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本色》 一、警队新人 一切始于毕业。 对于萧文来说,在那之前的20年光景不过是一场冗长的序幕,而真正的生活是从那一天起才开始的。 虽然天有些阴,但空气却无比清新。 一枚警徽、两枚警徽……一张条桌上,摆放着几十本警校学员的毕业证书; 一只脚、两只脚……每只脚上都是擦得锃亮的皮鞋和裤线笔直的警礼服裤腿…… 萧文至今仍能听见校长的致辞:同学们,两年的学习生活转眼就过去了,明天,你们将奔赴各自的工作岗位,成为一名正式警察。学校能教的已经都教给了你们,你们也通过了每一科的考试,可是,我要提醒大家,一个正式警察不等于一个真正的警察,你们将要面对的社会,比任何教材都要复杂得多!能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警察,全看你们自己!真正的考验从明天开始,警校的毕业证只能证明你们有资格接受这种考验,我希望你们能考好这一科,能证明自己是一个真正的警察! 在萧文的记忆里,那一天永远充满了喧嚣、激昂的铜管乐声…… 市局的老楼看上去总是那么破旧和安稳,人们忙着进进出出,又总是无视着它的存在。也许只有当冯局长捧着茶杯凝望窗外那棵老槐树的时候,才会产生某种欣慰和坚定的感觉,因为老楼,更因为自己是老楼的一部分。 潘荣进门的时候,冯局正拿着贴有萧文、张平和常闯照片的3张表格在看。 “冯局,你找我?”潘荣开门见山地问,说起刑警队长潘荣,他可是局里的老同志了,从警二十多年来,在潘荣的手中不知侦破了多少重大案件。说潘荣是江洲市公安局的栋梁之才,那是再贴切不过了。冯局跟潘荣基本上是一起入的警队,到了现在,之所以冯局已经坐到局长的位置,而潘荣仍然还是个小小的刑警队长,正是因为潘荣的脾气向来耿直,他对下属要求极其严格,可跟上级的关系却总是不甚融洽。潘荣素来脾气冲、说话直,即使跟冯局也不例外。 冯局把手里的档案递给潘荣,告诉他警校刚分来3个毕业生。潘荣却并不接档案,他心里也料到冯局找他来是为了这事,说实话,这几个人潘荣真不想要。刑警队缺人是不假,但想想这两年,局里前前后后倒也分给潘荣不下十个人,可现在留下来的有几个?一个没有!每次说得都挺好听,来了人先尽着刑警队挑,挑是挑了,可干个一年半载刚能独挡一面,就又被局里调走了,潘荣早跟冯局甩过这话:“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刑警队长,还是警校校长!” 冯局看出潘荣的心思,却故意问:“怎么?连看都不看了?现在抓公安队伍建设,正规院校培养不过来,让你这老刑警带一带不对吗?” 潘荣一听冯局打官腔就来气,这话里也就带了出来:“我没说不对,可我这儿是刑警队,不是警校啊!今天分来人,明天又调走,你让我怎么办案子?我可折腾不起!” 像这么着顶撞冯局,在潘荣还真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事,几十年了,冯局把潘荣的脾气早摸熟了,他知道潘荣要真跟谁顶起牛来,别说是八匹马,就是八十匹、八百匹马也拉不回来。于是,冯局主动跟下级缓和起来:“坐,坐。来一根儿。”说着递给潘荣一根烟,“要说呢,还真是有点难为你了。我知道,这些年你为局里承担了不少,可我也是没办法呀!你看看,现在什么地方都需要人手,你再不帮我,咱们局好多科队所可就瘫痪了。唉,我这个局长也难哪。” 冯局了解潘荣,潘荣又何尝不了解老冯呢。潘荣心里明白,什么时候当领导的跟自己一诉苦,他潘荣就算是上了套了,就是自己再难接受的要求,也得勉强应承下来。潘荣抽着烟故意不搭冯局的话茬。冯局看潘荣这反应,又起身翻抽屉说:“来,尝尝我的明前茶!”说着就要给潘荣沏茶,潘荣忙拦住说:“你就别拉拢我了,你分给我的人,我要就是了。”冯局挺高兴:“真的?”潘荣满脸严肃道:“可有一样……”话一出口,冯局忙说:“这3个人,我完全交给你,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你不同意,我绝不调一个人走!你看怎么样?”听了这话,潘荣终于笑了。 像是打了一场莫名其妙的仗,表面是潘荣占了上风,实际上却是冯局控制住了局面。想到了这一层,回到刑警队办公室的时候,潘荣心里就觉得有点儿烦。 队员们却不知道潘荣的心情,大家都笑呵呵地跟潘荣打着招呼说:“潘队早!” 潘荣问大刘:“你那个案子怎么样了?”大刘答说差不多了。潘荣说该抓就抓吧,别让那小子跑了。大刘马上说:“队座放心,跑了他我顶缸。”潘荣上下打量着大刘,一点儿笑模样都没有地说:“你顶缸?你是杂技团的?”大刘嘿嘿一笑说就是让潘荣放心的意思。潘荣严肃地说:“你别给我稀里马虎的,跑了人我可六亲不认!”大刘忙应着说他今天就把那嫌疑犯给抓回来。 潘荣又问另一刑警五子:“你那个结案报告今年还能不能写出来?”五子一愣答道:“能……吧。”案子结了有一阵子,可结案报告五子却一直拖着没写,潘荣也一直没催过,不知道今天潘荣怎么突然把这事想起来了。潘荣连训斥带嘱咐地对五子说:“你别又弄得错别字连篇啊!让人家秘书科笑话咱们刑警队!”五子连忙答应着说:“不会,我照着字典一个字一个字对!” 于是大家都赶紧各忙各的去了。潘荣环顾四周一片忙碌的景象,心中略微感到了一丝满意,剩下的事就是接见那三个新分来的警校毕业生了。潘荣刚推队长室的门进来,早已等在屋里的三小伙子唰地站起来,把潘荣吓一跳。三人都比潘荣高,一个身材瘦高目光犀利叫萧文,一个文质彬彬面容清秀叫张平,而另一个皮肤黝黑身形魁梧叫常闯。 潘荣看着三张年轻陌生的面孔问道:“谁在警校是班长?” 张平向前一步打了个立正:“我是。报告潘队,我叫张平。” 潘荣揄揶地:“乖乖,整个一美国电影里的海军陆战队啊,成,警校教得不错。”旁边的另一个小子立时就笑出了声。潘荣打量着他,等着他打立正,可这小子却没反应,潘荣笑了:“叫什么?” 萧文方立正道:“萧文。” 潘荣捏捏他的胳膊:“多少斤?” 萧文答道:“64公斤。” 潘荣故意地又问:“多少?” 萧文顿时尴尬起来,嘟囔着:“进刑警队好像没有体重要求吧?” 没想到这小子胆敢顶嘴,潘荣愣了一下又说:“没明文规定。不过你这体格动起手可吃亏。” 萧文也不示弱,大声说:“我以为,对付犯罪主要用智力,而不是体力。” 潘荣打量着萧文心里说:“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是个冲脾气,刚进警队就不服,这还了得。”心里想着,嘴上更加严厉地说:“那要非用体力不可呢?” 轮到萧文没词了。旁边常闯早耐不住了,鼓起身上的肌肉问潘荣:“队长,您看我怎么样?” 潘荣看看常闯道:“你在警校是不是没怎么上课,专练健美了?” 常闯嘿嘿笑着辩解道:“可我毕业考试排全班第五呢!” 潘荣一个擒拿动作,差点把常闯放翻,潘荣连忙拉住摇晃的常闯。 常闯不服地说:“再来!” “你都死了,还来什么!” “不带玩阴的!” “你跟罪犯商量去吧,看他们答不答应。”说着潘荣向自己的办公桌走去。常闯从背后偷袭,被潘荣很利索地制住。常闯疼得直叫。潘荣赞赏地说:“学得还挺快!” 常闯终于傻眼了。潘荣悠然自得地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望着眼前的三人说:“从今天起,你们三人跟着我。” 常闯抢着答道:“是,师傅!” 没想到潘荣却说:“什么师傅不师傅的,公安机关又不是武术门派,不兴那一套。” 几个人面面相觑中,潘荣对自己这三个新徒弟的召见就这样结束了。 开始虽然不甚圆满,但也不算太坏,总之将来会越来越顺的,萧文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过了几天大伙才知道,同后来的事相比,潘荣的那次召见,实在算不上什么考验。 夏秋之交的江洲,天气依然燥热,当梅莉下了公共汽车走进江洲宾馆的大门时,周身的暑气一下就被宾馆强劲的空调驱散了,看着外面那些顶着酷暑疲于奔命的人们,梅莉再次在心里叹息道:“这真是两个世界啊。” 梅莉步态完美地穿过江洲宾馆的大堂,吸引着人们的视线。然而她心里清楚,这表面上的从容是经过很大努力才保持住的,实际上,自从去年底梅莉被提升为公关部经理开始,她就没有一天过得不是小心翼翼的,总是有麻烦的人和事发生,又总是有那么多钦羡或嫉妒的目光投来。梅莉微微昂起她精致而俏丽的头颅,她很清楚什么才是自己拥有的武器——勇气和自信。 一个满脸惶惶然的女服务员紧跟着梅莉,向她汇报着突发事件的情况。此刻,5楼正有一个被开除的员工在梅莉的办公室里咆哮着,他愤怒地极尽污言秽语大骂梅莉和方总,很显然,那家伙处于歇斯底里的状态,依经验,梅莉对这一点有十足的把握。同样依据经验,梅莉认为在动用酒店的保安之前,凭她的智慧,打发掉那个讨厌的家伙并非什么难事。 但是梅莉的判断恰恰错了。 当她和那个捣乱分子进行了几句例行的交涉之后,那个面目可憎的男人突然冲过来勒住了梅莉的脖子,甚至还用一把刀指向梅莉的咽喉。 男人声嘶力竭地吼着:“别过来!我身上有炸药!” 所有在场的人都被吓傻了,包括梅莉。等到梅莉在窒息中回过神来,她已经被那疯狂的男人掠到了酒店的天台上。梅莉竭力告诫自己镇静,可她还是除了自己的心跳听不见任何别的声音…… 后来,她看见保安们冲了上来,可他们满脸的无奈。而后,她看见人群开始骚动,勒着他的男人似乎更加紧张了,梅莉已经分不清到底两人中是谁在挣扎,再后来,梅莉似乎看见对面的大厦上隐约的有人在向这里瞄准,那一定是警察,可他们却没有开枪,因为绑架者也看到了对面的人影。再往后她看见几个警察上了平台,为首岁数大些的警察跟绑架者说着说着,情况突然更加混乱起来,人们开始移动。最后,梅莉看见一个消瘦而清秀的年轻警察冲自己的方向瞄准,“砰!”梅莉终于听到了那声枪响…… 扣动扳机的是萧文。 也许是太紧张了,萧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胆敢开枪的。他记得路上潘荣一直在嘱咐没有命令不得开枪,他还记得潘荣说他的那支枪跑偏两厘米,之后是潘荣和绑架者谈判,有人喊酒店老总来了,分散了绑架者的注意力,就在这刹那,萧文掏出枪射击,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瞄准的。 时间似乎静止在萧文开枪的刹那,直到潘荣劈手夺下萧文手中的枪骂道:“谁他妈让你开枪了?” 常闯跑过去看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的两个人,他擦去梅莉脸上的血,探探梅莉的鼻息,大叫:“她没死!” 萧文擦擦额头上的冷汗,长出了一口气。 至于梅莉后来的表现也着实令人奇怪。 当救护车鸣着警笛,把装着绑架者的尸袋拉走的同时,梅莉吐出一口气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迅速地辨认出开枪的萧文并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蛋!我差点让你打死了!” 萧文讷讷地不知所措,一愣是因为梅莉终于醒了过来,这二愣却是因为想不到被自己救下的人质竟对自己破口大骂。 梅莉摸到自己耳朵上残存的半截耳环:“你自己看看!” 萧文接过半截耳环:“我瞄的就是你的耳环。” 梅莉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你瞄着我开枪?” 萧文耐心地解释着:“罪犯即将引爆,我是一个警察,我不能不……” 梅莉怒道:“警察了不起呀?警察就能拿人命不当回事?” 面对梅莉的刁蛮,萧文能做的也只有道歉了。突如其来的事件使梅莉显得不可理喻,那一刹那,萧文真的后悔起来。 因为萧文的莽撞,局里决定对他进行内部处分。消息传来,萧文倒也不觉得意外,毕竟这事是太悬了,要是那天萧文的枪打偏一点儿伤了梅莉,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让萧文倍感意外的是,在局长面前力保自己免受处分的人竟是潘荣。为了这事,萧文他们专门在潘荣家聚了一次。酒过3巡,话也说开了,萧文端着杯子真诚地对潘荣说:“潘队,谢谢你!要不是你拦着,我这个处分是挨定了。” 萧文的尊敬和感激令潘荣格外的受用,于是潘荣顺情大度他说:“我还要谢谢你哪!要不是你打死绑匪,他真把江洲宾馆炸了,那时候别说我保不住你,第一个挨处分的肯定是我!”张平常闯也端起杯子凑热闹,4个人碰了一下,又干了一个。 常闯问萧文:“现在心里什么感觉?”照说常闯平时是3个人里最楞的,所以事后常闯怎么想怎么觉得开枪的应该是自己,而不该是萧文。 萧文老老实实地说:“还真有些后怕。” 张平接着问:“你当时没想过万一……怎么办?”以张平素来的稳重、谨慎,对萧文出人意料的鲁莽就更是不理解了。 “当时没想那么多,只记得潘队说这枪偏右两公分,我瞄人质的左耳环,应该没事。”萧文说的虽然是实话,但却是有所隐瞒的。事实上,他后来细想那天的经过,发现有一点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那就是,当时他强烈地意识到如果不能有效地制止罪犯,在那种千钧一发的危机时刻,如果真发生了爆炸,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假如沿着这个思路分析萧文自己,则只能证明那天梅莉的愤怒是有道理的,因为也许在萧文开枪的时候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实际上,当时梅莉确实被萧文摆在了某种类似“牺牲”的境地中,尽管萧文自己也随时准备为了正义而付出生命的代价,但那是一个人民警察的职责,却不是梅莉应当承担的。正是想到了这一层,萧文才深刻地意识到一个警察身上肩负的责任,也才理解了那天潘荣给他的那一记耳光。 正想着刚好潘荣举杯和他碰了一下说:“我带过那么多新手,还没见过像你这么生的。” 萧文笑道:“以后不会了。我现在才知道,能不开枪最好别开枪。” 在潘荣家徒四壁的小屋里,4个人干了一个又一个。 潘荣对晚辈的呵护,令萧文他们几个心中十分感动。后来他们又听说,其实那天江洲宾馆出事的时候,正好赶上潘荣的爱人出了车祸被送进了医院,潘荣的弟弟潘誉打电话到警队来,值班的女警刘泷又忙打电话通知潘荣。当潘荣用警车上的对讲机接听后,却向刘泷发火说:“胡闹!谁允许你用车台谈私事的?”刘泷焦急地说:“嫂子伤势严重……”潘荣更加恼火地吼道:“再谈私事我处分你!马上关掉!”从始至中,对自己爱人的伤情,潘荣连一句都没问。再后来,潘荣的弟弟潘誉为了嫂子住院的事跑到警队来找潘荣,说潘荣的爱人大腿骨折,不过还好命保住了,但手术费却差了500元,潘荣掏钱包翻了半天也只有300元,就让弟弟先给垫上。可潘誉一直没有工作哪来的钱呀?最后还是刘泷看不过去掏钱垫上了。像这样的事还有很多,潘荣虽然严厉,但他的为人做事,却赢得了萧文他们几个由衷的尊重和爱戴。 开枪事件平息以后,惟有那天梅莉的态度,却让萧文始终耿耿于怀。怎么能拿另外一个人的生命去冒险呢?连萧文都无法原谅自己。于是,就有个女服务员给梅莉送来一束鲜花,鲜花里面有张纸条,上面写着:我不求你原谅我,只希望你不要因此误解警察。再次说声对不起!萧文。 梅莉把那半截耳环放在了鲜花的旁边,平静地回想起那天的事来,她也知道,如果这样的事发生在别人的身上,她一定会坚定地认为萧文是个好警察,是美国电影中的那种救美的英雄。但是当时,梅莉实在是吓坏了。没有做过人质的人,根本无法理解那种恐惧的心情。尽管劫持梅莉的人身上绑着足以炸掉江洲宾馆的炸药,但当时,梅莉却认为唯一的生存希望就是妥协,就是由方总出面跟那人谈判满足他的一切要求。所以当萧文开枪击中自己耳环的刹那,梅莉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如果自己真的被那一枪打死了,谁来照顾上高中的弟弟梅英呢?正是这种强烈的责任感,使得梅莉在劫后余生清醒过来之后,向萧文发了那么大的脾气。 萧文并不知道,梅莉的父母常年在国外工作,家里就只有她和弟弟梅英俩人,梅莉除了自己要在社会上打拼之外,还要照顾尚未成年的弟弟,梅莉的心中自有一番苦楚和辛酸。 连着几天,梅莉的弟弟梅英下学的时候都绕着集市街那条路走,可即便是这样,梅英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的,总觉得快躲不过去了,想着书包里沉甸甸的砖头,梅英强迫自己定了定神。可偏偏就是这天,当梅英和两个男学生骑车转过一个街角的时候,李刚出现了,像往常一样,身后还跟着几个手下。 李刚径直问梅英:“钱带来了吗?” 接下来照例是一场混战。打着打着,不知谁喊了句“警察来了”,李刚他们一听就跑得没影了。梅英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却看见除了自己,打架的人都跑光了,他晕头晕脑地也想跑,却只听一声断喝:“站住!” 一个警察堵住了梅英的去路,是萧文。 回去一审梅英可不得了,世上的事偏偏就那么巧,这个梅英原来正是梅莉的弟弟,萧文他们看着梅英鼻孔里塞着棉球的那副模样,还真和梅莉联系不到一块去。常闯马上出去打电话通知梅莉了。 萧文接着问梅英:“为什么打架?” 梅英答道:“他们要我们交保护费,不交就打我们。” 萧文有些意外,照梅英说的,这是一个抢劫团伙,而且,勒索像梅英这样的学生已经有几个月了。“为什么不报案?”萧文又问。 梅英有点儿委屈地说:“我们以前跟派出所说过,可他们说事情太多,我们这个是小事,顾不过来。” 轮到萧文他们几个面面相觑了,心里说派出所也太不负责任了,即使一时忙不过来,也不能跟这半大小子这么说呀,这要传出去,老百姓还不得骂咱们警察无能啊。看着梅英满脸无辜的样子,萧文又问抢钱的是什么人。梅英说有一个叫李刚的,听说他的老大是集市街的宋涛。大家都认为这个情况很重要,就让梅英把知道的情况都写下来。这时候,梅莉来了。梅莉一见萧文愣了一下,而后问道:“梅英他干什么坏事了?” 梅莉和梅英的父母都在国外,平时,就他们姐弟两个相依为命。梅莉这个姐姐当的不易,为梅英没少操心。这些情况,刚才在对梅英问话的时候,萧文他们就掌握了。因此,在萧文心里,对梅莉又多了一重了解,所以萧文对梅莉的态度格外的好:“你先别急,他也没干什么,主要是别人欺负他。请坐下说。” 可梅莉哪能不急呢?直到她在手续上签完字,萧文告诉她可以马上带走梅英时,梅莉才彻底放下心来。梅莉带着梅英出大门时,才想起因为自己急着带弟弟走耽误了萧文吃饭。她不好意思地对送出来的萧文说:“对不起,我刚才……脾气不好。” 萧文也说:“没关系,这种事谁碰上都着急。” 话说得都很客气,可梅莉心里却没有真的原谅萧文,只是这次看在梅英的份上,算对萧文有了点好脸,这一点萧文心里很清楚。 在潘荣爱人的病房里,萧文他们几个向潘荣汇报了从梅英那里摸来的情况。没想到潘荣一开口便说知道这个宋涛,早几年,宋涛不知跟谁学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就喜欢打架,潘荣抓过他几次,也拘留过,算是老交道了。眼下的事,潘荣说,他要真指使人抢劫,够送劳教了。潘荣让他们三人这两天先查查看,要是能砸实,就动动这个宋涛。潘荣指派萧文为这个小组的组长,可临了又叮嘱了一句:“你可当心啊,别再捅娄子。”萧文不好意思地笑了:“您放心,有事我会多跟您请示汇报。” 萧文他们三个忙了几天,先找片警跟几个居民坐在一起聊聊,又和几个中学生谈话,但都没有取得什么突破,好多被抢过的学生都矢口否认这事。大伙都明白这是宋涛威胁的,于是当潘荣问起进展时,常闯就把这话实说了,没想到潘荣又不满意了,潘荣问:“这是他们说的?”常闯老老实实答:“我猜的。”潘荣:“猜还要我们刑警干什么?”萧文赶紧说一定要尽快查实,潘荣这才放过了常闯。 话说着容易,事办起来可挺难。有一回,萧文在街上碰上了梅英和他的几个同学,没想到梅英竟然都不敢认萧文,一见着萧文他们就跑得没影了。这可把萧文气坏了,他咬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了。当天晚上,萧文他们直扑梅家,本来,梅英正躺在沙发里戴着耳机,喝着饮料,看着晚报,把自己弄得挺舒服的。门铃一响,梅英走到门边从门镜向外看,一见是萧文三人,赶紧蹑手蹑脚地走回去关上了灯。这么一来,就是萧文他们再着急,也拿梅英没什么办法。 逼得萧文只好再去江洲宾馆找梅莉。两人刚在大堂的咖啡座坐下,梅莉倒先责问起萧文来:“梅英的事为什么你上次不跟我说清楚?” 萧文没理会梅莉的语气,耐心地说:“希望你劝劝他跟我们合作,再这样下去,他可能有危险。” 梅莉却并不领情,说:“我知道该怎么做,用不着你吓唬我。” 萧文没辙了,只好告辞。可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梅莉又喊住了他。“还有什么事?”萧文问。梅莉笑笑说:“明天我请你吃饭。”梅莉这么一说倒把萧文弄糊涂了,萧文看着梅莉,竭力地想从她的眼睛里捕捉点什么,可除了些许促狭,萧文一无所获。 第二天中午12点,萧文到江洲宾馆的西餐厅赴约。走进餐厅,萧文心里还真有些发毛,说实话,和女孩子在西餐厅吃饭,对萧文来说还真是头一回;但转念一想,这毕竟是为了工作,本来也算不上什么约会,想到此,萧文心里才有了底,不远处,梅莉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们的餐台位于餐厅中最好的一个角落,紧挨着窗边。如此环境,如此光线,梅莉看上去尤其令人心动。萧文竭力克制着自己以免分心,他将注意力转移到桌上的第三副餐具上,像学生时代考试那样琢磨着问题的答案。服务员把餐巾展开给萧文铺上的时候,梅莉开了腔:“请。” 萧文问:“还有个人没来,我们不等一等?” 梅莉反问:“你怎么知道还有个人?” 萧文笑笑指指第三套餐具。其实,萧文早猜出这是给梅英准备的,梅莉显然还没有原谅自己。“你不会为了谢我请我吃饭,”萧文对梅莉说,“昨天我还看出,你很关心你弟弟的事。” 梅莉笑了:“跟你们警察在一起,可真没劲!” 萧文也笑了,趁势说:“原谅我了?”可梅莉的答案却着实令萧文愕然,她说:“除非让我也打你一枪!” 不管怎么说,两个人算是就此和解了,可饭吃得虽然有情有调,梅英却到底没来。不仅如此,梅莉还有些喝醉了,萧文只好送她回家。两人一起上了一辆公共汽车,萧文找了个能抓靠的地方让梅莉站好,自己去买票。等他买完票回过头,只见一个小偷正把手伸进梅莉的挎包。说时迟那时快,萧文把手铐咔地一声砸在小偷的手腕上,另一头铐在车的扶手上,周围的乘客都吓了一跳。萧文本以为自己在梅莉面前立了一功,不想梅莉的钱包上拴了根铁链,反而是梅莉得意非常。 回到梅家,梅英却不在,萧文只好空手而归了。接下去的几天里,为了接近梅英,萧文和梅莉倒是经常见面。有一回两人路过一家通讯器材营业部,梅莉突然说想看看BP机,可她挑了半天也没挑好。萧文就问她怎么还没挑好。梅莉指指旁边的广告:“人家卖的是情侣机,买一对儿便宜不少呢!” 可梅莉显然不只是为了图便宜,于是萧文心里就琢磨着,梅莉怕是对自己有点意思,但这只是一闪念,萧文不敢深想,总之是稀里糊涂高高兴兴的,萧文也跟着感觉走了,又一回,梅莉非让萧文大晚上带她去射击场,他们去的时候射击场里没人,就只有他们这一对儿。萧文站在梅莉身后手把手教她打枪,嘴里念念有词:“两腿要站稳,手臂举平,呼吸均匀。眼睛不能眨,直视目标……对,就这样。手指慢慢扣动扳机……” 梅莉打了一枪,震得她往后一缩,靠在萧文怀里。萧文深吸一口气,稳定一下情绪说:“别紧张……”梅莉回头笑道:“我感觉好像是你在紧张啊。”梅莉的咄咄逼人总是让萧文觉得尴尬,可萧文却没能清楚地意识到,梅莉的个性对自己来说深具魅力,自己正被梅莉深深地吸引住。不久,两人恋爱了。 就在萧文和梅莉的关系突飞猛进的当口,案子也有了新的进展,突破口还是着落在梅英身上。萧文他们拿梅英没辙,梅莉可有的是办法,梅莉最终说服了梅英跟萧文他们配合,去做了调查证言。掌握了梅英提供的情况,萧文他们立刻去向潘荣汇报。萧文告诉潘荣,据梅英反映,3个月前,宋涛组织了一批流氓专门抢劫中小学生,他先找喜欢逃学的学生,以教他们武功为名,从他们那里了解其他学生的情况,然后根据每个学生的家庭收入,制定抢劫的数额。经多方调查,可以确认,宋涛有指使抢劫中学生的重大嫌疑。张平补充说,除了抢劫中学生,宋涛还在集市街欺行霸市。萧文他们想借抢劫中学生这件事,彻底铲除宋涛团伙。潘荣听了却说:“宋涛团伙?这个团伙有几个人?都是干什么的?谁是老大?”萧文他们没词了,他们还没来得及调查。 潘荣严厉地命令他们查实了再来汇报。其实潘荣并不是成心刁难他们几个,可办案不是个简单的事,萧文他们还欠着火候呢。潘荣有时想,现在的年轻人自尊心都挺强,也担心萧文他们吃不消,可不经点摔打又怎么能成材呢?其实潘荣的苦心,萧文他们也慢慢明白了。聊起来也都说,潘队可是咱们局刑侦第一高手,这几年的大案子,都是他破的,咱要学就跟最好的学,挨点骂不算什么,只要咱自己长进。 说起来,萧文家过去就住在集市街附近,所以他对这一带的环境比较熟悉,就在萧文他们按部就班地展开调查的同时,那边宋涛一伙依旧在集市上称王称霸。 这天,小贩陈树明正在向一老农民推销电子表,宋涛一伙人凑了过来。 宋涛生得虎背熊腰,天生一副好勇斗狠的身板。从小,宋涛从小打到大,走到哪儿就成了哪儿的混世魔王。宋涛只知道拳头才是真道理,现在这集市街就是他率领手下统治的一片天地。 最近,听说有帮小子不服要和自己对着干,宋涛就派人去打听了一下,果然有个叫周诗万的正在串通一伙小贩在反对他,其中就有陈树明。 陈树明这人已经三十好几了,他头脑活络,听说经常给周诗万出点子,但他生就瘦小枯干,是个不禁打的“软柿子”。宋涛查明白了这事,就先挑陈树明下手,给周诗万来个杀一儆百。 此刻,宋涛跟陈树明招呼着:“小明,买卖不错嘛!”陈树明忙应着:“宋哥!”于是,宋涛带着手下上演了最拿手的一幕——生抢陈树明卖的表不肯给钱,还扬言:“想在这儿发财,就得守这儿的规矩。” 这时候,一个叫马卫东的晃着膀子走过来搭话:“谁订的规矩?” “你是谁?”宋涛问,心里纳闷如今在集市街居然有不怕死的敢插手我宋爷的事,今天一定得摆平这小子,否则会影响自己在街面上的威严。 这马卫东正是周诗万的哥们,是个进入集市街没几天的卖肉的小贩。早先,他仗着自己魁梧强壮,也想学宋涛的样子跟人收保护费,却被周诗万和陈树明阻止了。对于宋涛,马卫东心中一直不服,总觉得自己要是早些来集市街混事,就绝没有让宋涛称王称霸的道理。此刻,见陈树明被围攻,马卫东马上按捺不住地出来向宋涛正面挑战。 就在马卫东面无惧色地答道“别管我是谁,凭什么给你们交钱”的时候,宋涛冷不防一刀向马卫东刺去,发狠地说:“就凭这个!”马卫东急忙闪开,可他的屁股上已中了一刀。陈树明想冲上来,可宋涛的两个弟兄也都拔出刀子。众人吓得往后躲。宋涛举刀冲向马卫东,马卫东掉头就跑,陈树明也跟着跑了。 宋涛见得了手也就无心苦战,追了两步又停下说:“没事了,没事了,大家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吧!”众人散去,继续做生意,这种场面在集市街见得多了,哪个不服宋涛的能讨得了便宜走! 集市街另一角,小贩周诗万、郑海几个人看着这边。其实,周诗万早就看着宋涛不顺眼了,但他吃亏就吃亏在进市场比宋涛晚。眼看着那么多小贩被宋涛欺负,周诗万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周诗万最近经常咬牙切齿地念叨:“总得有人出个头!”周诗万是个相貌堂堂的精壮汉子,他岁数不大,办事却很老成。自幼,因为父母早逝,周诗万就拉扯着一个年幼的妹妹在社会上闯荡。这几年,随着舅舅孙启泰的地位不断高升,周诗万兄妹的日子才算好转了许多。好不容易东拼西凑地借了几个钱在集市街开了个小买卖,却还要被宋涛一伙欺负。每月光是保护费就是一大笔,还不算宋涛的人平日白吃白拿的那些,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到了周诗万的手里也就所剩无几了。于是他就和郑海、马卫东等几个哥们儿商量,决定联合一批小贩跟宋涛对抗。 此刻,见宋涛拿陈树明和马卫东下了手,一直远远旁观的郑海小声问旁边的周诗万怎么办。周诗万心想,马卫东是自己的兄弟,宋涛欺负他就等于是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于是他发狠地说:“今天不灭了宋涛,咱们在集市街就站不住!” 集市的另一边,一个其貌不扬的叫罗阳的青年在摆摊卖水果。周诗万的妹妹周莲路过认出了他。两人是中学里的同学。这时,宋涛一伙又过来捣乱。罗阳是利用暑假在市场卖水果,不知道宋涛的厉害,见宋涛调戏周莲,不禁血往上涌,单枪匹马和宋涛一伙打起来。 正在这时周诗万带着几个兄弟杀到,他一马当先向宋涛扑去。宋涛急忙躲闪,一把西瓜刀擦着他的头皮砍过。宋涛急忙拔刀在手,回头,只见周诗万和郑海提刀怒视着他,马卫东和陈树明站在他们身后。 周诗万喝道:“王八蛋,敢调戏我妹妹,我今天非劈了你不可!” 说着两边人马一团混战。 不远处拐角,萧文和常闯骑着车过来,两人是来集市摸情况的。突然只见几个摊贩从街里跑出来,身上还流着血,显然集市里面有人闹事。萧文和常闯忙放下自行车就往街里跑。 集市里,宋涛和周诗万两伙打得不可开交。周诗万和郑海这边人少,处于不利的位置,宋涛他们围住狂攻。周莲急得够戗,突然看见萧文和常闯跑过来便大叫:“萧大哥!那些流氓打我哥!”萧文家就住在附近,认识很多邻居,其中就有周诗万兄妹。萧文和常闯冲过去一声断喝:“住手!我们是警察!”两边没人听他们的。 “常闯,你快去报警!”萧文说着冲进打架的人群中隔开双方喝道:“都住手!我是警察!不许在公共场所打架斗殴!” 宋涛和周诗万他们都停了手。周诗万认出萧文意外地叫着:“文哥?”没想到宋涛一听萧文跟周诗万认识顿时急红了眼,大叫:“好啊姓周的!连警察一起灭!”说着冲向萧文。萧文急忙应战。常闯跑出几步见萧文有难,急忙叫周莲去报警,自己又返回来。这边,周诗万等人冲向宋涛一伙,两边又打了起来。宋涛放过萧文,又冲向周诗万和郑海。罗阳也从肉摊上拿起把刀,拦住宋涛。 宋涛骂道:“没你事,滚一边去!” “天下人管天下事!”罗阳说着一刀劈向宋涛。宋涛闪过,一脚把他踢飞出去。罗阳在地上滚了几下,想爬起来,可实在爬不起来。 双方的刀在萧文身边挥来舞去。周诗万一刀劈向宋涛,宋涛闪过。周诗万收不住手,刀劈向萧文,萧文眼看着躲不过去了,正这时,常闯冲上来,把萧文撞到一边,自己挨了一刀。周莲吃惊地掩住嘴。所有的人都愣了。周诗万吓呆了。 萧文扑过去抱住常闯大叫:“常闯!” 街口传来警笛声,宋涛愣了一下喊:“撤!”带着手下撒腿就跑。周诗万见势不妙,也拉起郑海就跑。马卫东和陈树明跟在后面。 常闯挣扎着起身说:“快追……”话没说完,他昏了过去。萧文急忙扶住他喊道:“常闯!” 二、初次遭遇 常闯在这次意外的行动中受了重伤。 为了这事,萧文又结结实实地吃了潘荣一记耳光。他甚至没有看到是谁砍伤了常闯,这事是真够窝囊的,尽管嘴上不服也跟潘荣吵,但心里也不得不承认,潘荣有潘荣的道理,毕竟自己是个小组长,让自己的组员受这么重的伤,再怎么说自己也要担责任。后来,潘荣问萧文知不知道为什么打他,不等萧文答话,潘荣又跟萧文、张平说:“多惨不忍睹的尸体我看了都没事,可我就见不得弟兄们流血。一个刑警,一天能在家呆几个小时?超不过8个,其他时候你都是和弟兄们在一起。真有事了,大家不光天天泡在一起,命也绑在一起!我的命在你手里,你的命在我手里,不爱惜弟兄们的血,就是不爱惜你自己的血;不爱惜弟兄们的命,就是不爱惜你自己的命!你懂吗?”萧文点点头,对自己没能保护好常闯而懊悔不已。想起当初在警校同学的岁月,萧文他们就像亲兄弟一样,现在常闯受了这么重的伤,萧文哪能不心疼呢。此刻,常闯躺在手术台处于抢救之中;手术室外,潘荣、萧文几个焦急地等待着结果,现在,争论、责骂都解决不了问题,只有耐心的守候着,企盼常闯的手术一切顺利。 偏巧这时,刑警队的大刘他们簇拥着一辆手术车过来。大刘一见潘荣说:“队长,宋涛抓到了!” 潘荣和萧文腾地站了起来,手术车上的人正是宋涛。宋涛也惊异地看着萧文和潘荣。潘荣扑到手术车边,潘荣举手要打,幸亏张平冷静地拦住了他。 宋涛见有人拦着潘荣,兀自猖狂地叫嚣着:“你打呀!大名鼎鼎的潘队长打我这个伤号,多威风啊!” 张平劝着潘荣:“队长,等他手术完了再审他也不迟。” 潘荣清醒过来压住怒火骂道:“饶不了他!” 好在常闯那小子身体底子棒,手术完医生告诉潘荣他们,虽然刀悬悬地差一点刺中肺叶,但经过抢救已经无大碍了,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下一步首要的工作当然是以查证刀伤常闯的凶手为突破,进一步落实查证宋涛团伙的罪行。为了达到这一目的,萧文和大伙商量,决定夜审周诗万,没想到周诗万却一口咬定没看见砍常闯的人。 潘荣看了审周诗万的笔录,问身边的萧文:“就没一个人知道谁砍的常闯?这绝不可能!”萧文和张平沉默着。潘荣又说:“我当了25年刑警,从没受过伤,手下弟兄也没有,常闯被人砍得这样惨,这在我还是第一次……”萧文听了,惭愧地低下头去。潘荣对萧文说:“萧文,找不到砍常闯的凶手,你别来见我!” 过了几天,常闯醒了,萧文和张平立即赶到医院。萧文问常闯还记不记得砍他的是谁?常闯想想说记不清了。萧文又问了几句,发现常闯确实是不知道,那刀是从背后砍过来的。无奈,萧文嘱咐常闯好好休养,就准备和张平先回队了。萧文和张平往外走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周莲。周莲手里提了很多东西。周莲一见萧文就问:“萧大哥,那位受伤的警察大哥在哪个病房?” 萧文奇怪地问周莲:“你找他干什么?” 周莲支支吾吾地说:“他……他是为了救我哥受的伤,我应该来看看他。” 萧文问周莲看没看见那天砍伤常闯的是谁,周莲说她打电话报警去了没看见,她还问萧文,周诗万会不会被判刑。萧文只告诉她现在不好说。萧文和张平都觉得周莲的表现有点怪,可她既然一口咬定没看见砍伤常闯的人,萧文他们暂时也没什么办法。 周莲来到常闯的病房,一进门,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常闯见了周莲很是意外。周莲看了常闯的伤势,并说替周诗万谢谢常闯。 常闯奇怪道:“我救的是萧文,又不是你哥……” 可周莲说:“要是你们不去,我哥会被宋涛他们砍死的。”想想也对,如果不是萧文和常闯在场,那场群架不知要砍伤多少人,就算是闹出人命来也不稀奇。 于是常闯说:“不必谢我,维护社会治安是我们警察的职责。” 周莲转而又问:“常大哥,我想问问,像这种无意中失手伤了警察,会判多少年?” 常闯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周莲迟疑地坐到床边直视常闯的双眼问道:“你……你有没有看见砍你的是谁?” 常闯探询地看着周莲,周莲避开常闯的目光。 “没有。”常闯说。 “真的?” “真没看见。” 周莲暗暗出了一口气。 常闯突然问:“你知道砍我的是谁?” 周莲一惊:“不,我也不知道。来,常大哥,我给你削个苹果。”说着拿起苹果掩饰着自己的慌张。 常闯暗暗地觉得周莲知道些什么,可她又不愿意说出来,似乎里面还有些苦衷。但就算平时,常闯也不是个心思细密的人,更何况他身受重伤刚刚清醒,所以,对周莲的表现,常闯也没怎么往深里想。 萧文他们又来到集市街,想找找出事那天的目击证人。片警带着他们问了几个人,大家都摇头说不知道。看来宋涛一伙在集市街的恶势力,已经到了不得不彻底整治的地步了。此刻,虽然宋涛人在警方的看管之下,可小贩们还是顾虑重重,不肯跟警方合作提供线索,萧文深切地感受到,搞好社会治安的难度有多大。因为警力、资金的限制,在像宋涛这样的犯罪团伙还没有形成气候之前,往往被警方忽视而受不到应有的惩戒、制裁;可一旦犯罪团伙发展起来,对社会治安形成恶劣影响时,就需要警方花费更多的人力、物力,才能予以侦破、打击。但当恶势力形成后,警方的工作开展起来,就往往会被动地限于举步维艰的境地。这是人民对警队的不信任啊,萧文明白,只有通过更加倍努力的工作,才能重新确立警队的威信。 这一天的调查尽管没什么收获,萧文却注意到罗阳没来出摊。 此刻,罗阳正在修摆摊的家什。罗阳的哥哥去了广东打工,家里只有罗阳和嫂子、以及罗阳的小侄子。嫂子听说罗阳在街上得罪了宋涛那样的人,心里十分害怕,就劝罗阳以后少惹是非。萧文和张平来找罗阳调查那天的事,罗阳先还有些犹豫,后来却气愤地说:“是宋涛砍的!肯定是他!他在集市街欺行霸市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 可萧文他们搜查了宋涛的家,也找遍了集市街,却没找到宋涛行凶的刀。萧文向潘荣汇报了到现在为止的情况,潘荣决定亲自出马会会这个大名鼎鼎的街市霸王宋涛。为了加强提审的气氛,他们将宋涛专门从医院带到拘留所。潘荣和宋涛是老交道了,这次潘荣更是绝不会轻易放过宋涛,他一上来就义正词严地喝问:“宋涛,你知不知道是谁砍的常闯?” “谁是常闯?”宋涛不知是不是装糊涂。 “就是那个被砍成重伤的警察!” “不知道。” “真不知道?” “当然。哎,你们是不是怀疑我?” “有人看见是你砍的!” “谁看见了?凶器在哪儿?” “你不要抵赖!” “你们说我什么都行,但得有证据呀!说我砍警察,(拍拍胳膊上的夹板)让大家看看,我这样能砍吗?我怎么敢砍警察呀?借我个胆我也不敢呀!” “闭嘴!你别忘了,这是刑警队,没你嚣张的份儿!”潘荣终于按捺不住怒火。 大伙虽然都认为宋涛是在抵赖,但苦于没有掌握有力的证据,一时还真拿宋涛没什么办法。潘荣又亲自提审周诗万,周诗万还是一口咬定没看见是谁砍的常闯,虽然宋涛和周诗万是对头,但街上的混混之间讲究的就是江湖义气,谁也不愿意向警察告密,想从他们的牙缝里撬出有用的线索来,真是比登天还难,调查至此,一直都是在原地打转,似乎渐渐陷入了僵局。过了几天,只好先把周诗万放了。原来周莲跑去找了在市某局当局长的舅舅孙启泰,她告诉舅舅周诗万出事了,请舅舅出面疏通疏通救周诗万出来。其实即便孙启泰不出面,因为证实不了常闯是周诗万砍的,而他跟宋涛打架又属于自卫,顶多也就是拘留周诗万几天。 潘荣和萧文一筹莫展。这天,两人来到拘留所再次提审宋涛。 审着审着,潘荣突然捂着肚子说:“哎哟,我这肚子!萧文,你看着他,我上厕所。”说着潘荣向旁边的公厕跑去。 宋涛指着旁边的阴凉地问萧文:“政府,我能站那儿吗?” 萧文没好气地说:“你还想什么?要不要给你搬把躺椅啊?” 宋涛不吭声了。 突然,潘荣在厕所里喊:“萧文,有纸吗?” “有。”萧文答道,说着想带着宋涛一起过去。 潘荣喊:“让他在那儿呆着吧。” 萧文对宋涛说:“宋涛,你可老实点啊!” 宋涛蹲在地上嘿嘿一笑道:“放心吧政府。” 萧文进了公厕,只见潘荣根本没事,正躲在墙后观察宋涛呢。潘荣一边观察宋涛,一边说:“他要敢跑就是凶手!”萧文会意,也和潘荣一起观察宋涛,可潘荣和萧文观察了半天,宋涛楞是宋涛站在太阳底下纹丝不动,潘荣和萧文只好从厕所出来。 宋涛还笑着说:“潘队长,肚子不好?”宋涛是几进几出的惯犯,凭经验他感到情况对自己越来越有利,这种时候他根本不会跑,倒要看看究竟潘荣还有什么招。 眼下,潘荣是实在没招了,只好把宋涛一伙也放了。大家心里都挺窝火的。偏偏宋涛还跑来挑衅:“潘队长,你手下被人砍了,心里恼火,这我理解,可你三番五次地算计我,这不仗义。” 潘荣一掌拍在宋涛打着夹板那条胳膊上,宋涛疼得直咧嘴:“你!” 潘荣张开手,里面有一只死苍蝇:“隔着这么多层纱布还招苍蝇,你的血很臭啊!” 宋涛恨恨地瞪了潘荣一眼走了。 一件事不顺,招得事事不顺。 这一阵子,梅莉一直在跟萧文闹别扭。常闯刚出事的第二天,正好赶上梅莉过生日,萧文当然去不了,这就把梅莉惹火了。梅莉心想现在两人的关系不一样了,萧文是自己的男朋友,我过生日他都不露一面,这算怎么回事呀?况且梅莉只是要求萧文抽出个把小时来陪自己,这难道过分吗? 直到案子办不下去,周诗万、宋涛都放了以后,萧文才腾出时间来向梅莉解释,两个人约在一个酒吧里见面。 梅莉深谙世故地叹出一句:“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萧文听了讪讪地只知道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心情一不好人就特别容易醉,果然没喝几杯,两人都有些不胜酒力了。出了酒吧,梅莉醉醺醺地径直往前走着。萧文追了上来。 梅莉借着酒劲吵吵着:“你跟着我干什么?我叫警察了啊!” 萧文拉住梅莉的胳膊:“梅莉,你听我解释!” 梅莉一面挣脱一面说:“听你解释什么?手足不能断,衣服可以换?去!不用你解释我也明白!”说着就往前跑。 萧文站在那也不追,只是大声说:“你说对了。我和常闯之间要是没有手足之情,现在躺在医院的就不是他,而是我!” 梅莉一愣,站住了。 萧文说:“那刀是砍向我的,他替我挨了。” 梅莉愣在原地。 萧文缓和地走上去搂住她的肩膀,梅莉小声问:“那我们之间呢?” 萧文正色道:“那不一样。我和常闯是同事,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危险,没有手足之情,怕是脑袋掉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你我之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这两种关系没有可比性。” 梅莉酒翻上来,急忙跑向路边。萧文递给她纸巾,又为她捶背:“你这是何苦来嘛,小傻瓜!”梅莉起身捶了萧文一下说:“人家难受,你还笑话人家!” 说实话,萧文挺在乎梅莉的,看她这样自己也心疼,可既然自己选择了警察这个职业,像多陪陪女朋友这些常人能做到的事情自己反而做不到了,对于这一点,萧文心里除了有些歉疚外也无可奈何。慢慢协调吧,萧文在心里这么哄着自己,其实他对自己跟梅莉的关系将如何发展心里也没底。 第二天,常闯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里,声称自己已经痊愈出院了。原来这小子身体好恢复得快,不等医生开出院证明就自己偷跑出来了。不管怎样,大伙见常闯伤愈归队都很高兴。但就在这时,江洲宾馆又出事了,据报两伙黑社会人马在那里闹事,萧文他们接报立即赶往现场。 江洲宾馆的咖啡厅里,西装革履的古总和吕总相对而坐,此二人在江洲的商界都可谓是小有名气的人物,这次,两人因为一担纺织生意陡起争执,内中又涉及到一笔款项,因此才会上演两人各带保镖宾馆谈判的这一幕。 古总开门见山地问:“吕总,我那笔账不知你是怎么考虑的?” 吕总搅动着杯中的咖啡,不慌不忙地答道:“没有什么好考虑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可当古总喜出望外问他何时还钱时,吕总却说:“一有钱就还。” “吕总什么时候能有钱?” “这就不好说了。你也知道,我的买卖现在很不好。” 几言不和,古总知道姓吕的摆明要赖账,只见他猛地推开咖啡杯,往后一仰。他身后站起十几个彪形大汉,为首的是周诗万和郑海。 不想吕总也向后摆摆手,他身后立时站起来十几个大汉,为首的是宋涛。郑海、周诗万一见宋涛,真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周诗万指着宋涛喝道:“宋涛,出来混,也得讲点道义。我替人家收债,起码占个理字。” 宋涛却仍是一副无赖腔调:“甭他妈废话!不收钱你会替人讨债?” 周诗万沉声又道:“就算是为了钱,(指吕总)这家伙欠了一屁股债,你为他出头,能收到钱吗?” 宋涛打着哈哈说:“我们的钱已经拿到手了。你呢?(指古总)他的债要不回来,你怕是一分钱也收不到吧?要不要把你妹妹嫁给我,我给你点彩礼钱哪?哈哈!” 一旁的郑海拔出刀子,骂声“放你妈的屁!”冲了上去。宋涛也拔出了刀子。双方正要拼杀,突然大家都呆住了。 萧文他们站在咖啡厅门口,外面还围了许多警察。 周诗万、宋涛他们又进了拘留所。这回进来跟上次可就不同了。再审周诗万的时候,周诗万口口声声说他只是打抱不平,对于宋涛的罪行还是只字不供。上次周诗万还勉强算是自卫,这回可就严重了。周莲急忙找到萧文,正好萧文也想找她了解了解周诗万的情况。按萧文的记忆,周诗万以前可不是这样,上学的时候成绩不错,对周莲这个妹妹也一直照顾得很好。说起周诗万的变化,周莲告诉了萧文一些情况:“我哥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也规规矩矩、很守本分的,可总有些街痞来闹事……以后他就变了,也找了一帮哥们儿,这才不再受别人的欺负。”为了求萧文替周诗万开脱,周莲又说:“我爸妈死得早,我哥和我相依为命,他要是进去了,我……萧大哥,我给你们提供宋涛的情况,算不算我哥有立功表现?” 萧文迟疑着说:“这……我说不好,得回去请示一下。” 周家的情况萧文是了解的,对周莲也就格外同情,因此就答应了周莲的请求。可回去跟潘荣一说,不想就又惹出事来。 潘荣别的不管单是问:“周莲是犯人家属,你是办案警察,她请你吃饭……萧文,你把这里头的关系给我说说清楚!” 萧文这才知道自己犯下大错:“我……我们是邻居,没别的,就是叙叙旧……” 潘荣说:“你回去跟纪委说吧。走!” 萧文只好连夜在灯下写检查,写好了就去交给潘荣,潘荣正在桌前擦枪,看了一遍萧文的检查,默默地撕了。 萧文阻拦他:“别撕呀!不行我重写!” 潘荣把纸屑扔进当烟灰缸用的罐头盒里,语重心长地说:“留着干嘛,给纪委看哪?我要你在脑子里记住这件事!你给我好好听着!这世上只有两种职业是赤裸裸的,一种是医生,一种就是咱们刑警。什么样的肉体在医生面前都得脱光了,什么样的人到咱们面前也得脱光了——把灵魂脱光了!可咱们也是人哪,总看这些赤裸裸的东西,咱们自己受得了受不了?你们刚入这行,还不知深浅,你们将来会知道,为了保护自己,罪犯什么样的办法都能想出来、使出来。酒色财气都不算什么了,还有很多你们想都想不出的东西,那时候你们怎么办?萧文,你想想,要是哪天我或者张平常闯给你戴上铐子,那会怎么样?” “队长,我错了。”萧文心里服气。 潘荣在地上走来走去感慨着:“别怪我对你们太严厉,多少人都是从一点点小事开始变的呀!小事毁人哪!” 虽然出了这么个小插曲,案子却总算顺利的结了。周诗万、宋涛等人分别被判刑入狱。萧文他们进入警队以来,算是初战告捷了。 转眼到了九二年,市局为了表彰刑警队几年来工作的成绩,安排提拔了一批干部,其中潘荣升任了主管刑侦的副局长,萧文升任刑警队副队长,张平调任滨江所副所长。 晚上,萧文在梅莉家把自己升职的消息告诉了她。 梅莉高兴地说:“是嘛?!以后得叫你萧队长了!” 萧文亲了她一下。梅莉叹气。 “怎么,你不高兴?” “你原来就忙,现在当了副队长,肯定更忙,只怕你属于我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我的心属于你,这还不够吗?” “哎,我是说正经的。你就没想过万一不干警察你怎么办?” “不干警察?这怎么可能!” 梅莉看着萧文,叹了口气。梅莉的叹息重重地落在萧文的心里。她的心思萧文明白,也能理解,可是,她不能真正分享萧文的喜悦,也着实让萧文遗憾不已。 为了庆祝,潘荣和萧文几个想找个饭馆撮一顿,无巧不成书,当他们走进一家名叫亚洲大酒店的饭馆时,竟然碰见了出狱后的周诗万他们。饭馆的老板叫叶贯武,诨号“五爷”,潘荣也是认得的。叶贯武和潘荣照面后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满脸堆笑欢迎他们光临。 潘荣问:“噢……开饭店了?” 叶贯武说:“我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再不像以前那样混了……(他指着郑海、周诗万)他们两个今天出来,我接他们来坐坐。” 周诗万、郑海走过来打了招呼。 潘荣问两人:“你们两个出来后有什么打算?” 周诗万说:“学五叔的样子,正儿八经做点事。” 潘荣高兴地说:“这就对了,做人就应该有个正确的目标嘛。只要你们走正道,以后也是我们保护的对象嘛!” 叶贯武等受宠若惊地答应着。 原来当初周诗万、宋涛他们,跟叶贯武都是关在同一个监狱的。宋涛入狱之后还不老实,一边巴结“五爷”,一边说周诗万坏话,想借叶贯武之手整治周诗万,当时,狱里另有个“狱头”,此人是外地人,凭着善打斗狠在狱里兴风作浪,先是有一次,周诗万的弟兄郑海被人蒙了头打得鼻青脸肿,后来“狱头”又在食堂欺负周诗万、郑海。 当时,宋涛本来在一旁幸灾乐祸。旁边的叶贯武突然给了他一巴掌:“还他妈笑!他们在欺负江洲人哪!”说完,叶贯武冲上去帮周诗万他们。宋涛愣了一下,也加入战阵。宋涛勇猛无比,将冲在前边的几个对手打得直哼哼,周诗万、郑海、叶贯武和宋涛联手将狱头打得跪在地上直喊饶命。就这样,周诗万、宋涛在叶贯武的带领下铲除了狱头,周诗万从此对叶贯武十分感激。有一次放风的时候,周诗万走到叶贯武身边低声道谢:“谢谢,五叔!”叶贯武说:“谁叫咱们是老乡呢,和尚不亲帽子亲嘛!” 周诗万对此很有几分感动,于是主动提出把集市街拱手让给叶贯武。叶贯武却说想正经做点生意,总不能一辈子打打杀杀呀。周诗万不禁陷入了沉思,叶贯武是道上的过来人了,他的提点显然是处于一片好心。 潘荣提升之后,孙启泰突然给潘荣打电话,约他出来吃顿饭说是庆祝一下,两人原先在党校是一期的同学,只是算不上过从甚密那一类。好久不见,潘荣想不出理由回绝老朋友的一片好意,于是欣然前往。他们在江洲宾馆的餐厅里推杯换盏。 孙启泰边倒酒边说:“老潘,咱们党校那班同学,你是最后一个解决副局的吧?” 潘荣说:“我这人天生不是当官的料。”其实潘荣说的是实话,倒并不是什么谦虚客气。要说党校的那一期同学,哪个不是官运亨通呢?可他潘荣在局里干了大半辈子,才坐到了副局长这个位置上。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脾气直爱得罪人嘛。潘荣和孙启泰干了一个,又说:“你呀,你那些本事我这辈子是学不会了,真的。对付罪犯简单,好人坏人清清楚楚;对付其他的人太复杂,我真是头疼。”孙启泰开导他:“你这个人哪!你们搞刑侦有诀窍,其实呢,当领导虽然复杂,也有诀窍。凡事都不能太绝对,给自己留有余地,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好比说你刚当警察的时候抓过投机倒把,可现在还抓吗?不抓了吧?现在那叫搞活流通!事情是个别的,可道理不是。什么叫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就是什么都没定,什么都可能变。做事不留余地,到时候就被动了。来,干!” 孙启泰的一番话使潘荣陷入了沉思,难道自己真是落后于时代了?为什么自己就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问题呢?是啊,时代变了,人也变了,如今他潘荣还能一成不变吗?一个二十多年的老干警真正感到困惑了。 三、迷雾重重 九通矿地处江洲远郊的山区,近年来,那里的治安状况日渐复杂,不客气地说确实是非常糟糕。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突然在某一天醒悟,自己身处的社会环境正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拿九通矿来说,随着近年来生产规模的扩大,矿上人口已经发展到三万余人,其中,工人和家属占大部分,还有一部分是打工的临时闲散人员,他们分别来自5个省,人员组成比较复杂,加上矿区地处高速公路旁,便于流动作案,所以盗窃和流氓斗殴等现象比较严重。今年春节,矿上13户人家办喜事,10户被盗;通往矿上的公共汽车,屡遭拦截,司机被殴打,乘客被洗劫;矿上的商店和饭店旅社都被骚扰过,农贸市场已有名无实,没人敢买卖农产品;赌博、群殴、放映黄色录像那就更平常了。更有甚者,矿上的不法分子纷纷仿效国外的黑社会组织,已经建立起初具规模的团伙,形成对社会治安更具破坏力的恶势力。 这其中最大的帮派当属铁笛帮和大刀帮:传说,铁笛帮的帮主是个妖媚冷漠的女人,精于智谋,惯用女色,一支铁笛能吹能打,手下帮众甚多;而大刀帮的帮主,人送外号“马王爷”,使得一手好刀,帮中多为好勇斗狠之徒,两个帮派几经火并,渐渐形成了瓜分利益的势力平衡,构成对九通矿社会治安的严重威胁。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九通矿的保卫部门不得不向江洲市局求援。 九通矿的恶劣状况震撼着萧文的心,这难道还是一个社会主义的法制社会吗?与江洲市近在咫尺的九通的治安如此混乱,竟成了地痞流氓为非作歹的“天堂”,萧文感到了作为一名人民警察的失职,和由此产生的深深的内疚。萧文在心里庄严地保证着,一定要有力地打击犯罪分子,而且要尽快。 冯局在听完了萧文、潘荣的汇报之后,表情严峻地指示:“我估计,最近市里的严打使那些混混无法立足,便窜到了九通矿,刑警队要全力以赴,把九通矿的治安整顿好,给你们半个月时间。” “是,我们刑警队一定全力以赴!”萧文充满信心地答道。 进入九通矿后的初步工作开展得很顺利,萧文和常闯带队,先是一举查封了一批大大小小的赌场、黄色录像点,而后又擒获了一批卖淫女和小偷、盗贼,一时间九通矿像是太平了许多,但萧文很清楚,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接触到势力最大的两个团伙——铁笛帮和大刀帮,很可能这两个团伙听到了风声,预先有所准备,选择了龟缩战略;如果满足于目前所取得的成果,很可能导致等萧文他们撤回江洲之后,两个帮派卷土重来并且愈演愈烈,要想彻底根治九通的治安问题,关键在于对两个帮派的打击。 一天,萧文他们接到线报说发现了大刀帮的形迹,有人看见马王爷进了矿区附近的一栋民宅。萧文、常闯立即带人赶赴现场。原来,这是大刀帮的一个秘密窝点,这天,大刀帮的主要头目在马王爷的召集下,聚会商议现下的对策,正议着,萧文他们出其不意地杀到了…… 就像是杂牌部队遇见了正规军,一番混战之后,萧文他们大获全胜,尽数擒住了大刀帮的骨干分子,缴获了大刀无数。让萧文和常闯倍感意外的是,当萧文擒住那马王爷揪着他的头发扭过他的脸细看时,认出那竟然是马卫东——当年在集市街闹事的小贩。 马卫东何时摇身一变成了大名鼎鼎的马王爷?萧文、常闯决定从他嘴里敲出答案来。但这也绝非易事,为此,常闯和萧文商量了一个小“绝着”,审马卫东的时候,常闯特意让马卫东坐在办公桌前的破沙发上,还把他的一条胳膊铐在他身后的窗栅栏上。萧文和常闯一句紧似一句地问:“你就是马王爷?” “马卫东,你不是在集市街做买卖吗?什么时候跑这里来了?” “除了聚众斗殴,你还干过哪些违法的事?” “马卫东,几天不见你出息大了,还弄个什么大刀帮!跟谁学的?” “说吧,还干过什么?” 没想到马卫东这家伙嘴还挺硬,他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推了个一干二净。 常闯看看萧文,摸摸裤兜起身说:“我拿盒烟去。”说完出去了。 马卫东故作诚恳地对萧文说:“除了打架,真没干过别的,你怎么就不信呢!” 这时候,常闯拿着一盒烟,又拎着个瓶子进来,他问萧文:“招了吗?”萧文答道:“还扛着呢。”常闯把烟扔给萧文:“你抽烟去吧。”萧文会意地接了烟出去。 以前毕竟打过交道,马卫东对萧文和常闯的办案风格也略有所闻——萧文有谋,常闯善勇,马卫东因此也就一厢情愿地认为常闯比较容易对付。这会儿,见萧文出去了,马卫东趁机讨好地问常闯:“闯哥,能不能给我来一支?” “美得你!认识字儿吗?”常闯没好气地说着,把手里的瓶子举给马卫东看,瓶口没塞儿,瓶子上写着硫酸,是刷厕所用的那种。马卫东不由“啊”地一声惊叫。 常闯把瓶子在马卫东身后的破书架上放好说:“说说吧,都干过什么?” “常哥,我真没干别的!”马卫东的声音明显地急切而慌乱起来。 “是吗?”常闯把一只手不经意地放在书架上,书架开始摇晃起来。马卫东翻着眼睛向头上看,身子不由自主地想往一边躲。 常闯喝道:“别乱动!说,你还干过哪些坏事?” 马卫东翻着眼睛看着破书架上的瓶子,恐惧地说:“真、真没干过!” “真的?”常闯的手越抖越厉害,书架上的硫酸瓶也跟着抖起来,眼看瓶子掉下来,直往马卫东头上落下去。马卫东本能地往边上一躲,瓶子掉下来,里面的液体酒到马卫东身上一些。瓶子落在沙发上,洒出的液体直冒泡儿。马卫东一手捂着脸,猛地站起来。可手铐把他拴住。常闯一把揪住他:“坐下!”马卫东坐到沙发上,又猛地站起来拍打屁股上的水渍,急切地连哀求带招供地说:“让我去洗洗!常爷,我说还不行吗?我还偷过东西!” 常闯问:“盗来的东西怎么出手?” 马卫东觉得脸上发烧,慌忙招了:“交给回收公司的陈树明。” 常闯诧异地问:“是不是以前跟你一起做买卖那个陈树明?” 马卫东痛快地答道:“是!” 门外的萧文听着屋里的对话开心地窃笑着。 直到马卫东在笔录上签了字,常闯才讥讽地说:“你也有怕的时候?” 马卫东兀自哀嚎着:“哎呀,疼死我了!毁了容我还怎么泡妞儿啊。” 常闯突然拿起那硫酸瓶,把里面的液体喝了下去,马卫东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喝完,常闯骂道:“疼个屁!是汽水!”马卫东不由又是“啊”地一声惊叫。 萧文这时候走了进来,拿起笔录翻看着问:“铁笛帮的那个女头领是谁?” 经过了常闯的一番折腾,马卫东早就吓破了胆,一点儿初时的气势也没了,蔫头蔫脑地终于老实了,听萧文一问,乖乖地答道:“好像叫刘情,不过我也是听人说的。”他抬头看看萧文,目光一接触常闯,不待萧文继续发问就慌忙说道:“陈树明、是陈树明说的,他见过真人。” 看着马卫东那副熊样,萧文和常闯忍了半天才没笑出来。 顺着马卫东提供的线索,萧文他们在废品回收站抓住了当年在集市街卖电子表的那个陈树明。陈树明得知马卫东已招供后,明白再抵赖也是无用,因此没让萧文费太多的事,就承认了替马卫东、刘倩销赃的事实,不仅如此,陈树明还供出刘倩是铁笛帮帮主的假名,她真名叫肖丽萍,公开身份是铁矿仓库的保管员。陈树明还说:“肖丽萍这人很有心计,做事不拖泥带水,也不留把柄,她跟我说过,就算公安局抓住她,也休想查出她什么证据。” 其实在见到肖丽萍以前,萧文一直都有些怀疑,一个年轻女人真就那么难对付?大刀帮被外界传得神乎其神,可实际上不过是一群马卫东之流的草包,这个肖丽萍是不是也被传得太神了呢? 在九通矿招待所的房间里,萧文初会了肖丽萍,当天下午,本来安排的是让肖丽萍到矿保卫科去问话,可等了半天肖丽萍却没来。所以到了晚上,当肖丽萍竟主动找到招待所敲响萧文的房门时,萧文不由感到十分意外。 门开处,只见一个艳丽非常的妙龄女郎立于门外,她就是肖丽萍。一进门,肖丽萍似乎不经意地顺手把门带上,而后露出满脸妩媚的笑容跟萧文套近乎说:“哎哟,萧大哥,咱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呢!” 萧文严肃地纠正她:“别乱扯,我是草肃萧,你是小月肖,五千年前也不会是一家人。” 肖丽萍却不以为然仍旧甜甜地笑道:“那我也可以叫你声哥哥嘛!” 萧文不搭她的话茬,径直问:“叫你白天到保卫科去,为什么没去?” 肖丽萍撒娇似的嗔怪着:“还要上班嘛。保卫科就知道叫我去,又不给安排替班的。萧大哥找我什么事?” 萧文仍是严肃地说:“了解些情况。坐吧。” 肖丽萍故作惊奇地问:“我一个小保管员,能知道什么情况呀?”说着她在萧文床边坐下,一边脱掉了外套,似乎无意地说道:“真热!” 看着肖丽萍曲线毕呈的性感身段,萧文心中一凛,顿时明白了肖丽萍此来的意图。不错,如果只是作为一个正常的青年男子,面对像肖丽萍这样性感妖艳的女子,恐怕谁也不会无动于衷,谁也难以抵挡这样的诱惑。可此时,作为警察的萧文必须控制住自己,他在心里默默地说,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想到此,萧文站起身把房门打开。肖丽萍见了有些出乎意料,微微愣了愣。 萧文正色道:“马卫东、陈树明你认识吧?” 肖丽萍一脸无辜地回答说:“不认识。” “不对吧?” “确实不认识。” “那铁笛帮呢?” “什么铁笛帮?吹笛子的?” “我们找你来,希望你能把自己的问题讲清楚,这种态度对你没有好处。”萧文有些不耐烦了。 “哎哟,萧大哥,你别吓唬我,说得那么严重,我回去怎么能睡的着啊!”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要到时候后悔啊!” “要说见不得人的事呢,谁没做过?你想听吗?” “说吧。” “你知道我是怎么失身的吗?”肖丽萍开始打岔。 “讲跟马卫东陈树明有关的。” “我是被人迷奸的。那老东西是我们科长……” “这事跟马卫东陈树明有关吗?” “那老东西姓马他老婆姓陈。” “我让你讲马卫东陈树明!” “萧大哥,他们是什么人我都不知道啊,怎么讲?” 话是越说越僵了,肖丽萍一味地跟萧文装傻充愣兜圈子,萧文一时也拿她无可奈何,跟肖丽萍胡搅蛮缠了半天,萧文也有些烦了,特别是肖丽萍做出的那种种媚态更让萧文觉得不舒服。最后萧文只好说:“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我还会找你的。” 听了萧文的逐客令,肖丽萍又是得意又是遗憾,得意的是萧文问了半天,却一点儿也没抓住自己的把柄;遗憾的是自己对萧文的主动诱惑竟落得无功而返,难道自己对男人的魅力下降了吗?肖丽萍还有些不死心,她风姿绰约地走到门边说:“只要不是为这事,小妹我随时听候萧大哥召唤。” 肖丽萍出去后,萧文才长吁一口气。他仰面躺到床上,拿起桌上梅莉的照片。萧文自言自语道:“这个肖丽萍,还真难对付。” 本来一直顺利的局面,到跟肖丽萍交上手后,算是遇到了阻力。恰好这时,潘荣来电话说局里有事让萧文回江洲一趟。 萧文赶回江洲,到局里一见面潘荣就问:“案子办得咋样了?” 萧文就汇报了九通矿那边的情况,说办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女魔头没落网,已经正面接触过,准备敲山震虎,让她先表演表演,露出尾巴后再猛地揪住她。萧文还告诉潘荣,这个女人挺厉害,年龄不大,应付警方的经验倒挺老到的。 潘荣有些奇怪地说:“想不到,这小小九通矿竟然还有如此女流,等她归案后,我倒要见识见识。” 萧文问及潘荣让他赶回来的原因,潘荣却欲言又止。潘荣素来直爽,以前萧文几乎没见过潘荣像现在这样,于是觉得肯定是有什么重要情况,就发急地问:“到底什么事?” 潘荣才说:“你们抓的人里,有个叫陈树明的吧?” 萧文答道:“不错,他是很重要的角色,负责销脏。” “市里有人给我打了招呼,希望我们关照一下,你看能不能从轻处理一下算了?”潘荣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萧文惊愕了,直愣楞地看着潘荣问:“市里什么人?” 潘荣为难地说:“一个头儿,其他的别问了。” “这怕不合适吧?”萧文犹豫着。 潘荣却说:“人家开了口,咱们怎么好驳人家的面子?况且陈树明只是销脏,也有从轻的条件。”说完,他期待地看着萧文。 萧文咽了口唾沫,很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好吧。” 潘荣勃然大怒:“好他妈什么好?” 萧文糊涂了:“不是你说……” 潘荣怒道:“我说就行啊?我那是试试你!” 萧文也提高了嗓门说:“没事你试我干什么?” 潘荣几乎是在吼了:“谁说没事?他们能找到我,就能找到你。找到你你就这么回答他们吗?” 萧文笑了:“你骂吧。” “挨骂舒服呀?”潘荣的火还没下去。 萧文说:“总比你真让我放人舒服。” 潘荣也笑了:“我真怕你到时候顶不住啊!” 萧文坚决地说:“你能顶住我就能顶住。” 潘荣更坚决地说:“我顶不住你也要顶住!” “是!”听到萧文这一声响亮的回答,潘荣方才满意地拍拍萧文的肩膀笑了。在社会关系学空前发展的今天,警队更不是一方净土。怎样才能坚守住一个执法者的原则,怎样才能为了维护正义而拒绝向恶势力妥协,对于每一个人民警察来说,都是一个艰巨的课题。这包括萧文,也包括潘荣。潘荣跟萧文的这一次谈话,坚定了萧文作为警察的信念,而这正是潘荣的出发点。可此时的两人却万万想不到,有那么一天,这对师徒竞会对立成仇。 这次让萧文从九通矿赶回来,其实是为了局里分房子的事。萧文和梅莉谈恋爱的事,潘荣和其他局领导都知道,领导们关心下属的生活,这次就分给萧文一套单元房,潘荣还催萧文说:“现在有房了,该结就结吧,别老拖着人家。”萧文听着挺感动的。 在九通矿的时候,每次入睡前,萧文总是特别想念梅莉。可说到结婚,萧文真觉得心里没底,倒不是因为两人感情还不够深,而是萧文对梅莉能不能真正理解自己的职业特性,能不能适应和一个刑警建立起来的婚姻生活心里没底。回到江洲的当晚,萧文把梅莉带到自己一室一厅的新房中,商量起结婚的事来。 梅莉兴致很高地计划着装修的事,萧文却有些心不在焉,他问梅莉:“你真的愿意嫁给一个警察?” 梅莉一愣,问:“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第一我不会改行做别的;第二我的工作是不稳定的……” “我们交往了这么久,我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可结婚与交朋友毕竟是两回事。结婚不是个小事,别草率……” “你的意思是我草率?”梅莉不高兴了。 萧文忙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梅莉没好气地问:“那是哪个意思?你最好明说!你是不想结婚,还是嫌弃我,要不就是有了别人……” 萧文急道:“你别瞎猜。我只是想让你想清楚,将来后悔对谁都不好。” “让我想清楚?你想清楚了吗?”梅莉望着萧文的眼神咄咄逼人。 “我想过,我恐怕很难担负起一个丈夫的责任,如果结婚,只怕会委屈你。”萧文望着梅莉的眼神中却只有诚恳,他真的非常希望梅莉能理解自己此刻的矛盾心情,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如果他真的爱梅莉,就应该默默地离开她,因为除了感情,一个女人希望从婚姻中得到的其他东西,萧文都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够给予,如果这一切加起来才是幸福的话,萧文真不知道梅莉作为自己的妻子会不会幸福。萧文真诚地对梅莉说:“我只是不希望我们之间发生在很多警察家庭里发生过的悲剧,我想在你做出决定之前,最好想清楚,你将要和一个什么样的男人结婚,结婚以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你是不是能够承受……” 没想到萧文的话还未说完,梅莉已经夺门而出。萧文急道:“哎,你干什么去?” 梅莉头也不回地说:“回去想清楚呀!省得人家拿我当老处女,急着把自己嫁出去!” 萧文想追出去,门却咣当一声撞上了。 第二天,萧文接到常闯的电话,匆匆赶回了九通矿。原来自萧文回江洲后,肖丽萍认为厉害的角色既走,自己也就可以松口气了,于是终于在九通矿迎宾旅社露了面,迎宾旅社是肖丽萍组织妇女卖淫的一个窝点,前一段风声紧,肖丽萍手下的女孩都不太敢接客,这次,肖丽萍到来就是为了按抚一下众女的情绪。肖丽萍万万没想到,萧文虽然人走了,可他在离开之前早就布置了对肖丽萍的监视工作,肖丽萍此番的一举一动都被常闯掌握了。 萧文一回来,就把肖丽萍叫到了矿保卫科。这回,肖丽萍还是老做派,只是油嘴滑舌地对萧文调情,对自己的罪行拒不供认。萧文对肖丽萍的招数已经了然于胸了,他盯着肖丽萍狡黠的双眼冷冷地说:“常闯,把她们带进来!”常闯把肖丽萍在迎宾旅社见的那几个女孩子带进来。其中一个女孩一见肖丽萍,无奈地说:“萍姐,对不起!”肖丽萍哀怨地看了萧文一眼,垂下头,长发遮住了她苍白的脸。 至此,九通矿的案子告一段落了。萧文给办案人员开会总结工作时说:“铁笛帮和大刀帮已基本摧毁,除少数几个骨干分子报请逮捕外,其他的人全部列卷,要彻底扭转矿区的治安形势,关键在于减少犯罪人口。在这方面我希望矿保卫部门不要怕下功夫。这些人大都是误入歧途,我们只要全面了解每个人的情况,针对他们的特点落实帮教措施,就有希望把他们从邪路上拉回来。我们走之前,还要协助矿保卫科在全矿建立治保组织,密切注视治安动向,堵塞治安漏洞。另外,要尽快成立两个治安联防中队,一个负责矿里,一个负责矿外,昼夜巡逻。我相信,只要大家尽心尽力,九通矿的治安状况一定会好起来!” 九通矿是平定了,可就在这时,江洲却又出事了。 起因是为了一起拆迁纠纷。一天,现时在市里主管拆迁工作的孙启泰,亲自在现场指挥对一钉子户的强行拆迁工作。过程中,那钉子户急红了眼,硬是一刀砍伤了孙启泰。事后,经调查证实那钉子户患有精神病,按法律规定,不具备承担民事和刑事责任的能力。萧文、常闯到医院看望孙启泰时如实地向他说明了这一情况。孙启泰闻此大怒,甚至拒绝在证言上签字。刚好在医院照顾舅舅的周诗万在一旁知悉了这件事情,于是在萧文他们走后,周诗万主动对孙启泰说:“舅舅,你要是信得过我,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过了几天,那钉子户的尸体在江边被人发现了。 萧文他们立即传讯了周诗万。萧文拿着死者的照片给周诗万看,问道:“这个人你认识吧?”周诗万看看说:“对不起,不认识。”萧文又问:“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掉江里的?”周诗万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说:“不知道。神经病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萧文刚想问什么,审讯室的门推开,潘荣把萧文叫了出去说:“把周诗万放了。”原来孙启泰为了周诗万的事,一直闹到了市长那里,上面压下来让放了周诗万。再加上尚不能确定此案是他杀还是纯属意外,一时没有指控周诗万的有力证据,局里扛不过压力,只好命令萧文放人。 孙启泰因为痛恨那钉子户,竟对周诗万所为不予深究,反而似乎是作为奖赏,让周诗万成立一个公司把市里的拆迁任务这块承包起来,还按最高标准结算安置费,把这个肥差赏给了周诗万。周诗万的建筑装演公司成立的那天,孙启泰把潘荣也叫了来,他还特意对潘荣说:“我知道诗万以前给你添过麻烦,才拉你一起来鼓励鼓励他。他正经做点生意,也能把他过去那些小兄弟带上正路,对你的工作也是一个支持嘛!”孙启泰的一番苦心当然是为了让潘荣以后多关照周诗万,况且,周诗万早已经在关照潘荣的弟弟潘誉了。典礼这天,潘荣看见了以成为周诗万公司办公室主任的潘誉。 晚上回到家,潘荣问潘誉怎么去周诗万公司的,潘誉只说和周诗万原是小学同学,那天在街上碰见了,周诗万就让他去公司上班。潘荣一听就急了:“你没长脑子啊?周诗万让你进他们公司什么意思,你懂不懂?”潘誉也不含糊:“你不就想说是看你面子吗?我懂!” 潘荣隐隐地觉得周诗万此举是有意要拉拢自己,潘誉没工作是不错,家里缺钱也不假,上次潘荣的妻子出车祸住院还是跟队里的女警刘泷借的钱,可说到底,潘誉进周诗万的公司这事却仍令人不安。于是潘荣压住火气,好言好语地提出要潘誉马上辞职,却被潘誉断然拒绝了。为此兄弟俩争吵了起来,潘荣的妻子在旁看不过去劝了这个又劝那个,最后潘誉答应在周诗万的公司除了好好干活,别的事都不掺和,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说:“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潘荣这才勉强同意了。 应该说,这一切都在周诗万的预料之中。潘荣做了几十年的警察,其家境之清贫是不言而喻的;潘誉自成年后就一直待业,无疑这是潘荣夫妇的一大心病。这次,周诗万主动吸引潘誉加入自己的公司,第一步就是为了控制潘誉,而第二步则是为了控制潘荣。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这一步棋,周诗万不禁在心里得意的笑了。 说起周诗万此人,任何人都不得不承认他的攻于心计。当年,周诗万在学校里除了成绩优秀外,还自小就是男孩们的首领,他的领袖才能几乎是公认的。如果不是父母的早逝,也许他会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但周诗万从来不承认是命运造就了自己,他只相信通过自己去改变命运,他不甘于平凡,立志要成为一个成功者,然而他选择的道路却是寻找捷径和不择手段,不做英雄也要做枭雄。江南建筑装演公司的成立,标志着周诗万在向上爬的道路上的一个新的台阶,周诗万按捺不住自己兴奋的心情,在心里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大干一场的时候到了! 但毕竟,周诗万手下的兄弟却大多数只能算得上是一介草莽,就连周最亲信的郑海,也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意图。建筑公司成立典礼结束后,周诗万和郑海在江洲宾馆餐厅吃饭的时候,郑海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的困惑:“大哥,我真不明白,请他们当官的干什么!” “现在做生意可不像以前那么简单了,黑白两道哪条道走不通,都不行。必须是两条腿走路,虽然人家都说条条大道通罗马,随便走哪条都可以;可对我们来说,只走一条道,那一定是条死路,不管你走的是什么路!时代不同了,再像以前那样打打杀杀的,不说警察会抓你,弟兄们也未必会跟你。”周诗万耐心地解释着。 “可以前让潘荣他们追得屁滚尿流,现在我们倒要拍他们的马屁,弟兄们会怎么想?我是咽不下这口气!”郑海赌气地说。 周诗万又说道:“君子求财不求气。财大才能气粗。现在不单单比谁狠,更比谁有钱!”周诗万心里很希望郑海能明白这些道理,可他费了半天口舌,郑海却硬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最后郑海干脆直说了:“咱们跟潘荣这些人太熟,我心里这关总过不去。万哥,我看这样吧,我叔叔在省城有不少关系,我去省城发展。” 郑海的表态倒真是出乎周诗万的意料,没想到郑海对拉拢潘荣的反应这么强烈。周诗万沉吟着,寻思如何才能劝郑海留下来,眼下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啊。周诗万的这一番心思,没想到倒被郑海这个粗人看穿了,郑海抢先说道:“万哥,你也别劝了。我叔叔在省城管农贸市场这一块,只要他肯照应我,我一定能干起来的。”眼看郑海去意已决,周诗万也就打消了留他的念头,转念一想,如果郑海去省城真能独挡一面,将来再联起手来互相照应,也未必就不是件好事。想通了这一层,周诗万端起酒杯豪爽地说:“也好。你我兄弟各自发展,我们一定能干成一番事业的!来,干一杯!” 两人喝了一杯又一杯,很快都有些醉了。餐厅里只剩下他们俩,旁边的服务员早有些不耐烦了。已经过了打烊的时间,梅莉看看两人还没喝够,就亲自走到周诗万的桌前问道:“怎么样周老板,喝得还满意吗?” 梅莉这一问,周诗万倒还正常;可郑海却抬起一双色迷迷的醉眼脾睨着梅莉,进而借酒撤疯地调戏起梅莉来:“梅小姐,我看你和我大哥很般配嘛!怎么样,你要是答应嫁给我大哥,我把这瓶都干了!” 梅莉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她只是职业化地应了句:“郑老板真喜欢开玩笑……” 可郑海却不吃这套,喷着酒气大声说:“我从来不开玩笑!我也没醉!今天你要是答应,我就叫你一声嫂子;你要是不答应……” 梅莉仍是淡淡地说:“大哥,不开玩笑了,咱们干了这杯就结束了,服务员还等着回家呢。” 郑海怒道:“回他妈什么家?我大哥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要是给脸不要脸,我就划了你让你永远也嫁不出去!”说着把啤酒瓶子砸碎了指向梅莉。 梅莉只好向周诗万求助:“周总,你的朋友太过分了!” 周诗万喝止郑海:“小海,别胡来!” 可郑海连周诗万的话也不听,一把揪住梅莉的头发吼道:“答不答应?” 梅莉尖叫起来:“你放手啊你!” 梅莉越是挣脱,郑海越是来劲,连周诗万也拉不开,正闹得不可开交间,萧文出现了,他一把擒住郑海喝道:“别动!”周诗万和郑海愣了,明白自己又闯了祸。萧文解铐子要铐郑海时,没想到梅莉倒替郑海开脱说只是客人喝多了胡闹,又没出什么事,让萧文放了郑海。萧文愣了,不明白梅莉怎么会这样说。周诗万、郑海看出萧文、梅莉之间的微妙趁机溜了。等两人一走,梅莉恨恨地对萧文说:“我的事不要你管!” 萧文急了:“这不是你的私事,这是公共场所。” 梅莉瞪了萧文一眼,转身就走。 萧文喊道:“你等等!” 梅莉不理他,转身走了出去,江洲宾馆的天台上,梅莉望着江洲的夜景,长叹了一声。夜色就像梅莉此刻的心情,浓得化不开。 萧文走到梅莉的身边,柔声说:“我知道那天我的话伤害了你,可我说的是实话呀!——我太想当警察了……” 梅莉以一种冷漠的语气说道:“那就当你的警察去吧,还来找我干什么!” “可警察也需要家庭……” “要家庭干什么?制造悲剧呀?” “我就是怕这个,那天才让你想清楚嘛!我不想放弃我的职业,也不想放弃你。我是不是有些自私?” “你知道就好!”说着,梅莉想走,萧文伸手一把抱住她,梅莉惊叫:“你干什么?” “我要你嫁给我。”说着萧文亲了梅莉一下。 梅莉推着萧文又赌气又撒娇似地说:“警察就可以不讲理啊?” 萧文喃喃地答道:“可以,在追捕罪犯和追求爱情的时候。” 萧文和梅莉又一次和解了。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梅莉的脾气很任性也很倔,老是跟萧文闹别扭,可萧文就是没法和她真的生气。也不全是因为萧文有意识地想让着她,可能在萧文心里总觉得梅莉挺不容易的,梅莉的父母常年在国外,平时她除了要照顾自己的生活外,还要花费精力照管弟弟梅英;再说,梅莉干的这行又是服务行业,像刚才郑海闹酒那样的事几乎天天都会遇到,梅莉在外人面前忍了多少闲气啊,萧文真心希望自己和梅莉将来的家,对梅莉来说是真正的避风港,而梅莉对自己的信任就在于,她可以把自己的真实性情袒露出来。萧文想使梅莉永远的保持快乐,因为他实在很喜欢看梅莉笑起来的样子。 其实萧文的心梅莉又何尝不明白,可即使每个女孩都会设计自己未来的婚姻生活,大概也不会有多少人希望自己未来的丈夫是个出生入死的刑警。从梅莉认识萧文的那一天起,梅莉就了解了刑警这份职业的重要,同时也领略到了它的危险。一想到在日后的婚姻生活里,每次萧文出去办案时自己的那份担惊受怕的心情,梅莉就感到深深的恐惧。她真的不明白萧文,为什么就非得干警察不可呢?梅莉百思不得其解,一想到这个问题就常常钻进了牛角尖,犯了一个女人最容易犯的错误,那就是得出了唯一的一个结论——萧文对自己的爱还不够深。因为梅莉也像大多数浪漫的女人一样,憧憬那种男人会因爱而做出牺牲的感情方式,这不仅是一种理想,还往往最终成了某种尺度,以此来衡量他是爱、还是不爱、或者爱得不深。 尽管两人又一次和解了,也同时在真心地考虑着结婚,但两人对于共同的未来仍然没有十分的把握。 第二天,萧文从外面开车回警局时,发现周诗万和郑海等在大门旁。看见萧文,周诗万急忙拉着郑海凑上前打招呼,萧文愣了一下问他们有什么事,周诗万说郑海昨晚确实喝醉了,多有冒犯,两人专程前来请求萧文原谅,还说郑海想办桌酒席给萧文赔罪。萧文当即严肃地拒绝了。 郑海却突然跪下说:“萧大哥,你要不答应,小弟就不起来!” 萧文厉声说:“胡闹!诗万,你我多年邻居,我是个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更何况我现在还是个警察!” 眼看着闹僵了,郑海跪在那里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周诗万脸上也红一阵白一阵得的很是尴尬,正巧常闯走过来见了说:“让他跪着吧!萧队,你进去吧,让他给我跪着——上次就是为了救这两个家伙,我差点被人砍死!” 周诗万看了常闯一眼,把郑海拉起来自己下了台阶,说:“小海,我说萧大哥不喜欢这套嘛,你还不信,现在怎么样?好了萧大哥,你只要原谅了小海,我心里也就踏实了,萧大哥,有空到我公司坐坐!”说完带着郑海悻悻地走了。 其实周诗万此举不外乎就是想拉拢萧文。昨天郑海闹酒碰见萧文以后,周诗万前前后后想来想去,觉得现在得罪萧文太不是时候,深怕萧文因自己女朋友被欺负而怀恨在心,为今后做事埋下隐患。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及时取得萧文的原谅。再者,萧文和周诗万本是邻居,从小就认识,周诗万想如果能借机接近拉拢萧文,岂不是把坏事变为好事了吗?于是,他跟郑海商量后,演出了上面的那一幕。但萧文一派义正词严,全然不给周诗万这老邻居面子,不禁令周诗万心生恨意。看来和萧文打成一片是不太可能了,周诗万于是决定加紧拉拢潘荣的工作,只要控制了副局长潘荣,还怕制不住萧文这个小小的刑警队长吗? 正好这天潘誉对周诗万说:“办公室主任我不干了,你让我干点一般工作吧。” 周诗万问:“怎么了?” 潘誉委屈地说:“我哥把我骂了一顿,说我进公司是借了他的光,非让我辞了不可。我嫂子说了他一顿,他才同意我留在公司,但坚决不让我管事。” 周诗万沉吟了一下,看来潘荣对自己还是有所防范的,但是只要潘誉在江南公司呆住了,就要叫你潘荣防不胜防,周诗万在心里冷冷地一笑,表面上,他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态,对潘誉说:“哦,大哥说得对,我们做事欠考虑,确实太招摇了。这样吧,就按你大哥的意思办。” 周诗万的痛快反倒让潘誉吃了一惊,难道说刚到手的工作就因为大哥的一句话就飞了不成,潘誉嘴张着,愣楞地看着周诗万。 周诗万满脸堆笑,从写字台后走出,亲热地半搂住潘誉说:“别急。咱们公司跟人家不一样,有正式编制,还有非正式编制。那个办公室主任你也别当了,事情又多又烦人,我给你算非正式编制吧,工资比现在多一倍,你平时不用上班,有事我找你。你看怎么样?” 潘誉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可转念一想,周诗万提出的条件实在是太优厚了,好像毕竟不太正常,周诗万到底想让自己干什么呢?潘誉这么一想,脸上也就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周诗万看穿了潘誉的心思,故作认真地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同学聚会你帮着召集一下啦、有些不便让公司职员知道的事你去处理一下啦,很简单。” 潘誉有些不好意思了,忙解释道:“我是说,我不干什么活,拿那么多钱,不合适吧?” 周诗万笑了:“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是这个公司的法人代表,上面没别的领导,也没纪委来查我,我说合适就合适。” 潘誉感激地看着周诗万,突然深深地鞠了一躬,嘴里说着:“谢谢万哥!” 周诗万扶起潘誉,满意地看着他推心置腹般地说:“谁让咱们从小就是好兄弟呢!” 这样,潘誉从此平白无故地从江南公司领取一笔优厚的月薪。潘誉穷惯了,他哪里知道,钱没有白挣的,而这其中的代价,将由他自己和潘荣来共同承担。 四、编织黑幕 一晃又是半年过去了。在这期间,周诗万的江南建筑装潢公司发展得十分顺利,这与他动用手下兄弟不择手段地推行承包的各项拆迁工作密不可分。孙启泰也因为所主管江洲市的各项拆迁工作得以顺利进行,而受到了上级的表扬,从而被提升为主管政法工作的副市长。 孙启泰的升迁使潘荣大受触动,想当年,两人同为一届的党校同学,就是说两人的起点本来相差无几;而现在,孙启泰这个一天公安工作也没干过的人,竟一跃成为了江洲市公安部门的头面人物,甚至越过了像冯局那样的老同志,看来,这官并不是干出来的,孙启泰说的不假,自己也许是真的有些跟不上时代了。 