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报酬》 第一章 小题大做 好莱坞就像是中的奥兹国,拥有很多离奇而诱人的特点。 每年的十二月间,铁皮圣诞树会突然地,出现在路灯的柱子周围——尽管烈日下的温度接近华氏九十度,餐厅会被修建成灯塔或帽子的形状;星期六晚上,女士们会穿着裤子,披着水貂皮大衣,牵着小豹子胡乱散步;这里的早报是五美分一份的,晚报是两美分一份;人们会排着长长的队伍,等上漫长的几个小时,就是为了观看其他人,把手按进黏糊糊的水泥里。 在这种环境中,任何琐碎的事件,都不会显得微不足道——同类事件受到重视的程度。肯定超过了在辛辛那提或者泽西市。同样,在这里发生的重大事件。更会变得意义深远。 因此,当欧赫匹水电公司的泡沬破灭的时候,所有人都激动万分——甚至那些并不持有欧赫匹公司股份的人,也贪婪地阅读着《洛杉矶快报》。一夜之间,“欧赫匹”简直成了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宇,几乎与“五胞胎”和“九个老头儿”同样出名。当然,这种比较,并没有损害欧赫匹公司的重要性。欧赫匹水电公司倒塌的过程,让它更加名声显赫——这可真够瞧的。 由于律师安纳托尔·鲁伊希的先见之明,这个案子并没有在法庭上进行审理。不过,报纸上和街道上的论战,可谓如火如荼。那场“战斗”相当壮观:所罗门·斯佩思消瘦的亲生儿子,在《洛杉矶独立报》的编辑部里,发射了远程炮弹,恼怒的股权人则聚集在“桑苏斯”小区的铁门前面,大声喊叫或怒目而视——而在大门后面,所罗门·斯佩思却不为所动地,计算着自己那百万美元的财产。 其实,这全都要怪东部的专科医生——如果不是那位医生推荐这里的气候、高尔夫球场和日光浴,所罗门·斯佩思根本不会跑到加利福尼亚州来定居。所罗门·斯佩思会安于懒洋洋地,躺在加利福尼亚州的阳光下,斜眼看着肚皮上的层层肥肉吗?绝不可能!所罗门·斯佩思必然会无休止地为,去他的资本操心,因为那些钱和他一样悠闲——躺在多家固若金汤、但并不诱人的银行里面。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于是,所罗门·斯佩思站了起来,遮着他光溜溜的身子,满怀希望地四下张望——他看到了里斯·雅尔丹和小安纳托尔·鲁伊希。这三个人凑到一起之后,那个著名的——后来又变得臭名昭著的——欧赫匹水电开发公司就诞生了。 当然,所罗门·斯佩思也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维尼·摩恩,但是,他对于维尼·摩恩,完全是感官上的享受,而不是商业上的兴趣,那当然是另外的一段故事了。所罗门·斯佩思从来都不会忽视艺术;维尼·摩恩便成了他的被保护人,更加有趣的是:维尼的艺术生涯,也开始于他们灵魂相通的那关键的一刻。 在那段日子里,重工业正逐渐衰落,华盛顿不断传来将要讨论控股公司法案的风声……要想组织和壮大欧赫匹水电开发公司相当困难,这需要天才——而所罗门·斯佩思就是一个天才。不过,所罗门·斯佩思的成功,离不开里斯·雅尔丹的辅佐。里斯成了公司里的代言人,而且相当成功——他是一位驾驶游艇的高手,高尔夫球手、体操运动员,还是各种“体育用品”的收藏家…… 所罗门·斯佩思需要他,这是出于多种不同的动机——里斯·雅尔丹拥有不可或缺的另一部分资金,他拥有“雅尔丹”这个响亮而迷人的名字,而且,他对于如何将生意做大一窍不通。 自从欧赫匹的案子从财经报道,转到洛杉矶中央警察局的谋杀案分局之后,这个原本已经足够轰动的故事,就变得更加引人入胜了,对于报社主编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下了金块。菲茨杰拉德的欣喜之情,达到了近乎癫狂的程度。 菲茨杰拉德是里斯·雅尔丹的校友——哈佛大学一九零八级,同时他又算是沃尔特·斯佩思的老板。不过,欧赫匹水电公司的案子实在太诱人了一一洪水、维尼·摩恩、维尼·摩恩养的喷香水的小猩猩、那个关于糖浆的煽情细节、古旧的意大利长剑,还有可能存在的上千条人命的罪责……菲茨杰拉德已经顾不上其中的道德问题了,他让手上的两家报社,都尽情地利用这个卖点。 当然了,洛杉矶报界的每一个成员,顿时都陷入了狂热状态,公民的责任感和职业上的乐趣,都促使他们深度挖掘欧赫匹水电公司的故事;他们的报道千奇百怪,从维尼·摩恩挑剔的洗浴习惯,到潘克的一张旧剧照——他曾经在已经被遗忘的平原史诗《印第安人》当中,扮演单手持弓的黄马部落酋长。他们甚至从资料库里找到了一张里斯·雅尔丹赢得一九二八年南加州业余高尔夫球赛冠军的照片。 一名专题记者实在找不到素材了,只好求助于统计数据。他指出这件案子里面的所有当事人,都不是好莱坞本地人——啊哈,这还用说嘛! 里斯·雅尔丹来自弗吉尼亚州——雅尔丹家族是为数不多的来自弗吉尼亚州,既拥有祖传的巨额财富,又能够保持传统的家族。所罗门·斯佩思在纽约出生。沃尔特·斯佩思本该生在高山、平原或者大海上——因为他的父亲有四处游荡的习惯,结果他却是在芝加哥的一家医院里,看到第一缕阳光的——他的母亲也是在那家医院里,最后一次和阳光告别的。 维尼·摩恩出生时,被命名为弗丽达·蒙德伽德,在南达科他州麦田中的一个瑞典小教堂里受洗。进入好莱坞是她不可避免的宿命。她长着一头金发,喜欢扭动翘起的屁股蛋蛋,上中学的时候,维尼就是校剧团的明星。她曾经在一个名叫尼克的希腊人开的餐馆里当女招待,后来蠃得了州里的选美小姐大赛,和一头产奶冠军奶牛,—起来分享荣耀。 安纳托尔·鲁伊希出生于时尚之都维也纳,不过,他很快就补救了这个错误;他放弃了堪萨斯城的律师职业,被好莱坞的磁性吸引了过来——就像是铁屑一样。潘克来自纽约市布鲁克林的弗拉布什地区。 那名记者甚至附上了菲茨杰拉德的介绍,这让主编愤怒不已。菲茨杰拉德似乎是波士顿的爱尔兰后裔,他追求真理,还嗜好威士忌;慢性鼻窦炎和汤姆·穆尼的承诺,促使菲茨杰拉德来到了加利福尼亚,等等,等等…… 艾勒里·奎因先生是曼哈顿西八十七街的住户,在这个谜案陷入困境的时候,他也曾经依靠研究,这些有趣而琐碎的数据来解闷。 在这个案子中,唯一土生土长的加利福尼亚人,是一位举止难以捉摸的女孩子——她就是里斯·雅尔丹的女儿——瓦莱莉·雅尔丹。 “我认为,”沃尔特·斯佩思第一次遇到瓦莱莉·雅尔丹,是在贝弗利山的一个私人马球俱乐部,“没有什么名人,真的出生在好莱坞这个地方,雅尔丹小姐。” “嘿,这就是你搭讪的方式吗?”瓦莱莉·雅尔丹叹了—口气,继续削一个橘子的皮。 “为什么要待在好莱坞呢?”沃尔特·斯佩思一边继续说着,一边上下打量着瓦莱莉·雅尔丹。他真不明白斜扣在瓦莱莉脑袋上的圆形毡帽,如何能够违反地球引力,不过,注意到瓦莱莉的嘴唇之后,他就忘记了关于引力定律的严肃问题。 “我不在乎你说什么。”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不快地说,“走开,你破坏了我的……” 瓦莱莉·雅尔丹突然跳了起来:“好样的,老爸!……加油,潘克!……”雅尔丹小姐激动地尖叫着,挥舞着手上的橘子。 “当心那匹枣红色的马!……”瓦莱莉·雅尔丹挥舞两手呐喊着。 大概潘克听从了她的劝告,因为两匹马从混乱中冲了出来,他们的前面是一个划出优美弧线的球。 “没问题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满意地说,“哦,你还在,斯佩思先生?” 第一名骑士是一个长腿的年轻人,他骑着一匹棕色的马,一溜烟地冲过了赛场,用娴熟的技巧,把球精准地推向了球门。在他和追逐者之间,还有另外一个年轻人,他有一头红发,脸上长着雀斑,肩膀异常宽厚。 球蹦蹦跳跳地落入了球门柱之间,第一名骑士举起球棍表示庆祝,红头发的保镖笑着应和,把大栂指顶到鼻子上。然后,他们一起慢慢地跑回中场。 “哦,我明白了。”沃尔特·斯佩思激动地说,“前面那个是你老爸,第二个就是潘克。” “你是侦探?……”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似乎有了兴趣,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红头发——潘克——似乎很合适。再说,我觉得你父亲不会去用拇指顶鼻子。”沃尔特·斯佩思得意地说,随口又问了一句,“潘克是谁?” “怎么了?” “他是你的男朋友?” “哦,原来你关心这个。”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一边伶俐地反问,一边把小巧的牙齿,嵌进橘子里面。 “才三分钟,你就开始打探我的私生活!……你是不是马上就要向我求婚啦?” “请原谅!……”沃尔特·斯佩思一本正经地说,“如果你觉得我很讨厌……” “不,还不坏!……”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过来,小宝贝儿。” 沃尔特·斯佩思犹豫不决起来,他不太习惯现代女孩儿的作风。他唯一熟悉的女性是泰特斯小姐——一位年迈的英国女人,不仅负责他的教育,还给他掖被角——一直到他去上菲利普斯学院为止;在有生之年,泰特斯小姐一直坚决反对一浪接着—浪的妇女解放运动,从吸烟到及膝的短裙,从选举权到生育控制。 沃尔特·斯佩思再次上下打量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他决定从她入手,深入了解一个女人。他靠在围栏上对瓦莱莉说:“你的父亲看起来很年轻,不是吗?” “这很恼人吗?……都是维生素和运动的效果。我父亲是一个运动高手。这也是潘克的职责所在……正好,”瓦莱莉小姐冷冷地说,“能让你松一口气,斯佩思先生。潘克是个奇才——他能够参加和指导,所有你听说过的,和没有听说过的,任何的体育运动,他还是一个营养学专家。当然,他也是素食主义者。” “很有趣。”沃尔特·斯佩思急切地问,“那么,你是一个素食主义者吗?” “感谢上帝,不是。我是食肉动物,你呢?” “我的品位很低,不过我不介意告诉你,我喜欢用獠牙撕咬嫩牛排。” “太棒了!……那么,你可以邀请我吃晚饭。” “啊……这……那好吧。”沃尔特·斯佩思小声嘟囔着,完全不明白这位小姐为什么,神奇地改变了她的态度。与此同时,他也在焦急地考虑着,如何继续这次愉快的谈话。 “呃……他看起来像是你的兄长。我是说,如果你有哥哥,大概就是他这个样子……” “我还曾经被认为,是我爸爸的姐姐呢。”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伤心地说。 “请继续。”沃尔特·斯佩思仔细地打量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你看起来挺像一位,年轻的家庭主妇哟!……” “斯佩思先生,你真是观察敏锐哟!……我缝的针脚又细又齐,而且,我在学校的整理床铺项目,总是得到A级。”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沃尔特·斯佩思认为她的身材捧极了。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正色地瞧着他。 “怎么了?难道我的衣服不合体?” “嘿,我说,电影星探们的眼睛,肯定是出问题了!……” “真的吗?……这就像是纽约洋基队放汉克·格林伯格,去了底特律老虎队,他也是布鲁克林区的人。” “你很上相。”沃尔特·斯佩思又凑近了一点儿,“我是说……你的鼻子像莫娜·洛,你的眼睛和嘴唇让我想起……” “沃尔特·斯佩思先生。”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低声说道。 “我的母亲。”沃尔特·斯佩思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类比,“我有她的照片。我是说——星探们怎么会错过你?” “其实,他们没有看错。”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笑着说,“他们跟在我的屁股后头,已经追了好多年了,不过,我从来都不搭理他们。” “噢,为什么?” “我不会在银幕上走红的。”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用空洞的声音说。 “胡说!……”沃尔特·斯佩思热切地说,“我愿意打赌,你一定还能够表演戏剧。” “算了吧。你知道吗——我出生在好莱坞,这就是一个障碍。我还讨厌沙滩和平底鞋。我又不是一个厌倦了家庭生活的女孩子。所以,我无药可救,你明白吗?” “你肯定觉得,我就是一个大傻瓜。”沃尔特·斯佩思嘟囔着,他的大耳朵越来越红了。 “哦,亲爱的,请原谅!……”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懊悔地说,“可是,你也实在是太敏感了。还有亲吻的问题,行啦!……”她拉住了沃尔特·斯佩思,悄悄地压在他的身子上,用力地吻了他的嘴唇。 “好了,你明白了吗?”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叹了一口气,又继续啃着橘子,“看,这就是我亲吻的方式!……” 沃尔特·斯佩思虚弱无力地,朝周围的马球迷们笑了笑,然后抹去了嘴唇上的口红。 “我要告诉你的是,”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继续说着,“在电影中,你必须表演各种各样的感情;可是,真正要亲吻的时候,他们只是相互轻轻地一吻。而我,却是真正的亲吻。” 沃尔特·斯佩思尴尬地离开了围栏。 “你每天都干什么?”他唐突地问。 “享受生活。”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低声地回答道。 “我觉得你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你的手从来没有碰过洗碗池!……” “哦,老天爷!……”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呻吟着说,“我是一个改革派。”她特意强调了最后一个词。 “听着,我忍饥挨饿的朋友。我和我爸爸,我们就这么过日子,无忧无虑。我们碰巧有点儿钱,所以,我们就想出各种办法,尽量花掉手上的钱——趁还没有被别人抢走的时候。” “你就是那种人。”沃尔特·斯佩思辛辣地说,“你一定会引发革命。”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斯佩思先生,我相信我之前对你的判断有偏差。这是我听到过的,最俏皮的说法。你下一步是不是,要建议我们在最近的公园里,举行私人静坐示威?” “你所谓的享受生活,莫非就是这个意思!……”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倒吸了一口气。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应该给你这张粗鲁的脸,打一记耳光!……” “你们这些人的毛病就是,”沃尔特·斯佩思断然地说,“你们都是经济上的保守派,毫无例外。” “你只是道听途说,鹦鹉学舌!……”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也不甘示弱,拖下鞋子大骂,“狗娘养的,你凭什么教训我?……我听说过你和你父亲,你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寄生虫,专门靠政治牟利!……” “哦,不对。”沃尔特·斯佩思撇了撇嘴,“我不在乎你怎么评论自己,或者我家里的那个老头子,可我绝对是在自食其力。” “啊,是吗?……”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冷笑着说,“你都有什么专长?” “绘画。我是报社的漫画家。” “这还真是一个男人的工作。”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哈哈大笑了起来,“遵命,长官!……明天您就会在报纸上,看到小比莉的最新胃险故事。” “你这么认为?”沃尔特·斯佩思激动地叫喊了起来。 “沃尔特·斯佩思先生,你的能言善辩,真让我自愧弗如!……”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冷笑着说。 “我画政治漫画。”沃尔特·斯佩思激动地吼道,“我为《洛杉矶独立报》工作!……” “天哪,共产党恶魔!……”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面色大变,圆睁两眼望着对面的男子。 “哦,天哪!……”沃尔特·斯佩思挥舞着他的长胳膊,怒气冲冲地走开了。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满意地微笑着。沃尔特·斯佩思很年轻,长得像加里·库珀。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拿出了小镜子,仔细地察看着她的口红,并且决定,要尽快再和沃尔特·斯佩思先生见面。 “今天晚上的约会,”她朝着沃尔特·斯佩思的背影喊道,“取消了。别做梦了!……” <hr /> 注释: 《第八夫人》《牛郎织女》,战争片《战地英魂》《日月同光》《孤军血战记》,传记片《马可·波罗》,西部片《乱世英杰》《草莽英雄》,晚年同奥黛丽·赫本主演的《黄昏之恋》等。从影三十余年,共拍了上百部影片,坚毅、果敢、言辞简约是加里·库珀留在广大影迷心中的印象,他被他的同事昵称为“Coop”,堪称一位英雄明星。在银幕上他重新定义了好莱坞的英雄形象。</a> 第三章 准备离去 洪水在半夜的时候,突然冲进了桑苏斯,沃尔特·斯佩思、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维尼·摩恩、绉绉、潘克和里斯·雅尔丹,都聚集在最高的屋顶上,全身瑟瑟发抖。 周围一片漆黑,他们听到流水汩汩地流过,水面越来越高。突然,月亮冒了出来,里面的人形酷似所罗门·斯佩思的红润面颊。没过一会儿,月亮就又沉了下去,“扑通!”一声掉进了漆黑的水面,咕嘟咕嘟淹死了。沉入水底的月亮,仍然斜着眼睛,看着逐渐变亮的晨光。可是,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却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洪水,无边无际的洪水。她觉得特别口渴,突然惊醒时,发现自己的舌头正顶着上嘴唇。 一缕阳光鬼鬼祟祟地钻了进来,但是它太虚弱,无法爬上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床;然后,是一大片阴冷的乌云,把那可怜的阳光赶走了,宣布了一天的开始。瓦莱莉·雅尔丹打了个哆嗦,从床上溜了下来,习惯性地去寻找罗克西。可是,罗克西已经走了——罗克西、女管家汤姆森夫人和其他仆人都不在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感觉,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了,简直和她在睡梦中的感觉一样。 她颓然地坐在浴室的梳妆椅前面,望着那个容积约为八盎司的香水瓶。里斯·雅尔丹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我说,让培根变成焦炭,需要什么样的火侯?” 瓦莱莉·雅尔丹跳了起来。 “噢,爸爸!……难道你在做早饭吗?……请你什么都别动,我马上就下来。” 里斯·雅尔丹拉住了女儿,用手扶着她的肩膀。 “嘿,宝贝儿,我很高兴你能够这样面对生活。” “你能不能先下去?”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突然激动地说。 “如果潘克走了,我们就必须雇一个厨师。” “不需要什么厨师,我做菜很拿手。” “你可不能整天围着锅台转,瓦莱莉。我们还能雇得起一个厨师。”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嗤之以鼻。 “是的,直到钱都花光为止。你的房产卖了多少钱?” 里斯·雅尔丹先生耸了耸肩膀。 “马里布的公寓和圣莫尼卡的小别墅,都卖了一个好价钱,不过这幢房子损失了不少。” “那个电影明星买了游艇?” “算是吧,简直就是抢劫!……”里斯·雅尔丹愤愤地说。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吻了吻父亲的棕色下巴。 “别担心,亲爱的,我会教你怎么勤俭持家!……好了,现在出去吧。” 可是等父亲走后,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看起来并不开心。被迫放弃这些可爱又宝贵的东西,就好像要割掉她身上的一块肉。瓦莱莉想到了即将进行的拍卖,会有一大群好奇的人四处乱窜,玩弄他们那些最最亲切、最最熟悉的财物。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受不了了,只好放弃了思考。 她把面包烤焦了,培根也成了焦炭,鸡蛋都炒老了,咖啡也不够热;但是,里斯·雅尔丹还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还表现出心满意足的样子——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棒的早餐,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也几乎都要信以为真了。 唯一味道不错的是橘子汁,那是潘克在离开之前准备好的。沃尔特·斯佩思说得不错——她一无是处!这让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想到了沃尔特,然而一想到沃尔特,她的嘴唇就开始颤抖。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把里斯·雅尔丹从厨房里赶了出去——汤姆森夫人在的时候,厨房里一尘不染,现在那里已经面目全非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坐在洗碗机上抹眼泪,算是唱给洗碗机的一曲悲歌,因为不久之后,他们就不再拥有这种神奇的东西了。 随后发生的事情,更让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感到难过。拍卖行的人出现了,他们终于完成了持续一个星期的工作——一一清点、登记家具和艺术品。他们就像蚂蚁一样在房子里到处乱钻。电话响个不停——游艇的买主发牢骚,很多律师询问:关于这座房子的问题,还有死缠烂打的记者。 里斯·雅尔丹先生脚不停歇地跑去接电话,几乎是乐颠颠的。潘克跟在他的后面,就像一只被赶出家门的看门狗。 在这个闹哄哄的房子里,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也没有闲着。但是,她其实无事可做,只能四处晃悠,阻挡那些匆匆忙忙的陌生人。一个家伙搬起了一把古老的鳕鱼角摇椅——瓦莱莉·雅尔丹的母亲曾经坐在里面哄她睡觉——差点儿把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撞倒在地。瓦莱莉很想用潘克教她的快拳,收拾那个可恶的家伙,但是,他早已扛着战利品跑掉了。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继续游荡着,抚摸着那些她从小就熟悉的东西——老式的、笨重的银器,优雅、古旧、镶着锡獵的瓷器——那是里斯·雅尔丹在上海度蜜月时,亲自挑选给她的:那些有蕾丝花边和线装饰的台灯,褪色的狩猎照片。她的手指滑过书箱,眼晴浏览着照片,站在大钢琴前面良久无语——她就是在这里学会弹琴的,尽管弹得并不太好。肖邦、贝多芬和巴赫…… 沃尔特·斯佩思那个混蛋,居然一次电话都没有打来过!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经常躲在角落里哭泣,她以经用掉了两条手帕。可是,只要她的父亲一出现,瓦尔就会假装兴奋地,谈论他们的新居所——拉萨拉。沃尔特·斯佩思曾经在那里住过,所以向他们推荐。 “多么令人兴奋哪!……”没错,里斯·雅尔丹表示赞同,那会是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 是的,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也说,那个有五间房子的公寓棒极了,酒店式的服务,配有收音机,墙上还有一、两幅不错的风光照片……可是,在夸赞的同时,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只觉得,自己的脊背上一阵发凉。 瓦莱莉·雅尔丹在空荡荡的健身房里,找到了潘克,他正满头大汗地坐在那里,身边是一堆高尔夫球袋、滑雪板、体操球棒和其他运动器械。 “哦,潘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哭丧着脸说,“拉萨拉真的那么糟糕吗?”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潘克说,“如果你有什么麻烦,就去找米布斯。” “谁是米布斯?” “米布斯·奥斯汀。我的女朋友。” “啊,潘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惊叫了一声。 潘克的脸红了,他笑着说:“她是那里的电话接线员,她会照顾你们的。不过,她只是一个小职员。” “我相信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女人。其实不用担心。”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心不在焉地说,“沃尔特也住在那里。” “还有我!……”潘克一边说着,一边捡起了一对滑雪板,“我也在那里租了一间鸽子笼!……” “潘克,你用不着这样!……” “可是,我总是得有一个地方住吧。” “哦,亲爱的潘克!……” “再说了,总得有人给你们做饭。你不会做饭,里斯只会做西班牙煎鸡蛋。” “可是,潘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皱起了眉头。 “还有,他需要锻炼身体。你也不会给他按摩。” “可是,潘克!……”瓦莱莉·雅尔丹难为情地说,“你知道,我们现在——正在节省开支……” “我说过报酬吗?”潘克不满地说,“出去,小家伙,我还有事情要做呢……” “可是,你怎么……”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打了一个手势,“我是说,你有什么计划吗?” 潘克叹了口气。 “我曾经打算开一个健身房,从那些腰缠肥肉的机灵鬼身上发点儿小财,不过现在……” “哦,潘克,你损失了所有的投资,我真是抱歉!……” “我还有不少朋友,别担心。我可以轻易地混进电影圏子,肯定能成为一名职业替身演员。”潘克自信地笑着,“那些油头粉面的小子,会需要替身——他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拿高尔夫球棒,却要扮演高尔夫球世界冠军——真是胡来!……” “潘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突然说,“我能亲你一下吗?” 潘克粗声粗气地说:“留给你的小男孩儿吧,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瓦尔,快走开!……” 不过,此时,他棕栗色的脸已经红透了。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嫣然一笑。 “你这个表里不一的潘克,我亲爱的潘克!……”她过去吻了潘克,并没有遭到什么阻挠。 拍卖商清了清噪子:“女士们,先生们,在正式拍卖之前,我需要宣布几件事情。首先,我想你们都很清楚,这不是一次强制性的拍卖。所以里斯·雅尔丹先生——也就是卖主,有权利在最后一刻,从目录中取消部分拍卖品。请注意,如下拍卖品……”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就坐在前排,坐在她父亲里斯·雅尔丹的身边,她感觉得到里斯的身子在发抖。她不敢去看父亲的脸,尽力来保持一种满不在乎的表情,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表演并不成功。 “……长六十英尺的游艇,瓦莱莉号,已经退出了拍卖,并在昨天通过私下交易售出……” 沃尔特·斯佩思也来到了拍卖现场——他就坐在后排。 “胆小鬼!……” 他至少应该过来打个招呼,说几句诸如“今天真是一个拍卖的好日子”之类的话。沃尔特的表现很不正常,在大家落座之前,他甚至都没有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方向看一眼,他的脸色也显得特别苍白。 “……请注意拍卖品第一百二十六号,一套有四百二十二张照片的运动图册。还有第一百五十二号,一组小型枪械。以及一百五十三号,—组中世纪的箭头。出于对运动图片的喜好,里斯·雅尔丹先生要求我向大家宣布,它已经被捐献给了洛杉矶公立图书馆协会。” 人群中响起一阵稀疏的掌声,接着有人发出嘘声,掌声也旋即停歇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觉得无地自容,在他们身后,一个男人低声说道:“我猜他把箭头送给博物馆了。” “他现在肯定一文不名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低声回应。 “呃,未必!……” “你这话什么意思?” “嘘!……坐在我们前面的人,是不是就是里斯·雅尔丹先生?”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把手死死地按在膝盖上,她听到父亲艰难地出了—大口气。这些人真是猪狗不如,就知道像秃鹫围狩腐肉一样转悠!那个安纳托尔·鲁伊希,居然也有脸来参加拍卖会——他就坐在后排,彬彬存礼地回应着,聚焦在那张胖脸蛋上,充满敌意的目光。 “取消拍卖的还有第七十三号拍品,一组综合体育器械——包括高尔夫球棒、高尔夫球袋、钝头剑、网球拍等等。”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觉得:父亲里斯·雅尔丹吃惊地动了动身子。 “别担心,爸爸。”她在父亲的耳边说,“他并没有搞错。” “可是我把它们加进了……” “是我把它们从拍卖清单中取消的。你总不能一无所有吧!……” 里斯·雅尔丹激动地摸索着,握住了女儿的手。 “剩下的拍品都将出售,不论最终成交价格如何。所有的拍卖品都状态良好,所有的艺术品和古董,都经过了专家的鉴定,可以保证均为真品。目录中有对每一件,拍卖品的详细介绍……” “开始吧,赶紧开始吧!……”这种等待,比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预想的要难熬得多,“哦,沃尔特·斯佩思,你为什么不坐到这里,坐在我身边来,也握着我的手!……” “第一号拍卖品。”拍卖商轻快地宣布道,“洛斯托夫特瓷器,一七八七年出品,上有纽约的徽章,图样为女性和雄鹰,包括两百件器皿,罕见的珍品,具有历史价值。有人愿意出价五千美元吗?有人为一号拍卖品,出价五千美元吗?……五千?” “两千。”一个面色苍白、有些狂躁的收藏品掠食者喊道。拍卖商不满地说:“先生们,先生们,在几年以前的一次私人拍卖中,一套高档古董的伪劣仿制品,也被竞拍到了七千美元……” “两千五百美元。”从后排传来一个冷淡而沙哑的声音。 “三千美元。”掠食者低声说道。 “三千五百美元!……”沙哑的声音又说道。 “好,三千五百美元。有没有人出价四千美元?” “四千美元。”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突然说。 “五千?有人出五千吗?” “五千五百。”沙哑的声音又说。 “现在是五千五百美元!……还有人出价吗?您怎么说?鲁伊希先生?……五千五百美元,第一次,五千五百美元第二次,五千五百美元卖给了这位先生。” “这简直是在抢劫!……”瓦莱莉·雅尔丹无声地呼喊着。那套洛斯托夫特瓷器是祖传的古董,值几万美元。 “强盗!……”她和其他人一样伸着脑袋,想要看清楚那个声音沙哑的强盗。 那是一个又高又瘦的年轻人,脸上蓄着红色的胡须,盖住了他的脸颊和下巴,他还戴着金边夹鼻眼镜。瓦莱莉恶狠狠地瞪了那个人一眼,然后扭过头。 狗强盗! 第二号拍卖品开始出价了,而且价格在上扬。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只能隐约听到。拍卖商急速的叫价。可怜的里斯·雅尔丹,此时已经身子僵硬,这对他而言,简直就等于是上刑场。 当喧嚣停止之后,瓦莱莉·雅尔丹发现,那个声音沙哑的年轻人,再次取得了胜利。 那个坏蛋,买走了可怜的母亲的卧室家具! 第三号拍卖品的命运也一样。客厅里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拍卖商看起来兴奋不已。 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似乎对古董很有兴趣,但是,他的心情却不怎么样。参与拍卖的人都向那位无往不胜的年轻人投以恶意的目光。在最后一排,沃尔特·斯佩思先生懒懒地坐在椅子里。 那个有胡须的年轻人,就坐在他的前面一排,沃尔特的右手在一个信封背面,随意地描绘着,那个年轻人的头像。 第四号拍卖品。第五号,第六号,第七号…… “这是一个骗局。”终于有人大声说道,“他不给任何人机会!……” “请安静!……女士们,先生们……” “这不是拍卖,这是独角戏!……”三个人愤怒地离席而去。 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仔细打量着那个搅局的恶棍。掠食者也站了起来,离开了客厅。 瓦莱莉·雅尔丹惊恐地四下张望,她的父亲里斯·雅尔丹则对那个贪婪的叫价者皱起了眉头。 第八号拍卖品,第九号,第十号…… “我要走了!……” “我也一样!……” 蓄着胡子的年轻人咳嗽了一声。 “出于礼节,我想提醒剩下的诸位,你们也没有必要再等下去了——除非你们愿意看热闹。” “对不起,先生……”拍卖商不知所措地说,他对于这样的境况并不满意。 “我要再补充一句。”那个蓄着胡子的年轻人,对拍卖商大声说道,“如果我们能面对现实地解决问题,就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也能够让我们的嗓子免受折磨。” “现实?……”拍卖商疑惑地问。他轻轻地敲着小锤子,企图维持秩序。 “现实就是,我打算买下所有的拍卖品。”年轻人傲慢地站了起来。他穿着一身法兰绒外衣,身材高挑。 “不计成本!……”他说着又坐了下来,愉快地看着周围的人。 “他是谁?”里斯·雅尔丹低声问道。 “你不知道。”瓦莱莉·雅尔丹小声地说,“我搞不明白……” “这完全不合规矩。”拍卖官抹着脸上的汗水说。 “其实,”那个年轻人坐在那里,用嘶哑的声昔说,“我打算节约大家的时间,我愿意出一个总的价格,一口气买下雅尔丹先生所有的拍卖品!……” 坐在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后而的人跳了起来,大声地嚷着:“天哪,这简直是一场阴谋,他们在耍诡计!……” “我也看出来了。”另一个声音回应道。 “没错!这是雅尔丹的诡计!” “他安排了人来搅局!” “假装安排一场拍卖会,让公众相信他已经破产了,然后派这个人来参加拍卖,把他的东西都买回来!” “用他自己的钱!那是我的钱!……” “女士们,先生们!……请不要这样。”里斯·雅尔丹先生站了起来,他的脸色激动地惨白。 “坐下,你这个骗子!……”一个汗涔涔的胖女人尖叫着。 “不,你们想错了。他不是那样的人。”制造了麻烦的年轻人,试图为里斯·雅尔丹辩护。可是,此时所有的人,都在愤怒地叫嚷着,他的声音被淹没了。 “你必须收回你刚才所说的话!……”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也激动地叫了起来,直冲向那个胖女人。 “保安!把他们赶走!……”拍卖官咆哮了起来。 客厅恢复平静之后,里斯·雅尔丹迈过两排椅子,冲到蓄着胡子的年轻人面前。 “你这个混蛋!看看你干的好事!……” “我承认,我没有想到,他们会如此激动。”年轻人懊恼地说,“我想您就是里斯·雅尔丹先生,请相信,我确实有意买下您所有的拍卖品。” “你破坏了拍卖!……”拍卖官板着脸,怒气冲冲地说。很显然,如果这个年轻人继续,锲而不舍地和其他人抬价,他就能拍出很高的价格,并因此得到更多的酬金。 “我只是一时兴起,雅尔丹先生,因此,没有机会在拍卖会开始之前,和您商量私下交易。” “那我们现在来谈一谈吧!……”里斯·雅尔丹生硬地笞道。 于是,三个人凑在了一起,小声地嘀咕着。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站了起来,拿起了帽子和手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拍卖现场。 这位买主是一位精明的谈判专家,五分钟之后,里斯·雅尔丹就败下阵来,同意了年轻人的出价。拍卖官郁闷地开出一张成交证明,年轻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大沓崭新的一千美元秒票,放在了桌子上。看到那些钞票,瓦莱莉真想大骂一声:“妈的土财主!……” “为了避免支票带来的麻烦,我用现金付账!……”年轻人用嘶哑的声音,笑嘻嘻地说道,“现在,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我的卡车就在外面等着装货了。” 他走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就领着一群身强力壮、穿着工作服的搬运工,再次回到了客厅。他们四下张望,在手上吐了点儿唾沫,听完了雇主的低声吩咐,几个工人点了点头,然后,一言不发地开始搬东西。 “他到底是谁?”潘克狠狠地瞪着蓄胡子的年轻人。 “就是个奸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咬着牙说。 她突然想到了沃尔特,于是,慢慢地溜到了沃尔特·斯佩思坐的地方。 “你好。” “你好!……” 打完招呼后,两个人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说:“你不觉得惭愧吗?” “不觉得!……”沃尔特·斯佩思笑着回答道。 碰上这样的人,你还能有什么办法?挖莱莉·雅尔丹从沃尔特·斯佩思的手上,抢过了他用来随手画素描的信封,并把它拧成了一团,扔在了沃尔特的身上,随即愤然离去。沃尔特·斯佩思先生拣起了信封,澄不经心地塞进了口袋。 “你在这儿啊。”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沃尔特·斯佩思抬起了头。 “你好,菲擦擦。” 菲茨杰拉德坐了下来,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可不怎么好。我以为加州的气候,能够缓解我的鼻窦炎,不料,我的炎症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 菲茨杰拉德已经在加州住了十年,他平均每天都要抱怨十几次,他的鼻窦炎。 “你的画稿呢?” “什么画稿?” “今天的、昨天的、还有很多天的……”菲茨杰拉德不满地说,“你以为我付工资给你,是为了什么?因为你长得好看吗?……现在,欧赫匹水电公司的案子,正是热点话题,你倒给自己放假了。” “我很忙。”沃尔特·斯佩思随口说。 “你已经一个星期,没有交过稿子了,我只能用一些旧漫画。听着,沃尔特……等等,这里是怎么回事?” “别假装不知道,你这个长耳朵骡子。” “我在外面听说有人搅乱了拍卖会。” “这么说,你的鼻子也没有什么问题。” 菲茨杰拉德是一个身躯庞大的爱尔兰人,他的眼窝很深——眉毛就像鸟巢,眼睛是里面两个亮晶晶的、不老实的鸟蛋。他同时也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此时他一声不吭地抛下了沃尔特·斯佩思。 “里斯·雅尔丹先生,我的老兄。我说,对于你的事我深感同情。”菲茨杰拉德热情地打着招呼,“我本想早点儿来,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喜欢听我唠叨。” “谢谢你的好意。”里斯·雅尔丹看了看四周,客厅基本上已经空了。 “不过,你并没有错过什么。”他冷冷地说。 “你真不走运!……”菲茨杰拉德偷偷看了看那个搅局的买主。蓄着胡子的年轻人,正在镇定地指挥着搬运工,“买家是谁?你好,瓦莱莉。” 年轻人突然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们,菲茨杰拉德顿时吃了一惊,眉毛差点儿碰上里斯·雅尔丹那胖胖的脸蛋。 “你好,菲茨杰拉德先生!……”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嘴上打着招呼,眼睛却盯着从她面前经过的一个五斗橱。 那个五斗橱的腿上,有一道深深的印迹,那是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小时候踢的。为了报复汤姆森夫人对她的惩罚,她还用黄色粉笔在抽屉上,写下了“汤姆森夫人是火鸡”。 菲茨杰拉德没有在意瓦莱莉的不礼貌,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蓄着胡子的年轻人跟前,对他笑着说:“嘿,我觉得我见过你。” “是吗?……”戴着金边夹鼻眼镜的年轻人,礼貌地应了一声,然后就走开了。菲茨杰拉德紧跟其后。 “你姓奎因,对吗?埃勒里·奎因先生?” “好眼力。”年轻人回答完之后又走开了。 菲茨杰拉德及时地拉住了他的胳膊。 “里斯,你知道是谁买下了你的东西吗?”他大声嚷嚷着,“埃勒里·奎因,一个鬼才!……” 可是,“鬼才”一扭身子,就挣脱了。菲茨杰拉稍微追着埃勒里·奎因先生,全然不顾身后那一群瞠目结舌的人。 经过沃尔特·斯佩思身边的时候,他厉声说道:“你,立刻到报社去。埃勒里!……嘿!” 他终于在房子外面,拦住了埃勒里·奎因。有几辆卡车已经装满拍卖品,开走了,剩下的搬运工,正在往最后两辆卡车上装货。 “请别给我添麻烦。”埃勒里·奎因先生叹着气说。 “我是《洛杉矶独立报》的菲茨杰拉德!……”菲茨杰拉德轻快地说,手像钢钳一样,死死地拉着大侦探埃勒里·奎因的胳膊。 “你真是一个无赖!……”埃勒里·奎因无奈地说。 “什么意思?” “如果我想让别人知道我的身份,菲茨杰拉德先生,我为什么不自己说出来?” “因此,你才戴着假胡须!……”菲茨杰拉德激动地说。 “你猾错了。几个月前,我得了一种面部皮疹——也许是过敏?……总之我不能刮胡子。现在皮疹消退了,但是,我很喜欢这个样子,所以,我就继续留着胡子。” “我的毛病是鼻窦炎。”菲茨杰拉德说,“不过还好,我还能闻出味道里。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声带也得了皮炎?” “很简单,我亲爱的华生!……当我下了火车,踏入了加利福尼亚温和的细雨时,我的嗓子就开始疼痛,现在还没有好呢。”埃勒里·奎因气恼地说,“我想我应该静卧休息。” “那你为什么没有躺在床上,而是来到这里捣乱?……你来好莱坞干什么?”菲茨杰拉德激动地问,“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钱?你是不是准备结婚,用这些东西布置一个小家庭?” “如果你要采访我,”埃勒里·奎因说,“那我就是一个又聋又哑,完全瘫痪的人!……” “你以为你是谁?和新闻界作对,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菲茨杰拉德瞪着埃勒里·奎因,“如果你不愿意接受采访,就把这当成是闲聊。” “我更喜欢闲聊!……”埃勒里·奎因笑着说。 “那你现在能够满足我,这个陌生人的好奇心了吧?” “我是认真的。我来好莱坞,是为了一个剧作的合同——给马格纳电影公司提供电影剧本。”埃勒里·奎因摇着头说,“其实我对电影剧本一窍不通,可是,他们不在乎,所以,我也不在乎。另外,我并没打算结婚。” “等一下!……”菲茨杰拉德激动地挥了挥手,严肃地问,“那你为什么要买下雅尔丹的东西?” 埃勒里·奎因目送着最后两辆卡车离开,然后,从门廊走进了绵绵细雨之中,匆匆钻进了他租来的车子里。 “再见,菲茨杰拉德先生。”埃勒里·奎因和蔼地说,还挥着手告别,“很高兴见到你。”然后就驾车离开了。 雅尔丹父女、沃尔特和潘克,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沉默不语。 “东西都……装运的卡车都走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小声地问,“那么,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了?” “是的,瓦尔。” “那么,我猜测没有什么可以……” “好了,我们走吧!……”潘克粗声粗气地说,“要不然我会掉眼泪的。” 他们一同走出了空荡荡的房子,彼此挨得很近,就像将要被送到墙边枪毙的犯人。在房子外面,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随手从花丛里,摘下了一朵玫瑰花,心不在焉地揪着花瓣。 “好了,我们该走了。”里斯·雅尔丹用愉快的语气说,“我们可以和这里告别了。宝贝,我想我们的新生活,会充满乐趣的。”他用胳膊搂住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 “普通人都活得很开心。”潘克劝慰着他们,“打起精神来吧,小姑娘!……” “我很好,谢谢!……”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回嘴道,“只是,我觉得有点儿怪怪的……” “我们走吧。”沃尔特·斯佩思用低沉的声音说。 他把两手插进了外套口袋,带头走下了车道,走向大门口的岗亭。他甚至没有再回头看这幢房子,也没有看四周。 大门外面围着一大群人,喧闹不已;但是当他们走近大门时,喧闹停止了。值班的弗兰克从岗亭里跑了出来,左边的空袖子随风飘动着,他快步走向停在大门边的两辆汽车。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步伐越来越艰难,很难保持她协调的步调,她觉得有点儿眩晕。这就像在经历法国大革命,凶暴的公民们,正贪婪地等待着猎物,断头台就在不远的前方,等着他们…… 弗兰克替里斯·雅尔丹拉开了小轿车的车门——那是他们仅剩的一辆车子了。 “我很抱歉,雅尔丹先生,我真的很难过。”弗兰克说。 在钻进车子的时候,里斯·雅尔丹的大衣挂在了车门把手上,驼绒大衣的右边口袋下面,撕开了一个三角形的口子。 潘克激动地说:“嘿,快看!……你的衣服破了,里斯。”但是,里斯·雅尔丹却没有在意,执拗地寻找着车钥匙。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钻进了后排座位,蜷缩在一角。沃尔特·斯佩思一直在她的身后,此时替她关上了车门,瓦莱莉没有去看沃尔特。潘克坐在了里斯·雅尔丹的身边。 “我很抱歉,先生。”弗兰克又凄惨地说。 “拿着!……”里斯·雅尔丹探出身子,把一张大额的大钞票,塞到了门房的手里。 “你和瓦莱夫斯基平分吧,再见,弗兰克。” “谢谢,谢谢!……”弗兰克小跑着去开大门。 “好了。”里斯·雅尔丹笑着发动了车子,“我们去哪儿?到特若克吃点儿东西?” “那里太贵了,爸爸。”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低声说。 “那么,我们去阿勒·拉维那里?还是达比的餐馆?” “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潘克干巴巴地说,“趁外面的暴徒,还没有开始暴动。” 里斯·雅尔丹将车静静地挂上了挡。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回头看了一眼,沃尔特·斯佩思正慢慢地钻进他的车子。不过,他又停了下来,往回退了一步,看着草坪对面斯佩思家的房子。 远处,所罗门·斯佩思独自站在那里,身子晃动着。他在挥手,还张着嘴,很显然在大声喊着什么,可是,沃尔特·斯佩思却什么都听不见。沃尔特消瘦的下巴收紧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清晰地看到了骨架的线条。他装做什么都没有看到,钻进了汽车里。 “这就像是一场噩梦的结尾。”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浑身发抖,“我们大家的噩梦。” 车子缓缓地经过了静默的人群,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坐直了身子,试图再现玛丽·安托瓦内特当年,在类似处境之中的表现。 <hr /> 注释: 第四章 突如其来的死讯 午饭之后,潘克说他要去办点事情,于是,里斯·雅尔丹把他送到了马勒洛斯区的马格纳电影公司。 “瓦尔,我们最好面对现实。”潘克走了之后,里斯·雅尔丹悲观地说,“早晚我们都要去那里。” “为什么不现在就去?”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微笑着,因为刚才的雪利酒很好,鸡肉馅饼也不坏。何况她父亲说的有道理——他们必须习惯现在的新身份:他们刚刚一头栽进了无产者的行列。唯一的美中不足是沃尔特·斯佩思,他阴沉着脸离开了他们,脸色比平日要可怕得多。 里斯·雅尔丹驱车开上了圣莫尼卡大道,开始向西前进;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失神地考虑着沃尔特的问题。她必须做点儿什么,不能总是这样。 上次沃尔特·斯佩思拒绝了她提出的婚约,这很古怪——不仅古怪还有点儿凶狠一想想他和所罗门·斯佩思之间的争吵,还有他那当时的眼神。 “我们到了!……”里斯·雅尔丹故作轻松地说。 瓦莱莉·雅尔丹坐直了身子。他们到了拉萨拉的门口,这里和喧嚣的好莱坞大道,只相隔一个街区。 “车子停在哪里,这还是一个问题。”里斯·雅尔丹苦笑着说。 “是啊。”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附和着,“肯定会是个问题。” 里斯·雅尔丹终于在街边,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车位,停好了车子。他们钻出车子,对望了一眼,挺直腰板走进了公寓楼的大堂。 “你们肯定是雅尔丹先生和雅尔丹小姐吧。”一个小个子的金发女人说,一缕金发垂在她的一只眼睛上,“潘克给我打过电话,告诉我你们会来。我是米布斯·奥斯汀。” “你好,米布斯小姐。”瓦莱莉·雅尔丹边说边环顾着大厅。 米布斯·奥斯汀小姐从头上摘下耳机,热心地从柜台上探出身子。 “别担心,我的宝贝,我在这儿还能管点儿事。不过,要留心法尼,她负责打扫你们的公寓,她喜欢偷懒。收音机有点儿问题——大概缺了什么零件,我已经跟经理说过了。雅尔丹先生,这里的条件绝对一流。” “我想我们会喜欢这里的。”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苦笑着说。 “哦,对了,你们的东西都送来了。”米布斯·奥斯汀小姐又说道,“我亲自盯着,确保他们不碰坏任何东西。” “东西?……”瓦莱莉·雅尔丹感到很诧异,“什么东西?哦,你是说我们的箱子。谢谢你,米布斯,感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他们乘坐吱嘎作响的电梯,来到了三楼,又顺着走廊走向后楼——后面比前面便宜三十美元。 此时,米布斯·奥斯汀小姐正独自在大厅里纳闷:“箱子?什么箱子?……我说过箱子吗?” 里斯·雅尔丹缓慢地把钥匙插进了3C房间的锁孔,打开锁后,慢慢地推开了门,瓦莱莉先走了进去,一进门就喊道:“哦!……” 仿现代派的家具,杂色的厚地毯,挂在墙上的奇怪的照片——这里所有的东西,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搬运工从桑苏斯搬走的东西——就是那位神秘的埃勒里·奎因先生,在几个小时之前,亲自监督着搬走的东西。 里斯·雅尔丹惊讶地说:“我肯定自己产生幻觉了。”他把大衣扔在了沙发上,然后坐进了自己的皮椅子里面。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冲到了电话机旁边,激动地问:“米布斯!……是谁把我们的家具,送到了这里?我是说,怎么会……” “难道不应该送到这里吗?那个人说……” “米布斯!是谁说的?” “搬运工。他们把车子开到这里,把东西都卸了下来。今天早上我们得到通知,让我们把房间里,属于酒店的家具都搬走了。” “哦!……”瓦莱莉说,“那么,是谁通知你们这么做的?” “怎么了?是住在4F的先生。他叫什么来着?……对,是斯佩思先生。哦!……雅尔丹小姐,斯佩思先生是不是……?” “嗨!……”沃尔特·斯佩思先生出现在了门口。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放下了电话,回身发现,沃尔特·斯佩思先生正朝她咧着嘴笑,像个常常左右为难的骑墙派政客。 “沃尔特,你这个家伙。”瓦莱莉·雅尔丹抽泣着冲进了卧室,狠狠地摔上了门。 “这么说这是你干的?”里斯·雅尔丹问道。 “都在这儿了,”沃尔特·斯佩思粗声说道,“我是说,五间房子能装下的东西,都在这里了。雅尔丹先生,这是仓库的收据,剩下的东西都在仓库里。” “仓库的收据?”里斯·雅尔丹的声调很古怪。 “我把其他东西,都存在仓库里了。” 里斯·雅尔丹苦笑了一下,揉了揉脖子。 “今天发生的事情,简直太离奇了,恐怕超出了我这个简单头脑的理解能力。”里斯·雅尔丹苦笑着说,“那位奎因先生,他到底是什么人?” 沃尔特·斯佩思摘掉了帽子,脱掉大衣扔在沙发上,然后坐下来,点燃了一支香烟。 “很凑巧,他为一个电影的剧本,来到了西海岸——他不仅仅是一位著名的侦探,还是一位作家。我在纽约认识的一个好朋友,让他来探望我。于是,我让他帮忙做中间人。他的表演不错,你觉得呢?” “可是,沃尔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里斯·雅尔丹不慌不忙地问。 