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之教典》 第一章 在混混噩噩的梦中。 似乎正在观赏一场舞台剧。演员都是高中生。能看出是自己担任班主任的二年级四班的学生。 剧目似乎是库特·魏尔作曲的《三文钱的歌剧》。手风琴开始演奏《杀人小调》的旋律,仔细一看,学生们的身上都像吊线木偶一样绑着线,虽然动作僵硬地在舞台上走动,但怎么看都不像是自愿的。 两边坐着的都是年轻女人,真可谓是左拥右抱。左边是校医田浦润子老师,右边是学校心理咨询师水落聪子,面色担忧地望着舞台。 学生们都被操纵着演出自己的角色,但有几个人却做些自作主张的动作,阻碍演出的进行。 觉得有些恼火,就用粉笔扔向他们,但准头不够。于是,拿起射击游戏用的木塞弹装进来复枪里发射。 学生接二连三被打中,变得像皮影戏的人偶一样又扁又平,从舞台上向陷阱区坠落下去。 观众席上爆发出笑声。 看看两边的女人,期待她们会赞赏自己射击的技术,她们却没有反应。 不知何时开始,前面的观众席上起了骚动。校长,副校长,主要教师等学校的关键人物们,也不知道有什么不满,开始大声喧哗。 他们来回走动的影子遮住了舞台,所以拿起来复枪对准他们。 开了几枪之后,突然,视野焕然一新。 自己正在空中翱翔。 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飞翔的梦了,以前越是想要往高处飞,就越会被拉向大地,最多只能在地面上方几厘米滑翔。但是,这次飞起来了。而且,周围的景色真实得难以置信。 似乎还是清晨,东方的天空能隐约看到一些朝霞。 大概在町田市北区上空几百米左右吧,可以一眼望尽多摩市和町田市之间的丘陵地带。正下方正好就是建在小野路城遗址上的晨光学院町田高中,用通道连接成“コ”字型的教学楼和体育馆、操场渐渐被抛离身后。 在这里打个转,朝南方飞去。横跨国道57号,飞向七国山绿地。再往前就是住宅区,却突然降落下去。 小小的民房出现在眼前,相当破落的日本平房,屋顶的瓦片都掉了一部分,总是用防水布应急修护着。 这是,这个家。在半清醒的状态下辨认了出来,从半空中俯瞰自己住的地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视点轻轻落在院子里的晾衣杆上。 突然睁开了眼睛。 窗外传来乌鸦的叫声。 两声,三声。 看了看枕边的闹钟,才刚过五点。 莲实圣司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为什么每天早上都要这么早就被叫醒呢。但是,从以前的经验来看,就算忍着不起床,乌鸦也不会住嘴。每天早上都准时来叫自己起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值得称赞的习惯吧。然后,直到自己显示出已经起床的样子,否则乌鸦强买强卖的唤醒服务就不会停止。 莲实从被窝里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走到走廊打开护窗板,瞥了一眼院子。 来了。两只巨大的乌鸦,站在晾衣杆上,平静地望向这边。 町田的乌鸦整体上体型都比较大,态度也比较傲慢,但这两只大概是君临顶点的一对乌鸦首领吧,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对莲实租的这间破房子情有独钟,每天都来。莲实把这两只乌鸦当成北欧神话的主神欧丁的信使,给它们取名叫思考(福金)和记忆(雾尼)。福金作为巨嘴鸦来说体型大得超群,几乎能和北海道的渡鸦匹敌,比它小一圈的雾尼可能是雌性吧。乌鸦在眨眼的时候,眼睛会因为瞬膜而变成白色,但雾尼的左眼不知道是不是瞎了,一直都是混白色的,看上去更加不祥。两只都能叫一声就把野狗吓跑,气势惊人。 福金和雾尼悠哉游哉地回望着这边。不管莲实大吼大叫,还是假装用东西砸它们,它们都无动于衷,丝毫没有要逃跑的样子。 但是,只要莲实悄悄拿起藏在门框上的硬球,它们就会立刻飞走,只留下一连串怎么听怎么像傻瓜的叫声。虽然是每天早上的惯例,但看穿自己动作的眼力还是很令人钦佩。 刷完牙,用冷水洗脸的时候,脑子也慢慢清醒了,这时候,反而更加在意刚在的梦境。 前半段还好,后半仿佛就像自己的意识和乌鸦同步了一样嘛。自从上个月搬到这里来,已经用了不少办法想把乌鸦赶走,却沉痛地发现它们的智能超乎自己的想象。不过真没想到它们还有心灵感应一样的能力。鸟类似乎是恐龙的直系子孙,可能正在偷偷磨练超能力,准备有一天从哺乳类手上夺回霸权吧……。 当然,冷静想想,就知道不可能有这种事。原因应该是做梦的时候特有的混乱的时间感觉吧,大概是听到了乌鸦的第一声叫声,或者在乌鸦出声之前察觉了迹象,一瞬间将到此为止的故事在脑中成形了。虽然从空中俯瞰的町田,一点也不像自己记忆的产物。 一个人住很轻松,回家之后立刻就可以换上运动衫,睡觉的时候也直接穿着睡。这样有个好处,在这个时间起床的话,除了晨跑就没什么事可做了。 莲实走向门口正准备出发,又想起什么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塑料袋,塞进了上衣口袋里。穿上耐克的跑鞋,打开大门。町田市有不少盗窃案件,所以就算只是稍微出去转一圈也从不忘记锁门。 刚走出门口,迎面传来一阵激烈的狗叫声。隔了两个门的山崎家养了一只杂种狗,名字叫桃子。对其他的人不会叫得这么厉害,但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见到莲实开始,就对他抱着强烈的敌意。每次走过山崎家都会担心是不是吵到了附近的邻居,不过因为山崎家是业主,也没法上门抱怨。 不过,桃子的问题,已经有了对策。 莲实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塑料袋,把里面装着的肉饼扔给桃子。 桃子停下吠叫,闻了一会儿气味之后,终于开始专注于吃肉饼上了。 “如何,桃子?好吃吧?” 用买来做晚餐的国产牛的肉糜做的肉饼,拿来喂狗太奢侈了。总而言之,贿赂似乎奏效了,但看它抬起眼睛审视自己的神情,应该还没有完全信任自己,还是不要急着讨好它吧。莲实吹着口哨从桃子身边走开,重新开始晨跑。 轻快地跑过狭窄的坡道,从七国山穿过民权的森林,绕野津田公园一周之后回来。整个过程一直保持着马拉松选手的速度,运动衫上早已被汗水湿透了。 回到家的时候,山崎家的老先生正在门口做着自己发明的奇怪体操。 “哦,莲实先生,早上好。” 一边说一边特地走到门外来,虽然头发眉毛都花白了,他的气色却很好,声音也中气十足。 “早上好。”莲实也停下脚步跟他打招呼。 “你还真是每天早上都能坚持呢,真让人佩服啊。还是因为那个,学校老师的话,也是体力活吗?” “是啊。要让精力过剩的家伙们好好听自己说话,我也得有不输给他们的力量才行呢。” 桃子从山崎老先生身后探出头,立刻忘了刚才的恩惠,压着声音开始低吼。 “喂,桃子,别吵了。” 山崎老先生把桃子赶到院子里。 “对不起啊。它对其他人并不会这样……” “嗯,人和狗都有合得来合不来嘛。话说回来,每天早上都有乌鸦在叫,才在这个时间被吵醒呢。有没有什么办法呢?” 山崎老先生也肩负着本地的自治会长的职务。 “嗯……挺困难的呢。因为是野鸟,也不能随便赶走,就算跟政府部门反应,也都束手无策呢,最多就是把黄色的垃圾袋换成土黄色而已吧。我之前就觉得,公务员有种习性,只要不发生具体的灾害,就会束手旁观呢。如果觉得很困扰的话,要不要给你找个田里用来驱赶乌鸦的气球之类的东西?” 这种骗小孩的把戏,是不可能赶走福金和雾尼的。 不再流汗之后身体开始发冷,莲实跟山崎老先生打了个招呼就进了家门。把运动衫和内衣扔进破旧的两槽式洗衣机,按下开关之后就去洗澡了。因为使用的是液化石油气,最开始的一分钟出来的都是冷水,后来水温终于开始上升了。 嗯,乌鸦的问题,就当是闹钟的替代品的话,暂时也可以忍耐。 比起这个,需要立刻解决的问题已经堆积如山了。莲实闭上眼睛仰面迎着淋浴,脑中开始想到自己工作的地方,自己的小王国——学校。 这个破落的民房有三个好处。租金很便宜,离学校很近,另外,院子很大,不用费心找停车的空间。 莲实坐上爱车大发牌轻卡车,沿着狭窄的坡道下山去了。去年开始在町田的高中上班,当时就把这辆马上就要报废的轻卡车用基本可以忽略不计的价钱买了下来,本来只是用来搬家,不过很快就视如珍宝了。町田市的道路情况很糟糕,先不说总是堵车,因为学校建在丘陵地带,能轻易进入狭窄的农道上的轻卡车更显得不可或缺。 上个月为止都住在JR町田站附近狭小的公寓里,因为觉得要付停车费太不合算,正好就找到了这个出租民房。虽然轻卡车耗油量有些超乎意料,不过从这个冬天开始,已经在尝试节约油费的方法了。 从国道156号开上为了晨光学院町田高中,通称晨光町田专门建设的道路上。不久之前道路两边种植的樱树还开满了樱花,现在也已经全部凋谢了。大部分的学生都从町田站转乘巴士上学,但现在还没到7点,几乎看不到学生的身影。 这么想着,在离校门口三百米左右的地方,遇到了两个背着竹刀袋的女学生。两人听到引擎的声音,回头看见了莲实的轻卡车。 “莲实实!” 久保田菜菜和白井里美笑着挥手。她们俩都是莲实担任班主任的二年级四班的学生。 “怎么了?这么早。” 莲实停下车问。 “剑道部的晨练。说是为夏天的都大会做准备,牛岛兴奋地像白痴一样。” 菜菜说完,里美也附和道:“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真像个笨蛋。”听上去虽然没什么干劲,她们俩都是剑道二段,在都内的个人赛上作为冠军候补的种子选手深受瞩目。 “喂喂,不能叫指导老师笨蛋吧?” 莲实的训话几乎全被无视,里美上下打量着伤痕累累的轻卡车。 “莲实实,这样还是不行啦。就因为开这种车,才会到了三十二岁还找不到女朋友哦。” “老师的女朋友是你们所有人啦。” “恶,什么啊,太冷了!” “喂,莲实实。载我们去学校吧。” 菜菜把手搭在货箱边撒娇说。 “不行啦,会被副校长骂哦。” “有什么关系嘛,小气。” “我说你们啊,晨练就要好好锻炼腰腿啊,不然,从这里开始蛙跳过去好了?” 莲实无视两人的嘘声,发动轻卡车,穿过已经打开的校门,将轻卡车停在教职员专用的停车场里。无论来得多早,永远得不到第一个到学校的荣誉。酒井宏树副校长的银色的雷克萨斯IS,肯定已经停在指定的位置上了。 “莲实老师。” 从轻卡车上下来后,身后传来闷声闷气的声音。 “副校长,早上好。” 莲实掩藏住内心的情绪,笑着和他打招呼。 “这辆脏兮兮的轻卡车……差不多该处理一下了吧?” “哎,我还是挺喜欢它的呢,准备文化祭的时候也能装下不少东西。” “嗯,确实也好过开着花里胡哨的跑车来学校啦。” 酒井副校长皱了皱晒黑的鼻根,不用说,他指的是真田俊平老师开的黄色马自达RX-8。 “麻烦你尽量把车停得离我的车远一些,小心不要擦到我的车才好。” 虽然想当玩笑说,但明显是他真正的想法,酒井副校长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另外,新学期才刚开始,二年级四班就出现不少问题呢,怎么回事啊?” 一大早就要面对最不想面对的问题,新学期开始才两个多星期,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问题呢。 “全都是比较微妙的问题,现在还在慎重地从学生那里收集信息。” “但是不尽快解决的话,不会更加麻烦吗?特别是跟欺凌有关的问题。” 酒井副校长用鼻子发堵的声音说。 “是啊,不过这件事还牵扯到金钱关系,总而言之要先拿到证据才行。” “嗯?钱?清田梨奈的父亲有说她的钱被抢了吗?” 酒井副校长的脸色紧张了起来。 “不,这是另一件欺凌的事件。清田梨奈的钱应该没有被抢,而且欺凌本身基本上也不是事实。” 糟糕,说了些废话。 “另一件?二年级四班还有其他欺凌问题吗?而且,跟金钱有关的话,这可麻烦了。被害者是谁?” “……是前岛雅彦。只是,这件事也还在确认真假的阶段。他本人也否认被人抢了钱。” “真是,你上心一点啦。” 酒井副校长哼了一声。 “因为相信莲实老师对学生的掌控能力,才让你担任班主任的嘛。本来在分班的时候,就有人质疑过把这么多问题儿童集中在一个班里行不行呢。” “不用担心,只要确认清楚真假,自然就能找到解决的方法了。” 莲实一心一意维持谦卑的姿态。 “……这样啊。嗯,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莲实老师相当受学生欢迎呢。” 酒井副校长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心中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 “……其实呢,二年级四班又出现了一个大问题,昨晚有人打电话给我了哦。” “电话?谁打来的呢?” “鸣濑修平的父亲。你应该也知道,他是在日本屈指可数的大律师行doown法律事务所工作的律师,专业似乎是企业法务。” “鸣濑修平……这么说,是之前在体育课上,被园田老师打伤流血的事吗?” 鸣濑这个学生,有时不时会反抗老师的习惯。只要让过他的锋芒让他冷静下来,也不是那么棘手的学生,但对于园田勋这种传统的体育系老师来说,反抗自己这件事本身就无法原谅。 “是的。说是老师凭一时冲动就对学生施加体罚,学校也不加管束吗?根据我们这边的对应方式,他有可能会采取别的手段。” “……意思是,向教育委员会投诉吗?” “不,好像是,立刻就会进行刑事和民事控诉哦。” 酒井副校长一脸苦闷。 “园田老师没有加入诉讼保险吗?” 正式名称是教职员赔偿责任保险。2000年左右各个损害保险公司推出的,在教师被家长控告的时候,代为赔偿诉讼费用和补偿金的保险。 “不是这个问题。被控告这件事本身,对于学校来说,是特别有损形象的事。” 酒井副校长已经无法掩饰心中的焦虑了。 “我知道了,但是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要园田老师去好好向对方谢罪才行吧。” 莲实整理着思路。 “总而言之,副校长要先让园田老师跟对方道歉。然后如果对方还是不满意的话,还可以有说服对方的余地。” “嗯……话虽如此,但事情没有这么顺利呢。” “怎么了吗?” “园田老师也有作为教育者的信念,或者说是骄傲吧,学生有时侯也需要爱的鞭策,他没法否认这一点。说是如果非要他去道歉的话他就辞职呢。” “这样的话,让他辞职不就好了吗,问题就解决了啊。” “那怎么行啊?莲实老师可能不知道,我们学校也曾经像公立学校一样混乱过。那个时候,对恢复校内秩序贡献最大的就是园田老师呢。” “但是,不管以前有多少功劳……” “问题不是过去,是未来!” 酒井副校长皱紧眉头说。 “听好,我们学校的生源,总是参差不齐的。其中肯定会出现跟不上课程,有机会就捣乱的学生。这种时候,为了维持校内的秩序,无论如何都需要强势的体育老师哦。” “嗯,就算如此,也不是说就找不到其他人代替了吧?” “园田老师是难以替代的人才。和其他可怕的老师不同,精通武道,又被学生敬畏的,只有园田老师了吧。就算是需要可怕的老师,也不能总是麻烦柴原老师那样的人啊。” 这倒是真的,莲实心想。同样是体育教师,小混混似的混入教师行业的柴原彻朗老师和对学生严厉,对自己更严厉的园田勋老师那样的武道家相比,看学生的目光也不一样吧。 “您所说的话我了解了,那我要做些什么呢?” “去说服鸣濑修平。” 酒井副校长小声说。 “让他自己跟他父亲说,让他取消投诉。” “这不可能啦。再怎么说服本人……” “早上好!” 久保田菜菜和白井里美终于追了上来,出现在校门口。 “啊,早上好……那么,莲实老师,这件事就千万麻烦你了哦。” 酒井副校长说完,用鼻子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莲实完成早上的校门指导之后,回到办公室。老师们除了自己负责的班级和学科以外,还要分担校务的工作。莲实担任的是学生指导和生活指导。有时也需要训斥学生,所以大家都不愿意接手,莲实却故意主动申请了这个职位。 这样一来,既可以赢得校长副校长的信任,也能自然而然收集学生的情报。 莲实相信就算稍微严厉一点,也不会动摇他在学生之间的人气。学生的不满应该都集中在粗暴的柴原老师和严格的园田老师身上,相对来说,自己还算是好人了吧。 原来如此,那可能还是需要园田老师的。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让他辞职比较好。 “莲实老师,怎么了吗?早上开始脸色就这么难看。” 跟他搭话的是,同为英文老师的高冢阳二老师。因为体型太胖,被酒井副校长命令减肥,却一直不见他瘦下去。另外学生给他起的外号叫重金属,本人似乎是以为学生记得他之前讲过自己以前玩摇滚的事,听着非常受用,其实只是高代谢的略称而已。 “啊,我班上的学生接二连三地出问题呢。” 莲实开口说道。 “光是学生之间的问题就已经够多的了,居然还那么堂堂正正地施加体罚……” 为了不让园田老师听见,后面半句说得很小声。 “嗯,没办法啦,园田老师是武术派嘛。而且学校里有像他这样吓人的老师,对我们来说也有好处啦。” 高冢老师也俯下圆滚滚的身子,附和着小声说。 “要我说,莲实老师的班上,有问题的学生太集中了啦。我们学校的学生,跟公立学校相比自然是老实得多,但一年级的时候引发事件的学生,不都在你班上嘛?” 这种安排也可以说是一种交易,有些不便出口的原因啦。 “话虽如此,到我们这种水平的话,什么学生都很可爱啦。嗯,不过确实有几个需要特别留意就是了。” “嗯……但是,有一个,特别出格的吧。” 高冢老师把声音放得更低。 “是说蓼沼吗?” 蓼沼将大是现在领导二年级的头目,体型虽然不是特别大,但以前练过拳击,面相又比较凶恶。一年级的时候,在一轮声势浩大的混战中,一举把当时闹得无法无天的二年级学生打趴下之后,他的名声就彻底打响了。而跟其他学校的学生也时常打架,已经被停学了好几次。不过,即使这样还是没有被退学,是因为当时,在町田站周边,晨光学院町田高中的学生经常被其他学校的学生恐吓,但蓼沼进了学校之后,这种事件就完全没有再发生了。换句话说,算是一种政治高度的决定。 “他又犯什么事了么?最近还比较老实呢。” “表面上也不能搞什么小动作啦,不过在不同的老师的课堂上,上课的态度差别很大呢。莲实老师的课上,还是很安静的吧?” 莲实回想着课堂上的蓼沼,几乎没有留在记忆里。 “嗯,可能也是因为英文是他不擅长的科目,老实着呢。” “不过,到了钓井老师的数学课上,据说态度就完全不同了。而且他的手下加藤拓人和佐佐木凉太也跟着蹬鼻子上脸,私自讲话还挑衅老师,可是相当过分呢。” “……真的吗?” 莲实皱起眉毛。虽然知道他是问题学生,没想到居然这么表里不一。 “钓井老师不是蓼沼一年级的时候的班主任嘛?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蓼沼从那个时候好象就特别记恨他,总是针对他搞一些恶作剧。” 被高冢的话吓了一跳。二年级四班的事,觉得已经掌握的八九不离十了,但是关于这件事,却从没听说过。 “高冢老师怎么知道的呢?” “钓井老师告诉我的。” “怎么说呢。直接找身为班主任的我就好了嘛。” “钓井老师似乎对莲实老师抱着奇怪的对抗意识呢。这些话也是让我转达给莲实老师。” 钓井正信老师是五十五岁左右的老教师,但去年担任一年级的班主任的时候,健康出了问题,休养了一段时间。 “虽然可能是杞人忧天啦,不过那个老师,似乎对各种见不得光的事很在行呢。莲实老师也要当心啊,据说万一被他怨恨上了,肯定会被报复的。” 关于这点,不用说也知道。钓井老师就算没有当老师的才能,也可能是个危险的存在,对应方法千万不能搞错。 莲实在班会上,比以往更加仔细地观察了班上的学生,但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变化。蓼沼将大只是一脸无聊地抱着手臂坐着,鸣濑修平的眼角虽然还贴着创口贴,但已经会跟旁边的同学谈笑风生。清田梨奈正将自己所说的注意事项仔细地抄在笔记本上,前岛雅彦虽然有些情绪低落,大概是因为没睡醒吧。 班会结束正准备开始第一堂课的时候,莲实被意料之外的学生叫住了。 “老师。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是片桐怜花。大大的眼睛率直地望着自己。标准的瓜子脸,整体看上去样子相当可爱,但不知为什么,跟自己接触的时候,总是感觉很紧张。 “好啊,怎么了?” 莲实笑着说。班上有几个学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也是其中一个。 “情况稍微有些复杂,能占用您一些时间吗?” “这样啊。那午休的时候来咨询室吧。” “我知道了。” 怜花鞠了个躬转身离开。至今为止都跟自己保持距离的学生,突然找自己商量事情,对话题的内容不能说没有兴趣,但是本来就已经堆积如山的难题上,真不想再加一道棘手的问题。 “莲实实!” 三个女生似乎在等怜花走开一样,立刻围了过来。阿部美咲,佐藤真优和三田彩音,莲实班上最忠实的粉丝,可以说是亲卫队。 “她怎么了?有什么事?” “没什么啦。” 莲实向亲卫队招招手,把她们叫到走廊上。 “对了,问你们一下,咱们班,上钓井老师的课的时候,很不安分吗?” 三个人互相看着,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 “嗯,也不是不安分……就是有些人,会在课堂上捣乱……” 阿部美咲作为代表说道。 “是蓼沼他们吗?” “嗯……” “这些事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学生们有些委屈。 “因为……不想给莲实实添麻烦嘛。而且大家觉得钓井怎样都无所谓嘛。” “这样啊,好啦好啦,你们是在为我担心嘛。” 莲实轻轻敲了敲三人的头,现在的孩子们很容易受伤,就算稍微训斥一句,之后也要好好安抚才行。 “但是,如果不能好好听讲的话,大家也会觉得困扰吧。” “才没有。” 佐藤真优一脸无所谓。 “反正钓井的课,都没有人在听啦。” “是吗?” “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也不会管我们有没有听懂啦。” “大家本来都有预习嘛。” 三个人异口同声爆发对钓井老师教课的不满。 莲实越听越觉得无话可说,钓井老师是大量录取老师的70年代成为教师的,现在来说就是消极教师,对教育完全没有热情和责任感,这种老师现在也大量存在,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事实了。 尽管如此,钓井老师的课似乎也差得无可救药了。办公室里也有不少关于他不为人知的一面的传言,不过在私立学校,为什么没有把这种老师辞退,还继续留任呢?有必要确认一下原因。 “我知道了,谢谢啦,果然是你们最可靠呢。” 莲实两手并用把亲卫队的女生们的头发扰乱后,就去开始第一堂课了。 “OK。Great!那么,那下面一段,Mr.Aoyagi来翻译一下。” 莲实用明快的节奏掌握着课程的进度。最近的教师常常抱怨学生没有毅力,注意力散漫,但如果用念经的节奏,话又说得含糊不清的话,谁听了都会想睡觉吧。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不让学生有觉得无聊的时间。 莲实在50分钟的课上,一定会将情绪维持得很高涨。而达到这个目的最好的手段,就是利用在专门培训歌手和演员的工作是训练出的声音。用学生们都很喜欢的美式口音,带着抑扬顿挫的语调来朗读课文;解说文法的时候,也会时不时穿插一些小笑话,对于说出正确答案的学生更是不惜余力地大加赞赏。 “无国界医生组织于1971年在法国成立,从此以后,他们摒除人权、宗教……唔,政治的分歧,对医学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Good!Good!” 二年级一班的课程进行得很顺利,跟自己负责的四班相比,平均分虽然没有太大差别,但问题学生比较少,对老师而言也是比较省心的班级。 “到这里为止,有什么问题吗?” “有。” 有人举手了,在这里提问也是四班不太常见的事。 “跟课文没什么关系,不过我想知道老师评价的标准。” 提问的是丸川伸行。成绩虽然处于中游,却是上课态度最认真的学生之一。 “All right.评价的标准吗?Mr.Marukawa想知道的,具体是哪方面呢?” “老师的Good!Great!和Excellent!都有什么不同呢……哪个才最好呢,我分不清楚。” “Good question!” 班上一阵哄笑。 “那先按顺序解释一下吧。如果回答正确的话就是Good!更好的话就是Great!无可挑剔的话就是Excellent!上面还有更好的。这个词虽然不经常出现,但如果完美得让人从心底感动的话,可以说Magnificent!” 莲实飞快地在白板上写了下来。 “你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吗?Mr.hayami?” 莲实点了坐在最后一排的早水圭介的名字。他的成绩算是上游,但总有些不安分的印象。因为不是自己班上的学生,具体情况也不太了解,但他一年级的时候时常离家出走,最近也有传言说他经常出没在涉谷的俱乐部里。 早水圭介磨磨蹭蹭地站起身,一脸不耐烦地将目光转向白板。“壮丽的……或者,庄严地?大概之后才衍生出完美的这个意思吧。” “Excellent!没错。大家还记得吗?Magnify是扩大,放大的意思。本来呢,是动词的形容词形式,但在考大学的时候,大家只要记得是美好的,完美的,令人印象深刻的这些意思就可以了。” 为了增加学生的词汇量,莲实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多介绍几个衍生词,就像广告一样,多听几遍的话,总会记住一部分。 “回到刚刚的话题,如果用分数来评价的话,可能是最一目了然的。但是也不能每次都打100分,那么就只有用五级评分法,或者像公司评级一样用AAA或者BB这种方法才行了吗?” 现在的孩子们整天暴露在各种各样的信息中,就算用绕口令一样快的语速,他们也照样能跟上。相反如果语速过慢,感受不到激情和能量的话反而不行。 “这样的话感觉好讨厌。” 坐在最前排名叫光田晴美的女生小声说。 “没错。Miss Mitsuda。请珍惜这种讨厌的感觉。人不是机器,用数字或者ABC这种直线的,Linear的评价标准确实比较客观,但未免也太干燥乏味了。无论是英语还是日语,都不是电脑语言,正因为有繁琐和重复的地方,才能体现出人类语言的味道,不是吗?语言是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成长起来的文化遗产,age。我们则肩负着传承和守护它的义务。” “……但是,不也有完全过时的词吗?我认为与其全部保留,应该慎重甄选需要保留的部分才对。” 早水圭介开口反驳。他口才不错,又喜欢用难题来为难老师,不过对于在美国的大学磨练过辩论能力的莲实来说,与其沉默不语,倒不如像他这样,更有沟通的乐趣。 “确实,随着时代的发展,语言中也会出现过时的词语,或者被更加新颖的词语所代替,但这应该是自然而然的变化,如果抱着特定的目的而进行词语选择的话,就会产生问题。” “老师是说文字狱?” 早水圭介脸上带着莫名的浅笑问道。 “没错。英语也有Political Correctness这个词,比如消防员Fireman改成Firefig改成Vertically Crageous的事。OK,再回到课文上……” 一不小心又跑题了,不过这个话题居然会成为麻烦的导火索,连莲实也没有预料到。 上午上完三堂课,莲实在北教学楼的餐厅里吃完了午饭。第四节没有课的时候,可以趁学生上课的时候来,否则就要跟学生大军一起吃饭了。莲实身边总是自然而然地围满了学生,随便应付两句就尽快走出了餐厅。 午休开始才十二、三分钟,片桐怜花应该还没来吧。 莲实只要有一点空余时间也不会浪费,立刻开始巡视校园的死角。从学生指导的立场来看,问题最好能预防在萌芽中。 绕到教学楼和体育馆的后面看了看,两边都没有学生,地上也没有掉落的烟头。心想差不多该去咨询室了,不过最后还是觉得去确认一下南教学楼的屋顶好了。晨光町田最古老的南教学楼,楼顶没有任何设施,只是一片广阔的空地。光是如此也就算了,问题是楼顶的门没法上锁。两、三个月前有人往钥匙孔里塞了口香糖,钥匙就插不进去了。只是,口香糖并没有固定住锁芯,所以从楼顶那边用旋钮可以上锁,但这在管理上造成了非常棘手的情况。 作为学生指导,曾立刻向学校表达了希望能立刻恢复可以上锁的状态的要求,并很快更换了新的门锁。但马上又被人塞了口香糖,情况仍然没有丝毫改观。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不管有多少预算都不够换锁的。 也有老师建议再次换上新锁并立刻上锁,但如果在上锁的情况下被塞上口香糖的话,到头来还是不方便。值得庆幸的是,还没有学生从楼顶跳楼,也没有发现其他过分的行径,在职员会议上,便得出了按兵不动暂时观望的半吊子结论。 莲实走上东楼梯,想打开通往楼顶的门,却没打开。 莲实脸上露出苦笑。大概是小情侣在享受二人世界吧。往门锁里塞口香糖的原因,应该也八九不离十了。就算被老师发现,只要暂时不开门,就能争取保身的时间,说不定还能钻空子溜走。 不过,既然已经发现了,就不能视而不见。 “喂,开门!” 莲实敲打着铁门。 “谁上的锁?现在马上开门。” 安静了一会儿,终于听见旋钮旋转的声音。 站在门口的是四班的佐佐木凉太。 “喂喂,到底干吗呢?” “没什么……” 莲实推开别着脸堵在门口的佐佐木,走上楼顶。本以为会找到女生,却失算了。 跟佐佐木一起在楼顶的,是另外两个男生。蓼沼将大目光凌厉地看了莲实一眼,之后就无视他了。前岛雅彦则一直低着头。 莲实皱起了眉头,这是欺凌的现场吗? 蓼沼向佐佐木抬了抬下巴,立刻就想离开了。 “喂,你们锁着门,在这里干嘛呢?” 莲实的问题让他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出声。 “老师,它是不是自己上锁的啊?” 佐佐木开玩笑说。 “怎么可能,不去转那个旋钮的话,就不可能上锁吧!” 莲实一脸严肃,语气也倍加严厉。 “是……我锁的。” 前岛小声说。 “真的吗?为什么要锁门?” “没什么……就是在家里的习惯,顺手就锁上了,没什么原因的。” 莲实的注意力被前岛吸引的时候,蓼沼已经从楼顶消失,佐佐木也立刻跟了上去。 “前岛,能和你谈谈吗?” “我还没吃午饭……能先去吃饭吗?” 莲实观察着前岛的样子,身形瘦小纤细、脸庞像女生一样秀气。确实是容易被欺凌的类型,但看不到受过暴力殴打的痕迹。 “知道了,去吧。” 向着前岛的背影大声说道。 “喂,如果有话想说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不用自己一个人承担哦。” 没有回答。 莲实从东楼梯一口气冲下楼,快步走在一楼走廊上的时候,正好校医田浦润子从保健室里走了出来。 “哎哟,片桐同学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咨询室等着你了哦。” 她和莲实年纪一样,所以从一开始就很坦然地用一般的口气跟他说话。一双杏眼总是有些水气,眼角长着一颗泪痣,长长的卷发工作的时候总是扎起来,不过就算化着自然妆容穿着白大褂,可散发出的性感气息几乎能用鼻子闻到。尽管如此,在学生眼里却是母亲一般的形象,真是不可思议。 “嗯,学生指导迟到了一会儿。” 然后,突然灵光一现问道。 “二年级四班的前岛雅彦,最近有没有来过保健室?” “没有呢。四班的话,坪内同学倒是经常来。” 坪内匠在一年级的时候,是差点休学的学生。升上二年级之后重新开始上学,但一有什么事就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躲进保健室里去。 “对了,坪内会这样的契机是欺凌吧?” “嗯。全都是莲实老师不好哦。” 她抬头瞪着自己。 “哎?为什么?” “谁让你分班的时候,要把参与欺凌的孩子和被欺凌的孩子凑在一起呢。本来还以为终于可以跟蓼沼同学分开了,结果情况根本没变,坪内同学也很失望吧。而且这次直到毕业都没法分开了。” “这样啊……这可真是好心做坏事了。” “骗人,你才没这么想呢。那种不自然的分班方法,怎么看都是故意的嘛。” “误会啊,那是各种政治谈判所得出的结果啦。” “不过话说回来,片桐同学会来谈话,还真是少见呢。” 田浦老师露出含义深刻的笑容。 “我还以为那个孩子是少数没有被莲实老师温柔的外表所欺骗的学生之一呢。” “什么啊,话说得这么难听……” 莲实一边苦笑,一边打开了保健室隔壁的咨询室的门。 “抱歉,稍微晚了点。” 挺直了身子浅浅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的怜花只回答了一句:“没关系。” “时间不多,我就直接问了,想商量的事是什么呢?” 在她对面坐下,脸上露出鼓励的微笑。 怜花瞥了莲实一眼,立刻转开了视线。 “绝对不要跟别人说这件事是听我说的。” 似乎是想把一直压抑在胸口的话全都说出来,她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好。绝对不说是从片桐同学这里听说的。我保证。” 想商量的事情应该不是自己的事。怜花将手在膝盖上握紧。 “班上有一个女生,受到了性骚扰。” 莲实吃了一惊。看上去似乎是相当严重的问题,而且,既然用了性骚扰这个词,那犯人应该就不是男学生了吧。 “……能不能相信我,全都告诉我呢?那个女生是谁?性骚扰她的又是谁?” 怜花闭上了眼睛。 “……被害人是安原美弥同学。” 莲实面对出乎意料的名字,陷入了沉思。安原美弥确实是名列前茅的美少女,男生中(特别是在其他班上)应该也有不少人暗恋她。不,就算是教师当中,也确实有用那种眼光看她的家伙。 但是,她怎么看也不像是性骚扰的被害者。 “但是,安原的性格你也知道,很难想象她会甘于被性骚扰而不出声反抗啊。” 二年级四班中,没有女生能反抗强势的安原美弥,而大部分的男生也对她敬而远之,就连那个蓼沼也对美弥刮目相看。 “但是,我没有说谎!” 怜花露出愤怒的神色。 “嗯,我相信你没有说谎。那犯人是谁?” “体育课的,柴原老师。” “柴原……?” 刚想说两人根本没有接点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园田老师在对鸣濑修平施行体罚的事件之后,暂时被替换了。最近四班的体育课都是柴原澈朗老师在上。 “……那,柴原老师具体都做了什么呢?” 话已出口,才察觉这个问题本身似乎已经构成了性骚扰,幸好怜花并没有意识到。 “我不知道。我并没有直接目击现场,但是,他总是用要从仓库拿什么东西出来作借口,点名安原同学跟他去。而且两个人从仓库里出来之后,安原同学的样子很奇怪。……另外,柴原老师会在大家面前,对安原同学说些奇怪的话,安原同学听了之后,脸就会红到耳根……” “好了,我知道了。” 莲实截断了怜花的话。对这方面的观察力,女生比男生要敏锐好几倍。更何况这个孩子,直觉敏锐得非比寻常。柴原老师对学生性骚扰的事,应该可以肯定是事实。 “片桐的话,我觉得是事实,我相信你。我会好好调查然后严肃处理,不会让他再继续伤害安原的。” 怜花深深鞠了一躬,站起身来。 “不过,我倒不知道,片桐和安原这么要好呢。” 莲实的话,让怜花笑出了声。 “我们不要好。” “是吗?……但是……” “我曾经被安原同学欺凌过。但是,这种事,绝对不可原谅。老师竟然对学生性骚扰……” “没错。……不过,你能信赖我,我还是很高兴啊。” “这一点,也不对。” 怜花说得很平静。 “我并不是信赖老师,只是我觉得,老师的话,应该能直面这种问题。” “这种感觉,用日语来说,不就是信赖的意思吗?” 莲实故意用风趣的语气说,但怜花的表情并没有缓和。 “我认为不一样。莲实老师的话,就算对手是柴原老师也不会逃避吧,应该会好好把道理说清楚。但是,说实话,比起柴原老师,我更害怕老师。” “害怕?为什么……” “我先走了。” 怜花再次鞠了个躬,快步走出了咨询室。 下午两节课中的第二节又没有课。本来是打算为明天的课程做准备的,但不知怎的,总觉得留在办公室里就没好事。尽管如此,如果酒井副校长真的有事找自己的话,就算躲进英语准备室,也立刻就会被找到吧。 这种时候只有躲在那里了。 莲实从南教学楼走向北教学楼,南北教学楼之间并非每一层都连在一起,只有从一楼的连接走廊才能走过去。而所谓的连接走廊,也只是在地面上铺了一层水泥,上面再搭个屋顶而已。因为还是上课时间,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走进二楼的生物准备室,白天也略显昏暗的室内,似乎每个角落都充满了妖气。房间的主人身穿白大褂,驼着背坐在桌边,正专注于手上的精细动作。 “猫山老师,能打扰一下吗?” 这名字虽然听上去很像诨名,但其实他的本名就叫猫山崇。而学生们根据他的性格和名字,给他取了个外号叫“猫妖”。虽然专门教生物的老师只有猫山老师一个人,不过生物准备室本身,本来就已经成为了晨光町田的都市传说,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大家都觉得这个房间很诡异,没人愿意靠近。 “……莲实老师,快来看,很漂亮吧?” 猫山老师面前,摆着一只死鸟,头部是黑色的,尾羽很长。 “这是什么鸟啊?” “是灰喜鹊。死因不明,早上找到的。” 猫山老师陶醉地说。 “虽然不是什么珍稀鸟类,不过这么漂亮的标本,也不是轻易就能弄到手的。嘿嘿嘿……呵呵哈哈哈”和他令人发毛的声音及轻柔的动作相反,猫山老师的外貌倒是相当帅气,跟那些电视明星相比也丝毫不逊色,只是这种落差反而增加了学生对他的恐惧。 “……请问,现在是要开始解剖了吗?” 莲实犹豫地问道。 “不不,才不解剖呢。别把我和那些喜欢内脏的变态混为一谈。” 猫山老师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制作完美的骨架标本而已。骨骼……真的是很美丽呢。” 生物准备室的架子上,摆满了几十副小动物的骨架标本。 “那这个要怎么处理呢?” 虽然并没有异味,莲实还是不知不觉捂住了口鼻。 “嗯,拔掉羽毛,尽量去掉内脏和肌肉,再泡进药水里就好了,这样才能把附着在骨头上的组织全部溶解掉。” 结果不还是要解剖嘛,莲实顿时兴趣大减。 “埋在土里也可以,不过太耗时间,而且做出来总觉得脏兮兮的。或者用小苏打水来煮也行,不过煮的时间太久的话,骨头又会受损。所以至今为止,我尝试过氢氧化钠的低浓度溶液、厕所清洁剂之类的方法,不过最有效的,果然还是这个吧。” 猫山老师赞赏有加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假牙清洁剂。 “这个清洁得最干净,又不会损伤骨头,应该是因为里面含有能够分解蛋白质的酶吧。不过目前为止我也只是用麻雀做过实验,第一次用这么大的鸟,还挺紧张的呢。” “确实,没想到灰喜鹊看起来这么大呢。” “因为是乌鸦的近亲嘛。” 莲实想起了福金和雾尼。 “对了,我现在每天早上都被乌鸦的问题困扰着呢,有没有什么方法能把它们赶走呢?” “没有。” 猫山老师一边愉快地拔掉灰喜鹊的尾羽,一边回答。 “它们很聪明,而且也受法律保护。” “我也知道它们很聪明,但也只是鸟而已嘛。” “在以动物为对象的智力测验中,发现有些题目,它们的得分比灵长类还要高哦。新喀里多尼亚的乌鸦还能根据不同情况选用不同的小树枝呢。” 如果日本的乌鸦也有类似的智商的话,想用欺骗或者恐吓的方法赶走它们几乎是不可能的呢。 “这个给你试试看吧。” 猫山老师手上戴着一次性的塑料手套,把几根刚拔下来的灰喜鹊的尾羽递给莲实。莲实虽然不太情愿,也只能伸手接了过来。 “这要怎么用?” “插到乌鸦落脚的地方。如果能用黑色的垃圾袋伪装成乌鸦的尸体就更好了。它们的警戒心很强,可能一段时间都不会靠近……不过,估计最多也只能维持两、三天而已。” 猫山老师拿出闪闪发光的手术刀,看样子马上就要开始解剖了,莲实连忙准备撤退。 “多谢你的建议,我回去试试看好了,那我先走了。” “另外,在乌鸦飞来的路线上设置一些天蚕丝的话,效果也不错呢。不过如果是阳台还好,否则要把屋顶上空完全覆盖住也不太可能啦。” “干脆直接拉通电的铁丝呢?我记得看到过有农家这样防范野猪。” 莲实灵机一动,问道。对野猪有效的话,对乌鸦应该也有效吧。 “没用的啦,莲实老师物理没学好吧?” 猫山老师脸上露出柴郡猫一样的笑容。 “野猪会触电是因为电流经过它的四肢流进地面了,而鸟就算站在高压电线上,电流也没有地方可以流走,所以不会触电啦。” 是这样啊,莲实顿时泄气了。 “不过,就算是乌鸦,同时碰到两根裸露的电线的话也会触电啦。但是不行哦,不能这样做,万一电死了,可是违反动物保护法哦。对野生鸟类要温柔呵护才行。” 一边说着,猫山老师一边用力把手术刀捅进了灰喜鹊的腹部。 从生物准备室逃出来之后,莲实走向了体育准备室。里面没有人,去体育馆门口张望了一下,园田老师穿着黑色的运动服,抱着手臂站着,在体育课上担任一年级学生的排球队教练。 “园田老师。” 听到莲实叫他,园田老师回过头。两人都是学生指导的成员,总还算是有些交情。 “啊啊,莲实老师。怎么了吗?” 园田老师的声音像是直接从丹田发出,厚重低沉。他身高大约180厘米,比莲实也就高3厘米而已,但体重明显是重量级的,身体比中间级的莲实厚实许多。运动服都遮掩不住肩背部突起的肌肉群,是武术家独有的特征。 “嗯?那是什么?” 看到莲实手上拿着的灰喜鹊尾羽,园田老师浓眉下的眼里,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 “啊,没什么……其实呢,今天晚上想请你赏个脸,有件事情要想和您商量。” 大概是察觉了对方的意图,园田老师点了点头。 “没关系啦。不过我还有课外活动,七点以后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也要参加ESS的活动啦……那就七点半左右,在兔子潘趣见。” 兔子潘趣是町田车站门口的小酒馆,不知为什么,晨光町田的老师们都喜欢聚在那里。 莲实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在脑中整理还未解决的事情。总而言之,把需要解决的事情按照紧急程度排好,顺序解决,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方法了。鸣濑修平的事,全看今晚和园田老师谈话的结果了。只是,安原美弥的性骚扰问题更需要尽快解决。 虽说是个偶然,不过两件事都跟体育老师有关。不如让他们两个人单挑一下,最好能两败俱伤,就一石二鸟了。 走进办公室,正想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的时候,突然看到教语文的堂岛智津子老师,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莲实老师,你到底对学生说了什么?” 怎么一照面就奔自己来了,莲实一脸茫然。 “你在说什么……?” “装什么傻!你知道一班的语文是我在教吧?明知道今天第六节课是我的语文课,才故意说那些煽动学生的话吗?” “稍……稍等一下。” 莲实伸出双手,想让堂岛老师稍微暂停一下,却忘了自己右手还拿着那几根灰喜鹊的尾羽。眼前突然冒出黑色的羽毛,堂岛老师惊叫出声。 “啊!” 有些发福的堂岛老师猛地向后仰过去,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如果是校医田浦润子老师或者是学校心理咨询室水落聪子、音乐科小林真弓老师的话,莲实就能发挥天生敏锐的反射神经,迅捷地扑过去来个英雄救美了吧,不过这一次,身体完全没有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 但是,本以为肯定要摔倒的堂岛老师却出人意料地来了个鲤鱼打挺,靠自己的力量恢复了平衡。 “莲,莲实老师……居然想要动手……” 堂岛老师颤抖着厚厚的嘴唇,镜片后一双细长的眼睛瞪得老大,目光茫然。 “不是……你误会了啦。这只是羽毛而已,请冷静一点。” 整整用了五分钟,堂岛老师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虽然对她额外占用了自己的时间感到有些烦躁,但似乎也把她歇斯底里的攻击打断了。 “……那个,你刚刚说我跟学生说了什么,是怎么回事?” 莲实露出安抚对方的微笑,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就因为你煽动学生,我的课都上不下去了!一班的学生,本来大部分就都是表面老实内心看不起老师。特别是那个叫早水的,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莲实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对了,现在堂岛老师不是应该在上课吗?” “就是啊!因为出了那种事,我就让他们改自习了!” 所以,那种事是什么事嘛。莲实偷偷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别擅自就把我卷进去啊。而且还连课都不上了,不是要把事情闹得更大嘛。现在看来,当时会有第六感觉得在办公室就没好事,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吧。 “我一直努力在纯洁的学生们被男性社会所毒害之前,将正确的性别观教给他们。你却用‘文字狱’这种标签,把我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否定了!” “稍等一下。有关堂岛老师的课程,我可是一句都没提过啊。” 而且,你又不是教性别科的,是教语文的吧。不过这句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被咽了下去。 “……我只是跟学生说语言是重要的文化遗产,一定要好好继承而已。” “哈?你说什么呢啊?就因为是以前传下来的,就得照样留着吗?那所有以前的习俗,还有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历史等,也一概肯定吗?” “我又没有这样说嘛。” 莲实彻底无语了。堂岛智津子老师是四十七、八岁的老教师,不过她是极端的性别自由拥护者,一有风吹草动就在办公室发表演说。建议学校的学生号码应该改成男女一样,这也还好,不过要把“男女混合接力”的“男女”改成“女男”之类奇怪的论调,也能在职员会议上说个不停。一旦有人尝试反驳,她就会用数倍的话来反驳回去,最后就连酒井副校长也沉默了,大家只能静静等候龙卷风过境。 虽说这个学校的老师,大部分都是靠走后门进来的,不过后来从高冢老师那里听说堂岛老师是广濑清造理事长的远亲,才终于恍然大悟了。 莲实在堂岛老师不断地抱怨声中,大概理清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是早水圭介。他那个性格,没可能不想要反抗堂岛老师,大概是在等待一个能教训她的机会吧。然后,今天的英语课,偶然发现莲实反对文字狱,肯定就利用了这一点。把对堂岛老师的攻击,全都当作莲实的话来转述,让堂岛老师以为莲实反对自己的教育方针。 “堂岛老师,说实话,那些话我一句都没说过。而且我从以前开始,就对老师新颖的讲课方式,感到十分敬佩呢。” 莲实说着违心的话。 “真的吗?” 堂岛老师的语气仍然带着疑惑。 “当然。哎,我们俩好像都被早水摆了一道呢。” 莲实开朗地说。办公室中原本紧张得千钧一发的气氛,也因此缓和了不少。 结果,最后一节课的时间还是完全浪费了,不过总算躲过了堂岛老师的怒火。不过堂岛老师总是让自己觉得为难呢。唯一和她相同的观点是,早水圭介是个一点都不可爱的学生这一点而已。 放学前的班会结束后,莲实把安原美弥叫住了,还看到片桐怜花在远处向这边瞥了一眼。 “怎么了,莲实实?” 美弥有些莫名的不安。她和怜花一样都是小脸美人,但她柳眉英挺目光凌厉,平常是个充满自信绝不服输的孩子。但是,不知为何今天却不太显眼。 “耽误你一会儿,有件事想跟你说。” 故意用“说”这个字,而不说“有件事想问她”。 “好……” 美弥从以前就很听莲实的话,不过这么没精神还是少见。 莲实把美弥叫到咨询室,看着沙发对面有些坐立不安的美弥,莲实一瞬间想好了引出话题的方案。 “……呐,美弥,你觉得我怎么样?” 应该是她没想到的问题,美弥讶异地抬起头。 “怎么样?什么?这啥情况?莲实实在跟我告白吗?” “傻瓜,不是啦。” 莲实露出苦笑。 “我想问的是,你信赖我吗?” “那当然啦,你是班主任嘛,和其他的老师又完全不同……” 美弥又低下头去。 “那,能不能相信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呢?” 美弥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些许的希望。 “我是站在美弥这边的哦,只要相信这一点就好。” “嗯……知道了。” 美弥点点头。 “现在,有人在伤害美弥吧?” 美弥一瞬间几乎要移开视线,但还是缓慢地点了点头。 “是柴原吗?” “你怎么知道的?” “有学生告诉我的。” “谁说的?” “这个无所谓吧,她只是担心你,才特别来找我商量的嘛。” 美弥咬住下唇。 “总而言之,我不会再让他对我可爱的学生动手,要让柴原对自己的行为好好负起责任才行。” “虽然很高兴……但不要这样做。” 美弥摇了摇头。 “为什么?” “我会很麻烦。” “是被他抓到什么把柄了吗?” 美弥没有说话,也就是默认了。 “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吧。我保证绝对不跟别人说。” 一开始就把心理上的阻碍去除的话,剩下的就水到渠成了。美弥冷静地向莲实复述了整件事的经过。 美弥在町田车站的药店偷取化妆品这件事成了导火索。美弥说只是一时兴起,不过莲实觉得她应该是个惯犯。 偷盗的事情没有被店员发现,美弥也平安走出了商店。但是,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吓了一跳。还以为被警卫看见了,但回头一看,背后站着的是体育课的柴原老师。 “柴原一开始很温柔,把我带到咖啡厅里,说什么做了的事也没法回头,全说出来心里会舒服些……我就以为大概被教训一顿就完了,就老实把偷东西的事情说了。没想到那家伙偷偷录了音……” 美弥挑起眉毛。 “还说要是把这件事告诉学校,我肯定会被退学。” “你就相信他了?” 莲实皱起眉。 “只是偷个东西而已,一般怎么会闹到要退学啊?” “但是,学生指导的老师这么说的话,就以为可能是这样嘛。而且,就算不用退学我也不想引起骚动啊……我爸妈离婚之后,妈妈就得了抑郁,现在如果知道这件事,还不知道会怎样。” 美弥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我明白了。” 莲实站了起来。 “走吧。” “哎?去哪里?” “去你偷东西的那家店啦。我也和你一起去道歉。” “现在就去?” “不早点解决的话你也不开心吧?来,走吧。” 美弥松了口气似的点了点头哦。 莲实先回到办公室,抓住高冢老师。 “高冢老师,学生指导那边出了点事,今天的ESS,你能不能替我一下?” “哎?可以是可以啦,但学生们会很失望吧……大家都是莲实老师的粉丝呢。” “大恩不言谢。” 为了不让高冢老师有机会拒绝,莲实双手合十拜了几拜,立刻走出办公室往停车场走去。 之前已经让美弥先去了,现在她正轻轻抚摸着伤痕累累的轻卡车,似乎相当新奇。 “喂,干嘛呢?快上车。” “嗯。” 美弥开心地坐上副驾驶座。 “里面还挺宽敞的嘛。” “嗯,是轻卡车嘛。” 美弥大笑。 “好傻,这种轻卡车还值得夸耀啊!” “不好意思我开这种轻卡车啦,副校长也这么说过。” 莲实发动轻卡车。几个女生发现了坐在车里的美弥,纷纷抗议说好狡猾。美弥则带着满脸的笑容,在副驾驶座摆了个小树枝。 “喂喂,干嘛呢?我们现在要为你做的事去谢罪哦?” “以前就想要坐一次呢。” “坐这种轻卡车?” “嗯。” 美弥把手肘搭在副驾驶的窗口,手撑住下颚。半长的秀发迎风飘荡。 “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莲实实的吗?” “喂喂,你在告白吗?” 莲实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不过美弥却没有笑。 “一年级的时候,我们班养了一条狗吧?名字叫巧克力的。” “啊啊,也没申请学校的许可就自作主张地养了呢。” “就算申请,也不可能得到许可啦。” 美弥撅起嘴看着莲实。 “但是,不管它的话,巧克力又会被抓到收容所去,所以就偷偷把它藏在学校里养着。然后不知道是谁,竟然告密了,我觉得应该不是学生。” “啊,是柴原。” “真的?” “没错,之后我听说的。” 大概是知道管理层对自己的印象不好吧,柴原老师肯定是想用这些事情来加分。 “这样啊,那家伙……” 美弥的眼中燃起了新的怒火。 “因为这样,收容所的人来了学校,把巧克力带走了。大家都在哭,但没有人能帮我们……除了莲实实。” 莲实没出声,只是听着。 “莲实实当时偶然路过,看到我们在哭,不是就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嘛?了解了情况之后,立刻就开着这辆轻卡车冲出去了……然后,过了一会儿,就带着巧克力回来了。” 美弥的声音带了些哭腔。 “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就都成了莲实实的忠实粉丝了哦。不光是亲卫队和ESS她们,全年级的女生都是。” 大约有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却在害怕自己呢。 “……巧克力,现在不知道怎样了。过的还好吗?” “回家路上去见见它吧?” “真的?在哪里呢?” 美弥的声音明显带着惊喜。 “在一个叫竹田的职员家。上个月刚刚退休,那个时候他正好想养看门狗……不过,先说好,它现在可不叫巧克力了哦。” “哎?那叫什么?” “空。” “骗人……真土。” 美弥皱起鼻子,吐出粉红的舌头。 药店老板对两人的来访似乎有些吃惊。听说是有关小偷的事情,一瞬间表情严肃了起来,不过,听说是美弥自己感到后悔要来道歉,再加上莲实替她付了钱,并跟她一起道歉之后,表情也彻底温和了下来。本来头发就不多,这下看上去简直就像菩萨一样。 “嗯,我知道了。那这件事就当作没发生过吧。” 老板看着低着头的美弥,温柔地说。 “但是,这种事不准再做了哦。最近小偷太多了,像我们这样的小店,马上就会亏本的。” “对不起,绝对不会再做了。” “真的很抱歉。今后我也会好好教育她的。” 莲实也在旁边低下头。 “不过,能碰上莲实老师这样的班主任,你也真幸运呢。” 要走的时候,老板一边把他们送到门口一边说。 “是,我也这么觉得。” 美弥有些得意。 “我女儿明年也要考试了。如果可以的话,也让她去上晨光町田吧。不过分数方面,还得让她再努力一把才行。” “请一定送她来我们学校,热烈欢迎哦。” 走出药店,莲实对美弥说。 “幸亏老板是个好人。” “嗯。再也不做了那句话,不是说谎哦……绝对,不在这家店……” 莲实深深叹了口气。 回程顺路绕道竹田先生家里,和空(曾用名:巧克力)玩了一阵,美弥已经完全恢复了开朗的性格。竹田先生也说欢迎她随时来玩,美弥一口答应下来,露出小女孩一样的表情。 莲实将美弥送到町田车站的闸口。 “听好,现在你的把柄已经消失了。那个老板也会帮美弥的,所以,不用再怕柴原了哦。” “录音带呢?” “说是开玩笑就好啦。因为根本没有盗窃的事实,有录音带也没用嘛。” “那,如果柴原乱说话怎么办?” “马上告诉我,我去跟他说……不过,美弥是被害者,如果你想的话,可以把他赶出学校哦。” “但是,我还不想做得这么绝。也不想让妈妈担心,况且,一开始也是我先偷东西,我也有错。” 美弥似乎已经完全把这件事放下了,神色自然。 “……呐,我……没有被柴原……玷污哦。” “哎?” “只是在体育服上被摸了而已。真的,连嘴都没让他亲过。” “知道了……不用说了。” 莲实用一只手把美弥的头发揉乱。 “讨厌,住手啦!你知道吗?没有女生喜欢被你这样揉哦?” “就因为这样才要揉啦。我也需要一些发散压力的手段嘛!” 莲实双手并用,像往美弥头上擦洗发水一样,猛地把她的头发彻底揉乱。 美弥挥着手从视野中消失后,莲实回到停在计时停车场的轻卡车旁边。兔子潘趣就在旁边,但离约定的时间还早,一直把车停在这里的话,又是一笔费用。所以决定先回家一趟,中途突然想到个点子,顺路去了家俱中心。 首先,在脑中想象完成图。 支柱用院子里的晾衣杆就行,其他需要的东西就得找一找了。直径3.2厘米长度10厘米的不锈钢管2根;直径2.5厘米长度30厘米的竹子1根;直径6厘米长度100厘米的竹子1根。把钉子、钢丝、胶水、橡胶胶带、软焊工具、15米的电线、开关放进购物篮,本以为不会有的小型变压器也买到了。 一边逛着一边忘我地吹起了口哨。曲调是《三文钱的歌剧》的《杀人小调》。 把买到的东西放进轻卡车的货箱,莲实回到了家里。 先用柴刀把较粗的竹子顶端切开个缺口,夹住较细的竹子的中部,用钉子、胶水、钢丝牢牢固定住。这样就构成了一个长100厘米,宽30厘米的t字型歇脚木。然后,把电线的一头分成两半剥掉外面的胶皮,用电烙铁将里面的裸线固定在两根不锈钢管的内部。最后,将橡胶胶带缠在t字打横的竹竿上,再将不锈钢管套上去。 终于只剩下把这个装置装到晾衣杆上而已,不过马上就要到约定的时间了,暂时放下手头的事,重新向町田车站出发。今天一直跑来跑去,最后居然动用了XC(越野赛)用的山地车。根据道路交通法的规定,就算是自行车也算是酒后驾驶,不过只要在市内推着走,也不会被捕。 在专用的停车场停好山地车,走进兔子潘趣一看,客人全都是熟人,莲实不禁苦笑了起来。 “哎哟喂,莲实老师,来这边啊。” 田浦润子老师似乎已经喝醉了,带着刚泡好澡似的好心情招呼着。包厢座位旁边坐的是,数学老师真田俊平。 “不用啦,就不打扰你们了。”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真见外……我们谁跟谁啊。” “田浦老师,今晚心情真不错呢。是因为和真田老师坐在一起吗?” 莲实向真田老师问道。 “不……怎么会……” 真田老师挠了挠头,轻啜了一口杯子里的烧酒。他今年二十八岁,是晨光町田最年轻的老师。座右铭是不放弃任何一个学生,主动给跟不上课程的学生补课。还担任了软式网球部的教练,纤长的体型和少年一样柔和的外貌似乎很受欢迎,在学生的人气投票中,总是仅次于莲实,成为全校人气第二的老师。 “真是的,不要站着啦,快坐下来。” 被田浦老师拉住了手腕,莲实坐了下来。这个座位三个人坐有些挤,所以身体也轻轻靠在一起。 明明什么都没点,店员就拿来了装着冰块的酒杯和毛巾,田浦老师接过杯子倒好烧酒,替莲实兑了水。 “干杯!” 三个人互相碰杯。 “左拥右抱呢……今晚真是太高兴了。” 这种性感的台词,真不像老师所说的话。 “喝得太多的话,回家不会被老公埋怨吗?” 莲实皱着眉头说。 “没关系啦,反正他肯定也喝多了。” 田浦老师的丈夫比她大十五岁,在大公司当部长,没有小孩。 “就是嘛……今晚就尽情喝吧!” 真田老师也在不知不觉中喝醉了,但不光是这样,总觉得他有些怪怪的。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吗?” 莲实的口气好像在问学生一样。 “还有什么怎么了,我们的学校太差劲了啦。别说是当老师了,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的家伙,居然也能堂堂正正站在教坛上。莲实老师不觉得吗?” 这,还真是不太平呢,似乎相当兴奋。 “嗯,真田老师所说的话,我也可以理解啦。” 想起柴原的事,莲实回答道。 “想到他跟我教同一个科目,我就觉得羞耻。” “同一个科目?” 说的好像不是柴田,在记忆里回想教数学的各个老师。主任大隅康文老师可以说是学校里最正直的人,而其他老师似乎也都没什么问题…… “难道,是说钓井老师?” 真田抬起头,醉眼惺忪。 “没错!莲实老师也听说了?” “不,是我的学生上课比较捣乱啦。” 莲实跟他说了蓼沼上课恶作剧的事情。 “这样啊,原来如此……不,这是当然的吧。我觉得这件事,蓼沼并没有错噢。” “喂喂,你们俩把我夹在中间,怎么总说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啊?” 田浦老师出声抗议。 “啊,抱歉。但是还真有些在意……钓井老师的课好像确实很无聊,但是也不用说他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吧?” “只是上课的话,我也不会说到这个份上啊。那帮‘消极教师’,哪个不是这样?” 莲实发现兔子潘趣店内,坐着几位团块世代的教师,不由得有些提心吊胆。 “……但是,跟外面的公司收取回扣的老师,我就觉得应该开除!” “回扣?什么公司?” “好啦好啦,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酒要开心地喝才行哦。” 田浦老师想要不留痕迹地结束这个话题,但愤怒模式全开的真田老师却继续说了下去。 “这种没有良心的老师为什么还没被开除,你知道吗?我是今天才知道的,钓井捏着校长的小辫子威胁校长呢!” “威胁?” 莲实感到一阵茫然。 “校长的小辫子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偶然听到他们俩的对话,钓井说要把什么公诸天下,还威胁校长呢。而且,这个要求,跟莲实老师也有关系哦。” 莲实把已经端起的酒杯又放回桌上。 “……能否再说得详细一点呢?”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啦,好像是要校长管管莲实老师班上的学生。刚刚你说有人上课捣乱,我这才明白了……还说如果不行的话,就把莲实老师换掉。校长是说做不到而拒绝了啦。” 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还发生过这种事啊。莲实感到颈间凉飕飕的。 “我就明说了吧,在我们学校,象样的老师不就只有莲实老师和我了嘛?如果因为这样莲实老师就被赶走的话,那该怎么办?” “哎哟,真可惜,在真田老师眼中,我也不算象样的老师啊?” 田浦老师狠狠瞪了真田老师一眼。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田浦老师、大隅老师、桥口老师等等,好的老师还是有几个的啦,只是,如果说到对改革的热情……” 真田老师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此时,店内突然一片沉寂。抬起头,看到园田老师站在门口,巡视着整个店内。衣服和在学校的时候一样,还是黑色的运动衫,但只要往那里一站,就散发出压倒一切的存在感。 “园田老师!” 莲实站了起来。 “真田老师,刚刚的话下次再仔细告诉我吧。” “好的。” 莲实把园田老师叫到里面的座位。虽然真田老师的话非常令人震惊,但现在要先集中精力解决这边的问题才行。 “不好意思突然约您出来。作为空手道部的指导,应该挺忙的吧?” “不,没关系啦。现在这个时期,还只是让他们反复做基本练习而已。” 园田老师在上体育大学的时候,就获得过空手道全国大赛的冠军,所以现在也担任空手道部的顾问。 “这样啊……啊,那要喝点什么?” 莲实觉得与其马上就进入正题,不如先陪他喝一会儿酒,消除他的警戒心再说比较好。首先要建立心理学所说的信赖关系。 “……园田老师觉得综合格斗的战绩,能当作最强的证明吗?” 聊了一会儿之后,发现格斗技的话题最能引起双方的共鸣,也能提高彼此的情绪。 “能作为参考,但完全不能当作证明吧。” 园田老师一边吃着马肉刺身,一边把烧酒像水一样灌下去。握着酒杯的手和体型相比也显得很大,关节鲜明,还遍布着厚厚的老茧。 “而且,最强什么的,根本没法决定。有时只要有个小小的优势,情势就能完全改变呢。” “说的也是。” “首先,如果对手是几个人的话,所有寝技就都没用了。也就是说,所谓综合格斗技,也和拳击、柔道一样,只是在一定的规则中来争夺最强的称号而已。” 园田老师不知不觉开始了演讲。 “而且,最近的综合格斗技,对打击系的技巧也禁用得太多了吧。只要像一开始的最少规则一样,禁止咬人和用金属器具的攻击,以及插眼就好了啦。连垂直的手肘攻击和踢脸都不行的话也太奇怪了。如果最强的打击技头槌不被禁止的话,一早就能KO获胜了呢。” “哪能这样,会死人的啦。” 莲实试着柔和地反驳了一句。 “而且,园田老师虽然说打击系被禁止的比较多,但寝技也有不少被禁止了嘛。比如说,如果被抓到脚关节的话,只要一扭就立刻决胜负了。但是扭转膝盖和脖子几乎都会被判犯规。” “哦……挺了解嘛。莲实老师也有格斗技的经验吗?” “怎么可能,我是喜欢看啦,但没有练的毅力。” “是吗?我觉得你虽然看上去纤细,身体还是挺强壮的嘛。” “千万别这么说。我可是彻头彻尾的和平主义者呢。” 莲实摊开双手,表明自己没有战斗的意思。 “这样啊……算了,我想说的是,空手道才是最强的格斗技,虽然有自吹自擂的嫌疑,无论是K1还是UFC,在注重选手身体安全的规则中,其技术的破坏力可能没法表现出来。但是,在杀人或被杀的极限情况下,空手道才会发挥其真正的力量。空手道这种武术不光能提高身体的技术,也能锻炼坚韧的精神。” 不知何时,兔子潘趣的店内已经完全安静下来,只有园田老师的话语在室内回响。格斗技讲座慢慢发展成为教育论。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难,也绝不气馁,绝不放弃。这才是我通过艰苦的训练,想要教给学生们的东西!” 周围听得入神的老师们都或多或少感受到了他的热忱,在几乎要为他的演讲鼓掌的气氛中,只有一个人,只有莲实,仍然清醒着。 所有的武术、格斗技,说到底都是用来杀死对手或者剥夺对手的战斗能力的技术。为什么在教育上总是能提换成人性的涵养呢?完全无法理解。 话虽如此,在这种情况下,这些话当然不能说,也不想说。 “园田老师,能和您畅谈一番,真是受益匪浅。我确信老师是我们学校不可或缺的人才。” 园田老师把酒杯放下,大大的眼睛直视着莲实。 “莲实老师想说的事,我都了解。所以今天才接受你的邀请……但是,我没法违背自己的信念,为体罚的事去道歉!” “这是当然。” 莲实一秒钟也没有犹豫,立刻回答。 “嗯?什么意思?” 园田老师露出狐疑的表情。 “就是说,老师完全没必要为打了鸣濑这件事而道歉的意思。确实,表面上体罚都禁止了,但是现在的孩子们,会听老师的话吗?如果不是由于一时失控,而是从心底为学生们好才动手的话,就是爱的鞭策。在他们要踏上歧途的时候,能用爱的鞭策将他们赶回正路的话,将来他们也一定会感谢老师的。” 园田老师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原来莲实老师是这么想的……真是深得我心。” 对面,田浦老师惊讶地嘴都闭不上了。莲实老师平时和学生们说的话,和刚刚这番话可是正相反啊。 “我觉得,我们这些普通的老师,可能是把一部分必要的体罚推给了老师,然后自己还在一旁摆出一副反对体罚的嘴脸……我自己也觉得需要反省才行。” “但似,那过……莲实老师……” 真田老师舌头打着结正要说什么,却被田浦老师一把捂住了嘴。 “好,我明白了。今天能了解莲实老师的想法,我也觉得很高兴。但是,这样的话,这件事情要怎么处理呢?副校长说鸣濑的父母相当强硬呢。” “嗯,所以,还是要园田老师去道歉才行。” “你说什么……?” 园田老师的目光瞬间带上了厉色。 “刚刚不是才说不用道歉吗?” 除了他们俩,其他人都愣住了。兔子潘趣的温度,似乎瞬间下降了十度。 “没错,老师不用为向鸣濑动手的事道歉……但是,如果说是让他受伤的事,那就不同了。” 莲实平静地回答。 “如果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为了冷静地引导学生而施加的体罚的话,应该有余力去留意不要让学生受伤吧……说句失礼的话,把学生的眼角打伤流血,作为职业教师来说,也太不专业了吧。而且园田老师这样的空手道能人,怎么能用这么白痴的方法打他呢?现在我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大家都咽了咽口水,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真没想到会被门外汉骂白痴,不过,因为是事实也没办法吧。” 园田老师终于出声,话语中喊着笑意,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本想拍他头顶一下,就在那时,不知鸣濑是不是想躲,他的头突然动了,才会打到他的眼角啦。不过,这种程度的动作也没预想到,还是要怪我不够成熟吧。” “一般要是拍头顶的话,都会低头嘛。他居然会抬头,现在的孩子真是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坐在旁边教古典文学的井原恒老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和他上课的风格一样,那种如沐春风的口气,立刻缓和了店内的气氛。 “……嗯,我知道了,对于让鸣濑受伤这件事,我会道歉。” 园田老师的态度很有武术家的风格,干脆爽利。 “不过,关于体罚本身的对错,我是不会扭曲自己的信念的。” “谢谢您!” 莲实深深鞠了一躬。 “我们班的体育课,也想早点重新让园田老师来教呢。现在又出了一些问题……” 稍微透露了一点有关问题的事,园田老师就挑起了剑眉。 “是柴原吗?” “哎,不过这件事不适合在这里说啦。” “这样啊,那就要尽快把这个问题解决才行呢。” 园田老师说着,大手握紧了酒杯。 莲实终于松了口气,这样一来,总算有了和解的希望。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烧酒,饥饿感突然袭来。 第二天,莲实和酒井副校长以及园田老师三个人,一起去了位于丸之内的doown律师事务所,和鸣濑修平的父亲见了面。 鸣濑明男律师个子不高,身上穿着高级西装,有点像伍迪艾伦。在指责学校的错误的时候,口气也相当公事化,而且非常聪明,言语间没有任何废话。 莲实猜想他应该是最讨厌浪费时间的类型。跟老师的月薪相比,他的时薪高得无法想象,正应了那句时间就是金钱,所以他害怕因为无聊的问题而过多的浪费时间。也就是说,虽然是个难缠的对手,但和恶意投诉者正相反,是希望能尽早解决问题的类型。 莲实省略了前面的废话,直接以班主任的身份道了歉。紧接着园田老师也对让鸣濑修平受伤的事,直率地道歉。然后酒井副校长重新表达了校方的歉意,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并提出赔偿医疗费。和事先商量好的一样,谁都没有分辩一句。 鸣濑律师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却似乎对这次的应对十分满意。至少是觉得就算再施加什么压力,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了。点了两、三次头之后,就说我知道了,以后还请多关照,见面会就到此结束。 走出事务所看了看表,整个过程只耗时15分钟。 如果像酒井副校长指示的那样去说服鸣濑本人,采用怀柔政策的话,事情估计就闹大了,莲实想,那样的话,可能真的会把那个手段高竿的律师给惹怒。 果然,去说服当初认为是难关的园田老师,才是正确答案。 酒井副校长轻轻敲了敲莲实的背,好像是干得好的意思。 园田老师也看着自己点了点头。本来是可能辞职的危机,却因为自己只是口头的严重警告就过去了,用眼神表达一下谢意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莲实睁开眼睛。 乌鸦的叫声。 像猫一样轻柔地起身,轻轻走向院子。为了能看到外面,护窗板留了一条缝。 慢慢把眼睛靠上去,窥视窗外的情况。 来了。两只巨大的乌鸦停在晾衣杆上。 莲实做好特制的歇脚木之后,已经过了四天。乌鸦警戒心很强,所以有了新的东西,暂时就不会靠近。特别是福金和雾尼,智力很高,看穿这边的企图的能力也非比寻常。 不过,正因为如此,才能反过来利用。 莲实把灰喜鹊的尾羽插在歇脚木旁边。和乌鸦相比,灰喜鹊要小得多,但它的尾巴有20多厘米长,看上去很震撼。 尾羽也让福金和雾尼忌讳了两天,乌鸦对同类的尸体最为在意,也最警惕。但是,到了第三天,似乎就发觉了这边的企图。慢慢走到旁边,终于发现并不是同类的羽毛,直接把灰喜鹊的尾羽拔掉扔了,同时,也把自己的警戒心一起扔了。 福金现在正站在莲实做的歇脚木上。歇脚木用钢丝绑在晾衣杆上,比晾衣杆更高出一截,福金高傲地站在上面,仿佛在说这是我的指定座位一样。直径3.2厘米的不锈钢管,对于乌鸦来说,粗细正好吧。 歇脚木的中间,纵向的那根竹竿有点突出,所以福金两只脚分别站在左右两边的不锈钢管上。两根管子用橡胶胶布和竹子分开,互相绝缘。 从不锈钢管延伸出来的电线合并成一条,穿过护窗板的空隙延伸到屋内。接上将100伏升到200伏的升压器,最后连到墙壁上的插孔。电线中间加了一个开关。 莲实窥视着福金的样子,按下开关。 结果相当刺激。 福金张大嘴,支愣着全身的羽毛抽搐着。吓了一跳的雾尼大叫一声,立刻飞走了。 福金也想大叫,却似乎叫不出声。两只眼睛被瞬膜覆盖,乳白一片。 鸟类虽然站在一根电线上不会触电,并不代表它们就比人或动物的绝缘性更高。只要在两腿之间加上电压,也是不堪一击的。它大概是想要赶紧放开歇脚木逃跑,但一触电肌肉就会收缩,凭它的意志根本没法松开自己的脚吧。 终于,福金全身的羽毛倒立着不动了,像猫头鹰一样倒挂在歇脚木上。一眼就能看出它已经死了。 莲实关上开关,打开护窗板走出院子。 乌鸦的尸体扑通一声掉落在地上。 哎哟哟,这么看来,确实是很大,灰喜鹊根本不能比。这么显眼的东西,到底要怎么处理才好呢。就算当作可燃垃圾装在土黄色的垃圾袋里扔出去,肯定也马上就会被发现的吧。 网上查到了用乌鸦肉做的派和浓汤,实在是没有食欲。拿来当桃子的口粮的话,倒是能节省一笔开销,但一定要喂肉饼才行,那就要先做乌鸦肉糜,这也令人反胃。 莲实发觉自己下意识地吹起了口哨,习惯这种东西似乎相当难改。曲调是,《三文钱的歌剧》的《杀人小调》。 <hr /> 注释: 中的角色,具体请参考度娘。</a> 第二章 片桐怜花正准备回教室,却不由得愣住了。 数学的钓井正信老师正从对面走过来。 和平时一样,像石像一样面无表情,视线固定在正前方,纹丝不动。一年中大半的时间,都穿着老旧的茶色外套和白衬衫,以及深沙色的裤子。手臂下夹着出席册,脖子前伸着走路的僵直姿态,简直就像个机器人一样。 去年怜花进学校的时候,钓井老师的外套肩部,总是会落满了粉笔灰,因为总有人对他恶作剧,他打开教室的门黑板擦就会掉下来。之后不久,晨光学院町田高中就把黑板换成了白板,这个恶作剧也就自然消失了。 名叫东出的喜欢恶作剧的男生从二年级五班的教室走了出来,模仿专业棒球投手的姿势,把纸团扔向了钓井老师。纸团直接打中钓井老师的头,弹了起来。从教室窗口探出头看热闹的学生们哄笑起来,钓井老师却似乎完全没感觉到一样,步伐丝毫不变。 怜花皱了皱眉,但因为不想跟他扯上关系,就轻轻点了点头准备从他身边溜过去。本来别人对他打招呼他也是不会有反应的,不知为何钓井老师在这个瞬间,看了怜花一眼。铁框眼镜背后一双丹凤眼动了动,从小得出奇的瞳孔中散发出锥子一样尖锐的视线。 怜花吓得立刻移开了视线。 以貌取人是自己做讨厌的事,况且,有传闻说钓井老师有心理疾病,上班的时候都要先吃镇定剂,否则连课都上不了。把这种人当作嘲笑欺负的对象,真是不可原谅。 但是,钓井老师可能有些不同,怜花这样感觉到。 有时,会觉得他不管被学生们怎么捉弄,都不痛不痒。 这个人,似乎陷在某种绝望的深渊中一样。所以,平时想要打起精神过日常生活都很困难。 尽管如此,也绝对不能惹恼钓井老师。这是自己下意识中给自己的警告。 怜花的印象中,钓井老师就像躲在泥潭里闭着眼睛,丝毫生气都看不出来的巨大鳄鱼。对在自己周围乱飞的苍蝇丝毫不在意,但就在大家都无法预测的时机惹怒了他的话,在那个瞬间就会张开巨大的嘴,毫不留情地向猎物咬过去…… 当然,这只是自己擅自的想象,从以前开始就想象力过剩这一点,怜花自己也有充分的自觉。 不过,小学六年级的经验,把她的想法彻底改变了。那个时候,学校有个中年男老师特别受欢迎,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信任,但怜花对他却感到无法言状的恐惧。这个老师,看我们的眼光很古怪……是根据一般人都不会在意的一些小事、一瞬间的眼神和态度、声音等积累起来的情报,在无意识之间所引导出的警告。 无论是自己的父母,还是周围其他人,都完全不能理解怜花的恐惧。为什么会把那么温柔的老师想得这么邪恶呢?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心理是扭曲的,才会用这种扭曲的眼光看人呢?这才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但是,之后不久,这个男老师便突然离开了学校。告诉学生的原因,是因为私人问题这种暧昧的说法,不过,真正的理由很快就传开了。这个风评优秀的老教师的真面目,是个变态萝莉控罪犯。他登上讲台并常年坚守教师岗位唯一的理由,就是想把小女孩当作性祭品。遭到他毒手的两名同学,不知不觉中也都转校了。 那个时候,怜花醒悟了。 学校并不是保护学生的圣域,而是被弱肉强食的规则所支配的生存竞争场所。为了从这里平安生还,需要天生的好运、尽早察觉危险的直觉、或者是足够自保的暴力型才能。而自己所拥有的,只有直觉而已。 进了这个学校之后,触发直觉警铃的,有四个老师。以前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多,有段时间感觉了无生趣,并认真考虑了要不要转去其他学校。 最开始是体育课的园田老师。 这个人为了提高暴力的技术这种奇怪的目标而生的。这一点她立刻就察觉了。不过,为什么为了这种目标而奋斗呢?完全无法理解,但怜花所恐惧的,并不是他强壮的肌肉,也不是他巨大的拳头。而是到了关键时刻,这个巨人肯定会毫不犹豫空手就把对方杀死这种强烈的想法。虽然他身为二十一世纪的老师,但他的精神跟战国武将并无差别。这种反差已经超过了不对劲的感觉,可怕得腿直发抖。 另外一个体育老师柴原老师,和园田老师相比,是比较卑微的存在。但作为现实中的威胁,却比园田老师更麻烦。他的小脑子里,除了和猴子一样肮脏的欲望,以及想要折磨别人这种施虐欲求以外,什么都没有。瞎子都能看出来他的品行恶劣,为什么还能继续当老师呢,只能说是个迷。总而言之,留心不要跟他有任何接触就好。 关于这两个人,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应该都有类似的想法,但对于剩下的两个人,怜花所感到的恐惧,却没有人能理解。 怜花只对一个人提起过对钓井老师的恐惧,对方是自己中学时期的闺蜜小野寺枫子。 枫子的性格开朗人见人爱,和挑朋友的怜花正好相反,不过,不知为何两人一见面就非常投缘,立刻就要好起来。发型也是一样的波波头,靠在一起说悄悄话的时候,常被人说像双胞胎一样。听了怜花的话,枫子还以为是笑话,露出雪白的牙齿正准备笑,看到怜花严肃的表情,又担心地皱紧眉头。 “嗯,他确实感觉很诡异,但你也想得太多了吧。钓子能干什么呢?” 