就在潘荣感慨万千的时候,周诗万却是别有一番心境,半年来的春风得意,加之孙启泰的升迁,周诗万更觉如虎添翼,这验证了他一直以来的预感,现在,他可以毫不含糊地说,这是他的好时候,这正是他周诗万的时代。 这天,周诗万带着潘誉来到看守所接陈树明、马卫东两人出狱。当年在集市街跟宋涛开战时,陈、马二人都是周诗万的旧手下,后来周诗万、郑海入狱,大家作鸟兽散各寻出路。到了陈、马二人因九通事发而入狱后,两人的家人来求周诗万帮忙,周诗万才重新跟他们取得了联系,半年前,潘荣跟萧文说市里有领导关照让放了陈树明,也是周诗万指使孙启泰干的。可因为潘荣和萧文的阻拦,陈树明和马卫东还是坐了牢。现在,因为孙启泰的一句话,陈、马两人终于出狱了。这两个人周诗万是了解的,陈树明有谋、马卫东有勇,周诗万之所以花力气救他们两个,就是为了要将其收作心腹而善加利用。此刻,周诗万的轿车等在看守所大门外。潘誉坐在司机的位子上,周诗万则坐在旁边抽烟。 不一会儿,看守所大门开了,陈树明和马卫东走出来。两人一见面,陈树明就骂马卫东是告密的小人;马卫东也不含糊,抬手就要打。这时,周诗万摇下车窗沉声喝道:“上车!”马卫东这才放下手,悻悻地上了车。陈树明从另一边也上了车。等马卫东刚坐稳,周诗万突然劈手给了马卫东一个嘴巴。马卫东懵了,陈树明和潘誉也懵了。 周诗万厉声问:“卫东,是不是你告发的树明?” 马卫东讷讷地说:“我、我当时也没办法……” 周诗万骂道:“没办法就出卖兄弟?你还算个人吗?” 马卫东本来还指望有周诗万撑腰,陈树明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可一看眼前这架势,只得说:“我对不起万哥,对不起树明兄弟!”说完转身下车就要走。 周诗万问:“去哪儿?” 马卫东有点凄惨地说:“万哥,我没脸跟你了,让我回去做点小买卖吧。” 周诗万语重心长地说:“这次捞人,本来没你,我是想给你个机会,给你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马卫东听了,知道周诗万并没有抛弃自己,心头一热,当即扑通跪下,颤声说:“万哥,你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忘不了!” 周诗万有意要化解马卫东与陈树明之间的过节,于是淡淡地说:“要谢你谢他吧,他要是不原谅你,我想捞你也没办法。”示意谢陈树明。 马卫东会意地转向陈树明,诚恳地说:“明哥,小弟我错了!要打要骂,随明哥你!” 陈树明没理他,周诗万的把戏陈树明都明白,但马卫东犯了道上的大忌,岂能如此便宜了他。 这时,周诗万又推心置腹地对陈树明说:“树明,在社会上混,谁都可能有个闪失。我听说了,卫东这次是被警察玩儿了,不能全怪他。你就给他个机会吧。”周诗万的这番话摆明了是在压陈树明,意思是让陈看在周诗万的面子上原谅马卫东。 陈树明当然明白周诗万的意思,可他心里还是不服,于是气呼呼地说:“万哥,照规矩,出卖兄弟该三刀六洞的!” 周诗万却说:“树明,时代在变,我们的规矩也可以变通一下。” 马卫东也赶紧说:“明哥,请你原谅小弟这一次!” 陈树明却还是犹豫。 周诗万见此,又转而叹气道:“唉!你要是不肯原谅卫东,那是我这个大哥做得失败。我没脸带你们,你们两个都走吧!” 话说得这么重,陈树明有些承受不住了,只好无奈地扶马卫东起来,悻悻地说:“起来吧,卫东,我原谅你。都是自家兄弟,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咱们也向前看!” 周诗万又对马卫东严厉地说:“卫东,虽然咱们的规矩可以变通一下,树明也原谅你了,但你记住,再干出不仁不义的事,我不罚你,天也会罚你!”马卫东忙应着。周诗万转而对陈树明和潘誉说:“你们也记住!”陈树明答“是”,潘誉也糊里糊涂地跟着应了句。 本来,潘誉不过是饶有兴趣地旁观着这一幕;现在,周诗万这么一说,显然是将潘誉也当成自己的心腹了,这半年来,潘誉是越来越佩服周诗万,被周诗万这么一说,潘誉不禁有些飘飘然了,早把大哥、大嫂的嘱咐,和当初对周诗万的戒心抛在一边了。可他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周诗万计划好的,这一计真可谓是一石三鸟,对陈树明、对马卫东、也是针对他潘誉的。 为了让这3个人增进感情,这天,周诗万又特意安排潘誉陪着陈、马二人去集市街买东西,潘誉他们几个逛着逛着,巧好碰上一伙人在打架。 原来,当年在集市街卖水果的罗阳仍在摆摊当小贩,这天,他跟好友梅莉的弟弟梅英商量,本想撤了摊位不干了,偏巧宋涛的手下朱春林和王勇军过来收下个月的管理费。罗阳告诉他们准备撤摊子不干了。 可王勇军说:“什么不干了?你现在是不是还在这儿?现在还在就得交!” 梅英不明就里,不服地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朱春林骂道:“你是干什么的?滚一边去!” 罗阳想息事宁人,忙拉梅英说让他别管。 王勇军却一把抓住罗阳逼问道:“交不交?不交钱就跟我走!”说着拖了罗阳就要走。 梅英一见喊道:“住手!再胡闹我叫警察了!” “警察?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小子,警察来了抓我还是抓你,你看清楚了!”说着,朱春林拿出个市场管理人员的袖标在梅英眼前晃了晃。 梅英不解地问罗阳是怎么回事。 罗阳苦笑说:“他们现在被市场管理办收编了,算公家人。宋涛还当了副组长。” 梅英万分诧异地说:“什么,让地痞流氓替公家收钱?” 王勇军听了怒道:“谁是地痞流氓?” 罗阳忙说:“对不起,他不懂事,你们别计较。” 王勇军笑笑说:“怎么会呢!”说着,他走上前来,突然给了梅英一拳,“哪儿冒出你这么个东西!辱骂管理人员,罚款!” 梅英擦擦嘴角的血,和罗阳对视了一眼,到了这个份上躲是躲不过去了。 罗阳假装服软地说:“好,我交。多少?”说着把手伸进裤兜里。 朱春林随便撕了几张罚单说:“200!” 罗阳和梅英突然发动,一起扑向王勇军和朱春林,把他们打倒在地。但王勇军和朱春林力气比罗阳他俩大,很快扭转了颓势。梅英顺手抄起一重物砸了王勇军一下,喊道:“罗阳,快跑!”说着,罗阳和梅英拼命地往集市外面跑,王勇军和朱春林带着一帮人在后面追。 罗阳他们跑着,正好撞了站在一摊边的潘誉一下。潘誉刚想发作,王勇军他们已经追过来,把罗阳和梅英围住。罗阳和梅英背靠背齐说:“拼了!”但面对王勇军他们的围攻,罗阳和梅英两人渐渐不支,潘誉看不过眼喝道:“住手!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 王勇军一棍把潘誉打到罗阳身边骂道:“叫你多管闲事!”紧接着朱春林又打过来了,潘誉急忙招架。罗阳和梅英勉强自保,潘誉却无功夫,不一会儿便被打倒在地。罗阳和梅英想救他,被朱春林带人拦住。王勇军压在潘誉的上身,一手掏出一把刀恶狠狠地说:“小子,我挑了你脚筋,看你还怎么管闲事!”危急时刻,马卫东和陈树明赶到了,马卫东一脚踢飞王勇军手里的刀,潘誉趁王勇军一愣的功夫翻身起来。马卫东和陈树明的加入,使王勇军他们渐渐吃力。街上传来警笛声。王勇军一伙跑了,罗阳和梅英向潘誉他们说了声:“三位大哥,谢了!”也跑了。 经过了这么一场混战,不仅陈树明和马卫东之间的嫌隙彻底化解了,就连潘誉跟他俩也都成了朋友。三人来到一家小馆子喝酒,喝得浑身舒坦,连说话都热乎乎的。 潘誉乘着酒劲对陈、马二人说:“东哥、明哥,你们跟外面传说的根本不一样嘛!” 陈树明看看马卫东问潘誉:“外面怎么传我们的?” 潘誉舌头有些不灵光地说:“说你们……咳,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提起这个话题,陈树明正色道:“我们是让你大哥抓过,万哥也被抓过,可那事不怪我们,是宋涛欺人太甚!” 潘誉忙说:“我听说过,宋涛欺行霸市、抢男霸女,坏事没少干。” 马卫东恨恨不已地说:“刚才那几个就是他的人!” 潘誉有些诧异了,看来是外界误会了,跟宋涛这样的恶棍打架根本算不上什么坏事,潘誉觉得当年潘荣抓了周诗万他们也真够冤枉人的。有了今天的这次遭遇,在潘誉看来,周诗万他们简直就是除暴安良的英雄义士。 想起当年的事,马卫东对潘誉说:“你大哥虽说抓过我,可我是真佩服他!江洲这些警察,谁比得过他?牛!” 陈树明也附和道:“按理说,我们这种不太干净的人应该恨警察才是,可我们对你大哥,只有一个字——服!” 潘誉听了很觉得自豪,于是有点得意地说:“不是吹的,我哥当了这么多年警察,身上一块疤没有——没受过伤!可这个社会,光有警察有时候也没用。刚才要不是你们赶上了……谢谢两位大哥!” 三个人又互相吹捧了一阵,话是越说越投机,不知不觉的就都有些喝高了。出了酒馆,潘誉他们三个醉熏熏地在街头游逛,正好两名少女与他们迎面而过。 陈树明促狭地问潘誉:“这两个小妞长得怎么样?” 潘誉迷迷瞪瞪地说:“不错。” 马卫东和陈树明听了,会意地对视一眼,突然追上去围住了少女,又转头笑着问:“潘誉,你喜欢哪个?” 两位少女惊恐万状喊叫起来:“你们要干什么?” 潘誉赶上前,不安地说:“东哥、明哥,这、这多不好……” 陈树明附在潘誉耳边低声说:“没关系,她们都是鸡。” 潘誉不太相信,问:“真的?” 马卫东说:“那还有错!妹妹,陪陪我们这哥们儿,多少钱?”说着,马卫东动手拉扯起来。 两少女尖声哭叫,拼命挣扎。路上的群众围观过来,随后,两名执勤巡警也闻声赶来。两巡警看清是潘誉后有些傻眼,一个嘀咕了一句:“咋办?潘局长的弟弟呀!”另一个说:“咱们要是不管,别说群众,潘局也得骂死咱。上!”巡警上前强行拉开了马卫东和陈树明。两少女趁机逃走了。 巡警对潘誉他们说:“看你们喝这么多酒,不要再闹事了,赶快回家休息。”说完转身欲走。 马卫东突然从腰里掏出手枪顶住巡警甲的腰部,陈树明也从腰里掏出火药枪对准巡警乙。两巡警怔住,不敢动。马卫东将二巡警的枪下了,塞进潘誉手里。潘誉傻了。巡警甲又羞又恼,想转身。马卫东用枪柄打了他一下,向陈树明使个眼色,两人撤腿就跑。潘誉也想跑,被巡警乙一把抓住。潘誉拼命挣脱,撒腿就跑。巡警乙想追,看看倒地的巡警甲,又停住了。 这天萧文回警局的时候,在大门口,正碰上被抢了枪的两个巡警回来。两人一见萧文就喊:“萧队长、萧队长!我们的枪被抢了!”萧文大惊:“什么?”两巡警向萧文汇报了事情的大致经过,萧文脸色铁青地立即呼叫常闯,要他马上找到潘誉,萧文几乎喊了起来:“他抢了巡警的枪!”萧文把情况立即通知了潘荣,潘荣初一听几乎惊得跳了起来,他稍微冷静了一下,马上亲自带人赶回了自己家。警车一路风风火火地开进了潘荣家所在的小胡同,潘荣叫萧文他们守在门外防止外人围观,自己提了枪冲了进去。 潘荣一进客厅就喊:“潘誉,你给我滚出来!” 潘妻从里屋出来,看见潘荣手里提着枪,着实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潘荣问:“潘誉呢?” 潘妻莫明所以地答道:“没回来呀!” 潘荣转身就要走,潘妻一把拉住他问:“怎么了?” 潘荣不耐烦地说:“没怎么。” 潘妻不依不饶地说:“没怎么你会提着个枪、凶得跟门神似的?你告诉我……” 潘荣边挣脱边喝道:“你别管!” 潘妻也急了:“你妈临死前是把他托付给我的,我怎么能不管?” 提起死去的母亲,潘荣不禁呆了一下,潘妻趁机又拉住他问:“潘誉到底怎么了?” 潘荣怒道:“他把巡警的枪给抢了!” 潘妻闻言惊呆了。 潘誉没回家能去哪儿呢?应该只有一个地方。萧文带着人马闯进周诗万的江南建筑装演公司。周诗万一见这阵势问:“萧大哥,这是怎么了?”“潘誉在不在?”萧文单刀直入地问。周诗万镇静地答道:“潘誉?不在啊,潘局长不希望他在我这干,我就让他走了。”即便周诗万不承认,可考虑到潘誉持枪在身非常危险,萧文还是下令众警进行搜查。警察们开始在公司里到处搜找,不一会儿,各路人马报告没找到潘誉。周诗万满脸无辜地说:“萧队长,我没骗你吧?”萧文严厉地说:“周诗万,见到潘誉,马上向我报告,否则我办你同谋罪!”周诗万应着,萧文他们只好撤了。 萧文他们刚走,周诗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嘱咐手下马崽谁来都说自己不在。周诗万站在窗前,眼看着萧文带人走远了,刚刚松了一口气,办公室的门被“砰”地撞开,一马崽跌跌撞撞地进来。周诗万正问“怎么回事”,潘荣和潘妻跟着进来。潘荣一进门就问:“潘誉在哪儿?” 周诗万装糊涂地反问:“怎么了?” 潘荣怒道:“我问你潘誉在哪儿!” 周诗万也怒了:“不知道啊!” 潘荣掏出手枪,周诗万和潘妻都吓了一跳。潘荣推弹上膛,然后把枪摆在桌上,枪口对着周诗万沉声说道:“我这枪老了,容易走火。我再问一遍——潘誉在哪儿?”周诗万下意识地躲避枪口。潘荣用手指划动扳机圈,枪身在光滑的桌面转动,枪口始终对着周诗万。潘妻紧张地看着;周诗万索性不动了。潘荣冷冷地看着周诗万说:“我最后问一遍——潘誉在一哪儿?”周诗万还是说不知道,潘荣站起身,用枪逼着周诗万。周诗万急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打死我也没用。”潘荣突然发觉脚下的地板有些异样。他跺跺试试,又蹲下掀开大班台边一块地毯,拉开一块活动地板,下面是一个仅能容纳一人的暗格,脸色苍白的潘誉躺在里面,身边还摆着巡警的枪。潘荣一把把潘誉拎起来。潘誉一声惨叫,被潘荣一拳打得飞到墙上。 潘荣还要冲上去打,潘妻死命拉住他喊:“你要打死他呀?” 潘荣怒骂:“省得他成个祸害!”潘荣虽是这么说,但没再往上冲。潘妻急忙上前查看潘誉的伤势。 周诗万插话说:“潘局长,你不能这样打他!” 潘荣冷冷地说:“你出去!” 周诗万又说:“我可以出去。潘局长,不管怎么着,你们也是兄弟……” 潘荣怒道:“你给我出去!” 周诗万看了潘誉一眼,带上门出去了。潘誉蜷缩在墙角,嘴角流着血。潘妻像母亲一样呵护着他。 潘荣拿着巡警那支枪过来,凝神看着自己的兄弟问:“抢枪的是不是你?” “是……” “你不想活了?” “我……” “你什么?到底是你不是你?” “是……我。” “你真是找死啊!”潘荣听到了他最不想听到的答案,一屁股颓然地坐下。 潘妻焦急地也问:“潘誉,你抢巡警的枪干什么?” 潘誉嗫嚅着:“我……我喝多了。” 潘荣怒道:“喝多了就胡来?跟我走!” 潘妻担心地问:“去哪儿?” “回市局!”潘荣断然回答。 潘妻焦急地大喊:“那潘誉不就完了?” 潘荣呆了。一家三口呆坐着,不知如何是好。 潘妻走到潘荣身边说:“妈知道你忙,顾不了家,临死的时候,才把潘誉托付给我,这么多年,你没一天不忙,家里家外都是潘誉在照料,可现在,潘誉却要被你抓起来了,弄不好就……妈,我对不起您老人家呀!” 老婆说的都是实情,潘荣又多少次都自责,自己这个当大哥的,连个工作都没给弟弟找着;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他是可以大义灭亲,可潘誉呢?难道说他这一辈子就这么毁了吗?潘荣真是心如乱麻。 潘誉跪在潘荣脚边,哭着哀求说:“大哥,我错了,救救我!” “你错大了!——这让我怎么救你呀?”潘荣心里酸酸的。 就在潘荣一家愁苦的当口,周诗万在外屋也没闲着。他意识到眼下这个突发事件,正是彻底拉拢潘荣的天赐良机。周诗万急忙给孙启泰拨通了电话…… 片刻以后,周诗万推门重又进到办公室里,不等潘荣开口周诗万就说:“潘局长,电话。”潘荣一愣。电话是孙启泰打来的。孙启泰在电话里以领导惯常的语气教育潘荣说:“听说潘誉喝多了酒闹出点小事情?……事情的经过我就不听了,我只想说点个人意见。马克思都说过,年轻人犯错误,上帝都会原谅……老潘,你这个同志,实践有一套,就是理论学习跟不上。我的意见呢,还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把他往正路上拉一拉嘛!我历来主张对年轻人要以批评教育为主,其他的只是辅助手段嘛!当然,你们第一线的同志可能会有不同看法,那没有关系,我们可以展开讨论嘛!老潘,你说呢?” 电话挂断了,潘荣还呆呆地拿着话筒。令潘荣如此左右为难的一个问题,竟被孙启泰说得如此轻易化解。潘荣糊涂了,也许这个世界上真有两种不同的尺度?自己看来是太一根筋了,如果稍稍像孙启泰那样换个角度想问题,自己不但可以而且非常应该解救潘誉的困境,潘誉的行为也许根本就算不上什么罪行,只不过是像孙启泰说的小错误、小过失……潘荣的脑子里越来越乱,可在他的心里,正义的天平已经发生了倾斜。 潘荣疲惫不堪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萧文和当事的两个巡警正在等着他。 萧文问:“潘局,您看是不是发个协查通报,请附近县市协查一下?” 潘荣沉吟着说:“这不好吧?” “我知道,发了协查通报您的面子……我们可以不提潘誉,重点是查枪。” “没有这么严重,可能是酒喝多了,开玩笑胡闹罢了。” “就算是开玩笑,可他们手里还有枪啊!” “瞎扯淡,他们哪里来的枪?顶多是些火枪之类的破玩艺,小孩子玩的,不要大惊小怪”。 潘荣此语一出,萧文和两巡警都愣了。萧文好像不认识似的看着潘荣问:“你、你不是在试我吧?” 潘荣却打起了官腔说:“处理这事要慎重,稍有不慎,那性质可就全变了。你明白吗?” 萧文竭力控制情绪,说话冷冰冰的:“不明白,潘副局长你看这事该怎么处理?”萧文把“副”字说得很重。 潘荣没有理会萧文语气中的挑衅,只是说:“这点小事你就不要过问了,我负责处理,你忙你的事吧。” 萧文追问道:“我想知道潘副局长怎么处理。” 潘荣不快地说:“我这局长有必要跟你这队长汇报吗?你有没有组织观念?” 萧文尽量不带情绪地说:“我是不希望闹出事情。” 潘荣更加不快了:“我希望吗?这事由我负责,真闹出事,我担着,跟你没关系。出去吧!” 萧文只得出去。两个巡警也要出去,潘荣却叫住了两人。门刚关上,潘荣板起面孔训斥两巡警:“你既然知道潘誉是我弟弟,还闹腾得满城风雨?” 两巡警懵了:“事发突然,我们……” 潘荣不耐烦地打断说:“好了,别说了。以后有人再问这件事,就说是把枪弄丢了,被潘誉拾去的。记住没有?” 两巡警委屈地答应着:“记住了。” 潘荣又嘱咐说:“你们先回去,这件事不要再声张,明天我把枪要回来还给你们。” 潘荣今天的表现实在是让萧文太意外了。素来让他崇敬的“师傅”潘荣,一个干了几十年的老警察,终于还是过不了亲情这一关,萧文真的很难相信这事竟会发生在潘荣身上。萧文失望之余,可也没有就此认输,他倒要看看,潘荣究竟想要怎样。于是萧文坐在警车上,等着那两个巡警出来,一根烟的工夫,两个巡警垂头丧气地从大门里走出来。 萧文上前问道:“他怎么说?” 巡警甲乙很委屈的样子,虽然不讲话,可眼圈里含着泪水。 萧文急了:“枪都被人家抢去了,连句话都不敢说?” 一巡警含着泪水将实情告诉了萧文,萧文听后勃然大怒,骂道:“一个警察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说完扔给那巡警一块手帕,返身冲进办公楼大门。 萧文大步冲进潘荣的办公室。潘荣抬起头,对萧文再次闯入露出诧异之色,问道:“你又回来干什么?” 萧文义正词严地说:“潘誉调戏少女、殴打民警、抢夺枪支,性质十分严重!他还非法拥有枪支,已构成犯罪!潘副局长,我希望你严肃对待、认真处理!” “我怎么不认真处理了?” “认不认真处理,你心里清楚!” “萧文,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了?” “刑警执法,是法律赋予的权利,无须论资排辈!” “下级教训上级,也是法律赋予你的权力吗?” 萧文不说话了。两人互相瞪着。片刻,潘荣掏出支烟,递给萧文,萧文不接。 潘荣主动缓和地说:“就算潘誉触犯了法律,可他是他,我是我,连我的烟都不能抽了?” 萧文听了接过潘荣的烟,潘荣要给他点上,萧文说:“哪有师傅给徒弟点烟的道理!”潘荣说:“你不说无须论资排辈吗?”萧文笑了,夺过潘荣的打火机,先给潘荣点上,再给自己点上。 潘荣也笑了,说:“萧文,别激动。假如潘誉真的触犯了法律,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他交给你,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嘛,我不会因为是我弟弟就袒护他,这个请你放心。” 萧文也平心静气地说:“你是我的领导,也是我的师傅,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你。但这件事涉及你弟弟,我来处理,对你会好些。” 潘荣恨铁不成钢地说:“潘誉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的确越来越不像话了!可话说回来,也怪我太忙,平时对他关心不够,我之所以要亲自处理这事,也是想趁这个机会多了解了解、教训教训他。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萧文说:“现在的年轻人走上邪路很容易,趁这个机会让他改改毛病也对。潘局,我有时候好冲动,你别往心里去。” 潘荣大方地说:“怎么会!你跟我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对法律就应该有这种赤胆忠心!你能理解我,我就很高兴了。你放心,问题查清后,该治安处罚就治安处罚,该刑事处理就刑事处理。我这就去找潘誉,把他带回来,接受刑警队的调查。如果他真干了,我去向那两个巡警道歉。你看怎么样?” 听完潘荣的这一番解释,萧文无话可说。从心底里,萧文希望潘荣说的话是真诚的、负责任的,萧文实在很不情愿看到潘荣做出什么徇私枉法的错事来,他再次相信了潘荣。 其实潘荣却另有一番考虑,也许他并没有想到,对潘誉的包庇,实际上也是对周诗万可能的违法行为的包庇,而这样做的危险性,当时被潘荣大大的低估了。当晚,他把常闯叫到自己家,当着潘誉把一支潘荣五四式手枪摆在常闯面前。这就是巡警被抢去的枪。潘荣沉痛地说:“我去跟那两个巡警道歉。”常闯却拦住他说:“不,你别去。你去道歉,将来你这个局长还怎么做?”潘荣深知几个徒弟里,惟有常闯是最讲情义的,他特意把常闯叫来,就是想通过常闯在萧文那边疏通此事。常闯跟萧文的感情很好,甚至超过了亲生兄弟,更何况常闯以前还救过萧文的命,所以即使萧文不买他这个师傅的账,可怎么也得给常闯点儿面子,因此由常闯出面去说说好话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常闯果然为了潘誉的事专门找萧文谈了一次。 常闯一张嘴就大大咧咧地说:“我说萧文,你就别这么认真了,反正又没有什么后果。” 萧文反问:“当众抢夺巡警佩枪,还没后果?” 常闯继续抹稀泥:“不是还给他们了嘛!潘誉怎么可能真抢那玩意儿?再说还有潘局……” 萧文态度明确地说:“这是两码事,你别掺和到一起。” 确实,两人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态度截然不同。常闯认为总得给潘荣留点面子,要把潘誉抓了,潘荣以后还怎么干工作?可萧文却坚持把这事处理好了才是真正地维护潘荣的威信。最后常闯只好拍着胸脯说:“别把事说得这么严重嘛!就算给潘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以后再犯,决不轻饶,我立马送他坐大牢!”常闯的这下表态等于是替潘誉做了担保。 萧文见跟常闯说不太通,只得转而问:“潘誉的枪查出来没有?这可不是小事情,如果他真有枪,就是天王老子的弟弟也不行,必须绳之以法!” 常闯答说是火药枪,已经收缴了,萧文看看常闯递过来的入库单说:“以后这类麻烦事怕是少不了,咱们都得当心点。”就算是答应不再深究了。很长时间以后,萧文一想起这事就觉得后悔,当时,如果他坚持自己的原则,也许就可以避免后来发生的许许多多萧文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但那天晚上,在常闯的苦苦劝说下,萧文犹豫间的一念之差不知后来害了多少人。这是后话。 常闯对萧文答应不再难为潘誉感到十分高兴,当即按事先安排好的,替潘荣邀请萧文去吃饭。可萧文却婉拒了。他实在没有心情在这个时候去潘荣家吃饭,潘荣能做得像没事似的,可萧文就是做不到。结果就只有张平和常闯去了潘荣家。席间,张平趁潘荣两口子不在,悄声问常闯:“怎么回事?听说萧文和潘局闹起来了?” 常闯摸棱两可地说:“咳,俩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犟到一块了呗。” 张平追问道:“真的那么简单?” 常闯说:“这有什么复杂的!潘局待咱们三个情同父子,萧文跟他能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 话是这么说,可张平想事情绝非这么简单。 晚上萧文和梅莉在家商量着房子装修的事,梅莉兴致勃勃地提这提那,可萧文却只是心不在焉地随口应着,弄得梅莉有点儿不高兴了,她问萧文:“你怎么什么都是可以,就没一点意见?你就不怕我把它装成狗窝?” 萧文一听终于乐了,说:“那我也住——只要有你就行。” 可梅莉了解萧文,知道他一定是碰上什么麻烦了,她在萧文身边坐下,柔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局里遇到不顺心的事了?” 萧文起初还不肯说,但他终究是缠不过梅莉,最后还是说出了实情,告诉梅莉是潘荣的弟弟潘誉抢了巡警的枪,可这事被潘荣压下来了。正说着,常闯突然来了。常闯此来并没有受谁之托,而是他知道萧文心里肯定不好受,想过来看看安慰安慰萧文。几杯酒下肚,萧文说话就更没顾忌了,他突然问常闯:“你说,身为警察,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哭?” 常闯有些摸不着头脑。 萧文又说:“下午那两个巡警当着我的面差点哭出来。” “真的?咳,事情已经过去了……”常闯劝道,他并不想谈这个话题,可他知道萧文一定还在想着这事。 果然,萧文说:“可我心里堵得慌。两个大小伙子,又是警察,什么场面没见过,可说着说着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常闯和梅莉听着,表情都很沉重。 萧文自言自语似地说:“你说潘局那么正直一个人,为什么碰到亲情也……” 常闯劝道:“潘誉真没什么大事。” 萧文突然怒道:“我现在不说潘誉有事没事,我只说潘局的做法。我跟你说过吧,那次抓陈树明,潘局还试探过我,我虽然被他骂个狗血淋头,可心里很舒服。今天他没骂我,可我这心里……” 常闯和梅莉都不知道拿什么话来劝萧文,三人于是一杯接一杯地喝起闷酒来。 就在同时,潘誉和周诗万等人的酒却是越喝越来劲。周诗万摆酒说是给潘誉压惊,而潘誉对周诗万是更加感激了,确切地说,是已经到了对周诗万死心塌地的地步。大家喝得尽兴以后,周诗万又特意安排了小姐对已经醉倒的潘誉进行“特殊服务”。引诱潘誉进一步的堕落,正是周诗万计划的步骤之一;惟有潘誉的堕落,才能抓住潘荣的把柄,才能进一步控制潘荣为其所用。 这一点潘誉虽然懵懂不觉,可潘荣却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但此刻更让他担心的却不是周诗万,而是他的徒弟萧文。当了几十年的警察,想不到此次这么轻易地就受人以柄,特别是这个人竟是自己后辈的徒弟。潘荣越想越是耿耿于怀,半夜,他躺在床上翻来复去地睡不着。潘妻翻个身问:“潘誉没事了,你咋还睡不着?”潘荣闷声答道:“以后睡不着的时候怕是更多呢。” 从这次以后,萧文和潘荣算是彻底生分了。连萧文都觉得奇怪,每次在局里碰见,潘荣总是对萧文客客气气的,表现得就像是一个陌生人。 不久,局里召开了提干会议。会上,局政委提出刑警队一直干得不错,萧文业务能力强,政治素质也很好,提议由萧文担任队长;而滨江所张平也很出色,政治上成熟,工作热情高,提议由张平出任滨江所所长,因为潘荣分管刑侦,冯局就问潘荣对萧文的意见。 潘荣说:“张平担任滨江所所长很合适,我同意。至于萧文,他的工作能力没说的,但有时对案件的侦审还略嫌粗了些,也有些主观武断,担任队长尚欠火候,我的意见是锻炼锻炼再说吧。” 潘荣的态度有点儿出乎大家的预料,照说自己心爱的徒弟得到提拔,潘荣这个师傅应该高兴才对,没想到反对意见竟然正是来自于他。不少与会领导心里都有些猜疑,难道说萧文当真是不够成熟吗? 只有政委坚持自己的看法说:“刑警队的工作我们是看得见的,破案率之高是前所未有的,萧文功不可没。当然喽,人都有缺点,但我们更应该发挥他的长处。” 潘荣冠冕堂皇地反驳道:“我已经肯定了萧文的工作能力,但我认为再锻炼一下会对他的成长更有益。” 政委实在搞不明白潘荣的态度,就说:“老潘,干部问题一定要慎重。你只是这么笼统地一说,恐怕……” 潘荣不让步地说:“那好,我就具体地说,前些天为了查那个神经病的事,刑警队传讯周诗万。这是我同意的,可后来市里发了话,不同意传讯周诗万,说对拆迁工作有影响。我让萧文马上放了周诗万,萧文就跟我顶牛。我不说他对我这个师傅的态度怎么样,起码还有个对市里的态度吧?刑侦工作不像其他工作,每件事都牵扯到方方面面,他这种工作方法别说不利于开展工作,弄不好还会使全局工作被动。” 结果本来以为此次提干是水到渠成的事,没成想在萧文的问题上形成了两种意见争执不下。议来议去,最后达成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妥协方案,由张平任滨江所所长,萧文任市局行政科科长,刑警队再酝酿一下,先由常闯临时负责。行政科缺少正职已久,萧文的原则性有目共睹,让他做行政科科长大家倒是都不反对,而其中最赞成的人莫过于潘荣了。 会后,潘荣代表局党委向萧文宣布了这个任免决定。 萧文茫然地问:“潘局,是不是我工作没干好?” 潘荣说:“不是不是,你在刑警队干得很好,党委会上,大家对你评价都很高……” “那为什么要我离开刑警队?”萧文更糊涂了。 潘荣解释说是工作需要,还说公安工作哪一样都很重要。 萧文对潘荣的官腔很不适应,他直截了当地说:“刑侦工作不是更需要人么?潘局,我知道,行政科长管着行财、车队几大块,是个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的肥差,可我最喜欢的是刑侦啊!” 潘荣又提出是为了照顾萧文和梅莉的婚事,党委特意安排萧文换个环境…… 萧文忙解释说他会摆好婚姻和事业关系的。 最后潘荣只得搪塞道:“别想这么多了,反正还在公安局,想回刑警队,解决了职务以后可以再调嘛。”还假意允诺萧文快则半年,慢则一年。 潘荣既然这么说,萧文虽然犹豫,也只好答应了。 就这样,萧文在行政科走马上任了,他对行政科的工作虽然不熟悉,但有一点他想是不会错的,那就是为一线服务、为干警服务!凭着这股热情,萧文楞是把行政科的日常工作搞得风声水起。他们在院子里打扫卫生,把发的副食品送到干警家里,在医院照顾干警的家属,给各科室配计算机,成立了蓝盾服务公司,大大改善了食堂的工作,局里的车辆状况也保养得空前的好……不出两个月,局里的财政有了赢余,甚至还得到了卫生先进单位的荣誉称号。虽然局里上上下下都对萧文这个行政科长的工作评价很高,但萧文却一天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老本行——刑侦。这天,萧文和食堂的师傅来给加夜班的刑警们送夜宵,正好常闯、大刘他们都在。萧文见常闯他们愁眉不展就问及原由,常闯告诉萧文昨天郊区出了一起抢劫杀人案,今天虽然把两个案犯抓到了,他俩也对杀人的事供认不讳,可对谁是主谋却互相推脱,萧文问了些具体情况,如凶器、案犯的身高、脚印等现场取证材料,常闯一一俱实以告。从表面上看,似乎的确难以判定谁是主谋。萧文看着现场的脚印照片沉思了片刻后,突然得出了结论,断定了其中一人是主谋,常闯等人不解其意,萧文于是在挂板边画边讲解说:“这是进入现场的足迹,这是离开现场的足迹。我们先看进入现场的。他们俩人身高一样,正常情况下的步幅应该在75-80厘米,进入现场的时候,李微的步幅是80厘米,冉宏的步幅是86厘米,而且冉犯的这枚脚印被李犯的脚印半覆压,这说明冉犯进入现场是主动的,李犯从心理上讲是被动的,而且是跟着冉犯进入现场的。再看离开现场的足迹。冉犯的步幅为141厘米,李犯的步幅为159厘米,这说明李犯逃离现场时心理的急迫和慌张程度比冉犯大得多。你们看,冉犯这枚左脚足迹展角明显增大,这说明他在逃离过程中曾回头看过,也表明他对犯罪后果的关心心理和惯犯心理。”听完了萧文的分析,大家都觉得很有道理。常闯兴奋地说:“走,接着提审,今晚就把他们拿下!”萧文得意之余也深深得感到,不能在自己喜爱的刑侦事业中发挥才能,对于他个人来说,真是一个莫大的遗憾。 这天,局里的例会上,冯局又表扬了行政科的工作,还让萧文别骄傲,下一步还得考虑怎么把各个派出所的创收工作搞起来。虽然得到了领导的表扬,可萧文心里却沉甸甸的。 晚上回到家,萧文的情绪仍然很是低落。梅莉见了,不禁关心地问是怎么回事。萧文就把白天挨表扬的事说了,他还对梅莉说:“我心里很矛盾,既然接了行政科这个差,我就不能让人家说我能力不行,更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可这活儿干得越好,我越担心调不回去呀!”说着,他起身离开饭桌,斜倚在床头,抄起本杂志,漫无目的地翻看。 梅莉看看萧文想了想说:“你不能老是萎靡不振的,再这样下去,非憋出病来不可……找你们领导谈谈吧,看能不能再调回刑警队。” 萧文一听,激动地搂住梅莉喊道:“老婆,你太理解我了!等我办好调动,咱们就结婚!” 萧文是真的没想到梅莉能这么理解自己,以前梅莉因为不想让自己干刑侦这一行不知闹过多少次,现在,她能说出这么通情达理的话来,萧文的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感激。 梅莉接受着萧文的吻,可反应并不热烈,她的眼睛看着别处。如果真由她来选择的话,她宁可萧文继续留在行政科,但这话她却不能说,因为她知道说了也没用,除了会让萧文更加郁闷外,也许还会最终导致两人的决裂。看着萧文的高兴劲儿,梅莉实在不忍心告诉他,刚才她的话里,多少都有些违心的成分。 第二天萧文兴冲冲地来找冯局,恳切地提出了调动的要求:“您还是放我回刑警队吧!要是不好安排,我可以不当队长,副队长也可以不干,让我干侦查员就行。” 冯局却说:“现在不行,等等再说吧。我知道你的心情,可组织上不能像你那么考虑问题。你就别给我出难题了好不好?” 萧文猛地站起,情绪激动地说:“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吗?那行政科长我不干了!” 冯局也发火了:“你敢!你要是对工作有一丝一毫的马虎,我敲你的脑壳!” 萧文垂首而立,神情懊丧。冯局站起,将萧文按坐在椅子上。 冯局语重心长地说:“我干了三十多年公安,最清楚刑侦这个行当里人才的重要,把你们培养出来不易啊!但对你们的使用要听取方方面面的意见,还要符合各种规定,不能乱来,更不能影响全局工作,造成不必要的矛盾。” “真没想到,我成了大家的麻烦了!”萧文心中倍感凄凉。 见萧文如此,冯局安慰他说:“别急。我可以向你透露一点,最近局里的班子要调整,你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萧文眼里闪出亮光:“我的问题有希望解决?” 冯局点了点头。 不久,萧文调职的事虽没定下来,却先传来了张平被提为市局分管秘书和行政的副局长的消息。张平这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可实际上文武韬略样样不落人后,尤其是他少年老成,坚守正直的同时,人际关系又保持得一直不错,所以深受领导的赏识。此次的破格提拔,虽然消息传来的突然,但萧文想想也觉得十分合理,他由衷地替张平高兴。赶上常闯出差,萧文在一家小酒馆里与张平举杯庆贺。两人喝得十分高兴,张平还答应尽力帮助萧文调回刑警队。萧文对回刑警队的事更觉得信心十足。 到了警校校庆那天,萧文和张平约定同车前往。听说上午局里又开了调整干部工作的会议,萧文就按捺不住地打听说:“哎,我的事怎么样了?” 张平看看萧文,眼睛里也说不出是什么神色,他似乎想了想,而后慢条斯理地说:“你的事没能通过。” 萧文简直不敢相信,他忍不住叫起来:“真的?你别骗我!” 张平仍是平静地说:“我是那种人吗?”可萧文却看到他眼睛里掠过一丝黯然的神色。 萧文拍了下喇叭,骂道:“妈的!” 张平劝道:“别这样。” 过了一会儿,萧文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方问道:“怎么回事?” “有人提出你在刑警队时办案自以为是,太主观太武断有些个人英雄主义。” “是不是潘?”这其实已经无须张平来证实。 “干什么,让我违反纪律?别乱猜疑,别人提出这些也是关心爱护你嘛。” “什么关心?什么爱护?不就是在一些案子上没理睬领导的关照吗?不就是对某些领导的亲属坚持依法查处吗?不就是” “这些事情我都知道,其他人也都知道。但遇到问题,还是应该在我们自己身上多找找原因”。 “我做的那些事有什么错?” “从法律上讲,没错。” “那我找什么原因?” “你事没做错,可态度呢?” “我态度怎么了?我是刑讯逼供了,还是不尊重嫌疑人了?” “我指的不是这个态度……” “你是说我对某些人态度不好?” “对。” “怎么不好了?就算不好可以找我谈嘛!就算我真有态度问题,跟我回刑警队有什么关系?” “你看,又来了。你不要做什么事都一竿子到底,不留余地!” “留什么余地?给谁留余地?” “我知道你对法律的忠诚,可我们的工作环境不是理论上那么纯洁的!你就不能既把工作做了,又维护一个过得去的人际关系?这难道很难吗?” 萧文被噎住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张平,我问你,作为一个执法者,应不应该铁面无私、公正办案?” “别忘了,警察素质课我成绩最好。”张平答道。 “那你是不想回答我了?”萧文简直是在挑衅。 张平仍然平静地说:“我不想告诉你教科书上的答案。” 萧文不能理解,明明是在整人,哪有那么多道理好讲。此刻,他甚至无法原谅张平的冷静。在萧文看来,这种冷静难道不是承认了不公正的做法的合理性了吗?如果每个人都如此冷静的话,难道不是一种纵容吗?萧文狠狠地瞪了张平一眼,猛然停车说:“你下去。”张平问:“怎么了?” 萧文说车坏了,于是张平疑惑地下了车。萧文一把掉过头,一踩油门,不顾张平的喊叫,开着车扬长而去。 萧文疯狂地开着车,发泄着心里的怒气。后来,他来到江堤上,望着缓缓流动的江水,意图使自己能够平静下来。可他实在想不明白,潘荣是怎么了?局领导是怎么了?这个世界是怎么了?而自己又是怎么了? 直到腰间的BP机响起来,萧文才重又回到了现实中来,夕阳已经只剩一丝余晖了。毕竟,生活还是会继续的,呼他的人是梅莉。想到梅莉,萧文只觉得惭愧。这些日子以来,因为自己心情不好,梅莉不断地开导他,凡事也都让着他,连结婚的事也不再催他了。而他呢?除了让梅莉跟着担心,几乎什么也没给她。萧文重新整理自己的情绪,不管怎么样,今后就是天大的事他也要自己扛,决不能再让梅莉跟着受苦了。回家去,回到梅莉身边去,萧文努力振奋着自己的情绪,不能让梅莉看到一个被打垮的萧文。 当萧文推开家门的时候,客厅里的饭菜已经摆好,梅莉在等他。意外的,常闯也来了。几个人先说了几句闲话,常闯说在外地跟人学了几道菜,让萧文赶紧尝尝。萧文强颜欢笑地边吃边赞,还说要跟常闯学学,好让梅莉结婚以后等着吃现成的。 常闯问:“想结婚了?什么时候办?” 萧文兴致高昂地问:“梅莉,明天你有时间吗?有时间咱们明天就去登记。对,还得买个结婚戒指。梅莉,你喜欢什么样的?” 梅莉深深地看着萧文不说话。 萧文接着说:“现在流行白金的是吧?咱就买个白金的!还得拍张结婚照,穿婚纱的那种……” 梅莉突然打断他说:“我都知道了。” 萧文愣了:“你知道什么?” 常闯忙阻止梅莉:“梅莉,咱不说好了,不说那个嘛!” 梅莉直视萧文,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你调回刑警队的事又黄了。萧文,有话你就说,别憋在心里。” 萧文强压着心中难受,打岔说:“我不是一直在说吗?对了,还得弄个车队,到时候拉着你在全市逛一圈,咱们也风光风光!常闯,这事你懂得比我多,还有什么内容来着?”他实在不想在爱人和朋友面前表现出脆弱。 可他这样的掩饰,却让旁人看着更加难受。 常闯也说:“文哥,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别这样。” 萧文还在强撑着:“我跟梅莉商量结婚的事,你扯哪儿去了。” “要结你自己结。”梅莉突然赌气地说。 “怎么了?”萧文又是一愣。 “结婚能治你的心病吗?能治咱们就结。”梅莉这么说是因为实在不想看萧文在压着自己的火了。 萧文沉默了。 常闯拍拍萧文的肩膀劝道:“文哥,别跟自己过不去。虽说干不了刑警,可总归也还是公安这行。” 萧文突然爆发出怒火,拍案而起大声说:“我是看不惯人整人!刑警队我还非回不可!” 五、出走北海 素来耿直的萧文,在屡次遭受不公正的待遇后,再也无法按捺胸中升腾的那一腔怨气,他直闯冯局的办公室,理直气壮地问:“冯局,我听你一句话——我能不能回刑警队?” 冯局为难地说:“这……张平没跟你谈?” 萧文说:“谈了。我想问你。” 冯局只好说:“现在恐怕不行。” 萧文把一张纸拍在冯局的办公桌上,坚定地说道:“那好,这是我的辞职报告!”说完冲出了房间,撇下冯局愣在那里看着萧文身后微微晃动的房门。 萧文的辞职事件,大大触动了冯局。说起萧文从警校毕业后分来市局,从一个警队里的新手,成长为局里数一数二的得力干警,冯局是看着萧文走过这每一步的。冯局自信了解萧文,正因为这种了解,他也格外爱惜萧文。对于萧文和潘荣之间的意见分歧,冯局也多少有所耳闻。在内心里,冯局是站在萧文这一边的。可作为局里的一把手,他不便直接介入潘、萧二人的矛盾之中,又因为潘荣是分管刑侦的副局长,也无法直接干预对萧文的任命。但当萧文一气之下提出辞职时,尽管冯局感到有几分力不从心,可出于爱才,冯局还是决定再做最后一次努力。为此,他召开了一个研究萧文辞职问题的紧急会议。 会上,等与会人员都看完了萧文辞职报告的复印件,冯局发话了:“大家都看完了吧?议一下吧。” 没人说话。 冯局点名说:“老潘,萧文是你带出来的,你带个头吧!”冯局的意图很明确,潘荣的表态对于萧文的去留显然是最重要的。 潘荣处之泰然地说:“对萧文,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他做出这样的选择太令人遗憾。不过,我认为应该尊重他个人的意愿。公安机关辞职下海或是调到别的部门去的又不是没有嘛!既然他不想干警察了,说明他已经不再热爱这个职业,没必要勉强。”潘荣本来不过是不愿把有自己把柄的萧文继续留在刑警队,于是才想到整治萧文,一来可以打压萧文的锐气,免得萧文不把他这个师傅放在眼里;二来如果萧文受不了委屈,正好可以把他挤出警队以免除后患。耿直了几十年的潘荣在私心产生的那一刹那,似乎是突然顿悟开了窍,而萧文成了他玩弄权术所针对的第一个人。 尽管大家都清楚萧文调职的最大阻力来自潘荣,但却又都没想到潘荣竟会如此绝情,竟然对萧文的辞职表现得无动于衷。与会者沉默了。 冯局只好又问:“还有谁说说?”他表情凝重望向众人。 张平深思熟虑地说道:“为了避嫌,对萧文的去向我一直没有说话。但现在我不能不说几句。刑警是公安机关最苦最累最危险的行当,还需要很强的专业能力。萧文一直从事这项工作,他的素质和能力是有目共睹的。现在他无非是想干老本行,而且干侦查员都可以。连这一点都不能满足他,他能不辞职吗?把一个优秀刑警逼得要辞职,我们做领导的是不是有点太……”张平没有说出后半句话,用目光扫了一下众人。 张平的话使潘荣有些尴尬,但他马上又恢复了常态,插话说:“我也是刑侦出身,我更热爱刑侦工作!但达不到个人要求就辞职,那公安局以后还不乱了套?这种要挟组织的做法绝不能允许!”说到此,潘荣显得有些激动,但他的激动大半是因为恼怒自己的另一个徒弟张平也帮着萧文反对自己。 张平对潘荣的情绪不加理会,继续说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这是党使用干部的原则,行政科并不是离开萧文不行,我们为什么不能把他安排在更适合他的岗位呢?能让他回刑警队,他是不会轻易辞职的。” 潘荣也坚持自己的观点:“谁提出干什么就毫无原则地迁就,那我们这些局长政委也就不要干了。” 张平据理力争:“无理的的要求当然不能迁就。但我们这些当头的别忘了,没有下面干警流血流汗、没有他们的支持和努力,咱们这些局长政委想干也干不了!” 张平掷地有声的一番话使潘荣一下子没了词儿,潘荣仰靠在倚背上,表情复杂地看着张平,有气恼、有失望、有伤感…… 冯局适时说道:“萧文提出辞职,除了感情冲动也确有怨气。张平说得对,我们是应当反省一下,在使用干部上是否做到了人尽其才?”这话显然是支持张平的。 无奈,潘荣只好说:“现在刑警队的班子已经配齐,总不能无缘无故把别人换掉吧?萧文虽然提出可以干侦查员,但他毕竟是这一级的干部。这个问题解决了,他回刑警队也不是不可以。”表面上是退了半步,但实际上却是为萧文的留职又设置了一重新的障碍。 冯局点点头。潘荣的这个表态已经够了,对萧文的安排其实会前冯局就心里有底了。于是他说:“我看这样吧,刑警队不是几次提出以经商为名在北海设个点吗?我的意见是让萧文去。你们看怎么样?” 众人同意地点点头。这个安排不偏不倚,既回避了矛盾,又解决了问题。即使是潘荣,恐怕也提不出任何反对意见。 会后,冯局把萧文找来单独谈话。冯局首先表示了挽留萧文之意。 对自己的行为,萧文解释说:“从我的本意讲,我并不想离开公安机关,这是我决心干一辈子的事业。但有人在工作安排上不能出于公心,我只有辞职一条路可走了。” 冯局说:“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也在协调,但无论如何你不该提出离开公安机关!” 萧文索性把话说开了:“并不单单是因为不能搞刑侦我才提出辞职的,我主要是对背后的原因不能理解,也无法接受。如果咱们公安系统内部都把人情、私利和个人好恶看得高于法律高于组织原则,那这警察再干也没什么意思了。请求辞职是我慎重考虑才决定的,绝非一时冲动。” 冯局却说:“正因为政法系统不像你说的那样纯洁,才更需要我们去努力去净化去斗争,你想一走了之,这是积极的态度吗?这跟当逃兵有什么两样?” 冯局的一席话说得萧文哑口无言。 冯局耐心地开导萧文:“不是我批评你,你的做法是非常错误的!我也有难处,有些东西你不了解,我也无法向你解释。应付这些并不比侦查破案容易。希望你在政治上更成熟一些。” 萧文眼望着冯局,从冯局的话里似乎听出了希望,于是他问:“您的意思是……” 冯局郑重地宣布:“党委已同意你回刑警队,但职务暂时没法安排。局里准备在北海设个点,隶属刑警队,以经商为名主要从事侦查工作,当然能为局里创点收也不反对。但需要跟你说清楚的是,干这个工作一是直接受刑警队领导,没有职务,与普通侦查员没什么区别;二是长期在外地。你认真考虑一下,去还是不去,你自己拿主意。” “用不着考虑,我去!”萧文立即朗声说道,满脸兴奋得像个孩子。 萧文的决定令常闯十分不解,放着行政科长这有权有钱的肥差不干,却要千里迢迢地往北海这种又苦又累的地方跑,简直就是跟自己过不去。而张平却支持萧文的选择,在张平看来,不管怎么样,现在萧文毕竟是留在了警队,而且又干上了老本行,虽然条件是差了点儿。朋友们怎么看萧文都可以不在乎,但梅莉的态度他就不能不考虑了。 本来,萧文跟梅莉商量好了,两人的婚期就定在了这个月底。可现在…… 难怪梅莉一听就急了,坚决反对萧文去北海。 萧文几乎是央求说:“机会难得呀,我不去就……” “就怎么了?不能活呀?”梅莉正在气头上,话说出来很冲,“咱们马上要结婚了,你这一去,什么时候能回来?这婚还怎么结?” 萧文老老实实地说:“我估计一、两年就回来了。” “你估计?你怎么没估计到让你当行政科长呀?明明知道人家不待见你,还硬往上凑,你不是自找麻烦嘛!现在别说三百六十行,三千六百行都有,你干什么不好,非死气白赖要干刑警?”梅莉把怨气一股脑地倒出来,“当初让你当行政科长是怎么说的?是不是最多一年?后来怎么样?你去了北海以后,万一还这样呢?你找谁说理去?” 萧文沉吟片刻,坚定地说:“只要能干刑警,我也认了。” 梅莉逼视着萧文说:“那我怎么办?是跟你去北海?还是咱们两地分居?” “一开始我就跟你说,你要想清楚……”萧文诚恳的目光让梅莉无处发作。 梅莉略微平静了一下,又说:“如果真是工作需要,非你不可,我认了。可现在不是这么回事,是有人要整你,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你说说,这两年,你什么事顺哪?副队长干得好好的,不提你当正队长,非让你干行政去不可;明明能回刑警队,偏不让你回,非让你去北海。这不是有意整你是什么?” “可我觉得,只要能干自己喜欢的事,这些都不重要。” “被人玩得溜溜转,你还说不重要?你……” “我们都讨厌整人的人,我们不会去整人,可当我们被人整的时候,我们就以牙还牙,那跟整人的人有什么区别?这么整来整去,还有个完吗?” “那就这么认了?” “公道自在人心。”萧文搂住梅莉,每当两人争吵时,萧文总是用这个办法和解,“再说,我又不是去流放,我是去干自己喜欢的工作呀!” “你自己可想好了。”梅莉的脸上冷冰冰的。 萧文亲亲梅莉,低声却坚定地说:“我想好了。” 梅莉在萧文怀里闭上眼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后来的几天,梅莉不再跟萧文争吵,两人对显得格外地理智而平静。其实萧文心里很明白,这次他决定去北海,无疑是拿他和梅莉的感情冒了极大的风险。梅莉的身边不乏追求者,更何况,梅莉从来就不希望自己做刑警,而现在,自己正是因为职业的需要才离开江洲的。这一点,梅莉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谅解的,萧文只能默默地希望,两个人的感情能够最终使他们重聚到一起,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萧文从来都没有想过,如果因为北海的这份工作而失去梅莉是否值得。他实在不愿意这样考虑问题,因为如果真的要比较的话,那将是多么的残酷,因为结论只有一个——他甚至都不能原谅自己——在萧文的心中,刑警这份工作确实比梅莉更重要,而且恐怕永远如此。 萧文走的那天,梅莉没有去机场送他。萧文心里空空落落地上了飞机。随着飞机带着巨大的轰鸣声起飞,江洲在萧文的视线里越来越小,也越来越远。梅莉在江洲宾馆自己的办公室里,似乎听到了飞机起飞时那刺耳的轰鸣声。梅莉并没有哭,她倔强的性格不允许她那样,但她还是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此刻,萧文和梅莉两人的心境各有不同。萧文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宿命的情绪,深切地感受到了两人感情的前途未卜;而梅莉则在经历了伤心、痛苦、沮丧、绝望这一系列心理过程后,默默地告诉自己,该是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就在萧文远赴北海的时候,仍在集市街卖菜的罗阳也在认真考虑着去外地发展的事,近几年,有很多江洲人都去了北海,做些或大或小的生意,要么就是出去打工。其中有些人回到江洲,就不免摆出些发了财的样子。罗阳看了,心中也就渐渐的痒了起来,总想撤了摊子去北海闯闯。罗阳家在江洲市的郊区,自哥哥去外地打工以后,家里就只有他和嫂子,以及小侄子阳阳。罗阳自幼就很有抱负,当年他历尽艰难考取了江洲市的中学——跟周莲、梅英都曾是同学,本以为就此可以脱胎换骨成为城里人,可还是常常被人看不起,常常被人嘲笑他的一身土气。初中毕业后,因为家境贫寒,罗阳只得在集市街卖菜。每次被路过的同学认出,罗阳都感到深深的屈辱。加上得罪了宋涛一伙,罗阳在集市街的处境是越来越艰难了。所以近来,罗阳越来越想去北海,他想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想闯出一番事业来,将来回江洲的时候也可以风风光光的,叫人们再也不敢看不起他这个当年的土小子罗阳。在集市街午后的阳光里,小贩罗阳边逻想边偷偷地笑了。 罗阳的美梦尚远,倒是噩梦先至了。 罗阳胡思乱想的时候,宋涛领着朱春林和王勇军走过来。 看见罗阳,朱春林对宋涛说:“四哥,上次就是这小子不服!” 宋涛走到罗阳摊位前,挑衅地故意问:“你不是管天下事的好汉嘛,怎么卖起萝卜青菜了?” 罗阳戒备地站起来,手暗中摸着菜刀把。 宋涛看见了挪揄道:“喷啧,这么大个英雄,怎么使菜刀啊?来,哥哥借你一把!”说着他拔出腰里的三棱刮刀,炫耀地舞个刀花。 几个联防队闻乱赶了过来,喝问道:“宋涛,你干什么?” 宋涛利索地把刀藏好说:“买菜,不行啊?” 联防队看看罗阳,罗阳不说话。 宋涛对罗阳说:“卖菜的,称20斤萝卜” 罗阳还是不动。 一联防队员对宋涛说:“你们去别的地方买吧。” 宋涛蛮横地说:“老兄,你搞清楚没有,现在不是凭票供应的年代了,我爱在哪儿买就在哪儿买!” 联防队看看罗阳,罗阳称了20斤萝卜。 “这萝卜不错。”宋涛拿起一个萝卜对朱春林说,“你回去把这些萝卜都刻成这小子的模样,晚上做道萝卜席,炸、煮、煎、熬、凉拌萝卜皮,最后上道萝卜汤,让我好好顺顺气!哈哈!” 罗阳气得双唇紧闭。 联防队员们喝止宋涛:“你别在这儿无理取闹!” 宋涛狡辩道:“这怎么是无理取闹?买了萝卜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罗阳的手已经握住菜刀把儿。 宋涛咋呼着:“哎,他要拿刀!” 联防队员们忙又喝止罗阳,而后对宋涛说:“你们要是再无理取闹,我们就报警了!” “别,我怕了还不行吗?”宋涛掏钱扔在罗阳摊位上,“拿去多买几刀纸钱吧!”说完率众散去。 罗阳气得一刀把个萝卜劈成两半。 要说宋涛为什么老和罗阳过不去,还得从宋涛上次出狱说起。最早,宋涛和周诗万他们斗殴那次,其中也有罗阳,只不过罗阳没有坐牢。宋涛出狱后,死心塌地地跟了叶贯武。在叶贯武的授意下,宋涛通过各种手段当上了集市街市场管理组的组长,开始以合法身份为掩护继续欺行霸市。可上次,因为罗阳不服跟朱春林他们打架,又赶上马卫东、陈树明他们插手,闹出了事来,宋涛这个组长的肥差也因此给弄丢了,宋涛还挨了叶贯武一通好骂。所以宋涛憋了一肚子火,对手下赌咒发誓地说要报复,先收拾罗阳,然后再找周诗万他们算总账。宋涛心想,今天对付罗阳,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开始,好戏还在后头呢。 以现下周诗万的实力,他根本就不可能把宋涛这样的角色放在眼里。因此虽然那天马卫东、陈树明他们又跟宋涛一伙交了手,周诗万也并没有嘱咐手下提防宋涛的报复。宋涛又能把他周诗万怎么样?再说,光是拆迁的事还忙不过来呢。 这天,陈树明、马卫东带着几个人上门去找一家钉子户。户主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马卫东他们进门的时候,他正蹲在地上用电炉子煮挂面。家里的大件已经搬走,只剩些日常生活必需品。看见陈树明他们进来,户主没起身,继续煮他的面。这家人不肯搬的原因是因为听说了一些搬迁的内幕——市里批下来拆迁费被周诗万公司拿去了30%。起初,陈树明假意规劝户主,坚决否认江南公司侵吞搬迁费一事。可户主坚决不信,最后干脆不理陈树明了,又蹲下去弄他的挂面。陈树明摇摇头,跟着他蹲下,凑到户主耳边小声说:“老王八蛋,你听好了——不走我要你命!” 户主抬头,只见马卫东他们凶神恶煞地看着他,“我走!我走!”户主慌忙说着,一步蹿到门外,突然又大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陈树明和马卫东都愣了,他们急忙追出去。 这时,宋涛带着帮人过来叫战:“谁这么霸道啊?” 陈树明说:“宋涛,这里没你事。” “这话说得就见外了。这么肥的一块肉,你们想独吞,太贪了点吧?”宋涛一副无赖腔调,陈树明问:“你想怎么样?” 宋涛说:“见面分一半。或者平分拆迁工程,或者从你们的钱里拿出一半。怎么都行。” 陈树明沉声问:“我们要是不答应呢?” 宋涛恶狠狠地说:“那就都别吃。” 马卫东叫骂:“姓宋的,你别没事找事!” “大路不平众人铲,这事我是找定了!”宋涛叫嚣着。 两方人马拉开架势正准备火并。 幸而常闯带人开着警车路过,见状大声喝止:“谁在这儿闹事?” 陈树明和宋涛两边的人都被带回了局里,满满地蹲了一屋子。 周诗万得到消息方才意识到,自己是小看了宋涛他们。他提醒自己,不管对方的身份如何低微,永远都不能低估亡命徒的力量。拿眼前的事来说,尽管没有什么损失,但却凭空添了许多麻烦,要是侵吞拆迁款的事被连带着查出来,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谨慎起见,周诗万决定亲自跑一趟市局。 周诗万直接找到潘荣,上来先诉说了一通拆迁的不易。凭着周诗万的一张嘴,楞是把这让他发了横财的拆迁工作,说成了比雷峰还雷峰的爱的奉献。 潘荣玩着手里的铅笔,听周诗万制着,而后突然严厉地说:“那也不能用非法手段哪!” 周诗万赶紧辩白:“潘局长,自从上次出来,这些年,您看我什么时候闹过事?我真是听您的话,奉公守法、正经做生意,可拆迁这活儿是个得罪人的事,就没一家对拆迁条件满意的,一点点小事他就找茬跟你闹。我们公司的员工都年轻,难保不发生些摩擦,可我们决没有用非法手段,这点请您放心。” 潘荣却并不相信周诗万的信口开河,冷冷地说:“周诗万,我愿意相信你们在拆迁中没有使用非法手段,可这段时间投诉你们江南公司的人很多,总不会这么多人一起诬陷你们吧?” 周诗万正琢磨怎么回答潘荣的问题,桌上的电话响了。 潘荣拿起话筒应道:“喂,我是潘荣……孙副市长?……是,我们正在调查……我知道……可出了事我们也不能不管哪……我知道……我们一定为经济建设保驾护航……好,再见!” 潘荣把电话挂上,周诗万问:“孙副市长怎么说?” 潘荣冷笑道:“你还不知道吗?” 干刑侦出身的潘荣又怎么会不明白周诗万这些小把戏呢?如果凭良心说,潘荣敢断定周诗万在拆迁过程中一定干了许多非法勾当;但牵扯到多方人情关系,潘荣也不知道自己的良心变通到哪里去了。 常闯正在审马卫东的时候,潘荣推门进来。常闯让大刘把马卫东提溜出去看着,回身问潘荣:“有事吗潘头?” 潘荣把门关上说:“把江南公司的人都放了。” 常闯不解地问:“怎么了?” 潘荣说:“你就别问了。” 常闯又问:“宋涛他们呢?” 潘荣说:“教训一顿,警告他们以后不许干涉拆迁的事!” 常闯迷糊着答应了:“好吧。”尽管他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尽管他觉得马卫东、陈树明该好好审审,可他却不能不听潘荣的话;更何况,潘荣的话里明明暗示出,放人是上边的意思,那就更得遵命了。 晚上,孙启泰请潘荣和常闯吃饭,周诗万作陪,虽然大家都没提马卫东、陈树明他们那事,可对为什么会坐在一起吃饭,彼此都是心照不宣。孙启泰主动放下架子,提出要和潘荣去钓鱼;周诗万也没闲着,悄悄跟常闯说,江南公司准备赞助刑警队每人一件冬天替代棉大衣的皮夹克。不待常闯推辞,孙启泰抢先说:“这主意不错!穿皮夹克,工作起来利索,看着也气派。好!”常闯看看潘荣。潘荣说:“你看着办吧。这种事不归我管。”周诗万赶紧顺势说:“就这么定了。常大哥,你把大家的尺码告诉我,我让人马上就办。”常闯表示了感谢。周诗万还大方地说:“客气什么,警民共建嘛!” 常闯从来就不是一个爱动脑子琢磨事的人,稍微复杂一些的情况,他就只知道掌握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尺度,所以做事为人,都有些缺乏原则。别看萧文比常闯瘦弱许多,可论性格,萧文才算得上是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比起萧文来,常闯只不过是空生了一副威武有力的好身板。面对周诗万的可以拉拢,常闯非但没有提高警惕,反而惟潘荣马首是瞻,一味附和,不知加以分析判断。就像谎话说一百遍就能变成真活一样,跟周诗万他们接触多了,常闯简直完全忘记了以前的事,渐渐地竟然可以和周诗万、马卫东、陈树明等人处得好像朋友一般。而周诗万也针对常闯年轻、单身这一点,指使陈、马二人经常带常闯出入各种娱乐场所,使常闯充分领略到了金钱的魅力。而刑警队的众人,自从穿上了潘誉、陈树明送来的皮夹克以后,也好像着了什么魔似的,个个对警队的待遇牢骚满腹,从此拒绝安于清贫。 潘荣也频繁地跟孙启泰、周诗万去钓鱼,但潘荣却没有想到,自己对于周诗万来说,才是一条真正的正在咬钩的大鱼。 一天,潘誉把一个存折交给嫂子。潘妻打开一看数目不小,就问潘誉怎么这么多。潘誉说是他的工资,还有江南公司分给潘荣的红利。 潘妻诧异地问:“你哥入股了?” 潘誉点点头神秘地说:“这事别跟别人说。” 潘誉走后,潘妻边收存折边思忖,潘荣哪儿来的钱入股呢?这事怎么没听潘荣提起过呢?其实何止是潘妻不知道,就连潘荣此时也被蒙在了鼓里。 直到有一天打完了麻将,周诗万将其他人支开,才向潘荣点透了玄机,他先是拐弯抹角地问道:“潘局长,你还有几年退休?” “三、四年吧。你问这个干吗?”潘荣莫名奇妙。 “退休以后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打打门球、搓搓麻将,也就这些了,我倒想带着老伴儿出去旅游,可没那个钱。” 见潘荣自己入了套,周诗万立即露出满脸的同情:“说起来,你们这些端公家饭碗的也够惨的。你想想,在位的时候,想出去玩,别说这个管着那个管着不敢去,就算敢去也没那个时间。退休了,有时间了,又没那个钱,唉!你们把最好的时光都贡献给了国家,最后连旅游一下的财力都没有,真是让人于心何忍哪。” 潘荣沉默了。没办法,咱们国家不搞高薪养廉嘛。 周诗万观察着潘荣表情的变化,适时趁机说:“加入我们公司怎么样?” 潘荣懵了。周诗万要一个糟老头子干嘛? “我是想请你现在在我们公司入股。”周诗万故意将此话说得不轻不重,太刻意了,容易引起潘荣的疑心;但也不能太随意,不能让潘荣觉得他只是随便说说。 入股?潘荣不禁陷入了沉思。周诗万到底用意何在?想到很多干部都是退休前晚节不保的,自己绝不能重蹈覆辙,潘荣坚决地说:“不行。” 周诗万早料到潘荣会拒绝,但他对答案仍然很有把握的。谁跟钱有仇呢?不错,潘荣是警察,而且还是个好警察——曾经;但好警察也是人——不仅会清贫困窘,也会年老衰弱,不仅需要钱看病吃饭,也想让操劳了一辈子的老伴不在承受沉重的生活压力,能开开心心地颐养天年;而做到这一切,就离不开钱。所以依周诗万看来,潘荣的拒绝并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于是他在潘荣本以岌岌可危的心理天平上又抛下一颗重重的砝码。周诗万微微一笑说道:“要是我舅舅也入了股,你敢不敢入呢?” “真的?”潘荣有些不太相信。 周诗万保证说:“不信你可以问他。” 潘荣再次陷入了沉思。这样的话情况且就不同了,看来至少不会犯什么重大错误,将来即使有什么闲话,也有孙启泰在上面罩着呢。可潘荣转念一想,就算他想入股,也没那个钱呀。于是他向周诗万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周诗万对此早有准备,于是马上应承道:“有多少算多少。你把这些钱让潘誉拿来,用他的名字入股,每年我按10万块钱的股分你红利。” “这不合适吧?”周诗万的痛快竟让潘荣隐隐地感到不安。 “有钱大家赚,没什么不合适的。”周诗万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你让我想想。”潘荣嘴上是这么说,可他的心理防线却已被周诗万一举击溃了。 当二人起身准备去吃宵夜时,潘荣觉得都有些站不稳了。 北海的确是一座风光旖旎的城市。初到北海下飞机的那一刹那,除了扑面而来的陌生感外,萧文还感到了对江洲的深深的眷恋。当时的感觉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萧文在几年之后回想起来仍觉得非常清晰。 最初的生活是艰苦的。倒不是物质上,北海毕竟是一座经济上远比江洲繁荣的城市——在当时的确如此,况且萧文在北海拿的工资也比在江洲时多出许多;但北海又是一座完全陌生而复杂的城市,它的气候、它的人、甚至它的价值判断,都跟江洲有着很大的差异,因而当初来时的那种强烈的隔阂感,直到萧文离开北海时仍不能消除,如何把握住自己,在这个人地两生的环境中开展工作,对初到此地的萧文来说,可想见是多么的艰难。 但凭着年轻人的执著和闯劲,凭着萧文特有的不甘服输的韧劲,终于在两个月后打开了局面。首先的工作竟是做生意。根据江洲市局的指示,萧文在北海创建了一家经贸公司,日常经营江洲土产的出口生意,并以此掩护萧文的身份,以便日后必要时调查之需。另外,这家公司的经营赢余,除了维持萧文在北海的费用外,还可弥补江洲市局办案经费的不足。但赚钱并不是局里对萧文的要求,当时,局领导普遍认为,让没有做过生意的萧文去赚钱实在是勉为其难了,还是做好必要时的侦察工作就够了。 可不久后,让大家意外的是,没想到萧文做生意居然也是一把好手。有一次,萧文跟一个姓娄的台商洽谈一笔生意的过程中,竟然得益于以往刑侦工作积累的阅历经验。当时,有几家公司在跟萧文抢生意,而萧文的条件并没有任何的优势。谈判时娄老板推托说:“这些货是真不错!不过,我现在手头紧张,让我现在吃下来,我没这个能力呀!” 萧文端详着娄老板,默默地在心里判断着对方的诚意。然后他果断地说:“那这样好了,我马上把货发过来,你赶快和对方签合同。你收到对方的货款,我再收你的钱。”萧文当然知道这样做是在冒险,但当时的情势,逼得萧文不得不如此。 如此优厚的条件,恐怕北海再没第二个人可以开出来,娄老板当然是喜出望外,当下双方拍板签了合同。一个月后,生意终于完成了,双方都赚了一大笔。饭桌上娄老板就问萧文为什么就敢没收钱就发货。萧文笑笑说:“这点看人的眼力都没有不麻烦了。”其实,除了经验,是萧文过人的胆识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后来,萧文和娄老板又做了几笔成功的生意,娄老板是越来越佩服萧文,两人渐渐成了朋友。 一天,在酒桌上,娄老板问萧文:“要不要重新做份合同,你们单位少分点,你也赚一点?你给公家赚那么多,自己得一点也是应该的嘛!” 萧文说:“不,你别害我。” 娄老板忙说:“别客气,没人知道。” 萧文指指头上认真地说:“老天知道。” 娄老板感叹道:“你这么正派的人,现在可太少见了,不会比大熊猫更多。文哥,你这个朋友我一定要交!” 饭后,娄老板又要请客去“娱乐”一下,萧文当即拒绝了。娄老板知道萧文从来不去声色场所,但他看萧文孤孤单单的挺寂寞,因此拼命地拉萧文同去。逼得萧文只好老老实实说真是不行,还得回家等老婆电话呢。娄老板这才作罢。 说起梅莉,自萧文来北海以后,两人只是通过有数的几次电话。她经常很晚才回家,偶尔跟萧文通话,也只是问问萧文这边的情况,对自己的事却只字不提。最近,萧文每次给梅莉打过去,听到的都只是梅莉的电话录音,江洲宾馆的人说,梅莉出差了。于是萧文开始一天天地等着,他总以为也许今天就能接到梅莉的电话。可梅莉却始终没有打过来。 就在萧文在北海一帆风顺的时候,江洲的周诗万却在生意上碰上了麻烦,他看好了江洲市南郊花江沿岸的一块地皮,准备买下来开发兴建旅游度假村。可看上这块风水宝地的人实在太多了,几乎每个都动用了上层关系,因而虽然孙启泰跟土地局的古局长打过招呼,可居然不大管用。就在周诗万为这事发愁的时候,陈树明从旁献上一计,周诗万一听,眉头顿时舒展了。 几天以后,肖丽萍提前出狱了。 心高气傲的肖丽萍经过一段日子的牢狱生涯,显得有些意志消沉,但憔悴的面容却令她另添了一重魅力。 肖丽萍出狱的这天,陈树明专程开车去接。车上,陈树明把周诗万帮肖丽萍提前出狱的经过和盘托出,但周诗万这样做的目的,陈树明却只是说想让肖丽萍帮着做生意。 肖丽萍听着,一直阴郁地看着车外。然后,她说:“我可告诉你,惹事的生意我可不做啊!我在里面发过誓,这辈子决不再进去!周诗万能不能罩得住?” 陈树明说:“放心吧,在江洲,万哥要是罩不住,只怕就没人罩得住了。” 良久,肖丽萍方才闷声问道:“这个周诗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会儿见了面就知道了。”陈树明阴阴地一笑。 当天,周诗万约古局长一起去郊区度假,当然是不带家人的。晚上,吃饭的时候,周诗万继续跟古局长讨价还价:“古局长,咱们已经谈了3个月了,破了我谈判的记录。我希望今天能够签约。” 古局长推委道:“我也希望啊!可照你们的条件签,我跟上头没法交代呀!” “国家提倡扶持民营企业嘛!”周诗万搬出政策来。 “那当然。不过,你们也得升一点,让我回去有个交代呀!怎么样,我够有诚意的吧?”古局长也是假意应承。 周诗万一笑说:“咱们朋友一场,我自然会让你老兄有交代。不过我一见到数字头就疼。这样吧,让我的助理跟你谈。” 周诗万拍拍手,肖丽萍进来。肖丽萍的艳丽把古局长看呆了。 周诗万得计地微微一笑,起身说:“那你们慢慢谈。我在酒吧静候佳音!”说完他出去了,把请勿打扰的纸牌挂在门上。 3个小时以后,肖丽萍疲惫地在吧台前坐下,要了一杯不加冰的威士忌。她把一个纸袋递给周诗万。周诗万抽出纸袋里的合同笑了,他坐到肖丽萍身边,双手握住肖丽萍的手说:“丽萍,辛苦了!只要你愿意,什么时候去公司上班都可以。你是公司的副总经理。” 周诗万走了。肖丽萍收回看着他背影的目光,一口把酒喝干,把杯子砸碎在吧台上。但当她摊开手,看见里面存折的数目时,目光的怒火由迟疑到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空白。 从此,周诗万的公司多了一员妖媚的女将。她的名字在江洲的生意场上威名远震,以她的智谋和美貌,几乎没有办不成的事。 季节转换,周莲大学毕业回到了江洲。 随着机门打开,旅客们鱼贯而出,周莲提着随身行李走下舷梯。等在机旁的周诗万上前一把拉住目瞪口呆的妹妹,走向停在旁边的奔驰轿车。 周诗万让潘誉直接把车开到他的公司,他们进去的时候,员工们都恭敬地打着招呼。周诗万带着周莲穿过一溜办公室,走到财务总监门前。他拿出一串钥匙,交给周莲说:“公司的财权是你的了。今后,你就是我们江南公司的财务总监。” 一连串的变化早已令周莲惊愕不已。没想到自己离开江洲四年,哥哥竟然从一个集市街的小贩摇身变成今天的这个大人物。当周莲走进哥哥给自己安排的办公室后,里面豪华的装饰令她再次震惊了。家具是高档的、设备是先进的,日用家电也一应俱全。周莲像梦游似的东看看,西摸摸。 晚上,周诗万带周莲出席了江洲市私营企业家的慈善联谊会。为了让周莲在这次盛会上亮相,周诗万不仅提前给周莲置办了一堆衣物,甚至还专门请来了礼仪学校的老师,指导周莲的穿衣举止。 周诗万他们到场之前,先来的十几个企业家带着夫人或女友分成几堆在江洲宾馆的会场上聊着天。 假日酒店的丁总跟身边的李总、邓总说:“你们听说了没有,江南把江边最好的那块地拿下来了?” 李总说:“那还用听说嘛!规划局刚透出风那块地可以开发,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块地肯定又是江南的。” 丁总恨恨地说:“我早看中那块地了,去年要是让开发,肯定就是我的了。” 老谋深算的邓总开口说:“做梦吧你!知道为什么去年规划局没同意开发吗?”他顿了顿又说,“去年江南做了几个大项目,资金紧张,今年刚缓过来。” “不会吧?江南在银行贷款路子多野呀!”李总表示难以置信。 邓总又透露说:“野大了,弄得市行老牛被省行臭骂了一顿,差点没让他写检查!那天正好我去找老牛,他拿着电话听省行骂,汗珠子都下来了,比见了他老婆还害怕!” 几个人笑了起来,但笑得却都挺不舒心。在现时江洲的地界,周诗万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高高凌驾于众人之上,说起江南公司做生意的狠辣手法,很多企业家都在周诗万的手上吃过亏,渐渐地,在江洲形成了一个谁也不敢跟周诗万竞争的势力格局。 这边正说着,周诗万挽着周莲出现在宴会厅门外。陈树明和马卫东跟在后面。 周诗万低声对周莲说:“江洲有点头脸的老板今天都来。一会儿我介绍你跟他们认识,将来少不了跟他们打交道。” 周诗万和周莲摆出一副雍容华贵的派头缓步走进宴会厅。众人无不恭敬地跟他们打着招呼。 只有丁总悄声地说道:“哇,又换一红颜杀手?这下江洲残留的童子可惨了!” 此话偏巧被周莲听见了,她不明白地问周诗万:“哥,他说什么呢?” 周诗万扫了丁总一眼,而后向马卫东使了一个眼色。马卫东立即会意地点点头。 邓总见状拉了丁总一下说:“你找死呀?那是周总的妹妹!” 丁总方知不好,忙挤到周家兄妹身边,搭讪地说:“周总!以前没见过令妹嘛!” 周莲说:“我毕业刚回来。” 丁总忙讨好道:“有地方住没有?要不住我的酒店吧,四星的,比省城不差!” 周莲刚要说话,周诗万打断她,冷冷地对丁总说:“不劳你费心了,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说完转身跟旁人聊起来,把丁总晾在一边。 周诗万的态度令丁总的额头冒出汗来。 此时梅莉出现在会场上宣布说:“各位老板,联谊会开始前,我先宣布一件事,江南集团的周总,刚刚为本市慈善协会捐赠了100万元人民币!希望大家向周总看齐!”其实梅莉一直没有离开过江洲,她是故意不接萧文的电话的。因为她实在怕如果跟萧文通话,自己又会心软起来。已经决定的事梅莉不想改变,她要摆脱萧文,即使再痛苦也在所不惜。 随着梅莉的宣布,大家鼓起掌来。 丁总突然冲到台前喊道:“我捐999999!” “哎,为什么不捐个整数?”梅莉觉得奇怪地问。 “周总给我们树立了急公好义的榜样,我们自然要多捐一点啦!但再多也不能多过周总啦,对不对?”说话间,丁总望着周诗万干笑着。 大家都笑起来。只有周诗万阴阴地看着丁总。 后来,有一天丁总的坐驾被一伙大汉劫停在路上,他们不光砸了丁总的车,还把丁总本人臭揍了一顿。事后,丁总没有报警。 事是谁干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出了这事以后,众人心里无不忌惮,几乎到了谈周色变的地步。 当江洲市的生意人为暴力事件而岌岌自危的时候,深受宋涛欺负的小贩罗阳却渐渐陷入了对暴力的迷恋之中,他一天天地泡在录象厅里,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英雄本色》中的周润发在投影电视中大开杀戒。他越来越不满足于现在的处境,越来越想出去闯闯了。 当时,罗阳的哥哥在广东某地找到了工作。于是在跟梅英见面的时候,罗阳就越来越多的谈起去广东的事。刚好梅英在高考中落了榜,因为差几分也上不了自费,梅英就对姐姐梅莉说想去旅游散散心。梅莉想想离补习班开课还有一阵子就答应了。 从梅莉那要了钱的第二天,梅英和罗阳就登上了开往广东的列车。 到了广东,两人就在罗阳哥哥租住的小屋里住了下来,梅英出门之前,梅莉叮嘱他在外面千万别惹事,可梅莉忘了那句老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一天,罗阳的哥哥陪着梅英和罗阳在街上闲逛。突然,不远处有一个少女跑过来,两个广东烂仔在后面追着,罗阳停了脚张望着。 哥哥捅捅罗阳说:“别惹事!这些烂仔不好惹!” 那少女跑到罗阳身边喊着:“大哥,求求你救救我!他们说带我来这里打工,谁知道是让我们搞三陪!” 哥哥急喊:“小姐,快跑啦!” 说话间烂仔追过来喝道:“跟我回去!”说着就拉少女。 罗阳上前一步,挡在少女身前说:“朋友,给个面子。” 烂仔斜看了罗阳一眼问:“哪个堂口的?” 罗阳不懂地答说:“我刚来……” “刚来就挡我的财路?找死呀你!丢你老母脸!”烂仔骂道。 罗阳问哥哥:“他说什么?” 哥哥迟疑地答道:“说……反正是骂人话。” 罗阳一脚踢中那烂仔的下身骂道:“敢骂人!” 两人撕扯起来。哥哥想拉开罗阳,但无处下手。那烂仔渐处下风。另一烂仔跑回来,想帮同伴,又怕打不过罗阳,便出其不意地给了哥哥一下,哥哥一下倒在地上,梅英冲上来,和烂仔们打做一团。这时,又有几个烂仔的同伙冲过来,罗阳被纠缠得脱不了身,情急之中,拔刀捅了一个烂仔。那烂仔当即渗叫着倒地。罗阳拉起哥哥和梅英就跑。其他烂仔追了两步,见受伤的烂仔伤势很重就没远追。 回到哥哥上班的加油站,哥哥问罗阳:“我怕你动手,直捅你,可你怎么还是……” “这架真不该打。”梅英也有些后悔。 罗阳却说:“那个女孩要是你妹妹呢?” 梅英不说话了。 哥哥知道烂仔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当下掏出钱来,对罗阳、梅英说:“你们赶快回家吧!” 罗阳问:“钱我们有。你怎么办?” 哥哥急道:“不管那么多了,你们现在就回家去。” 罗阳坚定地说:“我们是兄弟呀!” 可罗阳还是拗不过哥哥。第二天一早,哥哥把罗阳和梅英送上了一辆货车。梅英和罗阳探头挥着手。罗阳的哥哥在下面追着车喊:“路上当心!”罗阳也喊:“哥,你也早点回去!”“拿到这个月的薪水我就走!”哥哥应着。 货车刚开出加油站,迎面遇见那帮广东烂仔,他们提着刀,杀气腾腾地冲进加油站,罗阳忙叫:“不好!师傅停车!”车停下了。罗阳跳下来,梅英也跳了下来。 烂仔们向罗阳哥哥围上来。哥哥见势不妙,放下油枪往屋里逃。烂仔们冲进屋里,哥哥握着铁管迎上来,和烂仔们打做一团。烂仔人多,虽有被哥哥打倒的,但也有砍中哥哥的。哥哥渐渐不行了。罗阳和梅英冲进来,从烂仔背后砍杀。烂仔乱了一下,又重整阵形把3人围住。又是一场混战。 这时,远处传来了警笛声。烂仔们急眼了,其中一人一刀捅进哥哥的肚子。他的刀还没拔出来,罗阳的刀也捅进了他的肚子。所有的人都愣了。罗阳喃喃地说:“我……我杀人了?”一烂仔喊道:“条子来了!撤!”他们丢下乙,四散逃去。罗阳抱住摇摇欲坠的哥哥哭喊着:“哥哥!”梅英紧张地看着外面,拉罗阳说:“你快走!这里我来应付!”罗阳抱着哥哥不肯松手,梅英急了,用刀背砸着罗阳的手喊道:“再不走来不及了!”罗阳最后看了哥哥一眼,跳窗而逃。 警察冲进来,只见梅英抱着血人似的哥哥。 杀了人的罗阳犹如丧家之犬,一路仓皇地逃到了北海。到了此刻,罗阳终于明白到自己闯下了大祸,警察一定会追捕他。而他身上只剩下很少的一点钱。该怎么办?往哪逃呢?难道真的山穷水尽了吗?车站广场上,罗阳望着陌生的城市茫然四顾。 后来的有一天,萧文突然接到了一个江洲老乡——同在北海做生意的宋经理的电话。宋经理告诉萧文,他刚刚遭到了敲诈,敲诈他的也是个江洲人,叫罗阳。 六、第一枪手 原来,初到的罗阳于走投无路之际想起在江洲时,曾听人说起过有个姓宋的江洲人单身闯荡北海,两三年内白手起家干出了一番事业。于是,罗阳心中一亮,何不设法投奔这个发迹了的老乡呢?打定主意后,罗阳按着记忆中的名字,几经打听终于找到了姓宋的那家企业的所在地。 走进了总经理的办公室,核实了对方的身份之后,罗阳诚恳地开口请求说:“我也是江洲的,想在你们公司找份工,您看……” 宋经理眼也不抬地答道:“我还正想裁人呢,没工!” “还望宋经理看在老乡的份上帮帮忙。” “老乡?江洲几百万人呢,我帮得过来嘛!没事干就回去吧。” “能回去我早回去了……” “别把自己说得跟条汉子似的,有什么不能回去的?你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差不多吧。” 此语一出,宋经理着实吓了一跳:“真、真的呀?” “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麻烦你的。”罗阳其实是在说老实话。 “不麻烦,不麻烦!”宋经理忙不迭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叠钱递给罗阳。这种事宋经理这两年经得多了。都说是树大招风,这话果然不假。你好好地做你的生意,可不知从哪就能冒出个绿林好汉来,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往往只好拿钱打发了,求老大爷保佑别惹祸上身。此刻,宋经理对罗阳的态度就是认栽了。 罗阳却不明就里,诧异地问:“我是找工作,不是要饭。” “我、我这儿实在没工作。” “那就算了。”罗阳转身要走。 宋经理拦住他:“拿着拿着。” 罗阳想想接下:“我叫罗阳。我给你打个借条吧。” 宋经理忙说:“不用不用,别、别嫌少就行!” 罗阳觉得莫名其妙,但实在是手里没钱寸步难行,罗阳还是拿了钱走了。对于宋经理的误会,罗阳全然不知。他哪里知道,自己一离开宋经理的办公室,宋经理的报案电话就直接打到了萧文那边。 当时,萧文正在和娄老板谈一笔大买卖,可一接到宋经理的电话,萧文立即对娄老板说:“娄兄,对不起,我有事得马上出去。” 娄老板问:“那批货怎么办?” “你跟别人做吧。”话音未落,萧文人已经出去了。 “嘿,送到手边的钱不赚,你是不是买卖人哪!”娄老板真是难以理解。 其实尽管萧文生意做的蛮顺手,可他钟爱的到底还是刑侦这份工作。所以这次一接到案情,萧文立刻兴奋起来,就像一个被招回战场的老兵那样,跃跃欲试地赶赴前线。 就在萧文到处打探,在北海的大街小巷寻觅罗阳的踪迹的时候,罗阳对潜在的危险却浑然不觉。 这天,罗阳来到邮局,想给梅英发个电报,一来看看梅英是否已经平安到家,二来也想打听打听消息,看看自己返回江洲是否安全。可因为罗阳的字体很难辨认,又因口音不同和邮局营业员难以沟通,才只得作罢。好在手里还有两个钱,在加上又碰上了几个江洲来的老乡,彼此间互有照应,罗阳也就打算暂时再在北海呆一阵子。 一天,在北海的街头,罗阳和来北海游玩的宋涛不期而遇。两人相见真是分外眼红。 宋涛一上来就迎上去,拦住罗阳挑衅:“你来北海干什么?” “玩。” “玩你娘的头!你看你个熊样子,在江洲都影响市容,还敢跑北海来!”说着宋涛抬手打了罗阳两耳光。 “你凭什么打人?” 罗阳和宋涛打起来,但根本不是宋涛的对手。罗阳急了,拔出刀子。没想到还没刺到宋涛,就被他把刀夺去,折为两截。罗阳被彪悍的宋涛打倒在地。宋涛又给了他一脚骂道:“马上给我滚回江洲!你个婊子养的胆敢不回去,以后见一次打一次!”罗阳蹲在地上捂着脸。宋涛一脚将罗阳踹下台阶:“滚!看着你我就胀眼!”罗阳爬起来,狠狠地看了宋涛一眼,一瘸一拐地走了。 也该着罗阳倒霉,被宋涛打了没几天,罗阳又在和朋友喝酒的时候,被当地的一伙小流氓给揍了。跑到僻静处,罗阳为他的伙伴擦去脸上的血迹,恨恨地说:“手里有家伙,我非放倒他不可!” 没想到同伴说:“我那里有,你敢用吗?” “真的?”罗阳的眼里闪出兴奋的光芒。 萧文这边为了寻找罗阳的下落,除了向北海市公安局求援外,还和江洲本部取得联系通报了情况。很快,常闯打来了电话,说广东那边有消息了,罗阳在那边确实捅了人,他让萧文做一下准备,这两天就带人下北海。 去机场接常闯的时候,萧文的二手车坏在了半路上,因而迟到了老半天。一到机场,意外地倒是先碰见了肖丽萍。本来,肖丽萍加入周诗万的公司被派驻北海这些情况,萧文也陆续掌握了。可没想到这么巧,两人会在机场相遇。肖丽萍是来接周诗万的,原来周诗万和常闯他们坐的是同一班飞机。肖丽萍听到萧文说不干警察改行做生意了表示万分意外,随后不知何故,她突然认真地说:“萧大哥,要不我跟你干吧。”说着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萧文。萧文回避着肖丽萍灼热的目光,客气地回绝了她。 常闯和刑警队的五子一见到萧文就抱怨他的迟到,萧文忙做解释。常闯听了有些诧异地对萧文说:“家里可都传开了,说你发了大财!” 