沃尔特·斯佩思皱起了眉头,盯着烟蒂。 “其实,我知道你们都很有骨气,不会接受金钱上的补偿。为了避免争执……” 里斯·雅尔丹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拉起了软百叶窗,打开了窗户。细雨已经停了,太阳正在慢慢地露出来。街道上传来喧杂的车流声,种种声音灌进了房间。 他立刻关上了窗户,转过身,有些不情愿地说:“沃尔特,你的行为很高尚。但是,我不能接受。瓦尔已经告诉我了,我知道你的父亲,已经剥夺了你的继承权。” “我从我袓父那里,继承了一点儿遗产,这已经足够了。” 里斯·雅尔丹哀伤地一笑。 “我已经把现金存进了银行,现在太晚了,今天取不出来了。不过,沃尔特,明天一早……” “不,别这样。”沃尔特·斯佩思劝着他。 “沃尔特,你这样我很难办。” 他们无声地相互打量着,都不肯退让。 这时,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在卧室里呜咽着说道:“你至少该进来安慰一下我,你这个笨蛋!……” 沃尔特傻笑着站了起来。 “我想,我应该出去呼吸一点新鲜空气。”里斯·雅尔丹低声嘟囔着。 他拿起帽子,走出了房间。与此同时,沃尔特·斯佩思走进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卧室。 过了一阵子,电话响了起来。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冲进了客厅,—边整理着头发,一边拿起了电话听筒。瓦莱莉脸上的泪痕都不见了,沃尔特·斯佩思紧紧跟在她的后面,看上去比以往更加笨拙——尽管他以往的表现,已经够糟糕的了。 “喂?……先等一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转头说,“是找你的,沃尔特。接线员想知道。你是不是待在这里。” 沃尔特·斯佩思接过电话说:“你好。”他看起来还是傻愣愣的,听着电话里的声音,一直都没有开口,脸上的表情逐渐严峻起来。 最后,他慌里慌张地说了一句:“好的,我马上就来。”就一把放下了电话。 “出什么麻烦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激动地问。 沃尔特·斯佩思拿起了他的帽子和大衣。 “是我的父亲。”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语气立刻冷淡了下来。 “别去,沃尔特。” “我必须去一趟,做个彻底了结。”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扑到了沃尔特·斯佩思的身上,拽着他的胳膊,恳切地说:“我求求你了,沃尔特!……” 沃尔特·斯佩思温柔地安慰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说:“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半个小时以后就回来,我们可以开车去维勒希尔巾的海滩吃晚餐。” 沃尔特·斯佩思毅然推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决绝地走出了公寓。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呆立了一会儿,原本已经被压抑下去的恐惧,这时候又涌上了她的心头。她木然地拾起了沙发上的大衣,走到了门厅。不过,在把大衣挂在壁橱里的时候,她突然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她举起大衣,仔细地看了看。 这是沃尔特·斯佩思的大衣!沃尔特错拿了里斯·雅尔丹的大衣——因为两件都是褐色的驼绒大衣,掐腰的样式和大小都一样。她翻过大衣,有什么东西从一个口袋里,忽然掉了出来,砸在了她的脚上。是一把手枪,黑色的、亮闪闪的手枪。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不过,她迅速地克服了最初的恐惧,俯身捡起了手枪,急急忙忙把它塞回到沃尔特·斯佩思的的大衣口袋里。 她很庆幸父亲没有在家——尽管这种忧虑毫无道理。随后,她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枪。心惊肉跳地捧着它,就像捧着一只毒蝎子。她走进卧室,把手枪藏在了抽屉的最里面。 一把手枪!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被沃尔特·斯佩思的手枪吓坏了,瘫坐在床上,感觉膝盖酸软无力。沃尔特从来都没有手枪,他痛恨武器,就像他痛恨战争、贫穷和不公正一样…… 过了一会儿,她站了起来,开始收拾东西,试图以此逃避思考。 十分钟之后,里斯·雅尔丹回来了。他叼着一只雪茄,似乎平静了许多。他大声地质问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沃尔特上哪儿去了?” “他接到了他父亲的一个电话。”卧室传来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发闷的声音。 “哦,我该把帽子放在哪儿?” “放在门厅的壁橱里,小傻瓜。”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强装笑容说,“还有,以后记得把衣服挂起来。我们现在得自力更生!……” 里斯·雅尔丹笑了起来。他把帽子放好,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开始收拾东西。五点半时,他们的衣服都收拾好了,没有什么可干的了。 “不知道沃尔特现在在哪儿。”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忧虑地说。 “他才离开了半个小时!……”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咬着嘴唇。 “他说……”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刚开口,便又打消了主意,“算了,我们去大厅里等他吧。” “外面又下雨了。”里斯·雅尔丹瞥了一眼壁橱,“瓦尔,这可不是我的驼绒大衣。” “沃尔特错穿了你的大衣。” 里斯·雅尔丹穿上了一件斜纹软呢短大衣,和女儿两个人一起下了楼。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看了一眼,接待台上方的钟,时间是五点三十五分,她焦虑地说道:“我觉得我最好,还是给他打个电话。” “你怎么了,宝贝?……”里斯·雅尔丹在最近的一棵盆栽棕榈树旁边坐下,随手拿起了一张报纸。不过,他发现自己的照片,就出现在了报纸的头版上,于是,他马上又放下了报纸。 “请接所罗门·斯佩思家。”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低声说道,“我记得是山顶区二四一一号。” 米布斯·奥斯汀插上了线头说:“山顶区二四一一号。沃尔特·斯佩思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眼睛很迷人,雅尔丹小姐,你觉得呢?……” 电话接通了,米布斯·奥斯汀拿起话筒说话。 “喂。是斯佩思先生?你是沃尔特·斯佩思先生,对吗?我想我能够听出你的声音,斯佩思先生,雅尔丹小姐找你……”她把电话递给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请接电话吧,雅尔丹小姐。”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抓起了电话听筒。 “沃尔特!……有什么麻烦吗?你说……” 在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听来,沃尔特·斯佩思的声音异常深沉,深沉得有点儿诡异。 “瓦尔,我现在没有时间。”沃尔特·斯佩思说,“发生了可怕的事情,可怕的事情……”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低声说道:“我听着呢,沃尔特。” “在拉萨拉等着我!……”沃尔特·斯佩思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滑稽,“我会尽快赶过来的!……”他又压低了声音,“瓦尔,求求你了。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次电话,谁都不要说!……”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又低声说道:“没问题,沃尔特。”她听到电话挂断的声音,感觉异常响亮。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放下了电话听筒,慢慢地对她父亲说:“我们就坐在这里等吧!……” 六点三十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用嘶哑的声音说:“我受不了再这么等下去了。他不让我说——可是,他说他遇到了麻烦。” “别紧张,宝贝……”里斯·雅尔丹试图安慰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但是,雅尔丹先生的声音也充满了不安。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低声说道:“发生了可怕的事情。沃尔特是这么说的,可怕的事情……” 她的父亲关切地看着她。 “好吧,瓦尔。我们去看一看吧。” 里斯·雅尔丹开车朝山顶区进发,时速五十英里。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把头探出车窗,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当他们转上通往桑苏斯的小路时,立刻就知逬出大事了。 几个星期以来,一直都聚集在桑苏斯门口的人群,这时候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很多车灯——明晃晃的、硕大的、有政府机关派头的车子。此时天已经黑了。 “我跟你说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激动地说,“发生了……发生了……” —个警员给他们开了门,负责夜间值班的瓦莱夫斯基,这时候却不见了踪彫,没有出现在岗亭附近。门里面站着很多警察。 “嘿,出了什么事,警宮?”里斯·雅尔丹问道,“我是里斯·雅尔丹。” “哦,是你,等一下。”那位警员跟另一位警员嘀咕了几句,第二个人走进了岗亭,他们听到了瓦莱夫斯基在电话里的清脆声音。 然后,第二个警员走出来,打了一个手势。里斯·雅尔丹将车子挂上了一挡,把车子开进了大门。第二个警员跳上了车子外面的踏板,身体贴在车子上面。瓦莱莉不安地欠着身子,耳边的风声就像是鬼哭狼嚎。 在斯佩思家门口,他们遇到了三个人,都穿着便装。那三个人冷冷地看着他们。其中一个人的个子比较高,长着鹰钩鼻子,他冷淡地说:“请进。” 在三个人的簇拥下,雅尔丹父女走进了所罗门·斯佩思家的房子。他们在半路上看到了维尼·摩恩,她坐在通往二楼的楼梯,最下面的一级台阶上,愣愣地盯着自己的长腿,绉绉在她的肩膀上,吱喳乱叫着。 所罗门·斯佩思的书房里站满了人——摄影师、举着闪光灯的人、拿着皮尺的人、拿着瓶子和刷子的人、举着本子和铅笔的人……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蓝色烟雾。 沃尔特·斯佩思也在房间里。他坐在父亲的书桌后面,离得很远,旁边还站着一个卫兵。他脸色铁青,头上胡乱缠着绷带。如果不是左边太阳穴处,渗出的斑斑血迹,那个绷带的样子还挺俏皮。 “沃尔特!……”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想要冲到他的身边,但是高个子、鹰钩鼻的人,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瓦莱莉停下了脚步,她突然变得非常镇定。 一切都在眼前——蓝色的烟雾,绷带上殷红的鲜血。沃尔特·斯佩思瞧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左右地摇动着他的头——动作看上去很明显。摇头,这是一个暗号,还是一个警告?……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她把身子靠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你就是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高个子突然发问。 “是的。”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回答道,“当然是我。”这个问题多么愚蠢啊。 “我是格鲁克警官,是刑事分局的。” “你好。”此时此刻,这种问候也够愚蠢的。可是,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居然这么说了,因为她的大脑,已经管不了她的嘴了。 “你是来找沃尔特·斯佩思先生的?” “警官。”里斯·雅尔丹发话了,高个子皱起了眉头。 “是的。”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毫不掩饰地说,“我当然是来找沃尔特的。这有什么不对吗?……我们约好了一起吃晚饭。我们去沃尔特·斯佩思先生的卧室里找过,但是,我们没有找到他。所以,我们认为:他可能到他父亲这里来了,于是我们就过来了……” “我明白了。”格鲁克警官机警的眼睛看着别处。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觉得:沃尔特·斯佩思不易察觉地点了一下头,似乎在表示赞同。 所有的事情都太古怪了,所有的事情!……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必须保持清醒,不然很可能会露馅儿。格鲁克——多么可笑的名字。她必须先搞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里斯·雅尔丹说道:“没错,警官。你的问题,我的女儿已经回答了,现在我能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不知道吗?” “什么意思?” “好吧。”高个子警察很不情愿地说,“重案组可不会为了,区区一件盗窃案子赶来的。” 他稳稳地站着,打了一个手势,一个很简单的命令手势——似乎其他人看到了这个手势之后,都会立刻俯首帖耳地去执行他的命令。 聚集在壁炉旁边的一群人,突然散了开来。墙角的地板上,坐着—个死去的男人,他的一条腿扭在身子下面。原本干干净净的浅灰色华达昵长袍上,这时显出一道伤痕——那是血红色的丑陋的刀伤。他坐在角落里,显得瘦小了一拳,似乎是一个被人冷不丁,扇了一记耳光的、胖胖的小男孩儿。他面容僵硬,脸上带着一份惊诧。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大叫了一声,扭过身去,急忙用父亲的大衣挡住了眼睛。 一个耳朵上夹着香烟的记者,举着桌子上的电话机,正大声地喊着:“本尼!看在上帝的分上,我能不能再改一下稿子?……本尼!……听着。绝对是轰动性的新闻……不对,你这个笨蛋,是真正的轰动性故事!……所罗门·斯佩思刚刚被谋杀了!……” <hr /> 注释: 第五章 绅士还是猛虎? 里斯·雅尔丹的心脏,像教堂的钟一样,不停地剧烈跳动起来;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正把头靠在这位父亲的胸口上。 突然,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听到,那心跳停顿了整整两下。她马上抬起头来,看着父亲的脸。里斯·雅尔丹张着嘴唇,艰难地说出了两个字:“大衣。” “大衣。”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大声地重复着。 大衣怎么了?她父亲的大衣!一片骚乱之中,只有他们静立不动。格鲁克警官正绷紧鼻翼、专心致志地盯着沃尔特·斯佩思。 里斯·雅尔丹的大衣,沃尔特·斯佩思先生在拉萨拉,错穿了里斯的大衣。错穿?现在大衣在哪儿? 沃尔特·斯佩思先生一动不动地坐在属于死者的桌子后面。他的帽子已经不成样子了,上面满是尘土,随手扔在他的左边,但是,他并没有穿大衣。那件驼绒大衣——里斯的大衣——并不在桌子上,也不在椅背上。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对于死者的恐惧,已经慢慢地消退了,她现在甚至能够镇定地看着死者突出的眼睛。大衣在哪儿?里斯·雅尔丹的大衣。这真是一个大问题,是个值得担忧的问题。父女俩都开始若无其事地——其实是仔细地——扫视起了书房。可是到处都看不到那件大衣。大衣去哪儿了?沃尔特·斯佩思把大衣弄到哪儿去了?父女俩靠紧了一些。现在需要集中精力,必须集中精力——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脑子里,只存在着这一个念头。这是一桩谋杀案,必须要保持清醒的头脑,竖起耳朵来。 “把那个记者赶出去。”格鲁克警官在发号施令,“你们有什么发现?” 测量员已经走了,摄影师和其他人,也零零散散地溜了出去。房间里又显得开阔了。一个瘦小的年轻人钻了进来,手上晃着一个黑色的袋子。 “嘿,找到了,医生。看看会有什么发现。” 验尸官跪在靠在墙边的所罗门·斯佩思的旁边,警察迅速把死者和医生都围了起来。 “取他们的指纹,帕帕斯!……” “指纹?……”里斯·雅尔丹缓缓地问,“这是不是有点儿小题大做了,警官?” “你有意见吗,雅尔丹先生?”格鲁克警官严厉地说。 里斯·雅尔丹没有回答。负责取指纹的警员捧着用具,凑了过来。 格鲁克警官再次绷着鼻翼,假惺惺地带着歉意说:“只是例行手续。我们检查了整个屋子,那里留有不少指纹,必须要排除正常的指纹,你明白吧!……” “你大概会找到一些我的指纹。”里斯·雅尔丹冷笑着说。 “是吗?”格鲁克警官点了点头。 “我今天早上还进过这个房间里。” “真的吗?我马上会给你录口供。”格鲁克警官点着头,转头吩咐那边的警察,“帕帕斯,先取指纹!……” 帕帕斯开始执行上司的指令。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看到父亲强壮的手指,在纸张上留下了印记。然后,帕帕斯摔起了她的手。他的指尖冰冷;就像死者那冰凉的身子,瓦莱莉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脑子里,还在不断地重复着那个问题:“爸爸的大衣在哪里?沃尔特·斯佩思先生把老爸的大衣弄到哪儿去了?” 法医穿过人墙,四下张望着。最后走向了桌子。 “有什么情况?”格鲁克警官问道。 医生拿起了电话。 “还不敢肯定,是很奇怪的东西。请接实验室……化学药剂师……布朗森?我是波尔克。我在斯佩思先生的谋杀现场,有点儿东西需要你处理……是的,尽快。” 医生放下电话,又匆匆走回了墙角,人墙再次把他保护了起来。 “我认为……”格鲁克刚要说话,从走廊上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嗨,大家好。” 所有的人都扭过头来。一个蓄着胡子的年轻人站在门口,满脸严峻的表情。他似乎担心会被赶走,所以,急匆匆地扫视着现场,急于记录下尽可能多的细节。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那个年轻人穿着一件驼绒大衣。但她马上就发现:那件衣服的右边口袋下面,并没有三角形的裂口。 “就是他。”格鲁克警官身边的一个警员说,“今天下午,他买下了雅尔丹所有的拍卖品。” “出去。”格鲁克对年轻人说,“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为什么不能现在?”那个年轻人用谄媚的语调说。 他往前迈了一步,踏进了房门,盯着沃尔特·斯佩思脑袋上的绷带。 格鲁克警官严厉地瞪着他,沃尔特·斯佩思毫无生气地说:“警官,奎因先生没有问题。他今天只是作为中间人,帮我买下了雅尔丹先生的家具。他和这个案子,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关系?”格鲁克警官追问道。 “实际上,他是一位侦探。”沃尔特·斯佩思扭头看着别处,“你先走吧,我以后会去找你的。” “奎因,奎因……”格鲁克警官皱起了眉头,“你是不是和纽约警局的理查德·奎因警官有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儿子。”埃勒里·奎因兴高采烈地说,“那么,我能够留下来吗?” 格鲁克警官有些不满。 “我听说过你。”他说,“是谁谋杀了所罗门·斯佩思,奎因?你直接说吧,能给我们节省不少时间。” “哦。”埃勒里·奎因做了一个鬼脸,“很抱歉,沃尔特。” 沃尔特·斯佩思点头说道:“没事,奎因。你先出去吧,我一会儿去找你。” “他曾经让我损失了八百美元。”格鲁克警官埋怨说,“好了,菲利普,记下来。我们走,沃尔特·斯佩思,去做笔录。”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攥紧了拳头:“哦,沃尔特,到底发生了什么?” 沃尔特·斯佩思看着埃勒里·奎因,埃勒里却看着别处。沃尔特并没有挪动身子。 “五点钟左右,我父亲打电话到拉萨拉,找到了我。”他语调恍惚,“他说他在家里,想见我。” “有什么事情?”埃勒里·奎因闪动着蓝色的眼睛问道。 “他没有说。我开着自己的车子,便往这里赶,可是,车子在山下爆了胎,所以,我花了半个小时才赶到,正常情况下,这段路只需要十分钟。我把轿车停好,正淮备出来,可是,就在我后退着出车门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突然地,砸在了我的后脑勺上。我就知道这些。” “我们赶到这里的时候,发现斯佩思先生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格鲁克警官解释道,“就在人行道上,他车子的旁边。这么说,你并没有进过房子?” “我已经把实情都告诉了你。”沃尔特·斯佩思激动地回答道。 “你为什么把车子停在拐角处,而不开进来?” “因为门口的人群。我觉得如果步行进去,被人认出来的可能性,要远远低于开车进去。我的姓氏可是斯佩思,警官!……”沃尔特·斯佩思紧紧咬着嘴唇。 “当时外面并没有人,今天下午门口根本就没有人,值班的人是这么说的。” “我不知道。”沃尔特·斯佩思打着手势,激动地说。 “也就是说,在五点三十分左右,有人敲击了你的头部?” “差不多是这个时间。” “知道是谁袭击的你吗?” “我完全没有防备,所以没有看到。” “那么,你猜测会是谁?” “我怎么可能知道?”沃尔特·斯佩思不满地说。他一直看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眼神很特别——尽管他脸上毫无表情。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用脚趾头,蹭着所罗门·斯佩思古旧的印度丝绸地毯。沃尔特·斯佩思说他没有进入这幢房子,他在进门之前遭到了袭击。这是他的说法,也是他希望警方相信的说法。 但是,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知道:沃尔特·斯佩思进入了这间房子里,她曾经和沃尔特通过话,他当时就在电话的另一头——山顶区二四一一,那是他父亲的号码。说话的就是沃尔特·斯佩思,没有错,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熟悉他的声音,比别人都熟悉。沃尔特当时就在这幢房子里。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盯着墙上错综复杂的花样图案。在这幢房子里,就在这幢房子里,她很清楚,沃尔特·斯佩思用的就是书房桌子上的电话,就在这间他父亲被谋杀的房间里…… 他在撒谎。谎言! “斯佩思先生,你没穿大衣就跑来了?”格鲁克警官故作随意地问,但是,眼睛没有放过沃尔特·斯佩思。 “什么?……”沃尔特·斯佩思低声说,“哦,大衣?没有,我没有穿大衣,警官先生。”他又看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一眼,还有她的父亲,脸上依旧是一副木然的表情。 “我知道!……”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突然想明白了。 他把大衣藏起来了,他把大衣藏起来了!他不想让她父亲被卷入谋杀案。 沃尔特·斯佩思,你这个好心人…… 可是,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他在撒谎,他刚才己经在一件事情上撒谎了。现在又在另一件事情上撒了谎。大衣到底在哪儿?他把大衣弄到哪儿去了? 父亲里斯·雅尔丹先生的手,轻轻地拂过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裙子。她抬起头来,父亲褐色的脸有些苍白,他紧闭着两只眼睛,并且在难以察觉地摇着头。 “我能够坐下来吗?”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用干巴巴的声音说,“我想你不会搞严刑逼供吧?” 格鲁克警官随意地挥了一下胳膊,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感到有人将一把椅子,推到了她的身后。她转过身,发现那是埃勒里·奎因先生,他正和气而赞许地微笑着。不过,他的笑容里还有其他意味。瓦莱莉感到不舒服,她猛地坐了下来,直直地瞪着对面的壁炉。 埃勒里·奎因先生已经察觉到了。他有一双像洗干净的、灰葡萄一样的眼睛,那双眼晴已经察觉到了她和沃尔特·斯佩思之间的眼神交流。他们以后必须加倍小心,需要步步为营,不能存在丝毫差错。这就好像是被野兽逼到了陷阱里,任何微小的失误都会……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从来没有,被野兽逼到过陷阱里,不过,她现在完全可以想象那种感觉。 “对于这起谋杀,有什么线索吗,警官?”埃勒里·奎因和气地询问道。 “我们在柳树篱笆的内侧,发现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长凳子,篱笆外面就是沃尔特·斯佩思先生停车的位贺。凳子上有一个泥点,很可能有人踩在上面过。似乎袭击者是从内侧翻越过篱笆,在那里埋伏了下来,专门等着你过来,对吗,斯佩思先生?” 沃尔特·斯佩思顿时一脸困惑。 “他应该不知道,袭击者会在那里出现!……”埃勒里·奎因说。 “我猜也是这样。”格鲁克警官说,“麦克马洪,去把安纳托尔·鲁伊希和瓦莱夫斯基找来。” 安纳托尔·鲁伊希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他高抬脚轻落步,奸像是走在炭火上。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强忍住想要发笑的冲动。她以前没有注意过,安纳托尔·鲁伊希的鞋子——他的鞋子有厚厚的鞋跟,就像是牛仔的靴予。她甚至开始猜测,鲁伊希是否穿着紧身衣。不可能,瓦莱莉相当肯定。 哦,大衣,可恶的大衣! 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用他那对机警的小眼睛,扫视了一圈房间,在埃勒里·奎因先生的身上,稍稍停留了一下,然后,他又藏到了厚厚的眼皮后面。 “真遗憾,沃尔特。”他急急忙忙地说,“真遗憾,雅尔丹先生。真遗憾,雅尔丹小姐。”然后他又怀着歉意,补充了一句,“真遗憾。” 最后,他终于闭上了嘴巴,眨着眼睛。 “嘿,你忘记了说所罗门·斯佩思先生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咬着嘴唇,没有敢喊出来,因为瓦莱夫斯基也在房间里。那个看门人被吓坏了。瓦莱夫斯基是一个驼背的老头儿,秃头上只有边缘处,有一些稀疏而杂乱的白发。他侧着身子走了进来,像一只螃蟹,眼睛在苍老的脸上不安地转动着。 “我们在做笔录。”格鲁克警官是在跟安纳托尔·鲁伊希说话,眼睛却盯着瓦莱夫斯基。 律师轻咳了一下,像要在法庭上做开场白。 “真遗憾。我六点过几分时,开车到了正门,瓦莱夫斯基来给我开了门,我对他说,我和斯佩思先生约好了……” “你真的和他约好了?” “我怎么可能撒谎,亲爱的警官!……何况瓦莱夫斯基在岗亭里,给斯帕斯先生打了电话……” “可惜没有证据。”格鲁克警官两手一拍,转身询问瓦莱夫斯基,“瓦莱夫斯基,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老头儿瓦莱夫斯基浑身发抖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是否给斯佩思先生打过电话?” “是的,先生!……”瓦莱夫斯基点了点头,“我打过电话,但是,却没有人接电话,根本没有人接电话。” “我能不能问一个愚蠢的问题?”埃勒里·奎因说,“仆人们都在哪儿?”他又小心地加了一句,“我以为这种房子里,总是有仆人的。” “别打岔。”格鲁克警官说,“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斯佩思上个星期,把他们都解雇了——所有的仆人。现在……” “真的吗?这可是真够奇怪的。”埃勒里·奎因嘟囔着,接着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哦,看在上帝的分上!……”格鲁克警官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在欧赫西水电公司完蛋之后,他收到了好几封恐吓信。他报警了,一位本地警官,在三十分钟内就破了案,干这事的是斯佩思自己的司机——一个名叫奎塔勒的菲律宾人。所罗门·斯佩思先生被吓坏了,于是赶走了所有的人,从那之后。他就一直没有仆人了。” “这就是金融家的烦恼!……”埃勒里·奎因低声嘟嚷着,“那么,这位奎塔勒先生,现在在哪儿?” “在监狱里,他已经在那里待了一个星期了。”格鲁克警官冷笑着说,然后转身再次问那个老头儿,“瓦莱夫斯基,你打了电话但没有回应,然后你做了什么?” “我告诉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我说所罗门·斯佩思先生应该在家,我还说……”老人嘟嚷着,“他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出门了。然后,我让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进了大门。” “今天早上,所罗门·斯佩思先生给我打了电话,他让我过来一趟。”安纳托尔·鲁伊希热心地说,“所以,当发现没有人接电话之后,我觉得不对劲儿。于是,我驱车让瓦莱夫斯基陪着我进来,这个好人同意了。然后,我们发现……于是,我就立刻给警察局打了电话,这您已经知道了。” “他就坐在地板上!……”瓦莱夫斯基用右手背,抹了抹发紫的嘴唇上的唾沫,“他就坐在那里,脸上挂着惊诧的表情,我一时以为……” “顺便问一句,鲁伊希先生……”埃勒里·奎因一边说,一边抱歉地看了一眼格鲁克警官,“你今天和所罗门·斯佩思的约会,究竟是为了什么?” “再次更改遗嘱。”安纳托尔·鲁伊希做出了准确的回答。 “再一次?……”格鲁克警官瞪了一眼埃勒里·奎因,然后,他又盯着安纳托尔·鲁伊希。 “是的,确实是再一次。上个星期天——没错,整整一个星期之前——所罗门·斯佩思先生要求我,带着两名助手来这里,帮他撰写了—份新遗嘱,他在遗嘱上签了字,有我的两名助手作为证人。那份遗嘱……”安纳托尔·鲁伊希轻轻地咳嗽了一下,“剥夺了他的儿子——沃尔特·斯佩思先生的继承权。” “哦,真的吗?”格鲁克警官警惕地问,“沃尔特·斯佩思先生,你知道你父亲的这一举动吗?” “我们争吵过,因为,他放弃了欧赫匹水电公司的事情。”沃尔特·斯佩思用疲倦的声音说,“他当着我的面,给安纳托尔·鲁伊希打了电话。” “那么,在上个星期生效的遗嘱中,谁会继承财产?” “斯佩思先生的被保护人——维尼·摩恩小姐。他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她。” “今天更改遗嘱,又是怎么回事?” 安纳托尔·鲁伊希轻轻地吹着,他那闪亮而纤细的指甲。 “我说不准。我只知道他打算,再次更改遗嘱。”他耸了一下扃膀,“可是,等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那么,现在所罗门·斯佩思的财产,理论上是属于维尼·摩恩小姐的了。”格鲁克警官皱起了眉头,“他在改变主意之前,被他人干掉了,这对她可是一件好事。”警官突然回头问属下,“怎么了,杰里?” “白天班的门卫弗兰克来了。” “把他带进来吧。” 独臂门卫慢吞吞地走了进来,窄脸上的肌肉,紧张地抽搐着。 “我是阿瑟顿·弗兰克。我一无所知,这可怕的事情,和我……” “你在几点钟下班?”警官问道。 “他是六点钟离开的。”瓦莱夫斯基热心地插嘴说,“我六点时接班。所以您瞧,我什么都不知道……” “六点。”弗兰克低声嘟囔着。他一直低着头,盯着他那双已经走样的鞋子。 这时候,沃尔特·斯佩思突然往前探出身子,盯着独臂的弗兰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注意到:沃尔特的手在绞动,几乎和弗兰克的表情一样不安。 “他感到害怕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苦涩地想着,“看来,你也是一个懦夫,尽管你说过些漂亮话。你害怕弗兰克看到过你。他肯定看到你了,除非你是翻墙进来的。翻墙……”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闭上了眼睛,“现在又有了新的问题,沃尔特·斯佩思为什么要翻墙进来?” “听着,弗兰克。”格鲁克警官和蔼地说,“在这个案子中,你是一个重要的证人。你明白吗,弗兰克?” “我?……”弗兰克抬起了眼睛。 “当然了!……桑苏斯这里的别墅只有一个入口,而且,你一整天都在那里站岗。你—直在门口,对吗?” “哦,是的,我一直都在。”弗兰克点了点头,“我当然在门口!……” “那么,你应该知道今天下午,都有什么人进出过,桑苏斯这里的别墅。”格鲁克警官激动地说,“我说,伙计,你完全可以帮助我们,立刻查明真相。” “真的吗?”弗兰克说。 “现在,好好地想一想,有谁进出过?” 弗兰克稀疏的眉毛皱在了一起。 “好吧,让我想一想。等一等,我没有见过斯佩思先生。我是说——他,”弗兰克用肮脏的大拇指,指向了墙角那个,法医正在处理的所罗门·斯佩思先生,“我一整天都没有见过他。你想知道拍卖之后的情况?”他突然问道。 “是的。”格鲁克警官点头回答。 “拍卖之后,嗯,人群慢慢地都散去了,警察也走了。过了一会儿,维尼·摩恩小姐开车出去了。她是在四点钟回来的。我猜她是去购物了,因为我看到很多包裹。她的婶婶——摩恩夫人去了棕榈泉。她回来了吗?” “没有。”格鲁克警官直率地答道。 弗兰克摸着消瘦的下巴:“让我想一想。我想就这么多人了,等一等,还有!……”他突然停了下来,满脸的恐惧,“我是说,我猜测……” “你到底想说什么,弗兰克?”格鲁克警官语调温和地问道。 弗兰克惊恐地瞥了一眼房门。沃尔特·斯佩思坐直了身子,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也屏住了呼吸。 什么?到底是什么? “其实……”弗兰克说,“今天下午,还有其他人进来过!……” 格鲁克警官撤掉了伪装,厉声问道:“是谁?”弗兰克往后退了一步。 “你想作为关键证人,被警察关起来吗?”格鲁克警官吼叫着。 “别……别这样,先生。”弗兰克低声说道,“是他来过。大概五点半。对,五点半。” “是谁?……” 弗兰克用骨节分明的食指指向了里斯·雅尔丹。 “不,不可能!……”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激动地喊了起来,并且从椅子里跳了起来。 “什么,这个人发疯了。”里斯·雅尔丹异常惊讶地说。 “别说话。”格鲁克警官断喝一声,“你待会儿有机会说话。”他转身再次面向门卫,“弗兰克,你能肯定,看到的是雅尔丹先生吗?” 警卫弗兰克用手揪着大衣上的一粒纽扣。 “当时,我……我正坐在岗亭里读报纸,是的,我在读报纸。我听到车道上有脚步声,于是我跳了起来,快速跑了过去。我看到里斯·雅尔丹先生正顺着车道,走向所罗门·斯佩思先生的房子……” “等等,等等!……”格鲁克警官举手示意说,“你没有锁大门?” “我锁了,先生,我锁了大门。可是,雅尔丹先生有大门的钥匙——桑苏斯这里的居民,都有一把大门的钥匙——他肯定是这么进门的。” “大门外面有没有车子?” “我没有看到车子。” “真是胡闹!……”里斯·雅尔丹的脸色发白,警官瞪着他,里斯·雅尔丹只好住了嘴。 “我插一句嘴!……”埃勒里·奎因慢悠悠地说,“弗兰克,如果你走出你的小窝棚,看到一个男人背对着你,渐渐走远,你怎么能够确定,那个人就是里斯·雅尔丹先生?” “那就是雅尔丹先生,没错。”弗兰克执拗地说。 格鲁克警官有些焦躁:“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你看到他的脸了吗?” “我受不了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激动地嚷了起来。 “你必须留在这里,老老实实地给我听着。”格鲁克警官严厉地命令道,然后转身继续讯问门卫,“好了,弗兰克,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我没有看到他的脸。”弗兰克低声说道,“但是,我知道,那就是里斯·雅尔丹先生——因为他的大衣,他的驼绒大衣。我很熟悉他的大衣。” 沃尔特·斯佩思缓缓地陷回了椅子里,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里斯·雅尔丹坐在了刚才瓦莱莉坐着的椅子上,扭动着下巴。 “嘿,这算什么?……”埃勒里·奎困打趣似的地说,“好莱坞有一半的男人,都会穿驼绒大衣,我自己也有一件。弗兰克,你能确定你看到的不是我吗?我的身材和雅尔丹先生差不多。” 弗兰克的眼晴里,闪烁着愤怒的火光。 “但是,你的大衣没有扯破!……”他断然说道。 埃勒里·奎因说了一声:“哦。” 格鲁克警官立刻显出了喜色,急忙问了一句:“弗兰克,你说那件大衣被扯破了?” “是的,先生。今天下午,里斯·雅尔丹先生离开拍卖会的时候,他的大衣刮在了车门的把手上,被扯破了。在右面的口袋下面,扯出了一个口子,很大的一个口子。” “我记得你说过,”埃勒里·奎因又说,“你只看到了那个人的背影。” “他走得很馒,那样子像是在思考问题。”弗兰克低声说,愤怒地看了一眼找麻烦的年轻人,“他把手背在后面,所以,我看到了口袋和口袋下面的破口。我知道那是里斯·雅尔丹先生!……” “问题解决了!……”埃勒里·奎因笑着说。 “我还朝他喊,我说:‘喂,雅尔丹先生!……’我的声音很大,但是,他没有转身,而是继续地往前走,好像没有听见我叫他。然后我就回到了岗亭里。”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用狂怒的声音说:“我必须指出!……”可是,一个警员走了进来,打断了她的话。 进来的警员手上捧着一样东西。 “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那是一件褐色的驼绒布料,末端被扯成了细丝。 “在哪儿找到的?”格鲁克警官立刻抢过了布料。 “就在用做栅拦的,一根木桩的顶端,靠近那把长椅的位置。” 格鲁克警官激动地,用手指抚弄着布料。 “这里原本就是破的!……”他低声说道,“在他翻过栅栏的时候,破口又刮在了木桩子上,口袋下方的整条布料,都被扯了下来。”他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里斯·雅尔丹。 “里斯·雅尔丹先生!……”格鲁克警官冷冷地说,“你的驼绒大衣呢?” 房间里瞬间陷入了冰冷的寂静,让人耳鼓发疼。不管按照哪一条法则,沃尔特·斯佩思先生此时,都应该立刻跳起来,向警官解释大衣的真相:他为什么穿上了里斯·雅尔丹的大衣,他怎么…… 可是,沃尔特·斯佩思像石头人一样坐在那里。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明白了,她彻底地明白了。沃尔特不能承认穿了她父亲的大衣,因为,这等于是承认了,刚才他在撒谎…… 沃尔特·斯佩思刚才说过,根本没有进入过桑苏斯。现在,事实已经很清楚了,沃尔特用自己的钥匙开了门,进入了桑苏斯的别墅。而因为大衣上的裂口,所以,弗兰克错以为,进来的是里斯·雅尔丹。 沃尔特·斯佩思进入了他父亲的房子……然后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是不是……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心中,有一个冰冷、细微的声音在说:“沃尔特·斯佩思在撒谎,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把可能带来麻烦的大衣,藏起来或者扔掉,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有,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木然地坐在那里,让警察怀疑是里斯·雅尔丹,走进了所罗门·斯佩思的房子?就在所罗门·斯佩思被利刃刺穿的时候?”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没有抬头,但是,她知道父亲的脑子里,也在转着同样的念头。 里斯·雅尔丹完全可以轻易地摆脱嫌疑——瓦莱莉也可以这么做——只要对格鲁克说:“听我说,警官。沃尔特·斯佩思今天下午,错穿了我的大衣,弗兰克认错了人。大衣不在我的手上,我也不知道大衣现在在哪里。你问沃尔特吧:可是,里斯·雅尔丹却—言不发。至于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她已经丧失了言语的能力,即便命悬一发,她也说不出一个字。” “哦,沃尔特,你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看来你不打算开口了,嗯?……”格鲁克警官阴险地咧着嘴说,“好吧,里斯·雅尔丹先生。弗兰克,今天下午拍卖会结束之后,除了摩恩小姐和雅尔丹先生,还有其他人进入过桑苏斯的别墅吗?” “没有,先生。”弗兰克已经悄悄地退到了门口。 “瓦莱夫斯基,你接班之后,只有安纳托尔·鲁伊希进了门,然后,你们一起进入了房子,发现了斯佩思的尸体?” “一点儿不错,先生!……” 格鲁克厌烦地朝警卫挥了一下手:“让他们回家吧。”他对一个警员说,“把那个维尼·摩恩小姐带进来。” 那个可怕的想法,开始猛击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耳鼓。她越是想要甩开那个念头,它反而越发强烈。 “噢,沃尔特,你是不是谋杀了你的父亲?” <hr /> 注释: 第六章 唇枪舌剑 维尼·摩恩小姐刚才在抹眼泪。她在门口停了一下,用一块黑手帕捂着眼睛,表现出深切的绝望。 似乎能洞察人心的埃勒里·奎因不禁暗暗赞叹,已经开始服丧了! 埃勒里·奎因先生的习惯,就是暗中观察别人注意不到的东西,所以,他发现了安纳托尔·鲁伊希律师,身上的神奇变化。 刚才,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一直表现出近乎完美、就事论事的超脱态度,可是,当维尼·摩恩小姐悲痛地上场之后,安纳托尔·鲁伊希突然兴奋了起来。他跑上去,握住了摩恩小姐的手,温存地在她耳边低语。埃勒里·奎因先生还注意到,维尼·摩恩吃惊了片刻,但是,她马上掩饰了过去。 安纳托尔·鲁伊希又立刻跑回了房间,端来一把椅子,扶着她的肩膀——维尼·摩恩的个子很高,他被迫伸出双臂——殷勤地扶着她坐好,就像规矩的中国晚辈。然后,安纳托尔·鲁伊希律师就站在摩恩小姐的后面,似乎即使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维护美人的清白和名声。 埃勒里·奎因先生不无恶意地猜测着:既然现在所罗门·斯佩思已经归了西天,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是不是打算继承死者的事业——去关心维尼·摩恩小姐难测的职业道路呢? 维尼·摩恩小姐又哭了起来。 “行了,行了!……”格鲁克警官急促地说,“不会持续太长时间的,然后,你有的是足够时间,把你的眼睛给哭肿了。是谁谋杀了所罗门·斯佩思?” “我知道是谁想要谋害他!……”维尼·摩恩突然大声地说。她略微挪开手帕,眼睛瞥了一下里斯·雅尔丹。 “你是说里斯·雅尔丹先生?” 面对这个新的威胁,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浑身的皮肤都绷紧了。那个让人无法忍受的晾衣架!……不过,现在,雅尔丹小姐还有更加深重的苦难,所以,她顾不上惩罚维尼·摩恩,只能试图用眼神,杀死那个装腔作势的花瓶。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维尼·摩恩小姐立刻关掉了泪水的阀门,“他就知道和可怜的、亲爱的索利争吵,不停地争吵……上个星期……” “维尼。”沃尔特·斯佩思闷声说道,“闭上你的臭嘴巴!……” “好啊,现在你开始说话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心中暗想。 “死的可是你的亲爸爸!……”维尼·摩恩凶巴巴地回敬道,“我不会隐瞒的,沃尔特·斯佩思。你知道我说的都是实情。上个星期一早晨,他和所罗门为了洪水和工厂——诸如此类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今天早上他又来过,还威胁过所罗门……” “威胁所罗门·斯佩思先生?”格鲁克警官满意地重复着。 “他说所罗门应该被吊死,他就是这么说的!……”维尼·摩恩激动地说,“他说应该把所罗门切成小块,他说所罗门是一个骗子……后面的我就听不清楚了……” “这个女人显然是在门外偷听!……”里斯·雅尔丹棕色的脸颊,逐渐变成了紫红色,“没错,警官,我和所罗门·斯佩思争吵过。但是……” “她没有说错!……”格鲁克警官冷冷地说,“你和他争吵,是因为所罗门·斯佩思使欧赫匹水电公司,面临重大的灾难。” “是的。”里斯·雅尔丹点头说,“他同样也把我害苦了,不过……” “是啊,你失去了所有的东西,雅尔丹先生?” “是的!……” “所罗门·斯佩思先生害得你一文不名,而他自己却赚了一大笔钱。” “但是,他也坑害了成千上万的其他人!……” “里斯,这个混蛋想要干什么?”从走廊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响亮声音,“他想把谋杀推到你的头上?” 潘克说着冲进了房间,他的红发倒竖着。 “哦,潘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激动地,扑到了他的怀里。 “没事的!……”里斯·雅尔丹疲惫地,对一名追上来的、气喘吁吁的警员说道,“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你听着!……”潘克愤怒地对格鲁克警官咆哮着,“我可不在乎,你早上是不是吃了枪药,如果你敢说是里斯·雅尔丹作案,你就是一个大傻瓜,一个缺心眼儿的、坏心肠的骗子!……”他笨拙地抚摸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头发,安慰着她,“我本来应该早点儿过来的,我到这里才知道出事了。米布斯说你们离开了拉萨拉。” “没事,潘克。”里斯·雅尔丹低声说道,潘克闭上了嘴巴。 格鲁克警官凝神看了潘克半晌,然后耸了一下肩膀。 “你是一个运动健将,对吗,雅尔丹先生?” “请你说清楚,什么意思……” “你曾经赢得高尔夫球赛的冠军;你是手枪射击高手,在去年春天的加利福尼亚州射箭巡回赛中,你赢了这个潘克。你也是赛艇冠军,所向无敌。你瞧,我对你的情况一清二楚。” “请你直说,不要拐弯抹角!……”里斯·雅尔丹冷冷地说。 “你也参加击剑运动,对吗?” “是的。”里斯·雅尔丹点头承认。 格鲁克警官点了点头。“你这方面的才能,并不为人所知,不过,你是美利坚合众国的,顶尖业余击剑手之一。” “我明白了。”里斯·雅尔丹缓缓地说。 “他曾经想要教所罗门·斯佩思先生击剑!……”维尼·摩恩小姐尖声嚷道,“他总想让所罗门运动!……” 格鲁克警官面露喜色:“真的吗?”他转过身,刻意抬头看着壁炉上方,深棕色的墙壁。 在那面墙上,挂着一组装饰用的旧兵器——两把银色手柄的决斗用手枪,一把长长的十八世纪的步枪,一支火绳钩枪,几把短剑和匕首,十几柄黝黑的、年代久远的刀剑——有双刃长剑、砍刀、弯刀、镶着宝石的短剑。最上方是一把沉重的、十三世纪的骑兵使用的、开血槽的大刀,斜斜地挂在墙壁上。在和中世纪大刀交叉的位置,深棕色的墙壁上,有一个窄窄的浅色痕迹——那里似乎曾经挂着一把对应的兵刃。 “刀不见了!……”维尼·摩恩指着那里,尖叫了起来。 “哦。”格鲁克警官点头说。 “可是,下午四点钟时,那儿还放着一把刀!……” “摩恩小姐,你最后一次见到斯佩思先生,也是在下午四点钟,对吗?” “是的,我购物归来……”维尼·摩恩点头答道。 “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句,”埃勒里·奎因先生低声说道,“美丽的维尼·摩恩小姐,你在下午四点,到斯佩思先生被谋杀之间,这段时间里干了什么?”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试穿新衣服!……”维尼·摩恩小姐愤慨地说,“天哪,你怎么敢怀疑我!……”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摩恩小姐?” 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瞪起眼睛:“请你告诉我,你有什么权力?” “听着,奎因!……”格鲁克警官厉声说道,“请你帮个忙,别管这里的闲事!……” “抱歉。”埃勒里·奎因点头说。 格鲁克警官喘着粗气,晃了晃身子。 “好了!……”他用比较平静的语调说,“让我们看看那里原来有什么。”他架势十足地走到壁炉前面,拉过一把椅子——就像一位即将在舞台上,展示最炫目戏法的魔术师。 格鲁克警官站到了椅子上,仰着头,大声念着镶嵌在浅色条纹下面的,一块铜牌上雕刻的字迹:“十七世纪有护手的意大利双刃长剑。”他从椅子上下来,得意洋洋的。 没有人搭话。里斯·雅尔丹静静地坐在那里,刚劲有力的双手,稳稳地放在膝盖上。 “女士们、先生们,事实很清楚。”格鲁克警官转过头,对众人说道,“所罗门·斯佩思先生被刺死了,同时,一把意大利双刃长剑不见了。我们可以确信,那把长剑被人拿走了。房子里没有长剑,我的手下在房子外围,也没有任何发现。刺杀的伤口和失踪的长剑——我们有理由相信,凶手从墙上摘下了长剑,把所罗门·斯佩思逼到角落里,给了他致命的一击,然后带着长剑逃走了。” 在一片寂静中,埃勒里·奎因先生的声音格外清晰:“这正是令人不解之处。”奎因先生似乎有不同的见解。 格鲁克警官缓缓地用手滑过面颊。 “我说……”他转向里斯·雅尔丹,厉声问道,“你是不是今天下午,碰巧教了所罗门·斯佩思先生几招击剑术?” 里斯·雅尔丹挤出一个迷人的笑容,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为父亲感到骄傲,甚至要哭出声来。 “沃尔特,你这个懦夫,居然坐在那里无动于衷!” “你自己想想吧!……”格鲁克警官和蕩地说,“弗兰克说,今天下午,只有你一个人进过燊苏斯。我们找到了从你大衣上,扯下来的市料,而且,我们很快就会找到那件大衣,我可以向你保证。” “我自己也很想找到我的大衣。”里斯·雅尔丹颇不在意地说。 “你承认:你至少和死者,发生过两次争执,其中的一次,就在今天早上!……”格鲁克警官严厉地说。 “你忽略了一件事情。”里斯·雅尔丹又微微一笑,“今天早上,我和他在这个房间里,发生争执之后,我还见过一次所罗门·斯佩思。他来过我的房子——我是说,我今天搬出来的那幢房子。”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吃了一惊,她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我们在健身房里,又谈了一阵子,谈话的结果是我把他赶走了。” “感谢你提供的信息!……”格鲁克警官说,“你下次应该考虑,是不是应该把这种信息藏在心里。记下来了吗,菲利普?还有,你有非常强烈的动机,雅尔丹先生——所罗门·斯佩思害你损失了万贯家财,我还听说,你要求所罗门·斯佩思把他的收益,重新投入到欧赫匹水电站里,以拯救水电公司,但是,所罗门·斯佩思拒绝了你的要求。最后一点,你是一名击剑手,而正是一把长剑,要了所罗门·斯佩思的老命。你甚至可以假称,要教他几招击剑技巧,让他放松警惕。” “那么,他当时在干什么?”里斯·雅尔丹反问道,“用他的武器防守?” 他们分别站在房间两端,眼光激烈地交锋着。 “听好了,雅尔丹。”格鲁克警官说,“你如果老实认罪,我会让凡·埃弗里给你减刑。我们可以把这件案子,定为正当防卫。” “你真是一个大好人。”里斯·雅尔丹说,“那样的话,我甚至还可以指望,陪审团的善意,对吗?……他们可能会,感谢我为这个世界,除掉了一个危险分子。” “当然了,当然了!……你觉得怎么样,雅尔丹先生?” “爸爸!……”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哀求着。 “我坚持自己是无辜的,你和你的提议都见鬼去吧。” 格鲁克警官又看了一眼里斯·雅尔丹。 “随你的便。”他闷声说道,然后又转过身去,冲医生说进,“哦,医生。你检查完了吗?” 