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秘咒》 第一章 奇谈异闻 “晨哥,救我,我不要进去,晨哥,我不要进去!”小江使劲挣扎着,惊恐的脸上挂着无助的泪水,那双圆睁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唐晨。 唐晨紧咬牙关,此刻,自己究竟是小江求生的希望,还是终结恐惧的依靠?他不清楚,他只知道,那两扇半开着的木门内,黑暗中仿佛有只怪物正张开着血盆大口,等着小江的进入。 张正威看着唐晨,嘴角得意地坏笑不止,伸手指着小江恶狠狠地骂道:“你这穷蛤仔,昨晚竟敢偷我家的鱼,今天不来点狠的,你们唐家的还以为我们是脓包,快,快把唐小江给我推进鬼屋里去。” “皮蛋,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的。”唐晨眼中含着泪水,奈何被张龙、张虎牢牢地摁住了手脚,怒吼中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江被张家的几个男伢子推进了黑黑的堂屋。 唐晨的心底,突然泛出了一股透心凉的恐惧,就在那一刻,周围的一切,仿佛渐渐地开始凝固,挣扎着的小江,好像化成了一道稀薄模糊的影子,正慢慢地往黑黑的堂屋内飘去。 “吱嘎——” 悠长嘶哑的关门声,透出一股浓浓的死气,久久地在空气中回荡不息,有如死亡的音符,慢慢地撕碎了唐晨的心…… “晨哥,救我——” 随着两扇厚重的木门合拢,凄怨稚嫩的尖叫,倏地从堂屋内响起,像一道沾着鲜血的剑芒,呼啸着射入了唐晨的耳中。 “小江——”唐晨猛地大叫了一声,眼前,又现出了小江那双带着祈望,向他求助的眸子。 “梦,又是这个梦。” 唐晨长吁了一口气,梦中的恐惧犹存,即使醒来,整个人依然仿佛身在梦中,直到过了几分钟,大脑方才摆脱梦魇的缠绕,心中清楚,这个困扰了他十九年的梦,此生或许再也无法将它从脑海中挖走了。 “小江呵,是晨哥无能,救不了你。”想到那一幕,泪水已是不由自主地从双眼中溢出。 这个梦,让唐晨害怕,梦醒时分,更让他害怕。 每次从梦中醒来,唐晨便会陷入一种极度的恐惧和愧疚中,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恐惧和愧疚?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用言语形容,更无法向他人倾诉,所以,唐晨只能独守着他的这个梦,这一守,便是十九年。 十九年来,唐晨惧怕睡觉,他宁愿晚上加班熬夜,因为他怕,他怕自己又听到那个声音,怕自己又看到那双眸子,那双向他求助,对他充满着希望的眸子。 静下心后,唐晨努力想从床上坐起,却发觉左手有点木木的不听使唤,应该是午睡侧身压着了。转头一看,只见左臂上竟然多了一只手。 那多出的一只手仿佛没有骨头,轻轻一甩,竟疲软如飘带一样晃动不止,唐晨愣了愣,再次甩动手臂,没错,那只手臂,依然还在晃荡着。 “啊——”惊恐之下唐晨禁不住大叫起来,带着那只前后摆动的肉手,失魂落魄地往阳台奔去。 拉开窗帘,炽白的阳光刺得双眼无法睁开,心中的阴霾,慢慢地开始被阳光驱散。 心中慌乱至极,唐晨不敢去看,更不敢用右手去摸,他怕摸到的东西,会像一个软柿子,轻轻一碰,便会破裂,便会冒血。 “难道,从此以后,我便成了一个怪物么?”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往左臂瞥去,那左臂上多出的手臂,不知何故已然不知去向。 “或许,刚才是幻觉所致。”恢复了镇定之后,才发觉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背,脖子上一片油腻,黏糊糊的让他甚觉难受。 抬眼往阳台看去,此时正是大中午,天上骄阳高挂,流火的七月,仿佛从开始的那天起,便深深的恋上了怀化这座湘西小城,即使已到了九月中旬,凉爽的秋意,却仍然没有像往年那样如期而至。 阳台下的街头上显得有些空旷寂寥,还没到下午上班时间,谁也不想在这炎炎烈日下闲逛,偶尔,能听到一阵刺耳的“噼啪”之声,那是汽车驶过后,压在被高温熔化了的沥青马路上时产生的。 “绿豆沙,冰凉粉,冰浸冰浸的冰凉粉……” 悦耳的叫卖声突然打破了街头的寂静,只见一个中年妇女推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正慢悠悠地往街道的这一头而来,眼见得一路都没人光顾,疲惫中中年妇女只好把三轮车停在了街旁的树荫下。 “或许,这炎热,只有穷苦百姓才能彻底地体会其中的滋味。”唐晨木木地看着这一幕,思绪突然回到了那个偏僻的小山村,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那些辛劳一辈子直到死去的乡亲父老,还有那座吓死小江的神秘老屋。 “爷爷,您孙子给您来电话啦,爷爷,您孙子给您来电话啦……”突然响起的搞笑手机铃声打断了唐晨的思绪。 “晨哥,救我,快来救救我,晨哥。”电话里,倏地传来一句熟悉的呼救。 “小江。”唐晨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脚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数步,站定后,嗫嚅着问:“你……你是来找我的么?小江。” “小江?”电话那头发出不解的疑问,顿了顿,有些生气地说:“我是王杰啊,晨哥,我现在在你们这的步步高超市,我迷路了,找不到你住的天龙御苑。” 唐晨伸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定下心神后说道:“原来是你,兄弟,你来了怎么不和我招呼一声?我也好来接你。” “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王杰在电话那头诡异地笑个不停。 “对,惊喜,确实很惊很喜。你这坏家伙,吓了我一跳,就在步步高门口等我,别乱跑啊!”唐晨嘱咐了一番,赶紧换上正装,驱车前往步步高。 到了步步高,王杰果然在门口等候,两个大学好友多年不见,自是欣喜万分,上车后,王杰颇为赞许地说:“才三四年不见,想不到你就有了如此成就,买了车,还在富人区购了房,了不得,了不得呀。” “分期的,房奴罢了,车子是公司的。你的情况我就不问了,还是羡慕你,没有压力,没有拘束。有句话说的好,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唐晨笑着打趣了一番。 “那时候,很多人都不理解你,别人风花雪月,游戏娱乐,你却刻苦读书,不仅一次性通过了英语四六八级考试,还考上了计算机专业的程序员。”王杰的记忆,仿佛回到了还在大学时的情景。 唐晨眼中忽然有些湿润,真正能够理解他的,或许只有王杰一人,不由叹了一口气,笑道:“今晚我下厨,我俩一醉方休,你来看我,是这几年我最高兴的事情。” “真正理解你的人,除了我,还有她。好了,收起你的伤感吧。”唐晨的心思哪里能逃过王杰的眼睛,见状,王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人感叹着过去的一切,过了太平桥,远远的便可以看到“天龙御苑”四个大字,正嵌在两座有如双子般的高层电梯豪宅上,这里,是只属于本地富人们居住的地方。 进屋后,唐晨顺手开了电视,招呼王杰坐下休息:“我去拿些吃喝的犒劳犒劳你小子,你在这大热天跑到湘西来玩,应该累坏了吧!” “这次从北京过来玩,我先是到了长沙母校一趟,然后过凤凰、洪江古商城、黔城的芙蓉楼、辰溪燕子洞,嘿嘿,可是一路玩过来吃过来的,麻阳鹅、辰溪毛狗、芷江鸭、乌骨鸡,怀化八绝都见识过了,而且,还发现了许多湘西美女,那个水灵啊,啧啧,你知道我喜欢一个人旅行,再就是专程来和你聚一聚,当然,除了来看你,我还有别的目的。” 看着王杰流着口水的样子,唐晨无奈地耸了耸肩,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在为美食所动,还是被湘西美女所诱。 四点时分,天色突然大变,浓浓的乌云铺天盖地而来,天地间很快便暗了下来,几声炸雷响过,竟然停电了。随着狂风刮起,一场罕见的秋雨,犹如筛糠一般砸下。 “地里的庄稼终于有救了。”听着窗外传来的喧闹声,唐晨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起身来到窗前,只见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风却依然没有停,密集的雨点被风一吹,便不住地四处摇摆起来,掀起阵阵雨浪,煞是好看。 “是啊,这雨来得很及时,山西那边,有些地方从开春以来,一直便没有下过雨,老百姓喝水都得靠政府派发,更别说收成。你们这还算好。哈,今天可是好事连连,海内逢知己,久旱遇甘霖,我们该庆贺一番,该庆贺一番。”不知何时,王杰已经来到了唐晨的身边。 唐晨没有答话,这雨,让他有些激动得想哭,他知道,此刻,老家的父母和乡亲们肯定在喜极而泣。 半个小时后,雨势开始变小,两人还在闲聊着旧时的事情,只听到“啪嗒”一声,客厅内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嘶嘶之声。 “原来是电视发出的声音。”突来的异状将两人吓了一跳,王杰拍着胸脯,“刚才只顾专心聊天,倒是没有注意。” “我去关了它。”唐晨往电视走去,还未等他走近,电视信号忽地好转,播放的节目,正是《天下奇谭》。 “今天这雨来得突然,极大缓解了我们这的旱情和炎热高温,本是一件大好事,可是在昨天,芷江县的山坡村却遭遇了一次小型的龙卷风,龙卷风所过之处,造成多间民房坍塌,所幸没有人员伤亡,然而让人奇怪的是,其中却有一座年过半百的老宅巍然不动地保存了下来,据当地村民所述,这座老宅,曾经经历过几次龙卷风……” 电视内,奇谈栏目正在对山坡村的古屋现场进行直播,只见龙卷风所过之处,房倒屋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村民们正在清理现场,试图从中搜寻到一些仍然还可以用的物品。 “好一座依山而建的宏伟古宅,飞檐峭壁,形若展翼青蝠,势如冲天白鹤,想不到一幢木屋竟能抵挡住龙卷风,太不可思议了,久闻湘西多怪事,今天看来被我撞了个正着。”王杰大感兴趣地啧啧赞叹着,正想与唐晨讨论,却见他呆坐在沙发上,脸上充满了哀痛之色,当下不解地问:“你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 “这龙卷风,就发生在我的农村老家。”唐晨断断续续地说。 “啊!”王杰大惊,赶紧安慰他道:“虽然被龙卷风吹倒了很多屋子,不过,还好没有人员伤亡。” “那倒是,也不知道我家的情况怎么样了,是不是在龙卷风的影响范围内。”唐晨担心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安地来回走动着。 “这样吧,要不明天我们去你老家看看?我也想顺便看看那幢龙卷风中的不倒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它如此坚固。”王杰眼里闪着光,俨然已经对那古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见状,唐晨止住伤感,表情颇是怪异,冷冷地说:“那古屋,看不得。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为什么?听你的语气,难道这老屋还有不可告人的事情?”王杰看着唐晨,不知道那古屋为何如此让他反感,甚至还对古屋带着极大的恐惧。 “对台戏,人命贱;老木屋,阴阳殿;豹虎子,撵野猪;野豺狗,抠屁眼;土匪横,强盗逞……”想到村里的那座古宅,唐晨脑海中仿佛又记起了爷爷讲的那一个个古老而又神秘的故事。 “我说,你在叽里咕噜念叨些什么呢?”见唐晨只顾出神,王杰很是焦急地叫道。 “哦,嗯。”唐晨睁大双眼看着窗外,仿佛窗外正有什么东西在偷窥他俩一般,愣了一阵后,方才带着歉意轻声说道:“关于那古屋,可是颇有传说的,据老人们讲,古屋是在二三十年代所建,少说也有六七十年的历史。从小到大,这古屋便是我们那的一个忌讳,这些年从来没有人进去过,里面很是阴森恐怖,解放初据说有外来户住过,最终的结果都是病的病,死的死,屋中一年四季都在滴水,哪怕是最为炎热干燥的六月天,而且,即使在大白天,有时候也能看到有奇怪的人影在黑黑的屋里跑动,有如幽灵。小时候,村里如果小孩不乖,大人就会吓他说把你丢到古屋去,小孩便再也不敢哭了。” “一年四季都滴水,里面没人住,大白天却还有人影闪动。”王杰颇是不安地看了一眼窗外,吞了一口口水反问道:“太离谱了吧?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就是说这世间当真有鬼怪存在了?我们是读过书的人,怎能信这个?不过,这古屋既然能在龙卷风中巍然不倒,在建筑学上肯定有其独到之处。” “你信不信没关系,但是,这古屋是万万不能进去看的。”唐晨一脸凄容地低下头,小江死前的那一幕,又出现在脑海中,“真的,不能去。” “晨哥,难道你在那老宅中经历了什么事情?看你这么伤心,能否和我说说那件事?”王杰不敢再开玩笑,上前安慰道。 “是啊!那件事,我又怎么会忘记呢?”唐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拿出一根烟,点上后猛吸了几口,“那是我一辈子都无法走出的心理创伤,每当想起那件事,恐惧、愧疚、伤心、仇恨,便会一股脑儿地向我袭来,让我睡不着,吃不下。” 王杰没有说话,他知道唐晨的心里有个死结,这个死结,他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道出过,就连在他这个最好的朋友面前也从未提起,或许,今天唐晨会向自己说出来。 “不管是传说也好,流言也罢,但这件事,却是真的。”唐晨紧紧地攥着双拳,忧郁的眼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神情,“那是我八岁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情。我们村有张、唐两个大家族,两家素有积怨。我儿时的玩伴唐小江家里很穷,他是一个很懂事的人,吃过很多苦。一年过年,别人家香气四溢,欢声笑语,他家却清锅冷灶。我父亲看不下去了,便送了一只公鸡过去。晚上,小江的母亲将公鸡用一个瓷罐装着放在火塘边煮,一家人围着火塘,眼巴巴地看着瓷罐,结果,小江不小心将瓷罐碰倒,鸡肉被泼出大半,弄脏不少,唉。那个夏天,他重病中的奶奶想吃鱼,晚上,他便以钓青蛙做幌子去张家的鱼塘钓鱼,结果被张家发现,第二天,张家的几个男孩以张正威为首,前来找他报复。” “难道,就因为钓鱼而酿成了悲剧?”王杰隐隐地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颇为担心地问道。 “小时候,因为家族的缘故,我们张唐两家的后生也是相互仇恨着,经常打架斗殴。第二天我和小江在村东口玩,被张正威他们七八个张家的孩子给撞个正着,他们发誓要给小江最厉害的惩罚。那张正威平日里甚是霸道,除了我哥,村里的小孩都怕了他。古宅是我们村的禁地,当时我俩被他们抓到古宅前,为了惩罚小江,他们竟然将小江推进了古屋,并在外面拉着门不让小江出来,将他关在里面长达一个小时之久。” “啊!后面小江怎么样了?不过,张正威也忒胆大恶毒了。”王杰吃惊不小,都说儿童善良天真,想不到张正威却如此恶狠。 “当时,我是亲眼看到小江被推进古屋。个多小时候后,我冒死冲了进去,在堂屋中找出小江的时候,他已经死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左手笔直地指着里间正屋。” “看样子,他是被吓死的。”王杰吞了一口口水,猜测道。 “之后我也被吓得丢了魂,变得神志不清,后来张唐两家为了这事,闹了很久,直到罪魁祸首张正威九岁那年在一次大火中丧生,此事方才作罢。据大人们说,小江是被吓死的,他肯定是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很多人都说古屋中的影子是冤魂作怪。” 唐晨闭上眼睛,泪水夺眶而出,脸上的肌肉不住地痉挛:“因为这事,我也很长一段时间丢了魂,我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救下小江,我更恨张家的那些人。” “那张正威倒也算是遭了报应。晨哥,这不能怪你,那些张家的孩童,当时也还小,或许,只想恶作剧惩罚小江,没想到,却发生了这样的悲剧。”王杰从桌上抽出纸巾递给唐晨,又不解地问:“你说你很长时间丢了魂?这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丢了的魂又怎么找回来的?” “张正威向来调皮,那年他把别人家的稻草垛点燃了好几堆,他自己也没能走出来。”唐晨无奈地摇了摇头,答道:“是啊,丢了魂,神志不清,和猪鸭睡一起,骂人,不穿衣裤,后来是我瞎眼姑婆治好的。” “难道是招魂术?”王杰颇是不信地笑道,只感觉唐晨的话越来越离谱,越来越荒诞不经。 “我也不知道为何会丢了魂,只觉得进入屋中就有种莫名的恐惧,或许,是小江的死状让我过于害怕,当时还小。总之,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在我眼里,专家就是专门骗大家,他们把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称之为迷信、幻觉、不可能。哼——” 唐晨有些愤慨和不满,直到情绪稳定之后,方才说道:“我虽然不知道招魂术是什么,却也亲自看到过一次。确实是很诡异,甚至让人觉得恐怖。” “我相信。”王杰被勾起跌了好奇心,赶紧示意唐晨继续讲。 “我有个本家堂弟,有一次在放牛的时候跌进了水里。那个地方叫庵塘,晚上很阴森恐怖,山上埋着四个女孩,四个女孩是一起在河里淹死的。那地方,一到入黑之际就再没人迹,据我们村里的一个老人说,有一天撒黑时分,他在山顶上看到一个怪人倒立着用双手从山脚向他爬来。就连我父亲那么胆大,晚上也不敢去那里。当天下午,堂弟和他姐姐一起到那放牛,因为路窄,不小心被挤下了路边的水塘中。从水里起来后,堂弟就神志不清了,口里说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话。” 说到这里,唐晨打住了话语,想起那个晚上,鸡皮疙瘩便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稀奇古怪的话,听得懂吗?”王杰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心中有太多的不解。 “当然都听不懂了,不然还叫鬼话?”唐晨反问道,起身来回走动了几次,站定后,却只顾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第二天晚上,瞎眼姑婆来了,还带了父亲一起去堂弟家,我好奇,便也去看。记得招魂是在十二点,得熄灭所有的灯。姑婆老早便备好了一袋白色的石头,到了堂弟家,当时他已经睡着了。姑婆坐在堂弟的床头,用锅底灰涂在堂弟的额头上,并让我父亲喊堂弟的名字,让本家堂叔在房子外面应答,我父亲每喊一次,瞎眼姑婆就会往外丢白色石头,如此喊了四十九次,丢了四十九个白色石头后,堂弟突然醒来,对堂叔说他饿了,恢复了正常。” “看来,你姑婆是个奇人,你说的这些,真是诡异离奇,当然,我说想去看古宅,还有别的事情,你还记得舒雪吗?”王杰舒了一口气,心里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些压抑。 “嗯。”唐晨愣在了原地,仿佛被勾起了心事,良久之后方才应道:“舒雪,我怎么会忘记她呢?” “你知道的,舒雪学的是建筑专业,嘿嘿,现在的她,可是比我们读书的时候更显端庄漂亮,去年考上了母校的研究生,眼下已经开始准备论文材料。当年你因为家庭成分和家庭条件而自卑,不敢接受舒雪的爱,其实,我知道你心中喜欢她,不是吗?” 王杰看着唐晨,对于唐晨的感情观,或许只有他最清楚。 “你到底想说什么?”唐晨尴尬地坐回沙发。 “那好,我就直说,舒雪可是一直惦记着你,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想把她的心意告诉你。她现在在准备论文,研究的课题正是民间古建筑,我想,这幢古屋肯定会对她的论文有帮助。你俩也好趁这个机会,把你们的感情梳理一下,这,便是我此番前来的另一个目的。还有,我发觉你的心结还是那间古屋和小江的死,困扰你这么多年,要想解开这个结,你也得亲自去面对古屋,把那古屋的谜底给解开,这样,也当是给死去的小江一个交代。”王杰说罢,从冰箱中拿出一瓶蓝带,看着唐晨愣了半晌。 “我怎么好意思叫她来?”唐晨有些愧疚地嘟囔着,忖了忖,又若有所思地说:“你说的不无道理。” “这个好办,明天我们到你老家去,一来看望伯伯、阿姨,另外带着舒雪去看那座古屋,你俩是否能够真的走到一起,就看这次的缘分了。” 王杰舒心地笑着,暗想自己牵的这根线,已经成功了一半,当下拿出手机往阳台而去。 唐晨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此刻,已经没有心情去看电视,心里牵挂着父母、爷爷,又被舒雪的事情纠缠,索性关了电视。 一个人呆坐着出神,半晌后,只见王杰笑嘻嘻地走了进来,满意地说:“刚和舒雪说好,她明天早上坐早班飞机飞到芷江机场,估计九点前到达,舒雪肯定能够用建筑学的专业知识,破解那古宅在龙卷风中不倒的悬机,至于你说的什么一年四季滴水,人影晃动啊,嘿嘿,等我看了再作定论。” “说好了?”唐晨突然觉得有些紧张,舒雪的笑容,突然浮现在眼前。 “那是当然,到时候可就看你的了。”王杰仿佛看到了他俩结婚时的场景。 “你这死小子,还是当年那副德行。”唐晨摇了摇头,看着王杰入房的身影,嘴角,却露出了畅快的笑。 翌日,唐晨向公司请了几天假,和王杰一起搭了快巴,不到九点钟,已准时等在了芷江机场的出口处。 昨天的一场大雨过后,一夜之间气温降低了很多,让人终于感到了一丝秋季的凉爽。不远处的机场出口,开始陆陆续续的有乘客走出来,唐晨努力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此刻,心里竟是如此紧张,又有些莫名的激动和兴奋,就连时间,仿佛也在这时凝固了。 “来了,快点上去接住她的包,你眼睛看哪里去了。” 唐晨怔了怔,抬眼看去,只见舒雪已经出了人群,正四处张望着。 眼前的她比以前瘦了几分,身材却更加显得匀称有致,一头青丝随意地挽在脑后,上身穿了一件白色t恤,外套一件蓝色披挂,下身穿一条蓝白色七分牛仔短裤,看上去不仅很有女人味,而且还别有一种清丽的感觉。 唐晨吸了一口气,定下心神后赶紧朝她快步走去。看到是唐晨,舒雪呆了呆,仿佛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一般,几年不见,此刻四目相对,竟是双双愣在了原地。 “这个,你变化很大啊!”舒雪首先打破尴尬,仓促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彼此彼此,你也一样嘛,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事情王杰已经和你说过,我们现在出发还是明天走?”接过舒雪手中的提包,唐晨带着她和王杰一起往机场外走去。 “现在还早,我也不怎么累,从长沙过来也就个多小时而已,我们这就出发吧,听王杰说那老宅如此神秘,他心里早就等不及了。”舒雪迈着轻盈的步伐,看得出来,她今天的心情很好。 “那就这么决定了。”王杰回头看向二人,一本正经地说:“我这人很喜欢做好事,特别是给人贡献光和热。” 他的话把舒雪羞得满脸通红,一时间,刚才的轻松气氛消失得没了踪迹,唐晨白了王杰一眼,赶紧找了辆出租车往汽车站赶去。 “早就听说芷江是个侗族县,果然侗味很浓,风雨桥,太和塔,钟鼓楼,着实的给这个小城增添了无数的风采,据我所知,芷江还是国际和平城吧!每年的和平节都有很多大明星来的。对了,芷江的受降纪念坊在哪里?”舒雪转头看向坐在身旁的唐晨,张大着眼睛问道。 “快了,汽车出城的时候你就能看到。”唐晨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七里桥,“就在公路边,待会我们可以从车子里看得到。” 中巴车沿着320国道一路往怀化方向快速驶去,国道旁,舞水河犹如一匹青绿色的锦缎相伴左右。 到了七里桥,果然可以看见一幢古色古香的受降牌坊屹立在路旁,上面书有蒋中正的亲笔题词。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唐晨突然起身笑着说:“到了,我们要在这个小镇转车。” 下车后,王杰不禁傻了眼,只见这小镇上竟是人山人海,放眼望去,国道两旁摆了一溜儿望不到边的各种小摊,风味小吃、肉食蔬菜、杂货什物一应俱全。耳边除了汽车急促的鸣叫,还有人们讨价还价的声音,好一派热闹非凡的场面。 “这是?是不是这里今天过节?”王杰不解地望向唐晨和舒雪。 “唉,你这城里人也见识太少了点吧!”舒雪大笑不已,说道:“今天,我们肯定是碰到当地人赶集的大日子。” “不错,今天正是每五日一次的赶集,这个小镇叫罗就镇,是怀化和芷江的中点,更是远近几个乡的中心,每当赶集的时候,人们甚至会从五六十里外的地方赶来,当地老百姓的主要经济来源,便是从这里产生。”唐晨简单地介绍了一番,暗想如果昨天老家没有发生龙卷风的事情,或许,自己还能在人群中找到父母。 在唐晨的带领下,三人小心地穿过人群来到一家米粉店坐下,唐晨要了三碗三鲜粉。 “麻阳十八怪,可曾听说过?”王杰“哧溜哧溜”地边吃边问。 “面条粗得像裤带。”唐晨笑着答道,看着碗里的米粉,这种滋味,已经好久没有尝过。 舒雪没有说话,或许是饿了的缘故,一大海碗米粉,竟然也被她三下五除二给解决了。 “好了,吃归吃,进山之前我先要说明,我老家地处深山,很是偏僻,估计要四个多小时方能到达,进山的路很险很陡,有‘九曲十八湾’的说法,你们可要先做好思想准备,等下不要大惊小怪的。每天只有一班中巴车,除了赶集,其余时间要想出来或者进去,只有搭运货的拖拉机,这还得看你是否有这个运气撞上。” 唐晨感叹了一番,低头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十点,估计吃完后不久,便可以搭上今天的那班车。 “现在政府不是有政策么?说什么村村通水泥路。”王杰不解地看着唐晨,“难道你们这里没这政策?” “我也不知道,好像有这个风声。”唐晨不敢抱多大的希望,心中知道要想把水泥路修到山里,所需的资金,应该是一个天文数字。 吃罢米粉,三人上了车,此刻,车内已经坐了不少的人,山里人风俗重,座位尽量都让给了老人和妇女,唐晨好不容易给舒雪找到了一个位置,车少人多,超载自然成了常事。 唐晨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车内知道他的人不少,上车没多久,便有几个中年人和他打招呼。 在众人的谈话声中,汽车终于启动,不用多久,已出了小镇,王杰看着窗外,到处都是金黄色的稻子,田里,当地的农民正在收割丰收的喜悦。 半个小时后,平坦的水泥马路突然消失,车厢内,开始颠簸起来。 马路两旁的山上长满了枞树和杉树,每逢拐弯,那成片的郁郁葱葱仿佛要迎面扑来一般,这让舒雪很是兴奋,在城里呆久了,哪里能够感受到这种自然的气息。 “路不好走,你俩可要坚持住,等下沿途会有人下车,有了多余的位子王杰先坐,我是习惯了。”唐晨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王杰兴趣盎然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暗想自己这次的湘西之旅,肯定还会有别样的收获。 “王杰,你感受到了吗?车子越是往前行进,越是感到凉爽呢!树木多了果然好。”舒雪高兴地说。 “这个是自然的,八月天城里很热,可是在我老家,晚上睡觉照样得盖被子,冬天外面天晴,山里面可是毛风细雨,即使不下雪,地上也结着厚厚的一层冰。再往前二十多里会出现一座高山,那座山是山里山外气温的分界点,过了那里,你们便能更加明显地感觉到里外气温的差异。”唐晨详细地解释着,这沿途一草一木,对于他来说,都是那么的熟悉。 “难道那座山是子午分界线吗?听上去倒是有点像陕西的子午山。”王杰若有所思地说。 “子午山?”舒雪不解地问。 “就是乔山,黄陵的所在地,不知道吗?”王杰眨巴着眼睛,对舒雪的话很是意外。 “听说过,但没去过。”舒雪悻悻地答道。 沿途过了不少村寨,只见这里的房屋都是木材所筑,按着地势的高低起落有致地排列着。 一路上,不断有人下车,王杰和唐晨也相继找到了座位。马路越往山里走,路面越是崎岖不平,成片成片的原始山林,遮天蔽日地长满在马路两旁的高山上。 汽车时而盘山陡上,面临深谷峭壁,时而急落而下,仿佛要冲下山崖,直把舒雪和王杰惊得说不话来。 “如果晕车想吐,暂时忍着。等到了平坦一点的地方再叫司机停车。”一旁的唐晨有些担心,在这样的路面坐车,对于舒雪来说或许还是第一次。 “没事。”舒雪脸色有点苍白,估计是太紧张的缘故。 “可以说,跑这条线路的司机,都是驾车高手,他们对这路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已经熟透在心的,九曲十八湾,已经过了一半。”唐晨伸手指着前方不远处的那座高山,“那座山叫马屁股,过了那座山,便是另外一个天气。” “呵呵,不过,我倒是真的很吃惊,想不到我们湖南还有如此丰富的森林资源,仿佛伸手都能抓到氧气一般,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人应该都能长命百岁,真是羡慕哦。”舒雪摇头感叹了一番,自顾着看窗外的景色。 汽车喷着青烟,一路咆哮着爬上马屁股,在崎岖不平的马路上转过了好几处急弯险道后,终于下到了一处深谷内,路面竟然变得平坦起来,一条小河,温柔地在谷底沿着山脚缓缓流淌。 这里的一切,对于舒雪来说都是那么的新鲜,耳边不时可以听到一些鸟儿奇异的叫声,却怎么也无法找出鸟儿的踪影。 一股阴阴的凉意,随着微风扑面袭来,她惬意地叹道:“真是一处世外之地,感觉人的心灵都被这里的山水给净化了。” “不要把这里想得那么好。”唐晨摇了摇头,心里暗想舒雪还是那么单纯,当下伸手指了指前方的一座房舍,“你看。” “检查站?”王杰愣愣地说,有点搞不懂,“这里为什么要设一个检查站?难道还有什么违禁物品会从山里出来?” “山里人靠山吃山,但政府这些年已经明令严禁砍伐和偷运木材,虽然设立检查站,每年仍然会有很多上等的木材被人想办法偷走。如此下去,老树被砍伐殆尽,私人又不会自觉地去造林,不用多少年,这里的绿水青山也将荡然无存。”唐晨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心中知道山里人纯朴,但是,那些愚昧落后,他却也清楚地在有些人的身上感受到了。 他的话让舒雪和王杰陷入了沉思,草原变迁的道理三人都知道,读书的时候,那本,相互间不知道传阅了多少次。 下午三点多,汽车终于到了山坡村,站在通往村子的小路上,唐晨有些踯躅不前,此刻的村子,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走吧!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必须要面对。”王杰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唐晨感激地看了一眼王杰,会意地对着他笑了笑:“我知道大家颠簸了这么久,都已经累了,不过,此去村子还有十多里山路要走呢!” “啊!”王杰大叫道,伸手不住地搓揉着生疼的屁股,从小没有吃过苦的他,现在才明白辛劳的滋味。 “走走也好嘛,王杰。”舒雪被王杰惹得嗤笑不已,转过身来说:“带路吧,唐晨。” “你当然没事了,实在累的话,还有唐晨这个劳力背你。”王杰不满地嘟囔着。 两人的笑骂让唐晨的心情好了很多,当下走到前面带路,他指着两旁的高山道:“这山中,要是下了雨那才叫漂亮,云雾蒸腾,整个就是一幅浓墨色的山水画,当真有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感觉。现在正是山林内野果成熟的时候,什么野葡萄、野猕猴桃、野红薯、板栗,随便你们摘,这两年,山中又有黑山羊和野猪出现了,前年,村里的猎人还用夹子套住了一只土豹子。” 说到野葡萄,王杰情不自禁地吞了一口口水,颇是不信地说:“当真还有山羊、野猪、土豹子?” “怎么不是呢?今年年初我坐车到怀化,就在马路上看到一只黑山羊跑过去,啧啧,像阵黑风似的。”唐晨呵呵笑着。 “有空的话,你带我们进山去玩吧?”舒雪满脸向往地看着路旁的高山,此刻身在山脚,细看之下,才发觉山林内并不仅仅只有墨绿,还有红、黄等诸多色彩。 “进村前,我还是先和你们简单地说说村子的情况,这里属于极为偏远的地方,山高皇帝远,和山外的世界有很大不同,人们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古老的风俗仍然存在。”唐晨望着远山,他知道,山的最里面,还有比山坡村更加偏远的地方。 “古老的风俗?究竟指哪些?”王杰摸了摸脑袋,一时间没有明白唐晨的话。 “比如家族观念。很多时候,村里发生的事情都是由家族内的长者出面私自解决,而不用通过政府。家族内的长者,在族内地位很高,像我爷爷便是一个典型,如果换成在部落时期,应该可以叫做头人。其他的,比如祠堂啊,族谱啊,都还存在。” 三人边走边聊,下车时的疲倦仿佛消失殆尽,十多里的路程,个多小时已是到了尽头,耳边,已经可以听到鸡犬的吠叫。 王杰停下脚步抬眼看去,只见前方的高山下,一座安详的小村依山而建,几十间木屋,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脚。让他奇怪的是,村子的东南方向,竟然还有很多奇形怪状的石山,有的像大象,有的像乌龟。山上不长树木,却长满了无数的小竹子,看上去很是美丽,更有一条如蓝带一般的小河,在数座山岭间穿行而过,缓缓东去。 “这是我这次在湘西见过的最漂亮的地方,很像桂林,如果能够通路,这里的旅游资源有很大的潜力,此处既是避暑胜地,又有风景奇观,果真是个好地方。”王杰看得有些呆了。 “我倒是不想外人来这里,否则,这地方必会遭到破坏。唉,担心是白担心了,据说有一个台商已经获得了政府批准,正准备带人前来开发,修公路的事情,便也是由此传出的。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山,是火山喷发后的产物,当然,它们都有名字的,什么象鼻子山、乌龟洞等等,有机会我会带你们去玩的,这附近有好几个村子,走,我们进村吧!” 通过刚才的观察,唐晨家的房屋并没有被龙卷风波及,只有村东口紧挨山脚的十多户人家发生了悲剧,看来,昨天的龙卷风造成的影响并不是很大。 到了村口,唐晨从路旁找了两根木棒,一根丢给王杰,说道:“山里人爱养狗,这里的狗凶性大,待会我走前,舒雪走中,你断后。” “啊!狗,我最怕狗了,难道那些狗都不认识你吗?”王杰嗫嚅着,竟然把木棒递给舒雪,眨巴着眼睛说:“要不,舒雪断后,我走中?” “我常年都不在家,那些旺财怎么认识我?当然除了我自家的。有我在,你怕什么?”唐晨横了他一眼,带头往村里走去。 进村不久,说话声早已惹来数只大狗,王杰傻了眼,只见这里的狗个头大,野性十足,不住地咆哮着往他们三人扑来,更令他奇怪的是,这里的狗竟然都没有尾巴。 “你别怕,你越是怕,狗越是找你麻烦,人善被狗欺。”唐晨镇定地拿着木棒在前面开路,拦路狗虽然扑叫得凶猛,却纷纷让道,“山里的狗从小就被剪断了尾巴,为的是能够赶山,否则,那么长的尾巴怎么方便在灌木荆棘中穿行。” “赶山?什么叫赶山?”王杰不解地问。 “赶山就是在山里穿行。知道了吧?好的赶山狗能在山中如履平地,猎狗要是留着长尾巴,就会被那些毛毛草草给缠住。”唐晨答道。 “原来如此。”王杰生怕跟丢,倒是舒雪,没有一点紧张的样子。 狗叫声惊动了主人,在主人的吆喝下才悻悻而去,村民们见是唐晨回来了,有问候招呼的,也有冷漠相待的,唐晨见状,自然少不了叔伯婶爷的叫喊。 “怎么乡亲们对你的态度各异呢?”舒雪颇是不解地问。 “哼——”唐晨冷哼道,颇是不屑地说:“这个一时半会说不清,总之,我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有些人当然为我高兴,有些人则不服气,嫉妒我家,甚至说我考上大学,是因为我家祖坟风水好的缘故。” “愚昧,真是愚昧,看来,山里人果然有好有坏!”王杰很是愤慨地应道。 “有句话说,穷人穷一世,你们如果在这里呆久了便会知道。”说到这里,唐晨脸上突然露出了悲哀之色,“或许这便是农民们的劣根性吧,这几年好多了,很多人出去打工,见了世面,以前,还不知道有多严重。” 不用多久,已是到了唐晨家的院子门口,听到脚步声,只见一只体形硕大,全身乌黑的长毛黑狗,汪汪叫着从院内冲出,如雷的叫声和如虎的气势,吓得王杰和舒雪都躲到了唐晨身后。 “好一只大狗,就连獒,恐怕也不过如此,你家的狗怎么没断尾?”王杰打量着这只独特的大家伙,哪里敢动丝毫。 “差不多,村里老人说这狗是附近的狗王,别村的狗路过这里都要绕道。这狗很通人性的。”唐晨得意地说着,当下上前摸了摸黑狗的头,“大黑,是我。” 黑狗认出了主人,哪里还管舒雪和王杰,惊喜之下只顾亲昵地舔着唐晨的手。 三人刚进院子,便见一个跛脚老人从堂屋内迎来。唐晨激动地上前扶住老人,动情地说道:“爷爷,才两月不见,您怎么就苍老了这么多?” “你这小子,来了客人还这样子,都多大的人了。”老人责骂着唐晨,眼中却光芒闪烁,“昨晚我梦见了你,这梦果然很神,快点招呼你的朋友进屋休息。” 说罢,转眼看向王杰和舒雪,一本正经地说:“这小伙子天庭饱满,五官端正,鼻如蒜头,定是大富大贵之人。不过,这姑娘,很像我孙媳妇,我喜欢。” “爷爷,您真幽默,眼力如神啊。我是唐晨的同学,这姑娘呢,叫舒雪,那个,那个……”王杰早被老人逗乐,说话间没有一丝的拘谨。 舒雪被老人羞得满脸通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见状,躲到唐晨身后,不敢迎视老人的目光。 “我爷爷爱说笑,你别当真。”唐晨尴尬地看着舒雪,招呼他俩进屋。 老人显得很高兴,吧唧吧唧地抽着烟袋,不停地和王杰东拉西扯,舒雪安静地坐在木凳上听着两人的谈话,此刻见到了这个老人,方才理解唐晨的感受,大学的时候,唐晨最爱和她说的话题,便是他的这些亲人,除了说他父亲,便是他的爷爷,在唐晨的眼里,他的爷爷是一本永远也无法探索清楚的神秘古籍。 舒雪有心,来时在长沙买了香烟、保健品等礼物,直把老人乐得合不拢嘴。 “爷爷,我爸妈呢?”唐晨问道。 “昨天村里不是有好几户人家遭灾了吗?现在大家都在帮忙呢,唉,没办法的事情。”老人平淡地说,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和沧桑,眼中,已经没有了过多的悲戚。 唐晨定了定神,知道这次回来可能要爷爷帮忙,当下便直接地道出了话题:“爷爷,这次我们来,除了因为昨天看到新闻报道,担心家里,还有一个事情,是关于村东口的老宅的。” “老宅?”老人不解地看向孙子,问道:“那老宅怎么了?” “爷爷,老宅不是在龙卷风中巍然不倒么?我们想研究研究,弄清它为何能够抵挡龙卷风的袭击。”王杰满眼期待地看着老人,希望能从老人口中听到一些关于老宅的说法。 “搞不懂你们年轻人,你们什么都可以研究,就是不能研究那座老宅。”老人强硬的口气,让王杰和舒雪大为失望。 “我们不进屋可以么?这老宅可是用来给舒雪做学问的。”唐晨对老人最为了解,知道只要用学问做借口,老人肯定会赞同。 “给姑娘做学问的?”老人转头看向舒雪,颇是不信,眼中,却是敬意骤起。 “是啊,舒雪学的是建筑,现在在攻读硕士。”王杰解释道。 “硕士?硕士是什么,从你的话中来看应该是很高的学位吧?”老人端正了脸色,正容问道。 “您老不是一直和我说活到老,学到老吗?硕士学位比我的学士学位高,不过还不是最高的,硕士之后还有博士。”见老人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唐晨索性忽悠道:“博士之后,还有勇士、壮士、圣斗士等等好多啦,舒雪向来就本着活到老学到老的精神,直到成为烈士为止。都说知识是从实践中得来的,昨天听说这古宅能够抵挡龙卷风,便想来考察一番,说不定,还能造福天下呢!” 唐晨越说越大,竟然和造福天下扯到了一起。他的话惹得王杰和舒雪闷笑不止,却又不敢笑出声来,直把两人的脸憋得通红。 看着孙子豪言壮语的样子,老人好像有些为之所动,沉默了良久之后,方才说道:“不让你们去看老宅,爷爷只是不想你们出事啊!既然是姑娘要做学问,我也不好阻拦,如果你们实在是想进屋,或许,我能给你们帮上忙。” “真的吗?”唐晨激动得跳了起来,知道爷爷喜欢舒雪,当下赶紧示意她做进一步工作。 舒雪仿佛没有看到唐晨的眼色一般,和老人说:“爷爷,听您老的语气,是不是进这古宅会有很大的凶险发生?” “我没进去过,只是感觉而已,这古屋是我们这里的一大禁地,从那经过,谁都是绕道而行,当年这孩子,便在老屋中出过事情。”老人脸色沉重地看了一眼孙子,定了定,突然眨巴着眼睛和蔼地笑了笑,“只是我老人家见多识广罢了,那老宅,你们明天再去看吧!” “没凶险就好。”舒雪放下了心,这才高兴地看向唐晨。 “你们能来,我很高兴,孙子,你准备晚饭,昨天放套夹到了一只野兔,你把它剥皮炒了,明天,看有人出村不,再叫人到外面带些菜回来,我出去下,到你尹大爷家坐坐。”老人仿佛有些心事,招呼一顿后径自出院子而去。 “尹大爷是谁?是你大爷爷?”王杰笑着问。 “尹大爷比我爷爷年纪还大,不过身体很好,九十多岁了,仍然腰不弯背不驼,经常拄着一根铁拐杖到处走。两人平日里很谈的来,是我们村唯一的外来户,他俩也是我们村两个年纪最大的老人了。尹大爷挺可怜的,儿子媳妇已经过世多年,独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孙子,却是个傻子。” 唐晨感叹了一番,知道已经是下午四五点,便忙着去准备晚饭,舒雪见状,吵着要去帮忙,王杰无奈,也只好一起同去,三人淘米的淘米,洗菜的洗菜,独有杀野兔的活,落在了唐晨身上。 “你好残忍啊!”看着唐晨手脚不麻利,在野兔的脖子上割了数刀仍然不能让它毙命,直把王杰身上的鸡皮疙瘩惊了出来。 “这下应该死了吧,没办法,我不是专业的刽子手。怪就怪它落在我手上吧!”唐晨把野兔丢到盆里,嘿嘿笑着。 “啊,还没死,快抓住它。”舒雪捂着嘴巴大叫不已。 唐晨愣了愣,正想追赶,一旁的王杰早已一个饿虎扑食般追了上去。 “再割一刀吧!”王杰满脸是血,无奈地瞪着唐晨。 “总不能把它的头给砍了。否则,岂不是无头尸?肯定是气管没割断。”唐晨吸了一口气,竟然伸出手指在野兔的脖子内抠扯着喉管。 “真残忍。”屋内,传来了王杰和舒雪整齐的惊叫。 此时虽然才是五点多,天色却已经有些暗淡,或许是高山把阳光阻挡了的缘故。 数道炊烟,开始从烟囱内袅袅升起,犹如青蓝色的飘带,不用多久便散入了山林中腾起的浓雾中。夜幕,已经开始提前降临到这个偏僻的小村,不时的,可以听到一些狗叫声,却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舒雪沐着晚风,惬意地站在院子内的土垛上,村东口的古宅,正隐隐地在雾色中显出模糊的轮廓,看上去是那么的迷人。 “明天,我便来拜访你。”舒雪激动地在心里说道。 第二章 夺命黄水 晚上的山坡村显得格外清凉,唐晨父母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九点左右。晚饭是在别人家吃的,两老忙活了一天,到家虽然颇为疲倦,但儿子的到来显然冲淡了两人的疲劳,及至认识了王杰和舒雪,这两个儿子口中不知道说过多少次的人,唐晨的母亲更是激动不已,拉着舒雪的手唠叨不休。 舒雪难免有点害羞,毕竟是第一次见到唐晨的母亲。偷眼打量唐晨的父亲,那个身体魁梧的男人,虽然已过五旬年纪,脸上却依然有着一股精悍之气,此刻正与王杰和唐晨闲聊,手里的卷烟是一袋一袋抽个不止。 从大学与唐晨认识的时候起,唐晨便不止一次地和她说到过这个强悍的男人,在唐晨心中,他父亲一直是他最为崇拜的对象,就像一座高高的大山。舒雪便也在二人的谈话中认识了这个男人。 在艰苦的岁月,他十岁便能挣到大半个成人的工分,十三岁离家修水库,十四岁到外地修铁路,十九岁当民兵排长,二十一岁当大队队长。唐晨的爷爷三十岁不到便跛了脚,是他一手支撑着整个家庭,在几个弟妹的心中,一直也有着父亲般的威严与崇敬。 及至分了家,又白手起家建立了一份家业,并成功地将两个儿子培养出来,供完二人学业,没欠过一分钱的债,这在当地,不能不说是一个神话。可惜,就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否则,又怎么会留在农村。 王杰自不用说,对于唐晨的家庭他是再了解不过,有什么样的父母,才会有怎么样的儿女。 几人聊了一阵,已是到了十点多,山里人睡的早,起的也早,当下便安排住处,舒雪和唐晨的母亲一起,王杰和唐晨一起,唐晨的父亲则和他爷爷一起。 唐晨家很是宽敞,父母担心他哥俩读书不能出头,老早便建了一栋新木屋和偏屋以备后用,现在显然是用不上了。 出了堂屋,唐晨母亲交代他道:“晚上要记得盖被子,这里可不比山外,晚上很凉快。” 唐晨高兴地答应着,拉着王杰自往住处走去,穿过一道走廊,便是一间正房。 房内摆设很简单,一张大木床,一套上了红漆的老式木质家具,从家具的颜色和式样来看,应该已经有了很多年的历史,靠窗处,摆放着一个很大的火箱,冬天的时候,足够十来个人一起烤火取暖。 “这些家具是我母亲的嫁妆,我母亲是独女,在娘家衣食无忧,嫁给我父亲,吃了不少苦头。”看着王杰很感兴趣的样子,唐晨笑着说道。 两人正准备上床,忽听到母亲的房里传来舒雪的尖叫声:“蛇,阿姨,床边有条大蛇。” “走,看看去。”唐晨大惊,赶紧穿了衣服和王杰往东房走去。 到了房内,只见舒雪抱着唐晨的母亲,惊恐地指着床前的踏板处。王杰愣了愣,定睛看去,果然有条粗若手腕的红斑大蛇,正昂头吐舌地看着大家。 “不用怕,这蛇没毒,算好不是烙铁头,否则早就攻击了你们。”唐晨嘘了一口气,正准备拿根棍子把蛇赶走,却见父亲从门外一个箭步窜向花蛇,闪电般伸出左手抓住了蛇尾,花蛇还没反应过来,左手早已从蛇尾哧溜一声滑到了七寸处。 “儿子,去拿个蛇皮袋子来,这是条菜花王蛇,估计有一斤多,虽然没有毒,却是其他蛇类的克星。如果你们想吃蛇肉,明天便把它宰了。”唐晨的父亲有些抱歉地看着舒雪,不好意思地说:“舒妹崽,让你受惊了。山里虫兽多,少不了会有进屋的。” “没事,伯伯。”舒雪被刚才的一幕惊呆了,想不到唐晨的父亲出手如此麻利。 “明天我们吃蛇吧,伯伯。”王杰兴奋地说。 “你敢吃蛇肉?”唐晨的父亲笑着看向王杰,颇是不信地说。 “我什么都吃过,蛇肉算不得什么。我们中国人,天上飞的除了飞机,地上跑的除了汽车,还有什么不敢吃的。”王杰嘿嘿笑着,想着鲜美的蛇肉,巴不得立马开始下锅就好。 他的馋样逗得众人大笑不止,唐晨的父亲一时间打开了话匣子,豪言道:“蛇肉味道不错,就是太鲜。记得年轻的时候,那时我们村里在村东口的溪边开了一个榨油坊,你们知道,那年代缺吃少穿的,在油坊里油水不错。有一天,溪边有个女人洗衣服发现了一条大蛇,当时我们去看,乖乖,足有四五斤,三米多长,我们四个大汉花了个多小时,打断了六根手腕粗的坚木棒子才弄死了它,后来便把它偷偷的用油炸了,足足用脸盆装了四五盆满的,个个吃了个饱。蛇啊,怕的就是毒蛇,特别是眼镜蛇,那东西要和人比高。好了,有机会再和你们讲,时间不早,你们早点回房休息。” 看着父亲出了东房,正想招呼王杰一声,却听父亲喃喃自语道:“好多年没有蛇进屋了,看来,明天得去找王师傅要张驱蛇符来。” “驱蛇符是什么?”回房的时候,王杰不解地问。 “我没看过,只是听说而已,据说只要挂了驱蛇符,蛇便再也不敢靠近那里,隔壁村有个老师傅姓王,会很多门道。” “有这事?”王杰一下子来了兴趣,双眼巴巴地看着唐晨,希望他能继续说下去。 唐晨耸了耸肩膀,无奈地说:“这些绝活,现在没有几个人会,只有那些老人家还懂得一些。像驱蛇、招蛇、锁蛇、下蛊、巫术之类的,当然了,也只有在湘西最为偏远的地方才能看到,至于赶尸,已经很多年没人提起了。” “你们这难道还不算偏远?”王杰颇是吃惊地反问道。 “也算偏远吧,但是,还有更偏远的地方,那里道路不通,外人罕至,古老的传统风俗仍然兴盛。”唐晨伸手指着大山的更深处,月亮下,远方显得有些诡异,不时的,有夜猫子悲戚的叫声传来。仿佛怕被别人听到一般,唐晨附到王杰的耳边幽幽地说:“据说,那些地方不欢迎陌生人。” “陌生人,是么?”王杰咕嘟一声吞了一口口水,不安地看了看窗外,嗫嚅道:“我看,我们还是早点回房睡觉吧!” “好。”看着王杰怪异的表情,唐晨悻悻地答道。 晚上很凉快,有点像春日的气温,盖着被子刚好,车马劳顿一天,唐晨和王杰一上床便酣然入睡。 天亮的时候,王杰被一阵香气弄醒了,睁开眼睛,窗外已经大亮,悦耳的鸟鸣不绝于耳,唐晨不知何时已经起床。 伸了一个懒腰,穿上衣服出了房间,清新的空气和养眼的墨绿,早将他的睡意驱散到了九霄云外。 “怎么样,山里的早晨很特别吧!没有汽车的噪音,没有扑鼻的灰尘,一切都是这么和谐美好,在怀化的时候,我可是无数次梦见过这里。”唐晨拿着一个装满谷子的钵子,口中不断地吆喝鸡鸭,大黑懒懒地趴在堂屋口,不知道天亮前去干了什么,身上的毛沾满了露水。 “是啊!城里人,或许永远也享受不到这种清新。”王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沁人心脾的感觉,真的是一种享受。 早饭果然有蛇肉,王杰颇是兴奋,只见蛇肉皆是被切成了两寸来长,先是用油通身煎成金黄色,再以清汤煮,加了少许葱花和姜片去腥味,汤呈黄白之色,看上去比鸡汤更加白润鲜纯,肉味香脆细嫩,入口细腻顺滑,当真是色香味俱全。 只有舒雪,显得有些胆小,起初不敢动手,在唐晨的劝说下尝了一块后,便也放下心来。 吃罢早饭,唐晨的父母出门干活,便将招待王杰和舒雪的任务交给了儿子。 看着爷爷坐在摇椅上剔着牙齿,仿佛已经把昨天说过的话忘到了脑后一般,唐晨急道:“爷爷,您老人家今天没什么别的事情吧?” 老人白了孙子一眼,嗔道:“我岂有不知你所为何事?只是时间还没到,从小不知道告诉了你多少次,凡事欲速则不达。”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唐晨被爷爷弄得一头雾水,无奈地向舒雪和王杰耸了耸肩膀。 “中午十二点。”老人不耐烦地说,顿了顿,继续说,“我们还要等个人,既然舒妹崽要用这古屋做学问,光光的在外面看看怎么行,要做学问,就要做通透,懂吗?小子。” “等人?尹大爷吗?”王杰试探着问。 “不是,老张木匠。”老人说罢,不再搭理三人,仿佛装满了心事一般。 “李家冲的张木匠,叫他同去干嘛?一个木匠又能帮上什么忙。”唐晨暗暗在心底猜测着,搞不懂爷爷究竟要唱着哪出戏。 三人无奈,只好退到一边,时间尚早,到十二点还有四个多小时,仓促下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这样吧,我带你们到附近走走打发时间。”唐晨建议道。 “好,好,我想去村东的溪边玩玩,那里还有很多石山,可以用相机拍些照片回去。”舒雪高兴地响应着。 “溪里面有鱼捉不?”王杰笑问。 “当然有,很多手指长的白线子。”唐晨说完,起身往院外走去。 “抓鱼不带工具怎么行啊?”见状,王杰一溜小跑拦住唐晨,指着院中的一个网兜,“我们拿那个网兜去吧!多抓些回来,河鱼味道很不错。” “不用,跟我走就是,山人自有妙计。”唐晨嘿嘿笑着。 来到溪边,小溪不是很宽,却是清水荡漾,鱼影婆娑,在唐晨的带领下,三人又往小溪的上游走了一阵方才停下脚步。 “你们看到那个洞了吗?”唐晨指着几里外的一座石山,只见那石山形如乌龟,山脚下,果然可以模糊地看到一个黝黑的山洞。 “看到了,那山形如乌龟,那洞嘛,肯定叫乌龟洞。”王杰得意地说。 “你还挺聪明的,旧社会这里人少,据说以前剿匪的时候,一批土匪被解放军逼到了山洞里,如果走近观看,那洞顶的石头山仍然可以清楚地发现子弹打过的痕迹。沿着小溪再往上几里,有一座古老的水电站,还是改革前修的。因为修了电站的缘故,所以小溪的水流减少了好多。电站供应着周围村寨的用电,电站旁,便是石头山的主峰——花山寨。这里到处都有故事,有机会慢慢给你们讲。” 三人感叹了一番,王杰喊着要抓鱼,唐晨欣然应允,舒雪也脱了鞋子卷起裤管,露出白嫩修长的腿儿,跟着两人一起下到溪中。 看着在水底似箭而驰的鱼,王杰有些无奈,不仅没有抓到一条,到头来还把自己弄得全身是水,他那滑稽相,把舒雪逗得哈哈大笑。 “用你这个抓法,你就是抓一天,也抓不到一条小鱼。”唐晨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块石头,说话声中,早已将手中的石头狠狠砸在了水底的另一块石头上,只听到“喀拉”一声,唐晨赶紧翻开溪中的石头,两条一指来长的白色小鱼,已是翻着肚皮漂了上来。 “哇,很神啊!”王杰惊道,当下赶紧效仿,果然有了收获。 “拿来,串好。”唐晨从路边折断一根小树枝,去掉枝叶后在树枝尾端打了一个结,把树枝穿过鱼鳃交给舒雪提着。 “今晚有鱼吃了。”王杰高兴地叫着,暗想唐晨懂的东西还真不少。 不用个多小时,已是抓了二三十条白鱼,三人满载回到溪边,皆是欢喜无比,舒雪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用双脚拌着溪水,痴痴地听着两个男人的谈笑,心中也随着水花的波动不住地荡漾着,偷眼打量唐晨,只见他满脸笑容,已经不是在大学时那个拘谨怕羞的小男生了。 “不知道这次考察古屋之行,是不是还能有别的收获。”舒雪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在河边一时玩得开心,时间倒也过的飞快,十二点马上就要到了。三人拿了鱼,穿好鞋子,赶紧往家里赶去。 到了院内,只见爷爷正与那老张木匠低声谈论着什么,看到唐晨,老张木匠表情怪异地打量了他身后的舒雪一眼。 “那就这么说好了,这次我帮了你,我爹的事情,你也要帮我的忙。”老张木匠一本正经地看着老人,话语中竟是带有恳求之意。 “一定,你可知道,那姑娘,可是……”老人附到张木匠的耳边嘀咕了一阵,唐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却见张木匠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角会意地笑着。 两人显然是做了一笔交易,舒雪感激地看着老人,心里清楚,这个慈祥的老人对自己很有好感。 斜眼看向张木匠,只见这人约莫六旬年纪,模样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很是精瘦,看上去邪邪的让人颇不舒服。 “等下我就不去老屋了,你们一定要听张师傅的,否则,还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毕竟,那古屋中究竟存在什么谁也不知道。”老人满脸正色地看着三个后辈,语重心长地交代道:“很多事情你们可能不信,这样吧,还是先听听张木匠说说,那样,心里也才有个底。” 王杰愣了愣,暗想古屋内肯定藏有玄机,老太爷定是早有预见,这才请了帮手张木匠前来,于是眼巴巴地盼着张木匠早点开讲。 “嗯哼。”张木匠轻咳了一声,看着唐晨凝重地说:“我有话就直说了,这次答应你爷爷的请求,也是做一笔交易,各有所需。我话说在前头,到了古屋,一切都得听我的。” “是,是。”唐晨几人赶紧点头答应着。 “首先,我要和你们谈谈这古屋的来历。对他最清楚的,除了少数几个老人,便是我们几个老木匠了。当然,我也是听我师傅讲的,其中难免有些疏漏。这古屋,应该建于九十世纪的三四十年代,所用材料皆是最为耐潮的尖栗木。据说古屋的主人是一户大地主,关于这个地主的事情,你们去问唐晨的爷爷,他知道的要清楚些。传闻快要解放的时候,那地主怕受到人民的惩罚,连夜举家逃走不知去向。” “张爷爷,那么,为什么有人说古屋内会有滴水声和人影晃动呢?不是有那个地主一家住过么?”唐晨打断了张木匠的话。 “这个很简单,地主走之前,为了不让别人去破坏他的屋子,亦或是心里不想把这所大宅子留给我们这里的人,便做了手脚。你们可曾听说过鲁班术?”张木匠望着三个发呆的年轻人,笑了笑,“想来也没听说过吧!” “鲁班术?没有。”王杰一脸疑惑地摇着头,不过,心里倒是知道这鲁班的来历,是公认的木匠祖师,姓公输,名般,传说他能使木鸟自飞,还发明了专门攻城的云梯,读高中的时候,在一篇关于墨子的古文中曾经提及过他。 “在我们木匠这一行,都拜鲁班为祖师爷。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道。我们木匠自然也一样,很多人都或多或少会一些鲁班术。在这些门道中,有邪有正,有好有坏。邪术能害人,正道能救人。比如有些人在建房子的时候对木匠招待不周,每吨饭都只炒些酸菜下饭,木匠不高兴了,或许便会动些手脚,让屋梁起不来什么的。当然,这只是一些普通的小把戏。很多秘术,却是我们这一行的禁忌,不过,到现在多数已经失传。那所古宅,八成便是地主走的时候,请了一个极为厉害的木匠做了手脚。”张木匠越往下说,脸色越是凝重,仿佛对那古屋颇是忌惮一般。 他的一番话,直把攻读建筑专业硕士的舒雪,听得有如身处云雾之中,自己读了这么多年书,对这些建筑方面的奇闻异事却是没有什么耳闻,导师田教授,也很少提及这方面的东西,看来,中国的民间建筑术,当真是博大精深。 “奇怪之事确实很多。凤凰桥倒塌的事情大家应该都知道吧,据说桥在动工之时便有不祥预兆,开挖桥基的时候挖出数窝小蛇,当地老人便去劝阻施工方,说这里修不得桥,结果,桥修成后还是倒塌了,压死那么多人。”对于这些奇怪之事,王杰现在好像有点相信了。 沉默了一阵,张木匠看了看唐晨的爷爷,这才继续说道:“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这座老屋依然还是有如初建之时,甚至经历了三次小型的龙卷风都巍然不倒,一方面是它自身的建筑水平高超,另一方面,便是没有被人为破坏过,其他的原因或许也有。当初在屋中施下邪术的木匠究竟是谁,也从来没有人知道过,毫无疑问,他肯定收了地主的重金。有句古话,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但是,行有行规,没有特殊原因,谁都不会去破坏它。如果哪个木匠敢去破了他的术,便是和他结下了梁子。就像你被人下蛊后,除非蛊师亲自解蛊,其他蛊师不会去给你解蛊。否则,必遭报复。” “那您为何要帮我们呢?”唐晨不解地问。 “我说过,除非有特殊原因。”张木匠白了唐晨一眼,话语中显得有些无奈,“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或许,当年的施术之人已经不在人世,更何况,我还有求于你爷爷,你可是你爷爷的心肝。那屋中阴气重,所以,我们才会选择在正午去。” 经过张木匠的一番解说,唐晨仿佛有些明白了什么,王杰却被勾起了兴趣,巴不得早点进入屋中探过究竟,独有舒雪,脸上有些郁郁之色。 “还发什么愣呢,趁着时间还早,我们现在就出发。”张木匠挎着一个巨大的木篮子,锉子、刨子、墨斗、小斧头等物,井然有序地摆放在内,还有一些奇怪的黄纸,出发前交代唐晨道:“小子,扛上你家的木楼梯。” 四人准备完毕,当下出了院子往村东口走去,下了石板路,便是尹大爷的家。只见尹大爷坐在路边的木椅上,眯着一双眼睛看着四人,拖着苍老的嗓音幽幽的说:“张老四,小心呀!” “你个老不死的,就不知道说句好听的。倒是你要小心,说不定哪天阎王就来找你了。”张木匠很是不快,嘴巴上的胡子被气得一翘一翘的。 不远处,尹大爷的痴呆孙子正裸露着黝黑健硕的上身坐在地上玩泥巴,不时用手来回搓揉着,一副颇是惬意的样子。 “多么精壮的一条汉子,如果是个健康人,不知道有多能干。”唐晨不忍看那傻子,转过头去叹了一口气,“真是两个苦命人啊!” 二十多分钟后,四人已经到了村东口。又往前走了两里,拐过一道石梁后,只见一座透黄的宏伟古宅,竟是坐落在高达百米的半山腰上。古宅分为上下两层,紧紧地靠山而建,下临深谷,形如展翅金蝠,仿佛眨眼间便会冲天而起。 一条曲折的石板路,弯弯曲曲地通向半山腰上的古宅,或许是多年没人经过的缘故,路旁荒草丛生,碎石满地,透着一股荒凉萧瑟之色。 王杰张大着嘴巴,惊叹之余,心里却产生了诸多不懂。 “为何那地主要把这座豪宅修在那么高的山腰上,如此定会耗费巨大的财力、物力,你们不觉得吗?”王杰抬头看着古宅,与其说那是一座屋宅,倒不如说那是一座城堡。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对于那个地主来说,所需的钱财我想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唐晨用脚踩踩路上的石板,这些构成石板路的石板,俱是宽达三米,厚达半尺的方形大理石,“光这石板路,大家就可以想象得到那个地主家当初的盛况吧!” “经过你如此一说,我倒是更觉迷糊,你们村子即使到了现在也不过上百户人家,充其量顶多四五百人,如果在旧社会,人应该更加少,试问,如此一个小地方,怎么能养得出如此一个大地主来?这古屋昔日的主人,肯定不是一个简单的地主,而且,他为何要把屋子建在村外而不建在村内呢?”王杰低头沉思道,这古屋,给了他太多的震惊、神秘,此刻初见,脑内便生出了诸多疑问。 唐晨没有答话,王杰说的这些他根本就没有想过,更不会去追究,小时候生于此,长于此,或许,是早已经习惯了。不过此刻想来,王杰的话,倒是合情合理。 暗自忖度,仿佛想到了什么,唐晨道:“据我爷爷说,旧社会我们这匪患严重,这古屋建在半山腰,只有一条石板路可以到达,如果在山腰处设防,岂不是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功效?” 他的话让张木匠愣在原地,眼里竟是透出一股浑浊伤感的暗淡之光,或许此刻,是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让这个老木匠陷入了沉思。 “原来如此,这古屋通体被刷了厚厚的桐油,所以便不会有虫子去啃食木料,也能很好地防止潮气和雨水的侵蚀。那些屋梁屋壁才会完好地保存下来,太完美了,太完美了。”舒雪没有加入二人的话题,只顾呆呆地愣在原地,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语着,手中,早已拿出了数码相机打算将古屋拍摄下来。 “那它为何会在龙卷风中不倒呢,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吗?”王杰转头看着舒雪,颇是不解地问。今日亲见古屋,方才感受到了古屋的那种霸气,当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建成和入住的。 “是啊,地震的时候,很多砖房倒塌,木屋却保存了下来。这,确实是一个疑团。”舒雪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这间古宅不倒的原因有很多,你们可知木房子的内在结构是一体化的?屋梁屋柱屋檩都用洋钉、木栓紧紧地固定在一起,即使是屋壁,相互间也是牢牢地咬合在一起,只要一处不烂,整座屋子便有如一个整体。而砖房则不同,虽然融入了钢筋和混凝土,看似比木头坚固,但砖块之间却是用水泥粘就而成,其实很脆弱。”四人走在石板上,那张木匠冷不丁地打断了二人的话。 唐晨不敢接话,这张木匠总给他一种怪怪的感觉,自想此次能得到爷爷的赞成来查视木屋,其实是沾了舒雪的光,看得出来爷爷很喜欢舒雪,但这古宅向来是村中的禁地,爷爷既然请了张木匠做帮手,此人绝非普通之人。如果爷爷对他没有信心,断然不会和这张木匠做一番交易。 张木匠说到这里,突然打住了话语,沉默了一阵,方才冷冷地说:“当然,光用这些解释它为何不倒,是远远不够的。如果我说鲁班术中有一些奇怪的门道,能够避风躲雨你们信不信?让屋子不长虫只不过是一些雕虫小技罢了。哼,我要哪座木屋长虫子,哪怕你刷多少桐油上去,依然会长虫,我要哪座木屋滴水,哪怕你怎么去做,屋中一年四季都会滴水。事情,远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舒雪被张木匠的一番话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有些不爽,却也无法与他辩驳,激动不已,暗想此番果然大有收获。从张木匠这番盛气凌人的话语中,她已经模糊地领略到了一门神秘的民间建筑学问,一种不为世人所知的、充满着神秘诡异和传奇的学问。当下只好闭上嘴巴,把看到听到的记在心里。 花了十多分钟穿过石板路,四人终于上了半山腰。古屋前方是一块巨大的空坪,地上俱是铺满石板,即使到了几十年后的今天,依然完好如初,一些被龙卷风掀落的屋瓦,掉在石板上四散着碎裂开去,一阵秋风吹来,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阵阵“沙沙”的声音。 站定后,王杰忍不住往那堂屋的正门看去,他知道,唐晨说的那个小江的事情,便是发生在这里,此刻屋门紧闭,把古宅衬托得诡异非常。 舒雪在专心地查看古屋的构造,只见古屋的屋柱皆由合抱粗的尖栗木搭配而成,构成屋壁的木板。整个屋子皆刷了一层厚厚的桐油,有些地方已经凝成了颗粒状,雨水流过的痕迹,清晰地在屋壁上勾勒出各种奇怪的淡白色图样。 “不知道建成如此一座宅子,需要耗费多少人力,那些屋柱,在水汽未干之时,少说有上千斤吧!”唐晨放下木梯,不住地赞叹着。 “没你想象的那么困难,就是起梁的时候需要很多人。这样的木柱如果是湿的,应该有一千两百多斤,若叫你们现在这样的年轻人去抬,少说也要十二三个吧,如此一来,在坎坷曲折的山上还怎么走路?但是,换成你父亲那一辈人,在他们还年轻的时候,不会超过五个人就能轻松搞定了。真是想不通,那时候的人没有饭吃,却个个有力气,而如今,你们。你可知道你父亲和你曾祖父的绰号?他们有着相同的绰号——唐老虎,你父亲年轻时挑三百多斤的担子仍然可以小跑,而你曾祖父,曾用手活活勒死过一头成年野猪。”张木匠把木篮子放到地上,颇是不屑地看着眼前的几个年轻人。 “不超过五个人?每个人两三百多斤,我的天呀,那还是人吗?”王杰张大嘴巴,伸手比划着那些屋柱,半天也无法合拢嘴巴。 张木匠对他的夸张表情显然没有任何兴趣,当下从木篮子里面拿出一些钱纸在古宅的堂屋门前烧燃,又点上四根香,做完了入屋前的行规道矩后,方才把香一一交到唐晨三人手中,吩咐三人道:“现在,你们把手里的线香插到堂屋口的正门前,一根平安香,驱凶又避祸,呆会带你们进屋看看,不管发生什么,你们不能喊,不能慌,一定要跟在我身后,不要乱碰屋中的任何东西,只许看,只许听,明白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们速进速出。” “明白了。”唐晨赶紧点头应允,他的心跳突然加速,那紧闭屋门的堂屋让他甚感压抑,小江,睁着一双充满希望的眸子,仿佛正在门后向他招手。 “听老爷子说,这次狠下心答应你们来看古屋,是为了舒妹崽。既是如此,舒妹崽你可要看好咯,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你是来做学问的,屋中的构造,布局,包括木料的选择,加工,都要仔细注意,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问我。”进屋前,张木匠再次交待舒雪。 “我有问题,张师傅。”王杰首先发问,他看了看古屋,又看了看远方的群山,“我想知道,为何这屋子形状要造成蝙蝠展翅的形状?” “问得不错,你先看看,这古屋所处的地势如何?”张木匠反问道。 王杰愣了愣,看了半天方才说:“就地势来说,在整个村子内,古屋的地势最高,能俯瞰整个村子,正对面群山环绕,视线开阔,感觉很有些讲究,具体是什么一下子我也说不清。” 张木匠上前拍了拍王杰的肩膀:“你这个年轻人倒是有些悟性。不错,这一切都是有讲究的。旧时建房子,不管是你所选的地方,甚至连房子的朝向,都是有讲究的。这古屋之所以选择建在半山腰,是因为站得高,看得远,当然,还有别的原因也说不清,我是四五十年代从贵州搬来的,具体这古屋还有什么过去,你们可以问山坡村的老人。至于为何要把屋子的形状造成蝙蝠展翅,而不造成其他形状,也是有讲究的。蝙蝠虽然有些阴邪之气,但是,它前面不管被什么东西挡着,都能避开,哪怕是一根细线。由此可见,这屋子的主人,并不想一辈子呆在山中,他,或许更想离开这深山野岭之地。当然了,我这只是猜测。” 他的话不无道理,一时间,唐晨竟然对他产生了敬佩之意,身后的舒雪,正拿着笔不住地记录着。 “难道是风水方面的东西?”唐晨问道。 “风水我不懂,不过,有件事情倒是真的。你知道的,在我们怀化最富裕的当是邵阳宝庆人。今年年初,有个宝庆人请了一个风水师,一路从溆浦勘测过来,到了沙子塘,风水师终于找到了一座山头,之后,那个宝庆老板花了三十万把那座山头买了下来。至于风水之事,你可以去问你爷爷,难道你不知道他很在行么?”张木匠颇有含义地说。 唐晨摇了摇头,爷爷在他心里,永远是高深莫测的,就像一本老书,虽然已经旧得发黄,书中却含着一些他永远也搞不懂的东西,暗忖有了机会,一定要向爷爷问清这座古宅的过去。就连这个张木匠,也让唐晨觉得高深莫测。此刻,他方才知道,对于古老的湘西,自己了解得真是太少了。 舒雪不断地用相机照相,不停地用笔做着记录,自始自终没有发话,进屋前,张木匠还特意看了她一眼,伸手推开堂屋的木门,只听到“嘎吱”一声,厚重的堂屋门应声而开,一股浓浓的阴寒之气,伴着刺鼻的灰尘,倏地便向大家扑面袭来,舒雪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颤,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刹那间便犹如雨后春笋一般鼓胀而起。 “好重的阴气,解放后,这屋里曾有两户人住过,但是都只过了一晚便搬走了,据说其中一户的户主得了怪病,另一户的两个小女儿离奇死亡,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我的同意,你们不能碰任何东西。”张木匠眉头紧皱,脸上的表情,忽然间凝重起来。 进入堂屋,只见屋中还有一些地主当年没有带走的东西,过了这么多年,已经烂的烂,破的破,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不过,屋中却连一只虫豸的踪迹都无法看到,在唐晨的脑海中,如此一座多年杳无人迹的老宅,屋中应该是蛛网层层,鼠影重重才对。 唐晨低着头紧紧地跟在张木匠身后,哪里敢在屋中探头四处查看,小江死后的表情,格外清晰地呈现于脑际,他的手指着堂屋的里间正屋,那双睁大的眼睛究竟看到了什么,唐晨不愿多想。 到了堂屋中央,张木匠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停下,轻声说:“这地方好久没人到过,没有一丝人气,加之屋中常年滴水,因此阴潮气极重,你们听,滴答,滴答,滴答……” 舒雪心里甚感压抑,一进这古屋便产生一种莫名的紧张。之前还不在意,此刻经过张木匠的提醒,果然可以隐隐约约的听到“滴答,滴答”的滴水之声,那声音细听之下仿佛就在面前,可是一不留神,仿佛又像来自很遥远的地方,让人无法捉摸。 王杰吞了一口口水,嘴里很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暗想唐晨在怀化的时候说的话果然不错,此等邪门之事,想不到当真存在,心中突然有一丝无法接受的感觉,抬头看向屋外,除了白晃晃的阳光,并没有下雨的征兆。 张木匠闭着眼睛没有说话,或许是在寻找滴水声的出处,又好像是在深思,此刻,就连这个老木匠,仿佛也有些踯躅而不敢前行了。 “咣——” 突然传来的剧烈响声,让四人都止不住俱是为之一颤,只见王杰身旁的一张大木桌,轰隆一下散架倒地。 “搞什么,你搞什么,叫你别乱碰东西。”张木匠呵斥道,其实他心里清楚这木桌年代已久,早已腐朽,八成是王杰那小子过于紧张,将手放到了上面。 王杰懊恼得无言以对,郁闷中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刚才什么时候把手放到了身旁的木桌上,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舒雪躲在唐晨身后,眼睛哪里敢看里面那间黑黑的正屋,总感觉黑暗中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窥视着她一般,冰冷的汗水开始不住地从手掌溢出,当下不由自主地牵住了唐晨的手。 抬眼打量堂屋内的布局,只见堂屋的四壁上,皆画有三根黑色的墨线,三根墨线从最顶端的正中间一直往地板处而来,中间的一根笔直落下,另外两根则分别往两边的下角而去,墨线所过之处,都标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堂屋顶方的中间梁柱上,还钉了一块画着八卦的木牌。 “张师傅,为什么这堂屋内的四壁上画着墨线和一些奇怪的符号?还有那面八卦木牌,又是干什么用的?”虽然颇为紧张,舒雪还是忍不住问道。 “这些符号是用来辟邪的,是木匠用沾了墨汁的竹须笔画的,墨线都是用墨斗弹成。有了这些符号和墨线在,那些阴邪之物便不敢进入屋中了,比如夜猫子。建一座木房子,远不是钉几块门板、竖几根梁柱那样简单。还有门槛,你们可知门槛还有个称呼,叫做阴阳槛?嘿,旧社会死的人多,可是听得到鬼叫。”张木匠恢复了镇定,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 “阴阳槛?”王杰舒了一口气,心中只觉得过于离奇,却哪里能够听得懂张木匠的话中之意。 “一槛隔阴阳,在晚上,这门槛就像阴阳的分界线,那些阴邪之物是跨不过的。反之,如果哪家的屋内出现了那些东西,屋中之人必有祸事发生。”张木匠解释了一番,看着里间黑黑的正屋说:“要不要进去看看?反正,我是随着你们。” “去,当然去了,不然,岂不是白来一趟。”对于张木匠的话,王杰有些置疑,暗想这世上哪里存在什么阴邪之物,说罢,竟然自告奋勇地往正屋内走去。 “回来。”张木匠伸手一把拉住他,嘿嘿笑道:“要不然,你一个人进去看看,如何?” “这,这恐怕不好吧!”王杰吞吞吐吐地说着,怯怯地走到了舒雪身后,“都说大家一起嘛,人多力量大,跟着您老人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嘴巴子倒是挺油的,好了,等下大家不要再自己吓自己,现在还是大白天,换成晚上,你们不是连魂都没了?”张木匠长舒一口气,心中竟也有一种压抑之感,这屋中,不知何故总感觉透着一股邪气,迟疑了一下,伸手在木篮子里摸出了一个火把递给唐晨,“还是你家老爷子想得周到,等下进入正屋后,先把门窗给开了。” 说完,带头往正屋里面走去。正屋内很宽,火把的光芒不仅不能将整间屋子全部照亮,反倒让人的眼睛更加不能辨清周围的情景。 “开窗,开门。”见身后几个后生只顾站着发呆,张木匠赶紧吩咐,耳朵,却在极力寻找滴水声的来源。 见状,唐晨三人不敢耽搁,慌忙把正屋偏门和几扇窗户全部打开,阳光,让人刹那间便安定了许多。 “有阳光的地方,真好。”王杰长长喘了一口气,仿佛已经在黑暗中待了好久好久一般。 抬眼看舒雪和唐晨,只见二人站在一根屋柱边,不断地用手比划着,舒雪不时用数码相机拍下来,仿佛发现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走近一看,原来那屋柱上也有符号,不过却与堂屋内的符号明显不同,符号是刻在屋柱上的,透着一种淡红色,估计是染上了朱砂的缘故。 屋内静得骇人,那张木匠却仍然在原地发呆,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不敢多问。 倍感压抑中正想说些什么,只见唐晨已经移步往另一根屋柱走去,当下他跟在唐晨身后一同前往查看,只见这根屋柱上赫然也刻有怪符,但符号的形状却与刚才所见的又有差异。 “看来,每根屋柱上,都刻有这种怪符号?将这些符号刻在这里,又是有何目的呢?”唐晨轻声地说,眼里充满了好奇。 “应该也是木匠当初建这古宅的时候弄的,可能和堂屋中的墨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王杰猜测了一番,想到符,心中便产生一种不安。中国是一个符盛行的国家,然而符的出现,多数都与一些不祥之事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找到了,滴水的出处找到了。”张木匠突然打破了正屋内的安静,大踏步往二楼的楼梯口走去。 四人来到楼梯口,果然可以看到有水滴不断从屋梁上滴落下来,穿过楼梯的缝隙后,吧嗒吧嗒掉在了地上。在这阳光不是很好的屋中,哪里能够轻易发现。 “真的在滴水,这水,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王杰摸着脑袋,抬头看着一楼屋梁,黑黑的根本无法看清屋梁上的情景,好奇之下,竟然伸出手打算去接住滴下的水珠。 “你干什么?”张木匠突然厉声喝道,惊得王杰闪电般将手缩了回来。 唐晨和舒雪不解地看着张木匠,只见他表情凝重地从木篮子里面抽出一张红纸,小心地接了几滴掉下的水珠,借着打火机的微光仔细审查了一阵后,若有所思地说:“我终于知道了,解放前住过这屋子的两户人家,其中一户的户主得了怪病,便是这水所害。这叫黄水,这种水不会腐烂木头,却能害人。一旦你的手沾了它,不用多久便会长出很多毒疮,疮口腐烂后继续流出黄水,黄水流到皮肤的哪个地方,手就会烂到哪。还有种烂水,是有些木匠为了报复户主,设下的一种术,屋中同样一年四季都流水,不过,那水却是沿着梁柱流走,水慢慢的腐蚀屋梁屋柱,直到把整间房子搞垮。” “嘘——好奇害死猫。”王杰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庆幸着还好被张木匠发现了,不然,自己还不知道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张师傅,您有办法对付它吗?”舒雪试探着问道。 对于张木匠这个人,舒雪现在已经彻底信任他了,此人应该算是木匠中精通鲁班术的顶尖高手,唐晨的爷爷之所以请他带自己来屋中考察,肯定是想让他保护自己。而且,老人对这个张木匠,显然是极为信任。 “办法当然有,不然,老爷子也不会叫我来帮忙。”张木匠点上一根烟,回头看着唐晨,“你去把木梯子拿来,既然有这等邪术,那么,祖师爷便有办法对付它,凡事都逃不过祖师爷的法眼。” 不多时,唐晨搬来了木梯,张木匠用手量了量梁柱的高度,指着屋壁说:“把梯子架那里,等下你们三人扶好,我上去。” 三人赶紧扶好木梯,木梯很长,架起后,刚好能够让张木匠爬上梁柱。 王杰知道张木匠要做戏法,当下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心中着实想弄懂他等下到底会用什么方法封住黄水。 只见张木匠脱了鞋子,扔掉手里的烟头,开始往楼梯上爬去,口中不断地念着一些稀奇古怪让人听不懂的话,每往上走一阶,便会稽首拜一番。 “张师傅到底在念什么?”王杰不解地看着唐晨,问道:“你听出他念什么了么?” “他在念‘哇吧叽’。”唐晨答道。 “哇吧叽是什么?”舒雪偷偷地笑着,此刻,就连唐晨的话也是听不懂了。 “哇吧叽是方言,我猜应该是咒语的意思。”唐晨笑了笑,抬眼看向张木匠,此刻,他已经爬到了楼梯的一半了,“我仔细听了很久,只听到一句。” “什么,你快说!”王杰焦急地问道。 “鲁班师傅请上门,惩邪驱凶抚冤魂。”唐晨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冤魂?”王杰吞了一口口水,忽觉后背陡起凉意,当即抬眼往身后看去,突然,只见正屋的那一头隐隐约约有一个白影快速飘过,眨眼间便不见了踪迹。 “你怎么了?”见王杰只顾瞪着眼睛发呆,脸上颇是惊骇之色,人仿佛有些痴呆不清,唐晨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杰身体猛地一颤,人仿佛清醒了过来,看了一眼唐晨,伸手指着尽头处的黑暗,张大了嘴巴说:“我刚才明明看到一个白衣人在那头飘然而过,难道真的有冤魂?这屋中。” “你眼花了吧?这世上哪里有鬼魂。”舒雪故作镇定地笑道。 “真的,刚才真的看到了。”王杰喃喃自语。 见舒雪不肯相信,他又强制自己往尽头处的黑暗中看去,这次,却是没有任何发现。 “怕什么,有张师傅在。”唐晨心里“咯噔”了一下,勉强安慰了他一句,扶着楼梯的双手却有些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抬眼看向张木匠,只见他已经上了梁柱,此刻,口里依然念着哇吧叽,右手从衣袋中掏出一个小瓶,打开瓶盖后倒入口中,左手拿着一束黄纸,开始用打火机小心点燃,待黄纸燃旺后,猛地把口里的东西喷到了梁柱上,也顾不得左手被火焰灼烧,一把将其往梁柱上拍去。 “难道,那里便是滴水的根源之处?”唐晨在心里揣摩着。 正在狐疑间,水滴竟然不再滴落,看来,这黄水果然是被张木匠给封了。 封了黄水,张木匠却并没有立刻下来,仍旧坐在梁柱上没有出声,屋内静得出奇,王杰不敢再四处观望,张木匠的奇怪表情让他有些害怕。 “他到底在搞什么,怎么好像呆了?”唐晨不安地轻声问道,正想喊他一声,突见张木匠叫了一声从屋梁上掉了下来。 “啊——”三人俱是齐声惊呼,眼见张木匠好像丧失了心智就要摔落在地,惊骇中,只见他猛地当空一个翻滚,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您没事吧?张师傅。”舒雪上前询问,见他并无异象,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好厉害的术。”张木匠颤抖着手从衣袋内摸出一根烟,又颤抖着手拿出打火机,却怎么也无法点上,人仿佛还没有完全回复正常。 “我来。”唐晨从他手里拿过打火机,赶紧给他点上烟。 张木匠狠狠吸了一口,吐尽烟雾后,方才定下心来,甚是感激地看着三人说道:“刚才多亏了你们,否则,就算不死,也会摔断几根骨头。” “多亏我们?我们没做什么啊?”王杰摸着脑袋,不解地问。 “你们的叫喊,将我从迷糊中惊醒。”张木匠说罢,脸上颇是愤怒地骂道:“缺德,真是太缺德了。我和你的梁子是结定了,否则,怎么对得起祖师爷?你不配做鲁班门的弟子。” “张师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无缘无故从屋梁上摔下来?”唐晨颇是好奇地问。 “一般的木匠动用邪术,多半是为了惩治户主的某些不义之举,或者是与户主有仇而存心报复,轻则让人伤病不止,霉运不断,陷入恐惧,重则减人寿命,甚至让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此举着实是丧尽天良。但是,施术之人一般不会透露身份,否则一旦被他的师门知道,其师必会施以惩戒,也只有他的授业之师,方能毫发无伤地破掉他的术。因为每一个施术木匠为了防止其他人破掉他的术,都会采取别的方法阻止,一旦别人破掉他的术,必然会受到牵累,后果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张木匠的视线,仍然停留在屋梁上,好像还在搜寻什么。 “这么说来,您老是料到了会有对你不利的事发生,只是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对不?这也是其他木匠为何不愿与那施术者作对的一个原因吧!也是这老宅能一直神秘到今天的缘故?”唐晨会意地说道。 “不错,正是如此。”张木匠不住地对着屋梁比划着,正屋很宽,四五间屋子没有装上隔屋板,故此显得尤为宽敞。 正屋的东头,是一台破烂的红砖灶,也是唐晨他们站立的地方,灶台上,摆放着一座足有两尺高的灶王神,一些没有燃尽的香头,仍然还插在神龛内,更使屋中增添了无数的诡异之气。靠边的楼梯,是通往二楼的。 西头处,则是通往几间偏房的入口。屋梁与屋柱相连的地方,俱是用拇指大的洋钉固定,配以手腕粗的木栓子,远比钢筋水泥混凝土要牢固。 “刚才我上梁后,你们还有没有别的发现?传说这屋子里大白天都有人影子闪动的。”张木匠看着三人,希望能从他们的口中探到一些什么。 “这个,说出来你们又不信。”王杰颇是不满地嘟囔着,阴阴地对张木匠说道:“张师傅,这屋子里有鬼。” “什么?鬼。”张木匠故作好奇地问。 “穿着白衣服的女鬼,这屋子邪门得很,看过《古宅心慌慌》吗?”王杰吞了一口口水,拖着声音幽幽地说,“每栋老屋,都是很诡异的,说不定,等下我们会碰到一个神秘老头,他会阴阴地问,你们找谁呀?” “然后眨眼间便不见了?是不是。”张木匠恍然大悟地说,顿了顿,突然大声道:“啊!这屋内果然有鬼。” 唐晨张大了嘴巴,一把将舒雪拉到身后护住,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张木匠。 “怎么不是,有个穿着红衣青裤白鞋的鬼,正站在你们身旁?你们难道看不到吗?”张木匠正容道。 “都说那东西不是一般人能看到的,张师傅,今天你肯定会出事,我看,我们还是出去吧!还是个红衣厉鬼,红衣的比白衣的更凶,一旦出现,必要人命。”王杰只觉得后背泛起一股森森凉意,当下咕嘟一声又吞了一口口水,拔腿便往堂屋走去。 “等等,王杰。”舒雪咯咯笑着,上下看了他一眼,“我怎么越看越觉得张师傅口中的鬼,有点像你来着,红色t恤,青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哈哈……” “你——”王杰一时语塞,想起自己刚才的那一番话,此刻,窘在原地甚是没有面子。 “不错,就是你这个胆小鬼。”张木匠哈哈大笑,笑毕,看着三人恨恨地说:“现在我和你们讲清楚,这屋中的一切怪异之事,都是那个黑心木匠设下的鬼把戏,有我在,你们不必害怕,既然人们流传着屋内还有人影晃动,我们此来顺便破掉它,否则,岂不是无功而返?” “张师傅说得对,不过,在我心里倒是生出了很多疑问。为何那地主要请一个如此厉害的木匠,千方百计地阻止他人进屋呢?”此刻想来,唐晨愈发觉得这古屋不简单了,“难道,这屋中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是卫斯理看多了吧!唐晨。”王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很简单的道理,旧社会的地主都是为富不仁的,他们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没有一丝良心,你想想,如此一栋豪宅,这地主即使连夜走了,也不会轻易地让当地的百姓拥有它吧!但是,他又舍不得一把火将其烧掉,毕竟,耗费了很多人力,他肯定是在等机会,等一个重新返回这里的机会,你想想,胡汉三当年说那句话的时候是多么的激动。” “哪句话?”舒雪眨巴着眼睛,看着王杰说得如此动容,倒是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王杰笑了笑,伸手一抹头发,昂首挺胸大声说道:“我,胡汉三,今天又回来了。” “也不能把所有地主都用胡汉三来形容,据我外婆说,他们那有户地主人很好,每年过年都要宴请全村百姓,那些浪费的油渍,甚至把村中的小溪都变成了油溪。”唐晨笑着否定了王杰的说法。 “你们说的我不管,这屋中还有更加诡异的地方有待我们去查找。”张木匠发话打断了两人的讨论。 “更加诡异的地方?”唐晨三人俱是不解地问。 “正是,不过,这要从一个故事讲起。这间屋子,不是还住过一户人家吗?那是一户在‘文革’时期被打成了牛鬼蛇神的文化人。一家四口,两个女儿,依稀记得户主应该是姓孙吧。当时那一家子到了你们山坡村,那时的山坡村很穷,住房也很差,孙姓人家没地方安排,主动选择了这间古屋。你爷爷和他说了这屋子的情况,孙先生哪里肯相信,便举家搬了进来。结果,当天晚上两个女儿被吓死。据说,两个女儿睡在那边的第二间偏房,半夜醒来的时候,突然看到各自的身旁都睡着一个留着长发的白衣女人。”张木匠回忆着往事,言语中有些凄凉,顿了顿,叹道,“那孙先生多好的一个人,唉——” “我没骗你吧,舒雪,刚才我也看到了白色人影。”王杰颤声说完,不安中忍不住往正屋的那一头再次看去。 “不错,刚才王杰看到的白色人影,或许正是吓死那两个小女孩的白衣女人。这正是屋中最为诡异的地方。那白衣女人也是黑心木匠设下的邪术——纸影人。人们口中流传已久的晃动人影,便是这纸影人在作怪。”张木匠愤愤地说。 “张师傅,您的意思是,那人影乃是纸人在作怪?”舒雪大骇,想不到这世间还真有如此诡异之事存在,暗忖既是两个纸人,又有何好怕的? “正是,但要破解这纸影人,除了先得找到纸影人究竟被那黑心木匠藏在什么地方之外,另一方面,还要找到能够破掉它的人。”张木匠分析道。 “那么,究竟什么人可以破除纸影人呢?”舒雪继续问。 张木匠笑了笑,看着唐晨和王杰:“你们两人中,谁是童子身?” “这个,这个,惭愧得很,我已经不是了。”王杰不好意思地说。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十六岁就已经当爹了。”张木匠不屑地哼了一声,说罢,回头看着唐晨,“你呢?小子,有没有和她同过房?” “我,我……”唐晨和舒雪俱是大窘,当下站在原地,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过了一阵,唐晨方才说:“舒雪,她还不是我的媳妇,至少现在不是,不是我媳妇,我怎么会和她同房,您想到哪里去了?” “哈哈,这不能怪我,你老爷子说,舒雪是他的孙媳妇,要怪就怪他,不过,现在不是,将来会是嘛!”张木匠被这对年轻人逗乐,一时间打开了话匣子,竟然开上了玩笑。 第三章 纸影人 “好吧!我该怎么做?”唐晨难为情地看了一眼舒雪,猜测着张木匠等下的安排。此刻,对屋中的怪异已经清楚许多,心里仿佛也没有了惧意,只是恨那个黑心木匠,如果不是他设下这些邪术,小江,便也不会被吓死。 “嗯!”张木匠点了点头,沉吟了一阵,解释道,“纸影人乃是邪术,关键之处就是其藏身之处很难被人发现,我们要做的是找到它,然后烧掉。童子身的人火气旺,据我的猜测,那纸影人八成还是被当初的木匠置放在这正屋的屋梁上,不过,那应该在二楼顶梁上了。因此,我需要你爬上屋梁,仔细搜寻每根屋梁上的各个角落。” “这么多屋梁,岂不是很难找?”王杰一脸庄重,知道唐晨的这个任务不轻。 “那是当然,这栋屋子,长四间,宽三间,共有三四一十二根屋梁,再分为两层,这么一算,就有二十四根屋梁,纸人的原身定是用什么东西包着钉在某处。”张木匠思谋了一阵,带头往二楼走去。 到了屋柱处,唐晨擦了擦手掌,也没打招呼,早已“哧哧”地借着木栓子和一些突出的地方往屋梁上去,对于他来说,爬树是小时候的绝活,爬上屋梁,更是不在话下。 “哇,竟然像猴子一般利索。”王杰大为赞叹。 “小子,如果你看到什么影子,千万不要惊慌,记住,那只是吓人的鬼把戏,只要心不慌,你就不会有事,这所古宅,便也没什么稀奇的地方了。”张木匠大声叮嘱道。 唐晨点了点头,伸手掀开楼顶上的天窗,早有一股浓浓的灰尘扑面而来,通过天窗,便是隔雨楼,正梁,就在隔雨楼上方不是很高的地方。 隔雨楼内光线有些暗淡,还好龙卷风将屋顶的瓦片卷掉了不少,借助从外面射进来的光线,倒是可以依稀辨物。 “一十二根梁柱,我该从何下手呢?对,手机。”心中一动,赶紧拿出手机走到一根梁柱下,借着手机的光线,开始一步一步地查看头顶梁柱的每一个角落,实在看不清的地方,便用手探试,尽量不留下任何一处无法搞清的地方。 检查完三根梁柱,手上已经裹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却哪里能够发现张木匠口中所说的纸人。耳边不时的有吧嗒吧嗒的细微声音传来,听上去很是诡异,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产生的。 当下深深吸了口气,尽量排除掉心中的那种紧张和压抑,准备继续搜查。 穿过梁栏,唐晨眼睛不禁为之一亮,这间隔雨楼显得明亮许多,或许是屋瓦在这里被龙卷风破坏得最多的缘故,只见数道白色光柱从屋顶透射下来,有如明灯,无数灰尘在光线下浮荡着,煞是好看,一时间,眼睛却是有些花了。 正在感叹间,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之声,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披着长发的白衣女子,正悄无声息地慢慢地从身后的梁栏口爬将过来。 唐晨咕嘟一声吞下一口口水,赶紧木木地转过头,头皮早已发麻,身上奇痒难耐,那是惊恐之下汗孔爆开的缘故。扑腾的心跳中,眼前的光柱,仿佛也变成了五颜六色。 “怎么那么像贞子?天地有正气,天地有正气……”唐晨呆坐在楼板上,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窸窣之声却是清晰可闻,正在快速地从身后靠近。 “看来,这便是纸影人。”脑海中猛地记起了张木匠的话,上梁之前,张木匠便交代过就算碰到也是假的。 “那么,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唐晨不敢再回头,然而,另一个披着长发的白衣女子,又从对面的梁栏口爬了出来。 唐晨只觉得鸡皮疙瘩一阵阵的鼓胀而出,手脚突然有些麻木不听使唤,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一般。惊惧中起身大吼一声,眼前的白衣女子倏地消失,身后,竟然也没了窸窣之声。 “难道,纸影人的真身就藏在这几根梁柱上?”唐晨霎时受到了启发,抬眼看去,头顶上的三根梁柱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 “小子,你有没有什么发现啊?”楼下,传来了张木匠的声音。 “没有啊,不过,刚才碰到了。”唐晨惊惧犹存,心里真想张木匠上来给自己做伴。 “碰到了纸影人?”王杰惊讶地大叫道。 “碰到了就好,嘿嘿,你好好检查附近,注意看中间的那根。如果不错,应该就在那里。”张木匠吩咐道。 唐晨倒是希望那纸影人的真身就在这里,那样,他就可以早点下楼和大家一起走了,当下按照张木匠的说法,首先检查中间的梁柱,中间的梁柱,也叫正顶梁,是一栋木房子最为关键的地方。不用多久,果然发现正梁的正中处竟然钉着一块四角形的红布。 “纸影人的真身,难道在这红布中?”唐晨有些不信。 小时候谁家建新房,都要请人在屋梁上散下无数的糖果吃食,甚至还有红包,那是小孩子最开心的日子,大家可以肆意在地上捡。上梁的大人会在梁上吃酒,划拳。每栋新屋的正梁上,都裹着这么一块红布,红布的四角用铜钱钉着,里面,还有一根毛笔。 “还是先看看吧!”唐晨将信将疑地正准备伸手揭开红布,只见那两个披着头发的白衣女人,突然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未等唐晨闪身,伸手便往他抓来。 “老子不怕你。”唐晨吐了一口水,不屑地说:“只不过是吓人的把戏,看透了,也就这样子。” 说罢,手中一用力,早将红布揭开,面前的白衣女人倏地消失无影。抬眼看去,只见两个半尺长的白色纸人,正晃悠着从红布下飘出。 “张木匠果然厉害。”唐晨伸手接了纸人,想着这种把戏有些像电视中看到的傀儡戏,心中不禁暗暗惊叹,原来湘西真的是如此诡异神秘。 正想下楼去,却见那红布下还插着一个东西,当下伸手去拔,却哪里能够轻易拔出,拿出手机照了照,细看之下,原来是一面小铜锣,约莫手掌大小,一半被牢牢地插在了梁柱内,看上去倒是精细,就是被铜锈裹得过厚。 更让唐晨惊异的是,正顶梁裹着红布的地方,也刻着一道红色符印,那铜锣,正好从符印的正中处穿过。 “这东西,或许可以给舒雪做个纪念,也算得一个古董。”唐晨想道,赶紧伸手去掰扯,直把吃奶的力气使出方才扯出铜锣。 “很有手感,不错。”拿在手里掂量了下下,方才把小铜锣藏到了口袋中,暗忖张木匠进屋的时候便交待过不能动屋中的东西,现在自己拿了这面小铜锣,如果被张木匠知道,他肯定要责怪自己。 小心爬过梁栏口,到了天窗处从原路返回下到二楼,舒雪三人早已等得急躁万分,见状,总算是定下心来。 “找到了?”王杰不安地问道。 唐晨点了点头,从衣袋内掏出两个巴掌大小的白纸人:“穿着白衣,只是披着头发,没露脸,压根就没看清样子。” “像贞子?”王杰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裹在黄纸里的白色纸人,如果不是出自唐晨之口,就算打死他,他也不相信这两个白色的小纸人能变成活人,现在看来,世间所流传的巫术之说,还确有其事。 “不错,完完全全的现实版贞子。”唐晨摊了摊手,见舒雪脸色不好,颇是愧疚地说道:“让你担心了。” “当时怕吗?”舒雪轻声问道。 “一开始怕得要死,后来想到张师傅说那是假的,现在又是大白天,便也不怕了,只当是假的。”唐晨自豪地说,舒雪敬佩得两眼放光。 “还是把纸人交给张师傅吧!”舒雪建议道。 唐晨点了点头,只见张木匠蹲在屋角的梁柱处,竟是有如痴呆了一般,自己从隔雨楼带着纸人下来,不知何故他却一直没有过问。 心里觉得奇怪,当下走到他身后笑道:“张爷爷,纸人我找到了。” 张木匠没有出声,仿佛没有听到唐晨说的话,依然只顾盯着梁柱发呆。 唐晨愣了愣,正想去看个究竟,却见张木匠猛地站了起来,神情呆滞地望着他,脸上,分明透着一种浓烈的恐惧,慌道:“这屋里呆不得,我们赶紧下楼。” 说罢,也没有顾唐晨的反应,带上木篮子,一手拉着唐晨便往楼下走去。 唐晨很是疑惑地看着他,此刻,方觉这屋中的气氛已经变得与刚才大不一样,虽然没有感觉到张木匠的那种恐惧,却也觉得无比压抑,脑海中不知何故竟然有些迷糊不清,转身一看,屋内哪里还有还有舒雪和王杰的影子。 大惊之下,冷汗早已渗透而出,当下一把甩脱张木匠,跌跌撞撞地往楼房的过道走去,出了正门,只见舒雪和王杰扳着二楼的过道栏杆,一只脚竟然伸到了栏杆外。 眼见得他俩只要再往外跨一步便有坠楼的危险,唐晨的双脚竟是犹如灌了铅一般,危急关头,身后的张木匠冲了过去将二人一把拉回,对他大吼道:“他俩神志不清,快点背着他俩下楼。” 说罢,背了王杰便往楼梯口赶,唐晨不敢怠慢,心中清楚这屋内还有古怪,赶紧背了舒雪,跟在张木匠身后下了二楼。 到了一楼正屋,张木匠放下王杰,却是全身颤抖不止,眼中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之物,唐晨刚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他竟然把头不要命地往屋壁上撞。 王杰和背上的舒雪,到了正屋虽然安静了下来,但却好像痴呆了一般只顾张大着嘴巴,眼里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惊骇之感。 放下舒雪,看着她傻兮兮的样子,心中仿佛刀割般的难受,当即上前拉住张木匠,大声问道:“张爷爷,究竟在刚才那一瞬间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他们会变成如此模样?” 见张木匠也迷迷糊糊的没有理会他,脑海中突然想起了那两个披着长发的白衣女人。难道,这古屋内真的有冤魂?还是存在其他没有发觉的古怪? 昏暗的屋内,唐晨好像看到了死去的小江,圆睁着那双黝黑的眸子,正在向他招手,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倏地漫上了心头。 一个激灵过后,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然靠在了正屋的梁柱上,小心地伸手撑起身体,手中清楚地感觉到了梁柱上的印痕,唐晨知道,那是刻在梁柱上的红色怪符。此刻,摸在手里却有种独特的质感,转身看去,梁柱后,赫然还站着一个黑影。 那黑影慢慢从梁柱后探出头来,黑暗中的脸孔藏在一张诡异的面具之下,独有那双圆睁的眼睛,不住地闪着阵阵幽光,仿佛一直看到了唐晨的心底。 “你是谁?”唐晨轻声问,整个人顿时瘫软下去。 “不要问我是谁,快点带着你的朋友出屋去吧!在屋中越久,对他们越是不好。”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 “出屋?”唐晨猛然觉得这个人便是屋中真正的幽灵,此刻现身相见,或许,是不想加害自己。 “不错,出屋,不要到处看,屋内不可再进,更不能对别人说起这里发生的事情,包括我。” 唐晨愣了愣,头脑已经清醒了许多,可以肯定自己刚才所看到的和所听到的都不是幻觉,当即抬眼望去,梁柱后,哪里还有那个面具人的影子。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唐晨越想越害怕,为什么自己从梁柱上拿着纸影人下来之后,大家就成了如此模样。他们三人仿佛全都失去了理智,独有自己,却依然还保持着清醒。 想到那人说的话,唐晨不敢再耽搁,赶紧将张木匠、舒雪和王杰一一带出正屋。 出屋不久,三人很快便恢复了清醒,舒雪和王杰俨然不知道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两人有些不解地问唐晨:“我们什么时候下来的?纸影人呢?” 唐晨没有答话,也不想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他俩,转头看张木匠,却见他只顾愣愣地望着面前的古屋发呆,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他那装满了家伙的木篮子内,已经乱七八糟的不成样子了。 “有阳光的地方,真好。”王杰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说。 “回去吧!以后,这里你们不要再来了。”张木匠低头说道,话语中透着惊惧。 唐晨叹了一口气,张木匠复杂的眼神告诉他,这栋屋子还藏着秘密,或许,就连张木匠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那么,究竟又是什么东西会让张木匠如此害怕? “难道,是他?”唐晨的脑海中又想起了梁柱后面那个带着面具的影子,虽然那影子在最为诡异的关头出现,但是,唐晨依然可以肯定,那不是鬼,是人。 见张木匠语气坚决,怪异不似平常模样,舒雪很是诧异,知道就要离开这座老宅了,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定了定神,颇有些怅然地问:“张师傅,不知道这古宅在这世上还能存在多久?” “我也不清楚,它已经存在了六七十多年,或许,还能存在个五六十年,上百年,但是,任何东西都经不住摧残,如果没有人保护它,即使这屋壁上刷了桐油。桐油,总有一天会变淡,会失去作用,因此,总有一天这屋子会烂掉。等我这一辈木匠死了,这鲁班绝活和鲁班秘术,八成也就会慢慢地失传。到时候,不仅无法找到合适的人去建成这样的房子,也无法找到合适的木料了。”张木匠的话语中有些凄凉,又有些无奈,叹毕,看了看舒雪,转移话题说:“你就这些收获么?” 他的意思,舒雪何尝不清楚,阳光下,脸色早已泛红,不知道是被晒红的,还是羞红的,轻声说:“有,但还是得看缘分吧!” “有就好,有就好,如此,我也好给那老家伙一个交代。”张木匠笑了笑,笑声中有些无奈,笑毕,一把挎上木篮子,也不和三人告别,径自快步往石板路扬长而去。 “他,是个高人。”舒雪看着张木匠的背影,幽幽地说。 “是啊!没了黄水,没了纸影人,从今以后,这座古宅,也就再也不诡异了。”王杰兴奋地说。 看着二人兴奋地神色,唐晨苦笑了一声,暗想有些事情或许还是不让他俩知道的好。 小江的声音再次回响于唐晨的脑际,儿时的那一幕,就发生在这里,如果不是这座屋子害人,小江或许已经结了婚,有了一大帮的孩子。 “我们也走吧!”王杰抬头再次看了一眼面前的这座宏伟古宅,说道。 “好,回去后,我还得好好整理下手里的材料。”舒雪高兴地说。 舒雪和王杰以为破解了古屋之谜,俱是高兴不已,只是,王杰还是有些搞不懂那古屋为何会在龙卷风中不倒,难道仅仅是如舒雪所说的,因为坚固,结实的缘故?那张木匠当时好像不高兴,有些话却又不肯说。 而在唐晨心里,那古宅,却变得比以前更加神秘。 进了村东口,不用多久便到了尹大爷家门前,只见尹大爷坐在树荫下,悠闲地晃着摇椅,傻子抱着那棵树,哈喇子流了一嘴巴。见到唐晨他们,尹大爷微微睁开眼睛打量了三人一眼,很快却又闭上。 到了家,老人见孙子几人平安回来了,似乎这一切早已料到,也并没有问什么,只是吩咐唐晨去做中饭,自己则和舒雪说话。 唐晨将早上的蛇肉热好,又把上午抓到的鱼伴着辣椒炒了一些,有王杰在一旁帮忙,倒是快得很。 老人肚中不饥,只是喝了点蛇肉汤。溪里抓回的白线子,味道果然很好,用油煎炸一番后全身肉质很紧,吃到口中就连骨头也不用吐,加之放了开胃的辣椒,直把舒雪吃得差点没将舌头吞下。 看着几个后辈们狼吞虎咽的样子,老人知道他们明天清早便会离开这里了,心中着实有些舍不得,多希望他们能再陪自己几天。 吃罢中饭,已经到了两点多,舒雪赶紧拿笔整理今天的收获,暗想回去后还要和导师田教授仔细研究下这方面的东西。王杰有些疲倦,吃饱之后呵欠连天,当下便回房休息。 唐晨闷闷的坐在堂屋中,看着爷爷在树下的懒床上打盹,心里真有种想把古屋中发生的一切告诉他的念头,可是,想到那个黑影人说的话,恐惧中只好打住了到口的话,不知不觉中,竟是坐在椅子上进入了梦境,梦中,他又看到了那个带着钟馗面具的黑影人,还有那些刻在梁柱上的红色怪符。 四点多的时候,唐晨突然被屋外的一阵喧闹之声吵醒。 院内甚是嘈杂,人们说话的语气颇为焦躁不安,出屋查看,院内,此刻竟然聚集了不少张家的人。 “怎么会有这么多张家人在这,难道他们是来搞事的?”唐晨皱眉想到,心中倏地泛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走近一看,却见地上躺着一个人,细辨后,赫然是张家的张全贵,只见他的脚踝红肿溃烂,整个脚脖子一片骇人的乌黑,已经是奄奄一息,看来脚部受伤很重。 “出了什么事情?”王杰不知道何时来到了身后,正盯着地上的张全贵出神。 “我也不清楚,看样子,此人八成是中毒了。”唐晨冷冷地说。 “二爷,求您老发发慈悲,救救我三哥,以前我们张家的冒犯之处,日后,定会加倍偿还。”张全福声泪俱下,就差没给老人下跪,“这村子里,只有您老有这个本事,就看在我三哥一家妻小的分上,救救他吧。” “家族矛盾又爆发了?”王杰不解地问。 “哼——”唐晨很是痛恨这张全贵,仗着有些钱财平日里最为霸道,经常欺负村里的老实人。 “我们村只有三个姓氏,唐、张、尹,唐、张两家是本村土著,尹姓就是尹大爷那一户人家,据说是从麻阳搬过来的,那张家着实可恨,尹大爷没少被他张家的人欺负。栽种的庄稼,明明是他们张家的牲畜糟蹋的,不仅不承认,还口出恶言,动手打人。但张家在村里的实力没有我们唐家强,一直以来,为了一些田地山坡,两个家族是冲突不断,矛盾重重,动过手,打过官司。两个家族少有来往……” 唐晨打住了话语,因为,他看到了爷爷从竹椅上站了起来。 渐渐的,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张家来了这么多人,唐家自是不甘示弱,早已派人告知了在外面劳作的家族里的青壮年男人。 “啊,想不到你们这个小村子,还是如此一个复杂的地方,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王杰大发感叹,在他心中,小山村应是一个恬静美好的地方,人们与世无争,自由自在地过着日子,哪里会有那么多利益瓜葛和矛盾纷争。 “只要有人在,就有各种矛盾。”舒雪突然插话进来。 “舒大硕士,你也在房里按捺不住,来看热闹?”王杰小声问道。 “我看过韩少功的,书中鸡头村和鸡尾村的矛盾,应该和你们村有点像。”舒雪眉头紧皱,似乎有点为院子里的张唐两家人担心。 “或许吧!不过今天不会有事,我爷爷是家族里最年长的人,如果在过去,可以说是我们族里的头人。就算我爷爷不答应,他们敢对一个头人怎么样?”活到二十六岁,唐晨已经经历过了数次两家矛盾,以他的估测,张家最为忌讳的人,当属自己的父亲。 伴着一阵如雷般的狗叫声,唐晨知道父亲回来了,心中霎时便安定下来。爷爷起身后,却也没有说什么,儿子的出现,让喧闹的院子霎时便安静下来。 “唐……老虎,我们别无他意,只想求您爹他老人家给我三哥治病解毒,请你千万别误会。”张全福不敢正视唐晨父亲那犀利的眼神。 “那你为何带这么多人来,你什么意思?”冰冷的话语,让院内的气氛倏地陷入了紧张之中。 “没……没别的意思,这个,这个……”一时间张全福被喝住了,说话时竟然有些语无伦次。 “你们别吵,不管我们两家有多大的矛盾,眼下救人要紧。”唐晨的爷爷环顾了一圈众人,这才屈身到张全贵的面前,仔细地将他的脚踝打量了一阵之后,说道:“全福,你哥是被毒蛇咬的,伤口呈红斑,是一条公蛇,蛇毒已经在腿上蔓延,一般的蛇毒咬伤,我能用草药治好,但是这种蛇毒,我也无能为力啊,眼下只有两个办法,第一,砍掉他的这只脚。第二,请一个更厉害的人。而且时间要快,一旦超过两三个小时,你三哥必死无疑。” “用抗毒血清啊,怎么会治不好?或者去看医生。”舒雪焦急地说。 “这地方哪里来抗毒血清,就算有,出去一趟四五个小时,还没到医院,此人还不早就死翘翘了。”唐晨顿了顿,继续说:“看我爷爷怎么办?” 在众人的期盼中,老人继续道:“你们去几个人到隔壁村找王师傅,现在,只有他才能帮助你们。快点去,剩下几个人赶紧把张全贵抬到出事的地方去。你拿着这个去,如果他不肯,就把这个东西给他看。” 老人说完,伸手从腰间解下一个细小的平安结递给张全福,并示意张家其他人抬起张全贵往他出事的地方赶去。 唐家的人见没有什么事情,开始慢慢散去,人们走光后,唐晨的父亲却并没有回到地里,而是不解地看着父亲说:“爹,这次以您的身份请王师傅救治张全贵,就怕张家日后又恩将仇报。” “人命关天,总不能见死不救,现在只有找到肇事的蛇,让它亲自救张老三,他才有活命的希望。”老人不顾儿子满脸的疑虑,起身对唐晨和王杰说:“小伙子们,秋天的蛇攻击性最强,日后你们进入山林,可要多加注意。毒蛇一般以血液毒居多,如果不小心被蛇咬了,记住千万不能乱动,一旦惊慌乱动,就会加速血液在体内的运行,蛇毒也就会更快地在体内蔓延。” “爷爷,昨晚上那条菜花蛇呢?不是没攻击我们么?”舒雪不解地问。 “那种蛇向来比较温顺,毒蛇的攻击性才是最强的,即使你不惹它,只要你影响了它,它也会咬你。前年,我们这里有个人就被蛇咬死在床上。或许是那人打呼噜的声音影响了蛇,蛇一口咬在他的两片嘴唇上。”老人摇了摇头,眼前仿佛又记起了那一幕惨景,“秋天过后,蛇就要冬眠了。这时候的蛇是万万惹不得的。蛇在冬眠前,都要多吃东西,心浮气躁。” 舒雪用手捂着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老人的话,让她全身不寒而栗,想着那人被蛇在睡梦中咬住嘴巴的样子,一股凉气不由自主地从后背升起。 “爹,您去看吗?王师傅等下要招蛇治伤吧?”唐老虎轻声问道。 “去,你也一起去,老虎,当年本来要把你过继给王师傅的,他没后代子嗣,想想如果把你过继给了他,或许,你便是他的衣钵继承人了。不过,毕竟是自己的骨肉,最终还是舍不得呢!”唐晨的父亲,村里人都叫他老虎,而不喊他本名,他年轻时因为剽悍能干而得此外号。唐晨还知道,他的祖父,也是一个极为强悍的男人,人们给他的外号,也叫唐老虎。 “招蛇治伤?”王杰和舒雪齐声惊呼,难得相信还有这等事情,这些传说,只在电视或者故事里才能看到,想不到竟然会发生在这里。 “不错,招蛇治伤。”老人说着,脚步已开始往院子外迈。 王杰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中暗想这大千世界当真是无奇不有,或许,还有更多的神秘之事等待着他去探究。 “发什么愣呢,走吧,不然就看不到了。”唐晨拍了拍王杰的肩膀,脸上显得甚是兴奋,暗忖自己活了二十多岁,也碰到过不少稀奇事,对招蛇虽然也有所耳闻,却没有亲眼见过。抬头看着远方的大山,那茂密的原始森林,此刻竟是那么神秘,那么让他觉得诡异。 一行人出了村子,跟在张家人身后一直走到了一处山谷里,这个山谷有个特别的名字——枫木坪。 据说解放前整个山谷内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枫树,一到秋天便是嫣红一片,煞是好看。那时候村里人少,并没有人破坏这里。解放后,村里人数激增,为了挣工分扩大家族实力,张唐两个家族都是广开地,多造人,虽然在那种饥荒的年代很多小孩会夭折,但活下来的毕竟是多数。很快,村子附近的山田开始紧张,这枫木坪的枫树便被砍伐殆尽,山上开出梯田,分田到户后由数家人接管。 “二爷,我就是在这里发现我三哥的,当时,他有些神志不清,昏倒在地。”张全福叹了一口气,掏出一根烟大口大口地抽着。 “张老四,你也别太担心,如果王师傅肯来,你哥就不会有事,否则,就只有砍掉他的这只脚。你三哥不是外行,他被蛇咬到后没有乱跑,否则,估计是等不到王师傅了。”老人安慰着张全福,有些浑浊的双眼,久久地望着来时的道路,那个老朋友,难道真的不来了吗? 唐老虎知道父亲在想什么,张唐两家的恩怨纠葛,父亲一直想在他的有生之年找机会消解掉,可是,有些事情对于他唐老虎来说是永远也无法忘记的。如果不是张家,二弟和四弟或许还健在人世,父亲的脚,也不会落下终生残疾。 “爹,王爷爷他会来吗?”唐晨终于忍不住问道,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王师傅的身影,却依然没有出现。两个小时,此刻,显得是那么的短暂。 唐老虎看了一眼地上的张全贵,默然不语,找了一块干净石头扶着父亲坐下后,对张全福冷冷地说:“张老四,你要有心理准备,不是我爹不肯帮你哥。如果你哥死了,可不要把气出到我唐家身上,我看,你还是先找些止血药和麻药来吧!” “这……”张全福眼里溢出泪水,他何尝不清楚,如果王师傅不来,就只有砍掉三哥的腿,保住他的性命。 一些张家的族人开始骚动起来,有人手握柴刀,开始咒骂王师傅,有些年轻小伙甚至想要动手去王家村抓人,逼王师傅救人。 眼前的场面让王杰和舒雪感到不安,空气中,充满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你们想干什么?”唐老虎见状,沉声喝道。 伴着他的喝声,场上很快回复了安静。王杰隐隐地感觉到了唐晨的父亲在这个村子里的地位和声望,那是一种强大的力量,足以震慑人心的力量。 眼见得那张全贵的伤口愈加的恶化,谷口处,突然出现了四五个人影。 “来了,爹,是王叔来了。”唐老虎激动地说道,看着父亲平静的脸色,心里忽觉自己有点失态。 张全福见状,早已带了几个族人亲自前往迎接,王杰踮着脚,努力想要看清楚那个会招蛇的王师傅,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根三尺长的竹节棒,上挑一个平安符,是唐晨爷爷送去的信物。王师傅约摸七旬年纪,穿着一身朴素的农装,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 在王杰心里,他一直觉得那些旷世奇人都有一种与常人不同的地方,此时见了王师傅,心中难免有些失望。 待王师傅走近,唐晨在父亲的带领下赶紧上前问候招呼,两家在过去颇有些渊源,见了父子二人,王师傅并没有马上去查看张全贵的伤情,而是直接走到了唐晨爷爷的身旁。 “老哥,你还好吧!我俩又有好一阵不见了。”王师傅嘴上漾着笑容,深深地看了一眼唐晨的爷爷,那张全贵的伤,仿佛根本就不当一回事一样。 “是啊!人老了,不中用了,现在走路都不利索了。”老人呵呵笑着,顿了一下,用拐杖指着张全贵,“这后生情况不妙,你救救他。” 王师傅点了点头,两人仿佛有一种默契,只要一个眼神,一句简单的话语,便完成了思想和感情上的交流一般。 知道他要准备做法事,在场众人都不敢发出任何动静,此刻,唐晨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激动,他知道,即将要发生的,将是一件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 王杰和舒雪更不用说,只盼望着王师傅早点把那伤人的毒蛇招出来,好大开一番眼界。 只见王师傅用竹节棍以这块坡地的正中为圆心,由里往外画了三个不同大小的圆圈,并沿着圆圈线插满了线香。每个圆圈中,皆置放了香烛和钱纸。 做好准备后,王师傅吩咐众人道:“人有人道,山有山规,自然万象,俱有其约定。招蛇治伤,也是万不得已,这条伤人的毒蛇破坏了山规。所以它必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们站到最外面的圈外,待会蛇出来,记得不能出声喧哗,否则惹恼蛇王,必将受到惩罚。” 他的话铿锵有力,让王杰产生了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当下看了看脚下的圈线,索性又后退几步,站到了一处高高的石头上。 站定后,抬眼看向场内,此处地势甚高,只见那些插在地上的线香,摆出的竟然是几个汉字。一番辨认之后,认得是山、林、土、木四字,心中大惊,当下赶紧向唐晨和舒雪招手示意。 “你们看,那些线香,摆出的是四个汉字,看出没?”王杰轻声对二人说道。 “啊!真的。”舒雪捂着嘴巴,眼前的事情太让人难以置信。 “锁蛇咒,草绳结,虽然对于湘西人不是很陌生的事情,但要想看到却是难事,以前,只能从老人们摆龙门阵中听到。”唐晨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王师傅接下来的举动。 “老虎侄儿,你把线香和纸钱蜡烛点上。”王师傅见众人全部退到了圈外,伴着缕缕青烟的升起,双手合什,双目紧闭,嘴里念念有词,开始从外向内绕着圈子行走,渐渐地,走动的步伐越来越快,一片迷蒙的青烟中,整个人仿佛像要飘起来一般,唐晨的耳里,只听到圈内传来一阵阵“呼啦啦”的风响。 终于,王师傅走到了圈心开始就地打坐,嘴里仍然念着神秘的话语,经过刚才的一番疾奔,此刻打坐在地,竟是没有一丝的疲倦之色。 “他在念什么?”王杰看着身后的唐晨,问道。 “不知道,我也听不懂。”唐晨笑了笑,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他念的应该是《梯玛神歌》,确切的说是《梯玛神歌》的‘请五猖’,小时候,爷爷和我说过这些故事。” “《梯玛神歌》,什么东西?”舒雪不解地问说。 “一种咒语。”唐晨答道,见没人说话,赶紧示意王杰和舒雪噤声。 随着王师傅的咒语和仪式的继续,场上竟是泛起了一种阴幽之气,一种极度的不安,很快便笼罩在了众人的心头上,周围的鸟儿,俱是大叫着飞往他山而去。 “啊,要来了,肯定要来了。”唐晨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突然,耳边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定睛看去,只见一只足有手腕粗细的花蛇,慢悠悠地从对面的草丛内游了出来。 场上众人大为惊恐,这种蛇对于当地人来说都很熟悉——五步蛇,这种蛇的毒性非常强,如果被它咬过,据说走不出五步,便会毒发身亡。 更让唐晨和王杰惊骇的是,蛇口内赫然还含着草药,五步蛇由外而内,绕着王师傅划下的圈线,很快便到了他的身旁,将口中的草药吐到地上后,不用多久,便消失得没了踪迹。 见状,王师傅赶紧起身,把草药敷在了张全贵脚踝处的伤口上,令所有人惊奇的是,之前还奄奄一息的张全贵,只过了半根烟的工夫,面色便开始好转。 “神奇,真是神奇,此番一见,方知天地之间的事情,果然很有玄妙。”王杰大为赞叹,刚才的一幕,他都是亲眼所见。 “王师傅好像能和那条蛇沟通一般。”舒雪插话道。 “应该是吧!记得我爷爷说过,每座山上,都有一条蛇王,蛇从来不乱咬人,除非你招惹了它,据说蛇也有它们自己的规则。”唐晨故作神秘地说。 张全贵得救,张家的所有人俱是皆大欢喜,个个都将王师傅看做神明。 张全福感激地看了一眼唐晨的爷爷和父亲,深知如果没有他俩帮忙,三哥的伤,怕是治不好了。当下便叫人把张全贵抬回家,并吩咐家里人准备晚饭,款待王师傅。 “张老三,还是算了吧,王师傅就到我家,他是我老友,多久不见,今晚正好和他叙一叙。”唐晨的爷爷说道。 张全福见状,只好无奈地答应。眼见得天色不早,唐晨几人也开始返家,明天,舒雪就要回长沙,自己,也得回怀化了。 回家的路上,三个年轻人依然沉浸在兴奋之中,对王师傅更是充满了莫大的好奇和崇拜,小时候唐晨便招王师傅喜欢,他没有子嗣后代,此刻唐晨三人一口一个爷爷,只把他喊得心花怒放。 一路上,所聊的话题便也多与蛇有关。每逢后生们发问,王师傅俱是一一作答,从王师傅的口中得知,距离山坡村十多里之外有一座叫做蛇笼的山,那里阴森恐怖,人迹罕至,山中藏蛇无数,大小不一。 “王爷爷,您看到过的蛇最大的有多大呢?”王杰摸着脑袋,呵呵傻笑道。 “这个就说不清楚了,小时候看到一条蛇,很大。当时是春天,天气很好,我在一座山头扯笋子,忽然看到对面山腰上有一条巨大的蛇,却只看到了一截长长的尾巴,蛇头,还在山的另一边藏着呢!还有一次在溪边钩团鱼,团鱼没钩到,却找到了一块巴掌大的蛇鳞,或许,这两条蛇是最大的吧!”王师傅边说边用手比划着,唬得三个年轻人脸色大变。 王师傅笑了笑,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叮嘱三人道:“蛇,可是有灵性的东西,而且报复性极强,那些抓蛇的,捕蛇的,迟早会遭到蛇的报复。现在蛇都远离人多的地方,只有像我们这深山野岭之地,还能看到它们的踪迹,蛇,其实并不对人构成威胁,相反,还对人有好处。” “是啊!蛇最爱吃老鼠,每年都要消灭掉很多这种祸害。”唐晨插话说。 “三月不看鹰打石,四月不看蛇交配。如果你们哪天看到蛇交配,这是最不吉利的事情,搞不好便会有祸事发生在你们身上。这里,我教你们一个法门,看到蛇交配,你只要把霉运转到其他东西上,你就不会有事。比如,当你看到蛇交配的时候,你对身边的一块石头说——石头,蛇交配;或对身边的小树说——小树,蛇交配,你就没事了。但那石头不用几天就会炸开,那树,过几天也就死了。”王师傅郑重地叮嘱着三人,并不像在说笑的样子。 唐晨知道这事,至于消解霉运的方法,倒是今天才听说,暗想王爷爷应该算是外人口中所说的湘西巫师,见他们聊得兴起,忽然想起了昨晚那条菜花蛇,当下说道:“王爷爷,昨晚我家里就进蛇了。” “你家进蛇了?昨晚?”王师傅好像颇是不信,满脸疑问。 “是的,有一两斤那么大,是条菜花王蛇,就在我妈的床下。”唐晨详细地说道。 “后来呢?”王师傅继续问。 “后来,被我抓了,第二天做成了蛇羹。”唐老虎突然大笑着加入了话题。 “不对啊!”王师傅掐指算了算,沉吟了一阵,看向唐晨的爷爷,“二哥,按照常理,九月蛇是不会进屋的,九月蛇非常小心,怎么会为了一只老鼠跑进人居?更何况,还是菜花王蛇,这蛇乃是蛇中霸者,在蛇类中很是高贵。” “你的意思是?难道这蛇?”唐晨的爷爷脸色刹时大变,话到一半,却倏地止住。 “或许,是偶然吧!”王师傅喃喃自语了几句,心中仿佛藏了什么事情,眼里,隐隐透出一股疑虑。 从两个老人的话中,唐晨依稀察觉到一丝不安,难道是为了那条菜花王蛇的缘故? 晚饭很丰盛,唐晨的母亲手艺很好,家里本来还放着上好的腊肉,土鸡土鸭也都是现成的,九月的山菇更是香飘四溢,直让王杰和舒雪好一番大快朵颐。山里人靠着自己的双手吃饭,脑子活络的勤劳人家,生活殷实富裕,懒惰之人,就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有好菜。 饭后,众人坐在堂屋开始谈天说地摆龙门阵,这个时候,是唐晨最开心的时候,爷爷今天高兴,特地拿出他自酿的上等米酒与王师傅共饮。两人多时不见,酒后俱是拉开了话匣子。 王师傅羡慕唐晨爷爷家里人丁兴旺,儿孙满堂,大儿子在农村,另外三个儿子在外谋生,家里田地几十亩,现在农村田产三十年不变,都可以当地主了。 老人倒也不谦让,虽然腿脚不便,却也很是满足。只是在闲暇之余,难免有些空虚寂寞,怀念那些死去的老友。二人说到伤心处,俱是唏嘘不止。 三个年轻人没有说话,包括唐晨的父母,俱是在一旁恭听,唐晨眼前,仿佛看到了一副沧桑画面,充满着饥寒,充满着辛酸,生命,是那样的脆弱。 “老虎,还记得你小时候吗?那时候没吃的,你爹的腿出了事情,张家趁势夺权,唉,你娘,可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王师傅闭着眼睛,那个已经逝去的女人,无数次在他心头微笑着,坚强,勇敢,漂亮,“你娘不容易啊,眼见得你饿得皮包骨头就要不行,只好在劳作之余去山里挖蕨菜根,那时候山里虫兽多,虎豹横行,有次她硬是挖了一大捆蕨菜根,回家后压成粉做成蕨根粑,结果,你吃多了拉不出来。还是现在的政策好啊……” “是啊!那个年代不堪回首。也怪我,记得那次她从外面捡到一些红薯,回家后为了不让香味溢出被人发现,只好在房里蒸煮,还用布把炉子一层层的裹着,结果还是被人发现了,最后被张家人捆走,游行,戴高帽。”老人眼中噙着泪水,唐晨第一次看到爷爷如此悲伤,记忆中,奶奶是那么的慈祥,和蔼。 “呵呵,你们唐家的女人,都算得上角色,你娘,不是更让整个山坡村人为之敬仰信服,是你们唐家的骄傲。那时候,李大地主还在。当然,你们唐家的男人,就更不用说了,真正的唐老虎……”王师傅叹了一口气,往事历历在目,有些,是他熟知的,有些,或许连他也知道得不清楚。 “我爹,他才是一只真正的老虎,唐老虎。”唐晨的爷爷眼里放着光芒,从儿子身上,他仿佛看到了父亲的身影。 “好了,不说这些了,听说今天你孙子和他几个朋友,与那张木匠把你们村东口的古宅给破了?”王师傅止住悲伤,伸手拍了拍身旁的唐晨和王杰,一副颇是赞赏的样子。 “张木匠,你应该知道的,此人也算得上高人,脾气有些古怪,此次求他出手助我,只因为我答应他给他那即将过世的父亲找一处好的阴宅。舒妹崽研究古屋,这次特地前来,怎能让人家扑空呢?”老人关爱地看了一眼舒雪,呵呵笑道。 “那古宅不是闹鬼吗?”王师傅大为惊叹,看来这事是真的。 王杰当下便把自己三人与张木匠在古屋中的事情一一陈述,听罢,几个长辈皆是震惊不小,除了他的爷爷。 舒雪终于清楚了什么是摆龙门阵,读书的时候,唐晨不止一次和她说过,今晚亲历,果真有趣,长了见闻。抬眼看向屋外,夜幕低垂,星星眨眼,远方的山岭,黑沉沉的犹如重重魅影。 “多么神秘美妙的地方,或许,这大山深处,便是当今的世外桃源吧!不知道与陶渊明所写的,究竟有多少差距?”舒雪在心里想着,脚下,大黑懒懒地趴着,仿佛也在倾听大家的谈话。 一个人看着屋外出神,突然,在那不是很高的院墙上,舒雪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影站在上面。月光下,人影时大时小,仿佛会变化一般。 “有人?屋外有人。”舒雪大惊,恐惧中尖叫道。 喊声中大黑早已窜出堂屋,众人出院四处查看了一番,哪里发现有半个人影存在。 “舒妹崽,刚才你真的看到了一个人?”王师傅追问道。 “是的,就站在院墙上,时大时小,仿佛能随风摆动一般。一下子便不见了。”舒雪惊魂未定,拉着唐晨母亲的手,久久的不敢放下。 “如果有人来过,肯定逃不过大黑的鼻子。如果是……”唐老虎突然打住话语,安慰舒雪说,“别怕,有我们在,就算有人也不敢造次。” “可能是我眼花了。”舒雪终于安定下来,笑了笑,“我也是读过书的人,这世上哪里有鬼怪,应该是我眼花了。” 众人回到屋中,此时已经过了十一点,便打算各自回房安歇,鸡笼中的公鸡,不知何故却在这时打鸣开叫。 “看来,今晚要注意些,这时鸡叫,防贼。”唐晨的爷爷看着儿子说道。 唐老虎点了点头,信赖地看了一眼大黑,自往房里而去。 半夜时分,唐晨突然被王杰摇醒。 开灯后,见王杰满脸的汗水,唐晨惊问:“你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闭上眼睛便会觉得有双眼睛在黑暗中看着我。”王杰擦干额头上的汗水,惊魂未定的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显然是受到了过度的惊吓。 “眼睛?究竟是你看到,还是出现在梦中?”见王杰呆呆的没有答话,仿佛痴呆了一般,唐晨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心中又想起了昨天在老屋中发生的那些事情。 “我在和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见状,唐晨赶紧抓住王杰的肩膀大声说道。或许是被惊吓过度的缘故,王杰的身体竟是格外的冰凉。 “哦,你刚才说什么来着?”王杰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愣愣地看着唐晨。 “我问你是在梦中看到那双眼睛还是真的看到那双眼睛?” 王杰木木地摇了摇头,迷惑地说:“我也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只是觉得害怕,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呵,看得我有种绝望的感觉。” “你肯定是做梦了。”唐晨笑了笑,安慰他。 两人说话间,屋外已经响起了雄鸡的破晓之声,鸡鸣让唐晨安定了许多,当下拍了拍王杰:“做梦罢了,你安心再睡一会,都鸡叫了。” 天亮后,却也一夜无事,并没有什么异常发生。知道三人要赶车,唐晨的母亲老早便做好了早饭。 “唐晨,我的包放在哪里记得吗?”吃罢饭,王杰开始收拾东西。 “好像挂在房门后吧!”唐晨遥遥地在灶屋中应声。 “找到了,原来在床头。”过了会,却听他嘟囔着说:“奇怪,这包,我明明记得是挂在房门后的,怎么会到床头来呢?而且好像被人翻过的样子。” “肯定是你自己搞错了。”唐晨进房笑道,“你向来都比较健忘,舒雪已经准备好,我们出发吧,否则赶不上车的。” “我硬是记得挂在房门外的,难道我真的记错了?”王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郁闷,想不到我还没三十就到了更年期了。” 第四章 神秘铜锣 三人沐着朝霞,在唐晨的父母爷爷依依不舍的告别中,各自带了些当地土产往村外走去。第一班车路过的时间大约是八点左右,此时尚早,三人倒也不急。 到了村口,舒雪止不住有些伤感,虽然在这个小村子才呆了三天不到的时间,心里不知何故却有种不想离开的感觉。 “舒雪,走了,只要你肯来,以后有的是机会,呵呵,甚至常住都可以。”王杰嘿嘿笑着,话中之意,舒雪岂有不明白的道理。 “也是,以后再一起来唐晨家玩,到时候我们带着大黑进山打猎,如何?”舒雪开心地看着唐晨的背影,此行收获颇丰,不仅获得了一手的古宅资料,而且还看到了湘西的招蛇秘术,吃到了正宗的农家饭食,可谓是大开眼界,大饱眼福。 “好啊,日后再来,你们也就不陌生了。”唐晨往村东口方向望了一眼,郁郁答道。 “昨晚,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觉。”舒雪突然停下脚步,略有所思地望着唐晨。 “不对劲?”唐晨心中咯噔了一下,暗想难道舒雪也和王杰发生了一样的遭遇。 “我做了两个同样的梦。”舒雪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透着恐惧,“我梦到自己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山谷中行走,山谷内大雾弥漫辨不清方向,有个声音一直在耳边响起。” “两个同样的梦?当真是稀奇。还有个声音?你听清了没。”王杰眉头紧皱,自己昨晚也同样做了怪梦,那梦中,却是一双看得让自己近乎绝望的眼睛。 “记得很清楚,每当我分不清方向的时候,那个声音便会传来,是个女人的声音,不住地拖着尖细的嗓子幽幽地喊着跟我来啊,跟我来啊——”舒雪摸了摸手臂,或许是早晨还有些凉意,她的手臂上,不知何时已经泛出了无数的鸡皮疙瘩。 唐晨和王杰没有插话,示意舒雪往下讲,见状,舒雪继续说道:“可是当我走到声音的出处,却看不到任何人。那声音,那深谷,让我几乎产生了一种绝望的感觉,即使醒来后,仍是久久地沉浸在那种绝望和莫名的恐惧之中。上半夜做这个梦被吓醒,后来伯母醒来,见我有些神志不清便给我做了姜汤喝下,下半夜睡着后,又是做这个梦。” 唐晨没有答话,心中有种不安,那是一种要出事的感觉。暗想舒雪和王杰虽然做的梦不一样,梦醒过后却产生了同样的感觉,绝望、恐惧、神智不清。那么,一旦人在恐惧中绝望到神志不清的话,又会是什么结果呢?脑海中,唐晨又想起了昨天他俩在古屋的二楼过道,无缘无故想跳楼的情景,那时,难道也是这样在恐惧中绝望,神志不清之后做出的举动?还有在正屋内撞墙的张木匠。 “不可能,只是个梦罢了,或许是白天进入古屋后的恐惧,让他俩做了这样的梦。”唐晨不敢多想,当下赶紧止住脑中的思绪,安慰舒雪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天我们到了古屋,还看了招蛇,诸多怪异之事的出现,故此让你俩在晚上做了怪异的梦。” “我想也是的。”王杰点了点头,却看着那满山的枞树、杉树,或许是故意想错开话题,好奇地问唐晨:“那些山头,是不是都归当地政府管辖?” “不是,都分到了乡里的村、组,甚至分到了每一户人家手里。”唐晨伸手指着远处一座形似公鸡的山头,说道:“看到了吗?那座山像公鸡,叫鸡公界,鸡头,便是我家的。” “既然所有的林木已经分到了每一家手里,就是说在自己的树林内,可以随意处置那些木材了?”舒雪有些犯迷糊,来时的路上,却又看到了检查站。 “随意处置,那当然不行。比如滥砍滥伐,当然,有些木材是可以用,比如自家建房子需要木材,但这要到乡镇府打报告,经过核实后,方可获得砍多少树木的指标。这一带,几年前便已经封山,不准随意砍伐树木,甚至连村里的大树,都被挂上了古木牌加以保护。” 对于政府的这一措施,唐晨相当认同,只有这样才能有效地保护附近的山林不受到破坏,顿了顿,继续说:“然而,每年都有人冒着危险偷砍上好的木料,他们把木材放在车中藏好,假装装运其他的货物逃过检查。唉,保护森林,任重道远。如此下去,我们的子孙,日后就只能见到黄沙土山了。” “说的不错,不过,我倒是有点疑问,既然政府不准砍树,为何又要把山林分到每一家去呢?如此说来,岂不是只有个名头而已?”王杰笑了笑,暗想这么做也只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山林既然分到了户头,便会发生很多不同的事情。比如,我们山里农民冬天的主要收入是烧炭,烧炭需要很多杂木,这些杂木不受政府保护。但是,分到户头之后,你家去烧炭,便只能在你自家的山头找杂木,而不能到别人家的山头上去。一个冬天,如果没有节制地烧炭,我想,那些杂木是不够砍的。为了保护自己村里的林子不被他村人偷砍,每个村都会派专门的看山员轮流值守。如此一来,一般就不会滥砍滥伐了。”唐晨详细地说明了其中的好处后,舒雪和王杰方才弄懂。 三人边走边说,路旁的鸟儿,唱着只有它们自己能听懂的歌曲,一路上,不断可以看到松鼠的身影,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森林深处。偶尔,林中深处还有奇怪的叫声传出,分不清是鸟,还是兽。 经过个多小时的赶路,终于到了前两天下车的地方,看着弯弯曲曲的马路一直通向了大山的更深处,王杰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法,以后自己一定要到这条泥巴马路的尽头处看看,看那山的尽头处又是个什么样子。 车子还没来,唐晨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招呼王杰和舒雪坐下,呵呵笑道:“此次前来我老家,感觉如何?” “挺不错的,这里的环境很美,就是交通不太方便,可能和外面的世界相比生活上要清苦了些,不过,我挺喜欢这里。”王杰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那菜花蛇的味道,仿佛还停留在嘴边,让他回味无穷。 “其实,这里远不如你想的那么好,虽然环境不错,但是苦的却是当地百姓,他们一年四季都在辛苦地劳作,真正富裕的又有几家?我家里因为几个叔叔都出去了,田宽地广,自然要殷实一些,即便如此,也需要付出无数的汗水,方能收获到劳动果实,而且还要靠天吃饭,我本想将父母和爷爷接到怀化,可是他们哪里住得习惯。现在,这山里的年轻人最大的苦恼便是娶媳妇,眼下流行打工,年轻女孩一出山门,便再也不想回到这穷山僻壤之地,很多后生思想也是发生了转变,他们宁愿招赘到外面方便富裕的地方当上门女婿,也不愿意呆在山里。”唐晨无奈地笑了笑,一口气说出了实情。 “那你兄弟俩,倒算得上你们村的出头之人,难怪进山的时候,会有那么多人认识你。”王杰恍然大悟,之前,总是把这里想得格外的美好。 “嘿嘿,这个,哪里算得上什么出头。”唐晨耸了耸肩膀,嘿嘿笑着。 他的奇怪表情惹得舒雪暗暗偷笑不已,现在的唐晨,已经比以前更加开朗风趣了。 不多时,汽车来了,上车后,舒雪又回头望了一眼山坡村的方向,心中发誓日后一定要再来这里。 十二点多,三人到了芷江县城,王杰打算在怀化与唐晨多处一段时间,在舒雪买了机票后,他很识趣地让唐晨一个人送舒雪进站。 舒雪依依不舍地拉着唐晨的手,眼里有些湿润:“唐晨,此番一别,不知道我们又会什么时候见面。” 唐晨没有答话,伸手在身后的包里摸了一阵,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个,是我昨天在古屋的隔雨楼上发现的,当时就镶嵌在那块红布下,和那两个纸影人一起,现在给你做个纪念,什么时候见面,我想,不会很久的。” “什么东西?弄得如此神秘,昨天没看到你和谁提起过。”舒雪笑着问,很是开心地接过放好。 “一面小铜锣,当你看到它的时候,就会想起我。”唐晨终于表露了心意。 “嗯!”舒雪点了点头,赶紧转身进入大厅,泪水,早已哗啦啦地流下。 直到看不见舒雪的身影之后,唐晨方才倍感失落地回到王杰身边,两人没有说话,径直打了的士往汽车站赶去。 上车不久,唐晨的手机突然吱吱的震动起来,只见舒雪发了一条短信过来:唐晨,以后,就叫我雪儿吧!我喜欢你这么叫我。我知道,你还有个名字——咔咔。咔咔,是你专属我的名字。 “雪儿,我等你。”唐晨伸手捂着脸看向窗外,嘴角,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透过反光镜,王杰清楚地看到了唐晨的笑容,当下也没说穿,暗想这对有情人是终成眷属了。 抵达怀化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两点,王杰喜欢吃酸萝卜,唐晨特地带他在芷江买了一大包回来。传闻芷江一老太零售酸萝卜每日卖两百斤,无数的人吃上瘾,最后才知道,原来那老太在作料中放了鸦片。 下午到公司打了个转,顺便将手里的土特产送到老总手里,都是些土制的腌菜、腊肉,这些东西在城里是稀罕物,直把老总乐得合不拢嘴。 回到家里,王杰正在将这几天经历的怪事打入电脑,准备发到博客上去,脸上溢满了兴奋之色。 见状,唐晨笑道:“我想,你就算发出去,别人或许也不会相信的,有些东西,还是埋藏在心里好,只要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管他信不信,这次湘西之行太有意思了,过几天回到北京,一定要好好和大家狂侃一番。”王杰停下手里的活,突然有些失落地说:“那间老屋,我总觉得还有些东西我们没有探究出来,或许,是直觉作怪吧!” “按照张木匠的分析,古屋中是黄水、纸影人在作怪,这些我们都见过了,你还有什么疑问啊?”唐晨故意没事一般地反问,开始脱下衬衫,准备到厨房张罗晚饭。 “我现在却觉得你说的那句话很有道理。”王杰摸了摸后脑勺,分析道,“关于那个地主的背景资料,你可否知道?你想想,他请人在屋中施下鲁班术,难道仅仅只是为了阻止别人进屋这么简单吗?难道,他真的只是不想让人去破坏那幢老屋么?” 王杰的话使唐晨愣在了原地,他说的不无道理,昨天在古屋内的时候,自己也有这么一种感觉,如果那个地主设下黄水和纸影人在屋中营造恐怖诡异之气,是为了以此阻止外人进屋,那么,屋中究竟又藏着什么秘密?他为何要千方百计地去阻止外人进屋呢?还有那个神秘的面具人,他究竟是人还是鬼? 而且更要命的是,屋中还有古怪没有探究出来,那种古怪,显然比黄水和纸影人要更加诡异,更加要命。 从王杰、张木匠以及舒雪昨天的情况看,那种古怪能使人丧失理智,产生幻觉,而且,他俩昨晚做到的梦,唐晨隐隐地觉得或许也和那老屋有关系,诸多的谜团,让唐晨对那古屋产生了更多的恐惧,他不希望王杰再有重返古屋的念头。 “当初我这么讲的时候,你不是不赞同吗?现在想到了,还有什么用?即使古屋中真的藏有秘密,我们也不可能去把它挖出来。”唐晨摇了摇头,暗想这次进山的目的已经达成,自己何须再去将心思花在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只有大家平安,才是最大的幸福。 “也是。”王杰嘟囔着,脸上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有画笔吗?我想把那座老屋的样子画下来留个纪念。” “自己找找,书房应该有。”唐晨打开冰箱,计划着晚上该吃些什么,主意打定后,说道:“吃了饭后,我们去逛夜市,晚上,我们再吃宵夜,喝喝小酒,怎么样?” “好主意。”王杰点头响应,笑道,“大街上,肯定有很多美女看,嘿嘿。” “难道,你生活中最重要的就是美女吗?”唐晨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搞不懂这小子才几年时间,怎么变得这么色了。 “欣赏,只为了欣赏,看而不色。有句话不是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吗?我这人最喜欢看风景,嘿嘿,美女可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所以对于我来说,美丽风景无处不在。”王杰一本正经地看着唐晨,话语中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 唐晨摇了摇头,有种无语的感觉,想不到他看美女能够达到如此高雅的境界,当下示意王杰继续整理博客,拿着手里的菜蔬自往厨房而去。 高高兴兴地做好晚饭,冰箱内还藏有一瓶红酒,唐晨一直舍不得独饮,用螺丝刀开了木塞,把饭菜上好后,方才满意地喊:“小子,过来吃晚饭了。” 客厅内没有人答话,唐晨愣了愣,又喊了两声,王杰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心中有些不爽,脱了围裙回到客厅,只见他正在快速地敲打着键盘,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 “你太专业了吧!”唐晨走近大笑,正想数落他一番,突见眼前的王杰竟然从电脑桌上拿起削笔刀往脖子上割去。 “啊——”唐晨知道王杰不是在戏弄他,因为那只拿刀的手,分明充满着力度,没有一丝的犹豫,锋利的刀刃,只要在脖子上轻轻一抹,便会让他横尸当场。 惊恐中赶紧上前夺下王杰手里的削笔刀,看着他一副木然不清的样子,唐晨清楚,王杰此刻想自杀绝非一种偶然,村东头的木屋,不由自主地现于脑际。 面前的电脑还开着,王杰的博客里密密麻麻地打了许多字,上面还有一幅用画笔画着的老屋图,虽然歪歪斜斜的不成样子,细看之下,那老屋的样子竟像一只扭曲着眼睛。 “……此刻,我又看到了那只眼睛,那只眼睛出现在电脑中,出现在屋顶上,出现在我视线所及的任何地方,那眼神,是空洞的,深邃的,这种空洞和深邃,让我绝望,迷恋,让我不能自拔,我多想和这空洞、深邃融为一体,我该怎么才能做到呢?或许,只有死亡……” “看来我们并没有真正的离开老屋,至少,精神上还没有摆脱老屋的困扰,王杰肯定在老屋中还遭遇了什么东西。”唐晨心中甚是惊骇,想不到古屋之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那我为什么会没事呢?或许,我们得重新回到村子里找爷爷。还有舒雪……” 想到舒雪,如果以王杰的事情入手分析,舒雪肯定也会发生同样的情况,眼下为了不让王杰出事,自己必须时刻和他在一起,那么舒雪呢?今天她回了长沙,自己不在她身边,是否也会发生什么? 焦急中赶紧拨响了舒雪的电话,电话内传来了舒雪的声音:“咔咔,你俩吃了晚饭了吗?” 唐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激动的说:“没事就好,雪儿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和导师在一起。我怎么会有事,傻瓜。”舒雪嗔道,定了定,轻声说:“田教授是好人,我会注意的。” “雪儿,我想你了。”唐晨脑海中颇是烦乱,焦急地说:“我想你明天过来。” “嘻嘻……”电话那头传来了舒雪咯咯的笑声,过了一阵方才应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我明天和田教授过来,你的那个小锣,有古怪。” “古怪?”唐晨不解地问:“啊,锣,那个锣怎么了?” “明天我来了你就会知道的。”舒雪神秘兮兮地说。 “好吧,那你答应我,你一定不能独处,时刻都得和你的好友呆在一起,答应我。”唐晨颤声叮嘱道。 “好,我答应你。”舒雪语重心长地应着,“田教授不是坏人。” 挂了电话,虽然舒雪会错了意思,心中却安定了许多,回到王杰身边,突然觉得有种对不起他的感觉,如果自己那天不答应他进村,也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怎么了?你哭了。”身旁的王杰突然出声问道。 知道王杰恢复了神志,唐晨赶紧笑了笑,看来他并不清楚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当下赶紧趁他不注意用脚关了电脑,博客上没有保存的东西也随之消失无踪。 “我哪里哭了,刚才弄辣椒的时候不小心沾到了眼睛。”唐晨故意伸手往王杰脸上抓去,只把王杰唬得退避三舍。 “嘿嘿,怕了吧!”唐晨大笑,拉着王杰往厨房走去,“我们先吃饭,吃完去外面逛逛。” 吃罢晚饭,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多,两人收拾完,开始按照原计划往夜市整装出发。既然是逛夜市,唐晨自然少不了会带着王杰前往中心市场。 夜市很热闹,很繁荣,中心市场不仅是怀化的中心地带,更是怀化的商业、金融和贸易中心。 王杰站在熙攘的人群里抬眼望去,只见路旁搭满了整齐的绿色篷子,那些小篷子,便成了夜市里的特色商店。这是政府为下岗再就业专门设置的摊位。 摊点上,各种衣物、便宜首饰、DVD光碟、挎包等商品,吸引着无数年轻女子的目光。 “小心你的钱包。”唐晨扯了扯只顾看着美女发呆的王杰,叮嘱道。 “哦,有小偷么?”王杰回过神,赶紧快步跟上唐晨的脚步。 “这里人多,是最复杂的地方。你不是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吗?跟我来。”唐晨神秘地眨了眨眼睛,拉着王杰往一条巷子内钻去。 穿过长长的巷子后,眼前却也是一处夜市,不过与中心市场相比,这里明显要冷清许多,甚至多了一丝诡谲。 “此处是卖什么的?”王杰有些不习惯这种市场气氛,只感觉心头压抑得狠。 “这里,什么都卖。”唐晨笑了笑,伸手指着不远处的花圈店说:“你看,那里是卖花圈的,看到那个用纸扎成的五颜六色的美女了吗?那里,是卖棺材的。那里,是卖肉的。” “卖肉?”王杰不想把视线停留在纸人上,眼中有些不解地看向唐晨。 “等下你自然会知道。”唐晨带着王杰往前疾赶,心中只想早点走出这条阴暗的小胡同。 “帅哥,要住宿吗?” 王杰愣了愣,只见一间破烂昏暗的小屋中,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在向他搔首弄姿。 “不,不用。”王杰木木地转过头,赶紧拒绝,心中终于知道唐晨口中所说的卖肉所谓何事了,原来是些豆腐西施。 看着王杰的窘相,唐晨嘿嘿笑了几声没有说话,两人走出巷子后,眼前又是另一条繁华的街道。 穿过车流,唐晨说道:“这条街旁,经常可以碰到一些售卖古董古物的人,虽然我晓得那多半是水货,不过,却很便宜,而且有些东西倒是挺有趣的,有一定的收藏价值。” “好啊!”王杰大乐。 两人边走边看,如此往前走了两三百米,却并没有发现一处古物摊点,失望中唐晨抱怨道:“看来,今晚我俩来的不是时候。” “两位小兄弟,过来,过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唐晨的话,“我这里有正宗的狗皮膏药,可有兴趣一看?” “哈哈,狗皮膏药,想不到老先生您还有这种奇药出售,敢问老先生的狗皮膏药怎么个卖法呢?”王杰大笑不已,知道这狗皮膏药都是些江湖郎中忽悠人的把戏,想不到今晚竟然被自己给碰上了,当下存心想把面前的老人戏弄一番。 唐晨没有答话,细眼看去,只见那老人坐在路旁的墙角角落中,下颔飘着长须,穿了一身不合时宜的长布袍,黑暗中看不清面容,从着装上看可以判断,这老者应该不是本地人。 “老朽的狗皮膏药不卖钱,只送有缘人。”老者淡定地说,眼里透着光芒,不住地打量着王杰。 “难道我便是那个有缘人?哈哈,忽悠,你继续忽悠。”王杰憋着笑,差点为老人的话喷饭。 “小兄弟,你面带鬼气,冲了血煞,如果不信老朽之言,恐怕有性命之忧。”老者并没有被王杰的话激怒,相反语气变得更是凝重。 “我说老大爷,你一时是狗皮膏药,一时又是什么鬼气、血煞,到底你是卖药的,还是看相的?我一没犯病,二没仇家,不知何有性命之忧?”王杰有些怒火冲天,暗想那老者口出诳言便也罢了,竟然还咒自己死,如果说些好话,说不定还会可怜他给他一些钱物打发生计。此刻,倒是完全断绝了这个念头。 “人命本无常,你不惹别人,别人不一定不惹你。小兄弟,你如果不信老朽之言,可于今晚回家后看看你的眼睛,在你的瞳孔内,有一条红色的细线穿过,你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老者摇头苦叹了一番,似在为王杰惋惜,又似在笑话王杰的无知。 他的话让唐晨大惊,心里隐隐察觉到这老者不像简单人,说话也不像是在开玩笑,虽然他所说的什么血煞和鬼气自己搞不懂,但他说王杰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俨然和王杰的遭遇有些类似,当下上前作揖拜谢,问道:“老先生,不知您的药主治哪些病症?” “老朽的药,专治各种疑难杂症,特别擅治精神失常、无故发癫之人,并有驱邪镇痛的功效。”说到这里,那老者突然看着王杰大笑起来。 “若如你所说,你的药岂不是变成了万能膏药了?”洪亮的笑声让王杰不禁为之一振,心中被那老者的双眼看得有些发毛,惊恐中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 “那如果您送药,可以送几副呢?”唐晨试探着问。 “老朽虽然炼药一生,但这药却不多,所以这药只送有缘人。”老者感叹道,好像有些自责自己一般。 “果然是骗钱的。”王杰暗暗地想着。 “我能向您要三副么?如果送不出这么多,我用钱买不知可否?”唐晨怯怯地看向老者,暗忖如果他的药真的能治疗精神失常,无故发癫,那么舒雪和张木匠,肯定也能用到他的狗皮膏药。 “要三副?”老者定定地看着唐晨,仿佛对他的话有些意外,良久之后方才说道:“既然小哥你如此心诚,我岂能吝啬,救人本为我之本意,要你钱财何用?” 说罢,转过身去在布袋内掏了一阵,交代道:“这是三副药,在病人发作之时贴在阿是穴上,最少要贴敷三个小时。记住,在未发病之前,千万不能打开药包查看,否则就会失效。还有,不管药包里面有什么,都不要稀奇,谨记,谨记。” “阿是穴?老先生,什么是阿是穴?如果是精神失常怎么办?”唐晨不解地问。 “那就贴在脑门处即可。”老人含笑看着唐晨,此刻与他如此接近,唐晨终于看清了他的样貌,只见这老人竟然有三个鼻孔。正想向他道谢一番,老人却已经起身离开,口中唱着听不懂的怪歌,慢慢往街道的另一角而去。 唐晨呆呆地看着老者离去的身影,直到他消失无踪之后方才回过神来,当下把药包放入衣袋中收好,心里突然有种无比失落的感觉。 “晨哥,你还真信啊?不过是些江湖术士骗人的把戏。”王杰不满地说,定了定神,突然好奇地看着唐晨,“对了,你向他索药,是给谁吃啊?” 唐晨没有做声,暗想等王杰神志不清的时候不妨给他试试,说不定还真会有效果。见状,笑着答道:“留着,备用,如果用不着还可以拿到同事面前卖弄一番,嘿嘿。” “不要乱吃药,会吃死人的。”王杰郑重地说,叹道:“这年头,别说药不能乱吃,就连东西都不能乱吃。否则,又怎么会出现大头婴儿,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小孩吃奶粉长出石头来?” “是,是……”唐晨赶紧作答,心中生怕他怀疑自己会把药用在他身上。 两人沿着街道走了一圈,竟是没有碰到一个卖假古董的商贩,自是有些失望,当下只好返回中心市场。吃完夜宵,已经到了十点多,便合计着回天龙御苑。 进屋后,王杰带着几分酒意倒在沙发上,大声乱唱道:“我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今晚来到湘西看姑娘,这里的姑娘很漂亮,水灵剔透好模样,姑娘啊姑娘,为了你我把歌唱,花儿都为你开放,我的热情像太阳,哇呜……哇呜——” “发癫了,发癫了。”看着他边唱边学狼叫,唐晨真是哭笑不得,想不到时隔几年,这小子的臭德性依然不改,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兄弟,今晚很爽,走,我们一起到阳台上嚎去,男人就要像狼,月下孤狼。”王杰说罢,突然起身拉住唐晨,正色道:“只有像狼的男人,才是真男人。” 唐晨无奈,只好陪他一起疯癫,正想甩掉王杰的拖拽,清晰的灯光下,赫然发现王杰眼中,果然有一条模糊的红色细线从瞳孔内穿过。 “怎么了?你看着我发什么呆,我又不是舒雪,要呆你看她呆去。我可不喜欢断背山。”王杰嘿嘿坏笑不已,脸上故意扮出一副娇羞妩媚之态。 “去死吧你,谁要和你断背山?少臭美,如果你想,你找王哥去。”唐晨一把将王杰推到在沙发上,颇是不满地嗔道。 “切,那个男人,和马加爵一副德性,嘿嘿,又不是龙阳君。” 看着王杰嬉笑的样子,唐晨没有答话,暗忖了下,忽然问道:“你信这世间有鬼魅妖邪存在吗?或者说,你信这世间有要人性命于无形之中的巫术邪术存在吗?” “这个,谁都说不准,在事情没有发生前。你们村口的古屋,不是也很邪吗?我现在倒是遗憾,没有和你亲自去看看那两个纸影人。”王杰摇了摇头,不再开玩笑,他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那是一种不祥的预兆,想要用言语形容,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内心深处,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不时困扰着他。 “有些事情,或许我们都无法说出来,就像今晚碰到的那个有三个鼻孔的老人家。”唐晨长舒了一口气,想到王杰身上的怪异,心中不禁开始担心舒雪,“舒雪说,明天她过来,我们去接她吧!” “舒雪明天又来吗?嘿嘿,看来你俩发展得不错啊!唉,你是什么时候给她打的电话,我们一直在一起,我怎么不知道?”王杰有些困惑地望向唐晨,过了一会,突然坏笑道:“你们两口子,肯定偷偷摸摸地背着我联络感情,是不?” 唐晨想不到王杰的思维如此敏捷,对于他这个问题,实在是不知道该从何作答,当下随便敷衍道:“我在厨房做饭的时候,那时你不是在玩电脑么?” “我玩电脑,有吗?我怎么记不起了?舒雪明天是来看你的吧!唉——我又要给人贡献光和热了。”王杰伸手摸着脑袋,仿佛是在回想唐晨口中说的话。 “这个,那天在古屋的正梁上,我发现了一面小铜锣,见那小锣可爱精致,取下想给舒雪做个纪念,当时因为不敢让张木匠晓得,便一直没有和你说。你知道的,进屋的时候,张木匠曾经叮嘱过我们不能动屋内的任何东西。”想到铜锣,唐晨心里突生疑问,舒雪说那小锣有古怪,到底又是什么古怪会让她和田教授一起过来呢? “没什么,这是你俩的秘密嘛,只是,按你的话来说,舒雪明天过来不是专程看你的,而是因为那面铜锣的缘故?”王杰的面色突然沉重起来,暗忖那到底是一面什么样的锣,自己没有看过,但是从唐晨的话中可以看出,那肯定会是一面非常诡异的锣。 “不错,就是因为那张锣,而且,她的导师田教授,也会一起赶来。”唐晨补充道。 “那么,我们还得重回你老家山坡村了?”王杰眼中亮光闪烁,显得有些激动兴奋。 “应该会吧!有些事情,也许还没解决。”唐晨低下头去,暗想在王杰和舒雪身上所发生的异况,是该告诉爷爷的时候了,否则,说不定会真和街角的老者所说的那样,会有性命之忧。 “怎么了?你。”王杰不解地看着唐晨,眼中充满关切。 “没,没什么,时间不早了,我们洗完澡休息吧,明天还要进山。”唐晨伸手拍了拍王杰的肩膀,起身往房内去。 已经到了深夜,窗外的街头上虽然寂静了不少,却依然灯火辉煌,城市的夜晚,永远不是寂寞的。不时可以听到汽车驶过的声音,还有摩托车高速马达的轰鸣,配着劲爆的摇滚招摇过市。 唐晨很想睡着,但他不敢,他怕自己睡着之后,王杰会亲手结束他自己的生命。耳畔,传来了王杰均匀的呼吸,带着微微的鼾声。 这是一张大床,大到足可以睡下五六个人,睡不着的时候,唐晨喜欢抱着枕头在床上肆意翻滚,小时候家里只有一间房,父母兄弟四人同挤一床,那感觉,充实得很,从唐晨懂事的时候开始,他便发誓,自己以后要有一张大床。 床头的踏柜上放着一副用黄纸包着的狗皮膏药,隐隐泛出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道,唐晨用力吸了吸鼻子,这种臭味,让他的脑海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是一种让人脑海清明、空荡的感觉。 房内的光线有些暗淡迷蒙,自打唐晨住到这套房子的当日起,城里的月光便没有临幸过他的房间,其实,唐晨是很害怕月光的。关于月光的记忆,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夏日的夜晚。 那晚的月光格外皎洁,已过子时,窗外树影婆娑,夜虫吱鸣。那晚,唐晨也是这样睡不着地望着窗外。突然,他看到了一个朦胧的人影趴在窗口,惊异间,只见蚊帐轻轻一动,自己便再也动不了了,想喊,喊不出声音,手脚,也仿佛不属于自己。后来爷爷说,那是鬼压床。 看着踏柜上的狗皮膏药,唐晨实在是不想多去深思这鬼怪之事。身后,却传来了王杰翻身的窸窣声。 “夜半翻身睡不牢,正是无人尸语时,难道他又梦到了那只眼睛了?”唐晨愣了愣,心里倒是希望王杰能够安然睡到天亮,当下转身查看,却见一双亮铮铮的眸子正瞪视着自己。 那是王杰的眼睛吗?唐晨大惊,那双眼睛虽然甚为明亮,却充满了空洞、深邃与绝望,少了常人的生气。 “看来,该发生的,总要发生。”唐晨不敢乱动,他知道,此刻的王杰又开始发作了,接下来,定会神志不清地做出令人费解之事——在绝望中自杀。 抬眼看了看昏暗的房内,房中的一切物事唐晨很清楚。没有刀,没有利器,没有能够直接对生命造成威胁的东西。那么,王杰又会用什么方式结束他的生命呢? 顺手摸了摸身旁的狗皮膏药,唐晨心里安定了许多,暗忖就算狗皮膏药不管用,自己也可以把王杰叫醒。此时,倒是更想仔细地看看他发作的全部过程。 疑惑中,王杰移开视线慢慢地从床上坐起,双眼,却木木地望着前方,顺着他的视线,唐晨看到了书桌。书桌上,摆放着台灯、笔筒、书本、圆珠笔,还有一小扎细铁丝,书桌上方的墙壁上,悬挂着一个尺许长的布娃娃。 “难道,王杰打算用圆珠笔吗?”唐晨愣了愣,暗想圆珠笔虽然也比较锋利,但是,却不能立时让人毙命。 正在这时,王杰的脸上竟然泛出了怪异的笑容,这让唐晨很是不安,看来,他要有所行动了。 果然,笑过后,王杰开始起身下床,直奔书桌而去。 唐晨不敢耽搁,当下拿上狗皮膏药也跟着下了床。原本以为王杰会去拿圆珠笔,没想到他竟然伸手把墙上的布娃娃给摘了下来。布娃娃本是可以发声的那种,现在被王杰用力地捏挤着,不断地发出“呜哇呜哇”的声音,犹如婴儿在哭泣,这声音,此刻听来,让唐晨觉得毛骨悚然。 “既然神志不清,为什么又会去虐待这个布娃娃呢?”王杰的怪异之举让唐晨颇是不解,如果以此分析,总感觉好像有另一种思维在支配着他,“难道,是布娃娃的那双眼睛所引起的?” 王杰曾说过那双眼睛,而且,在他的博客里,唐晨也看到了他写下的话,里面提到的,还是眼睛。 这个布娃娃之所以会挂在墙壁上,是因为它很可爱,有金色的头发,秀气的面容和一双乌黑的圆眼。唐晨每天起床都要拍一拍布娃娃的头,而这布娃娃刚好挂在床的对面。 “看来,是布娃娃的眼睛让王杰产生了这种做法。”唐晨摇了摇头,不用多久,王杰已将布娃娃弄得破烂不堪,口里不断地发出嘿嘿的声音,仿佛颇是满足一般。 “怨念,怨念啊!”那布娃娃可是唐晨从淘宝网上买的,虽为布娃娃伤心不已,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里很想知道王杰接下来又会有什么样的举动。 终于,布娃娃被王杰扯烂,他却好像仍然不甘心一般,左手高高地将布娃娃举起,睁着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不住地在书桌上打量着。良久之后,王杰突然伸手一把将铁丝拿到手里,绕着布娃娃的脖子严严实实地缠绕了几圈。 “还不解恨么?”眼前的情景让唐晨身后凉意骤起,迷糊中的王杰,俨然已经成了“德州电锯杀人狂”。 布娃娃的脖子很快被铁丝缠拉而断,接下来,或许该是他自己了。 唐晨手心冒着汗,只见王杰慢慢地伸出了舌头。 “啊!难道是要用铁丝匝断自己的舌头吗?”唐晨仿佛明白了,王杰刚才用铁丝缠断布娃娃的头,这并不是一件难事,但是要想缠断自己的头,如果不是在飞速运动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做到,而缠断舌头,只需用力一拉,便可以做到。 惊骇下连忙撕开狗皮膏药的外层黄纸,一股浓浓的刺鼻恶臭倏地传来,熏得唐晨有些头脑发晕,焦急中唐晨赶紧屏住呼吸,一把从身后摁住王杰的头,将那狗皮膏药贴到了他的额头上。 奇怪的事情很快发生,那狗皮膏药粘性很强,不知道是被恶臭熏倒,还是狗皮膏药真有神通,迷糊中的王杰竟然“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呼——,总算让你安定了下来,不过,我还得守你三个小时。”唐晨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当下开了灯,将王杰扶上床,只觉得整个房间都是冲天臭气。 借着灯光,贴了狗皮膏药的王杰并没有昏迷过去,此刻仍是睁着一双眼睛,却格外安静,犹如打了镇定剂一般在床上没有任何动作。 点上檀香后,房内的气味开始有所好转,又把所有能开的窗户全部敞开,忙活完毕后,唐晨方才走到床边查视王杰的情况。 见他只顾木木地睁着一双眼睛,心里不禁有些诧异,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竟是完全没有反应一般。 “看来,这狗皮膏药果然有神通,希望能把王杰治好。”感激之余,脑海中不禁再次浮现出那个老者的样子,暗想他长了三个鼻孔,肯定是被这狗皮膏药给臭的。 定眼看向王杰的额头,那额头上贴着的却是一块黑皮,约摸三指大小,黑皮呈方形,刚才在给王杰贴上的时候,慌乱中也没看到那黑皮之下究竟藏了什么物事,不过唐晨敢肯定,那块黑皮肯定是狗皮,而且,狗皮之下定是藏有大物事,否则,断然不会一贴就灵。 “狗皮膏药,三个鼻孔的老人。”唐晨打了一个呵欠,房内颇臭,檀香的味道不知何时已经被压了下去,捂着鼻子来到客厅,从冰箱内拿出一瓶啤酒,看着手表上的指针,想着三个小时后,离天亮也就不远了。 一直守到五点钟,贴了狗皮膏药之后,王杰再没有出现什么反常之事,这让唐晨很是欣慰,心里也认定了昨晚碰到的老者定是高人。一晚未睡,一旦放心下来,疲惫中哪里还能禁得住睡魔的困扰。 六点左右,闹钟准时响起,仓促洗漱了一番,唐晨开始准备早餐,看着锅中沸腾的面条,暗忖此次进山或许要在山里呆一些时日,心中思索着向公司请假的理由,如果实在不行,就只有把过年的休假给提前用掉。 “唉——”唐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拌好的干挑面放到桌上,折身往房内走去,狗皮膏药已经贴了三个多小时,已经到了可以揭掉的时辰。 房里变化很大,那股恶臭出乎意料地消失了,这让唐晨很是奇怪,心里猜测着狗皮膏药的恶臭八成便是药料所发,现在过了三个时辰,药料的功用被王杰吸取,也便没了臭味。 王杰睡得很安稳,丝毫不知道有人到来,见状,唐晨赶紧伸手去揭他额头上的狗皮。那狗皮被手轻轻一碰便滑落到了被子上,此刻,就连之前的粘性也消失殆尽。 “果然是奇药。”唐晨叹了一句,好奇之下拿了狗皮返回客厅,借着灯光仔细探究起来。这一看,只把他惊得半晌回不过神来。 只见狗皮上模模糊糊的有四个字,细辨之下竟是三个古体鬼字加一个古体犬字。放到鼻前一闻,隐隐约约地可以嗅到几种怪味,唐晨敢肯定,这狗皮沾了黄酒和麝香。 “难道,这是特殊的符?”三个红色的鬼字现于狗皮,让唐晨有些不安,心中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何会在药物上出现符印。顿了顿之后,突然自语道:“那老者,难道是巫医?” “晨哥,你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王杰的话打断了唐晨的思绪。 “再不起床,太阳就该晒屁股了,忘了我们昨晚说的事情了?”唐晨笑着来到房内,床上的王杰正在伸懒腰,“我们得赶早去接舒雪和田教授,快点刷牙洗脸,尝尝本大厨亲手拌制的绝味干挑面。” 王杰的精神很好,听到有吃食,方觉肚中饥饿难耐,见状,赶紧起床往卫生间而去。 “唉,这个爱美食和美女的家伙。”看着床上一片凌乱之状,唐晨无奈地摇了摇头。 吃罢早饭,已经到了七点半,唐晨很意外地得到了公司的批假,王总说来日方长,先处理好当务之急才是最重要的。 “可爱的王总。”挂掉电话后,两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前往芷江机场。 九点时分,舒雪准时出了机场,身后,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的五旬男子——田教授。 见面后,王杰和唐晨少不得以学生身份向田教授问候一番,那田教授倒也随便,只是眯着眼睛看唐晨,仿佛有些不信地笑问:“小子,我学生舒雪是你的女朋友?” “这个,当然。舒雪不仅是我女朋友,还是我日后的妻子。”唐晨大声答道。话声引来周围人们纷纷回头,窘得舒雪满脸通红。 “嘿嘿,你小子倒是有福,你可知道,追舒雪的男生可以编成一个连。”田教授上前拍了拍唐晨的肩膀,颇是幽默地说。 “一个连有什么稀奇的,就算一个师,一个军,舒雪依然会选择唐晨。”王杰不满地回应着,心中不知何故对这田教授产生了一种反感,或许是他的笑脸很像慕容复的缘故。 “好了,开玩笑的,你们都是学校的优秀学子,在校之时你们以学校为荣,现在,我代表学校以你们为荣。走吧,先找个地方说话。”田教授看了看舒雪,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唐晨已经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当下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前引路。 出了机场,唐晨带着三人拐了一个弯,眼前赫然是一块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坪。 “我们没有时间进包厢细说,因为得赶上十二点左右的班车。不如就在这说说,也好心里有个底。”唐晨看了一眼田教授,征询道。 “这个地方好,抗战期间飞虎队的驻地,当时曾是亚洲最大的机场,日本人为了这里发动了湘西战役,最终还是败在了这里。”田教授感叹道,看着唐晨说:“此来有两件事情需要处理。第一,是舒雪的问题。” “舒雪出了什么事情?”王杰惊问。 “或许,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舒雪上次到了你们这,昨天回去后便感觉她有些不对劲。昨晚上十一点左右,在研究室不知何故竟然用小刀想割脉自杀,还好同学发现及时。我猜测,她八成中了巫术,据她同学回忆,当时舒雪神志不清。你们湘西,可是巫术的产生之地,巫文化很兴盛。”田教授担心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个最为器重的女学生,眼里,充满了忧虑。 “怎么会这样?难道和那栋古屋有关?”王杰惊骇不已,顺着舒雪的袖口看去,果然可以看到包着的纱布。 唐晨颇为内疚地叹了一口气,也顾不得王杰和田教授在场,心疼地将舒雪的左手捧于手心,看着那道裹着纱布的伤口,良久之后方说:“这事,谁也不知道因何而起,我们只有回村之后找我爷爷,或许还能探到些许端倪。雪儿的事情,我自有方法应对,这点你们不用担心。” 见唐晨说得很郑重,田教授颇是信赖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第二件事情,便是那面锣。这面锣,我个人觉得有极大的学术价值,故此和舒雪再次赶来湘西。” “是么?”唐晨和王杰俱是诧异地问。 “很神秘的一面小锣。”舒雪伸回左手,从挎包内摸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让唐晨看。 “这是?”唐晨不解地问,虽然眼前也是一面锣,而且和那古屋中的锣一般大小,但唐晨知道,这不是那面锣,眼前的锣黄澄闪亮,泛着铜光,新气十足,铜锣两面俱有图文。而那古屋中的锣,却是锈迹斑斑。 “咔咔,这正是你送我的那面铜锣。”舒雪看了看铜锣,脑海中不知何故泛起一种恐惧之感,见状,赶紧移开视线,“昨天返校后,我看这铜锣过于锈旧,便请了人将其做了去锈清理,去锈师傅说这铜锣有很长的年代,纯铜制成。回去后细看,发觉这铜锣两面都刻有图案。当时兴奋不已,还给教授看了。” “于是教授看出了这铜锣的不同凡响之处?”王杰小心地接过铜锣,只见铜锣的正反两面都刻着图案,而且,都有一只眼睛,看着那眼睛,王杰突然产生了一种害怕的感觉,虽然那感觉转瞬即逝。正面刻着的眼睛旁,还有两行奇怪的符文,感觉和古屋中梁柱上的红符有点像。反面的眼睛,则是嵌在一座山上。 “我觉得,这些图案有很强的象征意义,或许,能让我探究到一门古老的学问,舒雪和我说了你们在古屋中的遭遇,当真是离奇古怪,这些事情,让我这个学了一辈子建筑的人都大感惊奇。”王教授插话道。 “关于铜锣的事情,我们再定,现在还是先进山,把舒雪的问题解决了。”唐晨打断了话题,示意大家准备动身。 十一点多,四人抵达了罗就镇。又等了个多小时,进山的班车终于启程。 舒雪和王杰已经到过山坡村,自是不再好奇,那田教授看着沿途的风景,竟也没有发话,仿佛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了然于胸一般。 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三点左右,唐晨四人终于站在了通往山坡村的小路上。 到了村口,眼前的景象却让唐晨惊讶不止,只见村口处的空地上搭建了数座木棚,一个庞大的施工队伍正在忙着搬运和调试机器设备,场上不断传来工人们的号子声和机器的轰鸣声,许多村民也赫然在其中,好一派人声沸腾的热闹场面。 “看来,该来的还是要来,这个施工队伍,应该是爷爷说过的台商调集来的。”唐晨有些郁闷,暗想这里的绿水青山,一旦被开发,或许不用几年便会不复存在。 “我知道你是在为这里的环境担忧,凡事都有好坏两面,如果这里开发成了旅游景点,对于村民们来说也并不一定是坏事,至少能够通路。”王杰安慰道,此刻看着村子,心里不禁感慨颇多,对于这个小山村,自从上次出村之后便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情,分不清是依恋,还是怀念。 田教授木木地看着村内的情景,显然并没有过多的感触,或许是他经历过很多事情的缘故。 进村的路途已经无需唐晨指点,王杰轻车熟路地走在前面,手中拿了一根木棍从容地驱赶那些狂吠不止的断尾旺财,不用多久,就到了唐晨的家门口。 卧在院门口的大黑,见到他们老早便迎了出来,兴奋地围着三人不住打转。 “你们回来了?”院内,突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王杰知道是唐老虎发出的。 “是啊!爹爹。”唐晨赶紧应道。 四人进了院,只见唐老虎站在堂屋门口,眼睛定定地看着儿子,叹道:“你爷爷料定你们这时会来,已经等候多时了。” “是吗?”唐晨有些惊诧,暗想爷爷怎么会算到自己今天要回来,心中忽地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位是?”唐老虎望着田教授,不解地问。 “田教授,舒雪的导师。”王杰赶紧介绍。 “贵客到此,有失远迎,还请进屋就坐。”唐老虎连忙招呼,对唐晨说:“你去看看爷爷吧,他生病了。” “啊!”三个年轻人俱是大惊,当下放好东西匆忙往西厢房而去。 房内没有上灯,光线有些昏暗,老人侧身躺在床上已经睡着,才一两天时间,却苍老憔悴了许多,唐晨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爷爷,我们回来了。”舒雪首先哭出声音,坐到床前拉住老人的手,想到老人对自己的好,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好孩子,不哭。”老人睁开眼睛慈祥地看着舒雪,又望了一眼王杰和唐晨,勉强笑道:“你们都来了,很好。” “老人家,您一定要养好身体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田教授大声问候。 “呵,人老了不中用了,你是?”老人艰难地从床上坐起,见状,舒雪赶紧上前扶住他,“我的病没有大碍,只是心病。” “父亲,他是田教授,舒雪的导师。”唐老虎小声介绍道。 老人没有答话,只是定定地看着田教授,浑浊的双眼内,此刻却熠熠生光,良久之后突然叹道:“像,太像了,太像了。” “老人家的意思是?”田教授颇是不解地问。 “呵,你和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很像,让我想起了那些曾经的岁月。”老人摇了摇头,仿佛是在为往事伤感。 “爹,爷爷因何而病?”唐晨擦干眼泪,哽咽着望向父亲。 “爷爷心事过重,加上太担心你们三人,故此忧虑成疾。村口来了施工队,你们想必也是看到了,村里的老人都很担心,商人都是为了商业利益的,台商打算把这里开发成旅游景点,如此一来,那些山林河流就要遭罪了。村里原本的平静生活,也将被打破。还有……”唐老虎突然打住话语,长长叹了一口气后,摇头道,“张木匠死了。” “啊,张木匠死了?”唐晨和王杰大惊。 “扶我起床,我们到堂屋说话。”见状,唐晨赶紧上前帮忙,和舒雪一起把老人扶到堂屋。 众人坐好后,老人再次把三个年轻人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仿佛是在肯定三人的存在一般,良久之后方说:“你们三人能平安回来,我的病已经好了大半,老虎,你火速去沈家坳把你姑婆请来。” 从爷爷的话中,唐晨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知道有瞎眼姑婆出现的地方,就一定与邪魅之事有关。 “爷爷,张木匠是怎么死的?”王杰痛心问,虽然和张木匠所处的时间不久,但在古屋中经历的一切,却成了他一辈子的记忆,那个精通鲁班术的老者,想不到就此去了,此刻,只是感叹生命的无常,从老人的口气中,王杰隐隐地察觉到事中定有内情。 “以我的猜测,他的死八成和那老屋有关系,可是让我不解的是,为何你们三人会没事?昨天你们走后,张木匠早上九点左右到我这里,只说了‘祝由’两字便匆忙而去,当时追问他到底想说何事?却哪里肯讲。中午的时候,便传来了他自杀死去的消息,他活活地撞死在他们村口的无涯山脚。今天老虎去拜祭,却又有怪事发生。收敛张木匠尸体的棺材里,流出了很多尸水,把整个村子都搞臭了。如果你们今天不回来,我便要叫人去找你们,张木匠的死,和我脱不了干系啊!生前答应给他将死的父亲找一阴宅,可现在?”老人眼中溢出两行清泪,沧桑的脸上,布满了无以言表的凄凉。 “不对啊,老人家。”田教授疑惑地看着老人,分析道:“从医学的角度来说,现在的天气已经不是酷暑季节,更何况,你们这山里的气候如此清凉,那张木匠昨天死的,就算到今天尸体也还不至于腐烂吧!那尸水,怎么会出现?” “是的,我也想到了这点,可是,他说出了‘祝由’两个字便可以想象了,他中了招。他口中的祝由,应该指的是‘祝由科’。你们有所不知,天下巫术,皆出祝由,甚至那些三教九流,坑蒙拐骗的把戏,像什么蒙汗药之类的东西,也都是出自祝由科。那么,他到底在屋中看到了什么?或者说是遭遇到了什么?难道那屋中还设有祝由巫术?你们三个当天也到了古屋,可否向我具体说说那天的古屋之行。为什么你们会没事?”老人把目光移向孙子,脸上布满了焦虑和沉重。 王杰正想张口说话,却被唐晨伸手止住,只听唐晨叹了一口气,揪心地说:“怎么会没事?到了现在,或许,只有我知道事情的原委,甚至连张木匠,都没有我知道得清楚。不过,我却可以猜测,张木匠肯定在我们昨天出屋后,又到了古屋一趟。” “又到了古屋一趟?此话怎讲?”舒雪疑惑地看着唐晨,心里实在搞不懂他的话中之意。 “很明显,张木匠说出了‘祝由’两字是在出屋后的第二天。如果昨天我们出屋的时候他便清楚了屋中还设有祝由巫术,他肯定会在当天便来找爷爷。当时屋中确实发生了很多古怪之事,舒雪和王杰,甚至包括张木匠都不知道,因为三人在发作之时是神志不清的,甚至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那屋中有古怪,能让人产生幻觉,中了古怪的人即使出屋后依然会神志不清,并由此产生绝望、迷惘,最终选择自杀。”唐晨恐惧地瞪着眼睛,王杰昨晚的事情,又一次现于脑际。 “这事不假,舒雪昨天便有自杀的事情发生。”田教授肯定道。 “那我为何没事?”王杰木木地望向唐晨,他刚才的话中明显也包括了自己,从离开村子的那时候起,唐晨一直没有和他说过自己有自杀的事情发生过,暗忖了一下,突然惊道:“难道,是你故意不告诉我?” “真的会是祝由巫术吗?”成风老人喃喃自语着,脸色倏地大变。 见爷爷脸色如此紧张,唐晨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可是对那祝由巫术之事,他却丝毫不清楚,当下只好回答王杰的话:“不错,是我没有告诉你。你从昨天到现在,有两次想自杀,第一次想用削笔刀划破喉咙,第二次想用细铁丝扯断舌头。” “那我为什么不记得了?”王杰哪里肯相信唐晨的话。 “你当然不记得,那时候,你是神志不清的,不信,你问问舒雪,看她是否能够想起用小刀割脉的事情?”唐晨反问道,长吁了一口气说,“不过还好,我们是幸运的,我已经有了东西救治你和舒雪。此次回来,便是想告诉爷爷这事情。” “哦,是吗?什么东西。”老人激动地望向孙子,竟是犹如小孩般的好奇。 唐晨点了点头,当下赶紧伸手去衣袋中找狗皮膏药,摸索了一阵,在众人的期盼中将剩下的两副狗皮膏药放到了凳子上。 “啊,这不是昨晚那个老者送的吗?”王杰大笑不已,还没笑毕,笑容却是僵在了脸上,伸手指着狗皮膏药,“怎么只有两副?还有一副呢?” “还有一副,当然是用到了你的身上,也把你身上的怪东西赶走了。”唐晨面色凝重,丝毫没有说笑的兴趣,眼里深情地看着舒雪说:“雪儿,今晚在你发作的时候,我同样会用这药把你治好。” “造化,真是造化,只可惜了张木匠这个奇人,要是能熬到今天,当也没有性命之忧。”老人不住地摇头感叹,眼中打量凳上的药膏良久,突然问孙子,“你给王杰用药的时候,有没有看过药的内部成分?” “当时王杰正在疯癫之中,昨晚那个老者也真是奇怪,说王杰犯了血煞,眼里有条血线,仿佛能看到王杰身上有异象缠身一般,还说他的药只送与有缘人,当时厚着脸皮和那老者索了三副。给王杰用药的时候,没有注意看。之后再去查视,狗皮下的药料已经全无,只发现狗皮上写着三个古体的鬼字和一个古体的犬字。用鼻子闻了闻,还有黄酒的味道,而且,在开药的时候,很臭,臭得我发晕。”唐晨详细地向爷爷汇报了事情的经过。 成风老人点了点头,只是默默地坐在凳子上,仿佛被孙子的一番话给惊呆了,众人不敢出声,知道他见多识广,定然会有很多看法。 果然,经过一阵思索之后,他开口说道:“不错,这正是真正的狗皮膏药,不仅能治伤镇痛,更能驱邪保命,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万能良药,但这真正的狗皮膏药,世间又有几人能得到,因为这药很稀少,只有真正的祝由科传人,才能做出。” “又是祝由科?看来我们和祝由科是脱不了关系了。一方面被祝由巫术所害,另一方面又被祝由科的狗皮膏药所救。”王杰很是不平,心内,却又对昨晚的老者感激不已。 “是啊,湘西之所以在世人眼中充满了神秘色彩,多是因祝由科而起,赶尸、下蛊、辰州符等诸多巫术,哪样不是出自祝由科,天下巫术,皆出祝由。”老人说到这里,突然打住了话题,说:“我们还是先说说这狗皮膏药吧!这可是比黄金珠宝更加珍贵的东西。” 见老人精神大为好转,田教授赶紧拿出烟,上前给老人递了一根,点上后,又分别给唐晨和王杰一根,烟雾缭绕,只把舒雪呛得咳嗽不止。 “这或许真和那老者说的一样,是缘分吧!”老人吐掉口中的白烟,匆忙把烟灭掉,正色道,“我年少之时历事甚多,也学到了不少怪异之术,却和那七品祝由无缘。不过,对狗皮膏药倒是了解不少。据说,狗拦鬼门关,这狗皮膏药的制作甚是讲究。首先,是对狗皮的讲究,制作膏药的狗,必须是没有一根杂毛的黑狗,而且,狗龄不能超过十个月。公狗皮做的膏药只能给女人用,母狗皮做的膏药只能给男人用。所以,光这狗皮便很难找到。每张狗皮可以做成大小九张狗皮膏药,药效最灵验的一张便是狗头那块了。狗头与人头一样,都是物之精华所在,对于做药来说,前面八张可以说只是练手而已,到了第九张的狗头皮,做药人会把自己的全部精力和心力都附在上面,每做好一副药,做药人便会虚弱至极,必须得将养数日方能恢复体力。” 老人说罢,口中唏嘘不止,众人听得入神,皆把目光集中在了凳上的两包黄纸上。王杰更是惭愧,暗忖昨晚那老者一番好意诚心帮助自己,自己却将他视为江湖骗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其次,便是狗皮上的四个字。三鬼一犬,这四个印在狗皮上的字其实最需要做药人的功底。真正的狗皮膏药,只有资深的祝由士才能做出,因为这几个字不仅要写好,而且更要写出心得。有些祝由士得写二三十年,才能把这四个字写神,说是字,其实是符。写的时候用狗血写,狗血掺和了麝香、辰砂、黄酒一同熬制做成符汁,气味非常难闻,加上刚剥下来的热狗皮也臭,所以,狗皮膏药都有冲天臭气,据说能把人活活臭晕,其实臭晕了好,病人晕了就不会乱来了。” “啊,原来如此,昨晚王杰贴药后,有如二愣子一般只顾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想必是被臭晕的。”唐晨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爷爷瞪视着他,赶紧打住。 “更加麻烦的是,写完字的狗皮还要用火烘烤,得烤成半熟半生,那种热腾腾的气味更臭,相传在没有封皮之前,迎风能臭到八里之外。最后,把写了符的狗皮用祝由科秘制的防腐药处理。这种防腐药,在赶尸的时候为了不让尸体腐烂,也会用到。处理好的狗皮,再配以祝由独门的药料,狗皮膏药就做成了。之所以说狗皮膏药很少,除了黑狗难觅,每只黑狗只能做出一副,而且,做药的祝由士,每年都不能过多画符。这药,其实是集了符咒和秘药一体的,祝由士,便是传说中的巫医。”老人搓了搓手,像捧珍宝一样将凳上的两贴膏药置于手心,凝视良久之后,方才小心翼翼地把药放回原处。 “难怪昨晚那个老人说他的药不多,却颇是大方地给了我三副,当初本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给舒雪和张木匠都备下了一份的。”唐晨啧啧惊叹不已,顿了顿,奇道:“爷爷,我到现在还有个地方不懂,为何我们四人都进了屋,他们三人都出了事情,我却没有任何的事情发生呢?又是什么东西让人产生绝望自杀的念头呢?” “是啊,是啊!”王杰和舒雪俱是不解齐问。 老人定定地看着孙子,睿智的双眼中也透着疑问,审视良久后,说道:“据你们那天说的,是你上梁找到了纸影人的所在?” “不错,张木匠说要童子身的人上去,便选了我。”唐晨有些脸红,颇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舒雪。 老人起身走出堂屋,似在思索着什么,院外,天色已经有些暗淡,迷蒙的雾气从山林内大片大片地升起,映着山后的太阳余光,构成了一副氤氲的世界,不时的,还可以听到倦鸟归巢的鸣叫。 唐晨四人也是跟着老人到了院内,心里希望他能有所发现,解开这个谜团。 “那个送药的老者,当时可否有什么话?”老人突然问道。 “他说,王杰犯了血煞,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唐晨答道。 “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血煞?”老人不住地回味着这句话的意思,喃喃自语着,“究竟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呢?为什么你没事,抑或是因为你没看到过那个东西?” “不可能的,爷爷,他们看到的东西,我都看到了,我甚至看到了他们没有看到的东西。”唐晨的话有点像绕口令,思索一番后,猜测道:“难道,我没事是因为我带着那面小铜锣的缘故?” “小铜锣?怎么回事?”老人的直盯盯地看着孙子的眼睛,目光倏地变得异常犀利。 唐晨仿佛被爷爷一直窥到了他的心底深处,心里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做过亏心事的感觉,当下怯怯地说:“那天在屋梁上找到了纸影人,却发现纸影人处还嵌着一面小铜锣,当时见小锣玲珑有趣,便取了下来想给舒雪做个纪念,但因入屋前张木匠交待过不能动屋内的任何东西,故此一直瞒着大家不敢说。” “铜锣呢?”老人深深地喘了一口气,眼睛愤怒地看着孙子。 那种无声的责备,让唐晨立时低下头去,此刻,唐晨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是一个罪人,暗想这一切的发生或许都和这一面小铜锣有关。 “在我这里,爷爷。”舒雪没想到老人在唐晨心中如此的有威严,看着唐晨自责伤心的样子,心中不禁泛出一种心疼的感觉。 老人接过铜锣后高高举起,映着太阳的余晖仔细地打量着铜锣两面的图纹,审视良久后,方才说道:“这面铜锣给我一种很诡异的感觉,从其结构和造型上看,这是本地典型的子母锣,如果不出错的话,还有一面更大的,也就是母锣。” “子母锣?”田教授突然插话,脸上满是兴趣盎然之色,“老人家,您的意思是说,只有子母锣在一起,才能找出铜锣中的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老人不解地望向田教授。 “没,没什么,我总感觉这锣诡异,当中肯定藏了秘密的。”田教授悻悻地答道,赶紧打住了话头。 “或许,确实有秘密存在,这图案,这眼睛,这怪符,太让人不解。看来,只有等她来了,我们再从长计议!”老人幽幽地看向远方,想到张木匠,心中只觉得愧疚万分。 “爷爷,您说的是太姑婆吗?”唐晨不敢与老人直视,低着头问道。 “是。”老人火气淡了下来,当下走到孙子身边,伸出大手摸了摸他的头,揪心地说:“孩子,行有行规,道有道矩,你从屋梁上取下这面铜锣,便是破坏了张木匠他们那一行的规矩,不管张木匠的死是不是和你取下铜锣有关,不过,我总觉得脱不了干系。所以,等下你太姑婆来了,你和她还有你父亲一起去隔壁村一趟,给张木匠上香,作揖。晚上回来后,我们再细细研究这面铜锣的事情吧!记住,发生的这一切,除了我们在场之人外,千万不能和他人说起,特别是张家的人。” “知道。”唐晨恭谨地应着。 “爷爷,我们也要去。”舒雪和王杰上前请求道。 “好孩子,去吧,你俩毕竟也和他有缘。”老人答应了二人的请求。 第五章 义庄诈尸 天将入黑时分,唐老虎回来了,他还背着一个人——唐晨的太姑婆。 见状,唐晨赶紧和爷爷上前迎接,成风老人激动万分,恭敬的拜道:“姑姑,无事不敢惊扰您,还望宽恕侄儿。” 说话间,唐老虎已是负着背上的老妪进入了堂屋,唐成风亲自拖来一张大木椅伺候着姑姑坐下。 “成风,你是姑姑看着长大的,你父亲去的早,我俩虽是姑侄,却和姐弟一般无二,姑姑的眼睛虽然瞎了,心里可是亮晃着,说吧,有什么事情是你解决不了的。”老姑婆睁着一双只有鱼白的眼睛看着侄儿,空洞无神的眼内,却仿佛透着一股魔力一般,未容侄子答话,继续说,“我的乖曾孙,快到太姑婆这里来。家里好像来了不少客人啊!” 说罢,向唐晨招了招手,老婆婆嘴角泛着笑容,尽管年事已高,嘴里却依然是满口白牙,待唐晨在她身边站定后,颤抖着伸出手,亲切的在唐晨脸上不住的抚摸着。 王杰眼里有些湿润,或许是眼前的这一幕让他受到了感动,心里却也紧张,因为这个老婆婆早就已经从唐晨口中有所耳闻,知道她是这里最为著名的神婆,会很多神通。 定眼看去,只见她一头银丝,虽然瞎了双眼,却是脸色红润,腰不驼背不弯,脚上穿了一双小巧的红色绣花鞋,当是包过裹脚的,看上去俨然比唐晨的爷爷身体来的健康,暗想她在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非常端庄标致的美人。而且,这老人家还清晰的给了他一种神秘诡异的感觉。 “姑姑,张木匠死了,死后很不顺畅,尸水从棺材内流个不止,臭坏了村子,我想您去帮帮忙处理尸水,他的死,或许和你的曾孙子有关联,其他事情,等您回来之后我们再细说。”唐成风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内疚,惭愧的看着姑姑。 “既然和我曾孙子有瓜葛,此事我自当全力处理,尽早让张木匠入土为安。时候不早,老虎,你马上去准备三升石灰,我们这就出发。”老姑婆木木的望着门外,示意唐老虎快点准备。 不用多久,石灰已是备好,当下吃了晚饭,照例是唐老虎背着姑婆,王杰拿了石灰,唐晨则拿着太姑婆的锦花布袋,一行四人打了手电,沐着夜色,快速的往隔壁的王家冲赶去。 从山坡村到王家冲有七八里的路程,山路难走,夜山路,更难走。 小路在山崖谷底穿梭,山间古木参天,不时的可以听到夜猫子凄凉的哀号,夹着犹如婴儿般啼哭的娃娃鱼叫声,把这山里的夜晚托显的格外阴森恐怖,偶尔在手电筒光亮的所及之处,还能看到绿莹莹的双眼窜过,那是野猫山狸在作怪。 “前面是一处乱葬岗!有我在,你们别怕。”唐老虎在前领路,大声的给几个后生打气。 舒雪打着手电走在最后,心里颇是忐忑,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总感觉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胸口仿佛揣着一只小鹿般的砰砰狂跳不止,借着手电光,隐隐的可以看到前方的山路两旁布满了无数大小不一瘪胀有别的土包,知道那是坟茔,终于忍不住拉了拉前面的唐晨,颤声道:“咔,我怕。” “不怕,有我在,要不我俩换个位置。”唐晨停下脚步,示意舒雪走前。 “好。”舒雪定下心神,和唐晨交换了位置。 “千万别换,舒雪,走中间不好。”王杰突然转身满脸正色的看向她,幽幽的说,“老人们有句话,叫做两边打桩,中间被鬼伤。” “别听他胡说。有我爹和太姑婆,就算有鬼也不怕。”唐晨嘿嘿笑道。 他的话让舒雪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当下冷哼了一声,故意在王杰的脚后跟踩了一下,嗔道:“定是你自己怕了,要不你和咔咔换个位置吧!” “这个,我看还是得考虑下,我这个人向来讲义气,就把中间被鬼伤这种事情让我一人来承受吧!”王杰嘿嘿笑道,迈开步子快步的跟了上去。 舒雪咯咯的笑个不止,暗想王杰这人太幽默了。 进了乱葬岗,乱葬岗内的阴幽之气让三个后生头皮发麻,惊骇中哪里还敢再讲话,脚下只顾木木的紧跟在唐老虎身后。 终于,前方的灯火宣告了这段夜路结束了。见状,三个后生俱是长吁了一口气,只觉得这段路仿佛已经走了几个小时一般。 “姑婆,我们到了。”唐老虎舒了一口气,回头看着身后的几个年轻人,交代道,“张木匠的遗体停在义庄,再往前走一点就可以闻到臭气,死人气味同样能臭的人闷脑。晨儿,你到太姑婆的锦花布袋里面找一个小瓷瓶,用手沾点瓷瓶里的水抹到鼻孔下,太姑婆怕你们受不了这份罪,故此早有准备。” 唐晨点了点头,拿出瓷瓶后按照父亲的吩咐,让王杰和舒雪依次抹了,待他自己抹过,方把瓷瓶交给父亲。 “不管等下你们看到什么,都不要怕。现在我们就去义庄。”唐老虎说完,迈开步子往村口外一处亮着灯火的宅院走去。 “伯伯,传闻这义庄不是停放弃尸的地方吗?”王杰不安的问。 “呵呵,我们这里的规矩不同的,不仅弃尸停在义庄,那些暴死的,死的不吉利的,或者死后有不祥之事发生的,村民们都不允许尸体进村,认为那样会对村民不吉利,故此都在义庄办丧事,山坡村同样有义庄,只不过是在村西口。” 唐老虎的话让王杰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脑海中,那些从电影里看到的无头尸、断肢的、内脏满地开花的、被无数尸虫啃噬的尸体,纷纷现于眼前,甚至还有披头散发的贞子,此刻,那张木匠,又会是什么样子呢?棺材内流出尸水的他,是不是已经腐烂的不成人形了呢? 一行人俱是抹了老姑婆的防臭秘药,义庄内早有一个老者迎出,唐晨知道这个村子的张姓人早年都是从临近贵州的坂山县搬下来的,只见那老者戴着口罩,吱吱呜呜的说道:<u>http://www?99lib.net</u>“队长,可把你给盼来了。” “来晚了。”唐老虎抱歉的说,在分田到户前他曾当过队长,很多人现在一直改不了口。 庄内有些冷清,除了张木匠生前的亲人、同行师兄弟和几个花了大价钱请来的道场师傅,竟是没有任何多余的人在此。每人虽然都戴了口罩防臭,但从他们紧皱的眉头可以看出,这里的味道很不好。 唐晨用力的吸了吸鼻子,闻不到任何的臭气,就连嗅觉,仿佛也消失了一般。 有人搬来座椅请祭客就座,按照当地风俗,非死者亲人前来吊丧者,皆称祭客。待姑婆坐下,唐老虎上前取了九根香点上,一一的分到唐晨三人手中后,方才带头往祭台上走去。 停放棺材的祭台是用竹子和木板搭成的,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不让棺材沾到地气,棺材摆放在祭台中央,正前置有一神龛,两边各放了两幅巨大的纸画,画着鬼推磨、赤发鬼吃小孩等恐怖图像。 王杰心里很不舒服,这座义庄虽然不像电视中看到的那样停满了棺材,此刻亲临,却让他心头更觉压抑。 “小心点!”唐老虎突然低声提醒道,“注意脚下,有尸水,千万沾不得,有毒的。” 唐晨走在父亲身后,听罢本能的往后一跳,三人低头看去,果然在朦胧的灯光下,可见地板上有湿过的痕迹。 “难怪我没看到尸水,原来就这样子的。”王杰轻声叹了一句。 “你以为真像流水啊?一个人就这么大的身体,哪来那么多水流出来。”唐晨幽幽的嗔道。 见四人到了神龛前,道场师傅敲了三下锣,一片依依呀呀的吟唱声很快响起。 见状,唐老虎带头把香插入香炉,又在棺材前拜了三拜,方才示意三个年轻人依次接上。 祭拜完毕,吟唱骤停,唐老虎上前与那老者说:“张大哥,我看可以开始了,等下还要抓老司。” 那老者点了点头,吩咐家人们烧香烧纸,老姑婆在唐老虎的搀扶下,魏颤颤的往祭台走去。 “姑婆,前面便是棺材。”唐老虎轻声告诉老人。 “嘘——,你会吵着他的。”老姑婆示意他噤声,竟然摆脱了孙子的搀扶麻利的走到了棺材前,伸手不住的抚摸着棺材摇头不语,看的王杰不禁陡起凉意,这老姑婆,俨然好像在与棺材中的张木匠说话私语。经过狗皮膏药一事之后,王杰再也不敢用绝对肯定的态度去面对那些难以理解的怪事。 对着棺材好一番窃窃私语后,老姑婆方从锦花布袋内掏出小人偶一个,红头绳一根,当下把红头绳麻利的挽了数圈系于小人偶身上,一边吩咐唐老虎递石灰给她。 “那根线,听我太姑婆说过,叫穿心线。”唐晨悄悄的对身旁的王杰说,“一根穿心线,了结百世忧。” “那你太姑婆刚才在说什么?”王杰长舒了一口气,释放掉心中的压抑。 “哇吧唧。”唐晨答道。 “又是哇吧唧。”王杰有些犯懵,哇吧唧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实在是有些难以理解。 义庄内静的出奇,两人的话声虽然很轻,却哪里能够逃过他人的耳目,唐老虎狠狠的瞪了一眼儿子,示意他立马噤声。 很快,老姑婆已是把石灰全部洒在了黝黑的棺材上,不用多久,奇怪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只见张木匠的亲人纷纷解开口罩,大口大口的出着气,看样子,那尸臭味道已经消失殆尽。 “果然神奇的紧。”舒雪大为惊叹,转身对唐晨说,“咔,封了尸水和尸臭,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应该是吧!我还怕你的怪事发作呢。”唐晨担心的看了一眼舒雪,心里也希望早点回去,这义庄,实在是不想久呆。 见父亲扶着太姑婆从祭台上下来,当下上前询问,唐老虎答道:“事情有变,你太姑婆说要等到抓完老司再回。” “啊,那不是要过了十二点去了?”唐晨郁郁的应道。 “乖曾孙,是不是怕了?有姑婆在,什么都不用怕,之所以要等到十二点,是因为张木匠死于非命,尸水是封了,却不能断定会不会还有其他的事情发生,十二点抓老司,要开棺一次,如果那时尸体没有意外,我们便回去,好么?”老姑婆颇是疼爱这个曾孙子,唐晨从小便乖巧伶俐,每次和爷爷探望她,都会把她乐得合不拢嘴。 “太姑婆,您说的其他事情,不会是尸……”王杰怯怯的问道,话未说完,却被唐老虎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嘘道,“这话乃是大忌,此刻可千万讲不得,小心招来众怒。” “年轻人心直口快,又不习得地方风俗,自然不知常理。”老姑婆笑了笑,并没有任何的责怪之意,说罢,却向舒雪招手,“丫头,你也过来,让姑婆看看你。” 舒雪愣了愣,见老人向她伸着手,当下赶紧把手给老人。 “嗯,手中一个从字,两人紧紧牵在一起,男前女后,丫头好命数。”老人呵呵笑道,圆睁着一双瞎眼把舒雪的手递到了曾孙唐晨的手上,直把她窘的满脸通红,“有人拉着你走,就是这样,你的人生路,将会一帆风顺。” 老人看手相打消了三个年轻人心中的恐惧,此时已然不早,张木匠的家人开始给道场师傅、守夜人和到场的祭客们准备夜宵。 饭菜是在村中做好的,全部用箩筐篮子挑来,义庄的厅内置了三四张桌子和数张板凳,人们围了三四桌,烧了香纸祭了张木匠后,由于没有了尸臭,饥饿之下面对丰盛的菜食,个个倒是吃的畅快。 按照当地风俗,人死了同样要大摆白宴,人们披麻戴孝的吃一顿,村里人都要帮着死者家属处理后事,可是张木匠死的不明不白,对于这种白事,人们自然甚是忌讳,故此他的家人连白宴也没张罗。 吃完饭,却是快到抓老司的时间。老司是对那些道场师傅的统称,但唐晨从爷爷口中得知,真正的老司,却是指过去的那些赶尸匠。 抓老司有个规矩,老司会在灵场内跑三圈,最后从揭开了棺盖的棺材上跳过去,此举称之为跳棺。 如果死者的家人能抓到老司,便是好的征兆,否则,便会认为不吉利,故此,很多老司为了让死者的亲人朋友放心,往往都会故意的在跳棺前让对方抓到。 道场师傅们抽完烟休息了一阵,终于开始鸣锣吟唱,清脆的“哐啷”声远远的传到了村外的深山内。锣声中,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约摸三十左右的年轻老司,笑眯眯的走了出来。 张家自然不甘示弱,早已定下了一个善于奔跑、身手灵活的后生上场。 抓捕老司的路线已经设好。义庄内不是很宽敞,人们用板凳和桌子围成一个大圈,抓老司便在这些由板凳和桌子铺设好的路线上进行,第三圈的时候,老司会从板凳上跳到祭坛完成跳棺。 见两人已经准备就绪,一老司大声的喊道:“子时已到。” 所有锣声和吟唱嘎然而止,庄内安静的出奇,人们都把目光放在了张家的年轻后生身上,能否抓捕成功,就得看他的了。 只见那派出的老司“嗖”的一声窜上板凳,“咚咚”几个箭步跨出老远,年轻后生仿佛等的就是这一刻,见状,也是跨到了板凳上。 追逐中,那老司的压力显然更大,每当后生逼近之时,必须得设法躲开后生伸到的双手,两人好一番追赶,一圈下来,脚下的速度双双开始放慢。 “这哪里是在抓老司,俨然就是看电影嘛。”王杰心中异常激动,暗想两人在只有两个巴掌宽的板凳上疾奔追赶,如果一不小心就有跌下来摔断骨头的危险,这种镜头,只有在电视中才能看到。 一旁的舒雪也是紧攥双手,默默的为那两人捏了一把汗。 殊不知在这些做道场的老司中,老早便曾挑选一人专门练跳棺,而每个村子的家族,为了在跳棺的过程中能够抓住老司,同样会挑选人员在平日进行练习,有些人甚至在抓老司的过程中抓出了经验,比如用脚把板凳摇晃,老司只要站不稳便会跌倒,那样便能更加轻易将其抓获到手。 后生简衣短装,跑动自然方便。老司穿了黑袍吃了亏,却是经验十足,脑后仿佛长了眼睛一般。每当后生抓到,要不是裹紧袍子,要不是歪扭身子,竟总能躲过冲劲十足的小后生。 眼见得跑完了第二圈,张家人开始有些紧张起来,在旁观看的老司,已经派人前往祭台开棺,最后一圈过后,便是跳棺。 张木匠的亲人们急到了嗓子眼,个个脸色凝重,眉头紧皱,小后生迫于压力,行动竟是大不如前,那老司越跑越来劲,远远的把后生甩开了距离,跑完三圈后,“噗通”一声从板凳上跨到了祭台,几个箭步往棺材上空蹦去。 “啊!”张家的人齐声惊呼。 “come on,come on,fighting!”王杰急的直跺脚,恨不得自己跳上去拦住那个黑袍老司。 呼声中,却见还没有跨过棺材的老司一个趔趄,猛的从空中翻滚而下,“扑通”一声掉进了棺材里。 人群里顿时又爆出一阵惊呼,那追赶的后生见状,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终于将黑袍老司抓在了手里。 老司成功被抓住,虽然发生了这一幕小意外,张家人总算是定下心,老姑婆又等了一会,见没有什么异常发生,这才放心,准备招呼大家回村子。 见状,唐老虎轻声问道:“姑婆,您可有什么发现?” “回去再说。”老人淡淡的应道。 唐老虎点了点头,转身去和张木匠的家人交待:“事情已经处理,我看赶紧做完法事,然后葬了张木匠吧!” “也只有这样了。”老者黯然的应道。 “如此,那我们先回家,有事情再通知我,能帮的定会全力帮忙。”唐老虎无奈的说。 老者哪里肯让他连夜回去,一番苦留却是留不住,当下只好应允。 看着茫茫黑夜,想到要过乱葬岗,王杰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家冲村内,村民们纷纷在家门口垒起大堆柴火点上,只见到处都可见冲天火光,景象颇是壮观。 出了义庄,舒雪一直不敢放开唐晨,唐老虎被几个年轻人弄得没有办法,只好向老者索了几个火把,叫王杰举了两个,唐晨举了一个。 火光,让王杰安定了很多,舒雪也是慢慢的恢复了镇定,打着手电放开了唐晨。回到山坡村,已是到了凌晨一点多。 第六章 祝由鬼符 进村后,唐晨远远的看着自家的院子内还亮着灯,只要家里在晚上还有一人外出未归,院内的灯便会一直亮着,父亲说,那是给没有归家的亲人专门点亮的指明灯。 穿过村中幽静的石板路,一路上惹的狗们狂吠不止,待看清了来人是唐老虎,未敢拢面老早便吓得夹着尾巴远远的逃遁而去,唐晨小时候便听太姑婆说父亲煞气大,一般的动物如猪狗见到他都会害怕,即使是最为暴躁喜欢顶人的成年水牛,在父亲面前,也只有老实任凭使唤的份。 进屋后,爷爷竟然还没有入睡,正在堂屋内和田教授谈天说地,桌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看来两人聊的很投机。 “姑姑,怎么样?”待老姑婆坐定,老人把倒好的茶水放到她面前。 “尸水是封住了。”老姑婆迷茫的看着侄子,心中仿佛装满了心事。 老人大惊,不住的摇头叹息,“张木匠啊,你劳碌了一辈子,想不到死后还要被折腾,真是个苦命人。” 唐晨不敢插话,心中隐隐的察觉到了太姑婆定是发现了什么,但他知道,此刻没有自己说话的份。 “据我所知,能让人死后在一两天内流出尸水的,只有祝由科的鬼咒。算好封的及时,而且还不是六月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老姑婆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惧色。 “后果不堪设想?太姑婆,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呢?”王杰忍不住了心中的好奇,插话问道。 “这种尸水,随着尸体腐烂程度的加深,尸毒会变得越来越大,如果不处理任其扩散,最终会引来瘟疫。四二年莫家坪的事情,据说便是由此引起的,当时整个村子里除了几个出门跑脚的人,全部死绝。祝尤巫术正邪难测,正者救治天下,邪者祸害人间,对于世人来说,只能是一个谜团。”老姑婆睁大着一双白眼,即使神通如她,在祝由秘术面前,也是谈之色变,“许多年了,许多年都没有祝由术重现湘西,更别说湘西之外的地方,当年我师傅说过,鬼咒的产生,必须要看到鬼符,张木匠究竟在哪里看到了鬼符?” 王杰此刻对那祝由科没有多大兴趣,倒是眼前的这个老婆婆,更让他觉得神秘,她究竟怎么成为神婆的,又是怎么学会了如此多的神通?那双瞎了的眼睛,据唐晨说是无疾而瞎的,难道,是因为泄露了太多的天机,遭了天谴所致? “鬼符?姑姑,究竟什么是鬼符。”成风老人颤声问道。 “过去的湘西,是符的世界,符,总出现在最为诡异的事件中。什么是鬼符,我也没看到过,这种符,能让人产生幻觉,引发自杀,下午我听老虎说起还不信,及至测了他的尸水,方才肯定。”老姑婆低下头,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暗想祝由鬼符的出现必会引出大事,沉吟了一阵后,突然问唐晨道,“曾孙子,你们那天进古屋,除了黄水和纸影人,还看到了什么符没有?” “符?有啊!”舒雪接过话,回忆道,“太姑婆,那古屋中,除了堂屋内画了墨符,正屋内和二楼的每一根正房梁柱上,都画着红色的符印。” “啊!这么说你们都看到了?”老姑婆惊问。 “嗯,都看到了。”唐晨点头答道,定了定,颇是疑惑的说,“我就是觉得这里奇怪,为什么大家都看了,我却没事?” “看来,那当是鬼符。对啊,为什么你会没事呢?”老姑婆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我想来想去,唯一的可疑之处便是那面锣盘了。”田教授忖忖的分析道,话语中,却也没有任何的把握。 “那锣盘又不是护身符之类的东西,怎能保我孙儿没事?”老人反驳了一句。 “锣盘上面不是也有符吗?说不定,是这符起了作用呢?”田教授清了清嗓子,正容道,“锣盘上,肯定藏有秘密?只有破解锣盘的秘密,方能弄清整个事情的始末。” “田教授,如果我不记错的话,罗盘上的符,和梁柱上的符是差不多的,当时这锣盘就嵌在正顶梁的红布下,红布下同样有符,锣盘是从那道符的正中间穿过的。”唐晨对田教授的分析表示不信,心中总觉得事情另有蹊跷,断然不会如此简单。 “锣盘,什么样的锣盘,快说说。”老姑婆向侄儿伸出手,焦急的问。 “那是一面子母锣盘,锣盘正面刻了一只眼睛,并有一道符印穿过眼睛,反面同样也刻着一只眼睛,却嵌在一座山体内。”唐晨的爷爷赶紧解释,希望姑姑能读懂锣盘的奥秘。 “眼睛,符,山。”老姑婆喃喃自语着,灰白的双眼竟是慢慢的闭上了,良久之后,突然说,“原来是这样,正面,是符眼,屋中梁柱上都有鬼符,其实是个鬼符大阵,阵法要阵眼,符阵,同样要符眼,符眼没有启动,鬼符大阵的效果便不会开启,曾孙子找到了纸影人,却也好奇的开启了符眼,过后不久鬼符便产生了效力,只要看到了鬼符的人,便成了受害者。张木匠两次进屋,受到鬼符的影响当然最大,所以死的最早,没有给他任何迟疑的时间,而我曾孙子下梁后一直没有看鬼符,故此没事。” 唐晨没有答话,太姑婆的分析,完全便是当日重现,此刻回想起来,自己在上梁拿了锣盘后,确实没有再去看过梁柱上的红色符印。 “原来如此,算好有了狗皮膏药,除了张木匠,王杰和舒妹崽也都能治好。”唐老虎悻悻的叹了一口气。 “那么,地主设下鬼符大阵的目的是什么呢?”唐老虎问道。 “很简单,阻止外人拿走锣盘,黄水、纸影人俱是出于这个目的。锣盘一动,鬼符开启。如果你在屋中多呆,必会中鬼咒,可是我曾孙子有幸,因为他们三人提前出事,他没有机会看到鬼符便出屋了。”老姑婆淡淡的说。 唐晨心中找到了答案,总算是安定了许多,可是那个带着面具的神秘人,却不由自主的出现在脑际,此刻有姑婆、爷爷和父亲在场,加之又经历了张木匠跑尸的事情,哪里还把面具人说的话放在心里,当下说道:“还有件事情一直瞒着大家,当日在古屋中我碰到了一个带着面具的神秘人,时值张木匠、舒雪和王杰正神智丧失的时候,我也处于极度的恐慌中,面具人叫我速速出屋,并嘱咐我不能在屋中久呆,否则必有祸事,而且还对我说千万不能向别人提起他。” “还有这事?看来,我们村子里多了个神秘之客,虽然他叫你出屋是一片好意,不过,我却认为他与鬼符脱不了干系,否则,他又怎么会处在鬼符大阵中安然无恙?”唐老虎紧咬牙关,脸上突然现出了杀气。 “是啊!若真有此人,我看他八成也不是什么好人。”田教授附和道。 唐晨的爷爷没有说话,因为他看到姑姑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一片死寂中,老姑婆突然睁开眼,幽幽的说:“孙子,去屋后看看,我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 唐老虎没有答话,知道姑婆的眼睛虽然瞎了,但是耳朵异常的灵敏,当下拿了一根扁担快步往屋后奔去。 后院是猪栏、厕所,开灯后,唐老虎检查了每一个角落,却哪里能发现半个人影。 “爹,或许是姑婆听错了吧!后院的院墙这么高,人怎么爬的进来,如果是从前院进来的,断然逃不过大黑的眼睛和耳朵。”唐晨疑惑的说。 “臭小子,难道你还怀疑太姑婆的话?”唐老虎嗔道,抬眼忖忖的看着院墙,脸色颇是凝重。 唐晨低下头去不敢应对,太姑婆在唐家人心中一直便是神一般的人,但心中却也对刚才的事情起了猜疑,如此高的院墙,难道那人还会飞檐走壁不成? 两人进屋后,太姑婆仿佛料到了结果:“此人来无影,去无踪,非常人,八成是在窃听我们的谈话,打着这面锣盘的主意。” “我刚才就说过,这面锣盘不简单的,肯定藏着秘密。”田教授颇是赞同老姑婆的说法,建议道,“眼下,我们得保护好小铜锣,切莫让其落入贼人之手,在座之人中,我想最有能力保护锣盘的,非老虎兄莫属。” “田教授所言极是。”老姑婆点头应允,待舒雪将锣盘交给了唐老虎,继续说,“或许,这人老早已经盯上我们了,甚至有可能便是古屋中出现的面具人,曾孙子,你们上次进入古屋后,可否发现什么可疑之事?” “可疑之事?”唐晨喃喃的念叨着。 “啊!我倒是记起来了,昨天离村的时候,早上我去找包,发现原本挂在门后的包却放在了床上,而且,还有被人翻过的痕迹,当时我以为是自己记错了,此刻想来,着实让人生疑。”王杰大惊道。 “这么说,那人在晚上还潜入了我家,并且是来找这面铜锣的?”唐老虎大怒,活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贼人敢在晚上潜入他家搞鬼,方圆几十里,哪个不知道他唐老虎的威名。 “若依如此分析,可疑之事还有。晨儿回来的晚上,媳妇房里出现过一条王蛇,我的好友老王精通蛇道,曾对此事产生过怀疑,说九月蛇是绝对不会进屋的?而且,前天晚上舒妹崽在前院的院墙上看到一个时大时小的人影,这或许也不是幻觉。大家想想,为什么那蛇会出现在有舒妹崽的房间里,那人影,为什么又只有舒妹崽能看到?”唐晨的爷爷阴阴的说道。 “为什么?”所有人都没有想出原因,俱是把目光投到了成风老人的身上。 老人笑了笑,淡然道:“很简单,晨儿几人进入古屋的初衷是为了让舒妹崽考察古屋,那人八成知道了这一点,故此当晚便来放蛇吓她,想让舒妹崽受到惊吓后第二天离开这里,没想到却给我家送来一顿美味蛇羹,第二晚,他又选择了舒妹崽作为恐吓对象,当时我们在摆龙门阵,此人时机拿捏的很准,皆因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下,故此,只有舒妹崽看到了他,目的还是一样,希望吓到舒妹崽,让几个后生们早点离开这里,别去探究那古屋。” “可是,为什么他又会时大时小呢?爷爷。”舒雪颇是诧异的问。 老人看了看屋内,笑道:“老虎,你去房里拿一件大衣出来,披上后站到院墙上,用两只手拉住衣服下摆时而张开时而合拢。” 唐老虎领命,当下按照父亲的吩咐找了一件大衣穿好站到前院的院墙上,朦胧的夜幕中,只见唐老虎时而张开衣服,时而合拢衣服,粗看之下果然犹如会大小变化一般。 “老人家,您老高明,高明啊!生姜果然还是老的辣。”田教授不禁竖起了大拇指,心中却在感叹那个神秘人的鬼把戏真多,暗想现在已经是光明社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也只能永远在黑暗中吓吓人罢了。 “只是可惜了,我们今晚泄露了秘密。”许久没有说话的老姑婆突然补充道,“我的乖曾孙本来做得很好,他拿了铜锣因为害怕张木匠责备,故此一直不敢说出来,直到离开村子到了芷江,方才把铜锣送给他的小媳妇,所以,之前那个神秘人也不能肯定铜锣是否已经被人从屋中拿去,我想他八成也是在屋中找铜锣,或许已经找了很久,当晚翻了王杰的包没有找到,但如果以此推及的话,却又说明此人对那祝尤鬼符之事并不清楚,否则,哪里有不知道铜锣被我曾孙子拿走的道理,而不会去乱翻了,可是,我们今晚的话却被他窃听了去。” “姑姑,您说的不无道理,有点我搞不懂,如果他不清楚祝尤鬼符,为什么他在古屋中会没事?屋中到处有鬼符,他不可能看不到吧?”唐晨的爷爷疑道。 “呵呵,两位老人家说的都有道理,我想此人既然敢出现在老屋中,定是对自己的本事充满了自信。事情在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们都无法妄下定论,眼下要做的就是找出锣盘的秘密,保护好锣盘,千万不要被那神秘人夺了去,我甚至认为,这神秘人或许还不止一个呢。我看我们还是回归正题吧,锣盘的另一面又象征了什么呢?”田教授打断了两个老人的对话。 “一只眼睛嵌在山上,我之前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那只眼睛,终于想通了,是山眼,要想破解锣盘秘密,只有在子母锣盘俱全的情况下,才能做到。”老姑婆好像有些疲倦了,话声中显得没有精力。 “山眼,山的眼睛,山的眼睛……”唐晨的爷爷不住的喃喃念着,顿了顿,突然露出了会意的微笑。 这微笑,在他脸上转瞬即逝,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可是,对爷爷最为了解的唐晨,却看到了。 “看来,爷爷一定是想到了什么,既然不肯道出,定有他的用意。”唐晨也是笑了笑,当下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月亮已经西斜。再过不久,早起的雄鸡就要破晓鸣啼了。 见众人有了睡意,唐老虎赶紧给大家安排住宿,家中房多,今晚倒全部派上了用场。 聊了一宿,王杰仍是觉得不过瘾,当下和唐晨准备入房,见舒雪没有起身,笑道:“还没听够啊?光这些,怕都可以写成一本小说了。” 舒雪低着头没有答话,起身后,径自愣愣的往堂屋外走去。 “雪,你走错地方了。”唐晨愣了愣,正打算提醒她,舒雪却像完全没有听到一般,快步的出了堂屋。 “快,拉住她,狗皮膏药伺候。”成风老人大惊,伸手指着舒雪,“是鬼咒,在舒妹崽身上发作了。” 有专克鬼咒的狗皮膏药在身,此刻唐晨已经不再惊慌,在上次医治王杰的过程中学到了经验,当下强忍住心中的伤痛,竟是男人气十足的将自己心爱的女人一把从身后抱起,大踏步的往房内走去。 这一幕,让王杰、田教授等人惊呆在地,甚至连唐老虎,仿佛也是不敢置信,向来性格温和的儿子,想不到在今晚会有如此生猛的表现。 众人侯在房外不敢进房打扰,不用多久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恶臭从房中传来。 王杰被熏得辨不清方向,一头撞在了屋柱上,回过神后,感激涕零的叹道:“我的好兄弟啊,昨晚,不知道你是怎么熬过的,一个人默默的忍受着如此的人间绝味。” “好,好!我唐家,又多了一个生猛的汉子了。”成风老人颇是满足的望着儿子唐老虎,脸上溢出了笑容。 天亮后,小山村仿佛变得格外的安静,就连村口施工队的机器轰鸣声,不知何故竟也不再响起。 唐晨是被大黑的吠叫声吵醒的,见身旁的王杰还在睡觉,当下悄悄的起了床,看过时间后,方知已经到了九点钟。厨房里,父母正在紧张的张罗着早饭,舒雪忙着在一旁打下手,今天家里人多,看来得摆一桌子饭菜。 爷爷和太姑婆坐在堂屋喝茶闲聊,唐晨不想去打扰两位老人,倒是那田教授,起床后便一直没看到人影。 “晨儿,叫爷爷和太姑婆准备吃饭了,顺便去院子外瞧瞧,看田教授在那不?还有王杰。”父亲唐老虎在厨房内吩咐道。 唐晨应了一声,当下把王杰叫醒,到堂屋中摆好桌子板凳,先请两位老人上座了,方才出屋去找田教授。 院外,没有田教授的身影,问了一乡亲后,方知他不久前去了村东口。 唐晨心中咯噔了一下,暗想老屋正是在村东口,田教授不会是安奈不住好奇亲自前往查看去了吧?大惊之余,赶紧加快脚步希望能赶上他。 下了石板路,刚转过一道弯,却听到田教授的声音传来:“老人家,您老当真是修身有道啊!” “年轻人,我哪里懂什么修身之道,不过,我个人觉得人的身体健康和自身的身体规律很重要,万物有规律,乱了规律,便会引来问题。该睡的时候睡,该吃的时候吃,该动的时候动,便可。”尹大爷呵呵笑道。 “原来田教授和尹大爷捞上了。”唐晨暗笑不止。 在村里尹大爷很少有朋友,他也不是很喜欢说话,除了和爷爷在一起的时候。因为儿子、媳妇去的早,孙子又是傻子,便成了附近几个山村鲜有的孤寡老人,乡镇府定时给老人发送些财物支持家用,老人家中也有几亩薄田,全部承包给了唐家的几个晚辈,每年或支付粮食,或兑以现钱,加之父亲经常接济,老人身体健硕,平日里自己种些菜蔬,日子倒也过的下去。 唐晨感叹了一番,当下现出身形招呼田教授。见到是他,尹大爷的眼睛立刻便眯成了一条细线,笑道:“小晨子,最近回来看家挺勤的嘛,听说你有小媳妇了?” “嘿嘿……”唐晨傻笑了一番,赶紧转移话题,“您老是愈活愈有精神,父母在家辛劳,回家看看也是尽人子之道嘛!” 知道到了早饭时刻,田教授起身作别,尹大爷拄着铁拐杖送二人出院,仍是不忘打趣唐晨:“吃喜糖的时候,可别忘了我老人家呢!” “当然不会,尹大爷,你也到我家一起去吃早饭吧!”唐晨转身看着老人,诚恳的邀请。 老人看了一眼坐在堂屋门槛上的孙子摇了摇头,笑道:“到你家吃饭是常事,还用得着你请?今儿个就不去了。” 知道他挂牵着傻孙子,唐晨无奈,只好和田教授往家里而去。 早饭照例很丰盛,饭桌上,赫然还有罕见的瓜笆虫。盛了瓜笆虫的菜盘放在中间,肉嘟嘟的瓜笆虫粗若拇指,长如食指,去了首尾后用油炸的通体透黄,整齐的摆放在菜盘内很是好看。这是山里的稀物,大城市里卖到几百元一斤却仍然无货。为了招待田教授这位贵客,唐老虎一大早进山寻找虫子,总算是撞到了运气。 王杰砸吧着嘴唇,头一次看到如此肥硕的虫子置于饭桌上,而且还是主打菜,虽然自己胆子大,稀奇古怪的东西也吃过不少,今天却有点口软不敢下筷子。 “田教授别怕,吃个试试,这可是山里的绝品美味。”唐老虎笑道,夹了一条给父亲和姑婆。 两老人笑而不语,知道城里人见识少怕了,当下用筷子把大虫放入口里轻轻一扯,那长若指许的瓜笆虫已是断为两截,口中不断地传来清脆的咀嚼声。 田教授见状,毫不犹豫的也夹了一条放入嘴里,吃完,竟是什么也没有说,伸出筷子又夹了一条吞下肚,尽兴后,大赞道:“太香脆了,简直无法形容。” “你们也吃啊!”唐老虎笑了笑,示意儿子和舒雪。 舒雪仿佛早已等不及,唐晨却不敢多用,这道菜毕竟没有多少。见大家吃的津津有味,王杰终于忍不住了,那滋味,让他忘记了所有的美食,就连最喜欢的全聚德烤鸭,好像也记不起来了。 众人刚刚吃罢早饭,却见一个人匆匆忙忙的院外走了进来,来人顾不得喘气,径直痛哭道:“队长,我弟弟的尸体,昨晚突然从棺材里不见了。” “张大哥,先坐下说话。”唐老虎一把将来人扶到座椅上,沉声道。 唐晨认得来人是王家冲张木匠的堂哥,昨晚义庄的丧事便是由他一手操持的,此刻听他说张木匠的尸体没了踪迹,心中不禁悚然。 “昨晚两点多,突然刮来一阵大风,当时灯灭了几分钟,等到点灯再亮后,我们便看到棺材已经打开,我弟弟的尸体,无缘无故不知去向,今天早上派人找过,可是没发现任何线索。二爷,姑婆,我想请你们用点门道早到我兄弟的下落,现在我们村里人已经产生了极大恐慌,都说昨晚我兄弟尸变成了僵尸。”张木匠的堂哥痛心万分,出了此事,他这从坂山搬下来的外来张姓一族,恐怕是很难再在王家冲立足。 “你是说要我用打照找尸?”唐晨的爷爷问道。 “正是,二爷,我知道我兄弟的生辰八字的。”听到老人说出了打照,张木匠的堂兄赶紧点头,他知道老人会打照古法。 打照,在湘西是一门颇为神秘的古老巫术,据说能在打照的过程中看到过去发生的事情,唐晨曾听母亲说过这一事情,甚至,从母亲口中还得知已经逝去的外公会一门叫做藏身躲影的门道,晚上夜路出行,念动哇吧唧能让一切阴物看不到你,包括野兽在内,可惜的是他一直没有亲见过,就连打照也从未看到爷爷用过。 “张家老大,你错了,首先这世界上并无真正的僵尸,那些尸体作怪的事情多是由外物引起,或者是幕后有人在作怪。”太姑婆解释道,忖了忖,继续说,“打照虽有特别功用,但是对死人不会发生任何作用。” “姑婆,那该怎么办?我弟弟的尸体岂不是找不到了?”张木匠的堂兄老张头立时陷入了沮丧的境地,之前燃起的希望,被老姑婆一句话全部打消殆尽。 “只有继续找。这样吧,我让我儿老虎带上大黑出去和你走一趟,这大黑乃百年难遇的狗王,颇通人性,嗅觉和感知能力不是普通狗所能相比的。” 老人轻轻的呼哨了一声,全身乌黑没有一根杂毛的大黑突然从后院赶来,这狗在附近几个村子颇有名气,老张虽是有所耳闻,却没有亲见过,此刻见这黑狗健硕的有如牛犊,站在身旁,高度竟然到了他的大腿处,正圆睁着一双有如铜铃般的乌溜眼睛虎视眈眈的瞪着他,恐慌中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 “别怕,他不咬人,只要你不在这屋中做坏事。”唐老虎笑道。 “爷爷,为什么大黑是狗王呢?”舒雪不解的问。 “这也只是传说,刚好被我家碰到罢了。据说,一只母狗如果在八月十五月圆之夜生下十二只狗崽,其中一只必是狗王。”老人摸了摸大黑的头,一副甚是疼爱的样子。 “十二只小狗崽,又怎么认的出哪只是狗王啊?”老人的一番话让舒雪更加的不解。 “很简单,最强的一只便是狗王,十二只小狗生下来后必要争夺奶水,按照常理,母狗有多少个崽子,它的乳头就会胀几个,但就算母狗的奶头全部有奶水,也供应不上十二只小狗。所以,抢不到奶水的小狗就会被活活饿死。大黑从小霸道,十二只小狗出生不到一个星期,便夭折过半,皆是它的功劳。”老人摇了摇头,暗想当年要不是为了找出大黑,又哪里会让那些狗崽个个夭折而亡。 说罢,见时间不早,便吩咐儿子带上大黑准备和老张同行,前往王家冲寻找张木匠的尸体。 “爹,我也要去。”唐晨见状,赶紧请求道。 “是啊,伯伯,我也想去。”王杰也是发出了请求。 “这样吧,我也和你们出去走走,怎么样?” 见田教授也有这个想法,唐老虎看了看父亲,老人沉声道:“去可以,不过,你们要紧跟我儿身后,山里不比城里,路不好走,而且山中多蛇虫,孙子你就别去了,爷爷有事情交待你。” 唐晨失望的打消了念头,当下在唐老虎的带领下,四人一狗出了山坡村往王家冲而去。 山里的秋日远比城里清凉,中午的太阳照的人很舒坦,村口施工队正在忙着修筑通往山外的马路,远远的可以看到飞扬的尘土,听到工人们的号声和机器的轰鸣。 见状,唐老虎说:“过两天就会有勘山队的专家前来勘测地形,为旅游开发做规划,修路,是为了将那些重型机器调进来。” “村里通了马路,不是很好?”田教授举目眺望,这山,这水,只能无数次的在梦中看到。 唐老虎陷入深思,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村里开发成旅游区虽然父亲一直反感,自己却也没说什么。只是,从此以后村里还会有宁静的生活吗? 王杰一路没有说话,心情仿佛很好,不时的从路边折断树枝玩耍,或者用脚无聊的踢着路上的石子逗耍大黑。 “张大哥,你可否说说上午你们寻找的经过?”唐老虎问前面的老张头。 “上午我们一大早就出发,带了狗,还去了十多个人。几只狗从义庄开始搜寻,一直跟着气味到了十多里外的黄土包,却仿佛突然失去了我兄弟的气味,之后盲目的在山里找了一通,没有任何结果。”老张叹了一口气,堂弟尸体失踪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眼下这事已经不在是堂弟一家的事情,而是他整个家族的事情。 “没有任何发现,伯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之前太姑婆说这世间没有僵尸,即使有尸体害人也是因外界因素引起或人为所致,不知道大家听过一件发生在重庆的事情么?”王杰笑道。 “什么事情?”田教授不解的问。 “据说重庆和四川南充都出现过僵尸事件。我在网上看到的,版本很多,其中有个版本比较邪门,大致讲的僵尸是从博物馆跑出来的。装尸体的玻璃棺材被撞碎,从痕迹上看是从里到外而碎的。还有个版本是这么讲的,在一处乱坟岗,盗墓贼盗窃了一座墓穴。传闻古尸全身被涂着一层糯米,额头上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纸,棺材封口也是糯米混石灰,稍有些经历和见识的农村老人都迷信地认为,糯米、道符、捆尸,都与僵尸有关,再加上这古尸百年不腐。村民们当即就开始恐慌和骚动,弄得人心惶惶。据说僵尸第一个会找的,就是生前的亲人。”王杰娓娓而谈,说的颇是神秘。 “小子,你大学毕业了吗?竟然信这些东西?”田教授冷笑了一声。 “当然毕业了,老师,难道你不信啊!不信你问彪哥,他可是我最喜欢敬重的专业老师。”王杰一脸的委屈,仿佛被田教授打击不小。 “彪哥难道没教过你,不管是做学问还是干什么,只有眼见为实,你讲的那些,只不过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罢了,网络上的东西,又有多少可以亲信?还不是都是些妄言虚构的话,以后可不能随意的胡言乱语。”田教授担心的看了看老张,王杰的一番话让他更是郁闷不乐,就连走路仿佛也艰难了许多。 王杰惭愧的低下头,知道自己虽然是无心之说,却对老张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当下不由得暗骂自己不看场合,忘发谬论。 到了王家冲,义庄内,张家的人早已等候多时,祭台上空空的棺材看上去显得异常阴森,即使此刻是大中午,王杰的心中也是压抑无比。 上午寻尸的土狗们没有放,此时仍然吊在义庄内的木栏上,见到大黑后,全部老老实实的躲到角落里夹了尾巴瑟缩不止。 “果然是狗王,光这种霸气,就让群狗拜服。”王杰惊叹不止。 “既然人都在,我们不如趁着还有时间,立马动身吧!”唐老虎看了一眼村东面的茫茫深山,昨晚,张木匠就是跟着野猫往那个方向跑去的。 所有人的面色都很凝重,唐老虎的到来仿佛让他们吃了定心丸。见状,唐老虎一把跳上祭台,对着大黑吆喝了一声,用脚点了点祭台上的木板,沉声道:“黑子,就看你的了。” 大黑应声了上了祭台,鼻子在祭台上呼呼的嗅个不停,让在场之人感到奇怪的是,大黑的口内,竟然不住的发出了低沉的呜呜声。 在祭台上转了一圈,大黑突然跳下祭台,径直往昨晚被张木匠撞烂的出口走去。 “大家带着狗跟上,等下或许要赶山。”唐老虎一声喝呼,所有人立马出动,牵狗的牵狗,带刀的带刀。 王杰和田教授掺和在纷乱的人群中,在大黑的带领下,搜寻队慢慢的脱离主道,开始往村西方向的深山中而去。 山中没有路的地方,早上已经被张家人尽数砍掉了荆棘刺藤,此时再度搜寻,倒是节省了不少时间。 湘西的山早有名头,怀化这一带山岭,多数山脉都由雪峰山而起,因为受到云贵高原地势变动的影响,山多陡险,山中古木参天,幽静无比。 王杰紧紧的跟着队伍,心中却感慨万分,即使此刻是在搜寻张木匠的尸体,脑海内仍然止不住记起了屈原在《涉江》中的一些话:“入溆浦余徊兮,迷不知吾所如。深林杳以冥冥兮,猿之所居。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 一行人很快进入林海,林中的昏暗和幽静在搜寻人员的心中立时染上了一层阴影,众人都是格外的紧惕,哪怕有一丝的风吹草动,都要确认一番方才罢休,毕竟是寻找一个用脚跑掉的死人,加之上午没有任何发现,诸多疑云已经在人们的心头泛滥。 此刻,王杰再也没有赏景观风之心,耳边不断的有呼呼的风声和莎莎的脚步声传来,更将幽静的树林衬托的格外阴森。抬眼看向前方,独有唐老虎一马当先跟在大黑身后,甚是镇定。 “或许,大家心里都对张木匠跑掉后产生了疑问。”王杰心中很清楚,人们怕的并不是山林,而是那个下落不明的张木匠,在大家心里,张木匠八成已经被想象成了僵尸。 大黑显得很从容,领着群狗穿梭在荆棘灌木从中,不时的有野鸡和走兽被惊动,几只断尾狗想要脱离队伍追赶,大黑见状,发出了低沉的嘶吼,吓的它们赶紧归队继续搜索。 在山林中转悠了个把小时,一行人已是深入山林深处,地上落叶堆积,腐臭难闻,经常可以看到千足箭筒蛇从腐叶下爬出,吓得王杰全身汗毛倒竖。 “前面就是黄土包了,希望大黑能有新的发现。”老张头愣了愣,犹豫着停下脚步指着前方说道。 “那我们得小心些,九月的黄土包最危险。”唐老虎谨慎的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黄土包。 王杰心里咯噔了一下,从唐老虎话中可以看出,那些立在林中有如小城堡一样的黄土包,肯定有古怪,定眼看去,前方树林中的黄土包竟然到处都是,高的可达一米半,数量之多少说不下于二十个。 “伯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王杰不解的问。 “那些东西是蚂蚁窝,里面住着一种攻击性极强的箭攻蚂蚁,大如小指,已经盘踞此地几十年,被咬一口钻心的疼,更要命的是蚂蚁口中会分泌一种麻醉剂,如果被很多蚂蚁缠上,那就是死路一条。”唐老虎解释道。 “是啊,别小看了蚂蚁,非洲丛林的食人蚁,比狮子豹子还恐怖。”田教授补充道。 狗群明显对那些黄土包甚是忌惮,独有大黑胆子大,低着头慢慢的开始接近,到了离黄土包六七米的地方,却再也不肯前行,只顾呜呜的鸣叫不止。 唐老虎没有说话,知道大黑走到离黄土包如此接近的地方,已经尽了能力,定是失去了张木匠的气味,心中难免有些失望。 “是不是张木匠昨晚跑到这里,结果被蚂蚁给吃了?”田教授推测道。 “我觉得不可能,就算被蚂蚁吃掉,现场也会有骨架在的。”王杰立刻否定了田教授的看法。 老张头很气恼,此刻无处发泄心中怒火,田教授的话让他对黄土包内的蚂蚁产生了怀疑,恼怒中从地上抓起一块几十斤重的石头往不远处的一座黄土包狠狠的砸去。 只听到轰隆一声,黄土包应声崩塌,破口处,密密麻麻的有如潮水般涌出了数以万计的巨大黑蚁,群狗见状,立时往后奔逃了数米方才惊骇的看着蚁群。 林内传来秘密的沙沙之声,空气中泛着一股闷臭的味道,黑蚁受到攻击后显得甚是愤怒,开始往人群爬来。 “走吧!我们绕开这里,我想张木匠的气味定是被蚂蚁的味道掩盖了。”唐老虎挥了挥手,带领搜索队远远的绕开黄土包,待人狗都站定后,吩咐道,“如果没有张木匠的味道,就得赶山了,我们必须要在天黑前找到他的尸体。” 唐老虎说罢,伸手拍了拍大黑的头,大黑知道主人的意思,在附近转了几圈后却呜呜的叫着回到了主人身边。 “赶山,哪怕把整座山搜个遍,也要找到一丝蛛丝马迹。我就不相信一个死人还能跑多远。”唐老虎怒了,当下把搜寻队分成四组,吩咐大家继续在这座山中寻找,发誓要把整座山翻一个遍。 人们拿出镰刀,在一片狗叫声中各自开路而去。 “伯伯,这样行吗?”王杰有些茫然的问,在山中转了良久,脚下,已经有些乏力了。 唐老虎看了看身旁的田教授,方才答道:“尸体的气味就在这附近消失的,八成应该还在山内。” “老虎兄,我觉得这其中定有其他枝节,不然,张木匠的尸体怎么会独独跑到这里就没了踪迹?”田教授定了定,幽幽的问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山洞一样的地方?” “山洞?”唐老虎愣了愣,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恍然道,“对,山洞。如果我记得不错,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叫做燕子洞的地方,不过,那洞中却没人进去过。” “难道张木匠跑山洞里去了?”王杰不解的笑道。 “说不准,不过野猫喜欢钻洞。”唐老虎摇了摇头,拿出刀在枯倒在地的一段枞树上猛砍了一阵,手里,已是多了数块红亮无比的小木块。 “这是什么?”见他手里的木块有如腊肉,王杰问道。 “亮膏,等下进洞用的上。”唐老虎将亮膏丢给王杰,带着大黑往前方的山洞走去。 “老虎兄,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田教授打住脚步,分析道,“若尸体当真进洞,唉,还是先不说的好。” 唐老虎没有追问,三人往前走了里把路,果然有一山洞出现在临近山脚的地方。 看着黑黑的洞口藏在一片藤葛中,王杰心里总有种怪怪的感觉,感觉那洞口就像一只张大的着嘴巴的怪物,正等着他们进去一般。 “进去瞧瞧吧!王杰你用打火机点上亮膏。”唐老虎挥着刀砍断藤葛,带头进了山洞。 洞内很宽敞,从地上的粪便来看,这里有野物活动过,大黑在黑暗中甚是紧惕,时刻都和主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没有走远。 越往洞中深处行进,洞内越是潮湿,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地上堆积着一层厚厚的白色胶状物,闻之腥臭扑鼻,让人作呕,王杰用脚一探,有些地方还是稀的,沾在鞋子上很难甩掉,看上去很新鲜的样子。 “小子,你怎么对什么都那么好奇,蝙蝠拉的大便也用脚去弄?”田教授恶心的抿着嘴巴,不满的说。 “蝙蝠,哪里有蝙蝠?”王杰奇道,话刚说完,突觉头上有东西落下,伸手一摸,只觉得稠淅淅的,放到鼻前一嗅,赫然便是地上的东西。 “看你头顶。”田教授笑道。 抬头看去,只见洞顶上倒吊着数以万计的黑蝙蝠,这不禁让王杰想起了电影范海辛,里面的吸血鬼德古拉,也是这样挂着的。 “嘘——,不要惊动了它们。”唐老虎示意两人噤声。 三人跟在大黑身后小心的往洞底而去,转过一道弯口后,大黑突然兴奋的大叫起来。 “有门啊!黑子,别叫。”唐老虎沉声道,虽然知道大黑有了发现,心里,却泛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消失已久的张木匠的气味,为何会在这里出现呢? 洞内开始传来叮咚的滴水声,看来,就快到洞底了,借着火光,可以模糊的看到不远处有一方小水潭,地上,还有一条细蛇在蠕动着。 “山洞应该要到头了。”王杰喘了一口气,过久的处于黑暗中让他倍感压抑,心中却在盘算着眼下的情势,暗忖如果张木匠真的成了僵尸,此刻在这山洞中,如果自己三人死于尸牙之下,恐怕当世间谁也找不到这里。 “看大黑的。”唐老虎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当下又点了一块亮膏,紧紧的握着柴刀挡在胸前。 洞底很宽敞,大黑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在水潭边嗅了一阵后,突然有如发狂一般的在地上不住的用爪子抠拭起来。 “看来,张木匠的气味又消失了,但从大黑的行为来看,这地下定然有文章。”唐老虎转头和田教授说。 “难道,这里还有暗道?”田教授眉头紧皱,和唐老虎一起走到大黑旁边查探。 “伯伯,用刀敲敲看?”王杰建议道。 唐老虎点了点头,当下用刀敲了敲地面,随着一阵砰砰之声传来,地下果然是空的,见状,又挥刀在地上猛击了数下,只听到喀拉啦几声,一条地道赫然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这不是人挖的地道,定是以前洞内的水流出去之后产生的,估计因为现在水源枯竭,这条水道便也干了,不过,这块堵住的石头,却可以判断是被人有意堵上的。”唐老虎看了看地道,地道内,有被水冲刷的清晰痕迹,还有沙子,鹅卵石等物存在。 见有了通路,大黑全身黑毛斗涨,似乎遇到了大敌一般,唐老虎清楚,张木匠的尸体,八成应该就在前面了。 地道不是很长,三人只用了两袋烟的功夫便轻易的到了尽头。 站在出口,唐老虎喃喃的叹道:“我们怎么到了娃娃沟?” “娃娃沟?”王杰愣了愣,这名字让他有点不舒服,放眼看去,只见眼前是一处深谷,谷中有条身宽不足三米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两旁的山上皆长满了清一色的花竹,“伯伯,为什么这里叫娃娃沟?” “这个山谷经常有娃娃鱼出现,娃娃鱼喜欢在晚上叫,其叫声凄凉有如婴儿般哭泣,听之令人毛骨悚然。”唐老虎解释道。 “呵,想不到你们这还有如此奇物,娃娃鱼学名大鲵,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就连人工人工饲养的娃娃鱼都非常的昂贵,更别说野生的。据说这东西很美味。”田教授笑了笑,暗忖此处人迹罕至,生态环境的确很适合大鲵的生存。 三人不敢久停,大黑已经往谷内而去,看上去很是兴奋。谷中没有道路,长满了两指宽的苇子草,一不小心便有割破皮肤的危险,唐老虎挥着柴刀在前开路,还没往前走出两里,便听到谷内传来了大黑“汪汪”不止的叫声。 “我们得快点,时候不早了。”唐老虎催促道。 王杰的心在怦怦的跳着,大黑的叫声告诉他,张木匠的尸体已经找到了。可是,那张木匠又怎么到了这里呢?既然刚才唐老虎说那水道是被人有意堵上的,那么,他为何要把张木匠带到这里来呢? 三人顾不上芦苇草的阻拦,一路穿行到谷底,脸上俱是划伤了多处,不远处,一座隆起的新坟,赫然出现在了三人的眼中,大黑,正在用脚刨土。 来到坟前,田教授摸了摸秃秃的头顶,一脸茫然地说:“我真的有些搞不懂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唐老虎没有答话,只是默默的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狠狠的吸了一口后方说:“这事,不简单。” “对,伯伯说的对,这事不简单,我感觉有人在暗中搞鬼。”王杰看了一眼谷中的坟茔,脚下很没底气的走到了唐老虎身后。 “如此分析,昨晚张木匠尸体失踪,是被人偷走的?”田教授恍然大悟,琢磨了一阵,疑道,“这人盗走尸体,这么做又有何目的?而且,他显然有所准备,为了避开我们寻找尸体,故此到了黄土包那儿故意做了手脚,并掩盖了张木匠的气味,最终带着尸体到了这里。” “是啊,你说的很对。可是,既然他存心盗走尸体,为何又要大费周折的把张木匠葬到此处呢?难道,张木匠身上还有什么未解之谜存在?”唐老虎说完,竟是从地上捡起了一根粗大的木棍往坟茔走去。 “伯伯,你要干什么?”王杰吞了一口口水,惊恐的问。 “我要看看他。”唐老虎面色沉重,开始用木棍撬坟。 “这,怕是不好吧!”田教授犹豫着反对道。 “有什么不好的,张木匠就算要埋,也不能埋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们得把他的尸体带回去给老张头。更何况,我倒是觉得这坟墓有古怪。”唐老虎不顾两人反对,和大黑一起动手,不用多久,被挖空的坟包开始塌陷。 眼见得就要挖到尸体,王杰皱着眉头不敢多看,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张木匠死后的模样,那阴阴的脸,流着尸水的身体,心中直喊罪过。 当下双手合什,转过身念道:“张师傅,您老千万别怪我,千万别怪我,我不是想来打扰你的,要怪,就怪唐,不是,要怪,就怪那个偷走你尸体的坏家伙,阿弥陀佛,南无观世音菩萨……” “啊!”田教授的惊叹声还是让王杰止不住转过身去,心里是又想看又不敢看,无奈中只好用手掩面,透过指缝,坟内,哪里有张木匠的尸体,有的只是他死后穿的那一套黑色寿衣。 “衣冠冢?怎么会是这样。”王杰噗通一声瘫倒在地,此刻,之前的恐惧仿佛消失殆尽,一种莫名的悲伤忽地涌上心头,只为可怜的张木匠,他死的太不顺畅了。 看着坟里的寿衣,唐老虎一直没有说话,粗糙的手里沾满黄泥也顾不得擦掉,呆了一阵后,却把寿衣拿起放到大黑的鼻子边,脸色阴的怕人。 田教授不敢惊扰他,因为从唐老虎的眼中,他看到了两团熊熊的火焰,那是真男人想要复仇的恨。想三人一路搜寻到此,没料到却是这个结果,那暗中作祟的人,究竟想要从张木匠身上得到什么东西?就连他死后都不放过,最后还要用一座假坟来迷惑世人。 大黑仿佛也有些沮丧,口中只顾呜呜的低鸣不已,待重新辨认了味道,得到主人的命令之后,方才离开假坟。 唐老虎焦急的看着大黑的行动,大黑到了谷底的山崖边后,再也没有任何发现。 田教授抬眼往山崖看了看,摇头道:“大黑既然再此留恋不走,可以断定这里留着张木匠最后的味道,不过,我却搞不懂为何味道消失在了这个地方?难道,他的尸体被人从谷底吊到了山顶上去了?” “不可能,如果他的尸体被吊到山顶,大黑会叫的。”唐老虎咬牙切齿的望了一眼假坟,失落的说,“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也好给老张头一个交代。” 三人没有多话,气氛显得很沉闷,心头俱是笼罩了一层阴霾之气,王杰隐隐的感觉到,一场巨大的阴谋必会出现在山坡村,究竟谋得是什么,他不知道。张木匠生前死后的离奇遭遇,或许,只是这场的阴谋的开始罢了。 出了娃娃谷,天色开始转暗,夜猫子偷偷的躲在树林中“吸溜吸溜”的笑着,这让唐老虎不安,父亲说过:“夜猫笑,阎王到,半夜三更有鬼叫。” 三人离开不久,娃娃谷口,却走出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神秘人,面具人忖忖的看着唐老虎消失的身影,喃喃的叹道:“唐老虎果然厉害,想不到掩盖了气味仍是被他追踪到此,可是,张木匠的尸体为何不见了呢?昨晚明明是我亲手葬下的。” 说罢摇了摇头,几个纵身消失在了茫茫的谷中。 回到义庄,已经是下午五点多,老张头等一干张木匠生前的亲人正巴巴的在义庄内等着,唐老虎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们,却隐瞒了其中的诸多秘密,谎称尸体被野物吃掉了。 有堂弟身穿的寿衣为证,加之出自唐老虎之口,老张头不敢不信,心里虽然伤心,却总算打消了堂弟尸变成僵尸的事情。 为了不让他惹上诸多麻烦,使他们一族人在王家冲难于立足,唐老虎建议将张木匠的寿衣下葬掩过王家冲人的耳目,并向外人谎称尸体找到了。张家人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自是守口如瓶,当下封棺下钉,择日尽早下葬,不在话下。 第七章 水门奇人 自从上午父亲一行人出村后,唐晨便一直有些闷闷不乐,暗想今日错过了寻找张木匠尸体的机会,此次有父亲带着大黑亲自领队,日内定会有他的消息,待张木匠下葬后,必要到坟前祭拜一番。 老爷子仿佛看出了孙儿的心思,呵呵笑道:“不要你去,是因为爷爷有机密之事,需要你和我一起前往查看。” “机密之事?”唐晨大感疑惑地看着老人,顿了下,猜测道:“我知道了,爷爷,肯定和铜锣的山眼有关。” “咦——”他的话让老人大出所料,当下拍了拍孙子的头,“你小子是越来越精了。” “成风——”房里面突然传来老姑婆的声音。 听到姑姑的叫喊,唐成风赶紧往房里走去,老姑婆坐在躺椅上吩咐道:“如果猜测属实,我看还是先不要透露出去,省得又被他人窃听。” 老人点头应允,便吩咐孙儿准备出门,在舒雪和唐晨的搀扶下,三人慢慢往村西口走去。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爷爷。”舒雪不解地问。 “象山,就在那里,看到了吗?那座像大象一样的山。”老人停下脚步,伸手指着远方一座酷似大象的石山,浑浊的双眼内,分明透着一种凄凉的眼神。 舒雪和唐晨不敢惊扰他,此刻,爷爷或许想起了过去,想起了曾经在象山上发生的事情,只是光阴已逝,时至今日,早已物是人非,那些人,那些事,已经尘封在了岁月的泥潭里。 “我们走吧,丫头。”老人凄凉地叹了一口气,颤颤地迈着脚步往前跨去,饱经沧桑的脸庞,溢满了伤感。 “那肯定是一段不堪回首却又让人无法忘怀的岁月。”舒雪在老人身旁轻声说道,话语中有些哽咽,不知何故,心里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老人摇了摇头没有答话,只是紧紧地握着两个年轻人的手,如此走了两三里路程,却是一路无话。 “爷爷,有个事情我一直想不通。”唐晨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说。”老人愣了愣,继续往前行进。 “按照您昨晚的分析,您说那晚王蛇出现在舒雪和母亲的床下,以及第二晚出现在院墙的人影都是为了吓唬舒雪,虽然如今想来却是有极大的可能,但是,又有谁会在我们从进村的时候起,便知道舒雪想去古屋考察呢?我想来想去,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可疑的对象。”唐晨思索了一番,顿了顿,接着说道:“那天,知道这事的人我想应该只有一个。” “谁?”舒雪被唐晨分析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尹大爷。”唐晨话刚说出口,便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弱智的错误。 “你说的不无道理,那天你们回来后,我却是到了尹大爷那,他也问过我你们回来的事情,虽然当时告诉了他,可是尹大爷九十多岁的人,他不可能会是那个带着面具的神秘家伙,更别说他会放蛇和扮鬼吓唬丫头了。”老人呵呵大笑,暗想孙子的神经竟然敏感到了这种程度,连尹大爷都要怀疑。 “也是,那个神秘人从身形上看,倒是年纪不大,唉,我怎么这么蠢,真是看狄仁杰看多了的后果。”唐晨拍了拍头,不好意思地自责不止。 “呵呵,在狄仁杰这部戏中,越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结果往往却是这样的。咔咔,我支持你,只有敢想,才能往前跨进。”舒雪鼓励唐晨道。 三人边走边聊,不用多久便到了象山脚下,眼前的景象让舒雪惊诧万分,这山,果然和大象一般无二,鼻子、耳朵、尾巴俱是存在,甚至连脚趾甲,也是像极了。 那象山的前脚下,却还有一方深不见底的古潭,潭水从附近的石山中涌出汇聚而来,交汇后,在水潭中央卷起一道大大的漩涡。 “雪儿,传说这象山是被一个神仙从桂林驱赶而来的象妖,到了我们这里,却被一只鼠妖拦住了去路,大象害怕老鼠精钻进它的鼻孔,便一直不敢前行,僵持了一阵之后,已是天亮时分,情急下便化成了石山再也动弹不得分毫。你看象鼻子前的那块石头,是不是很像一只进攻的老鼠。”唐晨笑着指给舒雪看。 定眼看去,那象鼻子前果然有块酷似老鼠的石头,舒雪惊叹了一番,回身问老人道:“爷爷,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 “你们看那象鼻子最上方的缝隙,像什么?”老人沉声道。 唐晨没有出声,知道爷爷定是窥到了秘密之事,当下仔细地将那缝隙辨认了一番,突然大声说:“啊,眼睛,眼睛,爷爷,那里便是山眼,便是山眼。” “山眼,山的眼睛……”舒雪呢喃不止,只见那缝隙呈椭圆形,缝隙中嵌了一块圆石,恰巧和瞳孔一般无二,见状,嘴里不禁由衷叹道:“大千世界,当真是无奇不有啊!这象山正缺一只眼睛,却原来在这里。” “昨晚我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这里。既然子锣刻了山的眼睛,那么,肯定能够在现实中找到这只眼睛,那只眼睛下,说不定便藏着铜锣其他的未解之谜,我更相信会是母锣。”老人显得很平静,或许是站累了所致,跛着脚往不远处的一块石头走去,舒雪不敢怠慢,赶紧伺候着老人坐下。 “那么,爷爷的意思,是叫孙儿亲自到那象眼去看看?”唐晨倒吸了一口凉气,象鼻子的缝隙处虽然可以从山顶勉强下去,但是那条通往缝隙的小山道却面临陡崖峭壁,位处百米高空之上。 “这里,曾是土匪铁拐子的一个秘密巢穴,铁拐子隶属湘西土匪头子姚大榜,象山是他最重要的后方仓库。那姚大榜乃《乌龙山剿匪记》中的田大榜的原型,六十岁还能抓到狗尾巴。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当年铁拐子专门喜欢和村里的李大地主斗。我父亲唐老虎夹在两股势力当中,还得分心应付张家,真是不容易,还有轮鸡公的人,也会在这边出没,那时候,可乱着,人命如草芥啊。”老人点上一根烟,父亲的身影,此刻竟是那么清晰地现于眼前。 “爷爷,轮鸡公又是谁?”舒雪好奇地问。 “钻山豹,《乌龙山剿匪记》里面钻山豹的原型。湘西多悍匪,记得当年清剿象鼻子的土匪,解放军可是死伤不少啦。唉——象鼻子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算你有千军万马,要想兵不血刃地攻克是不可能的。更何况那些土匪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解放军中,当时有个来自北方的大汉,他是个机枪手,因为枪管被土匪用子弹打了进去,活活被机枪子弹炸死啦。最后只好用火机枪,就连山上的石头都被烧红了。惨呀——攻克后,那铁拐子却不见踪迹,八成是逃跑了,有人说,他被老虎吃了。”老人回忆着往事,见孙子愣愣的没有说话,突然问道:“怎么,你怕了?不敢到象眼里去?” 唐晨脸色泛红,爷爷的话让他受了打击,暗想自己如果如此窝囊,岂不是损了曾祖父唐老虎的颜面,当下舒了一口气,正色道:“我怎么会怕,我曾祖父叫唐老虎,我爹也叫唐老虎,虎父岂能有犬子?” 说罢,摆出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大踏步往象屁股后的石阶走去。 舒雪暗笑不已,知道唐晨被爷爷激将了,不过,手里却也捏了一把汗,这悬崖峭壁的,如果当真一个脚滑,定会摔得尸骨不全。 “乖孙子,记住过那石道的时候,千万不能往下看,后背要紧贴山崖,脚下落稳了再往前迈步,不要慌。” 站在通往山顶的石阶下,唐晨长吸了一口气,抬眼往山顶看去,只见石阶的尽头处有一扇用土砖砌成的黄泥大门,虽然已经过了数年之久,却仍然还有大半的轮廓,心中暗忖土匪铁拐子倒是会选地方,上山就这一条通路,如果在门前架上一挺机关枪,哪怕有多少人都无法攻克此关。 “铁拐子,老子今天来你的老巢参观了。”唐晨自我安慰了一番,准备出发上山顶。 象山虽然是一整块石头,山顶却也沉淀了一层厚厚的土质,长满了茂密的小灌木,红色呈粉状的石质结构,唐晨可以断定这是火山爆发后遗留的产物。 山顶的避风处,清楚地可以看到一些坍塌的房舍和锈迹斑斑的锅碗瓢盆,唐晨在脑海中努力地构想着那些土匪们当年在此的情景,他们打家劫舍,逼男为匪,逼女为娼,腰挎盒子炮,实属湘西首害。 到了象头,山下传来爷爷的喊声:“小子,利用藤葛攀爬下去。” 唐晨舒了一口气,眼中不敢往山下看,小心地抓住附在崖壁上的藤葛,开始试探着往象鼻下走去。 崖山的石路只有三个手掌宽大,有些地方甚至是断路,需要凌空跨过。一阵风吹来,唐晨瑟缩不止,如此小心地龟行良久,离那象鼻下却也不远了。 舒雪遥遥地看着唐晨,心脏已是提到了嗓子眼,正想鼓励他几句,却见唐晨在离象鼻子不远的地方停住了,一副左右为难进退不得的样子。 “怎么了?孙子。”老人大声问道。 见唐晨没有答话只顾不停地摇手,老人大惊:“肯定是卡住了。” “爷爷,这里过不去啊,往前也不行,后退也不行。”唐晨站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甚是紧张地说,象鼻下的缝隙就在前方,缝隙很大,足有两人高,透过缝隙,可以清楚地看到山那一边的情景。 老人伸手摸了摸头,孙子的情况让他担忧,暗想如果真的进退两难,就只有回去找人用绳子从山顶把他拉回来。正想告诉孙子别慌,却见他竟然站在石头上凌空一跃,往那象鼻下跳去。 舒雪大叫了一声,惊恐中猛地瘫倒在地,待她再去看时,山崖上哪里还有唐晨的影子。 “这小子胆子也忒大了,下来后定要骂他一顿。”老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两人正在担心时,只见唐晨站在象鼻下的缝隙中招手,兴奋地喊道:“爷爷,雪儿,这下面好宽啊,好像还有个山洞,待我仔细查看一番。” 唐晨说罢,折身进入了崖缝中,空穴中的山风很大,崖缝内约摸一间正房大小,除了一块巨大的圆石横卧当中,却是空空的没有任何东西。 “看来,只有到洞内去瞧瞧。”唐晨思谋着,石洞在崖缝靠近象身的那一面,洞口不大,里面黑糊糊的看不清任何东西。 