钓子是钓井老师的外号。 “虽然还不清楚……” “要这么说的话,猫妖不是更恐怖么。光是听到那个笑声,就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枫子皱了皱鼻子做出很冷的样子。 “猫山老师没有什么危险啦。” 也没有什么益处就是了。怜花在心里加了一句。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不过钓井老师完全不同……呐,小枫,绝对,不要惹他生气比较好噢。” 枫子虽然表情还是不太明白,但她也知道怜花直感的敏锐程度,似乎对钓井老师的看法,也稍微有所改变。 “嗯……对了,钓子有时不是会记笔记么?有人说是在给态度不好的学生计分呢,只减分不加分。” “很有可能。” 听她这么说,怜花也觉得确实有可能。否则,总不可能是在记录博客上看到的笑话吧。 “哦……不过这只是学校的传闻啦。然后,分数减到头的话,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呢。不过,钓子不管学生怎么闹也不会生气,最近大家也觉得无聊,都不说了……不过,还有件有趣的事哦。猫妖值班的时候,每次巡查背后都有几百只猫的亡灵,一边喵喵叫一边跟着他呢!课外活动延长,很晚才回家的学生说确实看到了呢!” 关于最后一个人,连对闺蜜枫子也不能说。 只要稍微透露一点,就会引起对方强烈的怒火。不光是枫子,以ESS为首的班上大部分的女生,都是莲实忠实的信徒。 怜花也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对莲实圣司这个老师有偏见,应该说,刚开始的时候,对他的印象是热情开朗,行动能力强,又很为学生着想的好老师。 不过,他到任第一年就加入学生指导部,怜花看着他快刀斩乱麻地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心中渐渐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人,莫非能看穿别人的谎言? 最开始有这个想法,是在一次丢钱事件中,两个学生争吵起来的时候。虽然被怀疑偷钱的学生一口否定,但因为以前有过盗窃的前科,大家都认为是他干的。 怜花却直觉他没有说谎。 而且,莲实老师也立刻做出了同样的判断。并不是为了教育目的而假装相信对方,而是真的确信他没有说谎。 之后不久,本以为丢失的钱又找了回来,只是误会一场,这件事之后,其他人对莲实的信赖越来越深厚,但怜花看莲实的目光,却开始混杂着疑惑。 莲实老师确实拥有读心术一样看穿谎言的能力。但是,却不觉得他是自己的同类。总有一种无法莫名的异常感觉。 探求理由的过程中,一种可怖的念头开始发芽。 正相反的两端反而会很相似,莲实老师,说不定,因为和自己正相反,才同样能分辨谎言吧? 能够正确揣测别人的内心想法的,大多数都是感情丰富的人。通过代入对方的感情,来想象其内心想法。不过,她意识到莲实的情况正好相反。他之所以能看穿谎言,恐怕是因为他自己对谎言太熟悉了,而且因为完全不代入对方的感情,所以也不会被迷惑。 这个想法一开始萌芽,所有的事情看上去都很可疑了。 无论是他爽朗的笑脸,还是对学生的关怀和照顾。 自己的班主任,现在,成了片桐怜花,最无法理解的存在。 走过钓井老师身边回到教室,刚坐下来,一个女生就站到了面前,抬起头,看到了个意外的人。 “跟我来。” 安原美弥扔下这句话,转身走出教室。怜花没办法,只能跟了出去。 美弥走过走廊,走进了女厕所。怜花心想,我刚从这里回来呢。 美弥走进厕所的时候,本来在厕所里聊天的女生们,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全都是一班的学生。 “你们都出去。” 美弥横眉冷眼把下巴一扬,女生们立刻撤了出去。 只剩两个人之后,美弥站在镜子前,似乎把怜花忘记了,只是把弄着自己的头发。 “那个……安原同学……” 怜花犹犹豫豫地开口,想要问她为什么把自己叫出来。 “是你吗?” 美弥看着镜子,平静地说。 “哎?” “我再问最后一遍,是你吗?” 怜花咽了咽口水。问题的意思很明显,为了不真正惹恼美弥,现在还是老实承认比较好。 “嗯。” 美弥转身看着她。 “嗯……我还在想如果你再装傻要怎么教训你呢。” 美弥慢慢走近,站在怜花的眼前,露出令人发毛的微笑。身高明明都差不多,长得也很可爱,浑身却散发出凌厉的压迫感,怎么看都不像是自己的同学。 “那,为什么你要跟莲实实打小报告?”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 “少废话,我问你原因呢。” 美弥冷言冷语打断怜花的话。 “因为柴原做的事不可原谅。” “哦……他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啊?” 美弥的脸逼近眼前,怜花低下头。 “……性骚扰。” 突然头发被用力拉住,怜花被迫抬起头。 “这个词不准再说!再有下次,你就没命了!” “……嗯,知道了。” 怜花近距离看着美弥的眼睛,心念一转。美弥,似乎没有看上去那么生气。 “算了,这次幸亏结局不错,就饶了你。不过,下次再擅自行动的话,心里有数吧?” 美弥爽快地放开了怜花的头发,有些出乎意料。冷静下来观察一下,就发现她嘴角微微上扬,可以说是心情很好呢。 “安原同学……已经,没关系了吗?” 怜花鼓起勇气问道。 “啊。没事了,所以,你也全忘了吧。” 美弥似乎很不耐烦。 “还有,不准再接近莲实实,知道了么?” “嗯。” 美弥瞥了她一眼,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走了出去。 怜花走出厕所,在附近站着的两个男生立刻聚了过来。 “怜花。没事吧?” 高个子的早水圭介露出担心的表情问道。他颧骨突出下颌狭细,和同年龄的男生相比,长相和性格都比较成熟,私底下很受女生欢迎。 “嗯,你们俩怎么了?” “班上的人跟我说怜花被安原叫到厕所里去了,她没打你吧?” “嗯,没事。” 心跳还有些快,不过总算平静下来了。 “我们也不能进女厕所。不过,如果听到叫声的话,也不准备管那么多直接冲进去了。” 夏越雄一郎松了口气。他长了一张人兽无害的圆脸,体型有些胖墩墩的。 圭介和雄一郎在一年级的时候和怜花同班。这两个人虽然体型和性格都正好相反,但在室内五人足球爱好会中变成了好朋友。他们的座位在怜花的两边,被他们俩的对话夹在中间的怜花不知不觉也开始插嘴吐槽,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包括怜花在内的三人小组。只有圭介选了理科,所以二年级的时候进了一班,而怜花和雄一郎选了文科,正好(?)一起进了四班。 “那,安原找你干什么?” 圭介问。 “没什么啦。别再问了……就是女生之间的事。” 并不是害怕美弥,而是不想跟男生讨论这些事。 “女生之间的事啊……真搞不懂。” 圭介叹了口气。 “嗯,不想说的话也无所谓。但是一旦觉得不妥就要立刻告诉我们哦。” “嗯。谢谢你们。” 怜花感激地看着他们俩。她相信他们在自己的危机关头,真的会来帮助自己。 “不过,还是圭介的事更加不妥吧?” “什么啊……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 圭介皱起眉头,抱着手臂小声说。 “作弊。这次的期中考试,你还打算干吧?” “笨蛋。你说什么啊。居然在这种地方……” 圭介慌忙想要捂住怜花的嘴,但怜花立刻跑到圭介抓不到的地方。 “事到如今还怕什么啊?连我都听说传言了,说明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啦。” “那也不能……啊。另外,Cunning呢,只是单纯的头脑狡猾的意思哦。Miss Katagiri!考试Examination中所进行的不公正行为呢,是Cing才对哦!” 圭介突然变了态度大声说。偶然路过走廊的女学生们看了看这边,一边嬉笑一边说着话。 “笑什么啊?” 怜花皱起眉头,圭介模仿莲实的时候,不知为何有些恼火。 “但是,圭介也真没事找事。这么做的话,对你根本没好处啊。” 雄一郎也不可思议地说。圭介自己不管怎么不上心,成绩也不会从前面掉下来。这种作弊,其实就是圭介尽量把正确答案教给其他多数的学生,让定期考察的分数变得毫无意义的游戏而已。 “就是嘛,难不成是反抗学校?” 圭介大笑。 “反抗……你这家伙,是从哪个时代穿越来的啊?” “那是因为什么啊?” “没什么目的啦。嗯,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圭介装出平静的样子。 这天从第一节课就有空,莲实拿着放在轻卡车货箱里的垃圾袋,走向生物准备室。 “猫山老师,给你的礼物。” 猫山老师看着莲实从垃圾袋里拿出思考(福金)的尸体,惊喜至极。 “这,这真是……太棒了!好美啊。而且,这个体型,在巨嘴鸦里面也是最大的呢!嗯……它会成为我的骨架标本里的巅峰之作!真的是送给我的吗?” “当然,是前两天灰喜鹊尾羽的回礼。” 就算他说不需要,本来也是准备放在这里的。 “这坚硬的喙!真是令人神往呢。嘿嘿嘿嘿……哎呀,乌鸦这种动物,到处都能看到吧,但它的尸体却不容易到手呢。还有人根据这个话题写了一本《为什么找不到乌鸦的尸体》这种无聊的书呢。” 莲实还准备了一套解释怎么找到这只乌鸦尸体的说辞,但猫山老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礼物,已经完全入了迷,根本没想过去问这个问题。 留下像是吃了木天蓼的猫一样,处于酩酊状态的猫山老师,莲实走向了保健室。 “哎哟,莲实老师?” 坐在电脑前面的田浦润子老师抬起了头。才第一节课,也没有学生躺在病床上。 “好象,不是来找我的呢?” “嗯,水落老师呢?” “真是,我可要吃醋了哦。年轻女孩有什么好的啊?” 田浦老师用两只手指捏住莲实的手臂。本以为她只是做个样子,没想到她真的用力掐了下去。 “哎哟……好疼。你干什么啊?不是这样啦……” 就在这时,学校心理咨询师水落聪子回来,正好看到莲实和田浦老师仿佛是一对情侣一样在拌嘴这一幕,脸色顿时变了。 “水落老师。正好有件事想请教您一下。” 莲实尽量一本正经地说。 “哈……” 水落聪子稍微隔了一会儿才回答,根据莲实的要求,将资料从架子上拿下来,两人在保健室一角设置的访谈间里坐下。对于田浦老师富有深意的视线,莲实选择了无视。 “蓼沼同学和前岛同学吗……嗯,说实话,也不知道能帮上您什么忙……” 聪子的目光,落在去年以全校学生为对象而施行的心理测试的资料上。 她每星期只有2天会来学校,不过心理咨询的评价良好,所以和莲实一样进入了第二年。 莲实看着她,心里感叹她的睫毛真长。清爽的短发配上淡妆,再加上本来就显得年轻,如果没穿白大褂的话,就算说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也没人会怀疑吧。因为是从国立大学硕士毕业的临床心理学家,虽然作为学校心理咨询师还是新人,年纪也应该有二十七、八岁了吧…… “莲实老师?” 聪子抬起头露出狐疑的神色,莲实立刻清醒了过来。 “嗯,我在听呢。” “说实话我很困惑。既要考虑守密义务,也不确定是否应该将学生心理测试的结果,用在年级的管理上。” “水落老师的顾虑,我都很了解。只是,希望您也能理解,我在任何情况下,都是首先考虑学生的事情的。现在,二年级四班有一些问题的前兆……不,应该说已经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只是我们老师还没有注意到而已吧。” 聪子沉默着点点头。作为咨询师,她已经养成了好好听对方说话的态度。 “带着问题的学生,应该有很多想向我们倾诉的事情。但是,他们中很多人,都没法好好用语言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吧?” “确实,现在的孩子,总觉得好象不太擅长用语言来表达想法。也可能是在表达之前,就没有认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聪子将心理测试的资料咚咚地整理了一下,放在了桌上。好像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前岛去年的前半年到第二学期中间为止,似乎经常来保健室嘛。有接受过水落老师的心理咨询吗?” “嗯……四、五次左右吧。” “都谈了什么话题呢?” “这……无可奉告。” 聪子坚定地回绝了。 “听说他在第二学期中期过后,突然减少了来保健室的次数,心理咨询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中断的吗?” “嗯。” “他的问题,有没有得到解决呢?” 聪子稍微考虑了一下。 “这个问题,我也没法判断。” 跟预想的一样,防守很坚固。莲实转念去寻找别的突破口。 “其实,现在二年级四班所面对的问题之一,是欺凌问题。总而言之,必须尽早开始对应。但是,一但错过指导的时机,有可能导致后悔莫及的结果。” 聪子皱起眉头,态度也更为认真。 “那欺凌问题的当事者,就是蓼沼同学和前岛同学吗?” “嗯。不过,俩人都不肯跟我开口,我也完全找不到解决问题的途径。所以才想看一看他们俩的心理测试档案。” 已经在动摇了,明显开始困惑。再努力一把就行了吧。 “但是,要解决欺凌问题,心理测式的结果是否有用……” “当然,就算给我看心理测式的结果,我也没有专业知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所以才想听听水落老师专业的意见呢。” 聪子沉默了。 “当然,我会尽量保护学生的隐私。我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学生,请您一定要帮帮忙!” 莲实坐在沙发上,深深地低下头去。 “莲实老师……请别这样。” 聪子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作为学校心理咨询师,时不时会感到一种疏离感。毕竟不算是学校的人,就算能让学生倾诉烦恼,也没法为了解决问题而采取行动。 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有老师这样诚恳地拜托自己,还是为了解决欺凌的问题,那要拒绝就很困难了吧。 和他猜测的一样,聪子被莲实说服,虽然不是很情愿,还是开始帮他了。 “……嗯。这个孩子呢,看树冠和树干的比例,可能比较幼稚。” 聪子解说的,是树木人格测试。在A4纸上用4B的铅笔画一棵树,就是这么简单的心理测式。但作为人格测试来说,确实最受欢迎的测试之一。晨光町田每年对于新入学的一年级学生,都会进行几种心理测式。 “我记得,精神越发达,树冠和树干的比例就越小对吧?” 莲实问道。 “嗯。树木人格测试的创始人科赫是这么说的。这样看来的话,前岛同学是小学生水平呢。当然,这并不代表他的精神年龄。而且,整体来看笔压很弱、素描也比较模糊。我认为这表示他的意志比较薄弱。而且,修饰是感受性很强的标志,树干左侧的阴影代表他的性格偏内向。” 润笔在这里是说将比平放着来画画的方法。莲实认为聪子的分析基本正确,前岛雅彦确实性格内向且意志薄弱,具备受欺凌的条件。 只是,重新把前岛所画的树和其他学生的树对比看看,立刻发现了很大的差别。他的树冠用漫画一样的波浪线描绘,还挂着花朵和果实,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不光是幼稚和逃避现实的感觉,就算不看从画面右侧伸出,几乎要缠到树上的藤蔓一样的东西,这种奇怪的感觉还是没有减轻。 “……这张,是蓼沼同学的树,和前岛同学的正相反呢。” 聪子摆出第二张图画。确实,一眼就能看出和之前的差别。蓼沼的树不仅笔画少,也十分粗糙。 “树从根部分化成两棵,这并不代表异常。在重新形成自我的十五岁左右,很多图画都会表现出这个特征。这张作为图画也不算漂亮,但笔压很重,树从纸的右侧伸了出去。这表示他很容易暴走,另外,一部分树枝好象被修剪过一样,应该是他觉得自己被周围的环境所束缚的证明吧。” 树枝的尖端代表人际关系。蓼沼将大就跟他的画所表现的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问题学生。 “他把树根画得好象贴在地面上一样,这么看来,他可能感到构成自己存在的基础受到威胁。根据Grunewald空间图来看,一般右上方是能动性的领域……” 聪子又继续分析蓼沼的图画,但莲实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了。 “水落老师,这副前岛所画的树,你不觉得很像女生的画吗?” 他看了整个班的画才察觉到这一点。男生的画都比较写实,而女生的画,则比较倾向于用一笔画完整个树冠,再加上花朵和果实等点缀。前岛雅彦的画,明显和后者类似。 “嗯,确实如此呢。” 聪子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以前也有这种印象……其实他是不是有些女性倾向呢?” “只凭这副画就这样说……” “tAt的结果怎样呢?没有做这个测试吗?” tAt——tic Apperception test,是将一些图画给接受测试的人看,并让他根据看到的图来想象、描述这个场景的心理测试。卡片总共有30张,一般只会使用其中的10张到20张,并和树木人格测试的结果配合分析。 只是,瓶颈在于测试所需要的时间太长,所以也不能让一年级所有同学都做。 “前岛同学做过tAt的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聪子疑惑地看着莲实。 “前岛本人跟我说的。当然,没有提及什么具体内容……我以前也接受过这个测试。” 当然,不能说出真正的情报来源。 “这样啊,但这些事情,还是……” 看到聪子这么犹豫,莲实有些奇怪。前岛雅彦的tAt结果,难道表现出如此难以说出口的内容吗?思考了几种可能性之后,心中有了猜测。 “前岛雅彦受欺凌的时候,被人叫‘人妖’呢。当然,这可能只是对方随口骂出来的,但您不觉得他有性同一性障碍、或者同性恋的倾向吗?” 聪子的表情变得复杂了。 “……就算是班主任,也没必要探究这种问题吧?我认为性取向属于隐私,应该受到保护才对。” “没错,本来我也没想探究这个方面。但是,如果这才是欺凌问题的关键的话,我也不能不了解一下。全都是为了保护前岛。” 聪子考虑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好像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开口了。 “……是啊。当然还不能定论,但他对卡片1的反应比较显著。” 聪子把tAt所使用的卡片递给莲实。卡片1是小男孩在小提琴前面拄着下巴的图。 “看了这张图,如果对小提琴的音色有过分的执着的话,会比较偏向自恋或同性恋、药物依赖症等倾向。” “前岛有这种反应了吗?” “嗯。他说的是少年在小提琴前面想象着优美的旋律的内容。他似乎本来就喜欢音乐,仔细描述了音符的音色、质感、传播等方面。” 聪子看着笔记本说。 “那,卡片2怎样?” 卡片2,以农田为背景,画着年轻女性、上了年纪的女性、上半身赤裸的男性和马。 “这张也是……对女性基本没有反应,但对上半身赤裸的男性却表现出明显的兴趣。” “卡片3BM呢?” 这张卡片的内容,是一个跪在床前的背影。 “3BM可以说是暴露自我否定的印象或攻击性的卡片。但是,被测试人是男性,而把这个人物看成是女性的话,可以当作是潜在的同性恋的特征。前岛同学,也是这样。” “卡片8BM呢?” 这张卡片是两个男人在对另一个男人做外科手术的场景,他的前面还站着一个少年。 “这张也一样。前岛同学似乎觉得这个少年是穿着男生衣服的女生。” “那么,卡片9BM又如何呢?” 9BM是四个男人互相重叠着躺在草地上的图画。 “前岛同学的感想是,这幅画中的男生好像都很不舒服……” “原来如此。这应该也是同性恋的特征吧?” 聪子惊讶地挑起眉毛。 “嗯,没错。”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卡片也表现出同性恋的特征。通常所说的Sexual Card,卡片13MF中,也表现出对女性的厌恶感。有这么多特征的话,应该不会错吧。 “非常感谢您。” 莲实再次深深低下头。 不知为何,她的表情又困惑了。 “但是,可能还是不应该跟您说这些事。” “没关系啦。这次听说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当然,也包括其他老师。” “嗯……但是……” 聪子欲言又止。 “其实,关于心理测验的事,除了莲实老师,我还跟另一个老师谈论过。” “另一个?跟谁谈论过呢?” “教美术的久米老师。” 莲实吃了一惊。 “为什么久米老师会对心理测试的结果有兴趣呢?” “我记得大概是去年的夏天,他拿了几张美术课学生画的画,来问我的意见。说是如果学生在不经意间有什么倾向的话,作为老师要事先把握。” “我还真不知道他原来这么热心呢。” 莲实想起了鼻梁细长有些神经质的久米老师的脸,年龄大概三十七、八岁,两边剃得很短的独特发型,身形细长,衣服都是在町田不常见的都市流行款,从名门美术大学油画专业毕业后,在办公室也不屑和其他老师交流,作为一个超然的存在,莲实也几乎没跟他说过话。怎么看也不像会如此为学生着想的老师。 “拿来的是哪个班的画呢?” “是一年级的时候,应该混杂着几个班的学生。其中也有前岛同学的画。” “那副画里表现出什么倾向了吗?” “没什么特别的。” 聪子苦笑了起来。 “怎么说呢,就只是紫色代表憎恶吗?或者太阳和家代表什么之类,很肤浅的话题,几乎可以算是闲谈。” 那种自以为是艺术家的类型,可能反而不会引起女性的警戒。久米老师应该还是单身。 “……只是,其中有一张树的画。从那里开始说道树木人格测试的话题,他说作为参考很想看一看。” “那个时候说道前岛的话题了吗?” 聪子有些困惑地点了点头。 “刚才的tAt的事也说了?” “当然没有像刚才那样说的那么详细。但是,正好刚刚做完测试,所以可能顺口就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久米老师很会问问题。” 聪子后悔地皱起眉头,用手抚摸着头发。 “我知道了。谢谢您给我这么多时间。” 莲实站起身。 “总而言之,为了不让欺凌继续升级,我会立刻考虑对策。这次的谈话也相当有帮助。” 聪子也站起身来,表情却不甚轻松。 “……下次也让我做一次私人的咨询吧。怎么说呢,最近问题接二连三地出现,脑子都快不正常了。” 莲实试着抱怨了两句,聪子微微笑了笑,唇瓣间露出珍珠一样的贝齿。 “莲实老师没问题啦。” “什么啊,真够冷淡的。” “不,说真的。不管怎么看,莲实老师比这个学校的其他人要稳定得多。” 然后,突然露出疑虑的表情。 “不过,莲实老师对心理学还真是熟悉呢?tAt卡片也都挑出有同性爱指标的部分,吓了我一跳呢。” “哎,没这回事啦。” 内心虽然吓了一跳,但一点都没有表现在脸上。 “以前有段时间很有兴趣,所以看了一些书而已啦。” “是这样啊?” 不是说谎。只是如果她知道自己读书的时期和数量的话,估计会吓一跳吧。 莲实精力充沛地上完两节课,本想利用午休之前的空闲时间调查一些事情,却因为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整个计划都被打乱了。 “所以嘛,我想问的是,学校到底有没有好好调查这件事啊?” 清田胜史坐在沙发上,一手夹着烟,语气中满是不耐烦。明明已经提醒过他很多次,会客室不准抽烟,不过他似乎完全没听进去。他盯着莲实,毫不掩饰眼中的怀疑,并不停地抖着腿。 “当然。作为班主任,我相信对自己班上的学生们都很了解,我也重新询问过他们。梨奈同学并没有被欺凌。” “嗯?马上就是这句。一出事,学校张口就是没有被欺凌啦管理没问题啦。你们这些家伙,就知道隐藏事实,推卸责任!” “但是,确实没有欺凌的事实啊。” 莲实冷静地说。 “那你的意思是梨奈在说谎?” 清田的三角眼中冒出怒火,晒黑的脸本来就又油又腻,前额处留下的孤岛一样的头发,被生发液搞得粘粘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应该是大家有一些误会。” “误会?” 清田将烟压灭在便携式烟灰缸里,身子向前探出,翻着白眼看着这边,姿势感觉有些做戏。他在旁边的八王子市当超市的副店长,但真正的工作应该是处理投诉。 莲实心想,这个男人会不会是被投诉之后,跑来学校发泄这些压力呢。完全没有效果的威吓,估计也只是模仿客人的做法而已吧。 “你是说梨奈明明没有被欺凌,却以为自己被欺凌了吗?啊?你这家伙也算是教育者吗?学生说的话你听都懒得听是不是?” “不是这样,我们已经确认过事实。梨奈同学并没有受到殴打,也没有被恶作剧……” “欺凌不光是这些吧……” 清田敲着桌子叫起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大吼大叫,不过也不是恐吓的口气,更像是为特价商品招揽顾客的调子。 “无视她不也是欺凌吗?啊?梨奈说同学都不理她,受到了精神上的欺凌,她现在消沉得很呢!” “……请冷静一下。” 莲实忍耐着说。 “我知道梨奈同学还没有融入同学之间。上了二年级之后,似乎还没有习惯新的班级。我作为班主任,也会尽力让她尽早和同学们打成一片……” “哦,请冷静一下?啊?” 清田抱着手臂扩展这胸部,就像野生动物想让自己看上去更大一些一样。 “我啊,为了我女儿,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哦!你懂吗?到了那个时候,我可不会手软!啊?什么事,都会干哦……王八蛋!” 从中间开始,就因为自己支离破碎的话语而兴奋了起来,脸也涨得通红。明明就没有酒味,莲实惊讶了。大概是因为工作的压力破坏了脑细胞,发酵出了酒精吧。 之后几十分钟,莲实仅念一个“忍”字诀。从中途开始,清田的脸变得很像福金了。如果在会客室的沙发上配置了电极的话,肯定会翻着白眼死掉吧。想象着那个情景,又开始想吹口哨了,强忍着这个欲望随便回应他两句,清田突然开始在意时间了。 “切,真是,没完没了。你们还真是屁用没有啊,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耗!” 趁着工作空隙,或者说是翘班来的吧。留下这句话,清田站了起来。 终于被解放的莲实从会议室走出来的时候,下课铃正好响了。哎哟哟,珍贵的时间全都给浪费了。 拿着早上买好的咖喱面包和咖啡牛奶,一边巡视校园,一边尽快解决午饭。 体育馆和北教学楼之间的地方,有几个女生在练习跳舞。虽然更适合在中庭比较宽阔的地方练,不过大概不想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吧。成员都是二年级,但似乎没有四班的学生。莲实被拉住袖子,被迫观赏了一会儿。穿着校服跳hip hop的女生,虽然技术方面还没成熟,但不乏热情和魄力。 然后就开始央求莲实也加入她们一起跳舞。本想说不会跳就立刻闪人,不过看到对方脸上露出“反正你肯定不会”的浅笑,又想稍微吓她们一下了。 突然仰躺在地面上,开始表演大风车。十几年前流行地板舞的时候,只偷偷练了这一个动作。一边夸张地旋转双脚,一边用肩背做支点不停旋转,最初目瞪口呆的女生们一起鼓掌喝彩起来。 因为这样,人也越聚越多,就趁早结束表演闪人了。从地板舞英文是Breakin开始,有很多相关的英文想要教给她们,不过还是留到下节英文课再说吧。 刚准备穿过走廊回到南教学楼,就生出一种无法说明的预感,回头一看。 两个人影正好走进走廊尽头的体育准备室,是柴原澈朗老师和安原美弥。 柴原老师耸着肩,像拐杖一样拄着竹刀。皱着眉头伸出下巴的样子,像极了品行恶劣的日本猴子。放荡的胭脂色运动衫的领口,金色的链子一闪而过。 莲实看着他们的这段时间,柴原老师完全没有忌讳别人的样子,推着美弥的肩膀把她推进体育准备室,还关上了门。 柴原还在继续性骚扰她吗?莲实愕然了。完全不能相信,美弥也是,怎么又对他言听计从呢? 被寒冷的愤怒所支配,走到体育准备室门前。正想开门,就听到里面有一些声响。下意识停下了动作,支起耳朵。 “……我说,从现在开始,我可不会再对你言听计从了!莲实实会帮我的。你是想作为性骚扰狂被炒鱿鱼,还是到警察那里去报到?啊?” 威吓气势不错。美弥似乎是选择了自己跟柴原对决的方式。因为想听听柴原老师的答案,莲实等待着。 “……怎么啦?哑巴了?吓得不会说话了?” “……” 柴原老师的声音又低又闷,一点都听不清楚。 “少开玩笑了,这个色情狂老师!” 美弥的叫声虽然尖锐,却有少许的恐惧。莲实拿出手机开始录音。 “……有这些吗?” “哎?” “想说的只有这些吗?你这母狗!” “你他妈干什么?想动粗吗?你敢动手这事就没完!” “正好!像你这种小鬼,我来教你大人有多可怕。等我好好惩罚你一下,把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刻进你身体里,让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放屁!你敢动手,莲实实他……” “那个狗屁班主任吗?哈,你这笨蛋,这时候他还能干嘛啊?从你一个人跟我到这里来的时候,你的人生就结束啦!” 对话突然变成激烈的响声。莲实慌忙揣好电话,用力拉开门。 在屋里扭打的两个人,突然停止了动作。让莲实惊讶的是,柴田老师在这一瞬间,已经把美弥压倒在叠好的垫子上了。 “你干什么?” 莲实的声音很平静,但柴原老师像是被他的气势压倒一样,放开了美弥。 “我问你干什么呢?” “嗯?我听错了吧……莲实先生啊,对前辈老师,你这是什么口气啊?还是,英语老师比体育老师更高贵吗?” 柴原老师抠了抠耳朵,装腔作势地说。 “美弥,过来这边。” 莲实招了招手,面色苍白的美弥立刻弹了起来,跑到莲实身后躲了起来。 “哼。那家伙是个小偷,有损我校的声誉。所以,我给她些教育性指导而已。怎么啦?” “教育性指导?你小子做的只是性骚扰……不,是强奸未遂!” “我说你那个傲慢的语气是怎么回事!等我也改改你的劣根性!” 柴原老师突然把竹刀往莲实胸口捅去,莲实发挥天生的反射神经,一把抓住了竹刀。柴原老师用力拽了拽竹刀,但莲实抓得很紧,一动也动不了。就这样进入胶着状态,两个人互相瞪了一会儿。 “……嗯,好吧。今天就先放你们一马。” 柴原老师露出令人厌恶的微笑,放开了竹刀。 “少开玩笑了!” 莲实随手将竹刀扔到体育准备室的一角,向前迈了一步。 “喂喂,把事情闹大的话,谁比较麻烦啊?想把我开除就动手好了。我去跟媒体说她为了不让我把她偷东西的事情说出去,主动拿身体当交换条件好啦?再把她的本名挂到网络上去,这家伙的父母,肯定会高兴地哭出来吧?可爱的女儿,已经懂得怎么用美人计了!” 人品再恶劣也有个极限吧。莲实直接跳过无语的阶段,觉得有些感动了。到底为什么,这玩意儿也能当老师呢? “怎么啦?啊?你这是在为可爱的学生烦恼的表情吗?不过,你小子,不也是跟我差不多嘛?还装什么好人?” 这家伙阴险得像是个经历千锤百炼的恶棍。 “呐,怎么办?别以为我只是吓吓你哦。看你们要怎么办……” 柴原老师突然住了口。 感到背后有人的气息,莲实回过头。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穿着黑色运动衫的园田老师,用低沉的声音问道。背光站立的样子,散发出天神一样的压迫感。 “没有没有……没什么啦。只是跟莲实老师在教育观上有些出入,稍微有些激烈了。” 柴原老师露出奉承迎合的卑下笑容,很明显他害怕园田老师。 “其实,已经结束了啦。嗯,这件事,就交给班主任莲实老师好了。” 园田老师彻底无视柴原老师,只用视线询问莲实。 “……是,没关系,目前为止。” 深呼吸了一次,莲实回答道。 莲实从东楼梯走上楼顶后,从外面锁上了门。转了一圈,似乎没有人在。 “只有我们俩,不太好吧?” 美弥用撒娇的口气说。 “无所谓。” 莲实一脸严肃转向美弥。 “解释一下,你干嘛自己去见他,还不告诉我?” “因为……” 美弥移开视线,靠着楼顶的铁丝网,入神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不想再给莲实实添麻烦嘛。” “麻烦?什么麻烦啊?” 莲实抱起手臂。 “而且,这不是真正的理由吧?” 美弥看了莲实一眼,似乎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不过立刻又移开了视线。 “嗯……我想先让他以为他得逞了,再好好教训他一下。” “傻瓜。就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你就自己跟去了?你知道你今天差点就出大事了么?一个搞不好,后悔都没用了啊。只有这一点他确实说对了。” “嗯。” “别给我嗯。你啊,平时就嚣张跋扈的,真要是碰到坏人了……” 莲实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发现美弥在哭。 “好啦,没事了。总而言之,别再单独跟他见面了。除非我,或者园田老师在,否则别靠近他身边30米以内。” “莲实实……我好害怕!” 美弥突然扑在莲实胸口,大声哭了起来。 “喂喂……” 莲实想把美弥推开,但她抱得太紧根本不松手。没办法,只有这样等她哭完。衬衫的胸口,被美弥温暖的泪水打湿。刚才跳地板舞的时候肩膀也脏了,下午上课之前,得先换一身衣服才行。 等了一会儿,美弥的哭声虽然停了,却依然把脸埋在莲实胸前。 “但是,我很高兴哦。” “啊?” “因为,莲实实来救我了。当时我真的很害怕,就在心里叫莲实实救命!然后,你就真来了……” 自己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这件事,还是不说为妙。 “莲实实很帅气。是正义的伙伴,我的英雄。” “是吗?我知道了,可以放手了。” “不要。” “说什么呢。午休,就要结束了哦。” “再这样呆一会儿。” 可能不应该来楼顶。莲实开始后悔的时候,午休结束的铃声响了。 “喂,行了吧。” 莲实扶着美弥的双肩,把她从胸前推开。 “莲实实……” 美弥用湿润的双眼向上望着他。 还来不及反应,美弥就揽上莲实的脖子,用嘴唇覆上他的。 作为老师,当然应该立刻阻止她。但美弥刚受了惊吓需要安慰,莲实又开始犹豫要不要这时候推开她。不过,万一这个场景被人看到了,恐怕会丢饭碗。 莲实灵机一闪,决定以毒攻毒。 一把抱紧美弥,变成莲实主动亲吻她的姿势。美弥的身体像触电一样,脚软了下去。莲实抱住美弥的腰撑住她。 这样来看,她的男性经验出人意料地少呢。 到这一步应该就可以停下来了,不过美弥的嘴唇比想象的要甜美,让他不由得兴奋起来。想也没想就伸出舌头,正要开始品尝美弥的樱桃小口,终于在关键一刻悬崖勒马。 “……美弥。” 再次放开美弥之后,她的目光迷茫完全没有焦点。虽然这对教师来说是不可原谅的行为,但事到如今再道歉也没什么意义,而且会有反效果。 “要上课了,走吧。” 美弥只是点点头。 打开门正要走进去,头顶响起了些微的响声,莲实心里一惊。楼梯间的塔屋顶上有人! “你先走,我们一起下去的话会被人怀疑。” 一边走进楼里,一边在美弥耳边轻声说。美弥率直地点点头,走到楼梯的平台上,回头笑着挥了挥手,然后像个开心的孩子一样一口气冲下楼去。 莲实重新回到楼顶关上了门,塔屋上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谁在那里?” 没有回答。 “赶紧下来!我知道你在那儿。” 莲实笃定地下了命令之后,上面终于有了动静。从塔屋上露出脸的,是蓼沼。 “你在那儿干什么呢?” “没什么……睡个午觉。” 蓼沼甩了甩手上的外套,跳下塔屋,他眯着眼睛,似乎心情不太好。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额头上细汗密布。看上去确实像是一直在睡觉…… “你听到刚才的话了吗?” 故作平静地问道。 “不知道啦……只听到有人在哭。” 蓼沼不耐烦地打开门。 “等一下。” 莲实正要抓住他的肩膀,却被他用力甩开,蓼沼就这样消失在楼梯下。不愧是有拳击经验,动作相当敏捷。 应该没有撒谎。莲实想着,如果他看到自己和美弥亲吻的话,应该不会是刚才那个反应。从年龄来看,也不觉得他能装傻装得那么彻底。 但是,就算如此,也不能就这么不管他。 莲实晚上九点多回到家,什么都不管就先打开了电脑,然后从储物柜深处,一块脱落的三合板背后,取出一个USB硬盘,插到键盘的USB插口上。 输入密码之后,出现了卡片型的文件夹。每一张卡片上都写着二年级四班学生的名字,他仅凭着记忆,将今天一天所收集到的情报加进去。 从个人情报的保护变得复杂之后,学年名册里面可以记载的内容,就只剩下学生的名字、住址,生日,课外活动了。最近因为不能记载电话号码,有些学校连联络网的名册都没有。 但是,莲实个人所做的档案,不但有电话号码、学生的家庭成员、父亲的职业,还有各种各样的个人情报。其中大部分是从作为情报提供者的学生告密、闲谈中所获得的。因为上课响起来而被没收的电话,也是重要的情报源。 关于前岛雅彦心理测试的情报,是拼图游戏的最后一片。这样一来,一切都联系上了。 通过班上亲卫队所收集的情报,以及从窃听器获得的情报,前岛被蓼沼胁迫支付的钱,光是有数的就有十几万。胁迫从一年级的时候就开始了,累计金额可能达到数十万。 以前不清楚前岛是怎么搞到这么多钱的。前岛家开了个小商店,在这个学校,绝不算是有钱人。而且前岛的父母,也不像大多数开商店的人那样,对钱管理松散。所以前岛也不能从店里拿钱出来。一年级的时候跟前岛同班的学生说过,前岛存压岁钱的存折,都是他妈妈在管理。 话虽如此,前岛也不会去敲诈其他学生,如果是女生,首先就会怀疑她是不是参与了援交。不过男生的话,这也比较难吧。也就是说,前岛很有可能有个赞助商。 但是,那到底是谁?而且,为什么要给前岛钱呢? 答案,就是从水落聪子那里听到的,有关心理测试的话题。 第一个钥匙是,前岛雅彦是同性恋这件事。如果是这样的话,很容易猜到赞助人也有同样的兴趣。 第二个钥匙是,不知为何对心理测试表现出兴趣的,久米老师。 如果久米老师是没有出轨的同性恋的话,所有事情都合理了。 本来久米老师的老家从以前就是大地主,他父亲是经营连锁酒馆的实业家,而久米老师自己,上班的时候开的车虽然是大众,但听说私下里开的是黑色的保时捷卡曼。在服装上似乎也不惜重金,这么有钱的话,就算当不成画家,也不用当老师吧。 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久米老师为了寻找和自己有共同兴趣的少年,才当了老师。这样的话,心理测试就是寻找对象的有力线索。一开始久米老师和水落聪子接触的时候,问到有关“紫色”的话题,也就能够理解了,俗话说紫色是同性恋的颜色嘛。 嗯?等一下。 敲诈他的蓼沼,是不是知道他有个赞助商呢?否则,应该不会想要从前岛这里敲诈这么多钱,或者应该是说就是因为知道这层关系,才开始敲诈他的吧。 如果不是被人抓住了把柄,前岛应该会先找自己商量的。莲实对这一点很有自信。去年一年之中解决了不少这样的问题,这些事情学生们也都知道。 这么说,蓼沼叫前岛“人妖”的事,应该也不仅仅是欺凌,而是敲诈的一部分吧。 莲实烧好开水冲了杯速溶咖啡,什么都没加先喝了一口。 话虽如此,蓼沼对于赞助商的身份,应该还没有察觉到吧。否则不用让前岛夹在中间,直接去敲诈久米老师还更快一些。 这样一来,感觉就已经掌握了大概的来龙去脉。当然这一切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不过只要跟久米老师当面对质,就能辨明真伪了。 现在要考虑的是,万一这件事是真的,那要怎么处理才好呢? 不用说,欺凌问题不能放任自流。一个欺凌问题肯定会污染班级的气氛,引发第二个欺凌问题。况且现在已经发展到了敲诈的阶段,蓼沼迟早会玩过火,然后事情就会真相大白,而无计可施的无能班主任,就会被媒体任意批判…… 莲实从USB硬盘里开启了另一个档案。 是显示二年级四班的学生之间心理距离的关系图。 这张图是根据新学年开始的时候给学生们做的问卷而整理出来的。所有人对于自己的同学,用分数来标明自己和对方的亲进度。光看每个人的回答,只能看出谁和谁比较要好,但综合全班的答案,班级在学生心目中的形象就明显浮现出来了。 莲实将亲密度换算成距离,用多维标度(MDS)做成平面分析图。只用原本的数据的话变量太多,而且有不少答案都不够准确,就随便先做出来,之后的变化再由莲实根据自己的判断来修正,现在的图形应该已经十分接近现实的情况了。 显示在电脑荧幕上的图中,写着四十个学生的名字,参考了社会关系和图标理论,用不同颜色的线将学生们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根据这张图,班上明显有五个集团。人数最多,位于图标中心的,是在莲实影响下的ESS成员,另外,和ESS保持微妙距离的亲卫队,也成了继ESS之后的第二大势力,两边共同的成员,只有阿部美咲而已。 虽然大家看上去都害怕、疏远安原美弥,但并没有那么讨厌她,而且她和亲卫队关系比较好,她其实应该还是比较注重人际关系的吧。 于此相反,男生的首领蓼沼将大的位置,就比较微妙了。 首先,蓼沼认为和对方的距离以及对方认为和蓼沼的距离,有时会有很大的差距。基本一致的,只有被他视为对手的山口卓马那个集团而已,这两方面明显是对立关系。 另一方面,被蓼沼拖下水的加藤拓人和佐佐木凉太内心,其实对蓼沼并没有那么亲近,结果,对蓼沼有亲近感的男生,只有泉哲也一个人。一瞬间也觉得很惊讶,不过立刻想起他们在一起组过乐队。而女生中对蓼沼有好感的,也只有芹泽理沙子和高桥柚香两个人,大概也是因为乐队的关系吧。 前岛雅彦在班上也是孤立状态,只是,他和其他被欺凌的孩子:坪内匠,胁村肇、田尻幸夫以及有强烈被害妄想的清田梨奈不同,没有特别被大家讨厌。很多女生对前岛还很同情,这一点倒是给莲实很大启发。 其他比较突出的,应该是片桐怜花的位置了。班上有一半人都对她没有好感,但是以小野寺枫子为首的一部分ESS成员跟她却关系很好,而且以夏越雄一郎为首的男性友人也不少。 看着学生关系图,莲实冥思苦想了起来。 按照常识来看,最稳妥的方法,就是警告蓼沼不要再敲诈前岛了。虽然看不出,但蓼沼可一点都不笨,只要好好劝说,再透露一点退学的可能性的话,不但不会像柴原那样恼羞成怒,而且会很干脆地让步吧。 只是,这样的话,总觉得有些无聊。 这次的事件既是危机,也是转机。不能光是防御,这次是否应该向前迈出一步呢? 这么想的理由,有四个。 首先,今天跟美弥两个人在楼顶上的时候,蓼沼也在。之后他可能会发觉那时是美弥在哭,说不定还会怀疑自己和美弥之间的关系,这样的话,事情就难办了。蓼沼很可能成为一个威胁,而且他现在也已经在敲诈别人了。 其次,还有钓井老师的问题。现在还勉强维持着平静,但蓼沼再继续这样挑衅他的话,难免不会殃及池鱼。 对莲实来说,晨光町田大部分的老师和学生,都只是棋盘上的棋子而已。虽然要费心去考虑如何操纵他们,但换言之,就是只要用对方法,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他们了。 其中唯一的例外,就是钓井老师。 不能把钓井老师当成棋子,他应该是坐在棋盘对面的对手吧。而且不知为何,他手里还握着拥有绝对人事权的校长的底牌,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牌,但在摸清这一点之前,必须避免跟他彻底对立才行。 再次,久米老师和前岛雅彦的关系,很可能成为利用价值很高的情报。要如何灵活利用这一点,需要花些时间好好考虑。这样一来,不管怎么说,蓼沼都成了绊脚石。 最后,蓼沼是二年级四班所背负的不良分子,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把他处理掉。 得知自己将成为二年级学生的班主任的时候,想到如此一来就能创造自己的王国,兴奋的心情无以言表。就算升了三年级也不会再换班,也就是说同一个班级可以带两年。 有几个从一年级的时候就看中的女生,绝对要留在自己班上。 首先不可或缺的就是成绩总在年级前10名,才貌双全的去来川舞。稳重的治愈系美少女牛尾圆应该能缓和班上的气氛。小野寺枫子在男女学生间都很受欢迎,领导班级的时候应该可以期待她发挥绵羊群中的山羊的作用。另外,当然也少不了有晨光町田小姐之称的柏原亚里。以上这些从一年级的时候就是ESS的成员,可以说早已在自己掌握之中。 除了她们,还有气质神秘的片桐怜花和看上去倔强又不时露出寂寞表情的安原美弥,自己从以前就开始注意到她们了。 要将这些学生集中到二年级四班,当然代价也是必不可少的。二年级的一班到三班是理科,四班倒六班是文科,但是决定分班的会议上却争分不断。这个年级有几个问题学生,大部分都是文科生,五班班主任北田洋子和六班班主任樱木正道老师,都因为各自的理由,对接手某个学生裹足不前。 北田老师大约四十七、八岁,和莲实一样教英文,虽说是个很认真的老师,但不能严厉地面对学生,如果是女生还好,如果是男生的话,当面被反抗了就会很狼狈,什么都做不了了。 另一方面,樱木老师教日本历史,是就快退休的老教师,但他和钓井老师一样,是最差劲的“消极教师”,每天肯定准时下班,开会也肯定一言不发。总而言之,是把绝不接受额外工作这句话当作金科玉律的人,从以前就用各种借口推卸当班主任的责任,这次终于被酒井副校长赶鸭子上架了。总是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假装严谨科学,却对可爱的女生关心备至,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过从分班会议的情况来看,比起性福他更不想惹麻烦。 莲实巧舌如簧地主导了整个会议,先让北田老师和樱木老师觉得蓼沼他们肯定会再次搞出问题,再强调到时候处理起来有多麻烦,彻底让他们害怕接手蓼沼。 接下来,简直就是随心所欲了。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错的问题学生和莲实想要的学生一并由自己接手,对于莲实的这个提议,两位老师立刻投了赞同票。 ……话虽如此,蓼沼似乎真的是害群之马。 莲实倒了第二杯咖啡。 不知是不是不良少年特有的敏锐感觉作祟,蓼沼在表面上并没有反抗莲实,但绝不代表他已经浪子回头了。新学期才刚开始,他就已经和其他学校的学生打过几次架,也敲诈过别人,这些事实莲实都已经掌握了。 就算这次的问题能够解决,蓼沼肯定也是经营二年级四班的最大阻碍。 深思熟虑的结果,还是要趁着这个机会把蓼沼将大除掉。 问题是达成目的的方法,注视着二年级四班的关系图,计划就自然成形了。 第二天早上,莲实清爽地醒来。 将思考(福金)处死之后,不光是记忆(雾尼),周围其他的乌鸦也完全不见踪影了。把从猫山老师那里讨来的福金的羽毛,插在晾衣杆等各种各样的地方,可能起了警示作用。不管怎么说,对这件屋子动手的话,就会被杀掉,这个信息似乎充分传达给了乌鸦们。 刚走出家门准备晨跑,山崎家的桃子就摇着尾巴迎了出来。莲实把准备好的肉饼扔给它,它就一口咬住香喷喷地吃了起来。看它那副食欲旺盛的吃相,莲实不由苦笑。 洋葱里面所含的二硫化合物,对狗来说是能够破坏红血球的剧毒,当初的计划是把拌有大量洋葱的肉饼给桃子吃几次,引起贫血进而死亡。 但是,不知道是不同的种类抵抗力不同,还是抵抗力有个体的差别,桃子不但没有要死的样子,反而精神地欢蹦乱跳。 作为给它喂食的副作用,现在桃子已经完全喜欢上了莲实,完全不会叫了。虽然这样也达到目的了,但明明是在喂毒给它,却被摇着尾巴热烈欢迎的话,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山崎老先生比以往更早出来了。真险啊,再早一点的话,说不定就看到自己给桃子喂食的过程了。 老先生似乎对桃子最近早上食欲不好的事情很疑惑,心里吐槽说这是当然的,但嘴上还要敷衍着应对。然后轻松跑10千米,冲个澡,和平常一样开着轻卡车上班了。 这个时候停在停车场的,果然还是只有酒井副校长散发着银色光辉的雷克萨斯IS。刚想着偶尔紧贴着它停一次车也挺刺激的,不过,似乎也没什么意思,还是停在最远的一个车位了。立刻就发现这么做很正确,因为酒井副校长忽然突然出现了。可能,一直在哪里等着也说不定。 “莲实老师,过来一下。” 突然就对自己招了招手。想到又出了什么问题,不耐烦地从轻卡车上下来。 “早上好。” “那件事,之后怎样了?” 不管再怎么伶俐,光凭这句话怎么可能知道是哪件事啊。莲实牵动脸上的肌肉,努力做出个笑脸。 “那件事是……?” 酒井副校长一副怎么还不清楚的表情。 “所以啦,就是作弊的那件事啦。不是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嘛,有没有想好对策啊?” 啊啊,那件事啊。 “方法已经大概掌握到了。和八木泽老师商量之后,几乎可以彻底阻止作弊的。” “这样啊?那就是说可以安心了是吧?” “只是,稍微,有个小问题。” 酒井副校长像闻了牙膏的猫一样皱起脸,虽然可以把问题扔给别人,但却最讨厌被别人扔问题。 “什么问题?” “可能稍微有些触犯法律。” 对酒井副校长来说,似乎是最不想听到的回答。 “什么意思?触犯法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数学老师兼教务处教导主任大隅康文主管走了过来,他每天都坐第一班巴士上班。 “早上好……出什么事了吗?” 大隅主管向两人询问道。温柔的双眼在罗顿司得牌的眼镜背后眨了眨。他的性格温和稳重,在教师之间也很受信赖,谁都没有见过他发怒的样子。 “嗯,我觉得,这件事让大隅主管知道一下也好,咱们换个地方吧。” 三人走进教学楼,来到了会议室里。定期考试是教务处的管理范畴,所以大隅主管也算是责任人之一,但副校长非要把他也加进来,估计是明哲保身的本能所驱使的吧。就算大事不妙,也能一起分担责任(或者说是有推卸责任的对象)。 “……最近有传闻说一部分学生将在期中考试期间进行Cing……” 就坐之后,莲实先开了口。 “得啦,直接说作弊就好啦。” 酒井副校长闷声闷气地说。 “好的。这个作弊的传闻,应该是事实。一年级的第三学期的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的分数,很明显有不自然的偏差。而且……” “这些事情我们都已经知道了,现在要说的是,这次的期中考试,他们会用什么方法作弊呢?” 酒井副校长有些急躁。 “是,参与这次作弊的,不止有一、两个人,应该是有相当多的学生一起合谋的。方法也不是带小抄那么可爱的手段了。” 至今为止,说到作弊,只要防范小抄就好了。大多数学校到现在还不准使用自动铅笔的原因,就是因为木质铅笔里不能藏小抄。 “我想,这次的计划应该也和上次一样,一部分成绩好的学生将正确答案发给大部分学生。教务处和学生指导部在去年第三学期的期末考试上,采取了许多防范措施。在考试期间,把教师正面墙上的时钟摘掉也是其中之一。为了防止他们看着时钟秒针所指的数字,用声音互相传递信息。” “如果学生们事先对好手表的秒针呢?” 大隅主管沉吟道。 “确实,这样就防不胜防了。我们也不能在考试的时候没收学生的手表。” 莲实举起了白旗。 “那,就无计可施了吗?” 酒井副校长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不过,可以留意在考试过程中发出奇怪的声音,或是用手势打暗号的学生。这一点,这次也要让各位监考官严格把关。” “原来如此……但是,上次也是用了这个方法,他们不还是作弊成功了吗?” “十分抱歉。” “如果不是这个方法的话,还会有什么方法呢?” “去年有一个学生用iPod作弊,iPod不光能储存音乐,还能储存很多各种各样的资料,只要把它藏在衣服里,将耳机从袖口伸出,再用手扶住脸颊就可以听录音了……关于这个方法,可以通过禁止用手扶脸这个动作来防范。问题果然还是使用手机的作弊手段吧。” “这么说,果然还是短信吗?” 酒井副校长探出身子。 “嗯。如果是习惯盲打的学生的话,只要在桌子下面按键,发个短信应该是小菜一碟吧。” “这样的话,只有禁止把手机带进考场了。” 对于大隅主管的话,莲实摇了摇头。 “当然是要禁止的,但也不能对所有人进行身体检查和随身物品检查吧。我觉得学校摆出明显在怀疑学生的态度是不明智的,而且也可以想到家长们会如何反应。” “但是,那要怎么做才好?” 酒井副校长皱起了眉头。 “和物理课的八木泽老师商量了之后,我们想出了一个办法。其实这个办法,也不是没有过先例。” 莲实详细解释了如何防止用手机等电子手段作弊的方法。 “用这个方法,几乎可以完全预防使用手机作弊。” “原来如此,不是很好嘛,有什么问题呢?” “可能会违反电波法。” 听着莲实的解释,酒井副校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这样啊……确实,照这么看来……那,不是没用么?” “但是,也确实无法忽略这个方法的优势。” 酒井副校长的反应在预料范围之内,莲实开始了反驳。 “这个方法成功的话,以后入学考试也可以使用。而且,虽然在形式上是违反了电波法,但实际上不会妨碍任何人。” “是吗?” “本来就是连市场上贩卖的机器是否违法都难以确定的灰色地带,把时间限定在可能会作弊的数学考试时段的四十五分钟,范围也可以微调到仅在本校用地以内,应该就不会被发觉了。” 现在如果再说想其他方法就麻烦了,莲实努力理论着。 “不……这样还是不好吧,这件事不是说没被发现就可以的。” 大隅主管重重地摇了摇头。 “为了防止作弊而违反法规的话,不是本末倒置了嘛。还是,再想别的办法吧。” 酒井副校长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如果大隅主管不在的话,或许可以说服酒井副校长。莲实觉得很可惜,但也没办法。那就只能再三提醒监考官,让他们在监考的时候更严厉一些好了。 “地下网站?” 美弥一脸茫然。 “那个有很多啊,干嘛?” “副校长让我去看看。” 莲实露出拿他没辙的表情。 “现在不是出了很多问题嘛,公立学校好象已经开始大规模的调查了,他就说不然我们学校也查一查好了。看看有没有成为欺凌问题的温床,或者有没有跟交友网站有瓜葛之类的。” “虽然叫地下网站,也没有做什么坏事啦。跟官方网站不同的地方,就只是这些网站是学生自己做的而已啊。” “我知道,只是校长和副校长都没见过真正的地下网站嘛,整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人在他们耳边吹各种各样的风,他们也只是担心而已啦。” “嗯……好吧。” 美弥露出洁白的贝齿。 “我做个清单给你吧。” “另外,有些事需要用户名和密码的吧?” 美弥想了想。 “没有多少啦……好象只有纱织的网站才要嘛。” 横田纱织在班上并不出众,相对来说要更接近亲卫队一些。 “如果有的话就告诉我吧。” “用我的行吗?” 莲实考虑了一下。 “不……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横田本人的比较好。” “是吗?”我知道了。 “放心,不会抓你们去训话,也不会关闭网站啦。只是大概看一下,让我能跟他们交差,报告说没有问题就行了。” “这样啊,莲实实也挺累的呢。” 美弥连连点头。 “然后,这件事,一定要保密哦。有人只要听说老师在查地下网站,就会开始闹事呢。” “我知道了啦……不过,你来找我的话,是代表你在依靠我吗?” 美弥有些得意地看着走廊里路过的学生们。两人说话的地方很靠近办公室,没有学生会在这里停留,而和美弥说话的时候,其他女生也不会凑上来,估计这样做的结果很严重。 “啊,这种事,还是要靠美弥啊。” 莲实揉乱了美弥的头发。 “讨厌,住手啦……这种事,是什么事啊?” 美弥嘴里抱怨着,却露出欢喜的神色。 “地下啦犯罪啦……总而言之,就是我们学校的黑暗面啦。” 美弥将粉拳砸向莲实的胸口,威力还挺大。 “莲实老师——说到犯罪——比如,老师亲吻学生算不算呢?” 莲实狼狈的样子并不是演戏。 “笨蛋,别说了!那么大声……” 美弥笑得很开心。 要收集地下网站的情报,本来利用亲卫队的效率最高,但这样一来,至少会有三个人,恐怕实际会有将近十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为了保密效果,还是拜托美弥才是上策。 “……嗯?是谁呢?” 莲实的上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看了看来电显示,是酒井副校长打来的。美弥也从旁边探头张望。 “为什么在学校里还要打电话?” “谁知道。” 莲实按下了接听键。 “喂,我是莲实。” “莲实老师,现在有空吗?” 酒井副校长不知为何压低了声音。 “有空,有事吗?” “今天早上的事情呢,我觉得,还是要先阻止作弊。我刚刚跟董事长商量过了,他也让我严守这个要求呢。这次再让他们成功作弊的话,他害怕会不会在网上传播出一些有损学校名誉的传闻,总而言之,这一点是最让人担心的。” 美弥也想听电话的内容,紧贴了上来,莲实把她推了回去。 “这样啊……那,用那个方法?” “不,就是这一点。站在我的立场,是绝对不能允许使用这些非法手段的。不过话说回来,也不能允许他们作弊,而且,比起事后发觉再加以惩戒,我更希望能防范于未然。” “哈……” “我也是晕头转向了呢……所以呢,我就是想作为参考才问一声,如果使用那个方法的话,需要申请新的预算吗?那个……买机器什么的。” “不……应该一毛钱都不用。八木泽老师说,需要的机器都已经凑齐了。” 八木泽克也老师,是古董一样的无线电部的顾问。 “这样啊……原来如此。” 酒井老师声音中满溢着满足。 “副校长。关于这件事,能否全权交给我负责?” 莲实说出了副校长最想听的话。重点是,他想用那个方法来防止作弊,但又不想承认自己事先知情吧。 “……全权交给你啊?嗯,莲实老师这么说的话,倒也不是不能交给你。” “在综合掌握整个情况之后,再采取必要的行动。当然,副校长的遵守法律的指示,我也充分理解,不过最终还是要靠现场的判断这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懂了我懂了。嗯,就靠你啦。那么就这样做吧。” 酒井副校长乐呵呵地挂了电话。 “什么?到底什么事?” 美弥怀疑地问道。 “刚才的事啦,让我快点调查地下网站。” “但是,八木泽的课外活动,不是无线吗?” “八木泽,老师吧?嗯,网络也是八木泽老师最熟悉了啊。” “嗯……” 美弥还是一脸狐疑。 这个时候,办公室里面的副校长室的门开了,酒井副校长探个头出来。似乎还开心地哼起了歌,但一看到莲实的脸,就慌慌张张地把门关上了。 “……他从那里打得电话啊。” 美弥忍着笑小声说。 “你们俩到底在干吗呢?真像傻瓜。” “没必要躲起来吧……” 莲实一边叹气一边小声说。 班会结束之后,莲实甩开围上来的学生,走出了教室。今天是久米老师对美术部进行技术指导的日子,是抓住他的好机会。 但是,在走廊前面,看到了穿着茶色上衣的背影。是钓井老师。 和平常一样,伸长了脖子走路的姿势,简直就像乌龟一样。 在他身后,有个学生拿着纸团拉开架势,正准备把纸团扔到钓井老师身上,是五班的捣蛋鬼东出。 莲实快步追上东出,拍了拍他的头。东出吓了一跳回过头。 “啊……糟糕!” “你这笨蛋在干嘛呢?” 莲实用两手食指的第二关节顶住他的太阳穴,用力钻了钻,他立刻连声道歉,逃回了教室里。 莲实回过头,看到钓井老师站在走廊中间,望着自己。 “钓井老师。” 莲实一瞬间挂上笑脸。 “我们班好象每次上课都很吵闹,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钓井老师没有说话,但是莲实却感到一阵寒气。其他老师所不具备的,这种沉闷的压迫感到底是什么? “我也教训过他们很多次了……如果还是很吵的话,尽管告诉我就好了。” 钓井老师的眼睛,在铁框眼镜后面,像变色龙一样缓慢地转动着。 “系咩……甘就唔该晒你啦。”(是吗……那就谢谢你啦) 声音相当沙哑,而且语速很慢。虽然说的是方言,但语调这么阴郁的人还是自己第一次见到。 “今天也有四班的课吧,怎么样?” “嗯……果个细佬……叫咩……”(嗯……那个小鬼……叫什么……) 钓井老师闭上眼睛回想着。 “是蓼沼吗?” 莲实提心吊胆地问,钓井老师缓慢地点点头。 “系,一系你帮我讲吓佢啦。”(是,你替我说说他吧。) “我知道了,会好好教训他的。” “唔该。” 钓井老师转个身,又开始慢慢向前走了。这似乎代表他已经结束了这次的谈话,莲实只有跟在他后面慢吞吞地朝同一个方向移动,等钓井老师走下楼梯。这样一来,就被四班出来的学生追上了。 “莲实实。干嘛呢?快去ESS吧。” “今天要决定英语剧的角色吧。” 一边说一边从左右两边拉住莲实的,是去来川舞和柏原亚里。 “嗯,你们先去,我马上就到。” “哎?” “马上就到了,真的,我先处理点私事。” 也不知道现在的孩子懂不懂什么什么叫私事,莲实这么想着,轻快地冲下楼梯,走向北教学楼。 大多数课外活动俱乐部都有活动室,不过美术部就直接使用美术教室了。莲实轻轻打开门。 十四、五个学生正认真地站在画布前。大部分都是女生,只有三个男生,前岛雅彦就是其中之一。 久米刚毅老师站在前岛背后看着他画画。他站得很近,几乎贴在前岛的背上。 久米老师察觉到莲实站在门口,便抬起眉毛,似乎在问他有什么事情。见莲实侧身做了一个请他出去的姿势,便皱着眉头走了过来。学生们也发觉了莲实的存在,不过立刻就将注意力转回到自己的画上。只有前岛一个人,担心地注视着这边。 “什么事?” 走出走廊,久米老师将手搭在腰上问道。他穿着像套衫一样宽松的衣服,身高虽然比莲实高,但身形纤巧,体重应该很轻吧。面孔与其说是纤细倒不如说是神经质,和两边剃上去的发型配合起来,看上去好像以前的摇滚明星一样。不过,古龙水还是太浓了。 “有件事想和老师商量一下。” “商量……是关于什么的呢?” 可能是因为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总觉得他的用词和口气十分女性化。 “关于学生指导的。所以想尽量不要让美术部的同学听到,能不能换个地方谈谈?” “换地方……那个,现在我在指导美术呢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还是请你就在这里简短地说一下好了。” 久米老师不耐烦地说。只是,莲实却听出了他字里行间微妙的恐惧。 “其实是关于我班上的前岛雅彦的事。说到这里的话,你应该明白了吧。” “前岛同学的……?不,完全不懂你的意思。” “如果你想装傻也可以。不过我既是他的班主任,也是学生指导部的老师。如果跟你说不明白的话,就只有把一切都报告给学校了。” “哎……?那个,到底,是什么事啊?真的,我完全……” 久米老师的脸色明显变青了。 “这样一来,久米老师的父亲当然也会听闻。我也不想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不过如果你总是这个态度的话,我也没办法了。” “莲实老师,等,等一下。麻烦你,能不能讲得清楚一点呢?” 久米老师虽然在抗议,态度却明显软化了。 “那么,请到这里来。” 莲实转过身,打开了美术教室旁边的美术准备室的门,把久米老师领了进去。久米老师的脚步明显沉重了起来。 走进美术准备室,莲实让久米老师坐了下来,轻轻关上了门。 “首先我想说明,对于会损害学校名誉的事,我没有宣扬的意思……但是,如果变成刑事案件的话,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了。刚才我虽然说会向学校报告,但是如果这样的话,就只有立刻报警了。所以,这一点请你务必谅解。” 莲实站在久米老师面前,冷漠地说。 “刑,刑事案件……那个,肯定是哪里出错了,那种事我才……” 久米老师已经变成了被蛇盯上的青蛙。没有给他缓冲的时间,莲实接着说。 “不用再找借口了,请用是或者否来回答。你和前岛雅彦保持着性关系吧?” 久米老师嘴唇发抖着回答。 “否!否。这分明是含血喷人,我发誓,这种事情一次都……” 骗人。莲实想着。根本不用管语言,反倒是声音中显露的压力才最重要。而且,下意识的肢体语言——好像要保护身体一样交叉的手臂,交结的双腿,这些都在大声肯定着莲实的问题。 “这样啊。到这个时候还在说谎,真是很可惜。看来真的要在法庭上才能辨明真相呢。” “什么……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呢?你这样,不就是一开始就认定我和——他有关系吗?” 莲实深深叹了口气,弯下腰把脸凑到久米老师眼前。被莲实的目光所压倒,久米老师移开了视线。 “我一开始不是已经说了吗?重点是,是不是刑事案件这一点。明白吗?如果你和前岛雅彦是两情相悦而发生关系的话,那就属于自由恋爱的范围了。” “哎?不,不是这么回事吧?前岛同学还没成年,未成年人保护法啦,儿童福祉法啦……不,那个,我可没有做过这种事……” 久米老师很明显已经混乱了。 “当然,和学生发生关系,肯定是无法原谅的。不过,强迫发生关系和两情相悦,可是天差地别的……而且,被害者是男生的话,做到哪一步才算违法,也挺微妙的呢。” 久米老师露出被逼到绝路的表情。如何才能摆脱这个困境,他现在脑子里肯定只想着这件事吧。 “我换个问题吧。你是否利用教师的身份,或者使用暴力,强迫前岛雅彦和你发生关系呢?” “怎么可能!我绝对不会做那种事!” 久米老师瞪着眼睛叫出来。 “那么,是从一开始就两情相悦的吗?” 久米老师垂下视线,舔了舔嘴唇。 “这……这个……” “到底是哪种?” 莲实加重了声音的力道。 “如果是强迫的,或者你事到如今还要否认事实,不回答这个问题的话,我只能立刻报警了。这样的话,就不可能简单解决了哦……你还是好好想想,再回答我吧。” 毒蛇不急躁,这是一句泰国的谚语。其实,带着剧毒的蛇大多数都会将毒液注入猎物的身体,然后暂时退却等候毒性发作。这样可以防止为了急着吞下猎物,而被拼死反抗的猎物抓伤。 莲实把含着剧毒的话语渗透入久米老师的意识中,等待着他脑子麻痹的一刻。这个猎物早已无处脱逃了。 这个时候,美术准备室的门轻轻地开了。久米老师惊讶地抬起头。 门口站着的是,前岛雅彦。 “老师。” “前岛同学……立刻回去!” 久米老师茫然地叫了起来。 前岛看向莲实。 “老师……没有强迫我!请相信我!” 好孩子,莲实重重地点了点头。这样一来,倒是为自己省了不少事。 “好,我相信你。” 听了这句话,久米老师一下子颓然了。 “久米老师,是两情相悦的吧?” 莲实把手放在久米老师肩膀上,久米老师茫然地抬起头,慢慢点了点。 “我知道了。这样的话,就尽量想办法在内部解决吧。” “莲实老师,还要麻烦你了。” 久米老师坐在椅子上,深深鞠了一躬。 “我……会被退学吗?” 前岛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不,应该没关系。我会想办法让久米老师也不用辞职的。” “真的吗?” “只是,需要你们两个人向我坦白一切,可以吧?”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已经放弃了似的地点了点头。莲实打开装着讲课用的白板笔的盒子,拿出了一个旧式录音机。 “莲实老师!快来!” 三天后的午休时间。冲进办公室的是,四班的冢原悠希。似乎是跑来的,还累得直喘。她是班上最胖的女生,脸和手上都渗出了汗水。 “怎么啦?” 莲实站起来问。 “教室,蓼沼同学和山口同学……打起来了!” 跑出骚然的办公室,莲实奔向教室。 三步并两步跑上楼梯,中途遇到的学生都吓了一跳,吃惊地看着他。 二年级四班的门口聚集了很多人,教室中回响着怒吼和东西打翻的声音。 “让开!都让开!” 莲实抓着挡路的学生的领子,一个个把他们拎开,跑进教室。 桌子椅子倒成一片、地上散乱着课本和文具,教室里一片狼藉。两个学生站在教室中间,喘着粗气互相瞪着对方。似乎正好是打到了一个段落。 个子比较高的是山口卓马。在橄榄球部里从一年级的时候就担任防御的位置,是和蓼沼一样的首领性格的学生。不过对手还是太棘手了,他留着鼻血,左眼下面也已经肿成了青紫色。 保持着战斗姿势的蓼沼,看样子似乎没有受伤。面对比自己高15厘米的对手,还是在气势上占了上风。如果是Joe小泉来评分的话,第一局应该是10对9,蓼沼取胜吧。 “都住手!干什么呢?” 莲实像裁判一样走到两人中间。当然,也不能放松。如果是打得兴起的状态的话,就算对方是老师,也可能会闭着眼睛打过来。 但是,两个人似乎都没有被血迷住理性。山口这边战意已经丧失了一半,看到莲实介入,似乎松了一口气。而蓼沼那边,平常打架的时候就总是冷静得不像常人,应该不会浑然忘我,不过今天也不知怎么了,一直对着山口怒目而视。 “为什么打架?” 面对莲实的提问,蓼沼也是一言不发。山口拿出手帕擦了擦鼻血,向着蓼沼伸出手指。 “是这个白痴突然打我!” 发觉蓼沼要往山口那边扑过去,莲实伸出手按住了他。 “说什么突然,总是有原因的吧?” “我怎么知道啊!我又没干什么!” 山口看着沾在手帕上的血量,大概是又点燃了怒火,愤然叫道。蓼沼还是一样保持沉默。 “好,我知道了。你们俩都去学生咨询室。” 莲实一边保持着蓼沼和山口之间的距离,一边准备带走两人。 “各位,不好意思啊,把教室整理一下。” 学生们听了莲实的话,开始扶起倒下的桌子。 “干嘛呢你们。喂,滚开!” 教室的门口响起了低俗的叫声。这家伙来干嘛。莲实烦躁地看着柴原老师。但是,在学生面前,同样担任学生指导的老师也不能翻脸。 “柴原老师。还麻烦你跑一趟,不过已经没关系了,都结束了。” “俩臭小子,敢在教室打架?啊?” 柴原老师把竹刀捅向蓼沼和山口,蓼沼迅敏地躲过,但山口却被戳中了侧腹,愤怒地瞪着柴原老师。 “那是什么眼神啊!” 露出牙齿威吓别人的表情,与其说像日本猴子,还是更接近非洲产的狒狒。四班的学生们也都是一脸厌恶。 “我这就把他们俩带去学生咨询室了。” 莲实说着,推了推山口的背正准备离开,柴原老师的态度突然变了180度。 “莲实老师,我也来帮忙!” “哎?” 莲实顿时觉得无语。 “您一个人带他们俩也挺不容易的,别跟我见外啦,我好歹也是学生指导的同伴嘛?只要有我能帮忙的,您尽管开口好了。” 学生们似乎从他露骨的讨好笑脸和用词中察觉了什么,开始骚动起来。 什么同伴啊,莲实有些恼火。柴原老师可能是因为美弥那件事,觉得自己不好惹,认为还是讨好自己比较划算吧。但是,也不想被过分注目,莲实就没有过分追问,直接应允了。 “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柴原老师耀武扬威地跟在蓼沼后面,美弥往前走了一步,愤怒的盯着他,柴原老师却像没看见一样移开了视线。 莲实、蓼沼、山口沉默着,只有柴原挥舞着竹刀,一个人耍的热闹得很。 终于走到学生咨询室,柴原老师带着一副完成大业的表情走了,莲实开始单独询问他们事情的经过。但是,山口还是说自己什么都没干;而蓼沼也依然一言不发。就这么耗了一会儿,午休时间也结束了,总而言之,对他们保留处分就让他们回去了。 莲实从学生咨询室出来的时候,美弥靠在墙上等着他。 “怎么了?要上课了哦。” “呐,莲实实,小蓼会发火,还是有原因的。” “原因?你知道是什么吗?” 美弥表情复杂地看着莲实。 “是地下网站。” “地下网站?” “纱织的网站,你没看吗?记得吗?我不是把用户名和密码给你了嘛。” “啊……最近忙死了,还没看。” “是吗?昨天开始,那里写了很多诽谤中伤小蓼的事。” “嗯……” “一般烦死了什么的,去死吧什么的也都会写啦,但是这次写了很多个人情报,小蓼他家,情况不是挺复杂嘛。” “那为什么会去打山口呢?” “小蓼好像在怀疑是不是小口写的。他们俩虽然关系不好,但也算是青梅竹马,小口和另外两三个人才知道的事情,也写在上面……” “这样啊。” “但是,小口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他最讨厌这种卑鄙的事,本性还是很好的。” “嗯……我知道了。” 莲实拍了拍美弥的肩膀。 “总而言之,我去看看哪个网站。不过,真令人惊讶呢,校长副校长的担心也不是空穴来风啊。” “现在用那个用户名和密码已经进不去了哦。” “为什么?” “那个是纱织的用户名和密码,所以有管理员权限的。但是好像被人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改了。” “那现在大家都进不去了?” 美弥摇了摇头。 “大家的用户名和密码都有效。但是,偷了网站的人,改了纱织的用户名和密码,用管理员权限,设了很多新的用户名和密码。诽谤小蓼的话,几乎都是用这些新的用户名写的。” “那,这个网站,现在……是有人在为所欲为了?” “是啊。” “这可不好,马上关掉比较好吧?” “嗯,我也这么想……但是,我说的话,可能纱织不会听。” “为什么?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应该说,横田纱织是美弥的手下嘛。 “是这样啦……但是我问纱织拿了用户名和密码之后,就发生了这种事。啊,当然,我没跟她说是帮莲实实问的……纱织,应该也不是怀疑我,不过可能觉得是我没注意,把用户名和密码泄露出去了。” “这样啊,那可真对不起。就算是偶然,时机也太不好了。” “也不是莲实实的错……” 美弥停顿了一下。 “呐,不是吧?” “嗯?什么?” 美弥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hr /> 注释: 第三章 “准备,开始!”大隅老师一发令,学生们一起翻转了答案纸。 早水圭介偷偷笑了。日本历史是自己的拿手科目,考试重点也猜中了九成,真是小菜一碟。他一边快速填写答案,一边等待大隅老师转移视线。 装作思考的样子,右手伸进课桌里,摸出手机后,在事先打好的短信里,将各个问题的答案盲打进去。感觉大隅老师的视线就要转过来的时候,就赶快抽出右手,装出努力写答案的样子。抓好时机分几次打完短信,立刻群发给会员们。最后,再把已经发送的短信删除掉,关掉手机电源。这一连串动作流畅得如同行云流水,大隅老师看上去一点都没发现。收到短信的会员里,也没有会被抓到的白痴吧。圭介在食指上转动着铅笔,确信了新年级第一次集团作弊的成功。 “没信号?” 圭介愕然了。 “啊。所以什么都没收到。” 二班的吉冈举手投降了。 “这怎么可能,在学校怎么会突然没有信号呢?” “你问我我问谁?考完试我立刻就去厕所看了,信号就已经恢复成三格了。” 吉冈撅着嘴。四班的伊佐田也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 “我的短信收到了吗?” 圭介小声问。 “没有。应该是没有发出来。”伊佐田说。 可恶,圭介咬住了嘴唇。在课桌里输入和发送短信的时候,完全没有看过液晶画面,而且按键的声音和错误提示音都静音了,就算没发出去也根本察觉不到。而且,手机会没有信号这种可能性,连一丁点都没有预测到。 被摆了一道。学校肯定是发觉这次会用手机作弊,在考试的期间屏蔽了手机的信号。这么说,其他考试的时候也会是这样吧。 难道是用强力的干扰电波干扰了手机的通讯?但是,这样做的话,周边一带的手机都会受到影响,应该会引起大问题。违反电波法的话,警察也会来学校强行搜查…… 不,不是这样。没有信号的话,应该是手机和基塔之间为了定位而交换的微弱电波被干扰了,和市面上贩卖的手机屏蔽器那种手机干扰装置的原理一样。这样的话,就应该可以控制受影响的范围。不过,用市面上的机器也不可能影响整个班级,不,教学楼的一整层。 这件事,大概有八木泽参与其中,圭介这么想着。他既是物理老师,又是无线电部的顾问,只要有这个意思,这种事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么。如果凑齐了必要的设备,自己可能也能办到。 但是,就算如此,还是违反了电波法啊。圭介心想不然去跟关东综合通信局告发他们好了,不过仔细想想,就发现这种想法并不现实。 首先,范围应该是控制在学校内部,所以校外不会受到影响,这样一来,要证明学校违反了电波法,就只有作证说在考试期间,手机没有信号。但是这样一来,就等于承认了自己在作弊,不去反省自己的错误还举报学校,一个搞不好就会被退学。但是,如果匿名举报的话,肯定只会被当成是恶作剧吧。 不过,本来以为八木泽只是个电波宅,没想到他还有这番心思。 等一下。八木泽怎么想都不像幕后黑手。背后有人利用了八木泽的专门知识。是酒井副校长吗? 不,也不对。酒井副校长应该想不到这种方法。在背后牵线的,还有别人。如果是学校的人想出的这个防范作弊的方法,那学生指导部肯定是关键。 莲实……绝对没错。只有那家伙。 好吧,这一局就算莲实赢了。但是,下次,肯定要还以颜色。 感到静静高扬起的斗志,圭介开始在脑中思考还击的方法。 “那么,情况如何?” 酒井副校长闷声闷气地问。 “没有异常……用我们的方法,已经完全打破了作弊的计划。” 莲实言简意赅地报告。酒井副校长在表面上是不知道屏蔽手机信号的事的,所以,报告起来总觉得有些膈应。 “这样啊。然后呢?莲实老师在考试的时候应该有在学校里到处转转吧?” 酒井副校长完全不想碰触跟电波有关的关键词。 “是。园田老师代替我去四班监考了。教学楼里面……完全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 日本历史的考试期间,莲实一边在教学楼里到处移动,一边确认了手机,到处都没有信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然后呢?其他地方又如何了?” 差不多给我见好就收吧,你这老狐狸。心里虽然这么想,还是陪他演戏演到底。 “嗯,为了以防万一,我也走出教学楼看了看,这边还是和平常一样。” 就是说,只要走出教学楼几步,手机就能正常使用了,应该不会给附近的居民带来影响。 “是嘛。哎哟,真是辛苦你了。以后的考试也要继续麻烦你了哦。” 酒井副校长满足地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下一节是英语考试,不能不监考,要趁开始之前去一趟,莲实走向北教学楼二楼的无线电部活动室。 “八木泽老师,谢谢你。” 八木泽老师穿着白大褂,完全无法掩饰一脸困惑。一会儿扶一下黑框眼镜,一会儿摸一下长满胡茬的下巴。 “莲实老师,这个……还要继续吗?” 八木泽老师大概四十五、六岁,是个老教师,但他从学生时代起就是电波宅,每年都会去参加国外举办的月球表面反射通信的比赛,还曾经说服当地的商店街在拱顶上装了160米高的天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成了个名人。 “当然了。酒井副校长也说让我们继续呢。” “但是,这个,也算是违法哦。” 嘴角虽然在笑,但他的目光中满是疑虑。 “这一点我很清楚。不过,为了学生们的将来考虑,比起发现作弊之后再给予恶作剧式的惩罚,还是希望能够防范于未然比较好啦。” 八木泽老师歪着头。 “嗯……这个论调也不是不能理解啦……” 就是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我可不负责的口气。 八木泽老师面前的桌子上,整齐摆放着连接着超大输出功率的线性放大器的无线电发射器,还有市面上买的手机屏蔽器,可以覆盖各个电讯公司和基塔交换信息所使用的周波数。把市面上的手机屏蔽器的干扰信号放大几十倍,经由校内广播的线路,从安装在楼顶和各个教室的喇叭里的天线放出,就可以把整栋教学楼的手机信号都屏蔽掉了。 “那么,就继续麻烦你了……副校长也因为这件事,改观了很多呢,说是明年的预算可以特别照顾一下,不过你可别跟别人说哦。” 反过来说,就是如果不肯帮忙的话,无线电部的预算就有可能被大幅削减了。莲实也不管八木泽老师同不同意,就转身走出了活动室。 “润子老师,在吗?” 