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骇客》 第一章 “还记得我吗?威尔·伦道夫,桑蒂的表兄?我和切丽尔是在楠塔基特——弗雷德和玛丽的婚礼上认识你的。” 威尔示意服务生过来,点了一杯低度啤酒。 她望了望壁上的挂钟。7点1刻。 “你没必要亲自过来。她可以将电话打给这里的服务生,让他们跟我说。” “什么?” “也许吧。我收到的攻击性邮件会吓你一跳。” 可是,列拉正准备开口,请求威尔·伦道夫在拿了照片后送她到车子旁时,心理猛然想道:倘若货车里的那个小子果真对她不怀好意,把他也卷进这场危险是否太自私了?眼前这个男人既为人夫,又刚做了人父,得抚养照顾妻儿。这么做对他似乎不太公平…… “还记得婚礼上你告诉我的那家共同基金吗?你才买的那家!” 这时威尔见到一个朋友经过吧台,举手打了个招呼——虽然硅谷方圆几百平方英里,说到底还只是个小镇。他朝列拉说:“我和切丽本来准备爱这个周末把那些照片——带到圣巴巴拉城桑蒂家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不动声色地问,恐惧却在内心轰然炸开。她注意到一根链条拦住了后停车场的入口。一定是他开车进来后挂上的——不让别的车辆进入。 “她还想让我顺便带给你上次在婚礼上拍的照片。你们俩今晚可以一起瞧一瞧,想洗哪张尽管告诉我。” 威尔点头示意他停车的地方,在后停车场。他问:“看到他了吗?” 力量……这就是力量。 威尔看看四周。 “可是……”她绝望地耷拉着肩膀,一边抽泣一边说,“你是谁?你甚至根本不认识我……” “没事。对不起。”她收回目光转向他,暗暗高兴身边多了个盟军。这又是一挑防身细则;二人同行永远胜过孤身一人。此时列拉将它略做修改,加上一句:即便两人中有一个是骨瘦入柴,身高不超过一米七七,还系着一条卡通领带的计算机高手。 “是这样,刚才从家里来这儿时,我想有人跟踪我。是个年轻人。” 对,就是在那里见到他的。当时,他与怀孕的妻子一道和列拉及其男友汉克坐在同一张桌上。 交谈结束。他惊讶于她的坦率,于是避开她坚定的目光,回到同伴身边去了。 “她很好,孩子也很好。这种感觉从来不曾有过……不过,我得告诉你,一旦做了父亲,生活便完全改变了。” 再次往窗外看。眼前只有用从事网络业赚的大钱购买的豪华轿车在来来往往。再看看室内,周围云集的不过是些没有恶意的电脑高手。 斑痕累累的车门上那块红褐色的污渍……威尔用手势招呼服务生过来买单,并付了钱。 列拉想起自己当时肆无忌惮地大吹特吹一家生物科技基金如何了得的情景,那家基金去年猛涨了百分之六十。 “当然记得。最近怎么样?” “有什么不妥吗?”威尔问道。 “真没什么?”他穷追不放。 她回到吧台坐下,瞟了瞟那两个一会儿自得其乐,一会儿向她投来暧昧笑容的年轻人。就像所有来这儿寻欢作乐的小伙子一样,他们穿着宽松的休闲裤,衬衫外不打领带,脖子上挂着在硅谷无处不见的标记——用细帆布带系着的公司标识牌。这两人佩戴的蓝色牌子格外醒目,是太阳微系统公司的。餐馆里的其他人中有来自康柏、惠普和苹果电脑公司的员工,当然少不了还有一些新出道的毛头小伙,他们来自大批新成立的网络公司,硅谷尊贵的老驻客对这些公司很有些不屑一顾。 “桑蒂的表兄吗?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之所以挑选威尔·伦道夫是因为你有点认识他,他又有点像我。我的意思是,假如你不认识我——起码要以为自己认识我,我是绝对没有办法把你孤身一人弄到这儿来的。我说,还是把你的手从手提包里拿出来吧。”他举起她随身带的胡椒面小瓶。“刚才一道来时被我拿到了。” 不过这两个男人才不会在乎这个。她生动并富有异域情调的脸庞,一头散乱的乌黑头发,高及脚踝的短靴,红橙两色相间的吉普赛式裙子,以及一件令她苦心锻炼出的臂肌格外引人注目的黑色无袖上装,这一切早已将他们迷得神魂颠倒。 她再次向外看去。绵绵阴雨中,并不见那辆没有窗玻璃的福特伊克诺莱小货车的踪影。但她确信,它在从她家到餐馆的停车场里,也不在街对面苹果电脑公司或相邻的属于太阳微系统公司的停车场里。  从逻辑上说,假如开车人的确是在跟踪她的话,这两处可都是停车监视她的好地方。 “对。”“你觉得他是不是知道这点?很可能他是在故意骚扰你。” 那辆破旧不堪的白色轻型货车令她心神不宁。 威尔朝她一瞥。“你一定对‘骇人’感到奇怪吧?” 两人穿过一小片杜松林,来到他的车子面前。是一辆纤尘不染的银色美洲虎。 她啜了一口杯中的酒。 威尔走出店门,撑开雨伞,举在两人头上。 他问:“汉克近来如何?听桑蒂说他正设法在威尔斯伐戈银行找分工作。” “切丽尔好吗?” 她笑起来。“多谢了。” 她想了想需要人帮助时尽管开口,千万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或拉不下面子。 啤酒端上来了,威尔喝了一口。“祝贺你们。” “当然。”列拉嘴丽应着,双眼始终不安地望着门口,两人往外走去。 停车场上一团白光闪过。列拉心里一咯噔,迅速朝它望去。可那是一辆白色探险家福特汽车,里面坐的是一对年轻夫妇。 她的目光越过福特车,再次环顾了一遍大街和几个停车场,回想起在来这儿的途中,当她拐进餐馆停车场时,那辆货车曾从她旁驶过,当时她朝车身瞥了一眼。那儿有一块暗红色的污渍,也许是泥巴——可她觉得它更像血迹。 她估计再过两分钟这两个小伙子中酒会有一个上来搭讪,而她只错估了十秒钟。 威尔微笑道:“当然可以。虽然我不懂空手道,但起码可以大声呼救。” 桑蒂迟了十五分钟。她平常不这样的。 随即,一阵惊恐猛地又袭上心头。 “对。”他说。“‘骇人’辫子头。”他的声音完全变了样,显得含混不清。他仍在微笑,但面部表情此刻亿完全不同。换上的是一副饥饿难耐的样子。 他的标识牌上写着“施乐公司帕罗阿图研究中心”的字样。她不由得肃然起敬。即便是不搞电脑的人也知道施乐公司富有传奇色彩的帕罗阿图研究中心,它在往北距离这儿五六英里处。 肯定是这样的,不过是多疑症在作怪…… “噢,真可爱。”列拉轻声赞道。“为此我们会有一段时间不出远门。” “不,不需要。只是……你能不能,等拿了照片后,陪我一起走到停车的地方?” 只是多疑罢了,她宽慰自己。随即心里泛起平日时不时会涌上心头的想法:看来确实应该给自己找份实实在在的工作来干了,就想餐馆里所有这些人一样。她不该满脑子想的都是暴力。 可是,倘若果真如此,当她拐进这家餐馆的停车场,并朝那个梳着“骇人”辫子头的小子瞥去一眼时,为什么他要那么快地加大油门逃开? “还好。就是忙。怎么,还有谁没来吗?” 放松,她对自己说,同时啜了一口烈性马提尼酒。 列拉想起另一条防身细则:需要人帮助时尽管开口,千万不要觉得不还意思或拉不下面子。 “你看到他了?” 他们顺着·餐馆外的人行道往前走。她一路查看着车辆。这里同硅谷的所有停车场一样,停着许多名牌车,有瑞典的绅宝,德国的宝马,还有日本的凌志。但看不见轻型货车也没有小伙子。没有血迹。 “这会儿不见了。” 这是在加利福尼亚州丘伯提诺城德·安扎街的维斯塔餐馆。列拉·吉伯森坐在吧台旁,紧紧攥着冷冰冰的马提尼酒杯,完全不理会近旁站者的两位小伙子投来的挑逗目光。这两人都是被称位“芯片骑师”的专门从事硬件制作或销售的电脑公司员工。 他拿出手机。“要不要报警?” 不知什么时候,列拉发现自己正心不在焉地把玩放在手提包内的胡椒面瓶。 列拉拿出移动电话,但屏幕上显示的却是:停止服务。 “你没事吧?”威尔问。 “从楠塔基特岛回来后,我就狠狠买了一笔……于是就……多谢了。”他把啤酒瓶朝她歪了歪。随后站起身:“你没事吧?” 他直视着她,捕捉到她内心的恐惧。“我先把车停在这儿,之后偷了一辆货车,从你家开始跟踪。我故意穿上作战服,戴上假发。知道吗?目的是为了让你紧张,让你神经兮兮,胡思乱想,巴不得我呆在身边……你那些细则——那些城市女性自我防身的玩意儿,我全都了如指掌。千万不要和男人去空旷无人的停车场。成家又有孩子的男人比单身男人安全,想知道那张全家照吗?皮夹子里的那张?那是我拿《父母》杂志里的一张照片用电脑合成的。” “没有。” 他大笑。“你已经付了。” “对此我毫不怀疑。”列拉再次看了看钟。7点30分。晚上这个时候开车到仙乐要半个小时。“我最好现在就过去。” “不对,列拉,”他低声回答,一边端详着她的痛苦,那副样子就像一位傲慢的象棋大师细细观察手下败将的面孔,“我了解你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两人来到汽车后部的行李箱前。“那次婚礼我只拍了两卷,但里面有些照得相当不错。”说着他打开行李箱,停了停,环顾了一眼停车场,他也跟着望了一眼,四周空空荡荡。他这辆车是惟一的一辆。 上帝,难道硅谷除了她谁都是有钱人吗? “是呵,我们准备星期五到哪儿去。”威尔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了不起的秘密要与人分享。随即他拿出皮夹子,翻开来,露出一张他与太太和一个粉嘟嘟小不点婴儿的全家照。“上星期刚出世,”他骄傲地说,“克莱瑞。” 哦,主耶稣,上帝,列拉·吉伯森不由得在心里想。她有二十年没这样祷告过了。 换了别的女人,也许会勃然大怒;或者一脸尴尬,面红耳赤,结结巴巴无言以答;甚至还有可能顺水推舟,借机也来调情一番,让他请自己喝一杯根本不想喝的酒,只因为不知该如何对付这种状况。那些都是比她柔弱的女人。而列拉·吉伯森并非寻常之辈,她曾经被《旧金山记事报》授予“都市自我防卫杰出女性”的称号。此时她两眼正视男人的眼睛,彬彬有礼地微笑应道:“这会儿我想独个儿呆着。”就这么简单。 其实那辆该死的白色货车已经让她想起了所有的防身细则,那是她在担任女子防身教练教授女子如何在当今社会保护自己的经历中摸索总结出来的。刚才在驶往餐馆的途中,她往后视镜瞧了几次,便注意到那辆货车保持十米左右的距离尾随在后。开车的是个小伙子。白种人,但棕色头发梳成蓬乱的“骇人”辫子头样式。他身穿作战服,尽管是阴天,还是下这蒙蒙细雨,却戴着太阳镜。当然,这里是硅谷,从懒汉到黑客各色人等都有。即便是到星巴克咖啡店喝咖啡,看到说话彬彬有礼的服务生理着光头,身上到处刺着挂饰物的孔眼,一身都市贫民区痞子打扮,也是稀松平常之事。不过,开车人瞪着她的目光里似乎包含了某种莫名的敌意。 “骇人?” 她正准备找一部付费电话,一抬头,只见有位年轻人走进餐馆向她招手。她确信自己认识此人,但在什么地方认识的却记不起来。不过那一头梳得整整齐齐的金色长发,以及嘴上蓄着的山羊胡子,在她心里还是印象蛮深的。他下身穿着白色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皱巴巴的蓝色工作杉。惟有与硅谷商人身份很是相称的领带,还能表明他是美国这个公司制国家的一分子。不过领带上的图案既不是条纹也不是摇滚歌手杰瑞·加西亚推崇的和平花,而是一只卡通翠喜鸟。 年轻人朝她说的不过是她已听过无数次的来一套的翻版:对不起我并不想来打扰你不过我说你要不要我替你打断你男朋友的腿居然让如此美丽的小姐孤身一人在餐馆苦等顺便请问在你决定打断哪条腿时能否允许我请你喝上一杯? “嘿,列拉,你好。” 她再次想到那辆货车和开车人。 不,那辆车只是个巧合,她暗忖,只是自己一时多疑才把它看得过于严重了。 他上前握了握她的手,倚着吧台。 威尔继续说道:“刚才在回家的路上桑蒂打来电话,问我是否可以在这里停一下,给你捎个口信。她一直打你手机,可怎么也打不通。她加班迟了,问你能否到她办公室附近的那家餐厅和她见面。那个地方你们上个月去过的,叫仙乐是不是?山景城的仙乐分店。她预订了8点的桌子。” 他问:“你是不是建了个网站,关于妇女如何自我防卫的?” “你不需要这么做,”她说,“我自己来。” “骇人”辫子头。 “那不过是假发而已。” 列拉·吉伯森今年三十二岁,比这两位追求这可能要大上五岁。但她属个体经营,从事的又并非电脑行业,因此无疑要比他们穷上五倍。 “没什么。” 第二章 慢一点,再慢一点…… 别把它们弄坏了,别折断了。 细细的螺丝被一根一根地从小收音机黑色塑料壳上旋下来,落在年轻人修长、健壮的手指头上。有一下,他差点把一根螺丝上的细齿纹折断了。他只好停下手,坐回到椅子上,透过小小的窗户向外眺望。窗外,阴沉的天空正笼罩着圣塔克莱拉县。他眺望着,直到人完全放松。此时是早上8点钟这项艰巨的任务他已经干了两个多小时。 终于,十二根用来固定收音机外壳的小螺丝都被卸下来,放在一张黄色自粘便条纸的粘胶部分上。怀亚特·吉勒特拿掉这台三星牌收音机的机壳,细细端详起来。 和以往一样,他的好奇心不可遏止地奔涌,如同奔马驰骋赛场,一发而不可收。他在想为什么设计者要在板与板之间留下这些空隙,为什么调谐旋钮上要特意用这般粗细的绳子,焊锡中的金属成分占多大比例。 或许这是最佳设计,或许并不是。 或许是设计工程师懒怠不专心所致。 制作收音机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继续拆卸机上的部件,把电路板旋下来。 慢一点,再慢一点…… 怀亚特·吉勒特今年二十九岁,面孔瘦削,长着一米八五的个头,体重不到七十公斤,属于老是让人想到真该有个人帮他长点肉的那类人。一头黑发近乎漆黑,有好些天没梳理清洗了。右手臂上有一处文身,图案不太精致,是一只海鸥飞翔在棕榈树上。褪了色的蓝色牛仔裤和一件灰色工作杉松松地穿在身上。 春天的寒气让他有点发抖。猛的一个哆嗦令他手指一颤,折断了一根细螺丝钉头上的槽沟。他绝望地叹了口气。即便是像吉勒特这样在机械方面有特殊天分的人,没有合适的工具,也只能做到这些。他此刻用的螺丝刀是用回形针改制的。除了它和指甲,没有任何其他工具。哪怕有个刀片也能派上大用场。不过那别想在这里找到。这里是吉勒特的临时住所,位于加利福尼亚山西部圣何塞市的中度设防联邦男子劳教监狱。 慢一点,再慢一点…… 把电路板拆掉之后,他找到了梦寐以求的宝贝——一个灰色晶体管,将它上面的细铁丝弯曲、折断。随后他把晶体管安装到一块小型电路板上,那是他花了几个月时间做成的,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线连接起来。 他刚完成,不远处传来重重的关门声,随后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 噢,上帝,可别……他心想。 脚步声离这里大约五六米开外。他赶紧把自己搞的电路板藏进一本《网络世界》杂志,把收音机零部件一股脑儿装进壳里,将它靠在墙上。 他躺到行军床上,翻起另一本杂志,这是一本名为《2600》的黑客杂志。他一边翻着,一边向无所不能的上帝祈祷。即便是无神论者,一旦进了监狱,用不了多久都会开始同上帝讨价还价。如果搜查,请别让他们找到电路板。 看守透过监视孔朝里望了望,命令道:“吉勒特,立正。” 吉勒特立刻起身,走到监牢后面,双手抱头站立。 看守走进窄小、昏暗的单人牢房。不过这一次不是来搜查。看守甚至没有朝四周瞧上一眼。他只是默默地用手铐将吉勒特的双手拷在身前,地他出了牢房。 在过道的交汇处,这里一边是特别看管的单人隔离牢房,一边是普通牢房,看守转身,领吉勒特拐向一条他不熟悉的走廊。从操场上传来的音乐声、叫喊声顿时消隐。几分钟后,他被带进一个小房间,里面有一张桌子、两张凳子,都被固定在地板上。桌上有栓手铐的环,但看守没有把吉勒特的手铐往上栓。 “坐下。” 吉勒特应声坐下。 看守离开了,门重重关上。留下吉勒特单独一人,满怀好奇,急不可耐地想立刻回到电路板旁。他打着颤,坐在这间没有窗户的屋子里,感觉上似乎这不是现实世界中的一个地方,倒像是电脑游戏中一个发生在中世纪的场景。他想,这个牢房一定是丢弃异教徒尸体的地方,这些尸体在肢形架上已经四肢脱离,在这里等待着行刑斧高高斩下,将他们碎尸万段。 托马斯·弗雷德里克·安德森有许多名字。 汤姆或汤米是他上小学时用的名字。 在加利福尼亚门罗帕克市上中学时,他沉溺于主持网上公告栏及破译密码进入trash-80袖珍计算机、旗舰机、苹果机等早期计算机系统,当时他有许许多多的绰号,如“潜客”、“隐身人”等等。 在美国电话公司、斯普林特电信公司和“移动一号”电讯公司的安全部门工作时,人们用他名字的首字母,称他位t.F.。当时他专门负责追踪计算机黑客和盗打电话的“飞客”以及相关犯罪(由于他在协助警方抓捕罪犯反面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七,同事们一致认为t.F.这两个缩写字母应该代表“tenacious Fucker”,即“穷追不舍的家伙”)。 在圣何塞市任年轻刑警那会儿,他又有了一大串别的名字——在网上聊天屋里他一会儿是科妮334,一会儿是孤独女孩,一会儿又成了布兰妮·t。他装扮成各种各样十四岁的花季少女,以笨拙稚嫩的语气给恋童癖发短信。那些恋童癖往往会给这些虚构的梦幻女孩发来邮件,诱惑她们,并提出猥亵要求。然后他们会驱车前往位于郊区大型购物商店,去赴甜蜜浪漫的约会。到头来却发现他们的约会对象竟是一些手持逮捕令、荷枪实弹的警察。 如今人们常常称他为安德森博士——比如在网络会议上主持人介绍他的时候,或者直呼其名,称他为安迪。不过,在正式档案里,他是托马斯·弗雷德里克·安德森中尉,加州警署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组长。 他今年四十五岁,身材瘦长,棕色的卷发已日渐稀疏。此刻他正沿着一条阴冷潮湿的走廊往前走,身旁是被罪犯和警察都一样称做“圣何”的圣何塞劳教监狱胖墩墩的监狱长,一名个头魁梧的拉美看守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沿着走廊继续走,在一个门前停下。监狱张点了点头。警卫打开门,安德森走进屋,审视着囚犯。 怀亚特·吉勒特面色苍白——这种白被讽刺地挖苦为“黑客特有的黝黑”(被电脑“晒”出来的),而且身材瘦小。头发和指甲一样手是脏兮兮,显然许多天没洗澡也没刮胡子了。 安德森注意到吉勒特棕黑色的眼里显出奇特的神情;他眨着眼,好象认出了什么。只听他问道:“你是……安迪·安德森吗?” “这位是安德森警官。”监狱长纠正道,声音十分响亮。 “你是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头。”吉勒特说。 “你认得我?” “几年前我在科姆赛克听过你做的报告。”科姆赛克计算机个网络安全会议只限于登记在册的安全专家和执法热暖参加,不对外界开放。安德森知道,此次会议吸引了全美众多年轻黑客,他们各显神通,想方设法侵入注册计算机唧筒给自己发入场标识,乐此不疲。但在该会议历史上只有两三个黑客成功得手。 “你是如何进入的?” 吉勒特耸耸肩说:“我拣了别人丢的标识。” 安德森狐疑地点点头。“你对我的报告有何看法?” “我同意你的观点:硅片见以大部分人料想不到的速度日益更新,计算机在分子学的基础上发展。这意味着用户将不得不考虑以全新的方式来保护自己,免受黑客侵扰。” “会上其他人可不这么想。” “他们只是一味地诘问你。”吉勒特回忆道。 “你没有吗?” “是的,我没有,我忙着做笔记。” 监狱长倚着墙,而安德森则在吉勒特对面坐下,说:“根据联邦《计算机欺诈和滥用法案》,你被判三年监禁,现在还剩下一年。你侵入西部软件公司的电脑,窃取了大部分程序的源代码,是不是这样?” 吉勒特点点头。 源代码是软件的头脑和心脏,被软件所有者严密保护。一旦被窃,盗贼可以轻易地去除识别和安全代码,重新包装软件,再以自己的名义将软件卖出。西部软降公司的游戏软件、商业应用软件和使用程序的源代码是该公司的主要资产。如果哪个无耻的黑客偷了这些代码,他将导致这家身价十亿美元的公司破产。 吉勒特指出:“我并没有对那些代码做什么。成功下载后,就立刻把它们删除了。” “那么,为什么你要侵入他们的系统?” 黑客耸耸肩。“我在有线电视新闻网之类的媒体上见到这家公司老板。他说没人能进入他公司的网络,说他们的安全系统绝对安全,连傻瓜都搞不坏。我想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结果是真的吗?” “嗯,他们说得确实也对,傻瓜破坏不了。但问题是,他们要防的不是傻瓜,而是像我这样的人。” “那么,侵入之后你为什么不把这个安全漏洞告诉那个公司?不做个好人呢?” 做好人是指黑客侵入计算机系统后,向受害公司指出其安全上的瑕疵。这么做有时单纯是为了得好名声,有时为了金钱,有时甚至仅仅因为他们认为这么做理所应当。 吉勒特耸耸肩。“那是他们的问题。那家伙说没人办得到、我只是想看看自己是否有只个能力。” “为什么?” 吉勒特又耸了一下肩。“好奇罢了。” “为什么联邦法官对你判罚这么重?”安德森问道。一般来说,如果黑客没有使公司业务中止,或者试图把偷窃的东西出售,联邦调查局几乎不会调查,更不用说把案子提交给联邦最高检察官。 监狱长在一旁回答:“是因为国防部。” “国防部?”安德森问道,瞥了一眼吉勒特手臂上俗气的文身。那是架飞机吗?不,是一种鸟。 “全是他们瞎编的,”吉勒特咕哝道,“完全是胡扯。” 安德森看了一眼监狱长,后者解释道:“五角大楼认为他编了一个什么程序,对国防部最新加密软件进行了攻击。” “他们的标准 12?”安德森笑了一下,“你得有十几台大型计算机昼夜工作几个月才能窃取一封电子邮件。” 标准12最近取代了数据加密编码标准,成为政府最新的加密软件。它用来给机密资料和信息加密。这道加密程序对国家安全至关重要,在出口法中被视为与军火同类而被严格限制。 安德森继续说道:“但是,即便他确实侵入了什么用标准12加密的东西,那又怎样?多少人都在试图侵入加密的东西。”只要加密的文件没有被列入绝密范畴或者被盗,这么做就不犯法。事实上,很多软件厂商怂恿人们侵入用他们设计的软件加密的文件,并为成功者颁发奖金。 “不。”吉勒特解释道。“国防部说我侵入了他们的计算机,发现了标准12是如何工作的,然后写了一个用来解除文件密码的软件。它可在几秒钟之内解密。” “不可能,”安德森大笑着说,“不可能做到。” 吉勒特说:“我是这么和他们说的。可他们就是不信。” 话是这么说,当安德森审视着年轻人黑色眉毛下深深凹陷的敏锐的双眼,以及他在身体前面不耐烦地动个不停的双手时,他不禁心生疑惑,或许这位黑客真有可能写出这样一个神奇程序。安德森自己办不到;也不知道有谁可以办到。但是,无论如何,总之此时此刻的安德森警官态度谦卑,因为吉勒特是个电脑奇才,这个词被黑客们用来形容同行中达到计算机世界最高水平的人。 有人敲门,看守让进两个人。第一位四十多岁的模样,瘦脸,打了定型水的棕黄色头发向后梳,蓄着货真价实的鬓角。他身穿灰色低档西服,洗过多次的白色衬衫太大了,松松垮垮的吊在裤腰外面。他瞥了一眼安德森,兴致索然。“长官,”他无精打采地对监狱长说,“我是弗兰克·毕肖普警探,来自州警署的凶杀组。”他朝安德森绵软无力地点了点头,随后就不做声了。 第二位比第一位年轻一些,也魁梧许多,他与监狱长、安德森相继握了手。“鲍伯·谢尔登警探。”他满脸是青春期粉刺留下的痘疤。 安德森对谢尔登一无所知,但和毕肖普谈过几次话。对毕肖普加盟侦破自己为之专程来到这家监狱的案件,他感觉复杂。就其自身能力来说,毕肖普大概算是个奇才,虽然他的拿手特长是在奥克兰码头区、旧金山黑什伯里地区以及臭名昭著的旧金山油水区等贫民区里追踪杀人犯和强奸犯。此案必须有重案部门派人加入,否则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无权——也得不到装备——调查与此案件类似的凶手案。但与毕肖普在电话上简短交谈几次后,安德森对他没什么好印象。这个凶杀组的警官似乎毫无幽默感,心不在焉,而更糟糕的是,他对计算机一窍不通。 另外,安德森还听说毕肖普自己并不想和计算机调查组合作。他正忙着侦破马林凶杀案——这个案件的名称是联邦电池局根据凶杀案发生地命名的:几天前三个银行抢劫犯在马林县索沙里度城的美洲银行支行杀死了两名顾客和一名警察,之后便向东逃窜。这意味着,他们很可能往南直奔毕肖普现在的地盘圣何塞地区。 事实上,此刻毕肖普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手机屏幕,大概想看看是否有重新分配任务的传呼或短讯。 安德森对两位警探说:“先生们,请坐。” 同时朝金属桌子旁的凳子点头示意。 毕肖普摇摇头,继续站着。他把衬衫塞好,随后叉起双手。谢尔登在吉勒特身旁坐下。但这位身材粗壮的警察即便厌恶地盯了囚犯一眼,站起身,坐到桌子的另一边,同时对吉勒特咕哝道:“你也许得找个时间洗洗澡了。” 吉勒特回敬道:“你也许的去问问监狱长为什么我一周只洗一次澡。” “因为,怀亚特,”监狱长耐心地说,“你违反了监狱的规章。这就是你被隔离囚禁的原因。” 安德森既没耐性也没时间听他们争吵。他对吉勒特说:“我们遇到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协助解决。”他看了一眼毕肖普,问道:“你要把情况和他简单说说吗?” 根据州警署协议,原则上这个案子有弗兰克·毕肖普负责。但是这位精瘦的警探摇摇头说:“不,警官,你接着说。” “昨晚一名女子被人从丘伯提诺的一家餐馆诱骗出门,随后惨遭杀害,尸体在帕多拉谷被发现。她是被刀刺死的,没有遭到性侵犯,没有明显的作案动机。” 死者列拉·吉伯森经营一个网站,还举办有关妇女如何自我保护的讲座。她在媒体上经常出现,上过有限新闻网大牌节目主持人赖瑞·金的访谈节目。嗯,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据餐馆服务生说,她正在餐馆里,这个家伙走进来,他似乎认识她,自称名叫威尔·伦道夫,这是死者昨晚原打算与其共进晚餐的女子的表兄的名字。伦道夫并没有卷入案子——他在纽约已经呆了一星期,但我们在死者的电脑里发现了一张他的数码照片,疑犯跟伦道夫长得十分相像。我们想这就是为什么罪犯选择装扮他的原因。 “由此可见,他知道关于她的所有情况。包括她的朋友,去过的地方,做的事,持有的股票,男友是谁。他甚至似乎朝餐馆里的某人打了个招呼,但凶杀组查问了昨晚在那儿的大部分顾客,没有发现有人认识他。所以我们认为他是假装打招呼——你可知道?使自己看起来像个老顾客,让她放松警惕。” “他利用社交工程,扮演伪社会角色攻击了她。”吉勒特提出看法。 “什么意思?”谢尔登问。安德森知道这个术语的意思,但他让吉勒特去解释。只听吉勒特说:“这个词指的是假冒他人来欺骗某人。黑客们用这种方式来进入数据库、电话网络和密码系统。有关某人的信息你向它们反馈得越多,这些系统就会越相信你,越是有求必应。” “嗯,列拉原先约好要会面的女友——桑得拉·哈维克——说她接到某位自称是列拉男友的人打来的电话,取消了约会。他试图打电话给列拉,但她的电话被停止使用。” 吉勒特点点头。“他侵入了她的移动电话。”然后他皱着眉头说,“不,可能是整个蜂窝小区。” 安德森点点头说:“美国移动电话公司报告说,850蜂窝突然停机——时间正好是四十五分钟。有人输入了关掉开关的代码,然后重新开启。” 吉勒特眯起眼睛。 安德森看出他感起兴趣来。 “这么说,”这位黑客思忖着,“他把自己装扮成她信任的某个人,然后杀了她。他是通过她的电脑得到资料后做到这点的。” “一点不差。” “她在用哪家在线服务公司吗?” “地平线在线公司。” 吉勒特大笑。“天哪,你知道那有多不安全吗?他只要侵入其中一个路由器,就能阅读她的电子邮件了。”接着,吉勒特摇着头,仔细打量安德森的脸。“可是,那只是幼儿园的把戏。谁都会玩。还不止这些,对吧?” “是的,”安德森继续说,“我们和她的男友谈过,并且检查了她的电脑。餐馆服务生所听到的凶手对她说的信息中,有一半不在她的电子邮件里,而是在她的电脑里。” “或许他是钻进了她屋外的垃圾箱,靠这种方法获得信息。” 安德森想毕肖普和谢尔登解释:“他是指在垃圾箱的废纸堆里寻找有用信息,帮助黑客侵入电脑——如丢弃的公司手册、打印的文件、账单、收据之类的东西。”但他对吉勒特说:“我怀疑这种说法——他知道的每一件事都储存在电脑里。” “是硬进入吗?”吉勒特问道。硬进入是指黑客闯入某人的家中或办公室,亲自进入他(她)的电脑。软进入则指从远处进入某人的在线电脑。 但安德森回答:“应该是软进入。我同列拉本来约好要见面的朋友桑得拉谈过。她说,她们惟一一次谈到那晚见面是在当天中午发过短信息,而且列拉一整天都在家中。凶手应该在别的地方。” “很有意思。”吉勒特小声说道。“我也这么想,”安德森说,“我们基本认为这是一种新病毒,凶手用它来进入她的机子内部。问题是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找不到这种病毒。希望你能帮忙看一下。” 吉勒特点点头,眯着眼抬头往肮脏的天花板上看。安德森注意到年轻人的手指头正在轻微快速地敲打着。开始这位警官以为吉勒特是麻痹性颤抖或患有某种神经痉挛,但随即便意识到这位黑客在做什么。他正无意识地敲击一个看不见的键盘——似乎出于一种神经性的习惯。 黑客垂下目光,看着安德森:“你们用什么软件检查她的驱动器?”“Norton Commander 文件管理软件、Vi-Scan5.0杀毒软件、联邦调查局的司法侦查软件、Restore8修复软件,以及国防部的分区和文件配置分析软件6.2版本。我们甚至试过Surface Scour全面搜索软件。” 吉勒特不解地笑了一下,“所有那些都用过了,居然没有查到任何东西?” “没有。” “既然你们都不能找到,我又怎么找得到?” “我看过你编写的一些软件——全世界只有三四个人能写出那样的脚本,你有比我们更先进的代码——或者你有办法组合各种代码自己编写。” 吉勒特问安德森:“那么,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说什么?”鲍伯·谢尔登皱起满是痘疤的脸盯着黑客问。 “如果我帮了你们,我会得到什么?” “你这卑鄙的小子,”谢尔登勃然大怒,“一位姑娘被谋杀了,你怎么还满不在乎?” “我为她的死感到难过,”吉勒特回敬道,“但是交易条件是,如果我帮了你们,我要有东西作为回报。” 安德森问道:“说说看?” “我要一台计算机。” “电脑不行。”监狱长插话,“没门。”他对安德森说:“他就是因为这个才被单独隔离起来。我们在图书馆的电脑上抓住了他——正在上网。法官的判决之一是他不得上网。” “我不上网,”吉勒特说,“我就呆在我现在呆的东区。这里接触不到电话线。” 监狱长嘲笑道:“你巴不得呆在特别监管的隔离牢房里……” “是单独监禁。”吉勒特纠正道。 “……只要一台电脑吗?” “是的。”安德森问道:“如果他一个人关着,就不会有上网机会。这样可以吗?” “应该可以吧。”监狱长不肯定地说。 安德森随后转向吉勒特说:“成交了。我们会给你一台手提电脑。” “你还和他讨价还价?”谢尔登难以置信地质问安德森。他瞥了一眼毕肖普请求支援,但这位瘦警察只是摸摸自己过时的鬓角,再次仔细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期待着他的暂时解脱。 安德森没有回答谢尔登。他对吉勒特补充了一句:“不过你只有在分析了吉伯森女士的电脑,给我们一份全面报告之后,才能得到你的机子。” “一言为定。”囚犯说着,两眼兴奋地发光。“她的机子是IBM兼容机,普通型的。一小时后就送过来。我们已经拿到了她所有的磁盘、软件以及……” “不,不,不,”吉勒特坚决地说,“我不能在这儿工作。” “为什么?” “我需要进入主机——可能还得是超级计算机。另外还需要技术资料和软件。” 安德森看着毕肖普,后者似乎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 “该死的,没门。”谢尔登骂道,他是来自凶杀组的这对搭档中话较多的一个,虽然他的词汇明显有限。 安德森正在仔细考虑,监狱长说:“先生们,能同我到大厅里去一分钟吗?” 第三章 这次的攻击蛮好玩的。 不过它不像他喜欢的那般充满挑战。 菲特是他的网名。“菲”这个音按照典型的黑客惯例,其拼写用的是“ph”,而不是“f”。此刻他正驱车前往新的住所,位于硅谷心脏的洛斯阿图斯城。 他已经忙了一个上午:先是丢弃了那辆沾了血迹的白色小货车,那是他昨天用来煽风点火,惹列拉·吉伯森多疑幻想症发作的工具。接着,他把所有的伪装扔进壕沟——包括“骇人”辫子头假发套、迷彩作战服、跟踪用的墨镜,以及那套挺括崭新的典型电脑专业人士的装束,那是他假扮桑蒂·哈维克乐于助人的表兄威尔·伦道夫时穿的。 此刻他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当然,他既未用真实姓名,也未用真实身份。他的真名叫乔恩·帕特里克·赫勒维,二十七年前出生去新泽西州的上沙得河地区。不,此刻的他是他自个儿近来创作的六七个游戏角色中的一个。这些角色如同他的一群好友,拥有驾照、员工卡、社会保障卡,以及所有当今各种必不可少的证件,一应俱全。他甚至给这些不同角色配上不同的口音个举止,并虔诚地反复练习。 你想当什么人? 对这个问题,菲特的回答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此刻回想起对列拉·吉伯森的攻击,他不免觉得,接近一个自称为“都市自我防卫杰出女性”的人实在是有点过于轻而易举了。 看来得另找目标,争取创个新纪录。 菲特开着美洲虎车,随着拥挤不堪的上班车流,慢慢行驶在以风景秀丽著称的坚呢皮罗莎拉280号州际公路上。西面的群山笼罩在团团大雾之中,雾气朝旧金山海湾涌动。近几年来,硅谷常常遭到干旱袭击,不过这个春天的大部分日子——比如今天——却雨量充沛,草木生机盎然,碧绿一片。不过,菲特对眼前这些无处不在的美景视而不见。他正在专注收听CD机里播放的广播剧《一个推销员之死》。这是他的爱好之一。偶尔他的嘴巴会跟着剧情念念有词(他对整出戏烂熟于心)。 十分钟后,也就是8点45分,车子驶进他家的车库。他住的是独门独户的房子,很宽敞,位于离洛斯阿图斯城埃尔蒙特路不远的斯通克利斯特开发区。 在车库停好车后,他关上门。突然发现地上有一滴列拉·吉伯森的血迹,形状犹如一个胡乱涂写的逗号,怎么这么粗心,没有早些发现,他不禁责怪自己,他擦掉血迹,走进房子,关门并上好锁。 这座房子很新,刚落成半年,空气中仍弥漫着地板胶和好闻的油漆味。 若是有邻居们过来,说一些欢迎他乔迁新居的话,他们可以在门前看到客厅,里面的摆设无一不在表明这是一个中上等收入的殷实家庭,这家人和硅谷绝大多数人一样,靠经营电脑赚取的大钱过着舒适的生活。 嘿,认识你真高兴……不错——上个月刚搬进来……我在帕洛阿尔塔哪里一家新成立的网络公司上班。公司先把我和一半家具从奥斯丁接来,凯西和孩子们要等6月份学校放假后再过来……照片上就是他们。是1月份在弗洛利达度假时拍的。那是特罗伊和布兰特妮。特罗伊今年七岁,布兰特妮下月就五岁了。 家里的壁炉台上、价钱不菲的高低茶几上,四处可见菲特和一位金发女郎的合影。他们或在沙滩嬉戏,或在马背奔驰,或在滑雪胜地的高山上相依相偎,或在婚礼庆典上翩翩起舞。还有一些是和孩子们一起拍的全家合影。一块儿度假,一块儿踢足球,一块儿庆祝圣诞节和复活节。 知道吗,我本来想请你们过来吃顿饭什么的,可这家公司刚成立,忙得没日没夜。也许还是等我全家都搬过来再请你们比较好。凯西可是个社交活动家……菜也做得比我好。那么,再见,你多保重。 之后,邻居会把按照风俗带来的欢迎酒或饼干或秋海棠递给他,然后转身回家。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高明骗局,从本质上说,整个情景如同电影场景一样虚假不实。 就像他给列拉·吉伯森看到的照片一样,这些照片也都是在电脑里制作的:他把自己的面孔安在一位男模特儿身上,凯西大众化的女性面孔则是将《自我》杂志上一位女模特的脸进行了一番改头换面而来。两个孩子的脸取自意大利《童装时样》杂志。就连房子本身也是一种布景。只有客厅和门厅里家具齐全(专门为了愚弄到门前张望的那些人)。卧室里只有一张小床和灯。而在餐厅里——这里是菲特的办公室——也只有一张桌子,一盏台灯,两台便携式计算机和一张办公椅。至于在地下室里……那里可是放了不少别的东西——不过那些东西是绝对不可展示与人的。 倘若情势所逼——他知道这完全可能发生,他可以扔下一切,毫无牵挂地一走了之。他所有的主要财产——包括他的宝贝硬件。平日收集来的计算机古董、身份证印刷机,以及大型电脑部件,他靠买卖这些部件赖以为生——全部放在离此数英里之外的一个仓库里。警察不会在这里找到有关那个地方的任何蛛丝马迹。 此刻他走进餐厅,在桌旁坐下,打开一台电脑。 屏幕开始活动,一个C:自动闪现出来。随着这一光标的出现,菲特从死气沉沉的状态中一下变得生龙活虎。 你想当什么人? 此刻,他不再是乔恩·帕特里克·赫勒维,也不是威尔·伦道夫或者或什么他创造的角色。此刻的他是菲特。他不再是那个有着金色头发、高一米七七、身材瘦削的年轻人,漫无目的地游荡在现实世界的立体住宅、办公大楼、商店、飞机、逶迤的水泥公路、棕色草坪、钢丝网眼栏杆、半导体工厂、公路沿线的商业区、各种小宠物,以及无处不在、多如苍蝇的人群中…… 这里才是他的现实世界,在显示器里的另一个世界。他敲进一些指令。随着腹股沟处一阵激情翻滚,他听到调制解调器用先高后低的鸣叫声通过令人兴奋的电波向他握手问好。(多数真正的黑客根本不用这种慢吞吞的“猫”和电话线上网。他们通常是直接连网。但菲特只能忍痛割爱。对他而言,能够闻风而动,并且在全世界蛛网交错、长达数千万英里的电话线中藏匿自己的行踪,可远比速度来的重要。) 联上网后,他先查了自己的邮箱,信箱里没有肖恩的来信,否则他会立刻打开。其他人的信不急,可以待会儿看。他点击信函阅读器,键入另一个指令,屏幕上立即出现一个菜单。 去年和肖恩一起编写“隐秘门”软件时,他就打定主意,即便没有人使用它,他也要把菜单设计得方便好用。不为别的,就因为这是任何一位出色的程序设计师都会做的事。 隐秘门 主菜单 1.希望继续上一次会话吗? 2.希望创立/打开/编辑背景文件吗? 3.希望寻找一个新的目标吗? 4.希望破译或破解密码或文本吗? 5希望退出该系统吗? 他把光标移到3,按下“确认”键。 片刻后,“隐秘门”程序礼貌地发出要求:请键入目标的电子邮件地址。凭着记忆,他敲入一个网名,按下“确认”。不到十秒钟,他便链接上来别人的电脑——实质上,就是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监视。浏览了一会儿后,他开始记笔记。 列拉·吉伯森只是一次好玩的攻击,而此人将大不相同。 “这是他制作的。”监狱长朝他们说。警察们站在圣何塞劳教监狱的储藏室里,只见搁架上摆放着吸毒用品、纳粹勋章以及“全美伊斯蘭联盟”组织旗帜、棍棒刀子和指节刚套等自制武器,甚至还有一些槍支。这是一件专门用来摆放没收物品的屋子,眼前这些令人胆战心惊的东西,全市过去几年来从这个监狱里一些难对付的犯人那里收缴来的。 但是监狱长此刻所指的东西,外表上看起来丝毫没有火药味或杀伤力。他是一个高60CM、宽约90CM的木头匣子,里面是上百跟电铃拉索,把几十个电子部件密密麻麻地连在一起。 “这是什么?”鲍勃·谢尔登以他管有的沙哑声音问。 安迪·安德森笑起来,小声说:“上帝,这是一台计算机,一台自制计算机。” 他俯身向前,仔细查看:只见里面的布线简单利落,接头不是用电焊,而是严丝合缝地捻搓对接在一起。每一英寸空间都被十分有效地加以利用。虽然只是个雏形,看上去却非常精致漂亮。 “想不到你们还会制作电脑。”谢尔登说,一旁的瘦高个弗兰克·毕肖普没有吱声。 监狱长说,“吉勒特是我见过的瘾君子中最最不可救药的。我们这里有的是戒毒成瘾多年而无法自拔的犯人,惟有他与众不同,是对计算机上瘾。我敢打包票,他一定会想方设法上网。而一旦这么做他就会伤害他人,我是说,严重伤害他人。他做这个就是为了上网。” “这是内置的调制解调器吗?”安德森问,仍然对眼前这一装置惊叹不已。“等等,还真是它,一点不错。” “所以,换作是我,我对放他出去会三思而后行。” “我们可以掌控他,”安德森说,依依不舍地把眼光从吉勒特的作品上移开。 “别以为你能办到。”监狱长应了一句,耸耸肩膀。“像他那种人为了上网,什么谎话都编得出来。就像酒鬼一样。知道他妻子吗?” “他已经结婚了?”安德森问。 “曾经。婚后他尝试过放弃黑客攻击行为,但做不到。被捕后倾家荡产,请律师,付罚金,他钱全用光了。两年前妻子与他离了婚。他收到离婚文件时我就在这儿。他根本不在乎。” 门开了,一名看守走进来,受理拿着卷宗,纸是马尼拉再生纸,已经磨损得有些字迹模糊,他递给监狱长,监狱长又将它转递给安德森,“这是他的卷宗。也许能帮你决定是否真的想启用他。” 安德森翻看着卷宗。这个囚犯的犯罪记录长达数年。当然,少年时期的羁押只是因为一桩小事:吉勒特曾用自己设计的软件,利用投币式公用电话——这种电话被公认为是初出道的黑客们必须掌握的基础,就像小学阶段的教育。他们往往利用投币式公用电话侵入电话公司的交换台,而它们不过是一些大型电脑系统罢了。这种为打免费电话或仅仅为了寻求刺激而非法侵入电话公司计算机系统的行为,被称做“飞客”行为。卷宗里面的记录表明,吉勒特盗打的电话中,对方号码全都是巴黎、雅典、法兰克福、东京和安卡拉的时刻问讯号码或天气问讯号码。这表明,他只是出于好奇,看自己能否做到。他不是为了钱。 安德森继续翻阅着年轻人的卷宗:监狱长的话显然不无道理。吉勒特的行为确实是一种瘾。在过去八年中,他曾经因为与十二宗重大黑客案有牵连被警局传讯。在西部软件公司黑客案中对他进行审判时,检察官曾借用法官对美国著名黑客凯文·米特尼克宣判时所说的一句话,称吉勒特是“一旦武装上键盘,就会成为危险人物”。 但是,从这些档案里,安德森还了解到,这位黑客的电脑犯罪行为尚不完全属于重罪性质。他曾在硅谷的好几家电脑公司工作过,在软件设计技能方面,业绩无一例外十分骄人——至少一直到因为通宵通宵达旦上网编程或进行黑客攻击导致无故旷工或上班时到瞌睡而被解雇。他曾经编写了许多富有创意的免费软件和共享软件——这种软件大家尽可随意分享,同时还在几次会议上做学术报告,介绍电脑程序语言和网络安全的最新发展动态。 忽然,安德森愣了一下,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透着惊讶。他正在看一篇怀亚特·吉勒特写的文章,转载自几年前的《在线》杂志。这篇文章影响很大,安德森记得它刚登出来时就读过,不过当时没注意作者是谁。文章题目叫《生活在蓝色虚拟空间》。中心意思是计算机是历史上第一个对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产生影响的科技发明,从心理到娱乐,到智能,到物质享受,到犯罪,无所不在。也正因如此,人机之间将继续携手共同成长。这种趋势可以给人类带来诸多好处,也可以能带来许多危险。他用“蓝色虚拟空间”这一说法取代“网络空间”这个词,用它来代表计算机世界,或者如人们常说的,“机子世界”。在吉勒特创造的这个新词汇里,“蓝色”代表然计算机工作的电流。“虚拟空间”则意味着它是一个无影无形之所在。 安迪·安德森还看到一些有关吉勒特最近一次审判的文件复印件。他见到了许多写给法官的信件。这位黑客的母亲在五十多岁时就因为心脏病突发而去世,但从信上看这位年轻人与他父亲之间可谓感情至深,关系令人羡慕。吉勒特的父亲是一位在沙特人阿拉伯工作的美国工程师;他给法官发来了好几封电子邮件,恳求他对儿子从轻发落。吉勒特的哥哥里克是蒙大拿的一位政府雇员,也向胞弟伸出援助之手,给法庭发了多封传真信,请求宽大处理。里克.吉勒特甚至提出了令人动容的建议:将他的弟弟接来与他们夫妻一起,在“艰苦而原始的山中环境”居住,仿佛山中纯洁的空气和体力劳动可以让这个黑客洗心革面。 安德森被深深打动,但同时也感到出乎意外:此前他逮捕的大多数黑客都来自不健全的问题家庭。 他合上卷宗,将它递给毕肖普。毕肖普心不在焉地翻看着,仿佛面对的是一对不知所云的机械技术参考资料。只听他嘴里喃喃道:“蓝色虚拟空间?”一会儿后,他索性放弃了,他一摞子文件交给身边的同伴。 “准备什么时候放他?”谢尔登一边飞快翻看着卷宗,一边问。 安德森回答:“临时释放令已经准备好递交给法院了。只等联邦地方法官一签字,吉勒特就是我们的了。” “这里我只想给你们一个绝对不会错的警告。”监狱长以带有先见之明的口吻说。他朝自制电脑点点头,“假如你们坚持要放他,请便。不过你们得佯称他是已经戒毒两年的吸毒犯。” 谢尔登说:“我觉得这件事应该报告给联邦调查局,让他们调一些人手来对付这家伙。这样可以多几双监视他的眼睛。” 不想安德森摇摇头。“一旦告诉他们,美国国防部就会知道此事,他们肯定会插进一手,阻扰我们释放对他们标准12软件实施攻击者。不出半小时,吉勒特就会被重新关进去。不,这件事我们得悄悄进行。释放令用的是一个假名。” 安德森朝毕肖普望去,之间他又在查看自己一直没响的手机。 “弗兰克,你认为怎么样?”这位精瘦的警探把衬衣往裤腰带塞了塞,终于说出几个完整的句子。 “这个嘛,长官,我认为应该尽快把他弄出来,越早越好。凶手也许不会像我们这样端坐着高谈阔论。” 第四章 在极度难挨的半小时里,怀亚特·吉勒特坐在阴冷、中世纪土牢一般的狱室里,不愿去想是否真的会发生——自己是否真的会被释放。他不让自己抱一线希望。在牢里,最先夭折的就是期待。 忽然,随着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咔哒声,门开了,警察们回来了。 吉勒特抬起头,冷不防注意到安德森的左耳垂上有一个褐色小圆点,显然是耳环孔,不过很久以前肉就长回去合上了。只听这位警官开口道:“法官签署了一张临时释放令。” 吉勒特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一直是紧咬牙关、肩膀缩做一团第坐着。听到这句话,他如释重负地长长嘘了一口气。谢谢,谢谢…… “现在,你有两种选择。要么随时的都戴着镣铐,要么戴电子跟踪脚镯。”吉勒特考虑了一番后回答:“脚镯?” “这是一个新产品,”安德森说,“有钛做材料。戴上和脱下全靠一把特制钥匙。没有人曾经挣脱过。” “要说还真有一个”,鲍勃·谢尔登在一旁兴高采烈道,“不过,他是靠把脚砍断才挣脱的。只走了一英里路血就流尽身亡了。” 吉勒特此刻对谢尔登陡升恶感,就像这位身材魁梧的警察天知道什么原因对他似乎也没有好感一样。 “它能在六十英里内追踪到你,并通过金属器连续发出信号。”安德森继续道。 “你说得很清楚了。”吉勒特说。然后他转向监狱长:“我需要去牢房里拿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监狱长不满的问,“你不会出去很久的,吉勒特,没必要整理打包。” 吉勒特对安德森说:“我需要拿一些书和笔记本,另外我哪里还有许多能派上用场的文字材料,从《网络世界》和《2600》上下载的。” 闻听此言,安德森转向监狱长说:“可以。” 一阵响亮的电子嘟嘟声在附近响起,吉勒特下了一跳。这声音在监狱里从来不曾有过,足足过了一分钟他才听出这是什么声音。弗兰克·毕肖普拿起移动电话,听了听,用手指抚了抚鬓角,应道:“是,长官,队长……什么?”一阵长长的停顿,这中间他的嘴角稍稍有点绷紧。“你无能为力?……好吧,长官。” 他挂上电话。安德森朝他挑了挑眉毛。这位负责凶杀案的警探嗓音平和地说:“是伯恩斯坦队长。又有电话报告有关马林凶杀案的消息。有人在胡桃溪市附近发现罪犯行踪,有可能往这个方向逃窜。”他飞快地朝吉勒特看了一眼,仿佛他是长凳上的一块污渍。然后又朝安德森说:“跟你说实话吧——我曾向他要求从这个案子中退出,办那个案子。可他们不同意。伯恩斯坦队长认为我在这里跟能发挥作用。” “谢谢你告诉我。”安德森说。但在吉勒特看来,安德森并不真见得特别感激,因为这番话证实了这位探员只是半心半意参与本案,安德森转向谢尔登:“你也想接手马林凶杀案吗?” “不,我就想干这个案子。那个姑娘简直就像在我家后院被杀了一样。我要保证不让这种事再次发生。” 安德森望了一眼手表。9点15分。“我们得回警署了。” 监狱长叫来大块头的看守,吩咐了一番。随后看守领吉勒特回自己的牢房。五分钟后,他已经整理好所需东西,上了洗手间,穿上外衣。然后走在看守前面,来到监狱的中央位置。 出了一扇门,又出了一扇门,经过了探视室——他在这儿与朋友差不多一个月见上一次面,又走过了律师——代理人会面室。他曾经在这里浪费了无数个小时,与榨干了他们夫妻每一分钱的律师共同商讨上诉事宜,而那些努力最终都付之流水。 最后,当吉勒特走过倒数第二扇门,来到一溜排列着办公室及看守更衣间的外围区域时,激动的洪流在他心中汹涌澎湃,呼吸越来越急促。警察们正在那里等候他。 安德森朝看守点点头,看守打开了手铐。两年来第一次,吉勒特终于在肉体上摆脱了监狱制度的控制。他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自由。 他揉着手腕上的皮肤,跟随警察往出口走去。那是两扇木门,门上有格构式消防玻璃。透过他们,吉勒特可以望见灰色的天空。 “电子脚镯等出去后再戴。”安德森说。 谢尔登态度生硬地走到黑客身边,小声对他说:“吉勒特,我想说一点。也许你心里正在想,距离这么近,两手又没有铐上,可以瞄准机会抢夺武器什么的。我可警告你,哪怕你只是有什么表情让我看不顺眼,我都会把你往死里揍。听到没有?我会毫不犹豫地干掉你。” “我不过攻击了一台电脑而已。”黑客气恼地反驳,“我就干了这个。我从未伤害过任何人。” “别忘了我说的话。” 吉勒特稍稍加快脚步,赶上安德森。“我们去哪里?” “加州警署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办公地点设在圣何塞市。它是一座独立的大楼。我们……” 一阵警报响起来,金属探测器在他们经过时亮起红灯。因为他们是离开而不是进来,负责安全岗的看守关闭了警报器,点点头表示放行。 可就在安德森手放在大门上准备推开时,耳旁一个声音响起:“对不起。”是弗兰克·毕肖普。 他指着吉勒特。“对他扫描检查一下。”吉勒特哈哈大笑。 “真可笑。我现在是出去,不是进来。谁会从监狱里偷带什么东西出去?”安德森没有吱声,但毕肖普示意看守过来。看守用金属探测棒在吉勒特身上来回扫描。扫到他的右边裤口袋时,金属棒发出尖利刺耳的叫声。 看守把手伸进裤带,拉出一块电路板,上面满是电线。 “这是什么玩意儿?”谢尔登大声问道。安德森仔细看了看。 “是红匣子吗?”他向吉勒特发问。吉勒特沮丧地望着天花板:“没错。” 安德森转向毕肖普和谢尔登:“知道吗,通过网络闯入电话公司电脑系统的‘飞客’为了达到盗打电话、窃听他人电话内容、防止别人对他们的电话搭线窃听的目的,使用几十种线路盒来欺诈电话公司……这些线路盒不同颜色来区分。现在已经不多见了。你们眼前这个被称作红匣子。它能在投币公用电话里模仿硬币的声音,便可以随心所欲地将电话打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他看着吉勒特。“你准备拿这个干什么?” “我是想万一迷路时可以用它来给朋友打电话。” “你还可以在大街上把红匣子卖给飞客,也许可以弄个两三百块钱花花。我是说,假如你准备逃跑需要钱的时候。” “我想别人也许会这样吧。但我不打算这么做。” 安德森又看了看电路板。“线布得不错。” “谢谢。” “你巴不得有个电烙铁,对吧?” 吉勒特点点头。“确实如此。” “你要再犯这种案子,我会叫辆警车亲自把你送回监狱。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干的不赖,”鲍勃·谢尔登轻声道,“可是,生活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大失所望的事,你不觉得吗?” 不,怀亚特·吉勒特心想。生活不过是一次大规模的黑客攻击。 在硅谷以东,有一所圣·弗朗西斯中学。它是圣何塞市一所年代久远的私立男校。在学校的电脑房里,一位胖墩墩的十五岁学生正一边透过厚厚的镜片盯着显示器,一边在键盘上奋力敲打。 这个地方的名称不太准确。不错,它里面是有电脑,可是,“房”这个说法有些言过其词,这位学生心想。它位于地下室,窗子上又装着铁栅,看起来活像个监牢。很可能过去真是个监牢。大楼的这部分建筑已经有二百五十年历史。有谣传说,当年加利福尼亚的著名牧师坚尼皮罗莎拉教士,就是在这间屋里传播福音的。据说他当时在这里把美国土著人的上衣剥光,用鞭子狠抽他们,直到他们皈依耶稣。高年级的学长们开心地告诉学弟们说,那些倒霉蛋中有些人根本没能等到皈依就被活活打死了。他们的阴魂如今还在这些监牢里,也就是像这间屋一样的房子里,徘徊不散。 杰米·特纳是个长相笨拙、黑头发的二年级男生。最近不顾鬼魂的传说成天泡在这里,敲计算机键盘的速度可与光速媲美。平生中他还没有拿过低于九十二分的成绩。尽管距离期末还有二个月,他已经读完了所有课程的必读书目——完成了大部分作业。他拥有的书籍比圣·弗朗西斯中学的任何两位学生加起来都多,《哈利波特》丛书每一本他都读过5遍,《指环王》读了八遍,网络小说及科幻小说作家威廉·吉伯森写的每一个字都被他读了无数遍,简直到了滚瓜烂熟的地步。 如同无声机关枪枪火一般,他敲击电脑的声音充满了整个小屋。突然身后嘎吱作响。他迅速回国头去。什么也没有。 接着是劈啪一声。寂静。只闻风声。 可恶的鬼魂……见他们的鬼。还是回到工作上来。 杰米·特纳把厚厚的镜片往鼻梁上推了推,重新工作起来。灰色的光新从雾气蒙蒙的天空透过铁窗泻进屋内。外面足球场上同学们正在欢笑着,呼喊着,前追后逐,破门得分。9点30分的体育课刚刚开始。照理杰米也应该在外面的,而且铁靴子不会喜欢他藏在这里。 可铁靴子并不知道。 杰米并非讨厌这位寄宿学校的校长。一点也不,真的。要想讨厌一个关心你的人并非易事。(比如,他可不想杰米的父母,“你还好吗?23号见,儿子……噢,等等,不行。你妈妈和我到时会很忙。我们会在1号或者7号去看你。到时一定回去。爱你,再见。”)只是铁靴子的疑心病实在让人受不了。它意味着夜间像对待囚犯似的对他们实行一级防范禁闭,还有那些可恶的报警安全装置,以及时时刻刻清点学生的做法。 还有,比如,他不让男孩们同自己年长并不乏责任心的哥哥们一道去参加毫无害处的摇滚音乐会,除非有父母签字的同意条,而你甚至连父母在哪里都不知道,更别提还要让他们花上几分钟在什么东西上签个字在及时传真给你,不管那东西多么重要。 爱你,再见…… 现在,杰米决定自行解决。在奥克兰一家音乐厅担任音响师的哥哥马克告诉杰米说,那天晚上杰米如果能从学校里跑出来,他可以带他去桑特纳乐队演唱会,甚至还有可能给他弄几张自由出入后台的通行证。可如果他不能在6点30分之前逃出来,他的哥哥就的按时上班去了。要在规定的时间赶到可是个问题。因为溜出圣·弗朗西斯中学并不像影片中演的孩子们顺着用床单卷成的绳子从楼上滑下来溜出去玩个通宵那么简单。圣·弗朗西斯中学也许看起来像做年代久远的西班牙城堡,但它的保安措施却绝对是高科技的。 当然,杰米能够顺利溜出自己的房间,即便在夜晚,房间也没有上锁(圣·弗朗西斯中学到底并不是监狱)。通过防火安全门走出大楼也不成问题——只要他能让火警装置失灵。可那只能让他走到校园里。而校园四周全都被将近四米高、顶上安装着铁丝网的石头墙围住。要想翻越这道墙是痴心妄想——至少对他是如此,这位身材矮胖的电脑高手最怕高了——除非他可以闯入相关电脑系统,窃取通往大街那扇门的密码。此刻他正在忙乎的就是这件事,闯入铁靴子元首大人,对不起,应该叫威廉·c·波瑟医学博士的电脑,窃取密码文件。 这会儿,他已经顺利进入铁靴子的电脑,并且下载了内含密码的文件(方便得很,因为文件名就叫保安密码。嘿,真是太深奥难懂了,铁靴子!)文件中保存的不用说加密的密码版本,杰米要用它必须先解密才行。可是杰米手上这台兼容机威力不够大,想要破译密码得花好几天功夫,因此他此刻正在侵入附近的一个计算机站点,打算寻找一台威力够猛的主机电脑帮他解密,使他能够像变魔术一般来得及赶上约定时间。 杰米知道,因特网的初衷就是形成一个大型学术网络,促进研究成果的交流,而不是封锁信息。最早通过网络连接的机构——通常是大学——的安全防范措施远远不及近年来才加入网络的政府组织及商业公司。 他在网上象征性地“敲击”北加利福尼亚科技工程大学计算机实验室的大门,里克在屏幕上得到下列文字: 用户名? 杰米回答:用户。 密码? 回答:用户。 屏幕上立刻跳出一行文字: 欢迎你,用户。 哼,看来在安全方面你只能得个F-的分数,杰米在心里挖苦道,开始浏览机子的根目录——也即总目录,终于在该校网络上发现了一台大型超级电脑,也许是老式Cray机吧。此时这台机子正在计算宇宙年龄,有趣,不过再怎么也比不上桑塔纳乐队来得酷,杰米心想。他把浩瀚的天文项目推至一边,上载了他自己编写的一个名叫Crack-er(骇客)的**,开始了从铁靴子文件里盗取英文密码的艰苦劳动。他…… “噢,该死,见鬼。”他诅咒着,嘴里蹦出铁靴子绝对不会说的字眼。他的电脑又死机了。 这种情况进来发生过几次,搞得他很恼火,可就是找不出原因。对计算机了如指掌的他,不明白何以会发生这种停格卡住现象。6点30分迫在眉睫,他可没时间来处理机子崩溃至少今天不行。不过他还是把这个死机情况飞快记在了自己的黑客笔记本里,就像任何一位出色的程序设计师一样,然后重新开机,重新上网。 他查看了一下Cray机,发现即便在他下网的时候,这台机子让在继续使用它的Crack-er软件窃取铁靴子的密码文件。也许…… “特纳先生,特纳先生,”一个声音在附近响起,“猫在这里干什么呢?” 杰米闻声吓得灵魂出壳。但他还算镇定,及时按下了ALt-F6键,紧接着,脚穿绑带鞋的铁靴子校长变来到他的终端机前。 屏幕上一篇有关雨林生存困境的文章代替了他的非法窃取他人数据软件的详细信息报告。 “你好,波瑟先生。”杰米向他问好。 “啊”这位又高又瘦的先生俯身望着屏幕。“还以为你会躲在这里看黄色图片呢,特纳先生。” “不会的,先生。”杰米应道,“我不会干那种事。” “研究环境,关心人类都对可怜的大自然母亲做了些什么,对吧?好孩子。真是好孩子。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现在是体育课时间。你应该亲身去体现以下大自然母亲。走,到外面的操场上去,呼吸呼吸加利福尼亚的新鲜空气。跑一跑,进几个球。” “不是正在下雨吗?” “只是毛毛雨罢了。再说,雨中踢球可以陶冶品性。走吧,出去,特纳。绿茵队下场了一个球员。洛克内尔先生想往左边跑,脚踝却向右扭,只好下场了。赶紧去增援一下,你们队需要你。” “可我得先关掉电脑系统,先生。可能需要几分钟。” 校长走到门口,回头喊道:“希望十五分钟后看到你一切准备停当出现在场上。” “好的,先生。”杰米?特纳嘴里应着,尽量不流露出失望至极的心情,他可真不愿用一块湿淋淋的草坪加上十二个愚蠢的同学和他的电脑交换。再按ALt-F6键,视窗雨林退去。杰米开始敲击详细显示指令,想看看究竟他的Crack-er软件对密码文件的盗取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突然他停下手,眯起眼睛盯着屏幕,发现有些异常。显示器上的字似乎比正常的模糊,字幕仿佛也闪烁不定。 还有:他敲击键盘上的字母键时,他们的反应也有点缓慢呆滞。这太奇怪了。他琢磨着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杰米编写过一些诊断软件,他决定等拿到密码之后,将那些软件运行一两个看看。他们或许会告诉他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他猜想麻烦来自系统文件夹里的程序错误,也许是图像加速器出了问题。他会首先检查它。 可是有那么一瞬间,杰米·特纳脑海里闪过一个荒唐年头:那些模糊的字母和字母键缓慢的反应完全不是操作系统的毛病,而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死去的印第安人鬼魂在捣蛋作怪。这个鬼魂漂浮在杰米和他的计算机之间,对杰米的存在恼羞成怒,于是用冷冰冰的幽灵手指键入一条绝望的求救信息。 第五章 在菲特屏幕的左上角,有一个小小的对话框,内容是: 隐秘门——搜寻状态 目标:Jamie(杰米) 连网:是1 操作系统:MS-D06/indows(微软/视窗) 抗病毒软件:无 屏幕上,菲特此刻所看到的内容与几英里外圣·弗朗西斯中学里杰米·特纳在他机子上正在看的东西丝毫不差。 自一个月前他第一次人侵这个男孩的电脑,菲特就对他游戏中的这一角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菲特花了许多时间浏览杰米的资料文档,了解掌握了他的大量情况,就像他了解如今已不在人世的列拉·吉伯森一样。 举几个例子: 杰米讨厌体育和历史,热爱数学和自然学科。他如饥似渴地读书。而且还是个MUD①迷——他把大量时间用在网上虚拟环境实时游戏的聊天室里,擅长角色扮演游戏以及创立和维持实时游戏王国里流行的虚幻社会。 ①虚拟环境实时游戏(也译“多人角色扮演游戏”)。因为其英文缩略语MD与“泥巴”(mud)拼写相同,也被戏称为“玩泥巴”。 杰米还是一位天才并善于创新的程序设计员——属于自学成才的那一类型。他设计了自己的网站,在“网站娱乐剧在线”竟赛中荣获二等奖。他还提出设计一种新型电脑游戏的创意,菲特对此十分感兴趣,它显然有很高的潜在商业价值。 这个男孩最大的恐惧——这令他回想起列拉·吉伯森的多疑症——是失去视力。他曾经从网上配镜师那里订购了一副特制的防碎眼镜。 家庭成员里他最常发邮件沟通联系的人是他的哥哥马克。两兄弟的父母富有却忙碌,往往等到杰米给他们发了五六个邮件后才回上一个。 从掌握的情况看,菲特得出结论:杰米·特纳才华横溢,想像力丰富,但性格敏感脆弱。 另外这孩子还属于将来某一天会超过他的那类黑客。 菲特——如同许多了不起的电脑高手一样——头脑中不乏神秘主义的成分。就像机械唯物论者,心怀赤诚之心,全心全意接受上帝存在的理念;又像固执的政客,虔诚地坚持共济会神秘主义的思想。 菲特认为,计算机有一种难以言传的超自然特性,只有目光短浅的人才对此加以否认。 因此菲特会迷信也就在意料之中。过去几星期来,随着他使用“隐秘门”漫游在杰米·特纳的计算机里,他渐渐开始认定一件事:以这个男孩的技术,他召最终会取代菲特,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创新软件挂编写员。这就是他要阻止小杰米·t·特纳,不让他在计场算机世界里继续求索探险的原因。菲特计划用一种绝对有效的方法阻止他。 此刻他滚动浏览了更多一些文件。这些材料提供了男孩所在学校——圣·弗朗西斯中学的详细信息,是肖恩用电子邮件方式给他寄来的。 这所寄宿学校名闻遐迩,享有很高的学术地位。 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它在技术方面给菲特提出巨大挑战。要是除掉游戏中的人物对他不存在困难——没有风险,这个游戏便毫无意义。圣·弗朗西斯中学却不同,可谓障碍重重。它的保安措施非常严密,这是缘由几年前学校曾发生过一桩凶手闯进学校作案,造成一名学生被杀、一名教师重伤的事件。校长威廉·波瑟发誓永远不会让此类事件再度发生。为了让学生家长放心,他对整个学校重新整修,将其变为一个安全堡垒。所有的学生宿舍夜间均上锁,底层楼安了双重大门,所有窗户和大门均安装了报警装置,必须有密码才能进出这座四周被布满锋利铁丝网的高墙包围得严严实实的校园。 简而言之,闯人这个学校,对菲特来说正符合他心中期盼的那种挑战。它比对付列拉·吉伯森这个角色提升了一个档次——转向游戏中一个更高、更难的级别。他可以…… 菲特瞥了屏幕一眼。哦,不,别再来这个。杰米的计算机——他的也一样——又崩溃了。刚刚十分钟前才发生过。一定是那个隐藏在“隐秘门”软件中的程序错误在作怪。有时他的机子和被侵犯的计算机会莫名其妙地停止工作,于是双方都得重新启动——重新开始——重新上网。对菲特来说,却是一个重大瑕疵。软件必须设计得毫无瑕疵,必须设计得精美无瑕。他和肖恩几个月来一直试图修补这一隐藏缺陷,但至今尚未解决。 片刻后,他和他的少年朋友重新回到网上,菲特再次浏览男孩的机子。 菲特的显示器上出现一个小窗口,“隐秘门”程序问: 目标对象收到“马克这人”的一条短信息。要监控吗? 一定是杰米的哥哥马克。菲特按下“是”键,眼前屏幕立刻出现哥俩的对话: 马克这人:发发短信如何? 杰米tt:得去踢棒棒糖我是指足球①。 马克这人:还在为今晚在网上忙吗? 杰米tt:当然。桑塔那乐队高于一切!!!!! 马克这人:真希望美妙的时刻尽快来到!6点30分我在北门街对面等你。准备好来一番摇滚了吗? 菲特心想,当然,我们俩都已准备停当。 怀亚特·吉勒特在门口停下脚步,恍惚间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他环顾着加利福尼亚州警署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所在地,它设在离州警署的圣何塞总部几英里远的一座平房式旧楼里。“这是一个恐龙圈机房。” “它可是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安迪·安德森说。随后也不管毕肖普和谢尔登根本不想知道其由来的表情,向两个人解释起来。在电脑发展初期,由IBM和控制数据公司生产的主机等巨型电脑就放在像这座房子一样的特殊场所,它们被称为“恐龙圈机房”。 这些机房的特点是:地板架高,底下是被称为“蟒蛇”的众多电缆,因为它们形状与蛇十分相像(而且它们有时会猛地伸直,弄伤技术人员)。另外还有许多空调导管,纵横交错,爬满房间——为防止这些巨型计算机过热起火,冷却系统必不可少。 计算机犯罪调查组位于圣何塞市西桑卡罗斯大街旁一个租金很低的商业区里,靠近圣塔克莱拉城。去那里得经过好些汽车经销商的店面——提供优惠条件!可讲西班牙语——还要穿越好几条铁路。这座大而无当的单层楼房显然需要重新油漆和整修,它与一英里之外的苹果计算机总部形成鲜明对照。瞧人家那个气派!崭新前卫的大楼垂挂着一幅公司创始人之一史蒂夫·沃孜尼克的肖像,高达十二米多。而加州警署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惟一一件艺术品是立在大门外的一台破旧不堪、锈迹斑斑的百事可乐饮料机。 在这座大房子里,有许多暗乎乎的走廊和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警察们只用了整座房子的一小块地方——中央工作区,这里集中着十来个小隔间。里面有八台太阳微系统公司生产的工作站电脑,几台IMB电脑和苹果电脑,还有十多台便携式电脑。到处是电缆,一些用线管固定在地板上,一些则悬在半空,好似丛林中的藤蔓一般。 “租用这些过时的数据处理设备花不了几个钱,”安德森对吉勒特说着,一边笑出声来,“加州警署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终于得到承认,成为州警署的一个合法部门,但给我们配备的尽是过时二十年的老古董。” “瞧,这里有个快速关闭开关。”吉勒特对墙上一个红色开关点点头。一块满是尘土的标志上写着“紧急情况时启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是什么东西?”鲍伯·谢尔登问道。 安德森解释道:旧时的主机往往温度很高,如果冷却系统出故障,计算机会在几秒钟之内过热着火。由于计算机的材料都是合成树脂、塑料和橡胶,一旦着火,没等被火烧死,单是那些释放出来的有毒氣体就先把人熏死了。因此所有的恐龙圈机房都配有快速关闭开关——这个名称是从核反应堆的紧急关闭开关借用的。一旦失火,首先猛击快速关闭开关,关闭计算机,然后唤来消防队,往机子上倒卤代烷气灭火。 安迪·安德森将吉勒特、毕肖普和谢尔登一一介绍给调查组的成员认识。首先是琳达·桑切兹,一位身材矮小粗壮、皮肤黝黑粗糙的中年拉美妇女。她是组里的“扣搜整”警官——扣留、搜索、整理,她解释道。她负责扣留凶犯电脑,搜索其中的陷阱,拷下文件,再将硬件和软件整理成犯罪证据。她还是数字化证据复原专家,十分善于“挖掘”硬盘内容——搜寻隐藏起来或清除掉的数据资料(因此,这种警官又被称为计算机考古学家)。“我是组里的警犬。”她对吉勒特说。 “有什么消息吗,琳达?” “还没有,头儿。我那个女儿呵,真是天下最懒惰的姑娘。” 安德森告诉吉勒特:“琳达就要当外婆了。” “已经推迟了一周。全家都要疯了。” “这位是我的副手,史蒂芬·米勒中士。” 米勒比安德森年长,接近五十岁。浓密的头发开始发白。他肩膀倾斜,行动笨拙,人长得像梨子形状,看上去谨小慎微。从他的年龄看,吉勒特猜想他是第二代计算机程序设计员——70年代初期计算机世界的创新一代。 第三位是托尼·莫特,一个性情开朗的三十岁小伙子。他留着长长的金黄色直发,脖子上一条闪闪发亮的绿色带子系着一副晃个不停的欧克利牌太阳镜。在他的小隔间里到处是他和一位亚洲美女的合影。两人一起玩滑雪板,一起骑车登山。桌上放着一顶骑车用的防撞头盔,角落里还扔着一双玩滑雪板时穿的靴子。他可以代表最新一代的黑客:热爱运动,敢于冒险,不论是在家中键盘上编写程序脚本还是参加飞扬起落、惊险刺激的U型滑雪板项目竞赛都一样奋力拼搏。吉勒特还注意到在所有调查组成员当中,莫特屁股上佩带的手枪最大——那是一把怪亮的银白色自动手枪。 加州警署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本来还有一个接待员,不过她最近生病没来上班。在整个警署当中,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地位较低(周围警察同事称它为“网络高手小队”),总部不会花钱临时另请一个人替代。因此,组员们只好自己接电话,自己查看邮件,自己弄文字材料。可以理解,对此谁也不太乐意。 随后吉勒特的目光落到墙上几块可擦拭的白色书写板上,它们显然是用来记录线索的。其中一块上有张照片,用透明胶带固定着。他看不清照片拍的是什么,便走上前去,眼前所见令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惊愕地停下脚步。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子,身穿红橙相间的裙子,上半身裸露着,挥身是血,面色苍白,躺在一块草坪上,已经死去。吉勒特玩过许多计算机游戏——如《真人快打》、《毁灭战士》和《古墓丽影》等。尽管这些游戏令人毛骨谏然,但与眼前这个静止无声却恐怖至极、面对一个活生生的受害者实施的暴力场面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 安迪·安德森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个挂钟与计算机中心不太协调,并非数码设计,而是一种上面有长短针的模拟型号——而且很旧了,布满灰尘。此刻钟上所指时间是上午10点。安德森说:“我们得立刻着手调查这件案子……我们计划兵分两路。毕肖普和谢尔登两位警探准备将此案作为凶杀案正式立案调查。计算机犯罪调查组则负责收集计算机犯罪证据——吉勒特将协助我们进行这项工作。”他看了一眼桌上的传真,又说:“另外,西雅图那边会派一个顾问过来,她名叫帕特丽夏·诺兰,是一位因特网和网络系统专家。她马上就到。” “是警察吗?” “不,是平民。” 米勒插了一句:“我们一直使用商业公司安全部门的人员。科技发展日新月异,我们无法跟上所有的最新动态。罪犯总是比我们领先一步。因此只要可能,我们总是设法请一些私营公司的咨询人员协助工作。” 托尼·莫特说:“他们通常也很乐意提供协助。如今,在履历表里写人协助警方抓捕黑客的经历已经成为一种真正的时尚。” 安德森问琳达·桑切兹:“那个名叫吉伯森的女子的计算机在哪里?” “在分析实验室里,头儿。”中央大厅外面蛛网一般分布着许多黑洞洞的走廊,琳达朝其中一条领首示意。“负责犯罪现场的两位电子技术人员正在取它上面的指纹印——想看看罪犯是否曾经闯人她家并留下一些有用的潜指印。应该再过十分钟就可以结束了。” 莫特递给弗兰克·毕肖普一个信封。“这是给你的,几分钟前刚到。是案发现场初步调查报告。” 毕肖普用手指背拂了一下纹丝不乱的头发。吉勒特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他喷了很多定型水的头发下面梳子的齿印。毕肖普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没说什么,转身把薄薄一沓文件递给谢尔登,把衣服往裤腰里又塞了塞,然后靠在墙上。 身材粗壮的谢尔登打开文件夹,看了一会儿,抬起头。“目击者报告说,罪犯是一个白人男性,中等身材,中等个头,穿着白色裤子,浅蓝色衬衫,系着一条上面有卡通图片的领带。二十八九或三十出头的年纪。据餐馆服务生说,他看上去和所有到那里去的电脑高手没有两样。”谢尔登说着走到白色书写板前,记下这些线索。随后又继续说道:“他的公司标识牌上写着‘施乐公司帕罗阿图研究中心’的字样,但我们肯定这是假的。没有任何可靠线索证明那里有谁值得怀疑。他留着山羊胡子。金黄色头发。另外在死者身上还发现了一些磨损的蓝色斜纹棉布纤维,与她身上穿的和家里橱柜里的衣服都不吻合。也许是罪犯留下的。凶器很可能是一把带锯齿刀尖的卡巴①军用刀。” 托尼·莫特问:“你怎么知道的?” “死者伤口形状与这类凶器吻合。”谢尔登继续看调查报告。“死者在别处被害,之后扔到公路边。” 莫特打断他。“他们怎么知道?” 谢尔登稍稍皱了皱眉头,显然不希望扯开话题。“现场未发现大量血迹。”莫特会意地点点头,金黄色的长发随之舞动,似乎在记录下这条信息以备后用。 谢尔登回到原先话题:“抛尸现场附近没有人看到什么……”他用尖酸刻薄的目光扫了众人一眼。“这些人一贯如此……现在,我们得设法查到凶手的车子——他和列拉走出餐馆后有人见到他们一起往后停车场走,但谁也没见到他的车子。负责犯罪现场调查的人还算幸运;餐馆服务生记得罪犯曾用餐巾包裹啤酒瓶,我们一位现场勘查专家在垃圾桶里找到它们。但瓶子和餐巾并未留下指纹。化验人员倒是在瓶嘴上揭下一块像胶布一样的东西,是什么一时还看不出来,只知道那东西无毒。可它跟化验室资料库里所有的东西都对不上号。” 弗兰克·毕肖普终于开了口:“去戏剧服装商店看看。” “戏剧服装?”安德森反问。 毕肖普应道:“也许他需要乔装打扮一番才能使自己看起来像他要冒充的威尔·伦道夫这个人。有可能是粘假胡须的胶水。” 吉勒特同意这个观点。“出色的伪社会角色为了骗人,总要乔装打扮一番。我有些朋友甚至还缝制过全套的太平洋电话公司线务员制服。” “太好了。”托尼·莫特对毕肖普说,他的继续教育档案又增添了一些资料。 安德森点点头,对这一建议表示赞同。谢尔登给在圣何塞市的凶杀案调查总部打去电话,让他们派一些州警分头去查查看那块胶到底是不是演戏用的胶水。 弗兰克·毕肖普脱去皱巴巴的外衣,小心地在椅背上挂好。