当下拿出手机进入洞内,借着手机发出的微光,洞中的景象让唐晨大惊不止。只见洞中很是宽敞,摆满了石桌石椅,隐隐的,还可以闻到一股线香的烟味。 “奇怪,怎么会有这种味道呢?”唐晨皱眉道,循着香味往前走了数步,可以看到洞内的正中之处竟然置放了一个巨大的神龛,神龛上竖满了牌位,线香的味道是从神龛前的香炉内传来的,里面插满了无数已经燃尽却只剩下香棍的线香。 唐晨倒吸了一口凉气,此刻见到如此多的长生牌位让他吃惊不小,当下长吸了一口气定住心神,走近一看,却发现所有的牌位上竟然没有一个名字。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如此多的牌位连一个名字都没有呢?难道是那些土匪们当年在这搞什么祭祀活动?”眼前的事情让唐晨颇是不解,暗忖此处既然在过去有土匪出没,母锣断然是不会放在这里的,爷爷八成是想错了。 “不对啊!这线香的味道犹存,好像有人在不久前才来过这里?”心中有些诧异,拿着手机仔细看了一番,所有的香头都是熄灭的,并没有任何新鲜的痕迹,“或许是线香太多,这洞中不通风,余味沉积下来后没有飘散的缘故。” 穿过神龛,一路往洞内走去,地上不断有散落的粮食出现,皆是高粱、玉米之类的东西。洞中很干燥,散落在地的粮食虽然已经变色,却没有任何发霉变质的征兆。 越往深处走,散落的粮食越来越多,终于,眼前可以看到一间石室。入内一看,只见石屋中堆积了无数的玉米棒子和成包成包的杂粮、小米。 “看来,这里是土匪们的仓库。”唐晨撕烂布袋,金黄的小米如水般泻出。暗想现在已经没人种小米,这东西倒是珍贵,爷爷说过,小米饭是所有米饭中最好吃的,只是小米产量不高。 出了石屋往前没走多远,却是到了石洞的尽头。让唐晨惊异的是,这里竟然还有一条石阶路蜿蜒而上。 “此处八成是通往象山山顶的通道?如此甚好。”心中一阵惊喜,赶紧沿着石阶小心上行,约摸走过了三十阶,石阶路旁却再次出现一间石室。 唐晨在石室外犹豫了一番,还是抬脚准备进去查看。刚跨过洞门,却再也移不动脚步了。 只见洞中散落着一些古旧的枪支,虽然对武器不了解,却也可以辨认出多是老式洋炮、火铳,仔细挑寻了一番,竟然意外地发现了几把连发驳壳枪。 “想不到,我找到了铁拐子的军火库。”唐晨兴奋不已,正想俯身查看枪支,赫然发现对面的石壁上还写满了无数鲜红的杀字。 “师傅,我一定会杀死李主隆全家老小,为您和大家报仇。”一行行触目惊心的血色字迹让唐晨惊骇不已,看来,匪首铁拐子和那地主李主隆定有不共戴天之仇。 见手机光芒变弱,不敢久留,顺手从地上拿起一把连发驳壳枪,赶紧出了石室顺着石阶往山顶走去。 石阶果然是一条出口,尽头处盖着一块木板,用力一推后,早有刺眼的阳光射入。 到了山顶,唐晨盖好木板,心中激动不已,却也有些失落,暗想虽然发现了土匪们的遗物,那铜锣的秘密,仍是毫无任何线索。 下了象山,老人和舒雪颇是惊喜地迎到他面前,齐声问道:“有没有什么发现?” “有。”唐晨答道,见二人满脸的希冀之色,摇头道:“可是,和铜锣无关。” “是吗?”老人脸上有些颓然和失望,定了定,说:“象鼻下的洞内,是不是有土匪活动过的痕迹?” “是啊,那里是土匪们昔日的秘密库房所在,山顶有一条暗道可以直达。洞内有一个很大的神龛,供奉着许多没有名字的牌位,并储存了很多粮食,还有一些枪支弹药。” 说罢,伸手从衣袋内掏出驳壳枪,轻轻拉动枪栓,清脆的卡拉声说明这枪仍是完好如初。 “好家伙,铜锣的秘密没有找到线索,却找到了这些宝贝。”老人接过枪端详了良久,摇头道:“至于那些无名牌位,应该是铁拐子为了祭奠那些死去的土匪而设的。这些东西已经成为过去,切莫告诉任何人,定是当年土匪们来不及转移出去而遗留在洞中的,有时间我们再把这事转达给政府。” “嗯。”唐晨点了点头,把驳壳枪递给舒雪看,看着象山说:“如果铜锣上的山眼不是这里?铜锣的秘密岂不是就此无法破解了?” 老人默然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象山上的山眼,良久之后方说:“或许,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看来,还是你太姑婆考虑得周全。” “啊,太姑婆还有见地?”唐晨傻傻地笑了笑,暗忖爷爷原来是有备而来,做了两手准备。 “哼,李主隆那小儿在和我们斗智呢!”老人冷哼了一声,起身往象山下的古潭走去。 “李主隆是谁?”舒雪轻声问道。 “是古宅的主人李大地主。”唐晨答道,却是搞不懂爷爷为何要去古潭。 “你俩怎么看这古潭的?”站在潭边的一块石头后面,老人沉声问。 “这里小时候来得少,就连钓鱼,父亲也不准。只是听人说这潭中不能下去,有水猴子。小时候养蚕,其实还是偷偷到这里采摘过桑叶,在潭中看到过很大的胡子鲶鱼。八岁的时候,听隔壁村蒋家的人说,大清早在这里放鸭子曾看到一个老婆婆坐在水边梳头发,着实让人觉得恐怖。”唐晨正了正衣领,眼前的古潭从他记事的时候起,便一直没有人下去过。 舒雪却是初次来此,对于这古潭的过去毫无了解,只是从眼前看,这阴幽的古潭给她的第一感觉便是不舒服。潭水墨绿清秀深不见底,水面中央因为几股水流汇聚一起而生出一个大如水桶的漩涡,不住地嘶叫不休,潭边的石壁千疮百孔,说不定藏了什么水蛇异虫之类的东西。 老人见舒雪沉思不语,发话道:“这古潭的可怕之处乃是锅子底,落水之人如果不会游泳,便会越陷越深活活溺死。六八年涨洪水,张家的媳妇在此落水而亡,尸体捞上来的时候,两腋之下不知道被何物掏空,全身血液尽失,故此有水猴子之说。八四年有一外地人在此钓黄鳝,钓到一条粗过胳膊的黄鳝,那黄鳝的额头上赫然有一个清晰的王字。外地人见状,赶紧将黄鳝放生,并在此烧香烧纸半日方才离去。这些无形中将这古潭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甚至,还有老人说在这个古潭内看到过洞神,但我的意思不是指这个。” “那是?”唐晨不解地问,爷爷的一番话让他对这古潭更加好奇,特别是张家媳妇的死,说不定水下还真有水猴子存在。 “你们看。”老人伸手指着象鼻子下的崖隙,正色道:“太姑婆说得对,那象山的山眼,刚好对照着这古潭,每个月只有满月的那天,月亮的月光才会穿过山眼投射到潭中的水面上来,水面上,便也会出现一只眼睛。” “爷爷,您的意思是说,铜锣背后刻着的那只眼睛,是指月圆的时候,月光透过山眼在水面上形成的眼影?”唐晨恍然大悟,此刻方知老人思虑的周全之处。 “不是我说的,是你太姑婆说的。”老人迟疑了一阵,面带忧色,有些为难地叹道:“看来,你太姑婆说的是对的,可是,这古潭深不可测,水面常年都在动着,母锣又会在潭内的什么地方呢?如果我们的猜测还是错的,这铜锣的秘密或许就真的无法破解了。” “不如我们用水泵把这里抽干吧!也可以看看水底是否有水猴子存在。”舒雪眨巴着眼睛建议道。 “用水泵抽太过打眼,那个在暗中窥探的神秘人定会知道。而且,我们还不能惊动张家的人,否则,怕是又会节外生枝。”老人否定了舒雪的说法。 “那我们该怎么办?”唐晨急了,心中实在是找不到一个既能考证潭中是否有铜锣存在,又能不惊动他人的方法。 “或许,有个人可以帮忙。”老人笑了笑,目光望向遥远的山那边,“他就是金子坡的毛胡子。” “毛胡子,什么人?”舒雪心中有种预感,这毛胡子既然是爷爷想请来帮忙的人,肯定不是一个普通人,至少会与死去的张木匠一样,身怀某种秘术。 “毛胡子是一个真正的鱼匠,此人孤单一世,酷爱钓鱼,精通鱼道。不过,他却有很多规矩,他每次在一个地方钓到的第一条鱼都要放掉,如果再钓到放生的那条,日后就再也不会到那钓鱼了。”老人笑呵呵地答道。 “这有什么稀奇的,只能说明他是个好心人罢了。”唐晨失望地说。 “呵呵,他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老人顿了顿,继续说:“去年金场坪水电站收鱼,偌大的水库里竟然连条鱼影子都捞不到一条,后面请了毛胡子来。他说给他一天时间准备,并不允许任何人旁观,谁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第二天他喊电站的人捕鱼,一网下去,全是二三十斤的,没有小鱼,没有大鱼,很齐整。” “难道那天他和鱼说好了?”唐晨疑惑地看向爷爷。 “三百六十行,行行皆有道。毛胡子的神通,岂是这点小事可以概括的,对于水中的事情,这附近却再也没有谁能超过他。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明日,我得让你爹亲自去请他。”老人很有把握地笑着,转身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唐晨愣了愣,心中还是搞不懂爷爷请毛胡子来有何目的,难道毛胡子能和鱼沟通,让潭中的鱼儿告诉他,铜锣是否在水底? 回到家,已经到了中午两三点,忙活了大半天,老人显得有些疲惫,当下进房把事情始末如实汇报给姑姑。 一切仿佛在太姑婆的预料中,听完汇报,太姑婆沉吟道:“李主隆不是傻瓜,这个从外地来的大地主一到此地便惹来众多仇家,之所以能在这里安身立命二十年之久,除了他身边有众多能人,还和他自身的理智有着极大的关系,那个年代,是强人当道的世道,李主隆和匪首铁拐子斗了那么多年没有落败,还得和我兄弟唐老虎、张家的张波罗周旋,可以想象得出他是有真本事的。以我的猜测,铜锣的秘密定然和李家有极大的关联,甚至他留下铜锣,肯定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被逼的,八成是为了让他李家的后人前来寻找。” “那么,又会是什么秘密,让他只能将其藏于铜锣?记得他一夜间举家消失,不对,有人说那晚上听到了厮杀声和枪声。如此说来,当晚定有仇家寻来,或许是铁拐子。李主隆到了我们这,不用三年时间便把周围数个村子的土地尽数弄到了他的手里,其人心狠手辣,那具把佃户们害惨的双叶风箱,至今提起还让老人们恐惧不已。” 老人回忆着过去,当年唐家有父亲唐老虎在,李主隆或许是忌惮着他,并不敢打唐家田产的主意,后来父亲在打猎时失手,又有人称铁娘子的母亲主持家政,李主隆始终不敢对他唐家有过多的举动。 “太姑婆,爷爷,有件事我忘记说了。今天我在象眼发现武器的那间石室中,看到石壁上写满了很多红字。”唐晨插话道。 “什么字?”太姑婆好奇地问。 “最长的一句是:师傅,我一定会杀死李主隆全家老小,为您和大家报仇。”唐晨摇了摇头,这句充满血腥和仇恨的话,不知道隐藏了一段什么样不为人知的事情。 “啊!杀死李主隆全家老小,为师父和大家报仇?”太姑婆幽幽地闭上眼睛,良久之后方说:“如此说来,这铁拐子和李主隆有着深仇大恨,难怪他和李主隆斗了几十年,看来,很多事情我们并不知道。” “姑姑,你记得九六年的那件事情吗?”老人仿佛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看着姑姑。 “说说。”太姑婆圆睁着一双鱼白色的眼睛看向侄子,往事的回忆,让她有些激动。 “九六年,曾有大批四川人到过我们这里,他们是带着锄头、铲子、铁锹等工具来的。在我们这附近的山上到处挖,说山上埋了宝藏,是一个地主去台湾前埋下的,传闻宝藏是一对玲珑玉马、两大箱子光洋、金银财宝不计其数。想那李主隆在此经营数年,定会积下无数的家产,在去台湾前,因为知道铁拐子断然不会轻易地放过他,故此把宝藏藏在了某个秘密地方,并将线索刻于铜锣中,好让他的后人来取。”老人兴奋地说,显然是为自己新的推断而感到高兴。 老姑婆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索侄子的话,这时,坐在一旁的唐晨却问:“爷爷,若果真是这样的,那么,为什么会是四川人知道有宝藏的事情?而不是我们本地人呢。” “咔咔,李主隆不是从外地来的吗?或许,他便是从四川过来的,他的真正根枝所在,也许是在四川,故此对于他的家族动向,那些四川人才会知道得更多。甚至可以以此猜测,他搬到我们这肯定也有极大的隐情,否则,为什么他要搬到这么一个穷山僻壤、虎豹横行、土匪出没的地方来。”舒雪赞成爷爷的观点,当下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不错,丫头想的不错。你们的分析很有可能,李主隆因为害怕解放后被政府惩罚而逃往台湾,然而,他的万贯家财要想带走肯定不容易,因为还有一个最大的阻碍——铁拐子。不管他俩之间发生过什么,从象眼中的话看来,铁拐子对他恨之入骨。李主隆当然知道这些,所以提前把家产藏好,为了不让别人窥到其中的秘密,在老屋中设下黄水、纸影人、鬼符大阵,并将秘密藏于铜锣。只是,李主隆的秘密,定然泄露了出去。”太姑婆顿了下,继续说:“如果不是泄露了出去,那个神秘人便不会出现,当然,神秘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现在谁都不知道,甚至可能还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个事情。所以,我们得到铜锣的消息,千万不能向任何一个外人提起,否则,定会招来无穷的祸患。” “是啊!”老人长叹了一声,眼中装满了忧虑,暗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湘西是一个复杂之地,铜锣在手究竟是福是祸,现在谁也不知道,感叹过后,说:“姑姑,等明天请了毛胡子来,或许会有新的发现。还有,我想去看看父亲,已经好久没去祭拜他老人家了。” “去吧,去吧,带着晨儿和丫头一起去,告诉他,就说我不去看他了。”老姑婆知道侄儿现在心里很乱,哥哥在侄儿心中是一块定心石,每当心烦意乱之时,侄儿成风便会前往拜祭。 “咔咔,我们等下要去给太爷爷上坟吗?”舒雪悄声问唐晨。 “嗯!”唐晨点了点头,补充道:“不是上坟,去了你就知道了。” 老人拿了钱纸、线香、酒、肉等物交给唐晨,在舒雪的搀扶下,三人出了家门往屋后的山上走去。 越过山梁,眼前豁然开朗,只见面前是一块巨大的天然草坪,草坪的东北角长了一棵古老的梨头树,走近一看,舒雪才发现梨头树已经只剩下半边一尺来厚的树皮,树身已经不知去向。 “这是被雷劈掉的。”唐晨解释道,定了定,伸手指着梨树下一座用石块架成的小屋说:“我太爷爷就住在那里,他可灵着呢!” “啊!那不是土地吗?太爷爷被供成了土地神了?”舒雪惊叹不已。 “是呀!太爷爷当年是猎人,能杀虎猎豹,横行方圆数百里范围之内的山林,去世后请成土地神,更是我们唐家的保护神,这棵树,谁要是敢在上面大吼大叫,太爷爷就会生气,让他肚子痛,任凭你用什么药都治不好的。村里有好几个调皮的小孩遭遇过。”唐晨边说边把酒肉等祭品摆放到石屋前。 老人没有说话,默默把香和钱纸点好,上前跪拜了一番,又让唐晨和舒雪也拜了,方才说道:“爹,成风带着孙子和孙媳妇来看看您。” 老人泪流满面,伤心不已。舒雪偷偷侧过身擦干泪水,上前扶住老人,安慰道:“爷爷,您别伤心了,太爷爷他……”话未说完,却也早已泣不成声。 唐晨叹了一口气,将酒尽数泼到地上,知道爷爷是在为什么哭泣伤心。爷爷十三岁的时候,因为做错了一件事遭到了父亲责骂,或许是父亲误会了他,一气之下竟然跟随一个游方术士离家出走。 之后太爷爷伤心不已,在一次打猎的过程中被一头三百多斤的成年野猪所伤,一年后郁郁而终,临死前睁着眼睛死不瞑目,据说是为了期盼儿子回来。 直到爷爷接到消息后赶回,方才闭上眼睛。 为了这事,爷爷被几个兄长所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姑姑照顾他,安慰他,他自己愧疚了一辈子,总觉得父亲在那次打猎的过程中之所以失手,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一阵风吹来,搅得树叶不断地沙沙作响,老人哭罢,起身道:“孙子,丫头,我们回去吧!记住,你太爷爷永远是我们唐家的保护神。不管以后你们到了哪里,身居何职,都不能忘记太爷爷,否则,老死后不准进入祖坟地。” 唐晨和舒雪重重地点了点头,扶着老人往家中而去。 进屋后不久,村子里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鸣锣声,远远听到有人喊道:“乡亲们,大家速到村口集合,台湾老板来了,因为工地缺人,正在预备报名招人的事情,具体事情到村口打听……” “是招工么?”老人问道。 “应该是的。”唐晨愣了愣,走到院门外一看,只见很多村民们正在往村口走去。 “晨儿,你也去看看,冬天就快到了,农村里也没什么好忙活,如果待遇好,等下可以和你父亲说说。”老人叮嘱道。 “好。”唐晨应了一声,匆忙带着舒雪一起往村口打听详情。 “乡亲们,请静一静。”村口的泥台上,一个穿着西装,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不住地对着纷乱的人群挥手,“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主要是想和大家说说我们招工的事情。” 场上,张唐两大家族的人各自站在一边,见状,都安静了下来。 “我们公司这次经过政府批准,前来贵村投资开发,是一心想将贵村办成一个旅游胜地,到时候贵村也定能一举致富。考虑到这项工程规模大,耗资过亿,为了加快工程进度,工程队需要广招民工,如果诸位老乡有意向,这几日即可报名登记,如果你家有冬日赋闲的亲朋好友,我们也都愿意接纳,要求是你们要服从工程纪律。下面,请我们高总和大家说说具体的相关事宜。”中年男子干咳了几声,很是恭谨地退下了泥台。 “看来,真正的老板还不是他。”唐晨笑了笑,定眼看去,只见泥台下走出一个约摸三十岁左右的青年,此人穿着很是朴素,身材不高,面带颓色,哪里像个大老板的样子。 “大家好,我姓高名大,可是,我并不高大,唉——”青年说话很幽默,立时引来人群中一阵哄笑之声,定了定,示意人们打住笑声,继续说道:“此次和大家商量两个方面的事情,第一,关于招工的待遇。因为各位家居在此,所以上工后不包吃住,工资十天结算一次,九十元一天。这个价钱相信大家可以接受。第二个事情呢,工程到时候可能会占用到某些乡亲的菜地、农田、果林、山坡、坟地等。我希望大家能够配合我们的工程,当然,被征用的地方都有补偿标准的,等下我会派人用表格标出。” 高大说完,早有人拿出一张大红纸贴在了村口的古槐树上,村民们立时围拢前往观看,红纸上写得很详细很清楚:良田一万一千一亩,干田八千五一亩,菜地六千一亩,山地四千一亩,果树按大中小分别八百、五百、两百一株,祖坟搬迁补贴两千元。 唐晨看罢,笑着对身旁的舒雪说:“我们这里的田产现在三十年不变,女儿多的人家仅农田就多达十多亩,更别说山林,如果一下子全部被征用,那发财了。” “咔咔,我倒是觉得不是好事。如果田产全部被征用,那户人家的后辈们吃什么?”舒雪深思道,并不赞成唐晨的看法。 “日后这里通了公路,开发成了旅游区,村里百姓可以经营其他的事项呀,远比抠泥巴划算呢!农民们一年累到头,也赚不到几个钱。”唐晨苦叹了一番,乡亲们的苦,他深有体会。 说话间,很多村民已经开始报名登记,人们脸上洋溢着笑容,每天九十元的收入,一个月便是两千七百块,对于这些朴实的村民来说,已经是一笔很可观的数字。 “我们也看看去。”唐晨扯了扯舒雪的手,两人往登记处挤去。 “嘿,唐家公子,你不会也想试试吧!”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句不冷不热的话。 唐晨愣了愣,鼻子内清晰地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讽刺,当下冷哼了一声,转头一看,只见张正武正斜眼瞪视着自己,眼中透着鄙薄之意:“那可不是你这种白面小生做的事情哟,啧啧。” 唐晨早已窝了一肚子火,眼前的张正武不禁让他想到了其兄张正威的可恶嘴脸,当年小江死于老屋,这张正武何尝不是帮凶,见状,颇是不屑地回道:“我虽是白面小生,却远比你这脑残威龙强多了。” “你什么意思,说谁脑残?”张正武一捋衣袖,露出了坚实有力的臂膀,那一块块隆起的肌肉,似乎在告诉唐晨,这是力量的象征。 “怎么?想干一架?”唐晨怒目圆睁,并不示弱。 “咔咔,别和他一般见识。”舒雪衡量了一下唐晨和张正武,若从体型上判断,或许两个唐晨也不是那个张正武的对手。 二人的争吵,早已引起了张唐两家的关注,一些年轻后生不想事,嘴中开始口出恶言。纷乱的人群很快便清晰地分成了两伙人。 “唉——你们这是干嘛呀,怎么好端端的一下子就成了这样?”戴眼镜的中年男子闻到了火药味,赶紧出来调停。 “嘿,张正武,你笑唐晨是白面小生做不了苦活,难道唐晨做的事情你干得了?哈哈,你们张家到今天,连中专生都没出一个,更别说像唐晨这样的本科生了——”高大的本家堂兄唐仕伟哪里把张正武放在眼里,口中哈哈笑道。 他的话仿佛刺痛了张家人的神经,张家不出读书人,一直是家族内最大的遗憾。这么多年来,张家有个怪现象,后生们在读小学的时候多有优秀的尖子,可是到了初中之后,便个个无心向学,而唐家的后生,却往往在初中之时后起,早些年便出过好几个中专生,吃了国家粮,这些年家族内出了不少高中生,少数几个还考上了大学,唐晨便是家族内的第二个本科生。唐老虎最小的弟弟,甚至还当了国家处级干部。 见张家的年轻人们不服气,个个一副气咻咻的样子,唐仕伟笑道:“张正武,你不服气吗?不服气就放马过来,哈哈,就连你那死去的哥哥张正威,我也不放在眼里。如果唐清在场,你怕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张正武,要不是你们兄弟几个,小江当年会在古屋中吓死?”唐晨越想越气,终于掀出了陈年旧事,“就算我哥哥唐清不在,今天,也没有你猖狂的份。” “哼,你爹是唐老虎又怎么样?”张正强怒道,叫骂声中早已往唐晨冲来。 一旁的唐仕兵赶紧上前拦住,笑道:“张正强,你搅合个啥子?”说罢,挥起拳头便往他脸上砸去。 “大伙儿上,打死唐家的这帮二狗子。”见堂兄正强被打,张正武虎吼一声,眼见得矛盾一触即发,人群中突然有人怒喝道:“逆子,你还嫌闹的事情不够吗?” 呼喝声让所有的张家后生立马安静下来,只见张全福铁青着脸,蹬蹬走到张正武面前,伸手便是一耳光。 “叔叔,你?”张正武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显然对张全福的这一耳光不服。 “要不是唐晨的父亲和爷爷帮忙,你爹张全贵还有人在?”张全福叹了一口气,颇是自责地走到唐晨面前,愧疚地说:“你别在意,请转告你父亲老虎,说这事我会妥善处理的。” 见村民们开始散去,不远处的高大擦了一把汗,对身旁的中年男子道:“光叔,进村前便听说这村子矛盾复杂,尚武成风,张唐两家颇有积怨,今日看来果真如此,要不是刚才那个人,可能就要打起来了。” “打起来可不好。”光叔摇了摇头,说道:“回去吧,明天,我们要开始勘测地形了,很多事情,得着手去做,张唐两家闹矛盾,对我们的工程进展很不利。” “光叔说的是。”高大笑了笑,抬眼望着远处的山峦,和光叔一起往施工队的临时住房走去。 唐晨和舒雪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五点多,刚进院门,便听到父亲唐老虎几人的声音,父亲的话语中透着惊恐和愤怒,当下赶紧进屋。 “什么,衣冠冢?”太姑婆靠在躺椅上,突然用力地坐了起来,灰白的双眼中透着疑问,“看来,葬下张木匠的人定然另有图谋,或许,他压根儿就没想到孙儿你会大胆地撬开坟墓。” “那么,张木匠的尸体到底被那人藏到了哪里,他转移了尸体又有什么用呢?”唐晨的爷爷突然从深思中抬起头,将目光投向了堂屋外的远山之中。 见老人只顾出神不再说话,王杰不由自主地顺着老人的目光看去,雾霭下的重山叠嶂掩在一片薄薄的朦胧中。此刻,王杰突然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恐惧。 “爹,姑婆,张木匠的谜团,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只要那个暗中的神秘人有所图谋,定会有马脚露出,哼,如果让我逮住他,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唐老虎起身在堂屋内来回踱步,一副怒气冲天的样子。 唐晨没有说话,他知道,老虎一生气,后果很严重。 “儿子,你说得对。”老人搓了搓手,看着唐晨道:“孙儿,和你爹说说招工的事情。” 唐晨点了点头,当下把台湾老板高大招工的详情一一告诉给了父亲。 听罢,唐老虎笑道:“如此好活计,比我烧一冬天的炭划得来,明天我也去报名。” “还有,爹,下午我们差点和张家干上了。”唐晨愤愤地说。 “哦,有这事?”太姑婆看着重孙。 “是呀,太姑婆,当时那个张正武好嚣张,还想打他,不过,后面张家糗大了。”舒雪指着唐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称呼什么,如此多人面前叫唐晨为咔咔,实在有些难为情。 “呵,原来是这样,你们年轻人不懂事,爱冲动,日后行事当慎重些,张唐两家的矛盾,不是你们小孩子能搅合的。”唐老虎哈哈大笑,顿了顿,正色道:“儿子,你记住了,日后和张家还是少生些瓜葛为好,毕竟现在已经不是旧社会了,但是,如果张家的人欺负到了头上,一定不能让步。” 唐晨赶紧点头答应,父亲说的不无道理,两家的恩怨,确实不能这样世代相传,否则,日后还会有像小江那样的悲剧发生。 众人还在谈话间,晚饭已是开始陆续上桌,当下打住话题开始吃饭。忙活了一天,每人都甚感劳累,洗漱完毕后,各自都回到住处,早早地进入了梦乡。 翌日一大早,正在睡梦中的唐晨突然被父亲摇醒,迷糊中正想问他有什么事,却听父亲轻声嘘道:“别吵醒了王杰,你穿好衣服出来说话。” 天还没有完全亮,屋内颇有些暗淡,爷爷坐在藤椅上吧唧吧唧地抽着旱烟,不时的有点点火光从烟袋中飘出,见儿孙俩人出来了,吩咐道:“你俩先坐下。” 唐晨愣了愣,问道:“爷爷,爹,这么大早起来,有事情要做吗?” 老人点了点头,正色道:“晨儿,还记得昨天说到的毛胡子吗?我想,那面母锣肯定被李主隆丢到了象山下的古潭里。如果我分析的不错,母锣上记载的,八成和李主隆的家产有关。你俩等下吃了早饭就前往金子坡请毛胡子。” “如果他不肯来怎么办?”唐晨担心地说。 “呵呵,他会来的,因为请他的人是我。”老人淡淡地笑了笑。 说话间,母亲已经热好了昨夜吃剩的饭菜,父子俩草草地吃了些,带上大黑,沐着朦胧天光往金子坡赶去。 到了村口,见唐晨远远地走在了前头,唐老虎赶紧上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笑道:“晨儿,此去金子坡路途遥远难行,有三十多里山路要走,你这么个走法,还没走到一半估计累得就不行了。” “爹,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唐晨不满地嗔道,“空手走路,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的脚会起泡的,还是保持匀速,其实并不比你走得慢!”唐老虎关切地看了一眼儿子。 唐晨点了点头,当下放慢速度跟着父亲。早上的空气很清爽,山林深处,不时传来阵阵清脆的悦耳鸟语,让人闻之心动。偶尔,还能看到有野兔从路边的草丛内窜出,惹得大黑欢叫不止,待去追赶,却早已没了踪迹。 走了三四里,唐晨的裤脚已经被露水沾湿,晨风一吹,寒意顿起,唐老虎仿佛知道儿子的境况,脚下不知不觉地加快了速度,不用二十分钟,唐晨身上已是略觉微热,去掉了寒意,待要出汗之时,父亲又开始慢慢放慢脚步,炸开的汗孔,不经意间已是再度闭合。 “想不到,连走路都有这么高深的学问。”唐晨默默在心中叹道,看着父亲高大的背影,此刻,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无微不至的关爱,都说父爱像一座山,其实,又何尝没有母爱般的细腻呢? 爬上十里坡,天色已经大亮,唐老虎见状,吩咐儿子稍事休息。浴着习习凉风,唐晨惬意地舒了一口气,站在山顶远眺,茫茫远山尽收眼底。 “爹,你看,太阳是如此的近,好圆啊!”唐晨兴奋地叹道,远方,一轮硕大的通红圆盘,毫无任何杂质,仿佛紧挨着花山寨一般,正从山后冉冉升起。 “嘘,别讲话。”唐老虎突然示意儿子噤声,说罢,伸手指着对面山上,“奇怪,这么大清早的,怎么会有人出现在山上?” 唐晨愣了愣,定睛看去,可以肯定对面山上的人不是本地人。 “那些人是往村子方向去的,难道他们是昨晚进山的?”唐老虎疑道,继续说,“深更半夜进山不知道搞什么。” “不知道,其中有个人好像是和那个台湾老板高大在一起的中年男子。”唐晨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那中年男子突然往自己这里看来,当下赶紧转头,轻声说:“爹,他们也看到我们了。” “我们又没做坏事。”唐老虎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挥手道,“走了,儿子,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父子俩休息了片刻,俱是恢复了精力,当下继续往金子坡出发。 穿过十里坡下的茫茫山谷后,对于唐晨来说,真正的挑战终于出现在了眼前。都说上山难,一里上山路可抵三里平路,通往金子坡村的山路,却有十四五里。 唐晨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去,只见那狭窄的山路顺着山脚蜿蜒而上,时而在峭壁上穿过,时而面临深崖,一直消失在了茂密的山林中。 唐老虎笑了笑,知道儿子心内犯悚,见状,交代道:“走山路,不能急,更不能冲。等下跟着我的节奏。” 说罢,也不理会儿子是否意会,迈开步子开始登山。唐晨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起初还能紧紧跟上,不到半个小时,便被父亲渐渐地拉开了距离。 “生姜果然是老的辣。”心中不服气,当下一阵快步赶上,如此到了半山腰,脚板已经生疼不止,却又碍于面子不好吭声。 到了山顶,虽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前的景象却让唐晨的精神为之一振,想不到这山顶竟有如此一块开阔平坦的地方,山顶正中央却还有一方碧波粼粼的天然山湖,湖面上,不断传来鸭子和白鹅的欢叫。 “拐过那个湾口,就可以看到人家,这里住户不多,有些人家因为交通不便,已经搬走了。”唐老虎指了指不远处的山垭内,话语中似乎透着一种莫名的伤感。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跟在父亲身后,唐晨在心里说到。 不多时,俩人已进入了山垭口,远远的可以看到十几户人家稀疏地依山而建,屋前屋后皆是田地,成堆成堆的稻草,很是整齐有序地排列在田坎上。 几个在田里忙活的村民看到唐老虎走近,热情地招呼道:“什么风把一只老虎吹来了?” “哈哈,当然是西北风了。”唐老虎打趣了一番,问道:“胡子大叔在家吗?” 唐晨很纳闷,搞不懂为何父亲走到哪里都有认识的人。 “你找毛胡子啊,他应该在家,昨天才从外面回来。”村民说罢,正色道:“据说,他把锅子塘的红金鲤抓到了。” “哦,不是说那畜生成了精怪了吗?还是没逃出胡子叔的手掌心啊!”唐老虎哈哈大笑,说罢和村民作别,带着儿子往村内走去。 小村地处深山,家家户户俱是养狗无数,几十条强壮的断尾恶狗远远地将父子俩围在当中,却惧于大黑在场并不敢靠近,大黑神态自若仿佛无事一般,对那些龇牙充满敌意的同类,完全没有当做一回事。 毛胡子的屋房很破旧萧条,四壁没有装好,仅用了几块木板挡着,唐晨皱了皱眉头,暗想冬天的时候肯定会窜风进去,一阵风吹来,不断有吱呀吱呀的声音发出。 “胡子大叔,在家吗?”唐老虎大声喊道。 伴着一阵咳嗽,黑黑的木窗内忽地探出一个头来,那人四顾一阵,竟然好像没有看到不远处的唐老虎一般。 眼见得那颗头就要缩回窗内,唐老虎嘿嘿笑了几声,冲上前一把将头抱住,大声说:“胡子大叔,我想死你了。” 父亲的滑稽之态差点逗得唐晨笑出声来,知道毛胡子是故意装看不见,肯定别有他故,当下还是强行忍住了。 “贤侄,你轻点,轻点,哎哟哟,我这颗头,差点被你拧下来了。”毛胡子哆嗦了一番,却把目光看向唐晨,说道:“咦,这嫩伢子是谁?难道是小老虎?” “哪里会是小老虎,别提小老虎了,那家伙当兵好多年,也没回来过一次。”唐老虎不满地说,想到大儿子唐清,心中便窝着一股火。 “嘿——”说话间,只听到毛胡子一声呼喝,却是从窗户内窜了出来,“说吧,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才来找老夫,你家老东西不是还在吗?” “托您老洪福,家父身体还算硬实。”唐老虎答道。 “那为何事找我?”毛胡子一改嬉笑之态,正色道。 “最近村里有些不太平,事情比较棘手,张木匠死了。还把老姑婆都请来了,此次出山,我爹是想要你帮忙找一个东西。”唐老虎附到毛胡子耳边,悄悄嘀咕了起来。 唐晨没有说话的份,却对毛胡子产生了好奇,这个头上已经染了白霜的老人,却俨然和一个老顽童一般,而且,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很乐观的人,即使家徒四壁,仍能逍遥度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加上没有家室,自然无所牵挂。 “老爷子真是穷快活。”唐晨笑了笑,在心中叹道,“但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像他这样,真正穷快活。钱,对他来说,或许并没有多大用处。” “好,就这么说定了。”毛胡子点头大声说,顿了顿,突然问:“你家有肉吃不?” “有,金黄的腊肉,很香,很肥。”唐老虎故意吞了一口口水,惹得毛胡子直舔嘴巴。 “那,酒呢?”毛胡子继续问。 “有,浓白的米酒,很劲,很醇,嘿嘿,是我爷爷亲手酿造的。”唐晨学着父亲的口气接话道。 “耶嘿!”毛胡子斜眼看着唐晨,走近摸了摸他的头,“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说罢,和唐老虎齐声大笑。 当下便准备下山,休息了一阵,此刻,唐晨方才感觉到双脚已经肿痛难忍,脱下鞋子一看,只见左脚掌竟然打出了四五个小指大小的水泡。 “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疼痛中赶紧穿好鞋子,深怕被父亲看到。 回到山坡村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两三点,一行人三人还没进院门,便听到院内传来了阵阵呼喝之声,很是热闹的样子。 “仕伟,加油,再用把力气!”王杰的声音格外悦耳。 “他们在干嘛呢?”唐晨在心中好奇的想到,当下加快脚步进入院中,只见院子里围满了家族里的年轻人,个个都在喊口号,所有人都显得很激动。 “原来是在掰手劲。”唐晨笑了笑,挤入人群一看,正对面的堂兄仕伟俨然碰到了最为强大的对手,即使用尽了力气憋红了脸庞,竟是无法撼动对手的手腕。 “这人好大的块头。”唐晨暗叹道,定了定,突然觉得眼前的背影有种熟悉的感觉。 “大清子,想不到你当了几年兵,远比以前厉害了,我认输。”唐仕伟悻悻地败下阵来,向唐清竖起了大拇指。 “啊!是哥回来了。”唐晨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心中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激动中,却愣在原地不知该做何事。 唐清并没有看到身后的弟弟,口中呵呵地傻笑着正准备起身,忽听人群中有人喊道:“小子,你的对手是我。” 这声音让所有的唐家后生们霎时安静下来,大家知道,唐老虎来了。 人群呼啦一声让开了道路,唐老虎捋好衣袖,不屑地看了儿子一眼,挑衅道:“来吧!让我看看,你当兵八年的变化。” 唐清脸色颇是难看,父亲公然和自己叫板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踌躇了一阵,见父亲颇是认真的样子,不服气地说:“来就来,如果掰不过我,可不用硬撑。” 后生们闻到一股火药味儿,本来今日唐清回来探家,大伙多年不见相互间都是高兴万分,此刻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哪里还有之前的心情。 “唉,这父子俩的矛盾,不知道何时才能化解。”唐晨担心地叹了一口气。 “嘿,他俩可都是牛脾气,火性子,我喜欢,有好戏看了。”毛胡子嘿嘿笑道,就连和唐晨的爷爷打招呼仿佛也忘记了。不远处,老人坐在门槛上,看着儿孙俩人较上了劲,脸上竟是充满了笑意。 父子俩先是试探着对方,心中有底之后开始发力,唐清正是刚猛的年纪,少时一直以父亲作为目标并想超越他,却屡受父亲的打击,今日刚回来,没想到又是如此,见父亲有点力怯,当下连发三股猛劲想将他击败。 “呼——”人群中发出一阵低喝,在唐清三股猛劲之下,唐老虎的手臂果然倒了下去。 “拳怕少壮,这话果然不假!”毛胡子郁闷地摇了摇头。 “不对,生姜还是老的辣。”唐晨的爷爷突然从他身后闪出,笑道:“老朋友,可把你请来了。” “其实我早想来你家吃肉喝酒,就是你不请我,嘘——有戏。”毛胡子打住话语,只见唐老虎即将要倒下的手臂,竟然开始抵住儿子的重压慢慢地往上攀升,不管唐清怎么用力,再也无法将其压下。 豆大的汗水,不住地从唐清的额头上渗出,此刻,唐清方才感觉到了压力,暗忖父亲刚才肯定是故意让自己用完三股猛劲,然后再全力反击,与他比耐力,自己肯定不是对手。 人们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大气,因为,唐老虎已经开始慢慢地反败为胜了。 僵持四五分钟之后,唐清终于败在了父亲的手里。 见状,唐老虎看着儿子嘿嘿地笑了几声,招呼毛胡子往堂屋中走去。 “哥!”唐晨激动地走到唐清面前,八年不见,唐清变化了很多,特别是那张古铜色的脸,格外棱角分明,彪悍无比,和唐老虎当年的模样颇为相似。 “怎么?这么大了不会还哭鼻子吧!”唐清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笑道:“八年了,你考上高中,读完了大学,呵呵,还找了舒雪这样的好姑娘,哥哥为你高兴。” 唐晨用力吸了吸鼻子,生怕眼泪掉下来,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伙计们,我兄弟俩先进屋去了,明儿个大家一起玩玩。”唐清揽着弟弟的肩膀,说罢,一起进了堂屋。 入屋坐定后,除了田教授中午出门未回,其他人等俱在。 唐清回来探家,唐老虎虽然没有说什么,脸上却无法掩饰内心的高兴,母亲周氏自然不用说,此刻早已和舒雪在厨房中忙活着。 “清儿,这次你休假一个月回来探家,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当了这么多年的志愿兵,也快退伍了吧!你得想想退伍之后的事情,看退伍后能否弄到安置卡,到时候叫你小叔叔给你谋一份正事做,也不至于退伍后依然回来当农民,我希望我们家的子孙都能走出这个山坡村。”爷爷成风关爱地看着孙子,已是开始为唐清的将来考虑。 “爷爷,爹,有个事情得和你们讲讲。”唐清顿了顿,方说:“本来明年就要退伍的,上头今年选拔尖子兵,我也被选上了,传言是要被征调到北方去的,据说那是一支非常神秘的军队,里面的每一个士兵都是精英。” “哦?”唐老虎忍不住插话道,颇是赞许地看了一眼儿子,“你是特种部队出身,此番再调,希望你能在部队上有一番作为。” 唐清的话让王杰吃惊不小,暗想北方确实听闻有一支神秘的部队存在,该部队往往都出现在一些最重大最紧急的任务中,进入该部队的士兵个个都能以一当十,不仅身手了得,而且头脑必须要灵活。网络上甚至流传美国一直想要探出该部队的行踪,虽然用了很多方法,却是连影子都没摸到。 “父亲的话,孩儿铭记了。”唐清重重地点了点头,兄弟俩从小到大很少得到父亲的鼓励和赞许,不管做什么,父亲都是高标准要求自己,此刻,突然感觉父亲已经苍老、憔悴了许多。 “你回来的正好。”太姑婆话中有意,叹道:“我们唐家的未来,在你们后辈身上,这些年出了两个唐老虎振家声,我希望我们家族内以后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唐老虎出现。” 太姑婆的话让兄弟俩默然不语,唐晨自认为自己还没有够格,太姑婆的希望,只有靠大哥实现了。大哥唐清不管是体魄,还是脾气都和父亲极像,从小就是孩子王,有一种不服输的牛劲,即使和父亲也要量较量一番,脑海中,却不由得记起了小时候发生的一件事。 九岁的那年夏天,村中的一干小孩到村口溪边放牛,张正威趁着唐晨在溪中洗澡之际,恶作剧地把他的衣裤藏了起来,脱光了的唐晨哪敢上岸,之后张正威和张家的一帮人在溪边将他好生羞辱了一番。唐清赶到后,将张正威一顿好打,直到他的脸上开了酱油铺,方才罢休。 “好了,我们说说正事。”爷爷成风转移话题,看着毛胡子说道:“兄弟,无事不敢扰你清净,此次把你请来,全是为了破解一个大秘密。” 当下便把古屋中的事情一一道出,又将张木匠诈尸后尸体没了踪迹以及铜锣上的山眼等和盘托出。 听罢,毛胡子脸色有些凝重,这种种的怪事让他感到了事情的不简单,顿了下,说道:“象山下的古潭由来已久,我师傅健在之时便对其颇为忌惮,当时他说那潭中定有潭中潭,如果母锣真的在里面,说不定已经随波进入了潭中潭了,明天,我需要先去确定一下。” “那就有劳兄弟了!铜锣的秘密,只有找到母锣方能揭晓。”唐晨的爷爷成风感激地说。 “都做兄弟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客气的,以前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毛胡子摇头叹道。 “是啊!”成风点了点头,动情地看了一眼毛胡子。 众人正在说话间,田教授回来了。进屋后和众人打过招呼,说道:“刚在村中四处转了转,台湾的开发商已经带来了勘山队,还有,昨天那两个人不是真正的老板。” “难道不是高大?”唐晨不解地问。 “真正的老板今天才来,现在还在工地上视察,我和他交谈了几句,姓木名子,人还比较随和,四十多岁的年纪。”田教授笑了笑,折身进入厨房喝水去了。 唐老虎这才想起到工地上报名的事情,当下不敢耽搁,匆忙往村口去了。 见哥哥唐清甚是迷惑的样子,唐晨赶紧将招工的事情告诉他。听罢,唐清竟然也要去工地做工,自是跟着父亲而去。 “胡子,要为明天准备些什么,你尽管和成风开口。”太姑婆今天有点沉闷不爱说话,不知道是因为昨晚没有睡好,还是心中藏了心事的缘故。 毛胡子笑了笑,应道:“一应的行头我已经带来,只需准备十二根香、四根红烛、两升糯米以及钱纸即可,祭拜水神的时候要用。” “这些倒是有现成的。”成风老人点了点头,知道这些东西是开坛祭拜的必需之物,当下进房寻找以备明日之用。 下午没事,三老坐于堂屋细数着那些属于他们的过去,一时间仿佛有说不完的东西。唐晨和王杰插不上话,无奈中只好起身往屋外走去。 “看来,明天又有法事看了。”王杰兴奋地说。 “这个,好像看不成。”唐晨遗憾地甩了甩头,轻声道:“听我爷爷讲,毛胡子行法的时候,是不准旁人观看的。” 王杰有些失望,脑海中不禁想起了王师傅招蛇治伤的神秘场景,这个毛胡子,又会用什么秘术去探测那深不见底的诡异古潭呢?顿了顿,突然附到唐晨的耳边悄声道:“要不,我们偷偷躲到象山下的隐蔽处观看,你说怎么样?” “这个怕是不好吧,爷爷说了,行有行规,道有道矩,我怕会坏事呢!”唐晨忧郁地摇头,其实心中也是颇为好奇。 “不碍事的,我们隔远点,别让胡子大爷发现就是,他不准别人看,肯定是不想让人打扰他。”王杰鼓动着唐晨,见他犹豫不定,又何尝不清楚他也想看。 “那千万不能告诉别人,舒雪都不能透露。”唐晨四处观望了一番,嘴里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父亲和哥哥从院门走了进来。 半个小时后,晚饭开始陆续上桌,果然有巴掌大一块块的腊肉,肥肉肥得流油,瘦肉瘦得红彤彤的,夹着浓浓的米酒香味,惹得毛胡子直舔舌头,坐定后,夹起一块大肥肉便往嘴中塞去。 “厉害!胡子大爷果然厉害。”舒雪轻声叹道,见他吃得嘴角流油。 “其实你还不知道俺爸的厉害,据说,他年轻时有次一口气吃光了一大木盆子肥肉。”唐晨说罢,故意用手比划了一下木盆的大小。 舒雪看了看唐老虎,想着那一木盆子的大肥肉,不禁“咕嘟”一声吞了一口口水。此刻,就连桌上所有的菜碗中装的,仿佛都成了白花花的肥肉。 “吃吧!别想了,否则,想想都腻了。”见她只顾发呆,唐晨扯了扯舒雪的手,提示道。 饭间很热闹,几个从城里来的年轻人已经爱上了柴火饭,几天下来,饭量大增,即使舒雪,也能吃完一大碗饭。 毛胡子和老朋友成风把盏交谈,王杰仔细听着两人的话,依稀听到了毛胡子说明天大清早就去看水,暗想他话中说到的水,当指象山下的古潭无疑。 独有唐清,坐在母亲身旁只吃不语,或许是许久没吃到家中的饭菜了,此刻,眼角竟是有些湿润。 大家边吃边摆着龙门阵,晚饭一直吃到了八九点方才散席,几个年轻人帮着收了碗筷后,王杰一把将唐晨拉到偏屋,小声说:“我俩早点睡,胡子大爷说明天清早就去看水,我俩最好在他到达古潭之前找个地方藏好。” “有理。”唐晨赞同地点了点头,当下便去厨房舀水洗脚。 脱鞋子的时候,方才发现脚底的水泡全部磨破了,袜子黏着脚掌,轻轻一拉,便有阵阵刺痛传来,一旁的舒雪看了,心疼得眼泪水几乎掉落下来。 “不要紧的,等水泡干掉就没事了。”唐晨故意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 还是母亲周氏的办法好,拿了茶籽油让唐晨涂上后,袜子方才轻易脱了下来。 “雪儿,早点休息,我先回房了。”唐晨伸了一个懒腰。 天刚蒙蒙亮,王杰和唐晨已起床穿好衣服,俩人悄悄推开屋门,出了院子后,快步往五六里之外的象山赶去。 晨霭中的象山显得有些阴森,旧社会这里死过不少人,据说很多被土匪打死的人,尸骨都被丢到了古潭中,一些触犯了家法族规的淫男荡女,沉潭进猪笼也是在象山下面的另一处水潭中施行。 唐晨清楚地记得一个本家伯伯在山下遇到了鬼打墙,迷糊中走到了一片坟地里还不知道,最后站在坟头一通乱骂,方才清楚自己的遭遇。 四顾环视了一圈后,唐晨用手指着距离古潭三四十米开外的一块石头说:“我们就藏到那块石头后,等下切莫出声惊扰了毛胡子。” “这个是理所当然的。”王杰说罢,竟然从路旁折断数根小树枝,动手编制了一个帽子。 唐晨暗笑不已,正色道:“最好涂些稀泥巴到脸上。” 俩人相视而笑,赶紧藏到了石块后。 约摸过了半个钟头,通往象山的小路上,果然出现了毛胡子的身影。 “来了。”王杰嘘了一声。 渐渐的,天已经大亮,到了古潭边,只见毛胡子从地上拾起一块小石头轻轻丢入潭中,却只顾怔怔地看着波动的潭水出神。 “这老顽童究竟在想什么呢?为何没有下一步行动?”唐晨心里有些纳闷,毛胡子的怪异举动,让他更觉此人不同寻常。 “我想应该是某种仪式。”王杰低声说。 站在潭边静静等了一阵,毛胡子竟然再次捡起石头丢入潭中,如此丢了三次石头,突然自语道:“三块沉潭石,谒拜水中神,我乃水门人,不为财,不为名,只为心中结。” 念完,从身旁的皮袋里掏出一块黑糊糊的东西丢到水面上,俄顷之后,只见潭中浮出鱼头无数,俱是聚在那块黑糊糊的东西周围不肯散去。 眼前的怪事让唐晨和王杰吃惊不小,这毛胡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戏法,竟然将潭中的大小鱼儿全部引出了水面。 “有股怪异的香味。”王杰抽动鼻子嗅着,奇道:“你闻到没有?” 唐晨嗅了嗅,果然有股淡淡的香味,虽然觉得奇香无比,却是无法用语言形容,更找不出这香味是出自何种物体。 “定是漂于水面上的那块黑色物体将鱼群引来的,那东西说不定像狗皮膏药一样,经过了毛胡子的秘方处理。”王杰分析道。 “别说话,小心被他听了去。”唐晨用手掩住王杰的嘴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毛胡子的一举一动。 见鱼群聚拢,毛胡子颇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口中开始念出一些听不懂的怪语,王杰知道,这肯定又是传说中的哇吧唧。 哇吧唧念过后,毛胡子谨慎地往四周看了看,似乎在确认这里到底有没有人存在,可是他哪里知道,此刻,在几十米外的石头后,正有两双眼睛在偷窥着他的一举一动。见四周并无异动,毛胡子方才打开皮袋,一一将各种物事从袋中掏出。 知道关键时刻要到了,唐晨和王杰俱是心跳不止,激动中就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果然,毛胡子有了新的举动。只见他将白花花的糯米快速地撒到地上,洒在地上的糯米歪歪扭扭的,看上去有如符文。 有了上次看王师傅招蛇的经历,唐晨这次不会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细看之下,那些洒在地上的糯米,俨然是一个古老的水字。 王杰拍了拍他的肩膀,伸手指着地上的糯米图文,唐晨会意地点了点头,知道王杰也看出来了。 “和蛇有关的是土、木,和水有关的是水,那么,还有金、火呢?”唐晨隐隐悟到了什么,这一切,却好像都和五行有关。 撒完糯米,毛胡子又将十二根线香一一按着水字的走势排好,并将钱纸分成四块摆在了水字周围。 “难道,他也要和王师傅那样,来个祭拜之舞?”王杰疑道。 “不清楚,我觉得不会,只是有个地方我搞不懂,他说他是水门人,这水门,又是什么?难道是什么秘密的门派?”唐晨摇了摇头,狐疑间,却见毛胡子竟然动手脱起了衣服,当下不由得暗忖,“为何他要脱下衣服?难道这老家伙要下潭?” 大清早颇有些凉意,潭边的毛胡子仿佛全然不惧,很快,上衣已是脱掉,这一下直把王杰惊得差点喊出声音来,原来在毛胡子瘦白的身体上,竟然通身文满了奇怪的符文,后背处,赫然还文着一条奇怪的鱼形物事。 “这应该是他不准旁人观看的一个原因。”唐晨暗暗猜测着。 裸着上身的毛胡子忖量了一下,走到潭边用手沾了潭中水在胸口上连拍三下后,方才取火将香纸点燃,这时,水中的鱼群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一般,突然骚动起来,不住地在水面上翻滚,哗啦啦搅出阵阵水花。 见状,毛胡子伏到地上拜了几拜,从皮袋内拿出了一个约摸巴掌大小的白色物体,细看之下,可以清楚地辨出白色物体是一条假鱼,却不知是用何物做成。看着手里的白鱼,毛胡子显得虔诚之极,敬若神明。 “他拿一条假鱼出来干什么?”王杰不解地问。 “我想,所有神通应该和他身上文着的符文以及那条假鱼有关,你有没有发现,刚才他用潭水拍了胸口后,潭中的鱼群便格外显得不安起来。”唐晨皱眉答道。 王杰有点迷惑,这毛胡子到底耍了什么手段,俨然好像能与潭中的鱼群取得某种方面的联系,难道,这也是巫术吗? 不远处,毛胡子沐浴着晨光,双手颤抖着将白鱼放到地上的糯米中,待纸钱烧尽,张嘴用力将食指咬破,把血小心地滴到了白鱼的双眼中,又将血在自己的两个眼眶上各自抹了一道血印,拿着白鱼起身往古潭边走去。 随着他的走近,潭中的鱼群愈发骚动起来,竟是有如注射了兴奋剂一般狂动不止,哗啦啦的水花声就连数米之外的唐晨和王杰,也是清晰可闻。 王杰的心砰砰跳过不止,心中有种预感,毛胡子手上的白鱼,肯定会有奇迹发生。 走到潭边,毛胡子自语道:“去吧!跟着它们。” 说罢,轻轻将白鱼放到水里,群鱼见状,俱是围到白鱼身边,王杰睁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浮在水面的白鱼,他要确认自己的想法。 毫无生命的白鱼慢慢地在水面漂着,半袋烟过后,突然摇动了几下尾鳍。 “太不可思议了。”唐晨轻声叹道。 “快看,这白鱼,竟然活了。”王杰张大着嘴巴,眼前的这一幕让他不敢相信。 白鱼咕嘟咕嘟从口中吐出几个水泡,翻了一个身加入鱼群,在鱼群的簇拥下,不用多久,便沉往水底而去。 看着湖面消失的鱼群,唐晨和王杰依然沉浸在惊讶之中,刚才的那一幕俨然便如幻觉一般,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任何人都不会相信。 毛胡子此时好像松了一口气,穿好衣服后,从皮袋内拿出烟袋点燃,坐到潭边的石头上看着水面吧唧吧唧地抽着,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 “看来,他是在等白鱼回来。”唐晨猜测道。 “嘘——”王杰示意唐晨噤声,担心地说:“有人来了。” 唐晨转头看去,只见远处的路口上出现了一行人的影子,都穿着蓝色的工作服,有些人肩扛三角架,有些人则背着其他的设备,领头的,却是张家的张全贵。细细辨认过后,那个叫高大的台湾人,也走在人群中。 毛胡子显然也有所发觉,当下起身将地上的一应物件收拾了,装作无事一般坐回潭边。 来人走近后,不住地看着象山指手画脚的惊叹不止,看来是被象山的奇绝景观所慑服。当下便有人想放下架子,准备拍摄和勘测地形。 “我们还是先到象山的屁股后面去看看,通路就那一条。如果要修石阶的话,最好从老路考虑。”张全贵提出了建议。 高大点了点头,突然看到象鼻下的古潭,笑道:“那古潭边,倒是可以修建几座凉亭小榭,几位专家觉得如何。” “养些金鱼,栽种些莲花,配上这座石山,很有风情。”高大身旁的一个中年女人操着一口浓浓的广东话,点头赞同道。 “这个……”张全贵支支吾吾的,顿了顿,方说:“高总,我想,古潭的情况,还是走近看看再说吧!这古潭素有凶潭之称。” 听他话中有话,高大愣了愣,当下和众人一起来到潭边,见那潭中漩涡嘶叫,深不可测,竟是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两步。 “哟,这不是金子坡的毛胡子大叔吗?”张全贵其实早已看到了毛胡子,嘿嘿笑道:“胡子大叔,您老抓鱼都抓到我们山坡村来了啊?” “张全贵,这里的鱼难道是你家养的?”毛胡子半眯着双眼,对张全贵并无好感。 “小心碰到水猴子!”张全贵笑了笑,转身对高大说:“高总,您看这潭,是不是感觉有点邪。” “确实有点怪怪的。”高大叹道,说罢,皱眉看了一眼毛胡子,示意张全贵带路往象山后的通路而去。 见他们走远了,毛胡子松了一口气,唐晨和王杰悬着的心,总算也是放了下去。 半个小时后,只见那条白鱼突然浮上了水面,却全然没有了之前的生机。毛胡子笑了笑,将白鱼捞起装入皮袋,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村。 “毛胡子笑了。”王杰惊喜地说。 “是啊!”唐晨答道:“他笑了,就证明他有发现了。” 看着毛胡子远去的身影,唐晨和王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俩人按捺着激动不已的心情,仍为之前所见而惊慑。 “天下之大,当真是无奇不有,这些奇人秘术,今早算是又开了一次眼界。”王杰颇是满足地说。 “呵呵,是啊!我们回去吧,毛胡子早上只是来看水,他今天肯定还有别的安排,或许,看水之后,就是下水了。”唐晨分析道。 两人说罢,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石头砸落声,唐晨定了定,抬眼看去,只见几块碎裂的石头,正从象鼻子下的山眼中滚落而下,惊异间,忽地看到一个模糊人影在黑黑的山眼中一闪即逝,待要细辨,却无任何发现。 “刚才我好像在山眼中看到一个人影,你有没有看到?”唐晨问道。 “没有啊,只看到有石头砸落了下来,或许是石头风化松动了的缘故。”王杰摇头否定。 “看来,是我眼花了。”唐晨悻悻地叹了一口气,自嘲道:“最近,我总喜欢疑神疑鬼的!” 回到家中,已经到了早上九点多,两人从大清早便不见人,也没有和谁打招呼,直把舒雪急得团团转,此时看到唐晨进屋,颇是不悦地质问:“说,和王杰跑哪去了?” “这个……”唐晨有些犯难,着急中脑袋一转,答道:“我和王杰昨晚睡得早,清晨醒来没事,便上山去观风,那日出是相当的漂亮,那景色是相当的迷人啊,雪儿,下次你也该去看看,啧啧……” “以后别一声不吭就玩消失,让人家担心一场。”舒雪缓下面孔,关切地说。 “嘿嘿,舒雪,貌似你俩还没……嗨嗨,就把唐晨看得那么紧……”王杰赶紧帮腔,一句话便将舒雪的脸羞得通红,乐得一旁的毛胡子和爷爷大笑不止。 “早上可有发现,胡子爷爷。”唐晨好奇地问。 毛胡子点了点头,轻声道:“成风,那潭中果然有异象,你姑姑分析的很对,或许,母锣就在潭底。吃完早饭,我们便去探个究竟,不过,我需要一根长达十五米的绳子。” “绳子的事情好办。关键的问题是怎么把母锣弄出来。”太姑婆迟疑了一阵,顾虑道,“毕竟,你也不比当年了。” “是啊!确实老了,这一次,就当是我最后用水门秘术吧!以后,得安安分分地在家待着了。”毛胡子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凄凉之色,“今天,我请了鱼神。那水潭中不简单,潭水是从地下暗道排出去的,如果母锣真的在,八成便是在水潭的死角处,否则,肯定会被水下的暗流卷走,除了我,谁也拿摸不准分寸去避开暗流,否则,一旦卷进暗道便是凶多吉少,更何况,也只有我最清楚母锣的具体落点。” “这……”唐晨的爷爷成风眉头紧皱,说:“我并不是不相信兄弟你的本事,只是这天气,那么深的水中肯定是无比冰凉的,怕冻坏了你的身子。” “给我准备一瓶老酒,十个朝天椒,就这么定了。”毛胡子挥手道,正想去点烟,突然说:“只是,早上的时候碰到了张全贵,还有旅游开发的一干人,这不是个好消息。” “张全贵可否看出什么?”太姑婆不安地问。 “应该没有,只是打趣我,那小子打小我便看他不顺眼,现在给台商当了向导,鬼晓得又会干出什么事情来。”毛胡子的话中夹着愤怒,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张全贵在过去的年代里,做出的种种恶行。 “过去之事,不提也罢!”太姑婆愤愤说完,交待唐晨道:“曾孙子,去看你阿爸和哥哥从工地回来了没?该吃早饭了。” “好的,太姑婆。”唐晨点点头,和王杰出门而去。 早饭一直等到十点半左右,唐老虎和儿子唐清方才从工地赶回,现下工地的主要任务,是从山坡村修一条可达村外主干道的马路,因为推土机、汽车等重型机器进不来,所有的活计必须靠人的双手完成,该砍掉的树得砍,该炸开的土方得炸,工程难度很大。 早饭后,唐老虎和儿子自是返回工地忙活,父亲成风则与毛胡子开始为下象山古潭做准备。 找到长绳,备好老酒、朝天椒,除了母亲周氏、太姑婆之外,其他人全部出发前往象山。 抵达古潭后,爷爷成风吩咐王杰和唐晨道:“等下你们胡子爷爷会系着绳子下水,你俩在岸上负责扯绳子,千万不能放手。” “我该做点什么呢?成风叔。”田教授问。 “你和丫头去附近找些干燥的柴草,在那生一堆火。”老人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 毛胡子将绳子系到腰上,拿起老酒咕嘟咕嘟一阵猛喝,又一口气吃了五六个朝天椒,直把嘴巴辣得通红肿胀,全身火热异常。 “俩小子跟我来。”毛胡子吐了一口口水,哈着嘴巴不住地吐着辣气。三人到了水潭的西南角,站定后,毛胡子说道:“我现在从这里下水,你俩拉好绳子。” 说罢,从衣袋中掏出两团棉花将耳朵堵好,穿着衣服“噗通”一声跳入古潭,竟是一个猛子往潭底扎去。 “好快的速度。”王杰惊骇不已,只见毛胡子在水中完全像另一个人一般,游动速度甚是快捷,不用多久,便已消失在了视线中。 波动的潭面很快回复正常,岸上几人俱是处在焦急的等待中,时间很快过去,王杰看着面前的绳子在不住地往水下伸去,当下看了看时间,担心地说:“唐晨,已经过去四五分钟了,胡子爷爷为何还没上来?” “没事,你俩拉好绳子就行了。”老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俩不要慌张。 “不行啊!要出人命的,人在水下闭气的吉尼斯世界记录,最长也不过十三四分钟,更何况胡子大爷是个老人家。”王杰急了,说罢,便要动手扯绳子。 “别动,王杰。”老人见状,赶紧阻止,解释道:“你胡子爷爷会水门秘术,世界记录十三四分钟,是你胡子爷爷没去,他在水下闭气二十多分钟都没事的,因为他会在水下换气。” “水下换气?难道胡子爷爷还能在水中呼吸不成?”王杰颇是不解,虽然搞不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眼前的事情却证明老人口中的话绝非虚言。 “我也想到了胡子爷爷会换气。”唐晨笑道,当下看着王杰说:“我们这会在水下换气的人可有好几个。家族内已经死去的聋子爷爷,便是一个,记得有一年,有人在村口的溪中用雷管炸鱼,聋子爷爷最后一个到,当时鱼都被大家抓完了。他一个人跳下溪中,过了十五六分钟仍然不见起来,可把我们吓坏了,大家都以为他在水底抽筋淹死子,惶恐中,却见他从溪中猛地窜出水面,两腋之下各夹着一条五六斤重的大青鱼。” “如果我能学到,那该多好。”王杰睁大眼睛,看着潭水颇是向往地说道。 成风老人算了算时间,当下吩咐田教授开始点火。很快,便有一堆熊熊火焰腾起。 “这一幕,让我想起了水浒传中的浪里白条张顺,书中写着张顺甚至能在水中鱼跃,现在,我终于相信那不是施耐庵虚构的。”王杰紧张地看着水面的漩涡,此刻,心里除了神奇,还是神奇。 水中的压力很大,毛胡子的双耳虽然塞了两团棉花,却仍然感觉到耳内有种闷闷的胀痛,而且越往水下潜行,越是觉得吃力无比。 水中视物对于他来说不是难事,只见远处那漩涡卷起的水柱到了水下六七米处后,却突然改变了方向往东面的潭壁卷去,被搅动的水流,翻滚着白色水泡显得格外的打眼。 “看来,之前还是想错了,原来这古潭之水的出口不在潭底。”毛胡子心中大悦,他知道,潭水的出口如果不在潭底,就意味着潭底将不会有暗流存在。 潭中水是由地下水汇聚而成,到了这样的深度,已是冰凉刺骨,虽然喝了老酒,吃了朝天椒,仍是冷得毛胡子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当下换了一口气赶紧潜到水底,暗忖在水中呆得越久,就越容易发生意外。 潭底淤积了很多枯枝败叶和废旧杂物,一双打眼的红色小鞋,让他有点心惊,心中搞不懂这鞋子是怎么沉到潭底的,仔细搜寻了一番,却哪里有铜锣的影子。 “如此厚的淤泥,铜锣定是被淤泥给覆盖了。”毛胡子皱眉想到,当下小心地用手往淤泥中摸去,摸索良久,忽然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圆形物体。 “有门。”心中一喜,赶紧又伸出另一只手去搬扯,那东西好像被淤泥吸住了,费了好一番力气后方才把它扯了出来。然而,毛胡子却失望了,因为这东西并不是铜锣,而是一只瓷坛子。 “难道成风和他姑姑的推测有误?”脑海内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焦急中只好再次往淤泥中摸去。 淤泥下,依旧是瓷坛,通过手的感触,可以清晰地知道不止一个。见状,也顾不得将水搅浑,赶紧伸手将淤泥挖出一个豁口。 眼前的情景让毛胡子大吃一惊,只见无数个大小不一的瓷坛,东倒西歪地堆在一处,有些还盖着盖子,有些,却是敞口的。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坛子出现在这里?”这些瓷坛让他颇是不解,当下将瓷坛拿到眼前一看,里面却黑糊糊的看不到任何东西,好奇之下探手进去,摸到的,竟是一个圆圆的硬物。 一种透心凉的感觉,倏地漫上了他的心头,惊恐中将两个瓷坛一撞,只见两个已成枯骨的人头随着瓷坛的碎裂出现在了眼前。 强行定住狂跳不已的心,颤抖着手又打烂了四五个瓷坛,只见每个瓷坛内装着的赫然都是骷髅头,从瓷坛的大小估计,这些骷髅头有男人的,也有小孩的,有些还附着长发,当是女人的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心中觉得有些憋得慌,暗忖自己在水下混了一辈子也没见过这等诡异骇人的事情,那淤泥中还有无数的瓷坛存在,这么多的瓷坛,不知道要取下多少人的头颅。 “难道,这是?”脑海中,毛胡子突然想到了水灵,小时候,师傅曾对他说过一种叫水灵的邪术,施术者需要用八十一颗人头祭养邪魅水灵,而且,水灵的出现还需要用一个年轻女人的尸骸做宿主,如果在水中碰到水灵之术,就会产生一种诡异的幻觉。 想到这里,毛胡子已是明白了几分。正想继续去把瓷坛全部掏出,忽见淤泥下猛地鼓出一团浑浊的泥水,还未容他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见一只人手从淤泥下探出,惊恐之下,头脑刹那间竟是失去了意识。 大口大口的浑水开始不住的灌入毛胡子口内,迷糊中,他隐隐感觉到自己正被绳子悠悠地拽上了水面。 “快,孙子,你俩快拉,已经过了时间,胡子爷爷肯定在水中出了事情,否则,他该出水了。”成风老人惊恐地喊着,心中大感不妙。 几分钟过后,毛胡子被唐晨和王杰从古潭中拉了出来。他的情况让成风老人揪心不止,几个年轻人没有说话,眼前的毛胡子显然在水底遭遇了什么,只见他的鼻子嘴巴内俱是灌满了黑色的淤泥,脸色苍白透青,在出事的过程中应该还强行憋着气。 眼见得就连田教授也乱了心神,成风老人懊悔不迭,暗想水下到底有什么东西,会让这个精通水道的水门高手落难?此刻,倒是后悔不该让他下水,当下赶紧吩咐孙子:“晨儿,快点把胡子爷爷放到你的膝盖上,用膝盖顶住他的腹部。” 说罢,伸手用力在毛胡子背上摁压了数下,片刻之后,毛胡子突然咳出了几口泥水,颤抖着断断续续地说:“成风,你们……快……离开这里,水……水灵……” “水灵?”成风老人正想问什么是水灵,毛胡子已经再度昏迷,心中虽然搞不懂他的话到底是何意思,但却知道这水潭边已经不是安全之地,悲痛中命孙子背上毛胡子离开水潭,一行人惊恐不已地往村子里去。 回到屋里安置好毛胡子后,成风老人将事故的前后情况一字不漏地告诉给了瞎眼姑姑,听罢,老姑婆说道:“毛胡子不是普通人,活到现在,经历过无数的大风大浪。从你刚才说的来看,他既然醒来叫你们走,还说到了水灵,可以看出毛胡子很害怕,水底定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还有这水灵究竟是什么,我们也不得而知,以我的猜测,要不是一种怪物,就是一种邪术,否则,还有什么能吓到他?” “那么,这是不是说明母锣不在古潭下?”田教授插话道。 “或许吧!”成风老人愣了愣,思谋到,“一切皆有可能,关键得看毛胡子醒来后能否告诉我们事情的真相,如果母锣不在,那锣上的秘密或许真的就成为了秘密了。” 下午三点左右,毛胡子醒了,床头的唐晨见状,赶紧高兴地上前伺候。 “水灵,水灵,快跑……”毛胡子只顾坐在床上不休地喃喃自语,对一旁的唐晨,竟是好像压根儿就看不到一般,只顾嘴中念着水灵,脸上一副甚是害怕的样子。 “胡子爷爷,您先喝杯水吧!”唐晨摇了摇头,恭谨地将水送到了毛胡子满前。 看到水杯中的水,毛胡子仿佛受到了刺激般抖个不止,见唐晨把水往他面前递来,惊恐中一把将水杯撩翻,大声喊道:“水灵来了,快跑,快跑……”说罢,也顾不得披上外衣,打着赤脚跑出了房门。 “难道,胡子爷爷被惊吓过度成了傻子?”唐晨暗叫不妙,焦急中赶紧出屋叫太姑婆和爷爷。 堂屋中的王杰等人早已被惊动,听到叫声后进房查看,却刚好和毛胡子碰了个满怀,见状,田教授和王杰一把拉住毛胡子,问唐晨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胡子爷爷,他,好像不正常了。”唐晨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我想八成是在水底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而造成的精神失常。” “水灵,坛子,骷髅头,好多骷髅头……”毛胡子浑身颤抖着,显得颇是害怕和惊恐。 “先扶他上床给他压惊,不管他怎么样都不能让他跑了。”成风老人铁青着脸,跛着脚走近说:“我去厨房弄点锅底灰来。” 众人一番感叹,想不到这个逍遥的老顽童上午还好端端的,此刻,却成了这般模样,唐晨和王杰更是伤心,暗想这一路走来,进屋的张木匠死了,现在,精通鱼道的毛胡子老人又疯了,这一切,却都和铜锣有关。 被强行摁倒在床之后,成风老人看着毛胡子颤声说:“老朋友,你我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却从来没有出过什么意外,想不到到了新社会,还栽倒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上,是我对不起你,不该让你下水,我一定会查出事情真相,找到水灵。” 悲叹之后,突然将手里的锅底灰一把涂到毛胡子的额头上,又沾了些口水抹在毛胡子的两边太阳穴上,烧完香纸,口中凄凉地喊道:“毛胡子,回来了,毛胡子,回来了……” 在老人凄凉悠长的呼喊下,床上的毛胡子渐渐恢复了平静,不多久,已是睡着。 “走吧,我们到堂屋去,别打扰了他。”成风老人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出房。 舒雪摸了摸手臂松了一口气,刚才爷爷凄凉的喊声将她的鸡皮疙瘩也全部唤了出来,心中却搞不懂为何这毛胡子被爷爷喊过后,便能在须臾之间安静下来。 回到堂屋,太姑婆担心地说:“刚才,我从毛胡子的口中听到了坛子,骷髅头,好多的骷髅头,如果把这些连起来,八成该是坛子里有好多的骷髅头。” “坛子里有好多骷髅头?”田教授思索着太姑婆的话,顿了顿,惊道:“如果是这样,那么也就是说把好多骷髅头装在一个坛子里,把这么多的人头放到一个大坛子里?而且还沉到水底去,这又是为何呢?” 舒雪往唐晨身旁靠了靠,手上的鸡皮疙瘩再一次冒了出来。田教授说把那么多的人头放到一个瓷坛内,不由得让她想起了奶奶腌酸萝卜的时候,将数十个萝卜放进瓷坛,萝卜们很拥挤地在一起,或许,和那些在瓷坛内的人头一样。 “姑姑说的有理,不过,我却有这个想法,关于毛胡子的话。”成风老人琢磨了一番,说:“我们也可以这么理解——好多坛子,每个坛子都装着骷髅头。” “那么,这些坛子,这些骷髅头又和水灵有什么关系?”唐晨发出了疑问。 “八成是某种巫术,毛胡子在水下应该在还没有找到母锣之前,却撞上了这种巫术。”太姑婆猜测道,顿了顿,突然颇是自责地说:“也怪我,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地主李主隆为了不让人动锣,在子锣那设有鬼符大阵,由此可见,李主隆定会在母锣那也设有阴谋的,唉,都是我们太大意,白白让胡子去冒险。” “太姑婆,也就是说,母锣当真在古潭中?”王杰问道。 “很有可能!现在毛胡子出了事情,那古潭,在我们没有搞清水灵究竟是什么东西之前,切莫再接近。否则,他也不会在昏倒中都要告诉我们危险,那是他凭着一股意志力支撑着的。”太姑婆告诫众人道,说话间故意看了一眼唐晨和王杰,“还有,毛胡子的身体如果没有起色,就要找大夫看看,侄儿。” “这个是理所当然的,姑姑。”成风老人恭敬地点了点头,暗忖毛胡子现在的安危倒是不用过于担心,毕竟孙子手里有一副没有用完的狗皮膏药,实在万不得已的时候还可以派上用场,怕的就是毛胡子的精神会出问题。 “只是,我有个地方不懂,如果古潭下真的有那么多的人头,这些人头……”王杰断断续续地问。 成风老人沉吟了一阵,摇头叹道:“我想这应该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情,在旧社会,人命比草贱,土匪、瘟疫、战争、饥饿,都会让人丢掉性命,那个时候死个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王杰没有接话,从老人说话的语气和表情可以看出,那时候的人们,过的肯定是一种非人的生活。 唐晨闷闷地坐在一旁,脑海内却还在回想着毛胡子的话,心中实在是搞不懂他在水底究竟碰到了什么,竟然能活活地将一个正常人给吓疯。 “现在断了母锣的确切线索,我们该怎么办?”田教授满脸茫然地问。 “不打紧,我们手中还有子锣,找出铜锣的秘密,只是迟早的问题。”太姑婆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说:“现在只有等毛胡子醒来道出事情的原委,我们才能做出下一步的计划,可是不知何故,我却总有一种不祥之感。” “姑姑多虑了。”成风老人安慰她道。 眼下无事可做,因为毛胡子出了事情,唐晨也没有心思去干别的,心中只巴望着他早点醒来,恢复神智,那样就可以告诉他们潭底的事情。 “咔,王杰,我们出去走走吧!”舒雪提出了请求。唐晨点了点头,和王杰、舒雪一起出了院门。 第八章 怪客来访 此刻,村外正是一片热火朝天。工地上,打着赤膊的男人们奋力地挥着头。汗水,顺着额头一直淌到胸口,将他们那结实的肌肉渲染得格外分明。震天价响的口号一浪接一浪地响起,轰鸣声中,只见数块重达千斤的巨大山石翻滚着落到了山脚下的深涧中,整个大地仿佛都被震动了起来。 唐老虎站在一座突起的土坡上指挥着唐家的后生。眼前的情景让他又想起了公社时期,成百上千的人一起修水库、铁路的壮观场面。那时候,人们也是这样靠着双手,荡平山坡,铲掉障碍,终使高峡出平湖,铁路上青云。 “小伙子们,力气要用到坎上,要用到一个方向,光靠蛮力,没有巧劲,成不了大事,要学学你们的父辈、爷爷辈,更不能给我们唐家丢了脸,提前超额完成任务,就能多拿工钱,就能提早回家抱老婆、亲娃子。” 唐老虎大声吼着,虽然已届五旬,强壮的身体却依然不减当年。听到他的吼声,所有的唐家后生俱是“嘿哟”一声呐喊,紧咬牙关,不用多久,已是将张家的工作进程甩到了后面。 张全福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不是滋味,现在的唐老虎,在唐家俨然已经成了后辈们的精神支柱和膜拜的对象,他的一声呐喊,他的一声招呼,便会唤起唐家人无比的力量。 “唉,只要唐老虎还在,我张家在这山坡村或许便无一天的出头之日。”张全福用力将手中的锤子往面前的石头砸去,虽然将石头砸碎,虎口处,却产生了一阵阵的刺麻,转头见侄子张正武正在抽烟休息,没好气地说:“抽,你只晓得抽,一上午就抽了半包,小心抽死你。” “不敢了,二爹。”张正武赶紧丢掉烟头,郁闷中愤愤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唐老虎,一声不吭地拿起了刨子。 “那人是谁?好像在唐家人中很有号召力。”不远处,高大身旁的中年男子颇是赞许地问。 “木哥,听张全贵说,那人叫唐老虎,算是唐家现在的头人,工地上的活计,他们张唐两家有分工。”高大笑了笑,继续说:“据说此人年轻时甚是勇猛,力气惊人,摔跤劲在周围几个村子都找不到对手,更是做得一手好农活。” “哦,是嘛,看来还是一个传奇般的人物咯?”姓木的中年人微微笑道,满脸的和蔼之色。 “呵,他可是张全贵的眼中钉,肉中刺。”光叔接话道。 “那个张全贵,嗯……”姓木的中年男子顿了顿,突然低声说:“我看此人不是个坦荡之人,心怀不正,观其面相,当属奸险之徒。” “这个理当如此。”高大点了点头,不屑地嗤道,“一个山野小人,还能玩出什么把戏,他不就是想利用这次开发的机会,将唐家挫败嘛。” “要放炮了,大家快点躲好啊,要放炮了……” 三人正在说话间,只听到山头上传来一句悠长的吆喝,场上的人群很快便散了开去,人们纷纷躲到山崖下和大树后。 片刻后,只听到数声轰隆的炮响,山崩地裂中,平地掀起无数的大小石块呼啸着划过半空,着地后,有如利刃一般插入了地面。 “这放山炮,是最危险的事情,记得还在队上的时候,成红的老婆便是被石块将头劈成了两半,那个惨啊!还有,如果炮不响,在没有确认哑火前切莫走近查看,隔壁村的光中就是因为俯身查看炮洞,最后炮响了,头也飞了。”唐老虎用竹簸箕护着头,关切地叮嘱着身旁的几个本家侄子。 “伯伯说的是。”后辈们信服地应道。 “大伙早点动手!今天分了工,放炮后我们唐家负责砍树,他们张家负责开挖搬运炸开的土方。”等山炮放完,唐老虎挥了挥手,带着队伍往放炮现场赶去。 “大家都把力气使出来,号子喊起来。”见唐老虎来了,张全福大声对族人们咆哮道,炮场上一片沸腾,张家的后生们来了劲,在张全福的带领下,个个俱是干得异常卖力。 此刻,十多个强壮的后生正抬着一个重达五六百斤的硬木舂子,奋力地冲撞着半踏的土方。唐清愣了愣,脑海中突然想到了那部叫做《红高粱》的电影,片中的那些男人,也是这般的强悍,也是这般的充满着野性的力量。 “开山哟——”唐家有人拉响了号子。 “呼嗨——”场上,很快传来了如雷般的响应。 “惊神哟——” “呼嗨——” 雷鸣般的号子让唐清体内的血液激荡不休,一股发自内心的原始冲动,让他止不住有种想跟着呐喊的念头。放眼望去,只见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挑土的、搬石头的、撞木舂的,一切看上去很是纷乱,却又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这里,是属于男人们的角斗场。 “呵——”唐老虎笑了笑,领头往炮场前的树林走去。 当地有个风俗,在放炮炸坡前,除了要在山顶插一面红旗,还必须要先将炮场的树木放倒搬走。有些山头如果不插红旗,是无法炸开的。但这伐树的活计却不比张家清理路基来得利索,多数的树木都有水桶大小,台湾老板倒是会想,就地取材省去了不少麻烦,所有的木材都能派上用场,虽然在这些木材上花了不少钱。 砍树是一项细腻活,说是砍树,其实乃是用钢锯锯断,木材的锯口不仅要平整,而且下手点更要选对,否则一旦遇到节骨眼,即使是钢锯也奈何不得,否则便得重新选下手点,这样一来,这根木材也毁坏了不少。 唐老虎是锯木的老行家,每根要放倒的树在选择下手点的时候,都是由他亲自操刀,找准地方后方才交给族人们去做。有了他的指点,唐家的后生们自然便干得格外顺手,树林中不断传来“跨啦”之声,那是大树被锯倒后的落地声。 到了下午四五点时分,该放倒的树已经全部被剃掉了树枝,俱是光溜溜地横在地上。 见状,唐老虎开始分配人手准备将大小木材清走,重的木料少不得要三四个人一起扛,最后安排到儿子唐清的时候,唐老虎却碰到了麻烦,原因是儿子唐清不肯和年老的本家爷爷一起共事。 “你这娃,怎么不服安排呢?当了这么多年的兵还以为你学到不少东西,原来没有任何变化。”儿子在族人面前给自己脸上抹黑,唐老虎是个急性子人,火气立时便上了头,当年在生产大队当队长的时候,整个大队的活计同样也都由他来安排。 “谁说的我不服从安排,只是看到小爷这么大的年纪,这山路不好走,万一脚下一个不稳岂不是很危险,我只是想把他的活计全部摊到我的肩上来,如此而已。”唐清冷哼了一声,理直气壮地顶道。 他的话立时在所有族人中引起了惊叹,老一辈的人赞赏唐清的孝敬,后生辈的人却佩服唐清的勇气。 想不到儿子另有高论,唐老虎脸色有点难看,当下点了点头,气鼓鼓地说:“好,你能,既然是你自己说出来的,可不要怪我,两个人的活该是多少分量,你可要搞清楚。” 说罢,自是和搭档开始动手,俩人抬起一根两三百斤重的枞树往工地旁的空地走去。 唐清看了一眼父亲的背影,心中岂有不知道他的话中之意的道理,为了证明自己说的不是空话大话,便也找了一根两百多斤的木材。 扛上肩膀走了一段路程后,这才发觉事情远不是他所想的那么简单,山路不平坦,且路旁多草木荆棘,肩膀上的木头难免会被磕碰到,碰到这种情况,总要花上他很大的力气方能校准方向摆脱纠缠重新上路,之前本是嫌本家小爷年纪过大,怕和他在一起会耽误了自己,此刻,才知道强手不如帮手,肩膀早已被磨得火辣生疼,才走到半路,父亲和大伙却已经折道返回了。 “清哥,我来帮你一手吧!”见他两脸憋得通红,唐仕钢友好地说。 唐清愣了愣,脚下有些发颤,正想言谢,却见父亲颇是鄙夷地看着自己,男人的自尊告诉他,就算自己今天下午被木头活活压死,也不能向任何人求助,见状,强撑道:“没事,你去忙你的。”说罢,挺起胸口大踏步地往终点赶去。 “老虎,这孩子挺能耐的,不过,好像有点牛脾气,正和你年轻时候一样。”身后,传来了叔伯们的笑声。 众人来回扛运了四五次之后,所有的木料已经全部码好在工地上指定的地方。此刻,却也到了傍晚时分,该是收工回家的时候了。 张唐俩家的人一走,便只剩下了请来的工程队,工地上顿时显得冷清许多。 张全福看着走在前面的唐家人,听着他们口中发出的欢声笑语,心中很是不爽。 “二伯伯,如果修通了马路,以后我们唐家也买几辆车子,那样去罗就镇赶集就不用等车了……” “你想买什么车啊?”唐老虎厚重的声音格外有穿透力地传入了张全福耳中。 “老虎,你小弟和儿子唐晨以后肯定也会买小车的,到时候开车回村,那该是多风光的事情。” “不知道他们的打算。”唐老虎笑了笑。 张全福叹了一口气,抬眼看了一圈身旁的张家人,暗忖这帮小子竟然没有一个争气的,武的斗不过唐家,文的更是不用说,这么多年来,家族内竟没有一个读书出头的,更别说当官吃皇粮衣锦还乡的。 “难道,真的是他们唐家的祖坟埋得好?”张全福颓然摇了摇头,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了村西的山头,那里,便是唐家的坟山——谷坡。 进村不久,便是分路口,路旁的指路碑上,清晰地写着李广将军在此,上坡路是通往张家院子的,正路则是通往唐家院子的。 张唐两家虽然同处一村,却从不杂居,两大家族界限分明,一个在坡上,一个在坡下,只是从远处看,唐家的房舍多被树木遮挡好像没有几户人家,张家地势高,却是打眼许多。 半路上,张全福碰到了哥哥张全贵,知道兄长刚从勘测队回来,当下笑道:“大哥,还是你这活计轻松,每天只需陪人到处转悠,照样有工钱拿。” “哼哼——”张全贵得意地笑了笑,阴阴地说:“二弟,我们先进屋说话。” 见他如此一副诡异之态,张全福知道他话中有话,见状,赶紧跟着他往家里走去。 进屋后,张全贵吩咐儿子张正武道:“去把你大老爷和二老爷请来,说我有事情和两老商量。” “什么事情?大哥。”张全福不解地问。 “等等,等两老来了再和你细说。”张全贵叹了一口气,抬眼看了看堂屋的神龛。神龛上挂着一个红木相框,一个戴着狐皮帽子,身穿袍子大袄面相异常彪悍的中年男子,便是张全贵的爷爷张波罗。他是张家出过的最强悍的男人,然而,却在和唐老虎唱对台戏失败后郁郁而终。 “咳咳——”伴着一阵艰难的咳嗽声,屋门口走进了一个驼背老人,老人须发皆白,面容沧桑,老态斐然。 “大爹,您来了。”张全福赶紧上前搀扶伺候老人坐下。 “全贵说有事情商量,怎能不来呢?咳咳——”老人说罢,又是一阵猛咳,见张全贵正看着神龛上父亲的遗相出神,摇头道:“大侄儿,你有什么事情,快说。” 说话间,在张正武的搀扶下,又有一个老人进了屋。 张全贵将几根香点上插进香炉,拜了三拜后,正色道:“我现在在给台湾老板当向导,很多时候,他们得听我的建议。” “就为这事?”两老失望地说。 “当然不是。”张全贵眼中透出几分阴邪之色,冷冷地笑道:“日后这里开发成旅游景区,很多地方要被征用,包括田产、山林,甚至祖坟山。” 张全福隐隐察觉到了哥哥的意思,惊道:“大哥,你的意思是?唐家的祖坟山?” “不错,我会极力鼓动勘测队去勘测谷坡,那里三面环水,是一处风景很不错的地方,只要劝台湾老板征用那里,唐家的祖坟山不就该搬迁吗?”张全贵恨恨地说:“我曾偷偷请风水师看过,那里原来是一块莲花地。谷坡三面环水,刚好能给莲花地提供天然的滋养。我想,这便是唐家屡出人才的原因,包括出了两只唐小猫。我曾想破掉莲花地,放干唐家祖坟的穴气,但破祖坟是损阴德的事情,定会贻害后人,故此没有行动,现在,机会来了。” “这样,怕是不好吧!毕竟唐成风父子不久前才救过你。”张全福犹豫着说。 “哼,谁稀罕他们救我,大不了砍掉一条腿。”张全贵来了火气,起身看着神龛上的张波罗呆了呆,愤愤地说:“爷爷的仇恨,我张家多年的气,岂能因为我的一条命就抵消了,我的命还没有这么值钱。” “张唐俩家的积怨,已经无法消解,虽然唐成风这些年努力想化解。”大老爷沙哑着嗓音说,往事再现眼前,“要不是当年唐成风的父亲唐老虎使诈,他,又怎么能在对台戏上斗得过我爹,你们要记住这个仇,永世不能忘记。还有你们父亲,不是唐成风,他又怎会平白无故地被铁拐子给打死。现在又出了一只唐老虎,这便是天意,老天是要唐老虎亲自来给我们张家赎罪的。” 看着大爹老泪纵横的样子,张全福叹道:“大爹,二爹,我知道我们张唐两家的仇恨难以消解,可是,我觉得如果再把这笔仇恨加深的话恐怕不好。唐家祖坟的事情,唐老虎肯定不允许任何人去碰的。还有,我看他那俩儿子也都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唐清。” 张全福摇了摇头,心中有点凄然,张唐两家斗了这么多年,相互间互有伤害,爷爷张波罗和父亲的死,虽然与唐家有重大的关系,但解放后的几年里,在第二个唐老虎没有崛起的时候,村内却是张家在掌权。 那时候,唐成风因为患了脚疾而无法分身管事,大爹找各种借口扣唐家的工分,给唐家摊重活、苦活,唐成风的二小子、四小子俱是因为没钱治病,活不到两岁便夭折而死。就连大儿子唐老虎,也是幸亏寄养在妻子娘家,才得以活命。 记得唐成风已经过世的妻子杨氏,因为无意中捡到几个红薯,在蒸煮的时候传出香味被自家族人闻到,大爹不分青红皂白,派人一绳子捆了她,殴打、戴高帽、游行。 “这仇恨,何时才能化解啊!”