挥部精神振奋,等待多天的部队赶来了,决战的时机到来。准备了那么多天,该迈出决定的一步了。 刘伯承司令员调整部署,向李达参谋长说:“以一纵、二纵、冀鲁豫军区部队为北集团,由王宏坤、陈再道、宋任穷指挥,集中力量,首先消灭四十军在崔曲和阎家浅的部队,尔后各个歼灭其他;以三纵、十七师、太行五支队,独立支队为南集团,由陈锡联指挥,钳制三十军,割断三十军与新八军的联系。主力由西向东北兜击,协助北集团消灭四十军。对高树勋的新八军,围而不打、打而不痛,促其转化。预定28日晚九时,全线发起总攻。” 这一宣布就成定局。1945年10月28日九时发起总攻。从开始准备就是为着决战这一天,为这一天而奔忙劳碌,费尽心机,等待它的到来。现在敌我双方十二万人正式会战,情景是惊心动魄的。在这南北长六十里,东西宽二十里的狭窄的地区,在一片平原村落之间,进行决定胜负的搏斗。命令下达,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梁近真是担心,一打起来就是连续进行下去,明天就是28日,争取高树勋起义的工作,只有明天白天的一天时间啊! 第09章 刘邓大反攻,新八军起义 英勇顽强刘邓大反攻 刘伯承总司令下达的总攻部署命令如下: 1、决心于明日黄昏开始总攻。重点在消灭四十军,同时求得歼灭三十军之一部。 2、以冀南、冀鲁豫全部及太行之石(志本)支队、向(守志)支队为北集团,统归王(宏坤)、陈(再道)、宋(任穷)统一指挥。以三纵队全部及十七师张(威成)支队、韦(杰)支队为南集团,统归陈锡联指挥。 3、北集团应将攻击重点置于消灭屯庄以北敌人(四十军北段部队)、杨(得志)、杨(勇)、苏(振华)由东南向西北攻,将四十军截成两段,协同西北的冀南、太行部队,先消灭屯庄及其以北之敌;冀、太行部队由西北向东南攻,首先割裂敌人,配合杨、杨、苏各个消灭之。 4、南集团应以韦(杰)支队、张(威成)支队位于高臾、白塔之线,自南向北打,积极钳制三十军,主力由马头、大小营之线向东北打,以协同北集团军消灭四十军。平汉战役的决战时刻到来了! 一队队向漳河北岸向心集结的部队和民兵雄赳赳、气昂昂地从东面广阔平坦的冀鲁豫大平原、从西面太行山满是鹅卵石的山沟、从北面临掐关、紫山那片蜿蜒起伏的丘陵,像流水一般汇聚到这个容纳敌我参战部队和支前群众15万人的战争大舞台,那种场面和气势是何等的宏大和壮观! 晚上9点,仿佛有一个手指按响了剧场的电铃,总攻的大幕拉开了。随着惊心动魄的剧情一幕幕地上演,战争的捷报也一个个地传来—— 崔曲前线的杨俊生终于扬眉吐气了!将近十天,他和他的一旅抱成一团在这里阻击敌人,连他自己也数不清究竟打退了敌人多少次进攻,反正阵地前一层一层的尸体记录着他们的辉煌战果。尽管刘、邓,杨、苏首长一次次地表彰他们,可他总觉得不够舒展,浑身上下有一种憋屈屈、紧巴巴快要抽筋儿了的感觉。 昨天下午,敌四十军一O六师在作了最后一次反扑后撤退,收缩至崔曲村内,转攻为守。这回,该着敌人憋屈、抽筋儿了。 杨得志、苏振华率各旅团干部亲临崔曲,观察地形,研究方案,并向杨俊生了解崔曲村内的情况。 杨俊生打从狙击战开始的第一天起,就盼着拉开膀子,痛痛快快反守为攻,早把村内的地形地貌摸得像自家的炕头。他一开口便建议道:“村内西北角有一片较大的浅水泥洼地,东北角及东南角各有一小片泥洼地,各攻击部队要设法避开,以利突破围墙、寨门后,便于向村心合击纵深敌人。” 我军突击队战士背满手榴弹,准备牺牲自己的生命去完成战斗任务头头是道的建议让杨得志司令员听得连连点头,当即决定以一旅从崔曲北及西北实施攻击,二旅及三旅一部在崔曲东南至北文庄一线,准备阻击援敌和歼灭突围之敌。 下午6点40分,为迷惑敌人,攻击首先从崔曲北寨门发起。 果然,敌人立刻以燃烧弹引燃北围墙的大量柴草,并以密集炮火封锁村北时机很好。三营七连指导员石玉昌趁机迅速带领突击队,沿村西北角的壕沟秘密接近寨墙,直到距寨墙十多米时,敌人才如梦初醒,慌忙开枪开炮。配属给七连的轻重机枪立刻以猛烈火力压制敌人,成捆成捆的手榴弹一串串地投向寨墙。机枪的流弹和爆炸的烟雾交织在一起,远远望去,寨墙上的敌人打着旋儿地手舞足蹈,就像大年三十下到开水锅里上下乱翻的肉饺子。 三排长张万进带领全排率先攻上寨墙,打开突破口。后续部队一拥而入,沿东西街用炸药和十字镐凿墙破壁,与敌人展开逐房逐院的争夺战。 突然,一座高大的院落挡在突击队的面前。敌人居高临下,凭借砖瓦结构、视野开阔的屋顶工事以密集火力猛烈阻击。团政委戚先初和营教导员周涤民根据情况,判断此处是敌人的一个营部据点,于是命令七连利用地形,迅速接近,先以火力消灭屋顶敌人的一个机枪排,再由指导员石玉昌率领突击排乘势冲入敌营部,而后向纵深发展,矛头直指敌团部、师部。 与此同时,第三旅十六团从村东突破,协同一旅左右钳击,占领崔曲大部。 杨俊生立即命令对敌一O六师师部发起攻击。他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傅学阶的第四团。他知道,十天来,这个团在阻击战中从第一道防御阵地,一直退守到最后一道防线,早就想舒展舒展筋骨了。 果然,这个团的勇士一个个像饿虎下山,咆哮着突入敌人师部。子弹打光了,就用手榴弹,手榴弹拼光了,即与敌人白刃格斗! 敌人终于动摇了,师长李振清首先弃部突围南逃。一时间,失去指挥的敌人像溃堤崩岸的浊流,四野里漫洒开来。 傅学阶他们过瘾了,从阻击、反攻,变成大追歼,打了个全攻、全守、防守反击的全面战术。 10月28日晚9时,刘伯承司令员下令对马法五发起总攻。命令杨得志拿下崔曲,歼灭一O六师。秦基伟向阎家浅发起攻击。重点打击四十军。南集团自南向北兜击,协助北集团歼灭马法五部队。 崔曲成为打击的重点。 崔曲是个三百多户的村庄,北靠邯郸通魏县的公路,西临平汉路,地势平坦,四周多沙。环村有一道两米高的围墙。我七团曾经在这里阻击马法五两天一夜,顶住了马法五的全力猛攻,保证我临氵名关、紫山的作战,保证兄弟部队远道赶来。刘伯承司令员下令:消灭一O六师,拿下崔曲。 现在该是杨得志反手的时候了。他把这个任务仍然交给第一旅。向旅长杨俊生说:“把崔曲包给你们,善始善终。” 一旅从崔曲西北角进攻,十六团从崔曲东北角进攻,以合击的形式转回崔曲。三旅二十团从崔曲背后楔入,防止崔曲敌人突围逃跑。 杨俊生说:“我们选了二百名优秀投弹手。” 杨得志高兴地说:“我去见见这些投弹手。”他欣赏这种作法,这是部队研究进行平原村落战时提出来的。他检查了投弹手的装束和情绪。投弹手全身披挂着手榴弹,真像古代战将的铠甲。二百多名优秀投弹手,个个精神振奋,英姿勃勃,满面红光。除去一身“铠甲”之外,每人都提了一个篮子;篮子里也装满了手榴弹。手榴弹的保险都打开,露出里面的金属圈,一切都从实战出发,为了在紧急关头不误大事。 杨得志突然问道:“你们告诉我,先用篮子的,还是先用身上披挂的?” 他一下把人们问住了。有一个战士回答说:“差不多,投光篮子里的可以腾出一只手来,先投完身上披挂的,身子可以轻松灵便。各有好处。打起来就不管这些了,怎么顺手怎么打。” 杨得志说:“开始最好两至三个人一组攻击一个目标,更可以发挥手榴弹的威力,不要东打一个西打一个,要形成拳头。” 此时的崔曲已经不是普通的和平的村庄。就这几天工夫,它被敌人武装起来,宛如在一片平野上,突然的出现一座野战筑城,变成一个可怕的城堡了。敌人的重机枪,全部架在村庄最外沿的平顶民房上,平房上堆起沙袋,做成掩体和射口,用机关枪火力形成火网,控制村外几百米纵深的开阔地段。这对进攻者来说,是十分不利的。要想进攻,首先得压制住敌人的火力,而后才是用手榴弹实施近距离的猛烈攻击,攻击敌人设在前沿的机枪阵地,夺取敌人前沿阵地,房屋和院落,否则就没有立足之地。这就是说:战斗一开始就是短兵相接,自动枪和手榴弹的拼杀。 按一般的规则,攻击时间常规定几时几分开始,好像成了一个法则,为了统一时间,统一行动。但是攻击一个村落,并不需要像突破一个防线那样的协同,只要对这一个村的攻击时间大体统一就行。杨俊生等得不耐烦,他先下手为强,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二百多名优秀投弹手,像二百多门机动的小炮,顿时崔曲前沿火花四溅,弹雨纷飞。暗夜中弹片呼啸,机关枪的曳光弹在崔曲上空交织闪耀。 投弹手机动灵活,只要接近到有效射程,立刻就施展起威力。敌人设在前沿民房上的火力点,遭到投弹手的攻击,被逐个拔除。 三个小时夺取了崔曲前沿阵地。 杨得志立即把后续部队投入战斗。 崔曲村中展开巷战,逐房争夺,战斗异常激烈。村庄被打成一片火海,烧红了天空,像些张开了的大口,往外喷射着火焰和弹片。 杨得志报告:“我两个团突入崔曲,展开激烈的巷战。” 张华向刘伯承司令员报告:“一纵两个团攻入崔曲。” 刘伯承司令员说:“告诉杨得志,一O六师是马法五的精锐,不要放过,彻底歼灭崔曲敌人,就等于砍掉马法五的右臂。这是战役全局的关键。” 这一命令表达了全军的意志。就要在这里把马法五打个一蹶不振,以保证战役的向前发展。 崔曲战斗激烈地层开,双方短兵相接,进行了白刃格斗。 秦基伟报告:“二纵攻入阎家浅。” 杜义德支队向三十军发起猛攻,攻击大小狼营,威逼三十军军部。 二十九日,全线激战,六十多里的战场炮火连天,浓烟遍地,滏阳河滩沙土飞腾,遮天蔽日。 漳河岸边,这个战场的最南端。张廷发的独立支队,承受了更大的压力。敌三十二军以猛烈的炮火掩护渡河,全力向张廷发支队压迫。 这是邯郸战役最激烈,最紧张的一天,我军全部投入战斗。敌人外围村庄都遭到猛烈的攻击。 陈锡联的阵地上,炮声、轻重机枪声激烈地响着,入夜,曳光弹凌空飞舞,热闹异常,好看得很。 陈锡联执行刘、邓“攻而不动,打而不痛”的命令。表面看来完全是激战的态势,只是不发起冲锋和反冲锋,不发生村落的争夺战。 柱子却忍耐不住,看着人家冲锋陷阵,打得熟火朝天,他心急手痒。早就盼望着打仗,打大仗,打硬仗,只要打起来,他是绝不会落后于旁人的。使他特别生气的是,他们一点没有闲着,从上党战场撤离后,跟着就是日日夜夜的长途跋涉,在崎岖的石路上翻越太行山,好容易从太行山跑出来。过漳河又是向武安跑步前进,四百多里路,跑得人气喘吁吁,脚上打了几层水泡。 跑步赶到武安之后,临氵名关、紫山已经拿下来,真叫人扫兴。现在部队接到立即南下的命令,命令是紧急的,马不停蹄,掉头南下。因为敌人突破我防线,要发动一次攻击,必须把敌人进攻的势头打下去。一听到这个命令,柱子把一切疲累和饥困都抛到九霄云外,拚命地拔着两腿,不使速度慢下来,只有偶尔闪现在脑海里的妈妈那一头白发,被清漳河的风吹得散乱飞扬;那晒得黑红的脸盘,刻在两颊上的深纹,指挥着民兵和部队渡河的急迫样子。又闪现出小玉那甜甜的一笑,那难得的幽会,密林、小溪,深草、野菊花香,红蕾花穗……他多么渴望见小玉一面,只在老爷山下向溃乱的敌人发起冲锋之际,帮了小玉一把,将狰狞的敌人踢倒,将刺刀从敌人的胸膛里拔出来,以后又分开。没想到在半路上碰在一起,听着妻子的软语低声。 看着小玉那么温柔妩媚的样子,他感到幸福,感到力量,使他两夜没有合眼也不感到困倦,命令一到拔腿就跑。这一夜像利箭离弦,又像凌空展翅,于是,武安、伯延、郑家岗、古城铺、车骑关,一路的村镇和山岗,像飞一样地从他身边消逝,迎面而来的大路,时起时伏,高低上下,在他眼前迅速伸展开去,像大海掀起的波澜,而他像在扬帆起航,破浪前进。一种无形的力量支配着他,想着命令和即将到来的战斗,想起死去的哥哥,好像二哥就在他身边,用手抚摸着他的脑袋:好兄弟,你做的对,参军,拿起枪杆子,不然,老百姓永远也过不上好日子。 去吧,去消灭敌人,你们会打一个好仗的……柱子鼓起勇气,要替哥哥报仇,替死去的同志报仇。等待他的将是一场恶战。他手上的汗把枪木都攥湿了,铁也攥得出了水,手攥得发痛。好在他和小玉前天洗了脚,穿上妈妈做的踢死牛鞋子,使得两只脚好像踩上了风火轮一样轻快得力。 果然,一到目的地就接到指挥部发起攻击的命令。于是立即发起攻击,像一阵飓风从山谷中掀起,扑向平汉铁路,把新八军从铁路线赶下去,赶到滏阳河边,又赶到马头镇。 这是24日,25日的战斗。 