萧文苦笑道:“你也信?” 几个人正在打出租车,一辆车停在他们的出租车旁,肖丽萍从车上下来喊道:“萧大哥、常队长。” 周诗万随后从里面出来说:“萧大哥?哎,常队长,你们怎么还没走?” 常闯答道:“车坏了。” 周诗万大方地说:“搭我的车吧。” “好啊!”常闯答应以后,看看萧文,才发现萧文有些尴尬。 肖丽萍打开后备箱盖,萧文把他们的行李提上去。 周诗万特意对萧文说:“请上车!” 常闯忙着往车里钻:“萧文,来呀!” 萧文却说:“你们走吧,我得修那辆破车去。” “咳,我叫人给你弄回去不就完了嘛!你们哥俩一起好好聊聊。”周诗万故作好意地坚持着。 “不必,还是我自己弄吧。”萧文也很坚持。 后来,还是周诗万用车把萧文的破车拖到了北海的一家大酒店。周诗万把常闯和五子带进一间豪华套房。 五子一看屋里的陈设有些犯傻,愣愣地说:“这怎么住啊?” 常闯瞪了他一眼:“别给咱警察丢人哪!” 萧文追进来说:“常闯,我车修好了,走,跟我过去吧。” 周诗万挽留着:“咳,萧大哥,房都开了,就在这儿住吧。” “常闯。”萧文盯着他要他拿主意。 常闯却犹豫着。 周诗万替常闯解围说:“萧大哥,常队长查的肯定不是我,我不用避嫌吧?这酒店老板是我朋友,我跟他都说好了,你们能报多少,他就收多少,绝不让你们违反纪律。再说这么高档的宾馆江洲还没有,你让他们也体验一下嘛!怎么样萧大哥?” 萧文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常闯。 常闯为难地看着萧文说:“萧文,周总也是好意,你看……” “你现在是队长,你看着办吧。”萧文脸上没露,可心里毕竟不痛快。 没想到常闯完全不顾萧文的反应顺势说:“那就,那就先住下吧,要是住不惯,再搬到你那儿去。” 常闯的变化是萧文始料不及的。他哪里知道,在他不在江洲的这段日子里,周诗万在潘荣和常闯两个人身上没少下功夫。现在,常闯不仅对周诗万没有提防的戒心,反而把周诗万引为了亲近好友。而萧文对周诗万的突然发迹始终心存疑虑,对周近两年来的所作所为虽然知之甚少,可萧文觉得跟周诗万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但萧文坚持原则的态度,在现在的常闯看来,多少会显得迂腐而不合时宜。 周诗万此来的目的之一仍然是萧文,去年以来,周诗万在北海开办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当萧文被调往北海的消息传来之时,周诗万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萧文也许会对自己在北海的作为构成威胁。这次常闯来北海办案,周诗万特意与常闯同行,希望能够借此接近萧文。他保持着拉拢萧文之心,希望能再在萧文身上努力一下。没想到萧文“死性不改”,一上来就让周诗万吃了一个软钉子。 常闯和萧文在北海警察陪同下,很快找到了罗阳的下落。他们来到一家小旅社。具线报,罗阳连日来曾在此出入。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由北海的同行封住屋后的去路,常闯和萧文直接来到罗阳化名登记的108房间的门口。 常闯掏出枪,示意服务员开门。服务员开了门,萧文一把把她拉开。常闯、五子和萧文冲进去。常闯挥枪喊道:“别动!警察!”可是屋里没人。 “人呢?”常闯问服务员。 “刚才还在呀!” “要不要蹲守?”常闯问萧文。 “很可能跑了。”萧文答道。 萧文估计的不错,罗阳此时确实已经身在开往江洲的火车上了。 倒不是因为走漏了风声,而是罗阳终于和己回到江洲的梅英取得了联系,得知被刺伤的广东烂仔并没有死,知道自己没多大的事,才敢起程回老家的。罗阳还贴身带着从北海的同乡手里买到的一支五四式军用手枪。 晚上,常闯来到萧文的住处。萧文拿出酒和几样下酒菜招待他。两人边喝酒边闲聊,常闯告诉萧文张平和市局刑警队的女警刘泷结婚了。 萧文说:“好嘛,也不告诉我一声。”其实张平的脾气他也清楚,张平不好张扬,办事也总是不哼不哈的,不过听说别人结婚,萧文难免就又想起自己和梅莉的事。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跟梅莉联系上了。萧文终于明白了梅莉是有意躲着自己的,想及此,萧文转而问道:“哎,你知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调回去?” “不知道。还调回去干啥?这儿不挺好嘛!”常闯说。 “咱俩换换?” “我倒是想,可局领导不放心哪!” “北海的开发热已经降温,江洲来的人大部分都回去了,再呆在这儿已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你回去也帮我吹吹风。” “吹风没问题,管不管用我就不知道了。”常闯也有他的顾虑。 萧文叹了口气。 常闯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举杯说道:“放心,回去我一定尽全力帮你吹,直到把你吹回去为止。这行了吧?” 萧文这才露出了笑容。 回到江洲,常闯把萧文的请求跟潘荣提了。潘荣听了却沉吟着不说话。 常闯又说:“梅莉已经好长时间不理他了,他再不回来,搞不好真要吹。” “这样吧,让他先回来休个长假,把梅莉的事处理一下。其他的事以后再说。”潘荣算是格外通融了。 就这样,以休假的名义,萧文终于回到了日思夜想的江洲。下飞机的当天晚上,萧文就直接来到江洲宾馆梅莉的办公室。可他还是晚来了一步,梅莉的办公桌后面坐着的是一个陌生的男经理。 “这不是梅莉的办公室吗?”萧文问。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她去哪儿了?” “我们宾馆在省城办了一家联营企业,她去那儿了。您不知道吗?” 萧文“哦”了一声转身想走,男经理叫住他说:“先生,有什么业务跟我谈是一样的。” “不,不一样。再见!”说着萧文出去了。 那男经理不解地摇摇头暗骂:“赚钱有什么不一样?人民币又不分公母。” 晚上,常闯请客给萧文接风。他告诉萧文,罗阳已经找到了,但里面好像有些误会。 常闯边吃着一块甲鱼的裙边边说:“他在广东,为了救人,打伤个烂仔,吓得躲到北海去。他本来是想找份工,阴错阳差,被人误以为敲诈勒索。这孩子也够倒霉的!” “真的?怪我,偏听偏信。”萧文自责道。看来这次是冤枉罗阳了,不过还好,罗阳也没受什么损失,仍旧在集市街摆摊卖货。 酒足饭饱,服务员拿着账单过来,常闯熟练地签了字。萧文疑惑地看着他。 常闯一笑说:“有人付。” 萧文心中更加疑惑了。没想到自己不在江洲的这两年,警队的风气也变了。看常闯刚才签单的熟练劲,外人怕是要把他当成生意场上的大老板了。 第二天,萧文来到集市街去找罗阳。 罗阳和梅英从外地回来以后,也算是见了些世面,琢磨出一些小本生意的路数来,两人合伙在集市街办了一个日用百货的小批发部,因为进货灵活经营有方,生意还挺不错。 萧文进门的时候,两人正跟人谈着买卖。梅英一见萧文意外地叫道:“萧大哥?” 罗阳忙给萧文让座倒茶。 梅英急忙把顾客打发走:“好好,就照你说的价。(在合同上签字盖章)你拿着提货去吧。” 顾客笑着出去了。 萧文四处看看说:“做上正经生意了?不错!” 罗阳不好意思地说:“咳,小本买卖。” 萧文转而说:“罗阳,对不起,在北海差点让你背黑锅……” “萧大哥,看你说的。”罗阳倒真不是客气,他知道宋经理那事都怪自己没经验,怪不到萧文头上。 趁罗阳被人喊出去,萧文问梅英:“你姐什么时候回来?” “你不知道?” “我打过电话,可总是没人接。” “她换电话了。怎么,她没告诉你?” 萧文只有苦笑。 梅英同情地说:“她在省城,你要不要去找她?” 萧文有点儿失意地说:“不了,我明天就回北海。” 这样,萧文这次回江洲没能见到梅莉。送萧文上飞机的时候,尽管萧文努力地掩饰着,可常闯还是挺替萧文难受的。 过了几天,常闯又找潘荣想说说萧文这事,他问潘荣:“潘局,萧文的事怎么样了?” “我看他还是在北海再干一段时间吧。他这一年给局里交了不少钱,真帮局里解决了大问题,要不宿舍楼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开工呢。”潘荣冠冕堂皇地说。 “可以找别人去干嘛!” “那不又有个熟悉过程?再说,他回来怎么安排?” “他当队长,我来副的!”常闯和萧文情同手足,更何况他自认能力确不如萧文。 潘荣一笑说:“你呀!”言下大有怪常闯太不成器之意。 “潘局,我可从没求过你,这回萧文的事我求你帮帮忙!”常闯语气诚恳地说。 “我会考虑的。忙你的去吧。”潘荣有些不耐烦了。 “什么时候调他回来?”常闯不依不饶。 潘荣有些不高兴了:“你什么时候学会死缠烂打了?我说现在就调他回来管用吗?你着急有什么用,这么大事总得局党委会定嘛!” “我没说你个人能定。可这事党委会前不沟通好,开了会他也未必调得回来。萧文你也知道,沟通的事从来不会做……” “是不会做还是不想做?” “这你就别跟他计较了。朋友一场,这个忙我总得帮他。”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我会考虑还不行吗?” “我想知道你同意还是不同意。” “常闯,你想干什么,操纵党委会呀?你也太过分了!” 常闯呆了。 潘荣义正词严地续道:“哦,你跟每个党委成员都事先沟通好了,党委还开会干嘛,是党委领导你,还是你领导党委?” “潘局,你也别急。我刚才说的话是有些过分,可局里有些人在对待萧文的问题上,恐怕比我更过分!”常闯的倔劲上来,可也是不管不顾。 “你说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跟着瞎起劲?” “我看不过眼!更何况萧文是我最好的朋友。” “萧文的事我会考虑,我现在能说的就这么多了。” “潘局,我希望你认真考虑。”说完常闯转身走了。 潘荣恨恨地哼了一声。他想不到自己一手扶植的常闯,竟会为了萧文的事跟自己大吵一架。难道自己对萧文的打压真的这么过分吗? 尽管最不希望萧文回江洲的人,除了潘荣就数周诗万了,可人算不如天算,后来发生的事,倒是帮了萧文一个大忙。 一天,周诗万派陈树明带人去美都公司,找张老板去收对方拒付的工程款。 陈树明和马卫东得令,立即带着马崽赶到美都,直闯总经理办公室,杀气腾腾地围住张老板。 张老板一见来人忙说:“明哥东哥,你们……” “我们来收钱。” “两位大哥,不是我不给钱,是你们的工程质量太差,人家不给我钱哪!” “哪有做完了工程不给钱的道理?别说那么多废话!” “你们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弄张质量验收证?” “万哥只交代我们来收钱,其他的我们不管!” “那我是实在没钱哪!” 马卫东看看陈树明,陈树明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只听见里面一声惨叫。 美都的员工围在门口喊道:“张总!” 片刻,门开了,只见张老板躺在地上,陈树明、马卫东他们从里面出来。 马卫东对愕然观望的美都员工喝道:“看什么?” 陈树明冷冰冰地说:“你们老板犯病了,还不快送他去医院!” 说完一伙人扬长而去。 当天晚上,同是这伙人,却在周诗万的带领下,给常闯庆贺生日。在《HAPPY\BIRTHDAY》歌声中,服务员推一辆食品车进去,上面摆着个三层的生日蛋糕,点了27支蜡烛。餐桌旁,常闯和刑警队的人都站起来。周诗万和潘誉跟着食品车进来。周诗万递上一份贺礼对常闯说:“生日快乐!” 常闯忙谢过。 周诗万指着蛋糕说:“先把它消灭了。许个愿吧!” 常闯默祷。然后一口气吹灭27支蜡烛,大家鼓掌起哄。 突然,常闯的手机响了,常闯接听后对周诗万他们说:“万哥,潘誉,你们坐!我去一下。” 周诗万问:“有案子?” 常闯点点头,又说:“各位,好好玩!等我回来!” 报案的人正是美都的张老板。常闯赶到医院,在张老板的病床边听取了事情的经过。可张老板却并没有想到,就在刚才,那些打了自己的凶神恶煞,还在称兄道弟地跟眼前的警官常闯一起过生日呢。 晚上,周诗万又回了公司一趟,他发现周莲还在电脑前工作,她的手边放着碗方便面,显然已经做了很长时间。周诗万问周莲为什么不回家,周莲说加班是因为公司账目太乱,如果不亲自整理,怕将来检查起来会有麻烦。周诗万附在周莲耳边小声说:“那我告诉你个秘诀吧。你放心,没人查咱们公司账的。”周莲不相信地看着哥哥。周诗万笑笑。周莲挑出一堆票据问:“大哥,这几个都不是咱们公司的人,为什么他们签的单我们也报?”周诗万不容置疑地答道:“我同意的你报就是了。”周莲指的那些不是公司的人,正是常闯、潘荣等人,这笔乱账当然是不需要周莲来操心的。 兄妹俩正说着,常闯突然连夜到访。 3个人打过招呼,常闯盯着周莲说:“周莲?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周诗万说:“小莲,你还记得吧,那年在集市街,不是他和萧大哥,我们就吃大亏了,哪儿还会有今天!” “怎么会不记得。”周莲认真地看了常闯一眼。 周诗万把一串钥匙放在桌上对常闯说:“你来得正好。这才是我想送你的生日礼物。刚才人多,不方便给你。” 常闯拿起钥匙来问:“这是什么?” “绿宝园8栋808的全套钥匙。” “那可是全市最好的住宅小区呀!多少钱?” “工程是我做的,他们给了我几套房子抵工程款。房子是中套,三室一厅,市场价60万,成本价……” “剥了皮我也不值那么多钱哪!算了吧。”常闯又把钥匙放下。 “你有多少钱就给多少钱,没钱就先住着,有了再说。”周诗万简直就是在露骨地收买。 常闯正色道:“那怎么行!”他又看看周莲说:“周莲,你先出去一下,我和万哥谈点事。” 周诗万却说:“没事,说吧。”他心里有数,常闯此来是为了美都的事,还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果然常闯问道:“美都怎么回事?” “美都?哦,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催了多少次,他们一分钱也不肯付。”周诗万装糊涂。 “催账是催账,也不能把人弄住院哪!把人打的差点残废。” “我只是让陈树明马卫东他们去催催账,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让他们跟我走一趟吧。” “有没有别的法子……”周诗万心存侥幸地问。 常闯摇摇头。这时常闯的手机响了,他出去接听。电话是潘荣打来的。潘荣告诉常闯,市里领导指示,这种经济纠纷我们少插手,由他们自己协商解决,解决不了可以找法院嘛。潘荣的意思很明确,是要常闯不要再继续追究。常闯也分不清这是潘荣自己的意思,还是孙启泰的意思,但有一点很明确,他们都在极力维护江南公司,维护周诗万。在这种情况下,常闯知道跟潘荣争辩也是徒劳,他灵机一动,突然转而问潘荣:“潘局,萧文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小子也知道跟我讨价还价了!好吧!”潘荣愣了愣,在电话里没好气的答应了。 常闯对自己拿萧文调回江洲的事作为交换的小聪明很是得意,他收机回到周诗万办公室,对等在那里的周诗万说:“万哥,你告诉马卫东陈树明他们,这几天别出去,说不定什么时候我要找他们俩。”说完告辞走了。 等常闯出去,周莲着急地问周诗万:“哥,你们还打打杀杀的?” “江洲有多少家企业被三角债弄垮了,你知道吗?” 周莲摇头。 “67家!我不想做第68家,不管这是个多吉利的数字!” “可以找法院嘛!”周莲还是一派天真。 “你以为那67家没找过法院吗?”周诗万反问。 周莲只有苦笑了。 第二天,陈树明告诉周诗万,美都的事解决了,张老板在病床上开了支票。张老板还说不打不相识,很想跟周诗万交个朋友。周诗万听了得意地大笑起来。 常闯对美都事件的处理,让周诗万觉得很满意。但想想如果没有萧文的事,常闯会不会执意追究下去,周诗万又觉得有几分不放心。他决定进一步拉拢常闯,尽管常闯拒绝了周诗万赠送的房子,但周诗万如果想要把一个人拉下水,他就不会没有办法。自此,周诗万经常约常闯打麻将,每次,都是陈树明和马卫东作陪。3个人一唱一和地,把戏演得很逼真,不仅每次都故意输给常闯钱,还让常闯一点也觉察不到他们的用心。一天,到散局的时候,常闯照例不肯拿赢来的钱。于是周诗万故作公平地说:“算了,别让常队为难了。这笔钱留着吧,下次打牌给常队作本儿。”常闯不疑有他,只说得专款专用,就答应了。这样,这钱就算是常闯名下的了。常闯却并不知道,他赢的钱都被周诗万正正当当地投进了股市。周诗万的用意很明确,用这些赌资赚来的钱,常闯恐怕就无法拒绝了。运用金钱的魔力,周诗万自信必能达到目的——让常闯手软。 竹影摇曳,转眼又是夏去秋来。 罗阳的小侄子已经蹒跚学步了。他和梅英的生意也发展顺利。这天,两人在罗阳家商量下一步的计划。梅英提出现在的经营范围小了点,如果能再加些经营项目,肯定能多赚些钱,可就是工商局那个朱科长比较麻烦。于是两人商定专门请朱科长吃顿饭,晚上再请他玩玩,争取一次搞掂。 江洲市著名的娇苑歌舞厅。震耳欲聋的乐声,光怪陆离的灯光,伴着台上一打扮妖冶的女歌手的歇斯底里的嚎叫。 宋涛挽着阿萍撞门而入,后边跟着几个小混,他旁若无人地摇摆着走到一台子前坐下四下看看,不知怎的,突然骂道:“嘿,又是这小子!你看这土杂种还蛮风光的,把江洲漂亮的妞都泡上了,我来杀杀他的威风!” 他的女朋友阿萍劝道:“这是歌厅,人太多,算了吧。” “就是人多我才要教训他!这江洲是我宋四爷的天下,哪有他寻欢作乐的份!”宋涛起身向一角落走去。 顺着宋涛的视线,罗阳、梅英和一中年男人坐在一起,那当然是工商局的朱科长,几名穿着时髦、长相漂亮的小姐陪他们喝酒听歌。宋涛大步走到罗阳面前。 罗阳愣了一下:“四哥!” 宋涛一把揪住罗阳的衣领,把他提溜起来:“你还知道我是谁?” 罗阳陪着笑:“四哥我怎么会不知道!” 宋涛凶蛮地说:“那我在北海说过的话你怎么忘了?” 梅英拉宋涛的胳膊:“四哥,我们谈生意,给我个面子。” “你算什么东西!”宋涛一把将梅英甩出去,继续逼问罗阳:“你敢把我的话当放屁!”说着就给了罗阳一大嘴巴。 所有的人都懵了。中年人躲到一边去,小姐们也躲开了。 梅英扑上来,被宋涛一脚踢出去。宋涛左右开弓,打了罗阳十几个耳光。罗阳咬住牙关,一声不吭。宋涛把罗阳扔到沙发上说:“再让我见到,弄死你!”说完得意洋洋地走开了。罗阳擦去嘴角流出的血,狠狠地盯着宋涛的背影。 宋涛几次三番地为难罗阳,早已令罗阳怀恨在心。无奈,罗阳身材矮小,力斗是断断打不过宋涛的。可今天,宋涛也欺人太甚了,罗阳虽然一直忍耐,但宋涛还是搅了罗阳的正事,罗阳心中燃烧的怒火再难平息下去。晚上回到家,罗阳包扎好自己的伤口,当着梅英的面拿出手枪,熟练地装上弹夹。梅英惊异地叫出声来:“你!你真想大干一场?”“要想站住,只有靠自己,别人谁都靠不住!”罗阳说这话时表情异常凝重。 几天以后的一个夜晚,宋涛和一伙混混照例在蜀王火锅城狂呼滥饮。这家新开张的火锅城生意火爆,不光火锅味道正宗,这儿的小姐也新鲜水灵非常地道。一伙人吃着喝着,眼睛却一刻也没闲着,宋涛还不时地摸捏一把服务小姐。 阿萍坐在宋涛身边嘟着嘴,满脸的妒意,她见宋涛实在放肆,就说身体有点不舒服,不高兴地先走了。宋涛赶紧拿出钥匙说:“回去吧!今天我们哥儿个要喝个通宵,争取突破一百瓶大关!”阿萍走出大门,回头望去,见宋涛正将一个服务小姐揽到怀里,她暗自骂道:“狗日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阿萍回到宋涛家,第一件事就是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扭动臀部,自我欣赏。她得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心想那些小姐算什么,比我差远了,哼……男人就是贱,吃不到嘴的肉才说香! 阿萍走到淋浴器下。突然,阿萍好像感觉到有什么动静。她回头一看,发出了一声尖叫。 罗阳站在她身后,目光阴沉盯着阿萍。他手中拎着手枪,手枪闪着黑亮的光泽。 阿萍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睁大眼睛,目光里含着惊恐,呆呆地站在淋浴器下。 罗阳扯下浴巾,扔到阿萍身上。阿萍机械地用浴巾包裹身体。 罗阳抬起枪口朝卫生间门外晃了晃。阿萍小心翼翼地移动双腿,走出卫生间。 阿萍走到卧室床前停住,转过身看着罗阳。 罗阳猛地把浴中撕成两半,捆住阿萍的手脚。接着把阿萍身体扳过来,拉过床头的毛毯,盖在阿萍身上。 阿萍满脸发懵的样子,抖动着干裂的嘴唇,声调里带着哭音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涛在哪里?” “他在火锅城,说要喝一个通宵,我就先回来了,你该去找他,不能对我……” 罗阳在默默想着。 阿萍艰难的扭动身体,用舌尖舔舔干燥的嘴唇,微微发红的眼睛尽量流露出妩媚,说话时竭力做出温柔的表情。 “罗大哥,是宋涛跟你过不去,跟我没关系……哎哟……胳膊都快压断了,罗大哥……你能扶我坐起来么……” 罗阳神态略显温和,但目光依然是冷冷的。他俯下身,把阿萍托起。拿过被子垫在她背后。阿萍半躺半坐,显出舒服许多的样子挺挺身体。阿萍对罗阳甜甜的笑了笑。 罗阳没有丝毫表情地走到床边,回身拉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阿萍又说:“他今天晚上不会回来了。” “我等他。” “罗大哥,你放了我吧!这事全怪宋涛,他这样对你,确实太过分了!我劝他不要这样,可他不听啊!等他回来,我再好好劝劝他,让他向你道歉!” “我等着。”罗阳斩钉截铁地说。 “他、他晚上要是不回来怎么办?” 罗阳阴鸷地盯着阿萍:“有你。” 阿萍打了个寒颤:“罗、罗大哥,这、这是你和、和宋涛的事,怎、怎么能对我……” “但愿他能回来。” 阿萍快崩溃了:“罗大哥,你是有情有义的人,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你不能对我这样!” 罗阳不理睬阿萍。他掏出香烟,点着,眯缝着双眼看墙上的壁钟,无动于衷。 阿萍绝望地闭上眼睛。 时钟还在走动。窗帘有了些亮白色。 罗阳站起,把枪口对准阿萍的脑门:“对不起了,要怪你怪姓宋的吧!” 阿萍紧紧地盯着枪口,极度的恐惧和绝望使阿萍面孔扭曲,发抖的身体缩成一团。 罗阳伸直持枪的胳膊,扣动板机的手指慢慢收拢。 一声清脆的响声。是空枪,可阿萍双眼一闭,吓昏了过去。 罗阳收起枪,几步窜出…… 事后,等宋涛带着阿萍来见叶贯武的时候,阿萍已经有些精神失常了。等叶贯武问过了事情的经过,宋涛恨恨地说,“我要亲手杀了他!”叶贯武见劝不住他,只好令手下盯着宋涛,别让他闹出大事来。 其实罗阳的报复才刚刚开始呢。 这天罗阳的接到梅英的传呼,说发现宋涛在工商街茶馆喝茶,而且只有他和朱春林两人。 罗阳立刻赶到,他让梅英叫个出租车,在茶馆门口等着,别熄火;而后自己只身向茶馆走去。 茶馆里,宋涛和朱春林在喝茶。突然,宋涛的BP机响起来。他拿出手机,可手机没电了。宋涛起身离座去回电话。 接近茶馆时罗阳故意放慢了脚步,进门后他没急于上楼,先在大厅里转了一圈,然后一步一个台阶慢慢上楼。罗阳登到楼上,用目光搜寻着宋涛。只见朱春林一人在翻阅杂志,却不见宋涛的踪影。 罗阳一愣。他想了想,几步跨到朱春林背后,用枪抵住朱春林后背。罗阳压低声音喝问:“宋涛那?” 朱春林哆嗦了一下,欲回头。 “不准动!宋涛在哪?” 朱春林胆怯地答道:“他去找电话回传呼了……你想干什么?” 罗阳不说话,揪朱春林的衣领子。 朱春林慌了:“有事好商量,别胡来!” 罗阳骂道:“你们什么时候跟老子商量过?站起来!” 朱春林乖乖站起。罗阳后退一步,把枪口往下压了压,对准朱的屁股开了一枪,朱春林瘫倒下去。 茶馆“轰”地炸了,茶客们纷纷站起,欲拥向楼梯口逃走。朱春林趴在地上挣扎。 “转告宋涛,他再随便欺负人,我随时取他性命!”说着罗阳手一甩,对着朱春林腿部又开一枪。 朱春林的惨叫声中,罗阳收起枪,几步窜到楼下。 罗阳走出茶馆,快步跑走。梅英正倚在出租车旁等候。罗阳跑过来,和梅英跳到车里。出租车疾驶而去。 干下了这么两件大事,罗阳在江洲的黑道上一夜之间声名大振,甚至被盛传为江洲第一杀手。很快,居然有人慕名前来请罗阳相助。其中有个叫九娃的,长期被宋涛的手下王勇军敲诈,最近因为对方索要的数额太大,九娃实在给不了,被王勇军率人砍成了重伤。九娃托人通过梅英找到了罗阳。当罗阳、梅英来到九娃的病房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里面床上躺着的浑身缠满绷带的九娃时,杀气又浮现在罗阳的脸上。 罗阳和梅英查出王勇军经常在机床厂一带出没,两人马上赶到了那里。机床厂因效益不佳早已停产,大门旁贴着无限期放假的通告。罗阳和梅英大步走入。 空旷的厂房,寂静的车间。王勇军和3个青年在仓库门前的空地上打牌。 罗阳提着枪和梅英并肩飞步奔来。 王勇军扔掉牌,忽地站起,掏出火药枪喊道:“快操家伙!” 罗阳、梅英在距王勇军等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下,罗阳用枪点着站在王勇军旁边的青年喝道:“我是罗阳,今天没你们的事,快滚!” 3个青年撒腿就跑,王勇军愣怔了一下,也转身奔逃。 “孬种!”罗阳骂着对着王勇军开一枪,因距离较远,未打中。罗阳紧追几步,瞄准王的腿部又开一枪,王勇军一个踉跄,栽倒地上。罗阳追上,对着他屁股踢了一脚说:“今天留你一条狗命!马上赔偿九娃的医药费!3天内不送钱来,我叫你脑袋开花!” “一定!一定!”王勇军哪敢说不。 “你告诉宋涛,下一个就轮到他了!”罗阳说这话时当真是豪气贯云。 罗阳的一连串作为陆续传到了叶贯武那里,依叶贯武的经验,他认为如果和罗阳这样的亡命徒硬拼,宋涛只怕还会吃亏。如果再闹下去,肯定会惊动警方。为了避免出现失控的局面,叶贯武把宋涛叫来,向他晓以利害,劝宋涛忍住一时之气以大局为重,设法同罗阳和解为上。宋涛想想自己在明罗阳在暗,实在是防不胜防,硬拼下去自己也难落个好下场,不得不承认叶贯武说得有理。 于是由叶贯武出面,请曾出手救过罗阳的陈树明、马卫东代为说和。 陈树明、马卫东请示了周诗万,周诗万自听说罗阳的“壮举”后,就存了收服罗阳之心;因此也就不念宋涛的旧恶,命陈、马二人趁机结识一下这个江洲第一杀手。于是陈树明、马卫东约了罗阳一道喝茶。 陈树明开门见山地对罗阳说:“王勇军托我和卫东向你求和,他的腿也伤了,双方都不要找了。王勇军愿意为九娃出医药费,先带来2000元,缺的以后再补齐。你看怎么样?” 罗阳不说话。 马卫东说:“我们也是受人之托,都是吃这碗饭的,还望罗老弟给个面子。” 罗阳沉吟半晌道:“既然两位老大出面,还有什么不好讲的?其实这件事我也是气不过才打抱不平,你们怎么说就怎么办吧。” “罗老弟果然侠肠义胆之人,我代王勇军表示感谢了。”陈树明喝彩道。 “不敢不敢!”在同道前辈面前,罗阳确实不敢太过猖狂。 “看样子我这个马王爷以后也得请罗弟关照喽!” 罗阳连忙敬烟:“二位老兄是我久仰之人,我敬还来不及呢,万万不可如此挤对小弟!” 3人哈哈大笑起来。 罗阳和宋涛自此休战一轮。 罗阳的所作所为对社会治安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两次枪击使得江洲的老百姓人人自危,每到晚上人们都留在家中不敢出门,生怕招惹煞神引祸上身。各方舆论也纷纷指责公安部门的无能,这些日子以来,市局一直承受着很大的压力。为此,局里专门开会研究对策。 会上,冯局长对常闯说:“我们找你来,是想请你谈谈眼下的治安情况。不必泛泛地谈,着重谈谈暴力犯罪的情况。” 常闯答道:“前几年,市区暴力犯罪比较猖獗,经过几次打击,暴力犯罪分子或者被法办,或者洗手不干了,或者去了别的地方,目前没有暴力犯罪案件发生。” 潘荣问:“真的?” 常闯点点头。 潘荣说:“可我听说,上个月,一周之内发生了两起枪击事件。” 常闯满不在乎地回答说:“我也听说了,可没人报案。” 潘荣大怒:“没人报案就是没有吗?” 常闯也不服软:“没人报案你让我怎么查?” 眼看两人争吵起来,冯局长阻止道:“咱们这是谈工作,谁都不要有个人情绪。张平,你有什么看法?” “常闯说得有一定道理,刑警队日常工作就很多,没人报案的事他们也确实不可能都去查。”张平冷静地说。 “就是嘛,要把市民茶余饭后闲谈的那些烂事都查清楚,你们再给我派300个人吧。”常闯抱怨说。 张平却反驳道:“常闯,我是说你的话有一定道理,但并不是全有道理。市民的闲谈可能不都是真的,可万一是真的、哪怕只有一点,怎么办?我认为,对于枪击这种严重暴力事件,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不论线索从哪儿来的,都应认真查实。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到了有人报案那天,局势恐怕不是我们想控制就能控制住的。当然,刑警队人手不足也是事实。因此我建议,撤消刑警队在北海的点,把萧文调回来,充实刑警队的力量。” 常闯赶紧附和道:“好啊,我没意见。” 潘荣愠怒地喝止说:“你没权发表意见!” 这时,冯局长目光扫向潘荣温和地问:“老潘,你哪?” 潘荣犹豫了一下低声吐出两个字来:“同意。” 七、黑色暗流 遥远的北海,细软的金色沙滩上,人们在尽情享受着温暖的阳光。 懒懒地躺在沙滩上的萧文,突然接到了常闯从江洲打来的电话。放下电话,萧文摘掉了墨镜,抬头仰望天空中炽热的太阳,感受到了一种欲火重生式的强大力量,在自己的躯体中升腾不息。 身在江洲的潘荣却是另有一番心境。晚上,常闯来看潘荣,特意陪他喝酒聊天。 喝着喝着,微醉的潘荣猛地把酒杯重重地墩在常闯面前说:“都是你干的好事!” 常闯端起杯干了,问:“怎么了?” “不是你说话不走脑子,冯局长怎么可能同意张平的意见?” “我没觉得张平说得有什么不对呀!” “你还犯傻哪?我本来是准备提你当刑警队队长的!现在萧文回来,论资历、论能力,你还有戏吗?” “你可答应过我考虑萧文回来的事。” “我是答应过你调萧文回来,可没答应你他当刑警队长!”在常闯面前,潘荣毫无顾忌他说出了真心话,他苦心扶植常闯,就是为了防范将来有一天萧文回到江洲重新担任要职。可没想到因为常闯本人的态度,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想到萧文的铁面无私和耿直固执,潘荣顿时心烦意乱。 常闯劝慰道:“不说这个。来,潘局,干了这杯,等萧文回来了,我保证让你们俩重归于好!”说着给潘荣满上酒。 潘荣端起杯子闷闷地喝了下去。 萧文没通知常闯来接,下了飞机直接回到了家中。他想独自平静平静,思考一下回江洲后将会面对的问题。萧文边想边收拾着东西。突然,电视上一个新闻吸引了他,那是宣传周诗万的,说他如何有开拓精神,如何乐善好施。萧文不在江洲的两年中,周诗万俨然已经成为江洲市的大名人了。 第二天,萧文到局里报到。 局长办公室里,冯局拍拍萧文的肩膀说:“萧文,局党委已作出决定,由你任刑警队队长。” “感谢局领导对我的信任!” “你要尽快开展工作。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什么困难。” 冯局满意地点点头,而后面色沉重地说:“市区的治安形势非常严峻,你要做好应付一切困难的准备。局党委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能否彻底扭转局面,就看你了!”说完他郑重地看着萧文。 萧文感受到那目光里的信任与期许,也感受到自己身上担子的分量。 刑警队办公室里,潘荣代表局党委宣布对萧文的任命:“萧文同志调回刑警队担任队长,常闯担任副队长。希望你们两个人好好配合,也希望大家支持他们的工作!” 常闯和队员们鼓掌。萧文与每个人握手并说:“我离开了这么长时间,很多情况已经不熟悉了,工作上我现在不想说什么,希望大家别客气,随时随地帮助我。” “萧文,你放心,我会全力配合你工作!”常闯和众人答道。萧文的能力和资历,大家都是清楚的,所以这次对萧文的任命,众人都是心服口服。 但现在的刑警队和萧文离开时已经不尽相同了。潘荣走了,大家散去,各忙各的,有的看卷子,有的打电话。萧文四处走动,留心听、留心看,他听见有的人在约中午去哪儿吃饭,有的说着昨晚玩得如何。萧文不禁皱起了眉头。 下班后,常闯约萧文一起吃饭。路上,萧文开车,常闯打电话邀张平和刘泷两口子:“……就萧文和我……领导也得与民同乐嘛……那算了”,常闯挂断了电话,对萧文说:“张平跟刘泷有事,不去。 “刑警队的变化挺大哟,案子没人办,进酒店舞场倒是挺积极,过得很潇洒嘛!”萧文试探地对常闯说。 “时代潮流嘛。也不能说没人办案,这叫酒要渴、饭要吃、舞要跳、歌要唱、案子么也要办,劳逸结合,辛苦和享受兼顾。”常闯以一种满不在乎的口吻说。 “你们这钱从哪来的?” “咳,请吃饭的排着队呢,用得着咱掏腰包?” “吃了被告吃原告?”萧文有些诧异了,难道自己曾工作过的警队也已经腐败至此了吗? 常闯赶忙辩解说:“没有没有,这种饭我可没吃过!我吃的是大款,咱们为他们保驾护航,他们出点血也是应该的,不吃白不吃。” 常闯一路把萧文带到了江洲宾馆。重又来到这熟悉的地方,萧文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他跟常闯嘟囔着:“怎么又是这儿?” “吃腻了?吃腻了咱换个地方。”常闯看看萧文的脸色,像是猛然恍悟,特别理解似的提出换地儿。 萧文赶紧掩饰说:“哪个大款掏钱哪?”说着接着往里走。 “你别管了。”常闯追上跟萧文进了宾馆。 萧文和常闯刚在餐厅的一角落座,周诗万和周莲走过来。众人打过招呼,常闯说萧文又回刑警队当队长了。周诗万连忙恭喜萧文。 常闯又说:“周总刚当选咱们江州的著名企业家!” 其实萧文已经从电视上知道了,但他还是用意外的口吻说:“哦,是吗?那我该恭喜你喽!” “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全赖市里领导厚爱和各位大哥帮忙。你们慢用,我们还有个招待会。”周诗万假意客气着。 周诗万兄妹走后,萧文突然发问:“他付钱?” 常闯一下没听明白:“什么?” “这顿饭是不是周诗万付钱?” “是呀。哎,对了,周诗万让我跟你讲,以后刑警队处理不了的开支,像招待人吃饭啦、福利呀什么的,他帮助解决。” “你以前都是这么解决的?” “现在你是队长,就别提我了。” 萧文正色道:“你转告他,刑警队从现在开始,不会花任何人一分钱。” “那又何必呢,咱们这也是取之有道,用之有理嘛!” “什么取之有道用之有理?你别忘了我们是警察!”萧文训斥起常闯来。 常闯不服地说:“警察怎么了?警察不是人那?” “对,警察不是人,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人。我也知道钱多了队里的日子好过,可花周诗万的钱,万一他哪天犯了法,我们处理还是不处理他?” “他以前是被我们处理过,可今非昔比,人家现在是江洲著名企业家,听说有可能当选为政协委员呢!” “不错,他以前犯过事不等于他现在就是坏人;同样的道理,他现在是著名企业家,也不等于他将来不可能触犯法律!万一他犯了法,我们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话常闯说得太轻易了。萧文反问:“那我们现在花他的钱算怎么回事?” “我看他是真的改邪归正了。”常闯替周诗万打保票。 “那我们花他的钱也不合适!” “这有什么呀?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哪里不是这样?企业家赞助是很正常的事嘛!你到北海闯荡了一年多,应该是见过大世面的,怎么观念还这么陈旧?” “你倒很新潮很现代,可也很危险!” “别唬我,我这是现实。不错,人家以前是咱的阶下囚。现在呢,腰缠万贯、呼风唤雨,要名有名、要利有利、要地位有地位。可咱,累死累活,除了一身病和这身警服还有啥?” “你进警校的时候想要的是什么?是周诗万那种生活,还是这身警服?” 常闯不耐烦地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下面要说什么,代表国家代表法律正义对吧?可你没有房子住,孩子上不了好学校,老父老母病了住不起医院……这身警服顶屁用!” 萧文双眼圆睁骂道:“放屁!你看看你现在这熊样子,还像个警察吗?” 常闯被骂傻了。 挨完骂萧文楞是把常闯从江洲宾馆里拽了出来,最后,两人在路边的小摊解决了这顿晚饭。 边吃面条,常闯边吐着苦水:“其实,现在上上下下谁不这样?” “别人我管不了,但你我要管,你是我兄弟。”萧文的口气也缓和多了。 “我是你兄弟?那我到现在连个媳妇还没混上你知不知道?”常闯抱怨着。 “我也没结婚……”萧文突然说不下去了。 “可你还有个梅莉!我有什么?” 听常闯提起梅莉,萧文忍不住凄然一笑,过了一会儿方才说道:“要是信得过,我和张平帮你找一个。” “不必,我现在也想开了,找个媳妇干嘛?你不回家,她说你不关心她、不陪她;你回家,她又说你没本事、挣不来钱、养不起她。还不够闹心的呢!”常闯老于世故地说。 萧文愕然:“你现在怎么这样?” “这样怎么了?无牵无挂、无忧无虑,我觉得挺好。” 萧文叹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过去的那个单纯幼稚的常闯变了。不错,警察是一份清苦的职业,当警察的,哪个没有一肚子苦水呢。从入警队到现在,常闯一直还住在警队的宿舍里,每月的收入跟社会上的同龄人比起来也是少得可怜。随着社会商品经济的发展,在人们的物质欲望普遍膨胀的今天,作为一名警察,坚守住自我的信念和原则,是多么宝贵而又必须的基本素质啊。萧文曾亲眼看着潘荣在亲情面前倒下了,现在,他不能再看着常闯在利诱面前倒下去。也许他对常闯是有些苛刻,但萧文坚信自己是对的。 萧文回到江洲一个月后,梅英传来消息说梅莉马上就要回来了。到了那天,萧文专程到机场去接梅莉。 两人一见面,梅莉显得十分诧异,而萧文笑笑说:“好久不见了,你好吧?”梅莉没有说话。只见她后面,江洲宾馆的方总推着行李车出来。萧文愣了。江洲宾馆的人迎上去。梅莉说:“有人接我们。” “跟我们走不是一样的嘛!”梅英劝道。 梅莉并不直视萧文的眼睛,淡淡地说:“车上还要谈点工作。对不起,我先走一步。” 萧文呆呆地看着梅莉跟方总他们一起走了。虽说萧文知道梅莉陪老板出国考察很正常,也知道姓方的不过是梅莉众多的追求者之一,可从梅莉的态度中,他读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和梅莉完了。 倒是梅英还不肯死心,晚上,他生拉活拽地把梅莉拖到一家小饭馆。萧文已经等在那里了。 梅莉一见萧文对梅英说:“你搞什么鬼?我忙着呢!” 萧文很尴尬。 梅英说:“再忙也不在这一会儿嘛!人家萧大哥等了你那么长时间,说两句话总是应该的吧!” 梅莉想想,坐下,很勉强地说:“好,我坐一会儿。” 梅英为梅莉倒上饮料,为萧文倒上啤酒,自己也拿起啤酒和他们碰了一下说:“干杯!” “我这次彻底调回来了,不再走了。”萧文凝视着梅莉说道。 梅莉听了脸上漠无表情,她依然沉默着。 梅英见姐姐这样,插话说:“萧大哥,我是不是妨碍你们?” 梅莉骂道:“喝你的吧。多嘴!” 萧文见梅莉开了口,顺势装作高兴而随意地说:“星期天,我想请你们去郊游。” 梅英赶紧答应,可梅莉却说:“星期天不行。”说完她让梅英出去一下。梅英起身出去了。 梅莉抬起美丽的双眸,目光朦胧地望着萧文说:“星期天,我……订婚。” 萧文彻底呆住了。长久的分别,却换来了这样的结果,而且竟然发生在萧文调回江洲之后。萧文从来不相信命运,可此时他却深深理解了造化弄人的含义。 萧文绝望地走在江洲夜静的街道上。 梅英从后面追了上来,他喊着:“萧大哥,你别走啊!你怎么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你得争取呀!”说着紧紧抓住萧文的衣服。 “松手,别妨碍我执行公务!”萧文几乎是暴怒了。 “不!”梅英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萧文推不开梅英,一气之下干脆把梅英拖到一边的栅栏旁铐上。 梅英挣扎着喊:“你、你是懦夫!” 萧文猛地揪住梅英的衣领怒道:“我他妈是懦夫?” “对,你就是懦夫!你话都没说完就逃跑了,你不是懦夫谁是?” “你再胡说?别以为我不敢打你!”萧文挥拳要打他。 梅英却挺起胸迎着喊:“要是能把我姐姐打回来,你打吧!” 萧文的拳头僵住了。片刻,他放下拳头神色黯然地说:“你怎么知道我话都没说完?你回家去听听,你们家电话上的录音带已经被我录满了!” “我听了。”梅英从身上摸出一盘录音带,“我全听了!可我姐没听过呀!” 萧文愣了。 “你得亲口对她说!”梅英期待地望着萧文。 再次见到萧文,梅莉的心中也是难以平静。尽管她努力克制住自己,在萧文面前表现得很淡漠,但只有她自己清楚,看见萧文的那一刹那,梅莉重又发现了她对萧文的思念和眷恋。但一切都晚了。 梅莉站在江洲宾馆的天台上,怅然地想着往事。不知何时,萧文走到她的身边,声音低沉地说:“梅莉,这是你不在的时候,我每次打电话对你说的话。”他把录音带递给她。 梅莉却并不接过,只是说:“我在外面,每天都往家里打电话,听听有谁找我。你的录音我已经听过了。” “那你还不了解我的心吗?” “萧文,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考虑我们的事。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和你在一起我也很愉快……可婚姻和感情毕竟是两码事。”梅莉的语调中透露出一丝痛苦。 “没有感情,那叫什么婚姻?”萧文急切地反问。 “有感情也未必有婚姻。” “你爱他吗?” 梅莉没有回答,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良久,她说:“萧文,世上有那么多事情可做,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干警察不可。我真的不明白!” “那你应该先问问,世上为什么非要有罪恶不可!” “好,就算我愿意和你结婚,你有可能在我需要的时候陪伴我吗?” 萧文无言以对。 梅莉垂下眼帘,郁郁地说:“我的工作就很忙,我不希望再找一个比我还忙的丈夫。聚少离多,那不是我想要的婚姻生活。” “我们真的没可能了吗?”萧文逼视着梅莉的眼睛。 “我们都面对现实吧。现在分手,我们还有可能做朋友;不分手,我怕……你想将来说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吗?你想我们将来反目成仇、形同路人吗?”梅莉再也掩饰不住了,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痛苦。 萧文被这痛苦惊呆了。 “我知道这种办法最笨,可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希望不会给你造成太大的伤害,更希望你找到一位适合你的妻子。对不起!”在哭出来之前,梅莉转身就走。 萧文猛地拉住她:“从理智上说,你讲的都对,可就是感情上……”萧文语声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沉默良久。 萧文低声问:“我能再亲你一下吗?” 梅莉犹豫了一下说:“藕断丝也断吧。” 她走了。萧文望着她的背影深深地叹息着。他终于失去了梅莉。直到此刻,那种锥心之痛才让他明白,原来梅莉是那么的重要。为了他心爱的事业,他挚爱的女人决然地离开了他。还有希望吗?该怎样才能让她回心转意?还来得及吗?萧文的脑海中一片混乱。惟独有一点他没有怀疑过,那就是值不值得。 萧文和梅莉的事很快传到了局里。常闯这楞小子说是要教训教训那姓方的,当然又挨了萧文一顿好骂。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没想到张平也问这事。 萧文烦躁地说:“别提这事了,好不好?” “好,不提,上任几天了,刑警队的情况摸得怎么样了?”张平知道萧文的脾气,现在劝是没用的,于是就谈起了工作。 “存在很多问题。最主要的问题是受社会上不正之风的影响,工作责任心不强,纪律涣散、士气低落,心思没用在办案上。”提起工作,萧文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你打算怎么办?” “刑警队必须要有铁的纪律!只有把松散的指头攥成拳头,才能狠狠打击犯罪!” “对。可以制定几条规章制度,把奖惩措施落到实处。”刑警队存在的问题张平早就看在眼里,现在听萧文这么说,他马上表示赞同。 “我准备还订一条,工作期间,不准喝酒,严禁接受涉案人吃请或送礼,一有发现立刻调离或开除。希望局领导能给以支持。” “这你放心,我们会全力支持你”,张平又问:“对案子侦破你有什么打算?” 萧文说朱春林被枪击的事,已经从侧面调查了当时在茶馆喝茶的有关人员,他们描述了持枪者的身高、体形、年龄等。下一步准备正面接触朱,从他嘴里也许能问出些线索;阿萍被持枪者恐吓,是她母亲报的案,侦查人员已找阿萍问了几次,但没有问出所以然,打算再找找她。 张平提醒说:“注意弄清这两起案子有没有内在的联系,或许是一人所为也并非没有可能。弄清这些,对案侦工作会大有帮助。” 照现在的情形看,发生的两起枪击事件的受害人都跟宋涛密切有关;而更加可疑的是,受害人本人都没有报案。由此分析,张平的提醒跟萧文的判断不谋而合。 萧文和常闯先找到阿萍家询问情况。 得知是刑警队来了人,阿萍从卧室慢腾腾地走出来,她趿拉着拖鞋,蓬松散乱的长发扎在脑后,面容倦怠,神思恍惚。 萧文说:“希望你能配合我们,把知道的情况讲出来。” “我已经讲过了,我知道的情况不多。” “据你母亲讲,那天晚上你是在男朋友家,能告诉我们你男朋友是谁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 “连男朋友是谁都不知道?”萧文加重了怀疑的语气。 阿萍低下头,有些无奈地开了口:“宋涛。” 萧文与常闯交换了一下会意的眼色又问:“他的住址?” “沿江路3号楼407室。” “你能把经过详细叙述一下吗?” 阿萍目光空洞地回忆道:“我跟宋涛和他的几个朋友在火锅城喝酒,因为身体不舒服先走了,当时天太晚,就没回家,住在宋涛家里,接着就发生了那件事。” “宋涛晚上没回去?” 阿萍点点头,说他喝酒喝疯了,说要喝个通宵。 “那人是怎么进去的?”萧文问到了关键。 “我回去之前,他已经等在里边了,怎么进去的,我不知道。” “他威胁你时讲了些什么?” “没讲什么。” “自始至终,他一言不发?” “是的。” 萧文在笔记本上记着,问到这里,用笔划了个大大的问号。 “他对你是否有其他举动?” “没有。” “他手里的枪是什么样子的?” “是小手枪,和你身上带的一样。” “你真不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 “他长什么样子,比如高矮胖瘦,有哪些面部特征?” “当时吓晕了,没注意。” 萧文合上笔记本耐心地说:“他和你在一块呆了几个小时,你总不能老是晕着,不至于对他一点点印象都没有吧?阿萍,你是不是担心怕遭报复才不敢讲出真相?” 阿萍双手绞到一起,在膝盖上挪来挪去,语音痛苦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是我妈报的案,你们问她好了。我头痛,我要休息……” 萧文和常闯见阿萍如此,知道她显然是另有苦衷,再逼问下去效果也不会好,因此结束问话起身告辞。临出门时萧文又对阿萍说:“有些事情你不愿意讲,我们可以理解。但我们还是希望你能打消顾虑,信任我们。以后有什么难处,可以随时找刑警队。” 接下来,萧文他们又传唤了刚出院的朱春林。 萧文问他:“为什么住院?” “发烧,烧得厉害,快到42度了。” 萧文冷笑道:“是烧得不轻,腿上烧个洞,屁股上也烧了个洞。不过发烧也对,枪子打进肉里肯定发烧。” 朱春林一怔,脸上讪笑的肌肉僵住了。 萧文板起脸喝道:“少在我面前演戏!茶馆是咋回事?” 朱春林哭丧着脸:“那天我正在喝茶,进来个小子上来就用枪指着我,没容我说话,就开了我两枪……”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这么简单为什么不报案?为什么我们都查清了你还隐瞒不敢承认?” 朱春林有些惊慌。 萧文又说:“你朱春林在社会上是什么角色,干了些什么事,我们都清清楚楚。打架斗殴,聚众赌博、偷抢扒拿,哪一条我都可以抓你!把茶馆开枪的经过全部给我讲出来,要是耍滑头,别怪我不客气!” 朱春林头上冒汗,他用手抹一把,颤声答道:“一块到茶馆喝茶的还有宋涛。当时他接到一个传呼,就下楼打电话去了。那小子用枪指着我问宋涛哪去了,我告诉了他,他就对我开了枪。” 从朱春林嘴里基本证实了案犯是冲着宋涛去寻仇的,除此之外,朱春林并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 最后,萧文问:“你受伤住院后,宋涛看过你没有?” “看过。” “他说了些什么?” “安慰我,让我安心养伤。” “没问你是谁开的枪?” 朱春林挠了挠头,稍犹豫了一下说:“问了,我告诉他说没看清楚。” “宋涛有没有讲怀疑某个人?”萧文追问。 朱春林愣了一下:“没讲。” 萧文紧盯着朱春林,加重语气说:“真没讲?” “真没讲。”朱春林声音微微发抖。 萧文用洞察一切的目光盯死朱春林,冷冷地说:“朱春林,我警告你,欺骗公安机关是什么后果你应该知道。如果我查清你知道开枪的是谁,知道他为什么开枪,我饶不了你!你可以走了。” 朱春林显得费劲的样子站起来,如丧魂落魄蹒跚着走到门口,又回头望了萧文一眼,目光里露出几丝恐慌,然后快步走出。 等他出去,常闯问萧文是不是马上传讯一下宋涛。 萧文说:“宋涛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角色,现在问他,恐怕不会有什么收效。这两件事都和宋涛有关。我觉得阿萍和朱春林肯定知道枪手是谁,他们不愿意讲出来,可能是怕枪手报复,更可能是已警告过他们,不让说出枪手是谁。宋涛和枪手之间肯定有很复杂的关系。” 常闯有些茫然。 萧文略一思忖又说:“我觉得宋涛他们又有走上老路的迹象。你要提高警觉性,以后最好跟周诗万他们保持距离。” 常闯却不认为萧文说的有理,不就发生了几起案子嘛,哪有那么严重,而且这些案子跟周诗万沾不上边,萧文说得也太玄乎了。 没几天,沿江路机床厂又发生了枪击案,一个叫王勇军的腿被打伤了。事发后好几天,受害人所住医院保卫科才报案。经省厅鉴定,伤人的枪是六四式的,与打伤朱春林的枪相同。萧文立即赶往医院。可问讯王勇军的情况仍然很不理想。一同赶来的常闯骂道:“一问三不知。咳,咱江洲人都中邪了,挨了枪子还不愿意说出凶手是谁,真他妈的怪!” 3个受害人的奇怪态度当然是被宋涛所左右的,确切地说,这都是叶贯武的意思。近年来,叶贯武也在慢慢地转做正道生意,虽不能和周诗万的江南公司相比,但也辛辛苦苦地打下了一片根基。此时,他不想招惹更多的麻烦。本来,在众多手下之中,叶贯武就最担心宋涛,宋涛脾性凶蛮顽劣,总是不停地给叶贯武带来麻烦。这次,又因为宋涛连番欺负罗阳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来。叶贯武在朱春林出事后,专门找来宋涛,对他恩威并施晓以利害,指示宋涛先封住阿萍、朱春林的嘴,不要把罗阳逼到绝路上去,然后再慢慢地伺机设法收服罗阳。 萧文他们苦于案件的调查没有进展,从北海回到江洲的周诗万心情也是不佳。他在北海经肖丽萍投出去的8000多万全套住了,一回到江洲,陈树明他们又汇报说近来的几个大工程江南公司都没抢到。 周诗万闻言一惊,问陈、马二人:“怎么回事?” 陈树明回话说竞争太厉害,以前有关系引荐,再吓唬吓唬,没有什么问题。可现在好像不太管用了,这是个大问题。马卫东建议找几个冷面孔、硬汉子镇一下,看谁敢跟咱们叫板!周诗万问陈树明,陈也说没办法,就只有这样了。 “有合适的人选吗?”周诗万问,因为上次美都的事,周诗万不得不谨慎一些。现在如果招惹麻烦,那对江南公司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陈树明深思熟虑地提出了罗阳的名字,他向周诗万解释说:“罗阳最近在道上名气很响,接连几次在白天而且是公众场合开枪伤人,有江州第一枪手称号,连宋涛都被他治服了。” 马卫东插话道:“听说宋涛想收他。” 周诗万沉吟了片刻问:“你们跟他熟悉吗?” 陈、马点头。, “那就把他拉过来,”周诗万坚决地说,他想想又嘱咐二人对罗阳这样的人,必须要先制服他,让他感到你很强大,才能俯首贴耳。能够控制罗阳这样的亡命徒为己所用,正可以牵制黑道各派势力,使他们有所忌惮,不敢对江南公司轻举妄动。 但叶贯武却已经抢先了一步。 茶馆倚山朝江,环境优雅。茶客进进出出,生意兴隆。茶馆里很安静。罗阳坐在一处角落里,警觉地注视着茶馆大门,他的手一直伸在怀里。今天,约罗阳在这里见面的人是宋涛。 良久,宋涛出现在茶馆门口,他与罗阳目光相遇。宋涛点点头,径直走到罗阳茶台旁。两人假意寒暄了一番。罗阳待宋涛坐定,手才从怀里抽出,向服务员要了壶花茶。 宋涛丢给罗阳一支香烟,脸上微笑着说:“罗老弟真是几日不见便要刮目相看了。” 罗阳听出宋涛的讥讽之意,没有用话语回敬,而是打着火机将叼在嘴角的香烟点上。罗阳故意关上火机,“啪”地放在茶桌上,推向宋涛。 宋涛点烟,吸了一口之后,似乎才反应过来,罗阳的动作带有轻视的意思。宋涛面露愠色。罗阳将手又伸进怀里。 宋涛将火气压下来说道:“罗老弟一派大将风度,现在在江洲是无人不晓啊!我宋四今天还能坐在这儿同老弟喝茶,也是托老弟的福啦!” 罗阳将烟头在烟灰缸里狠狠拧灭说:“宋四,如果是为了讽刺挖苦我几句,那我告辞了!” 宋涛忽地站起,怒目而视。 罗阳声色不露,只是怀里的手动了动。 双方僵持,宋涛死死盯住罗阳怀里的手。 服务员把茶送上来。 宋涛干笑两声:“开几句玩笑,老弟怎么就动了肝火?我宋涛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嘛,既然约你来就把你当作了朋友,朋友之间说话不就随便些吗?来来,喝茶喝茶!” 罗阳松口气。罗阳待宋涛坐定后,抽出手,递给宋涛一根香烟说:“我不喜欢开玩笑。” 宋涛隔着茶桌伸出胳膊,想拍拍罗阳的肩膀。 罗阳躲开喝道:“别动!” 宋涛僵了一下,笑了:“罗老弟,不要神经过敏嘛!你我都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计较那些小事干什么?咱们是不打不相识,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一切朝前看,用在咱俩身上正合适。咱们联起手来,江洲还不是咱哥俩的天下?” “不过以前的事是太没意思了,只要你不再欺负我罗阳,我也绝不会再找你的麻烦!至于你说的那些我不感兴趣。”罗阳谢绝了宋涛的收买之意。 “好!罗老弟是豪爽人!咱们以茶代酒,来,干一杯。” 罗阳一口喝干杯中茶水,转而问:“不知嫂夫人现在……” 宋涛放下手中茶杯,显出很大度的样子摆摆手:“罗老弟,刚才不是说了嘛,以前的事不再提了,我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嘛!女人是身上的衣服,你不必放在心上。” “那朱春林和王勇军……” “他俩医药费用了几万块,也不用你操心了。只要你以后把四哥当朋友就行了。” “我在这里谢罪了。” 宋涛趁机说:“你看,又客套了不是?我宋涛最重的就是情义二字。哎,顺便跟你说件事,五叔让我捎话给你,想请你跟我们一块干。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看怎么样?” 罗阳想想沉稳地应道:“我独来独往惯了,我觉得还是这样最好。” “你还是考虑考虑吧。” “请你转告五叔,只要你们拿我当朋友,我就绝不会做对不起朋友的事。” “罗老弟真是名不虚传的独行侠,那我就不勉强了”,宋涛说。而后他压低嗓门又道:“但我要提醒你,听说公安局已经知道开枪打人的事,盯得很紧……” “真的?”罗阳一下子睁大眼睛,脸上变了颜色。 “你要当心点。但也不必太紧张,以后有什么难事尽管找五叔和我!” 听了宋涛的活,罗阳不禁陷入了沉思。如果真是这样,自己的处境岂不是非常糟糕吗?难道真的要投靠别人吗?但宋涛……罗阳最终还是打消了投靠叶贯武的念头。 晚上,在一家歌舞厅里,罗阳将跟宋涛会面和解的情况告诉了梅英。梅英觉得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拉着罗阳痛痛快快地唱歌玩耍起来。两人一直闹到深夜,才从歌厅里出来。 和梅英分手后,罗阳在人行道上独自走着。这时,一辆面包车经过,车门突然打开,从里面伸出两只手,没等罗阳反应过来,便把他拖了进去。车子立即开走了。罗阳在车上使出全身力气拼命挣扎,但无济于事,按住他的两个人胳膊如铁箍一般使他动弹不得。罗阳用腿猛蹬座椅,想摆脱控制。冷不丁地,冰凉的枪口顶住了他的太阳穴,一声低沉的喝斥在罗阳的耳畔响起:“不准动!”罗阳不敢动了,有人从他腋下把他的枪抽出来拿走了。面包车在一幢楼前嘎然停住。罗阳被蒙着眼睛推下车。进到屋里,罗阳的眼罩被摘下来,看见面前的人,罗阳吃了一惊,脱口而出:“东哥、明哥?!” 马卫东没有搭理罗阳,从电视机旁的边门走入里间。 陈树明甩给罗阳一根香烟说:“罗老弟别紧张,是我们老板想见见你,先抽根烟压压惊。” 周诗万和马卫东一前一后从边门走出。罗阳见是周诗万,很惊讶。 周诗万和蔼地问:“这位就是罗阳吧?” 陈树明垂手而立,对周诗万点点头。 周诗万微笑,对着沙发挥挥手说:“傻站着干嘛?坐吧坐吧。” 罗阳看着周诗万没动。 周诗万坐下拍拍沙发,笑道:“坐啊!” “您是前辈。”罗阳恭敬地说。周诗万的大名罗阳早就听说过,想想当年,自己还是个毛孩子的时候,周诗万就已经在跟宋涛争天下了。 见罗阳如此,周诗万爽朗地笑了:“哈哈!没想到罗老弟还挺懂道上的规矩,但在我这里没有关系,我不讲究那些,随便些最好。” 陈树明从旁对罗阳说:“周总是有名的仁义大哥,这个你应该知道。不必拘谨,坐吧坐吧。” 罗阳看了看陈树明,这才小心翼翼坐下。 周诗万把手枪扔还给罗阳说:“听说罗老弟很能干,最近壮举不断,所以想认识认识。他们没吓着你吧?” 罗阳摇摇头。 “你几次开枪打人,公安局查得很紧。我很赏识你的勇敢,怕你出事,才让他们把你找来。你不要误会了我的用意。”周诗万假惺惺地解释说。 陈树明也附和道:“万哥很关心你的处境,几次提到要我们设法帮你。罗老弟,能让万哥这样对待的可没有几个啊!” 罗阳把抱在怀里的枪往茶几上一放,说了声“谢了”。 周诗万笑吟吟地看了看罗阳:“罗老弟言重了!罗老弟,早听说你是个重感情讲义气的豪爽人,今天见到你果真是名不虚传。如果你看得起老哥,以后就跟树明、卫东他们一块干吧,我不会亏待你。别的大话不敢说,保你无事这点本事还是有的。怎么样?” 罗阳怔了怔,低下头盘算。 马卫东见罗阳犹犹豫豫,默默不语,露出发急的样子,把掏出的烟又放回烟盒说:“罗老弟,万哥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你……” 周诗万用目光制止马卫东说:“这件事不必勉强,人各有志,如果你另有高就,我们以后还是朋友。”说着,他用目光审视一会儿罗阳续道:“如果你觉得对我周诗万还不了解可以问问道上的弟兄。我让你在这儿干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是聘你为我们公司的职员,有了难处大家也好互相有个照应,树明和卫东他们在我这儿都是年薪五万,如果你愿意,也拿这个数吧,当然这事要由你自己拿主意。” 罗阳犹豫地嗫嚅着;“我是怕不懂得规矩,坏了万哥的名声。” 周诗万说:“怎么会!我一看你就是个聪明人!怎么样,是现在就答应我,还是回去考虑一下?” “我想回去考虑考虑。”罗阳答道。 其实,在罗阳的心里,早就被周诗万的阵势给震慑住了。别说是现在有必要寻找靠山,就算没有危险,罗阳也愿意跟着周诗万干。唯一让罗阳有些犹豫的,是他并不明白周诗万此番故意做作、煞费苦心到底是用意何为。但左思右想,自己不过是光棍儿一条,投靠周诗万又会有什么损失呢? 第二天,罗阳告诉梅英,合伙开批发部的事他不干了。梅英问为什么,罗阳说找到事做了。看着梅英诧异的表情,罗阳说:“我进江南公司了。” 为了到江南公司的第一天上班,罗阳专门置办了一身西装。一见到马卫东他们,罗阳就收到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几千块钱。马卫东说这是罗阳的工资。 罗阳难以置信地问:“还没干活就拿工资?” “要不说万哥是仁义大哥呢!”说着,马卫东拍拍罗阳的肩膀,“以后把公司的事做好就行了。” “公司有什么事,东哥尽管吩咐,我一定尽力!”罗阳心怀感激地说。 “最近倒还真有一件事。” “什么事?” “公司想承包交通乡一个工程,条件都谈好了正准备签合同,交通乡一个建筑队却半路杀了出来,把工程价格压低,想截下来。万哥已愁得几天都没吃好饭了,倒不是在乎这个工程,主要是怕咱们公司的牌子受影响。”马卫东面带忧虑地说。 “这点小事不必万哥伤神!明天我带几个人到交通乡走一趟,找他们谈谈。” 当即,罗阳带着几个江南公司的人直奔交通乡。 交通乡建筑队办公室的宽敞的房间里,王国超、王志良二兄弟正趴在桌上看草图。 有工人进来说:“良哥,市里有人找。” “什么事?”老大问。 罗阳带人进来冷冷地说:“我们是江南集团公司的,想找二位谈谈。” 二王顿时有了戒备之意,面孔也冷冷的。 老大低声对带路的工人耳语:“你去把队里的人都喊来。” 工人匆匆走出。片刻之后,十几个壮汉涌进办公室,虎视眈眈地盯着罗阳等人。 老二问:“谈什么?说吧。” 罗阳沉稳地说:“我们今天来,也没什么大事,主要是就火葬场工程承包同王老板协商一下。” 老大一下子睁圆双眼:“有什么好协商的?做生意嘛就是公平竞争,有本事你们去找乡长书记协商,我们没功夫奉陪!” “王老板话不要说得这么绝。都是吃这碗饭的,没必要搞僵,能协商解决不是更好吗?”罗阳的一双小眼死死地盯住老大。 老大端起茶杯靠到嘴边吹了吹,说道:“你说得挺好听,有什么可协商的?不是你干就是我干。况且这工程就是我们乡的,你们靠着上边有关系,往下压,价格高得吓人,不是欺负我们交通乡无人吗?明话告诉你们,我是看不顺眼才揽下这活的!” 老二耐不住性子,大声吼叫:“我们没时间跟你们磨牙穷啰嗦,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直来直去说吧!” 一个手下悄声对罗阳说:“罗哥,快掏枪!” 罗阳摇摇头道:“希望王老板能把工程还给我们,以后就是朋友……” 老二把茶杯一掼:“要是不让呢?”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罗阳恶狠狠地威胁着。 老大猛地拿起桌上的茶杯盖砸向罗阳,不偏不倚,正中罗阳脸颊。 老二也趁机一声吆喝:“上!” 罗阳急了,“欻”地从怀里抽出手枪。大家愣了一下,还是直扑过去。一场搏战。罗阳边招架边对手下说:“屋里地方太小,快!到屋外去!”罗阳等5人且战且退,终于挤到门外面。 老二喊道:“不要放他们走!” 众汉子在门外的空地上围住了罗阳等。罗阳等转着圈子。 老二手举木棒喝道:“把枪放下,跟我们到派出所去。不然砸死你们!”说着挥棒就上。 罗阳闪开,可他手下挨了一棒。罗阳对准老二的腰部“砰”地就是一枪。老二一个踉跄裁倒在地,血“咕嘟”冒了出来。 “快走!”罗阳冲发愣的手下喊着。随着罗阳一声呐喊,众打手冲出包围圈。 老大看看倒在地上的弟弟,大吼一声率工人们手举木棒砖块又扑了上去。罗阳对着老大又是一枪。老大身子一晃,跌跌撞撞跑出几步,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工人们见老大也被击倒,红了眼,吼叫着追赶转身正跑的罗阳等人。 眼见工人们追上来,罗阳对着冲上来的人群“砰砰”又是两枪。冲在前面的两个工人应声裁倒在地。追赶的人放慢了脚步。 罗阳等人撒腿就跑,飞快地跑到来时乘坐的车旁,哧溜钻进去。两辆车拖着烟尘飞一般地逃离…… 交通乡派出所马上向市局报了案。萧文立即带着法医和技侦人员来到现场进行勘查。 所长告诉萧文,上午几个烂仔闯进建筑队,开枪打死了两位队长,还有两人受重伤,他们闯进建筑队后,就声称是江南集团公司的,要收回火葬场工程的承包权。所长还说,这件事他也知道些,两家建筑公司争好长时间了,潘局长也打过招呼,要交通乡派出所关照一下江南公司。 “难道他们敢这样明目仗胆地杀人?”萧文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这时,法医走过来低声对萧文说:“死者王志良是被击中腹部,王国超被击中心脏,弹头已取出,是六四式手枪。” “尽量找到弹壳!”说完,萧文随所长快步走进建筑队办公室。 屋里,工人们正在气呼呼地议论着。 所长介绍说:“这是刑警队萧队长,你们有什么情况,可以再向他反映一下。”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萧文看看大家说:“大家说说情况吧。” 一个工人气愤地说道:“上午,从市里来了一帮人。领头的小子进门后就说他们是江南集团公司的,是我带他们找的王队长。王队长问什么事,他说要我们把火葬场的工程让给他们,王队长拒绝了,那小子就把枪掏出来威胁,我们不吃他那一套,没想到他真的就开了枪,接连放倒了我们4个人,这狗日的好凶狠哟!” “他长得什么样?有多大年龄?”萧文关切地问。 工人们七嘴八舌地回忆着:“中等个,胖乎乎的,大约有二十几岁吧。”“我好像听他们其中的一个人喊他罗什么。” 萧文浑身一震,工人们说的分明像一个熟人。他面容严肃,郑重地复问:“你究竟听清楚了没有,这可马虎不得?” “绝对不会错,他是姓罗,先跑的几个人上了车还喊了一声。”一个工人再次肯定说。 难道真的是他? 八、索命炸弹 交通乡的事闹大了,是周诗万所始料不及的。本以为攻于心计的陈树明可以将此事处理得妥当,没成想却被罗阳捅出一个天大的窟窿来。陈树明失算就失算在,原以为凭罗阳在市里凶煞一般的作风和名气,足以慑服王氏兄弟;哪里想到交通乡的那些土包子却根本不吃这一套。 罗阳他们几个在周诗万的办公室里听候主子的训斥。周诗万脸色铁青,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罗阳、陈树明和马卫东站在一旁,耷拉着脑袋。 周诗万犀利的目光从几人脸上扫过,他沉声冷哼道:“这么大的事,你们擅作主张,现在怎么收场?” 罗阳看看马卫东,又看看陈树明,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该由谁来担这个责任,是明摆着的。罗阳从马、陈二人的沉默中读懂了这层意思,他咬咬牙,对周诗万说:“万哥,这件事是我要做的,要怪只能怪我。” 周诗万听了,却温和地说:“你刚到公司,有些事不懂。”然后他转过头训斥马卫东道:“你呐?你也不懂吗?” 马卫东蔫了,不敢作答。 “万哥,这未必不是件好事,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看看,我们不是好惹的!”陈树明以他的方式劝道。 马卫东也赶紧附和说:“那伙人太狂,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叫你管点事你就管成这个样子,还有脸说!”周诗万厉声斥骂着马卫东。 马卫东吓得连眼都不敢抬。 周诗万平静了一下,面带忧虑地说:“这件事闹得太大,公安局不会轻易罢休……” “万哥,你放心,如果公安局查出来,一切后果由我担着,绝不拖累万哥!”罗阳连忙说。 罗阳的仗义倒真是让周诗万有几分感动,他果断地安慰罗阳说:“别说那些没用的。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去投案的。”他略一沉吟,又说:“这样,你先去外地,等我把这事摆平了,能回来再回来。” 罗阳感激涕零地说:“万哥,日后我一定报答你的恩德!” “你我是兄弟,不讲这个。何况你也是为了公司才闹出事的。只要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一根汗毛。”周诗万很有气魄地保证着。 罗阳望着周诗万,目光里透着信任和敬佩。他哪里知道,周诗万之所以这样表白,与其说是为了保护罗阳,倒不如说是为了保护周诗万他自己。其实真正让周诗万有所顾虑的是,如果罗阳落到了警方手里,就怕万一罗阳禁不起审讯泄露了自己的老底儿。罗阳虽说是道上有名的江洲第一杀手,可他到底还不满20岁呀。 周诗万的顺水人情做得漂亮,从此罗阳就成了他手下的又一条忠实走狗。 此时,萧文带着警员正包围了罗阳的家。 萧文轻轻推院门,院门开了,萧文一愣,还是进去了。院子里空无一人。屋门关着。 “罗阳,我是萧文!”他叫着。 屋里没人回答。 常闯带着其他队员掩至院门边,关切地注视着院子里。 萧文向屋子走去。走到屋门边,他又喊了一声:“罗阳,我是萧文!” 还是没人应答。萧文推门,门开了。萧文走了进去,他扫视四周,查看着各个房间,屋里看上去好几天没人住过了。 看来是扑了个空。 当晚,梅莉正在家里睡觉,突然被剧烈的敲门声惊醒了。她问着“谁呀”走过去开门,只听门外有个熟悉的声音答道“我是萧文”。梅莉的心猛地狂跳起来,她边猜测着萧文此来的用意边打开了门。没想到门开处,一群警察不由分说冲了进来。 “罗阳在你这儿吗?”萧文严肃而急切地问梅莉。 “不在。我好长时间没见到他了。”梅莉有点儿懵了。 “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萧文追问着。 梅莉摇摇头。 这时梅英听到动静从自己房中走出,他正好听见了萧文的问话,就反问道:“罗阳他怎么了?” 萧文一见梅英,立即撇开梅莉,问梅英说:“你知不知道他最近在干什么?” 梅英说本来他们想一起办个批发部,都说好了,可后来罗阳又变了卦。萧文问为什么。 梅英为保护朋友只说搞不清楚。 这时,常闯他们从各个房间出来,纷纷向萧文摇摇头。罗阳确实没有躲在梅英这儿。 告辞的时候,萧文特意对梅莉说:“对不起,打扰你们休息了。”然后不待梅莉答话转身走了。 梅莉看着萧文离去的背影,品味着萧文克制而冷漠的态度。楼道里的灯,就像梅莉的心绪,渐渐地,彻底黑了下去。 罗阳从江洲市突然间失踪了。能去的地方萧文他们都去过了,可还是不见罗阳的踪迹。 越是这样,萧文就越觉得蹊跷。照理说罗阳若是慌忙逃离江洲,怎么说也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的,没有道理做得这样无懈可击,眼下的情况,倒像是经过事先安排的,好像罗阳出手前早有计划在先似的。可罗阳与王家兄弟素无瓜葛,难道此次是受人之托才下手的吗?顺着这个思路,萧文决定找周诗万摸摸底,因为周诗万以及江南公司,正是王家兄弟之死的最大的受益者。 可当萧文带着人来到江南公司的时候,却被告知周诗万碰巧出差了。 萧文哪里知道,此时,周诗万的大奔正在省城的街道上行驶着,同车的还有罗阳。 在一家名叫豪海的餐饮娱乐公司门口,大奔停了下来。周诗万和罗阳从车中走出进了公司大门。 郑海带着一班兄弟站在大堂里。此时的郑海早已是今非昔比,俨然已经成为省城的一个大人物。此刻,他一身发哥的打扮,率领着手下等候着大哥周诗万。 周诗万刚进门,郑海带着手下迎上来。 “万哥!”郑海叫道。 周诗万愣了一下,他确实没认出眼前的郑海来,“小海?”他难以置信地问。 郑海摘下墨镜,再一次叫道:“万哥!” 两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进了郑海有一面监视屏墙的办公室,周诗万被这里的豪华气派惊呆了。 周诗万还在发愣的当口,郑海深有感触地说:“还记得你跟我说的话吗?你告诉我条条大道通罗马,可对我们来说,只走一条道,那一定是条死路……” “可我从没教你这样张扬!”周诗万打断了他。 郑海苦笑道:“你以为我喜欢张扬?我是没办法呀!我不装修豪作一点,就没人跟我做生意;我不穿得像样一点,就没有兄弟跟我!这帮王八蛋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非说我不这样打扮就不像个大哥!” 可郑海的做派还是令周诗万隐隐地不安。本来这次来省城,就是为了把罗阳暂时托付给自己最信得过的人。现在看来,郑海果然在省城混出了大大的名堂,但周诗万断定郑海的钱绝不是正道得来的,如此这般张扬,岂不是很容易招惹事端吗?可眼下的情形,毕竟不容周诗万多想,郑海肯开口同意收留罗阳这个“江洲第一杀手”,周诗万就很感激他顾念旧日兄弟之情了。 等两人谈完,郑海手下的大马崽龙辉把罗阳带了进来。 周诗万嘱咐说:“罗阳,你在省城,一切听海哥安排。” 郑海一见罗阳,非常诧异地说:“你就是罗阳?号称江州第一杀手?真看不出来!” “浪得虚名。”罗阳应道。 郑海拍拍龙辉,对罗阳又说:“你以后跟着龙辉就行了,吃住行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都由他负责。” 罗阳连忙谢过。 告别时,周诗万又嘱咐罗阳,要他以后多注意言谈举止,尤其是尽量不要抛头露面,更不能随意开枪打人,周诗万还说省城比不得咱们江州,凡事要多长几个心眼,一定要注意安全。 “万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万哥的恩情,罗阳没齿不忘!你放心,我一定记住你的话,不给你丢脸!”罗阳感激地赌咒发誓。 “那我就放心了!” “如果江洲有什么事需要我,你召唤一声,我立刻就回去!” “那是当然,万哥我有难题,不靠你们这帮弟兄靠谁?”说着,周诗万掏出纸笔,写好后递给罗阳,又说:“这两个号码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有急事,先打手机;手机打不通,就打BP机,后边加上6,我就知道是你打的了。” 罗阳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目送着周诗万的车远去。 一回到江洲,手下就向周诗万汇报,说昨天周莲又和常闯在一起,两人去打了高尔夫球。 这一段日子以来,周莲和常闯接触得比较频繁,看情形像是在谈恋爱。这事一直让周诗万挺心烦。一来他不愿意妹妹嫁个穷警察,二来常闯还知道他周诗万的老底儿,三来若是以后常闯因为周莲的关系掌握了自己现在的底细,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因此,周诗万一直派手下监视妹妹与常闯的动向。 晚上,兄妹为这事进行了一次长谈。 周诗万先问周莲对自己的婚事有什么打算,周莲有些奇怪哥哥怎么问起这个来。 周诗万解释说:“你大了,也该考虑这事儿了。” “这事你就别费心了,”周莲挺不在乎地说。 “我怎么能不费心。小莲,你不想嫁个警察吧?” “嫁个警察怎么了?” “我怕你不会幸福!” “哥,婚姻的事我自己做主。”周莲明白了哥哥的用意,有点儿不高兴地说。 周诗万看看周莲的脸色,转而问:“你觉得常闯怎么样?” “挺好的。”周莲坦然地答道。 “什么叫挺好的?总得有点理由吧?” “你不是跟他很好吗?”周莲反问。 “他能做我的朋友,甚至是好朋友,但不能做我的妹夫!”周诗万有些沉不住气了。 周莲却挑衅地问道:“到底是你结婚,还是我结婚?” “当然是你。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看上他。” “你真想知道?” “别忘了,我是你哥。咱们家只有你我两个人。” “那我告诉你。那年是谁砍的他,他全知道,可他至今没说。”说完,周莲跑出了房间。 周诗万对周莲的话很是震惊,难道当年正是被自己砍伤的常闯袒护了自己?这怎么可能?常闯又为什么呢?周诗万愣愣地看着周莲关上的房门。 听说周诗万回到了江洲,萧文马上把他约到刑警队询问情况。周诗万下午才来。萧文安排大刘为他们的谈话做笔录。 小会议室里,萧文问周诗万:“周总,交通乡的事你知道吧?” “刚一回来我就听说了。是不是一个姓罗的小子,打着我们公司的旗号闹事?”周诗万挺无辜地说。 “罗阳跟交通乡的人说,他是你公司的人。” “不可能,我知道罗阳,听说他喜欢玩枪。我怎么可能让这种人进我公司!” “他真不是你们公司的?”萧文盯着周诗万的眼睛,希望能从里面发现些什么。 周诗万却是一派坦然,他毫不迟疑地说:“不信你可以去我们公司查!” “你跟交通乡那个建筑队是怎么回事?” “要不说无巧不成书呢。那个建筑队确实让我很生气,可说实话,那个工程很小,没什么油水,做不做我真无所谓。就算罗阳是我的人,我也不可能为一点蝇头小利让他去杀人哪!” 周诗万的这番话说得很漂亮,把江南公司和交通乡建筑队之间的矛盾,从根儿上推了个一干二净。愣是连萧文也抓不住他任何把柄。可紧接着发生的事,却令周诗万身陷重重麻烦之中。 起因是又一起建筑项目承包权的争夺。九通建筑公司的刘长奎,因为标底比周诗万他们低,抢走了周诗万本以为已经到手的一个大项目。 事情一出来,周诗万立即派陈树明去找刘长奎谈谈。虽然同样是“谈谈”,可陈树明毕竟比罗阳老于智谋,因此周诗万对他此行也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这天,刘长奎正在工地指挥着施工。一工人带着陈树明、马卫东等走到刘长奎面前。 刘长奎见是陈树明,显得很惊讶地说:“这不是树明老弟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听说刘工现在变成刘总了,特来拜望。”陈树明也假意客套着。 刘长奎显出热情的样子说:“树明老弟不要取笑我,走,到办公室去坐。” “不了,刘总很忙,在这说几句话就行了。” 刘长奎见陈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心里有点忐忑,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陈树明说:“也没什么大事。刘总发大财了,一来恭喜,二来嘛……能不能看在旧友的份上,借点钱用用?” 刘长奎愕然:“树明老弟是在开玩笑吧!你在周老板手下做事,他是江洲的第一大老板,你还用得着向我借钱?” “他是我的老板,我怎么好意思向他伸手,所以就想到了老兄你。”陈树明仍旧不冷不热地说道。 刘长奎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知道来者不善,马上提高了警觉问:“多少?” 陈树明伸出两个指头。 “两千?” 陈树明打着哈哈:“咋,打发要饭的?” 刘长奎的脸绷紧了:“两万?” 陈树明冷笑:“难怪都说人越有钱越抠门,两万还用得着求你刘总吗?你承包了这么多工程,少说也能赚个三两百万,借20万绝对是小菜一碟,还望刘工能念旧情哟。” 刘长奎低声问:“树明老弟,我现在手头确实没钱,就是工程结束了,除掉开支,再给你20万我这公司也就垮了。你看,有没有其他条件?” 陈树明对刘长奎翻翻眼:“有。” “请讲。” “很简单,离开江洲市,回你的九通矿,到其他地方发展也可以。” “让我考虑考虑可以吗?” “行!但只有3天!” 陈树明满以为自己得计,可刘长奎出来混的日子可也不短了,饶是陈树明聪明如此,也还是中了刘长奎的缓兵之计。 约定的期限到了。可来见陈树明的却不是刘长奎,而是宋涛。 在一家茶馆里,宋涛对陈树明说:“我说话直来直去,不喜欢绕圈子。刘长奎是我的弟兄,他手里也没多少钱,如果陈老弟等钱用,从我这里拿吧!怎么样?” “不敢不敢。”陈树明连连摆手。 “那好。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请树明老弟给我个面子,算了!”宋涛顺势不客气地说。 “四哥出面还有什么说不通的?其实我找刘长奎借点钱,也是看在旧日曾在一起混过的情分上,没有别的意思。行,就按四哥的意思办!”陈树明一味唯唯诺诺。 “爽快!算我欠你个人情,容日后再补。我宋涛谢谢你了!先走一步!”说完宋涛走了。 陈树明笑着看着宋涛走出去,他那谄媚的笑容渐渐变成了冷笑。 连宋涛自己也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替刘长奎摆平了这件事。晚上,刘长奎在金泰王酒店摆酒庆贺宋涛马到功成。席间,刘长奎频频举杯向宋涛敬酒,感谢的话说了又说。几个人狂欢滥饮一直闹到深夜,店家早已打烊,宋涛也已经在包厢里打着呼睡了一觉。刘长奎方说:“结束吧,四哥都睡着了。”几个人于是叫醒宋涛准备打道回府。 可当宋涛、刘长奎等走进金泰王的大厅的时候,陈树明、马卫东等突然从楼梯口窜出,挡住了去路。刘长奎见为首的是陈树明,似乎意识到来者不善,缩到宋涛身后。宋涛酒早醒了一半,从腰中抽出火药枪。马卫东飞步上前,欲夺宋涛手中的枪。 陈树明大叫一声:“上!” 几个年轻人挥刀扑上,宋涛扣动板机,一年轻人肩部中弹。楼梯口刀剑相碰,棍棒相交,一场混战。马卫东掏出自制的易拉罐炸弹扔出,同时呼唤同伙快跑。搏战双方拼红了眼,无人躲避。“轰!轰!”两声巨响,歌厅的玻璃门被震成碎片,硝烟弥漫。弥漫的烟雾中躺着刘长奎、宋涛等七八个人,蜷曲在地,痛苦地呻吟。有的被炸破头颅,有的被炸断手臂,破裂的墙壁上溅满鲜血。 宋涛强撑着爬起喊道:“公安局的人马上要来了,快走!” 受伤的人互相搀扶着,歪歪扭扭地逃走。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对周诗万来说也是无可避免的。本来他跟宋涛就素有嫌隙,往常宋涛也总是跟自己作对,特别是罗阳投来之后,和宋涛的矛盾就更加激化了。宋涛频繁地插手和江南公司有关的事,还变本加厉地从中作梗,这早已让周诗万恨得牙根儿痒痒。所以这次,周诗万才不顾风险,命令陈树明他们收拾宋涛,杀一儆百做给那些敢跟江南公司作对的人看,爆炸案发生后,萧文他们立即赶往现场,经勘察,爆炸位置在歌舞厅门厅,墙镜被炸碎,墙壁、房门、消防器材均被炸毁。后又经提取残留物分析,认定爆炸物是由钢珠、玻璃渣、黑火药等装入易拉罐制成的土炸弹。经调查目击者证实,被炸伤的有七至八人。一方是江南公司的人,一方是九通建筑公司的人。另外还有宋涛等人。后一伙人从歌厅出来,前一伙人身带炸弹、马刀等正寻到这儿来找他们,两伙人在门厅相遇,开始拼斗,继而发生了爆炸。经核查伤者,证实被炸伤的人中主要是九通公司的人和宋涛带的人,江南方面只伤了一人,叫陈兵。 此案又和江南公司有关。这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萧文命令手下全力以赴查清江南公司是哪些人,并且要把所有参与爆炸案的嫌疑人全部控制起来。 医院病房里,萧文要头上裹着绷带哭丧着脸的刘长奎,把前后经过详细讲出来。 刘长奎将事情经过一一俱实相告,还说自己跟陈树明并无过节,只听说他跟在周诗万后边吃些浮食,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萧文问:“事前你是否察觉有什么反常的事情?” 刘长奎回想着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事,但朋友们倒提醒过我,说我抢了周诗万的生意,要我注意点。” “那你认为这件事和周诗万有没有关系?”萧文尽量地保持着客观的态度。 “肯定有关系!”刘长奎斩钉截铁地说。 这与萧文的感觉不谋而合。接下来,萧文着重问讯了江南公司被炸伤的陈兵。可陈兵却说一切都是陈树明的主意,他并不知道这是不是老板周诗万的意思。萧文分析陈兵可能说的是实话,但陈兵因为在公司里地位太低,不可能知道那么多内幕,所以他提供的情况说明不了太多问题。