张全福默默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大侄子,不管怎么样,你要设法鼓动台湾老板把那块地征用了,只要动了他们的坟山,他唐家自会慢慢衰败下去。”二老爷也发表了看法。 “哼,要知道,台湾老板搞旅游开发,是受到了政府的允许和支持的。”张全贵阴阴地笑了几声,说道:“如果台湾老板真的要征用那块地,到时候,可是由不得他唐老虎的。” 张全贵说完,颇是得意地看着两个叔叔,对视间,三人俱哈哈大笑起来。 唐老虎和儿子唐清一路无话地回到家,晚饭已经开始陆续上桌了。见这父子俩冷漠相向,进屋后背道而走,周氏知道,丈夫和儿子又冲起来了。 当下笑了笑,说:“工地上忙活了一天,肯定累了,我去舀热水给你们洗脸洗脚。” “娘,我自己来!”唐清拉住母亲的手,有意无意地说:“某些人自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却让老婆倒了一辈子的洗脸水。” “你……!”唐老虎一时语塞,脸色被气得青一阵紫一阵的,要不是看到儿子这么大了,还真想上前给他两耳光。 “我只是说某些人,又没点你的名。”唐清冷哼道,转头对母亲说:“娘,你也辛苦了一天,在家忙活不比在外轻松多少,先歇着。” 唐晨看着王杰和舒雪,三人面面相觑,又哪里说得上什么话。 父子俩的矛盾爆发,让屋中的气氛大僵,沉默中,突然传来一阵重重的拐杖敲地的声音,便听太姑婆呵斥道:“唐成风,你能耐得很啊!” 成风老人叹了一口气,赶紧恭敬地上前伺候,低声说:“姑姑教训的是,侄儿知错了。” 说罢,狠狠瞪了一眼儿子和孙子,招手道:“老虎,清儿,你俩过来,到我身边坐下。” 唐晨干咳了几声打破尴尬,见田教授漠然地望着自己,当下附到他耳边低声说:“太姑婆生气了,爷爷也生气了,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成风老人清楚儿孙的脾气,父子俩向来不合,八字命上也是对冲的,待他二人坐定后,方才语重心长地说:“有句话说的好,家和万事兴,你俩闹矛盾,双方都有错。老虎,你对儿子不能太过刚硬,有时候,得参考参考儿子的意见,清儿这么大了,难道不懂?” “父亲,儿子明白,日后必会改正。”唐老虎说罢,有点内疚地看了一眼唐清那血肉模糊的肩膀,颤抖着伸出手去给他脱外套,“肩膀还痛吗?清儿。等下用微热的盐水洗洗。” “咝——不痛。”唐清倒吸了一口凉气,肩膀上,衣服已经和绽开的皮肉裹在了一起,虽然父亲颇是小心,那种刺痛仍然直入心扉。 “清儿,我唐家长幼有序,辈分分明,子田思照光,仲成守仕轮,从来没有人乱过,即使八十岁的老人,见到三岁小儿,只要在辈分上尊大,老人也得喊小儿一声叔叔爷爷。你父亲的脾气你最清楚,他已经是五十岁的人,凡事你得让着他,不能那么较劲。为了你兄弟,他吃过多少苦你知道吗?鞋子不是穿烂的,而是被山路磨烂的,衣服,是汗水泡烂的。你也该懂事了,希望你们父子俩谨记。”成风老人甩了甩手,示意二人先去洗脸。 “爷爷,孙子知错。”唐清眼中有点湿润,转身看向父亲道,“爹,是儿子对不起你,不该什么都和您较劲,请您责罚我吧!” 唐老虎摸了摸头,口中“呵呵”笑过不止,见唐清的肩膀被压烂了一大片,心疼地说:“日后啊,还是要多注意些,你看,最后受苦了吧!也是爹不该那么损你,你和晨儿,都是爹的骄傲。” 话音刚落,屋中突然传来了田教授的掌声,紧接着,王杰和舒雪也是高兴地鼓起掌来。 “咔,太好了,伯伯和大哥总算和好了。”舒雪眼角挂着感动的泪水,这种亲情,让她忍不住落泪。 唐晨紧紧地用手环着舒雪的腰,心中无比激动,只是对着舒雪一个劲地点头。 太姑婆坐在躺椅上眯着眼睛,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见状,说道:“我饿了,今晚有肥肉吗?我很想吃两块。” “有,有肥肉,还在锅里热着,我这就端来。”周氏赶紧用衣角擦干泪水,匆忙往厨房而去。 吃过晚饭,成风老人向儿子细说了毛胡子的事情。唐老虎听罢,皱眉道:“胡子大叔出事,我们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他真的无法恢复健康,从今以后,我唐家便是他的家,只是,这古潭中的水灵,我们必须得探究清楚。想我们顺着子锣一路寻到那里,张木匠出了事,现在又是胡子大叔,这让我很不安啊,爹。” “是啊,更头痛的是,线索好像断了。”成风老人答道。 “该来的迟早要来,该发生的迟早会发生,既然晨儿拿了锣,这因便已结下,如果不把果给结了,事情是不会结束的。我们还是先做好准备吧,以防万一之事。我总感觉接下来会发生很多事情。”太姑婆担心地说。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当初不来看古屋,便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了。”舒雪自责道。 “丫头,不能怪你,要怪,就怪地主李主隆,既然他李主隆设下这些把戏害人,我们岂能容他死后还在山坡村作祟?”太姑婆突然变得格外激动起来,不住地用拐杖敲击着地面。 “接下来,我们只需静待事情的发展。只要还有锣在手,那个神秘人迟早都会出现的,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得抓住他。”成风老人看了一眼儿子和孙子,定定地说道。 “只要他敢来,我绝对不会让他跑掉了。”唐清紧握拳头,眼中充满了怒火。 “明天还要上工,你俩早点休息。晨儿和王杰晚上轮流照看胡子大爷,如果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必须及时告诉我。”成风老人吩咐道。 二人领命,见时间不早,该休息的自是入房休息,该忙活的自是照常忙活。 房内,毛胡子还在昏迷中,唐晨已经给老人灌了一碗稀粥,和王杰商定,上半夜由他负责照看。 渐渐的,已是深夜。灶屋内,传来了母亲剁猪草的声音,窗外月光皎洁,如银如雪,一阵夜风吹过,将院内的落叶搅动得沙沙作响,间或夹着夜猫子吸溜吸溜的鸣叫,却遥远得让人辨不出叫声的出处。山里的夜,已经很凉了。 唐晨紧了紧衣服,起身给毛胡子盖好被子。昏迷中的老人睡态很安详,均匀的鼾声中,偶尔会咂吧一下嘴。脑海中,唐晨不禁想起了昨天见到毛胡子的时候,他那顽皮搞怪之态。 “老顽童啊老顽童,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呀!我家有的是腊肉,有的是白酒,你都还没吃够呢!”唐晨摇头苦叹了一番。 “晨晨,我睡觉去了,桌上有灌好的热水,锅里还温着些饭菜,如果饿了自己动手。”母亲周氏在灶屋喊道。 “知道了,娘。”唐晨应了一声。 没有母亲剁猪草的声音后,屋内很快便寂静下来,这让唐晨有点不习惯,在家的时候,一直是在母亲剁猪草的声音中入睡的,家中每年都要出栏十多头肥猪,那是母亲的功劳。 折身来到窗前,远方,崔嵬的山峦披裹在一层朦胧的夜色中,显得很静谧,很神秘。 一个人守在毛胡子床前好不容易熬到了午夜一两点,睡意终于有些上头了。唐晨当下到灶屋舀了一瓢冷水洗脸,清醒后,刚走到房内,便听到毛胡子低声说:“水灵,水灵,活跳尸,活跳尸……” “胡子爷爷,你说什么?”唐晨听得模模糊糊的,不解中赶紧走到床前追问。见毛胡子并没有醒来,这才清楚刚才只是他的梦话罢了。 “活跳尸?”回想着毛胡子的梦话,唐晨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僵尸片,那些一跳一跳的僵尸,倒是和毛胡子口中的活跳尸很相像,“难道,那潭底有僵尸?” 心中大骇,当下赶紧前往西房,准备将此事告诉爷爷。 出了堂屋,刚刚转过门廊,突见父亲蹲在一处黑暗的角落向他招手,正在奇怪间,只听父亲轻声道:“嘘——别出声,快过来。” 唐晨愣了愣,走到父亲身旁问:“爹,出了什么事了?” “有贼。”唐老虎低低应道。 “贼?”唐晨头皮一下子变得酥麻不已,四处观望了一番,整栋屋子除了毛胡子那间房亮着灯,其他房间全部是黑古隆咚的,惊骇中哪里能看到半个人影,“爹,贼在哪里?” “在你房里,先看看再说。”唐老虎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出声。 唐晨搓了搓手,暗忖这贼的胆子也忒大了,竟然敢偷到他家来。此刻,房中只睡着王杰一人,那贼进他的房间,想必是打着他和王杰的主意。 “我已经观望好一阵了,等下我进房后,你就大喊抓贼。”唐老虎手里抓着一根木棍,已经做好了准备。 “我和你一起进去吧!”唐晨担心地看了父亲一眼,嘴里还想说什么,却被父亲伸手止住了。 “吱嘎——”随着开门声响起,只见一个人影正偷偷摸摸地从房内走了出来。黑暗中,那贼人蒙着脸面,在确定没有任何异常后,又蹑手蹑脚地往对门的唐老虎房间摸去。 这一刻,唐晨只觉得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眼见得那贼人就要入房,突见父亲的房门也被慢慢推开,竟然同样走出一个蒙面人。 “好家伙,想不到这贼子还有同伙。”唐晨在心中愤愤骂道。 两个贼人相撞后,颇是惊讶一般对视了一阵,见状,后来的贼人伸手指了指天,又用手在身体两旁指了指,抬脚准备往院外走去。 “什么人?”唐老虎终于忍不住现出了身形,怒火冲天地吼道。 “抓贼啊,抓贼啊!”唐晨赶紧响应,起身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口便喊。 两贼显然没有料到会出现这一情况,匆忙之下竟是毫不慌张地往院门奔去。 见两贼速度甚快,焦急中,唐老虎赶紧手持木棒撵出了堂屋。 “哪里跑?”不远处,唐清连衣服也顾不得穿,却斜刺里杀出,往院门包抄而去。 唐清的出现并不能拦住两个蒙面人,只见其中一个立时掉头往后院奔去,靠近院墙后一个蹦蹿,有如老鼠般爬上了院墙,刹那间便消失在了院外的黑夜中。另一个虽然没有他身手敏捷,手脚却也很是麻利,待唐老虎和唐清赶到,早已翻过了围墙而去。 喊叫声惊动了唐家族人,村内的灯火立时悉数点亮,阵阵呼喝和狗叫声中,数个后生不用多久已是赶到了唐晨家的院子内。 “二伯,贼呢?”唐仕清问道。 “跑了,大家到村内搜搜,有个好像是往村内方向去的。”唐清吆喝了一声,带着人开始往村子内搜索。 “如果没有发现,就早点回来,清儿,这两个贼人不简单。”唐老虎吩咐道。 “想不到竟然会来两个小偷,该死的大黑,出事的时候总不在家。”唐晨恼怒地埋怨了一句。 “错了,这两个贼子不是一伙的。”唐老虎否定了儿子的说法。 “怎么说?老虎兄弟。”田教授不解地问。 “之前我和晨儿窥视他们的时候,俩人分别是从不同的房间里出来的,从我房间出来的那个,和另一个打了手势,先是用手指天,再是用手指身体两边,意思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别碍着谁。”唐老虎分析道。 “老虎说的对,这手势正是这个意思,听你的语气,你好像老早就发现了贼人,是吧?”成风老人笑道。 “嗯。”唐老虎点了点头,皱着眉头说,“也不全是,进入晨儿房间的那个早有发现,当时我听到大黑呜呜的声音,家中如果有不认识的人进来,晚上的时候大黑是不会叫的。听到这一情况后,我赶紧起床到窗户边探看,果然发现有个蒙面人出现在院门外,却被大黑阻挡。那人倒是聪明,竟然将大黑引出了院子,也不知道把大黑骗到了什么地方。我料到他定有所谋,故此老早候在黑暗的隐蔽处,只是没想到还有一个贼人趁我不在,竟然进入了我的房间。” “高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后来的贼人知道你不在房内,故此敢进去,当然,他却不知道你到底去了哪里。而且,这人肯定清楚前面的那个蒙面人已将大黑引走。看来,后来者很厉害啊!”说罢,成风老人惊叹不已。 “那么,这两个不同来路的人,究竟是来偷什么东西的呢?”王杰心中有些悚然,暗想小偷在房里翻箱倒柜,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到丝毫,或许别人将他抬走了都毫无感觉。 “很明显,至少可以确定有一个人八成是那个带着面具的神秘人,他来,是为了找锣的。或许,我们今天到古潭的事情也被他窥视了去,他以为我们找到了母锣,故此晚上便来偷窃。只是另一个人是什么来路,有点让我费解,他是不是也为了锣而来?”成风老人摇头道。 “不管怎么样,这两个人不是普通人,身手都很敏捷,为了以防万一,明晚,我会在院中的某些地方下套子,如果他们敢再来,就夹断他们的腿。”唐老虎愤愤骂着。 不多时,在外搜寻的唐清回来了,见他一脸的失望和郁闷,唐老虎知道儿子毫无所获,不过,这却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爹,大黑还没回来,不会出事情吧?”唐晨担心地问。 “不会,大黑灵巧着,别人给它东西是不会吃的,定是在外面迷失了贼人的下落,还在搜寻吧!”成风老人笑道。 折腾了这么久,已经到了四点多,离天亮已经不远了。 “大家还是回房先休息。”唐老虎伸了一个懒腰,口中呵欠不止。 “哦,对了,爷爷,一两点的时候我听到毛胡子说梦话。”唐晨摸了摸脑袋,极力回想了一番,“他说到什么活跳尸。” “活跳尸?”成风老人皱眉表示不解,顿了顿,疑道,“没听过什么活跳尸啊,赶尸倒是见过,你肯定听错了,尸体是不能沾水的,即使是控尸术。尸体一旦沾了水,就会双脚发软,再也不能站稳。” “不对啊,我明明听到他是这么说的。”唐晨肯定说。 “那就是梦话,不能当真。如果真的有能在水下作怪的死尸,那不是五行大乱了?”成风老人极力否定。 “五行大乱,什么意思?”田教授不解地问。 “从五行的角度来说,人死后,尸身只能近金木土,而不能近水火,一旦近了水火,便会被水性和火性克制,用火烧尸体化得快,用水泡尸体,也容易过早腐烂。”成风老人解释道。 众人听罢,俱是领悟,见时间不早,当下便各自回房休息。 第九章 子夜魅影 唐晨一直睡到了早上十点方才醒来,洗漱完毕,却是到了该吃早饭的时候了。 饭后无事,见屋外阳光明媚,天气甚好,索性邀了王杰准备到象山附近转转。 两人还没到到村口,却远远听到前方传来了阵阵哄笑的嘈杂声。 “那里围了好多人,发生什么事情了?”王杰停下脚步,不解地问道。 说话间,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发出。唐晨愣了愣,见都是些张家的小后生在场,当下反感地说:“我们走,管它什么事情。” “哦,好。”王杰其实很想看看那些张家的人到底在干什么。 两人正要经过,只听到人群里有人说:“平平,你想娶几房媳妇啊?” “咯——” “啧啧,你要讨十个老婆,真厉害,不过,如果你都能娶十个,那我们不就……哈哈……” 唐晨停下脚步,心中倏地咯噔了一下,原来这些张家的后生是在耍弄尹大爷的傻孙子。 “怎么,不走了?”王杰催促道。 “不走了。”唐晨脸色很难看,当下忍不住轻声骂道,“一帮缺德之人,只晓得拿一个傻子寻开心,我有点看不顺眼。” 透过人群,只见尹大爷的傻孙子光着上身,下身穿条肮脏的大花短裤,正坐在一堆黄泥中。在场的张家后生都是一些半大小孩,大的十六七岁,小的十二三岁,此刻正在百般戏弄傻子。 “平平,叫我爹爹,叫了给你糖吃。”一个小伙子晃了晃手里的糖,说完,放到嘴中轻轻一咬,发出清脆的咯吱声,脸上一副甚是享受的样子。 平平不住地咂吧着嘴,口水不由自主地溢了出来,双眼只顾痴痴地瞪着小伙子手中的糖,焦急中嘶哑着嗓音咿呀喊道:“爹呀,爹爹呀——” “不准站起来,要爬过来。”小伙子道,见傻子颇是不解地看着他,忖了忖,说,“原来你不知道怎么爬啊!这个怎么办呢?要不,叫正红帮你?” “正林哥,你不会叫我也到地上爬一遭吧!”张正红一脸愁苦地问。 “唉,你就给他示范一下嘛,现在村里的大人都上工去了,反正也没事做,不如逗这傻子玩玩。”张正林显然是这伙人中的带头人,那张正红虽然觉得委屈,却不敢不从,当下趴到地上爬了几下,起身后,张正林赶紧把手中的糖给了他,平平见状,果然效仿起来,然而,每当要爬到张正林的面前时,张正林却总会后退几步再次与他拉开距离,如此一来,直把平平捉弄得团团转。 人群中一阵哄笑,一直让平平爬了一二十米之后,张正林方才笑嘻嘻地说:“快点过来啊,平平,再不来我就把糖丢掉了。” 张正林说完,故意做出把糖丢到路旁水沟的样子。傻子嘴里哼哼了几声,喘着粗气往他脚下爬来,眼见得就要到了,张正林突然把手中的糖丢到了傻子的面前。 “吃啊,吃啊!”糖丢到地上后,沾满了泥巴,傻子显得很高兴,乐呵呵地把糖捡起来放到裤子上随便擦了擦,也不管还沾着泥巴,竟是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太过分了,这些张家的兔崽子,怎能这么戏弄一个脑子有缺陷的傻子?”唐晨眼中冒火,气愤中真想上前把那几个后生踢几脚,打几个耳光。 “别去。”王杰拉住他,劝道,“他和你没关系,如果你为他打了张家的人,势必又会引发你们两家的矛盾。” “愚昧啊,韩少功的里面的那个傻子,也是这般被戏弄,愚昧啊!”唐晨长叹了几口气。王杰的话不无道理,如果自己真的动了手,两家势必陷入冲突。 “走吧!我们到象山去看看。”王杰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担心唐晨忍不住会动手,当下赶紧拉着他准备出村前往象山。 唐晨愤愤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伙人,刚转过身,却听张正林说:“平平,你只要把裤子脱掉,我就再多给你一颗糖。” 唐晨回过头去,傻子平平正背对着他脱裤子,已经露出了大半个屁股,眼见得傻子就要没有遮羞布,此时此刻,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按捺下去,暗想这傻子已经年过三十,如果尹大爷在场的话,岂不是会当场被气死。 当下甩开王杰,一个箭步冲到人群中把张正林推倒在地,大声地呵斥傻子道:“把裤子穿起来,你想吃糖是吧,等下我给你糖吃,让你吃个够。” 说罢,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张正林,骂道:“你们几个杂碎,要不是看你们年纪小,老子打死你们,我唐家也有傻子,你们去捉弄他啊?” 叫骂声中,早把张家的众后生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好了,平平,我先把你送回你爷爷那,等下我再给你送糖来。”唐晨双眼冒火地看着傻子,又对王杰说,“象山不去了,妈的,哪里还有心情。” 王杰笑了笑,暗想一向都温文尔雅的唐晨,想不到火爆起来还如此刚猛。 傻子仿佛也被唐晨吓到了,惊愕中愣愣地站在原地,只顾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唐晨,任凭半个屁股露在外面,哪里有什么羞耻之心。 “唉,以后啊,你还是少出来溜达。你爷爷为你操了多少心,你到底听不听得懂呢?”唐晨边说边给他提起裤子,脑海中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的情景。小时候,父母爷爷如果有事外出,便会将他送到尹大爷家,有什么好吃的,尹大爷总会给他和傻子一人一半分来吃。 把傻子带回去后,唐晨又将舒雪从长沙买来的糖果拿了很多送到尹大爷手里。看到尹大爷激动不已,唐晨颇是伤心,老人辛苦一辈子,把一生的精力都花在了傻孙子身上,如果他看到村口的那一幕,不知道又会作何感想。 回到屋里,爷爷正在和姑婆谈论着什么。屋中没有舒雪的影子,问过母亲后,方知舒雪和田教授出去了。 “孙子,什么事情把你气得胀鼓鼓的?”成风老人关切地看着孙子。 “本来想去象山看看的,却碰到那些张家的兔崽子在村西口戏弄平平。”唐晨愤愤地说,当下便将张正林几人如何戏弄平平的一一告诉了爷爷。 老姑婆笑了笑,暗想这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之事,曾孙子经历的还太少。 “别郁闷了,晨儿,和爷爷一起下套去。”成风老人拍了拍孙子的肩膀,一瘸一拐地往小屋的仓库走去,“要是那贼敢再来,定要将他的脚夹断。” 进了仓库,老人俯下身子在一个大木箱内翻了一阵,不用多久,便找到五六副铁夹子。 “爷爷,这些夹子有不同之处吗?”王杰见那些铁夹虽然造型相同,都有着锋利的齿,却存在大小不一的区别。 “当然有区别了。”老人笑了笑,指着较小的铁夹说,“这些小的是用来套野兔的,这些大的,则是用来套野猪、土豹子的,夹子越大,威力越大。” 王杰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想如果人的脚被夹住了,会是什么后果。 三人来到院内。在成风老人的指导下,六副夹子分别被埋到了院墙脚、后院以及院门处。为了防止伤到人,唐晨特意在每一处夹子的上面插了标识牌。这些被埋在地下的夹子,统统都有一个固定着的铁链,夹子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泥土或者树叶,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分辨得出。 王杰搓了搓手,愣愣地看着已经被掩藏好了的铁夹子,请求道:“爷爷,我想试试。” 老人点点头,从身旁拿起一根木棍丢给他,接住后,王杰轻轻地将木棍往泥土下的铁夹子捅去,只听到吧嗒一声,木棍赫然已被夹住。扯出来一看,只见铁夹的牙齿已经深深咬入了木棍之中。 “厉害,果然厉害。”王杰惊叹了一声,想要掰开合拢的铁夹,这才发觉双手的力气竟是不够。 “要用脚踩住才行呢。”成风老人指点道,“别小看这种小铁夹,其实力度很大,野兔、黄鼠狼等只要被夹到便无法逃掉,除非它弄断脚,好几次收套的时候,铁夹上就只一条断腿。” 唐晨没有答话,看到院中安放了这么多的铁套,心中却有些闷闷不乐,已经过了这么多天,张木匠死了,毛胡子也疯掉了,到了现在事情还没有任何进展,这一切,却和他脱不了干系,暗想如果不是自己答应了王杰来看老屋的请求,也就不会发生这些悲剧了。 “爷爷,阿爸将子锣藏好了么?如果那些盗贼真的已经盯上了的话,我想他们还会再来的。”唐晨愣了愣,继续说,“我只是觉得这样防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我们必须要有所行动才行。” “嗯,藏好了。”成风老人笑了笑,问孙子和王杰道,“你们两个说说,自然界中什么动物最聪明,行事最稳重?” “这个……”王杰思忖了一阵,“我想最聪明的应该是猴子。” “你的看法呢?”老人看向孙子。 “我觉得不是猴子,如果要我选择,我会选草原狼。”唐晨没有赞成王杰的说法。 “那么,你能告诉我狼的聪明之处在哪吗?”老人继续问孙子。 “呵——”唐晨摸了摸鼻子,肯定地说,“狼懂得观时局,定变化,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即使最优秀的猎手,也比不上它们。而且,它们极具忍耐性,为了捕获猎物,它们甚至可以蹲在雪地里一天不动。” 成风老人会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当下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急,很想把母锣找到,揭开锣上的秘密,但是,你可知道凡事不能急躁,否则必有后患。从昨晚的两个贼人可以看出,现在至少有两路人知道锣的事情,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他们在等我们行动,然后坐享其成,这些你可想到过?我们现在要像狼那样等待机会。如果我们采取行动,比如将古潭的水抽干,你觉得这样做明智吗?更何况,一旦锣的事情被张家知道,肯定又会引发事端。别忘了,张家可是还有几个老怪物在的。” “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呢?爷爷。”王杰不解地问。 “小伙子们,要学学狼的耐性,机会总会来的。至少,我们要弄清楚那些神秘人的来头。现在我们手中有子锣,而且,对方肯定还以为我们从古潭中弄出了母锣,所以他们才会急不可待地想来窃取。”老人说到这里突然打住了话头,定眼看了看地上设置的陷阱,“我想,只要那些人真的很在意锣上的秘密,他们定会还有行动,抓住他们,将是很快的事情。” 王杰暗暗在心内惊叹不已,眼前的这个老人,简直就是一只老狐狸,虽然知道他年轻的时候跑过江湖,却想不到他如此精明。 “原来爷爷早有考虑了,这一出肯定是和太姑婆商议后定下来的吧!怎么不告诉我呢?”唐晨笑道,对爷爷佩服得五体投地。 老人点了点头,微微笑道:“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啦,譬如你阿爸,你对他很了解吗?” “您怎么问这个问题?我阿爸在我心中一直是一座山,他是个真男人。”唐晨骄傲地说,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父亲唐老虎魁梧的身影,这个男人虽然经历了无数的风吹雨打,坎坷折磨,却依然雄伟挺拔,有如壮年。 “你阿爸小时候曾拜过李采药为师的。”老人说罢,一脸的感慨,他又想到了当年那段艰难的岁月,现在日子好过了,只是那些人、那些事,却再也不在了。 “啊!我阿爸还拜过李采药为师?”唐晨大惊。 “李采药是什么人?”王杰一脸茫然,暗想唐老虎既然拜过他,肯定是一个厉害人物,或许,也会一些异术。 “李采药是我们这里的一个传奇人物,功夫很是了得。此人徒弟众多,却没有一个能得到他的真传。而且他精通中医,并能以草药调理人的筋骨。他最后的关门徒弟便是我的一个同学,据说我同学小时候便被李采药用草药淬炼过筋骨,所以,我同学的骨头特别硬,就像石头一样,力气也特别大。可惜,李采药后来被他两个不争气的儿子活活气死了。” 唐晨解释了一番,心中却在猜测如果父亲真的拜过李采药为师,那么,他岂不是也会武功? 可是,自己从小到大却从来没有看到过父亲用过功夫,只知道父亲力大,手粗。一次和哥哥唐清贪玩误了事情,父亲轻轻的一巴掌直把自己脸上打出了一道清晰的手掌印,脸上的红肿直到十多天之后方才消褪,为此,父亲还被爷爷狠狠地责骂了一通。 “好了,不和你俩胡扯了,记住,这件事别乱说。”成风老人正色道,定了定,神秘兮兮地说,“我有个事情,要你俩去做。” 见两小伙靠近,成风老人轻声说:“你俩只需如此,如此……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爷爷高明。”王杰和唐晨同声叹道。 “那个李采药真的很厉害吗?你有没有见过他?”出了院子,王杰颇是好奇地问。 “没见过,不过,我知道我的小学校长和副校长都是李采药的徒弟,有件事情说出来怕你不相信?”唐晨停下脚步,脑海中浮现出那一个惨烈的画面,“记得那天下午,校门口来了一帮人,大约二十多个,他们来找一个老师的麻烦,说那个老师用一张假的百元大钞买他们的东西,当时很混乱,那些人明显不怀好意,都带了刀子,据说是从怀化来的邵阳人。” “后来呢?”王杰兴趣盎然地问。 “在怀化,什么人你都可以不用顾忌,就是不能惹邵阳人。当时那位老师被他们逮住,见情况紧急,两个校长赶紧出来好言相劝,但他们却执意要把那位老师带到怀化去。后来,冲突爆发,结果是什么,你知道吗?最后那些邵阳人被两个校长打伤大半,不过,副校长也进了医院。”唐晨摇头叹道,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是当年的这一幕,却是他永生也不能忘记的。 “啧啧,果然了得。”王杰钦佩地竖起了大拇指,暗想两个随便过门的徒弟就这么厉害,那关门弟子又会是什么境界?唐晨的父亲唐老虎,是不是也会功夫? 俩人边说边聊,一路往村东口走去。路过尹大爷家的时候,老人正坐在躺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傻子已经换了套干净的粗布衣服,见到唐晨,一个劲地伸着手依依呀呀喊个不止。 “平哥,下次我从怀化回来,一定给你买好多好吃的徐福记和旺旺,不过,你得好好待在家里,不准乱跑。”唐晨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这傻子定是还想吃糖,心中突然觉得有些伤感,为傻子平平,为可怜的尹大爷。他上前拍了拍傻子的肩膀,还想和傻子说些什么,傻子却咧嘴对他笑了起来。 “你俩这是到哪里去啊?”尹大爷懒洋洋地睁开双眼,太阳晒得他很没精神,不住地打着呵欠。 “出去走走,待在家里闷得慌。”王杰笑道。 告别了可怜的爷孙,不用二十分钟,俩人已经到了村口,不远处,老宅有如展翅欲飞的青蝠一般,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打眼。此刻,王杰的心情格外激动,又格外伤感。激动的是,又可以再去古宅;伤感的是,他想起了那个古怪的老木匠。 “走吧,我知道你又想起老木匠了。”唐晨招呼道,刚刚转过石垭口,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高总、木老板,这所古宅可是村中最有档次的建筑了。” “是田教授,他在这里干什么?”王杰低声问。 “不知道,他好像还和那些台湾人在一起,走,我们看看去。”唐晨心中有点纳闷。拐过一道弯后,不远处,只见田教授、舒雪正和那三个台湾人沿着石阶往古宅走去。 “那就是高大。”唐晨指了指高大的身影。 “我们还要继续看吗?”王杰问。 唐晨点了点头,答道:“当然继续,否则来这里干什么?爷爷的安排,肯定不会错的。” 商议过后,两人也不做声,只是快步往石阶上走去。 “田先生,这所古宅怕是有不短的历史了吧?”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中年男子停住脚步,口中称叹不止。唐晨一眼就看到了衣领上的金利来标志,心中清楚,此人八成便是那个真正的老板木子。 “我也不是很了解,据乡亲们讲,至少怕有七八十年了,我这次来,就是想带着我的学生对其进行考察的。这所古宅上过电视。”田教授伸手指了指古宅的屋梁和檩柱,“看那些屋梁、屋檩,可都是上好的紫杉木。” “上过电视?为什么要上电视。”高大突然激动地问,似乎不信田教授的话,又似乎对古宅上电视一事颇是不乐。 “前不久一场龙卷风经过,这古宅竟然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故此成了新闻报道的材料。”舒雪解释道。 眼见得就要赶上他们,高大一行人却好像被古宅迷住了一般,根本没有发现王杰和唐晨的到来。见状,王杰用力干咳了一声,算是和他们打过招呼了。 听到咳嗽声,光叔第一个转过身查看,见是本村的两位年轻人,当下友好地向他们笑了笑,欠身准备让路。 “咔,王杰,你俩怎么到这来了?”舒雪高兴地走到唐晨身旁,嗔道:“上午出去,也不叫我,现在知道来找我了?” “不是去玩的,呵呵,我和王杰去办事了。”唐晨一脸无辜地笑道,找了一个借口敷衍舒雪,说完,附到她的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 “这两位是?”穿白衬衫的中年男子问。 “他叫唐晨,唐老虎的二公子,本村的第一个本科生。”田教授打趣道,又指了指王杰,“他叫王杰,两人和小雪是大学同学。” “哦——我想起来了,那天和张家引发矛盾的就是你。”高大摸了摸头,脑海中猛地想起了当日的情景。 “原来是台湾来的贵客啊,失礼失礼。”唐晨赶紧装出一副欣喜无比的样子,笑道,“现在大陆和台湾都三通了,有机会,我也要到宝岛去旅游一次。不知道几位贵客到这古宅来干什么呢?这古宅可是千万进不得。” “刚才路过,见这屋子雄伟壮观便来看看,呃——为什么进不得?”高大颇是不解地问。 唐晨四顾看了看,神秘兮兮地低声说:“这古屋里面,有鬼。” “有什么?”高大愣了愣,满脸的好奇之色。 见高大没有听清楚唐晨的话,王杰嘿嘿笑了笑,突然大声说道:“这屋里——闹鬼啊!” 听到闹鬼,高大猛地往后倒退了几步。见他被吓成如此模样,唐晨心中直喊罪过,看来,这人一点也不高大勇猛。 “此事当真?”穿白衬衫的中年男子疑惑地问。 “是的,金利来先生,不信你问田教授。”唐晨颇是风趣地答道。 “哦,我叫木子。”中年男子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回头望向田教授,见他向自己点头,脸上不禁也露出了惊恐之色。 说话间,一行人却是到了古宅前的空坪。唐晨见状,忙和王杰往古屋的另一头走去,俩人靠着栏杆,不住地窃窃私语,伸手对着古屋指指点点,不时地还相互会意一笑。 “你俩在干什么?神秘兮兮的。”田教授远远地招手问道。 “没,没什么,只为了证实一些东西罢了。”唐晨笑着应声,又带着王杰往古屋的另一头走去。 俩人的异状直把田教授一行人迷糊得不明就里。那木子或许是听了唐晨说这古宅闹鬼的缘故,并不允许他的人过近地接近古宅。此刻,见唐晨和王杰神秘兮兮的样子,更是相信了他俩的话,在古屋前驻步未到一刻钟,便提出了下山的要求。 田教授虽然对古宅甚感兴趣,却不好违了木子的意见,当下有些不情愿地带着三人往山下走去。 舒雪没有走,待四人去远后突然大笑道:“你俩装神弄鬼的,把别人吓坏了。” “嘘——”唐晨示意舒雪噤声,低声说:“他们走了,更好。” 直到下午三点多,唐晨三人方才离开古宅,回家的路上,王杰有些不高兴地问舒雪:“田教授他怎么会和那些台湾人走到一起去?” “这个,老师好像几天前就和他们认识了,早饭后他说带我出去走走,没想到在村外碰到了他们,之后路过古宅,便这样了。”舒雪解释道。 唐晨没有插话,只是在心中期盼,希望爷爷安排的这一出能收到预想的效果。 村外,通往山外的路基已经开出了四五里远,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高大和木子看着这一幕,脸上俱是透着笑意。 “这些山里人干劲十足,有力气,工程进度比预想的要快,他们远比请来的工程队要能干,而且还是廉价的劳动力,我想,不用一个月就能把路给开通了,到时候,就可以将仪器设备慢慢运进来。”高大指着忙碌的人群,脸上怪怪地笑道。 木子没有做声,只是定定地看着唐老虎,心中仿佛装满了心事。 不多久,光叔拿了一张纸走来,恭敬地对木子说:“老板,征地计划和安排已经拟定下来,您看现在是否告示出去。” 木子愣了愣,伸手从光叔手里接过,看罢,沉声道:“征用唐家祖坟地,是谁的意见?” “刘专家的意见。”光叔弱弱地应了一声,从老板的话中,他察觉到了对于征用唐家祖坟地一事,老板有些犹豫。 “去把刘专家叫来。”木子吩咐道。 很快,刘专家赶到,听了木子的问话后,解释说:“之所以征用唐家的祖坟地,我有充足的理由,如果在山上修建度假山庄的话,那里可以说是一处绝妙的地方。” “是张全贵的看法,还是你的看法。”木子笑了笑,突然沉声问。 刘专家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暗想老板为何知道张全贵极力将唐家祖坟地推荐给他的事情,当下正色道:“虽是张全贵带去的,但绝非他的看法,那座山三面环水,确实是一处风水宝地。” “好,你回去休息吧!”高大挥了挥手,见刘专家走远,满脸笑意地对木子说,“木哥,这张全贵果然了得,竟然想利用我们对付唐家,这破人坟地的风水可是一件缺德事情。” “你觉得唐老虎会让我们动他家的祖坟地吗?”木子望了一眼远处的唐老虎,那个男人正在挥舞着一具大木夯子夯打路面,干得甚是卖力。 “当然不会,否则,他还能叫唐老虎吗?”高大显然话中有话,继续说,“唐老虎知道后,肯定会极力阻拦,甚至会把所有的唐家人从工地上带走。当然,劳动力好招,但是,有句话叫做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们既要体现自己的强势,但却不能得罪了他,否则,唐家必会和我们对着干,到时候事情就不好办了。不过,既然这张全贵想成为最后受益人,我们何不先给他看到希望,毕竟此人还有利用价值,等关键时候把征地计划公布出去,唐老虎定会前来反对,到时再将他的怒火转到张全贵身上,也让那张全贵知道厉害。” “好想法。”木子点头应允,说罢,转身交代光叔,“先把征地计划压着不公布,如果张全贵问起,就说我同意了。” 光叔拿着计划书返回工地办事处,并向勘测组传达了老板木子同意征地计划一事。张全贵坐在角落里,嘴角上,露出了一丝阴邪的笑容。 五点多的时候,天色突然大变,怒吼的狂风卷起沙石,铺天盖地地砸向了工地上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乌云,不用多久便牢牢遮挡了太阳的光辉。 工地上一片混乱,有人惊恐的喊道:“肯定又要来龙卷风了。” 看着人们慌乱的样子,唐老虎暗叫不妙。工地上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收拾,那些提前带来的材料、设备,以及这些天挑来的石灰等物,如果没人打理收拾,势必全部会被暴雨冲走,当下跳上一处土台子高喊道:“所有唐家的不要乱,先把工地上的东西收拾好了再走,大家赶紧行动起来,我们绝不能给唐家丢脸。” 听到唐老虎的吩咐,唐家人很快镇定下来,在唐老虎的指挥下,搬材料的搬材料,盖水泥的盖水泥,一切开始有序地运行起来。 张全福有些无奈,此刻,自己这边的人多数已是如鸟兽散,虽然他极力劝大家先把事情处理好再走,可是却没有几个人听他的,因此他也只能无奈地加入唐家的队伍之中。 高大站在办事处门口,工地上的场面让他震惊,男人们打着赤膊,顶着狂风,吆喝着口号,也不管扑面袭来的沙石,个个俱是有如猛士一般。 “这些山里的男人,难道是大山赋予了他们坚实的臂膀,给了他们无穷的力量?”高大喃喃自语了一阵,不禁由衷地叹道:“唐老虎,或许你便是那座最高峰。” 天黑时分,狂风嘎然而止,一道有如利爪般的闪电突然撕破了黑暗的天空,不久,豆大的雨点突然筛糠而下,砸得屋瓦不住的“吧嗒”作响。 张全贵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出神地看着远方那迷蒙的一片,忖量了好一阵后,方才进屋拿桶去接屋檐水。 想到征地计划被通过了,心中不禁激动不已,当下大声对着厨房内喊道:“里屋的,麻利些,多炒几个好菜,今晚我要和大爹、二爹好好喝几盅。” 吩咐完毕,竟拉开嘶哑的嗓门大声唱道:“高山那个高哟,悠悠绿水起波涛,好汉子,能撑天,像那高山永不倒哟……” 歌唱得虽然很有力度,却被雨声覆盖,出口不久,便再也没了踪迹。 七点多停电后,整个山村立时陷入了一片浓浓的黑暗中,暴雨仍然在下,天上雷声不断,闪电不止,老天不知所为何事,今晚仿佛格外震怒。 山里人晚上睡得早,通常八九点之间便已经上床,停电倒也产生不了多大影响。 唐晨家已经吃过晚饭多时,此刻,一家人正围坐在火塘边摆龙门阵,屋里一片通亮,四五块熊熊燃烧着的亮膏,不仅驱散了黑暗,更使屋中平添了几许温暖之气。 火塘内,哔哔啵啵的木炭爆裂的声音响起,舒雪无心插话,注意力早被一阵阵诱人的清香所吸引。 成风老人见状,赶紧打住话,点头道:“差不多了,孙子,你去把火钳拿来。” 唐晨看着舒雪嘿嘿笑了几声,用火钳在火塘中一阵翻找,早有数个冒着腾腾香气的小红薯、土豆从滚热的塘灰下被他夹出。 “啧啧,这可是难得吃到的好东西,比城里卖的烤红薯、烤土豆强多了。”田教授称叹不止,当下伸手拿起一个土豆用手拍掉外皮上的灰,剥开后,金黄色的土豆冒着腾腾扑鼻的香气,惹得他情不自禁地吞下了一口口水。 用火塘灰焖熟的土豆、红薯,肉味香美,入口即溶,既不糊焦,也不稀松,是农村人在冬天的晚上打发时间最好的东西,今晚因为停电的缘故,成风老人特地为几个城里人准备了这些。 “慢点吃,雪儿,别烫着了。”唐晨关切地看着一旁的舒雪,见她只顾着贪吃,全然没把烫手的山芋当一回事,还真怕她被烫着舌头。 “唔,想不到……哈哈……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吃到,哈——”舒雪嘴里填得满满的,或许是太烫的缘故,不住地用嘴巴哈着气。 她的滑稽相逗得众人一阵大笑。成风老人摇了摇头,暗想这些东西,自己吃了大半辈子已经吃腻了,却是城里人口中的美食。 “街边的烤红薯,烤土豆,生意好的很。都说城里人会吃,其实呀,哪里比得上农村人,真正的美味,是在城里吃不到的。”王杰已经一口气吃下了六个土豆、三个红薯,就连打嗝,也是满嘴喷香。暗想自己到唐晨家以来,已经品味到了多种美食,当下满足地搓了搓手,叹道:“爷爷,还有上次吃到的什么虫子,真的是极品美味。” “哪天有空,爷爷亲自带你们去找虫子。”成风老人拍了拍王杰的肩膀,满脸的慈祥,这些日子,他早已将王杰当做亲孙子看待。 “成风叔,太姑婆,你们有没有对那几个台湾老板产生过看法?”田教授突发的疑问,让众人俱是陷入了深思。 “那几个台湾老板?”唐老虎愣了愣,不解地问:“田教授,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田教授摇了摇头,一脸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总感觉那些人好像不简单,有别的目的一般。” 成风老人思绪颇乱,虽然没有亲见几个台湾人,但田教授的话却让他吃惊不小,思忖了一番,正容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如果他们真是有别的目的而来,那事情就复杂了。哦,你和那个木老板不是打过交道吗?如果以后没事可以多和他来往,看能否探出一些蛛丝马迹来,不过,我倒是希望他们和铜锣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其实,我早就有了这个想法,所以才有目的地接近他们,依据我的观察,那个姓木的和姓高的关系不简单,那个光叔可能是个类似于贴身保镖的人物,我们最好防着他们点。” 田教授的一番话,立时便将王杰和唐晨心中对他存在的反感打消得一干二净,两人俱是没有想到,原来田教授还是如此心细之人。 “是啊,张全贵成了他们勘测队的向导,倒是有点担心张全贵那家伙会与他们勾结搞事。”唐老虎担心地说。 “这个不怕,一个张全贵还弄不出什么事情,更何况,台湾老板肯定不是愚蠢的人,他怎么会无端地卷入到两家的恩怨中来。”太姑婆打了一个呵欠,已经颇有倦意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也还是看着点,哦,对了,今晚大家晚上睡觉的时候警醒一点,说不定会有意外的访客到来。”成风老人交代了一番,当下命唐晨扶着姑奶奶进房休息,见时间不早,其他人俱往房内而去。 上半夜照例是唐晨照看毛胡子,老人白天醒了一次,却有些疯疯癫癫的神志不清,也不敢出房门,只与唐晨的爷爷亲近些,好像还依稀记得他。 房内点着蜡烛,昏黄而模糊,屋外还在下雨,偶尔,还有滚滚的雷声响起,却仿佛像被什么憋着一般,没有了先前的那种轰鸣之势。 众人睡下后,空荡的屋内显得少了些生气,不经意间,子时却是到来了。 知道已经到了深夜,唐晨虽然有些心虚,还是壮着胆子悄悄地往屋外走去。有机灵勇猛的大黑摇着尾巴紧跟身后,心中踏实了不少。 仔细在前院和后院巡视了一番,并没有发现期待中的异况,重新回到房中,定下心后,睡意在不知不觉间开始爬上心头。 迷糊中,唐晨突然听到了一声铁链子清脆的响动声,隐隐的还夹着大黑的低鸣,当下一个激灵清醒后,赶紧往屋外走去。 雨,已经停了,见前院没人,唐晨知道肯定在后院,铁链子挣动的声音证明有东西落套了。 刚走到后院,果然看到有个人影木木地站在院墙下,黑暗中虽然看不清那人的模样,那身影,却给唐晨一种很是熟悉的感觉。 “什么人?哈哈,你果然中圈套了。”唐晨顺手操起一根木棒,正想往那人靠近,却见大黑只敢远远地围着他扑腾,并不敢上前撕咬。 当下愣了愣,暗忖大黑在晚上从不惧怕任何陌生人,却对此人如此忌惮,自己还是先与他周旋,等父亲和哥哥他们赶来后再去将其擒住不迟,毕竟那人已经中套了。 黑影没有出声,更没有慌张,竟然想往唐晨走来,奈何一只脚被铁夹子夹着,一时间却也无法摆脱。 见状,唐晨突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因为,这人根本就不像一个贼。 “有贼啊,有贼啊!”唐晨张嘴大喊,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几步,惊恐中,天上突然划过了一道雪亮的闪电。 闪电照亮了后院,也照亮了黑影的模样,只见那人穿着一袭宽大的黑色布袍,脚踏油布防雨鞋,正慢慢地转头往唐晨看来。 “啊——怎么会是……?”唐晨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顿觉失去了意识,此刻,就连呼吸也变得格外艰难起来,这恐惧,让他几乎窒息,话未说完,早已“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 “汪汪——” 黑黑的后院内,传来了几声大黑惊恐的叫声,很快,便再度恢复了安静。 唐老虎赶到后院的时候,院中已经没有了人狗的踪迹,当下赶紧点上灯火,又将屋内寻遍,却哪里有儿子的身影。 不多时,被喊叫声惊醒的其他人,陆续赶到了后院现场。 “爹,晨儿和大黑不见了。”唐老虎呆呆地说,焦急之中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成风老人没说话,脸色虽然很是凝重,却显得格外冷静,当下举着火把将院中所有的可疑之处查看了一番,末了,却只顾愣愣地看着地上被挣脱的铁夹子不发一言,脸上,透着一股难以琢磨的神情。 “爷爷,咔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您有没有发现?”舒雪一急,眼泪水情不自禁地便哗啦啦地溢出了眼眶。 成风老人正想说话,王杰突然伸手指着院墙,惊道:“大家快看,那墙上有字。” 听罢,唐老虎赶紧举着火把走近查看,只见墙上写着:唐老虎,明日下午四点,带着子母锣到金子坡山下换人,别耍花样,小心你儿子的性命。 “竟然敢敲到我的头上来了。”唐老虎怒火上头,立时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先不说这些,从晨儿的叫声来看,他定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晨儿平时的胆子并不小,你们可曾想过是什么会把他吓到如此程度而且在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被人掳走呢?”成风老人眼里布满焦虑,心中实在不敢多想,“我们先进堂屋说话。” 一行人焦急万分地到堂屋坐下,竟然来电了。太姑婆一直没有说话,灯光下,那双鱼白的双眼虽然不能视物,却仿佛将周围的一切都洞悉在了眼中。 “有个地方你们发现了没,刚才我仔细看了铁夹,从挣扎的痕迹来看,来人显然是中了套,可是,为何铁齿上没有任何血迹?”成风老人把铁链子拿出来放到桌上,疑道:“难道,他还穿了铁鞋不成?” “我想,或许是那人早有察觉吧,故此提前有所准备。”田教授眉头紧皱,继续说:“只是,我搞不懂,到底是什么会把唐晨吓得毫无还手之力。” 田教授又说到了节骨眼上,堂屋内,一时没有了声音,王杰极力在心中构想着唐晨所见的那一幕,或许,当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最让他想不到的东西。 “难道,他看到小江了?”王杰思索了下,很快却又打消了自己的想法,毕竟,那墙上留着人写的字迹,看来,八成是那人用了什么鬼东西将唐晨吓住了。 “你们慌什么?明天做好该做的事情,老虎和清儿去换人,只是我们现在手里只有子锣,怕的就是到时候对方不相信我们只有子锣而突发其他事故。”太姑婆微微闭上眼睛,良久之后突然睁开看向侄子成风,淡淡地说:“或许,是你该用打照古法的时候了。” 天刚亮,成风老人便命儿子去叫本家堂弟成云带他的小孙子前来。 进屋后,成云并没有多问,交代他那六岁的孙子道:“你要听大爷爷的话,大爷爷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知道吗?” 年幼的孩子迷惑地看了一眼爷爷,重重地点了点头。 打照需要用的一应物品已经准备好,桌上,摆放着一个盛了清水的敞口瓷瓶,一杯老酒,一张写着唐晨生辰八字的怪符和一小撮锅底灰。 “你们先出去吧!”成风老人看了一眼屋内众人,很快,除了太姑婆和小孙子仕冰,堂屋中再无他人。 “先上炷香,侄子。”太姑婆静静地说。 打照,是湘西民间一种颇为神秘的奇术,整个仪式看上去很简单,但其中却深藏奥秘,在打照的过程中,被打照的对象能看到过去发生的事情,当然,这些事情必是用术之人想知道的事。另外,被打照的对象必须是十二岁以下的小童,因为只有纯真的小童才可以看到那些无法看到的事情。 上香完毕,成风老人将锅底灰分别抹在自己和小孙子仕冰的额头上,口中轻声地念动哇吧唧,待线香燃到一半的时候,嘱托仕冰说:“仕冰,看好,千万不能眨眼。” 说罢,将写着唐晨生辰八字的纸符点燃,待火势燃旺后丢进了瓷瓶,眼见得纸符就要被清水熄灭,突然快速地将桌上的老酒倒入口中猛地喷向了瓷瓶,即将熄灭的纸符“砰”地闪出一阵绿火,刹那间烧化殆尽,只留下了阵阵青烟还在不停地从瓷瓶中袅袅飘出。 等青烟飘尽后,成风老人问:“仕冰,你从这烟雾中看到了什么?” 仕冰睁大着眼睛没有说话,仿佛还沉浸在奇怪的幻象中,竟是有如痴呆了一般。 “仕冰,你看到了什么,告诉爷爷。”成风拍了拍仕冰的肩膀,和颜悦色地问道。 仕冰全身颤抖了一下,突然扑到成风老人的怀中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乖孩子,不怕,有爷爷在。”成风叹了一口气,心中最担心的就是这事,打照的过程中出现的景象本来就是不该让人看到的,往往会将被打照对象吓到,为了预防这一点,刚才在打照之前,成风特地给仕冰壮胆。 在老人的抚爱下,仕冰停止了哭泣,脸色却依然还是煞白的。老人知道他此时受惊不小失去了理智,只好引问:“仕冰,你是不是看到了坏人?” 见仕冰摇头否认,成风继续问:“看到你大晨哥吗?” 仕冰抬头木木地打量了一眼老人,用力点了点头,见老人满脸慈祥地看着自己,心中顿觉暖意涌入,当下翕动了一下小嘴,颤声道:“大爷爷,脸,一张脸,一张干干的会动的脸,大晨哥哥倒在了地上,墙上,还有一个人站在墙上。” 太姑婆长舒了一口气,知道小孩子已经道出了所见之事,当下说:“看来,晨儿是被那张干干的脸吓到的。” “嗯。”成风点头应道,顿了顿,眼中透出了疑虑,“如果猜得不错,那张脸,应该是一张死人干瘪了的脸。” “不错,那张死人脸能将晨儿立时吓晕,我想,这脸定是他的。”太姑婆欠欠坐久后有些麻木的身子,抬眼看向屋顶,一种极度的不安,开始慢慢涌上了她的心头。 “姑姑,您是说,那张死人脸是?”成风身体微颤了一下,惊道:“张木匠的?” “只有他,才能将晨儿吓倒,他跑尸后,虽然找到了他的衣冠冢,却不见尸身,我当时已经预料到了这背后必然还有阴邪之徒存在,没想到竟是印证于此。”太姑婆说罢,向侄儿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将成云爷孙俩送走。 打照完毕,唐老虎等人重新回到屋中等待成风老人说出打照的结果,坐定后,成风将打照的详情一一透露给了大家。 听罢,田教授惊道:“太姑婆,您老见多识广,既然您对这张木匠作祟之事不予置否,我当然深信不疑,却想不到这世间还真有这样的事情存在,那张木匠,难道已经成了僵尸?” “不是僵尸。”太姑婆摇头否定,沉声道,“真正的僵尸,我活了这大把年纪也没看到过。张木匠昨晚出现,很明显是被人为控制的。” “人为控制?”王杰和舒雪俱是大惊不已,看来,这幕后的操控者肯定是一个懂得巫术的人。 “湘西能够控制尸体的巫术有多种,比如赶尸匠,但赶尸术并非邪术。真正能利用尸体为非作歹的,我想,这普天下或许只有太阴秘术能够做到,赶尸匠能用辰州符控制尸体行走止动,太阴术士同样能用道符控制驱使尸体。”老姑婆眼中透着焦虑,暗想若果是这样,那么,对手中肯定有太阴术士。 “太阴秘术?”此刻,就连唐老虎也是变得孤陋寡闻起来。 “不错,赶尸术出自祝由科,但太阴术却不是出自祝由科,而是出自道家发展的一个极端旁门。太阴术士同样和道家术士一样,崇信修炼,向往成仙,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却多是阴邪之举,为了目的,甚至不惜一切手段,即使草菅人命也在所不辞。太阴术士最为阴邪的法门当属炼形大法,所以,自古以来也称他们为太阴炼形者。”太姑婆说到这里,突然打住了话题。 “看来,老姑婆好像也有害怕的时候。”王杰在心中悲叹道,被掳走的唐晨,不知道此刻究竟怎么样了,暗想如果昨晚是自己碰到了张木匠,肯定也会被吓晕。 “太阴炼形法?听上去太过玄异。”田教授愣了愣,只觉得老姑婆的话越说越有些不可信。 太姑婆喘了一口气,漠然道:“所谓炼形,就是对形骸进行淬炼。太阴术士精通炼形术,这也是他们将修仙之术推向一个极端而生成的一种邪法,不仅能对他人进行炼形,更能将自己进行炼形。其中过程复杂,我也知之不多,只听说要完成尸解才能做到。当年湘西古丈据说曾出现过一只僵尸王,后被祝由高人收服,方知那僵尸王竟是太阴术士自我炼形变成的怪物。” “经过晨儿这件事情后,我倒是对张木匠跑尸之后有了新的看法。”见众人没有多话,唐老虎突然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当晚那个为探到铜锣秘密的面具人放出黑猫引发张木匠跑尸后,他必是不忍张木匠暴尸荒野,方才将张木匠葬在娃娃沟。然而,他背后却还有人盯着他,等他将张木匠下葬完毕,另一伙神秘人秘密将张木匠尸体偷走,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借助死尸出来装神弄鬼吓人,或许昨晚那一出戏,他们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只是在等机会罢了。然而,他们却万万没有想到,我爹会打照,并用打照窥破了他们的秘密。” “你说的很有道理,儿子。”成风老人很肯定地认可了唐老虎的看法。 听完大家的看法,一直没有说话的舒雪疑道:“如果按照伯伯的说法,那么那个面具人还不是很坏咯?” “这个不清楚,但我也有和你一样的感觉。想想当初他在古屋中便警告过晨儿的。”唐老虎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此刻,屋外又开始飘雨,堂屋内,没有人再说话,唐晨的安危让他们担心。整个村子显得格外寂静,除了偶尔传来几声鸡犬的鸣叫。 因为天气的缘故,工地今天没有开工,没有了工地上的喧闹,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终于,唐清打破寂静说:“我们还是说说如何救我弟弟的事情吧!” 说罢起身来回在屋中踱步,顿了顿,怒气冲天道:“我不管他什么面具人,还是太阴术士,如果被我逮住,我必定将他的脖子拧下来做夜壶。” “清儿,冷静。”太姑婆挥了挥手,示意曾孙子坐下。 “如何救晨儿,我们不能莽撞,既然锁定了猎物,就要做个真正的猎人。”成风老人的眼中,突然透出了一股无比的刚毅之色,“当年你爷爷,是如何与轮鸡公对抗的?” 唐老虎默然不语,从父亲的眼里,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看着唐老虎父子一副决绝的表情,田教授突然意识到,一场真正的战争,因为唐晨的被掳而拉开了序幕,心中,透出了一股凉凉的不安之感。 第十章 引蛇出洞 “吧嗒,吧嗒——” 黑暗中,不时传来清脆的滴水声。唐晨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确切地说,是眼睛被一块黑布牢牢地蒙着。 动了动手,方才发觉手脚俱被捆绑得严实无比。无力挣扎了一番后,口中早已干渴难耐,喉咙内更是有如燃了一撮火焰般难受。 挪了挪有些麻木的身子,屁股是湿的,惊恐中,一滴水珠突然滴在了他的鼻梁上,唐晨清晰地感觉到那颗冰凉的水珠顺着鼻头一直慢慢滑落到了他的嘴唇上。 贪婪地将水珠舔干后,唐晨意识到自己被人绑架了,脑海中,又想起了昨晚那让他心悸的一幕,电光下的那张脸,分明是已经死去了的张木匠的脸,虽然搞不懂张木匠为何会复活,但他却敢肯定,这背后的一切必有阴人作祟。 “想不到老张死后还成了抢手货,竟然屡次被人夺走。”唐晨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心中清楚,对方将他挟持而来,肯定是有目的的,八成是为了铜锣,或许,自己便是他们用来交换铜锣的筹码,“看来,我得自己救自己了。” 倾耳细听,周围除了清幽的滴水之声,再无其他任何响动,唐晨敢肯定,自己此刻定是在一座山洞中,而且还是一处非常隐秘的山洞,说不定,这里便是那些神秘人的藏身之所。 鼻孔中,隐隐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有点像爷爷抽的老旱烟。 “此处,八成有老人在这里呆过。”唐晨愣了愣,老人,让他突然觉得害怕。不管是爷爷,太姑婆,还是毛胡子和死去的张木匠,这些老人,个个心中都装着无数不为人知的事情,只是,在这洞内留下烟草味的老人,却让他想到了张木匠那张死去的脸,因为,是这个老人让张木匠死后不得安生的。 “我该怎么办?”唐晨无数次问着自己,这山洞仿佛是一处被世界遗弃了的地方,此刻,这里除了他似乎再无任何的生命。 “有人吗?你既然敢抓我,为何不敢出来见我。”枯坐了两三个小时后,唐晨终于忍耐不住大声地喊叫道,除了悠长的回音,洞中哪里有人应声,“我知道你们在这里,如果你们再不出来见我,我就一直喊下去,你就不怕我的叫喊声被附近的村民听见?” 见依旧没人回答他,唐晨一时来了气,张嘴大声叫喊不止,直到喊累了方才作罢,稍事休息了一阵,自嘲道:“我怎么这么蠢,这肯定是一个非常深的山洞,他们既然没有堵住我的嘴巴,就完全不担心我的叫喊,唉,看来只有等机会了。” 颓然中,耳内突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很小,如果不静神倾听很难发现,待要仔细捕捉发声的方向,却又消失得没了踪迹。 心中咯噔了一下,这脚步声让他奇怪,难道是那些人偷偷在查看自己,当下破口大骂:“既然来了,为何不敢出来见我?老子已经等你们好久了。” 唐晨冷笑了几声,暗想对方定是以为自己不知道他的到来,顿了顿,正想开口继续骂,只听到耳边有人和他轻声说道:“嘘,别出声,我带你出去。” 唐晨被这突来的话声惊出了一身冷汗,暗想这人竟是有如鬼魅一般,到了身边自己都全然不觉,惊骇中长吁了一口气,压住起伏不止的心跳,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我是谁不重要。”那人边说边给唐晨解开脚上的绳子,叮嘱道:“你拉着这根木棍走。” “为什么不把我手上的绳子也解开?”唐晨不满地问。 见对方没有答话,唐晨知道他肯定是不想解开自己手上的绳子,以免自己顺势揭掉罩眼布看清他的样子。 “也罢,既然他带我出去,便是好事。”唐晨想了想,当下拉着木棍跟在那人的身后。 估摸走了半个小时,那人突然停下脚步说:“我现在把你手上的绳子去掉,你一直往前走,不远便可出洞,切莫回头。” 唐晨胡乱应了一声,待手上的绳子被解除后,整个人顿觉轻松不少,当下赶紧揭掉罩眼布,转身一看,身后,哪里还有人的影子。 “好快的速度。”唐晨叹了一声,却是不敢在洞中多作耽搁。 出了洞,久违的日光刺得双眼有些睁不开。天还没有放晴,正密密麻麻地飘洒着毛毛雨。抬眼查看天色,估摸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左右,唐晨当下将周围的地形查看了一番,认得是金子坡,记下洞口的位置后,没命地往山下而去。 饥寒交迫地淋着雨,一路提心吊胆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家中,整个人已是成了落汤鸡,下半身裹满了黄泥,看上去甚是狼狈,一二十里山路,更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见父亲正在院子里用铁砂布擦拭着那把已经多年未用过的老式洋炮,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霎时驱尽了心头所有的恐惧,那颗久悬的心终于松弛了下来,当下无力地说:“阿爸,我回来了。” 说完,方觉脚下竟有如灌满铁铅一般沉重,再也迈不开步子了。 唐老虎愣了愣,这熟悉的声音让他有如被电击了一般,心里还以为是自己脑海中的幻觉所致。疑惑中转身一看,见儿子摇摇晃晃地站在院门口,大有要倒之势,惊喜之下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他,颤声道:“晨儿,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回来了?” “阿爸。”温暖的怀抱,让唐晨突然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这个强壮的男人也是这样紧紧地抱着他,这是一种多么踏实、安全的感觉。于是,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情不自禁放声大哭起来。 “孩子,不哭,你受苦了。”唐老虎说,扶着儿子往屋中走去,大喊道:“晨儿他娘,快去把饭菜热一热,烧一锅热水,给晨儿找一身干净衣服。” 喊叫声惊动了屋内众人,成风老人跛着脚,竟是连拐杖也顾不上用,一瘸一拐地从里屋走出,激动中险些被门槛绊倒在地。 进屋后,见周氏双眼泪汪汪地只顾关切地看着儿子,唐老虎大吼道:“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说罢,伸手扯下一块干毛巾给儿子擦头发和脸上的雨水,一旁的舒雪红肿着双眼已经大半天了,心中因为牵挂唐晨,曾不止一次在房里偷偷哭过。此刻,见他的手腕被绳子捆得乌青淤肿,也顾不得有这么多人在场,一把将唐晨的手放到胸口,心疼地抽泣道:“咔,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到底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啊?” “我没事,真的没事。”唐晨无力地笑了笑,见大家都在关切地看着他,说道:“阿爸,爷爷,太姑婆,我没事,让大伙担心了。” “竟然有人敢动我唐老虎的儿子。”唐老虎脸色铁青,双眼发红,两个儿子从小到大自己虽然对他们极为严厉,却从没有受过如此的苦楚,心里发誓一定要揪出幕后黑手。他愤怒地走到院内,拿起洋炮填上铁弹,轰隆一声朝天开了数枪。 洗过热水澡,吃完饭后,除了手脚被捆绑过的地方生疼难受,唐晨已是恢复了力气。 “晨儿,你把昨晚发生的事情仔细说说。”太姑婆端坐在座,此刻,她只想探出真相。 唐晨点了点头,脑海中回忆着昨晚看到的那可怕的情景,颤声道:“昨晚,我听到院中有响动便去查看。后院内,果然有个黑影被铁夹子夹住了脚,没想到,没想到,没想到那人竟是死去的张木匠。之后我被吓晕,今天醒来的时候,却被人捆在金子坡的一座山洞中。” “果然是张木匠,想不到还真有这么邪门的事情。”王杰惊叹不止。 “金子坡偌大一座山,可还记得那山洞的具体位置?能从那些人手里逃出来,足见你这小子智勇过人,不错,不愧是我唐家的子孙。”成风老人颇是赞许地看着孙子。 爷爷的夸奖让唐晨双脸发红,当下摇头否认:“爷爷,我不是自己逃出来的,是被一个人神秘人所救,那山洞,我找得到。” “哦,被一个神秘人所救?”田教授眉头紧皱,颇是不解,忖度了下,问:“有没有看清那个神秘人的样子?” “洞内黑暗,而且,那个神秘人显然不想让我看到他的模样,在救我的过程中,只和我说了两句话,可以说是来无影去无踪。”唐晨仔细回忆着洞中的情形,此刻想来,却是找不到一个可以解释那人救自己出洞的理由。 “现在,我们还弄不清那些人的来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对方很不简单,救晨儿出洞的那个神秘人,或许和抓走晨儿的人有着利益冲突,是不是面具人,我们不敢肯定,但对方想不到的是,他们亮出了张木匠抓走晨儿,却被另一个人插手进来。现在,他们其实已经暴露,我们或许也该有所行动了。”成风老人看了一眼儿子,斩钉截铁地说。 “不错,成风叔说的对,他们把张木匠拿出来装神弄鬼本以为能将铜锣弄到手,却没想到中途另生枝节,他们现在骑虎难下,这些日子必会有所行动。”田教授颇是赞同地点头。 “我就怕他们不来。”唐清手中握着一把磨得雪亮的三菱铁叉,铁叉上刻着“唐老虎”三个字,这把铁叉,曾是他的曾祖父昔年横行山林的必备之物。 看着父子俩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王杰倒吸了一口凉气,此刻,他突然发觉与这些强悍的山里男人相比,自己是那么的弱小。 “爷爷,我们该怎么做?还请爷爷仔细谋划一下。”唐清高扬铁叉,双眼内熠熠生光,暗想自己在部队上学到的本事,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成风老人摸了摸胡须,伸手拿出旱烟袋点上,“吧唧吧唧”抽了几口,于浓烟中沉声道:“猎人捕杀猎物,需智勇俱备。我们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掌握猎物的行踪,了解猎物的动向。” “茫茫山岭,我们该怎么找到他们?”王杰不解地问。 “蛇有蛇道,鼠有鼠踪。只要他们来过,就定会有迹可寻。”成风老人闭上眼睛,交代儿子道:“你等下去周围的村寨跑一趟,秘密拜托每个村寨的长者,你告诉他们,山里出了坏人,让他们注意留意一切可疑之人和可疑之事,如果有所发现,请第一时间告诉我们,我想,不日内必会有所收获。” “他们会听吗?”田教授皱眉道。 “我唐成风父子拜托的事情,岂有不帮忙的道理?”成风老人笑了笑,继续说:“既然那些人以为我们已经得到了子母锣,我们索性将计就计,装出破解了铜锣秘密的样子,引他们出来。” “那么,我们该怎么装呢?”看着爷爷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唐晨暗想此刻的爷爷肯定已经回到了当年的猎人角色中。 “晨儿,你知道什么叫引蛇出洞吗?”老人看着在场的年轻人哈哈大笑,“或许,你们仅仅只懂得把蛇引出来,但换成我,就不会只做这些。我会在蛇洞的出口埋下一片锋利的刀片,当蛇被食物所吸引爬出洞后,它却被刀片活活开膛破肚了。从明天起,我会从家族里挑派人手,由你阿爸带队进山,我们要扛着锄头,带着头,牵着赶山狗,到哪里去呢?” 老人说到这里打住了话语,顿了顿,说:“就去红岩山吧!” “为什么要去红岩山?”唐清被爷爷的话搞得摸不着北。 成风老人往堂屋外看了看,生怕他的话被人偷听了去,正色道:“你们还不知道吧?红岩山这些年一直有个传说,据说曾有不少路人,在傍晚的时候看到红岩山上有亮光发出。” “啊!”唐清仿佛也想起来了,悟道:“您是说红岩山有活宝的事情?” “哪里有什么活宝,只是传说罢了,但这却是一个极好的幌子。一方面,张家人对这事也了解一些,故此不会对我们的行为多作怀疑,当然,他们更不敢到红岩山去乱来,因为那座山是我们唐家的;另一方面,族人们也不会过多探究此事,我们只说在山上有所发现,相信大家也会很高兴,定然尽力按照我的吩咐去做,这样一来,那些隐藏在暗中的人却真以为我们找到了铜锣的秘密,为了探出究竟,必然会在那附近出现,甚至会出来抢夺铜锣。” 听罢老人的一番话,田教授止不住连连点头称赞,心中对这老人的智谋佩服得五体投地,当下笑道:“成风叔,如果到时候在红岩山挖不到什么东西,您老怎么和族人交代呢?” “挖不到就挖不到,就说是我搞错了。无论如何也是有好处的,山上多年没松动过,这次派人去那挖垦一番后,明年那山里的树定会疯长一年,而且又能引出那些坏家伙,两全其美,这岂不是很好,何乐而不为?”成风老人捋了捋胡须,一通话,将在座的后生晚辈说得心服口服。 “这个老人,不简单呀。”田教授愣了愣,默默在心中叹道。 商定计谋后,唐老虎自是出门到附近的村寨去了。唐晨的回来,对于众人来说是个惊喜,王杰摸了摸唐晨的手,笑道:“好汉,能否给小生描述一下你被挟持后的感受。” 唐晨白了他一眼,故意不悦地说:“别以为每个男人都像谢霆锋那样好说话。” “那好,你要什么条件,尽管开,只要小生能办到。”王杰一本正经地正色道。 “谢霆锋是谁?”成风老人不解地问:“也是你们的同学么,有空叫他一起来玩。” 唐晨望了望王杰,又看了看舒雪,三人面面相觑,当下对爷爷笑了笑:“一定,一定。”心中却在嘀咕,如果谢霆锋来了这里,不知道会不会引来女人们的一片惊呼,或许大家都不会,除了舒雪。 下午,成风老人召集了族内的几个长者,准备开一个重要的家族会议,在座的都是成字辈的人,都有着同一个爷爷,相互间俱是兄弟关系,当然,太姑婆也在场。 成风拱手唱了一个喏,算是与众位族兄施礼了,坐定后,说道:“各位兄弟,今天把大家召来,全因成风有一件重要事情得与大伙儿商量。” “二哥,有话就直说嘛,我们听着就是。”成武点头道。 “好。”成风摆了摆手,开始直入话题,“大家可能都听过红岩山上有活宝的事情,有不少人据言看到山上有金光闪出。之前我是不信,可是,昨天下午,却被我撞上了。” “啊!”成风的话,立时在一群老人中引起了骚动,老人们相互间议论不止,表达着自己的看法。 “二哥,你确定没有眼花吗?”成文笑道。 “成文,你这是什么话?二哥眼睛好好的,何来眼花之说?”成立不满地质问成文,说罢,转头看向成风,“二哥,我相信你的所见之事,如此说来,山上可能当真有宝藏,该怎么做,只需二哥一声吩咐,我们各家定当全力支持。” “是啊,成立的话有道理,此事只有二哥知道,如果二哥是那种有私心之人,岂会让我们介入?”成斌举手赞成。 见状,成风会意地笑了笑,示意大家静下声来:“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派人去挖,由老虎带队。” “这个是自然,现在老虎不就是我们唐家的当家人吗?” “可是,关于红岩山的宝物,大家可曾还有听闻?”成风定了定,脸上现出了顾虑,“早些年有过路客看过,说那是活宝。活宝,各位应该知道,活宝是会跑路的,所以,我怕的就是到时候空忙一场,没有任何收获。” “二哥,你多虑了。”成文摇头否认道:“且不管过路客的话,就算真的是活宝,我们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是活宝还是死宝?眼下,还是先把挖掘事项安排下来,而且,尽可能不让外人知道。” “成文说的很对。”成风点了点头,肯定地说:“人不需要很多,只要去十三四个就可,但年纪必须在三十左右,每人都要准备狗,到时候将我家大黑也拉去。为了不过多浪费时间,我们只挖四天,四天后如果没有任何发现,就当没有这事,以后再也不用提起。” “一切都听二哥的安排。”众人应声道。 眼见得家族会就要结束,太姑婆突然站起来说:“各位侄子,你们男人家的事情姑姑本不想插嘴。我只想说,我们唐家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团结一致,行事立命要严遵家规,务必做到上能无愧于天,下能无愧于地。” “姑姑说的是。”众侄子恭敬地齐声应答。 王杰几人坐在堂屋中静静地听着里屋开会的声音,虽然这是一场特殊的家庭会议,但从会议中的一言一语,无不透出一种团结、有序的气氛,这让王杰震惊。他暗想唐家之所以在山坡村比张家更加强势,或许这便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团结,就是力量。 “咔啊,你家还真是一个大家庭,哪像我们城里,楼上楼下老死不相往来。”舒雪啧啧赞叹不已,猜测道:“我想你们家肯定还有族谱,是不?” “这个当然有,族里专门有人负责修订的,包括加入新生儿和外房人。”唐晨解释道。 “外房,什么叫外房?”舒雪不解地问。 “呵呵,打个很简单的例子,以后我娶了你,你就是外房了,还有,我家的祖坟碑每过两年都会换一次,碑是越换越大啊!”唐晨摇头笑道。 “碑越大不是越有气势么?”王杰摸了摸头,疑惑地说:“可是为什么要两年换一次呢?” “因为啊,家族里每年都有出生迎娶的事情,祖坟的墓碑上就要把这些人的名字加进去了,比如,祖坟碑上我的名字旁,现在已经留了一个空位。”唐晨看着舒雪,嬉笑不已。 “嘿嘿。”舒雪被唐晨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身后,伸手不住地抓扯他的头发,“我知道,那个空位不就是给我的嘛。” “痛……痛啊!”唐晨赶紧求饶。 三人在笑骂间,里屋的会议却是结束了,老人们纷纷走出,三个年轻人赶紧起身施礼,恭送道:“爷爷慢走。” 见所有的老人笑眯眯地向他三人点头,王杰偷偷在心中嗤笑不已,暗想这么多爷爷,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叫你啊? 翌日早饭过后,唐晨家的院内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赶来,每个人都扛着工具牵着狗,个个脸上俱是欣喜激动的表情。 待人来齐后,成风老人开始训话:“这次的事情,大家想必都已经听说了,我也不想再讲什么,不管挖不挖得到东西,我们都要在红岩山上仔细搜索一次。”说罢,向众人挥了挥手。 一片嘈杂的狗叫声中,掘宝队伍开始浩浩荡荡地往村口走去,一路上,惹得村人纷纷驻足观看,议论不止,很多不知就里的村民,俱是疑惑不已,搞不清唐家此行究竟所为何事。 天气还没有转好,村口的工地上依然还是冷清一片,没事的山民们耐不住清闲,手里总要干着点什么心中才踏实。 张全贵和张全福正在村口收砍工地上的树枝,见状,张全贵冷冷地说:“唐老虎又打算搞什么?如此兴师动众。”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哥。”张全福没有理会张全贵的话。 “昨天听到了洋炮声,好像是从唐老虎家传出来的,难道唐家出事了?”张全贵眉头紧皱,不知何故,总觉得近段时间唐家有点不对劲,那个什么田教授,已经在唐老虎家待了好些日子了。 张全福显然对哥哥的话没有兴趣,捆好柴火后,扛上肩膀径自去了,留下张全贵一个人还久久地望着唐老虎一行人消失的方向发呆。 红岩山,距离村子有五六里的路程,山上因为有两块巨大的红色圆石而得名。在附近的山民眼中,这山中有两处最为诡异的地方。 据说很多当地人和过路人都看到山上有金光出现过,于是便传出了有活宝的事情,至于活宝是什么样子,却是没有一个人见过。但是,关于活宝这东西,当地人都有说法的,便是活宝会不时转移藏身之处,类似于精怪。 其二,便是山顶的两棵古树。两棵古树并排而立,皆有四五人怀抱大小,一棵是杉树,一棵是古砧木。两树立于山顶遮天蔽日,山中幽晦不见天光。 唐晨曾问过爷爷这两棵古树到底有多大年纪,成风老人告诉他说,他爷爷的爷爷从小的时候,这两棵古树已经有这么大,古树或许已经长到了极致,不仅上百年树身的大小没有发生过明显变化,时至今日更是没有人知道古树的年纪。 夏日每当闷热之时,山顶上便会传来“唧唧”的鸣叫声,谁也搞不懂这叫声出自何物。直到一九九四年的夏天,唐成斌的二女儿下午赶早放牛,却没想到遭遇了暴雨,电闪雷鸣中,受到惊吓的水牛狂奔上山而去。雨停后,唐成斌上山找牛,到了两棵古树之下,却意外地发现树下卷缩着一条足有海碗粗的大花蛇。 老人受惊不小,回家后大病一场险些丢了性命。族兄成风听闻此事,便在红岩山顶开坛祭拜,献上贡品无数,并立了一座土庙,塑了洞神像,成斌之病方得痊愈,之后,这山中便产生了洞神的说法。但这洞神的牌位乃是唐成风所立,加上红岩山本是唐家的,故此,这洞神也被附近的山民称为了唐家洞神,那些盗木贼更是惧于洞神的存在,从来不敢染指红岩山的上好木材。 每年逢上端午之际,唐成风都会亲自上山祭拜一番,自此之后,山上的巨蛇再也没有人看到过。 见马上就要到达山脚,听着身后那些侄子族弟们纷纷不止的议论声,唐老虎暗忖了下,暗想父亲这一招,定会将那些幕后的神秘人给引出来。 上山后,众人停下脚步等唐老虎的吩咐,见状,唐老虎笑道:“关于这活宝,世间之人也是众说纷纭,活宝其实就是成精了的宝贝。就我的了解,我们这里其实屡有活宝的传说,大家知道金子坡的故事吗?” 年轻人听罢,俱是摇头表示不解,唐老虎正色道:“金子坡便有活宝的故事。据说若干年前,我们村来了一个肮脏的老太婆,那老婆婆全身流着脓水,奇臭无比。进村后,可怜的老婆婆挨家挨户地恳求村民给她烧一盆水洗澡,却哪里碰得到好心人。最后,村东口一个穷小子见他可怜,便好心地给她烧水。洗完澡,老婆婆一再叮嘱穷小子,叫他不要倒掉她的洗澡水,说完,便一瘸一拐的出村而去。穷小子当然不会留着那一盆臭水,见老婆婆去远便将水倒掉,正当他放洗澡盆的时候,这才发现盆底残留的臭水竟然变成了一撮黄金,这才知道那婆婆是活宝。之后一路追赶,老婆婆跑到金子坡,一头钻进了坡中,才有了金子坡的说法。” “难怪,叫金子坡,唉,要是我就听那老婆婆的话,那样,岂不是有了一大盆子金子了,哈哈……”唐仕清双眼放光地看着红岩山,口中啧啧赞叹不已,“不知道这山中的活宝又是什么东西。” “嘿,你少做白日梦,不过,花山寨也有活宝的故事。”唐老虎示意大家安静,点头道,“花山寨的活宝却是一匹马,传说有个猎人在花山寨脚下看到一匹黄色的野马,激动中赶紧持刀追赶,眼见得就要追上,不想到那野马跑到花山寨脚下后竟然钻入了山中,惊讶之中,猎人挥刀砍断了野马的后脚。” “伯伯,那野马的后脚岂不也是宝?”唐仕刚笑道。 “当然,但那只脚落地后,也不见了。”唐老虎摇了摇头,继续说,“关于这活宝说法不一,总之可以认为是一些有了灵性的宝贝。八仙过海里面的张果老,不是吃了首乌精吗?那首乌其实也是活宝。这山上的活宝,有些人猜测是黄金猴子或者黄金母鸡,或许还有小鸡。如果我们挖到的话,最好的捕捉方法就是用火围捕。” “用火围捕?”众人不解地问。 “金都是怕火的。”说罢,唐老虎从身后的蛇皮袋子内拿出了数个昨晚做好的火把,他把火把分给众人后,向众人道:“动手吧!一处处找,尽量多注意土坑和土洞。昨天我爹看到有异光从山中发出,大家可以多留意一下山腰。如果到了离山顶洞神庙二十米远的地方还没有任何发现,就只好作罢。挖的时候,边用锄头敲敲地面,如果地下是空的,会有不同的声音发出。还有,不能挖断树根。” 众人领命后,开始挥起锄头、头等物,两人一组一处处地毯式搜寻,发誓要掘地三尺找出活宝。 唐老虎和儿子唐清自然格外卖力,见状,唐清愣愣地说:“希望大家不要白白忙活一场。” “不会的。”唐老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你爷爷是不会失手的,再狡猾的猎物,碰到他喜欢的饵,岂有不吃的道理,特别是在他饥饿难耐的情况下。” 父亲的话让唐清心中一凛,从父亲的话中,唐清分明嗅到了一股浓浓的杀气。 众人在山中挖了一天,虽然毫无收获,个个却俱是兴致勃勃,更把整座山的小半深翻了一次,见时间已是不早,唐老虎停下活计,开始吆喝着大家准备收工回家。 唐晨白天无事可做,自从前晚被人绑走,心中一直郁郁不乐,虽然在危难中被那神秘人所救,但一想到张木匠那张干瘪有若陈皮的脸,一股无名的怒火,便无法压制地从心而生。 究竟是谁在暗中作怪,难道那些人将张木匠的尸体施下太阴巫术,仅仅就是为了用他出来吓人吗?对于这个问题的分析,唐晨和爷爷、父亲的看法不一致。 “如果张木匠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你怕不怕?”唐晨笑嘻嘻地看着身旁的王杰。 “这还用说,当然会怕,否则,你也不会被吓晕在地了。”王杰耸了耸肩膀,心中搞不懂唐晨为何要这样问自己。 “假如,你和张木匠不认识呢?” “这个。”王杰顿了顿,思索了一阵,“可能不会那么害怕,毕竟,张木匠和我们是熟人,我们知道他已经死了。” “不错,我正是这个意思。”唐晨点了点头,分析道:“其实,昨晚我之所以会被吓晕,根本原因是因为我极度受惊所致,恐惧,倒是没有那么剧烈,他的出现,是我从来没有料到的。” “你说的有道理,受惊和被吓是两码事。”王杰肯定了唐晨的说法,顿了顿,突然悟道,“你的意思是,他们用张木匠是有意针对我们几个人的?” 唐晨摇了摇头,沉思良久之后,猜测说:“前晚绑架我的人,肯定和面具人不是一路的,他们弄走张木匠的尸体,当然是为了吓我们。可是,我总觉得在这背后还藏着些什么。你想想,如果这些人早就对张木匠的尸体预谋已久,那么,岂不是我们进古屋之初,就已经被他们盯上了?可是,既然这些人有如此高明的秘术,为何不在我一开始拿到锣的时候,就来抢夺呢?亦或是提早就拿走铜锣?却要酝酿这么久,想通过绑架我来换取铜锣?” “如此说来,我倒是想到了一点,那晚不是来了两个贼吗?”王杰疑道。 “对,说不定那两贼中有个是和昨晚绑架我的人一伙的。”唐晨恍然大悟,肯定地说:“我觉得,这另一伙人八成是在张木匠死的那晚发觉了锣的事情,而且,他们肯定也知道和锣有关的传闻。” “这铜锣之事如此隐秘,就连你爷爷和太姑婆都不知道,我想除了地主李主隆自己之人,难道还有别的人?但这样分析也不对啊,毕竟,这个秘密对于李主隆的后人来说,肯定不会毫无了解的,他们犯得着通过这样的方式夺锣吗?难道,李主隆的秘密被泄露了,又或许,李主隆家在过去出了乱子?”王杰越想越觉得不靠谱,一时间,思路全部被打乱了。 “走,问问爷爷和太姑婆去,或许我们能从李主隆的过去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唐晨被王杰的一番话弄得稀里糊涂的,当下起身和他往堂屋中走去。 爷爷和太姑婆悠闲地在屋中和舒雪聊天,两位老人仿佛对之前设下的圈套充满了信心,俨然是在等着猎物落网。 见状,唐晨打断了三人的对话,向爷爷说出了他的想法。 听罢,成风老人愣了愣,嘴角微微抽蓄了几下,却是沉默起来,良久之后,方说:“若要说李主隆,这话,可就长了,你祖父唐老虎,匪首铁拐子,张波罗,他们之间,谁也少不了谁。” 见爷爷一副如此感慨之状,唐晨知道,老人的脑中肯定是充满着回忆的,只是,那段回忆对于他来说,或许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当下期盼地说:“说吧,爷爷,我也好听听太爷爷的过去。” “那时候,我还小,就在那一天,村口,突然来了很多人……”老人抬头幽幽地望着屋顶,点上烟袋后,口中猛地吐出几口白烟,往事,开始爬上了他的心头…… 第十一章 鼎足之恨 夜幕低垂,寒风嘶叫,刮在人的脸上有如刀割一般生疼,飘洒的雪花,在狂风的卷动下,肆意的乱窜不止。 “对台戏,对台戏……” 此刻,花山寨上却是一片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寒冷,在一浪浪充满野性的如雷般呼喊中,仿佛被驱散得没有了任何踪迹。 山顶,搭建了一幢巨大的木质围场,灯火的辉映,将场内的一座高台衬托得颇是打眼。台下人头攒动,人们穿着只有过年时才会穿上的兽皮大袄,正在兴奋地议论着这次对台戏的角逐中,究竟谁会是胜利者。这里,是当地山里人解决家族恩怨的地方,一个只属于男人的地方。 “我看,王家老二定能获胜,我们都买他。”陈家冲的人哈哈大笑道。 “那王家老二虽然强壮,但钱老四也不是省油的灯,能代表家族出头了结家族恩怨的人,个个都是好汉。”沈家坳的人反驳道。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一个老者突然走上台,高喊道:“王家老二,钱老四,可否到场?” 伴着老者喊声的落定,人群内赫然走出一个身披豹皮花袄的大汉,只见这人身体异常魁梧,满脸的络腮胡更将他托显得凶相十足,上场后向众人略略抱拳施礼。紧接着,钱老四也在人们的呼喊声中走上了高台。两个仇人相见自是分外眼红,还没到唱戏的时候,二人眼内却俱是布满了杀气,大有要将对手置于死地的势头。 人群中爆出一阵哄笑,有人开始骂娘,有人开始怒吼,台下一片混乱。 这对台戏在当地有着数年的历史,乃是为了了结家族恩怨而设。在对台戏没有设立之前,一些家族之间经常因为利益争端而大起冲突,由此引发大规模的武斗,弱小的家族,势必会成为冲突的牺牲者。这里是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没有政府和法制的约束,当地一些村寨的长者便自行设立规则,以此作为调解争端的办法,并请最有威望的男人出面裁决。 两个家族一旦发生矛盾冲突,如果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便会约定用唱对台戏的方式解决。在对台戏的过程中,家族代表可以用一切手段打倒对方,直到对方认输,如果对方不认输,胜利者可以当场取走他的性命。对台戏结束后,胜利方不仅大长脸面,为家族争光,更能代表家族提出单方面解决两家冲突的方法。对于失败方,便只能无条件地服从。 “唐老虎来了——” 混乱的戏场内突然传来一声吆喝,嘈杂的人群倏地安静了下来,人们自觉地让出一条道路给唐老虎通行,只见唐老虎全身裹满白雪,在几个兄弟的陪同下,大踏步往台上走去。 