圭介打开了保健室的门。 “哎哟,圭介同学。怎么啦?” “考试考得头疼,让我稍微歇一会儿。” 圭介走进保健室,随手拉开帘子,没脱鞋就滚上了床。 “真是,会在考试的时候来保健室的,也只有你啦。” 田浦老师苦笑着站起身,关上了保健室的门,走到床边。 “莫非是感冒?” 将手轻柔地放在圭介额头上。 “莫非是什么意思啊……不过,不是啦。是因为考试啦,考试。” 圭介仰躺着,板着脸说。 “嗯……?你不是很机巧嘛,怎么这次没猜对重点?” “重点倒是不会错啦,这次,稍微有些预测错误吧……” 圭介在内心闹着别扭。 因为校方的电子防御措施,自己的计划完全被破坏了。 但是,对方是怎么知道要封杀手机的呢? 确实很像是作弊会用的手段,但同时干扰几个教室的手机,也需要不少准备。只是凭可能性就可以这么做吗? 大概,是得到了什么确凿的情报。就算没有明确的证据,也肯定是确信了这边会使用手机。 田浦老师的手在圭介的额头上放了一会儿,摸了摸他的脸,替他松开领带,解开纽扣,摸到了他的胸口。 “没事吧?呼吸还正常吗?” “嗯……老师呢?” “哎?我?怎么了?我没事啊。” 田浦老师露出诱惑的微笑,圭介咽了咽口水。 “别逞强了。这个房间里面,总觉得透不过气来。老师也是,解开这里比较好吧?” 圭介坐起身,解开了田浦老师白大褂下面上衣胸口的纽扣。 “……真是,不行啦。” 嘴里虽然这么说,却丝毫没有抵抗的动作。圭介的右手趁势滑下田浦老师的胸口,大胆地揉搓起她的乳房来。 “真是个坏孩子。学生可不能对老师做这种事哦。” “我只是看老师好象胸闷气短……是义务活动,治病救人啦。” 圭介并没有住手。 “不行啦,真是……” 这么说着,田浦老师还是任由圭介为所欲为。 “果然还是气闷吧?润子老师,呼气开始不稳了哦。” “才没有……” 田浦老师漏出灼热的喘息。鬓角的乱发显出无以言状的色情。果然和跟自己一样大的女生不同。 “嗯……这是需要做人工呼吸了。” 圭介起身抱过田浦老师。对于这个动作,她终于有些反抗了,不过也只是形式而已。一被抱紧,身体就像融化了一样一点力气都用不上。圭介就这样覆上了双唇。 田浦老师虽然喜欢被学生强势地夺取双唇这种设定,但在圭介放开她的一瞬间,像是恶作剧地说了一句“不行……会有人来……” “没关系啦,来就来呗。” “呵呵……不行哦。” 和说的话相反,田浦老师似乎非常享受刺激。 圭介再也忍不住了。今天本来没有想要做到这一步,但现在却想趁这个机会,把积攒的郁愤都发泄出来。 圭介抱起田浦老师,想把她放到床上。 “等一下。要先这样……” 田浦老师从床上下来,跪在圭介面前。 “等,等下……” “因为这里不舒服才来保健室的吧?没关系,我会让你舒服的。” 田浦老师看着圭介笑了笑,低下了头。 莲实看着考完试准备回家的蓼沼将大。他本来就面无表情,今天看上去似乎心情很不好。连本应是他手下的加藤拓人和佐佐木凉太,不知为何也都躲着他。 “蓼沼,等一下。” 莲实在蓼沼正要走出教室的瞬间,把他叫住了。 “干嘛?” 蓼沼盯着莲实,三白眼中散发出非高中生所能比拟的魄力。 “想跟你谈谈,来学生咨询室一下。” “……我干了什么吗?” “没什么,就算你什么都没干,作为班主任,平常进行学生指导也是我的责任嘛。” 如果是较真的学生,可能就会反问如果什么都没干为啥需要指导。不过这不是蓼沼的风格,只是默默地迈开了步子。 推着蓼沼的后背走出教室的时候,莲实为了确认学生的反应,随意回头一瞥。 亲卫队和ESS的学生们担心地注视着这边,其他的学生大部分都用寒冷的视线注视着蓼沼的背影。 在学生咨询室面对面坐下,莲实故意沉默了许久,慢慢观察蓼沼。 将准备好的一叠纸放在桌上之后,蓼沼的视线立刻就转向了那边。就算如此他也没有开口,应该是已经习惯跟老师一对一见面了吧。表面虽然在强装平静,微微抖动的膝盖却表现出他内心的动摇。 “不好意思啊,你肯定想早点回去准备明天的考试吧?” 莲实悠哉游哉地开口,蓼沼虽然皱紧了眉头,却坚持沉默是金。 “……其实,最近,有几个学生,都来跟我商量你的事情。所以,猜想说好好跟你谈一次比较好。” 莲实对学生用“你”而不用“你小子”还比较少见。 “我的事是什么事啊?” 蓼沼尖锐地看着莲实。 “嗯……怎么说才好呢……” 莲实不忙回答,等对方更急躁之后,才将若有所思的视线转向那叠纸。蓼沼也像被吸引一样,看向那叠纸。 “前段时间,你在学校的地下网站,好象被批斗的挺厉害的嘛,不过最近似乎有点平静下来了呢。其实副校长让我调查了一下我们学校的地下网站。” 莲实唐突地转换了话题。蓼沼的眼角似乎有些发红。 “然后,你的名字就很频繁的出现了……嗯,那种网站,虽然总是有人被批斗,但这次的情况,我也觉得太过分了。” “关你屁事。” 蓼沼的声音有些沙哑。 “话不能这么说。你也是我班上的学生嘛,对这种想欺凌一样的事,怎么能视而不见呢?” 蓼沼跟预想的一样,露出自尊受伤的表情。 “……欺凌?” “嗯。欺凌不仅是直接付诸武力,网络欺凌其实也是欺凌呢。” 莲实温柔地看着蓼沼的脸,蓼沼却背过身去。 横田纱织的网站,在被莲实窃取了用户名和密码之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诽谤中伤蓼沼的帖子,每天都有几十个更新。 从电脑和电话都能登入,而其中差不多一半,都是从町田的网咖更新的,剩下的一半,是从学生的手机更新的。 莲实是学生指导部的实际责任人,每天都会没收很多学生的手机,等临放学再还给他们。将早已准备好的文章,用这些手机输入到网站上去,一贴有一分钟就足够了。 批判蓼沼成了惯例之后,就会出现跟风的家伙。不仅是在学校被蓼沼欺负过的学生,只是觉得好玩而跟风的人也接连不断,火种立刻飞到别的网站上去了。 对于这个情况,蓼沼被怒火淹没,在网站上写了一些威胁对方的话,却引发了事态的进一步恶化。从暂时没收的手机中,不光写了批判蓼沼的话,还用蓼沼的名义写了反驳的话。终于,呼吁全班学生一起参与制裁蓼沼的名为“有志”的行动,统一了班上大多数学生的论调,煽动起来的火焰,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 蓼沼愤怒不已,把怀疑参与跟帖的学生一个个教训了一顿,却更加激发了事态。被冤枉还被打的学生们的怨气,让双方的对立更加尖锐了。 “你受到伤害所以生气,这些我都理解,那些批判你的人确实有错。把你的私人隐私,还有家里的问题都写在那种地方,是绝对不能原谅的。但是,因为这样就诉诸武力,也是什么都解决不了的啊。冤冤相报何时了,这样只会让彼此渐行渐远嘛。” 莲实开始空虚的说教。 “就像你在生气一样,班上其他人的态度也越来越强硬呢。” 莲实拿起那叠纸,装作在阅读的样子。 “其实,班上有几个人来跟我说想让你退学,或者转去其他班级哦。” 对这句话,即便是蓼沼似乎也受到了打击。 “当然,我有跟他们说这不可能啦,所以就提案说不然让你们双方好好谈谈,互相该道歉的地方就道歉。不过,他们也根本不听我的。” “……为什么啊?我什么我得道歉啊?” 蓼沼的声音开始发抖。 “嗯。确实,这件事的开端是那些恶作剧的帖子。但是,你的对应也不好啊。对于网站上那些废话,只要无视就最好了。一个一个去反驳、威胁的话,用脚趾想都知道会变成这样啦。” “开什么玩笑!而且那些几乎都不是我写的!” “不光是那些。你不是也是用了武力嘛?在现代社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用武力去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想法啊。” 莲实故意无视语言暴力,摆出只把注意力集中在对身体的暴力上的态度。 “我让对你抱有不满情绪的学生,把他们的想法写了下来,结果收到了这么多。” 莲实把那叠纸高高地举起来给他看。怎么看都是一个班级的数量。 “不过很可惜,不能给你看……” “有什么想说的当面跟我说好啦?” “不,这可不行。没有取得写的人的同意,从保护隐私的角度来看,也不能随便给第三者看的。还有个人情报的问题……” 听了这种莫名其妙的解释,蓼沼沉默了。 “而且,你看了这里面的内容的话,肯定也会受打击。所以,现在只是让你知道有这么一叠东西存在就行了。” 这个时候,莲实拿着的那叠纸里面,突然掉了一张在桌上。 “啊,别看哦。” 莲实慌忙捡起那张纸,蓼沼的目光却凝视在它上面。 A4纸的一半用细小的文字写得满满的,而“蓼沼”、“班级的癌症”、“请让他退学!”这些字,却写得又大又重,还在下面加了三条线,大概能看清楚吧。 “这张是谁……” 蓼沼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着。 “啊,这个不能说。” “哼,小看我。” 蓼沼虽然面无表情,从声音还是可以听出,他已经在爆发边缘了。 “嗯,总而言之,我想说的话,你都懂了吧?不管你再怎么厉害,难不成想一个人跟全班作对?如果还想留在这个学校的话,就要跟班上的同学搞好关系。” 蓼沼站了起来。 “喂,话还没……” “那种窝囊废,有多少都没关系。而且对我来说,这种学校,随时都能退学啦!” “等下!” 蓼沼耸着肩走出学生咨询室。莲实拿着那叠纸回到了办公室,大部分是《高中生活的理想和现实》为题的作文,把它放回原处后,再把模仿学生笔迹写的那一张碎掉。 “莲实老师,期中考试好象能平安考完呢。” 高冢老师舔着巨型棒棒糖走了过来,他很喜欢吃糖,说什么糖能够提高脑部的活性,不过这只是他不管高代谢症候群,继续吃零食的借口。 “托你的福。作弊的计划总算能扼杀在萌芽中了。” 后面半句压低了声音。 “是吗?真是的,我们学校可是靠着莲实老师才能运作呢。” 高冢老师深有感触地说,不过嘴里含着糖,说出来也没什么真心实意。每天都这么吃,也不怕得糖尿病。 “啊,对了。刚才,久米老师来找过你哦。” “是吗?不好意思。” 高冢老师的大圆脸和漩涡模样的棒棒糖出现在眼前。 “那个人会找莲实老师,还真少见呢。怎么了吗?” “不,他之前跟我说我班上的一个学生,怀疑有心理上的问题。” 顺口就编了个谎话。 “为什么美术老师会知道这种事啊?” 高冢老师一脸狐疑。 “久米老师似乎对心理学很有兴趣,心理咨询师水落老师好像还给他上过课,教他怎么从图画来做心理分析呢。” “嗯……就算如此,还真看不出来他这么关心学生呢。而且那个人不是非专任教员,而是专任教员,也很不可思议呢。” 高冢老师似乎对久米老师印象不太好。 “果然,跟久米老师家里很有钱的传闻有关系吗?” “应该就是这样吧?以前是大地主,现在经营那个,名叫醉象亭的连锁酒馆。他本人私下开的也是黑色的保时捷,放假就去射击飞盘。把老师当兴趣干的人,还真是优雅呢。” “哎……真想变成他啊。” 计划很快就能变成他了。 “而且,就为了有时回家晚了可以住一下,或者拿来放画,到处都买了公寓。哪里像我,为了还清盖房子的贷款,累得像狗似的。” 高冢老师带着愤慨的表情,挥舞着湿漉漉的棒棒糖。 “莲实老师。” 在办公室门口探头张望的女老师开口叫他。 “北田老师。怎么了吗?” 北田洋子老师是英文老师,也是五班的班主任,认真谨慎的性格让她在学生中间也算是受欢迎,但她没什么气势,也不能对学生很严厉,所以,莲实时不时会去辅助她一下。 “清田梨奈同学的父亲来了,说想见莲实老师……” 又来了?莲实烦躁地想,现在虽然很多怪兽家长,但他只能算是恶意投诉者。不过居然考试期间也来,还真是没想到。 走进会客室,果然,室内密布着香烟的烟雾。这里禁烟,要说多少遍才能懂呢。 “你这家伙……之前不是一口咬定,说自己班上没有欺凌问题什么的嘛?” 清田胜史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的手,挠了挠油光闪闪的头发。 虽然不记得说过这样的话,但要如何否定却是个难题。 “就像我上次说过的,欺凌梨奈同学的话,确实不是事实。结论并不是调查了没有找到,而是没有欺凌的事实。” 莲实慎重的选择词语,想要修正论点。 “少给我和稀泥!我是在问你,你班上到底有没有欺凌问题。那个时候你不是自信满满地一口断定,我当班主任的班上没有欺凌问题吗?” 虽然可以说之前没有说过这些话,但莲实故意沉默了。因为这样说的话,对方可能会反问那你是知道有其他的欺凌问题而视而不见了吗? “这是什么?哎?不是有欺凌问题嘛?” 清田从包里取出一叠纸,得意地摔在了桌上。莲实拿起那些纸。是把横田纱织网站帖子的打印件。用户名和密码用的是梨奈的吧。 内心,只能苦笑了。虽然是自己种的因,但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回报到自己身上来。 “这里的蓼沼,是梨奈的同学吧?这怎么看都是欺凌嘛?” 清田一脸得意的表情让人看了就恶心。 “这件事我们正在处理……确实,高中生在网上的发言会比较过火,也比较容易暴走,但是我们并没有把这看作是欺凌。” “不算是欺凌?” 清田的小眼睛瞪成了三角形。 “只看这些的话,可能觉得是这个学生被批判了,但是过去他自己也被狠过分地诽谤中伤过。而且,在班上他比较有气势,有些压制着其他学生。所以,还是把这个看作是网络上的吵架比较合适。” “放,放屁……!” 清田拿出便携式烟灰缸,把烟掐了。讨论没有按照自己想象的方向发展,愤怒得浑身都开始发抖了。看样子他本来是想用找到了校方声称不存在的欺凌问题的证据,而重新投诉梨奈被欺凌的话题吧。 “就因为你们当老师的总是这样,欺凌问题才一直得不到解决啦!你们有良心吗?哎?站在被欺凌的孩子的立场来看的话,怎么可能好意思继续打这种官腔啊!不是吗?” 仅听这一段发言的话,清田说的话确实没错。 “总而言之,有关这件事,现在正在进行适当的指导。可惜不能跟您详细说明……” “为什么不能说明啊?” “清田同学并不是当事人,而且这是和学生隐私有关的问题。” 从这里开始三十分钟,清田一直都想出难题,在知道没什么可能之后,和平常一样看了看手表,说了句“我可是很忙的呢!”站了起来。还以为他这就回去了,却突然在门口回过头来。 “莲实老师啊。我也……已经快忍不下去了。” 清田一反常态,平静地说。 “我都来了这么多次了,你们却一点诚意都没有。你啊,就只会耍嘴皮子!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来鱼目混珠,如果你以为这样我就没辙了,你可就错得离谱了!” 被近距离瞪着莲实也丝毫不为所动,这种态度似乎更把他惹火了。 “这样的话,我就彻底放开干了!我啊,还是很难缠的哦。绝对不会退步的,给我瞧好了!” 清田扔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这下可麻烦了。这样看来,他可能会来得更频繁。如果对工作造成影响的话,差不多也该想个治本的对策了吧。 回到办公室,莲实的桌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用久米老师流逸的字体写着让他去美术教室的留言。 因为还在考试期间,宽阔的美术教室只有久米老师一个人。穿着套衫坐在画架前面,正画着油画。看上去似乎将注意力都集中在笔尖上,但他时不时抽搐的面部神经,却表明他正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 莲实走到他身后看了看他的画,红色的背景上一条蓝色的线扭来扭去,完全不懂这到底画的是什么。 “这幅画真不错呢,是印象派吗?” 久米老师拿着画笔转向莲实。 “你要是对画没兴趣的话,就别随便评论。” 似乎选错了关键词。 “我说错了,是野兽派吗……不,是超现实主义吗?” 久米老师的太阳穴爆出了青筋。 “废话就说到这里,赶紧进入正题吧。” “赞成。” 久米老师做了个深呼吸。 “……昨天的电话,我有点无法理解。” “不能理解?” 莲实决定让对方先说。 “也就是说,那个,话不是都已经说清楚了吗?那天,我已经承认了自己的过失,也全都跟你坦白了。而且,从那以后我就没有再见过前岛同学。不……那个,我的意思是在学校以外的地方……” “为什么不见他呢?” “为什么?” 久米老师愣住了。 “这个,老师和学生之间,保持这种不恰当的关系……” “嗯,久米老师如果这么想的话,也无所谓。对我来说怎样都可以啦。” 久米老师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然后,莲实老师说过,会想办法让我不用辞职吧?” “说了。” 莲实点了点头。 “那就请履行你的承诺。” 久米老师盯着莲实,握紧了画笔说。大概,他最强势的态度也就是这样了吧。 莲实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对方。等了一会儿,久米老师开始动摇,似乎打算采取怀柔政策,又开口了。 “那个……我不是已经按照莲实老师的吩咐,把所有事情都跟你坦白了嘛?” “是啊。” 所有的对话都用旧式磁带录音机录下来了,没有用数据式的录音机是因为数码数据比较容易被篡改,不能作为足够的证据。 “而且……对了,我和他是两情相悦的。没有勉强他,前岛同学也是这么说吧?” 这个人到底是多不食人间烟火啊,莲实感叹地想着。对未成年人出手,跟是不是两情相悦根本就没关系。只是想让他坦白和学生的关系才编的谎话,他居然到现在还深信不疑,这不是一般的笨蛋,简直就是超现实主义的典型嘛。 “久米老师。你的常识课没学好吧?” “你说什么?” “在资本主义社会,想要得到自己所期望的结果,不付出代价怎么行?你作为教育者,却犯下了奸淫罪。即便如此还想把所有事情一笔勾销,那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久米老师哑然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尖锐地盯着莲实,愤怒地连声音都变调了。 “莲实老师……你是想要敲诈我吗?” 似乎终于理解到这一点了。莲实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帮跟不上课程的学生补课一样。 “嗯,也可以这么说。” “开什么玩笑!我看错你了,还以为你是热心工作的好老师。” 久米老师用拿着画笔的右手,抓紧了自己的左胸闭上了眼睛。他患有心脏病,应该在拼命想要冷静下来吧。 “这样的话,就算了。我也不想花这么大代价继续留在这个学校里,我辞职好了!” 莲实叹了口气,还是要从这里说明才行啊。 “久米老师。现在已经不是你辞职就能解决的问题了哦。你和前岛同学的话,已经被录音了。我随时都能把你干的事报告给警察哦,就算法院判决不起诉,我也可以把录音带复制给各大电视台,应该能引起相当大的丑闻吧。” “什么……你这么做的话,我就去告你敲诈!” “请便。你什么证据都没有。大家只会当成是被曝光性取向异常的美术老师的胡言乱语吧。在这种时候起决定性作用的,是平时的风评。要不要比一比,在这个学校,谁能获得更多的支持呢?” 久米老师无语了。 “听好,无论是交涉成立还是不成立,都有好处和坏处。如果这件事情被你父亲知道了,会引发怎样的后果?与此相比,你所要支付的那一点代价,我觉得已经很便宜了哦。” “父亲……肯定,会站在我这边的!” 莲实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虚张声势。 “是这样吗?那你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性取向呢?听说你父亲是个很传统的人呢,应该不太容易接受同性恋吧。” 久米老师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似乎是说中了。 “哎,请冷静一点。也没必要这么严肃啦,说过有好处有坏处,也就是说会有好处嘛。” “什么意思?” 稍微露出一丝希望,被逼急了的美术老师立刻就察觉到了,抬起了头。 “我们一旦达成协议,我就是久米老师的同伴了。说实话,目前为止你们俩都太没有防备心了,所以前岛同学才会遇到敲诈这种危险的事情哦。” 久米老师一脸“连这件事都知道了”的表情,根本没法战胜这个人,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很容易就变成了放弃。 “……那,你的意思是说这样就能帮我解决问题吗?” 怀疑的口气。 “我会负起责任来处理哦,请放心。我已经习惯解决这种问题了。” 莲实露出鼓励对方的微笑。 “事情都是取决于你怎么看哦。怎样,就当是雇佣我好了?只要支付一些代价,我的立场就变成保护你们二位了。” “但是……这……” 久米老师反复张了张嘴,虽然想反驳,却什么论点也想不到。 “而且,最大的好处,就是你们俩,以后还能像以前一样在一起。前岛同学还有两年才毕业,从今往后每天都是玫瑰色哦。” 莲实像蜘蛛一样,用甜言蜜语的丝将掉进网里的猎物层层缠住,让久米老师动弹不得。 “这不才是你的愿望吗?请好好想想,没有其他选择了。” 久米老师苦恼地扶住额头,该说的话,只剩下这一句了。 “……多少钱?” 清田梨奈的家,在町田市西部,靠近跟八王子市的边界的地方。 莲实开着轻卡车,行驶在像迷宫一样的住宅区狭窄的路上。就算到了傍晚,还是没什么人影,这么看来,中午的话应该更加人迹罕至了吧。偶尔碰上一个人,也完全不会注意这边,又小又破的轻卡车,当然不会引人注目了。 莲实没有装导航,他的方向感很强,就算是第一次去的地方也能很准确的找到。 四周的房子都配有鲜艳的屋顶和放火的外墙板,是著名建筑公司建造的房子。其中清田的家,却是有三十年楼龄的木造住宅。刚建好的时候,可能是个挺不错的房子,但现在外壁的砂浆也脏了,到处都有细微的裂缝,一看就觉得很寒酸。 门口写着三个家人的名字。房子几乎占满了狭小的用地,除了停车用的顶棚,院子也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特别吸引目光的,是建筑物墙角下大概二、三十个,装满水的塑料瓶,似乎深受野猫问题的困扰。其实这样的塑料瓶根本起不到驱赶野猫的作用,到现在还有人相信这个方法,真是想不到。而且塑料瓶可以起到放大镜的作用,一个不小心,就能把阳光聚集起来引发火灾呢。 莲实拿出数码相机,对着那间房子拍了几张照片。 停留的时间太长,周围的邻居可能会记住车牌号码,那就麻烦了。莲实发动了轻卡车。 重新开始考虑该怎么做。 怪兽家长清田胜史的对策,从最强硬的到最稳妥的,列出了几个方案。 最强硬的方法就是把他杀了,但这不能算是上策。风险太大,而且把他杀掉之后的利益也不是很多。 另一方面,最稳妥的方法就是把清田的事报告给副校长,让学校出面应对。但是,这样一来更加郁闷。自己班上的问题自己不能解决,还要去求别人帮忙,有损自己长期以来建立的信用度。 也可以对清田采用更严厉的态度,把他所有的要求都驳回,但这样的话,他有可能自己去找学校的上层。校方当然会支持自己,不过还是会留下不能解决问题的印象。这样的话,自己为副校长东奔西走的努力,也都白费了。 那么,该怎么做呢? 当初的计划是,从别的方面给清田施加打击。如果为了对应那边的问题忙得四脚朝天的话,也就没空总是跑来学校了吧。 已经确认过清田工作的超市,只要对超市进行攻击,投诉应该全部都会集中到处理投诉的清田那里去。 比如说,在那里买了东西然后等它烂掉,再换上新商品的包装,放回货架上。所有的超市都对小偷十分警戒,但不会注意把东西放回货架的人。所以才会有食品中混有钢针这种事情出现。 但是,仔细想想,这个方法太绕远了。如果对清田的打击不够严重的话,他为了发散这些压力,可能会更频繁的来学校也说不定。 在看到清田家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代替这个计划的上策。 着眼点是排成一排倒映着夕阳的余晖的塑料瓶。要不要利用那个呢?比如说如果塑料瓶换了的话,应该也不会被注意到吧。 莲实一边开车一边计划着。 先准备好一切,然后等待东风,这也是一个办法。也就是盖然性的犯罪。 决定方针之后,自然吹起了口哨。曲调是《三文钱的歌剧》的《杀人小调》。 回家之后,马上开始准备吧。 “怎么想都不对吧?” 圭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他手里拿着的被子,看上去只装了可乐,但其实里面掺了很多,圭介自己带来的威士忌。 “是啦是啦,确实不对。” 怜花喝着纯可乐说。 “你们俩都不唱么?” 雄一郎把麦克风伸过来,怜花摇了摇头。 “那……又是我啊!” 雄一郎重新选了首歌。 “绝对不可能知道的啦,这次的期中考试,要用手机作弊这件事。上次,一年级最后的期末考试的时候,用的还是不同的方法,那个时候他们也没屏蔽手机信号啊。” “也不一定嘛,可能只是没发现,学校上次可能也这么做了啊。” “不,上次没有。” 圭介摇了摇头。 “你怎么知道啊?” “你不记得了?不是有人考试的时候手机响了么?虽然我不记得是谁了。” “啊……对哦。” 怜花想起来了。那是鸣濑修平的手机,因为手机是不准带入考场的,所以还记得监考的老师生了很大的气。 “那,是不是因为这个,这次才把手机屏蔽了?” “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就犯法啦。而且是所有班级都屏蔽了。” 圭介虽然看上去迷迷糊糊的,脑子却还算清醒。 配合着太鼓的节奏,扩音器中传来演歌风格的前奏。 男人要在世间干一番事业,棒球就是电视剧就是人生。 雄一郎开始唱歌。荧光幕上写着《新飞翔吧益力多燕子》,唱得很好听却反而让人觉得恶心。 圭介拿起了自己的麦克风,雄一郎就把下一段让给他了。荧幕上出现了这一段歌词:生擒猛虎,打倒海湾之星,活吞长龙,钓起锦鲤圭介漫不经心地唱出了下面这句:被老虎咬死,被海星吃掉,龙的祭品,锦鲤的鱼食看上去一脸成熟,还是小学生啊!怜花在心里吐槽。圭介虽然是町田Zelvia足球队的球迷,对棒球却没什么兴趣。捉弄身为益力多球迷的雄一郎,应该是因为他的反应很可笑吧。 雄一郎愤然拿起麦克风,更加大声唱道。 快去打倒巨人的星星! “总而言之,先做错事的是我们,对吧?所以,忘了吧。” “不,他们可能也做了错事。” 圭介放下麦克风,若有所思地说。 “电波法?那种事……” “不是这件事。” 圭介笑了笑,抿了一口威士忌兑可乐。 “我想了很多,莲实能够知道这次的计划,只有一个可能。” “是什么?” “他偷听了某个会员的话。” 怜花无语了。虽然想说不可能,但如果是莲实的话,确实做得出来。 “但是……也可能是有人泄密了。” “如果这样的话,我们早就被叫去谈话啦……不是吗?他们虽然知道作弊的方法,却不知道主谋是谁。如果不是偷听的话,还怎么解释啊?” 或者是有人匿名递了小纸条,不过怜花渐渐觉得圭介的推理很正确。 ……不过,再怎么说,老师会在学校窃听吗? “下面,不唱吗?” 雄一郎问了一句,两个人都摇摇头。 “好不容易来一次卡拉OK……不过,考试第一天就庆祝的,也就是我们几个了吧,小菜一碟。” 雄一郎对了麦克风自言自语了几句,选了下一首歌。哀愁的曲调从扩音器中流出,荧光幕上出现《桔中佐》。 积尸成山,血流成河,向阳寺的地狱之巷。云间渗出的青色月光。 莲实拉低益力多燕子的帽子,用带着棉布手套的手开启了引擎。看看手表,正好凌晨四点,根据理科年表,还有大概四十五分钟太阳就出来了。 小心地开着车下山,万一被警察盯上要检查货箱里的东西就麻烦了。所以一定要比平常开车更谨慎才行。 轻卡车虽然在白天就不怎么引人注意,就算在凌晨行驶,也没有人会觉得不正常。现在正是废品回收用的轻卡车频繁活动的时刻。 就算道路状况恶劣的町田,这个时间也没什么车。慢慢开的话,从七国山的家到清田家,有三十分钟也足够了。 莲实在离清田家有段距离的地方停车,用泥土把车牌号遮住。这样就算附近的人偶然看向窗外,也不会记得车牌号码了。 慢慢从清田家门口驶过。灯都灭了,也没有人起床的样子。周围的房子也都是一片寂静,本来还打算只要有一点危险的预兆就打道回府,这样的话,应该可以继续。 轻卡车慢慢倒回清田家门口。至今为止都没在意过,但这个时候,引擎的声音听上去震耳欲聋。停车之后,本想暂时把引擎关掉,不过又想到再次打火时的声响,还是让它继续空转着了。 冷静地下车,卷起货箱上盖着的防雨布。里面有一个箱子,箱子里装着二十支塑料瓶。和清田家的一样是2公升的尺寸,所以总重量大约40公斤。 粗暴地抱起箱子,走进清田家的院子里。平时就经常锻炼身体,所以倒不觉得累,反而担心箱子的底会破掉。附近没有人养狗,也让莲实觉得好运连连。 莲实把箱子放下,将带来的塑料瓶摆在房子墙角下,又把原本已经有的塑料瓶回收起来。本来似乎有26个塑料瓶。所以装了水的塑料瓶还多了六个,但这对计划也没什么影响。 抱着装了二十个塑料瓶的箱子出门,放进货箱盖好防雨布,然后静悄悄地开了车。整个过程用时不到三分钟,应该没问题吧。从来的路往回开了一会儿,再停车把车牌上的泥土擦干净。 再次开车之后,故意兜了个大圈,从别的路回家。途中开到没有人的地方,就停车把塑料瓶的水倒在路边的水沟里。空瓶子装进市政府指定的垃圾袋中,再扔在路过的垃圾站里。 本来应该要拿掉盖子,踩扁瓶身,拿去资源垃圾回收站才行,但今天就算了吧。 前面,东边的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 这次收集塑料瓶也相当费心思,但最恼怒的是平白无故增加的花费。40公升的灯油就要花5千多日元。本来是为了混在汽油里节省燃料费,才大量贮备了灯油,购买价格也比这个价钱要便宜,但是之后又要把用掉的这部分再补充回来,结果还是一样。 不,最近还是不要买灯油比较好。 莲实告诫自己。 如果被当成最近在调布、町田和八王子地带出没的纵火犯的话,那可就本末倒置了。 期中考试也平安结束,一切又回到了一成不变的日常生活中。 莲实一边在四班上着英语课,一边观察着学生的状态。新学年开始后,大约已经过了一个月,一开始的紧张状态也开始放松了。大概是时候稍微收紧一下缰绳了吧。 “All rigus eater的expression,是什么意思呢?” 从一年级的时候,就一直是学年第一的渡会健吾,举起了手。 “Mr.atari!” “我记得是‘贪图安逸的人’的意思。” 无框眼镜后面是一双无神的细小的眼睛,本人可能没有意识到,但看上去总觉得好像看不起别人一样。他肤色偏白又有些圆滚滚的,莲实看到他总会想到三只小猪里最小的那只。 “Good!Good!完全正确。这句原本是希腊神话的expression,不过今天没时间介绍这个episode,有兴趣的人自己去找来看看吧……Lotus是一种能够让人忘却世间烦恼的,毒品一样的食物,日语里就翻译成莲花的果实。也就是莲实呢,那我也是随便上上课,每天都在贪图安逸呢。” 可能是跑火车的风格有些奇怪,同学的笑声比想象的要大得多。 莲实巡视着全班,果然,只有蓼沼将大,完全没反应。 虽然和普通老师的观点有些不同,但莲实还是很为蓼沼担心。 明明已经到了何时爆发都不奇怪的地步了,他却不声不响只是摆着姿势,真让人不舒服。虽然他已经在班上被孤立了,但大家都知道他打架厉害,没人敢去惹他。所以蓼沼周围一触即发的紧张状态,也一直持续着。 莲实想起了昨天的事。用公用电话给蓼沼的手机打了电话,用最恶毒的话语彻底攻击了自己认为蓼沼最在意的事情。电话过程中,不光用变声器改变了自己的声音,还将平时录好的教室里学生的声音当作背景音播放了出来。营造出班上大多数同学都参与了蓼沼批判的效果。 “那接下来,Pin-point这里是考试的重点!” 为了吸引现在孩子的主意,不光要使用像广告一样短小精悍,容易记忆的句子,还要像综艺节目一样,设置很多迷你单元,不断改变他们的视线才可以。 “考试的重点”是在学生注意力开始散漫的时候,能一下子把他们的注意力拉回来的单元。再怎么说,晨光町田也是升学率将近100%的学校,应该没有学生对考试没兴趣吧。 “今天的主题是,只要知道这些,阅读理解就完全没问题。给大家公开做阅读理解的必胜法则!一目了然Crystal Clear!那么就看这篇文章。主语……” 这个时候,刺耳的警报声,从广播喇叭中响起。学生们一片骚动。 真是,时机太烂……莲实很想咂嘴,下面的内容真的很重要的说。 “OK!Everybody!避难训练,大家排好队保持安静。” 四班的学生也完全没了气势,一个个无精打采地一边聊着天一边慢慢挪动。 长长的楼梯两头被天花板上降下来的防火闸和防火门封住了。防火门平时都紧贴在走廊的墙壁上,非常时期就会像门一样转动,堵住走廊的一半。一班到三班从东楼梯,四班到六班从西楼梯,穿过防火门上的小门避难。 “喂!你们这些家伙,少给我磨磨蹭蹭的!” 防火闸那边,传来竹刀敲在地板上的声音,和下流的骂声。是柴原,莲实皱起眉头。不知道为什么,那只猴子在这种时候,总是异常兴奋。 “大家稍微等一下,下楼之前先看看这个。” 五班的班主任北田老师,似乎想示范窗口的避难用具,但学生完全没有留意她,就要走过去了。莲实拍了拍手,把学生们叫住。 “喂!大家看这边!接下来要示范避难用具哦……喂,你们那边。这个要考试哦!” 才不会啦,学生们一边吐槽一边聚了过来。 北田老师松了口气,跟莲实交了棒。 “发生火灾的时候,防火闸就会降下来,这样一来,避难路径就只有西楼梯一条了。如果楼梯不能用的话,二楼到四楼,每一层的窗口都设有这个救助袋,大家就可以从窗口逃生了。先打开窗子,再这样打开盒子。” 莲实把窗边放着的大箱子上盖打开,取下了前面的板子。经过特殊加工的帆布救助袋,层层叠叠地放在里面。 “然后,解开绑住救助袋的带子,确认下面没有人之后,把诱导绳末端连着的黄色沙袋扔下去。救助袋就会从头开始慢慢降下去。” 学生们站在窗口注视着整个过程。 “确认救助袋全部放下之后,就把这边反转一下。” 救助袋的末端用合页固定在箱子上,莲实反转这个部分之后,就出现了一个方形的入口。 “然后脚下头上从这里进去,滑下去就行了,很简单吧。” “但是,莲实实,这个基本上都是垂直的嘛,只是钻到袋子里去,跟直接掉下去有什么不同?” 站在窗口看着袋子,安原美弥怀疑地问。 “其实是不一样哦。这个救助袋内侧是螺旋状的,是一边旋转一边下去。所以速度几乎不变……只是,到地面之后,要赶紧离开。磨磨蹭蹭的话,后面的人就会掉到自己头上哦。那么,找人来实际试验一下吧。只有5个名额哦,先到先得,有兴趣的人赶紧举手!” 本来还以为亲卫队和ESS的成员会像平时一样举手,但所有女生都捂着裙子连连后退。不知是不是因为从三楼看上去比较高,男生也都犹豫不决。 “怎么啦怎么啦?跟游乐园的机动游戏一样,不是挺有趣的嘛?这种机会可不是每天都有哦?” 终于有几个人举手了。四班只有淘气鬼有马透一个人。 “好,那有马你上!” 他想要搞笑正准备一头扑进去,却被莲实在脑门上敲了个栗子,只有按照正确姿势,脚下头上地滑了下去。在学生们的注视中,有马平安到达地面,像英雄一样摆出了加油的姿势。 “有马还活着吧?好,下一个!” 等举手的学生全都滑下去之后,莲实带着剩下的学生走向楼梯。 “大家下楼之后到操场去……喂,不准聊天!” 操场上放了几个酝酿避难演戏氛围的发烟筒,白色的烟雾袅袅而上。虽然在教学楼内搞更有效果,但如果影响了台阶等处的视线就不好了,所以就这样浑水摸鱼一下算了。 坐在地上的学生们早已开始打上了哈欠。 “嗯……今天,参加避难训练,大家辛苦了。” 站在讲坛上的滩森正男校长,巡视着台下的学生,笑容满面地说。如果不回答他的话,就绝对不会继续下去,学生们也知道这一点,只能有气无力地说“是……” “我们学校的避难训练,以往都是在四月进行的,但今年因为防灾设备都更新了,所以才决定在期中考试结束之后的这个时期举行。嗯,总而言之呢,防灾意识虽然总是容易松懈,不过俗话说的好,有备无患,只要我们每个人都提高自己的防灾意识,总有一天……” 滩森校长虽然外表风采绰约,讲话却十分无聊,每每让人佩服他居然能就如此无聊的话题说个不停。最近只要校长一站上讲台,学生们就开始窃窃私语,就像条件反射一样,一看到校长的脸就开始犯困了。 校长的演讲结束之后,由消防局的人来介绍自动体外心脏除颤器(AED)的使用方法。快进入快相睡眠(REM睡眠)的学生们,也重新清醒了过来。AED设置在教学楼一楼的保健室里,如果遇到因为事故等原因心跳停止的话,可以使用AED来给予电击以望重新恢复心跳。消防局的职员使用练习用的假人实际演示了一遍,只要跟着语音提示来做,应该就可以了。使用AED之后,自动就会开始录音,但绝不是为了记录施救者的错误,所以不用担心,可以放心使用。 这样避难训练就结束了,剩下的时间变成了自习,学生们懒散地走回了教学楼。虽然有老师提醒他们把室内鞋的鞋底擦干净,不过每年避难训练结束之后,走廊都是一片狼藉。 “教职员和校务员、事务员,大家请留步。” 校长退场之后,酒井副校长用沙哑的声音说。 “现在进行以职员为对象的可疑人员入侵的演习……那么,莲实老师,交给你了。” “我知道了。最近,各地的学校都频繁发生可疑人员入侵学校的事件,其中也要造成惨重损失的情况。所以我们教职员、校务员和事务员,在学校里看到陌生人的时候,一定要开口问一句。” 因为校长的演讲浪费了不少时间,莲实迅速让职员们移步体育馆,并给大家安排了角色。 “那么,碰到最糟糕的情况的话,我们首先要保护学生们的安全。趁最前线的职员跟可疑人物搭话争取时间的时候,引导学生尽量远离他去避难……” 扮演可疑人物的竹本晋太郎老师登场了,年纪大概三十多岁的化学老师,比真田老师和莲实大,是学校第三年轻的老师。不过他沉迷于在线游戏,在学校的时候总是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我要把你们都杀光!” 怎么听都缺少感情的台词。手上拿着一节纸板当成菜刀。 “喂!你他妈算哪根葱!” 柴原大声威吓着迎了上去。怎么看都是这位仁兄比较适合扮演可疑人物。 “……哎,一开始要避免使用会刺激对方的词语,问他有什么事就好。” 果然不应该让他在这里出场的,莲实补充说。 “总而言之,要表现出会听他说话的态度,努力让对方冷静下来,然后把他引到体育馆来。” 接下来上场的是园田老师和剑道部的顾问牛岛老师。面对魄力惊人的两人,竹本老师开始想溜了。 “不过,可疑人物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不受控制。这样的话,作为最后的手段,需要用武力将其制服。” 一边说着,莲实一边想,也就是最后要靠园田老师嘛。除了他,能称得上战斗力的老师,不过只有二、三个人而已了。 “面对可疑人物,尽量不要一个人应对。而且,那个时候可以用的器具,都配置一楼的职员室和北教学楼的值班室。首先,这是聚碳酸酯的盾牌。虽然是市面上买来的,不过跟海外警察所使用的是同一种东西,不仅能防刀具,还能防弹。” 莲实举起透明的树脂制的盾牌说。 “盾牌可以用于保护自己,不过在压制可疑人物的时候,请使用这个U型叉。” 指着牛岛老师拿着道具,长长地手柄前段有个U型的金属头。 “用这个U型的部分,可以压制可疑人物的身体,不过市面上的U型叉都太在意不能伤害到可疑人物这一点了,所以彻底失去了本来的用途。所以就把在本校使用的东西做了些小小的改进。” 莲实指向U字形的部分。 “市面上的U型叉,这个部分只是根管子,所以如果可疑人物抓住这头转动的话,旋转力会比较大,握着手柄的这方反而会陷入不利。江户时代所使用的U型叉,会在前面U型的部分装上刺,让对方不能握住……不过这次如果这样做的话会产生问题,所以这个U型的部分是用铝板切出来的。这样也很难握住,被这个压住的话,应该也会很疼的。” 莲实一边说,牛岛老师一边把U型叉抵在竹本老师胸口。竹本老师痛苦的皱紧脸,应该不是演戏。 “压制可疑人物的时候,不用考虑对方的感觉。就算对方喊疼,也请一律无视。这是为了保护学生和大家的生命所必需遵守的事情。” 观看演示的老师们的反应很迟钝。也是啦,莲实想,虽然不算是人迹罕至,也是相当偏僻的学校,大家应该是觉得没有人会特地跑到这种学校来闹事吧。但从袭击者的角度来说,这个学校可能是最合适的目标。 莲实走上教学楼的台阶,突然听到本应好好在自习的学生们的惨叫。然后便是怒吼声和玻璃破碎的声音。 蓼沼!莲实直觉想到。虽然只有二、三十分钟,但让学生自己留在教室里还是失策了。 莲实三步并两步跑上楼梯,从三楼传出的喧闹声来看,这次的骚动应该比上次蓼沼和山口卓马打架的时候更严重。 “怎么啦?” 莲实叫道。三楼走廊上,挤满了兴奋的学生。 “老师!蓼沼发疯了!” 佐佐木凉太叫着回答。虽然曾经是他的手下,这次还是被打得很严重,一只眼睛已经肿了起来。 “本来我们想一起和蓼沼同学谈谈……但从中途情况就急转直下……” 班长小野寺枫子一脸畏惧,却还是冷静的补充说。 “我知道了。” 莲实走向四班。虽然一开始是想互相谈谈,但高中生做的事情,肯定马上就变成批斗大会了吧。这样一来,蓼沼不爆发才奇怪。 突然,想到如果把刚才的U型叉拿来就好了。当然,自己又不会未卜先知,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教室里的状况比上次更凄惨,桌子椅子倒了一地,课本、笔记本、文具等学习用品也散乱在地上。 威风凛凛的蓼沼面前,几个学生跌坐在地上。应该是一下就被打倒了,大家都失去了抵抗的力气。 “蓼沼,怎么了?” 莲实温柔地问。这次他的暴力行为已经足够造成退学的后果,所以没有必要再刺激他了。 “总而言之,冷静一下。告诉我怎么……” 莲实突然不说话了,因为他看到蓼沼手上拿着一把裁纸刀。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看看坐在地上的学生,虽然有人流了鼻血,但似乎没人被砍伤。 “蓼沼。把那个给我。” 莲实伸出右手慢慢走近他。 像蓼沼这样的不良少年,不会用裁纸刀这么寒酸的武器。可能是其他学生的东西,想用来保护自己才拿出来对付蓼沼,却被顺手抢走了吧。 不管怎样,到这个地步,决不能让他使用这个东西。不然作为班主任也有责任,而且如果出现了伤员,事件闹大的话,也可能会被媒体大肆报道。 “蓼沼……” 蓼沼面无表情地盯着这边。右手紧握着裁纸刀,却只是低垂着,没有摆出任何威吓的姿势。 这家伙,打算动手了。 如果是普通的老师可能看不出来,但莲实却直觉地这么想。虽然不知道他们都谈了什么,不过可能在这个过程中,被他发现在这一连串的批判背后有幕后黑手的存在。 如果是这样,如果不小心把右手伸出去的话,可能会被切伤。 “喂,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吧。” 莲实放下手说。一开始就没期待能说服他,只是想在其他老师赶到之前争取些时间而已。 蓼沼还是一言不发,双手垂在体侧,一眼看上去似乎已经没有战意了,但右脚有些靠后,脚跟也稍微提起,看这个样子,就知道他保持着随时都能扑过来的姿势。大概在等这边走进他的射程范围内吧。 要压制拿着道具的人,本来就很危险,再加上对方是像蓼沼这样,打过拳击的人。完全没法徒手跟对方过招。 “莲实实!” 背后响起了叫声,是美弥。糟糕,她可能会为了保护自己而冲过来。 “快抓住安原!” 莲实没回头就叫道。一听他这么说,周围的几个同学似乎立刻就抓住了美弥,又是一阵骚动。 “喂!怎么啦?” 后援似乎终于到了。三个老师推开学生挤了进来。 真田老师,大隅老师,稍微迟了一步进来的是高冢老师。别说是U型叉了,三个人连一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拿。 怎么来的都是些废物啊,莲实失望了。园田呢?就是柴原能来也好啊,至少还能拿到竹刀…… “莲实。我有话要问你。” 蓼沼终于打破了沉默。声音镇定得一点都听不出他有多兴奋。 “什么话?没关系,尽管说说看。” 虽然嘴上这么说,内心还是觉得麻烦了。虽然不觉得面对一个高中生的追问自己会露出马脚,但也不想被这么多人听到对自己的疑惑。 “是吗?那我就问了,那张纸,真的是……” 突然,背后的学生们开始骚动。 “臭小子!干什么呢!” 园田老师粗犷的声音响起,得救了。莲实心中稍微有些放松。 “可恶……” 下一秒,蓼沼一闪身,已经扑到莲实眼前。 莲实急忙向后躲,拼命转过脸想要躲开裁纸刀,但蓼沼将闪着寒光的刀刃,划向他的腹部。 就在此时,园田老师从莲实身后跳出,一脚踢中蓼沼的心口,把他踢飞了四、五米远。蓼沼撞在教室墙上倒了下去,虽然想马上起身,却被园田老师抓住拿着裁纸刀的手腕,扭着胳膊压制住了。 “可恶……放开我!” 蓼沼呻吟了一声,知道对方不是靠武力能战胜的,也就没有继续反抗。 “莲实实!没事吧?” 美弥挤了过来,脸色煞白,亲卫队和ESS还有其他的学生也都跟了过来。 “嗯,没事。” 莲实站起身露出笑脸,不过用左手捂着腹部。察觉到这一点,美弥瞪大了眼睛。 “难道……被切到了?” “不,没事啦。看,没有出血吧。” 莲实捂着腹部说。 “只是突然用力,腹筋有点扭到了。” “真的?” 憧憬莲实的学生们也都一起松了一口气。 “园田老师,谢谢你。” 莲实向园田老师道谢。 “没事……不过,你真没事吗?我好像看到刀子确实砍到了……” “差一点,不过没事。” 莲实低头看着蓼沼,他可能察觉到自己在说谎,但应该不知道真相。 “蓼沼,冷静地好好想想,暴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哦。” 扔下这句话,莲实走出了教室。真田老师担心地跟了出来,就小声跟他说是害怕地肚子疼,然后直接奔向厕所。 走进厕所的小间,莲实放开了一直捂着腹部的左手。 厚厚的衬衫被整齐地切出了个4、5厘米长的口子,蓼沼的裁纸刀确实砍中了目标。 如果没有准备的话,虽然不至于致命,也会受重伤吧。 莲实脱掉衬衫,解开下面穿着的防刃背心的魔法胶带。 为了预防蓼沼爆发而做了这手准备的事,决不能被别人知道。否则就算解释说是为了可疑人物的入侵训练才穿的,也不会被人相信。训练过程中,一次也没提过防刃背心的事。 而且虽然这是很久以前买的东西,不过拥有价值几万日元的防刃背心的理由,也相当难以说明。 蓼沼事件的影响,被控制在了最小范围内。 光是这次的事件,就足以进行退学处分,再加上因为以前的暴力事件,蓼沼本来就已经被亮了黄牌,职员会议上的意见,都是一面倒的没商量。 也有人问身为班主任的莲实的意见,莲实一脸沉重,表示担心他对其他学生的影响,退学处分也是万不得已的结果。因为莲实平时就很维护学生,所以对他这次的意见,酒井副校长以及其他老师,都深深点了点头。大概是看到蓼沼狂暴的样子再联想到以后自己被打的情况,都觉得后怕了吧。 只有真田老师一个人,表示应该查明蓼沼使用暴力的原因,但其他人完全听而不闻。 真田老师抱着一丝希望,问了滩森校长的意见。校长平时言行就很温和,就算是明显需要严惩的情况,也倾向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这天的滩森校长却跟以往不同,说什么事到如今只有挥泪斩马谡了,就同意了退学处分,再说到他会亲自去跟董事长说明,到这一步,已经无法再提出异议了。 滩森校长异常的决断的背后,似乎被别人的意志控制着。莲实察觉到几个老师,都瞥向一言不发的钓井老师。当然,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这样,蓼沼的退学处分就正式确定了。 蓼沼的家长——不知道是干什么的生意人,似乎是继父——在刚听说处分的时候,还说要告学校什么的,一听说被蓼沼打伤的学生的家长要反过来控告自己,就很干脆地放弃了。 然后,作为这次事件发端的学校地下网站,也在莲实的说服之下,由横田纱织关闭了。这样,还没等有人反应上来,事情就落幕了。 “喂,莲实实……” 美弥一边给红松鼠宝宝喂瓜子一边说。 “怎么?” “你是不是把我当小孩啊?” “没有啦,干嘛这么问啊?” 莲实靠在栅栏上,望着美弥。红色的半袖运动衫加热裤,虽然只是普通装束,但平时看多了她穿校服的样子,这身衣服倒是挺新鲜。 “都说是约会了,一般不是会去稍微浪漫一点的地方嘛?为什么要来松鼠园啊?” “因为学校的人都不会来这里啊。” 町田松鼠园中有许多拖家带口的游客,却没有几个高中生。而且这里离晨光学院町田高中很近,所以教职员就算放假想要带家人出去玩,也不会选这里。 “就因为这样?” “也不止是这样啦。和动物相处的话,心情会很好吧?红松鼠宝宝好可爱啊,花鼠也很迷人啊,台湾松鼠的话,有点像咱们班的学生,比较微妙呢。” “什么意思啊……嗯,算了,松鼠可爱我也承认,但就算让一百步,可以有豚鼠和兔子的园区,这又是什么?” 美弥指着“乌龟园区”的牌子。 “为什么松鼠园里会有乌龟啊?太扯了吧。” “怎么,有什么关系啊?” “如果这里是‘兔子园’的话,根据龟兔赛跑的故事,有个乌龟园区也勉强说的过去。但是松鼠跟乌龟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嘛。” 美弥露出在学校不会出现的少女一样的表情,撅起了嘴。 “你纠结的地方还真奇怪。” 莲实笑了。 “这里只是约来见面的地方啦。那走吧。” “等一下。” 美弥突然似乎又不想走了。 “怎么啦?” “因为……这里是跟莲实实约会的第一个地方。我想再多呆一会儿。” “再来就好啦,我给你买礼物。” 莲实把美弥拉到礼物商店里。 “有松鼠的玩偶哦,可爱吧。” “还是把我当小孩。” 美弥瞪着莲实。 “那你不要吗?” “要!” 美弥花了不少时间慢慢挑选松鼠的玩偶。 “这个好,跟莲实实一模一样。” “哪里像了啊?” 美弥选的玩偶,有天真浪漫的眼睛和俏丽的脸庞。 “看,这个也买给你吧,手机挂饰。” “啊,凯蒂?” “只有这个是本地的凯蒂哦。穿着松鼠的布偶装吧?” “真的,明明就很近,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个版本。” 因为没收过很多次她的手机,所以知道她在收集凯蒂猫。 “这才是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呢。不过明明就是只猫却穿着松鼠的布偶装呢。有没有自尊啊?” 美弥用手肘撞了一下莲实的侧腹,还挺疼的。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啊?” 莲实拿着玩偶和手机挂饰去结了帐,两人走出了松鼠园。 “稍微走走吧。” “往哪里走?” “动物之后,去赏花散心吧?” 走了十五分钟左右,进了町田牡丹园。几百株牡丹已经凋谢了大半,不过今年开花的时期似乎比较晚,还是有少数残花开着。美弥开心地大呼小叫。 “我倒不知道美弥这么喜欢花啊。” “喜欢啊……爸爸妈妈关系好的时候,也有在家里种玫瑰。虽然不喜欢它引来的毛毛虫,不过春天和秋天真的很漂亮哦。” 美弥一瞬间露出伤感的表情。 “这样啊……那去看看别的花吧?” “嗯!但是,别的花?” “可能还没开,不过町田大丽花园里……” “停!” 美弥大声打断了莲实。 “怎么了?” “难不成,你把所有约会的行程都定在这附近?啊!这么说来,这附近不就是莲实实家嘛!” “啊。我住七国山嘛,走着就能到了哦。” “讨厌。在家附近转转就结束,这才不叫约会呢!” “我可没这么说吧?之后计划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兜风啦。” 美弥深深叹了口气。 “坐那辆轻卡车?真丢人!” “不是啦,今天不开轻卡车。” “哎?骗人。” “就停在那边的停车场里哦。” 莲实安抚着半信半疑的美弥,把她领过去。 “就是那辆。” 看着停车场里的车子,美弥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这是啥?” “不是保时捷吗。没见过?” 莲实打开漆黑的保时捷卡曼的副驾驶座的车门,美弥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坐了进去。 “好了,走吧。” 从停车场出来,莲实卷起衬衫的袖子,突然加速起来。保时捷的加速性能果然不是轻卡车可以比拟的,身体立刻深深陷入座位中。 “……这车是怎么回事?” 美弥似乎习惯了坐在副驾驶席上乘快车,一点都不害怕,不过看着莲实的目光有些惊讶。 “我借的。” “跟谁借的?” “艺术家。” “艺术家?真的?你还认识那种人?” “啊,而且是个业余心理学家和超现实主义者。” “什么啊,真是莫名其妙。” 美弥还是不停地碎碎念,不过看样子就知道她心情不错。 那天是个大晴天,正适合开车兜风。从横滨町田IC上东名高速之后,莲实一辆又一辆地超过其他磨磨蹭蹭的车子,虽然本身车速就快,不过别人看到他开的保时捷就自动让路也是原因之一。 美弥一开始开心得欢蹦乱跳,但不知何时,她沉默下来眺望着窗外的风景。 “呐……莲实实。” 她一边望着窗外,一边沉静地问。 “怎么?” “蓼沼的事。” “啊,真可惜呢。在职员会议上,老师们都坚决要让他退学。我也求情说再给他一次机会,但上面的态度很坚决,我也没办法。” “我也觉得没办法,他闹得那么厉害嘛。但我在意的是,谈话的时候蓼沼所说的事。” “他说什么了?” “他说大家为了让他退学,去跟莲实上书,还说他看到了那些信。” “哦,那个啊。” 莲实点点头。 “怎么想都是谎话嘛。但是,小蓼在那种情况下,应该也不会说谎吧。” “不是谎话哦。” 莲实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夹杂着叹息说。 “什么意思?” “我收到这些上书的事,确实是事实。” “哎?但是,是谁写的?” “这个不能说。” 莲实踩下油门,一眨眼就超过了一辆大型卡车。 “小蓼说是全班同学写的,但我们谁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对蓼沼的印象,与其说是沉默寡言,倒不如说是不擅长表达,没想到他会连这些事都讲出来。 “没有到全班啦,但是也不止一个人哦。” “是吗……” 美弥瞄了莲实一眼。 “不过也是,那种气氛下,就算是写了也不敢说出来吧。但是,最后小蓼有想要问莲实实什么吧?‘那张纸……’什么的,那个是什么意思?” 她倒记得清楚。 “大概,他无论如何都想知道要他退学的是那些人吧。” 莲实在眉宇间渗入悲伤之色。 “无论如何,这件事已经完了。没能救他是我的能力不足。但是,就算退学也不代表人生就结束了。他肯定也能找到比我们学校更舒服的居所。” “是吗?” “所以,美弥也别去追问到底是谁写了那些上书吧。写让蓼沼退学的家伙们,经过这次的事,心中肯定也很受伤。现在再来翻旧账,也没用吧。” “嗯。” “他们也肯定受到了惩罚。自己所做的事情,因为不被人所知,所以只能搁在心里自己烦恼,其实这样才是最痛苦的。” “但是,莲实实知道他们是谁吧?” 随口的问题却切中了要点,莲实等了将近一秒才想到答案。 “啊,但是,忘了吧……因为,那种文章,从一开始就没有过嘛。” 莲实笑着看向美弥。 “是吧?” “嗯……没错。” 美弥也终于解开了心中的疑惑,露出了笑脸。 “我送你回家。” 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一直都兴高采烈的美弥,也似乎玩累了,沉默地注视着景色。 “家门口不太好吧?要是看到班主任用黑色保时捷把女儿送回来,你妈肯定会吓一跳。” “那种事……不用在意啦。” 美弥答道,心情有些不好。 “怎么能不在意啊。要是跟学生约会的事被学校知道的话,我可不是被副校长教训一顿就能了事的啊。” 莲实虽然半开玩笑,但美弥只是保持着沉默。 雨点点滴滴地落下来,车窗上也开始积水,莲实打开了雨刷。 “夕阳,真漂亮。” 美弥轻声说。 “啊,很漂亮呢。” 从秦野中井IC下了东名高速之后,从矢柜山口到宫濑湖兜了一圈,玩过水之后又去坐游览船。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傍晚,鲜红的夕阳倒映在湖面上,将湖水染成一片血海,有一种异样的美感。 “夕阳是红色的话,之后不是应该放晴么?” “也不一定吧,不然明天我去问问理科的老师好了。” “不用问啦,我也不是在问理科问题。” 美弥轻声说。 “怎么啦?” “我没带伞。” 莲实也没说要借一把给她。 “怎么办?还是送你回去比较好吧。” “送我吧……明天早上。” 莲实轻声咳了一下。作为班主任,应该在这里踩刹车的,但他感到自己的欲望已经高涨得无法抑制了。 “我知道了。但是,如果你早上才回去,你妈不会担心吗?” “她应该不会知道的,她总是睡到中午才起来。而且最近,我也在外面住了几次。” 说完,她担心地看着莲实。 “我可没干什么奇怪的事哦。只是跟以前的朋友啦,一帮女生去玩而已。” “我知道啦。” 远方闪过几条闪电。几秒之后,雷声隆隆。 “总而言之,得先去把车停好。” “去哪里?” “川崎的公寓。” “然后怎么办?” “那间公寓我也暂时借住了,今晚就睡在那里吧。” “哎?” 美弥也惊讶了。 “就是那个艺术家朋友?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应该是当做感谢我吧,我最近帮他解决了一个问题。” “男人?” “嗯。” “那个人跟莲实不会是那种关系吧?” 美弥带着奇怪的表情问。 “笨蛋,他已经有恋人了啦。” 只不过是男的而已。莲实心中加了一句。 “这样啊,太好了!” 美弥叹了口气,做了个擦汗的动作。 从东名川崎IC下了高速,开了一会儿之后,保时捷卡曼开进了一幢高级公寓的地下停车场。客用停车位上停着那辆轻卡车,怎么看怎么觉得停错地方了。 从停车场搭电梯,电梯门一开,眼前立刻就是大门。每一层都只有一个房间,没有公用部分,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持隐私。插入IC门卡打开门,把美弥请了进去。 “打扰了……” 美弥兴趣浓厚地在公寓里到处巡视。玄关铺着天然大理石,在剪接照明下闪闪发光。走过长长的走廊打开门,面前是大约60平米的客厅。 “好大……!” 美弥在红色的皮制沙发上坐下,挤一挤的话,大概可以坐十个人。地上铺着风景画图样的波斯地毯,墙上挂着65寸液晶电视,电视前面是BO牌子的简练的家庭影院组合。 “你那个朋友还真有钱呢?” “好像是呢。” “会不会很花心?可能经常带女人到这里来呢。” “嗯。但是,那家伙绝对不会带女人来噢。” 莲实认真说。 “哎,还是个专情的人啊,这样才算莲实的朋友嘛。” 美弥积极地探索公寓各处,每当看到豪华的装饰,就会惊叫出声。厨房里挂着一排铜色的锅子,就像餐厅的厨房用的那种一样,还有大型商用冷柜和酒窖。 “出汗了吧,去冲个澡吧。” “嗯。” 美弥走向浴室,却困惑着转过头。 “我没带换洗衣服。” 似乎一开始没有打算要过夜。 “里面应该有洗衣机吧?” 美弥看了看浴室隔壁的洗脸台。 “嗯……这是能干燥的机型呢。” “放在那里洗就行,很快就能干了。” “那,干之前要穿什么呢?” “那边没有浴袍之类的么?” 美弥在洗脸台那边找了一会儿,叫道“有了!” “那我先洗澡咯?” “啊。” 莲实看着同样是BO牌子的电话旁边的电话本,给附近的食堂打电话。他们会像酒店的房间服务一样,为这个公寓提供送餐服务。打开酒柜可以看到超过一百支红酒整齐排列着。大概每一瓶都价值连城吧。反正都是久米老师付钱,他就着红酒,点了最贵的套餐。 走到洗面台那里,筒式洗衣机正在转动。可以听到她一边哼着歌一边冲凉的声音。 莲实脱掉衣服,静静打开了浴室的门。 大概15平米的浴室的一角,有一个公用电话亭一样的冲凉间,透明玻璃虽然结了水气,雾蒙蒙一片,但可以清楚看到美弥的背影。正从少女向女人转变的身体,充满了健康的情欲和生命力。 莲实敲了敲淋浴间的门,美弥惊讶地回头。 “等一下!” 美弥连忙挡住胸口转过身去,反应十分纯真可爱。 “我们一起洗吧。” 莲实强行打开门走了进去。 “不行……好难为情。” 美弥没有回头。 “我帮你擦背。老师和学生也需要这种交流嘛。” 从美弥手中拿过洗澡用的海绵,以脖子、肩膀、背的顺序,温柔地擦拭。 美弥虽然紧张,却没有反抗。 “我也给你擦背。” “我不用啦。” “让我擦嘛。” 美弥拿回海面,绕到莲实身后。莲实伸手想抓她,却滑了一下没有抓住。 “嗯?这是什么?好大的伤口……” 她抚摸着莲实脊椎右侧留下的刺伤的伤痕。 “以前的旧伤了。小时候碰到次事故。” “什么事故?” “没什么好说的啦。” 莲实抓住美弥,再次从背后洗起。 莲实的手绕到前面,一瞬间身体僵直,却还是没有反抗。用像是从背后抱住她的姿势,爱抚她的乳房。对于自己的任何动作她都会敏感地反应,十分可爱。 “莲实实,不行啦!” 抗议的声音中带着妖媚。 “作为班主任,有必要知道学生的一切哦。” “淫乱教师。” 向后仰起头露出雪白的牙齿。她的表情十分娇艳,心脏差点漏跳一拍。 “All right!那,用英语说一次?” “Yu,You are a very bad teacher……” 拼命在回答的样子也很惹人怜爱。 “A teac.” “听不懂啦。” “那下面问一个简单的问题。‘我是老师的宠儿’,英语怎么说?” 紧贴住她,把涂了沐浴露的身体抱紧,在她耳边轻声说。 “I am……my teace student.” 美弥一边叹息一边回答。自从莲实教课之后,她似乎就一直努力学习英文。 “Not too bad!但是,正确答案是I am my teac.” “老师的宠物?” 美弥歪着头,面红耳赤地说。 “真的这么说?” “Of course!重复一次,I am my teac.” “I am……my teac.” 美弥上气不接下气地重复。 “Say it again!I am my teac!” “I am……my teac……” 美弥几乎马上就要站不住了。她在学校经常把男生当沙包一样踢来踢去欺负,一副S的性格,看她对这种话语有反应,这孩子的本质似乎应该是M。 莲实用左手撑住美弥的身体,右手则任意享用少女的身体,并沉浸其中。 门铃响了。 莲实砸了咂嘴,让美弥在淋浴间坐下,关掉了淋浴。走出淋浴间,拿起浴室的话筒。 似乎是刚才叫的晚餐到了。虽然觉得来得很快,不过看看钟,从开始冲凉已经过了四十分钟。突然就觉得饿了。 “晚饭来了,暂时停课。好好擦干身体再出来,别感冒了。” 打开洗脸台的柜子,里面挂着大小两件浴袍。莲实拿出大的那件披上,去门口开门。 晚餐像酒店的客房服务一样,用推车载着送了进来。付款也是只要签名就行了,所以尽可能模仿久米老师的笔迹写下了他的名字。 把推车推到厨房,将晚餐摆在桌上的时候,美弥出来了。好像刚从梦中醒来一样,有些不清醒。另一件浴袍对美弥来说还是太大了,袖口卷了起来。 “坐这里。” 莲实把美弥拉到椅子上,打开酒柜物色红酒,一开始打算开香槟庆祝,便打开了一瓶库克香槟,开栓的时候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他将香槟倒入酒杯。 “干杯!” 莲实碰杯之后,美弥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跟着说。 晚餐十分好吃,再配上高价的香槟和红酒,莲实食欲大增。美弥似乎也因为肚子饿了,不顾形象的大快朵颐起来。 吃完饭,在客厅看了收费电视的电影。莲实浅酌着房间里找到的单一麦芽威士忌,美弥因为有些喝醉了,拿了杯橙汁喝。 “那,重新开始上课吧?” 莲实站起身,美弥沉默着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卧室大约有30平米左右,其中四分之一被一张巨大的水床占据了。 “脱掉浴袍,在这里立正站好。” 美弥照着莲实的命令做了。 形状良好的乳房和纤腰、连稀薄的耻毛都能看到。 如果被人知道他对自己学生做出这种事的话,肯定会被惩戒免职吧。 一边这么想着,莲实向美弥伸出手,把她推到在水床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这样一直执着地挑逗着美弥,终于贯穿她的身体的时候,已经是三小时之后的事了。 这之前被持续不断地快感所淹没、连快乐和痛苦都无法区分的美弥,在迎来无数高潮之后,意识渐渐朦胧下去。 莲实在那之后,还是一次又一次侵犯了少女几乎没有了反应的身体。 结果,那天晚上,一觉都没能睡着。总而言之,两个人先冲了杯咖啡喝。热情相拥之后,在太阳出来之前,开着停在客人专用停车场的轻卡车出发了。美弥偷偷回了一趟家,换上了校服。 到学校的时间,比以往稍微早了一些。莲实把轻卡车停在停车场后,确认了周围没人,才敲了敲货箱。美弥从防雨布下面爬了出来,迅速跑进了教学楼。 莲实点了根烟。 再一次观察了清田家的情况。现在是凌晨三点,什么动静都没有。这附近的居民似乎都习惯早睡。 从替换塑料瓶到现在已经整整一星期了,这期间虽然一直在期待纵火犯去他家点火,但这种好事当然没有发生。 塑料瓶的材料PEt不会跟灯油发生反应,这一点事先已经确认过了,但是如果太花时间的话,说不定出个岔子,就会被人发现里面装的是灯油而不是水。差不多不能再等下去了。 莲实从万宝路的盒子里,又拿出六支烟,一起叼在嘴里用十元打火机点了起来。 莲实以前有段时间也抽烟抽得很严重,不过因为一个念头,而成功戒烟了。吸烟不光会引发肺癌,二手烟还会对学生的健康产生影响。 用力吸了两、三口,确认火种开始发红。好久没抽过的烟雾又辣又呛,不禁皱起了脸。 把盒子里剩的烟倒在副驾驶席上,再把已经点燃的七支烟放进去。盒子放在纸巾盒里,在塞进垃圾袋中间,垃圾袋中已经装满了报纸团。 绑好垃圾袋,打开轻卡车的车门,下车。垃圾袋已经开始发出烧焦的味道,感觉似乎马上就会烧起来,心里还是有些着急。 进入清田家的院子,把垃圾袋紧贴着塑料瓶放下,再回到轻卡车上,静静的开车。尽可能快地离开现场,用这种简单的方法能拖延的时间,最多只有二、三分钟吧,不过有这些时间就足够了。 当然可以搞一个更复杂的点火装置,但不能吸引警察的视线。使用香烟是为了模仿最近在新闻中所见到的纵火犯的手法,不过,检查现场之后,发现二十个塑料瓶里装了灯油的话,警察和媒体肯定也会改变想法的。 从没担心过计划会失败,七支烟的火不可能自然灭掉。 迟早火会烧到盒子上,再点燃报纸,垃圾袋中的火焰会融化塑料瓶,这样里面的灯油就会流出来。灯油的燃点是50摄氏度,虽然没有汽油那么好点燃,不过只要一着火,它的燃烧力可远远高于汽油,剩下就是连锁反应了。在清田家周围排列着的塑料瓶肯定会一个接一个着火,多米诺中间还加入了汽车这个特技效果。如果顺利引燃的话,汽油肯定会华丽地爆炸,给整个火势增光添彩吧。 莲实想到学生时代读过雷·布莱伯利所写的《华氏451度》。那句有名的第一句:“It o burn”,中文翻译是“燃烧是种享受”,它作为名句广为传颂。 以前亲眼看过的雪白的火柱,鲜明地浮现在脑海里。被火焰所包围疯狂挥舞着双手的人影,倒下发出巨大声音的油桶,然后,火焰的颜色变成了橘红色…… 吞噬那个家的火焰,会是什么颜色呢?不能亲眼目睹那个光景确实觉得很可惜,只有等明天早上的新闻了。 不知从那里传来《杀人小调》的旋律。然后才发觉是自己在开心地吹着口哨。 回家途中没有直接遇到消防车,只远远听到一声警笛。 轻卡车停进院子的时候,心中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莲实抬起了头。 屋顶上可以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似乎是只乌鸦。也不知道是不是适应了人的生活习惯改成了夜行,最近的乌鸦常常在太阳出来前就开始活动。 莲实小声想赶走它,它却一动不动。正在找有没有东西可以拿来扔他,乌鸦把头侧向了一边。在街灯的光芒下,可以看到它浊白色的左眼。 是记忆(雾尼)。一瞬间,感觉背上窜出一股冷气。 雾尼俯视了莲实一会儿,终于带着巨大的拍打声飞了起来,越飞越高,融化在未明的夜空中。 <hr /> 注释: 第四章 莲实将轻卡车停在学校的停车场里,正想停下引擎,就听见广播里传来新闻的声音,不由得侧耳倾听起来。 “今天凌晨三点三十分左右,町田市XX町3-4,清田胜史家起火,两层大约130平方米的木造住宅完全烧毁。” 虽然早上的新闻没听到,不过总算顺利烧起来了。本来还担心会不会进行得不那么顺利,现在先是松了口气。 “在火灾现场,发现了一名可能是胜史先生的男性尸体,目前警方正在确认身份。” 这么说,清田胜史被烧死了?莲实点了点头。 他看上去油脂不少,肯定烧的很厉害。如果烧成了黑炭,警察可能要用齿模来确认身份,真是辛苦了。 总而言之,本来打算借着火灾骚动能让他忙乱一阵也就够了,现在忙乱变成了谋杀,也没什么关系。 “妻子洋子夫人察觉到起火及时避难,但仍然被烧伤,现在医院接受治疗。” 嗯?怎么一句都没提到梨奈呢?莲实有些惊讶。 咚咚,有人敲了敲轻卡车的车窗。 抬起头,眼前出现了酒井副校长严肃的脸。莲实打开了车窗。 “你听说失火的事了吗?” 酒井副校长的声音比以往更低沉。 “是。其实刚刚才在广播里听到。我觉得去世的就是清田梨奈的父亲,不过新闻里完全没提到梨奈的情况……” “她没事。” 酒井副校长说着,语气却并没有很高兴。 “她昨晚突然跑到朋友家去睡了。” “这样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对莲实来说,这确实是他率直的心情。听说清田梨奈没事,为什么会这么高兴呢?莲实对于从心底担心学生安危的自己,感到了新鲜的惊奇。所谓班主任就是这样的人吗? 突然,莲实脑中浮现出大智若愚的恩师的身影。 熊谷老师,就连想起他的名字都是很久以来的事了。他是个从心底担心过自己的老师。 “嗯,也不知道能不能算好。” 酒井副校长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啊……当然,这确实是一场令人心痛不已的事故。她这么突然就失去了父亲,从今往后还要考虑如何关怀她的内心。只是,听说她没事,我就安心多了。” 酒井副校长哼了一声。新闻也结束了,莲实关上引擎,从轻卡车上下来。 “警察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到我的联络方式,就打了电话给我。然后我给莲实老师打了好几个电话……你一直都没开机吗?” 原来如此,酒井副校长这么不开心,大概是因为这个。莲实从包里拿出手机。 “真是抱歉,我忘了充电,手机没电了。” 酒井副校长一脸不屑。 “麻烦你注意一点啦。就算是晚上,也可能会有像这次一样十万火急的事呢。” 所以才把电源关了好好睡觉嘛。 “总而言之,这次的事件要开紧急职员会议。莲实老师不仅是班主任,还是学生指导部的成员,所以要你来主持啊。” “职员会议?” 莲实觉得很意外,确实是个不小的事件,但跟学校又没有直接关系,到底要讨论什么呢? 酒井副校长看出莲实的疑惑,招了招手,咬着耳朵跟他说。 “清田梨奈和她爸爸,关系似乎相当不好哦。” “哈……” “她经常在外留宿,昨晚没回家的原因,似乎警察也很想知道。” “哎?难不成,他们怀疑梨奈?” “嗯,暂时也不能否定这个可能性呢。” “开什么玩笑!她才不可能做这种事呢。只是正好昨晚没有在家睡觉就被怀疑,这也太过分了吧!” 莲实相当愤慨。因为自己比任何人都能确信梨奈的清白。事隔多年再回想起熊谷老师的事,可能也对自己产生了些影响。 “我理解莲实老师想要相信自己学生的心情,当然,我也是同样的想法。但是,警察的工作就是怀疑人嘛……所以,开会的主题就是我们应该如何保护清田梨奈,希望你能理解。” “是。刚才我太兴奋了,很抱歉。” “不,应该说我被莲实老师对学生的感情所感动了呢……只是呢……” 酒井副校长又靠过来轻声说。 “昨天的火灾是纵火,这件事似乎毫无疑问呢。火源好像是家门口放着的垃圾袋,光看这一点的话,也可以看作是纵火犯下的手,但有些地方不合常理……” “什么地方?” 莲实也压低声音问。 “清田家周围放了很多装满水的塑料瓶,用来驱赶野猫。可是……着火的时候,瓶子里面变成了一种可燃性液体!” “什么,难道……” “哎呀,我从警察那里听来的时候,也差点吓得魂飞魄散了呢……啊,这件事别外传哦。警察似乎也是一时口快说出来的,这个细节还没对媒体公开呢。” “我明白。” “所以,纵火犯这条线就说不通了。因为塑料瓶的数量特别多呢,就算是深夜,特意拿着这些东西来纵火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但是,就算梨奈往塑料瓶里装了灯……可燃性液体,她又是从哪里搞到那种东西的啊?” “嗯,这一点还不清楚。” “而且,这个推理,我觉得也太牵强了。比如,如果拥有这种轻卡车的话,就算数量稍微多一些,塑料瓶这种东西还是能搬运的。” 莲实拍了拍轻卡车的货箱,极力反驳。 “哎哟,当然啦,我也不相信,清田梨奈会放火烧自己家啦。” 酒井副校长为难地举起双手。 “总而言之,需要在职员会议上讨论一下善后方法。” “……那,梨奈今天休息吧?” “现在似乎住在她妈妈的老家,她妈妈说想让她休息两、三天。她自己倒是说想要来上学。” 酒井副校长似乎相当不赞同梨奈毫不伤心的态度。莲实突然想到了别的事。今天不是学校心理咨询师来校的星期四嘛,虽然自己没有计算到这一步。 “副校长,我想在梨奈上学之前,请水落老师照顾一下她的心理伤痛。” “啊,原来如此。也是,就算她表面装得很开朗,其实内心也可能受了重伤呢。那,这件事,就请莲实老师跟水落老师打声招呼吧。” “好的。” 莲实感到嘴角要翘起,便用手捂住了嘴。这样一来,就有借口跟水落聪子搭话了。作为事件的副作用,倒是个意想不到的收获。 酒井副校长看着莲实,似乎以为他在忍着不掉泪,安静地点了点头。 职员会议的气氛始终很诡异,大部分的人还不知道火灾的事,只是酒井副校长刚刚透露出一点梨奈被怀疑成犯人的意思,莲实就立刻出口反驳,这样也就没有老师再插嘴了。 因为学校暂时也没什么能做的,所以会议上就只是说明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并讨论了一下应对媒体的方法,然后就准备散会了。就在这时,钓井老师却举起了手,他从来不在职员会议上发言,所以大家都有些意外。 “……死佐果个叫清田胜史嘅家长……”(死掉的那个叫清田胜史的家长)像是有痰挂在嗓子里一样,他用黏腻的方言说。 “一时时会来学校,系唔系呀?”(有时会来学校,是吗?) “是。” 莲实答道。 “他怀疑清田梨奈被欺凌了,所以来过几次。但是我调查了之后,没有发现她受到欺凌的事实,这一点我也向他说明过了。” “系呀,只不过……”(是哦,但是……) 钓井老师不知为何,似乎有什么事想不通一样歪着头。 “佢其实系咪唔系好赞同呢个答案呢?”(他其实不是很同意这个答案吧?) 含糊其辞的口吻让人觉得阴森可怖,四周一下子沉寂了下来,不过他自己倒是毫不在意。 “确实如此,他有表示过很难以置信。” 莲实戒备了起来,这家伙想说什么? “甘佢系咪即系依家讲果啲Monster Parents咯?”(那他是现在所说的怪物家长了?) 不是Parents而是Parent,要用单数啦。莲实在心里吐槽。 “……没有啦,他可不算是怪兽家长。虽然他确是来过几次,但只是因为最近家长对于欺凌问题过于敏感而已啦。” 酒井副校长挂上讨好的笑脸,安抚他说。他面对钓井老师,总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 “钓井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莲实故意直接抛出了问题,所有人都期待着钓井老师的回答。 “冇咩问题,系甘得架啦。”(没什么问题,这样就好。) 钓井老师说完,便转过头去陷入了沉默。 果然要留意钓井,莲实再次这样想到。 虽然从很久以前就发觉,他其实是混在羊群中的捕食者,但这么敏锐的直觉还是不容小觑。 “莲实老师,一大早就焦头烂额呢。” 过来身边搭话的是真田老师。 “哎……目前来说,总而言之我们要好好保护清田梨奈。” 真田老师对莲实的回答大卫赞同,深深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现在时机不对,但有件事想跟莲实老师商量。” “什么事?” 莲实饶有兴趣地看着真田老师,似乎是相当严重的事。 “事情比较复杂……今晚能抽空谈谈吗?” “好吧,那就七点钟在兔子潘趣见?” “好的。” 真田老师似乎松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他才刚走,高冢老师便凑了过来,不停想打探有关火灾的情况,随口应付了几句,就该去上第一节课了。 走进二年级二班的教室,学生们似乎听说了火灾的事情,教室里一片骚动。即便是对学生和气氛有十足掌控能力的莲实,也花了十分钟才能真正开始上课。 走出二班的教室,在走廊上碰到了从四班上完国语课出来的堂岛老师。 “莲实老师,你班上的学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开口就怒气冲冲,把莲实吓了一跳。 “是他们太吵闹了吗?” “吵闹?是完全没法上课啊!因为火灾的事情,一上来就突然问我一大堆问题,然后也完全无视我的警告,一直在下面偷偷讲话!一直哦!第一节课从头到尾!” “这可真是不好意思,大概学生们也很不安吧。” “才不是这么可爱的反应呢!他们只是觉得好玩罢了!而且,虽然四班的问题学生确实多了些,但你平时也太娇纵他们啦!无论是学习态度还是生活态度,都有必要从根本上重新教导!” 堂岛老师还在不依不饶地抱怨着,莲实却觉得有些厌烦了,打算到此打住。 “他们肯定是想吸引堂岛老师的注意啦。” “哈?” “不是有句话说,打是亲骂是爱嘛。” “你到底……说什么呢?” 堂岛老师用看外星人一样的眼神瞪着莲实。 “在四班男生的心目中,堂岛老师可是个秘密偶像,或者说是女神一样的存在呢。嗯?你完全没发觉吗?” 堂岛老师顿时哑然了,她徒劳地张了张嘴,脸色也因为过于愤怒而变得苍白。 “性,性骚扰。这是对我的侮辱!这件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你给我记好了!” 说完这句话,她扭过头转身离开,步伐僵硬得像是在跳机械舞一样。 堂岛老师从视野中消失后,听着两人对话的学生们大笑了起来。 安原美弥、阿部美咲和三田彩香抱着肚子笑成一团,还有学生吹起口哨,拍手喝彩。这些大概都被堂岛老师听见了,现在可能正咬着牙气得七窍生烟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堂岛老师或许确实是个偶像。差点就想趁着这个机会,给学生们讲解一下俚语“Love to e”的意思。 莲实皱起眉头,将食指竖在嘴边,向学生们晃了晃,便转身走了。 真是,一不小心又说过火了。这个大妈总是将所有的欲求不满都转化为攻击行为,肯定会想办法报复的吧。真是够郁闷的。 不过,郁闷的情绪在保健室门口也烟消云散了。正好下一节没有课,有足够的时间和水落聪子慢慢聊。 莲实挺直脊背,用手理了理头发,敲了敲保健室的门。 “……是啊。等清田梨奈上学之后,还是尽早开始心理咨询比较好。” 聪子一脸严肃地说。很少会碰到这种事,所以她似乎也不太肯定应该如何对应。 “不光失去了亲人,连房子也都烧光了,我想肯定会在心里留下巨大的伤痛。今后,学校所有人要如何去帮助她,总而言之,我会先收集一些能够用于参考的事例来看看。” 莲实严肃地点着头,愉快地望着聪子。她和往常一样完全没有化妆,模样很清纯。自己都还是一副少女的模样,却在认真为学生们担心,看上去相当可爱。 刚才田浦老师也在保健室了,但她看了一眼这边,哼地转过脸去出门了。现在这个房间只有他们两人。 “还有一点担心的是,梨奈会遭到二次伤害……应该说心理的伤痕被雪上加霜。” 莲实认真地说。 “二次伤害……你的意思是其他同学可能会取笑她?” “不,四班没人会干这种事,就算有,我也可以教育他们,我担心的是警察那边。” “警察……什么意思?” 聪子皱起了眉头。 莲实把警察怀疑梨奈纵火的事情告诉了她。 “但是,作为班主任,我可以肯定的说,这种事百分之百不可能!梨奈才不会做纵火这种蠢事,她根本就不是这种性格,不管跟她父亲的关系再怎么不好……” 脸是发挥善辩的口才慷慨激昂地维护起梨奈来,聪子一边点头一边听着,却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吗?” 莲实中断演说,紧盯着聪子。 “对不起,不是啦,莲实老师为了学生,真的是非常努力呢。” 发现彼此都很关心学生这种共同点而产生好感,或许也是爱情连续剧中自然的剧情吧。 “啊,这个……是当然的了。” “不,这种老师还挺少见的。” 聪子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大部分的老师,都没有那么关心学生的心情。跟家人相比……怎么说呢,可能用词不太准确,但现在的老师似乎觉得只要以‘善良的管理人’的身份去接触学生的话,就不用负上更多的责任了。” 聪子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一样捂住了嘴。 “啊,我说过火了。我不是想批判各位老师,只是……” “不,你想说的我都很理解。” 莲实像要给聪子勇气一样,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说实话,我也时不时有同样的感觉。不过光是弹劾那些老师也没什么用,在现在这个状况下,怎样才能保护好学生,这才是我们需要深思熟虑的问题。” 聪子看着莲实的视线,比以往都更充满了好感。虽然还不到沉迷的程度,不过还是颇有进展。 “我上学的时候,要是碰到像莲实老师一样的班主任就好了。” “啊,你太过奖了。” 莲实挠了挠头。 “我上中学的时候,碰到过一位令人尊敬的好老师。所以现在自己站在讲台上,每次遇到问题,都会想说如果是那位老师的话,他会怎么做。这样一来,觉得还是没法给他丢脸啊。” “是这样啊……” 聪子露出微笑。 “而且我们学校也还算不错啦,还有很多热心的老师。” “没错,大隅主任的话,我也觉得很正派。还有真田老师,也是勇于直接面对学生们的问题……” 莲实在她说到真田老师的名字的时候,仔细观察了她一阵。她似乎对真田老师也抱有一定的好感,这一点,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确实,真田老师似乎无时无刻不在为学生们操心呢。” 莲实掩饰住内心的波动,平静地说。 “无论是讲课还是网球部的指导,我也觉得他确实是个好老师……不过,喝酒太凶这一点,倒是美玉微瑕了。” “这倒是。” 聪子苦笑起来。 “他真是很喜欢喝酒呢。有一次一起去了小酒馆,那个时候他也喝得烂醉如泥,我还有些担心了呢。” 真田居然在背后抢先了,莲实内心有些恼火,于是决定换个话题。 “……回到刚才的话题,我最担心的就是梨奈因为警察冷血的调查而受到伤害。所以,如果警察来询问水落老师什么问题的话,能不能立刻通知我?” 如果可以将警方的其他任何行动都一并通知才好。 “我明白了。我们俩,一定要成为守护清田梨奈的堤坝才行呢。” 聪子下定了决心似的点了点头,“我们俩”这个词,听起来十分顺耳。 “刚才,你说碰到过一位值得尊敬的老师吧?是什么样的人呢?” 虽然关于梨奈的事情已经商量完了,聪子却能主动提出新的话题,这是个好趋势。 “嗯,真的,现在也难以忘怀呢。他叫熊谷老师……总的来说,是个金八老师风格的人。” 熊谷信二老师,从外形上来说,远远比不上金八老师。 他高度近视,总是戴着黑框眼镜,但镜片上总是沾满了指纹,显得模糊不清,镜框上也到处贴补着透明胶带。说到发型,他每隔几个月去剃一次光头,然后就放任不管,胡子也是大概一星期才刮一次,所以总是一副胡茬剌渣的样子,看上去一点精神都没有。不过也正因为这样,生长旺盛的鼻毛反而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跟外表相反,熊谷老师在当时是个很少见的老师,真正全心全意投入到教育事业中。所以,刚见面的时候轻视过他的中学生和家长,到了毕业的时候,经常给予他彻底的信任。 莲实上了中学之后第一位班主任,就是熊谷老师。莲实少年当时,至少表面上没有引起任何问题,成绩也总是名列前茅,从老师的角度来看,应该是个不用担心的学生。 但是,熊谷老师总是关注着莲实,一有风吹草动就露出担心的表情,莲实少年有些讶异。为什么,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师,简直像是把自己当问题学生一样对待呢? 当然,如果他能知道至今为止莲实所做过的事情,无论胆子多大的老师,都会感到震撼的吧。但是,这些事当然没人知道。 然后,发生了那件事。 从莲实的感觉来说,是件非常微不足道的事,以至于到了现在,几乎想不起事件的具体内容。 脑子里浮现出的场景,是熊谷老师把莲实少年带到学校旁边的小山坡上去的事。太阳已经开始西斜,秋天的空气已经开始转凉。开始枯萎的草地,在夕阳的余晖下,泛出金色的光芒。 “圣司啊……说实话,我呢,一直在担心你哦,从进学校的那天开始。” 熊谷老师坐在草地上,望着天空说。 “担心?为什么?” 莲实少年因为确实觉得很不可思议,就问出了口。 “因为你看上去好像紧闭着心门。绝对不会相信任何人,也决不让任何人走进自己的内心,你似乎筑起这样的围墙,将自己围在中间。所以,我打算一直敲打你的心门,快出来吧,来说说话,你周围只是碰巧都是不可信任的大人,但社会上还是有懂道理的人的啊。” 就因为这个啊,莲实少年恍然大悟,也终于理解了熊谷老师奇怪的行为。 “但是,你不光没有从围墙后面出来,连生存着的迹象都没有。我当了这么多年老师,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熊谷老师朝这边瞥了一眼,莲实少年觉得他的话很过分,下意识反驳。 “我也没有排斥老师的意思啊。” “是啊。早上你也会主动打招呼,回答问题也很成熟,简直不像个中学生。校长、副校长,都觉得你是理想的学生。但是呢……” 熊谷老师抱住双臂。 “就算跟你聊天,也完全感受不到人类的感情。你就像在考试一样,只说对方想听的话。但是,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有什么愿望,却完全不表现出来。” 莲实少年决定确认一下熊谷老师到底掌握到了哪个地步。 “……怎么会!太过分了。我就是不擅长把自己的感情表现出来,所以从以前就经常被误会。大人们多数都喜欢天真无邪的孩子吧,但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那么天真无邪啊!” “不,不对。” 熊谷老师摇了摇头。 “我认识很多这样的孩子,你跟他们不一样。” 莲实少年知道有人能凭直觉就看穿自己的本质,虽然这种人非常少见,但无论对他们如何花言巧语,都没有任何作用。 “那,我是没有人心的怪物吗?” 故意说些自虐的话试试看。熊谷老师重重地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只要是人,就肯定有人心。只是你的话……自然的感情,应该说理解别人感情的能力,稍微有些不发达吧。” 莲实少年皱起眉。 “不发达……” 居然被贴上了这种标签,真不爽。 “因为这次的事情,大家都受了很重的伤,你啊,不明白吧。” “受伤?但是谁都没……” “不是身体上的事!我说的是心灵的伤啊。我想让你也能够了解,人类,大家都有感情。这是一种非常柔软、容易受伤的东西。伤害人心和伤害肉体一样……不,是更不可原谅的事哦。” 熊谷老师突然转向这边,两手抓着莲实少年的手臂用力摇了摇,模糊不清的眼镜后面,可以看到两行热泪。 “你很聪明,比我以往见过任何的学生都聪明。那你应该明白吧?这样做的话,别人就会受伤。说这种话的话,别人就会伤心。采取种行动的话,就会对别人的内心造成负担。这些事情,我想让你认真考虑啊。” 熊谷老师包含情意的呼唤,就像渗入龟裂土地的雨水一样,实实在在地传达到了莲实少年的心里。 那是参透关键的瞬间。莲实少年觉得至今为止阅读的大量心理学专业书的内容,终于有机地结合在了一起。 所谓人心,是由逻辑、感情、直觉、感觉这四个机能所组成的。其中逻辑和感情属于理性技能,直觉和感觉属于感性机能。理性机能的话,在刺激与反应之间有着明显的因果关系,而感性机能,则无法预测下一步会做什么。 也就是说,感情的走向,和逻辑一样,是有法可寻的。人类的感情,比如想被他人所承认、或是想被他人所需要这样的基本欲望,只要找到其根源,让对方觉得被蔑视或被攻击的话,就会引起防御本能,对方也会反击过来。相反,如果感受到对方的善意,自己也会变得友善…… 也就是说,就算有人完全没有感情,只要有足够高的逻辑推理能力,也可以模仿出感情来。 首先,要收集别人的感情模式,然后预测在怎样的情况下会如何反应,再对照结果来修正错误。这样,将会作出相同反应的模拟感情放在心里培养的话,最终,就能变得跟真正的感情十分相似。 这样做有两个不可忽视的好处。首先可以以推测他人感情来预测对方的行动,虽然只是某种程度上的预测,另外,可以让对方以为自己也拥有同样的感情,就能解除对方的警戒心,情况合适的话,还能获得对方的好感。 当然,别人的感情是没法完全预测到的,不过反正不管是多么感情丰富的人,也是做不到的——只要能伪装成普通人,也就是足够的好处了。 熊谷老师,才是将莲实引导到现在的完成型的恩师。 “……老师那时哭得像个孩子,是他教会了我,理解对方感情有多重要。” 莲实把当场编辑捏造的美好故事说给聪子听了。 “原来如此。我也有些感动了……” 聪子的眼睛确实有些湿润。 “熊谷老师现在也活跃在讲台上吗?” 聪子的问题让莲实垂下了眼睛。 “不,很可惜,他已经去世了。就在我毕业之前一段时间……” “这样啊?为什么那么好的老师……是生病了吗?” “是意外啦。真是不走运,太令人伤心了……” 表现出不想再说的样子,聪子立刻道歉了。 莲实满足地走出保健室。水落聪子已经十拿九稳了。 至今为止她都本能地戒备着自己,在两人中间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不过今天也几乎全都摧毁了。 人呢,接触的时间越长,越倾向于对对方抱有好感、放弃戒备,而交谈则可以加速这一过程。而且,第一印象引起的戒备越强烈,一旦对对方抱有好感的话,这种落差可以迅速增加双方的亲近感。 水落聪子是心理咨询师,也就是心理学的专家,但莲实一点都不担心会被她看穿自己的想法。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心理学家反而是最容易上当受骗的一类人。 举个例子,十九世纪末猖獗一时的骗子灵媒,也把当时名声在外的物理学家骗得团团转,最后识破对方手法的,还是个名叫哈利·胡迪尼的魔术师,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也就是说,学者这种人,总是潜意识的觉得人性本善,对于怀着恶意要欺骗他们的人来说,就只是个冤大头而已。 而且,心理学跟一般科学不同,一般科学在实验对象和观察者之间有一道明显的界限,但心理学者和心理咨询师,却是要直接面对实验对象,所以双方的立场基本相同。 莲实想起自己阅读分析三岛由纪夫心理的著作的时候,曾经抱着肚子大笑不止。这本书在三岛由纪夫自杀之前出版,里面记述了几个心理学家和三岛面谈后所作的分析,所有人都被三岛的知性及强烈的个性所感染,完全没有分析的成果。其中还有人写下了“他是个相当伟大的人”这种,小学生一样的感想文,莲实完全停不住笑声,还被图书馆的管理员教训了一顿。 面谈的时候,能总是抱着恐惧心和戒备心的,只有犯罪心理学家或者侧写员吧。而对对方的本性一无所知,还想要去理解对方的想法的心理咨询师,就像是没有防火墙也没有杀毒软件却要登陆危险的地下网站的电脑一样。 “莲实老师,看来你心情蛮好嘛。” 不知从哪里回来的田浦老师用讽刺的口气说。 “哎……有些担心清田梨奈啦。就去找水落老师商量了一下,感觉稍微松了口气而已。” 莲实只是说些表面上的话来应付她。 “嗯……但是,要是让那么纯真的孩子遭遇到不幸的话,我可不管了哦。” 田浦老师笑容的背后,似乎隐藏着寒光闪闪的刀刃。纯真的孩子这句话,明显说的不是梨奈。 “开玩笑呢吧?就会逗我这么纯真的老师。” 莲实挂上迷人的微笑,躲过了她的锋芒。 想起小时候的事,莲实就觉得自己像是个突然被扔到地球这个陌生的星球上的外星生物一样。 运动能力之类的发育只算标准程度,但在智能方面,按照韦克斯勒的定义:“有目的地行动,合理地思考,并能高效对应自身所处外界环境的综合能力”,他的天才程度是有目共睹的。 还是婴儿的时候,所见所闻都十分新鲜,圣司对身边的一切都显示出浓厚的兴趣,贪婪地吸收着知识。首先观察,然后触摸一下,看看对方如何反应,最后破坏看看。因为如此,家里一段时期处于相当凄惨的状态,不过双亲对独生子的圣司完全没有责备,让他能够尽情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爸爸莲实芳夫是个内科医生,自己开了个诊所。很早就注意到圣司的聪明的天赋,只要是有助于智力发育的事情,他完全不在意花费时间和金钱。 而妈妈佳子对于独生儿子,则倾注了所有的关怀和心血。他聪明伶俐,若是能一展所长当然最好,不过她并不认为儿子一定要在社会上取得成功才行,只要他能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她就别无所求了。 圣司在双亲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地成长起来。虽然他比同年龄的孩子智力发育要好得多,但在他四岁的时候,芳夫留意到了一件事。 尽管他的智力超群,但理解别人感情的能力是否太低了呢? 只要观察他和附近的小朋友一起玩的情况,就时不时会发生一些小事,让芳夫有这种想法。 有一次,有人不小心在沙坑里埋了玻璃瓶的碎片,圣司差点割伤了手。但是,他只是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手没事,却没有要把碎片拿走。在远处望着这边的芳夫原本不知道那是玻璃碎片,但后来圣司的朋友不小心把手杵在沙坑里被割伤,他才明白过来。 圣司并不是不小心才没有拿开碎片,不知为何,受伤的孩子刚要把手杵进沙坑的时候,他只是兴趣深厚地凝视着对方。 这么一想,圣司从还是婴儿的时候,就有点奇怪。一般的孩子看到父母的笑脸,也会学他们露出笑脸。但是圣司一次都没有表现出这种反应,只是饶有兴趣的盯着父母的脸。 以前没觉得这事奇怪,可能是因为圣司有一张非常可爱的脸。经常有人夸赞他长了一副天使的面孔,但没人对他脸上缺乏笑容提出质疑。 圣司在很久之后,发现了芳夫这几十年所记的日记,才知道他在观察自己这件事。日记藏在排列在书房里的医学书后面,但对于圣司来说,找到它们简直易如反掌。 缺乏理解别人感情的能力这件事,圣司自己也不是没有烦恼过。 自己只是按照逻辑行动而已,但不知为何,总是跟周围的孩子之前产生无法理解的间隙。 沟通能力有时比力量和头脑更有用,大概也就是在这段时期,他醒悟到了这一点。也就是在这段时期,圣司从宠爱自己的幼儿园老师那里,学到了笑容的重要性,努力练习之后,只要他想,就可以任意操控单纯的同学们。 不过,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可能所有事情都靠谈话解决。不能以暴制暴的话,就会陷入被欺凌的地步。圣司虽然体型和力量都只算标准,但打架的时候总是冷静计算如何才能打赢,所以也很少落败。 话虽如此,碰到体型差距悬殊的对手,这个办法也未必能行得通。当时,幼儿园同班有个叫小卫的孩子,他的体型比同年纪的孩子大一倍以上,也很喜欢欺负同学。圣司也看他很不爽。 虽然知道只要狠狠教训他一次,让他服气,他就肯定不会再反抗自己了。但对方巨大的体型却是个阻碍。公平战斗什么的完全没有意义,以前对于打不过的对手,也用藏在手里的武器获得过胜利,但这次就算用这一招,也不能保证获胜。 圣司想好了计策,便等着午餐出现小卫最喜欢吃的布丁。一开始已经跟被小卫欺凌的孩子们说好,到了那天,不怎么喜欢吃布丁的孩子,便趁着老师不注意,主动将布丁呈献给小卫。小卫惊喜万分,自然是放开肚子猛吃,一直到感觉布丁堵到了嗓子眼才住口。 午饭之后的午睡时间,就是偷袭的机会。 趁着老师不在的间隙,圣司突然扑向了小卫。 把吵架的过程全部省略,直接将口琴用力杵向小卫的脸。 小卫哭号着冲过来想抓住圣司,但追着圣司跑来跑去的途中,突然不动了。因为胃里大量的布丁翻滚了出来。 圣司先去穿上鞋子,跑到正跪在地上呕吐的小卫身边,对着他的下半身猛踢了十几下。听到吵闹声的老师匆忙赶到的时候,小卫倒在自己的呕吐物里,一动不动。 这件事在圣司来看,属于愉快的范畴,但其所造成的余波,却并非如此。 被问到为什么打架的时候,圣司说出了事先想好的回答:因为小卫抢了大家的布丁吃,而自己抗议了之后就跟他打了起来。也不算毫无道理,而且从小卫的呕吐物可以看出,他确实吃了不少布丁,老师应该会相信自己。而小卫那边,大概只会说圣司莫名其妙就跑过来打自己这种漏洞百出的话吧,至于其他的孩子们,基本上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圣司原以为这样就能瞒过去了,但大人们并没有这么好骗。瞎子都能看出来这只是圣司单方面在殴打小卫,而且他居然还跑去穿鞋,这一点更增加了大家对这件事的疑惑。有孩子说是圣司同学让自己把布丁给小卫同学吃,这句话成了决定性的证据。 圣司在妈妈的陪伴下,来到了儿童咨询室。 在这里,他接受了人生第一次心理测试。描述左右对称的墨水印的墨迹测验、从一个场景联想整个故事的tAt、自由描绘树木的树木人格测试,这些测试从那次之后就相当熟悉了。 一般的话,不管是IQ多高的孩子,都不会去揣测测试的背景,但圣司是个真正的天才,这个时候立刻就有了下面的想法。 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测试呢? 他们真正想知道的,到底是什么? 难不成,这个测试,或许不能诚实回答吧。 走出校门,那个男人出现在视野里,片桐怜花皱起了眉头。 他大概四十岁左右,额头前方的头发很稀薄,皮肤晒得很黑。他穿着一件薄薄的风衣,像电器商店职员穿的那种印着商标的外衣,望着放学的学生们。 学生们大概以为他是哪个同学的父亲,只是向他瞟了一眼,立刻对他失去了兴趣从他身边走过。 不对,他不是学生的父亲。怜花直觉地想到。他的目光并非是寻找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的目光,而是在挑选的目光。 或者,他是个变态。转过身正想去叫老师,早水圭介出现了。 “你干嘛?” 圭介看着站在校门口窥视门外的怜花,歪着头问。 “那边有个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色狼?” 圭介一扫脸上显露出的无聊神色,挺胸抬头跨出了校门,却立刻说了声“糟糕”,转身折返了回来。 “喂……早水同学。” 这时候,那个男人远远望见圭介,叫住了他。 “啥?你认识他?” 怜花松了口气问。 “算是认识……” 圭介露出真心厌恶的表情。 “早水同学,正好碰到你。对哦……你在这里上学啊。” 男人走近,口气听上去出人意外的纯良。哎?他好像不是在找圭介啊,怜花想。 “正好有个事想问你。” “我没什么好说的。” 圭介反感地说。 “哎,别这么说嘛。” 男人笑着安抚圭介。 “我记得你现在二年级了吧?清田梨奈是你同学?” “不是。” 圭介口气冷淡。 “既没见过也没接触过,完全不认识。” “那个……我和清田同学同班……” 怜花下意识向前跨了一步说。 “啊,是嘛!那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男人的表情立刻开朗起来,相对的,圭介则一脸愁云惨雾。 “我是生活安全科的,我叫下鹤。” 男人微笑着做了自我介绍,这个课倒是没听说过,怜花还以为是市政府的人。名叫下鹤的这个男人,怎么看都不像个警察。 “那么再见啦。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 下鹤警官(生活安全科的警察似乎也应该称呼警官)用一辆不显眼的小车,把两人送到町田车站门口,就挥了挥手离开了。 “你啊……干嘛要说是她同学这些多余的话啊?托你的福我都被缠住了啦。” 圭介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 “……但是,为什么他还特地跑到学校来问清田同学的事呢?” 怜花不是很理解。 “那肯定是因为他觉得清田梨奈是凶手嘛。” 圭介理所当然地说。 “什么!为什么啊!” “我咋知道。应该是有什么证据吧。而且,居然派生安的人来,已经够奇怪了吧?” “完全不懂你说什么。” 怜花走上扶手电梯茫然道。 “纵火案件一般都是刑事科负责嘛,生安也掺和进来的话,应该是因为有少年犯罪的可能吧。” 怜花横着眼睛盯着圭介。 “干嘛啦。” “下鹤警官他……好象很了解圭介的事情呢。而且什么生安生安啊……简直像生指一样嘛。” “不,这个……没有啦。” 圭介笑了起来,这是他被点到死穴时的习惯。 “在俱乐部玩的时候,周围发生了些事,就去录了一次口供而已。我也没干什么啦。” “什么事?” “好象有人在吸毒什么的。” 不知为何,圭介的目光游移不定。走下扶手电梯,两个人再次走了起来。 “不过,这次的事,不觉得火药味挺浓么?” 这是哪个时代的话啊。 “火灾嘛,火药味当然浓了。” 半开玩笑地回答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死掉的清田她爸,不是有名的怪兽家长吗?也来学校投诉过好几次了。” “所以?” “处理投诉的,是你的班主任吧?” 怜花无语了。 “所以,莲实老师就跑去清田同学家纵火了?这种事再怎么说也太不可能了吧?” “哎,我虽然也这么觉得……” 圭介摸着尖细的下巴上长出的胡渣。 “其实呢,我今天有个重大发现。” 圭介站在检票口前,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既像电话又像对讲机的东西。 “这是啥?” “窃听器侦测仪。” 圭介得意地说。 “你还在查这个啊?之前不是说没有查到可疑的电波嘛。” 手机没信号导致作弊失败之后,圭介立刻偷偷拿着窃听器侦测仪,在学校里面到处巡视。但是,无论哪里都找不到像是窃听器的电波。 “之前是这样,不过今天反应很大哦。” “哎?” “然后,我正想找发信源,突然电波就停了,太不可思议了吧?” “那是什么意思?” 在检票口谈得兴高采烈的两人,在旁人眼里大概像情侣一样吧,怜花不禁想。 “窃听器确实存在。但并不是总在发出电波。可能是有声音才会启动,也可能是仅在需要的时候启动。” 圭介一脸坏笑。 “总而言之,我绝对会找出来。只要找到电波,就凭毅力一点点找过去就行了……不过,如果在学校里面找到那种东西的话,骚动肯定不是作弊能比的了。”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ESS稍微拖了一会儿堂。” 莲实在兔子潘趣店里环视了一圈,对着坐在最里面的真田老师说。今天,店里大半的客人,仍然是晨光町田的老师们。 “不,需要道歉的是我,真不好意思突然把你叫来。” 真田有礼貌地站起身,迎上了莲实。从脸色来看,应该已经喝了不少了。 “说什么叫我来,我本来就经常来这里啦。” 听着他们谈话的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莲实一落座,什么都还没叫,店员就拿来了放了冰块的杯子和擦手巾。真田往杯子里倒了山芋烧酒,又兑了些水。 “但是,莲实老师家不是在反方向吗,一点都不顺路嘛。” “嗯,虽然如此,回去一个人喝酒也没味道,果然,这里才是心灵的绿洲呢。” 后面半句是对着路过的女性店员说的,戴着兔子耳朵的店员便回了他一个开心的笑脸。 “真田老师的车子呢?” “就放在这里的停车场里,能让我放到明天早上,今天就坐火车回家啦。” 真田从外衣口袋里拿出马自达RX-8的车钥匙,举起来给他看了看。去年,因为醉酒驾驶被交通警叫停,在警察局和学校都被狠狠教训了一顿,似乎总算是老实了。 “……那,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闲聊了一会儿之后,莲实问了一句。一直笑容满面的真田,立刻严肃了起来。 “这件事请别传出去。” “这当然……而且,这个位置可是密谈专用席嘛。” 莲实半开玩笑地说。兔子潘趣的店内,气氛已经相当热烈,只要声音不大,应该不用担心被别人听见。 “其实,二年级的某个女生,似乎和老师维持着不恰当的关系。” 因为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莲实受到的冲击确实不小,不过他故意将自己的惊讶表现了出来。 “真的吗?” “是的。我也是听学生说的,在某些圈子里,已经传得相当广了。” 真田老师的人气和莲实差不多,以他担任班主任的三班和软式网球部为中心,也建立的自己的情报网络。他的口气带着确信,不过不知道掌握到了多少全貌。 “那么,那个女生和哪个老师……?” “啊……这个,还不清楚。” 大概不是在装傻想试探自己吧。莲实仔细观察了真田老师的表情,松了口气。 “只是,那个女生,似乎是四班的学生呢。” 本来还期待可能是别人,不过四班的话,只可能是美弥了。如果有其他学生跟老师有关系的话,自己不可能不知道。 “你知道是四班哪个学生吗?” “很可惜,这一点也还不清楚。只是,老师的话我有个人选。” 这倒是很出人意料的告白。只是,这次莲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完全没有动摇,只是把酒杯靠在嘴边,静静地看着真田老师的眼睛。 “是谁?” “……美术课的久米老师!” 莲实差点把烧酒喷他一脸。 “真的吗?” “嗯。绝对没错。” 真田老师的表情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 “四班的女生跟老师有关系这件事,似乎是她本人传出来的。把这件事告诉我的学生,也坚持不肯说到底是谁。” 那个学生之所以没有说出名字,大概是因为害怕美弥吧。 不过,居然把这种事情到处宣扬,美弥也是,到底在想什么啊。莲实苦恼地想着,虽然以前也知道女生有时对闺蜜,会分享自己最私隐的秘密。 “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说实话我也是半信半疑。就算学生说的是真的,也可能只是听说了一个故事而已……不过,这次有了目击证言哦!” 真田老师突然把脸靠过来。 “目击……是看到那个女生和久米老师在一起吗?” “不,那个孩子也没有看到久米老师,不过说是看到了四班的那个女生从车上下来。那辆车呢,据说竟然是黑色的保时捷哦!” 莲实抱着胳膊。到底是在哪里被看到了呢,不过肯定是不够小心就是了。 “这么说的话,有传闻说久米老师平常开的就是黑色的保时捷呢。” “嗯。其实我是今天才知道……不过我们学校也没有其他人会开黑色的保时捷了吧?” 真田已经认定了跟学生有关系的就是久米老师,这一点真是很幸运。久米老师应该很小心谨慎,不让自己是同性恋这件事穿帮吧。 但是,这里的应对如果出错,就有可能失去现在的工作。怎么做才最好呢,莲实缓慢地把酒杯举到嘴边。 “……真田老师。这件事,能不能暂时交给我?” 深思熟虑之后,莲实说道。 “总而言之,我会先跟四班的学生们打听看看,不确定那个女生是谁可不行。然后再好好跟她谈谈……” “但是,与其这样,直接去跟久米老师对质不是更快么?” 真田老师似乎有些不满。已经开始相当口齿不清了。 “不,应该首先考虑学生的立场吧。要是不知道是谁的话,千万不能轻举妄动……比如,万一是清田梨奈的话,要怎么应对?她刚刚因为火灾的事情受了很重的伤,要是用错了方法把她逼急了,可不是上策。” “……这倒也是。原来如此,我还是想得不够周到啊。” 真田老师连连点头。莲实所说的话虽然相当牵强,但他到底是喝醉了,好像已经没法合理地思考了。 “但是,你能先告诉我这件事,真是太好了。我真是从心底感谢真田老师呢。” “不,没有啦……我还是很倚靠莲实老师的啦。又是学生指导部的老师,又是班主任……” 莲实往真田的杯子里倒满了山芋烧酒,正好倒空了酒瓶。 “好!那今晚就开怀畅饮吧。作为谢礼,我请你一杯。” 莲实招呼了一下女店员,点了一杯跟酒馆名字一样叫做兔子潘趣的鸡尾酒。 “没问题吗?” 女店员有些担心地看着真田老师,他很明显已经喝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我们老师,偶尔也需要大醉一场来忘掉所有烦恼啦。没事,我送他回去。” 莲实的话,让女店员放心不少。莲实酒量异常地好,这一点在这家酒馆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过了一会儿,鸡尾酒就送到了。在苹果蒸馏酒的基础上,加入了伏特加,菠萝汁所做成的鸡尾酒,味道很容易入口,就算是女性也能喝。不过,因为酒精度数相当高,发作起来也非比寻常,一般只要一、两杯就会不省人事,第二天也会被像是后脑勺给人打了一棒似的头疼所困扰了吧。 莲实又在里面加了一味。 趁真田老师去上厕所的时候,拿出总是备在包里的安眠药压成粉末,放进了真田老师的酒杯里。 作为约会强奸药物而臭名昭著的氟地西泮,和酒一起服用后效果会倍增,喝下去的人不光会睡着,还会暂时失去前后的记忆。 如果是女性的话,在像兔子潘趣这样的鸡尾酒被端上来的时候,就应该多少有些戒备了。但真田老师没有任何疑惑,一口喝干了这杯鸡尾酒,没过几分钟,就完全醉倒了。 莲实买完单,在真田老师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把他搭在自己肩膀上走出店外。到这为止,就算被人看到也无所谓。 看了看表,晚上九点四十五分。 现在的话还能回头。要不要实施这个当场想到的计划,莲实又仔细检讨了一次。 不过,不管怎么想,结论都一样。机会只有现在。 真田老师早晚都肯定会发觉跟女学生有关系的不是久米老师。这样一来,他正义感那么强,不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肯定不会罢休的。 在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之前,必须把他从学校里赶出去才行。 对晨光町田高中来说,确实是个可惜的人才,但能跟自己一样受欢迎的老师,不在也可以,而且他还抢先对水落聪子下手,光是这一点就足够惩戒解雇的处分了吧。 莲实小心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走向兔子潘趣的停车场。不少人都以为小酒馆的停车场因为醉酒驾驶问题而容易引人注目,不过其实呢,把车子放在这里喝上一杯,再坐火车回家,是老师们经常用的手段。 幸好没人留意这边。莲实在黄色RX-8前面放下真田老师,用背顶着前车门,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拿出车钥匙。然后,打开后面的两扇门,让真田老师躺进去。虽然已经超越了烂醉如泥进入彻底的昏睡状态,用安全带总算把他固定在了座位里面。 莲实坐进驾驶座,谨慎地发动了汽车。 不管怎么说,这辆车都太引人注目了。为了不给别人留下印象,必须极其小心谨慎。只要有一个人作证说后座有人,整个计划就都毁了。 RX-8并没有被查停,就这样驶过车站前的商业街,在町田的街道上向西北方向开去。目的地是晨光町田高中。 在夜晚的公路上奔驰,看着信号灯闪烁的光彩,过去的回忆不知不觉翻涌上来。今天特别容易想到往事,或许也成了这个计划的导火索吧。 一开始,是一张因为惊讶和痛苦而扭曲的中年女性的脸。葛原逸子,是莲实圣司小学二年级的班主任。 圣司是个好学生,也不会给老师添麻烦,不知为何,葛原老师却一直疏远他。葛原老师并没有看穿圣司面具深处所隐藏的本性的敏锐视线,只是喜好分明得有些病态,最讨厌“不像孩子”的孩子,曾经公开说过看到那些比年龄更成熟的孩子,或者是有意讨大人喜欢的孩子,就觉得恶心。 对喜欢的学生就偏袒得露骨,对讨厌的学生会歇斯底里地欺凌,葛原老师如果在没有管束的环境下,就会沉醉于权力中,被自己的怒火所侵蚀,无法控制自己的活动,她有着这种危险的习性。对于成为她目标的孩子,只要对方没有完全屈服她就不会罢休,所以不光是语言上的暴力,连身体上的暴力,她实施起来也毫不犹豫。 只有小孩子的教室里,没人能阻止葛原老师。她就是密室中的独裁者。 大部分的学生对于葛原老师异常的怒火和体罚都很恐惧,连告诉父母都做不到。但圣司在被她因为一点小事把脸打肿之后,立刻跑进校长室去抗议了。 校长虽然当场对圣司的遭遇表示了同情,但却是个既没有热情也没有能力去指导问题老师的人,要说他干了什么的话,只是把有人来抗议这件事告诉了葛原老师而已。 这样一来,圣司似乎变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开始了对圣司执拗而阴湿的欺凌。只要被她抓到一点错处,便会唧唧歪歪地用语言攻击他,最后还因为自己的话兴奋起来,动手打人。 如果告诉父母的话,他们肯定会给自己撑腰,但如果是对葛原老师没有任何惩罚的无聊结果的话,也没什么意思。圣司决定靠自己的力量来解决。 首先,在铅笔盒里寻找最合适的铅笔。不光是长度要合适,硬度也是越高越好。找到合适的铅笔之后,用铅笔刀和小刀仔细把笔头削尖。在愉快地作业过程中,他自然而然地哼起了歌。 第二天的课上,葛原老师立刻又开始找圣司的麻烦了。虽然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圣司却故意答错了。葛原老师一副这下可让我抓到把柄的样子,趾高气扬地走到圣司跟前,抓住这一点苛责了起来,圣司完全不回话,只是带着反抗的微笑,目不转睛地盯着葛原老师。 这种不逊的态度更加刺激了葛原老师,她立刻就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她浑身发抖,张牙舞爪,脸上带着性高潮一样的表情。她是个左撇子,用网球扣拍那样的动作高举起左手,用尽全力向着莲实的脸挥了过去。 圣司反复练习过的动作,在这里派上了用场。葛原老师左手的轨迹,预计打在脸上位置,都事先在脑子里反复预演过了。 圣司只是像个孩子一样,反射性地举起右手,来保护自己的脸。 只是,因为事出突然,圣司还拿着铅笔。反手握住的6h铅笔,尖锐得像锥子一样的笔尖,正好呈直角对着葛原老师挥来的左手。 葛原老师有一瞬间完全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然后她看了看自己的左手,露出了惊讶及痛苦的表情。一根铅笔贯穿了她的左手,从手背伸了出来。 然后葛原老师所发出的尖叫,将全班都引入了惊叫的漩涡,至于倒在地上的圣司所发出的笑声,应该没有任何人听到。葛原老师的反应实在太可笑了,整件事顺利得像漫画一样,无论如何都没法忍住笑声。 然后,这件事之后的发展也和圣司的推测一样。如论什么时候都一贯想要大事化小的校长,将事情的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后,就翻过了这一页。瞎子都能看出这是件不幸的事故,对于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的二年级小学生,也没有任何可以责备的地方,应该说,以这个事件为契机,PtA对于葛原老师的无理体罚,掀起了讨伐的狂潮。 葛原老师休了伤假,在这期间,川津美沙子老师来担任班主任。虽然同样是女老师,川津老师又温柔又公平,非常受到学生们的欢迎。 等到手掌和内心的伤痛平复之后,葛原老师肯定又会回来当班主任。圣司想着,是否应该在此之前,把班上同学的心意传达给她比较好呢。 圣司拿出了家里的随身听。然后开始录音同学的谈话。 全班学生(就算是受宠的学生也一样),都相当讨厌葛原老师,所以不用特别诱导对话,就收集了很多对“垃圾”的怨言。 “人渣”“死掉最好”“怎么没死啊”“讨厌她那张脸”“性格也恶心”“恶魔大妈”“可恶的大妈”,只是这样一些咒骂的话,不过按照学生号码排列的话感觉也不错。当然,也把自己的台词一起录了进去。“早知道要刺的话,还不如刺眼睛才好。” 父亲芳夫是音响宅,家里有足够的器材来编辑录音的内容。圣司把大家送给“垃圾”的话编辑成一卷录音带,精致地包装好,寄给到了葛原老师家里。 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那卷带子,结果,葛原老师再也没有回到学校了。 接下来出现的,是一个笑容爽朗的年轻男性。现在才发觉他和真田老师有些相似。松岛健太。是在圣司四年级的时候,担任隔壁班班主任的热血老师。 他是开朗的运动健将,担任着地区少年棒球队的教练。不仅受到学生们的欢迎,连周围的人都十分信赖他。 他的兴趣是车子,狂热到把工资的大部分都花在贷款和改造费上了。爱车是血红色的庞蒂克Fireo Gt,不过喜欢在高速公路上开快车,是他唯一让大家担心的缺点。结果,正因为这样,在二十八岁的时候就丧命了,真是一场悲剧。 事故正是在高速公路上发生的。左后轮突然爆胎,引起车子失控,撞上在车道上行驶的大卡车之后反转,又被后面的车子追尾而引火爆炸。 爆胎的原因虽然无法查明,不过大概是因为被长钉子刺到了。钉子就算在一般道路上也会因为离心力而拔出,但每次轮胎转到跟地面接触的时候又会将钉子压进去,所以问题不大。不过在高速公路上的话,钉子在接触地面之前就会被甩出去,车胎里的空气从洞中一下子排出,就会引来爆胎这个最糟糕的结果。 圣司和同学一起参加了松岛老师的葬礼,再也不用被他劝说进棒球队了,他对这件事暗暗感到满足。 圣司在调戏两个女同学的时候,被松岛老师看到之后,他就一直缠着自己。这样一来,就没有大人能阻碍自己愉快的游戏了。 第三个,是个大笑着的少年的脸。他的身边总是笑声不绝,是班上最受欢迎的人物,但这张脸的嘴和鼻子喷出着气泡,显得更加滑稽。 他是圣司六年级的同学,名叫饭野龙也。 莲实歪着头。现在回想起来,不杀龙也似乎也可以。也没有什么非杀不可的理由,只是,在班上男生的受欢迎排名中,龙爷总是第一名,圣司也望尘莫及。还有就是当时圣司在意的一个叫美菜的女孩,有传言说她喜欢龙也,这就是主要的动机了。 明明就是个很有趣的家伙,真是可惜了。兴趣也很合拍,一起玩的时候也相当开心。 杀他是在临海学校的时候。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跟龙也两个人互相潜水,来比谁在水里憋气时间长,过了一分钟的时候,圣司突然潜到龙也面前,做了个鬼脸。 龙也笑了出来,不但憋不住气,似乎还呛了水。 龙也慌忙想要浮上水面,圣司却从上方用力,巧妙地压住他的两肩,让他一动也动不了。 陷入惊慌的龙也呛了更多的水,不到一分钟就没了动静。圣司为了以防万一,又等了一分钟,才把龙也的尸体拉到有离岸流的地方,松开了手。然后游上海岸,绕了条远路回到了大家那边。 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RX-8已经开上了前往学校的那条小路。从这里开始,只有要去晨光町田高中的人才会来。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应该不会碰到其他人,就能进入学校里面了。 不过,从对面有个人骑着自行车过来。 都这个时候了,会是谁呢?无论如何,为了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脸,只有快速跟他错过才行吧。 骑车的人停了下来,凝视着这边。学校的人都知道这辆是真田老师的车,大概是觉得奇怪他为什么这个时候跑回学校吧。 当车灯打过去的时候,立刻就认出了对方是谁。 是堂岛智津子老师。平时都更早回家的她,居然就赶在今晚,在学校留到这么晚,也不知道在干嘛。 莲实正想皱眉,一转念却笑了。这也算是顺手做件好事吧。 把车灯换成远光灯,打在堂岛老师脸上。 堂岛老师因为觉得炫目,用手遮住了脸。 莲实踩下RX-8的油门,快速转动方向盘,撞飞了堂岛老师。砰地一声,骑在自行车上的堂岛老师的身体被抛上半空,在车顶上弹了一下,落在了车后。莲实停下车,担心刚才的震动可能把真田老师叫醒了,回头看了看后座,他依然像尸体一样一动不动。 另外,车后的路上,也没有看到堂岛老师的身影。她应该不可能自己爬起来逃跑,大概是在哪个草丛里躺着呢吧。 莲实再次开动了车子。 到了学校门口,校门还大开着。如果是平常,这个时间校门早就关了,可能是因为还有老师在加班,想方便他们开车回去吧。 本来是想把车撞在大门上的,既然这样,莲实就关掉车灯,从敞开着的校门安静地把车开了进去。 在停车场前停下了车。教学楼一片沉寂,没有任何动静。 仔细一看,酒井副校长的银色雷克萨斯IS还停在里面。莲实的表情不由得缓和了,这一招倒是能用。只是,如果副校长还在学校的话,不赶紧搞完的话就会跟他撞个正着。 莲实转动方向盘对准雷克萨斯IS,把档位调到停车档。 下车,打开后门,解开安全带把真田老师抬出来,再把他放到驾驶席上,系紧安全带。 四周望了一下有没有什么棒状的东西可以拿来用,就看到了花坛里插着的竹竿。莲实跑到花坛边,拔起一根竹竿又回到了车边。打开车灯,换挡到前进档,关上车门,车子一顿一顿地往前挪动起来。从打开的车窗将竹竿伸进去,用上所有的体重猛压了一下油门,就像撑船的船夫一样。 引擎大声转动起来,黄色的跑车冲向前方,莲实拔出竹竿,敏捷地退后。 RX-8从正面撞上了雷克萨斯IS。在金属激烈的摩擦碰撞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安全气囊打开的声音。雷克萨斯IS的警报以一种奇怪的节奏,开始响起警笛声。 莲实拿着竹竿跑了起来。并非向着校门,而是跑向反方向。沿着教学楼的阴影一路跑过去,消失在院子那边的树林中。 身后的学校里总算有了人声,似乎终于开始骚动了。 莲实扔掉竹竿,慢跑着走上了回家的路。 酒井副校长的脸色,是莲实从未见过的憔悴。大概昨晚一觉都没睡过吧。副校长室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好不容易戒烟戒到现在,似乎完全忍不住了。 也难怪,这么多问题连续出现,就算不把他的爱车被毁这件事算在内也是一样。 “……那么,你就把烂醉如泥的真田老师留在那里,自己回去了吗?” 酒井副校长瞪着站在眼前的莲实,怨恨地说。 “十分抱歉。只是,那个时候真田老师看上去还挺清醒的,他说因为喝得很多,如果立刻坐火车回去可能会吐出来。所以想在车里休息一会儿再回家。” “……那他为什么,要冒着醉酒驾驶的危险,跑回学校来呢?” 酒井副校长一脸愤慨不已的表情。 “这我就不清楚了。是不是他以为到了早上了?他自己是怎么说的?” “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最后的记忆就是和莲实老师在兔子潘趣喝酒……” 酒井副校长叹了口气。 “真是没辙了。我已经那么严肃警告过他不准醉酒驾驶了……” “真田老师去年也出过醉酒驾驶的问题呢。” 莲实重重地点头。 “虽然光是撞坏东西也是大问题了,不过只是这样的话,也不是不能内部处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这件事发生在学校里面。” 酒井副校长又点了一支烟。 “但是,真田老师不省人事,我们没办法只有叫了救护车。因为我们也没法判断他到底是撞到哪里,还是只是喝醉了。” “从结果来看,这样不是也不错么?” 莲实指出。 “在那之前,堂岛老师就被撞到了,要是想要遮掩这件事的话,大概就会闹出大乱子了。” 酒井副校长一边点头一边长长地吐了一口烟。 “我们报了警之后,警察和救护车很快就到了。不过他们在学校门口发现堂岛老师,倒是引发了不小骚动。如果就那样放到早上的话,可真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我看了今早的新闻,论调相当严厉呢。喝得烂醉,把同事的老师撞成重伤,还逃逸现场了呢。大多数评论员的意见,都是应该以危险驾驶立案呢。” 危险驾驶至死伤罪,适用于在酒精或药物的影响下,以无法正常驾驶的状态引发事故的情况,一旦定罪,所受的刑罚也比一般的过失至死伤罪要严重得多。 “这样的话,也不得不惩戒解雇他了呢……” 酒井副校长轻声说,莲实点了点头。 “的确是没办法呢……那,堂岛老师现在情况如何?” “嗯,伤虽然不致命,不过因为她大腿和盆骨都骨折了,就算要回来上课,也得半年后了吧。” 才这样啊,莲实失望透顶。还以为她至少是不能再回来上课了呢。 “她的神智倒是很清醒,不过还是受了惊吓吧,说了些很奇怪的话。” “什么奇怪的话?” “她说真田老师先停下车子,又突然启动,特意冲着她撞了过来什么的……还说要告他杀人未遂。真是的,这个人也这么不知所谓。” 酒井副校长抱起胳膊。大概是觉得与其如此,还不如把她撞死算了。莲实也深有同感。 “总而言之,要早点解决人事问题才行。既要找数学和语文的代课老师,还要考虑三班班主任的人选,真是头疼。” “修学旅行要怎么安排呢?” 听到莲实的问题,酒井副校长皱紧了脸。下个星期,要带二年级的学生去京都,但现在真田老师不在,领队的老师就少了一个。 “嗯……三班的副班主任是并木老师啊。他跟我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抽空过来呢。大家都不想去,而且现在都已经有了计划了吧。这么一来,到底要拜托谁去才好……” “这样的话,我有一个人选。” 莲实看着困惑不已的酒井副校长,说了句帮他的话。本来引发这次的事件自己也有责任,而且,其实根本没必要牺牲副校长的爱车。 “人选?是谁?” “我想久米老师应该会接手哦。” 酒井副校长一脸讶异。 “久米老师……你开玩笑吧?” “虽然看不出来,但他其实挺有责任感的,也是很关心学生的好老师。让我去说服他吧。” “……是吗?我知道了。那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堆积成山的问题里,就算少了最简单的一个,酒井副校长似乎也没能轻松多少。 “莲实老师……事情大条了呢。” 一回到办公室,高冢老师立刻凑了上来。 “哎,我也觉得要负些责任。” 莲实露出沉痛的表情。 “真田老师看上去还挺认真的,不过那天确实喝了不少呢。他那辆车就停在兔子潘趣的停车场里,不过他是说在车里休息一会儿再回去……早知道这样的话,叫他去喝个茶或者给他叫个出租车就好了。” 莲实把跟副校长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既然他本人什么都不记得,那自己就怎么说都行了。 “但是,这样的话,真田老师是在莲实老师走了之后,立刻就开车走了呢。” 高冢老师抱着粗壮的手臂,若有所思说。 “立刻?这是为什么?” “啊,因为昨晚,井原老师和木谷老师好像也去了店里,在莲实老师和真田老师出去五分钟之后,他们就走了哦。但是,他们说那个时候,RX-8已经不在停车场里了呢。” “这样啊……” 莲实抬眼望着天花板。Oh my Jesus。不过,只要从撞车的时间开始反向推算,也是能知道大概什么时候从停车场开车的吧。 “可能是他们看错了啊,大家那时候都喝得挺醉的。” “但是,那可是辆黄色的RX-8哦。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把那种车看漏吧,停车场也不大。” 对于看错这个论调,高冢露出一副无法赞同的表情。 “……话说回来,昨晚你和真田老师都说了什么啊?” 高冢老师向这边探出身子。 “嗯……怎么说呢……” 莲实苦笑着看着高冢老师。八公这个词,大概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哎,就是学生指导有关的事情啦……我的班上又出了点问题……” 比起100%的谎言,稍微透露的真话反而容易把人骗到。 “是吗?井原老师说你们聊得相当开心呢。最后还点了那个叫……兔子潘趣的鸡尾酒嘛。” “……还开心呢,正相反啦。” “相反?” “因为问题相当棘手,已经有一半破罐子破摔的心情了呢。” “这样啊……也就是说,这次的事件,可能是因为这种压力而引发的咯?” 高冢老师对自己的分析不住地点头。 “好了,我也要去继续事件的善后处理才行了。” “啊,等一下。” 看到莲实站起身,高冢老师连忙出声留人。 “今天早上我去印刷室准备印修学旅行用的书签,却在垃圾桶里发现了这个。” 高冢老师拿了一张印刷失败,文字模糊的传单一样的纸张,递给莲实。“揭露人气老师hS面具后隐藏的真面目!”这个标题下,印着许多诽谤中伤的文字。名字虽然用的是缩写,可能是觉得这样的话更能增加传单的真实性吧。姓名的排列顺序似乎是按照日语习惯姓在前名在后,大概不会有人觉得这说的是酒井宏树(Sh)副校长吧。 莲实大概扫视了一遍,基本上都是空穴来风,仅仅把自己想到的事情列举了出来而已。只有一条,和班上的女学生有亲密的关系这一点,倒是猜对了。不过堂岛老师设想的,似乎是美少女No.1的柏原亚里。 “伤脑筋了……是堂岛老师吗?” 昨晚在学校留到那么晚,原来并不是因为学生,而是在做这个东西。如果不是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也不会遭遇交通事故的说。 “我觉得也是,怎么看都是那个人的文风嘛。” 明明就是语文老师,文章却像三流女性周刊杂志的花边新闻一样,写得尖锐辛辣,不管谁看了都是一目了然的。 “这个传单已经传出去了吗?” 高冢老师摇了摇头。 “我有隐晦地问过大家,不过好像还没人发现。” 高冢老师似乎对堂岛老师做出这种事丝毫不感到惊讶。果然,平常给人的印象相当重要。 在处理传单之前,决定先去给酒井副校长送个礼物。 莲实走到美术教师。轻轻打开门,里面只有稚嫩的一年级学生,一边忍着困意,一边画着静物素描。 “久米老师。” 莲实从美术教师门口小声叫道。久米老师似乎吓了一跳,望向这边。应该不是惊喜吧。 学生们开始交头接耳了。莲实虽然不教一年级,但以ESS成员为中心,在他们当中已经相当受欢迎了。 “怎么了吗?” 走到门口的久米老师,用责备的口气问。 “有点事想麻烦你。” “现在在上课啊。” “很抱歉,我这节没课,马上就说完了。” 久米老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走出教室。立刻在身后关上了门。 “真田老师的事件,你已经听说了吧?” “嗯。醉酒驾驶确实不好呢。社会的评价已将这么严厉了……我本来还以为,真田老师也是热心的好老师呢。” 当作没听出“也”这个词所透露的讽刺意味,莲实进入了正题。 “所以呢,下周的修学旅行,领队的教员少了一名呢。于是我就跟副校长推荐了久米老师。” 久米老师惊讶地张大了嘴。 “你开玩笑吧?” 真有趣,他居然跟酒井副校长的反应一样。 “不,我很认真。” 莲实就像给他带来了什么好消息似的,笑容满面地说道。 “虽然你可能有计划了,不过还是要麻烦你。因为是代替真田老师,所以名义上是三班的领队,不过白天各个班都是自由活动,所以也不用特别跟三班……” “稍,稍等一下。我……那个……不太擅长……这种管理学生的工作。” “没有什么人擅长啦。我也是,有时学生像苍蝇一样围着我嗡嗡转的时候,我也恨不得喷杀虫剂呢。” 一边半开着玩笑,莲实一边冷酷地看着久米老师,再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而且,当然,为了让老师能充分享受这段时间,我也做了准备。跟前岛同学两个人一起欣赏京都的星空,肯定能成为一生的回忆哟。” 在他耳边低声说,再拍拍他的肩膀,莲实留下愕然的久米老师,快步走下了楼梯。虽然要留意不要把他逼得太紧,偶尔也要这样勉强他做些不想做的事,让他能重新确认彼此之间的权力关系,如果他有反抗自己的念头,就要趁早打消才行。 莲实带着小礼物,敲了敲副校长室的门。首先,把久米老师答应担任修学旅行的领队教员的事报告了一下,然后拿出之前的传单,揭露是堂岛老师所为,然后表达了自己的严正抗议。传单上写的都是一派胡言,校方愿意怎么调查他都可以配合。问题是,这不仅是对自己的诽谤,更是对柏原亚里这样的善良学生的中伤,这种事情一旦传出风声,对学校的声誉可是致命伤。况且,现在学校正是媒体关注的焦点,在这种时期做出这样的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酒井副校长读着传单,气得面色苍白。本来他已经被压得快喘不过气了,在这个时机干坏事的人,只能说是不走运了。火上浇油说的就是这个了。Pour oil on the fire……加油!酒井副校长! 堂岛老师是否真的想发这个传单,立刻就真相大白了。酒井副校长命令田浦老师去女老师使用的更衣室,拿钥匙打开了置物柜。 在法律上可能是有些过火的行为,但里面发现了二百张刚刚印好的传单。 这种传单,因为有趣而做一张,和准备两百张(而且,用学校的设备和资源),所代表的意义可是截然不同的。 这样一来,就算堂岛老师是广濑理事长的远亲,也没法不被劝退吧。今天放学后的紧急职员会议上,又增加了一个新的冲击。 莲实又向酒井副校长建议说,因为这件事也可以用惩戒解雇来处理,所以应该借这一点来牵制堂岛老师,让她保证不会以杀人未遂控告真田老师。 虽然最大的理由是不想再旧事重提,不过对于无辜被赶出学校,还可能吃上刑事官司的真田老师,莲实也没法不感到深切地同情。 引擎声从上方传来。怜花仰望着天空,军用飞机从低空掠过,似乎开枪就能打中。是不是从厚木基地起飞的美军战斗机呢?真希望谁能处理一下这个噪音。 “但是,谁会做这样的事呢?” 怜花把视线转回花坛,叹了口气。玫瑰花的支柱有一根被拔了出来,却到处都找不到。 “就在这旁边发生了撞车事故,却一心只关心花坛的人,也就只有怜花啦。” 夏越雄一郎深有感触地说。夜里正面相撞的雷克萨斯IS和RX-8,现在才被穿着蓝色连衣裤的工人清走。 “因为,这么下去的话,玫瑰花会枯死了嘛。” 怜花很生气。 “事故的时候卡在车上被拔走了吧?” 雄一郎一点也不关心,随便地说。 “不可能吧?好好看看啊,跟车祸完全不在一个地方,为什么正好只卡住一根啊?” “我知道啦,不用那么生气嘛。” 雄一郎安慰着怜花。 “嗯,一般来看,应该是有人在恶作剧吧。” “就算如此,是什么时候做的呢?” 声音从背后传来,怜花回头一看,圭介站在他们身后。跟雄一郎不同,他一脸严肃地盯着花坛。 “这个……昨天,要回家的时候也没什么异状,应该是从昨天傍晚到今天早上吧。” “我是问是车祸前还是车祸后啦。” “那种事,我怎么知……啊,对哦!” 雄一郎似乎察觉了什么,不禁叫出声来。 “原来是这样啊,肯定没错,是在车祸之后。” “为什么?” 怜花完全摸不着头脑。 “也就是说,撞车之后,真田老师被困在车上了吧?所以,有人为了把真田老师就出来,就用了这里的竹竿嘛。” “竹竿要怎么用?” 怜花还是不能接受。 “就是,拿来当撬开车门的杠杆之类的吧?” 雄一郎已经对自己的灵光一现深信不疑。 “用竹竿能撬开车门吗?” 圭介用怀疑的口气问。 “实际上有没有用不是重点啦。但是,我觉得至少当时有人因为这样把那根竹竿拔掉了。” “嗯,如果很慌张的话,也难怪吧……” 圭介半信半疑。 “但是,这样的话,那根竹竿呢?用了之后不是应该随手扔在哪里么?” 怜花继续纠缠不放。 “那我就不知道啦。可能在车子下面嘛……” 怜花的纠缠似乎让雄一郎很为难。 “不……等一下。有可能,并不是这样,不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么?” 圭介的眼睛闪闪发光。 “什么可能性?” 怜花问了一句,却被圭介脸上的表情吓到了。刚刚出现的自信满满的笑容已经消失,圭介露出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 “没错。竹竿被拔掉的时候,并不是事故之后……而是事故之前。” <hr /> 注释: 第五章 “都这个年代了,高中的修学旅行居然还去京都,什么意思嘛?” 雄一郎从上了新干线就没停止过抱怨。 “去年是澳大利亚嘛,前年也去了韩国,怎么到了今年突然变小气了啊?作为高中生活最值得期待的活动,这也太过分了吧?” 怜花对雄一郎的话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是默然望着窗外的景色。本来男女生的座位是分开的,不过上车之后大家就擅自调换了座位,只要不是太吵闹,领队老师也懒得管。像ESS成员们自然就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坐到了一起,而在她们旁边像跟踪狂一样鬼鬼祟祟转来转去的是拿着便携式摄影机的中村尚志。他的目标自然是ESS的美少女们,其中更以柏原亚里为重。 “怎么啦?不舒服?” 似乎终于发现怜花脸色不对,雄一郎问道。 “也没有啦……” 怜花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这么沉重。硬要说的话,只是一种漠然的不安感罢了。 “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而已。” “什么意思?” “说不清。但是,觉得好象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一些相当邪恶的坏事正在发生似的。” 雄一郎皱起眉头。对这种话他一般都会一笑置之,但根据去年一年跟她的交情,也了解怜花的直觉有多准确。 “嗯……我是想说你只是神经质啦,不过怜花的直觉准确得可怕呢。坏事说的是车祸的事情吗?” “我又不是有超能力……不是这样,最近,在我们学校发生的事情,不觉得有种不好的感觉吗?” “这个嘛……确实没什么好感觉啦……” 雄一郎巡视着车内,学生们都开朗地聊着天,似乎忘记了最近频发的事件。 “但是,你看。就连清田,她爸刚在火灾中丧命,她还是很开心地参加旅行嘛。” 怜花回头看向后面两个座位后的梨奈。她正满脸笑容地跟身边的同学聊天。从那次之后,学校附近再也没看到过警察,大概已经解除了她纵火的嫌疑了吧。 “那次的火灾,感觉也很不好。手法跟纵火犯的手法有些微妙的差别,把灯油装在塑料瓶里这种方法,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但是,让我觉得奇怪的倒是真田老师的事件。” “你说什么呢?怜花不是比起真田和堂岛,更担心玫瑰花的嘛?” “那个时候,还没理解事件有多严重啦。” 怜花叹着气说到。 “我也没想到真田老师可能会进监狱……” “喂。咋啦,就你们这儿这么低气压冷空气的!” 还以为是老师来了,抬头一看,俯视着两人的是圭介。他似乎特地从隔壁车厢过来的,三人座的走廊位置的学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就坐了下来。 “刚刚在说真田老师的事故啦,怜花说有些奇怪。” 雄一郎解释了一下。 “……嗯,确实,那个事故跟怜花说的一样,有些奇怪。” 圭介说道,他的表情一点没变。 “怎么奇怪了?”雄一郎问。 “半夜喝个烂醉再开车来学校的人,几乎没有吧?” “但是,就算喝醉了,也不代表没有正常的判断力了吧?可能是忘了什么东西在学校所以回来拿啊。” “不能等到第二天早上?一定要当天晚上拿吗?怎么可能啦。” 怜花突然想了起来,转向圭介问。 “对了,圭介不是说过玫瑰的支柱是在车祸之前被拔掉的吗?那是什么意思?” 雄一郎也探出上身。 “这个,还不能说。” 圭介一脸坏笑。 “为什么啊?” “因为这个推理太荒谬了。但是万一这才是真相的话,那个事件就不是事故。” “切,每次都卖关子。” 雄一郎砸了咂嘴。 “……我并不讨厌真田。” 圭介换上严肃的表情。 “说实话,虽然有时会觉得他太热血太烦人,但至少他努力去认真为学生考虑。” “嗯。” “确实。” 真田老师虽然还没死,不过气氛却像是在为他默哀一样沉重。 “虽然不知道跟这次的事件有没有关系,不过真田那个时候说了一句话,我一直很在意。” “说了什么?” “他说我们学校里,有怪物。” 怜花觉得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希望号的车厢内,气温似乎一下子降到了零度以下。 “什么意思啊。怪物是说谁啊?” “真田也没有明白解释啊……但是,那家伙用了某些手段,在支配着这个学校。” “那……是谁?” “不知道。” 圭介耸了耸肩。 “但是,怜花应该有感觉吧?” “我?为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过么?我们学校有四个危险的老师。” “那只是直觉那么觉得而已……” “我记得,应该是园田、柴原、钓井和莲实四个人吧?园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个怪物,但觉得不是真田所说的人。柴原也是,虽然可以当选太阳系最贱老师,大概也不是他。” 圭介顺序掰着手指,怜花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 “那就是说要么是钓井要么是莲实?” “但是,实在不觉得是莲实啊。” 雄一郎小声说。 “为什么?” “真田很尊敬莲实啊,又相当信赖他。” “对哦……没错。事故那天晚上,他也是跟莲实一起喝酒呢。这么说,怪物是指钓井了?” 真田老师所说的怪物是指钓井老师,这个可能性似乎比较高。 但是,真正的怪物,是不是别人呢?若是这样的话,就因为对他毫无戒备,所以真田老师才被陷害了吧。 怜花心中的想象,慢慢膨胀开来。 “……啊,果然这次的修学旅行真是够倒霉的。” 圭介打个哈欠,晃了晃脑袋。 “什么意思?” “看看后面啦。Fantastic4,全员到齐了嘛?你们俩比较迟钝可能没什么感觉,像我这么纤细敏感的,早就已经觉得像死过去了一样啦。” 希望号到达京都站,晨光町田高中的学生们和领队的老师坐上了接送巴士,前往二条城对面的酒店,开好房间就吃午饭了。 用街头调查使用的口袋计数器确认好人数之后,立刻开始分组活动。 一组原则上有四个人,乘坐学校统一租用的出租车,根据事先提交的行动计划,参观各个神社寺院,然后提交报告。 包括海外旅行在内,每年所提交的报告几乎都是从维基上抄下来的,根本没有去当地的价值,虽然老师们抱怨不断,不过因为是修学旅行,也都不想太上纲上线了。 “金阁寺在昭和二十五年烧毁,又在三十年重建。不过因为金箔太薄,内侧的漆透了出来,表面看上去发黑呢。然后昭和六十一年至六十二年,才将金箔重新贴到了原来的五倍厚。” 这个名叫大江的驾驶员上了点年纪,解说也是一板一眼。京都的出租车驾驶员真是不同呢,怜花颇有感触。 “……昭和二十五年的火灾,是纵火吧?” 坐在副驾驶座上认真地做着笔记,小野寺枫子问道。 “没错。” “为什么要放火呢?” “为什么呢。是见习僧干的,不过动机不明。这个问题还当过小说的主题呢,比如三岛由纪夫的啦,水上勉的《金阁炎上》啦。” 怜花联想到了新干线上提到的,清田家的火灾。现在才开始想,犯人到底为什么要放火呢?至今为止一直以为是愉快犯而没有深究,莫非,其实是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呢? 那样的话,跟金阁寺不同,目标不可能是建筑物。所以,目标可能是清田全家人,或者是其中的某个人…… “那,在火灾发生以前,还是足利义满所建造的建筑物吗?” 不知是不是被枫子的热情所感染,前岛雅彦也开口问。 “没错。真是可惜啊。鹿苑寺之类的建筑物,大部分都在之前战争的时候烧毁了,只有那个舍利殿——金阁寺,因为前面有个水池,才能奇迹般的幸免于难呢。” “哎?但是,战争的时候应该没有轰炸过京都啊?” 这次提问的是怜花。 “啊。在京都说到‘之前的战争’,是指应仁之乱啦。” 大江大叔理所当然地说,怜花身旁的雄一郎一脸坏笑。 怜花、枫子和雄一郎的小组中会加入雅彦,是个偶然的结果。本来男女生各两人的小组的话,是想把圭介加进来的,但是他和他们不同班,只好放弃了。其他的小组都渐渐成形之后,他们从剩下的人里,抢到了最人畜无害的雅彦。 不过,让雄一郎来定行动计划说不定是个错误。怜花有些后悔。本来就对寺院没什么兴趣,所以去哪里都无所谓,但从金阁寺到清水寺,再回到二条城这个路线,也太普通、太平凡了吧。 终于,出租车在停车场停下,四个人跟着大江大叔走进金阁寺参观。京都的修学旅行中,出租车驾驶员也常常兼任导游,这么一来,领队的老师就省事多了。 走进寺院境内,就已经能看见金阁寺了。看上去没有想象的高,不过金箔反射着阳光,倒显得相当神圣,再加上池面上的倒影,简直让人移不开视线。当时的人,肯定觉得眼前便是极乐净土吧。怜花在心中撤回了之前觉得这里很平凡的想法。 春天是修学旅行的季节,他们跟操着一口东北方言的高中生擦身而过。除此之外,时常能听到中文,韩文,还有可能是来自东欧的各种没听过的语言。 “外国人真多!” 后面传来熟悉的口音,回头就看到圭介站在身后。 “嗯?圭介,你们组也来金阁寺?” “啊。我嫌烦,就问雄一郎拿了行程计划,直接抄了一遍。” “这么说,后面是清水寺和二条城?” “没错。反正,在京都也没啥其他可看的嘛。” 京都就算只是世界遗产,也有十七处之多哦。 话虽如此,听说今天一天都能一直在一起,要说不高兴也确实是骗人。圭介那组也是两男两女,两组人跟着两个出租车驾驶员,走进金阁寺参观去了。 “喂!来买护身符吧。” 看到卖纪念品的小店,圭介突然提议。怜花和雄一郎当然捧场,结果八个人都各自买了护身符。虽然还是高二,也算是要准备考试,就毫不犹豫地选了“学业有成”。枫子也选了这个,雄一郎买了“心想事成”,圭介买的护身符,则是“逢凶化吉”。 “对了,我们的班主任现在不是在搞大学一日游么?圭介怎么没去参加?” 怜花虽然没啥兴趣,但莲实老师现在应该带着参加者,分乘两辆出租车参观京大、同志社、立命馆这些大学。四班的去来川舞、渡会健吾这些成绩优异的学生,再加上安原美弥也去参加了。圭介之前就标榜自己的目标是京大,所以就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也会去那边。 “没什么。来这里是参加修学旅行,我才不想去参拜大学呢。” 圭介耍酷地说。 “而且,那还是Fantastic4其中之一,莲实所带领的哦?” 从金阁寺出来,出租车开向清水寺。一般的观光路线的话,应该先去两者之间的二条城,不过因为住宿的酒店在二条城旁边,所以就之后再去了。 八个人从两辆出租车上下来,懒懒散散地向着茶碗坂上走去。出租车先开进了停车场。 一走进清水寺,就看到名为随求堂的建筑物门前树立的“胎内游”的牌匾。圭介不知为何兴致勃勃,把所有人都劝了进去。 付了一百日元的参拜费,把鞋装进塑料袋之后,左手扶着像绳索一样挂在墙边的佛珠,走下漆黑的楼梯。身后几个人兴奋得大声嚷嚷,但怜花却被眼前浓厚的黑暗压抑着,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怜花觉得喘不上气。眼前彻底伸手不见五指,这种黑暗在平常的生活中根本无法体会,就连应该在前面走着的圭介的背影也完全看不见。她发现自己空虚地眨巴着眼睛,想要适应这种黑暗,顿时觉得十分不舒服。 零视野这种感觉,对于人类来说,似乎能带来最根本的不安。突然觉得圭介会不会不见了,把装着鞋子的塑料袋抱在胸前,伸出了右手。指尖碰到了圭介的后背。不由自主地抓住他的校服,圭介顿了一下,便任由她抓着自己。 在代表大随求菩萨胎内的黑暗中行走的时间,其实肯定十分短暂。终于,眼前出现了几条光线,松了口气。这里有一个巨大的圆形石盘,上面用梵文(看上去很像笔体记的Y)写着这象征悲母菩萨的肚子。 “好像要一边祈祷一边转圈。” 圭介和怜花慢慢绕着圆盘开始转圈,枫子也从后面伸出手。 虽然本想再多祈祷一些事情,但当时怜花一心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希望能就这样,大家一起笑着毕业。 完成胎内游之后,在有名的清水寺舞台上拍了照片。虽然高度不是很高,但舞台伸出去的部分稍微向着边缘倾斜,总觉得很不安。 怜花发现雅彦把膝盖顶在木制的栏杆上,小心翼翼地望着下面。 “嗯?莫非,你害怕?” 雅彦回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怎么可能,没那回事啦。” “骗人,你就是害怕嘛,恐高症?” 怜花逗他。 “直到明治时代,都有不少人在这里许愿之后跳下去噢。” 大江大叔不知何时来到身边,介绍说。 “光是有记录的,就有二百三十四人,生存率大约有八、九成吧。” “什么啊,不会死嘛。你叫前岛吧?这是创造四班传说的机会哦。挑战从清水寺舞台跳下去,GO!” 圭介突然从身后作势将他抱起,雅彦像女生一样惨叫着逃走了。 “莲实实对京大可真熟悉啊。” 去来川舞深有感触地说。大概是因为莲实完全没有迷路,带着他们走遍了校内的所有设施吧。 “我也算是校友嘛。”莲实答道。她却歪着头一脸疑惑,应该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吧。 “真的啦,虽然只呆了一个月左右。” 大概是发现日本的大学不管哪里都一样,莲实在入学一星期后,便觉得在这里没有什么可学的,第二周便提交了退学申请。 “……然后呢?” 舞好奇地继续问。 “重读了一年,去美国的大学留学了啦。因为不想去语言学校,想上真正的大学。” 多亏了父母的遗产,人寿保险金,犯罪受害者赔偿金,完全不用担心学费、机票、生活费这些问题。莲实努力学习之后,考上了一所属于常春藤联盟的名校。毕业之后进了同一系的商学院,获得经济学硕士之后,在欧洲有名的投资银行摩根士丹利的北美统筹总公司就职。到这为止,他也从未想过以后会当上老师。 “……但是,那为什么,一开始要上京大呢?” 渡会健吾疑惑地问。 “也没什么理由啦。只是高中在这附近,就顺势选了这里罢了。” “哎?莲实实是京都人?” 一直沉默不语的美弥惊讶地问道。莲实至今为止,都有意躲避自己的过去这个话题。 “出生是东京啦。来京都是在中二的时候……想要离开父母的庇护,自己生活看看啦。” 可能,说了些多余的话。 莲实改变了话题,向他们热心宣传在远离东京喧嚣的京都,学生生活有多么平静安宁。另外,还拜访了之前预约的工学部研究室,从晨光町田的毕业生那里听说了许多专注于研究的日常生活,不过似乎太日常了,学生们也好像失去了兴趣。 只是听别人说话还是有些无聊,莲实不知何时,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在他十四岁那年,将一切都重新改写的那个晚上。 站在温暖的淋浴中,心情也稍微冷静了下来。 莲实少年把芦荟香味的沐浴露搓出泡沫,虽然马上又要沾满鲜血,但也不能随便了事。在排水口旋转着的洗澡水的颜色,从红色变成有些灰暗的粉红色,直到终于变成全白色,他才停止冲洗身子。 事先把衣服都脱光了,所以不会犯那些冲动犯罪才会出的错,也不用去面对需要处理沾满鲜血的衣服这样棘手的问题。 只是,就算衣服可以脱,运动鞋还是要穿的。光脚走来走去的话,难保会留下血脚印。 破旧的运动鞋在洗澡的时候一直放在脚边。所以不用怎么处理,血迹也已经冲得很不容易看出来了。 站在全身镜前面,仔细检查身上有没有冲干净,再用浴巾擦掉水迹。然后又仔细查看浴巾上有没有沾上些许血渍。 打开洗脸台下面的柜门,拿出清洗管道的容器。往排水口里扔了不少白色和蓝色的颗粒之后,又在浴室地上撒上厕所清洁剂,拿刷子仔细刷了一遍。 虽然这里被调查的可能性不大,这样做的话,就算调查浴室地板和排水口的话,也不会出现鲁米诺反应,或者只有一点反应——可以用刮胡子出血或者流鼻血搪塞过去吧。 将潮湿的运动鞋装进垃圾袋,封好袋口,装进背包里。然后穿上新的内裤和衬衫,牛仔裤,上身再套上阿迪达斯的风衣。 离天亮还有一点时间,跨上了心爱的Giant牌山地车。这并不是在街上看到的那种普通自行车,而是用于越野比赛的专业型自行车。想到当初磨了父亲很久才买到,有那么一瞬间,沉浸于伤感中。 然后就踩着山地车出发,目的地是附近的小山。 别再杀人之后才开始挖洞,这是莲实少年的座右铭。无论是什么事,事前的准备都是相当重要的。 今早已经去过那里,事先挖好了一个1.5米深的洞。要埋的东西不大,所以挖洞也不是那么辛苦。 警察可能会在家附近寻找遗物,不过凶器会留在现场,应该不会跑到这里来吧。就算真的找来了,用检土杖戳的话也不会发现这么深的东西。几年之后,就算被碰巧挖出来了,也不过是一双旧鞋,不会因人注目吧。 把装着运动鞋的垃圾袋扔进洞底,从上面盖上土再踩实。总共用了不到五分钟。到这里为止,都非常顺利。莲实少年心底感到十分满足。 一小时前。 莲实少年将针小心地放到《三文钱歌剧》的唱片上。 客厅里放着巨大的喇叭,从JBL的Paragon里传出《杀人小调》。这个调子大家应该都至少听过一次吧。 最初听的时候,因为是德文的歌词,所以完全不懂什么意思,不过那种情绪高涨的感觉仍记忆犹新。之后读了翻译的歌词,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一方面是因为明快亲切的曲调和歌词的反差,更多的是因为觉得歌词所唱的就是自己,这种奇妙的感觉也令人十分难忘。 麦基的项上人头,能值多少钱? 艾拉费兹洁拉所唱的英文版“Mack the Knife”虽然也不错,但还是原作最棒了。曲作者为寇特威尔,词作者为布莱希特。 莲实少年反复听了四遍《杀人小调》,第一遍闭着眼睛,从第二遍开始就一边用大拇指抚摸着准备好的匕首刀刃,一边在房间里踱着步子。 等情绪充分高涨起来之后,关掉留声机,一边吹着特征明显的曲调,一边脱掉了衣服。 全脱完之后,穿上破旧的运动鞋,拿着匕首走出客厅。尽量不发出声音,缓步走上楼梯。父母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睡着了吧。 前一天晚上,他们应该整晚都没睡好,今晚也曾看到他们默默的喝着威士忌,一直喝到深夜。 至少,希望他们能做个好梦。 对他们两人来说,这都是人生最后的一晚了。 前一天晚上。 莲实少年戴着耳机,倾听着窃听器传来的声音。 父亲令人心碎的沉痛告白,已经接近了尾声。 “……全部,都是那孩子做的。圣司,认为杀人没什么大不了的。从他出生,我就很在意他缺乏理解别人感情能力这件事。但是,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这样。” “但是,这种事情,真是难以置信。” 母亲带着哭声闷闷地说。 “绝对是哪里出了错啊。圣司……我们的孩子,才不会……” “一开始我也不愿相信。但是,已经毋庸置疑了。” “但是,不是没有证据么?” “我亲眼所见,就是证据。” 父亲咬牙切齿地说。 “那天晚上,那孩子溜出了家门。” “但是,也可能,只是出去玩而已啊?” “不光是这样。熊谷老师出事那天也是……” 父亲冷静地列举着根据。只有一次的话,还可以用偶然来搪塞过去。但是,吻合到这个地步,也就不可能是偶然了。 “……圣司他,杀了人啊。而且,并不是偶然一次失手杀人,而是残酷无情、费尽心思地谋杀了两条人命。这还是我碰巧发现的,有可能,至今为止,还有更多地牺牲者也不一定。那个孩子,是个怪物啊!” 母亲开始放声痛哭。 “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我们必须阻止圣司。” “那孩子……他只是没法理解而已啊。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肯定,是我们的教育出了问题!所以,别惩罚那孩子!” “惩罚什么的……已经不是这个层面的问题了!” 父亲从喉咙里挤出话来。 “要尽早,把那孩子跟社会隔离开来。不能再让人无辜丧命了。” “这种事,太过分了!那孩子,才只有十四岁啊?” “面对被害者的家人,你也能说太过分了吗?” “但是,那,圣司他……” “因为有少年法,不会判死刑。不仅如此,连一辈子把他监禁起来都做不到……我担心的,反而是,能否在他重新获得自由之前改变他。”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用从未听过的沙哑声音说:“……我们,今后要怎么办呢?” “不知道……不,肯定会失去一切吧。” 父亲的声音低沉干涸,简直像是从地底传出来的一样。 “但是……既是如此,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啊。” 就这样,陷入漫长的沉默。 比怎样的深夜都黑暗的,绝望的一晚。 圣司对于仿佛站在没有出口的黑暗中的两人,感到深切的同情。 就因为自己的大意,让父亲察觉了两次杀人的事实。从这个意义上来看,要说自己必须负上责任也不为过。 不过话说回来,对这件事父亲所要采取的行动,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 只要保持沉默,就不会有人知道。为什么要把最尴尬的事实,故意公开给全世界知道呢?因为这样的话,就会彻底失去至今为止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人生。 不过,听那个口气,父亲已经钻进了牛角尖,认定了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了。只要他认定一件事,就绝对不会再改变自己的意见。就算尝试去说服他,应该也是做无用功而已吧。 只是,如果父亲真的将自己所做的事情告诉警察的话,自己会很困扰。当然,应该不会判死刑啦,不过会失去对自己来说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自由。 那么,要怎么办才好呢?怎样才能躲避这种最坏的情况?莲实少年谨慎思虑着善后计划。 讽刺的是,法律造就了一个不干白不干的情况。下手的话,如果成功,就不用失去自由。不,应该说可以获得比现在更多的自由。 万一不成功,自己所要面对的结局,也跟坐以待毙没什么两样。 很可惜,看来自己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而且,他想。父母现在为难的处境,真是让人不忍心看下去。 在他们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就迅速让他们解脱,这才是慈悲为怀,也是自己作为儿子所能尽的一点孝心吧。 莲实的回忆,又回到犯罪当天。 处理掉运动鞋回来,家里已经恢复了宁静。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会在自己到家的时候说欢迎回家了。这么一想,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寂寞。 故意没锁大门。本来的剧本中这里就是凶手逃走的路线,而且如果急救人员在花费太多时间开门的话,自己的性命也有危险。然后踩着水泥或者石头走过去,绕到一楼窗户的外面,小心不留下脚印。用打火机把玻璃烧热打破,再打开窗户的旋锁。 窗户外面的地面和室内的地上,都早已用处理掉的运动鞋留好了脚印。 莲实少年再一次仔细回想家里的情况,模拟整个事件,看看有没有矛盾的地方。 深夜,打破窗户入侵的男人,把一楼搜寻了一遍之后,走上了二楼。 打开父母卧室的门,虽然两人都在里面睡觉,他还是很大胆地进去翻找床头柜。然后,用带来的匕首刺杀了醒来的母亲,接着父亲在跟他打斗一番之后,也被他杀害了。 男人紧接着又想继续在房间里搜索,却发现听到声音而醒来的圣司站在走廊上,便挥舞着匕首砍了过来。 圣司为了自保,和男人扭打在一起被割伤了手臂,转身逃到一楼报警,却被男人追上来从背后捅了一刀,失去了意识。 这么一来,大家同情自己都来不及,更别说要怀疑自己了。 剩下的难关只有两个了。 第一,绝对不能踩到之前留下的凶手的脚印。刺杀了三个人之后逃走的凶手的脚印,之后又变模糊的话,警察应该会彻底改变调查方针的。 这一点只要小心留意就没问题了,倒是第二点相当困难。因为要把自己的生命暴露在危险之中。 莲实少年换上睡衣,又披上一件厚重的半缠。 手里拿着长约13厘米的野外探险刀,视线在刀刃上来回打转。事先也调查过刀身雕刻的牌子,那个工厂已经倒闭了。父亲有一段时间很喜欢室外运动,大概这把“探险刀”,就是那个时候买的吧。生产数量相当多的普及型号,就算是警察,现在再想找到贩卖路线,也是不可能的啦。 刀刃上沾满了父母的鲜血,虽然很想擦干净再用酒精消毒,但如果之后警察检查探险刀,就有可能怀疑自己,所以也不能这么做。 而且,比起感染,更担心由刺伤直接引起的生命危险。 这一点参考了父亲书房里的医学专业书。脊椎左边有心脏和降主动脉等维持生命的重要器官,所以就在脊椎右边慎重选择了一个似乎不要紧的部位。 也不能忘记自卫时受的伤,小看手臂这个部位的话,一个不小心也能致命。 莲实少年像演员一样,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在脑中反复演练。 