波尔克医生从人墙中钻了出来,大衣的袖子卷了上去。警员们四面散了开来,在屋子里站成了一排。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偷偷地看了看壁炉旁边的墙角,发现那具尸体已经被盖上了报纸。 “还得等到解剖结果出来!……”波尔克医生生硬地说,“不过,有几点倒是肯定的:凶器有尖锐的锋刃,且体表伤口有半英寸宽。但是戳偏了一点儿,没有触及心脏。我认为:那是失踪的长剑造成的,不过需要看到那把长剑,才能够做出定论。” “死亡时间是多少?”格鲁克警官问道。 “看看手表就知道了。” 埃勒里·奎因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什么手表?” “哦。”格鲁克警官不耐烦地说,“在他摔倒的时候,手臂磕到了墙上。我们发现他的手表被摔坏了,碎渣子撒在了,尸体旁边的地面上。手表上的指针指向五点三十二分。” 里斯·雅尔丹咯咯地笑了起来,这笑声让大家都吃了一惊,甚至格鲁克也感到惊诧。他一直冷眼盯着雅尔丹,此时则有些恼火。 只有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知道,父亲为什么发笑。她感到一阵宽慰,同时意识到,自己嘴里有一股咸味儿。她也想放肆地大笑。 所罗门·斯佩思死于五点三十二分,但是在那时,里斯·雅尔丹刚刚和瓦莱莉一起,走进拉萨拉的电梯——他们乘坐电梯下楼,打算到大厅里去等沃尔特。 五点三十二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想偷笑的冲动,突然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恐。现在,父亲里斯·雅尔丹不再有什么危险了,他完全可以脱身,因为他有令人信服的不在现场的证明。 可是,沃尔特·斯佩思呢……沃尔待·斯佩思的情形就不同了。 五点三十五分,里斯·雅尔丹还在拉萨拉的大厅里,就在米布斯·奥斯汀小姐的视线之内。五点三十五分,瓦莱莉·雅尔丹给沃尔特·斯佩思打了一个电话,米布斯·奥斯汀还和沃尔特通过电话,甚至听出了沃尔特·斯佩思的声音。如果格鲁克警官去询问,那个小个子的金发女接线员,如果她提起那个电话,告诉警官对方的地址和确切时问……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偷偷地朝沃尔特·斯佩思看了一眼,沃尔特正扭头盯着窗外黑洞洞的庭院。在那一瞬间,瓦莱莉·雅尔丹注意到了,沃尔特·斯佩思脸上的痛苦表情——当然,沃尔特也记得那个电话的事情。瓦莱莉甚至愿意原谅他所有的过错,把他揽在怀里。 “沃尔特,为什么你要撒谎?……”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在心底哭喊着,“你到底在隐瞒什么秘密?” 一个高个子男人拖着工具箱闯了进来。 “布朗森!……”波尔克医生脑门上的皱纹,顿时散开了,“你来了,太好了。我希望你看看这个。” 警局的药剂师和法医一起,匆匆地走到壁炉旁边的墙角,警员们又组成了人墙。 “你可以回家了!……”格鲁克警官粗鲁地对沃尔特·斯佩思说,“明天早上我会再去找你。除非你愿意留在这里。” “我不想。”沃尔特·斯佩思嘴上这么说着,身子却没有动弹,“我不想留下。” 说完,他迅速从椅子里跳了起来,抓起他的帽子,走向房门,还被地毯上的一个凸起绊了一下。 经过雅尔丹父女的身边时,他竟然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你们也可以走了,维尼·摩恩小姐和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还有你,叫什么来着?” 潘克恼怒地说:“别烦我!……” “我和父亲能走吗,警官?”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盯着沃尔特·斯佩思,刚刚消失的方向问道。 然后,她突然闭上了眼睛,因为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正恭恭敬敬地护送着高贵的维尼·摩恩小姐,穿过同一扇房门——真煞风景。 “不行!……”格鲁克警官坚定地说,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叹了口气。 格鲁克警官说完,大步走到壁炉旁边。埃勒里·奎因按捺不住好奇心,也跟了过去,从警官的肩膀上,偷窥医生和药剂师的工作,所罗门·斯佩思身上的遮挡物,被取了下来,药剂师跪在尸体旁边,正在仔仔细细地查看着伤口。他连续两次把长鼻子凑了过去,闻着伤口附近的味道;然后,他缓缓地摇了摇头,抬眼看着波尔克医生。 “蜜糖,没错!……”他疑惑地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波尔克医生说,“不仅是伤口的表皮,伤侧也有一些痕迹。” “糖蜜?……”格鲁克警官低声重复着,“太妙了……嘿,别挤我!……” 埃勒里·奎因揉着长满胡须的下巴。 “抱歉,警官。糖蜜?……这可真有趣。医生,我记得你刚才说过,凶器差一点儿刺中心脏?” 波尔医生好奇地看了一眼埃勒里·奎因:“是的。” 埃勒里·奎因又往前凑了凑,把格鲁克警官挤到了一边。此时,他穿过人墙,凑到了尸体的旁边。 “那么,利刃所造成的伤口,是否足以致命?” “他已经被杀死了,不是吗?”格鲁克警官不满地说。 “确实死了,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想法,似乎死亡的原因有问题。”埃勒里·奎因摇着头,转身望向波尔法医,“医生,你怎么说?” “这很难说。”法医波尔皱起了眉头,“看起来失血并不严重。如果拖上一个小时,他大概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我是说,在没有医疗救护的情况下……这确实很奇怪!……” “很奇怪。”埃勒里·奎因说,“我建议布朗森化验一下糖蜜的成分。” “为什么要化验?”格鲁克警官厉声问道。 “伤口出现糖蜜,还有糖蜜在创伤上的位置都表明,它是被涂抹在造成伤口的凶器上的。”埃勒里·奎因说,“为什么要在锋利的刀刃上,涂抹糖蜜?……当然了,因为糖蜜很粘,可以作为另一种物质的载体。”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波尔克医生嘀咕起来,“我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不过,某些迹象可以……” “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格鲁克警官恼怒地问道。 “只是一个小提醒,绝对没有其他意思。”埃勒里·奎因微笑着说,“不过,如果你让布朗森化验糖蜜里的成分,你大概会发现一些毒素,我是说某种固态的毒药制剂,而不是液体状的——我相信你会有所发现的!……” “毒药。”格鲁克低声嘟囔着。他揉了揉鼻子,恼怒地用眼角的余光,瞪着埃勒里·奎因。 药剂师小心翼翼地从伤口附近,刮下了一点儿糖蜜,放到了一个玻璃片上,然后打开工具箱,开始忙碌起来。 “糖浆。毒药……”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顿时闭上了眼睛。 “这是氰化钾。”布朗森最后宣布道,“我敢打包票。当然了,我必须回实验室,再次进行确定,然后才能给出正式的化验报告。” “有氰化物!……”波尔克医生嚷了起来,“原来如此!……” “粉末状的,准确地说,是白色晶体。”药剂师继续说道,“和糖浆充分混合在了一起——我觉得毒药的分量很重。” “可抑制细胞中某些重要的代谢酶。”波尔克医生小声说,“几分钟内就可以致命。估计死者在完全吸收毒素之前就死掉了。解剖尸体时,我应该能在伤口附近的机体组织里,发现毒素。” 他望着死者光亮脑袋上的一圈灰发,耸了一下肩膀。 “不管怎么说,他死时没遭受什么痛苦。” “没有人打算为我鼓掌喝彩吗?”埃勒里·奎因叹了口气。 格鲁克警官简直对他怒目而视,然后转过身子,厉声说道:“我们必须立刻追查氰化物的来源。” “我猜你很难在这方面有所突破。”布朗森一边收拾工具,一边说道,“这种毒药简直太常见了,被用在多种商品中——电影胶片、清洁剂,还有很多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你还可以在药店买到。” “见鬼去吧!……”格鲁克警官显然很失望,“好吧,好吧。医生,你可以把他弄走了。如果可能的话,诸你明天一早就给我报告。” 埃勒里·奎因后退了几步,以便让波尔克医生指挥警员,七手八脚地搬运尸体。他似乎仍然心存疑虑。 “嘿,波尔克医生。”在医生即将尾随尸体,离开现场的时候,埃勒里·奎因追问道,“尸体情况符合,手表所显示的死亡时间吗?” “是的。他死于氢化物中毒,而不是外伤,在遭受创伤之后,很短的时间里,就毒发身亡了。根据房间内的状况和尸体的状态,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死亡时间是在五点三十分左右。手表显示的时间是五点三十二分,这和我的估算很接近。奎因先生,你的分析很精妙。你是一个侦探?” “这里的官方氛围真不适合我……”埃勒里·奎因叹了一口气,“我还没有笨到无动于衷。谢谢你,医生!……”他目送波尔克医生和布朗森离开了房间。 “我们能够走了吗,警官?”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又一次发问。 所罗门·斯佩思那僵硬的躯体,在盖尸布掩盖下,呈现出难看的形状。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目光避开了那里,盯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斑点。她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跑到外面去喝一杯冰冻的雪利酒。 “等我问完话,你们才能走。嘿!……”格鲁克警官怒吼着,“我说你呢,你在那儿干吗?” 埃勒里·奎因搬了一把凳子,放到壁炉前面;此时,他正站在凳子上,诡异地扭动着身子。似乎是在模仿恐怖电影,顺着壁炉爬上去。 “我在做实验。”埃勒里·奎因从椅子上爬了下来,友善地说,“我想知道三个问题的答案。” “听着,奎因……”格鲁克警官气鼓鼓地吼着。 “第一个问题,你的凶手,为什么特意选择那把长剑,作为凶器?” “我怎么可能知道?听着……” “为什么?”埃勒里·奎因继续说着,同时走近壁炉,伸长了胳膊往上够,“为什么他不拿这把,尖细的法国决斗剑?” “我不知道。”格鲁克警官怒吼着,“我也不关心这个问题。现在,请你给我……” 埃勒里·奎因指着壁炉上方的墙壁。 “你来看看上面灰尘的痕迹——那里就是失踪的长剑的位置。你可以去试一试,任何人都无法直接地拿到那柄长剑,必须踩在什么东西上面。凶手为什么要搬一把椅子过来,爬上去拿一把十七世纪的大利的护柄长剑,而不是直接拿触手可及的十九世纪的法国决斗剑?要知道这两样武器,都能够达到同样的效果。” “对于一桩非预谋的谋杀案来说,这确实是一个疑点。” 尽管心事重重,里斯·雅尔丹还是对埃勒里·奎因的分析产生了兴趣。 “没有人问你的意见!”格鲁克警官气急败坏地说。 “谁说是非预谋犯罪了?”埃勒里·奎因说道,“不对,雅尔丹先生。那个凶手要么事先摘下了长剑,并且在剑尖上,涂抹了糖蜜和氢化物的混合物;要么,是在进行谋杀之前,涂上去的毒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有准备的。他必须先准备好毒药,并和糖蜜混合在一起,然后才能去谋杀所罗门·斯佩思先生,所以,这不可能是一时冲动的非预谋犯罪。” 此时此刻,格鲁克警官气得耳朵尖儿都已经红了。 “我可没有打算开个研讨会,来分析我经手的案子。”他哑着嗓子说,“所以现在请你……” “你闭嘴。”潘克对格鲁克警官的印象很不佳。 “好了!……”埃勒里·奎因急匆匆地说,生怕在发生悲剧性事件之前,没有机会发表意见,“还有我的第二个问题:他为什么要费事地在剑尖上涂抹毒药?” “为什么?”格鲁克怒吼着,举起了手臂,“你这是干什么,智力测验?为了杀死他,这还用说吗?” “这就像是一个男人,既穿着吊带裤,却又系了皮带。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埃勒里·奎因认真地说,“一把锋利的长剑还不足以,杀死一个男人吗?” 格鲁克警官非常懊恼,后悔刚才一时心软,让这个蓄着胡子的年轻人留了下来。埃勒里·奎因显然是那种自以为是、喜欢搬弄理论的业余侦探——格鲁克警官一直讨厌这种人。 更可恶的是,埃勒里·奎因竟然当着格鲁克警官下属的面,问了那么多令人尴尬的问题。还有,如果这个年轻人撞了大运,想到了一种合理的解答,那就会剥夺一个勤奋的执法人员,应该得到的荣耀、名声和警察局的奖章。 总体来说,埃勒里·奎因就是一个捣乱分子。想到这里,格鲁克警官吹了吹胡子。 “我不会让一个写推理小说的人,来扰乱我的调査工作。”他怒气冲冲地说,“你家老头子被迫忍受你的骚扰,因为你是他的儿子。但是,这里距离纽约的中央大道,足有三千英里,我可不在乎你对我的案子,能有什么想法!……” 埃勒里·奎因挺直了身子问:“你的意思是,你想让我和这件案子保持距离?” “你用脚址头想想也该明白了!滚开!……” “我真没有想到,会遭受这样的待遇。”埃勒里·奎因有些气恼,但是,他依旧试图保持久经风浪的架势,他低声说道,“好莱坞真是热情好客!……” “马克,把这个胡言乱语的家伙赶走!……” “别动,马克。我可以自己走出去。”埃勒里·奎因走到雅尔丹父女的面前,大声说道,“这个人是个大笨蛋。雅尔丹先生,我敢担保,他会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把你塞进牢房。” “真是遗憾,你被赶走了!……”里斯·雅尔丹叹着气说,“我要说,我很喜欢你的。” “谢谢,这是我在好莱坞,听到的第一句善意的言辞。”埃勒里·奎因朝里斯·雅尔丹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对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致意,“再见,雅尔丹小姐。我建议你们两位,都尽量少开口。其实,最好找个好点的律师。” 格鲁克警官愤怒地瞪着埃勒里·奎因,埃勒里·奎因平静地走到了门口。 “不过,”他做了一个鬼脸,“千万别请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 “你这个讨厌鬼,快滚!……”格鲁克警官咆哮着挥了挥手。 “逋命,格鲁克警官。”埃勒里·奎因笑着说,“我差点儿忘了说第三个问题,你记得吗,我说过有三个问题?” 马克沉着脸走了过来。 “好的,好的,别紧张,马克。我要预先警告你,我练过柔道。警官,重点的问题使:即便是你的凶手性情有些古怪,他放着现成的刀具不用,爬上凳子去拿那把意大利的长剑,再假设他嫌利刃不够可靠,在剑尖上涂了毒药——尽管一个小孩子,也能够用那把长剑,刺死所罗门·斯佩思先生;那么,他为什么要在作案之后,还把长剑带走?” 格鲁克警官已经气得无话可说了。 “好了!……”埃勒里·奎因朝雅尔丹父女挥手告别,“这些正是你们称作大脑的器官,所应该思考的问题。” 说完这些话,埃勒里·奎因便走出了房间。 <hr /> 注释: 第七章 会走路的驼绒大衣 再次回到拉萨拉的时候,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已经几乎不会迈开步子了,她甚至对冰冻雪利酒的渴望也消失了。即便是简单的思考,也让她焦虑不安。 “我要先把爸爸哄上床去,然后,自己再躺到床上,睡上一大觉。”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幻想着,“也许明天早上,等我醒来的时候,会发现这些事情,全都没有发生过。” 那个举止古怪的埃勒里·奎因先生离开之后,格鲁克警官把其他人都赶出了书房。警官费尽心机地想要从里斯·雅尔丹的嘴里套出话来,这让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浑身颤抖,怒不可遏。潘克对于格鲁克警官发问时的语气很不满意,并因此出言不逊,最后,来了两个强壮的警员,把他赶了出去。 雅尔丹父女后来在大门口的人行道上,找到了潘克,他坐在那里,周围围着一大群洛杉矶报界的精英。潘克咬着手指甲,怒气冲冲地朝提问的记者们嚷叫着。按照潘克的说法,那些记者的道德标准,还赶不上斗牛犬,甚至比秃鹫还要贪婪。如果不是斯佩思的房子里,有更大的诱惑力,雅尔丹父女不可能,从他们的包围中轻易脱身。不管怎么说,他们奸迹般地躲过了报界的死缠烂打——这足以令人兴奋,不过,一想到那位格鲁克警官,矢志不渝的顽固态度(尽管他一无所获),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心就往下沉——比平时的位置整整低了六英寸! 在遭受严酷考验的过程中,里斯·雅尔丹一直保持着冷静的态度——这让警方更加恼火。他对于多数问题,都只做了最简单的答复,涉及关键性的问题更是避而不谈。警官不停重复着相同的问题:欧赫匹的投资结构,控股公司、水电公司破产的过程、里斯和斯佩思之间的争吵、他当天下午的活动情况…… “哦!……”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暗想,“如果能够说实话,那该有多好啊!……” 格鲁克警官还询问里斯·雅尔丹:是否熟悉斯佩思房子的结构,以及书房里的刀剑……在这漫长、险恶、充满指控意味的讯问中,她的父亲随时都可以摆脱嫌疑——只要说出他的不在场证明。可是,里斯·雅尔丹没有那么做。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感到难过和疲惫,她知道父亲为什么坚持不说。他是为了沃尔特·斯佩思。 “沃尔特!……”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并没有仔细听格鲁克警官的恶意诽谤。 格鲁克警官那激烈的质询,在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耳边回响的时候,瓦莱莉的眼前,又浮现出了沃尔特·斯佩思的面孔,和他那令人费解的表情。里斯主动卷入了一桩可怕的谋杀案,就因为沃尔特对她很重要!沃尔特,他平时总是显得那么幼稚、孩子气,鲁莽,现在却陷入了令人不安的自闭状态。 “我去弄点儿吃的!……”潘克说,“你们肯定都饿坏了。” “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虚弱无力地说。 她的父亲里斯·雅尔丹说:“潘克说得对。”不过,他有点儿心不在焉。 “今天下午,从摄影棚回来的路上,我从市场上,买来了—些救急的食品。”潘克粗声粗气地说,“我看没有办法,指望你们这些资本家……” “哦,潘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叹着气,“如果没有你,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活。” “你们大概会饿死吧!……”潘克得意地冷笑着说。 米布斯·奥斯汀已经下班了,—个穿着高领衬衫的胖老头儿,此时坐在了接线员的位置上。所以,他们没有停留,直接穿过大厅,走进了晃晃悠悠的电梯里。瓦莱莉跟在了两个男人的后面,蹒跚地走在走廊的红色地毯上。他们打开了3C的房间门,却没有走进去,而是愣在了那里。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晕晕乎乎的,不明白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她走到门口,朝里面看了两眼之后,才明白过来。沃尔特·斯佩思在客厅里。他正坐在一把扶手椅的边缘,姿势僵硬而怪异。肮脏的帽子扣在了绑着绷带的脑后,眼睛像是两个雰蒙蒙的玻璃球。 三个人都看着沃尔特·斯佩思先生,沃尔特也回望着他们。他的头无力地摇摆着,似乎脖子不足以承受脑袋的重量。 “他喝多了。”潘克皱着鼻子,走到窗口,打开了窗户。 里斯·雅尔丹仔细地关好了通向走廊的房门。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朝前走了两步,结结巴巴地说:“这是怎么回事?” 沃尔特·斯佩思舔了舔嘴唇,从他嘴里吐出了一些音节,却完全不知所云。 “沃尔特,你怎么进来的?” 沃尔特把右手的食指,放到了嘴边。 “嘘。别作声。我——我偷拿了钥逃,在前台。”他抬起头来,从扶手椅里仰望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目光中有愤慨甚至还有怨恨。 “怎么回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又追问道,“沃尔特,你难道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 “你让我说什么?……告诉我,你想让我说什么?” “你心里很清楚。”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低声说道,“关于……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 “今天下午怎么了?”沃尔特·斯佩思挑衅似的说,并且试图站起来,“别来烦我!……”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闭上了眼晴。 “沃尔特,我现在给你机会,你必须老实地告诉我。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我父亲的大衣去哪儿了?你为什么……”雅尔丹小姐睁开眼睛,大声地喊了出来,“沃尔特,你为什么撒谎?” 沃尔特·斯佩思的下颚向前突出,低声说道:“这和你没有关系。”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冲过去,恶狠狠地给了他两巴掌。沃尔特苍白的面孔上,顿时出现了几个殷红的手指印。他喘息着,试图再一次站起来,但是,随即又倒在了扶手椅里面。 “你这个醉鬼。”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激动地说道,“软蛋,惴夫。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冲进了自己的房间,摔上了房门。 “我来收拾他。”潘克说。 里斯·雅尔丹没有脱掉大衣,直接坐在了沙发上。他就坐在那里,用手指轻轻敲着沙发的垫子。 潘克揪住了沃尔特·斯佩思的衣领,把他拽了起来,差点儿把他勒死。沃尔特艰难地喘息着,试图反抗,但是,潘克推开了他的胳膊,把他拽进了里斯的浴室。里斯·雅尔丹听到了流水的声音,其中还掺杂着呼喝声。 过了一会儿,沃尔特·斯佩思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客厅,外套的肩膀处都湿透了,缠着绷带的脑袋滴着水。潘克把一条毛巾扔了过来,然后走进了厨房。沃尔特瘫倒在扶手椅里面,笨拙地用毛巾擦着身上的水。里斯·雅尔丹仍然坐在那里,用手指敲打着坐垫。 “把这个喝下去。”潘克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个高脚杯,“拿出点儿男人的气概!……” 沃尔特·斯佩思伸手接过了杯子,咽下了塔巴斯科辣椒和西红柿的混合物,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潘克点燃了一支香烟,又回到了厨房里。里斯·雅尔丹先生听到了锅盘相碰的声音。 “我想,”里斯·雅尔丹客气地说,“我应该去药店,买一点儿雪茄。沃尔特,请原谅,我要离开一会儿。” 沃尔特·斯佩思什么都没有说。一阵沉默之后,里斯·雅尔丹站了起来,离开了公寓。 沃尔特·斯佩思独自坐在客厅里,深深地吸着冷气,死死地瞪着满是尘土的绒面革运动鞋的鞋尖。潘克在厨房里,用力地摔打着壁橱的门,自顾自地大声抱怨着。沃尔特站了起来,蹒跚着走到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房门前。 “雅尔丹小姐。”他闷声喊道。房间里没有回应。沃尔特·斯佩思扭动着门把手,走了进去,并关好了门。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仍然戴着帽子、披着大衣,她躺在床上,正失神地盯着对面墙壁上梵·高的画作。无边软帽俏皮地扣在她的一只眼睛上面,可是,她的样子却一点儿都不开心,看起来冷淡而疏远。 “瓦尔。” “走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厌恶地喊着。 沃尔特·斯佩思也走到了床边,鼓起勇气也扑倒在床上。他的眼神朦胧,优虑地望了她一眼,笨拙地用右手拢住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纤细的双腿。 “你知道,我刚才喝醉了。我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瓦尔。别这么对我,瓦尔。我爱你。” “把你的手从我身上拿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激动地说。 “我爱你,瓦尔。” “你刚才的表现,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冷冷地回应。 沃尔特·斯佩思猛地坐了起来,摸索着扣眼,打算系紧领口。 “好的,好的。我这就出去。我是一个醉汉。”他艰难地站了起来,蹒跚着走向房门。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眼看着沃尔特·斯佩思晃晃悠悠地走过房间。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从床上跳了下来,冲到门边,用后背顶住门。 沃尔特·斯佩思停下了脚步,惊愕地看着她。 “先别走!……”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突然说。 “我是个醉汉。” “你必须先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向格鲁克警官撒谎?……”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言辞激烈地问,“你很清楚,今天下午五点三十五分,你就在所罗门·斯佩思的房子里!……” “是的。”沃尔特·斯佩思低声说,身子晃了晃,但是,他并没有摔倒。 “沃尔特。”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心沉了下去。她的双手压在背后的门板上,而且越来越用力。她的眼神越过沃尔特,几乎能够看穿,那个用白杨木制做而成的衣柜,看到藏在几件衬衫下面的手枪。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低声说道:“沃尔特,我必须知道真相。你是不是谋杀了你的父亲?” 沃尔特·斯佩思站稳了身子,他的下唇再次突了出来,表现出一种古怪的执拗态度。与此同时,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慢慢地转向了别处,这几乎是—种狡诈的表现。 “让我走吧。”他低声说。 “是你杀了他,沃尔特?”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又低声问道。 “再见。”沃尔特·斯佩思的语气,突然变得尖锐起来。他伸出手,试图把她推开。 “如果你没有杀人,”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一边喊,一边跑到衣柜跟前,伸手探进了抽屉,“你为什么要带着这个?”她举起了那把手枪。 沃尔特·斯佩思轻蔑地说;“你翻了我的口袋?给我!……” 瓦莱莉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没有动作,任由沃尔特·斯佩思夺过了手枪。他看了看手枪,哼了一下,然后把手枪放进了口袋里。 “恐吓!……恐吓信。十几封。就因为我是毁掉,几千人生活的恶棍的儿子。所以,我买了一把枪。”他耸着肩膀,痛苦地说,“我爱你,但是,请你别管我的事情!……” 老天爷哟,这完全不是沃尔特·斯佩思的风格,这不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所认识的沃尔特。难道他本性如此?人往往是在危急关头,才会展露出本性中,最丑恶的一面,不是吗? “你让警官相信,我父亲今天下午,偷偷地去了桑苏斯。”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激动地嚷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弗兰克所看到的,悄悄地顺着车道,走进斯佩思房子的人,就是你——是你错穿了我爸爸的大衣?” 沃尔特·斯佩思眨了眨眼睛,就好像这样做,便能穿透好莱坞一个星期以来,积攒下来的雾气。 “你必须相信我!……”他低声说道,“别问我问题,雅尔丹小姐。别问我。” “相信你?……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真的被激怒了,“看看你的所作所为,还要我相信你?你的沉默,让我父亲受到了牵连,我难道没有权利问你问题吗?”一阵发泄之后,她突然抓住了沃尔特浸湿的衣领子,把头靠在了他的胸口上。 “哦,沃尔特。”她抽泣着,“我不在乎你做了什么,只要你坦由告诉我。我愿意相信你!……可是,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多么奇怪,一个人可以在前一刻,表现得谦逊有礼,转眼却又能够,变得如此冷漠、硬心肠。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把沃尔特·斯佩思先生包裹了起来,使得他对温情、理性和呼唤都无动于衷。 他结结巴巴地说:“不能……他们知道我在父亲的房子里。如果你告诉他们……绝不能够告诉他们,瓦尔,你明白吗?” “这么说,”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猜测是正确的,“爸爸!你成了替罪羊。”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把沃尔特·斯佩思一把推到了一边。 “忠诚”是个动听的词汇,往往出现在多愁善感的小说里。可是,在现实生活中,常人不可能总是指望忠诚。在某些境况下,表面现象确实令人失望,但是,它们往往是事实和本性的写照。真实的生活往往是残酷无情的。 “现在,”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用冷淡的声音说,“格鲁克警官怀疑我的父亲,谋杀了你的父亲。你只要说一句话,就能够洗清楚他的嫌疑。但是,你却不会那么做,尤其是关系到你自己的性命的时候。” 沃尔特·斯佩思的身子,完全停止了晃动。他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但又闭上了嘴,什么都没有说。 “行了,现在帮个忙。”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冷笑着说,“请你离开我的房间。” 他并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里斯·雅尔丹有一个可靠的不在场证明。 “好的。”沃尔特·斯佩思低沉地回答。 好了,现在他不会知道了——至少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不会告诉他!如果她说出里斯·雅尔丹的不在场证明,沃尔特·斯佩思就可以轻松地,给自己的谎言找借口。 “啊,我早就知道你父亲手上有王牌,我知道他没有危险,所以,我必须想办法保护自己!……” 等到沃尔特·斯佩思清醒一点儿后,还可能编造出一些动听的托辞,来解释他的不义之举。如果沃尔特·斯佩思打算说服别人,他就会变得巧舌如簧。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心里很清楚,她很软弱,很可能会向沃尔特投降。所以,她又悲痛欲绝地说:“不管你有什么秘密,我都不金说出去的。0现在你给我出去!……” 沃尔特·斯佩思用力地提了提衣领,似乎觉得那个布圈儿太僵硬了。然后,他猛地拉开了门,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客厅,再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公寓的大门,却忘记了拿走他的帽子。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从客厅的地板上,拾起了沃尔特的帽子,朝着沃尔特的背影,把帽子给扔出了房间。 好了,什么都结束了!…… “潘克,我快饿死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大声嚷嚷着,走进了厨房里。 “今天吃什么?”不过,她的眼光一闪,似乎看见了什么,“潘克,那是什么?” 潘克正在把什么东西,藏进裤子口袋里。 “没有,没什么!……”他随口敷衍了一句,从早餐台旁边的倚子上起身来,走向煤气炉,几个锅盘正在炉于上,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 “那个讨厌鬼走了?” “潘克,你把什么藏起来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走到他的身边,扳过他的身子,严厉地命令着,“给我看看。” “没什么,我已经跟你说了!……”潘克的话毫无说服力。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把手伸进了他的口袋。潘克试图躲避,但瓦莱莉的动作很敏捷。她从口袋里抽出了一个硬皮小本子。 “怎么回事,这是银行存折。”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迅速拿了起来,“哦,潘克,我真抱歉……” 雅尔丹小姐突然停了下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银行存折上的名字是里斯·雅尔丹。 “爸爸把沃尔特·斯佩思的钱存了起来。”雅尔丹小姐刚刚说了一句,就又停顿了一下。“可是,不是这家银行。潘克,这家是太平洋海岸线银行,是斯佩思的银行。” “小姑娘,别瞎掺和。”潘克低声说道。他开始专注地,用一把长柄勺子搅着豆子,似乎豆子是否会粘在锅上,是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情,“别看那些玩意儿。”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翻开了存折,里面只有一条存款记录,没有打收款记录。但是,存款的数额让她瞪大了眼睛。天哪,这绝不可能,肯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白纸黑字显示的金额是:五百万美元。 她拉住潘克的胳膊问:“你是在哪儿找到这个东西的?潘克,你快告诉我实话!……” “今天早上,在燊苏斯的健身房里。”潘克不敢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眼晴,“我在那里收拾高尔夫球袋时,找到了里斯·雅尔丹先生的摩洛哥皮袋子,存折就藏在一个口袋里,在一堆运动衫下面。” “哦!……”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应了一声,坐在早餐桌旁边,用手捂住了眼睛。 “潘克,”她小心地说,“你不要……不要这样,你别和其他人,再提这件事情。这会让人以为……让人以为:爸爸真的像某些人说的那样,并没有破产。” 潘克专注地搅动着豆子。 “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瓦尔。我怕那些喜欢四处乱钻的记者,会发现那个存折,但是,那时我必须把里斯的捐赠品,送到博物馆去——所以,我就把存折塞进了口袋里。” “谢谢你,潘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嘴唇颤抖着。 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厨房里只有煤气炉发出的“咝咝”声。潘克继续搅动着豆子,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坐在桌子旁边,盯着那个存折。 前门响了一下。里斯·雅尔丹在外面喊道:“瓦尔?……”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做声。 里斯·雅尔丹叼着一支雪茄,信步走进了厨房,抖了抖湿漉漉的帽子。 “又下雨了。潘克,你做的菜真香。” 里斯·雅尔丹停了下来,意识到了两个人古怪的反应。黄色封皮的银行存折,就放在淡棕色的桌子上。他看了一眼存折,皱起了眉头,然后凝视着两个人。 “是因为沃尔特?”里斯·雅尔丹用疑惑的语调问道,“他什么都不肯说?” “对,他不肯说。” 里斯·雅尔丹没有脱掉大衣,直接坐在了椅子里,抽着雪茄。 “不能半途而废,宝贝儿,要一被作气。我一直在留意沃尔特,他肯定隐瞒了什么!……没错,不过,我认为他所隐瞒的,并不是你所想象的事情。沃尔特一向严于律己,不管怎么说,他的家境影响了他,他自食其力,总是自己拿主意。我一直在关注着他,我相信他不会,做出什么邪恶的事情。我不会看错的,亲爱的!……” “我担心……”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木然地说,“我可能看错了你。” “噢,瓦尔!……”里斯·雅尔丹惊愕地瞧着女儿,“潘克,这是怎么回事?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吗?”潘克小声说道。 “我只知道你们两个人……”里斯·雅尔丹的语调有些严厉,“都在孩子气地故弄玄虚。”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用指头尖,把存折朝父亲的方向,轻轻推了一英寸。里斯·雅尔丹并没有立刻拿起存折,他来回看着瓦莱莉和潘克。与此同时,他棕色的脸顿,渐渐失去了血色。他缓缓地拿起存折,愣愣地看了看封皮上的名字,然后打开存折,瞪着上面的余额、日期和银行的签章…… “这是怎么回事?”他语气平淡地问,“嘿,别跟我装傻!……潘克,你肯定知道。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潘克耸了耸肩膀。 “我问这是从哪儿来的?”里斯·雅尔丹严厉地问道。 潘克扔下了长柄勺,声音中明显透着不信任。 “见鬼,里斯,你想要我怎么样?别特意装模作样!……”潘克无奈又激动地说,“这是一个银行存折,上面有五百万的存款,是我今天早上,在你的摩洛哥皮袋子里找到的!……” 里斯·雅尔丹吃惊地站了起来,一手举着银行存折,另一只手上是冒着青烟的雪茄烟卷。他在狭小的厨房里转悠着,额头上棕色的皱纹越来越深。他脸上的苍白之色不见了,棕色之中出现了暗红色的怒气。 “我从来没有想到!……”潘克悲痛地说,“你会是一个这种人,里斯!……” 里斯·雅尔丹停下了脚步。 “尽管我并不想责怪你们两个人,但是,我无法不生气。”雅尔丹先生镇定地说,“这看起来太令人气愤了。我要澄清一下,但是,我就说一次。”潘克的脸已经变得煞白,“对于这笔存款,我一无所知,我甚至从来没有在斯佩思的银行里开过户。这五瓦万美元并不属于我。你们两个人都听清楚了吗?”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顿时羞愧万分,她感到精疲力竭,甚至想要大叫一声。至于潘克,他脸上的苍白之色也不见了,瞬间就变成了通红,一直红到了他红色的头发根。他侧身靠在煤气炉上,咬着手指。 里斯·雅尔丹又翻开了银行存折,看了看上面的存款日期。 “潘克,我上个星期三在哪儿?”里斯·雅尔丹问道,他的语气依旧平淡。 潘克嘟囔着说:“上个星期三,我们把游艇开到了长滩,去见那个最终没有买游艇的家伙。” “我们早上六点钟就出发了,一直到天黑才回来。对吗?” “是的。”潘克点了点头。 里斯·雅尔丹把存折扔到桌子上说:“你们看看上面的存款日期,是上个星期三耶。” 潘克一把拿起存折。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脸色却从深红逐渐变成了绛紫色。他死死地盯着上面的日期,似乎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或许这是他掩饰窘迫的唯一方法。 “爸爸!……”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把头靠在了父亲的胳膊上,“抱歉。”随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这肯定是所罗门·斯佩思那个家伙干的。”最后,里斯·雅尔丹说,“今天早上,斯佩思到健身房来找我——就像我对格鲁克警官说的那样。他肯定是趁我转身的时候,把存折塞进了高尔夫球袋里。” “可是,老天爷,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潘克嘟囔着问道,“谁会随便赠送五百万美元?……如果是我,我会认为……” “现在我明白了!……”里斯·雅尔丹把雪茄扔进了烤盘里,“有一件事情,我之前没有告诉过你们。在欧赫匹水电公司刚刚开始出问题的时候,我有些警觉,于是,我秘密雇佣了一个会计师,让他对欧赫匹的账目,进行了暗中审查。” “我还以为……”潘克可怜兮兮地说。 里斯·雅尔丹又开始在厨房里转悠,他轻轻地咬着嘴唇,然后说:“我发现我那对所谓的朋友——所罗门·斯佩思和安纳托尔·鲁伊希,一直在暗中密谋。安纳托尔·鲁伊希出了很多坏点子,他们在背着我捣鬼——而且是非常严重的欺诈。在一份为发行股票,所准备的介绍材料中,他偷偷地篡改了公司的真实资金状况,使公司看起来很赚钱。他确实做到了这一点,但是,他靠的是虚假数据。”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抬起了头,疲惫地说:“他一直都是一个骗子。” “假设他确实搞了骗术……”潘克试探地说道。 “使用虚假的财务资料,是一种严重的诈骗,潘克!……”里斯·雅尔丹愤怒地说,“如果被政府查出来,所罗门·斯佩思就要坐牢了。” “那么,你为什么不揭发他?”潘克哑着嗓子问道。 “在当时,我还有机会让他做出赔偿。后来,当洪水冲垮大坝之后,我威胁过所罗门·斯佩思,我对他说:如果他不重建水电站,我就会把他送进牢房。”里斯·雅尔丹抖了抖肩膀头子说,“结果他反过来威胁我,说他的手上有什么东西,足以损害我的名声,让我失去公众的信任,这样一来,我就再也没有可能,挽救欧赫匹水电公司了。他的筹码大概就是这个存折,他想让公众认为,我也获利了,让公众认为,我也是一个伪君子。” “可是,这足足有五百万美元!……”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激动地跳着说。 “要知道,他可是骗了五千万美元!……如果用其中的百分之十,就能够免除牢狱之灾,他没有理由不这么做。”里斯·雅尔丹冷冷说道,“他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 “这个恶棍。”潘克激动地说,“还打算把别人给拖下水。有人把这个害虫除掉了不好吗?为什么还要追查?……这不公平!……” “这让我很难办!……”里斯·雅尔丹叹了一口气,“我当然不能留着这笔钱——它并不属于我。可是,如果我用这笔钱作基础,筹集资金拯救欧赫匹水电站……不过,没有人会相信我,拍卖会,我的个人破产……我不能留着这笔钱,可又无法就这么摆脱它。我必须要想一想……” “是的。”潘克低声说道,“我们需要好好想一想。” 里斯·雅尔丹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厨房,走进门厅,脱掉了大衣。潘克茫然地转身看着炉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糊味儿。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站了起来,说道:“我想我一点儿都不饿了,潘克。我要去……”这时,突然传来了里斯·雅尔丹嘶哑的声音,“上帝呀!……” 父亲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僵住了。 “爸爸!……”她终于吐出了一口气,随即突然坚定了起来。她和潘克抢着跑向门厅。 里斯·雅尔丹先生打开了门厅的顶灯。壁橱的门敞开着,他正蹲在地上,瞪着壁橱。 在壁橱的底板上,放有两样东西:一把有护腕的长剑,剑尖上有红色的污迹;还有一件棕褐色的驼绒大衣,已经团成了一个球。 第八章 里斯·雅尔丹先生的荣耀 “这是你的大衣!……”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说,“你的大衣。还有……长剑!” 里斯·雅尔丹捏住长剑的把手,把长剑从壁橱里拿了出来,他用颤抖的双手,来回转动着那把长剑,他过于惊愕了,似乎除了盯着长剑,他什么都不会做了。 这就是曾经挂在所罗门·斯佩思书房墙上的,那把意大利长剑,毫无疑问——剑尖上的污迹,已经排除了其他任何可能性。 “别碰它。”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胆怯地说,“那上面一定涂了毒药。你可能会被划破手!……” “快放下。别动,给我!……”潘克也咕哝着,“我们必须把它处理掉。里斯,看在上帝的分上,快给我!……” 但是,里斯·雅尔丹仍然捧着那把长剑,就像一个孩子,在检查一件古怪的玩具。 潘克向壁橱探过身子,迅速抓起了大衣。他抖了抖大衣,没错,这是里斯·雅尔丹先生的,同样毫无疑问——大意右侧的口袋下面,有一道长长的裂口,一直延伸到衣服下摆的位置。 “哦,快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指着那件大衣,虚弱无力地说道。 在大衣的胸口处,有一些某种液体凝固之后,留下的棕色痕迹——经过外界的污染,鲜血已经变成了棕色了。里斯·雅尔丹站了起来,手上仍然握着那把长剑,他的双眼血红,几乎要瞪出眼眶去了,他声音嘶哑地说:“这真是太邪门儿了!……这些东西,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眼前,又浮现出了沃尔特·斯佩思的影子——他们从桑苏斯回来时,沃尔特就在客厅里,坐在一把扶手椅子的边缘,满身污秽、醉眼朦胧,而且咄咄逼人。沃尔特·斯佩思从下面的服务台上,偷来了房间的钥匙——这是他自己说的。他自己开门进人了房间里,他还……还…… “是沃尔特,”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轻声说道,“是沃尔特·斯佩思干的!……” 里斯·雅尔丹用左手揉了揉左眼,难以置信地说:“别轻易下结论!……先别着急,瓦尔。可能是……我们最好先冷静下来,好好地想清楚。”他就站在那里,手上还捧着长剑,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潘克焦躁地尖声说道:“好了,雅尔丹先生,别干傻事了。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不能老是站在那里,举着那把长剑。这太危险了。太……” 就在这时,传来了猛敲房门的声音。 “这也太戏剧性、太不可思议、太荒唐可笑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笑了起来——刚开始,她只是轻声地吃吃傻笑,随后笑声越来越大,笑到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门铃响了,又响了一声。那人索性按住门铃,不再松手了。 潘克用他有力的大手,托住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下巴,,狠狠地摇晃着她,就像在摇晃一个不听话的玩偶。 “闭嘴!……”潘克激动地大声吼着,“里斯,你给我立刻把那些玩意儿放下,赶快藏起来……等一下!……”他朝着房门喊道。 “快开门。”一个嗡嗡的声音——那是格鲁克警官的声音。 天哪,格鲁克警官! “爸爸,爸……爸!……”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结结巴巴地说,同时惊恐地四下张組,“从窗户扔出去,随便扔到哪儿都行。不能让他们在这里找到。他们会……噢,不能让他们发现!……”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父亲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清酲的迹象。 “不,不行!……”里斯·雅尔丹先生缓缓地说,“这样不行。” “开门,雅尔丹,否则我会让人把门撞开。” “哦,看在上帝的分上,爸爸。”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低声恳求着。 “不行!……”里斯·雅尔丹缓缓地摇着头,简直要把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急死了。 “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了。他肯定会找到这些东西。躲不掉的,瓦尔。”里斯·雅尔丹无力地摇了摇头,转身说,“潘克,去开门。” “里斯,别犯糊涂!……” “让他们进来,潘克。”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往后退了一步,潘克愤怒而无奈地走向门口。里斯·雅尔丹拾起了大衣,然后把大衣和长剑,都拿到客厅里,放在了沙发上。 房门开了,很多人冲了进来,领头的是格鲁克警官。他挥舞着一张纸,匆忙地说道:“这是搜查令。”他推开了雅尔丹小姐,站在客厅的门口。 “你们要找的是这个吗?”里斯·雅尔丹倦怠地说,他已经坐在了扶手椅里,紧握着双手。 格鲁克警官立即扑向了沙发上的东西,他的三个随从,堵住了通向走廊的门。 “啊。”格鲁克警官只说了这么一句,作为回应。 “我猜……”里斯·雅尔丹低声说道,“如果我说,我是在门厅的壁橱底板上,找到这些东西的,你大概不会相信?” 格鲁克警官没有回答。他拿起了大衣,仔细地检查着。然后,他转过身去,朝手下打了一个手势,两名警员拿着棉布袋和包装纸走了过来,开始收拾大衣和长剑——他们都小心翼翼的,就好像那是古老珍稀的昂贵瓷器。 “他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你了。”潘克绝望地说道,“听着,警官,别被假象欺骗了。你要相信里斯,相信我。我们刚刚发现了这些东西——我们三个人一起发现的。有人在陷害里斯!你不能……” “好吧。”格鲁克警官轻快地说道,“这里面可能有点儿玄机,潘库斯先生。” “是潘克。”潘克低声纠正道。 “有人从洛杉矶市中心的西联邮政,给我们的总部发了一封电报——当然是用匿名的方式——建议我们立刻搜查这间公寓。电报来自西联的办公室,我们述没有追查到源头。所以,这可能是个骗局。” 但是,格鲁克警官明显心口不一,他故作轻松的态度,其实是为了保持和气的谈话氛围。他朝两个手下点了点头,然后三个人都走出了房间。第三名警员靠在敞开的房门上,时不时地换一下身体的重心——他似乎很疲惫,却一直笔直地,靠在那里观望着。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瘫软无力地靠在门厅的墙壁上,既没有力气动弹,也没有能力思考。里斯·雅尔丹从客厅的椅子里站了起来,想去盥洗室。 “等一下!……”门口的警员说道。 里斯·雅尔丹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坐下了。 “大家好啊!……”走廊上传来了一个声音。 潘克走到门口,用胳膊肘顶了一下那个警员的肚子,警员愤怒地推开了潘克的胳膊。潘克发现另外两名警员,正站在通往楼下大厅的紧急出口附近。他们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距离房门只有不到五英尺的距离。 “大家好。”同样的声音又说了一句。潘克仔细一看,是《洛杉矶独立报》的菲茨杰拉德。门口的警员说:“不淮进去。” 菲茨杰拉德的眼睛,在浓重的眉毛下面,滴溜溜地打着转,他看到了门厅里的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以及在客厅里,一动不动的里斯·雅尔丹。 “我明白,你们得死死地盯着这里。”菲茨杰拉德笑着招呼道,“不过,马克,我是报界的。” “你听见他说的了,不准进。”潘克往前迈了一步,面对着菲茨杰拉德。 “我从总部得到了消息,我有不少朋友,”菲茨杰拉德说,“好像是我说,朋友,别挡着路。” 门口的警员闭上了眼睛。潘克说:“从这里给我滚出去!……” “里斯,”菲茨杰拉德大声喊道,“我想跟你谈一谈。这很重要,里斯。也许我能帮你出主意……” 潘克把宽大的手掌,压在了菲茨杰拉德的胸口,把菲茨杰拉德一直推到了门外。站在门口的警员,仍然闭着眼睛,靠在楼梯口的两个警员,也同样一动不动。 “你想被打得满地找牙吗?”潘克说,“还是像一个乖孩子那样,老老实实地给爷爷走开?” 菲茨杰拉德笑了起来,他猛地一挥拳头,潘克一闪身,顺势用左拳,划出了一个短弧线。菲茨杰拉德哼了一声。他刚喝过酒,混着酒精的唾液,喷到了潘克的脸上。 “嘿,住手!……”楼梯口的一个人喊道,“要打架到外面去。” 潘克抓住菲茨杰拉德裤子的后裆,把他推下了楼梯。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吃力地挪进客厅,坐在里斯·雅尔丹旁边的地板上,把头靠在父亲里斯的膝盖上。 “我想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里斯·雅尔丹先生压低了声音,对女儿说,“瓦尔,听好了。” “好的,爸爸。”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悄悄地靠近了父亲。 “格鲁克很快就会回来。”他警惕地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警员,“也许五分钟之后,也许一个小时。不管什么时候,他回来时,手上肯定会有一张逮捕令。”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颤抖了一下:“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你不可能谋杀所罗门·斯佩思。你当时就在这里……” “瓦尔,小声点儿,他可能会听到的!……”里斯·雅尔丹垂下了头,在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耳边说道,“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事情。不能让警察或者任何人——知道我有不在场证明。”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用手捂着她的额头,觉得思维已经停顿了。 “米布斯·奥斯汀小姐随时都可以作证,证明在所罗门!斯佩思被谋杀的时候,我就在拉萨拉的大厅里。你明白吗?” “是的。”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说,“我明白!……” “但是,我至少有一个合理的理由,让格鲁克警官逮捕我。宝贝儿,别这样了!……别出声,瓦尔。别让门口的警察听到。”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快要瘫倒了,她脸色发青,瞪大了眼睛。那双眼睛现在火辣辣的,脆弱而酸痛——和她的头脑一样。 “我不能——我做不到……” “我想……”里斯·雅尔丹继续低声说道,“我有危险。”他按住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肩膀,“我刚才仔细地想了一遍。有人在今天晚上,故意把长剑和大衣,放在了我们的壁橱里,显然是要陷害我。他还给警察提供信息,故意去告发我。不管是谁,他的目标都是要让我,背上谋杀的罪名。” “不行。”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激动地说,“这怎么可能!……” “肯定是这样的,瓦尔。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这就意味着,有人不仅憎恨所罗门·斯佩思,还十分憎恨我。他杀死了斯佩思,然后嫁祸给我,一箭双雕!……” “不可能!……”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激动地摇着头否认着。 “就是这样,宝贝儿。如果我现在向警方,提供不在现场的证明,摆脱了嫌疑,接下来会怎么样?……那个企图陷害我的人,发现他的计划央败了,他就会变本加厉地,试图进行复仇,如果他认为:无法依靠法律手段谋害我,就会亲自动手,采取暴力的手段。他已经干过一次谋杀了,并不会在乎再进行那么一次杀人!……” “这种分析挺有道理的!……”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暗想着,“在这乱作一团的事情当中,也许确实暗藏有什么阴谋。” “我在妝狱里会很安全,比在这里安全。你不明白吗?……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关于沃尔特·斯佩思先生。”里斯·雅尔丹稍稍停顿了一下,“瓦尔,如果我现在说出不在扬证明,他就会立刻遭到怀疑了!” “沃尔特,原来是他。这一切背后的东西,就是沃尔特·斯佩思。” “警方会知道他错穿了我的大衣。他确实有理由,对所罗门·斯佩思先生怀恨在心——他的父亲剥夺了他的继承权。他们会发现案发时,沃尔特·斯佩思先生就在父亲所罗门·斯佩思的房子里。如果我们让警方知道,我不在现场的证明,他们肯定会发现这些。” “可是,怎么会……?” “你不明白吗,宝贝儿?”里斯·雅尔丹先生耐心地说,“我的不在场证明必须要由米布斯·奧斯汀作证,她能够证明案发时,我在拉萨拉的大厅里。这方面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她还知道另一个关键信息——在那个时候,你给斯佩思的房子打过电话,而且,她亲口和沃尔特·斯佩思先生说过话。只要警方盘问她,就必然会知道这个细节。所以,我们必须保证警方不盘问她。” “不行!……”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说,“我不能让你这么做。你必须告诉他们,你的不在场证明。你不能牺牲你自己……” “沃尔特·斯佩思先生并没有谋杀他的父亲。瓦尔,他不是谋杀犯的类型。我有脱身的法宝,但是他没有。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明白!……”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激动地暗暗嘀咕着,“此时我比最可怜的爬虫还要渺小,而你却如此伟大、热诚、可敬!……” 里斯·雅尔丹抬起了女儿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下巴。 “瓦尔,你必须相信我的判断。”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又颤抖了一下,她的舌头似乎打了结。 “还有一件事情。我想我有一条线索,能够对破案有所帮助。我在监狱里掩护沃尔特·斯佩思的时候,你必须去追查这条线索,瓦莱莉,你明白吗?……”里斯·雅尔丹先生对女儿严肃地说,“我们必须找出谋杀所罗门·斯佩思先生的凶手,然后,我才能说出不在场证明!……”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缓缓地扭过头,“听着,瓦尔。就在今天早上……” “好了,雅尔丹。”格鲁克警官出现了。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吓得跳了起来,里斯·雅尔丹依然稳稳地坐在扶手椅里。三名警员都跟着格鲁克警官走进了屋子,其中之一恶狠狠地瞪着潘克。潘克有些躁动不安,下意识地按照某种节奏,用他的腿无声地打着拍子。 “这么快?”里斯·雅尔丹勉强地一笑。 “负责检验指纹的人,一直在楼下等着。”格鲁克警官说,“你想知道结果吗?你的大衣上有血迹;长剑上有不少指纹,其中包括你的。还有布朗森,他也跟着来了,他说长剑的剑尖上有血迹,还有糖蜜混合物。你有什么要说的吗,雅尔丹?” “潘克,别板着脸,麻烦你把我的大衣和帽子拿来。”里斯·雅尔丹说着站了起来。 潘克傻愣愣地走到门厅里。里斯·雅尔丹先生用胳膊搂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 “明天来探监!……”他在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耳边,低声说道,“老办法。还记得吗?……我们可能无法交谈,但是,我要说的线索很重要。再见,瓦尔。今天晚上找米布斯·奥斯汀谈一谈。” “再见。”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嘴唇干涩而僵硬。 “谢谢你,潘克。”里斯·雅尔丹转身对潘克说,“请你替我照顾好瓦尔。” 潘克发出了一声竒怪的声音,作为回应。 里斯·雅尔丹亲吻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冰冷的脸颊,然后后退了几步。潘克帮他穿好大衣,把帽子递给了他。 “行了,走吧。”格鲁克警官说。 两名警员抓着里斯·雅尔丹的胳膊肘,把他押出了公寓。 “你们两个家伙,”格鲁克警官又说道,“我以后会再找你们的!……” 他朝第三名警员点了一下头,然后跟着里斯·雅尔丹走了出去。 潘克呆倒地立在客厅中央,不停地眨眼睛,似乎眼前有刺目的阳光。 里斯·雅尔丹当然并没有杀人!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看着父亲里斯·雅尔丹步伐镇定地,走在警卫们中间,顺着走廊走向电梯。 “他并没有谋杀所罗门·斯佩思!他有不在现场的证明!……”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试着想说出口,“爸爸要被送去监狱,住进污秽的牢房里了。会有人逼着取他的指纹,会有人审问他,他要和流氓无赖为伍,要面对记者、哭啼啼的老妇人、那些警卫和审判人员。谋杀!天哪,别这样。” 应该是沃尔特·斯佩思走向电梯。如果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说出了那个秘密,就会是沃尔特被押走。如果她不说…… 哦,等一下,等一下,请等一下。 究竟是沃尔特·斯佩思还是爸爸?爸爸还是沃尔特?……这不公平。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无法做出选择。 “爸爸没有杀人,我敢保证。他有不在现场的证明。”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心中不断地呐喊着,“你们给我停下!……” 可是,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什么都没有说出口,电梯迅速地吞噬了那几个人,只留下了一条苍白而空荡荡的走廊。 <hr /> 注释: 第九章 报界的女士 星期一的晚上,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公寓里又冷又黑,还有各种窸窸窣窣的声音。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睁着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百叶窗上出现了第一缕晨光,她才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 早上七点钟,潘克来敲公寓的门,雅尔丹小姐从床上爬起来,去给他开了门。等到她穿好一件旧软呢运动装,再次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潘克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他们默不作声地吃完了早饭。瓦莱莉在厨房里刷碗,潘克去外面买报纸。潘克的变化很大,他原本宽厚的肩膀,不自觉地耷拉着。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一边用金属丝擦着锅,一边回想着昨天的事情。她大声说出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再见”。现在想起来,那似乎是一个凶兆。她对仍然滴着水的平底锅说:“你好。”可是,听到的声音太古怪了,以至于她差点儿把平底锅扔掉。 不过,等到潘克回来时,他发现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正在往鼻子上扑粉——那个鼻子上有着可疑的粉色痕迹。 报纸!一切都白纸黑字地写在上面。版面上方是一张模糊的里斯·雅尔丹的黑白照片,看起来,里斯就像是国家的头号公敌。 运动健将被作为关键证人关押。将由凡·埃弗里提起谋杀公诉。 所罗门·斯佩思的前合伙人,拒绝透露任何信息…… 里斯·雅尔丹,四十九岁,曾经是百万富翁,好莱坞社交圈的红人。作为昨天晚上发生的,所罗门·斯佩思遇害案件中的关鍵证人,于今天早晨被关押进洛杉矶市政监狱。里斯·雅尔丹曾经是所罗门·斯佩思的合作伙伴,他们共同投资厄运不断的欧赫匹水电公司……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把报纸推到了一边,懊恼地说:“我不想读这些东西,我受不了。” “他为什么不请一个发言人?”潘克大声说道,“他说他不会开口解释,只是重复他是无辜的。他是不是疯了?” 门铃响了起来,潘克下意识地去开门。刚打开门,他就想立刻关上,但是太晚了,必须有排山倒海的力气,才能够堵住房门。一大群胳膊、腿、照相机和闪光灯,呼啦一下都拥了进来。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躲进自己的房间,锁住了房门。 “滚出去!……出去,你们这些讨厌鬼!……”潘克怒吼着,“利欲熏心的、报社豢养的一群吸血鬼!……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长剑是在哪个壁橱里被找到的?” “是这个壁橱吗,潘克?” “驼绒大衣在什么位置?” “把这只大猩猩赶开!” “雅尔丹小姐,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说?作为女儿,你是否准备去为父亲辩护?” “看我这儿,潘库斯,我的好人。摆个姿势。” 潘克终于把他们都赶了出去,在客厅里喘着粗气。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小心地从卧室里探出了头。 “太可怕了。”她痛苦地说。 “等等,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 潘克钻进了里斯的浴室,发现—个举着照相机的家伙,正在大摇大摆地,给里斯·雅尔丹的浴缸拍照——当他看到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就立刻往照相机里,再次塞了一张新的底片。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立刻像羚羊一样,蹿回了她的卧室。 “我真是被气得发疯了!……我要么喜欢一个人,要么就讨厌他。”潘克一边说,一边打倒了那个摄影师,“滚开,你这只三个眼睛的猿猴!……” 摄影师乖乖地走掉了。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再次探出了头:“他们真的都走了?” “除非有人藏在下水道里。”潘克嘟嚷着。 “我要出去。”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歇斯底里地说,抓起了她看到的第一顶帽子,“我要离开这里。” “嘿,你要去哪儿?”潘克警惕地问她。 “我也不知道!……”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说完,便匆匆地顺着消防楼梯往下走,同时,潘克去大厅给她作掩护。 潘克冲进了记者之中,恶狠狠地说,要和洛杉矶的每一个记者决斗,他还没有忘记大声向米布斯·奥斯汀(她正躲在电话接线台后面),发出虚假的警告)——如果她敢多嘴多舌,就会拧断她的脖子。 潘克的愿望实现了,记者们一拥而上,米布斯小姐尖叫着,给她的红发角斗士鼓劲儿,现场的唯一一名警员,理智地退进了电梯。与此同时,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悄悄地从拉萨拉的侧门溜了出去。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钻进了里斯·雅尔丹的车子里,在把车子开出车位的时候,她差一点儿把挡柄弄断。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雅尔丹小姐才意识到:她正开着车子,在海滨高速公路上疾驶,已经接近了马里布。 在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左侧,大西洋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粼光,冷硬的风吹起了雅尔丹小姐的头发。软绵绵的沙滩、矮胖的圣莫尼卡山、蔚蓝的大海、风中的咸味儿、白色的公路和暧暧的阳光,都在影响着雅尔丹小姐的心境,没过多久,她便感觉到平静而舒适,就像一个孩子,在母亲的膝盖上小憩。在她身后,轻雾弥漫的城市里,里斯·雅尔丹正双手紧五着灰色的铁条;报纸出版商正欢呼雀跃;沃尔特·斯佩思则坐在那里,死死地守护着某种神秘而痛苦的缄默。可是在这里,在海边,在阳光下,人又能够思考了,大脑能够一点一点地分析,最终得出合理的结论。 车子经过了奥克斯纳德,接着是犹如小墨西哥一般的白色的艾图拉县。道路两旁散布着橘树园,树上挂着零星的橘子,犹如绿色的、满是褶皱的天鹅绒上,点缀着的黄色珠宝。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圣巴巴拉,她把车子开向了小山。到达山顶后,雅尔丹小姐停下了车子,从车里走了出来,静静地享受着这里的古朴、怡神、宁静和清凉。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在那里停留了很久,等她感觉到饥饿的时候,才把车子开下了山,来到阳光明媚的西班牙小镇,吃了一顿肉焰玉米卷饼。夜色阑珊的时候,她回到了好莱坞,现在她感觉精力充沛,而且,她很清楚自己该干些什么。 星期三的晨报上,依旧全是关于所罗门·斯佩思案件的消息。公开的消息声称,格鲁克警官、区公诉人凡·埃弗里、警察局长和首席侦探等人,进行了长时间的商议。最终决定:起诉里斯·雅尔丹蓄意谋杀所罗门·斯佩思。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开车走了十英里,到达了洛杉矶市区。她把车子停在了希尔街,靠近第一街的停车场。停车场距离市政监狱,只有几步远,不过,雅尔丹小姐并没有朝那个方向走。她转向东南方,穿过百老汇大街,继续顺着四平街朝南面走去,最后在一幢破破烂烂的楼房前面,停了下来。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走了进去,乘电梯到了五层,异常坚定地对接待员说:“我要见总编辑。” “请问您是谁?” “瓦莱莉·雅尔丹。” 那位接待员说:“请等一下!……”然后立刻抓起了电话。 十秒钟之后,大门打开了。菲茨杰拉德冲了出来,热切地说:“请进来吧!……瓦尔,请进来!……” 菲茨杰拉德大步流星地率先穿过大厅,周围有很多双眼睛,追随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脚步,但是,雅尔丹小姐并不在乎,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大厅的角落里有一个男人,原本坐在画板面前,当看到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之后,他抬起了屁股,然后又坐了下来,他焦躁地抓起了一根碳条,又调整了一下绿色的遮光眼罩。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压抑住一种冲动,继续往前走着。 沃尔特·斯佩思居然回来上班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笔直地走着,没有再朝沃尔特的方向看一眼。 菲茨杰拉德用力地关上了办公室的大门。 “坐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来支香烟?……请问你喝点什么?你爸爸真是不幸。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菲茨杰拉德先生!……”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坐了下来,紧握着双手,“你有多少钱?” “我吗?”这位爱尔兰人吃了一惊,“我亏了一大笔——在欧赫匹水电站上。你现在急需钱么?也许我能弄到一些……”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这个。”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盯着菲茨杰拉德的眼睛,“菲茨杰拉德,我需要一份工作!……” 菲茨杰拉旭揉了揉棕色的下巴说:“我说瓦尔,如果你急着需要用钱,为什么……”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苦笑了一下,难为情地说:“我现在可是热点人物,对吗?” “嗯,你这是什么意思?” “所有报纸的头版,都在报道一位名人,遭到谋杀的指控,而我就是他的女儿。” 菲茨杰拉德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一边继续揉着他的下巴,一边走到了满是灰尘的窗户边。等他再次转过身时,他那浓密的眉毛,几乎完全盖住了他的眼睛。 “请继续说下去。”他又坐了下来。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冷笑了起来。菲茨杰拉德并不善于掩藏秘密,他右眼的眼角正在跳动。 “我知道,我不会写新闻故事,而且,你手下有足够多的人,能干得很出色,但是,我能给你提供新闻,那些没有我的帮助,你得不到的新闻。” 菲茨杰拉德按下了内部通话器的开关。 “比尔,我不希望被打扰!……”他靠在椅背上,冲雅尔丹小姐做了一个手势“请你继续说下去!……” “很简单,我是被告的女儿,光是这条标题,就能够卖很多份报纸。” 菲茨杰拉德咧开嘴笑着。 “哦,你也想成为头条?” “还有,我能够预测,辩方将采取的策略——我是说在开庭之前。” “不错,”菲茨杰拉德说,“你确实能够提供这些信息!……” “第三点,我还能够提供内部信息,其他报纸绝对拿不到的消息。” 菲茨杰拉德激动地连连点头。 “只要不伤害到我父亲,你就能够拿到独家新闻。” 菲茨杰拉德摆弄着一把裁纸刀。 “最后一点,你还能够在故事里,添加煽情因素——富家女家产尽失,为了支持遭到指控的父亲,而出来寻找工作。” 菲茨杰拉德又探过身子,准备搬动内部通话器的开关。 “等一下,亲爱的!……”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举起手说,“我可不是慈善家。这些事让我很不舒服,我需要很多钱,才能够弥补我的不适。” “哦,”爱尔兰人说,“好吧,你想要多少钱?”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大胆地说:“每个故事需要一千美元。” “哦!……”菲茨杰拉德咬了咬牙说。 “菲茨杰拉德,我需要很多钱。而且,即使你不肯答应我,我想其他报纸也会答应的。” “行行好吧,瓦尔……每天都需要刊登故事!这可能会延续儿个月。”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站了起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认为我爸爸死定了,认为这里不再能发掘出,什么激动人心的故事了,这只足一个罪人,遭到了审判的俗套故事。菲茨杰拉德,如果你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 “什么意思?” “你认为我爸爸是罪犯么?” “当然不是!……”菲茨杰拉德安抚般地说,“请坐下,瓦尔。” “我可以告诉你,他没有罪。” “他当然是无辜的。” “我告诉你,他确实是无辜的!”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已经走到了门口,菲茨杰拉德急忙从椅子里跳起来,冲过去拦住了她。 “别这么急急忙忙的!你是说你有内部信息……” “我是说,”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激动地说,“我所掌握的一条线索,能够揭露真正的罪犯,我的吝啬鬼朋友。” “你真的有内部消息?”菲茨杰拉德惊叹道,“听着,雅尔丹小姐,亲爱的,过来,坐下吧。是什么消息?告诉老菲茨杰拉德吧。不管怎么说,我可是你父亲的老朋友啊……” “你答应一千美元一个故事吗?” “当然了!……”菲茨杰拉德笑着点头说。 “我要按照自己的方法工作,你能够同意吗?” “随你怎么样!……”菲茨杰拉德哈哈地笑着。 “你同意不问问题,而且,你要允许我独自工作?” “这可不公平。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讹诈我,我怎么知道……” “菲茨杰拉德先生,我已经提出了我的条件,接不接那就随你的随了。” “你怎么像个暴徒一样可怕!……” “再见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说完,转身又要走了。 “看在上帝的分上,你就不能稍等一下?……”菲茨杰拉德激动地说,“听着,瓦尔,在这—行里,你没有任何经验,你可能会惹上大麻烦。” “别为我担心。”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莞尔一笑。 “你可能会毁掉有价值的故事,让我派上一个人协助你。怎么样?……”菲茨杰拉德热情地说,“这样我就能安心一点,你也能够安心。” “我不希望身边,总是跟着一个间谍,或者任何想要剽窃故事的人!……”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皱起了眉头。 “等一下!……我向你保证,我会以诚相待,雅尔丹小姐。”菲茨杰拉德立即善意地劝说着,“但是,你不能这样随意加码!……一个好的助手,不会泄露机密,只会把你引向正确的方向。”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站在那里想了想。 从某种程度上说,菲茨杰拉德说的不错。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自己根本不知道,应该从何处开始进行调查,也不知道会调查出什么结果。如果有一个经验丰富的记者,来指导她、帮助她,甚至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够出来保护她,这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 “好吧,菲茨杰拉德。”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最终让步了。 菲茨杰拉德喜笑颜开。“就这么说定了!……下午两点,你再来我这儿一趟,我会给你找好人选。我们会给你准备一张记者证,把你列为我们的员工,然后就万事俱备了。”菲茨杰拉德得意地介绍完,又焦急而不安地问道,“你确定你有有价值的信息么?” “有时候,你必须冒点儿险。”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回答道,“这其中确实有风险,不是吗?” 其实,连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自己都不知道,她所谓的“线索”是什么! “赶紧走吧。”菲茨杰拉德嘟囔了一句。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走出了办公室,迈步进入大厅时,她发现沃尔特·斯佩思正站在过道旁边等着她。瓦莱莉想要绕过他,但是,沃尔特上前去挡住了她的去路。 “请让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冷淡地说。 “我必须跟你谈一谈。”沃尔特·斯佩思低声说道。 “请你让开!……” “我必须跟你谈一谈,瓦尔。”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好吧,如果你坚持,我也拦不住你。”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长叹一声,“不过,我不在乎有人听到,我们去大厅吧。” 沃尔特·斯佩思拉住了她的胳膊,拽着她穿过了大厅。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一边跟着走,一边偷偷地观察着沃尔特。沃尔特·斯佩思的样子让她很吃惊——他两颊深陷,眼睛下边有可怕的黑眼圈,眼球上布满了血丝。他看起来很不正常,就好像他正忍受着疼痛,而且好几天没有睡觉了。 沃尔特·斯佩思把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拉到了电梯旁边,让她背对着大理石墙壁。 “我从报纸上得知,里斯·雅尔丹先生被逮捕了。”沃尔特·斯佩思近乎疯狂地说,“这搞得我很狼狈,瓦尔。你必须给我点儿时间,让我想清楚……” “有谁妨碍你思考了么?” “请给我点儿耐心。我现在还不能解释……” “你这个臭毛病由来已久了,你总是吞吞吐吐的。”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激动地说,“沃尔特,请你放开我,你把我弄疼了。” 沃尔特·斯佩思放开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 “关于星期一晚上的事情,我很抱歉。我是说,我喝醉了,还有我醉酒时所说过的话。”沃尔特·斯佩思激动地说,“瓦尔,如果你能对我有一点点信心……”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愤怒地说,“有人把长剑和爸爸的大衣,放在了我们的衣橱里,想要陷害我们;这个人还明白无误地,向警察们告了密。难道你不知道吗?” “你认为是我干的?”沃尔特·斯佩思可怜巴巴地说。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不安地挪动着身子,这种对话不会有什么结果。 “我要走了。”她说。 “等一下!……”沃尔特·斯佩思尽力过去挽留。 “哦,忘了跟你说了。我刚刚在这里,找到了一份工作,负责这个案子的署名专题报道。”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平静地说。“我将自己做一些调查工作。我想你可能会对这个感兴趣。” 沃尔特·斯佩思已经两天没有刮胡子了,此时他僬悴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了。 “瓦尔,你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诉讼案要花很多钱,请律师可不便宜。” “可是,你可以用我给你的钱。我是说一” “那是另外的一回事。我们当然不能接受它,沃尔特。爸爸已经把它存进了银行,不过,我会让他写一张支票,全额退还给你。” “我并不想要钱!……哦,真见鬼。瓦尔,请你别做愚蠢的事,尤其是会让你……” “什么愚蠢的?”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低声问道。 沃尔特·斯佩思又陷入了沉默,咬着他的下嘴唇。 “什么愚蠢的事情?”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又强硬地说了一遍,语气中有一丝轻蔑,还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怜悯。 沃尔特·斯佩思没有回答。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按下了电梯按钮。没过多久,电梯门打开了。雅尔丹小姐走了进去,转过身去。电梯工关上了电梯门,沃尔特仍然站在那里发愣。 <hr /> 注释: 第十章 一位报界新星的诞生 菲茨杰拉德溜溜达达,走进了马格纳电影公司的接待大厅,对前台的人说:“你好,鲍勃。埃勒里·奎因在吗?” “你找谁?”前台接待员问。 “我找埃勒里·奎因。” “奎因,奎因。他在这里工作吗?”那人拿起了一份名单。 “我觉得他应该在这个部门。”菲茨杰拉德笑着说。 “哦,是的。是位作家。在作家办公区,二十五号房间。请你稍等一下。”接待员说着拿起了电话。 菲茨杰拉德把一根雪茄,塞到了那个人的嘴里,笑着说:“别跟我来这套。你以为我是谁,一个推销员吗?”说罢,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他顺着水泥路面绕过了四方形的办公大楼,经过一个擦鞋的架子,然后转入一条标为“第—街”的通道,通道的一侧是一号录音棚,尽头是一个两层楼高的狭长建筑,墙壁上抹着泥灰,还盖了一个红色的三角形的屋顶。 菲茨杰拉德走上台阶,开始顺着露台去搜寻,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一扇标有数字二十五的房门。 那是一个非常宽大的房间,里面有两张富丽堂皇的桌子,一块漂亮的地毯,一盏漂亮的吊灯,漂亮的窗帘,墙上还刮着迷人的图片装饰。房间里十分空矿,正对房门的桃花木工作台上,有一台打字机,桌子前面的地板上,翻倒着一把椅子,椅子的扶手闪闪发亮,椅背上还刻着花体的字迹。打字机上有一张的打字纸,上面打着一些字。 菲茨杰拉德走了过去,读了起来: 如果真有什么奇迹发生,有人走进了这个房间——这个被人遗忘的隐士的小牢房——噢,天哪,看在老天爷的分上,朋友,请你等着我。我现在正在伟大的胡戈先生——影片公司著作部的活佛——的办公室里,把我脑子里仅剩的一点东西告诉他。 菲茨杰拉德莞尔一笑,走出了房间。在走下露台的时候,他的眼睛扫过了一扇窗户,看到了一个双腿修长、穿着运动裤和黄色马球衫的男人。那个男人似乎正在专心致志地,研究着一份《时尚》杂志上的牙膏广告,不过,菲茨杰拉德很快意识到:其实那个男人是在打盹。 菲茨杰拉德回到了行政办公楼,穿过一尘不染的走廊,终于找到了胡戈先生的办公室。推开房门之后,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装潢舒适的小房间里。房间里有三张宽大的桌子,每张桌子后面,都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此时她们都在修理指甲,房间里还有一位心神不宁的年轻人,他手上拿着一张标有“序幕八”的黄色纸张,正在焦躁地大声地朗读。 “什么事情?”其中一个年轻女人没有抬头,随口问道。 可是,菲茨杰拉德根本没有,理会那个女人,直接推开了写着“私人房间”的房门,闯进了胡戈先生的私人领地。 在一张富丽堂皇的、看起来好像宝座一样的椅子里,坐着一个年轻人,他头发稀疏,看起来和蔼可亲,面前是一张绷着牛皮的豪华桌子。 这个房间里的地毯、桌子、窗帘、书架、收音机和艺术品,都让人眼花缭乱,比作者区二十五号房间里的摆设,更加奢华。更了不起的是,胡戈先生心情愉快,而且他的愉悦之情,就写在脸上。与胡戈先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房间里的另一个年轻人,他胡子拉碴,面色绛紫,像疯子一样挥舞着胳膊,好像星期天的游艇一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埃勒里·奎因先生,请你冷静一下。”胡戈先生用慈爱的语气,对埃勒里·奎因笑着说。 “我要是总这么等着,肯定会发疯的!……”埃勒里·奎因激动地怒吼着,“我想知道,为什么巴彻先生不能见我?”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奎因先生。他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我说的是巴彻先生。你必须适应他的时间,请酎心一点。再多一点耐心。并没有人催促你……” “这正是问题之所在!……”埃勒里·奎因激动地大声说道,“我希望有人催促我,我希望夜以继日地工作,我希望听到声音,和人交谈。我甚至愿意和别人谈论天气。我说,你把我弄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请原谅。”菲茨杰拉德插嘴道。 “哦,你好。”埃勒里·奎因说。他陷进了一张足有十英尺长的沙发里,用手托着毛茸茸的下巴。 “有什么事吗?”胡戈先生一本正经地问。 “哦,”埃勒里·奎因烦躁地挥了挥手,“胡戈先生,这位是菲茨杰拉德先生,《洛杉肌独立报》的主编。” “一位新闻记者,”胡戈先生喜气洋洋地说,“来一只雪茄吧,菲茨杰拉德先生。你能在外边等一会儿吗?我和奎因先生?……” “谢谢,我就在这里等好了。”菲茨杰拉德和蔼可亲地说,他叼起了胡戈先生赠送的雪茄,“是什么事儿呢,我的大侦探?” “你来给我评评理。”埃勒里·奎因跳了起来,大声地说,“他们把我叫到这里,说是要我写电影的剧本。只给了我二十四小时的准备时间,让我在纽约收拾停当。到了洛杉矶,他们又迫不及待地把我拉下了火车——我甚至都没有时间洗个澡——立刻把我送到了制片厂!……于是,我就急急忙忙地赶到了这里,一身臭汗,鼻子不通气,嗓子隐隐作痛。他们给了我一个富丽堂皇的房间,让我工作,给了我一大堆打印纸,一大把铅笔,还给我提供了一个漂亮的速记员——不过我拒绝了。你猜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想不出来。”菲茨杰拉德笑着说。 “我受够了在那里等着,我每天不停地转来转去,等着那位大人——杰克·巴彻先生——来召见我,据说我要为这位制片人工作。你知道后来怎么样吗?匆匆忙忙赶到这里之后,我就一直坐在那个空荡荡的庙里,整整两个星期,那位大人居然没有时间给我打个电话!……”埃勒里·奎因焦虑地说,“我给他打过电话,在他办公室外面埋伏过,还试着在半路上拦住他——噢,这些都不管用。我只能盘着腿,坐在那里祈祷,希望能有一个人影出现,不然我很快就会发疯的!……” “奎因先生不理解,好莱坞的办事风格。”胡戈先生立刻解释道,“巴彻先生绝对是一个天才,他有独特的方式……” “哦,是吗,他是一个天才?”埃勒里·奎因大声吼道,“算了吧,让我告诉你,我的大人。你的那位天才,白天在打高尔夫球,晚上和了不起的女明星邦尼·斯图尔特调情。整整两个星期!……你有什么好说的?” “咱们出去转一转吧。”菲茨杰拉德点燃了雪茄,“让我请你喝一杯酒!……” “好的,你去吧!……”胡戈先生热心地说,“你需要去喝儿东西,放松一下神经。巴彻先生很快就会跟你朕系的,我敢保证!……” “你,还有巴彻先生……”埃勒里·奎因恶狠狠地瞪了—眼胡戈先生说,“你们都是吃人的魔鬼。” 埃勒里·奎因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菲茨杰拉德紧随在他的后面。他们走进了电影厂对面的赛拉酒吧。三杯苏打威士忌喝下去之后,菲茨杰拉德说:“我发现你的嗓子已经恢复了。” “因为这里的阳光,我的嗓子已经适应了!……”埃勒里·奎因抓起他的杯子,“上帝啊!……”他低声地嘟囔着,一饮而尽。 “你已经厌倦了这里的花天酒地,是吗?” “如果不是已经签了合同,我肯定会坐第一班火车,离开这里了!……”埃勒里·奎因激动地说。 “你是否有兴趣参与真正得惊心动魄的事情,而不是这里的闹剧?” “什么事情都行,任何事情!……”埃勒里·奎因不耐烦地说,一边向酒瓶伸出了手,“把那个酒瓶给我!……” “其实,我要提议的,正是你擅长的领域。”菲茨杰拉德低声说道,他正惬意地吸着胡戈先生提供的雪茄。 “哦?……”埃勒里·奎因放下了那瓶苏格兰烕士忌,探寻地看着菲茨杰拉德,“是斯佩思和雅尔丹的案子?” 菲茨杰拉德点了点头。埃勒里·奎因靠在了椅背上,然后说道:“有什么新的进展?” “你大概知道了吧,里斯·雅尔丹被关进了监狱,被指控谋杀了所罗门·斯佩思。” “我在报纸上读到了。”埃勒里·奎因抱怨着点了点头,“上帝啊,我在这里能干的、难一的事情,就是去读无聊地报纸了。” “你见过他的女儿吧——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一个时尚的年轻人。” “在我看来,她是一个对经济毫无任何贡献的人,不过,她还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儿。” 菲茨杰拉德用胳膊肘支在桌子上,严肃地说:“他们现在倒霉了,手头没有钱。今天早上,雅尔丹小姐来找了我,想要找一份工作,于是,我就给了她一份工作。” “你真他妈的是个好人。”埃勒里·奎因说。他暗中疑惑,沃尔特的钱都去哪儿了,但并没有直接问出口。 “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和里斯·雅尔丹是哈佛大学的校友,算是私下里有点儿交情,但是,让这些都见鬼去吧。我给瓦尔一份工作纯,粹是因为生意。她想卖一些东西,而我正好想买。” 埃勒里·奎因突然问道:“你认为是里斯·雅尔丹先生杀了所罗门·斯佩思吗?” “我怎么知道?……不管怎么说,那个女孩儿说,她手上有一些热点题材——大概是一条线索。她不肯告诉我详情,但是,我感觉:那肯定是一条重要线索。她打算为我撰写署名专题文章,每天都写,同时她会追踪那条线索。” “这也正是,”埃勒里·奎因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抚弄着印有方格的桌布,“那么,你来找我的原因是……?” 菲茨杰拉德轻轻地咳嗽了一下。 “你最好听我说完再回答,奎因先生。我知道这是一个疯狂的主意……” “鉴于我目前的情绪焦虑,”埃勒里·奎因说,“这倒是很吸引我。” “我对她说,我会派一个有经验的人跟着她——给她提供指导和帮助。”菲茨杰拉德小心翼翼地,往他的杯子里加满了酒,“你就是那个人。” “你怎么知道,她会跟我合作?……你忘了么,星期一,你在桑苏斯揭露了我的身份。” “没有关系,她并不知道你是一个侦探。”菲茨杰拉德急促地说,“她当时紧张得要命,根本顾不上观察别人。” “哦!……”埃勒里·奎因点了点头说,“你打算让我监视她。” “听着,奎因先生,如果我想要那么做,我就会派我自己的人。她需要一个熟悉谋杀案的人,但是,我不想吓坏她,所以,我希望她认为,她的合作伙伴只是一个记者。” 埃勒里·奎因皱起了眉头说;“可是,我并不是什么记者,而且,她还认得我。” “除非她曾经和,一个记者工作过,否则,她不可能知道,真正的记者是什么样子。再说,她对你熟悉么?” “她见过我两次!……”埃勒里·奎因说。 “见鬼!……”菲茨杰拉德说,“我们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你这是什么意思?”埃勒里·奎因警惕地问。 “只要化一化装就行了。我知道你很擅长于化装,这也是我想到你的原因。”菲茨杰拉德积极地建议着,“你说过,你平时并不蓄胡子,所以,如果你现在刮掉了胡子,瓦莱莉应该就认不出来你了。” “刮掉这么漂亮的胡子?”埃勒里·奎因沮丧地抚摸着他的胡子。 “当然应该刮掉胡子!……这种样子太老套了。把你的脸蛋收拾干净,把发型改一改,改成偏分,再换一换衣服,她绝对认不出来。而且,你的声音也会骗过她——星期一的时候,她只听过你沙哑的声音。” “嗯!……”埃勒里·奎因说,“你想让我跟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去了解她所知道的信息,如果她父亲真的是无辜的,就叫我帮助他翻案?” “没错。”菲茨杰拉德点了点头。 “如果他确实有罪呢?” “如果是那样,”菲茨杰拉德又拿起了一杯酒,“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埃勒里·奎因轻轻地敲着桌布,过了一会儿,他说:“还有一个问题。我不可能伪装成洛杉矶的记者,我以前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过。” “那你就说,你是刚从东部来的。” “而且,我不知道这里的方言,风俗和消费场所……”埃勒里·奎因笑着说。 “哦,我的上帝啊!……”菲茨杰拉德说,“你以为真正的记者,都像你小说里面描绘的那样?也许你不相信,真正的记者跟普通人,简直没有什么区别。他们的习惯和常人一样,甚至比平常人更加体面。至于消费场所,济杉矶是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城市。从面积上来说,洛杉矶市是美国最大的城市——整整覆盖了四百四十二平方英里的土地。我们的记者们,要在洛杉矶市的各处工作,想一想看,你需要开车六十英里,才能够赶回家和妻子团聚,你还有心思在外边消费么?” “我被你说服了。”埃勒里·奎因笑着点头说“那么,我用什么名字呢?” “糟糕,这是个问题,让我想一想。”菲茨杰拉德嘟囔着,“埃勒里……” “科勒瑞……” “皮勒瑞……” “希拉里!……就这个吧。希拉里什么呢?……奎因……” “姓肯因吧!……”埃勒里·奎因插了一句嘴。 “希拉里·肯因。嘿,简直棒极了。” “就这么定了。”菲茨杰拉德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等一下,你不关心报酬问题么?” “难道你也要敲诈我?”菲茨杰拉德痛苦地说。 埃勒里·奎因笑着说道:“我不会要你一分钱的。你这个走运的恶棍!……” 菲茨杰拉德疑惑地问:“噢,那为什么?” “因为我受够了那些大老爷们——巴彻和胡戈;因为像斯佩思这种案子,将会很吸引我;因为我喜欢和人打交道;还因为……”埃勒里·奎因扣上了帽子,“我有一笔账,要跟刑事案件局的人算!……” “一个理想主义者!……再见!……”菲茨杰拉德说,“下午两点钟,到我办公室里来。” 第十一章 纸牌的秘密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离开了《洛杉矶独立报》的大楼后,走进了一家商店,在里面停留了几分钟。随后,她匆匆地走了出来,直奔市政监狱。瓦莱莉表明身份之后,周围的人都表现出了压抑着的激动情绪。瓦莱莉拿着一个包裹,装作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目光。 这里的情况,比她想象的更加糟糕,不过,今天早上,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她的脑子里浮现出理查德·洛夫莱斯的诗句!在雅尔丹小姐小的时候,普伦蒂斯小姐莫名其妙地,坚持要求她背诵的诗句:“无辜的灵魂和明镜之心,足以作为财富。” 监狱!可怕的并不是石头墙壁和铁栏杆…… 一个穿制服的人对她说:“小姐,必须查看你的口袋和钱包。”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扬起了眉毛,服从了管理员的指令。那人没有在化妆包里面,找到诸如手枪之类的危险物品,似乎心里有些失望。 “这个包裹里面藏有什么?”警员警惕地问。 “炸弹。”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夸张地说。 警员打开包裹检查,恶狠狠地瞪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一眼。 “行了!……”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把她买的东西,又好好地包了起来,狡黠地一笑,说道:“嘿,你必须提高警惕,以防备那些亡命徒,对吗?” 一名警员带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前往遥远的牢房,还有一个穿着皱巴巴西服的人跟在后面。走到牢房门口的时候,雅尔丹小姐再次扬起了眉毛。 里斯·雅尔丹并没有注意到访客的到来,他就坐在那里——牢房的床板上——正在玩着一副破旧的纸牌,似乎已经有无数犯人,使用过那副纸牌。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站在那里,朝里面看了一会儿,想找出最合适的表情。她看到父亲里斯·雅尔丹是如此的放松、冷静——就好像他是在俱乐部里玩纸牌。 “你的女儿来看你了。”警员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牢房的门。里斯·雅尔丹惊讶地抬起了头。然后跳了起来,向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伸出了手臂。 警员又锁好牢房的门,对跟在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后边的,那个衣着不整的人说:“走吧,乔,让他们单独待一会儿。他们有权利说几句知心话,对吗?” “当然。”乔毫不犹豫地说,“没问题,格兰迪。” 在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看来,这两个人都在毫无必要地,在提高嗓门说话。她看了—眼父亲,里斯·雅尔丹先生坦然一笑。警员和那个衣着不整的人,故意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远了。 “你觉得,”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说,“他们会不会……” “亲爱的!……”里斯·雅尔丹笑着说。他把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拉到了床板边,让她坐下;他把肮脏的纸牌推到了一边,瓦莱莉把她带来的包裹,放在了床板上。 “我的乖女儿,最近怎么样?” “你怎么样,爸爸?……习惯这里吗?”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微笑着问道。 “我不明白,那些喜欢写回忆录的罪犯,对这里有什么不满意的。”里斯·雅尔丹笑着说,“对于生意人来说,这里是最佳的休憩场所。” “我认为那两个人……”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又说道。 里斯·雅尔丹不以为然地说:“不过,我更愿意用干净—些的纸牌。这副纸牌大概是跟随印加人,来到加利福尼亚的。” “我给你买了一副新的扑克牌。”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拆开了她带来的包裹。她突然明白了,她父亲不想让偷听者,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瓦莱莉看了一眼父亲,里斯·雅尔丹若有所指地,望向背后的墙壁。这么说,有人藏在隔壁的牢房里,也许还有窃听器。 “谢谢你,亲爱的。”里斯·雅尔丹笑着说。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递给他父亲里斯·雅尔丹,一副漂亮的纸牌,纸牌的蓝色背面,印着乘风破浪的双桅帆船。 “用五十二张破纸片儿,玩纸牌游戏太没意思了。这是什么——雪茄!……” “我给你买了大号的,这样,你就能够多享受一段时间了,对吗?” “你真是太体贴了。”里斯·雅尔丹把纸牌归拢在一起,弄成了整整齐齐的一摞牌,“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抛弃了呢。我苦苦等了三十六个小时,一直没见到你的影子!……” “昨天晚上,我就想来探望你了,但是,他们不让我给你打电话。” “这群恶棍。给你,把这些破烂纸片拿走,烧了它们。” 里斯·雅尔丹把旧纸牌递给了女儿,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悄悄地把纸牌塞进了钱包。 里斯·雅尔丹把身子往后一靠,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啪”的一声,扣上了钱包。 “他们有没有……有没有对你……” 里斯·雅尔丹挥了挥手说:“他们在准备传唤书或起诉书,之类的东西,我想我现在,只能在这里等着。当然了,他们问了我很多问题。” “他们问了什么问题?”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虚弱无力地说道。 “并没有什么可怕的问题,你不必担心。你真的应该见一见,这位凡·埃弗里先生——他是一位很有魅力的男人。我得说,他比那个可恶的格鲁克警官强多了。” 为什么要说这些没有意义的闲言碎语?是为了欺骗隔壁牢房进的人吗?还是为了安抚她?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突然探过身子,亲吻了她的父亲。随后,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最后瓦莱莉说:“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里斯·雅尔丹警告地摇了摇头。但是,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只是笑了一下,让父亲不要担心,然后继续说道:“我在菲茨杰拉德那里,找到了一份工作。” “一份工作?”里斯·雅尔丹吃惊地看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向他父亲叙述了,她和菲茨杰拉德见面的情况。 “这并不坏,真的能够挣到钱,爸爸。我们现在急需用钱。” 里斯·雅尔丹没有回答。 “另外,我们应该归还那笔钱——那笔并不属于我们的钱,对吗?” “是的,当然。”里斯·雅尔丹知道女儿说的,是哪一笔钱,但是,父女两人都不想提沃尔特·斯佩思的名字,“不过,现在不行,只能等以后了。我当然不会动用那笔钱。” “当然不会。”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明白父亲的意思。 如果现在把那笔钱还给沃尔特·斯佩思,必定会引起各种各样的猜测。沃尔特对雅尔丹家的善意之举,现在还不能公之于众——这是为了沃尔特。还是为了沃尔特!——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沃尔特·斯佩思! “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吗?”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问道。 “不……不用啦。我在这里舒服得很。” 父女二人深情地对望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再一次亲吻了父亲,然后她站了起来,匆匆说了一句“我以后再来看你”,说完,她就冲到牢房门口,像猴子一样,急切地敲打着铁栅栏。 “看守!……”里斯·雅尔丹大声喊着,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肴守匆忙跑了过来:“探监的感受与众不同,对吗?” “再见,亲爱的。”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说话的时候,头也没有回。她昂着头,跟随着看守走出了监狱,她对周遭坚硬的石墙和粗大的铁栏不屑一顾。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顺着第一街溜达着,没走多远,她就意识到有人在跟踪她。为了搞清楚情况,她走向了停着车子的停车场。 服务生匆匆忙忙去找她的车子,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掏出小镜子,检查自己的妆容,顺便察看背后的街道。没错,确实有人在跟踪她。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刚刚离开监狱的时候,就有一辆黑色的轿车,从路边跟了过来,车里有两个人,他们以每小时五英里的速度,跟随着步行的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现在,那辆车子就停在停车场对而,装作是因为交通堵塞,而停在那里的样子,可是,实际上,街道上并没有太多的车。 服务生把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车子,开到了停车场的门口,雅尔丹小姐钻进了她的车子,心正在砰砰乱跳。她一手攥紧钱包,用另一只手控制方向盘,把车子开出了停车场。 黑色的轿车也启动了。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放下了钱包,控制着车子,在车流中钻来钻去。十五分钟后,经过一段崎岖的道路,瓦莱莉发现,她已经到了拉斐特公园附近的威尔希尔大道,黑色轿车还跟在她的后面,保持着五十英尺的距离。现在只有一个办法,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只能这么做。她开上了威尔希尔大道,准备开回家去。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向北转上了海兰德大街,经过第三街、贝弗莉街、梅尔罗斯街,圣莫尼卡,日落大道……黑色轿车一直紧紧地跟在后而,保持着距离。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终于把车子开到了拉萨拉的门口,她停好车子,抓起钱包,从侧门钻进了大厅,急匆匆地坐着电梯,来到了3C的房间,她用颤抖的手锁好房门,把帽子扔到了一边,坐下来喘着气。 公寓里非常安静,百叶窗挡住了强烈的阳光。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站了起来,坐到放有早餐桌的窗户旁边,朝外面张望出去。她看到了黑色的轿牢,就在后面的街道上,两名乘客还坐在车子迅,正在吸烟。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跑回了客厅,急切地打开了钱包。由于过于紫张,纸牌被掉在了地板上。雅尔丹小姐盘腿坐在了地上,拣起了那些纸牌。她开始迅速地对照花色,进行分类——黑桃,方块、红桃、草花。 当所布的纸牌都分好了之后,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把它们按照升序排列好——幺尖在最上面,然后依次是国王、王后和小勾,一直到极小的数字。雅尔丹小姐用这个方法,把所有花色的牌都整理好。 把那些牌排列好之后,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又把所有的纸牌放在一起,先是黑桃、然后是红桃、方块,最后是草花。雅尔丹小姐把排列好顺序的纸牌,在手中翻来覆去,皱着眉头。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在纸牌背面的两侧,有一些细小的铅笔痕迹,有的是小点,有的是细线,有的纸面上又没有任何痕迹。这好像是一种电报编码,但这怎么可能呢? “哦,我怎么这么愚蠢!……”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激动地捶胸顿足。 一些纸牌是朝一个方向,另一些纸牌又是朝相反方向的。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应该调整纸牌的朝向,让所有有标记的一边相互重叠。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很小的时候,曾经和父亲里斯·雅尔丹,玩过这种游戏,就是用这种方法,作为秘密的通讯方式。 好了——都整理好了!所有有字迹的纸牌都挨在了一起,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能够看到纸牌边沿处,清晰可辨的字迹。房间里有些昏暗,瓦莱莉站了起来,坐到早餐桌旁边,借着外边的阳光察看——但是,她很小心地避免,让下面的间谍看到她的影子。 看到那些细小却清晰的字迹之后,瓦莱莉的确呼吸有些急促。那条消息的内容是: SS在星期一早晨,给AR打过电话,约他在下午五点到五点半之间见面,紧急事务。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缓缓地坐到了早餐桌旁边的长凳子上:SS应该是代表所罗门·斯佩思,AR说的应该是安纳托尔·鲁伊希。也就是在星期日下午,五点到五点半之间,所罗门·斯佩思曾经给安纳托尔·鲁伊希打了电话,去商谈一件紧急的事务!这就是里斯·雅尔丹所掌握到的线索。 那天早晨,里斯·雅尔丹曾经去过所罗门·斯佩思家的房子,他们在所罗门·斯佩思的书房里,发生了争执。所罗门·斯佩思肯定就是在此期间,给他的律师安纳托尔·鲁伊希打去了电话,因为里斯·雅尔丹听到了对话的内容。 星期一下午五点到五点半之间。可是,所罗门·斯佩思在五点半时,已经被谋杀了!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将两只手攥在了一起,支着下巴。 昨天,安纳托尔·鲁伊希是怎么跟格鲁克警官说的? 没错,那个律师说,他在六点过几分的时候,到达了桑苏斯。在这一点上他没有撒谎,否则,瓦莱夫斯基就会戳穿他的谎言。除非瓦莱夫斯基……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皱起了眉头。所罗门·斯佩思命令他的律师,在五点到五点半之间去找他,但是,安纳托尔·鲁伊希却晚来了半个小时。这一种解释是说得过去的。但是,如果安纳托尔·鲁伊希是准时到达,那时值班的应该是弗兰克,他肯定会看到安纳托尔·鲁伊希,并且必定会向格鲁克警官报告。 除非弗兰克……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感到异常失望,她把纸牌扔了出去,然后瞪着它们,散落在了地板上。她失望至极,几乎要哭出来了。不过,雅尔丹小姐并没有这么做。瓦莱莉跪在地上,又一张一张地捡起了纸牌,并整理好放进了纸牌盒子里。然后,她站了起来,回到自己的卧室,把纸牌藏到了五斗橱里的衬衫下面。接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脱掉了正装,洗了手和脸,换上了丝袜,重新化了妆,穿上那件印有木兰花瓣图案的丝绸外衣,戴上她新买的帽子——那顶帽子非常迷人,就像是摩登时代的汤盘。 然后,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依次把化妆包、钥匙包、现金等小东西,统统都装进了一个鳄鱼皮包里,像一个意志坚定的女人一样,迈步走了出去。雅尔丹小姐现在掌握的唯一线索,就是关于安纳托尔·鲁伊希的信息,不管是对是错,她都必须调查一个水落石出。 下午两点整,菲茨杰拉德主编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人走了进来。菲茨杰拉德先生正在品尝十八年的烕士忌,访客的样子把他吓了一跳,差点儿呛着。 “喂,头儿,我来了。”那个怪摸怪样的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你以为你在扮演谁?”菲茨杰拉德唾沫星子飞溅,“一个魁梧的喜剧演员吗?” 闯进来的怪人,是一个又高又瘦的年轻人,他的脸庞刮得干干净净,面部的线条有一点冷硬,否则就是个帅气的小伙子。但是,菲茨杰拉德惊异的是他的服装,而不是他的面容。 这个年轻人穿着一条松松垮垮的暗灰色长裤,上身却配着一件色调极其晃眼的运动短上衣。尽管菲茨杰拉德见过各种各样的奇装异服,这副打扮还是让他难以接受。那件短大衣的底色是赤土色,上面布满了龟纹一样的棕色花纹,还配着深蓝色的腰带。他的脚上穿着一双黄色的粗格厚底皮鞋。头上扣着一顶茶色的毡帽——前面的帽檐卷了起来,朝向天空。一副深蓝色的墨镜,完全挡住了他的眼睛。 “我是希拉里·肯因,采访专员,《洛杉矶独立报》的精英。”怪人埃勒里·奎因笑嘻嘻地说,“你觉得怎么样,菲茨杰拉德?” “哦,我的上帝。”菲茨杰拉德不满地嘟嚷着,急忙关上了房门。 “怎么了?我的扮相不合适么?” “你就像是吸大麻的人,幻想出来的天堂里的人物。”菲茨杰拉德大声说道,“这是什么衣服啊?从古董店里掏弄来的?” “这是一种保护色。”埃勒里·奎因得意地辩护着说。 “哼,确实……你的父亲都快认不出你了。刮了胡子以后,你就像变了一个人。”菲茨杰拉德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我求求你了,别跟大家说你在这里工作。整个加利福尼亚的人都会笑话我。” 房门被推开了一个缝,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胆怯地说:“我能够进来么?” “当然,”菲茨杰拉德热切地说,同时瞪了埃勒里·奎因先生一眼,埃勒里赶紧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钻进了房间,菲茨杰拉德立刻关上了房门。 “不要被他的打扮吓着,瓦尔。这位是希拉里·肯因先生,我曾经跟你提到过的那个人。他刚到洛杉矶来,以为本地人都穿得,像女店员们幻想出来的克拉克·盖博。”菲茨杰拉德说着,转身面向埃勒里·奎因,“肯因先生,这位是瓦莱莉·雅尔丹小姐。” “很高兴认识你!……”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打着招呼,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你好。”埃勒里·奎因摘下了帽子,可是,他又想到电影里的记者,从来不摘掉他们的帽子,于是,又把帽子扣回到了脑袋上。 “雅尔丹小姐,我最后决定,还是不用本地记者了。”菲茨杰拉德说,“因为本地人会有所察觉,对你产生警惕,知道我们在进行调查。肯因先生刚刚从……哦……埃文斯维尔来。他在那里工作非常出色,尤其是有关刑事案件方面的报道。” 菲茨杰拉德匆忙回到他的座位上,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斜眼看着她的新同事。这位肯因先生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蠢蛋。不过,菲茨杰拉德可不是傻瓜,都说人不可貌相。雅尔丹小姐觉得,似乎以前什么时候,自己见到过这个人,但是,她想不起是在哪儿,以及什么时候见过。 “这是你的证件,”菲茨杰拉德说,“还有你的,肯因先生。” “这位从埃文斯维尔来的先生,知道他的工作内容么?”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问道。 “哦,没问题。”埃勒里·奎因笑着说,“菲茨杰拉德先生已经告诉我了,我以后会保护你的,也会像慈父一样给你建议。你不用担心,我的宝贝。” “那么……”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说,“你有什么道德准则么?” “什么人?……噢,你问我吗?”埃勒里·奎因连连摇头,“请放心,我不会对你有任何企图的。” “如果你有什么企图,也不会有好下场。”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强硬地回道,“我只想现在就说清楚,避免不必要的不快。” “好了,开始工作吧,去吧,你们俩都出去吧!……”菲茨杰拉德和蔼地说。 “菲茨杰拉德,我会准备好第一个故事的。”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说,“今天晚上,就会交给你们的责任编辑。” “用不着这么着急,”菲茨杰拉德笑嘻嘻地说,“我们每天都要出报纸。再说,今天的已经都写好了。” “什么意思?”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身子一颤。 “别紧张,瓦尔。”菲茨杰拉德宽慰地说,“你用不着去管,那些细枝末节。我这儿有的是人手,他们能从脑子里,编造出激动人心的故事——甚至可能比你的调查结果更吸引人。不用担心,我会给你留着署名专栏,当然还有你的酬金。” “可是,我不明白……”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脸色变了。 “对于我来说,你的一部分价值,是因为你的名字;另一部分价值,才是你所说的线索。”菲茨杰拉德和蔼地安慰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别操心文字上的事情,雅尔丹小姐。去追踪你的线索吧,如果你发现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立刻给我打电话。剩下的都交给我来办。” “肯因先生,”瓦莱莉盯着那个怪人,“你为谁工作?菲茨杰拉德还是我?” “对于女士的问题,”埃勒里·奎因先生笑着说,“我的回答总是肯定的。” “嘿!……”菲茨杰拉德不满地喊了起来。 “现在你已经清楚了基本规矩,”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亲切地笑了笑,“来吧,肯因先生,我会教给你一些其他的东西。” <hr /> 注释: 当选“好莱坞十大最卖座的电影演员”之一。1934年,凭借喜剧片《一夜风流》获得第7届奥斯卡奖最佳男主角奖。1939年与费雯丽合作出演电影,凭借饰演的白瑞德一角获得第十二届奥斯卡奖最佳男主角提名。1945年,主演维克多·弗莱明执导的电影《怒海情波》。1953年,主演电影《红色的尘土》。1959年,凭借《教师之恋》获得第16届美国电影金球奖最佳男主角提名。1960年11月16日因心肌梗塞在洛杉矶去世。1995年《帝国》杂志评选“影史上100名最性感影星”排行榜中,他名列第36位。1999年被美国电影协会选为“百年来最伟大的男演员”第7名。</a> 第十二章 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的麻烦 “我现在最关心的事情是……怎么去吃午饭。”他们走出了《洛杉矶独立报》的大楼,在人行道上停下了脚步,希拉里·肯因“采访专员”说,“你吃过饭了么?” “没有,但是,我们现在有一件很紧急的事情要办……” “不要这么匆忙,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真正要命的事情。你想吃点什么?”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耸了一下肩膀:“如果你对这里不熟,我向你推荐棕榈沙漠的咖啡馆。” “听起来像是有千里之遥,是在南部么?” “就在市中心,”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笑了起来,“走两步就到了。” 埃勒里·奎因礼貌地走在外侧,靠近车流的位置,因为他注意到,身后有一辆灰色的轿车,正在缓缓地跟踪着他们。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带着埃勒里·奎因,顺着主街道前往市中心,他们穿过了旧广场,瓦莱莉指给他看,这里的标志性建筑——皮科宅子,贴满了鲜红的中文字迹的卢果房子,尼格尔路,玛彻索托街……最后,他们来到了棕榈沙漠,好像进如了一个墨西哥的小镇。 在街道的中央,有各种各样的小摊位——黑色的纸卷起来的香烟,黏土做成的小玩意儿,各种圣像,怪模怪样的仙人掌,还有形状各异的蜡烛。甚至连脚下的石头,都让人感觉遥远而神奇。 狭窄的主街两侧,是搭着凉棚的小店铺,那里有砖砌的炉子和木制的桌子,肥胖的女人,拍打着数不清的墨西哥玉米饼。街道的尽头有一个铁匠铺子,一个男人坐在那里,吹打着炙热的铁块,把它们弯成漂亮的墨西哥工艺品。埃勒里·奎因像是着了魔,欣喜不已。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带着埃勒里·奎因先生,来到了目的地——克隆德瑞咖啡馆。这个咖啡馆有个特色鲜明的悬空露台。 “那位先生托着的,深红色的和黄色的盘子里是什么东西?” 他们在路边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点了餐。埃勒里·奎因傻乎乎地,咬了一口墨西哥肉馅玉米卷饼,一旁的瓦莱莉偷笑着。 “我的上帝啊!”埃勒里·奎因被烧着了嘴,大口地吸着气,急忙抓起了水壶,“真是可怕!……”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哈哈大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她的心情也舒畅了。她开始喜欢起这位“希拉里·肯因”先生了。 等他们开始正式用餐的时候,希拉里·肯因先生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故事,就像一位退休的外交官,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对他的好感又增加了一分。 不知不觉的,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也开始闲聊起来,她说起了她自己、里斯·雅尔丹、潘克、维尼·摩恩、沃尔特·斯佩思和所罗门·斯佩思父子。 希拉里·肯因先生问的问题都很直白,但是也非常巧妙,要想说清楚问题,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就必须透露相关的信息。 果然,没过多久,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就把她所知道的,和这个案子相关的所有信息,都告诉了希拉里·肯因先生。当然,她还隐瞒了一些关键性信息:星期天的下午,里斯·雅尔丹有可靠的不在场证明!沃尔特·斯佩思曾经经错穿了父亲里斯·雅尔丹的大衣;发生命案的时候,沃尔特在他父奈的房子里。 因为有所隐瞒,在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叙述当中,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不连贯的地方,她的伙伴似乎不经意地,注意到了这些不连贯之处——他的态度如此随意,引得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警惕了起来。她匆忙地站起身,说他们应该出发了。埃勒里·奎因用支票付了账,然后,他们溜达着离开了棕榈沙漠。 “现在去哪儿?”他问道。 “去见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说。 “哦,他是所罗门·斯佩思先生的律师。为什么要去找他?”埃勒里·奎因不解地问。 “我有理由相信,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在星期天下午,五点到五点半之间,去找过所罗门·斯佩思先生。”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认真地说,“但是,他却对格鲁克警官说,他六点才到桑苏斯。你可不许透露给任何人!” “我向上帝保证,如果我泄露了机密,就让我下地狱。”埃勒里·奎因笑着说,“可是,如果那是真的呢?他只是迟到了。” “最好不是那样。”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板着脸说,“来吧,这儿离他的办公室不远。” 他们顺着唐人街的边缘地带,到达了商业区。过了一会儿,埃勒里·奎因用愉快的语气说:“你别紧张,但是,有人在跟踪我们。” “哦,”瓦莱莉说,“一辆黑色的轿车?” “我还以为你没有注意到。”埃勒里·奎因扬起了眉毛,笑着说,“顺便说一句,那是特殊的车牌号码,肯定是警方的车子。” “确实如此!……它今天早上就一直在跟着我。” “是的!……”埃勒里·奎因笑着点头说,“不过,还有其他人在盯梢。” “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动,别扭头。后面还有其他人跟着。那是一个南人,我看到了他鬼鬼祟祟的影子,不过,我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他就像秃鹫一样,一直跟在我们的后面。”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瓦莱莉的语气有些惊慌。 “继续往前溜达!……”埃勒里·奎因笑嘻嘻地说,“我们的周围,来了这么多潜在的证人,我相信他不会来袭击我们的。”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步伐变得有些僵硬了,现在她开始庆幸,自己听从了菲茨杰拉德的建议,允许埃文斯维尔镇来的良好公民——希拉里·肯因采访专员来协助她。 他们一接近安纳托尔·鲁伊希律师的办公大楼,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就钻进了大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埃勒里·奎因先生则巧妙地,在门口停了一下,观察着街道上的情况。黑色的轿车就停在马路对面,像被驯服的海豹一样,喷着青烟,但是那个步行追踪的人,却不见了踪影。要么是藏在了某个门洞里,要么他已经放弃了追逐。 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的办公室,简直和他本人一样,狭小、整洁,给人一种假惺惺的直率的感觉。很显然,鲁伊希先生并不打算用奢华的装潢,来迁就他的客户。门口有一个面色憔悴、闷闷不乐的接待员,办公室里有几名职员和打杂的人——他们全都板着面孔,毫无生机。墙壁上当然摆满了法律方面的书籍,但是似乎都是旧书。 他们没有遇到任何麻烦,就找到了这间房子的主人。实际上,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亲自跑出来迎接他们。 “这真是一个惊喜。”他容光焕发地大声说,“你父亲的事情,真是让我感到震惊,雅尔丹小姐。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如果你有法律方面的疑问,我愿意为您效劳。不过,我并不擅长刑事案件。我愿意免费为你服务,我算是你们家的老朋犮了。”说话的时候,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一直盯着埃勒里·奎因,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好奇。 “鲁伊希先生,这是肯因先生!……”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轻快地做了介绍,然后,坐进了扑素的办公室里,“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我希望你不介意,让肯因先生来陪着我,他是我大学时代的好期友,主动来帮助我。” “没有问题,当然没有问题。有困难的时候,朋友就应该挺身而出,不对吗?” 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一直面带笑容。他很快就对希拉里·肯因先生失去了兴趣,很显然,那件从古董店里弄来的衣服,起到了应有的效果。 “我还是开门见山吧,”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装出一副坦诚的表情,“我今天来这里,并不是作为里斯·雅尔丹的女儿,而是作为《洛衫矶独立报》的一名职员。” “真的么?什么时候开始的,雅尔丹小姐?……我得说,这是件很让我意外的新闻。” “从今天早上开始的。我和我父亲都需要钱,现在,我只有这么一个办法,能够迅速地弄到钱,一大笔钱。” “菲茨杰拉德是个很有个性的人。”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赞同地点着头,“菲茨态拉德,胸怀坦荡,十年间他一直坚持不懈地,呼吁释放穆尼。” “现在我有了一份工作,拿了工资就要干活。”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笑着说,“你这里有没有什么新闻,鲁伊希先生,有没有值得报道的事情?” “我这里?……”律师微笑着说,“既然你这么问了,我觉得咱们应该,把范畴说清楚。我这里是什么意思?哦,你是指遗嘱方而。当然了,我已经安排,对遗嘱进行了检验。还需要经过一些,不可避免的技术性程序,那份遗嘱才能够最终生效……” “我估计,为了那五千万的遗产,”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冷冷地说,“邪恶的维尼·摩恩那个婊子,现在仍然处在悲痛万分的状态里。” 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咯咯地笑了起来。 “雅尔丹小姐,我可不喜欢这种说法。” “你为什么不喜欢?”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眨巴着眼睛,故意反问。 “我是说,嗯,对于维尼·摩恩小姐的不敬的称呼。”安纳托尔·鲁伊希把两手放在了小小的肚皮上,突然微笑了起来,“我有一个好主意,能够给你的报界生涯,相助一臂之力,怎么样?我给你提供一个头条新闻,而你以后要对安纳托尔·鲁伊希好一点。” 希拉里·肯因先生懒洋洋地坐在椅子里,偷偷地观察着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在他看来,鲁伊希先生温和的外表下,隐藏着非常狡诈的本性。不对,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绝不会纯粹出于善意,去做任何的事情。 “我本来想今天下午,就召开新闻发布会,”那位律师慈善地说,“宣布—个消息。不过,鉴于你来找我了,我就给你这条独家新闻。这个新闻足以让菲茨杰拉德,对你刮目相看!……你知道,”他咳嗽了一下,然后拿起桌子上的旧铜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所罗门·斯佩思去世之后,维尼·摩恩小姐就失去了一个亲密的朋友——非常亲密的朋友,她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一位亲密的朋友。” “你这么说,可真算得上是轻描淡写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冷笑着说。 “要知道,我以前只能远远地,暗恋着维尼·摩恩小姐,或者说一位枯燥的律师,拜倒在绝世美人的脚下,哈哈!……不过,所罗门·斯佩思先生的死,让事件带来了转机,我的奢望变成了一种可能。我承认,我利用了亲爱的维尼小姐,目前心力交瘁的状态。”他又咳嗽了一下,“简单来说,摩恩小姐已经同意再嫁给我了。”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觉得,这事情既惊诧又恶心,她根本无法作出评价。所罗门·斯佩想尸骨未寒,那个可怕的女人,就已经接受了另一个男人的谄媚! “瓦尔,亲爱的,如果我是你,”希拉里·肯因先生用老朋友的语气说,“我会立刻拿起电话,告诉你的主编。” “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么?这绝对是一条大新闻!……”安纳托尔·鲁伊希笑嘻嘻地说。 “是的,是的。”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艰难地说,“我能够借用你的电话吗?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婚?我是说……” 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红润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阴云。 “哦,当然了,我们需要考虑一些礼节上的问题。还没有确定一个日期。”他得意洋洋地笑着说,“其实,我们还没有正式订婚。只是……应该怎么说呢?一种默契。你可以用那部电话,没有问题。” 在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拿起电话机的时候,希拉里·肯因先生在暗自思索。在这个时候,发布这样的消息,对鲁伊希先生并没有太大的好处,公众本来就不喜欢他,现在他又打算娶走所罗门·斯佩思的亲密朋友,以及属于公众的五千万美元。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重要的意图,是什么意图呢? “哦,见鬼。”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对着电话听筒说,“菲茨杰拉德没在办公室里。请给我接……”她咬着嘴唇,“请给我接——沃尔特·斯佩思……” 电话接通了,传来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熟悉的声音。 “沃尔特,是你么?我是瓦尔……别说这些……听好了,我本来要找菲茨杰拉德,但是他不在,你是唯一我认识的人……是关于一条新闻……是的!安纳托尔·鲁伊希刚刚告诉我,他和维尼·摩恩打算结婚,婚期未定……沃尔特!”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轻轻地晃动着电话听筒,但是,沃尔特·斯佩思已经挂上了电话。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低头看着他的指甲。 “现在……”他的语气就像是一个非常和气的人,想要继续聊天,但是,实在没有时间了。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又绝了下来:“还有其他的事情。” “其他事情?” “我准备回顾一下,谋杀那天的事情。” “星期一吗?什么事情?”安纳托尔·鲁伊希奇怪地望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 “我记得你说过,”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往前探着身子,“你到达桑苏斯的时间,应该是六点多一点,对吗?” 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似乎顿时吃了一惊。 “我亲爱的孩子!当然是这样的!……”他在试图否认,他必须否认。也可能这根本就是真的。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像准备跳水的潜水员一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斯佩思先生要求你,几点钟到他那里去?” “五点到五点半之间。”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毫不犹豫地说。 埃勒里·奎因坐在一边,一直观察着律师,心中暗自赞叹。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在回答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五点到五点半之间。”简单明了。 “但是,你刚才说,你六点之后才到那里!……”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笑着反问。 “我确实是这么说的。” “这么说你迟到了?五点到五点半之间,你并不在桑苏斯,对吗?” 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笑了起来:“但是五点到五点半之间,我确实去了桑苏斯。你怎么知道的?”他突然发问。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紧紧地攥着她的鳄鱼皮包,试图保持冷静。 一旁的希拉里·肯因先生,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是一个应答高手,如果有人询问他,到达桑苏斯的准确时间,就说明这个提问者,发现了问题,说明他掌握了一定的线索。如果有人已经掌握了线索,那么,说实话比撒谎要安全得多。 希拉里·肯因先生对于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的钦佩,又增加了几分。 “我们还是把问题搞清楚吧。”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说,“你到底是在几点去了桑苏斯?” “五点十五分,这是准确的时间。”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回答道。 “那么,你为什么要告诉格鲁克警官……” “他并没有问到我约定的时间,我只是告诉了他,我在六点钟,开车到了桑苏斯的门口,这简直是笑话!……”安纳托尔·鲁伊希律师得意地笑了起来,“当然了,这是我第二次开车,到桑苏斯的门口,不是第一次。” “一个小小的技术手段!……”希拉里·肯因先生评论说。 “学过法律的人都知道,”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有点儿蔑视地,望了一眼希拉里·肯因先生,“问什么回答什么,没有必要主动提供信息。” “这么说,命案发生的时候,你就在房子里!……”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吃惊喊了起来,“弗兰克撒了谎,他居然说,没有人进入过房子……” “噢,我亲爱的孩子,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什么事情,都不要轻易下结论。”安纳托尔·鲁伊希律师冷笑着说,“我在五点十五分到达了桑苏斯,但是,这并不等于说,我进入了那所房子。” “哦!……”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点了点头说。 “是啊!……”希拉里·肯因先生附和着说。 “弗兰克并不在那里。”安纳托尔·鲁伊希律师继续和蔼可亲地说,“你可以去问一问那位独臂门卫。他自称整个下午,都在那里值班,但是,至少在五点十五分,我开车到达桑苏斯的时候,大门是锁着的,他并不在岗亭里。所以我又离开了。”律师认真地说,“六点过几分的时候,当我再次回到桑苏斯,这一次是瓦莱夫斯基值班了,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 “真的的就这么多了吗?”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低声问道。 “实际上,我自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弗兰克不在岗亭里的事情,告诉给格鲁克警官。”安纳托尔·鲁伊希说,“星期天的晚上,我忘了告诉他。后来等我想起来的时候,我觉得格鲁克警官可能会不满。嗯,会为我的记忆问题大惊小怪。不过,我现在认为我应该告诉他了。” 你根本没有忘记任何东西,鲁伊希先生,肯因先生暗想。你不想让格鲁克警官,知道任何事情,现在你只是迫不得已——你本来想蒙混过关的。 “你先别说。”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急忙说道,“请你无比先别告诉格鲁克警官。鲁伊希先生,请您皙时保守这个秘密。” “这可是这一桩谋杀案!”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也不满地说。 “我知道,但是,如果爸爸要出庭的话,这条信息会对辩方有所帮助。你明白么?……”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激动地说,“如果我们证明弗兰克在撒谎,那么,爸爸就并不是唯一……” “你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富有说服力的律师。”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眉开眼笑地说,“我会考虑你的要求……不行,我不能告诉他!……为了朋友应该两肋插刀。我不会说的,除非你让我说。” “真是精彩的表演,你这个所谓的‘朋友’。”希拉里·肯因先生心里暗笑。 “谢谢你。”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站了起来,“嗯,希拉里,我们走吧。” “好的!……”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说着,从蹩脚的椅子里站了起来,伸开了腿。 他还没有站稳,办公室的房门就突然被推开了,沃尔特·斯佩思冲了进来,他没有带帽子,喘着粗气,似乎是从四平街一直跑过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他冲安纳托尔·鲁伊希胡乱地嚷道,“你和维尼·摩恩那个婊子,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啊,是沃尔特!……”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吃惊地说。 沃尔特·斯佩思用右拳,猛地砸在安纳托尔·鲁伊希的桌子上。 “这就是你的把戏,对吗?”他恶狠狠地说,“好的,安纳托尔·鲁伊希,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鲁伊希律师毫不客气地问道。 “在欧赫匹水电公司的骗局当中,你已经从我父亲那里,骗取了几十万的佣金,可你还不满足!……”沃尔特·斯佩思愤愤地怒吼着,“现在他死了,你想要更多的钱!——有几百万美金。为了能够拿到那笔钱,你竟然想要娶了那个可恶的、没有头脑的女人!……” “出去!……”安纳托尔·鲁伊希断喝一声,“从这里给我出去。” “我最近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安纳托尔·鲁伊希。”沃尔特·斯佩思恶狠狠地说,“那份遗嘱肯定有什么问题!……” “我可以向你保证,”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温柔的易调之中,夹杂着威胁的意味,“你父亲的遗嘱完全合法。” “我会戳穿你的小把戏的。我会请一个律师提出诉讼。我要终止那份遗嘱的法律效力!……”沃尔特·斯佩思激动地说,“安纳托尔·鲁伊希。你永远都别想卷到那份遗嘱生效。” “你的父亲非常清楚,他的财务状况,也理解他的遗嘱中,各项条款的含义,他是完全自愿的。”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像一个受到欺凌的小孩儿一样,急速地反驳着,“现在请你出去,还是需要我让人把你赶出去?” 沃尔特·斯佩思居然笑了起来:“这么说,你是想跟我作对,是吗?……太好了,我正想找个对手呢。” 沃尔特·斯佩思愤怒地大踏步走了出去,同时随便地瞥了一眼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和化名的希拉里·肯因先生——他的眼光扫过埃勒里·奎因的时候,稍稍有一些惊诧,但是又很快变成了漠然。 “再见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低声说道。 他们走了出去,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仍然坐在他的桌子后面,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实际上,鲁伊希先生正在思前想后——按照希拉里·肯因先生的说法,他一定是愁闷得要死。 <hr /> 注释: 第十三章 可鄙的维尼 “那个家伙又出现了。”当他们走上大街的时候,埃勒里·奎因愤愤地说。 “在哪儿?” “就在我们后边的什么地方。我能够感受得到。你的车子停在哪儿了?” “希尔街。” “你去拿车子,我在后面跟着你。看看我们能不能抓住这个小跟班。”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走下了马路路沿,急匆匆地穿过了街道。 刚刚走上了道路的另一侧的人行道,雅尔丹小姐就听到了身后一声惨叫。她立刻转过身。希拉里·肯因正在和一个中等身材、宽肩膀的人搏斗,那个人的惨叫声如此响亮,估计市政监狱里的人都听到了。 “住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一边喊着,一边跑回了街道的另一侧。跑上去拽住了埃勒里·奎因的胳膊,他正和那个人纠缠在一起——像是在进行一场柔术比赛。那个人挣脱了埃勒里的束缚,挥舞着满是雀斑的拳头,正好打中了埃勒里·奎因的鼻子。 “潘克?……”瓦莱莉惊叫起来,“肯因先生,住手!……噢,天哪,这是潘克!……” “要我说,这次算是平局。”希拉里·肯因先生喘着粗气,用他的袖子擦着鼻子说,“如果他同意的话。” “这个家伙是谁?”潘苋怒气冲冲地问,“我早就发现他有问题!……他是不是胁迫了你,瓦尔?我可以把他的肠子撕烂!……” “你们都听着,都别再冒傻气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暴躁地说,“快走吧,再过一分钟,他们就会派防暴警察过来了。” 事实确实如此,身后那辆忠实的黑色轿车,突然停了下来,里面的两名乘客,正急急忙忙地钻了出来。 三个人看了一眼轿车,周围有正在聚拢的人群,和向这边跑来的侦探,于是,他们立刻匆匆地逃走了。 他们顺着希尔街跑了很远,甩开了追踪的人,钻进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车子里,然后一头冲进了下午拥挤的车流中。 “这次意外,至少有一个好处,”希拉里·肯因先生仍然在揉着他的鼻子,“我们甩开了‘保镖’!……” 潘克坐在后排座位上,试图在狭小的空间里,展开他的身子。 “你这个傻瓜!……”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一边开着车,一边怒气冲冲地说,“是你—直在跟踪我们吗?潘克,我不需要你给我当奶妈!……” “我怎么知道他是谁?”潘克满腹牢骚地说,“这个家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骗子。再说,里斯·雅尔丹先生嘱咐我照顾你。” “这个借口并不合适。这位是肯因先生,我的一位老同学,他在协助我的工作。” “什么,工作?……”潘克的眼睛差点儿掉出来。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向他叙述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最后提到了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的新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潘克大声地说,“我知道为什么鲁伊希承认,在星期一下午五点十五分,他到过桑苏斯。” “什么,你知道原因吗?” “我自己也在进行调查,”潘克骄傲地说道,“我觉得这个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有问题,我猜他正在隐瞒着什么。所以,今天早上,我去了他的办公室,我和电话接线员小姐攀谈了起来,她很快就和盘托出了。安纳托尔·鲁伊希和他的两个手下,在星期一下午离开了办公室,时间是四点三十分之后,他们是坐着安纳托尔·鲁伊希的车子离开的。” “潘克,很抱歉,我刚才使出了锁臂勾腿。”埃勒里·奎因热情地说,“干得不错。安纳托尔·鲁伊希发现,他的女职员已经泄露了信息,并猜测你已经告诉了瓦莱莉,所以,今天瓦莱莉询问的时候,他立刻就说出了真话。” “我认为……”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低声说道,“我们的方向找对了。”她皱了一下眉头,査看了一眼后视镜。然后,把车子开下了主干道,转向西北方向。 “你现在要去哪儿?”潘克好奇地问道。 “去桑苏斯。我想跟弗兰克谈一谈,而且,我必须采访一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一边说,一边狠狠地踩着油门,“那个……那个亲爱的、可爱的维尼——那个该死的花瓶!……” 一名警员正坐在岗亭里打盹儿,弗兰克凄惨地蜷缩在大门旁边,一个空的水果箱上。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按响了汽车喇叭,那个警员睁开了一只眼睛,然后迅速地站了起来,走到门边。 “你们不能进去!……”他摆着手,“这是上边的命令。” “哦,亲爱的,”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笑着说,“您瞧,中尉,我们不是……” “我不是中尉,而且,你们不能进去。” 埃勒里·奎因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一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 “你忘了么?你现在是强大的、代表民声的报界的一员哟。” “噢,真的让你给说对了,没错。”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得意地说,“瞧,上尉,看看这个。我是媒体的记者,报界的。”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向那名警员挥舞着记者证。警员透过铁栅栏,疑虑地检查了一遍。 “好吧,你可以进去。但是,这两位先生必须留在外边。” “我是《时代周刊》的记者。”希拉里·肯因先生笑着说,“也是来采访的。”说着他也拿出了自己的证件,“抱歉,潘克,看来你进不去了。” “为什么不行?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潘克强硬地说。 “不行,你不能进去!……”那个警员恶狠狠地说。 潘克只好再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紧紧地盯着大铁门——和星期一晚上的情形一样。 “弗兰克,过来。”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热情地招呼着。 独臂警卫弗兰克似乎很吃惊,警员皱起了眉头。 “我要进行采访。”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迷人地一笑,两个男人都被她的笑容迷惑了。 弗兰克跟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走到了距离岗亭,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埃勒里·奎因懒洋洋地跟在后边。他的眼睛在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桑苏斯的别墅看起来空荡荡的,像是被人遗弃了。 “弗兰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突然严厉地说,“星期一晚上,你故意撒谎了!……” 此时,他们已经走得离大门足够远,那个警卫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了。守门人的脸变得煞白。 “我,雅尔丹小姐?我没有撒慌。” “哦,你没有撒谎么?……你对格鲁克警官怎么说的,从拍卖结束到瓦莱夫斯基来换班,之间的这段时间里,只有摩恩小姐和一个穿着我父亲大衣的人,进入了桑苏斯,你是这么说的吗?” “是的,我是这么说的。我对天发誓,这就是实情。” “你这个不知廉耻,缺德的老家伙。”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愤怒地说,“星期一下午的时候,你并没有时刻守在大门旁边,你自己很清楚!……” 一条胳膊的守门人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我……我没有在门边?”他结结巴巴地说,似乎突然感觉到了恐惧。为了让怕自己不露馅儿,他大声地坚持说道,“不,我一直都待在这里!……” “噢,算了吧,别装蒜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冷笑着说道,“五点一刻的时候,你在哪儿?” 独臂人吓了一跳。他畏缩地低下了头,紧张地瞥了一眼远处大门旁边的警员。 “求你别这么大声,雅尔丹小姐。我并没有任何恶意,我只是……” “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说吧,”埃勒里·奎因用专横的语气说,“你是不是一直在这里,还是在撒谎?” “我只是抽空下山,去杰姆的餐厅喝了一杯咖啡。我饿得不行了——下午的时候我总是很饿——我的肠胃有点儿问题……”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弗兰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兴奋地问道。 “你不会告诉任何人吧?我在五点多一点儿的时候下了山。也许是五点过八分,或者是五点过十分。五点半的时候,我就回来了。对,差不多那个时候。” “你把大门锁好了么?”埃勒里·奎因问道。 “是的,先生,我锁了门,先生。我绝对不会不锁门,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离开……” “有二十分钟的时间,”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呼吸急促,两眼闪闪放光,“这就是说,任何人都可能……弗兰克,别跟任何人说这件事情,你明白了吗?” “哦,我不会说的,小姐,我绝对不说。如果银行的人,知道了这些尴尬的事情,我会丢掉饭碗的。”弗兰克激动地说,“我刚刚在这儿干了几个月,我只是一个穷人,雅尔丹小姐……” “我们走吧,宝贝儿!……”“采访专员”肯因先生,大胆地拉起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胳膊,领着她走向了所罗门·斯佩思家的大房子。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快步走着,试图跟上希拉里·肯因的大步子。 “那个安纳托尔·鲁伊希是个骗子。”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喘着粗气说,“他说他在五点十五分到了这里,发现这里进不来,然后就离开了。过了一阵,在六点过几分的时候,他又回来了。这完全说不通。”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一面疾步前行,一边激动地大声嚷嚷,“你大概不了解所罗门·斯佩思,他可不愿意等着。尤其是当斯佩思说,有紧急事务的时候。哦,安纳托尔·鲁伊希肯定没有走开!” 埃勒里·奎因仍然自顾自地,大步流星地朝前走着,他低着头沉默不语。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低声问道。 “我当然知道。”埃勒里·奎因点燃了一支香烟,叼在嘴上吹着烟圈儿,“你认为,当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发现大门锁着,而且没有警卫的时候,他翻过了栅栏,按照约定的时间,去见了所罗门·斯佩思先生。” “你猜对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得意地说。 “我觉得你的说法不无道理。”埃勒里·奎因继续走着,狠狠地吸着香烟。 “他在房子里。在五点十五分到五点三十分之间,鲁伊希先生就在房子里!……”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埃勒里·奎因提醒道。 “我确信他在房子里!……”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肯定地做了断言,“他可以把车子停在桑苏斯的另外一边,这样他离开的时候,就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即使弗兰克也不会注意到。