但凭这些,抓宋涛和陈树明已经足够了。 萧文和常闯兵分两路直取宋涛和陈树明家,但却都扑空了。 萧文和常闯又到江南公司查问周诗万,可周诗万对陈树明的去向也是一问三不知。其实此刻,陈树明早已依从周诗万的旨意,潜逃到省城郑海那里了。 而宋涛则在金泰王出事之后连家都没敢回,径直来找叶贯武寻求保护。叶贯武得知事情经过后很是气愤,他先把宋涛暂时藏在了一家桑拿中心里。因此萧文他们也遍寻宋涛不着。 为了金泰王爆炸的事,叶贯武跟周诗万翻了脸。说到底宋涛是叶贯武的人,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周诗万此举不仅坏了道上的规矩,而且无疑是没把叶贯武看在眼里。 叶贯武怒气冲冲地对周诗万说:“就算宋涛有些地方做得不对,也不至于把他赶尽杀绝!” 周诗万冷冷地答道:“他能不仁,我就能不义!” 叶贯武强压怒火又问:“你真的不肯放他一马?” 周诗万背过身去,不理叶贯武。 叶贯武怒不可遏地说:“看来我这张老脸是没用了。好,你能做初一,就别怪人家做十五!哼!” 周诗万看着叶贯武出门的背影面色阴沉地冷笑着。 从周诗万那边出来,叶贯武直接去看宋涛。他来到那家桑拿中心,在一个豪华单间中,跟宋涛说了找周诗万理论的情况。 宋涛关切地问:“姓周的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 叶贯武摇摇头:“警察也追得紧。” 宋涛穿着桑拿服,情绪暴躁地走来走去:“这要躲到什么时候?” “你现在出去,不说公安抓你,周诗万的人就会砍死你。” “死他妈就死!” “你想死我不拦你,可多少弟兄会跟你倒霉,你想过没有?” 宋涛脱下一只衣袖:“我皮都快泡溃烂了,又有谁想过我?” “这点罪都受不了,你还做什么大哥?” “我现在还像个大哥吗?啊?让人家追得到处躲、到处藏,这也叫大哥?” “识时务者为俊杰。” “姓周的凭什么?我在道上混的时候,他鼻涕还没擦干净呢!” “此一时,彼一时,退一步海阔天空。”叶贯武无奈地叹道。 为了找到宋涛,萧文也找叶贯武进行了调查。 叶贯武拒绝告诉萧文宋涛的下落,只说是不愿破了道上的规矩,但他又很关心地问萧文:“我想知道,你们会对宋涛怎么样?” 萧文让叶贯武告诉宋涛,他的出路只有一条,就是投案自首,与警方合作。他恳请叶贯武还是认清形势,交出宋涛。 叶贯武推说:“道上的事,我早已不参与了。” “我知道,叶先生金盆洗手了,可如果有一天,江洲真的成了暴力城市,你的正当生意还做得下去吗?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你以为你不找麻烦,麻烦就不会找你吗?请你记住,与警方合作,不仅仅是宋涛一个人的出路。”说完这番话,萧文告辞了。 叶贯武沉吟着,不得不承认萧文说的有道理。现在如果把宋涛交给警方也许比他落在周诗万手里要好,起码警方不会要他的命。可宋涛毕竟知道太多的内幕,如果落在萧文这样厉害的角色手里,对自己和手下众兄弟恐怕就太不利了。可老把宋涛藏在桑拿中心也不是办法……想着想着,叶贯武真觉得左右为难。 几天以后,周诗万突然接到通知说有人在他开的南海大酒店里喝酒闹事,他立刻赶往现场。 周诗万和潘誉走进酒店,里面正乱哄哄地吵嚷着。 值班经理快步迎上来,面露惊慌之色:“周总,您来得正好,我们正要找您,有人喝醉酒发酒疯,把包厢也砸了,服务员去交涉,他拿出火药枪就要打。” 周诗万脸色铁青:“是谁这么大胆,敢到老子的酒店闹事?” “是宋涛!”经理答道。 周诗万一愣而后说:“又是这个狗杂种!他人呢?” “在包厢里正闹呢,我已经报了案。” 周诗万狠狠地给了经理一个嘴巴:“混账!谁让你报案?”说着不理经理的解释,转身大步走去。 南海大酒店的包厢里,宋涛手提着枪在叫骂着。包厢里一片狼藉。周诗万和潘誉走入。 潘誉说:“四哥,不知酒店在哪些地方得罪了你,能否明告?” 宋涛脚步踉跄,摇摇晃晃:“轮……轮不着你说话,让……让你们老板来……来……” 周诗万说:“我在这儿。宋涛,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宋涛做欲扑状。潘誉用胳膊挡住他:“你想干什么?” 宋涛抬起枪口,指着周诗万:“听说没你罩着,我在江洲就混不下去?” “市井传言,不足为信。”周诗万冷冷答道。 “你算个屁!老子出来混的时候,你在干嘛呢?现在牛烘烘的!你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宋涛骂着。 周诗万冷静地看着宋涛说:“潘誉,你放开四哥,我相信他不会乱来的。” “是吗?我数一二三,数……数到三……就……就开枪!”宋涛嘿嘿笑着。 潘誉怒道:“宋涛!你不要欺人太甚!” 宋涛举着枪数着:一……二…… 周诗万和潘誉做势欲扑。萧文闯进,飞步跃到宋涛面前,猛托起宋涛胳膊,一声巨响,天花板上被打个大洞,萧文用肘部将宋涛捣翻在地,夺下宋涛手中的枪。周诗万和潘誉看着天花板上的洞,出了一身冷汗。 更让周诗万不安的是,宋涛竟被萧文抓走了。宋涛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南海酒店?想到宋涛的胆大妄为,周诗万心中怒火冲天。他拿出手机,播通了叶贯武的电话说:“叶贯武,我要马上见你!对,现在!” 两人在金王娱乐城的包厢内见了面。 周诗万劈头盖脸地问:“宋涛不是躲起来了吗?为什么又出现,而且跟我作对?” “不会吧?”叶贯武被问糊涂了。 “他把我的南海大酒店都砸了!” “有这样的事?他现在在哪,你带我去找他。” “被公安抓走了。”周诗万冷哼着。 叶贯武沉吟片刻说:“这件事就由我来处理好了,绝不会让你为难。” “我不想难为你。可我担心,他落到萧文手里,会出大事的!到那时候大家都倒霉!”周诗万加重了语气说道。 叶贯武心知周诗万这话并非是耸人听闻,当即说道:“宋涛我会教训他,不会让他弄出大事来。你放心。” “但愿如此。”周诗万说完站起走出。 叶贯武长叹道:“又要乱了!” 意外地抓到了宋涛,萧文他们可谓是喜出望外。但这只是取得了初步的进展,想要从宋涛这样的惯犯口中审出有用的线索来,困难还在后头。因此,审讯工作开始前,萧文专门找张平商量了一下。几个月前,不知何故,潘荣主动向冯局提出,要跟张平对调一下工作。因此到了此时,张平已经就任市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了。 听了萧文的工作汇报,张平问道:“宋涛有枪?” “是火药枪,但威力挺大,把酒店天花板都打穿了!” “动不动就玩枪,江洲枪支泛滥成灾了!” “这起枪击案和前几起很可能有联系,用的都是六四式,伤者都没报案。受害人可能怕招致更大的报复,更可能是这些案子背后藏着一个秘密。”萧文沉思着说。 萧文的意思很明显,是说这些案子恐怕都跟宋涛有关联。可张平听了却说实际情况可能比这还要复杂得多。 张平显然是话里有话,对此,萧文不得而知。他想不出张平对自己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于是说道:“江洲的确变化很大,尤其是社会治安,犯罪、特别是暴力犯罪几乎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我就不明白,为什么罪犯会如此猖狂?为什么一些案子发生后看得见却摸不着?张平,我离开江洲快两年,对一些情况确实不了解,你我是老兄弟了,应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张平看着萧文,顿了一下说道:“江洲的执法环境和前两年相比已大不一样。” “能不能给我讲些实质性的东西?”萧文语气急切。 见张平还在沉吟,萧文又说:“你可别忘了,你是分管刑侦的领导,如果不把你了解的情况讲出来,我不会放过你,况且案子破不了,治安搞不好,你的责任比我要大多了。” 张平看着萧文,忍不住笑了:“你这家伙,就是一竿子到底的脾气改不了,我要是什么情况都掌握了,还用得着在这儿陪你干熬夜?我一直在观察,我觉得,江洲的犯罪,最大的变化就是团伙犯罪增多,而且由隐秘发展到明火执仗,我怀疑这些犯罪是有组织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黑-社-会?”萧文一字一顿地吐出了这3个字。 张平点点头。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可黑社会是要有条件的,要有经济基础,要有实体作幌子,更重要的是要有千丝万缕的社会关系编织起来的保护网。而张平认为,江洲的犯罪团伙正在朝这方面发展。 萧文神情变得严峻起来,他首次意识到,他们面对的是金钱的力量和那层深不可测的保护网。他从张平的烟盒里掏出一支烟,默默吸着。吸了一口,他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张平关切地拿下他手里的烟说:“戒了两年多不容易,破戒可惜了。” “没事。” “不行,我还指着你卖命呢!” “不能还江洲一个清平世界,要命何用?”萧文掷地有声地说道。 张平望着萧文,目光中充满着信任和鼓励。 审讯宋涛的工作终于开始了。第一次审问由萧文和常闯主持。 宋涛被带到审讯室坐下,看到熟悉的萧文、常闯二人,他显得有些心神不定。 审讯一开始进行得不太顺利,宋涛说自己喝醉了,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了。 萧文说:“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酒喝多了就可以杀人放火,就可以为所欲为?在酒店里开枪闹事!你说应该怎么处理你?” 宋涛见抵赖不过,又说他只是去看热闹的。听说陈树明找刘长奎讨债,可能要干架,才跑去看热闹的。 面对宋涛的狡猾,萧文厉声喝问:“这时候了,你还不讲真话?” “真的和我不相干,你不要信他们的话。” 萧文一拍桌子怒道:“放屁!大白天说假话你也不脸红,把我当傻瓜是吧?我们已经查实了,你不仅参与,而且还是为首者!要不要我拿证据?” 宋涛低下头,小声咕哝着:“那我也是受害者,是他们先动的手,炸弹也是他们的人扔的,” “好一个受害者!你是不是觉得没炸死人,心有不甘?当然,这些情节在量刑时会考虑,但你作为聚众斗殴的为首者也不会轻哪里去!” 一听萧文这话,宋涛才开始有些怕了,他急忙说:“萧队长,你千万不能再把我送监狱去了,我愿意戴罪立功,你叫我干什么都行!” 见宋涛终于服了软,萧文立即连珠炮式的抛出了一串问题:“那我问你,这个案子的起因是什么?陈树明是受谁的指使去敲诈刘长奎?又是谁让你出来为刘长奎打抱不平的?” 宋涛脑门上慢慢渗出一层细碎的汗珠,低头沉默着。 萧文知道要宋涛痛快的认罪是不容易的,但此刻宋涛心智已乱,放过这个机会实在可惜。于是,他旁敲侧击地问:“不追究是不可能的,但有件事如果你能说实话,可以考虑从轻处罚你。” 宋涛扬起布满惊疑不安神情的脸问:“什么事?” “阿萍、朱春林、王勇军你不会不认识吧?” “认识。” “他们被恐吓、枪击的事你知道吗?” “听说过。” “谁干的?” 连着回答了几句实话的宋涛有些慌张,但马上又镇定下来说:“不知道。” 萧文追问道:“这3个人和你的关系都非同一般,他们接连出事,你难道对其中的原由一点都不清楚?” 可宋涛显然只是犹豫了片刻,听到萧文的追问,他态度强硬地回答说不知道。而后就拒绝再开口了。 但从宋涛的话里,萧文、常闯还是听出这3件事是同一个人干的。这基本上验证了萧文的推断,由于案犯使用的枪支都是六四式的,这与罗阳在交通乡伤人的枪支相同,这就是说,接连发生的暴力事件同时跟宋涛、罗阳有关。如果能拿下宋涛,就有可能掌握了一把整顿江洲治安的钥匙。 审讯结束后讨论时,常闯建议给宋涛上点手段。萧文立即瞪了他一眼说:“胡来!破不了案你急了是不是?那么弄出来的口供不扎实,他随时可以翻供的!” 可张平却说:“难道除了刑讯逼供就没其他手段了吗?” 听了张平的指点,萧文顿时心下恍然。 一天,朱春林被关进了宋涛的监房。他跟宋涛说,自己在集市街捅了人,才被抓进来的。宋涛问他怎么没去找五叔。 朱春林说:“别提了,五叔忙着和周诗万谈生意呢!” “五叔怎么会跟他做生意?什么生意?” “好像、好像五叔要买他的南海大酒店,具体不大清楚。” 叶贯武要和周诗万联手做生意的消息,令宋涛心里非常不痛快。难道自己成了某种牺牲品?宋涛想着,陷入了沉思。 朱春林问:“大哥,你不是躲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宋涛纵横江洲十几年,总这么躲着,别人不说我自己也羞死了!” “那……罗阳怎么办?” 宋涛叹息道:“真是横的怕不要命的!没想到这小王八蛋这么生猛,收拾他多少次了,不仅不服,还跟我没完了!” 朱春林建议道:“要不,咱们真跟他和好吧?” “我倒是想,他干吗?”宋涛面色阴沉,郁郁地说。 “那总得想个办法呀!” “办法我倒是有一个,只是……” 朱春林期待地看着宋涛,而后者再次陷入了沉思。 宋涛并不知道,他对朱春林所说的这一番话,尽数被萧文他们掌握了。原来,朱春林是被警方安排进监房的。这就是萧文对宋涛使用的特殊手段。 连日来,宋涛陷入了一种狂躁之中。罗阳、周诗万、叶贯武这些人的名字在宋涛的脑海中徘徊不去。宋涛终日焦躁不安地在监房里踱步,就像被困在笼中的凶猛野兽。 直到有一天,看守交给宋涛一兜阿萍送来的食物。宋涛在吃一根火腿肠的时候,突然发现香肠袋里有张纸条,上面写着最多15天,一定要忍住!五叔。宋涛想了一下,把纸条塞进嘴里,和香肠一起咽了下去。而旁边的朱春林却并没有看到这一切。 九、追捕刺客 正当萧文他们对宋涛的攻心策略就要奏效之时,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宋涛的情绪突然奇怪地平静了下来,这让萧文简直是大惑不解。眼看15天的拘留期就要到了,有什么办法能让宋涛开口呢?常闯说要不让张平来给他做做思想工作。常闯的这一句玩笑话倒是提醒了萧文,除了晓之以理之外,不是还能动之以情嘛。 为了这个目的,萧文和常闯再次来到宋涛的女友阿萍家。见到阿萍,萧文直截了当地说,想请阿萍帮忙做做宋涛的工作。 阿萍听了,犹豫地说:“我……我和他已经断了啊!” 萧文坚持说:“我知道。但据我们了解,宋涛跟你的时间最长,感情也最好。” 阿萍凄然一笑说道:“感情?他懂什么感情,当着我的面就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哼!” 萧文和常闯面面相觑,看来阿萍并不想帮这个忙。 萧文想了想,切中要害地说道:“实话跟你说吧,他坏事做得太多,有人要他的命。” 阿萍一听,立即焦急地问:“那你们怎么不管?”其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萧文:我们想管,可前提是他要跟我们合作。依我看,宋涛现在也有这种想法,只是一时下不了决心。所以我们想请你帮我们劝劝他,促使他下决心。当然,这对你不公平,可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宋涛后天就拘留到期了,要是做不通他的工作,只怕从他迈出拘留所开始,江洲又不得安宁。我不希望有人像你一样被人用枪指着头,我更不希望看到宋涛横尸街头!”说完他和常闯一起期待地看着阿萍。 本来一直沉默的阿萍,听到“横尸街头”四字,再也忍不住他说:“别说了,我帮你们,只是会不会有用我不敢说。”顿了片刻,她沉思着续道:“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偶尔对我好过,大多数时候对我不好。可我们毕竟一起过了几年,能救他的时候救他一把总是应该的。” 接着,经过一番考虑,阿萍提出了她的条件:第一,她不去拘留所及跟公安沾边的场所;第二,此事一定要为她保密。 萧文答应了她,并表示了对阿萍的感谢。有了阿萍出面,事情总该看到转机了。 局里开会的时候,萧文向领导们汇报了眼下工作的进展。他自信地分析说,只要宋涛开口,会带出江洲的很多刑事案件的内幕,对于整治江洲的治安将会极其有利。宋涛现在犹豫不决,只要再加把火,他就有可能跟警方合作。萧文建议,在不违反法律的前提下,尽可能满足宋涛提出的要求,争取他最大程度与警方合作。 听完萧文的汇报,潘荣的意见是不能盲目乐观。即使宋涛开口,那也只是他一个人的口供,还需要物证和其他人证,搜集这些证据更艰苦。刑警队要做好这种准备。 冯局点点头赞同潘荣的意见,他说:“老潘提醒得对。我们要把宋涛当作突破口,真正的攻坚战还在后面呢!” 会上,经萧文建议,通过了把几起暴力案件并案调查的决定。这个决定意味着,从预审程序开始,把能够串并起来的积案都串并起来,包括那些无人报案的案件。 当萧文准备施展拳脚大干一场的时候,周诗万却花费心思,想从常闯的嘴里打探宋涛现在的情况。 一天,周诗万又让周莲约常闯一起打高尔夫。近来,常闯因为警队的工作繁忙,很少跟周莲见面。越是这样,周诗万心中就越不安,越想知道萧文他们到底从宋涛嘴里问出了些什么。 打球的时候,周诗万故作无意地问常闯:“哎,最近江洲的治安不错嘛,宋涛也抓住了,怎么还那么忙?是不是有全国通缉犯跑过来了?” 常闯反问道:“谁跟你说江洲治安不错?” “市里这不刚开完‘两会’嘛,你们市局的工作报告受到代表的一致好评呢!” “那个你也信。” “怎么,有水分?”周诗万用一种玩笑的语气说。 “那倒也不是,有些事还不便说呢。” 周诗万饶有兴趣地说:“是嘛,说来听听。” 常闯警惕地看着周诗万拒绝道:“你别让我违反纪律啊!” 周诗万赶忙说:“对,对!需要保密的你可千万别告诉我!” 常闯先前的轻松和后来的警惕、紧张,使周诗万觉得警方一定是掌握了什么重要的情况。虽然现在看来还没有牵涉到自己,否则常闯今天也不会来跟自己打球;但假若宋涛真的扛不住,进一步向警方提供线索的话,那早晚会把自己牵扯进去,到那时,想要脱身可就难了。想及这一层,周诗万决定先下手为强。 当晚,他连夜赶到省城,去见躲在郑海那里的陈树明。在郑海的办公室里,周诗万向陈树明说明了情况。 陈树明听了先是问道:“万哥,你是说宋涛结怨太深害怕了想找警察保护?不是还有叶老五吗?” 周诗万说:“叶贯武过去或许可以,现在,他太老了,除了跟警察合作这条路,宋涛还有别的路吗?” 陈树明接口说:“那他肯定是拿咱们和警察做交易了。” 周诗万面色阴沉地点点头。 陈树明想想又问:“万哥,你的意思是……” 他没有说下去,周诗万眼里的寒光作为答案已经足够了。 周诗万盯着陈树明命令道:“树明,你想个办法,要干净利落,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在制订计划之前,陈树明先想了一个合适的人选——罗阳。他立即约罗阳见面一谈。 陈树明把事情说完后,罗阳却很有些犹豫,他对陈树明说:“可……我跟宋涛已经和解了……” 陈树明冷笑着说:“和解了?他马上要和警方合作,把道上的弟兄都卖了。你想,要是警方知道了你做过的那些事……” 他的话无疑是触动了罗阳的心病,罗阳听后,当即爽快地答应了下来,罗阳还提出想请一个人帮手,叫梅英。对此,陈树明表示无任何异议。 这样陈树明、马卫东和罗阳3人火速潜回江洲。 见到梅英之前,陈树明满心以为这该是个厉害的角色。可当白面书生式的梅英出现在几人面前时,陈树明心里不禁有些含糊了。 罗阳看出陈树明的想法,连忙解释说:“梅英是我最信得过的兄弟,只要是我的事,上天入地他都肯!” 梅英也表白说:“人生在世,义字最重。罗哥和我是生死兄弟。” “好样的!梅老弟果然不凡!从今以后咱们也是生死弟兄了!”陈树明大声喝彩道。 于是,陈树明将计划又详细说了一遍。最后他问梅英:“怎么样?敢不敢?” 梅英稍一犹豫就回答道:“有什么不敢的!宋涛这狗杂种早该有今天了!” 于是几个人都断绝与外界的接触,在严格保密的状态中听候陈树明的调遣。 到了宋涛出拘留所的这天,萧文他们按原订计划,准备接阿萍到江洲宾馆跟宋涛见面。萧文让常闯去阿萍家跑一趟,自己稍后带着宋涛去跟常闯他们会合。 这天,为了瞒过宋涛的耳目,阿萍专门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还特意戴上副墨镜增强伪装效果,到了约定的时间,阿萍走出家门,在外面的人行道上等着萧文他们派车来接。 阿萍等了一会儿,常闯却迟到了。路上,常闯不得不把警报器安到车顶上鸣笛超车。 过了大约一刻钟,阿萍正有些着急,突然,迎面一辆轿车飞速驶来,只见那轿车冲上人行道,直奔阿萍开来,阿萍吓傻了,刹那间被轿车一下撞飞了。轿车驶下人行道,快速逃走。街口,常闯的车赶到了,但他来得太晚了。 医院里,萧文和张平匆匆赶来。 “伤得怎么样?”萧文和张平几乎同声问道。 “挺重。”常闯情绪低落地答道。 “肇事者呢?”萧文问。 “逃走了。”常闯沮丧至极。 情况虽然发生了突变,萧文却立即反应到,也许再没有比这更能打动宋涛的了,虽然这样想实在很对不起阿萍,萧文立即赶回拘留所,准备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给宋涛。随着拘留所大门的打开,宋涛从里面走了出来。等在外面的萧文迎上去,跟他说了些什么。宋涛的情绪立刻激动起来。他们两个人上车匆匆走了。 这一切,都被一个神秘的监视者看在眼里。 宋涛和萧文赶到医院的时候,抢救阿萍的手术还没有完。宋涛激动地拉住萧文说道:“萧队,要是能治好她,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 手术后,阿萍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中。宋涛留在医院陪她。为了安全起见,萧文派大刘带人留守医院以防不测。 第二天,阿萍终于幽幽转醒了,宋涛当下惊喜非常。大刘也高兴地立刻打电话给萧文,通知他这个好消息。 恰恰在同时,一辆桑塔纳车停在了医院住院部的外面。罗阳等从车上下来。他和马卫东走进住院部后,梅英把车开走了。罗、马两人蹑手蹑脚靠近住院部外科大楼,又溜到楼后,悄悄地从后楼门洞走进。他们顺着楼道往前走,经过公用电话时,听见大刘在打电话说:“萧队,阿萍醒了!”两人对视一眼,快速向406病房走去。 406病房里,宋涛握着阿萍的手说:“你跟着我吃苦了。” 阿萍虚弱地说:“你能改好,我就高兴了……” “你放心!我跟萧文发过誓,能救活你我什么都告诉他!” 阿萍伤心地说:“我伤成这样,这辈子完了!” “不会的!”宋涛轻轻擦去阿萍额头上的汗水,又说:“真不会的!等你伤好了,我们就结婚!我们还要生个胖儿子呢!” 阿萍笑了。宋涛也笑了。突然,阿萍的笑容僵住了。宋涛突然警觉,猛回头,只见罗阳和马卫东站在他身后,举着枪瞄着他。宋涛的笑容也僵住了。罗阳和马卫东同时开枪。枪声大作,鲜血迸射。宋涛扭身想要扑到阿萍身上掩护她,子弹却把他打得倒了下去。枪声停了,宋涛才扑到阿萍身上,他那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的脸紧贴着阿萍的脸。阿萍大叫一声昏厥过去。外科住院部内乱作一团。医护人员和病人惊叫着四散奔逃。罗阳、马卫东拎着枪走出406病房,大摇大摆地向外走。大刘冲过来向他们开枪,击伤马卫东。马卫东向大刘开枪,大刘受伤倒地。马卫东还要打,罗阳拉他一把喊道:“快走啊!” 罗阳、马卫东跑到后门。梅英坐在车里等待。罗阳、马卫东钻进车里,梅英开车疾驰而去。 市局的院子里,警车一辆紧跟一辆飞驰而出,车上面的警报器一起发出尖厉的啸叫。 萧文率先赶到了医院。现场,萧文看到,宋涛头部、身上布满弹洞,眼睛还睁着。值班的大刘也身负重伤,阿萍受了刺激,病情恶化,正在急救。后经法医鉴定,宋涛是被六四式、五九式军用手枪打死的,头部和身上共7个弹孔,全是致命部位。现场共提取六四式弹壳6枚弹头两个,五九式弹壳四枚弹头1个…… 现场的混乱令萧文心绪黯然,又打了一次败仗,又被犯罪分子捷足先登了,萧文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但他同时也告诉自己,绝不能被恶势力击垮。宋涛枉送了性命,可要是被现在的困境吓倒,那只会付出更大的牺牲。萧文绝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宋涛被刺杀的当天,萧文找到了叶贯武。当时,叶贯武从周诗万手里买下的南海大酒店正好举行开业庆典。 叶贯武对萧文的突然到来十分意外。 萧文径直问他,“今天中午一点半,就是半个小时前,宋涛被人乱枪打死,你知不知道?” “死了?”叶贯武先是一愣,而后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我看你好像并不觉得奇怪嘛!” “像他那么干,不死才怪。” “你知道是谁干的?”萧文问道。 “不知道——他的仇家太多了。” “宋涛可是你的小弟呀!” “过去是。可他闹得太过,我劝他也不听,就和他断了往来。” 见叶贯武一味的撇清自己,萧文转而问道:“你今天都去过哪里?” “我?一直在忙酒店开张的事,根本没离开这儿——你是怀疑我?”叶贯武无奈地苦笑笑,又说:“虽说我们闹得不愉快,我也早看出他不得善终,可他毕竟做过我的小弟,要我对他下手,不说感情上能不能接受,也没必要——他碍不着我什么事。” “那他碍了谁的事?”萧文紧追不舍。 叶贯武却缄口不答。他只是要求去看看宋涛。萧文还想再努力说服叶贯武,于是答应了。 两人来到医院太平间。宋涛身上的白布被拉开,叶贯武凝神看着宋涛。 萧文站在他身后说:“宋涛在道上也算一号人物了,可混了十几年,混成这样一个下场,不知叶先生有何感想?” “在道上混的人,谁都可能有这一天。” “这么说叶先生也做好这个准备了?” 叶贯武沉默着。 萧文又说:“我跟你说过,你一个人金盆洗手没有用的,不铲除江洲的恶势力,首先不得安生的就是你们这些在道上混过的人。” 叶贯武苦笑道:“我知道你萧队长是一番好意,可我实在帮不上你什么忙。” “话不要说得那么绝对。你是江洲的知名人物,交际广,消息多,如果有什么线索,请及时告诉我。我相信我们会合作得很好。” “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告辞!”说着,叶贯武把白单子给宋涛盖上,转身走出去。 他临出门时,听见萧文说:“你记住,不跟我们合作,下一个可能就是你!” 叶贯武心中不由得一震。 几天之后,大刘开始苏醒了。萧文得到消息立即赶到医院,想问问大刘当时的情况。但因为大刘还没有过危险期,医务人员努力阻止着萧文。 一旁的常闯对医院的人说:“请你们出去一下。涉及案情机密,请你们回避!” 医生和护士无奈地出去了。常闯关上门。 萧文俯耳到大刘嘴边,听见大刘极虚弱地说:“马卫东……另一个……像罗……阳……”话没说完大刘又疼昏过去了。 观察室门一开,医生和护士就冲了进去,对大刘实施抢救。萧文拉住医生说:“请你们想尽一切办法救活他!” 医生愤怒地说道:“那你就不该折腾我的病人!” “只要还没死,他就是个警察!”萧文的脸色冷峻如铁。 市局侦破会议上,萧文做了关于宋涛事件的汇报。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涉嫌此案的应在3人以上。据现场勘查,目击者陈述,结合江洲前一时期所发生的案件,交通乡和医院这两起枪击案可能有极为复杂的背景。目前首要的任务是尽快抓住凶手,然后向纵深发展。现初步排查出重点嫌疑人有以下几个:罗阳,现年21岁,郊区人,可以初步认定他是这两起枪击案中的主要枪手;马卫东,外号马王爷,可以初步认定他是宋涛枪击案的枪手之一;枪杀宋涛前,据目击者反映,有个人曾鬼鬼祟祟窥探走廊,此人身高和体态极像陈树明。陈树明是马卫东的铁哥们儿,马卫东的行动基本上都由他策划。以上3人,现在都下落不明。重点嫌疑人除以上3人外,还有一个青年。据反映,枪击宋涛之前,他一直开着一辆蓝色桑塔纳在医院附近转悠,有接应凶手的可能。经过研究,准备采取如下措施——1,组织力量对全部涉案人员追捕控制,有伤的集中在武警支队医院进行保护性治疗;查清两案嫌疑人的关系人,摸排有关他们的基本情况以及经常落脚的地点、场所、进行布控;2,尽快查明两案的策划者和幕后指使人;3,在各交通要道24小时设卡检查;4,刑警队全体投入侦查,分局所有部门要全力协助配合,并明确责任;5,立即建立专案情报人员,扩大线索来源。 最后冯局指示说:“最近,恶性案件越来越严重,市委市府领导很重视,指出再这样下去会影响全市的经济发展和投资环境,影响江洲市的整体形象,严令我们尽快破案!张平他们提出的侦破方案我看是切实可行的,应该立刻着手进行!” 搜捕工作大规模地展开了。整个江洲市的警力都投入了战备状态。人们看到刑警们走进夜总会、歌舞厅、饭店、茶馆;清查大小宾馆、旅社;就连街上游荡的烂仔也一一讯问,一个也不放过…… 就连贵为江洲闻人的周诗万,也没能躲开这次全市大搜捕。 这天,周莲来到周诗万的办公室,想跟他谈谈关于江南公司账目的问题,近来,通过查公司以往的财务资料,周莲发现公司账目中有很大一笔钱去向不明。周诗万心不在焉地听着周莲的质询,然后告诉周莲每一笔钱的去向他都清楚,而且只要他清楚就行了,他让周莲别管这事。公司的事情,他让周莲知道哪些,周莲就知道哪些,其他的一律不许问。看着周莲惊愕的表情,周诗万又说:“我是为你好。” 就在这时候,几辆警车驶到大门口停下,那是萧文、常闯带人来搜查江南公司。萧文一声令下,众警分散到各个房间搜查。而他自己却和常闯直入周诗万的办公室。潘誉想阻拦,被常闯推到一边。萧文推门进去。 一见萧文、常闯,周莲吃了一惊叫道:“萧大哥?” 周诗万拍拍周莲的肩膀说:“别怕,有我呢。萧队长,有何贵干?” “马卫东在哪里?”说着,常闯出示了搜查证。 “马卫东?好几天没来上班了,我还正想登寻人启事呢!”周诗万装糊涂。 萧文根本不相信周诗万的话,他盯着周莲问:“是这样吗?” 周莲愣了一下,怯生生地看看哥哥,又看看常闯,点头说:“是。” “希望你们与警方合作,”萧文耐心地说。 周诗万辩白着:“文哥,这一点你放心,自从我洗手不干,一直支持警方工作。哎,小莲,咱们不是刚给警察基金捐了一百万吗?” 周莲也忙证实却有其事。 萧文走到大班台前,翻弄一下摊在桌上的账簿,话锋深藏地说道:“挣下这份家业不容易,好自珍惜!” 周诗万唯唯诺诺答应着。 萧文和常闯出去了。门关上后,周莲长出一口气,像虚脱了一样靠在大班椅上。周诗万拿起账簿,气急败坏地摔在大班台上说:“不经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许看我的账簿!” 经过这次搜查,抓获各种违法犯罪人员83名,却仍未能擒获罗阳、马卫东等一众疑犯。这样的结果虽不令人满意,但也算有所收获,让萧文疑惑的是,凡是马卫东和罗阳有可能躲藏的地方全都清查了,可还是没有他们的踪影。作案的时间和目标那么准,作案后又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早就预谋好的,有一整套的计划,并且实施得很精确。现在唯一有把握的一点,就是警方接到报警后,在各个路口设卡,离案发还不到15分钟,案犯应该逃不出江洲,可他们究竟藏身何处呢?江洲虽不是大城市,可真要找出几个人来,难度却也不小。 市局刑侦会上,针对目前的情况,经研究决定:第一,向罗阳可能落脚的所有地方发通缉令;第二,动用所有关系,查找马卫东和罗阳的线索。另外,由于这几起案件在江洲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各级领导和广大市民都非常关注,为了加强侦破力量,经局党委研究,潘荣同志参加侦破领导小组,他的本职工作暂时移交给别的同志。 会后,马上发出了马卫东和罗阳的通缉令。刑警队分成四个侦破小组,一组包罗阳,二组包马卫东,三组包陈树明,四组作为机动力量,负责核实线索,掌握材料,搜集证据。萧文主抓一、二组,常闯住抓三。四组,潘荣和张平抓全局。大家全力以赴地投入到了侦破此案的工作中。 除了以上的措施,萧文还决定再去敲打敲打叶贯武。为了取得更好的效果,萧文先掌握了南海大酒楼资产评估报告。很明显的是,周诗万显然是以很低的价格向叶贯武出售了南海大酒店。以周诗万的精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凭敏感的嗅觉和以往经商的磨炼,萧文断定,周诗万和叶贯武的这笔买卖绝不是简单的商业行为,倒更像是一种交易。那么,他们究竟在拿什么做砝码呢? 当萧文找到叶贯武时,叶却对萧文关于这笔买卖的质询表示无可奉告。 萧文怒道:“跟案子有关,你必须回答!” 无奈,叶贯武只好承认是一百万。 萧文把南海大酒店的资产评估报告拍在叶贯武面前说:“据行家评估,它的价值不会低于二百万!” “这么说我拣了个大便宜?” “是不是便宜,你自己知道。” 萧文看着叶贯武。二人对峙了几秒钟。 叶贯武的目光闪避了一下,问道:“你想怎么样?” “我可以查你,也可以放过你。” “条件?” “帮我找到他们。”说着递给叶贯武一张纸条。 叶贯武接过一看,上面写着马卫东、陈树明、罗阳的名字。 萧文走后,叶贯武用那张纸条把烟烧毁了。 连日来,警方打击犯罪的决心和力度,使周诗万夜不能寐。他苦苦地思索着对策。如果保护不好罗阳、马卫东、陈树明他们几个,那下一个引火烧身的人就将是他周诗万自己。在敌我力量的对比中,如何才能扭转颓势,摆脱眼下的被动局面呢?周诗万想来想去,也是苦于没有良策,最后,竟然把脑筋用到了常闯身上。他决定善加利用周莲与常闯的关系,以便在这场正邪大战的棋局上,为自己增加一颗关键的棋子。 周诗万对常闯态度的转变,令周莲有所警觉。这天晚上,她问哥哥怎么又同意了她和常闯的恋爱关系。 周诗万答道:“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常闯又对我有恩。要是硬拆散你们,我怕遭报应。” “你是想找个保护伞吧?”周莲一语中的。 周诗万却巧言狡辩道:“就算是想找保护伞,也不是给我。常闯也保护不了我。我是担心,万一我出了事,谁来照顾你。我想来想去,常闯比较合适。” “你不是没事吗?你怎么会出事?你到底有事没事,你告诉我呀!”周莲抓住哥哥话里的关键追问着。 周诗万却顾左右而言他,拒绝回答周莲的问话。 第二天,周诗万特意请常闯到家里来吃晚饭。傍晚十分,周家兄妹在餐桌旁静候常闯的到来。桌上已摆好了丰盛的菜肴。今天周莲打份得很漂亮,但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片刻,常闯随着女佣走了进来。看到周莲,常闯忍不住赞叹道:“小莲,你今天真漂亮!” 周莲道声谢,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说:“你们先喝着,我一会儿过来。”说完退了出去。 周诗万问常闯:“怎么样,抓到那俩小子没有?” 常闯收回看着周莲的目光答道:“哪儿抓去,早跑了。” “我们公司上午做的决定,开除陈树明和马卫东。你回去也替我跟萧大哥说一声。” “开除不开除关系不大,你最好把他们的社会关系开张单子给我。” “这没问题,我一会儿就开。” 常闯想起什么事似地问道:“万哥找我什么事?不是就为了吃顿饭吧?” 周诗万笑笑举杯说:“喝了这杯酒再说。” 两人把酒干了。 周诗万问道:“常闯,你今年多大?” “29,怎么了?” “该结婚了。” “可谁看得上我这穷警察呀!”常闯苦笑着。 “如果小莲看得上你呢?” 常闯愣了一下,看看周诗万,后者的态度不像是在开玩笑。常闯喃喃地说:“不、不可能!我才貌平庸又没钱,小莲怎么会看上我?” 周诗万笑起来,两人又喝了一杯,周诗万边为常闯斟酒边说:“要不说姻缘的事最难说呢!自从小莲回来,我前前后后也介绍了不少男孩子给她认识,可她大多见一面就不理人家了。后来我问她,这才知道,她最喜欢的是你。我让她跟你明说,她又不好意思。也是,这种事哪有女孩子先开口的?所以今天清你来,把这事挑明了说说。不成无所谓,成了,你刚才说的那些都不是问题,怎么样,表个态吧?” 常闯傻乎乎地自己干了一杯说道:“万哥,我、我当然喜欢小莲。可、可她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啊?” “你自己问她呀!”周诗万笑着走去敲周莲卧室的门,周莲应声出来。周诗万对她说:“小莲,你们好好谈谈,我开单子去。”说着进了书房。 周莲走过来。常闯顿时满脸通红,局促不安。 周莲走到常闯面前说:“我哥都跟你说了?” “说了。” “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我……我头有点晕……” 周莲关爱地嗔怪道:“怎么喝那么多!” 常闯猛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激动地说:“小莲,你、你真喜欢我?” 经过周诗万的这一番撮合,本来有情有意的两个年轻人,就这样确定了恋爱的关系。当晚,常闯从周家出来的时候,红光满面的脸上分明不光是酒劲,他满心沉浸在喜悦和幸福之中。常闯诚恳地向送出来的周诗万道谢。 周诗万拍拍常闯的肩膀说:“你以后得叫我大哥了!哎,对了,这是那份名单,陈树明和马卫东的社会关系,我知道的都在上面了。”他见常闯没开车,于是提出亲自开车送常闯一趟。还说:“咱们快成一家人了,还客气什么。” 常闯犹豫了一下也就答应了。于是两人一起上了周诗万的奔驰车。 就在常闯落入周诗万的圈套的时候,叶贯武突然亲自约萧文见面。 萧文应约来到一家茶楼,直到萧文坐到了他的面前,叶贯武仍有些犹豫不决。萧文也不催他,喝着茶耐心地等待着。 良久,叶贯武终于沉不住气地问道:“你就不问问我约你出来干什么?”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你不想说我问也没用。”萧文的脸上一派悠然自得。 叶贯武凝视着萧文,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低声说道:“瑞丽火锅城是周诗万的产业。” 萧文不解其意。 “他用别人的名义办的执照,可钱都是他的。”叶贯武解释道。说着,他端起茶杯,用嘴吹开漂浮在液面的茶叶,似是专注于品茶。可他的眼睛,却向萧文透露出一个重要的信息。 萧文会意后还想确定一下,于是问道:“消息确实吗?” 叶贯武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萧文立刻通知常闯,可常闯家没人接听。于是萧文拨通了常闯的手机,但他却没想到,接听电话的常闯,此刻正坐在周诗万的车上,而周诗万本人就在常闯的旁边。 奔驰车驾驶席上的周诗万听到常闯在电话里通知市局值班室,让所有在家的人马上去瑞丽火锅城去。挂断了电话,常闯对周诗万说:“大哥,送我去瑞丽火锅城!” “你不回家了?”周诗万明知故问。 “有任务。” 虽然周诗万此刻心急如焚,但他仍然掩饰得没有丝毫的破绽。他镇定地对常闯说:“我有个急事要办。这样,你开我车去吧。”说着,周诗万把车停在路边,自己下了车。 等常闯开车走远了,周诗万急忙掏出手机拨号。 今晚,瑞丽火锅城生意不错,人来人往,萧文和常闯在火锅城外的一辆面包车里监视着。刑警们严阵以待,因为怀疑罪犯手中有枪,众人分发了枪支弹药和防弹背心。萧文调动人马分派众人负责疏散顾客、封锁各出口和路口,而自己和常闯带人进地下室。 走进火锅城,萧文他们先打量大堂,马卫东他们不在大堂。萧文一挥手,负责疏散顾客的队员们开始行动。萧文、常闯和五子他们向地下室走去。女老板想阻拦,被常闯推开。 萧文率刑警队员们戒备着冲进地下室,常闯拉亮电灯,地下室空空荡荡。刑警队员们在地下室的角角落落进行仔细搜查。木板床上摊放着被子、毛毯。几本杂志和武侠书杂乱地堆放在枕头边,床头上方的钉子上挂着两条红色领带,几双拖鞋有的在床前,有的在门边散落着。 地上弃满了烟蒂,有一个烟头还冒着烟。萧文从床下拽出一个大硬壳纸箱,纸箱里塞满了衣服,他把纸箱里的衣服抖出来,在箱底发现有几粒子弹。 “是五九式子弹!”萧文说。 常闯瞥了萧文一眼,把子弹揣进兜里。 女老板被带到萧文面前。见刑警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她早已吓得浑身发抖。 “这儿住的是什么人你知道吗?”萧文问道。 “我只认识马王爷,其他人不认识。” “几个人?” “四、四个。” 萧文拿出罗阳、陈树明和梅英的照片,女老板指认了照片上的几个人。 “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 “有半个小时了吧?马卫东接了个电话,放下电话,他们就慌慌张张走了。” “电话?谁的电话?”萧文脸罩寒霜追问着。 “不知道。”女老板答道。 听着二人的对话,常闯不由一愣,心忽地往下一沉。 从火锅城出来,萧文率队立即赶往陈树明家。夜色迷朦,依稀可见陈家的窗户亮着灯。这是一个独立的小院,房子的年头久了,显出一些破败之相。萧文派两个刑警守住门,又叮嘱大家陈树明手里有枪,大家一定要小心。然后,他和常闯带了两个人悄悄地翻墙进了院子。院中的人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来到陈家门前,常闯大声地敲门。 陈树明的妻子应声开了门,她望着门外的众人一脸惊惶。 “我们来找陈树明调查点事。”说着,萧文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 陈妻一见,抽抽答答地哭起来,说道:“刚回来又走了,说是有笔生意要去做。我说就是再大的生意也不能刚回来又走,他眼一瞪,说你娘们家懂个屁,时间就是金钱。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也许三两个月,也许两三年。一听他这么说我就估计他又犯了什么事,你们这一来就什么都清楚了。” 萧文和常闯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很沮丧。 因为有人暗中通风报信,这次又让疑犯逃之夭夭了。接连的打击让人不得不心中沮丧,即使坚强的萧文也不能幸免,眼看追捕工作陷入了重重困境,就在这紧急关头,犹如绝处逢生,突然发现了梅英的踪迹。 原来,医院枪击事件之后,梅英吓得不敢回家。连日来,他东躲西藏,能去借宿的同学家都住遍了。大搜捕过去后,梅英终于回家了。他一出现,在梅家门外蹲守的刑警就立即通知了萧文。 梅英回到家,不顾梅莉的连声追问,自顾自慌乱地整理着行装,显然是准备出门。梅莉不安地问他要干什么去,梅英答说要跟朋友出去办点事,三五天就回家。 梅莉气得脸色苍白,指着梅英的鼻子说:“你敢!把衣服放下!” 梅英没好气地说道:“你别烦我好不好?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有我的活动自由!” “自由?再自由就进监狱了!你放不放下?”梅莉厉声阻止着。 可梅英并不理她,继续收拾着东西。梅莉气不过上前抢夺。梅英把梅莉推倒,提着包欲夺门而出。梅莉起身狠狠打梅英一耳光,趁梅英发怔的机会,跑出卧室,把门带上从外面反锁上。 梅英在卧室里急得团团乱转。他砸着门哀求着姐姐:“姐,你快开门,让我走吧,要不然我真要有麻烦了!” 突然,门外梅莉的BP机响起来。梅莉取过一看,屏幕上显示着:我马上就到!一定让梅英等我!萧文。 梅莉冲门里喊道:“你老老实实呆着,萧文马上就到,有什么事到公安局说清楚!” 梅英吓坏了,话音变了调:“姐!姐!你千万别喊他来,他来了,我非完蛋不可!” “你叫也没用,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干了啥坏事?” “姐,我求求你……你开门,开门我就告诉你……” “你少耍诡计,你的花花肠子我最清楚,我不能再看着你堕落,姐是为你好!” 门里的梅英颓然地坐下,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可当他望向窗户时,目光里立刻又闪现出希望来。梅英一边假意哀求着姐姐,一边扒上窗户的栅栏。他把栅栏扒开了。他先把包扔下去,跟着人也跳了下去。梅莉听到动静打开了门,正好看见梅英从窗口跳下去。 梅莉家外街道上,梅英一拐一拐地跑着,梅莉也从家中追了出来,梅英跑过一路口,梅莉边喊边追过去。突然,一辆车飞速驶来,把梅莉撞飞了,急刹车和梅莉的惨叫声让梅英站住了。他回头看见姐姐被撞,扔下包就往回跑,边跑边大声喊:“姐!” 这时,一辆警车鸣着警笛驶来。梅英停住了脚步。警车开到梅莉身边停下,萧文和常闯从车上跳下。萧文冲到梅莉身边,抱起她动情地喊着:“梅莉!”常闯四下张望着。梅英忙躲到树后。 浑身鲜血的梅莉睁开眼睛,吃力地说:“救救……梅英……”说完闭上了她那美丽的眼睛。萧文抱着梅莉兀自大叫着。 不远处树影里,梅英堵着嘴忍住哭,狠狠地一头撞在树上。 十、失之交臂 医院急救室里,抢救梅莉的手术就要开始了。浑身鲜血的梅莉平躺在手术车上,正被推向急救室。萧文在手术车旁关切地望着昏迷中的梅莉,随着车子被推进急救室,萧文也想跟着进去。护士职业化地拦阻着萧文。可萧文说:“不-我要看着你们抢救!”护士征询地看着医生。后者点了点头。 抢救开始了,医生们尽力地抢救梅莉。萧文站在一边,神情紧张地看着全过程。可梅莉失血过多,抢救手术进行得很不顺利。萧文看见,手术台旁边的那台心电仪上,记录梅莉心跳的波纹越来越弱了。 “起搏器!”医生喊道。 护士忙把电击器拿来,萧文关切地看着。医生把电击器按在梅莉胸上,几次电击,梅莉没有反应。心电仪上的波纹渐渐平缓了。 “梅莉!”萧文扑上去悲切地大叫着。 医生摘下口罩,疲惫而同情地叹了口气。 此时此刻,梅英坐在一辆驶离江洲的货车上,好像是有心理感应,梅英抬起了头,泪水慢慢从她的眼睛里流出。 梅莉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萧文。到了这一刻,往事伴着无穷的懊悔一齐向萧文袭来。萧文的胸中像是被重物击中了,他感到难言的窒息。萧文此刻才明白,人生是不可逆转的。现在,他多么想重新来过呀。是的,他可以对梅莉好些再好些,他是多么的想保护她、让她快乐、让她幸福。然而,终于,他失去了自己的真爱,无可挽回地永远失去了。夜晚的医院里,萧文孤独地整理着梅莉遗物——钱夹、钥匙包、BP机,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梅莉BP机上储存的信息里,有好几条都是想念梅莉的话。那是萧文以前留的,也是萧文此时想对梅莉说的。 常闯因为没有留在医院,因此还并不知道梅莉的噩耗,和萧文此际的心情。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周诗万。今晚发生了太多的变故,常闯此刻急于想弄清楚,这些是否真的跟周诗万有关。尽管他心里实在很不想证实这一点。 夜深了,周家的门铃突然间狂响不止。已经睡熟的周莲起身开门,见到常闯周莲显得非常意外。 不待周莲开口,常闯抢先发问道:“大哥呢?” “没回来,怎么了?” “有急事找他!” “打他电话呀!” “他所有的电话我都打了,CALL机也爆了,可没一个回音!” “出什么事了?”周莲的心中涌动着一股不祥的预感。 常闯眉头紧皱,没有回答周莲的问题,转身上车走了。 而周诗万此时正坐在自己的那辆大奔里闭目养神,车停在从江洲到省城的一个小路口上,车灯全都关着。良久,一辆卡车从后方开过来,卡车强烈的车灯使大奔从一片黑暗中显露出来,那卡车经过大奔时,渐渐减慢了速度。突然,上面跳下一个人来。那是罗阳。罗阳径直钻进了周诗万的大奔,车驶上了公路,向远方驶去。 接连几次行动失败后,潘荣开始向萧文发难了。这天,他风风火火地闯进萧文的办公室,一进门就问:“萧文,出这么大的纰漏,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正在查找原因。”萧文答道。确实,他正和张平说这事呢。 “你说你怎么带的队伍?啊?这几个重点嫌疑人一跑,这案子还怎么破?”潘荣严厉地斥责道。 张平在一旁抽着烟冷静地替萧文答道:“潘局,现在重要的是找出原因,还不到责怪谁的时候。萧文,你说说吧。” “我的责任我会承担,决不推卸。可问题很严重!把这几个定为重点嫌疑人,只有分局的几个领导和侦破核心人员知道,而且查出马卫东等人的落脚点并实施捕捉,知道的人范围更小,他们却能逃之夭夭。这说明他们对咱们的行动了如指掌。”萧文思索着说。 潘荣问:“你的情报是从哪儿来的?” 萧文答道:“叶贯武跟我说的。” 潘荣想都没想就说:“会不会是他?” “你是说他想两方面都讨好?”张平倒是认真地在想潘荣的话。 “不是没这种可能!这些人,滑着呐!”潘荣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萧文却果断地反驳说:“以我的判断,他不会做这种事。” “你怎么就那么相信他?”潘荣很不高兴。 萧文刚要辩解,张平打断了他说:“别争了!潘局说的是一种可能,另一种可能是我们内部有人泄密或是通风报信。” 其余的二人闻言愣了。 潘荣猛然想到,以自己和周诗万等人的关系,真要是怀疑起内部的人来,恐怕对自己会很不利。于是,他仍然坚持说:“我觉得最可疑的还是叶贯武。” “如果真是他,他会让马卫东他们早早逃走,在我们赶到之前逃走,是不是太玄了?”萧文反问道。 “这么说你主要怀疑咱们内部了?”潘荣加重语气问。 萧文针锋相对地说:“我也不希望这样,可如果我们有漏洞,堵住这些漏洞更重要。” 看来,萧文和张平已经统一了观点,若是一味反对的话,反倒更会受到怀疑。想到此,潘荣当即表明态度说:“我同意自查。可侦查工作也不能耽误。大家说说,下一步怎么办?” 萧文深思熟虑地说道:“现在,大面积撒网已很难奏效。他们肯定四散奔逃,短期内不会同亲友联系,暂时很难查清他们的去向和落脚点;咱们的侦破警力也有限,无法进行有效的控制,如果贸然行事,势必打草惊蛇。恐怕只能选择重点,进行突破。” 萧文说完,潘荣立刻敦促他尽快拿出具体方案来。 潘荣走后,萧文提出了不太成熟的想法,想和张平商量商量。他说:“从现在的情况看,发展一般的关系恐怕用处不大。我想从在逃人员里挑选发展对象。” “梅英?”张平脱口而出。 萧文点点头。 张平思索着说:“他姐刚死……”看看萧文,他的话没有说下去。 萧文的脸上掠过一丝悲哀,但他很快克制住了,冷静地说:“他要是还有人性的话,梅莉的死应该能使他醒悟过来。” “有把握吗?” “没有,但值得试试。” 张平点点头,嘱咐说:“梅英的事不要再扩散了,你争取尽快落实。” 这天下午,常闯终于在江南公司见到了周诗万。 他问周诗万:“你昨晚去哪儿了?” 周诗万愣了一下说:“咳,来几个朋友,非要尝尝野味,带他们到郊区玩去了。小莲呢?” “昨天你去没去过瑞丽火锅城?”常闯声色俱厉地追问着。 “没有啊!怎么了?”周诗万若无其事地说。 “昨天我当你面说过,我要去瑞丽火锅城执行任务。” “我不记得了。” “你下车以后,是不是通知马卫东他们了?” “怎么可能!他们在哪儿我都不知道!”周诗万抵赖着。 常闯猛地把一颗子弹拍在大班台上,大声说:“这是马卫东用的那种!我们在瑞丽火锅城找到的!” 周诗万面不改色地问:“真的?他们怎么会躲在那里?” “周诗万,我常闯拿你当朋友,你别耍我,否则我一样铐你!” “我怎么了?” “瑞丽火锅城是不是你的产业?” “你可以去工商局查去。” “我们当然查过!法人不是你,可资金是你的!” “那又怎么了?我借钱给人家开买卖也犯法吗?” “你的手下杀了人,又藏在你投资的火锅城里,这怎么解释?” “无需解释。如果你认为这样能定我的罪,你抓我好了。” 两人针锋相对地说着。 周诗万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常闯,他勃然大怒地冲周诗万吼道:“别以为我不敢!你记住,我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为你妹妹徇私枉法!”说完转身要走。 周诗万也怒吼着:“你站住!警察了不起呀?警察就能说翻脸就翻脸哪?你跑我这儿来骂骂咧咧的,还要铐我,别以为你跟我妹妹好我就得受着,我告你滥用职权!” 常闯正待发作,门忽然开了。是周莲站在门口。 常闯的话都被周莲听见了。也许是于心不忍,也许是想要解释一下,常闯约周莲来到了一家咖啡屋。 周莲始终显得很沉静。她和常闯坐在一个有阳光的座位上,缓缓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两人沉默良久,周莲终于开口说道:“常闯,如果我哥没事,你想不想和我结为夫妻?” “想。”常闯真诚地回答。 “如果我哥有事呢?请你跟我说真话。”周莲凝望着常闯,眼中满含着期待。 “也想,但不能。”常闯克制着心中的痛苦,语声平静地说着。 “我哥有没有事?” 常闯没有回答。 “这么说我哥是有事了?”周莲有些急切地问。 “咱们最好别谈他。”常闯决然地说道。 “我不是为他求情,常闯,如果你想娶我,咱们现在就去领结婚证。” 没想到周莲的态度比常闯更坚决,这令常闯有些意外,他问:“为什么?” 周莲神色黯然地回答:“不知道我哥哪天会出事,我想让他看到我们结婚。” “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有事没事。” “可你们在怀疑他对不对?” 常闯沉默了。 周莲叹了口气,神情悠远地说道:“我父亲文革的时候被迫害死了,母亲得了精神病,一直住在医院里。这么多年,是我哥把我带大的。他希望我过上好日子,希望我找一个好丈夫,希望我一生平安。我想,看到我们结了婚他再进去,无论判决结果如何,他心里会好受一些,不知道我的请求是不是过分了……” 常闯听着听着,便起身向外走去。 “你还没回答我!”周莲站起喊着。 常闯站住了,他头也不回地说:“周莲,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喜欢你。但现在这种情况,我不可能和你结婚,请原谅。”说完毅然决然地走了。 街道上,常闯沉着脸,把车开得飞快。他超了一辆又一辆车。不时的有交警挥手拦截,但常闯却犹如视而不见。 车开到市局附近狭窄的小街上,突然,一辆宝马车停在了常闯的前面,阻住了他的去路,那是抄近路追赶而来的周莲。只见周莲从车里出来,倚靠着车门,看着飞驰而来的常闯的车,常闯也发现了周莲,他看看左右,无路可走。于是常闯拼命地按喇叭,可周莲却不为所动。常闯一脚急刹车,车子带着刺耳的响声向前滑行,直到贴着周莲的腿才停住。 周围经过的路人吓得不轻。 常闯坐在方向盘后面,定定地看着站在车前的周莲。 这时,一个交警跑过来,拉开车门就要拽常闯,待看清楚是常闯,他又把手缩了回去,诧异地问:“常队长?怎么了?” 常闯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交警看看周莲,又看看常闯,似是悟出些什么,转身开始驱赶围观的人。 人们开始纷纷走开,常闯趁机倒车,从另一条路走了。 留下周莲呆望着常闯的远去欲哭无泪。 刑警队办公室里,萧文组织队员们开会布置自查的工作。人部到齐了,只有常闯不在。 萧文宣布开会,然后对大家说:“昨天火锅城的行动是很保密的,可就在我们进去之前,马卫东他们接到一个神秘的电话,跑了。我怀疑,我们内部有人走漏消息!” 众人听了吃惊地相互看看。 萧文让大家立即自查,写书面材料把自己接到命令后的行动说清楚,而且还要有证明人。 片刻,刘泷交来了众人的自查材料。奇怪的是从材料中看不出任何问题,而且大家都有证明人。萧文不禁陷入了沉思。 这时,队员五子敲门进来。 萧文问:“什么事?” 五子面有难色地说:“有个情况我不知该不该说。” 萧文示意他直说。 于是,五子说:“常队昨天是开着奔驰去火锅城的。当时我还想,常队是不是征用谁的车。” “车牌号你记得吗?”萧文语露关切地问。 “那车好像是周诗万的。”五子说这话时的语气表明他有八九成的把握。 萧文愕然了。 此时,正好常闯摆脱了周莲从外面开车进来。他停下车,愣愣地坐着一动不动,良久,常闯痛苦地将头伏在方向盘上,忽然,萧文拉开车门坐进来。常闯还没回过神来,萧文说:“开车!” 萧文一路让常闯把车开到了江边。已经开到路的尽头,眼看再往前就是江水了。常闯停住车问:“你到底要去哪儿?” “这话该我问你!”萧文话中有怒意。 常闯觉得莫名其妙。于是萧文问他昨天开谁的车去瑞丽火锅城的。常闯一听,愣了。 “当时周诗万在不在车上?”萧文追问道。 常闯讷讷地答说不在。 “真不在?” “你不相信我?” 萧文心情沉重地说:“不是我不相信你,是这次失手太惨重了。如果在火锅城能把他们一网打尽,没破的所有重案都会迎刃而解。可现在……唉!”说着,他抽着烟怅然地望着江水。 常闯低下了头,声音闷闷地说:“我知道,没有周莲的事,你肯定不会怀疑我的。” 萧文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常闯也看看萧文,又将目光投向远方说道:“那我告诉你,我跟她断了。” 萧文听了,倍感意外地看着常闯。他真没想到常闯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竟然会突然间跟周莲分了手,应该承认周莲是个好姑娘,这一点并不会因为她哥哥周诗万做了什么而改变。萧文几次敲打常闯的意思,也是要常闯注意尽量减少跟周诗万的来往。可没想到,事情的结果会变成这样。 望着常闯痛苦地伏在方向盘上,萧文也很替他难过。毕竟,失恋的滋味,萧文是清楚的。 常闯既然表示了这么大的决心,萧文没有道理信不过他,可就因为这样,自查也就没查出个究竟来。为了打破眼前工作的僵局,开小会的时候,萧文跟负责此案的几人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认为,罗阳年轻,社会关系不复杂,只要找准了他的弱点,就有可能取得突破。而马卫东和陈树明的情况不一样,他们在社会上混了很多年,社会关系又多又乱,三教九流无所不有。但他们又有一个共同点——都是跟着一个大哥混,这也可以说是他们最主要的社会关系。所以,萧文建议请示上级,对陈、马二人的老板周诗万采取侦查措施。 听了萧文的想法,张平立即表示赞同。 潘荣左思右想,动周诗万势必会牵扯到市里的一批领导,将来万一怪罪下来不好交代,再说潘誉在江南公司工作,而自己按地里也是江南公司的股东,查起来,这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实在也很难撇清,所以不论从哪一个角度考虑,潘荣都觉得得尽力阻止这事。于是他说萧文得分析虽然不错,但对周诗万采取措施的建议却欠妥。潘荣的理由是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对周诗万采取侦查措施怕是不合适。因为周诗万是江洲市的企业家,有一定的社会名望和地位,一旦出了问题,会使整个局面陷于被动。 萧文反驳说要是有确凿的证据,就没必要上侦查措施了。这么做正是为了找到证据,而且他认为,也一定能够找到证据。萧文还表示,如果发生什么问题,他愿意承担全部责任。 萧文的激烈态度把潘荣给惹火了,他压住怒气说道:“萧文,我们俩以前有过一些误会,我现在也不想跟你吵。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事关系到公安机关的声誉,也关系到市里的经济建设,不是哪个人所能承担的,别说你,我也承担不了。别的不说,万一搞错了,谁去向市委市府交待?怎么交待?” 潘荣把话说得很重,萧文一时沉默了。 张平适时开口道:“潘局长是不是把问题说得太严重了?这些案子的参与者基本上都是江南公司的职员,对他调查也是为他负责。” 潘荣却说就算我同意向上级请示,也未必批得下来。不信你们可以试试。 听了这话,萧文不禁愣了。他愕然地看看张平,又看看常闯。 这时,潘荣又问:“还有什么其他想法没有?” 萧文回过神来,又提出因为省城是这几个案犯逃逸的重点方向,是不是可以请省厅给予帮助? 潘荣居然又反对说:“怎么,你嫌咱们丢人丢得还不够吗?这几个重点嫌疑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江洲人,我认为我们应该立足本地,先把他们在本地的各种社会关系摸清吃透。现在还不是向省厅求援的时候。大家还是多考虑考虑物建新关系吧!” 潘荣的态度让萧文实在摸不着头脑,虽然他话里说得明白——这无关他与萧文之间的宿怨,可他分明是在向萧文施压,至少在客观上袒护了周诗万,居然还琢磨出那么多大道理来。会后,萧文私下里跟张平抱怨说,不让动周诗万,又要我们查那几个人在本地的社会关系,可周诗万就是他们最重要的社会关系呀! 张平劝萧文别急,他愿意出面写份报告给省厅,把目前掌握的案情汇报一下,但求援的事一个字也不提。因为正常的业务工作汇报不需要潘荣批准,所以这样绕过潘荣应该不成问题。张平的智谋和策略,又让萧文着实地佩服了一番。 在萧文他们紧张地打报告向省厅汇报的同时,身在省城的罗阳,跟着郑海的大马崽龙辉又继续犯了案。 一天,龙辉带着罗阳去交割一笔毒品交易。他们驱车来到省城郊区的一个村子里,说好了对方带着货在这里和他们见面,到了一间农舍外面,龙辉提着钱箱子和罗阳下了车,果然,早有人等在那里。 验货的时候,罗阳瞟了外面一眼,看见窗户上有个不起眼的影子。龙辉一手执枪,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去拿粉包,他的手刚伸进箱子,对方一人猛地合上箱子,把他的手夹住。旁边一人得意地想拔枪,可他的手刚摸到枪把,罗阳的枪已经顶住了他的头。 “要想活命就让他们放手!”罗阳冷冷地喝道。 龙辉被放开了,他一拳打昏对方一人,拔出枪顶住另一人的脑袋就要扣扳机。 “慢!让他老大收拾他吧!”罗阳又喝止了龙辉。毕竟没让对方得手,此刻如果一时冲动真闹出人命来,恐怕还会招惹对方的报复,搞不好会是一场火并。 于是龙辉拎着装有钱和毒品的两个箱子先上了车,而罗阳用枪顶着对方一人向后退。车发动着了。 被罗阳挟持的那人问:“这位大哥,咱们没见过吧?” “我是江洲罗阳!”罗阳豪迈地报上了名号。 那人闻言一愣。罗阳顺势用枪将他敲倒,自己迅速地钻进车里。龙辉开起车就跑,对方的另两人端着猎枪追过来,对着远去的车子空放了几枪。 倒地那人挣扎着爬起来说:“别打了!那是江洲的罗阳啊!咱们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罗阳的这又一次壮举,反倒引起了省厅方面极大的重视。萧文他们的报告刚发过去没几天,张平就通知说省厅的人这两天就要到了。 此时的潘荣难免有些焦虑,刚好这天,孙启泰又约他钓鱼,潘荣于是让他顺便叫上周诗万。星期天,潘荣和孙启泰早早地来到了郊外。钓鱼的时候,孙启泰显得专心致志,潘荣寻思着如何开口就有些心不在焉。 孙启泰又钓上来一条鱼,他得意地笑着说:“老潘哪,今天你肯定输了!” 潘荣也打趣道:“这鱼太狡猾,能看出官大官小,我有什么办法。” 这时候,周诗万到了。打过招呼,周诗万马上问潘荣:“约我来这么远,什么事?” 潘荣说:“我问你件事,你可要照实说啊!” “问吧。” “最近发生这几起案子,你究竟参与了没有?” 周诗万低头想了想,问:“什么意思?” “你应该清楚我的意思。如果参与了,早一点自首,坦白是可以得到从宽处理的,除了你,别人我不会管这事。” “我怎么会参与这样的事?你对我应该是了解的。” “就是因为了解,我才问你。” “你还是不相信我。” “里面好几个人是你的手下,你怎么解释?” “我知道你们因为这个怀疑我,我跟你说实话吧。这些年,陈树明马卫东一直跟着我,一开始还是死心塌地的,后来他们有了点钱,也有了些关系,就不肯再给我打工了,想自己做老板,现在可好,他们一跑了之,还有好几笔账没跟我结呢!”周诗万显得格外的无辜。 潘荣又问周诗万知不知道内情。 周诗万信口胡扯说:“好像是马卫东和宋涛争风吃醋,他也看上阿萍了。宋涛放风说,从拘留所一出来就做了他。我跟卫东说,宋涛的话能有一半真的就不错,甭理他。谁知道卫东不听我的,非要先下手为强,惹出这么多麻烦!我已经把他开除了!” 潘荣终于松了口气说:“那我们对他就不客气了!” “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潘荣又说:“那罗阳你认识吗?” “认识倒认识,但我这辈分,怎么会和他这种小混混打交道?”周诗万推得一干二净。 潘荣却彻底相信了他,说:“这样最好。我们开了会,专门研究了案侦工作,情况很严重的。” 周诗万故作气愤地说:“确实闹得太不像样子了!” “有人提出对你上侦查措施,我没同意。你可要注意呀。”潘荣压低了声音。 周诗万吃了一惊,愤怒地说:“他们凭什么怀疑我?证据呢?我找市里告他!” “你想引火上身呀?真没你的事,就好好做生意,别无事生非。” “好,潘哥,我给你这个面子,可你们要是不给我面子,我也不会客气!”周诗万的话里有话。 “威胁我?”潘荣有些恼火地反问。 周诗万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说:“不,是萧文在威胁咱们!” 第二天,省厅刑侦处副处长王昌蒲同志受厅领导委派,来到江洲指导办案。为此,市局召开了一个见面会。 会上,王菖蒲先传达了省厅的意见,他说:“厅领导接到你们的报告后非常重视,专门开会进行了研究。从这些恶性暴力案件看,江洲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势力已经十分猖獗。” “王处长,用黑社会这三个字可要慎重啊!”潘荣阴阳怪气地打断了他。 王菖蒲看看潘荣续道:“老潘提得对。厅领导用这三个字,是经过反复考虑的。因为这类犯罪不仅在江洲,在许多地方都已出现。这些犯罪团伙有几个特点,一是它的头目的身份变了,由过去的地痞流氓变为从事正当职业、甚至与政治权势有关系的人物;二是他们拥有真枪实弹,犯罪手段远胜于过去;三是在经济活动中强取豪夺,使得他们拥有经济实力。这三点使他们对社会的威胁和危害更加严重!到江洲后,我和张平副局长、萧文队长交换了意见,我们的认识基本上是一致的。老潘,你认为呢?” 潘荣很有些不屑地说:“说得好听一点,叫言过其实;说得不好听一点,叫哗众取宠。” 大家都看着潘荣,等他进一步解释。 潘荣站了起来说道:“我当警察快三十年了,干的都是刑警。别的地方不敢说,江洲哪个流氓团伙的内幕我不知道?哪个流氓的底细我不清楚?我亲手送进去的流氓不说上千,也够几百。可到今天为止,王处长说的三个特点我没发现一个!” “没发现未必就是没有。”萧文冷静地反驳着。 潘荣立刻急了,他瞟了萧文一眼挑衅说:“你把江洲弄得草木皆兵是什么意思?” 见两人要吵起来,王菖蒲及时说:“老潘,我只插一句话——目前的治安形势的确有些新的变化,我觉得大家有统一认识的必要,当然,最好是各抒己见,而不是争吵。老潘,你接着说。” 潘荣克制着自己,语声恢复平静地说道:“我接着刚才的话说。我不否认,现在有些成功人士过去的底子并不好,但与王处长刚才说的第一个特点不一样,他们的成功是靠自己的努力,当然,在目前这种社会环境里,谁要想做成点事,不可能所有的做法都经得起推敲,所有的细节都中规中矩,但我们看人应该看主流嘛!应该看一个人的发展变化嘛!他们能够改恶从善,也是改革开放取得巨大成就的证明嘛!” “我不这样认为!对不起,潘局长,你说完了吗?”萧文再次开口说。 潘荣没有反对。 于是,萧文表情严峻地说道:“潘局长说的这种情况有,但绝不仅仅是这一种情况!我觉得我们现在面临的新问题是,如果真有王处长说的那种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势力的话,我们怎么办?是在它的经济实力和社会关系面前退缩逃跑,还是挺身而出,与之决一死战?我还记得潘局长给我们讲课时说过的话——与犯罪做斗争,是警察、特别是刑事警察的天职!只要出现犯罪,我们就应该尽一切力量铲除它,不论它的背景多么深广、它的力量多么强大!我的话完了。” 会上,经过一番讨论,大家基本上达成了共识。 最后,冯局说:“刚才王处长讲的,是个新问题,我们大家都要引起高度的重视,在工作中绷紧这根弦儿。江洲没有这种犯罪最好,可一旦出现,我们要做好彻底铲除它的准备!” 会议决定,成立侦破指挥部,负责协调人、财、物,保障案件的侦审。由冯局担任总指挥,潘荣和张平担任副总指挥,王处长负责协调与省厅有关的工作,萧文和常闯具体负责案件侦破。 对于警方的举措,周诗万可谓是了如指掌。既然萧文在找他的麻烦,他就得先于萧文一步,下手堵住所有的漏洞。周诗万盘算了半天,料想罗阳、陈树明、马卫东他们几个躲在省城应该没事;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江洲这边不能再出任何纰漏。上次瑞丽火锅城的事纯属侥幸,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和常闯在一起,那后果还不知会怎样呢。像这样的事绝不能再发生!这些日子,周诗万一直在暗中调查是什么人向警方告密,而他对萧文和叶贯武的接触也有所耳闻,所以最令他怀疑的就是叶贯武。现在,当务之急无疑是必须稳住叶贯武,周诗万绝不希望处于腹背受敌的境地之中。 这天晚上,周诗万突然出现在南海大酒店里。当时,叶贯武正满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坐在餐厅最里边的位置上默默地抽烟。见到周诗万的突然来访,叶贯武却并没有显出意外来,好像他早知道周诗万此刻会出现似的。 周诗万绕了一通圈子,才切入正题地问道:“听说萧文又找了你几次,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意思?” 叶贯武茫然地摆弄着手中的口巾,淡漠地说:“这还用问,宋涛是我的手下,他找我肯定是有意思的。”说着,叶贯武的眼中突然射出一缕寒光,他紧紧盯住周诗万问:“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事?” 周诗万一愣,旋即两手一摊说:“不知道,的确不知道,你不相信我?” 叶贯武将手中的口巾丢到餐桌上,身体往后一抑说道:“你如果不知道这件事,就好办多了,宋涛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他家里的人一在我面前哭,我不能不出面过问一下。” 周诗万双手交叉抱拳,轻轻叩着脑门说:“怎么过问?这件事还不都是你我手下做下的?现在公安已经插手,特别是萧文在过问这件事,还用得着你我出面吗?” 叶贯武乜了周诗万一眼,声调略带不满地说:“不是我叶贯武小气,你的手下这样做有点太过分了!退一万步讲,就是宋涛做错了什么,也不能下这样的绝手!这下可好,把江洲闹得天翻地覆,说不定咱俩都要跟着倒霉。” 周诗万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叹口气说:“我也训过他们,不准他们闹事,谁不听话出了事谁自己认倒霉。可事情毕竟到了这一步,总不能撒手不管。你刚才说得很对,现在关键是别把咱哥俩也牵扯进去。萧文的意图很明显,目标就是我和你,咱们要联手对付他才对,你说是不是五叔?” “我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萧文再查也不可能查到我。”叶贯武的语气很生硬。 “怕没那么简单吧?”周诗万话里有话地说。 叶贯武深思熟虑地说:“有些心里活,我一直想找老弟你说说,今天正好是个机会。说实话,我早就想退出江湖,对这种拼拼杀杀的生活已厌倦透顶。这次宋涛被杀,对我更是个大震动。身上穿了十几个枪眼,太惨了!平日争强斗胜,最后落这么个下场,图个什么?我想开了,手里有几个钱,够生活的了,有闲心呢,就正儿八经做点生意,没这心思呢,靠这些钱也够下半辈子吃喝了。” “五叔想金盆洗手?”周诗万冷笑道。 叶贯武点点头。 “难得!难得!我也早就有这个想法,但五叔应该清楚,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自己!你的钱,我的钱,从哪里来?都是这帮弟兄拎着脑袋拼出来的!这个社会不就是弱肉强食吗?当官的公子哥儿发财靠的啥?是权!咱们发财靠的啥?是弟兄们敢拼命!别觉得咱们现在手里有几个钱,一旦退出这个圈子,马上就会一文不值!宋涛死得惨,可能咱们的下场还不如他,会被那帮被抛弃的弟兄砸成肉酱!你以为宋涛的事跟你没有什么关联,公安不会碰你?但五叔你不要忘了,咱们是一棵树上的果子,树一倒,全完蛋!萧文的目的也就是这个。五叔,虽然咱们之间也曾有过误会,但那是咱们同道之间的事,怎么都好解决。一旦公安插手,你我兄弟的未日也就到了。”周诗万抛出了早已打好腹稿的一席话。 叶贯武抽出一支烟,放在鼻孔前闻闻,然后点上火抽着,思索着周诗万的话。良久,他才继续说道:“我想退出江湖是心里话,没其他意思,你老弟万万不要误会了。你刚才说的我心里也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懂。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向公安机关提供任何情况,更不会插手此事,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如果我的弟兄有什么做得不妥的地方,你马上告诉我,我会处理得让你满意!” “但愿如此!”说着,周诗万抬掌将餐桌上正在爬动的一只苍蝇拍死,用一种故作随意的口气说道:“我这个人你是了解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相反谁要把我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是死也会拉个垫背的!” 叶贯武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有了省厅的支持,萧文他们逐渐掌握了郑海的一些情况。这对日后的工作大有帮助。一天,萧文正和王菖蒲谈论着案子,他桌上梅莉的CALL机忽然响起。萧文取过一看,上面显示着这样几个字:姐,你怎么样?我担心你。 萧文想了一下,立即赶往梅莉家。见左右没人,萧文用万能钥匙打开门进去,他摘下墨镜,各屋看看,然后坐在沙发上,按动茶几上电话机的放音键。随着录音带的转动,梅英焦急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姐,你没事吧?我在一个警察找不到的地方,等你回家了,我会给你去电话,别担心我。”萧文听着,突然想到了一个引梅英出现的为法,他立即赶往江洲市电信局。临出门前,萧文停了一下,然后找出一张梅莉的照片带走了。 随着侦破工作的深入,常闯开始焦躁起来,随说他已经跟周莲表示了分手,可感情的事,岂能如此轻易地就一笔勾销呢。他越来越为周莲担心。于是当周诗万打电话说想约他见面谈谈的时候,常闯犹豫了半天还是去了。 在一家餐厅里,常闯找到了正在进餐的周家兄妹,周莲在包间外先发现了常闯,她非常意外地问常闯怎么不进去。 常闯说:“叫你哥出来一下,我跟他说几句话就走。” 周诗万听见声音,从里面出来,也请常闯进去说话。 常闯把抽了一半的烟扔进垃圾桶,对周莲说:“我要跟你哥单独谈谈。” 周莲疑惑地进了包间。常闯把包间门从外面关上。 周诗万问:“怎么了?” 常闯欲言又止。 “是不是萧文要侦查我?” 常闯惊诧已极:“你怎么知道?” 周诗万很自信地说:“别说这点小事,你们公安局什么事我不清楚?你该知道我在江洲的分量,他萧文想动我的脑筋,哼!” 常闯有些发呆。 “不是还没侦查我嘛,走,进去吧,小莲怕是饿坏了。”说着,周诗万亲热地搂着常闯进到屋里,让他坐在周莲身边。 周诗万正要给常闯斟酒,常闯挡住杯口问:“先说说你找我什么事?” 周诗万放下酒瓶,面色郑重地说:“也好。常闯,我们之间发生过一点小误会,可已经解决了;我和萧文之间的误会,我会想办法解决。但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不希望你和小莲之间有误会。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我不希望、也不能忍受她爱上的人轻易离开她!我今天请你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听你一句话——你打算怎么办?” “我……”常闯讷讷地不知该如何作答。 周诗万打断地说:“不要考虑其他因素,尤其不要考虑我。” “我希望小莲没事。” “什么意思?” “无论我怎么爱小莲,我毕竟是一个警察,我不可能和一个罪犯结婚!” “我懂了。” 周莲突然插话问:“怎么没人问问我是怎么想的?” 周诗万指着常闯说:“你不是喜欢他吗?” “我是喜欢他,所以我不想他为难;你是我哥哥,我更不想你出事!”周莲剖白着心迹。 周诗万和常闯相互看看。 周莲又说:“你们两个,谁出事我都无法忍受。” “小莲,我不会出事的。”常闯感动地说。 “我知道你不会出事的,你是警察。可他……”周莲指着周诗万,“哥,你要是出了事,我和常闯怎么办?” “小莲,我根本就没事!”周诗万保证着。 周莲不相信地看着他。常闯也期待地看着周诗万。 周诗万举杯说:“我发誓——我不会出事!” 周莲看着常闯说:“我哥的话你听见了?” 常闯点点头,说着也举起了酒杯。 周诗万说:“慢。我已经发了誓。你哪?” “我会一辈子爱惜小莲,让她快乐、给她幸福、永不变心!”常闯诚心诚意地说道。 周诗万和常闯碰了一下,周莲也和他们碰了一下,三人一饮而尽。 常闯和周莲就这样和解了。房间昏暗的灯光下,两人深情共舞,彼此凝望着。 几乎是同时,萧文突然接到了梅英的电话。 电话中,梅英喊着:“姐!” “梅英,我是萧文。” 梅英没声了。 “梅英,要想知道你姐姐的情况,就别挂电话!” “我姐怎么样?” “她死了。”萧文语声沉重地说。 “什么?你说什么?” “她为了拦住你,被车撞死了。” “你骗我!” “我现在是用手机跟你通话,你家的所有电话都会转到我的手机上,我知道你用的电话的区号,你还不相信我吗?你在西双版纳对不对?我可以马上让那边的警察找到你!” 梅英带着哭腔绝望地喊着:“我不信!” “你姐姐是为了挽救你死的,你难道就不想救自己吗?你对得起你姐姐吗?” 电话里,梅英哭出声来。 “你要相信我,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别犹豫了……喂!” 梅英把电话挂断了。 其实萧文并没有通知云南的警方抓梅英,他相信,以梅英善良的本性和他对姐姐的感情,梅英肯定会回心转意的。 果然,一天下午,梅英主动给萧文打来了电话。 他问:“萧大哥,你真的肯救我?” “当然是真的!可关键是你想不想自救,单靠别人是没用的。” “我怎么自救?” “你参与了这起枪杀案,但我知道你没动手,属从犯,要能戴罪立功,还有希望。” “我怎么才能戴罪立功?” “明里不脱离犯罪团伙,暗中给我们提供情报。” “啊,让我做线人?”梅英又犹豫了。 萧文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但对梅英来说,这是他唯一的出路。为此,萧文必须耐心说服梅英,让他明白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当梅英再次来电话时,他人已经回到省城了。萧文立即驱车赶去和梅英见面。在一家小旅店里,萧文终于见到了梅英。多日来的亡命天涯,使梅英看上去又黑又瘦又疲惫。 梅英向萧文询问做警方线人的详情,萧文说:“只是要把你听到的消息及时告诉我,其他的跟往常一样,别紧张就行了。” 梅英又问:“会不会被他们知道?” 萧文保证说:“你的事只有两三个最可靠的人知道,只要你自己注意,对方是不会知道的。” “那些人都心狠手辣,被他们知道我就完了!”梅英有些害怕。 “不必那么悲观。那些人对你很信任,你头脑又很灵活,再谨慎些,应该不会出大问题。”萧文鼓励道。 梅英犹豫片刻,终于答应了萧文的要求。他说:“行,我信你!只要能救我,怎么做都可以!” 萧文激动地搂住他的肩膀说:“我知道你能行!” 接着,两人商定了一套秘密的联络办法,萧文又把注意事项详细地嘱咐了一遍。梅英暂时就呆在省城,首先的任务是设法探听罗阳、陈树明等人的下落。告别之前,他告诉了萧文宋涛事件的经过,以及自已经陈树明安排逃往云南的经历。 梅英提供的情况和他们推断的基本吻合。萧文跟张平商定,梅英的事要绝对保密,消息将限制在他们两个和冯局三个人的范围内。张平还建议因为周诗万很快就会知道梅英已离开西双版纳,要设法让梅英给他打个招呼,就说在广西或是其他什么地方,暂时不能让他知道梅英已经回来。 梅英还提供了一份涉案人的名单。萧文认为,这几个人是周诗万安排藏匿的,而且他们都是周诗万的心腹,抓住他们可以带动整个案件的侦破。这次抓捕不再事先向任何人明确对象和地点,以免又泄密,一定要准还要狠,逼周诗万跳出来。 因为事前准备了周密的计划,并严格了保密措施,这次抓捕行动大获成功。除了躲在郑海那里的少数几人外,其他涉案人员一夜之间被一网打尽。 在和周诗万的较量中,萧文终于赢得了这一局的胜利。 十一、群魔之舞 连日来警方的抓捕工作进行得很顺利,这让萧文他们倍受鼓舞,也让周诗万格外沮丧。为了增强人手,周诗万紧急调回了远在北海的肖丽萍。从机场回来的路上,周诗万无意中打开了车里的小电视机,只见画面上萧文在向市民保证着:“……最近一段时间,我市接连发生几起严重暴力案件,令市民的安全感有所下降。我为警方未能及时制止这些案件的发生向全体市民道歉!在此,我代表全体参与侦破工作的警务人员向市民们保证,我们一定尽快查清这几起案件的真相,摧毁扰乱江洲治安的犯罪团伙,还广大市民一个清平安乐的江洲!”周诗万气恼地关掉电视机,又展开一份《江洲日报》,报纸上赫然登着马卫东、罗阳和陈树明的照片和通缉令。他生气地合上报纸吩咐着:“潘誉,听听收音机。”开车的潘誉拧开收音机,里面传出的还是警方谈江洲社会治安的专访,张平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出:“……我希望广大市民配合我们工作,提供线索;也希望那些参与了犯罪活动的人迷途知返,尽早回头!你们要清楚,江洲是人民的江洲,你们可能横行一时,但绝不可能横行一世!……” “关了!”周诗万大叫道。潘誉赶紧关上收音机。 肖丽萍拍拍周诗万的手说:“别担心。” 潘誉也说:“是啊,听我哥说,这好像就是要造一种声势,万哥,别在意,这种大轰大嗡的搞法其实没什么用。” “这是你哥说的?”周诗万问。 潘誉答道:“不,我自己琢磨的。连着出了这么多事,他们压力很大,总得吆喝两句,对上头有个交代。” 回到办公室,周诗万把报纸摔在大班台上说:“丽萍,你知道我为什么急着要你回来了吧?马卫东他们被警方逼走了,我需要一个得力的助手。” “万哥,你有什么打算?”肖丽萍问。 “萧文他们已经焦头烂额了,我们再给他加上一把火!” 肖丽萍略想想,而后眉头微皱地说:“一些弟兄被抓,确实令咱们比较被动。可这样全面与警方开战,只怕我们非但不能取胜,反而招致警方更激烈的反应。” 周诗万坚决地说:“这事你不必操心,我自有安排,你只管把事态给我闹大。注意,在公司干过的弟兄不能用。” “那可用的人不多。” 周诗万想想答道:“以前在公司干过,现在脱离了的可以用。” “好吧。”肖丽萍接受了老板的指令。 周诗万恶狠狠地说:“他们几个一走,我真有点力不从心,这次行动就由你负责,我只有一个要求,把江洲给我闹个底朝天!你可以向弟兄们宣布,有功的,重赏!临阵退缩的,杀!向公安通风报信或失手后招供的,灭全家!让他们瞧瞧,谁才是江洲的主宰!” 肖丽萍觉得他像是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往日的温文气度一扫而光,而代之以街痞流氓式的好勇斗狠。她心中不禁掠过一丝诧异和随之而来的不信任。 而周诗万却毫无察觉,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说道:“丽萍,重整河山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12月8日的晚上,几名青年大模大样地走进了一家百货商场。