然后双手交叉,盯着照片和书写板。他的衬衫又从裤腰里滑出来,鼓在胸前,脚上穿的是一双尖头靴子。吉勒特在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上学时,曾经和朋友们在聚会时租借过一部裸体色情電影——五六十年代拍的专供男孩子看的色情電影。其中一个演员的打扮就跟毕肖普一模一样。 毕肖普从谢尔登手里拿过犯罪现场调查报告,翻看起来,随后抬起头。“餐馆服务生说,被害者喝的是马提尼酒,凶手则是低度啤酒。凶手付的账。只要能弄到账单,就可能取到指纹。” “你准备怎么弄到账单?”这回发问的是大块头的史蒂芬·米勒。“那个餐馆服务生恐怕昨晚就已经把它扔掉了——和成千张其他账单一起。” 毕肖普朝吉勒特点点头。“我们得找些警察照他说的做——钻进垃圾箱。”他转向谢尔登,“让他们到餐馆垃圾箱去寻找一张一杯马提尼和一杯低度啤酒的收据,上面打的时间差不多是晚上7点30分。” “那要花许多时间。”米勒说。但毕肖普没理他,而是朝谢尔登点点头。谢尔登拨通电话,执行他的建议。 吉勒特这才意识到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身旁。他望望大家,个个都是衣着整洁,头发清爽,指甲干干净净。他向安德森请求道:“这么说还要几分钟计算机才能拿过来……不知你们这里有没有浴室?” 安德森用力拽了拽穿过耳环孔眼的耳垂,哈哈大笑。“我正不知该怎么提起这件事呢。”他朝莫特说:“带他到员工更衣室去。注意看紧他。” 年轻警员点点头,领着吉勒特沿走廊走去。一路上他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话题首先是Linux操作系统。它从著名的Unix系统变化而来,如今已有许多人开始用它来取代视窗操作系统。他热情洋溢地说着,这方面的知识懂得很多。 接着他告诉吉勒特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是刚成立不久的机构。前后算起来还不到一年。莫特解释说,这个“网络高手小队”无疑还需要再增加六个全职警察,但预算不许可。案件多得令他们应接不暇——从侵人电脑系统到网络跟踪,到儿童色情,到侵犯软件版权——工作任务越来越重,呈逐月上升的趋势。 “那你干吗要加入?”吉勒特问。“我是说计算机犯罪调查组。” “想寻找一点刺激。我是说,我喜欢计算机,自以为在这方面也有些才能,可是想方设法仔细搜索软件代码,寻找侵权证据和我原先料想的完全是两码事。知道吗,我原以为这工作会很刺激。” “琳达·桑切兹怎么样?”吉勒特问,“她也是个电脑高手吗?” “不能算是。她非常聪明,但并非生来就喜欢计算机。她来自萨利纳斯,就是那个被称为‘葛苍城’的西部城市。从事社会福利工作,又决定上警校当警察。她的搭档几年前在墨西哥的蒙特雷市被人残酷枪杀。琳达有两个孩子——一个就是马上要当妈妈的这个,另外还有个女儿在读高中;丈夫是美国移民局的特工,老不着家。于是她决定过一种相对平静的生活。” “与你正好相反。” 莫特笑出声来。“我想是吧。” 吉勒特冲完澡,刮去胡子,擦干身子后,莫特给他拿了一套自己锻炼时穿的衣服放在凳子上。这套运动服上身是t恤衫,下身是黑色宽松长运动裤,外加一件保暖风衣。莫特比吉勒特矮,但身材差不多。 “谢谢。”吉勒特穿上衣服。这个澡洗去了他瘦瘦的身躯上一层特别的脏东西:监狱的残留气味,令他顿时感到神清气爽。 回到主大厅的途中,他们经过一间小厨房。里面有一个咖啡壶、一台冰箱和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碟硬面包圈。吉勒特停下脚步,面带饥色地望着食物。随后他望望一排柜子。 他问莫特:“我想你们这里应该没有蛋塔。” “蛋塔?没有。可以吃点硬面包圈。” 吉勒特走到桌旁,倒了一杯咖啡。拿起一块提子面包圈。 “不是这个。”莫特说。他从吉勒特手里抓过面包圈,扔到地上。它居然像球一样弹起来。 吉勒特纳闷地皱起眉头。 “这些是琳达带进来的。开开玩笑。”见吉勒特疑惑不解地盯着他,莫特加上一句,“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没有一点概念。”在监狱里,可不是按几月几号来计算日子。 “今天是愚人节。”莫特说,“这些是塑料面包圈。琳达和我今天一早就把它们放在这里,等着安迪来吃——说是这么说,不过我们尚未得逞。我想他正在节食吧。”他打开柜子,拿出一包新鲜的硬面包圈。“吃吧。” 吉勒特一下就吃完一个。莫特说:“继续吃,再来一个。” 他又吃了一个,一边大口喝着咖啡将它送下。不知有多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莫特从冰箱里倒了一杯胡萝卜汁,两人一同回到调查组的主大厅。 吉勒特环顾着恐龙圈机房,望着几个角落里堆放的成百上千根没有连接的蟒蛇一样的电缆,以及空调通气口,头脑开始翻腾起来。他突然想到什么。 “4月1日愚人节……这么说凶杀案发生在3月31号?” “不错。”安德森证实道。“这很重要吗?” 吉勒特不肯定地说:“也许是巧合。” “请说。” “是这样,3月31日在计算机历史上算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毕肖普问:“为什么?” 这时门口处传来一个沙哑的女性声音。“那不是第一台通用机正式交付使用的日子吗?” 第六章 众人转过头去,眼前是一位三十四五岁的女子,黑头发,黑皮肤,臀部肥大,穿一身极不合体的灰色套裙,脚登一双样子粗笨的黑色皮鞋。 安德森问:“是帕特丽夏吗?” 她点点头,走进房间,同他握手。 “她就是帕特丽夏·诺兰,我刚才跟你提起的安全顾问。她在地平线在线公司的安全部门工作。” 地平线在线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商业网络服务供应商,比美国在线网络公司更大。由于注册用户达到好几千万,每一个注册号又都可以供其朋友或家人的多达八个用户名使用,因此在任何时候都可能有一大部分世界人口通过地平线在线系统浏览股票牌价,在聊天室里胡说八道,阅读好莱坞的小道消息,买商品,查天气,阅读或发送邮件以及下载性描写比较隐晦的黄色作品。 诺兰目不转睛地盯着吉勒特的脸好一会儿。随后目光转向他的棕搁树文身,之后再转向他对着空中做强迫性敲击动作的手指。 安德森解释道:“‘地平线’一听说被害者是他们的一个客户,就打电话来主动提出派人协助我们。” 安德森把她介绍给大家认识。这会儿轮到吉勒特好好打量她了。新潮时尚的名牌墨镜很可能是一时冲动买下的,它并不能使她男性化的、平平常常的脸好看几分。倒是墨镜后面那双绿眼睛格外惹人注目,显得十分尖锐、灵敏——吉勒特看出来她对自己置身于一个过时的恐龙圈机房也感到有趣。诺兰面团似的脸上皮肤松弛,被厚厚的妆遮盖着。这种浓妆艳抹的样子要是放在20世纪70年代可能是种时髦。她的一头深褐色头发非常浓密,很不驯服,常常要飘到脸上来。 握过手介绍完后,她立刻又转向吉勒特。她用手指缠绕着头发,也不管有谁听到,只管直言不讳地开口道:“听说我在‘地平线’工作,你脸上那副表情被我看到了。” 如同对所有的大型商业网络服务供应商——美国在线、CompuServe、神奇网络服务公司及其他公司——一样,真正的黑客也不把地平线在线放在眼里。计算机高手们往往使用远程登录软件直接从他们自己的电脑跳到别人的电脑,利用专门为星际旅行量身订做的网络浏览器漫游在蓝色虚拟空间。他们才不屑于使用像地平线这样头脑简单、效率又低的网络供应商。这种供应商是专门为家庭娱乐服务的。 地平线在线的用户通常被称为“地线老古板”或“地线输家”。或者还可以套用对吉勒特目前住址的叫法,简称其为“地线”。 诺兰继续对着吉勒特:“既然如此,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在马萨诸塞州理工学院读的本科,普林斯顿大学读的硕士和博士——都是学的计算机科学。” “人工智能专业吗?”吉勒特问,“在新泽西州?” 普林斯顿大学的人工智能实验室是美国最好的实验室之一。诺兰点点头。“不错。而且我自己也有过侵入别人计算机的经验。” 吉勒特觉得很有趣,她居然是在向他,这群人当中的重罪犯,而不是向警察,极力为自己辩解。他在她声音里听出一丝尖刻,而且感觉这段话听起来似乎经过反复练习。他猜想这可能因为她是个女性;平等就业机会委员会无权制止社会上对那些试图进人蓝色虚拟空间创一番事业的女性所抱的无情偏见。她们不仅在聊天室和电子公告栏外遭人骚扰,还常常公然受到侮辱甚至威胁。想进行计算机编程的中学女生必须比男生聪明,而且还要比他们顽强十倍。 “你刚才说通用机什么?”托尼·莫特问。 诺兰详细解释道:“1951年3月31日,第一台通用机正式交付给人口普查局,用来进行常规操作。” “那是什么?”鲍伯·谢尔登问道。 “它是通用自动计算机的简称。” 吉勒特说:“缩略语在计算机界非常流行。” 诺兰说:“就我们所知,通用机是首批当代主机电脑之一。它需要一个和这个房间一般大小的房间来放置。当然,如今时代不同了,人们只需买台手提电脑,而且速度快得多,能做的事也多上百倍。” 安德森沉思道:“这个日子?你们认为是巧合吗?” 诺兰耸耸肩:“我不知道。” “也许罪犯是在进行一种主题谋杀。”莫特提出自己的看法,“我的意思是,选择一个计算机史上的里程碑日子,在硅谷中心完成一项无动机谋杀。” “让我们顺着这个思路查查。”安德森说,“看最近在其他高科技地区是否有和这个案子类似的尚未破获的案件。试试西雅图和波特兰——这两个城市都有硅林。在芝加哥还有硅原。位于波士顿城外的128号公路。” “还有德克萨斯州的奥斯丁。”米勒也提了一句。 “很好。再加上哥伦比亚地区附近的杜勒斯付费公路高科技走廊。从那里开始,看看能找到些什么。把这个要求传给VICAP。” 托尼·莫特键人一些信息,几分钟后,收到了回复。他看了一会儿屏幕后说:“波特兰有些线索。今年2月15日和17日。两宗谋杀案至今未破。两个案子都在同一个月,和这里十分相似——两个被害者均被刺死,致命伤都在胸口。凶手被认定是一白人男性,近三十岁年纪。凶手与死者似乎并不相识,作案动机也不是抢劫或者强奸。死者之一是相当有钱的公司总裁——男性,另一人是专业女子运动员。” “是2月15日吗?”吉勒特问道。 帕特丽夏·诺兰看着他。“电算机?” “对,”黑客答道,接着他解释说,“电算机和通用机类似,只是比它更早。40年代就联网了。它的交付使用日是2月15日。” “那个缩略语代表什么?” 吉勒特回答:“电子数字积分计算机。”如同所有的黑客一样,他对计算机历史也十分着迷。 “见鬼,”谢尔登咕哝道,“我们对付的是一个模式凶手,太棒了。” 这时从VICAP又传过来一条讯息。吉勒特扫视着屏幕,了解到这些字母代表的是Violent Crimi-nal Apprehension Program(司法部暴力罪犯羁押计划组)。 看来警察也和黑客一样喜欢使用缩略语。 “伙计们,又来了一条。”莫特说,开始阅读屏幕上的文字。 “还有吗?”史蒂芬·米勒惊愕地问,手里茫然地整理着桌上将近半英尺高的磁盘和文件。 “差不多八个月以前,一名外交官和一名陆军上校——两人都带有贴身警卫——在弗吉尼亚州的赫尔登市被杀。就在杜勒斯付费公路高科技走廊……我正在索取完整的资料。” “弗吉尼亚谋杀案是什么时间?”安德森问。 “8月12日和13日。” 他把这个日期写在白色书写板上,挑起眉毛看着吉勒特。“有线索吗?” “IBM的第一台个人电脑问世,”黑客应道,“产品于8月12日推出。”诺兰颌首表示赞同。 “这么说他还真是个主题谋杀犯。”谢尔登说。 弗兰克·毕肖普加了一句:“这意味着他还会继续杀人。” 莫特面前的电脑终端机柔和地发出嘀的一声。莫特俯向前,屁股上硕大的自动手枪碰在椅子上,当哪作响。他皱起眉头。“出了点麻烦。” 只见屏幕上出现一行字: 无法下载文件 底下是很长一段说明。 安德森读完后,摇摇头。“暴力罪犯羁押计划组保存的有关波特兰和弗吉尼亚凶杀案的文件已经遗失。系统管理员的说明上说,它们是在数据保存时出的一次不幸事故中损坏的。” “不幸的事故。”诺兰嘟味道,与吉勒特交换了一个眼光。 琳达·桑切兹睁大眼睛说:“你们不会以为……我是说,他不可能攻击暴力罪犯羁押计划组。从来没有谁这么干过。” 安德森对莫特说:“试试其他州的资料库:俄勒冈和弗吉尼亚州警署案件档案馆。” 片刻后莫特抬起头。“没有这些案子的任何记录。它们消失了。” 莫特和米勒疑惑不定地对视了一眼。“这个案子变得有点恐怖了。”莫特说。 安德森沉思了一下。“可他的动机是什么呢?” “他是一个该死的黑客,”谢尔登嘟味道,“这就是他的动机。” “他不是黑客。”吉勒特反驳道。 “那他是什么?” 吉勒特没有兴趣教育这个难缠的警察。他扫了安德森一眼,安德森解释道:“‘黑客’是一个褒义词。它用来指善于创新的程序设计员。就像在‘黑客编程’这个说法中表达的。一名真正的黑客闯人别人的机子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能够办到,为了看看里面究竟有些什么东西——仅仅出于好奇。黑客道德是只看不碰。相反,闯入别人的机子偷盗窃取的人被称为‘骇客’,也就是‘计算机盗贼’,就像人们说‘撬窃保险箱的盗贼’一样。” “这个人还不止是骇客。”吉勒特说,“骇客只是偷窃盗取资料,他们不会伤害别人。要是我,我会把这个人叫做‘害客’,杀人害命的盗贼。” “骇客,害客,”谢尔登咕哦道,“读起来都差不多。到底有什么根本不同?” “太不同了。”吉勒特说,“同样发f的音,freak只是指一般的瞎胡闹,而把f写成ph,变为phreak,便是指通过网络闯入电话公司的电脑系统盗打电话。同样,fishing意为一般搜索,而phishing一一一f写成ph——便指在网上搜寻他人信息。ares(物品)如果以z结尾而不是s,指的就不是家用物品,而是偷窃的商业性软件。说到计算机黑客,区别全在拼写。” 谢尔登耸耸肩膀,依然对这种区别不以为然。 这时,加利福尼亚州警署法医处的身份鉴别专家回到调查组的办公大厅,身后拖着饱受磨损的箱子。其中一个看着一张纸说:“我们取了十八块潜指印,十二块明指印。”他用头指指肩上背的便携式电脑。“经过扫描,我们发现这些指印似乎全是被害者和她男友的。另外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键盘上有手套印迹。” “这样看来,”安德森说,“罪犯是从远距离进人她的电脑系统。软进入——和我们原先料想的一样。”他向专家们表示感谢后目送他们离去。 琳达·桑切兹——这会儿一副干练精明的模样,完全不像一个就要当外婆的人——对吉勒特说:“我已经拿到并记下她电脑里的所有内容。”她递给他一个软盘。“这是启动盘。” 这个磁盘里包含了足以“启动”或打开嫌疑犯计算机的操作系统。警察通常利用启动盘,而不是靠硬驱动器来打开电脑,为的是防止万一计算机主——或者是这个案件中的凶手——在硬驱动器上安装了某个陷阱软件,导致数据毁坏。 “这些道理你应该也都清楚,但我还是要强调一下,千万不要把死者的电脑和磁盘与塑料袋、塑料盒或塑料夹放在一起——那样会产生静电干扰,去掉数据资料。这和扬声器的道理一样。它们里面都带磁。另外不要把磁盘放在铁架子上——那样有可能被磁化。在实验室里能找到无磁工具。我想你知道怎么操作吧。” “知道。” 她说:“祝你一切顺利。实验室在那条走廊。” 吉勒特手里拿着启动盘往外走去。 鲍伯·谢尔登紧随其后。 黑客转过身。“我真的不希望有人监视我。” 尤其是你,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没事的。”安德森朝谢尔登说,“那里仅有的出口设有报警装置,何况他还戴着珠宝。”他朝吉勒特脚上程亮的金属信号传输脚镯点点头。“他跑不到哪里去的。” 谢尔登不太高兴,但还是默默服从了。不过,吉勒特注意到,他没有回办公大厅,而是靠在实验室附近的走廊墙上,双手交叉,那副模样仿佛是夜总会雇用的专门驱逐捣乱分子的打手,板着面孔,态度恶劣。 哪怕你只是有什么表情让我看不顺眼,我都会把你往死里揍…… 在分析实验室里,吉勒特向列拉·吉伯森的电脑走去。这是一台普普通通、大众型的IBM兼容机。 他没有马上去动列拉的机子,而是先坐到一台工作站电脑前,开始编写一个凑合应急软件——一种随便编写的解决临时实际问题的软件程序。五分钟后,他完成了源代码的写作并把该程序起名为“侦探”(detective),然后编辑,再拷贝到桑切兹给他的启动盘上。他把磁盘插人列拉?吉伯森电脑的软驱动器。打开电源开关,驱动器随之响起熟悉的启动声,令他顿感心旷神怡。 怀亚特·吉勒特粗壮的手指迫不及待地滑到凉爽的塑料字母键上。他把指尖在F和J键上两个小小的定位点位置摆好,多年不断的敲击已使他指尖长出厚厚的老茧。启动盘绕过机子的indows操作系统,直接进入更加简洁的MS-DOS系统——即著名的微软磁盘操作系统,正是有了它做基础,才有了更为方便用户的indows系统。屏幕上立刻闪出一个白色C:。 他盯着催眠似的不断跳动的光标,心脏急剧跳动。 之后,他两眼没有离开屏幕,在键盘上敲了一个键。是d键——detective. exe命令行上的第一个字母,该指令将使其成为可执行程序。 在蓝色虚拟空间里,时间和我们在现实世界中所了解的大为不同。在吉勒特敲人那个键后的千分之一秒后,便发生了以下活动: 通过d键下面电路板的电流发生了极其细微的改变。 键盘处理器注意到电流的这一变化,便向计算机本身传输了一个中断信号,计算机立即将其正在进行的诸多任务暂时送往一个叫做栈式存贮器的地方存储起来,然后开辟一条特别通道供来自键盘的代码通行。 代表字母d的代码由键盘处理器指引,沿着这条高速公路进人计算机的基础输人一输出系统——简称BIOS系统,它会检查怀亚特·吉勒特在敲击d字母的同时,是否按下了S键,CONtROL键或者ALtERNAtE键。 确定他没有按这些键后,BIOS系统会把这个字母小写形式的键盘代码译成另一种代码,即美国信息交换标准代码,然后送人该计算机的图像适配器。 图像适配器再把代码转换为数字信号,转发给显示器背后的电子枪。 随后电子枪冲着显示器的化学涂层打出一束能量。于是白色的字母d便奇迹般地在黑色显示器上生成出来。 所有这一切发生在千分之一秒内。 在那一秒剩下的时间里,吉勒特敲完了指令的剩余字母,e-t-e-e-t-i-v-e. e-x-e,然后用右手的小拇指敲人“确认”键。 显示器上出现了更多文字和图像,很快,就像外科医生小心剥离一个棘手肿瘤的蔓生物一样,吉勒特开始小心翼翼地探查列拉·吉伯森的电脑——这个女人身上惟有这件东西在残暴的攻击中幸免于难,只剩下它还有温热,还至少保留着一些记忆,帮助人们了解她是谁,在短促的一生中都做了些什么。 第七章 瞧他垂头弯腰的走路样子,真是个活脱脱的黑客,安德森望着从分析实验室走回来的吉勒特,心中不由得感叹。 在天底下所有的职业当中,从事电脑行业者的仪态最难看。 此时是将近上午11点。这个黑客查看列拉·吉伯森的计算机只用了三十分钟。 鲍伯·谢尔登尾随吉勒特回到办公大厅,只听他用冷冰冰的口气问道:“那么,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这种诘问显然令吉勒特非常气恼。一旁的安德森不禁再次心生疑惑: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谢尔登对这个年轻人如此颐指气使,有意跟他过不去——尤其这名黑客是来帮助他们破案的,而这个案子又是这位警探自告奋勇主动参战的。 吉勒特没有理会脸上布满青春痘疤痕的警察,径直在一张转椅上坐下,打开笔记本。说话时,他面朝着安德森。“是有些非同寻常。凶手确实在她的电脑里。他掌握了超级用户权而且……” “简单点说。”谢尔登小声抱怨。“掌握了什么?” 吉勒特解释道:“如果有谁成为超级用户,便意味着他完全掌控了计算机网络及所有联网的计算机。” 安德森补充了一句:“成为超级用户后,便可以重写程序,删除文件,随意添加或去除特许用户,并假扮他人登记上网。” 吉勒特继续道:“但我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我找到的惟一反常之处是一些乱码文件——我以为是加密的病毒,不料却只是一堆莫名其妙的文字。到底她电脑里的什么软件使他得以进人,这方面一点线索也没有。” 他瞥了毕肖普一眼,解释说:“瞧,我可以在你的电脑里安装某种病毒,使我成为控制你电脑的超级用户,随时随地无需密码便可自由进人你的电脑。这些病毒被称为‘后门’病毒——如同通过后门偷窥他人隐私。不过,为了让这些病毒发挥作用,我得设法确实把软件安装进你的电脑,并将它激活。比如,我可以通过邮件附件的方式把它寄给你,在你对附件内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打开它时,即同时激活病毒。我还可以闯入你家,把它安装进你的电脑,然后我自己去激活它。可是毫无迹象表明他这么做过。不,他一定是通过其他办法控制她的电脑及网络的。” 安德森注意到,这个黑客讲话很生动。他的两眼因全神贯注和兴致勃勃而显得神采飞扬,这副样子他曾经在许多年轻计算机高手身上见到——甚至包括那些在法庭接受审判的黑客。当他们激情澎湃地向法官和陪审团述说他们的英勇业绩时,实际上多多少少是在自证其罪。 “可你怎么知道他完全控制了她的电脑和网络?”桑切兹问。 “我编制了这个临时凑合软件。”他递给安德森一个软盘。 “它用来干什么?”帕特丽夏·诺兰问,她的职业好奇心被激发起来,安德森也一样。 “它名叫‘侦探’,用来寻找不在计算机里的东西。”他对不是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两个警察做着解释。“计算机在运转时,操作系统——比如indows会把程序的某些部分储存在整个硬驱上。那些文件在何时何地储存有其规律。”他指指磁盘说:“它让我看到那些被搬到硬驱动器上的部分程序,肯定有某人从其他地方进人了她的电脑,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谢尔登不得要领地摇着头。 倒是弗兰克·毕肖普问:“你是不是说,这就好比你回家时,虽然盗贼已经跑了,你还是知道家里来了盗贼,因为他把家具搬动过却没有照原样搬回去。” 吉勒特点点头。“一点不错。” 安迪·安德森——在某些方面他的电脑才能与吉勒特不相上下——掂了掂手中薄薄的磁盘,钦佩之感油然而生。当初考虑要找吉勒特来协助破案时,他曾读过一些吉勒特编写的程序脚本,那是检察官用来作为起诉他的证据。在仔细审阅了那些富有创见的源代码行线后,他当时心里就有过两个念头。首先就是如果有谁能够破解罪犯进人列拉·吉伯森电脑的秘密,那个人一定是怀亚特·吉勒特。 第二个念头纯粹是对年轻人高超技能产生的痛苦妒忌之心。纵观全世界,不知有多少万个软件程序编写员日复一日地从事简易、单调的编程任务——他们整天愉快地粗制滥造着市场急需,旨在提高日常事务处理效率的软件;此外还有同样多数量的所谓“程序设计小兔子”,这个词用来指那些仅仅为了好玩而编写软件的青少年,这些软件往往具有非凡创见,但制作粗糙,大多毫无用处。相比之下,仅有为数不多的程序设计员同时具备两方面的才能。他们既拥有丰富的想像力,能构想出“精致”的程序脚本,这个词是对软件的最高赞赏;同时又具有将其编写出来的技能。怀亚特·吉勒特就是这样一个善于创新的程序设计员。 安德森再次注意到弗兰克·毕肖普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显然心思又跑到别处去了。他不禁心想,是否该给总部打个电话,看能否换一个警探过来。让毕肖普去追捕马林凶杀案中抢银行的劫匪吧——倘若那个案子真的对他有那么重要,给我们派一个至少能专心工作的人。 他转向吉勒特。“这么说起码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通过一种未知的新软件或病毒进人她电脑系统的。” “基本上可以这么说。” “关于凶手还发现了什么别的吗?”莫特问。 “我知道的你们也都已经知道了——他受过Unix系统的专门训练。” Unix是一种计算机操作系统,和MS-DOS或indows系统一样,只不过它操纵的不是个人计算机,而是更有威力的大型计算机。 “等等,”安德森打断他,“你说我们已经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他犯的错误呵。” “什么错误?” 吉勒特皱皱眉头。“凶手进入她的计算机后,曾经敲了一些指令进人她的文件。可那些是Unix指令——他本不该犯这个错误的,因为他应该首先想到她的机子运行的是indows系统。你们一定已经在机子上看到这个错误了。” 安德森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史蒂芬·米勒,很显然,他是最先分析死者电脑的人。米勒不安地应道:“我是注意到有一些Unix行线。可我只想到是她打出来的。” “她是个平民。”吉勒特说,他使用了“平民”这个黑客术语,用来指一般电脑用户。“我怀疑她甚至听都没听说过Unix系统,更别提知道那些指令了。”在视窗和苹果操作系统下,人们只需点击某些图形或敲人普通英语单词作为指令;而Unix系统需要用户学会并掌握上百个复杂难懂的代码。 “对不起,我没有想到。”这位身材粗笨的警察辩解道。他似乎对吉勒特的批评不太高兴,显然在他看来,这只是鸡毛蒜皮小事一桩,没必要横加指责。 这么说,史蒂芬·米勒又犯了一个错误,安德森心想。自从史蒂芬·米勒不久前加人到调查组以来,老是犯错。70年代期间,米勒曾领导过一家很有希望的电脑软件制作开发公司。但他的产品总是比IBM公司、数字设备公司及微软公司的产品落后一步。最终他的公司只好破产倒闭。米勒抱怨说他常常比别人先行一步,开发出“下一个重大成果”——这是硅谷的流行语,意为能给电脑业带来革命的创新发明,可每回都被那些“大亨”给暗中破坏掉了。 公司垮掉之后,他离了婚,退出电脑界。过了几年后,他以自由编程员的身份重新浮出水面。之后米勒开始研究计算机安全问题,并最终申请加人加州警署。作为从事网络犯罪调查的警察,他并非安德森的首选,可是话说回来,符合条件的应聘者寥寥无几,计算机犯罪调查组可以选择的余地实在是微乎其微。(倘若能够在某一个传奇般的硅谷公司中赚多十倍的钱,有谁愿意选择一年只赚六万美元的工作,而且这个工作随时都有掉脑袋的危险?) 不仅如此,米勒还是组里工作时间最长的人——他没有再婚,似乎也没有多少个人生活,常常大家都下班了,他还在机房里长时间工作。他还把工作“带回家”,即带到一些当地大学的计算机系,那里的朋友会让他免费使用最新型的超级计算机运行调查组里的编程项目。 “那会对我们怎么样,”谢尔登问,“我是说他知道这个Unix玩意儿?” 安德森回答说:“那将对我们极为不利。使用视窗或苹果操作系统的黑客大多无关紧要。真正难对付的黑客通常使用Unix或数字设备公司的操作系统,还有VMS视频短信操作系统。” 吉勒特表示赞同,另外他补充道:“Unix还是因特网的操作系统。谁要想在网上攻击大型服务器和路由器都必须会操作Unix系统。” 这时毕肖普手机响了,他拿起接听。只见他看看四周,就近在一台工作站电脑前坐下,边听边飞快记着。安德森注意到,他坐的时候身子笔直,完全不像黑客那样低头垂肩。打完电话后,毕肖普说:“有了一些线索。我们一个警察从几个CI那里听到了一些情况。” 一会儿后,安德森才反应过来这两个字母代表的是什么。是confidential informants(秘密线人)。也就是告密者。 毕肖普用轻柔、不带情感的声音说:“有人看到一个名叫彼特·弗勒,大约二十五岁,来自贝克菲尔德的白人男子在这个地区出售槍支和卡巴军用刀。”书写板晃动了一下。“和凶器一模一样。一小时前有人看到他在帕罗阿图市的斯坦福校园附近。在280号州际公路往北四分之一英里佩奇米尔路旁的一个公园里。” “是黑客丘,头儿,”琳达·桑切兹说,“在密立根公园。” 安德森点点头。他很清楚那个地方,因此当吉勒特说他也知道时,他一点也不觉奇怪。那是靠近校园的一块荒草地,计算机系的学生、黑客以及专门从事硬件制作或销售的电脑专业人员常常在这里买卖非法获取的商业性软件,交流各种小道消息和抽烟。 “我认识那里的一些人。”安德森说,“这里完了之后我会去查查看。” 毕肖普又瞧了瞧笔记后开口道:“根据实验室的报告,酒瓶上的粘胶确实是演戏化装用胶。总部派了好几个人手从电话号码簿上查找相关商店。在附近地区总共只查到一家——山景城艾尔卡米诺雷尔商业大街奥丽戏剧用品公司。据营业员说,这种东西他们卖得很多,但具体销售情况没有记录。” “还有,”毕肖普继续说道,“罪犯的车子可能也会有线索。罪犯是从维斯塔餐馆把这个叫吉伯森的女子带走的,据餐馆街对面一幢办公大楼的保安说,被害者在餐馆的那段时间里,他曾注意到有辆新型浅色轿车停在公司的停车场上。他认为车里有人。假如真是这样,开车人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罪犯的车子。我们得向那个公司的所有员工询问调查。” 安德森对毕肖普说:“你打算在我去黑客丘的时候做这件事吗?” “对,长官。我是这么想的。”毕肖普又看了看他的笔记,然后朝吉勒特点点头,定型头发随之晃动。“几个案发现场技术人员在餐馆后面的垃圾筒里确实找到了啤酒和马提尼的收据。并且取到了一些指纹,正送去局里作AFIS检测。” 托尼·莫特注意到吉勒特好奇的神情。“是Au-tomated Fingerprint Identification System(自动指纹识别系统),”他向黑客解释道,“它会先搜索整个联邦政府系统,然后再一个州一个州地搜索。全国搞下来要花不少时间,但只要罪犯在过去8九年中曾因什么事被捕过。就有可能通过比对找到他。” 尽管莫特在计算机方面很有天赋,仍然十分着迷于他称之为“名副其实的警察工作”,成天缠着安德森要求调到凶杀组或重案组,去追捕“真正的罪犯”。毫无疑问,他是全国惟一一个随身携带足以拦截匪车的45式自动手枪的網絡警嚓。 毕肖普说:“他们会先从西海岸地区开始。从加利福尼亚、华盛顿、俄勒冈以及……” “不。”吉勒特说,“应该从东部到西部。先从新泽西、纽约、马萨诸塞州和北卡罗来纳州开始。然后是伊利诺斯州和威斯康辛州。再到德克萨斯州。加利福尼亚州放在最后。” “为什么?”毕肖普问。 “没看到他输入的Unix指令吗?是东海岸地区的版本。” 帕特丽夏·诺兰解释道,Unix系统有好几个版本。使用东海岸地区版本意味着凶手来自大西洋沿海地区。毕肖普点点头,用手机将这条讯息发给总部。然后他瞥了瞥笔记本说:“关于罪犯,还有一件事得补充进去。” “是什么?”安德森问。 “据罪犯身份识别小组的专家说,罪犯似乎曾出过什么事故。大多数手指都没有指尖。手指末节的脂肪组织块倒是很发达,留下了清楚的指印,可手指尖部分显示的却是疤痕组织。专家们认为他可能在火灾中受过伤。” 吉勒特摇摇头。“那是老茧。” 几位警察都看着他。吉勒特举起自己的双手。果然,指尖平平的,顶上结着黄色的老茧。“有人把它称做‘黑客美甲’。”他解释说,“每天敲上十二小时的键盘,自然就会变成这样。” 谢尔登将这点写上白板。 吉勒特说:“现在我想上网查看一些新潮黑客新闻讨论组和聊天室。凶手的所作所为肯定会在这些地下场合引起骚动。而且……” “不行,你不能上网。”安德森断然拒绝。 “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安德森态度坚决。 “我必须上网。” “不行。这是规定。不能让你上网。” “等等。”谢尔登说,“他已经上过网了。我亲眼见到。” 安德森转向谢尔登。“是真的吗?” “对,就在后面那间——那个实验室里。在他检查死者电脑时被我瞧见了。”他扫了安德森一眼。“我以为你同意了。” “不,我没有。”安德森问吉勒特,“你登录了吗?” “没有。”吉勒特肯定地回答。“他一定是看到我在编写凑合应急软件,误以为我在上网。” “我觉得像。”谢尔登说。 “可你错了。” 谢尔登脸上带着尖酸的笑容,显然根本不信他说的话。 安德森本来可以去查看一下调查组计算机的登录文件弄个清楚。可又一想,他上没上网实际上无关紧要。吉勒特在这里的工作已经完成。他抓起电话,接通了总部:“我们这里有一名囚犯,需要送回圣何塞劳教监狱。” 吉勒特转向他,眼里充满绝望。“不,”他恳求道,“你不能送我回去。” “我保证说话算话,让你得到一台手提电脑。” “不,你不明白。我现在不能停下来。我们得弄清楚,到底这个家伙是怎么进入她电脑的?” 谢尔登不满地问:“你不是说什么也找不着吗?” “问题就在这里。假如能发现什么线索,就能搞清楚。可我找不着。这正是罪犯所以让人恐惧的原因。我需要继续查下去。” 安德森说:“若是查到凶手的电脑——或是另一个被害者的电脑——需要你来对它分析,我们会再请你回来。” “可是在聊天室,在新闻讨论组,在黑客网站……那些地方可能会有上百条线索。人们讨论软件只能用这些形式。” 安德森在吉勒特脸上看到了只有瘾君子才有的绝望神情,监狱长说得一点没错。 这位網絡警嚓穿上雨衣,语气坚决地说: “剩下的事由我们负责,怀亚特。再次谢谢你。” 第八章 看来是赶不上了,杰米·特纳满怀绝望地心想。 时间已近正午,他还独自坐在阴冷、昏暗的计算机房里,身上还穿着湿淋淋的球衣(铁靴子,雨中踢球根本不能陶冶品性,它只会让你湿得像只落汤鸡)。可他不想浪费时间去冲个澡并换身衣服。当他在球场上奔跑时,满脑袋想的都是他攻击成功的那台大学计算机是否已经破解了学校大门的密码。 此刻,他透过模糊不清的厚厚镜片望着显示器,断定这台Cray机恐怕无法按时破译密码。据他估计,还要用上两天功夫才能办到。 他想着哥哥,想着桑塔那乐队演唱会,想着出人后台的通行证——所有这一切都变得遥不可及——他几乎要哭出来。他敲人一些指令,看能否登录那所大学的另一台计算机——在物理系,那台机速度快得多,可是想进人那台计算机的用户队伍排得很长。杰米往椅背一靠,满怀沮丧。虽然一点不饿,他还是狼吞虎咽地吃下一大包MM巧克力。 他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气,立刻朝散发着霉味的昏暗屋子迅速环顾了一眼。因为恐惧而发起抖来。 又是那个可恶的鬼魂…… 也许他应该彻底忘掉这件事。他不喜欢被吓着,不喜欢觉得冷。他应该离开这里,和詹姆斯·南斯或者托特或其他法语俱乐部的男生呆在一块儿。他把手放到键盘上,准备终止Crack-er软件,同时运行覆盖程序,销毁所有攻击证据。 就在这时,奇怪的事发生了。 在他面前的屏幕上,突然出现了学校计算机的根目录。太奇怪了!接着,那台计算机又自己拨号联上校外的另一台机子。两台计算机通过电流握手问好,一会儿后,杰米·特纳的Crack-er软件和铁靴子的密码文件都被输送到另一台计算机上。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杰米·特纳对计算机的方方面面可谓见多识广,但这种情形还从未见过。惟一的解释是第一台计算机——大学的那台——和其他大学的计算机系有某种约定,碰到费时的任务会自动传送给高速计算机处理。 但实在奇怪的是接收杰米软件的计算机是位于科罗拉多斯普林斯国防研究中心超级计算机群的平行机组,是当今世界上速度最快的计算机系统。它还是安全系数最高,基本上无法侵入的计算机系统之一(杰米试过,他知道)。它包含绝密信息,过去从来不曾向平民开放。杰米猜想可能他们现在开始出租该系统,以支付平行机组高昂的维护费用。杰米欣喜若狂地凝视着屏幕,看到国防研究中心的计算机组正以迅疾的速度破译铁靴子的密码。 这么说,就算他的机子里确有鬼魂,说到底也是一个善良的鬼魂。甚至有可能还是个桑塔那乐队迷呢,他笑着对自己说。 杰米此刻开始着手下一项工作,完成大逃亡前的第二项网络攻击。在不到六十秒的时间内,他改头换面,假扮成了西海岸安全系统公司一名劳累的中年维修技师,很不幸,此人一时忘记把正在修理的CS8872型号报警防火安全门简图搁哪里了,因此请求制造厂家技术总监提供帮助。 对方可是太乐意帮忙了。 菲特坐在自己的餐厅办公室里,观看着杰米·特纳的软件在国防研究中心的超级计算机组上奋力工作,他刚刚把它输送到这里,一起传过来的还有密码文件。 在国防研究中心超级计算机系统管理员完全不知晓的情况下,这些超级计算机此刻正在他的掌控下耗费价值二万五千美元的计算机时间,就为了让一个中学二年级学生打开一扇上锁的大门。 杰米使用的第一台超级计算机是附近一所大学的,菲特查看了它的进展情况后,一眼就看出它不可能按时破译出密码,这样一来,那个男孩也就来不及逃出学校,在6点30分去见他的哥哥。 这意味着他将平平安安地关在圣·弗朗西斯中学里,而菲特则将输掉这轮游戏。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 可是,他知道,国防研究中心的计算机组能够轻而易举地赶在那个最后时限前破译密码。 倘若杰米·特纳那晚真的能赶上演唱会——照眼下情形显然已没有可能——他得感谢菲特。 接着菲特便开始攻击圣何塞市城市规划分区委员会的计算机文件,找到了一份建设提案,是由圣·弗朗西斯中学校长提交的,他想建一面带门的围墙,需要征得该委员会的同意。菲特下载了文件并且打印了整个校园的平面图。 他正在研究校园平面图时机子嘀了一声,一个信箱闪现在屏幕上。这是在提醒他有一封来自肖恩的邮件。 他猛地感到一阵激动,每次肖恩有信来他都会这样。这种反应在他看来意义非同寻常,它是深入了解菲特——不,应该是乔恩·荷勒维——个人发展的重要依据。他生长在一个钱很多而爱很少的家庭,在那种环境中,他知道自己已养成了冷漠、疏远的性格。对任何人都一样——家人、同事、同学和为数不多的他曾经试图建立关系的人。可是菲特对肖恩的深厚感情证实了他并非情感麻木,在他内心深处有一个巨大的爱的源泉。 因为急于看信,他退出城市规划分区委员会网,点击邮件。 眼前跳过一个个清晰的字眼,突然笑容从脸上褪去,他呼吸急促,脉搏加快。“哦,上帝。”他喃喃道。 邮件的大致内容是警方追踪他的速度比他料想的快得多。他们甚至掌握了波特兰和弗吉尼亚的谋杀事件。 随后他扫了一眼第二段,目光盯在密立根公园这几个字上。 不,不…… 现在他可真正遇上难题了。 菲特从桌子旁站起来,飞快跑下楼来到地下室。他在地上又瞥见了一团发干的血迹——是列拉·吉伯森那个角色的。他打开存放私人物件的军用床脚柜,从里面拿出黑色、生锈的军刀。然后走向盟洗室,打开门,按亮灯。 十分钟后,他开着自己的美洲虎,快速驶上高速公路。 最初时,上帝创造了国防部高级研究项目组织计算机网络,当时根据其英文首字母,叫阿帕网(ARPAnet) 。阿帕网蓬勃发展,诞生了军方网络(Milnet) ,后来又由阿帕网和军方网络共同诞生了因特网。因特网与其后代用户网新闻组以及万维网成为三位一体,从此永远改变了其子民的生活。 以上是安迪·安德森讲授计算机历史课时对网络的形容字眼——此刻,他驾着车,穿过帕罗阿图市,望见斯坦福大学就在正前方时,这番不无巧妙的比喻突然泛上心头。因为就是在离这里不远的斯坦福研究院里,国防部在1960年建立了因特网的前身阿帕网,将斯坦福研究院与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位于圣巴巴拉县的加利福尼亚大学以及犹他大学联网。 然而,随着他往前行驶,透过蒙蒙细雨,望见前方约翰·密立根公园里黑客丘荒凉的山坡时,对这块地方的崇敬之情顿然消逝。平日里这个地方总是汇聚了很多年轻人,交换软件或交流各自的网上业绩。但今天,四月阴冷的绵绵细雨使这儿空无一人。 他停好车,戴上皱巴巴的灰色雨帽,那是他六岁女儿送的生日礼物,然后跨出车子。他疾步穿过草地,脚下飞溅起阵阵雨水。他很失望,因为眼前根本不存在什么现场目击者可以提供那个军火走私犯彼特·弗勒的情况。不过,在公园中央,有一座可挡风雨的棚桥。碰到下雨或天气寒冷的时候,有时年轻人会聚在那儿。 可等安德森走近棚桥,却发现那儿一样也是人迹寥寥。 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眼前所看到的两个人显然都不是黑客:一位是溜狗的老妇,另外一个是商人,正在不远处一座教学大楼的雨棚下用手机打电话。 安德森想起帕罗阿图市中心的加利福尼亚酒店附近有一家咖啡屋。网络高手们常常聚在那里一边喝着浓咖啡,一边讲述各自的黑客攻击壮举。他决定去那里试试,看有谁听说过彼特·弗勒或者其他什么在那一带出售刀子的人。假如没有,他准备再去计算机科学楼,问问那里的教授和研究生,看他们是否看到什么人…… 就在此时,他发觉附近有人走动。 十五六米开外,一个年轻人正鬼鬼祟祟地穿过灌木丛向棚桥走去。他神色不安,一副疑神疑鬼的样子。 安德森弓身躲进一片杜松林,心脏像打桩机一样一下一下重重敲击——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就是杀害列拉·吉伯森的凶手。他二十多岁的年纪,身穿蓝色牛仔衬衫,死者身上的斜纹布纤维一定就是从这件衣服上掉下来的。他金黄色的头发,胡须剃得干干净净:当初在餐馆里他留的根本就是假胡须,是用舞台胶水黏上去的。 伪社会角色…… 接着那人的短上衣、下子被风吹开,安德森看到他牛仔裤的腰带上鼓鼓囊囊地突出一块,肯定是卡巴军刀的刀柄。凶手很快把外衣拢紧,继续往前来到棚桥前,走进幽暗处,向外张望。 安德森继续隐蔽在原处。他打了个电话给州警署作战行动中央调度室,一会儿后,他听到调度员核对他的番号。 “438920”安德森小声回答。“请求立刻增援。发现了一桩凶杀案的疑犯。我现在位于约翰·密立根公园,在帕罗阿图市的南端。” “记录完毕,4380”调度员回答。“疑犯是否带枪?” “我看到一把刀。不清楚有无其他武器。” “他驾驶车辆吗?” “不。”安德森回答,“这会儿他是步行。” 调度员请他先别放下电话。安德森盯着罪犯,紧紧眯着眼睛,似乎那样便能使他在原地保持不动。他小声问中央调度室:“增援部队几时能够到达?” “稍等,438……好,知道了,他们会在十二分钟后到达。” “不能找些更快的人来吗?” “不能,438。你能看住他吗?” “尽力吧。” 可就在这时,那人又开始走起来。他离开棚桥,开始沿人行道往前走。 “疑犯开始移动,中央调度室。他正从公园中间往西朝学校教学楼走。我会跟牢他并随时将其位置向你们通报。” “记录完毕,438 a CAU已经出发。” CAU是什么?他心想。究竟那又代表着什么?哦,对:指的是就近警队(clcxsest available unit). 借着树林和灌木丛的掩护,安德森移步到靠近棚桥的地方,不让罪犯看见。他为什么回到这里?寻找下一个攻击者吗?还是为了掩盖罪证?或者想从彼特?弗勒那里购买武器? 他向手表扫了一眼。时间刚过去不到一分钟。他是否该打个电话,告诉警队悄悄地包抄上去?他不知道。处理这类事也许有一定程序——至于什么程序弗兰克·毕肖普和鲍伯·谢尔登一定清楚。安德森熟悉的警察工作完全不同。他习惯的埋伏是坐在轻型汽车里,紧紧盯着连接在Cellscope无线定向系统上的东芝手提电脑屏幕,整整有一年时间他没有把手枪或手铐从它们各自的皮套里拿出来过了。 这点提醒了他:武器…… 他低头瞧瞧自己佩带的格洛克手枪厚重的枪托。将它从身后拔出来,枪口朝下,手指放在扳机外,凭着模糊的记忆,他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接着,透过蒙蒙细雨,他听到隐隐的电话铃声。 有人给凶手打来电话。只见他从皮带上解下手机,凑近耳朵。又朝手表望了望,说了几句话。然后收好手机,回头朝来路走去。 该死,他要回车里去了,安德森想。要从我手里溜走了…… 安迪·安德森决定孤注一掷。他准备干一件过去从未干过的事:孤军作战,只身擒凶。 第九章 安德森沿着低矮的灌木丛前行。 那个凶手在路上快步疾走,手插在兜里。 很好,安德森心想——手受到限制,就没那么容易拿刀了。 慢着,他又担心起来:如果他兜里藏着把手枪,怎么办? 行,留神点。 还有,别忘了他可能携带梅斯催泪毒气,或是胡椒面,或是其他什么催泪毒气。 或者,他还可能突然转身撒腿逃开。对此,安德森尚未想好要采取什么对策,不知对待逃逸的重罪犯采用什么规则?能否朝凶手背后开枪? 他制服过许多罪犯,但每次都有像弗兰克·毕肖普那样的警察做后援,对弗兰克他们而言,开枪射击和执行危险的逮捕行动,正如安德森用C十十语言编程一样,不过是家常便饭。 此刻安德森朝凶手更靠近了一点,幸好下着雨,掩没了他的脚步声。他们正分别沿着一排高大黄杨树的两侧并列前行,安德森小心翼翼不让对方注意到自己。透过雨幕他斜眼瞥了一下罪犯的脸,心中感到十分的好奇:是什么使得这个年轻人犯下一系列如此可怕的罪行?这种好奇心类似于他检查软件代码或为计算机组负责调查的案子苦苦思索时产生的好奇心——不过此刻的好奇心更加强烈,因为,即便他深谙计算机科学原理,而且了解这门科学所可能导致的犯罪行为,眼前这种罪犯对安迪·安德森来说依然是个难解之谜。 要不是那把刀,那把插在兜里的手可能摄住的枪,这个人看起来慈眉善目,几乎称得上和蔼可亲。 安德森在衬衫上擦去手中的雨水,把手枪握得更紧,继续往前走。眼前这次行动完全不同于追踪在商场公共终端机上作案的黑客或搜查学生宿舍,那里最大的危险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黑客电脑旁搁着的盛放变质食物的盘子。 近了,更近了…… 再往前七八米,他们脚下的道路将交汇在一起,很快安德森就无处隐蔽,必须采取行动了。 有那么一刹那他丧失了勇气,脚步停了下来。他想起妻子和女儿。他在这儿感到陌生、茫然和束手无策。他想:只要跟着这个凶手回到他的汽车那里,没收他的驾照,能做到哪一步就做到哪一步好了。 但安德森随即想到惨死在这个人手上的几条人命,如果不加以阻止,他还会导致更多人丧命。这也许是抓住他的惟一机会。 他又往前走了,前面的道路将和凶手脚下的路相交在一起。 四米。 深呼吸。 小心那只插在兜里的手,他提醒自己。 一只小鸟飞来——是只鸥鸟,凶手闻声转头,一惊,随即哈哈大笑。 就在此时,安德森从树丛后一跃而出,猛地举枪对准凶手,喊道:“不许动!警察!把手拿出来!” 那个人猛地转身面对安德森,嘴里嘟浓着:“该死。”一时里他动作有些迟疑。 安德森的枪直指着凶手的胸口,“现在!慢慢走过来!” 那人举起双手,安德森盯着他的手指,他的手里摸着东西!是什么? 警探立刻紧张起来。但随后便看清楚,那人手里拿着的是个兔后足①幸运钥匙链。 “扔掉它。” 那人照办了,然后以从前有过被捕经历的人才有的姿态驾轻就熟地乖乖举起双手。安德森又扫了一眼兔后足钥匙链,努力不让对方看出自己大大松了一口气,他不想让这个杀人犯认为自己是个新手。 “趴到地上,伸直双臂。” “上帝,”那人骂道,“上帝,你他妈的是怎么找到我的?” “趴下。”安德森颤声喝道。 凶手躺了下来,一半身子在草地上,另一半在人行道上,安德森单腿跪在他身前,一边用枪口顶着那人的脖子,一边给他戴手铐,笨手笨脚试了几次,总算铐上了,接着开始搜身,搜出他身上的卡巴刀、手机和皮夹,他还真带着一把小手枪,但是放在短上衣的口袋里。安德森把所有这些东西堆放在旁边的草地上,然后后退几步,双手因为激动仍在颤抖。 “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那人嘟哝着问。 安德森没有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瞪着自己的囚犯,对自己所做的一切由最初的震惊转为兴奋。这是多么刺激的一个故事!他的妻子会喜欢的。他还要把它讲给小女儿听,不过得等上几年。噢,还有斯坦,他的邻居,那个…… 这时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忘了宣读米兰达原则②,他可不想因为技术性的错误毁了这次逮捕行动,于是他从皮夹子里找到那张卡片,生硬地读着上面的词句。 凶手喃喃地回答他明白自己的权利。 “警官,你没事吧?”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需要帮忙吗?” 安德森往身后看了一眼。是他在雨篷下见过的那个商人,他那一身看上去很昂贵的黑色西装已经被雨水打得精湿,“我有手机,你需要用吗?” “不,不,没事儿,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安德森转身朝着他的囚犯,把枪放回枪套里,掏出自己的手机要打电话,他按了“重拨”键,可不知为什么却打不通,他看看屏幕,上面显示,没有信号。 这倒怪了是什么原因…….…… 就在那一瞬间——恐怖至极的一瞬间——他意识到世界上任何一位街头刑警都决不会在执行逮捕任务时允许身后站着一位身份不明的平民。他正要拔枪转身,商人已抓住了他的肩膀,安德森感到自己的后背迸发出剧烈的疼痛。 安德森惨叫着跪下,那人将卡巴刀再次刺人他的身体。 “不,求你,不要……” 那人拿走了安德森的枪,一脚把他踢倒在湿辘辘的人行道上。接着他走到那个戴手铐的年轻人身前,将他反转身面对自己,俯下头。 “老兄,我可真高兴你在这儿,”戴手铐的人说,“这个家伙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我还以为我完了。快帮我把这玩意儿弄开,好吗?我……” “嘘……”商人说,又回到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警官身边,他正在用全身力气试图触摸自己后背上那可怕的伤痛。似乎只要能触摸到,那灼痛便会消失。 偷袭者在他身边蹲下。 “你才是那个凶手,”安德森用细微的声音对商人道,“是你杀了列拉·吉伯森。”他膘了那个戴手铐的人一眼,“而他是弗勒。” 那人点点头,“没错儿,”然后又说,“你是安迪·安德森。”他的嗓音中真真切切地透着敬畏之情,“没有想到会是你在跟踪我,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在为计算机犯罪调查组工作,而且可能正在调查吉伯森案,但不是在这儿,在现场。真令人惊讶……安迪·安德森,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电脑奇才。” “求求你,……我有太太孩子!求求你。” 接着,凶手做了一件奇怪的事。 他一手拿刀,另一只手触摸着安德森的腹部,然后手指缓慢向上滑向他的胸部,数着肋骨,肋骨下面,安德森的心脏在剧烈跳动。 “求求你。”安德森哀求道。 凶手顿了顿,俯首在安德森的耳边,说:“人们永远不会像在此刻一样了解一个人。”他悄声道,然后,继续以那种诡异的方式,摸索着警官的胸部。 第一章 上帝,他已经近在咫尺…… “这么说,整个事件对他只是见他妈鬼的游戏?”谢尔登说,“这有点难以置信。” “天哪,简而言之,这不就是我们的罪犯吗?”托尼·莫特说,“刀子,刺向心脏,纪念日,专挑不容易被杀的对象实施谋杀。在波特兰和弗吉尼亚的游戏中,他大获全胜。于是他又来到这里,到硅谷来玩这个游戏。”这位年轻警官讽刺地加了一句,“此人已经到达专家级别。” “我说,”吉勒特抗议道,“别送我回去。” 吉勒特闭起眼睛,把头靠在车窗上,倾听着雨点滴滴答答地打在车顶上,声音沉闷、空洞。 ——乔纳森·利特曼 ①: 《巡夜者:系列黑客凯文·鲍森的曲折人生和罪行》 毕肖普用他低沉、果断的口吻继续说道:“我认为,可以确定他的年龄在二十八九岁。中等身材,头发可能是金黄色,或黑色,胡子刮得很干净,但有时会贴上假胡须。他喜欢用卡巴刀实施谋杀,而且千方百计要靠近死者,在其胸口留下致命伤。他能够侵入电话公司,干扰话务或转移电话。他甚至有办法侵人执法部门的计算机系统,”说到这里,他漂了吉勒特一眼——“对不起,应该是非法闯入那些系统,损毁警方记录。他喜欢挑战,视杀人如游戏。他有很长时间呆在东海岸,眼下暂居在硅谷地区的某个地方,具体地点尚不确定。我们认为,他曾在艾尔卡米诺雷尔商业大街戏剧用品公司里买过乔装打扮用的材料。这是一个犯罪倾向日趋严重、听凭欲望驱使、明知故犯、精神变态的反社会者。他与现实社会完全脱离,把自己的所作所为仅仅视做一种大规模的电脑游戏。” 和他一起来的是一位个子不高、长得十分壮实的女人,穿着一套暗绿色衣裤套装。两名身穿制服的州警跟在旁边。他们的肩膀均已被雨淋湿,面色冷峻。他们径直走向史蒂芬·米勒的隔间。 “对黑客而言,”吉勒特说,“进人就是上帝。” “现在——说一说被害人……我们知道,他专挑难以接近的人作为袭击对象。比如有保镖或者有安全系统保护的人。越难接近越好。我们在预测罪犯行踪时,一定要牢记这点。我们将按照总的调查计划进行。拉米瑞兹和莫根,我要你们俩负责帕罗阿图市安德森案的犯罪现场调查。尽可能询问每一个进出密立根公园的游客。鲍伯和我还没有机会去找那个可能在列拉·吉伯森被杀的餐馆外面见到罪犯车子的目击证人。这是我们俩接下来要完成的任务。怀亚特,你负责调查工作的计算机这部分。” 帕特丽夏·诺兰也在旁边说:“队长,阻止那个家伙可不仅仅是取指纹和调查目击证人那么简单。” “你想说什么?”伯恩斯坦问。 谢尔登叹口气。“欢迎进人他妈的新世纪。” 先生? 吉勒特问:“什么事?” 毕肖普用头指指一台工作站电脑。“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半小时后给我报告。” 州警松开手,将他安置在警车后座上,重重关上车门。 “现在,我想说几句话。”毕肖普一边把不听话的衬衫塞进裤腰,一边走到众人面前。他扫了众人一眼,大家也都盯着他。“我们要追捕的这个罪犯——是一个我行我素、热衷于用自己独特方式杀人的嗜杀狂。他什么人都杀,包括执法者和无辜平民。这个人擅长扮演伪社会角色。”他看了看新来的拉米瑞兹和莫根。“这个词的基本含义就是假扮他人,声东击西,转移他人注意力。因此你们要时时提醒自己注意他的这一特点。” 毕肖普的目光缓慢地从吉勒特身上扫过转到地上。“安迪是一位白领警察,对擒拿不在行。” 伯恩斯坦队长听懂了他的意思,朝威尔金斯扫了一眼。“苏珊过去负责过凶杀组。她很能千。” 回到计算机犯罪调查组办公室,吉勒特听到那里仍然响着苏珊?威尔金斯的声音:“……如果需要,可与美国移动电话公司和大西洋贝尔电话公司安全部门联系,而且我与特警小队也已建立了通讯联系。另外,据我看,离资料中心近一点可能会有利于提高效率,因此,我们准备把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搬到圣何塞的总部。我知道你们缺接待员,管理工作跟不上,到了总部,这方面的负担可以减轻……” 吉勒特想了想说:“他属于早一代。” “嗯哼。”史蒂芬·米勒动了动。 队长往总部打去电话,让那两个警探过来。他放下电话。“他们已经上路。” “不行,”毕肖普说,难得地笑了笑,“那东西我想还是让他戴着。” 另外,事实是即便知道有这种危险也无能为力。米勒解释道,虽然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是有一台扰频器,但那只有在电话另一端的来电者也同时有一台扰频器的情况下才能起作用。至于安全保密手机,米勒只说了一句:“它们每部高达五千美元。”之后便一声不吭了。那意思很清楚,这种昂贵的玩具不在也永远不会在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预算中出现。 刚才的半小时里,帕特丽夏·诺兰一直都和吉勒特坐在一起,探讨凶手究竟用了什么软件侵人列拉·吉伯森的电脑。两人正讨论着,就见她打开手提包,拿出一个小瓶子,不合时宜地涂起指甲油来。此刻,她无力地握着小刷子,大惊失色。“噢,上帝!” 吉勒特摇着头,不敢肯定是否听清了毕肖普的话。“对不起?” 吉勒特大为吃惊。这位警探背对着白板,居然把上面写的所有线索一字不拉地全背下来。黑客意识到自己看错了这个人。刚才那些时间里,毕肖普似乎老是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或地上,而实际上是在心里默记那些线索证据。 “因为我发现了他的动机。” 伯恩斯坦对苏珊·威尔金斯宣布了这一消息。对失去这项新任命,她更多的是感到困惑不解而不是沮丧。她离开后,队长问毕肖普:“你想搬回总部吗?” “可这跟刀刺有什么关系?” “我要赫图·拉米瑞兹和提姆·莫根。”毕肖普毫不犹豫地立刻点名要了这两人。“假如可能,希望他们能尽快赶到这里。我要向大家简要布置一下任务。” “他受过专门训练。”队长说。 谢尔登问:“你怎么知道?” 他想着在监狱中度过的岁月。想着自己所有的计划准备。全都化为乌有。实在是…… “哦,当然可以。我很乐意。” 伯恩斯坦队长说:“我们认为大致情况是这样的——现场有一位目击者,一位在公园里遛狗的妇人。似乎是安迪刚刚抓获了一个名叫彼特·弗勒的家伙。” “他们问你是否可以留下来继续协助?” 高个子唤了一声:“史蒂夫⑧。” “是什么?”伯恩斯坦问。 弗兰克·毕肖普碰碰搭档的胳膊,对队长说:“这都是我的错,长官。” “你的错?”伯恩斯坦队长反问身材瘦削的警探,“你指的是什么?” “等等!”即将被拖出门口的吉勒特大喊了一声。 “这些都没错,”毕肖普说,两眼扫视着白板,“可是安迪已经死了,法院又不管这个案子。它现在归我管。”他看着吉勒特,眼神礼貌中带着几分焦躁。“你可以立刻开始吗?” “我不在乎,长官。万一出什么差错,全部责任由我承担。总部谁也不会受到追究。” “我不是在乎这是否我的错。不是因为这个。我只是想早日抓住这个罪犯,不让再有人死在他手里。” “呵。”桑切兹硬咽着,用手掩住嘴巴哭出了声来。“不,安迪……不!” 苏珊·威尔金斯重新唱起独角戏,但随着他走到街上,她的声音很快便听不见了。天正不紧不慢地下着雨。其中一位州警说:“对不起。”不知是指他没能留在计算机犯罪调查组这件事还是指没有雨伞。 可队长却把眼睛缥向陪同他一道前来的两个大块头州警。那两人给吉勒特戴上手铐,分别站在他的两侧——仿佛他就是那个谋杀犯——朝门外走去。 这个词指的是六七十年代——计算机史上的革命时代,后来随着数字设备公司生产的PDP-10的出现,从此改变了计算机界的面貌,这个时代差不多也就在那时宣告结束。不过吉勒特没有提这个。他只是简单应了一句:“我想,他懂计算机,只是大好年华已过。这在硅谷意味着、是呵,那人没什么能耐。” “我明白了。”毕肖普直起身子,望着远方高速公路上疾驰的车流,然后对两个州警说:“请把这个人带进去。” “不!”黑客大喊。 接着队长转向毕肖普:“弗兰克,我批准了你的请求——参加马林凶杀案调查。据报,一小时之前有人看到罪犯在胡桃溪市南面十英里外的一家便利商店外面。看来他们会朝这个方向过来。”他扫了米勒一眼。“史蒂夫,你来接手安迪的工作——负责这个案子的计算机部分。与苏珊合作。” 伯恩斯坦点点头。 “肯定一模一样。”吉勒特说,“我敢保证。” 毕肖普说:“不,我们就呆在这里,长官。”他朝一长溜电脑屏幕点点头。“我们大部分工作会在这里做,已经有感情了。” “什么意思?”谢尔登嘟浓着,一副好斗的口气。 “什么?” 伯恩斯坦皱皱眉头。 吉勒特不再听那些话,开始想毕肖普究竟要干什么。 只见毕肖普走到鲍伯身边,小声对他说了些什么。最后一句话是:“你愿意和我一块儿干吗?” “有什么事?”毕肖普问。 “凶手可以任选一人作为受害者,但被暗杀的人越具有挑战性,他的得分便越高。杀死一个带有保镖的政治家可获十分。杀死一个带枪的警察值十五分。而对凶手的惟一条件是他必须靠近被害者,用刀刺中其心脏——那是进人的最高形式。” “这点很重要。我们会考虑的。”他把头转向吉勒特,“可你还是得回监狱。” “我想应该没有。真正的MUD迷们都对这个游戏十分反感,群起而攻之,捣毁了这个游戏,并且对玩家狂轰滥炸,不停地寄垃圾邮件,直到他们罢手不玩。” “有话跟你说。”一听队长说话的口气,吉勒特立刻就预感到他带来的是让人悲痛的消息。他的目光扫过琳达·桑切兹及托尼·莫特,他们和他一样心有同感。“我希望能亲自过来。刚刚在密立根公园发现了安迪·安德森的尸体。看来就是那个罪犯——那个杀害吉伯森的凶手——杀了他。” “什么?” “恰恰相反,”帕特丽夏·诺兰回应道,“我觉得这很容易相信。据位于昆提克市的联邦调查局行为科学组的研究,黑客罪犯通常表现出强迫性的、越来越严重的犯罪行为倾向。就像受色欲驱动的系列连环凶手。怀亚特刚才说了,进人就是上帝。他们必须不断找到高难度的犯罪行为满足自己。这个家伙整天泡在计算机世界里,弄不好他已经根本分不清数字化人物与现实人物之间的区别。”她望了望白板,又说:“我甚至敢肯定,对他而言,计算机比人更为重要。一个人死了算不了什么,可要是硬盘崩溃,那才是大灾大难。” 吉勒特点点头。“这个游戏是这么玩的:在一个虚拟城市里,居民们平日过着正常的生活——上班,约会,养儿育女,等等等等。可是每逢著名人物的死亡纪念日——比如约翰·肯尼迪被刺、列农遭枪杀或是耶稣受难日——随机数字生成程序就会挑选一个游戏参加者充当凶手。他会有一个星期的时间设法进入人们的生活,尽其所能,大开杀戒。 队长朝他挥挥手,不再理他,转向苏珊·威尔金斯,手指着白板,与她讨论起案子来。 “进人。” 一会儿后,两位警探到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报了到。其中一个是拉美人,皮肤黝黑,块头很大,肌肉特别发达,是金a健美中心①练出来的那种健美肌肉。另一个个头很高,浅棕色头发,穿着时下正流行的四排扣男式西装,黑色衬衫和黑色领带。他们俩分别是赫图·拉米瑞兹和提姆·莫根,毕肖普从总部要来的警探。毕肖普将两人介绍给大家认识。 对这次失败,他感到极度沮丧。 “你想办的是马林案。” “不错,”谢尔登说:“我们认定他为罪犯提供了某些武器。” 毕肖普问:“是不是要提防他窃听我们的电话?我是说,安迪就是因此被杀的。” 她点点头。 这个举动只是换来队长的又一个眼神。两名州警开始将他推向出口。吉勒特请求毕肖普阻止他们,不料这位警探心思早就跑到别处,显然是在想他的马林凶杀案,眼神茫然地盯着地板。 “你就是吉勒特吧?”队长问。其实无需吉勒特点头,只要看他脚上戴着的电子跟踪脚镯便一目了然。“‘攻击了交换台’是什么意思?” “我们需要他的协助。”诺兰在一旁强调。 那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毕肖普又重重点了点头,于是他们把吉勒特拉出警车。 伯恩斯坦不情愿地朝毕肖普点点头。“好吧,你来接这个案子。特警小队和犯罪现场调查组会全力支援你。再到圣何塞的凶杀组挑几个人帮忙。” “级别?”毕肖普问。 “在计算机游戏中,”吉勒特解释道,“难度从初级开始,逐渐往上到最高级——也就是专家级。” 威尔金斯继续说着话,伯恩斯坦队长皱着眉头,走到毕肖普身旁,毕肖普对他说:“我想接这个案子,长官,我希望吉勒特协助我们一起干。” “过去是,长官。不过我改变主意了。” 毕肖普对送吉勒特回圣何塞监狱的州警说:“可以把手铐拿掉了。” “就这些吗?”吉勒特问。 然而,面前一张张惊愕的面孔却不容他们有丝毫怀疑。 他是新一代的黑客,不是单纯被好奇心激发的第三代……而是被剥夺了权利、受愤怒驱动的第四代。 他朝州警挥挥手,两人把黑客带出恐龙圈机房。吉勒特感到他们把他抓得更紧了——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绝望。诺兰叹了口气,摇着头,在吉勒特被带出门的时候,悲哀地朝他笑笑,向他告别。 “他们?” 这时门被猛地推开,弗兰克·毕肖普和鲍伯·谢尔登冲进屋子。“我们听说了,”谢尔登说,“于是尽快赶了回来。是真的吗?” 车门打开了。 “可能的话再短些。二十分钟。” “听着,我们将联邦囚犯按普通犯人释放,为此已经陷人困境。安迪愿意冒这个险,我可不愿意,就是这样。” 毕肖普回头望了望计算机犯罪调查组大楼外生锈的饮料机。又问:“里头那个家伙,史蒂芬·米勒——没什么能耐,对吧?” “心脏部位,对不对?”吉勒特问。 “不,”吉勒特反抗着,“你们不知道这个人有多么危险!” 吉勒特以为这位網絡警嚓是要对他不受重用发牢骚。 威尔金斯住了口。伯恩斯坦对警察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带他出去。可是吉勒特飞快问道:“列拉·吉伯森是怎么死的?她也是被刺中胸口的吗?” 帕特丽夏·诺兰说:“我想,是会有这种危险。可是凶手得监控几百个频率才能找到我们的手机号码。” “我知道她能干,长官。我们一起工作过。可她只有书本知识,从来没有在一线作战过。而我不同,这个案子应该由我来接。问题是这个案子超出了我们的能力,需要精通这方面知识的专家协助。”他硬邦邦的头发指向吉勒特。“我认为他和罪犯一样高明。” “也许吧,”伯恩斯坦队长咕哦道,“可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米勒站起身,用手拂过日渐稀疏的头发,叫了一声:“伯恩斯坦队长。” 帕特丽夏·诺兰回应道:“那是所有黑客追求的目标。进人资讯,进人机密,进人数据。” 队长不屑于直接对吉勒特说话。他脸向着米勒交代:“这两位州警会把囚犯送回圣何塞监狱。” “这个嘛,怪就怪在这里——我们检查了他的手机。他拨的最后一个号码是调度室。这个电话整整打了三分钟。可是中央调度室没有接到这个电话的任何记录,也没有任何调度员和他说过话。谁也想不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干吗不请求援助?”莫特问。 “那好吧,弗兰克,祝你一切顺利。” “你,”毕肖普着重道,“负责调查工作的计算机部分。”此外,没再说其他解释的话。史蒂芬·米勒没有吭声,只是冷冷地用目光盯着黑客,同时毫无目的地重新整理起桌上零乱堆积的磁盘和文字资料。 “我理解你起先说的话,弗兰克。可是安迪的死——那并非你的错。他应该十分清楚自己能力有限。谁也没有强迫他孤身一人去跟踪那个家伙。” 一时间没有人开口讲话,最后鲍伯·谢尔登瞥了一眼列拉·吉伯森的案件报告,说:“死亡原因是刀伤,在……” “还有谁在玩这个游戏吗?我是说,在网上?” “不是。那凶手在玩他自个儿的游戏版本——活人版。” “好吧,”吉勒特听到苏珊·威尔金斯警官朝米勒、桑切兹和莫特说,“对你们头儿的不幸我感到很难过,但这种事我过去经历过,相信大家也都经历过。表现你们敬爱他的最好方式是将罪犯绳之以法,这就是我们面临的任务。至于该怎么做,我想大家都清楚了。我将负责尽快把卷宗和犯罪现场报告弄出来,另外我头脑里还想了一个积极方案。根据初步报告,安德森警官——还有这个叫弗勒的——都是被刺死的。致命伤口都在心脏。他们……” 接着,毕肖普派来自总部的警察拉米瑞兹和提姆·莫根出发去帕罗阿图市。他们离开后,毕肖普问吉勒特:“之前你曾经告诉安迪,你认为自己有可能找到罪犯进人吉伯森女士计算机的更多线索?” “你们需要我。我非得……” 晚上10点钟,一位身穿灰色西装的高个子男人走进计算机犯罪调查组。 “那个什么MUD的玩意儿。不是胡扯吧?” “我同意,”吉勒特说,“而且即使他闯人交换台计算机系统,他也得成天头戴耳机,坐着窃听我们的谈话。他不像是有这么多时间干这种事的人。在公园里他离安迪很近,所以能盗取他的频率。” “没问题,队长。放心好了。” “绝对是,”托尼·莫特说,“我了解那玩意儿。”米勒似乎也懂,因为他在频频点头。 吉勒特说:“这又是一个缩略语。代表multiuserdomain/dimension(虚拟环境实时/多人角色扮演游戏)。它指各种各样的专业聊天室——人们登人因特网玩角色扮演游戏的地方。有历险游戏、中世纪骑士探险游戏、科幻小说游戏,还有战争游戏。知道吗,玩虚拟环境实时游戏的都是相当正派的人——有商人、网络高手,还有大量的学生和教授。可是在三四年前,一个名叫《进人》的游戏曾经引起很大争论。” “他侵人了移动电话公司的计算机,使安迪打出去的所有电话都转移到他的手机上。他很可能是伪装成调度员,骗安迪说特警小队已驱车前往现场增援,然后停止安迪的手机服务。这样一来他便无法与他人联系求援。” “训练和真正在大街上抓坏人毕竟有很大不同。”毕肖普抬起头,“我是这么看的,长官。” 伯恩斯坦队长继续说道:“不过从掌握的情况分析,像是他把弗勒误当成了罪犯。弗勒也是金黄头发,身穿斜纹布短上衣。犯罪现场分析专家在列拉·吉伯森身上发现的棉布纤维——它们一定是沾在凶手从弗勒那里买来的卡巴刀上的。总之,正当安迪忙着给弗勒上手铐时,一个白人男性走到他身后。此人二十八九岁的模样,黑头发,身穿海军蓝西装,手里提着一个箱子。他从背后将安迪刺死。那个妇人连忙去打电话求助,她所看到的就这么多。凶手同时还刺死了弗勒。” 桑切兹泪眼模糊地问:“你们告诉他妻子了吗?哦,上帝,他还有个小女儿,科妮。才只有五六岁。” 弗兰克·毕肖普俯下身子。雨水滚下他的脸颊,在他的鬓角上闪闪发亮,弄湿了他的衬衫。惟有定过型的头发,仍然保持整齐不变,对雨水完全无动于衷。“请教你一个问题,先生。” “该死的!”谢尔登朝他大吼。“你就不能不用那些见鬼的计算机时髦术语吗?” “我听说过。”米勒说,“许多因特网供应商拒绝承载这一游戏软件。” “可是,”米勒提出异议,“安迪说他绝对不能上网。而且法院裁决也不允许他上网。这是他刑罚的一部分。” “一点不错。不管这个家伙做了什么,都会在地下黑客界里引起一些骚动和议论。我要做的是上网并且……” “萨克拉门托①的上司。” 队长又转向帕特丽夏·诺兰:“你就是分局长在电话里对我们提起的那个人,对不对?是一家电脑公司的安全顾问,叫地平线在线对不对?” “他是我所知道的最高明的伪社会角色。” 毕肖普低下头,眼睛仍看着大家。“我不想再失去组里的任何伙伴。因此多加注意,留心身后动静。不要轻信任何人——包括你觉得自己认识的人。务必对一切都做如此假设:眼见未必为实,外表所呈现的并非其实质。” 其中一人照办后,指着吉勒特的脚问:“脚镯怎么办?”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吉勒特在一旁插嘴道,“凶手攻击了交换台。” 这位身材高大的警察用轻蔑的眼光打量了吉勒特一番,很勉强地从嘴里吐出几个表示同意的词。 史蒂芬·米勒闭起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用颤抖的声音问:“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吗?”吉勒特加重口气问,“还有其他那些凶杀案中的被害者——在波特兰和弗吉尼亚的那些个?” 队长慢慢点着头。“他竟然有这般能耐?天哪,我们将要面对的究竟是个什么家伙?” 陪同伯恩斯坦一道来的女警官动了动身子。队长看看她,向大家宣布:“这位是苏珊·威尔金斯警官,来自奥克兰的凶杀组。她将接手这个案子。警署已经派给她一个特别行动小队——由犯罪现场分析专家及战术专家组成,现在他们正在圣何塞总部。” “究竟是怎么回事?”米勒再次问。 谢尔登望望搭档,又望望伯恩斯坦。然后点点头。托尼·莫特提醒大家:“但我们不知道发生在弗吉尼亚和俄勒冈凶杀案的情况——罪犯删除了相关文件。” “队长,”吉勒特喊,“你不能送我回去。” “分局长和一名律师此刻正在去他们家的路上。” 莫特的脸一下变得阴沉。他嘴里自言自语着什么,吉勒特听不清楚。 第二章 怀亚特·吉勒特在一把做工低劣的办公椅中坐下。他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光线很差的工作站电脑隔间,位于计算机犯罪调查组大楼后部,这里非常安静,和组里的其他人相隔很远。 他盯着屏幕上闪动的光标,把椅子转得靠前一些,双手在裤子上擦了擦。然后抬起长满茧子的指尖,在黑色键盘上猛烈敲打起来,两眼始终盯着屏幕。吉勒特熟悉键盘上每个字符和符号的位置,可以每分钟按指法打一百一十个词,而且毫无差错。许多年前他开始迷恋电脑网络和程序设计时,发现八个手指太慢,便自己发明了一套新型打字法,让大拇指除了管空格栏,还管其他的字键。 他看似瘦弱,前臂和手指却充满肌肉。在狱中,大多数犯人都是在院子里一连几个小时地练习举杠铃,而吉勒特却只坚持做手指尖的俯卧撑运动,为他一往情深的计算机保持一副状态良好的手指。此刻,他正准备上网,塑料键盘在他重锤一般的敲击下起舞晃动。 时下的因特网大多既像综合超市,又像《今日美国》报,还像多剧场影剧院和游乐园。各类浏览器和搜索引擎上充斥着卡通人物和漂亮图片(还有铺天盖地的该死广告)。鼠标的点击技术就连三岁小孩都能掌握。专门为傻瓜用户服务的“帮助”菜单在每个窗口下恭候。这种因特网,是通过完全商业化的万维网的华丽外表为普通大众设计包装的。 可是真正的因特网一一潜藏在万维网后面、属于真正黑客的因特网——却是一块荒芜、原始的地方,在这块地方,黑客们弹精竭虑,把复杂的指令、远程登录设备和通讯软件剥得精光,应用到极至,如同一辆减重高速汽车,以名副其实的光的速度,畅游整个世界。 这就是怀亚特·吉勒特此刻要做的事。 不过,开始之前,首先要解决一个问题。就像神话中的术士,没有准备好魔杖、咒语集和魔水之前是不会开始祈求什么的。计算机高手也一样得先做好准备。 学做黑客的人门技巧之一是掌握藏匿软件的艺术。必须假设有那么一天,即便不是被警方或联邦调查局缴获,某个黑客对手也会捣毁你的计算机。因此千万不要把惟一的工具软件留在硬盘里,也不要把备份磁盘放在家里。 要把它们藏匿在距离遥远的计算机里,和你没有任何联系的计算机。 多数黑客把贮藏处存放在大学的计算机里,因为谁都知道,校园缺少网络安全管理。可吉勒特多年来一直致力于自己的工具软件研究,许多时候都是从头开始编写代码,并且不断修正现有软件以适应自身需要。那些工作成果一旦丢失,对他将是一场灾难——而对全世界的计算机用户也不霄一场大难,因为靠吉勒特编写的程序指点迷津,就连能力平平的黑客也能闯人几乎任何一个公司或政府网站。 于是,他把自己的工具隐藏在比达尔矛斯大学或土耳沙大学数据处理系统更安全一点的地方。他转过头看看,确认没有人“越肩浏览”——即站在他身后阅读屏幕——随后敲人一个指令,将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计算机与几个州之外的另一台计算机连接。片刻之后,屏幕上滚动出下列文字: 欢迎进人美国空军洛斯阿拉莫斯①核武器研究中心 #用户名? 他随即打人“J·阿姆斯特朗”这个名字。吉勒特的父亲名叫约翰(John)·阿姆斯特朗·吉勒特。一般来说,黑客认为选用与其实际生活有任何关联的网名或用户名是不明智的做法。不过在这件事上他还是允许自己对人性这一面做了让步。 计算机接着问: #密码? 他敲人4%xttfllk5$$60%4Q,这个密码和用户名完全不同,体现出完完全全、不折不扣的黑客风格。这一连串字符极端难记(在监狱里,他每天必做的健脑操中有一部分就是回忆两打和这一样长的密码数字),可是它很难被别人猜到,因为它长达十七个字符,就连超级计算机也要花上几星期时间才能破解。倘若是一台IBM个人电脑兼容机,则得持续不断的工作几百年才能破译出这么复杂的密码。 光标闪动了一会儿,屏幕换了内容,这回出现的文字是: 欢迎你,J.