10月28日,命令下来。命令是:对当面高树勋的新八军,“攻而不动,打而不痛”。命令必须执行。28日整整一天,枪炮声不断,炮弹、枪弹凌空穿梭,晚间是光彩照人,就是双方都原地不动。 柱子憋不住了,问排长金虎:“这能打出个什么名堂?” 金虎反问道:“你想打出个什么名堂?” 柱子说:“冲过去,消灭新八军。” 金虎警告说:“你冲过去,我马上就撤了你的职。” 柱子说:“你打仗打得多了,听到过这样命令吗?” 金虎说:“没遇到过,听说过,蒋介石对陕北进攻,可是当时的西北军、东北军和红军在火线上联欢,空喊冲锋,就是不动,枪口朝天。” 柱子说:“那是为了打日本,不想中国人打中国人。” 金虎说:“国民党士兵就不想和平吗?是蒋介石要打的,下命令进兵。” “我们的命令谁下的?” “司令员下的,因为他是司令,管下命令的人,别人无权。” 柱子说:“我们的东边、南边,北边都在打,就是我们被这命令捆住了手脚……” 金虎说:“令行禁止,听指挥。司令员用兵如神,邓政委深谋远虑。这命令就是刘邓下的。” 柱子问:“整个部署你知道一点吗?” 金虎说:“看也看出一点来。” 柱子问:“什么问题?” 金虎说:“你是太行山上子弟兵妈妈的小儿子,刘邓首长十分尊敬大娘,也喜欢你,你叫他们叔叔,也和他们调皮。但是你不知道刘司令员肚子里装有一部兵书,和古今中外用兵打仗的总结,经验和教训。你没看出吗,司令员不是乱打一气,先打马法五的四十军,打马法五。” 柱子说:“因为马法五太狂,又攻到最前边。” 金虎说:“还有,让过新八军,割断三十军和新八军的联系。原来三十军紧紧盯住新八军的屁股。这样就把三十军三个美械师丢给咱们打。敌人前边三个军是六万人,后边一个军是两万人,一共八万人。我们三个纵队和三个军区部队加在一起才六万人。敌人多我们少。司令员把敌人分出了层次……” 总攻前新八军起义 忽然金虎作了一个停止说话的手势。 天色昏暗,能见度很低,隐隐约约看见前方有人影晃动,人影渐渐移近来,手中一个白色的东西在摇动,通过滏阳河桥。 柱子猛一用力推子弹上膛,端起枪来。 金虎把手一挥:“不许打枪,我去看看。”他站起来大步走过去。 对方的人打着一面小白旗过来,一面轻声说:“别打枪,有事情。”这是有要事谈判的使者。两相相争,不斩来使,两军相争也不许杀来使。 那人走近金虎说:“我是邓政委派到那边的,现在有要事见邓政委。” 峰峰前线指挥部里十分紧张,这是一个战斗激烈,战况紧张的不同寻常的一天。都在盼望着李达参谋长归来,以便决定下一步的打法。 李达参谋长带来高树勋起义的确实消息。高树勋决定于1945年10月30日,率新八军及河北民军起义。 消息激励了所有的人,人们欢欣鼓舞,高兴异常,这两万人的起义,是邯郸战局转折的关键。 李达参谋长说:“谈判情况良好,高树勋态度明朗,坚定,答应于30日率部起义。决定把他的司令部移到马头车站,和我接通电话。” 刘伯承司令员说:“这几项事立即办理,这是一大胜利。命令二纵、一纵迅速攻歼阎家浅、崔曲敌人,打击重点仍然置于马法五的四十军。” 张华报告:“阎家浅、崔曲被我攻克,三十九师一个团被歼,一O六师被我歼灭大部,马法五退踞南北左良;我攻克二十二个村落,三十军受到有力的打击,南集团已经控制了中马头渡口。” 邓小平政委一下子站起来走近司令员说:“高树勋一起义,马法五、鲁崇义必定恐慌,感到孤立,预防他逃跑。” 刘伯承司令员大步走向地图跟前,政委的提醒是非常及时的。高树勋一起义,马法五就没法再打下去,势必另寻出路,三十六计走为上。他着手测量马法五现在的阵地到漳河边上的距离,这个距离足有六十华里,按大部队行动的规律,得两天赶到,马法五还得部署掩护部队。 邓小平政委说:“关键在明天一天,马法五的两个主要据点又被我们攻占,我必须有准备。” 刘伯承司令员说:“我必须提前行动,给马法五闪开退路,沿漳河北岸布置阻击线。杨得志部队在东,陈锡联部队在西,黄昏开始,隐蔽南移,移到中马头、大小狼营和黄龙之线以南,漳河以北,马法五退路的两侧。”他说:“高树勋宣布起义,秦基伟以二纵自北向南压,迫使马法五全部脱离他的筑城地区。乘马法五运动之际,秦基伟自北向南,陈锡联自西向东,杨得志自东向西,向敌人东西两侧实施夹击,给马法五一个向心钳击和猛烈兜击。冀鲁豫部队和张廷发部队,在漳河北岸构筑坚强工事,截住马法五的退路。命令参战民兵,封锁道路,捕捉逃敌。二十九日晚,秦基伟继续从北往南压,以掩护杨得志、陈锡联两个纵队撒出原来阵地。30日,秦基伟,继续南压,迫使马法五尽快脱离筑城地带。发现敌人移动后跟踪追击。” 这就是说:邯鄣战役临近它最终决战的时刻,到了见分晓的时候了。利用高树勋起义的影响,利用敌人主观的心理状态,以及从北面加强打击,南面撤离我堵截部队,诱使马法五军心动摇,决心逃跑,脱离他设防的筑城地区仓皇南逃之际,我实施宽大面的强有力的侧击,迫使马法五在仓促之际应战不暇。 就在下达命令的这个黄昏——10月29日。部队开始新的调动,调动部队和十万民兵,赶向预定地点。 杨得志纵队和陈锡联纵队,黄昏后开始南移。参战民兵也向马法五的退路上开动。杨勇、杜义德、张廷发部队占领漳河北岸岳镇、香潭营、高楼一线构筑阵地。这又是一个口袋,只是倒过来,把原来的入口处做成口袋底,由秦基伟把马法五赶回来,让他再进口袋。在七十里长的滏阳河套,让马法五饿上几天,被打得残缺不全再赶回来上套。 秦基伟自北面发动了猛攻。 陈锡联纵队于29日黄昏后,悄悄地撤离原阵地,隐蔽南移。 金虎带着他的排为先头,从中马头渡口渡过滏阳河一直向南插。东面是大小狼营,目前还在敌人手里。他必须闪开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赶到敌人前边。只听得脚下一片嚓嚓声,除此之外没有人语声和牲口叫声,也不见火光,就像偷袭敌营一样。古时候为了使大军静肃无声,让士兵嘴里含着铜钱,把马蹄子用棉花包住。真像大鱼在深海中游泳一般。 通过了高要村,大小狼营已经从原先的东南方转到了东北方向。他们已经越过大小狼营,向西玉曹迫近,但是又没有占领西玉曹的命令。 已经走出几十里路,大路好像走不到头,一直无止境地向平原深处伸展。司令部的命令是:迫使敌人全部撤离他的筑城地带。马法五阵地南北长四十里,得让马法五跑过这四十里才脱离他全部筑城地带。 向右看去,愈走离山愈远,所去的方向没有任何突出的标识,全是一片平野,夜里看来灰茫茫不着边际。他们已经走过新八军驻地,沿着南北左良、南北豆公、柳儿营、白塔、西玉曹、朱家庄这一条大路西侧平行南下。 金虎他们已经把敌人撇在老后边,赶到敌人来时的道路上来。 柱子离开原阵地时已经风闻新八军起义的消息,而且传说新八军司令部已经移到马头车站,和峰峰架通了电话。司令部料定高树勋一起义,马法五就得逃回安阳、新乡,所以才有这一番紧急的调动。他从内心里感到司令员料敌如神,把马法五调来遣去,任他驱使。从选择战场,准备战场,阻击敌人,争取高树勋起义在内,一步一步为马法五安排妥贴。只是他这个年轻战士精力充沛,渴望打仗,却有劲没处去使。思想准备得充足,就是没有机会发挥。总的说来,跑路多于作战,仗没打过瘾,却累得要死。他带着怨气问金虎:“排长,这是怎么个打法?腿都跑细了,汗出了几十身……” 金虎说:“你问我,我问谁?” 柱子说:“不打新八军了,打马法五又够不上,只有打三十军了。” 金虎说:“这个估计差不多。” 柱子说:“和强手交锋才算本领,和窝囊人打交道,赢了也是二五眼。” 金虎说:“孙连仲这三个军战斗力都是很强的,蒋介石的嫡系都不敢打头阵,把王仲廉的八十五军放在新乡,二十七军放在郑州,在杂牌军后边督战。马法五小子浑蛋,那么出力为蒋介石卖命。蒋介石心里却是想消灭他。” “这是马法五命里注定的。”柱子说:“司令员厉害,用地方部队和民兵威胁敌人交通线,使敌人处处分兵把守,分散力量,放马法五三个军渡过漳河,切断后路。争取高树勋起义,一下子把马法五的六万人变成了四万,把我们从六万加到八万,使马法五没法不跑。” “如果敌人真的从这条路上往回跑,那我算真服了,司令员真是能掐会算的诸葛亮。” 金虎说:“诸葛亮一生没打过几个胜仗。司令员是常胜将军,他能掐会算,掐算到敌人心里去。算计时间、地点和条件,连你我都计算在内,算计我们背多少东西,能跑多远的路。司令员连我们的两条腿也计算在内,也包括敌人的两条腿在内。” 这一夜,几万人在紧张调动着,好几路人马,三纵队、太行五支队、十七师、独立支队都向马法五退路上调动。发现部队一经联络,全是自己人。民兵也开过来。给人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逼近敌人退却的道路上。 小玉和参战民兵也从北面开过来,过了车骑关,过了光禄镇,从磁县城南过了滏阳河,直插东南方向。民兵的队伍也受到了严格的约束,不许说话,不许吸烟,不许大声叫喊,不许掉队。小玉是头一次参加这种严格的军队生活。他们的任务是在马法五逃跑的道路上设防,封锁大小道路和桥梁,捕捉逃敌,打外围战。这个任务是极其重要的。马法五几万人的溃逃,不是单靠正规部队所能完成捕捉任务的,必须使用民兵,撒开天罗地网捕捉散兵。 自从和柱子会面之后,总觉着有一股力量鼓舞着她,不管部队跑得多快,多累,累得浑身被汗水湿透,累得双脚酸痛,一想到柱子立刻痛苦全消,什么苦都抛到九霄云外。消灭这股敌人,阻住蒋军北上,为人民争得和平,这是支撑着她的力量。想到在清漳河边遇到婆婆,婆婆把亲手做的花棉袄给她穿上,她真想抱住婆婆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亲亲这善良的妈妈。但是战斗任务紧迫,不容多停一会儿。从婆婆嘴里得知爸爸也带民工出来,蓦地有一种想法,或许会在战场上和爸爸相见。邯郸以北战斗结束,爸爸肯定会带民工南来,这老游击队员不会闲下来的。父女已经50多天没见面了。自从柱子报名参军那天,在大会上提出要和她成亲,父亲当天送独女过门。随后她也出来参战,丢爸爸一个人在家里,自己照顾吃喝,又得日夜忙着村里的事。于是她下定决心,要和男孩子一样,为完成阻蒋北上任务,打好这一仗,争取和平实现,让人民过上好日子。她想到柱子,现在和他在同一个战场上,同一方面军,或许在战场上又碰在一起,像上次一样只是这里没有山溪和密密的林丛,全是一片平地和数不尽的村庄。但是一想到战斗起来,炮火连天,千军万马,谁能碰见谁呢?虽然相约过再度在战场上相会,在这广阔无边的平原,十几万军队,十万民兵展开多大的场面啊!在这里寻找一个亲人,真如沙里淘金一样的难啊!可又打消不了这个念头,尽管它渺茫,可是总有一线希望,而这个希望对一个年轻姑娘来说是十分重要的。 小玉挺起胸脯,迈着大步,荷枪实弹,飒爽英姿,投身于伟大的斗争中。双方几十万人的战斗场面,多么激动人心啊!大地的震颤有她双脚的力量,广袤的土地上有她挥洒的汗水,高大的晴空有她呼出的气息,一切都表现出太行儿女的豪情。她一双有力的脚踏得大地咚咚地响,蹚起的尘雾泛滥着浓烈的土香。这一切都给人莫大的鼓舞。从太行山出来,踏上河北平原,从一个战场奔向另一个战场,给人一种骄傲之感。小玉惊奇地发现,从山里走出来到平原上,又是一番情景,好像胸怀一下子敞开了,双脚也放开了,不再在崎岖的石路上磕磕碰碰,没有悬崖绝壁的阻挠,可以放开眼界一目千里,让视野在广阔的平野上搜寻敌踪。这才是调动千军万马打大仗的地方。 陈锡联马上赶上来。看见民兵就问:“哪个单位的民兵?” 小玉自豪地回答:“赤岸大队。” 陈锡联听着十分耳熟,是赤岸大队,军区司令部所在地,又是女孩子的声音,他记起来了,是老村长的女儿。他问:“是小玉吗?” 小玉回答:“是。” 陈锡联认得小玉,因为司令员住在她家,每次开会都遇见这姑娘,小姑娘长得好看朴实、温顺可爱,老是给这些首长们烧水,做饭。她是在八年抗战中长大的,上党战役前成了新嫁娘,男孩子是他的战士。他问:“小玉,上马。山里人乍到平地上来,走路不习惯,一天下来会腰酸腿痛。” 小玉说:“不,你骑吧,骑在马上看的远,好指挥军队。”但她终于担心地问:“司令员,一点拦挡的东西都没有,怎么捉住敌人啊?” 陈锡联说:“不用担心,敌人一跑散了就放了羊,大平地,没地方躲藏,那才好捉呢。” 