这个男人,曾一晚猎杀十二头成年野猪,他穿行山林,虎豹为之颤抖,因为他的存在,就连土匪也从来没有光顾过山坡村,他是当之无愧的真男人。 唐老虎上台后来到钱老四和王老二的中间,纵是两人身体异常魁梧,唐老虎却仍比他们高出了半个头。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俩今日在这对台戏台上,便要认清这一点。”唐老虎挥了挥手,早有人送来一张纸,见状,王、钱二人伸手按下了手印,“好,生死状已签,现在,就为了你们各家的利益,用男人的方式解决吧!” 唐老虎说罢下台而去,有人大声喊道:“买王家的到这边,买钱家的去那边。” 伴着牛皮大鼓的敲响,早已等不及的王、钱二人俱是不要命地扑向了对方,对台戏的方式多样,两人却选择了最原始的方法——肉搏。 这是一场早有准备的战斗,双方一开始便打得难解难分,各自使出了浑身解数,在劲道十足的拳头下,不用多久,场上已是见红掉血。 殷红的血迹激起了人们的原始冲动,呼吼声一波接一波地从人群中发出。唐老虎坐在一旁,他无心看场上的争斗,心绪却被台下的人搅得异常凌乱,他们,哪里是人,俨然便是一群嗜血的野兽,在这里,人命根本不值钱,只有血腥的厮杀。 “这位兄弟,你们这里的人很好斗啊!” 耳边的话声打断了唐老虎的思绪,转头一看,只见身旁站了一个身穿绵绸花边棉袄的中年男子。男子头戴狐皮小帽,白净斯文的脸上透着一股浓浓的学究之气。 “好斗,这哪里是斗,根本就是好杀嘛!”唐老虎笑了笑,暗想此人面生,一看便知绝非一般的普通之人,“这位兄弟,你是从外面来的?” “外面?”中年男子有些不解,顿了顿,方才悟道:“对,对,外面来的,今天听说这里会很热闹,便来看看,没想到果然如此,日后还有多多仰仗兄弟之处,还望兄弟多多照顾则个。” “不敢当,不敢当。”唐老虎觑了他一眼,这人文绉绉的说话语气让他听起来有些不舒服,当下咧嘴笑了笑,把视线往台上移去。 斗了两袋烟的工夫后,台上两个汉子俱是消耗了大半的体力,此刻已是进入了拉锯阶段,唐老虎知道,离决定胜负的时候已经不远了,心中真希望今晚的对台戏不要闹出人命。 钱老四面部受到重创,淤肿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线,鼻孔内正不住地淌着鼻血,他抱着王老二的腰杆,任凭他挥拳在背上狂轰不止,斗到这个份上,王老二显然要比他略强一筹,胜利的曙光仿佛已经在向他招手。 血,从钱老四低垂的脸部滴落到地,在木台上慢慢地蔓延开去,他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知觉,不管王老二怎么用力地击打,却有如木偶一般不吭一声,反观王老二,竟是愈发的兴奋,有如包子般隆起的双脸上,透出了属于胜利者的激动。 “钱老四,你认不认输?”王老二边打边问,钱老四“呸”的一声吐了一口血痰,死死地抱着他。 见他没有答话,王老二咧着已经被钱老四打掉一颗门牙的嘴巴哈哈大笑,“你不认输,就别怪我了。” “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那些买了王老二赢的人们兴奋得站了起来,口中不住地喊叫着,仿佛迷失了自我一般。 唐老虎摇了摇头,暗想十个男人竖着上对台戏,至少有四个是横着抬出去的,今天,看来又多了一个。不过对那钱老四,唐老虎心中却佩服不已,作为一个代表了整个家族利益的男人,即使是丢掉性命,不到最后关头,是不能轻易认输的。 眼见得钱老四就要不行了,唐老虎有些反感地看了一眼王老二,起身准备前往钱家那边。有些事还得他出面交代,死人的事情,对于生长在这个年代的人,并不是什么值得惊恐的事情。他刚刚迈开脚步,忽然听到台上传来一声爆喝。 抬眼看去,只见钱老四竟然挺起了胸膛,狰狞的脸上,嘴、眼、鼻子内皆溢着鲜血,此刻,正紧咬牙关将王老二一把从台上抱起。唐老虎愣了愣,耳中仿佛听到了骨骼断裂的声音。 王老二显得很痛苦,那双紧箍着自己腰际的双手,竟有如铁杆一样的坚硬无比,不管他如何挣扎,却是毫无挣开的迹象。渐渐地,那双手越箍越紧,王老二只觉得胸口仿佛塞了一只水桶,呼吸,竟是那么的艰难。 突发的转变让台下霎时安静下来,人们看到王老二的脸成了一张白纸,鼓胀的双眼,仿佛要爆出眼眶一般。 “看来,钱老四这拼死一搏改变了这场对台戏的输赢。”唐老虎停下脚步,如果换成是他,这时定会将王老二狠狠摔下高台。 “砰——” 那钱老四果然响应了唐老虎的想法,拼尽最后一口力气将王老二摔到了台下。 落地后,王老二躺在地上颤抖不止,很快,便见他的双脚痉挛起来,不多时,却是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 见状,唐老虎拨开人群,伸手放到王老二鼻孔前一试,已然气绝,当下上台高声宣布道:“胜者,钱老四,输者,王老二,请王家派人马上抬走死者。根据对台戏的规则,钱家可以单方面提出解决两家争端的意见。” 人群中爆出一阵喝声,买了王老二赢的人自是懊悔不已,纷纷开始散去,输掉的钱财自是用来赔给买了钱老四赢的人。 唐老虎对着几个兄弟挥了挥手,他没有兴趣去参加这种无聊的赌博,兄弟几人踏着雪色,往山坡村赶去。 “爹,村口来了好多人啊!” 翌日清晨,雪已经停了,唐老虎正在后院劈柴,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当下放好斧头,也顾不得擦干脸上的汗水,欣喜中伸出结实的手臂一把抱起儿子,摸了摸儿子冻得通红的脸笑道:“成风,好多人到底是好多啊?有山上的树多吗?” “唔——”成风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看着父亲,却是被他的问题给难住了。 看着儿子傻愣愣的样子,唐老虎大笑不已,全身的疲倦顿觉消失得没了踪迹。 “不就是来了几个人吗?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小成风以后可是要见大世面的人,等你明年长尾巴后,爹还要送你去山外的书院读书,以后,成风就是我们唐家的第一个读书人喽。”唐老虎边说边用下巴上的硬胡茬扎在儿子脸上,直把儿子逗得咯咯大笑。 父子俩开心地往屋中走去,饭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大篮子热乎乎的红薯,女人翠莲还在灶屋中忙活,灶屋内,传来了诱人的野猪肉香,那是唐老虎前阵子从山里打来的山货。 “他爹,要是饿了就先吃着吧!” 女人关切的话声让唐老虎心头颇觉温暖。作为男人,最大的心愿便是要让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过上平安日子,眼下战火不断,匪患四起,疾病泛滥,这一切都让他担心。 “等等吧,大毛给牛割草还没有回来。”唐老虎放下儿子,走到灶台后帮忙烧火,看着女人因为忙碌而日渐消瘦憔悴的身影,脑海中,不禁想起了她年轻时的样子。 那时候,她是附近村寨出了名的美人。一头有如瀑布般的黑发,一直披到了腰际,虽然没有富家女的绫罗绸缎装扮,也没有胭脂水粉衬托,却依然无法掩盖她那浑然天成的美丽。那时候,唐老虎才二十岁,也还没有老虎这个称号,可是,他却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娶到一个如此漂亮贤淑的女子。 直到那个夏日的傍晚,院里来了一个老头。 “光旭哥在家吗?”老人的话声惊动了屋中的唐老虎。 “这位大伯,我爹进山了,今晚可能回不来,有什么事情您就和我说吧!”唐老虎笑着招呼老人进屋。 “小伙子,你是仲安吧!”老头倒也不谦让,进屋后找了凳子,眼睛却愣愣地看着他,半晌后,突然悲伤地说:“仲安,我来是为了给你说一门亲事的,你一定要答应我这糟老头子,否则,我女儿就完了。” 唐老虎傻傻地摸了摸头,搞不清这老人的话中之意,当下问道:“您老莫悲,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老人揩干眼泪,揪心地说:“轮鸡公六天前说要带走我女儿翠莲,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的女儿要是嫁给他岂不是入了虎口,与其白白让他折磨侮辱,倒不如死掉算了。这些日子我想尽了所有办法,唉,都是于事无补,昨天,有个人对我说,只有将我女儿嫁给你,才能消弭这场灾难。” “如果是轮鸡公抢你女儿,我……”唐老虎有点为难,眼中只能同情地看着眼前的老人,暗忖那轮鸡公乃是湘西三大匪王之一,其人心狠手辣,枪法如神,身手颇是了得,他看中的人,试问又有谁能从他手中将其夺走。 记得听人说过,有一日轮鸡公和他的几个手下路过石马田,远远看到一个背着孩子的妇人走来。见状,轮鸡公问他手下说,那女人背上的孩子是死的还是活的?手下皆说明明是活的。轮鸡公笑了笑,抬手一枪便将小孩击毙。 “仲安,求你救救我女儿,只要不让我女儿被轮鸡公带走,日后哪怕让她给你做奴做婢都可以。轮鸡公还说,如果我舍不得女儿也可以,等他玩腻了自会将我女儿送回来。”老头说罢,竟是起身要给唐老虎下跪。 “混账,想不到那轮鸡公如此不把别人当人看。”唐老虎伸手扶住老人,双眼瞪得有如铜铃,愤怒地说:“好,这事我答应你,明日你先把女儿藏好,我下午准时赶来。” 翌日下午,唐老虎果然到了老头家等候轮鸡公,傍晚时分,轮鸡公带着人来了。 “大爷,小女已经是有夫家的人,这个,您看……”老头哈着腰赶紧上前招呼,颇是不安地说。 “这个好办,如果那个男的死了,那你女儿不就没有夫家了吗?你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轮鸡公满脸杀气地瞪着老头,直把他吓得全身发抖。 “那个男人,是我。”唐老虎大吼了一声,也不管轮鸡公人多势众,毫无惧色地手执钢叉从屋里跳出。 这一声虎吼有如炸雷,直把轮鸡公的双耳震得微麻不已,盛怒中正想抽出盒子炮,待看清了唐老虎的模样后,却不发一言地收回了枪,径自招呼手下离村而去。 三天后,老头果然把女儿送到了唐家,唐老虎这才发现,自己的妻子,原来便是那个名传三乡的美人。 “在想什么呢?”翠莲的话语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没,没什么。”唐老虎笑了笑,心中直到现在都搞不懂,为何轮鸡公见到他竟然不开一枪就走了。说来更是奇怪,这些年很多村子都遭过轮鸡公的毒手,独有山坡村,他却从来没有光顾过。 不多时,大儿子割完草回家,饭未吃到一半,却听屋外有人喊道:“老虎在家吗?” 听声音,认得来人是李乡约,当下赶紧出屋迎接,笑道:“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乡约大人给吹来了?” “不敢当,不敢当。”李乡约惭愧地点了点头,自己虽然挂了乡约之职,在这山内的荒野之地,却也只是个名头而已,“听说老虎前几日一晚上猎杀十二头野猪,特来混口野猪肉吃。” “运气,运气罢了,那日埋伏在断肠崖,刚好看到一群野猪经过,便将头猪给毙了,没想到负伤的头猪分不清方向,跳下了断肠崖,其余的便都追随它而去了,倒是一些忠心的畜生。”说话间,女人早已将桌上添了一副碗筷。 见状,李乡约迟疑道:“此来是有事情要和你商量的。” “哦?请直说。”唐老虎早已猜测到。 “我有个从山外来的亲戚,打算在你们村落脚,不知道老虎的意思如何?”李乡约看着唐老虎,希望能得到唐老虎的答复。 “这个,我怎么好决定,这山坡村非我唐家一族,张家那边,你可曾问过?”唐老虎眉头紧皱,外来户进村安家,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却得征得本村所有住户的同意。 “波罗兄弟我已经把他请到村口,我那个亲戚也在,现在,就只等老虎兄弟您了。”李乡约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说话没看场合,当下怯怯地看了一眼唐老虎,说道:“老虎兄弟,你先把早饭吃好,凡事饭后再说。” 唐老虎点了点头,有外人在家,这顿饭却是吃得没了滋味,胡乱吃了几大块红薯后,便准备和李乡约出村。 女人见状,叮嘱道:“早些回来,等下我把饭菜放锅里热着。” 屋外,已经开了日头,地上的积雪正在慢慢融化,屋檐上不住地滴落雪水,俩人踏着残雪,半路上,唐老虎突然问道:“既然是你的远房亲戚,为何不把他安置在你们村?” 李乡约仿佛被这个问题难住了,踌躇中不禁有些语塞,良久后方才支支吾吾地说:“唉,我那亲戚之所以搬到山外,是因为以前他的父辈和本家闹过矛盾,他回来后,更是被你们村的山水所吸引,所以……” “哟,还是个懂得欣赏山水的风情之人,看来,你那亲戚很有讲究咯?”唐老虎哈哈大笑,一时间,不禁对那人产生了浓浓的兴趣。 见唐老虎并无反感之状,李乡约赶紧点头称是,很快,两人已经到了村口唐子敬的屋前。 进屋后,唐老虎却是愣住了,那个外乡人,不正是昨晚在对台戏碰到的中年男子吗? “老虎兄弟,幸会,幸会,我们又碰面啦。”中年男子向唐老虎拱手行礼,自我介绍道:“在下李主隆,四川人氏,祖籍却是这大山之人。” “幸会,幸会。”唐老虎友好地笑道,抬眼见对面的张波罗正在吸溜吸溜地喝着热水,知道他是故意装着没有看见自己,当下在心中冷笑了一声,索性不和他打招呼。 李乡约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暗想不管是唐老虎,还是张波罗,自己都是得罪不起的,眼下正值寒冬,家里缺吃少穿,女人孩子等着过冬,那四川人给了他钱财,自己还得把事情给做好了。更重要的是,这四川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他不清楚,只知道他拖家带小,加上家仆护卫不下五六十人,光这阵势便可看出此人不简单。至于说他是自己的远房本家亲戚,只是一个蒙骗唐老虎和张波罗的借口而已,四川人究竟为何而来,又为何会选在山坡村落脚,李乡约又哪里知道一丝内幕? 当下脸上堆笑,赶紧夹到唐老虎和张波罗中间,吞吞吐吐地说:“老虎兄,波罗兄,这个,这个,我的这位亲戚之事,还得仰仗两位的帮忙,日后,如有用到我的地方……” 张波罗挥了挥手,冷冷地说:“我张家可不是小气之人,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唐老虎心中咯噔了一下,那张波罗后面两句话却是听不懂,暗想你不就读了几年私塾吗?郁闷中,暗暗发誓也要在家中培养几个读书人出来,待他说完,笑道:“我虽然不懂什么之乎者也,却也明白这待客之道,敢问李兄弟在山外混得好好的,为何却要到这穷山僻壤之地来安家呢?” 听罢,那中年男子的脸上竟是露出了浓浓的悲戚之色,口中长叹了一口气:“唉,家祖从李家村出走后,一路颠沛流离到了四川,外面兵荒马乱的,命危之际,偶被一大善人收容,那善人有一独女,因见家祖诚实本分,勤劳肯干,死前索性将家祖入赘他家。善人本是富豪之家,颇有田产,死后,家祖又是一番打拼,几代下来,却成了当地有名的大户。” “如此说来,李兄弟此次回来,倒算得上衣锦还乡了哟?”张波罗眼中放光,充满了羡慕之色,愤愤地说,“我们这倒也有几家大户,他们可不是什么善人,眼下天寒地冻缺吃少穿的,他们哪管穷苦人的死活,就快到年关,有些佃户为了躲债躲租,都举家搬进了山中的洞中。这些天,不时有饿死人的消息传来,那个什么诗人,对,豆腐说过,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便是现在的写照。” “波罗兄弟说的极是。”李主隆点头称叹,唐老虎愣了愣,他分明从李主隆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淡淡的鄙夷之色,不解中,却听李主隆继续说:“其实,我又何曾想过要回到这里来,此番也是无奈之举,哪谈得上衣锦还乡,我只是个落魄之人罢了。现在外面的世道混乱,内战不断,革命四起,据说日本人也要打进来了,很多人趁机发起暴动,专吃大户,他们不分青红皂白,青天白日之下,见到男人就杀,见到女人就抢,危急关头,我只好连夜举家搬迁,暗想还是这山中清净,与世隔绝,这一路进来,所见之处可谓惨不忍睹,当真是白骨堆于野,千里无鸡鸣啊!” “既然如此,那李兄弟你放心在我们村安家落户,有什么需要照应的,只管和我招呼一声。”张波罗语气大变,早对那李主隆生出了好感。 唐老虎细细揣摩着李主隆的这番话,心中却有他自己的想法,暗想这李主隆的话也不知道有几分是真,对于他的家声,也始终只用大户来形容,究竟是一个什么情况,只有他李主隆一个人知道。以唐老虎的猜测,这李主隆八成是个大地主,否则,又怎么会落得个被人吃大户的境地?老百姓搞暴动,吃大户,也是逼上绝路的无奈之举。 见张波罗应承了下来,唐老虎心中虽然对李主隆没有过多的好感,却也不好拒绝,当下只好说道:“既然波罗没意见,我自然也无异议。” 听罢,李主隆大乐,起身说:“有两位头人的话,我就放心了,落户之地,就选村东口外的那座山吧!” “啊!这样怕是不好,那里离村子远,晚上单户之家,没个照应。这附近山里虎豹横行,土匪为患,前阵子隔壁村的王老太婆便是被一只窜进屋的山豹活活咬死了。”张波罗建议道,满脸的诚恳之色。 “这个世道,不怕野兽,不怕鬼怪,就怕人患。”李主隆拱手致谢,转向唐老虎说:“我知道,你们山坡村有个独特之处,便是没有土匪骚扰,据乡亲们说,皆是因为老虎兄弟在此所致。” 唐老虎笑了笑,话是这么说,自己却也搞不懂为什么这些年山坡村没有土匪光顾,脑海中,再次想起了当年和匪首轮鸡公争夺翠莲的事情。 “那就多谢两位头人。我会即日请人动工,着手建造新宅,如有打扰贵村之处,望两位头人和乡亲们多多解释一下。”李主隆说罢,从腰间掏出两个钱袋,笑道:“这是在下的一点小小心意,还望两位头人笑纳。” 张波罗接过钱袋掂量了几下,哈哈大笑,暗想这李主隆倒是挺够意思的,反观唐老虎,却是看着桌上的钱袋在发愣。 “这小子,到底在想什么呢?”张波罗心中有些不解,毕竟,有钱收是好事情。 三天后,天气开始转暖,通红的太阳一扫多日的阴冷。让唐老虎没有想到的是,那李主隆的家世似乎比他说的要强几分,仅身强力壮的家仆就多达五六十人,行李辎重等一干物事,用驴车拖着,一溜儿排开不下二三十辆之多,如此人多势众,一旦入驻山坡村,将会成为不下于张唐两个大家族人数的第三股力量。 此刻,唐老虎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安和后悔,这李主隆,难道真的是因为被暴民吃大户而被迫搬到山坡村来的吗?他带这么多人前来,难道又仅仅只是为了躲避山外的暴乱吗?他为何又要将房屋的建造地选在地势险要的半山坡山腰呢? 通过了张唐两家同意的李主隆,开始广请木匠,分派人手,着手在村东口的半坡上修建新屋。很多村中的山民也被李主隆雇了去打帮手,建房所需的木料满山皆是。那李主隆倒是大方,每天晚上都是好酒好肉招待请来帮忙的村民。 随着时日的推移,一幢气势恢弘的大宅子,渐渐开始建起,到了年关之时,李主隆的新居终于完工。 这是一幢形如展翅蝙蝠的两层黄楼,据说是由李主隆亲自和几个老木匠讨论设计而成的。 正楼两边配着偏屋,屋前屋后以青石板平铺砌成,正房、偏房楼上楼下加起来合计三十五间,妻室、子女、管家、家丁等一干人等,自是按照身份的不同入住屋内,如此一栋豪宅,在这山内乃是史无前例之事,直把当地村民惊得目瞪口呆,见了世面。 一时间,李主隆名声大盛,附近村寨的大地主和富农们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皆是前来拜会结交这位新贵人。 这些日子,唐老虎带着几个族内的兄弟,一直在山中狩猎山货为全家过年做准备。年关即将到了,得为老人小孩置办衣物,女人自然也少不了,辛勤忙碌了一年,三十夜的家族聚会,也要不少的开销。 唐家虽然有不少田产,但族内人口多,为此,不少唐家人照样租种了地主的田地,虽然有唐老虎的面子,那些地主不敢逼交租税,但欠下的钱粮,还得在年三十前全部交清。小孩盼过年,对于大人来说,过年却是和过关一般无二。 这些事情让唐老虎忧心,李主隆的事情更让他忧心。 李主隆落户山坡村,兴师动众建了如此豪宅,招摇过后,必会引来山中匪首们的注意,到时候,向来平静免于匪患的山坡村,势必会因他而不再平静,或许,轮鸡公和姚大榜已经在密谋如何对那李主隆下手了。 大年三十,李家灯笼高挂,爆竹声声,今天,是李主隆搬进新宅的大日子。让山坡村的村民们没想到的是,李主隆为了庆贺搬进新宅,竟然一大早便向全村人广发请帖,准备大摆宴席以示庆贺。 此刻,唐老虎的屋内,正聚集了几个族内的精壮汉子。 “大哥,这李主隆此番之举,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是炫耀,还是故意显摆?我们唐家到底去还是不去?”唐仲成颇是反感地问道。 “去,当然去。”唐老虎起身在屋内走了几个来回,摸了摸儿子成风的脸,笑着问众兄弟道:“你们觉得那李主隆是个好人吗?” “此人虽然面善,见人俱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但却给我一种摸不清底的感觉。”唐仲毅摇了摇头,顿了顿,继续说,“大哥,你和他打的交道多些,还是说说你的看法吧!对于这位新来的外来大户,我想现在的张家应该也心存猜疑。” “这个自然,李主隆此举,张家岂会没有压力?”唐老虎笑了笑,正色道,“只是,我总感觉这李主隆还有秘密,如果换成是我到外地落户,哪怕我多么的有钱有势,也不会如此招摇,低调行事总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李主隆又建大宅,又摆宴席,好像是在告诉这三乡四寨之人,他李主隆来了。不管怎么样,这宴席,我们还是得去,我们犯不着不给他面子。” “难到他如此招摇过市,不怕惹来匪患上身吗?这么一块肥肉,换成我是土匪,都会流口水。”仲武嘘了一声,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如果我说,他不怕土匪,你们怎么认为?”唐老虎语气一变,众兄弟个个捉摸不透,“我猜测,他八成有他自己的武装,那么多精壮的家仆,如果全部配备武器,再加上新宅坐落在百米之高的山腰,地势险要,土匪们要想找他生事,如果不付出代价的话,是不可能的。” “啊,大哥您的意思是说,那李主隆的这些举动,都是事前早就安排好的?”仲武大惊。 “极有可能。”唐老虎点头道,忖度了良久后,接着说:“只是,我到现在还想不通,为什么他要落户在我们山坡村。” 众人还在商议间,村东口已是响起了爆竹的声音,知道这是在放早饭炮,唐老虎示意大家去招呼族人准备赴宴。 李主隆新宅前的青石坪上,已经摆了几十桌丰盛的酒席,看着村民们陆续沿着石阶路前来赴宴,李主隆脸上充满笑意,自是派人招呼这些穷苦人一一入座。 丰盛的席面,让村民眼中放光,平日里多是以红薯等杂粮作为主食的人们,此刻见到满桌的大鱼大肉,竟是不知道该从何处下筷子,席间一片热闹,个个俱是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 唐老虎一到便被李主隆请进了堂屋,进屋后,只见堂屋中设有宴席三四桌,饭菜却比屋外的要更加精致,张波罗等几个张家的代表,早已围桌在坐。能被李主隆请进堂屋的,多是一些当地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 唐老虎几人是最后一批入座的,待众人坐好后,李主隆自是以主人身份发话道:“今日李某新屋落成,特设下薄酒以表示对众位的感激,在这里,我特别要感谢老虎兄弟和波罗兄弟,没有这两位头人的答应,我李主隆岂能选到如此一处佳所落户?” 说罢,将面前的酒杯倒满,仰头一饮而尽,惹得众人直喊痛快。 见状,张波罗起身敬酒:“李兄弟,今天是你新居落成的大喜日子,我们张家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我仅在此代表张家所有族人表示,日后如有需要我张家帮忙之处,尽管开口吩咐。只是,这湘西却也并非太平之地,这个,我想在座的几个东家,应该都清楚,所以,我觉得李兄弟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是啊!”几个当地的地主俱是无奈地应道:“我们每年都要给轮鸡公、姚大榜等人敬献不少的财物,以此换得短暂的平安,如果稍有不慎,小则大打出手,大则草菅人命,当真是残忍至极。” 众人一番话,让李主隆陷入了沉思,唐老虎偷偷打量着他的反应,暗想他定然会有对策,说不定,这李主隆更是有备而来,只是不清楚他出于何种目的。 思忖了一阵,李主隆正色道:“久闻湘西多悍匪,在进山途中便有不少耳闻,一路上,我也想过许多。据我所知,这里的土匪啸聚山林,打家劫舍,心狠手辣,来无影去无踪,政府根本无法管治。但那些土匪多是靠着人多为势,若说武器装备,却是良莠不齐。我李某人不去招惹他们,他们如要招惹我,必不会给好果子让他们吃。” “哦,想必李兄弟已经有应匪之策?”唐老虎故作惊讶地问。 “实不相瞒,李某此番进山,全为一个安定,但也不想让那些匪徒们白白欺负了。”说罢,李主隆神秘地笑了笑,向在身旁伺候的管家挥了挥手,“去拿东西来给大家看看。” 唐老虎和张波罗俱是面露狐疑,摸不清李主隆心弄的什么把戏。 不多时,管家从内屋出来,手中之物,竟将在座之人唬得目瞪口呆。 “这可是正宗的汉阳造。”李主隆笑嘻嘻地说,当下从管家手里接过枪,卡啦一声拉动枪栓,“国军现在使用的正规武器,便是它,此枪轻便,精准度高,射程远,威力大,而那些土匪手里的,要不就是短枪盒子炮,且只有少数土匪和匪首才能配用,其余多数是洋炮,火铳,甚至大刀、长矛什么的,他们真要来找我麻烦,我便用这汉阳造将他们轰回去。再说了,村子因为有老虎兄弟,向来不是没有出现过土匪光顾的事情吗?” 唐老虎心中惊叹不已,惊的是这李主隆绝非普通之人,叹的是自己的猜测多半是正确的,原来这个李主隆果然是有备而来,想到这些,心中疑问再生,这个李主隆,如此兴师动众,是不是还有其他目的呢? 晚上的年夜饭,李主隆照例摆下酒席款待山坡村所有村民,从厨房内流出的油水,竟然将村口的小溪染得异常油腻,有些河道窄小的地方,甚至被阻断得非常严重。这个年关,对于所有的山坡村民都是特别的,很多人已经记不得,究竟是哪一天曾经饱饱地吃过一顿白米饭。有些老人边吃边掉眼泪,说就算是明天死去,也值了。两顿饭下来,村民们俱是将李主隆称做了李大善人。 第二天便是农历大年初一,唐老虎在家待了一天,心中谋算着新一年的计划。那李主隆却又派人送来了新年贺礼,见状,唐老虎再三拒绝。李主隆的管家一看便是见过世面之人,说话头头是道,面对唐老虎的推脱,哪里肯让,放下礼物后,飞也似的走了。 看着桌上的东西,唐老虎有点难堪,暗忖李主隆如此笼络自己,必定不会只是因为让他落户山坡村的事情。忧心之余,也只好叫女人翠莲收下,嘱托她切莫乱动东西,日后如有变故,也可以完封不动地退还别人,至少不会落得个贪人钱物的恶名。 初二清晨,唐老虎便带着几个兄弟进山了,希望能在新年伊始得个头彩,在山中干几票大的,狩猎对象以野猪、山羊为主。 半个月后,唐老虎一伙人兴高采烈地满载猎物回到了家中,此番进山收获不小,药死了一只老虎、两只山豹,野猪、山羊更是不用说。 “安仔,你进山半个月,村子里可是发生了一些事情。”老父亲忧心忡忡地看着儿子,说道,“那个李主隆,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这附近四乡八寨的地主,竟然全部臣服于他,自愿献上了自家的田产地契,李主隆不用半个月的时间,便已经占了几乎百分之九十的山林土地。” “是吗?”唐老虎低头沉思不语,想不到李主隆如此神通广大,那些臣服于他的本地地主,究竟得到了什么好处,会心甘情愿地将自家田产供奉于他?难道,李主隆到这山中的目的,就是冲着这山中土地山林而来?若果是这样,那自己就得小心为上。说不定,下一步他的目标或许便是唐家和张家的土地了。 当下从腰间掏出刀子,来到院内剜出还带着热气的虎心和山豹胆,吩咐一个兄弟道:“你将这虎心、豹子胆用个瓷碗盛着送给李主隆,就说我唐老虎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他,这次从山中回来,仅用这虎心、豹子胆以示谢意。” “大哥,高明。”仲武暗暗佩服不已,暗忖大哥此举八成有其用意,如果你李主隆敢打我唐家土地的主意,就算你吃了这虎心、豹子胆,也不会讨到什么好结果,这无疑是给李主隆一个极大的暗示。 春节过后,天气日渐变暖,因为李主隆的缘故,山坡村也变得热闹起来,附近村寨的佃农,都得到山坡村变更田地的租种手续,对于唐老虎来说,只要李主隆不与唐家为难,他没有过多心思去管这种闲事,他得抓紧时间在下种季节到来前,多打些山货到衡州城贩卖才是正事。 如此过了大半年,村中倒也太平无事。或许是李主隆落户村里的关系,和村民们的关系倒也融洽,然而,这种融洽,却很快便被到来的秋收而打破了。 秋收结束后便是佃农们交租的日子,一架其大无比的怪异风箱,有如怪物一般出现在了所有佃农们的面前。 这风箱很独特,筛谷能力甚是特别,佃农所交付给李主隆家的谷子,全部得经过这架风箱重新筛选过滤一次,原本交来的谷子已经由佃农用自家的风箱筛选过,但在经过李主隆家的风箱再次筛选后,一石谷子却只有半石能达到李主隆的标准,谷粒只要稍微胀的不饱满,那风箱就能一一识别出来。 这对于佃农们来说,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欠下李主隆的租粮,竟是凭空多了一倍。 无奈之下,凄苦的佃农只好向东家李主隆求情,他却哪里管佃农的死活,仍是按照他的标准收租,交不了租税的人家,自是用利滚利、息滚息的方法计算。 佃农怨声载道,即便倾家荡产,却也没有多少人能还得了债务,如果稍有反抗,那些如狼似虎的家丁,便会毫不留情地狠下毒手。 没有任何办法和出路的穷苦佃农,便只好拖欠着债务,为了生活,还得继续租种李家的田地,那些稍有薄田却又无力还债的租户,李主隆允许他们用仅有的田产抵押,如此一来,更多的土地田产,都落到了他的手里。 租种李家田地的佃户,多是没有家族背景或是家族实力不强的穷苦人,面对李家的剥削,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在暗地里叫苦,却无法摆脱李家的压榨。 一时间,山内的四乡八寨皆有民谣传出:“大阎王,小阎王,山坡村有个李阎王;黑无常,白无常,胜不过那夺命怪风箱……” 唐老虎家的粮食已经晒好进仓,乡里的谣传,他岂有听不到的道理,今天他没有外出,堂屋内,此刻正有几个族人在向他哭诉。 “那李主隆也忒恶毒了,想不到不过一年的时间便暴露了他的真面目。老虎,我们几家现在欠了他将尽二十石粮食,本来今年风调雨顺,收成可以,但那畜生的标准太高,剩下的粮食达不到他的标准,您说我们该怎么办?”几个族人脸上布满了焦虑,眼中期待地看着唐老虎,希望他能出个主意,否则,只有把那些没有达标的粮食全部拉出去卖掉偿还欠租。 “你们几家的事情,我早有考虑,现在很多人埋怨我和张波罗,说当初不该让李主隆落户,但他们可曾想过,李主隆不落户我们村,还有很多村子可以选择。”唐老虎脸色阴沉得难看,起身望了望村东口,叹道:“我会叫大家替你们几户分担,明天交清租粮后,你们将租种着的李家田地全部退还,我们唐家的田地虽然现在已经供应不上,但大家可以通过别的方式挣些钱财,那些地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日后,你们几家也派人跟我一起出猎吧!” 听罢,几个族人俱是感恩戴德,不在话下。唐家的田产本是不少,奈何因为近几年族内人口增多,田地已是满足不了日常所需,几户人多的大口之家,几年前已经开始租种地主的田地。 唐老虎向来不喜欢靠租他人田地为生,他宁愿带着自家兄弟,冒着风险进山打猎,山中野兽众多,一年下来,所得钱财却是远远超出了田里的出产。 见几个族人出了院子,唐老虎摸了摸放在门前的三菱铁叉,看着那把磨得雪亮的铁叉,沉声自语道:“李主隆,不管你到我山坡村来有何目的,日后,你我二人各不相干,迟早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 “一个人在那嘀咕什么呢?”女人翠莲端着淘米盆,走出房间不解地问道。 唐老虎笑了笑,美丽的妻子总是那么体贴,那么的善解人意,当下将她一把揽入怀中,关切地说:“这些天,你又瘦多了。” “快点放开,孩子这么大了,看到不好。”翠莲满脸娇羞之色,挣脱了唐老虎的怀抱,“看你望着铁叉发呆,这几日怕是又要进山了吧?” “是啊,九月金秋,野猪肥壮,狍子上膘,都是一斤肉一斤油的好货,这次,可能会去得久了。”唐老虎伸出大手抚摸着女人的头发,笑道:“顺便到山里摘些茶子回来,你这一头秀发,也得滋润滋润了。” 说话间,女人却伤感起来,眼里泪光闪烁,抽泣着说:“我不要什么茶子润发,我只要你能平安回来。山里多虎豹,还有比虎豹更凶的土匪,你不在的日子,晚上我经常梦见你被老虎撵得满山乱窜。” “哈哈……”唐老虎放声大笑,豪气地说:“你家男人叫什么,叫唐老虎,老虎见了要让道,豹子见了要逃跑,土匪碰到了,抱着头喊我别放洋炮。” “就你能。”女人被他逗笑,情不自禁地靠到了那结实健硕的胸膛上,“是啊!我爹到死前也搞不懂当年轮鸡公为什么见到你就走了,我藏在阁楼上的木桶里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你那一声虎吼,不仅吼走了轮鸡公,也吼走了我的心,我当时就在想,你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肯定像那大山一样的强壮,像老虎一样的勇猛,像山豹一样矫健。” “嘿嘿,没让你失望吧!”唐老虎满脸的自豪,顿了顿,却有些伤感地说:“你嫁给我,吃了太多苦,这些年我经常在山里摸爬打滚,家里的孩子老人,多亏了有你。” “不说这些。”翠莲擦干眼泪,拿上淘米盆子,“进山前,你多吃几顿,吃饱了才有力气。” 说罢,径自往厨房忙活早饭去了,看着女人消瘦的背影,唐老虎叹了一口气,出了院子准备找兄弟们商量进山的事情。 秋后狩猎,对于唐家人来说,是一年中最为重要的日子,每年这个时候,唐家的带头人都会聚集家族内最为强悍、狩猎经验最丰富的男人深入大山。猎杀的野兽主要以虎、豹、野猪等大型动物为主,老虎一身宝,从皮到骨都可以拿到衡州城卖出好价,山豹皮也值钱,至于带有麝香的成年雄性麂子,唐老虎自然不会放过。当然,那些山中稀有的草药,唐家的狩猎者们也很喜欢。 山中多猛兽,饥饿的食肉者们一旦找不到食物,也会在深夜窜入山下的村子,叼走猪、牛等家畜,甚至还会伤人,特别是山豹。 在狩猎的过程中,村里死伤过不少人,但唐家人却有独特的狩猎秘方,特别是猎虎,所以,在当地唐家素有猎虎者的称号。到了唐老虎当家的时候,由于他勇猛过人、智谋突出,在狩猎过程中人员死伤的现象大大减少。 每年的秋后狩猎,不仅会给唐家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而且,还能获得大量的食用肉。在那个缺吃少穿、不见荤腥的年代,唐家人却用这种生存方式,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难关,而那些丰富的狩猎经验和独特的狩猎方法,也一代一代传承了下来,狩猎的方式渐多,下药、放套、挖陷阱、用暗箭等,及至到了现在用洋炮。 对于同村的张家人来说,他们当然也试着走对手的这条路子,然而,沉重的伤亡告诉他们,狩猎,并不是一般人能干好的事情。 按照家族狩猎的惯例,在秋后第一次进山狩猎之前,唐老虎得带领族人们举行一次盛大的祭祀活动,祭拜的对象是山神,通过祭祀,祈求得到山神庇佑,不仅让大家能平安回来,更希望山神能保佑大家满载而归。 祭祀的时间持续三天,在族内老者的主持下,所有唐家族人都必须虔诚地到山神像前参拜上香,并献上祭品。 这三天之内,唐家每一个人都不得吃荤,以示诚心,而那些被唐老虎选中的狩猎者们,便会利用这三天的时间,着手准备狩猎过程中需要用到的工具、武器、诱饵、毒药等。 三天的祭祀活动结束后,女人们天没亮便早早起了床,把家中最好的食物拿出来给男人准备好,吃完早饭,猎者带上足够的干粮,腰系一根红色的平安绳子,纷纷到唐老虎家中集合。 此刻,唐老虎早已等在堂屋,待人到齐后,大声说道:“春不入林,夏不砍树,此番进山,不杀怀子兽,不抓抱窝鸟,不走回头山。见死不救者抵命,私藏牟利者逐出家族,山有山道,人有人道,大家听清楚了吗?” 随着男人们喝光了最后一碗壮行酒,在一阵阵断尾猎狗的吠叫声中,带着族人的希望,唐老虎手握三菱铁叉,背负洋炮,带领族人往远方的大山出发。 经过长途跋涉,五天后,唐家的狩猎者终于抵达了娘子沟。 娘子沟夹于群山之间,其实是一处深达七八十里的山谷,谷内古树参天,遮天蔽日不见天光,随时都可能会遭遇虎豹等猛兽,谷中堆积的枯叶下,繁衍生息着各种毒虫、毒蛇,更有深达数米的死潭暗沟藏于其下,可以说是处处布满杀机,只有最优秀的猎手,才有进入娘子沟的资格。 在附近村寨人的眼中,这里是一处死亡之地,很多猎人进谷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多年来,关于娘子沟产生了一种说法:娘子沟,沟连沟,神仙难过鬼见愁,沟中三十六道湾,湾湾俱是鬼门关。 然而,对于唐老虎来说,这里却是他心中最理想的狩猎场,数次入谷的经验告诉他,现在的娘子沟内,正是收获猎物的大好季节。 “伙计们,警醒着点。子弹上膛,刀枪上手,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乱开枪。”站在通往娘子沟的谷口,唐老虎沉声喝道。 优秀的猎人,能通过野兽留下的蛛丝马迹清楚地辨认出它们的行踪、种类、活动范围和出没时间,兽有兽道,蛇有蛇路,猎人会针对这些野兽设置特定的捕捉方法,在人类漫长的狩猎过程中,猎人,自然也有其神秘的狩猎法门。 唐家也不例外,在山林里,猎人最喜欢的狩猎方法便是四处放套,但套中的猎物经常会因为不能及时取回,而被别的猎人顺手牵羊。然而,唐老虎却有一手放套绝活,他设下的绳套,哪怕绳套已经套中了一只活蹦乱跳的猎物,仿佛被他布下了障眼法一般,别的猎人是看不到的。 进入娘子沟不久,一具只剩白骨的成年山羊骨架引起了唐老虎等人的注意。 见状,唐老虎向众人挥了挥手,确定周围没有任何的异常响动之后,方才带人上前查看究竟。 “山羊骨架还是新鲜的,除了羊角,有肉的地方已经被啃食殆尽,从骨架上巨大的牙印可以判断出,这只山羊定是葬身于虎口。”唐仲武兴奋地看着羊骨,判断道。 “八成是天亮时发生的事情,那大家伙肯定还在附近,大哥,动手吧!”唐仲文已经有些急不可待了。 唐老虎没有答话,低着头又在附近转悠了一圈,仔细察看了现场后,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昨晚还不止一只黄毛到过这里。” “哦?”唐仲魁不解。 “你们看这山羊骨架,上面布满牙印,这只公山羊少说有八九十斤重,加上肠胃内脏,完全够一只黄毛吃饱,如果昨晚只有一只黄毛,会将这头山羊吃得如此干净么?”唐老虎反问道。 众人恍然大悟,作为猎人,大家都知道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老虎是独食者,除了抢夺和捕杀,它们是不会分享食物的,但有一个情况除外,那就是带崽的母虎。 猎虎,是一种极为危险的行为,老虎的攻击性和爆发力远远超过了山豹,它甚至不需要用到利爪和牙齿,只用长满肉刺的舌头在人的脸上一舔,便能对人造成致命伤害。这一点,唐老虎自然清楚不过。 琢磨了一阵,唐老虎说道:“这头母黄毛,可能带了两到三只小黄毛,如果能将它们一锅端了,这次进山便迎来开门红。” “一锅端有难度。”唐仲武沉吟道,抬眼看了一圈众位族人,面露忧色。 唐老虎知道仲武是在担心族人们的安危,如果冒险与几只黄毛一搏,势必造成人员伤亡,当下笑了笑,伸手指着数米外的几棵树:“你们看那是什么?” “那是漆树啊,大哥的意思是?”唐仲文不解地问。 “我需要足够多的生漆,然后,再将拌了药的生漆涂满这只诱饵全身,大家现在就动手去搜集生漆。”唐老虎吩咐道。 唐仲魁听罢,心中仍是不解,倒是唐仲武眼中闪烁着光亮,暗想大哥此举当真是高明之极,现在手里带着的活饵不足,仅仅只有两只家养的土羊,大哥断然舍不得在这次把两只羊全部用上。 生漆,是一种有毒的汁液,一旦沾上,便会全身奇痒无比,掺了慢性毒药涂抹到土羊身上后,小老虎在进食的过程中必会被沾染。一只山羊对于一家子黄毛肯定不够吃,母黄毛护子,定会让小黄毛先行享用,染了生漆和毒药的小黄毛,发作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到时候…… 唐仲武嘴里嘿嘿笑了几声不再多话,自是按照唐老虎的吩咐,和大家一起用刀刮开漆树皮,将树叶卷成圆筒搜集漆液。 到了下午落暮时分,土羊的上毒工序终于完成,沾了生漆后,没过多久,温驯的土羊便显得颇是难受,一个劲地想把身子往旁边的树上蹭,那是生漆开始生效的缘故。 听着安静的树林内逐渐热闹,唐老虎清楚,快到野兽们夜间活动的时候了。 当下留下仲文、仲武兄弟,命其他族人牵着狗到娘子沟外等候,待众人走后,仲武拿出一包粉末撒到土羊身体上,这种略带金银花香的奇怪粉末,既可以掩盖人的气味,扰乱野兽的灵敏嗅觉,又可以压住生漆的味道。 天黑后,附近的山林内突然变得格外安静起来,再也听不到一声鸟兽的鸣叫,不安的压抑中,唐老虎赶紧将土羊的四脚牢牢捆好,和仲文、仲武一起爬到了不远处的古树上。 “哇呜——” 漆黑的山林中,一声吼叫倏地打破了山中的寂静,受到惊吓的夜鸟,纷纷扇动翅膀窜向高空。 “大哥,黄毛在叫呢!”仲文按着跳动不已的心口,激动地说。 唐老虎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仲武藏身的地方,轻声道:“仲武,引它过来。” “吸溜溜,吸溜溜——” 唐仲武用双手笼着嘴巴,嘴里不断地发出麂子唤偶的悠长叫声,声音一直传入林中,回荡不止。 唤声落定后,山林内再次回复安静。这一次,唐老虎却清楚地感觉到了在这种安静中,充斥着一种浓浓的死寂,所有的生命,仿佛都躲藏在暗中不住地颤抖,周围静得可怕,就连昆虫,此刻也闭上了聒噪的嘴巴。大猫,要来了。 朦胧的月色中,被捆了四肢的土羊,不安地在地上挣扎不止,终于,口中发出了几声无力的哀鸣。 唐老虎三人屏着呼吸,仔细地打量着林内的情况,只见树林的东南方,正有三只巨大的黑影匍匐着往土羊潜来,黑影每往前移动一步,都会停下等待一番,显得格外小心谨慎,却不知道那只土羊正是唐老虎设下的诱饵,是等着它们上门来吃的。 “两只半大崽子,一只母的。”唐老虎暗暗在心中掂量着,树下的土羊还不够两只小虎食用,母虎,今晚还得重新找食物。 母虎潜行到离土羊只有十多米远的距离后,突然就地跃起,未等土羊发出哀叫,早将猎物咬毙。两只半大的小虎见状,竟然也学着母亲的动作,飞快地扑到土羊身上,食物让它俩兴奋不已,即使此刻饥肠辘辘,仍不忘打斗嬉闹一番,把土羊抢来抢去,尽兴后方才老老实实地趴到地上进食。 母虎自始自终没有参与进食,这一点唐老虎很清楚,带子的母虎最具母性,只有等子女吃饱,它才会进食。 两只小虎吃得很过瘾,黑暗中可以清楚地听到它们嚼动骨头的声音,全身涂满慢性毒药和生漆的土羊,不用半个时辰便被它们吃光殆尽。 沾染了生漆的小虎,不用一刻钟,身体便产生了难受的感觉,因为奇痒难耐,就连相互间的嬉闹也暴躁得龇牙裂齿,树下不断传来不安的咆哮,母虎很快便察觉到子女身上有异,开始伸出舌头不住地舔舐两只小虎的皮毛。 唐老虎静静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这个情况,却正是他想要的,暗想不用两个小时,三只黄毛都会死于毒药。 耐心地等待着,十多分钟后,母虎也出现了不适,带着两只小虎开始离开,慢慢往山林深处走去。 “大哥,高明啊!母虎舔舐小虎,也把毒药带入了体内。”唐仲文此刻方才明白。 “大哥的心思,只有我最清楚。”唐仲武笑道。 “你俩别抬举我,先点火招呼大家过来,明天天一亮便带狗进山找黄毛,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唐老虎拿出火折子递给唐仲武,仲武爬到树顶,点亮火把后,对着谷口的方向用力挥舞着。 远处,传来了阵阵的狗叫,接到信号后,停在谷口的猎手开始前来和唐老虎三人汇合。 在树下休息了一晚上,天亮后,狩猎队伍牵着猎狗,开始顺着老虎的味道搜寻,一直往谷中深入了十多里地,所有的猎狗突然停下脚步,兴奋地对着不远处的一座土洞扑叫不休。 见猎狗们只管狂叫,却并不敢冲进洞内,唐老虎吩咐道:“这个土洞,应该便是黄毛的老窝,哪位兄弟敢和我进去看看?” 话音刚落,仲魁早已站出队伍,唐老虎拍了拍他的肩膀,拿出铁叉,点上亮膏,俩人小心地往土洞中探去。 洞内很干爽,充斥着一种浓烈的虎骚味和腐臭味道,到处都可以看到野兽干枯的头骨和角,往前行进了三四米,洞中豁然开朗,借着火光,只见三只黄毛,格外安静地趴在洞内。 “是它们。”唐老虎大笑道,“三副皮子,加上虎骨、心,这次运气不错。” 唐仲魁听罢,上前摸了摸老虎,还可以感觉到一丝余温,当下说道:“大哥,好货啊!” “来,我俩先弄一只小的出去。小心别擦破虎皮”唐老虎乐得合不拢嘴,说话间上前拽住一只小虎的后脚,和唐仲魁抬着小虎往洞外走去。 出洞后,所有唐家的狩猎者们俱是高兴不已,唐老虎开始分配任务,做早饭的做早饭,剥皮的剥皮,剔骨的剔骨,早饭中多了新鲜的老虎肉,个个脸上洋溢着收获的喜悦。 猎人们往往都会在山中搭建一些专供休息的小木屋,以及一些隐蔽的专门用来储藏猎物的地窖,剥好的虎皮以及剔干净的虎骨,都会被藏进地窖,多余的虎肉,唐老虎会派人送回村子。 一伙人忙完,已是到了中午,见状,唐老虎示意大家围拢,开始为接下来的狩猎活动做好准备。 正在这时,突听谷内有人喊道:“救命啊!有人在吗?” “咦?我怎么听到有人喊救命?”唐仲文有些疑惑地看向哥哥仲武,暗想是不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大哥,我也听到了。”唐仲魁点头肯定道。 “奇怪,这娘子沟,怎么会有人呢?难道也是猎人?”唐老虎愣了愣,当下示意仲武、仲文、仲魁:“你们三个跟我去看看,其他人就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四人循着声音,一路小心地往娘子沟深处走去,还好这段路程对于四人来说比较熟悉,走了两三里后,只见一个人跌跌撞撞地从树林中冲了出来。 “出什么事情了?”唐老虎还没有看清来人的样貌,焦急中赶紧问道。 那人或许因为跑得太远,亦或是受到了惊吓,额头上布满了汗水,正抱着肚子呼呼喘气,恢复镇定后抬眼一看,喜道:“啊!你不是唐老虎吗?谢天谢地,管家大人有救了。” “你是哪个?”唐老虎问道。 “我是李家的仆人。”那人赶紧回答。 “李家?”唐老虎有些不解,愣了愣,方说:“哦,李主隆家的,是吧?” “正是。” 唐老虎反感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对李主隆早已没有好感,颇是不屑地嗤道:“哦,出什么事情了?不知道你们没事跑这荒山野岭来干什么。” “请您救救管家大人,他们快沉下去了,人命关天啊!”来人仿佛察觉到了唐老虎的冷漠,泪眼巴巴地哀求。 见状,唐老虎暗想这家仆倒是忠心,当下不耐烦地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带路,心中却颇是不解,那李主隆,为什么要派人到娘子沟这种地方来呢?难道,也是来谷中狩猎的? 想到这里,却又被他立刻否定了,李主隆有钱有粮,如果需要山货滋补,根本犯不着派人进山猎取,当地猎人多的是,只要有钱,什么山货都可以买到。 “那么?他派人进山的目的,究竟又是什么呢?”一路上,唐老虎都在想这个问题。 往前走了三百多米后,那人突然指着前方说道:“管家他们就陷在那个坑里。” 唐老虎早就猜到他们肯定是落进了暗坑,娘子沟的腐叶堆积了不知道多少年。之所以叫沟,据老人说,这山谷里其实有条小溪,因为腐叶堆积太厚,便将小溪覆盖得没了踪迹,所以,有些暗坑下面其实是泥潭、沼泽,一旦陷进去,便会被吞没,而且你越是挣扎,下沉得越快。 四人走近一看,只见暗坑中竟然陷进去了四个人,除了管家和两个家仆,另一个却是李家村的猎户李二宝,四人一动不动地置身在泥潭内,正慢慢地往下陷,此刻,只剩下头露在了外面。 看着他们的狼狈样,唐老虎只想笑,暗想还好有李二宝在,否则,另外三人估计早已葬身泥底。 看到唐老虎,李二宝和管家如见救星,齐声哀求道:“老虎兄弟,救救我们。” “别激动,千万别激动。”唐仲武捂着嘴巴,差点笑出声音来,“你们这些人的胆子也忒大了,竟敢到娘子沟来?李二宝,你难道没听过娘子沟的事情,这娘子沟,没有我大哥,谁敢进来送死?” 唐老虎示意仲武别打趣人家,起身四处看了一阵,指着不远处的两棵手腕粗细的杉树,吩咐道:“救人要紧,你们分成两组,把那两棵树压弯。” 仲武知道大哥的意思,当下用力将两棵树扳弯,在唐老虎的帮助下,借着杉树的弹力,总算把四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获救后,那管家也顾不得满身的腐臭泥浆,上前对唐老虎拱手谢道:“老虎兄弟的再生之德,在下感激不尽,回去后禀明家主,定有重谢。” 唐老虎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冷言道:“重谢可不敢当,我兄弟几人还有事情,恕不奉陪了。” 说罢,自是和仲武三人往族人们的驻地走去。 “大哥,我看这些人应该是在我们之前进来的,到这里来打猎,岂不是寻死?”唐仲武不解地问。 “你觉得他们是来打猎的吗?他们带着汉阳造,我看只是用来防身的。”唐老虎否定了仲武的说法,心中虽然有这种想法,却也搞不懂他们进沟的目的。 “那大哥的意思是?”仲魁问道。 “哼——,谁晓得他们的心思。”唐老虎冷哼了一声,“别想了,人家要干嘛关我们什么事情?今天碰到我们算他们命大,如果再不出去,后果是什么谁也不知道,走吧,管他们的闲事干什么。” 一个月后,唐家的猎者们成功地在娘子沟内完成了他们的第一次秋后狩猎。女人们欣喜地盼到了自己的男人平安归家,见面后,却个个心疼得眼泪汪汪,因为站在她们面前的男人,已经瘦得不成人形。 然而这次集体狩猎,对于整个唐家族人来说,却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在这次狩猎中,唐老虎等人总计带回各种野兽皮三十多张,食肉数百斤,采集了多种名贵山药,只等大伙儿休整几天恢复体力后,便可以越过希望山,从麻阳搭船直下衡州城,换回食用盐、衣服、种子等物品,余下的钱财,自是平均分配,不在话下。 当晚,唐老虎的父亲光旭老人找到儿子,说了一件令他惊骇的事情:一个多月前,有人发现庆安庙被土匪洗劫了,庙内的二十多个和尚全部遇害,当时尸体已经腐烂得不成人形,事情可能是在更久之前发生的。 唐老虎抽着烟,听罢父亲的话,沉声道:“庆安庙远处深山,已经几年没有了香火,寺内和尚曾靠着给附近百姓做道场勉强维持生活,然而现在日子难过,普通百姓家死人了,哪里还请得起他们。据我所知,和尚们这两年都是靠着自己生产在艰难地维持生活。寺内并无钱财,土匪为什么会打劫一座穷庙?而且,山里的土匪也有他们自己的规矩,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事情啊?” “你是说?这件事情不是土匪干的?”老人反问道。 “我也说不清楚,土匪虽然残忍没有人性,可是我们这里却一直没有杀和尚、劫庙宇的事情发生过。换成我是土匪,也没有必要这么做。”唐老虎摇了摇头,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了智光老和尚的样子,想不到那些和尚行善一辈子,到头来却落得这样一个结局,当真是老天无眼啊,想到这些,忍不住在心头叹道:“这个世道,是一个恶人当道的世道,好人没好报,恶人却落得个逍遥快活。” 在家休整了半个多月,各种皮质已经风干,药物也被女人们处理妥当,知道是出货的时候了,唐老虎准备第二天清晨便带人动身前往衡州城。 晚上,女人翠莲早早地做好了晚饭,丈夫爱吃肥肉,翠莲特意瞒着两个儿子,蒸了几块准备偷偷犒劳明天即将出行的丈夫。 饭菜上桌后,唐老虎搓了搓手,转身走进灶屋将妻子藏好的肉拿出来,夹了一块最瘦的放到妻子的碗里,笑道:“还是你最了解我,你也吃啊!” 说罢,却见小儿子成风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唐老虎笑了笑,知道两个儿子懂事,当下又将不多的肉块分别给两个儿子一份,关切地看着兄弟俩说:“吃吧,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没油水怎行?” 大儿子成云怯怯地望向母亲,他知道这是母亲特意做给爹的。 “吃吧,孩子。”翠莲鼻子一酸,和着泪水咽下口中的饭菜,这个强势的男人,或许在外人眼中很霸道,很蛮横,但在家里,他却是一个最体贴的丈夫,最细心的父亲。在这个人人只为自己的年代,他宁愿挨着饿,忍着冻,也要让自己的女人和儿子吃饱、穿暖。 “我壮实着呢,这次在山里吃了不少野味,倒是你们母子,在家清汤寡水的,看不到荤腥。”唐老虎呵呵笑着,见两个儿子舍不得一口气把肉块吃完,心疼之下,索性将自己的那一份也分给了他俩。 夜,已经深了,翠莲靠在丈夫结实的胸口上,这种感觉,即使天塌了,她也不会惊慌,因为有他在。 丈夫的鼾声,均匀地回响在耳畔,想到天亮后他又要出远门,翠莲无法睡着,此刻,她就想这么静静地趴在丈夫的胸口上,永远也不要天亮。 安静的村子里,偶尔会传来两声无力的狗叫,就连家狗,仿佛也已经困倦。 突然,一阵尖锐的枪响打破了村子的宁静,翠莲一惊,正准备唤醒丈夫,却见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沉声道:“快把孩子叫醒,带他们躲到地窖去,八成是土匪来了。” 枪声惊动了村民,山坡村虽然从未遭遇过土匪的洗劫,但张唐两家俱是早有防备,不仅家家都有藏身的地窖,而且,还在村口筑建了土墙等防御工事,女人、孩子和老人,此刻早已躲藏得没了踪迹。 唐家所有的青壮年男人自发地拿着武器,全部聚到了唐老虎家的院子里,等候他的命令。 唐老虎脸色凝重,环视了一眼众位族人,沉声道:“大家莫慌,听这枪声只在村东口响起,事情或许有异。现在,有枪的火速赶到土墙后设防,没枪的,等候我的吩咐。记住,如果土匪进村了,我们不能开第一枪。” 众人领命,自是按照他的吩咐而去。见状,唐老虎招呼仲文、仲武兄弟道:“我们去村口看看。” 三人手持洋炮,摸黑往村东口赶去,路上碰到了张波罗也带着人赶来查视情况,危急关头,两家竟是不计前嫌,张波罗首先发话:“仲安,我张唐两家同住一村,如果土匪进村,我希望我们两家人能联合起来。” “这个自然。”唐老虎客气地笑了笑。 来到村东口,只见半坡山下灯火通明,竟然聚集了上百的匪众,唐老虎心中大骇,看这架势,土匪们俨然是冲着李主隆来的。 那李主隆自然不是待宰羔羊,虽然人手没有土匪多,却仗着精良的武器和险要的地形,毫不相让地和土匪对峙着。 唐老虎和张波罗还想往前行进一段距离,早有几个持枪的土匪赶来阻拦,吼道:“首领有命,今晚不是冲着你们山坡村来的,希望你们不要插手,否则,便是和我们结下梁子。” “敢问这位兄弟,你们当家的是哪位?”唐老虎脸上没有丝毫的惧色,抱拳道:“在下唐老虎。” 那喽啰,笑道:“原来是你,我们当家的有个绰号,叫铁拐子。你们不必惊慌,速速回村吧!” 探清事情内幕后,唐老虎和张波罗心中俱是释然。返村后,俩人哪敢松懈,各自安排族人彻夜防守,以防事情有变。 “铁拐子?”待唐老虎道出真相,仲武疑道:“这山中的匪首,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叫铁拐子的?” “是啊,我也纳闷着,难道,这个铁拐子是最近闹腾起来的?一山不容二虎,当年轮鸡公起势,姚大榜给了他多少的刁难,直到无法驾驭他,才无奈地承认了他的地位。现在凭空多了个匪首铁拐子,还拉了这么大的队伍,难道姚大榜和轮鸡公变得宽容大度起来了?”唐老虎远远地望着村东口,暗想日后这湘西之地,从此又多了一个恶魔了。 “我就说嘛,这个李主隆如此招摇,迟早会惹祸上身的,既然铁拐子不骚扰我们村子,我们没必要想这么多。”仲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我倒是希望他们能将李主隆那畜生一锅端掉。” 唐老虎没有答话,心中有种不祥之感,总觉得这么多年没有土匪扰村,八成和轮鸡公有关系,现在多了个铁拐子,他会不会打乱这个局面呢? 三点多的时候,村口外突然枪声大作,看来,铁拐子和李主隆已经狠狠地斗上了。 “好像打得很激烈,这次李主隆怕是完了。”仲魁擦着手,不住地呵气试图驱赶凌晨的寒冷。 “我看不一定。”唐老虎笑道。 两人正在说话间,仲文来报:“李家派人来了。” 唐老虎大惊,心中最担心的就是这事,当下赶紧出来相见,只见来者竟是李主隆的管家。 管家神色匆忙,见到唐老虎后,正色道:“老虎兄弟,我受家主的派遣,特从后山赶来,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 “哦,请说。”唐老虎客气地说,暗想李家派他来的目的肯定是想要自己帮忙。 “家主想请老虎兄弟出手,联合张家,与我李家前后夹击,一起将铁拐子这窝子土匪灭掉,事后必重谢。我已经说服了张波罗,只要你答应,张波罗那边没有任何问题。铲除铁拐子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否则,日后必然还会再来,说不定下次就会打你们村子的主意,只有彻底铲除,方能……” 唐老虎暗笑了一下,那张波罗倒是乖巧,知道自己不会答应,倒是顺水得了人情,就算自己答应,到时候事情传了出去,得罪土匪担负责任的,还是自己,当下反问管家:“你了解湘西吗?你清楚湘西的土匪吗?政府都拿他们没办法,我唐老虎又有何能耐敢去招惹他们?我可不敢用全族上百口性命作赌压。” 管家还想说什么,见唐老虎转身欲走,根本无心和他谈合作之事,愤怒中气急败坏地说:“唐老虎,家主有心求你,想不到你这样对待,日后,休怪我李家不讲情面。” 唐老虎愣了愣,突然转身一把将管家抓住,像拎一只小鸡一般,怒道:“今晚招来铁拐子,是李主隆他自找的,关我何事?你李家不讲情面,难道我唐老虎还怕了他不成?滚。” 说罢,将管家推到在地,盛怒之下的唐老虎面相恐怖,直把管家吓得抱头而逃。 天亮后,土匪走了,斗了大半个晚上,两方各自损伤不少人手。唐老虎派人打探了消息,说铁拐子枪法如神,使一对钨铁拐杖,身手颇是了得,昨晚李家有不少人葬身在他的双拐之下,那铁拐子好像与李主隆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一般,离去之前还放话,说一定要将李主隆大卸八块,方能解心头之恨。 听完汇报,唐老虎隐隐感觉到,昨晚铁拐子来袭,八成还有内幕。 李主隆开始着手增加人手布防,不管是在白天和晚上,半坡上,都站立着荷枪警卫的家仆。唐老虎知道,李主隆怕了,他是在防着一个人——铁拐子。 唐老虎也曾特意去打听过铁拐子的出身,但这个新起的土匪首领仿佛从天而降一般,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没有人清楚他的过去,甚至,没有人看过他究竟是什么模样。 或许,是因为在上次铁拐子来袭的事件中,张唐两家没有帮李主隆解围而招来了他的记恨,李主隆在防着铁拐子的同时,开始处心积虑地对付张家和唐家。 对于这一点,唐老虎早有所料,他下令所有族人,不管家里多么贫困,不管日子过得多么清苦,谁也不准向李主隆借钱,不准租种李主隆的田地。哪家有困难,大家共同应付,否则,一旦和李家牵上了脱不开的债务关系,所有族人将不再理会他的死活。如此一来,李主隆却也无法抓到唐家的任何把柄以图报复。 张家的境况显然和唐家不同,张波罗虽然威猛,但却缺乏心智,这一方面,他和唐家的头人是无法相比的。李主隆表面上仍与张波罗交好,张波罗是个直爽人,哪里能摸透他的心思。张家虽然与唐家素有积怨,但看到张波罗仍和李主隆搅在一起,唐老虎不禁暗暗为他担心,果然,半个月后,便传来了李主隆将西山口几十亩上好的水田,便宜租给了张家的消息。 “贪便宜,图小利,必有后患。”唐老虎暗暗想到,张家,已经陷入了李主隆布下的阴谋之中。 入冬后的几个月,铁拐子每过一段时间便会带人攻打李家,每次都是在夜晚而来,天亮而去,不知何故,他竟然和李主隆耗上了,即使次次都因为李家防守得紧而没有打下来,但铁拐子仿佛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 这让李主隆很头疼,每个晚上,他都在惶恐不安中度过,生怕铁拐子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平日里,村民们也很少能在外面看到他的身影。那些被他剥削得家徒四壁的佃农们,心中俱是拍手称快,巴不得铁拐子早将李家洗劫一空。有民谣唱道:铁拐子,是好汉,专打阎王李主隆;李主隆,毛毛虫,见了佃户就放枪,见了拐子就烧香。 渐渐的铁拐子来多了,山坡村的村民们也习惯了,人们不会再像第一次那样惶恐地躲进地窖,每当在深夜听到村东口传来阵阵枪响和喊杀之声,人们知道,今晚李主隆又有麻烦了。 整个冬天,唐老虎都在忙着狩猎,因为铁拐子的事情,他不敢再像往年那样长时间进山。放套和挖陷阱,已经成了他这个冬天的主要活动。收获虽然与集体的大规模狩猎无法相比,因为有着丰富的狩猎经验,他同样也能捕到黑山羊、野猪等大个头动物。 对于李主隆这个人,唐老虎已经琢磨不透他了。很多事情让唐老虎搞不懂,作为一个大家族的领头人物,他不得不去思考这些问题。 看着他闷闷不乐地抽着旱烟,女人翠莲仿佛看透了他的心事,关切地问道:“在想什么呢?是在为狩猎的事情烦恼,还是李主隆的事情?” 唐老虎摇了摇头,闷闷不乐地说:“我现在也是后悔,不该同意李主隆落户我们村子的,这个人,不简单啊!” “我是个女人家,不好过问你们男人的事情,但看到你把什么事都一个人藏在心里,我很担心你,身体的劳累和思想的负担,我怕你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翠莲停下手里的针线活,搬了一张凳子坐到丈夫面前,正色道:“就和我讲。” 看着妻子一本正经的样子,唐老虎心情好转,乐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如今想来,那李主隆从一开始来的时候,便好像谋划好了一切,他当初选在半坡山腰建房子,仿佛是在专门防着铁拐子一般。如果他不是占据了地形的优势,他哪里能顶得住铁拐子。” “是啊,半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你是说李主隆和铁拐子之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事情吗?”翠莲问道。 “正是,否则,铁拐子为何不计损伤,三番五次找他麻烦,我觉得他们俩人之间存在着某种深仇大恨,铁拐子如此拼命,是在报仇。”唐老虎分析道。 “那铁拐子又是为谁报仇呢?”翠莲不解的看着丈夫,心中没了头绪。 “这个,我也不知道。”唐老虎无奈地耸了耸肩膀,猜测道,“秋后第一次狩猎,我们在娘子沟内碰到了李主隆的管家,他们好像在寻找什么,绝对不是为了打猎进沟的。” “不为打猎,那是为什么?难道他派人进沟和铁拐子找他麻烦的事情有联系?”翠莲疑惑地问。 妻子的这句话搅乱了唐老虎的思绪,夫妻俩正在商议间,儿子成风走进屋内:“娘,我饿了。” “先去忙早饭吧!”唐老虎起身抱住儿子,“成风,阿爸带你去玩,一会娘就做好早饭了。” “嗯,阿爸给我做个竹笛吧!”成风高兴地说。 “好,阿爸给成风做个最好的。” 看着父子俩走出了院子,翠莲叹了一口气,自往灶屋而去。 第十三章 古潭奇遇 早饭过后,已经昏沉多日的毛胡子突然清醒过来。对于唐成风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当下赶紧让媳妇去给他准备饭菜。 见他没有说话,只是木木地看着自己,唐晨愣了愣,心中暗叫不妙,连忙坐到毛胡子身旁试探道:“这个,胡子爷爷,我脸上是不是长了什么?” 毛胡子微笑不已,过了一阵,突然迸出一句话:“我发现,你是个非常可爱的小伙子。” “呼——”唐晨差点晕倒当场,心中猜测这老家伙八成还没完全恢复正常,见状,轻声交待王杰,“去倒杯水来,看他还怕不怕水。” 很快,王杰端了满满的一杯水,笑嘻嘻地走到毛胡子面前,唐晨睁大了眼睛,希望这老家伙不要有什么反常的表现。 “您老喝水。”王杰嘿嘿地笑着,话未说完,毛胡子一把将水抢到手中,咕嘟几口喝了个精光,对唐晨嘻道:“好了,不搞笑了,这些日子还多亏你小子照顾我,说点正事吧!” “欢迎回来。”唐成风拍了拍毛胡子的肩膀,正色道:“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想,我们应该尽早去把铜锣从象山古潭里取出来。” “是啊!胡子叔,现在有好几伙人盯着我们,事情拖得越久越糟糕。”田教授的话中充满了忧虑,希望毛胡子能想出办法。 “那次下水,没想到水下还有名堂,水灵秘术能产生令人恐怖的幻象,我们得想办法破解它才能拿到锣。”毛胡子起身走到屋外透了一口气,大家知道他在寻找应对之策,都不敢出声打扰。 “毛胡子,水灵秘术在五行中总归还是属水吧?”一直没有说话的姑婆涵香突然问道:“是否可以考虑用五行相克的道理去对付水灵呢?” 听罢,毛胡子摇了摇头,反对道:“按照姑姑的说法,能克制水的只有土,但那水灵秘术可怕的地方是幻象,它就像一个摆好的阵法一般,只要进入咒术影响的范围,幻象即会产生。一旦看到幻象,人的思维便会被打乱,就仿佛被其操控了一般……” “哦,原来是这样子啊!”唐成风打断他的话语,笑道:“那不是很好办吗?只要不看到幻象,不就没事了?有句话叫做眼不见为净。” “可是,我们谁也不知道这个邪术的施咒范围?而且,闭着眼睛在水底怎么分清方向?”毛胡子摇头否定,顿了顿,仿佛明白了什么,“要不,给我一天时间先想想,明天,我们再定下应对方法?” “好,如果想到应对之策,早点告诉我。”唐成风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地说:“你这些日子还没好好吃过东西,快点上桌吧!” 毛胡子好像真的饿极了,一阵狼吞虎咽才放了碗筷,吃饱喝足之后,却独个儿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这让王杰有点不解,总觉得老家伙有点神秘兮兮的。 眼下无事可做,见屋外天气甚好,看着远处峦山叠嶂,色彩鲜明,舒雪有点坐不住了。王杰看透了她的心思,那些藏在山里面的肥虫,一想起来就让他不禁垂涎三尺,当下便提议进山抓瓜笆虫。唐晨得到爷爷的批准后,三个年轻人带了大黑狗,自是往山中而去。 下午四点多,王杰三人从山中满载而归。秋天的瓜笆虫个大肉肥,看得毛胡子笑逐颜开,恨不得立刻将虫子生吞入肚。感慨之余,忍不住和几个年轻人说起了过去的那些靠山吃山的往事。 为了庆贺毛胡子康复,唐成风特意让媳妇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饭。待儿孙俩从工地回来后,众人围桌而坐,大家说东道西,唐成风却矢口不提铜锣的事情,因为他知道毛胡子心里有底。 吃罢晚饭,众人又闲聊了一阵,时间过得飞快,该是睡觉休息的时候了。 唐晨正准备和王杰进房,突觉身后有人扯住了他的衣服,回头一看,只见毛胡子笑嘻嘻地望着他:“小子,俺老人家身体可还没有完全康复,今晚,你不能开溜的。” “呼——”唐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故意抱怨道:“您老怎么就这么中意我啊?王杰今晚吃了虫子,精力旺盛着呢!” “嘿,人家是客人,你小子太不厚道了。俺半夜如果要喝水,也好有个人差遣。”毛胡子向他调皮地眨巴了几下眼睛,大笑着往房里走去。 “我可真是个苦命人呀。”唐晨跟在他身后,有意无意地说:“我今天在山里爬了大半日,累得要死,到时候还不知道您老能不能将我弄醒。” 听着这一老一小的打趣不止,唐成风不禁暗笑,一旁的王杰却总感觉毛胡子有点不对劲。 半夜时分,唐晨正在睡梦中和舒雪牵着手快乐地奔跑在春天的原野上,一阵摇晃突然打断了他的好梦,知道是毛胡子在作怪,当下索性装睡。 “小子,起来,和我老人家一起看水去。”话音未落,唐晨早已翻身而起,喜道:“去象山看水?” “嘘——”毛胡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吩咐说,“去柴房拿绳子,不要惊动了任何人。” “哦,原来您老人家还有这一招,嘿嘿。”知道这老家伙肯定是想到了什么对付水灵的高招,兴奋之下,唐晨赶紧穿好衣服,悄悄去柴房拿了绳子。毛胡子却是进入厨房,拿了老酒、生姜、辣椒、亮膏等一应物品,俩人一声不响摸出院子,沐着夜色一路往象山赶去。 此时月色正好,倒是省去了摸黑赶路的苦楚。到了村口,唐晨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老人家到底想到了什么办法对付水灵?” “水灵的恐怖,在于这种邪术产生的幻象效果,你爷爷说的对,眼不见为净,我们只要不闻不问,不听不看,不让幻觉在脑中发生,那么这水灵也就只是摆设了。”毛胡子若有所悟地说。 “依照你的说法,你是要闭着眼睛下水了?那你在水中怎么寻找母锣?”他的这番话让唐晨愈发不解,心中只觉得其中深奥无比,难以揣摩。 “我还有它。”毛胡子笑呵呵地从背着的布包里拿出那只白色的假怪鱼。 “原来是这样。”唐晨恍然大悟,暗想毛胡子果然高明,心中清楚记得,当日他曾用这白鱼探视水中的情况,而且在他所念的哇吧唧中,好像对白鱼念过一句“你见就是我见”的话。 “怎么?你知道我要怎么做?”毛胡子突然转过身看他。朦胧的夜色下,唐晨只觉得那双瞪视着他的眼睛,有如闪着光的狼眼,看得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惊惧中猛然记得那天早上,自己和王杰是在一旁偷窥毛胡子施术的。 当下咧嘴笑了笑,嘻道:“您老人家神通广大,我一介愚民哪里知道您老的高招,只是,凭您老的本事,我想总有应对良策。” 这话让毛胡子很受用,听罢,满意地拍了拍唐晨的肩膀,示意继续赶路。 半个时辰后,二人已是站在象山脚下的古潭边。毛胡子在四周仔细观望了一番,确定没有任何异动,方才打开背包,取出香烛、纸钱等一应物品。 知道他要用水门秘术,唐晨很知趣地站在一旁不敢出声打扰。一切准备妥当后,白鱼果然再次变活,在幽幽的水面打滚翻腾。见状,毛胡子猛喝了几口老酒,又发狠劲吃下几颗朝天椒和几块老生姜,口中辣味熏天地对唐晨说:“你在岸上扯住绳子,我下去找锣,注意,千万要小心点。” 说完,毛胡子将绳子紧紧捆在腰间,和衣跳进了古潭。伴着一阵水花的掀起,不多久,他便和白鱼一起潜往水底而去。 水面渐渐回复了平静,毛胡子仿佛消失了一般,唐晨一个人站在潭边,耳内,可以清楚听到夜猫子低低的哭叫声,之前还兴奋不已的心情,马上便被一种压抑和不安所取代,关于古潭的那些传说,此刻竟是如此清晰地现于脑际。眼前,仿佛看到了一个长发披肩的老婆婆,正坐在潭边慢慢梳理着头发。 “老家伙你快点上来吧!”唐晨试探着扯了一下绳子,惊惧中哪里还敢再四处东张西望,当下伸手拂了拂手背上的鸡皮疙瘩,估摸着老家伙也快出来了,赶紧提起精神准备迎接。 果然,水面开始动起来,唐晨再次激动起来,因为他知道,母锣就要出现,而李主隆的秘密,也将要随之而浮出水面。 “怎么样,胡子爷爷?”见毛胡子从水下探出头透气,唐晨赶紧询问。 “水底,没有锣。”毛胡子颇是失望地说。 “没有锣,您老确定吗?既然没有锣,为何还要设水灵邪术?”唐晨暗想这老家伙肯定是在和他开玩笑,正打算问个清楚,却见毛胡子只顾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身后,一种不祥之感倏地漫上心头,耳边,隐隐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身后,有人。 “继续下去找,找不到就别上来。”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紧接着,唐晨身后的绳子已经被另一双手握在了手心。 “快点,否则,我就叫这小子和你一起下去找。”身后人威胁毛胡子。 “锣真的不在水底。”毛胡子浮在水面无奈地说,顿了顿,说话的语气陡然大变,“你们若敢动这孩子一根汗毛,后果是什么,你应该知道。”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身后人阴笑了一声,唐晨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已是被人推进了古潭之中。 见状,毛胡子大惊,危急之中一把拉住唐晨,虽然知道唐晨略懂水性,可是,一旦人被卷入潭内的漩涡,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你们想怎么样,水潭里真的没有锣。”毛胡子怒吼不已,想要拉着唐晨往一处平静的死角游去。 “我看是锣重要还是这小子的性命值钱,往那边拉。” “该死的畜生。”唐晨喝了一口冷水,抬眼看去,只见岸上站着三四个黑衣人,正在把毛胡子带向漩涡,“老家伙,你可不能死啊!” 说话间伸手扯住老人,眼见得他俩离那漩涡越来越近,耳边,不断传来了“吱吱”的水流声,只听毛胡子急道:“帮我解开绳子。” “来不及了。”唐晨大叫,刚把绳子解掉,漩涡巨大的吸力,已将二人扯进其中。 “快点蓄一口气。”毛胡子的话音未落,唐晨突觉天旋地转,那个巨大的漩涡,已经向他俩张开了怀抱。 这一幕突发状况,显然是几个黑衣人没有料到的事情,看着已经恢复了常态的水面,站在潭边的领头人呆若木鸡,半晌不发一言,他很清楚,如果没有了毛胡子,要想下到潭底取出铜锣,那将比登天还难,除非能够找到一个可以对付水灵的人。 “走吧!天快亮了,那两人卷入漩涡,估计尸体都无处可寻。”一个黑衣人上前搭话。 天亮后,王杰到房里去叫唐晨的时候,这才发现已经人去房空,焦急中找遍了屋内屋外,又问了成风老人和舒雪,俱是不知道毛胡子和唐晨的下落。二人一起失踪,这让他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当下赶紧将事情告诉给成风老人。 唐成风默默抽着旱烟,焦虑,早已布满在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心中猜测这一老一小八成是出事情了。 “我想他俩肯定是昨晚半夜出去的,选在那个时候,无非是为了不想惊动我们。可是现在都还没回来,恐怕?”田教授打住话语,顿了顿,沉吟道,“他俩究竟会去哪里呢?” 成风老人没有答话,径自到院内唤了大黑进房,深通人性的大黑仿佛知道主人的心事,在老人的指挥下,开始依着毛胡子的气味一路往村外嗅去。 众人紧跟其后,到了象山古潭,大黑开始对着水面狂吠不止。 见状,成风老人一下子仿佛苍老了许多,众人呆呆地看着水面,那“吱吱”鸣叫不休的漩涡,此时此刻,竟是有如一把利刃一般插在大家的心坎上。 终于,舒雪忍不住痛哭起来,自己的心上人,或许已经沉尸潭底了。 “丫头莫哭,事情不一定会像我们想的那样。”唐成风安慰舒雪道。 “是啊!舒雪,唐晨向来福大命大,而且不是还有个水中高人毛胡子吗?”王杰叹了一口气,接过老人的话试图让舒雪想开些。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成风叔。”田教授指了指水面,希望老人能有所指示。 唐成风仔细在潭边搜寻着,地上除了有燃尽的纸钱和香烛,再无任何东西。不过,却可以肯定昨晚毛胡子在这里开过坛。而且,他的随身行袋并没有留在岸上,这就可以证明他还带着。现在,只有寄希望在他身上了。 “我们先回去等消息,过了今天再做定论吧!如果今天他俩不能回来,那就……”唐成风不敢多想,更不敢多说,说话间示意王杰宽慰舒雪,满脸凄苦地吩咐大家回村子。 迷糊中,唐晨只觉得胸口正被人用力挤压着,胸中沉积的憋闷,让他不由自主地咳出声来,刚一张嘴,早有大股的酸水从喉咙中倒吐而出。 “嘿,你小子水量不错,看来,酒量也很有潜力。”还在昏沉状态中的唐晨,突然听到了毛胡子的声音。 “快吐,快吐,这么能喝,竟然撑不死你,真比月婆娘还能吐,吐完了好办事。”借着亮膏的火光,毛胡子依稀可以看到唐晨的脸白得有些过头,见他吐了出来,心中不由暗自庆幸,总算是把这家伙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了。 “我们是在地府吗?”唐晨恢复了理智,地上很潮湿,不远处,有流水的“哗哗”声响起,而且,这还是一处很黑暗阴冷的地方。 “是啊!前面就是奈何桥了,孟老婆子说,你不能做水鬼,所以叫我把你肚子里面的水给弄出来,不过呢,有我老胡子给你做伴,黄泉路上,你也就不孤单了……”毛胡子嘻道,话刚说完,肚子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只见唐晨这小子正用手指紧紧的拧着他的肚皮肉。 “哈哈,既然你这老不死的还晓得痛,就证明我们还是人。”看着他被自己拧得龇牙裂嘴的滑稽相,唐晨大笑不已,起身后打了一个哆嗦,“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找找看有没有出路。” “出路肯定有,只是想不到古潭下还有这么一处地下水道,水从漩涡的水眼进入地下水道后,一直到了这里,水势才开始变缓,还好我老人家会水下换气。”毛胡子很是得意,顿了顿,继续说,“我们只要顺着这条地下水道漂下去,必会到达出口,怕就怕是遇到激流险滩,而水中藏有暗石,到时候不被水淹死,也会被冲到石头上撞死。” 唐晨没有答话,心中还是挺佩服毛胡子,特别是他腰间的行袋。此刻全身湿透,寒意袭人,索性让他把亮膏全部点上,好暖和下身子。 加了几块亮膏后,周围明亮不少,不过毛胡子并没有把亮膏用完,知道唐晨眼下需要温度,赶紧从袋子里拿出老酒、生姜和朝天椒。 辣椒虽辣,在这个时候确实是好东西,唐晨吧唧吧唧嚼了几个,只觉得嘴巴被辣得生疼,在老酒和生姜的共同作用下,全身开始发热。去了寒冷,这才开始仔细打量周围的情况。 只见二人处在一处地下河的小石湾内,水道因为被水流冲刷了若干年的缘故,已经有如一座小山洞大小。这石湾约莫五六米见方,毛胡子选在这里上岸,可以说是最好的决定,或许,这里也是从古潭下来之后唯一有水岸的地方。 “那里好像有东西。”毛胡子的话把唐晨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只见他眼中光芒闪烁,手指石湾最里面,竟是如临大敌一般。 “角落里黑乎乎的,你确定真的有东西存在?”唐晨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知道能在这下面生活的活物,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譬如水蛇。 “那东西靠在石壁上,看的不是很清楚,我的目力比你强。你拿着亮膏,我们走过去看看。”毛胡子想要找点什么防身,却发觉附近光溜溜的连颗石头都没有,见唐晨面露怯色,赶紧说:“不要怕,有我在。” 唐晨点了点头,俩人小心地往最里面的角落走去。在火光的照耀下,唐晨首先看清了那东西的真面目,惊恐中竟是一把丢下亮膏,躲到了毛胡子身后。 毛胡子并没有像平常那样打趣他,因为,那靠在石壁上的东西,是一具骷髅。 “别怕,有你胡子爷爷在,快把亮膏捡起来给我,这只是一些骨头而已,想想你啃猪骨头,你会害怕吗?想想你祖父,想想你爹,作为唐老虎的后代,你不能胆怯。”毛胡子尽量给唐晨打气,这一招果然见效。 唐晨重新捡起亮膏,俩人走近仔细查看后,却发现了一个让他俩都没有想到的东西,在那一堆阴森的骨头下,赫然还有一个圆形物体。 “是母锣。”俩人几乎同时惊叫了起来。 “您老昨晚曾说锣不在潭底,可是,为何又会在这里?”很多问题一股脑涌进了唐晨的心头,从这堆骨头散落的情形来看,此人生前对锣肯定很是看重,死的时候,锣是放在身体之下的,那么,他又是怎么到的这里,难道也是被漩涡吸进来的吗?亦或是奉了李主隆的命令,从别处带着锣潜藏到此,宁死也不让锣的秘密再现人世?如果真是这样,那李主隆这么做,又是什么目的呢? 毛胡子没有说话,伸手接过亮膏,蹲下身体正准备从骸骨中取出母锣盘,注意力却停在了那颗完整的骷髅头上。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将骷髅头拿到面前,借着亮膏的火光,唐晨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尚未脱落的牙齿,而且,门牙有着明显的龅牙特征,骷髅的眼眶内积存着水滴,一经翻动,便吧嗒吧嗒掉落到地,看着毛胡子竟然和这东西面对面凝视不语,唐晨全身不寒而栗,不过,从毛胡子脸上复杂的表情可以断定,老家伙肯定是想起了什么。 “难道,他认得这个骷髅头?”唐晨恍然大悟,当下赶紧问道,“胡子爷爷,你是不是发现了啥子东西?” “嗯。”毛胡子点了点头,指着骷髅头上说,“你看这里。”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只见骷髅的额骨有一个裂孔,虽然裂孔不深,但这个裂孔出现在人的这个部位,足以对人造成致命伤害,难道,这是此人丧命的原因? “他是被李主隆害死的。”毛胡子淡淡地说。 “怎么害死的?”唐晨不解的问。 “枪。”毛胡子解释道。 “枪?怎么可能。以枪的威力,如果子弹命中了此人的额骨,这裂孔恐怕不止这么深吧?”唐晨不同意他的说法,他认为,这人是被利器击中的。 “错了。”毛胡子摇了摇头,笑道:“他是在水下中了枪,而且,还在深水中,子弹的力道因为被水阻挡,故此减少了数倍。如果我猜的不错,此人外号叫龅牙刘。按照辈分,我还得称他一生师叔。不过,此人心术不正,习练水门禁术,向来被我辈中人所不容。他也捕鱼,但所过之处,溪中就连王八也不会留下一只。据我师傅说,他是个很有天赋的人。他从江西回来后,人就变了。会我这门道的,除了我们湘西的,还有江西人。水灵邪术,应该是龅牙刘从江西学来的。” 他的话很有道理,让唐晨不得不服,可是,又该如何解释可怜的龅牙师叔为何会出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呢?而且,还带着李主隆的锣。 毛胡子仿佛看穿了唐晨的心思,当下说道:“龅牙刘此人爱财,贪恋女色,被李主隆利用是必然的。李主隆收买了他,将自己的秘密藏于锣中,并让龅牙刘在这处绝密之地设下邪术,这事肯定是发生在解放之前的那一年。但是,以李主隆的心机,他怎么会让一个外人知道锣的所在,特别是龅牙刘。毕竟,龅牙刘能把锣放到水底,便也能从水下取走锣,所以,龅牙刘的性命是留不得的。” “您老是说李主隆杀人灭口?此人也忒阴毒了。”唐晨的惊呼打断了毛胡子的话。 “不错。当然这也不能怪李主隆,换成别人也会这么做的。龅牙刘是留不得的。当他把锣放好准备出水的时候,岸上的李主隆早已给他安排了死刑。然而,李主隆却低估了龅牙的能力。他不应该选择在水中结果龅牙刘的性命。面对李主隆如此做法,龅牙刘哪敢出水,虽然他精通水性,不过,还是中了致命一枪。这一枪没有立时要他性命,愤怒痛苦的龅牙刘为了报复李主隆,便再次潜入水底取走铜锣。据我师傅说,在水中换气的本事,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毛胡子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骷髅,心中感叹不已,暗想恶人碰上恶人,比的便是谁更恶。 唐晨很是崇拜地看了一眼毛胡子,接着说:“龅牙刘再次潜入水底取了锣后,因为身负重伤,并为了躲避在岸上的李主隆而不敢尽快出水,渐渐便没了体力,终于被卷进了漩涡中,同样也沿着地下暗流冲荡到此,虽然拼死爬到了这个石湾中,最后也只能抱着铜锣而死。本来锣藏在这里,是任何人也无法知道的事情,然而,今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些黑衣人的出现,竟然让我们无巧不成书地也进入了漩涡。” “对,这便是天意,老天爷也看不惯李主隆,看来,是该让他的秘密见诸于世的时候了。”毛胡子感叹不已,当下将手里的骷髅头随便一丢,几声哐啷声响过,骷髅完好无损地滚到了一旁。 “罪过啊!”唐晨默念一声,起身后又把龅牙刘的头踢了一脚,扒开枯骨后将铜锣端在手中,只见这面锣果然比古屋的锣要大了数分,看来,必是母锣无疑。 锣的正面刻着一座山,因为布满了斑斑铜锈,唐晨无法辨认出到底是哪座山,锣的反面,却刻着两个字,一个是金,一个是唐。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没?”毛胡子焦急地问。 “看不出,得回去仔细清洗一番才行。”唐晨很是不解,为何反面会出现一个“唐”字,难道这“唐”字与他唐家有什么瓜葛? 毛胡子点头赞同,和唐晨在石湾内休息了一阵养足体力,又逼着他喝了两口老酒,带着他顺着暗流小心地往出口漂去。 