他们其中的一人偷偷地摸到了配电房,他用枪指着工作人员喝令断电。电工浑身颤抖着拉下了电闸。商场里顿时漆黑一片。另几名亏年趁机砸柜台,抢东西。持枪的青年在黑暗中命令电工说:“10分钟后再送电,不然我明天来送你上西天!” 几条街外的江洲影剧院里,一部美国大片正在放映中,突然,一帮人手拎棍棒冲了进来,他们见人就打,电影院里立时一片鬼哭狼嚎。 更倒霉的还是贝尔曼迪斯科广场。正当舞迷们随着震耳欲聋的乐声扭腰摆臀歇斯底里的时候,几个光头青年悄悄溜进。其中一人突然掏出自制易拉罐炸弹掷进人群。爆炸声接连响起。十几个舞客倒在血泊中,直呼救命。舞池中硝烟弥漫,哭声四起。舞客们惊叫奔逃,乱作一团。 金泰王乐都也同样遭受了恶性暴力事件。几名青年在歌舞厅里调戏坐台小姐和女客,保安上前阻止。一青年却猛地掏出火药枪对天鸣放,歌舞厅一片大乱。 人们逃走时发现,有人在路口的一家茶馆纵火。夜色中的街头,烈焰熊熊,浓烟冲天。 当天晚上,一个出租车司机载着两名身穿西服的青年去江坝。当出租车驶上江堤的时候,一个客人突然从腰间抽出手枪,抵住司机腰肋处说:“不要乱动!小心我在你身上穿出十八个洞!停车!”司机踩下刹车,呆若木鸡,那两人掏出尼龙绳将司机紧紧捆住,他们搜走车上的钱,又顺手扯掉司机脖子上的金项链,而后扬长而去。 北京某宾馆的旋转餐厅里,周诗万正和当地的一位大哥在喝酒。他端着酒杯站在窗前看着京城夜色。当地大哥走过来问道:“怎么样,比你们江洲的夜色漂亮多了吧?”周诗万高深莫测地一笑说:“未必。起码今天晚上。” 这一夜,市局的报案电话几乎被打爆了。局里上上下下各个科室人员都没有回家,直到早晨,出警彻夜未归的萧文和常闯才回来,两人同是表情严肃,神态疲惫。萧文向各科室负责人和局领导汇报,从昨天夜里8时开始,市区接连发生5起恶性案件,有的商店被哄抢,有的娱乐场所被骚扰,有的出租车司机被抢劫。每起案件刑警队都派了专人去调查处理,抓获了一些犯罪嫌疑人。 潘荣说:“一晚上发生这么多恶性案件,这在江洲历史上可是第一次!许多市民打电话给我,有的骂我们是饭桶,有的说以后绝不再纳税养我们,有的说江洲干脆改个名字,叫犯罪之都算了,说什么的都有。” 冯局长也说:“我的电话也没断过,都是市委市府人大政协打来的,质问我是怎么回事。萧文,你能不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是流窜作案,还是本地犯罪团伙所为?” “刚才我们分析了一下。这几起事件的时间关系很清楚,差不多隔一个小时发生一起,如果不是事先计划好的,几乎不可能。从这一点看,不像流窜作案,而且已抓获的犯罪嫌疑人都是江洲人。所以,这些案件很可能是本地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所为!”萧文十分肯定地说。 “又是这一套!让你这么一说,江洲岂不成了黑社会的天下?”潘荣不满地说。 张平问:“萧文,你们推测的根据是什么?” 萧文分析说,“前一段时间,因为加大了对几起枪击案的侦破力度,掌握了一些线索,也抓获了几个知情的团伙成员,很可能触动了犯罪团伙的神经。他们制造混乱的目的就是要对我们施加压力,企图逼我们退缩,同时转移我们的视线、分散我们的精力。” 潘荣听罢,声色俱厉地反驳道:“我觉得根由在你们擅自大张旗鼓地搞宣传,弄得谣传四起,人心惶惶,说什么江洲警匪要混战一场了,江洲要变成暴力城市了,引发一些小流氓趁机作案。不少外商信以为真,声称要撤出江洲,市民也对我们表示了强烈不满!这样搞侦破,到底是保护市民,还是吓唬市民?我认为局党委应尽快采取措施,改变这种状况!” 一番话使萧文立时勃然变色,他冲动地要站起来。张平及时用目光制止了他。 这时,王菖蒲发表意见说:“我比较倾向于萧文的分析。当然,现在说什么都是推测。我建议,立即突审昨晚抓获的那些人,只要证实昨晚的事件之间是有联系的,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它的幕后策划者肯定是江洲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势力!” 冯局长马上表示同意。于是针对众多案犯的审讯,在各科室的全力配合下,齐头并进同时开始了。 可这些罪犯们似乎是事先商量好的一样,当萧文他们问及犯罪原因的时候,都纷纷胡扯出一些理由来搪塞。 萧文问罪犯为什么抢商店时,对方答道:“为什么?这还用问吗?我下岗了!” 常闯问罪犯为什么去电影院捣乱时,对方说:“我恨美国电影!我爸就是抗美援朝的时候残废的!” 而张平在审往贝尔曼扔炸弹的罪犯时,那人煞有介事地说:“你知不知道我家就住在隔壁?那个什么贝尔曼吵得我天天睡不着觉!我报警你们也不管,我只好自己管了!”其实环保局早就测量过,贝尔曼的音量完全符合环保标准。 潘荣也不例外,当他审在歌舞厅开抢伤人的罪犯时,对方竟说他恨那家歌厅,因为他女朋友就是在那学坏的。 初审结束后,大家一起汇总结果。 潘荣首先谈了看法,他说:“我看每件案子都事出有因。有的下岗,有的失恋,有的心理偏执。他们干什么的都有,但都不是江南公司的人。” 萧文提醒说:“可其中有两个曾在江南公司做过。” 潘荣立刻反驳道:“这样说有些牵强吧?现在工作变动这么快,这恐怕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这时张平站出来替萧文说了话:“我看还是查一下好,如果证实与江南公司无关,我们也好把力量集中到别的方向。” 尽管潘荣有些气哼哼的,可萧文和常闯还是带着几个刑警来到了江南公司。他们被告知现在公司事物由肖总管理。 萧文来到肖丽萍的办公室,后者正在和客人谈着生意。萧文一说自己是刑警队的,那客人立时吓了一跳,急忙起身告辞说:“肖小姐,咱们改日再谈!改日再谈!”等肖丽萍追到门口,那人早跑得没影了。 肖丽萍回到屋里问道:“萧队长,找我什么事?” “请你协助我们调查。” “是调查我,还是调查别人?” “调查别人。” 肖丽萍满脸愠怒地说:“那你有什么权力破坏我做生意?你知道这是笔多大的生意吗?几千万哪!现在全让你给搅了!出去等的应该是你,而不是我的客户!” 萧文也不示弱:“别对我嚷嚷。我可以把那个左老板替你请回来,但那样你得去我们那儿协助调查,你自己选吧。” 肖丽萍顿了一下,语气缓和了许多说:“说吧,让我协助查什么?” 萧文交给她一份名单,问道:“这几个人是不是你们公司的?” 肖丽萍接过来瞟了一眼,又扔回给萧文说:“不是。” “他们以前是不是在这里干过?” “我刚从北海调回来,我怎么知道。” “请把你们的人事主管请来,我跟他谈谈。” “我们没有人事主管,人事情况只有周总知道。” 萧文愣了一下又问:“周诗万什么时候回来?” “老板的事我怎么知道。” 尽管萧文知道肖丽萍不好对付,可也没想到她的态度这么强硬。萧文想了想说:“那好,我派人天天在这儿等。” “那、那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呀?”肖丽萍急了。 “那是你的事。”萧文以肖丽萍似的强硬态度答道。 肖丽萍看看萧文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答应会把萧文的意思跟老板汇报一下,一有周诗万回来的消息,她马上告诉萧文。 看来调查江南公司的事还得往后放一放。眼下,萧文打算紧紧咬住枪杀案,追捕马卫东等重点涉案人员,加大对归案嫌疑人的审讯力度;与此同时,建议局里抽调警力,加强内部防范工作,尤其是对银行、商场、出租车和娱乐行业及公众场所加强保卫。 12·8事件轰动了全市,社会舆论一片大哗。市局的办案能力也受到人大、政协方面的质询。可就是因为这样,潘荣反而觉得局面越来越不利了。他太了解萧文了,以萧文的个性,斗争越是凶狠激烈,他就越不会善罢甘休。看来,这场恶仗萧文是打定了。潘荣这几天是越来越不安,可周诗万偏巧又不在江洲,真把潘荣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这天,他约了孙启泰吃饭,想通过孙启泰告诫一下周诗万。 等服务员们退出去,孙启泰迫不及待地问潘荣:“这几天是怎么回事?” 潘荣反问:“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萧文怀疑是周诗万叫人干的。” “这怎么可能!”孙启泰语带怒意。 潘荣却冷冷地说:“这世上没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你什么意思?” “我跟他说过,没事不要找事,可他就是不听。” “你怎么知道是他干的?” 潘荣推心置腹地说:“启泰,你别忘了,我干了30年刑警。在江洲,除了他,谁也干不出这么大的事。” 孙启泰满脸惊愕地沉默了。 “这几天局里很忙,我先回去了。”说完,潘荣径自走到门口,临出去时,他又说:“你劝劝他,别太过分。” 门关上了。“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说话?”孙启泰气得把一个盘子摔得粉碎。 接着几天,又发生了一连串的新情况。 一晚,住在江洲宾馆的王菖蒲坐在沙发上看材料。突然有人敲门。王菖蒲起身开门,可门外空无一人,王菖蒲关上门,坐回沙发,刚翻开材料,又响起敲门声。王菖蒲再次起身,悄悄接近房门,猛地拉开,仍是无人,王菖蒲探身朝走廊两头看看,根本没有人影。王菖蒲不再关门,坐在沙发上盯着门。这时,电话铃急促地响起,王菖蒲伸手抓起话筒,有人在话筒里恶狠狠地说:“姓王的,马上滚回省城,不然叫你命丧江洲!”接着就是一片盲音。王菖蒲气愤地重重摔下话筒。 而张平也收到了一份礼物。早晨上班时,他把一张纸条和一粒子弹递给萧文看。只见纸条上写着:我们能送你一颗子弹,也能送你一把刀。不信试试!萧文看罢,也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条交给张平。两张纸条一样,都是电脑打印出来的。 “他们憋不住,终于出洞了!”萧文非但不怕,反倒有些高兴地说着。 当天局里开会的时候,冯局把现下的形势传达了一下。他说:“孙副书记把我叫去骂了一顿,骂什么我就不细说了。好在人大和政协都比较体谅我们,虽然有的代表提出了质询,但我用萧文的分析回答了以后,他们还比较满意,而且表示他们会尽力做好各个阶层的工作,配合我们尽快破案!” 大家听了都松了一口气。 冯局问及下一步的打算,萧文答说他仍然认为,枪击案是所有案子的关键,只要把枪击案破了,其他案件都会迎刃而解。萧文提交了一份具体的方案。 潘荣扫了一眼方案问:“怎么物建新内情的事没提?” 萧文只是说正在寻找合适的人选,关于梅英的事,萧文只字未提。 私下里,张平早就问过萧文,有一阵子了,梅英那边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有呢?他不会出事吧?萧文想省厅安排了对梅英的保护措施,应该不会出事。萧文猜可能是罗阳轻易不露面,梅英一时找不到他。萧文觉得还是派人过去,和省厅一起查找罗阳他们的下落,张平问及人选,萧文答说因为张平得对付舆论的压力,而自己要盯着周诗万,不如让常闯去。张平觉得这个方案可行。 于是,在会上,萧文就提出了这个建议,他说:“潘局,我和张平刚才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派人去省城查查马卫东他们的下落。” “怎么,有线索了?” “没有。我想郑海和周诗万的关系相当好……” “什么时候把周诗万列为侦查对象了?”一提周诗万,潘荣立刻急了。 萧文耐心地解释说:“没把他列为侦查对象。我是说,如果周诗万参与了这些事,那么安排马卫东他们出逃时,郑海那里就很可能是首选方向。” 潘荣怒道:“能根据‘如果’查案吗?” 萧文也怒了:“哪个案子不是从‘如果’查起?要是什么都确定了,还查什么?” 张平忙阻止着两人说:“萧文,你别急!潘局,你从大局考虑,认为暂时不动周诗万更有利,我们都同意。但枪击案的几个主要成员都是周诗万公司的人,他很难一点嫌疑都没有。我们现在先查郑海,一方面完成了必要的侦查步骤,另一方面也不会给周诗万造成不良影响,我认为是可行的。” 王菖蒲及时地表示同意萧文和张平他们两个的意见。 这下潘荣无可奈何了,他对被指派去省城的常闯说:“常闯,你去了以后一定要注意分寸。万一让人家抓住把柄,说我们不支持改革开放什么的,那咱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在潘荣的私心里,派常闯去无疑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常闯毕竟比萧文和张平好对付,更何况还有周莲这一层的关系。连潘荣也想不起来了,究竟是何时,他已经把自己放到了萧文他们的对立面上了。 就在常闯准备赶赴省城之前,周诗万终于回来了。肖丽萍接周诗万回公司的路上,向他汇报了近日来所取得的成果——市人大和政协已经向公安局提出质询,街面上小商小贩都不敢摆摊了,出租车一到晚上就不敢载客,听说他们还要到市委市政府去请愿呢!周诗万听了非常得意,他大笑着说:“跟我斗!” 这时,电话铃骤然响起。周诗万拿起手机接听,有人约周诗万见面吃饭,那是常闯。 自从跟周莲和好以后,常闯几乎每天都会跟她见面,实在见不了的时候,也总会通个电话。 一天,常闯在办公室里接到了周莲的电话,因为刘泷说是个女的打来的,萧文就问常闯那是不是周莲。常闯面有难色地承认了,却跟萧文支支吾吾地胡诌了一通理由。见常闯这样子,萧文不禁又有些担心。 12·8事件后,常闯也去过周家想找周诗万问问,可当时周诗万确实不在江洲。这会儿,听周莲说周诗万今天回来,常闯心急火燎地赶忙约他见面。 夜晚的临江茶楼里,茶客十分稀少,只有几对情侣在说悄悄话。周诗万走进茶楼,看到了坐在角落处的常闯,他风度翩翩地走到常闯面前坐下。 常闯单刀直入地问:“大哥,最近市面上很乱,出了不少案子,你知道不知道?” 周诗万点了点头说:“一下飞机,丽萍就跟我说了。” 常闯凝视周诗万加重了语气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周诗万故作惊讶地说:“你以为是我让人干的?你怎么到现在还不相信我?” “我正是为证实这个才急着找你。” “你相信我。我骗你不和骗我妹妹一样吗?”周诗万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萧文说了,这几天的事表明,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倾巢出动了,幕后的头面人物也从后台走到前台了,他要求我们在抓现行犯罪的同时,密切注意你的动向。”常闯低声说道。 周诗万脑门紧皱着,一副苦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说:“我没得罪过他呀,他为什么要对我这样?你看,我请他出来谈谈怎么样?” “如果你真没事,谈不谈都一样。” 周诗万有些气愤地说:“我是没事,可我也顶不住他这么缠着我呀!丽萍跟我说了,你们那天搅了我一笔大买卖对不对?” “如果证实你真没事,萧文不会难为你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常闯替萧文解释着,他还告诉周诗万,自己马上要去省城了。 周诗万一听,立即放下茶杯,两眼紧紧盯着常闯:“罗阳在省城?” 常闯警觉地问:“你怎么知道?” 周诗万连忙掩饰过去。两人又说了些关于周莲的事,周诗万问常闯准备何时结婚,常闯说恐怕现在不能,他一去省城连陪周莲的时间都没有了,周诗万答应帮常闯向周莲做解释。 刑警队值班室里,张平特意来给值班的萧文送饭。萧文可是早就饿坏了,一见刘泷为他做的香啧啧的饭菜,马上高兴得跟小孩似的,哼着小曲出去打热水了。张平笑着坐到萧文的桌后翻看着值班日记。 这时,五子走进来,一见张平他愣了一下说:“哎,张局?萧队呢?” “打水去了。交班了?” 五子拿出值班记录,欲言又止地说:“张局……” 张平问:“怎么了?” “算了,等萧队回来再说吧。” 张平关切地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看看。” “是常队……” “常闯怎么了?”说着,张平拿过五子手里的记录,看了几眼,他眉头皱了起来。然后他考虑了片刻对五子说:“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事我和萧文会处理。哎,别对别人说。” 五子答应着出去了。 五子刚走,萧文提着暖壶回来了。 张平马上递过值班记录说:“萧文,你看。” 萧文接过值班记录看着,上面明明白白地写有常闯和周诗万在临江茶楼见面一条。 “这情况你知不知道?”张平问。 萧文沉吟着说:“我知道他和周莲好,还提醒他要注意。可现在他还和周诗万见面,这……这他没跟我说过。” 张平正色道:“萧文,咱哥三人情同手足,可有些事情我不能不提醒你,常闯这几年变化很大……” 萧文脸上勃然变色,他打断张平的话说:“张平,你别疑神疑鬼!常闯虽然人粗一些,好讲个哥们义气,但拿法律做交易还不至于。我知道他嘴快,所以有些行动我事先都尽量瞒着他,泄密的事怎么会是他干的?你这样猜测,我感情上受不了!” “我感情上就受了啊?可你敢给他打包票吗?老兄,社会在变化,人也在变化,尤其现在到处都是诱惑。常闯万一……那是咱俩失职呀!”张平充满了感情地说道。 为了这事,两人决定私下找常闯谈谈。 这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张平见左右没人,就对萧文和常闯说:“咱们哥三人好长时间没在一块聚了,来,干一杯!”于是三人举杯一饮而尽。 吃饭时,常闯连连抱怨食堂的饭菜太差没法吃,萧文扫了常闯一眼,没有说话。常闯又从口袋里掏出中华烟,扔给张平一支。张平把烟捏在手里摆弄着挪揄说:“乖乖,你派头不小,工资还不够买烟的吧?”常闯听了有些尴尬。 萧文意味深长地说:“我今天看到一篇报道,云南出了个缉毒英雄,毒贩子就是他的同窗好友。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端起酒杯,一扬脖子灌进去。常闯略略有些不安。 萧文又说:“菜差也好,烟好也罢,常闯,你说咱们还是不是兄弟?” “这还用问。”常闯答道。 “那好,是兄弟就打开窗户说亮话,不绕圈子!我问你,你跟周莲还有来往吗?” “有。” “那和她哥呢?” “见过一次。” “在哪儿?” “临江茶楼。值班记录上记了吧?”常闯若无其事地问。 萧文生气地说:“你还知道有人盯着他呀?” 没想到常闯说他没想偷着去,就是没跟萧文说。 张平问常闯:“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怎么敢私自去见他?” “最近忙,周莲总见不到我,不太高兴,让她哥来问我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说忙过这一段再说。”常闯撒了谎。 “就这些?”萧文有些不信。 常闯点点头。 萧文严厉地说:“我做事你也知道,一是一,二是二,今天张平作证,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打算怪你,只是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要是你说了假话,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不客气!” 常闯给萧文斟酒,故意满不在乎地说:“萧文,你不用吓唬我,我知道该怎么做。” “怎么做?你说我听听。” “我……我想请个长假……” 张平吃了一惊。 萧文“啪”地把筷子摔在桌上骂道:“请假,还是长假?你是不是心里有鬼?” “没有。”常闯丝毫也不含糊。 “没有你请什么假?” “自从到刑警队,我从没休过假,这段时间我感觉太累。” “是心累吧?”萧文一语击中了常闯的要害。 常闯情绪低落地说:“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不会做对不起人的事。”他独自干了一杯酒。 张平劝道:“现在这么忙,身为副队长,你请长假,萧文还怎么带刑警队?” “我……萧文、张平,你们要是真为我好,就同意我休假。” “常闯,你给我说实话,你和周诗万究竟是什么关系?”萧文郑重地问。 常闯说现在虽然没关系,可将来就是妹夫和大舅哥的关系了。他表示自己非周莲莫娶。尽管他也知道萧文和张平都认为周诗万很可能有大问题,所以他怕萧文和张平难办,才提出请长假的。面对萧文、张平二人大惑不解的表情,常闯只解释说从第一次见到周莲,他就想,这才是他将来要娶的女人。 听了这话,萧文用犀利的目光逼视着常闯问:“于是连周诗万砍你一刀你都可以不说?” 常闯低下头去。张平感到非常震惊。 见常闯心意已决,萧文说道:“常闯,人各有志,勉强不来,我不想再说什么了。我只是没想到,你我兄弟多年,在现在这个关键时刻你会离我而去。你到底怕什么?” “我怕控制不住自己,回避一下。”说着常闯自己干了一杯,然后站起来蹒跚而去。 张平、萧文如凝固般坐着。稍倾,萧文端起酒杯,默默地与张平碰了一下,慢慢喝干。酒杯停在嘴边,嘴唇颤抖。 “你早就知道砍他的是周诗万?”张平问。 萧文没有回答。两滴清泪从萧文的眼眶里缓缓流出。 和常闯见面之后,周诗万得知萧文不仅没被唬住,反而加快了对马卫东他们的追捕,方才明白萧文这个人不好对付,看来他是不会轻易低头认输的。周诗万思索着对策,而后他跟肖丽萍商量说想到省城去一趟,跟郑海商量一下怎么把罗阳藏好。他觉得只要萧文抓不住罗阳,就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肖丽萍却提醒说:“只怕萧文已经盯上你了。得避开他。” 周诗万一愣问:“你有什么办法?” 肖丽萍想想,狡黠地说:“最好的办法是把他调离江洲!” “怎么调?” “萧文现在最想找的是谁?” “对呀!”周诗万大叫一声终于明白了。 肖丽萍的主意令周诗万茅塞顿开,他想来想去,觉得该是动用潘誉这个关系人的时候了。自从进了公司,潘誉除了给周诗万开开车外,基本上就是一个大闲人。可周诗万每月却不惜用数万元供养着他。近来,潘誉的钱总是不够花,在公司账上借的数目越来越多。看他的脸色,周诗万怀疑他是染上毒瘾了。周诗万叫来潘誉一问,果不出所料,潘誉吸毒已经有一阵子了。周诗万先是训斥了潘誉一顿,而后叹了口气,从皮包里抽出一叠钱扔给潘誉说:“明天我送你去戒毒所,生命比什么都重要呀!” 潘誉感激涕零说:“谢谢万哥!” 到了此刻,周诗万才说:“有件事你今天去办一下。你告诉你哥,罗阳在北海。” 潘誉怔了怔,有些迷惘地问:“万哥,罗阳不是咱们兄弟吗?” “可他惹下这么大麻烦,我也罩不住他了。再这样拖下去,我们都要跟他倒霉!我不能为了他一个人,对不起其他的弟兄!” “那告诉我哥干啥?” “你脑子抽坏了?这可是件天大的功劳啊!不送给你哥我还送给萧文?” 潘誉这才明白了周诗万此举的用意,他笑笑说:“我哥他现在正想立功表现表现呢!” 周诗万见如此轻易就把潘誉给蒙骗了,心中甚是得意,他还嘱咐潘誉,让他别告诉潘荣这事是他周诗万说的。 从周诗万办公室出来,潘誉立即跑到一个街头电话亭,把消息告诉了潘荣,他说:“哥,我听一个从北海回来的朋友说,他在北海见到了罗阳。” “什么?你这朋友在哪儿?”潘荣在电话里诧异地喊着。 “他出国谈生意去了。”潘誉按周诗万嘱咐的答道。 “他真看见罗阳了?” “真的。他说在中山街大排档和双狮夜总会都见过罗阳。” “罗阳住什么地方?” 潘誉突然说:“有人来了,我不能再跟你说了。你别把我说出来啊!” “喂,你在哪儿?”潘荣对着话筒喊着。 可潘誉已经把电话挂了。潘荣拿着话筒发愣。而后,他猛地起身,冲出了家门。 潘荣连夜赶到宾馆王菖蒲的房间,向王菖蒲汇报了这个重要的情况。 王菖蒲听了沉吟着问:“他不是一直躲在省城吗?怎么去了北海?” 潘荣解释说:“他在北海呆过一段时间!” 王菖蒲思忖片刻,又问:“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潘荣保证着。可他却拒绝告诉王菖蒲提供消息的人,只说答应过不泄露那人的身份。 王菖蒲犹豫了一下后,把消息告诉了冯局长和萧文。潘荣对他说为了防止泄密,这件事最好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了。王菖蒲笑笑,点头同意了。 冯局和萧文得到消息后,立即赶了过来。大家认为下一步的行动主要取决于这消息的可靠程度,如果罗阳真在北海,当然越快去抓他越好。 当冯局问潘荣消息来源时,潘荣仍为难地表示,提供线索的人要求暂时不能暴露他。冯局听了说,潘局长是局里的领导人之一,既然不愿讲出提供线索的人是谁,肯定有他的考虑,前一段侦破工作中确实有泄密现象,小心一点也不过分,无须勉强。 另外,潘荣还提出了两点要求:1,线人只能跟他单线联系;2,他本人必须去北海。 对此,大家都没有异议。 思索良久的萧文这时问道:“能否再详细问一下提供线索的人,罗阳住在哪里?经常在什么地方出现?和他在一块的有哪些人?这样才能有的放矢。” 潘荣答说罗阳住的地方还不知道,像他这样的重案犯,肯定像惊弓之鸟,会经常更换自己的住处和落脚点,但据提供线索的人讲,他经常在北海的中山街大排档和双狮夜总会等处出没,可以把这些地方列为重点查找的场所。 冯局最后表态说:“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以免错过捕捉罪犯的机会。立即组织人到北海去,但此事必须绝对保密,包括家人都不能透露,要把这作为一条纪律遵守。我的意见就你们三人去,王处长是省公安厅的,到广西后对协调工作有帮助。你们连夜准备行装,明天一早就动身。” 王菖蒲也表示说:“我们到省公安厅汇报后,就住在机场,避免和外界人接触,江洲的侦破工作也要抓紧进行,萧文同张平副局长研究一下,走后的工作,让张平心里有个数。” 萧文立即去找张平,向他说明了情况。在张平面前,萧文坦言自己的顾虑。他认为,现在连罗阳住的具体地方都不知道,这么贸然到北海去是不是有些仓促了?起码应该先制定一套追捕方案。张平跟萧文有同感。他觉得有一种不安的感觉,现在正是萧文坐镇江洲加大进攻力度的关键时候,连情报的真伪都没核实就让萧文离开是不妥的。 萧文无奈地说:“但看潘局的样子,罗阳在那里已是毫无疑问。我担心的和你一样,这趟北海不是三五天就能回来,罗阳抓不住,这边的工作再耽误了,损失就大了,弄不好前功尽弃。” 张平也叹口气说:“这边再加把劲,说不定周诗万就赤裸裸地跳出来了。” “台上已是紧锣密鼓,我却要换场子,唉!可北海我不去又不行,万一罗阳真在那里,跑掉了,到时候又都是我的责任了,真让人进退两难!”萧文有些情绪低落。 张平思考了良久,而后说道:“你还是去吧,这边的工作我来安排。但愿真能在北海抓住罗阳!罗阳在北海呆过,逃到那里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如果知道提供线索的人是谁,就可以判断他在不在那里。到了省厅,让王处再做做潘局的工作,希望他能讲出来。到了北海之后,随时跟我联系,如果希望不大,就尽快赶回来。我推测,你走后,周诗万肯定会有所动作,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占了上风,否则,咱们的侦破工作就会陷入被动。另外,要是有时间,你再找找梅英,说不定他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萧文神情肃然地点点头。 第二天,萧文和潘荣、王菖蒲上路了。萧文开着桑塔纳赶赴省城的时候,在高速公路上,一辆宝马超过了他们。 潘荣意外地喊道:“哎,那不是周莲的车吗?开车的怎么像常闯?” “那就是常闯。”萧文肯定地回答。 潘荣问:“他怎么不上班?” 萧文告诉潘荣常闯在休假。 潘荣生气地说:“胡闹!谁批准的?那工作怎么办?现在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他这个副队长怎么能带头休假?你这个队长怎么当的,他要休你就批?” 萧文答道:“他一直没休过假。这次提出来,我和张平就同意了。而且,他休假,可能对大家都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潘荣追问着。 王菖蒲从旁劝道:“算了,老潘,既然已经休了,就让他好好休吧。” “不行!叫他马上上班!快,追上他!”潘荣急得大喊起来。 萧文冷冷地说:“对不起,咱们这车可追不上。” 萧文又想起了跟常闯的那次谈话,他在心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想着,常闯,你究竟要到哪里去呢? 十二、神秘线人 在向萧文提出休假的当天,常闯来到周家,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周莲。 周莲一听,立即明白了常闯这么做的用意。现在刑警队这么忙,如果换了别的案子,萧文是不可能同意常闯休假的,而常闯也根本就不会请假。对于常闯为自己、为哥哥周诗万做出的牺牲,周莲心中十分感激。她劝常闯不用那么失落,其实现在避一避也是好事,更何况两人还可以充分利用一下这段宝贵的时间,好好享受享受生活。于是,常闯和周莲翻看着旅游地图,兴奋地讨论起出去旅游的计划来。 晚上,周莲把要和常闯出去玩的事告诉了周诗万。周诗万闻言一惊,想不到自己苦心经营,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跟常闯的关系,竟然一下就落空了,特别是在眼前的这个紧要关头。他立即搜肠刮肚地琢磨着把妹妹和常闯挽留在江洲的理由,可因为太缺乏说服力,周诗万的理由被周莲一一拒绝了。 所以当萧文他们在高速公路上看见常闯的时候,常闯也正往省城赶,准备从那里搭飞机去黄山。 到了省城,萧文他们立即来到省厅向领导做汇报。省厅的刘副厅长听完后问:“罗阳逃到广西北海有可能,但仅凭这点线索是不够的!”,他的目光停在潘荣身上,“提供情报的人是谁?是犯罪团伙内部的人还是罗的亲属朋友?是否可靠?”潘荣神情甚是尴尬,回答得非常勉强,还是说已答应为线人保密,所以不便透露。但向刘副厅长保证,此人绝对可靠。 刘副厅长满脸诧异地说:“不透露身份得分清对象,在座的这几个人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潘荣却瞥了一眼萧文,欲言又止。 刘副厅长观察着潘荣的神色,似有所悟,不再追问下去,岔开话题说道:“搞刑侦,尤其是追捕逃犯,兵贵神速最重要,所以你们立即去北海我是赞成的。但快不能离开稳和准哪,至少要有六成以上的把握才行。如果只是凭某人的一句话就盲目地去追去抓,那我们还不累死了?我可提醒你们,犯罪团伙制造假象也不是没有可能,千万别上当!让他们牵着鼻子走,指着兔子让你去撵!” 潘荣说:“提供情报的人向我拍着胸脯做了保证,而且说了罗阳在北海经常出没的场所。罗阳肯定在北海!” “既然你这么有把握,我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希望你们马到成功。”说着,刘副厅长翻开笔记本,戴上眼镜接着提了几点要求。他说:“第一、你们去北海追捕罗阳,江洲的侦破工作不能放松,眼睛不能只盯着北海,省城仍应作为追查罗阳的重点,追捕陈树明、马卫东等涉案重点嫌疑人的工作也必须抓紧;第二、要把带有黑社会性质犯罪团伙的所有人员全部摸排清楚,要弄清团伙头目和骨干的身份,密切注视其行踪,尽可能多地获得其参与犯罪和策划犯罪的证据,力争一网打尽,不留后患;第三、在加强保密工作的同时,对内部人员进行整顿,发现疑点就要一查到底,对这种败类一定要严惩,绝不能姑息;第四、省厅刑侦处马上向广西刑侦部门发个明传电报,请求他们给予协助,你们到了北海后,要多征求他们的意见,取得支持。” 临别时,刘副厅长同萧文、潘荣一一握手,并祝他们一切顺利。 出了省公安厅大门口,萧文对王菖蒲、潘荣说他要去办点事,马上就回来。萧文让他们先去招待所,而自己快步走远了。潘荣疑惑地看看萧文的背影。 萧文走进一个街头电话亭,先拨自己的手机,查出这部公用电话的号码,然后打了梅英的传呼。片刻,电话铃响。萧文急忙拿起话筒。 话筒里传出梅英的声音:“萧大哥,你到省城来了?” “对,我刚到没多长时间。” “你在哪里?” “时间很紧迫,我很快就要到外地去,没时间见你了。你怎么样?罗阳的踪迹你查到了没有?” 梅英答说自己挺好,罗阳的踪迹也已经有了点眉目,可是他说电话里不好讲,希望能跟萧文见面一谈。 萧文拿着话筒,踌躇片刻,咬咬牙:“好吧,你说在什么地方见面?我只能给你一个小时!”十几分钟后,两人在玫瑰酒吧见了面。萧文先到了两分钟,而后他看见梅英满头汗水地从外面闯进来。萧文未等梅英坐下,就急不可待地问:“怎么样?” 梅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说:“罗阳的消息我已经探听到了……” “他在哪里?” “在省城。” “在省城?”虽然怀疑罗阳在北海的说法,但此刻听梅英这么肯定罗阳的下落,萧文不免还是觉得很意外。 梅英告诉萧文罗阳一直和一个叫龙辉的人住在一起。而龙辉是郑海手下的一个头目,专门管杀手和打手,是个见了血就眼红的亡命徒。 萧文把梅英按坐在沙发上,急切地问:“他们住在哪儿?” “听讲他们住在郊县,因为确切的地点我还没查到,就没向你报告。” “罗阳肯定在省城?” 梅英语气非常肯定地说:“在!他一直都在省城,前两天还在郑海的皇都夜总会露过面。”“你亲眼看见的?”萧文再次确认着。 梅英答道:“不是,如果我见到了他,他住的地方我就可能查到了。一个朋友告诉我的。他也是省城黑道上的,不过是咱们江洲人,和龙辉走得很近。他说龙辉一切听海哥的,罗阳一切听龙辉的。罗阳在省城的吃住和一切开销都由龙辉负责,只有一些重大行动他才参加,我问他什么重大行动,他对我说就是杀人放血的活呗。听他这样说,我就没敢再问别的。”梅英的话使萧文陷入了沉思。 梅英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说:“噢,还有,罗阳改名了,叫毛毛。” 萧文绷紧面孔,神情变得异常严峻问:“你能确定他给你说的是真话吗?” 梅英从萧文发沉的语调里似乎感觉到了异样,他愣愣地看着萧文,有些惴惴不安地说:“他、他没有必要对我说假话呀!再说,他以前根本不认识罗阳,如果不是龙辉告诉他,他咋会知道这些情况?” 萧文拍拍梅英的肩膀说:“你做得很好!你继续查找他和龙辉的落脚点,有了线索要盯住不放!”说着,萧文目光变得柔和而充满了关切,他续道:“头脑放灵活一些,和这里黑道上的人套套近乎,但要注意伪装好自己,不该问的话千万不要问!我最近这段时间不能和你联系,你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 萧文对梅英嘱咐再三,又拿了些钱给梅英,要他吃得好些,然后两人方才辞别。 得到了梅英提供的这一重要情况,立即匆匆赶回省厅刑侦处,找到正在拟明传电报的王菖蒲,说根据可靠情报,罗阳还在省城! “什么?”王菖蒲很吃惊。 萧文解释说:“为查找罗阳的踪迹,我在这里安了个内线,刚才出去就是见他。据他报告,罗阳并没有去北海,他还在省城!” 王菖蒲问:“可靠吗?” “比较可靠,是黑道上的人亲眼所见,就在前天晚上,地点是皇都夜总会!” 王菖蒲皱起眉头,来回走动。此时,去取机票的潘荣还没有回来,可离飞机起飞只有两个小时了。时间紧迫,王菖蒲当即决定立即向刘副厅长汇报。 在刘副厅长办公室里,王菖蒲、萧文作了汇报之后,潘荣也及时赶回来了。刘副厅长面容凝重,不停地抽烟。其他3个人都沉思着不说话。 墙上的挂钟“滴嗒滴嗒”地走着。 刘副厅长把抽了半截的烟摁在烟灰缸里问大家,对萧文摸来的这个情况是怎么看的。 潘荣问道:“萧文,你的情报来源能介绍一下吗?” 萧文回答说:“我已经跟刘副厅长汇报了。” 刘副厅长也证实道:“萧文刚才已经跟我说了,我觉得可信程度还是比较高的。” “萧文,这么说你是怕我泄密了?”潘荣带着不满的情绪问。 “潘局长,别这样乱猜。要是乱猜的话,我是不是可以说,你不仅怕我,还怕刘副厅长和王处长泄密呢?”萧文机智地反驳着。 就在两人即将爆发争吵的时候,刘副厅长说道:“萧文,你的情报很重要,但也不能完全排除罗阳流窜到北海去的可能,这中间毕竟还有两天的时间嘛。再说,我们已向广西方面发出了明传电报,北海也不能丢掉,现在只有双管齐下了。你们再派人到省城来,我们协助你查清情况。” 萧文为难地答道:“我们本来定的是我的副队长来省城查罗阳的,可……” 不等萧文说完,潘荣没好气地接口说:“还可什么?不是你同意他休假,现在怎么会无人可派?” 刘副厅长探询地看着王菖蒲。 王菖蒲解释说:“萧文的助手休假去了。” “怎么在这时候休假?乱弹琴!”刘副厅长开口斥责着。 萧文无言以对。 刘副厅长想想,果断地说:“算了。你们到了北海,抓紧时间侦查,如果希望不大,马上赶回来,再查省城这面。” 萧文请求省厅方面先协助查一下龙辉的情况。 刘副厅长想想说:“好吧,你们一走,我就安排这事。要查就彻底查一查,不仅龙辉,对郑海也要认真搞一下!” 潘荣、萧文马上同时说:“谢谢厅长!” 这时,刘副厅长看看王菖蒲,王菖蒲向萧文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一下。萧文马上明白了王菖蒲的意思,面带苦笑地退出了办公室。 刘副厅长面容严肃的看着潘荣说道:“老潘,你都看见了,我是尽了最大的力量支持你们江洲的工作。你是老刑警了,应当清楚向上级讲清有关情况是一个刑警的义务,也是工作纪律。现在你的下级已经不在了,这里只有我和王处长,都是我省刑侦工作的负责人,你该不会有什么顾虑了吧?请你告诉我们,向你提供线索的人是谁?” 潘荣垂下头,思索着。沉默良久,潘荣艰难地抬起脸,仍是为难之色地说:“刘副厅长,我的确有我的难处……” 刘副厅长打断潘荣的话,耐心地问:“到底有什么难处?你不妨说出来听听。老潘,咱们认识不是一年两年了,你是多年的全省刑警标杆,现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见潘荣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刘副厅长又语重心长地说道:“好吧,你有难处,我不勉强你,可你也应当考虑咱们公安机关的难处啊!从这里到广西,路途遥远,咱们的办案经费十分困难,警力也十分有限,这些你是非常清楚的。如果真能抓住罪犯,咱们也认了,怕就怕劳而无功,空跑一趟,还误了这边的工作。正是基于这一点,我才希望你能讲出这个人是谁,然后根据身份职业和其他情况推断他的可靠程度和提供线索的可信程度。如果他是道听途说,我们完全可以向广西北海警方发个协查通报;如果他是别有用心或是受犯罪团伙指使,我们反而能变不利为有利,通过他查清对方的真实意图,推动案件的侦破。” 刘副厅长的话句句都说得在理,潘荣沉默良久,想不出任何理由来为自己辩解。他仍是一副忧虑重重的样子缓缓站起,面部表情发僵地说:“刘副厅长,王处长,正因为我是一个老刑警,我才请你们相信我的判断!你放心,提供情报的人绝对可以相信,只是由于不能失信,我才不能说。请你们谅解!” 刘副厅长和王菖蒲失望地看着潘荣。 于是以潘荣为首的3人,就在这样的情形下,行色匆匆地奔赴了北海。 载着3人的三菱警用吉普在机场路飞驰的时候,潘荣面部表情很痛苦的样子闭着眼睛半仰在座位上。萧文见了对着王菖蒲眨眨眼,又对着潘荣努了努嘴。王菖蒲满脸无奈的神情摇摇头。 机场候机室里,潘荣仍是心神不定的样子。他站起对萧文、王菖蒲说要去打个电话。于是潘荣走向了磁卡电话机。 王菖蒲这时生气地说:“简直让人无法相信,堂堂省公安厅厅长,全省警察的首脑,竟然问不出一个提供线索的人是谁!真是荒唐!” 萧文却说他很理解。王菖蒲问他卖什么关子?萧文朝磁卡电话机处努努嘴说:“你看!”王菖蒲抬眼望去,只见潘荣捂着话筒,一脸发怒的表情。显然潘荣在和他神秘的线人通电话。王菖蒲说:“如果发现罗阳不在北海,他就没有理由不讲出这个人。” 可萧文却说:“只要他不想讲,总能找到理由。” “你的意思是这背后有文章?”王菖蒲难以置信地问。 萧文苦笑不答。 王菖蒲生气地说:“你们内部就这么乱,江洲的治安能好吗?岂有此理!” “是呀,没有内乱,怎么会有外乱。”萧文也觉得很惭愧,想到潘荣和常闯的作为,萧文内心的苦衷和烦乱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林立的高楼,错落有致的度假村,宽阔的街道上如织的车流——这里就是萧文熟悉而又陌生的北海。 一踏上北海的土地,萧文主动表示因为自己曾在北海工作过,大街小巷都了如指掌,为了尽量方便工作,他建议就住海城宾馆,那儿离中山街大排档和双狮夜总会——据线报罗阳曾出入的场所都很近。众人没有异议。于是几人就下榻海城宾馆。安排房间的时候,萧文别有用意地主动提出愿意跟潘荣住在一间,可潘荣却以自己最近神经有些衰弱,两人睡一块怕失眠为由拒绝了,当然,潘荣也是别有用心的。 到北海的当晚,萧文和王菖蒲在房间里谈着工作。 萧文问:“你跟潘局长谈了没有,怎么开展工作?” “谈了,我明天去北海市公安局联系。可潘局长提了个要求……”说着,王菖蒲有些犹豫。 “他又提什么要求?” “这个……这个嘛……也许他是出于对工作的考虑,或许是他有难言这之隐,总之……”王菖蒲吞吞吐吐,闪烁其词,很难启齿的样子。 “王处长,你就不要绕圈子了,对我你还不相信吗?有话直说吧!”萧文直率地说。 王菖蒲也直说了:“他向我提出,你不能参加搜寻罗阳的行动。” 萧文大惑不解地问:“为什么?” “我也觉得他这个要求有些让人纳闷,问他是为什么,他说你在北海呆过两年,背景复杂,熟人很多,容易暴露,万一被罗阳听到风声……”王菖蒲答道。 萧文听罢十分恼怒,继而冷笑道:“亏他能想得出来!你想怎么办?” 王菖蒲说:“我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嘛!” “既然这样,当初就不该让我到北海来!江洲的侦破工作正处在紧要关头,我却在这儿干坐着,这算怎么回事?要不然,我马上回江洲!我去找他!”萧文情绪冲动地就要往外走。 王菖蒲拉住萧文说:“等等!是呀,这样的话,你留在这儿也的确没什么意义了,你稍坐一会,我去跟他谈谈。”说着,王菖蒲站起走出。 萧文呆呆地坐着发怔。突然,他站起来,快步走到床边,从手提包里翻出笔记本,找电话号码。而后,萧文给娄老板拨通了电话。萧文请求娄老板帮他查一下罗阳是否在北海,对方马上爽快地答应下来。娄老板还告诉萧文,江洲的叶贯武也来北海了。两人交换了联系办法,并约定了见面的时间。 萧文刚放下电话,王菖蒲走了进来。 “他怎么讲?”萧文问。 王菖蒲摇着头叹气道:“拿他没办法!他不同意你回江洲,说如果你回去,对查寻罗阳更加不利。” “噢?怎么个不利法?”萧文冷冷地问。 “他说,你回去后,一旦有人知道我们在北海,罗阳就可能听到风声。” “他的意思,我回江洲会把这件事泄漏出去?” 王菖蒲无可奈何地苦笑笑说:“我也弄不懂,他这种担心是从哪儿来的!” 萧文想了想,明确地表示说:“好了,王处长,你不要再为这事伤神了,我不难为你。我可以不回去,如果抓不到罗阳,那又怎么说?” “萧文,说实在话,他这种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说法我也认为站不住脚,毫无道理!但我不能让他有推托找不到罗阳的理由,给他转嫁责任的借口。如果罗阳未到北海来,他就必须讲出提供线索的人是谁!我现在什么都依他,你就受点委屈吧。”王菖蒲说出了自己真实的考虑。 萧文马上爽快地答应说:“行,你们该怎么开展工作就怎么开展工作,不要管我了,我正好利用这几天轻松轻松,好好休息一下。” “你不要给我打马虎眼,你能躺得住?刚才你在给谁打电话?”王菖蒲盯着萧文问。 萧文嘿嘿笑道:“人不能出宾馆,电话总是可以打的吧?王处长,不满你,我在这里生活了近两年,每一处公众场所,每一个宾馆饭店度假村我都了如指掌,黑白两道的人我都打过交道,如果罗阳在这里,找到他并不是太难的事。我原先考虑,到了这里摸过情况后,就从罗阳有可能经常出入的场所入手,重点摸排、寻访,如有必要,就动用我在北海的关系人,协助查找线索,如果潘局长能讲出提供情报的人,就可以协同步调,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没想到他不仅不愿讲出这个人,而且还要把我排斥在外!” 王菖蒲劝萧文一切以大局为重,要萧文就不要计较这些了,不论怎么说,抓罗阳的目的还是共同的。 萧文也说如果不是考虑到这一点,恐怕他早就跟潘荣闹翻了。萧文告诉王菖蒲叶贯武在北海的消息,王菖蒲认为这个消息很重要,不仅对查找罗阳,对整个案件的侦查都很有价值,他要萧文设法同叶贯武接触接触。于是两人商定,从明天开始就各干各的,两边的工作同时进行。 第二天,当王菖蒲、潘荣忙于联系北海市警方的时候,萧文却来到一间名叫“黑猫”的酒吧,他的老朋友娄老板正在等着他。 酒吧里没别的客人,只有娄老板气定神闲地坐在靠近角落的小圆桌旁,他身后还站着两个身体粗壮的年轻人。萧文径直走向娄老板。娄老板起身,和萧文热情握手。两人客气地寒暄着。而后,娄老板转脸把身后的青年打发了出去。 萧文笑道:“娄老板现在派头大得很嘛,雇上保镖啦!” 娄老板从烟盒里弹出香烟,递到嘴边点上说:“哪里话哟,我何必摆这个空架子,你走后这两年,北海也变化很大。本来嘛,鱼龙混杂,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不能不防呀!” 两人相互问了问分别之后的各人的情况,然后娄老板诚恳地说:“你来北海有什么事需要我办,尽管说,千万别客气。” “主要是找罗阳,你给费心打听一下,另外想请你跟叶贯武打个招呼,我想见见他。”萧文将自己的目的和盘托出。 娄老板说他问了几个人,都说没见过罗阳,也没听说他到北海来,他会再找几个人打听一下。至于叶贯武,他来北海一个多月了,娄老板只见了他两次,听说他不打算回去了,想留在北海做生意。昨天晚上接到萧文的电话后,娄老板找了叶贯武,可听叶的口气,好像不想见萧文。叶贯武说他厌倦了争斗,只想一门心思做点生意,江洲黑道和白道他都不想介入。 萧文听罢,端起酒杯喝了两口,笑笑说:“金盆洗手?如果是这样,那我更要见见他了!” 经娄老板安排,萧文在一家海鲜大酒楼“巧遇”了叶贯武。他握着叶贯武的手说:“他乡遇故交,真巧真巧!” “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吧!”娄老板接口道。 叶贯武很不自然地笑着。 三人于是一同进了包厢。 待坐定,叶贯武问萧文怎么突然到北海来了?萧文却道他也正想问叶贯武这个问题呢!叶贯武怔了一下,嘴张了张,似乎没找出合适的言词,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这时,萧文端杯站起说:“能在北海相聚,真是难得,尤其是叶总,在江洲都很难见到呢,我敬二位一杯!” 叶贯武喝干杯中酒,略带歉意地说:“在江洲时,听说萧队长找过我几次,因为生意上的事没能脱开身,还请萧队长见谅!” 萧文直视叶贯武,语调里带着挪揄问:“真的吗?是生意忙还是不想见?你到北海来不是为了躲我吧?” “哪里哪里,这怎么可能!”叶贯武颇显狼狈,脸上腾地红了。 萧文哈哈大笑。 娄老板替叶贯武打圆场说:“关武兄现在生意有成,退出江湖,与人为善,彻底脱离黑道白道上的争斗,他不见你,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酒楼服务台,刚才出去的小姐照着纸条上的手机号码拨电话。 “也是。不过,怕就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你想退出,可有人非要拖住你,这不,我从江洲不就追来了吗?”萧文话里有话地说。 叶贯武转动酒杯的手抖了抖,说道:“萧队长,你千万别开玩笑,我这次可是真的不想和他们瞎搅和了,不然我不会跑到北海来。” 娄老板手机突然响起,他趁机说有点急事要去处理,说完就告辞退出了。 等娄老板走后,萧文把坐椅往叶贯武跟前移了移,说:“叶总,娄老板走了,咱们说话就不必绕圈子了。我这个人你知道,喜欢直来直去。你到北海来的动机,我很清楚,有人给你施加了压力对不对?你刚才所说厌倦了这种争斗,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但是你能躲避得了吗?你的公司和好多实体还在江洲啊,他们会让你安安稳稳做生意吗?” 叶贯武似有触动地说道:“萧队长,咱们打了十几年交道了,我在你手里被判过刑,说实话,违法的事我干过,你也处理过我的手下,但杀人放火的事我从来没干过。现在江洲成了这个样子是我没有想到的,动不动就开枪杀人,想用暴力手段征服一切,太可怕了!让我感到无法理解的是他们居然能够为所欲为,形成这么大的势力!不瞒你说,我在江洲,经常有人在我住处周围游荡,我不想做宋涛第二,只好一走了之。已经是半辈子多的人了,不能再这样混下去,到时候落得个挨枪子儿还要遗臭万年。” “我为你这样想高兴,来,我敬你一杯!”萧文诚心诚意地举起酒杯。 叶贯武忙诚惶诚恐也端杯说,“我敬你,我敬你……” 二人于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萧文面色郑重地又说:“法律决不允许任何人胡作非为!我这次到北海来,就是为了破这些案子。叶总,希望你能支持我。这样对你也有好处,把江洲的社会治安搞好了,你正正经经做生意才有保障。” 叶贯武沉默了良久,方才说道:“好吧,你萧队长是条汉子,我从心里一直是很敬重你的,既然你能看得起信得过我这个被人称作黑道老大的坏蛋,我还有什么话说?你想了解哪方面的事,说吧!” “宋涛被杀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周诗万一手操纵的,具体情况是……” “具体情况你就不要说了,我们已经掌握。”萧文打断他的话。 “你是在试探我?” 萧文笑了,说:“你就具体谈谈周诗万的情况吧。” 叶贯武告诉萧文,宋涛被杀前,周诗万把南海大酒楼低价卖给他是有意图的。当然这些是在宋涛被杀之后叶贯武才领悟到的,但为时已晚,肉已吞到肚里,再吐出来就难了,所以只有沉默。正像萧文说的,周诗万的确向叶贯武施加了很大的压力,怕他投向警方,或者借警方的刀替宋涛报仇。本来,叶贯武就跟周诗万和郑海有过过节,一直是面和心不和,所以周诗万后来对叶贯武仍不放心,渐渐有对叶动手的迹象。其实,叶贯武倒并不是怕周诗万,最多也就是同归于尽,何况叶贯武手下的弟兄直嚷嚷要跟周诗万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可叶贯武不想这样,他岁数大了,只想平平安安地度过后半生,在这种万般无奈情况下,叶贯武把以前在北海做的大酒店盘了下来,准备不再回江洲,什么时候那边安定了,再考虑回去的问题。 萧文又问叶对郑海那边的情况是否了解。 叶贯武说:“郑海到省城后,我基本没跟他见过面,对他的情况不是太清楚,但他是省城黑道老大没有疑问,在省城,你随便往哪个饭店或是娱乐场所一坐,提起海哥,无人不晓!罗阳现在就在他手下混事。” “听说罗阳到北海来了,有这回事吗?” “刚才娄老板也在问我,这是不可能的事,肯定是周诗万在放烟幕弹!”叶贯武肯定地说。 “你知不知道陈树明、马卫东他们的消息?” “马卫东在福州,陈树明暂时我还不知道,我可以让我的朋友帮你查查。” 萧文压住激动问:“你怎么知道马卫东在福州?” 叶贯武回答说:“马卫东给他老婆江三妹去过信,信就是从福州带过去的,带信的人曾经在我手下干过。” 萧文提出想见见叶贯武这个手下,叶贯武答应他什么时候去福州,会帮他联系。 跟叶贯武的这一席谈话,对萧文他们的破案工作实在是大有帮助。周诗万之所以对叶贯武总是有所忌惮,恐怕就是为了这个。虽然叶贯武的力量不足以跟周诗万抗衡,但凭叶贯武多年来的关系网,想要探听周诗万的底细,也倒并非一件多么困难的事。甚至在某些时候,比警方的侦察工作更见成效。如果叶贯武肯改邪归正,并能彻底地跟警方合作,那对周诗万来说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想到这儿,萧文又说:“叶总,我对你有个要求,不知你能否答应?” 叶贯武实在想不出萧文还要问他什么,于是睁大了眼睛问:“什么要求?你说吧!” “回江洲。”萧文说道。 “什么时候?” “现在!” “这……”叶贯武踌躇着。 “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的话,这很重要!你要为你着想,更要为江洲的老百姓着想!这也是你将功折过的好机会!”萧文诚恳地说道。 叶贯武有些茫然的端起酒杯,默默点头。 就在萧文再次从叶贯武口中证实了罗阳并不在北海这一事实之后,潘荣他们寻找罗阳的工作才刚刚展开,在北海当地警方的配合下,潘荣和王菖蒲接连查访了中山街大排挡、双狮夜总会、各宾馆、酒店、酒吧、咖啡厅、汽车站、火车站、海滨浴场等一切一切罗阳可能出现的场所。结果当然是不言而喻的,他们连一丝一毫罗阳的影子都没见着。 自从萧文被肖丽萍的计策调到北海去以后,周诗万终于觉出得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眼下,由肖丽萍留守江洲,把所有的漏洞都堵上,稳住阵脚已不成问题。为了妥善地安排好罗阳,周诗万决定自己抽身去一趟省城。 这天,周诗万从江南公司的楼里走出来。他的奔驰车已等在楼门前,潘誉站在打开的车门边。周诗万钻进去,潘誉开车走了。值班监视周诗万的五子边开车跟上去,边向总部汇报着。街道上,奔驰车在前面开,五子的车跟在后面。而后,奔驰车拐进一个加油站,五子的车停在加油站的出口路边等着。片刻以后,奔驰车从加油站出来,继续往前开,五子的车也继续跟上。 可周诗万的奔驰车兜了一个圈子,竟然直接开回了江南公司的车库。随即跟到的五子正疑惑着,只见只有潘誉一人走了出来。而周诗万竟然不见了! 其实周诗万早在加油站就换了车,此刻,他正开着一辆本田车行驶在通往省城的高速公路上。 当夜,金满楼大酒店包厢里,郑海设宴款待周诗万。 席间,郑海说他一听讲萧文他们到北海去抓罗阳,就知道是周诗万在虚晃一枪。 周诗万非但不得意,反倒面色阴沉地说:“萧文老是盯着我不放,兴师动众,非置我于死地不可!不晃一枪,我哪里脱得开身哪!刚才,我是甩了尾巴才出江洲的。” 郑海有些不信地说:“有这么严重吗?万哥你做事是非常精细的,不可能给他们留下什么把柄,萧文能拿你怎么样?” 周诗万叹口气道:“现在的萧文可不是以前毛手毛脚的萧文了,很难对付,让你防不胜防,江洲很多同道都栽在他的手里!” “那你主动进攻,让他知道你也不是好惹的,震住他!” “都用了,不管用,他是软硬不吃呀!” 郑海拿烟的手停在嘴边,寻思着说:“噢?看来萧文修炼成精了,有机会我倒要见识见识他!说吧,万哥,需要我做什么?” 周诗万不愿跟郑海多扯,于是直接说明了来意,他说:“我这次来主要是为罗阳的事。我有几个兄弟已经被萧文抓了,弄得我很被动,如果罗阳再出差错,我就更没有安稳日子过了。所以我想请老弟你尽量不要让他干事,少出头露面。另外,我还想亲自见见他,叮嘱一下。” 郑海立刻答应说:“没问题,罗阳你不必担心,有我在省城,他不会有任何闪失,你把江洲的事摆平就行了。你来之前在电话里要我召他与你见面,我也就是考虑安全问题,没喊他过来,明天我带你到他和龙辉的住处去。” 周诗万点点头赞许地说:“你想得很周到。”他顿了一下,又说:“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 “如果萧文他们到省城来查罗阳,能不能给他点苦头吃,挫挫他的锐气?在适当的时候,通过你在省城的关系,提供一些假线索给他们,以减轻我在江洲的压力。” 郑海当即答应了,他还对周诗万说:“万哥,咱俩谁跟谁呀?咱哥俩九死一生,流血拼命,闯下这片江山不容易呀!谁要想毁了咱们,没那么容易!别老是心事重重的,区区萧文,何足挂齿!” 餐后,周诗万随郑海走出皇都夜总会,钻进一辆豪华凌志车里。轿车在宽阔的街道上沙沙行驶,七拐八弯,驶出了市区。原来郑海嫌市里人多眼杂不安全,特意把罗阳安排在了郊外。他告诉周诗万,最近省公安厅和市公安局查得很紧,必须保证罗阳他们万无一失。 轿车急速而又平稳地行驶在郊外的村路上。 空旷寂静无遮无拦的原野在夜色中袒裸着。 透明的青青岚雾如袅袅飘拂的轻纱。路旁不远处的一个村舍传出狗吠声。 车轮摩擦水泥路面发出沙沙声响。 车上,周诗万闭目陷入了沉思。 郑海忽然问道:“杀宋涛的除了罗阳还有几个人吧?” 周诗万睁开眼睛说:“还有陈树明、马卫东和梅英。” “他们几个人你是怎么安排的?有没有什么问题?” 周诗万答道:“陈树明去了广州,对他我还是比较放心的,在社会上混的年头比较多会见机行事,没什么问题,梅英头脑比较灵活,但年龄太轻,不知道能不能经受得住,原来我把他送到云南,他受不住苦跑广西去了,也不知现在情况怎么样。这小子总让我心里不踏实,如果形势有好转,我准备把他接回来,安排在江洲附近,必要时也可以帮我跑跑腿,探探消息。我最不放心的就是马卫东……” 郑海转脸对着周诗万问:“哦?为什么?” “这小子生性就楞,不仅长得膀大腰圆,做事也比较鲁莽,说话直露,不懂得绕弯子,他又直接开了枪,更要命的是他手中的枪是从我这拿的,如果万一出了纰漏,麻烦就大了!” “你把他送哪去了?” “我在福州开了个歌舞厅,他去那儿。可那个地方毕竟是外地,他又粗鲁愚钝,我总怕他出问题。小海,你看……” “把他交给我吧,让他和罗阳龙辉在一块不是很好吗,省得在外面让你不安!” 周诗万长长出口气,显得轻松了许多,愉快他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小海,我真要好好谢谢你,为我分了这么多忧!” 郑海笑道:“你看,又来了!咱哥俩就不要说那些酸不溜的话了吧?” 这时,轿车驶下马路,拐到一条土路上。土路旁是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河。河水在夜色中泛着幽幽的波光。河边是密密匝匝的冬青树丛。 轿车在土路上颠簸。 轿车在一个水闸旁停住,流水撞击水闸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周诗万随着郑海下了车,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到了一农家小楼外,郑海停住脚步,叩着门,三下、两下,最后是一下。他告诉周诗万这是暗号,不然他们不会开门。 门“吱”地一声打开了,龙辉探出头来,看见郑海和周诗万,他忙毕恭毕敬地把两人请了进去。龙辉把门关上,在前引路,带周诗万、郑海进了屋。罗阳在看电视,见周诗万、郑海走进,忙关掉电视机,站起来打着招呼。 郑海挥挥手说:“别都站着,坐下吧。”他甩给罗阳、龙辉香烟,又说:“万哥怕你们在这儿受苦,特意来看看!” 周诗万关切的看看罗阳问:“怎么样,生活习惯吗?” “习惯,习惯……”罗阳按着打火机,给郑海点上烟,又说:“海哥和龙辉兄对我照顾得很好,也挺看重我!” 周诗万满意地说:“那就好。这一段时间是非常时期,公安局盯得很紧,萧文把你作为首要目标,你一定要谨慎。我已经给海哥讲过了,最近你不要抛头露面,老老实实呆着,你家里我会照应的,在这里有什么困难,直接跟海哥说。” 郑海说:“万哥一直担心你的安全,怕你出事,我也一样。现在省城警方也在到处找你和龙辉,你们一定要加倍小心。有什么事,让龙辉转告我。”他又转向龙辉,换了一种严厉的口气说:“龙辉,没有我的话,不准你们离开寒江半步,如果罗阳出了问题,我拿你是问!”龙辉忙应承着:“海哥,你放心,跟老警周旋这么多年了,我知道该怎样对付他们,罗老弟跟我在一块,我向你们保证不会出任何问题!” 罗阳也保证说:“万哥,我会蹲住不动的,不跟任何人接触,一切听海哥和龙兄的安排,不给他们带来任何麻烦。” 最后,周诗万安慰罗阳说:“这只是暂时的,我和海哥已经想好了对付他们的办法,我们会打败萧文,取得最后胜利的,你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养精蓄锐,以后还有许多大事需要你去做呢!明白吗?” “我等着你和海哥的号令,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罗阳恭敬地答道。 看来,郑海真的把罗阳藏得很好很妥当,周诗万终于算是放心了。就算萧文有天大的本事,想要找到罗阳恐怕也是难比登天。 十三、锦绣前程 北海。 搜索罗阳的工作渐渐陷入了绝境。 潘荣和王菖蒲接连往中山街大排挡跑了十几趟,在双狮夜总会也蹲了三个晚上,潘荣所说罗阳有可能落脚的那些地方,也通通查了十几处了,几乎可以说是把北海翻了个底儿朝天,可还是鬼影子都没有,根本不见罗阳的踪迹。无奈之下,潘荣向王菖蒲提出要不说让萧文出面查查。王菖蒲一听,挺不乐意地说这事我不好讲,他是你的部下,你自己跟他讲吧! 这可将了潘荣一军,不让萧文插手的是潘荣,现在想让萧文帮忙的还是他潘荣。潘荣真是左右为难,本想自己抢个顶大的功劳,谁成想弄到现在却是骑虎难下了。他权衡着利弊,觉得再没有什么比抓不到罗阳更大的漏子了,比较起来,让萧文抢个头功固然糟心,可眼下这反而可能是最佳的结果了。潘荣想,王菖蒲是省厅领导,又管刑侦,由他来对萧文讲比较合适,萧文也不好拒绝。 可没想到王菖蒲就是不肯开口帮潘荣这个忙,还语气强硬地对潘荣说:“你别忘了,你才是萧文的顶头上司呀!” 潘荣听了,愁眉苦脸地又想了一会儿,方才十分痛苦地说:“那好吧,我跟他谈,我求这小子!” 第二天一早,潘荣因为昨晚上又跑了一夜,眼睛都熬红了,也就没有起来吃饭。 萧文十分清楚他们这几天的行动,于是劝王菖蒲该告诉潘荣,罗阳根本就没来北海,让潘荣早点打消这个念头。萧文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叶贯武提供了马卫东的去向,现在必须赶快回去,否则会误了家里的事。 王菖蒲却说一定要让潘荣自己提出回去,不然就没办法逼他讲出提供线索的人。他让萧文别着急,因为潘荣显然已经已经失去信心了,否则他怎么会准备求萧文这个学生帮忙呢! 萧文叹了口气说:“其实他心里清楚受骗上当了,还硬撑着干什么嘛!他是我顶头上司,我又不能把他怎么样。” “可他跟我怎么交代、跟刘厅长怎么交代?我已经敲了他几次,找不到罗阳他也不用去省厅见刘厅长了!妈的,主管刑侦的副厅长都问不出一个提供线索的人!”王菖蒲气得骂了起来。 此刻,宾馆附近的街头电话亭里,潘荣脸色铁青着正在给潘誉打电话:“罗阳到底在不在北海?还不会有假?放屁!我到处都查了,连他的影子都找不到!到底是谁告诉你的?你朋友亲眼见到的?怎么找你朋友?……什么?我不管他去哪儿了,马上打电话找到你那个朋友,让他跟我联系!找不到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说完,他“啪”地摔下电话,有气无力地靠在电话亭的玻璃门上。 回到宾馆后,王菖蒲又告诉潘荣一个坏消息。他说已经和萧文谈过了,萧文也一直在查找罗阳,连北海黑道上的人都问过了,根本没有罗阳来过北海的信息。 这无疑又是对潘荣的沉重的一击,潘荣抬起憔悴不堪的脸,心里没底地说:“是不是再通过北海的警方查一遍?” 王菖蒲说:“该寻找的场所都寻找了,该走访的关系都走访了,北海的同行也派出了大量警力,动用了所有的侦控措施,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你还能叫人家怎么帮忙?总不能让人家造一个罗阳出来吧?” 潘荣把烟头狠狠拧在烟灰缸里,下定了决心似地说:“请他们帮最后一次,对中山街大排挡和双狮夜总会来个重点清查!” 王菖蒲定定地看着潘荣,无奈地摇摇头答应了,但他告诉潘荣这是最后的一次了! 当夜,中山街大排挡外,十几个北海便衣陪着潘荣、萧文和王菖蒲穿行其间。他们发现体型像罗阳的人就验身份证对照片。 而后,他们又来到双狮夜总会。几个便衣把着门口,其他人跟着潘荣、萧文和王菖蒲进去,挨个包厢查了个遍。 最后,北海方面的一名警官向他们报告,要求清查的所有场所全部清查了,没有发现罗阳,由此可以负责的讲,罗阳根本没到北海来。 这下,潘荣彻底地绝望了。 回宾馆的路上,王菖蒲特意让萧文先走,说是想和潘荣好好聊聊。 等萧文走后,王菖蒲问潘荣:“老潘,你有什么想法?” “我还能有什么想法?干刑警这么多年,从没像这次丢这么大人!在你面前丢人也就算了,这次还当着萧文的面儿呀!”潘荣沮丧之极地说。 “现在不是考虑面子的时候,我们该好好总结经验。现在能告诉我谁给你提供的情报了吧?”王菖蒲别有意图地问道。 潘荣犹豫着没说话。 “在江洲,我问你你没说,冯局长问你你也没说,到了厅里,刘副厅长问你你还没说,他可是主管全省刑侦工作的副厅长啊!”说到这儿,王菖蒲更加严肃了,“现在扑了空,你要是再不说出情报来源,供大家分析查找事故原因,后果会怎样,你是老公安了,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他站住,定定地看着潘荣。 潘荣跟着站住,嘴无声地张了张,终于说道:“是……是我弟弟告诉我的。” “他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这……他没告诉我。” 王菖蒲叹道:“唉!潘局长,你干了30年刑警,从辈分上说是我师傅,怎么能……唉!”他苦笑着摇摇头。 当王菖蒲告诉萧文潘荣已经承认,他的情报是从他弟弟提供的,萧文禁不住笑了。王菖蒲问他笑什么,萧文告诉王菖蒲,潘荣的弟弟潘誉是江南公司老板的司机,而这家公司的老板不是别人正是周诗万!王菖蒲听罢,马上说怪不得、怪不得。 萧文思索着说:“我静下心前后联起想一下,这背后很可能有大的阴谋!潘局长有可能掉进了人家挖好的陷坑,我们上了人家的圈套!” 王菖蒲的脸色立时严峻了起未,他果断地决定明天就回江洲去。萧文一听,突然变戏法似的拿出三张机票。王菖蒲捶了他一拳,赞许地笑了。 周诗万从省城回到江洲后,却发现情况并不像当初设想的那么顺利。肖丽萍汇报说萧文虽然去了北海,可张平并没放松查案,又有几个弟兄被抓起来了。周诗万吃了一惊问怎么搞的?肖丽萍摇摇头也说不好,她已经让潘誉去问了,还没回话。 周诗万颓丧地一屁股坐在肖丽萍旁边,悻悻地说:“我原以为,调走萧文,能有喘息的机会,利用这段时间做好反击的准备,没想到又杀出个张平!谁跟他熟?” 肖丽萍报告说张平以前和萧文常闯都是跟潘荣干的,但此人不爱出头露面,所以大家对他都不太了解,现在看起来也不是善茬。 周诗万的第一反应,就是给常闯打电话。可常闯和周莲不知正在哪儿享受着人生,几天来,他们的手机总是不开。周诗万沉思良久,觉得当务之急就是一定要攻下张平。他心想,说到底,张平也不过是一个凡人,我就不信他能没有任何破绽。潘荣怎么样?还不是成了任我支使的走卒一名。眼下,萧文正和潘荣在北海忙活着,如果能趁此时把张平拉过来,控制住局面;那么,等萧文回来的时候,想要再和我周诗万作对,恐怕就力不从心了。 事不宜迟,周诗万当即决定走一步险棋——直接去找张平谈谈。一来,如果张平识相的话,可以和他攀攀交情;再者,万一谈不拢,也可以大大方方地警告他别再派人监视自己。 几分钟以后,在江南集团楼外监视着的五子看见周诗万带着肖丽萍大摇大摆地走出大楼,钻进车里扬长而去。五子急忙就地调头,跟上周诗万的奔驰,他边开车边向总部汇报:“张局,周诗万又出现了!” 张平从报话机里指示着:“跟住他!别再丢了!” 可五子跟着跟着,却见奔驰开到了市局的大门前。站岗的武警拦住了周诗万的车。潘誉下车和武警说了两句。周诗万下车,有意无意地向后看了五子的车一眼,跟着潘誉走进分局。 五子向张平报告着:“张局,他们进咱们院儿了!” 张平一愣,走到窗户旁边往外看。院门外停着周诗万的奔驰,肖丽萍倚靠着车身往上看。看见张平,还冲他挥挥手。这时,身后传来敲门声。 张平回身,只见潘誉站在门口。他说张局长有时间的话,我们周总想和您谈谈。说着潘誉闪开了,周诗万笑眯眯地从他身后走进来。 他向张平伸出手说:“张局长,你好!我叫周诗万!” 张平手里还拿着话筒,他没和周诗万握手,只是淡淡地说了声请坐。说着,张平走回办公桌边,把电话放下。周诗万自己在沙发上坐下,张平问他有何贵干。 周诗万说:“没什么事,路过,上来看看你。我和刑警队萧队长很熟,跟常闯就更熟了。” 张平语带挪揄地说:“他快当你妹夫了嘛!周总是江洲的名人哪,百忙中怎么会有时间看我?” 周诗万忙讨好说:“我和文哥、常闯他们接触多,和你接触少。不过,我听许多人说你是江洲警察中的精英,很想认识认识你,” “有人说我好活,肯定也有人说我坏话,不知周总听说过没有?” “君子隐恶扬善,我认识的都是君子,从不与小人来往。” “是吗?周总不愧是江洲名人哪,交际的圈子都这么高尚。” “张局长,说实话,我们的职业不同,但在自己的行业里,你我都是出类拔萃的。我希望咱们这样的人能够多多交往,一起把江洲搞得更好。” “把江洲搞得更好,这也是我的理想,但怎样搞,你我的看法恐怕不尽相同。” “正因为有不同的地方,才需要交往嘛!是不是?”说着,周诗万一努嘴,潘誉把一张精美的卡片放在张平的桌子上。周诗万又说:“这是我的名人俱乐部的金卡,张局长没事的时候请赏光!” 张平拿起卡片看看,又放下推回说:“对不起,我不是名人,这张卡我不能要。” “张局长讲笑话了。前一段你不是总在电视上、广播里暴光嘛,怎么能说不是名人呢?” “那是被逼无奈呀!让大家见笑了。” “张局长,我知道你很忙,不打搅了。潘誉,我们走。”说着,周诗万起身告辞。 “请你把卡收回去。”张平语气坚决地说。 “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周诗万的口气也强硬了起来。 “就不怕我告你贿赂国家公务人员?”张平冷冷地问道。 周诗万突然大笑起来:“你告我没关系,不过在告我之前,最好别给我按尾巴!”说完周诗万和潘誉走了。 望着周诗万的背影,张平冷笑着。看来派人监视的事早已被周诗万发现了,此举并没能达到理想的效果。于是张平让五子先回来,跟他说不必再监视周诗万了。 没想到张平又是个软硬不吃的家伙,周诗万的贸然行动也没达到目的。经过跟张平的一番唇枪舌剑,周诗万的心里越发的不安了。过去他只知道要提防萧文,现在看来,平白无故又多了张平这么一号,周诗万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务必先把常闯找回来。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常闯跟萧文、张平的关系都很近,如果常闯能出面斡旋,也许能减轻不少自己身上的压力。虽然常闯是专门为了回避这个麻烦才躲出去的,可周诗万心想,等眼下的麻烦过去以后,自己还就真用不着他了呢,现在不调他回来更待何时? 圆圆的月亮挂在天上。 海滨名城的某个度假村里,篝火舞会正在欢快地进行着,伴着音乐,周莲跳得很沉醉,而常闯则有些心不在焉。一曲结束,常闯和周莲坐到沙滩桌边。出来的这段日子,常闯其实一直都是这样,总是显得有心事放不下的样子。周莲也知道,常闯是担心江洲她哥和萧文的事,一个是常闯最好的朋友,一个是周莲的大哥,这两个人争斗起来,不管胜负如何,常闯和周莲都不可能皆大欢喜。看到常闯这副担心的样子,周莲也提出过提前回江洲,可常闯心里明白自己回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而且他更不愿扫周莲的兴致,所以两人仍旧每天每天的玩耍着,常闯甚至还主动关了自己和周莲的手提电话。 可躲来躲去,周诗万还是把电话追到了两人下榻的旅馆房间里。电话里,周诗万的语气很急,他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要周莲和常闯返回江洲,而且是越快越好。 常闯跟周莲商量说他想回去。不想周莲却断然反对。常闯疑惑地看着她。 周莲说:“虽然他什么都不跟我说,可我能感觉出来,他早晚要出事。你现在回去,弄不好就陷进去了。” “只要你没有参与他的事,我就放心了。” “你也不要参与他的事!” “我是警察,怎么会参与他的事?” “你也不要参与抓他,你答应我。” 常闯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周莲。 于是,常闯给周诗万打电话说:“大哥,我是常闯。我和小莲商量了,我们决定不参与你的事。” “什么?”听起来周诗万非常恼火。 “对不起。我也不参与萧文的事。”常闯又说。 周诗万在电话里喊了起来:“你给我听好了,你可以保持中立,我也可以不让小莲嫁给你!” 周莲猛地抢过电话喊道:“哥,你别拿这个威胁常闯。我是受法律保护的公民,我的事你无权干涉!”说完她挂了电话。 常闯感动地紧紧拥抱着周莲。 尽管后来的两天常闯和周莲谁也没提回江洲的事,可他们各自忧虑的心情却还是被对方察觉到了。为了摆脱这种烦恼,两人决定立即到黄山去。 在去黄山的路上,因为必须取道省城,常闯和周莲回来做短时停留。本来谁也没通知,可早早得到消息的郑海就把两人直接接到了他的皇都夜总会中。 原来,早在周莲到省城读书的时候,周诗万就曾托郑海照顾过周莲。当时,郑海还给周莲介绍过很多家庭背景非常好的小伙子,可周莲却一个也没看上。前几天,周诗万曾经嘱咐周莲,让他们路过省城的时候顺便去看望一下郑海,当时周莲也答应了。但周莲和常闯却并不知道,等着他们的会是什么。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周诗万上次来省城说起。当时,周诗万把周莲要结婚的消息告诉了郑海,为此,两人曾有过这么一次谈话——那是在从罗阳的匿藏地回来的路上…… 周诗万告诉郑海周莲马上要结婚了,而对方就是常闯。 郑海还记得常闯这人,于是问道:“就是那年被你砍一刀那小子?怎么会是他?小莲怎么会跟个警察?” “这种事谁说得清楚。俩人已经旅行去了。” “万哥,你得管管她。家里进来个警察,你将来怎么办哪?” “我说过小莲,可她根本不听。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我们的事我都不敢让她知道,有时候我拿她也真没办法。” “你让他们出去单过?” “不。” “跟你住一起那可太危险了!” “要是常闯跟咱们一条心呢?”周诗万别有用心地说。 郑海诧异地问:“你想把他拉过来?” 周诗万点点头。 “哎,那小子跟萧文是铁哥们儿呀!” “没错,可他跟萧文不一样。他这个人很讲义气,只要跟他成了哥们儿,他绝对够朋友。而且他已经无意中告诉我不少东西了。” 郑海意外地说:“是吗?能擦着他的短处,那就好办!哎,万哥,你是不是早就想到这一着了?有他帮着你还用怕萧文吗?弄得紧张兮兮的!” 周诗万叹气道:“可他最近好像有意跟我保持距离。这不,跟萧文请了长假,带着小莲出去玩去了。他是想谁都不得罪,可过了现在这个时候,我还用他帮忙吗?” “那就跟他摊牌!”郑海不明白周诗万到底犹豫些什么。 “要是跟小莲没关系,我肯定跟他摊牌,可现在……”周诗万有些顾虑地说。 郑海沉吟着,眼下他和周诗万可谓是绑在一根线上的蚂蚱,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能帮周诗万这个忙的话,无疑也就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想到这儿,郑海说他有个办法,周诗万问是什么办法。郑海却让周诗万别管了,只让周诗万再劝劝常闯,常闯要是不听,就让他和周莲到省城的时候来看看郑海。 周诗万听了,疑惑地说:“你可别乱来呀!” “你放心吧!”郑海微微一笑。 于是就有了此刻皇都夜总会内,郑海为迎接常闯和周莲所摆下的盛宴。当晚,众人把酒尽欢,郑海还连连祝福着常闯和周莲二人。 餐后,郑海带着周莲和常闯去参观自己的办公室。几人走到办公室门口,龙辉上前把门打开。常闯刚想进去,郑海拉住他说:“哎,女士优先嘛!”常闯不好意思地笑笑,闪到一边。郑海拥着周莲先进去。常闯刚要进,龙辉从背后猛击他一下,常闯昏到在地。 周莲吃了一惊,大叫起来。郑海把门关上,周莲挣扎着要出去,郑海拉住她。 “你放手啊!”周莲又踢又打。 郑海抬手给了周莲一嘴巴,恶狠狠地喝道:“别胡闹!” 周莲愣了。 “这是你哥安排的。你哥现在需要常闯帮忙,可他不肯,你还和他一个鼻孔出气!你哥让我给你找个地方先住一段时间,等事情完了,你也冷静了,再让你们见面。”郑海假借周诗万的名义说。 “不,我要找常闯!放手!”周莲仍然大喊大叫着。 郑海威胁道:“我可以放手。可我手下几十号兄弟,你能跑出去吗?” 听了郑海的话,周莲终于冷静了下来,她怯生生地问郑海:“你们会不会对他……” “当然不会,万哥还指着他帮忙呢。” 郑海正说着,门口突然有人说道:“你想怎么样?” 郑海和周莲回头一看,只见常闯站在门口,龙辉已经被他擒住了。 “废物!”郑海气哼哼地骂着。 常闯喝道:“放开她!” 郑海放开周莲。 “告诉你的人,谁敢拦我,我对谁不客气!” “我可以告诉我的人放你们走,可我不能保证他们将来也不碰你!” “谁够胆你就让他试试!” “他们不够胆碰你,碰周莲不需要多大胆子吧?” 常闯一听愣了,难以理解地说:“她可是周诗万的妹妹!” “那又怎么样?”郑海满脸桀骜不驯的表情。 这时,周莲插嘴说:“常闯,别听他吓唬你!我们走!” 可常闯却犹豫着。现在郑海虽然当上了大老板,可像他这样的人,其亡命的本性毕竟难改。面对郑海的威胁,常闯自己倒没什么,可周莲,他就不能不在乎了。常闯思忖着,终于决定跟郑海妥协,他对郑海说想和周莲单独谈谈。 郑海答应着关门出去了。 屋里,周莲和常闯焦急地商量着。 周莲要常闯别为自己担心,他们不敢怎么样的。可常闯分析,郑海敢说出这种话,肯定是跟周诗万商量过的,看来这事如果不解决,乱子只怕会越闹越大。周莲问他准备怎么办,常闯答说让周莲在省城先呆一段时间,而自己回去把这事处理完就来找周莲。至于怎么解决,常闯认为,现在的情况是周诗万和萧文叫上劲了,两个人谁都不肯让步,这种时候,要是有个人能够出面在中间调解一下,让他们两个都过得去,这事才有可能摆平。而这个中间人,再没有比常闯更合适的人选了。 见周莲还有些担心,常闯自信地说:“其实大哥和萧文叫劲,关键就在大哥把罗阳他们几个送走了。萧文破不了案,自然要跟大哥急。只要能抓住罗阳他们,把案子破了,对上面有个交代,我有把握说服萧文放大哥一马;大哥的产业现在做得这么大,跟警察顶下去他只有吃亏,没便宜可占。他现在不肯把人交出来,只是觉得面子上不好看,我跟他讲明利害关系,我想他会听我的。只要是他主动交出来的,不会追究他的窝藏罪。” 听常闯这么说,周莲也觉得不妨试一试。 两人商量完,常闯拉开门对郑海说:“我这就回江洲。周莲我可交给你了。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我可找你算账!” “这个你放心,万哥的妹妹就跟我自己的妹妹一样。”郑海拍着胸脯保证着。 于是常闯就把周莲交给了郑海,自己连夜赶回了江洲。 常闯一到江洲,立即在临江茶楼中和周诗万见了面。几日不见,常闯多了一身更加健康的肤色,而周诗万却添了一副心事很重的表情。 待常闯坐下,周诗万问:“小莲呢?” 一听周诗万这么问,常闯马上有些糊涂了。他搞不清到底是周诗万装不知道,还是真的是郑海有意安排的。但不管怎么样,周莲落在别人的手里形同人质,不管是周诗万还是郑海,他们的目的不外乎就是想让常闯帮周诗万脱罪。想清了这一点,常闯也不捅破那层窗户纸,只说周莲在省城遇见几个同学,非留她住几天。 周诗万也并没有追问什么,转而说最近事多,你们要结婚了我什么都没准备,这样吧,火锅城的股份给你和小莲一半。这个月的利润出来了,大概8万多吧,我让丽萍给你存上了。说着把一张存折推到常闯面前。常闯拿起来看看,上面写着常闯的名字。周诗万又解释说本来存到小莲的户头上是一样的,可男人嘛,总有些不便对女人说的花消。 常闯疑惑地问:“你叫我回来不是为了说这事吧?” 周诗万沉吟着说:“我叫你回来,只有一件事——我要你跟我一起干”,他看看常闯的表情续道,“本来,我不想让你参与我的事。可马卫东、陈树明他们都出了事,我人手不够。说实话,小莲跟你好,我一开始是反对的。后来,我觉得你仗义、又能干,说不定会是我的好帮手,这我才同意的。现在我需要你帮我。” 常闯没有料到周诗万会这么直接地提出这种要求,他满脸疑惑地犹豫着,半天才说出一个“我……”来。 “我只需要你告诉我,愿意,还是不愿意。”周诗万强加于人地说。 常闯考虑良久,终于说如果是公司的日常业务,他当然愿意帮周诗万做,但现在不行,因为他仍然是个警察。而且就算是辞了职,他现在也不能帮周诗万什么忙。 周诗万愣了一下问:“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什么时候能帮我?” “等现在的事情了结了以后。”常闯答道。 “你是想看看萧文他们能不能扳倒我?” “不,我不想看到你们两个谁扳倒谁。” “要是非扳倒一个不可呢?” “我回来,就是为了避免发生这种事。” 周诗万生气地说:“等事情完了,我要不要你帮还两说着呢!” 常闯马上表态说:“那我和小莲谢谢你了。我们能够独立生活,不需要靠任何人。这不光是我的意思,同时也是小莲的意思。” 周诗万听了,怅然地叹道:“我这个哥哥做得真失败!” 送常闯回家的路上,周诗万心绪黯然,就像江边的路灯那样昏昏暗暗的,常闯关切地问他是不是太累了。 周诗万恍若不闻地问道:“听说你们叫我黑社会?” “也就是那么一说。” “哼,我不知道我叫什么社会,可我知道什么叫社会!那次我和郑海被你们抓住,在里面,我琢磨,靠打打杀杀,永远不会有出息!当时我发誓,出来以后一定要正正经经地做生意!刚出来的时候,我真是那么做的,可认识的人不敢跟我做,总觉得我是地痞流氓;不认识的人不愿跟我做——我没背景啊!知道我第一块地皮是怎么拿下来的吗?是肖丽萍陪那个王八蛋睡来的!你怎么不让我去告他?哦,对了,你是警察,这种事你见的多了。后来我才悟出来,什么生意最好做?跟权力绑在一起的生意最好做!人就怕想不明白呀,一想明白了,我在生意场上真是一通百通!你说说,我交了一帮朋友,就是为了把生意做好,现在谁不这么做呀?怎么我就成了什么黑社会了?”周诗万一时间感慨万千。 “做生意各有苦衷,可使用暴力,就是法律问题了。” “花有千种,人有百样,我手下弟兄的出身你又不是不清楚,不可能个个都是文明市民,这能怪我吗?那都是跟了我多年的弟兄啊!闯荡江湖的时候让他们卖命,日子好了就把他们丢到一边,我还算个人吗?我也一直在管他们。可有些时候并不是他们要闹事,而是对方欺人太甚!就说交通乡那件事,我已经谈好了,马上就要签约,王家俩兄弟非要插一杠子,你说让我怎么办?出了人命,你们不能不管,可我也有不能不管的事。罗阳年轻,好冲动,做的是过分了一些,我也没让他那么做,还骂了他一顿。可他出了事,我这个当大哥的能不管吗?” 听了周诗万的这一堆苦衷,常闯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当下语声黯然地说:“不论怎么说,有些事,只怕你管不了——我也管不了。” 周诗万呆了一下,叹道:“可事已至此,你说我怎么办?” “你如果真想听我的,就让他们回来自首。” “那跟我不管他们不是一样的吗?不行,除非我不再当大哥了!” “那就让他们永远不要回来,或者要回来也等到过了追诉期以后。” “那他们这辈子不就毁了吗?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周诗万沉吟着。 “跟萧文和好。你是周莲的大哥,他是我的大哥,我不想你们成为仇人。这事关键在你。萧文我知道,你不惹他,他不会跟你过不去的。但总要交几个人出来的,而且越重要的越好,要不我们破不了案,他也没法交代。” 周诗万犹豫着。 常闯劝道:“大哥,你现在能做到这么大,很不容易,别让那几个小弟给你毁了啊!” 周诗万答应会好好地考虑考虑。而后他又问张平这个人有什么特点? 