小玉问:“还走多远?” 陈锡联往前一指:“漳河就在前边。” 小玉问:“敌人为什么还不来呢?” 陈锡联说:“刘司令员就是让我们先走一步,赶到马法五的前边来,在这里等他,马法五大队一到,我们就发起攻击。” 小玉问:“民兵呢?’” 陈锡联说:“野战部队,十万民兵,全部出动。” 10月30日,马法五整天守在司令部里。从29日晚,共军从北面发动猛攻,屯庄、南北左良、南北文庄都遭到攻击,一夜工夫,阵地又大大缩小了。马法五深深感到压力太大,大有守不住的趋势。和安阳只有一水之隔,近在咫尺。但一水之隔在军事上来说,都可能成为成败的关键。三十二军军长唐永良来电:遭到共军顽强阻击,战斗空前激烈,伤亡惨重。共军已渡过漳河,他的翼侧受到威胁。 当初马法五北渡漳河的时候,见到漳河上顺流而下漂着死尸。死人的衣服已被脱光,死人皮肤泡得惨白,以各种各样的姿式,随着水流起伏,漂荡。 马法五不由得一怔,一时不明白漂尸的原由。 参谋长宋肯堂提醒说:“这是阎锡山的两万援兵,被刘伯承打得全军覆没。就在漳河上游浊漳河谷里。”毕竟是参谋长,每天看地图,了解情况。他说:“漳河有两个支流,浊漳和清漳,清漳河源出太行山中,流经的地方都是深山狭谷,水清见底。浊漳河源出上党盆地,流经黄土地质区,水深,所以叫浊漳河。两道河在太行山向东突出部位会合,成为漳河,进入河北平原。就是我们渡过的这道河。”他像给无知的小学生上课似的讲给一个战区司令长官听。因为马法五的地理知识太差,不知天时,不知地利,不知人和。 这些阎锡山士兵的尸体,被暴涨的河水冲走,随波逐流,被两岸岩石击撞着,剥去了衣服,漂出太行山狭谷,进入河北平原,正遇上马法五大军北渡漳河。这些死尸不声不响,给马法五看过之后又顺流而下了。 马法五对这些不祥之兆,初时无动于衷。几万士兵的生命对一个统帅大军的将军来说,算不了什么,也没有看成是不祥之兆。没看到有什么值得借鉴的地方,并没把这些内战的牺牲品和自己的命运联系起来。但他的心也不能不为所动。一条河上下,连接两个战场,上一个战场是阎锡山五个军十三个师,四万多人,惨败在刘伯承手里。下一个战场就是他马法五和刘伯承交手。 现在马法五真有点坐立不安了,别的军损失不多,高树勋几乎完好无损。刘伯承有意和他作对;接连不断地打击对准他的一O六师和三十九师。打得他肢残臂断,狼狈不堪。他感到刘伯承的厉害,也感到沉重的压力,开始害怕,难道漳河上的漂尸是向他昭示什么?于是他的眼前总抹不掉漂尸的影子,特别是在黑夜的时候。 马法五一向以虎将自居,手下有六万能征惯战的士兵,以他的战力和装备,刘伯承奈何他不得,在一般国军将领中,敢于率四个军长驱直入敌区并不多见。 黎明时分,马法五睡意全消,思想混乱,莫衷一是。 李振清闯进来,一身烟土,血迹斑斑,狼狈万状,见到马法五就放声大哭。他是趁黑夜的掩护,带一个连从崔曲突围的。一O六师已经被打得所剩无几了。 看到李振清的样子,马法五怔住了。一O六师被打成这个样子,大部被歼,只剩下残兵败将,心中太不是滋味了。 李振清叫嚷着:“你给我兵,我要和共军拚到底。” 马法五冷冷地说:“现在四面楚歌,我到哪里去弄一兵一卒?”他现在不想听空洞的无济于事的大话,那只不过是败阵后的绝望情绪。 马法五拿起话筒叫鲁祟义,想了解三十军的实力,伤亡大不大。整个看来,三十军损失不大,高树勋阵地保持住了,没被共军挤掉。他下令:“加固工事,固守待援。手下还有五万多人。可以打一打。” 忽然电话铃响起,是高树勋打来的电话。铃声响的那么强烈刺耳,猛烈地撞击着马法五的心,马法五的心顿时跳个不止,不知是什么预兆?他接过话筒说:“我是马法五,你是……” 对方说:“我是高树勋。” 马法五说:“有事请讲。”他一面听一面把脸对着参谋长宋肯堂。这几天打得他只顾及正面敌人。对他的背后发生什么事故,来不及查问了。共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就两个师,都投入战斗,共军没有预备队。他决心和共军死打硬拚,以便拖延时日等待援兵。高树勋来电使他感到意外,他听到高树勋的声音。 高树勋宣布,率新八军起义,和共产党联合,共同反对蒋介石发动的反人民的内战。反对蒋介石独裁专制的反动统治,主张和平、民主。劝马法五脱离蒋介石,站到人民这方面来。 马法五一下子呆住了,脸上的血色霎时消退,变得像死人一样惨白,豆大的汗珠子从额头上冒出来,顺脸往下流,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真如晴天霹雳,打得他魂不附体了。 鲁崇义也接到高树勋的劝告,来电向他报告:“高树勋带新八军及河北民军哗变。” 马法五浑身颤抖,手拿不住话筒,腿也站不直了。他知道当年在江西宁都,董振堂率部哗变,高树勋当时只身逃跑回来。没想到现在前线吃紧之际,高树勋给他来了这么一手。十四年前在江西的万山丛中发生的事,十四年后在华北平原上,在滏阳河畔,一出历史剧重演在他马法五面前。十四年弹指过去,真如一场恶梦。他立即命令鲁崇义:“以二十七师占领东西玉曹,掩护主力向安阳突围。” 现在最可靠的是三十军三个美械师,加在一起,马法五手下还有三万多人,还是可以打一下的。冲出重围,不走这条路别无良策。把三万多人拉过漳河,可以重整旗鼓。他向着宋肯堂瞪着小眼咆哮着:“高树勋早有异心,战事紧张,没对他率先防范,胡伯翰干什么去了?”他现在缓过点气来。 宋肯堂说:“胡伯翰被高树勋支走了。” 马法五说:“他的专职是监视高。” 参谋长宋肯堂说:“这是战争时期,华北是战场,不是闹市。……” 马法五说:“这仗没法再打下去,三十六计,走为上。” 宋肯堂却迟疑不决:“那会为刘伯承所乘。” 马法五说:“当机立断,把三十军三个师沿西玉曹大道展开;二十七师、六十七师、三十师担任掩护;四十军,长官司令部沿前后旗杆樟大道前进,占领岳镇,由三十二军接应。立即下达命令。” 高树勋10月30日率新八军起义。当天晚上,秦基伟下令,纵队三个旅以泰山压顶之势向马法五发起猛攻。猛烈的炮火向敌人轰击,跟着就是步兵发起冲锋。 因高树勋起义,情势急转,马法五不敢稍停,立即行动、脱离经营了几天的筑城地带,士兵从战壕里把背包和枪拖出来,沿着南北左良、南北豆公、黄龙、吴村大路南下。 鲁崇义以他的主力二十七师先行一步,占领西玉曹,六十七师占领塚王一线。鲁祟义带三十军军部和三十师自白塔一线南撤。预计,第二步计划,三十师占据鬼谷子村一线,再掩护二十七师和六十七师南撤。 马法五带四十军军部,十一战区长官部,自南北左良,直插前后旗杆樟、辛庄、马营。企图夺取高楼和兵镇,控制漳河渡口,以拯救他手下这三万多人。鲁崇义的三十军,可以阻住西面共军的攻击,并以三十军断后。 三十一日,马法五大队人马、汽车、大车、部队、辎重撤出兴善村,沿着一条平坦的大路南下,几万双士兵的脚,上万匹牲口蹄子,加上汽车轮子,荡起了干燥的尘土,像昏迷的灰黄色的雾,沿着平原扩散开来。一马平川,毫无阻挡,四通八达。人喊马嘶,真如山洪暴发,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南卷去,淹没了田野,淹没了梨园,淹没了柳林,淹没了沙丘和村庄。几万人,人心惶惶,包括马法五在内,提着心,吊着胆,唯恐发现敌情,又准备着发现敌情,真是八公山上,草木皆兵。风吹草动都会引起遏止不住的惊慌和骚乱。因为一旦有敌情就是四面受敌,那时的局面将不堪设想。 当初马法五只想到成功,一开始也真有一番气色,猛攻崔曲,一举突破,真正发挥他作为一员战将的威力,表现了马法五的性格,大军直逼邯郸。真正是,大军到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马到功成。一切都应在“马”字上。所以他一马当先,致使所向披靡,邯郸在望。没想到突破崔曲防线之时,刘伯承一个侧击,向他的侧背发起反击,迫使他回师固守,尔后一蹶不振,步步被动,日子一天不如一天。高树勋起义,使他没法再打下去。他没想到,此行会得到这样结局,出乎他的想象之外,现在他却处在现实之中,大军撤退像决堤的洪水,难以控制,难以收拾。把他马法五完全置于被动无能的境地。他向宋肯堂说:“来时一派雄心,争强好胜,目中无人。一下子,来了个冷水浇头,使我半生戎马生涯毁于一旦,毁在邯郸城外。把本来的兵临城下,变成卷甲而逃。好在离漳河不远,中间没有隔阻,还算天随人愿啊!” 宋肯堂宽慰他说:“钧座这一着出人意外,给刘伯承来个‘金蝉脱壳’,到了安阳再作后图。”他能说什么呢?马法五原来不想把马头掉在马头镇,因而让高树勋从正面进攻,结果为高树勋所乘。当时高树勋在场,一言不发,面无表情。他料定马法五没怀好心,也只好不发一言。 现在马虽然没有掉头,但整个马被刘伯承牵住,拉来赶去为所欲为。好在离漳河只有一天多的路程,河南有唐礼良接应,不至于全军覆没。三十军又在西面掩护,或可如愿以偿,愿上天保佑。 马法五有一腔吐不完的怨气。怨天,怨地,怨人,怨命运不佳。天时、地利、人和都背离了他,命运之神也朝他戏弄,士兵怨声载道,军官骂不绝口,尘土使人窒息。 马法五坐着车子随在部队的行列里,他不敢超越。现在遍地是人和牲口、车辆,目的就是赶到漳河岸边;真像不会游泳的人被淹到水里,随水漂流,想抓到什么又什么也抓不住,只能无可奈何地做绝望的挣扎。 马法五至此不知道他的失误在什么地方。 宋肯堂沉默不语。 第10章 乘胜追击,活捉马法五 秦基伟接到前线指挥部通知说,马法五可能逃跑。同时接到刘伯承司令员命令:“命令他从北往南压,迫使马法五脱离他的筑城地带。他立即向南北左良发起猛攻。 宋任穷政委来到前线司令部,向秦基伟说:“一旦发现敌人移动的迹象就跟踪追击,不给马法五有脱逃的余地。” 命令立即下达到旅和团。 刘伯承司令员守在司令部,等待各方面的情报。 秦基伟报告:“我攻占南北左良,马法五带大部队南撤。” 刘伯承司令员走到地图跟前,计算马法五大部队南撤的速度和进程,以便估算马法五全部脱离他的筑城地带的时间。 电告杨得志:马法五已经动身南下,待马法五先头到达马营,立即展开攻击。命令陈锡联,首先包围西玉曹的二十七师,拖住鲁崇义的三十军,使他不能撒手跑掉。 刘伯承司令员说:“马法五丢掉辎重武器,轻装逃跑,可能会快些。否则,一条路是走不开的,估计10月30一日可以接战。” 第二天,前线报告:“马法五后尾离开兴善、白塔之线南撤,队形混乱,大队人马拥挤不堪。” 杨得志报告:“马法五先头部队到达辛庄,正向马营前进。” 刘伯承司令员下令突击。 命令下达到各纵队,支队,全线立刻活跃起来。向白塔之线以南,漳河之线以北全线出击,几十路人马东南西北四面夹击。 陈锡联包围了西玉曹和东玉曹,包围了二十七师。 二十七师是鲁崇义三十军的主力。拖住二十七师,使鲁崇义不能脱身迅速南逃。同时命令陈锡联以一部包围塬王村,太行四支队向鬼谷子村兜击,以便彻底歼灭三十军。 杨得志报告:“我全线出击,马法五部被我包围,现正激战中。” 秦基伟率二纵三个旅从北面压下来,钳击前后旗杆樟和东玉曹。陈锡联包围了西玉曹和南玉曹,至此三十军全部被包围。 现在是全线激战,所有参战部队和民兵都投入战斗。 仅三十二军为接应马法五南逃,向张廷发部队猛攻,企图夺取岳镇占领漳河渡口。 邓小平政委向刘司令员说:“必须迅速打开局面,时间紧迫。绝不能让三十二军再加上来。” 梁近能理解政委的心情,三十二军过河来,会立刻使力量对比发生变化,会使我全部作战出现麻烦的情况。就目前来说,我一、二、三纵队和军区部队,独立支队,十七师,全部接战。敌人到此地步,势必拚死搏斗。三十二军正猛攻张廷发部队,久拖不利,利在速决。他把眼转向司令员,希望政委的意见受到重视,迅速打开局面,改变目前相持不下的态势。 刘伯承司令员立即作出决定,他说:“擒贼先擒王,集中杨得志和秦基伟两个纵队主力,首先解决马法五的指挥部。让杨得志尽快查明马法五在什么地方。” 李达参谋长给杨得志发报。 杨得志立即回电:“马法五在前旗杆樟。” 刘伯承司令员下令:“一纵主力从东,二纵一个旅从西北,猛攻前旗杆樟。陈锡联主力从西,二纵主力从北,攻击三十军主力二十七师和琢王地区三十军军部,以及六十七师、三十师。