阿姆斯特朗队长 在三分钟内,他下载了虚构的阿姆斯特朗队长户头下的许多文件。他的兵器包括著名的被称为“撒旦软件”的保安员网络分析器①(该软件同时被系统管理员和黑客用来探查电脑网络的“可攻击性”);几个人侵软件,它们可以让他获得网络控制权,任意进人各种计算机和网络;一套定制的万维网浏览器;一个覆盖软件:这个软件有两个作用,一是当他在别人计算机里时,可以将他藏匿起来,二是他下网时,可以消除所有他做过的手脚,在电脑上不留丝毫痕迹。此外还有不同的窃听软件,用来在网上或在他人计算机里“嗅探”——寻找——用户名、密码和其他有用信息;一个通讯软件,把窃听到的数据传回给他;一个**;一些黑客网站和匿名网站名录(这些匿名网站是一些商业服务公司,它们的净化处理功能最终会自动删除邮件或清除留言,这样对方就无法追踪吉勒特)。 他下载的最后一个工具软件是他几年前编写的,名叫“超级跟踪”,可以用来追踪网上的其他用户。 把这些工具软件下载到高密度磁盘上后,吉勒特退出与洛斯阿拉莫斯网站的连接。他歇了歇,活动了一下手指,然后又俯向屏幕。他再次带着相扑运动员的灵敏稳健敲击着键盘,进人因特网。他先来到MUD游戏室,因为凶手动机明显——他要玩臭名昭著的《进人》游戏的现实世界版。不想,吉勒特问了几个人,却谁都没玩过这个游戏,也不知道有谁玩过——起码他们嘴巴上是这么说的。不过离开时,吉勒特还是取得了一些线索。 接着他又来到万维网,这玩意儿人人嘴上都在谈论,但它究竟是什么,却没几个人知道。实际上一言以蔽之,万维网就是计算机的国际网络,上万维网可通过专门的计算机协议,使用户看到图像,听到声音。用户只要点击屏幕上的某个地方——超文本链接,便可从一个万维网网站跳到别的网站。万维网出现之前,多数网上信息都是采取文本形式,从一个网站浏览另一个网站,移动速度极其缓慢,十分不便。万维网如今还只处在少年阶段,离它最初在欧洲原子核研究组织,即瑞士物理研究所诞生到现在,不过只有十来年时间。 吉勒特搜索着万维网上的地下黑客网站——这是网上阴森恐怖、纽约市油水区一般奢靡豪华的地方。其中一些网站要求进人者必须回答一个只有黑客行家才懂的问题,找到并点击屏幕上一个简直只有在显微镜下才看得见的细微小点,或者提供密码,否则不予进人。所有这些障碍,怀亚特·吉勒特都只用了一两分钟便順利过关。 从一个网站跳到另一个网站,再到下一个网站,吉勒特越来越深地沉溺在蓝色虚拟空间里,在各种各样的计算机里潜行漫游,这些计算机可能位于莫斯科,也可能位于开普敦或墨西哥城。还有可能就在隔壁,丘伯提诺城或是圣塔克莱拉县。 吉勒特疾步穿行在这个世界里,速度如此之快,一下也不愿意把手指从键盘上拿开,惟恐因此失去行进步奏。于是他不像大多数黑客那样,用纸笔记下要点,而是把他认为有用的信息剪贴到他在屏幕上一直打开的一个文字处理窗口。 接着他从万维网搜索到用户网——这里汇聚着八万个新闻讨论组,在这里,兴趣相同的人可以张贴信息、图片、程序、影片以及声音剪辑。吉勒特迅速穿行在各个知名黑客新闻讨论组,像att.2600, alt.. virus, alt. binaries. ilities等等,不时地剪贴一些看似相关的信息。他发现这些地方提到许多在他人狱期间才诞生的新闻讨论组。于是跳到那些讨论组,滚动浏览着其间内容,从中又发现了一些新的讨论组。 继续滚动,继续浏览,继续剪贴。 这时他的手指头下突然啪嗒一声,屏幕上出现一连串的相同字母: 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 原来是他用力过猛,把键盘打碎了。这种事在他黑客生涯中经常碰到。吉勒特拔掉插头,把坏掉的键盘往身后一扔,接好另外一个键盘,继续敲打起来。 然后他又到了在线实时交谈室。在线实时交谈是未加管制、不受任何限制的相连网络。在上面,可以看到兴趣相近的人们正在进行实时讨论。你只要敲人自己的看法,按下“确认”键,输人的信息便会同时出现在所有参与者的电脑屏幕上。他登录谈论黑客主题的交谈室#hack(每个交谈室或信道都以符号#开头,后接一个说明词)。就是在这个交谈室里,年轻的他曾经度过数千个小时与世界各地的黑客们一起交流信息,争论问题,相互打趣。 随后,吉勒特又开始搜寻公告栏系统。电子公告栏和万维网网站一样,但只需花打一次本地电话的费用便可进人——因为它无需通过因特网服务供应商。多数公告栏遵纪守法,但也有不少公告栏——比如那些名叫“死亡黑客”或“沉寂春天”的,是网络世界中黑暗邪恶的角落。这些公告栏系统不受任何管制,专门提供制造炸彈、毒气的诀窍,教人们如何制作极具破坏性的电脑病毒,它们可以将世界上一半人口的硬盘内容删除得干干净净。 顺着一个个线索——吉勒特遨游在万维网网站、网络新闻组、聊天室和档案储存室里。搜寻着,追踪着…… 这种做法很像律师为了使代理人免受死刑,而拼命在年代久远的图书馆书架上翻找某个陈年旧案的卷宗;又像猎人朝着他们所判断的听见熊吼的方向,小心缓慢地穿过草丛搜寻;它还像恋人间相互探寻对方的欲望所在…… 但是,在蓝色虚拟空间中搜寻又和在图书馆书架上或高高的草丛中或恋人光滑的皮肤上查找探寻截然不同。它更像是在整个无边无际的广裹宇宙中搜寻,那里面不仅包含了已知世界及这个世界中尚无人知的奥秘,同时还包含了过去以及未来的世界。 无穷无尽。 啪嗒…… 他又弄坏了一个键——至关重要的E键。吉勒特将键盘随手扔到隔间的角落里,让它与刚刚寿终正寝的朋友相依做伴。 他接好新键盘,继续敲打起来。 2点30分,吉勒特从小隔间出来。由于一动不动坐在一个位置,他的背感到阵阵刺痛。但是,在网上的短暂逗留还是让他狂喜不已,同时对离开电脑感到极度不舍。 在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中央大厅,他看见毕肖普正在同谢尔登说话;其他人则有的在打电话,有的站在白色书写板前,仔细研究上面的线索。毕肖普看到吉勒特,立刻住了嘴。 “我找到了一些线索。”黑客说,同时举起手里的一沓打印文稿。 “说吧” “用简单的话说,”谢尔登提醒道,“究竟发现了什么?” “简要来说,”吉勒特答道,“就是发现了一个名叫菲特的人。我们碰到了一个真正棘手的难题。” 第三章 “菲特?”弗兰克·毕肖普问。 吉勒特说:“那是他的用户名——也就是网名。只不过拼做p--e。就像phishing(在网上搜索某人信息)中的p-h,还记得吗?这是黑客们的习惯做法。” 区别全在拼写…… “他的真名是什么?”帕特丽夏·诺兰问。 “不知道。似乎谁也不太了解他——他是个孤僻的人,但所有知道他的人都对他惧怕有加。” “是电脑高手吗?” “绝对是。” 毕肖普问:“何以见得他是凶手?” 吉勒特翻开打印文稿。“我查到的线索都在这里。菲特和一个叫肖恩的朋友编写了一个起名‘隐秘门’的软件。在计算机界,‘隐秘门’指的是在软件设计过程中,为便于随时处理软件内部间题,而在保密系统上留设的通道,它可以让软件制作人员无需经过密码验证程序直接进人该系统。菲特和肖恩给他们的程序脚本起了同样的名字,但实质却不尽相同。他们这个软件可以令其进人任何一个人的计算机,通行无阻。” “隐秘门,”毕肖普沉思地说,“也像绞刑架。” “像绞刑架。”吉勒特重复道。 诺兰问:“它怎么工作?” 吉勒特正准备用专业术语向她解释,但望了望毕肖普和谢尔登又改变了主意。 用简单的话说。 黑客走到一块空白书写板面前,画了一张图表后说:“网络上信息传送方式和电话不同。所有通过网络输送的东西——包括电子邮件、音乐、下载的图片,以及网站上的图像——都必须化整为零,拆分为小数据单位,术语称‘信息包’。当用户的浏览器需要某个网站的资料时,它会把信息包送人因特网。在接受端,网络服务器计算机会将索求资料的信息包重新组合还原,然后再将它的答复——同样拆分成若干信息包——送回你的电脑。” “为什么要把它们拆开?” 诺兰回答:“通过这种方法,大量不同信息便可通过网络同时输送。而且,倘若一些信息包丢失或者损毁,电脑便会向用户发出通知,这时重新输送出问题的信息包即可,无需重新输送整个大信息包。” 吉勒特指着图表继续说道:“信息包通过路由器在网上传送——所谓路由器就是负责指引将信息包传往最终目的地的大型计算机,全国各地都有。路由器安全措施非常严密,但菲特还是设法侵人了一些路由器,放进嗅探器。” “我想,”毕肖普说,“那一定是用来寻找某个信息包中信息的软件。” “一点不错。”吉勒特继续说道,“它通过某人的网名或者始发电脑或目的电脑的地址对信息包确认。一旦嗅探器发现了它所等待的信息包,就会将它们转送到菲特的电脑上。菲特收到后,就会在信息包里加进一些东西。”吉勒特问米勒:“听说过藏头文吗?” 米勒摇摇头。托尼和琳达·桑切兹对这个词也不熟悉,只有帕特丽夏·诺兰回应道:“那是指隐藏在通过网络输送的诸如图片或者有声文件中的秘密数据。也就是间谍数据。” “对。”吉勒特肯定说,“这些加密数据被编人文件当中——即便邮件被人截取、阅读,或者图片被人看到,他所看到的也只是一份毫无害处的文件,而完全不是什么秘密数据。菲特的‘隐秘门’软件干的就是这个。只不过它不是把信息藏在文件里——而是藏了一个应用程序。” “是工作软件吗?” “是的。然后他再把信息包发送给被害人。” 诺兰摇着头。她面团似的面孔变得苍白,露出既惊讶又佩服的表情。因为敬畏,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还从未有人这么干过。” “他输送的这个软件叫什么名字?”毕肖普问。 “是守护神。”吉勒特应答道,又画了一张图表来说明“隐秘门”是如何运作的。 “守护神?”谢尔登反问。 “有一类软件叫做BOtS,”吉勒特解释着,“是‘robot’(机器人)的缩写。而且名副其实,它们就是软件机器人。这类软件一旦被激活,就能完全自主地工作起来,无需人输人任何指令。它们可以从一个电脑跑到另一台电脑,懂得复制,晓得隐藏,知道如何与其他电脑或人沟通,它们还会自动删除,自己消灭自己。” 吉勒特又画了一张简图说明“隐秘门”如何工作。“守护神是一种机器人软件。它们通常呆在计算机里,做一些操作时钟、自动备份文件等枯燥乏味的工作。可是这个‘隐秘门’守护神干的事却可怕得多。一旦它进人用户电脑,它会修改操作系统,并在用户上网时,将其电脑与菲特的连接。” “使他能控制电脑和网络。”毕肖普说。 “完全正确。” “哦,这太可怕了,”琳达·桑切兹喃喃道,“真可怕……” 诺兰继续用手指缠绕着凌乱的头发。在精致的名牌眼镜片后面,她的两只眼睛显得忧虑不安——仿佛刚刚目睹了一场可怕事故。“这么说,只要用户在网上浏览,在网上读新闻、收邮件、听音乐、付账单、下载图片、查询股价——只要上网——菲特便能进人该用户的电脑。” “没错。用户通过因特网得到的任何资料都可能带有‘隐秘门’守护神。” “不是有防火墙吗?”米勒问,“它们为什么不阻止?” 防火墙起着计算机卫士的作用,将用户不需要的文件与数据拒之门外。吉勒特解释道:“它高明就高明在这里:正因为这个守护神是藏匿在用户所需的数据中,防火墙便也拿它无能为力。” “确实高明。”鲍伯·谢尔登讽刺地咕哦了一句。 托尼·莫特心不在焉地用手指嗒嗒地敲击着自行车头盔。“他违反了黑客的首要规则。” “是什么?”毕肖普问。 吉勒特背诵道:“不侵犯平民。” 莫特点点头,继续往下说:“黑客们认为政府、公司和其他黑客是适于攻击的对象。但绝不该把目标对准普通大众。” 桑切兹问:“有没有办法知道他究竟在不在你电脑里?” “只有一些小小的异常表现——键盘会显得有些反应呆滞,图像看起来有些模糊,游戏反应不似平日那么快捷,另外硬盘会有一两秒钟处于使用中状态,而实际上不该如此。都是一些不太明显的症状,多数人不会在意。” 谢尔登问:“那你怎么没有在列拉·吉伯森的电脑里发现这个叫守护神的玩意儿?” “我发现了——不过只发现了它的残骸:一些数字化的乱码文字。菲特在它身上设计了一种自毁软件。一旦守护神感觉到用户在寻找它,就会自动重新编写,把自己化为垃圾。” “你是怎么发现这些的?”毕肖普问。 吉勒特耸耸肩膀。“不过是把这里面的蛛丝马迹拼凑起来而己。”他向毕肖普递过打印文稿。 毕肖普看着最上面的一张。 收件人:新闻组 发件人:3-X 听说泰坦233正在索要一份“隐秘门”软件。劝你别这么做,老兄。忘掉它,就当从未听说过这个软件。我了解菲特和肖恩。他们是危险人物。我是说真的。 “他是谁?”谢尔登问。“这个叫3-X的?最好能亲自找他谈谈。” “还没找到线索,不知道这个人真名是什么,住在哪里,”吉勒特说,“可能是与菲特和肖恩一伙的网上帮派。” 毕肖普翻看着打印文稿,每一页都详细描述或捕风捉影地提到“隐秘门”。3-X的名字在很多页上都有出现。 诺兰用手轻轻拍了拍其中一张纸。“能不能在回给3-X电脑的文头里找到什么线索?” 吉勒特向毕肖普和谢尔登解释道:“发表在用户新闻组上的帖子和电子邮件正文前的文头会显示从发件人电脑到收件人电脑信息所走的路径。从理论上说,从文头中便可追踪到信息发出者的电脑位置。但我已经查过了。”他朝稿纸点点头,“文头是伪造的。多数真正的黑客都是用假文头,为的是不让任何人找到他们。” “这么说是死胡同了?”谢尔登嘟味道。 “我刚才只是快速浏览了一遍。还需要再仔细读一读。”吉勒特说,指了指打印文稿,“然后我准备编写一个我自己的机器人软件。它能够搜寻所有提到‘菲特’、‘肖恩’、‘隐秘门’或者‘3-X’的地方。” “A fision(证据调查),”毕肖普若有所思,“P-h phishing(网上暗中搜寻用户信息)。” 区别全在拼写…… 托尼·莫特说:“给CERt打个电话吧。看看他们是否听说过此事。” 虽然该组织自己不承认,世界上所有电脑高手都知道这些首字母代表的是(Computer EmergencyResponse team(计算机紧急情况反应小组)。它位于匹兹堡的卡内基·梅隆大学。该机构是病毒和其他计算机危害的信息交换中心,它还负责向系统管理员预告即将发生的黑客攻击。 听完介绍后,毕肖普点点头。“给他们打电话。” 诺兰交代了一句:“千万别提怀亚特。CERt与国防部为联网单位。” 莫特接通对方,找到那里的一个熟人,简单交谈几句后他挂上电话。“他们从未听说过‘隐秘门’或任何类似的软件。希望我们把帖子寄给他们看看。” 琳达·桑切兹盯着安迪·安德森桌上他和妻子、女儿的照片。只听她忧心忡忡地低语道:“照这样看来,谁上网都不能保证安全。” 吉勒特正视着女警官圆圆的棕色眼睛。“菲特能够发现用户的所有秘密。他可以假扮成用户,可以读到用户的病历。可以取光用户银行存折里的钱,以其名义进行非法政治捐赠;他还可以给用户安上一个子虚乌有的情人,往其妻子或丈夫那里一封封地发送抄来的伪造情书。他可以让用户丢掉工作。” “不止这些,”帕特丽夏·诺兰轻声加了一句,“他还可以置人于死命。” “荷勒维先生,你在听吗?……荷勒维先生!” “啊?” “‘啊?’‘啊?’这是一位有礼貌的学生应该有的回答吗?我已经叫了你两次,让你回答问题,可你只顾把眼睛盯着窗外。你若不完成作业,可能就会有麻……” “刚才问的是什么问题?” “让我把话说完,年轻人。假如你不做作业,就会招来麻烦。你知道在备取名单上有多少优秀学生等着进入这所学校吗?当然你不会知道,也不会在乎。布置的作业你看了吗?” “没看清楚。” “‘没看清楚。’我明白了。好,布置的问题是:给八进制定义,并给出八进制数05726和12438的十进制换算数。可是,既然你连看都没看布置的作业,又为什么想知道是什么问题呢?你根本不可能回答……” “八进制是一种有八个数字的数字系统,就像十进制有十个数字,二进制有两个数字一样。” “这么说,你是记住了一些‘探索频道’的内容,荷勒维先生。” “不是,我……” “假如你什么都知道,上来给大家转换一下那些数字怎么样。到书写板这里来,上来呀!” “不必写出来。八进制数05726转换成十进制是3030第二个数字你弄错了——12438不是八进制数。八进制里没有8这个数字。只有0到7。” “我没错。这个题是专门用来蒙你们的。看同学们能否识别。” “随你怎么说。” “好吧,荷勒维先生,我看你是该去见见校长了。” 菲特坐在洛斯阿图斯城家中的餐厅办公室里,一边听着CD盘里詹姆斯·厄尔·琼斯在《奥赛罗》中的表演,一边浏览少年游戏角色杰米,特纳的资料。他计划当晚去拜访圣·弗朗西斯私立中学。 但想到那个年少的学生,不禁勾起他对自己学生时代的回忆——像刚才这幕中学一年级数学课上的回忆,简直不堪回首。菲特的早期学校教育呈现一种千篇一律的模式。第一学期,他总是门门功课优秀,全是A。可到了第二学期,成绩就会一落千丈,掉到D甚至F。这是因为乏味的学校生活他最多只能忍受三至四个月,之后便连上课也令他厌烦,自然第二学期的大部分课程就都没上了。 到这种时候,父母就会出面,把他转到另一所学校。于是,同样的过程便再次重复一遍。 荷勒维先生,你在听吗? 可以说,一直以来,那就是菲特的问题所在。不,基本上他从来不在听任何人说话;他的思路总是远远跑在他人前头。 老师和辅导员们也曾做过努力。他们将他安排到优才班,然后又到优才培养项目高级班,但这些也一样留不住他的兴趣。每当他感到无聊时,他就变成凶残恶毒的施虐狂。他的老师们——比如可怜的卡明斯先生,就是那个八进制数字事件中的中学一年级数学老师,因为害怕他讥笑自己水平低,从此不再提问他。 这样过了几年后,他的父母亲——两人都是科研人员——几乎完全放弃了对他的管教。他们忙于自己的生活(爸爸是一位电气工程师;妈妈是一家化妆品公司的化学师),乐得把儿子撒手交给一个接一个的课外私人教师——说白了,是用钱给他们自己买几个小时的额外工作时间。他们渐渐习惯于贿赂菲特的哥哥里查兹,他大菲特两岁,让他想办法使弟弟有事可做——而到头来,他往往是在早上10点钟把弟弟扔到亚特兰大城人行道旁的电子游戏厅里,或者给他四张面值二十五美元的钞票,让他呆在附近的购物商场,十二小时后再接他回家。 至于他的同学……不用说,一见面就不喜欢他。他有各种各样的外号:“才子”、“好脑瓜乔恩”、“高手先生”等等。开学之初,同学们总是对他敬而远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便开始毫不留情地取笑他,侮辱他。(至少谁都不屑于揍他,正如一个足球球员说的:“就连一个差劲的女生都能把他打得稀里哗啦,我才懒得动手。”) 为了防止积聚在他纷乱脑袋中的压力突然爆发,把自己炸成碎片,他把越来越多的时间投入那惟一还能考验他才能的地方:计算机世界。而爸妈只要他不去烦他们,多少钱都愿意出,因此他总能拥有市场上最先进的电脑。 在中学上学期间,每天他都是好不容易挨到下课,一到下午3点放学便立刻冲回家,躲进自己房间,开始沉溺于电子公告栏系统或进行黑客攻击。他非法闯人电话公司的交换台,偷偷溜进国家科学基金、疾病防治中心、五角大楼、洛斯阿拉莫斯原子能研究中心、哈佛大学和计算机紧急情况反应小组的计算机系统。父母在每月八百美元的电话账单和另一个选择——耽误工作,没完没了地和老师、辅导员开会见面——之间权衡再三,最终还是高高兴兴地选择了填写支票付账给新泽西贝尔电话公司。 然而,尽管如此,很明显这个孩子还是急剧地沉沦下去——他越来越离群索居,越来越邪恶堕落,只要不在网上,脾气就变得乖决暴躁。 可就在他完全丧失意志,并准备“效仿苏格拉底”,用一种在网上下载的高明毒药配方结束自己性命的前夕,生活中发生了一件事。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偶然进人了一个公告栏系统,那里人们正在玩MUD游戏。他们玩的是一个中世纪多人角色扮演游戏——许多骑士在寻找一把魔剑或是魔环之类的东西。他看了一会儿,带点怯意地键入:“我能一起玩吗?” 其中一个有经验的玩家热情欢迎他加人,然后问:“你想当什么人?” 少年乔恩决定当一名骑士,于是在接下来的八个小时里,斗志昂扬地与一帮兄弟一道,奋力拼杀海怪恶龙和敌人军队。那天夜里,他退出电脑后躺在床上,头脑里还在一遍一遍地重温着这不同寻常的一天。他突然想到,自己不需要当什么“好脑瓜乔恩”,也不要当那个被人瞧不起的“高手先生”。整整一天他身处神话中的西兰尼亚国土,愉快开心。或许在现实世界里,他也可以充当别人。 你想当什么人? 第二天,他报名参加了一项学校搞的课外活动:剧社。这种活动此前他从未参加过。他很快发现,自己在表演方面颇有天赋。在那所学校的剩余时间里情况并没有多大改观——乔恩和老师、同学之间积怨过深,互相仇视,但他满不在乎,心中已计划就绪。那个学期末,他问父母亲是否能再转一所学校念三年级。既然他说他自己办理所有的文件,转学也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活,父母便同意了。 第二年秋天,在托马斯·杰弗逊天才少年中学渴望早日注册入校上课的学生中,有一名特别迫切的少年,他就是乔恩·帕特里克·荷勒维。 老师和辅导员审阅了从他先前上过的所有学校通过电子邮件寄来的文件——从成绩报告单上看,该名学生从幼儿园开始,所有年级成绩都一直保持在B+的水平。辅导员的评语中则全是热情赞扬的语言,夸他是一个很能适应环境、易于相处的好孩子。他的分班考试成绩门门优秀,另外还有好几份教过他的老师写的推荐信。于是他们约见了这位彬彬有礼的年轻人——一位外表不凡的小伙子,身穿棕褐色宽松裤,粉蓝色衬衫和海军蓝的外衣。面谈进行得十分顺利,他被热情迎进了校园。 这个孩子从不耽误任何作业,极少旷课。成绩始终保持在比B略好,比A又稍低一点的水平——托马斯·杰弗逊天才少年中学的其他学生基本也都是如此。他刻苦锻炼身体,参加了几项运动。他还常常坐在学校外面的草坡上,同学中的小团体往往聚在这里,大家一起偷偷吸烟,拿电脑高手和游戏输家开各种玩笑。他和女孩子约会,找同学跳舞,制订“回老家”聚会活动①计划。 和旁人没有两样。 他坐在苏珊·科恩的厨房里,在她的衬衫里面摸索,品尝着她嘴里的牙齿矫正器。他和比利·匹克福德把他爸爸的老式考维特车开上公路,时速提到每小时一百公里,然后再飞速开回家。到家后,赶紧拆卸,把自动计程仪拨回到1011.他有时开心,有时忧郁,有时爱吵爱闹。 和旁人没有两样。 早在十七岁的年纪,乔恩·荷勒维就成功地扮演了一个伪社会角色,成为学校中最正常、人气最旺的学生之一。 事实上,他是那样地受同学欢迎,以至于他父母和哥哥的葬礼成为他们居住的那个新泽西小镇历史卜参加人数最多的葬利之一。(简直是奇迹.他们家的朋友都说,那个星期六的清晨,当那场灾难性的煤气爆炸夺去他全家人性命时,幸好小乔恩碰巧拿了电脑去修理店修理而幸免于难。) 乔恩·荷勒维曾经对生命进行过一番思考,认为是上帝和父母把他整个人毁了,现在他惟有将它当做MUD游戏才能够生存下去。 现在他又开始玩了。 你想当什么人? 在他位于洛斯阿图斯城郊区舒适住宅的地下室里,菲特洗去卡巴刀上的血迹,开始磨刀,边磨边欣赏着刀口在磨刀钢棒上发出的嘶嘶响声。这根钢棒是他从威廉·索纳玛家居用品零售店买的。 他就是用这把刀子逗弄了游戏中的一个重要角色——安迪·安德森的心脏,一直到它停止跳动。 嘶,嘶,嘶…… 进人…… 在钢棒上磨着刀时,菲特非凡的记忆力让他回想起那篇名为《生活在蓝色虚拟空间》的文章中的一段话,这段话在几年前就被他抄在黑客记事本上: 现实世界和计算机世界的界线正变得越来越模糊。但人类并不会变成机器人或沦为计算机奴隶。不,我们只是互相趋向付方。在蓝色虚拟空间里,计算机在个性和文化方面向人类同化——包括人类的语言、神话、比喻、哲学和精神。 反过来,人类个性和人类文化也越来越被计算机世界本身所改变。 想想那些性情孤僻、不善社交的人吧。过去这种人下班回家,只能靠咀嚼容易发胖的“垃圾”食物和看电视来打发一晚。如今他可以打开电脑,进入蓝色虚拟空间。在那里,他与外界产生互动——触觉在键盘上变得兴奋,与他人文字交流使他的才能得到挑战。他不能继续被动下去.。他必须发表见解才能得到别人响应。 他由此而进入了高层次生存方式,因为计算机成了他的化身。它们说的是他的语言。 不论是好是坏,如今的计算机都反映了人类的声音、情感、勇气和目标。 不论是好是坏,它们都反映了人类的天良与道德,同时也反映了人类道德的沦丧。 磨完刀之后,菲特将它擦干净,放回床脚柜里,返回到楼上。他发现纳税人的钱已经有很大一笔被挥霍一空;国防研究中心超级计算机群刚刚运行完杰米·特纳的软件,已经成功破译出圣·弗朗西斯私立中学各个大门的密码。他准备当晚就出发,去好好玩玩他的游戏。 不论是好是坏…… 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成员花了二十分钟时间把吉勒特的打印文稿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没再发现新的线索。吉勒特在一台工作站电脑前坐下来,开始编写代码,设计能为他继续搜索网络的机器人软件。 突然他停下手,抬起头。“我们得先做一件事。菲特迟早会发现你们雇了一名黑客追踪他,那时他肯定会想方设法反追踪。”他转向史蒂芬·米勒,“从这里还可以进入其他什么外部网络?” “有两个——一个是因特网,通过我们自己的网域cspccu.gov。你现在上网用的就是它。另外我们还与ISLE网联网。” 桑切兹向大家解释这个缩略语的意思。“它代表Integrated State Network(全州联合执法网络)。” “是否为隔离网络?” 所谓隔离网络就是单独联网的计算机,用硬接线连接——谁也无法通过电话线或因特网闯人。 “不是,”米勒说,“用户可以在任何地方登录——但需要输人密码,还得穿过两道防火墙。” “从联合执法网可以连接到什么外部网络?” 桑切兹耸耸肩膀。“全国任何一个州或联邦警局系统——包括联邦调查局、财政部特工处、美国烟酒武器管理局、纽约警察局……甚至包括伦敦警察厅和国际刑警组织。整个警察系统。” 莫特补充了一句:“由于我们是加州的计算机犯罪情报交流中心,计算机犯罪调查组对ISLE网拥有超级用户权。我们可以进人它的许多电脑系统,比其他人多得多。” 吉勒特说:“这样的话我们得切断与它的连接。” “嘿,嘿,嘿,退格,退格。”米勒用黑客术语让他先停一下,“切断与ISLE网的连接?不能那么做。” “必须那么做。” “为什么?”毕肖普问。 “要是菲特用‘隐秘门’守护神进人那些计算机,他会直接跳到ISLE网。一旦得逞,他就可以进人所有与它联网的执法网络。到时将酿成一场大灾难。” “可我们一天要用十几次ISLE网。”谢尔登反驳道,“自动指纹鉴别库、逮捕令、疑犯记录、案例卷宗、案件调查……” “怀亚特说得对,”帕特丽夏·诺兰说,“别忘了这个家伙曾经非法闯人暴力罪犯羁押计划组和两个州警署的数据库。我们不能冒这个险,让他再进入任何其他系统。” 占勒特说:“需要用ISLE网时,只好到别处去——总部或其他地方。” “太可笑了。”史蒂芬·米勒说,“我们不可能驱车五英里去登录一个数据库。这样会延长调查时间。” “我们是在逆流前行,”谢尔登说,“而这个罪犯早已远远跑到我们前面。他无需再占什么上风。”他求助地扫了毕肖普一眼。 瘦削的毕肖普低头看看自己松松垮垮掉出来的衬衫衣角,塞进裤腰。片刻后他说,“就这么办。照他说的做。切断连接。” 桑切兹叹了口气。 吉勒特不顾史蒂芬·米勒和托尼·莫特不快的目光,快速键人指令,切断了与ISLE网的连接。他还给计算机犯罪调查组重新起了域名,叫caltourism.gov,使它更加难以被菲特跟踪和攻击。做完这一切后,他抬起头看着大家。 “还有件事……从现在起,除了我,谁也不要上网。” “什么道理?”谢尔登问。 “因为我能察觉到‘隐秘门’守护神是否在我们系统里。” “怎么察觉?”这位脸皮粗糙的警官尖刻地质疑道,“靠精神病人热线吗?” 吉勒特语调平缓地回答:“靠键盘的感觉、系统反应的迟缓以及硬驱动器的声音——就是我先前提到的那些迹象。” 谢尔登摇着头。他问毕肖普:“你不会同意那么做的,对吧?开始时,我们奉命绝对禁止他接近网络,到头来他却得以在该死的网络世界里尽情漫游。现在,又居然告诉我们只有他可以上网,我们倒不行了。简直是颠倒黑白,弗兰克。这里发生的一切可真是太反常了。” “用不着大惊小怪,”吉勒特回击道,“我了解自己在做什么。只要你是黑客,就会对计算机有感觉。” “我同意。”毕肖普说。 谢尔登无奈地举起双手。史蒂芬·米勒照旧一脸愁容。托尼·莫特抚摩着他那把大号手枪枪柄,那副样子仿佛他已不太在意计算机,而是把心思更多地放在如何才能干净利落地一枪结束凶手的性命。 毕肖普的手机响了,他拿起电话。听了一会儿后,虽然没有笑,脸上表情却渐渐生动起来。他抓起笔和纸记录了起来。五分钟后,他挂上电话,看着大家。 “今后不需要再称他为菲特了。我们已经搞到了他的真实姓名。” 第四章 “乔恩·帕特里克·荷勒维。” “是荷勒维吗?”帕特丽夏·诺兰惊讶地提高嗓音。 “你认识他?”毕肖普问。 “噢,当然。从事网络安全的人大都知道他。不过己有好些年音讯全无。我以为他已经改邪归正,或者不在人世了。” 毕肖普对吉勒特说:“能找到他应该感谢你——你那个关于Unix东海岸版本的提议。经过比对,马萨诸塞州警署已经确认指纹完全符合。”毕肖普读着笔记。“我来简单介绍一下此人的历史。二十七岁。生于新泽西。父母和惟一的兄弟——一个哥哥——已经死亡。他就读于卢各斯和普林斯顿大学,成绩优异,是一名出色的程序设计员。在学校很受欢迎,热心于各种活动。毕业后,他来到这里,在太阳微系统公司找了份工作,负责人工智能和大型计算机研究。离开那里后到了日本电气公司。之后他又转到丘伯提诺城的苹果公司。在那里干了一年后,他回到东海岸地区,在新泽西的西部电器公司负责高级电话交换系统的设计工作。然后他在哈佛大学的计算机科学实验室找到一份工作。看上去简直就是个模范员工——配合默契的小组成员、联合劝募慈善捐助活动队长,诸如此类的人物。” “一个典型的中上阶级、善于创新的软件编写员兼电脑专业人士。”莫特一言概括。 毕肖普点点头。“只有一个问题在外。尽管他一向看起来都像是典型的好市民,却通宵达旦地进行黑客攻击,同时还建立网上帮派。最最臭名昭著的是‘长驱直人骑士帮’。是他和另外一名黑客成立的。此人名叫‘山谷人’,没有他的真名记录。” “长驱直入骑士帮吗?”米勒忧心忡忡地说,“这些可全都是危险人物。他们与‘罪恶大师帮’和‘骗术帮’——这两个帮派分别来自奥斯丁和纽约——互相较量。他成功闯人这两个帮派的服务器,将他们的资料寄到联邦调查局驻马萨诸塞州的办公室,致使一半人被捕。” “骑士帮还可能是导致奥克兰的911报警求助电话中断长达两天的罪魁祸首。”毕肖普看完笔记后说,“一些人因此而丢了性命——这些急症病人始终无法通过电话向医院报告他们的病情。但因为是数字模拟,到现在也无法证明是他们干的。” “可恶。”谢尔登吐出了一句。 毕肖普继续说道:“荷勒维当时不叫菲特。他的用户名是‘必死’。”他问吉勒特:“你认识他吗?” “没见过面,但听说过。是黑客都知道他。几年以前,他曾位居电脑奇才榜首。” 毕肖普又回头看笔记。 “他在哈佛大学工作时,被人告发。马萨诸塞州警署拜访了他。结果表明,他的整个一生都是杜撰出来的。他一直在盗窃出售哈佛大学的软件和超级计算机部件。警察调查了西部电气公司、太阳微系统公司、日本电气公司——所有先前他呆过的公司,似乎他在每家公司都故伎重演。在马萨诸塞州保释后他逃之夭夭,从此有三四年销声匿迹,完全断了音讯。”<kbd>http://www?99lib?net</kbd> 莫特说:“我们得从马萨诸塞州警署把卷宗弄过来,那里面一定有些关于他计算机犯罪的证据可以参考。” “全都不见了。” “他连那些资料也销毁了?”琳达·桑切兹板着脸问。 “还会是其他什么原因吗?”毕肖普讽刺地回应道,然后转向吉勒特。“能不能把你的机器人——那个搜寻软件改一改?把荷勒维和‘山谷人’这两个名字加进去?” “小菜一碟。”吉勒特又开始敲击起来。 毕肖普给赫图·拉米瑞兹挂去电话,与他交谈了一会儿。挂断电话后,他对大家说:“赫图说安德森谋杀案的犯罪现场没有任何线索。他准备把乔恩·帕特里克·荷勒维的名字拿到司法部的暴力罪犯羁押计划组和州警署网络上查一查。” “用ISLE网在这里查可快得多。”史蒂芬·米勒咕哦道。 毕肖普不理会他的挖苦,继续说道:“然后他准备从马萨诸塞州警署搞一张荷勒维当初被捕登记时用的照片。他和提姆·莫根打算把照片散发到山景城那家戏剧用品商店附近,因为说不定菲特还会到那里买东西。之后他们准备给菲特工作过的所有公司老板打电话,索要有关他所犯罪行的内部通报材料。” “除非它们尚未被删除。”桑切兹沮丧地咕峨着。 毕肖普抬头看看钟。将近4点。他摇摇头。“我们得开始行动了。假如他的目标是在一周内过足杀人瘾,可能现在又有谁已经被他锁定了目标。”他拿起一支彩笔,把笔记本上的内容抄到白板上。 帕特丽夏·诺兰朝白板点着头,那上面,“隐秘门”几个字用的是黑色彩笔,显得格外醒目。她说:“这是属于新世纪的罪行。侵犯。” “侵犯?” “在20世纪,人们偷盗的是钱财。而现在,被偷盗的是隐私、机密和种种神奇发明。” 进入就是上帝…… “但从另一方面看,”吉勒特沉思地说,“你不得不承认‘隐秘门’软件制作得非常出色。它是一种非常健壮的软件。” 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健壮?’这又是什么意思?”问话人是鲍伯·谢尔登,吉勒特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我是指这个软件设计简单,又强壮健康,不会常出故障。” “上帝,”谢尔登说,“听起来就像你巴不得这个该死的玩意儿是你发明的。” 吉勒特语调平和地回应道:“这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软件。我不明白它是怎么工作的,很想弄清楚。仅此而已。我对它十分好奇。” “好奇?可你恰恰忘了一小点,他用这个软件杀人害命。” “我……” “你这可恶的家伙……你也把它看做是一场游戏,对不对?就像那家伙一样。”他走出门,回头朝毕肖普喊,“我们快离开这儿,去找那个目击者。只有那样我们才有可能逮住这个卑鄙小人,而不是在这里瞎扯什么电脑。” 一时里谁也没有动弹。大家有些尴尬,有人望着白板,有人望着电脑,也有人望着地板。 毕肖普示意吉勒特跟他走进小厨房,用泡沫塑料杯倒了一杯咖啡。 “詹妮,她是我太太,不让我喝太多的咖啡,”毕肖普眼盯着黑色饮料说,“我很喜欢喝这玩意儿,但消化系统有毛病。医生说是前期溃疡。听起来是不是有点怪怪的,好像我在接受专业培训。” “我常常反酸。”吉勒特说着,拍拍上胸部,“很多黑客都有这个毛病。喝太多咖啡和苏打水的缘故。” “听着,关于鲍伯·谢尔登……几年前他出过一件事。”警探抿了一口咖啡,低头望望自己面前鼓出来的衬衫,再次将它塞进去。“我读了你卷宗里的信件——那些你父亲寄给法官作为审判听证部分材料的邮件。看起来你们父子关系很好。” “确实很好,是的,”吉勒特边说边点头,“特别是在妈妈去世以后。” “如果是这样,我想你会明白这件事。鲍伯有过一个儿子。” 有过? “他非常疼爱这个孩子,就像你父亲疼爱你一样可是几年前,这个孩子在一场车祸中不幸身亡。当时他十六岁。鲍伯从此就变了个人。我知道这要求有点过分,但还是希望你尽量理解他。” “我听了很难过,”吉勒特突然想到自己已经离婚的妻子。在狱中,他曾经千百遍地祈求,希望自己仍然拥有妻子,希望他和艾丽能有一个儿子或女儿,思前想后不知自己何以会弄到这般境地,居然搞得家都散了。“我会尽力做到的。” “谢谢。” 两人回到主大厅。吉勒特回到工作站电脑前坐下。毕肖普指指停车场。“鲍伯和我现在出发去调查那个维斯塔餐馆的现场目击者。” “探长,”托尼·莫特站起身,“我也一道去怎么样?” “干吗?” “我想我应该能帮得上忙——计算机这头有怀亚特、帕特丽夏和史蒂芬,人手足够了。也许我可以协助询问现场目击者。” “过去干过吗?” “当然,”随即他咧嘴一笑,“不过,严格来说不是在犯罪现场。但我在网上调查过许多人。” “托尼,以后再说吧。我想这个案子还是由鲍伯和我亲自处理。”说完他离开了办公大厅。 托尼满脸失望地回到工作站电脑前。吉勒特很想知道,他如此沮丧究竟是为了没被派去向普通百姓反复讲述这桩案子,还是迫不及待想找个机会让他那把大号手枪派上用场。那支枪的枪托已经把办公桌椅碰得伤痕累累。 五分钟后,他的机器人软件编写完毕。 “好了。”他宣布道,然后连接上网,将他的发明成果发送到蓝色虚拟空间。 帕特丽夏·诺兰俯向前盯着屏幕,低声说:“祝你好运,一路平安。”那模样就像船长的妻子在与丈夫依依惜别,两眼目送丈夫的船只徐徐驶出码头,去完成一次在未知水域的险恶航行。 他的计算机又发出嘀的一声。 菲特正埋头研究从网上窃取下载的圣·弗朗西斯中学的建筑设计图。他闻声抬起头,见又是一封肖恩发来的邮件。打开一看,是更坏的消息,警方已经掌握了他的真实姓名。但他只稍稍不安了一小会儿,很快便不以为然。乔恩·帕特里克·荷勒维有那么多假身份和假地址包裹着,被深深隐藏,菲特和他之间根本不存在任何联系。不过,警方有可能搞到他的照片(人总有一些过去是无法用删除键删除掉的)。他们肯定会把那些照片在硅谷广为散发。但好在他已预先得到警告,他会采用更多的伪装。 不管怎么说,要是缺少挑战,MUD游戏还有什么玩头? 他瞄了一眼电脑中设置的时钟:4点15分。该出发去圣·弗朗西斯中学玩今晚的游戏了。离夜晚降临还有两个多小时,可他得先埋伏在学校里,观察一下保安巡逻路线是否改变。另外,他知道小杰米·特纳此刻可能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不到约定时间,就会溜出学校,一边等哥哥,一边在附近一带随便逛逛。 菲特来到地下室,从床脚柜中拿出需要带的东西——刀子、手枪和一些胶带。然后又到浴室水池下面摸出一个塑料瓶,里面装着他事先配制好的溶液。他能闻到瓶里化学物发出的刺鼻气味。 他回到餐厅,再一次查看电脑,没有新邮件。他退出网络,离开房间,关上餐厅的顶灯。 这时,计算机屏幕保护器开始工作,在昏暗的房间里发出亮光。屏幕上缓慢滚动着一串文字,它们是: 进入就是上帝。 第五章 诺兰说:“我曾经差点……”说到这里她停下来,扫了他一眼,观察他的反应。 吉勒特点击那篇文章。文头是: 吉勒特下载了弗拉斯特附件中的照片。这是一张案发现场的旧照片,上面是一具裸体女尸——身上被扎了十几刀。 毕肖普没有回答,继续奔跑着穿过公司大厅,回到人事部。他气势汹汹地闯进去,秘书见状惊愕地站起身,但他没理秘书,径直推开人事部主管办公室的门,女主管正坐在里面和一个年轻人说话。 “是啊,挺好玩的。”吉勒特回答,发现自己的才华又为他赢得了几分来自这位女性的爱慕。 “就是那个位置。”保安说,“就停在那儿,是一辆白色轿车。停了大约有一个小时,正好差不多是那个姑娘遭人绑架的时间。我肯定驾驶座位上有人。” “嗯,你的指甲确实很漂亮。”吉勒特称赞道。 主题:菲特的老朋友。谁都有别人。 主机名: “是的。”个子很高的保安给予肯定回答。“必须有员工出人证才能进人大门到这个停车场。” 那条线代表了从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所在地到弗.拉斯特计算机所走的路径,只见它一路向西去,最终停在了欧洲的中部,末端是个盒子,里面装着一个问号。 别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小姐,他心里想。我可是一桩没有胜数的交易。但与此同时,怀亚特·吉勒特还是明显感到了她对自己的兴趣,知道她并不在乎他是个身材瘦弱、嗜计算机如命的瘾君子,而且还得服一年刑期。刚才编写机器人软件时,他就捕捉到她崇拜的目光,知道她被自己所吸引归根结底是因为他聪明的头脑和对计算机的满腔热情。而这些品质在任何时候都终将战胜英俊潇洒的脸蛋和身材。 状态:新闻讨论组 人们在网上使用的语言能够暴露其许多特点。英语是最常用的语言,但真正的黑客还掌握许多其他语言——尤其是德语、荷兰语和法语,这样他们可以和尽可能多的黑客同行交流信息。 就在这时,电脑嘟地响了一声,表示吉勒特的机器人又捕捉到了什么。 琳达·桑切兹显然是挂念着自己的女儿和未出生的外孙,朝照片膘了一眼便立刻掉开目光。“真恶心。”她咕浓道。 发件人:“弗拉斯特”朋友菲特那里被收到这个。是在六个月前。以后再没有听到了他。有谁再贴这样的内容。 搜寻结果: 他彬彬有礼、神情茫然地倾听着这些信息。十分钟后,他的计算机响亮地发出嘟的一声,吉勒特忙朝屏幕望去。 “你先出去一下好吗?”她朝坐在对面的男人说,那人赶紧走出办公室。 网络新闻传输协议一张贴主机:modem-76. flonase. dialup.pol.co. uk “这么急着干什么?”搭档喘着气问。 两位警官此刻正与注意到那辆车的保安交谈,看能否了解到其他线索,帮助他们找到那辆车。 搜寻要求:“三一X” “很好。”吉勒特回到键盘前,先是简要阅读了米勒的软件,然后将新起的假用户名“叛逆者334”键人匿名人软件。他看着大家,“好,让我们和鲨鱼一块儿遨游吧。”他说着按下“确认”键。 日期:4月1日,23点54分08秒+0100 搜寻要求:“菲特” 谢尔登把门关上。 他朝保安说:“先生,想问你个问题。为什么你会注意到那辆车子?” “离了。” “他正在因特网在线实时交谈的黑客聊天室里。”吉勒特说,“不知他肯不肯把有关菲特的事告诉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但我们还是要跟踪试试。”他朝米勒说:“上网之前,我需要一个匿名人软件。我那个在你的系统里运行还得修改。” 诺兰和米勒在一旁点头表示同意。保加利亚的人均黑客数量也许比其他任何国家都多。在柏林墙倒塌、中欧共产主义消亡之后,保加利亚政府曾试图把国家建成前苏联集团的硅谷,引进了成千上万个出色的软件编写员和电脑专业人士。然而,他们到头来却大失所望,因为IBM、苹果、微软和其他美国公司早已势如破竹,打人整个世界市场。外国科技公司没能赶上同行脚步,年轻的电脑高手们无所事事,成天只是在咖啡店里消磨时光,或者进行黑客攻击。保加利亚每年生产的电脑病毒比世界上其他任何国家都多。 确实如此,吉勒特也有同感。但他强迫自己不去想照片中的内容。“我们来试试看,追踪一下这个人。”他提议道。“要是能找到他,或许他能为我们提供一些寻找菲特的线索。” 倒是小组所在地的几个人发现了一个线索——怀亚特·吉勒特的机器人软件查到了一条提到菲特的讯息,这是琳达·桑切兹在电话里告诉毕肖普的——但追踪过去也是个空端。 “我注意到你喜欢这么喝。”她说。 “没门。他们政府甚至理都不理我们的咨询要求。”史蒂芬·米勒建议道,“干吗不直接发封邮件给弗拉斯特?” 接着他开始阅读弗拉斯特发来的帖子。 诺兰问米勒:“保加利亚当局愿意合作吗?” ——弗拉斯特 有了,弗兰克望着维斯塔餐馆在心里说。设想一下:一辆车孤零零停在不是非得停靠的地方。就从这里下手。 “那是一个停车场。车子停在那里是很平常的事。为什么你会注意到那辆轿车?” 新闻讨论组——收集针对涉及各个领域的主题发表专题讨论文章的不同网络新闻组——是设在因特网之下的一个分支,被称做用户网,代表Unix系统的用户网络。用户网开始于1979年,最早用于北卡罗莱纳大学和杜克大学之间,专门传送纯学术性讨论文章,明令禁止讨论黑客、性和毒品等话题。可是到了80年代,一些用户开始认为这些限制规定带有审查的味道。随之而来的“大造仮”运动产生了选择类新闻讨论组。从那以后,用户网就变得像一个边睡小镇,你可以在里面找到针对地球上任何一个事物所发表的见解,从赤裸裸的色情描写到文学评论,到天主教神学,到拥护纳粹政治,再到对大众文学傲慢尖刻的抨击(比如在alt. barney. t. die新闻组)。 状况:在网 她说:“一天早晨我从睡梦中醒来,那是在今年年初——实际上就是新年期间——我孤身一人在飞机上度过假日之后。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三十四岁的单身电脑女高手,生活中陪伴她的只有一只猫和卧室里价值两万美元的半导体产品。我决定要改变生活方式。虽然我不是什么模特儿,有些地方还是可以尽量修饰打扮得好看一些。比如像指甲、头发、体重等等。虽然不喜欢运动,我还是坚持每天凌晨5点钟到健身房锻炼。我曾获得西雅图健身墙球中心踏板增氧运动女皇的称号。” “我们走。”毕肖普喊了一声,朝来路奔跑起来。他虽然比谢尔登精瘦得多,健康状况却好不了多少,两人跑回到办公大楼时,他已经气喘吁吁,乐此不疲的衬衫再一次滑出裤腰。 “我的机器人搜索到了一条信息,”他喊道,“有一个新闻讨论组提到菲特。” “不,”毕肖普回答,“是私人问题。” 可是,弗兰克·毕肖普和鲍伯·谢尔登与网络营销公司人力资源部的女主管刚刚与在大楼里上班的总共三十二位员工面谈过,却没有找到那辆轿车。 保安指着网络营销策略公司的三层大楼后面停车场上一溜空荡荡的泊车位。那些位置居高临下,俯瞰着丘伯提诺城维斯塔餐馆的后停车场。正是在那里,乔恩·荷勒维,又叫菲特,运用社交工程手段,假扮他人,骗杀了列拉·吉伯森。坐在这辆神秘轿车里的不管是谁,即使未能亲眼目睹整个劫持过程,也能清清楚楚看见菲特的车子。 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告诉她监狱里的犯人们是怎么用香烟来换取袋装的纯正咖啡,然后用水龙头里的热水冲来喝。但这件逸事尽管有趣,他还是觉得没必要急于提醒大家——包括自己——他是个正在服刑的囚犯。 “不行,他们停在前面。” 路径:neraffic. Alliance- ne. usenetserver. corn! Ne. usenet-server. corn! diablo. t! ne: t! ne. t! 他隐约想到了什么,但想法一闪即逝。 她在他身旁坐下,拉拉样子俗气的针织裙子。再次从法国名牌路易威登手提包里拿出指甲油瓶,并打开来。诺兰注意到他投在瓶子上的目光。 三一X是吉勒特之前跟踪的目标,就是那个似乎对菲特和“隐秘门”软件非常了解的黑客。 保加利亚,毕肖普冷笑地心想。这究竟是件什么案子? 毕肖普和谢尔登交换了一眼焦急的目光。从谁的嘴里也没掏出任何线索。刚才离开调查组后,他们到圣何塞州警署总部逗留了一下,取了一张马萨诸塞州警署发来的乔恩·荷勒维当初被捕登记时的照片。从照片上看,这是一个瘦削的年轻人,留着深棕色头发,几乎没有任何突出特征——和硅谷的上万个其他年轻人长得一模一样。赫图·拉米瑞兹和提姆·莫根也一样碰了壁。他们在调查山景城奥丽戏剧用品公司时,当班的惟一一名店员完全不认得菲特的照片。 位置:IRC, # hack 就从这里下手。 他点点头。“谢谢。” 然而,通常说来,黑客喜欢使用假文头,以防被人跟踪。吉勒特一眼就看出,弗拉斯特的文头是伪造的——真实的因特网路径只有小写字,而这个却大小写混杂。他把这点告诉大家,随即又加上一句,他要用第二种跟踪办法找到弗拉斯特:即通过他的网址——vlast453 @ euronet. net去查。吉勒特上载了超级跟踪软件。他键人弗拉斯特的地址,程序开始工作。屏幕上出现一张世界地图,一条点线从圣何塞——即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电脑延伸出去——跨越了太平洋。每当它碰到一个新的因特网路由器从而改变路线,计算机都会发出被唤做“档”的电子声——这个名称是模仿一种潜水艇声纳发出的声音命名的。 此时正是下班时间,一些员工正沿着小径往前停车场走。毕肖普见到其中有一位商人,三十多岁的年纪,正一言不发地走在一位身穿西装的年轻女子身边。突然他转过脸,抓起女子的手,两人嬉笑着隐没在一簇丁香树丛后。幽暗处,只见两人拥抱在一起,热烈亲吻。 米勒把匿名人软件上载到吉勒特面前的工作站里。“要是三一X想跟踪你,他只能看到你是在奥斯丁的一个公共电脑终端登录上网的。那是一个范围很大的高科技区,许多德克萨斯州大学的学生在那里进行黑客攻击。” “那访客呢?”毕肖普问。 各位新闻组成员: ……下手。 但此刻关于爱情和单身生活的话题却令他想起了前妻艾莱娜,顿时情绪一落千丈。他不再说话,只是点着头,听诺兰在一旁叙说她在地平线在线公司的经历,她反复强调,那里的生活比他所能想像的要刺激得多(虽然从她说的话里没有任何事实可以证明这一论点)。她还谈了在西雅图的生活,谈她如何与朋友以及花猫相处,谈她与电脑高手和芯片骑师们奇特的约会经历。 诺兰说:“这就是你写的软件吗?” “不行。”吉勒特说,“他可能会提醒菲特注意。我看这是个空端。” 吉勒特转过身。帕特丽夏·诺兰递给他一杯咖啡。“加糖和牛奶,对吧?” 多用途邮件扩展服务器:微软产品MirneOLE V5.oo.2014.211 “对不起,你说什么?” 就从这里…… 第六章 这里是成就之地,这里是富饶之地。 这里就像传说中点物成金的迈达斯国王的国土,尽管这里的点金术靠的不是华尔街的狡诈伎俩,也不是中西部工业的雄厚实力,而是纯粹的想像。 在这块土地上,就连一些小秘书和办公大楼管理员都可以是持有优先认股权的百万富豪,而另一些人则只能整夜乘坐着穿梭来往于圣何塞和门罗帕克市的22路公共汽车,就为了能睡上一觉——他们和这个地区无家可归的人口中三分之一的群体一样,有固定全职工作,却买不起一座价钱高达一百万美元的小平房,也无力为一套公寓支付每月三千美元的租金。 这里是硅谷,是改变整个世界的神奇之土。 圣塔克莱拉县是一个二十五英里宽十英里长的绿色山谷。很早以前它就被人称为“开心谷”,不过这个词汇被创造出来的当时,让人开心的是那里的食物而不是科技成果。这个地处旧金山南部的山谷土地肥沃,盛产杏子、李子、核桃和樱桃。它本来可以永远与丰饶的蔬果相联系,就像加利福尼亚的其他地区一样——比如卡斯特罗维尔以洋蓟出名,吉尔罗伊以大蒜出名,可是1909年一个名叫大卫·斯达·乔丹的人一次心血来潮的决定却改变了这一切。此人是斯坦福大学的校长,而斯坦福大学不偏不倚正好坐落在圣塔克莱拉山谷中心位置。乔丹决定往一项鲜为人知的发明成果投人一笔风险资金,这个成果的发明人名叫李·德·佛里斯特。 这个小发明——三极管——不像留声唱机或者是内燃机。它属于那种普通大众搞不太懂的发明创造,公布于世时没人对它表示一点点的关心。可是乔丹和其他斯坦福大学的工程师却认为这个器件会有一些实际应用价值。不久之后,事实证明他们的预见完全正确——三极管是第一代电子真空管,继它之后的相关产品使收音机、电视机、雷达、医疗监视器、导航系统和计算机最终成为可能。 这个小小三极管的潜在价值一旦被人们发现,这座绿色、平静的山谷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斯坦福大学成了培养电子工程师的摇篮,许多学生毕业后就留在该地——这中间就有惠普公司创始人大卫·帕克和威廉·休莱特①。此外拉塞尔·维利安和费罗·范斯握斯的研究成果使人类首次拥有了电视机、雷达和微波技术。早期的计算机,如电算机和通用机等,都是东海岸地区的发明成果,但它们存在的缺陷——体积太大,真空管过热——使发明者匆匆赶到加利福尼亚,因为这里的公司正在研究一种叫做半导体芯片的小器件并已取得很大进展。这种芯片比真空管体积小得多,温度低得多,效率却高得多。50年代末芯片研制成功,从此计算机界便以宇宙飞船似的速度突飞猛进,从IBM公司到施乐公司的帕罗阿图研究中心,到斯坦福研究院,到英特尔公司,再到苹果计算机公司,以至如今铺天盖地的网络公司,四处遍布在这块获利丰厚的土地上。 硅谷,希望之地…… 此时,乔恩·帕特里克·荷勒维正驱车穿过硅谷,朝着东南方向,行驶在大雨谤沱的280高速公路上,前往圣·弗朗西斯私立中学,去见杰米·特纳,一起玩现实世界版的MUD游戏。 美洲虎车里的CD唱机里,正播放着另一出戏剧《哈姆雷特》——是劳伦斯·奥列弗主演的。菲特嘴里一边跟着演员背诵着台词,一边在圣何塞市的一个出口拐出高速公路。五分钟后,他缓慢驶过圣·弗朗西斯中学这座高大的西班牙殖民地时期建筑。此时是5点15分,他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监视这座大楼。 他把车停在一条泥泞的商业街上,这条街靠近杰米计划出逃的北门。菲特打开从计划分区委员会弄来的建筑结构图,以及整个校园平面图,埋头研究了十分钟。随后他下了车子,绕着学校慢慢走,仔细查看出口和入口,随后回到车里。 他开大CD机音量,放低座位,观察起满是雨水的人行道上穿梭往来的行人和自行车辆。他乜斜着眼,好奇地看着他们。对他而言,他们并不比莎士比亚戏剧中那位受尽折磨的丹麦王子多几分——或少儿分——真实,一时里,菲特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计算机世界还是在现实世界里。他听到一个声音,也许是自己的,也许不是,在朗朗吟诵和剧中文字略有出入的一段话:“计算机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杰作!多么高贵的理性,多么伟大的力量!多么优美的仪表!多么文雅的举动!在运行时多么像一个天使!在进入时多么像一个天神!……”① 他检查了一下刀子和发出刺鼻气味的塑料挤瓶,里面是他调制好的化学液体。他把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地放进灰色工作服,是衣裤相连的那种,工作服背后是他精心缝制的几个字:“AAA清洁保养公司”。 他看了看手表,重新闭上眼睛,向后靠在自己这辆豪华车的皮靠背上。心里想:只要再过四十分钟,杰米·特纳就会偷偷溜出校园去见哥哥。 只要再过四十分钟,菲特就会知道他在这轮游戏里是赢还是输。 他用大拇指小心试了试锋利的刀口。 在运行时多么像一个天使! 在进入时多么像一个天神! 在黑客交谈室里,以“叛逆者334”这个名字出现的怀亚特·吉勒特一直潜伏在暗中——只看不说。 在伪装某人之前,首先要尽可能多地了解对方,这样才不会被识破。每当注意到什么蛛丝马迹,他都会喊出声,一旁的帕特丽夏·诺兰就会把吉勒特对三一X的看法记下来。她坐得很近。他闻到一股十分宜人的香水味,不知这种特别的香味是否是她重塑形象计划的一部分。 到目前为止,吉勒特了解到三一X下列情况: 此刻他正在太平洋时区(他曾提到附近一家酒吧的鸡尾酒快乐时间②,在西海岸差不多是下午5点50分)。 他有可能在加利福尼亚北部地区(他抱怨老天下雨——根据计算机犯罪调查组高科技气象来源“气象频道”的预报,西海岸地区的大部分雨水目前主要集中在旧金山海湾地区)。 他是美国人,年岁较长,应该受过大学教育(他的语法和拼写相当不错——远非一般黑客所能及,完全不像出于一个中学网络朋客之手,而且他理语用得十分准确到位,说明他不是那种典型的欧洲整脚黑客,为了吸引别人注意,老喜欢滥用习语,结果总是错误百出)。 他也可能在一家购物广场,从网吧之类的收费上网场所进人在线实时交谈室(他曾提起刚刚见到的两个姑娘走进“维多利亚的秘密”女性内衣专卖店;说起快乐时间时也提到过它)。 他是一位不可小瞧的黑客,有潜在危险(如上所述,他是在购物中心的公共计算机上网——多数从事危险黑客行动的人通常不会选择在自己家里用自己的计算机上网,而喜欢使用公共场所的拨号计算机终端)。 此人非常自负,自诩为网络高手,在交谈室里的年轻人中自称大哥(他不厌其烦地向新手们解释黑客技术艰深的一面,对自称万事通的人则不屑一顾)。 心里有了这大致的轮廓,吉勒特差不多一切准备就绪,可以追踪三一x了。 在蓝色虚拟空间,只要被找的人不在乎,找人可谓轻而易举。但是,假如他们有意隐藏,不让人找到,那么跟踪就非常困难,常常劳而无获。 要想在某人上网时,通过网络连接追根寻源找到那台电脑,需要有一套因特网跟踪工具——比如吉勒特的超级跟踪软件,同时还可能需要电话公司帮忙追踪。 假如三一x的电脑不是通过电话线,而是通过光纤电缆或其他高速电缆连接到自己的因特网服务供应商,直接靠超级跟踪软件就能指引他们找出黑客电脑所在购物广场的确切位置。 但是,如果三一x电脑的上网方式是通过标准电话线和“猫”拨号连接,就像大部分家用电脑那样——吉勒特的超级跟踪软件便只能循着电话信号跟踪到三一x因特网服务供应商。然后需要靠电话公司安全部门的人员由其服务供应商的电话信号追踪到三一x的电脑。 这时,只见托尼·莫特打了个榧子,从电话上抬起头,咧嘴笑道:“妥了,太平洋贝尔公司答应追踪。” “那我们就开始吧。”吉勒特说。他输人一条信息,敲下“确认”。于是在黑客交谈室所有参予者的电脑屏幕上,同时出现了这条信息: 叛逆者334:你好三一X混得如何①。 吉勒特此刻在“移花接木”——装扮他人。这次,他打算充当一位十七岁的少年黑客,肚里没多少墨水,但却年少气盛,喜欢胡说八道——在交谈室里经常能碰见这类人。 三一:还不错,叛逆者。看到你躲在一边了。 在交谈室里,即便有人没有加人交谈,只要登录均可一目了然。三一X在提醒吉勒特他很警觉,言下之意是:别糊弄我。 叛逆者334:我在一台公共电脑终端,周围老是有人走来走去,烦死人。 三一X:你在哪里? 吉勒特望了望天气频道。 叛逆者334:在奥斯丁,热得简直不叫人活。来过这里吗。 三一:只到过达拉斯。 叛逆者334:达拉斯算什么,它归奥斯丁管②!!!!! “都准备好了吗?”吉勒特问。“现在我准备单独和他谈。” 大家纷纷表示同意。他感觉到帕特丽夏·诺兰的腿在他腿上蹭了一下。史蒂芬·米勒坐在她旁边。吉勒特键人一行字,敲击“确认”。 叛逆者334:三~X,一一来 ICQ如何? ICQ(即I seek you“我找你”)就是相互发短信息——它可以使两人的电脑一对一连接在一起,别人看不到他们的谈话。叛逆者要求ICQ说明他可能有什么非法或隐秘的东西想与三一X分享——这种诱惑没几个黑客能够抵挡。 三一:为什么? 叛逆者334:不能在这里讲。 一会儿后,吉勒特屏幕上开了一个小窗口。 三一X:说吧,小家伙,什么事? “开始运行。”吉勒特对史蒂芬·米勒喊,米勒打开超级跟踪软件。显示屏上又跳出一个窗口,里面是一张加利福尼亚北部地图。随着跟踪软件从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所在地向三一X一路跟踪而去,地图上出现了蓝色线条。 “它正在跟踪,”吉勒特喊,“信号从这里延伸到奥克兰再到里诺再到西雅图……” 叛逆者334:老兄谢谢你同意ICQ。事情是这样我惹了麻烦很害怕。 和一个家伙有关听说你是真正的高手或许你会知道一些事。 怀亚特清楚,黑客的虚荣心怎么安抚奉承也不会过分。 三一X:是什么,小家伙? 叛逆者334:他名叫菲特。 没有回音。 “快回答,快点。”吉勒特小声催着。心里想:千万别消失。我是一个被吓坏的小孩。而你是高手。救救我…… 三一X:有关他的什么?我是说,有关。 吉勒特望了一眼计算机屏幕上的窗口,那上面显示着超级跟踪软件确定路径计算机位置的前进路线。三一X的信号跨越整个美国西部地区。终于,它在最后一个目标停下来,是位于胡桃溪市的海湾地区在线服务公司,就在奥克兰的北边。 “找到他的服务供应商了,”史蒂芬·米勒喊,“是电话拨号服务。” “真该死。”帕特丽夏·诺兰骂了一句。这意味着需要电话公司帮忙确定从胡桃溪的服务器到三一X上网网吧的最终连线。 “我们可以自己来。”琳达·桑切兹像拉拉队队长那样兴奋地高喊。“怀亚特,牢牢把他牵住,别让他下网就行。” 托尼·莫特给海湾地区在线服务公司打去电话,向其安全部门的负责人通报了此事。这位负责人随即给手下技术人员分头打了电话,让他们与太平洋贝尔电话公司合作,从海湾地区向三一X电脑所在地跟踪追击。莫特听了一阵后,朝大家大声说:“太平洋贝尔公司正在扫描搜查。那个地区线路很忙。可能需要十到十五分钟。” “时间太长!”吉勒特说,“告诉他们加快速度。” 吉勒特自己过去也曾是个盗打电话的“飞客”,并且攻击过太平洋贝尔公司。以他的经验,他知道此刻电话公司的员工们不仅要在各个布满继电器的交换台大房间东奔西跑,要在体力上受累,同时还需要依靠目力找到连接线,那样才能追踪到电话来源。 叛逆者334:我听说有个叫菲特的编了一个非常健壮的软件我是指非常非常我看到他上网就向他间起这个软件可他不肯说。这以后就开始接连发生怪事我听说他编写的这个脚本名叫“隐秘门”现在我整个人变得疑神疑鬼。 中间一阵停顿,然后: 三一X:那么你想问什么? “他很害怕,”吉勒特说,“我能感觉到。” 叛逆者334:这个叫“隐秘门”的玩意儿,它真的能让他进人你的计算机,看到你所有的垃圾,我是说所有的一切,而你却完完全全被蒙在鼓里吗。 三一X:我认为它根本就不存在。就像是一个城市传说。 叛逆者334:老兄我不知道我觉得它是真的,我分明见到我他妈的文件全都被打开而我压根儿啥也没动。 “有人进来,”米勒说,“他在反追踪。” 不出吉勒特所料,三一X此刻开始运行他自己的超级跟踪软件版本,核查叛逆者334的来历。但史蒂芬·米勒编写的匿名人软件却能让三一X的计算机误以为叛逆者是在奥斯丁。那个黑客一定是接到了这个报告并信以为真,因为他并未退出。 三一X:你为什么要害怕?你用的是公共电脑终端。他没办法进入你的文件。 叛逆者334:我今天才到这里来因为我成绩不好该死的父母亲收走了我的戴尔电脑,一周内不许我用。在家里上网时键盘突然发神经然后文件就开始一个个自动打开。我吓坏了,我是说,真的吓坏了。 又是一阵长长的停顿。终于黑客回复道: 三一X:你被吓到一点不奇怪。我认识菲特。 叛逆者334:是吗怎么认识的? 三一X:是从在聊天室里交谈开始的。他帮我排除软件脚本的漏洞。另外交换一些资料商业软件。 “这家伙真是个宝贝。”托尼·莫特轻声说了一句。 诺兰说:“他也许知道菲特的地址。问问看。” “不行。”吉勒特说,“这样会把他吓跑的。” 一时里没有任何讯息。接着屏幕上出现: 三一:BRB. 聊天室的常客们为了节约敲击键盘的时间和精力,逐渐形成一套自己的首字母缩写速记网语,分别代表不同短语。BRB意思是Be Right Back(马上回来)。 “难道他想躲起来不成?”桑切兹问。 “连接没有关闭。”吉勒特说,“也许他只是出去小个便什么的。让太平洋贝尔公司继续追踪。” 他往椅背一靠,椅子很响地发出吱嘎一声。时间已经过去好一阵子,屏幕上仍然毫无改变。 BRB. 吉勒特瞥了帕特丽夏·诺兰一眼。只见她打开和她裙子一样粗笨的手提包,再次拿出护甲剂,心不在焉地涂起来。 光标继续闪动。屏幕上依然空空如也。 鬼魂又回来了,这次是成群接队,蜂拥而来。 杰米·特纳走在圣·弗朗西斯私立中学的走廊上时,耳边时时听到它们的声响。 当然,那些声响可能是铁靴子或哪个老师在检查门窗是否已经关闭,或是一些学生在找地方偷偷吸烟,或玩《游戏男孩》游戏卡。 可他就是没办法把鬼魂从头脑里赶走:那些被折磨致死的印第安人,两年前被闯人校园的疯子杀死的学生——不光是他们的鬼魂,此刻杰米·特纳意识到,还应该包括疯子本人的鬼魂,他在学校的旧饭厅里被警察击毙。 杰米·特纳是不折不扣的计算机世界产儿——一名黑客兼理科学生。他清楚鬼魂妖怪神灵并不存在。那么,他到底为什么如此害怕? 接着,他心里突然出现一个奇怪的念头。他在想,也许因为有了计算机,生活又回到很早很早以前,那时流行神鬼之说——魔法蛊惑、横行四方。计算机使世界变得像19世纪作家华盛顿·欧文或纳撒尼尔·霍桑笔下的书中场景。比如和《七个尖角阁的房子》。那个时候,人们迷信鬼魅神怪的存在,对一些肉眼看不见的奇特现象深信不疑。如今,人类又有了许许多多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像网络、代码、机器人软件、电子以及诸如此类的玩意儿——和鬼魂如出一辙。它们会在人们周围飘浮,会冷不防一下子出现,还会动手做事。 这些念头把他吓坏了,可他强迫自己驱赶掉这些念头,继续穿行在学校走廊上,灰泥墙散发出阵阵霉味,学生宿舍卿卿喳喳的谈话声和音乐声渐渐远去。此时,他已离开宿舍区,悄悄走过体操馆。 鬼魂…… 不,别想它!他对自己说。 想想桑塔那乐队,想想和哥哥一道出去玩,想想将度过多么美妙的一个夜晚。 想想能自由出入后台。 终于,他到了防火门前,这扇门外就是学校花园。他望望四周。没有铁靴子的踪影,也不见其他老师,他们偶尔会像战犯影片中的看守在楼层中巡视。 杰米·特纳跪下身子,端详着门上的条型报警装置,那副模样就像摔跤运动员打量着对手。 警告:此门一开警铃即响。 假如他不卸掉这个报警装置,假如他打开门时警铃大作,探照灯会把整个校园照得通明雪亮,很快警察和消防队就会赶到。到时他只能跑回宿舍,美好夜晚就会化为泡影。他打开一小张纸,上面是报警装置的线路简图,是这个大门的生产厂家好心的服务中心主任发送给他的。 借助小手电筒的光亮,他把线路图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然后抚摩着报警装置的铁片,观察触发器如何工作,螺丝在哪里,电源又藏在哪里。他一边看,一边就在聪明的脑袋瓜里将所看到的一一与简图对照。 他深深吸了口气。 他想到哥哥。 杰米?特纳戴好保护他那双宝贵眼睛的厚眼镜,手伸到口袋里,拿出塑料工具盒,挑了一把带菲力普钻头的螺丝刀。时间还有的是,他对自己说,不必匆忙。 好好来一番摇滚…… 第七章 弗兰克·毕肖普把没有标志的海蓝色福特车停靠在一座外表朴素、仿殖民地时期式样的房子前面。这座住宅坐落在一块新开垦的土地上——他估计这块地只有八分之一英亩,也就是五百平方米出头,但它处于硅谷中心位置,价值绝对不少于一百万。 毕肖普注意到一辆崭新的浅色凌志轿车停在车道上。 两人走进院子,敲门。一个满脸不耐烦的妇人出来开门。她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身穿牛仔裤和一件褪了色的花衬衫。屋里弥漫着洋葱烧肉的香味。此刻是晚上6点——毕肖普家里的正常晚饭时间,一阵强烈的饥饿感突然袭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早上到现在,什么也没吃。 “什么事?”妇人问。 “您是卡吉尔太太吗?” “对。有什么事吗?”口气变得谨慎小心起来。 “你先生回家了吗?”毕肖普问,一边出示自己的徽章。 “嗯。我……” “凯丝,什么事?”一个身穿丝光黄斜纹裤和粉红色西装衬衫的粗壮男人从屋里走出。手里端着一杯酒。当他看到两人出示的徽章时,连忙把酒放到通道边的一张桌子上。 毕肖普说:“先生,能和你谈几分钟吗?” “这是怎么回事?” “出了什么事,吉姆?” 他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我哪晓得。要是知道这会儿我就不会问了,对不对?” 她板着脸退到一旁。 毕肖普说:“不需要很长时间。”他和谢尔登沿着门前小路走了几步,停下来等。 卡吉尔跟上他们。待走到房子里的人听不见他们声音的地方时,毕肖普开口说道:“你在丘伯提诺城的因特网营销策略公司上班,对吧?” “我是那里的地区销售主管。这是……” “我们正在调查追踪一辆与一桩凶杀案有关的车子。我们有理由相信你见到过。昨天晚上7点钟左右,这辆车停在维斯塔餐馆后面的停车场里,正好在你公司对面。我们想你应该见到过。” 他摇摇头。“公司的人力资源部主管问过我这事。我跟她说我什么也没看到。难道她没告诉你们吗?” “她是告诉了,先生,”毕肖普语调平和地说,“不过我有理由相信你没对她说实话。” “哎,我说……” “当时你的凌志车停在公司后面的停车场上,你就在车里,和公司劳工部的萨丽·雅格布斯发生性行为。” 那人脸色从惊愕转为恐慌,那副极其可笑的表情告诉毕肖普他所说的完全正确。可卡吉尔还在狡辩。“简直是胡说八道。不管告诉你的人是谁,他绝对在撒谎。我已经结婚十七个年头。再说,萨丽·雅格布斯……只要你见过她,就会明白刚才这种说法有多么愚蠢可笑。她是这第十六层楼里长得最丑的姑娘。” 时间在飞逝,毕肖普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他想起怀亚特·吉勒特对《进入》游戏的描述——在一星期内大开杀戒,过足杀人瘾。菲特可能已经接近下一个目标。毕肖普直截了当地说:“先生,我对你个人生活不感兴趣。我关心的是昨天你见到一辆车停在维斯塔餐馆后面的停车场。那辆车是疑犯的,我需要知道那辆车什么式样。” “我确实不在那里。”卡吉尔固执地说,两眼望着房子。他太太从网眼花边的窗帘后面偷窥着他们。 毕肖普平静地说:“没错,先生,你是在那儿。我知道你看清了凶手的车子。” “不,我没有。”那人气冲冲地反驳。 “你是看了。让我来说说我的理由。” 那人冷冷地哈哈一笑。 毕肖普说:“昨天下午大约就在被害者被劫出维斯塔餐馆的时间内,一辆新型浅色轿车——就像你这辆凌志——停在因特网营销公司的后停车场上。我已经了解到你们公司的总裁为了蒙蔽客户,不让他们觉察到公司人员只剩下不到原来的一半,鼓励员工把车停在大楼前面的停车场。因此,把车停在后停车场,惟一符合逻辑的理由就是要干什么于法不容、见不得人的丑事,避开大楼同事和街上行人的眼睛。可能性不外乎两种:服用违禁药品,或从事性行为。” 卡吉尔不笑了。 毕肖普继续说道:“由于这是限制进人的停车场,停在那里的必定是公司员工,而不会是来访者。我问过人事主管哪个拥有浅色轿车的员工有吸毒问题或有什么桃色事件。她说你正在和萨丽·雅格布斯交往。顺便说一句,此事在公司里无人不晓。” 卡吉尔咕哝了一句,声音低得毕肖普要靠得很近才能听见:“可恶的办公室谣言——那些全都是谣言。” 当了二十二年警察的毕肖普测谎本领好比一台活测谎器。他继续说道:“假如一个男人带着情妇……” “她不是我的情妇!” “……把车停在停车场,他一定会仔细观察四周的每一辆车,确信它们不是太太或邻居的车。因此,先生,你一定看到了疑犯的车。它是什么车?” “我什么也没看到。”商人开始招架不住。 轮到鲍伯·谢尔登出击了。“卡吉尔,我们可没时间和你继续扯皮。”他转向毕肖普,“走,去找萨丽,把她带到这里来。或许他们两人在一起可以多回想起一些东西。” 两人已经和萨丽·雅格布斯谈过——她可决非十六层楼或公司其他什么楼层长得最丑的姑娘,她证实了与卡吉尔的关系。但因为是单身,加上对这位怪人莫名的爱恋之情,比起他来,她倒坦然得多,因此也就没有去留心周围的车辆。她觉得那里是有一辆车,却记不起来是什么型的车。毕肖普相信了她的话。 “把她带到这里来?”卡吉尔缓慢地问,“萨丽?” 毕肖普向谢尔登示意,两人转过身子。毕肖普歪过头留下一句:“我们很快会回来。” “不,别走。”卡吉尔开始哀求。 两人停下脚步。 卡吉尔一脸愤怒表情。越是心中有鬼的人越是会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这是街头警探毕肖普早就明白的道理。“是一辆有折篷的美洲虎轿车。最新型号。银色或灰色。黑色车顶。” “车牌号?” “加利福尼亚牌照。多少号没看到。” “过去在那里见过这辆车吗?” “没有。” “见到有人在车里或车旁吗?” “没有,没见到。” 毕肖普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这时,卡吉尔的脸上现出诡秘的笑容。他耸耸肩,朝他家点点头。“我说,警官,大家都是男人,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把它当做你我两人的秘密,行吗?” 毕肖普说话时表情依然彬彬有礼:“没问题。先生。” “太感谢了。”商人顿时如释重负。 “除了最终陈述。”毕肖普加了一句。“那里面会提到你和雅格布斯女士的交往。” “陈述?”卡吉尔不安地问。 “证据科到时会邮寄给你。” “邮寄?到家里?” “这是加州的一条法律,”谢尔登说,“我们必须给每个目击者一份他们的最终陈述。” “你们不能那么做。” 本来就不苟言笑的毕肖普此情此景下更是一脸严肃。“先生,我们这么做是迫不得已。正如我这位搭档刚才所说,这是一条州法。” “我自己开车到你们办公地点去拿。” “只能邮寄——证据科不在此地,在萨克拉门托。接下去几个月里你会收到。” “几个月?你就不能告诉我确切时间吗?” “我们自己也不知道,先生。可能是下星期,也可能要到7月或8月。先生,祝你晚安,谢谢合作。” 他们快步回到自己那辆海蓝色的维多利亚皇冠车旁,撇下羞愧难当的商人,此刻他心里一定正倒海翻江,绞尽脑汁盘算着如何在接下去的两到三个月里截取这封邮件,不让妻子看到那份报告。 “证据科?”谢尔登扬起眉毛问。 “我觉得它听起来不错。”毕肖普耸耸肩膀。两人大笑。 接着毕肖普给中央调度室打电话,要求对菲特的车子展开紧急车辆调查行动。这一行动将集中所有车辆管理科有关新型银色或灰色美洲虎折篷车的记录。毕肖普知道,假使菲特在犯罪现场使用这辆车,一定不外乎两种可能:要么是偷来的,要么就是用假名字假地址登记挂牌。这意味着车辆管理科的报告也许毫无用处。不过这一行动同时还包括通知加利福尼亚北部地区的每个州、县和地方警察保持高度警惕,一旦发现外观类似的车子立即报告。 他示意谢尔登开车。两人比起来谢尔登更咄咄逼人——车也开得更快。 “回调查组。”他说。 谢尔登沉思地说:“这么说他开的是美洲虎。老兄,这个家伙可不是一般的黑客。” 这点嘛,毕肖普心想,我们早已知道。 在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怀亚特·吉勒特的计算机上,终于跳出一条信息。 三一:对不起,小家伙。这里有个人间我一些怎么破译屏幕保护器密码的烂间题。一个蹩脚的用户①。 随后几分钟里,伪装成遥远的德克萨斯州少年的吉勒特,开始向三一X诉说他是如何破译indows屏幕保护器密码的,同时向这位黑客元老请教是否还有其他更好途径。吉勒特在那位高手面前以数字化形式表现得毕恭毕敬。就在这时,调查组的门打开了,他抬起头,原来是弗兰克·毕肖普和鲍伯·谢尔登回来了。 帕特丽夏·诺兰兴奋地报告:“我们马上就能找到三一X了。他就在附近某个购物广场的网吧里。他说他认识菲特。” 吉勒特高声对毕肖普说:“不过他没有谈到有关菲特的具体情况。他知道内清,却不敢讲。” “太平洋贝尔电话公司和海湾地区在线公司说他们再过五分钟就能确定他的位置。”托尼·莫特听着耳机说,“他们已经缩小电话局范围。看起来他就在艾瑟顿、门罗帕克或红木城这几个城市。” 毕肖普说:“还能有多少购物广场?派几个老到的警察进去查查不就成了。” 鲍伯·谢尔登拨了个电话后对大家说:“他们出发了。五分钟后会到达目的地。” “快点,快点。”莫特一边抚弄着银色手枪的方形枪托,一边对着显示屏喊。 毕肖普浏览着屏幕说:“把话头再引到菲特身上。看能否打听到什么具体细节。” 叛逆者334:老兄,关于这个叫菲特的家伙,我到底该怎么办我的意思是怎么做才能阻止他。我想给他捣点乱。 三一X:听着,小家伙。你别想给菲特捣乱。是他捣你的乱。 叛逆者334:你认为呢? 三一X:小家伙,菲特就像死神一样可怕。他的朋友肖恩也一样。别接近他们。倘若菲特通过“隐秘门”盯上你,毁掉硬盘,买一个新的装上。同时更改网名。 叛逆者334:你觉得他能找到我吗,就连在德克萨斯州也能?他在哪里? “很好。”毕肖普称赞道。 可是三一X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屏幕上出现以下信息: 三一:我认为他不可能到奥斯丁去。不过我得告诉你,小家伙…… 叛逆者334:怎么啦? 三一X:你别想有一丁点安全了。这会儿你在北加利福尼亚,装腔作势的该死家伙!!!! “糟糕,他发现我们了!”吉勒特气急败坏。 叛逆者334:嗨老兄我可是在德克萨斯。 三一X:别来什么“咳老兄”了。不,你不在德克萨斯。查查你匿名人软件上的回复次数。ESAD! 三一X下了网。 “该死。”诺兰说。 “让他跑了。”吉勒特对毕肖普说,生气地一掌打在工作站电脑上。 毕肖普望着屏幕上最后一条信息。