常闯说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在不知不觉中突然掐住罪犯的咽喉。常闯问他问这干什么? 周诗万说:“这两天又抓了几个人,我知道,现在社会上很多小混混打着我的旗号胡作非为,我担心张平审他们的时候会听信他们的胡说八道。你帮我留意一下,最好警告他们不要乱讲。这种黑锅我是再也背不起了!”见常闯不表态,周诗万加重了语气说:“我被人抹黑你和小莲也跟着倒霉呀!” 常闯踌躇着说到时候再看吧。 两人分手后,周诗万从衣服里拿出个微型录音机。为了拉常闯下水,原来他早有准备。但周诗万却没想到,常闯竟然也在衣服里藏了个小录音机,他们的谈话也尽数被收录在了上面。这一场智斗实在是难分高下。 就在周诗万还在打张平的主意的时候,萧文和潘荣已经从北海回到了江洲。萧文一回来就向张平汇报了此次北海之行的情况。张平听了,也认为萧文的分析很有道理,如果消息是从潘誉那儿来的,那很可能是周诗万耍的花招。不过好在这次去北海也有收获——叶贯武提供了马卫东的去向,并且答应尽力帮助警方再查具体一点。关于这事,张平认为要特别注意保密,否则如果走漏了风声,江洲恐怕又得大乱。对此,萧文已经采取了必要的措施。 过了几天,常闯突然来到刑警队报到,表示想销假上班。张平问及周莲,常闯说先让她在省城呆着,等案子结了再说。见常闯提前归队,萧文当然非常高兴,他根本不怀疑他,立即给常闯安排了工作。 而潘荣在回到江洲以后,连着几天都没在局里露面。萧文还以为他在家里反思呢,可实际上潘荣却一再威逼利诱,对潘誉进行了“逼供”。究竟是谁告诉潘誉罗阳在北海的消息,对于这一点,潘誉却始终死也不肯说出来。 这天,暴跳如雷的潘荣径直闯进了周诗万的办公室。 一见潘荣闯进来,正在商议事情的周诗万和肖丽萍吓了一大跳。 潘荣直楞楞地问周诗万:“是不是你告诉潘誉,罗阳在北海?” 没想到周诗万根本不狡辩,直接就承认了下来,还说是为了协助警方工作。 潘荣气得破口大骂:“去你妈的,我差点让你害死!” “哎,警察怎么骂人?”肖丽萍插话说。 “她是谁?”潘荣恶狠狠地盯着肖丽萍。 周诗万答道:“她是我的特别助理肖丽萍。” 潘荣上下打量肖丽萍,冷哼了一声道:“你出去,我要和周诗万谈点事!” 周诗万却说肖丽萍可以留下,他要潘荣有话直说。 倒是肖丽萍乖巧地说:“周老板,我还有事要做,要不我先出去,免得潘局长……” “丽萍,你不该叫他局长,该叫他老板,他也是我们公司的股东啊!”周诗万别有用心地说道。 潘荣辩解说:“我跟你合作是做生意,不是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做生意?你有资本吗?你凭什么跟我合作做生意?”周诗万不屑地反问着。 潘荣愣了。肖丽萍在旁边窃笑着。 周诗万又说:“你有资格跟我合作,就因为你是个警察,是个管事的警察!现在出事了,你对我大喊大嚷,分钱的时候我怎么没听见你吭一声啊?平安无事的时候,你拿的是干股,我从没亏待过你;现在出了事,你这个股东不想想怎么发挥自己的作用,还骂我!荣哥,这可不仗义呀!” 潘荣听得额上冒汗。 肖丽萍拿着纸巾边为潘荣擦汗边说:“万哥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干什么都是义字放在前头;为了弟兄,宁可牺牲自己,为了潘誉,他就背了不少黑锅。” 潘荣又是一惊:“潘誉也参与了?” “你就不要问谁参与没参与了,都是自己的弟兄,能帮就得帮他们!”周诗万答道。 “那罗阳他们也是你送出去的?” “我不可能有别的选择。” 潘荣颓丧地坐下,叹道:“这可是人命案哪!你们可把我坑苦了!” “所以要请荣哥你出马了。荣哥,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潘誉进监狱吧?别的我就不告诉你了,省得你担心。我只告诉你一件——他吸毒哇!” “什么?”潘荣震惊了,而后他喃喃自语着:“我说他脸色怎么不对呢。” 周诗万看着被击垮的潘荣,嘴角浮出一丝残忍的冷笑。 这时潘荣长叹道:“他要进去,我也没办法。我这就回去把这几年从你这儿拿的钱退给你!” “可以呀!可你弟弟签的收据我是不会退给你的。” “他是他,我是我。” “这几年,咱们几次重要谈话的录音我也不会退给你。”周诗万胸有成竹地说。 潘荣又吃了一惊:“什么?”突然他掏出了枪,大吼一声:“我!” 周诗万面无惧色冷笑道:“要是忘了你自己说过什么,可以去萧文那里听。” 潘荣这下彻底垮了。他呆呆地看着周诗万。 “你这枪太老了,小心走火。”周诗万从潘荣手里拿下枪,给肖丽萍使个眼色,然后自己出去了。 肖丽萍过来,扶着潘荣坐下,自己坐在他身边,递给他一张纸巾,媚声说道:“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严重,只要能把萧文他们整倒,再叫那几个人别回江洲,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 “萧文张平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最了解他们,想斗倒他们谈何容易!”潘荣顾虑重重地说。 “你不必担心,必要的时候……万哥在江洲的能量你应当清楚!”她妩媚地一笑说:“万哥说了,下一步就把你促上局长的位子,到时候萧文他们还不是只能在你的手心里蹦? 潘荣思忖着,似乎又有了些精神说:“你让我想想。” “我就知道荣哥不是轻易服输的人!”肖丽萍露骨地夸赞着。 金泰王乐都金碧辉煌的豪华包厢里,达成了默契的周诗万、潘荣、以及肖丽萍、孙启泰坐在酒桌旁。 席间,周诗万当着潘荣的面向孙启泰暗示说:“舅舅,你是分管政法的领导,潘局长你可要关心关心,他是老公安了,又很有能力。” 孙启泰马上表示说老潘很能干,他心里有数,关于潘荣的事他自会有所安排的。 想到自己从警30年,才换来这得来不易的锦绣前程,一时间潘荣心中不禁充满了对周诗万和孙启泰的感激之情,甚至完全忘记了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重重烦恼。 当下几人举杯提前预祝着潘荣的高升。 就在同一天晚上,常闯来到郁香茶楼,想找周诗万问他考虑的结果。 见到周诗万,常闯又催他说:“你可快点,真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交谁都没用了,除非交你自己。” 周诗万却让常闯不要吓唬他,还说把小弟交出去,哪是那么简单的事?交谁他都不忍心,总得再让他考虑考虑。 也就是说,交人周诗万肯定要交了,只是交谁还没想好。于是常闯说:“只有你下决心交人,我才好跟萧文去谈。我怕谈晚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周诗万听了沉思良久,而后他狠狠心说:“也好。你去跟他谈吧。” “就是说你下决心交人了?”常闯追问着。 “我总不能害我未来的妹夫吧?”周诗万反问道,显出一副很有诚意的样子。 有了周诗万的这种保证,常闯决定马上找萧文谈谈。第二天一下班,常闯就拉萧文一起吃饭。两人在路边的排档上边吃边聊。 话题不知不觉地就说到了周莲,萧文对常闯说周莲从小就是个乖孩子,其实他是真心希望常闯和周莲两个人幸福。 常闯听了心里也很感动。眼看两人越聊越投机,常闯顺势提出想跟萧文商量个事。他问萧文:“你想把现在的案子办成什么样?” 萧文一听,立刻警觉起来,他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常闯含糊其词。 “要是为了周诗万,你免开尊口。”萧文语气强硬地说,不待常闯出声辩解,他举手拦住常闯又说:“前些时候大家知道你跟周莲好,多少人在议论哪?我跟他们说你不会公私不分的,而且你自己也向我保证过不会影响工作。你现在怎么好意思跟我说周诗万的事?”说完萧文一口喝完杯里的酒,就要告辞先走。 常闯急了,喊住萧文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呀你就不听?这还算朋友吗?” “我做人的原则你应该知道,无论你想出什么理由替周诗万求情,我都不会答应的!” “你怎么知道我替他求情?谁告诉你的?” 萧文一愣说道:“那你想跟我说什么?不会是告诉我,你接近周莲,是为了侦查她哥吧?”“你也别讽刺我!你坐下来,就当听我这个助手汇报工作行不行?”常闯几乎是在求萧文。萧文想想,又坐了下来。 常闯又问了一遍:“你想把这个案子办成什么样子?” “把所有的案情搞清楚,把所有的案犯缉拿归案!” “有没有可能先抓几个人,让案子告一段落?” “告一段落?你的意思是结案吧?” “我的意思是我们能交差就行了。” “你是说,我们就拿现在抓到的这些人交差?” “现在这些人当然不行。要是再抓到几个大一点的呢?” 萧文疑惑地看着常闯。 常闯接着说:“要是你觉得能交差,我负责抓来几个大一点的来。” “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咱俩是兄弟,我不想让你交不了差,万一不想让周莲失去哥哥。” 萧文勃然变色道:“不错,我们是兄弟,可你别忘了,我们首先是警察!” 常闯辩解道:“我也是从这个角度考虑的嘛!能交差,我们也对得起我们的职责……” “交差?向谁交差?” “当然是向领导啦!” 萧文怒道:“你居然能说出这种屁话?你根本不配做个警察!我问你,警察应该对领导负责,还是对法律负责?” “当然应该对法律负责!可实际上有多少人真正对法律负责,你和我一样清楚!” “正因为我清楚,我才不能那样做!” “萧文,我真不明白,咱们能交差,又给人家留条活路,有什么不好?” 萧文定定地看着常闯说:“我和你,恐怕没法再用“咱们”来称呼了。”说着萧文就要给张平打电话。 常闯捂住他的电话说:“先别跟张平说!就算我求你了!求你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给我一次面子!” 萧文震凉了,良久他说道:“不错,你救过我,我会一辈子感激你!可如果我是个徇私枉法的小人,我还值得你救吗?我还对得起你救我的那份恩情吗?“求”字你也说得出口?别忘了,你是个警察!连自尊都没有了,你还怎么当警察?我替你害羞!” 常闯望着萧文,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良久,他神色凄然地喃喃说道:“我真笨……我还以为,凭我和你的关系,我能把这件事摆平呢。” 萧文心里也很替常闯难过。两人沉默着。 而后,萧文沉声说道:“你说得不错,徇私枉法的警察,确实有,我们听说过,也见过,多大的事,都可以找人摆平。听说外地有个警察,居然把一个通缉犯的真实身份注销了,又给他伪造了新的身份,让他继续逍遥法外。听到这种消息,你也会气愤,为什么轮到自己身上就心平气和了呢?我们是在一个历来缺少法治观念的社会里建立法治,法治应该首先建立在我们执法人员的心中!如果我们都没有法治观念,我们追求的法治社会还能建立起来吗?当然,你现在的处境也确实很难,我不是没有考虑过,所以上一次你请假,我痛痛快快就批了。这样吧,一会儿见了张平,你就说还要请假,我劝他批准,等这个案子完了你再上班。”可当萧文再次向张平替常闯提出请假时,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常闯,突然把自己的枪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对张平说:“张局长,我请求辞职。” 萧文也吃了一惊脱口而出:“常闯,你……” 张平也吃惊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闯和萧文都沉默了。 张平看着常闯说:“常闯,你说话呀!” 常闯凄然而坚决地说:“文哥,你跟张平说吧,让我保留最后一点尊严,好吗?算我求你了。” “兄弟!”萧文激动地搂住常闯的肩膀,不知该怎么劝他。 常闯将目光移下,低声说道:“张局长、萧队长,对不起!”说完转身走了。 萧文发出了深深地一声叹息,而张平却从始至终没搞明白常闯到底是怎么了。 对于常闯的突然离职,局里的领导同样也非常的痛心。在市局中层干部的会议上,冯局沉痛地说:“出了常闯这样的事,说明现在的工作环境比以前更复杂,斗争形势比以前更险恶,一不留神就可能令我们的事业、我们的干部毁于一旦!希望这件事给我们大家敲响警钟!”当谈到对常闯的处理意见时,潘荣建议不能批准常闯的辞职,而应该给常闯开除警籍的处分,然后请检察院立案侦查。 萧文当即表示反对,他认为常闯的事,从性质上说,的确是严重的。但常闯以前表现一直很好;而且这次他是主动提出辞职的。所以萧文建议,首先将常闯调离专案组,然后内部调查,在弄清事情真相之后,再考虑对他怎样处理。 结果半数以上的局领导同意先让常闯停职,至于如何处理常闯,等纪检委的调查结束后再说。 常闯事件引发着萧文深入的思考。近年来,本市公安机关的有些风气并不是很好,有的人很不自爱自律,吃吃喝喝、吹吹拍拍,有的罩着辖区里的特种行业,有的让家人开买卖,有的甚至直接罩着犯罪分子,跟他们同流合污!对这样的人,第一要劝他们赶快改过自新,第二要认真查处,一经查实,就要严肃处理,决不宽待!即使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的同事、战友、甚至是至交身上,也绝不能有所姑息!此刻,萧文在为常闯痛心的同时,也深深明白,若非如此处理,怎么能对得起他们头上共有的这神圣的国徽?还有什么脸自称为人民警察呢? 十四、不战而败 朱春林来找萧文,他神秘地让萧文跟他去一个地方。 二人来到一间茶楼的雅室内,叶贯武已经等在里面。萧文打个招呼坐下,朱春林遂退出。叶贯武告诉萧文,马卫东隐藏的地方已经查到了,他一直藏在福州水晶宫歌舞厅。这个歌舞厅是周诗万暗中投资开的,没人知道,是马卫东亲口跟叶贯武一个小弟讲的。叶贯武还将自己手下在福州的联系地址和水晶宫歌舞厅的具体位置写给了萧文,并说他已经吩咐当地的手下竭诚协助警方。另外,陈树明的情况也正在暗查之中,现以查出陈树明人在广州。至于详细情况,由叶贯武原来的那帮小弟兄帮助查访,定会比警方查问要方便得多,因此应该很快就能找到陈树明的下落。叶贯武还想再派人查梅英,萧文告诉他把重点放在马卫东、陈树明二人身上就行了。 叶贯武提供的情况很重要,萧文感谢之余,在心里给他记了一功。但萧文要叶贯武一定注意,别让周诗万对此有所察觉,以防遭到不测。 叶贯武答应会尽量小心的。他说我在黑道白道也混了几十年,他周诗万别想轻易占着便宜!叶贯武反而提醒萧文他们才更要提防周诗万,警方在明处是一,再加上周诗万心黑手辣,和上边的关系又好,要防备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对此萧文说:“邪不压正,和法律作对,最终不会有好下场。他周诗万就是有通天的能量,也只能是一时得势,不会永远得势!”萧文要叶贯武注意掌握周诗万的动向,有情况及时通报。另外还要叶贯武叮嘱一下他的手下,不能再做任何违法的事。以前的事可以不再追究,但以后一定要走正道。 叶贯武请萧文放心,他早就交代过手下,要正儿八经做事,老老实实做人,否则,就不再是他叶贯武的弟兄!叶贯武还说以前他带坏了手下的兄弟们,现在把他们改正过来,也算是还债吧。 萧文十分赞赏叶贯武这种浪子回头金不换的苦心。他对叶贯武表示,如果叶贯武看得起自己这个穷警察,以后就做个真正的朋友吧。 叶贯武忙说:“求之不得!求之不得!萧队长,你的人品和正义感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是我三生有幸,来日方长,我叶贯武不会让你失望!” 为了快速、准确地缉捕马卫东,萧文专门从队里挑选了两名年轻刑警来完成此任务。两个年轻刑警分别叫徐涛、刘浩,他们来刑警队时间不长,所以马卫东不会认识他们,这一点对完成任务很有利;但马卫东人高马大,再加上手里有枪,所以完成此任务危险性很大。萧文要两人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收拾一下,即日内动身。 关于侦破工作的动向和进展,萧文有义务向专案组的成员定时汇报。于是,在徐涛、刘浩出发去福州的第二天,潘荣就顺理成章地掌握了萧文此次的行动安排。潘荣昧着良心,将这个消息立即透露给了周诗万。 周诗万得知马卫东暴露后大惊失色,他急忙打电话通知福州方面的属下,要他们立即想办法转移马卫东。当时马卫东恰好在厦门,周诗万于是立即设法跟马卫东取得了联系,要马卫东马上离开厦门,直接飞回省城,到了省城后马上和龙辉联系,然后龙辉自会安排马卫东在省城落脚。 根据歌舞厅方面的汇报,那里已经发现了形迹可疑的人,像便衣。情况显然很严重,周诗万实在想不通,萧文怎么会突然查到马卫东的下落,而且还查出陈树明在广州的?难道他有千里眼顺风耳会神机妙算? 安排好这一切,周诗万才长出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又逃过了一劫。可平静下来以后,周诗万越想越不对劲,马卫东和陈树明的行踪萧文不可能查到,尤其是福州,根本没人知道自己在那有个歌舞厅,萧文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查到那儿呢? “说不定咱们内部出了内奸,我已安排人在查。”肖丽萍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不可能!福州的事,除了你、我和小海,谁都不知道!”周诗万对肖丽萍的分析表示怀疑,可同时,他又将不信任的目光射向了肖丽萍。 “那你是怀疑我了?”肖丽萍十分了解周诗万多疑的性格。 周诗万马上表示自己并没有怀疑肖丽萍的意思,要她别多心。 顺着周诗万的思路,肖丽萍绞尽脑汁思考着,自己、郑海、周诗万3人显然都不可能泄密,那么风声又是如何走漏的呢?沉思良久,肖丽萍猛然间想到了一个人,她兴奋地提醒周诗万:“哎,你不是让李刚给马卫东带过信儿嘛,会不会……” 本来一直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的周诗万,此时突然停住了脚步。经肖丽萍一提,他也猛然想起好像谁说过,李刚以前跟过叶贯武。想到叶贯武这老东西一直跟自己作对,周诗万马上猜到会不会是李刚暗中在帮叶贯武? 周诗万责成肖丽萍马上查一下李刚,一定要尽快落实毛病究竟出在哪里。 在一家电子游艺厅里,肖丽萍找到了李刚。 一见面,聪明绝顶的肖丽萍并没有马上盘问李刚,而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跟大伙一起玩起游戏机来。玩着玩着,李刚的BP机响起来。他看看,跟游戏厅的老板借了手机出去回了一个电话。接完电话,李刚匆匆告辞走了。 等李刚走后,肖丽萍先给了游戏厅老板一笔钱,因为李刚经常在这里白玩,肖丽萍就说算是替李刚还欠的账。那小老板当然喜出望外,连夸萍姐仗义。 这时,肖丽萍忽然也提出要借游戏厅老板的手机用一下。等拿到了那部手机,肖丽萍马上按了重拨键,只听电话传出:“你好!叶氏公司!”肖丽萍忙说对不起打错了,脸上却泛出了一个阴鸷的笑容来。 肖丽萍立即飞车来到叶贯武的叶氏公司附近,刚好看到李刚看看左右,跑进公司大门去。肖丽萍立即打电话报告了周诗万。 江洲火车站的候车室里,等候上车的旅客们都睡着了。 王勇军四处走动,还不时仔细辨认着人家的脸。 一铁路警察远远地看着他,用报话机通知同伴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 长椅上躺着个男人,脸冲里。王勇军上前扒拉他一下。那男人没睡着,腾地一下坐起来,操着东北口音怒道:“你干哈?” 王勇军蛮横地说:“不就碰你一下嘛,咋的?” “我看你是想偷东西!”东北旅客大声说道。 王勇军火了,口不择言地骂道:“瞧你那穷样,偷东西也不会看上你呀!” “嘿,3只手还挺横!” “谁他妈3只手?我……” 说着,王勇军挥拳欲打,可他的手却被路警抓住了。 就这样,王勇军被当作小偷送到了市局。 当时,五子正在值班,他一见王勇军有些意外就问怎么回事。 路警答说王勇军总在候车室里转悠,怀疑他想行窃。 王勇军却在一旁大声喊着“冤枉”。他的喊声惊动了同时也在值班的潘荣。 潘荣放下报纸出了办公室问清怎么回事,于是亲自审起王勇军来。 见了潘荣,王勇军像见到了救星似的,一股脑地倾诉着自己的冤情。他告诉潘荣去候车室不是为了偷东西,而是他刚从广州回来。前几天听说陈树明在广州,他就去了。谁知道他刚到,那儿的朋友说他不见陈树明了。于是王勇军马上买了票往回返,下了车他想顺便在候车室里扫一眼,谁想到……王勇军委屈地说:“这不大水冲了龙王庙嘛!我是在为你们做事呀!” 潘荣听了别有用心地“哦”了一声,就再也不答理王勇军了。此刻,潘荣已经知道是叶贯武和他的手下在帮萧文做事,他决定将这个消息火速通知周诗万。 这时萧文得到消息赶到了市局,但他已经来晚了。 王勇军被抓后,叶贯武急传萧文,约他马上见面。 萧文立即赶往过去跟叶贯武见面的那家茶楼。 等萧文一进雅室,叶贯武生气地站起来,第一句话就是:“萧文,我不能跟你合作了!”萧文非常诧异,可叶贯武接着一语惊人地说:“你们内部不干净!” 萧文更诧异了,他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你还不知道?马卫东跑了!”叶贯武气呼呼地说。 萧文惊愕地说:“怎么可能?我的人已经在福州等好了!” “马卫东根本没回福州,他从厦门直接走了!” “可靠吗?” “问你手下吧!” 萧文震惊极了,没想到周诗万他们这么快就知道了? “对不起了,咱俩的缘分到此为止!”叶贯武急急忙忙想走。 “慢!”萧文拉住了他,问道:“你对我这么没信心?” “我对你有信心,可你们那儿不只是你一个人哪!昨晚你们又把王勇军抓了吧?” “我马上又把他放了。”萧文辩解说。 “可他回来很生气,跟我说,再也不给你们干了!”说着叶贯武冷哼了一声。 萧文诚恳地说:“我承认,我们内部是有些问题。可要是没问题,我们还需要你帮忙吗?” “可我帮忙也不能把弟兄们的命搭进去呀!”叶贯武余怒未消。 萧文又说:“我向你保证,你的人,暴露的,我们都会保护起来;没暴露的,我会加强保密措施,尽力保证他们的安全。我是个警察,你是个曾经是黑道上的人物,我能说的就这些,不可能再给你其他保证了。” 听了萧文的表白,叶贯武被对方的诚意打动了。他犹豫再三,终于回心转意答应说:“好吧,我就给你这个面子。不过,如果再出事,我们之间的关系自动取消。” 萧文点点头,叶贯武急忙走出去。 萧文咬牙切齿骂道:“泄密的狗贼,我非把你揪出来不可!” 虽然常闯停职了,可泄密现像还很严重,几次抓捕行动,周诗万都抢在了警方前面。警队的内部不纯是个大问题,严重影响了案件的侦破。但牵扯到警局内部的事是很敏感的,必须抓住证据,而且必须是铁证。萧文和张平一起向冯局汇报了这个重要的情况,建议采取组织手段调查清理,该开除的开除,该绳之以法的绳之以法!冯局也坚决地表示对这样的败类绝不能手软! 对于下一步的工作,因为马卫东也跑到省城去了,和罗阳、龙辉会合到了一块。现在主要涉案人员大部在省城,萧文提出侦破方案有必要调整一下。冯局同意后答应马上向省厅汇报。又是一个星期天,江洲城外的小南山风和日丽,景色宜人。潘荣、周诗万、肖丽萍提着猎枪漫步在山间树林里。潘荣和周诗万边打猎边聊着。 周诗万接连打了几枪,可一个猎物也没打着。他悻悻地叹道:“唉,这猎物都跑哪儿去了!” 潘荣话里有话地说:“老弟,我送给你个猎物,有没有兴趣?” “荣哥,你给我什么,我都有兴趣!”周诗万知道潘荣必是有要事相告。 潘荣停住脚步,神情严肃地说:“叶贯武在为萧文做事。” “真有此事?”周诗万脸“刷”地白了。 潘荣于是将王勇军被抓的经过告诉了周诗万。 周诗万听罢,咬着牙恨恨地说:“怪不得马卫东也暴露了,原来是这老杂种的手脚!” “你准备怎么办?”潘荣关切地问道。 周诗万对准天上的飞鸟就是一枪,一字一顿地说:“杀了他!” 潘荣警告他说:“可千万别出事!” “放心,不会连累你的!”周诗万很有把握地答道。 根据萧文他们提供的情报,省厅方面已证实罗阳、马卫东都在省城。刘副厅长指示,鉴于涉案人员主要在省城活动,省厅同意江洲市局的报告,将此案的工作重点应立刻转移,在省城成立缉捕罗阳、马卫东等人的专案组,由王菖蒲任组长,萧文任副组长。同时,江洲的侦破工作也不能放松,具体工作冯局做了以下的安排:市局的日常工作还是冯局本人负责,由潘荣协助,而张平负责具体工作。调整省城的人员分工,由萧文和张平商量决定后马上实施。当晚,在王菖蒲的宾馆房间里,张平、萧文和王菖蒲一起开会商议着。 几人分析,等萧文他们走后,估计周诗万会利用这个机会搞些动作。一来,周诗万肯定能猜出萧文去省城的目的,所以他应该是和郑海联系,安排罗阳他们怎么躲避;二来,也可能在江洲这面搞些动作,分散警方的注意力。 王菖蒲转达刘副厅长的意思说,这次行动的目标不仅仅是罗阳和马卫东,还要趁机把郑海一伙一起打掉!从近来侦查的情况看,问题相当严重,省城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与江洲的黑社会性质犯罪团伙互相渗透,勾结紧密由来已久,他们相互输送交流杀手,共同策划对抗法律的行动,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必须迅速采取措施,把这些害群之马彻底铲除!现在就是要让郑海他们知道萧文他们去了,就让他安排罗阳他们躲!只要他动起来,就会有破绽,这样,警方也才有机会! 王菖蒲认为依目前的情况,不管周诗万搞什么动作,都可以暂时不理他——当然,他太过分了也不行。眼下,张平的主要任务还是搜集周诗万的证据,等人证物证够分量了再动他。不动则已,动就得要他的命,否则后患无穷! 而叶贯武那边,萧文走后就由张平负责联系。叶贯武现在是真生气了,萧文托张平再好好做做他的工作。 第二天,萧文和王菖蒲率队精神抖擞地赶赴省城。 省厅方面对此案的侦破工作非常支持,为了加强侦破力量,省厅和省城公安局的刑侦、技侦部门都全力以赴协助破案,并抽出专门人员参加专案组。刘副厅长指示说,要萧文等专案组的二十多名警员无论白天黑夜都要坚守岗位,一有令下全体出动,要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些黑团伙打掉!这个案件已成为全省挂牌的头号案件,公安部、省委省政府都十分关注,省委领导已作出指示,此案非破不可!专案组要有信心,不破此案,决不收兵! 专案组人员到位后,萧文马上召集大家开会布置了应立即开展的几项工作:一、收集皇都夜总会及其老板郑海的情况,由萧文带江洲来的同志负责;二、在罗阳可能出现的地方布控,由王菖蒲处长带省厅和省城公安局的同志负责;三、通报周围区、县,进行严密的清查和摸排。 王菖蒲责令大家动用所有相应关系为专案组服务。 随后,萧文向大家具体介绍了目前所掌握的郑海的资料:郑海,男,35岁,江洲人。八十年代,曾参加江洲流氓团伙,被判入狱3年。刑满释放后,移居省城经商,涉足餐饮、娱乐、房地产等行业,从现在掌握的情况看,他可以称得上是豪富。除了具有相当的经济实力,他与省城各界许多上层人物关系也极为融洽。他生活奢侈,出手大方,手下职员众多。他在这里拥有多家娱乐城、大酒店,社会职务也很多,什么主席、理事、委员,头衔一大堆。此人城府很深,性格内向,颇有心计,不像周诗万外表上给人豪爽的感觉,有仁义大哥之称。郑海是高高在上,根本不把一般人放在眼里,跟下边的人接触极少。像龙辉、罗阳这样的干将想要见他一面都很困难。郑海在省城势力很大,他的触脚渗透到各个阶层,可以说是盘根错节,经纬纵横,不亚于周诗万在江洲的社会影响力。 会后,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这一场战役,大家各自分头准备着。 萧文带着徐涛、刘浩查郑海的情况,他决定派徐、刘二人潜入皇都夜总会打探消息。这天晚上,徐涛、刘浩把自己打扮成款爷模样,并把微型话筒别在领口上,准备进入皇都夜总会;而萧文则在夜总会外的一辆装备了通讯设备的道吉车里负责指挥。行动前,萧文仔细地查过一切细节,又拿出一瓶酒让他俩一人喝了一口,又往他们身上喷了一些,并嘱咐二人注意安全。徐涛和刘浩最后又看了一眼贴在车壁上的郑海、马卫东和罗阳的照片,然后下车。萧文从车里看着他俩向远处的夜总会走去,神情紧张地戴上耳机监听着。 徐涛和刘浩二人大模大样地来到皇都夜总会,扮做客人留心观察着。立刻有妈咪带着几个小姐过来。徐涛、刘浩只得硬着头皮装出一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模样,尽最大努力应付着。片刻,徐涛借故上厕所,溜到走廊里,他扮醉摇摇晃晃地走着,留意着每个包厢。 徐涛走进厕所,站到小便池前。他看了旁边的人一眼,那人的背影有些像马卫东。徐涛愣了一下,转到那人的另一边,不料那人转身洗手去了。徐涛用余光瞄着那人,等他一出去,马上跟了出去。那男人顺着走廊往前走,徐涛跟在后面。两人越来越近,那男人突然转身喝问:“跟着我干什么?”他并不是马卫东。 徐涛回到大厅,刘浩还在那儿挑小姐呢。妈咪有些不高兴,因为所有小姐都请他们看过了,可一个都没看上!妈咪见徐涛也不买账,态度顿时强硬了起来,大有强买强卖的意思。眼看双方就要争执起来,徐涛刚才跟过的男人突然出现喝止了众人。 男人把徐涛拉到一边低声说:“兄弟,我看你不像是来玩的,倒像是来找人。” “大哥好眼力!”徐涛赞道。 男人问徐涛要找什么人,徐涛照实答说是马卫东。男人一听冷冷地说我们这儿肯定没这么个人,你去别的地方找吧。 徐涛并不知道这男人是什么人,但显然,郑海的手下对外界是早有防备的。想要摸到可靠的情报,看来绝非易事。 连日来,五子每天扮作清洁工在郑海的住处附近清扫垃圾。每次郑海出现的时候,五子都用微型相机把他的行动记录下来。可即便这样,也没能发现郑海的任何异常之举。 面对警方的宣战,狡猾的罪犯采取了龟缩防守的策略。老谋深算的郑海在这一点上无疑比周诗万更是棋高一着,他非但没有被警方的阵势威慑住,向王菖蒲当初所预料的那样行动起来对抗警方;反而对警方的严密监视处之泰然,表面上一切都很平静,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来。 萧文他们心里清楚,这将是一场持久战。 一天,叶贯武给张平打来电话,告知周诗万约他晚上到周的南山饭庄去吃饭。叶贯武问张平该怎么办,张平思索了一会对叶贯武说不妨一去。 当晚,小南山公路上,叶贯武的车高速行驶在山间。雪亮的灯光随着路面的起伏上下晃动。车里,王勇军开着车,朱春林坐在副座,而叶贯武坐在后面,另有两个保镖坐在他两边。叶贯武闭目养神,几个保镖睁大了眼睛观察着四周。 朱春林用报话机随时与跟在后面一公里的张平他们联系。 车行驶至一急转弯处,叶贯武的车突然减速。只见一辆车横在路上,车旁站着3个彪形大汉。叶贯武的车急刹车。朱春林立刻向张平报告有人拦截他们的车! 而后,朱春林和另一个保镖下车。3个大汉包抄上来。“别乱来!”朱春林把手插进怀里欲掏枪。3个大汉也把手插进怀里。 这时后面车灯闪烁,是张平他们的警车赶到了。3个大汉不动了。 警车开过来,大刘下车喝问:“干什么呢,堵着道?” 朱春林一笑说:“我们也不知道。” 大刘对3个大汉喝道:“把道让开!” 3个大汉不知该怎么办,楞在原地不动。这时,肖丽萍从对方的车里下来,呢声对朱春林打着招呼:“哎吆,小朱子,怎么还不上车呀?周总在南山饭庄都等急了!” 大刘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江南集团的肖丽萍呀!我们老板请叶老板吃饭,让我在半路迎候!”肖丽萍满脸笑意地说。 大刘没好气地说:“迎候就迎候,堵着道干什么?” 肖丽萍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马上走!” 大刘给朱春林使个眼色,朱春林和另一保镖也上车。 就这样,两辆民用车和一辆警车一前一后地驶进了南山饭庄的院子。众人纷纷下车。张平也从大刘的车里下来。 肖丽萍一见张平吃惊不小,脱口而出:“张局长?您……” 张平淡淡地说:“我就不能来吃顿饭吗?” “能,当然能!请!”肖丽萍连忙答道。 叶贯武故意不高兴地说:“肖丽萍,你们是请我,还是请张局长啊?” 肖丽萍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又连忙改口说:“都请!都请!” 南山饭庄雅间内,周诗万坐在沙发上抽烟,而餐桌上却什么都没摆。 肖丽萍推开门。 周诗万问:“怎么样?” 肖丽萍使了个眼色,又冲着外面说:“请!叶老板请进!” 说话间,叶贯武带着王勇军和朱春林进来。 周诗万愣了一下,热情地迎上去说:“啊,五叔!我以为你老人家不来了呢!” 叶贯武冷冷地说:“你周老板请客,哪个敢不来呀?只是差点没来成。” 周诗万装傻问:“怎么回事?” 肖丽萍解释说:“我们在拐弯那儿等五叔,车没停好,五叔的车差点撞上。” 周诗万装出一脸替叶贯武高兴的样子说:“是吗?幸好没出事!五叔,请坐!” “不知周老板请我吃什么呀?”叶贯武问道。 “啊,野鸡、野兔、野鸭、反正都是野味。”周诗万随口应着。 叶贯武看看空空如也的桌面说:“是不是还没打来呀?” 周诗万尴尬了一下道:“哦,五叔真会开玩笑!我是怕凉了不好吃,让他们等五叔到了再做。丽萍,你去说一声,开始做吧。” 叶贯武拦住要出去的肖丽萍说:“不必了,周老板的心意我领了,改日再讨扰。”说着就往外走。 周诗万急忙拦住他挽留道:“五叔,我知道你对我有成见,我今天请你来,就是想好好谈谈嘛!你看,来都来了,就吃了再走嘛!” 叶贯武冷冷地说:“你想说什么,我已经清楚了,没必要再说那些废话。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再不走,我怕是让人讨厌了。”说完带着王勇军和朱春林走了。 “怎么回事?”周诗万脸色铁青问肖丽萍。 “我们刚想动手,警察就到了。是张平亲自出马。”肖丽萍答道。 “张平?狗日的叶贯武,不杀你我誓不为人!让罗阳和马卫东回来收拾他!”周诗万咬牙切齿地说。 南山饭庄大堂内,张平和大刘3个人在吃饭。肖丽萍走来跟张平客套着。等几人吃完,肖丽萍忙热情地将张平等人请进了休息室。一株油松盒景前的凉椅上,张平和两名刑警品尝着肖丽萍端来的香茶。 周诗万快步走来,故作惊喜地说:“哎呀张局长,今天如何得闲光临我们饭庄?丽萍,上烟上烟!” 张平面带微笑地跟周诗万周旋着说:“周老板,别客气,我是听说这里的野味不错,来尝尝。” “张局长可是稀客呀,能到我的饭庄来,我深感荣幸!到我的经理室坐坐?” “也好,既然碰见了,那就随便聊聊。”张平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张平随周诗万走出茶室,穿过走廊,走向经理室。经理室旁是一宽敞的台球室。 张平突然说:“周总,没想到你这儿还有如此漂亮的台球室!打两局如何?” 周诗万愣了愣,旋即连声说道:“好!好!我今天要好好向张局长请教请教!” 二人走进台球室。 周诗万谦让着说:“你是贵客,你先开球吧。” 张平拿起球杆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他将球击出。五颜六色的球四散开来,有两个球滚进台球桌边上的网套内。 周诗万击掌赞道:“张局长果然好球艺!” “我只是偶尔打打,谈不上什么球艺,今天是瞎猫碰上死老鼠,巧了。”张平谦虚着。 周诗万击球的时候,张平随意地问:“周总最近是否知道罗阳的消息?” 周诗万正准备伸出的球杆停在半空,答道:“罗阳这个人我跟他不太熟,所以不关心这些。”说罢将球击出,一个球应声落袋。 “好球!周总出手就是不凡呀!”张平喝彩之后又问:“听说罗阳在省城,跟郑海做事,不知周总知道不?” “是吗?这我就不清楚了。”周诗万将球击出,球未打进。 张平伸出球杆,一伸一缩地抽动着瞄准一个蓝色的球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在你张局长面前能说假话嘛!” “周总不至于不认识郑海吧?”张平猛地将球击出,一声脆响,蓝球落袋。 “郑海我当然认识,不过我们已多年不见了。” 张平击球未进,周诗万击球。 张平又问:“陈树明和马卫东可是周总的手下呀,他们的消息你知道吗?” 周诗万定定神,犹豫着是否将球击出,嘴上答道:“个人有个人的自由,他们只是我公司的职员,干什么事我不可能全部知道。何况他们离职好长时间了。”他将球击出,由于用力太小,球滚到网洞边停住了。 “周总,承让了,送个这么好的球,真不好意思!”张平猛地一杆,将球捣入网内。 周诗万此后不是用力太猛,就是用力太轻,没有球进入网洞。周诗万神情很狼狈。 张平又将一球稳稳地送入网内时说:“周总,做人很有点像打台球,击球要正,目标要准,不能击得太急,也不能心神分散,要掌握个度。我们把罗阳和郑海放一边暂且不谈,我总觉得,咱们来到这个世界上走一遭是很不容易的,不能牵瞎子过桥,走哪里算哪里。周总,我说这话是有诚意的,前边的路已经走过去了,后边的路还很长,我希望咱们能在以后的路上走稳走准,目标偏了,脚步也就歪了。人活在世上,大概没有不企望善始善终的,你说呢?” 周诗万面露冷漠,静静地听着,转而,他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说:“张局长,承蒙你看得起我,不仅向我传授了球技,而且还向我讲授了做人的道理,我心里感激得很。有一点可以请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 张平定定地凝视了周诗万一会说:“那样最好。那我就不耽搁周老板的时间了。”说罢放下球杆转身走出。 “慢走!不送!”周诗万冷冰冰地朗声说道。 张平和周诗万对视一眼,两股犀利的目光相遇的刹那,犹如电击火花般地一闪。 正当专案组以郑海为中心的调查陷入僵局之时,萧文终于接到了梅英打来的传呼。大概已经有半个多月了,每次萧文呼梅英都被告知机主已经停机了。为此,萧文不知有多焦急,生怕梅英出了什么意外。现在终于又有了梅英的消息,萧文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环城河边,垂柳拂动着水面。 萧文和梅英坐在河边草地上。远处的桥上,不时有车辆驶过。 梅英告诉萧文停机是因为他生病住了几天医院;眼下,他摸到一些罗阳的消息,罗阳有可能住在寒江一带,但确切的地方还不清楚;另外,听说马卫东也到省城来了,和罗阳、龙辉住在一块。 得到梅英提供的重要情报,萧文带人立即赶赴寒江,准备杀罗阳他们个措手不及。可萧文他们还在半路上,就接到王菖蒲打来的电话,王菖蒲告诉萧文自己刚接到一个电话,说对方已经知道警方要去寒江了。 萧文他们几个不禁大吃一惊。但萧文稍稍镇定一下自己的情绪后,还是决定去寒江看看。 到了地方,两名当地的民警为萧文他们引路,来到一处民居外。几个人破门而入,只见室内空无一人,一片狼藉,一只烟头还冒着烟。罪犯显然是刚刚逃走不久,萧文等人相视苦笑。 严重的泄密事件屡次发生,很多重要的线索,警方刚刚开始核实,对方就已经知道了,就连专案组核心人员的动向对方也了如指掌。这帮家伙也太猖狂了!真是快弄不清楚究竟是谁侦查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的仗还怎么打! 王菖蒲和萧文商量,由王菖蒲重点查内部的人,尽快改变这种局面;而集中精力寻找罗阳他们,另外,王菖蒲有了线索直接告诉萧文,萧文有了线索可以便宜行事,不必跟组里其他人打招呼。两人决心尽最大努力防止泄密事件的再次发生。 此时,梅英又传来消息说罗阳的踪迹他查到了,马卫东是和他们在一块。前一段时间他们的确在寒江,萧文去了之后,他们已转移到省城西边的亭山县,据说在石寨镇一带。据绝对可靠的消息,罗阳他们在亭山凤水活动有一段时间了,当地黑道有人帮助他们。 这次,萧文不再和专案组的任何人打招呼,直接叫醒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徐涛和刘浩,在不告知他们行动目的的情况下,带着二人连夜上路了。 到了亭山县,萧文他们先来到了派出所。所长接待了他们,并带着他们来到了一户民居外,萧文等两人悄悄接近大门。所长上前敲门,然后躲在门旁。门“吱呀”一声打开。院主人王大妈探出头。所长一把将她拉出。萧文贴在门边向里看。王大妈欲喊,被所长捂住嘴。所长示意她小声,王大妈点点头。所长松开手。所长神情严肃地问:“住你们家的几个人在吗?”王大妈立时脸上变色。“他们到底在不在?”所长低声喝问道。王大妈恐惧地答道:“走了!”萧文看了所长一眼,闪进门去。 萧文仔细搜索院子和屋里,却一无所获。所长和王大妈进来。徐涛和刘浩俩也进来。萧文问王大妈“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王大妈答道:“今天一大早。怎么,他们偷东西了?” 所长说:“他们都是杀人犯!” 王大妈极其惊愕。 “你知道他们到哪去了吗?”萧文冷静地追问着。 王大妈怯生生地说:“昨天晚上打麻将听他们讲,先到凤水住一段,其他就不知道了……”萧文他们又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凤水县。 由当地公安局出面,找来了几个凤水黑道的小弟询问情况。一个叫小四儿的认出罗阳等几人的照片,说这几个人确实来过,今天上午九点多钟到的,小四儿的大哥陪他们一块吃的饭。可正吃着饭,省城来个电话,要他们火速离开凤水回省城。饭还没吃完他们就走了。 等萧文和徐涛、刘浩回到省城,3个人都早已疲惫不堪了。 在专案组办公室里,王菖蒲焦急地问他们去哪儿了?萧文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他。王菖蒲听了,劝萧文别太着急,刘副厅长又从各区市局抽调两名熟悉黑道的侦查员来协助专案组,相信很快会有线索;另外,刘副厅长还把几个有可能泄密的人调了回去。 萧文问江洲带来的人是否查出有什么问题,王菖蒲答说暂时还没发现。 正当萧文尽心竭力地在跟恶势力作战的时候,他昔日的好战友常闯却每天陷于借酒浇愁。常闯的宿舍里,虽是白天,由于拉着窗帘,屋里也显得很暗。墙角摆满了酒瓶子。每次常闯拨周莲的手机,话筒里传出的总是那个毫无感情的女声:“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没有开机。” 常闯不知道自己一天天是怎么过的,终日的昏昏噩噩使他痛苦不堪。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他背弃了自己的战友,可现在周莲又…… 终于有那么一天,常闯决定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他必须有所作为,重新赢得属于他的一切。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次规劝周诗万。 然而此时,正是周诗万因郑海给了萧文许多苦头吃而得意不已的时候,对于常闯的好意规劝,周诗万是半个字也听不进去,最后,常闯看着周诗万突然笑了。周诗万问他笑什么?常闯说我笑你执迷不悟,你再不回头,可真是没机会了,说完常闯转身走了。他的话令周诗万百思不解。 告别了周诗万,常闯来到了省城。他直接闯进郑海的皇都夜总会,凭着赤手空拳,撂倒了郑海手下一群打手,逼得郑海出来相见。 常闯对郑海说:“把罗阳交出来。” 郑海愣了一下问:“这是万哥的意思?” “不,我的意思。”常闯答道。 郑海上下打量常闯说:“省城的警察也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别说你一个小小的江洲警察,还是停职的警察!哈哈!”他放肆地狂笑着。 常闯怒道:“这跟哪儿的警察没关系!” 郑海讽刺道:“哦,我知道,你快当万哥的妹夫了!可万哥托付我的事,只有万哥亲自说才可以,他爸说都不行!” 常闯也讽刺说:“郑海,你还跟以前一样弱智!” 郑海被激怒了,他猛地掏出枪指着常闯喝道:“别以为你是万哥的亲戚我就不敢杀你!” 常闯迎上去面无惧色地说:“嘿,跟我玩这个?别忘了,当年不是我和萧文救你们,你和周诗万早被宋涛剁成肉酱了!” 郑海得意地说:“可现在变成肉酱的不是我们,是宋涛!” 常闯骂道:“别废话,够胆你就开枪!现在通缉犯只有3个,加上你,正好凑一桌麻将了!” 郑海哈哈一笑收起枪说:“你也别激我,你知道我不会开枪。”说着他起身倒酒,递给常闯一杯,问道:“说吧,为什么让我把罗阳交出来?” 常闯接过杯子说:“为了你和周诗万都不变成肉酱!” 郑海疑问地看着常闯:“此话怎讲?” 常闯冷冷地答道:“罗阳是公安部挂了号的要犯,此案我们非破不可,他死定了!把他交出来,你们再把不干净的地方洗洗,或许还有一条生路;要是不交出来,他被我们抓到,你们想洗清自己也不可能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再弱智也会明白。” 郑海听着,脸上的表情渐渐不像先前那样强硬了。 常闯走后,郑海给周诗万打了电话,劝周诗万不如把罗阳交出去了事。周诗万一听大怒说他当然知道把罗阳交出去警察就不会再找麻烦,可弟兄们呢?不要说弟兄们不再跟他,不杀他就不错了!现在没别的办法,只有硬撑到底!周诗万要郑海让罗阳和马卫东回江洲一趟,一来他们几个都在郑海那儿太危险,二来江洲这儿也有事。周诗万最后还让郑海你别听常闯胡说八道,他骂常闯懂个屁! 一天晚上,萧文正在吃方便面,突然接到梅英的电话说罗阳可能坐晚上的火车回江洲。 萧文急切地问:“几点的车?!” 梅英说:“已经走一个多小时了,我是刚刚才探听到!” 萧文说声“知道了”放下话筒,拿出手机立即将这个消息通知了张平,好让张平在江洲那边有所准备,而萧文自己则抓起外套,边穿边往外跑,心急火燎地赶往省城火车站。 此刻,省城火车站站前广场的石阶上的人堆儿里,坐着一高一矮两个男子。他们同是其貌不扬,跟周遭的人群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过了一会儿,那又高又壮的看看表说:“还有10分钟,走!” 另一个矮个儿起身,两人一起向进站口走去。 车站前滚动预告车次的告示屏上,显示着10分钟后,将有一列火车开往江洲。 十五、痛失梅英 省城火车站站前广场上出现的,准备登上开往江洲的列车的这两个人,正是罗阳和马卫东。 此刻,两人正大模大样地向进站口走去。马卫东先剪了票进去了,轮到跟在后面罗阳剪票。突然,罗阳腰里的传呼机响起,他掏出一看,只见上面显示着这样几个字:行动取消。小余。 罗阳立刻冲马卫东大叫:“快回来!”马卫东愣了一下,又从剪票口里面出来。剪票员不解地阻止着他,可罗阳和马卫东早跑远了,在场的旅客看着他们离去,都觉得奇怪不已。 而萧文哪里知道罗阳他们根本没上火车,此时,他正飞车行驶在省城至江洲的高速公路上。 江洲火车站。荷枪实弹的公安干警在车站布岗,封锁各个出口。张平率几十名便衣刑警进入站内,车站值班站长报告张平那列火车马上就要到站了!张平指挥着便衣刑警沿月台散开,等火车一到站,两人把住一个车门,盯住每一个下车的人!刑警们把微型冲锋枪掖进衣服内,迅速跑动到达指定位置。 片刻以后,列车轰鸣着进站。 刑警们无不睁大着双眼。 列车停稳后,刑警们飞速靠上车门。乘务员打开车门,放下踏板,站在车门一侧。刑警们审视着每一个乘客。可直到旅客都下完了,也没有发现罗阳的踪影,于是,刑警们上车搜查,但仍是一无所获。 此刻,萧文等赶到了,可张平只能对他苦笑了。 不甘心的萧文又带了几个人直扑马卫东家。 马卫东的老婆江三妹告诉萧文马卫东跑了好几个月了,从来也没回来过,不信你们可以搜。萧文把脸板起来,加重语气让她少绕圈子,如果她袒护他知情不讲,就犯了包庇罪,警方可以马上抓她协助调查,江三妹吓坏了,声音发颤他说马卫东是真没回来,最近甚至连信也没来过,经一再追问,可以确认江三妹说的确实是实话。 上百个警察封锁车站,张下巨网欲擒获罗阳等人的消息,大大震动了周诗万。有人真的走漏了消息,这一点已经确凿无疑了。周诗万赌咒着一定要把这个家贼揪出来! 当夜,萧文和张平忧虑重重地讨论着今天发生的这个情况。 萧文认为梅英的情报从来都是准的,问题应该不会出在梅英身上。张平问梅英有没有暴露的可能?萧文想想说应该没有,知道他的人,就只有自己和张平三四个,都是绝不可能做周诗万内线的人,因此梅英不可能暴露。可张平考虑梅英毕竟还是个孩子,此事绝不能掉以轻心。他要萧文有机会提醒梅英小心,千万不能暴露了身份。 眼下,周诗万他们通过在警方的败类掌握萧文等人的动向,而萧文也靠内线查找罗阳他们的踪迹,但在这场情报战中,周诗万却屡屡在关键时刻占据了上风。萧文不禁叹道要能对周诗万采取监控措施,截取他同郑海的联系,那警方就主动多了。张平却说周诗万在江洲影响力这么大,同市里一些领导的关系又非同一般,弄不好就会被他抓住把柄,打蛇不成反被蛇咬。现在的关键是旁证,只要旁证充足,申请对周诗万监控才有把握。 可谁又是周诗万在警局的内线呢? 自从萧文他们离开江洲以后,据张平观察,潘荣虽然经常跟方方面面的人聚会喝酒,但却没发现跟周诗万有往来。而常闯则终日在家闭门思过。想想当初萧文他们警校毕业分到警队后的师徒四人,再想想现在常闯和潘荣二人已经成了泄密事件的重点怀疑对象,萧文和张平同样的心绪黯然。眼下,一个不好,这个案子就有可能会把他们师徒四人弄得四分五裂,甚至反目成仇。 和张平谈完话后,萧文来到常闯的宿舍来看望好友。 到了宿舍门前,萧文抓住门把手轻轻一拧,门居然开了。萧文一愣,走了进去。屋里,电视开着,常闯坐在沙发里,一手拎着一个喝了一半的啤酒瓶子,人却睡着了。萧文看着憔悴的常闯,微微叹气。他轻轻拿下常闯手里的酒瓶子,又给他盖上毯子。萧文关上电视,准备出去。身后传来的是常闯的声音:“别关。” 萧文回头,常闯半睁着眼睛说:“关上电视我睡不着。” 萧文走到常闯对面坐下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不是正在查吗?”常闯郁郁地说。看着萧文眼中忧虑而同情的神色,常闯像是受到了刺激似的,换了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有事又怎么样?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自然要承当。”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萧文沉痛地说。 “当初你跟梅莉好,我和张平看着就不合适,可我们谁也没劝过你。看在朋友的份上,你也别劝我。”常闯的口气很强硬。 萧文问道:“为了周莲,你真的可以不当警察?” 常闯点点头。 “值得吗?”萧文加重语气又问。 “你为了当警察,失去了梅莉,值得吗?”常闯反问着。 提起梅莉,萧文无言以对了。 常闯直到自己刺伤了萧文,他脸上现出些于心不忍神色来。片刻,常闯自语般地说道:“提出辞职,这在我也不是个容易的决定,可我觉得值得。” 萧文叹息道:“你自己保重吧。我走了。” “别忘了给我把门带好。你过去总是不关门的。”常闯语气淡漠地提醒着。 萧文呆了一下,出去,把门关好了。 此刻,常闯眼角流出了一滴泪水。 梅英坐在一辆中巴上经过省第一医院附近的解放路。 突然,一个抱着小孩的农村妇女要横过马路,中巴车差点撞着她。司机二个急刹车骂道:“没长眼睛啊?” 急刹车把打盹的梅英晃醒了,他听见车下那妇女道着歉说是着急送小孩去医院,说着,那农村妇女抱着孩子继续往前走了。 中巴正要继续开动的时候,梅英却忙喊要下车。可因为此处不能停车,中巴一直开到远处的路边方停下,梅英跳下车来往回疾跑起来。 省第一医院里,罗阳的嫂子正带着罗阳的小侄子小宝儿看病。刚才那险些被中巴车撞倒的农村妇女正是罗阳的嫂子。 小宝儿在输液,嫂子坐在一旁照看着。梅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喊着嫂子。 嫂子一见他非常诧异地问:“梅英?你、你不是走了吗?” 梅英答道:“那边一个熟人没有,我又回来了。小宝儿怎么了?” 嫂子说孩子是发烧了。梅英摸摸小宝儿的额头,果真好烫。医生说孩子输液后就应该没事了,所以嫂子才不像刚才那么着急了。 她问梅英见到了罗阳没有,梅英说他一直找罗阳却找不到。梅英问嫂子能不能找到罗阳。嫂子却摇了摇头。 梅英叹道:“唉,我们兄弟俩,真是运气太差,本想做一番事业,现在却双双亡命天涯。”这时,嫂子却说她虽然找不到罗阳,可有人能找到他。于是她给了梅英一个CALL机号。那正是龙辉的号码。 省城郊区的一个农舍内,罗阳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房间中央的桌子上摆了好几支枪,龙辉正在专心地擦着枪。忽然,龙辉BP机响起,他取过看看,露出满脸疑惑的神色。 那是梅英呼的,龙辉给梅英回过电话去,听见梅英在电话里自报家门:“龙哥吗,我叫梅英,是罗阳的朋友。”龙辉问:“这个CALL机是谁告诉你的?”梅英答说是罗阳的嫂子。龙辉又问梅英人在哪里,梅英照实答说在省城。龙辉问他找罗阳什么事,梅英说他刚从广西回来,想回江洲可又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因此想问问罗阳。 龙辉却说罗阳不在他这儿。梅英的声音显然有些失望。龙辉留下了梅英的CALL机号,答应见到罗阳后会转告他。 龙辉将此事报告郑海之后,郑海立即给周诗万打电话核实有关梅英的情况。周诗万说自己是有个手下叫梅英,而且此人是罗阳的铁哥儿们,可他怎么说在广西呆不惯,突然回到了省城,还提出想见罗阳呢?为了谨慎起见,周诗万对郑海说暂时不能让梅英见罗阳,先把他安顿下来考察一下再说。 于是,郑海安排龙辉约梅英中午12时,在人民公园门口见面。梅英接到龙辉的传呼后,赶紧欣喜若狂地把事情的进展打电话告诉了萧文。但梅英却错误的以为,中午12时的时候,罗阳也会在人民公园的门口出现。 萧文马上准备好随身的枪支,又假装请徐涛和刘浩去外面吃饭,悄悄地只带了这两人赶赴人民公园。 人民公园外,梅英在大门口转悠着,他东张西望,还不时地抬腕看表。此时的时间是中午11时40分,梅英时而驻足,时而走动,脸上满是紧张的神情,额上不时冒出汗珠,过了一小会儿,他又一次看表,时针指向11时45分。 这时,一辆轿车停在梅英身边,两个陌生青年下来走到他面前问:“哥们儿,你叫梅英吧?” 梅英略显惊愕地点点头。 对方一青年说:“罗阳有急事不能来,让我们来接你过去。” 梅英一听,怔怔发着呆,两个青年拥着梅英钻进了旁边的轿车里。 轿车刚开走,萧文开车赶到公园门口。他抬腕看看表,此时是11时46分。萧文抬头看着人民公园大门,门口没有梅英的影子。 萧文停好车,带着徐涛和刘浩向一个角落里的冷饮摊走去,买了3瓶汽水边喝边等着,萧文不时拿眼瞄着公园门口。可直到12时整,公园门口仍没有出现梅英或任何可疑人的身影。萧文开始有些不安了,他自语道:“怎么回事?” 而梅英此时正坐在那辆轿车上,那两名陌生的青年一左一右坐在他身旁。梅英趁旁边人不注意,悄悄把传呼机弄到无声状态。这时是12时5分。 萧文在公园门口等到12时15分,终于忍不住呼了梅英一遍。好在此时,梅英已在自己呼机上动过手脚,他腰间的传呼机指示灯一闪一闪的,梅英用胳膊将呼机遮住佯装打盹。 因为梅英一直没有回电,萧文非常担心梅英遇到什么意外。回到专案组,萧文显得忧虑重重。他将情况告诉了王菖蒲,王菖蒲劝他别太着急,让他接着传呼线人,另外,王菖蒲答应会让熟悉的黑道弟兄准备好,实在没消息,就把他们撒出去找。 载着梅英的轿车七拐八转,驶进一条小巷,在一栋小楼前停下,二青年带梅英走进楼房内,室内光线非常阴暗。 龙辉起身迎上问道:“这位就是梅英兄弟吧?我姓龙,罗阳有事,让我在这儿等你。” 梅英定了定神,马上露出惊喜的样子说:“你是龙辉兄吧?久仰久仰,我刚从广西回来……” 龙辉盘问他坐的哪趟车,梅英说是368次。龙辉又要他出示车票,梅英机智地答说没买票,是蹭车回来的。 龙辉又问:“你回到省城为什么找罗阳,不找万哥?” 梅英有些不高兴地说:“罗阳是我的生死兄弟呀!我跟万哥又不熟。龙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龙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他会转告罗阳。他让梅英从今天开始呆在这儿不要出去,并说公安查得很紧,外面不安全。至于吃喝买东西由送他来的那两个青年负责照顾。 梅英被安排在这幢小楼的一个房间里,而那两个青年就在他的外间。等房间里剩梅英自己的时候,赶紧将呼机上萧文的信息都删除了。梅英万没想到,非但没能见到罗阳,自己反而被龙辉等人软禁了起来。梅英环顾房间,屋里除了一张床,没有别的家具,更不用说电话了。 梅英躺在床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郑海将梅英的情况再次向周诗万做了汇报。周诗万做出了三个决定:第一,下一步将梅英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去,安排梅英到吴山去找周诗万的表弟;第二,马上让罗阳的嫂子换个地方,以防备她可能被警方找到;第三,等梅英到了吴山,派肖丽萍出马去考验他。 夜晚,梅英正熟睡着。 龙辉走进梅英的房间,晃醒梅英说:“万哥叫你明天中午前赶到吴山,那里有人等你。” 梅英提出想见见罗阳,他问龙辉罗阳现在在哪里。龙辉说罗阳暂时没法见你,以后再说吧。 龙辉走后,梅英睁着眼睛考虑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两青年将梅英送到省城郊区汽车站。他们等看到梅英登上了开往吴山的长途汽车后才离去。 长途客车在田野间行驶。 梅英仔细看车里的人,辨认是否有道上的。看了一圈,他稍稍放心了。他走到一个中年人身边,客气地想向那人借手机一用。那中年人却不肯借给他。 梅英说:“我有急事!” 中年人不理他。 “我真的有急事!给你钱!”说着梅英掏出十块钱,中年看了一眼,还是不理他。梅英又摸出一百块钱塞进中年人的衣袋里,中年人愣了一下,梅英拿过他的手机。 省城街道上,萧文正在开车。忽然他的手机响起。那是梅英打来的电话。 梅英告诉萧文那天在人民公园所发生的一切,而后说自己现在在去吴山的车上,他还让萧文记下了龙辉的呼机号。 萧文指示梅英先到吴山,住下来之后,马上将住处通知给萧文。萧文还让梅英尽量争取见到周诗万,看他怎么讲。如有意外,他让梅英直接找张平。正当萧文想将张平的电话号码告诉梅英的时候,手机突然掉线了。 长途客车上,梅英掏出旁边那中年人的圆珠笔,准备记下张平的号码,可手机没信号了,梅英急得直晃手机,喊着:“喂!喂!” “坏了你赔呀?”说着中年人要夺回手机。 梅英又塞给他一百块钱吓唬他说:“再他妈啰嗦我废了你!”然后梅英接着拨打,可还是不通。 中年人吓了一跳,他对身边的旅客低声说:“车匪!” 那旅客笑道:“你见过打电话给钱的车匪?他可能真有急事。” 可中年人还是吓坏了,车刚进一个小站,他就匆匆地下了车。 萧文把车停在路边,接着给梅英打电话。这次通了,可接电话的不是梅英,而是那个坏脾气的中年人。萧文问他刚才是不是有个小伙子用他的电话,那中年人却在电话里怒骂着:“你说那个小车匪呀?唉哟,你们是一伙的吧?王八蛋,等着警察抓你们吧!”骂完中年人就关了电话。 萧文立即通知张平,告诉他梅英被郑海的人弄到吴山去了,暂时看来没有什么危险,萧文还要求张平把罗阳的嫂子黄燕的照片传过来,因为她很可能知道罗阳的下落。 吴山县车站,一辆长途客车开进来。梅英从车上下来,询问站务员想赶紧找个电话。正这时,一个光着脑袋戴着眼睛的青年迎上来问他是不是姓梅,梅英点点头。那光头说是周诗万让来接梅英的。梅英只好随着光头钻进了一辆微型轿车里。 路上,光头边开车边说:“我姓周,叫周川江,万哥是我堂哥。他们都叫我眼镜蛇。” 梅英忙假意奉承说:“原来你就是眼镜蛇大哥,我早就如雷贯耳了,听说你在吴山说一不二,没人敢不听你的!” 周川江果然晃着秃头哈哈大笑起来,他得意地说道:“对!我是吴山县书记兼县长!” 梅英忙说以后请周大哥多多关照。 周川江摸了一把梅英的头,挺高兴地说:“你这个小老弟嘴挺甜的!在我这你放心,今天晚上就请公安局长陪你吃饭,咋样?” 梅英装出一副害怕得不得了的样子说:“周大哥别耍我了,见了公安局长我还不吓尿裤子!” 这时,周川江方才收起笑容正色道:“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这段时间风声太紧,万哥暂时不能与你见面。我在县郊有处房子空在那里,你先住着,等情形有好转再回江洲。” 梅英说想给万哥打个电话,周川江说不必了。梅英又提出要给龙辉报个平安。 可周川江却反对说:“咳!你这熊毛孩子就是好哄,龙辉哪还能管你的死活,他昨天夜里安排好你就回寒江了!” “他们还敢住寒江,不是说公安去查过吗?”梅英故作吃惊的样子。 “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嘛!再说寒江这么大,哪那么容易查!”周川江很有把握地答道。 到了地方,周川江把梅英带进一户民居。一进屋,只见一男青年在用扑克牌算命,见到周川江他们进来,他急忙站起来打着招呼。 周川江给梅英介绍说这是小刘,他负责照顾梅英在吴山期间的生活起居。安排妥当梅英以后,周川江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他要走了梅英的身份证,说是代为保管,免得警察查起来麻烦,而后,他又将一张事先准备好的假身份证交给了梅英。吴山的情形跟在省城那小楼里时几乎一样,梅英住的地方当然也没有安装电话。 虽然专案组在省城的工作暂时没有取得什么成效,但仍然给郑海和远在江洲遥控的周诗万造成了很大的压力。这天,周诗万约了潘荣商量着对策。 周诗万说萧文他们总在省城这么折腾,早晚要出事,他实在有点儿顶不住了。潘荣则埋怨周诗万不该太相信郑海,把什么人都送郑海那儿去。周诗万辩解说起先跑得再远,不还是让萧文查出来了吗。周诗万又问潘荣萧文是不是把他给拉过去了,要不萧文不可能查出这么多情况。潘荣表示不知道,因为萧文现在干什么事都不再跟潘荣说了。周诗万请潘茉设法把萧文他们从省城调回来,潘荣勉强答应了,但表示不太有把握。潘荣还别有意图地提醒周诗万,他眼下还只是个副局长而已。 但潘荣心里也明白,如果他不为周诗万卖力的话,恐怕他连这个副局长也甭想做得踏实。因而,局里开会的时候,明知希望不大,潘荣还是提出这么长时间没能抓住逃犯,恐怕一时难以抓到了,不如先把萧文他们撤回来,把工作重心移回江洲来。 张平马上表示反对说:“不错,现在正是最困难的时候,可困难的不只是我们,他们也困难。现在趁热打铁,很可能最后坚持不住的是他们。” 冯局也支持张平表了态,他说这个案子在部里、省厅都挂了号,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能撤。 潘荣只好作罢。 根据梅英提供的线索,萧文和王菖蒲带着人在解放路一带,拿着罗阳嫂子黄燕的传真照片四处查访着。一个老太太认出黄燕曾经租过她的房子,可就在昨天黄燕带着小孩搬走了。萧文和王菖蒲听了只有面面相觑。 萧文他们又来到省城某传呼台,在呼台方面的配合下,取得了近期龙辉的全部传呼资料。回到专案组办公室,他们又一个个地落实着龙辉曾经打进打出的电话。 梅英在吴山呆了两天,一直无所事事,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每天,他只穿一条裤衩躺在床上,一会坐起,一会睡倒,终日百无聊赖。 一天,肖丽萍突然推门走进。 梅英一惊急忙翻身起来找裤子。 肖丽萍笑道:“瞧你吓得!大姐还没害怕呢,你怕什么?” 两人胡乱地客套了几句后,肖丽萍问梅英怎么到省城也不打个招呼。梅英还是答说因为不知道江洲那边的情况,不敢随便打电话,所以想先找罗阳问问。 听了梅英的回答,肖丽萍忽然拉着梅英坐在自己身边,她愁眉苦脸地说:“江洲的情况不太好哟,咱们说不定快要完蛋了!” “萍姐,你别吓唬我!”梅英装出很慌张的样子来。 “吓唬你?我吃饱了撑的!” “有这么严重?万哥都罩不住了?” 肖丽萍叹口气没有回答。 梅英像是六神无主地说:“那我们怎么办?” “你有什么打算?”肖丽萍紧盯着梅英的双眼。 “我一切听万哥和你的!”梅英连忙表忠心。 “现在是个人顾个人了,只有我还惦记着你,心疼你哟。”肖丽萍亲热地说。 梅英感激地说:“谢谢萍姐!” 肖丽萍一把搂住梅英的肩膀,媚声媚气地胡扯着:“不是大姐比你大这么多,我真想和你一起私奔,远走高飞!” 梅英挣脱肖丽萍的搂抱,不好意思地说:“萍姐,我很敬重你哩,你就别作弄小弟了!” 此时,肖丽萍又换上一种很认真的神情,压低声音说:“要不,咱们一块投案自首吧,争取从宽,总比判重刑挨枪子儿强,怎么样?” 梅英吃惊地看着肖丽萍,怔怔地发愣。 “我这是心里话,如果你愿意,咱们现在就走,去找萧文。”肖丽萍的语气极尽诚恳。 梅英嘴唇紧闭,低头思索着。 肖丽萍紧盯着梅英又说:“这是咱们唯一的解救办法,宜早不宜迟!” 梅英终于抬起头,他看着肖丽萍摇了摇头说:“我不能干这样的事,万哥会伤心的。做人得讲义气,萍姐你不要勉强我!” 肖丽萍愣了一下,接着格格地笑起来,她高兴地说:“哈,没想到你小子还挺有骨气的,我没看走眼,好好干吧,我和万哥不会亏待你!” 原来一切都是肖丽萍在故意试探梅英。幸好梅英机警,算是通过了肖丽萍这场考验。 梅英故意很生气地说:“萍姐你怎么能这样耍我,我为了万哥可是把命都豁出去了!” 肖丽萍亲热地摸摸梅英的脸说:“小老弟别见怪,我是跟你开开玩笑哩!” 这天,曾经帮叶贯武查马卫东下落的李刚,和自己的好朋友王健又在电子游戏厅耍得不亦乐乎。屏幕上,两个武士打得难解难分。渐渐,李刚终于占据了上风,赢得了一局的胜利。 王健奇怪地说:“哎,你今天怎么这么厉害?” 李刚还没开口,两人身后有人说道:“谁这么厉害?我看看!”李刚和王健回头,只见五六个青年堵在他们身后。 李刚站起来慌乱地说:“你们别乱来啊!我们是五叔那儿的!” 为首一人说:“哦,五叔的手下?五叔那老王八蛋还没死呀?”那伙青年笑起来。 李刚拉起王健想走,可几个青年拉开场子,李刚和王健只好准备应战。一通拳打脚踢。对方人多势众,片刻就将李刚和王健打倒在地。 “叫声大爷,我就放了你。”为首那人反扭着李刚的胳膊说。 “你叫我大爷还差不多!”李刚艰难地说道。 “有骨气。”说着,为首那人突然举枪对准李刚厉声喝道:“叫不叫?” “有本事你打死我,打不死我咱没完!”李刚倔强地说。 为首那人冷笑着当真扣动了板机。只听“砰”地一声闷响,李刚胸前鲜血直冒,栽倒在地。几个青年扬长而去。 江洲医院的病房里,张平来看望经抢救脱险的李刚。 说起来,李刚这小子命真大,子弹离心脏只差二厘米! 张平问李刚到底是咋回事?是谁要杀他? 李刚说开枪的人他和王健都不认识,其中有个人好像郊区联盟乡的,那里是出杀手的地方,罗阳就是那儿的。 张平一听,马上警觉起来,心知这不是一起简单的枪击事件。 李刚也猜是福州那事被周诗万知道了。因为李刚最近并没得罪过谁,就算平时得罪了人,也都不至于下这种死手。 张平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基本上赞同李刚的推断。可因为枪击李刚的那伙人中并没有周诗万公司的人,所以现在还是不能把周诗万怎么样。 经过这一劫,李刚和王健更加痛恨周诗万了。和张平聊天的时候,王健突然想起了什么就问张平:“哎,张局长,你们在找罗阳是不是?” “是呀。你知道他在哪里吗?”张平感兴趣地问。 王健一见张平的反应立时来了精神,他说:“罗阳在哪里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他嫂子在哪里。我有个亲戚是省城铁路局木材加工厂的,前天他到我家来说,罗阳的嫂子现在住在他亲戚家,他的亲戚正好和我的亲戚住隔壁。” 接到张平的通知,萧文立即带人赶到了铁路宿舍楼。果然,依据王健提供的具体住址,专案组的便衣警员见到了罗阳的嫂子黄燕。萧文立即布下24小时对黄燕的监控,撒下大网,准备钓罗阳这条大鱼! 四天过去了。 黄燕每天的生活一切如常人,也见不到什么可疑的人来找她,更不用说是罗阳了。 时间一长,王菖蒲和萧文都产生了顾虑,生怕再走漏了消息。于是两人一商量,决定秘密地抓捕黄燕,但绝不能惊动旁人,防止走漏风声,被罗阳察觉。而铁路宿舍这个地方还有钓鱼价值,留待以后必要时再说。 萧文指示徐涛先去把罗阳的那个亲戚找来。片刻,徐涛带着一中年人走进来。 萧文问:“你是罗阳的亲戚吗?” 中年人答说是。 “罗阳是逃犯你知道吗?”萧文厉声问。 中年人脸色大变,紧张得声音变了调:“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如果知道,我说啥也不会让他嫂子在这住!” 萧文见收到了预期的效果,于是对那人说:“只要你能协助公安部门抓住黄燕,以后不向任何人泄露,我们可以不追究你的责任。” 中年人连连点头说行行,还说需要他做什么尽管吩咐。 萧文说:“不论你使用什么办法,只要把她支派下楼就行了。然后,你先照顾她的小孩一下,一会儿我们派人来接他。” 中年人唯唯诺诺地转身匆匆走出。 片刻之后,罗阳的嫂子提着菜蓝子下了楼。萧文紧紧地跟着黄燕。王菖蒲开着车缓缓行驶。到了菜市场外,萧文加快脚步追上黄燕问:“是罗阳的嫂子吧?” 黄燕转脸“嗯”了一声。 “还认识我吗?”萧文和气地说。 黄燕有些记不起来了,她犹豫着问:“你是……罗阳的朋友?” 萧文说:“对。请跟我走一趟!” 旁边,王菖蒲开了车门,萧文请罗阳的嫂子黄燕坐了进去。 黄燕被直接带到了审讯室里。一个农村妇女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早吓得慌了神。萧文问她知不知道为什么请她来。黄燕惶恐地摇头答说不知。 萧文观察着她的反应,渐渐切入了正题。 “你来省城干什么?” “给孩子看病。” “见过罗阳没有?” “他不是跑了吗?我不知道他跑哪去了。”黄燕的神色十分慌乱。 萧文板起脸严肃地说:“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们非常清楚,你和罗阳一直有联系。如果你知情不供,就犯了包庇罪,何去何从由你自己选择!” 黄燕急切地大叫着:“不能啊!我、我什么都没干过!” “你包庇罗阳就是犯罪!”萧文的语气更加严厉了。 黄燕勾着头想了一会,忽然提出想看看她的孩子。萧文示意下,一个女警把小宝儿抱了进来。孩子在女警的怀中安静地睡着,浑然不知外界发生的一切。 萧文和蔼地对黄燕说:“你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孩子的。” 黄燕沉默了半晌,终于下了决心,同意交代有关罗阳的一切情况。她说,自从在江洲杀了人跑去省城后,罗阳就一直在郑海手下做事,有一段时间和龙辉住在市区。他最后一次来看黄燕时说,因为警方查得太紧,他要和龙辉搬到郊县去住。后来又给黄燕打了个电话,说已选定住的地方,在寒江附近,如果家里有急事找他,可以打龙辉的传呼。前几天黄燕为给孩子看病,没钱付医药费,就给龙辉打了传呼。龙辉回话说,罗阳有事不能回来见面,他要黄燕去寒江跑马场找他。黄燕到了跑马场后,见到了龙辉,龙辉问清情况后,又问了孩子住哪个医院。然后龙辉就说放心让孩子住院,医疗费他会帮助解决。第二天,郑海的司机找到医院,交给黄燕2000元钱,说是罗阳叫转交的,后来,也就是前几天,罗阳又托人送来些钱,并带口信说他已从亭山回到了寒江,因风声太紧,不能来看嫂子和孩子,要她们自己多留神。萧文问:“罗阳有没有给你说住在寒江什么地方?” 黄燕擦擦额上的冷汗,犹豫着吞吞吐吐地说:“他……我……” 萧文厉声喝道:“不全部讲出来,就等于什么都没讲!” 黄燕忙说确切地点她也不知道,好像是在省城东边的铜阳镇一带。 看来罗阳的嫂子说的都是实话,萧文和王菖蒲商量后决定把重点就放在铜阳镇。这一次,他们要好好研究一下行动方案,绝不能再让罗阳跑了! 第二天清早,几辆轿车悄无声息地开进了铜阳镇文化馆的院子。 一老者打开文化馆活动室的门让萧文他们进去。王菖蒲拉住老者给萧文介绍说这是他舅舅。萧文忙握住老者的手道声讨扰。老者笑着说不用客气,反正馆里也没事,说着就给萧文他们烧水去了。 萧文他们进了休息室,众人忙着往里搬行李和食品。王菖蒲拍拍手让大家等会儿再弄,他严肃地说:“我再宣布一次纪律,没有任务的,一律不许出去。未经我和萧队长允许,也不许打电话!谁要是违反了纪律,按泄密论处!” 从这天起,为了准确成功地擒获罗阳等人,萧文他们开始了严密的准备工作。 吴山。 一天晚上,肖丽萍叫梅英陪她和周川江、小刘打麻将。玩了一会儿,不精于此的梅英就把身上的钱输了个精光。他在身上摸摸,抱歉地对刚和牌的周川江说:“江哥,我……我先欠着你的吧,行吗?” 周川江却说:“哎,赌账可不兴欠啊!” 梅英焦急地解释说:“我真没钱了!” 这时,肖丽萍假意主持公正地说道:“这样吧,先把你的BP机押给他,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赎回来好了。” 没等梅英说话,周川江就把梅英放在桌上的BP机抄在手里。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梅英一下子傻了。 依照周诗万的指示,潘誉来到江洲某传呼台找熟人查了梅英的呼机号码。而后,他向周诗万报告说这个BP机是梅莉的。 周诗万一听感到很奇怪,梅莉死的时候梅英并不在江洲呀!而且,后来梅英应该也没有回来过。那么,梅英又是怎样拿到这个呼机的呢?周诗万让潘誉回去赶紧问一下潘荣,梅莉死了以后她的遗物都交给谁了。 当天傍晚,周诗万打电话告诉在吴山的肖丽萍,梅英的BP机是从萧文手里得到的,因为梅莉的遗物都是萧文保管的。而且,梅莉死后,梅英和萧文见过面,梅英呼机上显示的9008345这个手机号码就是萧文的。 肖丽萍震惊半晌,而后她语声阴郁地说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放下电话,肖丽萍来到梅英的房间告诉他,万哥已经同意他回江洲了。梅英问什么时候走,肖丽萍让他马上收拾东西。 夜晚的公路上,周川江开车送肖丽萍和梅英回江洲。 当时,梅英坐在司机副座,而肖丽萍坐在梅英的身后。 收音机里放着一支当红的歌曲,梅英心情轻松地随口跟着哼唱着。 突然,一根绳子勒住梅英的脖子。梅英挣扎着回头说了声:“你……” 黑暗中,肖丽萍的脸美丽而邪恶,她恶狠狠地说:“别怪我,要怪就怪萧文吧!” 此时,周川江猛然一脚急刹车,惯性带着梅英往前一使劲,梅英的头立时垂下来了。 当夜,张平正在家中看卷宗。突然,他接到一个匿名电话。有人在电话里压低了声音说:“我们给你送了点小礼物,放在你家楼下了,注意查收。” 张平忙打着手电筒从家里出来四处查看。只见墙脚放着一堆东西。张平过去一看,那是一条装着东西的麻袋。张平解开系住麻袋的绳索,袋口张开的瞬间,血肉模糊的脸露了出来。 那是梅英。 第二天,身在铜阳镇的萧文接到了张平的一个电话。 张平在电话里并没有具体说什么事,只是告诉萧文他已经到了省城,要萧文马上过去和他会合。 王菖蒲对张平这个时候让萧文回省城感到十分费解,还有什么事能比抓罗阳更重要呢? 而萧文的心中却有着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张平电话里的口气听起来,一定是出了什么特别严重的事,而且绝对不是一件好事。萧文几乎是从来还没听到过张平用那样的口气说话。 十六、生擒罗阳 梅英,一个普通的青年,在与罪恶斗争的过程中,为了捍卫正义,为了维护法律的尊严,被狡诈、凶顽的犯罪分子残酷地杀害了。就这样,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过早地离开了人世。 梅英的死令人万分痛心,但这反过来也证明了犯罪分子们的极度恐慌。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越应该把这场正义与邪恶之间斗争进行下去,而且是更加坚决地进行到底,绝不能被恶势力吓倒击垮,绝不能半途而废! 省公安厅刑侦处的办公室里,张平将梅英的噩耗告诉了萧文。 萧文接过张平递上的照片,那是发现梅英的现场,他不相信地翻看着。张平告诉萧文,梅英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少,就是BP机不见了,估计是从BP机上暴露的。 萧文听罢,彻底地呆住了。良久,他突然捂住脸,万分懊悔地缓缓说道:“那个BP机是梅莉的。那是我送给梅莉的礼物。梅莉死后,找就留了这一样东西。”当他再次抬起头来,他的脸已经因为痛苦不堪扭曲地几乎变形了。 张平张了张嘴,生把一句埋怨的话又咽了回去,但他的表情已经代替语言做了充分的表达。萧文猛然转身冲了出去。 走廊里萧文大步流星往前走,他的怒吼在空中激荡着:“回铜阳镇!全镇大搜捕,我就不信抓不住那帮王八蛋!” 追出来的王菖蒲和张平拉住他喝道:“你冷静点!” “梅英不能白死!我要亲手抓住他们!我要为他报仇!”萧文怒不可遏地吼着。 “冷静!”王菖蒲一声断喝,他激动地拽着萧文说:“我们的教训还不够吗?你这么冲动怎么行?抓不到逃犯,怎么替梅英报仇?咱们商量好的,最稳妥的方法是秘密搜捕啊!你忘了?” 对王菖蒲的这一番话,萧文却犹如充耳不闻。猛然地,他竟然对王菖蒲怒吼起来:“别管我!”而后萧文挣脱了王菖蒲和张平的拉扯,发疯似地冲下了楼梯。 对于萧文的反应,王菖蒲感到费解和担心。张平替萧文解释说梅英的姐姐,也是萧文以前的恋人,梅莉死后,梅英从没回过江洲,犯罪分子一定是从BP机上猜出梅英和萧文的关系的。因为这样,萧文的内疚、悔恨与痛苦,才会这样山崩地裂般地彻底爆发出来。但凭往日对萧文的了解,张平确信,不管萧文此刻多么冲动,他都不会拿自己的职责乱来。听了张平的话,王菖蒲心下方才释然。 护城河边,萧文坐在他和梅英见面的地方,呆呆地看着河水。 这时,张平走到他身边,悄悄地坐下。 萧文没有看张平,但他感觉到了张平的存在。他喃喃地说:“是不是我命太硬?要不他们姐弟两个怎么会……” “梅莉出车祸,是没有办法的事,谁也没法预料……”张平耐心地劝着。 “不,要是我听她的,不干警察了,梅英就不会跟罗阳他们混,梅莉就不用拼命追他,也就不会出事……” “能够假设,那不是生活。”张平说的是一个真理。 “可梅英呢?我真不该用他!他才多大!我该亲手抓了他,就算判几年,他还有很多好日子可以过……” “就算你不用他,周诗万他们会怎么对待他?就算周诗万会放过他,抓捕的时候会不会伤着他?这些事情都是无法预料的,你怎么知道你不用他他就不会出事?别钻牛角尖了。不是你的错,是我们低估了对手。这也怪我。” “他姐临死的时候把他托付给我,可我……”萧文抬起头望着张平,泪光在他的眼里闪动着。 “你的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可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啊!振作起来,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你去完成哪!梅英虽然死了,可还有那么多好兄弟在等着你哪!”张平动情而期待地望着萧文。 两人对视之中,萧文仿佛觉得自己胸中爆发的强烈情感,似乎在顷刻间积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这力量撞击着萧文火热的胸膛,使他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别样的振奋。片刻,他站了起来。 张平用目光询问着。 萧文坚定地说:“走,回省厅。” 萧文和张平肩并肩地走在一起。夕阳照着他们的脊背,长长的马路上投着他们长长的身影…… 从痛失梅英的打击中,萧文汲取着无穷的动力,获得了更加坚定的决心。他马上以全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因为这才是对梅英以往所给予自己信任的最好的报答;也只有这样才真正对得起梅英的英勇牺牲。 此刻,铜阳镇那边,大家都准备好了,只等着萧文和王菖蒲回去。但张平却认为,秘密搜捕当然是个办法,可人那么多,动静那么大,即使没人泄密,只怕也会被对手猜到。萧文表示他们会马上回去,并立即采取行动。 张平又提出了一个情况,让他们再琢磨一下,那就是潘荣曾三番五次提出让萧文他们撤回江洲。潘荣的理由是江洲治安形势也很严峻,精兵强将都放在省城不合适。 萧文听了冷哼道:“快捅到他们腰眼上了!” 几个人的看法不谋而合。显然,犯罪分子在江洲制造事端,无非是想把萧文他们引回江洲,以减轻省城的压力。这正说明犯罪分子们心里很清楚,如果让警方抓获罗阳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对此,张平提出了一个大胆地想法,他说:“我们何不利用他们这种心理,把大队人马撤回江洲,表明我们对省城这一块已不抱希望,然后……” 王菖蒲一听,立即表示赞同。萧文也欣喜地认为这是一步好棋。 既然是好计,3个人决定立即着手进行。王菖蒲先跟刘副厅长做了汇报,而后,由萧文负责撤回了驻扎在铜阳镇的大队人马。 接下来,专案组的全体组员一起开了一个会。 会上,王菖蒲发言说:“专案组成立了这么长时间,大家都很辛苦,可工作成效很不理想,我们要抓捕的逃犯一个也没抓到。根据省厅领导的指示,专案组从即日起解散,省城的同志今天就可以回原单位,江洲的同志晚上有车送你们回去。张平,你带着大家回去,萧文再留几天,和我一起写出专案组的工作总结。” 众人纷纷嘀咕着:“怎么说散就散了?” 王菖蒲严肃地说:“关于专案组的成败得失,我们会在报告里认真总结的。谁还有意见?”会场里一片沉默,大家都很沮丧。然后,王菖蒲问张平和萧文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张平摇摇头。萧文却极其逼真地说道:“忙了这么长时间,一无所获!我就一句话,丢人!”这句话把大家弄得情绪更不高了。 就这样,对于大多数组员来说,专案组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会后,萧文私下里要徐涛暂时留在省城。不明所以的徐涛听了,挺不好意思地表示想请假陪陪女朋友。 萧文说:“去吧。别弄得要逮的没逮着,逮着的又跑了,那我罪过大了。”但他要求徐涛后天中午必须回队里报到。 周诗万和郑海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即通电话互相庆贺着他们的胜利。传到省城郊区韩闸村罗阳等人的藏身处,罗阳他们兴奋地想立即就回省城去。而龙辉却代表郑海劝阻说要他们暂时在这里再呆几天,等外面局势完全平定了再安排他们回去。因为罗阳和卫东是警方搜查的主要目标,为他们的安全着想,还是再忍耐一下吧。罗阳和马卫东听了不禁叹起气来,因为惦记嫂子和小侄子,罗阳只得又托龙辉回去以后去看看他嫂子,给他们送些钱去。龙辉爽快地答应了。 过了两天,当徐涛结束他短暂的假期回来向萧文报到后,萧文直接带他上了一辆开往省城郊区的大客车。路上,萧文和徐涛闲聊问他假期过得如何,徐涛抱怨说屁股还没坐热就得走,招得女友又是一顿臭骂,还不如不请假。萧文说事完了我放你长假。直到此刻徐涛才从萧文的嘴里得知,他们此去的目的地是铜阳镇。 黄昏时分,客车在铜阳镇镇口停下。一身小贩打扮的萧文带着徐涛下了车,向镇里走去。他们直接到了铜阳镇派出所任光成所长家。 任所长是一位年近五十的老警官,他热情地接待了萧文和徐涛二人。根据王菖蒲事先所做的安排,萧文和徐涛扮成来铜阳镇做生意的小贩,就下榻在任所长家里。因为此次行动极其保密,所以见到任所长的母亲,萧文他们也仍然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任所长非常配合萧文的工作,他表示需要让当地警方干什么尽管吩咐。 对此,萧文很是感动。晚饭以后,萧文请任所长介绍一下铜阳镇的基本情况。