太行四支队、五支队和冀鲁豫军区部队,自漳河北岸向北兜击。”他向李达参谋长说:“参战民兵全部向漳河北岸调动,准备捕捉溃散的敌人。” 10月31日,前后旗杆樟、辛庄、马营、东西玉曹、南玉曹,鬼谷子村,琢王一带,全线激战。 这是邯郸战役战斗范围最大的一天,十几个村庄展开短兵接战。这也是最关键的时刻。张廷发支队,顶住三十二军全部炮火和重兵冲击。 峰峰指挥所的地图上,一个个红色箭头在延伸,在发展。 北集团在王宏坤、陈再道、宋任穷的指挥下,继续自北向南压迫敌人,同时对南北左良、南北文庄敌人实施攻歼,先后攻克村镇20多处;东路军在杨得志、杨勇、苏振华的指挥下,已经歼灭敌四十军一O六师大部,占领崔曲、南堡、赵庄,把敌人的防御体系砸开了一个大缺口;南集团在陈锡联的指挥下,已攻占了釜阳河畔的磁县城、甘草营、高臾、中马头、阎家栈;而中马头和阎家栈之间的马头镇,则控制在已经起义的高树勋手里。 随着邯郸以南、磁县以北的釜阳河两岸全部被我军控制,战役的进展发生了急剧的变化。刘邓估计敌人必退无疑了。 果然,敌撤退的征候出现了。 南集团陈锡联的电话打到指挥部:“敌人一部正在核心阵地以南构筑工事,有些部队正在调动,慌乱异常……” 邓小平放下电话,对刘伯承说:“敌人要跑,我们要争取主动。” 这时的刘伯承已经在地图上圈点好了,歼敌计划也随之而出:“以一纵、三纵主力,黄昏开始隐蔽运动,先敌南移到漳河以北敌军退路,以二纵从正面向南压,待敌脱离筑城地带,对敌人来一个向心钳击和猛烈兜击,侧重击其首脑机关,侧重击其部署体系,各个歼灭。以总预备队在漳河北岸构筑据点,以拦阻敌退路,并布置漳河南岸的侧击,以横截敌援军第三十二军。” “很好。”邓小平的双手放在地图上,用力一夹,“一纵在敌退路东侧运动,三纵在敌退路西侧运动,又是一个钳形攻势!” 陈锡联的电话又打来了,他察觉敌三十军第六十七师进占西玉曹,目的是为了掩护十一战区长官部率主力退却。 “你有什么对策?”邓小平问。 陈锡联回答:“我准备派马忠全率八旅攻歼这股敌人。” 西玉曹村位于磁县以东,漳河以北,村内敌人为第三十军第六十七师师部及第一九九、第二OO两个团,其中第一九九团是蒋介石嫡系陈诚卫队团的老底子,装备和战术都属一流。 这是一个强敌。而马忠全的八旅是新组建的,这是组建后打的第一仗。八旅士气鼓得足足的,盼的就是啃块硬骨头,打它一个开门红。 当晚,八旅逼近西玉曹,一开场就打得轰轰烈烈。 为了夺取村内制高点,马忠全决心以第二十二团出敌不意从村西发起攻击,以二十四团从村南策应,打乱敌人阵脚。 命令刚一下达,二十二团一营营长张庆和带着两个突击队就以迅猛的动作攻上了村西沙丘,控制了寨墙。二十四团也突破前沿,迅速向村内发展。黑暗中,敌人东奔西突,乱作一团。 “敌人来不及反扑,我们正好抓俘虏呀!”三连连长靳小瑞边喊边组织部队冲进敌人营房,逼得敌人无处藏身。 一营副营长吴金栋是个老红军,他抱着挺机枪,哪儿危险哪儿就有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多处负了重伤,就看见敌人从哪儿反扑他就往哪儿扫射,直到牺牲前的最后一瞬间,他还搂了一个扳机,突噜了一串敌人。 ……就这样,八旅经过昼夜血战,全歼西玉曹守敌,活捉了敌第六十七师师长李正学。 31日下午,李达将一幅最新绘制的战役形势图挂在峰峰指挥部的墙上。平面的地图展现的是立体的战争画卷。敌人已成强弩之末,正在采取逐村掩护的战法,脱离筑城阵地,向南突围。 为了打破敌人南逃计划,我各路大军正在加紧编织一张大网。 杨得志指挥一纵从东面,陈锡联指挥三纵及其他部队从西面,分成多路纵队,向南逃之敌实施扇击;陈再道、秦基伟指挥二纵和冀南军区部队,由北向南跟踪追击;杨勇、张廷发指挥太行、冀鲁豫军区部队,前出至漳河南北兜击;包围圈中的敌人,完全陷入人民战争的火海之中。 截至目前,敌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马法五率领的2万人,在我军民的跟踪追击、两面截击、迎头堵击和宽正面扇击之下,窜至前后旗杆章、黄辛庄、马营一带据守顽抗,呼叫求援。 援敌同时出现了! 被我阻隔在漳河南岸的敌后续部队第三十二军,为解马法五之围,正以主力向我前伸至漳河南岸的张廷发独立支队阵地发起猛攻。 “要迅速打开局面。时间紧迫,绝不能让敌三十二军攻上来!”邓小平分析了战况后说,“现在战役已经进入决定性阶段。我们首要的任务,是不能让马法五跑掉!” 总攻令下,杨得志、苏振华迅即做出部署:第一旅、第二旅主力分由马营东南和东北攻击马营,第三旅并二纵十九团,向前后旗杆章攻击。 下午4时,战斗发起。担任主攻的七团三营首先突入马营。 绝境中的敌人拼死对峙,战斗异常惨烈艰苦。 八连指导员徐三泰和营部通信班长等,被敌人包围在一个独立家屋的棉花房内,未能突出,弹尽负伤,被敌人捉住活埋。二十团突击部队攻入前旗杆章东部,激战中伤亡惨重,团长王大顺壮烈牺牲。十六团由东南、十九团由西南突入前旗杆章,但遭村内数倍敌人的顽强阻击,经彻底战斗,仅夺取突破口附近的部分院落,十六团参谋长刘翻身壮烈牺牲。十九团二梯队继而增援,被敌密集火力封锁在突破口外。 突围部队不得已于拂晓撤出战斗,而最先攻入前旗杆章的十六团却被敌人包围在村内,与一纵指挥部失去了联系…… 11月1日上午,杨得志、苏振华决心放弃对马营和后旗杆章的攻击,集中主力,采用刘伯承惯用的“猛虎掏心”战术,重点攻击前旗杆章,实现首先击灭敌首脑部的要求。 杨得志把突击的任务又一次交给了杨俊生。他命令杨俊生攻入前旗杆章后,迅速与困在村内的十六团取得联系。自白天以来,已听不到前旗杆章村内的枪炮声,杨得志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如果十六团已经被敌人吃掉了,就由你们单独执行攻击敌首脑部的任务。你们肩上的担子很重,全纵队都在看着你们。” 杨俊生刚刚接受命令,一旅那边已经口号震天:“坚决打掉敌人长官部!” “英勇杀敌,为人民立战功!”…… 下午6时,太阳已经坠落,四野笼罩在静谧的黄昏之中。 没有冲天的红绿信号弹,也没有激昂的军号声,刚刚在崔曲前线旗开得胜的三营教导员周涤民,又一次带着七连隐蔽接近前旗杆章,出敌不意地在西南角打开突破口,迅速向村内扩展。 敌人经过昼夜苦战,已十分疲惫,除了警戒分队和值班火器外,其余都在地堡、工事、战壕内东倒西歪地休息。七连和随之拥入的突击部队如同神兵天降,竟使敌人呆滞了片刻,才仓促进行反抗。而那些来不及反抗的竟边撤边放火引燃沿街房屋,企图用大火阻住攻击部队。熊熊烈火、浓浓烟雾之中,喊杀声伴着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响成一片,把前旗杆章搅得沸沸扬扬。 三营赴汤蹈火攻到马法五长官部驻扎的黄龙庙西侧,遭到猛烈火力袭击。敌人几乎将所有的轻重武器全部集中在这个依托庙宇围墙修筑的工事里,砸锅卖铁,孤注一掷了。 一次次攻击,一次次受阻。倒下一批勇士,又冲上去一批勇士。 教导员周涤民也负伤了,他把七连指导员石玉昌、九连指导员李赞香喊来,喘息着说:“不管有什么困难,你们都要想办法克服……一句话,拼命也要拿下马法五的长官部!” 石玉昌和李赞香立了军令状:“放心。打不下马法五长官部,我们不来见你!” 决死的战斗开始了!在强大的火力掩护下,石玉昌带领突击队架起长梯,从庙墙东面攀援而上,与扼守的敌人展开白刃格斗。 敌兵在长官的督战下,成群成群地疯狂反扑,先是用机枪、冲锋枪滥行扫射,继而用手榴弹、手雷野蛮投掷,接着又用石块、枪托、滚木、门板、开水,打砸泼洒登梯攀墙的突击勇土。 七连、九连前仆后继,轮番架梯攀登,终于以血的代价打开黄龙庙突破口,首先冲入敌长官部,打乱了敌人的指挥系统。 顽抗的敌人失去了指挥,顿时乱作一团,忽然又像得到什么召唤似的,一窝蜂朝西南方向仓惶拥去。 原来是马法五带着贴身卫队向那边突围逃窜了。 “决不能让马法五跑掉!”杨得志一声令下,一旅、二旅、三旅全部出动,漫田漫野追击溃逃的敌人。 真是兵败如山倒。刚刚还气势汹汹像群恶狼的敌人,转眼间互相践踏,争相逃命,成了一群被打断腿、砸断脊梁的丧家之犬。 旗杆章西南几公里的野外,像个围猎场,追击的、截击的、阻击的部队各显神威,用上了十八般武艺。有的战士跑得快,冲到前面把敌人的退路封锁,敌人只好又往回跑,正撞在追击战士的枪口下;有的连队看到敌人不追,抄近道赶到敌人前面潜伏下来,一俟敌人来到,轻重武器一齐扫射,像割麦子一样;还有的机枪手,杀开一条路,闯到敌人中央,抱着机关枪转着圈地突突,好像平地里刮起了旋风…… 四连战士孔繁棋是个山西人,脑袋瓜灵活,不知他从哪里弄来辆自行车追击,边蹬车,边用轻机枪点射;整得像个摩托化部队,光他一个人就打死打伤和俘虏敌人一百多。 炊事班长汤仁华手中没有武器,抡起了一根大扁担,威风凛凛倒像景阳岗上的武二郎,左突右闯,少说也捉了十几个敌人。 团政委张向善和团长老贾随同部队追击,早就谈不上什么指挥位置了,除了手里拿的是手枪,别的和战士没什么两样。一次,几十个敌人向他们冲来,他和老贾握紧手枪,心想:敌人冲来就跟他们拼了。没想到,这伙敌人冲到他们面前,扑通一声全部跪倒,把枪举过头顶。原来是来投降的…… 马法五被包围,立即显出困兽的样子:长长的马脸变成紫色,两只小眼向外闪射着凶光。命令参谋长宋肯堂,发报重庆,请命李文自石家庄南来。这是陷入绝望境地的绝望的嚎叫。他现在没有防御体系,没有防御工事,部队已经失去控制,被包围在各个零散村落各自为战,这是不能有任何作为的。他现在感到刘伯承的本领,迫使他三万多人脱离原来的筑城地带,仓促南逃,在眼睛可以看到漳河之际,被刘伯承四面夹击,打了个手脚无措,仓皇应战,逃入村庄固守。马法五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宋肯堂说:“李文不会南来,即使来也赶不上了。就近的是三十二军,又被漳河阻遏。”他说,“刘伯承利用了一切条件,兵法上说的‘四军’之利,都被刘伯承运用上了。特别是利用平川的条件,对敌方实行宽面的大规模的攻击。这一击很难顶得住而不溃败,何况又诱使我脱离防御阵地,几万人在毫无掩蔽下仓促应战,不败何殆?” 马法五问:“现在怎么办?”他真是毫无办法了。被刘伯承步步紧逼,他可能采取的一切措施,着着失败。他气愤地说:“我还有一个警卫团,一个工兵团。四十军没被消灭,一O六师师长李振清在,三十九师师长司元恺也在,还有鲁崇义的三个师。迅速构筑防御工事,困兽犹斗,何况人乎?我手下还有三万多人,漳河南岸有两万援兵,跑不出就打着出去。我命令:有动摇军心者,斩!临阵不前者,斩!违抗命令者,斩!” 连连说了几个斩字后,马法五觉得热血沸腾,一把扯开风纪扣。好像又充满了信心,而不是被刘伯承打得一败涂地的架式。 就在这时,副官送来一套便服。藏青色长袍大褂,青布帽壳。衣服折得整整齐齐,帽壳端正地摆在上面,副官双手捧着送到马法五面前。 马法五一见怒火中烧,刚宣布三个斩字,副官却把便衣送到面前,使他憋得脸都紫了,但是见到副官和参谋长宋肯堂诚挚的目光,马法五脸上的血色顿时消失,逐渐地变得发黄,由黄变青,变成青苍色,眼里威严逼人的凶光也消失了,变成痴呆的表情。 显然副官送来便衣,是参谋长同意的,也许是授意的。在他的周围,人们已经失去了斗志,准备应付不堪设想的局面。 宋肯堂恳切地说:“权宜之计,以备万一。只要主官在,不愁后图。我立即组织防御。” 马法五不服气地说:“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要和刘伯承作最后较量。”但他还是不情愿地接过便衣。 宋肯堂已经在指挥参谋部人员焚烧文件和一切命令。司令部的一切动作,都显示出是在办后事。 马法五一揭去他的将军盔,戴上瓜皮小帽,立刻失去了他往日的威严,变得滑稽可笑了。就在这一刻,马法五脸上失去了光彩,显得苍老多了。疲惫、失神、背也挺不起来了。再看他脱下戎装,武装带、马裤、长靴;周身被一件旧的不洁净的长棉袍罩住。整个司令部顿时色变,不再像紧张威严的作战司令部,没有精神主宰。成了寒伧、慌乱、恐怖的乌合之众的场所。 