朝它点了点头。“他所说的回复次数是什么意思?” 吉勒特没有马上回答。他敲人一些指令,检查米勒编写的匿名人软件。 “见鬼。”他一边看一边低声咒骂。他向大家解释:三一X一直都在跟踪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计算机,他使用的是和吉勒特跟踪他使用的同一种微电子侦探器。匿名人软件确实告诉三一X叛逆者在奥斯丁,可是,在敲入BRB时,这位黑客一定又运行了另一个检测软件,这个软件显示了电子侦探器到叛逆者电脑来回的时间比到德克萨斯州来回所需的时间短得多。 这个错误非常严重——这本来是一个很容易解决的问题,只要在匿名人软件里建一个短时延搁功能,增加几毫秒,就能造成叛逆者远在数千英里外的假象。吉勒特不明白米勒为什么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他妈的!”这位网络警探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摇着头狠狠咒骂自己。“是我的错,对不起……怪我欠考虑。” 吉勒特心想,是呵,你是太欠考虑了。 本来已经近在咫尺。 毕肖普用沮丧的声音低声说道:“召回特警小队。” 谢尔登拿出手机拨了电话。 毕肖普问:“三一X写的话还有一句搞不懂。` ESAD,是什么意思?” “一个友好的缩略语而已。”吉勒特刻薄地回答,“它的意思是:Eat S And Die(吃大便去死吧)!” “脾气还真有点臭。”毕肖普说。 电话响了——是他的手机,他拿起来听。“喂?”接着又简短问了一句:“在哪里?”他飞快记了几个字后说:“立刻派遣所有就近警队去那里。另外打电话给圣何塞市警察局。让他们立刻出发,我是说重拳出击。” 他挂上电话,面向大家。“机会来了。紧急车辆调查行动有了反应。一位圣何塞市的交警半小时前看到一辆灰色新型美洲虎轿车。它停在一片老城区内,那种地方很少见到高档轿车。”他走到地图前,在发现车的交叉路口打了个叉。 谢尔登说:“那一带我有点熟。附近有很多公寓、小杂货店、销售瓶装酒的酒店。是一个租金很低的区域。” 接着毕肖普在地图上画了个小正方形。旁边写上“圣·弗朗西斯私立中学”。 “还记得几年前那个案子吗?”他问谢尔登。 “记得。” “一个神经病患者闯人学校,杀死了一名学生或是老师。之后校长增设了整套保安设施,全是货真价实的高科技产品。当时报纸报道得沸沸扬扬。”他用头指指白板。“菲特喜欢挑战,记得吗?” “天哪,”谢尔登气得咬牙切齿,“现在他开始对孩子下手了。” 毕肖普抓起电话,向中央调度室请求发出开始袭击的代码。 此时谁也不敢把心中的想法说出口:根据紧急车辆调查行动报告,那辆车被发现是在三十分钟以前。这意味着菲特已经拥有足够时间玩他的恐怖死亡游戏。 实际生活中就是如此,杰米·特纳心想。 没有喇叭声,没有蜂鸣声,没有电影里常听到的令人释怀的咔嚓声,甚至连一点轻微的咔哒声都没有,设在报警门上的灯就这么熄灭了。 在现实世界里,不会有音响效果为你的行动渲染气氛。该做什么就做,别指望有谁在一旁为你欢呼叫好。只有一盏灯无声无息地悄然熄灭。 他站起身,仔细倾听。从校园另一头的学生宿舍,传来音乐声、喊叫声、笑声以及围绕某个电台访谈节目的尖细的争论声——这一切随着他前进的脚步即将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与哥哥共度的一个无比美妙的夜晚。 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悄然无声。没有警报。没有铁靴子的喊叫。 夹带着青草芳香的清冷空气顿时充满他的鼻孔。令他回想起暑假和父母呆在米尔谷家中的情景,每天晚饭后的时间是多么漫长、孤独——哥哥马克为了逃开家,在萨克拉门托找了一份工作。那些仿佛没有尽头的漫漫长夜……妈妈总是用各种甜点、零食哄骗杰米,让他不要来烦扰自己,而父亲则喜欢对他说:“到外头去玩。”就为了和一帮朋友一边灌酒,一边说着平淡无奇的故事,这些故事随着醉意,最后往往变成胡言乱语。 到外头去玩…… 就好像他还是个幼儿园的傻孩子一样! 结果是,杰米根本就不到外头去,而是沉溺在计算机里头,不顾一切地攻击他人电脑。 清凉的春风勾起这番痛苦的回忆。但此刻他对这些回忆已无动于衷。一切顺利和即将与哥哥共度良宵的喜悦令他兴奋不已。 他在门的碰锁下贴上透明胶,这样半夜回校时就能顺利进门。杰米停下脚步,回过头,仔细倾听。没有脚步声,没有铁靴子,没有鬼魂。他朝门外迈出一步。 这是通往自由的第一步。太棒了!他成功了!他…… 就是在这个时候,鬼魂捉到了他。 突然之间,一个人的手猛地抓住他的胸部,弄得他生疼,同时,一只大手捂住他的嘴巴。 神灵神灵神灵…… 杰米想退回校园,可是那个身穿维护工制服的攻击者非常强壮,一下将他翻倒在地。接着那人把男孩厚厚的安全眼镜从鼻梁上摘掉。 “看看这里都有些什么?”他耳语着,把眼镜抛到地上,然后用手抚摩着男孩的眼睫毛。 “不要,不要!”杰米哭喊着想抬起手臂保护自己的眼睛。“你想干什么?” 那人从工装服口袋里掏出什么。看上去像是一个喷雾瓶。他把瓶子凑近杰米面孔。他这是……? 一股乳液从喷嘴里射出,喷进他的双眼。 剧烈的痛感片刻之后才开始,杰米极度痛苦地哭喊抽搐起来。他最最恐惧的事情终于真的发生——他瞎了! 杰米·特纳拼命地摇着头,想甩掉疼痛和恐惧,不料灼痛感却越来越厉害。他尖叫着:“不要,不要,不要。”可是这些声音在那只紧紧捂住他嘴巴的大手下根本发不出来。 那人凑近杰米,在他耳边絮絮低语着什么,不过杰米对他究竟说了什么已毫不知晓;疼痛——加上恐惧——就像干燥的丛林遇上烈火,顿时就把他吞没了。 第八章 弗兰克·毕肖普和吉勒特一道穿过圣·弗朗西斯中学大门的古老拱门,鞋子在鹅卵石上发出坚硬的嚓嚓声。 赫图·拉米瑞兹巨大的身板挡住了半个拱门,毕肖普朝他点头致意,并问:“是真的吗?” “是真的,弗兰克。对不起。让他跑了。” 拉米瑞兹和提姆·莫根是第一批赶到现场的警察,刚才他们正在询问学校附近街道上的目击者。 拉米瑞兹转过身,带领毕肖普、吉勒特以及跟在后面的鲍伯·谢尔登、帕特丽夏·诺兰等一行进人校区。琳达·桑切兹拖着一个巨大的滚动箱子赶上了他们。 学校外面停靠着两辆急救车和十来辆警车,车灯静静地闪烁着。街对面人行道上围了一大群好事者。 “怎么回事?”谢尔登问。 “就我们所知,那辆美洲虎车就停在那道门外。”拉米瑞兹指指被一堵高墙与大街隔开的一个院子。“尽管我们是悄悄到达的,看来还是让他听到了动静,立刻逃离了校园。我们在八到十六街区设了卡,但还是让他逃掉了。很可能走的是小街小巷。” 穿过昏暗的走廊时,诺兰赶上吉勒特。她似乎有什么话想对他说,但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仍然一言不发。 吉勒特注意到走廊上一个学生也没有;可能都已被老师暂时关在屋里,等待父母和辅导员来。 “案发现场发现什么没有?”毕肖普问拉米瑞兹。 “没有,没发现什么能帮我们找到罪犯下落的线索。” 他们拐了个弯,看到尽头处有一扇门开着,门外有十来个警官和一些医务人员。拉米瑞兹瞥了毕肖普一眼,低声对他说了些什么。毕肖普点点头对吉勒特说:“里面的情景惨不忍睹。和安迪·安德森以及列拉·吉伯森的案子一样,凶手还是拿刀作案——对准心脏。不过看来死者挣扎了好一阵子才断气。现场很乱,你等在外面怎么样?需要分析电脑时我再叫你。” “我没问题。”黑客应道。 “有把握吗?” “有。” 毕肖普问拉米瑞兹:“多大年纪?” “那个小孩吗?十五岁。” 毕肖普朝帕特丽夏·诺兰扬了扬眉毛,问她能否受得了那种血腥场面。她回答:“我没事。” 众人一起走进教室。 虽然刚才毕肖普问起时他回答得从容不迫,眼前的情景还是让吉勒特震惊得停下脚步。到处是血。量大得惊人——地板上、墙上、椅子上、镜框上、白板上,还有斜面讲台上。血溅在不同地方,呈现出不同的颜色,从鲜红一直到暗黑。 屋子地板中央,躺着一具尸体,上面盖着暗绿色的上胶毛毯。吉勒特望望诺兰,希望看到她也觉得恶心。可她目光只是在那些斑斑点点和一摊摊的血迹上一扫而过,接着便开始环顾教室四周,看样子在寻找可用来进行分析的电脑。 “男孩名叫什么?”毕肖普问。 圣何塞警察局的一位女警官应答道:“杰米·特纳。” 琳达·桑切兹走进房间,眼前的血迹和尸体令她深深倒吸了一口气。那副样子似乎拿不定自己是否会昏厥过去。她退出房间。 弗兰克·毕肖普走进谋杀现场隔壁的那间教室,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坐在椅子上,双手紧抱着自己,瑟瑟发抖,身子随着摇椅前后摇晃着。吉勒特跟在警探身后。 “杰米?”毕肖普问。“是杰米·特纳吗?” 孩子没有回答。吉勒特注意到他双目赤红,周围皮肤似乎已经发炎。毕肖普瞥了一眼屋里的另一个人。他身材瘦长,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他站在杰米旁边,一只手搂着男孩的肩膀。他对毕肖普说:“不错,他就是杰米。我是他哥哥马克·特纳。” “铁靴子死了。”杰米伤心地低语道,同时把一块湿布放在眼睛上。 “铁靴子?” 在场的另外一个人——他四十多岁的模样,身穿丝光黄斜纹裤和一件伊索牌衬衫——自报是学校的副校长。他解释说:“这是男孩给他起的绰号。”他扭头指指放尸体袋的房间。“我们校长。” 毕肖普蹲下身子。“你感觉怎么样,小伙子?” “他杀了他。用刀杀了他。他狠狠地刺他,波瑟先生痛得使劲惨叫,东奔西跑想逃开。我……”说着他泣不成声。哥哥用力搂紧他。 “他要紧吗?”毕肖普问一位女医生。她的外衣上印着一只听诊器和止血钳。她回答道:“他会好的。看来罪犯往他眼睛里喷射了含有少量氨水加上辣椒、醋混合制成的塔巴斯科辣酱的液体。只会产生灼痛感,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为什么?”毕肖普问。 她耸耸肩膀。“不知道。” 毕肖普拖过一张椅子坐下。“发生这事我很难过,杰米。我知道你很不好受。可是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真的非常重要。” 男孩平静下来,说起自己为和哥哥一道听演唱会而逃出学校。可他刚打开校门,那个穿着清洁工制服模样的人就一把抓住他,往他眼里喷了这个东西。那人对杰米说,给他喷的是酸,假如男孩肯带他找到波瑟先生,就给他清洗剂。如果不肯,酸会腐蚀掉他的双眼。 男孩双手抖动着,开始放声大哭。 “他最害怕的就是这个,”马克气愤地说,“双目失明。那个坏蛋不知是怎么知道的。” 毕肖普点点头对吉勒特说:“他的目标是校长。学校很大——菲特需要杰米帮他迅速找到被害者。” “我当时痛极了!真的,真的好痛……我对他说我不会帮他忙。我不想。我尽了力可是没办法。我……”他沉默不语了。 吉勒特觉得杰米还想说些什么,却难以开口。 毕肖普碰碰男孩的肩膀。“你没有做错事。孩子,换做是我,我也只能这么做。别放在心上。告诉我,杰米,你曾给谁发过邮件提起今晚的计划吗?了解这一点对我们非常重要。” 男孩倒抽了一口冷气,垂下目光。 “你不会有事的,杰米。别担心。我们只是想找到这个家伙。” “我哥哥。还有……” “说下去。” “是这样的,可以这么说,我在网上找到了一些密码和其他东西。是打开学校大门的密码。他一定是在攻击我的计算机时看到了,然后借助密码进人校园。” “那么你害怕失明又是怎么回事?”毕肖普问,“会不会是在网上聊天室被他看到了?” 杰米点点头。 吉勒特说:“这么看来菲特是把杰米本人当做了‘隐秘门’——进入学校内部的‘隐秘门’。” “小伙子,你真的很勇敢。”毕肖普和蔼地说。 可是任何安慰对男孩而言都无济于事。 验尸官抬走校长尸体,警察们聚在走廊上商议,吉勒特和诺兰也在其中。谢尔登向大家汇报从取证警员那里了解到的情况。“犯罪现场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有一些明显的指纹——他们会拿去鉴定,不过,那没多大用处,我们已经知道罪犯是荷勒维。他穿的是鞋底花纹模糊的鞋子。房间里留下的布纤维有上百万根,足够警局实验分析室的技术人员忙上一年。哦,他们还发现了这个。是特纳那个孩子的。” 他递过一张纸给毕肖普,毕肖普看了看,传给吉勒特。它像是男孩的笔记,上面写着怎么破译密码,怎样让报警装置失灵。 赫图·拉米瑞兹告诉他们:“没有人能够完全确定美洲虎停在哪里。即使有,大雨也都把车轮印冲刷掉了。路边倒是有一堆垃圾,可谁知道罪犯到底是否曾往里面扔过东西?” 诺兰说:“罪犯是个骇客。这意味着他是个做事有条不紊的人。在监视被害者期间,他决不会随手乱扔带有自己地址的信封。” 拉米瑞兹继续说道:“提姆还在街头与总部的一些州警仔细搜查,但毫无所获。” 毕肖普看了一眼诺兰、桑切兹和吉勒特。“好吧,去把男孩的机子拿来,仔细查查。” 琳达·桑切兹问:“它在哪里?” 副校长说,他会带他们去学校的计算机房。吉勒特回到杰米坐着的教室里,问他用的是哪台计算机。 “三号机。”男孩郁闷地回答,继续用湿布挤压眼睛。 众人开始沿着昏暗的走廊向前走。琳达·桑切兹边走边用手机打了个电话。吉勒特从她谈话内容里推断出来——她女儿仍未生产。她挂上电话,用西班牙语叹了一声:“上帝。” 位于地下室的计算机房阴冷沉闷。吉勒特、诺兰和桑切兹走到标着“三号”的计算机前。吉勒特让桑切兹先不要运行任何挖掘搜寻软件。他坐下后说:“就我们所知,‘隐秘门’守护神尚未自行删除。乘此机会,我想试试能否找到它在系统内的藏身之处。” 诺兰环顾着潮湿、清冷的哥特式屋子。“感觉好像是在《驱魔法师》这部影片里……鬼魅出没,气氛阴森。” 吉勒特微微笑了笑。他给计算机接通了电源,检查了主菜单。然后传输了各种应用软件——包括一个文字处理软件,一个表格软件,一个传真软件,一个查毒软件,一些磁盘拷贝应用程序,一些游戏软件,一些网络浏览器,一个密码破译软件,显然是杰米自己编写的(吉勒特注意到,这个软件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而言可以说编写得非常健壮)。 他一边敲,一边看着屏幕,仔细观察敲进去的字符要多久才会变成字母闪现在显示器上。然后注意倾听硬驱动器的摩擦声,看它是否发出与眼下正在执行的任务不同步的声响。 帕特丽夏·诺兰紧挨他坐着,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我感觉到守护神了,”吉勒特悄声说道,“但很奇怪——它似乎在跑动。从一个程序跳到另一个程序。只要我打开一个,它就立刻躲到软件里——也许想看看我是否在寻找它。等它觉得我不是在寻找它时才离开……可它总得有个藏身之处。” “在哪里?”毕肖普问。 “我们来找找看。”吉勒特打开、关闭了十多个程序,然后又是十多个程序,始终不断地猛烈敲击着键盘。“好,好……这个文档目录速度最慢。”他仔细浏览了一个文件目录后冷笑了一声。“你们知道‘隐秘门’藏在哪里吗?” “哪里?” “游戏文件夹。这会儿它正在单人纸牌程序里。” “什么?” “一种纸牌游戏。” 桑切兹说:“可在美国,几乎每台计算机出售时都带有游戏软件。” 诺兰说:“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菲特才有意把软件代码设计成那样。” 毕肖普摇摇头。“这么说,所有带有游戏软件的计算机都可能成为‘隐秘门’的藏身之处?” 诺兰问:“假如让单人纸牌程序瘫痪或删除它会怎么样?” 大家对这个问题争论了一会儿。吉勒特对“隐秘门”如何工作充满好奇,想把守护神弄出来仔细研究一下。假如删除游戏软件,守护神便有可能自毁——但若果真如此,倒又给了他们一个武器;不论是谁,只要怀疑“隐秘门”守护神在机子里,只需删除游戏即可。 最后大家决定,先把杰米使用过的计算机硬盘内容全部拷贝下来,然后吉勒特再删除单人纸牌程序,看看会有什么结果。 桑切兹把全部内容都拷贝完之后,吉勒特删除了单人纸牌程序。但他注意到运行过程微微有些迟缓。他再次检查各种程序,完了后苦笑道:“它还在里面。此刻已跳到另一个软件里,存活得好好的,安然无恙。真奇怪,究竟它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隐秘门”守护神觉察到它的居所就要被毁,延迟了删除程序的时间,好让它有足够的时间从单人纸牌程序跑到其他程序里。 吉勒特站起身,摇摇头。“我是无能为力了。还是把它拿回调查组让……” 突然,计算机房的门被一股不知什么力量猛地打开,玻璃纷纷震碎落地。愤怒的狂吼声在室内回响,一个身影冲到计算机前,诺兰吓得跌倒在地,轻轻惊呼了一声。 毕肖普被推到一边。琳达·桑切兹摸索着手枪。 这时,一张椅子越过吉勒特头顶直飞过来,砸到他面前的显示器上,他连忙用手遮挡自己。 “杰米!”副校长大叫,“住手!” 可是男孩拖过沉重的椅子,再次朝显示器砸去。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显示器从内部爆开,碎玻璃片撒得他们周围到处都是。一股浓烟从机壳升起。 副校长抓住椅子,用力将它从杰米手中抢下来,然后把男孩拖到一旁,推倒在地。“你到底在干什么,先生?” 男孩爬起身,哭着又要往电脑冲去。但被毕肖普和副校长阻止住了。“我要砸烂它!它杀了他!它杀死了波瑟先生!” 副校长厉声喊道:“你立刻给我住手,年轻人!我决不允许学生里有这种行为!” “把你该死的臭手拿开!”男孩咆哮着,“它杀死了他,我要它以命偿命!”男孩怒不可遏,全身发抖。 “特纳先生,立刻给我安静下来!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杰米的哥哥马克冲进计算机房。他抱住弟弟,杰米整个人哭泣着瘫倒在哥哥怀里。 “当学生的应该听话才对,”仍在抖个不停的副校长望着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成员们冷静的神情说,“我们这里是这么要求的。” 毕肖普看了桑切兹一眼,她正在查看损坏的电脑。“中央处理器没间题。被打中的只有显示器。” 怀亚特·吉勒特把两张椅子拉到一旁,示意杰米过来。男孩看看哥哥,马克点点头,杰米走到黑客身边。 “我想这么做可有点离经叛道。”吉勒特笑着朝显示器点点头,说。 男孩脸上闪过一丝浅浅的微笑,但随即便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男孩开口道:“铁靴子的死是我的错。”他正视着吉勒特,“我攻击了开启大门的密码,又下载了报警装置的简图……噢,真希望死的是我自己!”他用袖子擦着脸。 吉勒特看得出来,男孩心里还有话没说出口。“说吧,告诉我。”他柔声鼓励道。 男孩低垂着目光,最后终于说:“知道那人说什么吗?他说假如我没有编写程序,没有进行黑客攻击,波瑟先生就不会死。是我杀死了他。我不该再碰电脑,因为我可能杀死别人。” 吉勒特摇着头:“不,不,不,杰米。干这种事的人是个病态狂。他打定主意要害你们校长,什么也阻止不了他。即使他没有利用你,也会利用其他人。他说那些话是因为他惧怕你。” “怕我?” “他一直在观察你,观察你如何编写程序脚本,观察你怎样攻击他人计算机。他害怕有朝一日你会对他形成威胁。” 杰米没说什么。 吉勒特用头指指冒烟的显示器。“世界上有那么多计算机,你没有办法将它们全部打烂。” “但至少我能把这台毁掉!”他发怒道。 “计算机只是一个工具,”吉勒特柔声说,“就像有人利用螺丝刀私闯民宅。你不可能扔掉所有的螺丝刀。” 杰米斜靠着一堆书哭起来。吉勒特用手臂搂着男孩的双肩。“我永远不想再碰该死的电脑。我恨它们!” “这样呵,那可成问题了。” 男孩又擦了把脸。“问题?” 吉勒特说:“瞧,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帮助你们?” 黑客朝计算机指指。“那个程序脚本是你编写的?叫Crack-er的?” 男孩点点头。 “真行呵,杰米。真不赖。你编的这些程序就连有些系统管理员都运行不来。我们准备把那台计算机带走,到总部去分析。其他的就留在这儿,我希望由你来对它们检查,看能否发现什么线索帮助我们抓到这个可恶的家伙。” “你想让我做这件事?” “你知道什么是黑客英雄吗?” “知道。就是帮助寻找坏蛋黑客的好人黑客。” “愿不愿意当我们的黑客英雄?州警署里人手不够。也许你能找到我们找不到的东西。” 此时男孩似乎对自己的哭泣感到难为情。他狠狠擦了把脸。“我不知道。我不想干。” “你肯定能帮上忙的。” 副校长说:“好啦,杰米,该回宿舍了。” 杰米哥哥说:“不行。今晚他不能呆在这里。我们要去听演唱会,今晚他和我一起过。” 副校长不容分说:“不行。他需要有你父母亲的书面许可,可我们联系不上他们。我们有校纪校规,在发生了这一切后”——他朝犯罪现场的大致方向挥了挥手——“我们更不能违背这些规则。” 马克·特纳俯身向前,压低声音不客气地对他说:“耶稣基督,放一马行不行?这个孩子刚刚经过了一生中最可怕的夜晚,而你却……” 副校长回应道:“你无权干涉我怎么管理自己的学生。” 这时弗兰克·毕肖普说话了:“可我有这个权力。杰米什么也不能做——既不能留在这里,也不能去听什么演唱会。他得去警局做笔录。然后我们会带他回父母身边。” “我不想回那里去,”男孩伤心地说,“不想回父母那里。” “杰米,恐怕我别无选择。”毕肖普说。 男孩叹了口气,眼看又要哭出来。 毕肖普看了一眼副校长说:“这事我来处理。你去忙其他学生吧。” 那人反感地朝毕肖普——以及损坏的房门看了一眼,离开计算机房。 他走后,弗兰克·毕肖普微笑地对男孩说:“好了,年轻人,现在你和哥哥可以走了。你们可能会错过前面几个节目,不过只要抓紧时间,大部分还都能看得到。” “那父母那里?你不是说……” “忘了我说的话。我会给你爸妈打电话,告诉他们今晚你和哥哥在一起。”他看着马克,“记住,明天一定要让他准时回来上课。” 男孩实在笑不出来——在经过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后,但他还是轻轻说了声“谢谢”,然后朝门外走去。 马克·特纳同毕肖普握手告别。 “杰米。”吉勒特喊道。 男孩转过身。 “考虑一下我说的话——就是请你帮助我们那件事。” 杰米望了望冒烟的显示器,什么也没说便转身离开了。 毕肖普问吉勒特:“你觉得他能找到什么线索吗?” “我不知道。我让他帮忙不是为了这个。我是想经历过这样一件事,他需要重新开始。”吉勒特赞许地朝杰米的笔记点着头。“这孩子非常出色。假如他因此产生恐惧心理,放弃计算机,那才真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 毕肖普哈哈一笑。“我越了解你,就越觉得你不同于一般黑客。” “谁知道?也许真的不同吧。” 吉勒特帮助桑切兹拔掉计算机的所有连线,这台计算机曾经是造成可怜的威廉·波瑟死亡的帮凶。她把计算机用毯子包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它在手推车上绑好,仿佛害怕任何推操或粗暴对待的举动都会令电脑里有关罪犯下落的脆弱线索丢失。 在计算机犯罪调查组,调查工作陷人僵局。 机器人软件中提示他们找到菲特或肖恩下落的警铃一直没响,另外也不见三一X重新上网。 托尼·莫特似乎还在对失去一个扮演“真正警察”的机会耿耿于怀,带着很不情愿的神情,专心致志地阅读一沓法律文件。在组里其他成员出发去圣·弗朗西斯中学期间,他和米勒在上面做了大量的笔记。只听他向大家宣布道:“不论是暴力罪犯羁押计划组还是州警署资料库,关于‘荷勒维’这个名字都没有发现任何有用信息。许多文件都已丢失,剩下的全都一钱不值。” 莫特继续说道:“我们同荷勒维工作过的一些公司谈过,像西部电气,苹果,以及日本电气——也即NEC。一些记得他的人都说他是个善于创新的出色软件编写员……同时也是一个高明的伪社会角色扮演者。” “tMS,”琳达·桑切兹背书似的说,“IDK。” 吉勒特和诺兰都笑起来。 这是蓝色虚拟空间的又一个缩略语,莫特将它翻译给毕肖普和谢尔登听。“她是说tell me some-t know(说点我不知道的事)。”他接着说道:“可是——真奇怪——所有人事部门和审计部门的档案都不翼而飞了。” “可以想像他是怎么侵人并删除了计算机文件,”琳达·桑切兹说,“可他是怎么销毁死树版文件的?” “你说什么?”谢尔登问。 “以纸张形式保存的文件。”吉勒特解释道,“这太容易了:他只要侵人档案室的计算机系统,给那里的员工发一个备忘录,让他们用碎纸机把文件销毁掉即可。” 莫特补充道,据好几个菲特以前工作过的公司安全部门的人员说,他们认为菲特赖以为生的手段过去是——现在可能还是——倒卖偷窃来的超级计算机部件,这些部件需求量非常大,尤其是在欧洲和第三世界国家。 这时,拉米瑞兹打来电话,让大家看到了希望。他说终于从奥丽戏剧用品公司的经理那里得到消息。那人看了年轻的乔恩·荷勒维的照片后,证实此人曾在上个月来过商店几次。经理想不起来他都具体买了些什么,但记得他买了很多东西,并且是用现金支付。经理不知道荷勒维住在哪里,但记得两人之间的简短交谈。他问荷勒维是不是演员,如果是的话,寻找演出机会难不难? 这位凶手当时的回答是:“不,一点也不难。我天天都在演。” 半小时后,弗兰克·毕肖普伸伸懒腰,环顾起机房四周。 机房里士气低落。琳达在和女儿打电话。史蒂芬·米勒神情阴郁地独自坐着阅读笔记,心里也许还在懊恼由于自己在匿名人软件中所犯的错误,竟让三一X逃脱。吉勒特在分析实验室里检查杰米?特纳的计算机内容。帕特丽夏·诺兰在近旁的一个隔间打电话。鲍伯·谢尔登则不知上哪儿去了。 毕肖普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是公路巡逻队打来的。 一位摩托车警官在奥克兰发现了菲特的美洲虎车。 没有直接证据表明这辆车与菲特有关,但这车非他莫属;把大量汽油浇在一辆价值六万美元的汽车上然后点火焚烧,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销毁罪证。 据犯罪现场小组的报告,大火把车烧得可谓千净彻底;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线索。 毕肖普重新翻开先前圣·弗朗西斯中学的犯罪现场报告。赫图·拉米瑞兹用了最快速度将它整理成文,但里面内容也没多大用处。凶器依然还是卡巴刀。用来绑杰米的胶带以及令他眼睛发痛的塔巴斯科辣酱和氨水不见踪影。倒是荷勒维的指纹发现了不少——可它们毫无用处,因为警方早已确定他的身份。 毕肖普走到白板前,示意莫特给他彩笔。莫特把笔扔了过去。毕肖普将这些细节都写在板上,可正要开始写“指纹”时,他停了下来。 菲特的指纹…… 燃烧的美洲虎车…… 不知为什么这些事实让他感到困惑不解。他在想,为什么会这样?一边用指关节抚着鬓角。 就从这里入手…… 他打了个榧子。 “怎么啦?”琳达·桑切兹问。莫特、米勒和诺兰都看着他。 “菲特这回没戴手套。” 在维斯塔餐馆绑架列拉·吉伯森时,菲特为不留指纹,曾小心翼翼地用餐巾包裹啤酒瓶。可在圣·弗朗西斯中学,他却满不在乎。“这说明他知道我们已经摸清他的真实身份。”毕肖普又说,“还有那辆车。销毁它的惟一理由是他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他驾驶的是一辆美洲虎车。他是怎么知道的?” “小组内部有内奸,你是否这样认为?”琳达·桑切兹问。 毕肖普目光再次投向白板,注意到肖恩这个名字,此人是菲特神秘的同伙。他敲敲这个名字,问:“知道他这个游戏的目的是什么吗?就是找到进人被害者生活的某种隐秘通道。” 诺兰问:“你认为肖恩是一种‘隐秘门’?一个知情人?” 托尼·莫特耸耸肩。“也许他是总部的调度员?或者是州警?” “会不会是加利福尼亚州警署资料管理人员?”史蒂芬·米勒提示道。 “还有一种可能,”传来一个男人气冲冲的声音,“吉勒特就是肖恩。” 毕肖普转身看到鲍伯·谢尔登站在机房后面的一个隔间前。 “你说什么?”帕特丽夏·诺兰问。 “你们过来。”他说,示意大家来到隔间。 室内桌子上,一台计算机的显示器正闪动着文字。谢尔登坐下来滚动浏览着,其他组员挤进隔间。 琳达·桑切兹看着屏幕,有些担心地说:“你在上ISLE网。吉勒特叫我们不要从这里上网。” “他当然要这么说,”谢尔登讽刺地厉声应道。“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害怕我们发现这个……”他稍稍又往下滚动了一点,指着屏幕说。“这是我在康特拉科斯塔县的档案馆找到的,是一份司法部的旧报告。菲特也许删除了华盛顿的那份,却遗漏了这份。”谢尔登敲敲屏幕。“吉勒特就是山谷人。他与荷勒维一道组织了那个网上帮派——长驱直人骑士帮。他们共同成立了这个帮派。” “该死。”米勒小声咕浓道。 “不,”毕肖普声音很轻,“这不可能。” 莫特气冲冲地说:“他居然乔装打扮,把我们也给骗了!” 毕肖普闭上眼睛,遭人背叛的痛苦烧灼着他。 谢尔登低声咕哦着:“吉勒特和荷勒维多年前就己认识。‘肖恩’很可能是吉勒特的一个网名。请记住监狱长说过他们曾经发现他在上网。也许就是在与菲特联系。很可能整个事件都是他们计划好的,目的是把吉勒特弄出监狱。真是son of bitch可恶家伙!” 诺兰提出疑点:“可是吉勒特编的机器人软件同样也在寻找山谷人。” “你错了。”谢尔登把一张打印稿推到毕肖普面前。“他修改了搜寻指令。” 打印稿上写着: 搜寻地址:在线实时交谈室、地下网、戴尔网、广域信息服务系统、小田鼠搜索器、用户网、公告栏系统、万维网、文档传输服务站、档案室 搜索对象:(菲特或荷勒维或“乔恩·帕特里克·荷勒维”或“乔恩·荷勒维”)但不包括山谷人或吉勒特 毕肖普摇摇头。“我不明白。” “他这样写,”诺兰说,“机器人软件就会搜索所有与菲特、荷勒维或‘隐秘门’有关的文件。在同时提到吉勒特或山谷人时,这些内容会被忽略。” 谢尔登继续道:“是他给菲特通风报信,这样他才能从圣·弗朗西斯中学及时逃脱。同时也是吉勒特告诉他我们掌握了他驾驶的车辆情况,于是他才烧掉车子。” 米勒补充了一句:“而且他不顾一切要留下来协助我们,还记得吗?” “他当然想留下,”谢尔登点头附和,“否则他就没有机会……” 警探们不约而同地对视着。 毕肖普轻轻说出口:“……逃跑。” 大家立刻冲向走廊,往分析实验室跑。毕肖普注意到谢尔登拔出了手枪。 实验室门锁着。毕肖普使劲敲,却无人回答。“钥匙!”他朝米勒喊。 只听谢尔登怒冲冲地骂道:“去他妈的钥匙……”说着便举起枪,一脚瑞开房门。 屋里空无一人。 毕肖普追到走廊尽头,推开楼房后面的储藏室。 他看到通往室外停车场的防火门敞开着。门锁上的报警装置被卸掉了——与杰米·特纳从圣·弗朗西斯中学逃跑的手段如出一辙。 毕肖普闭上眼睛,靠在潮湿的墙上。他感到这个背叛行为深深刺进他的内心,和菲特的可怕刀子一样锋利。 “我越了解你,就越觉得你不同于一般黑客。” “谁知道?也许真的不同吧。” 毕肖普猛地转身跑回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办公大厅。他抓起电话,拨通圣塔克莱拉县首府劳教监禁协调部的办公室。毕肖普报了自己的姓名身份后说:“我们的一个人质逃跑了,他戴着脚镯跟踪器。我们请求紧急跟踪。我这就把他的号码给你。”他看着笔记本。“号码是……” “中尉,过会儿再打来好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再打来?对不起,先生,你不明白。我们这里刚逃了一个犯人。就在三十分钟之内。我们需要追踪他的下落。” “是这样,这里什么追踪任务也完成不了。整个系统已经瘫痪。就像兴登堡防线①一样崩溃了。技术人员正在查找原因。” 毕肖普感到一阵寒气穿过身体。“告诉他们你们被黑客攻击了,”他说,“这就是原因。” 电话那头传来哈哈大笑,笑声中透着傲慢:“你电影看得太多了,警官。谁也进不了我们的电脑系统。过三四个小时再打来。技术人员说到时候就可以运转正常了。” 第一章 米勒忙着记录无暇回答。 报告回来了,但毫无线索。计算机犯罪调查组附近一带没人看见吉勒特逃跑。停车场里也不见车辆丢失。不过调查组办公地点就在县里一条主要公共汽车线路旁边,他可以很容易乘公共汽车脱身。县里和市里的巡逻警车都没有报告发现符合他相貌特征的任何步行者。 就在他情绪处于最低点时,一位了解他的辅导员把他从中学鱼龙混杂的环境里解救出来,并根据他的具体情况,将他送到圣塔克莱拉“第三磁力学校”。 起初他们交换侵人电话系统的信息资料。随后把理论付诸实践,成功侵入太平洋贝尔电话公司、美国电话电报公司,以及英国电讯公司的交换台系统,完成了被他们称为“一级棒”的黑客攻击。 “怎么啦?”毕肖普问。 他们的名声传遍世界——主要是因为他们编写的软件能够让计算机完成了不起的壮举。太多黑客和网络朋克根本不会编写软件——他们被轻蔑地称为“点击工”。但骑士帮的首领们都是熟练的软件编写员,技艺高超,对自己的许多软件甚至根本不需要编辑——即把未经加工的源代码转化为可操作的软件,因为他们清楚地了解怎样操作软件。(艾莱娜——吉勒特的前妻,就是在这段时间认识的。她是位钢琴教师,据她说,吉勒特和荷勒维令她想到贝多芬,他在头脑里把乐曲构思得过于美轮美灸,一旦写成曲子,演奏起来反而显得苍白平庸。) 他喜欢拆东西…… 上天折磨怀亚特·爱德华·吉勒特,让他生来便怀有强烈的求知欲,而且这种欲望似乎在逐年按指数增长。万幸的是,这一天分虽然乖张,却因为他拥有灵巧的双手和聪慧的头脑而总算多少得以缓解,它们常常能使他的嗜好得到满足。 从这些小打小闹开始,他们逐渐发起对公司和政府计算机系统的攻击行动。很快,别的黑客来找他们了,通过在网上运行Unix“手指”搜索引擎,靠名字找到他们,然后拜倒在两位年轻人的虚拟足旁,聆听大师教诲。这样在网上与多个固定参加者厮混了一年多后,他和荷勒维意识到他们已不知不觉在网上结帮成伙——说实话,真是颇具传奇色彩。“必死”当头领,他是真正的奇才;“山谷人”做副手,是这帮人中富有创见的哲人,他在软件编写方面与“必死”也几乎不相上下。“索伦”和“偷窃狂”,虽不似他们那么出色,疯狂程度却差不多,在网上什么事都愿意干。其他人也一样:“面具”、“复制者”、“神交”、“神经”、“字节”…… 他们需要有个名字,吉勒特提议用“长驱直人骑士帮”,这是他在连续十六小时玩一个中世纪MUD游戏后想到的。 我越了解你,就越觉得你不同于一般黑客…… 此刻,走在大雨谤沱的人行道上,不远之处就是他的母校,他想起许多早期初涉蓝色虚拟空间的经历。 吉勒特清楚记得自己如何在第三磁力学校的操场上,连续数小时地练习吹口哨。只要掌握好合适音调朝安全电话堡垒即付费电话机吹口哨,就可以迷惑电话交换台,令其误以为你是另一个交换台,那样你就可以听到清脆悦耳的接通铃声,进入。(“嘎吱响队长”无人不晓——它是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黑客使用的用户名。他发现了用同一个调子吹的口哨能够产生2600兆赫的音调,恰好是能让你侵人电话公司长途电话线打免费电话的所需频率。) 对各种“厨艺”牌厨房用具施行外科手术早在他只有五岁时就开始了。 “他忘了把那些也一起销毁,”毕肖普对诺兰说,“总算有了一点转机。” 因此,他也无法修复两人关系。 警车疾驰而去。黑客重新奔跑起来。脚镯跟踪系统会瘫痪几个小时,可他不敢有一丝拖延。 毕肖普连忙打电话给在地方法院值夜班的朋友。那人查找后了解到确实有一份怀亚特在十七岁时被捕判刑的卷宗,他们会尽快印一份送来。 对一个喜欢拆卸东西的男孩来说,这个选择真是再好不过——因为trash-80袖珍型电脑是通往蓝色虚拟空间的大门,这个空间广裹深邃,错综复杂,由无数部件层叠构成,小到分子,大到仍在不断迸裂扩大的宇宙。在这个地方,求知欲永远可以自由自在地徜徉其中。 “随便猜的。”警官挂上电话。 “哪里都行吗?”怀亚特·吉勒特开心地问。“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他打开不告而取的雨伞,重新走进雨夜。 拆开,再装起来…… 这点吉勒特清楚;他事先已查过该店的营业时间。“我很快就出来。”他向店员保证。按照社交工程的传统做法,他走进去挑了一套和他平常穿的样一式完全不同的替换衣服。 他活在世上,就是为了弄清事物原委,而做到这一点的惟一方法就是:将其拆开。 但是,很快他就开始拆卸、拼装所有中意的机械用品。在弄清楚滑轮、车轮、齿轮和发动机原理后,他对这些东西厌烦起来,兴趣随后转向电子。整整一年里,他折腾着音响、收录机和磁带放送机。 突然,托尼·莫特扫了一台计算机终端一眼,跳起来,喊道:“快看!” 想要什么尽管挑…… 史蒂芬·米勒点着头记起了笔记。 吉勒特家里没有一件东西能幸免于难,逃脱男孩之手及其工具箱。 没过多久,真空管和电路板的神秘感便在男孩内心荡然无存,求知欲开始像饥饿感被重新唤醒的猛虎一般,潜行觅食,伺机而扑。 他很熟悉这一带——小时候他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想起那时候,曾经有妈妈的朋友问十岁的怀亚特足球和垒球相比,是否更喜欢垒球,妈妈回答说:“哦,他不喜欢运动。就喜欢拆东西。似乎那是他的惟一爱好。” “先生,确实如此。你是怎么知道的?” 过去六个月里,他一直致力于这块电路板的研究,它才是他真正想带出监狱的东西——而不是那个用来盗打电话的红盒子。他故意将它塞进口袋让看守发现,希望通过这个办法能够一次过关,而无须再经金属探测器的检查。 “随便什么吗?”男孩望着货架上成百上千种的商品问。 弗兰克·毕肖普感觉到四周无言的巨大压力。鲍伯·谢尔登正在与当地警方协调。托尼·莫特和琳达·桑切兹也在通电话,核对线索。他们说话声音很轻,近乎肃然,透出众人誓把叛逃者重新抓捕归案的急切心情。 “你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钱吗?”她会恼火地质问。 “怎么回事?”毕肖普问。 除了毕肖普,情绪最沮丧的要数帕特丽夏·诺兰,她同样将年轻人的逃跑视为对她个人的重大打击。毕肖普已经感觉到他们俩之间存在某种关系——至少她对黑客抱有好感。毕肖普不知她这种狂热的爱是否也落入某种俗套:能干有余而美貌不足的女性毫不动摇地爱上才华横溢的叛逆者,而对方则只是对她好上一时,随后便从其生活中消失。毕肖普不禁再一次(是这一天中第五十次了吧)想起自己的妻子詹妮,庆幸自己婚姻美满。 妈妈下班回家,常常会发现小怀亚特坐在她的多功能食品加工器前,兴致勃勃地仔细研究其部件。 他奔到终端机前,开始猛敲键盘。 他喜欢拆东西。 他想到父亲,个子高高的,仪态英俊潇洒,头发整整齐齐,那是过去当空军留下的习惯做派。儿子八岁时,这位爸爸曾带他到一家无线电商店让他给自己挑选礼物。“想要什么尽管挑。” 琳达·桑切兹说:“我有一个软件,可以找到他做了些什么。” 老人指指店铺的西面。“往街那头走十五米左右,有一个转乘点。你可以在那里上车,想去哪里都行。” 一辆警车驶来,吉勒特忙停下奔跑,改为快步疾走,并把头藏在雨伞下面。这把伞是他在调查组的分析实验室里找到的。 他回忆起在第三磁力度过的所有时光。在充斥着生面团味的食堂里,在自修室里,在绿色走廊上,他们讨论着中央处理器、显卡、公告栏、病毒、虚拟磁盘、密码、可扩充随机存储器,以及他们的《圣经》——威廉·吉伯森的小说《神经漫游者》,它使“网络朋克”这个词广为人知。 不知道,不在乎。 但是,学校往往更喜欢学生的头脑首先做到遵从,其次才是求知。随着小怀亚特·吉勒特年级逐渐往上,他开始崩溃。 可十分钟后,它又被重新安装妥当,运转正常,并没有因为被肢解过而变好或变坏。 他付了钱,那是他从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一件外衣口袋里偷来的,然后朝门外走去。突然他停下来,转身问店员:“请问,这里附近有个公共汽车站,对不对?” 想到这件事,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前妻。离这儿不远,就是他和艾莱娜生活了几年的米黄色公寓。他可以清楚地描绘两人相处的时光,上千张影像从记忆深处陆续跳出。但是,他与艾莱娜的关系却不如Unix操作系统或数字协同处理芯片,他实在搞不懂。他不知该如何将其拆开,仔细研究其中部件。 “一个内务管理软件刚刚开始清除硬盘空间。”莫特边敲边神情紧张地说。他敲了“确认”后抬起头。“哦,总算停下来了。” 忽然一个主意浮上心头。他想起吉勒特曾在少年时期服过刑。 怀亚特·吉勒特沿着圣塔克莱拉县的人行道冒雨奔跑。夜间雨水冷飕飕的,他感到胸部疼痛,喘不过气来。此时是晚上9点30分。从计算机犯罪调查组逃出来,他已经跑了将近两英里路程。 由于一时缺乏有关吉勒特下落的确凿证据,毕肖普决定研究一下这位黑客的来历——试着查查他的父亲或哥哥,以及朋友和先前同事的情况。毕肖普搜遍安迪·安德森的桌子,可就是找不到吉勒特案子的法院和监狱卷宗资料。他向中央案卷室紧急调取,却被告知它们已经被销毁。 琳达·桑切兹解释道:“计算机里几乎所有数据——甚至包括已经删除的文件或关机后消失的内容——统统都会留在硬盘空间里。表面上看不到这些文件,但恢复它们很容易。正因如此,我们才有可能把那么多自以为已经删除了犯罪证据的坏蛋抓捕归案。只有一种方法能完全销毁那些信息,那就是,运行一个能够‘清扫’空间的软件。它就像一个数码碎纸机。在逃走之前,怀亚特一定己经设置好,让它开始运行。” 就在这时,他发现了计算机。 他挑了一台电脑。 他把这些想法搁置一边,迈进位于桑尼维尔城旁边附近一家简陋的“善意”旧货零售店外面的雨棚。这儿淋不到雨,他看了看四周,见只有自己一人,便伸手到口袋里,取出一个微型电路板,它已经跟了他整整一天。早上前往计算机犯罪调查组办公地点之前,他曾利用回囚室取杂志剪报的机会,用胶布把这块板粘在了靠近腹股沟的右大腿上。 白天吉勒特的工作是程序设计员。可就像许多日复一日进行简易、单调的编程任务的软件程序编写员一样,他很烦自己的工作,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时间,便赶紧回到家中,回到自己的计算机前,开始探索蓝色虚拟空间,与黑客伙伴会面交谈。荷勒维无疑是其中一位;两人之间的第一次谈话持续了四个半小时。 他把电路板放回口袋,走进商店,向值夜班的店员点头招呼,店员说:“我们十点关门。” “有人发来备忘录让你们销毁掉,对不对?”毕肖普问值夜班的工作人员。 这所学校自诩为一个“为天资聪颖而又充满烦恼的硅谷学生提供庇护场所的地方”——显然,说得明白点,这句话的意思就是:黑客天堂。在第三磁力学校,通常学生是这样安排自己每一天的:体育课和英语课根本不上,历史课勉强忍受,数学课和物理课占绝对优势。大家一门心思惟一看重的学业是:和好朋友没完没了地讨论计算机领域的种种问题。 叛逃事件令计算机犯罪调查组鸦雀无声。 这个女人依然令他着迷,他渴望着她,想和她有个孩子……但在爱情问题上,吉勒特知道自己全然不是什么高手。 他回忆起第一次攻击政府计算机系统和第一次因为进行黑客攻击被捕判刑的经历——那时他才十七岁,还属于少年犯。(但他还是坐牢服了刑;对本该在操场上玩耍,却居然控制了福特汽车公司主机和网络的孩子,法官严厉有加——而对居然敢训斥他的孩子,老法官就更是毫不留情。这孩子竟然斩钉截铁地指出,假如托马斯·艾尔瓦·爱迪生更喜欢体育而不是发明,今天这个世界将会处于多么可悲的境地。) 但此刻他头脑里最清晰的记忆是他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毕业几年后发生的一件事:在黑客聊天室与一位年轻黑客的初次网上会晤。他叫“必死”,是乔恩·帕特里克·荷勒维的用户名。 四十分钟前在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实验分析室里,他把电路板从大腿皮肤上撕下来,成功进行了测试。此刻在善意零售店苍白的日光灯照射下,他再次检查了电路板,发现它在这一路的奔跑中安然无恙。 毕肖普看到他脸上的惊恐表情,但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有意思。”莫特说。 她在一个装满软盘的盒子里翻找着,挑出一盘放进电脑。她又短又粗的手指在键盘上灵活跳跃着,一会儿后,屏幕上便布满了隐秘的符号。弗兰克·毕肖普完全不懂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但看得出来事情对他们这方有利,因为桑切兹面带微笑,示意同事们过来观看。 第二章 菲特坐在洛斯阿图斯城家中的餐厅里,听着随身听中播放的《一个推销员之死》。 可是,俯身在手提电脑前的他却有些心烦意乱,集中不起精神。从圣·弗朗西斯中学死里逃生的经历让他深感恐慌。记得他当时正抓着瑟瑟发抖的杰米·特纳站在一旁——两人一起眼看着可怜的铁靴子在临死前的痛苦中挣扎,同时告诫男孩从此远离计算机。就在这时,肖恩紧急传呼,打断了他充满蛊惑力的长篇大论。肖恩告诉他警方此刻正在赶往学校。 菲特全速奔出圣·弗朗西斯中学,及时脱了身,当时警察巡逻车正从三个方向包抄过来。 他们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虽然内心恐慌,但是——身为多人角色扮演游戏的高手和深谋远虑的战略大师——菲特知道,在敌人就要得手的时候,只有一件事可做。 那就是再次出击。 他需要寻找一名新的攻击对象。他在计算机目录上滚动着,打开一个名为“通用机周”的文件夹,里面包括了有关列拉·吉伯森、圣·弗朗西斯中学和其他硅谷准攻击对象的信息。他阅读起当地报刊网站上登载的文章:有报道影星的,写他们如何疑神疑鬼,草木皆兵,需要全副武装的随行人员保驾才肯出行;有报道政治人物的,写他们如何支持不得人心的条款;还有关于堕胎医生的,说这些人几乎等于生活在安全堡垒里,太平无虞。 挑谁呢?他思忖着。谁会比波瑟和列拉·吉伯森更富有挑战性呢? 这时,他的目光瞥见一篇报刊文章,是大约一个月前肖恩寄给他的。文章报道了一个住在帕罗阿图市富人区的家庭。 高科技世界中的高度设防 唐纳德.已功成名就。但他不以为喜。 四十七岁的唐纳德同意接受采访,但条件是不公开其性氏。目前他是硅谷一家经营最为成功的资本投资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换做他人,也许会对这番成就自吹自擂,但唐纳德却极力掩盖成就,绝口不谈个人生活的任何方面。 他这么做有充分理由:六年前在阿根廷与投责商谈判成交时,他在枪口威胁下遭人绑架,关押了整整两个礼拜。为解救他,公司支付了一笔数目未经公开的赎金。 后来,唐纳德被布宜诺斯艾利斯警方发现,尽管毫发无伤,此后却判若两人。 “当死神就在你面前时,你才会想到,过去许多事情都太想当然了。我们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文明世界里,但其实完全不是这回事。” 唐纳德和越来越多富有的硅谷总裁一样,如今开始高度重视安全问题。 他和妻子甚至专门为其八岁的独生女萨曼瑟挑选了一所私立学校,原因是那所学校能够提供严密的安全设施。 太棒了,菲特心想,开始上网。 不用说,这些人物隐姓埋名只带来小小的一点不方便,十分钟后,他已经成功进人那家报纸的编辑部计算机系统,浏览起写那篇文章的记者手记。很快,他就获取了所有关于唐纳德·温格特的详细情况:他家住帕罗阿图市海斯帕利亚路32983号,妻子名叫乔伊丝,四十二岁,娘家姓西尔拉,他们有一个三年级的孩子,在坚尼帕罗萨拉学校上学,该校位于里德维斯塔路2346号,也在帕罗阿图市。他还了解到温格特有个弟弟叫欧文,妻子叫凯西,还知道温格特雇用了两个保镖。 一些MUD游戏迷会认为连续两次袭击同类目标——在此处是指私立学校——实属下策。但菲特却认为,这么做完全是明智之举,可以让警察措手不及。 他再次缓慢滚动浏览着文档。 你想当什么人? 帕特丽夏·诺兰说:“你不会伤害他,对不对?他不像是危险人物。你了解他。” 弗兰克·毕肖普没好气地回应道,他们不会朝吉勒特背后开枪,此外,其他不敢保证。他的回答不太礼貌,但眼下他的目标是抓回逃犯,而不是安慰狂热爱上逃犯的安全顾问。 调查组大厅的电话响了起来。 托尼·莫特拿起电话,边听边使劲点头,眼睛也睁得比平时略大。毕肖普皱起眉头,不知电话那头是何许人物。只听莫特用恭敬的声音说:“您请稍等。”说完年轻警官把话筒递给毕肖普,那副小心模样仿佛它是个炸彈。 “找你的,”警官含含糊糊地低语道,“对不起。” 对不起?毕肖普扬起一边眉毛。 “是华盛顿打来的,弗兰克。五角大楼。” 五角大楼。这时已过凌晨1点。东海岸时间。 麻烦来了…… 他拿起话筒。“喂,你好。” “毕肖普警官吗?” “是,长官。” “我是戴维·钱伯斯。我负责国防部犯罪调查科。” 毕肖普把听筒换了个位置,似乎即将听到的消息对左耳伤害会小些。 “我从各种渠道听说加利福尼亚北部地区颁发了一张普通犯人临时释放令。这张释放令可能与一位我们感兴趣的人有关。”钱伯斯迅速加上一句,“不要在电话上提那人的名字。” “没错。”毕肖普应道。 “现在他在哪里?” 他可能在巴西、克利夫兰、巴黎,或者侵人纽约证券市场让世界经济陷人瘫痪。 “在我羁押之下。”毕肖普说。 “你是加利福尼亚州州警,对不对?” “是,长官。” “你到底是怎么让一个联邦囚犯得以释放的?更严重的是,你是怎么用普通犯人的名义把他弄出来的?就连圣何塞劳教所的监狱长对此事都一无所知……至少是声称他不知道。” “联邦最高检察官和我是朋友。两年前我们一起结了刚扎雷兹连环杀人案,之后一直合作至今。” “你现在负责的是凶杀案吗?” “是的,长官。一名黑客侵人普通民众的计算机,利用从中窃取的信息接近受害者。” 毕肖普看着鲍伯·谢尔登关切的神情,把手指放在自己的喉咙上。谢尔登转转眼睛。 对不起……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抓这个人,对吧?”钱伯斯问。 “大概和他编写了攻击你们软件的软件有关。”他尽量说得含含糊糊。他猜想在华盛顿常常两种交谈同时进行:一种是内心想说的,一种是大声说出口的。 “首先,他这么做就属于违法,而假如此人编写的东西流出国外,那可是叛国罪。” “这点我明白。”对方一阵沉默,毕肖普接着问:“你想将他关回监狱,对吗?” “对。” “暂释指令上还有三天,”毕肖普坚决地说。 电话那头传来哈哈笑声。“我只要打一个电话,就可以立刻叫那张指令变成手纸。” “我想你是可以办到。长官。” 一阵停顿。 接着钱伯斯问:“你名叫弗兰克?” “是,长官。” “这样吧,弗兰克。以警察对警察的身份告诉我:此人对破案有帮助吗?” 除了有一点小小的麻烦…… 毕肖普回应道:“非常有帮助。你瞧,罪犯是一个电脑高手。假如没有刚才谈到的这样一个人协助,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又是一阵停顿。钱伯斯开口说道:“听我说——我个人并不认为他像这里人们所说的是魔鬼的化身。并没有确凿证据表明他攻击了我们的系统。可在华盛顿有很多人认为他的确干过,在国防部这里对他简直是人人喊打。一旦他做了什么违法之事,必然要关进监狱。但是,在证明其有罪之前,他始终是清白的。对这一点我持支持态度。” “是,长官,”毕肖普说着又小心翼翼加上一句,“当然,你们也可以考虑一下,假如那个密码连一个孩子都可以破译出来,或许你们希望重新编一个更安全的。” 警官心想:完了,单凭这句话就可能把我解雇掉。 不料钱伯斯哈哈笑起来。他说:“我不敢肯定标准12软件是不是真像吹嘘的那么神。但这里许多从事加密工作的人可不愿听到这种话。他们不喜欢被揭露出来,非常非常不愿意被媒体曝光。这里就有一位副部长助理,彼特·凯尼恩,假如他认为这位不指名的人可能有机会出狱,并最终上了报纸,他一定会担心得要命,要知道凯尼恩就是承担标准12生产的特别任务组负责人。” “我还是不明白。” “凯尼恩不知道这个小伙子已经出狱,但听到了一些传言。如果真的让他发现,对我和对许多人都不会有好结果。”他让毕肖普自己把政府部门内部的明争暗斗好好掂量了一下。随后钱伯斯说:“进人这个圈子之前,我也是个警察。” “在什么地方,长官?” “海军宪兵队。大多时间呆在圣地亚哥。” “制止过一些打架斗殴事件,对不对?”毕肖普问。 “那要看是不是军队赢。毕肖普,听着,假如那个小伙子真的能够帮助你们抓到罪犯,那好,在暂释令到期之前,你就尽管留着他。” “谢谢长官。” “不需要说你也明白,假如他又去攻击什么人的网站或者逃跑,那你就死定了。” “我明白,长官。” “随时保持联系,弗兰克。” 电话没声音了。 毕肖普挂上电话,摇着头。 对不起…… “这是怎么回事?”谢尔登问。 毕肖普正要解释,米勒那里突然发出成功的欢呼声。“找到他了里”他兴奋地高喊。 琳达·桑切兹点点头,满脸倦容。“我们成功地发现了吉勒特逃跑之前登录的网站名单。” 她把一些打印文稿递给毕肖普。上面大多是些令人费解的文字、计算机符号以及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数据和文本碎片。但在那些碎片中间,还是能看到一些航空公司的名字和当晚从旧金山国际机场飞往其他国家的航班信息。 米勒又递给他一张纸。“他还下载了这个——从圣塔克莱拉到机场的汽车班次表。”这位长得像梨子形状的警官笑得非常开心——想必已经从先前愧不如人的心态恢复正常。 “可是他哪里有钱买机票?”谢尔登不解地大声嚷道。 “钱?你在开玩笑吗?”托尼·莫特冷笑着说,“这会儿他很可能就在自动取款机前,把你的银行存款取个精光。” 毕肖普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走到分析实验室的电话前,拿起来,按了“重拨”键。 警官和电话那头的人聊了几句,然后挂上电话。 毕肖普把谈话内容告诉大家。“吉勒特打的最后一个号码是离这里两英里远的圣塔克莱拉善意旧货零售店。商店已经关门,但店员还在。他说一个和吉勒特相貌特征很相像的男子大约在二十分钟前进了商店。此人买了一件有腰带的双排扣黑色男式雨衣,一条白色牛仔裤,一顶奥克兰甲队的帽子和一个运动背包。店员之所以记得这个人是因为他不停地东张西望,神情非常紧张。吉勒特还向店员打听附近的车站在哪里。商店近旁就有一个车站,并且也是到机场班车的停靠站。” 莫特说:“车到机场大约需要四十五分钟。”他检查了手枪,站起身。 “你不行,莫特,”毕肖普说,“还是我们这些有经验的人去。” “让我去吧,”年轻人要求道,“我的身体状况比警队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好。每星期骑一百英里的自行车,每年跑两次马拉松。” 毕肖普说:“我们出钱聘你不是让你去追捕吉勒特的。呆在这儿。要不就干脆回家休息一会儿。你也一样,琳达。不管吉勒特这里结果怎样,我们一样要准备加班工作找到凶手。” 莫特摇着头,对毕肖普的命令非常扫兴,但无奈还是同意了。 鲍伯·谢尔登说:“我们可以在二十分钟内赶到机场。我将给机场警队打电话,通告他的相貌特征。他们会控制所有的汽车停靠站。不过我可告诉你——我要亲自到国际机场去。真想立刻见到那家伙跟我打招呼时眼里的神情。”毕肖普发现,这位身材粗壮的警官脸上多少天来第一次绽开笑容。 第三章 怀亚特·吉勒特走下汽车,望着它从人行道边上启动离去。他抬头遥望夜空。幽灵般的片片乌云迅速移动,往大地洒下滴滴冷雨。潮湿的空气中充满了硅谷特有的气味:汽车废气味以及按树药一般的气味。 吉勒特乘的这辆车,压根儿就不开往机场,而只停靠在圣塔克莱拉县内各个站点。此刻他在桑尼维尔城宜人的郊外一条黑暗空旷的街道下了车。这里离旧金山机场足有十英里之遥,毕肖普、谢尔登和众多警察一定正在那里拼命寻找着一位身穿白色牛仔裤和黑色雨衣的奥克兰甲队球迷。 刚才他一走出善意旧货店,就扔掉了那些衣服,随手从店门前摆放的慈善衣物收集箱里偷抓了此刻穿在身上的衣服——一件黄褐色夹克和一条蓝色牛仔裤。刚才购买的东西中只剩下帆布运动包还留着。 吉勒特撑开伞,走上一条灯光昏暗的街道。他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并不担心会再次被捕——在计算机犯罪调查组,他通过登录飞行航班网站,查找国际航班信息并且运行清扫空间软件,巧妙掩盖了自己的行踪——使警方转移注意力,误以为他准备向国外出逃。 不,让吉勒特神经极度紧张的是他此刻准备前去的地方。 时间已过夜晚10点30分,在这个勤劳成风的小镇上,许多住家灯光已经熄灭,房主人已经人眠。硅谷的白天开始得很早。 他朝着艾尔卡米诺雷尔大街相反方向往北走,很快,这条繁华商业大街的嘈杂声就听不见了。 十分钟后,他看到了那座住宅,脚步一阵迟疑。 不,他提醒自己。继续往前走……放松,别让人疑心。他重新加快步伐,两眼盯着人行道,避免和街上不多的几个行人目光接触。其中一个女人戴着一顶样子愚蠢的塑料雨帽,正在遛狗。两个男人俯身在一辆车子打开的发动机罩前,一人撑着雨伞,打着手电,另外一个人则拿着扳手忙活着。 但是,随着他越来越走近那栋房子——那是一座古雅的旧式加利福尼亚平房,吉勒特的步子却越来越慢,到距离大约七米的时候,他索性停下不走了。运动背包里的电路板重量虽只有几盎司,此时却突然有如铅一般沉重。 向前走,他对自己说。你必须完成此事,不能放弃。 深呼吸。他闭上眼睛,放下雨伞,仰天而视。任由雨水打在脸上。 他不知道自己要做的这件事是聪明之举还是愚蠢透顶。他将面对什么样的危险? 任何危险都有可能,他心想。 不过他并不在乎。因为他别无选择。 吉勒特开始向前走,朝房子前进。 不到三秒钟后他就被逮住了。 只见那位遛狗的女人猛地转身,疾步向他跑来,那只德国牧羊犬则使劲狂吠着。女人手里拿着枪,嘴里高喊:“站住,吉勒特!站住!” 那两个原先在车旁忙活的男人也拔出手枪,疾步朝他跑来,同时用手电照射着他的眼睛。 吉勒特被手电照得两眼发花,呆若木鸡,雨伞和背包落到地上。他举起双手,慢慢往后退。他感到有人用力抓住他肩膀,回头一看,是弗兰克·毕肖普。与他在一起的还有鲍伯·谢尔登,举着一把黑色的大号手枪顶着他胸口。 “你们是怎么……”吉勒特开口道。 只见谢尔登一拳飞来,正好打中他下巴。吉勒特头往后一仰,昏了过去,重重摔在人行道上。 弗兰克·毕肖普递给他一块纸巾,用头指指他的下巴。 “那里还有些没擦掉。不对,是右边。” 吉勒特把血迹擦掉。 谢尔登的一拳并没有那么重,但他的指关节碰破了下巴上的皮,给雨水一浸,伤口针刺一样疼。 除了把纸巾给他,毕肖普对谢尔登的一拳毫无表示。他蹲下身,打开帆布包,拿出电路板,把它托在手上仔细端详着。 “这是什么,炸彈吗?”他漫不经心地问,显然并不认为那是炸彈。 “是我自己做的东西,”吉勒特低声道,用掌心压着鼻子。“你最好别把它弄湿了。” 毕肖普站起身,将电路板放进口袋。谢尔登满是疤痕的脸上湿淋淋的,充满怒气,仍旧瞪着吉勒特不放。吉勒特有点紧张,不知道这位警官是不是又会失去控制,再给他一下。 “怎么发现我的?”吉勒特再次发问。 毕肖普说:“我们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可我突然想到事情不对头。假如你真的上网查找你想去的地方,你一定会在走之前销毁掉硬盘,不会让那个软件过后还继续运行。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声东击西,把警方注意力转移到机场去。这就是你的计划,对不对?” 吉勒特点点头。 接着探长继续说道:“还有你怎么会佯装要去欧洲?海关就过不去。” “我没多少时间仔细考虑。”吉勒特咕峨道。 毕肖普望望街道。“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发现你到这里来的,对吧?” 他当然知道。他们一定是给电话公司打了电话,查到了他在实验室里打电话给善意旧货店之前挂出的电话号码。然后毕肖普拿着电话那头的地址——前方那座房子——埋伏在这里等他自投罗网。 假如把毕肖普这次抓逃行动比做软件,作为黑客的吉勒特会发自内心地将其称做一个出色的凑合应急软件。 他说:“我应该先侵人太平洋贝尔电话公司的交换台,更改区内电话记录。时间够的话我本来要这么做的。” 被捕之初的惊吓正在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绝望——瞅着毕肖普雨衣口袋里自己电子发明的轮廓,他倍感绝望。几个月来自己一直孜孜以求的目标本已近在咫尺。他望着计划中要去的房子,里面的灯光发出温馨的光芒。 谢尔登问:“你就是肖恩,对不对?” “不,我不是。我不知道肖恩是谁。” “可你是山谷人,对吧?” “对。过去我曾经是长驱直人骑士帮的一员。” “你认识荷勒维?” “过去我确实认识他,是的。” “上帝,”身材粗壮的谢尔登继续说道,“你肯定就是肖恩。你们这些可恶的家伙个个都有好几个不同身份。你就是他,这会儿正要去和菲特碰头。”他一把抓住黑客身上廉价外衣的领子,那是从善意旧货店拿来的。 这回毕肖普出来干预了。他碰碰谢尔登的肩膀。大块头警探松开手,但仍继续用低沉、恐吓的口吻指着街那头的房子说:“菲特现在的身份是唐纳德·帕播杜勒斯。你就是给这个人打电话——今天你从网络犯罪组给此人打了好几次电话,暗中给他通风报信。那些该死的电话记录全都被我们看到了。” 吉勒特使劲摇着头。“不,我……” 谢尔登继续说道:“特警已经包围了这个地方。你得协助我们把他诱骗出来。” “我不知道菲特在哪里。但可以保证他不在那里。” “那谁在那里?”毕肖普问。 “我太太。那是她父亲的家。” 第四章 “电话是打给艾莱娜的。”吉勒特说。 他转向谢尔登。“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刚到计算机犯罪调查组就上了网。我撒了谎。我攻击了车辆管理局的电脑系统,看她是否还住在父亲家里。然后到晚上同她通了电话,看她是否在家。” “我以为你离婚了。”毕肖普说。 “我确实是离婚了。”他期期艾艾地说,“但我还是把她当做自己的妻子。” “艾莱娜,”毕肖普重复着这个名字。“姓吉勒特吗?” “不。她又姓娘家姓了。帕潘杜勒斯。” 毕肖普对谢尔登说:“试试这个名字。” 谢尔登接通电话,听了听,然后点点头。“是她。是她的住址。房主人是唐纳德与艾琳·帕潘杜勒斯夫妇。无搜查许可令。” 毕肖普戴上耳机话筒,对着送话口说:“艾伦索吗?我是毕肖普。我们基本认定此事只与当事人有关,房子内部无涉案人员。请检查看看,把你见到的告诉我……”停了几分钟后,他开始收听耳机,边听边问吉勒特。“里面有一位六十多岁的妇人,花白头发。” “那是艾莱娜的母亲艾琳。”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 “黑色鬈发发吗?” 毕肖普对着送话口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听完对方回答后点点头。 “那是她弟弟,克里斯蒂安。” “还有一个三十五六岁的金发女子,她正拿着书给两个小男孩讲故事。” “艾莱娜是黑头发。有可能是她姐姐卡米拉。她过去是红头发,但每隔几个月就要换一次头发颜色。小孩是她的。她总共有四个孩子。” 毕肖普对着话筒说:“好,看起来没有问题。通知大家撤退。我这里也准备撤离现场。”他问吉勒特:“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让你负责检查圣·弗朗西斯中学凶杀案的电脑,可你却逃跑了。” “我的确检查了电脑。但没发现任何有用线索。我刚一启动,就被守护神发觉——也许是因为我们没有连接‘猫’,立刻自毁了。假如发现了什么有用线索,我会给你们留张字条的。” “留张字条?”谢尔登气呼呼地说,“你说话的口气就像你是去他妈的日夜商店买香烟。可恶的家伙,你是在拘留期间逃跑,知不知道?” “我没有逃跑。”他指指脚上戴的追踪器。“你们可以去检查一下追踪系统。一小时后它将恢复正常。我本来准备从她家给你们打电话,让你们派一个人来带我回去。我只需要一点时间见见艾丽①。” 毕肖普盯住黑客问:“可她想见你吗?” 吉勒特迟疑地回答:“也许不想吧。她不知道我要来。” “可你刚才却说给她打过电话。”谢尔登点出他话里的漏洞。 “她那边一出声我就挂掉了。我只想确定一下她今晚在家。” “她为什么和父母住在一起?” “都是因为我。她身无分文。所有的钱都花在给我找辩护律师和付罚金上了……”他用头指指毕肖普的口袋。“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做这个——并将它偷带出来。” “它藏在那个电话盒下面,对不对?” 吉勒特点点头。 “当时我应该让他们用探测器把你全身再扫描一遍。我太大意了。可这玩意儿和你太太有什么关系?” “我想把它送给艾丽。让她得到这项发明专利并将它转让给硬件公司,赚点钱花。这是一种新型的供手提电脑使用的无线‘猫’,可以在旅行时无需拨打手机便完成上网任务。其原理是利用全球定位系统告知移动电话交换台用户所处的位置,自动将用户的计算机连接到最佳数据传输信号。它……” 毕肖普打断了这番专业言论。“是你自己制作的?用在监狱里找到的材料?” “一些是现成找到的,一些是买的。” “还有一些是偷的。”谢尔登插了一句。 “一些是现成找到的,一些是买的。”吉勒特重申道。 毕肖普又问道:“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们你就是山谷人?还有你和菲特曾一同组织了长驱直人骑士帮?” “要是说了你们会把我重新押回监狱,那样我就无法协助你们抓到他。”停了停他又说,“另外也就没有机会再次见到艾丽——不过,关于菲特,我已经把所有我知道的对破案有用的情况都告诉你们了。不错,我们同在长驱直入骑士帮,但那已是在多年以前,而且因为是网络帮派,相互间并不照面——我甚至不知道他长的什么样,是否同性恋者,已婚还是单身。惟一知道的只有他的真实姓名,还有他在马萨诸塞州。可这点我是和你们同时发现的。至于肖恩这个名字,我到今天才第一次听说。” 谢尔登气冲冲地质问:“这么说你也是他那帮混蛋之一了——散发病毒和电脑炸彈制作方法并让911报警电话瘫痪?” 吉勒特迟疑地回答:“也许不想吧。她不知道我要来。” “可你刚才却说给她打过电话。”谢尔登点出他话里的漏洞。 “她那边一出声我就挂掉了。我只想确定一下她今晚在家。” “她为什么和父母住在一起?” “都是因为我。她身无分文。所有的钱都花在给我找辩护律师和付罚金上了……”他用头指指毕肖普的口袋。“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做这个——并将它偷带出来。” “它藏在那个电话盒下面,对不对?” 吉勒特点点头。 “当时我应该让他们用探测器把你全身再扫描一遍。我太大意了。可这玩意儿和你太太有什么关系?” “我想把它送给艾丽。让她得到这项发明专利并将它转让给硬件公司,赚点钱花。这是一种新型的供手提电脑使用的无线‘猫’,可以在旅行时无需拨打手机便完成上网任务。其原理是利用全球定位系统告知移动电话交换台用户所处的位置,自动将用户的计算机连接到最佳数据传输信号。它……” 毕肖普打断了这番专业言论。“是你自己制作的?用在监狱里找到的材料?” “一些是现成找到的,一些是买的。” “还有一些是偷的。”谢尔登插了一句。 “一些是现成找到的,一些是买的。”吉勒特重申道。 毕肖普又问道:“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们你就是山谷人?还有你和菲特曾一同组织了长驱直人骑士帮?” “要是说了你们会把我重新押回监狱,那样我就无法协助你们抓到他。”停了停他又说,“另外也就没有机会再次见到艾丽——不过,关于菲特,我已经把所有我知道的对破案有用的情况都告诉你们了。不错,我们同在长驱直入骑士帮,但那已是在多年以前,而且因为是网络帮派,相互间并不照面——我甚至不知道他长的什么样,是否同性恋者,已婚还是单身。惟一知道的只有他的真实姓名,还有他在马萨诸塞州。可这点我是和你们同时发现的。至于肖恩这个名字,我到今天才第一次听说。” 谢尔登气冲冲地质问:“这么说你也是他那帮混蛋之一了——散发病毒和电脑炸彈制作方法并让911报警求助电话瘫痪?” “不是。”吉勒特矢口否认。随后他解释道,在最初一年多的时间里,虽然长驱直人骑士帮是网络界最具实力的帮派之一,但从未做过任何伤害无辜平民的事。通常只是与其他黑客帮派相互攻击,展开网络之战,并侵人公司和政府网站。“那时我们做的最大坏事就是自己编写一些与昂贵的商业软件功能相同的免费软件,随便供人使用,让好几家大公司损失了几千美元利润。仅此而已。” 但是,他继续说道,随着时间的流逝,他逐渐意识到在必死——那是荷勒维当时使用的网名——身上,同时蛰伏着另一个人。他变得越来越危险,充满报复心,并开始日益热衷于寻找一种特别的进入方式——伤害人的方式。“他老是分不清谁是现实世界里活生生的人,谁是电脑游戏中的角色。” 吉勒特长时间地与荷勒维网上交谈,试图说服他停止恶意攻击,放弃“摆平”被他视做仇敌的人们的报复计划。 最后,他侵入荷勒维的计算机,惊愕地发现,他一直在编写极具破坏性的病毒——类似那个使奥克兰911系统失常或使空中交通管制和飞行驾驶员联系信号中断的软件。吉勒特将它们下载下来,编写了相应的反病毒软件,张贴在网上。另外,吉勒特还在荷勒维计算机里发现了盗窃的哈佛大学软件。他把这些资料以及必死的邮件地址一并寄了一份给哈佛大学以及马萨诸塞州警署。荷勒维被捕。 吉勒特不再用山谷人这个用户名,并且——由于对荷勒维的报复心理非常了解——在重新上网研究制作软件时使用了好几个不同的网名。 谢尔登说:“还是把这卑鄙的家伙送回监狱。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 “不,别送我回去。求求你们!” 毕肖普带着点调侃的神情问他:“你想继续和我们一道工作吗?” “我必须这么做。你们已经看到菲特有多厉害。你们需要像我这样的人阻止他。” “老兄,”谢尔登哈哈大笑,“你还真有胆。” “我知道你很出色,怀亚特,”毕肖普说,“可你还是从我的羁押下逃跑了,而我可能因此丢掉饭碗。现在很难叫人相信你了,是不是?我们.会另请他人帮忙。” “除了我别人帮不上忙——因为对手是菲特。史蒂芬·米勒没办法对付他,力不从心。帕特丽夏·诺兰只是网络安全人员——他们再出色也总是比黑客落后一步。你们需要一个有亲身经历的人。” “亲身经历。”毕肖普温和地重复道,此话似乎让他感到有趣。他陷人沉默,然后说:“我想还是再给你一次机会。” 谢尔登恼火地眨着眼睛。“真是大错特错。” 毕肖普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在承认完全可能如此。接着他对谢尔登说:“通知大家吃饭,睡上几个小时。我要带怀亚特回圣何过夜。” 谢尔登摇摇头,对搭档的决定很是失望,但还是照毕肖普说的去办了。 吉勒特揉着疼痛的下巴说:“让我和她呆十分钟。” “谁?” “我妻子。” “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只要求十分钟。” “不到一个小时前,我刚接到国防部戴维·钱伯斯的电话,他差点就撤消了释放令。” “他们发现了吗?” “当然。因此我告诉你,孩子,这会儿你所呼吸的新鲜空气和自由的双手——这些全是非法所得。按理此时此刻你应该正睡在监狱里的床垫上。”警官说着抓住黑客的手腕。可就在手铐要铐上的一刹那,吉勒特问了一句:“你结婚了吗,毕肖普?” “是的,我结婚了。” “你爱你太太吗?” 毕肖普沉默了一会儿。他抬头仰望雨水谤沱的天幕,收起手铐。“就十分钟。” 首先映人他眼帘的是她背着光的侧影。 但那肯定是艾丽没错。娇好的身材,又浓又黑的长发直至腰际,发梢处有些蓬乱。还有那张圆圆的脸蛋。 惟一暴露出她紧张心情的是她紧紧抓住纱门另一边门框的手。那副弹钢琴的纤长手指由于用力而涨得通红。 “怀亚特,”她轻轻开口道,“难道他们……” “放了我?”他摇摇头。 她目光一闪,看到他身后人行道上高度警惕的弗兰克·毕肖普。 吉勒特继续说道:“我只出来几天,类似临时假释。我正在协助警方寻找一个人——乔恩·荷勒维。” 她低声说道:“是你的网上朋友。” 他问:“你有他的消息吗?” “我?没有。我怎么会有他的消息?我和你那些朋友完全中断了联系。”她扭头望了望姐姐的孩子,向外又迈了一步,并关上房门一仿佛她想把他——以及过去,和她目前的生活坚决区分开来。 “你到这里干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等等。那些电话,那些不出声就挂上的电话。来电显示上写着‘来电封锁’。原来是你。” 他点点头。“我想确认你在家。” “为什么?”她尖酸地问。 他不喜欢她说话的口气。这种口气令他想起审判。与此同时,他曾经多么熟悉这三个字。为什么?在他人狱前的日子里,她常常这么问。 你为什么不放弃可恶的计算机?你会被关起来,那样你就会失去我。为什么? “我想和你谈谈。”此刻他对她说。 “没什么可谈的,怀亚特。本来我们有很多年可谈——可你的时间总是被其他事情占据。” “求求你,”他感觉到她似乎要退回屋里,不禁脱口而出。话音里包含的绝望连他自己都听出来了,但他己顾不上自尊。 “那些树都长大了。”吉勒特指着一片茂密的黄杨树说。艾莱娜随着望去,顿时表情和缓下来。多年前一个温和宜人的11月夜晚,她和吉勒特曾在幼树旁做爱,而她父母就在房里观看大选结果的晚间报道。 两人一起共度的时光如潮水般从记忆中泛上心头——包括每个礼拜五在帕罗阿图市的健康食品餐馆一起用餐,半夜一同跑步去买蛋塔和皮萨饼,肩并肩骑车穿越斯坦福校园。一时里吉勒特思绪纠缠在这些记忆中不能自拔。 接着,艾莱娜的脸部表情重新坚硬起来。她透过网眼花边窗帘朝屋里再次瞧了瞧。已经换上睡衣的孩子们奔跑着不见了踪影。她转身看着他手臂上刺的棕搁树和海鸥。几年前他曾告诉她想把它去掉,她也赞同,可他却一直未能付诸实施。此刻他感到自己辜负了她。 “卡米拉和孩子们好吗?” “很好。” “你父母亲呢?” 艾莱娜很恼火,她问:“你想干什么,怀亚特?” “我给你带了这个来。” 他把电路板递给她,并解释其功能。 “干吗给我?” “它能值很多钱。”他把刚才从善意旧货店出来乘公共汽车途中写的一张发明成果技术说明递给她。“到沙岗路找一名律师,把它转让给一家大公司。康柏、苹果、太阳都可以。他们会希望获得该发明的专利许可,这没问题,但切记一定要让他们先给你一笔预付款,数目不能小。要求他们一次買斷。不只是付专利使用费。这些律师都清楚。” “我不想要。” “这不是礼物。我只是还你钱。因为我你卖掉了房子,用光了储蓄。要很多钱才能补上这个亏空。” 她低头瞧着电路板,但并未将它从他伸出的手里拿走。“我得回去了。” “等等。”他说。他还有好多话想说,千言万语。他在监狱里已经把这些话练习了好些天,尽量找出最好的方式表达自己。 她健美的手指——上面涂着粉色指甲油——此刻抚摩着被雨打湿的走廊扶手,两眼望着前面湿挽镜的院子。 别说出口,他告诫自己。别。说。