他原路返回,翻过了栅栏……”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凝神地盯着埃勒里·奎因,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那就是说……那就意味着……” “我们还是先去采访那位迷人的淮新娘吧。”希拉里·肯因先生低声说道。 维尼·摩恩小姐亲自出来,绐他们打开了门。 “这么说,你也害怕请佣人?”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说。 “你们想干什么?”维尼·摩恩问道,她被气得脸色通红。 “我们想要分一杯羹,就像俗语所说的那样。”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得意地一笑,突然从维尼·摩恩小姐的身边钻了过去,迅速地奔向书房。摩恩小姐瞪了一眼希拉里·肯因先生,对方歉意地摊开了双手。 “你先请,摩恩小姐。”希拉里·肯因先生笑着说。维尼·摩恩小姐停顿了一下,无可奈何地赶往书房。 “你们这是干什么?”维尼·摩恩激动地怒吼着,试图用具有杀伤性的眼光,一举彻底毁灭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一位淑女,就不能有点四人空间吗? “这位是希拉里·肯因先生,这位是维尼·摩恩小姐。”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小声地相互做着介绍,她既没有被毁灭,也没有畏缩,“我们不会占用你太多的时间。” “我不想和谋杀嫌疑犯谈话!……”维尼·摩恩小姐激动地嚷嚷着。 “如果不是因为我需要拿薪水养家,”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愤怒地说,“亲爱的,我会把你那双浓妆艳抹的眼睛,一手指头给生抠出来。我现在在为《洛杉肌独立报》工作,所以我想知道,关于你和安纳托尔·鲁伊希的传言,是不是真的?” 维尼·摩恩小姐夸张地举起了她的胖胳膊。 “我简直要发疯了!……”她尖声喊了起来,“我告诉过那个小家伙——我告诉过阿纳托勒,闭上他的嘴巴——你们是第二拨了,《洛杉矶独立报》的记者已经来过一次了!……” “你打算嫁给阿纳托勒吗?” “我无可奉告……尤其是对你!” “我真不明白,她如此受欢迎的原因,肯因先生。”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叹了口气,“你说是因为她的相貌,还是因为她的举止?” “摩恩小姐,”“采访专员”希拉里·肯因掏出了铅笔和小本子,“你打算怎么处理,所罗门·斯佩思留下的五千万美元遗产?” “我可以告诉你!……”维尼·摩恩小姐咯咯地笑了起来,但是,她瞬间又平静了下来,用手摆弄着她小麦色的头发,“我正在购物,买东西,不停地买东西。当你成了女继承人的时候,大商店就愿意赊账给你,噢,这真是太妙了!……” 维尼·摩恩小姐轻蔑地扫了一眼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整洁而朴素的衣着。 “你的婶婶是不是也在购物、消费,不停地消费?”希拉里·肯因先生在花里胡哨的小本子上,不停地记录着。 维尼·摩恩小姐挺直了身子,大声地说:“我的森森已经离开了。她早就走了。” “那么,她什么时候回来?” “永远不会回来了!……”维尼·摩恩小姐恶狠狠地说,“在我万分北桑的时候,她抛弃了我,现在她终于得到报应了。” “显然,她没有及时打听到,五千万美元的消息。”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在一旁评价道,“好吧,谢谢你,亲爱的维尼·摩恩小姐。我希望你新买的珍珠项链,能把你给噎死!……” 说完这些,她就大步地走出了房间,全不理会维尼·摩恩小姐射出的,刀子一样锋利的目光。希拉里·肯因先生只好老老实实地,跟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走了出去。 在走廊里,希拉里·肯因先生抓住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胳膊,诡异地把她拽进了一个房间。他偷偷地朝外张望着,观察着书房的方向。 “哦,你这是干什么?”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低声问道。 希拉里·肯因先生摇了摇头,示意她安静,继续观望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无可奈何地站在他的身后,也向外张望着。 过了一会儿,他们看到维尼·摩恩小姐从书房里出来了,她撩起了米色的舞女裙,用有失优雅的姿势,挠了挠赤裸的左腿,同时暴躁地低声嘟囔着。她笨拙地爬上了楼梯,屁股起起伏伏——就像是被狂风暴雨蹂躏着的地平线。 埃勒里·奎因拉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蹑手蹑脚地悄悄走回了书房。 “好了!……”他关上了书房的门,“现在我们可以背着主人,做一点实地勘察。” “这又何必呢?”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茫然地问。 “纯粹是好奇心。所罗门·斯佩思先生生命中的最后一幕,就是在这里上演的,对吗?……”埃勒里·奎因激动地说,指着旁边对瓦莱莉·雅尔丹吩咐,“我的小美人儿,请你去坐在那张椅子里,我要勘查一下。”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记者。”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皱起了眉头。 “我现在也有这种感觉了。”埃勒里·奎因冷笑着,“好了,闭嘴,我亲爱的。”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听话地闭上了嘴,坐在了那里,她看着希拉里·肯因四处搜寻。 肯因先生的做法,让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感到很困惑,但见他趴在墙角的地板上——就是星期天晚上,所罗门·斯佩思倒伏的地方。像米老鼠动画片里的布鲁托—样,四下闻着,雅尔丹小姐甚至能够听到,他吸鼻子的声音。然后,希拉里·肯因先生站了起来,检查着墙角附近的墙壁。过了一会儿,他又挪到了壁炉旁边,开始查看壁炉上方的墙壁。 最后,希拉里·肯因先生摇了摇头,回到所罗门·斯佩思的桌子前面,坐在了所罗门的椅子里,陷入了沉思。其间他还看了一次手表。 “你的表演,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笑着说,“不过请原谅,我头脑愚钝,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才能接通守门人岗亭的电话?”希拉里·肯因先生没有理会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问题。 “拨一四。” 希拉里·肯因拿起电话,拨了一四。 “我是刚才的那位记者,通常情况下,瓦莱夫斯基应该在,六点五分接班对吗?” “那又怎么样?”警员的声音相当刺耳。 “我要跟他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戴维·格林伯格。我说,听着,伙计,如果……” “我会记住你的名字的,戴维·格林伯格先生。我现在要和瓦莱夫斯鲇说话。”他在等看门人过来接电话时,低声说道,“这种事后的调查,简直糟糕透了,如果这个房间里,还留着什么线索,也都被警察毁掉了……” 埃勒里·奎因正说着,那个门卫瓦莱夫斯基过来接电话了。 “瓦莱夫斯基吗?我是一名记者。你是否记得在星期一下午,六点过几分的时候,鲁伊希先生开车来到了大门口?” “是的,先生,是的。”电话里传来了瓦莱夫斯基颤悠悠的声音。 “他一个人在车里?还是有另外两个人,跟他在一起?”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听到了这句话,马上跳了起来,跑到桌子旁边,倾听对方的回答。 “不是的,先生,”瓦莱夫斯基说,“他是独自一人!……” “谢谢你了!……”埃勒里·奎因满意地挂上了电话,没有理会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目光。他站了起来,轻松地说:“外面是什么?……啊,一个露台。让我们去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吧。” 面向露台的整面墙壁,都是玻璃落地窗。他们穿过玻璃门,来到了外面。露台上空无一人,色彩明快的遮阳篷,暖色的桌子、靠垫、藤椅、铁艺的椅子和彩色的石板,看起来都有一种遭到遗弃的感觉。 埃勒里·奎因先生彬彬有礼地,把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安排到了休闲椅里面,自己则在一张躺椅上躺了下来。 “我认为,我勇敢的伙伴。”埃勒里·奎因舒舒服服地躺在那里,俯视着假山花园,和没有水的游泳池。 “我们已经看透了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的鬼把戏!……”埃勒里·奎因笑着说。 “他回来的时候是独自一人,瓦莱夫斯基是这么说的。” “没错。让我们来分析一下。潘克发现安纳托尔·鲁伊希,在星期一的下午的四点三十分的时候,离开了他的办公室,他开着车子,带着两名助手——这种做法和一个星期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几乎完全一样——他带着助手去找了所罗门·斯佩思,签署新的遗嘱,剥夺了沃尔特·斯佩思先生的继承权,一个星期之前,他也带着两名助手——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作为签署遗嘱的证人。” “你怎么知道的?”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皱起了眉头,“星期一晚上,他告诉警官这些事的时候,你当时并不在场。” “我嘛……啊哈,我是在报纸上读到的。好了,从安纳托尔·鲁伊希的办公室到桑苏斯的别墅,需要四十分钟的时间,尤其是在交通堵塞的情況下。安那托尔·鲁伊希大概说的是真话,他五点十五分左右到达这里——请注意,他当时带着两个助手。鲁伊希说他进不了大门,;就开车走了。然后,六点零五分他又回来了,他是这么说的,对吧。为什么?……很显然,五点十五分他没有进房子,但是,他必须处理所罗门·斯佩思先生的遗嘱问题。可是,当他在六点零五分回来的时候,如果仍然要处理斯佩思的遗嘱,为什么他的两个助手不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皱紧了眉头,摇着头说:“我想不出来。” “很显然,他不再需要两个证人了。他最初为什么要带上两个助手?显然是为了成为签署遗嘱时的证人。”希拉里·肯因先生冷静地分析着“六点零五分的时候,那两个助手不见了,我认为:很可能是,他们已经完成了使命,因此,六点零五分的时候,就不再需要他们过来了。换句话说,他们已经目睹了签署遗嘱的过程——在五点十五分,也就是安纳托尔·鲁伊希第一次,来到桑苏斯的别墅的时候。然后,在五点三十二分的时候,所罗门·斯佩思先生就遭到了谋杀!……” “一份新的遗嘱!……”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激动地喊了起来,“哦,上帝啊。这就是说……” “嘘,你给我小点儿声!……我可不想让维尼·摩恩知道这件事。至于遗嘱,我们还不清楚具体的内容。”希拉里·肯因先生笑着说,“但是,基本上能够肯定,斯佩思在死之前,签署了另一份遗嘱,就在谋杀发生之前,当时安纳托尔·鲁伊希和他的助手,都在这间书房里。”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坐在那里,凝神思考着:希拉里·肯因的分析,听起来符合逻辑。这个新的发现,推翻了他们之前所有的判断。如果当时真的有一份新的遗嘱,那就会影响到维尼·摩恩的巨额遗产。 那么,沃尔特·斯佩思又是怎么一回事?他发现那份遗嘱了吗?还是说他……难道他在保护维尼·摩恩?老奸巨猾的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看,那是什么?”埃勒里·奎因坐直了身子,厉声问道。 “你说什么?”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茫然地问。 埃勒里·奎因指了一下。在距离他们五十码远的地方,就在游泳池的对面,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家的房子的后院里,有什么东西闪闪发亮,在落日的余晖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说,“不过,那是我们以前房子的后院。我们把东西都搬走了,除了一些旧家具。” 埃勒里·奎因站了起来:“走,我们去看一看吧!……” 他们轻手轻脚地走下了石头台阶,无声无息地穿过假石花园,绕过游泳池,来到了雅尔丹家的后院。露台上的凉棚仍然撑开着,所以,露台的大部分,都隐藏在阴影里,阳光只能够照到露台几英尺的地方。在阳光照到之处,有一张旧的铁艺桌子。他们立刻就发现了闪闪发光的东西,那是桌子上放着的一副,破旧的双筒望远镜的玻璃镜头在反光。 “哦,真没劲儿!……”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失望地说,“只是一副旧望远镜。” “等一等!……”埃勒里·奎因警惕地说,“别碰那张桌子。” 埃勒里·奎因先生弯下腰,凝神地査看着桌子的表面。 “你们搬走东西的时候,把这个东西留在这儿了么?” “是的。这副望远镜一边的镜头碎了。” “你把望远镜留在了桌子上?” “什么?当然没有啦!……”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惊讶地说,“我们没有把望远镋,留在这里,我们整理了很多东西——我爸爸喜欢赛马,所以,我们有好几副望远镜——所以,我们把这一副破的望远镜扔掉了。” “那么,你把望远镜放在哪儿了?”埃勒里·奎因认真地问。 “放在健身房的一堆垃圾里。”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无辜地说。 “那么,这个望远镜,怎么到了这儿呢?” “我不知道!……”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如实地回答道,“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埃勒里·奎因没有回答。他指了指通向空荡荡的书房的门,那扇玻璃门正开着一条缝。 “这可奇怪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缓缓地说,“我们走的时候,明明锁上了这道门。除非房东让别人来……” “请你仔细地看一看,门锁被撬开了。”埃勒里·奎因说,“证明有人闯入了,这块私人领地。” “哦!……”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惊慌失措地喊了起来,指着桌子,“瞧那些手指头印儿。”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俯身查看着,一旁的埃勒里·奎因微微一笑。 桌子的表面盖满了灰尘,而且,似乎是两层灰尘在不同的时间,分别落在了桌面上。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正在查看两个椭圆形的印记——像是深色的污点——就在上面一层尘土的下面。在两个椭圆形印记当中,一个稍微大一些,两个印记相距几英寸的距离。 “讨厌的降雨,”埃勒里·奎因说,“因为有遮阳篷,雨水没有直接滴在桌面上,但是溅进来的水,也足以抹去上面的指纹了。” “可是这些印记,”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吃惊说,“它们看起来就是指纹。好像是一大拇指和小指的印记。” “确实如此!……有人把大拇指和小指,印在了满是灰尘的桌面上。后来又有灰尘盖在了上面,然后又被雨水搞得一团糟。”埃勒里·奎因点着头说,“不过,我们还是能够看出形状,因为这里的尘土,比桌面上其他位置的尘土,都要薄一些。不管怎么说,我们很难从中得到指纹的图样,估计还是雨水的破坏。” 埃勒里·奎因掏出了一块手帕,轻轻地拿起了望远镜。在刚才放着望远镜的位置上,现在留下了—圈痕迹,比桌子上其他地方的尘土都要薄。 “望远镜和手指印,都是同一时间留下的。” 埃勒里·奎因小心地用手帕,把望远镜给包好,然后,不动声色地把望远镜,放进了他的运动衫口袋里。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没有注意到埃勒里·奎因的动作,她正在激动地走来走去。 “我明白了!……在发生谋杀的时候,还有足够的光线,这副望远镜证明,当时有人正站在这里,观察所罗门·斯佩思书房的动静!……他应该能够看到里面的情况,因为书房的门是玻璃的,和这儿的一样。这桩谋杀案当中,有一位证人!……” “你的推断很正确!……”埃勒里·奎因说,“我是说你完全说对了,我的宝贝儿!……” 不过,他仍旧弯着腰,疑惑地研究着桌子上的两个手指印。 “这么说,有人知道,是谁杀了所罗门·斯佩思。有人看到了那一幕。” “很有可能!……”埃勒里·奎因看了看周围,“你刚才说在健身房里,留下了很多垃圾?健身房在哪儿?” “往那边走几个门就是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句,然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这边,我带你去。”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在前面带路,埃勒里·奎因在后面跟着,两个人顺着露台,走到了空荡荡的健身房门口。 这扇门也被人撬开了。 “就是这儿。”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说。 埃勒里·奎因走到了那一小堆垃圾前面,用脚把它们拨开。但是,垃圾堆里并没有,什么引起他兴趣的东西。正要转身回到露台的时候,他发现一侧的墙壁上,安有一个小壁橱,壁橱的门是关着的。他走了过去,打开了壁橱门。 壁橱里面有几个架子,上边摆着一个孤零零的体操棒。埃勒里·奎因拿起那根体操棒,皱着眉头仔细地查看,发现那根棒子上有裂痕。 “有趣,非常有趣!……”他若有所思地用手掂着体操棒,斜眼瞅着那一堆垃圾。 “怎么了?……你又有什么发现了吗?”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从恍惚中回过了神。 “就是这根体操棒。”埃勒里·奎因挥舞着手里的东西说,“通常体操棒都是成双成对的,有同样的重量。如果这根棒子坏了,被扔掉了,你为什么还把另一根棒子带走?” “什么,配对的另一根捧子?……”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额头上出现了皱纹,“可是。我们并没有拿走。另外的那根棒子,我们把两支捧子,都放在了壁橱里。” “真的吗?……”埃勒里·奎因不动声色地追问说,“不管怎么说,这里少了—银棒子!……” “一定被韩国佬偷走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瞪了一下眼睛,然后耸了一下肩膀,“我听说韩国人喜欢棒子!他们总是拿着棒子……” 埃勒里·奎因把坏掉的棒子,再放回到架子上,他皱着眉头,关上了壁橱的门。 “还有一件事情,”当他们回到露台上的时候,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说,“发生谋杀案的时候,是谁站在这里观察的?……是不是一个左手只有两根手指的人?那是左手的痕迹,对吗?” “是的。”埃勒里·奎因点了点头。 “有两根手指!……” 埃勒里·奎因再次微微一笑。 “对了,我想你现在最好,去给警察总部打个电话。” “为什么要打电话?” “你可以告诉他们,这张桌子的情况。”埃勒里·奎因得意地笑着,“格鲁克警官竟然忘了检查你们的房子——这一定是严重的失职!……” “怎么回事?……望远镜不见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吃惊地喊了起来。 “别担心,在我的口袋里。要不是那张桌子太大了,我会把桌子也收起来的。”埃勒里·奎因安慰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去给格鲁克打电话吧。他肯定会立刻派一个指纹专家过来,也许还能在桌子上,找到什么指纹。” 他们再次轻手轻脚地,回到了所罗门·斯佩思的房子里,埃勒里·奎因再次坐在了露台上,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钻进了所罗门·斯佩思的书房,去给警察打电话。埃勒里·奎因能够听到瓦莱莉的声音,听到她找到了格鲁克警官,不过,他并没有留心去听他们的对话。 那些手指印…… 背后的书房里,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把埃勒里·奎因吓了一跳。他跑进书房,发现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正盯着电话机。她的脸色苍白,近乎土色。 “好的,”雅尔丹小姐虚弱无力地说,“我马上就过去。”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猛地放下了电话听筒,就好像那个听简太重了,她的手拿不住似的。 “出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 “是沃尔特……沃尔特·斯佩思先生!……”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心里翻腾着,总是沃尔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跟沃尔特·斯佩思有关系,“你知道,我跟你提起过他。就是冲进安纳托尔·鲁伊希办公室的那个小子!……” “是的,我知道。”埃勒里·奎因点了点头,“他怎么了?” “格鲁克警官刚才告诉我……”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突然战栗了一下,裹紧了她的大衣,“格鲁克警官说,沃尔特已经为爸爸洗清了嫌疑,沃尔特·斯佩思先生,他竟然去解救了爸爸!……”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咯咯地笑了起来。埃勒里·奎因使劲地晃着她的肩膀。 “别这样!……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洗清了你父亲的嫌疑?”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咯咯地笑着,不停地傻笑。她的笑声越来越响亮,几乎变成了哭嚎,最后,她有气无力地对埃勒里·奎因说:“他……刚刚……他向格鲁克警官自首了!……他就是……就是星期天下午,穿着我父亲的大衣的人……他供认说,他就是……就是弗兰克看到的那个人……哦,沃尔特·斯佩思先生!……”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用手捂住了脸。埃勒里·奎因拉开她的手,“别担心。”埃勒里·奎因粗声粗气地说。 <hr /> 注释: 第十四章 格鲁克警官的麻烦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忧心忡忡的样子非常可怕,埃勒里·奎因很不放心,他夺过了方向盘。瓦莱莉静静地坐在车里,两眼瞪着前方。 埃勒里·奎因心中有些疑惑,她到底是因为过度惊诧而僵住了,还是因为强烈的个人感情,而陷入了麻痹的状态?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身子一直僵着,甚至车子尖叫着,拐过街角的时候,她都没有放松。至于潘克,当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一直合不上嘴。 很快,他们就到达了市中心,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小跑着,一路进入了警察总局。在格鲁克警官办公室的外间,一名职员在通过内部通话器,正向格鲁克警官进行汇报,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莉焦躁地伸直了脖子。那个职员刚一点头示意,雅尔丹小姐就冲到门口,缓缓地拉开了房门。 沃尔特·斯佩思就坐在格鲁克警官的大办公桌的旁边,他摊开着两条腿,吐着烟圈。房间里还有另外两个人,格鲁克警官和一个身材细长的男人——他静静地坐在房间的一角,手里握着一根时髦的拐杖,从相貌上很难判断出他的年龄。 格鲁克警官看起来,神色凝重而警惕,就像是救火队员。但是,那个消瘦的男人显得很镇定,眼睛里放射出一种玩世不恭的意味。 “你好啊!……”沃尔特·斯佩思咧开嘴笑着,“相亲爱的瓦尔来救我了。” “哦,沃尔特。”希拉里·肯因冲到沃尔特·斯佩思的跟前,骄傲地、柔情地用手扶着他的肩膀。 “你们这是干什么?”格鲁克警官干巴巴地说,“老朋友的联谊会么?……嘿,你在这儿干什么,那个希拉里·肯因先生?” “这么说,黑色轿车里的警犬,已经向你报告过了。真是可恶!……”埃勒里·奎因暗自琢磨着,现在他的名字是肯因了。 “从这儿给我出去,肯因。这儿没有记者的份儿。” “无所谓。”希拉里·肯因先生满不在乎地说,“我正想回办公室,向主编报告,我所发现的新情报呢。” “什么情报?你发现了什么内幕消息?”格鲁克警官激动地问。 “如果你多花点儿时间,好好检查一下桑苏斯的案发现场,而不是忙着扮演揭秘人的角色,你的案情报告,就会好看得多。来吧,潘克,我们出去溜达溜达。” “等—下,”那个消瘦的人,面带笑容地说道,“格鲁克,我想我们应该,先把感情问题放到一边。”那个人站了起来,“我的名字是凡·埃弗里。你说你在桑苏斯的别墅里,找到了什么东西?” “啊,区检察官先生!……”他们彬彬有礼地相互打量着,“我确实找到了一点东西,不过,我现在还不想说,我想先听听我的朋友沃尔特·斯佩思的故事。” 凡·埃弗里瞥了一眼格鲁克,警官无可奈何地说:“好吧。”他的眉毛已经拧到一起了,“行了,沃尔特,你要等的人来了。” “等一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急促地说,“沃尔特,我想……” “没有用的,瓦莱莉。” “沃尔特,请你不要这样,我求求你了!……” 沃尔特·斯佩思坚决地摇了摇头。 “警官,我告诉你星期天晚上,我没有进入桑苏斯的别墅,这并不是真的。我进人了桑苏斯,我有大门的钥匙,弗兰克在他的岗哨亭子里看着报纸,所以,我就自己进了门,顺着车道走向……” “他看到了你的背影,认为你是里斯·雅尔丹,因为你错穿了雅尔丹的大衣——那件大衣上,扯破了一个口子。这些你都告诉过我了。”格鲁克警官不耐烦地说,“现在,请你回答一些我的问题。这么说,你从车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并没有人打你的头?” “没有。我是事后遭到了袭击……” “沃尔特!……”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用她的手掌,激动地堵住了沃尔特的嘴。沃尔特·斯佩思先生摇着头,但是,瓦莱莉仍死死地按住他的嘴。 “警官,我想先跟斯佩思先生谈一谈。”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大声说。 沃尔特·斯佩思轻轻地拿开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手。 “瓦尔,我必须让这件可怕的事情有个了结!……”沃尔特·斯佩思激动地说。 “沃尔特,你这个糊涂虫!你这个可爱的大笨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痛苦地骂着,一面转头望向格鲁克警官,“警官,我坚持要跟沃尔特单独谈一谈。” 格鲁克警官和区检察官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格鲁克挥了一下手。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把沃尔特·斯佩思一把拽出了椅子,拉到一个墙角。格鲁克警官朝前欠着身子,伸长了耳朵。潘克看看沃尔特和瓦莱莉,又看着警官,他满腹疑虑,又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那个消瘦的男人和埃勒里·奎因都没有动。 瓦莱莉·雅尔丹用胳膊搂着沃尔特·斯佩思的脖子,身子紧紧地贴在了沃尔特的身上,把嘴凑到斯佩思先生耳边一英寸的地方。瓦莱莉背对着其他人,他们看不到她的面容,但是,能够看到沃尔特的表情。 随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低语,沃尔特·斯佩思脸上严峻的表情消失了,表情舒展了开来,就像一个火热的烙铁,把皱巴巴的湿衣服熨平整了。雅尔丹小姐停止了低语,但是,她仍然紧紧地贴着沃尔特。沃尔特·斯佩思先生扭过头,亲吻了她的嘴唇。 他们肩并肩地走了回来。 “我想见一见里斯·雅尔丹先生。”他的声音变得坚定而自然。 “里斯·雅尔丹吗?”格鲁克警官吃了一惊,“为什么你要见他?” “别管我为什么要见他。我想跟他谈一谈。”沃尔特·斯佩思顽固地说。 “别跟我兜圏子,我不吃这一套!……”格鲁克警官愤怒地说。 “如果见不到雅尔丹先生,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我已经受够了你们的把戏。”格鲁克警官气冲冲地说,“你自己主动跑到这儿来,声称拥有一些信息,能够让这个案子真相大白。现在你来了,想说什么就说……赶紧说!” “我认为,沃尔特·斯佩思先生的故事,会持续很长时间,也许要一个小时。”那个消瘦的男人安抚地说,“警官,如果他想见里斯·雅尔丹先生,为什么不可以呢?” 格鲁克张开了嘴巴,又慢慢地闭上,接着又张开了。他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好吧。你现在就去市政监狱……” 瓦莱莉偷偷地拽了一下沃尔特的外套。 “不行,”沃尔特·斯佩思说,“你们得把他送到这儿来。” “听着!……”格鲁克警官咆哮着,“你难道想要……” “在这儿。”沃尔特·斯佩思坚定地说。 格鲁克警官显得气恼而无奈。他略微转身,再次用眼光询问区检察官,那个消瘦的男人微微地、明确地点了点头。 格鲁克警官按动了内部通话器的开关:“波利,立刻把里斯·雅尔丹送到我的办公室来。”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显得洋洋得意,沃尔特·斯佩思也咧嘴笑着。 里斯·雅尔丹先生被两个警员护送着走了进来,他眯缝着眼晴,似乎不适应屋里的强光。看到女儿瓦莱莉·雅尔丹和沃尔特·斯佩思之后,里斯愣了一下,但是,他并没有任何表示。 “找我什么事?”里斯·雅尔丹对格鲁克警官说。 两名警员离开了房间,格鲁克急匆匆地说:“请稍等一下。”他凑到地区检察官凡·埃弗里的身边,和他低声地说着什么。 埃勒里·奎因穿过房间,把那顶荒唐可笑的帽子,重新扣在了脑袋上,坐在了格鲁克警官桌子的后面。 “雅尔丹先生,”格鲁克警官说,“沃尔特·斯佩思先生今天来找我,自称有重要的情报,但是,他要求先跟您谈一谈,然后才会说出他的情报。” “什么情报?”里斯·雅尔丹看了一眼沃尔特·斯佩思。 “他声称错穿了你的驼绒大衣,也就是说,弗兰克星期一下午,看到的人并不是你,而是沃尔特·斯佩思先生。” “他现在这么说吗?”里斯·雅尔丹问道。 “是的,他现在的证词就是这样的。”格鲁克警官继续用友好的语调说,“这个证词很关键,改变了整个案情的方向。不过,我们并不急于求成。所以,你们三个人为什么,不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把事情弄清楚,然后,我们再像理智的人那样,好好地考虑一下,搞清楚真相,彻底解决这个案子。” “其实我没有什么可说的。”里斯·雅尔丹说道。 “爸爸!……”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爱怜地喊了一声,里斯·雅尔丹看了—眼他的女儿。 “我看这样吧,”格鲁克警官的每一个字,都显得越发亲切,“我们可以离开这个房间,让你们单独谈一谈。等你们准备好了,就喊我们。”他朝凡#埃弗里点了一下头,然后走向一扇房门——他的办公室有好几扇门,“我们会在这里等着你们。” 埃勒里·奎因拿出一支香烟,点燃并吸了一口,咳嗽着吐出了一阵浓烟。他趴在格鲁克警官的桌子上,像是拙了筋。 “如果你不介竞的话,”沃尔特彬彬有礼地说,“我想,我们更愿意在其他地方谈话。” 沃尔特·斯佩思拉开了另一扇房门,朝里面望了一眼,点了点头,示意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和她的父亲里斯·雅尔丹,和沃尔特一起走了进去。 格鲁克警官气得耳朵根都红了,不过,他仍然和气地说:“好的,没什么关系。” 里斯·雅尔丹横穿过房间,三个人都走进沃尔特所选择的屋子。沃尔特·斯佩思小心地关好了门。 “你们两位能不能在外面等着?”区检察官突然发话了,“我和格鲁克警官……” “没问题。”埃勒里·奎因应了一声,站了起来,“潘克,别在那儿发愣,跟我来。”他低着脑袋走进刚才格鲁克警官所选择的房间。潘克挠了挠头,跟着他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很小的房问,里面除了墙壁,只有三把椅子和一张桌子。埃勒里·奎因故意猛地关上了门。转瞬间,他己经窜到了桌子前边,拉开了各个抽屉。 “他们的把戏真是小儿科。”埃勒里·奎因得意洋洋地说,“格鲁克希望,他们在大办公室里讨论,这样他就能够偷听。当然是用窃听器。既然这是他所选择的房间,那么,这里肯定有……啊!” 潘克听到一声按动开关的轻响。 接着,凡·埃弗里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潘克吓了一跳,做出了拳击手的防卫姿势。 “你能听到什么声音吗?”接着是格鲁克虚渺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他肯定有所察觉。” 潘克傻愣愣地问:“怎么可能……” “我早就看穿了他们的把戏,并且,我还找到了他们的机关。”埃勒里·奎因笑嘻嘻地说,“在他的桌子下边,有一个开关,处于打开的状态。现在别说话,让我们听一听他们想说些什么。” “嘿,你真是一个机灵鬼。”潘克警惕地说。不过埃勒里·奎因先生没有理会,他正趴在桌子上倾听,于是潘克也坐下来,竖起了耳朵。 窃听器的效果非常好,他们甚至能够听到格鲁克在办公空里,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凡·埃弗里先生,我不明白你给我的暗号,究竟是什么意思。”格鲁克警官恼怒地说,“这么做可不妙……” “别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格鲁克。”凡·埃弗里说,“这不是普通的案子。实际上,我开始觉得,我们匆忙下的定论有问题。” “怎么可能?” “这三个人之间,有某种秘密的关系。”身材消痩的地区检察官沉吟着说,“我们还弄不清楚这种关系。但是,很显然,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在掌握这个秘密之前,我还不能……” “你不能干什么?”格鲁克警官沉闷地问。 “我们必须谨慎行事。”地区检察官凡·埃弗里小心翼翼地说,“在掌握足够的证据之前,我不会起诉里斯·雅尔丹。” 格鲁克警官发出了无奈的诅咒,随后是一阵沉寂。过了一会儿,他们又听到格鲁克说:“真见鬼!……他们的声音都很低,隔着门我什么都听不见。这些谨小慎微的家伙!……” “当心你的血压。那位希拉里·肯因先生到底是谁?” “说是《洛杉矶独立报》聘请的采访助理。”格鲁克警官不耐烦地说,“他刚到洛杉矶不久。” “你觉得他发现了什么信息?” “别理他,他在虚张声势,以便拿到新闻。” “不管怎么说,我们最好问问他。” “你是什么意思?” “今天下午,我的一个手下,发现了里斯·雅尔丹的一个银行账户,这是—个非常重要的发现。” “我以为他已经破产了!……”格鲁克警官愤愤地说。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弄的那场拍卖会,很具有欺骗性。但是,他的那个银行户头上,暗藏着五百万美元——是太平洋海岸线银行,就是所罗门·斯佩思以前的银行。也就是说,拍卖会可能只是一个掩护。” “五百万美元!……”格鲁克警官惊呼一声。 “上个星期三才存入的。”凡·埃弗里冷笑着说。 “可恶。凡,这么一来,里斯·雅尔丹作案的动机就成问题了。” “我不敢这么肯定。”凡·埃弗里检察官说,“另外,一个私家侦探今天来找过我,他吓得要死,自称不久以前,将雅尔丹做过秘密调查。所罗门·斯佩思遇害之后,他决定来找我。” “这可太妙了!……”格鲁克警官笑着说。 “他声称发现所罗门·斯佩思偷偷篡改了欧赫匹水电公司的资金状况,对外发布了虚假的财务信息。”凡·埃弗里检察官懊恼地说,“上个星期,这个私家侦探把所罗门·斯佩思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里斯·雅尔丹先生。” 格鲁克警官两眼放光。 “里斯·雅尔丹已经破产了,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他威胁所罗门·斯佩思,说要告发他。于是,斯佩思给了他五百万美元,让他保守秘密。”凡·埃弗里检察官笑着推测说,“里斯·雅尔丹觉得五百万美元不够——所罗门·斯佩思赚的钱比这个多十倍。他们激烈地争吵了几次,最后雅尔丹一怒之下,把所罗门·斯佩思给干掉了。你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 “他是个大骗子!……”潘克握紧左拳,恶狠狠地说。 “你给我闭嘴。”埃勒里·奎因示意潘克放低声音。 “关于沃尔特·斯佩思的证词,你觉得怎么样?”格鲁克警官低声地说。 “我说不淮!……”凡·埃弗里检察官摇了摇头。 “沃尔特·斯佩思和里斯·雅尔丹的女儿瓦莱莉·雅尔丹如胶似漆。”格鲁克警官冷笑着说,“再说,沃尔特·斯佩思的脑子有点儿问题。我猜为了保护,他心爱的女人的父亲,沃尔特·斯佩思会毫不犹豫地,把脑袋钻进绞刑台的绳套里去。” “好吧,我们等一等,看他们出来之后怎么说。”凡·埃弗里检察官两手一拍,摇着头苦笑着说,“我们现在唯一的可行之策,就是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也许,”格鲁克警官满怀希望地说,“他们会相互攻击。” “关于那五百万美元,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地区检察官凡·埃弗里停顿了一下,说道,“现在,里斯·雅尔丹简直成了公众眼中的大英雄——这是目前为止,美国最受欢迎的谋杀案,真见鬼。不过公众喜欢他,是因为里斯·雅尔丹本人,也是所罗门·斯佩思的诡计的受害者。”检察官阴险地笑着说,“我想,我们最好先不要公布五百万美元的事情,等到快开庭的时候,再向公众宣布。这样的话,公众的印象就会逆转过来,在庭审的时候,我们就会处于有利的位置。” “这是个好主意,凡!……”格鲁克警官十分得意地点头附和着,“等一等,他们出来了。” 埃勒里·奎因关掉了窃听器的开关。 “一切都结束了。” 潘克怒吼着:“这些恶棍。” “潘克,你知不知道,那五百万美元的事情?” “星期一早上,我在里斯·雅尔丹的高尔夫球袋里,发现了银行的存折,我当时正在收拾健身房里的东西。”潘克说到这里,突然一顿,“先等一下!……” “怎么了?”埃勒里·奎因故意装糊涂。 “你怎么有这么多问题!……” “我是你们这一边的。”埃勒里·奎因宽慰地说,“关于这一点,里斯·雅尔丹先生有什么解释吗?” “其实……上个星期一的晚上,他发誓说,他根本不知道这五百万美元的事情。而且,我相信他!……” “当然了,潘克。你当然相信他。”埃勒里·奎因无奈地说。 “他提醒我,在上个星期三,也就是那五百万美元,存进银行户头的时候,他正和我一起去长滩,试图卖游艇。所以,银行存折是一个圈套。” “那是所罗门·斯佩思干的。”埃勒里·奎因沉思着说。 “里斯·雅尔丹先生也是这么说的。” “嗯,潘克,你知不知道,雅尔丹父女和沃尔特·,斯佩思,到底在里面谈些什么?” “他们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其实……”潘克冷冷地瞥了一眼埃勒里·奎因,“这跟你也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我想帮助他们,潘克。” 潘克用他那满是雀斑的左手,一把攥住了埃勒里·奎因红蓝相间的领带。“听着,你这个无赖。别多管闲事,否则我把你的腿打瘸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身强力壮!……”埃勒里·奎因低声说道,“我们还是去听一听他们讨论的结果吧。” 在格鲁克警官的办公室里,雅尔丹父女和沃尔特·斯佩思紧紧地靠在一起,就好像遭到了共同威胁的战友,决定团结一致进行防卫。 格鲁克警官惊疑地问:“怎么回事?” “我想你已经听清楚了。” 格鲁克警官惊得哑口无言。 地区检察官凡·埃弗里站了起来,严厉地说:“听着,沃尔特·斯佩思,你别想跟我们开这种反悔的玩笑,你曾经说过……” “我很清楚我刚才说了什么。我是在撒谎。”沃尔特·斯佩思冷笑着说。 “为什么要撒谎?”格鲁克警官愤怒地问。 沃尔特·斯佩思用他的右手搂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说:“因为里斯·雅尔丹,恰巧是我未婚妻的父亲。” “你想让我相信,你愿意为了感情而撒谎,自称你出现在了谋杀现场——其实你并没有在那里!……”格鲁克警官愤怒地吼道,“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小说里。” “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沃尔特·斯佩思叹了口气。 “算了吧,你别想就这么了事!……”格鲁克警官怒吼起来。 “噢,请不要这样。”里斯·雅尔丹笑着说,“沃尔特是一个堂吉诃德式的年轻傻瓜。可是,我当然不能让他替我做出牺牲……” “这么说,你承认是你谋杀了所罗门·斯佩思先生?”区检察官凡·埃弗里厉声问道。 “我可没有这么说,凡·埃弗里先生。”里斯·雅尔丹冷冷地说,“我现在没有这么说,以前也没有这么说过。我不能让沃尔特·斯佩思先生为了我,而使他惹上麻烦,我的问题应该由我自己解决。” 凡·埃弗里烦躁地用手指,轻轻地敲着他的嘴唇。雅尔丹父女和沃尔特·斯佩思站在那儿,一言不发。格鲁克警官怒气冲冲地走到了大门口。 “把雅尔丹带回他的牢房。至于你……”他又恶狠狠地盯着沃尔特·斯佩思,“如果你再搞这种恶作剧,我就会起诉你,妨碍司法公正。现在出去吧。” 两名警员来到里斯·雅尔丹的身边,把他带走了。沃尔特·斯佩思和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紧随其后,脸色都很严峻。 潘克看了一眼格鲁克警官,然后又看了看正渐渐走远的人,赶快抓起帽子,立即跟了出去。 埃勒里·奎因叹了口气,关上了房门。 “你有什么想法,肯因先生?”格鲁克警官厉声问道,“在我把你赶走之前,让我听一听你所谓的信息。” “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讨论一下最新的发展,不是吗?” “我们是谁?……”格鲁克警官愤怒地说,“要我说,你只不过是一个小滑头!……” “接受我的合作,对你并没有什么损失。”埃勒里·奎因低声说。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格鲁克警官惊诧地包圆道。 “让他说一说看。”消瘦的地区检察官凡·埃弗里面带笑容,“我挺喜欢这个人。希拉里·肯因先生,沃尔特·斯佩思突然反悔这件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埃勒里·奎因做了一个鬼脸。 “哦,他在撒谎!……”格鲁克警官气恼地说。 “不,我认为正好相反,我认为他说了实话。”埃勒里·奎因说,“他反悔的时候,其实才是在撒谎。要我说,你们现在的形势,比咋天晚上更加槽糕了。” “继续!……”地区检察官凡·埃弗里热心地说。 “尽管我没有确实的证据,但是,我确信沃尔特·斯佩思,就是穿着里斯·雅尔丹的驼绒大衣的人。”埃勒里·奎因懊恼地说,“我还相信,他知道在星期一下午,他父亲的书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他肯开口,这个案子五分钟就能结案了。” “他们在串通一气!……”格鲁克警官低声说,“里斯·雅尔丹的态度,还有沃尔特·斯佩思的神情,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上帝呀,他们也许都是同谋!……” “我很想问你一件事情。”埃勒里·奎因突然说道,“你的手下,是否彻底搜査了桑苏斯的别墅,我的警官?” “当然了!……”格鲁克警官自信地说。 “那么,为什么我发现了这个?”埃勒里·奎因从口袋里,拿出了包着手帕的望远镜,“看起来你的人,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个。” 埃勒里·奎因揭开手帕。格鲁克警官不安地舔着嘴唇。 “你在哪儿发现的?”警官的声音嘶哑。 埃勒里·奎因告诉了他,发现望远镜的地点,格鲁克警官的脸,顿时变得通红。 “星期一下午,曾有人站在那里,用望远镜观察所罗门·斯佩思的书房。”埃勒里·奎因一边说着,一边点燃了一支香烟,“不管他最谁,都在那个铁艺桌子上,留下了两个指纹,一个是大拇指,一个是小指。你应该派人去,仔细检查一下那张桌子。” “好的,当然。”格鲁克警官满面愁容。 “还有望远镜!……”埃勒里·奎因冷笑着说。 “对,还有望远镜。”格鲁克警官不得不点头答应着。 “我正在综合分析各种因素。”埃勒里·奎因继续说,“昨天,我在桑苏斯的附近转悠,试图找到沃尔特·斯佩思遭到袭击的地方——也就是他停车的地方。应该是桑苏斯的南侧,对吗?……旁边有个下水道?” “是的。” “你们检查过下水道了吗?” “检査下水道?啊,我们现在……” “如果是我——当然这不是我的职责,”埃勒里·奎因低声说,“如果是我,我就会打开下水道的井盖,仔细勘察。” “打开下水道的井盖?……”警官重复着,“这没有问题。” 埃勒里·奎因打了一个哈欠。 “再见。”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格鲁克警官垂头丧气地,坐在了桌子边。 “希望您能够从这件事情当中吸取教训。”地区检査官凡·埃弗里跳了起来,冷冷地说。 第十五章 俗气的演讲 星期四早晨,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走进了菲茨杰拉德的办公室,挥舞着一份星期三《洛杉肌独立报》的头版。 “是谁写的这个故事?”她指着大标题,怒气冲冲地问。 “肯因,如果是你的话,”沃尔特·斯佩思站在门口说道,“那你可真是一个,爱管闲事的讨厌鬼!”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儿道德准则吗?”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气鼓鼓地嚷着。 “你给我站起来,老实回答。”潘克怒气冲冲地推开了沃尔特·斯佩思。 “噢,别这样。”埃勒里·奎因说。 “关上门。”菲茨杰拉德说。 “有什么内容惹恼了你们吗?”埃勒里·奎因问道。 “这个故事——沃尔特认罪,随后又反悔……” “这难道不是真的吗?”埃勒里·奎因笑着说。 “我要辞职!……”瓦莱莉大声地说。 “我不会放过你的!……”潘克愤怒地说,“准备好你的武器,我可不想占你的便宜。” “嗨,你们都冷舴下来,你们这些人!……”埃勒里·奎因大声说,“你们都自以为很了不起,实际上,你们全都不愿意动一动脑子。”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看了一眼沃尔特·斯佩思,沃尔特·斯佩思看了一眼雅尔丹小姐,潘克看着他们两个人,试图从他们的眼神中得到线索,以便决定自己的态度。 埃勒里·奎因从菲茨杰拉德的桌子上跳了下来,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停地吐着烟雾。沃尔特·斯佩思和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都坐了下来,两张椅子靠得很近。 透过蓝色的太阳眼镜,埃勒里·奎因注意到了他们的动作,回想起昨天晚上,在袼鲁克警官的办公室里,他们也做过同样的动作。显然,出现任何风险的时候,他们都会下意识地,紧紧依靠在一起。那两张年轻的面孔,表现出了神秘、隐讳、顽强的性格。 “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人,昨天晚上密谋了什么。”埃勒里·奎因最后说,“但是,我能确信一点——你们两个家伙,作出了一个十分愚蠢的决定,你们试图自己破案。这不是你们该办的事情,应该由专业人士来处理。” “像你这种人吗?”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冷笑道。 “我是说像格鲁克警官和凡·埃弗里那种人。你们并不是专业人士,你们承认吗?”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和沃尔特·斯佩思对望了一眼。 “看在上帝的分上,”埃勒里·奎因大声说道,“你们两个人就不能自己拿主意吗?难道每次开口之前,都要开个小会?” “我们试图自己破案,那又怎么样?”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挑衅性地说。 “让他自己嚷嚷去吧!……”沃尔特·斯佩思说,“别理他,瓦尔。” 埃勒里·奎因瞪了他们一眼。 “真是了不起,聪明的赤胆英雄!……”埃勒里·奎因讽刺地说,“我估计你们下一步,会拿着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扮演漫画中的英雄!……” “你真是有趣!……”沃尔特·斯佩思冷笑着说,“但是,我还有工作需要做。我们走吧,瓦莱莉。” “你们给我坐下!……你要去哪儿?……”埃勒里·奎因恶狠狠地望着沃尔特·斯佩思,“你知道该干什么吗?知道应该到哪儿去调查吗?……你们回答我!……” 两个年轻人被问得哑口无言,潘克的脸上,再次出现了闷闷不乐的疑惑表情,“你们什么都不懂。好吧,让我来告诉你们。我们必须集中精力,对付安纳托尔·鲁伊希那个家伙。” “安纳托尔·鲁伊希?”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皱起了眉头。 “我们?……”沃尔特·斯佩思扬起了眉毛。 “你还记得我昨天说过的话吧,关于安纳托尔·鲁伊希和遗嘱的话。”埃勒里·奎因严肃地问。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我们都认为:安纳托尔·鲁伊希撒了谎,五点十五分,他第一次到达桑苏斯的时候,他进去见了所罗门·斯佩思——也就是说,他撒谎了。”埃勒里·奎因严肃地说,“斯佩思在五点半左右死去,这证明安纳托尔·鲁伊希和他的助手,在那时候已经帮助斯佩思,签署了新的遗嘱。” “这是怎么回事?”沃尔特·斯佩思吃惊地问。 “哦,沃尔特。”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带着歉意说,“我忘了告诉你了!……” “维尼·摩恩那个女人得到了所罗门的遗产。”埃勒里·奎因轻声地说,“沃尔待,你想一想看,在你父亲尸骨未寒的时候,安纳托尔·鲁伊希却突然宣布,他要迎娶维尼·摩恩。这到底为什么?” “随便哪个傻子,都能够猜得出来。”潘克不屑地说,“他想得到一大笔遗产。” “你说得很正确!……”埃勒里·奎因懒洋洋地说,“随便哪个傻瓜,都能猜得出来,他为什么想要娶维尼·摩恩小姐。但是,你所说的傻瓜,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她同意嫁给他?” “这我没有想过。”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摇着头低声说,“你说的有道理,为什么维尼·摩恩要嫁给他?” “人们放弃神圣的自由,选择婚姻的牢笼,通常有三种原因……”埃勒里·奎因冷冷地说,“第一种原因是金钱。但是,那五千万美元是她的,不是安纳托尔·鲁伊希的。第二种原因,是为了和某个人斗气——也许维尼·摩恩小姐有一个暗恋的白马王子,但是,他不肯屈从于这位小姐的美貌。但是,我怀疑维尼·摩恩小姐,会舍得为了这个原因,花掉几千万美元,就为了让那个白马王子难过。第三种原因是恋情——也许在加利福尼亚州,还有其他说法。我想你们已经见过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了,你们认为:有哪个女人会跟他坠入情网吗?” 沃尔特·斯佩思跳了起来,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我在这方面不在行。”潘克说,“我的相貌,普通女人……” “闭嘴,你这个大猩猩。”菲茨杰拉德恼怒地说。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维尼·摩恩知道要想得到那五千万美元的遗产,就必须要仰仗安纳托尔·鲁伊希。如果安纳托尔·鲁伊希能够,控制得住遗产的分配方式,如果他的某种行为能够决定:维尼·摩恩是否能够得到五千万美元,那么,维尼·摩恩愿意下嫁安纳托尔·鲁伊希的做法,也就不难理解了。” “我想起来了,我们所谈到的遗嘱!