虽然是没有观众的独角戏,也不能做出任何自相矛盾的行动。 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探险刀,隔着睡衣砍伤自己的左臂,接着又将刀换到左手,划伤右手掌心。 尖锐的疼痛刺激着神经,温热的鲜血滴落在地上。 拿着探险刀,一边留心凶手的脚印,一边走下楼去。踩到凶手的脚印自然是不行的,更要留意不能把血滴在上面。 到了电话前面,再次深呼吸,故意用鲜血淋漓的手拿起听筒,拨通了110。 “警察局,出什么事了?” “救命!杀人……” 急迫地喊出这半句话,就毅然挂掉了电话。 现在的报警电话只要警方那边不挂断,就能一直保持通话状态,通过电话号码查出地址再赶出来,最快也要五分钟吧,时间足够了。 莲实少年冷静地把探险刀抵在背后事先确认好的部位,身上还穿着半缠,所以不用担心血会溅出来。 接着,向后助跑了两三步,后背重重地撞上了墙壁。 “莲实实,发什么呆呢?” 沉浸在回忆中的莲实突然被美弥吐槽,同学们都笑了起来。 “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啦。” “什么啊,看你一脸傻笑,是想到以前的女朋友了吧?” “不是啦。” 莲实苦笑道。 “是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干过不少莽撞的事啦。” 吃完晚饭,就到了自由活动的时间了。身穿运动衫的学生们随心所欲地进出各自的房间,享受着短暂的自由。 怜花在加了一张床的双人间里,跟同室的小野寺枫子和去来川舞正聊着天,牛尾圆和柏原亚里走了进来,五个人就开始玩UNO。没想到平时认真老实的ESS成员们,到了一决胜负的时候也会如此兴奋,屋里的气氛一下子热烈了起来。怜花虽然一开始被町田的本地规则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很快就缓了过来,开始发挥她敏锐的直觉,恢复到了初中被称为妨碍女王时的状态,战局立刻进入了白热化。 几下敲门声之后,三个男生探头进来。 “哟!” 比另外两个人高出半个头的是山口卓马。他跟蓼沼打得天翻地覆的时候确实让人觉得可怖、难以接近,但现在却露出像骆驼一样的笑脸,倒显得很可爱。旁边站着成绩总是年级第一的渡会健吾,他虽然还是带着平时那种冷淡的感觉,但厚厚的镜片对面的丹凤眼中发出的目光,似乎也没有平时那么尖锐了。 第三个是夏越雄一郎,跟身边两个个性鲜明的人一比,他就显得很普通了。他看了看怜花,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啊,在玩UNO呢?也带上我们吧。” 卓马意外地很自来熟,自说自话地在一圈女生中间坐了下来。而ESS的女生们似乎也并不反对,自动给他让了个位置。看到枫子的脸色发红,怜花有些惊讶。而卓马那边,明显也很在意枫子。 健吾虽然没有卓马那么大胆,也不那么圆滑,不过有人带头,他就一本正经地跟在卓马身后,在柏原亚里身边坐了下来。班上的同学都知道健吾重视外表,最喜欢可爱的女生了。 “这啥组合?” 怜花小声询问坐在身边的雄一郎。从来都没听说这三个人关系有多好。 “哎,那个……偶然,在来这里的路上碰见了。” 雄一郎知道自己已经被表情出卖了,挠了挠头。也就是说,大家都有想接近的女生,又知道没有利益冲突,就当场组团了吧。 这样的话,还不如叫圭介一起来呢。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还以为是圭介心脏漏跳了一拍,进来的却是拿着便携式摄影机的中村尚志。尚志并没有加入谈话的意思,只是默默地录着影。从修学旅行开始他就是这个样子,永远只拍女生,其中一半的时间都专注于柏原亚里身上。最开始的时候,确实被女生集体厌恶了,不过到了现在,大家都被他的毅力所折服,只能视而不见了。 UNO开始之后,胜负的场面跟刚才又有了很大差别。大家都收起裸露的好胜心,游戏的结局只是为愉快的对话提供了一个良好的话题而已。 “……晚饭,真好吃呢。” 小圆柔和地说。 “嗯。本来以为京都菜味道都比较淡呢,看来也不尽然。” 枫子也点了点头。 “我虽然不喜欢吃鱼,但那个鲇鱼倒是很好吃。”亚里说。 “就是啊。虽然还是小鱼,做成天妇罗就可以整个吃下去呢。” 健吾的口气仿佛是美食评论家一样,从刚刚开始,他就只对亚里说的话有反应。 “嗯……要不要说呢……” 雄一郎皱起脸,扔掉一张红色的牌说。 “什么?” 发现雄一郎心情不好,这可挺少见,怜花有些惊讶。 “嗯,就是晚饭啦。我们和老师吃饭的时间错开来了吧?我们都在大宴会厅一样的地方,老师们在别的房间吧?” “所以呢?” “我吃完饭去了老师们的房间瞅了瞅。” “哎?瞅什么啊?” “这个,也没什么大事啦。然后我就像进办公室一样打了个招呼拉开门,里面的人都乱成一团。酒井副校长用那种你来干嘛的视线看着我,柴原那家伙立刻起来把我赶走了呢。” 大家都不知不觉放下了UNO牌,被雄一郎说的话吸引住了。 “干嘛慌成那样啊?” 卓马作为大家的代表,开口问道。 “他们那些家伙,吃的东西跟我们不一样啊。很明显比我们的晚饭高级好多呢。” “哎?” “真过分!” “真的?” 一时间大家都愤怒了。 “中村同学,你去拍个大独家回来啊!” 舞向摄影狂尚志说道。不过他本人似乎正忙着记录亚里的怒容,根本没有反应。 “但是,饭钱是从哪里来的?” 卓马小声问。 “当然是从我们的修学旅行费用里面抽的吧。就跟公务员从税金、退休金、保险金里面抠油水一样。” 健吾的口气和平常一样充满讽刺,但这次听起来却很爽朗。 “抠油水,这种事也行吗?” 正义感强烈的枫子问。 “啊,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啦。而且每年主办修学旅行的都是钓井吧?钓井和大福旅游的向导……那家伙,叫什么来着?” “西岛?” “没错,也有他们俩串通一气,中饱私囊的传言呢。” 不知为什么,他对着亚里一边点头一边解释说。 怜花虽然有些怀疑这个话题的真实性,但看健吾说得那么自信,估计也不完全是传言。 虽然本来对老师就没抱有任何幻想,但现在甚至觉得学校,就是让青少年看清大人们小气的真面目,再把他们培养成同样的大人的地方。 走在酒店的走廊上,脚下柔软的触感和温和的间接照明,带来跟学校不同的非日常感觉,很快就觉得已经把所有不愉快都忘记了。 目的地的男生房间就在下一层,觉得不用搭电梯,就从楼梯走下去。男女生的房间虽然在不同的楼层,不过还没到睡觉时间,老师对于学生们互相串门也并不多加约束。 就在快要走到楼梯拐角处的时候,突然站住了。有人在讲话。怜花顿时多了起来,屏息凝神探头向下张望。如果是自己本能害怕的四个老师其中之一就坏了。 在那里说话的是,久米老师和,前岛雅彦。说话声音很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两人的样子十分亲密。这么说来,雅彦是美术部的成员呢。 不想打扰他们聊天,还是暂时等一下吧。 久米老师向雅彦靠近了一些。从上面也能看出两人明显的身高差。久米老师搭住雅彦的双肩,将他揽在怀里,向前弯下身。 哎。骗人……接吻了。 一开始还以为是久米老师的性骚扰,不过雅彦也将手臂环上对方的脖子,看上去回应得相当积极。 怜花虽然吓了一跳,却还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等到他们两人终于消失在楼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满手都是汗,心脏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在男生楼层探头张望,正好看到雅彦走入走廊尽头的房间。房门轻轻地关上了。 真难以置信。是BL。这种事真的有啊。 想立刻跟圭介分享这件事,他却不在房里。这时候,正好附近房间的门开了,虽然不记得名字,但一班的一个男生走了出来。 他说不知道圭介上哪里去了,顺便指着雅彦走进的房间,问他知不知道那是谁的房间。 他说那是老师用的单人间,久米老师应该在。 圭介人不在,也不接电话,也不想一直在男生楼层打转,怜花走上楼梯回到女生楼层。这时候,电梯门开了,同班的男生走了出来。 “胁村同学,你干嘛呢?” 胁村肇怀里抱满了果汁罐,都快拿不住了。 “啊……嗯。去买喝的。” 他低着头小声回答。他因为内脏问题身形很胖,体重好像在90公斤以上,但性格很软弱,都不能跟怜花对上视线。 肇被班上的女生当成了跑腿的。一开始使唤他的只是安原美弥,阿部美咲她们那个圈子,不过最近,连剑道部的久保田菜菜,白井里美,林美穗,横田纱织,吉田桃子等比较不显眼的学生也加入了进来。 在怜花看来,这也是一种欺凌,但同学们都觉得相当理所当然。原因之一是这不像暴力或恐吓那样严重,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本人看上去也似乎对这个角色很满足。 在新干线里,肇也和田尻幸夫一起被迫站在美弥她们面前,表演名人模仿秀当娱乐节目。而领队的老师见到了,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那个,你有没有看到一班的早水同学?” 怜花没有什么期待,只是顺口问了一句。 “啊……刚刚看到了。” 肇的回答令人意外,不由得留心听了起来。圭介也算是年级里的名人,就算是其他班的学生,大概也都认识他。 “在哪里?” “在屋顶啊。” “是吗?谢谢。” 怜花为了掩饰自己扬起的嘴角,跟他错身走进了电梯。 酒店的屋顶在夏天的时候似乎用作室外餐厅,但现在还没营业。不过这里还是对客人开放,因为可以眺望京都的夜景。 电梯停下,怜花走出屋顶,有人跟她前后脚从楼梯下去了。速度快得似乎要把高跟鞋敲进楼梯里,反而引起了她的兴趣,回头看了一眼对方的背影。 是女人。没穿运动衫所以不是学生,不过也不是一般的客人。 身上那件像浴衣一样的梅花花纹的上衣,看着很眼熟。因为跟平常的感觉不同,显得很时髦。她肯定是,校医田浦润子老师。 但是,为什么要那样跑掉呢。简直就像是听见了电梯的声音,慌慌张张逃走一样…… 然后,发觉屋顶上几乎没有人。 白天天气虽然很好,现在天上却堆满了乌云,不光看不见星星,而且似乎就要下雨了,稍微有些发冷。之前可能有不少学生都来过,现在也都早早回去了。 没有人在吗?怜花在屋顶绕了一圈。 然后,就发现了呆站在角落,对面前的景色明显视而不见的人影。 修长的身形,穿着晨光町田红底白条的运动衫。 “圭介?” 怜花一出声,似乎把他吓了一套。 “你在这里干嘛呢?” “啊……没干嘛。” 话不多,但明显很狼狈。看他好像挥散烟味一样左右摆手,突然明白了。 躲在这里抽烟呢啊。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但是,走近圭介之后,怜花发现了自己的错觉。一股跟香烟不同的、焚烧青草一样的甜腻香味…… “难不成,你在抽大麻?” 口气不禁严肃起来。比香烟更不可原谅。如果被人发现了,肯定会被退学的。 “没有啦……” 圭介嘴里否定,却还是胆战心惊的样子,相当可疑。 “转过来!真不敢相信!为什么要在修学旅行的时候都……” 怜花突然停下了。圭介的嘴边,粘着红色的东西。 是口红。 田浦老师。 脑中像是突然划过一条闪电,所有事情都连接在一起了。 面对如此骇人的真相,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已经连愤怒都感觉不到了。怜花心中泛上一股无力感,茫然呆立。 “怜花,那个……” 圭介犹犹豫豫地伸出手,但怜花连甩开他都不愿意,只是躲了过去,转身离开。 走进电梯按了楼层按钮,到电梯门关上为止,一次都没有回头。心想圭介会不会追上来,一直紧张得喘不过气,在电梯门关上之后,终于叹出一口气,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 一声铃声之后,电梯门打开了。 看到面前站着的人,怜花倒吸了一口凉气。 莲实老师。 还以为已经到了自己要去的五楼——女生楼层,正准备从莲实老师身边走下电梯,才发现刚到七楼。 莲实老师挑起眉毛,嘴角露出笑容,但怜花没有看漏他在此之前,一瞬间僵硬的表情。莲实老师带着什么事都没有的表情走进电梯,按下了四楼的按钮。 “怎么啦?” 莲实朝这边问了一句。与其说是在担心自己的学生,更像是想要抢在被提问之前占领先机。 “没什么……” 怜花不带感情地说,他看到自己在哭了吗? “是吗?” 莲实抬头看着楼层显示板。是不是在猜测学生在这个时候跑上屋顶的理由呢? “……片桐好象,不信任我呢。” 他温柔地说。言下之意是其他同学都相当信任他咯。 “不过要是有什么难处的话,希望你能尽管告诉我。之前的问题,我也圆满解决了吧?” 似乎在说上次安原美弥遭受性骚扰的事,确实,如果相信美弥的话,那个问题应该算是解决了。 怜花沉默不语。铃声一响,这次到了五楼。 “我先走了。” 怜花鞠了个躬,走出电梯。身后莲实老师的视线如芒在背。 走了几步之后再回头,电梯门早就关上了。 然后突然想到莲实老师为什么会在七楼。 不过,现在脑中一片混乱。圭介在酒店屋顶吸了大麻。跟田浦老师幽会,还跟她接吻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在脑中翻滚,根本没法冷静思考。 总而言之,只想早点一个人待着,好好大哭一场。 看着怜花在五楼下了电梯,头也不回地离开,莲实关上电梯门,一脸懊恼。早知道就不该嫌麻烦,还是应该走楼梯。 没有电梯要是的话,电梯不会在最上层的七楼、八楼——套房所在的楼层停下,紧急逃生梯也没法从外面打开。也就是说,能进入七、八楼的人,只有酒店的工作人员或者住在那层的客人。 为了防止怜花有什么不必要的猜测,应该找人看着她比较好吧。 在四楼下了电梯,转过走廊转角,就看到柴原老师正揪住几个男生教训着。总算是没有带竹刀来酒店,不过怎么看怎么像是纠缠善良高中生的小混混。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找柴原监视怜花吧。 莲实走上紧急逃生梯,再次回到五楼。 在那里,偶让碰到了田浦老师。 “田浦老师,打扰一下,有点事想请您帮忙。” 本以为她会吐槽自己用这种生硬的方式跟她说话,田浦老师却回了一句:“什么事?”她身穿梅花飘散花纹的丝质上衣,跟平时穿白大褂的时候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是片桐怜花,她看上去好像有些奇怪。” 莲实把电梯上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她从屋顶下来的事,还有在哭的事。 田浦老师不知为何露出复杂的表情。 “嗯,她是个省心的孩子,应该不用太担心。不过能否请您去跟她稍微谈谈呢?” “那个……一定要我才行吗?” 本以为她会满口答应,没想到田浦老师却不太愿意。 “她现在这个年龄很微妙呢,我觉得还是女老师比较方便啦。比起北田老师、小林老师她们,还是田浦老师对这方面比较习惯吧。” “但是,莲实老师不是比我更受女生欢迎吗?” “这个,不知道为什么,片桐好象很讨厌我呢。” 莲实也恢复了平常那种随便的口气。 “拜托你了啦。虽然也不能说是以防万一啦,但现在,还是有人陪着她比较好啊。” “好吧。” 田浦老师深深叹了口气,去找怜花了。 莲实目送田浦老师离开之后,又回到紧急逃生梯,拿手机打电话给安原美弥。 “莲实实!” 美弥惊喜地叫出声来。 “笨蛋!别叫名字啊。” “没关系啦。现在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带大衣来了吗?” “嗯。” “留心别让人发现,从楼梯上六楼来。” “好。” 莲实挂掉电话,快步走上楼梯。时间是晚上九点,六楼的走廊上,没有客人和酒店职员的身影。按下向上的电梯按钮,等了一会儿,铃声一响电梯门打开了,还好里面没人。 莲实从休闲裤后面口袋里拿出藏好的帽子戴上、又戴上黑框平光眼镜。用假名登记的时候,变装得更仔细,不过现在要骗过电梯的监视器,这种程度就可以了吧。 这是,美弥也到了,呼吸急促。鞋子换成了休闲鞋,怀里抱着春天穿的带帽子的大衣。 美弥把运动衫的裤脚卷到膝盖,穿上大衣再戴上帽子。这样,从天花板附近的摄影机的角度来看,也不会发现她是穿着运动衫的学生了。 两人走进电梯。莲实插进电梯钥匙,按下7楼的按钮。 美弥的手摸到莲实的手,用力握紧。修学旅行中,只有自己在做特别的事,意识到这一点似乎让她很兴奋。 在七楼下了电梯,两人走进套房。 “好厉害。这么大啊!” 美弥对第一次见到的套房,似乎十分感动。 “莲实实……终于只有我们两个了呢。” 莲实关上门回过头,她便搂上了莲实的脖子。 莲实就这么站着跟她拥吻了起来。美弥的身子开始脱力,几乎当场就腿软了。莲实把她抱到卧室床上,剥掉了运动衫的裤子和内裤。 在学校里利用简短的空闲时间侵犯学生的话,会希望学生尽量穿些容易脱掉的衣服。从这一点来看,暖帘一样的校服裙子,只要脱掉内裤就能插入,十分方便。而运动衫在脱的时候虽然容易受到抵抗,却能当作脚镣利用。在上一任学校,快速扭转运动衫的上衣和裤子做成手铐脚镣,可是莲实的拿手好戏。虽然没有什么披露的机会,不过在宴会上表演的话,肯定能引起满堂喝彩吧。 “等一下。这种,很讨厌啦。” 对这种一面倒的发展,美弥也颇有微词。 “没有时间啦。” 莲实将美弥翻过身,一边让她撅起屁股一边说。 “自由时间期间我们俩都一直不出现的话,别人会起疑心吧?” “但是,再多……啊……唔!” 强行的插入,让还没有充分湿润的美弥痛苦万分。 “稍微忍耐一会儿。马上,就舒服了。” 莲实把美弥的双手放到背后握紧,自说自话地开始了抽插运动。 “这只是彩排而已。正式表演要等到今晚深夜到明天早上哦。” 虽然看不到脸,但她拼命忍耐痛苦的样子,十分惹人怜爱。莲实并不是施虐狂,对方的痛苦虽然不能让他感到快乐,但也不会因此对自己的行为有所顾虑。 过了一会儿,突然摩擦系数变小了。美弥开始分泌爱液了。在痛苦和屈服之后,肯定能获得最满足的快感。用细微的肢体接触把她调教成这样,还真是物有所值呢。看着学生在自己的指导下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就是教师这个职业的醍醐味所在吧。这个瞬间他是这么觉得。 最初本想立刻就结束,现在却觉得有些浪费。再稍微享受一会儿也可以吧,这也是指导学生的好机会。 “对了,美弥是不是有事需要反省啊?” “……对不起。” “喂喂,别还没搞清楚错在哪里就道歉啊。我说的是,美弥跟其他学生,大肆宣传我们俩的关系的事情哦。” “但是,莲实实的事我没告诉别人。” “不用说也会被人猜到啦。对方是老师这件事,是你说出去的吧?” “嗯……但是……” “这种事被别人知道的话,我会被开除。这么一来,就没法跟美弥见面了。这样可以吗?” “不,不要。” “那就不要再把我们的事跟别人炫耀了。” “嗯。知道了。” “真乖,好孩子。” 为了奖励她,便插入得更深。美弥就像被电流打到一样向后仰起身子,拼命维持的思考能力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无论是什么样的学生,肯定都有率直的瞬间。引向这个瞬间的,可能是快感,也可能是恐怖或痛苦。为什么其他老师,都不会抓住这个瞬间来加以指导呢?莲实觉得很不可思议。 “……那么,你都跟谁说过这件事了?” “美咲和……其他两、三个人。” 美弥再次努力收集云消雾散的思考能力。 “那,这样吧。就说跟美弥有关系的老师,是真田老师。” “哎?但是……” “反正他肯定会离开学校了,不如再请他当个替罪羊。这是为了大家的幸福,真田老师肯定也很高兴能帮上忙吧。” “唔……嗯。” “别随随便便说一句就算数哦?自己考虑一下,怎么说才能让大家相信……对了。首先就尽量做出寂寞的表情好了。” “寂寞?” “最喜欢的真田老师就要不在了,寂寞得不得了。这种演技可以做到吧?” “嗯。可以……” 美弥已经到了忘我状态,几乎像是在接受催眠暗示一样。 莲实在抽插动作中加上旋转,像对待爱犬一样,温柔地抚摸着美弥的头发。 美弥放松身体感受背后狂野的动作,咬着枕头忍住呻吟,茫然地闭紧眼睛。她的侧脸,不知何时,跟莲实记忆深处所收藏的另一个少女的面孔重叠了。 初中二年级的冬天,因为“恐怖的悲剧”而同时失去了双亲的莲实少年,被住在京都的舅舅,松崎武文一家收养了。 在松崎家等待莲实少年的,是温柔的关怀和谨慎的接触。 松崎武文是京友禅的画师。平时就不怎么喜欢和人交往,现在就更加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绝人寰的悲剧的圣司。不过,他身上有一种超然的气场,性格也相当不拘小节,对莲实少年来说,倒也不用太在意。 舅母宽子似乎对丈夫姐姐姐夫的惨死反应很大。她平常是个很坚强的女人,但也见过她因为一点小事想到那个事件而流泪。因为这样,对于独自一人活下来的莲实少年,她表现出了无微不至的关怀。莲实少年也一边适度地保留自己的空间,一边表现出开朗的样子。这样一来,宽子就更加同情莲实少年了。 姐弟俩——初中一年级的美野里和小学五年级的友也,在刚开始的时候,虽然心怀戒备远远观望,不过通过莲实少年辅导他们功课,努力跟他们打成一片之后,立刻就被当作温柔的大哥哥那样敬爱了。 莲实少年总是不忘回应周围的期待,这样松崎家也渐渐成了一个很舒服的住所。 离第三学期结束还有一个半月左右,莲实少年就比其他学生更快放了漫长的春假。这段时间用读书和清晨的散步安抚了身心,三年级的第一学期就转学进了当地的京都公立中学。 莲实转校来的原因并没有公布于众。事件的被害者“莲实”这个姓已经上了全国新闻,所以虽然没有正式登陆养父子关系,还是用了“松崎圣司”这个假名。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并没有人察觉到事情的真相。 莲实少年受到瞩目,是在转学之后的第一次模拟考试,突然一跃成为年级第一的时候。 有几个女生对于比同学都成熟,散发出冷酷忧郁气质的莲实少年很有兴趣,其中也有人表白,但莲实少年全都郑重地回绝了。虽然版上没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但现在还是应该继续演绎身处悲剧漩涡中的少年才行。同样,他也没有积极发展男性朋友,莲实少年身边自然就形成了尊敬且疏远的气氛。 在这种气氛中,只有偶然换座位做到身边的叫石田忧实的女生,即使基本不被搭理,仍继续跟莲实少年搭话。小个子宽额头塌鼻梁,绝对算不上美少女,却不可思议地可爱。真是奇怪的孩子,总是对人爱答不理好像也不好,随便应付的过程中,突然发现她成了跟自己交谈最多的人。 莲实少年真正开始注意忧实的存在,是在换座位一个月后左右。 “圣司同学。你甘样唔得架。”(圣司同学。你不能这样啦。) 忧实对于莲实少年,不知何时开始用这种命令的语气说话了。跟莲实少年不同,忧实的成绩此次都是年级倒数第一,班上其他同学都觉得很可笑,还有人会很直接地嘲笑忧实。忧实虽然没有被欺凌,却一直是别人看不起的对象。但是最关键的莲实却对忧实的话相当包容,其他人也渐渐失去了兴趣。 莲实少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忍受忧实的态度。 但是,有一天,听着忧实的话,突然,想到了理由。 “圣司同学,唔知系咪好自我中心,俾人感觉好冷淡wo。要考虑吓大家嘅情绪先得……”(圣司同学,不知道是不是太自我中心,给人的感觉很冷淡啊。要考虑一吓别人的情绪才行……) 虽然不记得是怎么个情况,不过那是他发觉忧实似乎看穿了莲实少年的演技。 她跟不上课程不是因为智商不够,而是似乎有什么学习障碍,但她感受别人感觉的能力,却异常灵敏。如果有人被同学伤害了,就算本人为了不让别人发觉,假装没事,忧实也能立刻察觉,并及时给予安慰。平常总是被人小看,却几乎不被欺凌,可能也是因为这一点吧。 莲实少年自从接受了熊谷老师推测别人内心的忠告之后,就在观察并模仿周围的人,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把自然的感情演绎得相当完美了。骗倒大部分人都不成问题,现在的表弟表妹,也深信自己是个好人,是个温柔的大哥哥。 但是,在这里,有个轻易就看破自己伪装的人。自学果然还是有极限存在。 莲实少年现在面临两个选择。杀了石田忧实,或是,让她帮自己完成更加完美的感情模拟。 犹豫了许久,莲实少年选择了后者。为了将来自保,现在在这里,有必要将自己的拟态改善得更加完美才行。幸亏忧实虽然发现自己缺少感受别人情感的能力,却没发现自己内心深处隐藏的邪恶。如果将来忧实的存在对自己造成了威胁,这种连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社会常识都没有的天真少女,要处理起来肯定很简单。 就这样,忧实成了教导莲实少年感情的家庭教师。 莲实少年自然就增加了和忧实在一起的时间。因为自己戴着面具这件事已经被她察觉,自然不用再演下去,自己了乐得轻松,相反,在善意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她,对于莲实少年面具下的真面目,一定无法想象吧。 忧实成了莲实少年在这世界上唯一不必戒备的人。 当作回礼,莲实少年在毕业之前一直辅导忧实的功课,但这方面却相当令人绝望。忧实的学习从小学低年级的时候已经开始不顺,不管莲实少年怎么往前退,都追溯不到她能理解的地方。明知她的情况却一直放置不管,这些老师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终于,对于莲实少年来说,人生唯一的太平日子结束,迎来了毕业的时节。 莲实少年轻松进入京都屈指可数的私立高中,班上的同学也都进入了跟自己成绩相符的学校,只有一个人例外。 那个例外就是,忧实。 莲实少年只跟她父母见过一面,但他们都是奉社会评价为金科玉律的人,对于身患学习障碍的女儿只是觉得羞耻,所以立刻让她到没有人认识的地方上班去了。 毕业典礼上,莲实少年也没什么特别的感想。结束的事在那一个瞬间就消失了,他总是只对将来的事感兴趣。 然后,上了高中,令人激动不已的第一学期过去了。 莲实少年将在不被老师察觉的情况下,从幕后操控整个班级这个困难的目标当作自己的课题,现在也已经完成了90%。 然后刚开始放暑假,就接到了忧实的电话。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想看看自己没能去上的高中。忧实至今为止没跟莲实说过什么任性的话,这一次却很难得地开口了。 莲实少年本打算立刻拒绝她的请求,回过神来却已经答应了。 自己都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无法理解,不过既然约定了,也没有办法。白天也可以带她参观,不过有人会捣乱,也不想成为好奇心的焦点,就晚上把忧实叫了出来。 已经几次在晚间潜入高中,把防盗系统摸了个遍。半夜十二点,莲实少年带着忧实从安全的路径进入学校,单手拿着手电筒带她参观。 教学楼、游泳池、体育馆、武馆、兴趣小组的教室。哪里都和初中没有多大差别,但忧实却对每一处都兴奋不已、感慨万千。 最后,走上教学楼的屋顶,一起观赏京都的夜景。教学楼里相当闷热,但晚风却很凉爽。月亮已经下沉,有点可惜,不过教学楼并没有多高,也只看到一部分地面上的照明,空中流淌着淡墨似的气流。 对于在京都出生长大的忧实来说,应该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景色,但不知为何,她抓着安全网看得出神,一动不动。 “好了,回去吧。” 莲实少年开口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忧实回过头,看到她眼中闪耀的认真神采,莲实少年后悔了。 还以为,会被告白呢。 但是,忧实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完全超乎了想象。 “圣司同学……杀左我啦。”(圣司同学……杀了我吧。) “哎?” 还以为听错了,忧实却将圣司少年的双手放上了自己的颈间。 “唔该你啊。我想俾圣司同学杀死。”(拜托你,我想让圣司同学杀了我。) 就像回应忧实的话一样,不知不觉双手开始有了动作。她的脖子纤细得难以想象。就算把双手的拇指重合,中指似乎也能在后面相碰…… 但是,也就到此为止。 不知为何,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法捏紧忧实的脖子。 莲实少年茫然得看着自己的双手。 “俾圣司同学杀死,系我嘅希望来架……”(能被圣司同学杀死,是我的愿望……) 忧实又一次请求,但莲实少年收回双手,摇了摇头。 “那种事,怎么可能做到嘛。” 忧实沉默着站了一会儿。 她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呢?莲实少年脑中布满了疑云。 忧实抬起头微微一笑。 “对唔住。无咩嘅,讲下笑姐。”(抱歉。别在意,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开玩笑……” 莲实少年并不是假装,而是真的从心底感到了疑惑。不光是不理解她的意图,还有自己似乎要变成陌生人一样。并不是因为忧实这样请求,而是刚才,明明按照自己的意志向指尖用力,想要捏紧她的咽喉。但指尖就好像麻痹了一样,完全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执行,这是为什么呢。 “回去吧。” 忧实对着莲实少年转过身。 就这样让她回去不太好吧。心中涌上这样的疑惑。 但是,结果莲实少年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出了高中,在她家附近分开的时候,莲实少年从她背后,再次尝试用双手围住她的脖子。但果然还是不能捏紧。似乎想搪塞这个不自然的动作,他摸了摸她的头发。 忧实突然半回过头。 “今晚,多谢你……” 眼角闪烁着一点光芒,仿佛眼泪一样。 然后,忧实跑了出去,这是最后一次见到她。 听说忧实去世,是两天之后的事。她在家里上吊自杀。 莲实跟以前的同学一起,去参加了她的葬礼。明明就那么看不起她,把她当空气一样视而不见的同学们对于她的死,反应都令人十分惊讶。不光女生们都流下眼泪,男生们也都相当情绪低沉。 在那里,莲实少年从一个女生那儿,听说了传闻。 忧实在组装电器产品的工厂上班。每天的劳动时间表面上是八小时,但实际上经常会加班四、五个小时,如果不能完成计划,假日也会强迫他们去上班。温柔好欺负的忧实就经常被同事推托工作也没法拒绝,几乎没有休息时间。 “那可真是太过分了……那,是因为这样就得了抑郁吗?” 莲实少年问,她摇了摇头。 “我觉得唔系。”(我觉得不是。) 工厂里似乎有个很差劲的同事,总是明目张胆地对忧实性骚扰,最近发展到像跟踪狂一样。 “我都系听果度D人讲,有传闻话忧实其实系咪俾人强暴……”(我都是听那里的人说的,有传闻说忧实其实被他强暴……) 要找到那个男人,并不怎么困难。 大概是莲实的动作变得太狂野,美弥漏出痛苦的惨叫,莲实回过神,再次放缓了节奏。 “你知唔知依家同边个讲紧野?”(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名叫大村的不良员工,从后裤带里掏出蝴蝶刀,熟练的甩开刀刃。体格虽然弱小,感觉对暴力很习惯。 “做咩又唔讲野?”(怎么不说话?) 大村将匕首伸到莲实少年的咽喉前。他似乎把莲实少年的沉默误会成了胆怯,比目鱼一样的脸上露出笑容。用匕首的侧面拍了拍莲实少年的脸颊。 “死蠢。特登叫我来呢度。依家咪俾我想点就点咯。”(笨蛋,特地把我叫到这里来,现在我可就想干什么都行了。) 大村大笑,露出一口脏牙。 “系切开你个喉咙好呢?定系切左你个细佬好呢?啊?”(是割开你的喉咙好呢?还是切掉你的小弟弟好呢?嗯?) 大村将匕首的刀刃向下滑去。滑倒腹部的时候,莲实少年做出了对方想象不到的行动。他用双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你个扑街!”(……去死!) 大村似乎吓了一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发挥他的凶暴本性,拿着匕首的手用力切向莲实少年的腹部。 但是,刺不进去。匕首的刀刃割开莲实少年穿着的衬衫,从里面的防刃背心上划过。 就在这时,莲实少年用右手抓住对方的右手腕,贴近对方之后再加上左手腕,死死压制住了大村的右手。 然后,将对方的右手腕向内一转,迫使他放开匕首。把掉在地上的匕首踢远之后,再用力将对方的右手转圈上提。初中的时候,跟附近的老师学习了合气道,熟练掌握了各种关节技,不过莲实的手法经过了自己的改编,即使留下伤残也要给对手最大打击。 “痛痛痛痛……” 大村夸张地叫道。 “通通通?你说什么呢?听不懂啊。” 莲实少年稍微歪了歪头。 “会疼的话,就举起右手。就像去牙医那里一样。” 莲实少年牢牢按住对方的右手说。 “你痴线啊!做咩!”(你白痴啊!想干嘛!) 大村叫得吐沫横飞,脸上流下泪水。 “我背后有人架,知唔知OO组XX会架!你出街小心D吖,叼你老母冚家铲!”(我背后可是有靠山的,知不知道OO组XX会啊!CNM的小王八蛋,上街给我小心些!) “被告状的话就麻烦了是吧。那……就不能放你回去咯。” 莲实少年就这样固定住他的手臂,把全身的体重都压了上去,压断了他的手肘。大村因为疼痛惨叫起来。 莲实少年并不放开双手抓住的大村的右手,只是用脚夹住他的上半身,换成十字固定的姿势。这样一来,就算手臂没有骨折,也会因为痛楚而无法动弹了。 “好……痛……做咩吖?你有咩目的吖?”(好……痛……你干嘛啊?到底有什么目的?) “只有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强暴了石田忧实?” “系,甘又点啊?我系睇佢甘落去一世都系处女太可怜,先至作为前辈帮佢破处架嘛。开头仲同我扮野,后尾咪都系甘享受!”(是,那又怎样?我是看她这么下去一辈子都是处女太可怜,作为前辈才好心帮她破处啊。一开始还给我装相,后来还不是一样享受起来了!) 大村似乎用尽最后的力气虚张声势,说得吐沫横飞。 “咩吖,你唔通中意佢?”(怎么?难道你喜欢她?) “不。忧实是我的家庭老师。” “哈?你讲笑吖?果个高中都没去嘅痴线……”(哈?开什么玩笑?就凭那个高中都没上的白痴……) “所谓普通的人类的感情是什么,这件事是忧实教给我的。” “哈……?” “我好像没有感情。” 大村第一次露出汗毛倒竖的表情。 “嗯,这么说可能有点过分了。我当然也有喜怒哀乐。只是,把这些感情和别人分享的时候,会有障碍。似乎完全不具备感受别人情感的能力。” 大村瞪大眼睛,突然大声叫了起来。 “有无人啊!救命……”(有人吗!救命……) 莲实少年用右脚对准大村的喉咙踹了过去。运动鞋底的鞋钉陷入大村比足球柔软很多的咽喉,这种触感令他十分舒服。 “喂喂,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叫救命也是没用的吧,你不知道吗?” 大村一边咳嗽一边吐出混着血迹的口水,痛苦万分。就算想出声,也只能发出这种微弱的喘息声了。 “唔好啦……停手……求你……”(住手……快住手……求求你……) 大村拼命痛苦地挤出话来。 “嗯,我知道了。但是,在那之前,你要帮我做个实验。忧实已经不在了,所以要你来做测试我理解别人感情能力的实验品。看你的痛苦我能理解到哪里……反过来说,也就是看我能把你的痛苦忍受到哪里,一起来确认一下吧。” 莲实从十字固定的姿势用脚踩住大村的侧腹和脖子,用尽背力把右手整个儿拽来看看。 大村像是肢体被拔掉的蚱蜢一样颤抖了起来。 “疼吗?肯定很疼吧。好,会不会来呢,共感的波动……” 莲实少年闭上了眼睛。 “嗯……似乎有些隐隐约约的感觉,但我还是能忍受呢。你再努力看看?” 莲实又用尽全力拉起大村的右手。小混混一样的不良员工——不过也跟莲实少年不差几岁吧——发出了连叫声都算不上的惨叫,因为疼痛而全身大汗淋漓,最后像小孩一样啜泣起来。现在已经可以看出,左右手的长度有了明显的差别。 “韧带和毛衣一样,伸长了就缩不回去了呢。以后买衬衫的话,买长款的就行,左手卷一卷就好了。” 莲实少年亲切地给他建议,不过大村似乎满脑子都是别的事情,完全没听进去。 被无视的滋味还是不舒服,于是再拉着他的右手不停试着跳跃,这样,肩膀和手肘的关节就彻底脱臼了。 直到大村气若游丝,莲实少年还是没放开那条已经长得异常的右臂。他站起身,吹着《杀人小调》的旋律,不停地绕圈,似乎想把这条右臂拧断一样。先是肌肉像被拧干的抹布一样,传来肌肉纤维粗糙地断裂感,最后一声脆响,桡骨断了。 大村开始剧烈地呕吐,但过了一会儿就完全不动了。看来是被自己的呕吐物给呛死了。 就算杀得这么慢,自己还是一点心理上的犹疑都没有。 看来没能对忧实下手,也只是一时迷惑罢了。 手机的铃声把莲实的意识拉了回来。 莲实接起电话,仍然保持着在美弥体内的运动。打电话来的是酒井副校长。 “喂,我是莲实。” “莲实老师,你在哪里?” “……我在酒店里面巡视呢。有些担心学生会不会去其他楼层胡闹。” 莲实正好有些气喘,好像在快步行走一样。 “请马上回四楼。柴原老师发现有学生在房间里喝啤酒,正闹得不可开交呢。” “我明白了。” 莲实挂掉电话。 “美弥今天是安全日吧?” 等到美弥发觉莲实的意图,惊叫出“不,不行!”的时候,莲实的动作已经激烈得如同猛兽一般,在她体内射精了。 怜花在床上辗转反侧。 自己不是换了枕头就睡不着的人,但憋了一肚子闷气,任谁都会难以入睡吧。同屋的小野寺枫子和去来川舞,一沾上床就立刻进入了梦想,听着她们轻柔的呼吸声,今天一天的事情在脑中反复重现。 圭介自然是不可原谅,但比他更过分的,是田浦老师。 明明就身为教师(话说回来,可能正是利用了教师的身份),却引诱男学生,在修学旅行途中在屋顶幽会。大概,圭介在她面前抽大麻的时候,她也根本没阻止吧。 而且,之后还特地来找自己,到底是有何居心。莫非是来打探自己在屋顶上看到了什么?就算如此,她怎么知道自己去过屋顶呢? 田浦老师应该没有看到自己,对这一点相当自信。 那么,就是圭介在那之后又去见了那个女人吗? 这么一想,就感到头脑发热,手脚的指尖却变得冰冷。 因为跟那个女人——田浦润子,连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想尽早把她赶出去,就委婉地透露出一点自己在屋顶上看到的内容,她却明显变了脸色。 也就是说,那个女人也没猜到自己知道了那么多。 那么,为什么,要特地来找自己呢? 思考开始陷入了怪圈。 为什么,在应该快乐享受的修学旅行中,只有自己要这么难过呢?怜花用不会惊动已经睡着的两个人的音量,小声地啜泣起来。 终于,清晨即将来临,疲倦也到了顶峰。 啊,这样终于可以睡着了。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不会做什么好梦,但实际梦到的东西,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恐怖。 眼前,有扇门缓缓打开。 门的那边是一片漆黑。 看到有个人影。 站在黑暗中的,是个男人的剪影。 并不是圭介。 会是谁呢?举目凝视之后,可以看到男人脸上浮现出微笑。 不知为何身后感到寒气逼人。怜花想要退后。 逐渐靠近的男人,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可怕。终于,能看清那张脸的时候,怜花大声惊叫起来。 远远看上去还像个人,近看的话,那只是看上去像人而已。 它并不是人。 只是装成人类形态的,不知名的怪物。 “怜花!怎么啦?快醒醒!” 回过神的时候,就看到俯身在自己眼前的枫子的脸。在她身后,一脸担心的去来川舞也探头往这边张望。 “啊……” “你还好吧?突然叫那么大声,吓死我了。” 怜花紧紧抱住枫子。 “喂,怎么啦?” 枫子的声音带着疑惑,但怜花,没有放手。 第二天早上,怜花因为睡眠不足,一直在发呆。 早餐也没怎么吃。发现圭介往这边来,就立刻逃走,不想跟他碰面。现在,不光是圭介,连雄一郎也……总而言之不想跟任何一个男生讲话。 领队老师的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差点跟田浦老师对上眼,不过对方似乎很尴尬,立刻移开了视线。 没错,是你应该回避才对。 怜花在心里小声说。 学生们接连不断地从酒店大厅出来。莲实老师一边确认登上巴士的四班的同学,一边咔嚓咔嚓地按着口袋计数器计算人数。 怜花低着头正想从他身边溜过。 “莲实老师!” 听到叫声,反射性地回头。 眼镜片厚的堪比啤酒瓶底,前额的头发也所剩无几的男人,正走向莲实老师。一看就是老师,但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是谁呢? “寒河江老师。你好,好久不见了。” 莲实老师深深鞠了个躬。脸上虽然充满笑容,怜花却看出他并不是真心的。 “来修学旅行吗?” “是。昨天就住在这间酒店。” “这样啊。我是今天来摸个底。” 名叫寒河江老师的这个人,不知为何露出了相当奇妙的表情。 “从那之后,我们学校也终于恢复正常了。那个时候,莲实老师也帮了我们不少忙呢。” “别这么说。我这种,只能算是临阵脱逃而已……” 莲实老师搪塞了一句。总而言之,他似乎不怎么像谈论这个话题。 “莲实老师,这位是?” 听着两人对话的酒井副校长走了上来,一脸你是谁的表情。 “啊,副校长。这是寒江河老师,是我之前任职的都立国际高中的……” “喂,片桐!磨蹭什么,快点上车!” 听到这里,怜花被柴原老师的吼声催促,走上了巴士。 从巴士窗口,可以看到酒井副校长和寒江河老师交换了名片。 这个时候,她察觉到对于莲实老师和寒江河老师的对话感兴趣的,并非只有自己一人。 她看到离他们几步以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们的钓井老师。 修学旅行中几乎没有出现,本来还在想他到底是来干嘛的,现在却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了。 平时面无表情的钓井老师的嘴角,稍稍浮现出一丝微笑。 第六章 “大概是这件事吧?” 夏越雄一郎往片桐怜花的桌上扔了一打纸。A4纸的下端印着网页链接,似乎是把过去的新闻打印出来的。怜花皱着眉头看了一遍,昨晚没原因地失眠,第一节课还困得差点要打哈欠,这篇新闻却把缠人的睡意一扫而空。 新闻的日期是两年前的秋天,整理了从春天到秋天发生的一系列的事件。舞台是都立国际高中。是修学旅行期间,莲实老师所说的他之前任职的学校。 这么说来,莲实至今为止,对于他之前任职的学校,几乎完全没有提起过。 “维特效果是什么意思?” 突然看到没见过的词,怜花看向雄一郎。 “啊……是什么呢。好像是心理学用语……” 雄一郎摸着自己的额头。 “总而言之,就是自杀连锁啦。后面一页有解释这一点,不过我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内容,也不想浪费纸,就没打印了。” 为什么偏偏在这里心疼一张纸啊。 “……那这个维特是谁?” “嗯……是谁呢。是不是彼得潘的女朋友啊?” 雄一郎应该是随口乱说的,摆出一副看新闻就明白了的样子,努力想把怜花的注意力转移到新闻上。 “那个不是温迪么?” “啊,好像也叫这个名字。就是英文读法和德文读法的差别之类的……” 越说越不着边际了,看他转动眼睛的方式就知道。 “维特是歌德的小说《少年维特的烦恼》的主人公啦。” 说出正确答案的,是圭介。他一如往常走进四班的教室,却显得异常客气,在离怜花的桌子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样啊,谢谢。” 怜花头也不抬,冷淡地说。 “那个《少年维特的烦恼》写的是自杀连锁的故事?” 雄一郎明明应该看过说明,这时却来问圭介。 “怎么可能。我虽然也没读过,不过只是普通的爱情小说,主人公维特失恋之后自杀了。这本书在当时非常畅销,读者被内容影响,自杀的人数急剧增加了吧。” 圭介一边慢慢靠近,一边带着不同寻常的认真表情说道。 “新闻上有写,二十几年前,偶像跳楼自杀之后,歌迷们也跟随她一个个跳楼自杀。圭介知道这件事?” 关于二十多年前的事件,新闻里只是提了一句。冈田有希子现象。无论是多么狂热的歌迷,因为这种原因就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怜花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这种选择。 “啊,在网上有看过。说是新闻、杂志、电视上的过度曝光,造成了自杀者增加的结果。” 看来,维特效果似乎是指以名人的自杀为契机而开始的自杀连锁,但助长它的则是媒体过度煽情的报道。 怜花重新将意识集中到新闻的内容上。都立国际高中在短短半年之内,连续有四名学生——两男两女——相继自杀。当然,这在当时也算是个大新闻,怜花也有些印象。但是,具体的内容却在短短两年间,在记忆中风化了。 “但是,果然四个人还是太多了吧?” 雄一郎抱着手臂摇了摇头。 “要是我们班,肯定引起恐慌了。” “事实上也确实引起恐慌了。” 怜花又把新闻从头读了一遍。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儿。其中一点是写这篇新闻的记者的态度。四个学生自杀的事件,居然跟都立国际高中的古老传说结合在一起,解释成了超自然现象。 另外一点,只能说是事件本身了。总是有种说不出的厌恶感觉,但怜花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 “两个上吊。一个跳楼。一个煤气中毒。如果是现在的话,大概会使用硫化氢吧。” 雄一郎探头看着怜花在读的新闻说。 “跳楼是从哪里跳?” 圭介问。 “教学楼的屋顶吧。” 那个时候,怜花脑中模糊不清的不对劲的感觉终于显出了原形。 “呐,这不奇怪么?这四个人死的地方。” 向着雄一郎问道。 “死的地方?为什么?” 雄一郎又伸手摸头。 “有什么奇怪的啊……” “四个人都是在学校死的。” 雄一郎和圭介沉默了。 “在学校死的话,就很奇怪吗?” 雄一郎似乎还没理解。 “如果是一个人的话,还好说……四个人都是的话,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一般还是在自己家死比较多吧?四个人连续在学校自杀,肯定不正常。我觉得不可能没有理由。” 大概,也正因为是这样,记者才没能抵挡用学校的怪谈来解释事件的诱惑吧。 “这个嘛,大概是因为那个啦。” 雄一郎的话到了嘴边,又停了下来。 “那个是什么?” 等不下去了,怜花催促道。 “……那个,在学校死的话,不是能拿到补贴什么的么?但是在自己家死的话好象就没有吧。如果是因为欺凌之类的,明显是学校方面的原因的话,倒也听说可以拿到。” 这件事,怜花也听说过。在学校受伤或死亡的学生的家人,可以从某个独立行政法人那里,领取名叫灾害共济补贴的款项。 “不可能啦,自杀的时候谁在乎这个啊。” 圭介想也不想就一口否认。 “我也觉得怜花说的在理。这件事还是很奇怪。” 虽然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但怜花还是不和圭介对视。 “但是,你们光说奇怪……” 雄一郎一脸迷茫。 “警察肯定有调查过吧?事件也肯定是自杀……” “他们那些家伙才不会调查得那么仔细呢。” 圭介不知为何,反驳得相当自信。 “说到底都是些死脑筋的公务员,一开始就认定是自杀的话,后面就只会按照自杀来调查啦。” “但是,一个人的话也就算了,明明都死了四个人……” 怜花忘记跟圭介的冷战,不假思索地问道。 “这可能更肯定了他们先入为主的观念呢。认定了是‘维特效果’造成的自杀连锁,说不定连一丝一毫杀人的可能性都没考虑过吧。”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怜花感到自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在**高中有认识的人,下次去打听看看好了。” 圭介说完,走出了四班的教室。他似乎以为已经跟怜花和好了,步伐也轻盈了一些。 下一堂课的预备铃响了。 “我觉得我们最好也调查看看。” 听到怜花小声说,雄一郎露出了纠结的表情。 “怜花想太多了啦。而且就算你要调查,调查什么?怎么调查?” “这些还不清楚。” “为什么调查?明明就没有证据证明跟莲实有关嘛?只是,在前任的学校有学生连续自杀,然后他就辞职不干了而已……” 怜花抓住雄一郎的手臂,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怎么了?” 雄一郎顺着怜花的视线,回头看向教室门口。 站在那里的,是钓井老师。还是那套茶色的外衣和裤子,胳膊下夹着出席册,姿势僵硬得想人偶一样。没有表情没有生气的脸,也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但是,在铁框眼镜后面的那双吊眼角的三角眼,却直勾勾地盯着这边。 彻底不甩钓井老师的四班学生,毫不在意地继续聊着天,慢吞吞地踱回自己的座位。调皮的有马背对讲坛坐在桌子上,放声大笑。清田梨奈也似乎完全从火灾的悲剧中走了出来,连数学教科书都不拿,埋头苦读面向青少年的流行杂志。 其中,只有怜花和雄一郎,一直默默地低着头。 刚刚的话,被钓井老师听到了。只是这样而已,为什么会觉得如此恐怖呢? 钓井正信老师慢慢地巡视着教室。 这些小鬼——对学生们没有任何兴趣。本来就只把他们当成吵闹的小动物,连稍微帮他们提高一点进入大学的可能性都嫌麻烦。 就算不给自己找麻烦,只要现在的校长还在,自己的地位和身份就能得到保障。要做的事,只有在某个时间到某个教室,“上课”之后就回家,仅此而已。不管是哪个教师小鬼们都很吵闹,到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一点都不介意。如果实在吵得太过分的话,就像四班那个臭小子——钓井老师已经想不起他的名字了——那样,让别人处理掉就好了。 虽然对小鬼们没兴趣,却又一件事引起了钓井老师的注意。 有恐怖的味道。 窗边那列靠中间的女生。还有她左边斜后方的男生。其他小鬼就像猪栏里的小猪一样轻松自在,只有他们俩散发出明显不同的气氛。哎哟哎哟,怎么了啊?吓得不轻嘛。 对于走进教室时听到他们的对话,也相当感兴趣。 两年前都立国际高中的连续自杀事件。现在正好是钓井老师在调查的主题。 一瞬间,修学旅行的一个场景在脑子里苏醒了。酒店门口,正要登上巴士的时候。钓井老师对所有事情都能过目不忘,可以将过去的见闻像播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在脑中重现。 “莲实老师!” 听到有人说话,钓井老师把视线转了过来。那个声音一听就知道不认识,到底是哪个蠢货? 正好看到五十多岁的男人,往莲实那边走过去。啤酒瓶底眼镜、光秃的额头、头顶也毛发稀疏。怎么看都是一个责任感强列的老师,是钓井老师最看不起的那一类人。 “寒河江老师。你好,好久不见了。” 莲实慎重地鞠了个躬。笑脸有些不自然,在这里碰到对方他显然不太高兴。 “来修学旅行吗?” “是。昨天就住在这间酒店。” “这样啊。我是今天来摸个底。” 名叫寒河江的老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换上了沉痛的表情。 “从那之后,我们学校也终于恢复正常了。那个时候,莲实老师也帮了我们不少忙呢。” “别这么说。我这种,只能算是临阵脱逃而已……” 莲实老师搪塞了一句。似乎想尽快结束这个不想提及的话题。 “莲实老师,这位是?” 什么都想管,不在自己的掌握下就不舒服的酒井副校长,果然理所当然地走了过来。 “啊,副校长。这是寒江河老师,是我之前任职的都立国际高中的……” 这时,想起一声几乎把耳朵炸聋的喊声“喂,片桐!磨蹭什么,快点上车!”,是那个性格恶劣的野猴子——柴原这个人渣。 钓井老师歪了歪头,片桐……?对了,是那个女生。从以前开始就很在意她了。跟其他像童子鸡一样迟钝的小鬼们不同,她很明显是在害怕自己。明明就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呢?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她的直觉还真是敏锐呢。 充满教室的杂音的波长跟平时有些不同。智商堪比金鱼的小鬼们,也终于发觉站在讲坛前面一言不发的钓井老师,有些不对劲了。 钓井老师打开用了二十多年的备课笔记本,转过身子,一言不发地开始抄写板书。小鬼们似乎立刻失去了兴趣,蜂群一样的嗡嗡声,又回到了平常的声调。 钓井老师机械性地抄写着算式,一边把脑中暂停的画面再次播放起来。 被猴子的凶狠叫声赶走的片桐,似乎上了巴士。 “我是晨光学院町田高中的副校长,敝姓酒井。” “您客气了,我是都立国际高中的寒河江。” 客客气气地交换名片的两人身边,莲实无所事事地站着。膝盖无意识地朝向外侧,看上去是想尽快离开这里。 普通人的话,肯定只觉得莲实很无聊吧,但是,在钓井老师的眼中,确实另外一番景象。他看到的是莲实对于现在这个状况的厌恶感。 可能终于找到了。钓井老师感到深深地满足。 无论是什么人,都有弱点。这一点,对于钓井老师来说,只要仔细观察,都能自然而然地发现。 莲实这个年轻人,从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发觉他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过要说有什么具体的弱点,却很难发现。 但是,现在的模样真是失败了呢。越是被人碰到不想碰触的地方,越要表现出无动于衷的样子才行哦。钓井老师像是教导后辈一样在心中小声说。 你呢个人,系个大话精。好似好识用D大话笼络人心,不过你个样同埋你个内心真系天差地别。我系唔知你系呢间学校想做D咩,不过如果你踩过界,甘我作为幕后嘅支配者,唯有即时赶你走啦。(你这个人是个大骗子。似乎很擅长用花言巧语笼络人心,但表里完全不符。虽然不知道你在这个学校想干什么,但如果侵犯了我这个幕后支配者的地盘,我也只能立刻把你赶走了。) 我为左今日嘅地位,付出左嘅代价大到你无法想象架。(我为了现在的地位,可是付出了你无法想象的巨大代价呢。) 记忆播放即将停止的时候,钓井老师发现了让他十分在意的影像。 有学生从巴士窗口望着自己。哎哟,这是……直到现在重新看一遍,才察觉她的存在。 果然,没错。片桐……名字叫什么来着?钓井老师看了看出席册。嗯,对了,是叫片桐怜花。 你做咩望住我吖?(你为什么看着我啊?) 钓井老师嘴角微微上翘,看着怜花。 如果你系甘多管闲事嘅话,先生唔知会发生咩事架。(你要是太多管闲事的话,老师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哦。) “莲实老师。上次能见到你真高兴,觉得相当怀念呢。” 寒河江老师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对于莲实来说,绝对不会觉得怀念。 “啊,我才是。之前一直都很在意,看到寒河江老师那么精神,我也就放心了。” 一边随便应付对话,莲实一边在心里揣测这通电话的用意。难不成现在才又把那个事件拿出来旧事重提吧? “其实,我也犹豫过要不要给你打电话,但以前也受了莲实老师不少照顾,觉得还是知会你一声比较好。” 寒河江老师的口气相当真诚,反而觉得有些不安。 “什么事呢?” “昨天,你们学校的老师来了这里,我跟他稍微聊了聊,但总觉得他的态度不太寻常……” 体内划过一串紧张感。 “我们学校的老师?是谁呢?” “一位叫钓井的老师。虽然我不太理解他说的话的要点,不过大概就是想打听那个事件的详情。不过这件事我们也不能轻易到处宣传,就问了一下他想了解事件的理由,但钓井老师只是顾左右而言他……” 莲实想要咂嘴了。那个僵尸,干嘛做这些多余的事。 “这样啊……你说他不寻常,是什么样的态度呢?” “怎么说才好呢。他明明就特地跑了一趟,却时不时感觉有些心不在焉,觉得他相当——脱离正常范围的——抑郁……” “是这样啊。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莲实叹了口气。看来,似乎要尽早下决心才行了。 钓井是个麻烦的存在,这一点在这个学校人尽皆知。正因为如此,至今才小心尽量不去刺激他。 但是,这次很明显过份了。这个平常那么讨厌与人相处,连课都上不好的男人,为了一毛钱都不值的小事,特地跑到别的高中去跟别人见面,想要打探情报。 有可能,这件事会被自己知道的可能性,也在他的计算之内了。 牵制——威胁——或者是,宣战吗? 无论如何,拖得越久,钓井能获得的情报就越多,所带来的危险也就越大吧。 没办法。虽然麻烦,也需要立刻发起进攻才行吧。僵尸也差不多该回坟墓里去了。 莲实巡视了一下办公室,确认没有人在听他打电话。 “……寒河江老师,这件事请千万别说出去,钓井老师其实有心理上的疾病。” “果然是这样吗?” 寒河江老师立刻表示理解。 “几年前他的夫人突然失踪,之后,他就被诊断患有重度的抑郁症了。现在也每天都靠着抗抑郁药过活呢。” 调查到的有关钓井的情报,居然会在这里派上用场,还真是没想到。 “这可是……没法视而不见呢。现在教师似乎也是最容易患上心理疾病的职业。不过,这种情况还不让他休假没问题吗?” “对钓井老师来说,现在能继续站在讲坛上就是他心灵唯一的支柱了。所以校长也好心让他继续教课,虽然我们也会尽量帮忙,不过对他帮助最大的还是学生们温暖的鼓励吧。” 鼓励代表的,主要是碎纸片和纸球。 “原来如此。” 寒河江老师深有感触地说。 “但是,这样的话,钓井老师现在对我们学校的事件感兴趣,又是为什么呢?” 莲实让他听到轻微的叹息声。 “……这个嘛,最近,钓井老师对于自杀,显示出非常浓厚的兴趣呢。” “这……” 寒河江老师顿时无语了。 “这么说,对那个事件,没有过多透露细节……” “我觉得是正确的做法。” 莲实语气强烈地肯定了寒河江老师的判断。 “真的很感谢你能打电话告诉我,今后,我们也会好好留意钓井老师的状态的。” 然后稍微聊了一会儿闲话,莲实挂掉了电话。 出击。Strike w.俗话说打铁要趁热……机不可失。 总而言之,需要的东西有垃圾袋,还有沙子。垃圾袋大概校务员室里会有,为了收集动物的死尸,猫山也可能有。沙子的话,学校院子里要多少有多少。 怜花刚要走出校门,就看到圭介靠在门口等着她。 “哟。” 怜花也“哟”了一声。 “有空么?” “怎么?” “今天的事,刚刚我打电话给都立国际高中的熟人,打听了一下。” 如果是修学旅行的时候的借口,还打算拒绝的,不过要是关于那个事件的话,还是没法战胜好奇心的诱惑。 “好。” 这时候,雄一郎也赶了上来。本想去町田车站找个咖啡店,圭介却说“边走边说”。 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三个人沿着狭窄的小路慢慢走着。一点风都没有,是个相当闷热的傍晚。 “我让几个人接了电话,从他们那里打听了些情报。” 圭介的口气充满了认真和少许的迫切。 “自杀的四个人,像是属于一个小组一样,总是聚在一起。” “不良团伙的意思?” 雄一郎问。 “不,他们说四个人都算聪明,成绩也不错。不过告诉我的人跟他们不是一个年级,所以也是道听途说,不直接认识他们。” “那是好学生?” “跟这个也不太一样,怎么说呢,有些桀骜不逊,他们在班上也是比较显眼的一帮人。” “跟周围格格不入吗?” 对于怜花的问题,圭介摇了摇头。 “不,应该不是这样。跟班上其他的人也交往地不错,除了跟莲实有关的事情。” “什么意思?” “莲实的课生动有趣,又替学生着想,而大多数老师要么没干劲要么动不动就要管理学生,所以他立刻受到了绝大多数学生的喜爱。但是只有那四个人,对莲实采取了批判的态度。虽然没什么切实的根据,只是觉得他不单纯,不能信任。” “什么啊……” 雄一郎小声说。 “真有亲近感啊,跟我们挺像的嘛。” 别说出来啊!怜花闭上了眼睛。听着圭介的话,她也有同样的想法。不过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不能说出口。 “但是,光是这样的话,也不能当成谋杀的动机吧?” “嗯……这一点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最先自杀的叫园部的女生,据说行动力很强,有传闻说她当时在调查莲实的事情。” “什么事情?” “具体关于什么事情没人知道……只知道大概是关于莲实的过去。” 还要牵连到更加过去的事吗?怜花开始感觉到一股无法说明的不安。虽然只是单纯的假设,但万一,莲实真的是对四个学生下手的谋杀犯的话,这大概不是他第一次动手了吧。 “……那么,对于自杀这个结论,没有什么疑点吗?” “有关这一点,警察似乎调查得相当仔细。” 圭介一脸不爽。 “四个人都被司法解剖了。但是,结果还是没能发现谋杀的线索。” “果然是这样吧。” 雄一郎松了一口气。 “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啦。连续把四个人杀掉再伪装成自杀这种事……” “不,也不能这么说。” 圭介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们俩。他的眼中闪耀着至今从未见过的光辉,怜花觉得身上开始冒出冷汗。 “只有一个警官很积极地调查事件。他们会觉得警察调查得很仔细,都是因为这个警官找了很多老师和学生谈话。但是,作为学校来说,学生们本来就已经很不安了,所以不想任由他继续扰得大家不得安宁了。于是学校开始向警方强烈抗议,而领头的就是莲实和一个叫寒河江的老师。” “但是,心存怀疑的警官只有一个人吧?会不会是只有他比较奇怪?” “你真是够傻的。” 圭介一脸鄙视。 “就算只有一个人,只要有警官怀疑,就代表警方内部也觉得相当有问题啦。但是,既没有找到任何物证,又遭到学校和教育局的强烈抗议,结果,警方也不得不息事宁人了。” “能不能找那个警官问问呢?” 怜花问了一句,圭介撇了撇嘴。 “要问他可能倒不算困难。我和怜花都认识他。” “哎?” “是下鹤那个大叔啦。警察这个组织是绝对不允许单独行动的,所以也因为这件事,从刑事科下放到生活安全科去了。” 钓井老师从办公室眺望着夕阳。 啊,同果日嘅夕阳颜色一样。 我知唔好睇得太入迷,不过点解又会甘样睇到郁都郁唔到呢? 总有一日,我会落地狱。呢单野已经毫无疑问,依家,果扇地狱嘅门已经开左一半啦…… 还有大约一半的老师留在办公室。但是,并没有人想跟怅然若失的钓井老师搭话。 如果话点都要睇夕阳嘅话,系呢度睇都好过返屋企睇。因为系屋企睇嘅话,夕阳嘅颜色简直就系恐怖本身一样…… 如果是假日的话,一整天都在昏暗的房间里,一动不动地静静坐着。心想要在傍晚之前出门,但结果总是不能实现。 雨天的话,还能得到短暂的安宁。虽然连绵不断的阴雨,给这幢建成30年的老房子更增添了阴湿的气氛,但比起那个照进厨房的邪恶夕阳,却是好太多了。 上个星期天也是个大晴天。钓井老师坐在坐垫上,像是被点穴了一样,一动不动地望着屏风上渐渐浓郁的暮色。 终于,不得不回头望去。视线自然转向厨房。 地板上的小门,以前是个食品仓库。 那里开始吱呀作响,看上去仿佛要被掀起一样。 痴线。点可能吖。呢D只系幻觉来架。 不管告诉自己多少遍,都没有用。 终于,小门缓缓打开,从下面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涂着血红的指甲油,完全没有血色的一只苍白的手。 骗人。无可能。闭上眼睛再睁开,幻影消失了。但是,那只是暂时的效果。 再次,感到令自己毛骨悚然的摇动,整块地板都像有了生命一样开始蠕动起来。 不管将记忆重放几遍,幻觉都如影随形。即使用慢镜头或是逐帧重放,还是会从厨房的地下出现。 当然,这里没有厨房。但是,那个将厨房染成鲜红色的夕阳,也一样照射在这里啊…… 钓井老师,拼命将视线从红色的夕阳上挪开。 心情低落,情绪激动。虽然想继续使用抗抑郁药,但已经超过了一日最大用量的20mg。而且,服用之后,会莫名地变得很具攻击性,而且幻觉也会更加过分。 只能这样忍着了。 钓井老师挤出所剩无几的力气,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洗脸台前,用冷水洗了把脸。 当然,他很明白就算这样做,也是毫无意义的。 话说回来,为什么会跟景子结婚呢? 十年前的具体过程已经想不起来了。当时,景子才刚三十岁,我已经四十五岁了。哎,年龄差别大概不是很大的问题,但我长的也不受女人喜欢,也没钱。到最后,也没有生小孩,所以应该也不是为了小孩。 景子是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本来对自己还是爱答不理的,但是因为喜欢她,也就由着她任性。可能是这一点不对吧。不,不管怎么做,结局应该都一样。 钓井老师的脑海中,浮现出法国餐厅的情景。 被滩森校长邀请,夫妇一起出席的时候。第一次见面的校长,人高马大、剑眉英目——总而言之,跟典型日本人的样貌天差地别。大概,那里也比典型日本人雄伟很多吧。现在再回想一下,就能明显看出景子露骨的谄媚。视线挑逗、嗓音妖娆,还动不动就把手往校长大腿上放。简直就像在勾引客人的妓女一样。 而我……则是在跟不习惯的餐座礼仪奋战,对于校长的话题也接不上话,只能支吾应对而已。甚至不知道这种场合,对方也应该夫妻双方到场才对。 景子——那个女人,在这段时间,也几次跟校长眉来眼去,一起嘲笑我的无知吧。这种事,只要重播一下记忆,就能简单确认了。 这两个人,从以前就认识了。景子在我和结婚前,有段时间在派遣公司工作过,那时候被派到晨光学院当了一段时期的事务员。 说到底,作为教师一无是处的我,居然能在私立高中当上老师,只能解释成是滩森校长和景子的关系起了作用嘛。 就连这种板上钉钉的事实,也一直没有去考虑。我一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是一心希望这种平淡的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 终于,那天的景象,开始重播了。 把他叫到自己家的时候,滩森校长面色发青。领带扭曲着,头发也乱成一团,贴在额头上。 这是知道自己发现他偷腥了啊,钓井老师想着。就算如此,他却还自以为能解决吧。既有作为校长的权利,还有从父母那里继承的财产。像我这样的无能老师,只要稍微道个歉,说句不会亏待自己,然后再掉几滴眼泪就没事了,他绝对是这么想的。 虽然如此,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老天爷也不会放过他的。 钓井老师首先拿出了两人从酒店里出来的时候的照片。校长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要证据的话,还有不少呢。钓井老师这样一说,他便跪在地上深深地低下头,说了句对不起,但这明摆着只是表演,一点真情实意都没有。 钓井老师把景子也叫来了。至于景子嘛,已经完全看开了。不但一句道歉都没有,反而破罐子破摔说出接受不了就离婚这种话。 是吗,或许这样也不错。听钓井老师这么一说,她更得寸进尺了,能跟你这种恶心的男人一直生活到现在,你还应该谢谢我呢。你这么说的话,那就赶紧签了离婚协议书。反正你的财产也只有这个房子而已吧。那我什么都不要啦。你要是想要赔偿的话,跟他要好了。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这样的话,就结束好了。只是,不会用离婚这种麻烦的方法。 你说什么啊。到底什么意思? 景子目光尖锐地瞪着钓井老师,他却瞄准景子的头,用藏在身后的撬杠猛击了一下。景子倒在跪在地上的校长面前。 钓井老师又高高挥起撬棍,对着景子的后脑勺打了十几下。景子的头就像在磕头一样,在地上弹了几次,房间里回响着头骨骨折的干涸响声。 至于滩森校长,这时候已经吓破了胆,景子的鲜血飞溅在他苍白的脸上,他浑身发抖,牙齿直打颤,合都合不拢了。 在厨房的窗口出现的夕阳,让人感觉既闷热又刺眼。 “你可得加把劲赶紧挖了,否则用的时间太长,回家晚了可不好跟你老婆交代吧。” 钓井老师对着身穿一条内裤正在厨房挖洞的滩森校长冷嘲热讽。 “你……别以为这样就没事了,早晚会被警察发现的。” 校长汗如雨下,茫然地喃喃道。 “少说梦话了。被发现的话,你就是同谋。” “同谋?” 校长瞠目结舌,反问道。 “这当然啦。现在你不是在帮我处理尸体嘛。” “这是你威胁我……” “你以为警察会相信你这种借口吗?同谋——共犯的话还算好的。要是把我惹火了,我就去跟警察说人是你杀的,你还强迫我给你帮忙。这样一来,咱们就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了。不过空口无凭的,可只有你一个,我这儿还有你偷腥的证据呢。” “你……混蛋……” 校长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谁混蛋。” 钓井老师缓缓瞥了滩森校长一眼。 “你不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死在这儿。其实我一开始想杀的是你……奸夫淫妇,从以往开始就应该人人得而诛之。” 他的声音并没有小混混吓唬人时的痞气,而是有些含糊不清、软弱无力。不过,这样反倒异常真实,校长顿时颤抖不已,更加卖力地开始埋头苦挖,挖出来的土很快就在厨房地上铺开的报纸上堆了起来,转眼就变成了一座小山。 “离开这里之后,你可能立刻就会一头扎进警察局。不过你要好好想想,就算是上法庭,真的就能明辨黑白吗?你们俩通奸在先,足够当作杀人动机了。肯定会变成个天大的丑闻吧。像你这样的名人,应该有不少无法丢弃的东西吧?……我啊,已经没什么值得保留的了。应该说,就算判我死刑,我也无所谓了。” 钓井老师发觉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说这么绕口的话。而滩森校长在这个异常的情况下,已经完全陷入了异常的精神状态。只是机械性地重复把铁锹插进地底的动作,像个鼹鼠一样继续挖洞。 等到洞穴够深了,钓井老师让他把景子的尸体放进去。 校长站在洞里,尝试把厨房地上包在毛毯里的尸体抱起来,但他摔倒了。 景子的尸体骨碌一声滚了出来。 钓井老师毫无感情地盯着她。人只要死了,也只会变成一个难看的肉块。之后,只有腐烂消失了。 沐浴在窗口照射进来的血红的阳光中,滩森校长用力把尸体拽进洞里。景子那只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手,有一瞬间仿佛在说不想走一样,卡在了洞穴边缘。 这是最后一次看到景子。校长干得相当勤快,完全没有平常那副懒散的样子。他将尸体放在洞底,从上面盖上土。关上食品仓库的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浮现出被附了身一样的表情,他用毛巾擦了擦脸,把从尸体上滴落的血迹和沙土一并擦去。 午夜时分,厨房至少表面上恢复了原样。 等滩森校长踉跄着离开钓井老师家,钓井老师拿出了珍藏多时的威士忌,倒进喝咖啡的马克杯里,不慌不忙地慢慢啜完。 上床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三点。脑子里的记忆一片浆糊,乱成一团。 那天之后,就开始了以细节清晰的记忆和幻觉妆点出的噩梦似的生活。 似乎站着聊了很久。中途坐了巴士在町田站下车的时候,夕阳已经开始将西面的天空染红了。 “总而言之,今后还是小心为妙。虽然没什么证据,但我觉得情况已经相当糟糕了。” “瞎说什么啊,别吓唬人。” 怜花向圭介抗议。 “不,我不是想要吓唬你。” 圭介却一改平常玩世不恭的态度。 “都立国际高中的那四个人,应该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盯上吧。等到察觉危险的时候,就为时已晚了。” 三人相对无言了一会儿,雄一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哎哟喂,少自己吓自己啦。那四个人可是自杀哦,并没有找到谋杀的证据嘛!” “嗯,证据是没有。” “怜花,圭介,你们俩是讨厌莲实,才会把他看成凶手啦。不就是玩玩侦探游戏过过瘾而已嘛。” 没人想笑。 一身西装打扮的女人似乎刚刚下班,踩着高跟鞋咯咯咯地从他们三人身边经过,走上车站的楼梯。 “……总而言之,关于都立国际高中的事件,就别再插手了。剩下的是,我再稍微调查看看。” “调查?你到底想干嘛啊?” “不是早说了嘛?我肯定,学校里一定装了窃听器。” “千万别蛮干啊。” 不假思索的话带出了请求的意味,怜花有些后悔。修学旅行中发生的事,可还没有原谅他呐。 “不用担心我啦。” 圭介说的信心十足。 “况且,你们俩才让人担心呢。怜花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 “你的直觉啊。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危险的征兆?” 怜花重新想了想。虽然也不是什么都能靠直觉感应到,但最近的话,似乎没什么特别迫切的征兆。 关于今天早上从钓井老师身上感到的恐惧,大概不用特地说出来吧。不过,课上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对着自己这边,毫无原因地露出一抹浅笑的时候,真是下意识地直冒冷汗呢…… “嗯,没什么。” “是吗?” “我也觉得没什么。” 雄一郎也作沉思状道。 “哦。” 圭介敷衍道。 “……回见。” 圭介突然朝两人挥了挥手,转身又朝闹市走去。 “哎?你去哪里?” “夜游一会儿。” 怜花皱起眉头。 “圭介。你不会还在抽大麻吧?” 圭介的表情阴沉了一下,立刻又恢复了扑克脸,扔下一句“傻瓜”就转身走向熙熙攘攘的人群。 看着他被夕阳染红的背影,怜花心中突然涌起了难以言状的不安。 回忆结束后,钓井老师又去洗脸台洗了把脸,拿出梳子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虽然刚刚才经历过那样的恐惧,心情却已经恢复了。 回到办公室。正巧,莲实似乎已经下班了,真难得。 留下来的只有大隅主管、北田老师几个人,不过谁都不想跟钓井老师搭话。 钓井老师走向校长室,做样子敲了敲门,不过他心里清楚滩森校长一早就回家去了。 从外套内测的口袋里拿出钥匙环,他用强迫校长配的备用钥匙打开了门锁。 随意走进校长室,灯也不开就直接启动了电脑。输入密码之后,查看起只有校长才有权利浏览的员工记录。 莲实圣司的记录,真是越看越让人兴趣浓厚啊。为什么没有早点看这份文件呢。 出生虽然是在东京,不知为何却在初中三年级第一学期这个微妙的时机,转学去了京都。 这里说不定有什么猫腻。 然后,从京都的重点高中考进京都大学的法学部,却在入学一个月后就退学了,第二年九月去了美国留学,从可称为常春藤联校代表的名牌大学毕业,并在同校的商学院取得MBA学位。 钓井老师嗤之以鼻。这种天之骄子一样的人,光是这一点就跟自己合不来。 莲实之后就职于欧洲名牌投资银行摩根士坦利的北美洲总部。连对经济毫无兴趣的钓井老师都知道这个公司的名字,社会精英的味道真是越来越浓厚了。 但是,不知为何,莲实在这里也是只工作了两年就辞职回国了。然后在都立国际高中当起了老师,完全到了另一个世界。 到底出了什么事,虽然推测不出什么详情,但能确定肯定不是小事。否则,肯定会继续留在国际金融界,跳槽去别的投资银行或者基金公司。 不过很可惜,要调查发生的事情,应该是不太可能了。不过,却可以拿来当作敲山震虎的材料。 然后,钓井老师有了别的发现。莲实在日本的大学只上了一个月的学,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考到教师执照的? 这个疑问在文件后面得到了解答。莲实拿到了“特别执照”。 这种制度使得各个都道府县的教育局可以办法教师执照给他们认可在特定领域拥有过人的知识、经验的人才,从而免除他们完成教育课程的义务。钓井老师也了解这个制度从平成元年开始实施。 但是,事实上,启用一般人当老师的先例极为少见。虽然不知道莲实如何跨过这一难关的,但像他这么擅长表现自己的人,忽悠一下教育委员会肯定是小菜一碟。 问题是这之后。莲实结果在都立国际高中也只做了两年,就被晨光学院町田高中挖角了。这个时候,酒井老师似乎对他相当满意,在面试的记录中极尽赞扬之词。 他之前任职都立国际高中这件事,刚来的时候也介绍过,不过直到现在,才跟那个事件联系在一起。 事件的概要可以在网上查到,但只是列述了事实,却没有解释他真正想知道的事。所以,他昨天特地请了年假,亲自跑到那个学校去,直接找到寒河江老师寻问,但说到收获,却只有两点。 寒河江老师十分同情莲实,可能是他还没有完全从莲实的洗脑中脱离出来。然后,有关连续自杀事件,学校跟警察、媒体之间彻底对立,学校便闭关锁国,采取了极端的防御态度。 说不定,这家伙比自己想象的棘手得多呢。还是在校长那边施加压力,早点让他卷铺盖闪人吧。 正要关电脑,突然改了主意。顺便又看了看学生资料。 片桐怜花。 本来觉得没什么特别的,不过看到这一段,钓井老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稍微有些精神不安定,这是心理咨询师的意见。她说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她毫无原因地对某个老师感到恐惧,不过之后这个老师因为真的出了问题而辞职了。 片桐说了在这个学校,也对四个老师感到很恐惧。 四个人的名字分别用A、B、C、D代替,但有关他们的事都写在上面,瞎子都能看出是谁了。 体育老师园田、柴原。英语老师莲实。还有数学老师钓井,他自己。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觉得这四个人可怕,不过事实上却正中把心。外表看上去就很凶悍的园田和柴原自然不用说,但应该几乎没有学生,对自己和莲实也抱有恐惧的。 钓井老师沉默了一会儿。 那种看穿了自己真面目一样的态度,让他深感不快。况且,还把这件事跟心理咨询师透露,更是罪加一等。只要这些,就足够严惩她了。 这家伙似乎想要调查有关莲实前任高中的事。这件事本身跟自己毫无关系,但如果让他们注意到景子失踪的事…… 虽然可能是想多了,这里还是先下手为强吧。 片桐怜花。片桐怜花。钓井老师翻阅着自己的记忆,将跟片桐有关的影像挑出来,从头仔细观看。 ……好了好啦,你的弱点是什么呢? 根本不用费什么心思,立刻就找到了。长处和缺点,常常都是同一个要素的正反两面。片桐怜花的话,如果说她的强项是异常敏锐的直觉的话,那她的弱点就是感受性太强而造成的精神不安定了。 是吗,原来如此。那么,我就给你个警告吧。 这个时候,想到了个好办法。 ……没错。这家伙,不是正想调查莲实的事嘛。这样的话,就用他来搞个障眼法好了。让她今后都不敢再对学校的事情说三道四。 钓井老师露出了微笑。 就算万一被发觉,威胁她的也是莲实那家伙。我现在可没有什么威胁她的理由。 打铁趁热。明天放学之后,就开始实施吧。别怕,就是稍微吓吓你而已,又不会要你的命。 不过,要是因为这样留下了什么心理创伤的话,可别怪我哦。 钓井老师虽然兴高采烈了一阵,但随着回家时间越来越近,他又开始消沉了。 家的样子在他脑中浮现。 简单的大门常年不见阳光。昏暗湿冷的客厅。整晚都沉浸在梦魇中的牢笼一样的卧室。在不经意的时候,会突然吱呀作响的楼梯。 夕阳直射的厨房地底,现在这一刻,尸体也在继续腐化。 距离现在三十年前,自己刚当上老师,就去银行借了贷款,买下了建好的新居。