出。口。 但他还是说了:“我爱你。” “不。”她语气坚决,同时举起一只手,似乎要挡开这几个字。 “我想再做一次努力。” “太迟了,怀亚特。” “我错了。我不会再犯同样错误。” “太迟了。”她重复道。 “我太迷恋电脑了。对你关心不够。但今后不会了。我保证。你过去一直想要孩子。我想,我们可以有孩子。” “你有电脑就足够了,还需要孩子干什么?” “我变了。” “你现在是被关在监狱。根本没有机会向任何人——包括你自己——证明你能够改变。” “我想和你一起生儿育女。” 她走到门口,推开纱门。“我原来也想。可结果呢?” 他猛地脱口而出:“别搬到纽约去。” 艾莱娜呆住了。她转过身。“纽约?” “你准备搬到纽约去。和你的朋友埃德一起。” “你怎么知道埃德?” 他完全失去控制,“你要和他结婚吗?” “你怎么知道他?”她追问道,“怎么知道纽约?” “别那么做,艾莱娜。留在这里,给我一个……” “告诉我!”她厉声要求。 吉勒特低头望着房门前的走廊,以及溅在灰色面漆上的雨水。“我侵人了你的网上账号,读了你的邮件。” “你千了什么?”她的手从门上落下,纱门自动关上。漂亮的脸蛋气得通红。 没有退路了,吉勒特索性不管不顾地说道:“你爱埃德吗?你要和他结婚吗?” “上帝,我怎么相信你!从监狱里?居然从监狱里侵人我的邮件?” “你爱他吗?” “埃德跟你毫无关系。你曾经有无数的机会和我一起生儿育女,但你宁可不要。你根本没有权力对我的私生活说一个字!” “求求你……” “休想!好吧,埃德和我确实要去纽约。三天后我们就离开这里。不论你用什么办法也别想阻止我。再见,怀亚特。今后别再来烦我。” “我爱……” “你什么人也不爱,”她打断他的话,“你只会乔装打扮,用假身份攻击他人。” 她走进屋,轻轻关上门。 他走下台阶,回到毕肖普身边。 吉勒特问:“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毕肖普把号码给他,黑客将它写在说明纸上,并在一旁飞快写下“请打电话”几个字。他用纸将电路板包好,放在邮箱里。 毕肖普带着他回到铺着沙砾的人行道上,地上湿淋淋的。他对刚才在门廊所目睹的一切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两人朝皇冠车走去,一个身材笔直,另一个拱肩缩背,快要走到车子跟前时,艾莱娜家街对面的黑暗处突然跳出一个人。 他三十七八岁的模样,头发整整齐齐,留着胡子。乍一看,吉勒特还以为他是个同性恋者。他身穿雨衣,却没戴雨帽。吉勒特注意到,一见那人朝他们跑来,毕肖普的手马上放到手枪旁。 陌生人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举起一个皮夹子,露出里面夹着的徽章和身份证明。“我是查里·皮特曼。圣塔克莱拉县治安官。” 毕肖普仔细看了看;神情中对皮特曼的证件还算认可。 “你是州警?”皮特曼问。 “弗兰克·毕肖普。” 皮特曼瞥了一眼吉勒特。“你是……?” 没等吉勒特说话,毕肖普便抢先问道:“有什么要帮忙的吗,查里?” “我正在调查彼特·弗勒的案子。” 吉勒特想起来:彼特·弗勒是那个枪贩的名字,他和安迪·安德森在当天早些时候一起被菲特杀死在黑客丘。 皮特曼解释说:“听说今晚这里有个行动与它相关。” 毕肖普摇摇头。“假警报,虚惊一场。没什么能帮上你忙的。晚安,先生。”他迈开步子,示意吉勒特和他一起走,可皮特曼又说:“弗兰克,办这件案子就像逆水行舟,棘手得很。你随便提供点消息都会对我们有很大帮助。斯坦福大学的师生听说有人在校园里私售槍支,都大为震惊。我们自然首当其冲,成为众矢之的。” “调查武器这部分不归我们管。我们要抓的是杀死弗勒的凶手。不过想了解情况的话,你得通过圣何塞的州警总部查询。你知道该办什么例行手续。” “你是为那里工作的吗?” 毕肖普熟悉警方策略不亚于熟悉奥克兰藏污纳垢的大街小巷。他恰到好处地避开话头,“你应该和他们谈。管区队长伯恩斯坦会帮你解决问题的。” 皮特曼深深凹进去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吉勒特一番。接着抬头遥望漆黑的天空。“真讨厌这种天气。雨下个没完没了。”他回头对着毕肖普说:“你知道,弗兰克,我们这些县里的警察尽干些枯燥无味的活。有什么事上面总是相互推委,让我们不得其所,最后常常是重复别人已经做过的事。有时真是觉得烦。” “伯恩斯坦做事很干脆。如果可以,他一定会帮助你们解决问题的。” 皮特曼又仔细看了吉勒特一眼,也许在纳闷这个瘦巴巴、外衣沾满泥巴的年轻人——显然不是警探——会在这里干什么。 “祝你好运。”毕肖普向他道别。 “谢谢,警官。”皮特曼重新隐没在夜幕中。 坐进警车后,吉勒特说:“我真的不想回‘圣何’去。” “呃,我现在是回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把掌握的证据过一下,再抓紧时间眯一会儿。那里没有临时拘留所。” 吉勒特说:“我不会再跑掉的。” 毕肖普没有回答。 “我真的不想回监狱。”见警官继续保持沉默,黑客补充了一句:“如果不放心,可以把我铐在椅子上。” 毕肖普开口了:“系好安全带。” 第五章 晨雾中,坚尼帕罗萨拉小学看上去恬静宜人。 这所严格限制入校学生的私立小学所在地风景秀丽,占地八英亩,校园的两旁分别是施乐公司的帕罗阿图研究中心和惠普电脑公司的一座大楼。惠普公司有许多大楼分布在斯坦福大学附近。这所学校名声极佳,能使几乎每个学生顺利进人自己喜欢(应该说他们父母喜欢)的中学。校园非常漂亮,教职员工薪水极高。 然而,此时此刻,已经在学校工作了好几年的女接待员却无心享受这宜人的工作环境。她两眼噙满泪水,努力控制着不让声音颤抖。“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她连声喃喃道,“乔伊丝半个小时前还来过这里。刚才我还见到她。她好好的,我是说,就在半小时之前。”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年轻人,红头发,留着八字须,身穿高档西装。他的两眼通红,似乎刚刚也哭过。他搓着两手,看上去非常难过。“今天她和唐开车出门到纳帕,去那里的葡萄园。他们要在那里与唐的一些投资商会面并共进午餐。” “后来出了什么事?”她紧张得快喘不过气来。 “一辆满载外来工的汽车……突然转向撞上他们。” “噢,上帝。”她再次喃喃道。这时旁边有一个女人经过,接待员喊住她:“艾米,过来一下。” 那个女人应声走到访客接待室,她身穿鲜红西装,手里拿着一沓纸,上面写着“教案”两个字。接待员小声对她说:“乔伊丝和唐纳德·温格特出事了。” “什么?” “听起来情况很严重。”接待员用头指指,“这位是唐的弟弟,欧文。” 两人互相点点头,艾米深感悲伤地问:“现在他们情况如何?” 这位弟弟吞了口口水,清了清因为伤感而哽住的喉咙。“他们会活过来的。至少医生目前是这么说,不过他们现在还昏迷不醒。我哥哥的背给撞断了。”他强忍住泪水。 接待员用手擦去眼泪。“乔伊丝是家长教师联谊会的积极分子,大家都很喜欢她。我们能帮什么忙吗?” “不知道,”欧文摇着头说,“我现在头脑一片混乱。” “是呵,这很正常。” 艾米说:“需要帮什么忙尽管说,学校里每个老师都会尽力。”艾米朝一位五十岁左右、身材矮胖的女人喊:“哎,纳格勒夫人!” 身穿灰色西装的女人走上前来,望了望欧文,欧文朝她点点头。“纳格勒夫人,”他招呼道,“你是这里的校长,对吧?” “对。” “我是欧文?温格特,萨曼瑟的叔叔。我在去年春季演奏会上见过您。” 她点点头,和他握手。 温格特把事故经过重新述说了一遍。 “噢,上帝,不会吧,”纳格勒夫人低声惊呼,“我很难过。” 欧文说,“凯西——她是我太太——现在守在医院。我来这里接萨米。” “没问题。” 不过同情归同情,掌管整所学校的纳格勒夫人不会轻易违反校规。她朝电脑键盘俯下身子,用剪得平平的、没有涂指甲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她看了屏幕上显示的内容后说:“你在有权接走萨曼瑟的亲戚名单里。”她又敲人一个键,一张照片跳出来——欧文·温格特驾照上的照片。她看了看他,两人一模一样。她接着说:“还有两点要证实。第一,我能看看你的驾照吗?” “没问题。”他拿出驾照。那上面的照片与他本人和电脑里的完全一致。 “对不起,还有一点。你哥哥安全意识非常强,你知道。” “哦,我当然知道,”温格特说,“密码。”他对她耳语道,“是谢泼,S-h-E-P。”纳格勒夫人点头表示肯定。欧文凝视着窗外,明亮的阳光洒在低矮的黄杨木树篱上。“谢泼,那是唐纳德养的第一只艾尔谷大猎犬的名字。是他十二岁时领回家的。那只狗真棒。知道吗,他现在还养着这些狗。” 纳格勒夫人伤心地说:“我知道。我们有时会相互用电子邮件发一些爱犬的照片。我养的是两只德国魏玛猎狗。”她不做声了,暂时把悲哀的念头搁置一边。她打了个电话,和小姑娘的老师交谈了几句,让她把小姑娘送到大门接待室这里。 欧文说:“请什么也不要对萨米说。等到车里我会亲自告诉她。” “没问题。” “我们会在路上找个地方吃早饭。她最爱吃鸡蛋大松饼。” 身穿红西装的艾米听到这个生活小细节不禁硬咽起来。“上回她和班上同学去约塞米蒂国家公园时带的就是这个……”她用手遮住眼睛,不出声地哭起来。 一位亚洲女子——想必是萨米的老师——带着一个很瘦的红头发姑娘走进接待室。纳格勒夫人微笑着说:“你叔叔欧文来接你了。” “欧,”他更正道,“她叫我欧叔叔。你好,萨米。” “哇,你的胡须长得好快。” 温格特哈哈大笑。“你婶婶凯西说我看上去越发出众了。”他蹲下身。“听着,你爸爸妈妈决定让你放一天假。我们俩去纳帕和他们一起过一天。” “他们是去葡萄园吗?” “对。” 小姑娘皱了皱满是雀斑的脸,“可爸爸说他们要到下星期才能去,因为要同画商见面。” “他们改变主意了。你现在就和我一道去。” “太酷了!” 老师说:“去拿书包好吗?” 小姑娘跑开了,纳格勒夫人对老师讲述了事情经过。“哦,真不敢相信。”女教师低声应道,对这场悲剧的发生同样感到悲伤。几分钟后,萨曼瑟回来了,肩上背着沉重的书包。她和欧叔叔一起往门口走。接待员小声对纳格勒夫人说:“感谢上帝,总算有人可以妥善照看她。” 欧·温格特一定是听见了她的话,转身点点头。接待员起初并无反应,过了一会儿才感觉不对;他脸上的笑容似乎有点异样,很像一种怪里怪气的得意之态。但她思忖是自己误解了,那个可怜人一定是压力太大才会有那副表情。 “起来洗洗。”耳边是没好气的声音。 吉勒特睁开眼睛,只见毕肖普站在跟前,已经刮好胡须洗完澡,此时正心不在焉地往裤腰塞不听话的衬衫。 “已经8点半了。”毕肖普说,“在监狱里肯让你睡这么迟吗?” “在那里我4点就得起床。”黑客不满地抱怨,“没办法习惯。不过这并不奇怪,对吧?”他额首示意那张很大的铁椅子,毕肖普用手铐将他铐在上面。 “这可是你自己的主意,用手铐把你铐在椅子上。” “我以为你不会当真。” “什么叫当真?”毕肖普问。“要么铐要么不铐,二者必居其一。” 毕肖普打开手铐,吉勒特揉着手腕,身体僵硬地站起身。他进了厨房,倒了一杯咖啡,拿了一个隔天的面包圈。 “不知你们这里有没有蛋塔什么的?”吉勒特嘴里喊着,回到大厅。 “我不清楚。”毕肖普回答。“这不是我的办公室,记得吗?反正我也不喜欢甜食。早饭应该吃熏肉煎蛋。知道吗,那才营养丰富。”他喝了口咖啡。“我刚才在看你——在你还在熟睡的时候。” 吉勒特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扬起眉毛。 “你在睡梦中仍在打字。” “如今人们管它叫敲健盘而不是打字。” “你自个儿知道吗?” 黑客点点头。“艾丽过去常告诉我。有时我还会做梦编码。” “梦到什么?” “我在梦中会看到程序脚本——知道吗,就是软件源代码的行线。采用Basic, C++或Java程序语言。”他看看四周。“其他人呢?” “琳达和托尼已经在路上。米勒也一样。琳达女儿还没生。帕特丽夏·诺兰从酒店打来电话。”他盯住吉勒特的眼睛不放。“问你是否一切都好。” “是吗?” 毕肖普笑着点点头。“她因为我把你铐在椅子上而把我狠狠说了一顿。她说你可以在她酒店客房的沙发上过夜。在那里你可以随心所欲。” “谢尔登呢?” 毕肖普说:“他回家陪太太去了。我给他打电话但没人回答。有时他会不得已躲起来陪陪太太。你知道,因为那件不幸的事,他儿子的死。我跟你提过的。” 附近一台工作站电脑嘀地响了一声。吉勒特起身去看显示屏。他先前编写的机器人软件已经不知疲倦地工作了通宵,漫游了整个地球,此刻要展示它辛勤劳动的又一战果。吉勒特看了看屏幕上的信息,对毕肖普说:“三一X又上网了。他又回到黑客聊天室。” 吉勒特在电脑前坐下。 “继续用假身份诱骗他吗?” “不,我有了一个新主意。” “什么?” “我准备试试看跟他实话实说。” 托尼·莫特骑着昂贵的菲西尔牌自行车,沿着史迪文斯克利克大街飞速向东行驶。一路上超过了许多汽车和卡车,很快便拐人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停车场。 从他在圣塔克莱拉县的家到调查组大楼路上相距六点三英里,每回他都是一路快骑过来——这位身体精瘦、肌肉发达的警官骑起车子来和他从事其他运动一样讲求速度,不论是在科罗拉多大峡谷A型凹地的滑雪道上滑雪,还是在欧洲由直升机送上山顶进行高山滑雪;不论是乘着筏子穿越急流险滩,还是在他喜爱攀登的高山上沿着光秃秃的岩石绕绳下降,全都一样快疾如飞。 但今天他骑得尤其快速,心里想着迟早要说服弗兰克·毕肖普——虽然他未能说服安迪·安德森——准许他随身携带武器,做一些名副其实的刑警工作。他在学校里一直很努力,如今他虽然是个出色的網絡警嚓,在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工作却一点不比写毕业论文更刺激。似乎他在马萨诸塞州理工学院平均三点九七分的成绩成了他不受重用的理由。 他用一把破旧的密码锁刚扣好车子,就看见一位身材细长、蓄着胡须、身穿雨衣的人向他大步走来。 “你好。”那人微笑地主动打招呼。 “你好。” “我是查里·皮特曼,圣塔克莱拉县的检察官。” 莫特与伸过来的手握了握。他认识许多县城里的警官,但并不熟悉此人。他飞快朝那人挂在脖子上的标记牌瞥了一眼,照片和本人相符。 “你一定是托尼·莫特吧?” “对。” 这位县城警察对菲西尔车很是羡慕。“听说你骑车如飞。” “只是在下坡时骑得快些。”莫特回答,脸上带着谦虚的笑容,虽然此人说的一点不假,不论是下坡、上坡还是在平地,他确实骑车如飞。 皮特曼也笑起来。“我这人很少锻炼。尤其是在追捕这样一个电脑罪犯的时候。” 真好笑——莫特从未听说县里还有警察在办这个案子。“你也参加此案侦破了吗?” “刚刚参加进来。弗兰克给我布置了任务。这个案子真棘手。” “听说是如此,”莫特附和道,一边把兼做骑车手套的射击手套塞进氨纶合成弹性短裤的腰间。 “呃,弗兰克启用的那个人——那个顾问?那个年轻人?” “你是指怀亚特·吉勒特吗?” “对,就是这个名字。他确实在行,对吧?” “那人可是个电脑高手。”莫特说。 “他要帮你们多久?” “我想,要到抓住那个混蛋为止。” 皮特曼看看手表。“我得走了。呆会儿再来报到。” 托尼·莫特点点头,皮特曼边走边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只见这位县警穿过整个调查组的停车场,进了旁边一座大楼的停车场。莫特看到后有点纳闷,奇怪调查组门前明明有许多空车位,他为什么还舍近求远,把车停得那么大老远。但这个念头一闪即逝,他朝办公室走去,一门心思想着如何破案以及如何设法成为快速灵活的突袭小队中的一员,从而能够一脚踢开房门,生擒活捉乔恩·帕特里克·荷勒维。 “蚂蚁,蚂蚁,蚂蚁雄兵。”小姑娘嘴里哼哼着。 “你说什么?”菲特心不在焉地问。他开着一辆本田阿库拉的里程运动跑车,是他不久前偷来的,已经用一个假身份登记注册。此刻他们正坐在车里,驶往他在洛斯阿图斯城家中的地下室。在那里,胶带、卡巴刀和一台数码相机正等候着萨曼瑟·温格特的到来。 “蚂蚁,蚂蚁,蚂蚁雄兵。哎,欧叔叔,你喜欢蚂蚁雄兵赛车游戏吗?” 不,一点也不喜欢,菲特心想。但欧叔叔却说:“那还用说。” “吉丁夫人为什么难过?”萨米?温格特问。 “谁?” “接待室的那位女士。” “我不知道。” “还有,妈妈爸爸已经在纳帕了吗?” “对。” 菲特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但不管是在哪里,他都清楚这将是他们享受安宁的最后片刻。很快,可怕的灾难就要降临。不出几分钟,坚尼帕罗萨拉小学就会有人给温格特的朋友和家人打电话询问,从而了解到并未发生什么交通事故。 菲特忖摸到时候谁会最为惊恐,是丢失孩子的父母还是亲手把她交给凶手的学校校长和老师? “蚂蚁,蚂蚁,蚂蚁,蚂蚁,蚂蚁雄兵。你最喜欢谁?” “喜欢什么?”菲特问。 “你以为是什么?” 小萨曼瑟反问道——真有点没大没小,菲特和欧叔叔都这么认为。 小姑娘说:“喜欢的小蚂蚁呵。我喜欢拉切尔。她变成了一只大狮子。这是我自己编的故事。我觉得好棒。故事是这样的……” 菲特听着小姑娘喋喋不休地讲述空洞无聊的故事。小姑娘在一旁不停地叽叽喳喳,年长的欧叔叔却没有半句欣赏鼓励的话。此刻惟一让他感到快慰的是家里剃刀般锋利的刀子,以及揣想商人唐纳德·温格特在当天晚些时候收到一塑料袋黏糊糊的礼物时会有什么反应。根据《进人》游戏的积分方法,菲特必须乔装打扮成联合包裹运输公司的速递员,亲自把包裹送达,并在收条上得到D.温格特的亲笔签名。他可以因此得二十五分,比任何其他谋杀形式都高。 他回想自己在学校里乔装打扮的一幕。这可是一次出色的黑客攻击。富于挑战但干净利落(尽管不够合作的欧叔叔在上回拍了驾照上用的照片后显然剃掉了胡须)。 小姑娘淘气地在座位上弹跳着。“你觉得我们可以骑爸爸给我买的那匹小矮马吗?老兄,那马才叫棒呢。比利·汤姆金斯老是吹他那只狗有多了不起,哼,谁没有狗?我是说,人人都有狗,可我却有小矮马。” 菲特瞥了小姑娘一眼。她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高级手表的昂贵皮表带被她用钢笔画了各种难以辨认的图画而弄得不成样子。皮鞋锉亮,那是别人擦的。谈吐低俗。 他认为萨米和杰米·特纳不是一类人。他舍不得杀死杰米,因为他觉得那男孩和他有许多相似之处。不,这个小姑娘和所有其他可恶的小坏蛋一样,正是他们使年幼的帕特里克·荷勒维的学校生活像地狱一般黑暗。 在去地下室之前和之后给小萨曼瑟分别拍几张照片——此刻,这个想法给了他极大的满足感。 “你想骑切里哲吗,欧叔叔?” “谁?”菲特问。 “咄,我的小矮马呀。生日时爸爸送给我的。咦,你当时也在场的。” “对,我忘了。” “爸爸有时会陪我一道去骑马。切里哲真是好了不起。它居然能认路,知道自己回到谷仓的马厩去。对了,你可以骑爸爸那匹马,我们一起去湖边骑。到时候可别赶不上我。” 菲特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足够的耐心等到把小姑娘带人地下室。 正在小姑娘马呀、狮子呀或其他什么的讲得正起劲时,一声尖利的嘀声突然在车内响起。菲特把腰带上的传呼机摘下来,看上面显示的内容。 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肖恩信息的主要内容是,怀亚特·吉勒特在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总部。 菲特感到像触了电一般。他不得不把车开到路边。 老天……吉勒特——山谷人——在帮警方捉拿他!难怪他们会这么了解他,追他追得这么紧。霎时间,很久以前长驱直人骑士帮的种种回忆泛上心头。那些出神人化的黑客攻击。长达数小时的网上疯谈,拼命敲击键盘,生怕有什么创新想法会稍纵即逝。猜疑算计,挺而走险,为能够进入别人无法涉足的网上领域欣喜若狂。 就在昨天,他还想起吉勒特写的那篇文章。他记得最后一句话是:一旦进入蓝色虚拟空间,就永远别想完全回到现实世界。 山谷人——他像孩子一般旺盛的求知欲和坚持不懈的性格使他对任**事物都是一个态度:不弄清楚誓不罢休。 山谷人——他在编写软件方面的出色才能与菲特不相上下,有时还略胜一筹。 山谷人——他的背叛行为毁了荷勒维的生活,粉碎了他宏伟的社交工程计划。他之所以现在还得以活在世上,是因为菲特尚未决定干掉他。 “欧叔叔,呢,我们干吗停在这儿?是车子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他扫了一眼小姑娘,然后四周望望杳无一人的公路。 “呱,萨米,你知道……我想是的。你下去看看好不好?” “什么,我?” “对。” “我不晓得该做什么。” “去看看是不是轮胎瘪了。”欧叔叔和蔼可亲地说,“这个会吗?” “应该会吧。哪个轮胎?” “后轮右胎。” 小姑娘朝左边看。 菲特朝相反方向指指。 “哦,是那个。要我检查什么?” “呢,那些蚂蚁雄兵会检查什么?” “我不知道。也许是看看有没有钉子什么的。” “很好。就去看看是否有钉子。” “好。” 菲特解开小姑娘的座位安全带。 然后他伸手越过萨米去抓门把手。 “我自己会。”她斗气地说,“不用你来。” “那好。”菲特坐回座位,看着小姑娘抓着门把笨手笨脚地打开了门。 萨米下了车,走到车后面。“依我看好像没什么问题。”她大声喊。 “很好。”菲特应了一声。随后一踩油门,车子向前冲去。车门随着重重关上。车轮带起的尘土和沙砾朝萨米迎面扑来。她尖叫了起来:“等等我,欧叔叔……” 菲特滑行驶到公路上。 小姑娘哭喊着跟随着汽车跑,但很快,疾驰的车轮扬起的巨大尘土就掩没了她的身影。而菲特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间,就已完全把小萨曼瑟忘到脑后。 第六章 注册机构:欧洲环球邮递网,比利时布鲁日市宏伟大厦二三四四三号 吉勒特下载了他附在信息后的图片,大家才恍然大悟。 这里也是他的舞台。他在仓库里策划游戏,改变外形和身份。大部分的服装和道具也存放在这里。角落里有一台ID4000,可以制作身份识别证,还可以装上磁条。另外还有一些机器可以用来制作有效识别卡,卡片能发出通行密码的信号,让他进出管理特别森严的设施。有了这些机器,再加上通过侵入交通管理部门、学校、存放重要记录的部门轻易获得的信息,他就能逼真地假造证明身份的文件,随心所欲地扮演他人。他甚至能为自己发一本护照。 吉勒特又输入一句话,按下回车键。 叛徒334:你认识肖恩吗? 叛徒334:对。 叛徒334:我是在坐牢,现在由警察监护着。不过别担心,他们想抓的不是你。 3-X:你这回说的话正经多了。语法和拼写也好多了。对了,我是通过欧洲一个匿名平台上的网,你追查不到的。 诺兰向毕晓普解释这为什么令人泄气。“上网发电子邮件或消息时,这种公司能替人隐藏身份。” 吉勒特还来不及回应,帕特里夏·诺兰就不耐烦地说:“他不会冒险拿底片去冲洗店的,他会用数码相机。” 位置:新闻群组:alt.pictures.true.crime 吉勒特对着屏幕点点头。 图片缓缓出现在屏幕上。 “对,”诺兰说,“这是条死胡同。所以飞特不像弗拉斯特,根本用不着编假标头。” “不要骗人。”托尼·莫特向毕晓普解释这个缩略语。 编码:-jpg 3-X:如果你是“山谷人”,那么告诉我你六年前侵入了哪里——很大的一次活动。你应该知道。 马里兰州的米德堡是国家安全局的总部所在地,那里的超级电脑多过全球任何一个地方,安全措施也是所有政府机关中最严密的。 叛徒334:米德堡。 架子上摆出了很多彩虹出版公司出版的书籍,内容涵盖计算机网络与安全问题的方方面面,鲜亮的橙色、红色、黄色、白色,淡紫色、蓝绿色书皮在昏暗的环境中特别显眼。 但吉勒特说:“不一定。我认为我们应该继续搜索。”他在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电脑中装上了他自己的一个搜索引擎。 屏幕上显示的是拉若·吉布森的照片。半裸的她躺在铺着瓷砖的地板上,看样子应该是某个地下室。她身上到处是刀伤,浑身是血,黯淡的双眼无助地凝视着照相机。吉勒特看着图片直想作呕,他推想这应该是在她死前几分钟拍的。他和斯蒂芬·米勒一样,不得不转移视线。 “这么说,我们束手无策了。”毕晓普说。 3-X:你是怎么通过他们的防火墙的? 3-X:你们找不到这个浑蛋,就要我去冒生命危险,并且不能上网? 3-X:全世界的人都听说过。你是说你以前加入过? 3-X:哇,你是个高手。人人都听说过你的大名。你不是在坐牢吗? 这个仓库是个废弃的恐龙窝,阴冷空旷,堆放了飞特的全部宝藏:一台六十年代完整的EAI tR-20模拟计算机;一台一九五六年的air 8800和680b计算机;一台有二十五年历史的IBM510手提电脑;一台Commodore KIM-1电脑;知名的tRS-80;一台Kaypro手提电脑;一台COSMAC VIP;几台苹果电脑和几个温度调节系统;早先通用自动计算机里面的几根真空管;从十九世纪巴贝吉【注】无缘完成的“差分机”原型中取出的黄铜齿轮和数字磁盘,以及艾达·拜伦【注】针对“差分机”记下的笔记。艾达是诗人拜伦爵士的女儿,也是巴贝吉的挚友。艾达为巴贝吉的机器写出指令,因此后人公认她是全世界首位计算机程序设计师。仓库里还有数十种其他硬件。 莫特低声说:“拜托……别溜走。” 3-X:你想问什么? 叛徒334:你确定肖恩是男的吗? 3-X:为什么想找他? 叛徒334:那就别上网,等我们抓到他再说。 叛徒334:他在杀人。 吉勒特继续说:“飞特把照片发送到环球邮递网,这家公司的电脑会剔除飞特的真正回信地址,用假地址取代,然后替他发出邮件。” 3-X:我听过传言。他使用自己写的程序——陷阱门,去对付别人,对吧? 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总部的电脑发出滴滴声。 “是一家匿名信息传达公司,”吉勒特说着摇摇头,“我并不惊讶。” 【注】英文Mother Fuck的缩略语,骂人的脏话。 “那可不一定。”吉勒特说。他弯腰向前,点一点屏幕,指出标明“路径”的那一行。他提醒毕晓普,电子邮件标头里的路径,能显示飞特的信息是通过什么网络路径传送至他们下载这篇文章的服务器的。 3-X:你想要我做什么? 这时吉勒特停下来。最后他输入—— 3-X:你是“山谷人”?NF。 叛徒334:他在杀害平民。 叛徒334;我们听说国家安全局正在安装一套新系统,就利用Unix邮件发送的一个漏洞入侵。他们先安装了电脑,再装上修补程序,这中间有三分钟的空当,我们就乘机侵入了。 假设一千年后,考古学家掘掉层层沙土,挖出这个灰尘遍布、结满蛛网的仓库,可能会相信他们发现的是一座早期计算机时代的神殿,其重大历史意义相当于探险家霍华德·卡特在埃及发掘的图坦卡蒙法老王的坟墓。 “路径就像路标。记得保加利亚的那个骇客弗拉斯特吧?他的路径全是假的,不过这个有可能是真的,或者它至少能显示飞特真的用来上传吉布森照片的网络。” 状态:贴文 毕晓普报出了号码,吉勒特转告给了3-X。3-X没有承认收到了电话号码,只是输入—— “不过还是一天哪……” “飞特的电脑真的连上了这个网:neerpost.net。” 3-X:你还是骇客的时候,有哪一天不上网? 叛徒334:3-X,是我。我想和你聊聊。NBS。 飞特的这句话模仿了莎士比亚的用语,没人知道他的意思。 即使是不懂科技的弗兰克·毕晓普也想到了这一点。 吉勒特摇摇头。“匿名信息传递公司之所以能生存下去,就因为他们能保证没人可以找出发信人是谁,连警察也一样。” 3-X:他跟飞特混在一起,我只知道这么多。听说飞特自己没办法写出陷阱门,所以找肖恩帮忙。 叛徒334:我们知道他喜欢虐杀的照片和犯罪现场的照片。你还有他寄的东西吗? 门开了,斯蒂芬·米勒和琳达·桑切兹走进来。毕晓普向他们简单介绍了状况。 吉勒特满脸兴奋之色,向毕晓普大喊:“飞特亲自贴出文章了。”他点击了帖子。 叛徒334:帮忙找到他。 网络新闻传输协议-张贴-日期:四月二日 叛徒334:我就是,真的。 诺兰几分钟前刚从旅馆赶来时,吉勒特正急忙走向近旁的工作站电脑。她在吉勒特身边徘徊,似乎想以拥抱的方式问好。但她察觉到了吉勒特正全神贯注办案,就打消了这个主意。她拉过来一把椅子,在屏幕前坐下。托尼·莫特也坐在旁边。鲍勃·谢尔顿打了电话给毕晓普,说妻子生病了,他会晚点赶过来。 叛徒334:肖恩也是高手? 又是一阵停顿。吉勒特对着空气敲了三十秒键盘,3-X才回应。 3-X:IDtS。 叛徒334:你在吗?我想和你聊聊。 “天哪,”莫特低声说,“你侵入了米德堡?” 叛徒334:肖恩在哪里? 最后,即时聊天工具的窗口打开了,3-X做出了回应。 域名:Interpost.net 3-X:奇怪。 叛徒334:什么? 3-X:以前好像从没见过骇客说“拜托”。 【注】巴贝吉(Charles Babbage,1791-1871),英国文学家、数学家、哲学家、机械工程师,现代计算机之父。 叛徒354:你愿意帮我们吗?我们需要飞特的真实邮箱地址、网址、他常上的网站、他上传文件的文件传输服务站——这一类线索。 叛徒334:我们需要帮忙。 “我们追查不出来?”毕晓普问。 主题:最近的一个角色 叛徒334:更改用户名和系统地址就行了。 米勒说:“这照片——我们知道飞特就在这一带。要不要派州警去查访所有照片快速冲洗店?他们或许能认出来。” 飞特得知吉勒特正协助警方追缉他,就将那个“变体精灵”丢在路边任由她哇哇大哭,然后丢弃了车子——那个爱发牢骚的小浑蛋能认出车子——用现金买了一辆破旧的二手车,随后顶着寒风,快速驶往他在圣何塞附近租用的仓库。 毕晓普试着解释:“不行。” 你想扮演谁? 吉勒特看着毕晓普,毕晓普点头表示可以说出所有实情。 玩真实世界版的“进入”游戏时,他会赶往不同的城市,布置一个家暂住,但这个仓库差不多是他的永久住所。对他而言重要的东西,全放在这个仓库里。 路径:ne.com!sout.com!neuresystems.com!larivegauc!frankfrt.de.net!s!neerpost.net!internet.gate!roma.internet.it!globalsystems.uk! 3-X:我就知道他会用那个去害人。他是个有毛病的MF【注】。 搜寻字符:飞特 “他在试探我,”吉勒特说,“他可能从飞特那里听说过‘入侵骑士’的骇客活动,想问我知不知道。”他开始输入信息。 叛徒334:我是“山谷人”。 X-新闻发表人:ne-l.2 毕晓普问:“那个地址,pe@icsnet.com,会不会是真的?” 叛徒334:是的。 琳达·桑切兹大笑。“猜对了,头儿。你开始学会术语了。”吉勒特注意到,毕晓普赢得了大家的认可。“头儿”这头衔,桑切兹先前显然只为安迪·安德森保留。 主机名: 吉勒特开始用超级追索程序查看路径里标出的每个网络。搜索结果显示其中一个确实存在。 “嗯,”毕晓普指出,“环球邮递网知道飞特的电脑在哪里。我们查一查这家公司的电话号码,打过去问个清楚。” “狗娘养的!”托尼·莫特低声说。斯蒂芬·米勒沉默不语,然后移开了视线。 3-X:你不清楚那个浑蛋有多危险。他是个神经病。他会找我算账的。 连线中断了。 知名的邮件发送漏洞是早期Unix版本的一个错误,后来被修补了。但在修补之前,这个漏洞能让给系统管理员发出邮件的人攫取电脑的掌控权。 吉勒特对毕晓普说:“他不想通过网络,也不想在这儿和我们联系。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叛徒334:听说过“入侵骑士”吗? 叛徒334:我们不打算追查你。之前对不起了。不应该骗你。我们无计可施了,需要你的帮忙。我想请你帮忙。 “假的。”他说。大家对此并不吃惊。 记住:整个世界就是一个MUD游戏,置身其中的人只是角色。 “快,”吉勒特低声催促,“快……和我说话。” 吉勒特耸耸肩。“只侵入他们的网络连线。没进入黑盒子。” 叛徒354:我们需要你的帮忙。拜托…… “哦,我的天啊!”琳达·桑切兹喃喃地说,眼睛盯着可怕的图片。 3-X:好像在海湾一带。我只知道这么多。 服务:网络服务提供商、网页保存、匿名浏览与转寄邮件 日期:四月二日上午十一点十二分 3-X:我要下线了。聊得太久了。我会考虑的。 吉勒特执行超级追索程序,查看这个邮箱地址。 行数:1276 “缩略语表示不说废话。”帕特里夏·诺兰向弗兰克·毕晓普解释。两人都盯着吉勒特面前的电脑屏幕。 “找到什么了?”帕特里夏·诺兰问。 3-X:听说是。听说他也很可怕。 来自: 搜寻结果: 怀亚特·吉勒特不知疲倦的机器人软件如海豚般在蓝色虚拟空间巡游,一会儿靠近岸边的岩洞,一会儿跃出开阔的洋面,一会儿钻到深不可测的海底,穿过幽暗的植被,将紧急信息传送给主人。 吉勒特让超级追索程序继续查询这家公司的信息。没过多久,屏幕上蹦出以下内容—— 新闻群组:alt.pictures.true.crime 飞特最喜爱的纪念品或许是一张用镜框装起来的信纸,信纸的抬头是“traf-O-Data公司”,那是比尔·盖茨的微软公司的前身。 吉勒特心想,这个缩略语没必要解释,谁都懂。 然而,这座仓库并不只是个博物馆,它另有用途。一排排的箱子里装着光盘、十几台可用的电脑,还有价值可能高达两百万美元的专业电脑零件,多数可用于建设、维修超级电脑。飞特设立皮包公司来买卖这些零件,获得大笔收入。 飞特刚发觉“山谷人”加入了他对手的行列时,又震惊又沮丧,但这种情绪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如触电般的兴奋感。令飞特激动不已的是,这场游戏出现了戏剧化的转折,曾玩过“进入”游戏或其他MUD游戏的人都熟悉这种转折:情节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猎人成了猎物。 3-X:只要十分钟他就找得到我。 3-X:你他妈的是谁? 3-X:Lt。 发给:群组 诺兰对毕晓普说:“有用才怪。讽刺用语。” 3-X:说的也是。 第七章 就在加利福尼亚州警署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电脑发出索求环球邮递公司情况的指令时,菲特正端坐在海景汽车旅馆里。这是一家破旧的旅馆,位于圣何塞市北面同属加利福尼亚州的弗雷蒙特市一条满是沙尘、杂乱无章的商业街上。菲特面前是手提电脑的显示屏,他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上面吉勒特的搜寻进展。 不用说,吉勒特肯定会知道像环球邮递这样的外国资讯链接公司绝对不会理睬任何美国警方提出的调查其客户身份的要求。因此,不出菲特所料,吉勒特使用了搜索引擎查寻该公司的简况,希望获得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以此来恳求或收买这家比利时网络服务公司提供协助。 几秒钟之内,吉勒特的搜索引擎便发现了几十个提到环球邮递公司的网站,一一将其名称和地址发回调查组电脑。可是这些信息包却绕了道——它们被转移到菲特的手提电脑里。隐秘门对这些信息包改装,加人它自己勤劳肯干的守护神软件后,再发送到计算机犯罪调查组。 此刻菲特收到了以下信息: 隐秘门 连接完成 想进人目标计算机吗?是/否 菲特键入“是”,敲了“确认”,片刻后,便开始在调查组计算机系统内漫游起来。 他又敲人一些指令,开始浏览文档,心想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探子们一定以为菲特也像那些流着口水的连环杀人犯一样,张贴吉伯森临死前照片是为了威胁他们或以公开展览施虐性照片寻求性快感。大错特错了。他是把那张照片当做诱饵——为的是找到调查组的网址。他在上载照片的同时,就发出指令,派一个机器人软件把所有下载照片的计算机地址告诉他。其中一个地址是圣何塞市西区的加利福尼亚州政府计算机——他猜想那就是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办公地点,虽然域名显示那只是个旅游机构。 菲特快速浏览着警方电脑,把有用的信息复制下来,然后直奔题为人事档案——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文件夹。 一点也不奇怪,文件夹内容是加了密的。菲特在“隐秘门”上打开一扇屏幕窗,点击“解密”。程序开始破译密码。 在驱动器嘎吱嘎吱运行起来时,菲特站起身,从旅馆客房里的冰箱里拿出一罐山露①,放进一颗提神片搅动着,一边小口喝着清甜饮料,一边走到窗前。窗外,灿烂的阳光刚刚冲破乌云喷薄而出。刺眼的强光让他感到心烦,他立刻拉下百叶窗,回到计算机屏幕柔和的色彩前。对他而言,它们比上帝的调色板赏心悦目得多。 “找到他了。”吉勒特向大家宣布,“菲特进了我们的机子。可以开始追踪了。” “太棒了!”托尼·莫特说,同时得意地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吉勒特运行起超级追踪软件,随着隐隐的嗒嗒声,一点一点地,调查组的电脑和菲特电脑之间出现了一根细细的黄线。 “这小伙子真不赖,你觉得呢,头儿?”琳达·桑切兹说,赞许地用头指指吉勒特。 “看来他走对了路子。”毕肖普回应道。 十分钟前,吉勒特曾想到:菲特发那个信息是为了声东击西。他肯定这是凶手设下的圈套,就像MUD游戏大师精心策划的一招。他张贴列拉的照片,不是为了吓唬或威胁他们,而是为了找到调查组的网址,进人他们的计算机。 吉勒特把自己的想法跟大家说了,之后又加上一句:“我们就将计就计,让他得手。” “这么一来,我们就能跟踪他。”毕肖普说。 “完全正确。”吉勒特加以肯定。 史蒂芬·米勒朝调查组的计算机挥挥手,提出异议:“可我们不能听任他进人我们的系统。” 吉勒特有点不耐烦地回答:“我会把所有真实数据转移到备用盘,然后上载一些加密文件。在他解密时我们便可追踪到他。” 毕肖普表示同意,于是吉勒特把所有敏感数据,包括真实人事档案,全都转移到磁盘,换上扰乱菲特视线的文件。之后吉勒特才发送了搜索环球邮递公司的要求。果然,隐秘门守护神随着回复一道回来了。 “他就像一个强奸犯。”琳达·桑切兹眼看着他们系统中的文件夹被菲特打开浏览,然后又合上,不禁在一旁说道。 侵犯他人将成为新世纪的罪行…… “快点,快点。”吉勒特督促着他的超级追踪软件,每当它又识别到一个接点时,就会发出细微的声纳响声。 “要是他用的是匿名软件怎么办?”毕肖普问。 “我觉得不会。如果我是他,我会采取打了就跑的战术,也许从公用电话或旅馆客房上网。而且我会使用热机。” 诺兰解释道:“热机指用完就扔掉的电脑。它里面没有任何可供追踪的内容。” 吉勒特向前俯着身子,目光热切地盯着屏幕,只见超级追踪软件的线条慢慢从调查组向菲特延伸。终于,线条停在距他们东西方向的某一个方位上。“找到他的服务器了!”他阅读着屏幕上的信息高喊。“他从奥克兰的(-ontraCosta在线公司拨号上网。”他转身朝史蒂芬·米勒说,“快,让太平洋贝尔电话公司查查!” 电话公司将完成从ContraCosta在线到菲特电脑的跟踪任务。米勒急切地对太平洋贝尔电话公司安全部人员述说着。 “只要几分钟就成了。”诺兰声音里透着紧张,“别挂,别挂……千万别挂。” 接着,只见史蒂芬·米勒脸上表情先是绷紧,然后绽出笑容。他说:“太平洋贝尔电话公司找到他了。他在弗雷蒙特市的海景汽车旅馆。” 毕肖普拿出手机,接通中央调度室,下令特警小队待命。“无声出击。”他命令道,“要求州警在五分钟内到达该地。罪犯可能就坐在窗前,望着停车场,车已经发动。提醒特警小队注意这点。”说完他又联系了赫图·拉米瑞兹和提姆·莫根,命令他们同时赶往汽车旅馆。 在托尼·莫特看来,这次行动又是一次扮演真正警察的机会。这回毕肖普可着实让他吃了一惊。“好吧,警官,这次让你参加,不过只能跟在后面。” “是,长官!”年轻警官严肃地回答,从桌子里又拖出另一箱子弹。 毕肖普指指莫特的皮带。“我想你身上有两梭子弹足够了。” “是,遵命。”但毕肖普一转身,莫特就偷偷抓了满满一把子弹放进风衣口袋。 毕肖普对吉勒特说:“你和我一起去。顺路到鲍勃·谢尔登家停一下接他。然后去抓凶手。” 平日被昵称为鲍伯的罗伯特·谢尔登警官住在圣何塞市一个普通住宅区,离280号高速公路不远。 这里住户的院子里满是小孩玩的塑料玩具,车道上停着廉价汽车——丰田、福特和雪佛莱。 弗兰克把车开到房子前停下。他没有马上下车,似乎在考虑什么。最终他开口道:“有件事想让你知道。关于鲍伯的妻子……记得他的孩子在撞车事故中身亡那件事吗?她一直无法从悲伤中解脱。她酗起了酒,鲍伯说她有病,其实不是病。” “明白了。” 他们朝房子走去。毕肖普德了门铃。不见里面有铃声响,但听见里面隐隐传来怒气冲冲的争吵声。 之后是一声尖叫。 毕肖普望望吉勒特,犹豫片刻后开始敲门。门没锁。他推进去,手放在枪上。吉勒特跟在后面。 屋子里一片狼藉。客厅随地乱扔着用过没洗的脏碟子、杂志和衣服。屋里弥漫着一股馒味——脏衣服和酒精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桌上摆着两人的食物,尚未动过——是看上去让人没有一点食欲的美国黄干酪三明治。此时已是中午12点30分,午饭时间,但吉勒特看不出这食物是今天的,还是昨天,甚至更早时候剩下的。眼前不见一个人,但他们听到后屋里有打破东西的哗啦声和脚步声。 突然响起一声吼叫,把毕肖普和吉勒特都吓了一跳——是一个女人含糊不清的声音:“我他妈好得很!你以为你可以控制我。天晓得凭什么你会这么想……就是因为你我才不舒服。” “我没有……”这回是鲍伯的声音。但又是哗啦一声,什么东西掉下来——或者是他妻子摔破了什么东西,把他的话淹没了。“呃,上帝,”只听他喊道,“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吉勒特和毕肖普呆呆地站在客厅里,不知所措。面对这一幕外人难以插手的家务事,他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来打扫干净。”谢尔登太太低声道。 “不,还是我……” “别碰我!你什么也不明白!你整天不着家。你怎么会明白?” 吉勒特不经意地朝旁边一间打开的房门瞥去。他不得不眯起眼睛。那间屋子黑洞洞的,从里面散发出难闻的霉味。但是,引起他注意的不是那股气味,而是靠在门边的一件物品。一个方形金属盒。 “你瞧。” “是什么?”毕肖普问。 吉勒特上前仔细瞧了瞧。完了有些吃惊地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一台老式温切斯特硬盘。大家伙。现在是没有人用了。可就在几年前,这玩意儿还代表着当时最先进的技术。许多人用它来运行公告栏系统和早期网站。我还以为鲍伯是个计算机盲呢。” 毕肖普耸耸肩膀。 但是,两人没能顾得上去想为什么鲍伯·谢尔登会有一台服务器驱动器,因为就在这时谢尔登走进客厅,猛地撞见毕肖普和吉勒特站在跟前,不禁惊愕地连连眨着眼睛。 “我们摁了门铃。”毕肖普说。 谢尔登依旧一动不动,似乎在思忖这两个不速之客究竟听到了多少。 “爱玛没事吧?”毕肖普问。 “她很好。”他态度谨慎地回答。 “她听起来好像……”毕肖普刚提起话头。 “只是感冒而已。”他飞快地应道。随后冷冷望着吉勒特。“他在这里干什么?” “我们来这里接你,鲍伯。已经找到线索,菲特在弗雷蒙特。我们得马上出发。” “线索?” 毕肖普说了在海景汽车旅馆的出击行动。 “知道了。”警官回答,朝妻子所在房间看了一眼,这会儿她似乎在那里小声抽泣。“我马上出去。你能不能在车里等我?”他瞥了吉勒特一眼。“我不想他在我房子里,可以吗?” “知道了,鲍伯。” 等毕肖普和吉勒特走到大门口时,谢尔登才回到卧室。他迟疑了一下,似乎在鼓起勇气,然后穿过门口,走进那间黑屋。 第八章 关键的关键…… 这番话是多年以前州警署的一位前辈对初人警队的新手弗兰克·毕肖普说的。当时他们的突袭小队正在赶往奥克兰码头的途中,准备破门而人,突袭那里一套位于一座无电梯大楼里的公寓。公寓里有五六公斤里面的匪徒舍不得扔掉的东西,和一些他们巴不得能用上一回的自动武器。 “关键的关键,”前辈对他说,“别去想什么增援部队和伤员撤退用飞机。也别考虑什么新闻广播员或公众事务或萨克拉门托的高级官员或电台或计算机网络。关键的关键是你面对罪犯。不论是破门而人,还是在死胡同里追捕逃犯。即便是走到一位正襟危坐、目视前方的开车人驾驶位旁检查证件,也要想到各种可能。他也许是一个守法的好市民,也许正举着皮夹子和驾驶证等你检查,也许正朝你做下流动作,也许正举着白朗宁380型手枪,一个单发就要你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的,毕肖普完全明白。破门而人,抓住罪犯,这才是当一名警察所要做的。 警车朝弗雷蒙特的海景汽车旅馆疾驰着,菲特正在那里偷袭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电脑。此时弗兰克·毕肖普脑海里不禁想起多年以前前辈对他说过的这番话。 与此同时,他还想到在圣何的监狱长那里看到的有关怀亚特·吉勒特的卷宗里的一些内容——黑客写的那篇文章。在文章里面,计算机世界被称为蓝色虚拟空间。弗兰克·毕肖普心想,这个词用在警界也很贴切。 蓝色指警察制服。 之所以称之为虚拟空间,是因为在门里面,在死胡同里,在被迫停下的车子驾驶座上,那些地方与上帝创造的美好大地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截然不同。 关键的关键…… 开车的是谢尔登,因为刚才家里发生的事仍然冷着脸。毕肖普坐在后排。吉勒特坐在谢尔登旁边的副驾驶位上。(谢尔登不能听任一个未上手铐的囚犯坐在两个警官后面)。 “菲特还在网上,还在试图攻击调查组的文档。”吉勒特说。黑客正盯着手提电脑的屏幕,它是通过移动电话上网的。 到达海景汽车旅馆后,鲍伯·谢尔登一个急刹车,随着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察的指挥,慢慢驶进停车场。 停车场上停着十几辆州警和公路巡逻警车,车旁围着特警队员,有穿制服、便服的,还有荷枪实弹的。这个停车场就在海景汽车旅馆旁边,但从旅馆的窗户却看不到。 琳达·桑切兹乘坐在另一辆维多利亚皇冠车里,身旁是托尼·莫特。他戴着欧克利牌太阳镜——尽管外面天色阴沉,还下着蒙蒙细雨——以及橡胶射击手套,看上去十分潇洒。毕肖普真担心此次行动中莫特搞不好会伤及自己或同事。 向来衣着时髦的提姆·莫根今天穿的是一套双排纽扣的海军蓝西服,不过里面的一件防弹衣多少破坏了这套西服的款式。见到毕肖普和谢尔登的车他立刻奔跑过来,在车窗旁弯下身子。 他喘着气说:“怀疑是荷勒维的疑犯两小时前人住这家旅馆,用的是弗雷德·劳森这个名字。现金支付。他在旅馆登记卡上填写了车况信息,但在停车场上找不到与之相符的车辆。牌照号是假的。他住在118房间。拉了百叶窗,仍在使用电话。” 毕肖普瞥了吉勒特一眼。“他还在网上吗?” 吉勒特看了看电脑屏幕。“对。” 毕肖普、谢尔登和吉勒特下了车。桑切兹和莫特赶上他们。 “艾尔。”毕肖普朝一位身材魁梧的黑人州警喊。艾伦索·约翰逊是州警署驻圣何塞特警小队的队长。毕肖普喜欢他是因为他临危不乱,办事有条不紊,与托尼·莫特这种初出茅庐,冲劲有余却易招惹危险的莽撞警官恰成对照。“情形如何?”毕肖普问。 特警队长打开汽车旅馆的平面图。“我们在这儿、这儿和这儿布置了州警。”他用手指着旅馆周围和一楼走廊的几个地方。“没有多少时间了。就按平日拿下旅馆房间的方案行动。先包围他隔壁两边和上面的房间。我们已经拿到万能钥匙和锁链割刀。只需从正门突袭就能捉到疑犯。假若他想从露台门逃走,那里还有一个小队守候着。狙击手也已一切就绪——以防疑犯有枪。” 毕肖普抬起眼睛,看到托尼·莫特正往身上捆绑武器。他拿起一架黑色短自动机关枪,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这副模样,加上镜片伸展至头部两边的太阳镜和自行车运动短裤,他看起来活像一部粗制滥造的科幻影片中的一个角色。毕肖普示意年轻人过来。他指着枪问莫特:“你要那个干什么?” “我想我应该有件火力强一点的武器。” “警官,以前用过机关枪吗?” “谁都会……” “打过机关枪吗?” “当然。” “从军校接受武器培训之后呢?” “没有真的用过。可是……” 毕肖普说:“放回去。” “还有,警官,”艾伦索·约翰逊小声提醒,“把太阳镜摘掉。”他把眼睛转向毕肖普。 莫特昂着头走开,把枪递给一位狙击手。 正在打电话的琳达·桑切兹——不用说是打给预产期已过的女儿的——远远站在众人后面。不用提醒,谁都明白特警行动不是她的专长。 这时约翰逊收到一条电讯,他歪着脑袋,边听边轻轻点头,之后望着毕肖普说:“准备就绪。” 毕肖普下令:“开始。”口气随便得好似在电梯前恭让某人先行。 特警队长点点头,朝对讲机微型话筒说了句什么,然后一挥手,几个狙击手跟随他,沿着一溜矮树丛朝汽车旅馆冲去。托尼·莫特按照吩咐紧跟在队伍后面。 毕肖普回到车子旁边,把对讲机调到特警行动频道。 关键的关键…… 从耳机里,突然传来约翰逊的呼叫:“快,快,快!” 毕肖普一下紧张起来,身子不由得向前倾去。菲特会不会早有准备用枪等着他们?还是毫无防备,措手不及?结果会怎样? 回答却是:一无所获。 一条电讯穿过空中发射到他耳机里。只听艾伦索·约翰逊说:“弗兰克,房间里没人。他不在这里。” “不在那里?”毕肖普不相信地问。他怀疑该不会是把房间弄错了? 过了一会儿约翰逊又打来说:“他跑了。” 毕肖普转向怀亚特·吉勒特,他朝维多利亚皇冠车里的手提电脑看了看。菲特还在网上,“隐秘门”也还在试图攻击人事文件夹。吉勒特指指屏幕,无奈地耸耸肩膀。 探长回电给约翰逊:“我们看到他确实在旅馆发送信息,他应该在那里。” “他不在,弗兰克。”约翰逊回答。“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台电脑——连接在电话线上。还有几个山露饮料空罐子,五六个电脑磁盘箱。就这些。没有手提箱,也没见到换洗衣服。” 毕肖普说:“好,艾尔,我们这就过去瞧瞧。” 在狭小、闷热的旅馆房间里,五六个州警正忙着检查抽屉和橱柜。托尼·莫特站在屋角,干得和大家一样起劲。吉勒特心想,用合成纤维B制成的士兵头盔戴在他头上真是别扭,完全不像他戴自行车头盔那么自然。 毕肖普示意吉勒特到计算机这边来,它摆在廉价的桌面上。他看到屏幕上的解密程序后,敲了一些指令,然后皱起眉头。“见鬼,是假的。这个软件正在反复破译同一段落。” “这么说,”毕肖普考虑着,“他在欺骗我们,让我们误以为他在这里……他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 大家为此争论了几分钟,却得不出任何具体结论——一直到吉勒特随便打开一个很大的塑料磁盘盒盖子往里瞧了瞧。里面是一个灰橄榄色的金属盒,盒子上印着下列字样: 美国军用杀伤性炸药 高爆烈性 此端面向敌人 它连接在一个小小的黑匣子上,那上面的一个红点开始急速闪动。 第九章 菲特当时也确实恰好在一家汽车旅馆里。地点也确实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弗雷蒙特市。另外也确实坐在一台手提电脑前。 但是,这家汽车旅馆叫拉玛达,距离海景两英里远。此刻,吉勒特——这个犹大式的叛徒山谷人——肯定正和其他警察一道仓皇逃离那个房间,躲避他们认为随时会引爆的杀伤性炸彈。 不会炸的;盒子里装的只是沙子,这个装置的惟一功能就是吓唬人。不论是谁,只要站在近旁,亲眼看到这个极易让人信以为是引爆器的东西上红灯一闪一暗,肯定都会被吓得屁滚尿流。 不用说,菲特决不会用如此粗俗的方式干掉对手。对一个擅长《进人》游戏的玩家来说,这种办法太不高明,因为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要尽量接近攻击对象,感受刀身刺人时那人的心脏颤动。此外,杀死十几个警察会招来大批联邦调查局特工,到时候他会被逼得只好放弃在硅谷的游戏。不,只要能让吉勒特和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警员在海景忙上个把小时,等着排弹小队把那个面目狰狞的玩意儿弄出房间就行了。只要这样,就能给菲特一个机会,让他实现蓄谋已久的计划:利用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电脑攻击联合执法网。必须这么做的原因是惟有如此,联合执法网才会将他视为超级用户,毫无限制地让他进人网络。 菲特和山谷人一起玩过无数MUD游戏,知道吉勒特对菲特攻击调查组计算机之举肯定早有预料,并且会随后跟踪。 因此,在隐秘门侵人调查组计算机后,菲特便立刻逃出海景,来到这家旅馆。他的另一台手提电脑早己在此地启动连接上网,恭候他的光临。这台电脑从难以追踪的移动电话线拨号上网,通过一家南卡罗莱纳网络供应商连接到巴格达的一个匿名网站。 此刻菲特浏览着刚才侵人调查组系统时复制的一些文件。这些文件虽已删除,但并未被永久清除,用Restore8这种大功率的取消删除软件很容易就能将其恢复。他先是找到了调查组的计算机身份认证号,然后又搜索到以下资料: 系统:ISLEnet(加州联合执法网络) 登录:RobertSSon(罗伯特谢尔登) 密码:B1ueFord(蓝福特) 资料库:加利福尼亚州警署犯罪档案室 搜索要求:(“怀亚特·吉勒特”或者“吉列特,怀亚特”或者“长驱直人骑士帮”或者“吉勒特,.”)以及(计算机或者黑客)。 随后他把自己的手提电脑换上调查组的身份认证号码和网址,敲人指令,让调制解调器拨打进人联合执法网的电话号码。由高到低的电子握手问候声随即响起。负责保护联合执法网的防火墙本来要在这个时候起隔离作用,不让外来者进人,但是,由于菲特的计算机以调查组电脑的面孔出现,联合执法网便信以为真,错将他当成拥有超级进人权的“可信赖系统”,立刻门户大开,欢迎他进人。接着系统问: 用户名? 菲特键人:RobertSSon 密码? 他敲进:B1ueFord 屏幕转为空白,之后出现了一些单调无聊的图像,然后是下列文字: 加利福尼亚州联合执法网络ISLEnet 主菜单 车辆管理局 州警署 人口动态统计部 法医机构 地方执法机构 洛杉矶 萨克拉门托 旧金山 圣地亚哥 曼特利县 奥林吉县 圣巴巴拉县 其他 州检察官办公室 联邦机构 联邦调查局 烟酒武器管理局 财政部 联邦司法区执法官 国内收人署 邮政部 其他 提华纳墨西哥联邦警署 立法联络处 系统管理 如同一只猛狮抓住瞪羚的脖子,菲特直接进人系统管理文档。他破译了密码,获得网络控制权,从而得以在联合执法网及所有与该网连接的系统通行无阻。 之后他回到主菜单,点击另一个条目。 州警署 公路巡逻科 人力资源科 会计科 计算机犯罪调查组 暴力重罪组 少年犯罪调查科 犯罪档案室 数据处理室 管理服务部 作战行动组 重案组 法律部 设备管理部 重罪逮捕令 菲特无需浪费时间考虑。该去哪里他早已成竹在胸。 排弹小队把那个灰色盒子转移出海景汽车旅馆,拆卸完毕后发现它装满沙子。 “这么做究竟是什么用意?”谢尔登气呼呼地说,“难道这也是他的游戏内容吗?想捉弄我们不成?” 毕肖普耸耸肩膀。 排弹小队还用氮感探测器检查了菲特的电脑,宣布它没有爆炸危险。吉勒特把它飞快滚动浏览了一遍。机子里有上百份文件——他随便打开了几份。 “全是乱码。” “加密了吗?”毕肖普问。 “不是——你看,只是些书本片段、网站和图像,全是填塞充数的玩意儿。”吉勒特仰起头,包斜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手指在空中敲击着。“假炸彈和乱码文件,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托尼·莫特这时已解除武装,脱去头盔。他说:“好呵。菲特设计了这个玩意让我们离开办公室,在这里瞎忙乎……为了什么?” “噢,上帝,”吉勒特惊呼,“我知道为什么了!” 弗兰克·毕肖普也恍然大悟。他飞快朝吉勒特望了一眼,说:“他想人侵加州联合执法网!” “对!”吉勒特用肯定的语气回答。他抓起电话,打给调查组。 “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我是米勒警官。” “我是怀亚特。听着……” “抓到他了吗?” “没有。听我说。赶紧打电话给加州联合执法网的系统管理员,让他暂停运行整个网络。立刻就打。” 一阵停顿。“他们不会这么做,”米勒说,“这么做……” “他们必须这么做。立刻就做!菲特正在对它发起攻击。也许已经进人系统。不要关闭——记住,只要让它暂停运行。我可以借此机会看看造成了多大损失。” “可是整个州都依赖……” “必须现在就打!” 毕肖普抢过电话。“这是命令,米勒。立刻就打!” “好,好,我这就打。他们肯定会反对。但我还是会打。” 吉勒特叹了一口气。“他比我们高明,我们被算计了。整个事件都是他一手精心策划——包括张贴列拉·吉伯森的照片取得我们的地址,进人调查组电脑,把我们弄到这里。我还自以为我们比他领先一步呢。” 琳达·桑切兹把所有物证做了记录,拴上扣押牌,把磁盘和电脑装进她带来的折叠纸板箱。那副样子活像个五月花搬家公司的员工。大家收拾停当,离开了房间。 弗兰克·毕肖普和怀亚特·吉勒特一道走回车子,途中,他们注意到停车场尽头有个留胡须的瘦长男子在望着他们。 此人有点面熟,哦,吉勒特想起来了:是查尔斯·皮特曼,圣塔克莱拉县的警探。 毕肖普说:“不能让他知道我们的行动。这些县里的毛头小伙有一半都把布控监视任务当做是大学生联谊会。”他朝皮特曼走去,但皮特曼已经钻进他那辆没有标记的警车,发动并开走了。 毕肖普往县治安官办公室打了个电话,接通了皮特曼的语音信箱,留言请他尽快给毕肖普来电。 这时鲍伯·谢尔登接到一个电话,他听完后挂上。“是史蒂芬·米勒打来的。说系统管理员暴跳如雷,但联合执法网已经暂停运行。”说完他朝吉勒特大声吼叫:“你说你能保证他进不了联合执法网。” “我自己的确是做到了。”吉勒特反驳道,“我让系统离机,然后销毁了所有提及用户名和密码的相关文件。我想他能够侵人联合执法网可能是因为你为了查我,又从调查组上网的缘故。菲特一定是找到了调查组计算机的身份认证号码,得以进入防火墙,然后用你的用户名和密码登录上网。” “不可能。我删除了所有内容。” “可你清除了硬盘里的未使用空间没有?改写了临时文件和耗损文件没有?给日志文件加密改写了没有?” 谢尔登没有说话。他掉开目光,望着天上向旧金山湾快速移动的浓雾。 吉勒特说:“没有,你没有那么做。菲特就是这么上网的。他只要运行取消删除软件,就能获得所有信息,成功侵人联合执法网。所以别跟我瞎扯什么废话。” “可是,如果你没有隐瞒你就是山谷人并且认识菲特的事实,我也不会去上网。”谢尔登辩解地说。 吉勒特生气地转过身,继续朝维多利亚皇冠车走去。毕肖普赶上他。 “一旦他进人联合执法网,你知道他都可能获取什么情报,对吧?”吉勒特问探长。 “所有的一切。”毕肖普回答,“任何情报他都可以弄到。” 车子驶入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总部的停车场,没等毕肖普把车完全停稳,怀亚特就迫不及待地从车上跳下来,冲进办公大厅。 “在做损失评估吗?”他问。米勒和帕特丽夏·诺兰两人都在工作站前工作,但这个问题却是冲着诺兰问的。 她回应道:“他们还未上网,但系统管理员的一个助手运行了一盘日志文档。我正准备看看。” 日志文档存有用户连接某一系统的信息,包括上网多长时间,在网上做了些什么,以及连接时是否跳到别的系统。 吉勒特坐到她的位置上,飞快敲击起来。这中间,他心不在焉地抓过早晨那杯咖啡喝了一口,冷冰冰的苦咖啡让他打了个哆嗦。他放下杯子,重又面对屏幕,一边浏览联合执法网的登录文档,一边猛烈敲击键盘。 片刻后,他才注意到帕特丽夏·诺兰坐在旁边,在他身旁放了一杯新冲的咖啡。他瞥了她一眼。“谢谢。” 她报以微笑,他也点了点头,两人目光对视了片刻。因为挨得近,吉勒特注意到她脸上紧绷的皮肤,心想看来她的改头换面计划绝非儿戏,居然还去做了整形手术。一个念头不由得在他头脑里一闪而过:要是她妆化得不那么浓,买一些得体的服装,不要时不时地用手把头发从脸上拂开,她还是很迷人的。不是漂亮,也不是娴静,而是潇洒帅气。 他回到屏幕前,继续敲打键盘。一边手指狂击着,一边不停想到鲍伯·谢尔登。一个精通电脑,拥有一台温切斯特服务器硬盘的人,怎么可能如此大意? 终于完成了,他往椅子后背一靠,宣布道:“不算太糟糕。菲特在联合执法网只呆了大约四十秒钟,史蒂芬就将它暂停运行了。” 毕肖普问:“四十秒。这么短的时间他不可能获取任何有用资料,对吧?” “对,绝不可能。”黑客说,“他完全有可能看到了主菜单,并进入一两个文件,但要进入机密情报,还需要使用其他密码,为此他必须运行密码破译软件。那怎么也得有半个小时。” 毕肖普点点头。“至少这一回还算走运。” 在屋外的世界里,此时已将近傍晚5点,雨又下起来。下班高峰期迟疑不决地开始了。但对黑客而言,日子根本没有早、中、晚之分。每天只有两种时间,上机时间和下机时间。 菲特此刻暂时不在网上。 当然,他还是在他的电脑前,在他位于洛斯阿图斯城艾尔蒙特路旁的那所外观漂亮的房子里。他正在一页页滚动浏览着从联合执法网下载的情报。 计算机犯罪调查组以为菲特只在联合执法网呆了四十二秒钟。却不晓得他一进人系统,“隐秘门”一个聪明的守护神就接管了内设钟表,改写了所有连接,下载了日志文件。也就是说,实际上菲特在联合执法网内从从容容呆了五十二分钟,下载了上千兆字节的情报。 这些情报有些很普通,但也有一些属于只有少数州和联邦政府机构的执法者才能看到的高度机密情报——因为调查组拥有超级用户进入权。这些情报包括进人高度机密的政府计算机的号码和密码;战术攻击软件;正在进行的作战行动的加密文件;布控监视计划;交战规则;以及有关州警署、联邦调查局、烟酒武器管理局、财政部特工处和其他许多执法机构的机密情报。 轻柔的雨点打在窗户上,流下道道水痕。屋内,菲特正滚动浏览着其中一个机密文件夹——州警署人力资源档案。其中包含了为州警署工作的所有警察的信息。它有许许多多的子文件夹,但这会儿菲特感兴趣的惟有眼前这个。上面标着刑侦处,里面有一些能派上大用场的资料。 第一章 毕肖普对吉勒特说:“我可不想继续在这里过夜。你跟我一起走。” 几小时前,弗雷蒙特市一家日夜商店的店员曾经给一个符合菲特相貌特征的男子售出两扎六瓶装的山露饮料。但凶手没有留下任何有助于追踪他的只言片语。店里店外没有一人看到他的车子。 怀亚特·吉勒特协助史蒂芬·米勒、琳达·桑切兹和托尼·莫特对旅馆房间那台电脑进行了分析,试图找到菲特留下的蛛丝马迹。黑客说它确实是一台热机,里面只装着刚够进行非法侵人的软件。没有任何信息显示菲特的下落。从这台东芝手提电脑的序列号可以看出,它是一件六个月前进口到芝加哥电脑城的货物。购买者用的是现金,没有填写保修卡,也没有申请上网账号。菲特留在旅馆房间里的电脑磁盘全都是空磁盘。琳达·桑切兹是挖掘电脑隐藏信息的高手,她用Restore8修复软件检测了每个磁盘,确定里面没有任何资料。 吉勒特连忙冲上前,盯着那张令人毛骨惊然的照片。 就从这里…… ——乔纳森·利特曼《逃亡者游戏:追缉头号电脑黑客的内幕》 晚上剩余的时间里,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成员都在专心阅读来自海景汽车旅馆的报告,一边继续寻找菲特的线索,一边忐忑不安地收听警方最新报道,担心又有新的命案发生。 因特网,好比周六晚上东洛杉矶的便利商店,毫无安全可言。 谢尔登没有提起妻子,不过毕肖普能感觉到他急于回家陪她。这位强壮的警探朝搭档点点头。“明早见,弗兰克。”他对诺兰笑笑,对吉勒特则未做任何表示。 “我想买点东西。”吉勒特说,“呃,说到这个——能不能借我几块钱?” 帕特丽夏·诺兰却不急于回到人住的酒店。她坐在吉勒特身边,一起滚动浏览着联合执法网的文件,试图找出“隐秘门”守护神的蛛丝马迹,结果却毫无所获。据吉勒特判断,显然机器人已经自我毁灭。 谢尔登摇摇头。“难说,弗兰克。我想他那么老奸巨滑,不会给警方留下马脚。这线索也太容易追踪了。”他朝照片点点头。“他肯定是将她异地杀害的,这里不会是他的住所。” 毕肖普和吉勒特刚走出门,黑客就问:“路上停一下行不行?” “你看到了什么?” 谢尔登耸耸肩膀。“难说。你看到了什么?” 毕肖普给在联邦调查局的一个朋友挂了电话。告诉他照片的事,以及需要他们做什么。两人交谈了一阵后毕肖普放下电话。 毕肖普说:“我们把这张照片寄给联邦调查局,让他们的技术人员瞧瞧。” 谢尔登耸耸肩膀。“没什么希望,但不妨试试。” “此话怎讲?” 吉勒特似乎完全明白。“菲特根本不考虑现实世界。他会千方百计掩盖计算机证据,但却不大会注意物质线索。” 毕肖普一听嘎嘎笑起来说:“这个案子再办下去我非得失业不可。我想他还是跟我走比较好些。知道吗,他可是在押囚犯。” 诺兰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打击——毕肖普想她应该不会再把吉勒特视做谈情说爱的适当人选。她收拾起手提包和一沓磁盘,提着电脑离开了。 但诺兰不同意。“我不这么看。没错,他是很老奸巨滑,但他看待事物的眼光和我们不同。” 对汽车旅馆案发现场的搜查也没有找到什么能确定菲特下落的线索。 “停一下?” 是呵,弗兰克·毕肖普知道,对心爱的人所怀有的那份感情并非只有正直、诚实的好市民才会拥有。在他抓捕凶犯的生涯中,曾经有许多不可救药的凶手在铐上手铐被带走时,禁不住痛哭流涕——并非因为想到从此要过上几年痛苦难熬的铁窗生活,而是这一去就要和妻儿天各一方。 其他警官询问了海景汽车旅馆的大部分客人和周边民众,但没能找到一位目击者,没有人见过菲特开的是什么汽车或卡车。 就从这里入手…… “我看到了线索。”毕肖普回答,“照片里面的其他东西——地面上,墙上……我敢保证可以从中发现一些案发现场的线索。” “毫无收获,”诺兰丧气地低声说,“什么线索也没找到。” 毕肖普凑近照片,仔细端详。 听到此话,帕特丽夏·诺兰朝吉勒特转过脸,随口说:“我那里客房地方大得很。公司让我住套房。如果愿意,尽可以到那里住。房里还有个大冰箱。” 有报告说,当天早上有一小姑娘从一所私立学校遭绑架后被释放,绑架者是一个装扮成小姑娘叔叔的男子。这无疑是菲特所为。可是赫图·拉米瑞兹和提姆·莫根去查了学校,也询问了小姑娘,却一无所获。那个被吓得歇斯底里的小姑娘甚至连绑架者汽车的颜色都记不得。 毕肖普朝照片点点头。“地下室看上去很新——暖气机也一样。也许是空调机或别的什么。联邦调查员想必会有办法找到使用那些品牌的建筑材料盖房子的建筑商。这样我们就可以缩小调查范围。” 可怜的姑娘处于照片的显著位置。毕肖普指着背景上的一些地方:她躺的地面铺着绿色花砖,一根方形镀锌金属管从一台米色空调机或暖气设备伸出。墙是石膏灰胶纸夹板的背面,没有上漆,钉在木头板墙筋上。看上去像是一个尚未全部完工的地下室的暖气间。另外,从照片上可以看到一扇漆成白色的房门的一角,旁边有个垃圾箱,里面装满垃圾。 毕肖普再次注意到黑客一边凝视着天花板,一边手指又下意识地在空中敲打起来——不,是键击。他是在给妻子写信吗?抑或是在向父亲——此刻这位工程师正远在沙尘遍野的中东地带——求教或寻求支持。或者在对哥哥述说一旦获释,他会去他那里,和他呆上一段时间。 “你来看。”他喊谢尔登。身材粗壮、表情阴沉的警察走了过去。 桑切兹满心记挂着女儿,每隔几小时就要打电话过去问问情况。她急切想看到可怜女儿的心情全都写在脸上,于是工作一完毕肖普就让她回家。同时他还解散了其余的州警以及米勒和莫特——参与特警小队行动后,此刻这位金黄头发的警察心情明显好转,他们先后离开去吃饭睡觉。 “他决定亲自下载那张照片,送到实验室。”毕肖普说。这时他目光落到旁边桌子上,注意到那里有个给他的大信封。从投递条上看,寄信人是加利福尼亚州警署少年犯罪调查科中央档案室,想必是他在海景汽车旅馆时送到的。他打开信封,阅读了里面内容。是少年审判法庭有关吉勒特的卷宗,昨晚吉勒特逃跑后他索要的。他把信封扔在桌上,望着墙上满是灰尘的壁钟。时间是10点30分。“我想大家都需要休息了。”他说。 一时里,毕肖普也像在她脸上所显示的神情那样,感到灰心失望。可他马上想,等等……我有点分心。他意识到自己同样也深深陷人蓝色虚拟空间具有催眠作用的魔力之中。它使他思维发生偏差。他走到白色书写板前,盯着上面的证据记录、文字材料和照片。 吉勒特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伸着懒腰,把指关节压得劈啪作响。这时毕肖普看到他目光落到一沓粉红色的电话留言条上,表情随之一亮,急不可待地拿起翻看。没有他的,顿时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神情——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他让前妻打电话来,而她却没有打来的缘故。 第二章 “到了。”毕肖普说。 车子在一座牧场式平房住宅前停下,房子不大,但院子占地却大约有半公顷,在硅谷的这个地段算是很大一块地了。院子里种满绿色植物。 吉勒特问这座城叫什么名字,毕肖普告诉他是山景城。然后补充道:“当然,这里什么山也看不见。惟一的景色是隔壁邻居家从街那头驶来的道奇车。天气晴朗的时候,可以看到海军航空站莫非特基地的飞机棚。”他指向101号公路的北面,此时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汇聚成一片车灯的海洋。 他们走上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路面很差,到处开裂拱起。毕肖普说:“小心脚下。我一直想动员大家来修一修。都是因为圣安德列亚斯断层①的缘故。往那个方向大约有三英里路都是这样。来,在这里擦擦鞋。” 他打开门,领黑客进去。 弗兰克·毕肖普的妻子名叫詹妮,三十八九岁的模样,个子娇小。扁平的脸蛋称不上漂亮,但因充满生气而显得楚楚动人。如果说毕肖普那副样子——用定型水梳理得一丝不乱的整齐头发,留着大鬓角,身穿白色短袖衬衫——好比置身于50年代的时光旅人,那他的妻子则完全称得上是一位紧跟时尚的现代家庭妇女。一头长发编成法国式样的辫子,牛仔裤,名牌工作衫。整个人整洁清爽,动作敏捷。只是吉勒特觉得她过分苍白了点,可能是因为出了监狱,周围接触的又全是被加利福尼亚的阳光晒得肤色黝黑的人的缘故吧。 对丈夫带了一个重罪犯回家过夜,她没有表现出丝毫不知所措——甚至连一点惊讶都没有。吉勒特想可能毕肖普事先打过电话回家告诉她了。 “你们吃过饭了吗?”她问。 “没有。”毕肖普回答。 吉勒特举起手中的纸袋,里面装着他刚才在路上买的食物。“我吃这个就行了。” 詹妮毫不顾忌地从他手里抓过纸袋,往里瞧了瞧,大笑。“吃蛋塔当饭怎么行。你需要吃正儿八经的饭菜。” “不要,真的……”吉勒特脸上挂着微笑,心里却很是不舍,眼巴巴地看着美味糕点消失在厨房里。 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毕肖普解开鞋带,脱了鞋,换上无后跟软皮拖鞋。吉勒特也把鞋脱了,穿着袜子,走进客厅,打量起四周。 这个客厅让他想起了自己童年时候的家。铺满整个地板的白色地毯已经需要更换。家具是从彭尼百货公司或西尔斯百货公司等拆扣商店买来的。一台昂贵的电视机和一台廉价音响。缺了角的餐桌今晚被兼做书桌;似乎今天是付账单的日子。十几个信封已经小心装妥,准备邮寄。信封上分别写着:太平洋贝尔电话公司,马克斯百货公司,万事达信用卡,维萨信用卡。 壁炉台上摆着许多框在相框里的照片,吉勒特望着其中一些。总共有四五十个相框。另外,墙上、桌上和书架上还有很多。从他们夫妻的结婚照可以看出,年轻时的弗兰克·毕肖普和现在非常相像,也是留着鬓角,头发也是用定型水梳理得一丝不乱(所不同的只是燕尾服里面的白色衬衫被一条宽腰带绑得规规矩矩)。 毕肖普见吉勒特在看他们的照片,说:“詹妮把我们家叫做‘相框世界’。我们家的照片比这个街区任何两家人的加起来都多。”他指指后面的房间。“卧室和浴室里还有好多。你看的这张——他们是我的父母。” “他也是警察吗?等等,你在意被人叫做警察吗?” “那你在意被人叫做黑客吗?” 吉勒特耸耸肩膀。“不。很恰当呵。” “‘警察’也一样。不过我爸爸不是。他是奥克兰一家印刷公司的老板。毕肖普父子印刷公司。这里的‘子’并不准确,现在其实是由我姐姐中的两个在经营,加上大多数兄弟。” “姐姐中的两个?”吉勒特扬起眉毛。“大多数?” 毕肖普哈哈大笑。“我在九个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八。总共是五个男孩,四个女孩。” “真是个大家庭。” “我有二十九个侄女和侄子。”探长自豪地说。 吉勒特看到一张照片上,一位身材瘦长的男人穿着和毕肖普一样宽大的衬衫,站立在一座平房建筑前,楼的正面有一块牌子:毕肖普父子印刷排版公司。 “是你不想从事那个行业吗?” “我喜欢家族式企业。”他拿起照片,自己也端详起来。“我认为家庭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可是,实话告诉你,我在印刷业肯定干不好。太枯燥了,知道吗?而当警察……怎么说呢?就好像这个工作无穷无尽,每一天总会有新事物出现。每当你觉得自己琢磨出了犯罪心理,霍地,一个全新视角就会展现在面前,让你豁然开朗。” 周围有什么动静。他们转过身来。 一个年约八岁的小男孩从过道偷偷往客厅里瞧。 “过来,小家伙。” 一个穿着印满小恐龙图案睡衣的小男孩走进客厅,抬头看着吉勒特。 “儿子,向吉勒特先生问好。这是布兰顿。” “你好。” “你好,布兰顿。”吉勒特招呼道,“这么晚还不睡啊。” “我要跟爸爸说晚安。只要他不是太晚回家,妈妈允许我迟点睡。” “吉勒特先生专门为计算机编写软件。” “你是写脚本的?”男孩兴奋地问。 “对。”吉勒特笑着回答,脚本是程序编写员常用的简略表达方式,它居然如此轻快自如地从孩子的口中迸出,他感到很有趣。 男孩说:“我们在学校的计算机实验室编写程序。上星期我们编的东西可以让一只球在屏幕上跳跃。” “听起来很好玩。”吉勒特说,注意到孩子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露出热切的神情。他的五官基本上像母亲。 “才不呢,”布兰顿回答,“没意思透了。我们只能用QBasic语言。我打算学O-O-P。” 这三个字母指的是Object-oriented programming(物件导向程序)——这是近来的时尚,用C++语言编写。 男孩耸耸肩。“然后学Java语言和htML超文本标记语言。不过,这是谁都该知道的。” “这么说,长大后你想从事电脑了?” “不,我想打垒球前锋。我想学O-O-P只是因为它集中了目前所有的新奇玩意儿。” 