任所长介绍说铜阳镇七万多人口,23个自然村,大部分村庄都在寒江边。因为离省城很近,镇里的治安状况比较复杂,流窜作案很多,在省城或外地作案后跑这儿躲藏的案犯不少,当地警方经常进行清查,抓过一些。另外,这里的村霸地痞流氓跟省城黑道的人联系也很密切。萧文又询问有没有他们要找那几个人的线索,任所长说清查过几次,暂时还没发现他们的踪迹。 对于此次的到来,萧文解释说这次不搞大范围清查,而是暗中秘密地进行,当地派出所里只有任所长本人知道就行了,对其他人什么也不必说。萧文分析郑海他们在这儿有窝点,肯定有本地的人安排照应。所以应该把调查的重点放在本地黑道人物身上,从他们那里找线索。但应该注意先不能告诉他们要找谁,只说是省城来的黑道人物就行了。明白了萧文的意图后,任所长马上往下进行了布置。 接下来的两天,任所长和萧文他们兵分两路,任所长负责向当地黑道人物询问线索,而萧文和徐涛则化装成收购农产品的小贩穿村走街,暗中秘密地询问查访。 一天傍晚,萧文、徐涛正在任所长家边吃晚饭边和任母闲聊着,忽然任所长匆匆回来了。任所长见母亲在座,就向萧文使个眼色。萧文马上会意起身跟他出去了。 任母问两人:“吃饭了,你干什么去?” 徐涛笑笑说:“伯母,大概任哥给我们找到好买卖了!” 走到院子外面,任所长方告诉萧文,据内线报告,有人在东街岷阳巷郭三毛家聚众赌博,赌资数额很大,有个赌徒是省城来的。而郭三毛此人是铜阳镇上出了名的街痞,因为常到省城贩菜,和黑道的人有联系,他家是可疑人员经常集聚的重要窝点,早就列入了当地警方的侦查视线。 于是任所长带着萧文、徐涛匆匆赶到了铜阳镇岷阳巷口。他们谨慎地将警车停在小巷外,自己跳下车步行进去。任光成在前带路,3人快步走进巷子。岷阳巷里细长窄小的石板路曲里拐弯交错复杂,也格外的幽深静寂。 郭三毛家位于小巷深处的一座高墙深院内。到了门口,任所长介绍说他家两个门,除了面前的正门,左边还有个边门。萧文稍作思考后,让任所长守住正门,而他自己和徐涛从左边的门冲进去。 说罢,萧文和徐涛悄悄绕向院子左边的小门。萧文轻轻推门,门没有动。萧文加重力量又推了一下,门发出了轻微的响声。突然,那门闪开了一道缝,一个青年探出头来问:“妈的!干什么?贼手贼脚的!”萧文用枪柄打倒青年,和徐涛冲进去。 只见院内摆着三张牌桌,乌烟瘴气,一片狼藉,烟头果皮瓜籽皮丢得满地都是,十几名赌徒正赌得上劲。萧文迅速地关上院门,用威严低沉的声音喝道:“我们是派出所的,都不许动!”这时,任光成从正门冲了进来。赌徒们大都认识他,因此他们全部垂手而立,有的嘴里还喊着“任所长”。 萧文和徐涛逐个检查着赌徒,却发现罗阳等人并不在其中。任所长见状,立即威严地要这些赌徒们马上到派出所去接受处理。赌徒一听赶紧纷纷溜出了院子。 等院里安静下来,萧文他们突然听到有响声从院子右侧的西厢房那边传来。任光成向萧文摆摆手,萧文和徐涛也靠上去侧耳倾听着。果然,厢房里传出哗啦哗啦的麻将声。 “妈的,赌疯了,院子里的事一点不知道!”任所长气愤地骂道。 徐涛一脚踹开房门冲进去。只见房内四名赌徒正全神贯注搓麻将。徐涛喝道:“都不准动,把手放在牌桌上!”任所长和萧文随后冲进来。一个赌徒试图站起,徐涛上前将其按住。另外有两个人突然用手帕搓鼻子,遮住了脸部。那正是罗阳和马卫东。他俩交换个眼神,慢慢站起身悄悄朝门外挪动步子。萧文紧紧盯住他们大声喝斥着:“站住!把手帕拿掉!”俩人并不理睬,低着头仍朝外挤。萧文挡在他们面前。罗阳突然拔枪想对准萧文。萧文更快,虽然后拔枪,却在罗阳的枪顶住自己脑袋之前,用枪顶住了罗阳的脑袋。“动就要你命!”萧文冷冷地喝道。罗阳僵住了,捂脸的手帕掉了下来。萧文冷笑说:“瞧你那熊样,不掏枪我还真没认出你!遮遮掩掩的,算什么第一杀手!” 任所长上来要下罗阳的枪。马卫东趁无人注意他,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大家都愣了一下。罗阳趁机举起枪。萧文一个侧踹将罗阳踢倒在地,任所长冲上去双手紧紧按住罗阳双臂。“徐涛快追!”萧文喊道,徐涛把他看着的那人一拳打晕,追了出去。外面顿时枪声连连。 倒在地上的罗阳拼命挣扎中扣动了扳机。压着他的任所长震了一下,但还在抢他的枪。“快松手啊!”罗阳再次扣动了扳机。萧文大怒,用枪柄猛击罗阳尾椎骨,边击边吼道:“把枪丢了,否则我打死你!”罗阳仍连连开枪,子弹在水泥地面溅起一个个火花。萧文顶住罗阳臀部开枪。罗阳“哎哟”一声惨叫,松开了拿枪的手。任光成夺过枪,抱在怀里,瘫软在墙边。萧文揪起罗阳,一拳打得他撞到墙上昏了过去,然后铐住罗阳双手。他抱住任所长大声喊着:“任所长!任所长!”任光成艰难地睁开眼睛,把枪递给萧文。 小巷外,萧文将任所长轻轻地抱到警车的后座上。徐涛将罗阳背上车摔在座椅下。车子加大了油门,拉响警笛冲出岷阳巷飞速疾驶而去。车上,任所长双手捂着胸口,鲜血不停地往外涌,染红了胸前的警号。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呼吸急促地说:“我……以为……是……一个人……”萧文动情地喊道:“老任,你一定要忍住啊,我们送你去医院!” 镇卫生所简陋的手术室内,任所长睁开眼,吃力地蠕动着嘴唇说道:“不……不要……告诉我母亲,让我……老婆和……和儿子来……来一下……” “你一定要挺住啊!”萧文喊道。 “我会……挺住……”他说着,可他的眼睛渐渐失去光泽,被萧文紧紧攥着的手也慢慢地变硬了。 老任就这样牺牲了,在他坚守职责在公安战线上奋斗了几十年以后,在他就要退休回家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他以自己宝贵的生命捍卫着法律的尊严,捍卫着作为一名人民警察的至高荣誉。 任所长家。 任母静静地躺在床上。她的床头一侧摆着佛像、香炉、几柱香在冒着袅袅青烟。萧文和徐涛都肃立在床前。 “老人家,大嫂和孩子都到医院去了,您老也过去吧?”萧文说着。 老人缓缓地摇摇头。 “大妈,我对不起您,没能保护好任所长!”萧文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痛苦地说道。 老人双眼看着缭绕的青烟淡淡地说:“你是做小买卖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我们是任所长的同行,也是警察。” “哦,我说看着不像做买卖的呢。” 萧文紧紧握住老人的手,激动而真诚地说:“老任牺牲了,我们就是您的儿子!” 老人却仍然平静地说:“忙你们的去吧,别管我。我儿子不是还有事没办完吗?他从小就这样,事情没做完,饭吃不下,觉也睡不着……” 萧文和徐涛缓缓而又庄严地向任母敬了个礼,以此表达着他们对任所长的哀思和对任所长及其家人的满腔崇敬。 离开铜阳镇回到省城,萧文他们马上把身负重伤的罗阳送进了省城武警医院中。经手术抢救,罗阳终于脱离了危险,只是失去了生育能力,还需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听说罗阳从鬼门关逃了回来,徐涛心情复杂地骂道:“这种人最好断子绝孙!” 萧文对罗阳的心情也是同样的矛盾,为了抓住罗阳,梅英和任所长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如此惨痛的代价,就是让罗阳死上10次,也难解萧文的心头之恨;但罗阳是一系列重大犯罪案件的重要证人,特别是那天又让马卫东跑了,如果罗阳再死了,那破案工作就又一无所获了。正因此萧文又希望罗阳赶快康复,到那时,只要撬开罗阳的嘴,谁也跑不了! 王菖蒲和萧文商量,认为此事要严格保密,防止走漏消息。罗阳住院期间,将采取封闭性治疗,24小时派人监护。等到他身体许可的时候,可以边治伤边审讯,争取尽快突破,早日揭开犯罪团伙的内幕。为了保密,萧文拒绝了王菖蒲往医院增派人手的建议。王菖蒲担心地说:“我怕你们身体顶不住。”可萧文说:“现在吃安眠药我也睡不着啊!” 马卫东那天逃离铜阳镇之后,惶惶如丧家之犬,直到第3天夜里才匆匆逃回了省城。他连夜跑到了郑海的办公室。郑海吃惊地从马卫东的嘴里得知了罗阳被捕的经过,他马上让龙辉设法打听一下罗阳住在哪家医院,又赶紧打电话通知周诗万。 周诗万对此也万分震惊。对于萧文玩的这个回马枪,怎么事先一点消息也没有呢?难道真像郑海猜测的那样,是萧文对那面起了疑心,故意封锁了消息?周诗万连夜约见了潘荣。潘荣对罗阳被捕的消息也显得十分吃惊,他事先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只知道专案组解散了,萧文在省城处理完善后的事就回江洲。 “我们都让萧文给耍了!”周诗万恨极说道。 “罗阳到底知道多少事?”潘荣担心地问。 周诗万回答说:“他跟我时间不长,知道的事不是很多……” 潘荣略松口气。 没想到周诗万又加了一句:“可都是要命的事!” “你开什么玩笑!”潘荣有些生气地说。 周诗万问潘荣认为该怎么办。 潘荣想了想回答说:“罗阳是你的人,按你们的规矩办吧,我不管,但不能动我的人!” “你的人?你的人怎么事先不向你报告?” “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你记好了,我的人出了事我找你算账!” 周诗万怒道:“你少对我指手画脚!” 潘荣语气缓和下来,耐心对周诗万分析说:“我不是对你指手画脚。杀了警察,事情闹得太大,谁都压不住了。” 周诗万听了沉默着。而他的想法却和潘荣截然相反,杀警察固然是重罪,但罗阳若能招供,他周诗万就必死无疑了。当郑海告诉周诗万他已查出罗阳所住的是哪家医院的时候,周诗万立即请求郑海派马卫东和龙辉,去把罗阳及看护他的萧文等人做了。周诗万挺而走险的想法使郑海多少有些为难,周诗万却说再难也要试试,否则大家都得完蛋。郑海答应尽力而为。 病房里,罗阳终于从沉睡中挣开了眼睛。守在他身边的萧文立时精神一振。罗阳看见萧文,用小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 见罗阳神志清醒,萧文马上开始了审问,他说:“跑掉的那个是不是马卫东?”罗阳不说话,只是瞪着萧文。“说!”萧文厉声喝道。罗阳倔强地闭着嘴。萧文突然掏出枪顶着罗阳的脑门大喝一声:“你说不说?!” 罗阳面无惧色地说:“萧队长,文明执法呀!” “跟我讲文明,你也配!” “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徐涛进来,见状急忙拉住萧文喊道:“萧队!”萧文却一掌推开徐涛大吼着:“打死他我偿命!”说着,他的手指慢慢扣动扳机,眼睛紧盯着罗阳。而罗阳的眼睛里竟毫无怯意,他挑衅地和萧文对视。萧文慢慢地扣动扳机。罗阳突然开口冷冷地说:“你不敢开枪。”萧文不为所动,继续扣扳机。扳机抠到底,罗阳忍不住眨了一下眼。只听一声脆响,原来是空枪。等缓过神来,罗阳猖狂地叫嚣着:“打吧,打死我你就跟我一样了!” 萧文没有理会他,冷冷地说道:“罗阳,梅英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罗阳仍然蛮横地挑衅着。 “你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吗?” “怎么样也比我这个废人好!” “他死了。” 罗阳惊呆了。 萧文加重语气说道:“为了救你,他被周诗万干掉了。” “你骗我!”罗阳激动地大喊起来。 萧文把一叠照片扔在罗阳脸上愤怒地说:“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罗阳看着照片,上面都是梅英的尸体。片刻,他突然狂躁地撕着照片喊道:“我不看!别说梅英死了,谁死了我也不会说!” “那下一个死的就是你!”萧文大声呵斥着。 “死就死吧!反正我是个废人,跟死人没什么两样!”罗阳歇斯底里地大叫着。 正当这时,马卫东和龙辉来到了医院的大厅里,两人张望了一下,大步向往院部的方向走去。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径直来到罗阳的病房外。两人猛然把病房的门撞开,马卫东首先冲了进去,举枪就打病床上的罗阳。 徐涛见状飞身扑到罗阳身上。这时萧文已经出枪了,但枪里没子弹。萧文情急之中把凳子踢向马卫东,马卫东躲闪。萧文翻滚到徐涛身边,抽出他的枪,一枪打在马卫东肩膀上。可徐涛又中了两枪。马卫东晃了晃。萧文刚想上去抓马卫东,门外龙辉打进来一枪,萧文急忙闪躲。龙辉趁机把马卫东拉出去。萧文回头看徐涛,身中数弹的徐涛艰难地说:“快……追……” 医院的院子里,萧文和王菖蒲追了出来。龙辉边拖着马卫东往院墙边上跑,边回头射击。萧文又打中马卫东一枪。龙辉急忙躲进一个角落里。“龙哥,别丢下我……”马卫东已经快不行了。龙辉说了声兄弟对不起了,就把马卫东推了出去,角落外马上响起一片枪声,龙辉趁机翻墙而逃。 击毙了马卫东后,萧文和王菖蒲回到了罗阳的病房。此时,徐涛正被抬上车送去抢救。萧文拉着医生恳请他一定要救活徐涛,他边说边跟着医生要走出去,这时,罗阳突然喊了句:“萧队长!” 萧文回头看看罗阳恨恨地骂道:“王八蛋,这都是为了你!” 罗阳却语气平静地说:“咱们交换——我告诉你龙辉藏在哪里。”为人做事仗义素来是罗阳的第一准则,现在徐涛为了救他生命不保,对此罗阳是一定要报答的。 可萧文却不相信地看着罗阳。 罗阳知道萧文并不理解自己这么说的意图,他也懒得跟萧文多解释,只是感慨地说:“我是亡命徒,没想到你们比我更亡命。” 对于此次刺杀行动的失败,龙辉向郑海解释说没想到萧文出手这么快。郑海听了,讥笑龙辉这“省城第一杀手”的名号实是空有虚名。他要龙辉不能在省城呆了,到亭山、凤水或者寒江去,必须马上离开。因为龙辉是自己的手下,郑海一再嘱咐他一定要小心,不能让萧文他们找到。 按照罗阳提供的线索,为了查找龙辉,萧文先对郑海的皇都夜总会进行了暗查。他和刘浩扮成客人潜入夜总会,上楼找到一个门上标有“机房重地,闲人免进”字样的房间。门锁着,里面显然没人。萧文从口袋里掏出细长的刀片轻轻地将锁拨开,门闪开一道缝,他迅速地闪身走进。屋内漆黑一片。萧文掏出电筒照着,四周一片空空荡荡,靠墙只摆着一个单人床,床上空无一物,床腿上拴着一副拳击手套。他仔细地翻找着,却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过了一会儿,萧文从房间中退了出来,将门重又锁上,穿过走廊下了楼。看来龙辉已经跑了。 他又和刘浩一起来到了郊区的一家养殖场。据罗阳讲,这里是龙辉用化名开办的,平常主要用于掩护他们的毒品生意。走进养殖场的院子,萧文拦住一个中年人问:“请问你们老板龙辉在吗?”中年人上下打量着萧文说:“什么龙辉?我们老板姓余。”萧文怔了怔,似有省悟地说:“对,对……姓余,叫小余,对吧?”中年人点点头,而后告诉萧文他们老板已经好长时间没来了,听说是出国考察养殖业去了。 接着,萧文他们又查过拳击馆、靶场等龙辉日常混迹的场所,但都没有发现龙辉的踪迹。最后,他们来到淮河巷龙辉的一个秘密住所。这里也就是软禁过梅英的那座二层小楼。萧文轻声地对同行的刘浩说:“你在这里守着,我进去。”刘浩拉住已转身迈步的萧文说:“队长,还是让我进去吧。”萧文却说:“龙辉是个凶狠狡诈的污垢之徒,不是很好对付,你就守在这,如果他在里边,你再进去帮我,现在进去目标太大。” 萧文顺着楼墙蹑手蹑脚接近铝合金楼房大门,他在门前停住,侧耳听着里边的动静。而后,他悄悄走到窗下探头往里望。只见房间大厅里,有两个青年在打牌。萧文向刘浩招手,刘浩走了过来。萧文说:“里边的两个人都不像龙辉,这座小楼我们彻底搜查,你在这儿注意楼上的动静。” 说着,萧文走到门前轻轻叩了两下门。 打牌的两个青年急忙放下牌,其中一个说好像外面有人。二人站起警觉地听了一会儿,没有听见什么动静,于是他们又坐下拿起了牌,嘴里还嘟囔着可能是耳朵出了毛病,这时候了谁还会来。 萧文示意刘浩敲窗户。刘浩轻轻敲了两下。屋里的二人觉得外边有些不对劲,于是就出来看看是不是有小偷,他们走到门旁开了门。等在门外的萧文立刻用枪指着二人,举起警官证说:“别动,警察!”二人吓得脸色煞白,但一见只有萧文一人,渐渐恢复了胆量,故意大声地说:“警察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又没犯法,就是犯法了你又能怎么样,不就一个人吗!”萧文喝道:“别出声!”可二人仍脸朝楼上大喊着:“警察,警察也不能不让人说话,警……”萧文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他果断地抡起枪柄猛击二人头部,那二人被砸倒在地哼哼着。萧文飞步跑到楼梯口,忽听外面扑通一声大响。“有人跳楼!”刘浩大声喊着。萧文急转身跳到门前,只见靠近巷子一侧的楼下草坪上,一条黑影从地上跃起,对着门一甩胳膊。萧文急速避过,随着枪响,屋内大厅的灯泡被击碎,刹时漆黑一片。萧文飞身追出,那人在巷子里跳跃奔逃。萧文边追边用电筒照射着,那人回身又是一枪,萧文手中的电筒被击碎了。萧文大怒,对着那人背后一枪,那人正跑到一电线杆后,萧文的子弹击到水泥电线杆上冒出一簇火花。那人回身射击,萧文急忙躲避,子弹嗖地从萧文耳边擦过。那人几步窜到巷口转过了街角。等萧文追至,那人竟然已经不见了踪影,萧文只有望着街上的车流和灯光无奈地叹气了。 幸好在审从淮河巷抓来的龙辉的两个同伙的时候,经萧文一吓,那两个小子马上供出龙辉可能逃往寒江了。 萧文立即带人火速追至寒江。依据线索,他们沿河堤走上一水闸。顺水闸往下游走300米处,是一座小三合院。院子两侧是偏房,正中是一幢两层小楼。在小楼上可以对院外的路一览无余。院门前是一道哗哗流水的水渠,水渠上有一座小桥,小桥是进院子的必经之路。这里的确是藏匿的好地方。 但当萧文他们潜入小楼查看的时候,却发现龙辉并不在这里。屋里,除了扑面而来的潮气外,只有几样简单的家具,床、书桌和椅子凌乱地摆放着,书桌和床头堆着不少书,有侦探小说,犯罪案例、拳击教材,墙上挂着迷彩服、手铐、腋下枪套、拳击手套等。萧文从抽屉里找到一张照片,上面是龙辉和罗阳等人的合影。这说明此地却是龙辉的又一个藏身的秘密窝点。 萧文和王菖蒲决定守在这里,静待狡诈的龙辉自投罗网。 一个晴朗的早晨,初升的太阳驱散了笼罩着寒江水闸的浓浓晨雾,渠边的冬青树翠绿欲滴。江水哗哗的响声中,隐约地从远处传来摩托车引擎的轰鸣。不大一会儿,一辆两轮摩托车飞速驶过水闸,穿过水渠上的小桥,停在三合院门口。坐在后边的彪形大汉跳下摩托车。他正是龙辉。 龙辉进了屋。但片刻后,他又匆匆跑出,神色慌张地跨上摩托车后座催促着:“快走,好像有人来过!”摩托引擎起动,一转车头驶过小桥。 小桥的另一侧,萧文等人纵身跃出。“停车!”萧文厉声喝令。摩托车发出轰鸣,发疯般冲出。刘浩扣动板机,朝天打了一梭子。摩托不睬,冲出包围,向水闸疾驰。萧文箭步如飞从小道冲上水闸。龙辉不停地侧身向后射击。摩托跳动着驶上水闸。萧文从闸门后扑向摩托,一掌推向车头。摩托如醉汉般摇摇晃晃,腾空飞起栽进河里。 龙辉与同伙在水里扑通,举起枪向岸上射击。流水卷着二人眼看就要漂远。说时迟那时快,王菖蒲大吼一声“打”,众民警一齐向水中二人开枪射击。龙辉和同伙在河水里被打得扭动着、痉挛着,终于漂起浮在了水面,他们浑身的枪眼往外冒着血泡,将河水染成了一片污浊的猩红色。 龙辉被击毙后,为了更有力地威吓犯罪分子,王菖蒲和萧文特意带着搜查令来到郑海的办公室。王菖蒲把搜查令拍在郑海的大班台上说:“我们要搜查龙辉的办公室!”郑海拿起搜查令看看,漫不经心地问:“龙辉呢?”王菖蒲冷冷地答道:“持枪拒捕,被我们打死了!”郑海闻言怔住了。 萧文问龙辉的办公室在哪里,郑海回过神来狡诈地说他没有办公室。 王菖蒲问:“他是不是你公司的人?” “是啊。”郑海面无表情地说,“他来公司就在我这儿呆着。” 王菖蒲看看萧文,对身后的警察说:“那就搜查这间办公室!” “慢!开个玩笑”,郑海赶忙改了口,他吩咐身边的职员说:“你带他们去。” 那职员带着众警察往外走。走到门口,王菖蒲又回头说:“郑海,你最近不能离开省城,随时听候我们传唤!” “没问题。”郑海的口气仍然是满不在乎的。但王菖蒲他们一出去,郑海就气得把大班台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刚走出门外不远的萧文和王菖蒲听见郑海的动静相视一笑。 罗阳就擒,马卫东、龙辉被击毙,被警方通缉的众犯中就差一个陈树明了。对此,根据叶贯武的情报,张平已经派大刘和五子下广州去查找了。为了商讨下一步的工作,张平赶到省城与萧文他们会合。 一到省城,张平先来到武警医院查看罗阳的情况。因为出过龙辉他们刺杀罗阳的事故,医院方面的保安级别更加严格了。罗阳的病房门口,全天都有荷枪实弹武警守卫着,即使是张平也需要出示省厅签发的特别通行证才能进罗阳的病房。 罗阳的身体正在好转之中,得知龙辉被击毙的消息他有些意外。萧文他们让罗阳好好考虑自己的问题,过几天警方会找他谈谈。“我没什么好考虑的。”罗阳嘴还是很硬。萧文说:“他们都要干掉你了,你还替他们兜着?”没想到罗阳却说:“他们不干掉我,你们也会干掉我,都一样。” 张平见状知道现在不是审问罗阳的时机,于是和萧文离开了病房,转到另一间病房去看望徐涛。徐涛的伤势非常严重,若不是因为他年轻、身体好,恐怕连危险期都过不去。此刻,徐涛身上插了很多急救设备躺在病床上昏迷着,虽然他的生命保住了,但像现在这样的状态恐怕还得持续好几天。张平和萧文一起嘱咐医生一定要给徐涛最好的照顾和治疗。 晚上,萧文和王菖蒲在张平的旅馆房间里,开会商量着下一步的工作。萧文认为审罗阳和追捕陈树明两件事应当同时进行,王菖蒲也认为审罗阳或许可以找到陈树明的线索。而张平的意见却是先集中精力抓陈树明,而罗阳则需要放一放再审。 萧文说:“我想趁热打铁。” 张平沉吟着说:“罗阳可不是普通的铁。马卫东和龙辉死了,陈树明能不能抓到现在还不好说。我们得考虑到最坏的情况——万一抓不到陈树明怎么办?那我们可只有一个罗阳了,如果准备不充分,审夹生了,我担心对后面的事不利。” 听了张平的解释,萧文和王菖蒲也同意了他的看法,于是大家同意萧文和张平先回江洲集中精力抓陈树明,罗阳这边由王菖蒲负责先观察一阵子再说。另外,关于对周诗万和郑海上手段的事,由王菖蒲打报告送省厅刘副厅长处报批。 回到江洲,萧文受到刑警队同事们的一致祝贺和赞扬。从开始办此案到今天,总算是取得了来之不易的初步的战果。听到萧文他们从省城频频传来的捷报,刑警队的众人们无不大受鼓舞,大家心里都憋着一把劲,准备跟着萧文好好地大干一场。 萧文向冯局汇报工作的时候,冯局也热情地表扬了萧文他们。而萧文却说“虽然取得了些成绩,可付出的代价也不小,这次,徐涛还差点光荣了。”谈道下一步的工作,冯局问萧文有什么打算。 萧文答道:“我和张平商量了一下,我们想一边抓紧追捕陈树明,一边做好审罗阳的准备工作。” 冯局赞同道:“可以。罗阳这种人,审夹生了不好办。” 萧文也说:“主意主要是张平的,他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 正这时,一个广州的长途电话打到局长办公室找张平,那是大刘打来的。张平接听后,脸色立时变了。 萧文忙问怎么了? 张平挂断电话说:“又让陈树明跑了!” 冯局问:“你们的计划要不要改变?” 萧文坚决地说:“不,一定要抓住陈树明!他是周诗万的军师,知道的情况肯定比罗阳多。” 这时,电话再次响起。张平连忙接听,待他挂断电话,面有喜色对萧文和冯局说:“王处长给刘副厅长打了个报告,申请对周诗万和郑海上手段,刘厅长同意了!传真马上就过来!”“这下主动多了!”萧文兴奋地大声说道。 冯局也很高兴,他说:“我今晚给路书记打个电话请示一下。” 张平问:“冯局,你看这事还要不要在专案组里说?我怕又走漏风声。” 不待冯局答话,萧文抢先说:“上手段涉及很多人,硬包怕是包不住。” 冯局沉吟着说:“我想,让他们知道或许更有好处。” 听冯局这么一说,张平马上明白了,他问冯局:“你是说打草惊蛇?” “对。他们不动,就暴露不出破绽。”冯局肯定着。 萧文和张平不禁笑了,不约而同地对冯局赞了句:“到底是老姜!” 十七、连环阴谋 冯局把对周诗万上手段的事跟江洲市委路书记汇报之后,得到了市府方面的支持。于是,市局技术侦查室工作人员们开始忙碌起来。在监听工作开始之前,萧文向众人宣布了一条纪律,那就是对周诗万的监控材料除了冯局、张平副局长和萧文本人能看,其他人一律不能查看或调用,不仅如此,也不能口头对其他人透露监听内容的细节。 一天,周诗万和肖丽萍从外面办完事回到公司,见潘誉等在周诗万的门口。周诗万刚有些奇怪地想开口问,潘誉却打个手势,不让他出声。3个人走进办公室,潘誉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萍姐跟我走一趟,我哥有要事。 待周诗万看清楚后,潘誉把纸条烧了。周诗万莫名其妙,肖丽萍推推他,周诗万点点头。肖丽萍跟潘誉往外走,周诗万狐疑地看着他们远去。 江南集团楼外,刘浩和另一个队员在监视江南集团的大楼。只见周诗万的奔驰车从车库开出来。刘浩急忙用望远镜观看,车里只有潘誉一个人。刘浩马上报告了萧文。 街道上,奔驰在前面开,后面有一辆车不即不离地跟着。 奔驰开进了一家修理厂。躺在后座上的肖丽萍起身钻出车,跑进修理厂办公室。 当跟踪的车也开进修理厂时,肖丽萍已经不见了。 肖丽萍走进修理厂办公室的里间,潘荣坐在里面。肖丽萍关好门,问道:“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 “有个很重要的事你要马上告诉周诗万。” “什么事?” “对周诗万上监控手段了!”潘荣一字一顿地说。 “就是跟踪对吗?” “比这严重得多!” “怎么个严重法?” “说多了你也不懂,一句话,他所有的活动都已纳入警方的视线,不能跟外界有任何联系!” 肖丽萍被惊呆了,她讷讷地说:“啊,那我们不就成了瞎子聋子了吗?” “不错!”潘荣脸色阴沉。 “那、那怎么办?” “你告诉他,活动尽量要隐秘,无论是在屋里,还是在车里,不该讲的话不要讲,包括打电话等等,都要格外小心!” “那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吗?” 潘荣却说:“还没糟糕到那种程度。” 肖丽萍眼里闪着希望的光问:“还有什么办法?” 潘荣往上指指说:“现在就看周诗万跟上面的关系硬不硬了。中国的事你还不清楚,说你有事就有事,说你没事就没事,全看办案的人怎么处理。只要萧文一倒,案子就会不了了之,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这话我一定转告万哥!只要能把萧文斗败,我想万哥什么都愿意做的。” “你跟周诗万说一声,这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潘誉负责咱们之间的联络。另外,你告诉周诗万,动手一定要快,等罗阳开了口,事情就不好办了。” 跟潘荣谈完,肖丽萍转身就要出去。可潘荣一把拉住她,谨慎地往外看看。外面奔驰早已修好被潘誉开走了,而刘浩的车也跟着被引走了。潘荣这才放心地让肖丽萍走了。 为了将这个重要的情况告诉周诗万,肖丽萍特意把他带到了江边。两人来到一处空无一人的地方,肖丽萍方才把潘荣的话一一转告给周诗万。 周诗万听罢,难以置信地说:“他们真对我上了手段?” “潘荣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快找你舅舅想想办法吧!” 周诗万犹豫了一下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他。” 肖丽萍焦急地说:“我们已没有别的办法!” 周诗万踌躇再三终于说:“好吧!让潘誉去一趟省城,面见郑海,把情况告诉他,说不定他也被监控上了!” “万哥,能用的关系都用上吧,这一棍子再打不倒萧文,只怕……”肖丽萍忧虑万分地劝道。 周诗万沉吟着说:“这些我会考虑到。你告诉潘荣,第一步先扶他当局长,第二步他必须把萧文的刑警队长撤掉,让常闯干刑警队长!” “你有把握?”肖丽萍表示有些怀疑。 周诗万来回踱了几步又猛地站住说:“这是我最后一张王牌!萧文的本事够大的,硬是逼着我用王牌对付他!我真是太小看他了!” 周诗万十分不情愿地意识到最后一搏的时刻就要到来了。情况之糟、来势之猛,都大大超出了周诗万的预料。 第二天,在技术侦查人员的严密监视中,周诗万大模大样地来到市委所在地。萧文只好命令大家在外面等着他。 周诗万到来的时候,孙启泰正在参加一个市委领导的重要会议。路书记正在讲话,孙启泰的秘书走了进来,俯在孙启泰耳边低语几句,孙启泰有些不高兴地跟着秘书出去了。回到办公室见到周诗万,孙启泰满脸愠怒地说:“我正开会哪!你怎么不分个时间地点?打个电话就完了嘛!”周诗万却冷冷地说:“我要是能打电话,你恐怕永远都参加不了常委会了。”孙启泰立刻警觉起来忙问发生了什么事。周诗万告诉舅舅公安局对自己用上监控手段了。孙启泰闻言大吃一惊。周诗万非常不满地说:“我是江洲知名企业家,还是政协委员,他们居然对我这样!”孙启泰也恼火地说:“谁批准他们对你上监控手段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这说明他们根本没你这个管政法的副市长!”周诗万不怀好意地故意激怒孙启泰。孙启泰听了这话先是拿起电话,而后又放下对周诗万说:“走,去公安局!” 出了市委,周诗万坐进了孙启泰的车里,他还让潘誉先把自己的奔驰先开出去,只见门外有辆车立即跟住了奔驰。周诗万指着那辆跟踪的车对孙启泰说:“你看,那就是。”孙启泰从鼻孔中不屑地哼了一声。 十几分钟以后,冯局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准备吃药,孙启泰突然怒气冲冲地推门进来,冯局忙站起打招呼说:“孙副市长?” 孙启泰却没好气地回道:“你还知道我是副市长呀?” 冯局忙赔着笑小心问究竟是怎么了。孙启泰在沙发上坐下,摆出领导干部的派头说他是专门来了解一下市局最近的工作情况的。冯局问是不是把班子成员都叫来,孙启泰说不必了,我就听你说。于是冯局找出工作日记,戴上老花镜正准备开始汇报,孙启泰却打断他说别照本宣科,就先说说那几起暴力案件的侦破情况,这也是市里最关心的。冯局于是就将主要通缉犯马卫东被击毙,罗阳被抓获等侦破工作的重大突破——向孙启泰做了简要的汇报。孙启泰又问下一步的工作准备怎么办。冯局答说下一步主要精心准备罗阳的审讯工作,争取更大的突破;另外还要积极寻找线索,争取早日抓获最后一个通缉犯陈树明。孙启泰接着问还有没有别的,冯局答说没了主要就是这几项。 其实孙启泰绕了半天圈子,无非就是想掩饰他此来的真实目的,好使为周诗万发难的事显得别太刻意了。可冯局汇报了半天,就是不提对周诗万上手段这事。孙启泰心中暗暗盘算着,转而又问:“常闯为什么停职?” 这下把冯局问愣了,他讷讷地说:“他……他想辞职……” 孙启泰问:“他可是刑警队的骨干,干的好好的,怎么会辞职?” 冯局只得回答常闯离职的原因据了解是他有违纪行为。孙启泰问是什么违纪行为,冯局答说是在办案人员和调查对象之间进行说和,所以经局里研究让常闯先停职反省,然后再进行调查。 听到这儿,孙启泰按捺不住地问:“那个调查对象是谁?” “周诗万。”冯局心知孙启泰必会有此一问,于是实话实说。 “谁批准你们调查周诗万了?” “周诗万和几起枪击案的主要嫌疑人有关。” “又是谁批准你们对周诗万上监控措施?” “这也是积极寻找线索的措施之一。” “我是问你谁批准的!” “省厅刘副厅长……”说着冯局拿出省厅的传真给孙启泰看,而后他又说:“我考虑这是侦查业务上的事,就……” 孙启泰先一愣,等反应过来他继续口气强硬地说:“省厅和你们只是业务指导关系,可对周诗万上不上侦查措施,不仅仅是业务问题,还涉及江洲的建设、江洲的发展!周诗万为江洲建设做过很大贡献你知不知道?对他采取侦查措施,我这个管政法的副市长都不知道……”“我们请示过路书记,他也同意。”冯局面色平静地答道。 孙启泰一听这话彻底地呆住了,片刻他才讷讷地问:“这是什么意思?要我回避?” 冯局回答说按规定正是如此。孙启泰没词儿了,他尽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慌乱,考虑着眼下这棘手的局面。过后,孙启泰换了一副嘴脸缓和地说:“对不起,我刚才态度有点急,这几天几件事闹得我……你不会见怪吧?”冯局表示他当然不会。孙启泰又说侦破工作进展不错,他也就放心了,他还问冯局经费上有没有什么困难,要是有就直说。冯局答说目前还没遇到什么困难。孙启泰忙说那就好,他还表态说规定就是规定,这个案子的事今后他就不过问了。说完,孙启泰匆匆地起身告辞了。看着他出去,冯局叹了口气坐下接着吃药。 回去了路上,孙启泰设法先支走了自己的司机。而后,他自己边开车边把省厅的传真递给周诗万说:“你干的好事,自己看看吧!” 周诗万匆匆看了一遍说道:“冤枉啊舅舅!什么指使手下使用暴力强抢工程、什么藏匿逃犯,莫须有嘛!” 孙启泰却说:“我不是法官,你甭跟我喊冤!事已至此,你看怎么办?” “能不能……撤了监视?”周诗万小心地试探着。 孙启泰气哼哼地回答说:“查你我都得回避!我还怎么说?再说就算撤,也得公安局提出来。你想冯文涛、张平、萧文,他们哪个会同意?” 可周诗万说有人会同意的。孙启泰忙问是谁,周诗万很有把握他说出了潘荣的名字。孙启泰当然知道潘荣是站在周诗万这边的,可他只是江洲市公安局的是副局长,说什么也不算数哇。周诗万却及时地提醒舅舅说要是潘荣当上局长的话……孙启泰马上受到了启发,明白了周诗万的意图,但从他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 周诗万于是接着劝道:“舅舅,我替你想了好长时间,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你看……” “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你赶快和那几个人脱离一切关系,别再让人家抓住把柄!”孙启泰不耐烦地训斥着。 周诗万赶忙答应着,让舅舅放心。 孙启泰突然停了车,面色郑重地嘱咐周诗万说:“你不要跟我联系,有事我会找你。下去吧。”周诗万看看四周,车已经开到了郊外,他问:“这让我怎么回去?”孙启泰挪揄说:“你那么大老板还没办法?”周诗万只好下了车。孙启泰的车一溜烟开走了,周诗万冲着车骂了句:“尻!” 自从抓获罗阳以来,专案组的成员们就一直在着手整理关于罗阳的资料。现在,已经掌握的情况如下:罗阳,25岁,本市郊区联盟乡人,高中肄业。罗阳5岁时父母双亡,跟着哥嫂一起生活。高中肄业后,罗阳在本市集市街做小生意,曾与本市另一个流氓团伙的骨干成员宋涛发生过激烈冲突;3年前,罗阳的哥哥去广东打工,家里由罗阳照顾。由于不堪宋涛的欺辱,罗阳也曾远走广东,希望和哥哥一起打工。前年6月21日,罗阳在广东与当地流氓发生冲突,罗阳的哥哥被当地流氓砍死,罗阳在砍伤当地流氓数人后逃往北海。在北海期间,罗阳曾试图找份工作,却被误认为敲诈勒索,后经调查澄清。罗阳返回江洲后,仍受到宋涛等人的欺负。为了复仇,他在同伙的协助下,曾持枪恐吓宋涛的情人阿萍、枪击宋涛的同伙王勇军和朱春林。去年8月15日,为江南集团和交通乡争相承包火葬场工程一事,罗阳枪杀交通乡王国超、王志良两兄弟。案发后,罗阳和马卫东等人潜逃,5天前被警方捉拿归案。 萧文他们把这份资料认真地看了又看,希望能够从中感受出罗阳是个怎样的人,又怎样才能让他开口。经过集体讨论,大家纷纷谈了自己的想法,大部分人都认为,罗阳的软弱可能在他侄子身上。罗阳他们家就哥俩,他哥死了,他又走上不归路,罗家传宗接代恐怕全指望他这个侄子了。大家都认为应该从这个角度入手争取感化罗阳。 目前,罗阳还住在省武警医院里接受治疗,他情绪稳定,伤势有所好转,他身上的伤口感染已经止住,其他炎症也正在消退。省厅的王菖蒲处长负责罗阳住院治疗期间的保安等一切工作。 冯局表示既然大家都认为传宗接代是审讯罗阳的突破口,那么就集中全力从这个方向向他展开进攻。冯局让张平、萧文及潘荣几人拟一个具体的审讯方案,方案出来后就马上去省城,先听听省厅预审处专家的意见,而后尽快开始审讯工作。冯局还说:“大家要以决战决胜的姿态,一鼓作气,突破罗阳!” 在萧文他们准备审讯方案的时候,通过潘荣时刻掌握警方动态的周诗万,派潘誉开车去省城面见郑海为他送一封重要的信。信中,周诗万告诉郑海,萧文他们已做好审讯罗阳的准备,他们想从罗阳的侄子入手。他请郑海速想办法一定要封住罗阳嫂子的嘴,或者直接封住罗阳的嘴。 郑海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过周诗万的信后,取纸笔写下:万哥,我会全力以赴!小海。他把纸装进信封里封好,交给侍立于旁的潘誉,又塞给潘誉一叠钱说:“辛苦。”潘誉接过钱点点头转身出去了。而后,郑海依计派人去给罗阳的嫂子黄燕送钱,他设法让派去的人带话说万哥将来也会照顾他们母子的。 同时,在冯局的办公室里,萧文和张平拿他们一起拟出的审讯方案向冯局征求意见。冯局正在仔细地看审讯方案,潘荣忽然急火火地闯进来说:“老冯,市委要考察咱们班子!”冯局惊讶地问:“怎么事先也不打个招呼?”潘荣说他也是刚知道。冯局问市委的人什么时候来,潘荣竟回答说已经到了。冯局和萧文、张平都觉得此事来得有些蹊跷。 市局会议室内,会议桌一边坐着市局的领导班子,另一边坐着市委的3个人。其中一个姓谭的市委干部宣布从今天起开始考察市局的领导班子。 冯局问:“老谭,怎么事先也不跟我们打个招呼?” 老谭答道:“本来是想给你们打个电话的,后来一想大家这么熟,离得又近,为国家省点电话费吧,我们就直接过来了。老冯,你不会介意吧?” 冯局忙说:“老谭你别误会,我们最近很忙,我是怕工作上安排不开,影响你们考察。” 老谭却把冯局的挽拒挡回去说:“老冯你干了十几年局长,这种事见得多了,工作再忙你也会安排开的,对不对?” 冯局只有苦笑说:“你就别抬我了。你说说需要我们怎么配合吧。是跟过去一样,先背靠背由群众评议,然后再由班子成员谈,还是……” 老谭说一切照旧。 见拖不过,冯局只好让潘荣负责此事,安排在家的干警先谈,出差的也告诉他们一声,能回来的尽量回来,轮到谁谁来,没轮到的别耽误工作。潘荣挺乐意地答应了。 等萧文、张平和冯局三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萧文才道出了他们心中共同的疑虑,他说:“不当不正的,怎么现在来考察?”张平对此也是忧心忡忡。冯局毕竟是见过多少大风浪的老同志,他表现得仍是那么的从容若定。 萧文问:“冯局,他们现在来考察是什么意思?” 冯局回答说:“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萧文又问:“我是说我们还要不要去省城审罗阳?” “是我不让你去了,还是谁不让你去了?净说废话!准备得怎么样了?”冯局几乎是在责怪萧文了。 萧文答说准备得差不多了。冯局马上说他会让老潘安排一下,要去省城的几个人先跟考察组谈,谈完了马上就走。 尽管冯局已经表了态,可张平还是隐隐地觉得,考察组此刻到来恐怕内中大有文章。他眉头紧锁地对冯局说:“我担心他们来者不善。” 萧文也说:“我们在家不是还能帮你一把嘛。” 冯局缓缓地看看张平和萧文两个,而后他神色异常坚定地说:“这事我来应付,你们集中精力把罗阳拿下来!你们早点拿下罗阳,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懂不懂?” 萧文和张平二人神色郑重地点点头,对他们的老局长心中肃然起敬。 对江洲市公安局领导班子的考察,只是周诗万的整体计划中的第一步,他的目的无疑是欲将潘荣推上局长的宝座,好以此来实施对整个侦破过程的全盘操纵。而利欲熏心的潘荣此刻早已把正义和作为人民警察的职责抛在了脑后,甚至抛却了作为普通人的真善和良心,如果说起初是周诗万的威逼利诱,那么现在潘荣则已经完全的心甘情愿了,渐渐地在和周诗万的利益勾结中越陷越深了。 而周诗万计划的第二个重的棋子就是常闯。经过一番密谋,潘荣决定由他出面协调常闯复职一事,而后,他和周诗万双管齐下,逼也得把常闯逼上刑警队长这个目前至关重要的位置。 眼下,萧文和张平都要去省城了,此际正是周诗万和潘荣实施阴谋的大好时机。潘荣,心知事不宜迟,于是就主动向冯局汇报了对常闯的调查情况,他说除了为侦查对象说和,并没有查出其他的问题。谈到对常闯的处理意见,潘荣表示常闯的行为肯定是错误的,但考虑到没有造成实际后果,他建议只给予口头批评教育。潘荣还说不能让常闯辞职,如果他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保证不会再犯,可以考虑让他回刑警队工作,弥补眼下刑警队人手之不足,当然,暂时不宜安排常闯负责重要工作。冯局考虑过后,基本上同意了潘荣的意见,并责成潘荣全权负责此事。 当晚,潘荣把常闯叫到家里吃饭。酒桌上,常闯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潘荣问他这些日子干什么呢,常闯答说闭门思过,“别那副半死不活的熊样子!”潘荣骂道,说着要和常闯干杯,常闯却说自己现在喝一两就醉,所以不能多和喝。潘荣嗔怒地说:“没出息!你这算什么?赶上文革你还不活了?来,干了,干了我跟你说个事。”常闯说有事就说吧,我喝醉了你说什么也是白说。 潘荣拿常闯这态度也没辙,于是只好告诉他说没查出他什么事。常闯却不满地说他本来也没什么事。 这时,潘荣说:“从明天开始你就回刑警队上班吧!” “回去上班?” “对。” “我要求辞职呀!” “局里不同意。队里人手紧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同意我也不能回去,我得避嫌。” “你跟周莲又没结婚……” “我肯定要娶她的,除非她犯了罪。” “那也不需要避嫌,让你管内勤,又不让你办周诗万的案子。” 经过潘荣这一通好劝,常闯终于开始犹豫了。潘荣说:“我、张平、萧文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你就忍心在一边看着也不伸把手?你还是不是我徒弟?你跟他俩还是不是兄弟?”见常闯还在犹豫,潘荣把酒杯塞进他手里又说:“你要是忍心袖手旁观,就别喝这杯酒;要不你就把它喝了。”说完潘荣自己先干了,而后期待望着常闯。 常闯和潘荣对视良久,终于端起杯把酒也干了。 “这就对了嘛!”潘荣高兴地一拍常闯的肩膀,然后又把酒给常闯满上了。 第二天,潘荣在刑警队宣布了对常闯的调查结果及安排决定。萧文他们刚好今天就要去省城了,见到常闯没事又回来上班,萧文心里自然非常高兴,甚至比常闯本人还高兴。 常闯问萧文:“我的工作怎么安排?” 萧文说:“现在正式侦查周诗万了,你……” “我会跟他划清界线的。” “和周莲分手了?” “没有,但我会等侦查结束,证明周莲没有参与她哥的事以后再和她结婚,只要她也愿意。” “那好,我就跟你明说了,侦查周诗万的工作你不参与,队里其他的日常工作由你负责。” 常闯表示他愿意服从分配。萧文拍拍常闯的肩膀,转对其他队员喊道:“哎,弟兄们,看谁来了!” “常队!”队员们齐声亲热地叫着。 常闯笑了,虽然有些酸涩。 这天下午,萧文、张平、五子和刘浩几个人奔赴了省城。路上,萧文问五子:“考察组问你什么了?” 张平警告说:“萧文,这可是背靠背考察,你别又犯纪律!” 萧文辩解说:“又不是考察我!我们群众交流交流对领导的意见不行啊?” 这时五子答道:“主要问我冯局跟你和张平的关系。” 张平生气地堵上耳朵说:“我不听啊!” “你爱听不听!”萧文笑道,转而他又严肃地问五子:“我跟冯局有什么关系?他家我都没去过。” 五子说:“我也是这么说,可他们不相信,非说你和冯局关系不一般。他们举了两件事,一个是梅英被杀,一个是徐涛受重伤。说这两件事放在别人身上早被免职了,而你却没事……” 萧文一听急了,本来好好开着车的他猛然一脚急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他怒不可遏地骂道:“这他妈还有王法没有?我不在乎追究我责任,怎么追究我都对不起梅英和徐涛,可拿这事说我和冯局怎么怎么样,我……” 张平也急了,冲萧文吼道:“你什么?不想开车就给我下去!”萧文一愣的工夫,张平又说:“刘浩,你开!”于是萧文和刘浩换了座位,刘浩接着开车。 萧文沉着脸不说话。 张平平静下来,语气缓和地对萧文说:“我们忙活这么多天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跑这儿发牢骚啊?突破罗阳不仅能早点结案,还能帮冯局解脱。你不抓紧办正事,停在半路废什么话!” 五子忙替萧文辩解说:“怪我。” “你也是狗肚子存不住二两香油!这时候派考察组来是什么意思你们懂不懂?就是怕咱们阵脚不乱哪!”张平严厉地斥责着。 萧文此时已明白张平是对的,自己刚才的确是太冲动了,他服气地为自己的不成熟跟大家道了歉。 此时张平用命令的口吻要求大家说:“马上把这些滥事忘掉,集中精力想想还有什么疏漏没有。” 萧文说:“拿不下罗阳我一头磕死!” 张平看看他故意说:“我不拦着。” “那我就去你们家磕!”萧文也故意说。 大家笑起来。车子呼啸着向省城飞驰着。 在萧文他们到达省城之前的两三天里,罗阳却一直不肯吃饭。这天,为了劝罗阳吃饭,看护他的护士愣是被急哭了。王菖蒲知道了,就亲自端着饭菜来到罗阳的病房,他坐到罗阳的床边,竟然自己大吃起来,边吃还边馋罗阳说:“这回锅肉还挺香!这大师傅不错,比我们厅里那个强多了!哎,你知不知道回锅肉怎么做才好吃?第一关是选料,挑多大的猪、用哪个部位、切多厚的片、煮到什么火候,讲究大了!哎,你嫂子做这道菜怎么样?”罗阳没有吭声,可王菖蒲却看出他在拼命忍着。王菖蒲笑道:“别装了,口水都流出来了!”罗阳没好气地说:“流出来有什么用,都让你吃光了。”王菖蒲又端出一碗饭菜,送到罗阳鼻子前说:“你看这是什么?”罗阳睁开眼睛笑了,终于肯进食了。 晚上,萧文他们到了。一见面,王菖蒲就问周诗万那边查出什么没有,萧文说暂时还没有进展。王菖蒲也告诉萧文,自从给郑海上手段之后,也还没查出什么问题。大家都认为,周诗万和郑海对警方的举动显然已经知道了。但比起抓罗阳时的那许多周折,这也算不上什么。眼下,集中精力对付罗阳才是关键。 审讯的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首先是对环境的安排。经过反复验证,确认了因守卫武警的称职,安全基本上是有保障的。考虑到罗阳的身体状况刚刚好转,大家一致同意就在医院中审讯罗阳。于是,跟院方协调之后,他们把罗阳病房同层的一个病房布置成了临时审讯室。并在其中暗藏了摄像镜头,以便在审讯中的监视和日后的反复分析。 准备好这一切后,对罗阳的正式审问开始了,以下是几次重要审问的摘录: 日期:3月22日\\主审人:萧文\\记录员:刘浩…… 萧:“从你被抓到现在有一周了吧?” 罗:“8天。” 萧:“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过了8天才来审你?” 罗:“谁知道。可能在家数奖金那吧!” 萧:“我回江洲料理梅英的后事去了。” 罗:“是谁干的?” 萧:“这是我想问你的。你知不知道?” 罗:“不知道。” 萧:“你猜不出来是谁干的?” 罗沉默。 萧:“他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啊!” 监视笔记:案犯单独时曾揪着自己的头发说:“梅英,我对不起你呀!” …… 日期:3月23日\\主审人:萧文\\记录员:刘浩 …… 萧:“你还别死猪不怕开水烫!我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不说是死,说也活不了,那就干脆不说,在道上还能落个好名声。对不对?” 罗:“知道还问。” 萧:“你说不说都是死,这一点没错,但你知不知道,这两种死法很不一样?” 罗:“有什么不一样的,还不都是两眼一闭、两腿一蹬,最后拉到火葬场一烧,骨灰能埋哪儿可就不好说了。” 萧:“我知道你是怎么走上现在这条路的——你是不堪忍受宋涛的欺负,对吧?……而且你一开始目标也很明确——向宋涛讨回公道。虽然你的做法我不赞成,可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年轻人嘛,谁都有过英雄梦。顶天立地、仗义执言,就算死了,也落个英雄好汉的美名,多少年以后,人家说起你来,还会赞不绝口——那小子,是我们家邻居,有种,好样的!可你知不知道,街坊四邻现在怎么说你呀?罗阳?哦,就是那个见人就杀的小子啊?我不认识他!孩子一哭,就拿你吓唬孩子。你说说你都成什么了?现在人家又有话说了——罗阳?什么玩意儿!他最好的哥们儿被人干了,他连屁都不放一个!”(案犯此时表情有所变化,显示出内心的波动。) 罗:“我都是要死的人了,还怕人说?” 萧:“人家这么说你还算好听的呢!人家说梅英是你干的也不是没可能!” 罗:“这……这你们清楚啊!” 萧:“我不清楚!不抓住杀梅英的凶手,我还怀疑你哪!” 罗:“梅英哪天死的?” 萧:“半个月前。” 罗:“我可以告诉你,不是马卫东和龙辉干的,那时候他俩跟我在一起。” 萧:“那是谁干的?” 罗不说话。 萧:“杀宋涛梅英参与了吧?” 罗:“参与了,不过他是接应,没动手。” 萧:“杀完宋涛,是不是周诗万安排你们跑的?” 罗:“是。”(态度犹豫) 萧:“杀宋涛是不是周诗万指使的?” 罗:“我累了。”(到此罗拒绝回答) 因为罗阳的情绪不对,这天的审问到此为止。 …… 日期:3月25日\\主审人:萧文\\记录员:刘浩 …… 萧:“罗阳,考虑得怎么样了?” 罗:“没什么好考虑的,宋涛的情人阿萍是我吓唬的,王勇军和朱春林是我打伤的,宋涛和交通乡那两个人是我杀的,我干的事我承认,你们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萧:“我们不管判刑,只管查清事实,判刑归法院管。” 罗:“我知道。” 萧:“看来你是真不怕街坊四邻的风言风语呀!” 罗:“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我也听不见了。” 萧:“那你嫂子、你侄子呢?难道他们也听不见?” 罗:“我死了,他们肯定要搬家。”(案犯先愣了一下) 萧:“你们家一农民,往哪儿搬哪?” 罗:“现在不像以前了,只要肯干,哪里都能生活。” 萧:“生活跟生活可不一样,有的生活是有希望的,吃穿不愁,孩子也能受到良好教育,将来还有希望光宗耀祖;有的生活,能混饱肚子就不错了。你嫂子要是搬了家,你以为他们能过上哪种生活?” 罗:“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萧:“听说你侄子智商挺高,是不是?” 罗:“不低。” 萧:“他要是因为你耽误了,你觉得你这个叔叔当得怎么样?” 罗阳不语。 …… 日期:3月27日\\主审人:萧文\\记录员:刘浩 …… 萧:“我听说,你哥死的时候把孩子托付给了你。你哥才死了几年哪,你侄子才多大呀,你就把他扔下不管了,你对得起你哥哥吗?” 罗:“我能不能见见我侄子和嫂子?” 萧:“见是可以见,但是……” 罗:“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白来的好事。我知道该怎么做。” 萧:“我可以尽快安排你们见面。” 罗:“我把你们想知道的告诉你们,我除了跟他们见一次面之外,还有什么好处?” 萧:“你能坦白,量刑的时候法官会考虑的。” 罗:“考不考虑,我也不大可能活着出去。毕竟是3条人命。” 萧:“那你想怎么样?” 罗:“必须从轻处理我嫂子。” 萧:“你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权力!” 罗:“既然是不平等交易,那就不必谈了。” 萧:“当然是不平等的!一个警察和一个犯罪嫌疑人怎么可能是平等的?当然,你的要求不是不能考虑,但第一要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第二,你得如实供述。在这个前提下,我们可以考虑让黄燕取保候审,对她从轻处理。” …… 日期:3月28日\\主审人:萧文\\记录员:刘浩 …… 罗:“这样吧萧队长,我把这些事情详细写出来。不过我希望交给你材料的时候,就能见到他们。” 萧:“又跟我讨价还价?” 罗:“不,我是求你。” …… 日期:3月30日\\主审人:萧文\\记录员:刘浩 …… 萧:“你一开始不讲,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罗:“怕牵扯别人,尤其是老板。道上规矩,抓住了必须守口如瓶,不能咬任何人,如果判了刑哪怕是枪毙了,家里人自有人会照顾好,谁招了就灭谁全家。” 萧:“你老板是周诗万吧?” 罗:“对。” 萧:“你的枪是怎么来的?” 罗:“前年夏天,我去北海,认识了江洲火车站的两个男青年,从他们手里买的。” 萧:“马卫东的呢?” 罗:“杀宋涛时周诗万给的。” 萧:“详细谈谈周诗万和郑海的情况。” 罗:“我跟周诗万晚,时间不长就到省城来了,对他的情况和你们知道的差不多。杀宋涛之后我曾给他打过电话,他让我不要再跟他通电话,安心在省城呆着,家里他会帮我关照好。你们来省城查案前,他和郑海一道来看过我们,说了很多安慰的话,让我们沉住气,说有他跟海哥罩着,我们不会有什么意外,后来又让我跟马卫东回了一趟江洲,暗杀叶贯武。我们刚要回去,不知为什么又取消了。郑海这个人很阴,我见到他的机会很少。听龙辉说他做毒品交易,所以很有钱。”…… 经过了连续多日的审讯,萧文成功地运用了攻心战术,终于撬开了罗阳的铁嘴钢牙,取得了理想的效果。 接下来的几天,罗阳埋头写着揭发材料。这一段时间对萧文他们来说简直是一种煎熬,生怕罗阳临时又改变了主意使眼看即将成功的审讯工作前功尽弃。根据王菖蒲的建议,在这几天里,谁也不许打扰罗阳,大家想办法多从生活上关心他,让他集中精力好好写。于是,罗阳的床头柜上一时间堆满了各种营养品。 到了罗阳写完的那天,萧文带着黄燕和小宝儿出现在罗阳的病房里,罗阳激动地紧紧地抱住了宝儿,口中喊着孩子的名字,眼睛也渐渐地湿润了。 直到手里拿着罗阳写好的交代材料,萧文的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就在萧文他们集中精力开始审罗阳的时候,江洲,市公安局里,却在展开着另外一种类型的审讯。 考察组找大刘谈话的时候,老谭让大刘说说对局领导的意见。大刘说他是外勤,天天在外面跑来跑去,跟局领导接触不多,没什么意见。老谭说接触再少也总还是有接触的嘛,再说,就算你自己没什么意见,说说别人的意见也可以嘛!大刘说别人的意见还是让他们自己说吧。老潭很生气,因为大刘什么也不肯说。其实跟警员的谈话大部分都差不多是这样,就算态度好的,也是只肯实话实说,根本不理会考察组问话里的暗示和诱导。显然,大家对考察组都有抵触情绪,当然,这个“大家”里并不包括潘荣。 就这样,考察工作只进行了3天就提前结束了。虽然大家的意见都是支持现任局领导的,可考察的结果却大大地出乎众人的预料。当然,这个“众人”里也不包括潘荣。 就在萧文他们对罗阳的审讯告一段落的时候,潘荣突然打电话让张平、萧文火速赶回江洲,因为江洲市公安局的领导班子马上就要调整了。 十八、偷梁换柱 得到局里调整干部的消息,萧文立刻反应过来这正是周诗万前几天去市委的目的。张平所担心的事发生了,直到此刻他才告诉萧文其实早在来省城之前,组织部门已经找市局几个局长吹过风了,但张平也没想到他们下手竟会这么快!萧文气愤地说:“这不是胡闹嘛!现在案子正在关键时候,怎么能动班子呢?”但权大于法,这已经是老生常谈了。 萧文和张平必须马上赶回江洲,他们跟王菖蒲商量,让五子和刘浩留在了省城。看来罗阳这边只有放一放再说了。 一回到江洲,萧文和张平马上去见冯局。冯局见他俩突然回来了似乎很诧异,他问:“谁让你们回来的?你们不在那儿好好办案子,回来干什么?” 张平回答说是潘局长说局里班子要调整让马上回来的。 冯局又问:“你不会想想啊?现在案子正处在关键时刻,你们回来案子还办不办?” 萧文回答说王处长和小吴还在办。 “如果他俩就够了,那当初我就不会派你们去!”冯局的口气很严厉。 张平说:“局长,我们回来是轻率了些,可既然回来了……” “没什么既然,你们马上给我回去!”冯局坚决地命令着。 张平看看萧文刚想说好,潘荣却突然进来了。一见萧文和张平二人,潘荣掩饰不住高兴地说:“哎,你们回来了?太好了!” 冯局问:“老潘,谁让你叫他们回来的?” 潘荣赔着笑回答说是市委老谭说的,让班子成员都回来。现在张平一回来,班子成员就齐了。潘荣打了个电话,考察组的老谭马上就赶了过来。 于是,由考察组出面,召集江洲市公安局的局领导们召开了一个关于干部任免问题的会议。因为是局级干部的会议,萧文被排除在外。张平他们开会的时候,萧文就只有干着急的份,无法得知会议的详情。好容易等到会议结束,局领导们纷纷走出了大会议室。从张平、冯局的表情上看,萧文猜一定不是什么好结果;而潘荣的神色也恰恰从反面证明了这一点。 萧文焦虑地跟着张平走进了后者的办公室。张平面色沉重地告诉萧文,刚开完的会议上,宣布了冯局被免职提前退休的决定。另外,张平还听到个消息,可能要调他去土地局。 萧文被惊呆了,他震惊、愤怒,而后突然怒极反笑地说:“哈,周诗万终于达到了目的!” 张平盯着萧文的眼睛说:“他还没有完全达到目的,还差一个你。” “你们这些局长他都能扳倒,我一个小小的队长算什么?”萧文的双眼中充满了悲凉。 “过去,你一个队长可能算不了什么,可现在不同!全靠你了!”张平越说越激动。 萧文悲愤地仰天长叹道:“这他妈算怎么回事呀!我也不干了!我这就打报告!”说着他转身将要出去。 “萧文!”张平大声地想叫住他。 可萧文却根本不听,还是冲了出去。张平追出来,一把抓住萧文的肩膀,萧文一个擒拿手,张平又一个反擒拿。两人没过两招,张平突然捂着小腹痛苦地呻吟着倒在了地上。萧文大惊,猛地扑过去把张平抱在怀里喊道:“张平!张平!你怎么了?” 张平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他呻吟着说:“我的肾……” “我送你去医院!”萧文说着要背张平。 张平挣扎着不让他背,忍着巨痛说:“你答应我,不辞职……” “啰嗦什么!先去医院!”萧文不由分说背起张平飞步下楼。 接二连三的变故很快就传到了周诗万那里。跟潘荣通过电话,肖丽萍兴高采烈地告诉周诗万说:“公安局这下子热闹了!张平急血攻心,肾结石发作,也住进了医院,听说已动了手术。这下子萧文成了孤家寡人,看他还怎么蹦达!”周诗万得意地说:“不自量力,跟我斗?他难受的还在后面呢!” 这天晚上,周诗万给常闯打去电话,说了些劝常闯下决心跟他站在一边之类的话。然而,常闯此刻却没有心情去分享周诗万的得意和喜悦,他没听几句就冷漠地挂断了周诗万的电话。铃声又连连响起,可常闯却充耳不闻,没有再接听。这时,他的BP机忽然响起来,只见上面显示着:下一步队长就是你的了。周先生。常闯气恼地把BP机扔到床上。 张平患的是肾结石,这次急性发作非常严重,经过医生的紧急治疗,他肾部的巨痛终于有所缓解,但得需要经过消炎、手术取石等一系列治疗过程后方可出院。当张平在疼痛中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焦急地守在身边的爱人刘泷,张平的第一句话就是要见萧文。此刻,张平甚至并不关心自己的病情,他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一定要阻止萧文辞职。萧文走进张平的病房,刘泷随后退了出去并为他俩轻轻地掩上了门。萧文摸摸张平的额头问他觉得怎么样。张平却泰然地答说肾结石就这样,疼起来要命,打了杜冷丁就好了。张平要萧文在床边坐下,而后他问萧文辞职报告写了吗?萧文答说刚才吓得那样哪儿还顾得上,不过他一会儿回去就写,他让张平好好养病就别操心这事了。张平激动地说:“这不是你的私事!”萧文见张平如此只得答说他会慎重考虑的,让张平放心。 从医院回到警队,萧文不禁看着墙上梅莉的照片发起呆来。他实在不能理解周诗万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可以轻易地一下子撤换掉公安局的正副两个局长,尤其还是在他已经被正式确定为警方的调查对象之后。萧文感到了空前的迷茫。梅莉出车祸死了,梅英和任所长牺牲了,徐涛的伤到现在都没好,即使是在发生这些的时候,萧文都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所从事的事业的价值;然而此刻,他真正地困惑了,长久以来他为之奋斗的公理和正义究竟何在呢? 正在萧文出神的工夫,大刘走了进来,一见到萧文,他脸上的表情立刻有些不自然。 萧文问:“大刘,你怎么回来了?谁盯着周诗万呢?” 大刘吞吞吐吐地一副为难的样子,他磨蹭了半天才说:“我……我想请几天假。” “什么事?” “我孩子他二姨要出嫁。” “那你去参加个婚礼就完了嘛,请几天假干什么?” “我孩子他大姨闹离婚,我还得去调解。” 萧文愣了,大刘显然是在满嘴胡扯,可他以前从来不这样啊。萧文有些恼火地说:“大刘,我看你是没事找事!” “我、我也没办法……” “我不管你有办法没办法!你老老实实在你的岗位上呆着!” “马上就要散伙了,还呆什么呆!”大刘忍不住似的脱口而出。 想到自己尚且困惑,实在也很难怪责大刘,于是萧文耐心地说:“大刘,你也是老同志了,说话怎么这么不负责任?谁跟你说要散伙了,啊?” “还用谁说呀?局头儿免职的免职,住院的住院,那不是散伙是什么?” “那事跟我们没关!马上回去监视周诗万!” 大刘终于忍不住大声说:“潘局让我们撤了!你不知道?” 萧文愕然了。他还从技侦人员口中得知,潘荣下令停止监听周诗万后,还索要关于周诗万的技侦档案。幸亏技侦人员态度坚决没有给他,否则连前一段对周诗万监视的成果也会尽数化为乌有。萧文此刻只感到一股怒火喷薄上涌,潘荣怎么这样子?不光弄得警队内部人心惶惶,现在居然撤消了对周诗万的监视,这不是公然地袒护罪犯又是什么?萧文怒冲冲地闯进潘荣的办公室,却被一女警告知潘荣突然病了,跟张平进了同一所医院。女警还神秘地告诉萧文说:“听说了吗,潘局要扶正了?”说着女警走了,留下萧文在那儿发傻。 等回过神来,萧文又直奔医院。迸了潘荣的病房,只见吊架上挂着一瓶葡萄糖,潘荣正有模有样地在输液。 见萧文进未,潘荣亲热地说:“我这不方便,就不起来了,你坐。” 萧文没坐,他看看吊架上挂的药问:“潘副局长,是不是你让停止监视周诗万的?” 潘荣答道:“是。” “监视周诗万是市委和省厅同意的,不知停止监视是谁同意的?” “监视周诗万是个很敏感的事,局里现在这么乱,大家人心惶惶,万一出了纰漏那就非常被动了。我也是迫不得已。再说,我是让他们暂停,并不是停止。” “暂停到什么时候?” “由新班子定吧。我现在就是个维持会。” “听说你要当局长了?” “谣传你怎么能信?谣传往往是反的,传谁能当局长最后他肯定当不上。” “可江洲好多事情跟其他地方好像也是反着的。” “我能不能当上局长不是我说了算的,就算我当局长,还不得依靠你们这些骨干?这事不说了,你找我还有没有其他事?” “没有。你好好养着吧。”萧文冷冷地说完转身走了。 潘荣马上换了另一副嘴脸,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从潘荣那里出来,萧文直接去看了张平。就在今天,张平刚刚做过手术取出了4块结石,他脸色蜡黄,非常虚弱地躺在床上跟萧文说真得感谢周诗万他们,不然还不知道这石头要埋伏多长时间呢。萧文嘱咐张平好好养病,还让刘泷多给张平炖点鸡汤补补身子。 说起局里的情况,萧文告诉张平据传潘荣要当局长了。不仅如此,局里的另外一位杨局长也在家里休息不上班了。大家都盯着局长这个位子,纷纷使出了自己的高招,萧文忧虑地说局里现在是人心浮动,根本没人关心案件的侦破了。张平也忧虑万分地说换了班子,这案子怎么搞还不一定呢。见张平也这么想,萧文有些激动地说:“难道这样就完了?大家都白干了?伤了的白伤、死了的白死?”张平沉默不语,萧文问他出院之后打算怎么办,张平答说该干什么干什么。萧文彻底失望了,冯局下去了,潘荣当局长,如果张平再调走…… 看着萧文的神色,张平完全明白他此刻的内心活动,于是他问萧文:“还想辞职?” 萧文脸色阴沉地说:“潘荣上了台,你想他会对我怎么样?” “萧文,理想不理想的,平时我从来不跟你说,可现在不同。现在这种压力我们谁都没遇见过,我知道你也很难,可你要记住——邪不压正。……我知道,这种话听上去有点可笑,可每一个理想在没有实现的时候,看上去都是可笑的,只有当它实现的时候,人们才会理解、才会接受。你的外部条件并不是很适合干警察,但我了解你,我了解你心里对法治社会的渴望,我知道警察这个职业在你心里是多么神圣!”因为虚弱,张平话说的声音不大,但他的态度却很坚定。 萧文却争辩说:“不错,我是渴望为建立一个法治社会出一份力,可那未必只有当警察这一个途径。” “是呀,你可以去警校当老师,也可以从事其他法律工作,可你现在干的是警察、是刑警、你在上着案子!你现在撤下来算怎么回事?你明明知道那些人触犯了法律你已经快抓住他们的尾巴了,这时候你撤下来算怎么回事?”张平越说情绪越激动。 “是我自己想撤吗?” “潘荣上任没有?” “没有。” “撤消你职务的决定下来没有?” “没有。” “那不是你自己想撤是怎么回事?” 萧文被张平问得哑口无言了,他也知道张平是对的,可现在即使是对的又能怎么样呢? 刘泷在一旁看不过去插嘴说:“张平,你别怪萧文,这样子搞下去,也确实太难为萧文。” 张平却固执地说:“你别插嘴!我要听他自己说!” 可萧文仍然垂首沉默着。 “我明白了。”张平说着疼得皱紧了眉头,而后他又用嘲讽的语气对萧文说:“别在这儿陪我了,快去找个工作吧,现在改行还来得及。”说完翻过身去再不理萧文。 萧文还想说什么,刘泷把他拉了出去。在门外的走廊里,刘泷劝萧文别跟张平计较,又说张平现在生了病,心情不好。萧文只有苦笑了,他那里会怪张平呢?刘泷好意地对萧文说出了跟张平截然相反的看法,她劝萧文最好去外地找工作,因为在江洲就算萧文不当警察,周诗万他们也一定不肯放过他…… 从医院出来,萧文去了梅莉的坟地。他呆呆地在梅莉的墓前想着心事,一直从黄昏坐到夜幕降临…… 医院里的张平在这天晚上也做出了一个决定。当他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大信封,不顾妻子的反对,命令她必须马上代为寄出。那信封上面,重重地写着“路书记亲启”几个大字。 这一夜萧文没能入睡。他的理想和信念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经受着考验。 第二天一早,萧文拿着连夜写好的辞职报告来到冯局的办公室门前。萧文站在门外犹豫再三,还是敲响了冯局的房门。冯局正在屋里收拾文件材料准备搬走,萧文进来的时候,他正拿着个警徽在手里轻轻地擦拭着。冯局看了萧文一眼问:“有事?” 一见眼前这情景,萧文禁不住一愣,被冯局一问,他忙把报告揣进兜里支吾着:“哦,没什么事,来看看你。” 冯局一边继续收拾一边说:“我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萧文上前默默地帮他。冯局却说:“你别动,每样东西我有自己的放法,你一动就乱了。”他示意萧文坐。萧文默默坐着,带着颇为感伤的神情看着老局长忙乎。冯局把最后几本书塞进纸箱,拍拍手坐下。他递给萧文一支烟后问道:“刚才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没、没什么。” 冯局用洞察一切的目光看着萧文说:“虽然我是糟老头子了,你也别想瞒我——是辞职报告吧?” 萧文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今天都批两个了。一会儿我再给你批,咱俩聊聊。”说着,冯局给自己和萧文沏上了茶,他捧着自己用了多年的茶缸,吹吹浮在水面的茶叶说:“萧文,你这个人不太愿意在领导跟前走动嘛!你来局里这么多年,咱们俩好像没怎么谈过话。现在好啦,不忙了,中间也不隔着谁了!” 萧文默然。 冯局问道:“萧文,你说说警察是干什么的?” “为人民服务。” “哦。怎么为人民服务?” 萧文奇怪地看着冯局反问说:“您是不是要去警校讲课?” “不,我是写毕业论文呐。有人觉得,像马天民那样多做好事,就是为人民服务、就算一个好警察了。你认为呢?” “算一条吧。” “肯定算一条。可那些好事,每个有良知的人都能做,那好警察岂不等于有良知的人了吗?” “有良知的人应该做好事,但警察必须做好事。” “这是当然的,可做好事不是警察的专利。” “警察还要执法……” “对!警察与普通人最大的区别就在这里!警察、特别是刑警最要紧的是行使法律赋予的权力,铲除各种各样的恶势力,维护法律的尊严!这可不是每个有良知的人都能做到的。” “我知道。” “你不知道!周诗万他们伤害了多少无辜?有多少正直的市民想铲除他们?可他们做不到,他们不能做,为什么?法律没有赋予他们这个权力!明天脱了这身警服,我就无权去侦查、监视、抓捕周诗万!可你不一样,你是刑警,还是刑警队长,你现在有这个权力,也有这个义务去消灭犯罪,可你却要辞职!”说到这儿,冯局显得激动异常。 “我辞了职还会有别人……。” “要是别人也像你这样想呢?你还指望谁去惩办那些犯罪分子?指望那些被周诗万欺压的商人?那些被马卫东蹂躏的妇女?还是那些被罗阳枪杀的冤魂?” 萧文受到震动,他望着冯局说不出话来。 冯局接着训斥道:“说你逃避是好听的,说你助纣为虐一点也不过分!你想一想,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如果抓不住,让他们继续逍遥法外,那时候的江洲会是什么样子?” 萧文摸出兜里的辞职报告,刚想说什么。冯局又打断他说:“你真想辞职,我也拦不住你,可我希望你别忘了一个刑警的职责!” 萧文默默地把辞职报告撕了,而后他站起来,表情郑重地说:“冯局,我明白了!” 冯局也起身紧紧地握住萧文的手,脸上出现了一位敦厚长者的欣慰的笑容。 和冯局的一席谈话,终于使萧文茅塞顿开。他意识到自己身上肩负的使命是多么的重要。冯局虽然退休了,但他那从容镇定的态度,豁达质朴的人生观,却深深地感染了萧文。萧文明白了自己并不孤单,在他身后有冯局、有张平、有梅英、有任所长,还有千千万万的正义的人民。正因为如此,即使邪恶的力量看上去多么强大,它也最终会被人民所战胜。 萧文感到自己浑身又充满了无穷的力量,他精神抖擞地召开了刑警队全体人员的会议。 会上,萧文对大家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大家都很清楚,其中的是非曲直我不想妄加评论,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现在局领导免的免,病的病,躲的躲;中层干部也在担心自己的命运;一般干警更是人心惶惶。从警以来,我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我相信大家也是第一次。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刑警队该怎么办?” 刑警们凝视着萧文,个个都露出庄严而又悲壮的神情。 “昨天,冯局搬走了,我去看他。他问我,你知不知道警察最应该干的是什么?我说向马天民学习,为人民服务,他对我说,马天民做的那些好事,每个有良知的人都能做,那不是我们警察的专利。警察最应该干的,是行使法律赋予的权力,铲除各种罪恶,维护法律的尊严!这是惟有警察、特别是我们刑警才能做的事!他还对我说,一个刑警,不能全力以赴铲除罪恶,那不是逃避,而是助纣为虐!” 大家严肃地看着萧文。 “我不想说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但现在的形势,的确是对我们的考验,而且非常严峻!我先表个态——不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我还是刑警队长、还是刑警,我一定要把这个案子办下去!愿意跟我一起干下去的,请站起来!”说着萧文先站了起来。 大刘站起来了,其他队员也站起来了……全体刑警队员们齐刷刷站起,大家的目光里饱含着坚定和信心。 从这一天起,大家又重新全身心地投入了破案的工作中。为了震慑罪犯,刑警队员们冲进了周诗万名下的郁香茶楼,抓捕牌室一批聚众赌博的犯罪分子。为了加大力度追捕陈树明,刑警们又搜查了陈树明的家;萧文还在电视上展示陈树明的大幅黑白照片,发动群众提供线索。 萧文的这几个举措,令周诗万又是气恼又是不安。为了尽早控制住局面,周诗万又和孙启泰商议,提出干脆把萧文的刑警队长职务撤掉。孙启泰却表示为难,因为刑警队长的级别太低,他直接插手太不符合干部任免程序,会产生很不好的影响。他人为只有等公安局的班子定过以后再说,周诗万又急切地提出那就让潘荣赶快上任。孙启泰答说这事已经在市常委会上提了,可他毕竟只是副书记,得路书记点头才行。因为当初上手段就是路书记点头同意的,所以当周诗万得知路书记马上就要从中央党校回来时,他隐隐地觉得如果等到那时,只怕就夜长梦多了。于是周诗万又狡诈地建议孙启泰设法先让潘荣任代理局长,趁路书记回来前先把萧文收拾了。这次,孙启泰终于同意了。 过了两天,考察组的老谭代表市委来宣布了个决定,他说:“前一段,在大家的积极配合下。我们对市局领导班子的考察取得了圆满的结果。现在,我宣布个决定,由潘荣同志任江洲市公安局代理局长。希望大家配合潘荣同志开展工作,把我市的公安工作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老潘,你也讲两句吧?”潘荣立刻站起来说道:“谢谢组织上和同志们对我的信任!我一定努力工作!谢谢大家!”稀稀拉拉的掌声中,萧文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当晚,周诗万、肖丽萍宴请新上任的公安局代理局长潘荣,众人举杯庆祝着潘局长的高升。 周诗万利用关系网所实施的阴谋的第一步宣告成功。席间,周诗万提醒潘荣加快促成常闯出任刑警队长一事,潘荣表示他心中有数,但此事必须按官场的节奏办,如果操之过急容易适得其反。另外,此事还须做得尽量地不留痕迹,好让局里的其他人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来。 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把萧文从牵涉周诗万的这个案子中撤出来。 于是,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潘荣找来萧文和常闯二人谈话。他先向萧文提出罗阳的案子是以江洲警方为主侦破的,能不能把罗阳押回江洲来审问。萧文当然明白潘荣这么说的用心,于是答说这事需要跟省厅协调,我们恐怕不便自作主张,潘荣立即表示这由他来处理,他自会和省厅商量。而后潘荣又对萧文说,考虑到目前的情况,打算对萧文和常闯分工做一些调整。早有心理准备的萧文对潘荣的意图心下了然,但他此刻不能给潘荣向自己发难的机会,于是他隐忍地表示他会服从组织的安排。 正这时电话响了起来,那是王菖蒲打来的。潘荣接听着,他向王菖蒲提出移交罗阳回江洲受审之事,王菖蒲当即回绝说:“你的意思我明白,可这个案子不光是江洲的,也是省厅直接抓的,我觉得还是放在厅里审比较好。” “王处长是不是对我们不信任?”潘荣冲着话筒很不愉快地问。 王菖蒲答道:“我是从工作考虑,这样更有利一些。” 潘荣只得无奈地说:“那好吧。” 王菖蒲又说:“你们班子的事告一段落了,该把萧文放回来了吧?” 潘荣却说江洲市局的领导班子刚动,中层干部也会有些变化,所以萧文一时还不能离开。 王菖蒲在电话里有些急切地说:“可审罗阳正在节骨眼上,没他不行啊!” 潘荣趁机说道:“我说把罗阳押回江洲更方便嘛!要不你再跟厅领导请示一下?” 听潘荣这么说基本上是摆明了他在人为地制造阻碍,王菖蒲对此感到非常气愤,于是他冷冰冰地说:“我可以向厅领导请示,不过是不是也请你过来,把北海的事说说清楚?” 王菖蒲一语击中了潘荣的要害,潘荣立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北海的事潘荣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楚的。于是潘荣赶忙应承说:“王处长可真会开玩笑!好吧,既然省厅领导决定了,我们坚决服从!我让萧文今天就回去!” 等通完了电话,潘荣悻悻地对萧文说省厅让他马上过去接着审罗阳,但又加了一句说萧文离开的这段时间,刑警队的工作由常闯负责。萧文听了一愣,顺即明白了潘荣的意图。而常闯却始终怔怔地不吭声,好像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似的。 从潘荣的办公室出来,萧文特意对常闯说:“别让大家白忙啊!”说完他就匆匆赶赴省城了。看着萧文出门的背影,常闯无声地叹了口气。 王菖蒲之所以心急火燎地打电话催萧文赶快来省城,正是因为张平和萧文回江洲以后发生的种种变故,渐渐传到了留守在省城的五子和刘浩耳中,两人立时慌了阵脚,心思哪里还用得到罗阳身上。这天,五子跑去跟王菖蒲说想和刘浩回江洲看看。王菖蒲说你们还是等张平萧文的电话再回去吧。五子却说那时候只怕我们连办公桌都没了。王菖蒲问:“你对萧文那么没信心?”五子说:“萧队有没有办公桌都难说。”王菖蒲叹了口气,只得答应让他们回去看看而后马上回来。这时五子又提出一时审不了罗阳,而他的伤也好差不多了,不如把他送看守所去算了。王菖蒲认为应该等罗阳彻底治好了再送。可五子说:“家里这一乱,我担心没人付他的住院费呀!”王菖蒲沉吟着,知道五子的担心也并非毫无道理。 于是,罗阳被送进了省城的一间看守所里。此时罗阳的伤情还没有完全康复,他走起路来还有点瘸。 罗阳被关进看守所的普通囚室内,他环顾一遍四周后盘腿坐在铺上,一双失神的眼珠凝止不动、痴呆呆地盯着厚重的铁门。这时,只听“咣当”一声巨响,惊得罗阳坐直了身子。只见铁门开处,一个光头被看守员推进来。罗阳见他有些眼熟就问:“兄弟,发哪路财?”那光头并不理他,只顾收拾自己睡觉的角落。罗阳嘟囔着好像在哪儿见过他。光头收拾好床铺倒头就睡,不一会便打起了呼噜。 罗阳这才躺倒,慢慢地闭上眼睛打盹。过了半晌,光头突然悄悄睁开眼看着罗阳。见罗阳似已睡熟,光头轻手轻脚凑到罗阳身边,猛地骑到罗阳身上,双手紧紧卡住罗阳脖子。罗阳一下惊醒,他双目充满惊恐地挣扎着。光头喘着粗气,两眼暴睁,粗大的手指又加了几分力气。罗阳腿使劲蹬,胳膊用力推光头的胸口。光头手上继续加力。罗阳渐渐浑身绵软,双手无力垂下,闭上了眼睛。光头的双手这才松开,他狞笑着用臂部擦脸上的汗。这时,罗阳猛地微微睁开眼,以右拳猛击光头的眼睛。光头“嗷”地一声怪叫,双手捂眼从铺上仰面摔下。 罗阳趁势翻身站起,对准光头的裆狠狠踢去。光头捂着小肚子尖声嚎叫起来。外面的看守员听到动静,跑过来打开铁门厉声喝斥着:“你们干什么?”罗阳揉着喉咙说:“他、他要杀我!” 与此同时,五子和刘浩正在省厅招待所的房间里收拾行李准备回江洲去。 刘浩有些犹豫地说:“五哥,张局和萧队都没说,咱们这么回去,会不会挨训呀?” 五子却答道训也训我,跟你没关系。而后两人走出了房间,刘浩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走啊!”五子大声催促着。刘浩只得随着五子沿着走廊向前走去。可走着走着,刘浩突然停住了脚步。五子奇怪地问:“你发什么愣啊?”刘浩还是呆呆地看着前面。五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萧文从走廊的另一头大步走来。五子也惊呆了。 走到他们身边,萧文厉声问道:“你们干什么去?” 五子不知该怎么回答。 刘浩老实答道:“我们……我们想回去。” “谁让你们回去了?胡闹!”萧文骂道,而后他大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刘浩一边快步跟上一边兴奋地说:“萧队,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五子呆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3个人来到省厅招待所萧文的房间,萧文将近来发生在江洲的事情一一俱实相告。五子和刘浩听了,气愤之余也坚决表示要跟萧文站在一起,继续跟周诗万一伙做不懈的斗争。 这时,房门被猛地推开,王菖蒲冲了进来。他带来罗阳在看守所中险些被人掐死的消息。众人大惊之下,立即赶往看守所。 囚室里,罗阳表情痛苦地蹲在地上。萧文过去在他身边蹲下焦急地问:“你怎么样?” 罗阳揉着喉咙答道:“差点被那个王八蛋掐死!” “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 “现在没事了。” 萧文又转而问王菖蒲:“那是个什么人?” 王菖蒲告知说那人是因为在街上闹事被巡警抓来的,之前好像没有案底。 这时罗阳突然激动地说:“那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真的?你好好想想!”萧文关切地问。 罗阳凝神琢磨着。 萧文提醒道:“是在江洲见过的?” 罗阳摇摇头说:“肯定不是在江洲!” “是省城?” 罗阳犹疑不定地说:“是在省城,可省城什么地方……”突然他的眼睛一亮,激动地大声说:“我想起来了,在郑海那儿!” 萧文他们立即来到皇都夜总会。他们刚走到大门口,正遇上郑海带着手下往外走。两帮人在大门前遇上。 一见郑海,王菖蒲马上喝了声:“站住!” “是叫我吗?”郑海满脸不屑地明知故问。 王菖蒲他们走到郑海面前。郑海的保镖上前拦住他们。 王菖蒲喝道:“滚开!谁妨碍执行公务抓谁!” 郑海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你们退下。王处长、萧队长是警察,不是土匪,你们怕什么?” 王菖蒲把光头的照片举到郑海面前问?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郑海装模作样地看看而后说:“不认识。” 王菖蒲加重语气说:“我在问你一遍,认不认识这个人?” 郑海把照片举给他的保镖看故意问着:“你们认识吗?” 保镖们看都没看就答道:“不认识!” 郑海装出无奈的表情说:“对不起,帮不上你了,王处长!” 王菖蒲一把夺过照片,冷冷地说:“不认识?好,你记好你自己说的话,将来别后悔!” “你威胁我?”郑海目露凶光地问道。 萧文挡在王菖蒲身前,历声说道:“是警告你,别太猖狂!” 保镖们又要上,郑海挡住他们说:“文哥救过我,我得给文哥面子。不过文哥,现在的社会很现实,面子我只能给你一次。下次……” “你想怎么样?”萧文冷冷地问。 郑海向身后一指说:“别问我,问我这些兄弟。” 萧文冷冷地看着郑海的保镖们。 郑海手一挥说:“我们走!”带着一伙手下趾高气扬地走了。 五子和刘浩想冲上去,被萧文拦住。 刘浩不服地说:“萧队,为什么要受这王八蛋的气?” 萧文冷静地答道:“如果知道罗阳没死,生气的就不是我们,而是他们了。” 这时,王菖蒲方自责地说:“怪我,太大意了。” 五子也忙说:“是我提的,我怕将来给王处长和省厅添麻烦。” 萧文却认为郑海一伙几次想对罗阳灭口,恰恰证明我们找对了突破口。王菖蒲提出应该让罗阳住单身号房、不准再关进任何人犯。萧文却果断地说:“不,送他回武警医院!”王菖蒲小声问了句将来往院费有没有保证。萧文毅然决然地说:“别担心。就是我自己出钱,也要让他住在安全的地方。” 这天,潘荣把常闯叫到办公室来事先跟他打个招呼,告诉他下午开会要宣布常闯当刑警队长的决定。 “那萧文呢?”常闯问。 “再说吧。”潘荣含糊其词地说。 常闯听了这话,心里明白了这是周诗万所推动的另一个阴谋,他们是想利用自己击垮萧文。