马法五不敢看任何人,低下头去潸然泪下,所有在场的人都哭了。 宋肯堂硬撑着布置防务。 一O六师师长李振清和三十九师师长司元恺闯进来,一见一个商人模样的人站在司令部里,先是一怔,尔后认出是马法五将军,十一战区的司令长官,不约而同地放声大哭。央告着:“钧座,你不能这样……” “钧座,穿上你的军装,下命令,叫我们怎么干就怎么干,有枪在手,谁也挡不住我们。冲出去,重整四十军,报今日之仇!” 马法五木木地站在那里无言以对,也许他这一着错了,挫败了军心,造成败局已定的样子。 参谋长宋肯堂不耐烦地说:“二位冷静,感情冲动解决不了问题,这是权宜之计,以备万一。留得钧座在,不落入刘伯承手中,四十军就可重振军威。你们二位不必痛哭,现在我有两个战斗团在手,可以固守待援。三十二军已经向共军发起攻击,援兵指日可待。” 副官送来电报:“二十七师在东西玉曹被刘伯承包围。六十七师在螺王受到包围。” 马法五听了,一下子颓然坐下。这两个师是他目前仰仗的主力部队。二十七师被包围,将陷全局于被动,使他打无决心,走又走不脱。他现在佩服刘伯承是杰出的军事家了,每一举步都踩在敌方的致命之处。 西玉曹展开激战。 刘伯承司令员对陈锡联说:“包围西玉曹,使它失去掩护主力南逃的作用,便于杨得志全力歼灭四十军残部。同时拖住鲁崇义,使他难下丢掉二十七师南进的决心。西玉曹留待最后解决不迟,很好地组织进攻,以减少我军的伤亡。” 西玉曹在滏阳河东十里路,南距漳河二十里,北距白塔只四里路。大小狼营通岳镇的大道通过这里,控制这里就扼住三十军南逃的通道。 西玉曹四面是沙丘,村子有一道一丈高的围墙,村里有五百多户人家,村东北有几十座砖房,是全村的制高点。 刘伯承司令员早就看中这一步棋。二十九日夜,命令陈锡联连夜向下善庄、甘草营疾进。三十日,敌人一进村,陈锡联就以二十二团、二十四团同时向敌人发起攻击,二十三团为预备队。 柱子高兴极了,向排长金虎说:“要打就拣硬的打。这股敌人是守台儿庄的部队,打退了日军板垣师团和矶谷师团,和日本人拚过大刀片。现在日本投降了,日本兵已经放下武器,马法五倒想和我们较量较量了。给他一个厉害看看。” 柱子带突击班出其不意发起攻击,动作又快又猛,攻占了村西的沙丘,控制了西玉曹的围墙。兄弟部队也突破了敌人前沿阵地。两个团向村中发展攻势。 金虎带柱子的突击班冲入敌人营房。敌人刚进村,正在忙乱之际,柱子用冲锋枪逼住敌人:“谁动就打死谁,举起手来。” 我军攻关部队正在攀登高墙 敌人一个个丢下武器,举起双手做了俘虏。 后面敌人清醒过来,赶紧构筑工事。于是展开了激烈的巷战。柱子用手榴弹为前导,猛打猛冲,步步向敌人紧逼。每一座房子和街道的争夺,都经过反复的冲杀。 柱子杀得性起,和敌人展开白刃战,一条枪左冲右突,杀得敌人东倒西歪地向后退去。 金虎带了全排上来投入战斗。当初上太行山时,邓政委嘱咐他:“把柱子带出来。”他的理解是:“首先保障柱子的安全,不被敌人一枪打死。现在不用担心了,柱子在战斗中锻炼出来了。他一条枪可以敌十几条枪,冲锋起来使敌人来不及还手。但是金虎仍然牢记邓政委的话,以他全排的猛打猛冲保证柱子突击班的顺利推进。 激战持续了十几个小时,打退了敌人十一次反扑。 敌人也迅速加速了防御,在主要方向上抢修了碉堡,打通了房与房之间的通路,墙上开了三层射孔,构成严密的火网,阻止我攻势的进展,准备死守西玉曹,掩护军部和长官部南撒。 金虎带柱子的突击班,穿房打洞和敌人逐房急夺。最后攻占了西玉曹的制高点。 陈锡联向指挥部报告:“敌人顽强抵抗,战斗激烈,我两个团攻入西玉曹,敌人也加强工事,靠着优势火力拚死固守。” 刘伯承司令员命令:“占据有利地形,巩固已得阵地。留下已经处于劣势的敌人,暂不作最后解决,为的是拖住敌人,以待杨得志、秦基伟对马法五长官部的总攻。” 这是司令员绝妙的一着,留下西玉曹,给马法五留下一丝幻想,不作最后绝望的逃跑,这就给东路我军争得时间,解决马法五的首脑机关。这最后的一击,马法五一完,群龙无首,会使敌人抵抗彻底崩溃。整个三十军会土崩瓦解。 杨得志放弃对马营敌人的进攻,撤回部队,集中使用主力攻击马法五的指挥部。 攻击马法五的首脑机关,是要打一场硬仗的。敌人会作困兽斗,何况马法五手下还有两个军部,一个长官司令部,一O六师和三十九师的残兵败将,和一个完整的工兵团,一个警卫团,这些兵力据守前旗杆樟一个村子,会把前旗杆樟变成一个威力强大的堡垒,不是轻易可以攻下的。 杨得志以一纵主力,一旅和二旅自南面向前旗杆樟发起攻击,秦基伟一个主力旅自北向南压。战斗打得异常激烈,敌人拚死据守工事。双方反复争夺,攻击和反攻击…… 十月三十一日,十六团一个营攻入前旗杆樟,在村内和敌人展开激战。 马法五下令:“消灭突进来的共军。” 村内战斗持续整整一天。 参谋长宋肯堂说:“突进来的共军占据了三座院落。” 马法五说:“集中火器,迅速消灭这股敌人,剪除心腹之患。” 十一月一日黄昏,杨得志以七团、十团投入战斗,两个团齐头并进,攻入前旗杆樟。七团以主力用于正面攻击吸引敌人。以一个营协同十团向马法五的司令部猛攻,和敌人展开逐屋争夺,连续冲杀,直插马法五的司令部。马法五司令部顿时大乱,惊慌失措,想夺路而走,被战士用冲锋枪对准,一个个举起手来。 只见一个身穿便衣,戴瓜皮帽的大个子首先举起手来,别的人也跟着一个个举起了手。穿便衣的人说:“我是马法五,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 马法五被俘,外面大乱,敌人失去了首脑,失去了控制,争先逃跑。漳河北岸,前旗杆樟以南广阔的平原上,展开了逃跑和追击的追歼战。到处是人,到处是枪声,乱成一片。西玉曹敌人突围溃散。 柱子拚命地追赶。 整个三十军三个美械师溃散了,民兵从远处包抄过来,追得敌人无处藏躲。 秋阳照亮了漳河北岸,枪声稀落了,停止了,一队队俘虏被带回来。民兵、民工带回大量的武器和俘虏。马法五的几万人被消灭了。战斗结束。 邯郸战役中缴获的迫击炮和火箭筒等小玉在战场上遇见了爸爸,父女情深,难得会面;高兴万分,激动得流泪。 柱子也赶上来,见到父女相会,一时怔住了。 小玉提醒他说:“还不叫,怔着干什么?” 柱子这才反应过来,叫了一声:“爸爸”。 老村长高兴,但又假装生气地说:“你还记得吧?报名参军的大会上,你提出要和我女儿小玉成亲,我答应了你。你这坏小子,在众人面前给我施加压力。” 小玉羞答答地用手扯了爸爸一把说:“他不是坏小子,他是解放军班长了。” 老人笑了,改口说:“好孩子,你们打得好!两个指挥官,一个战场起义,一个被活捉,消灭了敌人六万人。这是个大胜利呀!你提出和小玉成亲,我二话没说,答应了你,当晚把女儿送去成亲,因为我信得过你呀!” 刘伯承司令员,邓小平政委站在高岗上,用望远镜观察漳河北岸的战场。 一辆小车载着垂头丧气的马法五飞驰而来,开到前线指挥部门前。 刘伯承司令员、邓小平政委接见了马法五。马法五低头不语。人们给送来茶水和纸烟。 马法五说:“我没能突破贵军防御线,以后的日子就每况愈下了。高树勋将军一起义,我这个仗就没法再打下去了。” 刘伯承司令员说:“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这一边,所以你败了。蒋介石从日本宣布投降起就急忙调兵遣将,准备进犯解放区。我们抽了一个空子,进行了上党战役。我们等待着蒋介石进攻,以便诱敌深入,然后回过头来迎战沿平汉路推进的蒋军。结果两头都没有耽误,有上党在手,我可以据上党以窥中原。” 邓小平政委说:“高树勋将军深明大义,毅然反对内战高举义旗,站在人民一边。我们希望更多的国民党将领,以高树勋将军为榜样。” 马法五的脸一下子红了。 11月2日中午,一纵三旅二团警卫连传来捷报;他们活捉了国民党第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马法五,至此,平汉战役胜利结束。 一九四五年十一月三日,刘伯承司令员,邓小平政委发报给中央: 邯郸战役俘获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兼四十军军长马法五,十一战区参谋长宋肯堂,四十军三十九师师长司元恺,一O六师师长李振清,三十军三十师师长王震,六十七师师长李学正等高级长官。 这一战役,蒋介石共损失了1个战区长官部、3个军、7个师外带1个纵队,总计3万余人。蒋介石不得不再一次回到谈判桌上来,签订了《停战协议》。 平汉战役结束后,晋冀鲁豫军区根据中央的指示,对全区部队进行新的编组,共组成6个野战纵队: 第一纵队:司令员杨得志,政治委员苏振华; 第二纵队:司令员陈再道,政治委员宋任穷; 第三纵队:司令员陈锡联,政治委员彭涛; 第四纵队:司令员陈赓,政治委员谢富治; 第六纵队:司令员王宏坤,政治委员段君毅; 第七纵队:司令员杨勇,政治委员张霖之; 至此,整个晋冀鲁豫野战军和地方部队发展到31万余人,武器装备也在上党、平汉两大战役中得到改善,基本完成了从游击战到集中的运动战的转变。 12月底,晋冀鲁豫野战军总部在刘伯承、邓小平的率领下,整队出发,离开了太行山这个八年抗战的根据地,离开了赤岸这个小山村,离开了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清漳河。以拥有6个纵队的正规野战军的建制,向东迈进,奔向那广袤的华北大平原,去迎接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和新中国的诞生。 第11章 寻找引路人 高树勋,字建候,曾是国民党第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兼新八军军长,就是这样一位在国民党上层地位显赫的人物,却做出了一件动人心弦的故事。那是在抗日战争刚刚结束的时刻,国民党总裁、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连续三次电邀中共首脑毛泽东前往重庆进行和平谈判,谁知道在老蒋邀请毛泽东谈判只是个幌子,桌前谈判,桌后却早已安排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调集三万兵力云集上党,进攻解放区,从而展开了上党战役。接着又调动几十个军的兵力,在同蒲、平汉、津浦三线并进,来抢夺胜利果实。其先锋便是平汉线上的第十一战区所属的国民党第三十军、四十军、新八军。 就在此刻,高树勋将军为了维护和平、反对内战,在邯郸马头镇宣布起义,勇敢地与人民站在一起,粉碎了蒋介石反共、反人民的阴谋。高树勋的义举,使整个国民党的军政界为之震颤,更让人赞叹的是高树勋义举胜过百万雄兵,此后的几年中,国民党军界要人中,有许许多多的人物效法高将军,勇敢地弃暗投明,国民党军队中曾先后发生了一百八十余次起义,一百八十余万人站在人民的一边来,加速了蒋家王朝的灭亡…… 说到这里,还是令我想起那段虽已久远的历史,那是1945年…… 7月29日:王定南告假说要去太行。高树勋突发奇想,居然给彭德怀带去一封信。 这几天,高树勋心情非常不好,上锋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给他拨军饷了,他几次给驻扎在汉中的第一战区司令长官部发电报催,没有回音,不得已又给胡宗南司令长官亲去电文,胡回言“不日可到”,但是却又一直等不来。 他的队伍实在是太贫穷了,士兵们穿着破旧的军衣,装备更是残缺不全,那一次调防时,在河南汜县经过国民党汤恩伯的防区时,汤部的中层军官们明知他们是第三十九集团军,却专门不干不净地污蔑他们,“你们他妈的是那个叫化子部队?来这里干什么?” 他的士兵们本来看见人家部队装备齐全,穿戴整齐,有汽车、有大炮,多气派呀,一样的国军,两样的待遇,心中就十分窝火,或听对方还在奚落他们,辱骂他们,话中不干不净,更可气的是将他们比作叫化子,士兵们的血液一下子涌上脑门,“你奶奶个熊,老了穿的破是在前线抗日打鬼子的,你们他妈的穿的倒好,日本人来了只往裤裆里钻。” 