眼前这个小学生已经厌烦了Basic语言,而着眼于尖端程序。 “干吗不把你的电脑给吉勒特先生看看?” “你玩《古墓丽影》游戏吗?”男孩问,“或者《蚯蚓吉姆》?” “我很少玩游戏。” “我教你。跟我来。” 吉勒特跟着小男孩走进一间屋,里面凌乱不堪,到处是书、玩具、运动器材和衣服。床头柜上是一堆《哈里·波特》系列书籍,旁边是一部任天堂掌上电子游戏机,两盘《超级男孩》CD片和十几个电脑磁盘。简直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缩影,吉勒特心想。 房间中央是一台IBM兼容机和几十本软件说明书。布兰顿坐下来,以闪电般的速度飞快敲击了几下,启动了计算机,上载了一个游戏软件。吉勒特回想起自己在男孩这个年龄时,当时最先进的个人计算机就是trash-80袖珍型电脑,那是在“无线电室”电子产品连锁店里爸爸让他自己挑选的礼物。那台微型电脑曾让他兴奋不已,可要是跟眼前这台邮购来的计算机相比,简直就是人门玩具。当时——不过就是几年以前——世界上只有极少数人拥有像布兰顿·毕肖普手中这台一样大威力的电脑。此刻,他正指引一位身穿紧身上衣的美女走出山洞,美女手中抓着一杆枪。 “想玩吗?” 可是,这个游戏却令他想起可怕的《进人》游戏,以及那张被菲特杀害的女子的数码照片(她名叫列拉,和布兰顿这个游戏中的女主人公名字相同)。此刻,他不想和暴力有任何关系,即便是平面的也不行。 “以后吧。” 他望着男孩着迷的眼神在屏幕上移动跳跃。几分钟后,毕肖普探进头来。.“儿子,该关灯了。” “爸爸,你看我已经到了什么级别了!再过五分钟。” “不行。现在是睡觉时间。” “呀,爸爸……” 毕肖普检查孩子是否已经刷了牙,作业是否已收进书包,随后亲了亲他,跟他说晚安,又替他关掉计算机电源和顶灯,只留下一盏星球大战中宇宙飞船式样的照明烛光灯。 他对吉勒特说:“来,参观一下我的边缘未开发地。” “什么?” “跟我来。” 毕肖普领着吉勒特穿过厨房——詹妮正在里面做三明治,然后出了后门。 黑客在后门廊突然止步,眼前的景象让他惊讶不已,随后哈哈大笑。 “是的,我是位农夫。”毕肖普说。 一排排的果树——总共有五十棵左右——种满了整个后院。 “我们十八年前搬到这里——当时硅谷刚刚开始兴旺。我借钱买了两块地。这块地上原来就是种作物的。这些是杏子和樱桃树。” “你拿它们做什么,卖钱吗?” “大部分送人。圣诞节时,只要是认识毕肖普家的人都会得到果酱或果干。和我们家关系特别密切的人还会收到用白兰地酒浸泡的樱桃。” 吉勒特仔细观察喷洒器和烟熏炉。“你还种得挺认真。”黑客评价说。 “干活可以让我保持心灵健全。每天一回家,我就和詹妮一起到这里侍候果树,让自己从白天面对的龌龊罪恶中解脱出来。” 他们在果树中穿行。后院到处架设着塑料管道,它们是毕肖普的灌溉系统。吉勒特指指那些管道:“知道吗,你可以制作一台靠水来发动的电脑。” “你会吗?哦,你是说瀑布可以带动涡轮机发电。” “不是,我不是说电流穿过电线,而是说你可以利用管子里的水,用阀门开关控制水流。知道吗,计算机所做的就是这个。把电流开启关闭。” “是这样吗?”毕肖普问,他似乎对此相当感兴趣。 “计算机处理程序就好比电闸,让电流穿过或关闭电流。电脑上所有的图片、音乐、电影、文字处理器、表格、浏览器、搜索引擎、因特网、数学计算,以及病毒……所有计算机能做的都可以这么说,完全没有什么神奇。不过就是开启关闭各种小电闸罢了。” 探长点点头,心领神会地朝吉勒特看了一眼。“只是你自己并不这么看,对吧?” “此话是什么意思?” “在你看来,计算机绝对神奇。” 吉勒特停顿了一下,笑起来。“对,确实如此。” 他们望着亮闪闪的树枝,在门廊上又站了一会儿,直到詹妮喊他们吃饭才回到厨房。 詹妮说:“我要去睡了。明天一天会很忙。很高兴见到你,怀亚特。”她和他紧紧握手。 “谢谢你让我在此留宿。非常感谢。” 她又朝丈夫说:“明天11点我约了医生。” “要我陪你一起去吗?行。鲍伯可以代我负责几个小时。” “不,你已经够忙了。我能行。要是威里斯顿医生查出什么可笑的毛病,我会从医院打电话给你。不过这种事不会发生。” “我会带着手机。” 她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神色认真地说:“哦,有件事明天你非做不可。” “什么事,亲爱的?”毕肖普问,声音里透着关切。 “那台吸尘器。”她指着屋角胡佛牌真空吸尘器。前盖已经拆开,一根满是灰尘的软管歪在一边。还有一些部件放在旁边的报纸上。“得送去店里修修。” “我会修,”毕肖普说,“只是马达进了灰尘或别的什么小毛病。” 她责怪道:“在你手上已经一个月了。现在该拿给行家修了。” 毕肖普转向吉勒特。“你了解真空吸尘器吗?” “不了解,对不起。” 探长看看自己的妻子。“明天或者后天我就拿去。” 一个会意的微笑。“修理店地址写在那张黄色自粘便条上。看到了吗?” 他吻了她。“晚安,亲爱的。”詹妮消失在过道那头。 毕肖普站起身,走到冰箱前。“我想我招来的麻烦已经够多了,给囚犯喝杯啤酒应该算不上什么。” 吉勒特摇摇头。“谢谢,但我不喝酒。” “不喝酒?” “这是黑客的一个特点:我们从不喝任何会让自己昏昏欲睡的东西。有空到黑客新闻讨论组看看——比如alt. hack。里面的帖子有一半是有关如何令太平洋贝尔电话公司交换台瘫痪或如何人侵白宫计算机系统的话题,而另一半则是讨论最新推出的软饮料中的咖啡因含量。” 毕肖普给自己倒了一杯百威啤酒。他看了一眼吉勒特手臂,那上面海鸥和棕桐树的文身赫然在目。“要我说,这真难看。尤其是那只鸟。干吗要刺那种东西?” “当时我正在大学念书——在伯克利分校。那天我在计算机上编程,连续干了三十六个小时,然后就去了这个聚会。” “什么?是受别人鼓动而刺上的吗?” “不是,我睡着了,醒来后就有了这个。不知是谁干的。” “它让你看上去像一个前海军陆战队士兵。” 黑客望望四周——确定詹妮已经离开,随后疾步走到柜台式长桌前,她把蛋塔搁在那里。他打开袋子,一口气吃了四个,也给毕肖普递了一个。 “我不吃,谢谢。” “烤牛肉我还能照吃不误,”吉勒特说,朝詹妮做的三明治点点头,“只是因为我在监狱里太想吃蛋塔了。它是最好的黑客食物——糖分丰富,可以整箱整箱地买,不容易变质。”他狼吞虎咽一下又吃了两个。“搞不好它还含有维生素。难说。编程时我通常就吃这些蛋塔或皮萨饼,喝山露饮料或咖啡因含量是普通可乐两倍的提神可乐。”接着吉勒特压低声音问:“你太太没事吧?她说要去看医生?” 他看到探长举起酒杯的手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抿了一小口。“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一些例行检查。”接着,他似乎想转移这个话题,说:“我去看看布兰顿。” 他去了几分钟,回来时只见吉勒特举起装蛋塔的空袋子说:“一个也没给你留。” “不用。”毕肖普笑着说,重又坐下来。 “儿子怎么样?” “睡着了。你和太太过去有孩子吗?” “没有。开始我们不想要……呢,应该说是我不想要。等我想要时,已经被捕。然后我们就离婚了。” “这么说你想要小孩?” “哦,是的。”他耸耸肩膀。把桌上的蛋糕屑扫到手里,放到一张纸餐巾里。“我哥哥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我们一起相处时很快乐。” “你哥哥?”毕肖普问。 “他叫里克。”吉勒特说,“住在蒙大拿。信不信由你,他是个公园管理员。他和卡罗——他的妻子——也有一座这么大的房子。样子类似原木小屋,只是很大罢了。”他指指毕肖普的后院。“你肯定很喜欢他们的菜地。我嫂子对园艺非常内行。” 毕肖普垂下眼睛,望着桌面。“我看了你的卷宗。” “我的卷宗?”吉勒特问。 “你在少年时期的犯罪卷宗。你忘了销毁掉。” 黑客慢慢卷起餐巾,又把它摊开。“我以为那是绝密文件。” “对一般人是这样,但警察例外。” “为什么要这么做?”吉勒特冷冷地问。 “因为你从计算机犯罪调查组逃跑。发现后我就要了一份,想从中得到一些线索帮助找到你的下落。”毕肖普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里面包括社会福利工作者的报告。关于你的家庭生活。或者不如说缺乏家庭生活……告诉我——为什么你对谁都撒谎?” 吉勒特很长时间一言不发。 你为什么撒谎?他扪心自问。 因为你有能力这么做。 你之所以撒谎是由于在蓝色虚拟空间,人们尽可以任意编造,谁也不知道你说的只是一派胡言。你可以随便进人一间聊天室,对所有人说,你住在桑尼维尔城,或门罗帕克市,或胡桃溪市一座漂亮的大房子里。父亲是一名律师或医生或飞行员,母亲是一名设计师或花店老板。哥哥里克是全州运动会的田径明星。你还可以没完没了地编造下去,说自己小时候如何与父亲一道用零件组装成一台Altair机①。每天爸爸下班一回来就开始干,整整干了六个晚上。就是这台电脑让你迷上计算机的。 他是多么了不起的人…… 你尽可以告诉所有人,尽管母亲死于一场突发心脏病,令家人心碎,但你仍与爸爸保持亲密关系。身为石油工程师的爸爸尽管成天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每逢假日,总要回家来看望你们兄弟俩。他在城里时,每逢星期天你都会去爸爸家,与他及他的新婚妻子共进晚餐。新妈妈人很好,爸爸有时会陪你到他的计算机房,一起排除软件故障,或者玩MUD游戏。 猜猜结果会怎样? 所有人都会信以为真。在蓝色虚拟空间,人们只相信用不带任何感情的手指敲打的字节。 没有人知道这全是谎言。 没有人知道你是一个离了婚的单身母亲的独子,一星期中有三四个晚上她得加班到很迟,剩下的几个晚上则外出与“朋友”幽会——全是男性。而且她也并非死于心脏病,而是肝病和精神忧郁,这两种疾病几乎在同时夺去了她的性命。当时你十八岁。 没有人知道你爸爸是一个不知从事什么行当的人,他只做成了似乎是他惟一有能力做到的事,那就是,在你刚进三年级那天,抛弃了你母亲和你。 此外,你的家住在硅谷最寒酸的地方,那里遍布小木屋和拖车式活动房屋。你惟一的宝贝是一台廉价电脑,惟一能及时支付的账单是电话费——因为那是你用自己送报赚来的钱支付的。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你继续连接那惟一能使你免于因为悲伤孤独而精神崩溃的去处:蓝色虚拟空间。 好,毕肖普,谎言被你揭穿了。没有父亲,没有哥哥。只有一个酗酒自私的母亲。而我——怀亚特·爱德华·吉勒特孤零零坐在屋里,身边的陪伴只有我心爱的trash-80袖珍型电脑,苹果机,Kaypro机,个人电脑、东芝手提电脑、太阳斯巴克工作站电脑…… 最后,他抬起头,做了一件过去从未做过的事——包括对妻子;把自己的整个故事对另一个人和盘端出。弗兰克·毕肖普一动不动,自始至终望着吉勒特黝黑、瘦削的脸庞。等黑客结束了自己的故事,毕肖普说:“你伪造了整个童年。” “对。” “他离家时我才八岁。”吉勒特说,两手握着可乐罐,长满老茧的指尖紧紧压在冷冰冰的金属上,仿佛在键人“我才八岁……”这些字眼。“他原先在空军服役,我父亲。他曾经驻扎在特拉维斯,退伍后就在那里安了家。应该说偶尔住在那里。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外面和军中伙伴鬼混,或者……这个,不说你也知道他夜不归家会去哪里。和他惟一一次认真谈话是在他离家那天。妈妈出门去了,他到我房间说他要去买东西,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这个举动相当奇怪,因为我们俩从未一起做过任何事情。” 吉勒特透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手指无言地猛烈敲击着苏打水罐壳。 心境安宁……心境安宁…… “我们住在机场附近的伯林冈市。父亲和我坐进车子,开到一个路旁的商店区。他先在杂货店给我买了一些东西,又带我到火车站附近的路边小餐馆吃饭。食物上来了,可我太紧张,根本吃不下,他完全没注意。突如其来地,他放下刀叉,看着我,告诉我他和我母亲在一起无比痛苦,现在只有一走了之。我还记得他是怎么说的。他说他的心境失去了安宁,需要离开以利于自己个人发展。” 安宁…… 毕肖普摇摇头。“他是把你当做酒吧里的朋友来对待了。不是小孩子,也不是他儿子。真是糟糕。” “他说做出这个决定很不容易,但这么做是对的,并问我和他在一起快不快乐。” “他问了这个吗?” 吉勒特点点头。“不记得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的了。之后我们离开餐馆,走在大街上。也许他注意到我不太高兴,正好他看到那家商店,就说:‘听着,儿子,你进去,想要什么尽管挑。’” “给你一个安慰奖。” 吉勒特哈哈一笑,点点头。“我想这个形容恰如其分。那是一家‘无线电室’电子产品连锁店。我走进去,停下脚,环顾四周,但什么也看不见。我的心好痛,头脑里一片混乱,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随手拿到一件东西就买下了。是一台trash-80袖珍型电脑。” “一台什么?” “trash-80袖珍型电脑。第一代个人电脑。” 想要什么尽管挑…… “我把它带回家,当晚就摆弄起来。后来我听到妈妈回家的声音,她和父亲大吵了一架,之后他就走了,就是这样。” 蓝色 吉勒特面带微笑,手指敲击着。 “记得我写的那篇文章吗?《蓝色虚拟空间》?” “记得。”毕肖普回答。“它指网络空间。” “但它意思远不止这个。”吉勒特慢慢地说。 虚拟空间。 “什么?” “刚才说了,我父亲当过空军。在我非常小的时候,他常会带一些军中战友回家,喝得烂醉,大喊大闹。有几次他们会唱自己的军歌,‘遥远莫测的蓝色太空。’他离家后,这支曲子还不断在我脑海里回响,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只是我把‘遥远的’改成了‘虚无的’,‘虚无莫测的蓝色太空’。因为他走了,虚无缥缈,不知去向何处。”吉勒特费劲地吞了一口口水,抬起头。“我很傻,对不对?” 但弗兰克·毕肖普显然完全不这么想。“以后有过他的音讯吗?听说过他后来怎么样了吗?”他声音里透着深切的同情,完全是一位人情味十足、有妻子儿女的普通人。 “没有。毫无线索。”吉勒特大笑。“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有把他追踪出来的想法。” “在网上寻人你应该很在行。” 吉勒特点点头。“但我不想这么做。” 手指飞快地在苏打水马口铁罐上敲打着,指端因为老茧已经麻木,完全感觉不到铁罐的冰冷。 出发,进入 “到我九岁十岁,学会用Basic语言编程时,日子就更好过多了。我连续数小时地编写程序。最初一些程序能让电脑和我交谈。我敲进:‘你好。’计算机会回答:‘你好,怀亚特。过得如何?’然后我再键人:‘很好。’它则问:‘今天在学校学了什么?’我努力设计一些内容让电脑能说真正父亲会问的话。” 想要什么尽管挑…… “所有那些被认为是我父亲写给法官的电子邮件,我哥哥让我去蒙大拿与他们同住的传真,所有心理咨询专家有关我家庭生活幸福美满、父亲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等等报告……所有这些都是我一手杜撰的。” “对不起。”毕肖普说。 吉勒特耸耸肩膀。“没事,我活下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毕肖普温和地反驳。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儿。随后毕肖普站起身,洗起了盘子。吉勒特在一旁帮忙,和他随意聊着天——谈毕肖普的果园,谈圣何的生活。擦干盘子后,毕肖普喝干杯子里剩下的啤酒,犹豫地望着黑客,说:“干吗不给她挂个电话?” “电话?给谁?” “你太太呵。” “太迟了。”吉勒特反对道。 “那就把她叫醒。她不会因此垮掉的。我觉得你不能再失去什么。”毕肖普把电话推到黑客面前。 “我该说什么?”他迟疑不决地拿起话筒。 “想想看。” “我不知道……” 毕肖普问,“记得号码吗?” 吉勒特拨了号——动作非常迅速,生怕自己退缩,一边在头脑里想:要是她弟弟来接怎么办?要是她妈妈来接怎么办?要是…… “喂。” 他喉头顿时卡住。 “喂?”艾莱娜又问了一声。 “是我。” 那头停顿了一下,她肯定是在看手表或钟。但是她没有对这么迟打来说什么。 为何她什么都不说? 为何他自己也什么都不说? “想给你打电话就打了。看到那个调制解调器了吗?我放在信箱里。” 她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在床上。” 一个让他感到烧灼疼痛的想法掠过心头:她是独自躺在床上,还是和埃德一起?在她父母家里?但他把嫉妒心置之脑后,语气温柔地问:“我吵醒你了吗?” “有什么事吗,吉勒特?” 他看看毕肖普,但探长只是扬起眉毛,不耐烦地瞪着他。 “我……” 艾莱娜说:“我要去睡了。” “明天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最好不要打到家里来。克里斯蒂安昨晚看到你,他很不高兴。” 她有个二十二岁的弟弟,是营销专业的优等生,脾气火暴,庭审时曾威胁要狠狠揍吉勒特一顿。 “那就等你一个人时打给我。就是我昨天给你的号码。” 沉默。 “你拿了吗?”他问。“那个电话号码?” “我拿到了。”随后就是:“晚安。” “别忘了给律师打电话咨询此事……” 电话咔地一下没声音了,吉勒特挂断电话。 “这方面我不行。” “至少她没有立刻挂断,这很重要。”毕肖普把啤酒瓶放进可回收垃圾箱。“我不喜欢工作得太迟——因为我晚饭没有啤酒不行,可那样一来,夜里会醒来好几次上厕所。年岁大了。好吧,明天工作会很艰巨,抓紧时间去合会儿眼。” 吉勒特问:“你准备把我铐在什么地方吗?” “两天中逃跑两次即使对黑客也不是好行为。我想还是放弃电子跟踪器算了。客房在那边。浴室里有毛巾和新牙刷。” “谢谢。” “我们家6点15分起床。”毕肖普说完消失在昏暗的过道那头。 吉勒特听着木板地的嘎吱声,水管里的水声,关门声。 随后便剩下他独自一人,别人家夜半时分显得格外沉甸甸的寂静包围着他。手指不由自主地在看不见的电脑上敲打出数十条信息。 主人唤醒他时并非6点15分。而是刚过5点。 “一定是圣诞节到了。”毕肖普边说边打开顶灯。他穿着棕色睡衣。“我们收到了一件礼物。” 尽管吉勒特和大多数黑客感觉相同,认为睡觉就跟感冒一样应该尽力避免,可这会儿却醒不过来。他闭着眼,喃喃道:“礼物?” “五分钟前三-X给我手机打来电话,说他有菲特的真实邮件地址。是deathknell .mol. com. ” “MOL?从未听说有这个名字的网络供应商。”吉勒特一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努力驱赶掉睡意。 毕肖普继续说道:“我给每个人都挂了电话,现在他们都在赶往办公室的途中。” “这么说我们也要去吗?”黑客带着浓浓睡意问。 “是的,我们也要去。” 二十分钟后,他们已冲完澡,穿好衣服。詹妮在厨房已煮好咖啡,但他们没吃东西,想尽快赶到调查组。毕肖普吻了妻子,抓着她的手说:“关于看医生的事……只要你说一声,我会在十五分钟内赶到医院。” 她吻吻他前额。“亲爱的,我只是去做些检查。仅此而已。” “不,不,不,你听好,”他神情严肃地说,“只要你需要,我会马上到你身边。” “假如需要你,”她做出让步,“我会打电话。我保证。” 临出门前,厨房里忽然响起一阵轰鸣声。詹妮·毕肖普正在用重新安装好的吸尘器在地毯上来回清扫。她关掉吸尘器,拥抱了丈夫。 “完全修好了,”詹妮说,“谢谢你,亲爱的。” 毕肖普迷惑不解地皱起眉头。“我……” 吉勒特在旁边飞快插了一句:“这种活至少需要大半夜功夫。” “而且之后他还打扫了卫生,”詹妮·毕肖普笑着做了个鬼脸,“这是最最不可思议的。” “是这样的……”毕肖普刚要开口。 “我们该走了。”吉勒特不让他说下去。 詹妮挥手和他们告别,然后一边以心爱的眼光望着死而复生的吸尘器,一边给布兰顿准备起早饭。 走出家门后,毕肖普悄声问吉勒特:“真的吗?真的花了大半夜功夫吗?” “你是说修理吸尘器吗?”吉勒特回答。“不,只花了十分钟。本来五分钟就能好的,可是我找不着工具。只好用餐刀和胡桃钳代替了。” 探长说:“我以为你对吸尘器一无所知。” “我本来是一无所知。但是我很好奇它为什么不能转。现在我已对它了如指掌。”吉勒特爬进车子,转身对毕肖普说:“哎,如果顺路的话,我们能不能在日夜商店再停一下?” 第三章 可是,尽管有三-x在电话里给毕肖普提供的线索,摇身一变为“丧钟”的菲特依然逍遥法外。 回到计算机犯罪调查组后,吉勒特立刻启动了超级追踪软件,搜索MOL. com。他发现这家网络服务供应商的全名为蒙特里因特网在线。该公司总部设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和平格罗夫市,离圣何塞市往南约一百英里。可是,等他们联系了加州西部城市萨里纳斯太平洋贝尔电话公司的安全部门,想让他们顺藤摸瓜,从MOL公司追踪到菲特计算机时,却发现蒙特里因特网在线公司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该服务器的真实所在地是新加坡。 “呵,真是了不起。”睡眼惺松的帕特丽夏一边喝着星巴克咖啡,一边小声评论。她的声音在清晨很低沉,有点像男性。她坐在吉勒特身旁,今天又穿了一身软塌塌的针织套裙,只是换成了绿色,还是给人衣冠不整的感觉。诺兰显然不习惯早起,连头发散到脸上也懒得去拂了。 “我不明白。”谢尔登说,“什么了不起?这话是什么意思?” 吉勒特回答:“菲特创造了自己的网络供应商。他是惟一的客户,不,也许还包括肖恩。他们连接的服务器远在新加坡——根本无法追踪到他们的计算机。” “就好比拉丁美洲开曼群岛的皮包公司。”弗兰克·毕肖普说。虽然他之前对蓝色虚拟空间没有多少知识,却很擅于用现实世界中的比喻来形容,用词十分巧妙贴切。 “别急,”看到组里成员失望的神色,吉勒特又说,“这个地址还是非常重要。” “为什么?”毕肖普问。 “这意味着我们可以给他寄一封情书。” 琳达·桑切兹迈进调查组大门,手上提着当肯甜甜圈连锁店的购物袋,睡眼惺松,步伐缓慢。她低头看看,发现自己棕褐色外衣上的纽扣扣错了,但她懒得去重新扣好,而是先把食物拿出来放在碟子里。 “家谱上新添人口了吗?”毕肖普问。 她摇摇头。“是这样的——我借了一部恐怖片。外祖母告诉我鬼故事可以催产。你听说过吗,头儿?” “闻所未闻。”毕肖普回答。 “不管怎么说吧,我们想恐怖片也能起到同样作用。于是我就租了一部回家。你猜结果如何?我女儿和女婿都在沙发上睡着了。倒是我被吓得半死,怎么也睡不着。整夜没有合眼。” 她进了咖啡室,拿出咖啡壶。 怀亚特·吉勒特感激地接过咖啡——这是他当天早上的第二杯,可是早饭他坚持吃蛋塔。 史蒂芬·米勒晚了几分钟才来,身后跟着托尼·莫特。一路骑车过来,他满头是汗。 吉勒特告诉大家三-X给他们发来了菲特的真实邮件地址,他准备给菲特也发一封信。 “信上写什么?”诺兰问。 “亲爱的菲特,”吉勒特说,“我玩得好开心,希望你也在场,顺便附上一张死人照。” “什么?”米勒问。 吉勒特问毕肖普:“给我弄一张犯罪现场照片行不行?一张尸体照?” “我想可以。”探长回答。 吉勒特朝白板点点头。“我准备移花接木,扮演那位常和他交换图片的保加利亚黑客。维拉斯特。我准备给他上载一张照片。” 诺兰大笑,点着头说:“那样他会同时收到病毒,你便可以控制他的电脑。” “我准备试试看。” “为什么非要寄照片呢?”谢尔登问。把恐怖罪证上载到网络空间展示给所有公众,对此他似乎深感不安。 “我的病毒不像隐秘门那么聪明。我这个要靠菲特激活才能进入他的系统。他得打开照片附件,病毒才能工作。” 毕肖普扫了一眼照片——那上面是一个被大头棒连击致死的年轻女子,随即掉开目光。史蒂芬·米勒开始将照片扫描转化为数字形态,和邮件一起上载。他似乎对照片上的血腥恶行完全无动于衷,只管就事论事地操作着扫描程序。完了后,他把含有照片的软盘递给吉勒特。 毕肖普问:“要是菲特看到维拉斯特的邮件,写信或直接回复给他核实真假怎么办?” “这个问题我已经想到了。我打算给维拉斯特也寄一种病毒,使所有来自美国的邮件不得进人。” 吉勒特上网找到自己藏在洛斯阿拉莫斯空军实验室系统里的工具包,下载了所需软件,并做了一些修改——包括病毒和自己的匿名邮件程序,如今他不再信任史蒂芬·米勒。接着他把一份邮件阻隔病毒发给保加利亚的维拉斯特,再把吉勒特自己编写的“后门一G”发给菲特。这是一种广为人知的病毒,可以让远程用户接管某人的电脑,通常双方必须处于同一个计算机网络——例如,同一家公司的两位员工。但吉勒特的版本有所不同,它可以在任何两台计算机之间进行,不需要通过网络连接。 “我在机子里设了报警装置。只要菲特打开照片,我的病毒就会被激活,在这里发出报警声。我要进人他的计算机,看看能否找到他或肖恩……或者下一个被害者的线索。” 电话铃响起来,米勒过去接。他对毕肖普说:“找你的。是查里·皮特曼。” 毕肖普正往咖啡里倒牛奶,闻声摁下电话上的对讲键。 “谢谢你回电,皮特曼警官。” “没问题,探长。”那人的声音在劣质话筒上有点变调。“我能帮什么忙吗?” “是这样的,查里,我知道你还在查彼特·弗勒的案子。下次我们若再有什么行动,会请你或县警局的其他人先来找我,看怎么协调一下。” 沉默。接着是:“怎么回事?” “我指的是昨天在海景汽车旅馆的行动。” “你说什么?”蹩脚的话筒里声音显得困惑不解。 “天哪,”鲍伯·谢尔登把不安的眼神转向搭档,“他不知道此事。你看到的那人不是皮特曼。” “警官,”毕肖普急切地问,“前天在桑尼维尔城你有没有上来和我打招呼?” “恐怕有什么误会,先生。眼下我正在俄勒冈钓鱼。我来这里度假已经一个星期,还要呆三天。我刚刚打电话到办公室,检查自己的语音信箱。我是听到你的留言后才打来的。就这些。” 托尼·莫特俯向话筒。“你是说昨天你没有到州警署的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来?” “啊,没有,先生。刚才说了,我在俄勒冈钓鱼。” 莫特望着毕肖普。“这个自称是皮特曼的家伙昨天就在这外头。说他来这里见人。我当时没有多想。” “不,他没到过这里。”米勒说。 毕肖普问皮特曼:“警官,有没有什么备忘录提到你要休假?” “当然有。我们通常在内部发一个让大家知情。” “用纸张还是电子邮件?” “现在一切都是靠电子邮件。”警官辩解道,“人们认为县城老土落后,实际上并非如此。” 毕肖普解释说:“是这样,看来有人盗用了你的名字,使用假徽章和假身份证。” “见鬼,为什么?” “可能和我们正在调查的凶杀案有关。” “我该怎么做?” “给你们队长打电话,报告此事。不过希望你暂时不要告诉别人。不让罪犯知道我们已经识破他对破案比较有利。不要发电子邮件,用电话。” “没问题。我现在就给总部挂电话。” 毕肖普对自己之前对皮特曼说话不客气表示歉意,然后挂上电话。他望着组里成员,“又是伪装。”他对莫特说,“说说他的样子,就是你见到的那个家伙。” “很瘦,留着胡须,身穿黑色雨衣。” “和我们在桑尼维尔城见到的是同一个人。他在这里干什么?” “看样子好像刚从办公室出来,但我并没有见到他从门里出来。也许他只是在周围窥探。” 吉勒特说:“一定是肖恩,错不了。” 毕肖普表示同意。他对吉勒特说:“我们俩一起来拼拼他的画像。”他转向米勒,“你这里有容貌拼具箱吗?” 这种专用箱里装有各种类型的眼、鼻、口等透明塑料画,警方可根据证人的描述用以拼制疑犯的面部画像——就好比装在箱子里的侦探画家。 不料琳达·桑切兹摇摇头说:“我们很少用相貌拼具。” 毕肖普说:“我车里有一套。我去拿一下,马上回来。” 在他兼做办公室的饭厅里,菲特正如醉如痴地敲击着电脑,忽然,屏幕上出现一把红旗。那是在告知他有封邮件——是寄给他私人网名“丧钟”的。 他看到发信人是他的保加利亚朋友维拉斯特。含有附件。他们曾经有一段时间经常交换有凶杀女子纪实镜头的色情****,不过近来很少这么做。他不知道这回朋友是否还是寄给他同样的东西。 菲特很好奇那人到底给他发来了什么,但他要等会儿再看。此刻他正对利用“隐秘门”寻找到的新猎物兴奋不已。利用“借”来的大型计算机时间,经过一小时孜孜不倦的解密工作,菲特终于控制了离洛斯阿图斯城他家不远的一个计算机系统。 此刻他滚动浏览着菜单。 加利福尼亚帕罗阿图 斯坦福一帕克医疗中心 主菜单 1.行政部门 2.人事部门 3.住院部 4.病历部 5.各科室 6.计算机医疗服务 7.设备部 8.泰特勒一克里斯格康复中心 9.急诊 10.特别护理组 他又搜索了一会儿,最后选了6,随即出现一份新菜单。 计算机医疗服务 1.外科手术安排 2.剂量管理安排 3.氧气补充 4.肿瘤化学/放射安排 5.病号规定饮食菜单安排 他键人2,按下“确认”。 在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停车场上,弗兰克·毕肖普正走向自己的车子取容貌拼具箱。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某种威胁,虽然他并未正眼瞧见对方。 人侵者离他十五米左右,在晨雾的掩盖中样子模糊不清。毕肖普意识到危险近在咫尺——就好比仅从某人走下人行道的样子,就能判断他是否带着武器。好比知道在门后,在死胡同里,在被迫停下的车子的驾驶座上,危险随时等待着你。 毕肖普只犹豫了片刻,便装着什么也没觉察到,继续向前走。虽说看不清人侵者的脸,但知道一定是皮特曼——确切地说,应该是肖恩。昨天莫特见到他时,他正在这里监视动静,今天他又来了。 不同的只是,毕肖普有一种直觉,肖恩今天来此也许不仅仅为了监视,可能还是来捕获猎物的。 于是弗兰克·毕肖普,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立刻做出判断,此人既然守在这里,一定知道毕肖普开的是哪辆车,而且会在他走向车子的途中发起袭击。这家伙一定对射击角度、射程和周围环境已经了如指掌。 毕肖普继续往车子方向走,一边轻轻拍着口袋,似乎在寻找香烟,实际上他已戒了多年,同时皱着眉头,表情茫然地仰望着雨幕,努力弄清天气状况。 再没有什么比警察出其不意的突然举动更能打草惊蛇,让罪犯逃跑或发起攻击。 他知道自己完全可以飞快跑回组里寻求救援,可那样的话,肖恩就会消遁得无影无踪,永远失去眼前这个机会。不,毕肖普决不会错过这个抓住凶手同伙的机会,就像他决不会对孩子的眼泪视而不见一样。 别停步,继续向前走。 关键的关键…… 前面一团黑影动了一下,躲在一辆温内贝格野营大车后的肖恩侧出身偷窥了一下毕肖普的位置,然后又缩回去。毕肖普装做没看见,继续在柏油路上悠然前行。 快走到温内贝格车前时,毕肖普猛地闪到右边,从枪套里拔出跟随他多年的手枪,一个箭步冲到野营车另一侧,举起手枪。 但他随即停下动作。 肖恩消失了。就在他拐到车后面的几秒钟内,菲特的同伙就消失了。 在他右侧,停车场的对面,一辆车门砰地关上。毕肖普闻声转过身子,蹲下,举枪,却发现那是一辆投递车发出的。一个高大魁梧的黑人正从车上提下一箱东西往附近的一家工厂走去。 怪了,肖恩会躲到哪里去? 随即他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只听身后的野营车门砰地打开,没等他转身,毕肖普已经感觉到一把枪管顶在他的后脑勺上。 在肖恩俯向前,手像蛇一样伸过来夺去毕肖普的枪时,毕肖普飞快地瞥了一眼他留着胡须的脸。 毕肖普想到布兰顿和詹妮。 他叹了口气。 关键的关键…… 弗兰克·毕肖普闭上眼睛。 第四章 调查组的计算机发出一个类似钟响的声音,它不过是普通计算机的声波而已,但在大家听来,却好似刺耳的警报声。吉勒特奔向工作站电脑。“成功了!”他小声道,“菲特看了照片。病毒已成功进入他的计算机。” 屏幕上跳出下列文字: 配置系统更改 “就是它。但我们时间不多——他只需检查一下系统,就会看到我们在机子里。” 吉勒特在电脑前坐下,对着键盘举起双手,心中充满无比兴奋之情。每回向蓝色虚拟空间的未知领域——非法领域——进发前,他都会有这种心情。 他敲击起来。 “吉勒特!”随着一名男子的高声大喊,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大门砰地打开。 黑客转头一看,只见一个人大步冲进机房。吉勒特倒吸了一口气,是肖恩——伪装成查里·皮特曼的那个人。 “我的天。”谢尔登嘴里喊着,吃惊地跳起来。 托尼·莫特迅速行动,马上去抓自己的银白色大号手枪。可是肖恩早已手枪出鞘,没等莫特拔出枪,肖恩的枪口已经对准年轻警察的脑袋。莫特只好慢慢举起双手。肖恩让桑切兹和米勒退后,继续朝吉勒特走,枪口始终指着他。 黑客站起身,向后退,同时举起双手。 无处可逃。 不过,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弗兰克·毕肖普板着面孔,从大门走进来。左右两侧跟着两位身穿西装的彪形大汉。 这么说,他不是肖恩。 那人手里举着一张证件。“我是国防部犯罪调查科的阿瑟·贝克尔。”他朝两位搭档点点头。“这两位是格利芬和克伯尔特工。” “你们是犯罪调查科的?来这里干什么?”谢尔登厉声质问。 吉勒特对毕肖普说:“我们已经连接上菲特的电脑。只有几分钟宝贝时间。现在我得立刻进他机子!” 毕肖普正要开口说话,贝克尔却朝同伴之一说:“把他铐起来。” 那人上前一步,把吉勒特铐起来。“不!” 莫特说:“你说你是皮特曼。” 贝克尔耸耸肩膀。“我是便衣警察。我有理由怀疑,假如表明身份,你可能拒绝合作。” “你他妈说得对,我们当然不会合作。”鲍伯·谢尔登说。 贝克尔对吉勒特说:“我们是来押送你回圣何塞劳教监狱的。” “不行!” 毕肖普说:“怀亚特,我和五角大楼通过话了。他们并未违法。”他无奈地摇着头。 莫特说:“可是国防部犯罪调查科的主任同意暂释他。” “戴维·钱伯斯下台了,”探长解释道,“皮特·凯尼恩现在是代理主任,他撤回了释放令。” 吉勒特想起来了,这个凯尼恩是开发制作“标准12”加密软件的负责人。该软件若是被解密,最可能陷人尴尬处境的就是他。“钱伯斯出了什么事?” “经济问题,”面孔狭长的贝克尔谨慎地回答,“与海外公司有内部交易什么的。我不清楚,也不关心。”贝克尔又转向吉勒特,“我们接到命令,检查你接触的所有文件,看是否有证据表明你非法进人国防部加密软件。” 莫特绝望地朝毕肖普说:“弗兰克,我们已经与菲特计算机连接,就是现在!” 毕肖普吃惊地望着屏幕。他对贝克尔说:“求求你!这会儿我们刚有了个绝好机会,有望找出疑犯下落。吉勒特是惟一能帮上忙的人。” “让他上网?做梦去吧。” 谢尔登怒气冲冲地说:“你们要有逮捕令才可以……” 贝克尔的一个同伴拿出一张蓝色背面的纸。毕肖普飞快看了一遍,温怒地点点头。“他们有权将他带走,并没收他使用过的所有磁盘和计算机。” 贝克尔望望四周,看到一间空办公室,让同伴先把吉勒特锁在里面,等他们搜查文件。 “弗兰克,制止他们!”吉勒特喊道,“我正准备控制他的计算机系统。这台是真正属于他的计算机,不是热机。里面可能有各种地址。可能有肖恩的真实姓名。还可能有下一位受害者的地址!” “你给我闭嘴,吉勒特。”贝克尔厉声喝道。 “不!”黑客一边抗议,一边拼命想从特工人员的手中挣脱开,他们正轻而易举地将他拖往办公室。“拿开你他妈的手!我们……” 他们把他扔进屋,关上了门。 “你进得了菲特的机子吗?”毕肖普问史蒂芬·米勒。 大块头米勒不安地盯着工作站电脑屏幕。“难说。也许可以吧。只是……只要按错一个键,菲特就会知道我们在他机子里。” 毕肖普痛苦不堪。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获得突破机会,却因为毫无意义的内讧和官僚作风而在暗中被人夺走。这是他们得以深入探究凶手电子心灵的惟一机会。 “吉勒特的文件放在哪里?”贝克尔问,“还有他的磁盘?” 谁也不愿主动开口。组里成员全都挑衅地看着他。贝克尔耸耸肩膀,用愉快的口吻说:“那就没收所有东西。我们才无所谓,只管拿走就完了,而你们得等半年才能重新见到它们——如果幸运的话。” 毕肖普朝桑切兹点点头。“那边那台工作站。”她不情愿地小声道,用手指指。 贝克尔和另外两个特工开始检查三英寸半的磁盘,好像他们能够用肉眼看穿五颜六色的塑料封套,确定里面的内容。 见米勒局促不安地望着屏幕,毕肖普转头问帕特丽夏·诺兰和莫特:“你们两个会运行吉勒特的程序吗?” 诺兰说:“理论上知道,但实践中我从未用后门-G软件侵人过别人的电脑。我所做的只是设法找到和防御病毒。” 莫特说,“我也一样。怀亚特的软件是组合各种东西自己编写的。很可能含有一些独特的命令行。” 毕肖普做出决定,选用非警方人员。他对帕特丽夏·诺兰说:“请尽力而为。” 她在工作站前坐下。在肥大的裙子上擦擦双手,把散到脸上的头发拂到一旁,使劲盯着屏幕,努力弄懂菜单上的指令。在毕肖普眼中,它们就像天书一样难以理解。 毕肖普手机响了。他拿起接听,“喂?”他听了片刻。“是,长官。谁,贝克尔特工?” 贝克尔抬起头。 毕肖普继续对话筒讲:“他在这里,长官……可是……不,这不是保密专线。我让他用办公室的陆线给您打。是,长官。我马上就办,长官。”毕肖普飞快写下一个号码,挂上电话。他朝贝克尔扬起眉毛。“是萨克拉门托来的。让你给国防部长打电话。在五角大楼。他要你用保密专线打过去。这是他的私人号码。” 其中一名特工狐疑地望着贝克尔。只听他小声道:“梅兹格部长?”那副毕恭毕敬的腔调表明诸如此类的电话前所未有。 “你可以用这台。”毕肖普把电话推到他跟前,贝克尔慢慢拿起电话。 特工迟疑了片刻,开始拨号码。一会儿后,他开始全神贯注。“我是国防部犯罪调查科特工贝克尔,长官。我是用保密专线在打……是,先生。”贝克尔用力点着头。“是,先生……是执行皮特·凯尼恩的命令。加利福尼亚警署对我们隐瞒了此事,长官。他们用普通犯人的名义将其临时释放……是,长官。好,假如这是您的意思。可您了解吉勒特的所作所为,长官。他……”又是点头。“对不起,我不是要违抗命令。我会处理的,长官。” 他收了线,对同伴们说:“某人有高层关系。”他朝白色书写板点点头,“你们的疑犯是叫荷勒维吧?他在弗吉尼亚州杀害的人当中有一个与某位大牌白宫撰稿人有关。因此,在你们抓住罪犯之前,吉勒特可以暂时呆在监狱外面。”他从牙缝里不满地发出一声叹息。“可恶的政治关系。”说着看了同伴们一眼,“撤退,回办公室。”又朝毕肖普说,“暂时他就交给你看管。不过在结案前,我会在这里帮忙照看。” “我明白,先生。”毕肖普说着,跑到刚才关押吉勒特的办公室,打开门锁。 吉勒特连问都没问一声为何被解除拘禁,就直奔到工作站前。帕特丽夏·诺兰满怀感激地把椅子让给他。 吉勒特坐下来,抬头望着毕肖普。后者开口道:“暂时你还是组里的一员。” “太好了。”黑客正而八经地应道,说完就埋头到键盘上。毕肖普趁贝克尔听不见,哈哈大笑了一声,小声问吉勒特:“你到底是怎么弄成的?” 原来找毕肖普的电话根本不是五角大楼打来的,而是怀亚特·吉勒特本人。他在被关的办公室里用里面的电话打到毕肖普的手机。真正的对话和貌似真实的略有不同: 毕肖普当时应道:“喂?” 吉勒特:“弗兰克,是怀亚特。我用的是办公室的电话。就当我是你的上司。跟我说贝克尔在那里。” “是,长官。谁,贝克尔特工?” “很好。”黑客表扬道。 “他在这里,长官。” “叫他打电话给国防部部长。记住,让他用调查组的直拨电话打。千万不要用他或别人的手机。;告诉他这是保密专线。” “可是……” 吉勒特让他放心,“没事。就照我说的做。把这个号码给他。”他给毕肖普念了一个华盛顿地区的电话号码。 “不,这不是保密专线。我让他用办公室的陆线给您打。是,长官。我马上就办,长官。” 吉勒特轻声解释道:“我用那里的电脑侵人当地太平洋贝尔电话公司的交换台,让所有从这里打给刚才那个号码的电话统统转到我这里来。” 毕肖普摇摇头,既不安又觉得有趣:“那是谁的号码?” “哦,那的确是国防部部长的。侵人他的电话一点不比别人的难。别着急——我已经重新设置了交换台。”吉勒特迫不及待地研究起屏幕。 他开始敲击起来。 经过吉勒特改编的后门一G软件带领他进人菲特电脑的中心。映人眼帘的第一件东西就是起名叫“隐秘门”的文件夹。 吉勒特的心坪评跳动起来,好奇心如毒品般控制了他的心灵,激动和欣喜令他情不自禁。终于有机会见识这个奇妙的软件了,弄不好还能看到源代码。 但此刻的他处于两难境地:虽然他获得了网络控制权,可以溜进“隐秘门”文件夹,看到该程序,但是非常容易被查到——如同菲特进人调查组电脑后会被吉勒特看到一样。如果真是那样,菲特会马上关闭电脑,重新创建一个网络服务供应商和电子邮件地址。他们别想再找到他,至少救出下一个受害者是肯定来不及了。 不,他深深明白——其程度不亚于好奇心——他必须忍痛放弃看上一眼“隐秘门”的欲望,现在当务之急是寻找线索,让它帮助他们寻找到菲特或者肖恩的下落,或者了解下一个受害者是谁。 吉勒特依依不舍地放过“隐秘门”,开始在菲特的电脑里潜行。 许多人认为计算机的构造就像一座讲究对称、一尘不染的建筑物:成比例,合逻辑,有条理。然而,怀亚特·吉勒特却清楚,计算机内部更像一个有机生物,一个不断变化的地方。只要用户增加一个新软件,安装一个新硬件,甚至进行诸如开关电源这样最简单的操作,都会令其发生变化。每一台计算机都包含了成千上万个供人访问的网站;以及无数条到达每一个目的地所需的不同路径。此外,每一台计算机都各不相同。查看别人的电脑就好似穿行在硅谷的旅游胜地温切斯特神秘屋一样。这幢坐落在附近的大厦大而无当,有一百六十个房间,温切斯特连发枪发明者的遗孀曾经住在这里。里面布满暗道密室(而且,根据性格古怪的女房主的说法,鬼魂经常出没)。 终于,菲特计算机的虚拟路径带他来到一个标明“邮件”的文件夹。吉勒特如同鲨鱼碰到猎物一般扑上前去。 他打开第一个子文件夹,发件箱。 这个文件夹里大多数是荷勒维用“菲特”和“丧钟”这两个用户名发给肖恩的电子邮件,肖恩的地址是“Shawn@MOL.com”。 吉勒特小声说道:“我猜对了。肖恩和菲特用的是同一个网络供应商——蒙特里因特网在线公司。他也一样无法跟踪。” 他随意打开一些邮件读起来。他马上注意到,这两人只用用户名,菲特或丧钟和肖恩。这些邮件内容大多非常专业——包括从网上下载的软件修补程序、工程技术数据标准规范,以及各种数据库。似乎两人早就担心有朝一日他们的计算机会被人控制,于是说好了永远不提各自的私人生活,也不提他们在蓝色虚拟空间之外的真实身份。里面没有只言片语提到肖恩是谁,他或菲特住在哪儿。 但紧接着,吉勒特发现了一封有些异样的邮件。它是几周前菲特发给肖恩的——在凌晨3点钟。这个时间在黑客当中被认为是巫师出没的时刻,这个时间里只有铁杆高手还在网上。 “你们看看这封。”吉勒特叫大家过来。 帕特丽夏·诺兰站在吉勒特肩膀后面读信。当她俯向前指着屏幕时,他觉出她身体的摩擦。只听她说:“看上去这两人关系非同一般朋友。” 吉勒特把信的开头读给大家听。“昨晚写完软件补丁后躺在床上,难以人眠,一心只想着你,想着你给我的安慰……我开始抚摩自己,一发而不可收……” 吉勒特抬起头。所有人——包括国防部特工贝克尔在内——全都盯着他。“要继续念下去吗?” “里面有没有什么提到他下落的线索?”毕肖普问。 黑客飞快浏览了一遍邮件。“没有,全是X级的下流内容。” “那就留着你自个儿慢慢看吧。”弗兰克·毕肖普说。 吉勒特退出发件箱,检查起收件箱。大多数邮件是邮递目录电子论坛发来的信息。论坛以电子邮件方式开展活动,由论坛服务器把有相同爱好的论坛成员所写的公告稿件自动转发给相关用户。另外还有一些旧邮件,有维拉斯特发的,还有三-X发的——都是一些有关软件和商业资料软件的技术信息,没什么用处。剩下的都是肖恩的,但全是针对菲特提出的有关排除“隐秘门”软件故障或编写别的软件补丁等要求的回复信件。这些邮件专业性更强,与菲特的信比起来更看不出什么东西。 他打开另一封。 发件人:肖恩 收件人:菲特 主题:转发:移动电话公司 肖恩在网上找到一篇阐述哪些移动电话公司最为快捷高效的文章,将其转发给菲特。 毕肖普看了看说:“里面可能会有一些线索帮助我们了解他们使用什么移动电话。打印一份出来好吗?” 黑客按下打印屏幕键——也叫打印屏幕信息键,它会把显示屏的内容输送到打印机上。 “下载不是更快?”米勒建议道。 “最好不要那么做。”吉勒特解释说,单是打印屏幕信息不会对菲特计算机的内部操作产生任何影响,而只是把显示在调查组计算机上的图像和文本输送到打印机里。那样做,菲特无从知道吉勒特正在打印资料。而下载却很容易引起菲特注意,甚至可能触发他电脑里的警报器。 他继续在凶手的计算机系统里搜索。 各种文件不断地被滚动,打开,关上。快速浏览,从一个文件到另一个文件。面对凶手计算机里数量众多、制作出色的技术资料,吉勒特禁不住感到兴奋异常。 “从邮件里能不能看出肖恩是怎样一个人?”托尼·莫特问。 “看不出什么。”吉勒特回答,同时说了自己对肖恩的看法。他认为他是一位出色、冷漠,就事论事的人。肖恩的回答简短干脆,认定菲特博闻广识,什么都能理解。就此看来,肖恩性格傲慢,不耐烦同思维跟不上他步调的人相处。他应该至少有一所名牌大学的学位。虽然很少见他写完整的句子,语法、句法和标点符号却无懈可击。两人之间来往的软件代码多为Unix东海岸版本——而不是伯克利版本。 “这么说,”毕肖普沉思道,“肖恩也许在哈佛期间就已经认识菲特了。” 探长把这个推测写到白板上,并让鲍伯·谢尔登打电话给哈佛大学,查询这十年来有没有一个叫肖恩的学生或老师。 帕特丽夏·诺兰朝自己的劳力司手表看了一眼,说:“你进去已经八分钟了。他随时都可能检查系统。” 毕肖普点点头。“瞧瞧其他内容。看能否找到下一个被害者的信息。” 仿佛生怕会被菲特听到,这会儿吉勒特敲击键盘的速度轻柔多了。他回到主文档目录——树形图状的文件夹和子文件夹。 A:/ C:/ ——操作系统 ——邮件 ——隐秘门 ——业务 ——游戏 ——工具 ——病毒 ——图像 D:/ ——备份 “游戏!”吉勒特和毕肖普不约而同地喊出声来。黑客立刻进人这个目录。 ——游戏 ——电算机周 ——IBM个人电脑周 ——通用机周 ——苹果机周 ——Altair机周 ——明年计划 “这可恶的家伙居然计划得如此井井有条。”鲍伯·谢尔登说。 “后面还有很多杀人计划。”吉勒特指指屏幕。“第一台苹果机问世的日子。老式Altair机。哦,天哪,还有明年的。” “看看这周——通用机。”毕肖普说。 吉勒特打开子目录。 通用机周。 ——游戏完成 ——列拉·吉伯森 ——圣·弗朗西斯私立中学 ——下一步计划 “就是它!”托尼·莫特喊道。“下步计划。” 吉勒特把它点击开来。 这个文件夹里有几十个文件——一页连着一页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各种图表、照片、简图、简报。内容太多了,一眼看不下来,吉勒特只好从头开始,滚动浏览第一个文件,每到下一页,就按一下打印键。他尽可能加快动作,但打印很慢,每一页大约需要十秒钟。 “太花时间了。”他说。 “我想应该下载。”帕特丽夏·诺兰说。 “我说过了,”吉勒特不同意,“那样太冒险。” “别忘了,菲特是个自负狂。”诺兰反驳道,“在他眼里,没人有如此高的本领能进入他的机子。因此他也许不会设置下载报警器。” “确实太慢了,”史蒂芬·米勒在一旁附和,“到现在才印了三张。” “你说吧。”吉勒特对毕肖普说。 毕肖普俯向前去,盯着屏幕。吉勒特则把手伸向前方,在空中并不存在的键盘上一阵猛敲。 在家里一尘不染的饭厅里,菲特正舒舒服服地坐在手提电脑前。 但实际上他的心却不在这儿,他沉浸在计算机世界里,漫游在刚才成功侵入的计算机中,同时构想当天晚些时候的攻击计划。 忽然,计算机话筒传来急促尖利的声音。与此同时,屏幕右上角出现了一个红匣子。匣子中出现两个字: 进人 他惊讶地倒吸了一口气。居然有人企图从他计算机里下载文件!这种事过去从未发生过。他目瞪口呆,迸出一脸大汗。无需检查系统,他立刻就知道了原因:那张他以为是维拉斯特发来的照片实际上是怀亚特·吉勒特邮给他的,为的是让“后门”病毒进人他的电脑。 这可恶的山谷人,犹大式的叛徒,此时此刻正潜行在他的系统里! 菲特手伸向电源开关——如同开车人见到路当中有一只松鼠就会本能地踩急刹车一样。 可紧接着,如同一些开车人那样,他冷笑了一下,继续让他的机子全速运转。 他的双手回到键盘上,掘住S和CON-tROL这两个键,同时敲下E键。 第五章 怀亚特·吉勒特面前的显示屏上,忽然蹦出几个红色大字: 成批加密开始 一会儿后,又出现另一条信息: 加密——国防部 标准12 “坏了!”吉勒特一声惊叫,只见下载菲特文件的操作骤然停止,“下一步计划”的文件内容变成一团数字化的燕麦糊。 “怎么啦?”毕肖普问。 “菲特真的安装了下载警报器。”诺兰气呼呼地小声说,对自己懊恼不已。“我判断错了。” 吉勒特绝望地浏览着屏幕。“他终止了下载程序,却没有下网,而是敲了一个热键,对所有机子里的内容加密。” “有办法解密吗?”谢尔登喊。 贝克尔特工仔细观察吉勒特的反应。 “没有菲特的解密钥不行。”黑客肯定地回答。“即便是米德堡的计算机机组同时运行,没有一个月时间也破解不了这么多数据。” 谢尔登说:“我不是问你有没有解密钥。我是问你能不能破译它。” “不能。我早就告诉你了。我不知道该怎么破译标准120” “见鬼。”谢尔登盯着吉勒特,轻声骂道,“要是我们找不到他电脑里的内容,就还会有人陆续死去。” 国防部特工贝克尔叹了口气。吉勒特注意到他的目光转到白板上列拉·吉伯森的照片上。他对吉勒特说:“只管放手干。只要能救人性命就尽管大胆干。” 吉勒特回到屏幕前。面对屏幕上密密麻麻、源源不断的串串乱码,他在空中飞舞敲击的手指停顿了片刻。那上面的任何一组乱码数据都可能隐藏着有用线索,能够告诉他们谁是肖恩,菲特在哪里,以及下一个受害者的地址。 “动手吧,看在上帝分上。”谢尔登小声督促道。 贝克尔在一旁悄声说:“我说话算话。此事我只当没看到。” 吉勒特望着数据如同被催眠般向前流动,把手放在键盘上。他感觉到每一个人的目光都盯着他。 就在这时,毕肖普突然用困惑不解的声音问:“等等。他为什么不下网?为什么要加密?这不合常理。” “噢,上帝。”吉勒特立刻恍然大悟。他转过身,指着墙上的一个灰色盒子;中间一个红按钮明显突起。“按下那个快速关闭开关!快!”他对离那里最近的史蒂芬·米勒喊。 米勒看看开关,又回过头问吉勒特。“干吗?” 黑客一跃而起,椅子在他身后飞起来。他冲到按钮前,但已经太晚了。他还没来得及按下按钮,只听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电脑主机发出一阵嘎吱声,紧接着屋里所有电脑屏幕全都变成一片蓝色,系统停止运行——这就是人所共知的所谓“蓝屏锁机画面”。 这时主机的排放口迸出火花,毕肖普和谢尔登不禁后退了一步。呛人的烟雾很快笼罩了整个大厅。 “万能的上帝……”莫特赶紧跑得离计算机远远的。 黑客用手掌猛击了一下开关,切断电源;消防灭火的卤代烷气顿时喷往计算机机身,火焰熄灭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谢尔登问。 吉勒特愤怒地低声道:“这就是菲特给数据加密同时又继续呆在网上的原因——他是为了朝我们的系统扔炸彈。” “怎么可能?”毕肖普问。 黑客摇摇头。“换句话说,就是他先发出指令关闭冷却风扇,然后再命令硬盘到磁盘中一个并不存在的区域去。这样就造成驱动器引擎拥挤阻塞,过热起火。” 毕肖普看了看冒烟的计算机,对米勒说:“我希望在半小时内重新开始工作。由你来处理,好吗?” 米勒犹疑不定地回答:“不知道中央设备处库存中有什么样的硬件。而且他们办事拖拖拉拉。上一次硬盘花了好几天才换来,更不要说更换机器了。这件事……” “不,”毕肖普勃然大怒,“就半小时。完全恢复正常。” 长得像梨子形状的米勒瞅了瞅地上,指着几台小型个人电脑说,“或许可以在这几台电脑间进行小范围联网,重载备份文件,然后……” “动手吧。”毕肖普说完,把打印机里的一沓纸取出——那是刚才在菲特加密之前,通过打印屏幕内容程序好不容易从菲特计算机里窃取的。他朝其他人说:“去看看能否获取什么线索。” 吉勒特的眼睛和嘴巴均被从闷燃的计算机冒出的烟气熏伤。他注意到毕肖普、谢尔登和桑切兹全都吓住了,神色不安地盯着正在冒烟的计算机。毫无疑问他们和他一样心有同感:软件代码看似无足轻重——不过是一串串的数字和零而已,却能够以这种方式轻而易举地抚摩人的身体,给人造成伤害、甚至置人于死地。想想真让人不寒而栗。 卧室里,在照片上他那些子虚乌有的家人的注目下,菲特正来回踱着步,气得差点憋过气去。 山谷人居然进了他的计算机…… 更让他气不过的是,吉勒特用的只是低智商的后门软件,就连中学生里的电脑高手都会编写。 不用说,他立刻更改了计算机身份和网址。吉勒特别想能再次侵人。但此刻让菲特坐立不安的是:警方都看到了什么?虽然机子里没有任何资料能让他们找到他在洛斯阿图斯城的家,但里面有很多有关他目前和将来攻击计划的信息。山谷人看到“下一步计划”文件夹了吗?他看到菲特几小时后就要做的事了吗? 下一个攻击目标已经一切计划妥当……见鬼,实际上它已经在进行了。 他要不要重新挑选二个攻击目标? 但是,想到要放弃一个他已为之投人无数时间和精力的计划实在让他难以接受。尤其是想到他若放弃计划,竟是因为一个曾经背叛过他的人而致——就是这个人向马萨诸塞州警方告密出卖他,揭穿了他了不起的社交工程计划,此举等于是谋杀了乔恩·帕特里克·荷勒维,逼得菲特永远只能过地下生活,不得见天日。这一切比精力付诸流水更让他感到屈辱难忍。 他重新在电脑屏幕前坐下,把长满老茧的手指放在塑料字母键上,它们光滑得有如修过的女性指甲。他闭上眼睛,如同一位正在思考如何排除软件故障的黑客,让思绪任意驰骋。 詹妮·毕肖普穿着样子难看、后面开合的医院病号服。 她心想,布上那些小蓝点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拍拍枕头,心不在焉地环顾着黄色的屋子,等候威里斯顿医生到来。此时已经是11点15分,医生迟到了。 她在想做完化验后该干些什么。购物,接布兰顿放学,送他去网球场。今天他要和琳达·加兰比赛。她读四年级,是一个可爱透顶的小姑娘——同时也顽皮透顶。她惟一的战略是抓住一切机会越网拦击,目的在于用致命的一拍打断对手鼻梁。对此詹妮坚信不疑。 当然,她还想到弗兰克。对丈夫没有同来感到无比庆幸。他这个人简直矛盾到极点。成天在奥克兰大街上奋力追杀匪徒,抓捕个头比他大一倍的凶手毫不胆怯,跟技女和毒贩子谈笑风生。她从未见过他被什么惊吓。 一直到上星期。一份医院检查显示,詹妮的白血球数量不正常,而且找不出合理原因。她把消息告诉他,只见弗兰克·毕肖普脸色刷地变得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不断地点着头,一上一下,持续了有十几下。她觉得他就要哭出来了——她从未见他哭过,一时里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说明什么?”弗兰克颤抖着声音问。 “可能是某种不明原因的感染,”她正视着他的眼睛说,“也可能是癌症。” “好了,好了,”他用耳语般的声音重复着,仿佛提高嗓门或说别的话会即刻将她投入时刻临近的危险之中。 他们谈了一些毫无意义的细节——预约次数,威里斯顿医生的资质,然后她赶他到外面去照看果园,而自己则准备晚饭。 可能是某种不明原因的感染…… 哦,她爱弗兰克·毕肖普,对谁都没这么爱,对谁都无法这么爱。但詹妮此刻却对丈夫不在身边充满感激。此时此刻,她根本没有心情去牵另一个人的手。 也可能是癌症??…… 总之,她很快就会知道结果。她看看钟。威里斯顿医生在哪里?她不怕上医院,不怕做难受的化验,但她讨厌等待。也许电视上有什么可看的,《活力充沛都市男女》这个电视剧什么时候开始?或者她可以听听音乐,或者…… 这时,一位身材矮胖的护士推着一辆手推车进了病房。“你好。”女护士说话带着浓重的拉美口音。 “你好。” “是詹妮·毕肖普吗?” “对。” 护士将詹妮连接到挂在病床上方墙上的重要生命机能检测仪上,一阵轻柔的嘀嘀声有节奏地响起来。然后护士朝一张打印单仔细看了看,在一大堆药品中翻找着。 “你是威里斯顿医生的病人,对吧?” “不错。” 她看了看詹妮挂在腕上的塑料带子,点点头。 詹妮微笑起来。“不相信我吗?” 护士答道:“再三核对,这是惯例。知道吗,我父亲是个木工。他总是说:‘在下锯之前要反复丈量。’” 詹妮硬忍住才没有笑出声,心想这种话对医院病人说也许不太中听。 她注意到护士抽了一些清澈液体到皮下注射器里,不禁问:“是威里斯顿医生吩咐要打针吗?” “对。” “我只是来做化验的。” 女护士又看了一眼打印单,点点头。“是他吩咐的。” 詹妮瞧了一眼那张纸,但完全看不懂上面的文字和数据。 护士用酒精棉签在她手臂上消了毒,把药水注射进去。针拔出来后,詹妮感到手臂针眼四周一阵很奇怪的刺痛——冷冰冰得难受。 “医生马上就会过来。” 詹妮没来得及开口问刚才注射的是什么,护士就离开了。这一针让她有点忐忑不安。她知道以她目前的状况,必须小心用药,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大可不必有任何担心。病历上清楚写着她已怀孕,她明白,这里的医生护士决不会做任何损害胎儿的事。 第六章 “只要拿到他的手机号码,然后在方圆一英里的距离内打到我自己手机上,就保证能追踪到这个家伙身子背后。” 这番信誓旦旦的话是贾维·霍布斯说的。他白肤金发碧眼,看不出有多大年纪,人很瘦,肚皮却大得很,圆滚滚的,显然酷爱啤酒。身穿蓝色牛仔裤、格子衬衫。 霍布斯是北加利福尼亚主要移动电话服务供应商美国移动电话公司安全部的负责人。 吉勒特在菲特电脑中发现的肖恩关于移动电话服务的邮件,是一份调查报告,分析哪些公司能够为希望使用移动电话上网的用户提供最好服务。在这份调查报告中,美国移动电话公司名列首位,大家分析说,菲特肯定会听从肖恩的推荐。于是托尼·莫特给经常与调查组合作的霍布斯打了电话。 霍布斯证实道,确实有许多黑客对美国移动电话公司情有独钟,因为用移动电话上网需要信号清晰、稳定,而美国移动电话公司恰好能提供这种高质量服务。霍布斯朝史蒂芬·米勒点点头,他这会儿正忙着和琳达·桑切兹一道连接调查组的计算机,准备重新上网。“史蒂夫和我上星期还谈到此事。他说我们应该把公司名改为‘美国黑客电话公司’。” 毕肖普问,既然现在已经知道菲特是他们的用户,虽然有可能是非法用户,如何才能追踪到他。 “只需要有他手机的ESN号和MIN号就行了。”霍布斯回答。 有过盗打电话经验的吉勒特,自然知道这些字母是什么意思,于是在一旁解释道:每部移动电话都有电子条形序列号ESN(tronic serial number)和识别密码MIN( tification num-her)——它包括区号和手机本身的七位数字。 霍布斯继续说道,假如他掌握了这些号码,同时这部电话又在距他一英里的范围内使用,他就可以利用无线电定位设备一直****到距离打电话者几米远的地方。或者如同霍布斯一再保证的,“追踪到他身子背后”。 “我们怎么才能查到他的手机号码呢?”毕肖普问。 “呃,这一点最难。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只有在用户手机被偷挂失后才能获知他的号码。可这个家伙听起来不像是偷别人手机用的人。不管怎么说,你们得设法搞到那些号码,否则我们无能为力。” “假如我们弄到号码,你需要多长时间查到他?” “我吗?绝对快速,甚至比乘坐那些顶上亮着警灯的车子去还快。”他开玩笑地说,并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有两个办公室电话号码,一个传真号,一个呼机号和两个手机号。他咧嘴笑道:“我女朋友喜欢这样,随时都能找到我。我对她说这么做是因为爱她,而其实是因为盗打电话成风,公司希望随时能找到我。说真的,盗窃移动电话服务将成为新世纪最大的刑事犯罪种类。” “起码是其中之一。”琳达·桑切兹没好气地小声插了一句,眼睛盯着桌上安迪·安德森及其家人的照片。 霍布斯离开后,大家继续看菲特给数据加密之前侥幸打印出来的那些材料。 这时,米勒朝大家说,调查组的临时网络已经建立并开始运行。吉勒特检查完后吩咐把大多数新近的备份盘安装上去——同时再次提醒不要将这台机子与联合执法网连接。他刚刚完成对计算机的最后检测,就听机子发出嘀嘀响声。 吉勒特朝屏幕看去,心想会不会是自己的机器人软件又有了新发现。但不是。那声音只是提示他有封新邮件。是三-X来的。 吉勒特大声念出邮件内容:“寄上一个文件,内容很丰富,是有关我们朋友的。”他抬起头。“他这里用p-h-i-I-e代替file文件),用p-h-r-i-e-n-d代替friend(朋友)。” “区别全在拼写,”毕肖普若有所思地说,“我以为三一X疑心很重——只敢用电话和我们联系。” “他没有提菲特的名字,而且文件是加了密的。”吉勒特注意到身旁国防部特工不安地动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对不起,贝克尔特工——不是用标准12,是一种商业公用钥匙加密软件。”他随后皱起眉头。“但他没有把打开文件的解密钥寄给我们。有谁收到过三一X的什么讯息吗?” 没有谁接到过三一X的电话。 “你有他的电话号码吗?”吉勒特问毕肖普。 毕肖普说没有,三一X打来那个告知菲特电子邮件地址的电话时,来电显示他用的是公用电话。 吉勒特仔细研究了一下加密软件后笑起来说:“我保证不用解密钥也能破译它。”他把载有黑客工具的磁盘插人一台电脑,又上载了一个他几年前编写的**。 琳达·桑切兹、托尼·莫特和谢尔登几个人这期间一直在来回查看那几页吉勒特赶在凶手终止下载程序、给文件加密之前,从菲特的“下一步计划”文件夹中下载的材料。 莫特把那几张纸贴在白板上,大家围站在前面。 毕肖普指出:“你们看,有很多地方与设施管理有关——大楼管理处,停车场,保安,食堂,人事部,劳工部。看来他的目标是一个大机构。” 莫特说:“瞧,最后一张。医疗服务项目。” “医院。”毕肖普说,“他的目标是医院。” 谢尔登点点头。“有道理——高度设防,众多受害者可以选择。” 诺兰也表示同意。“这符合他追求挑战和游戏的特征。而且他可以伪装成任何人——外科医生或护士,或大楼管理员。有什么线索吗,他会对哪里下手?” 从那几张纸上,谁也看不出会是哪所医院。 毕肖普指着上面一块文字。 CSGEI理赔号——第科单位 “这看起来好眼熟。” 这行字下面,是一长串像是社会保障号的数字。 “CSGEI 。”谢尔登一边念着,一边点着头,也在努力回想。“对呀,之前我听到过这个名称。” 忽然琳达·桑切兹叫道:“哦,想起来了,是我们的保险公司——加利福尼亚州政府职员保险公司的简称。那些社会保障号一定是病人的。” 毕肖普拿起电话,拨了CSGEI在萨克拉门托的办事处。他把大家的发现告诉那里的理赔专家,询问它们都代表了什么。他一边听一边点头,然后抬头对众人说:“是近来政府职员的医疗理赔资料。”随后他又对着话筒问:“第44单位什么意思?” 他听着回答,片刻后,他皱起眉头,望着大家说:“第44单位是州警署——圣何塞总部。就是我们。这属于高度机密……菲特是怎么晓得的?” “天哪,”吉勒特低声惊呼道,“问问看那个单位档案有没有上联合执法网。” 毕肖普问了后点点头:“毫无疑问是上了。” “该死。”吉勒特骂了一句。“菲特进人联合执法网后,不是只呆了四十秒——呸,他更改了日志文件,令我们产生错觉。他一定是下载了几千兆节的数据。我们得……” “噢,不。”一个男人发出短促的惊叫,声音惊恐万状,异常痛苦。 众人转过身,只见弗兰克·毕肖普大张着嘴,一脸恐慌,手指着贴在白板上的一长串号码。 “怎么啦,弗兰克?” “他准备攻击斯坦福一帕克医疗中心。”毕肖普嘴里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你怎么知道?” “看到倒数第二行的社会保障号了吗?那是我太太的。此刻她就在那家医院。” 一个男人走进詹妮·毕肖普的病房门。 她从关掉音量的电视机上掉开目光——刚才她正心不在焉地看着上面播出的连续剧中夸张的特写镜头,研究着女演员们的发型。她等候的是威里斯顿医生,可眼前却是别人——此人身穿深蓝色制服。年纪很轻,却留着浓密的黑色胡须,和他浅棕色头发不大相配。显而易见,他是想用脸上的胡须让自己年轻的脸看上去老成一点。“毕肖普太太吗?”他略带南方口音,在加利福尼亚这一带地区不常听到。 “对。” “我叫海尔曼。是这家医院的保安。你先生打来电话,要我呆在你房里。” “干吗?” “他没说。他只告诉我除了他或警察,或是你的医生,其他人谁也不准进来。” “为什么?” “他没说。” “我儿子好吗?布兰顿?” “没听说他不好。” “弗兰克为什么不直接打给我?” 海尔曼摆弄着挂在皮带上的梅斯催泪毒气罐。“半个小时前,医院电话系统突然全部瘫痪。修理人员正在检修。你先生是通过我们与救护车保持联系用的无线电对讲机挂进来的。” 詹妮在手提包里带着手机,但她起先就看到墙上有一条警示,禁止在医院里使用移动电话——因为电话信号有时会干扰心脏起搏器和其他仪器的工作。 保安朝病房四周看看,拖了一张椅子坐到床边。虽然没有正眼瞧,她能感觉到年轻人正打量着她,目光在她身体上来回游动,似乎力图透过她带蓝点的病号服袖孔窥视她的双乳。她转过头,对他怒目而视,但他及时把目光掉开了。 这时,威里斯顿医生走了进来,他五十八九岁的年纪,身材滚圆,已开始谢顶。 “你好,詹妮。今早感觉好吗?” “好。”她迟疑地回答。 医生注意到保安,扬起眉毛,询问地看着他。 那人回答:“毕肖普探长让我来陪他太太。” 威里斯顿医生打量着他,问:“你是医院保安部的?” “是的。” 詹妮说:“有时弗兰克办的案子会带来一些小麻烦。他希望谨慎一些。” 医生点点头,重新换上温和友善的面孔。“那好,詹妮,今天这些化验不需要多长时间,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们要做些什么——要检查些什么。”他朝她手臂上刚才打针留下的绷带点点头,“已经抽过血了,是吧,现在……” “不,是打针留下的。” “打……” “你知道的,注射。” “这是怎么回事?”他皱起眉头问。 “大约二十分钟前,注射了你吩咐的药剂。” “我并没有安排打针。” “可是……”她猛地感到一阵恐惧的寒流袭遍全身——冰冷,刺痛,就像刚才打完针后手臂的感觉。“那个打针的护士……她是照一张打印单子做的。那上面说你交代要给我打针。” “打的是什么针?知道吗?” 她开始呼吸急促,紧张地小声回答:“不知道!医生,我肚里的孩子……” “别担心,”他安慰道,“我会查出来的。护士叫什么?” “我没注意她的名字。她个子不高,很胖,黑头发。拉美人,推了一辆车子。”詹妮说着哭了起来。 保安凑过来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我能帮什么忙?” 两人没有理他。医生脸上的表情把她吓得要死——他也一脸惶恐不安。他靠近她,从衣袋里拿出一把手电,查了查她的眼睛,又量了血压。然后抬头看看惠普电脑的显示器,说:“脉搏有点快,血压也有点高。不过先别紧张。我会去间问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冲出病房。 先别紧张…… 保安起身关上门。 “别关,让它开着。” “对不起,”他不动声色地回答,“是你先生的命令。” 他重新坐下来,把椅子拉近她。“这里真安静。把电视开大点声怎么样?” 詹妮没有回答。 先别紧张…… 保安拿起遥控器,开大音量,把频道换到另一出连续剧,身子靠在椅背上观赏起来。 她感觉到他又在打量自己,但此时詹妮已顾不上理他。她只想着两件事:一是疼痛可怕的那一针,再有就是肚子里的孩子。她闭上眼睛,一边祈祷但愿一切平安无事,一边抚摸着肚子。那里面,刚满两个月的胎儿正静静地安睡或漂浮着,伴随在他耳边的是母亲惶恐不安的剧烈心跳,此时这声音无疑充斥着小生命的整个黑暗世界。 第七章 国防部特工阿瑟·贝克尔有点不自在,也有点恼火,把椅子往边上拖了拖,好让自己更清楚地看到怀亚特·吉勒特的电脑。 特工的椅子在廉价仿漆布的地板上发出嘎嘎响声,黑客朝地上看了看,又回到屏幕前继续敲击,手指在键盘上起落飞舞。 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办公室里就剩下他们俩。一想到自己的妻子很可能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毕肖普立刻火速赶往医院。其他人也都跟去了,只留下吉勒特,他得呆在这里,破译那个叫“三-x”,这样一个奇怪名字的人寄来的邮件。吉勒特提议说,贝克尔去医院可能更能派上用场,但特工只是神秘莫测地做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知道这种表情很能激怒疑犯,然后拉了把椅子坐到吉勒特身边。 黑客长满老茧、圆钝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贝克尔目不暇接,根本赶不上他的速度。 说来奇怪,这位特工恰好是一位懂得欣赏高超计算机输人技巧的人。一方面,他的上司,也就是国防部,是最早涉足计算机世界的联邦机构(而且还是因特网的创立者之一,对此国防部的公众事务处念念不忘);另一方面,作为常规培训内容,他曾参加过种种由联邦调查局、司法部和国防部联合举办的防范计算机犯罪培训班。曾经数小时地观看黑客工作的录像带。 吉勒特让他想到最近在华盛顿地区参加的培训课程。刑事犯罪调查科的特工们坐在五角大楼会议室廉价的纤维板桌前,洗耳恭听着两个年轻人的教诲。这两个人可跟平常在军队里见到的负责继续教育的教官模样大不相同。其中一人留着齐肩长发,脚蹬花边凉鞋,穿着短裤和一件皱巴巴的t恤杉。另一个穿得倒还算保守,但脸上、身上刺着好些个挂饰物的孔眼,小平头染成了绿色。这两人都是“老虎队”的成员——这个名称是人们对一帮先前干尽坏事,后来改邪归正的少年黑客团伙的称呼(他们大多是在从旧同伙那里得知保护公司和政府机构是多么来钱之后才决定重新做人的)。 起初贝克尔还对这两个朋客颇感怀疑,但很快就被其深深折服。他们才华横溢,善于深人浅出,把加密和黑客攻略的深奥话题用浅显的语言加以阐述。他加人国防部刑事犯罪调查科六年来,那些讲座是听过的所有讲座中最最通晓易懂的。 贝克尔知道自己算不上什么高手,但因为上了那些课程,基本上还能明白吉勒特的**此刻在做些什么。它不像与国防部的标准12加密系统有什么关联。但那位绿头发先生曾经解释过怎么伪装软件。例如,可以给标准12加上一层外壳,让它表面看起来像是其他软件——甚至可能是游戏或文字处理器。因此他这会儿才会凑上前去,呼吸很粗地传递着自己的恼怒情绪。 吉勒特的肩膀再一次绷紧。他停下敲击,看着特工说:“做这件事我真的需要全神贯注。而你在我脖子旁边不断吹气,让我有点分心。” “你又在运行的是什么程序?” “不存在什么‘又在’。我根本不曾告诉过你它是什么软件。” 又是似笑非笑的表情。“那么,告诉我,好吗?我很好奇。” “这是一种加密/**,是我从黑客超市网站下载并修改的。它是免费软件,我想不会有侵权问题。不过这反正不属你的职权范围。哎,想知道它的算法吗?” 贝克尔没有回答,只是使劲盯着屏幕,努力使脸上继续挂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讨厌表情。 吉勒特说:“听我说,贝克尔,我得干活。你能不能到外面走廊的厨房里喝杯咖啡,找点面包圈或其他什么东西吃吃,让我独自完成工作?”接着他又开心地加了一句:“等我完成以后,你尽可以好好过目,然后再用别的什么扯他妈蛋的罪名逮捕我,随你便。” “哎呀,你是不是有点过于敏感了?”贝克尔说,身下坐的椅子腿发出很响的嘎嘎声,“我不过是为了工作。” “我也是为了工作。”黑客回到计算机前。 贝克尔耸耸肩膀。黑客的态度一点也没有缓解他的恼怒情绪,但他倒蛮赞同面包圈的提议。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腿脚,循着咖啡的香味沿走廊走去。 弗兰克·毕肖普将维多利亚皇冠车驶人斯坦福一帕克医疗中心的停车场,顾不上熄火,车门也忘了关,就跳下车往前冲。 跑到离医院大门一半路时,他才想起来,猛地收住脚步,转身向回跑。这时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放心去吧,头儿。交给我。”原来是琳达·桑切兹。她和鲍伯·谢尔登、托尼·莫特一道乘坐那辆没有标记的警车紧随毕肖普而来——他当时一心只想尽快赶到妻子身边,离开得太匆忙,没顾上等其他人。帕特丽夏·诺兰和史蒂芬·米勒在第三辆车子里。 他继续上气不接下气地死命往人口处跑。 在接待大厅,有十几个病人在等候,他跑过他们身边,来到挂号台,只见三个护士正围在接待员周围,盯着电脑屏幕。谁也没立刻抬头看他,一定是出什么问题了,她们全都皱着眉头,轮流在键盘上捣鼓着。 “对不起,我是警察,来办案的,”他说着亮出自己的徽章。“我要知道詹妮?毕肖普在哪间病房。” 其中一个护士抬起头。“对不起,警官。系统发生故障。找不出原因,但无法查询任何病人信息。” “我必须找到她,立刻。” 护士注意到他脸上痛苦的表情,走到他跟前。“是住院病人吗?” “什么?” “她晚上住在这里吗?” “不。她只是来做一些化验。一两个小时即可。她是威里斯顿医生的病人。” “哦,是肿瘤科门诊病人。”护士明白了。“在三楼,西区。那个方向。”她用手指指,嘴里还说了些什么,但毕肖普己经一个箭步向那里冲去。身旁扬起一团白色,他低头一看,原来是衬衫完全跑出来了。他一边脚步不停地继续跑着,一边将衬衫塞进自己的宽松长裤。 他跑上楼梯,穿过仿佛长达一英里的走廊,终于来到西区。 在走廊尽头,一个护士告诉他病房位置。这位金发女护士一脸惊愕,至于这究竟是因为她知道詹妮的什么事呢还是被他脸上过于关切的表情吓着了,毕肖普不得而知。 他跑过走廊,冲进病房,差一点撞到一个坐在床边的衣冠楚楚的年轻保安身上。保安迅速起身掏枪。 “亲爱的!”詹妮哭喊道。 “没事,”毕肖普对保安说,“我是她丈夫。” 詹妮小声哭起来。他立刻冲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一个护士给我打了一针,”她小声诉说着,“可医生并没有吩咐。不知打的是什么。出了什么事,弗兰克?” 他朝保安望去,此人姓名牌上写着“R海尔曼”。他回答:“是我到达之前发生的事,长官。他们正在寻找那名护士。” 不管怎么说,毕肖普还是非常庆幸有保安在这里。之前为了联系医院保安部门让他们派人到詹妮房间,真是费尽周折。菲特攻击了医院的电话交换系统,对讲机信一号极不清晰,他甚至连那头接话人说什么都听不清。现在看来显然他们已准确收到信息。又见到这位保安还携带着随身武器——不像医院里见到的其他保安——毕肖普就更高兴了。 “出了什么事,弗兰克?”詹妮追问道。 “记得我们正在追捕的那个家伙吗?他发现了你在医院里。我们分析他可能就在这儿的某个地方。” 琳达·桑切兹小跑着冲进病房。保安看了她挂在胸前的警员证,示意她进来。两个女人相互认识,但詹妮心情太差,连招呼也没情绪打。 “弗兰克,孩子怎么办?”她抽泣地问,“要是他给我注射的药会伤害孩子怎么办?” “医生怎么说?” “他也不知道!” “亲爱的,不会有事。你会好起来的。” 毕肖普把经过对琳达·桑切兹说了。听完后,这位身材矮胖的女警员在床边坐下,抓着詹妮的手,靠近她,用友善而坚定的声音说:“看着我,宝贝。看着我……”詹妮照办了,桑切兹说,“我们是在医院里,对不对?” 詹妮点点头。 “因此,就算有人对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医生也能立刻把你治好。”女警官黝黑、粗短的手指在詹妮的手臂上用力摩掌着,仿佛她刚在外面淋了一场冰冷刺骨的暴雨。“这里的医生每一方寸之地都比硅谷其他地方的多。对不对?看着我,我的话对不对?” 詹妮擦擦眼睛,点点头。她似乎不再那么紧张。 毕肖普也松了口气,很高兴自己能分享这份安慰。与此同时,心里不断涌动着另一个念头:要是他妻子或胎儿受到任何伤害,肖恩和菲特都别想活。 托尼·莫特小跑着进了病房,依然精力充沛,不像鲍伯·谢尔登,摇摇晃晃刚一进门,就靠在门框上大口喘气。毕肖普说:“菲特可能在詹妮的药里动了什么手脚。医生正在查。” “上帝。”谢尔登小声咒骂道。这一次毕肖普很高兴托尼·莫特能冲在前面,并且身后佩带着那把大口径镀铬科特手枪。现在看来,对付菲特和肖恩这样的罪犯,并不需要太多的助手,也不需要太多武器。 桑切兹继续握着詹妮的手小声安慰她,絮絮叨叨些毫无意义的废话,告诉她面色好多了,又说医院的饭菜肯定难吃得很,外面走廊上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并没有那么帅。毕肖普不禁心想,桑切兹的女儿有这样一个妈妈是多么幸运——到她终于要把自己懒惰得迟迟不肯出世的小宝宝生出来时,这位妈妈一定会守在产床旁。 莫特很有先见之明,带来了荷勒维从前在马萨诸塞州被捕时登记照片的影印件。他说,已经在楼下把影印件散发给一些保安,他们会转给医院的人事部门。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人见到过凶手。 接着莫特又对毕肖普说:“帕特丽夏·诺兰和米勒这会儿在医院的计算机部门,想看看黑客攻击究竟造成了多大损失。” 毕肖普点点头,对谢尔登和莫特说:“我想要你们……” 突然,墙上的重要生命机能检测仪发出很大的响声。心电图显示詹妮的心率正在剧烈地上下波动。 接着,屏幕上跳出一行红字: 警告:纤维性颇动 詹妮倒吸一口气,抬起头,瞪着屏幕尖叫起来。 “上帝!”毕肖普喊了一声,赶忙抓住呼叫按钮,死命往下摁。鲍伯·谢尔登冲到走廊上呼喊:“这里需要医生!这里!快过来!” 随后屏幕上的线条一下变成一根直线,刚才的警示音转为刺耳的尖啸,显示器上又新出来一行字: 警告:心脏病突发 “亲爱的。”詹妮哭喊着。毕肖普紧紧抱着妻子,完全不知所措。她全身颤抖,汗珠不断从脸上滚落,但神志仍十分清醒。琳达·桑切兹冲到门外高喊:“该死的,赶紧派一个医生过来!” 片刻后,威里斯顿医生跑进病房。他看看屏幕,又看看病人,伸手关掉了显示器。 “救救她!”毕肖普高喊。 威里斯顿医生听了她的心脏,又量了血压,随后离开病床说:“她没事。” “没事?”莫特反问。 桑切兹脸上的表情像是要一把抓住医生的衣服,把他拽回病人身边。“再检查一遍!” “她什么事也没有。”医生告诉女警官。 “可显示器……”毕肖普结结巴巴地开口。 “故障,”医生说,“计算机主机系统出了问题。这一层楼的所有显示器上都是同样内容。” 詹妮闭上眼睛,头重重地躺回到枕头上。毕肖普紧紧抱住她。 “至于那一针,”医生继续说道,“我已经查过了,不知怎么中央药房接到给你注射维生素的医嘱。情况就是这样。” “维生素?” 毕肖普倍感宽慰,禁不住浑身颤抖,硬忍住不让泪水掉下来。 医生说:“这一针对你或胎儿都不会有任何伤害。”他摇摇头。“真奇怪——医嘱是以我的名字发出的,不管谁干的都得有我的密码才能核准实施。我把密码藏在电脑里一个私人文件中。想不出谁能把它弄到手。” “想不出。”托尼·莫特说着嘲讽地扫了毕肖普一眼。 一位五十多岁年纪、颇有军人风度的男人走进病房。他身穿一套传统式样的西服,自我介绍说他名叫莱斯·阿伦,是医院保安部门的负责人。屋里的保安海尔曼朝他点点头,他没理睬,而是朝毕肖普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探长?” 毕肖普把妻子和仪器的事告诉他。 阿伦说:“这么看来,他进了我们的主机……今天我会把这个问题向安全委员会提出来。不过眼下我们能做什么?你认为这个家伙在这里的一个什么地方吗?” “对,他肯定在这儿。”毕肖普朝詹妮头上黑黑的显示屏挥了下手。“他这只是个幌子,目的是把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詹妮和这个病区。这意味着他的目标是另一位病人。” “或者另一些病人。”鲍伯·谢尔登说。 莫特加了一句:“或者是医务人员。” 毕肖普说:“这个疑犯喜欢挑战。医院最难进入的地方是哪里?” 威里斯顿医生和莱斯·阿伦想了想。“怎么样,医生?有没有可能是手术室?它们的门可全都是限制进人的。” “我也这么想。” “那些手术室在哪里?” “在另一座楼——从这里可以穿过通道过去。” “大多数医生、护士都是戴着口罩、穿着手术服的,对不对?”琳达·桑切兹问。 “对。” 也就是说菲特可以在他的杀戮之地自由穿行。毕肖普又问:“这会儿有没有哪个病人正在手术?” 威里斯顿医生笑起来。“哪个病人?要我说,这会儿或许有二十个手术正在同时进行。”他转向詹妮。“我过十分钟后回来。做完这些化验你就可以回家了。”说完他离开房间。 “立刻开始搜索,”毕肖普对莫特、桑切兹和谢尔登下达命令。他再次拥抱了詹妮。他出去后,年轻保安把椅子移近床边。众人全都出去到走廊上时,保安关上房门,毕肖普听到锁碰上的声音。 他们迅速穿过走廊,莫特始终把手放在自动手枪上,两眼四处张望,似乎随时准备拔枪出击,射向任何一个长相与菲特有丝毫相像的人。 他们正准备走进电梯,毕肖普突然想起什么,表情恐慌地回头朝詹妮紧闭的病房望去。他没有详细讲述菲特扮演伪社会角色的技巧,只是对阿伦说:“这个疑犯有一特点,那就是谁也想不出下一刻他会变成什么模样。我没有太注意在我太太房里的那个保安。他的年龄和身材都与罪犯相仿。你肯定他在你部门工作吗?” “谁,你是说那里的迪克·海尔曼吗?”阿伦应答道,缓缓点着头。“我能肯定他是我的女婿,我认识他已有八个年头。至于说到‘工作’——如果在八小时的轮班制中值四小时的班也叫工作的话,那么,我的回答是,没错。” 在计算机犯罪调查组小小的厨房里,特工阿瑟·贝克尔在冰箱里翻找着牛奶或稀奶油,但徒劳无功。自从星巴克咖啡进人旧金山湾地区以来,贝克尔就没有喝过其他牌子的咖啡。他清楚这里这种煮得浓浓的、散发出一股焦糊味的咖啡如果不加点东西中和一下,一定难以下咽。他怀着厌恶之情,往杯子里倒了一大团咖啡伴侣。咖啡立刻转为灰白色。 他从碟子里拿了一个面包圈,咬下去,却发现是橡胶做的。见鬼……他把假面包圈朝身后一扔,心想吉勒特让他到这里来,一定是在和他玩见他妈鬼的恶作剧。他暗暗心想,等黑客回监狱后,他一定要…… 是什么声音? 他赶紧朝门口走。 可等他分辨出声音是飞奔的脚步声时,偷袭者已经抢了上风。他朝身材瘦小的特工背上猛地一击,把他摔到墙边,接着便朝他当胸猛揍,打得他喘不过气来。 随后偷袭者啪地关掉灯,没有窗户的屋子立刻完全陷人黑暗。他拎起贝克尔的领子,将他脸朝下摔在地上,头撞在水泥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特工一边喘气,一边摸索着自己的手枪。 可是另一个人的手已经抢先一步把枪拔走。 你想当什么人? 菲特慢悠悠地走在州警署计算机犯罪调查组办公楼的主走廊上。他头戴安全帽,身穿一件污渍斑斑的太平洋贝尔燃气和电力公司旧制服。外衣下藏着卡巴刀和一把大口径自动手枪——带三梭子弹的奥地利格洛克。他还有另一件武器:一把大号螺丝扳手,虽然一般人不会把它当做武器,特别是在它握在修理工手里时。 你想当什么人? 一个能让这里的警察信任的人,一个走在他们当中不会让他们起疑心的人。他想当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菲特望望四周,很是惊讶计算机犯罪调查组选择了一个恐龙圈机房作为总部所在地。是巧合呢?还是已经死去的安迪·安德森的有意安排? 他停了停,确定了一下自己的位置,然后继续慢慢地——轻轻地——朝机房中心控制区边上一个幽暗的小隔间向前走。从那里他可以听到猛烈的键盘敲击声。 调查组大楼里这么空荡荡的也让他感到惊讶。原以为这里起码有三四个人在——因此才带了大手枪并多带了子弹,现在看来显然全体警员都去了医院。由于当天早晨他吩咐给弗兰克·毕肖普太太注射了富含营养的维生素B,这会儿她也许正在遭受某种程度的精神创伤。 菲特曾经考虑过索性杀了那个女人——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只要命令中央药剂室给她派发一针大剂量的胰岛素便可办妥——但这不是这部分游戏内容的最佳玩法。作为牵制性的角色,让她活着并不停地惊恐尖叫更有用处。假如她死了,警方会认为她就是攻击目标而立刻回到总部这里。此刻警方肯定正在医院里四处搜寻,查找真正的受害人。 事实上,这个受害人另在别处。只不过此人既不是斯坦福一帕克医疗中心的病人,也不是医生。他就在此地,在计算机犯罪调查组。 他名叫怀亚特·吉勒特。 此刻他就在距离菲特前方六七米远那个昏暗的隔间里。 菲特倾听着山谷人富有节奏、速度惊人且充满力量的敲击声。那声音持续不断,似乎他那些高明的创意如果不立刻敲人计算机的中央处理器,就会化为乌有。 菲特握紧手中沉重的扳手,慢慢靠近隔间。 在两个年轻人一块儿组织长驱直人骑士帮那会儿,吉勒特常说起,黑客必须精通应变技巧。 这个技巧菲特已经掌握,今天,他就好好展示了一下。 他考虑到,吉勒特既然进人他电脑,就一定会发现他对医院的攻击计划,再贸然前往就太危险了。于是他稍稍修改了计划,不再照计划潜人医院手术室里杀死几个病人,而是直奔计算机犯罪调查组。 当然,也有可能吉勒特会同其他警察一道上医院,为防止这一点,他假扮三一X,发了一封加密乱码邮件,把他稳在这里破解密码。 在他看来,这一轮游戏简直天衣无缝。对菲特而言,进人计算机犯罪调查组不仅意味着真正意义上的挑战——在“进人”游戏中它可以值实实在在的二十五分,而且,倘若顺利得手的话,还可以让他最终消灭他寻找多年的仇人。 他再次向四周张望,侧耳倾听。大厅里除了叛徒山谷人什么人也没有。而且这里的防范措施也远不像他想像的那般严密。但是,他并不后悔自己费尽心机所做的准备——太平洋贝尔燃气和电力公司制服,伪造的检查电路盒的工作单,过塑身份牌,那是他用证件制作机精心制作的,还有耗费时间的撬锁过程。要跟一个真正的高手玩《进人》游戏,是怎么小心也不为过的,尤其这个对手又恰好隐蔽在警局自己的地牢里。 此刻他与对手只有几步之遥。那人惨死的样子在他内心早己靠想像把玩了无数个小时。 不过,这回菲特不想照游戏常规行事,撕裂受害者心脏。对吉勒特他另有打算。 以眼还眼…… 先是用扳手猛击他的头部将他打昏,然后抓牢山谷人的头,用卡巴刀工作。这个灵感是从圣·弗兰西斯中学的小隐秘门杰米·特纳那里得来的。小伙子曾经在一封给哥哥的邮件中写道: 杰米·特纳:老哥,作为一名黑客,你能想像出有什么比瞎眼更可怕的吗? 不能,杰米,我绝对想像不出。菲特无声地做出回答。 他在隔间外停了停,蹲下来,倾听着里面持续不断的嗒嗒声响。然后深吸一口气,快速冲了进去,重重抡起扳手。 第八章 菲特站在空荡荡的隔间中央,扳手高举在头上。 “不!”他低吼道。 键盘敲击声不是来自吉勒特的手指,而是连在工作站电脑上的扬声器发出的。隔间里空无一人。 就在他放下扳手,准备从制服口袋里拔出枪时,吉勒特从隔壁间走了出来,把他刚从可怜的贝克尔特工身上拔来的枪对准菲特的脖子。同时从菲特手里夺下手枪。 “乔恩,别动。”吉勒特命令道,一边搜查了他的口袋。他取出一个压缩盘,一部CD随身听加耳机,一串车钥匙和一个皮夹子。接着他发现了刀子。他把所有这些东西摆在桌上。 “干得好。”菲特对着计算机说。吉勒特按了一个键,敲击声消失了。 “你把自己敲击键盘的声音录下来,制成有声资料文件,让我以为你在这里。” “一点不错。” 菲特苦笑着摇着头。 吉勒特退后一步,两位计算机奇才相互打量起对方。这是他们第一次照面。之前他们曾经交换过无数秘密,商讨过无数计划——说的话更是难以计数,但那些交流从来不是面对面,而是通过铜丝或光纤电缆神奇地化身为流动电子进行的。 在吉勒特眼里,菲特不太像一个典型的黑客,他看上去似乎过于整洁健康了。皮肤被阳光晒成浅褐色,不过吉勒特知道那肤色来自化妆品。世上没有一个黑客愿意用计算机时间去换沙滩上的哪怕十分钟。此人的脸看去很可笑,两眼却好似石片一样锋利。 “做工不错。”吉勒特朝太平洋贝尔公司的制服点点头。他拿起菲特随身带的压缩盘,扬起眉头。 “是我自己制作的‘捉迷藏’版本。”菲特解释道。这是一种威力强大的病毒,可以横扫调查组的每一台电脑,将数据文件和操作系统全部重新编码,没有解密钥。 他问吉勒特:“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我原先也以为你真的准备对医院里的某个人下手——但后来我想到,你肯定会担心我进人你机子时看到了什么东西。于是你改变了主意,把其他人全都支开,专门冲我而来。” “差不多。” “你为了让我呆在这里,发了一封加密邮件——让我们以为是三一X发的。就是这点提醒我你会来。因为他不会给我们寄邮件,只可能打电话。因为有‘隐秘门’,他害怕你会发现他在协助我们。” “可我还是发现了,不是吗?”接着菲特又加了一句,“知道吗,他死了。我是说三一X。” “什么?” “来这里途中我停了一下。”他朝卡巴刀指指。“那上面还有他的血。他在现实世界中的名字叫彼特·C·格罗斯基,独身一人住在桑尼维尔城。白夭他是一家信用调查所的普通程序编写员,晚上就当黑客。他死在计算机旁边,也算死得其所。” “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是说怎么发现你们在谈论我?”菲特嗤之以鼻。“只要我愿意,你以为世界上有什么是我发现不了的吗?” “你这son of bitch。”吉勒特用枪捅了他一下,以为菲特会畏缩或害怕地叫起来。但没有。他只是转过头,冷峻地正视着吉勒特的眼睛,继续说道:“反正三一X早晚都得死。他扮演的是叛徒角色。” “什么?” “在我们的游戏里。我们的MUD游戏。三一X是叛徒。他们全都得死——就像犹大。或者是《指环王》中的波罗米尔。你的角色也很清楚。知道是什么吗?” 角色……吉勒特想起随同列拉?吉伯森临死前那张照片一起来的附信。整个世界就是一场MUD游戏。里面的芸芸众生不过是些游戏角色罢了…… “告诉我。” “你是主人公,带瑕疵的英雄——这个瑕疵往往会让你陷入麻烦之中。不错,你到最后会有一些英雄壮举,并拯救一些性命,为此观众会因你而泣,但你仍然永远无法到达游戏的最高级别。” “什么是我的瑕疵?” “你不知道吗?就是你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吉勒特接着又问:“那你是什么角色?” “我扮演敌人,反面角色,这个敌人比你完美强大得多,不会因为道德顾忌而畏缩不前。但是正义的力量全都团结起来和我作对,我要想取胜很不容易……让我想想,还有谁?安迪·安德森吗?他是一位智者,虽死犹荣,他的精神将世代长存。就像电影《星球大战》中的绝地大师欧比一旺·肯诺比。弗兰克·毕肖普是士兵……” 吉勒特心里想:该死,本该派一位警员保护三-X。本来是可以采取点措施的。 菲特脸上重新带上饶有兴味的表情,低头望着吉勒特手上的枪。“他们同意你带枪?” “借来的,”吉勒特说,“从一个陪在这里看管我的家伙那里借的。” “他怎么样,被打昏了?绑起来塞住嘴巴?” “可以这么说。” 菲特点点头。“他没有看到你,所以你打算对他们说是我干的。” “差不多吧。” 一阵苦笑。“我倒忘了你曾经是多么出色的游戏玩家。你当时在骑士帮里不太说话,属于想像力丰富那类人。可见鬼,你玩得真是叫棒。” 吉勒特从口袋里拿出一副手铐。这也是他在厨房把贝克尔打晕后从他皮带上摘下来的。他以为这次袭击会让他感到非常内疚,但实际上感觉并没有那么严重。他把手铐扔给菲特,退后一步。“戴上。” 菲特接过手铐,但没有将其扣在自己的手腕上。他只是久久盯着吉勒特,然后说:“让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站到另一边去跟我作对?” “手铐,”吉勒特用手指着低声催促道,“戴上去。” 但菲特置之不理,只顾用哀求的目光情绪激动地问:“回答我,老兄。你是一名黑客,生来就是要活在自己的蓝色虚拟空间里。那你干吗要为他们干活?” “正因为我是黑客才要为他们工作,”吉勒特脱口而出,“而你不是。你是一个没用的差劲角色,鬼使神差,让你利用计算机来杀人害命。这不是黑客干的。” “黑客攻略的精髓就在于进入。进人别人的电脑系统,越深人越好。” “可你不只是进人别人的C盘,乔恩。你并不到此罢休,而是变本加厉,还要进人他们的身体。”他愤怒地朝白板挥了挥手,那上面赫然粘贴着列拉·吉伯森和威廉·波瑟惨死的照片。“你杀人夺命。他们可不是游戏人物,不是电脑字节。他们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那又怎么样?我看不出软件代码和人之间有何不同。他们都是被制造出来的,为某种目的服务。人死掉就好比旧软件被新版本取代。不管是在机内机外,人的体内体外,蜂窝还是电子,概莫能外。” “乔恩,他们绝对不一样。” “是吗?”他反问道,显然对吉勒特的话疑惑不解。“想想看,生命是怎么开始的?雷电击中由碳、氢、氮、氧、磷酸盐和硫酸盐组成的原生浆液。所有生物都由这些元素组成,所有生命都因为电子脉冲而得以运转。而这些化学元素的每一个又都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同样存在于计算机里。计算机也是靠电子脉冲得以运转。” “把你这套在聊天室里骗小孩子的歪理邪说省省吧。乔恩,计算机是奇妙的玩具,它们完全改变了世界。但它们没有生命。没有理性和逻辑推理能力。” “什么时候开始理性成了生活的前提条件了?”菲特哈哈大笑。“地球上有一半人都是傻瓜,怀亚特。经过训练的狗和海豚都比他们更具有逻辑推理能力。” “看在上帝的分上,你到底怎么了?难道你在计算机世界里陷得如此之深,连这个差别都看不出来吗?” 菲特怒目圆睁。“陷在计算机世界里?我没有其他世界!这是谁造成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乔恩·帕特里克·荷勒维本来是活在现实世界里的。他住在剑桥,在哈佛工作。他有朋友,出去吃饭,出去约会。他的生活和他妈的其他任何人没有两样。而且,你知道吗?他喜欢这种生活!他本来准备去找个姑娘,结婚成家!”他的声音硬住了。“可结果是,你出卖了他,毁了他。使他无处可去,只能呆在计算机世界里。” “不,”吉勒特声音平和,“那个真正的你恶意攻击网络,窃取别人的软件和硬件,破坏911报警求助电话。乔恩·荷勒维的生活完全是虚假的。” “可它毕竟是一种生活!它是最让我感到自己在活着的一种生活。”菲特咽了一下口水,有那么一刹那,吉勒特以为他就要哭出来了。但殺手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微笑着扫了四周一眼,注意到角落里两个用坏的键盘。“你才弄坏了两个?”他大笑着问。 吉勒特忍不住也笑了。“我才到这里两天。给我点时间。” “记得你说过你怎么也学不会轻敲柔击。” “曾经有一次编写程序,应该是五年前吧,我把小指头打断了。可当时自己却浑然不觉,又连续敲了好几个小时——一直到发现整个手变得乌青。” “你最高记录是多长时间?”菲特问。 吉勒特想了想。“我曾经连续敲击过三十九个小时。” “我的最高记录是三十七个小时。”菲特回应道,“本来可以更长的,可我睡着了。醒来时,足足有两个小时我的手完全不能动弹……老兄,当时我们可真够拼命的,对吧?” 吉勒特说:“还记得那个家伙吗——那个空军上将?我们在有线新闻网上看到他。他夸口说他们征兵网站的安全防范设施比诺得斯堡①还要严密,哪个痞子也别想攻击成功。” “于是我们花了大约十分钟吧,就进了他们的VAX大型计算机。” 当时这两个年轻黑客往该网站上载了金伯利-克拉克卫生用品公司的广告,所有充满刺激的喷气式战斗机和炸彈展示均被替换为“高洁丝”女用卫生护垫产品图片。 “那次人侵可真带劲。”菲特说。 “是呵,我们还曾经把白宫新闻办公室的直拨主线变成付费电话,记得吗?”吉勒特乐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菲特开口道:“我说,老兄,你比我强……只是你中途改弦易辙了。你和那个希腊姑娘结了婚。她名叫什么?艾丽·帕潘杜勒斯,对不对?”他提到这名字时注意观察着吉勒特的面部表情。“你已经离婚……可还爱着她,对不对?我看得出来。” 吉勒特沉默不语。 菲特继续说道:“你是个黑客,老兄。和女人完全扯不上关系。当你视计算机为生命时,根本就不需要爱人。她们只会扯你后腿。” 吉勒特反驳道:“那肖恩又算是什么?” 菲特脸上暗了一下。“那可不同。肖恩对我完全理解,能做到这一点的没几个人。” “他是谁?” “肖恩和你无关。”菲特心怀厄测地回应道,过了一会儿他笑着说:“好啦,怀亚特,让我们携起手来一起干。我知道你想了解‘隐秘门’的详情。可要想知道它是怎么工作的,总得拿点什么来交换吧?” “我知道它怎么工作。它是一种信息包嗅探软件,专门偷窃来往信息。然后用藏头文加密法把守护神嵌人信息包。一旦到达接受端电脑,守护神就会自动激活,重新设置通信协议。这个守护神藏在单人纸牌游戏程序里,只要有人搜寻,它会自行毁灭。” 菲特哈哈大笑。“这就好比说:‘噢,那人拍打着手臂就飞走了。’我是怎么办到的?这你可不了解。谁也不了解……你不好奇源代码是什么样的吗?你不想亲眼看到这个软件吗?好奇先生?怀亚特,它就像有幸一睹上帝尊容。你知道自己巴不得能看到。” 有那么一刹那,吉勒特的头脑在编写中的软件程序中逐行滚动——那是他模仿‘隐秘门’自己写的程序。可进行到某一点时,想像中的屏幕突然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见,他感觉自己眼看就要被强烈的好奇心吞没。噢,是的,他确实渴望看到源代码。太想看了。 但他脱口而出的却是:“把手铐戴上。” 菲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记得过去我们在实施攻击时关于报复我是怎么说的?” “‘黑客报仇,十年不晚。’怎么啦?” “我只是想提醒你。对了,还有件事……你读过马克·吐温的作品吗?” 吉勒特皱起眉头,没有回答。 菲特继续说道:“《在亚瑟王朝廷里的康涅狄克州美国人》。没读过吗?它讲述了一个19世纪的人,被时间机器载回到中世纪的英国。其中最刺激的场面就是主人公一行陷人困境,骑士准备杀掉他们。” “乔恩,把手铐戴上。”吉勒特用枪指了指。 “不过结果却是……真是太棒了。结果是他带了本年历,他查了日子,发现那天将发生日全食。于是他告诉骑士,假如他们不后退,他就要把白天变成黑夜。他们当然不会相信,接着日全食如期而至,所有人都变得精神恍惚,主人公得救了。” “那又怎么样?” “我担心自己在这里也陷人了某种困境。” “你到底想说什么?” 菲特没有回答。但他要说的意思在几秒钟后一目了然。当钟走到12点30分整时,显然是菲特放进电力公司计算机的病毒开始发作,计算机犯罪调查组办公楼电源突然中断。 屋里立刻陷人一片黑暗。 吉勒特往后一跳,举起贝克尔的枪,在黑暗中寻找目标。菲特有力的拳头朝他脖子砸来,将他打昏,随后又用肩膀把他顶到隔间墙边,把他打倒在地。 吉勒特听到一阵丁当响声,那是菲特在抓桌子上的钥匙和别的东西。吉勒特把手伸长,想去拿他的皮夹子,但给菲特抢先了一步。吉勒特只拿到了CD随身听。随后螺丝扳手朝他胫部猛砸下来,又是一阵剧痛。他摇摇晃晃地跪在地上,举起贝克尔的枪,朝他感觉中菲特所在的地方扳动了扳机。 但枪声没响。显然是上了保险栓。就在他摸索摆弄着的时候,下巴被狠狠踢了一脚,枪从手里掉出,他再一次扑倒在地。 第一章 “只有你知道我在小厨房,”贝克尔厉声说道,“罪犯并不知道。” “北加利福尼亚大学校园里的学生宿舍就是一般大学的保安水平,这意味着他能轻易闯人。” “还没完。”毕肖普接着说道,“他们还放大了垃圾箱里报纸的一角,发现它是一张免费商品信息报《硅谷商报》。它是递送到户的,不过只送给在帕罗阿图城、丘伯提诺城、山景城、洛斯阿图斯城、洛斯阿图斯山、桑尼维尔城、圣塔克莱拉这些地方的住户。” “你这是干什么?”毕肖普问。 这时毕肖普正恼火地冲着话筒说:“我们不能等上两天才拿到这个资料。”吉勒特把纸递给警探。 有时你会看到他们开车跟在你身后,有时会在前方的小巷里看到他们的影子。你会看到他们藏在你的车库里,卧室里,橱柜里。看到他们用陌生人的眼光盯着你。 “啊?”弗兰克·毕肖普惊愕万分,为一个无辜平民不顾危险协助警方而遭此毒手深感忧伤。鲍伯·谢尔登也悲愤地发出叹息。 有时,这些角色是你的朋友。 “我没事。”他说。 型号:hB重低音便携式激光唱片播放机 吉勒特同意说这完全可能。 守护神。 那沓材料足有一百多页,吉勒特开始浏览起来。 足有十多分钟,大家情绪低落地盯着地图和写满证据线索的白板,就缩小搜查范围发表一些基本上毫无用处的建议。接着,到桑尼维尔城彼特·格罗斯基公寓调查的警员打来电话,说年轻人死于胸口刀伤——与在这个现实世界版的《进人》游戏中其他被害者一样。警察正在现场搜查,尚未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单位序列    装运日期      收货人 “位于新开发区的新房子,”莫特说着把这些线索写在白板上,“两到三层楼高。” 黑客抬起头。“菲特控制斯坦福一帕克医疗中心后,便侵人与医院相连接的其他网络——就是这样切断了电话系统。与此同时他还从医院的计算机系统跳到一个外部计算机系统。这个系统承认斯坦福一帕克为可信赖系统,于是他顺利通过防火墙,同时控制了那个系统。” 特工用目光逼视着毕肖普,企图在气势上压倒他,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他走到一张椅子旁,小心翼翼地坐下说:“吉勒特,我会继续看着你。” 毕肖普筋疲力尽地在一张办公椅上坐下。“经过情形如何?”他问吉勒特。 “你好,小伙子,”弗兰克·毕肖普微笑地朝他招呼,“过得怎么样?” 她让他把裤脚卷起来,用手紧紧抓着他的腿肚,清洗腿上的小刀口。弄完后,她亲昵地朝他笑了笑。 他打开来,简单扼要地向大家传达了里面内容:“这是联邦调查局关于菲特张贴的那张列拉·吉伯森照片的详情报告。据他们说,这是一种特鲁西公司生产的煤气炉,型号为GSt3000。这个型号是三年前问世的,在新住房开发区很受欢迎。由于它的发电容量为英制热单位,通常在两到三层楼高的独立式住宅中使用,而不是连栋房屋或牧场式平房。技术人员还利用计算机放大了印在地下室里西特洛牌墙板上的文字,发现生产日期为去年1月份。” “我想他应该知道,不是吗?”吉勒特反驳,“否则他怎么可能偷袭你并抢走你的手枪?” 是,不是…… 他已经想好下一个攻击目标——北加利福尼亚大学。虽然它不像其他可以选择的目标那么具有挑战性,但那里的学生宿舍保安极其严密,而且那里的校长曾在一次采访中夸下海口,说他们的计算机系统黑客绝对人侵不了。这个系统一个很有趣的特点是,它控制着遍布在二十五间主要学生宿舍中的最先进的火警装置和防火喷淋装置。 她说她和米勒检查了医疗中心的计算机网络,虽然很明显是菲特攻击了计算机系统,却看不出他从哪里人侵。 他挂上电话,愤愤地说:“他说他们再怎么加快速度盖也满足不了需求。你知道,全是因为那些网络公司。” 山景音乐电子专卖店(9456) 毕肖普开始给阿基沙电子产品公司遍布全国的销售点和经销处打电话。他的电话不断地被转给这人那人,又不断地让他等候,如此这般折腾了好长时间,还是没找到一个能帮得上忙,或者说愿意帮上忙的人。 毕肖普环顾大厅四周,皱起眉头。“咦,米勒哪里去了?” 毕肖普说:“菲特闯进这里偷袭了你,拿走了你的手枪。” “那怎么办?”莫特问。 贝克尔特工从停车场走进办公室。原先纹丝不乱的整齐头发乱蓬蓬的,步伐僵硬。他刚刚去疗了伤——不过他看的是急诊,一辆救护车正停在外面停车场上。在办公楼里遭袭击后他有点脑震荡,此刻脑袋上绑着很宽的一条白色绷带。 要想铲除电脑黑客和电话飞客,只有两种办法。一是消灭所有的计算机和电话……二是充分满足需求,让人们免费获得所有信息。在这两种办法的任何一种成为现实之前,什么也不会改变。 “没有。什么也没有。我差点就抢到了他的皮夹子,但结果只拿到这个。”他朝CD随身听点点头。犯罪现场证据调查组的技术人员对它做了指纹鉴定,只在上面发现了菲特和吉勒特的指纹。 “然后你又从他手里把枪夺走?”特工怀疑地问吉勒特。 毕肖普拿起住房开发项目名单,走到硅谷地图前,把谢尔登写下的地方圈起来。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一边听一边点头,然后挂上。“是赫图和提姆。音乐用品商店有一个店员认出菲特,说他在过去几个月里曾有五六次上他们店——买的全是戏剧光盘,从未买过音乐光盘。《一个推销员的死》是他最后一次来买的。但那人不清楚菲特住在哪里。” 毕肖普按下手机上的“终止”键。 不,等等,!它又回来了……不过这一次开车的是位女性,就她一人。 吉勒特拿起一支白板笔,写下“彼特·格罗斯基”,并说:“这才是他的真名。他是一个程序编写员,住在桑尼维尔城。”他望着众人,“我认为我们应该记住,他不仅仅是个网名。” 毕肖普插进话:“好啦,好啦……我觉得你应该心怀感激才对,因为完全有理由说,多亏了吉勒特,你才得以保住性命。” 就在毕肖普与电话那头的人争执着什么的时候,怀亚特·吉勒特坐着转椅旋转到附近一台电脑终端前,敲起键盘。片刻之后他站起身,从打印机里抽出一张纸。 “依我看,”特工慢吞吞地说,“你早知道他会来。你想有件武器,于是从我这里偷了去。” 鬼魂。 托尼·莫特跑回办公室,把大口径手枪放回皮套。“没见他的影子。” 毕肖普点点头。“我正准备这么做。”他看着鲍伯·谢尔登。“你那个圣塔克莱拉县分区规划委员会的朋友还在不在那里?” 吉勒特开口道:“我想这回他会找一个轻松目标下手。或许前面几次差点被我们抓住让他很恼火,想杀人解气。” “见鬼。”鲍伯·谢尔登骂着把身旁的椅子踢到一边。其他人也都和他一样感到心灰意冷。 “我以为他需要挑战。”莫特说。 “这么说他要加害的人已经排成长队了。”毕肖普说完,身子重重地在一张破旧的办公椅里颓然坐下。 杰米接着说:“是这样,我照你说的,到计算机房检查了学校里的那些电脑,发现了一些东西。它们也许能帮助你们抓到他——我是指那个杀害波瑟先生的坏蛋。” 吉勒特想不起来这个男孩说的是什么,但他还是点点头说:“继续干。” 毕肖普摇摇头。“也许吧,不过我还是希望它不要波及到这里,起码暂时不要,免得兵力分散。我们需要所有警力全力以赴。”他看着帕特丽夏·诺兰。“你们在医院里发现什么没有?” 毕肖普抓起电话,再次打给赫图·拉米瑞兹。告诉他派人去三一X家里处理犯罪现场,命令他和提姆·莫根到山景城音乐电子专卖店去,同时带上菲特照片,看看能否发现他到底住不住在该地区。“还有,告诉那里的店员这个家伙喜欢戏剧,曾经买过《奥塞罗》的戏剧光盘。这也许能帮助他们回忆。” 鲍伯·谢尔登难得地大笑了一声。“弗兰克,不管你想不想接那个案子,怎么好像它老是在缠着你?” 有人在跟踪他…… 大家瞪着白板,谁也不说话,这样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沉默被众人身后一个怯生生、意想不到的声音打破。“对不起。” “要是让我发现是你……” 但毕肖普脸上极度的喜悦表情——那种欣喜笑容难得一见——告诉他没错,留言写得完全正确。 “你没事吧?”帕特丽夏·诺兰望着吉勒特问,他脸上、脖子、裤子上到处是血。 这时吉勒特站了起来——因为胫部的伤脚步有些摇晃,他走到白板前,擦去名字。 一位从圣何塞州警署总部来的州警给毕肖普带来一个信封。 不错,确实有人在跟踪他!驾驶座位上有两个人正盯着他。 毕肖普说:“我对校长说应该立即停课,放学生回家去。但他不同意——因为两周后学生就要期末考试了。这样一来我们就得在校园里布满州警和县警。可那样的话又意味着校园里陌生人增多,正好给菲特造成可乘之机,让他得以乔装打扮,混人宿舍。” 莫特在白板上补充:“在地下室未经装修的情况下出售。”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 毕肖普立刻给赫图·拉米瑞兹和提姆·莫根打去电话,让他们查找格罗斯基的住址,开展案发现场调查。 是谁? 莫特走到记录线索的白色书写板前,在列拉·吉伯森和威廉·波瑟的旁边写下三一X这个名字。 阿基沙电子产品货运情况——第一季度 这将是一次轻而易举的攻击,不像列拉·吉伯森或圣·弗朗西斯中学那么富有挑战性。但此时此刻,菲特需要获得一次胜利。刚才那一轮游戏的失手动摇了他的自信。 毕肖普说:“只能再做一些传统的警察工作。”他拿起菲特的CD随身听,打开。里面是一出戏剧录音——《奥塞罗》。他把机子翻转过来,写下序列号。“也许菲特就是在这个地区买的。我要给那家公司打电话,看看这批货都运往哪里。” “位于桑尼维尔市的北加利福尼亚大学。”吉勒特往纸上膘了一眼后抬起头。“他弄到了那所学校有关保安措施和保安人员个人情况的所有文件。”黑客叹了一口气。“他还下载了两千八百名学生档案。” 不可能的,帕蒂①,他再次心想。我是个重罪犯,没有工作。我爱着另一个女人。真的,别费心了。 “对。” “可能是去了斯坦福大学的计算机中心。”莫特说,“他在那里预订了大量使用大型计算机的时间。也许他到那里查线索去了。”他挂了米勒的手机,没有应答,于是又在米勒语音信箱留了言。 吉勒特想起来,是圣·弗朗西斯中学的杰米·特纳和他的哥哥。 当他第三次再望去时,根本就不见什么开车人。上帝,难道是什么怪物! 往后视镜再看一眼。 可有时候,当然,他们确实存在。 吉勒特头都没抬地说:“我压根儿没见到他。” 夜半时分,当你仍坐在计算机面前,你会在显示器的反光中看到他们。 特工没有回答。他见到自己的枪放在吉勒特身边的桌子上,便一把夺了过来。经过仔细得有点过头的检查之后,才放进武装带上的枪套里。 毕肖普接了个电话。挂断后他说:“还是赫图。说他们收到来自哈佛的报告。在荷勒维上学或工作期间,没有任何名叫肖恩的学生或教职工的记录。他还查了荷勒维工作过的其他地方——像西部电气公司、苹果电脑公司等等。都没有查到有关肖恩这个名字的任何记录。”他看了看谢尔登。“他还说马林凶杀案追捕行动已进人紧张状态。已查明罪犯就在我们的后院圣塔克莱拉县101公路附沂。” 但她不信,为他清洗起来。她去了小厨房,拿了湿纸巾和肥皂液回来,帮他擦洗眉头和脸颊上与菲特搏斗留下的伤痕。他闻到她健壮的双手上新涂上的指甲护理剂的味道,心里深感纳闷:在菲特同时对医院和总部发起攻击的紧急情况下,她怎么还有时间涂脂抹粉。 “不疼吗?”她问,一边用湿纸巾继续擦拭着其他地方的伤口。 吉勒特快速浏览着打印报告,忽然,他看到一个条目,惊讶得心跳骤然加剧。为了证实他又看了一眼。“不……” 吉勒特目光落在一张粉红色的电话留言条上。他对毕肖普说:“是你妻子打来的,当时你离开医院还没到这里。”他读着字条,“化验报告出来了,好消息。唔,我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写错——我想她是说得了重感染。不晓得为什么这是好消息。” “是什么系统?”毕肖普问。 “系统管理员打印了这些资料。”她递给吉勒特厚厚一沓打印文稿。“是过去这一周登录和退出的情况报告。我以为你会发现点线索。” 接着黑客向大家报告了三一X已经死亡的消息。 有时他们仅仅是幻觉。 他为毕肖普感到由衷高兴,与此同时又忍不住自哀自怜,艾莱娜一直没来电话。他真想知道此刻她在何处,想知道埃德是否和她在一块儿。嫉妒心令他怒火中烧,手心汗淋淋的。 同时也令他变得更加多疑:他朝后视镜又瞥了一眼。 ——位网名叫“启示”的黑客的话 引自《黑客与飞客攻略人门》 电话从毕肖普手里垂下来,他对着话筒说:“算了。”便将电话挂上。“你怎么拿到这个的?”他问吉勒特,随即举起一只手。“三思之后,我宁愿不要知道。”他嘎嘎笑道,“就像我刚才说的,传统警察工作。” “可事实并非如此。”吉勒特说着瞥了毕肖普一眼,他翘着眉毛的样子表明他也心存疑虑,不过嘴上没说什么。 “你感觉如何?”吉勒特幸灾乐祸地问。 目光回到路上,接着再瞧一眼。 hB40032-hB40068  1/12  加州山景城里欧沃德路4号 “他说了什么能提供线索的话吗?” “还可以吧。”他抬头望望哥哥,哥哥鼓励地朝他点点头。杰米走到吉勒特跟前。“我照你希望的做了。”他说,不自在地吞了吞口水。 吉勒特简单地讲述了菲特攻击调查组的经过。 一个戴着厚眼镜、胖乎乎的少年站在门口,身旁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诺兰说:“他比我先离开医院的计算机中心。他说要直接回这里来。” 吉勒特问:“能不能了解到那些城市的新住房开发区情况?” 有时不是。 从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总部逃走后,菲特行驶在280号高速公路上,一路上不断从后视镜里望着后面的车辆。山谷人再一次比他智高一筹,这让他深感震动,急着想立刻回到家中。 你说得对,山谷人:当计算机成为支撑你的惟一生命,当计算机成为驱除让人窒息的无聊烦闷的惟一崇拜物的时候,网络世界和现实世界的界线迟早会消失,蓝色虚拟空间的角色将会在现实世界中出现。 诺兰点点头:“这可能又是他的调虎离山计。” 他声音虽然不大,但所有成员都停止说话,一齐看着他。 他把这家店圈起来,用指头轻轻叩击着,然后又敲敲被圈起来的奥丽戏剧用品公司,它坐落于艾尔卡米诺雷尔大街,是菲特购买戏剧用胶水和其他化装用品的地方。两家商店相距约四百米。从地点上看,菲特住在硅谷的中西部地区。即便是那里,也还有二十二个新住房开发区,分布在七到八平方英里的一大片土地上。“这么大一片,一家家搜查恐怕不太可能。” 过了一会儿,谢尔登和毕肖普也走了进来。半小时前,他们三人从医院回到调查组后就一直在搜查周围地区,寻找菲特的踪迹,了解是否有人见到菲特来或离开。但这对凶杀组搭档的脸部表情说明,他们并不比莫特走运。 疼得像是被蜂蛰了无数处。“只是稍微有点痒痒。”他说,希望她听了能够罢手,不再这样慈母似的百般呵护。 可刚才看到的车——或以为看到的车——只不过是一个影子或反光。 第二章 “上网时我都带着这本笔记。”杰米·特纳对怀亚特·吉勒特说。 虽然所有认真的黑客在许多方面显得凌乱懒散,他们在上网时却每时每刻都在计算机旁放着笔和皱巴巴的速记本或是大亨牌拍纸簿——以及随便什么死树制品,即纸制品。他们会在上面详细记录新发现网站的网址、软件名称、有意跟踪的黑客对手的用户名,以及其他有助于他编写研究创新程序的信息资料。这么做非常必要,因为飘浮在蓝色虚拟空间里的信息大多错综复杂,谁也无法单凭记忆准确无误地记住细节——但它们必须准确无误。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打字错误,都将意味着无法进行真正出色的黑客攻击,也无法与前所未有最为令人叹为观止的网站或公告栏系统连接。 此时刚过中午时分,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每个成员正陷于极度焦虑绝望之中——菲特随时都有可能对北加利福尼亚大学里下一个受害者发起攻击。尽管如此,吉勒特还是任由男孩用随意自如的速度讲述他的发现。 杰米继续说道:“我浏览了自己在波瑟先生……在他受害前编写的程序。” “你发现了什么?”吉勒特鼓励地说。弗兰克·毕肖普在男孩旁边坐下,面带微笑朝他点着头。“说下去。” “好,是这样,我在图书馆使用的电脑——就是你们带走的那台,一直都是好好的。可在最近两三周来开始出现一些特别奇怪的现象,老是发生致命冲突错误。电脑老是瘫痪。” “致命错误?”吉勒特惊讶地问。他看了诺兰一眼,见她正摇着头,把一塔头发从眼睛前拂开,心不在焉地在手指上缠绕着。 毕肖普向他们逐个瞧了瞧。“什么意思?” 诺兰解释说:“通常这只有在计算机试图同时进行几件不同工作而无法应付时才可能发生。比如在上网阅读邮件时同时运行表格程序。” 吉勒特点头表示同意。“不过微软和苹果这些公司之所以开发操作系统,原因之一就是为了让用户能够同时运行多种软件。因此现在很少见到因致命错误引起的非正常关机。” “这点我清楚。”孩子回答。“就是这样我才觉得奇怪。然后我试着在学校其他计算机上运行相同的软件,却无法复制那些错误。” 托尼·莫特说:“唔,好……看来‘隐秘门’存在漏洞。” 吉勒特朝男孩点点头。“太好了,杰米。我想这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突破口。” “何以见得?”毕肖普问。“我不明白。” “要想跟踪菲特,不是需要弄到他的美国移动电话公司手机的序列号和电话号码吗?” “这个我记得。” “假如走运的话,现在就能弄到了。”吉勒特转向杰米:“你知道因为程序冲突而引起机子关闭的日期和时间吗?” 男孩翻看着自己的笔记,把其中一页给吉勒特看。那上面细心记载着有关机子崩溃关闭的情况。“很好。”吉勒特点头赞许,又对托尼·莫特说:“给贾维·霍布斯挂个电话,用免提打。” 莫特照办了,一会儿后,接通了美国移动电话公司安全部负责人的电话。 “你好,”贾维·霍布斯问候道,“找到坏蛋线索了?” 吉勒特看看毕肖普,毕肖普朝他挥挥手说:“这是新式警察工作。你来应付吧。” 黑客说:“贾维,试试这个。如果我给你四个你们生产的手机停止工作约六十秒后又恢复工作,打的全是同一个号码的不同日期和时间,你有办法查出那部电话吗?” “呃,这倒没干过,但我愿试试看。把日期和时间给我。” 吉勒特照办了,霍布斯说:“别挂,我马上回来。” 黑客向大家说明他的做法。杰米的计算机非正常关闭后,只能重新启动上网。这大约要花一分钟时间。这意味着菲特的手机拨号也中断了相同长度的时间,因为他也需要重新启动,重新连接。通过反复核对杰米电脑关闭又重新上网的时间与某一部美国移动电话公司生产的手机断线和重新连接的时间,便可判断那就是菲特的手机。 五分钟后,那位颇有西部牛仔气质的安全部负责人有了回答。“真有趣,”霍布斯语气欢快地说,“弄到了。”但紧接着他又用敬畏和困惑参半的口吻补充道:“不过奇怪的是他的电话号码属于未分配之列。” 吉勒特解释说:“他是指菲特人侵了一家保密的、非公开的交换系统,窃取了号码。” “我们公司的主板还从未被人侵人过。我可告诉你,这个家伙绝非寻常之辈。” “这点我们早就清楚。”弗兰克·毕肖普咕浓道。 “他还在用那部手机吗?”谢尔登问。 “从昨天起停止了使用。盗打电话的高手有个特点,假如他们二十四小时没有使用偷来的号码,便意味着他们已经更改号码。” “这么说他再上网时我们还是无法跟踪他了?”毕肖普泄气地问。 “对。”霍布斯肯定道。 不料吉勒特却耸耸肩膀说:“哦,我已经想到他会更改号码。没有哪个真正的飞客会连续使用偷盗号码达八小时以上。不过我们还是可以把范围缩小到他在过去两个星期内打的电话。对不对,贾维?” “当然,”霍布斯说,“所有电话从哪个蜂窝单位打出我们都有记录。那部手机的大部分电话从879蜂窝打出,也就是洛斯阿图斯城。然后我从MItSO数据库又进一步缩小了范围。” “什么?” 吉勒特说:“即移动电话交换室。它们具有分区功能——这意味着可以知道他在蜂窝的哪一部分。范围可以缩小到大约一平方公里。” 霍布斯哈哈大笑,随后警惕地问:“吉勒特先生,你怎么和我们一样熟悉我们的系统?” “我读的书多。”吉勒特幽默地回答,接着又问:“告诉我那个地方的地理坐标。哪些街道知不知道?”他走到地图前。 “没问题。”霍布斯飞快说出四个道路交叉口,吉勒特用线将其连接起来。这个梯形图形覆盖了洛斯阿图斯城的大部分区域。“他就在这一片中的某个地方。”黑客叩击着地图说。 在这片方圆之内,有六个新开发的住宅区,刚才圣塔克莱拉县分区规划委员会已经提供它们所在的地址。 比起二十二个,目前情况好多了,但还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六个?”琳达·桑切兹泄气地说。“能把范围再缩小一些吗?” “我觉得可以,”毕肖普说,“因为我们知道他在哪里购物。”他点点地图上奥丽戏剧用品公司和山景城音乐电子商店之间的一个住房开发区。那地方名叫斯通克里斯特。 大家立刻紧张行动起来。毕肖普叫贾维到洛斯阿图斯城那个开发区附近与他们会合,接着给伯恩斯坦队长打电话,向他简单汇报了情况。决定派便衣警察带着荷勒维的照片到该开发区挨家挨户地调查询问。毕肖普想到一个好主意,可以买一些小塑料篮子分发给州警,让他们装扮成正在为某个儿童组织举办募捐活动的样子,以防在街上被荷勒维撞见。然后他通知特警小队待命,随时准备出发。毕肖普和谢尔登检查了自己的槍支,吉勒特检查了便携式电脑,托尼·莫特则两样都没拉下。 帕特丽夏·诺兰在此留守、以防万一需要使用调查组的电脑。 众人正要出发,电话铃响了,毕肖普接起来不出声地听了听,扬起眉头望了望吉勒特,把话筒递给他。 黑客表情疑惑地举起话筒贴近耳边。“喂?” 先是沉默。而后是艾莱娜·帕潘杜勒斯的声音:“是我。” “哦,你好。” 吉勒特看着毕肖普带领大家出了门。“我没想到你会打来。” “我自己也没想到。”她说。 “那为什么打来?” “因为我觉得应该对你这么做。” “对我做什么?” “告诉你我还是准备明天去纽约。” “和埃德一起?” “对。” 这些话给他的重击比先前菲特拳头更厉害。他真的希望她能够迟一点离开。 “别走。”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怀亚特……” “我爱你。我不希望你走。” “可是,我们去意已定。” 吉勒特哀求道:“帮帮忙。走之前让我见你一面。” “为什么?那样做有什么好处?” “求求你,十分钟就行。” “你无法让我改变主意。” 他心想,哦,不,我一定能改变。 她说:“我得挂了,再见,怀亚特。祝你万事如意。” “不!” 艾丽没再说其他什么就挂上了。 吉勒特出神地盯着沉默的电话。 “怀亚特。”毕肖普喊。 他闭上眼睛。 “怀亚特,”毕肖普又喊了一声,“我们得出发了。” 黑客抬起头,把听筒搁回去,一声不响地随毕肖普沿走廊出去。 毕肖普对他说了句什么。 吉勒特茫然地望着他,闻他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这就像你和帕特丽夏先前说的,这是一个多人角色扮演游戏。” “怎么样?” “我觉得我们已到达专家级别。” 艾尔蒙特路连接了艾尔卡米诺雷尔大街和几英里之外与之平行的硅谷主干道280高速公路。 沿着艾尔蒙特路往南走,一间挨着一间的零售店就渐渐看不到了,换上五六十年代建造的加利福尼亚牧场式传统平房住宅。再往前走,就是新近开发的住宅区。这一带到处是网络公司。财富遍地,这些住宅就是为了大捞一把而建造的。 在离一个名叫斯通克里斯特的住宅区不远的停车场里,停着六辆警车和两辆加利福尼亚州警署特警专用车。这个停车场属于洛斯阿图斯城第一浸会教堂,有一排很高的栅栏围着,从艾尔蒙特路看不到这里的情况。这就是为什么毕肖普选择这个上帝住所旁的停车场作为集结待命地点的原因。 怀亚特·吉勒特坐在维多利亚皇冠车驾驶座旁边的座位上,身边是毕肖普。谢尔登一声不响地坐在后面,盯着车外面一棵棕搁树在潮湿的微风中婆要摇曳。车里还坐着琳达·桑切兹和托尼·莫特。毕肖普似乎已经不打算再管这位壮志满怀、颇像电影《铁面无私》中联邦探员艾略特·内斯的年轻人。但见莫特飞快下了车,加人到一帮身穿制服,正往身上装备武器的作战特警小队中。队长艾伦索·约翰逊又来了。他独自站立着,低着头,边听对讲机边点头。 国防部特工阿瑟·贝克尔紧跟着毕肖普的车一起到了这里,停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此刻正举着伞,靠在自己车旁,另一只手拉扯着头上的绷带。 不远处,在斯通克里斯特的住宅区里,化装成募捐人的州警们一边挎着黄色的小篮子,一边迅速把乔·荷勒维的照片出示给这里的居民。 时间在一点点地过去,却没有任何进展。大家开始怀疑:菲特会不会在另一个住房开发区?也许美国移动电话公司对电话号码的分析有错?或者号码是没错,但与吉勒特遭遇搏斗后,他逃离了这个州。 这时毕肖普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接听。只见他频频点头,笑容满面,随后对谢尔登和吉勒特说:“好消息。那里一个居民认出了他。他住在艾尔塔维斯塔路34004号。” “太棒了!”谢尔登高兴地把拳头在手中一击,然后下了车。“我去告诉艾伦索。”说着,身材魁梧的他消失在众多州警当中。 毕肖普给贾维·霍布斯打电话,把地址告诉他。于是,那位安全官员在自己的吉普车里插好接通Cellscop一一种计算机加无线电定位器的设备。他将驱车驶过菲特的住宅,查看美国移动电话公司的频率,看那家伙是否在传输什么。 片刻后,他给毕肖普回电说:“他在里面使用移动电话。是数据传输,不是声音传输。” “他在上网。”吉勒特说。 毕肖普和吉勒特下了车子,正好遇见谢尔登和艾伦索迎面走来,便对他们说了此事。 约翰逊派了一辆车伪装成邮递车到菲特家门口埋伏监视。那里报告说,屋里放下了百叶窗,车库门开着。一辆旧福特车停在车道上。从外面看不出里面是否有灯光。另一支小队埋伏在浓密的角豆树林后,发回了内容相似的报告。 两个小队又补充道,所有出口和窗户都有人盯着,即便菲特发现了警察也插翅难逃。 约翰逊拿出一张装在塑料套里的地图打开,是斯通克里斯特的街道详图。他用彩笔把菲特的房子圈起来,又仔细看了开发区内样板房的目录。然后他抬起头说:“他住的房子是法国南部式样的。”他翻到这种房子式样的平面图,给副队长看。这位副队长十分年轻,理着平头,不苟言笑,一副十足的军人派头。 怀亚特·吉勒特望了目录一眼,看到平面图下有一句广告。法式住宅……你和家人梦寐以求的房子,它将带着舒适惬意,伴随你年年岁岁…… 约翰逊的副手总结性地说:“好,长官,这座房子一楼有前门和后门。后面还有一个门通往露天平台,没有梯子,但高度只有三米,他可以跳下来。没有边门。车库有两扇门,一扇通往室内到厨房,另一扇通往后院。我建议兵分三路强攻进去。” 琳达·桑切兹说:“立刻将他和计算机分开。别让他敲任何键。他可以在几秒钟内销毁磁盘内容。而我们需要研究磁盘,看他下一个目标是谁。” “明白。”副手回答。 约翰逊说:“一号小队往前门,二号小队往后门,三号小队往车库。三号小队抽两人出来埋伏在平台附近,以防他跳楼逃跑。”他抬起头,拉了拉左耳垂上的金耳环。“好,大家这就去抓捕这只猛兽。” 吉勒特、谢尔登、毕肖普和桑切兹快步回到一辆维多利亚皇冠车里,驶进住宅开发区,停在作战车旁边,那里菲特正好瞧不着。影子似的贝克尔也跟来了。大家一起注视着州警们迅速行动,猫着身子,借着树丛的掩护向前移动。 毕肖普转向吉勒特,用令黑客惊讶的郑重模样伸出手,与他紧紧相握。“怀亚特,不论结果如何,没有你,我们走不到这一步。像你这样肯冒生命危险又这么肯干的人实属罕见。” “是呵。”琳达·桑切兹附和道,“他是一名卫士,头儿。”她棕色的大眼睛转向吉勒特:“哎,出狱后如果想找工作,可以申请到我们组里来。” 吉勒特搜肠刮肚想说点什么表示感谢,却不好意思,想不出该说什么。只好点点头。 鲍伯·谢尔登似乎也被他们感染了,想说些什么,但随即下了车,消失在便衣警察堆里找朋友去了。 艾伦索·约翰逊向他们走来,毕肖普拉下车窗。“埋伏的警察还是看不见屋内的动静。疑犯把空调开到最大,红外线扫描仪什么也接收不到。他还在上网吗?” 毕肖普给贾维·霍布斯打了个电话,问他这个问题。“对。”霍布斯回答,“还在继续收到他传输的信息。” “很好,”约翰逊说,“希望拜访时他措手不及,乖乖就范。”然后他对着话筒说,“疏散街头行人。” 警官们掉转车头沿着艾尔塔维斯塔路向前开。这时菲特隔壁邻居有一位白头发的妇女开着福特探险者越野车从车库出来,他们挥手示意她停下,让她往远离凶手房子的街那头开。街上,有三位少年正不顾下雨,开心地在嘎吱作响的滑冰板上玩着各式花样。两名身穿伊佐衬衫、短裤的州警不经意地走上前去,让他们离开。 宜人的郊外街道顿时空无一人。 “看起来不错。”约翰逊说完,俯下身子朝房子跑去。 “关键的关键……”毕肖普喃喃道。 琳达·桑切兹在一旁听到,说:“确实如此,不是吗,头儿?”接着她对托尼·莫特竖起大拇指,这会儿他正跟随六七个州警沿着围绕菲特家的树篱后甸甸前进。她柔声说道:“希望这孩子能保护自己安然无恙。” 鲍伯·谢尔登回来了,重重地往维多利亚皇冠车里一坐。 吉勒特并未听到任何命令,却见特警小队猛地从藏身之处一跃而起,朝房子冲去。 紧接着便是三声巨响。吉勒特惊得跳起来。 毕肖普在一旁说:“是一种特殊的机关枪炮弹。他们正在射击门锁。” 吉勒特紧张得手心大汗淋漓,屏住呼吸,等待着枪声、爆炸声、尖叫声、警报声…… 毕肖普纹丝不动,敏锐的目光继续盯着房子。就算他内心紧张,表面上也一点看不出来。 “快,快点。”琳达·桑切兹小声催促道。“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一阵长长的寂静,周围只听到雨水打在车顶盖上空洞沉闷的声音。 这时车内的对讲机突如其来地响起来,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一号小队队长向毕肖普报告。是毕肖普吗?” 比肖普抓过话筒。“请说,阿伦索。” “弗兰克,”他说,“他不在里面。” “什么?”毕肖普惊愕不己。 “我们正在四处搜查,不过看来他已经逃跑,就像上次在汽车旅馆一样。” “见他妈鬼。”谢尔登骂道。 约翰逊继续说:“我在餐厅里——这是他的办公室。一罐山露饮料还是冰的。根据体温探测器检查结果,五到十分钟前他还坐在电脑面前的椅子里。” 毕肖普带着绝望的声音说:“他在里面,阿伦索。他不可能不在里面。他一定是躲起来了。查查壁橱,查查床底下。” “弗兰克,除了椅子上的鬼魂,红外线探测器没有查到任何其他东西。” “可他不可能逃出去呀。”桑切兹说。 “我们会继续搜查。” 毕肖普的身体瘫软在车门上,如鹰般锐利的面孔顿时布满绝望。 十分钟后,对讲机里再次传来作战队长的声音。 “弗兰克,整座房子都搜查过了,”约翰逊报告,“他不在这里。假如你想进行案发现场调查,可以开始了。” 第三章 房子里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与吉勒特料想的完全不同。多数黑客住处往往脏乱不堪,四处堆放着电脑部件、电线、书籍、技术资料、工具、软盘、食物残渣硬结的碗碟、用过没洗的杯子以及乱七八糟的杂物。 菲特的卧室看起来好似玛莎斯图尔德家居装饰公司的设计师刚刚装修的房间。大家打量着四周。乍一看,吉勒特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房子,但紧接着便看到许多相框里荷勒维的面孔。 “瞧,”琳达·桑切兹指着一张照片说,“那女人一定是肖恩,”然后又看看另一张照片,“他们居然还有孩子不成?” 谢尔登说:“还是把照片寄给联邦调查局,然后……” 毕肖普摇摇头。 “有什么问题吗?”阿尔索·约翰逊问。 “全是伪造的,对吧?”毕肖普扬起眉头望着吉勒特说。 吉勒特拿起一个相框,取出照片。不是照相馆里用的亮光纸,而是彩色电脑打印机打印出来的。“这些照片都是他从网上下载或从杂志上扫描过来的,然后加进他自己的面孔。” 壁炉台上,在一张坐在泳池边沙滩椅中的恩爱伉俪照旁,是一台老式摆钟,上面指向2点15分。响亮的滴答声不断在提醒大家,校园里菲特的下一个攻击对象,或者说下一批攻击对象,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吉勒特环顾屋子四周,这里处处显露着富裕殷实的郊区生活格调。 法式住宅……你和家人梦寐以求的房子,它将带着舒适惬意,伴随你年年岁岁…… 赫图·拉米瑞兹和提姆·莫根对附近居民做了调查,但无人知晓菲特此外还有别的住址。拉米瑞兹报告说:“据街对面一户人家说,他用的是沃伦·格雷格这个名字,对邻居说家里人要等孩子放假后才搬过来。” 毕肖普对阿伦索说:“我们知道他的下一个目标有可能是北加利福尼亚大学的学生,但不了解具体是谁。吩咐你手下特别注意这方面的线索。” 约翰逊摇摇头说:“可现在我们捣毁了他的藏身之处,你不觉得他会躲起来暂时罢手吗?” 毕肖普看着吉勒特说:“我可不这样看。” 吉勒特表示同意。“菲特急于想在这里赢它一回。不管以何种方式,他今天肯定要杀死某个人才会善罢甘休。” “我这就去告诉我手下。”特警队队长说完便离开了。 众人又搜查了其他房间,发现基本全是空的,因为拉上了窗帘,从外面看不出来。浴室里只有极少几件基本生活用品——包括普通牌子的剃须刀、剃须膏、洗发露和肥皂。大家还发现了一大盒浮石。 毕肖普拿起一块浮石,好奇地皱起眉头。 “手指。”吉勒特提醒道,“他用浮石磨平手指上的老茧,这样敲击起来可以更快。” 他们走进饭厅,菲特的手提电脑就放在这里。 吉勒特望望屏幕,气愤地摇着头。“你们看。” 毕肖普和谢尔登读着屏幕上的文字: 短信息发件人:肖恩 代码10-87 收件人艾尔塔维斯塔路34004号 “10-87——这是战术攻击代码。要是他没有收到这个短信,我们就抓住他了。”毕肖普说,“就差那么一点点。” “可恶的肖恩。”谢尔登骂道。 一名州警从地下室往上喊:“找到他从哪里逃跑了。是这里。” 吉勒特和其他人一道下楼,下到最后一层楼梯时,他停住脚步,认出这正是照片上杀害列拉·吉伯森的现场。贴得十分粗糙的地砖,未上油漆的墙板。还有地上一团团的血迹。整个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他走上前,与阿伦索·约翰逊、弗兰克·毕肖普和其他州警一起查看边墙上的一个小门。它连接着一根约一米宽的管子,形状像巨大的雨水管。一位州警举起手电往管子里照了照说:“它连到隔壁房子。” 吉勒特和毕肖普互相盯着对方。只听毕肖普大喊一声:“不好!那个白头发的妇人——开福特探险者车的!就是从车库里开车出来的那个。一定是他。” 约翰逊抓起步话机,命令州警冲进那所房子。然后请求启动紧急车辆调查来查询那辆八轮车。 片刻后,一名州警打来电话说:“隔壁房间完全是空的。没有家具,什么也没有。” “两座房子都是他的。” “该死的社交工程。”毕肖普脱口骂了一句,吉勒特第一次听毕肖普嘴里蹦出诅咒字眼。 五分钟后,有报告说,那辆福特探险者车已被找到,是在一个超市的停车场上,离这里不到四分之一英里。车的后座位上有一个白发套和一条裙子。已对超市的人进行了盘查,但谁也没看到有哪个人用其他什么车换下了福特车。 州警署犯罪现场调查科仔细搜查了两座房子,却一无所获。只知道菲特——化名为沃伦·格雷格——确实买了两座房子,用的是现金。为此他们专门询问了出售房子给他的房地产经纪人。据她说,对他用现金一下购买两座房子这一点她并不觉得奇怪。在开心谷这个地方,年轻富裕的计算机公司总裁常常同时买两栋房子,一栋自己住,一栋用来投资。但是,她补充说,关于这笔交易,有件事似乎有点蹊跷:就在一会儿前,她应警察要求去查房主的信用报告和申请时,发现所有的销售记录都不见了。“你们说怪不怪,居然被偶然删除了。” “是呵,很怪。”毕肖普用挖苦的口气说。 “是呵,纯属偶然。”吉勒特加了一句。 毕肖普转而对吉勒特说:“把他的电脑带回调查组。假如走运,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知道谁是他准备实施伤害的校园攻击对象。这件事要尽快。” 约翰逊和毕肖普解散了现场调查组,琳达·桑切兹在物证卡上填写完毕,把菲特的电脑和磁盘捆扎起来。 大家回到车子里,快速驶回调查组总部。 吉勒特告诉帕特丽夏·诺兰抓捕行动未果。 “又是肖恩给他通风报信吗?”她气愤地问。 桑切兹将菲特的电脑递给吉勒特和诺兰,去接电话。 “他怎么知道我们要袭击那所房子?”托尼·莫特问。“我实在不明白。”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谢尔登气恼地低声说,“究竟谁是肖恩?” 毫无疑问说话时他并不期待会得到什么答案,不想却真有人回答。 “我知道是谁。”琳达·桑切兹声音发硬,透着震惊。她盯着大家,放下电话,舞动着涂满红指甲油的双手说:“是萨克拉门托系统管理员打来的。十分钟前有人攻击了联合执法网,并利用它作为可信系统,进人美国国务院数据库。使用者是肖恩。他命令国务院系统颁发两份倒填日期的护照,用的是假名。从肖恩扫描进系统的照片上看,管理员认出其中一张是荷勒维”——她倒吸了一大口气——“另一张是史蒂芬。” “史蒂芬什么?”托尼·莫特不解地问。 “史蒂芬·米勒。”桑切兹说完哭了起来,“他就是肖恩。” 毕肖普、莫特和桑切兹在米勒工作的隔间搜查他的桌子。 “我才不相信。”莫特不服地说,“肯定又是菲特的把戏。故意扰乱我们的视线。” “可是米勒人在哪里?”毕肖普问。帕特丽夏·诺兰说调查组成员去菲特住所的整个一段时间她都在组里,米勒一次也没有打来电话。她曾试图上网到当地各个大学计算机系寻找,但他并不在那些地方。 莫特启动了米勒的计算机。 屏幕上出现输人密码的提示。莫特试着采用硬进人的方法——猜测性地输入一些可能用于密码的文字和数字,如生日、名字和姓之间的中间名等等。但全不奏效。 吉勒特走进工作间,上载了自己的**。几分钟后,密码被破解,吉勒特进人米勒的计算机。他很快发现米勒用肖恩这个网名,通过蒙特里在线公司登录上网,给菲特发去的许多邮件。虽然这些邮件均为加密文件,但从文头上看,米勒的真实身份确定无疑。 帕特丽夏·诺兰说:“可肖恩那么出色——和他比起来,史蒂芬简直就是外行。” “装扮出来的。”毕肖普说。 吉勒特表示同意。“他故意做出一副迟钝模样,让我们不会对他起疑心,同时源源不短地给菲特通风报信。” 莫特怒声骂道:“安迪·安德森会死就是因为他。是他精心策划的。” 谢尔登也咬牙切齿地说:“每次我们要抓菲特,米勒就给他报信。” “系统管理员知不知道米勒是从哪里攻击的?”毕肖普问。 “不知道,头儿。”桑切兹答道。“他用的是刀枪不人的匿名网站。” 毕肖普又问莫特:“他预订计算机时间的大学里——包不包括北加利福尼亚大学?” 莫特回答:“不清楚,可能吧。” “如果真是这样,他肯定在帮助菲特策划谋害下一批受害者。”这时毕肖普手机响了,他一边听,一边点头。收线后他说:“是赫图打来的。”刚才琳达·桑切兹接到联合执法网系统管理员打来的电话后,他立刻就派赫图·拉米瑞兹和提姆·莫根火速赶往米勒家。“米勒的车不在。他家里的机房是空的,只有一捆电线和一些计算机零部件——所有电脑和软盘都被带走了。”他问莫特和桑切兹:“他有没有什么避暑别墅?周围有没有什么家人?” “没有。计算机是他的全部生活,”莫特说,“在办公室里工作,在家里也工作。” 毕肖普对谢尔登说:“把米勒的照片从网上下载下来,拿去复印,派州警到北加利福尼亚大学散发。”他望了望菲特的电脑,问吉勒特:“那里面的数据已经解密,对吧?” “对。”吉勒特说。他朝屏幕点点头,滚动浏览着菲特的屏幕保护器——眼前是长驱直人骑士帮的座右铭。 进入就是上帝…… “我来看看能找到些什么。”他在手提电脑前坐下。 “他在机子里肯定还会设很多陷阱。”琳达·桑切兹提醒他。 “我会小心慢慢来。首先是关掉屏幕保护器,从那里开始。我知道他会在什么地方设置陷阱绊网。”吉勒特在电脑前坐下,把手放到电脑键盘上最最无害的s转换键上,关掉了屏幕保护器。因为单靠转换键不能发布指令,也不会影响机子里存储的软件及数据,黑客从来不会在这个键上设置绊网。 可菲特不是一般的黑客。 吉勒特刚刚敲下那个键,屏幕便出现一片空白,接着出现下列文字: 成批加密开始 加密——国防部标准12软件 “糟糕!”吉勒特喊了一声,赶紧按开关关闭,可是菲特早已控制了电力系统,电源开关毫无反应。他打开手提电脑,想拿掉电池,但脱卸装置已被拆除。不到三分钟,硬盘中所有内容全部加密。 “可恶,该死……”吉勒特气愤地连连拍打着电脑。“一点用也没有了。”他说。 国防部特工贝克尔站起身,慢慢走过来。他看看吉勒特,又看看屏幕,此时那上面已是密密麻麻一片乱码。接着他又扫了一眼列拉·吉伯森和威廉·波瑟贴在白板上的照片,指着手提电脑问吉勒特:“你认为里面会有一些可以救人性命的线索吗?” “也许吧。” “我之前说的话不是信口开河。如果你能破译这个加密软件的密码,我会当做没有看见。只要求你把存有解码软件的磁盘交给我。” 吉勒特犹豫了一下,最后说:“你是说真的?” 贝克尔冷笑了一声,拍拍自己的头。“那个无赖让我头疼得要命。我要在他的罪名上加进一条:袭击联邦特工。” 吉勒特看了看毕肖普,只见他点点头——表明他会支持吉勒特。黑客在一台工作站电脑前坐下,上起了网。他回到自己在洛斯阿拉莫斯核武器研究中心的账户,那里存储着他的黑客工具,从中下载了一个名叫“太平洋人”的文件。 诺兰笑起来。“太平洋人?” 吉勒特耸耸肩膀。 “我连续干了二十二小时编写这个软件。当时根本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名称。” 他将文件拷人磁盘,插入菲特的手提。 只见屏幕出现一行字: 加密/解密 输人用户名: 吉勒特敲进LukeSkywalker(天行者卢克)。① 输人密码: 吉勒特键人的所有字母、数字和符号变成一连串星号,共十八个。 莫特说:“这个密码可真够复杂的。” 屏幕上出现以下文字: 选择加密标准 1.隐私在线公司 2.防卫加密标准 3.国防部标准12软件 4.北大西洋公约组织 5,国际计算机系统公司 帕特丽夏·诺兰也附和道:“是呵,要想侵人可不容易。你真的编写了可以破译所有这些加密标准的软件脚本?” “通常它能破译一个文件大约百分之九十的内容。”他说着,按下数字3这个键,开始让加密文件一一通过他的软件。 “你是怎么做到的?”莫特着迷地问。 吉勒特回答时声音中带着无法抑制的热情和骄傲。“基本上我是输入每一种加密标准软件的样本,这样破译软件从一开始就能识别加密使用的算法模式,之后再通过逻辑推理……” 贝克尔特工突然伸手越过毕肖普,抓住吉勒特的领子,将他重重压倒在地。“怀亚特·爱德华·吉勒特,我以违反《计算机欺诈和滥用法案》罪以及盗窃政府机密文件和叛国罪逮捕你。” 毕肖普喊:“你不能这么做!” 托尼·莫特向他扑去:“你这son of bitch!” 贝克尔掀开外衣,露出枪托。 “你给我小心点。警官,我会好好考虑你的行为。” 莫特退开了。贝克尔几乎是慢悠悠地给吉勒特铐上手铐。 毕肖普激动地说:“听着,贝克尔,我们说的你都听见了:菲特已经瞄准了某个目标。此刻他可能已经进了学校!” 帕特丽夏·诺兰说:“你亲口对他说过没事的!” 可是不易激动的贝克尔根本不理睬她,自顾把吉勒特拉起来,推他坐到一张椅子里。然后掏出无线对讲机,打开对着说:“我是贝克尔,向23组报告。我抓到了被拘禁的嫌疑犯。请过来带走。” “收到。”应答声十分干脆。 “是你设下圈套让他上当!”诺兰愤怒地大喊。 “你这可恶的家伙,早就在盼望这一时刻吧。” “我要给队长打电话。”毕肖普低声说着拿出手机,朝大门疾步走去。 “打给谁都没用。他横竖都得回监狱。” 谢尔登情绪激动地说:“此刻凶手正在追杀另一名受害者。这可能是我们阻止他的惟一机会。” 贝克尔扭头朝吉勒特点点说:“可他侵人的代码可能意味着上百人会因此死去。” 桑切兹说:“你跟我们说实话,那对你真的无关紧要吗?” “对。重要的是抓住像他这样的人,这才是最最紧要的。” 吉勒特绝望地哀求:“就给我一个小时。”可贝克尔只是收起奸笑,开始向吉勒特宣读被捕犯人权利。 就在这时,门外枪声大作,随着子弹射穿计算机犯罪调查组外面的大门,玻璃纷纷震落,发出巨大的爆裂声。 第四章 莫特和贝克尔拔出手枪,注视着门口方向。桑切兹跪下来,忙着在手提包里摸索手枪。诺兰则躲进一张桌子底下。 弗兰克·毕肖普俯身在地,沿着通往机房的小走廊从大门外甸甸着爬回来。 桑切兹朝他喊:“你受伤了吗,头儿?” “我没事!”毕肖普以墙做掩护,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拔出手枪喊:“是菲特,他就在外面!我正在大厅里,他朝我开了两枪。他还在外面!” 贝克尔一边跑过他身边,一边朝对讲机喊,通知搭档来抓罪犯。他蹲在门后,看着墙上的洞眼和破碎的玻璃。托尼·莫特随后跟上。 “他在哪里?”贝克尔喊道,飞快地朝外面看了一眼,又迅速缩回身子。 “在那辆白色车子后面。”毕肖普大声答道,“靠左边。他一定是回来追杀吉勒特的。你们俩从右边过去,盯住他,我从后面攻击。尽量保持隐蔽。他枪法很好,刚才差一点点就要了我的命。” 特工和莫特对视了一眼,点点头。随后两人一起冲出大门。 毕肖普目送两人出去,站起身,把枪放好。然后把衬衫塞进裤腰,拿出钥匙,打开吉勒特的手铐,将手铐放进口袋。 “你在干什么,头儿?”桑切兹问,从地上爬起来。 帕特丽夏·诺兰一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禁一阵大笑:“越狱行动,对吧?” “不错。” “可那些枪声是怎么来的?”桑切兹问。 “是我开枪的。” “你?”吉勒特惊讶不已。 “我走出去,朝大门打了两梭子弹。”他咧嘴一笑。“这个什么伪社会角色的玩意儿,我想我已经开始深谙其道了。”他朝菲特的电脑点点头,对吉勒特说:“别呆站着,赶紧拿上他的电脑离开这儿。” 吉勒特揉揉自己的手腕。“你肯定自己要这么做吗?” 毕肖普答道:“我肯定的是菲特和米勒此时此刻正在北加利福尼亚大学校园内。还有我不想听任再有人送命。走吧。” 黑客抱起计算机,随毕肖普向外走。 “等等。”帕特丽夏·诺兰朝他们喊,“我车停在后面。可以坐我的车走。” 毕肖普迟疑了一下。 她补充说道:“到我住的酒店去。我可以帮你们一起分析他的机子。” 毕肖普点头同意,扭头想对桑切兹说些什么,但桑切兹挥挥胖鼓鼓的手让他别说,“我只晓得一转过头就见吉勒特跑了,你追了上去。我只知道他往纳帕方向跑,而你在后面追。祝你能顺利抓到他,头儿。替我喝上一杯。祝你们好运。” 可是毕肖普的英雄壮举似乎徒劳无功。 在帕特丽夏·诺兰的酒店客房里——它是怀亚特·吉勒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豪华的客房——他很快破译了菲特计算机里的数据。结果却发现,这台机子并非早先吉勒特攻击的那台。它不能算真正的热机,但也只有操作系统、“隐秘门”和一些肖恩寄给菲特的下载剪报文件。多数都是关于西雅图的,很可能是菲特进行下一轮游戏的地点。可现在机子落在警方手里,他肯定要换地点。 里面并没有提到北加利福尼亚大学或任何欲加害的对象。 毕肖普一下跌坐到扶手椅里,双手交叉,盯着地板,灰心至极。“什么也没有。” “我能试试吗?”诺兰问。她在吉勒特身旁坐下,滚动浏览着目录。“他可能删除了一些文件。你有没试过用Restore8修复软件来恢复一些内容?” “没有。”吉勒特回答。“我想他销毁了所有资料。” “他应该不会去费这个神。”她说,“他肯定非常自信没有人会侵人他的电脑。即使进人,加密炸彈也会将其阻挡在外。” 她开始运行修复软件,片刻后,屏幕上出现了菲特在过去几星期里删除的内容。她浏览了一遍后说:“没有提到学校,也没有提到攻击行动。只有一些他出售电脑部件的收据碎片,大多数数据已被损坏。不过你们可以看看这个。” Ma%%%ch 27***200 !!!++ 55eerx3^^出货至: 圣何塞Com434312 产 uuu234aawe%% 2335温彻4特 OOu461ke^ 圣荷^^4^^^^9^^^$s### 致:97J**seph麦格纳%%格 毕肖普和吉勒特读着屏幕上的内容。 黑客说:“没用。这是买他部件的公司。而我们需要的是菲特的地址,即这些部件是从哪里运出的。” 诺兰站起身,吉勒特坐回原处,浏览剩余的被删除文件。尽是一些数字垃圾。“什么也没有。” 但毕肖普摇摇头。“等等。”他指着屏幕。“回到上面。” 吉勒特滚动回到刚才内容支离破碎的收据上。 毕肖普指着屏幕说:“这家公司——圣何塞计算机产品公司——一定有计算机部件销售方以及出货地点的记录。” “除非他们知道这些部件是偷来的。”帕特丽夏·诺兰说,“可倘若真是如此,他们又会矢口否认,说对菲特的事一概不知。” 吉勒特说:“如果知道菲特正在滥杀无辜,我保证他们会肯合作的。” “也可能更不合作,”诺兰带着怀疑的口气说。 毕肖普加了一句:“销赃本身就是一个重罪。要是不想去圣昆丁监狱,这是一个很好的合作理由。” 毕肖普手按在定型头发上,身子前倾,拿起电话。他挂通调查组办公室,希望接电话的是组里成员——而不是贝克尔或其他联邦调查局的人。听到对方是托尼·莫特,他不禁松了口气。毕肖普说:“托尼,我是弗兰克。说话方便吗?……那里情况怎么样?……有线索吗?……不,我是说有关我们的线索……好,很好。听着,帮个忙,查一下圣何塞计算机产品公司,在圣何塞市温切斯特大道2335号……不,别挂断,我等你。” 片刻后,毕肖普一边歪着头倾听,一边缓缓点头。“好,我明白了,谢谢。我们认为菲特在向该公司出售电脑部件。我们打算找那里的人谈谈。有什么发现会告诉你。听着,给北加利福尼亚大学校长和保安部门负责人打电话,告诉他们凶手正前往他们学校。另外再派一些州警过去。” 他挂上电话,对诺兰和吉勒特说:“那家公司无违法记录。它已经有十五年历史,从未找过国内收人署、环境保护局或州税局的麻烦。按时支付所有营业执照款。即使他们从菲特那里购买了什么,也一定是因为不清楚它是赃货。我们这就去那家公司,找这个叫麦格纳格的或其他什么人谈谈。” 吉勒特走到毕肖普身边跟他走,但诺兰却说:“你们去吧,我再看看,在他的电脑找些线索。” 怀亚特·吉勒特在门口停了停,转过头,见她已在键盘前坐下。她鼓励性地朝他浅浅一笑,但在他看来,却有点依依不舍的味道,或许同时还包含着另外一层意思——对他们之间不太可能有任何关系这个事实无法回避的认识。 但紧接着,诺兰笑容消失了,注意力回到闪烁的显示器上,双手开始猛烈敲击起来。吉勒特自己也常常如此。很快,她脸上就带着无比专注的神情,悄然离开了现实世界,进人蓝色虚拟空间。 这个游戏不再好玩。 菲特无精打采地靠在桌子旁,汗流不止,怒不可遏,同时深感绝望。他茫然地望着四周,看着自己收藏的电脑宝贝,心里清楚,吉勒特和警察正对他紧追不放,要想在这个丰饶富裕的圣塔克莱拉县继续玩这个游戏已不再可能。 承认这一点异常痛苦,因为他把这一周——通用自动计算机周——视做一个非常特殊的游戏版本。