当时为了这渺小的成就感也举杯庆贺过。即便是这么一个小房子,在之后的泡沫效应下也曾大幅涨价,当时自己还深信未来一片光明。 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这个家,现在已经成了紧紧锁在自己脚上的脚镣、成了自己的诅咒。就因为景子埋在厨房地下,从早到晚都不停宣扬自己的存在,让他既没法卖房子,也没法搬家。 就算如此,现在再把尸体挖出来这种事,更是想都不敢想。 钓井老师在车站前的小酒馆小口泯着日本酒,等着酒劲上来。 抗抑郁药物严禁跟酒类一起使用。不止是SSRI,就连三环四环类这种旧的抗抑郁药物,也会大幅增加其药理效果。自己会偶尔变得异常具有攻击性,也是因为这个效果。而且,之后出现的幻觉总是更加刺激。 不过,再怎么也没法清醒地回家。 终于从小酒馆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夜12点了。 钓井老师在京王线的桥本站上了最后一班火车。这个时候车站里面已经没几个人,他上的那个车厢完全是空的。 钓井老师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我的人生到底从哪里开始出错了呢? 电车缓缓开出车站。 为什么当了老师呢? 对了。我都快忘光了,我真正想做的是…… 忽然,觉得有人站在眼前。 睁开眼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莲实的笑脸。 漫长的等待总算有了回报,终于看到钓井老师走出校门的身影。 莲实确认了钓井老师向巴士站走去之后,坐进轻卡车里,往相反方向开走了。钓井老师的家在若叶台,从学校坐巴士到JR渊野边车站,再从JR桥本车站转乘京王相模原线。当初设想的是在桥本车站埋伏,再跟踪他到他家去。 但是,在桥本车站下车的钓井老师,却跑进了车站附近的小酒馆。没办法,莲实也走进同一个酒馆,占了一个钓井老师看不到的位置,无可奈何地陪他消磨时间。 钓井老师应该是一个人住,怎么看起来像是得了回家恐惧症似的?欢快的店内,就只有钓井老师所坐的那一角,低气压冷空气特别严重。 莲实一边泯着烧酒,一边观察起钓井老师的样子。 能把酒喝得这么郁闷的也没几个人了吧。除了像机器人一样偶尔把酒杯送到嘴边,他就再也没有其他动作了。那个模样,简直就像是藏身在烂泥里纹丝不动的鳄鱼。 没错,这家伙就是只小型的鳄鱼,莲实想到。在学校这个小小的池塘里称王称霸,每天都对着花鲶和青蛙作威作福吧。 但是,习惯于狭小的池塘,就以为没什么比自己更强大的话,可是会丢掉小命的哦。就算是遭遇偶然从江河的入海口游上来的公牛鲨(据说可以在咸水和淡水中生存)这种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哦。 在店里坐了两个多小时,钓井老师终于将背包的背带搭上肩头,缓缓地站了起来。差不多快到最后一趟火车的时间了。 莲实等了一会儿,才跟上了钓井老师。 钓井老师走进没人的车厢,在长椅的一端坐下,闭上了眼睛。 莲实从隔壁的车厢,观察了一会儿钓井老师的样子。虽然还不至于睡熟,不过也已经昏昏欲睡了。 等火车开动之后,轻轻打开两个车厢之间的门,走向钓井老师所在的车厢。 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准备好的东西,低头看着钓井老师。周围完全没有人,不会被任何人看见,乘务员似乎也没有来查票。 ……这样的话,也不用特地跟到他家去吧。 这个时候,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钓井老师,突然睁开了眼睛。 莲实保持着满脸的笑容,低头看着他。 在钓井老师做出反应之前,挥起手中的流星锤准确地砸了下去。 力道既不太强也不太弱,熟练地在太阳穴上敲上一下,钓井老师立刻颓然低头,再也不动了。 这个手工的流星锤用了五层塑料垃圾袋,里面装上细沙,再用透明胶带扎紧。沙子的重量可以传达动能,这样就能引起脑震荡而不留下明显的外伤。 离下一站多摩境只有两分多钟了。需要迅速行动。 莲实收起流星锤,取下了钓井的背包上的背带。然后再把自己背包上的背带也取下来。对于经常要携带很多书本的老师来说,单肩背包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两人的背带两端都是金属搭扣,很容易装卸。调整好钓井老师的背带长短之后,就像上吊的绳子一样钩住钓井老师的脖子。将背带两端的金属搭扣扣到自己背带的一头,就变成像是狗项圈一样了。将作为拉绳的自己的背带穿过三角形的吊环,压上全身的体重用力往下拉。 不算很重的钓井老师从座位上浮起,像是晴天娃娃一样吊在了吊环下面。他身高不高,脚底离地面还有几厘米。因为脑震荡,一开始可能还意识朦胧吧,不过这和上吊都一样,一瞬间就应该失去意识了。 莲实将背带另外一端穿过行李架,固定在金属架上。然后把钓井老师的鞋子脱下,整齐地摆在脚边。 真危险。钓井老师几乎于此同时失禁了。小便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板上。 最后,要用钓井老师的背包作固定,就将陷入钓井老师脖子里的那根背带两端重新固定到背包上。钓井老师的身子稍微下降了一点,脚尖碰到了地板,不过背包卡在了吊环上,就停住了。 火车开始减速了,就快到多摩境车站了。 莲实将自己的背带从金属架上拿下来,重新装在自己的背包上。然后,似乎是在欣赏自己的精心之作一样,望了望跟随火车的节奏缓缓摇摆的钓井老师。 对人生已经疲惫不堪的苦命男人。脱掉鞋子站到长椅上,大概还合了合掌,用吊环和背包上吊自杀了……不管是谁来看,应该都是这么个悲伤的故事吧。 莲实背好背包,走进旁边的车厢。在下个车站停车后,就下了车。 算是对监视摄像头表达敬意,他带上帽檐宽大的帽子走出了车站。 很自然地吹起了口哨。曲调当然还是《杀人小调》。 继清田梨奈家失火和真田老师的醉酒驾驶造成的事故之后,这已经是新学期开始后,第三次召开紧急职员会议了。 一大早就听到爆炸性新闻,在场的老师都很茫然,悼念钓井老师的人自然是一个都没有,不仅如此,他们心里可能都在庆幸他终于消失了。 另一方面,如果要自杀的话回家去死就好啦,这样的抱怨应该是每个人都在想的。就算是最后一趟火车,但在通勤列车中上吊自杀这种罕见的情况,立刻就成为了电视台和网络新闻讨论的焦点。 “总而言之,一定要将学生的不安控制在最小限度。” 酒井副校长眉头紧锁,语重心长地说。 “虽然很幸运差一点就要上早上的报纸了,电视也没有报道名字,但在网络新闻上写了钓井正信这个本名,事到如今也没法遮掩了。希望大家能做到一致对外,钓井老师因为心理疾病选择了自杀,但在我们学校,平常就很重视向学生宣传生命的重要性。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要以这一点为前提回答。” 大隅主管举起了手。 “大隅老师,什么事?” “有关钓井老师自杀的理由,如果学生问起来的话,是否有需要考虑更加深入的回答呢?” 酒井副校长一脸纠结。 “嗯,不一定吧?跟他自己的隐私也有关系……” “但是,钓井老师确实被一部分班级的学生当成了恶作剧的目标。” 办公室里开始骚动。 “难道你的意思是说他因为这样才自杀?” 酒井副校长哼了一声,一副难以苟同的样子。 “至少,学生之间可能会起这种传闻。对此,我们应该如何指导,是否需要现在订明一个方针……” 莲实举起了手,并立刻站了起来。 “主管说的确实没错,但是,请让我代表学生指导部说一句,学生们的恶作剧都是相当可爱的水平。最多也就是在进教室的时候从头上飘落一些碎纸片,或者用小纸团扔他后背这种事……当然,如果要追问我对这些恶作剧视而不管的责任的话,我就无话可说了。” 莲实一边一个个和每一个老师对视,一边滔滔不绝的雄辩起来。这种时候,内容虽然也很重要,但没有自信的话更加致命。 “当然,钓井老师根本不会在意这种事情,这一点,大家也都清楚吧?虽然他沉默寡言,但总感觉内心隐藏着什么秘密。对我来说,是个相当可敬的前辈。他自杀的理由——虽然不应该在这里擅自揣度——除了心理疾病以外,根本不可能有其他原因了。” 酒井副校长重重地点了点头。 “请稍等一下,我也不是说要去追究他自杀的真正理由。” 大隅主管似乎想要打破即将对莲实鼓掌叫好的气氛,举起了双手。 “我担心的是,实际做了恶作剧的学生们。如果他们太过自责,之后的事态可能会更加严重。” “您是说一次为契机,会开始连环自杀吗?” 莲实反问了一句,大隅主管一脸惊讶。 “不,我也没有说到那个地步。只是,这种时候,经常会忽视对精神健康的关心,之后再追悔莫及的事情。再怎么说,现在的孩子,心灵都纤细得很呐。” “原来如此,您说的意思我都了解了……副校长,这样吧,首先让各位班主任对自己班上的学生进行一次面谈,列出他们觉得有需要进行心理辅导的学生。然后再联合学校的心理辅导师,进行更加细致的辅导。” “也好……就这样吧。那么,各班的班主任,就在今天的班会结束之后开始面谈吧。” 酒井副校长已经养成了依赖莲实的习惯,立刻就将这个方案照单全收了。这样一来,又有了和水落聪子接触的理由,莲实心中也不禁大喜。 “……另外,也想麻烦校长一件事。” 莲实这么一说,至今为止一言不发的滩森校长,一脸错愕地抬起了头,目光闪烁不定。 “哎?我吗?那个……什,什么事?” 滩森校长显得异常慌乱,倒是吸引了大家好奇的目光。 “今天的早会,请校长对所有学生说几句话。内容就说有关生命的重要性吧。然后,就请特别强调一下大隅主管指出的这一点,钓井老师的死并不是谁的责任。” 只是学生指导部而没有任何职权的莲实,居然主持职员会议,心平气和地对校长颐指气使,不过没有人对这种反常的现象提出异议。到这天,真田、堂岛、钓井这三个多嘴的都不在了,大家再次感觉到这个事实。 “没,没错。我知道了。生命,确实很重要。嗯,当然了。” 现在,有一秒,滩森校长似乎就要笑出来了。莲实有些目瞪口呆。 “不,那个。会发生这种事……在我当老师的人生中,怎么说呢,也是相当难以置信的啊。没想到,那个钓井……抱歉。” 滩森校长拿出手帕在眼角贴了贴。 这家伙一大早就在喝酒吗?莲实皱起眉头,他的优点明明就只有能沉着安定这一点而已嘛。 算了,校长的话总是无聊至极,不会给任何人留下印象吧,但至少能强调我们学校努力唤起学生对生命的重视这个事实。 但是,只有这次,完全颠覆了莲实的猜想。 “早上好。今天有个坏消息要告诉大家。” 站在体育馆的讲坛后的滩森校长,带着沉痛的表情环顾着下面的学生。 平常如果大家不回话的话,他就不会往下讲,但今天气氛不同。学生们虽然有些骚动,都老实地等待校长继续说下去。 “昨天晚上,数学老师钓井正信去世了。” 体育馆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大部分学生都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但重新从校长那里听说,才终于有了实感。 “大家可能已经知道了。钓井老师选择自杀这条令人伤心的路。关于这一点,有些话不得不跟大家说。” 滩森校长的话不知何时充满了魄力和真实感,不光是学生,连老师们都听得入神了。 “那就是,生命的重要性。大家可能会觉得这事老生常谈。每次发生这种事,学校媒体就会反复不停地强调生命的重要性。但是,只有今天也好,请大家认真听我讲几句话。” 滩森校长情深意切地说。明明就还没有进入正题,就已经有女生开始啜泣了。 莲实有些讶异。本来以为滩森校长无能至极,却没想到他居然有如此吸引人心的演讲才华。若是平常的话,光是看到校长的脸,学生们就开始表情僵硬,三分钟之后就有人见周公去了。 “……生命,绝不是,只属于一个人的。不管是谁选择自杀,都会让他身边的无数人伤心难过。不,应该说那些人的心都有一部分会跟他一起死去。” 从开始到现在已经说了十分钟,滩森校长发挥没有人听过的演讲才华,滔滔不绝地高谈阔论。学生中传出的声音,已经不算啜泣,可以称得上是痛哭了。 “虽然他投入感情是很好啦,但这是不是太过火了?” 酒井副校长转向莲实小声说。 “是啊……确实,似乎是太感情用事了。” 莲实的怀疑达到了顶点。滩森校长和钓井老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钓井老师患有心理疾病。最近很多学校的老师,都在教育的第一线,患上了同样的疾病。其中大多数病因都是压力,但钓井老师的情况不同。几年前,钓井老师的夫人突然失踪了,这种难以置信的不幸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学生之间开始了小小的骚动。 “我跟他夫人也很熟,她相当漂亮。不光是漂亮,还很聪明,知书达理、风韵卓然……” 滩森校长干咳了一声。 “钓井老师从心底深爱着他夫人。所以,那种打击也相当强烈。从那之后,钓井老师的心中,大概就一直放不下他夫人了。然后,他就每天活在对夫人的怀念中了吧。这一点,当然,我也是一样……” “……他说什么呢?” 酒井副校长皱起了眉头。 “每个人,都可能心存地狱。我们有时候,也会被迫在修罗的道路上生活。这种痛苦,只有有过这种经历的人才能理解吧。但是,我们不能逃跑。无论有多痛苦,多可怕,多绝望,也必须要继续生存下去,为什么呢,因为……因为……” 滩森校长感受至深,无以言表。 骚动越来越大了。 “莲实老师!” 酒井副校长叫出声。莲实立刻弹了出去,登上讲坛,将校长从麦克风前面拉开。 “大家听好,绝对不能死!不管有多想死,都请继续生存下去。这样的话,总有一天……一定会,等到解放的那天!” 莲实和园田老师一人一边抱起校长的胳膊把他从讲坛上抬了下来。滩森校长也不避讳,直接在人前痛哭流涕。 学生间自然而然响起的掌声如潮,久久没有停歇。 <hr /> 注释: 第七章 “他们又要集团作弊吗?在这次的期末考试上?” 酒井宏树副校长苦着一张脸,仿佛刚刚咽下一口苦瓜。 “好像学生之间有这种传闻。” 莲实圣司带着些许同情,俯视着副校长疲惫的脸。 今天是星期天,但因为钓井正信老师的“自杀”事件,学校才刚刚开完PtA临时会议。滩森正男校长在事件第二天的早会上,以声泪俱下的演说打动了全体学生之后,不知为何还持续高度亢奋。三天之后的今天,也没有平复到可以跟家长们见面的状态。所以,酒井副校长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家长们出人意料的激烈反应,更是让他手忙脚乱。再加上真田俊平老师的醉酒驾驶和伤人事故,要如何安抚学生们受伤的心灵,连教职员的精神状况都把握不了,如何能指导学生等等尖锐的问题也接连不断。 从未在PtA会议上如此难堪过的酒井副校长脑子里空白了几次,后来救星莲实及时出现,凭他爽朗的辩论技巧总算是蒙混过关了。第一次听莲实说话的妈妈们似乎已经彻底迷上了他,会议临了的时候,气氛已经完全不同,不光缓和了许多,最后家长们还一起鼓掌互相鼓励。 “还是不知道主谋是谁么?” “有几个比较可以的学生,但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 “传闻啊……” 酒井副校长一脸难以置信。大概在想为什么得来的情报总是这么模棱两可吧。莲实当然也没法说这些情报是从学生的对话中窃听来的啦。 “那么,这次会用什么手段呢?” “这个也不清楚。不过上次的手机没起什么作用,所以他们应该老实了。” 莲实虽然这么说,自己心里也感到疑惑,他们应该不会觉得学校不会连续两次屏蔽手机信号吧。或者,是哪个学生想到了什么新的作弊方式? “那你有什么打算?下个月有学校介绍会,现在的情况下再发生作弊骚动的话,明年可能没有学生会报考我们学校哦。” 虽然很想吐槽说你才是负责人吧,但莲实又不想把酒井副校长逼得太紧,便露出了鼓励的笑容。 “我会准备周全的。而且,有关所需的对策,这次是否也能像上次一样,把一切都交给我负责呢?” 也包含着跟上次一样需要发射违法的干扰电波这层意思。 酒井副校长错开视线,干咳了一声。 “好吧,我就相信莲实老师,把一切都交给你了……千万千万,别发生什么新的问题哦。” 酒井副校长带着疲倦不已的表情揉了揉眉间。 “一到关键的时候就都掉链子……还是只有莲实老师可以信赖啊。” “我会努力回报您对我的期待的。” 莲实走出了副校长室。 反正都在周日来学校上班了,不如趁此机会把学校里的bug——窃听器检查一遍。修学旅行之前,已经把数量控制到了最少,现在差不多该以学生为主要对象重新设置了吧。能听见学生真实想法的地方——厕所、屋顶、更衣室、楼梯的转角平台等。 这么一想,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是一种自己简直像在被人操控一样的感觉。并没有什么理由,只是一种野性的直觉。但是,直觉才最不能小看。至今为止也有好几次,都是因为理性无法解释的直觉而得救。 莲实感觉到危险信号的时候,总会先停下来思考。从窃听器中获得的情报都相当片面,大部分的情况下,连讲话的学生是谁都无法断定。但是,从大量的对话中分析出的结论,就是上次失败后有人并没有得到教训,还想要再次挑战集体作弊。虽然不知道主谋是谁,但从至今为止的迹象来看,大概不是为了提高自己的成绩吧。把答案交给几个学生,这说好听一点可以算是一种义务劳动,说难听点就是愉快犯罪——跟恐怖主义者的罪行一样。大概是想夸耀自己的能力,暗自嘲笑学校慌忙应对的样子吧。 但是他在期中考试的时候彻底失败了。大概他也没想到学校这边只是为了预防定期测试时发生的作弊行为,居然连干扰电波都发射起来了。但是主谋肯定是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栽了个大跟头。 这样一来,只有用其他方法成功作弊,就能还以颜色。话虽如此,要想到别的方法却也并非易事。因为这并非只要自己作弊得到答案就行,而是要将答案交给尽可能多的其他学生。而对于这种目的的作弊,没有比手机更好的工具了吧。 莲实觉得自己好像在跟一个看不见的对手下象棋。上次是自己技高一筹,彻底将死了对方,这一次要看对方怎么出招了。 还能想到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再次发射干扰信号,再告发自己。但是能有效达到这个目的的方法,就算站在对方的立场上,也是一种都找不到。 想要抓住电波这种没有形态的东西,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是考试期间偷偷跑出去,发现了无线电部的机器,之后也束手无策。或者提前向关东综合通信局告发,不过很难想象他们会为了这种事特地来卧底调查,应该首先就会来学校咨询吧。 不对。如果被这样的对手盯上的话,肯定是别的地方。想要给学校——自己一个好看,就肯定会瞄准更加明显的弱点下手。 那么,到底会是哪里。 莲实恍然大悟。 可能想得太多了。但是,这个对手肯定是个头脑很聪明的学生。这样的话,他应该会怀疑为什么作弊计划会这么快就被学校发觉才对。 莲实露出了微笑。 终于觉得看穿了对手的目标。原来如此,是这样啊。就因为要这样,才特地放出期末考试也要作弊的传言。 那么,我也得有必要的应对措施才行。 不管是谁,敢在我的王国乱来,都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啦,要再把留言传得再广一些啊。只是,不要说任何具体的细节哦。不光是我和你,其他学生的名字也绝对不能说。期末考试会有大规模的作弊计划,不知道主谋是谁,不过他貌似想到了一个非常出人意料的方法,只要这样说就行了。” 手机里传来的早水圭介的声音,爽朗得跟说的内容十分不相称。夏越雄一郎皱起了眉头。 “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啊?” “要暴露莲实的本性啊!” 圭介顺口瞎编。 “大家都被他骗倒了,不过他那张面具后面,肯定是一张恶魔的脸。” “恶魔……” 雄一郎的脑子里,浮现出长着长角和山羊眼珠的莲实的样子。 “听好,夏越同学。拿醉酒驾驶陷害真田的,绝对是莲实没错。” “你怎么知道啦?撞上副校长的雷克萨斯的时候,坐在驾驶座上的不是真田嘛。之后车门都打不开了,如果是别人开车,就算能从窗户出来,也没办法让真田坐进去吧?” “所以嘛,把车开到学校来的大概是莲实。他先把失去意识的真田搬到驾驶座上,再从RX-8的外面开车的啦。” “怎么开?” “还不明白?用那根竹竿去按油门啦!” 雄一郎无语了。圭介之前说玫瑰花的支柱是在事故之前被拔走,原来就是这个意思啊。 “不光如此。在清田家放火烧死她爸爸的,估计也是莲实。那家伙的轻卡车的话,就能轻易搬运大量的灯油。这还没完,对钓井下手的,也很有可能是他。” “喂!这件事的话还是太牵强了吧,完全不懂你啥意思……” 大麻似乎并不容易上瘾,但会不会有令人产生妄想的副作用呢?雄一郎开始担心了。 “嗯,钓井这件事,只是我的想象。但是,也有都立国际高中的前车之鉴。从那之后我也收集了一些情报,果然那家伙有问题。” “说是情报,其实也就是学生之间的传闻吧?” “不,才不是。” 圭介一口断定。 “是相当确实的证言。” “那个确实的证言哪儿来的啊?” “就是下鹤那个大叔啦。” 雄一郎咽了口唾沫,又一次沉默了。情报来自于警官的话,倒也确实不能一笑置之。 “他倒是没说是莲实干的。不过大叔坚信那四个人的死并不是自杀。光是这一点就足够怀疑莲实了吧?” 淅淅沥沥的雨反而让空气更显闷热,但雄一郎却觉得背上冷汗直冒,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 “……嗯,好吧,那就算莲实是恶魔好了,揭开他的面具跟传播作弊传言有什么关系啊?” “窃听器啦。” 圭介终于在这里压低了声音。 “那家伙在学校里装了窃听器。不然的话,作弊的事怎么会事先暴露啊?” “这也太夸张了吧。” “从他们干扰手机信号的手段来看,肯定是这样啦。这家伙可是马上就想到‘收音机生活’那种点子哦?要想收集学生或者老师的情报的话,肯定只有用窃听器了吧?” 这只是圭介的想法吧?雄一郎在心里默默吐槽。 “但是,你之前也一直在找窃听电波吧?结果还不是什么都没找到么?” “有过几次反应啦。但是,没能及时找到窃听器。” 圭介听起来有些后悔。 “那家伙城府很深。窃听器并不是总是发射窃听电波,大概只在需要的时候才打开开关。连设置窃听器本身可能都经常更换设置地点。” 虽然听上去还是挺不靠谱的,不过也开始感到有些道理了。 “……那,为什么要传播作弊的谣言呢?” “啊?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搞不清楚啊?” 圭介叹了口气。 “虽然掌握了作弊的谣言,却没有任何确实的细节,那家伙肯定会开始想办法调查吧。这样,就会把休眠中的窃听器也都利用起来。” 这种不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雄一郎有些惊讶,感到自己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 “我知道了。暂时就照你说的去传播谣言。但你也别一个人去冒险哦。” “没关系啦。啊,对了,这件事别告诉怜花哦。” 自己想说的话被他抢先说了,雄一郎一时无语。 “她本来就挺容易担心的,最近都快神经衰弱了。嗯,也可能是因为我把她吓坏了。” “这个……也是啦。” 确实,如果跟怜花说的话,她肯定会越来越纠结的。 但是,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完全按照圭介的指示行事真的好吗? 挂掉电话之后,这种揪紧心脏的不快感,仍许久都未能消退。 “这是什么啊?” 安原美弥皱紧了眉头。 “没见过吗?是猎枪啦。” 莲实举起枪给她看。 “喂,危险啦。” “没事啦,里面没子弹。” 莲实斜睨着手上的新玩具——一支散弹枪。 “莲实实有持枪许可证吗?” “没有啦,就是从朋友那里借来玩玩而已。” 久米老师用来练习飞盘射击的,是杀伤范围较大不容易偏离目标的上下两连发式的散弹枪。莲实压下顶端的杠杆将枪管向下打开,望着装填子弹的弹夹。 “这不好吧,听说有人在电视上拿了一下猎枪就被起诉了呢。” “哈哈,不被发现就行啦。” “真是的,太难以置信了!你这话可不是身为老师的人能说的吧?” “没错,美弥也最好拿点什么东西防身哦。最近可不太安全。” 莲实把一个像大哥大一样的黑色东西扔给美弥。 “这是啥?” 美弥稳稳接住。 “一种叫Myotron的电击枪。似乎是FBI研发出来的,效果相当不错哦。” 通常的电击枪只是用高压电麻痹暴徒,但是Myotron使用了能够阻挡神经电流的特殊周波数,从而麻痹运动机能,所以的确效果超群。看了附送的光盘上的视频,高大的白人男子一瞬间就摔倒在地,动弹不得了。不过在实际使用中,对方如果穿着绝缘性较高的皮衣类衣物的话,则会将电流的威力减半。 “我才不要。” 美弥立刻将Myotron扔了回去。 “这种东西只有罪犯用起来才顺手,平常人拿着的话,就算出事也没法拿来防身。” 果然和普通的女生不同,美弥对于护身用具有着很正确的认识。 “这是你买的?” “不是,这也是跟朋友借的。” 其实是用放在公寓里的久米老师的电脑,擅自在网上刷久米老师的信用卡买的。否则,这种价格3万多日元的电击枪,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舍得买的。 美弥抱起灰白相间的小猫,想要亲吻它一样把脸凑了过去。 “莲实实还真像小孩子呢。居然收集这些危险的东西,还这么开心。对吧?茉莉(jasmine)?” 茉莉是美弥在校门口捡到的小猫的名字。 “喂,那个名字好容易混淆啊,换一个吧。” 莲实放下猎枪说。 “才不会混淆呢,对吧,茉莉?它味道很好闻,所以叫茉莉。另外,在这里的时候要叫我安弥弥哦。因为我叫安原美弥,所以简称安弥弥。” “这啥逻辑啊?” “你是英语老师居然不知道?茉莉在阿拉伯语里面就叫安弥弥。顺便一提在西班牙语里面叫莲实实哦。” “那样的话,简直就像猫咪最大了嘛?” 莲实走到美弥身旁,伸手抚上了她的肩膀。 “我知道你想养宠物,但是家里不给养对吧?但是放在这里也不太好吧?” 久米老师为了和前岛雅彦幽会而购买的这间位于川崎的公寓,现在成了莲实和美弥专用的地方了。虽然能够随心所欲地过来确实很方便,但要是为了给猫喂食每天都来的话,对高中生来说负担还是太重了。不过穿着校服的少女,在幽会用的公寓里做着作业,这种画面真是既清纯又充满了诱惑啊。 “才不是宠物呢!” 美弥嘟起嘴巴。 “我们是一家人嘛,它也是。” 莲实在美弥唇上轻轻印下一吻,堵住了她的话。美弥闭上眼睛,任他亲吻自己。 “……刚刚这种我知道。是法式亲吻吧?” “啊?” “像蜻蜓点水一样一点一点这样。” 莲实左右摇了摇头。 “你这孩子,到底从哪里知道这些错误的知识啊。法式亲吻才不是这样。” “哎?骗人。” “哎,真伤脑筋。考试可能会考到,而且作为老师也不能视而不见。没办法,只好技术指导一下了。” 莲实抱起茉莉放到地上。小猫像在威吓他一样大张着嘴,却很快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OK。Miss Yasu is called the French kiss!” 莲实抱紧美弥,又一次吻上了她的嘴唇。美弥虽然有一瞬间身体紧张了一下,立刻就放松气力靠在他身上了。 莲实一开始只是慢慢品尝美弥的唇瓣。然后轻轻咬了咬她的下唇,美弥立刻轻轻颤抖起来。她在学校里,特别是在女生之间总是显得很强势,但其实有很强的自虐倾向,内心想要被支配。不过就算她并非如此,也有办法把她培养成顺从的奴隶。 莲实强势地将舌头入侵到她嘴里,和她的舌头缠绕在一起。 “嗯……” 美弥嘴里吐出的叹息声饱含着和她年龄极不相称的情欲。 美弥的唾液十分甜美。莲实缠绕住美弥的舌头,用力吸允、挑逗。并慢慢扩展到上腭、牙床、脸颊等处。 猫咪和你都是我的家人?才不是这样。猫咪是你的宠物。而你,是为了讨班主任喜欢的宠物。知道吗? 美弥终于提高了嗓音,身体向背后扭曲着。只靠亲吻就达到了高潮,身体和心灵都被支配这种意识,似乎直接转化成了欢愉的感觉。 “好孩子……Excellent!” 莲实摸了摸美弥的头,把她抱起来走向卧室。 这孩子一天天接近自己理想的创造。搞不好,这才是教师这个职业原本的价值。确实总是能感到无比满足。 一边在脱美弥的衣服一边还在思索教育理念,突然觉得自己还真是适合教师这个角色。没错……教育说到底,就是一种洗脑而已。 莲实拉开裤链掏出坚挺,跪在床上,抓起美弥的头发将她拉近,让她用反复练习过的方法服务自己。 美弥将至今为止莲实教的技巧,像海绵吸水一样吸收掌握起来,这样才是最好的学生吧。 七月一日开始的期末考试也风平浪静地结束了,圭介觉得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和期中考试的时候一样,这次也确认到了干扰信号。但是,要怎么告发这件事倒是个难题。目标原本是设置在学校里面的窃听器,但这次也没能找到。 跟以前一样,接收器上也不是完全没有反应。在课间这些时候,有时能找到大概在窃听器的波段中出现的电磁波。但是,确定方位之后刚准备接近,不知何时就突然消失了。 窃听器肯定不止一两个,从各个方向都能接收到电磁波。他觉得特别可疑的是办公室、校长室、副校长室这几个地方,还有教职员的专用厕所和体育馆。前面几处没法自由出入,只能多在体育馆周围侦察看看,但这边时不时有猛兽一样的园田老师和柴原老师出没,不小心碰到他们就只能无功而返了。 奇怪的电磁波就像幽灵一样神出鬼没,有时在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时刻,就从远处突然出现,对着自己招起手来。但是,不管自己怎么想尽办法,却总是无法接近。然后,在不知不觉间,信号就已经消失了。 跟以往心烦意乱的的时候一样,圭介向保健室走去。 “啊……头疼死了!” 圭介夸张得呻吟着,一边拉开保健室的门。 “圭介同学。你怎么又来啦?每次考试你都会不舒服呢。” 坐在桌子前面正在写东西的田浦润子老师,露出奇怪的微笑。 “你也稍微关心一下我啦,每天晚上都那么用功读书的说。” “你就算不学,这种考试也是小菜一碟吧?会头疼是不是因为你在用一些奇怪的药啊?” 期末考试结束的解放感,让大多数学生巴不得快点离开学校。这个时候,大概都已经开始庆功宴了吧,保健室里也没有其他的学生。圭介快步走到最里面的一张床边,仰面直接倒在了床上,床垫被他震得直晃。 “喂,你倒是把室内鞋脱了啊。” 田浦老师走到他身边,帮圭介脱掉室内鞋,整齐地摆在床边。圭介也随她摆弄。 田浦老师还只有三十二岁,却时不时流露出像母亲一样的感觉,还真有些不习惯呢。不过这种话如果说出口,她肯定要气得不行了。 其实,自己还是最希望在怜花那里寻求安慰,但跟她连亲吻都还没做过。似乎这种事,越是真心喜欢的人越会患得患失。而且,他知道雄一郎也喜欢怜花。情敌是好友的话,更没法背着他先下手了。 田浦老师正要把手放到圭介的额头上,却被圭介一把抓住了手腕拉了过去。田浦老师顺势坐到了圭介身上。圭介没有起身,伸手抓住床帘,刷地一声拉了起来。 “真是粗暴啊。” 田浦老师嫣然一笑,身体完全放松了下来。圭介突然想到了长恨歌的一句“侍儿扶起娇无力”。 他抱紧田浦老师猛地一转身,自己占了上风。 “总是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还要占我的便宜,难不成我是圭介同学的郁愤发泄对象么?” “没错。这就是润子在这个学校的角色嘛。” 圭介跟田浦老师调了一会儿情。虽然已经知道这样能让她兴奋起来,不过她倒是真心喜欢扮演这个色情小说里经常出现,负责处理男学生性欲的角色。 “……最近圭介同学好象经常很烦躁呢。如果有烦恼的话,不如跟我说说?” 办完事之后,田浦老师站起身,一边整理仪容一边说。刚刚的媚态已经荡然无存,她干净利落地拿下圭介身上的保险套,随手扔进了垃圾箱。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圭介还是有些担心这么大大咧咧真的可以吗? “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校医一样。” “我本来就是校医。” 田浦老师用手指点了点圭介的额头。 “我只是有些比较在意的事情啦。” 圭介虽然有些犹豫,还是把事情跟田浦老师说了。这一关也需要她帮忙才行。 “我们学校里好象有些窃听器哦。” “哎?真的吗?” 田浦老师吓了一跳,转头四处张望。 “没关系啦,这个房间又没有。” “这个你怎么知道啦?” “有种可以发现窃听电磁波的机器啦……” 这么一说,圭介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点非常单纯的事。就算是窃听器,也不是一定要发射电波。如果是有线的种类的话,用这个接收器就没法找到,如果之后打算回收的话,用简单的录音机也能达到目的。 但是,事实上也检测到几次电磁波,所以肯定是有无线型的窃听器的。说不定莲实根据场地和目的使用了不同种类的窃听器。 “怎么啦?” 面对突然沉默下来的圭介,田浦老师担心地问。 “不……所以呢,我想稍微在学校里搜查看看,不过白天还是不行吧?所以就想说还是晚上看吧……” “不可以。” 田浦老师皱起眉头。 “被当成小偷的话怎么办?会被勒令退学哦。” “就是说啊,晚上似乎还会开启报警系统,这下也没法偷偷溜进来了。所以有件事想跟你打个商量……” 听了圭介的要求,田浦老师不禁用手遮住了嘴巴。 “你不是开玩笑……啊,不行。还是不行!” “是为了让学校走上正轨,请务必帮我这个忙!” “被发现的话,我可要丢饭碗了啊。不能冒这个险。” 这话说的,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个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连门都不上锁,就在保健室里跟学生上床,享受这种刺激的女人。 “别这么说嘛。润子不是我的女人嘛。” “谁是你的女人啦?” 田浦老师又点了点圭介的额头,但还是爆笑了起来。 “就算被抓到,也绝对不会告诉他们润子老师帮过我啦。” “但是啊……” “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去跟别的男生说,我们学校有个专盯男生的淫荡老师哦。” 田浦老师瞪了圭介一眼,虽然她看上去并没有把圭介的话当真,却也流露出些许的动摇。 “真的是为了找到窃听器吗?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其他淘气的念头了?” “怎么可能嘛。其他淘气念头是什么意思啊?把窗子敲碎?” “嗯,说的也是。如果现在是期末考试之前,我就会以为圭介同学是真心要偷试题呢。” 田浦老师似乎在犹豫。机不可失,圭介又往前逼了一步。 “那,可以的话我今天就想做。考试才刚刚结束,大家应该都很放松吧?” “嗯……今天,不行哦。” 田浦老师一边想一边说。 “要开临时职员会议。大概会搞到很晚,也可能有老师就在这里睡了。” “是哦……” 圭介抱起手臂。明明就跟保全公司签订了晚间巡逻的合约,晨光学院町田高中还延续着住校老师的传统来以防万一。不过就算不是住校老师,晚上加班太晚的时候,也有老师把这里当成旅店直接住下来。 虽然他们都觉得不会有人入侵学校,大概都不会好好巡逻,万一发出什么声音,在夜深人静的教学楼里回响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是,如果是结业礼那天晚上,应该没有人在。” “哎?真的?” “结业礼之后,下午初中的老师会来开学校说明会,但那天晚上是老师们的庆功会,大家应该都要喝到半夜,没人会回学校来啦。” “谢啦,润子!” 圭介抱住田浦老师就要亲下去,却被她笑着推开了。 “圭介同学,之前我也说过吧,只有在床上才能单叫我的名字哦。记住了?” 无聊至极的结业礼总算结束了,学生们三三两两地从体育馆走回教学楼。 最让人大跌眼镜的,要数滩森校长的演讲了。钓井老师去世的第二天,他那场慷慨激昂振奋人心的讲话还言犹在耳,这次却彻底打回了原形。不,如果说打回原形还算好的,他是一会儿发呆放空,一会儿张口结舌,连自己在说的内容都忘记了,整个就是个梦游状态。 演讲从接下来的季节要小心中暑开始,转移到暑假也要保持身为这个学校学生的自觉,再回到关于小心中暑的警告,话题一转,开始说到这个学期学校发生了很多事,到这里不少学生才真正开始留心听他说话,不过很快又回到接下来的季节要小心中暑,终于在酒井副校长的指示之下被强行掐断了。 “校长这是怎么了啊?” 片桐怜花一边上楼,一边歪着头问。他看上去明明就已经彻底混乱了,其他的学生却似乎完全不担心。 “不知道,是不是中暑了?” 小野寺枫子完全没有任何兴趣,随口答道。 “这样的话,他的演讲还真无聊,还不如之前呢。” “是吗?之前总要给他搭话,就冲这点,现在这样才比较好吧?” 圭介从后面加了进来。 “这话是不是太过分了啊?” 莲花有些怒。 “可能在之前的演说上燃烧殆尽了。就是钓井自杀之后的那天早上,那个演讲。” 圭介一脸“我知道怎么回事”的表情。 “人啊,在一生当中,所能表达出的感动的总量大概是不变的。校长这个人的总量比其他人都少很多,所以每次都很节约,一次只放1ppm左右。但是上次他兴过了,把一辈子的总量一次性放了出来,所以现在只剩下一些残渣……好痛!” 怜花用力敲了一下他的手臂,圭介装摸作样地大叫出声。 “说起钓井,他没有任何亲人呢。” 雄一郎走到莲花身边。 “是吗?” “嗯。你看,连葬礼都没办。似乎没有找到继承人。” 这样的人生多寂寞啊,怜花不禁在心里同情起他来。他还在世的时候对他只有可怖的印象,但现在看来也觉得他有些可怜。 “那,钓井的遗产怎么办?” 圭介毫无理由地双眼放光。 “大概会被收归国有吧。” “别担心,无论如何都不会落到圭介手上的。” 怜花冷冷地说。 “说是遗产,好像也只剩下那个房子而已啦。之前一段时间倒是升值升得很厉害,之后房地产业一直持续低迷。” “你怎么对钓井的事这么了解啊?难不成……” 圭介贴近雄一郎学着他的语气。 “难不成……接下来是啥推理?” “我只是在办公室听高冢他们聊天听到的啦。” 雄一郎一脸不耐烦。 “他那个房子,好像也很快就要被拆掉了哦。又廉价又上了年头,说是已经没有资产价值了。” “切,那就只剩土地了吧。” “还切……你还想怎样啊?” 到了三楼,走进四班的教室之前,怜花和雄一郎回头看着圭介那边。 “圭介。结束之后,你会来第一学期的庆功会吧?” 雄一郎问了一句,圭介却一反常态地摇了摇头。 “抱歉,今天有点事。” “有什么事啊?” 圭介转向怜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个嘛,有啥成果的话,再告诉你们。” 就这样,他转身走进了一班的教室。 “真没办法,我们俩去?” “嗯……好……” 怜花露出笑脸,却对圭介莫名的态度感到无法释怀。 短短的班会结束后,学生们一齐冲出了教室。暑假终于开始了,所有人的脚步都异常轻便。 下到一楼的时候,怜花看到了圭介的背影。跟大多数学生不同,他不知为何走过了大门。 怜花顺着圭介的背影望过去,圭介打开保健室的门走了进去。 愤怒和绝望立刻让眼前变得一片漆黑。修学旅行时的屈辱又重新在脑中重现。圭介在京都的酒店天台上吸食大麻,还跟田浦老师约会——而且还接吻。那时候的事可还没有原谅他呢,现在居然又…… “怜花,怎么了?” 枫子一脸惊讶地问。可能是她想跟怜花搭话,却发现她脸色不对吧。 “嗯……没事。就是有些累了,可能是大姨妈到了吧。” 怜花又看了一眼保健室。然后为了不让闺蜜看到自己的眼泪,她作势打了个哈欠,用手帕擦了擦眼角。 “真的只有这里了吗?” 一边往保健室的床下钻,圭介一边抱怨着。 “不然还能往哪里躲啊?是你说要藏在这里,我才提供了这个头等席哦。” 田浦老师在圭介钻进去之后,往床下排了一排小纸箱,把他的身影挡住。 “那,你乖乖地待着。听好,从这里出去的时候,绝对不可以被人看到哦。还有,别忘了锁门。” “哎?你要走啦?” “我可没空在这里一直陪你。好了,下学期再见咯。” 田浦老师说着就走了。圭介叹了口气,虽然带了小说来看,不过床底很昏暗,看书是绝对不行了。因为声音可能会传出去,所以也没带iPod来。 只能睡觉了吧。虽然不觉得在这种地方能睡着,不过关掉电话,闭上眼睛,任由各种念头在脑中翻滚一会儿之后,居然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突然睁开眼睛。周围已经相当昏暗了。看了看手表,涂上了荧光涂料的指针指向八点半,没有开冷气的房间又闷又热,他的后背和脸上都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如果老师们都去庆功会的话,现在学校里应该没有人。圭介一动不动的听了听周围的声音,然后轻轻从床下爬了出来。 在保健室房门这边,再次探了探情况,果然似乎没什么人。 轻轻打开门,贴着地板探出头,慎重地左右确认了一下。然后爬出门口,才站了起来,锁上门。白天一片吵杂的时候完全不觉得,现在才发现上锁的声音原来这么大。希望没有人听到。 圭介拿出带有液晶显示器的接收器,找了找窃听电波,不过没有反应。这也是当然的吧。莲实是根据需要才打开窃听器的开关,现在学校里又没有人,自然没有打开的必要了吧。 果然只有把觉得可疑的地方,一个个仔细调查一遍了。 圭介决定先查办公室。昏暗的走廊上只亮着绿色紧急灯,阴森可怖的气氛让他觉得背上冷汗直流汗毛倒立。之前从没觉得幽灵有多可怕,现在反而发现这还真是个相当刺激的鬼屋。难怪学校总是有一些鬼怪故事。 办公室的门没有上锁。 他小声嘟囔了一句我进来了,轻轻窜了进去。打开手电筒,顺着老师们的桌子一张张照了过去,同时小心不让手电筒的灯光照到窗外。 本想调查莲实的桌子,仔细想想,倒是最不可能设置窃听器的地方。话虽如此,也不可能装在其他老师的桌子里。万一被发现了事情就闹大了。 这么一想,又觉得办公室里不会装有窃听器了。而且,在这里几乎不可能进行什么机密谈话。总而言之还是在里面转了一圈,就奔向下一个目的地。 校长室和副校长室都锁得固若金汤,没法进去,只能放弃了。这里就算是莲实也没法自由出入,而且也不觉得会有什么需要窃听的价值。 看来有必要从根本上改变思考的方向,目标是那些大家都能进出又可以聊一些私密话题的地方。 圭介走进了教职员用的男厕。 这里才是最可疑的场所,之前探测到的窃听信号也有可能是从这里传出来的,而且也是很容易听到大家真实想法的地方。 这次虽然没有电波,但窃听器可能还放着没动。圭介把厕所的各个角落都翻了个遍。 厕所隔间里面也望了一眼,不过这又不是偷拍,装在这里的话不仅容易被发现,也很难听到什么秘密的话题,彻底没有意义。反而是小便池和洗脸台那边比较靠谱,不过那边却几乎没有可以安装窃听器的地方。 这里也不对啊。正要放弃的时候,目光落到了天花板的换气口上。 如果用高性能的麦克风的话,只要在厕所内的对话,可能都能接收到。 但是,问题是没有可以攀爬的地方,无法靠近换气口。 圭介先走进一个隔间,踩上坐便器爬到隔间的墙上,再伸手才勉强打开换气口的盖子。 然后站在墙上双手扶住换气口,斜倚着身子往换气口里望了望。这里没有窗子,可以放心大胆地用手电筒仔细检查。 没有。圭介有些失望,不过仔细看看,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换气口里面虽然积了一层灰,有一小块地方却特别干净。这里原本放了个东西,对于这里有窃听器的事,圭介已经深信不疑了。 从男厕所出来的时候,一直开着的接收器突然有了反应。 肯定没错,虽然很微弱,显示的周波数正好在窃听器最常用的范围之内。 但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突然开了呢? 不管怎么想,都没有答案。不过现在捕捉到的窃听电波,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圭介旋转着接收器的天线,确认着电波传来的方向。要是教学楼外面——北教学楼或者体育馆那边传来的话,事情就麻烦了。所有出入口应该都设置了红外线感应器,晚上就算是从建筑物里出去,可能也会引起反应。 但是,电波似乎是从教学楼里面传来的,而且是楼上。 圭介举着接收器,慢慢走上台阶。 终于可以抓到莲实的尾巴了。想到至今为止付出的努力,也差不多该是收获的时候了。 从二楼到三楼,再继续走上四楼。电波渐渐增强了。对了,也可能是在楼顶。圭介恍然大悟。屋顶虽然是交往的男女学生喜欢的幽会地点,还是进行敲诈,抽烟的理想场所。自己也有一次在这里吸过大麻。学生指导部的莲实的话,也难怪他会在这里设网。 突然有些担心楼顶的门会不会上锁,不过马上想起那扇门没法上锁。不知是哪个想在楼顶上干坏事的人,在钥匙孔里塞了口香糖,把门锁搞得不能上锁了。 来到通往楼顶的台阶下面,接收器现在已经显示出强烈的反应。楼顶上现在应该没有人,居然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启了开关,从这种不自然的现象来看,还是小心行事为妙。 圭介拿出了准备好的另一件装备,一把小蝴蝶刀,虽然不大杀伤力却很强。最重要的是,它是自己用得相当熟练的武器。 他对自己的敏捷机警十分有自信。压低重心攻击对方大腿根部的股动脉,对这种使用匕首的战斗方式也相当熟悉,靠着这把刀,他可是跟涉谷的街头小混混干过几仗呢。 他抖了抖手腕,顺畅地翻开蝴蝶刀露出刀刃,拿稳刀柄摆出战斗姿势,然后,静静地走上了楼梯,握住了通往楼顶的门把手。 随着些许的吱呀声铁门缓缓打开。 温热的夜风抚上脸颊,天上才刚露出一弯月牙,只有点点的星光照在楼顶上。 圭介右手拿着蝴蝶刀,左手举着接收器,一步、两步走了出去。 突然,从左手边感到有人在。 他猛地扔出接收器,转过身顺手一刀刺了过去。就在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触到了腹部。本来还以为跟对手还有些距离呢。 被刺到了,意识到这点的那一刻,身体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耳边响起金属的碰撞声,是从手中掉落的蝴蝶刀落到水泥地上的声音。他无法保持直立,跪倒在地,还以为天地突然调转了位置,原来只是自己躺在了地上。身体动弹不得,这种像是被无数的针扎的奇怪痛感在浑身上下乱窜。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原来是你啊。早水圭介同学。” 是莲实的声音。为什么,他不是去庆功宴了吗?对我干了什么? 这些问题却一个都问不出口。 “我有些问题想问你。作弊的事情啦,怎么知道窃听器的啦。还有你的同伴都是谁,他们都知道哪些事。” 开什么玩笑,老师可以做这种事吗?到底准备把我怎样!? 圭介只是像离开水的金鱼一样,无谓的张合着嘴。 “再等一会就能说话了,不用担心……只要你老实回答,我就让你死个痛快。” 这话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圭介的心里终于切实感到,莲实确实是已经杀了不少人这个事实。 我已经没救了吗?会在这里,被这种家伙杀掉吗? 怜花……小心点。我太大意了。这家伙是个真正的怪物。 莲实蹲下身,和圭介对上眼,那一刻,圭介在心中惨叫不已。 像人偶一样被猛地扔到地上,身子摔了个结实。 圭介慢慢动了动指尖。虽然还留有一半麻痹的感觉,但总算能动一点了。接下来在运动鞋里面蜷缩伸直脚趾,虽然这种好像长时间正座之后的麻痹感还是让人很不舒服,但也算是在正常恢复了。 自己全身都被胶带绑住,除了这两个地方,能动的就只有脸了。但是嘴上也贴了胶带,所以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呻吟声。 “似乎已经恢复了不少呢。Good!Good!那么,差不多该开始了吧。” 莲实一边探头望着仰躺着的圭介的脸,一边用像在上课一样的温柔口气说道。房间没有开灯所以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的双眼反射出从窗外射进来的灯光,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幽光。 “我有不少事想问你,不过,不巧的是这里是学校。虽然现在是暑假的晚上,,但也不是完全没人。如果拿掉胶带你大吵大闹的话,我可就不好办了。所以,我想尽量用可以用Yes或者No来回答的问题解决。Yes的话就点头,No的话就摇头。Is t clear,Mr.hayami?” 圭介一动不动,只是瞪着莲实。这家伙是在开玩笑吗? “嗯……这可麻烦了。” 莲实叹了口气。 “你要知道,如果你不肯回答的话,我们就走进死胡同了。你虽然不是我班上的学生,但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之一,也是我教过的。所以,我也不想对你太严厉啊。” 莲实拿起地板上放着的小瓶,歪着头看了看。 圭介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所在的房间是位于北教学楼二楼的化学准备室。在教学楼楼顶被袭击之后,莲实把动弹不得的自己带到这里来了。 “你好像已经知道了呢,这里是化学准备室。柜子里放了各种各样的化学药品,而说到学校里的化学药品,最常见的就要算盐酸和氢氧化钠吧。” 这个时候,圭介终于醒悟了。莲实并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恐吓自己而装出这副样子。 这才是,这家伙的本性。 虽然知道他跟学生接触的时候带着面具,却没想到面具下面什么都没有。人类所拥有的感情这种东西,他从一开始就没有。 身体开始渐渐发抖。在涉谷玩乐的时候,也见过外国痞子和真正的黑社会团队,但也没见过这么不近人情的。 “……不过,我也不想把地板搞脏。之后要留下来清洁的可是我呢。所以呢,我刚才去无线电部转了一圈,找到了这个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莲实举在手上的,是带着电线的烙铁。像锥子一样的尖端会变得滚烫来融化焊锡。 “我之前也用过一次,只要有插座,这可是个好东西。最棒的是它能烧焦伤口止血,也不会弄脏地板。” 莲实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只是,在形象上有些问题。皮肤会象蜂巢一样变得都是洞,看上去比较恶心。个人来说不是我最喜欢的样子啦。” 可以感到冷汗从背上流了下来,屋里没开空调,应该很闷热才对,但是还是觉得浑身发冷。 “你是不是觉得我明明就是老师,做得太过分了?但是,你不是也拿着这种东西嘛。一个不小心,你也会顺手就捅我一刀吧?大概连少年法都在你的计算之内吧。” 莲实拿出圭介的蝴蝶刀,顺畅地翻出刀刃。 “问你问题之前,先回答你的问题吧。麻痹你身体的,是一种电击枪。能够阻碍神经电流的传递,从而使对手丧失运动能力。” 莲实手上那个巴掌大的黑色器具,圭介以前也有看过。但是本来还以为两人之间还有些距离,为什么会这么容易就中招了呢? 莲实似乎猜到了圭介心里所想,继续说。 “就这样直接用的话没什么攻击距离,要接近像你这样拿着武器的对手实属不易。所以我做了一点小修改。” 莲实给他看了看长度大约150厘米的塑料管子,塑料管的顶端有两根长长的金属针。管子里面连着电线,一直延伸到电击枪的电极上。 “不管什么样的电击枪,隔着衣服效果都会减半,用针刺的话,电流就能直接传到体内,也可以说是一石两鸟了……to kill tone!” 这家伙啰嗦这么多,是为了用恐惧支配我的精神吧。圭介猜中了莲实的意图,这么一来,就省掉了拷问的麻烦。 既是如此,还是觉得十分可怕,要是硬犟着不肯回答莲实的问题的话,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进行拷问吧。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那么,闲话就聊到这里,差不多该开始了。Yes的话点头。No的话摇头。No clear?Mr.hayami?” 圭介点了点头。 “好孩子,那么第一个问题。你是cunning、正确来说是cing的主谋吧?” 圭介点点头。 “是吗。那接下来,我把一班到六班所有学生的名字都念出来,如果是你的同伙,就点点头。可能你会觉得像在告密一样不太舒服,不过我不会立刻就处理他们,你别担心。只是为了以后指导学生想要留意一下而已。好吗?” 圭介点点头。 “以防万一我先忠告你一句,对于你的同伙,我这边也有不少线索。要是你中途说谎的话,我很可能会发觉。这样的话,就不能再相信你的话了,那以后的问题,就可能要用到刚刚说过的某样东西了。Are you h me?” 圭介点点头。 “那么,从一班开始吧。相泽浩之……” 莲实把六个班的学生名簿读了一遍,在圭介点头的名字后面画上记号。 “我们班上是伊佐田植树和木下聪这两个人啊。真不省心,说到共同点的话,他们成绩都还行,却对学校生活抱有不满这一点吧。嗯,谢谢了。” 莲实满足地说。 “接下来是窃听器的事。还有你们到底掌握了多少。这次的问题没法用Yes和No来回答,我帮你把胶带撕下来吧。只是,万一你破坏我们之间的信赖关系,大吵大闹的话,在那个瞬间,你的人生就结束了。Are you still h me?” 圭介只能点点头。 “好,可能会有些疼,你忍一下。” 莲实扯掉了贴在圭介嘴上的胶带。嘴唇上有些刺痛,不过这种事无所谓。这么下去肯定会被莲实杀掉,怎样才能活下去呢? “首先是窃听器的事,怎么发现的?” 圭介舔了舔嘴唇。 “……考试的时候,你们干扰了手机信号吧?” 莲实疑惑地皱起了眉毛。 “所以?怎么知道是窃听器呢?” “学校明明就知道作弊的方法,却不知道主谋是谁。只可能是偷听了学生的谈话吧。” 能出声说话,圭介感到一丝安心。 “就这样?你直觉还真准呢。” “我用窃听信号接收器在学校找过电波信号。有几次都有过反应,不过总是在途中就消失了。所以我认为窃听器要么是对声音起反应,要么就是只在需要的时候才打开。” “Excellent!” 莲实像是看着好学生一样眯起眼睛。 “但是,也有可能是这样不是吗?老师在学校里面进行窃听的话,根本不用把窃听的内容用信号传递出去,只要录音下来,之后再去拿来听就好了啊。” “啊?” “事实上确实有用过电波式的窃听器,因为也有地方没法频繁去回收录音。但是,把你印上钩的,是比平时用的电波强度更大的诱饵窃听器。我就觉得有人似乎发现了窃听的事,所以撒了些饵。没想到居然钓到了这么一条大鱼。” “可恶……” 圭介小声说。这么说来,他是彻底没有翻出莲实的五指山啊。 莲实轻轻拍了拍圭介的头。 “这次特意传出要作弊的谣言,也是你的计划吧?你这么做也是想要引我来窃听吧?但是,沉迷于狩猎的年轻人,往往无法发觉自己才是猎物。这件事,还希望你能当成珍贵的教训铭记在心。不过很可惜,你已经几乎没什么时间来举一反三了。” 莲实的话在圭介胸中回荡,但他咬着牙不肯让眼泪流下来。 “那么,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你和你的同伙对于我所做的事情,到底了解多少?” 事到如今再装傻也没有意义。 “你是指都立国际高中的连续杀人案以外的事情?” 莲实似乎吓了一跳。 “原来如此。调查得蛮仔细嘛……以防万一再问一句,你们不是跟钓井老师一伙儿的吧?” 钓井。怎么回事。圭介有些讶异。 “……难道说,钓井,也是你杀的?” “啊,钓井老师管得太多,所以作茧自缚了。” 莲实爽快地承认了。 “All I o do o tighe noose.我要做的,就是把绞首架准备好而已。那,除此之外还知道什么吗?” “用醉酒驾驶陷害真田并把他从学校里赶出去的,也是你吧?” “是吗。我好像太小看你们的智商了呢。” 莲实露出笑脸。 “为什么?” 圭介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自己提出了问题。 “为什么?你是想问什么?” 莲实似乎还没完全脱离教师模式。 “为什么要作这种蠢事?你这么聪明,又得人心,只要有心,总能想到其他正常的方法吧?既然如此,到底为了什么,要这么……” 虽然不觉得能够说服莲实,不过说到后面,圭介不由自主变成了恳求的口吻。莲实安静地听着他的话,终于像是面对在课堂上提出好问题的学生一样,重重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我明白你想问什么了,不过要回答这个问题可不容易。这样说吧,你听说过X-sports吧?是Extreme sports的简称,在我们看来,他们是在做一些非常危险的事情,比如从悬崖上踩着滑雪板跳下去之类的。当事人的感觉,旁观者是很难理解的。” “你是为了追求刺激才这么做?” 圭介茫然地看着莲实。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日常生活中,不论是谁都会碰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吧?出了问题就得解决,只是我的选择比你们要多得多。” “哈?” 这家伙在说什么? “比如说,就算明知道杀人是最简单明了的解决方法,一般人也会犹豫不决,万一被警察发现的话之类的恐惧总是先出现在他们脑中。但是,我不同。我跟X-sports的爱好者一样,只要确定了可以做,就可以做到最后。杀人跟X-sports一样,做到一半才犹豫的话反而更危险,只要闷头冲过去,就会发现其实也能做到……如何,这样说的话,你能理解了吗?” 圭介无语了。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单纯的杀人魔,而是个比外星人更难以理解的生物。 “好了,谢谢你陪我这么久。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刚刚你说的事,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 圭介深深吸了一口气。怎样才能蒙混过关呢? “怎么啦?I'm ing for your answer.Mr.hayami.” “大家都知道。” “大家?” “参与作弊的同伙,所有人。” 莲实一脸难以置信,摇了摇头。 “这还是不太可能。六个班加起来一共有十五人,这么多学生都在怀疑我的话,课堂的感觉应该不同了。” 圭介沉默了。 “你还是老实回答我吧。” 来了,这里才是关键。随随便便搪塞的话,莲实肯定不会满意的吧。只要他认为需要,就算要拷问也不会心慈手软。圭介拼命思考着。 无论发生什么事,也绝对不能说出怜花和雄一郎的名字。不能让这个怪物连他们也杀掉,就算,我已经没法逃出生天了…… 可恶!我已经在以死为前提考虑问题了。太夸张了吧。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情况…… 莲实拿起电烙铁,用手指按了按尖端,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插上电源。 “我们还是坦诚相待比较好吧。只要你现在把同伙的名字告诉我,我就像一开始保证的一样,让你死得毫无痛苦。你的同伙也是一样,我保证会尽量使用比较仁慈的方法……但是,要是你一直……” 莲实突然止住了话头。怎么了?圭介也竖起耳朵。 似乎能听到什么。像是脚步声。有人走到这一层了! 圭介一瞬间做了决定。 “救……!” 正要大声呼叫,喉头却被手刀用力击中,几乎完全无法发声了。 突然灵机一闪,想用脚去踢身边的东西,弄点响声出来求救。 这个瞬间,意识陷入黑暗。 莲实按住圭介还在痉挛的身体,电烙铁深深地插在他的右眼里。几秒之后,他的动作完全停止了。 下手了。虽然是很不得已,但这样一来关键的情报就问不出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晚还在学校里乱转的白痴究竟是谁? 莲实忍着想要咂舌的冲动,竖起耳朵。 喂。刚刚是不是有动静啊?你没听见? 压低声音讲话的似乎是柴原,但另一个人的声音比他更低,完全听不清说了什么。不过,似乎是个女学生。 怕什么怕,啊?这里不会有人来,不是正好嘛……切,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那去体育准备室吧。 柴原的声音和两个人的脚步声,慢慢远去。 这下糟了,莲实想。 虽然放了暑假,明天就立刻要开始补课了。所以今晚之内就要把早水圭介的尸体处理掉,但开动轻卡车的话,柴原他们就会听到引擎的声音。那个低能狒狒,自己在干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肯定对声音特别敏感。 本想将早水圭介消失的时间尽量押后,如果有人证明说最后看到他是今天的话,还是别让别人知道自己今天举动可疑吧。 没办法。总而言之,只有把他藏在学校里面可以步行到达的地方了。 莲实将尸体放进事先准备好的旧睡袋里,拉上拉链。 仔细地擦掉地板上留下的少许血迹,然后溜出化学准备室,把学校的各个角落调查了个遍。 今晚自己是值班老师,本以为除了自己就没有其他人在了。不期而至的入侵者似乎只有柴原和那个不知是谁的女学生。两个人都在体育准备室里,故意在巡视的时候搞点声音出来,两人就躲在里面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了。 这俩蠢货,难道不知道学校里面到处都装了监视器吗?莲实无语了。他们倒是走了狗屎运,今晚的影像本来就会因为机器损坏而消失。 把他们吓了一顿饱之后,莲实回到北教学楼的化学准备室。 还是不能用轻卡车吧。自己既然是值班老师,可能会引人怀疑自己这个时候跑哪儿去了。 把装着尸体的睡袋背在肩上,从化学准备室走到中庭。 他想到了一个地方,即便不用挖坑,也能用来藏尸体。 一圈紫阳花盆栽围着榉树林,这里几乎没怎么打理,有些杂乱。再往里走一点就立刻找到了:一个边长1.5米的正方形基座,上面本来是要放什么纪念碑的,不过预算不够就这么放着了。听说几年前成了时光胶囊,不过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打开水泥做的盖子,里面应该装满了以前毕业的学生放的时光胶囊。 盖子有20-30公斤重,要小心不发出任何声音打开它绝非易事。 里面比想象的更小,把装着文集和信件的容器拿出来之后,好不容易才把装着尸体的睡袋塞了进去。 再把盖子像之前一样盖好,因为是力气活,出了一身大汗。之后只要把拿出来的时光胶囊处理掉就好了,跟尸体比起来,这才是小菜一碟。纸的话就用碎纸机,金属容器就散布到学校各处,找机会扔掉就好。 正要从中庭出来,突然,觉得好像有谁在看着自己。 四下一望,在教学楼顶发现了视线的源头。 黑色的影子,是乌鸦。虽然它们已经习惯了整晚灯火通明的城市,不过在这么晚还没睡,还是不太正常。 因为有些距离,看不出它的左眼是不是白色的。不过,莲实确信那肯定就是记忆。 肯定是因为思考被我杀了,才那样一直监视我吧。 与其说它是奥丁的家人,更像是地狱的使者。 被莲实盯着看了一会儿,记忆轻轻拍了拍翅膀,缓缓消失在深邃的夜空中。 怜花望着窗外。补课的内容一丁点儿也没听进去。 天空蓝得透明。除了偶然横跨天际的美国军机,天气好的让人雀跃不已。高中二年级的夏天只有这么一次,明年这个时候大概就要专心应试了,今年才应该尽情享乐。但为什么却被这样关在教室里呢?话说回来,日本的夏天本来就热得不适合学习,所以才有暑假这回事嘛。 不过,现在怜花满脑子都是别的事情。 不管怎么想,圭介的事都很让人放心不下。 圭介在补课的时候逃课倒不是什么新鲜事。反正他不用怎么学习,成绩也总是很好,而且他从以前就宣言到了暑假就懒得对着这帮烦人的老师。虽然不来补课会被记缺席,不过他倒是一点儿都不在意。 可是,电话怎么都打不通,这一点倒是很令人担心。不管怎么打,都一直没开机,至今为止,这种事还从来没有过。 “No rest for the wicked!” 讲台上,莲实一如既往的口若悬河。 “这一句在不同的情况下可以理解成不同的意思。越穷越忙。做了坏事心里不安。打击犯罪毫不放松……and so on and so forth.” 如果是平时,他的课听着倒也畅快,不知不觉就被吸引进去,但今天不知怎么,光是听到莲实的声音就有些烦躁。 “这里的重点是t to be reckless……” 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有短信到了。莲花瞥了一眼莲实,在桌子下面偷看手机画面。短信是雄一郎发来的。 她看向雄一郎,之间他微微点点头。到底什么事呢? 看看短信,只有“有话跟你说,上楼顶”这么一句。 下课之后,怜花也没看雄一郎,直接上了楼梯。 打开通往楼顶的门。盛夏的阳光直射在水泥地面上,整个楼顶像是变了个煎锅。这种天气会来屋顶的闲人也没几个吧。 不久,雄一郎也来了。表情比平时都严肃。 “刚才那短信什么意思?” 等下课再说不也是一样吗? “我不想让莲实看到我们俩在一起讲话。” 雄一郎鬼鬼祟祟的解释。 “为什么?” 雄一郎没有回答,先把楼顶的门锁了。 “哎……” 虽然没什么可担心的,不过现在是和女生两个人单独在一起,也太神经大条了吧。雄一郎转身面向怜花。 “圭介的手机一直打不通,昨天,我就给他家里打了个电话。” “嗯。” “伯母接的。说是圭介去亲戚家玩了。虽然没说是哪里,只说是个乡下地方,手机都收不到信号。” “这样啊。” 莲花稍微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不过雄一郎的样子倒是很奇怪,一直皱着眉头像是在想什么。 “你不觉得奇怪吗?” 雄一郎靠在楼顶的栅栏上。 “奇怪倒也奇怪……” “居然一句话都不跟我们联络,肯定有古怪……所以我就想到去年也发生过同样的事。” “去年?” 有过这样的事吗?怜花搜寻着记忆。 “怜花可能不知道,那时刚开始放寒假,也是跟圭介联络不上了。那个事后我也给他家里打电话,听说圭介去旅行了。” “这样啊。那既然如此,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嘛……” “但是,我之后听圭介说,那个时候圭介跟父母吵架,离家出走了。” “那为什么说旅行去了?” “因为觉得儿子离家出走很丢脸,就这么说了。” “等一下,那这么说的话,这次也是离家出走咯?” 怜花皱起眉头。 “大概伯母是怎么想的。” “伯母……雄一郎觉得不是这样?” “啊,去年跟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就算是离家出走,跟我居然也不说一句,实在是难以想象。他应该知道我们会担心他嘛……” 确实如此。刚刚才商量过都立国际高中的事,在这个时机突然联系不上了,肯定会觉得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其实,期末考试之前,圭介拜托了我一件事。” 雄一郎把在电话里听圭介说的话说了出来。 陷害真田老师醉酒驾驶的是莲实这番推理。把不省人事的真田老师抬到驾驶席,再用竹竿按油门…… 说不好,清田梨奈的家遭人放火,她爸爸葬身火海的罪魁祸首也是莲实。如果用那辆轻卡车,也能搬运大量的灯油了。另外,虽然听上去有点悬,不过连钓井老师可能也是莲实下的手。 下鹤警官确信都立国际高中的事件中四个死者都不是自杀的事。虽然没有断定凶手就是莲实,而且圭介和雄一郎打听到的传闻,也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 还有圭介为了揭穿莲实的面具,拜托雄一郎传播期末考试要作弊的传言这件事。 “为什么要这么做?” 怜花疑惑地问。 “圭介不是怀疑莲实在学校里窃听学生的对话吗?但是那家伙相当小心,窃听电波也只是偶尔才出现。所以,如果有作弊的传言,他肯定会为了获得更多情报进行窃听……” 居然没有告诉自己,他们俩还对自己保密。 怜花有些受伤。 “为什么不跟我说?” “圭介说不要告诉怜花的啊,说会害你瞎担心。” “瞎担心?” 怜花瞪着雄一郎。 “这种事情,你们俩别自己瞎决定!” “抱歉。” 怜花觉得头昏脑涨。额头上冷汗直冒,肯定不光是炙热的阳光的原因。这所学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等一下。那……你是说圭介被绑架了?” 这样的话,现在是被莲实监禁起来了?还是说…… “我不知道啦。” 雄一郎的脸色越发阴暗。 “现在还是立刻报警比较好吧?” “我们去报警有啥用。家人都否认他失踪了呢。” “这时候哪还管得了这些?” 怜花叫道。雄一郎还是低着头。 这个时候要怎么做才好?事情可能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但是,两个高二学生去报警,警察大概也不会太看重吧。 “对了……!找那个人商量商量如何?” “那个人?” “刚刚说的圭介认识的那个警官。生活安全课的……下鹤警官啦。我有他的电话。” 补习结束回办公室的时候,不经意从教学楼三楼往中庭瞥了一眼,莲实顿时吓了一跳。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在地上转来转去,是猫山老师。 莲实小跑着冲下楼梯,走到中庭,正好看到猫山老师跪在地上用手挖着土。 “猫山老师,你在干什么呢?” 猫山老师用像猫一样奇异的姿势转过头。 “啊,莲实老师。快来看这个。” 猫山老师站起身,在莲实面前摊开手掌。上面是一只不怎么出彩的黑色小甲虫,六条腿在空中乱蹬,急着逃跑。 “这是什么?” “这个是埋葬虫,我刚刚抓到的。” “哦……” 莲实松了一口气,苦笑起来。说到底也只是个怪人,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真是杞人忧天。 “不光是这样。来看看这边。” 猫山老师沾沾自喜地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一个瓶子。里面有一只黑橙相间的甲虫。 “怎么样?你肯定以为是虎杖虫吧?再仔细看看?对吧?不是虎杖虫吧?” “不,怎么会,跟虎杖……那个啥一点都不像呢。”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大概就是跟这个差不多的虫子吧。 “那,其实这个是什么呢?” “四星埋葬虫。多稀奇啊,国产埋葬虫中就数它最漂亮了。嘿嘿嘿嘻嘻嘻嘻。” 猫山老师扭曲着像歌舞伎演员一样端正的俊脸,发出可怖的笑声。 “原来如此。” 莲实彻底失去了兴趣。 “学校这个地方呢,其实很适合用来观察昆虫哦。对于小昆虫来说,教学楼本身就象是巨大的昆虫箱一样。之前我在北教学楼的三楼,居然发现了食蜗步甲哦!你能相信吗?它明明就不能飞!” “当然相信了……猫山老师对昆虫可是相当有研究呢。” “不过我可不是昆虫宅哦。也不了解那么详细啦。只是埋葬虫科平常就很常见,果然还是看惯的比较有亲切感呢。” “很常见吗?” “这些家伙会聚集在动物尸体周围。制作骨骼标本的时候也会用到它们。” 莲实吃了一惊。 “我还从没在这里找到过这么多种类的埋葬虫呢。所以我觉得可能中庭哪里有动物的尸体呢!” “是不是老鼠啊?” “嗯。但是也可能是更大的生物。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总觉得有什么味道呢。” 猫山老师像动物嗅东西一样,动了动鼻翼。 已经过了三天。放时光胶囊的底座有个封闭的水泥盖,所以味道应该不会泄露出来才对。 “不过不管怎么找,就是找不到关键的尸体呢!” 猫山老师歪着头,向着植被深处走去。 莲实确认了一下周围没人,慢慢跟在了后面。 一时间,空气中充满了紧张感。 “如果有的话,应该就在这里了。怎么找都找不到,真是奇怪呢。” 猫山老师终于走到了放着时光胶囊的底座旁边。用他的圆珠笔在地上挖来挖去。 万一他发现了早水圭介的尸体的话,只有现在就把他杀掉了。莲实迅速转着脑筋。杀他倒是不难,一下打断他的脖子就可以了。问题是怎么处理尸体。 今天所有补习都结束了,还留在学校的学生应该不多。老师大概也只有两、三个吧。尽管如此,也还是大白天,没法立刻把尸体带出去。而且,底座里面也没有空间可以藏第二具尸体了。 把尸体藏在树丛里直到天黑会不会有问题啊?用蓝色防水布盖上的话,大概不会被发现。 莲实动脑筋的时候,猫山老师就在底座旁边转来转去,专心调查着地面。 “嗯……真是很不可思议呢。你们到底是被什么吸引来的啊?” 他对着手上的埋葬虫,认真地问道。 等了一会儿,猫山老师似乎放弃寻找尸体了。 莲实看着猫山老师穿着白大褂的矮小背影失望地越走越远,在心里念叨你算是走运了,肯定没想到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吧。 今晚必须把早水圭介的尸体搬到别的地方了。 “怎么了?也不戴个帽子就呆在大太阳底下。紫外线对皮肤不好哦。” 田浦润子的口气很无奈。 “对不起。” 怜花小声说。头重脚轻的感觉似乎不止是精神冲击的效果,也可能是轻微中暑的症状。 “其实我今天请假了,只是来拿忘在办公室的东西而已。” 确实,田浦老师身上穿的热带花纹的连衣裙,放在某个度假旅馆倒是挺合适。想起她穿到修学旅行的那件梅花连衣裙,心情下意识地就变坏了。这个女人明明就是老师,不,应该说她利用她老师的身份,诱惑了圭介。 “我只要稍微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怜花躺在保健室的床上。 “这样啊。那你回去的时候,记得把门锁上哦。钥匙只要交给校务员就好了。” 田浦老师把带着“保健室”标签的钥匙递给怜花,摆摆手正要出门,又折了回来看着怜花的脸。 “你跟一班的早水同学很亲近吧?最近有他的什么消息吗……” 怜花突然怒了。可能是她的怒火表现到了脸上,田浦老师说了句“啊,没什么”,就慌慌张张地退场了。 因为田浦老师说了圭介的名字,心跳加速持续了一段时间。 头很疼。额头上又出了一层细汗。 怜花枕在枕头上,把保健室的钥匙举在眼前。搞不好,她还跟圭介两个人单独在这里。虽然可能只是因为嫉妒产生的妄想,但也不是不可能。 突然,手滑了一下,钥匙掉了下来。 钥匙在床单上滑落,当啷一声掉在油布地板上。 不好,要是把钥匙弄丢了就麻烦了。 怜花叹了口气坐起身,下了床。蹲在床前寻找钥匙。 钥匙倒是立刻找到了,就在此时,怜花的目光被床下另一个东西吸引住了。 骗人。 怜花趴在地上伸直左手,用手指勾住它并牢牢抓在手心里。 怎么可能。 怜花茫然地看着手里的白色袋子。是大家一起在金阁寺买的护身符。自己买的是“学业进步”,枫子也是一样。雄一郎的是“心想事成”。 然后,怜花紧握着的这个护身符上,写着和圭介买的一样,是“逢凶化吉”。 莲实千辛万苦地尝试打开沉重的水泥盖。 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声响。总算是成功了。 里面应该有一个包在睡袋里的扭曲尸体。但里面空空如也。 早水圭介的尸体消失了。 “呵。呵呵呵嘻嘻嘻嘻……” 耳边传来猫山老师可怖的笑声。 “已经不在那里了哦。” 莲实回头一看,穿着白大褂的猫山老师在生物准备室的桌子上忙活着。 “真的是相当美丽呢。多亏了莲实老师,才能做出这么完美的骨骼标本哦。” 莲实望向猫山老师的手边。 “哎,太完美了。尸体这种东西似乎到处都有,却很不容易入手呢。这才是真正的名作哦!” 猫山老师一下把手术刀刺在早水圭介的尸体腹部。各种虫子从四面八方爬了过来。 “做好了哦!虽然试过用盐酸和氢氧化钠,不过都会弄脏地板。还是先用电烙铁把肉削掉,再浸到假牙清洁剂里比较快。” 猫山老师打开柜子,把尸体吊在里面。身体有一半只剩骨骼,脸却还维持原状。 早水圭介睁着眼盯着莲实。目光中充满责难。 “……这样不是还没完成吗?” 这样的话,尸体的身份就会被揭穿。面对莲实的提问,猫山老师只是愉悦地眺望着遗体。 “这个也可以给我吗?” 猫山老师指的是狗的尸体。 “当然了,就是特意带给猫山老师的嘛。” 听着这话,猫山老师像是闻了猫薄荷的猫一样酩酊大醉,抱着狗的尸体,神情恍惚地贴在脸上磨蹭起来。 猛地睁开眼睛。 莲实站起身,从冰箱里拿出冷水倒进杯子里,一口气喝干。 从中途开始就已经察觉到这是个梦了,会做如此惟妙惟肖的梦肯定是因为刚才的重体力劳动吧。 早水圭介的尸体已经用轻卡车运到山里埋掉了。尸体腐烂得相当厉害,觉得还是应该早点搬才对。下次一定要注意。 另外,还要给猫山老师准备一个把埋葬虫引到中庭的理由。万一他把中庭里有死尸和早水圭介的失踪联系在一块儿,事情就麻烦了。 在时光胶囊的底座旁边挖了个浅坑,把狗的尸体埋了进去。发现这个的话,猫山老师肯定也没话说了吧。 不过,屋主家的桃子居然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还真是令人意外呢。 莲实微微翘起嘴角。 就像这样,所有事情都在适当的时候以适当的方式发生,这才叫心想事成。现在可算是天时地利人和了。 <hr /> 注释: 第八章 面前有A,B,C三扇门,你只能打开其中一扇,拿里面的东西。一扇门中有豪华的商品,剩下的两扇门里什么都没有。 1.选择任意一扇门——选择A门的时候,抽中奖品的可能性是多少? 2.选择A们之后,主持人将剩下的两扇门中的一扇空门打开(为了方便,称为C门),显示其中空无一物。此时可以重新在A门和B门之间做出选择。选哪扇门比较有利?并求解分别选择剩下两扇门的时候获得奖品的可能性。 怜花叹了一口气,停止了转笔。 可能是还没吃晚饭有点低血糖,问题完全读不进去。不光是表面的文字,连意思都完全理解不了。 “豪华商品”到底是什么呢?脑子下意识就开始跑火车。特别用“豪华”这个词,是为了强调门后面的奖品不是那种拿了也没用的废物吗? 怜花摇了摇头,重新将意识集中在问题上。 读完问题1和2,觉得最莫名其妙的是突然冒出来的“主持人”。什么“主持人”啊……一点铺垫都没有,突然冒出一个“主持人”,这边可是什么心理准备也没有。这是个电视节目吗? 这样的话,这个“主持人”肯定是小御1吧。除了小御不可能是别人了。选了A门之后,满脸笑容地询问“Final answer?”的,果然还是小御…… 啊啊,不行不行。要集中精神看问题才行。 两个问题之间,只有第一个问题用“叮咛体”写这一点,也挺让人起疑心的。这难道是个小圈套? 应该不会吧。怜花对着逃避问题的自己锤了几拳。 一般来说,1的答案应该是三分之一,33.3%。 2呢,怎么算?总觉得只感到一阵毫无意义地眩晕。中途打开门有什么变化呢?再说了,明明就说可以打开任意一扇门,后面又说要打开A门,怎么能这样啊……不对,这个不重要。小御——主持人应该知道门后面都是什么。所以才能在嘉宾选中A门之后,特意打开一扇空门。也就是说,嘉宾不管选中哪扇门,他都能打开剩下两扇门中空白的一扇,但实在不觉得这个仪式能对于概率产生什么影响。 这样啊。那反正剩下的只有两扇门了,2的答案应该是50%吧。 把答案填好之后,对于2问题的写法,又觉得出乎意料地奇怪。看上去简直像是在强调A和B门的概率不同似的。 啊啊,讨厌。怜花烦躁地直想挠头。最擅长的直觉,对于数学这一门,也是像死了一样一点忙都帮不上。 再说了,暑假补习,居然在留了暑假作业之后还要留作业,这太过分了吧。怜花拿起放在桌上的电话,给雄一郎发短信。“1的答案是33.3%,2两边都是50%吧?” 发送之后,暂时发起了呆。 不能集中精神做题的原因自己心里很清楚。是圭介。 就算他只是突然断了联系,也理所当然会觉得不安吧。圭介正准备揭露莲实的真面目。就像莲实之前的学校,都立国际高中的学生一样…… 不光如此。掉在保健室床下的护身符,跟圭介在金阁寺买的一模一样。当然,二年级的所有同学都参加了修学旅行,其中造访金阁寺的人数应该相当可观。大概有不少人都买了护身符吧。 但是,今时今日,不买“学业有成”,而买“逢凶化吉”的人,应该要算少数派了吧。 而且,就算有其他的学生买了同样的护身符,却掉在保健室的床下——还是相当深入的地方,总感觉不太好解释。 如果是圭介的护身符的话,又怎么样呢? 