……”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激动地大声说道。 “没错!……结合我们昨天作出的其他推断。我们可以猜测,所罗门·斯佩思在星期一的下午,也就是他被谋杀之前,曾经签署了一份新的遗嘱。”埃勒里·奎因推测着,“在新的遗嘱中,他部分、或者完全,剥夺了维尼的遗产继承权。而安纳托尔·鲁伊希拿走了那份新的遗嘱。” “卑鄙的恶棍,”沃尔特·斯佩思愤怒地说,“一只臭鼬!……” “安纳托尔·鲁伊希肯定去找过维尼·摩恩,告诉她手上有一份新的遗嘱——那份遗嘱会完全剥夺她的继承权。”埃勒里·奎因自信满满地说,“但是,如果她答应嫁给安纳托尔·鲁伊希,他就可以毁掉最后一份遗瞩。那样的话,旧遗嘱仍然有效,维尼仍然能够得到五千万美元。” “他借用这份新遗嘱,来要挟维尼·摩恩!……”沃尔特·斯佩思激动地大声说,“他肯定没有毁掉那份新遗嘱,否则他就失去了要挟的筹码。在他们真正成婚之前,他都会留着那份新的遗嘱!……” “另一方面,维尼·摩恩也不会嫁给他,直到旧遗嘱生效为止!……”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屏着气,激动地说。 “现在我们面临着,一些有趣的问题。”埃勒里·奎因轻声说道,“比如说,安纳托尔·鲁伊希究竞是在什么时间,离开了所罗门·斯佩思的房子?是在斯佩思被谋杀之前,还是之后?” “你想说……”沃尔特·斯佩思激动地问。 “我什么都没有说!……”埃勒里·奎因耸了一下肩膀,“但是,安纳托尔·鲁伊希心里很清楚,如果有人发现,他私自扣留了新的遗嘱,他就有大麻烦了。警方会据此认为:鲁伊希有谋杀动机。那份遗嘱会要了他的命——就像是一个烫手的山药蛋蛋。可是,他如果留着遗嘱,就等于有了两千五百万美元。我猜测安纳托尔·鲁伊希决心冒险,同时想尽办法保护自己。” “他肯定不会把遗嘱,留在自己的手边。”沃尔特·斯佩思沉思着说。 “那么,我们怎么样才能够,找得到那份新的遗嘱呢?”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惊慌失措地问道。 菲茨杰拉德轻快地说:“我们必须想办法,让安纳托尔·鲁伊希自己,拿出那份遗嘱来。与此同时,我们要特别小心,不能让他猜到,有人知道了新遗嘱的事情。” “如果他听到了风声,”埃勒里·奎因点了点头说,“为了不和谋杀案有牵连,他会毁掉掉新的遗嘱。” “如此说来,”菲茨杰拉德瞥了一眼潘克,“我们必须保守秘密,要绝对小心。我不会在报纸上刊登,任何关于这件事情的新闻,而你则不要多嘴多舌,做梦的时候也不许说。” “很显然,我们需要采取一些策略。”埃勒里·奎因自信满满地说,“鲁伊希先生的弱点,是那位美妙绝伦的维尼小姐。因此,我们要以她为突破口。” “怎么办?”潘克激动地问。 “这取决于安纳托尔·鲁伊希先生,到底告诉了维尼·摩恩多少信息。我猜测鲁伊希没有给,维尼·摩恩看那份真正的遗嘱。”埃勒里·奎因认真地说,“除非绝对必要,鲁伊希不会把遗嘱带在身上。所以,我们现在只能假设维尼·摩恩没有见过其正的遗嘱。” “好的。现在我们可以向维尼·摩恩透露一些风声,让她认为,安纳托尔·鲁伊希那个家伙一直在撒谎,他手上根本没有什么新的遗嘱,他编造遗嘱的故事,就是为了诱骗维尼·摩恩嫁给他,并且从五千万美元当中分一杯羹。你们认为维尼会怎么做?” “她会要求看那份遗嘱!……”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激动地说。 “正确!……”埃勒里·奎因打了一个响指,点头附和着,“这样的话,安纳托尔·鲁伊希就面临两个选择:要么给维尼·摩恩看那份遗嘱,要么失去五千万美元的一半。等他拿出遗嘱的时候——我们就动手。” “太妙了。”沃尔特·斯佩思简短地作出了评价。 “沃尔特,你就是我们所需要的特工。她很熟悉你,我猜她甚至很喜欢你。” “我也有这种感觉。”沃尔特·斯佩思的脸红了。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不自然地低下了头,盯着她的指甲。 “与此同时,我们需要做好准备,掌握所有的证据。”埃勒里·奎因得意地说,“这就需要一些先进的技术设备,专用的窃听手段。” “你们可算找对人了。”菲茨杰拉德笑着说,“我有不少朋友,能够弄到秘密窃听器。我们可以把窃听器,悄悄地安装在斯佩思家的房子里,然后,把电线牵到,雅尔丹家的空房子里。” “这个主意真妙。”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眼睛闪闪发光,“然后我们就可以在另一头听着……” “把这件事情交给我吧!……”潘克恳求道,“我说,伙计们,我什么都会干的。我以前就是一个电工。我可以去斯佩思的房子里,悄悄地安装机器……”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嚷了起来。埃勒里·奎因趁机拉开了菲茨杰拉得的抽屉,给自己倒了一杯苏格兰威士忌。菲茨杰拉德趴在桌子上,正在匆忙地给他的“朋友”写信,潘克则忙着吹嘘他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飞贼。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在一旁忙着指导沃尔特·斯佩思,教他在面对毫无戒心的维尼·摩恩时,应该说些什么。 “都记住啦!……”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问。 “别担心,亲爱的。”沃尔特·斯佩思得意地说。 “沃尔特,给我出去,赶紧把你的漫画弄完,行吗?……”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皱眉说,“他们会以为这儿正在开内阁会议。” “你要去哪儿?”沃尔特·斯佩思起身问道。 “我去见爸爸。”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得意地说。 “把那封信给我!……” 终于,沃尔特·斯佩思、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和潘克都走了出去,分别赶赴各自的目标。埃勒里·奎因匆忙把酒瓶,放回了菲茨杰拉德的抽屉,跟着瓦莱莉跑了出去。 “和平与宁静!……”菲茨杰拉德眯缝着眼睛,拿起了苏格兰威士忌酒瓶,“真是来之不易啊!……”他笑着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 第十六章 探寻OP 埃勒里·奎因在街上追上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 “嘿,我跟你—起去行吗?”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在四平街和第一街的街角,猛地停下了脚步。人流从他们身边涌过。 “我不同意!……”雅尔丹小姐拒绝了。 “真不够朋友。” “我说,肯因先生。”瓦莱莉正色说道,“我们……我很感谢您所做的一切,但是,有些事情……我是说,请不要介意。我是要去见我的父亲。” “我不在乎,我的脸皮像城墙一样厚。” 埃勒里·奎因拽起了她的胳膊,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无可奈何地被埃勒里拖着走。她真想立刻摆脱这个人——这位报道助手太精明、太敏捷,而且,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想一想看,他那么轻易就分析出了安纳托尔·鲁伊希的处境,他可能会发现所有的秘密。他可能会猜到沃尔特……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在进市政监狱时,没有遭遇到搜身和盘查。有个衣冠不整的家伙,就在大厅的角落里,但是他没有跟着他们。看守打开了里斯·雅尔丹牢房的门,立刻就走开了。 里斯·雅尔丹先生正在吸着雪茄,安静地玩着纸牌。看到跟着瓦莱莉进来的,是一个衣着艳丽的男人,里斯眯起了眼睛。瓦莱莉作了介绍之后,里斯·雅尔丹和采访专员希拉里·肯因握了握手,并且,他就坐在床板上,顺手把纸牌推到了一边。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里斯·雅尔丹先生笑嘻嘻地说,“可是,我的朋友格鲁克警官和凡·埃弗里,彻底把我遗忘了。你猜他们是不是感冒了?” 里斯·雅尔丹先生说着,把散在一旁的纸牌收拢起来。 “肯定是得了重感冒。”埃勒里·奎因点了点头,“雅尔丹先生,打起精神来。你把他们都镇住了。他们大概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喜欢监狱生活的人。” “我是一个清白本分的人。请别为我担心,这里有一日三餐,还可以锻炼身体。只有一件事情不太称心。除此之外,这里都很理想。” “哦,爸爸!……”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说。 “干吗拉长了脸,我的宝贝?”里斯·雅尔丹笑着问。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随便敷衍了几句,在随后的几分钟里,他们都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埃勒里·奎因叼着一支香烟,暗中感叹:“贵族血统中,确实有一些特别的东西。”他很难从这父女俩身上,发掘出什么秘密,因此,只能依靠对于事实的分析和研究。他眯缝起眼睛,保持着警惕。 没过一会儿,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便打开了她的皮包,掏出了一块手帕,毫无必要却郑重其事地,把手帕捂在了鼻子上。随后她合上了手提包,然后又打了开来。 埃勒里·奎因坐在床板的一头,感觉到了异样。他站了起来,转过了身去。瓦莱莉亲吻了她的父亲,随后也站了起来。里斯·雅尔丹面上带着迷人的笑容,向埃勒里·奎因伸出了手。 接着,他们回到了走廊里,向外面走去。 让埃勒里·奎因大为不解的是,他们进入牢房的时候,纸牌背面的图案是帆船,但是,当他们离开的时候,纸牌背而的图案,却变成了荷兰风车。为什么一个看起来诚实可靠的年轻女人,会偷偷地拿走—副纸牌,然后悄悄地丢下另外一副不同的纸牌? “我希望,”出了市政监狱之后,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说,“肯因先生,你可以去忙自己的事儿。” “别这样。”埃勒里·奎因激动地说。 “你的做法让我很不高兴。”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严重地警告希拉里·肯因先生,“我真不明白,你这样跟着我,到底有什么用处。我可以向你保证,你是在浪费时间。” “我喜欢你!……”埃勒里·奎因叹了口气,“你的这些话让我心寒。你把我的好心,称作浪费时间?” “你的话并不可笑。如果你继续死缠着我,我就会给菲茨杰拉德打电话。我警告你!……”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说完便扬长而去,直奔停车场。埃勒里·奎因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他匆匆地转过了街角。 当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开车顺着第一街,向西北方向行驶的时候,一辆绿色的小敞篷车,悄悄地跟在后面——就是那种像老鼠一样,遍布洛杉矶街道的租车行的车子。瓦莱莉把车子停在拉萨拉的外面,走进大厅的时候,竟然发现希拉里·肯因采访专员也在那里。他用胳膊肘拄在前台的桌子上,正在等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对希拉里·肯因轻蔑地说:“你这个跟屁虫!”然后直奔大厅里的电话亭。米布斯·奥斯汀从电话交换板上探出头来,朝她喊了一句。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停下了脚步问:“什么事,米布斯?” “沃尔特·斯佩思先生给你留了张便条。”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只得再次走回前台,电话交换员小姐递给她,一个标有酒店字样的信封,瓦莱莉撕开信封,拿出了信纸。 希拉里·肯因先生离开了前台,迅速地钻进了电话亭。“菲茨杰拉德……菲茨杰拉德?我是肯因。”他急促地说,“我现在没有时间解释。你要帮我一个忙。” “五分钟之后,你给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打个电话,她在拉萨拉。” “噢,为卄么?”菲茨杰拉德吃惊地问。 “别问问题,行吗?……我现在很急。”埃勒里·奎因焦急地吩咐着,“你给她打个电话,让她立刻去《洛杉矶独立报》的办公室。” “可是用什么借口?” “我怎么知道?你最好编一个,能够说得过去的借口。我不想让她有所怀疑。” “放心吧,我的朋友。”菲茨杰拉德自信地答应了。 埃勒里·奎因挂上电话,走出了电话亭。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已经踪影全无。 于是,埃勒里·奎因走到前台,问那个金发的女孩儿:“雅尔丹小姐去哪儿啦?” “嘿,你是谁?……”米布斯·奥斯汀小姐充满敌意地问。 “告诉我吧,小姐。我们是她的朋友。” “哦,她上楼回自己的房间了。” “以后有时间,我会请你喝一杯的。” 埃勒里·奎因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大厅,从房子的外围,绕到了侧面酒店的货运门。他迅速地扫了一眼周围,飞快地冲过了几级石头台阶,穿过一段小路,最后钻进了酒店的后院。他耽误了点儿时间,最终找到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房子的窗户。 埃勒里·奎因迅速跳上了防火楼梯,轻手轻脚地爬上三楼。雅尔丹家客厅有一扇百叶窗没有关严,下面露出一条一英寸宽的缝隙。埃勒里·奎因小心翼翼地蹲了下去,从缝隙向里面张望。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正坐在沙发上,仍然戴着帽子,正在匆忙地解开手提袋的锁扣。她打开手提袋,把手伸了进去,拿出一副纸牌——埃勒里·奎因看到纸牌背面的图案,正是帆船。她把手提包随手扔到了一边,把纸牌摊了开来。 可是就在这时,电话响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跳了起来,手上还握着纸牌。 “怎么了?”埃勒里·奎因听到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正激动地朝着电话听筒喊叫着,“不行!……菲茨杰拉德,这不可能!……好的,好的。我马上就到。”她放下了电话,把纸牌塞进了客厅桌子的抽屉里——埃勒里·奎因如愿以偿地松了一口气。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立即抓起了手提包,一阵风地冲了出去。紧接着,埃勒里·奎因听到前门“砰!”的—响。他探出身子,抓到了绳索,猛地一用力,就钻了进去。 埃勒里·奎因在客厅的抽屉里,找出了那副纸牌。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桌子旁边,随意地翻动着纸牌,很快就注意到了纸牌边缘上,那些奇怪的、散乱的铅笔痕迹。 原来如此。古老的纸牌代码! “关键问题是,”埃勒里·奎因沉思着,“必须按照某种合适的顺序,排列那些纸牌。考虑到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和他的父亲里斯·雅尔丹先生,并不是制造诡计的高手……肯定是某种简单的组合……按照花色和大小顺序排列……” 埃勒里·奎因把纸牌分成四套,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依次排列。但是,他立刻就发现这种策略不对。于是他又翻转过来,从大到小排列。这次纸牌的边缘,很清楚地显现出了某种规则。 埃勒里·奎因莞尔一笑:“嘿,简直是小孩子的把戏!……” 他又把红桃、方块、草花这三种花色,都整理好了,读出了纸牌边缘的信息。 (我很担忧,能否让OP继续保持沉默) 埃勒里·奎因把纸牌收拢在一起,反复地洗了几次牌。又把纸牌展开,扔在了地板上,然后再检起来。他不想引起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怀疑。他相信在接到菲茨杰拉德电话的时候,瓦莱莉还没有时间整理纸牌,也没有读到纸牌上的消息。 OP!……OP!……OP!……噢,真是奇怪,也许这两个字母,代表某种“行动”。 行动?……私人调查。侦探。私人侦探!…… “里斯·雅尔丹到底是什么意思?……也许他是指一个叫做希拉里·肯因的人?……难道他那件晃眼的外套,竟然没有达到欺骗性的效果?让我保持缄默。不对,这应该不是指我。” 埃勒里·奎因摇了摇头,把纸牌再次放回到了抽屉里。 就在埃勒里·奎因将要把腿,迈出窗户的时候,他注意到在沙发的垫子和靠背之间,塞着一张白纸。于是,他又回到了客厅,把那张纸抽了出来。 那是一张印有酒店名称的信封,正面潦草地用铅笔写着“V·雅尔丹”。埃勒里·奎因伸手到垫子下面摸了摸,很快就发现了揉成一团的酒店信纸。 这是沃尔特·斯佩思写给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信。埃勒里·奎因毫不迟疑,兴致勃勃地读了起来: 潘克已经拿到了窃听器,我们必须去桑苏斯安装。我们会爬墙过去,不会让任何人看到。如果我们被发现了,那可就倒霉了。 亲爱的,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噢,我怎么这么爱你。 信纸的下面,是沃尔特·斯佩思的签名,最下面还有一个巨大的字母“X”。作为无所不知的专家,埃勒里·奎因当然知道这个X的含义——全世界的恋人都用这个符号,来表达与对方的亲吻。埃勒里·奎因感到了一丝窘迫,但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他把那张信纸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从窗户里爬了出去,从外面伸手拉动绳索,把百叶窗放回到原来的位置,恢复成了他非法闯入之前的状态,然后顺聍防火楼梯,迅速地跑了下去。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再次冲进了拉萨拉的大厅。 “出了什么事儿,雅尔丹小姐?”米布斯·奥斯汀小姐焦急地问道。 “米布斯·奥斯汀小姐,是你偷听了!……不过,没有什么事儿。”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叹了一口气,“菲茨杰拉德先生听到了一些传闻,声称我的父亲,马上就要被释放了。可是,等我到了市中心,却发现这完全是谣言。” 埃勒里·奎因正藏在大厅一侧的休息间里,在那里偷笑。菲茨杰拉德的借口真是狡猾,不过他相信:菲茨杰拉德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不会有丝毫的悔恨,而且像日本武士一样——冲动而迅猛。他藏在休息间里,看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走进了电梯。他暗自估算着雅尔丹小姐的动作——现在她已经到了三层、现在她到了3C房间的门口、现在她进了房子、现在她到了客厅的桌子旁边、现在她在排列纸牌、现在她在读那些密码…… 电话交换台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埃勒里·奎因悄悄地走到帷幕旁边,竖起了耳朵。 “什么事儿?……”他听到米布斯·奥斯汀在说,“好的,雅尔丹小姐,我马上上来。” 一阵杂乱的声音,然后金发的女孩儿喊道:“马克思先生!你能帮忙照看一下电话交换台吗?我马上就回来。” 很快,米布斯·奥斯汀小姐经过了休息间的门口,走向了电梯。 0P!操作员,电话操作员!米布斯·奥斯汀小姐!所以他们的秘密就是,让米布斯·奥斯汀小姐继续保持缄默。 埃勒里·奎因点燃—支香烟,悠闲地走出了大厅,来到了街上。他刚要钻进自己的绿色敞篷汽车,另外一辆敞蓬车就冲了过来,停在了路边,沃尔特·斯佩思叫着。 “你好!……”沃尔特·斯佩思那张消瘦的脸,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肯因,我们都准备好啦!” “你们真是能干啊!……”埃勒里·奎因点头赞叹着。 “小菜一碟。桑苏斯那儿的别墅那里,只有一名警员在值班,我和潘克轻松地翻了进去。”沃尔特·斯佩思得意洋洋地炫耀着,“维尼·摩恩那婊子不在家里,所以,我们没有遇到任何困难。” “你们把窃听器安装好啦?” “都淮条好了。我们准备了好几台发射机,以防万一。”沃尔特·斯佩思拍着手连连点头,“一个藏在书房里,一个在楼上维尼的房间,还有一个在客厅里。我们把电线,连到了雅尔丹的空房子里。” “潘克在哪儿?” “他在雅尔丹的房子里,正櫓胳膊挽袖子,准备行动呢。”沃尔特·斯佩思笑着说。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维尼?” “就在今天晚上。”沃尔特·斯佩思说。 “八点怎么样,我会去那里旁听。” “没问题。”沃尔特·斯佩思一说完这些,就急匆匆地冲进了拉萨拉的大厅。 <hr /> 注释: 第十七章 情报和讨论 埃勒里·奎因关上了菲茨杰拉德的房门,冲到桌子旁边,拿起了桌上五部电话中的一部。 “请接警察总局的格鲁克警官,谢谢。”他这么说。 “喂,你小子在干什么?”菲茨杰拉德好奇地问。 “格鲁克?我是希拉里·肯因,《洛杉矶独立报》的记者。” “有什么新的消息?”格鲁克警官问道。 “有很多消息。我可以给你一条,但你要保证不泄露出去,行吗?” “相信我吧。”格鲁克警官回答道。 “你去调查拉萨拉的电话通话记录,从星期一下午五点开始的。” “这么做有什么用意?”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你可以去找值班经理谈一谈,不过,你要让他保守秘密。特别是:不能让电话交换台的值班员听到风声,就是那个名叫米布斯·奥斯汀的女人。决不能让她知道,有人在检查电话记录。” “我明白了。”格鲁克警官缓缓地说道。 “关于铁桌子上的指纹和望远镜,你有什么发现吗?” “雨水完全破坏了指纹。但是,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的提示,肯因先生。” “我会去找你的,到时你当面谢我好了。” 埃勒里·奎因挂上了电话,坐在菲茨杰拉德最好的椅子里,揉着下巴。菲茨杰拉德拉开了抽屉,拿出一个酒瓶和两只酒杯。他们都喝了一大口。 “好吧,菲茨杰拉德!……”埃勒里·奎因说,“我知道,你那白发苍苍的脑壳里,正在浮想联翩。” “你比联邦调查局的人还要可恶!……”菲茨杰拉德激动地说,“这到底是在干什么?看在上帝的分上,告诉我吧。” 埃勒里·奎因压了压帽子,帽檐几乎遮住了他的墨镜。 “让我稍微想一下。”他笑着说。 “我需要的是新闻,而不是推测。”菲茨杰拉德恼怒地说,“你快把我逼疯了。” “哦,这倒提醒我了。”埃勒里·奎因说着,又抓起了菲茨杰拉德桌子上的电话,“请接马格纳电影公司,我找杰克·巴彻先生。” “巴彻跟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你好!巴彻吗?……我不想和他的秘书说话,真见鬼!……我想找巴彻本人,那个小拿破仑,所谓的天才……”埃勒里·奎因激动地扭动着身子,“我亲爱的小姐,你没有听懂我的话吗?我想,我没有必要用俗语,来向那位伟大的、行踪不定的美国天才致敬了。再见!……” 埃勒里·奎因的身子往后一倚,喘着粗气,再一次把帽子压到了眼睛上面。茨杰拉德不满地看了一眼,又喝了一口酒。 当埃勒里·奎因离开《洛杉肌独立报》大楼的时候,菲茨杰拉德也跟在他的身边——菲茨杰拉德认为:如果他做一些实地调查、跑跑腿,也许能够得到一些新闻。他们找到了格鲁克警官,发现那位警官同样愁容满面。当他看到埃勒里·奎因先生之后,格鲁克警官蹭地跳了起来。 “肯因先生,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格鲁克警官生气地喊道,“哦,菲茨杰拉德,你来了!……”他朝报社主编皱着眉头。 “你的思维真是跳跃。”菲茨杰拉德反唇相讥,坐在了最舒适的椅子里。 “请你们暂时休战。”埃勒里·奎因说,转过头问警官,“格鲁克警官,有什么发现?” “拉萨拉的电话记录表明,在星期一的下午五点三十五分,有人给山顶区二四一一号打过电话!” “那是所罗门·斯佩思的电话号码。”菲茨杰拉德惊愕地说,他站了起来,然后又坐了下去。 “是谁给斯佩思打了电话?” “是3C房间——雅尔丹的房子。” “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呢?”过了一会儿,菲茨杰拉德问道。 “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格鲁克警官说。 埃勒里·奎因似乎满不在乎。实际上,他满脸喜色。 “警官,你愿意打赌吗?” “到底什么意思?难道我又遗忘了什么事情?”格鲁克警官不满地嘟囔起来。 “我希望你把里斯·雅尔丹找来,告诉他所有针对他的指控都被取消了。” “什么!……”格鲁克警官被大大地激怒了,“你以为我发疯了吗?” 菲茨杰拉德插了一句:“继续说。格鲁克,看一看这个神经病,还能有什么新点子!……” “你不一定要真的那么做。”埃勒里·奎因安抚地说,“就是看看他的反应。你觉得怎么样?” “哦,真是烦人。”格鲁克警官强忍着怒气,对着内部通话器喊叫了起来。 二十分钟之后,里斯·雅尔丹被带进了格鲁克警官的办公室里,房间里只有格鲁克警官一个人。 “雅尔丹先生,我要向你立即宣布一个消息!……”格鲁克警官突兀地说。 “不管是什么消息,都比遭受冷落要好啊。”里斯·雅尔丹和气地微笑着说。 “我和凡·埃弗里,我们认为找错了人。” “找错了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里斯·雅尔丹并没有表现出意料中的兴奋之情,相反,他似乎很失望——这让格鲁克警官很诧异。 “我们已经决定,撤销对你的所有指控,你现在自由了。”雅尔丹作势要抬起手,“现在,只需要等一些手续上的事情……” “警官,我想提一个不同寻常的请求。”里斯·雅尔丹突然说。 “什么?”格鲁克警官好奇地抬起头来。 “请你不要撤销指控。” “什么?你是说,你想待在监狱里?”格鲁克警官惊诧地问。 “我现在没有办法解释。”里斯·雅尔丹吞吞吐吐地说,“但是,有一些因素……” 格鲁克警官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然后摇了揺头,拉开了门。两名警员走了进来,雅尔丹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愉快表情。 “太感谢你了!……”他诚挚地致谢,然后兴冲冲地走了出去——就像一个走向自由的罪犯。 格鲁克警官关上了门,埃勒里·奎因和菲茨杰拉德,从隔壁的房间走了出来。 “你们能相信吗。竟然有这样的事情!……”格鲁克警官一脸茫然地说。 “你问他去吧!……”菲茨杰拉德不耐烦地,把他胖胖的身子,转向了埃勒里·奎因的方向。 格鲁克警官不停地摇着头,嘟囔着说:“我发誓,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要求留在监狱里,接受谋杀指控!……” “这和我的猾测完全吻合!……”埃勒里·奎因心满意足地说,“五点三十五分,从拉萨拉打往斯佩思的房子的电话,再加上里斯·雅尔丹的表现,就能够轻易地得出一个结论。” “我怎么毫无头绪?” “里斯·雅尔丹为什么如此急切地,想留在牢房里?为什么他请求作为谋杀案的嫌疑人?” 菲茨杰拉德的眼睛里灵光一现。 “天哪!……”他喊道,“他有脱身的王牌!” 格鲁克警官的脸色变得煞白:“什么,脱身的王牌?” “当然是这样的!……”埃勒里·奎因说,“可能是一个非常可靠的不在场证明。我已经发现了雅尔丹父女的秘密,雅尔丹让她的女儿去说服米布斯·奥斯汀,让她保持沉默。现在再考虑一下五点三十五分,从拉萨拉打出的电话,要么,是里斯·雅尔丹自己拨通了电话——但是,考虑到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和沃尔特·斯佩思的特殊关系,更可能是瓦莱莉·雅尔丹打的。那么,应该是里斯·雅尔丹在瓦莱莉的身边,至少是在电话接线员的视线范围内。这样一来,电话接线员就能够给里斯·雅尔丹提供不在场证明。于是,所有的问题都解释清楚了。” “这么说,在发生谋杀案的时候,里斯·雅尔丹有一个合理的不在场证明。”菲茨杰拉德激动地说,“如果在开庭的时候,奥斯汀出场作证……那可就妙了!” 格鲁克警官显得忧心忡忡。 “如果这是真的,”他嘟囔着,“他为了不让我们知道他的不在场证明,所以,特意提醒他的女儿,让那个女孩儿保持沉默。他们可真聪明。” 可是,格鲁克警官的语调和表情中,毫无赞赏的意味。 “他为什么要故意隐瞒一个不在场证明?”菲茨杰拉德皱着眉头,“这很不合情理。” “如果他想要保护某人,这种做法就合情合理了。”埃勒里·奎因懒洋洋地说。 格鲁克警官和菲茨杰拉德都蹬着他。 “你们还不明白吗?这就是问题的要点。他把所有的嫌疑,都包揽在自己的身上,这样一来,他所试图保护的人,就不会有什么麻烦了。他试图保护沃尔特·斯佩思。” “沃尔特·斯佩思!……”格鲁克警官惊叫了起来。 “当然啦。咋天晚上,沃尔特·斯佩思不是已经供认过吗?……”埃勒里·奎因笑着点头说,“那天门卫弗兰克看到的、穿着里斯·雅尔丹的大衣的人,正是沃尔特自己。他原本就要和盘托出了,但是,瓦莱莉·雅尔丹又让他闭上了嘴巴。然后,他们三个人密谋了一阵,最后,沃尔特·斯佩思就撤销了他的证词。沃尔特的表现证明:他预先并不知道,里斯·雅尔丹有不在场证明,是昨天晚上雅尔丹父女告诉了他,这个细节之后,他才改变了主意。也就是说,在这之前,沃尔特·斯佩思并不知道,里斯·雅尔丹有一个脱身的王牌。换句话说,在昨天晚上之前,他又在保护里斯·雅尔丹——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 “保护里斯·雅尔丹?我不明白。”菲茨杰拉德说道。 “我也不知道。”埃勒里·奎因皱着眉头,耸了一下肩膀,“现在,他们又都闭紧了嘴巴,很显然,雅尔丹父女在保护沃尔特·斯佩思。” “保护沃尔特·斯佩思,为什么?”菲茨杰拉德固执地问。 “上帝才知道,我又不是他们的亲信。这些缝上了嘴巴的傻瓜,要是能够让他们开口就好啦!……”埃勒里·奎因摇着脑袋,无可奈何地说,“不过,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里斯·雅尔丹有一个不在场证明,这能够保护他,但是,沃尔特·斯佩思却没这么幸运。他们认为:沃尔特处于不利的境地,否则刚才,里斯·雅尔丹也不会做出违反常理的事情。” “沃尔特·斯佩思,原来是他……”格鲁克警官烦躁的低语着。菲茨杰拉德浓密的眉毛拧到了一起,轻轻地摇着头。 “是的,沃尔特·斯佩思。”埃勒里·奎因急速地说,“你们想过没有,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在星期一下午,给所罗门·斯佩思的房子打电话,是想找谁?” “天哪!……也许她是想找沃尔特·斯佩思!……” “还能是谁?我猜测,在下午五点三十五分的时候,沃尔特·斯佩思先生就在他父亲的屋子里。雅尔丹父女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 “如果沃尔特·斯佩思先生就在他父亲的房子里,”格鲁克警官惊呼,“就是说,谋杀之后的三分钟内,沃尔特还在谋杀现场!……当然,他也许并不在书房,不过我们警方能够查出来。”格鲁克警官自信满满地说,“现在,至少能够确认一点,星期一下午,在发生谋杀案的时间段里,进入桑苏斯别墅的外人,并不是里斯·雅尔丹,而是沃尔特·斯風思。他穿着里斯·雅尔丹的大衣,我们已经拿到了那件大衣——那上面染了血迹!……”警官狡黠地一笑,“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如果他杀死了自己的爸爸,他可以借用大衣,陷害里斯·雅尔丹。” “简直是个无耻之徒啊!……”菲茨杰拉德愤愤地说。 “糟糕,星期一晚上我放走了沃尔特·斯佩思,他比雅尔丹父女先离开桑苏斯。也就是说,他完全有机会先回到拉萨拉,把大衣和长剑,藏在雅尔丹家的壁橱里。还有——这是我一直没有透露的秘密——在那把长剑上,不仅留有里斯·雅尔丹的指纹,还有沃尔特·斯佩思的指纹——他在凶器上留下的指纹。” “是吗!……”埃勒里·奎因惊慌失措地喊道。 “我并不想让这个细节,”格鲁克警官怯懦地说,“搅乱里斯·雅尔丹的案子一” “在长剑上有沃尔特·斯佩思的指纹!……”埃勒里·奎因低声哪嚷着。 “不管怎么说,沃尔特·斯佩思仍然有谋杀的动机——他被剥夺了继承权,对吗?……而且,他一直和生父不和。”格鲁克官满意地搓着双手,“朋友们,这个案子有希望了。结案的所有要素都齐全了。现在只要我找到一些合适的证人,我就能要求凡·埃弗里……” “抱歉,我有事要走了。”菲茨杰拉德走向大门。 埃勒里·奎因冲了过去,问了一句:“你要去哪儿?” “去写新闻报道,我的好朋友。”菲茨杰拉德嬉皮笑脸地说,“太棒了,这个新闻至少能卖一百万份报纸!……” “菲茨杰拉德,如果你敢把你刚才听到的东西,印在报纸上,哪怕一个字……”埃勒里·奎因恶狠狠地说。他凑在菲茨杰拉德的耳边,悄声低语了—阵。菲茨杰拉德似乎很不甘心,但是,他随即面露惊讶之色,最后又露出了笑容。埃勒里·奎因又把他拽回到格鲁克警官的桌子旁边。 当天晚上八点,一些鬼鬼祟祟的人影,在桑苏斯里面雅尔丹家的房子里转悠着。他们是有血有肉的、满腹优虑的幽灵。 他们所处的房间紧挨着露台,那里曾经是里斯·雅尔丹的书房。地板上放着由电池供电的灯笼,拖出了长长的影子。在露台上,根本看不到房间里的亮光,因为灯笼已经被遮蔽住了。 为首的幽灵正是潘克,他正蜷蹲在地板上,头上戴着耳机,借着亮光,他煞有介事地摆弄着,面前的一台小小的仪器。在他身边有几个铁盒子,分别标着汤,玉米、熟火腿,还有几个已经打开了的空罐头。一个高瘦的、名为埃勒里·奎因的神奇幽灵,在房间的一侧走来走去。另外一个身材魁梧的幽灵,名为菲茨杰拉德——在另一侧闲逛。 在潘克的旁边,还跪着一个女性的幽灵,她穿着一条马裤——完全不符合幽灵的时尚——马裤一侧的大腿位置上,还有一个长长的裂口,显然在翻过栅栏的时候被刮破了。 “嘘!……”潘克突然示意大家放低声音,“他们来了!……” 埃勒里·奎因和菲茨杰拉德都走了过来。但是,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动作,看上去比他们更快。两个男人都想去抢最后一部耳机。最后埃勒里·奎因占了上风,菲茨杰拉德只好干瞪着眼,把胖乎乎的脸蛋,贴在了瓦莱莉的耳边。 听筒里传来房门关上的声音,然后是维尼·摩恩的声音——表现出了既惊恐、又引诱的意味。 “进来,沃尔特,亲爱的。这里没有其他的人。” “维尼·摩恩,那个贪得无厌的女人。”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愤恨地低声说道。 “你确信没有人偷听吗?”随后传来的是沃尔特·斯佩思的声音。 维尼·摩恩的声音里,不再有惊恐,而是完全的诱惑。 “绝对没有其他人了,亲爱的。没有人来安慰我,我是可怜、孤单的人……” “我不能在这儿停留太久,维尼。”沃尔特·斯佩思小心翼翼地说,“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来过这里。所以,我必须尽快跟你说清楚。” “你想说什么,沃尔特?……”维尼·摩恩的语气里,再次出现了惊恐。“你相信我吗?” 他们甚至能够想象出,维尼·摩恩撅着嘴唇的样子。 “我一直很想跟你交朋友,但是你对我的态度……” “我对你总是开诚布公,不像有些人,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地,总是在暗地里行事!……” “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维尼·摩恩抱怨着。 “我自己也做了一些调查。所以,我知道……”沃尔特·斯佩思一宇一句地说,“我知道你和安纳托尔·鲁伊希之间的小小交易。” “哦!……”维尼·摩恩的惊叹声如此响亮,把偷听者们都吓了—跳。 “我知道安纳托尔·鲁伊希对你说,我父亲立了一份新遗嘱。我还知道他胁迫你,除非你嫁给他,否则他会拿出那份遗嘱,活生生地把那五千万美元,从你的手里抢走!……” “沃尔特……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旁听者们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好啊,”潘克说,“他的表演很出色。”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嘟囔着:“你给闭嘴。” 菲茨杰拉德喊着:“嘿,还有呢!……” “都别出声!……”埃勒里·奎因也在抱怨。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总而言之,我讨厌安纳托尔·鲁伊希那个胆小鬼。我知道你也讨厌他。”沃尔特·斯佩思纷纷地说,“维尼,他在欺骗你!……” 维尼·摩恩默不作声了。 “他在撒谎,维尼。”沃尔特·斯佩思温柔地说,“根本没有什么新的遗嘱。他只是想吓唬你,迫使你嫁给他,然后,你分给他两千五百万美元。” 维尼·摩恩的声音显得格外诡异。 “沃尔特,你的意思是说,这些都是……都是……” “都是他编造出来的。”沃尔特·斯佩思用恳切的语气说,“你从来没有见过他所说的遗嘱,对吗?” “当然没有。”维尼·摩恩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你还不明白吗?……”沃尔特·斯佩思激动地说,“听着,维尼。忘了那个家伙,让他见鬼去吧。我们俩可以达成某种共识——某种协议。或者可以……” 沃尔特·斯佩思的声音,变成了轻微的低语,似乎他正靠在维尼·摩恩的身边,亲切地和她说着悄悄话。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咬着她的手帕,甚至咬出了一个小破洞。随后的说话,声音都很轻微,他们已经听不清楚了。 过了一会儿,沃尔特·斯佩思找借口说,他必须走了,然后他们听到前门关闭的声音,和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太棒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兴奋地跳了起来。 “真是难以置信。”潘克缓缓地说,“我们成功了。” “安静。”埃勒里·奎因急忙提醒他们,“让我们看看她的反应。我们成功地让那个金发美女,对安纳托尔·鲁伊希产生了怀疑,她应该会立刻去打电话。” 他们都急切地把耳朵贴在听筒上。两分钟过去了。他们再次听到了房门关闭的声音。但是,他们无法分辨是书房的门,还是其他房间的门。一阵脚步声,非常急速、焦躁的脚步声,持续了足有五分钟。接着是有人跑动的声音,然后是一声轻响。 “接线员!……”果然是维尼·摩恩的声音,听上去恼怒而凶狠。 “感谢上帝。”菲茨杰拉德从屁股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酒瓶,急切地“咕咚”了一口。 “鲁伊希?安纳托尔·鲁伊希!……鲁伊希!我是维尼·摩恩……别跟我说什么电话线路的问题!”维尼·摩恩激动地嚷着,“你听我说。我仔细想过了,我认为你在骗我……是的,你是个骗子!……凭什么要我把钱分给你?我不会嫁给你,你别做梦了!……”一阵长久的沉默,似乎安纳托尔!鲁伊希正在恳切地、劝诱地、缓缓地叙述着,“嘿,别跟我说有什么遗嘱的事情!我根本不相信有什么遗嘱!……我就是这么认为的。是的,就现在!……你是一个骗子!……哦,你还想用花言巧语来骗我,是吗?……好吧,如果真的有什么遗嘱,你为什么不给我看一看?……对,就看一看!……我不想看什么赝品,别想骗我!……我熟悉所罗门·斯佩思的字迹。我也不想要看什么复印件。你现在就把真正的遗嘱拿来!……我知道你没有把它放在口袋里——好吧,你什么时候来都行。我根本不在乎。根本就没有什么遗嘱。我来自南达科他州,鲁伊希先生……明天下午三点?在这幢房子里……好,就这样!……” 电话听筒被扔回了原来的位置,发出“哐荡”一声巨响。 “毫无差错!……”埃勒里·奎因叹了一口气,“我猜我很有天赋。” “你觉得,安纳托尔·鲁伊希那小子,是不是在虚张声势?”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不安地问。 “不可能。现在是晚上,所以,安纳托尔·鲁伊希无法立刻拿到遗嘱。如果他能拿到遗嘱,他肯定会立刻赶过来。” “你怎么如此肯定?”菲茨杰拉德问道。 “显然,遗嘱被他藏在了银行的保险柜里,他必须明天才能拿到。而且,这样能给他争取时间,他能够有机会,权衡一下形势。不管怎么说,我相信大律师鲁伊希先生,会乖乖地来这里。” 他们突然都惊叫了一下。因为耳机里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很难分辨出来的维尼·摩恩的声音:“卑鄙的小恶棍!……” 第十八章 遮阳篷的裂口 星期五的早晨,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被耳边的巨响惊醒了,最后才意识到是前门的门铃在响。她匆忙爬下床,穿过客厅,披上了一件晨衣。 有可能是沃尔特·斯佩思,她希望门外的人是沃尔特。昨天晚上,他们情意绵绵地聊天,喝着雪利酒,一直到凌晨。他们忙着喝酒、亲吻,基本上没有时间谈话。 在向门口跑去的时候,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突然想到,自己是否应该化妆。不过,她转念一想,最好让沃尔特·斯佩思习惯看到,她的真正面目——一个刚刚起床的女孩儿,头发纷乱、睡眼惺忪、嘴唇上没有口红、脸颊上没有粉彩。其实,她这样也很可爱——父亲里斯总是这么说。里斯总是说她脸上涂着面霜,拿着纸巾的样子,比准备去白金汉宫参见女王的贵妇人还要漂亮。里斯·雅尔丹总是说…… “等一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开心地喊着,急匆匆地松开了锁链。她打开门,展现出最迷人的笑容。 “哦,”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吃惊说,“米布斯·奥斯汀小姐。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米布斯·奥斯汀小姐从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身边走了过去,进了门厅,身体靠在墙上,用手捂着胸口。 “快关上门。”她惊恐地说,“快,关上门!……”。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关上了门。“出了什么事儿,米布斯?” “等……等一等,让我先喘口气!” “我的小可怜,进来,坐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热情地招呼着,“怎么了,你浑身发抖!……” 金发女孩儿一屁股坐进了里斯·雅尔丹的扶手椅里,惊恐地舔着苍白的嘴唇。 “雅尔丹小姐,我……我被吓死了!……”米布斯·奥斯汀小姐激动地说。 “别一惊一乍的。”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坐在椅子的扶手上,“是什么让你这么害怕?你想喝点什么吗?” “不用,不用,我很快就会没问题的。只是……”她可怜巴巴地看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雅尔丹小姐,我被人跟踪了。” “哦?……”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站了起来,走到沙发边上,自已也坐了下去。 “我真希望潘克能在。”米布斯·奥斯汀小姐呜呜咽咽地说,“他会告诉我该怎么说。他现在在哪儿?为什么他没有……” “潘克正在做着一件,非常特殊的工作。”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缓缓地说,“奥斯汀小姐,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 米布斯·奥斯汀小姐吸了一口气,说:“自从星期一晚上你跟我谈过话之后,我就一直很紧张——我是说你父亲的事情,因为我在星期一下午见到过他,并且,我还和沃尔特·斯佩思先生说过话。昨天,我去药店实一瓶苏打水、我觉得有人在跟踪我。在回家的路上,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我以为是好莱坞的星探,所以我也没有理会。可是昨天晚上,又发生了同样的事情——在我回家的时候,再次有人跟踪了我。而今天早上,我来上班的路上,我发现还是有人在跟踪我……天哪,瓦莱莉·雅尔丹小姐!……”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静静地坐在那里思索着,她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心却在不停地怦怦乱跳。如果有人在跟踪米布斯·奥斯汀小姐,那就意味着——难道有人已经…… “我们必须提高警惕,米布斯·奥斯汀小姐!……”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试图保持轻松的语气。 “我简直要吓死了,我……”金发女孩儿米布斯·奥斯汀小姐几乎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又走到她的身边,用胳膊搂住了她。 “你有亲人吗,米布斯?” 米布斯·奥斯汀小姐抽泣着说:“没有。我孤身一人,只有潘克。我来自于圣卢小镇。我到这儿只有两年的时间,潘克是我唯一的朋友……” “别担心。我们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米布斯!……”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安慰着她,那个女孩儿仍然在抽泣,“亲爱的,我会告诉你,我们应该怎么做。”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轻松地说,“我想你可以,和我一起住几天,直到事情都结束。我是说——我一个人暂时住在这里,你可以睡在我父亲的房间里。或者如果你希望的话,可以和我一起……” “哦,真的吗?”米布斯·奥斯汀小姐抬起了满是泪痕的脸。 “当然可以,小傻瓜。我们在一起会很开心。”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温柔地笑着,“你甚至不用回到,你自己那里拿东西。我有成堆的内衣、袜子等等一一” “我能在这里吃饭吗?” “当然可以。给你,这是一把备用钥匙。现在把你的眼睛擦干,重新化妆,然后坦然地下楼去。” “好的!……”米布斯·奥斯汀小姐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兴高采烈地点了点头。 “我今天会出去。但是我相信,在你自己的大堂里,没有人敢欺负你!……” “是的,你说得对。”米布斯·奥斯汀小姐勉强地一笑。 “现在你感觉好点了吗?好啦,先去洗把脸。”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宽慰地笑着,把金发女孩带进了她自己的浴室——尽管她自己也心神不宁、魂不守舍。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格鲁克警官一边说着,一边俯身看着,他办公室里的一个小保险柜。 “出了什么事情吗?”埃勒里·奎因急切地问。 “没事,没有什么大事,我们都搞清楚了。我要说的是这个……” 格鲁克警官打开了他的保险箱,拿出一样用纸巾包着的东西,那个东西的形状,就像一个大瓶子。 “根据你的提示,我们找到了这个。”格鲁克警官粗声粗气地说,“所以,你有权利知道细节,希拉里·肯因先生。我想我们欠你的情。” “这是什么?”埃勒里·奎因热切地问。 格鲁克警官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装。 “我们花了不少时间,检査桑苏斯外边的下水道,最后找到了这样东西。卡在下水道的底部。” 那是一支体操棒,满是泥土,臭气熏天。棒子比较粗大的一端,染着红棕色的污痕。 “这是……”埃勒里·奎因皱起了眉头,“血迹?” 他用一个手指头,轻轻地滑过棒子的一头。 “绝对是血迹。” “上面有指纹吗?” “都是很久以前的指纹——而且都不完整。有里斯·雅尔丹的,还有他女儿的。” 埃勒里·奎因点了点头,咬着下嘴唇。 “你为什么想让我去检查下水道?”格鲁克警官缓缓地发问。 “啊?我……这是一个小小的推理。”埃勒里·奎因闪烁其辞,“顺便问一句,你在下水道里,还找到其他有趣的东西了吗?” “没有。”格鲁克警官冷冷地说。埃勒里·奎因失望地摇了摇头。 埃勒里·奎因把车子停在了桑苏斯的大门外面。弗兰克不明由他为何如此大胆,更让他疑惑的是,值班的警员对他非常友好,甚至给他开车门。弗兰克挠了挠头,挥了挥独臂,似乎要表达疑惑,但是没有人理会他。 埃勒里·奎因走上了车道,直奔所罗门·斯佩思的房子。迎面而来的是一种荒废的感觉,就好像是走在一座鬼城的主街上。他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努力集中精力处理手边的问题。 他们目前的问题,就像杂乱的绳结,埃勒里·奎因有一种感觉,最关键的绳结还没有找到,如果找到了那个核心的绳结,就能够解开整个难题。 埃勒里·奎因没有走向有凉棚的大门口,而是绕过了斯佩思家的房子。他穿过成排的棕榈树,试图从脑子里纷乱的思绪中,找到关键点。他顺着台阶走上了露台,选择了所罗门·斯佩思最精致的凉椅,靠在墙边,胳膊肘拄在膝盖上,兩两只手的掌心托着下巴。 远处有人冲他轻声地打着招呼,埃勒里·奎因抬起头。花园假山的另一侧,雅尔丹家书房的门口,出现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脑袋。她恼怒地打着手势,但是埃勒里·奎因笑着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瓦莱莉从雅尔丹家的露台跑了下来,来到了斯佩思家的露台上。 “她会看到你的!……”她低声说道,同时,钻到了露台的遮阳棚下面,“你疯了吗?” “我现在最理智不过了。”埃勒里·奎因说,“维尼·摩恩小姐出去吃饭了,看来她已经厌倦了自己做饭。至少值班的警员是这么说的。” “你是从大门进来的?”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惊恐地问。 “有何不可?”埃勒里·奎因故作轻松地说,“难道你不是吗?”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气恼地看了一眼自己被扯破的裤子。 “我还是翻墙过来的。”雅尔丹小姐摇着头说,“肯因先生,你这么做,实在是很冒险,如果被安纳托尔·鲁伊希看到话……” “他没有看到我。”埃勒里·奎因笑着说。 “你怎么这么肯定?”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疑惑地问。 “请安静,我正在集中精力思考。”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疑惑地抬了抬眼,埃勒里·奎因往后—仰身子,把头靠在了椅背上。 埃勒里·奎因两手交叠,放在胸口上。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很生气,但是又无可奈何。这个男人绝对是个怪物。集中精力思考?他只不过是在打盹儿! “你最好离开这儿。”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试探性地朝楼梯走了一步,“如果你想休息,可以去和潘克做伴。他在那边打盹儿。这样的话,即使维尼·摩恩小姐回来了,也不会发现你。” “让我离开这把舒适的椅子?”埃勒里·奎因低声嘟囔着,“想都别想。”他睁开了一只眼睛。 “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话只说到一半,她疑惑不解地看着椅子里的人。希拉里·肯因先生戴着墨镜,所以,即使是睁着一只眼睛,她也看不真切,但是,瓦莱莉能够隐约看到一种坚定、执著的表情。 埃勒里·奎因突然坐直了身子,用鞋子恶狠狠地敲打着石板地面。 “你怎么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吃惊地问道。 当时是正午,艳阳高照。埃勒里·奎因站了起来,仰头看着上方的遮阳棚,他的喉结激动地颤抖着,目光停留在遮阳篷的一条缝隙上——一线耀眼的阳光穿过了缝隙。他站到椅子上,把墨镜椎到了脑门儿上,仔细地检查着遮阳篷上的裂口。 “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好奇地说,“你真是个奇怪的人——那只是遮阳篷上的—个裂口。” 希拉里·肯因先生又用墨镜遮住了眼睛,笑嘻嘻地从椅子上爬了下来。 “我对于强光非常敏感。亲爱的,你可以走了。”他再一次坐进了椅子里。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无奈地摊开双手,走下了花园。希拉里·肯因透过墨镜,看着她走向桑苏斯的最远端,绕过了浓密的树丛。过了一会儿,她的苗条伢影再次出现了,她的马裤在棕榈树下面,调皮地跳跃着。 埃勒里·奎因静静地坐了—会儿,望着眼前的棕榈树和雅尔丹家的露台。知了在什么地方尖利地吵闹着,密蜂在花园里嗡嗡地转来转去,四周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 希拉里·肯因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在次爬上了椅子,观察着头顶遮阳篷上的裂口。