两人越往下漂,水势越是平缓,约莫过了两三个小时,这股从象山古潭底奔腾而来的地下暗流,到了这里后却像汇入了大海一般变得异常平静,而这地下水道,也宽敞得成了一座巨大的山洞。 见状,毛胡子示意唐晨靠岸停下,笑道:“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没想到我们竟然到了这里。” “怎么,您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唐晨不解地看着他,在水里漂流了这么久,真希望出口就在眼前。 “就要到头了,如果我猜的不错,我们到了水电站了。以前没建电站的时候,这里有一条瀑布,水电站建成后,溪水便倒漫了进来。还多亏电站,不然这地下河的水势肯定很湍急,到时候从几十米高的山崖上摔下去,不死也重伤。”毛胡子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水,关切地看了一眼唐晨,鼓励他说,“孩子,再往前就得靠我们自己用力游了,水会充满整个山洞,我也不知道离出口还有多远,所以,能否平安出去,就得看你水下闭气的功底了。” 唐晨点了点头,从毛胡子的眼里,他看到了一种熟悉的眼光,那是爷爷对孙子的关爱和担心。 “跟紧我。”毛胡子挥了挥手,往前游了十来米,山洞内不再有水面,俩人只好憋足了气潜入水中。 在水下游了一两分钟,唐晨已是到了极限,那种想要呼吸的求生欲望让他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巴。可是,就在张嘴的一瞬间,冷水早已大口灌进。毛胡子无奈,只好在水下一边给他人工送气,一边拖拽着他往前迅速游去。 终于,前方已经可以看到模糊的亮光,知道就要抵达山洞的出口,毛胡子总算安下心来,出洞后带着唐晨往上一阵猛游,两人终于看到了久违的太阳。 唐晨大口大口喘着气,只觉得全身异常瘫软,已经没有一丝力气,斜眼见毛胡子半个身子露在水面上,轻盈得有如站立在地上一般,感激之余不由得惊讶万分,传说中的踩水,今天总算是看到了。 上了岸,毛胡子从布袋中拿出用油纸层层裹着的火柴,就地生了一堆火后,又变戏法一般从水中抓了几条肥鱼出来,虽然没有油盐,饥饿中,唐晨哪里顾及这么多,早将烤熟的鱼肉鱼头尽数咽下肚中。 吃饱后,在火、体温和太阳的共同作用下,身上湿透的衣服已经半干。 见状,毛胡子笑道:“去了饥寒,我们也该回去了,这里是金场坪,离山坡村还有好几个小时的路程。” “嗯!”唐晨干脆脱了上衣,定了定,双眼忧怨地看着毛胡子说:“我那宝贵的初吻啊,二十六年了,我还没来得及给我的雪儿,就这么被一个遭老头子夺走了,呜呜……” “哈哈……”毛胡子大笑,打趣道,“你才二十六年,我可是六十多年,算算,还是你划得来。” 听罢,唐晨“噗嗤”一声差点把吃下的鱼肉倒吐出来。此时已是中午,俩人一路说笑着往村子赶去。到了下午五点左右,终于抵达了山坡村。 刚到村口,远远便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翘首盼望,认得是大哥唐清、舒雪和王杰,唐晨赶紧向他三人招手。 舒雪喜极而泣,悲喜交加之下,忍不住飞奔着扑进唐晨怀中,哽咽道:“咔咔,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俩到底去了哪里?全家人都在担心。” “傻姑娘,别哭。”唐晨安慰着舒雪,看着她那双红肿的眼睛,心疼不已,“我们先回去,此事一言难尽。” 大黑欢快的叫声打破了唐家院内的寂静,屋中的唐老虎、唐成风等人全部迎了出来,见到两人平安归家,俱是激动万分。 换了干净衣服后,唐晨和毛胡子这才将昨晚的遭遇一一道出,惊得老姑婆直喊苍天有眼。 “现在子母锣都有了,是不是可以查出其中的秘密?”唐晨兴奋地看着爷爷,希望他能有所发现。 第十四章 蛇垄探秘 老人仔细托着铜锣,审视良久后,方说:“从这正面的山势地形图来看,其所指的必是蛇垄无疑。” “也就是说,在蛇垄肯定藏着和锣有关的事情?亦或是李主隆家产的秘密藏匿地点?”毛胡子沉吟道,顿了顿,继续说:“那么,为何锣的反面会有金、唐两个字?金代表什么,唐又代表什么?” “是啊,我在想,这唐字是不是会和我们唐家有关呢?”唐晨提出了疑问,自从出水之后,他便一直在琢磨着这个问题。 唐成风摇了摇头,皱眉道:“金、唐两字代表什么我们现在还无从知晓,或许,等揭开蛇垄的秘密后,会有所发现。不过,以我的猜测,有可能与昔年唐家、李家的恩怨瓜葛有牵连。” “阿爸,锣的反面刻着蛇垄的地图,可这蛇垄是蛇窝啊!这么多年从没有人进去过。”唐老虎有些顾忌,蛇垄内阴森恐怖,充满凶险。虽然搞不懂当年李主隆是怎么进入蛇垄的,但要贸然闯进去,说不定会惹来什么不好的后果。 “是啊!这一点我早有想到,看来,又得请你王叔出手了。”唐成风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即使有这位好兄弟帮忙,也不一定能平安进出蛇垄。 “王师傅的锁蛇结?”唐晨惊道。 “不错,这方圆数个村寨,只有他懂得如何与蛇打交道。据我所知,锁蛇结能将蛇锁住,旁人身处其中,就算有蛇在身旁也看不到蛇的存在,就好像使用了障眼法一般。”唐成风解释道,见几个后辈们一脸懵懂不解的样子,笑道:“等明天他来了自有论断,还是先由老虎和大家说说蛇垄的地形情况。” 田教授从老人手中接过锣,低头默看了一阵却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一旁的唐老虎得令,赶紧接过父亲的话题:“蛇垄其实是一处深谷,呈向上伸延之势,谷中遍布各种竹子,阴幽碜人,内有一条小溪从谷中流出,其中衍藏了各类大小蛇群。这些年来,人的足迹已经无所不至,即使是当年只有我爷爷敢进的娘子沟,到现在也成了人人可去的地方。然而在我们这,却独有这蛇垄,仍是一处世外之地。城里人爱吃蛇,一条两斤的菜花王蛇便可以卖两百多块,早年曾有几个外地来的捕蛇者不听劝说大胆进入蛇垄,结果是什么知道吗?” 王杰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已经可以想象蛇垄的恐怖,当下问道:“什么结果?叔叔,是不是那些捕蛇者全部?” 唐老虎向他笑了笑,答道:“进去了五个人,他们本打算大干一场,备足了各种捕蛇用品,结果只出来了一个人,那人虽然保全了性命,却也成了疯癫。口中只说什么蛇王、观音之类的话。” “蛇王?观音?”田教授皱眉,唐老虎的话,让他觉得过于邪门。 “是啊,那人说什么蛇王、观音,以我猜测,八成是惊吓过度。我虽然没进去过,但有次从蛇垄谷口经过的时候,因为口渴,便到谷口的溪水边喝水。刚蹲下身子,就听到溪边哗啦作响,抬头一看,只见一条米把长的花蛇正从溪水边的树上向我摔落下来。情急之下挥起镰刀将花蛇砍成两截。当时已觉不妙,正想起身离开,竟然又有花蛇摔下,如此连着砍断了七八条,赶紧落荒而逃,哪里还敢在谷口停留半秒钟。”唐老虎点上烟,想起当年的那一幕,脸上惊恐犹存。 众人听罢,没有一个人说话,在王杰的心里,蛇这东西不仅诡异邪门,更有某种仿佛说不出灵性,它们神出鬼没,是天生的杀手。而唐晨,对蛇却更有种神秘敬畏和恐惧,虽然从小出生在山野之地,见到的蛇为数不少,也亲手杀死过蛇,但听过的关于蛇的种种传说,却远远不是王杰所能相比的。 见大家沉默不语,唐老虎说道:“这些年我们这里的蛇越来越少,一方面是因为人的加害所致,另一方面,蛇多数都跑到蛇垄去了。从锣上的标示来看,李主隆的秘密,定是藏于蛇垄的最里面。不知道这厮当年是怎么进去的。” “他肯定有高人相助,在那个年代,只要有钱,什么人找不到?”老姑婆冷笑道:“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愿铜锣的现世不要引来什么灾祸才好。” “是啊!我们现在的处境不容乐观。昨晚胡子和晨儿一出门便被人盯上了,还好他俩命大,不然还有命在?所以,从今天起,如果你们有什么行动,必须得告诉我。张木匠已经死了,我不希望再有事情出现。”唐成风起身望了一眼屋外,那遥远的大山内,此刻,又隐藏着哪些神秘呢? 虽然母锣已经找到了,却没有一个人面露喜色,大家的心头都感觉到了一丝压力,为了避免不再发生意外,唐老虎决定把工地上的事情辞掉。当然,母锣照例交给他保管。 按照之前的说法,明天便会请王师傅过来一起商议如何进入蛇垄的事情,能否在蛇垄内找出铜锣的秘密,就只有看王师傅的了。 晚饭过后,唐晨早早回了房间。夜晚,让唐成风感到不安,为了防止那些神秘人来访,只好将家中的灯火全部点上,并秘密安排了儿子老虎和孙子唐清分别值守。 对于唐家的一举一动,张全贵哪里会视而不见?唐老虎父子白天从中午之后便没有上工,到了晚上,家中又如此不同平常,即使大半夜依然灯火通明,他总感觉唐家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大爹和二爹昨天出门后还没有回来,现在也找不到一个可靠的人计议,虽然有弟弟张全福在,但自己的这个弟弟,显然对唐家的事情没有多大的兴趣。 翌日天一亮,唐老虎便早早动身往王家村去。早饭时分,他和王师傅准时出现在了唐成风的面前。 故人见面,少不了一阵寒暄,特别是毛胡子,经过一晚的养精蓄锐之后,人愈发显得精神,几个老人年轻时都是知交,此番重聚,难免感慨唏嘘。 坐定后,王师傅说道:“老哥,事情老虎侄儿已经和我详说,这次能不能帮上忙,还不好讲。” “这个我知道。”唐成风点头,当下起身揭开王师傅背着的竹篓,沉声问道:“你怎么把金头、银头都带来了?” “金头、银头?”唐晨和王杰不知道爷爷话中所说何事,当下赶紧凑过去查看,这才发现竹篓中竟然有两条拇指般粗细的怪异小蛇,其中一条小蛇的头呈金黄色,另一条则呈银灰色。 “这次得要这两个宝贝出马,蛇垄内情况复杂,没有它俩的同意,不敢贸然动手,怕引出灾难。”王师傅亲昵地看了一眼竹篓中的两条小蛇,正色道。 “王爷爷,这两条小蛇是用来干什么的?”王杰不解地问。 王师傅笑了笑,对于王杰,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便心存好感,当下解释道:“说来你们这些文化人怕是不信,我们这种专门和蛇打交道的人,至少都有一条属于自己的蛇,它们就像一个媒介,可以向我传递想要知道的信息。别看金头和银头个小,论年纪,可比你大了去了。而且,这两个家伙体内的毒液,少说可以杀死二十个成年壮汉。” “相信,怎么会不相信?现在我是什么都相信。”王杰嘿嘿应道,说话间,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几步。 吃过早饭,王师傅打算去看山,按他的说法,锁蛇结并不是什么蛇都能锁住的,一旦锁蛇结失效,后果是什么他不敢说,所以,他要先用金头、银头去查看蛇垄内的情况。 一路上,大家都没有说话,因为村里的男人们多数都到工地上工去了,此番出村倒也没碰到什么好事之人。 直到看着唐老虎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了村外,张全贵方才现出身影,当下甩了甩头,心中布满了疑虑,暗想这唐老虎的举动,搞得让他有些捉摸不到头脑了。 回到工地,正好碰到高大和木子在找他,见他神情恍惚,高大问道:“怎么才到?唐老虎父子今天好像没来上工啊!” “呵——”张全贵笑了笑,答道:“他哪里还有时间上工,我刚才看到他和几个人出村,不知道搞什么鬼名堂去了。” “呵,是吗?鬼名堂,什么是鬼名堂?”木子话语一转,“唉,没有他,唐家人失去了头,干活少了点激情。” “唐老虎和几个会鬼把戏的人在一起,一个姓毛,一个姓王。”张全贵赶紧解释。 “勘测组叫你带他们走一趟,你快去吧!”木子安排道。 张全贵点头,唯唯诺诺地赶紧去了。看着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木子和高大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经过个多小时的行程,蛇垄终于出现在了前方。只见蛇垄夹在两座绵延的石山之间,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深谷,谷内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花竹。因为山势遮蔽的缘故,时间一过正午,谷中幽暗无比。一条宽达半米的小溪,自谷中潺潺流出,几天前的一场大雨,使得溪水显得格外的丰盈,泄入谷口的断坡后,不住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众人来到谷口,王杰仔细往谷中打量了一阵,疑道:“你们都说这里是蛇窝,怎么连条蛇的影子都看不到呢?还有啊,都说竹子是蛇的克星,我就搞不懂,为何蛇会选在这里安身?” 王师傅笑了笑,知道这个从城里来的小子好奇,当下说道:“你听。” 几个年轻人赶紧竖起耳朵,除了水声,哪里能听到任何声音,郁郁中只好看着王师傅。 “这谷中没有虫鸣,没有鸟叫,看不到任何走兽,你们不觉得死气很重吗?蛇之所以选择在此安身,原因在于它们喜欢阴湿的环境。”王师傅皱眉,从他的脸色,唐晨感到了这个老人心中的压力。说罢,他又在谷口四处搜寻了一番,站定后,指着地上招呼王杰走近观看。 “这里怎么了?王爷爷。”王杰不解地问,只见地上的草丛被压得甚为平整滑溜,一些枝叶,已经发黄枯落。 “你闻闻。”王师傅摘下一片枯叶递给他,笑道。 “好臭,好臭啊!”王杰刚把叶子放到鼻前,便远远扔了出去。 “这便是蛇的味道。蛇留下的体味奇腥无比,且有刺鼻的臭味。这里是一处蛇道,从地上的枯叶看出,还有一些奇毒无比的家伙路过。”王师傅细细给大家解释着他的发现。 “连草木都被毒死,竟然真有这事。”舒雪惊叹了一声,脑海中忍不住想起了柳宗元的中说过的话: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想不到古人之言,今日在此亲见。 一阵微风吹来,唐晨的鼻孔内,仿佛也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腥臭味。父亲曾经对他说过,世上最臭的两种东西,无非是死人和死蛇腐烂的味道。 王师傅不再说话,开始寻找合适的地点就地撮土为坛,点上香烛后,又烧了数把纸钱,口中不住地念着一些大家听不懂的奇怪咒语。这一次,他的“哇吧唧”又有所不同,至少唐晨可以断定,他自始至终没有念过玛梯神歌。 祭拜完毕后,王师傅打开竹篓,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金头和银头,两只光溜溜的怪异小蛇俨然和他认识,亲昵地在他手上萦绕缠动,显得颇是温驯,看得王杰的眼睛都瞪大了。 找到蛇道后,王师傅又低头和两条小蛇私语了一番,方才将小蛇置于蛇道内,着地后,金头、银头一开始还显得有些怕生,只是昂着头吐着信子迟迟不肯前行,见状,王师傅摸了摸两只小蛇的头,又呢喃细语了几句,金头、银头方才哧溜一声沿着蛇道钻进了谷中。 “两个小家伙有点胆怯啊!”王师傅长叹了一声,“能让它们害怕,表明蛇垄内肯定有蛇王在,我们得等金头、银头回来。” “蛇王,是不是个头最大的蛇,像您老说过的,在这个山上看到那个山上有个蛇头,蛇尾巴却在山的另一边。”王杰惊恐地问,心中思谋着如果这山谷内有如此大的巨蛇,那进去岂不是找死。 王师傅摇了摇头,否定了王杰的看法:“并不是说个头大就能当上蛇王。更何况这样的山谷,是藏不下巨蛇的。只有奇异的蛇,才能当上蛇王。” “那什么叫奇异的蛇呢?”唐晨问道。 “比如,全身剧毒无比的白蛇,这是异种蛇。”王师傅脸色沉重,继续说,“如果猜得不错,这谷中,或许真有这么一条怪物存在,因为所过之处能让草木枯萎的,只有这种身体透毒的白蛇能做到。” “白蛇娘子的后代。”王杰偷笑道。 “王爷爷,据说蛇吞象就要找这种身体泛毒的蛇,是吧?”唐晨仿佛想到了什么,趁着眼下有机会赶紧发问。 “正是。蛇吞象乃是极为罕见的事情。民间流传着说法,只要看到蛇吞象,就能发大财,其实不尽然。蛇吞象,指的是大蛇年老后,因为体内有很多寄生虫存在,为了活命,只好请这种体型小的蛇救治。小蛇进入大蛇腹内,用身体的毒将寄生虫杀死,然后大蛇再将它吐出来。为了救活小蛇,大蛇定会寻找可以让小蛇起死回生的草药。”王师傅详细解释道。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见到蛇吞象后,还要跟踪大蛇找草药,然后记下草药的样子,那就发了。”唐晨领会了其中的奥秘,脸上显得格外高兴。 “这么说来,蛇垄的蛇王,会是一条小家伙了。”王杰试探着问。 “说不定,到底有多大,只有看到才能知道。”王师傅笑了笑。 众人边说边等着金头、银头回来,王师傅则有意无意地盯着蛇垄内的情况,谷中依然是那么的平静,这让他心中安定了不少,毕竟金头、银头跟了他那么多年。对于蛇这种东西,他是最为了解的,尤其是有蛇王的蛇群。 突然,谷口传来的“窸窣”声引起了王师傅的注意,见状,赶紧让众人安静下来。 放眼望去,只见谷口处的枯草丛正在快速地往两边伏倒,王师傅暗叫不妙,当下冲了过去,正好碰到从谷中疾窜而出的金头、银头,两条小蛇认出了主人,慌忙钻入了王师傅的裤腿中。 “孽畜,休得猖狂。”王师傅怒道,伸手从背袋内掏出一把粉末,愤怒中正准备扬手洒出,响动的草丛突然安静下来,猛见一条粗若手腕的大蛇扬头而起,圆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细小黑眼,吐着蛇信子打量着他。 “你回去吧,我不想伤你。”王师傅把手中的粉末放入背袋,俯身将金头、银头小心地从裤管中拿出,指着大蛇说:“它们俩并无恶意,你也没必要赶尽杀绝。” 大蛇听罢,哧溜一声缩入草丛而去。众人上前询问情况,王师傅解释道:“金头、银头进去探视情况被它们察觉。刚才的那条菜花王是来追杀它俩的,这种王蛇是蛇类中的霸者,无毒,但速度和力道惊人,喜欢吃小蛇。” 看着两只蜷缩在他手中的小蛇,王杰暗想两个小家伙八成是被吓坏了,不过,能捡回小命,已是万幸。 “当个卧底不容易啊!”王杰爱怜地轻声叹道。 “你说什么?”唐晨好奇地问。 “没,没什么。”王杰吱吱唔唔应道。 “怎么样?老王。蛇垄可以进去吗?”毛胡子按捺不住心中的迫切,他恨不得今天就把李主隆藏在谷中的东西取出来。 王师傅没有答话,只见他轻轻用手抚摸着金头和银头,小蛇恢复了镇定后,抬起头面向他不住吐动蛇信,如此过了几分钟后,两只小蛇再次蜷卷成了一团。 “事情不妙啊!”王师傅摇了摇头,将小蛇放回竹篓,“金头说,里面有蛇王,果然是白蛇。大家供奉着它,受它管辖。银头说,蛇王早年被人伤过,差点送命,它不允许任何人进谷,总之,一言难尽。大致意思是说很多年前,谷中同样出现了一条白蛇。那条白蛇是被人放进去的,目的是为了打败蛇王,指挥群蛇。” “这个,太离谱了。”王杰道,看来,老王是通过小蛇吐动蛇信获知了这些信息。 “后来呢?”唐晨颇感兴趣地问。 “谷中蛇群大乱,有人趁势用了锁蛇结,后来就不知道了。反正,以那条被人放进去的白蛇死掉而告终。”王师傅面色凝重,谷中的蛇群排斥人类,现在要想进谷是很难的事情。除非也像当初那人一样,把蛇王干掉。 “我想,进去的人肯定是李主隆!至于这个高人的结果,估计也是和龅牙刘一样。”唐晨摇了摇头,暗想这李主隆真是极尽阴毒之能事。而且,对湘西真的是了如指掌。 “这么说,我们是无法进入蛇垄了?”唐老虎终于说出了心中的忧虑。 “能,但要等时间。”王师傅的话让大家看到了希望,“要想尽快进去,除非杀死蛇王,但这是违背自然之道的事情,会出什么后果谁也不能料定,更何况,我也没有个能力杀死蛇王。只有等到入冬之后,蛇的行动能力降低,才能锁住。” 众人再次陷入了失望之中,毕竟,眼下离入冬还有很久的时间,可是,既然王师傅这么说,大家也只能无奈地等待。 “先回去吧!看看还能否从其他方面获得一点信息。”唐老虎招呼道。 第十五章 六指婆婆 下午张全贵回家的时候,见大爹张正勇家的屋门开着,便知道他老人家已经回来了。此刻心中正在郁闷,暗忖大爹回来得正好。 刚把一只脚踏入屋中,张全贵已是感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全贵,是你吗?”黑黑的房内传来了大爹沙哑苍老的声音。 张全贵应了一句。大爹的房间,今天莫名其妙地让他感到害怕。 “快进来。”张正勇继续喊道。 张全贵不敢怠慢,赶紧硬着头皮进了房,只见正对面的木床上,坐了一个头裹重重麻布的老太婆,从老太婆奇特的少数民族服饰可以判定,此人必属苗族无疑。 见他只顾愣愣地打量着自己的客人,张正勇喝道:“真是个无礼的小子,还不快拜见你六指婆婆。” “六指婆婆?难道是大爹昔年的老情人?”张全贵心中咯噔了一声,这老太婆一看便非好人,竟是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诡邪之感。正在揣摩着大爹为何会带一个这样的人回来,脑海中猛地想到了什么,当下赶紧拜道:“后生全贵拜见婆婆。” 那六指婆婆向他点了点头,算是答礼。张全贵长舒了一口气,暗想这次唐成风和那个瞎眼婆子,终于是碰到对手了。斜眼一看,只见爷爷的神龛前竟然还多摆了一个奇怪的香炉。 张正勇看出了侄子的心思,见状,问道:“这些日子,可有什么异常?” “是啊,这就是我来找您的原因。”张全贵给大爹递了一根好烟,见了他的眼色,赶紧也递了一根给六指婆婆,“昨天唐老虎父子不知何故,从中午开始便没有去上工。昨晚,唐家的灯火亮了一夜,好像是在防着什么一样。今天,我又看到唐家人和姓王的、姓毛的一起往蛇垄方向去了。” “哦?”张正勇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冷哼道:“既然姓王的和姓毛的都出现了,就证明唐成风那老小子碰到了棘手的事情,因为无法处理这才叫来他们做帮手,看来,唐家的确发现了什么重大事情。” “还有。”张全贵打断叔叔的话,继续说,“我最近越发觉得木子和高大有点不对。他们让我做向导带着勘测组四处转悠,我看那些勘测人员压根儿不像是在测量地形地貌,这么久了,也没见到他们弄出什么设计图出来。他们肯定把我当傻子,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听罢,张正勇没有答话,低头沉思良久后,疑道:“既然不是勘测地形,那这么到处转悠是在干什么呢?” “我想,他们让我做向导,带着各种设备工具上山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在找东西。”张全贵说。 “找东西?”张正勇脑中一片混乱,一时间哪里能理得清。 “如果我说木子是李主隆的后代,大爹以为如何?”张全贵大胆猜测。 “啊!木子两字连起来不就是李字吗?”张正勇惊道,定了定,却又觉得这个说法不是很合理,分析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为何不去李主隆的古屋中寻找线索?古屋有古怪,定是李主隆做了手脚所致。” “这个很简单。”张全贵笑着说,“因为他们知道,古宅的线索已经被唐家人所破坏,或许,唐家人手里现在正拿着他们想要的东西。当然了,这些都是推测,勘测组的事情,也是推测,毕竟,我还没看到木子和高大有任何奇怪的举动。” “嗯!你做的很好,有时间多盯着唐家和那伙台湾佬。对付唐成风和那个老婆子,就交给我来做。”张正勇看了一眼神龛上的香炉,与六指婆婆相视而笑。 “那我先回去了,大爹。”张全贵咽了一口口水,六指婆婆尖细的笑声让他很不自在,只觉得全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刚出屋门,却听房内传来了大爹和六指婆婆的争吵,只听六指婆婆颇是不屑地说:“既然你耗费心机找到了我,就要对我放心。” “这个我当然知道,黑苗的蛊毒,向来是让所有人闻风丧胆的,我只是想让事情越快解决越好。” 大爹没有底气的话语,让张全贵感到不安,惊讶之余,哪里能想到这个老太婆竟是一个来自深山的黑苗蛊婆,暗想日后还是离这老婆子远点为好。 因为腿脚不便的缘故,唐成风没有和儿孙一行人前往蛇垄。白天无事,便陪在姑姑身旁,两人一起仔细研究母锣反面那两个字的含义。 然而,两个老人揣摩了大半天,竟是毫无头绪。这让唐成风颇觉犯难,活到这么大的岁数,一辈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很少能碰到什么解不开的难题,可是,今日竟然栽在了两个字上。 “侄儿莫躁,凡事欲速则不达,你想想,李主隆当年收服张波罗,挡住铁拐子。即使是你父亲,也奈何不了他分毫。这些人,在当年可都算得上一方枭雄。如果李主隆设的局轻易就被你我给破了,他能在我们这地方逍遥快活这么多年?” 姑姑的话有如一颗定心丸,唐成风放下锣,道:“姑姑说的极是,那依您老的看法,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解不开的秘密,只是时机未到罢了,任何未知的东西,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老姑婆的那双瞎眼内,此刻分明闪动着睿智的光芒,略微沉默了一阵后,摇头说,“这个唐字现于母锣,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从母锣出现以来,只要闭上眼睛,我就会看到一阵闪动的血光,不祥的征兆啊!侄儿,你一定要吩咐老虎,万事小心。” “侄儿理会的。” 姑姑情绪的转变让唐成风一时间显得手足无措,他知道姑姑肯定暗中算过,更清楚姑姑经历过许多常人所没有经历过的事情,现在说出这些话,绝非空口胡言。 屋里的气氛霎时变得阴郁起来,二老只能默默地在心中思谋着事情的变数,但愿一切不要像老姑婆所说。 这时候,院内突然传来了王杰吆喝大黑的声音。 “怎么样?进贤。”唐成风起身迎到门前。 “棘手。”王师傅摇了摇头,皱眉道。 “蛇垄现在进不得。”唐老虎赶紧将情况告诉给父亲,看到父亲失望的表情,也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不要紧,这件事情我们只要尽力了就行,凡事不能勉强。”看着大家一副垂头丧气地样子,唐成风笑着安慰大家。 “成风叔,明天我就要回省城了。回来的路上接到了电话,我得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学术会议,单位上也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田教授说,看着那面放在桌上的母锣,颤抖着伸出双手将它捧在手中,“这些日子,我们有很多发现和收获,也经历了很多的艰险事故,更和大家度过了这么一段难忘的时光,可是,我真的不甘心,不能盼到揭开它的秘密的时候。” “贤侄莫悲,总有一天,铜锣的秘密会水落石出。”唐成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如果有机会,我还会回来的。”看着老人关切的眼光,田教授感激地点头,说罢,转身看着舒雪,“我这门生,暂时就托付给您老了,希望她能在这里收获到她想要的东西。” “放心吧,老师。”唐晨拉着舒雪的手,拍着胸脯保证道。 “你小子要是敢欺负她,小心我教鞭伺候。”唐老虎一句话打破了屋中僵硬的气氛,众人听后俱是哈哈大笑起来,却把舒雪羞得满脸通红,倚在唐晨肩膀上不敢抬头见人。 因为王师傅的到来和田教授要走的缘故,唐老虎自是吩咐妻子早早动手张罗晚饭,几个年轻人赶紧动手帮忙,院内,很快便传来了抓鸡赶鸭的吆喝声。 翌日清晨,田教授在王杰、舒雪和唐晨的陪伴下,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山坡村。唐老虎和唐清则照例回到了工地。 唐家一天无事,倒是让张全贵大失所望,今天勘测组那边也没给他安排活计,几个专家只是窝在工棚里,拿着笔在纸上画着一些奇怪的图样,对于他这个只读完小学的人来说,当然看不懂他们画的是什么东西。 “看来,我对他们的看法有些不靠谱。”张全贵在心底暗笑了一声,不知道六指婆婆和大爹,此刻又在盘算着什么。 “专家们,问你们个事儿。”张全贵哈着腰问道。 “请说,张向导。”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人笑着看向他。 “上次带你们看的唐家祖坟地,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那是个好地方,已经放入了规划图。”眼镜用铅笔指着案桌上草图的一角,“就是这里。” “肯定是好地方了,不然我会推荐给你们?”张全贵郑重地点头,见没人理会自己,只好悻悻出了工棚。 工地上,远远的可以望见唐老虎领着族人们正干的热火,心中莫名其妙来了气。此刻,倒是希望六指婆婆第一个对付的便是他。 蛇垄无法进去,锣的事情只能就此打住,唐成风让大家等待入冬的到来,眼下时间还长,唐晨有些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回怀化去。进山这么久了,虽然公司没有打过电话催促自己,心中却也过意不去。 几天过去了,一切又好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那些神秘人,仿佛也消失了踪迹,这让唐老虎松了一口气,晚上总算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然而,太姑婆却一直不展言笑,唐成风知道姑姑的心事,老人家依然还处在忧虑之中,不过,从这几天的情况看,或许还没有人知道母锣出世的事情。为了小心起见,他还是吩咐几个年轻人上山玩耍不能走远,必须要在太阳下山前回家,而且,每次出门都要吩咐他们带上大黑。 就在唐成风坐立不安的时候,一件事情让所有的山坡村村民们都为之振奋。村口的马路,终于修通了。 通路的这天,木子亲自主持了剪彩仪式,并点名感谢了唐老虎和张全福。 人们仿佛看到了致富的希望,在村民的眼里,日后的山坡村将是一处世外桃源般的旅游胜地。这里会修建很多度假山庄,这里会有来自各地的观光客,人们再也不用终年忙于田地里的农活,却能过上舒适的生活。 村委书记甚至还提出了“紧跟旅游开发步伐,大力发展农家乐”的口号,一切,仿佛都变得格外美好。 唐晨和王杰没有心思去看热闹,他俩都是到过大城市的人,倒是更乐意流连于山水之间,毛胡子和王师傅也回去了,这让两个年轻人更不想待在家里窝着。每天早饭之后,就带着舒雪上山而去。 山中乐趣多,王杰和舒雪已经深有体会。前阵子的秋雨,让山里再次焕发了生机。唐晨索性向爷爷索要了洋炮,三人在山里采枞菇、野果,却也开心得紧。间或看到野兔、野鸡,少不了会吆喝大黑穷追猛赶一番,虽然唐晨的枪法很烂,但大黑总不负所托,猎物很少有逃脱的机会。 下午时分,聚在村口的人们已经散去,按照高大的安排,几天后就会从山外调进另一批施工队,并运送水泥、钢筋等各种工程材料进来,修通的路坯子,还得浇上水泥,到时候,村口将会出现一条符合国家标准的乡村公路。 唐晨刚进屋,便听到了哥哥唐清激动的说话声,父亲也显得格外高兴,知道他们沉浸在通路的喜悦中。唐晨虽然没有插话,心中却也感慨万分,要想富,先修路,交通不便已经困扰了世世代代的村民,现在,终于是解决了。 见到儿子带来的山货,唐老虎笑着和妻子说:“今天高兴,晚上整几道精致的小菜,我得喝两盅庆贺庆贺。” “喝吧,你很少这样开心过。”唐成风语重心长地说。 “伯伯,让我给您做两道长沙菜换换口味如何?”舒雪竟也上前凑热闹,直把唐老虎乐得合不拢嘴,笑道:“好啊,今晚倒是有口福了。” 众人大笑,一旁的唐成风看着舒雪满意地直点头,就连太姑婆,也笑了。 晚饭很热闹,自酿的白酒度数高,却很香醇,唐老虎和唐清喝得大醉。王杰和唐晨自然也不例外,俱是稀里糊涂地被舒雪扶上了床,独有唐成风,或许是他酒量太好的缘故,晚饭过后,仍是无事人一般。 看着儿孙们尽皆酒醉,老人心中突然涌上了一股不安。夜,渐渐变深,他却睡意全无。 “侄儿,你也早点睡,不要想太多。”姑姑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您老先去休息吧,我抽袋烟就睡了。”唐成风笑道,一旁的媳妇见状,赶紧扶着姑婆入房而去。 众人睡下后,屋中变得愈发安静,老人吧嗒吧嗒地抽着袋烟,看着趴在身旁的大黑,自语道:“你也去睡吧,不用陪着我。” 大黑抬起头愣愣看着主人,口中呜呜低吟了几声,好像听懂了老人的意思一样,起身后威武地抖了抖身体,径自走到门口出神地望着屋外的黑夜。 山里的夜晚,清凉而又寂静,黑夜中,一切仿佛都已睡去,所有的物事,都严格遵循着大自然的作息规律,只有那些独属黑夜的生命,才会静悄悄地在某个角落中为生存而忙碌。 枯坐了个多小时,终于挡不住睡意的折磨,大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屋而去。深深打了一个呵欠后,正想起身回房安歇,却见大黑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怎么了?大黑。”唐成风疑惑地看着爱犬,大黑呜呜叫了两声,竟是疲软地趴在他身旁,沉沉睡着了。 “不知道你到哪里疯跑,累成这样。”当下摇头笑了笑,鼻孔中,却突然闻到了一股异味。 抬眼看去,只见门口处,正有屡屡青烟飘了进来,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醒目。 老人用力摇了摇头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心里明白出事情了,他想喊出声来,更想出门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脑海中的那种强烈眩晕感,让他觉得那么的无力,全身,仿佛也变得疲软不堪。 迷蒙中,只见几个模糊的人影悄悄进入晨儿的房间。 “你们……胆……”终于,唐成风无力地昏睡在了椅子上了。 看着倒在地上的唐成风,带头的黑衣人冷笑道:“这老家伙要成精了。” 进房后,命人扛了唐晨,径直往村子后山而去。 来人显然个个身手都很了得,漆黑的黑夜中,即使在崎岖不平的山林内也是如履平地一般。疾奔了大半个钟头后,便有人替换扛了唐晨。如此在深山中穿行了一两个小时,带头的黑衣人终于示意停下脚步。 “你们两个守在这里。”那人吩咐道。 夜色中,隐约可以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洞口,此处正是燕子洞,当日为了寻找张木匠的尸体,唐老虎曾带着唐晨、王杰进去过。 到了洞底后,只见洞中早有三个蒙面人等候。见状,扛着唐晨的黑衣人说道:“大哥,人带来了。” “确定没有尾巴吗?”洞内,突然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没有,唐家所有人都被迷香迷倒了。” “我是说那个家伙,不能再让他坏事。”苍老的声音再次问道。 “哼,他如果敢再来,一定要灭了他不可。”三人中,有人愤怒地说:“我们还是尽早开始吧,省得夜长梦多。” “灭了他?你们有本事的话,能让那人两次逃脱?”洞底黑暗的角落中,幽幽地走出了一个白发老者。 “不过,这年轻人倒是一面活着的锣,只要敲开他的嘴巴,一切自然明了。”白发老者伸手从衣袋内掏出一个小瓷瓶,吩咐道:“把瓷瓶中的药丸让他吃两粒,药效发作后,问什么都可以。” 当下有人用冷水将唐晨泼醒,未等他清醒过来,强行将药丸塞进了唐晨嘴中。 不用多久,药效开始发作。见状,老者问唐晨道:“锣铜放在哪里?” “不知道,我阿爸放的。”唐晨低垂着头,迷迷糊糊地说。 “母锣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老者继续问。 “正面画着蛇垄的地形图,蛇垄里面有什么不清楚,反面刻着金、唐两字。”唐晨答道。 “你们可曾进入蛇垄?” “没有。王爷爷说蛇垄有白蛇王,进不得。”唐晨用力摇了摇头,药效就要过了。 老者笑了笑,伸手将他击晕,命人拖到一边绑好后,对身旁的黑衣人笑着说:“我就料定他们进不了蛇垄。既然母锣有两面,我们各取一面,我拿蛇垄内的东西,你拿另一面的东西,但是,你要分我两成。” “两成?”黑衣人试探着问,“是不是太多了?” “怎么?你还嫌我拿多了?”老者语气大变,“要知道,你还有要我帮忙的时候。” “不……不多。”黑衣人被老者看得发悚,赶紧点头赞同。 “你不用怕我,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我答应过你爷爷,否则,当日也不会做出那事。”老者仰头长叹了一声,眼前,仿佛又看到昔年的事情。 “只是,那金、唐两字指什么,我不是很明白,还望您老指点一二。”黑衣人不解地问。 “真笨,你爷爷找了那么多年的东西,你还搞不明白?”老者冷笑道,当下附到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听罢,黑衣人恍然大悟。 “师傅,我们怎么对付白蛇王?”另一个黑衣人问。 “白蛇是好东西,抓来泡酒想必不错。”老者阴阴地说,暗想自己一旦现身,对头必会出现,当下吩咐徒弟,“过两天就动手,别把事情拖得太久了,夜长梦多,必有后患。不过,我希望你俩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这个年轻人,事成之前就放在这里,我会好好看着他。你们去忙该忙的事情。” “这个理当如此,人嘛,活着图的不就是个钱财嘛。”两名黑衣人同声应道。 商议完毕后,洞中除了老者和两名把手在洞口的手下,其他人等却是悉数出洞而去。 老者搓了搓手,走到昏厥的唐晨面前仔细地打量了良久,嘘道:“啧啧,谁说虎父无犬子,看你这斯文样,哪里沾了唐老虎半点血脉,想你祖父一代豪杰,到了你这一辈却败落到如此境地。” “是吗?何以见得。”洞中,倏地传来了一句答话声。 “谁?是谁在说话。”老者惊恐地在洞中四处察看了一番。然而,这里面却并没有任何陌生人存在。 “难道是他醒来了?”躺在地上的唐晨,此刻仍然还在昏迷中,而且从那粗犷的声音可以判断,绝非出自唐晨这样的白面小生之口。 “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既然来了,为何要藏头缩尾的不敢见人呢?”老者冷笑道。 “我不是在这里吗?”老者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转身看去,只见这人头戴一个狰狞的鬼脸面具,身穿一袭宽大的披肩大衣,面具后,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百鬼,百鬼……你还没死?”老者低头呢喃不止,一个熟悉的人影,倏地现于脑际,那个人曾经让他夜不能寐,食不得安,“不可能,不可能……” “很好,既然你认得这面具,就证明我找对人了。而且,你在这里,我想那人也会出现吧,即使他死了,但他的子孙后代总会出现,父债子还也不错。”面具人一时间变得哽咽起来,“你和他当年做下的勾当,总有要还的日子。那些屈死的冤魂,还在黄泉等着你们。” “我不清楚你说什么,什么屈死的冤魂?不过,既然你有这面具,我们总归是冤家。嘿嘿,父仇子报,想的倒好。他当年没把我怎么样,难道你能做到?”老者大笑不已,指着面具人说,“这百鬼面具不知何故到了尔等之手,虽然能抵挡所有的巫术,但你要知道,这些年我岂会白白度过?” “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说出你主子或者他后人的下落,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面具人冷哼道。 说话间,白发老者一挥手,两名手下早已扑上前去,所打之处竟然专选关节等软弱部位,一时间,面具人和两名黑衣蒙面人斗得难分难解。 “巫术奈何你不得,武术总奈何得了你吧?哈哈。三教九流,总有你怕的东西。”老者大笑,手中不知发出何物射向了面具人。 “你卑鄙。”面具人突觉大腿处传来了一阵酸麻奇痒的感觉,心中清楚中了暗器,愤怒中大吼了一声,竟然从腰间掏出了两把粗大的镔铁棒子,忍着痛苦对准两名黑衣人一阵乱打,很快便将一人打翻在地。 “你慢慢等死吧!百虫噬心的痛苦还在后面。”见他威猛如虎势不可当,老者阴阴地笑了笑,暗想自己还有大事要做,如果和他缠斗下去,可能会另生枝节,当下吆喝了手下快速往洞口逃去。 阵阵钻心疼痛愈来愈浓,面具人只能无奈的看着老者消失在了视线中,解开唐晨后,叹道:“想不到,我竟然落得这个结果。” 叹毕,拖着昏迷的唐晨,往燕子洞角落里的暗道走去。原来在这燕子洞中,还有一处极为隐秘的通往娃娃沟的下水道。当日唐老虎正是因为发现这处暗道,才在娃娃沟找到了张木匠的衣冠冢。 昏迷中的唐晨是被一阵猛烈的颠簸弄醒的。头部的胀痛,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处在浑浑噩噩之中。清醒后,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置身荒野,耳边,偶尔能听到娃娃鱼婴儿般的哭泣声。 “我怎么会在这里?”唐晨摸着头,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是丝毫也想不起来,“难道,我碰到了传说中的鬼搬人?” 抬眼一看,猛然发现不远处也躺着一个人,这把他吓得抖成了一团,看来,昨晚那鬼还不止搬来了他一个。惊骇过后,见已经到了拂晓时分,扑腾不已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不少,当下走到那人身旁说道:“兄弟,快醒醒,没事了。” “啊!是你。”刚把他扶起来,那人脸上熟悉的面具,早已映入眼帘。 第十六章 背后真相 回村的路上,唐晨好几次忍不住想要揭开他脸上的面具,然而,出于对他的尊重,最终却战胜了自己心中的好奇。这个神秘的面具人从自己第一次进入古屋的时候,便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且,还数次救自己脱离危难。在这整个事情的过程中,此人究竟有何目的,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就像一个谜。 那么,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为何会出现在娃娃沟,面具人为何会身负重伤?唐晨已经确定自己无缘无故在娃娃沟,绝非鬼搬人所致。不管怎么说,凭感觉,这个面具人至少不是坏人。 到家的时候天还没亮,刚进堂屋,便看到了熟睡在地的爷爷,家里很安静,所有人都睡得格外的香沉,这让唐晨感到一丝不妙,昨晚,定有事情发生过。 见状,把面具人扶到床上安置好后,又折身返回堂屋,经过好一阵摇晃呼唤,总算是将老人弄醒。 见孙子睁着一双迷惑的眼睛看着自己,老人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记忆中明明记得他被几个黑衣人扛走了。 “晨儿,你没事?”唐成风伸手在孙子脸上摸了摸,疑道:“难道是我昨晚看错了?” “我刚从娃娃沟回来。”唐晨听不懂爷爷的话,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我还带回来了一个客人。” “谁?”见孙子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老人惊问。 “跟我来,爷爷。”唐晨把爷爷从地上扶起,两人进入房间,看到躺在床上的面具人,老人皱起了眉头。 “爷爷,我猜昨晚是他救了我。”唐晨猜测道,顿了顿,继续说:“我也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娃娃沟了,面具人就躺在我身旁,好像身受重伤。” “嗯,中了剧毒。”老人恢复了理智,事情的经过,他已经基本清楚,当下吩咐孙子,“昨晚有人用迷香将我们迷倒,你先去把姑婆和你爹他们叫醒。” 唐晨去后,老人仔细的端详着这个奇怪的面具人,这魁梧的身形,总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觉,然而,当他凝视那个奇怪的面具的时候,脑海中便会莫名其妙地产生一股无法言喻的清灵,整个人仿佛都受到了净化一般。 “看来,这面具不是一般的面具,而是一面有魔力的面具。”老人自语道,面具所画的图像,却是看之令人生怯的狰狞恶鬼。 面具人急促的呼吸告诉老人,他的毒性已经很严重,必须得对他施救了。当下将睡在里面的王杰摇醒,看到床上的这个新伴,王杰张大了嘴巴半天发不出声音来。 很快,唐老虎和老姑婆双双赶到,唐成风对姑姑说:“此人中毒很深,请姑姑速速施救。” “先把他的面具摘了。”老姑婆沉声道。 “这……”唐成风犹豫了一下,暗想既然姑姑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 看着唐成风颤抖着伸出手慢慢摸向那人脸上的面具,众人俱是屏住呼吸,此刻的心情,说不出到底是激动,还是紧张。 “啊——”所有人全都惊叫了起来,谁也没想到,这个面具人,竟然是他。 “平……平……,怎么可能?”唐晨觉得这只不过是个巧合罢了,这个人,只是因为和傻子平平长得很像。 唐成风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问姑婆:“接下来该怎么做?姑姑。” “找到他身上的伤口,快点。”老姑婆急了,敏锐的听觉告诉她,伤者伤势很严重,“去,去拿些蓖麻子,把蓖麻子研碎成泥,并到厨房的水缸下挖几块潮湿的缸底黄泥出来。” 唐老虎和王杰赶紧按照吩咐而去,唐晨则和爷爷一起在平平身上找伤口。 取下他腰间的那对镔铁棍的时候,唐晨愣了愣,然而,在他身上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伤口,终于,唐成风发现了伤口,平平的左大腿处,淤肿乌青了一大块。 “能不能治好他,就要看他的造化了。”老姑婆用手确定了伤口的部位后,从唐老虎手中拿了一块黄泥揉成圆团,仔细地用黄泥团子在伤口周围滚动起来,一番搓揉过后,伤口果然消肿不少。这一切,仿佛都在老姑婆的预料之中,当下点了点头,将研碎成泥的蓖麻糊糊裹在了伤口上。 “你们记住,蓖麻能将射入体内的细小物体吸出来。”老姑婆喃喃说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只有他知道。” 这时,躺在床上的平平突然啊的一声大叫,唐成风将蓖麻糊糊取下,果然可以看到一根细小的竹针沾在上面。 “出来了吗?”老姑婆问道:“是什么东西。” “竹针,姑姑。”唐成风如实相告。 老姑婆伸手把了平平的脉搏,惊道:“这下手之人好狠毒,竟然用了阴虫。老虎,去取小半杯茶油来,哦,杯子里面再加两滴农药。” “啊,农药?甲胺磷?”王杰和唐晨愈发搞不懂姑婆的用意了。 “茶油本是杀虫的,之所以加农药进去,是怕茶油杀不彻底,两滴农药对人生命不会造成很大影响的。”老姑婆平静地解释道。突然,她好像记起了什么,赶紧吩咐唐晨,“晨儿,速去凉薯地里采一点凉薯籽回来,阴虫杀死后,必须从身体中排除才行。” 一切准备停当后,老姑婆将凉薯籽研成粉末拌入和有农药的茶油中,说:“给他灌了,如果不行,我记得还有一副狗皮膏药吧!” “是的,太姑婆。”唐晨恭谨地答道。 服下药后,平平全身抖动得更加厉害了,脸上时而乌青骇人时而煞白毫无血色,豆大的汗水,不住地从额头上渗出,痛苦折腾了一刻钟,口中忽地“呜哇”一声,喷出一股刺鼻的浓浓腥臭味。 “嗯,他要呕,去拿个桶子装点水来接着。”老姑婆面露喜色,看样子平平总算有救了。 唐晨捂着鼻子,赶紧拿来桶子,扶起平平对准破桶一阵猛吐,直把粘糊糊的肠胆水呕出,整个人方才慢慢平静下来。 “告诉我,你是平平吗?”见他微微睁开了双眼,唐晨强忍恶臭问道,心中实在是不相信,这个人真的会是那个曾被七岁小孩玩弄的傻子平平。 平平感激地看着大家没有说话,口中打嗝不断,房中空气甚是难闻。舒雪早已受不了这种折磨,径自出房而去。正在这时,只听到一阵清脆的响屁接二连三地在床上响起,这有如鞭炮般爆出的连环臭屁,让一直没有说话忍着臭味的王杰叫苦不迭,心中只恨没有带个防毒面具来。到了堂屋后好一番呼吸,王杰方才感到舒适。 “晨儿,扶他去茅房。”唐成风挥了挥手,示意孙子速度放快一些,两人去后,又对儿子说,“你去把尹大爷叫来,但别说是平平的事情,就说我有要事找他商量。” 听着厕所中的阵阵倾泻声,唐晨在外皱眉问道:“怎么样,舒服些了吧?” 经过了一阵上吐下泻,平平早已虚脱过去,脸色愈发白得吓人,看来,已是只剩下半条命在。 “孩子,你好好休息,其他事情,等身体好后再说。”唐成风关切地看着平平,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心中肯定有苦衷,至少可以断定他背负着莫大的心事。眼下,只需要等尹大爷来,一切便能说清楚。 刚到堂屋,便见尹大爷和儿子到了院门口,唐成风笑了笑,赶紧迎上去:“老大哥,您来了?” 几日不见,已过九旬高龄的老人仿佛变得愈发的精神,当下呵呵笑了几声和唐成风寒暄了几句,转身看着老姑婆说:“身体还好吗?” “好,很好,能吃能睡。”老姑婆睁着一双鱼白的眼睛,木木地望着尹大爷,“您呀,该多串串门才是,我和成风都在家的。” 待他坐下后,唐成风正色道:“老哥啊,请您过来,是有事情需要告诉您。” “哦,是吗?”尹大爷不解地问。 “请到房里来说话。”唐成风示意尹大爷进房,尹大爷愣了愣,不知道究竟所为何事,进房后,忽地看到放在柜子上的面具,整个人顿时呆在原地再也迈不开步伐。 “唉——”唐成风长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昨晚,出事情了,平平因为遭人暗算而身受重伤,还好我姑姑在,不然,怕是凶多吉少啊!” 老人没有答话,移步到床前,看着虚弱无力的孙子,颤声道:“孩子,苦了你了,苦了你了,都是爷爷不对,都是爷爷的不对啊……是爷爷害了你……” “老哥莫悲,平平已无性命之忧,眼下只需好生休养便可。”唐成风安慰了几句。此刻,他已经知道眼前这个和自己相处了几十年的老友,必是背负着太多的痛苦和折磨。 “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尹大爷止住悲痛,转头看向唐成风。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昨晚半夜时分,有一伙黑衣人用迷烟将我们全部迷倒,并带走晨儿,天亮时分,晨儿回来了,平平却被人用阴虫重伤。”唐成风答道。 尹大爷没有答话,沉默良久后,突然问:“难道,老弟你就不觉得我奇怪吗?你就不问这面具……” 见状,唐成风赶紧打断他的话,摇头道:“你我虽然年岁相差一截,但这几十年走过的风雨,已经见证我们之间的友谊,有这些已经足矣,又何必还要在意那些已经过去的东西?” 尹大爷紧紧握住唐成风的双手,眼眶中,溢出了两行浑浊的老泪,是因为往事的折磨,还是为知己的感动?这一刻,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大家没有说话,静寂中,忽听唐晨说:“尹大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老的真正身份,应该是?” 见他欲言又止,尹大爷笑道:“说吧,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唐晨抚摸着手中镔铁棒上的疙瘩,低声道:“您老,便是传说中的铁拐子。” “啊——”所有人都忍不住发出惊呼,就连老姑婆,也呆在椅子上半晌没反应过来。 “你为什么这么想呢?孩子。”老人呵呵笑着看向唐晨。 “凭直觉,当然,还有这两根铁棒。”唐晨指了指铁棒,继续说:“两根铁棒的握把处均有疙瘩,表明这里曾经发生断裂,如果把铁棒恢复原状,那么,握把处应该还有一根横柄,也就是说,这两根镔铁棒的原型是两把铁拐。我想,您这么做,也是不想让人知道您老真正的身份吧!” “铁拐子,铁拐子……”尹大爷喃喃念叨着,默默闭上双眼唏嘘道:“铁拐子,早在五十前年前就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老大哥,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吧!”唐成风长长叹道,此刻,这个老兄弟的心中,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为何这么多年来,要隐姓埋名在山坡村过着如此贫寒的生活?为何要孙子平平装傻扮痴,受尽常人戏谑而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那奇怪的面具,到底又有什么来头? 这其中,肯定隐藏了惊天秘密。到现在,唐成风方知孙子出事后屡次获救的原因,感激之情,自然不胜言表。 尹大爷点上烟闷头抽了一阵,终于说道:“我,本是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师傅智光大师从路边捡我回去,让我幸免葬身虎豹之口,并将我抚养长大。庆安庙远处深山,寺庙内的师傅师兄弟们虽然过着清贫的日子,却也远离纷争乱世。我师傅智光大师是一个博闻多识的人,他早年云游湘西四方,对于湘西的事情,可以说是无所不知。然而,就在我十五岁那年,庙里来了一伙人,带头的自称是李主隆。” “李主隆到庆安庙干什么?”王杰疑道。 唐老虎示意王杰别打岔,尹大爷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整个人竟然不住地颤栗痉挛。恢复镇定后,他继续说:“那李主隆自称有事请教我师傅,两人进内间密谈了很久,却只有李主隆一个人走出内间。他显得非常愤怒,口中说你既然不肯告诉我那东西的下落,你们都别想活。竟然命手下将全寺二十多个人全部当场击杀。那时候我还没到十七岁,惊恐中赶紧从后墙的石洞下逃脱,李主隆哪肯作罢,直到把我追落山崖方才罢休。没想到,我竟然碰到在山下采药的李采药师傅。他救了我,还教会我功夫。一年多后我离开李采药,发誓要报仇,为了壮大实力与李主隆抗衡,我进山为匪,受到姚大榜的器重。” “如果我记得不错,庆安庙出事那年,正是李主隆在我们村口落户的第二个年头,他找智光大师,是为了打探什么东西的下落吗?”太姑婆不解地问。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师傅没有告诉他,这才将他惹恼。我觉得,李主隆或许有发现,只是没有确定那东西的具体位置,但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所以,这些年我一直也在找。”尹大爷点了点头,回忆道,“李主隆奸诈无比,占着地形之便,我带人也攻不下,几年下来,却也打死打伤不少李家人,曾想放火烧,但这么做必会牵连你们张唐两家,毕竟你们都是无辜的。否则,我和李主隆又有什么区别?当时只想总有一天会要了李主隆的命,毕竟我的队伍在不断壮大。可是,那李主隆岂会等死,竟然广请高人,特别是请来了一个什么祝先生,此人巫术了得,那年冬天我乘其不备,虽然重伤李家,却被祝先生所伤。” “祝先生?”太姑婆低头沉思了一阵,惊道,“姓祝?会巫术,难道是祝由科的人?啊,那年我们唐家死男人的事情,现在想来,肯定是李主隆让姓祝的搞的鬼。” “有可能。”尹大爷点头赞同,颇是颓丧地说,“被姓祝的重伤之后,我差点死掉,然而,却有幸被一个有三个鼻孔的怪人所救,并赠给我这个面具,说这面具叫百鬼,戴在脸上能免除所有祝由巫术的祸害。我又看到了亲手血刃仇人的希望,就在李主隆准备离开的那个晚上,我召集人马偷袭,终于将李主隆重伤,可惜,没有把他杀死。之后解放军攻打象山,我躲在密室中侥幸逃脱。其实,你们最近的行动,我多数都有了解,据我所知,李主隆的后代极有可能已经赶来。这么多年,我让孙子扮成傻子,等的就是这一天。” 众人听罢,尽皆沉默,想不到尹大爷果然是铁拐子,更想不到这个曾经在湘西叱咤一方的铁拐子,却有着如此凄凉的过去。独有唐晨一个人还在回味着尹大爷的话,特别是他说的那个有三个鼻孔的怪人,说不定就是在怀化碰到的那个奇怪老人。 “不管你曾经是什么身份,你永远是我的老大哥,是个好人。”唐成风感叹了一番,说话间把手放到尹大爷的肩膀上,从他的眼里,仿佛又看到了父亲唐老虎当年的身影。都说有些东西是不会随着岁月的消逝而过去,甚至还会更加的浓烈,仇恨、矛盾,或许正是这些东西之中最好的代表吧! 对于这个老哥心中的苦楚和怨恨,唐成风能够清楚地体会,那肯定是刻骨铭心、永生难忘的,或许正是仇恨,才让他坚强地活到了现在。那些血淋淋的过去,不也总在自己的脑海中出现么?然而,爱一辈子容易,真正抛开一切去恨一辈子却很难,因为爱是属于幸福的,恨,却永远只会让人在痛苦中煎熬。 尹大爷用力拍了拍唐成风的手,自想这么多年在这个村子里,只有他,无数次在最艰难的岁月中向自己伸出援助的双手,也只有他,真真正正把自己当做一个朋友看待。 时间已经过了几十年,李主隆或许早已死去,可是他自己却仍把心中的仇恨强加给了孙子,这么做,到底又得到了什么?或许,是该放手的时候了。 老人摇了摇头,无奈地叹道:“一个本不该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却苟延残喘至今,实在是愧对于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君子相交本该坦荡荡,而我却遮遮掩掩,不以真面目示人,对不住你啊,老弟。” “您这么说就见外了,每个人,都是一个故事,你是,我何尝又不是呢?哈哈……”唐成风大笑,“有句话不是说,有仇不报非君子吗?老大哥,您的苦衷我了解。” 尹大爷没有答话,愣了一阵后,起身看向唐晨:“昨晚之事,等我孙儿休息过后,自有分晓,我想,他肯定有什么发现,否则,以他的身手加上百鬼面具,断然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是啊!”唐晨眉头紧皱,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自己经历过其中的一切,却对其毫无所知。床上的平平已经昏睡过去,大吐大泄过后,加之喝了太姑婆开的秘药,身体肯定受到很大影响,当下对大家说:“我们还是先让平平好好休息吧!” 大家回到堂屋,眼前的尹大爷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或许,是往事让他憔悴,或许,也是孙子平平让他揪心,毕竟平平原本是个正常人,却因为他的仇恨过着不该属于他的非人生活。 见屋中气氛颇是僵硬,王杰赶紧回到房里,在皮包中翻了好一阵,出房摸着头说:“大家抽烟,包里放着一包好烟,倒是被我忘记了。” 唐晨笑着接过,想不到王杰这小子还藏着一包软壳的蓝嘴芙蓉王。 尹大爷闭着眼睛,将烟放到鼻子前嗅了嗅,凄声道:“成风老弟,大妹子,我想先回去下,等会再来看我孙子。” 太姑婆点了点头,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虽然眼睛看不见,可是,心中却亮堂着。直到听不到了尹大爷的脚步声,方才慢慢地合上眼睛。脑海中,却清晰的现出了大哥唐老虎魁梧的身影,现出了端庄美丽的嫂子翠莲的笑容,还有村口无数次传来的枪声、厮杀声,那是铁拐子为复仇而吹响的号角。 这些画面,时而闪烁在萧瑟凄凉的秋夜,时而浮现在飞雪漫天的冬晨,不,还有花山寨对台戏的呐喊。那时候,她还很年轻,很美丽,眼睛,也很明亮。 “姑姑,您是不是累了?要不叫晨儿扶您回房休息吧!”侄子的声音,打断了老姑婆的思绪。 听罢,太姑婆挥了挥手,竟是哽咽着说:“我,突然看到了你爹娘,他们好像就在我面前,正向我微笑、招手,真实得仿佛能让我摸到一样,现在才感觉到,原来自己是如此的寂寞,或许,是该……” “姑姑——”唐成风赶紧打断她的话,知道是尹大爷的事情让她老人家伤感,担忧中上前握住姑姑的手,“有侄儿,还有这么多儿孙,姑姑千万不能乱想。” 老姑婆总算恢复了镇定,当下点了点头,对侄儿说:“带我去看看他吧,有阵子没去了,我现在突然很想他,感觉这个时代已经不属于我一样。” 唐成风眼角闪烁着泪光,把平平的事情交待好后,赶紧吩咐儿子背着姑姑往后山而去。 老人情绪大变,唬得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三人去后,唐晨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见状,王杰打破安静问:“姑婆这是要去哪里?和谁说话?” “后山,我祖父那,你也去过的嘛!”唐晨摇头感叹道:“都说人的年纪越大,越容易怀旧,我看啊,果真如此!” “谁说不是呢?”舒雪很是赞同,起身在屋中走了几步,突然看着唐晨说,“咔咔,等我老了,我一定要比你先死。” “为什么?”王杰张大嘴巴不解地问。 “不然我一个人独独活在世上,多孤单,多寂寞,多痛苦,天天得思念着他。”舒雪指着唐晨,说得振振有词。 “哎呀,你们这些年轻人,没得救了。”唐清大笑,很是不满地说,“正是青春年华,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却要想着什么老了死后的事情,这可不行。” “大哥说的对。”唐晨故意不满地看向舒雪。 舒雪哼了一声,正想说些什么,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见状,赶紧走到院内,一看竟然是田教授打来的,这山中信号不好,能否接通还得看天气。 电话内的声音不是很清楚,知道老师关心着锣盘的进展事宜,虽然信号不好,舒雪还是把这两日所发生的一切详细地告诉给他,特别是尹大爷和傻子平平的事情。 见电话那头没了声音,猜测老师肯定也被这事所震惊,回到屋内后,唐晨问:“谁打来的电话。” “田教授。”舒雪笑了笑,“我想他肯定会吃惊不小。” “那是自然。”王杰应道,“想不到,铜锣会牵扯这么多事情出来。” “我现在在想,如果按照尹大爷的话,那么,李主隆的后代如果真的来了,又会是谁呢?”唐晨虽然有满脑子的疑问,却苦于找不到答案。 “我记得田教授好像说过关于那几个台商的事情,他说他们有些可疑,难道,他们便是李主隆的后代?借着开发旅游的幌子,行的却是寻找铜锣的事情?”王杰分析道。 “事情绝非你们想的这么简单,现在你们对一切不清楚的人和事都有疑心,倒不如等平平醒来,问问他不就得了?也省得坐在这里白耗心思。”唐清打了一个呵欠,向疑心正浓的弟弟泼下一瓢冷水。 “还是大哥说的对。”舒雪道,自回厨房帮唐晨的母亲处理家务去了。 傍晚,已经昏睡大半日的平平终于醒来,见到坐在床边的爷爷,他慌忙想要起床,奈何手脚发软使不出力气,悲痛中掩面大哭:“爷爷,孙儿辜负了您的期望,不能手刃仇人。” 尹大爷凄凉地摇了摇头,伸出苍老的手抚摸着孙子的头:“是爷爷对不住你,爷爷不该把那些过去的事情强加到你的身上。” 说罢,爷孙俩抱头痛哭,唐老虎想要说些什么安慰这可怜的爷孙俩,却被一旁的父亲阻止,轻声吩咐道:“去叫媳妇给平平弄一碗糯米粥来。” 待这爷孙俩恢复平静后,唐成风这才开口说:“老大哥,该放下的就放下吧,平平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是啊!”太姑婆应声道,“孩子现在体虚,先让他吃些东西。” 尹大爷点了点头,眼中充满内疚地看着孙子,接过唐老虎递来的糯米粥,关爱地说:“以后,咱爷孙俩再也不用带着面具活在这世上了。” 平平眉头紧皱,并没有回答爷爷的话,一口气把糯米粥吃完后,突然低声说:“爷爷,事情追到这个份上,我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是昨晚的发现吗?”唐成风问。 “嗯!”平平眼中倏地现出了凶光,沉声说:“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李主隆的秘密,这本是很隐秘的事情。然而,随着铜锣的出现,李主隆的秘密开始被发觉,我想,成风爷爷你们也已经意识到这些秘密并不仅仅只是李主隆的家产吧。可是,在李家隐藏的财产之后,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我仍然毫无头绪。” “是啊!纵然有子母锣在手,我们现在仍是毫无进展。”唐老虎点头无奈地说。 “如果铜锣没有出现,或许大家也不会被牵扯进来。现在很多人都在暗中偷窥着,包括张家在内,张全贵和他那很少出门的大爹张正勇俱是极为阴险的人,还望成风爷爷你们多加提防。”平平面露忧色,摇头道,“从唐晨进李宅开始,我就极力想让你们远离这事,所以,才会用蛇和装鬼吓舒雪,目的只是希望你们就此停手。没想到,子锣引发符阵,张木匠的死,再次将事情激化,而且,从那时候我注意到在附近的山林中,多了一伙神出鬼没的黑衣人。” “就是数次出现的那些人吧?”唐晨问。 “是的。”平平点头,“那些人是冲着锣来的。张木匠死于符咒,被他们看出蹊跷,并由此知道锣被唐晨取走的事情。所以才会三番五次找你们唐家的麻烦。” “那么,你应该也一直在暗中调查这些人的底细吧?”王杰抽出一根芙蓉王递给平平,笑问。 “我不抽烟的。”平平摆手拒绝,正色道,“不错,从他们一出现开始,我就盯上了他们,因为,能知道鬼符阵法内幕的除了李家的人,别人哪里会清楚。那时候我很兴奋,我想,仇人终于出现,报仇的机会来了。可是,他们行踪诡秘,而且身手了得,实难追踪。那晚在红岩山,你们设下圈套引诱他们,却险些反被他们所害,幸好我及时出现。之后和他们恶斗,结果还是被他们逃脱。” “那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尹大爷示意孙子尽快道出真相。 “昨晚之事纯属偶然。”平平笑了笑,说:“那些人藏匿深山,没有固定的落脚点。昨晚我去了一趟他们曾经藏匿的窝点,扑空后路过娃娃沟,便想抄近路从燕子洞的暗道回村,没想到刚好撞上。他们给唐晨服下迷幻药,并从他的口中套出了母锣的秘密……” “啊——”众人大惊,想不到母锣的秘密已经被那些贼人获知,这种迷幻药,却让王杰想起了西方的催眠术。 “正是,当时见他们人多而不敢现身救唐晨。直到洞中只留下一个老者……”平平愣了愣,有些疑惑地说,“本来以为一个老人很容易就能搞定,可是我错了。这个老者不简单,他不仅好像认得当年的唐老虎等人,而且,还能认出我戴的百鬼面具,我想,这个老者极有可能是李主隆身边的祝先生。从他们的交谈可以看出,这老者和另外一伙神秘人订下了条约……” “除了他,还有谁认得百鬼面具。”尹大爷愤愤骂道,“那个老不死的想不到还活着。如果他现身此处,那事情就难办了。你体内的阴虫,应该是他下的毒手。” “是的,爷爷,此人满头白发,面露红光,看上去还很健壮。如果论年纪,应该比您都要大好多岁,可是,却比你更显年轻。”平平不解地说。 “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老姑婆淡淡地说,“祝由科内奇门秘术很多,本就精通巫医之术,养生延寿之法,想必也不缺。” “平平,你说那老者和另一伙人订下了条约,什么条约?”唐成风问。 “老者说拿蛇垄的东西,并分两成铜锣反面的东西。另一伙人虽然不满,却只能答应。他们好像还要有所行动,听说话的语气,母锣反面的秘密他们好像知道。不过,应该不会找你们唐家的麻烦了。”平平说完,开始起床,穿好鞋拿上面具,准备出门。 “你要去哪里?”唐晨追问。 “去做我没有完成的事情。如果有什么发现,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如果有事情需要我帮忙,找我爷爷转告我。”平平回头对着唐晨笑了笑。 “孩子,天还没黑,不急,吃了晚饭再出去吧!”唐成风苦苦挽留。 平平看了一眼窗外,总算是停下了脚步,吃过晚饭后,他坐不住了,或许,他已经习惯了在黑暗中的日子,只有在黑夜里,他才能彻底丢掉那个傻子的形象,做回真正的自己。 出门前,平平缓缓带上了面具,看着众人说:“我想让大家替我爷俩保守这个秘密。” “会的,平哥。”唐晨用力点了点头,上前关心地说:“凡事小心。” “等等。”唐成风突然示意平平留步,问道:“你有没有调查过那些台湾商人?” “有。”平平笑答,“那几个台湾人,我曾经刻意去查过,可是从他们身上没有发现任何的可疑之处。” “难道,我的推测又错了?”唐成风低下头,喃喃自语着。 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中,唐晨久久没有说话。就是这个人,他曾多次救自己脱离危险,然而,他却背负着原本不属于他的东西,他不得不用两张截然不同的面目示人,不得不过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唐晨实在是不敢想象,那种双面人的生活,该是一种多么痛苦而又艰难的生活! 整个晚上,唐晨都睡得不踏实,那些噩梦,一次次将他惊醒,梦中,他看到了已经死去的张木匠,甚至还看到很久没有在梦中出现过的唐小江。这些内心最深处的恐惧,竟然全部映入了梦中。 “可是,我到底是在惧怕什么呢?”唐晨不解地在心中问着自己,这些说不清的恐惧,让他很不安。经过尹大爷和平平的事情后,他终于了解到了人性。一个人,可以为了未了的仇恨而隐名埋姓几十年,也可以让一个正常人变成人们眼里不折不扣的傻子。 “太可怕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像尹大爷和平平那样,为了某些目的而潜伏在我们身旁?”隐隐之中,唐晨仿佛看到了许多模糊的人影,他们正圆睁着一双如狼眼般的眸子盯着自己,盯着自己的亲人。 房内,可以清晰地听到王杰均匀的鼾声,不知道此刻平平又在干什么? 不知不觉间,窗外已是传来了鸟叫声,下半夜一直没有合眼的唐晨总算盼到了天亮。 刚起床不久,便听到爷爷咳嗽,在唐晨的印象中,老人都喜欢早起。 看到孙子,唐成风显得有些意外,心中清楚这小子昨晚八成没有睡好,当下点上烟袋,笑道:“今天怎么了?难得。” “早上空气好,赖在被窝里不是一种浪费吗?”唐晨抚摸着大黑那一身有如锦缎一般的黑毛,双眼,却看着远方的深山。 “走吧!我们串串门去。”老人起身招呼孙子。 “去哪啊,爷爷?”唐晨问。见爷爷没有答话,无奈中只好跟在他身后。 出了院门,老人领着他往村东口走去,此时还早,多数的人们还在床上未起,路上除了可以看到几只在外溜达拉屎的土狗,整个村子显得格外的安静祥和。 “是去尹大爷家吗?”唐晨问。 “是啊!找他唠一唠。”老人叹了一口气,自想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自己却全然不了解他的痛苦,心中甚感对不住这个老朋友。 “哦,是去找铁……”唐晨话未说完,早被爷爷打断,叱道,“你这臭小子,怎么说话来着?” 唐晨傻笑了几声,赶紧噤声,两人在弯弯曲曲的石板路上绕行了一阵,不用多久便到了尹大爷的家门口。 院子里很安静,老人没有养鸡鸭猪狗的习惯,唐成风有点失望和出乎意料,在往日,此刻他应该坐在院内的藤椅上才对。 “唉,看来昨晚睡不好的还不止你一个啊!”唐成风瞄了一眼孙子,见孙儿准备上前敲门,制止道,“算了,我们还是先回去,你尹大爷可能还在休息。” 唐晨点了点头,正打算转身和爷爷离开,忽见那堂屋门有推开的痕迹,门槛上,赫然可以看到一滴已经干涸的血珠,一种不祥之感,倏地窜上了心头。 “爷爷,您看。”唐晨伸手指向门槛上的血迹,担心地说。 唐成风仔细打量了一阵,惊道:“不好,可能是平平出事了。” 说罢,用力推开堂屋门,屋中很安静,唐晨嗅了嗅,并没有预想中的血腥味。如果是平平出事的话,尹大爷应该会知道自己和爷爷进屋才是。 “难道,是尹大爷出事了?”唐晨大惊,赶紧说,“爷爷,我们到尹大爷房间看看去。” 唐成风眉头紧皱,进房后,漆黑的房中显得死气沉沉,拉亮电灯,眼前的景象让两人有如被闪电击中一般僵在了原地,只见尹大爷身穿睡衣裤,耷拉着头无力地靠在床沿上,地上,赫然还有一把细小的剪刀。 “老哥,老哥啊!”唐成风全身不住颤抖着,痛心地叹道:“这,难道都是注定的吗?这,就是你放下后的最终结果吗?” “爷爷,到底是谁会向如此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老人下毒手?”唐晨怒火升腾,恨不得立马将凶手抓来亲手刃之。 唐成风叹了一口气,痛心地说:“凶手是谁,现在无法断定。昨天听平平说到那个白发老者,心中便有一种不祥预感。” 说罢,便打算将尹大爷从地上扶起,只见尹大爷的双眼竟然没有闭上,那双圆睁的眼睛内,分明溢满着无比的恐怖和惊骇。 “爷爷,尹大爷昨晚好像受到惊吓。”唐晨沉声道。 “是啊,这也是让我不解的地方。他早年出生入死,啸聚山林,杀人不过头点地的事情,难道这世间还有让他害怕的东西?”唐成风不解地说,伸手缓缓地将老人未闭的双眼合拢,“他身体上没有任何伤痕,没有被下毒的征兆,看来,是被人活活在床沿上捂死的。” “如果依此断定,尹大爷定是被凶手的真面目惊吓所致,而且,凶手肯定还被剪刀轻微刺伤。”唐晨眉头紧皱,弯腰捡起丢在地上的小剪刀,地上,竟然可以模糊地看见两道扭曲的痕迹。 唐成风低头看去,痛心地说:“这两道痕迹,肯定是尹大爷临死前用剪刀划在地上的,很像一个十字。” “十字?”唐晨颇是不解,如果真的是尹大爷临死前留下来的,那么这十字,究竟会代表什么呢? “啊,难道是他?不可能。”唐成风不住摇头否定着自己的想法。 “爷爷的意思是?”唐晨好奇地问。 “李字中间不是有个十字吗?我想,能把尹大爷吓成如此模样的,除了李主隆,还有谁?”唐成风分析道,顿了顿,继续说:“可是,这不合常理啊,李主隆不可能还活着,或许,是李主隆的后代做的,也或许,是有人装神弄鬼所致。” “如果不是李主隆,这世上又还有什么东西能将铁拐子吓到这个程度?”唐晨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还是李主隆的鬼魂?他俩生前是对头冤家,或许李主隆死后,也要在冥冥之中来了结这场生前无法化解的争斗恩怨。 唐晨为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而感到惭愧,见爷爷还看着尹大爷的尸体出神,赶紧问:“尹大爷已经去世,他的后事,该如何处理?” “自然由我们唐家接手,平平肯定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而且,我们还要隐瞒死因,对外就说是病逝的吧!”唐成风擦干眼角的泪水,低头苦叹一口气,“只是,苦了平平这个孩子。” 唐晨小心地将尹大爷的尸体搬到床上,心中却在埋怨他的孙子平平,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个时候人却不知道在哪个地方。毕竟,诸多后事还得找他商量,征得他的同意。 “我想,平平肯定也被凶手盯上了。其实,你出事的那个晚上,他已经暴露了身份,却想不到来得这么快。”唐成风痛心地摇头,自想从此之后,这世间又少了一个老友,一个知己。 “爷爷,我知道您的意思。那个白发老者认得平平的百鬼面具,故此推断出他是铁拐子的后代。可是,他怎会知道平平的模样,并且以此认出尹大爷的真正身份呢?”唐晨不太赞成爷爷的意见。 “那些人自有办法吧,或许,他们也嗅到了什么,平平屡次给他们带来麻烦,那些人肯定不会和他善罢甘休。” 两人正在说话间,忽听后门传来轻微的声响,唐成风心中咯噔了一下,知道是平平回来了,不禁为这个可怜的孩子担心不已,死去的老人是他在世间唯一的亲人,现在,他要孑然一生了。 “我爷爷怎么了?”平平站在房门口,唐成风爷孙俩这个时候出现在家里,让他隐隐感到一丝不妙。 “你爷爷……”看着平平惊愕的表情,唐成风不禁再一次泪眼朦胧,“孩子,你爷爷在昨晚遇害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爷爷会武功的……”平平边说边往床边走来,直到看清老人那张苍白的面容,整个人立时呆在了原地。 “孩子……”唐成风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平平双眼紧闭,并没有像唐晨所想的那样嚎啕大哭,他轻轻将被子盖在老人身上,紧紧握着老人的手,像个孩子一般将脸颊贴到老人的胸口上,呢喃道:“我爷爷,只是睡着了,他已经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这么香沉。成风爷爷,你们先回去吧!我爷爷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打扰的。” “平哥。”唐晨哭道:“你一定要找出凶手,给尹大爷报仇啊!” 唐成风拉住孙子,示意他和自己出房,他知道此刻的平平需要冷静,需要时间来面对这个噩耗,他现在甚至痛苦得连哭都哭不出来。 唐晨泪如泉涌。刚出房门,便听到房内传来了阵阵低低的吟唱声:“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睡落床,听朝阿妈要赶插秧,阿爷睇牛去上山岗。啊?虾仔你快长高大,帮手阿爷去睇牛羊,呀?” 悲凉的歌声,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心中不住地抠拭着一般。唐晨紧紧用手捂着嘴,任凭眼泪簌簌直落,他暗暗发誓,日后一定要抓到凶手为尹大爷报仇雪恨。 站在院内,唐成风忍不住抬头回望了一眼,在这阵阵凄凉的歌声中,他依稀看到一个腰别双拐,手拿连发驳壳短枪的精壮汉子,正缓缓地迈着坚实的步伐向自己走来,那不是尹大爷,是铁拐子。 “爷爷。”唐晨的喊声将老人从思绪中拉回,唐成风叹了一口气:“我们先回去吧!过会再来找平平商议后事。想不到平平的记性这么好,他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娘,但他娘曾经唱过的这首广东儿歌,他依然记得一字不漏啊!” “平平的母亲是广东人?”唐晨疑惑地问。 “嗯,一个从广州那边落难过来的女子。”唐成风解释道。 “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睡落床,听朝阿妈要捕鱼虾,阿织网要织到天光,啊……虾仔你快长高大……月光光,照地堂,年三十晚摘槟榔,五谷丰收堆满仓,老老嫩嫩喜喜洋洋,啊……一觉睡到大天光……” 平平的吟唱,渐渐开始变低,直到没了声音。然而,那歌声却在唐晨的脑海中久久回荡不息,无法消散。他清楚平平的感情,这个从小没了爹娘由爷爷一手拉扯大的“傻子”,在他心里,老人既是爷爷,又是爹娘。 一路形伤神逝地回到家中,刚好撞上准备出门上工的唐老虎,见儿子和父亲满脸凄容,唐老虎知道事出有因,当下赶紧询问。 听罢,唐老虎猛地将手中的铲子击撞到地,红着眼睛怒气冲天地说:“这些贼子,如果被我逮到的话一定要将他们剁了喂狗。” 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暗想这一切恩怨都脱不出仇恨二字,当下示意儿子平定情绪,进屋后,又把这事告诉给了老姑婆,姑婆闭着眼睛,有如木桩一般坐在藤椅上没有说话。 见状,唐成风一边吩咐家人不要声张,一边和儿子商议处理尹大爷后事的事情,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找块好地,把这个老朋友葬得风光些。 中午时分,在孙子的陪同下,唐成风再次去了尹大爷家,可是,屋中早已人去房空,平平和尹大爷的尸体,俱是不知去向。 “爷爷,桌上有张纸条。”唐晨惊道。 “看来,平平这孩子,有他自己的打算啊!”老人呆呆地望着房内,吩咐道,“看看纸条上写着什么。” 唐晨展开纸条,念道:“成风爷爷,请原谅平平不辞而别。爷爷走了,这个地方对我已没有任何的意义。按照爷爷生前的吩咐,我会把他老人家葬到猴灵山庆安庙旧址旁,爷爷终于解脱了。至于仇人,我心中自有分寸。最后,希望多提防张家。” 唐成风唏嘘了几声,平平留下的话让他心中稍安,自想老朋友死后能够葬到他想去的地方,也算是了结了他的遗愿吧! 第十七章 五方煞 尹大爷的死有如一瓢冷水泼在了唐家人的头上,对于铜锣的秘密,唐成风突然失去了往日的热情,就连唐晨和王杰,几日来也没有聊到过一句和锣有关的事情。在尹大爷和平平身上发生的种种,让大家想到了很多以前没有想到的东西。除了悲伤,更多的是对生命的感叹。 那些神秘人,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们有如灰尘一般,突然凭空消失得没了踪迹。村口,依然如火如荼地在施工,唐家人需要一个领头的,唐老虎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工地。独有老姑婆唐涵香,终日闷闷不乐,忧心不语。 姑姑的状况让唐成风很担心,尹大爷已经死了好几天,她肯定不是因为这事。早饭过后,实在是忍不住就问道:“姑姑,您到底在为何事伤神呢?” “成风啊!”老姑婆微微睁开盲眼,怅然看向他,“有句话,叫有因必有果。你可知道这话中深意?” “姑姑的意思是?”唐成风不解地问。 “事情没有结果,便不会结束的。既然这因是由我们唐家打开的,那么,这果,也必须要我们唐家人去画上句号。”老姑婆叹了一口气,“否则,最后还得由我们唐家承受一切。” 唐成风猛地愣在了当场,姑姑的话中之意他很清楚,可是,眼下蛇垄进不去,母锣的反面也断了线索,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呢?他突然觉得很迷茫,很无力。 老姑婆很清楚侄子的心思,当下沉声道:“按照尹大爷的说法,那个祝先生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必然不会就此收手。这些天虽然平安无事,然而,这片刻的安宁背后,却蕴藏了更大的凶险。越是这样,越让我不安。你要时刻警醒,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我总感觉锣和我们唐家有着某种脱不开的关系。” 唐成风不再多话,暗想姑姑的这种感觉从母锣出现之时便产生了,他知道姑姑有这方面的能力,可是,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老人家产生这种不安呢?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整个中午,唐成风都在一遍一遍地回想着这件事情从开始到现在的全部过程,甚至还极力去记忆中搜索父亲和李主隆的恩怨纠葛,可是,他仍然无法发现这锣上存在着一丝和唐家有关联的地方。 三点左右,儿子唐老虎回来了。唐老虎身后,还有高大、木子和光叔。 见到两位老人,三人赶紧施礼:“见过唐老太爷。” “原来是几位台湾老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唐成风赶紧起身,一边吩咐唐晨和舒雪倒水,一边叫王杰搬来椅子让三人就坐。 “不知道几位前来,有什么事情?”唐成风笑了笑,问道。 “还是由老虎兄弟说吧!个中详情,我已经告知于他了。”木子欠身说,却见对面的老姑婆正睁着一双鱼白的盲眼幽幽打量自己,心中愣了愣,直被她看得浑身有些不自在,当下赶紧施礼,“见过老姑婆。” “你看得到我,我却看不到你。”老姑婆呵呵笑道:“小伙子,你此来是有好事还是有坏事呢?” 木子显然被老姑婆这两句模棱两可的话给将了一军,局促中只好看向唐老虎。 “姑婆,爹。”唐老虎拉开了议题,说,“此事我做不了主,所以便带木老板和高老板前来。村口马路上的水泥就快铺完,木老板想在村子后山修建一处高山别墅区。” “这个可以啊,只要征得政府同意,山林的所有权毕竟是属于政府国家的。”唐成风不解地看向木子。 “政府已经批准,眼下的问题是,在村后修建高山别墅,必须要把马路也延伸到后山才行。”高大打住话语,有些犯难的样子,“修建公路,得从村子中央穿过。到时候,有些人家可能会需要搬迁。” “搬迁?”唐成风迟疑不语,反问道:“你要他们搬迁到哪里去?” “这个,我早有安排。这是通向后山的马路路线图。”高大把设计的图样展开给老人看,“为了节省资金和尽可能减少麻烦,我们初步算了算,其中会搬迁的住户有八家。我想,只有您老才有威信劝服他们搬走,所以,这才前来找您老……” “我是说,要他们搬到哪里去?他们世世代代居住于此,绝对不会搬到他乡居住的。”唐成风打断他的话,正色道。 高大笑了笑,收起图纸:“这一点我当然知道,我们都是中国人嘛,都信奉落叶归根,也都眷念故乡。我会专门在村口给那八家搬迁户修建一处住宅区,并补偿足额的搬迁费用,您老觉得如何?” 唐成风没有答话,高大的说法合情合理,旅游开发对于整个村子来说是一件极其有利的事情,更何况马路修到村中来,日后也将更加方便所有的唐家人。 “您老觉得如何?还望老太爷出马,这里将来成了旅游区,不管是现在,还是对将来的子孙后代,都有着重大的意义。”木子终于开口说话了。 唐成风点了点头,应道:“这道理,我何尝不知?