怜花脑中浮现出一个场景。 期末典礼那天。简短的班会结束之后,下到一楼看到了圭介的背影。像是反抗朝门口涌动的学生们一样,顺着一楼的走廊越走越远。 然后,他打开保健室的门,走了进去。 之后,身体因为愤怒和屈辱而颤动,眼泪也涌了出来。圭介在修学旅行期间,在酒店楼顶抽大麻,还跟田浦老师秘密约会,都到了接吻那一步了。 但是,如果…… 圭介会不会只是找了个借口,藏到保健室的床下,就这样一直没有回家,留在学校里呢。为了找窃听器,曾经试过在晚上偷偷进入学校,但出入口都被锁上,硬闯的话可能会弄响警报。所以,他才会在保健室——床下潜伏,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吧。就在那个时候,圭介的护身符从他的口袋里掉出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圭介之后去了哪里呢?要是顺利找到了窃听器,肯定会跑来跟自己炫耀才对。 但是,从那天之后,自己和雄一郎都没再见过他。他妈妈虽然不承认,但肯定是完全没了消息。 深夜的学校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越想越担心,感觉胸口一紧。虽然心里也明白,这些全都是自己的想象力擅自形成的幻想。 手机的短信音响了起来,怜花吓了一跳。 拿起来一看,是雄一郎发的。应该是刚才的短信的回信吧。 “1的答案是33.3%,但2不对。选A的话是33.3%,选B的话是66.6%。这是蒙提霍尔问题……” 后面列了几个算式。明明就不复杂,却一点也理解不了。 有些自暴自弃地发了一个“完全看不懂”的短信之后,很快收到了回信。 “比方说选了A门之后,被人问到‘确定吗’之后改变了心意,重新选择B或者C门。就算是下意识地选了B门,能获得豪华奖品的概率也跟A门一样,都是33.3%嘛。但是,这个时候想起还有去掉一个错误答案这个选择,就用它把一个错误答案去掉。结果则是相当于同时选择了B门和C门,所以倍率就会加倍,明白了?” 原来如此,终于想通了。虽然不确定这是蒙提霍尔问题还是啥问题,不过如果是很有名的题目的话,雄一郎肯定一开始就知道了。 然后,又收到了短信。这次是雄一郎先发过来的。还以为是刚才问题的续文,但打开一看,内容只有两行。 “发现了这个东西” 下面是网络博客的链接,就先打开来看看。 出现了“al Engliseacher的博客”的文字。 难不成是我们学校的老师?虽然看到英语这两个字有些紧张,不过看上去似乎不是莲实。稍微读了一下,就看出博客的作者应该是高冢阳二老师。 最近的话题是文化祭。说来也快到时期了,怜花有些忧郁。晨光学院町田高中的文化祭安排在第二学期一开学。所以暑假的后半段都会被浪费在准备活动上。本来就因为补课和作业被搞得支离破碎,把我的暑假还来啊,怜花不禁在心底呼喊道。 二年级的几个男生组了个摇滚乐队,这事怜花也有所听闻。去年因为顾虑现在的三年级学生而没有参加文化祭,不过据听过现场演奏的学生所说,他们的水平比一般高中生要好很多。特别是同样在四班的泉哲也的领奏吉他,弹得几乎赶得上专业音乐人。 I君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一看就有玩摇滚的气质。说实话,一开始我以为他们还都是高中生,充其量也只是绣花枕头,对他们并没有太大期待,但听了一次他们的练习之后却震惊了。以华丽的技巧演奏出7弦吉他的乐音让我彻底沉醉了。还有快速弹奏等,对于我这样的守旧派重金属摇滚粉丝来说可算是超绝技巧了。这里再加上t君强有力的鼓点,真想让我们学校的学生们也来听一听……。 这里提到的t君,怜花想起乐队的鼓手就是之前在教室里引发暴力事件而退学的蓼沼将大。对怜花来说只有可怕印象的蓼沼,似乎也有并不为她所知的一面。 突然,她想到他被逼退学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 但是,我一提到“重金属”,不知为何I君就会露出不爽的表情。问了他原因,他说“重金属什么的已经过时了”。现在已经有核心金属(Metal Core)、歌德金属(Gotal)等细化分类。重视旋律的摇滚乐现在似乎被称为旋律摇滚,到这里就已经感到脑子一片浆糊了。把用沙哑声音大吼大叫的死亡摇滚成为旋律摇滚,也太牵强了吧。再说到Progressive Folk Metal,根本连个概念都想象不出来。 不过,等一下。这么说的话,我的外号“重金属”难道已经过时了……? 似乎也不像是在开玩笑。“重金属”(a)是“重度代谢症候群”的代称这件事,好像只有他本人还没察觉。高冢老师再继续这么增肥下去的话,可能总有一天会被叫做“渐进性死亡代谢症候群”呢。 从分类检索过去的内容。在“学校”这个分类下,有几篇十分令人在意的文章。第一篇的题目是“诽谤信”,发布日期是真田老师酒驾的后两天。 由为人热情的S老师所引发的事故,把学校搞的人仰马翻。关于这件事,在这里不能再详细写了。只是,事故的第二天被发现的诽谤信,十分发人深省。 写这封信的人,是遭遇事故的D老师。怪文章的目标,则是在我校受欢迎程度和S老师平分秋色的h老师。主要的内容是h老师和女学生之间有不当关系。虽然没有指明,但内容足以确定学生的身份,这可是个大问题。当然,文章中也完全没有指出任何依据,应该可以断定是空穴来风。 说它发人深省,是指为什么D老师要写这样的信。老师这一行的压力也是相当巨大,也有不少老师被这种压力打败。说到诽谤信之类的恶作剧,若是把数量公布出来的话,校外的人大概会被吓一跳吧。不过,看到信的内容,还是觉得很不可原谅。 堂岛老师写了封关于莲实老师和女学生(会是谁呢?)的关系的诽谤信…… 确实,那个老师的性格有些较真,会做出这种事也不是绝无可能。就算如此,没有任何根据也做不出来吧。 诽谤信是空穴来风,高冢老师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确实也有这个可能。但是,这样一来,在那场事故中,感觉就又加上了新的因素。 关于真田老师虽然不清楚,不过堂岛老师不在了之后,莲实老师可是确确实实的受益者。 再用“h老师”这个关键字检索今年的内容。第一个出现的是标题为“领导力”,在钓井老师死后第二天发布的文章。 t老师的事件,对我校的影响相当巨大。今年接二连三地出大事,说不定该去请个道士做个法了。紧急职员会议这次也已经是第三次了。 今天早上的职员会议上,负责学生指导的h老师发扬了他卓越的领导能力。考虑到学生们心理上受到的冲击,尽早安排面谈,并且对于需要特别关注的学生再进行详细对应这一提案,得到了所有老师的赞同。 有一点值得留意的是,h老师提到要特别小心学生的连锁反应。可能是他之前就职的学校所发生的事件,对他造成的心理阴影吧,对于这件事,最好也不要再提了。 这里写到的连锁反应,是不是指自杀呢?怜花感到背后一阵寒意。莲实老师难道是在预言,这个学校会发生和都立国际高中一样的事件吧。 之后也有很多文章提到了“h老师”,不过绝大多数都是赞扬他的能干。再翻看去年的内容,找到了一篇标题为“口哨”的文章。 ……所以,我也不知不觉一边吹口哨一边批改试卷,经常被S教导主任盯上。重金属虽然不太容易用口哨吹出来,史密斯飞船啦邦乔飞之类的话还是经常吹的。 同事的h老师也是,在兴致勃勃的时候,偶尔会吹口哨。每次都是同一首歌,似乎是爵士乐风的曲调。有一次我问他是什么曲子,他说是“杀人小调”。 到此为止。这么一说,自己似乎也听过莲实老师吹口哨。正想看看“杀人小调”是个什么曲子,手机突然响了。“来自早水圭介的短信”的字样在荧幕上划过。 怜花几乎跳了起来。慌慌张张地打开了短信。 “怜花,我有点私事要处理,暑假期间回不去了,补习也休息。明明就约好了去海边,抱歉不能守约了。不过不用担心。圭介”放下心之后,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圭介果然没事。虽然他所说的“私事”会不会和大麻有关这一点有些令人担心,不过看短信的口气,似乎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然后,再次把脸凑近又读了一遍短信。 这是……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个短信,真的是圭介发的吗? 山手线从涉谷到品川有五个站,品川到川崎之间坐东海道线只有一个站。走在川崎站的大堂里的时候,莲实感到了身后的气息。 走上四个并排扶手电梯中最左边那个下楼后,快步走到柱子后面藏好。估算好时间回头,在扶手电梯中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莲实从柱子后面走出来,抱起了双臂。 美弥察觉自己被发现了,露出害羞的笑脸走了下来。粉红图案的t恤衫加短裤,打扮十分随意。脸上架着一副大大的太阳镜,大概是打算伪装一下吧。 “你干嘛呢?” 无视莲实的问题,美弥抱着莲实的手臂想要出站。 “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了?” “嗯?什么意思?我可是刚刚才看到莲实实上电梯的哦……” 美弥拉下墨镜,跟莲实对上眼。 “撒谎。” “才没有呢。你的车呢?” “放在公寓里了。” 从哪里开始被跟踪了呢?如果是平时的话,应该可以发挥野生动物一样的第六感,今天是怎么了,就算是在人群中,居然能如此迟钝,莲实对自己也相当失望。但是,他转念一想,就算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应该也没看到什么麻烦事吧。 “那,搭出租车吧” 虽然怕被司机记住样子,不太想两个人一起坐出租车,但一直在车站纠结更不是办法。现在还是暑假,随时随地都可能有学生走出来。莲实被美弥拉着,半推半就地从东出口走向出租车候车处。 不知是幸运还是默契,美弥在出租车内一路无言。两人在距离久米老师的公寓一个街区的地方下了车。 “告诉我实话,从哪里开始?” 乘上电梯之后,从监视摄像头拍摄不到的角度再次问道。等了一会儿,美弥似乎放弃了,终于从实招来。 “在涉谷上车的时候。” “你去涉谷干嘛了?” “去川崎之前想先去109看看啦” “然后就偶然在那里看到我了?” “当然啦,我又不是警察” 大概这是真话了。不管怎么说,她也不可能一直在自己家门口守着,再跟踪自己。七国山的家附近也没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 “然后呢?为什么到川崎为止都不出声啊?” “因为,莲实实说不定会在途中见什么人嘛” 原来如此,这么说的话倒是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了。 “这下知道我谁都没见了?” “嗯……也只是我看到的那一段没有而已” “之前也没见谁啦” 电梯门开了,走出电梯用附有IC芯片的门卡打开了公寓的大门。 进门的时候,美弥不可思议地问道。 “但是,莲实实。没跟人约了见面的话,为什么要去涉谷?” 越是这种怎么回答都可以的问题,其实越容易露出马脚。 “这还用问,去NhK缴费呗” “莲实实!我要你说实话……啊,茉莉!” 最后一句是叫从公寓里面出来迎接的小猫。 “你有乖乖看家吗?肚子饿了吧,抱歉哦,现在就给你放饭吃哦”美弥为了给茉莉送饭,每天都来这个公寓。莲实担心这样下去会被附近的人记住长相,但碰到跟小猫有关的事,美弥就把莲实的话当成耳旁风。既没办法阻止她养小猫,也没办法劝她不要来公寓。 “出汗了吧,一起洗个澡?” 莲实说。美弥却似乎一心扑在茉莉身上,一屁股坐在地上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先去吧,我马上就来。” “哦……” 莲实在洗脸台脱掉衣服,打开浴室的门走进冲凉房。尽情享用久米老师买来的意大利产沐浴乳之后,站在热水淋浴下,突然觉得美弥太久没进来了。就在这时,发觉了一个致命的失误。 慌忙冲出浴室,披上一件浴袍走到客厅。 美弥惊讶地回头,她脚边是莲实的单肩包。手里拿着的是…… “美弥,你在干嘛?” “莲实实,这是……?” 美弥的表情变得无比复杂。 “给我” 莲实从美弥手里抢过手机。 “我是在涉谷的中央闸口前面看到莲实实在闸口里面的。” 美弥小声说。 “我以为你要跟别的女人见面,就一直盯着。结果莲实实没有出闸,而是掏出手机,然后就转身往回走了,我才赶忙买了票跟上来了。” 莲实没有说话,等她继续说。 “我就觉得肯定是跟谁约了见面,突然对方没法赴约,所以才看对方发的短信吧。” “就算如此,随便看别人的手机也不好哦。” 莲实尽量用教师的口气说。 “看到收件箱吓了一跳呢。好多短信都是片桐怜花发的,虽然觉得不可能,不过想到万一莲实跟她有一腿……” 美弥的声音变得尖锐。 “不是啦。” “嗯,我也知道不是。因为这个手机不是莲实实的嘛。” 美弥皱起眉头,露出困惑的表情。 “这是一班的早水圭介的手机吧?为什么会在莲实实手上呢?” 莲实一时想不到答案,挠了挠头。水从头发上滴下来,沿着脸颊滑落。 “这个说来话长,暂时放在我这里的。” “怎么回事?” “俱乐部之类的……我在那种地方碰到他,暂时保管了这部手机。事情稍微有些复杂。详细情况就算是美弥也不能说。” “嗯。我知道早水经常出入町田和涉谷的俱乐部呢。” 美弥点了点头。 “但是,但是,为什么?” “本来跟他约了在涉谷见面把手机还给他。但是早水突然来不了了。” “不是啦。为什么用早水的名字发短信呢?” 连发送时间都看了吗?莲实直想咂舌。 “是早水要我发的啦。他有事在身有段时间不能出现,片桐似乎相当担心,一个不小心就会把事情闹大,所以他叫我用他的手机发个保平安的短信。短信内容都是刚刚电话里他告诉我的。” “这样啊……” 美弥终于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 “这件事别告诉别人哦。如果让别人知道教师帮学生做这种事,可是会被减薪的。” 实际上岂止是减薪,大概可以确定至少是无期徒刑吧。 “知道了啦。” 其实根本就什么都没解释,不过美弥似乎没有兴趣再追究下去了。大概是明白莲实的秘密跟移情别恋没关系吧。 “好啦,过来。一起洗澡吧。” 莲实拉着美弥的手,一起走进浴室。 脱掉t恤和短裤,走进淋浴房。美弥朦胧地闭上眼,放软身子靠了过来。似乎已经忘记了刚刚的事。 这下麻烦了。莲实双手环绕着美弥纤细的身躯,一边想到。 这孩子现在还不明白自己都看到了什么。但是,早水圭介失踪一事迟早都会暴露,而且应该做好总有一天遗体都会被发现的打算。 这样一来,自己拿着被杀害的学生的手机这件事,还有在涉谷用他的名义发短信这件事,都会变成自己的索命绳。 没办法呢。莲实俯视着自己怀中的少女,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自己被他盯着,美弥睁开眼睛露出笑容。 要说服她不说出去应该也不难吧。但是这样一来,她就抓住了自己的把柄。这么看来,还是要先下手为强。 真是可惜,这孩子也要趁早处理掉才行了。 浴室门外,宠物的宠物喵喵叫了起来。 “嗯……光是这样还是有点……” 下鹤警官稍稍摇了摇头,啜了一口冰咖啡。他似乎很容易出汗,就算在开着冷气的咖啡店内,也不时用手帕擦着额头和脖子。 “但是,您不觉得很可疑吗?突然跟圭介断绝联络的事也是,还有昨天收到的短信……” 怜花举起手机。 “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个短信是假的呢?” “所以啦,我刚刚也说了,根本就没有跟圭介约了去海边啊。” 怜花拼命解释。 “于是才察觉到的。我们之前发的短信里有提到‘想去海边呢’,‘一起去吧’之类的话,说不定是有人偷看了之前的短信,才以为我们约了一起去海边。但是在学校的时候,并不是这种感觉。只是说到就算是暑假也要补课,还要准备考试,忙得连海边都去不了之类,大家抱怨一下而已……” “听起来还真微妙呢。” 跟她所期待的相反,下鹤警官从始至终口气都很谨慎。 “会不会是早水君真的打算去海边呢?这种事也不是那么罕见的。大家会错意啦,单方面的误解之类的。” “但是,不止是这样。圭介说莲实可能在学校里设置了窃听器,他在调查这件事呢!” 雄一郎在一边插嘴道。 “还有护身符呢。掉在保健室的床下的那个。圭介很可能晚上潜入学校里面,就这样失踪了。” “那个上面也没有写早水君的名字啊。” 下鹤警官晒得发黑的脸上,一双丹凤眼闪闪发亮。 “下鹤警官调查过都立国际高中的事件,现在我们学校里正在发生什么事,应该不难想象吧?圭介可能被绑架,甚至遇到了危险呢!” 怜花说着,对于对方迟钝的反应感到异常烦躁。下鹤警官喝完冰咖啡,把冰块含在嘴里,噶蹦噶蹦地咬着。 “关于那个事件,确实不能说没有疑点。但是,不管怎么调查,都没有发现任何和犯罪有关的确凿证据哦。” 下鹤警官靠在椅背上,抬头望着天花板说。 照圭介所说,下鹤警官应该是确信那个事件不简单的。大概这个人在调查都立国际高中的事件的时候,碰到了什么大钉子吧。所以才碰到同样的事件的时候,如此裹足不前。 “早水君呢,我听说他之前也离家出走过。所以不如再等等看吧。” 怜花和雄一郎互相看了看,摇了摇头。还以为曾经独自一人调查过都立国际高中的事件的下鹤警官的话说不定会站在自己这边,看来这个人也不那么值得期待。 “……再说了,就算莲实老师真的和都立国际高中所发生的一连串事件有关联……” 下鹤警官似乎注意到了两人的脸色,坐正身子说到。 “如果是这样的话,到了下一个学校,应该会老实一阵子才对吧。又不是拍电影写小说,不管是多么穷凶极恶的罪犯,也不可能这么快又开始犯案啦。” 真的是这样吗?怜花不管怎么想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总而言之,我先查查早水君的手机是从哪里发的短信好了。” 下鹤警官说着,拿着账单站起身来。 “而且,你们俩今天还有补课吧?这么偷懒可不好哦。” 至今为止杀了超过三十个人,却从来没有被人怀疑过,最主要的原因是不留下特定的模式。莲实如此自我分析。 99%的罪犯都只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同一个犯罪模式,很快就引起警察的注意,最后被捕入狱。就像是打棒球,就算球速高达150KM,每次都只投直球的话,总有一天会被打中一样。 同理而言,杀人也要注重轻重缓急,变换球路,让人捉摸不透。这样一来,事件被判断成事故或自杀自然是最好,至少也不会被警察当成是同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吧。 今年晨光学院町田高中连续发生了几起重大事件。要是再杀人的话,必须得十分小心谨慎。 话虽如此,安原美弥可以说是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作为班主任,自然是掌握了她几乎所有的个人情报,另外,还牢牢掌握住了她的心,从而操控她的行动。条件如此有利的情况还是第一次碰到,就像美弥要杀掉茉莉一样轻而易举。 但是,为何心情还如此踌躇摇摆呢? “莲实老师,看上去很苦恼呢。” 高冢老师说道。这几天一直都热得很,他的代谢综合症也更严重了吧。 “是吗?……嗯,有几件让人头疼的事呢。” “嗯。我明白。特别是暑假这个时期呢。不过你看上去很伤心啊,没事吧?” “伤心?我吗?” 莲实有些意外地问道。 “嗯……怎么说才好呢……应该是有些消沉的感觉吧。莲实老师似乎是出了事也要自己扛的类型,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太钻牛角尖吧。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原来如此……我会注意了。” 听了高冢老师的建议,似乎心情也稍微变得轻松了。 既然只有下手了,就越快越好吧。 莲实从桌子最下方的抽屉里拿出学生的作文本,在桌上翻开。赶走蓼沼那次也是,作文这种东西,还真是用处不小。 俗话说人如其文,要看透一个人的本质,只要读一下他写的文章就能了解个八九不离十了。比如是偏重理性还是感性,IQ是高是低,情绪偏向安定内敛还是易怒喜攻。 而且,以日常生活为内容的文章,更是个人情报的宝库。 还有,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些都是直接复印手写稿,笔迹也是一目了然。 安原美弥的文章,出人意料地十分成熟。不仅几乎没有介词的文法错误,文章本身也论点明确,条理清晰,至少不会让看的人不明白写了些什么。 不过,说到她的情绪是否安定这一点,可就未必了。文章处处显露出对于成人的信赖缺失,同时也表现出她的愤怒情绪就要到达极限。 本来她就有很强的自虐倾向,她会自杀也是十分合理的吧。 莲实拿起铅笔和笔记本,还有作文本,站起身来。就算是暑假期间办公室比平时更松散,要在自己的桌子前面练习模仿学生的笔迹也还是太危险了。 曾经彻底研究过笔迹学,把要点全都记了下来,剩下的就只有练习了。 莲实走进最人迹罕至的北教学楼的生物化学实验室,总结了安原美弥的笔迹特征,就专心练习了起来。 美弥的字,看上去比较像男生的字,十分端正。大概在刚进小学的时候有练过书法吧。 整体看上去稍稍有些向右上角倾斜。落笔虽然强劲有力,也可以看做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感觉。笔画也很有气势,所以慢慢模仿的话肯定会被看穿。 集中精神练习两个小时之后,已经有自信可以完美模仿美弥的字了。这样看来,就算给她父母看,肯定也分辨不出来。 然后就剩内容了。 要写出是美弥风格的文章。美弥会选择自杀的理由。用刚刚掌握的笔迹,在笔记本上打起了草稿。 就在此时,胸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我是莲实。” “莲实老师。你现在在哪里?有紧要事情想和你商量。” 酒井副校长带着鼻音说。真没办法,暂时中断遗书的草稿,莲实走出了化学实验室。 “喂,你怎么想?” 面对怜花的问题,雄一郎抱起了手臂。跟下鹤警官告别后,他们又换了另一家咖啡店,前前后后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现在知道的,就是目前警察还靠不住这件事吧。” “这个我也知道啦。那我们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我们如果能找到什么证据就最好了……能让警察出动的证据……” “但是那种证据……” 怜花完全想不到应该找什么。 “学校里面可能还有窃听器,不过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步圭介的后尘。” 雄一郎不经意的一句话把怜花激怒了。 “后尘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圭介已经……?”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雄一郎连忙争辩道。 “只是……不,我是……” 两句之后,他就沉默了。 “只是什么啊?” 怜花追问,雄一郎露出无奈的表情。 “我也想相信圭介没事。不过我觉得我们三个人是不是走上了都立国际高中那四个人的老路啊。” “别吓人。” 怜花小声抗议。 “啊,抱歉。” 说完这句,他便看着桌上的笔记本出神。 “你在查什么呢?有什么线索吗?” “大概称不上是线索。就是之前莲实吹的‘杀人小调’……要看吗?” 雄一郎将笔记本的荧幕转向怜花。 画面上是《三文钱歌剧》的简介,是一部由贝尔托布莱希特编剧,库特魏尔作曲的音乐剧。 故事的舞台是开膛手杰克猖獗做案的十九世纪末的伦敦。主角是司兰姆街的强盗头目麦基(Mackie Messer,英文为Mack the Knife)。 故事从麦基和伦敦丐帮头领皮征姆的女儿波丽坠入爱河一幕开始,是一部囊括了背叛,入狱,杀人等刺激人心的题材的娱乐作品。 “杀人小调”是《三文钱歌剧》中最有名的一曲,帕蒂佩奇、艾拉费兹洁拉等歌手所演唱的英文版“Mack the Knife”,则被改编成了爵士乐的风格。 怜花看起了歌词。 麦基的项上人头,能值多少钱? “这也太……” 怜花浑身僵直。 “曲调倒是很轻快,但如果他是一边想着歌词一边吹口哨的话,也太变态了。” 雄一郎低声说。 “但是,似乎并不只是这样。” 杀人、放火,简直就像是在预言目前的情况一样。 “你看这个。” 怜花指着第四段歌词。雄一郎探头看了看,一脸不明所以。 “这怎么了?” “妓女珍妮陶乐那一段啦。” 雄一郎惊讶地张开嘴,怜花心里所想就像心灵感应一样传达到了雄一郎心里。 “田浦润子?只是个偶然吧?” “这种事我当然明白啦。那么久之前写的歌词,跟现在的事件根本不可能有关系,但是,也有种叫做‘有意义的巧合’吧。”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难道说下一个被杀的会是田浦老师?” “不是……那个人跟莲实是一伙儿的。” “怎么可能。”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终于知道原因了。” 那两个人之间产生的奇妙气氛,原来是共犯之间的气氛啊。而且,如果把田浦润子看作莲实的情报提供者的话……怜花脑中展开了一幅可怖的画面。 如果圭介在保健室躲到晚上准备调查学校的话,莲实应该事先就会知情。 回到七国山的住处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沉到地平线下了。大门旁边用透明胶带贴着一张“失物招领”。纸上印着桃子的照片,虽然对莲实总是凶神恶煞的吠叫,照片上的桃子却一脸温和。 莲实回到房间,先把明天补课要用的教材准备好。然后重新开始制作美弥的遗书。 修改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写出了令人满意的内容。 最终用的纸要先让美弥拿过,沾上她的指纹才行。所以今天晚上就只能做到这里了。 如果是英语环境的话,伪造遗书就更简单了。大家都习惯用打字机,所以就算用打印版也没什么可疑的。 想起几年前经手的伪造的英文遗书。那确实是个杰作,只可惜,并非莲实的作品。 欧美企业的安全措施,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比日本要严密很多。在日本,大多数公司对于闯空门之类的外人都算是有所防范,但对于职员,还是相信人性本善,而在欧美企业,职员可是最先需要防范的对象。 因此,莲实要在深夜潜入公司,需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行。不过就算是比日本的大银行赚钱更多的投行摩根士坦,在千方百计百折不挠的入侵者面前,似乎也是束手无策呢。 莲实用从同事那里顺来的ID卡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2点,当然,他可不是因为忘了东西才回来的。 莲实进入摩根士坦银行之后,被分派在位于纽约的北美地区总部。他发挥自己沉着冷静的个性预测利息及汇率的变化,并发挥动物本能的第六感,在美国债券及欧元债券的买卖交易中崭露头角。进银行第二年就已经拿到跟职业棒球选手一样的年薪,但莲实并没有因此而满足。 每一天只要打个电话就能进行以百万为最低单位的买卖交易,在这样的环境中,人对金钱的感觉也会发生变化。不管所得的薪酬有多高,跟自己给银行带来的利益相比,都觉得是微不足道的。虽说贪婪是优秀交易员的必要素质之一,但莲实的贪婪,就算在投资银行中也是无人能及的。 用窃听器盗取了几个月情报之后,莲实发现摩根士坦高层中的几个人,利用优先股进行内部交易从而获得巨大利益。如果这件事被捅出去的话,就不只是一间公司的问题,而会发展成动摇整个国际金融界的丑闻吧。 莲实当然没有告发丑闻的想法,也没有敲诈的意思。他的目的是把内部交易获得的利益整个转到自己的账户里去。本来这笔钱就是犯罪得来的,基本不用考虑会被刑事诉讼的可能性。只要用事先准备好的转账指示,将这笔钱在开曼群岛或者安的列斯群岛之类的避税天堂的户口之间不停转换以争取时间,然后再从香港的银行取出现金就行了。 交易房所在的楼层,现在是一片黑暗。如果是平时的话,现在这个时间也是熙熙攘攘,不过明天是星期天,所有国家的市场都休息,当然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加班。 不能开灯,就算是用手电筒,都有可能被窗外的人看见。莲实带上夜视镜,从支援交易员的总务部门的桌子中间穿过。 挑选资本市场沉睡的这个时间入侵,当然不是为了交易,而是为了把罪名推给同事。 替罪羊人选是名叫张文森的华侨。跟自己同样是亚洲人,身高背影也很相像,就算进出办公室的时候被保安看到,也可以搪塞过去。平时经常跟他聊天,使得他对自己深信不疑,今天潜入这里所用的ID卡也是威廉的东西。 走进他的桌子时吓了一跳,桌前有个人影。 人影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还以为是谁喝醉了,但立刻明白并不是这样。莲实闻到了两种刺激人心的味道。一种是血,另外一种是硝烟味。 这个男人死了,他是张文森吗,还是…… 就在这时,没有任何预兆,房间的灯亮了。 被增幅好几倍的强光让人头晕目眩,莲实一把拉下夜视镜。 回头一看,离自己几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熟悉的男人。四十五岁左右,在白人里算是个子矮的。宽额头配上平凡的五官,让人印象深刻的只有淡灰色的眼睛,几乎完全没有眨过眼。 “哟,圣司。” 摩根士坦的CEO吉米摩根士坦用悲伤的口气说。 “威廉真是可惜了。” 莲实看了看趴在桌上的男人。果然是张。似乎是把枪口含在嘴里扣下的扳机。小口径手枪,虽然没有把后脑打飞的气势,但子弹确确实实射穿了他的头,已经彻底没气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莲实在一瞬间已经恢复了冷静。 “正如你所见,他自杀了。他利用了自己是交易员的立场进行内部交易。这件事被人发现,他就自杀了。那里还有他的遗书。” 威廉桌上的压纸石下面有一张血沫飞溅的纸。莲实把“遗书”拿起来,看了一遍。这确实十分完美,谴词用句都符合文森的文风,结尾还附上了以假乱真的汉字签名。 但是,莲实一眼就看出这是伪造的。文森完全没有参与内部交易,莲实这才准备要让他当替罪羊的。 “这封遗书是伪造的。” 莲实冷静地说。吉米摩根士坦却完全不吃这一套。 “不对,是真的哦。因为做证的就是你。文森对自己的犯罪行为感到十分愧疚,曾找你商量。你在电话里听出文森的状态不太对劲,才会赶来公司看看情况。也就是说,第一个发现尸体并报警的也是你。” “要是我拒绝的话呢?” 莲实一边说,一边估算着自己和对方之间的距离。虽然空手也能杀了他,但旁边的桌上就有珍珠做的裁纸刀,用它刺杀的话,有5秒钟就足够了吧。再在裁纸刀的刀柄上沾上文森的指纹…… “你不能拒绝哦。” 吉米摩根士坦摇了摇头。 “好好想想你为什么能活命。太多幸运的偶然了。这次的交易,因为被证监会察觉到了,所以只能终止,不过要让事情彻底落幕还需要一个替罪羊。一方面,你为了让文森背黑锅,做了很多细心周到的准备,比如巧妙地留下了篡改后的交易记录之类。我们觉得与其把你除掉,倒不如利用你所做的圈套。” 这个男人单枪匹马地跟自己对峙,为何还能如此冷静呢。他看上去也不像是在身上藏了武器,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门外有人拿着枪支援他。 “当然了,我们也考虑让你做为文森的共犯自杀身亡的剧情。但是连续两个人自杀的话,还是有点不太自然——我听说在日本有殉情这个传统——考虑到媒体的关注程度,可不算是个上策。” 对方似乎看出莲实没有告发杀人事件的意思。就算要告发摩根士坦银行的犯罪,莲实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一个不小心,可能连张文森的谋杀也会被算在他头上。 “原来如此,那我如果找你所说做证的话,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重金酬谢并让你加入我们……虽然很想这样提议,不过还是不行。你呢,就此退出资本市场以及国际金融界。这是我们放过你的条件。” “这可不算什么好条件。” “说实话,我觉得日本人就像绵羊一样。但是,你却是只不分青红皂白,连同类都下手的食肉羊。在狼看来,像你这样的怪物,也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这话可真不好听。我只是想要趁你们的违法行为顺手牵个羊而已。” “你以为我们都是瞎子吗?你到这里之后已经杀了一个人,而且还是我们公司的雇员,一位很有魅力的女性。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真是吓了一跳呢。为什么要做这么过分的事呢?然后我调查了你的经历,在日本的时候虽然不了解详情,但你身边还真是经常有人倒霉啊?明显是相当异常的现象。然后在哈佛大学,你又偶然碰到了那个凄惨的事件吧。你的同学格雷钱巴斯谋杀四个学生的事件。当然,和你有关的证据是一丁点也没有留下来。” 吉米摩根士坦的眼睛,照样一眨不眨。 “怎么了?想要杀了我吗?从刚才开始你看我的眼神就不太正常呢。” 莲实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切实地对于杀戮的欲望。要是能用那把裁纸刀割开吉米摩根士坦的喉咙,看着他的鲜血喷涌而出,应该是十分爽快的吧。但是…… “看起来,要放你一条生路,还得再加上一个条件。我还不想在退休之后,还被人追杀呢。” 被那双浅色的眼睛凝视着,莲实一动也动不了。 “你这一辈子都不能再踏上美国领土。911之后,美国的入境手续也更加严格,你的名字和指纹会登陆在美国入境程序的黑名单内,从而禁止你入境美国。我想你应该明白,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到的。” 莲实很清楚这并不是虚张声势。美国这个国家,是由一小撮特权组织的成员所运作,他们的愿望原则上来说可以超越法律法规得以实现。黑名单是非公开,只要有些许理由被怀疑和恐怖组织有关,就会被列进去,大概现在已经扩展到70万人,其中有不少都是被冤枉或同姓同名的倒霉鬼。 “很抱歉,今后也请你不要考虑去夏威夷度假了。你当然可以说明自己不是恐怖分子并申请从黑名单中除名。但是你尝试入境美国的话,就会被当作要对我不利,我将立刻展开预防攻击。你碰不了我一根汗毛,我的势力却很大。就算我在美国,也能轻易把你扼杀。” 吉米摩根士坦叹了一口气。 “再也不要回来了。这里虽然吸引了全世界追求金钱的野心家和罪犯,却不欢迎疯狂杀手。” 下一次再贴近那双眼睛的时候,浅灰色的瞳孔里应该已经失去虹彩的光芒了吧。 吉米摩根士坦身边总是跟着保镖,出门也都由防弹车接送。不过,要是有人真的下定决心要下手的话,就算是总统也难逃一死,历史上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对于抹黑自己的简历,并把自己流放的男人,莲实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跟自己一样都杀过人,却以为自己有多高尚,真让人看不顺眼。 他在看穿自己真面目之后,不应该只是采取流放自己这么温和的做法,而是应该立刻把自己除掉。总有一天会让他后悔当时没有这么做。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需要谨慎地筹谋策划。就算是用别人的护照入境美国,问题是指纹检查要如果蒙混过关。 不过,这些还是以后的问题。现在有更加紧急的问题需要解决。 莲实重新读了几遍美弥的遗书稿,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然后他把草稿整理好,走到院子里,把草稿放进当作焚化炉使用的汽油桶里。 周围已经是黑暗一片,听到乌鸦的叫声抬起头,看到房顶上有一个黑色的身影。自从把思考处死之后,就没有一只乌鸦敢接近他,不过最近又开始出现了。虽然看不清脸,不过那大概是记忆吧。她肯定到现在都在记恨着自己杀了她的同胞。 用一元打火机打着了火。 火焰熊熊燃烧了起来,逼退了四围的黑暗。 火焰中模模糊糊浮现出格雷钱巴斯的脸。明明就已经好多年都没有想起过他了。 背上杀害四个人的黑锅,最后还被烧死的傻子,莲实倒是一点也不同情他。他是个跳级进入哈佛大学的高才生,也是个货真价实的连续杀人犯。他死了之后,又有三起杀人事件断定和他相关,但还有至少十起事件并没有被人察觉。 钱巴斯身高190公分,却因为对食物没什么兴趣,整个人精瘦无比,体重只有60公斤左右。他戴着眼镜,是个电脑宅男,头发蓬松,笑容僵硬,一看就知道不是桃花旺盛的类型。而且他只有在杀害生物的时候才会感到快感,小时候还可以靠杀害附近的小猫小狗来控制自己,进入大学没了束缚,就像散发着腐臭的大王花开花一样,开始了杀人的旅程。受害者不分男女,说明他可能是个双性恋。 莲实从初见不久就看穿了钱巴斯的本性,却跟他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因为觉得这是个做有趣实验的机会。 另一方面,钱巴斯对于这个亚洲学生也很有兴趣。大概是被他的聪明伶俐和发自内心的冷酷所吸引了吧。莲实只是稍微暗示了一下自己也有同样的兴趣,他就立刻咬住了鱼饵。肯定以为莲实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拥有同样灵魂的朋友了吧。 在连续杀人犯的名产地美国,两个疯狂杀手相遇并相知之后,一般来说会一起犯罪来加深友情。 莲实原本打算自己躲在幕后,操纵钱巴斯实施犯罪。 但实施的时候,出现了各种问题。最大的难关是莲实想要杀的人,和钱巴斯想杀的人并不一致。莲实想杀的都是比自己成绩好的学生啦,给自己评价较低的教授等,但钱巴斯基本上是属于愉快型杀人犯,只有让他觉得有性趣的人他才会想要动手。 这样一来,就只有改变初衷,让钱巴斯自己选择杀害的对象。而对于莲实想要杀的人,就自己下手。动手的时候肯定会选择钱巴斯没有不在场证明的时间,犯罪现场也会留下最终会指向钱巴斯的线索。 本以为警方会立刻怀疑上他,结果却平安无事。钱巴斯作为名牌大学哈佛的学生,过去也没有任何案底,完全没有在司法机关的雷达上留下痕迹。而且,他在杀人的时候似乎也兼具艺术性及慎重性。 渐渐地,钱巴斯开始缠着莲实,想让他也加入自己的愉快杀人计划。这样才算是友情的证明吧。 莲实爽快地一口答应下来,并提案由他把猎物带来,再一起活烤了他,这让钱巴斯惊喜不已。莲实让他准备好汽油桶和汽油之后,从他身后用流星锤打中他的后脑,把他扔进汽油桶,倒上汽油并点上了火。 莲实想起了以前为了学习英语所读的一本叫做《华氏451度》的小说。开篇第一句“It o burn.”,之后读的译本把它翻译为“焚烧是一种快感”(于而彦译),立刻觉得感同身受。 想要爆炸一样高耸入云的火柱亮得发白。钱巴斯因为灼热而回过神,挥舞着双手乱蹦乱跳,却没法从汽油桶里爬出来,最后终于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好一会儿火势才沉寂下来,颜色也变成了橙黄色。莲实离开的时候,钱巴特的遗体还在继续燃烧着。 等草稿化成灰之后,光芒消逝的空间里,黑暗再度降临。 现在回想起来,在美国的那段时间,每天都过得很充实。莲实叹了口气。 虽然最后被烧死了,格雷钱巴斯仍可以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两个人一起去射击场练习使用来福枪和手枪的回忆,现在想起来也让人留恋不已。那个时候他所得出的结论是,钝器是个彻头彻尾对袭击者有利的武器,美国人却用它来自卫,真是贻笑大方。真正需要用它自卫的话,大概只有防范从外星球的入侵者的时候了吧。 蚊子出现了,莲实回到了家里。 感觉肚子饿了。煮好意大利面,打开一罐肉酱,这就是晚饭了。今天干了许多活儿,喝瓶红酒也可以吧。 ……回想当初,被禁止入境美国这件事,真是令人极其懊悔。 一边品尝着软硬适度的意大利面,莲实一边想。 并不是因为不能去道别旅行了。就算不是国际金融界,在寻找既需要MBA的资格又对英文能力有要求的工作的时候,不能入境美国成了一个最致命的缺点。而且,自己被列入恐怖分子名单的理由,也没法跟任何人解释清楚。 今年的修学旅行也是。听高冢老师说去年本来是决定去洛杉矶的,那时候还真是要感谢上苍。钓井老师不知道着了什么魔,硬是改成了去京都。要是真的去洛杉矶的话,大概自己的立场就会变得很窘迫了。正在这种需要发挥自己的英文能力的时候,却必须要缺席不可。 那个时候其实还是挺伤脑筋的。 离开摩根士坦回到日本的时候,莲实第一次因为人生挫折而情绪消沉了。 仅仅是不能入境美国,却意外地把人生大半的选项都消除了。国内的主要银行、证券公司、进出口公司等等都无法考虑。当然也有100%面向国内市场的公司,但他也不甘心一辈子屈居于那么平凡的地方。有段时间他也考虑过加入黑社会,不过大概就算是那种地方,也开始需要国际化人才了吧。而且想到自己的履历书至少在表面上还是十分完美,更觉得去那种地方真是屈才。 无所事事了一年之后,莲实接到了比他小一岁的表妹松崎美野里的消息。 莲实在中学二年级被松崎家收养之后,跟美野里亲密得像真正的兄妹一样,她在师范大学毕业之后,去东京当了英语老师。去哈佛留学并取得MBA学历的莲实对于美野里来说,是个值得骄傲的哥哥。得知莲实因为无法适应毫无人性的商业社会而回国(拿来蒙骗她的故事)的时候,她十分痛心。 正在这个时候,美野里的学校要请一个临时的英语老师,所以她就拜托莲实就当是打临时工来当一会儿老师。就算没有师范文凭,只要作为特别临时教师得到教育委员会的许可,也可以在学校教书。她希望他能将自己在现实社会中使用的英文教给学生,给他们带来新鲜的刺激。 莲实虽然没什么太大的兴趣,还是接受了。然后在第一堂课上,就发觉这正是自己的天职。 发挥自己的演说才能,随心随意操控学生对于洗脑专业户莲实来说不仅易如反掌,而且快感十足。要让学生心服口服只需要做到两点,一是有趣,二是帅气。而这两点,正好是莲实最擅长的。 莲实立刻成了学校里最受欢迎的老师。把学生吸引住从而短时间内提高教学成果的授课方式,也在教育委员会中广受好评。当时正在烦恼如何提高学生成绩的教育委员长,还特意跟莲实见面,请教其中的奥妙,然后就被莲实的伶牙俐齿和人品性格迷住了。 这个时候,莲实也下定决心献身教育事业。 这里没有对手。这是观察了身边的老师职员之后他所得出的结论。 他们没有一个人见过真正的竞争,也没面对过真正可怖的对手。学校这个地方,就是个浑浊的池塘。遍地都是虚张声势的淡水龙虾啦花鲶之流,再不然就是偶尔出现的大鳄龟或黑鲈鱼之类。对在跟巨齿鲨的对抗中败下阵来,暂时退出海域休养身心的公牛鲨来说,是个遍地都是食物的世外桃源。 当然,他没有准备一辈子靠老师的微薄薪水过活。只要缔造出自己的王国,到时想要多少钱都能捞到。而且,如果在每年都有适龄女生入学的高中当老师的话,性欲望也能尽情得到满足吧。 就这样,莲实取得了特别教师证,并在被三催四请之后,才受雇于都立国际高中。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喝完了一瓶红酒。今天似乎特别伤感。好久没有想这样回忆过往了。 因为还没有喝过,就用威士忌兑了水,也没有下酒菜继续小酌。自己虽然喜欢喝酒,可能是因为体质的问题,从来没有喝到酩酊大醉。 莲实开始仔细品味“一期一会”这个词,真不像他的风格。跟别人相遇,分享共有的时间和经验,最后由自己来熄灭对方的生命之火。这才是在有限的生命中,人跟人之间,最亲密的联系方法不是吗? “水落老师。” 在走廊上看到她的背影,莲实出声叫住了她。今天是暑假中的回校日,已经过了学生回家的时间,实在没想到能够见到她。 “下午好。” 穿着白大褂的水落聪子回过头露出笑脸,但气氛有些凝重。 “今天怎么会来学校呢?” “是心理咨询啦。不是决定在新学期开始之前,分几个回校日做的嘛。” “啊,对哦。” 莲实点了点头。为了安慰因为钓井老师上吊自杀的事件,而对恶作剧一事产生心理负担的学生们,要先跟他们所有人谈一谈,对有必要的学生进行持续的心理咨询。 “那有需要留心的学生吗?” “……我觉得应该没有问题。大家都似乎没有那么在意,虽然我觉得罪恶感太少也不太好。” 聪子的表情变得复杂。 “嗯,很难想象那个钓井老师会因为学生的一点恶作剧就选择自杀呢。” “话是这么说,但我觉得学生们对于死了一个人,应该抱着更加严肃的态度才对……虽然这次的心理咨询是为了不让他们对事件产生心理阴影,可能跟初衷有些矛盾。” “不,我也是这么觉得。” 莲实自然地走进聪子一步。抬起眼睛看着自己的聪子的脸上,少许有些恐惧的表情闪过,是看错了吗? “现在的小孩,对事物的感情都很淡漠呢。而且该说他们是太现实还是太离世,就算身边发生了悲剧,也不会联系自身去考虑。跟以前相比,很明显情感代入能力降低了呢。” 聪子点了点头。虽然自己是心理学的专家,但碰到莲实总是会下意识地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变成听他说教的情势。 “话说回来,清田梨奈的事,真是多谢你了。她似乎已经完全振作起来了呢。” 聪子一听,又皱起了眉头。 “我可没有做什么。她自己已经放下了她父亲去世这件事呢。” “本来他们俩之间的亲情就不怎么深厚呢。” “嗯。我本来是希望她能藉着悼念她父亲来度过这段艰辛的时刻,但梨奈似乎是觉得终于解放了。” 一脸认真的聪子让人觉得既钦佩又怜爱。要是现在就能把她带到保健室为所欲为的话,肯定很愉快吧。 “呃……莲实老师?” 聪子犹犹豫豫地开口。似乎对这她的脸凝视得太久了。 “啊,对不起。” 莲实深深叹了口气。 “最近感觉总是提不起劲啊。” “是吗……太过努力也不好哦。” 聪子露出担心的表情。 “我也没怎么努力啦。最近接二连三地出问题,而我能做的事却太少了。” “别这么说。我觉得多亏了莲实老师,这个学校才能坚持下来,虽然不能在别的老师面前这么说就是了。” 莲实从无数的表情仓库中,选用了“寂寞的表情”给她看。 “没有啦。我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我觉得莲实老师就是责任感太强了。偶尔跟别人抱怨一下,发泄发泄也是必要的哦。” “是啊。但是没什么人能听我抱怨呢。我还没结婚,又没有女朋友。” 这样说可能有些唐突,不过总之先强调一下自己还是单身。 “……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随时跟我说哦。” 聪子自然而然地说。似乎并未察觉到这是被莲实诱导出来的。 “真的吗?” 为了不让她有机会反悔,莲实表现地欣喜若狂。 “光是有你这句话,我就感觉心情好多了。” 说着又向聪子走近了一步。聪子脸上又一次流露出害怕的表情。这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对女人来说,喜欢和恐惧就像一个硬币的正反两面,就像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一样,大多数情况下更是相辅相成的。 “怎么了吗?” 露出天真的表情继续逼问聪子。 “啊……没有……” 聪子自然地摆出防御的姿势,像是抱紧自己的身体一样抱起手臂。 “能听到水落老师这么说,我真的是很高兴。可能是太久没有听到温柔的话语了吧,最近不是被批评就是被拒绝,真的太累了。” 抢先堵住她的拒绝,莲实又靠近了一点。异性同事之间的距离,通常在1.2米以上,但莲实毫不犹豫地跨越了这个界限。两人之间已经只剩45厘米了。这是只有亲人和恋人才能进入的距离。就算聪子想要后退,后面也已经是墙壁了。 “那个……” 到这里聪子终于也出声抗议,但并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什么时候方便呢?” “啊?” “我想抱怨抱怨,俗话说恭敬不如从命,我已经到了极限了。” 聪子像要推开莲实一样伸出手。 现在是机会。就这样一鼓作气吻下去,她应该会生气,不过之后再拼命道歉就行了。 莲实正要付诸行动,却听到啪嗒一声。 莲实不经意地退后一步,望了过去。保健室的门开着,田浦润子正看着这边。有些恼怒为什么润子也会在学校,不过仔细想想,既然有学生返校,期间也可能会受伤或生病。保健老师也不能一直休假。 “那么,心理咨询的日程,稍后再联络您。” 莲实笑着说。聪子回了一句“知道了”,就像逃命似地从莲实身边逃开了。 “莲实老师,就算还在放暑假,也不能在走廊上跟女人打情骂俏吧?” 聪子的身影消失后,田浦老师讽刺地说。 “不是这样啦。” 莲实害羞地笑了笑。不管是多么擅长说谎的人,要在这种情况下瞒过女人的眼睛,也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之前也警告过你吧,要是你敢欺负那个纯真的孩子,我可不会放过你。” “好过分啊,到底是谁被欺负啊。” 我可是要教导她作为女人的欢愉呢,应该说是善意的义工吧。 “倒是田浦老师,是不是太疼爱某个特定的男同学啊?” 莲实大步走近,把田浦老师推回保健室,关上了门。 “什么啊,还不是因为你最近都不怎么理我。” 田浦老师用甜腻的声音说着,自己贴上了他的唇。这下子不做到最后是收不了手了吧,已经连性冲动都无意掩饰了。那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莲实锁上门,抱起田浦老师来到床边。 “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田浦老师娇艳地软倒在床上,一边说。 “嗯,什么事?” “你对圭介做了什么?” 莲实的动作有一瞬的静止,接着就一边说“什么都没做”,一边扑倒在她身上。 “真的吗?从那天之后就完全联络不上他呢。” 莲实没了气势,坐到床边挠了挠头。 “那天晚上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啦。早水似乎在调查什么事情,我嫌麻烦就没有出声……对了,那天还有别人在学校里乱转呢。” “哎?是谁?” “一个是柴原,另一个好像是个女学生。” “你怎么不出手帮忙啊。” 田浦老师有些生气。 “就算是老师和学生,我的宗旨可是恋爱自由呢。” “那怎么可能?肯定是被那家伙强迫……” 莲实吻上田浦老师的唇,把她的下半截话堵在了嘴里。之后这个淫靡的深吻还持续了一段时间。这个味道真是令人难以割舍。聪子还完全没有进入状态,美弥也还没有达到这个境界。她本身有这个素质,只是相对而言经验不足。 然后他就想起,非常可惜的是,美弥已经没有继续积累经验的时间了。 第九章 设置在教学楼外面的摄像头一共有四个。正门,偏门,操场,还有就是在真田老师出事之后,加设在停车场的一个。为了防止有人恶作剧弄坏摄像头,全都选用了套有耐冲击型外壳的室外用胶囊摄像头。 哲也的口气虽然听起来很随意,理沙子不知是不是察觉了哲也的心意,泛红了脸颊露出浅笑。 穿着白底红袖的t恤衫的校花面对手提摄像机的镜头,一瞬间露出了厌烦的表情,不过大概是想起这些画面之后都会保存下来,就稍稍歪着头,顺手拨了一下披肩长发,雪白的脸上露出两个深深地酒窝笑道:“嗯……整体上来说是比预订时间要慢一些……不过我会努力完成这个会在四班历史上青史留名的鬼屋。” “好,谢谢你。” 身穿白色t恤,胡乱搭上一件夏威夷外套的中村尚志,很高兴地总结道。 他肯定是打算之后把亚里的部分剪接起来,做成DVD留着自己看。穿着水蓝色运动衫的怜花,一边往小道具的模特颈部涂血浆一边想。刚上一年级的时候,尚志就做起了贩卖这种DVD的生意,这次肯定也打算复制之后卖给其他男生。运动会啦休学旅行这种活动的时候,他都会拍很多亚里的影像存下来,可能会做成像是偶像的幕后制作特辑之类的风格吧。尚志至今都是专注当摄影师,赶上这次文化祭这种最令人激动人心的活动,他似乎也是干劲十足,已经进行了好几次这种短小精悍的访问。 突然,听到了一声像是野兽咆哮一样的叫声,应该是从北教学楼传来的。 “奇怪?” “大家都在忙着做事,怎么就你一个人在那边游手好闲啊?” “真的吗?” 他轻轻走出办公室,没有打开走廊的灯,直接走向了一楼大厅里设置的绿色的公用电话。 “那你怎么一直拍亚里一个人,这也太奇怪了吧?” 在教室门口附近用手机看着新闻的有马透突然大声叫了起来。 “……那个,小蓼看到的,会不会不是园田,而是柴原啊?” 枪声虽然应该没有传到南教学楼,不过要是在北教学楼里,有可能完全被听到了。 柚香忽然说道。简直就像是告白一样,脸上立刻开始发烫。大概自己现在已经面红耳赤了吧,这个时候才庆幸教室里昏暗一片。 永井步美披散着刚刚做完离子烫的柔顺秀发,冲进了教室。她最喜欢八卦和传闻,就算是都市传说之类的话题也会当作真人真事大肆宣扬,确实有些令人困扰。但从她那里经常可以最早掌握到正确的信息,所以总是不知不觉就听了起来。 听到理沙子这么问,他点了点头。 将大有些犹豫。 “嗯……但是,为什么?” “嗯,等一下。” “所以说啊,我真的看到了啦!莲实实从楼顶上出来。而且他出来之前不久,美弥也去了楼顶,我还以为她去干嘛了……” 美穗连健吾也不放过。 本来Ntt会收回无法回收成本的公用电话,但万一遇到灾害的话,公用电话比一般手机更容易接通,所以在学校强迫教职员使用下,才勉强保住了一台。 “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从文化祭开始。教训教训那些把你从学校里赶出去的家伙们。” 哲也拍了拍蓼沼的肩膀。他的体型虽然不算壮硕,浑身上下遍布着拳击手一样的柔软强劲的肌肉。 两个人似乎走掉了,慢慢声音也听不到了。莲实又坚持了一会儿,听到的只有林美穗在抱怨着什么。 莲实又倒了下去,为了躲避攻击顺势滚了几圈。然后,他的手居然碰到了散弹枪。他秒速捡起枪逃出几步,在立刻转身,将枪口对准园田老师。 “莲实实?” 莲实从美弥身边走开,又一次巡视了一遍鬼屋。 “中村。快,也拍一拍林同学啊。” 健吾的丹凤眼中闪烁着谋士的光芒,对尚志做出指示。 “莲实实,这做不完啦!” 周围的人也在同一时间遇到了同样的情况。所有手机都无法接通了。 “呃……嗯……可能是吧。后台的工作也很重要。” 没办法,只有挤出个笑脸。她虽然没有单纯到只要能面对镜头就很开心,但似乎还是不想在班级的回忆录影像中留下自己生气的样子。 泉哲也就算面对枪口,还是完全没有危机感地问。 不过这下可麻烦了。用纸箱把教室两侧的窗户遮严,再挂上黑布,完全屏蔽所有的光线,再在天花板上挂好绳索,搭上黑布,制作出一个复杂的迷宫。脚下也要做出不舒服的感觉,所以在地板上也铺满了瓦楞纸。再准备好在这个完全黑暗的空间引导游客的引导绳,然后才能开始设置吓人的小道具。 话虽如此,造成这种情况的可不是别人,提议四班在文化祭中做鬼屋的不是别人,正是怜花。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有可能被杀吗?女生的声音也是相当认真。 一般的鬼屋都搞得半明半暗,这样没有大型道具就不容易吓到人。但在修学旅行的时候,清水寺随求堂的“环游胎内”,确实一个不同寻常的体验。 至少,在这件事情之后,可以引发有关枪械管制的反思和议论就好了。 “下鹤?那我也去,新的证据……” 那个时候,自己抓着走在前面的圭介的衣服,才终于冷静了下来。 ……圭介,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呢? 但是,看着瘫倒在怀中的少女,还是心里一沉。 “怎么啦?” 雄一郎穿着黄色的t恤衫,腰间缠着运动衫的上衣,一脸担心地问道。 “其实呢,我还正想联络你呢。” 怜花摇了摇头,但自己的心思似乎被雄一郎看穿了。 “暑假过完之后,圭介就会若无其事地出现了。” “嗯……肯定会吧。” 怜花点了点头。之前一直觉得圭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又开始觉得这一切会不会都是自己的妄想呢。圭介发的不自然的短信、掉在保健室床下的护身符,这些事情都像是凶兆,但都不是决定性的证据。之前跟下鹤警官说明情况的时候,可能正常人都会有那样的反应吧。不来补课也是常事,圭介一直行踪不明的话,不管怎样,他家人应该都会担心吧。 就因为“杀人小调”的歌词里出现了珍妮陶乐这个名字,就以为田浦老师跟莲实老师是一伙的,可能也是太多虑了。 健吾看了看大家的手机,小声说。 “钓井的家被拆了之后,在地板下面找到了尸体。” 头上有少量的血流了出来。 “这样不行啦。要做得更真实一点才行。” “那个,老师……怎么啦?” “还不知道。” “我是问能不能恢复原状啊。” “啊,是《韬晦术》里的一句话啦。以前上课的时候也说过吧,还记得吗?” “嗯?但是,最先上楼顶的是莲实实吧?” 翼高兴地说。 莲实从身后口气轻松地说,步美却吓得差点跳起来。 久米老师的声音透出担心。 不知谁说道。这下大家才突然意识到,手机没有信号,怎么报警啊。 怜花突然想到那鼓手会是谁呢。 “嗯,暂时也就只能做到这样了。不然可以在假血里加上淀粉,要是有电动刀和打磨器的话,还可以在脸上做出伤痕,这样就更恐怖了。” 莲实抱着美弥横穿楼顶,走向中庭方向。 将大自嘲地歪了歪嘴。他脸上多了新的伤痕,虽然不太显眼,哲也还是察觉到了。 下鹤警官在那边跟同事说了一两句话。他似乎还在警署。 “那是吉他增幅器吧,要是音效增幅器我还有经验,吉他的是碰都没碰过啦。” 那就改变计划,先把中庭里美弥的尸体处理掉。剧本从自杀换成失踪…… 旋钮呈平板状,竖直状态是解锁,往右旋转到水平状态就上锁。 “马上就告诉你,先坐下。” 但是,他立刻停止了思索。为了生存,现在不应该考虑这些不相干的事。 瞄准有些偏了,体型瘦长的高中吉他手的身体在空中转了半圈,面向后面倒了下去。似乎有几颗散弹打在了电吉他的铁弦上,增幅器像被吓了一跳似的发出了一声怪叫。 夏越雄一郎问到了最根本的问题。 “傍晚,黑熊杀手来到学校,我听到他在楼下用公用电话打电话。暑假期间的值班老师本来是由猫妖一个人担当的,但他说今天食物中毒了。” 察觉到的时候,后背已经靠上了墙壁。园田老师把莲实逼到墙边,扔掉盾牌,用左手卡住了他的喉咙。莲实扔掉钢叉,用上两只手想拉开他,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结果剩下的选择只有大量杀人了。那怎么下手呢? “小蓼,一起来吧!” 美弥的身体离开莲实的手臂,无力地跌落下去。就这样越过水泥屋檐,掉进了一片幽暗之中。 “那不然你来做吧。” 被三个人质问了一圈,尚志只好不甘心地放弃花絮的摄影,转而负责设置音响设备。顽皮大王透代替他继续拍摄鬼屋的制作进程。 莲实从帆布包里拿出黑杰克。 “这个增幅器和扩音器要怎么搞?” “我们有没有作弊他们不知道吧?” “赶紧报警吧。” “都快累死了啦。” 不光是亲卫队和ESS的成员,班上大半的学生都对莲实老师露出笑脸,只有怜花和雄一郎躲开了视线。 “嗯,知道了。我也会一直开着手机,你几点都可以打来。还有,我虽然不想说些吓人的话,不过要千万……” “怎么了啊?” “怎么啦,安原?” 里面是彻底的黑暗,用手摸着路边的佛珠走下楼梯,当视觉被完全剥夺之后,才发觉刺激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所以就想到做成和那里一样的彻底黑暗的鬼屋,强调声音、触觉等视觉以外的要素的话,肯定能做出一个非比寻常的鬼屋。 “四班所有人都到齐了。” 果然问题还在步美身上。一定要确认一下她到底看到了什么,自己到达班级之前跟同学又都说了什么。 “所有人?今年真厉害呢。另外,有没有人等会儿要回家?最后一班巴士已经开走了,要回家的话只能自己走到车站哦。如果只有两、三个人的话,我倒是可以开车送一下。” “没有啦。” “大家都干得起劲呢。” “传言?听谁说的?” 教室里响起掌声和叫好声。在晨光町田高中,每年九月一日举办的文化祭的准备期间,暑假中有一天可以住校通宵玩闹。 “真的假的……” 莲实埋头苦思了一阵,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总而言之,最好先确认一下班上的气氛。 就在哲也数拍子的时候,音乐室的门突然开了。 莲实加入学生中间,埋头做起了鬼屋的准备工作。这期间,他觉得自己耳边一直响着一种令人十分不安的声音。像是在雪山顶上听到的细微声响,雪崩开始的前奏。 “嗯?那是什么意思?” “哦……” “但是,这么说的话圭介……” “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 Dream ter是以高超的演奏技巧为卖点的前卫金属乐队,鼓手麦克珀特诺伊所演奏的精准且变幻莫测的鼓点也是其特色之一。泉他们的乐队的乐曲,大半都是以Dream ter为蓝本,乐队的名字也叫作Dread ter。 “嗯……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房里明明开着冷气,为了炫耀充分锻炼出来的上半身,只穿了一件无袖背心的二班的松井翼也赞同理沙子的话。 “但是,大概没有人能代替蓼沼吧。” 莲实拼命想站起来,迎面却赶上了园田老师的左勾拳。打在了莲实保护自己的右手上,他石头一样又重又硬的拳头撞上了莲实的颧骨。 “恩,你们不用着急等着就好了……总而言之,t Of times从头再来一次。” “只要演奏开始,咱们就赢了。总不能当着那么多观众的面中断演出吧。” 莲实一开始瞄准了穿着无袖背心的松井翼。 莲实十分愕然。为什么他们连这种事情都知道呢?难道是钓井说的? “这样可以吗?在黑暗中走着走着,突然看到这个的话,肯定会吓一大跳的。” 雅彦有些腼腆地说。他明明还挺可爱的,却有这么恶心的兴趣,真是对不起那张脸。要是有人在鬼屋里被吓出心脏病的话,会不会要负责任啊。 尚志只是瞄了一眼,就立刻把目光转回到摄影机荧幕上。 考虑到它在游客进门之前就要被拆掉,确实是对心血的极大浪费,但对于需要一个不在场证明的自己,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哇。这个……也太过了吧。” “这个可不是我做的哦。这全都是前岛君一个人的成就呢。” 本来一边吃饭一边看参考书的盐见大辅,突然抬起头问。中分头加黑框眼镜,一看就是典型的濒临灭绝物种,用雄一郎的话说,他是“只要有意识就在看书”。即使这样,他的成绩还是不如渡会健吾和去来川舞,不过他不折不挠顽强努力的精神还是很值得敬佩的。 像是陷入了无底泥沼一样的丧失感支配了自己的全部知觉。 音乐室的地板已经成了一片血海。而倒在血海中间的,则是三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从丹田涌现出力量。自己如此情绪激昂的事,自从退学之后这还是第一次。 日本又不像美国,有那么强势的拥护枪支的集团,却也东施效颦似的学美国放任猎枪在社会上流通,真是无法理解。这种枪给个人保管的话,风险真是太大了。放在家里被小偷偷走,或者放在车上不知所踪这种事情也时有发生,真是令人寒心。 “哇,好夸张。这个之后能不能弄掉啊?” “好!要干就干场大的!” 尚志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幕说。 雅彦愣住了。 “呃……” “你怎么知道啊?” “就只是连接一下而已,跟普通的增幅器没什么两样吧。总而言之,先接起来看看?” 在他身边的亲卫队成员三田彩音露出谄媚的笑脸问道。 也考虑过被人看到的可能性。不过学校周围没什么人家,这个时间也没有什么车子会路过这么偏僻的道路。而且这边并不是正门,而是中庭,所以只要不是从北教学楼的窗子,都不会看到。就算如此,要是月光明亮的晚上也就算了,今晚这么阴暗,就算看到也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而已吧。 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是在惊讶走廊还如此昏暗。终于,久米老师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他的表情很明显就是慌忙赶来的,但还是一身艺术家打扮,上身穿一件黑色的收腰越野风衣,下身是一件紫色修身裤,光脚穿了一双鹿皮鞋,这一身打扮和他两侧短中间长的奇特发型倒是很相称。唯一不妥的是,不太象是个会屠杀别人的人。 悠希从他宽大的身体中挤出一声深深地叹息。 “喂,吃饭啦。” “哦。那接下来就来问问林美穗同学。要举办一个成功的文化祭,还是得靠这种平凡的工作吧?” 便当像是从外卖店拿来的,还挺丰盛。如果真的是副校长出钱的话,他还真大方。 教室里乱得无法落脚,大家都三三两两走到喜欢的地方去吃饭了。莲实老师和十来个同学围坐在走廊上,怜花和雄一郎几个人去了隔壁的三班。 “嗯?这就不吃了吗?” 看到吉田桃子合上便当盒的盖子,怜花问道。菜还剩了一大半,饭更是剩了七、八成。 “没错滴!有劳滴!” 莲实老师和班上的几个男生,搬来了便当和茶。 想不到什么好答案,莲实沉默了。步美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睁大了眼睛。 “在电话里不好说。总而言之,你过来就知道了。” “莲实实……为什么?” “因为不要入场费,这是个免费打响知名度的好机会嘛?其实呢,我通过前辈,请到了几个音乐业界的人来听。” “真差劲。” 步美声情并茂地说着。黑熊杀手是园田老师的外号之一。 “拜托。我对美术……应该说是对惊悚这种完全没有感觉。” 另外,到底我是为什么下不了手呢? 这个方法不是任何人做都能成功,不过莲实对自己的演技十分有信心,也相信自己能随心所欲地诱导学生。 今晚四班的所有学生都会在学校里住通宵,而且值班老师,好巧不巧又换成了园田老师。要是在中庭搬尸体的时候被谁看到的话,就立刻出局了。 “值班老师?这有什么好说的,是谁都无所谓吧。” 得救他们才行。危机感重新唤醒了将大。 “说啊,是谁?” 怜花打了个圆场。 “其实啊,竟然是那个黑熊杀手呢。刚才我在一楼被他叫住,问我这个时间在学校干嘛……明明就没有做什么坏事,还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就道歉了呢。” 记忆慢慢苏醒过来,没错,是那天晚上。 啪啪啪地按响了减去键,从男生里面减2,女生减1。 “你在外面也能听到?” 但是,要是跟他们在一起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实现。哲也是个真正的吉他天才。虽然还比不上Dream ter的Jorucci,不过在日本的摇滚乐界,大概已经进入前五名了吧。 “出了事?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把运动衫的拉链拉到下巴的星田亚衣小声说。她内向得有些自闭,在班上也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 “临时换岗?你听谁说的?为什么?” “食物中毒?他到底吃了什么啊?” “别想了,走吧。” 健吾接过话头。 直树和透把扩音器放到讲坛两边,雄一郎把吉他接到增幅器上,然后准备把增幅器的插头插到插座里。 卓马叨念着。 “安培啦,安培。” 音乐室的门开了。正全心投入在演奏中的三个人,下意识的停了下来。音乐室陷入一瞬间的静寂。 走进来的是一个身穿印着骷髅头图样的黑色t恤和牛仔短裤,带着一顶帽子遮住半张脸,气场十足的年轻人。 “那些家伙,扔下这里的活儿,擅自跑去练习了啊。” “啥?说谎都不打草稿啊?” 雄一郎说。口气虽然十分轻松,表情却一脸严肃。 到底在这里干什么呢? 莲实肩上扛着美弥,爬到围栏外面站定。 “还真慢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泉哲也伸出右手。 “怎么来啊,就算是暑假,也别叫我来学校嘛。” 和话语相反,跟哲也握手的将大的表情,流露着对久别的学校的怀念。 “现在你都干嘛呢?” “哇,这是啥?” “之前转学去了另外一个傻瓜高中,不过里面傻瓜太多,无聊透顶,就退学了。现在是家里蹲。” 美弥安静地点点头。 到处都看不到步美的身影。他往楼上走去,就看到步美站在通往楼顶的门前。她想要开门,却发现门被锁着,似乎感到很困惑。平时因为钥匙孔里的口香糖,这扇门根本没法上锁,所以一般来说,这意味着有人在楼顶上。 虽然大概了解手机为什么用不了了,但胸口却莫名有些郁结。不如说想知道的是无法说明的什么别的事才对。 “蓼沼!” 聚碳酸酯制的盾牌中间开了一个大洞,盾牌内面一片血雾迷蒙。 回到办公室,先从荧幕上确认了一下学生的状况。一如既往地懒懒散散,其中还有不少人已经完全停下了手上的活儿,凑在一起谈笑风生。他们轻松自在的身影,在莲实眼中,就像是在草原上放松的鹿群一样。 虽然这种约定一听就知道是假话,但久米老师的话肯定会相信的。不管是谁,都有坚持自己的信念的权利。 “只是呢,我还继续查了一下。” “嗯,确实可能很接近了呢。不过那个毫无亮点的鼓手可真是够呛啊。” “就是啊。” 总而言之,现在的情况十分糟糕这件事是毫无疑问的。步美说出了美弥的名字,大家已经记得安原美弥此时不在这里了。也就是说,最初计划的施加暗示来制造不在场证明,已经完全派不上用场了。 “还是得靠你呢。所以呢,这次的文化祭,你也来参加演奏吧。” 一边抱起就要瘫倒在地上的尸体,莲实摇了摇头。 芹泽理沙子和松井翼欢呼着跑了过去。 园田老师的反应也相当神速。他一秒钟捡起盾牌遮住脸,立刻迅猛地扑向莲实。 “中村。果然还是你对这种事最了解嘛。” 不行。她已经发觉了。 “对啊。刚才我看到了,他们俩用眼神互相示意。” 将大很少见地底气不足。 “你们几个还好啦,但其他人看到我出现的话,肯定会反感吧。” “才不会呢!大家肯定都想听小蓼的架子鼓独奏哦!” “把地板弄得不平整也可以啦,但把鬼屋里面完全弄暗不太好吧?万一有人摔倒的话,会引起恐慌哦。” 打开隔音门的那一刻,看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场景,他呆住了。 “莲实老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自己都没有听过的情报居然从亚衣嘴里冒出来,自尊心受伤了吧。步美的声音变得尖锐了。 “那件事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 “就算是普通的音效增幅器,也不会不接喇叭就接电源吧?不然就算没坏,再接喇叭的时候也会触电啊。” “我也是……虽然只是听闻,但也觉得有些蹊跷。” 将模特头推给雅彦,怜花加入了往天花板的绳子上挂黑布的工作。 “我可是在莲实那里亲眼看到了,要我退学的那些请愿书。怎么看都是一整个班级的数量哦。” “那是啥?” 哲也皱起眉头。 “前岛君。你是美术部的吧?能不能帮个忙?” 莲实扛起久米老师的身子,把他搬到办公室旁边的学生访谈室里。 “好了好了……快点干活吧。继续这样磨磨蹭蹭的话,今晚可完成不了了。” “嗯,大家可能没告诉你们俩吧,因为你们跟我一起玩乐队。” 围栏上准备了绳索,原本是打算让她和钓井一样,演出上吊自杀的剧本,但这样一来,剧情就不能这么演下去了。头上有新的伤痕的话,验尸官肯定会有所疑心的。 “现在你在家吗?那三十分钟之内应该可以到吧?” “怎么确认?” “那是泉拿来的吧?去问他啊。”健吾说。 尚志笑得有些勉强,内心肯定是已经躲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有人敲了敲教室的拉门,把他吓了一跳。 “光是‘应该’不行啦……” “啊……我们……无所谓啦。” 接下来要去北教学楼。虽然现在还不怕撞到园田老师,但最好还是不要碰面为妙。他从一楼的连接走廊悄悄走进北教学楼,走向物理准备室旁边的无线电部。用万能钥匙打开门锁,拿出当初用于防止作弊的机器。在期中和期末考试的时候看了两遍八木泽老师操作,要点已经都记下了。 先走出大门,从一楼的水管拉出绳子,把上锁用的扳手回收。绳子放回校务员办公室里,再拿出一部分涂成红色的撬棍和断线钳。 “加油。” 理沙子说。 “嗯……那,莲实实刚才干什么了?” 将大的脸似乎稍稍有些泛红。 “嗯……” 从刚刚开始就歪着头的翼说。 这样下去自己就完了,却找不到回避的方法。如果说还有什么转机的话,就在今晚了。到了明天早上,雪崩就会发展到不能控制的地步,把自己的一切吞没。 穿着红底白条的运动衫的山口卓马和松本弘异口同声地说。这两个是DVD的买家吧,怜花想。 现在还可以改变计划。只是久米老师的话,自己捏着他的小辫子,只要说自己是在开玩笑并道歉的话(他肯定会怒不可遏的吧),应该可以防止事态继续恶化吧。但是,继续这个计划的话,再想回头就不可能了。 “哎……为啥连那只猴子也在啊?算了,快走吧。” 莲实装入的第二粒子弹是一颗普通弹。普通弹和发射后会散开的散弹不同,只是一粒口径很大的子弹,本来是为了狩猎狗熊野猪之类的大型动物而使用的子弹,有足够的重量,再加上大口径来复枪所提供的动能,便拥有了足够贯穿盾牌的势能。在美国的执法机构中,经常在突然袭击时用于破坏门锁,所以也被称为Door breacer key。 鬼屋的准备工作进展顺利。 莲实一边关照到每个人,一边在教室里绕了一圈。鬼屋的设计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像模像样,真心想赞扬一下学生们。 男生还没说完,就被女生严肃地打断了。 不能长时间不管学生们,万一他们闹起来,把园田老师引来,之后可就难以行动了。总之决定先回到四班去。 “这个有多费电啊?不会搞得跳闸吧?” 问题是,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情也会一五一十地被摄像头记录下来。莲实也考虑过要不要切断hD录像机的电源,让它不能录像,结果还是没有动手。反正之前抱着步美的尸体走进四楼的厕所那个时候就已经被拍到了,最后只要把记录清掉就好了。而且,在执行计划的过程中,还有可能需要利用录影功能掌握学生的动向。 莲实把上好膛的散弹枪放在桌上,随手叠好防水布,拿出放在帆布袋里的黑杰克。这个在袭击美弥的时候已经用过了,不过塑料袋也没破,里面的沙土也没倒出来。重新回收利用,才是最环保的做法吧。 莲实老师笑着出现了,他身穿红色的套头衫加休闲裤,手上拿着花名册和点人数用的计数器。 “安是啥?” 松井翼一边调整贝斯的弦一边小声说。 直树叹了一口气,雄一郎赶紧赶去帮忙。 不过,在这个教室里吃饭的人,感觉都是班上比较不合群的人啊。 “增幅器的话,大概最多加个2安吧。” “园田?是值班老师吧……那好吧,我先过去确认一下,没人的话就给你发信号,然后你再跟上来。” “世界上没什么是绝对滴!要是光是隔壁班就超过限度的话,我们不管怎么做,该跳闸也还是会跳闸滴!” 尚志一边看着液晶画面,一边学猫山老师的口气说道。 但是,动不了。 莲实又爬过围栏,回到楼顶上。现在身体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自己的身体会违抗自己的意识这个事实,让他陷入了以往没有的不安。 莲实说到。 “万一超过限度的话,从别的地方拉条拖线板过来就行了吧?” “不好意思。” 突然断线了。怎么回事?看了看手机,发现上面显示没有信号。 正好在吃炸鸡块的怜花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尚志正忙着拍摄女生的工作场面,口气有些烦躁。 “等一下啦,我刚才来的时候,在楼下差点撞上园田,被他发现就完了。” 她跳下的是教学楼的北侧——中庭那边。教室的窗子全都拉上了窗帘,特别是四班的窗户,还用纸箱和黑布遮住了,不可能有学生看见。学校的窗户也因为要隔断厚木基地起降的美国战机所发出的噪音而使用了双层的隔音玻璃,她落到地面发出的声音,应该也没人听到。 莲实用不引起大家疑心的自然口气问道。 “也来看看我这边啦。” 怜花畏畏缩缩地从前岛雅彦手里接过模特头。上面像是被倒上了一桶假血一样红的发黑,一眼看上去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但血迹下面还贴了一个像是伤口一样凹凸不平的东西,涂成了脏脏的黑色,像是血迹和灰尘混在一起一样,而且模特头上还涂上了像油一样的东西变得闪闪发光,简直就像是悲惨事件的受害者的头颅一样。 “真想早点和你单独在一起。” “是吗,安原也这么努力,真是少见呢。” 莲实大声说着,一边装出欣赏安原装饰的铃铛,一边小声在她耳边说。 “一会儿去楼顶吧。我给你信号之后,等个两、三分钟再来。” 柚香。等着我。我肯定会保你平安无事! 不过,把这对鼓棒随身携带可不是因为有多热爱音乐。 方法十分简单。杀害美弥之后,只要在这个迷宫一样的鬼屋里,装作跟她说说话就好了。 对于学生们来说,只要是可以信赖的老师的话,应该很轻易就接受暗示,以为美弥就在那里吧,更有可能陷入自己也听到了美弥的声音的错觉。之后只要抓住时机提醒大家美弥不见了,再和大家一起发现美弥的尸体就行了。 这种做法的巧妙之处在于,要骗的对象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个班级。有人会觉得人数越多越难受骗,其实也不尽然,只要有一个人说听到了美弥的声音,其他人也容易觉得自己也听到了。这样可以互相强化错觉的效果。 在教学楼二楼的一年级教室里等待的时候,蓼沼将大有些焦虑不安。 莲实忍耐了一分钟之后,追了出去。 就是现在! 哲也。翼。理沙子……还有园田老师,你们看着吧,我肯定会为你们报仇! 自己不久前还每天都来学校,现在在这里却觉得像个外人。虽然应该不会碰面,但万一跟今天留校的三个老师,园田、莲实、柴原的其中之一撞见的话,大概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听起来怎么色色的?” “是我,还有高桥。” “怪物。” 似乎有人从北教学楼出来,走过一楼的连接走廊走向南教学楼。将大低头躲进了轻卡车的阴影里,没能看到那个人是谁。 打开铁门,温热的空气迎面而来。莲实走出楼顶,轻轻关上了门。 “蓼沼君……” 穿着t恤衫和运动裤的柚香站在蓼沼面前。就算教室里昏暗得连她的脸都看不到,但凭她特有的声音和扎着马尾辫的身影,就可以断定面前这个一定是柚香。 悠希不知是不是因为体型丰满,额头上已经渗出汗珠,他抬起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雅彦。 “刚刚听泉君说了那件事,班上所有同学写了要放逐蓼沼君的信什么的,根本没有这回事啊!” 莲实脱掉套头衫,用水浸湿手帕,一边擦试着衣服上的血迹,一边思考着对策。问题太过复杂,怎么想都想不到答案。 面对摄影机这种东西,不论平时多蛮横的女生似乎都会变得柔情似水,当场看穿这一点的健吾也只能如此感叹了。 “嗯。” 不光如此,她还说自己也在楼顶上,这样一来自己和美弥之间的关系就会被怀疑。之后就算美弥“跳楼自杀”的遗体被发现,自己肯定也会首当其冲被警察盯上。 柚香用力摇了摇头。 下鹤警官闪烁其词。 步美闻了闻指尖的味道,皱起了眉头。 “嗯。我之后有问过他,山口君比起被蓼沼君打,似乎更纠结你没有相信他呢。” “好,那么接下来采访一下柏原亚里同学吧。现在进展如何呢?天都已经完全黑了,没有影响进度吧?” ……是莲实。那家伙陷害了我! “蓼沼君。要是蓼沼君能在文化祭上表演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当什么高中老师啊,去玩终极格斗吧。 “怎么了?不舒服吗?” 首先得把最大的威胁园田老师除掉才行。 “我还没跟爸妈说,不过我可是真心想当职业音乐人的。