遮阳蓬上印着彩色的条纹,从上面一直延仲到地面,那个裂口就在一条黄色的条纹和绿色的条纹之间。 “大概有半英寸长。”他低声嘀咕着,“很有趣,很有趣。” 希拉里·肯因掏出一把小刀,准备给这个凉棚做个小手术,可是他突然看到了另外一件东西,于是停下了动作。 埃勒里·奎因背后不远处,就是书房的门,那是一面玻璃墙,旁边是其他房间的石墙。在离玻璃墙不到三英尺的墙壁上,有一个清晰的、看起来是刚刚留下的刻痕。是某种尖利的东西击中了石头墙面,在上面留下了痕迹。 希拉里·肯因看了看墙面上的刻痕,又看了看帆布上的裂口。石头墙壁上刻痕的位置很高,遮阳篷上裂口的位置也很高。肯因先生的个子不矮,但也必须站在凳子上,伸着脖子,才能够看清楚那两个奇怪的痕迹。 还有,遮阳篷上的裂口,比墙面上的刻痕略高。肯因先生站在石头地面上,能够判断出裂口和墙壁上的刻痕在一条直线上,而且,它们之间的距离只有四英寸。 “四英寸!……”希拉里·肯因先生激动地嘀咕着,开始忙着收起遮阳篷。他毫不客气地用小刀戳进了遮阳蓬,在上面挖出一个方形,最终扯下了一块帆布。他跳回到地面上,小心地捧着那块帆布。然后走到露台边缘的阳光下,仔细地查看。帆布的边缘似乎有一点儿棕色的污迹。深棕色的东西,黏黏的,糖蜜。 糖蜜和氢化物!为什么一把剑头抹了毒药的意大利长剑——会穿过这个整洁漂亮的遮阳篷?…… 希拉里·肯因——也就是埃勒里·奎因——小心谨慎地捧着帆布,心中暗想:“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埃勒里·奎因用手帕把裁下来的帆布,小心翼翼地裹了起来,然后塞到外套里面一就好像那是一块钻石。希拉里·肯因走下露台,顺着成排的棕榈树走向大门,显得很澉动一尽管他试图装出随意的样子。 “怎么样,布朗森?”埃勒里·奎因在实验室的桌子上探过身去。 药剂师点了点头说:“糖蜜和氢化物,没错。嘿,我听说了你的事情,肯因先生,我们这里都在谈论你。你是从哪儿弄来这快帆布的?” “如果你打算给格鲁克警官打电话,”希拉里·肯因先生用稍稍颤抖的手,重新拿起那片遮阳篷的碎片,“我想你不用费心了,我很快就会去找他的。” “可是,这不可能!……”布朗森说道。 “再见。今天天气不错,对吗?”埃勒里·奎因匆匆地冲了出去。 第十九章 金发女人的秘密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穿过拉萨拉的大厅时,隐隐约约地注意到:电话交换台后面的人,变成了酒店的经理,他戴着米布斯·奧斯汀小姐的耳机。瓦莱莉猜测米布斯小姐在楼上,于是叹了口气,径直走向了电梯。 那个可怜的女孩儿,肯定被吓坏了。如果她知道真正的危险,可能会更加心惊胆寒!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打开了30房间的门锁。 “米布斯,你在里面吗?” 门被猛地撞开,发出了响亮的回响。但是,屋里没有人回答。 “米布斯?”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走进客厅,可是她没看到一个人影。 “米布斯·奥斯汀小姐!……”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脸颊上的血色,突然退了下去。她冲进自己的卧室、里斯·雅尔丹的卧室、浴室、厨房……到处都找不到米布斯·奥斯汀的踪影。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拉开大门,顺着消防楼梯,冲到了大厅里。 “米布斯·奥斯汀小姐在哪儿?”她尖声问道。 经理摘下了耳机:“怎么了,我以为……” “她在哪儿?” “你不知道吗?”经理惊诧地问。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已经怒不可遏了,大声嚷着:“你这个傻瓜,如果我知道,我还问你干吗?她在哪儿?” 经理看起来很不高兴:“难道不是你,在一个小时之前,给她打过电话吗?看来我需要跟她谈一谈,她不能用这种借口擅离职守。” “你再说一遍。”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急切地说,“她告诉你说,我给她打过电话?” “那个小女人是这么说的。她说你给她打过电话,要求她立刻和你会面——在卡胡伽街和落日街的路口,说有重要的事情。我自然认为……”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用手扶住桌子的边沿,努力稳住身子。 “哦,是的。”她虚弱无力地说,“谢谢你。”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走到一张沙发旁边,坐在微缩棕榈树下面,大腿在轻微地颤抖着。 她根本没有打过电话。有人冒用她的名字,给米布斯·奥斯汀打了一个电话,声称有重要的事情! 酒店经理回到了电话交换台的后面,看起来怒气冲冲的。瓦莱莉真想放声大笑。 “怒气冲冲!……哦,米布斯·奥斯汀,你这个小傻瓜。”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艰难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进了电话亭。她费了很大的劲儿,才从钱包里拿出了硬币,她的手指在发抖,似乎根本拿不住任何东西。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拨通了《洛杉矶独立报》的号码,“请找沃尔特·斯佩思。”她想尽量表现出冷静、自然的语调,但是,发出来的却是沙刚的声音。 “我是沃尔特·斯佩思。”谢天谢地,电话里终于传来了沃尔特·斯佩思的声音。 “沃尔特,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亲爱的!……出了什么事情?”沃尔特·斯佩思诧异地问,“是不是维尼……安纳托尔·鲁伊希……” “是关于……米布斯,米布斯·奥斯汀小姐。”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紧紧地攥着电话,激动地说,“沃尔特,她失踪了。” 电话另一头的沃尔特·斯佩思,顿时发出了轻微的、古怪的声音。 “什么……失踪了?我记得你说过,她同意……我是说,她不应该离开……” “你不明白,沃尔特。”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生硬地打断了他,“有人……有人在一个小时之前,用我的名义绐她打过电话,让她到卡胡伽街和落日大街的交叉口和我会合。但是……我……我根本没有给她打过电话。” “哦?……”沃尔特·斯佩思顿了一下,然后又说,“别担心,我的小伙伴。我马上就过来。”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挂上了电话,在闷热的电话亭里,稍微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出了电话亭,慢腾腾地上楼去等着沃尔特·斯佩思。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衰弱、年迈的女人。 三十分钟之后,沃尔特·斯佩思先生赶到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给他开了门,然后又急匆匆地锁好门。 他们走进了客厅,沃尔特·斯佩思坐了下来。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下意识地走到窗口,放下了百叶窗。又走到客厅的桌子旁边,把瓷花瓶朝左边挪了半英寸,然后又挪了回来。 沃尔特·斯佩思静静地坐在那里,但是,他眼皮上的血管都涨了起来。他用拳头轻轻地敲着自己的膝盖。 “你觉得会不会?”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艰难地问,“她会不会……” 沃尔特·斯佩思站了起来,满脸通红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我真不明白,那个小傻瓜,怎么会中这么简单的圈套。”他低声嘟囔着,“上帝呀,难道她听不出你的声音吗?” “我没怎么跟她单独相处过,沃尔特。”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无精打采地说。“那个小笨蛋!……” “沃尔特。”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扭着双手的手指,“她也许被……她也许被……”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说不下去了,她不敢往下说了。 沃尔特·斯佩思又坐了下来,用双手捂着脸。 “这下子我们麻烦大了,瓦尔。我们遭到报应了。”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木然地点了点头,她当然明白沃尔特·斯佩思的意思! “现在,我们的手上染上了鲜血。” “沃尔特·斯佩思先生,请你别这么说。”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痛苦地说。 可是,这就是实情。他们的计谋,他们狂热、冲动的计谋,试图把沃尔特·斯佩思从绝境中拯救出来的计谋,想要隔断沃尔特和驼绒大衣之间的联系的计谋……将使—个无辜的人失去生命。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低声地、有气无力地说:“你觉得她是不是……”但是,雅尔丹小姐还是说不下去了。 沃尔特·斯佩思搓着双手,让人搞不清楚他的意图。 “不管幕后有谁在搞鬼,他肯定不会轻易放弃。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了解到了你父亲的不在场证明,所以,他弄走了那个米布斯·奥斯汀——毁掉了你父亲的不在场证明。”沃尔特突然提高了声调,“我不明白,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凶手会如此凶残,如此野蛮!……怎么会有人如此憎恨一个人?” “沃尔待,这都是我们的过错!……”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嘟囔着说。 沃尔特·斯佩思的脸色柔和了下来,他走到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身边,用胳膊搂着她。 “雅尔丹小姐,请你听我说。”沃尔特·斯佩思捧起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对着自己,“我们还是接受这件可怕的事情吧,我们的努力失败了。我们像蚂蚁一样,试图躲开某种可怕的事情,可是,最终还是躲不过去。” “不是我们,”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激动地说,“是你!……” “你们已经为我做了太多,我是说你和里斯·雅尔丹先生。”沃尔特·斯佩思遗憾地摇着头说,“与此同时,我们还给—个无辜的人带来了麻烦,而且,我们无法再作出补偿。” 想到那个可怜的金发女孩儿,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掉下了眼泪。 “我们怎么能这么做,让她冒这么大的风险……” “别哭,瓦莱莉。”沃尔特·斯佩思温柔地说,“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向警方报告她的失踪。”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抽泣着,点了点头。 “也许现在还不晚。”沃尔特·斯佩思温柔地劝慰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也许她还活着呢。如果是这样,我们绝对不能耽搁了。” “可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必须告诉他们,所有的事情,关于你的……” “是时候了!”沃尔特·斯佩思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不行,沃尔特!……”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把脸贴在了沃尔特·斯佩思的大衣上。 “如果我不说出来,你的父亲要怎么办?”他继续用温柔的语调说,“别忘了,现在米布斯·奥斯汀小姐失踪了,你的父亲失去了不在场证明。瓦尔,想清楚,他现在没有不在场证明了。” “哦,沃尔特,这简直太可怕了,我们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我们现在就去市区,告诉格鲁克警官真相。”沃尔特·斯佩思说。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抬起了头,痛苦万状。 “可是,沃尔特·斯佩思先生,如果这么做,他们就会逮捕你!他们会说,是你谋杀了自己的父亲!……” 沃尔特·斯佩思吻了一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鼻尖,挑逗地对瓦莱莉说:“我告诉过你吗,你漂亮极了!……” “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我告诉过你吗,这一年的每天晚上,我都会梦到你。” 沃尔特·斯佩思还是里斯·雅尔丹,里斯·雅尔丹还是沃尔特·斯佩思。这两个名字像留声机一样,不停地在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脑子里转来转去。她想摆脱这些声音,但是,它们一直在回响。她只好凄然地垂下了胳膊。 第二十一章 希拉里·肯因的表演 希拉里·肯因先生的声音里,充满了威严和自信。 区检察官凡·埃弗里凑在格鲁克警官的耳边,悄悄低语了一阵,警官闷闷不乐地点了点头,示意大家都出去。 埃勒里·奎因已经站到了露台的一头,一手夹着包裹,不耐烦地等待着。大家都在露台上站好了位置,有人靠在栏杆上,有人靠在墙壁上。每个人的脸上,都表现出了好奇——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和里斯·雅尔丹的脸上,则还有焦急和期待。几名警员、维尼和潘克瞠目结舌;格鲁克警官和凡·埃弗里兴致勃勃;律师安纳托尔·鲁伊希和沃尔特·斯佩思却闷闷不乐。 天空湛蓝,蜜蜂在花园里嗡嗡作响,一架红棕色的水上滑翔机,从他们的头顶划过。周围的氛围很异样,就好像时间已经停止了,预示着即将发生的事情,将会十分惊人或者可怕。 埃勒里·奎因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圆筒形的东西,他打开包装,用轻柔的语调说:“看,这是一块帆布,是我今天下午,从这个露台的遮阳篷上割下来的。”他抬头瞥了一眼头顶上的方形缺口,“在这块帆布上,你们能够看到一个划开的裂口、破口——噢,不管你们怎么称呼它,这个裂开的口子的切面,十分整齐——正如你们所见到的那样——并且,它还与绿色和黄色的条纹平行。裂口的上端——也就是面向阳光的这一面——有棕色的蜜糖的痕迹。” 格鲁克警官和凡·埃弗里凑了过去,一齐仔细地看着。 “别动它!……别碰它。”埃勒里·奎因毫下客气地说,“这就像是美杜莎的脑袋一样——只要稍微一碰,你就会变成泥土。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我找过了布朗森——他其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家伙——我让他帮助我,化验了上面糖蜜的成分,他告诉我说,是蜜糖中含有氢化物。” “我来看一看!……”格鲁克警官兴奋地凑了过去,弯下腰去,观察着那块方形的帆布,“这个裂口……看起来……” “大概有半英尺宽。”希拉里·肯因笑着说。 “和所罗门·斯佩思胸口上的剑伤一样!……”格鲁克警官诧异地说。 “而且,还是同样的毒药!……”地区检察官凡·埃弗里嘟囔着。 “这么说,是杀死所罗门·斯傲思的凶器,在遮阳篷上割开了这个裂口。”格鲁克警官惊呼了起来。 格鲁克警官连忙抬起头来,拉过一把椅子,站在上面,把鼻子凑到遮阳蓬当中的方形缺口附近。然后,他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面露沮丧之色。 “可是,长剑怎么可能剌中那里?如果毒药是抹在帆布的上面,那就是说,那把长剑是从上方刺入的。这也太离奇了。” “不仅仅是看上去离奇!……”埃勒里·奎因说,“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等……等一下!……”格鲁克警官走下露台的台阶,仰头看着房子,“也不可能是从上面的,某扇窗户里掉下来的!……” 埃勒里·奎因叹了口气,举手招呼着说:“回来吧,警官。” 格鲁克警官老老实实地回到了露台上。埃勒里·奎因站到了椅子上,把那块帆布举回了原来的位置。 “请注意这个裂口在遮阳蓬上的位置。然后,再看一看这里的墙壁。”埃勒里·奎因指着墙壁上的缺口,回头对众人严肃地说,“你们注意到了吗,这里有一个新凿出来的痕迹。在这里出现一个小坑,这不是很奇怪吗?即使是一位个子极高的人,也不可能摸到这里。我认为,也不可能是什么意外,在那里造成了撞击,对吗?” “好吧,好吧,你到底进什么意思?”格鲁克警官和别人一样伸长了脖子。 “现在请你们,观察一下遮阳篷的裂口,和墙上刻痕之间的相对位置。它们之间只相隔大约四英寸,而且,裂口的位置只比刻痕高一点点。假如把刻痕和裂口连成一条线,我们会有什么发现?……”埃勒里·奎因挥动着手臂,骄傲而激动地宣布,“一个大约半英寸宽的、有锋利尖刃的东西,从上方一下子穿过了遮阳篷,然后击中四英寸之外的墙壁,在墙壁上凿出了一个小坑。如果是有人从上方的窗户扔下长剑,长剑会垂直降落。可是,我们看到的裂口和刻痕的位置,几乎是平行的,很显然,那个锋利的东西,是水平地被投掷到了这里。” 埃勒里·奎因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仔细地把那块方形帆布折叠好,递给了格鲁克警官。格鲁克警官面露迷茫之色,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完全不明白你的意思,希拉里·肯因先生。”格鲁克警官嘟嚷着。 “动动你的脑子,老兄。难道有人会为了在石头墙壁上,刻出一个痕迹,而特意站在椅子上,或者爬到遮阳篷上,用一把长剑去刺穿遮阳篷?” “这完全是胡闹。”凡·埃弗里缓缓地说。 “我同意,这完全是胡闹。”希拉里·肯因骄傲地点着头说,“那么,让我们再想一想。遮阳篷上的裂口是垂直方向,并与上面的条纹平行;而墙上的刻痕距离裂口,却大约四英寸。从这些相对位置,我们能够判断出武器来的方向。” “武器来自空中。”凡·埃弗里若有所思地说,“正对着露台的地方。” “一把长剑?”埃勒里·奎因扬起了眉毛,“从空中掷出—把长剑?”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格鲁克警官激动地嘟囔着,“要么,就是一把匕首!一定是有人扔出了一把匕首!……” “不管怎么说,”埃勒里·奎因笑着说,“这都不可能是长剑造成的。现在我们已经弄清楚了一点,即不可能有人站在这里,朝这里掷出长剑,很好。这样我们就能够得出一个结论:刺穿遮阳篷的东西,并不是一把长剑。但是,不管它是什么东西、它必须和刺中所罗门·斯佩思先生胸口的武器相似——尖利,大约半英寸宽、抹着糖蜜。” “你的意思是……”格鲁克警官诧异地说,“斯佩思根本就不是被长剑刺死的?” “您可真是思维敏捷、能言擅辩啊,警官。”埃勒里·奎因揶揄了一句。 格鲁克警官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其他人则愣愣地站在那里发呆。 埃勒里·奎因继续说道:“好啦,我们现在又知道了一个重要的信息:不管凶器是什么,它都来自于正对着露台的方向——正如地区检察官凡·埃弗里先生所说的那样。那么,正对着露台的方向有什么?” “石头假山。”潘克热心地说。 “还有游泳池!……”格鲁克警官接口道。 “更远的地方呢?” “雅尔丹的旧宅子。” “准确地说,是里斯·雅尔丹先生家旧宅子的露台。那个露台正对着这里。” 这时,菲茨杰拉德气喘吁吁地,从所罗门·斯佩思的房子里跑了过来。 “喂,等一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安纳托尔·鲁伊希是不是……” “哦,菲茨杰拉德,很高兴你赶到了。你正好能帮忙做一个演示。”埃勒里·奎因两手一拍,转身朝格鲁克警官请求说,“格鲁克警官,你能否清空露台?” “什么,清空露台?” “清空它!……”埃勒里·奎因假装和气地说,“就是那个五个字母组成的单词。意思就是说,把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挪走。潘克,我也需要你。” 潘克把身子往前凑了凑,一脸的迷惑——似乎每次埃勒里·奎因说话的时候,他都是这样的表情。 埃勒里·奎因从椅子上拿起一个包着皮革的枕头,把它放在了桌子上,背靠着后墙。然后,他一只手捧着那个形状奇怪的包裹,另一只手拽着潘克的路膊,拉着潘克走下了露台,同时急促地对潘克低语者。潘克顺从地跟着他,不断地点头。他们绕过了游泳池,直奔雅尔丹家的露台。 “喂!……”埃勒里·奎因在花园的另一头,冲其他人喊着,“你们听到我说的了吗?都离开那个露台!……” 大家都开始挪动步子,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露台。最后,他们都到了房子旁边的草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游泳池另一侧的两个人。 埃勒里·奎因和潘克,己经到了雅尔丹家的露台上。埃勒里打开了包裹,仍然在嘱咐着潘克,潘克则摇着头。埃勒里·奎因突然转过身来,朝这边的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再站远一点。 他们看到潘克从包裹里,拿出一样东西,他用右手举着那样东西,又用左手把另一样东西,凑了过去,然后,他拉开了胳膊。 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 有什么纤细的东西划过天空,飞过了雅尔丹家的花园、飞过了游泳池、飞过了斯佩思家的花园,最后刺中了斯佩思家露台上的皮革枕头,然后,又撞在了石头墙壁上,发出了邪恶的撞击声。 “真是见鬼了!……”格鲁克警官用沙哑的声音喊道。 埃勒里·奎因拍了拍潘克的肩膀,潘克咧开嘴笑着,然后,两个人溜达着走了回来,潘克的背上背着一把弓和—壶箭。 埃勒里·奎因跑上露台,从枕头上拨下了飞箭。 “潘克,射得真准!……”埃勒里·奎因称赞着“你的技巧比星期一下午,射中遮阳篷的人还要好。” 其他人也都急匆匆地跑回了露台上。 “一支箭?”凡·埃弗里难以置信地叹息着说。 “这是唯一可行的解答。也只有这个解答,能够解释为什么,凶手要在武器上涂抹毒药。如果凶器用的是长剑,在上面涂抹毒药,就是多此一举。在利刃上抹毒药的用意,就是要确保致命。如果凶器是一支箭,而凶手又站在五十英尺之外,那么,问题就迎刃而解啦。”埃勒里·奎因点燃了一支香烟,头头是道地认真分析着,“相距五十英尺的距离,一个经验丰富的弓箭手,可能有把握击中目标,却不一定能够保证击中要害。但只要箭头上涂了毒药,那么,只要在受害者的身上,刺出一个伤口,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伤口,都会要了受害者的小命。所以说,所罗门·斯佩思根本不是被长剑刺死的,也不是在书房里被谋杀的。他当时就站在这里,在露台上,凶手则站在里斯·雅尔丹先生家的露台上,向所罗门·斯佩思先生射出了,两支抹了毒药的夺命飞箭。第一支箭的角度太高了,击中了遮阳篷的上部。第二支箭则正中斯佩思的心脏。” “但是你怎么能肯定,凶器一定是一支箭?”凡·埃弗里仍然不肯相信,“格鲁克说的匕首,也是一种可能性。凶手可以站在花园里,朝所罗门·斯佩思先生扔出两把匕首——这种假设也符和你的理论。” “但是,那凶器来自远处。所罗门·斯佩思是被一位弓箭手射死的,而不是一位投匕首的人,我可以证明这一点。”埃勒里·奎因转身挥了挥手,“潘克,给我那只手套。” 潘克从左手腕上,摘下了一件皮革制品。 “今天下午,我四处去找弓和箭。”埃勒里·奎因笑嘻嘻地说,“但是,当我找到卖家的时候,店员还给我拿出了这只手套。你们看。” 埃勒里·奎因说着,把手套递给格鲁克警官。那是一只样子很奇怪的手套,上面只有三根手指——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根本没有大拇指和小指的位置。在手腕的位置处,还有一条皮带,用来扣紧手套。 “你们还记得在雅尔丹家露台的铁艺桌子上,发现的两个指印吗?……一个大拇指和一个小指的。普通人是不会用大拇指和小拇指支撑在桌面上的,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以为,这表明:凶手是一个缺了三根手指头的人。其实不然,当一名弓箭手,淮备射箭的时候,通常都会在手指头上,戴上这种所谓的‘弓箭手手套’——皮革包住了中间的三根手指,因此,当他的手按向桌面的时候,只有大拇指和小拇指,会留下痕迹。”希拉里·肯因信心满满地得意地说,“也就是说,当时在里斯·雅尔丹先生家的露台上,有一名弓箭手,手上套着弓箭手的手套。因此,行凶的工具必然是一支箭。” “这种推断真是太妙了。”沃尔特·斯佩思低声赞叹着。 “太妙了?……”菲茨杰拉德大声地反驳,“应该是神乎其神!……继续说,希拉里·肯因先生!……”他举手示意了埃勒里·奎因一下。 “恐怕从现在开始,”埃勒里·奎因的语气变得严厉了,“我所说的话,会很不中听,菲茨杰拉德先生!……”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寂。 “沃尔特先生!……”埃勒里·奎因突然喊了一声。 沃尔特·斯佩思死死地盯着埃勒里·奎因,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突然觉得羞愧难当。 “星期一下午,你穿着里斯·雅尔丹先生的大衣,进入了所罗门·斯佩思先生的书房;但是,你并不是在书房里,发现你父亲被刺死的。你发现他倒在露台上,胸前插着一支箭,而且在遮阳篷上方,还挂着另外一支箭。你从父亲的尸体上拔下了箭,也拔下了插在遮阳篷上面的箭。”埃勒里·奎因紧紧地盯着沃尔特·斯佩思,严肃地对他说,“然后,你把尸体拖进了书房,挪到壁炉旁边的角落里,也就是后来警方,发现尸体的位置。他手腕上的手表,大概是在他摔倒的时候,撞在了石头地面上。你捡起了碎片,放到了书房里的尸体旁边。” 埃勒里·奎因说完,向沃尔特·斯佩思严肃地问:“我说的没有什么差错吧?” 沃尔特·斯佩思无语地点了点头。 “你想让人认为:你的父亲是被人用长剑刺死的,所以,你必须找一把锋利程度和宽度,都和箭头相似的武器。”埃勒里·奎因得意地说,“你匆匆忙忙地扫了一眼,目之可及的地方,只有那把意大利长剑,符合你的条件。于是,你便取下了壁炉上方的意大利长剑,而完全不理会更容易拿到的其他武器。你拿走了箭和长剑——你知道警方一旦发现,少了一把长剑,就会因此认为,致命的凶器是长剑。你不敢把长剑留在现场,因为你怕某些专家会进行比较,会发现伤口的宽度,并不完全符合长剑的锋刃。但是,在你做这些事的时候,那位弓箭手还在那边的露台上,用望远镜观察着你。他甚至能够看到,你在书房里的一举一动,因为这是一扇玻璃门。” 沃尔特·斯佩思死死地盯着叙述者,一言不发。 “你为什么想让人认为:你的父亲是被长剑剌死的?能够想象出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你不想让人知道,他实际上是被箭射死的!……但是被箭射死有什么问题吗?其实问题只有一个:弓箭会让人联想到一个,你想要保护的人。星期一以来,你一直在试图保护谁呢?……他就是你未来的岳父——里斯·雅尔丹先生!……” 里斯·雅尔丹棕色的脸抽搐着,一句话也不说。 “而且,那两支箭肯定会被认为,是里斯·雅尔丹先生的,因为那上面有明显的特征。我还记得,拍卖会上的拍卖清单,其中包括一套中世纪的箭头,后采被他撤销了,转而送给了博物馆。那些箭头都是有价值的收藏品,专家们应该能够,轻易地辨别出来,因此,警方也就能够轻易地追踪到,这些箭头的主人——里斯·雅尔丹。”埃勒里·奎因得意地大势能说,“出于这些原因,你拿走了那枝杀人的箭,并且试图让人认为,凶器是一把长剑——因为你以为;是里斯·雅尔丹杀死了你的父亲。雅尔丹先生是一名射箭高手,而且作为凶器的箭头,就是他的收藏品。我记得他赢得了去年夏天,加利福尼亚州射箭巡回赛的冠军,对吗?” “他为什么要掩护杀死自己父亲的凶手?”格鲁克警官说道,“这说不通,肯因先生。” “这当然能够说得通!……”埃勒里·奎因说,“你忘了,他的父亲毁掉了几千人的生活——包括里斯·雅尔丹先生的。再说这位凶手,还是他想娶的女孩儿——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父亲。” “你是说……”凡·埃弗里皱着眉头说,“里斯·雅尔丹真的是……” “不,我只是在叙述沃尔特的想法!……”埃勒里·奎因不以为然地说,似乎这只是一件小事情,“既然他自已不想告诉你们,只好出我来说了——沃尔特,我说得对吗?” “好吧,我承认了!……”沃尔特·斯佩思低声说道,他似乎已经晕头转向了,“我认出了那两支箭的箭头,那正是里斯·雅尔丹的收藏品。当然,偷走箭头的人,把它们安装在了现代的箭杆上,但是,箭头形状绝对没有错!……” “那是两支完全相同的钢箭头。”里斯·雅尔丹爽快地说,“来自日本,是十四世纪的文物。像很多中世纪的日本箭头一样,那两支箭头上,雕刻着装饰性的花纹,可以轻易地被确认为,就是我的收藏品。后来,沃尔特·斯佩思先生告诉了我这件事。不管凶手是谁,他偷走了箭头,都是为了陷害我,让警方认为:我是谋杀所罗门·斯佩思的凶手。”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故作轻松地说,“我真想亲手掐住他的脖子。” “我们没有办法说实话。”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急忙激动地解释道,“因为我们知道,发生谋杀的时候,沃尔特·斯佩思先生就在这幢房子里,而且,我们认为……哦,沃尔特,希拉里·肯因先生知道,你并没有杀人!……” “先别这么匆忙。”格鲁克警官嘟囔着,“我怎么知道,不是沃尔特·斯佩思先生自己射出了箭?……斯佩思完全可以,站在雅尔丹家的露台上,射出飞箭,然后跑到这里,在五点三十五分接电话。” “沃尔特·斯佩思先生确实可以这么做,但是,斯佩思先生并没有这么做。”埃勒里·奎因礼貌地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请允许我继续说下去。沃尔特带着箭和长剑,离开了自己家的房子,弓箭手紧跟在他后面。沃尔特·斯佩思翻过栅栏的时候,弓箭手就在外边埋伏着,用一支体操棒袭击了他。别忘了,体操棒原本放在里斯·雅尔丹先生家里,这再次证明:弓箭手是在那里射出的箭。事后弓箭手把体操棒,扔进了下水道里。” “可是,他为什么要袭击沃尔特·斯佩思先生?”菲茨杰拉德问道。 “因为他想要拿回那两支箭头。沃尔特·斯佩思先生破坏了他的计划——凶手的计划是谋杀所罗门·斯佩思,同时嫁祸给里斯·雅尔丹。”埃勒里·奎因高举双手,大幅度地挥舞着两臂说,“他想要拿回箭头,让案发现场恢复成,他原来计划的样子。但是,在他袭击了沃尔特之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让他不得不放弃恢复现场的计划——因为我们所看到的案发现场,是经过沃尔特·斯佩思先生改动的样子。我猜测,是因为凶手在袭击沃尔特的时候,箭头也掉进了下水道里。” “在他袭击我之前,”沃尔特·斯佩思开口说,“我已经把箭头扔进了下水道。” “这么说就对了!……我还一直奇怪呢。但是,你还没有机会,扔掉长剑和雅尔丹的大衣,所以,那位弓箭手拿走了长剑和大衣,并且在上面涂上了从你头上,渗出来的血迹。”埃勒里·奎因十分遗憾地说,“他离开了现场,在长剑上涂抹了毒药,然后把两样东西,都放进了里斯·雅尔丹先生的壁橱里。如果他无法用箭头来陷害里斯·雅尔丹先生——你已经破坏了他的计划——还可以利用你造成的小小变化,用大衣和长剑来陷害里斯·雅尔丹。他知道:当里斯·雅尔丹先生发现长剑的时候,肯定会把它拿起来,那样就能够留下指纹。也是他给警察局报的信,要求警方搜查雅尔丹的公寓。他算准了时间,以确保警方来捜查的时候,里斯·雅尔丹先生刚刚发现长剑和大衣。他的设计非常巧妙。” 格鲁克警官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好像在试图阻止雪崩一样。 “他要陷害里斯·雅尔丹先生的计划,虽然被临时换了一种形式,但是同样有效,甚至更加有效。至于弗兰克把沃尔特·斯佩思先生,错当成了里斯·雅尔丹先生,这只是一个意外,凶手并没有预料到。但是其他细节,都是他预先想好的。”埃勒里·奎因拿下了叼在嘴上的香烟,又冷静地说,“警官,你刚才问过我,怎么能够肯定:沃尔特·斯佩思先生没有谋杀他的父亲。我有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理由。沃尔特惯用右手,他下意识的举止,已经完全证明了这一点。但是,那个弓箭手却不是,凶手是个左撇子!……” “你怎么知道他是个左撇子?”格鲁克警官吃惊地问道。 “这可不是猜出来的,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和其他运动一样,在射箭运动中,选手总是下意识地选择,使用更强、更有力的那条胳膊。惯用右手的人,肯定会用右手拉弓。同样道理,左撤子则会选择用左手拉弓。而弓箭手会在拉弓的那只手上戴上手套,你还记得:凶手是在哪只手上戴了手套了吗?” “是左手!……是左手!……噢,是左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激动地喊道,“我记得我们讨论过,那些指印的状况……” “是的,你说得很正确。根据小桌子上的手指印记来判断,凶手是用左手按在了桌子上。”希拉里·肯因庄严地说,“那就是说,凶手的左手戴着手套,他是一个左撇子。因此,凶手不可能是沃尔特·斯佩思先生。” 沃尔特·斯佩思摇了摇头,露出了笑容。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立即冲到了他的身边,满脸喜色,紧紧地抱住了斯佩思先生。 “现在我们来做一个小小的游戏。”埃勒里·奎因一边吐着烟雾,一边说道,“我们现在了解了,凶手的哪些特征?第一点,他是一名射箭高手。要想在五十英尺的距离以外,射中一个人的心脏,可不容易——凶手也是第二次才射中的。第二点,他是一个左撇子。第三点——这是很重要的一点——他知道里斯·雅尔丹的大衣上,有一个裂口。”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格鲁克警官过于激动,有些语无伦次。 “他从沃尔特那里拿走了大衣,然后藏到了里斯·雅尔丹的壁橱里,对吗?……”希拉里·肯因说道,一边望着格鲁克警官,“既然他这么做,就证明他知道:哪一件是里斯·雅尔丹先生的大衣。但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大衣是穿在沃尔特·斯佩思的身上,正常情况下,任何人都会认为,那是沃尔特的大衣。沃尔特·斯佩思和里斯·雅尔丹的短大衣,都是驼绒做的,式样完全一样,而且没有什么明显的、可供识别的标记。要想确定,大衣是属于里斯·雅尔丹的,只有一个可供参考的因素:他的大衣口袋下面,有一个裂口——那是当天下午刚刚刮破的。那位弓箭手也是据此判断出大衣主人的。因此,凶手在行凶之前就已经知道:里斯·雅尔丹的大衣在某个特定的位置被刮破了。 “还有第四点——这一点很轾易被忽略……”埃勒里·奎因微微地一笑,“凶手是用体操棒袭击沃尔特的,证明他知道,应该到哪儿去找体操棒。” “你再说一遍?”格鲁克警官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只好开口发问。 埃勒里·奎因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设身处地地为我们的谋杀犯想一想。他看到沃尔特·斯佩思先生带着长剑和箭头,准备离开,而他想拿回箭头,该怎么办?……他与沃尔特并没有仇怨,他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要沃尔特·斯佩思先生的命,只要在他脑袋上敲一下就行了。那么,到哪儿去找合适的棍棒?我们知道:他选择了一根体操棒。也就是说,他顺着露台,跑到了原来健费房的门口,撬开了门,找到了壁橱,拿出了放在那里的,两根体操棒中的一根,然后又关好了壁橱门,带着棒子离开了。他为什么要去撬健身房的门?如果他想要一根棍棒,周围有好几个房间,不一定非要去健身房。即使他碰巧先进了健身房,那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小堆垃圾。星期三下午,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告诉过我,他们离开那幢房子的时候,是把壁橱门关上的。这完全不合情理!……” 埃勒里·奎因说到这里,环顾了一圈他的听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异常认真地再度开口。 “唯一的解释就是:当他撬开健身房的门,去打开关闭着的壁橱门的时候,他清楚地知道,他要找的东西是什么,也知道在哪里能够找到。他知道在壁橱里,放有两根体操棒。” 埃勒里·奎因扔掉了他的香烟。 “我想我们现在,对凶手,已经知道得够多的了,足以看清楚这个‘精明的凶手’的真面目了。在我们所认识的人当中,有谁符合这四个条件吗?……谁是射箭高手、左撇子、知道里斯·雅尔丹先生的大衣被刮破了,还知道健身房的壁橱里有体操棒?” 在那一瞬间,似乎周围的环境,也得到了通知,连蜜蜂都停止了嗡嗡作响。所有人都置身于,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当中。 然后,潘克忽然大笑了起来,同时抓起了弓和箭。 “哎呀,”他喘着粗气说,“你们居然都没有想到,那个杀人的家伙是我!……” 格鲁克警官得意洋洋地瞥了一眼埃勒里·奎因,似乎在说:“瞧,机灵鬼。你现在有什么好说的?” 埃勒里·奎因的回答是:“是的,潘克。杀人的就是你。” “不,这不是真的!……”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惊慌失措,死死地拽着沃尔特·斯佩思的胳膊,激动地喊着,“哦,不可能。” “是的,这是真的。”埃勒里·奎因说,“我知道潘克是一个射箭高手——去年,里斯·雅尔丹参加加利福尼亚州的射箭巡回赛的时候,亚军不正是潘克吗?……警官,这是星期一晚上你亲口说的。另外,他刚才也已经展示了他的技艺。他是不是左撇子?……证据多的是,别忘了,刚才他射箭的时候,用的就是左手。只有五个人目睹了里斯·雅尔丹的大衣,被划破的场面,潘克正是其中之一。而只有三个人知道,在健身房的壁橱里,放有体操棒,潘克也是其中之一。 “在弓箭手问题上,涉案人当中仅有两个高手,就是里斯·雅尔丹和潘克,但是,里斯·雅尔丹先生的不在场证明,已经把他排除在嫌疑人之外了。在大衣破口的问题上,仅有的四名证人,分别是里斯·雅尔丹先生、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沃尔特·斯佩思先生和看门人弗兰克。里斯·雅尔丹先生和瓦莱莉·雅尔丹小姐都有不在场证明,可以被排除在外。沃尔特·斯佩思习惯用右手。弗兰克只有一只胳膊,所以,他不可能是弓箭手。至于体操棒,另外两个嫌疑人是雅尔丹父女——他们之前就已经被排除了。 “所以,潘克是唯一符合条件的人。肯定是他谋杀了所罗门·斯佩思。”埃勒里·奎因叹了口气,“轮到你了,格鲁克警官。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在埃勒里·奎因做结案陈词的时候,其他人都呆立在那里,根本顾不上思考,也没有人做出任何防卫措施。至于潘克,他的脖子从深红变成了绛紫色,青筋暴露,他迟钝的头脑里,慢慢地浮现出困兽要打的景象。 突然间,他灵光一闪,立刻表现出了惊人的体力和技巧。在其他人做出反应之前,他已经跳下了露台,跑到了十五英尺远的地方,然后,敏捷地把一支箭搭到了弓上,他拉开了弓,将箭尖指向了埃勒里·奎因。 “都别动。”潘克闷声说,“谁都不许动!……” 他们全都站在了露台上,松散地排成一排。 这简直太荒谬了,箭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像一个玩具。可是,没有人敢动。 “你们可以掏出枪来!……”潘克继续用阴郁而粗鲁的声音说道,“但是,我会先用箭头,刺穿他的心脏。所以谁都别动!……我随时都可以射穿他!……”他停了一下,然后又说道,“这小子耍了我。” 潘克的语气里,有一种孩子般的气恼和不满,但是,此时却没有人敢发笑。潘克的红头发像一团火焰。他两腿叉开,牢牢地踩在了地面上。弓已经拉满了,他成了一个令人生畏的射手。埃勒里·奎因先生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头脑中一个小小的角落里,一个微弱的声音开始悄悄地、笨拙地祈祷。 潘克的左臂又往后拉了一点,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埃勒里·奎因的胸口。 “潘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激动地喊道,她和沃尔特·斯佩思,恰巧站在露台的台阶边上。 “潘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又喊了一声。 潘克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犹豫:“别掺和进来,瓦尔。你给我走开!……”他冲着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吼叫。 “潘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又喊道。她的脸颊,几乎变成了绿色。 沃尔特·斯佩思烦躁地动了一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立刻轻轻地说;“沃尔特,别动,他会杀了你,但是,他不会杀我的。”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说着,慢慢地迈着步子,走下了台阶。 “雅尔丹小姐,”潘克高声喊着,“瓦莱莉,我警告你……给老子回去!……” “别这样,潘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轻声安慰着。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缓缓地挪动着步子,缓缓地朝前进,似乎脚都不敢触碰地面。雅尔丹小姐慢慢地走近了潘克,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脸——就好像潘克是悬在针尖上的,一片精致的叶子,地面的轻微震动,抑或一阵清风,都会导致它的坠落。 “别这样,潘克。我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你心里很难过。你不是一个凶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激动地劝着,身体慢慢靠近潘克,“也许是你杀死了所罗门·斯佩思,但是,我知道:你肯定有合理的理由,你有你自己的逻辑,潘克……” 潘克红彤彤的前额上,出现了豆大的汗珠。他牢牢地站在那里,身子却在微微地颤抖着。 “潘克!……”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已经走到了潘克的身边,从他的手上接过了弓。 接着,潘克做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他坐在花丛中,开始哭泣。 危机终于过去之后,面容凄惨的潘克,被带进了一辆警车。 埃勒里·奎因走进了所罗门·斯佩思的书房,打开了酒柜,站在那里对着嘴,喝掉了一瓶棕色的液体。他就那样一手举着酒瓶,走到了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面前,亲吻了她的耳垂。 “噢,你的风韵真是诱人啊!……”埃勒里·奎因说。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躲在沃尔特·斯佩思的臂弯里,当下立即痛哭失声。里斯·雅尔丹则坐在沙发上,看起来衰弱而沮丧。 “嘿,你救了我的命,雅尔丹小姐!……”埃勒里·奎因对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得意地说。 瓦莱莉·雅尔丹小姐还趴在沃尔特·斯佩思的胸口上哭泣着。沃尔特·斯佩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埃勒里·奎因,然后转身走开了。 沃尔特·斯佩思把瓦莱莉·雅尔丹小姐拉到一边,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雅尔丹小姐搂着他的脖子,抽泣着说:“潘克。他是……哦,我无法相信!” “都过去了,亲爱的。我们会帮助他的。”沃尔特·斯佩思在雅尔丹小姐的耳边低语着,“这个国家不会有哪个法官,会给他判罪的。” “哦,沃尔特……” 埃勒里·奎因再次举起了酒瓶,格鲁克警官在嘟囔着什么,安纳托尔·鲁伊希和维尼·摩恩被押去了警察局——他们面临着串通诈骗的指控。 过了一会儿,区检察官凡·埃弗里也满脸困惑地离开了。 菲茨杰拉德用手拍打着自己的额头——就像一个刚从梦中醒来的人。他抓起电话,急促地嚷了几句,然后冲了出去,又跑回来找到了帽子,不过,他又马上扔掉了帽子,再次飞一般地步履匆匆地跑了出去。 格鲁克警官揉着他的下巴,说:“嘿,埃勒里·奎因先生,我真是不知道应该怎么……” 埃勒里·奎因放下了他的酒瓶。 “是谁杀了知更鸟?”他轻轻地唱着,“噢!……是我,麻雀说,我用我的小弓和小箭……叭勾!叭勾!……”他满面堆笑,用两手做出射击的动作,“嘿,童谣居然应验了!……不知道在刚才那十分钟里,我又增添了几根白发……” “希拉里·肯因先生。”里斯·雅尔丹站了起来,咬着嘴唇。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哭泣声和沃尔特·斯佩思的低语。 埃勒里·奎因叹了一口气:“什么事?”他的情绪不太好,语调里有一丝苦涩。 “有一件事情,我始终不肯相信。”里斯·雅尔丹愁眉不展地说,“我怎么也不肯相信,潘克谋杀了所罗门·斯佩思,并且还陷害我。我不会看错人,他是我的朋友。我把他看成是我的家庭里的一员。这绝不可能,肯因先生。” “你不知道吗?……”埃勒里·奎因说,“如果一个朋友变成仇人,那他就是最可怕的仇人。他曾经是你的朋友,你也曾经是他的朋友。他把所有的积蓄,都投资在了欧赫匹水电公司上。但是,自从欧赫匹水电项目破产之后,他便对所罗门·斯佩思恨之人骨。”埃勒里·奎因连连摇头叹息着,“与此同时,他认为你和他一样,都是所罗门·斯佩思先生的受害者,所以,他仍然是你的朋友。但是,在星期一的早晨,他在健身房里,收拾你的东西的时候,在你的高尔夫球袋里,发现了一个银行存折,那本存折表明:你暗藏了五百万美元。发现这个秘密之后,他还是你的朋友吗?他认为你假装破产,实际上有五百万美元,以备不时之需,他认为你是一个伪君子。”希拉里·肯因苦笑着说,“潘克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他不善于分析,也没有动脑筋的习惯。在他的头脑里,你和所罗门·斯佩思简直是一丘之貉——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是骗走了他一生积蓄的可恶的恶棍。于是,他开始计划报复。你曾经要求他,把那一组箭头收藏品送给博物馆,对吗?在去博物馆的路上,他取出了其中的两枚,然后,把其他的箭头送到了博物馆。他把箭头安装在了新的箭杆上,又准备好了糖蜜和氢化物的混合物……” “可是,一直以来……”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的父亲里斯·雅尔丹先生,简直难以置信地说,“他—直如此一一如此关切我!他不可能是在装模作样。” “他确实没有装模作样。在上个星期一的晚上,你向他解释了那五百万美元的问题。不过你别忘了,那时候,他已经完成了谋杀,已经把长剑和你的大衣,藏进了壁橱里——可是,你的解释,让他明白了一件事:在五百万美元被存入银行的时候,他和你一起去了长滩。潘克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可怕的错误。可是已经太晚了。谋杀、嫁祸,都已经是既成事实了。他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他不可能收回几分钟之前,发给警察局的电报——我猜测,当瓦莱莉·雅尔丹小姐和沃尔特·斯佩思两人,在卧室里偷偷谈话的时候,潘克就冲下了大厅,用那里的公用电话,给电报局打了电话。他已经没有办法挽救了,只能接受现实。从星期一晚上开始,他的所作所为,他所表现出来的感情,一切都是真挚的。” 埃勒里·奎因转过身来,看到沃尔特·斯佩思和瓦莱莉·雅尔丹小姐两人,就在他的面前。雅尔丹小姐仍然用手帕捂着鼻子,但是,他已经平静多了。 “噢!……希拉里·肯因先生,我没有办法感谢你。我们当中的任何人都做不到。不过……” “感觉好点儿了吗,沃尔特?” “我们仍然有点晕头转向。”沃尔特·斯佩思拨拉着脑袋瓜子说,“不过,我们想告诉你,我和雅尔丹小姐已经决定,用我父亲的钱,做一些有建设性的事情。” “我知道!……”埃勒里·奎因叹了口气,“你们打算把所有的钱,都投资给欧赫匹项目,重建那座水电站。” “你怎么知道的?”他们一起惊奇地问。 “因为你们就是那种傻瓜。”埃勒里·奎因冷笑着说。 “噢,对了,这倒提醒我了……”里斯·雅尔丹嘟囔着说,“沃尔特,那五百万美元,其实是属于你的。我会……” “你用不着这么做。”沃尔特·斯佩思淡淡地一笑,摇着头说,“我希望我能成为,一个比父亲好一点儿的合伙人。” “我说,我可还有工作要做。”格鲁克警官还在附近转悠,“不过,希拉里·肯因先生,我想告诉你……” 沃尔特·斯佩思突然得意地说:“希拉里·肯因?……噢!……不,让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警官!……” “我已经知道了所有的小秘密。肯因先生……” “不对,不对,你会喜欢我所说的秘密的!……” 沃尔特·斯佩思说着,从桌子上抓起了一张纸和一支铅笔,开始急速地描画着一张人脸的素描。 格鲁克警官满脸狐疑地问:“这算什么?……这不是希拉里·肯因先生嘛。我没有时间欣赏绘画……” “你应该有兴趣认识这个人。”沃尔特·斯佩思抹去了墨镜,换成了夹鼻眼镜。然后,他在那张脸上,涂满了浓重的胡须,又改变了发型。 “这是谁?”格鲁克警官瞠目结舌地看了一眼素描,然后又看了看希拉里·肯因。 “我的天哪,”格鲁克警官浑身颤抖,激动地喊道,“那个讨厌鬼!……” “其实,当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猜到了。”沃尔特·斯佩思耸了一下肩膀,“埃勒里·奎因先生,也许你能够骗过其他人,但是,你骗不过艺术家的眼睛。在进行拍卖的时候,我曾经给你画过素描。” “什么,你是埃勒里·奎因先生?……”瓦莱莉·雅尔丹小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尖叫了起来,“怪不得你知道,星期一晚上,这里所发生的事情!……” “简直是天方夜谭哟!……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里斯·雅尔丹惊诧地说。 埃勒里·奎因急匆匆地抓起电话,向接线员说出了一个号码。 “是马格纳电影公司吗?请给我接杰克·巴彻的办公室。”埃勒里·奎因一边等着电话里的回应,一边带着歉意说,“既然我已经被人,揭穿了真实身份,我想我应该回去工作了。喂?……你好,巴彻吗?哦?你是谁?”他咽了一下口水,“听着,年轻的女士。我是埃勒里·奎因,但我要和巴彻通话,他在那儿?……让他接电话!……”他狂喜地扭过了头,咂着嘴笑着,“真不敢相信,终于找到巴彻先生了!……” 电话听简里传来了嗡嗡的噪音,埃勒里·奎因那消瘦的脸颊,慢慢地陷了下去。 “哦,竟然是这样吗?”埃勒里·奎因歇斯底里地怒吼着,“他还是不能见我……是吗?好吧,请你告诉那位巴彻先生……” 电话听筒里传来了“咔嚓”的一声轻响。埃勒里·奎因吃惊地瞪着已经中断的电话,然后,无奈地把电话机推到了一边。 “奎因先生!奎因先生!……”格鲁克警官忐忑不安地说,“我想要表达——我是说,是你侦破了这个案子,功劳全都是你的……” 埃勒里·奎因挥了一下手臂。 “我并不想要什么荣誉,”他乖戾地说,“我不想要这些东西……不能见我,嗯?……” “你真是一个高尚的人!……”格鲁克警官面露喜色,“好吧,我来处理剩下的事情。你想不想见一见警察局长,或者市长?我们还能安排你住在……” “他会和我们住在一起。”沃尔特·斯佩思笑着说,“已经决定好了!……” “我们可以颁发给你,荣誉警长证书,你看怎么样?”格鲁克警官红着脸说,“我有……” “等一下,”埃勒里·奎因说,“你想知恩图报,对吗,警官?” “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你能让市政厅,给我举办一个宴会?” “啊,可以。我们可以……” “我不用付交通罚单,对吗?” “没问题,包在我的身上!……”格鲁克警官笑着点了点头。 “你甚至能安排我去见州长,对吗?” 格鲁克警官热心地说:“州长或者总统,任何人都行。” “可我的要求,恐怕比这更困难!……”埃勒里·奎因绝望地说,“麻烦谁能带着我,去见一见巴彻先生。” <hr />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