就这样互骂声一声比一声高,有的士兵气急了,干脆上去将那个骂他们叫化子的家伙揪过来摁倒在地,其它人随之涌来将他一顿好打。就这样一场规模不小的群架在两军中冲突起来。 这种日子何时是尽头呀! 这时,冀察战区司令部副参谋长王有度走了进来,“高先生!” 高树勋此时虽任冀察战区总司令,按照国民党军内的称谓一般要称作“总座”或“高总”,可是高树勋不喜欢那样的叫法,那样把“官”倒是叫的威严了,也叫的居高临下了,上下级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所以他还是喜欢既带有尊重又体现官兵一致的称谓“先生”。 王副参谋长叫了一声“高先生”,把高树勋从烦闷的深思中唤醒,高树勋抬起头来,说:“什么事?” 王副参谋长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就直说,这样吞吞吐吐是怎么回事?” 王有度低声说:“先生,河北民军的乔总指挥派人来,想让我们给他支援一点军饷。” “乔明礼的河北民军不是有三十八军三十五师的孔从周师长接济他吗?” “孔师长也困难重重,自身难保,无法供给民军了,所以乔将军才找上门来,让我们……前一段不是就由我们接济他们的吗?” “嘿嘿,”高树勋无可奈何地干笑一笑,“这几天我也被这些难缠的事情搞晕了头,是呀,我们已经给老乔接济好几个月了。我们是朋友,那还是老规矩,同甘苦共患难吗,你还是安排给他拨一点款子吧。” “可是……” “可是什么?” “咱们总部的粮饷马上就要断炊了,战区的军饷一直来不了。”王副参谋长为难地说。 其实,这一点高树勋也十分清楚,他不就正在为这事犯愁吗?可是老乔是他的朋友,他们的交情已有二十多年。 1916年,十六岁的高树勋由于自己家里穷,父亲让他自己到外面去闯荡生活,他背起行李来到天津,先是卖卷烟,后又在杂货铺当伙计,吃了不少苦,可是就是不能维持生计,只好到冯玉祥部队找他当军医的舅舅,舅舅就介绍他当了兵,在西北军里他由于军事技术学的好,单杠、双杠、木马、刺杀等都是优等,先后任过排长、连长、营长、团长,1926年参加了“五原誓师”,1928年升任第十二师师长。1930年蒋冯阎大战失利后,其部被南京政府分散编遣为第二十六路军,孙连仲任总司令,高任第二十七师师长。就在冯玉祥部的西北军里他认识了乔明礼,当时,乔也在冯部当职,两人关系甚好。在张家口冯玉祥的抗日同盟军里,乔曾任第二军五师副师长。后来两人就分散了。卢沟桥事变后,在天津寓居的高树勋坐不住了,作为军人,战端开始,怎能不出山呢?他就跑到北平找他西北军时的老上级宋哲元。 宋哲元一见他,非常高兴:“建候老弟,你真是不请自来呀,我正准备派人去请你呢。” 高树勋点点头说,“我这不是来了吗?”接着他关切地问,“怎么样,中日战争真是不可避免了吗?” 宋哲元长叹一声,“嗨,日军蓄谋已久矣。其在平津陈兵数十万,早已虎视眈眈了,这下既然交上了火,你想他会就此罢休吗?” “政府是何态度?” “委员长这次态度倒是非常明朗,在庐山讲话时已发出号召:‘如果战端一开,那就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之决心’。” “好,只要委员长有此决心,我就不信一个蛋丸小国,能奈我何?宋公,你看我能干些什么?” 宋哲元胸有成竹地吩咐道:“战争最重要的是兵源,你这位将军再勇敢,光杆司令怎么能上阵?我看这样吧,孙连仲现在已开到保定,他是你的老上级了,你去找他,抓紧训练新兵,在短时间内拉出一支队伍来。”说着给他草草地写了一封信,未等墨干,就忙着叠好递给他。 北平的事情实在是太忙了,高树勋也不再啰嗦,急忙乘车赶到保定。保定的大街上已是一片混乱,国民党政府的官员们已经开始逃亡,汽车、胶皮车,还有骡马驴子应有尽有,涌簇在街头,车上的箱子、包袱杂乱地堆成山一样,上面还坐着满面慌恐的官太太们…… 高树勋在原直隶总督府找到了第一军团司令部,见到了孙连仲。他连寒暄也没顾上,就拿出宋哲元的信说,“我是来报到的。” 正在用人之际,孙连仲当然十分高兴,他连信也没有看就说,“保定行营新设立了河北省民训处,其主要职责就是招兵买马,训练队伍,尽快能拉上抗日战场,现已派张荫梧去任处长,都是西北军的老熟人了,你就去任副处长吧,老张不大懂训练,你可得多出点力呀。” 就这样高树勋开始了新的工作。第二天,他刚到办公室,就听见有人叫他,“高师长,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一回头,不是别人,正是这个乔明礼,“老乔,你怎么在这里?” “一言难尽呀。”乔明礼说:“抗日同盟军缩编后,我师被缩编成独立第四十六旅,我任副旅长,老蒋又把我们拉到江西去剿共,我不愿意,后来就设法进入南京军官学校受训,毕业后,我正在为干什么而发愁时,阎锡山派他的参谋长楚春溪来找我,说张荫梧在河北组织义勇军,缺指挥官,让我来这里。” 他们就在民训处搞起队伍来,没几天,张荫梧调走了,高树勋接任处长,又在民训处组织了训练团,和乔明礼一起训练队伍。之后不久,高树勋招募起四五个团,组织了河北省保安旅。9月11日,宋哲元的第二十九军扩编为第一集团军,将其列入第一集团军序列,编为暂编第九师,高任师长。乔明礼则同张荫梧组建河北民军,乔任副总指挥兼第二民军区司令。 1943年9月,时任第三十九集团军司令的高树勋,奉命守备渑池以北黄河河防任务,原河防部队正是乔明礼作总指挥的河北民军,此时划归高指挥,这是他和老乔别后几年又一次相聚,两部相处甚好。不久,乔明礼奉调到重庆受训,乔告别了高树勋,将自己的队伍托咐给副总指挥秦逸民指挥,谁知这个秦逸民却是个背信弃义的东西,1944年5月,日军袭击了民军,在这危险的时刻,秦逸民不但不率部与敌人战斗,反而带千余人投敌。这次战斗,仅有团长阎绍棠带三百余人突围。乔明礼返回,部队已经面目全非,原来三千余人的部队现在仅存十股之一,他一下子蒙了。残部围住他泣不成声,许久他从悲哀中镇定下来,他只好安慰道,“我们要挺起腰杆来,继续和日本鬼子干到底。” 由于高部的冀察战区已转移到伏牛山区,乔只好投靠临近的第三十八军三十五师孔从周部,有孔接济粮饷。几个月前,他又招兵买马编成两个团,靠近高部,高树勋为了旧情,也为了壮大自己的实力,又将乔部供给起来。 想到这里,高树勋问,“新八军情况如何?” “听说也十分困难。” 高树勋把警卫喊了进来,“派人通知马副军长和军需处范处长到我这里来一下。” 过了一二十分钟,马副军长和军需处长范处长走了进来。 他俩异口同声地说,“高先生。” “你们坐下,请你们来是想问你们了解一下,新八军的军饷还有多少?” 马副军长看看范处长,范处长说,“仅仅还有六千多元,如果再不来款,恐怕就要挨饿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抬头对王副参谋长说,“新八军的六千元,加上总部的三千多,我们还能凑到差不多一万元。这样吧,按照江湖上的习惯叫做见面分一半,就给他取五千吧。” “什么?”马副军长和范处长还摸不着头脑。 王有度说,“高总司令命令我们给河北民军拨五千元军饷。” “那我们怎么办?”马副军长不乐意地说。 高树勋解释道:“我们再想我们的办法,总之,我们手中有钱,总不能让民军的弟兄们挨饿。”说着,他又吩咐道:“给我叫秘书处李主任。” 秘书处主任叫李荆普,与高树勋是同乡,也是河北盐山人,他原在盐山中学当教师,抗战开始后,投笔从戎到了高树勋部下,高一向对他也十分器重,从一个士兵提拔他当上了秘书处主任。李荆普走进他的办公室,他马上说:“立即再拟一封电报稿给胡宗南,看他究竟还给不给军响?” 李荆普见高总司令发了火,也不敢怠慢,急忙应允后退了出来。 其他人也一个个离去,马副军长也不好再说什么,寒喧了一句也退出去。 高树勋长叹了一口气,陷入无限的深思之中…… 那还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 两个月前八路军陆续从太行、太岳、陕北等地开到豫西四个支队,并组成河南军区,由王树声任司令员,戴季英任河南区委书记兼军区政委,他们来势凶猛,很快就占领了一大片地盘,相继攻下临汝以南的纸坊、寄料街、背孜街、大营等地,其中第三支队已经开到伏牛山区,准备攻占伏牛山以东的鲁山、南召地区。鲁山尚为日军占据,而他的新八军就住在南召县境的西起东村、经马市坪、李青店、东抵下汤一线,冀察战区总部和新八军军部都扎在南召县的马市坪。面对八路军的攻势,他们一筹莫展,没几天,前方又传来八路军攻占鲁山以西的襄河、上汤、中汤、赵村、二郎庙、王坪、南瓦屋庙等村镇的消息。 此时,八路军和新八军已近在咫尺,眼看着两军冲突已无法避免,形势十分紧张,是战是和?一个重大问题摆在高树勋面前。高马上召集两部的要员们讨论:有人提出战,决不能让八路军占领南召,那样我们将无立足之地;有人主张和,不与其为敌,以保存我军实力;有人主张避,分析八路军占领伏牛山不是真正目的,而在于进军豫中嵖岈山一带与新四军相携手。几种观点各有各的道理,究竟如何是好? 高树勋说:“战,胜负不说,肯定两军都有伤亡,况我军弹药不足,再说我们在前方与八路军交火,南召县城的日军若乘机操我后路,受到两军夹击,岂不危险?避之尚有道理,和亦对我有利,然而又各有所弊,则和避相兼更好,可是没有一位合适的使者。两军阵前没有一片三寸不烂之舌是难平战端的……” 就在这时总部参议王定南和吴景略走了进来,“高先生,我俩愿往。” 高树勋知道他们是共产党,他保释二位并给以优待,今天正好排上用场。“好,那就辛苦二位走一趟。” “两军对阵已有数十里长,先解何方之围?”吴景略问。 高树勋说,“如今八路军正在攻打东村,先去东村前线如何?” “好。”两人应声而去。第二天下午,王定南等二人返回来向高树勋汇报说,“我们在前线面见了八路军河南军区第一支队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郭林祥将军,经过一番讨论,郭将军同意停火,但是他要我们让出东村,以表诚意。” 高树勋很长时间不语,闭目许久才说:“好吧,只要能从此停火,就依他。” 这样,高树勋一边命令东村驻军撤出,一边又派吴景略赶到二郎庙八路军前方指挥所,通知郭林祥将军。谁知就在这时进攻马市坪的八路军又在那里交上了火,吴景略得知这一消息,内心十分着急,“郭将军,我们可是有约定的,东村既已让出,马市坪为何又起战端?” 郭林祥解释道:“那里的部队不属我指挥,待我同你去找军区戴政委。” 吴景略又同郭林祥一起找到八路军河南军区政委戴季英,戴说:“军区的停战命令已经下达,怎么会交火……” 吴景略说:“现在情况紧急,戴政委需给我开一张路条,我带你的命令到前线去通知停火。” 戴政委同意他的提议,马上提笔给他写了一张路条。吴景略连夜往回赶路,等他风风火火赶回马市坪,交战双方也已停火。 原来是吴景略刚刚出发,八路军就开始进攻马市坪,因为总部驻在这里,高树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丢掉马市坪的。他立即组织兵力与之对抗,这时有人对高树勋说,“王参议是共产党,他说是调停,弄不好是去报告消息,不然怎么会进攻我们总部?” 这时更有人附和,“是呀,不如杀了这个密探再说。” 王定南也自觉问题严重,他马上去见高树勋请求穿过火线调停。 高树勋还算沉着,尽管有人进谗言,他还是在想,“吴、王二人,我高某待你们不薄,我从狱中救出你等,你们反能来害我不成?”王定南又来请命,高还是毫无疑义地派他去了。 不久果然停了火,王定南返回说:“高先生,我见到对方八路军第三支队司令员陈先瑞将军,他说交火是个误会,因为交火前,尚未接到军区的停火命令,请您原谅……另外,我还和陈司令提出是否愿意与先生亲自谈判,陈已经答应。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高树勋想了想说:“好,如何行动,由你安排。” 很快,王定南牵线双方进行谈判。 夏天的豫西,一片炎热,天空几丝淡淡的云彩飘惑,根本无法带来一点凉爽之意,周围那金黄色的麦浪,更是烘托起火一样的炽热。 