要参加这次文化祭的演出,也不光是为了给大家听听就算了。” 打不通,手机没有信号。 尚志笑着想要瞒混过关,却发觉班上所有女生都用冷淡的目光瞪着他。 “啊,笨蛋,住手!” 步美却完全没有停顿,一次也没有回头,啪嗒啪嗒地跑过走廊,一头扎进了四班的教室。 对于学过拳击的人来说,鼓棒也是相当有效的防身道具。就算不计自己抓着的部分,也有30厘米长,又特别轻巧,几乎可以像出拳一样迅速挥出去。 杀了他也可以吧。怎么想都没事吧。这种情况下,只有杀了他才行了吧。怎么能继续让他活下去啊?我要用这双手杀了那个凶手! “那我也……” “首先,早水君的短信,发出地址在涉谷车站附近。” 哲也没听漏将大的自言自语,强行拉住他的手。 “会不会只有你不知道?” “就算是隔音,你们音量那么大,我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呢。” 园田老师现在才彻底认出莲实的样子,惊讶得怒目圆睁。 莲实握住了通往楼顶的门把手。需要的道具全都装在平时用来装教材的帆布包里了。 “那才不可能吧,我可没听过有这回事。” 是谁?莲实心中一惊。 “真的啊!” 将大一时无语。 “但是越是这样的人,不会越危险吗?”男生说。 跟打晕钓井老师所用的差不多,在五层塑料垃圾袋里装了校园里的沙土,再用胶带包好增加强度。 莲实拿着黑杰克,紧靠着门边的墙上站好。 等待的时候,心中涌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之前也发生过一模一样的事嘛。我也是正好站在这个位置。 当然了,之前刚刚在这里伏击过早水圭介。短时间之内又在同一个地方犯罪,倒是第一次尝试。 但是,现在感觉到的,是完全不同的感情。 莲实眨了眨眼。 莲实从帆布袋中拿出美弥的书包。里面装了他伪造的遗书。主要内容记述了被柴原侮辱所衍生的怨恨,为了从这个活地狱中逃离只有选择自杀,最后还表达了对母亲和莲实的感谢之情。 高中一年级的暑假。晚上带忧实参观学校的时候。 京都的晚上虽然相当闷热,但晚上会吹点小风,倒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没有月亮,天上浮动着淡墨一样的流云。 那个时候,忧实是不是真心让自己杀了她呢? “这个还不太清楚。” 就在这时,莲实听到教学楼里走上楼梯的脚步声。莲实瞬间回神,把黑杰克举到肩头。 随着吱呀一声,铁门打开了。 哲也想要强拉将大出门。 哲也打开音乐室的隔音门,探头确认门外没人之后,拉着将大的手臂走了出去。 “光大概怎么行啊。” 莲实对准美弥的后脑就要挥下黑杰克。 园田老师的声音简直像是黑熊在咆哮。莲实伸出套着塑料手套的右手手指,想要捅他的眼睛。园田老师却没有转过脸去,而是对着莲实一头砸了下来。 莲实吃了一惊。简直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拉着一样,无论如何右手都动不了。 一瞬间的犹豫之后,莲实像猎豹一样窜了出去。 将大皱起眉。 就在这时,突然挣脱了束缚。莲实用装满了沙土的袋子,一下打中少女情人的后脑。 美弥腿一软,当场就要倒在地上。在她没有撞到水泥地之前就迅速抱住了她,要是有了别的伤痕,就跟自杀的剧本互相矛盾了。 就算背上沾了一点血,也算不上什么证据……等一下、等一下啦。所以说女人的直觉这种东西,真是麻烦。 全班人一起讨论提案计划的时候,怜花偶然被点到名,就顺口说了一个最普通的,不过自己还是有一番想法。 就像拳击手的拳头可以划伤人一样,就算是柔软的物体,在接触皮肤的时候也会受伤。可能是太心急,打中的地方有了偏差。也有可能是太用力了。 居然敢对我的朋友下手! 比起处理第二具尸体,要怎么诱导全班同学的思想才是个难题。步美在几秒钟之内,就在大家的心中种下了有关美弥的疑虑的种子。在此之后,这次变成她消失的话,简直就是不打自招嘛。 好了,接下来怎么办呢? 美弥只是失去了知觉,现在要中止计划还来得及。但是这样的话,就要解释打她的是谁。 “嗯?我刚才去买果汁的时候,好像看到柴原的背影呢。” “真是的,放弃吧。” 莲实若无其事地开口,气氛立刻一缓。学生们零散地回应着,开始重新投入工作。其中的几个人——亲卫队和ESS的学生,用谴责的目光盯着步美,但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就是啊,大家一起没有信号的话,只有那个可能性了嘛,对吧,中村?” 还有几件需要准备的事。 莲实环视着学校的楼顶。 立刻就找到了答案。 班长小野寺枫子代表全班回答道。她跟自己穿的都是运动衫,为什么在她身上就那么好看呢? 同样穿着运动衫的林美穗对着尚志抱怨起来。她手头的工作是把塑料绳撕细,用于悬挂那些道具,对于这种单纯的工作,她似乎已经相当厌烦了。 跟山口确实是从以前开始就互相看不顺眼,但他并不是这么卑鄙的人。脑中乱成了一团浆糊,终于,一个真相开始浮现出来。 ……总而言之,现在可没空烦恼这些事情。 “哟。” “那个我也不知道啦。” “啊?哦,应该是有人在放烟花吧。” 轻轻把美弥的身体从肩上放下,从她的腋窝下面环手抱住她的上身。 莲实没有给对方拒绝的机会。 对于枪械的使用,在美国的时候就练得很熟练了。用流畅的动作把上部的杠杆往右一压,将枪身和枪柄从中间折开,往枪身后面的弹膛里装上两颗散弹。扶直枪身拉回杠杆,就做好了发射的准备。 不会吧。到底怎么了? 然后一半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按了110。 已经没有时间了,再有十秒钟,她就会恢复清醒,放声大叫的吧。要下手的话,机会只有现在了! 为了制造美弥事件的不在场证明,事先打开了藏在教室里的几个窃听器的电源。莲实走到四楼和三楼之间的楼梯平台,从帆布袋里拿出接收器,戴上了耳机。 山口卓马、鸣濑修平和伊佐田直树他们聚了过来。 刚刚看到的那个应该就是凶手。我不去不行,否则大家都会被杀。 “好,就这么决定了!” 莲实打开防水布,拿出散弹枪。 自从担任了四班的班主任,他自问对所有学生都同样关心,但还是不自觉地分出了轻重缓急。至今为止他只是把永井步美当作“其他大多数”之一来看待。可能这让她有些不太开心。 “……喂,我过一会儿再打给您。” 上吊用的绳子已经没用了,他拿出了另一根绳子——一头绑着一个扳手。 “什么意思?” “是嘛……那,我们也很快能超越Dream ter了吧!” 因为扳手的形状非左右对称,自己一放手,它就会因为重力倒下去,旋转旋钮,再顺势掉下来。之后只要从一楼的排水管口拉出绳子,把扳手回收就行了。 “……干扰电波。” 这样就行了。正这么想着,莲实耳边传来跑下楼梯的脚步声。 即使是将大,面对园田老师还是会害怕的。 一瞬间想要追上去抓住他,但很明显已经追不上了。 啪嗒啪嗒的橡胶鞋底的室内鞋特有的脚步声,应该是个学生。 正准备把耳机取下来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女生的声音。比起其他的学生,她的声音听得更清楚,大概是因为她走近了藏有窃听器的窗边吧。 莲实走进教学楼,一手扶着锁闸,再迅速关上门。锁闸离开手指的同时,在楼顶那边的扳手旋转旋钮,门成功上了锁。 就算抓不住,也要确认一下到底是谁。 “这是真的吗?” 是永井步美。是个平时在班上虽然不太显眼,却十分热衷传播谣言的狗仔队似的学生。大概是最无法保守秘密的人了吧。 莲实到了三楼的走廊上,压抑住兴奋的心情放缓了步伐。一定不能暴露自己很着急的样子。既有学生在走廊上讲话,走廊中间还装了防盗摄像机,一有动静就会开始录影。 “柚香也很想见你呢。” 莲实比步美晚了几秒到达四班门口。正好看到步美准备向同学们发表自己刚刚到手的独家新闻。 这八婆真是的,多等一秒钟会死吗?莲实现身之后,步美吓了一跳闭上了嘴。其他学生也觉得气氛比较尴尬,回避着莲实的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会没信号。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 “喂,准备得怎么样了?休息的差不多了吧。今晚可是要做完大部分哦。” 怜花瞪着雄一郎。 莲实一边摆出巡视学生工作的表情,一边彻底关注起步美来。总而言之,在还没想好怎么封住她的嘴之前,不能再让她随便说话了。 莲实取下耳机。 将大用力摇了摇头,在走廊的尽头,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 莲实设置好所需的装备,首先往北教学楼四楼的音乐室走去。 才色兼备的完美学生去来川舞笑着说。从她的态度来看,步美的爆炸新闻似乎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准备一个人看着比较好。当天借用一下中村的摄影机,应该有夜间摄影功能吧。” 一边提出建议,一边竭尽全力分析现在的情况。 “就是啊,还说什么是花絮,其实就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兴趣才拍的嘛。” 他有什么发现了呢?期待和不安的心情高涨起来。 “哦……这样啊。” “总而言之,先从头来一次吧。《恶之教典#9》……一、” 不,太不现实了。现在跟早水圭介那个时候,情况差太多。 “怎么了,这是?” 就算今晚把美弥不见的事情瞒混过关,明天早上发现尸体时候,也万事俱休了。 这么一来,能用的剧本就只剩下一个了。莲实因为美弥说有烦恼,带她上屋顶谈天,但她说想要一个人呆一会儿,就自己下来了。之后美弥就跳楼自杀了…… 她用手指玩弄着刘海,似乎有些不太自在,刻意回避着莲实的视线。 实际上只用了不到十秒钟,却像是等了一辈子。但是,最后莲实终于还是重新支配住自己的身体。 四、五分钟之后,步美可能是厌烦了单调的工作,走出了教室。 从久米老师的脚上脱下鹿皮鞋。一看就知道是高级货。鞋码比莲实的运动鞋要大一号,穿起来虽然不怎么样,倒也不妨碍行动。 跟体育馆设置在一起的宿舍里倒是准备了不少睡袋,但地方不够让一个学年的所有学生都同时住校,所以会尽量让不同的班级选择不同的日子。 莲实笑了。脸都没了还要继续战斗,这种执着真是令人震惊啊。越来越觉得这个男人真是生错了时代了。 “步美,你在干嘛呢?” 而且,这样一来,就算是在防音的音乐室里,而且教学楼本身也因为飞机噪音而增强了防音效果,还是会有一些声音漏出去的。得抓紧时间才行了。 “我是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啦。” 雄一郎罕见地有些恼怒。 听到自己的名字,怜花吓了一跳。虽然觉得很光荣,但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不想被拉进这趟混水。而且自己也没有被尚志采访过,美穗会这么说的话,大概都是在自己没留意的时候被偷拍了吧。 “喂……?” 台阶上只有紧急照明用的诱导灯,但步美的表情里所蕴含的情绪却看得一清二楚。那是怀疑。与其说是怀疑自己和美弥之间的关系,倒不如说是被一种不太确实的疑虑所影响的样子。 “看看走廊上的电表就知道,四、五、六班共用一个电表滴。所以要看另外两个班会做什么才能决定滴!” “是美弥锁上的。” 学生们都吓了一跳,茫然四顾。 “详情我也不太了解,似乎是吃了捡到的小鸟……” 美穗的矛头,这次对准了班上其他的男生。 怜花看着自己手上的模特头,皱起了眉头。这是在黑暗中漂浮在半空中的重头戏,她想要表现的是血从头上流下来的样子,但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脸上涂了红色水彩的足球拉拉队员,完全不可怕。 步美抬起眼睛望着他。口气虽然很随意,却似乎隐藏着荆棘。 “因为美弥的样子很奇怪,就想说跟她谈谈啦。然后偶然看到美弥上楼。” 放任自流的话,自己就会被扣上杀害美弥和步美的罪名,这样一来,警察就会把自己的底细翻个底朝天,那么,难保过去的事件不会被牵连出来。不行,无论如何,一定要阻止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 糟了。这么说来,步美是看到美弥上楼顶,然后我从楼顶下来的。这样的话,这个谎话就编不下去了。越是单纯的矛盾,越难以解释。现在继续辩解的话也只会越描越黑。 莲实正要走出学生访谈室,却又转了回来。 莲实转身要离开。 “嗯?等一下,背上沾了东西哦。” 步美叫住了转身下楼的莲实,伸手摸了摸他的背。 “这是什么?” 步美的指尖沾着一点即将凝固的鲜血。为了爬上围栏把美弥扛在肩上的时候沾到的吧,所幸穿的是红色的套头衫,在教室里应该并不显眼。倒是这里这么昏暗,不知是因为诱导灯的光线还是跟她之间的距离太近,居然被发现了。 她发现了莲实留在那里的帆布袋,又很八卦地伸出手想要打开看。 莲实退后一步,这次用钢叉横扫攻击,不过也被挡住了。 “不是……这不是假血。是真的血。” “莲实实,你不会是哪里受伤了吧?” “不,你还是快点告诉我吧!到底怎么了?” 莲实困惑的答案,在于园田老师拿着的盾牌。挡住了几粒散弹,盾牌上出现了放射形的白色裂痕。园田老师用聚碳酸酯制的防弹盾牌,在紧要关头护住了自己的脸和胸部。就算如此,手上脚上还有身体其他部位也应该会中弹啊…… 觉得她马上就要放声尖叫,莲实纵身跃上台阶,一把将步美的脸扣在自己胸口,左手捂住了她的嘴。步美因为无法呼吸而竭力反抗,疯狂地敲打着莲实的胸腹部。要是放开她的话,肯定会喊破喉咙的吧。 ……藏木于林。这么简单的事情,却如此一针见血。 大家都屏息凝神的时候,又听到了一声低沉的爆炸声。 拉门开了,哲也和高桥柚香一起走了进来。 步美平时就会到处游荡,就算暂时没人见到她,应该也不会引起注意。 但是,这下事情要怎么收拾才好呢? 要是从正面的大门口方向跳楼的话,掉下去的时候虽然不一定被人看见,但躺在地面上的尸体会暴露在灯光下一目了然,没法为制造不在场证明提供时间。 在一个学期之后发生了那么多不幸的事件,在这个节骨眼上举办文化祭本来就不太合适,再加上今晚会有个学生自杀,学校肯定会彻底取消这个活动吧。 站在桌上往天花板上吊线的渡会健吾想要大事化小。他穿着紫色的t恤和灰色的休闲裤,有点装帅的感觉。看他的表情,可以确信这一位也是尚志的客户。怜花无语了,你不是喜欢亚里的嘛?大概是觉得就算告白也不会成功,所以至少也想要独占她的影像吧。 确认教室里学生的状态。跟平时一样充满了无聊的对话和笑声,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话说回来,你们都有进步嘛?曲子也很完美。” “……啦,肯定是约好的。” 怜花觉得桃子的脸色一直都不是很好。她有些内向,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跟怜花比较说得上话。 “是吗?” 回答她的是个男生。 怜花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平时都一马当先缠着莲实老师的安原美弥,今天却在后面踌躇不前。怜花正以为可能是她对莲实的热情有所冷却,却看到美弥用略有深意的目光看着莲实,莲实也在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轻轻点头回应。 “真的啊?” 感到骤然紧张加剧。这两个人到底是谁?如果是平时,倒是有自信可以分辨出所有学生的声音,但现在他们俩可以压低声音,反而不太分得清楚。 “说不定他把安原叫到楼顶上杀了。” 男生半开玩笑地说,莲实却吓了一跳。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这样啊。” 首先,不用处理永井步美的尸体了。不过考虑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的麻烦程度,处理她的尸体应该要简单得多。 穿着t恤搭配运动裤的阿部美咲,一边用黑布遮住窗子,一边低声说。人高马大的美咲是莲实老师亲卫队的队长,在女生里面她的气势仅次于安原美弥,尚志有些退却。同样隶属亲卫队的成员,佐藤真优和三田彩音也立刻加入声援。 “为什么?” “越是跟他关系好,越有可能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吧。” “这是啥?喂,快看……大新闻!” “但是,至今为止的事件都不是这样的嘛。” 怜花回想起所有被莲实杀害或者陷害的人。 “**高中的四个人,也是跟莲实对立的嘛。” 为什么?他们做了什么啊?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说完,怜花发现马上就要到九点了。 理沙子拼命劝说。 “少胡说!圭介肯定没事的!” “嗯,是啊,抱歉。” 伊佐田直树一脸认真地问中村尚志。 哲也也接着柚香的话说。 去年,遵照酒井副校长的指示,引进监视系统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走马上任的莲实自己。从摄像头的位置到录影的方式,再没有比他更熟悉整套系统的人了。 莲实抱着美弥想要爬上高约2米的围栏,但马上就了解到这并不可能。于是他把美弥扛在肩上,一只手扶着她,另一只手抓住围栏爬了上去。这样当然也并不容易,但最终总算是坐在了围栏上。 “这是真空管增幅器吧,必须先连到扩音器才能接电源,不然一下就坏了啊!” 今天是个灾日呢。事态已经到了不是简单可以处理的地步。没想到居然已经有学生跟警察取得了联系。而且还是那个下鹤。自己还没察觉的时候,就已经火烧屁股了——不,火焰猛烈的要烧到自己的眉毛了。 “男生真是的!” 哲也惊讶地张开嘴。莲实老师手里拿着的,怎么看都像是猎枪。而且,手上还带着透明的塑料手套。 不,现在要先解除大家对于美弥自杀事件的疑惑,并把藏在四楼厕所的步美的尸体处理掉才行。 哲也坏笑着。 冲击几乎令他失去意识,莲实跌坐在地上。鼻骨应该被打断了吧。接着强劲的飞腿从自己脸旁擦过,要是踢中的话,肯定立马被KO了。 “……那就去确认一下好了。” 身穿运动衫的两个人,伊佐田直树和有马透像是举了白旗。那是用来播放尖锐的电子音,把在黑暗中变得神经过敏的游客吓尿裤子的音响装置。 北教学楼一楼的大门开着。走进去就闻到火药燃烧之后的呛鼻味道。这是硝烟吗?难道说…… 莲实在教室里的时候,偷懒的学生们也都认真进行准备工作。 “藏木于林……” “这……没人告诉我还要恢复原状啊……” 将大讽刺道。 哲也毅然决然地说。 对方似乎立刻就想起了她。 理沙子也摇头。 “等小蓼的时候练习一下别的曲子吧。已经很晚了,没什么时间了哦。” 穿着蓝色t恤休闲短裤的前岛雅彦看着模特头,爆笑起来。 “莲实实,你在哪儿呢?” 莲实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坐到了设置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的监视器前。学校内部的监视摄像头的图像,全都可以从这里看到。 “总而言之,没有一个人,知道早水君的下落。至今为止离家出走的话,他大多会住在那些朋友家里。” “吉田同学怎么了啊?” 而在校内设置的摄像头,只有教学楼一至四楼每层有一个。这几台由于考虑到不能太显眼,则选用了半圆形的摄像头。即使里面配备了广角度可移动的摄像头,只用一台还是不能记录到整个楼层,所以有很多死角。摄像机装设在走廊的大约正中央,这样经楼梯上楼顶的话就不会被看到了。 美弥轻声呻吟。 三十分钟之后,莲实环视着学生们小声说。 “好了,这边是特殊化妆组。来采访一下正在制作这个世界第一吓人的头颅的片桐怜花和前岛雅彦同学吧。” 这样一来,警察就能正式调查了吗? 高中退学之后,将大失去了对未来的希望。音乐家这种太过脱离现实的梦想,也没有真心努力追求的勇气。 大概能行……不,应该能行。 做成这件事的人,至今还没有出现过吧。但是,又不是从外部入侵的人,自己对教学楼内部了如指掌,还能用主钥匙。完成这个计划所需要的体力、头脑和精力也不在话下。 此外,还需要准备一个背黑锅的替罪羊。凶器选择散弹枪的话,人选就只有他了。 莲实老师不在的将近40分钟里,学生们开始各自为政了。虽然几个比较认真的女生——小野寺枫子啦,去来川舞啦,叫大家继续工作,但大多数学生不是聊天就是在玩电话,还有离开教室不知跑到哪里去抽烟的学生。渡会健吾则是一边读《大学数学》,一边拿着铅笔在指间转来转去。一看他这样,盐见大辅也不甘落后,拿出参考书趴在地板上认真学了起来。 莲实喝光了咖啡,想道。 在“环游胎内”的黑暗中,自己是多么的不安无措,到现在也还鲜明地记在脑中。 莲实摇了摇头,跟以往一样,在踌躇不前的时候转而考虑好的那一面。而且,虽然实行起来难度不小,但这个计划的好处也相当明显。 “……您是觉得出了什么事吗?” 莲实一边往后退,一边借余光在地板上寻找能用的武器。 然后,关于在窃听器中听到的两个学生是谁这件事,也不用再烦恼了。 鸣濑修平横着眼瞪着雅彦。 莲实站起身,在办公室中走来走去,像是动物园里的老虎一样。 “说什么傻话呢。我可是被这个学校扫地出门的人啊。” 似乎吹起了风。云层黑压压的,可能会下大雨。要是马上就下雨的话可就麻烦了,希望能再坚持一会儿。 莲实努力放松顽固不动的双手。先是夺回了右手的主控权,再用右手用力扳开仍然固执地紧紧抱住美弥的左手。 伊佐田直树歪了歪嘴唇说。 连接好机器之后,打开增幅器的一瞬间,设置在教学楼楼顶和各个楼层的天线就发射出强大的干扰电波,就像在学校周围设下了防护网一样,切断了手机和发信塔之间的通信。 用武士刀的话,砍上几个人就会因为血浆和脂肪没法再用。自己也不是宫本武藏,根本不可能有足够体力连续砍杀四十个人。所以只能用枪了。正好手边就有一把杀伤力很强的枪——散弹枪。 “不用不用,已经足够了啦。” 没错,如果没有凶手的话,不知何时就会查到自己身上。但准备一个简单明了的凶手,警察肯定会咬住他不放。过去的许多冤案,不都是因为警察的这种习性而造成的嘛。 莲实终于确信计划能够成功。他刚下定决心拿起电话,又放了回去。不能用学校的电话,留下使用记录就不好了。而用自己的电话更是不可能。 声音似乎是从中庭那边传来的。学生们聚到了走廊上。 要封住所有人的嘴,则需要非比寻常的手段。也考虑过要不要放火,但对于年轻力壮的高中生,要让火势大到烧死所有人还是不太可能。 突然面对摄像机镜头,美穗也一下子没了气势。 “久米老师,我是莲实。很抱歉,能不能麻烦你马上来学校一趟?” 美弥在前面招了招手。 莲实一边把意识集中在步美身上,一边在工作的学生们之间走来走去。“所以啦……我们会栓条绳子,让他们顺着绳子走啦。这样就算是一个小教室,也会感觉很久吧。” 而事情败露所面临的刑事处罚,则不是现在应该考虑的事情。参考近年来刑罚的严厉程度,光是杀害美弥和步美两个人,就足够判死刑了,所以,再多杀一个班级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不可能啦,我可是被全班人讨厌了哦。” 久米老师小声呻吟了一下,就倒在了沙发上。莲实在地上铺了防水布,把久米老师放倒在布上,从头到脚用防水布卷了起来。再从上面用银色的装箱胶带缠了几圈固定好。这种做法虽然麻烦,但为了不留下捆绑的痕迹,也只有这样了。 楼顶上没有夜间照明,借着学校旁边的灯光,才勉强不算是一片漆黑。用了一小会儿才习惯这片黑暗。 突然手机收不到信号,对于习惯了24小时在线的高中生来说,可算是头等大事了。 之前已经把跟久米老师借的黑色跑车还给他了,果然好事还是要常做啊。 将大用尖锐的目光看着哲也。 在旁边留意的尚志扑了过来。 久米老师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要藏匿尸体的话,只有制造一座尸山。 “我才没有游手好闲呢,这不是在拍幕后花絮呢嘛。” 得抓紧时间了,久米老师很快就会到了。莲实把轻卡车停在停车场,静下心来听了听。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最大的难题是这个计划是否现实可行。一旦决定了,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一个活口也不能留下。 莲实用右手深深环抱住步美的头,用力把她的脖子一拧。一瞬间她的秀发飞散,随着啪地一声像是小树枝被折断一样的声音,步美的身子软了下去。 然后,就这样松手,让她掉下去就可以了。 刚觉得把他解决了,就感觉到一股风吹散了硝烟。被突然之间出现在眼前的园田老师撞了个满怀,莲实往后飞去。 穿着跟正式演出一样的珍珠色的连衣裙弹着合奏器的芹泽理沙子叹了一口气。 “但是,如果隔壁班也要用电的话,加起来不会超过限度吗?” 跟散弹枪一样从久米老师那里搜刮来的子弹有五十多颗。全都是用来猎鹿的12口径猎鹿弹,据说这种子弹在人身上也十分管用。此外还有十来颗用于对付狗熊或野猪等大型猎物的普通弹,再加上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几颗空包弹。数量上总算是足够了,不过考虑到猎物异常高的智力水平,还是要留心尽量不要放空枪。 外面响起了车子的声音。借用的时候已经听过无数次的,保时捷的引擎声。晚上听起来,似乎比平时更吵。还在担心会不会被学生发现,引擎声就已经停了。 渡会健吾一句话,大家都赶忙从窗前躲开。 “不知道……大姨妈到了?” 接下来拿着去撬棍和断线钳去了管理室。不知不觉,又吹起了杀人小调的旋律。 久米老师喘着气问。 “那为什么中村可以不帮忙啊?” 莲实露出沉痛的表情,点了点头。 回到七国山的家里,收集必要的装备再回到学校,花了二十分钟。 心里虽然这么想,不知为何,身体却不听使唤。 不过很可惜,今年的文化祭,大概会中止了。 不过倒是没有要发生什么特别的事的预兆。就算是有人发射了干扰电波,大家也只是猜测是机器出了故障啦、为了不让学生用手机啦、再内心阴暗一点的学生,不过是觉得是为了不让大家看到钓井老师家里挖出尸体这条新闻之类而已。 “我也不太喜欢被人拍。” “这种事谁懂啊,你早说啊。” 莲实站着走进久米老师,拿出藏在背后的黑杰克挥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然后再往久米老师嘴里塞上手巾。手巾吸了他嘴里的唾液之后就会膨胀,不用手就没办法拿出来,这样不用贴胶带也足够堵住他的嘴了。 “哎?现在嘛?但是我正在……” “老师要等一会儿才出场,在此之前,就麻烦你老老实实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好啦好啦,还有一天准备日,今晚尽力,做不完的活儿留到那天再做好了。” “而且,我要给你一个忠告,千万不要做什么多余的事哦。如果你发出什么奇怪的声响的话,我可不能保证前岛君的安全咯……我现在正要尝试解决问题呢。你只要在这里老实呆上一个小时,我会让你们两个人都平安回去的。” 而且,就算碰到警察查问,也可以说是用来敲水桶汽油罐,在街头表演用的。实际上如果拿来敲那些东西的话,鼓棒会磨损,所以这说到底只是个借口。 哲也在音乐教室里给自己准备了架子鼓棒,不过敲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好像太轻了,怎么都用不顺手,所以特意跑出来拿自己用惯的这对。 接下来可能会在学校里留下染了血的脚印,不管多方便行动,也不能直接穿着耐克的运动鞋出去。 “……大概。但是,这个,至少也告诉我是什么方面的问题……” “男生也是啦,怎么都没意见呢?明明就是四班的幕后花絮,他可是半点都没拍到你们哦?” 时隔许久又回想起都立国际高中的事。园部祥子,是个既聪明又有行动力的学生。要不是因为她由于过剩的正义感而插手自己的事,也不会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断送了生命。剩下的三个人也是,要是没有祥子的话,根本不值得动手。 过了这里就不能中止了。 “莲实实。” 莲实微笑着摇摇头。居然会考虑这种傻事,真不像是自己的风格。现在就算回头,也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先是把电梯叫到一楼,用管理钥匙锁上。学生们应该不会用电梯逃亡,不过还是能少一条退路就少一条吧。 “弄掉?” 管理室里有发电机、电表、管理校内警报系统的电脑等装置,莲实打开了主电表的锁。 学校里的电话线,通过Ntt的电线杆和地下管线连到管理室的主电表。再从那里连到各个电话上。莲实用撬棍尖锐的一端打碎了主电表的输出端,再用断线钳把它整个剪断。这样一来,学校里的固定电话应该都没法用了。为了以防万一,拿起管理处的电话听筒听了听,什么声音也没有。按下117这个号码,也只听到按键音,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终于清醒的久米老师,像条青虫一样躺在地板上瞪着莲实。不知是不是因为愤怒,他的脸涨得通红。 那么,反过来说,一般人都会觉得不会有人能做得出这种事。是否也就意味着,可以从很大程度上减轻对自己的怀疑呢? 学校变成了一个通信孤岛。 不管怎么说,这两个人都不能留了。现在还不知道是谁,所以根本无从下手。值得怀疑的学生倒是有几个,但都没有确实的证据。不过,这两个人和祥子一样,或者说比祥子更加对自己造成威胁,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脑中的警钟立刻尖锐地响了起来。一定要当机立断才行。 女高中生会选择的自杀方式之一,而且会在头上造成伤口的,也只有那一种方式了。 莲实老师到底在干什么呢?怜花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拿着手机走出教室,走到了走廊的角落里。 这种上下两弹式的枪,一次只能装填两颗子弹。也就是说,先用两枪打死两个,再打第三个之前要先重新填充子弹。虽然这些孩子除了音乐什么都不懂,在这短短的间隔内也应该做不出什么有效的反击,不过还是从比较危险的目标开始解决掉吧。 散弹枪是Beretta 682 gold E trap。全长119厘米,上下两弹式的折叠型猎枪。要是另外一种滑动型散弹枪的话,只要推拉枪身的上半部分就可以重新填充子弹,倒可以像好莱坞电影里的明星那样耍帅了。不过这个时候就不能这么讲究了。 “啊啊,是你啊。是来找我说早水君的那个……你等一下。” “没有鼓点还真是无聊呢。拿Dream ter的鼓点录音来凑和真是太差劲了。” “啊,看那儿!” 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在几米之外跟园田老师大眼瞪小眼。 他指着办公室接待处的沙发。 “喂,中村。开电子用品店的。这个怎么设置来着?” 没有用电话卡,而是掏出了几个十日元的硬币。看着手机画面输入号码,对方立刻就接听了。 “我说你们,这么吃惊干嘛啊,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碰到了。” “进来听多好啊。” 莲实老师举起双手安慰学生。 感觉胸口一紧,圭介到底去了哪里呢? “而且,他好像还爽了约呢。不过,这是个不可救药的卖家,早水君还是不要跟他太过亲密比较好。但他说早水君至今为止还没有爽过约呢。” “喂喂!你们知道今晚的值班老师是谁吗?” 他用像是肉食动物一样优雅的动作跑下了从顶楼到四楼那段阴暗的楼梯。因为只踩到了楼梯边——有防滑条的部分,他拿来当室内鞋的耐克牌运动鞋,完全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 “OK,那从头开始再来一次。” “只是,早水君的家人也终于承认他至今不知所踪,要求我们发出寻人启事呢。暑假就快结束了,他却杳无音讯,家里人也终于开始着急了吧。” 莲实目测着三个目标的位置。他们之间离得太远,只用一枪的话很难打中两个人吧。 怜花问雄一郎。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三声咚咚咚的像是敲鼓一样的声音。 直树挠了挠头。 莲实先是确认了一下四楼没有其他人,再把步美的尸体抱下楼梯,走进了男厕。藏尸地点只有放置清洁用具的储物柜。他先把里面的东西全拿出来,然后让尸体坐在里面,再把水桶啦拖把之类的东西塞回去,关上门。麻烦的是门上没有锁,不过今天晚上应该不会有人这么多事来开这扇门吧。 这天晚上,决定住校的,只有二年级四班。 “哪里平均了啊?你自己看看,有一半拍的都是亚里嘛?剩下的不是舞,就是小圆、枫子、怜花她们嘛!” “没错没错,我也觉得很不合理。” “尸体……是谁的?” “啊,是假血吧。刚才在前岛做的模特头那里沾到的。” “会不会是他失踪的老婆?” 周围的人一起骚动了起来。好几个人都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给朋友,一时间各种手机铃声此起彼伏。 面对怜花的询问,她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就走出了三班的教室。 莲实将一分为八的画面,切换成三楼走廊的监视画面。看看学生的情况,很明显又开始偷懒了。不过自己走出教室的时候,曾经警告过如果大家太吵闹的话,就会把园田老师引来,所以应该有段时间不在都不要紧吧。 “喂,你也快点干活啦!” “莲实老师没跟田园老师打好招呼吗?” 中庭的话,只要把她往灌木丛里扔就好了。这样一来,就能配合自己的时机发现尸体。莲实突然想到今天的值班老师是园田,心里有些纠结。不过冷静一想,这倒也不是问题。他就是个空手道白痴,根本不可能看穿这个计划。 心跳开始加速。 “嗯……好象记得吧……” “黑熊杀手好象是临时换岗的。” 披肩长的直发,小个子的女生。跑起来两只手几乎不动,这个有些不太协调的跑步姿势,一定不会看错。 “……总而言之,现在先让她一个人呆一会儿吧。” 四楼到三楼则是抓着波浪一样的扶手一路跳下来的,也因为如此,总算在三楼捕捉到了那个背影。 可能是得到了亲卫队的援助让她觉得更强势了吧,美穗又一次咬住了尚志。 听健吾突然提到自己的名字,中村尚志点了点头。 “也可能是手机干扰器,但照这情形看,是相当强效的呢。市场上贩卖的机器可做不到这个效果。” “傻瓜。就算他们都穿着运动衫,有谁会把园田和柴原看错啊?” 抱起美弥之后,莲实伸出手锁上了铁门。 哲也拨开额头上的刘海,露出笑脸。 “真的啊?” “一学期的期中和期末考试,两次考试期间手机都是没有信号哦。” “考试期间……什么意思啊?” 终于拿回摄影机的尚志过来做采访了。 “一般一套也就20安,没事了啦……” “也就是说,你们打算用手机作弊吧。但是被学校察觉了,所以动用了干扰电波?” 莲实老师背过手去带上门,举起了枪。 直树对于健吾脑筋的转速之快乍舌不已。 刚才就感觉到的非现实感,更加庞大了。可能他自己内心,也一直觉得园田老师是不死之身吧。 这才是最大的好处。 “一班的早水说的啦。” 听到圭介的名字,怜花正要开口,却看到雄一郎摇了摇头,似乎叫她什么都不要说。 美弥的呻吟声又大了一些。 为什么是现在?是谁?为了什么? 莲实立刻将意识集中到这个声音上。 怜花连忙说道。不过就算是水彩,干了之后也洗不掉了。不过,再在上面涂上肤色应该就可以了吧。 美弥走出了楼顶几步。 莲实在教室里这件事,似乎成了一种沉默的压力,步美也老老实实地做事。 之后沉寂了一阵。 拿出用布包着的大约40厘米长的东西,打开布包,里面是两根涂成黑色的铝制鼓棒。 北教学楼的音乐室里,身材瘦削穿着黑色t恤衫的泉哲也,一边调整着Ernie Ball的7弦吉他,一边说。 “而且,在纱织的论坛上中伤蓼沼君的,也不是山口君哦。” “她好像有什么烦恼呢。现在大概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吧。” 话虽如此,要是照着别人脸上招呼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就算前面不尖,要是捅进了眼睛,小则失明,大则要命。而打身体的要领则是要么侧腹,要么鸠尾,或者用力戳手臂或大腿。就算如此,以自己的臂力,也能一下就让对方失去意识或打退堂鼓。 “但是呢……” 现在想想,以这些理由才随身带着鼓棒真是说不过去啊。果然我还是太放纵了。从今天起就让你们恢复原来的用途。 将大的心里充满了对哲也的谢意。 “小蓼打起精神了呢!我也很高兴呢。” 芹泽理沙子像音乐家一样,跟着伴奏的节拍说着。 “只有他那种狂野的鼓点的陪衬,才能显出我纤巧的指法有多高超呢。” 铃木章嘴里含着饭嘟嘟囔囔地说。他不太能察言观色,经常说一些不合场合的话,在班上也是个不太有人缘的学生。这话一出口,步美果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果然还是受伤了。而且是相当重的伤。莲实直觉道。 从轻卡车里下来,把行李拿出车厢,散弹枪包上了蓝色防水布之后变得十分巨大,看上去不像散弹枪吧。其他的东西都塞在尼龙包里。 泉哲也把乐谱发给其他两个人。 “爱默生、雷克和帕尔默?为什么要选这么旧的曲子?” “也可能是听说考试期间手机用不了这个传言,来确认了一下而已嘛。” “因为文化祭中也想表现一下键盘独奏。” 彩音伸了伸舌头,畏畏缩缩地躲了开去。每次一说到课本啦学习这些话题,彩音就会逃走。 “……我明天再去见一次那个警官。” “啊,断了。” “挺快的嘛”一边说一边抬起头,哲也却看到进门的不是蓼沼,而是莲实老师。 “怎么了啊。” 园田老师左手拿着盾牌,一寸两寸地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但右手无力地垂在身边,鲜血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上。应该是手臂中弹,拿不了钢叉了。 怜花担心自己的形象变成喜欢惊悚的少女,赶紧争辩道。 圭介经常在那一带游荡。那,这果然只是单纯的离家出走吧。 吉他手泉哲也和键盘芹泽理沙子,还有二班的贝斯松井翼,因为要在文化祭上演奏,跑去了北教学楼的音乐室练习了。 本来说是为了追踪入侵学校的形迹可疑的人什么的都是借口,实际上是为了监视学生而设置的装置,所以只要抓住主要的地方就行了。 美弥左右张望。糟了,就要回头了…… 雅彦一点也不怀疑这个道具会大受好评,笑着谦虚道。 “好了啦,这些也是很重要的回忆嘛。以后这些青葱岁月可不会再回来了。而且,我也没有只拍柏原同学啊,差不多所有人都有平均拍到啦。” “说到这件事,写那些话的人,只是一小部分吧。” 音乐室里回想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从身体正面受到散弹冲击的翼,像个射击用的标靶一样,冒着血烟向后飞去。 接下来对准泉哲也扣下了扳机。 “你怎么来了?好久不见啊!还好吗?” 两枪都打完了,把上面的拉杆往旁边一压,将枪身一分为二。清理弹膛,两个空弹壳跳了出来,在音乐室的木地板上弹了起来。 重新往弹膛里装填两颗子弹,合上枪身,转过枪口对准身穿闪闪发亮的连衣裙站在合成器后面的芹泽理沙子。 理沙子惨白的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应该是想要问什么,却不知道要问什么才好吧。 第三次叩响扳机,理沙子应声倒地。莲实觉得鼓膜有些发疼,尖锐的耳鸣声也一直响个不停。 真是大意了。有段时间没有摸枪,小看了枪声的效果了。开枪之前还是应该把耳朵堵上。 “那所有人都住校是吧。副校长带了便当和零食给大家,一会儿休息的时候一起吃吧。” 莲实拿起挂在脖子上的计数器。这是个二合一的计数器,可以分别加减男女生的人数。男生加上二班的松井翼有20个人,女生减掉美弥和步美有18个人。 “就因为他不在才犯愁呢啊。” ……但是,既然找不到其他代用方案,也只有做了。 “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 “这样啊。但是门锁上了吧?” 自杀的事前准备也都完成了。之后再把现场变成密室,准备好不在场证明的话,就万无一失了。 雄一郎一脸没兴趣地回答。他好像从刚才开始就在考虑别的事情。 “情势紧急。前岛君出了点事……” 蓼沼将大走到停在离学校稍远处的本田110摩托车前,打开了座位下方的储物仓。 果然到了这一步,还是得一不做二不休。幸好美弥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身体也完全动不了。这样的话,必须在接下来的两分钟之内完成才行。 莲实稍微想了一下,往散弹枪里补上一粒子弹,快步走向一楼的值班室。 在下楼到办公室之前,已经把所有的窃听器都打开了。这也是为了随时掌握学生的情况,但缺点是声音和影像一次只能选一头。跟引诱早水圭介所用的电波不同,窃听器的电波十分微弱,在钢筋水泥的教学楼里面,只要不在同一层楼上就不管用。 蹑手蹑脚地走到值班室门口,探头往里望了望,没人。是不是去巡视了。还是说,他听到了刚刚的枪声…… 莲实突然一惊,转过头来。感觉背后有人。 走廊那头,是园田老师高大的身影。他右手拿着钢叉,左手拿着透明的盾牌,看上去简直像是从中世纪穿越而来的战士一样。昏暗的走廊里他像野生动物一样敏锐的视线,凝视着莲实手上的散弹枪。 莲实迅速举起枪口,扎稳马步扣下了扳机。枪声在走廊中回响起来,散弹可以以平面捕捉目标,这个距离的话不用特别瞄准也行。 “美弥在楼顶干嘛呢?” 被撞了个仰面朝天刚准备射第二枪,对手的身影却从眼前消失了。园田老师一脚踢在散弹枪上,几乎把莲实踢飞,散弹枪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莲实慌忙向后退去。 为什么第一枪没打死他呢。 下面应该是土和草地,却发出了噗通一声,比想象的大得多的声音。 园田老师抬起穿着运动鞋的大脚,对着莲实踩了下去。要是以园田老师本来的速度,莲实肯定歇了。但是他的动作稍有迟缓,莲实在千钧一发之际躲了过去。 “用的都是水彩颜料,应该可以洗掉的啦。” 即便如此,还是无法立刻行动。至今为止,对于犯罪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但这次连他自己都在怀疑,是不是太过分了。 “有什么关系啊。” “你这……畜生!” 他的声音洪亮,就算是陷入暂时性失聪的莲实的耳朵,也被震得发疼。 不知是新月还是被云彩遮住了,一点月亮的影子都看不见。 下鹤警官似乎在生活安全科的工作之余,也询问了圭介的猪朋狗友。结果却发现了一个令人困惑的事实。 散弹枪虽然飞了,钢叉却掉在莲实脚边。莲实蹲下身拿起钢叉,站起来的瞬间便铆足了劲儿往园田老师身上捅了过去。就算前面是个U型,不是钢管而是金属板,没有刃也足以致命了。 但是园田老师用左手拿着的盾牌结结实实地挡了下来。 “大家别动,在那儿等一会。” 园田老师不只是不能使用惯用的右手,连肚子和右脚似乎也受伤了。尽管如此,他靠着自己天神一样的体型和气势把莲实压得喘不过气。形势对于两只手都能用,手上还拿着钢叉的莲实明明应该很有利,他却只有被逼的步步后退。 “嗯,没什么。” “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动学生们一根汗毛!” 为了防止事情闹大而下意识采取的行动,反而让事态越来越严重。 “我来确认一下五班和六班会做什么吧。” 进出楼顶的门只能用楼顶那边的旋钮上锁,楼内那边的钥匙孔因为被人用口香糖堵住了,没法用钥匙上锁或开锁。所以,只要把这扇门锁上,楼顶就变成了密室。 不行了,这家伙简直不是人。 将大小声说。 南教学楼的紧急出口的门开了,然后又关上了。再然后是上锁的声音。 理沙子问道。 莲实镇定下来,在园田老师扑到跟前时扣动了扳机。 园田老师的动作立刻停住了。 其次,可以事先抹去班上学生由于美弥和步美事件所引发的疑惑。 步美皱起眉头。 强力的普通弹打穿了第一枪受损的聚碳酸酯制的盾牌,打飞了园田老师的脸,留下一个血红色的陨石坑。 蓼沼将大把手插在口袋里,站在门口微微点了点头。 “请你抓紧时间。尽量不要让别人看到你。还有你来学校这件事千万别跟别人说。到了之后请马上到办公室来。” “果然是枪声。” 这次的声音,比刚才大得多了。 哲也的声音响起。 “从那边传来的!” 从家里的理发店友情赞助模特头的冢原悠希睁大了眼睛捂住嘴。 “真不公平啊,就他一个人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知不觉陷入了睹物思人的心绪,直到雄一郎拍了拍她的肩膀,怜花才回过神。 “嗯,总而言之,先坐下吧。” 即便如此,园田老师还是站了几秒。然后向着莲实稍微伸了伸左手,微微一晃,才像一棵大树一样往前轰然倒地。 雄一郎叫着指向北教学楼的一楼。怜花也看得清清楚楚。只有一瞬间,不过昏暗的窗前还是闪过一丝火光。 将大站了起来。 前岛雅彦小声说。 “这什么意思?” 剩下男生18个,女生17个。要让所有人都顺利“毕业”,还早得很呐。 “我之前也听过这个声音,有人带我去过射击场。” “喂,要是这样的话,窗前不是很危险吗!流弹也可能会往这边飞啊。” 卓马盯着直树问。 “怎么办?” “大家在努力着呢?” 这个瞬间,自己的身影也被摄像机拍到,录了下来。就算知道没有人看到,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蓼沼将大在回北教学楼的途中,听到了像是枪声一样的响声。 他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躲到了停车场里的轻卡车后面。 然后用唇型继续说到。 “这样啊。” 很明显,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将大慎重地看了看四周,跑向了北教学楼。 莲实把绳子从排水管放到一楼,把扳手的齿打开到合适的位置,用胶水黏住控制扳手开合的螺丝,在从上面夹住旋钮,让扳手处于沿着门板倒立的状态。 他奔上楼梯,跑向音乐室。 哲也拨了一下前额上的刘海,抱起了手臂。 理沙子扬起柳叶眉。 腿颤抖不已,喉咙也干涸了。将大一个一个走到他们身边探了探鼻息。全都已经死了。 “怎么会,不可能啦,她比亲卫队还亲近莲实呢。” 将大茫然地站起身。 现实可不是推理小说,就算把现场搞成密室,要光凭这一点就自保还是不太足够。警察如果真的怀疑自己的话,早晚都会破解清楚。 将大摇摇晃晃走出音乐室,向一楼的值班室走了过去。结果就发现了倒在走廊上的高大男子。从体格上一眼就看出是园田老师。难道…… 已经死了。尸体上没有脸。像是整个儿被炸飞了一样。 “这还不简单。现在就去问问大家啊。” 莲实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做到访客用的椅子上,闭上了眼睛。一边在脑中像放电影一样想象计划的过程,一边仔细确认每一个细节。 怜花征求雄一郎的意见,他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小蓼那个时候有说过这件事……但我也没听过哦。” “什么啊?” 怎么办才好呢。将大由于所受冲击太大即将陷入麻痹状态。 然后突然想到。 ……柚香。南教学楼里,还有班上其他同学。 “总而言之,先来点个名吧。”莲实说着,打开了花名册。 “雅彦……前岛君呢?” 突然觉得恐惧,战栗感迅速扩散到全身。对于能够如此轻易地犯下如此残忍的罪行的怪物所感到的恐惧。 不过,翻涌而出的怒火立刻将恐惧烧尽,并充斥到全身。 “其实呢,是这样的啦。” 莲实再次指了指沙发,久米老师疑惑地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 将大握紧了鼓棒。 “怎么啦,完全没进展嘛?好,我也来帮忙,大家都加把劲啊!” 尚志为了寻求外援四下张望,却只是确认了自己孤立无援的境地。 “啊,喂?我是前两天跟您见过面的片桐。” 第十一章 连续杀人狂和大量杀人狂,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 下鹤警官想起了犯罪心理学专业书中的一句话。在警察学校里并没有心理学这一门学科,而在警署中专门处理杀人案件的搜查一课里,也没有做像FBI那样的侧面分析。只是因为对这个专业有兴趣并有疑问才看的一本书。 连续杀人狂中,大多数都是自夸型或愉快型的精神病人,只为了个人的喜乐而杀人。被害者通常都是作为猎物被随机选中。其中例外的情况,有为了保险金杀人那种,以金钱为目的的犯罪等可能性。 而另一方面,大量杀人狂最常见的动机是复仇,像是“津山三十尸”案件一样。被害者经常是跟凶手认识的家人、朋友。就算是袭击商业街或学校等地方随便乱杀人,大多数凶手都是在日常生活中感到疏离和劣等,所以将自己的郁愤发泄在身边毫无防备的牺牲者身上,从这一点来说,也可以看作是一种复仇的替代。 另外,大量杀人有时也可能是过大自杀的结果,就这一点也跟连续杀人不同。 大量杀人狂大多都有强烈的自杀愿望,被害者可以看作是让凶手下定决心放弃生命的祭品。所以,在大量杀人之后凶手自杀的话,大多都是要强制殉情。 但是,这一幕惨绝人寰的景象,也是过大自杀的结果吗? 听到求救赶到现场的时候所受到的冲击,还让膝盖止不住地发抖。年轻的警官们大多都忍不住恶心,一个接一个跑到厕所里去吐个翻江倒海,在警署干了十几年,觉得自己已经习惯尸体的下鹤警官,也觉得差一点就会吐出来了。 就算是警察也只是人。没有人能习惯如此凄惨的罪案现场。参与这次调查的警官,之后大多数都要进行心理辅导吧。 下鹤警官看向莲实圣司老师。他坐在校长室的沙发上,额头上捂着一条手帕。看上去相当疲倦,却没有什么令人疑心的地方。 “莲实老师,虽然您受伤了,精神上的冲击应该也不小,但是这么大的事件,还是想请您再忍耐一下。” 坐在他对面,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增渊警官说道。 “嗯,那是当然。” 莲实老师冷静地说。额头上被散弹枪的枪座打出的伤口相当深,血还没有完全止住。鼻骨好像断了,鼻子歪到一边。右脸肿得老高,可能颧骨也给打裂了。 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跟没事人一样,有些警官露出惊讶的表情。下鹤警官自己以前也见过罪案或事故的受害者。都是一样疲惫不堪,皮肤的毛孔打开,面如土色。就像用尽了全身所有的能量一样,看上去十分萎靡不振。 但是,莲实老师并非如此。他浑身上下散发出勇猛的精气一样的气息。可能是自己戴着有色眼镜看这个男人,才会有这样的感觉,但这看上简直就是刚刚被抓到的凶恶罪犯的气息。 从屋外传来一大群人熙熙攘攘的声音。不光是鉴证课,刑事课的所有人,还有从派出所召集来的警官们,正在努力掌握情况,收集证据。 “从您刚刚的陈述来看,美术老师久米刚毅是凶手,他拿着猎枪入侵学校,把莲实老师打了一顿之后,扣上手铐锁了起来。然后就杀了学校里的学生和老师之后自杀……是这样没错吧?” “嗯,没错。” “这么一来,就有几点需要您解释一下。并不是怀疑您的意思,但这是相当异常的事件,我们也还没有掌握整个事件的全貌。” 增渊警官咳嗽了一声,扫了一眼笔记本。拿着笔的手稍稍有些颤抖。平时如此傲慢的男人,面对如此恐怖的案件还是有些动摇。 “首先,这个……所有罪行都是他一个人做的这一点,有些难以置信啊。学校里有这么多学生和老师,而且还有做了防护壁等拼死抵抗的痕迹。明明如此,却没有一个人逃到学校外面。凶手要么是受过高度的军事训练,要么就是有共犯才对啊。” 莲实老师轻轻摇了摇头。 “据我所知,应该没有共犯。至少把我关到办公室里的时候,只有久米老师一个人。” “这样啊……” 增渊警官叹了口气。他平时只要听到杀人或抢劫,都会希望罪案越大越好,这样才可以立功,不过这次的事件,似乎对他来说也太过沉重了。 “只是,要不然就是……不,还是算了。不能光凭揣测就诋毁死人呢。” 莲实老师这是故意要引起别人的兴趣。 “隐私和名誉我们会考虑。如果你有什么线索的话,能否直接告知呢?我们也要考虑所有可能性才行。” 增渊警官立刻咬住了饵。 “其实,今晚不应该在学校的老师,还有一个人。” “哦?是谁呢?” “是体育老师柴原。” 莲实老师就像是在闲聊天一样平静地说。 “今晚应该在学校的只有体育老师园田和我。园田老师是代替猫山老师值班,我是因为四班的学生留在学校准备文化祭才来监督。但是不知为何,柴原老师也在学校里,怎么想都想不出理由。” “原来如此。” 增渊老师一脸恍然大悟。 “这么说,柴原老师有可能就是久米老师的共犯呢?” “我也说不准……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来学校而已。” “莲实老师是在哪里看到柴原老师的?” “应该是在连接两幢教学楼的走廊上看到的,时间……大概在六点到六点半左右吧。” “您跟他说话了吗?” “没有,只是瞄到一眼他的背影而已。” “只是这样就知道是柴原老师?那时候应该快天黑了啊。” “还有点阳光,而且他总是穿者那套运动衫,还拿着竹刀。” “为什么您知道柴原老师已经死了呢?” 下鹤警官忍不住插嘴。增渊警官瞪了他一眼。下鹤警官是地区警署的生活安全科警官,只是因为他见过莲实老师才给他一张凳子,随便插嘴可是不可原谅的。 “嗯?” 莲实老师问了一句,下鹤警官又重复了一次问题。 “我不太明白您的问题。” 莲实老师提起眉毛。 “刚才,莲实老师说‘不能光凭揣测就诋毁死人’吧?为什么您会知道柴原老师已经死了呢?” “那,柴原老师还活着吗?我还以为肯定没人活着了。” 莲实老师带着冷峻的目光反问道。 “不……”增渊警官打断了下鹤警官的话。 “下鹤警官,我来问问题,可以吗?” 下鹤警官只有认输。他还不想被人赶出来。 “柴原老师确实已经死亡了,不过他的情况也相当令人费解呢。” 增渊警官继续说。 “此话怎么说?” 莲实老师像是跟事件有关的人一样冷静地问。 “他像是被打了。不过跟莲实老师的情况不同,很明显是被学生们集体暴打。而且死亡的直接原因并非枪弹,而是弓箭一样的凶器。” 下鹤警官想,会不会太轻易给他过多的情报了呢?现在还不能确定莲实就是清白的。他可能想看看莲实对各种情报的反应,果真如此的话,他就太不了解莲实这个人了。下鹤警官以前也为莲实做过几次笔录,每次都是越听越糊涂,好像走进了迷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弓箭吗……那么,应该是高木翔。他可是在锦标赛上取得过好成绩的高手呢。” 莲实老师垂下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应该是为了保护朋友,奋身作战了吧。他就是这样的学生。不,应该说二年级四班所有人,都有这种强烈的牵绊……有种连带感吧。” 在校长室里的几个刑警都有些感动,气氛沉寂了下来。 “如果高木把他看作敌人的话,那柴原老师果然还是很有可能就是久米老师的共犯呢。” “柴原老师和久米老师很亲近吗?” 下鹤警官又插了一句。虽然增渊警官恶狠狠地瞪了过来,他也不在意,继续等着莲实老师的回答。 “您说什么?” 莲实老师又问了一句。 下鹤警官有些讶异。这个问题应该不用花费太多时间才对啊。 这个男人,耳朵听不清楚。可能是暂时失聪了吧。最有可能的原因,是连续听到了很大的声响。 “柴原老师和久米老师很亲近吗?” 莲实老师连眼睛也不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下鹤警官感到背后一股寒气。这个男人为了弥补听觉的缺陷,在读自己的嘴唇…… “不,没有听说过这种事呢。平时他们俩几乎也没有什么机会在一起,性格上来说也不觉得合得来。” 莲实老师的语气有些不可思议。 “只是,他们俩都,跟学生……有不适当的关系这个传言。虽然一个是跟女学生,一个跟男学生,说不定,是因为这一层关系才成了共犯?” “啊?这是真的吗?” 增渊警官探出身子。以第三者的视角来看,他似乎已经被莲实老师牢牢掌握住了。 “不过这也只是传言而已吧?有确切的证据吗?” “这个嘛,久米老师是同性恋这一点,我觉得肯定没错。他单恋的学生就是二年级四班的前岛雅彦。而前岛那边,似乎也有这样的潜质。但是关于他们俩的关系,我不太清楚。” 莲实老师简直就像在上课一样,流畅的解释道。 “关于柴原老师,可就有不少不太好的传言了。我听说他对四班的安原美弥毛手毛脚,就直接提醒过他。” “安原美弥吗……” 增渊警官皱起了眉头。是从楼顶跳楼的少女的名字,下鹤警官也想起来了。连遗书都准备好了,看来只有她跟这起惨剧没什么关系,这一点也很奇妙。 “柴原老师承认性骚扰这件事了吗?” “不,他一口否认了。” “是学生本人告诉你的?” “不,是从叫片桐怜花的学生那里听来的。” 就在这时,校长室的门开了,一个警官走了进来,在增渊警官的耳边说了几句。 “哎?真的?他们这么说?” 增渊警官的表情相当震惊。莲实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 “嗯。我知道了,这边结束之后我就过去。” 增渊警官一转脸,目光突然变得凶狠,对上莲实的眼睛。 “还有一件事很难理解,这话虽然说起来不好听,您可别介意。凶手为什么单单放过了莲实老师呢?” 莲实老师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他从我这里逼问出学生的事之后,可能准备最后再杀我,但我失去知觉,然后他可能把我给忘了……或者,也有可能,他特地留下我这个活口,就是为了将今晚所发生的事情的真相大白于天下也说不定。” 奇怪。他怎么能说得如此条理清晰?下鹤警官凝视着莲实老师。怎么想都不想是刚刚从九死一生的地狱里活下来的人所说的话。 果然这个人就是凶手吗?都立国际高中的学生连续死亡事件也是,有很多疑点。结果却没能找到证据。如果那个事件的凶手是莲实的话,今晚这个残杀了四十多个人的杀人狂,肯定也是他。 想起了那两个学生,片桐怜花和夏越雄一郎来找自己的事。他们俩应该是察觉到莲实的真面目了吧,那么拼命,那么恐惧。 为什么那个时候,没能早点出手呢?都立国际高中的事件之后,自己变得畏首畏尾一蹶不振这一点不可否认。莲实这个人懂得如何施加压力。他利用学生偷听调查的情况,稍微有些过火或者失言都会被他记录下来,再在媒体面前大肆宣扬这些所谓警察的黑暗面。而且还笼络了校长和教师,连教育委员会和都议会议员都让他请动了,无视上司的禁令继续调查的自己,最终落下个被左迁至地区派出所的生活安全课的下场。 但是,会不会因为自己瞻前顾后当了逃兵,才引发了这次的事件呢? 而且今晚自己还跟片桐怜花通过电话。虽然电话突然切断的时候,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但手头上积了大量的文件要做,就没有深究。那个时候要是能赶来的话,不,至少往回拨个电话的话…… 世间没有后悔药啊。 下鹤警官仿佛身处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中一般。 “凶手的行动也有几个无法解释的疑点。首先,为什么要戴手套呢……如果不是为了隐瞒自己就是凶手的话,并没有必要戴手套吧?”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增渊警官的问题,比刚才更加尖锐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 莲实老师平淡地说。 “和凶手对话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一些有关凶手意图的话语呢?” “没有。久米老师单方面的提问,我只是回答而已。然后就被他打晕了。” “凶手都问了什么问题?” “今晚在学校的学生和老师的人数。还有前岛君在什么地方。” 增渊警官脸上露出明显的困惑。不管问什么,都毫无间隔地立刻作答。这不像是对话或询问,反而像是乒乓球的拉练。 “……凶手最后打坏了记录监视摄像头画面的录影机,还很小心的淋上灯油烧了。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地破坏录像呢?” “我也不知道。” “总而言之,不清楚的点太多了呢。例如,学生们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用手机求救呢。明明就有机会用手电筒发摩斯电码求救的说。” “摩斯电码?” 莲实老师不知为何皱起眉头。 “有人看到学校里发出SOS的信号。一开始似乎以为是学生们的恶作剧,后来听到像是枪响一样的声音,才转了念头报警。” “原来如此……关于手机这一点,可能是在学校里面用不了吧。” “用不了?” 增渊警官稍微提高了声音。 “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件事对于学校来说太不光彩了,所以才没说,我们学校里有发射干扰电波的装置。” 根据莲实老师的说法,在定期考试期间有进行集团作弊的流言,所以在考试时间中,发射干扰电波阻碍手机和电波塔的信号交流。 “不过你们这么做,不是违反电波法吗?” 增渊警官皱起眉头。 “正是如此。设置器械的是物理课的八泽老师,他也知道是违法的,但是酒井副校长非要这么做,而且干扰电波也不会妨碍到学校外面,所以就被强制执行了。” “喂,这里用不了手机吗?你们谁确认一下。” 增渊警官慌忙指示道。下鹤警官也拿出设定在静音模式的手机看了看,显示没有信号。 糟了。调查案件的时候,基本上都只用车载或行动的警察无线电,所以直到现在才发觉。居然等到可能是疑犯的人提醒才明白,警察的面子荡然无存啊。 “……那,这件事久米老师也知道吗?” 增渊警官看了看部下的手机,压抑着烦躁地语气问道。 “嗯。久米老师以前有说起过这件事。就算不同意学校的做法,我们这些小鱼小虾,也没法反抗上级的决定呢。所以也会有互相抱怨的时候。” 骗人,下鹤警官想到。 这太巧合了。就算对于莲实这个人没有先入为主的观念,也应该会觉得不对劲。久米老师知道手机干扰装置这一点,只是莲实老师单方面说的。 而另一方面,莲实老师自己,从他的证言来看,确确实实是知道有这么个装置的。 这个时候,刚刚进来的警官又走进了校长室。慌慌张张地跟增渊警官说了几句话。 “我不是说我马上就去吗?哎?为什么不拦住他们?” 增渊警官虽然压低了声音,斥责的语气却很尖锐。 校长室的门开了。 下鹤警官吃了一惊。有关搜查情况几乎没有让他参与其中,所以他到这一刻都不知道,二年级四班的学生中居然有幸存者。 莲实老师似乎还很茫然,不过这也可能是演技而已。 “莲实老师,能再见到您真是高兴啊。” 说这句话的是夏越雄一郎。他光着膀子,披着一件警察的风衣。 “心情如何啊?再看到没杀掉的学生的脸。” 雄一郎轻蔑地说。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就算你是妖魔也好是鬼怪也好,都没必要做出这种事啊。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问这个。” 片桐怜花目不转睛地瞪着莲实的脸,她也披着一件女警官的风衣。 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俩这样的表情,下鹤警官完全被震惊了。 莲实老师也是一脸惊讶。 “吓我一跳……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然后一转脸,浮现出赞叹的表情,称赞起两个学生。 “Magnificent!你们居然在那种情况下存活下来了,作为你们的班主任,我真觉得自豪啊。” “你这家伙……说什么鬼话……少装蒜了!” 雄一郎愤怒的嘶吼起来。 “不就是你下的手嘛,把全班同学!你他妈……” “事到如今你别想抵赖了!我们就是证人!” 怜花也叫了起来。 “喂,等一下!你们俩都冷静一点。” 增渊警官站了起来,制止住两人。 “冷静?全班同学都被杀了,怎么冷静啊,你个白痴!” 雄一郎大吼,指着莲实老师。 “你们干吗啊?赶紧把他抓起来啊!这家伙就是凶手啊!” 莲实老师站起身。 “警官先生。我代他们向你们道歉。这两个孩子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人间惨剧,有些失常也是当然的吧。” “可恶!” 雄一郎冲着莲实老师就要冲过去,却被身边的警官拦住了。 “我要杀了你!狗娘养的,我要杀了你!” 莲实老师露出悲哀的笑容。 看到这个笑脸,下鹤警官从心底感到恐惧。 “你们为什么觉得我是凶手呢?” 莲实老师面对两个人问。 “为什么……?” 两个学生浑身发抖愣在原地。 “你们并没有看到凶手,应该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才对。不是吗?不然的话,不可能误会我就是凶手。” “我们啊……” 雄一郎双手握拳叫道。 “趴在四楼走廊上的血海里装死啊!你不是就从我们身边走过吗!” “但你没看到脸吧?” “除了你别人都死光了啊!” “凶手自杀了哦。” “我听到口哨了!” 怜花叫道。 “杀人小调……就是你一直吹的那首!” “那不是我。而且也可能不是杀人小调,是暗刀麦克吧?基本上都是同一个调子。” 莲实老师愉快地说。 雄一郎跪倒在地恸哭起来。 “可恶……可恶……” 怜花在他身边,脸色苍白地呆站着。 平时总是自信满满的增渊警官,也噤若寒蝉一声不发。 不行了,你们俩。这家伙是个真正的恶魔啊。 下鹤警官沉默着站起身,走出了校长室。过去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挫败感再次涌上心头。 不行了,赢不了……不可能赢。 一边在心里暗念,一边踉踉跄跄地走向大门。抱歉,已经不行了。不想再呆在这里了。正义被任意践踏邪恶称霸一方这种事,已经不想再次见到了。 “下鹤警官。” 有人跟自己说话。 什么事啊,在这种时候。下鹤警官慢慢转过头。 “能不能请你来听一下?” 从保健室探出头的,是自己认识的鉴识课的人。他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 看到下鹤警官回到校长室,增渊警官带着你来干嘛的表情,瞟了他一眼。 在现场长得过分的笔录也终于接近了尾声。莲实老师的脸上,流露出无聊的职员会议终于结束,就要得到解放的表情。另一边,雄一郎和怜花完全陷入了茫然,似乎彻底了解到这个世界上正义并非总能获胜,受到相当大的打击。 警官们则是一脸困惑,房里一片沉寂。 “大家请稍等一会儿。” 下鹤警官说道,增渊警官走了过来,恶狠狠地在他耳边说。 “你想干嘛?啊?我只是听说你认识莲实才让你进来,少给我指手画脚的!” “增渊,功劳都是你的。” 下鹤警官小声说。 “所以,给我三分钟。我知道谁是凶手了,也有决定性的证据。” 增渊警官惊讶得合不拢嘴。 下鹤警官将桔黄色的AED放到校长的桌子上。 “莲实,你今晚还真忙呢。” 瞪着莲实老师。 “因为太忙了,所以不记得了吧?AED有录音功能这一点。” 下鹤警官按下按钮,机器开始播放录音。 微弱的雨声。还有嘶啦嘶啦的杂音,几乎可以感受到学生们的紧张。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听着,除了一个人以外。 “请确认意识,呼吸。” 这应该是AED的指示音吧,是个女人的声音。 “请不要触摸身体,现在测量心电图。” “有必要进行电击。正在充电。请离开身体。请用力按下发光的按钮。” “电击完成。现在可以碰触身体了,请立刻进行心脏按摩和人工呼吸。” 似乎有人开始拼命进行人工呼吸,只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 “喂,没事吧?” 这毫无疑问是莲实老师的声音。 “你们在里面吧?” “你们小心!入侵者是久米老师。他拿着猎枪,刚刚上楼去了。” “这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被打晕了,扣上手铐锁起来了吗?” 增渊警官低声问道。但莲实一言不发。 “你们有几个人在里面?啊,地上怎么有血!喂,回话啊,有人被打中了吗?” “莲实老师。”男生的声音回答。 “是山口……”雄一郎轻声说。 “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久米老师是凶手?” “啊,我也不想相信,但是真的。” 短暂的停顿。 “怎么了吗?” “嗯。我被久米老师关起来了。那个时候给打伤了……话说回来,受伤的是谁?” “是修平!他没心跳了!” 怜花捂住嘴开始呜咽。 “老师!快救救他!” 校长室里一片沉寂。 “知道了。快把这个搬开。” “老师。为什么久米老师要做这种事?” “……这是,佐佐木的声音。” 雄一郎咬着牙说。 “怎么说才好呢……久米老师对某个学生抱有单方面的爱恋,但那个学生不接受他,所以才动了杀心。” “是四班的女生吗?” “不……是前岛啦。” “哎?男生?” “那种事无所谓啦!快让老师进来!” 山口的怒吼声,将情势的紧迫程度表露无疑。 “不行,没有心跳……再用力点做按摩!” 之后,心脏按摩又持续了一会儿。 “老师!这样下去……” AED连山口吞咽口水的声音都录了下来。 “大家再往后站一点。” “老,老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再往里面一点。” 这时,响起了连续的两次枪声。录音听起来很平面,根本不能表达出真实枪响的万分之一,但警官们还是吃了一惊。 折开猎枪的声音,空弹壳噼里啪啦地掉在地板上。 “两枪要打中四个人还是挺难的呢。马上就解决你们哦。” “快停下!” 怜花捂着耳朵叫道。下鹤警官按下了暂停键。 “你以为已经死无对证了吗?以为没人能将你绳之以法?没错,面对你这样的恶魔,再怎么抵抗可能都是白费。但是你没想到吧,仅仅一个学生的行动,只想要救朋友一命这个单纯的行动,最后成了你的催命符。” 自己的声音十分沙哑,听上去像是别人的声音一样。 “你有什么要说的?” 莲实老师只是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 下鹤警官几乎晕倒,这种非现实感让他头晕目眩。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校长室里的所有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莲实老师。 “莲实圣司,你被逮捕了。” 增渊警官最先恢复神智。他让莲实站好,将他的双手铐在身后。正要把他带走的时候,从莲实身后,传来怜花尖锐的声音。 “圭介……也是你杀的?” 莲实老师回过头。丝毫没有阴影的视线,凝视着怜花和雄一郎几秒。 “真的很抱歉。” 他终于开口,口气却好像他只是迟到了一样。 “这全都是神的意志啊。我只是照着我脑海里回响的命令行动而已。四班的学生们已经全部被恶魔附身了,我是想要拯救大家的灵魂啊。” 这家伙……下鹤警官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 这家伙已经开始下一个游戏了。 “我在问圭介的事!” 怜花撕心裂肺地喊道。 但是,莲实老师转过身,用目光催促两侧的警官快点走。增渊警官的脸色更差了。 “把他带走!” 莲实老师的身影从校长室消失了,等了一会儿,从远方稀稀落落地传来口哨声。 第十二章 走进咖啡店的真田老师,似乎立刻就注意到了他们,默默地举起了手示意。 怜花轻轻点了点头,雄一郎也默默地低下头。 “事情真大呢。” 真田老师坐到两人对面,要了杯咖啡。他瘦了不少,胡子拉碴的脸虽然看上去有些疲惫,眼中的光辉还在。 “老师也是。” “跟你们一比可就不算什么了。” 真田老师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又立刻消失了。 “我还总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你们俩……没事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咖啡店里没几个人,但隔了几桌有个在看体育报纸的男人。报纸头版刊登的,依然是有史以来最穷凶极恶的杀人狂莲实圣司的报道。距离事件发生已经过了一个月,但所有媒体如此异口同声地情况,自奥姆真理教以来还没见过。 怜花稍稍压低声音说:“老师的醉驾嫌疑,已经完全洗清了吗?” “嗯,多亏了你的证言呢。在实地验证之后,证明是用那个竹竿压了RX-8的油门噢。” “您回学校了吗?”雄一郎问。 “怎么说呢。晨光町田已经不存在了,可能远一点的学校愿意雇用我吧。但发生了这种事,不管跟我本人有没有关系,很多地方都不想跟事件相关的人发生关系呢……” 事件之后,晨光学院町田高中一直在休学状态。在校生的大多数都转到了其他学校,来年也没有学生报考,基本上可以认定是废校了。滩森校长进了精神病院,不过这是在二年级四班的学生被大量屠杀之前,得知从钓井老师家里挖出他妻子的尸体之后,但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 关于钓井老师的妻子的尸体,从时间上来看不可能跟莲实老师有关,所以警方断定是自杀的钓井老师的罪行,书面上起诉他之后,就揭了过去。 酒井副校长一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代替他面对媒体的大隅老师也因为身心疲惫,前两天生病进了医院。 “话说回来,你们俩还好吧?毕竟是经过了那么残酷的事件,朋友们也都……” 真田老师找不到合适的词,就这么让半句话无疾而终了。 “虽然不能说没事……” 怜花想要微笑,却只能往上拉了拉嘴角。可能自己已经忘了怎么笑了。 “班上活下来的只有三个人,我们得努力活下去才行……” “否则太对不起大家的牺牲了。” 雄一郎接过话头。 “救了我们俩的是小野寺同学和有马。就算是为了他们俩,为了班上的其他人,我们也得振作起来。” 真田老师点了点头,啜了一口咖啡。 “你们很难过吧,要用同学的尸体……不,就算是去世的那两个人,肯定也是希望你们这么做的。” 不管怎么装点门面,都不能将其美化。我们为了自己活命,用朋友的尸体代替自己承受了枪击。怜花深深地叹了口气。 从避难袋下落的尸体被枪弹刺穿的瞬间,自己确实感觉到了好像被枪击般的疼痛。那种感觉应该一生都不会忘记,也不能忘记。 因为无法想象他人痛苦的人,跟莲实没什么两样。 这时,咖啡店中的电视突然发出激动人心的效果音。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怜花转向电视画面。果然,荧幕上播放着有关事件的综艺节目似的特别节目。 “……到今天正好是一个月,不过事件还有很多谜团,去世的三十八个学生和三个老师为什么会遭此厄运呢……” “换个地方吧。”真田老师正要起身。 “不,没事。”怜花摇了摇头。 “各种小事都要计较的话,怎么活得下去。” 画面开始播放晃动的便携式摄影机所拍摄的画面。是中村尚志留下的,文化祭的花絮影像。这段影片已经在各种各样的节目中重复播放过。 “……这次我们打算揭开莲实圣司——残忍射杀这些学生的凶手的真面目。” “不知道和这个事件有没有关系,不过早水圭介还是下落不明吧?” 面对真田老师的问题,雄一郎沉着脸摇了摇头。 大概他是觉得圭介已经不再这个世界上了吧。怜花也有了心理准备。 关于圭介的下落,莲实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完全没有招供。这一点虽然让自己很生气,但反过来说,只要还没明确听他说圭介已经死了,就有还活着的可能性。就算知道这个希望十分渺茫,怜花也不得不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另一方面,从楼顶被抛落的少女Y同学。虽然她奇迹般的存活了下来并且日渐康复,不知为何却一直对事件保持缄默,完全不作任何评论。” 脸上打了马赛克的美弥出现在画面上。 “莲实明明就想杀了她,为什么她还保持沉默啊?”真田老师奇怪地问。 “这么说来,我之所以会被莲实陷害,就是因为说过看到她从保时捷里下车呢。” 美弥她,到底喜欢莲实什么啊?怜花默默地想。 “但是,安原精神好像也还不错。” 出现在电视里的美弥坐着轮椅,面对记者们一言不发,被医生和护士们护送着消失在车里了。 “精神不错噢。”怜花说。 “你见过她了?” “嗯,见过一次。我去医院看她了。” 双腿骨折倒在床上的美弥,脸色苍白面无表情。令人意外的是,她一看到怜花的脸,就立刻说有事请想拜托她。然后怜花就去拜托下鹤警官,将关在川崎的公寓里的小猫茉莉救了出来。把茉莉藏在包里偷渡到病房的时候,美弥从心底露出了笑容。而茉莉现在在怜花家暂住。 “莲实嫌疑人虽然承认了罪行,却供称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关于这一点,您怎么看?” “这个嘛,会成为今后法庭判断有无责任能力的焦点呢,要是法庭认定他精神失常而判断他没有责任能力的话,之后可就恐怖了。” 为了让莲实避免死刑判决,全国各地许多律师已经相继赶到,组成了一个空前绝后的辩护团。而至今为止检控方所提出的所有证据,辩护团都没有确认同意,今后很有可能会开展露骨的拖延战术。 “……也就是说,这起异常残忍的罪行,有可能反而成了莲实嫌疑人的盾牌了吗?” “没错。辩护方的主要论点之一,就是在正常的精神状态下,不可能犯下如此异常的罪案。” “这什么歪理?照这么说,杀人的时候,把头砍下来再把眼珠子扣出来就没事了?说到底,会杀人的,或多或少都有些精神问题啦。” 看体育报纸的中年男人对着咖啡店长吐槽。 “好啦,这话也有点说过了。”蓄着小胡子的店长阴沉着脸看着电视,回答道。 “只是,莲实嫌疑人在上中学的时候,双亲被杀害了,从这点来看,他也曾经是个被害者呢?如果说是因为这个事件而扭曲了他的人格……” “……这我还真不知道呢,要是真的有过这种事,莲实会发狂也不难理解。不过当然了,这不能当作犯罪的借口。”真田老师小声说。 “我觉得不是这样。”雄一郎低声说。 “不是这样?”真田老师有些惊讶。 “父母被杀的事件,大概也是莲实干的。当时如果是中学生的话,足够犯罪了吧?” “这个……”真田老师无语了。怜花也感到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这个推理虽然是第一次听说,但直觉告诉她,雄一郎没说错。 电视中传出至今为止播放了无数次的录音。 “……不管听几次都令人感动呢。结果,去世的三十八个学生中,只有一个人的行为,最终揭发了莲实嫌疑人的罪行吧。” “没错。当然了,这么大的罪行,不管之后怎么编故事,总会露出一些马脚来。但没有这段录音的话,大概无法逼到莲实认罪吧。那样的话,调查会比现在更加举步维艰,也许只能把他当作一个证人来取证了。” 前特别搜查部检控官的律师,语气沉重地说。 “这家伙真的能顺利判死刑吗?”体育报纸的男人自言自语似地说。 “虽然有个什么杀了三个人才能判死刑的白痴条例,不过这个再怎么看也应该判死刑了吧……这家伙要是不判死刑的话,之前被判死刑的罪犯们都会觉得不公平,变成厉鬼出来叫冤了。” 男人大概是个常客吧,店长的口气相当随便。 怜花看着雄一郎的眼睛,知道他和自己是同一个想法。 那个晚上,从莲实被逮捕的那一刻开始,最后的游戏就已经开始了。 所有一切都看莲实会不会被判死刑。只要逃过死刑,就算没有假释,他也可能越狱。那个恶魔的话,不管等上几年几十年,都会闭着眼睛等待机会到来吧。要是把他关到比监狱戒备更宽松的精神病院的话,就得做好他总有一天会逃出来的心理准备了。 然后,等莲实真的获得自由了,毋庸置疑,肯定会来杀他们俩。 随着阵阵爆破音,军机飞过咖啡店上空。 怜花用冷得像冰一样的手拿起咖啡杯,举到唇边。 不知从哪里传来咔咔咔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是自己的牙齿打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