虽然常闯和萧文因意见不和几次翻脸,但说到让自己参与整治萧文的计划,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于是常闯语气淡漠地告诉潘荣,这个刑警队长他不当。 “怎么,嫌官小?”潘荣不解地问。 “我什么都不当!”常闯坚决地说。 潘荣问原因,常闯说他干不了。潘荣说:“怎么干不了?你的能力我还不知道吗?再说萧文去北海那年你还负责过刑警队的工作,肯定没问题。”可常闯坚持说现在跟那时候不一样。 潘荣没好气地说:“有什么不一样的!你喝多了吧?” 常闯答道:“没多。那时候凭本事,现在凭的是这个。”说着他拍拍自己的脸颊和胸口。 “你什么意思?”潘荣问道。 “我脸皮不够厚,心也不够黑。”说着常闯嘿嘿地笑起来。 潘荣愣愣地看着常闯转身走出去,都没能搞清楚常闯的态度到底是怎么回事。常闯曾为周诗万跟萧文说和的事是不争的事实,为此他还受到了警队内部的调查,到现在面对众人也还有些抬不起头来。现在让他当刑警队长不是正好可以洗脱自己,又能名正言顺地帮周诗万吗?常闯怎么拒绝呢?潘荣被常闯彻底激怒了。 其实常闯不仅拒绝了潘荣,为了躲避纠缠,他还称病住进了医院。 常闯的态度却在周诗万的意料之中,他深知常闯一直尽力在他和萧文之间保持中立,不论是他还是萧文,当其中的一方处于劣势时,常闯就会偏向这一方。换一句话说,常闯既不希望谁赢,也不希望谁输,他恐怕只希望这场战争是根本不存在的。但周诗万也同样清楚,对于常闯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人来说,周莲在他心目中举足轻重的位置虽然郑海事先并没有跟周诗万商量,可当郑海扣住周莲逼常闯回江洲之后,周诗万也只得承认这是唯一能控制常闯的办法。于是,周诗万将周莲藏了起来,对外严格保密,使常闯得不到任何周莲的消息。惟此,周诗万相信他必定能令常闯最终听命于自己。 此际,为了说服常闯,周诗万带着肖丽萍来到医院探望常闯。周诗万和肖丽萍进来的时候,常闯正躺在病床上发呆。他一见进来的二人,脸上立刻流露出厌烦和无奈的表情。周诗万假意询问着常闯的病情,常闯却丝毫也不领情,他冷冷地问周诗万:“找我什么事?” 周诗万见此也就把话直说了:“我刚才问了医生,医生说你没什么毛病。你是在躲我和潘荣,对不对?” 常闯看了周诗万一眼,气愤地说了声:“你!” “你什么?你太木!到现在还没看出跟我干有什么好处?”周诗万不文不火地说。 “什么好处我都不要……”常闯说着突然停住了。 周诗万看穿了常闯的心思,他面色郑重地说:“我知道,你就想要小莲。可以呀,你只要听我的话,我就把小莲还给你。怎么样?” “你的话我还能信吗?”常闯犹豫地反问着。 “信不信由你!别忘了,我现在是庄家!”周诗万有些恼火了。 “庄家就能把把赢吗?”常闯不屑地说。 周诗万被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常闯又说:“你要是胜券在握了,还会用得着我吗?” 周诗万有些怒了,他冷冷地说:“你还是不信我。咱们走着瞧。”说完起身和肖丽萍往外走。常闯并不起身相送,只是冷冰冰地说了声“走好”。周诗万回身狠狠地瞪了常闯一眼出门走了。这时,常闯猛地起身打了几拳,发泄着心中积郁的怒气。 经过几次三番地遇刺,罗阳终于明白了周诗万这个“仁义大哥”是既不仁也不义,倒是萧文他们真心地保护着自己,特别是徐涛还为救自己身受重伤到现在都没康复。罗阳前思后想,终于决定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周诗万怕是没想到,这么一来,他倒是帮了萧文他们一个大忙。罗阳态度突然转变,对于萧文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喜出望外。在病房里,罗阳开口告诉萧文的第一句话就是周诗万在你们公安内部有内线。这再次证实了萧文和王菖蒲长久以来的猜测,萧文关切地问:“是谁?” “我没见过,是马卫东告诉我的。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这个人在公安局是干什么的?” “不太清楚。有一次我问马卫东,马卫东要我别管闲事,周诗万知道了会生气。”罗阳想想又补充说:“噢,还有个事,潘誉的哥哥潘荣跟周诗万很铁,没少花周诗万的钱。周诗万跟市里的孙副市长交往也很多。” 萧文沉吟着。 “你怕了?”罗阳观察着萧文的表情问道。 “法律不会饶过任何一个犯罪分子!”萧文态度异常坚决地回答道。 罗阳还告诉萧文,陈树明躲到广州去了,是广州火车站客运室的一个人在帮他,姓名罗阳也不知道,只晓得他是周诗万的朋友。萧文让罗阳把这些情况都写下来作为日后的旁证供词。 大家都认为罗阳今天供述的东西很重要,但如果单凭这个,怕是难以扳倒周诗万。王菖蒲表示他会马上派人去广州查一下,特别是罗阳说的那个客运室的人,这次非要抓住陈树明不可。但关于罗阳所说警队内部有周诗万的内线的事,王菖蒲表示他就不好多插手了,但他嘱咐萧文一定要下功夫查一下,争取在市局的领导班子没正式定下来之前有个眉目,否则后果不容乐观。王菖蒲同情地看着萧文说:“江洲方面征求过刘厅长意见,刘厅长也认为现在动班子不适宜,案子正在办,会有影响。但公安干部任免权在地方党委和政府,他们真要动,厅里也没办法。所以你们要抓紧哪,越快越好!” 于是萧文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江洲。他先把罗阳遇刺的事告诉了张平,虽然罗阳提供的情况表明孙启泰跟周诗万的关系远远超过了正常的亲戚关系,而潘荣也花了周诗万不少钱,但这只是旁证,并不能据此确认到底是谁向周诗万泄露了警方的机密。张平忧虑地说情况怕不止这么简单。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因为他们同时想到了什么却又都没有说出来。 那就是常闯。 此刻,常闯正在自己的病床上做俯卧撑。他旁边的床头柜上摆着一瓶未喝完的酒和一包残剩的花生米。萧文走进来见此就说:“病房改健身房了?”常闯一惊,胳膊一软,趴在床上。 他转过头,见是萧文,猛地翻身坐起讷讷地说:“你……你怎么回来了?” 萧文背着手在床旁转了个圈说:“从来没听说常闯生过病,更没听说常闯住过院。近来稀罕事挺多啊!” 常闯声音沉闷地说:“怎么没住过院,那年在集市街,我不是挨了一刀住过院吗?” 萧文楞了楞,讥嘲的神情慢慢消失,他坐下严肃地问常闯:“告诉我,为什么住院?” 常闯支吾其词,先说是长了痔疮,萧文让脱裤子看看,常闯又改口说是胃不好,看现在也没什么事了,抓个空好好养养,省得忙起来没空治。 萧文正色道:“咱俩是兄弟呀,你能不能跟我说句真话?” 常闯闷着头抽烟没有说话。 萧文告诉常闯,罗阳证实警队内部有人帮周诗万。 常闯问:“是谁?” 萧文反问:“你说呢?” “我不知道。”常闯的脸色又沉下来。 萧文认真地看着常闯,推心置腹地说:“要是有事,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张平不想失去你这个兄弟,我更不想亲手把一个救过我命的兄弟送进去……” 常闯不高兴地打断他说:“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真的没什么。” 萧文继续盯着常闯眼睛。 “你不相信我。”常闯的神色有些凄然,他没有看萧文,自顾自地说:“那好,我告诉你我为什么住院——潘荣逼我接你的队长职位。我跟他说,我脸皮不够厚,心不够黑。” 萧文先有些不信,但看常闯的表情,他又相信了常闯的话。萧文高兴地说:“你终于醒悟了!” 这时,常闯突然问道:“萧文,这个案子能不能到此为止?” 萧文马上翻脸说:“你怎么又提这事?” 常闯忙解释着:“你听我说!罗阳抓住了,马卫东也死了,对谁都能交代过去了。而且我保证周诗万以后不会再干任何违法的事。” 萧文问他凭什么保证,常闯说是周诗万亲口说的,周诗万还让常闯捎话给萧文,希望能和萧文成为朋友,他周诗万一定能保证萧文步步高升…… 听到这儿,萧文怒不可遏地打断常闯说:“闭嘴!你告诉周诗万,我和他永远不会成为朋友!我这个刑警队长本来就不算什么官,更没有高升的奢望!他要清楚,江洲不是哪个人的江洲,他和他的后台可以为所欲为一时,但不可能为所欲为一世!我萧文只要还是刑警队长,他就休想太平!即使我不干刑警队长,他也休想逃脱法律的制裁!他还是关心关心自己的下场吧!狗娘养的!” 常闯呆呆地注视着萧文。 萧文抓往常闯的双肩摇晃,动情地说道:“常闯,你该醒醒了!他用金钱收买权力,然后掠夺更多的金钱是重感情吗?他唆使那么多无知青年犯法是义气吗?他把那么多人拖下水是真诚吗?你说你究竟帮他干了些什么,好让我和张平心里有数救你出来呀!” 常闯猛地推开萧文,沙哑着哭音吼叫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文一巴掌扫掉柜子上的花生米,抢起酒瓶“砰”地一声摔碎在地上,骂道:“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要是查出你跟周诗万沆瀣一气,我非亲手宰了你不可!”骂完他转身走出,“砰”地一声将门重重摔上。 十九、孤注一掷 自从潘荣当上了江洲市公安局的代理局长,张平住进了医院,局里的工作就基本处于瘫痪状态。周诗万倒很活跃,他跟市里的一些领导关系又非同一般,所以萧文他们的侦破工作异常艰难,暂时又掌握不了太多的证据,尤其是针对周诗万的直接证据。据情报反映,郑海最近的活动有所收敛,估计是周诗万这边掌握了优势,他也就不再为他的万哥摇旗助威了。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能尽快抓住陈树明,才有希望使案侦工作出现转机。为此,王菖蒲正向广州那边派人组织查访,萧文也派五子和刘浩赶赴广州,而王菖蒲本人最近也准备抽时间亲自去一趟,争取尽快取得突破性进展。 为了扭转江洲这边工作的被动局面,张平想马上出院,趁着去土地局的调令没正式下来之前,抓紧时间助萧文一臂之力。此刻,周诗万显然以为他已经胜券在握了,可越是这种时候,他就越可能露出马脚来。但他毕竟刚动过大手术,肚子上开了个大口子,要完全愈合好还需一段时间。但张平觉得此刻的松懈,可能尽致以前的工作功亏一篑,他认为决不能再放过一个机会,再拖下去,局里人心不齐,周诗万就更有隙可乘了。于是张平对萧文说想出院。萧文担心地问他刀口还疼不疼。张平说问题不大,而且出院后也可以吃药嘛。萧文想了想说道:“也好,局里就一个潘荣在折腾,还是代理,气氛很不对劲。昨天一个外省同行来电话,告诉我他们听到传言,说咱们局领导集体贪污都被抓起来了!你能出院最好,我现在总有一种很孤单的感觉。” 这天,在一处僻静的桥头,两辆相向行驶的车子同时驶到了桥上。桥面只有一车多宽,两辆车对峙着谁都不可能过去。说来也巧,开这两辆车的人一个是萧文,而另一个是周诗万。此刻,两辆车子互不相让,在桥中间顶在一起。萧文和周诗万同时按响了喇叭,又同时看见了对方。这下,真可谓是狭路相逢,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萧文定定地看着周诗万,周诗万也定定地看着萧文。 周诗万下车对萧文说:“萧队长,我有急事,请你退后,让我先过去。” 而萧文也下车说:“我也有急事。” 周诗万急切地说:“我要去参加一个投标会,这可是几千万的生意!” 萧文也毫不相让地说:“我要捉拿一个黑社会成员,这可关系到全市人民的安全!” “你!”周诗万被气得够戗。 萧文却显得气定神闲。 周诗万稍微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而后态度缓和地说:“我真的要去参加投标会!” 可萧文却说:“你中了标也是转包,中不了倒是建设单位的福音。” “你!我告你诽谤!”周诗万气得大叫起来。 萧文满脸不屑地说:“你的技术力量我还不清楚,能盖起个公厕就不错。你去告吧。” 周诗万:“萧队长,我原来还拿你当条汉子,没想到你心胸这么狭窄。” “我心宽心窄,那要看对谁——你这种人在我心里,没有一点地方。” “你不要以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就不给别人留一点活路。” “我给你留的活路够多了,是你自己偏往死路上走。” 在这一番唇枪舌剑中,周诗万没讨到半点儿便宜,偏偏这时肖丽萍又打电话报告说竞标已经失败了。 萧文从周诗万的答话中听出了门道,于是继续刺激周诗万说:“没投中?你在江洲不是能一手遮天吗?看来敢在这天上捅个窟窿的不只我一个。” “你想看我笑话?”周诗万面色阴沉地冷笑着。 “谁让你那么可笑。”萧文满不在乎地说。 周诗万怒道:“你别得意,脱下警服咱们比一比,你狗屁不是!” 萧文点点头说:“我没你钱多,可你的钱是怎么来的,你清楚我也清楚;我没你兄弟多,可你那些兄弟是干什么的,你清楚我也清楚。”说到这儿,他目光似利箭般向周诗万射去。 “你!好,咱们走着瞧!”周诗万恶狠狠地说着,转身钻进了自己车里倒车而去。 萧文盯着周诗万远去兀自骂道:“狗杂种!” 正面交锋,周诗万不是萧文的对手,但若论搞阴谋权术,萧文则远远不及周诗万狠毒。萧文和周诗万的一番相遇,倒给了潘荣向萧文发难的口实。 第二天,潘荣把萧文叫了去,他把一封信重重地摔在办公桌让萧文自己看看。萧文说他不用看了,那肯定是周诗万的投诉信。 潘荣冷哼着说:“知道就好。萧文,你能力很强,也有责任心,是块干刑警队长的料。可你太不善于处理各种人际关系,又自以为是,弄得我们很被动!” 萧文面不改色地说:“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是不是撤我的职你才能争取主动?” 潘荣被噎了一下,而后做出一副很痛心的样子说:“我也是从大局考虑!” 萧文冷冷地问他跟谁交接,潘荣答说是常闯。“明白了!”萧文对周诗万的阴谋了然于胸。潘荣向萧文索要手头这个案子的卷宗,萧文让他找王菖蒲去要。 就在萧文转身要走的时候,潘荣突然叫住了他说:“把你的枪交出来!”萧文愕然了。潘荣此时假意解释道:“你太冲动,我担心……” 不待潘荣说完,萧文把佩枪抽出来拍在潘荣的办公桌上愤怒地说:“你告诉周诗万,好好等着吧!”而后他摔门而出。 潘荣拿起萧文的枪掂掂,琢磨着萧文话里的意思。 小南山饭庄的一个大厅里,周诗万和手下的弟兄男男女女共二十多人正在狂欢,他们边喝边舞,欢声笑语地庆贺着萧文被免职的消息。周诗万得意忘形地对潘誉说,让他跟潘荣说说,让萧文去干门卫。肖丽萍也附和说如果萧文连这碗饭都没得吃,就聘他来给周诗万干保安。说着,众人又一次纵情狂笑起来。 此际,周诗万觉得自己无疑是已经胜券在握了。冯局下了台,张平也马上就要调走了,现在,连最后一个萧文也被免了职,对手七零八落,已经完全够不成对自己的威胁了。于是,他让肖丽萍通知陈树明尽快赶回江洲,因为对陈树明这个通缉犯来说,再没有比现下由他周诗万控制的江洲更安全的地方了。 萧文随然被免职,但刑警队长这个重要的职位也不能空置着,于是潘荣就又想法子说服常闯。他把常闯从医院拉出来吃饭,说是让常闯陪他坐坐,还装得挺愁苦地说他一个人闷得慌。两人聊起天来,潘荣先发了一通牢骚,说以前跟着老冯干,没觉着有什么难的,没想到自己干上了还真难,身边的人都不配合他的工作,大家还说连徒弟都不帮你躲了病号云云。潘荣此番做作,无非就是想感动常闯,令他顾念师徒旧情答应出任刑警队长之职。可不管潘荣好说歹说,常闯还是坚持帮忙可以,但当刑警队长不行。常闯表示他跟萧文是兄弟,对萧文他绝不会做出乘人之危之举的。潘荣却说:“你要是为他好,就干这个队长,而且还非得干不可!萧文得罪了很多人你知道吧?我以前也护着他,可这次他无端搅了人家一笔大买卖,人家投诉得厉害,我不能不让他下来。”常闯说那也没必要非让他干不可,还说潘荣这是有些强人所难了。无奈,潘荣拿出最厉害的一着说:“你听好,如果你肯干这个队长,我不追究萧文;如果你不肯干,我只能拿萧文开刀了。你好好想想吧。” 潘荣的威胁还真起了作用。常闯这个人表面上是个铮铮铁汉,但骨子里面对人情纠葛却总是优柔寡断纠缠不清。所以,当别人把常闯他关心的人加以威胁的时候,常闯往往就会妥协而做出违心之举。此刻,在潘荣的要挟之下,常闯又陷于了两难的境地。无可奈何之中,常闯选择了投降。 第二天,常闯跟潘荣说出任刑警队长一事他同意了。潘荣按捺着内心的得意,马上给常闯分派了任务。他让常闯接手以后,设法找到萧文手头这个案子的卷宗,还解释说他本人跟萧文要过,可萧文说在王菖蒲那里,对此他不太相信。常闯答应试试后转身出去了。 正当潘荣为常闯的事得意不已的时候,张平突然闯进了潘荣的办公室。原来,张平一听说萧文被免职的事,就心急火燎地提前出院赶回了局里。 见到潘荣,张平情绪激动地说:“萧文的事,你这样处理是欠妥的!” “欠什么妥?那些投诉信你都看过,哪一件不是事实?”潘荣拿出局长的架子说。 “可也得看看是什么人写的、是何居心!而且,你做出这么大一个决定,为什么不和班子其他人商量?” “萧文好冲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担心他闹出乱子,只好便宜行事!” “你!我怀疑你的动机!” 潘荣却反咬一口说:“我也怀疑你的动机!动到你同学的头上你就受不了了,要是……”张平冷冷地接口道:“要是什么?是不是连我也想动?” “如果有必要,不是不能考虑!”潘荣恼火地说。 “你……”张平突然捂着肚子弯下腰去。 被潘荣一气,他刚刚好转的病情又发作了。张平再次在病房中醒来,他感伤地对守侯在身边的刘泷说,对萧文这事他已经回天乏力了,现在除了眼睁睁地看着萧文陷入困境,他已经帮不了萧文什么了。 常闯在刑警队走马上任了。潘荣宣布完对常闯的任命走了以后,大刘成心挑衅地指着队长室的门问常闯要不要帮他搬进去。常闯看看大家回答说他还在外面办公,他还说潘局是代理,他也是代理,可谁要是完不成任务,他是照剋不误。常闯的这种态度稳定了人心,也赢得了大家的信任和尊敬,于是大家又重新投入到了紧张的案侦工作中。 正像张平所预料的,萧文现在的处境非常艰难。除了精神上的折磨外,他的人身安全也失去了保障。这天晚上,萧文正想着心事往家走着,突然遭到了几个流氓的围攻。流氓们七嘴八舌地讥讽着萧文说:“这不是萧队长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溜达?” “萧队长过去多威风啊!前呼后拥的,现在怎么耍单儿了?” “要不要小弟帮你找个小妞啊?保证又水灵又风骚!” “人家萧队长才不稀罕呢,人家要找个老大妈!” 流氓们为这下流话自鸣得意地笑起来。萧文警惕地一摸枪,这才想起自己的枪已经交了。流氓们更来劲了,为首的一个说:“听说萧队长是有名的快枪手啊!来,表演一个给我们看看!我们哥儿几个给钱!”说着往萧文面前扔了几枚硬币。萧文从旁边的旧电线杆上掰下一根角铁,背靠着街墙,戒备地看着他们。为首的又说:“哟,萧队长想跟咱们练练,这个面子咱们怎么也得给呀!”说着流氓们就准备动手。 危急当中,一辆警车驶来停下,常闯从车里跳下来。其他流氓跑得快,一哄而散,就剩下为首的那人被常闯一拳一脚打到萧文脚下。“没他妈王法了!道歉!”常闯喝道。那流氓赶忙道歉。听萧文冷冷地喝了声“滚吧”,那流氓赶紧爬起来跑了。 萧文扔掉角铁,拍拍手上的铁锈说:“走马上任了?” 常闯连忙解释说:“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我得说清楚,这个队长绝不是我抢来的。你知道我从来不想当官的,可我觉得,现在这种局面,你退下来,可能对大家都好。你和周诗万再闹下去,不仅你们俩两败俱伤,而且还会连累很多人!”见萧文冷冰冰地不说话,常闯又说:“我知道你对我有戒心,可就算我不和周莲好,我也不希望你和周诗万闹得势不两立!” “我是和犯罪势不两立!”萧文语气坚定地说着撇下常闯向前走去。 常闯赶紧跟上说:“犯罪?只要有不平等,就肯定有犯罪,根除犯罪得先根除不平等!可那不是我们的事啊!” “那要我们警察干什么?”萧文反问。 “把犯罪维持在社会能够容忍的限度之内。根除犯罪不可能,犯罪太过分,社会就乱了。警察的作用就是防止犯罪过度。”常闯说出了一通歪理。 “你还真琢磨了不少事。”萧文冷冷地说。 常闯没听出萧文的讥讽,老老实实地说:“我也是瞎琢磨。这段时间我经常失眠,躺在床上就琢磨……” “可惜你真是瞎琢磨!”说着萧文停住了脚步,他望着常闯续道:“你认为,周诗万的所作所为是社会能够容忍的吗?” 常闯一愣争辩说:“可就算你赢了,他输了,又能怎么样?江洲会从此变成清平世界、永远没有犯罪了吗?江洲唯一的变化是少了个纳税大户!” 萧文激动地反驳说:“谁跟你说他是纳税大户?啊?你查过他的税单吗?我查过!每个江洲市民都知道,周诗万家产上亿,可他交过多少税你知道吗?五万三千六百七十九块!单单偷税漏税这一项,就够判他几个死刑!就算他是纳税大户,谁给他权力草菅人命、欺行霸市、甚至干预公安机关的人事任免?即使按你的理论,他的行为也远远超过了社会能够容忍的限度!你还为他辩护,你到底是江洲市公安局的刑警队长,还是他周诗万的刑警队长?”说着,萧文大踏步地走远了。 留下常闯呆立在原地回味着萧文刚刚说过的话。 萧文的话深深触动了常闯,他知道从道理上说,萧文是对的。可眼下,周莲音信皆无,他又能拿周诗万怎样呢?本来,常闯以为他就任刑警队长以后,只要处理得当,就仍然可以居于中立的位置。但现在,被萧文这么一说,常闯对此感到怀疑了。的确,只要他还顾念着周莲,不管他怎样做都将不会是公正的。常闯此时才深深地意识到,自己绝不是一个铁面无私的好警察,尽管那曾是他从小的理想,也是他当年进警校的原因。 第二天,潘荣接到常闯从医院打来的电话,被告知常闯又因病住院了。放下话筒,潘荣恨恨地骂道:“真是扶不起来的阿斗!” 就在潘荣任代理局长两个星期以后,江洲市党委书记路云涛完成了党校的学习从北京回来了。也就从这时开始,周诗万一伙的美梦顷刻间变成了一场万劫不复的噩梦。 原来,早在路书记还在北京学习的时候,他就接到了张平发出的那封至关重要的信,而且,对于江洲市公安局领导班子的改组,省厅方面刘副局长也向路书记反映了一些意见。从张平和刘副局长反映的问题来看,整治腐败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回到江洲,路书记一举粉碎了周诗万一伙夺取江洲市公安局执法大权的阴谋,他坚决地否定了对市局领导班子改组的决定,除冯局已经办理了退休外,撤消了关于潘荣代理局长、关于张平的调动以及对萧文免职的几项决定。路书记还亲临市局传达中央的指示精神,针对市局的工作做了几点重要指示。在市局全体人员的大会上,针对案件的侦破工作,路书记神情严峻地谈了几点意见:第一、各级领导都要高度重视此案的侦破,在逃的案犯一定要缉拿归案!这种带黑社会性质的流氓犯罪团伙已对我市的政治稳定、经济发展和人民群众的安宁构成威胁,在座的诸位都是江洲的父母官和保护神,我们应该感到脸红。我首先做检讨。市局刑警队排除干扰,敢于同邪恶势力斗争,取得了显著成绩,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感谢你们!第二、案侦工作困难越多、阻力越大,越说明侦破此案的意义重大。案侦人员要有足够的信心,市委、市政府和江洲的人民群众是你们最坚强的后盾,在工作中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找我,找胡市长,找们会全力以赴支持你们。第三、财政部门要保证办案经费,不能因为经费问题,让民警们窝手窝脚。他们连生命都置之度外了,我们有什么理由让他们食不裹腹,行不畅通?第四、要增强办案力量,在案件没有办结之前,不允许以任何借口调动、挪用办案骨干人员。市局的班子要尽快定人定位,要选用政治素质好,业务能力强的优秀干部。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内部整顿问题。对那些拿法律做交易,同恶势力沆瀣一气的败类要认真清查,尽量摸清黑社会性质团伙和哪些党政干部有牵连,尤其是掌握一定权力的干部,一经查实要严肃处理,该调离的调离,该法办的法办,绝不能心慈手软,姑息养奸。这些犯罪势力之所以形成,必然要在党内、政府内寻求保护伞,形成一张关系网。那些不法之徒经过长期投资,同他们、其实是同他们手中的权力拉上了关系,用金钱阉割了他们的理智。一些党员干部,名为人民公仆,行为举止却与江湖老大无异,秉承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黑道准则,把手中的权力变成聚敛财富的工具。由此可以看出,腐败也是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之所以能形成气候的重要因素。因此,在案侦中,一定要把这方面的问题查清、查准、查实,不论他是谁,不论他是哪一级的干部,都要严肃处理,决不含糊! 路书记站起来,手撑着会议桌,神情严峻地说:“刑警队表现出的正义感、责任感和维护法律尊严的大无畏精神,难能可贵,希望你们继续发扬,坚持下去!不管遇到多大的阻力,一定要把这个案子办好!” 市委领导的大力支持,无疑是对萧文他们的巨大鼓励。大家坚定了排除万难战胜困难的决心,怀着饱满的热情投入到紧张的案侦工作中。 而此刻,市局上上下下众人当中,惟有潘荣一人暗自愁眉不展。失意之中,潘荣又称病住进了医院。然而此番住院的心情与前次相比真可谓是天壤之别了。潘荣心中万分恼恨,怎么也没想到张平的一封信居然产生了那么大的能量,使自己的锦绣前程功败垂成,最终化为一片乌有。周诗万秘密来探访潘荣,商量着眼下的对策。潘荣对周诗万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他说这话时的语气非常坚决,听起来甚至有些恶狠狠的。周诗万疑惑地看着潘荣。潘荣又说:“你这么聪明的人不懂吗?”周诗万点点头终于明白了潘荣的暗示。他没有想到,到了这种紧要关头,潘荣竟然比自己更狠更胆大妄为。周诗万狞笑着起身离去。一个更大的阴谋开始了。 对于萧文他们来说,市委领导的鼓励也同时是一种压力,在这种大好形势中,大家都更急切地希望案侦工作能早日取得进展。而抓住陈树明无疑是眼下的首位的重要工作。这天,远在广州的刘浩报告说,陈树明在广州所投靠的火车站客运服务公司的赵明,已经被当地警有拘留,据他供述,陈树明已离开广州,很有可能是回江洲了。张平和萧文分析这个情况时,两人都对周诗万这个时候把陈树明叫回来感到疑惑。张平提醒萧文,虽然近来周诗万的活动比较收敛,但越是这时候越要小心,以防周诗万另有重大图谋。萧文却早料到他们无非是打自己的主意,而这正说明他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果然,得知陈树明已经回到江洲,周诗万情绪立刻亢奋起来。他和肖丽萍兴奋地策划着暗杀萧文的行动。两人决定由陈树明和潘誉动手,他们自己负责接应。但肖丽萍提出不知道萧文的行踪无法下手,周诗万立刻先想到了出这个主意的潘荣,可问题明摆着,以潘荣的狡猾,他是不会蹚这混水的。于是周诗万的念头就又转到了常闯身上。虽然常闯跟萧文感情很深,但现在能用的也只有他了。周诗万恶狠狠地说:“他应该清楚,一旦萧文得手,他不仅得不到小莲,而且和我们下场一样!” 周诗万决定先去探探常闯的口风,于是他和肖丽萍来到医院看望常闯。见到周诗万,常闯迫不及待地问:“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周莲。” 周诗万回答说:“你再帮我一次,我就把小莲还给你。” “上次我跟郑海说过,那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们。” “这真是最后一次!” “我说的话你从来不听,我还怎么帮你?” “你考虑好了再说。”周诗万冷笑着说。 常闯怒道:“威胁我?我要是开口,你早进去了!” 周诗万见常闯一心一意地只想早日与周莲重聚,心里也就有了底,知道可以继续利用这一点控制常闯,于是就故作大度地说:“算了算了,不帮我就算了,咱们怎么说也是亲戚,没必要翻脸嘛!要见小莲等我把这件事摆平好不好?要不小莲心里也不舒服呀,是不是?” 常闯却说:“我不管!我再给你一周时间,一周之后我要是见不到小莲,你别怪我不客气!” 周诗万假意答应着告辞,临走时他别有用心地笑着对常闯说也许还用不着一周呢。 过了两天,常闯出院了。他在街上碰见了一个小痞子,那小痞子拦住常闯说有价值连城的消息相告。从常闯手中诈到了钱,小痞子才说他打探出了周莲的下落——周莲今晚在周诗万的家中。 得到消息的这天夜里,常闯驱车来到周诗万家的房子外面。他犹豫了片刻,下车悄悄走了过去。周诗万家里没人,常闯将窗户上一块玻璃打碎,伸手进去拔起插销,推开窗户翻窗进去。室内,常闯四下观察着,而后他走到一间屋子门前,试着推门,门开了,可里面没有周莲。他又找了几间屋子,还是没有。常闯回到客厅。突然,灯亮了。周诗万出现在常闯面前,他手里还举着摄像机。 原来这又是周诗万的一计,连那个小痞子也是周诗万安排的。等常闯明白过来转身想走,周诗万喝道:“站住!我要控告你私闯民宅!” 常闯冷冷地说:“谢谢,我正想辞职呢!” 周诗万突然用枪顶往常闯的头说:“私闯民宅,我打死你最多算防卫过当!” 可常闯却利索地夺下了周诗万的枪,常闯用枪顶着周诗万的脑袋说:“我打死你就算除暴安良!” “那你打呀!看看小莲会不会嫁给打死她哥的凶手!”周诗万有恃无恐地说。 一提到周莲,常闯不禁又犹豫了。 周诗万趁机拿下常闯手里的枪说:“咱们这是何苦呢!”他把枪收起来,倒了两杯酒,递给了常闯一杯。 常闯机械地坐下问道:“小莲现在怎么样?” “挺好。” “她在哪儿?” “你帮完了我就知道了。”说着周诗万拿出两本护照和两张机票续道:“这是多米尼加护照,签证已经办好。你帮我做一件很简单的事,这些就是你和小莲的了。” 常闯沉吟片刻说:“说吧。” “我想知道萧文这几天的活动安排。”周诗万沉声说道。 “你!你想干什么?”常闯这一惊非同小可。 “如果有一天我被押赴刑场,你会不会也这样大惊小怪?” “这太过分了!” “求生算过分吗?这可是人人都有的本能啊!”说着周诗万站起来,又说:“我还有事,先走了。今晚你可以在我妹妹的卧室里好好想一想。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常闯颓然地坐着,只觉得心乱如麻。 当夜,周诗万秘密出城,赶去见躲藏在江洲郊区的陈树明。山间公路上,一辆客货两用车疾驰着。周诗万。肖丽萍和潘誉坐在车里。车子驶过一片茂密的树林,拐进崎岖的山道,车身一阵颠簸。片刻,车子驶到山谷里,在一片散落的房舍间穿行,停靠在一石桥桥头。潘誉说声到了,几人下了车,由潘誉带着拐下桥头,在一甚为破败的房前站住。 潘誉轻叩房门,压低声音叫门。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陈树明从里面探出头来。门外的三人闪身进去。周诗万立刻紧紧抱住陈树明说:“树明,苦了你了!”两人说了会儿别后各自的情况,陈树明不禁叹道:“萧文太厉害,防不胜防呀!”于是周诗万说,正因为如此,只有干掉萧文,大家才能平安无事。肖丽萍也附和说:“你有这方面的经验,干宋涛那次非常漂亮,你看怎么才能保证万无一失?”陈树明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才对周诗万说,萧文身为刑警队长,宋涛无法和他相比。必须趁着萧文单身一人无防备的时候,采取突然袭击的方法,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将他一枪击倒,而且要击到致命处,让他没有还手的机会和时间,速战速决,否则很难取胜。至于时间则最好是深夜,这时候人迹稀少,便于隐蔽,开枪时目标相对集中,行动结束后自己的人也便于逃遁。地点最好在室外。手枪最好用五四式,这种枪射程远,威力大,致命性能强,也便于携带,另外这种枪在社会上比较普及,会给警方的侦破造成困难。听完陈树明的计划,周诗万赞赏地说:“你考虑得很周到,就按这个方法干。至于具体人员的分工,我看这样,由我负责提供萧文单独行动的时间、地点和有关情况,你和潘誉担任枪手,我和丽萍负责接应。完了送你们出国!”当下几人商定从现在开始就进入筹备阶段,待一切就绪就立即动手。 于是,担任枪手的潘誉和陈树明开始了紧张地训练。农舍外的草地上,一个蒙面人握着枪藏身墙后。墙那边传来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蒙面人突然冲出去,用枪逼住来人,连着扣动扳机。枪是空枪,来人是陈树明。蒙面人摘下面罩擦擦汗,他是潘誉。陈树明看看手里的秒表说:“这次时间差不多。早了离他太远,怕打不中要害;晚了太近,就算他中了枪也会死死抓住你。”潘誉点点头。陈树明又说:“他中了第一枪肯定用手捂着胸口,第二枪就别往胸口打了,直接打他的头。再来!”两人接着进行暗杀萧文的模拟训练。 而周诗万和肖丽萍也躲过了警方的监视,在萧文住所附近一座新建的住宅楼里租了一间房间,以便观察记录萧文的活动规律。到行动的时候,还可以当作临时落脚点儿。周诗万这么做,就是打定了主意,即使常闯不提供萧文的活动安排,也一样要干掉萧文。对此,肖丽萍不免有些担忧,她曾问周诗万万一失手怎么办,周诗万却满不在乎地答说根本不可能失手,就算是考虑最坏的情况,到了那一步,也顶多是亡命天涯。周诗万安慰肖丽萍说,就算真的那样,只要有钱,哪里不可以安身呢! 经过了一番周密的计划和准备,刺杀萧文的行动时间确定为8月4日的凌晨2时。 到了这天,常闯却突然出现在周诗万的面前,他说经过考虑愿意答应周诗万的交换条件,但他要求先见见周莲。为了增加行动的把握,周诗万同意了常闯的要求。为了躲过警方的监视,常闯随周诗万他们从郁香茶楼的后窗爬出来。几人上了常闯的车,周诗万让肖丽萍蒙住常闯的双眼,自己驾车驶往江洲郊区某地的一个度假村。 来到度假村的一幢别墅前,周诗万等人下了车。门口,有一个保镖为他们开了门。别墅客厅里,周诗万给常闯解开蒙布,常闯终于见到了久别的周莲。原来,自常闯在省城与周莲分别以后,周莲就也回到了江洲。周诗万一直安排周莲住在这幢别墅里,还安排了3个保镖24小时监视着周莲,不许她外出和打电话。每天,周莲就苦闷地呆在这座豪华的别墅里,像阁楼上的青鸟那样思念着远方的爱人。 此刻周莲和常闯终于再次相见,两人的激动都是难以言表的。常闯提出想和周莲单独谈谈。周诗万略想了想同意了。于是常闯和周莲走进了里屋。一进来常闯就拉开墙上的帘子寻找出口,周莲搂往常闯告诉他不用找了,这屋子没有窗户。 常闯停止寻找,回身看着周莲说:“小莲,你哥这次没救了。他的罪判几个死刑都够了。”“真的?我舅舅也救不了他?”尽管早有预感,可周莲此刻还是感到万分吃惊。 “孙启泰?他还自身难保呢。” “我们怎么办?” “我一定要救你出去!你不能陪他送死!” “可他是我哥呀!”周莲动情地说着,当年父母早亡,正是周诗万这个哥哥把周莲一手带大的。想起早年那些艰苦岁月,想起哥哥为自己付出的一切,周莲的心都快碎了。 “自作孽,不可活,现在谁也救不了他。他都对萧文起了杀心!”见周莲仍然怔怔地不肯相信,常闯又说:“他让我摸清萧文的行动规律,这不是想杀萧文是什么?” 此时周莲才有了些反应,她先是震惊,而后绝望地说,“这可怎么办哪?” 一个保镖突然推门进来叫他们出去。常闯和周莲来到客厅,周诗万迫不及待地说:“常闯,我兑现了我的诺言,现在该你了。” “该我什么?”常闯明知故问。 “当然是萧文的活动规律。”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周诗万一愣,刚要张嘴,常闯代替地说:“你想说不让小莲嫁给我是吧?自由恋爱、自主婚姻是小莲的权利,你敢阻拦,罪上加罪!” 周诗万勃然大怒道:“他妈的!你敢耍我?给我打!” 3个保镖扑上来,常闯拼命抵抗,3个保镖一时占不到便宜。周诗万突然抓住周莲的头发喝道:“常闯!”周莲尖叫着。常闯愣了,被打手们抢了先机。他终于被打倒在地。周诗万上去狂怒地踢着常闯骂道:“罪上加罪就罪上加罪!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枪毙我第二回!”周莲哭喊着上去拉周诗万,周诗万一把甩开周莲,对保镖们说:“把他捆起来!等我干掉萧文再回来收拾他!” 周诗万带着肖丽萍走了。常闯双手被捆在身后,躺在客厅的地毯上。3个保镖一边看电视,一边不时看他一眼。周莲同情地看着常闯,却无法帮他。常闯试着缩了一下身子。保镖一看他,他就不敢动了。他只得无声地对周莲“说”着“装晕”的口型,第一遍周莲没看明白,常闯又“说”了一遍,周莲终于明白了。她立即装出头晕的样子,呻吟起来。一个保镖上前扶住她,另一个保镖跑去找药,而第三个保镖则站在常闯身边,端着枪如临大敌地看着常闯。常闯突然开口说:“小莲,你怎么了?喂,你干什么?怎么对她动手动脚?”看着常闯的那个保镖不知是计,回头看去,常闯猛地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裆里,那人捂着裆弯下腰连声惨叫。常闯把手从身后倒过来,趁另一个保镖愕然,上去一脚踢翻了他。去找药的保镖跑回来,见同伴倒地,向常闯扑来,又被常闯三下两下给解决掉了。 常闯拉着周莲跑出别墅,他把周莲塞进停在不远处的一辆车里,而后掀开发动机盖,用电线打着车,钻进去开着就跑。驶回市区,常闯让周莲先去宿舍等他,然后自己飞车向萧文家的方向开去。 这一阵子,萧文他们忙着查找陈树明,每天都在局里工作到很晚。这天晚上,开车驶出刑警队大门的时候,萧文凑着路灯抬腕看表,时针指在了凌晨两点整。这跟他平日回家的时间差不多。 街上早已是空寂无人,只有车辆偶尔驶过。 萧文家附近的街边,周诗万和肖丽萍躲在一辆车里,准备接应。 萧文的车开过来。蒙着脸的陈树明和潘誉屏声靠在院墙拐角处。萧文下车锁好车门往家走,走了几步他又回身往回走。众人都紧张地看着他,不知他要干什么。萧文走回车边,弯下腰看看车胎。车胎有些气不足。萧文起身又往家走。他渐渐走近,离陈树明和潘誉仅有十几步距离,陈树明打个手势,潘誉握着枪,准备冲出去。周诗万车里,周诗万和肖丽萍紧张地看着那边。周诗万的手摸着车钥匙,准备随时打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常闯的车突然驶过来,他向外面大喊着:“萧文小心!” 萧文一愣,急忙蹲身拔枪。潘誉略有犹豫,陈树明冲了出来,对准萧文就打。潘誉也跟出来,两人两枪不停地射击。陈树明边打边喊:“萧文,你不是牛吗?出来呀!”萧文急忙翻滚躲避,但形势很被动,险象环生。萧文被陈树明和潘誉逼到死角。 这时,常闯开车撞向陈树明。陈树明急忙躲闪,萧文趁机还击,打得潘誉抬不起头来。陈树明突然掏出一个手雷喊道:“我看你往哪儿藏!”突然,身后一枪打中了他,陈树明急忙闪躲。常闯从后面举着枪走过来,边走边打。这回轮到陈树明和潘誉四处躲藏了。常闯焦急地叫着:“萧文,你没事吧?”萧文从藏身处出来答道:“没事。”两人向陈树明和潘誉走去。 突然,周诗万的车冲过来。车上,肖丽萍开车,周诗万开枪。常闯急扑到萧文身上,拿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周诗万射过来的冷枪。一阵枪声过后,常闯软软地倒了下去。萧文回手向周诗万的车射击。眼见偷袭不成,周诗万恨恨地说:“走!”他的车子疾驶而去。潘誉从车窗钻进去。萧文翻身起来,向着车子连连射击。车子跑远了,萧文抱起常闯喊着他的名字。 常闯背部中了几枪,伤口冒着鲜血,萧文喊着:“常闯,你一定要坚持住,坚持住!”常闯没有声音。萧文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常闯!常闯!兄——弟——啊——” 突然,旁边的陈树明呻吟着站起来,他又举起了枪。萧文挥枪就打,可他的枪里没子弹了。 萧文被陈树明打中了一枪,他扑在常闯身上,常闯手里的枪还指着前方,萧文顺手抄起,一枪打在陈树明的胳膊上,把陈树明的枪打掉了。陈树明站起来想跑,萧文一枪打在他的腿上,陈树明扑倒在地。萧文走过去边打边骂:“王八蛋!” 这时,警车赶到了。张平跑过来抱住萧文喊着:“萧文!”而萧文却像蛮牛一样甩开张平吼着:“别拦着我!”刘浩他们一起上来才拉开了萧文。张平走到陈树明身边,踢了他一脚喝道:“起来!”陈树明爬起来,他躺过的地方被子弹打出个人形。 救护车来了,萧文抱起浑身是血的常闯赶往医院。 此时此刻,常闯宿舍里的周莲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在去医院的路上,常闯停止了呼吸。而萧文却浑然不知,到了医院仍然大喊大叫地要医生赶紧抢救常闯,当医生为常闯盖上白布的时候,萧文仍然怒斥医生的不负责任,吵闹着要抢救常闯。直到赶来的张平紧紧地抱住他说,常闯已经死了,萧文才愣愣地平静了下来。 人们并没有看见萧文流泪,他只是在太平间里陪常闯度过了这一夜。只有张平知道,萧文一定哭过,而且哭了很久,但那却并不是脆弱。 为了救萧文,常闯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不管他以前做过什么,现在,他光荣牺牲了。 那天,也就是周诗万让他在周莲的房间里好好想想的那个夜晚,常闯回顾自己20年来走过的道路,心中惆怅不已。当得知周诗万要对萧文下手的时候,常闯知道他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在萧文与周诗万的较量中,常闯始终苦心地保持着中立的位置,但此刻,当两人势同水火,非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时候,常闯所希望的平衡彻底粉碎了。他痛苦地思考了好几天,终于想出了一个他认为可行的万全之策。于是他才会去找周诗万,于是他才先想办法救出周莲,于是他才会赶到现场又一次救了萧文一命。常闯也许不知道,如果不是那么巧,他刚好在周诗万下手的那天去救周莲的话,那他也就不可能知道萧文遇到危险的准确时间,他也就不会出现在事发现场,事情的结果也就完全不同了。但常闯没有想到的这一切,现在都已经不可改变了。 在常闯的计划中,他本来打算救出周莲以后,他会向警队提出辞职,然后,他要和周莲离开江洲,远远地离开这是非之地,去过一种平静安宁的生活。因为有这样的考虑,常闯在事前录制了一盘磁带,想把这留给萧文作为临别的纪念。 常闯死后的翌日,萧文和张平在办公室里伤感地听到,常闯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萧文、张平:这么多年,咱们从同学,到同事,最后成为朋友,这是造化给我的幸运,我一直非常珍惜。你们提升、于出成绩,我打心里高兴!我知道自己没什么大出息,这辈子成不了优秀警察,可也不是坏警察,基本上算合格吧。当我认识了周莲,特别是知道她也喜欢我之后,我对自己这一辈子真的很满意了。我只是没想到,命运会对我悄悄地展示出它残酷的一面。周诗万出狱做生意以后,一直想拉拢我,我也吃过他的饭,可仅限于吃饭。自从坠入情网,一切都变了。周莲是那么好,在我下意识里,周诗万也变了,他不再是曾被我处理过的流氓,我对他不再有戒备,剩下的只有理解和同情。我想,现在做生意也不容易,循规蹈矩谁也发不了财;我想,和他发生冲突的那些人,大多不是什么好人;我想,只要不出大事,能帮的时候我应该尽量帮他……后来他成为侦查对象,我也没有醒悟过来。直到周诗万逼我帮他的时候,我才知道,周诗万并未变成善类。可我已经身不由己了,我不能看着周莲唯一的亲人越走越远,自寻死路;我也不能看着你们无法交差。我自以为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都不受到伤害……我错了,我的愚蠢把我最好的朋友、我最爱的女人、也包括我自己都伤害了!当友情和爱情已离我远去,我把心里剩下的最后一点情感留给我的职业吧!请你们相信,我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是一个警察!下面的录音足以定周诗万的罪……” 二十、最后疯狂 常闯就这样走了。在他二字头的青春年华,过早地告别了这个纷纷扰扰的人世。在他的追悼会上,周莲为常闯最后一次整理遗容。 刑警队的众人排着队瞻仰常闯的遗容并深深地鞠着躬,萧文和张平跟在最后面与常闯告别。整个告别室里一片肃静,除了那每一声伤心的啜泣。 常闯的遗体被推进焚化炉时,潘荣匆匆地赶来了。 萧文看着潘荣说:“谢谢你来送常闯!” 潘荣给常闯鞠了一躬后说道:“师徒一场,唉!” 萧文脸色阴沉地说:“不论将来你会不会来送我和张平,我都预先谢谢你!” “你说什么!”潘荣说着亲善地拍拍萧文的肩膀,又道:“常闯去了我也难过!” 萧文扭过脸去不理他,凝视着炉火。 周莲早已趴在张平的肩头泣不成声了。 追悼会结束以后,周莲直接来到陈树明的病房质问他常闯的死是谁干的。陈树明躺在床上,一条腿高高地吊着,可怜巴巴地答道:“别问我,问万哥!”周莲怒极一拳打在陈树明的伤腿上,陈树明疼得一挺,惨叫起来:“是万哥干的!”周莲被惊呆了。 她万想不到,害死自己心爱的人的凶手,正是从小把她拉扯大,她一直敬重和崇拜的大哥。周莲的一颗善良的少女之心彻底粉碎了。常闯下葬的当天晚上,周莲静静地离开了自己的家。她准备远赴美国,去那里继续寻找着她和常闯梦想中的乐园。在永远地告别江洲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之时,她只给萧文和张平留下了一张磁碟和一封信,信中写道:张局长、萧队长,你们是常闯最好的朋友,可以算他的亲人,这些话我是想说给他听的,可他再也听不到了。常闯是我爱上的第一个男人,很可能也是最后一个。他是多么勇武、多么善良啊!本来我们可以组成一个美满的家庭,可他被我哥哥毁了,我也被我哥哥毁了,我们的一切都被我哥毁了!小时候,我很崇拜哥哥;大了,虽然知道他干过一些不光彩的事,可心里总觉得他是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家。直到他逼迫常闯帮他,我才知道他变得多么邪恶,他要的已经不是常人理解的幸福,而是邪恶的权利和荣誉!为了得到这种权利和荣誉,他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去赌博,又怎么会珍惜别人的生命!小的时候,江洲在我的心里是多么美好啊!可现在我不得不离开她、永远离开她,因为我的爱人和亲人都死了……这张磁碟里记载着周诗万全部的黑账,希望能帮你们还江洲一个清白,使现在的孩子们将来不再有我这样的噩梦!无论我在哪里,我都会祝福你们!再见! 有了常闯和周莲两人的供词,萧文他们基本上掌握了周诗万的全部罪证,现在可以说,逮捕周诗万的时机已经成熟了。张平让萧文抓紧时间拟批捕报告提请检察院批准,而他自己则马上向市委、市政府汇报,准备缉捕周诗万。 到了这步田地,周诗万真正是众叛亲离了。追随着他的人一个个死去了,那些活着的又都出卖了他。最后,他亲自杀死了妹妹心爱的人常闯,就连周莲也背叛了他。 此刻,周诗万和肖丽萍藏匿在一处秘密的住所里。现在,他只有肖丽萍了。周诗万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茶几上的袋装点心和酒瓶。CD机里放着《科罗拉多河上的月光》听起来格外地让人感伤。 周诗万边自斟自饮边说:“丽萍,过来喝一杯,今日有酒今日醉,管他明天进监狱还是上断头台,反正活得也值了,该享受的享受了,人生也就是这么回事,没啥可留恋的了。” 肖丽萍坐在梳妆台前,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片刻她转过身望着周诗万,幽幽地叹口气道:“我们总不能坐在这儿等着萧文来抓,你得想个法子。” 周诗万端起酒杯一口吞下说:“我还能有什么法子?除非陈树明能顶住,不把我供出来。我看是没有多大希望喽!”说着他百无聊赖地抓起几块点心丢进嘴里,而后眯着眼睛靠在沙发背上。 肖丽萍问:“你能不能去找一下孙副市长,让他想想办法,我们已经身陷绝境了,他应该出面救救我们。” “只要他能出上力,你不找他,他也不会袖手旁观。抓住我,他也就露了馅,他现在比谁都着急。怕就怕他现在已是泥菩萨过江呀!”周诗万口气淡漠地答道。 肖丽萍走过来,抓住周诗万的胳膊急切地说:“难道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周诗万睁开眼,坐直身子,嘴唇微微颤抖着反问:“你说呢?” “不能认输!我去找潘荣,让他想想办法!” “我舅舅都没办法,他能有什么点子想?”周诗万又喝了一杯,嘴角忽然浮现出一个笑容喃喃道:“你说,检举他们会不会给我减刑?” 肖丽萍呆呆地无言以对。 周诗万料得不错,这几天,孙启泰因为着急上火,不得不上医院去看病。医生检查过后,告诉他只是有些牙龈发炎。孙启泰却勒令医生给他开住院单,为的是称病躲进医院逃避眼下的麻烦。本来口腔科是不能开住院单的,这恐怕是孙启泰所享受的最后的特权了。 当孙启泰拿着住院单走在医院的走廊中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拍在他的肩膀上,把他吓了一跳,孙启泰回来看时,见拍他的人是潘荣。 潘荣急忙把孙启泰拉进自己的病房,把门关上神色诡秘地问:“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孙启泰脸上惊魂未定。 潘荣怒道:“别跟我装了!你和周诗万是什么关系你以为我不知道?” 孙启泰有些愣着,半晌才讷讷地说:“你说怎么办吧。” “路书记是不是去省里开会了?”潘荣问道。 “是呀,要不我还出不来呢。” 潘荣脸色极其阴沉地说:“现在只有我能救你,但你得听我的!” 孙启泰点点头。潘荣拿过孙启泰手里的住院单撕掉了。潘荣说孙启泰现在不能住院,他必须马上去跟检察院说,张平他们报上来的批捕报告,先批准逮捕周诗万、肖丽萍以后再说。孙启泰想想立即答应了。 潘荣问:“你不想知道为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说完孙启泰走了。 潘荣马上拨电话通知肖丽萍见面。 江边。 潘荣坐在江汊处的树丛里钓鱼。肖丽萍从树后走出,坐在潘荣身边。 见四周无人,肖丽萍低声问潘荣现在该怎么办。 潘荣先是埋怨了一通周诗万说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周诗万根本就不该让陈树明回来。潘荣说他早就提醒过周诗万,萧文他们还没找到直接证据,周诗万一时还没有危险,不要轻易对萧文下手,萧文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可周诗万就是不听!现在怎么样?这不等于主动给人家提供证据嘛!说到可恨之处,潘荣气愤地骂道:“周诗万就是太狂,不肯忍!萧文有勇有谋,把周诗万逼到前台是他和张平计划好的,周诗万就真的上当!” 肖丽萍抬起脸,眼巴巴地仰望着潘荣说现在埋怨也没用了,她转达周诗万的意思说想让潘荣问问陈树明的情况,看他有没有招供。 潘荣却怒道:“还问什么问!这个笨蛋更不是萧文的对手,早晚得把周诗万的事情全兜出去!” “真有这么严重?”肖丽萍满脸惊恐,声音发抖地问。 “严重的还在后头呢!他们已向检察院递交了批捕周诗万和你的报告……” “啊,有我?” “你暂时没事。可周诗万谁也保不了,路书记发了话的,这两天就要抓他。” 肖丽萍惊慌地要潘荣想想办法,潘荣却答说没办法。肖丽萍更加惊慌了,她胡言乱语地问要不给周诗万整容、换个身份证? “你以为像洗脸那么容易呀?”潘荣悻悻地反问。 “可以去外地整嘛!” “去外地?周诗万要是出得了江洲,我就不操这份心了!” 肖丽萍这下绝望了,她目光呆滞地望着江面喃喃道:“那、那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见火候差不多了,潘荣猛地扳着肖丽萍的双肩往后一推,盯着她的眼睛,目光凶狠地说:“只有一条路……” “什么路?”肖丽萍满怀希望地看着潘荣。 潘荣一字一顿地说:“干掉周诗万!” 肖丽萍大惊失色。 潘荣紧紧抓住肖丽萍的手说:“这也是万不得已。现在这一切,都是周诗万引起的,他一死,我们公安局对上面、对市民都算个交代,更要紧的是你和我就可以得到解脱!” 肖丽萍抖抖索索地说:“可……可万哥他……” 潘荣沉声劝道:“我知道你和周诗万是有感情的,他对我也不错!可现在不是顾及儿女情长的时候你知道吗?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肖丽萍心神大乱。 自从她栽在萧文手里入狱以后,她就以为自己这一辈子是没有希望了。可当她出狱之时,尽管起初不太光彩,但周诗万又让她看到了人生的希望,她过上了前所未有的奢侈生活,享受着从不敢奢望的社会地位。而这一切,都是周诗万赐予她的。 早在北海的时候,肖丽萍就和周诗万开始了暧昧关系,渐渐地,也许是日久生情,两人越来越难舍难分了。从对方的身上,两人互相发现了自己的影子,意识到他们才是同类。同样的利欲熏心,又同样的不择手段。 然而到了现在这地步,肖丽萍想到,如果她和周诗万对调位置,那么周诗万一定会接受潘荣的建议的。对于这一点,肖丽萍有十足的把握。肖丽萍自嘲地想着,像她和周诗万这样的人,考虑良心的问题不是很可笑吗?因为在很久以前,他们就把自己的良心丢在不知什么地方了。 肖丽萍垂头自顾自地想了一会,而后她坦然地说:“好吧。怎么动手?” 潘荣满意地笑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标有氰化钾的小瓶,问肖丽萍周诗万喝不喝酒。肖丽萍答说他天天晚上都喝,一喝就喝得烂醉如泥。潘荣要肖丽萍趁周诗万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把药放进他的酒里,不留下任何痕迹,做成他自杀的样子。肖丽萍默默点点头,拉开皮包,把药瓶塞进包里。肖丽萍又问什么时候动手,潘荣说越快越好,因为萧文随时都可能抓他。肖丽萍临走的时候,潘荣还对她说:“全靠你了!” 就在这天晚上,刘浩在刑警队接到一个神秘的匿名电话。一个经过处理的声音在电话里说出了周诗万藏匿地点的确切地址。刘浩连忙通知了萧文。当即,警车鸣着警笛,呼啸驶出了刑警队大院。 在这之前的几分钟里,周诗万正坐在自己和肖丽萍藏身的密室里自斟自饮着。屋里,窗帘拉得严严的。CD机的指示灯在闪动,重复放着的《科罗拉多河上的月光》听起来颓废不堪。 肖丽萍在卫生间里洗手。她拿出潘荣给她的小瓶子,又从墙角里拿起鼠药犹豫不决地左看右看。这时,周诗万在外面喊着她。肖丽萍答应着匆忙走回了客厅。 只见周诗万醉眼朦胧地斜倚在沙发上,他端起酒杯对肖丽萍说:“丽萍,你太不珍惜时间了!来,干一杯!” 肖丽萍端起酒杯和周诗万干了一个。 周诗万又说:“丽萍,咱们这算不算是最后的晚餐?” “别说的那么可怕,潘荣答应再想想办法,也许还有救。”肖丽萍的神情却很不自然。 周诗万一扬脖喝干杯中的酒说:“你不要给我说宽心话了!我心里很清楚,共产党一发起威来,就是神仙也帮不了我们!认命吧!” 肖丽萍暗自啜泣。 “别哭。不知道小海他……”说着周诗万放下酒杯,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丽萍,我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你办。”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写字台。 肖丽萍急忙从怀里掏出鼠药,把药倒进周诗万的酒瓶里,她的手剧烈地颤抖着。 周诗万走过来坐下,把一封信交给肖丽萍说:“如果我有个万一,你把这封信交给小海。” 肖丽萍读着那封信,她眉毛微微动了动。 这时,周诗万感慨万端地说:“我这一生啊,只有一件遗憾的事了。” 肖丽萍把信装进皮包里时问:“什么事?” “没能和你举行婚礼!”说着,周诗万动情地凝视着肖丽萍,见肖丽萍愣着,周诗万又靠过去说:“丽萍,我爱你,这是我的真心话,如果不是萧文老是跟我们作对,我早就和你结婚了。可我们不仅没能圆这个梦,还让你付出了那么多,我心里有愧呀!来生我一定好好偿还你!” 肖丽萍痴呆呆地看着周诗万,眼里流出了泪水。 周诗万神思恍惚地说:“能给我倒杯酒吗?” 肖丽萍抽泣着犹犹豫豫倒酒。 周诗万端起酒杯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外面路灯阴冷。他轻声地唱起来:“……你说秋收后作我的新娘,我一直等待着你……” 肖丽萍终于忍不住了,她扑过去从后面搂住周诗万喊着:“万哥!” “别哭,我的新娘!”周诗万充满柔情地看着她。 肖丽萍满脸凄绝的神情,她伸手夺周诗万酒杯说:“别喝了,万哥!” 周诗万定定神,毅然决然地说:“丽萍,这是你给我倒的酒,就是毒药我也要喝下去!”说着他推开肖丽萍,把酒灌进嘴里。 “万哥!”肖丽萍哀伤欲绝地泪眼凝视周诗万。 周诗万渐渐变了脸色,他表情痛苦,额上滚下豆大的汗珠,捂着腹部猛地站起,脸部扭曲着,又倒在背后的沙发上挣扎着。 肖丽萍扑过去,把周诗万抱在怀里,痛哭失声着:“万哥!万哥啊……我对不起你呀!” 周诗万嘴角流出鲜血,他勉强睁开眼睛,十分吃力地挤出一句话:“丽……萍……谢……谢……”而后,周诗万头一歪,闭上了眼睛。 肖丽萍拼命摇晃周诗万,嘴里不停地喊着:“万哥!万哥……” 而周诗万却再也无法回答她了。 良久,肖丽萍深深地吻了一下周诗万,她站起身,用手绢擦去酒杯上的指纹,又整理了一遍房间,而后拿起皮包走了出去。走到门口,肖丽萍又停住了,她折回身,把周诗万写给郑海的信从包里拿出,丢到写字台上。 楼下,肖丽萍钻进一辆出租车里刚走,警车就疾驶而至了。肖丽萍从出租车的后窗看到,萧文带着几个刑警跳下车冲进住宅小区。 出租车的收音机里也放着《科罗拉多河上的月光》,肖丽萍塞给司机一张钞票说:“关了它!” 当刑警们破门而入时,只见周诗万仰靠在沙发上。刘浩喝道:“周诗万,你被捕了!”周诗万却没有反应。众人走上前去,才发现周诗万口吐白沫,眼睛微张。 萧文上前摸摸周诗万的手腕,发现他还有微弱的脉搏,于是就让刘浩他们赶紧送周诗万去医院抢救。刘浩等人抬起周诗万急步出去了。 萧文命令其他人注意搜集周诗万的犯罪证据。刑警们搜查了各个房间。萧文和张平戴上手套巡查。萧文将酒杯、酒瓶交给痕检人员带回去化验鉴定。 张平发现了写字台上的那封信,他轻轻地抽出里边的信纸,与萧文一同看着,只见周诗万写道:小海,你好!我已面临绝境,无任何回旋的可能,老弟千万不必再为愚兄操心费神。你一定要珍重再珍重,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老弟身上了!小海,咱们曾说过,人有三种活法,一是轰轰烈烈,流芳百世;二是平平淡淡,了此一生;三是轰轰烈烈,遗臭万年。第一种活法我们显然渴求不到,第二种活法我们不能甘心,所以只有选择最后一种活法。人活在世上只要能轰轰烈烈,管它是哪种方式,只要活得有滋有味,身后的事就管不了那么多了。人生能享受的我都享受了,该品尝的也都品尝了,所以我对任何一种结局都无怨无悔!永别了,小海…… “这是周诗万的绝命信,看样是自杀。”张平说着与萧文对望了一眼。 医院的手术室里,经过一番紧张的抢救,周诗万终于脱离了危险。但医生告诉萧文,等他醒过来,恐怕需要一周的时间。萧文考虑了一下,对在场的所有医务人员说:“拜托大家一件事,这个人救过来的消息不能透露给任何人!” 众人疑惑地看着他。 萧文解释说:“这关系到我们的侦查工作能否进行到底。”见大家还是不明白,萧文补充说:“这个案子不光是刑事犯罪,还牵涉到腐败!这么说吧,这个人救过来的消息传出去,案子背后的腐败分子就可能想各种办法逃脱,包括暗杀这个人!” 大家也早就听说过这个案子,经萧文这么一解释,医生和护士们终于全明白了。他们向萧文保证说绝不会把周诗万被抢救过来的消息说出去。萧文向众人道谢的时候,一个年轻的护士说:“别客气,说什么也不能让腐败分子逍遥法外呀!” 第二天一早,潘荣躲在自己病房的窗边,眼看着火葬场的车把周诗万的“遗体”拉走了。 开往省城的高速路口,一辆救护车正等在路边,萧文和王菖蒲站在车外。片刻,那辆火葬场的车开过来,停在了救护车旁边。医护人员把周诗万的担架车搬到救护车上。萧文握着王菖蒲的手道声拜托,王菖蒲晃晃周诗万那封“遗书”说:“我还要谢谢你们呢!”而后他上了救护车走了。 根据周诗万的“遗书”和省厅方面目前已经掌握的情况,王菖蒲回到省城后,经报批程序决定马上逮捕郑海。当王菖蒲带人冲进郑海的办公室时,只见一些吸毒工具扔在一边,而郑海正拿酒瓶子喝酒。王菖蒲等冲过去,用枪逼住郑海。郑海喝下最后一口酒,狂笑着站起来。王菖蒲喝声不许动,两个警察上去按住郑海搜他身,然后把他铐了起来。郑海走了两步突然抽搐着倒地。王菖蒲见状上前,撕开郑海的衣服,只见他身上因吸毒而成的一道道创口已经爆裂。王菖蒲气恼地站起身。这无疑就是自杀。 见自己阴谋得逞,潘荣自鸣得意之余,办理了出院手续,向张平报到说要回来上班,此时,经市委路书记点名,张平已经接任了潘荣的代理局长之职。听潘荣说身体已经康复,张平也就答应了他。 潘荣又在江边约见了肖丽萍。他让肖丽萍不用担心,因为萧文没有掌握她犯罪的直接证据,周诗万一死,更是死无对证了;况且,肖丽萍只是帮周诗万出出主意,又没有直接参与作案,所以萧文是不会轻易对肖丽萍动手的。至于周诗万的死因,萧文更不可能查出来,潘荣告诉肖丽萍警方已初步做出了周诗万服毒自杀的结论。他还夸赞肖丽萍聪明,把周诗万写给郑海的信留在了现场。肖丽萍说她也是出于无奈,当时突然想起来的,现在还真觉得有些对不起郑海。潘荣却说郑海正在被省城警方追查着,他和周诗万的关系也是人所共知的,不存在对不起他的问题,再说只要能保护自己,使用什么样的手段都不为过。听了潘荣这话,肖丽萍不禁打了个寒噤,她用看陌生人的眼光看着身边的潘荣,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当年的好警察怎么会狠毒若此。最后,潘荣嘱咐肖丽萍从今天开始,暂时不要再见面了,以免让萧文抓住把柄;等风声过了后,他自会去找她的。肖丽萍默默地点点头。 经过技侦人员对现场提取物的化验分析,基本上可以确定是酒里溶解的鼠药,是周诗万致死的原因。但从周诗万藏身地的卫生间找到的氰化钾又做何解释呢? 萧文和张平两人分析,觉得周诗万不像自杀。 他们主要怀疑的是如下几点:一、周诗万服的是鼠药,可在他家卫生间里找到了氰化钾。氰化钾是剧毒药品,很少一点就可致人死亡,周诗万如果是自杀,他为什么要服毒性不大的鼠药,而不服氰化钾呢?难道不是有些不大合乎常理吗?二、如果周诗万不了解氰化钾的毒性,他家里又怎么会有?再一个解释,如果他确实不了解,那氰化钾就很可能不是他的,而是别的什么人拿去的。三、那封写给郑海的诀别信,是一封对周诗万和郑海都非常重要的信,周诗万既没送出去,也不收好,就那么随意地摆在写字台上,然后去吞毒自杀,这就更让人无法理解了。 依据以上的疑点推断,萧文和张平认为有两种可能:一是周诗万喝酒时还另有一人陪着,这人趁周诗万不注意将毒药倒进酒瓶里,让周诗万喝下;而投毒的人或许是良心发现,或许是不忍心,没有放氰化钾,而是放了鼠药;给郑海的信是周诗万交他传送,或是他知道这封信放在何处,找出来丢在桌上的。二是这个人事先将毒药放进酒瓶,周诗万写完信后随手放在桌上,准备喝好酒后再收好或是送出去;如果这下毒的人当时不在场,他就必然摸准了周诗万晚上喝酒的习惯。 但这两种可能都必须有一个条件,就是这投毒的人必定是和周诗万关系密切或是非常亲近的人。张平和萧文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肖丽萍。周诗万的身边也只有她具备这些条件。 但肖丽萍是周诗万的情人,不论怎么说还是有感情的,再说她在犯罪团伙里充其量是个参谋的角色,没有直接参与作案,杀周诗万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她的动机显然是不太充分,就算警方把周诗万抓起来,对她不可能有太大的影响,再怎么讲她也没有周诗万的罪大,周诗万进来和死去对她来说结局是一样的。 顺着这个思路,基本上可以推断出两种可能:一是肖丽萍的犯罪证据掌握在周诗万手里,怕他进来后把她供出去。但这种可能未免有些勉强,再说像肖丽萍这样一个女人,是不是熟悉氰化钾都很难说。而第二种可能就是有人指使肖丽萍干掉周诗万,这个人掌握警方马上要抓周诗万的情况,他有犯罪事实掌握在周诗万手里,同时,他既熟悉氰化钾的毒性,又能掌握住肖丽萍。 推理到这儿,张平和萧文又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两人不禁同时倒抽了口凉气。张平睁大眼睛试探地问:“你是说潘……”萧文猛吸一口烟又喷出,回答说:“你说除他之外还能有谁?”张平站了起来,他情绪激动地踱着步。 现在抓肖丽萍,证据不足,仅凭旁证还不行,必须抓住她直接犯罪的证据。于是两人商量决定再次认真勘查现场,重新鉴定化验提取物,争取找到直接证据。另外,周诗万的治疗也要抓紧。 经过技侦人员一番辛苦的工作,终于鉴定出给郑海的那封信的信封和信纸上多处留有肖丽萍的指纹,而氰化钾的包装纸上,除了肖丽萍的指纹就没找到别的。 于是张平果断地做出马上拘留肖丽萍的决定。 萧文带人出现在江南集团公司的时候,肖丽萍正在整理着公司的账目。尽管潘荣嘱咐肖丽萍不用担心,但当她见到萧文的时候,她还是明显地感到心虚了。 肖丽萍问:“萧队长来有什么事?是不是为周诗万……” 萧文答道:“不错,但我们不仅仅是为他,还有你!” 肖丽萍脸刷地白了,她问道:“为我什么事?” “签字吧!”萧文将拘留证啪地拍在老板桌上。 肖丽萍脸上冒出汗水,声音颤抖地问:“我……我犯了什么罪?” “上面有,你自己看吧!”萧文冷冷地说。 肖丽萍手微抖地拿起拘留证看着,而后她满脸惊吓与无辜地说:“我啥时候故意杀人了,萧队长,你不能冤枉我呀!” 萧文严厉地说:“没有证据我们不会随便抓人。有什么话到审讯时再说吧!请你签字!” 肖丽萍木呆呆地在拘留证上写自己的名字。大刘上前铐住了她。 审讯室里,萧文面容冷峻地坐在审讯台后。肖丽萍穿着整洁,面无表情地坐在对面凳子上。 萧文开口道:“肖丽萍,很遗憾,咱们是第二次在这种场合见面了。” 肖丽萍冷冷乜了一眼萧文沉默着。 萧文又说:“说实在的,我是很不想在这儿跟你见面的。” “你们忙了那么长时间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把我抓来,跟你在这儿见面嘛!虚伪!”肖丽萍骂道。 “随你怎么想吧,跟法律作对就只能是这个结果,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及早回头,与警方合作,这也是你唯一的选择。”萧文好言规劝着。 肖丽萍以淡淡的口吻说:“在北海时,我就恳求跟你合作,但你拒绝了。我现在成了你的阶下囚,根本就不平等,请问萧队长,我还怎么跟你合作?” 萧文愣了一下道:“你不认为你扯得太远了吗?” “我不这样认为。如果在北海你能答应我,也许我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也许我会无忧无虑,像许许多多女孩子一样享受着生活的美好和幸福,也许我就会变成一个对社会有益对国家有用的人!”肖丽萍神色悠远地说。 萧文听了,脸上的表情马上变得有些不自然,他看看正在紧张记录的刘浩,悄悄地俯在刘浩耳边让他别记这些。刘浩会意地笑笑。 萧文看看肖丽萍说道:“肖丽萍,人生是多姿多彩的,值得追求的东西很多很多,如果人人都因为一点小心愿未能实现,就把人生看得漆黑一片,不惜断送青春,不惜脱离正确的人生轨道,与法律对抗,那这个社会不是太可怕了吗?” 肖丽萍狠狠地说:“因为你是法律的化身,所以我只能这样去做!既然你蔑视我,看不起我,那我就永远让你蔑视让你看不起吧!” “我并没有蔑视你,也从来没有看不起你,是你自己后来做出让人蔑视让人看不起的事情!” “好了,我现在是你的犯人,任杀任刮全由你。可就是到了阴曹地府,我也要和你斗下去!” 萧文震惊了。刘浩看看萧文,又看看肖丽萍。 过了片刻,萧文又开口说:“没想到你对我如此仇恨!好,不说这些了。周诗万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毒死他?” “无可奉告!”肖丽萍满脸悲壮。 “你是不是用这个毒死他的?”萧文拿出鼠药问。 “凭什么说我毒死了他?” “这上面有你的指纹。” “肯定也有周诗万的。” “在哪儿弄的?” “随便在哪儿都能买到。” “买它干什么?” “当然是灭鼠了。” 萧文又拿出那包氰化钾问:“这个又怎么解释?” 肖丽萍一愣。 萧文又说:“这个也随便在哪儿都能买到?” “当然不是。不过我运气好,碰巧就买到了。”肖丽萍还是一味狡辨着。 “也是用来灭鼠?” “随你怎么说吧。” 萧文见肖丽萍拒绝的态度,萧文不再逼她,转而说道:“肖丽萍,我猜,这包氰化钾是给周诗万准备的,可你后来于心不忍,才给他换成鼠药。” “你猜得不错。”肖丽萍终于承认了,而后她说:“在你的眼里,周诗万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可他在我眼里……不说了,就了你也不懂。现在好了,我可以到九泉之下跟他见面了。我要谢谢你,萧队长,你成全了我们。” “你并没完全走上绝路。氰化钾不是随便就能弄到的,我猜这里面另有隐情。只要你能讲出来,将功补过,还是有从宽的可能的。”萧文语气温和地观道。 肖丽萍却冷冷地说:“我没兴趣跟你猜谜语。我不是三岁的孩子,你也不要用陈词滥调骗我,你别忘了,我同法律较量是个老手了,我不会讲任何东西,我要让这一切都烂在肚子里。” “你是决心同法律对抗到底了?肖丽萍,你会后悔的!”萧文有些急了。 “我不会后悔,永远都不后悔!萧队长,别浪费时间了,我很疲劳,送我回号房吧。”说着,肖丽萍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萧文定定地看着肖丽萍。只见她仰面朝天,一脸漠然的神态。萧文挥挥手,武警走进来,把肖丽萍押出。萧文一脸沉重地坐在那儿没动。 萧文没想到肖丽萍还是个挺重感情的刚烈女子,更没想到自己以前对她的拒绝竟令她如此地耿耿于怀。顺着肖丽萍的思路,萧文设想起当年如果在北海拉肖丽萍一把的话,她也许就不会走到今天的这步境地。这么一想,萧文对肖丽萍还真有些歉疚起来。 见萧文神情郁郁的,张平故意开玩笑说:“以前只听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现在又看到了美人难过英雄关。萧文,你真让我大开眼界呀!” 萧文却生气地说:“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肖丽萍很顽固,死不供出内情。咱得琢磨琢磨怎么才能撬开肖丽萍的嘴。我看她人性并没有完全泯灭,毒死周诗万肯定是受人欺骗或胁迫。只要能让她认识到受骗上当,让她供出实情还是有希望的。” 这时,张平才正色提出不妨试试打草惊蛇的办法,也就是不停地提审肖丽萍,就是她什么都不说也要天天审她,给幕后那个人造成强大的心理压力,逼他出洞。这样,与正面感化肖丽萍双管齐下,不怕她幕后的人不跳出来。 萧文当即赞同,立即依计行事。 果然,连日来潘荣陷入了无以自拔的焦躁不安当中。先是肖丽萍被捕,而后萧文连连提审肖丽萍,搅得潘荣心绪不宁,深怕肖丽萍抗不住供出自己。到了如今的境地,潘荣是一点儿退路也没有了。别的事情且不说,单是谋杀周诗万主谋的这个罪名,就已经让潘荣每夜都在噩梦中惊醒。潘荣想来想去,知道如今已没有什么万全的计策可想,迫于自保,潘荣决定挺而走险,这次,如果成功,今后一切都将会化险为夷;可一旦失败,潘荣就将会跌入万劫不复之地。反正已没有别的办法可想,潘荣决心最后玩一把疯狂。 这天晚上,潘荣拿着两件没拆封的女衬衣打开潘誉房间的门,只见潘誉躺在床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潘荣坐在他床边问:“怎么了,还为公司的事发愁呐?” 潘誉急切地说:“大哥,你告诉我真话,我有事没事?” “问我?有事没事你自己不知道吗?”潘荣没好气地反问着。 潘誉叹口气说:“大哥,我想出去呆一段时间,在江洲,我现在见到谁都烦。” “你以为我就不烦?”说着,潘荣拿出一件女衬衣道:“这不,我从不给你大嫂买东西,今天一高兴,买了两件衬衣,可拿回来你大嫂说尺码不合适,她二十年前穿还差不多!你说这叫什么事!这样吧,你们公司的肖丽萍不是被抓起来了嘛,她以前不是很照顾你嘛,你能不能拿去送给她?” 潘誉却说:“我不去!让人家怀疑我可不是好玩的!” “她没什么大事,拘留她是为了协助我们调查周诗万。”潘荣哄骗着弟弟,见潘誉仍有些犹豫,潘荣又说:“做人要讲良心,要有义气。拘留所里那么热,她的换洗衣服肯定不够,你这时候雪中送炭,她会记你一辈子的。别看现在你还能混口饭吃,那是人家看我的面子!现在周诗万死了,我也快到站了,你自己不多交些朋友,我退下来谁还照应你呀?” 潘誉终于被哥哥死说话说说动了心,于是他来到拘留所给肖丽萍送衣服。为了怕被人认出来,他专门戴上了一副黑色的墨镜。轮到潘誉送东西的时候,看守边检查边问:“给谁送东西?”潘誉答说是肖丽萍。看守一听马上让潘誉等等。潘誉暗叫不好就想离开,可另一个看守却拦住了他。 看守所的所长室里,王所长仔细地盘问着潘誉。他问潘誉是肖丽萍什么人,潘誉信口胡扯说是她弟弟的同学。还说肖丽萍的弟弟怕丢人,所以托他来给肖丽萍送衣服。因为确实经常有这种情况发生,所以王所长也就相信了潘誉,答应会把东西转交肖丽萍。 潘誉道了声谢就想开溜,他临出门时,王所长又问:“你是不是有肝病?” “没有啊!”潘誉有些意外地答道。 王所长却说:“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潘誉连忙掩饰着说:“累的,累的。” 几个小时以后,萧文突然接到拘留所的报告,说肖丽萍不知为何昏迷不醒了。 肖丽萍被送到医院急救,经化验确定是氰化钾中毒。但奇怪的是,肖丽萍胃内容物里并没有含毒物质,显然毒物是直接进入她的血液的。通常,只有采取注射的方式才会出现这种情形。但更匪夷所思的是,经过仔细的检查,并没有在肖丽萍的身上发现任何的针眼。对此,连医生也表示无法解答,这是他们没有遇到过的一个奇怪的病例。 医生还告诉萧文,因为氰化钾的毒性巨大,所以肖丽萍生还的可能很渺茫。经过萧文一再恳求,医生答应会尽一切力量挽救她,他同时说要萧文做好抢救失败的思想准备。萧文听了,脚步沉重地走出了病房。 肖丽萍的突然中毒委实蹊跷,萧文决定再去一趟看守所,了解一下最近几天有没有反常的迹象,哪怕只是一点儿蛛丝马迹。王所长介绍说,他们对肖丽萍的监管措施非常严密,他可以向萧文保证,问题绝对不会出在看守所内部。他还要求任何人不准接触肖丽萍,遵照张局长的指示,专门挤出一间号房对肖丽萍单独关押。肖丽萍吃的东西全部都是王所长亲自安排,亲属送的物品也都是他亲自检查的。萧文听了马上问最近几天有哪些人给肖丽萍送过东西。 王所长说只有她的亲属给她送来两件内衣,因为天气太热,号房内通风条件差,肖丽萍也提出过买内衣的要求,王所长检查后,没发现什么问题,就把内衣交给她了。萧文问送衣服的是她什么人。王所长说是个小伙子,只说是她的亲戚。萧文又问那人长什么样。王所长形容说个子不高,很瘦,象麻桔杆。萧文急忙从手提包里翻找出潘誉的照片,递给王所长问是不是这个人。王所长接过照片,认真看后说有点像,但因为他当时戴着变色眼镜,所以印象不是太深。 萧文又问:“他的脸色是不是发青发黄?” 这下王所长肯定地说:“不错,是的,我当时还不放心地问了他一句有没有肝病。” 萧文站起,握了握王所长的手,道谢后萧文转身走了。 王所长茫然不解自语道:“衣服上还能有什么问题?”他百思不得其解。 根据王所长提供的情况,张平命令萧文马上缉捕潘誉归案。这天,潘誉正和一青年在一幢小楼里吸毒,萧文率刘浩、五子突然破门而入。紧接着,萧文连夜突审潘誉。潘誉供出是潘荣买给嫂子的衬衫,因为嫂子不喜欢,所以让他送给肖丽萍做个人情。 这时,肖丽萍内衣的化验结果也出来了,证实上有微量的氰化钾。而肖丽萍中毒的原因,应该是天热出汗,尤其是号房里又闷又燥,使内衣上的氰化钾顺着汗毛孔渗进了体内。 张平和萧文几乎都不敢相信,真的是潘荣给肖丽萍下的毒手。萧文禁不住叹道:“真不愧是老刑警,这样的点子都能想出来!”张平也说:“老师就是老师,不服不行!” 此刻,医院里的肖丽萍戴着滤气罩,打着点滴,已是到了弥留之际。萧文走近病床,俯身低声喊着:“肖丽萍!肖丽萍!你醒醒……”肖丽萍没有任何反应,萧文又说:“你知道吗?你中的毒是氰化钾!”肖丽萍动了动,微微睁开眼睛看看萧文,而后她重又紧紧闭上双目。萧文提高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是潘荣在内衣上洒了氰化钾!你听见了吗?”此时,肖丽萍眼角忽然动了动,渗出几滴泪水来,她紧紧抓住萧文的手,嘴唇颤抖着用微弱的声音说:“我……悔……”然后,她终于停止了呼吸,手仍紧紧抓着萧文。 此时此刻,在省城医院的病房里,周诗万的眼皮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肖丽萍死了。这消息传到潘荣的耳中,他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现在,掌握他犯罪事实的人先后都死了,潘荣觉得这回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肖丽萍下葬的时候,潘荣甚至训斥萧文说:“你们太不注意!这么重要一个证人就这么死了” 萧文却冷冷地说:“你以为没有证人,罪犯就万事大吉了吗?” 潘荣心下一慌,连忙掩饰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法院根据物证,同样可以进行判决。”萧文信心十足地答道。说完他转身走开了。 潘荣看着他的背影愣在了原地。 肖丽萍死后,局领导和专案组主要成员开了个总结会。 看看大家沉重的表情,潘荣抢先发言说:“案子办到这份上,在我也是第一次。我看,可以写结案报告了,专案组也可以撤消了,留下几个人收收尾,其他人还是抽到别的案子上去吧,别熊掌没吃着,鱼也跑了。” “我不同意!”萧文大声反对说。 潘荣假意表示理解地说:“萧文,为办这案子,常闯牺牲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心里也难过。可是我们不能为了给他报仇,就把这个已经没有多少希望的案子拖下去!不说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这些大话,也对不起死去的常闯啊!” 萧文反问:“你怎么知道这个案子没希望了?” 潘荣答道:“主要涉案人员都死了,主要知情人也死了,这案子还有什么希望?” “当然有希望!”门口突然有人朗声接口说道。 大家回头望去,只见王菖蒲站在门口。他环顾了一下众人,目光落在潘荣脸上说道:“你们看我把谁带来了?” 大家随王菖蒲出去,只见走廊里一群警察围着周诗万,周诗万坐在轮椅上。萧文冲到他面前瞪着他。周诗万傻笑着。 这时,会议室里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叫:“潘局长!” 众人回头,只见潘荣一手搂着刘浩的脖子,一手用枪指着刘浩的头。 众警察急忙拔枪相向。张平向萧文使眼色,萧文暗示大刘、五子他们包抄。 “都别动!”潘荣大吼一声。 “潘荣,你要清楚,你是逃不脱法网的!”萧文义正词严地喝道。 “我根本就没想逃脱!”潘荣狞笑道。 张平问:“你想怎么样?” “萧文过来!”潘荣恶狠狠地盯着萧文答道。 萧文面无惧色地说:“你把刘浩放了!” “你过来我就放他!” 萧文看看张平说:“好!我过去!” “不许带枪!把手举过头!” 萧文把枪放在地上。 王菖蒲急得大叫起来:“萧文!” 萧文回头一笑说:“没关系,他是我师傅。” 潘荣冷冷地说:“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徒弟!只是我没想到,现在却成了我的劲敌!” 萧文把手举在脑后,慢慢走过去。他走到潘荣身边说:“放了刘浩!” 潘荣推开刘浩,抓住萧文。 萧文说:“你以为你跑得了吗?” “我没那么傻,我知道我跑不了!可有你陪我,这才是咱们师徒最好的结局!”潘荣答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 “我会让你死个明白!”潘荣紧了紧手中的枪又说:“我这个人没当过官,以前也瞧不起当官的。可当上了官,我才知道,原来这是一种多么美妙的享受!那种要啥有啥的乐趣,那种发号施令众星捧月的气派,使我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把它当做人生目标!可你却处处妨碍我!” “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教我们的了吗?为了自己的权力欲,你就可以助纣为虐?你就可以置百姓的生死于不顾?你就可以视别人的性命如粪土?你还有人性吗?” “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弱肉强食就是人性!” “你这个人性泯灭的畜生,居然当过我的师傅,真是我的耻辱!潘荣,够胆子你就开枪吧!” “别以为我不敢!”可他的手却在发抖,此时潘荣冷汗淋漓,他强迫自己定定神,仍无法抑制手的抖动。 “潘荣,我最后叫你一声师傅!师傅,你老了!要是二十年前你就学周诗万的样,你会比他更厉害,因为你比他更无耻!只可惜,你吃屎都赶不上热的。”说着,萧文突然一闪,一手抓住潘荣的枪管,一手拔出另一支枪,对准潘荣,可他愣了。 只见潘荣用另一只枪指着自己的头。 “放下枪!”萧文喝道。 “不!” “放下枪!” “我不想受审判!我不能受审判!”潘荣连声狂啸着扣动了扳机。 只听“砰”地一声,鲜血立时溅到了墙上,潘荣顺着墙慢慢滑下。 众人一起拥入会议室。 萧文心情沉痛地回到走廊上。 周诗万在一旁笑着。 “王八蛋,你知不知道你害了多少人?”萧文怒斥着。 “那又是谁害了我?”周诗万狡辩道。 萧文怒不可遏地一拳打在周诗万脸上,周诗万带着轮椅翻倒在地。 周诗万大叫着:“王处长,他……” 王菖蒲却冷冷地答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而后,周诗万在警察们的簇拥下,连推带拽地弄走了。 空空荡荡的走廊里,萧文凝神伫立着,周诗万被推出了大门时,明亮的阳光猛然照射进来。那阳光是如此的强烈,萧文感到双眼一阵刺痛,但他也同时感到了阳光那无比温暖、无比巨大的力量。萧文被这光明的力量深深地感动了…… 尾声:冬天过去了。 在这大地复苏的季节,江洲人民迎来了一个充满光明与希望的新的春天。 在这场经年的重大案件当中,犯罪分子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潘荣、罗阳、陈树明、潘誉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孙启泰被开除党籍、并移交检察院调查起诉。 江洲百姓为司法公正、为人民的权益得到保障而欢呼雀跃,更为在这场斗争中付出了鲜血代价的人们致以最高的谢意与崇敬。 为了表彰公安战线上的英勇斗士们,王菖蒲被任命为省公安厅刑侦处处长,张平被任命为江洲市公安局局长,而萧文被任命为公安局副局长,分管刑侦、预审、看守所和拘留所。 萧文他们深知,正义与邪恶的较量还远未结束,漫漫前路任重道远。为了撑起这一片晴朗的天空,仍需付出更大的努力与艰辛。 但不管前路多么艰难,他们也绝不会退缩。因为,在他们头上的警徽上面,铭刻着祖国与人民的利益,以这至高无上的名义,他们将一路勇往,奋斗直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