谈判是在马市坪地区两军交战的中间地带一个河滩上进行的。为了两位谈判将军少受炎热之苦,王定南带传令兵,对此作了周密的安排,特地将谈判场所布置在几棵树丛之中,总算有些荫凉。搬来几块石头允作坐椅,中间铺开一方军用帆布,算作谈判桌。高树勋今天有意脱掉军装,身着绸子衣服,头戴礼帽,并佩戴黑墨镜,手拿文明棍,镇静地坐在那里,身后站着四个军官,再后面是一个警卫班,他让传令兵们带了一些汽水、啤酒摆开,以作招待。陈先瑞穿着朴实的八路军服装,也带着四名干部,再后面同样站着一个警卫班。双方寒喧了几句就开始谈判。 陈先瑞开始讲:“高将军,首先给你说明,我军此次进军鲁山、南召地区,不是来抢你的地盘,是为了抗击日寇侵略,建立抗日根据地。我军的方针是:团结一切不愿做亡国奴、积极抗日的各阶层人士和广大人民,包括国民党军队,一道共同抗日,打败日本帝国主义。目前抗战形势对我有利,日本必败、中国必胜的这个大局已定,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谁也抗拒不了。” 高树勋说道:“我相信贵军的来意,但是,无论如何,贵我两军已经交了火,我是真心希望我们马上停火,以后不再起争端。八路军抗日热情,建候早已知也。我十分佩服,我也曾在冀、鲁等地与八路军合作抗日很长时间。” “这一点敝人也有所闻。正因为此,所以今天我们才能坐在一起来,谈判合作抗日。”陈先瑞接着说:“日本鬼子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啦!失败的命运正在等待着他们。现在东北、华北、西北、华中广大农村已被我八路军、新四军所控制,八路军、新四军开辟的抗日根据地人口已近1亿,正规军已发展到100多万,地方武装和民兵有六七百万,抗击了侵华日军总数的69%,抗击伪军总数的90%。” “是,这些我承认,八路军确实在抗日战争中立下了汗马功劳。”高树勋点点头说,他不是在奉承,因为他在华北前线与日寇打了近六年时间,亲眼看见八路军与日寇作战的情形。 陈先瑞又说:“高将军,你部也曾在抗日战场上立了大功,可是,据我所知,在国民党内,你部却是受歧视的,在装备、军饷方面,同老蒋的嫡系部队完全两样。你们在前方打仗,他的嫡系在后方躲着,以免被日军吃掉,用你们这些杂牌军在前线装点门面,来欺骗世界舆论。我真心希望高将军能认清形势,做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携手共同抗日。” 陈先瑞的这些话,确实说在要害处。高树勋真感到淋漓尽致,他拿过一瓶啤酒送给陈先瑞,然后自己也拿过一瓶,“陈将军,喝!你说的对,我高树勋绝不会做亡国奴,更不会做汉奸、卖国贼。等将来时机成熟了,我会选择自己应该走的道路。但是,今天我想给贵军提出,希望你们不要攻打南召。如果南召被贵军占领,不仅对上不好交待,更重要的是我就没地方可去了。” 高树勋说的十分诚恳,他就是这样直率。陈先瑞也深表同情,陈回头和随行来的第七团团长黄朝天商量了一下,便说:“好,我同意高将军的意见。既然我们有共同的愿望,可以达成一个协议。高将军你说吧。” 高树勋思考了一下说:“按照我们双方刚才的意见,我看可归纳三条:第一,双方立即停火撤出战斗;第二,此后划地区活动,互不侵犯;第三,双方可以互通情报,经常保持联系。” “好。”陈先瑞爽快地答应。于是,两人握手言和,两位主帅及四个随从一起干了啤酒。 这件事很快被新八军调统室主任陈仙洲知道,陈仙洲是重庆方面派来的,属军统体系,专门负责监视非嫡系部队内部情况,他得知这一消息后,一方面报告第一战区司令长官胡宗南,另一方面鼓动新八军副军长马润昌出面,对高树勋说:“王定南和吴景略勾结八路军袭击马市坪,应该处死他们。” 高树勋对此置之不理,并知道这是陈仙洲的鬼点子,便找个理由让陈去军校学习去了。高树勋这样一做,重庆方面更着了慌,立刻批示胡宗南对此进行监视,胡宗南便派李文的九十军由卢氏调防到嵩县,靠近高部并对高部进行临近监控,这些日来,九十军常派一些密探进入南召县境。 胡宗南如此之来,控制他的给养也一定是监控他的步骤之一了。 胡宗南的非礼,实在让他难已咽下这口气,可是他又能如何呢?论职位,胡是第一战区司令长官,而他是冀察战区总司令,按照军委会的序列,冀察战区属第一战区节制;论关系,他属于西北军的系统,而胡宗南则是老蒋的亲信,一直是蒋介石嫡系中的嫡系。他又能怎么样? “难道就这样忍气吞声吗?就这样寄人篱下吗?我还是冀察战区总司令,能不能设法回到冀察地界呢?离他远一点,或许会好一些……”高树勋这么一想,又觉得很难,“一则调防需经中央批准,二则华北早已成了共产党的天下,我返回冀察能有立足之地吗?唉……”实在是进退两难呀。 正在这时,总部高参王定南走了进来。 “高先生,你好!”王定南客气地打了一声招呼。 高树勋点点头应允道:“你坐下。有什么事吗?” 王定南说:“我想告几天假。到太行山去走一趟。” “哦?”高树勋心中咯噔一下。 王定南是个共产党,这一点他是清楚的。而且王定南到他的总部任高参也是他特意安排的。那还要说到1944年的春天。 当时,他的部队驻防伏牛山南麓的镇平县,一天,几个卫兵押解两男一女三名犯人从镇平路过,说是土匪头目,要送到汉中的第一战区司令长官部。高树勋一听押解的是在豫西组织土匪队伍的土匪头目,感到好奇,就嘱咐副官过去将犯人押解来看看是什么样子,高树勋坐在村外的场上大树下乘凉,看着将三位犯人从他眼前押过去,高树勋见三位知识分子味十足,根本不像什么土匪,就产生了怀疑,于是决定把三人扣下,他要亲自审讯一番。这三名要犯就是王定南、吴景略和王定南的爱人唐宏强。 第二天早晨,高树勋先提吴景略问话。他第一句话就说,“听说你们是土匪头目,我看你不像土匪。” 吴景略理直气壮地说,“我根本就不是土匪。” “那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爱国的抗日分子。” 高树勋笑笑说:“你这话不实在,你不是土匪怎么有如此大的胆子,敢去玩那帮土匪?李长有我可是知道的。” 这个李长有正是豫西有名的土匪头子,在这一带无恶不作,那可是家喻户晓的。 吴景略毫无惭色,“国家危难,匹夫有责。为了抗日,没有不敢做的事情。” 高树勋正色道:“抗日有政府,你自己胡干,能有什么出息?” “政府?日本鬼子占了那么多土地,你们政府那里去了?退让,退让,这就是你们的政府。你不用说大话,你不是国民党政府的冀察战区总司令吗?这镇平是冀省,还是察省?你怎么不去抗日,躲到这里了?” 这个青年人说话如此尖刻,竟说的高树勋无言以对。倒是吴景略大概知道一点高树勋的底细和经历,过了一会儿,才说:“高总司令,你是个有头脑的人,也看出当今的政府是什么样的政府,我们不能靠他们来救国,必须靠自己。” 高树勋此刻收敛起那副严肃的面孔,露出一丝微笑,和气地说,“青年人说话过于尖刻了些,我佩服你的勇气。在我这里倒是没关系,到了后方,却不能这样讲,这样是很危险的。我希望你和你的同伴能注意这一点。” 吴景略马上转个弯说:“高总司令说的是,谢谢关照。” 接着高树勋又了解了一下他们被抓的原因。事情大既是这样的,他们仨是在北平认识的,由于当时正被日军追捕,他们只好逃跑,正在这时,日军司令官把伪军头目孙殿英、张岚峰等人集中到北平受训准备发动中原战役,王定南说他认识孙殿英,就设法找到孙让其帮忙,孙就将二人带回新乡。这时孙得知吴是豫西人,便有意让他们到豫西去拉一支队伍,好扩充自己实力。孙已买通豫西土匪头目李长有,他们到豫西后,便以李长有的队伍为骨干,很快便纠合了2000余人马,组成河南人民自卫军。自卫军一成立,郏县日军便出动剿灭,他们忙把队伍带到宝丰县,宝丰日军又出动驱逐,只好向鲁山撤退,就在这时李长有被汤恩伯部下收买,突然叛变,于是,他们就被扣押起来。 高树勋问清情况,便让把吴押回禁闭室。 第二天,看守给高总送来一个纸条,高树勋打开一看,纸条是王定南写的: 高总司令,我请求您能见我一面。王定南 哦?这个王定南有什么话要说?无论如何,见他一面都无妨。于是,就在当天下午,传见王定南。 王定南到来后,高树勋让他坐下来,十分客气地说:“你求见于我,不知有何见教?” 王定南答道:“景略告我,高总司令对我等十分关照,定南特来致谢。” “哦?专门来说一声谢?” “不,我还想和高总司令叙叙旧情。” “哈哈哈哈……笑话。我们素不相识,那来的旧情?”高树勋一下子注意起这个年轻人来,他究竟要干什么? “不要着急,虽然高总司令不认识定南,但是定南确对您早就熟悉了,您的大名早已深深地映在我的脑海之中……” 王定南的话使高树勋如入云海,简直朦朦胧胧。 “您该同吉鸿昌将军熟悉吧?” “哦,你认识吉将军?” “此止是认识,我曾在吉将军麾下做事。”接着,王定南叙述了自己的经历: 王定南是河南内乡人,1929年考入北大中文系,并参加了革命,曾任共青团北平市东城区委书记,同时兼任朱蕴山组织的反帝大同盟东城区党团书记。1931年初夏西北军将领吉鸿昌通过北方局地下党员罗青寻找与共产党合作,意欲加强自己部队的力量。因为西北军五原誓师后,冯玉祥曾重用刘伯坚、陈乔年、刘志丹、邓希贤(邓小平)、宣侠父、安子文等百余名共产党员来担任各级政治部主任,给西北军的政治工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当时吉鸿昌在冯部任师长,而高树勋就在吉部任旅长。罗青将此消息告知北平市委,地下党就派王定南前往。他马上乘火车直奔河南,在豫南的潢川县见到了国民党第二十二路军总指挥吉鸿昌。吉遵照蒋介石的命令,正在那里指挥鄂豫皖剿共。吉鸿昌怕军部人多嘴杂,有人报告他通共嫌疑,就带他到光山县二道河村的野外进行谈话,他向吉谈了共产党的主张,阐述了革命道理,吉鸿昌则谈了自己反对国民党、蒋介石主张剿共的态度,表示愿意和共产党、红军友好合作。就这样,他在吉部秘密住了一段,通过活动,认为时机成熟,根据吉鸿昌的请求,可以向吉部派遣一批红军干部,他马上返回北平向中共北方局和中共北平市委汇报,就在这时,他在国民党的报纸上发现了一则消息,吉鸿昌因剿共不力,已被革职,其部被分散编遣,吉离开部队,出国考察。他在与吉鸿昌的交谈之中,吉多次谈到高树勋的为人,这是王定南对高认识的基础。1932年吉回国,次年又与冯玉祥、方振武等人在张家口组织了抗日同盟军,吉任第二军军长兼北路前敌总指挥,而高树勋也一起同吉到张家口,并担任了同盟军的骑兵司令。这时,王定南因参与印刷进步书籍《北方红旗》被捕入狱,家里买尽田地,凑了四百元钱才将其营救出来,他立即去找中共北平市委,地下党通知让他到张家口吉鸿昌的第二军中。吉委以军政治部主任。9月同盟军在日、蒋夹击下失败。从此,一别吉将军,至死再未能谋面。后来他又遵照中共北方局的指示,于1936年来到孙殿英部工作,由于战乱,王定南颠沛流连,直到1939年他与妻子唐宏强才到平西找到八路军首长肖克,根据需要,肖又命他返回北平做地下工作,因被一个叫杨蕴青的混进地下党内的特务告密,他再次入狱。后经多方关照打通关系,假释出来,但还在日寇监控之下。直到1944年春,才通过孙殿英救了出来,孙知道他是共产党,很有组织能力,就派他同吴景略到豫西为其拉队伍。由于李才有被汤恩伯收买,则再次陷入囚牢。 高树勋听了他的叙述,特别是同吉鸿昌的关系,相信了他这个人说的是真话,从而也确实感到王是个人才,打心里喜欢上了他。 “这么说你是共产党了?” “是,我不对高总隐瞒什么。” “你最近和共产党还有联系吗?” “当然有联系。” “嗯,”高树勋点点,“共产党我也见识过,除在冯总司令的国民军联军中有过接触外,我在保定也与共产党的边章五、唐哲明等有过交往。后来我到了冀南,八路军还派钟辉到我部任政治部主任,他们给了我很大的支持,我现在还很想念他们呢!” 王定南不适时机地说:“说实在话,共产党也一直都很尊重西北军的弟兄们。” 他们谈的投机,谈了整整一个下午,双方开诚布公,十分融洽,最后高树勋说:“你们在外面千万别承认是共产党,无论到了那里,都有军统耳目,这一点千万注意。