这样吧,你们先告诉我哪些需要搬迁的人家,到晚上我再和他们说说这事。” 木子大喜,当下和唐老虎来到院外,一一将需要搬迁的八户人家指给他看。 “木老板,有消息后,我自会托老虎转告你,不过,我需要你早日安排人手动工,毕竟,修房子不是一天两天能弄好的事情。”唐成风远远地在堂屋内吆喝道。 木子和高大感激地点了点头,四人再次折返工地。 “高山别墅,王杰,你住过吗?”唐晨望了一眼村后的高山,有点难以置信地说。 “住过。”王杰叹道,“那种感觉,很爽,只要站在阳台上,便能将四面八方远近各地之景尽收眼底,我想,修在这里的高山别墅,所看之景定然又别有一番滋味吧。至少,不是城郊的别墅所能比拟的。” “那,要不日后修好了,你请我们去住几晚如何。”舒雪眼中冒光,嘿嘿笑着看向王杰。 “当然没问题。”王杰潇洒地打了一个响指。此刻,他的心中却有点伤感,暗想日后这里果真成了旅游区的话,那么,这些古朴的村子,自然的风景,也必将慢慢随之消失。 有了唐成风的支持,村内的搬迁事宜进展得很顺利。木子也兑现了他许下的诺言,在离清水河两百多米远的一片宽阔的空地上,开始组织人员准备给搬迁的八户人家修建屋宅,并给每户补偿近万元的搬迁费。有新宅可住,有票子可拿,一时间,很多没有划入搬迁范围的人家倒是羡慕不止,直叹他们运气好,能被台湾老板相中。有整个家族的支援,眼下这八户人家倒也不用为住处担心。 另一方面,通往村子后山的公路,也火热开工了。为了尽可能减少对村民的影响,有些路段还得架设桥梁。由于加入了架桥的工事,工程的难度远非修建村口的那段马路所能相比,为了保证工程的质量,木子亲自安排高大带队,组建了一支没有村民们参与的专业施工队伍。 一时间,村内机器轰鸣不断,村里已经通路,一些重型工程车开始代替人力拖运土方材料,这让施工效率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村子安静的生活被打破,这让唐晨很烦躁,几日来都无事可做,王杰也没了上山玩耍的心思,两人只是终日看着出入村子的工程车发呆,日子过得很无聊。 “你说,他们到底要修建什么样的公路桥呢?”王杰闷闷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现在才开始动工。路基倒是打的够宽,够深。架桥的话,还要挖桥基。”唐晨摇了摇头,有点不乐地说,“这些台湾佬倒是舍得钱财,动用这么多车子,有必要么?” “可能是想赶工吧!”王杰笑道。 “唉,这一车车的泥巴挖出来,看他们往哪里倒?”唐晨冷哼道,折身往家里走去。 这次因修路而搬迁获得补偿的全是唐家人,马路也是修到了唐家人的屋门口,种种好事,住在山梁上的张家却没有沾到一点光,自从听到这个消息后,张全贵便一直郁闷着,他恨唐家,为何他们不住在山梁上,就连喝水,张家人也要下到村口去挑,然后再艰难地担上山梁。 听着从河边的住房工地传来唐家人的欢声笑语,张全贵知道,不久之后那里将会出现数幢精致的青砖洋房,村口的公路不日即将竣工,也就说明冬日的活计将要结束了。 他叹了一口气,暗想那几个台湾佬现在和唐老虎打的火热,自己这个向导,俨然就快被他们给忘记了,以前给他们的意见,这些天也一直不见提起。 “这人啊都他妈的滑头,需要你的时候,就极力拉拢你,不需要你的时候,便把你一脚踹开。”张全贵愤愤地骂着,看着村口的工程队指挥所,自语道,“不行,我得去找他们。” 进门后,木子正在办公室闲坐,张全贵的出现让他有些不解,见他冷眼看着自己,问:“原来是张向导,有事情么?” “向导,不敢当。”张全贵笑了笑,低声说,“木老板,我觉得你们现在的施工计划不合理?” “哦?”这话从一介山野村夫口中说出,倒是让木子大感疑惑,“我们的施工计划不合理?愿听其详。” “当日我曾提议征收唐家的祖坟山作为修建度假村的首选地,专家组也是极为赞成,那里不管是地形,还是附近的风景,远比唐家后山好。而且,还不需要处理搬迁事情,能极大省掉麻烦。”张全贵恳求道,“现在如果补办,还来得及呀。” “要知道,那里可是唐家祖坟山,唐老虎岂会让我擅动那里一块的土方?”木子摇头,“如果是你张家的祖坟山,你愿意么?” “我只恨我家的祖坟山不能作为修建度假村的地方,你木老板又不是开不出钱,加上政府允许,他唐老虎,岂能阻止得了?”张全贵并没有生气,他心中仍然抱着一丝希望。 “听人说,唐家的祖坟山好像是一处风水宝地,叫什么来着,对,莲花地。”木子突然冷眼看着张全贵,语气大变,“你应该是想借之手去刨别人的祖坟,断了唐家的阴脉和风水吧?别以为我不清楚你们张、唐两家的恩怨。不错,那里是风景宜人,否则,风水宝地从何而来。你从一开始就向专家组极力推荐,其实,你的用意,我很清楚,你把张家斗不过唐家的原因归结到了那块祖坟地上,是不是?其实你错了,你比不过唐老虎的原因并不是那块坟地,甚至,你连你弟弟张全福都比不上。” 木子一语击中了张全贵的要害处,这让他很难堪,从他的脸色可以判断,今天这仇怨是结下了。不过,木子并不把张全贵放在眼里,甚至不把张家放在眼里。 “哦,是吗?”沉默了一阵的张全贵眯着眼睛看着木子,阴阴的说:“你以为,唐家的祖坟地不能动,唐家后山就能通?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听听别人的意见,否则,小心收不了场,到时候,可别怪我这个当向导的没提醒你。” 张全贵说罢,憋着火气大踏步走出了办公室,此刻,他已经怒到极点,他恨唐家,也恨这些见利忘义的台湾人,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六指婆婆把这些人统统给整治了。虽然自己这些日子的苦心经营已经付之东流,但是,他又看到了新的希望。 从通往唐家后山的马路走向和桥段架设的计划来看,这些工程到最后都会经过一处致命的地方,那就是后山唐老虎的灵地。死后被供成土地神的唐老虎到时候势必会拦住整个工程,这事,现在或许谁也没有想到,但是,张全贵想到了。 “唐老虎是唐家人心中的精神领袖,他的灵地,更是整个唐家人认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等到了那天,我看你木子怎么收场。”愤愤回到家中,张全贵连饭都顾不得吃,便直奔大爹张正勇家。 此刻,他有满腔的怒火和不满需要向大爹倾诉。还有,老人请了一个六指婆婆来,说要对付唐涵香、唐成风和唐老虎,这些日子以来,却迟迟没看到有何动静,这事,也得找大爹问个清楚。 远远便可以看到大爹坐在堂屋中,其实,自从请来六指婆婆后,张全贵是不太情愿到这里来的,他总有些莫名的恐惧,因为六指婆婆。进屋后,张全贵还来不及开口说话,便被大爹伸手阻止了。 这让他更觉郁闷,当下也不顾老人的吩咐,问道:“大爹……” “快了。”张正勇伸手指了指偏房,再次示意侄子噤声,他仿佛知道张全贵的心思一般。 只见黑黑的偏房内不断有缕缕青烟飘出,不时的,还能听到阵阵低低的吱吱怪叫。刺耳尖细的声音,让张全贵全身起了鸡皮疙瘩,阴气森森的偏房,更让他觉得恐怖,不知道那个六指婆婆此刻到底在里面干些什么勾当。 大爹一副早有打算的样子让他很好奇,焦急中张全贵一把将他拉到院中,正准备问问详情,却听偏房中的六指婆婆说:“你爷俩既然都在,干脆一起进来吧!” 张正勇愣了愣,听到话声后赶紧和侄子进房。六指婆婆已经开了灯,只见木窗前架设着一座颇是怪异的木台,看情形应该是她准备巫术需要用到的祭台,台上放着一个还在微微冒烟的香炉,香炉下压了一张黑黄的图纸。 张全贵细细一看,隐约可以看到图纸上按着方位画着五个奇异的图像,虽然可以认得是某种动物,却是叫不出名字来。图纸的正中央,格外打眼地写着一颗鲜红的“煞”字。凭着直觉可以断定,这个六指婆婆准备了这么多天肯定会有非常之用。可是,他却看不出这祭台到底有何用处,都说苗女会放蛊,但这哪像为放蛊而准备的阵势。 “全贵,有什么问题就问吧!”六指婆婆阴邪的话声让张全贵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见状,张全贵不解地说:“婆婆打算怎么对付唐家,是用蛊毒?” “蛊毒?当然不是,有唐成风和唐涵香在,一般的蛊毒岂能奈何得了唐家?”六指婆婆冷哼道。 “传闻中不是蛊毒都要由放蛊的人亲自施解才有救吗?”张全贵愈发不解,暗想既然蛊毒对付不了唐家,这个六指婆婆难道还有更厉害的方法? “话是这么说,其实别人不给中蛊的人解蛊,是为了不想得罪放蛊的蛊师。蛊确实很让人害怕,但碰到行家高手便不行了。他们不仅能一眼认出你中了蛊,中了什么蛊,而且,还能破掉蛊毒。唐涵香至少具备这个能力。”六指婆婆解释道。 “认出蛊毒?”张全贵一时来了兴趣,想不到传闻中的苗疆蛊毒并没有世人说的那么可怕。 “这只限于行家。蛊其实是一种阴毒,也可以叫阴虫,是一种巫术,所以往往放蛊的多是女人。中蛊之初的症状有很多,吃黑豆的时候,如果辨不出它的腥臭味而觉得是香的,便说明你中蛊了,或者把一根银针插入一颗煮熟的鸡蛋内一起含到口中,一个小时后取出,如果蛋白全部变黑,也表明你中了蛊,反正方法有很多,这些是基本的认蛊之法。”见这后生兴趣盎然地看着自己,六指婆婆简单举了两个列子,“但是,关键在于防蛊。在偏远的苗疆,如果屋中没有灰尘蛛网,甚为整洁,很有可能便是养蛊之家。在吃饭或喝茶水前,当地人如果用筷子在杯碗上敲动,很有可能也是在下蛊,这时候,你需要道破这一切,便可免于毒害,总之很多,日后你要是去苗疆,小心为上。” “那,一般怎么样可以解蛊呢?”张全贵继续问。 “虽然蛊毒难解,但对付一般的蛊毒方法也有。最普通的,是用雄黄、蒜子、菖蒲三味用开水吞服,可以泻去恶毒。也可以在每年农历五月初取桃子一枚,把皮碾成细末,拿两钱分量,再将三味药用米汤拌在一起,搓成丸子,给中蛊的人用米汤送服,也可以去毒。即使水火不侵、刀枪不入最厉害的金蚕蛊,也有很多克星可以延缓或者减轻蛊毒的伤害,比如服用煎汁的石榴皮,或者用刺猬,也可以驱赶人体内的金蚕,等等。” “那么,婆婆到底准备了什么高招对付唐家呢?”张全贵好奇地看向祭台,希望她能道出其中的秘密。 “唐家人如此可恶,你大爹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实不相瞒,他年轻的时候曾被我下过情蛊。既然他铁了心打算对付唐家,那我就成全唐家。” 六指婆婆的话,让张全贵突然不寒而栗,因为这话中透出的不是杀气,而是死气。他感到了害怕,眼前,仿佛看到了一幕惨不忍睹的场面,那个老对头唐老虎,全身血肉模糊溃烂,正痛苦挣扎着。 “这样倒好,这样倒好。”张全贵搓着手,屡次在唐老虎面前落败而受到的耻辱,马上打消了他心中的那一丝恐惧。 “对,鸡犬不留。”张正勇眼中光芒闪烁,兴奋地说。 “婆婆,我还有一事相求。”想到今天木子和他说的话,张全贵不禁将他恨得咬牙切齿。 “请说,全贵。”六指婆婆答应道。 “那个台湾佬木子忒可恶,今天被他好生羞辱了一番。”张全贵愤愤骂了几句。 “是吗?”六指婆婆笑了笑,问,“不知道你有没有机会和他接触,比如,握个手什么的?” “我还没有和他翻脸,握个手,可以。”张全贵阴阴地笑着说。 “那就好办。七天之后你来我这,我可以练成拍花蛊。将拍花蛊附于手中,只要和他寒暄握手,可以从手心将蛊虫传到他身上。发作后,蛊虫会在他身体中作祟,体内有如百虫撕咬,不用六七天的光景,他就会暴死。”六指婆婆眼露凶光,那多出了一根小指的手掌,看上去竟是形如鸡爪一般恐怖。 张全贵吞了一口口水,心中很是高兴,不由得暗骂木子道:“别以为你有钱就有什么了不起的。” 由于有了机器的帮助,工程的进度大幅度提高,几天后,通往村内的马路路基已是开通,高大带着工程队开始着手架设公路桥。 朴实的村民们久居深山,哪里看过这种惊天动地的大场面,白天无事的时候纷纷围观,这自然给施工带来了一定程度的妨碍。特别是一个小孩因为过度靠近车辆,灰尘弥漫中差点被车子的后轮碾死,虽然司机及时刹车,小孩头部还是被从车厢中洒落的土石砸伤。 通往后山山梁桥基的开挖工作,马上就要着手进行。这项工作,无疑将是一场更为艰巨的工程。 为了尽量减少来自村民的影响,高大命人在桥基施工现场的周围修了围墙,只留一个进口给车辆通行。唐老虎也给族人下了命令,严禁族人再去施工现场溜达看热闹。 村民们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加上习惯了施工给生活上带来的不便,多数人开始忙自己手里的活计,除了一些给搬迁户修建住宅的人,眼见得冬季将至,这两日,男人们开始三五成群进山烧炭,女人除了要忙家务,还得栽种一些冬季的菜蔬,工程队也需要这些食物。 唐晨和王杰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坐在院门口无聊地看着从桥基工地内开出来的车辆。那些满载着沙石黄土的车子,让唐晨感到一丝欣慰,他知道桥基挖得越深,日后建成的桥身就会更加稳固,至少不会出现重庆虹桥和凤凰桥那样的豆腐渣工程。就连王杰,也为这些台湾人的敬业精神所折服,渐渐的,两人也开始改变心中对高大和木子的成见。 至于唐成风,这几天他并没有闲着。他知道那些神秘人既然已经获悉了铜锣的秘密,迟早会有行动。儿子唐老虎虽然带着族人在给搬迁户帮忙修建住宅,却还有一个精干的孙子唐清可供自己调遣。 以他的猜想,蛇垄必会出现情况,虽然他不清楚那个白发老者会用什么办法进入连王师傅都奈何不了的蛇垄。 每天,唐清都会藏匿在蛇垄附近的密林内监视蛇垄,可是,几天下来,蛇垄谷口并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 面对这一切,唐成风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他很了解现状,自己在等机会,对手,又何尝不是这样? 七天过去了,张全贵盼来了这个日子,吃过早饭,他便去大爹家找六指婆婆。 六指婆婆早已等候多时,见状,带着张全贵进房,指着放在柜子上的一个小竹筒吩咐道:“把你的双手放到竹筒内浸泡两三分钟。” 张全贵不敢耽搁,当下赶紧按照吩咐去做。泡好后,六指婆婆继续说:“等下我给你的左手接蛊,你千万要记得,在没有和木子握手前,你的手不能碰任何人,否则,害了他人性命,一切后果你一人承担。” “全贵晓得。”知道事态严重,张全贵慎重地点了点头。 六指婆婆不再说话,小心地从柜子内摸出一个香炉来。张全贵细细一看,但见这香炉又和摆在祭台上的香炉有所不同,虽然没有那么古老,体积也很细小,但非常精致。 “伸出左手。”六指婆婆示意,说罢,揭开香炉的铜盖,一阵刺鼻的腥臭味从炉内传出。将炉子内的物事倒在张全贵手上后,六指婆婆说:“给木子施蛊成功后,你需速速回来让我给你洗手。” 张全贵应了一声,心中却深感好奇,听闻这蛊毒都是一些奇怪的虫子,然而,自己手上却并没有看到任何奇怪的东西。 “你去吧!记得要谨慎些。”六指婆婆交代道。 出门后,张全贵的心狂跳不已,一路忐忑不安地赶到村口不远处那幢临时搭建的红色砖房,正是木子日常办公的地方。 “你可以去死了,姓木的。”张全贵看了看自己的左手,阴阴笑了几声后,大踏步往红砖房走去。 为了查探木子中蛊后的情况,第二天张全贵又去了一趟村口工地,然而,这次他却被人堵在了门口严禁入内,心中清楚木子肯定出事了,而且已经对自己有所察觉,吃了闭门羹倒也不觉郁闷,自想这蛊毒施放于无形,就算木子死掉,那些台湾人也抓不到自己的任何证据,眼下只需回家观望情况即可。 接连几天下来,张全贵发现木子果然没有再现身过,看来蛊毒已经在他身上发作,欣喜之余,总算是一吐当日所受的恶气,只等获知木子的死讯。 然而,此刻的唐家,却碰到一件很是头痛的事情。在短短的几天之中,家里的鸡鸭俱是染上了瘟疫。 看着媳妇周氏那双通红的眼睛,唐成风只能默默地在心中叹气。儿子忙着屋外的活计,屋内的事情都是媳妇打理,能干的媳妇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种了满园的新鲜蔬菜,更是养了无数的鸡鸭,这让唐家常年不愁肉、蛋,周氏和这些家畜的感情,自然是无比深厚的,自家的每只鸡鸭,她都能认得出来。 眼见得鸡鸭都要死尽,唐成风想尽了各种办法,用遍了无数的土方子,却是毫不管用,唐老虎心情很不好,回家后就闷头抽烟,早晨没有自家的鸡鸣声让他有些不适应。 死掉的鸡鸭丢了可惜,痛心之余,周氏只能将它们全部拔毛去了内脏,一窜窜晾到楼上,准备风干后再用烟熏。 可是,让唐成风不解的是,这场发生在家畜身上的瘟疫,却只出现在他唐家,附近邻里并没有传来死鸡死鸭的消息。 老姑婆默默听着侄子侄孙的叹气声,满脸忧色地说:“这事来得蹊跷,成风,你和老虎找个好时候去拜拜土地吧!我看,应该是冲煞了。” “冲煞?”王杰不解地问。 “是啊!可能是这几天时日不好,冲了煞,犯了太岁。大千世界,五行相生声相克,都有其潜在的规律,一旦冲煞,轻则损财惹难,重则丢掉性命,再看看情况的变化吧!”老姑婆无奈地摇了摇头,命唐成风赶紧去办。 下午唐清去放牛的时候,赫然发现上午还健康如初的老水牛,此刻却在牛栏中卧地不起失去了活力,一堆堆的蚊子,有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地聚在水牛的嘴眼鼻孔旁,发出阵阵“嗡嗡”之声,怎么赶也赶不走。死掉的鸡鸭告诉他,瘟疫,再一次降临到了水牛身上。惊恐中,赶紧回家将这事告诉给爷爷。 听罢,唐成风受到的打击不小,毕竟水牛不比鸡鸭,它是农村中不可缺少的帮手,在他还能走动的时候,放牛的事情一般都由他去做。想到那些因瘟疫而死去的鸡鸭,现在这瘟疫又降临到了水牛身上,唐成风实在不敢想象下一个受难的对象,到底是猪圈里的猪,还是正躺在他脚下的大黑。 “鸡鸭牛……”老姑婆喃喃念着,脸上透出了一种无比的恐惧之色。唐晨看在眼里,知道事情很严重,可是,任凭他怎么问,老人家却不肯说出其中的详情。一种不祥之感,倏地漫上了唐晨的脑际。 下午,唐老虎忍痛杀了老牛,第二天天刚亮,便起床和儿子唐清带了牛肉进城。早饭后,周氏再次惊恐地发现,几头打算喂养到年底给唐晨结婚用的猪,也要死不活的不肯吃食了。 看着这些由她一手养大的畜生,周氏的眼泪,不由自主地落眶而出。 唐成风跛着脚急得团团转,又是在猪栏门口烧纸烧香,又是在堂屋中的神龛上求神卜卦,可是,任凭他怎么忙活,用尽一切方法,几头猪却没有丝毫起色,眼见得救治无门,看来也只有等儿子回来后请人把它们宰杀卖掉了。 老姑婆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唐成风满脸凄容地回了屋,方才叫住他说:“成风,你不用折腾了。” “姑姑,我……”唐成风沙哑着嗓音哽咽地说,那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深深折磨着他的心。 “去,去把这些符纸分别贴到堂屋门、院门和我地房门上。”老姑婆低头吩咐侄子,话语中,透着一股无比的坚定之气。 “太姑婆,贴这些符纸,到底有什么作用?为何只贴堂屋、院门和您的房门上?”从太姑婆的话语间,唐晨隐隐察觉到老人家此举定然别有用意意,“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们?” “是啊,太姑婆。”王杰和舒雪齐声问道。 “符纸,只是为了保平安,你们无需多问。”老姑婆淡淡地说,并示意侄子赶紧照办。 翌日,老姑婆突然病倒了,躺在床上,她紧紧握着侄子的双手,说道:“你让侄孙们都出去,我有话和你说。” 唐成风不敢怠慢,赶紧示意儿孙出房,含泪问:“姑姑,您不要乱想,好好休养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老虎已经去请医生了。”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老姑婆咳了几声,睁大一双鱼白的盲眼看着侄子。 “只要侄子能办到的,哪怕……”唐成风哽咽道。 老姑婆打断了他的话,嗔道:“说什么傻话,小子。姑姑只要你记得,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摘掉我房门上的符。否则,我们唐家恐有大祸临头。” “姑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成风额头上冷汗直冒,虽然不明白姑姑这么做的打算,但是他清楚,姑姑这么做肯定是极力想要消解什么。 “五方煞,是五方煞。”太姑婆眼中现出了恐惧,说到这里,突然移开话题,“你去吧,也要好好注意休息,我们都不年轻了。” 唐成风悲凉地叹了一口气,姑姑的交代,他只能答应,因为他知道这个从小就最爱他的姑姑,不管做什么,都有她的安排。 两三天过去了,唐涵香的病情每况愈下。唐老虎发了疯一般遍请名医,而对医生们无法诊治出病状的结果,他不止一次地咆哮怒吼,整个唐氏家族,都沉浸在一片悲戚的气氛中。为了不让族人打扰姑婆的休息,唐老虎拒绝所有族人看望姑婆,他像一座爆发的火山一样,红着眼睛让人看了生畏。 这几天,可以说是张全贵人生中最激动的日子,木子不见人,唐家出了事,对于他来说俱是大快人心的事情。每天,他都会叫老婆炒几道小菜,一个人自得其乐地小饮数杯。可是,大爹张正勇却并没有他这么开心。 早饭时分,张正勇来看他,张全贵赶紧招呼大爹入座,希望老人能陪他同饮。 张正勇面色凝重,叱道:“你高兴个啥子?事情,还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这话让张全贵很费解,唐涵香不行了,难道不是好事么?当下不解地问:“大爹为何这么说?”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啊!”张正勇摇了摇头,说:“你六指婆婆给唐家放了五方煞,五方煞一现,必然会要死掉五种活口的性命。这五种分别是鸡鸭牛羊猪,如果凑不齐,煞气就会全部指向户主,唐家并没有养羊,所以,现在煞气就会在唐家人身上作祟,可是,到了今天,唐家却只有一个唐涵香出了事情,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就算唐涵香死了,唐家仍然还有唐成风父子等一干人物。” “五方煞?”张全贵默默在心中思考着大爹的话,心中忽地想起那天在六指婆婆的房间里,看到一张被香炉压着的古图,图上分明就画着五种奇怪的图像,“要不,我今天抽个时间去探视一下唐家的情况?还有那个木子,虽然这几天一直没有现身,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来就是这个想法。六指婆婆也想知道其中的内幕,你快点去吧,等把唐家弄垮,我爷俩再好好喝个痛快也不迟。”张正勇闷闷不乐地吩咐。 大爹走后,张全贵草草扒了几口饭,打算去唐家附近转悠转悠,看看情况。 出了屋门,沿着弯弯曲曲的石板路一直下到村底,刚好碰到了高大几人,更让他惊讶的是,被自己放了拍花蛊的木子,赫然也在其中。 张全贵很意外,只见木子脸色苍白,整个人仿佛瘦了一圈,但看上去却依然很健康,迟疑间,高大早已走到他面前,停下步子说:“哟,这不是张向导吗?看你气色这么好,这几天想必过得很舒坦吧!” “舒坦,舒坦。”见高大眼中透着凶光,张全贵愣了愣,随即回复了镇定,笑道:“高老板好,木大老板好,几位这是要去哪里呢?” “高大,别在这磨蹭,我们找唐家商量要事要紧。”木子猛烈咳了一阵,身体显得很是虚弱,正要离开的时候,却是转身阴阴地对张全贵说:“托你的福,我好得很,还死不了。唔,只是时候未到,那个,你也别太舒坦了。” “那是,时候未到,时候未到。”听这木子仿佛话中有话,张全贵有些纳闷,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心中猜测他们找唐家肯定与后山唐老虎灵位的事情有关。 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他特意绕了一圈赶到唐家后村。眼前的情况证实了他的想法,只见工程队虽然正在忙着挖铸第二个桥墩的桥基,但另外几座桥墩的落点却刚好经过唐老虎的土地灵位。 “这些台湾佬做事倒是认真,挖个桥基还要围着围墙不让人看,一个桥基挖这么多天,不知道到底要挖多深。”张全贵愤愤骂了几句,心中搞不懂高大和木子为何要这么为唐家人考虑。 遥遥的,可以看见木子和高大正在唐家院内与唐成风父子商量着什么,虽然听不清他们说的话,但唐老虎愤怒的样子和夸张的动作告诉他,他们现在说的事情,肯定是唐老虎的土地灵位。 “哼,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张全贵得意地冷笑了一声,悄悄往山下而去。 唐家院中,唐老虎显得很不友好,面对高大提出的要求,正在为姑婆的事情而伤心欲绝的他,哪里会留给木子和高大一丝商量的余地。 “老虎兄弟,据我所知,土地灵位是可以搬迁的,关键在于找落位的地方,我们可以请师傅给您爷爷另外探一块好地,不管花多大的代价。”高大轻声建议道。 “请师傅,还要得了你们请?我爹就是行家。”唐老虎咆哮不已,伸手指着高大和木子说:“谁敢动我爷爷,我叫他横着回去,要怪就怪你们当初没有订好规划,别说我不答应,所有唐家人,都不会答应。” 儿子的失态,让唐成风很是不乐,在他心中,向来认为一个强人不管碰到什么事情都要冷静,虽然他知道儿子这几天因为姑姑的事情而心神不定,暴怒无常。 当下示意儿子进屋,待他走后,唐成风摇头和木子说:“木老板、高老板莫怪,这几天我家出的事情,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我姑姑病重,老虎心情很不好,此刻你提出搬迁我爹土地灵位,对他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木子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贴在堂屋门上的黄色纸符,沉声道:“你家的事情,我哪里会不知道,老虎此刻的心情,我能理解。我只希望姑婆能够早日恢复健康,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直管开口便是。对了,要不要我从台湾给姑婆另找几个医生来。” “多谢你的好意。等过些日子老虎的心情平静之后,你们再来找他商量吧,他何尝不懂开发旅游这事对于我们村将来的好处?只是,还需要时间,还需要时间啊……”想到姑姑,老人不禁语塞,姑姑能否恢复健康,以及是否搬迁父亲的灵位,需要的,都是时间。 院内倏地安静下来,唐晨和王杰默默坐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虽然也在伤心,却对木子增加了几分好感。 一阵沉默过后,木子打破安静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如果老虎有什么想法,希望您老人家能及时转告我们。” 木子重重叹了一口气,光叔见状,赶紧上前扶住他,木子向唐晨和王杰点了点头,一行人颓然离开了院子。 唐成风疑惑地看着木子的背影,此人身上透出的那种寒气,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 “爷爷,前天太姑婆到底和您说了什么?”唐晨看着堂屋门上的纸符,满腹心事地问。 “没,没什么。”唐成风转过身,不敢面对孙子那充满了悲怆的眼睛。 第十八章 祝由士 房里面,唐老虎紧紧握着姑婆的双手,老人的情况,让他心痛欲绝,重病中昏迷了几天,姑婆已经身形俱损,瘦得有如脱了水的干柴,和健康的时候判若两人。 “姑婆,您老一定要好起来,侄孙还想多背您几次,您前阵子还说想要侄孙背着去花山寨走走,去娘子沟走走,您都还没去的,是老虎无能,是老虎无能。老虎不孝,老虎不孝……”唐老虎悲痛不已,哽咽中狠狠用拳头击打着胸口。 记忆中,从自己长大后,姑婆便不肯再让其他人背她,每次背着姑婆,都是她最开心的时候。她曾感叹说在自己的背上找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一种很踏实很安静很平稳的感觉。她还说过,在他背上又想起了自己从小无数次被那个人背在背上的时候,不管山路有多么的崎岖,不管黑夜有多深,那个人背,永远是那么的平稳,哪怕天塌下来,那背也依然是挺立的。甚至在她穿着红嫁衣出嫁的那个冬日,仍是那个人背着她越过高山,趟过河流,一直到了沈家…… “姑婆,等您好了后,只要您想到哪儿去,侄孙就背着您上哪去。”唐老虎眼中溢出两行清泪,他慌忙点上一根烟,快步走到窗前大口大口吸了起来。 张全贵匆匆回到家里找到大爹,把自己的发现如实告诉了他。听罢,六指婆婆沉吟了半晌,很是疑惑地自语道:“院门挂了符?这符究竟是唐涵香弄的还是唐成风弄的呢?” “不清楚。唐涵香本来就是一个出了名的神婆,高深莫测,懂得很多法门,难道,是她的符克住了五方煞?”张正勇不解地问。 “不可能。五方煞是黑苗禁术,据我所知,是无法破解的。”六指婆婆显然遇到了难题,沉吟间示意两人出房,“让我仔细再想想,是不是我自己的问题。” “吱呀”的关门声暂时把张正勇的希望冲到了九霄云外,和侄子在堂屋中沉寂了一阵,他突然激动地说:“全贵,你是不是很恨木子?” “是啊!那厮仗着自己有钱,全然看不起人。”张全贵愤愤地说,“刚才倒是忘记了和六指婆婆讲他的事情,想不到他还没死。” “哪里会这么快,就算蛊毒发作,也要些日子,你今天不是看到他有些不对劲么?”张正勇反问了一句,顿了顿,阴阴地说,“眼下,有个大好的机会摆在我们面前,可以让我们看一场好戏。” “是吗?什么好戏。”知道大爹想到了好点子,张全贵激动地看向他,“大爹,快点说。” “嗯——”张正勇点上烟袋吸了一口,坐好后,说道,“木子他们架桥势必要和唐老虎的灵位相冲突,而现在唐涵香出了事情,小老虎的心情肯定很不好,他是个暴躁之人。今天木子和他交涉不仅没有得到他的同意,或许,还更加搅乱了他的心绪,如果我们这么做,岂不是会……” 说到这里,张正勇突然得意地阴笑了几声,显然是为自己的想法而高兴。张全贵却只能瞪大了双眼,干着急。 “你过来,我们只需如此……”张正勇附到侄子的耳朵旁边小声嘀咕了一阵。 “啊——”张全贵大为惊叹,不禁兴奋地叫道,“大爹真是高明,真是高明啊,侄子自愧不如,这事,便交给我了,哈哈……” “嗯,去的时候小心些,千万不能让人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看着侄子离去的背影,张正勇叮嘱了一番。 翌日清晨,高大刚到村内的工地便见光叔匆忙跑来,看他神色慌张失魂落魄的样子,高大赶紧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光叔。” “不好了,唐老虎,不,不是这个唐老虎,是唐老虎的爷爷唐老虎,他……”慌忙中的光叔说话有些语无伦次,直到喘息落定,方说:“他的土地灵位,不知被何人打烂,修的土地石屋,也被掀成了七八块。” “啊——”高大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惊惧中一屁股跌坐在了凳子上,良久方才回过神来,双眼木木地看着光叔说:“走,赶紧去找大哥商量,糟了,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俩人风风火火赶到村口,木子身体依然有些虚弱,此刻正在屋内闭目养神。碰到唐老虎这个钉子,让木子很烦躁,可是,他又从唐成风那看到了希望,毕竟,和唐家的关系,还是不能恶化的。 这时候,高大突然闯了进来,他来不及寒暄问候,便将唐老虎土地灵位的事情统统说了出来。 木子眉头紧皱,这消息像一枚炸弹一般,在他脑中轰隆隆爆炸开来。只觉得脑门一阵阵炸痛,咬牙骂道:“畜生,肯定是那个畜生,我们一定不能放过他。” “木哥,你说的那人是不是张全贵?”高大问。 “除了他,我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他前些日子做了那么多好事,还好我挺了过来,不然恐怕凶多吉少。”木子睁开眼睛,倏地目露凶光,“难怪,他那天对我说那样的话。” “木哥,可是事情已经发生,我们手中也没有丝毫的证据。现在也奈何不了那个畜生,毕竟,我们不是本地人。眼下,还是先商量该如何面对眼前的危机吧!”高大试图将木子的注意力从张全贵身上移走。 木子猛咳了几声,痛苦地说:“那件事情我本想以后再和他计较,看来,他是太不识趣了,他恨唐家倒罢了,却来算计我们……” 木子还想说些什么,屋外,却响起了一阵阵怒吼的声音,看来,该来的还是要来。 “姓木的,出来。”唐老虎突然的爆吼,有如一声炸雷,惊得木子不禁为之一颤。 出屋后,只见屋外围了几十个精壮的唐家汉子,个个脸带杀气,看到木子和高大现身,早有几个年轻后生往他们扑来。 见状,唐老虎铁青着脸制止住那几个后生,走到木子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像抓小鸡一般将他拎在手中,鼓着一双铜铃大眼低声说:“姓木的,你好大的胆子,我爷爷的土地位你也敢动?” 木子没有反抗,唐老虎的凶气虽然让他有点颤悚,但依然镇定地说:“老虎兄弟,昨天我才和您父亲把话讲清楚,如果我这么做,我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你还敢狡辩?”姑婆的事情原本已经让唐老虎失去了理智,今天,爷爷的土地灵位再次出事,他只觉得整个人有种无法控制即将发狂发癫的势头。理智,对他来说,好像已经是遥不可及的东西。 “老虎兄弟,这事,肯定是有人嫁祸于我,你想想,我会这么做吗?肯定是有人想要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看着唐老虎那有如钵子般大小的拳头,木子很清楚这拳头的分量。 唐老虎将木子放下,他的话不无道理,可是,他一个初到这里的台湾商人,又有谁要和他过不去? “此事,你们有最大的嫌疑,我给你两天的时间,如果没有让我信服和满意的交代,别说在后山修建高山别墅的事情从此休提,就连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唐老虎看了一眼身后虎视眈眈的族人,挥手命大家各自回家。 “唐老虎,你没有一丝证据,怎能说事情是我们干的?这是污蔑,这是蛮子的做法。我们是台商,只要我们不犯法,当地政府会保护我们的,现在已经是文明社会,岂能由你唐老虎一人独断专行?有本事,你自己去找出真正的肇事者。”高大突然颇是不满地说。 他的话音刚落,所有唐家人突然转身,几十双泛红的眼睛往他看来。唐老虎并没有转身,只是远远地说:“蛮子,我们湘西人被人叫蛮子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 唐家人走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光叔冷笑道:“这些土蛮子,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你俩一根汗毛。” 木子摇了摇头,叹道:“那个死去的唐老虎,据我所知,已经成了现在唐家人心中的灵魂和精神寄托。在唐家人中,他就是神一般的存在,现在他的土地灵位被毁,俨然便亵渎了所有唐家人。对待这事,我们还需冷静,毕竟,长远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木哥,他只给我们两天时间,我们能做什么,即使真的是张全贵那狗东西干的,我们又能奈何得了他么?到时候,反而将张唐两家全部得罪了。”高大幽幽叹了一口气。这事,来得太突然。 “先看看情况吧,实在不行的话……”木子打住话语,颓然回屋而去。 两天时间很快就要过去,唐老虎没有收到木子的任何回信。他很恼怒,可是,现在他却分不出一丝精力去找木子,因为,除了姑婆的病情仍然毫无起色,他的父亲唐成风,早饭过后突然变得神智不清,疯癫无常。 家中再出变故,唐老虎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他坐在父亲的床沿,看着老人时而嬉笑,时而痛哭,心里已经清楚暗地里肯定有人在作祟,有人想要弄垮唐家。可是,这可怕的敌人到底身藏何方,什么来头,他却全然不知。 恐惧不安的阴影,像一层不透气的大网,牢牢笼罩在所有唐家人的心上。 中午时分,族内的老者全部聚在唐老虎屋中。太姑婆和唐成风都出事了,唐老虎的土地灵位被毁,此刻,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了这个仍处旺年的家族头人身上。 怎么带领家族摆脱厄运,揪出幕后真凶,唐老虎感到力不从心。现在巫人作怪,纵然自己有一身武力,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他只能把这一切深埋心底,化成如火般的仇恨。 唐晨终日以烟相伴,看着他痛不欲生的样子,王杰和舒雪只能时刻伴在他左右。唐晨心里,始终认为家里发生的这一切,仍然和铜锣有关,虽然过了这么多天,铜锣的事情仿佛已经淡出了大家的脑海。 想到在山坡村发生的种种事情,王杰突然感觉到湘西真是一个让人可怕的地方,在那层神秘面纱的笼罩下,隐藏了太多的未知和不解。 天色将暮,在李主隆老宅前呆坐了大半天的唐晨,却依然没有返家的念头,他很后悔,就是因为自己带着王杰和舒雪进了这里,才引出这后面的所有事情,张木匠、尹大爷死了,现在,死亡也仿佛将要降临到自己家里。 “咔,我们先回吧,否则爹娘会担心的。不管家里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陪在你身边。”舒雪轻轻趴在唐晨的背上,哽咽着说。 唐晨没有应声,此刻,他真想一把火将李主隆的老宅烧掉。一直没有说话的王杰叹了一口气,沉声道:“他们说背后有巫人作祟,晨哥,如果我们能请到一个更厉害的人,是不是可以化解这次的危机,救回老姑婆和成风爷爷?我想,太姑婆在出事前应该有所了解,否则,她也不会贴那些符在门上,虽然她老人家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不知道。” “请高人?到哪里去请高人?毛胡子和王师傅并不精通其他东西。”唐晨无奈地摇了摇头,望着远方绵延起伏的群山,他看不到任何希望。 回到家中,唐晨请求父亲将锣取出来给他。虽然不清楚儿子要干什么,唐老虎倒也没有多问。吃罢晚饭,在探望了爷爷和姑婆后,唐晨老早便进了房。 为了照顾父亲和姑婆,唐老虎整晚没睡,天刚亮,便听到儿子唐晨的房间开了门。现在家里出了事情,所有人都无法安心,唐清昨晚也是折腾到大半夜才睡,舒雪更是哭红了眼睛,每次进房看姑婆,她都忍不住伤心哭泣,这让唐老虎心中更觉难受。 “阿爸,爷爷好点了吗?”身后,传来了唐晨的声音。 唐老虎摇了摇头,揪心地说:“好像更严重了,虽然没有发过疯癫,但身体出奇寒冷。姜汤、老酒也都不管用。” 唐晨知道这不是病,爷爷和姑婆相继出事,其中是有原因的,当下走到床前,把手放到唐成风的脸上,爷爷的皮肤果然异常冰凉,正在昏睡中的老人不时还会打一个寒战。 父子俩沉默了一阵。唐晨出房而去,唐老虎问:“晨儿,你要到哪里去?” 唐晨没有答话,径自去了,院外,可以听到大黑的叫声。 王杰起床后便询问唐晨的下落,这两日,他总觉得唐晨藏了很多心事。直到十点多,唐晨方才回来。 “你到哪里去了?”见他不发一言,王杰关切地问,“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我只希望你能把我当成兄弟看待,不要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憋着。” 唐晨拿出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淡淡地说:“你听。” 王杰愣了愣,村里,突然传来一阵阵的怒吼声。惊恐中出了屋门一看,只见唐家的后生们正在驱赶村内修建桥基的工程队。看来,已故唐老虎土地灵位的事情,终于让唐家人发怒了。高大很无奈,面对这些即将发狂的男人们,他只能带着工程队暂时回到村口的驻扎地。 眼前的这一幕让王杰沉默了,他知道唐老虎整个早晨都在家中照看两位老人,这事,肯定是唐晨做的。 “你为什么要去通知族人驱赶施工队?”王杰很是不解地看向唐晨。虽然唐家出了事,而且,谁都看得出来,那已故唐老虎的土地灵位被毁的事情,绝非高大和木子派人所为,唐晨这么做,只会激化唐家与木子之间的矛盾。毕竟,旅游开发对于这个村子的将来,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如果木子因此撤资,村子的未来将会毁在唐晨一个人的手上。 “不为什么,我讨厌那些台湾人。”唐晨冷冷地答道。 这一刻,眼前的这个好兄弟,这个老同学,突然让王杰觉得是那么的陌生。 唐老虎站在不远处,静静听着两个年轻人之间的对话,对儿子的做法,他很想骂他几句,可是,这时候他却骂不出口。 “回屋,吃饭。”唐老虎用不容拒绝的口吻,命令两个年轻人回屋。 王杰不满地哼了一声,大踏步进屋而去。唐晨仰头长长叹了一口气,想到太姑婆和爷爷,早已泪流满面,悲痛中喃喃自语道:“虽然我知道这么做是错的,可是,有种直觉告诉我,这么做是对的。” “回去吧,孩子。”看着儿子,唐老虎揪心地说。 饭桌上虽然有好多菜,席间却没有了往日的笑语欢声,每个人都是紧锁眉头,毫无食欲。饭菜,仿佛成了一道摆设。 “吃啊,是不是阿姨做的饭菜不好?”周氏转过头擦干眼眶中的泪水,强笑着招呼大家。 “怎么会呢?阿姨,您的饭菜,是我这辈子最爱吃的。”王杰忍着眼泪,大口大口将碗里的饭菜和着泪水统统往肚子里咽。 终于,悲怆的气氛让舒雪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唐晨看着已经哭成了泪人的舒雪,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收破铜烂铁,收鸭毛鸡毛,收废纸废品……”院门口,突然传来一个老头收破烂的吆喝声。 老头悠长的吆喝久久不息,或许,他认定了这户看上去家境不错的人家有他想要的东西。这吆喝声让唐晨突然有种想要抓狂的感觉,他“砰”的一声放下饭碗,快步走出了堂屋。 “去拦住他,清儿。”唐老虎大惊,知道儿子此时的心情和自己一样狂暴,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只见院门口站着一个驼背老人,老人低着头,戴了一顶黑黄的破旧草帽,挑着两个沾满了油污的空蛇皮袋子,看着唐晨气势汹汹往他走来,却并没有惊慌失措。 “老大爷,您能不能到别家去收废品?我家没有。”唐晨远远停下脚步,尽量压住心头的怒火。 “小伙子,你家有没有废品卖给我?”老人怯怯地问。 “没有,真的没有,您快走吧!我家只有恶狗!日后有了废品你再来吧!”面对老人的问话,唐晨真的很想走过去把老人赶走,关上院门。 “哦,没有废品啊,小伙子,以后如果有废品记得留着,老东西有时候也很有用的。” 唐晨再也忍不住了,正想破口开骂,却见这可恶的老家伙缓缓摘下了草帽,抬头往他看来。 这一刻,唐晨突然呆住了,他猛地跪倒在地,哭泣着叩头拜道:“老师傅,求求您,求求您,您一定要救救我爷爷,救救我姑婆……” 看着弟弟的举动,刚刚赶到的唐清很是不解,抬眼往那老头看去,只见这老头样貌怪异无比,鼻梁上,赫然有三个鼻孔。 第十九章 梦葬涵香 “啊,他是那个有三个鼻孔的人。”唐清倏地明白了弟弟为何如此反常的原因。 “小伙子,别哭。”老头放下担子,上前扶起唐晨,“先进屋说话。” 唐晨大喜过望,当下赶紧招呼他进屋,唐老虎自然不敢怠慢,正准备吩咐妻子倒水,却听老者话带凄凉地说:“快带我去看看她吧!” 知道他是高人,唐老虎看到了希望,激动中带了老者进了姑婆房中。 在老姑婆的床前站了半晌,老者突然悲怆地说:“丫头,我来晚了,来晚了……” 听他话中有异,唐老虎一时间有些不明就理,心中不清楚他为何要叫姑婆为丫头,当下问道:“老师傅,我姑婆她……?” 老者摇了摇头,沙哑着嗓音说:“唐涵香,当年被病魅缠身,是我把她带到了山中治疗,见她心地善良,聪颖过人,这才教会了她很多门道。” “可是,我爹说当年带姑婆进山的人,和老人家您好像不一样……”唐老虎很是不解,只觉得这老人愈发神秘难测。 “我知道你的疑惑,是我多出的这个鼻孔吧!”老者叹了一口气,却是自言自语对昏迷中的老姑婆说,“丫头啊丫头,我来晚了,师傅来晚了。你这么做,是对的,是对的,你是个好徒儿。” 叹罢,双眼中掉出了两行泪水。 “老师傅,我姑婆她还有救吗?”唐晨忍不住问道。 老者没有答话,沉默了一阵看着唐晨说:“孩子,你姑婆她已经煞气入体,恐怕时日不多了。你们家被人施下了五方煞。五方煞是大凶煞气,会要了家中饲养的猪牛羊鸡鸭这几种牲口的性命,如果其中缺少一种,凶煞便会全部指向户主。涵香定是看出了有五方煞在作祟,可是,她却不懂破煞之法,只能用聚煞符将凶煞全部汇聚到自己的身上。虽然她也用了别的方法抵抗煞气,但还是挡不住啊!” 听完他的话,所有人俱是痛哭起来,见状,老者安慰道:“你们不要这样,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活在世,关键在于有所为有所不为,涵香这么做,是心甘情愿的。有你们这满堂孝顺的儿孙,她没白活到这个岁数,眼下,关键是要破煞。” 唐老虎忍住眼泪,他知道现在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做,听罢,问道:“老师傅,您可否知道这凶煞的来头?” “嗯。”老者点了点头,“五方煞是一种极度邪恶的黑苗禁术,我观这煞气所来方向,是出自你们家正对面的山梁方向,那山梁上有五股黑煞直冲你家。要破煞,只需要找到煞气来源,抓住施术之人。” “可恶的张家,可恶的张家。”唐老虎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心中终于清楚这一切原来是张家所为,脑海中,倏地现出张全贵那可恶的嘴脸,还有张正勇的身影。 “你先莫冲动,现在你们家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老者看向唐老虎。从那双眼睛内,唐老虎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格外的宁静。他点了点头,对老者说:“老师傅,我爹也出了事情,还望您老一并出手相救。” “我进山已经有好些时日,这些天都装成一个收破烂的老头在附近的村寨转悠,这次到你们这里本是为了寻找一个人的下落,刚才路过你们村子的时候,因被黑煞吸引而到了你家门口,疑惑中前来探视情况,却一眼便认出了你家院门上贴的符,因为这符只有三个人会用,那时心里已经清楚我徒儿出事情了,没想到,果然是涵香。”老者苦叹了几声,跟着唐老虎往唐成风房中走去。 唐成风盖了三四床厚棉被,身体依然发抖不止,老者见状,伸手把了唐成风的脉象,惊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这么巧?” “老师傅,我爹爹这样是否也是由五方煞引起的?”唐老虎赶紧询问。 老者摇了摇头,愣了半晌后,方说:“我刚才已经和你讲清楚了,涵香把煞气全部引到了她身上,害你爹爹的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唐晨看着老者,暗想如果爷爷不是张家下的毒手,那又会是谁呢? “害你爹爹的是祝由邪术。这邪术叫阴箭,施术者姓祝,乃是我的同门师兄。此人生性邪恶,贪财好利,早年因习练邪术曾被我师傅责罚过,没想到他怀恨在心,暗暗加害我师傅。为了防止他祸害人间,师傅临终前曾叮嘱,一定要我清理门户。这些年,我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早年他和李主隆狼狈为奸,后来我去拿他,反被他所伤,这第三个鼻孔便是拜他所赐。幸好我被一个身手很是了得的年轻人所救,得知那年轻人专门踉李主隆斗,我便把百鬼面具给了他,好抵挡我师兄的巫术。”老者愤愤说完,或许是知道了师兄的行踪,眼中,竟然透出了亮色。 唐晨终于清楚为什么当日自己说到他的时候,太姑婆没有认出这个异人,原来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师傅已经有了三个鼻孔,也终于弄清了尹大爷的面具,原来是出自此人之手。虽然那祝先生有了克星,唐晨心中,却仍旧没有半点喜悦。 看着唐家人个个俱是一脸的悲戚之色,老者安慰唐老虎道:“你们别担心,既然是我师兄搞的鬼,我自然有办法对付并救回你爹的性命。他用阴箭射你爹,我便用阳箭射你爹,阴阳相克后,不仅能保你爹平安,我师兄还反会被阳箭所伤,到时候,我也好顺手擒拿他。只是,施法要等到晚上才行。” 唐老虎听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其他人见状,俱是与唐老虎跪倒,齐声拜谢道:“那就多谢老师傅了。” 老者被唬得受惊不小,赶紧把众人扶起,摇头道:“我还是去看看我那可怜的徒弟吧,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去了。” 唐老虎的眼中又一次溢出了泪水,他强忍着悲伤没有哭出声来,跟在老者身后回到了姑婆的房间。 “好徒儿,师傅来看你了,你听得到师傅的呼唤吗?”老者轻轻握住徒弟唐涵香的手,放到嘴边不住吹气,吹了一阵后,他又分别用拇指在唐涵香的手掌中揉拭起来。 房中很静,看着老人奇怪的举动,唐老虎真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我不敢保证她会醒来,即使能醒来,可能也是和你们作最后的诀别了。”老者凄凉地说。 此刻,唐老虎的心中突然变得格外平静,他知道,该面对的,终究还是得面对。 正当大家陷入失望中的时候,忽见已经昏迷多日的老姑婆倏地睁开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姑婆——”唐老虎终于哭出了声,激动中赶紧坐到姑婆身旁,伸出双手小心地扶住她。 见其他人也想上前和徒弟说话,老者制止道:“你们别过去,涵香回光返照,此刻惊扰了她反是不好,如果没受到惊扰,回光返照持续的时间可能会久些。” 唐晨屏住呼吸,看着骨瘦如柴的太姑婆,心里有如刀割一般。 老姑婆颤抖着伸出手在唐老虎脸上轻轻抚摸着,从她那双鱼白色的盲眼内,唐晨分明看到了闪烁的光芒,此刻的太姑婆,竟有种说不出的精神。 “大哥,是你吗?你怎么哭了?我是小妹涵香啊!是你最喜欢的妹妹啊!”太姑婆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丝羞怯。她收回手,轻轻靠到唐老虎肩膀上,整个人是那么的祥和,那么安定,仿佛就算此刻天降暴雨,也丝毫淋不到她一般:“大哥,你已经好久没来看小妹,小妹在这等你几十年了。” 唐老虎紧紧咬着嘴唇,他知道姑婆此刻的记忆,一定回到了当年爷爷在的时候。眼泪,如决堤的流水,不住地从他紧闭的双眼中夺眶而出,他用尽全力将身体紧绷,生怕自己忍不住会哭出来打断了姑婆的回忆。此刻的姑婆,肯定是无比快乐的,因为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种妹妹对哥哥的爱。 几滴冰凉的泪珠,不小心掉到唐涵香的脸上,她微微抬起头,伸手轻轻擦掉唐老虎的眼泪,自责地说:“大哥,是小妹不好,我知道我生病惹你牵挂,可是,不这样,你会来看涵香吗?大哥,别哭,在涵香心中,你是个永不掉泪的真男人,是天底下最伟大的哥哥。小时候,你不是经常背着小妹吗?” 唐涵香嘟着嘴唇,俨然是在和她心中的哥哥撒娇,唐老虎用力地点了点头,眼前,仿佛看到了那个真正的唐老虎,正背着一个漂亮的小女孩,笑着穿行在山林中,那女孩的脸上,洋溢着无比幸福的笑容。 这一幕让所有人俱是泪流不止,他们用手死死捂着嘴巴,任凭泪水打湿了脸庞,或许,只有那老者最清楚自己徒弟的感情。 她,曾是这里有名的美人,她对哥哥唐老虎的感情,甚至超过了她的父母、丈夫、子女,超过了所有的人,因为那个男人,曾给了她无微不至的爱,这爱,虽然只是哥哥对妹妹的爱,但在她的心里,却远远超出了那种兄妹的感情。 也只有他最清楚,在当年她被自己带走治病的那段时间里,不管是被病魔折磨得不省人事,还是健康清醒的时候,她都无法摆脱对那个男人的依恋。可是,她只能把自己这份别样的情感深埋于心,或许,这回光返照,让她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在这个唐老虎身上,她肯定感受到了那个唐老虎的气息。 “大哥,涵香好想和你多处一阵,可是,涵香明天得回家了。”老姑婆喃喃说道,“我也想见见他们,明天清晨,你还能像我出嫁的那天那样,背着我到沈家去吗?大哥,我想要梳子,去帮我把梳子拿来吧!我的头发好乱。” 唐老虎紧咬嘴唇,重重点了点头,待姑婆躺好,赶紧奔到妻子房中寻找梳子,找到后却是双手抱头,嚎啕大哭起来。他不敢耽搁太久,哭泣,此时竟是那么奢侈的一件事情。 唐老虎轻轻将姑婆扶起,她有些羞怯地开始用木梳子梳理头发。唐晨全身不住地颤抖着,他恨张家,恨那些无情的人。他默默发誓,日后一定要血债血偿。 “大哥,你还记得小时候我第一次扎羊角辫的那天吗?那天,你笑得合不拢嘴,对父亲说我们唐家也有美丽的姑娘了。”唐涵香仔细梳理着满头银发,那么的认真,那么的小心。 “我们先出去吧!”老者轻声和大家说,等大家走后,附到唐老虎耳边交代道:“你姑婆不知道能撑多久,你好好陪在她身边,让她走完最后的一段人生路吧。记住,千万别让她从回忆中清醒。” 出了房间,老者找到唐清,凄声道:“现在你爹分不开身,家里的事情你先担着。你马上去涵香的婆家,叫她的子孙明天清晨务必赶到这里来接她,见她最后一面。唉,涵香她……她已经算到了辞世时间,快去吧!” 唐晨没有说话,一旁的王杰和舒雪,仍在低声抽泣。沉默了半晌,唐晨向老者道:“老爷爷,对付阴箭,需要准备什么的话就和我说吧!” 老者点了点头,说:“我需要一间独立的房间。并且不准任何人进房打扰我,直到我从房里出来为止。” “嗯!”唐晨赶紧带着他来到偏房。老者在房内打量了一圈,满意地说:“等下我就得开始做准备,你出门后把房门关好,记得,一定不能让人打扰我,为了保险起见,你最好亲自守在门外。” 唐晨很清楚他的话中之意,关好房门后一直坐在门前,王杰和舒雪自然紧紧伴在他左右。三个年轻人从中午守到晚上,时间悄然而过,房内,听不到任何声音,那个老者,仿佛已经消失了一般。 在这大半天中,唐老虎也在陪着姑婆。老姑婆显得很有精神,竟然还感到了饥饿,这一度让他产生了一种姑婆不是回光返照的感觉。妻子周氏虽然明知大家没有胃口,还是做好饭菜一一送到了大家手上。 十点钟的时候,唐晨突然对王杰说:“我现在得出去一趟,别问我去干什么,我只想要你答应我,一定要守在这里。” 看着唐晨坚定而又充满伤痛的目光,王杰虽然搞不懂他要去做什么,但他并没有多问,等到唐晨身影消失在了屋外,他担心地吩咐舒雪道:“唐晨今天有些不对劲,我怕他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或许,那时候只有你能阻止他。舒雪,你敢跟着他去吗?我担心他可能要去喊人找张家,如果你不能阻止他,记得一定要赶紧回来传报。” 舒雪点了点头,快步出了屋门,悄悄跟在唐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在黑暗中往前行走了一阵,只见唐晨果然往村内走去。舒雪的脑中倏地一下微热起来,暗想王杰猜的不错,他果然要去召集族人。 这时,突见唐晨在一堆稻草旁边停下了脚步,见状,舒雪赶紧藏了起来。唐晨伸手在稻草中掏了几下,手中,竟然多了一把铲子和一个油灯。 “奇怪,他这个时候拿把铲子干什么?难道,他想用铲子去打张家的那帮人?”舒雪有些迷惑不解,当下继续小心地跟在心上人身后,可是,唐晨并没有前往任何一户族人家里,而是进入了用红砖围墙围着的桥基工地中。 “这家伙神秘兮兮的搞么子名堂?还拿把铲子进来。”舒雪摇了摇头。不多时,唐晨已经赶到了为修建桥墩而开挖的地下桥基旁。桥基挖得很深,黑夜中测不出深度,唐晨掏出打火机点燃一张纸片丢入坑洞中,迟疑了一会儿后,突然纵身往坑道中跳去。 他的奇怪举动让舒雪更觉奇怪,正想悄悄走近看个究竟,不远处的黑暗中,赫然出现了三个身穿黑衣的人影。 “啊——”舒雪大惊,知道这些人来路不正。未容她走到坑道旁边警告唐晨,身后早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她只觉得头部传来一阵剧烈的酸痛,痛苦中不由自主地往地上倒去。 “我等你们好久了。”迷糊中却隐约听到有人说话,舒雪依稀可以辨出,那是平平的声音。 午夜三四点左右,为了救唐成风,已经数个小时闭门不出的神秘老人。终于打开了房门,看着守在门前的王杰忙说:“快去准备几个火把,和我到一个地方去。” “成风爷爷有救了吗?我们去哪里?”王杰热切地看着他问。 老者点了点头:“他已经没事,休息几天后就会恢复健康,快点准备火把。” 见他一脸焦灼之色,王杰哪敢耽搁,当下到柴房拿了数块大亮膏。为了稳妥起见,又用破布紧紧裹了几根木棒包着松油,火把算是做好了。 准备妥当后,王杰跟在老者身后急匆匆出了院门,虽然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但王杰敢肯定,他一定有重大的事情需要处理,或许,和他的师兄祝先生有关。 两人在村中七拐八绕了一番,老者竟然来到了村东口,他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伸出手指在地上画了一个奇怪的图形,画好怪图,老人又咬破拇指往怪图中滴了几滴血,再用食指和中指在图中比划丈量了一番。 最后,他的食指终于落在图中的东南方向。 老者笑了笑,起身用脚将地上的怪图搅乱,笑道:“我师兄已经被阳箭反噬,想不到,竟然躲在我的眼皮底下。” 王杰愣了愣,自想东南方并没有什么可以藏身之所,心中正感奇怪,猛然想到了李主隆的古宅,那古宅不正是在东南方吗? “我们走。”老者挥了挥手,往前走了二十多分钟,果然在李主隆古宅下的山脚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的确很隐秘,谁也想不到他们竟然藏在这里,不过,这古屋进不得,里面有鬼符阵法。”王杰暗暗惊讶不已,背上不禁流出了一身冷汗,不由想起昨天自己和舒雪还有唐晨,在古屋前的空坪上呆了大半天的光景。 “我自有破阵的方法。”老者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符,吩咐王杰,“把这纸符贴在胸口,屋中的鬼符从此再也奈何不了你。” 王杰大喜,两人沿着石阶到了古屋前,只见黑夜中的古屋更显阴森恐怖,屋中并没有点亮的灯火,望着那间黑沉沉的堂屋,知道等下要进屋,王杰忍不住倒吸几口凉气,退到了老者身后。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第一次进屋时的情景。 “别怕,有我在,给我一个火把。”老者伸手接过火把点上,抬脚往堂屋走去。 屋中的情景和第一次进来的时候还是一样,完全看不出有其他人来过的迹象,王杰有些怀疑这老者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老者没有出声,仔细在一楼搜寻了一遍,却哪里能看到一个人影子?可是他并没有失望,一切,仿佛仍在他的掌握中一样。 到了楼梯口,老者搓了搓手,一步步往二楼走去。 二楼有六间正房,他很细心地逐个房间进行搜查,可是,前面的五间房仍是没有人。终于,第六间房门,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王杰的心脏狂跳不止,如果这个老者所料没错的话,他马上就可以看到那个传说中的祝先生了。 透过火光,可以隐约看到这间房内很干净,很整洁,看样子果然有人在里面住过。 “师兄,我既然找到这来了,何必还要藏头缩尾呢?”老者的语气中充满伤感,见屋中久久没人答话,继续说,“既然师兄不欢迎我,我还是自己进来好了。你肯定是在埋怨我为什么还没死是吧?你错了,你没死,我又怎么能死?” 说罢,抬脚进了房内。耀眼的火光,将房里照得通亮,眼前的情景让老者呆立在地久久不发一言,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全身颤抖着蜷缩在角落里。更让王杰惊骇不已的是,他的下嘴唇,赫然被一条通体透白,若脚拇指粗细的奇怪小白蛇死死咬着不放,地上,泼满了散发着酒味的液体。 更让老者奇怪的是,师兄在这里好像还举行了某种极为阴毒的祝由巫术,不知道他此举又是针对何人。 “报应,报应啊!师傅说过的话,你难道忘记了吗?”老者仰头长叹了几声,“玩火者,必会自焚。” “啊,这肯定是蛇垄的那条白蛇王,想不到果真被他抓来泡了药酒,可是,为什么他会被蛇王咬住了嘴唇呢?”见他脸上裹了一层浓浓的乌黑之色,王杰不解地问。 “他被阳箭反噬,要想救自己,必须要用极阴之物化掉体内的阳箭,蛇本是阴物,白蛇,更是纯阴极品。用白蛇泡制的药酒,当然也就具备了这个功用。他满以为喝下白蛇药酒便能消解阳箭,可是,却没想到酒坛中的这条有灵性的白蛇并没有死,反而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报复他,趁他喝酒的时候一口咬在了他的嘴唇上。报应,报应啊……”老者长长叹了一口气,眼中溢满泪水,看着师兄正在慢慢走向死亡,喃喃自语道,“师傅,这畜生终于遭了报应。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 “是呀,报应,报应。”王杰唏嘘了一阵,暗想白蛇王也死了,蛇垄,也就可以进去了。这个花尽心思为了谋得李主隆藏在蛇垄里的财产的人,却在还没拿到李主隆财产前死于非命。 可是,他为何又要用阴箭害成风爷爷呢?如果他不用阴箭,他也不会暴露自己的行踪,他的师弟,自然也就不会这么快找到他了。或许,这便是坏事做尽之后的报应吧! 这时候,屋外已经现出了微白的晨光,欢快的鸟儿,正敞开着歌喉在树上鸣叫不休。透过窗户,王杰默默看向远方,这一切,或许是该画上句号的时候了。 唐老虎陪在姑婆身边已经一天一夜。唐涵香自从梳理了头发后,便一直静静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嘴角至始至终都溢着笑意。唐老虎不敢移动已经僵硬麻木的身体,他害怕自己一动之后就会打断姑婆的回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让姑婆带着美好的回忆,开心平静地离开。 天刚亮,老姑婆突然抬头,望着窗外呢喃道:“大哥,涵香该回去了,我想让大哥再背我一次。” 唐老虎红肿的双眼中含着泪水,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颤抖着伸出手将骨瘦如柴的姑婆轻轻背在背上。可是,此刻他却觉得双腿是那么的沉重,就连走出房门这么一段短暂的距离,仿佛都那么遥远。 出了堂屋,他终于和着泪水说出了第一句话:“妹妹,我们回家了。” “大哥,你听,花山寨在敲鼓呢,又要唱对台戏了。”唐涵香望着花山寨的方向,用心聆听着那阵阵熟悉的鼓声。那些记忆中的鼓声,很清晰地回响于耳际,还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是啊,又要唱对台戏了。”唐老虎望了一眼对面山梁上的张家,重重点头说。 到了院外,唐老虎突然拉长声音,凄凉地喊道:“上路了——” 路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跪满唐家族人,他们腰系白布,头裹白巾,虽然双眼流泪,却没有人哭出声来。当唐老虎背着姑婆走近,他们都会重重地在地上磕三个响头,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祝先生的尸体被神秘老人带走。刚刚从李主隆古宅赶回来的王杰看着这一幕,双膝早已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上,或许,这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悲伤更悲伤的事情。看着老姑婆,他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王杰擦干眼泪,他清楚,老姑婆便是唐家人心中的一盏灯,可是,这盏灯,却在今天面临熄灭。 唐老虎一步一步往村口走去,他多希望能背着姑婆就这么走下去,那样,姑婆就不会离开人世,耳畔,突然传来了姑婆无力的歌声。 “妹妹穿着红嫁袄,哥背我去沈家坳,过了一山又一山,山路崎岖又陡峭……” 到了村口,从沈家坳赶来的一干老姑婆的子孙,俱是披麻戴孝地跪在地上,望着正一步步走来的唐老虎,悲痛中个个都大哭不止。 “妹妹穿着红嫁袄,哥背我去沈家坳,过了一水又一水,河水冰凉又……” 姑婆的歌声突然停了下来,她静静地趴在唐老虎的背上,断断续续地说:“老虎,你看,你爷爷站在那里呢,他正对我笑,我知道,他是来接我的,大哥,大哥啊,等等……等等涵香……等等涵香……妹妹……再也不孤单了。” 姑婆用力伸出手往前指了指,终于,她的手瘫软下来,唐老虎的身体猛地颤了颤,他知道,姑婆已经去了。 看着姑婆安详地闭着眼睛,嘴角上还挂着一缕幸福的微笑,唐老虎紧咬嘴唇,侧头轻声说:“到了,到了,姑婆,他们都来了,都来了,姑婆啊,你再看看他们,再看看侄孙吧!” 泪水,如断线的风筝,一滴滴落入脚下的黄土地,吧嗒吧嗒地激起了轻微的尘烟。唐老虎没有停下脚步,他默默背着姑婆,穿过那些跪在地上的沈家后人,往沈家坳走去。他还想再和姑婆走完这一段没有走完的路。不,是唐老虎背着妹妹唐涵香走完这段没有走完的路。 一阵秋风刮来,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唐老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村口。 张全福站在屋门口远远望着这一幕,忍不住为唐涵香掉下了眼泪。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这么多年来,张家为何斗不过唐家的原因了,原来在自己张家这一族,缺少了一种正气,一种能见光见日的正气。 第二十章 最后真凶 直到唐老虎背着唐涵香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远方,张全福才回过神来往院外走去。不远处,只见前几天才从外地打工回来的女儿迎面向他走来,悲怆地说:“伯伯说大爷爷病倒了,要我们去看看他。” 张全福点了点头,匆忙赶到大爹张正勇家,却正好碰上大哥张全贵和几个族人神秘兮兮地用木板抬着一个人。那人被黑布盖着身体,从身形上看,张全福知道那不是大爹。 “大哥,这是……”张全福不解地问。 “没什么,你快去看看大爹吧!”张全贵神情极为沮丧,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张全福愣了愣,心头不知何故涌上一种不祥之感,当下转身往大爹张正勇屋中走去。 王杰回到唐家,冷清的屋里,除了唐成风呆呆坐在床上,家里看不到一个人。脑海中,不禁现出了曾经充满了欢笑和热闹的唐家,那曾是多么美好幸福的一家子。 “成风爷爷,您好点了吗?”王杰试探着问道,“要不要喝水?” 唐成风摇了摇头,木然地问:“她走了?” 王杰心头一酸,哽咽着应道:“爷爷,姑婆走了……” “是吗?”唐成风低下头去,闭着眼睛轻声自语道,“我想,她肯定走得很祥和,很祥和……” “老姑婆她……她是唱着歌去的。”王杰终于放声大哭,身体颤抖不止。 “孩子,别哭。”唐成风伸手拍了拍王杰的头,竟是拖着嗓音悠悠唱道,“妹妹穿着红嫁袄,哥背我去沈家坳……” 他眼前仿佛看到了那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姑娘,她脸带羞涩,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漂亮。 “王杰,晨儿呢?你去找找他,让他扶着我到沈家坳去。”唐成风睁开眼睛,心里清楚现在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他去做。 王杰顿了顿,老人的问题让他猛然一惊,暗想今天一直没有看到唐晨,就连舒雪,好像也不见人影。这才记得昨晚唐晨出去了,还有舒雪。 “不好,他俩肯定碰到了什么事情。否则老姑婆去世这么大的事,怎会不回来?”王杰暗暗想。见唐成风望着自己,当下赶紧点头应道:“爷爷别急,我这就去把唐晨叫回来。” 出了房间,王杰越想越糟,这个时候还不回家,唐晨到底会出什么事情?一想到出事,冷汗便簌簌直流,自想现在的唐家,可是再也禁不起任何的打击了。 信步走到唐晨的房里,突见门槛后趴着一个人,王杰惊恐中赶紧上前查看,想不到那人竟是平平。 “平哥,快醒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王杰用力摇了摇平平,见他昏迷不醒,焦急中又是摁胸捶背,又是掐人中,折腾了一番后,平平总算睁开了眼睛。看到王杰,焦急地说:“我没事,你快……快去娘子沟的猎人屋,他们抓走了舒雪,你找得到地方吗?” 王杰大惊,当下把平平扶到床上,出了院子,刚好撞上唐清,见状,他叫上唐清边说边往娘子沟赶去。 唐晨带他去过娘子沟,那猎人屋,却是不知道在哪儿,还好唐清知道。 一路上飞奔着赶到娘子沟猎人屋。原来猎人屋是一所由猎人修建的,专门为猎人在这里过夜打猎的茅草屋,推开屋门,屋中哪里有唐晨和舒雪的影子。 “没人啊?唐晨肯定和舒雪在一起,他们会去哪里呢?”唐清不安地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子,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王杰细细打量着茅草屋中的情况。屋里很凌乱,看样子这里曾发生过打斗,突然,在屋角的一堆厚厚的茅草下,王杰看到了一截露在外面的脚。 “大哥,快看那里。”王杰眼睛鼓得老大,心里已经清楚出了人命。 唐清示意他不要慌,小心揭开盖在尸体上面的茅草,只见被茅草盖着的竟然是台湾老板木子的尸体。那木子裸着上身,手臂上现出被绳索紧紧捆绑后留下的印痕。 这一幕着实让二人大吃一惊。王杰大着胆子细细在木子尸体上查看了一遍,说:“他死得很惨,脑部受到了重击。我看不像是平平干的,更不会是唐晨干的。” “凶手的手段好残忍。”唐清皱着眉头,指着木子的尸体,“你看他的肚脐眼被什么东西抓得一塌糊涂,肚子上还有一圈被烫伤的印迹,死前肯定被人狠狠折磨过。” “折磨,怎么折磨?”王杰疑惑地问。 唐清指了指不远处的铁罐子,说:“凶手定是想从木子口中知道什么,逼供的手法很毒辣,他肯定是将这个铁罐子罩在木子的肚脐眼上,并且在这铁罐子里面放了一只老鼠,然后给铁罐子加热。老鼠受热难耐,自然会使出本能的打洞手段,而肚脐眼处,是肚子上最松软的地方,所以才会被老鼠抓烂。” 一番话说得王杰全身鸡皮疙瘩尽起,心中很是费解,到底是什么人会用如此惨无人道的方法将木子折磨致死?他这么做,究竟又想从木子口中挖出什么秘密来?这木子,到底又知道什么秘密? “我们出去找找吧,我弟弟说不定就在这附近。”唐清建议道。 两人不敢久留,在娘子沟四处转了一番仍是毫无发现,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几声熟悉的狗叫突然从对面山梁上传来。 “是大黑。”唐清激动地说。认准方向后,赶紧和王杰往对面上梁出发。 山上没有路,好不容易赶到传来狗叫的地方,唐清在林中四处张望了一阵,只见不远处,大黑正向他俩飞奔而来。 见到主人,大黑兴奋得直摇尾巴,未等唐清问话,竟是再次往山顶奔去。 唐清担心弟弟和舒雪的安危,情急中哪里还顾得上王杰,也不管荆棘刀草划破脸面,远远地把王杰甩在了身后。 刚到山顶,便听不远处的树林中有人说:“只要你放了舒雪,什么条件都答应你。” 知道是弟弟的声音,唐清恢复了冷静。他悄悄往弟弟的方向摸去,透过草丛,只见舒雪正被一个头裹黑色布罩的男子挟持着,弟弟竟然带着平平的百鬼面具。 蒙面男子没有答话,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山崖,嘶哑着嗓子笑道:“被你追了这么大半天,原来你不是他,竟然害我白白跑了这么久。” “你要是敢伤舒雪一根汗毛,我一定叫你不得好死。”唐晨缓缓摘下面具,心里猛然一惊,沉声问道,“你是谁,怎么听得出我的声音来?” “我是谁不重要,我只想除掉该杀的人,得到该得到的东西,如此而已。”蒙面男子阴阴地说。 “好,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只要你放了舒雪,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做到。”唐晨哀求道。 蒙面男子沉思了一阵,突然若有所悟地说:“也罢,你回去把藏在你家的锣给我带来,我在这等你。你最好别玩花样,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我知道你最在乎的就是她。” “是吗?”唐晨低下头,眼中露出了一种颇为痛苦的神色,指着蒙面男子说,“你是田教授,是不是?” “哦?”这话显然让他出乎意料,当下笑了笑,自嘲道,“想不到竟然被你认了出来。”说着伸手落下面罩,面罩下的脸孔让唐晨呆若木鸡,他,果然是田教授。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底是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难道不知道你是我心中最敬重的老师吗?”唐晨语无伦次地呢喃着,再次哀求道,“求求你,放了舒雪,你曾说过,她是你最得意的关门弟子啊!” 田教授哈哈大笑,摇头道:“年轻人,你太天真了,既然你认出了我,我便把真相告诉你也无妨。木子是我杀的,在你和平平去对付光叔、高大后。” “那么,尹大爷也是你杀的?是不是,他在地上留下的十字印痕并不是指木字,而是十字。你当天和舒雪通话知道了这一切。难怪他会被吓成那样,因为你这个潜伏在我家里的田教授,才是最可怕的人。他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死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老人?”唐晨愤怒无比,口中振振有词地反问。 “无冤无仇,笑话,他是谁?他是铁拐子。我为什么要杀他和木子,因为仇恨,他们该死,我只恨自己还不能杀掉那个姓祝的,他们都是害死我父亲的凶手。”田教授情绪有点失控,唐晨深怕他一不小心将刀子插进舒雪的胸口。 “杀父凶手?”唐晨不解地看着他,思忖过后,忽而若有所悟地大惊道:“你父亲,难道是李主隆?” “不错。他正是我爹。当年铁拐子趁我父亲准备逃到台湾的时候偷袭李家,并将我爹重伤。之后我爹带着姓祝的和管家李青云连夜逃走。没想到,路上姓祝的和李青云见我爹身受重伤而心生歹意,想要逼他说出锣的秘密和我李家财产的隐藏之处。我爹宁死不从,他们便将李家总计三十口全部杀掉,我母亲是最后进李家的一房妻室,她因为路上小解,带着刚出生不久的我逃过了这一劫。”田教授眼中泛着眼泪,恨恨地骂道:“要不是铁拐子,我爹怎么会受伤,那姓祝的和李青云又怎敢起二心?木子是李青云的后代,所以,他们都该死。为了破解我家里的秘密并找到铜锣,我潜心研究古屋多年,没想到却撞上了你们,不仅让我杀了仇人,还知道了锣的秘密,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尹大爷和你爹作对,要知道,是因为你爹杀了他师父和师兄弟那么多人。”唐晨苦叹了一口气,暗想这一切原来都是出于仇恨二字,心里不禁凄然,看着田教授几乎抓狂的样子,唐晨平静地说:“现在,你报了仇,如果我告诉你铜锣最终的秘密,你是否肯放了舒雪。” “这个当然,我也可以告诉你,你祖父的土地灵位,是张全贵毁掉的。其实,我并没有离开这里,我早已知道木子的身份,为了接近他,我把你找到母锣的事情透露给了他,希望能利用他破解铜锣的秘密。可是那厮太精,他永远把我当外人看,除了需要我的时候。” “母锣的秘密,木子早已已经破解。”唐晨摇了摇头,说,“希望你能履行你的诺言。母锣反面的金、唐二字,我在昨晚终于弄清楚了。金,指的是金脉,唐,指的是我唐家。在我唐家的后山,有一处很大的金脉,金脉的脉眼,正在我祖父的土地灵位之下,我昨天让族人把工程队赶走,正是为了确认我的想法。现在,你可以放了舒雪了吧!” “想不到木子和高大一切都已经计划好,他们以修高山别墅为名准备秘密打通脉眼,并瞒天过海地挖光金脉。高明,真是高明,难怪连唐成风和唐涵香都看不出来。”田教授笑罢,阴阴地说,“舒雪是不能放的,木子死了,他的旅游开发得由我来继续,否则,我该怎么把金脉弄出来。但是,有舒雪在手就不一样了,因为你能很好地替我保守着一切的秘密,是不是?等把金脉采完,你再找我接回舒雪吧,放心,我会原封不动地把这丫头还给你。” “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唐晨愤愤骂了几句,颇是愧疚地看着被捂着嘴巴的舒雪。 藏在隐秘处的唐清和王杰知道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两人相互打着手势,准备寻找机会趁其不备救回舒雪。可是,田教授的那把刀子,却时刻不离舒雪的胸口。 “卑鄙,哈哈,我承认我很卑鄙,你是不是很恨我这个老师,是不是啊?我可是个好老师。在这荒山野岭,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平平那家伙,肯定已经被光叔和高大解决了。”田教授得意地仰头大笑。 眼见得他放松了警惕,唐清暗想机会来了,正想现身救人,猛见一个黑影从林中窜出,有如闪电一般扑向了田教授。 凶猛无比的大黑未等田教授回过神来,早已张开大口死死咬住了他的脖子。 只听到一身凄厉的惨叫响起,鲜血嘶嘶地从田教授被咬破的喉咙中喷出。剧痛中的田教授哪里还顾得上理会舒雪,忍痛挥刀在大黑身上猛捅了数下,受到重创的大黑哪里肯松口,纠缠中,这一狗一人翻滚着跌下了山崖。 眼见得大黑活命无望,唐晨赶紧取掉塞在舒雪口中的破布,两人相拥而泣。 舒雪望着大黑滚落的方向,哭道:“咔,我们先下山找大黑吧!” 唐清和王杰走出树林,四人汇合一处,在山下埋了大黑,又将田教授的尸体拖到猎人屋,方才往村子赶去。 第二十一章 重归于好 三天后,老姑婆的后事处理完毕。知道了一切真相的唐家人仍然还沉浸在老姑婆唐涵香去世的悲痛中。这时候,张家竟然传来了张正勇病逝的消息。 平平从唐晨手里拿回面具后便不知去向。翌日清晨,唐晨发现堂屋中多了一个包裹。打开一看,只见包裹中放着一枚精致无比的嵌着雪珍珠的心型金项链和一张纸。 “唐晨,这条项链,就当是给你和舒雪日后结婚时的一个纪念吧!李主隆藏在蛇垄的钱财已经被我和祝师傅取走,我会把这些钱用到需要它们的人身上去。王杰呢,没给你留下什么可不要生气哦。成风爷爷,老虎叔叔,仇恨,不能解决一切,只有理解和宽容才能共存,否则,冤冤相报何时了?多谢你们这些年对我家的照顾。” 唐晨念完纸条上平平留下的话,众人听罢,俱是感触颇多。王杰笑了笑,暗想自己怎么会生气呢?钱财他并不缺,有这份回忆,有这些感情,他已经足够了,他知道,从此以后,在这个深山之地,自己又多了一个家。 “爹,您还是不要和张全贵唱对台戏了吧!他无论如何也唱不过你的。”唐晨叹了一口气,如果这场对台戏唱完,那张全贵就算有一百条命,也只能从花山寨被人横着抬下来。 “我怎能饶过他?”唐老虎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姑婆被五方煞害死的事情,让他真的不甘心就此放过张全贵,可是,想到平平说的话,想到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他沉默了。 “儿子,有时候,我们需要学会忘记。”几天下来,唐成风已经变得苍老无比,“我现在只希望你们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是啊,爹,张寒霜也回来了。”唐清郁郁地说。 “张全福的女儿,你想都别想,就算他倒贴给我家我也不会同意的。”唐老虎大声对儿子吼道。 “唉——”看着父亲,唐晨默默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个星期,张全贵突然无故病倒。六指婆婆在唐涵香死去前的那个晚上一夜暴死,大爹张正勇也离奇染病而亡。张全贵知道自己出事是迟早的事情,他还听说唐老虎要找他唱对戏,这让他更加惶恐不安,想到自己以前做的种种事情,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错了。下午,他叫来了弟弟张全福,并将这一切告诉给了弟弟。 当晚,张全福跪在了唐成风面前,痛心疾首地说:“成风叔,我张家对不起你们唐家,我哥哥所犯下的罪孽,就让我代替他接受您的责罚吧!他现在身体不适,也染了怪病。” “是祝先生干的。”王杰冷冷地说。 张全福叹了一口气,一阵沉默过后,唐成风走近扶起他,摇头道:“全福啊,我想,我们两家的种种恩怨,是该画上句号的时候了。” 看着老人沧桑的目光,张全福再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成风叔,这么多年了,我们两家斗了这么多年了,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我……”话未说完,早已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快起来,快起来。”唐成风凄凉地笑了笑,眼前,仿佛看到父亲唐老虎和张波罗,他俩并肩而立,脸上泛着微笑。父亲身后,还有年轻漂亮的姑婆涵香。隐约中,他还看到了李主隆、铁拐子,甚至还有不知身处何方的面具人平平,还有已经死去的田教授、木子、张正勇…… “恨,不能解决一切……”看着儿子唐老虎,唐成风语重心长地说。 这年冬天,饱受病魔折磨的张全贵,在痛苦中死去。 半年后,唐晨和舒雪在山坡村举行了婚礼,唐老虎第一次向张家人广发请帖,那天,王杰也特意从北京赶来,他对唐晨说:“哥们,你娶了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唐晨说:“为了报答你,我以后每年寄两斤最肥的瓜笆虫子给你。” 唐清在返回部队之前,和张全福的女儿张寒霜订下了亲事,这事是由唐成风一手操办的。张寒霜说,她会一直等到唐清复员回家,直到山无棱、江水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唐成风如实地把后山的金脉上报给了政府,村子里再一次热闹起来。每过一阵子,王杰都会抽空从北京来看唐晨夫妻,并进山到唐家小住几天,这里,仿佛已经成了他的另一个家。 第二年冬天,舒雪生下了一个女儿,在给女儿取名字的时候,她说就叫女儿为涵香吧,唐晨说好。看着孩子在小床上睡得格外香甜的样子,夫妻俩突然抱在一起,哭得泪流满面。 “涵香,爸爸在这里。”唐晨远远地向着刚刚从幼儿园出来的女儿挥手,爷爷说女儿长得很像太姑婆,已经过去两年多,涵香已经上幼儿园小班了。 “告诉爸爸,今天涵香从老师那里学到了什么知识呢?”唐晨一把抱起女儿,亲昵地问。 “老师教了一首歌。”小涵香睁大眼睛看着爸爸,用充满稚气的童音唱道,“美羊羊,喜羊羊,美羊羊,喜羊羊……” 唐晨被可爱的女儿逗得大笑,这时候,他突然听到有人在路旁喊道:“狗皮膏药,正宗的狗皮膏药,只送不卖……” 唐晨愣了愣,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戴大斗笠,穿着褴褛,满脸浓黑长须的乞丐蜷缩在路旁,正懒洋洋地向过往行人喊着。 “大哥,你的药,卖给我吧!”唐晨笑着上前搭讪,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 “我这药,只卖不送的,看你和我有缘,给你送三副吧!”浓须汉子紧了紧破旧的衣服,递给唐晨三副药。 “谢谢,谢谢。”唐晨接过药,正想道谢,却见乞丐已经往街道那一头走去。 “是他,是他……”看着他的背影,唐晨突然产生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爸爸,那个人是谁啊?”小涵香懵懵懂懂地问。 “呵呵,那个人呀,是一个怪叔叔。”唐晨点了点女儿的鼻子,叹道:“等我家涵香长大了,爸爸给你讲那个怪叔叔的故事好不好?还有太太姑婆、太太爷爷的事情。” “好啊,香儿要听怪叔叔的故事,王叔叔也是个怪叔叔,好多怪叔叔啊,香儿喜欢怪叔叔……” 唐晨摇头笑了笑,关好车门,启动车子,渐渐消失在来往不断的车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