从卷宗上看,你的夫人无有什么罪状,如果你信的过我,我先将她保释出来,就与新八军的眷属们住在一起。然后我再设法救你们出来。” 王定南辞谢。 第二天军法处要派一个班押解他们到汉中,高树勋不同意,他说,“一路上散兵、土匪太多,不要让出了什么事,等几天再说。” 过了几天,高树勋因公要到重庆,这才安排让他们一起与他坐车走,以免路上受罪,同时他也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将唐宏强保释出来。一路上果然险恶,没走多远到了内乡县丹水村,第一战区在这里设立一个前线指挥所,第一战区参谋长郭寄峤在这里亲自坐阵指挥,高树勋一到,他当然得请高吃饭,席间,知高还带了两个共党犯人,马上就吩咐属下,“因为两个共党犯人,何必劳总司令大驾,今夜干脆拉出去活埋掉算了,不必费心再派人解送。” 高树勋一听,马上放下筷子,说道:“郭参谋长,你管这么多闲事干什么?无论他们是什么人犯,送到后方既有军法执监部处置。” 郭寄峤以为高想去请功,也就不再强硬,“高总要是不同意,那就算了,明天,我派一个连长,带上一个班,给你护驾就是了,保证安全送到汉中。” 一路上高树勋心中思前想后,这两个共产党确实是个人才,若是留在军中,对我治军当有益处,然而,送到汉中凶多吉少,如何才能救出他二人呢?不知不觉到了汉中,在这里正好见到了西北军的老友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刘汝明,突然计上心来,他对刘汝明说:“子亮(刘汝明字)兄,我的两个朋友被污陷为共党犯人,现在汉中禁闭,我想救他二人,仅我出面恐胡长官生疑,万望子亮兄帮忙。解救二人出狱,日后我当重谢。” 刘汝明笑一笑说,“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区区小事建候兄太多虑了,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谢吗?现在我就同你去军监部说请。” 就这样,王定南和吴景略终于被保释出狱。之后二人又回到豫西,高部已移防南召,高树勋见二人不食前言,终于返了回来,于是任命王定南为总部高参,吴景略为总部机要秘书。 今天,王定南要到太行山,那里早已是八路军的天下,这一点他是十分清楚的,多少天来,他一直在想,利用冀察战区总司令的头衔设法把队伍带回冀察去,维恐八路军不允,王定南要去太行,何不托他联系,岂不是个机会? “定南,你要去太行山,我同意,另外,我有一事相托,不知……” “什么事?” “我想托你给八路军的彭德怀副总司令捎一书信。” “哦,先生认识彭总吗?” “仅有一面之交。”那还是在1937年9月,当时中日战争刚刚爆发,国共再度合作,共产党部队改编为八路军开赴晋北前线。为出兵阜平,周恩来、彭德怀带边章五等人到保定会见宋哲元、刘峙等人,当时,高树勋奉命负责接待,于是他也就有了和彭德怀谈话的机会,特别是由于边章五原在高树勋的第二十七师任旅参谋长,两人关系密切,后来经过宁都暴动,参加了红军。他了解到八路军的治军方略,十分敬佩,就通过边章五向彭德怀提出请求,希望彭总派几个人帮他整顿队伍,指导抗日,于是,彭就把边章五留下,并派唐哲明等人来到他的队伍中。 王定南本来就是和高部的几位团长、营长的地下党员周树一、田树青、聂志超、李伯健等人商量好,要到中共北方局和八路军总部汇报对高部的统战情况,并请求下一步工作的指示,没想到高树勋主动要与八路军联系,马上说:“我一定帮忙。” 于是,高树勋就取出一方绸布来,挥笔写下一书。 写好后叠起来,拉过王定南的手按在手心里,语重心长地说:“定南兄,我心中的苦衷你该了解,书不尽意,一切都拜托你了。” “先生,你放心。”王定南点点头。 “千万保重。” 8月1日:南召日军撤退,鬼子投降突现端倪,他命新八军开进南召县城。 这两天南召的日伪军一改往日的行为,不再出城骚扰,龟缩在城中。于是街头巷尾有人传说,日本鬼子要投降了。 总部参谋处的张越万科长将他听到的这一切给高总作了汇报,高树勋想,去年春苏、美、英三国已在前苏联克里米亚半岛的雅尔塔举行会议,讨论对日作战及战后安排问题,还签定了雅尔塔协定,敦促日军投降,可是过了一年半时间,日本帝国主义不还是照样在中国横行霸道?“这消息仅供参考。国内的日军还很强大,恐其另有意图,不能乐观轻视,松懈戒务,马上传令范卓云、尹瀛洲两师长,加强注意。” 他们正在交谈,机要秘书马骏送来谍报科情报,“报告先生,据可靠情报,南召日军于8月1日全部撤走,侦察行踪,似去许昌。” “哦,果真如此迅速就要投降了?一定是盟国又施加了压力,是呀,侵略总是注定要失败的,意大利失败了,德国失败了,国际方面有精力来对付日本人了。” 张越万汇报说:“有消息说,美、英、中、苏这两天正在柏林郊外的波斯坦开会,确定让日本无条件投降。美、英、中三国首脑已经签字了。” “哦?这确实是个重要的消息,赶快通知廖高参。” 廖高参名叫廖安邦,原先在鲁西行署任副主任,与高树勋相处甚好。尤其是廖足智多谋,深受他的赏识,在他任第三十九集团军总司令时,设法调他到集团军总部任参谋长,可是后来一战区恐其发展亲信,以固军内实力,便给他派田西原来任参谋长一职,无法之下,高树勋只好安排他任有职无权的总部高参。直到去年7月,一战区司令长官兼冀察战区总司令蒋鼎文因怯于御侮,其部长官耽于宴乐,士兵疏于战事,日军在其辖区发动了豫湘桂战役,蒋鼎文指挥数十万精良之师,竟然让日军夺去数十座城池,迫于中外舆论,不得不引咎辞职,在此情况下,军委会才将冀察战区的总司令之衔给予他高树勋。本来,他认为此时该有一点自主权了,又欲启用廖安邦,无耐军委会又派来了刘会仓任斯职。总、军两部两位参谋长,虽为派来的座探,确是朝三暮四,吃不得深居伏牛山的军内贫困之苦,时常居于西安、重庆等闹市,这倒也好,廖高参又任起总军两部无冕之参谋长,全权处理两部军务。 张越万刚要走,高树勋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越万,你等一下。” 说着从抽屉中职出一封电报来,“将此电报存档。然后通知廖高参,明天我军移驻南召附近,总军两部驻进城内。立即安排总直处室打点行装。” 张越万点头称是,一边不由的将目光落在了高总递给他的那封电报上,不看则已,一看则使张越万傻了眼,电报上写道: 高总司令、刘参谋长、马副军长: 胡军长在渝逗留,军委会已决定任其为津沽警备司令,俟日军投降后,空运新八军去天津,望早作准备。何 “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张越万想从高树勋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高树勋长叹一声,“唉——越万,老蒋其意已十分明了。我部在华北前线抗战出生入死近六年,粮饷无补,枪弹奇缺,实靠多方周旋之,四三年返回后方休整,本以为可稍作喘息,谁知就在我去重庆受训期间,汤恩伯使出诡计,竟将我部下之米文和的第六十九军调归他节制。军委会又将新八军从原来的两旅四团制之师缩编为一师三团制。这还不算,没过多久,中央又派胡伯翰来任集团军副总司令兼新八军军长。范卓云接替马润昌任六师师长。这个胡伯翰是老蒋的亲信,其用意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自从这个胡伯翰一来,搅的我军中一团糟,他不仅撤换军部处室官员,并调兵离开总部到渑池一带,更不幸的是胡伯翰带新八军在洛阳战役中指挥无能,至使全军一败涂地……那天,正好有个朋友请我喝酒,胡伯翰带着残兵回到伏牛山,来给我汇报战况,他还恬不知耻地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当时我怒从心头起,借着一股酒劲,给了胡伯翰两个巴掌。这家伙就跑到重庆告状去了。看来他的状是告准了,老蒋要他带新八军去天津上任。我高树勋空有冀察战区总司令和第三十九集团军总司令两个头衔,可手中只剩孙元儒的特务营了……我还是什么总司令,我只是一个高营长呀。” 说着高树勋已经气愤万分了,张越万急忙给他倒了一杯开水,“先生,别急,事已至此,还得从长计议,眼下新八军调动未成事实,我们还当想法挽回局面才是。” 高树勋冷笑一声,“哼哼,我能看着自己一手建起来的新八军就这样轻意被人拉走吗?” “对,一定要保住。这年头有兵马才是资本。” “好了,不谈这个了,现在你马上通知廖高参,总军两部一起明天进驻县城,二十九师驻县城东、南两方,六师驻县城西、北两方,特务营负责县城警戒。” 冀察战区总部及三十九集团军总部开进了南召县城。 两总部驻扎在县城的文庙里。同时,高树勋让新八军的军部也驻在两部的隔壁院子里。 日军撤出南召县城,王定南走后,他心中非常不安。他想日军撤退,完全证明了日军面临失败的局面,日军要投降,国民党特务一定遍地猖獗,王定南万一出事,被中统或军统截获,后果不堪设想。 自王定南带走他的信以后,他的内心突然涌起了许多思绪…… “当时我的行动是不是太草率了……”高树勋这样想。确实,当时他一听说王定南要到太行山,马上就突发奇想,认为自己过些日想返回冀察,能通过此书与八路军相携手,乃是一件好事,可是王定南一离开马市坪(李青坪),他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各种各样的问题都涌了上来,继而便头脑中空荡荡的,变成一片空白。 他与彭德怀仅有一面之交,而且那还是在国共刚刚开始第二次合作,中日战争刚刚开始,民族矛盾急剧,两党之间尚处于融洽之中,八年来,老蒋先后发动了三次反共高潮,并且他也是不自觉中参与了这些事件,中共方面会怎样看他?彭德怀能否相信他是诚意,还是故施伎俩?是合作,还是别有用心? 王定南能否将他的态度给予解释呢?这就给他的心中留下了一连串问号。再说,从南召到太行山不远千里,王定南单人独马,万一路上有个闪失,那封信若是落在军统手中,那可是……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突然一股凉意涌了上来,不由的打了一个冷颤。那还得了呀…… 对于他通共的事情,那可是早已在老蒋那里挂上了号。那还是在1937年,他的部队刚刚改编为暂编第九师时,彭德怀派边章五、唐哲明等人到他的军中办了一个培训班,为他训练干部,不久,他们要调回八路军中,高树勋见共产党的治军确实有效,不仅政治工作做得好,他们讲的游击战术、发动群众等也在部队的中下级军官中产生了很好的影响,为此,他请唐哲明返回晋北八路军总部请求再给他派几个人来,他要按照八路军的治军方法,来整建自己的队伍。于是八路军总部又派刚刚从抗大毕业到前线来的钟辉带领十余人来到高部。 他俩一见面,高树勋就自报家门,“鄙人高树勋,暂编第九师师长。” “鄙人钟辉,在八路军中当职,经唐哲明介绍,上级批准,到贵部听用。” “好呀,好呀,我可算把你盼来了。”他将钟辉请进屋子里,递上一支烟,然后迫不急待地问道:“鄙人想请教一下,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怎样带好队伍?” 钟辉将烟点上,不紧不慢地说:“依鄙人之见,在国难当头之际,培养一支好的队伍是非常重要的,那么如何才能培养好队伍呢?我认为需四个字:严、勇、灵、联。这严,当指治军要严,也就是纪律严明,令行禁止;勇,则是培养官兵在战斗中的勇敢精神,敢冲、敢杀、敢拚;这里我要给你说一个笑话,当八路军刚往晋东北开拔时,一路上碰到前线溃退下来的中央军、晋绥军,他们说‘你们真是傻瓜,日本人那么利害,你们还到前方干什么?难道不怕死吗?’我们八路军战士问,‘你们见到过日本人吗?’他们回答,‘没见着。听说十分利害。’连日本人的影子也没见着,就吓的溃不成军,如何能打仗?……” 高树勋见这位年轻人谈吐不凡,确实有带兵的水平,内心十分高兴,接着追问道,“那后两个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