它就像著名的MUD游戏《十字军》一样,硅谷就是新发现的圣地,他要在每一个级别都大获全胜。 可是事实证明,警方——还有山谷人——比他料想的要强得多。 这样他就别无选择。他现在要再换一个身份,立刻离开,与肖恩一起搬到一个新城市去。西雅图曾经是他计划要去的地方,不过吉勒特很有可能已经破译标准12加密软件,发现了西雅图游戏以及那里潜在攻击目标的有关细节。 或许他可以试试硅原芝加哥,或者波士顿北部的128大道。 但他迫不及待想杀人,等不了那么久——他一心只想把游戏继续玩下去。于是他先在北加利福尼亚大学稍作逗留,在一间宿舍里留了一颗汽油弹作为告别礼物。其中一座宿舍是用一位硅谷创始人的名字命名的,可是,就因为根据逻辑推理,它是当然目标,他便决定叫街对面那幢宿舍的学生死。那座宿舍起名叶芝楼,用的是那个著名爱尔兰诗人的名字,毫无疑问,他是没有时间摆弄计算机或计算机所代表的一切的。 那座宿舍楼也是年代久远的木质结构,很容易着火,尤其这会儿报警装置和喷淋系统都已被学校的电脑主机锁闭,不能再发挥效用。 此外还得做一件事。如果是别人,他才懒得去费这个心。可在这个游戏级别,他的对手是怀亚特·吉勒特,因此菲特需要购买一些计算机时间,让他有机会放置一颗炸彈,然后才再逃往东部。他怒火中烧,烦躁不安,恨不得拿一挺机关枪,杀他十来个人,让警察好好忙上一阵。 可机关枪毕竟不是他心中的理想武器,于是他在电脑终端前坐下来,轻轻输入一个熟悉的咒语。 第五章 圣塔克莱拉县市政工程处指挥中心位于圣何塞西南部一座围着铁丝网的综合大楼,楼里有一台大型计算机主机,用流行歌手艾莱尼斯的名字命名。 这台计算机负责处理市政工程处成千上万件工作——包括道路维修安排,干旱季节计划供水,污水处理监控管理,以及指挥硅谷成百上千个交通信号灯。 离艾莱尼斯不远处,是一个近两米高的铁架子,上面放置着三十二台高速调制解调器,它是这台计算机与外界的主要联系方式之一。此时是下午3点30分,许多电讯通过这些“猫”传进来。其中一个是山景城一位老市政工程维修工通过电话拨号发来的数据信息。他在市政工程处已工作多年,一直到最近才勉强同意服从中心制订的要求,在工作现场通过手提电脑上网了解市政工程系统中出现问题的地点,接受派工,并且在维修完成后向中心报告。这位五十五岁、身材肥胖的维修工过去一直认为计算机纯粹是浪费时间,如今却迷上电脑,时时期待着上网机会。 此刻他发给艾莱尼斯的是一封短信,报告刚刚完成了一条下水道的维修任务。 但是,这次计算机接收到的信息却略为不同。在壮实的维修工用单指敲出来的内容里,增加了一些别的东西:“隐秘门”守护神。 此刻,在毫无提防的艾莱尼斯机中,守护神从邮件中跳出来,深人到机子的操作系统里。 七英里外,菲特坐在自己的计算机旁,控制了艾莱尼斯的网络系统。他飞快滚动浏览着,查找需要的指令,并将它记到黄色拍纸簿上,然后又迅速回到根目录。他看了看纸头,输人“permit/g/segment-(许可/参数/内容)”,按下“确认”键。如同技术性计算机操作系统中的许多指令一样,这个指令隐晦难懂,却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随后菲特销毁了手动操作程序,重新设置了根目录密码,用的是ZZY? a # # 948? 95。这个密码谁也别想猜得出来,即便用大型计算机破译,也至少要花好几天功夫。 之后他下了线。 等他站起身,开始收拾打包准备从硅谷逃离时,他已经能够听到自己杰作的隐隐响声充斥了午后的天空。 褐紫红色的富豪汽车驶过史迪文斯克利克大道的十字路口,正对着毕肖普的警车呼啸而来。 司机惊恐地望着即将发生的两车相撞事故。 “哎,老兄,留点神!”吉勒特喊道,本能地举起手臂保护自己。眼看那辆车护栅上的著名对角镀铬金属条纹装饰飞快向自己逼近,他不禁把头偏向左边,闭上眼睛。 “知道。”毕肖普镇静地回答。 也许是出自本能,也许是警校里学过的战术驾驶技术在起作用,毕肖普没有选择刹车。他使劲把油门往下踩,让维多利亚皇冠车朝着迎面而来的汽车侧滑过去。这一招奏效了。两辆车仅差几厘米相擦而过,富豪车砰的一声撞到警车后面一辆保时捷的前挡护板上。毕肖普滑行了一段后刹车停住。 “哪个蠢货指挥的交通灯。”毕肖普一边低声咒骂,一边打开对讲机报告事故。 “不对。”吉勒特往后看,“瞧,两边都是绿灯。” 在他们前面一个街区,又有两辆车子停在十字路口中间,浓烟从汽车发动机罩不断往外涌。 对讲机里声音嘈杂,全是发生事故和交通灯失灵的报告。两人倾听了一会儿。 “到处都是绿灯。”毕肖普开口道,“全县如此。是菲特,对吧?是他干的。” 吉勒特苦笑了一声。“他攻击了市政工程处。这是他放的烟幕弹,好让他和米勒顺利逃跑。” 毕肖普重新启动车子向前开。因为交通拥挤,他们只能以每小时几英里的速度缓慢前行。汽车挡泥板上的闪烁灯完全不起作用,毕肖普索性将它关了。他在各种鸣笛声中扯着嗓子喊:“市政工程处的人该怎么办才能恢复正常?” “他可能是关闭了系统或者设置了一个无法破译的密码。惟一的办法是用备份磁盘重新安装所有内容。这需要几个小时。”黑客摇着头说,“可是交通堵塞他自己也跑不掉。这么做到底是何目的?” 毕肖普说:“不,他的藏匿之处一定在高速公路上。也可能就在高速公路人口附近。北加利福尼亚大学也在那附近。他会先干掉下一个攻击对象,马上回到高速公路上,然后一路顺风地开往天晓得什么地方。” 吉勒特点点头加了一句:“至少圣何塞计算机产品公司的人哪里也去不了。” 在离目的地四分之一远的地方,交通完全陷于停顿。毕肖普只好和吉勒特一道弃车步行。他们小跑着,心急如焚地向前冲。菲特一定是在周密部署了对学校的攻击行动之后,才制造了交通阻塞事件。就算是圣何塞计算机产品公司的人找到发货人的地址,等他们赶去,被害人可能早已丧命,菲特和米勒也早就逃之夭夭了。 到了公司所在大楼前,他们停下脚,靠在钢丝网眼栅栏上,大口喘气。 空气中充斥着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和不远处一架正在盘旋的直升机发出的隆隆响声。一定是当地新闻电视台正在现场拍摄菲特高超本领的有力证据——以及圣塔克莱拉县的脆弱和不堪一击——让全国民众亲眼目击。 两人又往前走去,疾步走向公司装货场旁边一扇敞开的大门。他们爬上阶梯,走进货场。一位个子敦实、头发灰白的工人正往货板上码放货箱,见他们进来,他抬起头。 “对不起,先生。我们是警察。”毕肖普招呼道,拿出自己的徽章。“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 那人透过厚厚的眼镜乜斜着眼打量着毕肖普的身份牌。“先生,我能帮什么忙?” “我们想找乔①?麦格纳格。” “我就是。”他说,“发生事故了吗?怎么这么多喇叭声?” “红绿灯失灵了。” “那可要大乱了,而且眼看就是下班时间。” 毕肖普问:“这家公司是你的吗?” “和我妹夫一起开的。到底什么问题,警官?” “上星期,你们收到了一批货,是超级计算机部件。” “每星期我们都要进货。那是我们的业务。” “我们有理由相信有人在向你们出售赃物。” “赃物?” “我们不是在调查你,先生。但是我们需要找到出售那些部件给你的人,这很重要。能不能让我们看看你们的进货记录?” “我发誓我对赃物一无所知,吉姆,他是我的妹夫,也不可能干那种事。他是一个好基督徒。” “我们只想了解那批货是谁卖给你的。我们需要发货公司的地址和电话号码。” “所有的运输文件都在这儿。”他一边往走廊走,一边说,“如果和你们谈话之前,需要律师什么的,请尽管告诉我。” “我会的,先生。”毕肖普诚恳地说,“我们只对抓这个人感兴趣。” “他叫什么?”麦格纳格问。 “他可能用的是沃伦·格雷格这个名字。” “没印象。” “他有很多假身份。” 麦格纳格走进一间小办公室,朝文件柜走去,打开它。“你知道日期吗?那批货进来的时间?” 毕肖普看了看自己的笔记本。“我们想应该是3月27日。” “我瞧瞧……”麦格纳格仔细朝文件柜看了看,查找了起来。 怀亚特·吉勒特忍不住暗笑起来。一个电脑用品供应公司居然用的是纸账本,而且收藏在文件柜里,这太具讽刺意味了。他正要把这个发现小声说给毕肖普听,无意中扫了一眼麦格纳格的左手。这只手此刻正放在文件柜抽屉的把手上,另一只手在柜里翻查。 这只手上的手指非常强壮有力,指头突突的,指尖是厚厚的黄色老茧。 典型的黑客指甲…… 吉勒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下紧张起来。毕肖普留意到他的举动,看了他一眼。吉勒特指指自己的指甲,又再看看麦格纳格的手。毕肖普也看到了。 麦格纳格抬起头,毕肖普的眼神透露了一切。 他的名字当然不是什么麦格纳格。染过的灰白头发、假皱纹、眼镜以及身上的填塞物,在所有这些之下,隐藏着乔恩·帕特里克·荷勒维的真身。种种零散碎片如同软件脚本一般,纷纷涌上吉勒特心头:乔·麦格纳格只是他的另一个虚假身份,这家公司是他的前沿阵地之一。他侵人了加利福尼亚州的公司档案网,创造了一家有十五年历史的公司,让自己和米勒摇身一变,成为公司的共同拥有者。那张收据是菲特购买电脑部件的凭证,而非出售。 三个人谁也没有动。 紧接着: 吉勒特弯身躲开,菲特往后一跳,从文件柜里抓出枪。毕肖普来不及拔枪,直接扑上去,一拳击中菲特,打掉了他的枪,将它踢开;此时菲特上来抓住毕肖普持枪的手臂,拿起放在一个木头箱子上的锤子,抡起来,狠狠朝毕肖普头上砸去。接着就听到砰的一声令人魂飞魄散的巨响。 毕肖普短促地叫了一声便倒下了。菲特朝他后脑勺又打了一下,然后扔掉锤子,伸手去抓地上的手枪。 第六章 吉勒特本能地冲上前,抓住菲特的衣领和手臂,使他够不着手枪。 凶手不停地挥舞拳头,猛击吉勒特的脸和脖子,但两人距离太近,这些拳头并没有造成多大伤害。 两人扭打着出了办公室的另一扇门,来到一块空地上——这里也是一个恐龙圈机房,和调查组的没有两样。 过去两年中他一直坚持的指尖俯卧撑运动使吉勒特紧抓罪犯的手十分有力,然而菲特也非常强壮,吉勒特占不了什么上风。两人就像摔跤运动员一般扭斗厮打着,倒在架起的地面上。吉勒特望着四周,想寻找一件武器,却惊讶地发现这里收藏着各种老式计算机和计算机部件,整个计算机历史展现在眼前。 “乔,你的一切都已被我们掌握。”吉勒特喘着气说,“我们知道史蒂芬·米勒就是肖恩。知道你的计划,知道你要攻击的其他目标。你逃不了了。” 菲特没有回答。他嘴里咕味着,把吉勒特用力推到地上,摸索着去抓近旁一个起货钩。吉勒特挣扎着将他从铁钩旁拉开。 足足有五分钟,两个黑客你一拳我一掌毫无威力地厮打着,越来越没了劲。突然菲特挣脱开,冲过去一把抓住起货钩,就朝吉勒特打来。吉勒特拼死寻找着武器,看到旁边桌子上有一个木头盒子,就顺手打开盖子,抓出里面的东西。 菲特顿时呆住了。 吉勒特手里的东西外观像一个古董玻璃灯泡——它是最早的三极管,是真空管以及后来计算机硅片的前身。 “别!”菲特大喊了一声,举起手,用耳语般的声音悄声道,“小心点,求求你!” 吉勒特返身朝弗兰克·毕肖普倒地的办公室走去。 菲特一步步跟了上来,起货钩在他手里好像是垒球棍。他知道自己应该朝吉勒特的手臂或脑袋打——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可就是下不了手,生怕毁了那件精致的玻璃制品。 对他而言,计算机比人重要得多。人死了算不了什么,硬盘崩溃才是大灾大难。 “小心点,”菲特轻声说,“求求你。” “扔掉它!”吉勒特指着起货钩厉声喝道。 菲特抡起钩子,可到临了,想到此举有可能伤及不堪一击的玻璃电子管,还是住了手。吉勒特顿了顿,看看身后的距离,将三极管朝菲特扔了过去。菲特惊恐万状地大喊了一声,扔掉起货钩,想接住宝贝。可电子管还是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菲特发出一声低沉的哀号,跪倒在地。 吉勒特疾步走进办公室,弗兰克·毕肖普还躺在地上——浑身是血,呼吸微弱。吉勒特抓起毕肖普的手枪,冲出去对准菲特,只见他正仔细端详着电子管的碎片,那副神情如同父亲面对孩子的坟墓。吉勒特被此人脸上悲J动万分的恐怖神情吓住了,它比片刻前的狂怒更令人心寒胆颤。 “你不该这么做。”菲特悲愤地低声指责,同时用袖子擦了擦潮湿的双眼,慢慢站起身。他甚至好像没有注意到吉勒特手上有枪。 菲特拣起起货钩,冲了上来,嘴里狂怒地吼叫着。 吉勒特一边往后退缩,一边举枪扳动扳机。 “住手!”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高喊。 吉勒特大吃一惊停下手,回头一看,只见帕特丽夏·诺兰急忙跑进机房,肩上背着手提电脑包,右手拿着像是黑色手电筒的东西。她的大驾光临让菲特也暂时住了手。 吉勒特刚要张口问她怎么来的这里——又为何而来,却见她举起手中黑色圆筒状的东西,用顶端朝他刺着文身的那只手臂击来。原来这东西根本不是什么电筒。吉勒特只听到一阵电流劈啪响声,眼前黄灰色的光一闪而过,钻心的疼痛便开始从下巴一直弥漫到胸部。他大口喘着气,跪倒在地,手枪落到地上。 心里想:他妈的,又弄错了!史蒂芬·米勒根本不是肖恩。 他伸手要去摸枪,不料诺兰把眩晕棒对准他脖子,再次扳动触发器。 第七章 怀亚特·吉勒特从疼痛中苏醒过来,除了头和手指,全身动弹不得。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 他看到毕肖普,他仍躺在办公室里。血似乎止住了,但呼吸非常艰难。与此同时吉勒特还注意到,他与毕肖普进来时菲特正在整理搬运的那些古董计算机制品原封不动。为此他很是吃惊,这两人居然把这些价值上百万的计算机珍品全都弃之不顾。 现在他们当然已经走了。这座仓库紧邻温彻斯特路通往280号高速公路的温切斯特大道旁。正如他和毕肖普所预料的,菲特和肖恩避开了交通堵塞,这会儿恐怕已经到了北加利福尼亚大学,杀害这个游戏级别的最后一个目标。他们…… 且慢,吉勒特在昏昏沉沉的疼痛中突然想到,为什么他还活着?他们没理由不杀死他。他们要…… 一声男人的尖叫从背后传来,距离相当近。吉勒特被这痛苦的惨叫声惊愕得倒吸了一口气,使劲转过头去。 帕特丽夏·诺兰正俯身站在菲特面前,他则痛苦地蜷缩着身子,坐在一根铁柱子前,这根柱子伸向满是尘垢的天花板。只见她头发梳到后面,紧紧扎成一个髻。此时的她完全不再是从事网络安全防卫的电脑女高手模样,她紧盯菲特的目光就像一个验尸官。他并没有被绑起来——而是手放在两侧。吉勒特想他一定也被她的眩晕棒打昏了。不过这会儿她已经将那件高科技武器换成了菲特用来打昏毕肖普的铁锤。 这么说,她不是肖恩。那她是谁? “你应该明白,我现在可不是在说着玩。”她对菲特说,同时对他舞动着铁锤,就像大学教授举着教鞭,“我要伤害你轻而易举。” 菲特点着头,汗珠从他脸上不断滚落。 她一定是看到吉勒特头在动,朝这里看了看,但认为他不构成什么威胁,于是又转向菲特。“我想要‘隐秘门’的源代码。” 他用头指指她身后桌子上的一台手提电脑,她瞧了一眼屏幕,举起锤子,狠狠朝他腿上砸去,砰的一声,声音不大却令人毛骨惊然。他又尖叫起来。 “你才不会把源代码放在手提电脑里带着到处跑。那是假的,对不对?那台电脑里名叫‘隐秘门’的软件——它到底是什么?” 她退后一步抡起铁锤。 “碎纸机一40”他喘着气。 这是一种病毒,一旦装人,便会摧毁龟脑里的所有数据。 “乔恩,这个没用。”她头凑得更近,本来就变形走样的毛衣和针织裙子被撑得更大。“听着,我知道毕肖普并未打电话请求后援,因为他是和吉勒特一道来的。即使他打了,也没人能过得来,因为——多亏了你——道路已完全瘫痪。我时间多得是,有办法让你把我想知道的全都告诉我。请相信,我这个人说到就能做到。这种事我干得多了。” “滚你妈的蛋!”他喘着气骂道。 她不动声色地抓住他的手腕,慢慢拉过他的手臂,将他手平放在水泥地上。他试图反抗,却办不到。他望着自己张开的手指,铁锤在它们上面挥舞。 “我想要源代码。我知道你没把它放在这儿,而是上载到某个隐秘之处——一个受密码保护的文档传输服务站。对不对?” 文档传输服务站是许多黑客储藏软件的地方,它可以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计算机系统里。除非有确切的文档传输地址、用户名和密码,否则别想找到你要的文件,就好比在热带雨林里要想找到一个小小的微型胶卷一样根本办不到。 诺兰用轻柔的口气说:“瞧瞧这些手指……”她爱抚着这些敦实的指头。片刻后,她轻声问:“源代码在哪里?” 他摇摇头。 铁锤朝菲特的小拇指飞舞下来。吉勒特甚至都没听到锤击声,只听到菲特的惨叫。 “我可以一整天这么折磨你,”她不动声色地说,“这是我的工作,我不会嫌烦。” 菲特突然怒容满面。一个惯于控制他人的人,一个MUD游戏大师,此刻却完全无能为力。“干吗不操你自个去?”他无力地一笑,“谁也不会想要你这种女人。你是个失败者。老处女高手——你今后一定没好日子过!” 怒气在她眼里一闪即逝。她再次举起铁锤。 “不要,不要!”菲特大喊。他深呼吸了一下。“好吧……”他把网址、用户名和密码给了她。 诺兰拿出手机,按了一个键,电话似乎立刻便接通。她把菲特的网址详细告诉对方,然后说:“别挂断,立刻查查看。” 菲特胸脯一起一伏,闭起眼睛,挤出痛苦的泪水。然后转向吉勒特。“山谷人,现在是第三幕。”他稍稍挺直了身体,血糊糊的手也微微移动了一下,脸上肌肉随之一阵抽搐。“游戏未能按我预期的进行,看来结局出人意料。” “闭嘴。”诺兰小声喝道。 可菲特不理睬她,继续喘着气对吉勒特说:“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你在听吗?‘你必须对你自已忠实;正像有了白昼才有黑夜一样,对自己忠实,才不会对别人欺诈。’”他咳了起来。好一会儿后他接着说:“我喜欢戏剧。这段话出自《哈姆雷特》,是我最喜欢的戏剧之一。记住这句台词,山谷人。这是高手的忠告。‘对自己忠实’。” 诺兰听着电话,皱起眉头,肩膀聋拉下来。她对着送话口说:“稍等。”便把手机放到一边,重新抓起铁锤,怒目圆睁地盯着菲特。而菲特尽管似乎疼痛难忍,却仍面带笑容。 “他们查了你给我的地址,”她说,“可那是邮件账户。他们打开文件后,通信软件即向亚洲某所大学发送了什么过去。是不是‘隐秘门’?” “我不晓得是什么。”他小声回答,一边盯着自己血迹斑斑、皮开肉绽的手看着。先是皱皱眉头,很快便转为冷笑。“可能我把地址给错了。” “那好,把正确的给我。” “急什么?”他口气恶毒地反问。“是和家里的猫有重要约会?还是赶着去看什么电视节目?或者是要和……你自个儿喝上一杯?” 她又一次勃然大怒,用铁锤朝他手上砸下去。 菲特再次发出惨叫。 说吧,吉勒特心想。看在上帝的分上,说吧! 可菲特任其折磨,就是不张口,这样持续了有五分钟。在这显得无比漫长的五分钟里,铁锤上下起落,手指骨劈啪断裂。终于菲特再也受不了了。“我说,我说。”他给了她另一组网址、用户名和密码。 诺兰拿起手机,把信息传给电话那头的同事。等了几分钟后,她听了听说:“逐行检查一遍,然后运行编译程序,看它究竟是否货真价实。” 她一边等待,一边环顾着屋内四周摆放的旧式计算机。目光落到具体的物件上时,眼里偶尔会露出认同——有时是爱恋和欣喜——的表情。 五分钟后,她同事回了话。“很好。”她对话筒说,显然对源代码的真实性表示满意。“现在回到文档传输服务站,掌握控制权。检查上载和下载日志。看他是否把该软件转移到了别处。” 她在跟谁说话?吉勒特很想知道。检查和编辑像“隐秘门”这么复杂的程序通常需要好几个小时。吉勒特猜想一定是好几个人同时在做,而且是用专业大型计算机分析。 片刻后,她歪着脑袋倾听。“好,烧毁这个文档传输服务站以及它连接的所有网站。使用Infekt4号病毒……不,我是指整个网络。我不管它是否连接北美空防司令部和空中交通管制。烧毁它。” 这种病毒好比无法控制的灌木丛火,能够井然有序地销毁菲特存放源代码的文档传输服务站里所有文档内容,以及所有与它连接的计算机内容。该病毒会把成千上万台计算机的数据变成一串串无法辨认的乱码,这样一来,根本别想找到“隐秘门”的蛛丝马迹,至于源代码就更找不到了。 菲特闭上眼睛,头向后一倒,靠在柱子上。 诺兰站起身,手里仍提着铁锤,朝吉勒特走来。他侧过身子想爬开,可是被电击过的身子不听使唤,重新瘫倒在地。帕特丽夏俯下身子。吉勒特目不转睛地盯着铁锤,然后仔细打量她,发现她头发根的颜色和头发略有不同,并且戴的是绿色隐形眼镜。她脸上污斑似很不清爽的浓妆,令她外表显得粗拙、臃肿,而其实认真瞧瞧,她的五官瘦削明快。这意味着她可能也在身上塞了东西,让整个人平添了近三十磅重量,而在那之下,一定是结实、健美的身材。 接着他注意到她的手。 她的手指……拇指垫晶莹闪亮,近乎透明。他明白了:在她不断地给指甲上护理剂的同时,也将其涂在了拇指垫上——为的是遮盖指纹。 从一开始,她就扮演伪社会角色,骗过了大家。 吉勒特低声问:“你跟踪他很久了,对不对?” 诺兰点点头。“一年了。自从我们听说‘隐秘门’之后。” “‘我们’是谁?” 她没有回答,不过她也无须回答。吉勒特猜想她并非受雇于地平线在线公司——即使是,也决不仅是地平线一家,而是一个网络服务供应商联合集团,目的就是找到“隐秘门”的源代码。这个极端卑鄙的偷窥软件使骇客们得以随意进人人们生活,而这些人却毫无提防。诺兰的老板们不是为了使用隐秘门,而是要针对它编写预防软件,对它摧毁或隔离,原因是“隐秘门”给利润高达亿万美元的网络业带来巨大威胁。吉勒特完全可以想像,一旦因特网用户们知道黑客可以在他们的电脑里任意遨游,了解他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窃取他们的秘密,暴露他们的隐私,甚至毁灭他们,不出多久,就会纷纷放弃网络服务,从此再不上网。 于是她利用了安迪·安德森、毕肖普和其他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成员,之前很可能还利用过波特兰和北弗吉尼亚的警方,菲特曾在那里肆虐一时。 她还利用了吉勒特本人。 她问:“关于源代码,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有没有存放在其他什么地方?” “没有。” 菲特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于是,在仔细审视了一番后,她似乎相信了吉勒特的话。然后她慢慢站起来,回头看菲特。吉勒特觉得她目光中有什么令他心悸。好比程序设计师知道软件从头至尾会如何运行,毫无偏差,没有丝毫消耗,不偏不离。吉勒特顿时明白诺兰下一步要干什么。 他急忙恳求:“别这样。” “我也是万不得已。” “不,别这样。他不会再重见天日。他会在狱中度过余生。” “你以为监狱能够阻挡像他这样的人不上网吗?就连你也没能阻挡住。” “你不能这么做!” “‘隐秘门’太危险了,”她解释道,“他头脑里装着源代码。或许还有十多个其他危险软件。” “不。”吉勒特不顾一切地小声争辩,“像他这样的黑客前所未有。将来也未必会再有。他能编写出多数人连想都无法想像的软件。” 她回头走到菲特身边。 “别这样!”吉勒特高喊。 可他知道自己的反抗无济于事。 她从电脑包里拿出一个小皮夹,从中取出一支皮下注射器,再从一瓶颜色清澄的液体里抽出药水,注满针管。然后毫不迟疑地弯下腰,将其注人菲特的脖颈。他没有挣扎,有那么一阵子,吉勒特感觉到他完全清楚都发生了什么,欣然接受死神的来临。菲特先把目光对着吉勒特,随后转到附近桌子上苹果计算机的木制外壳上。早期的苹果机是真正属于黑客的计算机——他们只购买计算机内部部件,自己做外壳。菲特继续凝视着它,仿佛想对它说什么。他转向吉勒特。“对……”他声音变成耳语,听不见了。 吉勒特摇着头。 菲特咳了几声,继续用虚弱的声音说:“对自己忠实……”,然后头向前一垂,停止了呼吸。 吉勒特抑制不住地感到失落与哀伤。不错,乔恩·帕特里克·荷勒维罪有应得,死得活该。他是魔鬼,可以随心所欲掠夺他人性命,就像在MUD游戏中取出游戏角色的数字心脏一般从容轻巧。然而,在这个年轻人体内还有另外一个人:这个人编写起程序来就像演奏交响乐一般优美,在他击打键盘的动作中,可以听到黑客们无声的高笑,看到一颗无拘无束的心灵所表现的卓越才华。这种才华如果在多年前有人引导,朝正道上走——完全有可能使乔恩·帕特里克·荷勒维成为世界上万众仰慕的电脑高手。 他还曾是吉勒特的合作伙伴,与他一道编写成几个漂亮程序。不管各人走的是什么道路,大家在共同探索蓝色虚拟空间的经历中所建立的联系永远不会失去。 帕特丽夏·诺兰站起身,看着吉勒特。 他想,我死定了。 她又抽了些液体到针管里,叹了口气。至少说,这一次谋杀还是让她颇伤脑筋。 “不要。”他轻声说,一边摇着头,“我什么也不会说出去。” 他试图挣扎着逃开,可因为电荷的作用,全身肌肉一点使不上劲。她在他身旁蹲下,拉下他的领子,按着脖颈寻找动脉。 吉勒特目光越过房间望着毕肖普倒下的地方,他依然不省人事。吉勒特明白,下一个便将轮到他。 诺兰拿着针头朝他俯下身。 “不要。”吉勒特小声道。他闭上眼睛,想到艾丽。“不!别杀我!” 就在这时,只听有人高喊一声:“住手!” 诺兰闻声扔掉皮下注射器,从电脑包里拔出手枪,朝站在门口的莫特射击。 “上帝,”莫特叫着缩回身子,“你到底在干什么?” 诺兰再次举枪,可没等她开火,一连串巨大的枪声响起,她往后倒下。莫特在用他那把耀眼夺目的银色自动手枪朝她开火。 子弹并没有打中诺兰,她很快从地上一跃而起,用自己的手枪——比莫特那把小得多——朝他射击。 身穿自行车运动员短裤、耐克衬衫、脖子上挂着欧克利牌太阳镜的網絡警嚓莫特,匍匐着朝仓库内部前进。他再次开枪,她只能频频防守,她还了几枪,但均没打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在搞什么名堂?” “她杀死了荷勒维。正准备杀我。” 诺兰再次开枪,并慢慢朝仓库大门方向靠近。 莫特抓住吉勒特的裤腿,拉过来,朝诺兰方向连续击发,打完了自动手枪里的整梭子弹。他尽管成天梦想加人特警小队作战,但真正交战起来,还是显得有些惊恐失措,另外他的枪法也真是差劲。在他重新装子弹时,诺兰消失在一排箱子后面。 “你受伤了吗?”莫特双手发抖,上气不接下气。 “没有,她用眩晕棒之类的东西给了我一下,让我全身动弹不得。” “弗兰克怎么样?” “他没有中弹,但需要马上看医生。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弗兰克打电话叫我查一查这个地方。” 吉勒特想起来毕肖普在诺兰酒店客房里是打过一个电话。 莫特一边环顾仓库四周寻找诺兰,一边继续说道:“那个讨厌的贝克尔知道弗兰克和你一起跑了。他在我们电话上安装了窃聽器,听到了这里的地址,打电话让他那帮人到这来抓你。我是专门来给你报信的。” “可交通阻塞得这么厉害,你是怎么过来的?” “别忘了我有自行车。”莫特匍匐着爬到毕肖普身边,此时他开始有些活动。就在这时,只见诺兰从机房另一头一跃而起,朝他们连开了五六枪后逃出大门。 莫特不情愿地追了出去。 吉勒特朝他喊:“小心 !外面交通堵塞,她肯定也走不了,当心躲在门外……” 就在这时,一阵异样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他吞回没说完的话。他意识到,如同黑客一样,干诺兰这行的人肯定也是善于应变的高手,全县范围内的交通阻塞不会对她实施计划有任何阻碍。外面响起的轰鸣声显然是刚才他看到伪装成新闻采访的直升机发出的,就是它把诺兰送到这里。 不到三十秒钟,直升机便载着她重新升向天空飞向远方,直升机旋翼巨大的轰鸣声很快被汽车和卡车的喇叭声取代。这些喇叭声汇聚在一起,竟然产生了奇特的和谐效果,充斥在午后的空中。 第八章 吉勒特和毕肖普回到计算机犯罪调查组。 毕肖普刚从急救室出来。刚刚经历的磨难给他留下了脑震荡、剧烈的头疼和缝了八针的伤口——外加一件新衬衫,换下了血淋淋的那件。(这件比原来那件合身,但似乎同样喜欢从裤腰里跑出来。) 此时是傍晚6点30分,市政工程处已经设法重新装载了交通灯指挥软件,圣塔克莱拉县的大部分公路堵塞现象已得到解决。通过对圣何塞计算机产品公司搜查,查出一个汽油弹和一些有关北加利福尼亚大学火警报警系统的资料。针对菲特喜欢声东击西的特点,毕肖普担心罪犯会在校园里放置另一个破坏性装置。但经过对宿舍和其他教学楼全面搜查后,并未发现什么。 地平线在线公司声称他们从未听说过帕特丽夏·诺兰这个人,这点在大家意料之中。据位于西雅图的该公司管理层和安全部负责人说,列拉?吉伯森惨案发生后,他们从未联系过加利福尼亚州警署——也没有人给安迪·安德森发过有关诺兰身份证明的邮件和传真。安德森用来拨打给地平线在线公司确认其员工身份的电话号码是正常话线,但据西雅图电话公司调查,所有通过那个号码的电话都被转到一部美国移动电话公司的手机上,这部手机的号码早已停止使用。 该公司安全部的员工不认识有谁外表与她的长相一致。她在圣何塞酒店登记的住址是假的,信用卡也是假的。所有她从酒店打出的电话都是打到那个被盗用的美国移动电话公司的手机号上的。 对该公司这番矢口否认,调查组里的成员当然没有谁会相信。但要证实地平线在线公司与诺兰的关系谈何容易——不说别的,单是找到她就很困难。毕肖普他们从调查组的保安监视录像里调出这个女人的照片,通过联合执法网传给全国各地的州警署,以及联邦调查局,让他们发给司法部暴力罪犯羁押计划组。但是,毕肖普同时不得不加上尴尬的说明,虽然这个女人在州警署所在单位呆了几天,他们却未能掌握其任何指纹,而且她的实际长相也可能与录像带里完全不同。 但是至少菲特另一个同伙的下落还是找到了。肖恩的尸体——史蒂芬·米勒——在他家后面的林子里被发现;一定是他在得知身份暴露以后,用警用手枪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当然,他充满悔意的遗书是用电子邮件的形式写的。 调查组的琳达·桑切兹和托尼·莫特正努力估算米勒的背叛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州警署将正式发布消息,声明他们的一名警官是硅谷黑客凶杀案的同犯,而警署内务部将调查米勒造成的损失究竟有多严重,他成为菲特同伙和情人的时间有多长。 国防部特工贝克尔仍念念不忘逮捕吉勒特,一长串的罪名中包括非法侵人标准12加密程序。同时他还想拘捕弗兰克·毕肖普——罪名是帮助在押联邦囚犯逃跑。 关于吉勒特侵人标准12的罪名,毕肖普是这样对伯恩斯坦队长解释的:“事实很清楚,长官,吉勒特只是控制了荷勒维的一个文档传输服务站,下载了一份标准12软件,或者说直接与荷勒维的机子连接,搞到了一份标准12。” “乱七八糟的,你到底在说什么?”头发灰白、剪着平头的伯恩斯坦怒气冲冲地反问。 “对不起,一长官。”毕肖普抱歉地说,随后开始翻译上述术语。“我是说,我认为是荷勒维非法侵人国防部网络,并编写了解密程序。吉勒特只是从他那里窃取过来,并在我们的请求下加以使用。” “你认为。”伯恩斯坦讽刺地应了一句。“反正我对这些计算机玩意儿是一窍不通。”不过他还是抓起电话,打给联邦最高检查官汇报此事,后者同意,只要调查组能够提供,他们愿意审核任何支持毕肖普理论的证据,然后才开始审理对吉勒特和毕肖普的指控案(这两人成功抓获了被当地各家电视台称为“硅谷害客”的菲特,目前声望正如日中天)。 贝克尔特工很不情愿地回到了位于旧金山的总部。 与此同时,警方所有的注意力都从菲特和史蒂芬·米勒身上转移到了马林凶杀案上。根据网上情报,凶手又一次被发现——这一次近在咫尺,就在圣何塞,显然又想抢夺另外几家银行。毕肖普和谢尔登受命加人了联邦调查局和州警署联合组织的抓捕行动。他们将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与家人共进晚餐,然后在夜里晚些时候到圣何塞警局报到。 鲍伯·谢尔登这会儿已回家(告别时他对吉勒特的惟一表示是神秘莫测的一瞥,其中含义黑客完全不懂)。毕肖普却没有马上回家,而是与黑客一道,一边吃蛋塔和咖啡,一边等候州警来将他带回圣何塞监狱。 电话铃响了。毕肖普接起电话:“计算机犯罪调查组。” 他听了一下。“请稍等。”他看着吉勒特,扬起眉毛。把话筒递给他。“是你的。” 他接过来,“喂?” “怀亚特。” 艾莱娜的声音是如此熟悉,他几乎能在强制性不断敲打的指尖下感觉到它。每回光是听她的声音,他便能感知她的整个心灵,只需听她开口说一个字,就知道她是否在开玩笑、生气、害怕、感伤或者充满激情。此刻,他从她的招呼声中听出她很不情愿打来,并且设下重重屏障,就像他俩在一起观看的科幻片中宇宙飞船的防护盾牌。 但不管怎么说,她打来了。 她说:“听说他死了。乔恩?荷勒维。是从新闻里听到的。” “对。” “你没事吧?” “我很好。” 一阵长长的停顿。似乎在寻找打破沉默的话题,她又说:“我还是打算去纽约。” “和埃德一起。” “不错。” 他闭上两眼,叹了口气。然后,不无尖刻地问:“那你为什么打来?” “我只想说,如果你想过来,尽可以过来。” 吉勒特感到纳闷:为什么叫他过去?用意何在? 他回应道:“十分钟后到。” 挂上电话后,吉勒特回头发现毕肖普在看他,于是小心翼翼地说:“请给我一个小时。” “我无法载你过去。”毕肖普回答。 “借我一辆车。” 毕肖普心里斗争着,朝机房四周望望,考虑该做何决定。接着,他对琳达·桑切兹说:“能不能借一辆调查组的公车给他用?” 桑切兹不情愿地将钥匙递给他。“这不合程序,头儿。” “一切后果由我负责。” 毕肖普把钥匙扔给吉勒特,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准备押送吉勒特回监狱的州警。他告诉他们艾莱娜的住址,并说是他同意吉勒特到那里去的。他将在一小时后回到计算机犯罪调查组。随后他挂上电话。 “我会回来的。” “我知道。” 两人相互凝视了片刻,握手告别。吉勒特朝他点点头,向门外走。 “等等,”毕肖普皱起眉头,喊道,“你有驾照吗?” 吉勒特大笑。“没有,我没有驾照。” 毕肖普耸耸肩膀,说:“小心,别叫警察拦住。” 黑客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回答:“你说得对。否则他们会送我回监狱。” 房子里像往常一样弥漫着柠檬香味。 这又是艾丽母亲艾琳?帕潘杜勒斯在展示她高超的烹饪手艺。这位母亲完全不像谨小慎微、沉默寡言的传统希腊主妇,而是一位精明强干的女商人,拥有一家成功的餐饮公司,并且从一开始就想方设法挤出时间为家人烧每一顿饭菜。此刻正是晚饭时间,她在玫瑰红的西装外面罩着一件污渍点点的围裙。 她面色冷淡地地朝他点点头,示意他进来。 他在沙发上坐下,沙发上方是一幅希腊东南部港市比雷埃夫斯码头区的图画。希腊人家庭观念特别强,两张桌上到处是照片,装在各式各样的相框里,其中一些是便宜货,一些则是镀银或镀金的高档精品。吉勒特见到其中一张是艾莱娜的单人婚纱照。他不记得她照过这样一张照片,心想会不会是原来两人的合影被剪开,将他去掉。 艾莱娜走进屋子。 “你自个儿来的吗?”她板着脸问。没有其他的寒暄。 “这话什么意思?” “没有警察陪着?” “靠自觉。” “我看到有两辆警车过去,以为是随你来的。”她朝外面点点头。 “不是。”吉勒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也许是州警一路尾随而来。 她坐下来,不自在地摆弄着印有斯坦福大学字样的汗衫袖口。 “我不是来道别的。”他说。她皱起眉头,他继续说道:“而是想说服你不要离开。我想常常能见到你。” “见到我?你可是在服刑的人,怀亚特。” “一年后我就出狱了。” 他竟然如此放肆,她吃惊地笑起来。 他说:“我想再试试。” “你想再试试。可我想要什么?” “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东西。一定能。我思考了很久。我可以让你重新爱上我。我不想让你离开我的生活。” “在计算机和我之间,你选择了计算机。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 “那是过去。” “我现在的生活已完全改变。我很幸福。” “真的吗?” “是的。”艾莱娜加重语气回答。 “因为埃德。” “他是其中一个原因……你说说,怀亚特,你能给我什么?你是个重罪犯。沉迷于那些可恶的电脑里不能自拔。你没有工作,法官说即使出了狱,一年当中你也不能上网。” “而埃德却有一份好工作,对不对?我不知道高收人居然对你这么重要。” “这不关养家问题,而是一种责任。你缺乏责任心。” “过去我是没有责任心。我承认。但今后我会有。”他试图去抓她的手,但她拿开了。他继续说道:“听我说,艾丽……我看了你的邮件。你说起埃德时,听起来他并不像是个理想的当丈夫的料。” 她一下紧张起来,他看到自己触到了她的痛处。“不要把埃德扯进来。我谈的是你我两人之间的事。” “我也是。我谈的也正是你。我爱你。我知道自己曾害你受苦。今后不会再有那种事了。你一直想要孩子,想过正常生活。我会找一份工作。我们会有孩子。” 又是一阵犹豫。 他凑近她。“为什么你要明天离开?为什么这么急?” “下周一我要开始新的工作。” “为什么是纽约?” “因为它是我所能去的离你最远的地方。” “再等一个月。只要一个月。我每星期可以有两次探视。来看我。”他微笑着说,“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吃披萨饼。” 她垂下两眼,在地上扫视着。他感觉出她内心正在斗争。 “是你妈妈把我从那张照片上剪掉的吗?”他咧开嘴,笑指着她那张披婚纱的照片。 她淡淡一笑。“不是。这是亚力西斯拍的——在草坪上。就我一人。记得吗,这张照片上看不到我的脚。” 他笑起来。“在婚礼上丢了鞋子的新娘究竟有多少?” 她点点头。“我们总在想那些鞋都到哪里去了。” “噢,艾丽。往后推一个月。这是我惟一的要求。” 她目光扫过一些照片,正要开口说什么,她母亲突然出现在门口,阴沉的脸此刻更加阴沉。“有你的电话。” “我?”吉勒特反问。 “是一个叫毕肖普的打来的。他说有要紧事。” “弗兰克,出了什么……” 毕肖普口气急切。“怀亚特,仔细听我说。我们随时都可能失去防线。肖恩并没有死。” “什么?可是米勒……” “不,我们弄错了。史蒂芬·米勒不是肖恩。肖恩另有其人。我现在在组里。琳达·桑切兹在主语音信箱里发现了一条信息。是米勒临死前打来留下的。记得菲特闯进调查组袭击你的那个时候吗?” “记得。” “米勒正好从医院回来。在停车场他看到菲特从大楼跑出来,跳进一辆车子,于是便紧随而去。” “干吗?” “抓他呀。” “就他自个儿?” “他在信息中说,他想凭自己的力量把罪犯抓回来。他说自己老是出错,想以此证明他也能干成漂亮事。” “这么说他不是自殺?” “不是。虽然尚未尸检,但我让一名法医检查了他手上是否有火药灼伤的痕迹。结果没有,一点也没有——如果是自殺,会留下很多痕迹。菲特一定是看到米勒在跟踪他,就杀了他。然后装成米勒,故意侵人国务院让人发现。他进人米勒在调查组的工作站,放进那些虚假邮件,并将米勒的计算机和磁盘从他家拿走。能肯定遗书也是伪造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阻止我们抓住真正的肖恩。” “那么,到底谁是肖恩?” “毫无线索。我只知道我们遇上了大麻烦。托尼·莫特也在这儿。肖恩攻击了华盛顿与圣何塞联邦调查局作战指令计算机系统——是通过联合执法网进人的,并且掌握了网络控制权。”毕肖普压低嗓音继续说道:“仔细听着,肖恩颁发了抓捕马林凶杀案疑犯的逮捕令和交战规则。这会儿我们正在观看屏幕。” “我不明白。”吉勒特说。 “逮捕令上说疑犯位于桑尼维尔城阿伯利格大街3245号。” “可那是这里啊!艾莱娜的家。” “我知道。他命令特警小队二十五分钟后攻击这座房子。” 第一章 艾莱娜走上前,看到吉勒特的惊恐之色。“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吉勒特没理她,对毕肖普说:“给联邦调查局打电话,把真相告诉他们。给华盛顿打电话。” “我试过,”毕肖普回答,“伯恩斯坦也试过。可那里的特工挂断了我们的电话。肖恩颁发的交战规则说,罪犯可能会伪装成州警模样,并试图取消或拖延进攻命令。因此,以计算机代码为准。不认口头命令。即便是华盛顿的也不行。” “上帝,弗兰克……” 肖恩是怎么发现他在这儿的?他想起来了,毕肖普曾给州警打过电话,说吉勒特会在艾莱娜家里呆一小时。还有菲特和肖恩一直在监控着寻找三-x、荷勒维的以及吉勒特的无线电及电话传输信号。肖恩一定听到了毕肖普的谈话。 毕肖普说:“他们现在就在离房子不远的地方待命。”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不明白肖恩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吉勒特明白。 黑客报仇,十年不晚。 多年前,吉勒特背叛了菲特,毁掉了他精心设计的伪社会角色生活……今早他又一起断送了菲特性命。现在,肖恩要毁掉吉勒特以及他挚爱的人。 他望着窗外,感觉到有些动静。 “怀亚特?”艾莱娜问,“出了什么事?”她正要往窗外看,被他粗暴地一把拖了回来。“到底怎么回事?”她喊道。 “离远点!别靠近窗户!” 毕肖普继续道:“肖恩发布了四级交战规则——也就是说,特警队认定对方将进行自殺性抵抗,因此不用向对方喊投降命令,直接冲杀进去。这种交战规则通常用来对付不怕死的恐怖分子。” “这么说他们会往屋子里打催泪弹,”吉勒特气恼地低声说,“然后踢开房门,谁要动一下谁就会被打死。” 毕肖普顿了顿:“应该是这样。” “怀亚特?”艾莱娜问,“出了什么事?告诉我!” 他转过身,大声喊:“告诉所有人坐到客厅地板上!你也一样!立刻就去!” 她一双黑眼睛燃烧着愤怒和恐惧。“你做了些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照我说的做。快去。” 他转过身,从窗户看出去。只见两辆黑色大面包车慢慢驶人十五米开外的一条巷子里。更远处,一架直升机在三十米外的空中盘旋。 “听着,怀亚特,如果没有最后确认命令,他们不会发起进攻。这是交战规则的一部分。有没有办法关闭肖恩的计算机?” “让托尼过来。” “我在这里。”莫特说。 “你在联邦调查局系统里吗?” “对,我们能看到屏幕。肖恩正移花接木,以华盛顿作战行动中心的名义发布命令。一线特警小队则将它当做正常命令执行。” “可以追踪到肖恩的所在位置吗?” 莫特说:“我们没有搜查令。不过我可以通过太平洋贝尔电话公司的私人关系走走后门。给我一两分钟时间。” 外面,响起重型卡车的声音。直升机越来越近。 吉勒特听到客厅里传来艾莱娜母亲歇斯底里的哭泣声,还有她弟弟的怒骂声。艾莱娜自己则一言不发。他看到她叉着两腿坐在母亲身边,绝望地朝他望了望,然后把头埋进地毯。 哦,上帝,我到底做了什么? 几分钟后,毕肖普回话说:“太平洋贝尔公司已经开始跟踪。是陆线。他们已经缩小电话总局和交换台范围——他的位置大概在圣何塞西面,靠近温切斯特大道的地方。就在菲特仓库那里。” 吉勒特问:“你认为他就在圣何塞计算机产品公司大楼里吗?可能在你们搜查结束后他又溜了进去。” “也可能他在附近什么地方——那一带有十几家旧仓库。我离那里还有差不多十分钟路程。”毕肖普说,“我这就到那里去。老兄,真希望知道这个肖恩是谁。” 吉勒特突然想起什么。就像在编写程序时一样,他提出这一假设,用已知事实和逻辑规律加以佐证推理,然后得出结论。他说:“对此我倒有一个想法。” “你是说肖恩?” “对。鲍伯·谢尔登在哪里?” “在家里。为什么这么问?” “打过去,看他是否真在家里。” “好。我会在路上打给你。” 几分钟后,帕潘杜勒斯家的电话响了,吉勒特一把抓过话筒。是弗兰克·毕肖普打来的,此刻他正在桑卡罗斯路上,飞速驶往温切斯特大道。 “鲍伯应该在家的,”毕肖普说,“但没人接电话。不过,如果你以为他就是肖恩,那肯定弄错了。” 吉勒特望着窗外,看到又一辆警车驶过,后面紧跟着一辆军用卡车。他说:“不,弗兰克,听着:谢尔登说他讨厌计算机,对它一窍不通。可你记得吗:他家里却有那个硬盘。” “那个什么?” “我们看到的那个磁盘——那种硬件几年前只有真正以写程序为乐的黑客或者运行公告栏系统的人才会使用。” “我不知道。”毕肖普缓慢地说,“也许是犯罪证据什么的。” “这之前他参加过计算机案调查吗?” “呃,没有……” 吉勒特继续说道:“在警察袭击菲特在洛斯阿图斯城的住处前,他消失了一阵子。完全有时间把攻击的消息传过去,使菲特有机会逃跑。再想想——就是因为他,菲特才进了联合执法网,窃取了联邦调查局计算机地址和作战代码。谢尔登说他上网是为了查我,实际上却是把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密码和地址留给菲特——好让他能够攻击联合执法网。” “可鲍伯并不懂计算机。” “那是他说的。可你敢肯定吗?你常不常去他家?” “不常去。” “夜晚他都干些什么?” “通常呆在家里。” “从不出门?” 毕肖普很不情愿地回答:“是的。” “这是典型的黑客生活方式。” “可我认识他已有三年。” “伪装的。” 毕肖普说:“不可能……别挂——我这里有电话。” 趁这个空,吉勒特透过窗帘往外瞅。他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军用客车模样的车。街对面树丛里人影幢幢,身着伪装服的警察在灌木树篱中穿行。看来外面有上百个警察。 毕肖普回到电话上。 “太平洋贝尔公司确定了肖恩攻击联邦调查局的地点。确实是在圣何塞计算机产品公司里。我快到了。等进去后再给你打电话。” 弗兰克·毕肖普用电话请求增派后援部队,然后把车停在街对面视线以外的停车场里。从外表上看圣何塞计算机产品公司没有窗户,但他不敢冒险,怕被肖恩看到。 他俯下身子,不顾太阳穴和后脑勺的剧烈疼痛,尽可能快地向仓库移动。 他不相信吉勒特那番关于鲍伯·谢尔登的话,但还是忍不住会去想它。在所有工作搭档中,他对谢尔登了解最少。这位大个子警察确实所有晚上都在家里度过。确实不与其他警察来往应酬。而且,就拿毕肖普自己来说,即便他懂得联合执法网的一些基本知识,也做不到像谢尔登那样进人系统,并且跟踪吉勒特的有关信息。他还想起来,这个案子是谢尔登主动请战参加的。他想起自己曾对此感到纳闷,奇怪他为什么想接手这个案子,而不是马林凶杀案。 但是,到底肖恩是不是鲍伯·谢尔登或其他人,此时这一切都不重要。离联邦特警队发起进攻,毕肖普手里只剩下大约十五分钟。他拔出手枪,紧贴着货仓墙壁,停下来仔细倾听。 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 好……进去! 毕肖普推开大门,沿着走廊向前奔跑,穿过办公室,进入仓库。里面很暗,不像有人的样子。他找到一排顶灯,一边把枪对准前方,一边用左手打开开关。霎时,四周洒满明晃晃的灯光。他看得清清楚楚,这里空无一人。 他又跑到外面,寻找另一座肖恩可能使用的房子。但是,仓库周围没有其他建筑物。就在他要转身之际,突然注意到这个仓库从外面看比起里面要大得多。 他再次跑进仓库,看到有一边墙面似乎加了一层,看上去比其他部分新得多。不错,菲特肯定是在里面加了一间密室。肖恩一定就在那里…… 在昏暗的角落里,有一扇没有门把、上面装着铰链的嵌板。他试着轻轻推了一下,没有上锁。他深深吸了口气,在鼓出来的衬衫上擦干手心的汗,再次推压嵌板。心里想,不知他的脚步声或亮灯的声音是否惊动了肖恩?殺手是否已经等候在门口,枪口对准他? 关健的关健…… 弗兰克·毕肖普冲进去,举起枪。 他蹲下身子,眯起眼睛,搜索着黑暗的屋子寻找目标,空调的冷气让他打了个寒战。没有一丝肖恩的踪迹,只有各种机器设备、货箱货板、工具以及一台手动液压叉式升降机。 空无一人。只有…… 接着他就看到了。 不好…… 毕肖普意识到怀亚特和他的妻子及其全家注定将惨遭厄运。 这间屋子只是一个电话中继站。肖恩是从别的地方侵人的。 他很不情愿地打电话给吉勒特。 是黑客接的电话,他绝望地说:“弗兰克,我看见了,所有人都拿着冲锋枪。情况不妙。发现什么了吗?” “怀亚特,我在仓库里……可是……对不起。肖恩不在这里。只有一台电话中继转播器之类的东西。”他描述了一番那个黑色大铁匣子的样子。 “它不是电话中继转播器。”吉勒特声音沉闷,充满绝望,“它是因特网路由器。不过它帮不上什么忙。要想通过它的信号追踪到肖恩,需要一个小时,来不及了。” 毕肖普看看铁匣子。“上面没有开关,电线全在地板下面——和调查组那个机房一样。没办法把线拔掉。” “反正也没用。即便把这台关闭,肖恩的传输信号还是会自动找到另一条路径,进入联邦调查局。” “也许这里有什么可以帮助我们找到他的下落。”绝望的毕肖普开始在桌上和货箱里四处翻找。“这里有很多文件和书籍。” “都是些什么内容?”吉勒特问,声音单调无助,孩子般的好奇心荡然无存。 “使用手册,文稿,备忘单,磁盘。大部分是技术资料,有太阳微系统公司的,苹果公司的,哈佛大学的,西部电气公司的——都是菲特工作过的地方。”毕肖普在货箱里翻找着,纸张扔得到处都是。“没有,什么也没有。”毕肖普孤立无助地环顾四周。“我现在就尽量赶到艾丽家去,说服联邦调查局的特警队在进攻之前先派一名谈判人进去。” “你那里过来要二十分钟,弗兰克,”吉勒特声音很轻,“绝对赶不到。” “我会尽力。”毕肖普柔声安慰。“听着,怀亚特。到客厅中间去,蹲下来。把两手放在明显可见的地方,祈求上帝保佑。”说着他朝门口冲去。 就在这时,只听吉勒特喊了一声:“等等!” “什么事?” 吉勒特问:“那些他准备装箱的使用手册。再说一遍,都是些什么公司?” 毕肖普看着手中的材料,“都是菲特工作过的地方。哈佛、太阳、苹果、西部电气。还有……” “日本电气公司!”吉勒特叫起来。 “对……” “这是一个缩略语!” “你说什么?” 吉勒特:“记得吗,黑客使用的那些缩略语?那些他工作过的地方名称的首字母——S代表Sun(太阳),ern Electric(西部电气),NEC(日本电气公司)……正好是S, h, A,,N(肖恩)……那台机子——你看到的那台……根本不是什么路由器,它就是肖恩。是菲特用偷来的软件和硬件发明的!” 毕肖普嘲笑道:“不可能。” “肯定是,这就是为什么追踪到那里就断了。肖恩是一台计算机。他……它不断生成讯号。菲特在死之前,一定是设定了程序,让它攻击联邦调查局系统,并安排了进攻行动。菲特知道艾丽——他闯人调查组那天亲口提到过她的名字。他似乎认为她是一导致我背叛他的原因。” 强烈的冷气令毕肖普瑟瑟发抖。他转向黑色机子。“计算机不可能做到这一切……” 他的话被吉勒特打断:“不,不,不……为什么我不比他高明?就因为他靠的是计算机。惟有超级计算机才能够破译乱码并且监控所有进出调查组的电话和无线电传输信号。人力无法做到这一点——根本听不过来。政府计算机每天也都在做着相同的事,监听诸如在同一个句子里出现的‘总统’和‘谋杀’等关键词。菲特就是这样发现了安迪·安德森准备到黑客丘的行踪,并且知道了我——肖恩一定是听到贝克尔给国防部打的电话,给菲特传送了信号。我们在洛斯阿图斯城准备抓他那次,也是被它窃听了攻击行动代码,于是再次给菲特通风报信。” 毕肖普说:“可是菲特电脑里肖恩发的邮件又怎么说?……它们读起来完全像是人写的。” “人机对话可以采取任何方式——电子邮件是其中一种。菲特将它设计得像是人写出来的样子,可能是看到人写的文字会让他感觉好受一些。就像我对着trash-80机的感觉一样。” S-h-A--N(肖恩)。 区别全在拼写…… “我们该怎么办?”毕肖普问。 “只有一个办法。你得……” 电话中断了。 “我们掐断了他们的电话。”一位通讯技术特工对马克·利托特工说。马克·利托是这次联邦调查局马林凶杀案逮捕行动的特警队长。“移动电话也中断了。任何人的手机都无法打出一英里之外。” “很好。” 利托和副队长乔治?斯特曼坐在临时充当指挥所的长头箱式货车里,这辆车停在阿伯利格大街的拐角处,相距桑尼维尔城的那座攻击目标房子约半个街区,马林凶杀案的罪犯据说就藏在里面。 掐断电话线属于标准程序的一部分。通常在发起进攻前的五到十分钟,必须中断攻击目标的电话通讯,不让任何人有机会给他们通风报信。 利托指挥过一系列室内突袭行动——主要是抓捕奥克兰和圣何塞的毒袅,手下特工从未有一人伤亡。但此次行动却令这位三十一岁的特工伤透了脑筋。他从一开始就参加了马林凶杀案的侦破工作,读了所有的网上情报,包括刚刚从一位匿名线人那里收到的内情报告,说凶手们知道自己即将被联邦调查局和警方镇压,准备以牙还牙,只要能抓到哪个警察,定让他吃尽苦头。同时还说,这些人宁愿战死也决不愿被活捉。 老兄,战斗从来就不是儿戏。可这一次……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了吗?”利托问斯特曼。 “对。三个小队和狙击手正在待命。街道已经清空,从特拉维斯空军基地派来的伤员撤退用直升机已在空中,五辆卡车也已停在街角。” 利托一边听,一边点头。是呵,一切似乎都无懈可击。可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不安? 他不能肯定。也许是那人声音里透露出来的绝望——那个名叫毕肖普什么的人声称自己来自州警署,大声叫嚷有人侵人了联邦调查局的计算机系统,发出针对无辜平民的虚假攻击代码。 可是华盛顿发出的交战规则曾警告说,罪犯有可能化装成警官,并声称整个行动是一场误会。他们甚至可能冒充州警。此外,利托心想,侵入联邦调查局计算机系统?不可能。公共网络站点是一回事,至于安全作战系统?没门。 他看看手表。 还有八分钟。 他对坐在电脑屏幕前的技术特工说:“要求最后确认黄色代码命令。” 那人键人: 发信人:司法部加利福尼亚州北部地区作战小队队长 收信人:华盛顿地区司法部作战行动中心 主题:司法部加利福尼亚州北部地区139-01 行动 是否确认黄色代码? 他摁下“确认”键。 作战行动代码分为三个步骤:绿、黄、红。绿色放行代码表示同意特工们向行动待命地出发。这是半小时前的事。黄色放行代码是让他们准备进攻并各就各位,包围目标。红色代码意味着正式开始进攻。 一会儿后,屏幕上出现以下信息: 发信人:华盛顿地区司法部作战行动中心 收信人:司法部加利福尼亚州北部地区作战小队队长 主题:司法部加利福尼亚州北部地区139-01 行动 黄色代码:《橡树》 “打印出来。”利托命令通讯技术特工。 “是,长官。” 利托和斯特曼核对了代码词,确认橡树拼写无误。他们已得到首肯,包围那座房子。 但是,他还是犹豫不定。头脑里不断回响着那个自称叫弗兰克·毕肖普的人的声音。他想到在德克萨斯州韦科城被误杀的那些孩子。尽管按照四级交战规则,面对此类罪犯的作战行动不适合谈判人员,利托还是想,是否该给旧金山打个电话,局里在那里有一位一流的劝降谈判员,他曾与此人共过事。也许…… “利托特工?”通讯技术特工打断了他的思绪,指指他的电脑屏幕。“有封给你的信。” 利托俯过身子看信。 加急 发信人:华盛顿地区司法部作战行动中心 收信人:司法部加利福尼亚州北部地区作战小队队长 主题:司法部加利福尼亚州北部地区139-01 行动 美国军方报告,马林凶杀案疑犯于今天下午15点40分闯人圣佩德罗军火储备库,偷盗了大批自动武器、手榴彈和护身盔甲。 谨此告诫上述行动作战特工。 我的天,这还得了,利托心想,脉搏飞速加快。这条信息把他想请谈判员的念头从脑袋里驱赶一空。他望着斯特曼特工,朝屏幕点点头,冷静开口道:“乔治,把这个情况通报下去,让大家各就各位。六分钟后开始进攻。” 第二章 弗兰克·毕肖普绕着肖恩来回走。 机壳为正方形,约一米多宽,用厚金属板制成。背后是一排通风口,热气正从那里涌出,缕缕白烟清晰可见,就像冬日嘴里哈出的气息。正面的嵌板别无他物,只有三只绿眼睛一样的指示灯——它们不时会闪动一下,表示肖恩正在兢兢业业地执行菲特的生前指令。 毕肖普试着给吉勒特打电话,但电话服务已中断。于是他又打给在调查组的托尼·莫特,告诉他和桑切兹那台机子的情况,并说吉勒特好像想到了什么方法,但没能来得及告诉他。“能想到是什么吗?” 三人讨论起来。毕肖普认为他应该关闭机子,中断肖恩发给联邦调查局作战队长的确认代码信号传输。但托尼·莫特却认为,如果那么做,其他地方会有另一台机子接下去继续发送确认代码,而且,一旦获知肖恩遭到破坏,还可能按照事先设计的程序,制造更大的破坏——比如堵塞某地的联邦航空局空中交通管制计算机系统。他觉得最好是能进人肖恩,掌握系统控制权。 对此毕肖普并无异议,问题是这里没有键盘,无法进人肖恩,再说,离进攻行动开始只剩下几分钟时间,根本来不及破译密码,控制计算机。 “我准备关掉它。”他说。 可他不知该怎样将它关闭。他再次寻找电源开关,却怎么也找不到。接着又搜寻地面,想找到可以打开发现厚木板底下电缆的活动板,但不见有活动板。 他看看手表。 还剩两分钟。没时间走出去找电力公司的变压器。 于是,正如六个月前在奥克兰的一次巷战中一样,当黑帮头领特鲁曼?温特斯把一挺口径十二厘米的隧发枪扛在肩上,瞄准毕肖普和另外两名城市警察时,他不慌不忙地拔出身上的警用手枪,朝对手躯体射出整整齐齐的三发子弹。 可是,这些圆圆的包铜子弹却与那些令黑帮头领应声倒地毙命的子弹不同,全都被砸成扁扁的小煎饼模样反弹到地上。肖恩皮毛无损。 毕肖普走上前,站到碎片不致飞到自己身上的地方,朝指示灯打了一梭子弹。其中一盏绿灯粉碎了,但热气还是不断从通风口往外涌,融人室内的冷空气中。 毕肖普抓起手机,朝莫特喊:“我给了机子一梭子弹。它还在不在网上?” 刚才的枪声震得他有些失聪,他不得不把手机紧紧贴近耳朵,只听莫特在那头对他说,肖恩仍在网上正常运转。 该死…… 他重新装填了子弹,又朝背后的一个通风口打了一梭子弹。这回一块滚烫的弹片飞到他手背,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犬牙交错的伤痕。他在裤子上擦去血,再次抓起手机。 “对不起,弗兰克,”莫特声音里透着绝望,“它仍在网上运转。” 毕肖普沮丧地望着计算机,痛苦地心想,哦,上帝,既然你要创造生命,就不该把它造得如此脆弱。 还剩六十秒。 毕肖普感到走投无路。他想起怀亚特·吉勒特。这个年轻人惟一的罪行不过是在试图逃离空虚的童年时跌了个小小的跟头。那么多毕肖普亲手逮捕过的少年——在东海湾,在旧金山黑什伯里地区——都是不知悔恨、心狠手辣的殺手,如今却逍遥法外,活得快活自在。而怀亚特·吉勒特不过是走了一条上帝和这个年轻人自己的聪明才智共同指引的无害他人的道路,结果却将导致他和他深爱的女人及其家人惨遭灭绝之苦。 没有时间了。肖恩随时都可能发出确认信号。 有什么方法可以阻止肖恩? 或许可以烧掉这该死的玩意儿? 可以在通风口旁边点起一堆火。他跑到桌子旁,把一个个抽屉拖到地上,寻找火柴和打火机。 什么也没有。 突然他脑袋里想起什么。 是什么? 他记不清楚,这个想法由一个似乎很遥远的事件引发而来——是吉勒特第一次迈进计算机犯罪调查组那天说的话。 关于恐龙圈机房的失火问题。 就从这里着手。 他看看表。已经是进攻的最后时限。肖恩剩下的两只眼睛无情地闪动着。 就从这里…… 火。 ……着手。 有了!毕肖普猛地一转身,紧张地四下寻找。在那里!他飞奔到一个中间有一个红色按钮的灰色匣子旁——机房的快速关闭开关。 他朝按钮一掌击去。 天花板响起警报声,随着一阵刺耳的嘶嘶声,一股股消防用的灭火卤代烷气从计算机上下管道喷出,鬼魂一般惨白的烟雾顿时笼罩了屋里的一切——有生命的人和无生命的计算机。 作战特工马克·利托望着指挥车里的电脑屏幕。 红色代码: 这是发起攻击的确认信号。 “打印出来,”利托对技术特工说,然后转向乔治?斯特曼,“确认一下枫叶是否为同意我们发起四级交战规则进攻的信号。” 斯特曼查看了一个小册子,封面上黑体大字“绝密”下赫然盖着司法部的公章。 “确认。” 利托用对讲机向包围了所有人口的狙击手发出通知。“我们这就准备冲进去。是否有目标从窗户出现?” 各位狙击手均报告说没有发现。 “好。只要有谁携带武器从门里出来,格杀勿论。要瞄准其脑门一枪击毙,不让他有时间拉开起爆装置。要是没带武器,则你们自己看着办好了,但我要提醒你们,交战规则为四级。明白我说的话吗?” “完全明白。”其中一个狙击手回答,其余几个也回答他们明白。 利托和斯特曼离开指挥车,在朦胧的暮色中跑向自己的小队。利托从边上一个院子进去加人自己指挥的一号八人小组。斯特曼则加人了他的二号小组。 搜查和监视小队向利托报告:“一号小组组长,红外线监视仪显示,起居室和会客厅里测出有人体体温。厨房里也有——不过那可能只是炊烟。” “收到。”接着利托朝对讲机发布命令:“我现在把一号小组带到房子右侧行动地点,准备好好甩一通眩晕手榴彈——会客厅里扔三颗,起居室里扔三颗,厨房里也扔三颗,每三颗之间相隔五秒。到第三响时,二号小组打前,三号小组殿后。我们则从侧窗形成交叉火力带。” 斯特曼和另一个小组组长确认他们已收到命令并且明白。 利托戴上手套、帽子和头盔,想着被偷盗的自动武器、手榴彈和护身盔甲。 “好,”他说,“一号小组前进。放慢脚步,注意隐蔽。准备开火。” 第三章 弗兰克·毕肖普绕着肖恩来回走。 机壳为正方形,约一米多宽,用厚金属板制成。背后是一排通风口,热气正从那里涌出,缕缕白烟清晰可见,就像冬日嘴里哈出的气息。正面的嵌板别无他物,只有三只绿眼睛一样的指示灯——它们不时会闪动一下,表示肖恩正在兢兢业业地执行菲特的生前指令。 毕肖普试着给吉勒特打电话,但电话服务已中断。于是他又打给在调查组的托尼·莫特,告诉他和桑切兹那台机子的情况,并说吉勒特好像想到了什么方法,但没能来得及告诉他。“能想到是什么吗?” 三人讨论起来。毕肖普认为他应该关闭机子,中断肖恩发给联邦调查局作战队长的确认代码信号传输。但托尼·莫特却认为,如果那么做,其他地方会有另一台机子接下去继续发送确认代码,而且,一旦获知肖恩遭到破坏,还可能按照事先设计的程序,制造更大的破坏——比如堵塞某地的联邦航空局空中交通管制计算机系统。他觉得最好是能进人肖恩,掌握系统控制权。 对此毕肖普并无异议,问题是这里没有键盘,无法进人肖恩,再说,离进攻行动开始只剩下几分钟时间,根本来不及破译密码,控制计算机。 “我准备关掉它。”他说。 可他不知该怎样将它关闭。他再次寻找电源开关,却怎么也找不到。接着又搜寻地面,想找到可以打开发现厚木板底下电缆的活动板,但不见有活动板。 他看看手表。 还剩两分钟。没时间走出去找电力公司的变压器。 于是,正如六个月前在奥克兰的一次巷战中一样,当黑帮头领特鲁曼?温特斯把一挺口径十二厘米的隧发枪扛在肩上,瞄准毕肖普和另外两名城市警察时,他不慌不忙地拔出身上的警用手枪,朝对手躯体射出整整齐齐的三发子弹。 可是,这些圆圆的包铜子弹却与那些令黑帮头领应声倒地毙命的子弹不同,全都被砸成扁扁的小煎饼模样反弹到地上。肖恩皮毛无损。 毕肖普走上前,站到碎片不致飞到自己身上的地方,朝指示灯打了一梭子弹。其中一盏绿灯粉碎了,但热气还是不断从通风口往外涌,融人室内的冷空气中。 毕肖普抓起手机,朝莫特喊:“我给了机子一梭子弹。它还在不在网上?” 刚才的枪声震得他有些失聪,他不得不把手机紧紧贴近耳朵,只听莫特在那头对他说,肖恩仍在网上正常运转。 该死…… 他重新装填了子弹,又朝背后的一个通风口打了一梭子弹。这回一块滚烫的弹片飞到他手背,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犬牙交错的伤痕。他在裤子上擦去血,再次抓起手机。 “对不起,弗兰克,”莫特声音里透着绝望,“它仍在网上运转。” 毕肖普沮丧地望着计算机,痛苦地心想,哦,上帝,既然你要创造生命,就不该把它造得如此脆弱。 还剩六十秒。 毕肖普感到走投无路。他想起怀亚特·吉勒特。这个年轻人惟一的罪行不过是在试图逃离空虚的童年时跌了个小小的跟头。那么多毕肖普亲手逮捕过的少年——在东海湾,在旧金山黑什伯里地区——都是不知悔恨、心狠手辣的殺手,如今却逍遥法外,活得快活自在。而怀亚特·吉勒特不过是走了一条上帝和这个年轻人自己的聪明才智共同指引的无害他人的道路,结果却将导致他和他深爱的女人及其家人惨遭灭绝之苦。 没有时间了。肖恩随时都可能发出确认信号。 有什么方法可以阻止肖恩? 或许可以烧掉这该死的玩意儿? 可以在通风口旁边点起一堆火。他跑到桌子旁,把一个个抽屉拖到地上,寻找火柴和打火机。 什么也没有。 突然他脑袋里想起什么。 是什么? 他记不清楚,这个想法由一个似乎很遥远的事件引发而来——是吉勒特第一次迈进计算机犯罪调查组那天说的话。 关于恐龙圈机房的失火问题。 就从这里着手。 他看看表。已经是进攻的最后时限。肖恩剩下的两只眼睛无情地闪动着。 就从这里…… 火。 ……着手。 有了!毕肖普猛地一转身,紧张地四下寻找。在那里!他飞奔到一个中间有一个红色按钮的灰色匣子旁——机房的快速关闭开关。 他朝按钮一掌击去。 天花板响起警报声,随着一阵刺耳的嘶嘶声,一股股消防用的灭火卤代烷气从计算机上下管道喷出,鬼魂一般惨白的烟雾顿时笼罩了屋里的一切——有生命的人和无生命的计算机。 作战特工马克·利托望着指挥车里的电脑屏幕。 红色代码: 这是发起攻击的确认信号。 “打印出来,”利托对技术特工说,然后转向乔治?斯特曼,“确认一下枫叶是否为同意我们发起四级交战规则进攻的信号。” 斯特曼查看了一个小册子,封面上黑体大字“绝密”下赫然盖着司法部的公章。 “确认。” 利托用对讲机向包围了所有人口的狙击手发出通知。“我们这就准备冲进去。是否有目标从窗户出现?” 各位狙击手均报告说没有发现。 “好。只要有谁携带武器从门里出来,格杀勿论。要瞄准其脑门一枪击毙,不让他有时间拉开起爆装置。要是没带武器,则你们自己看着办好了,但我要提醒你们,交战规则为四级。明白我说的话吗?” “完全明白。”其中一个狙击手回答,其余几个也回答他们明白。 利托和斯特曼离开指挥车,在朦胧的暮色中跑向自己的小队。利托从边上一个院子进去加人自己指挥的一号八人小组。斯特曼则加人了他的二号小组。 搜查和监视小队向利托报告:“一号小组组长,红外线监视仪显示,起居室和会客厅里测出有人体体温。厨房里也有——不过那可能只是炊烟。” “收到。”接着利托朝对讲机发布命令:“我现在把一号小组带到房子右侧行动地点,准备好好甩一通眩晕手榴彈——会客厅里扔三颗,起居室里扔三颗,厨房里也扔三颗,每三颗之间相隔五秒。到第三响时,二号小组打前,三号小组殿后。我们则从侧窗形成交叉火力带。” 斯特曼和另一个小组组长确认他们已收到命令并且明白。 利托戴上手套、帽子和头盔,想着被偷盗的自动武器、手榴彈和护身盔甲。 “好,”他说,“一号小组前进。放慢脚步,注意隐蔽。准备开火。” 第四章 一次几步,猫着身子,小心翼翼。 现在对他们说什么道歉话都无济于事,他继续沉默着,收回目光。 他已经决定要怎么做——实际上早就决定了,但像现在这样,在他所爱的女人近旁品尝生命的最后几分钟令他感到满足。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个决定是从菲特那里得到的启发。 你是主人公,带瑕疵的英雄——这个瑕疵往往会给你带来麻烦。不错,你到最后会有一些英雄壮举,并拯救一些性命,为此观众会因你而泣…… 主题:司法部加利福尼亚州北部地区139-01 行动 但你仍然永远无法到达游戏的最高级别。 即便如此——假如他们开枪击毙了他,他们会搜查他全身,发现他并未携带武器,那时很可能就会想到其他人应该也都愿意乖乖投降。然后他们就会发现这一切只是一场可怕的错误。 他扫了一眼妻子。心想,即便是此刻,她还是那么美丽动人。她没有抬眼,对此他感到高兴;他根本无法面对她的目光。 “不是他,长官。我撒了谎。因为我一定得找到你。别挂上。你必须听我说。” 一号小组的作战特工朝拉毛粉饰的郊区住房慢慢逼近——这种环境与这样一个大规模的作战行动很有些格格不人。马克·利托朝队员示意,让他们隐蔽在布满荆棘的杜鹃花丛后面,这里靠房子西面,离房子约六米距离。 其中三个特工腰上分别挂着威力强大的眩晕手榴彈。他朝他们打了个手势,三人立刻跑到会客厅、起居室和厨房的窗户下站好,拉出保险针。另外三名特工跟上来,手里握着警棍,他们的任务是砸碎窗玻璃,好让伙伴把手榴彈扔进屋里。 “一号小组组长,你有一个紧急临时线路陆线电话。是旧金山特工队长打来的。” 就在这时:利托的耳机里传来尖锐急促的声音。 特工队长杰格?他打来干什么? “请说。”他朝柄状话筒轻声说。 毕肖普是他们认为在住宅里负责转移警方视线的罪犯。 <请等待〉 “有没有携带武器或是炸药?” 只是,利托此刻想起来,与这座房子连接的电话线和移动电话都已切断,这意味着这个电话不可能是凶手们打来的。 利托审视着房子。一切寂静无声。类似这样的时刻会让人产生一种奇特的感觉——欣喜,恐俱和麻木兼而有之。同时,你还会有一种不安感,觉得其中一个凶手正把瞄准器上的十字丝对着你,挑选防弹背心旁边五厘米处的肉身射击。 “请你务必照办。如果真按四级交战规则打进去,你将后悔终生。” 利托踌躇了一下。毕肖普是怎么知道他们行动等级的?只有小队里或能够进人局里计算机系统的人才有可能知道。 他走进前厅,在大门后停下脚步。这时,他注意到屋内桌子上一台老式IBM兼容机。怀亚特·吉勒特想起过去几天内在网上度过的几十个小时,不禁心想:即便他不能带上艾莱娜的爱走向死亡,陪伴他的至少还有对在蓝色虚拟空间度过的美好时光的回忆。 在帕潘杜勒斯的家里——在这所充满柠檬味、摆满照片、洋溢着亲情的房子里,怀亚特·吉勒特把脸紧贴着镶有花边的窗帘,他记得这些窗帘是艾莱娜的母亲花了整整一个秋天的时间缝制的。从这个引起他阵阵怀旧情绪的有利位置,他瞥见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们开始朝房子步步进逼。 特工犹豫了一下,低声咕哦道:“毕肖普,说话算话。”他把冲锋枪挎到肩上,把对讲机拨回到作战频道。“所有小组听着,原地待命。重复一遍,原地待命。如果有人朝你们开火,准予全力还击。” 他跑回充当指挥所的车子,通讯技术特工惊讶地抬起头。“怎么啦?” 发信人:司法部加利福尼亚州北部地区作战小队队长 “毕肖普……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知道冒充联邦调查局特工会给你招来多大麻烦吗?我要挂了。” 这几分钟可以让房子里的凶手们有机会组织进攻或者把炸药装备妥当,用集体引爆自殺的方式夺去十多条伙伴的性命。 等待的时间太长了。他对通讯技术特工说:“算了。我们这就发起进攻。”说着便准备下车。 “哎,等等,”通讯技术特工说,“有点奇怪。”他指指屏幕。“你瞧。” 收信人:司法部加利福尼亚州北部地区作战小队队长 主题:司法部加利福尼亚州北部地区139-01 行动 利托:“再发送一遍。” “是,长官。” 利托脱掉黑色帽子,擦了把脸。上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发信人:华盛顿地区司法部作战行动中心 收信人:司法部加利福尼亚州北部地区作战小队队长 主题:司法部加利福尼亚州北部地区139-01行动 斯特曼跑到拖车式活动指挥所门前:“马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等得太久了。要打现在就得动手。” 利托继续盯着屏幕。 “马克,开始吗?” 队长朝房子望去。拖延了这么久,房子里的人肯定疑心电话线是被切断了。周围住户也许已经给当地警局打电话,报告小区里出现众多警员。新闻记者的警方信息频道可能已经收听到那些电话,并已派出采访机。他们会在直升机上实况转播,几分钟后里面的凶手就会看到播出的电视新闻。 突然,步话机里响起一个声音:“一号小组组长,我是三号狙击手。一名疑犯走出大门。白人,男性,二十八九岁年纪。双手高举。我已瞄准他致命位置。开枪吗?” “看不到。” “他有什么举动?” 番有关黑客的胡言乱语。” 片刻后,他们听到高音喇叭喊:“我们是联邦调查局。命令你脸朝下趴倒,伸直两臂。立即服从!” 接着就听特工传过话来:“他趴下了,长官。我们要不要搜查他并将他看押起来?” 利托看见,屏幕上仍是准许进攻的确认代码。 第五章 怀亚特·吉勒特趴在草地上,嗅着泥土味、雨水味和丁香花隐隐的香味。猛地,一束强烈的聚光灯打到他身上,使他眨了几下眼睛。只见一位样子机敏的年轻特工小心翼翼地朝他走来,手里抓着一挺特大冲锋枪对准他的脑门。 特工给他戴上手铐,仔细搜查了他全身,一直到吉勒特开口,请求他给一位名叫毕肖普的州警打电话,他的神情才放松下来。吉勒特对他说,毕肖普可以证实,联邦调查局的计算机系统被黑客入侵,这座房子里的人并非马林凶杀案疑凶。 随后特工命令艾莱娜一家人走出房子。她,她母亲和她弟弟举起双手,慢慢出了家门,来到草坪上。他们被全身搜查,并戴上手铐,尽管没有受到粗暴对待,但从他们板着的脸上可以明显看出,他们正在遭受巨大的屈辱和恐惧,其程度一点也不亚于肉体受到伤害。 这其中最受折磨的要数吉勒特。不是因为他在联邦调查局特工手里受到什么虐待,而是他知道,自己探爱的女人要永远从他身边走开了。本来她似乎还在犹豫不定到底要不要与埃德一起迁往纽约,可今天,几年前把他们两人分开的计算机又几乎杀死了她全家,这当然是绝对不可原谅的。现在她要飞到东海岸去了,与责任心强、工作固定、收人又好的埃德一道。对吉勒特来说,艾丽将仅仅变成一些回忆,就像冠以.JPg和.wav扩展名的图像和有声文件一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只要一关上电源,它们便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们聚在一起商量了一阵,打了几个电话,然后又商量了一阵,最终得出结论,此次攻击命令确属非法。他们释放了所有人——当然,吉勒特在外,不过他们也扶他起身,并替他松了松手铐。 艾莱娜大步走向前夫。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她跟前,默默承受那一抡使尽全身力气甩向他脸颊的巴掌。这个女人即便在生气时也一样美丽动人。然后她转过身,一言不发地扶着母亲走上门前的台阶进了屋。她弟弟则以二十二岁热血青年的冲劲,含糊不清地叫嚷着要提起诉讼什么的。他跟随她们进了屋,用力甩上房门。 在特工们准备撤退时,毕肖普赶到了。他见吉勒特被一位身材高大的特工看押着,便走上前,对他说了一句:“紧急关闭开关。” “倾倒卤代烷气。”吉勒特点点头。“当时我想告诉你的就是这个,可没等说,电话线就被切断了。” 毕肖普点点头。“我想起来你曾在组里提起过,在你第一次见到老式恐龙圈主机机房的时候。” “有没有其他损伤?”吉勒特问,“我是指肖恩?” 他希望没有。他对那台机子充满好奇——想知道它如何工作,有多大能耐,用的是什么操作系统。 毕肖普回答,机子损伤并不大。他说:“我朝它打了整整两梭子弹,并未造成什么损伤。”他笑道,“只是一点皮外伤。” 一位个头粗壮的汉子穿过刺眼的聚光灯朝他们走来。等他走近,吉勒特看到原来是鲍伯·谢尔登。这位满脸疤痕的警察朝搭档打了个招呼,接着用惯常的鄙视神情望着吉勒特。 毕肖普把事情经过告诉他,但没提曾经怀疑谢尔登就是肖恩这点。 谢尔登苦笑地摇摇头。“肖恩是一台计算机?上帝,真该有人把这些该死的机子全都扔进大海里去。” “你为什么老喜欢说这种话?”吉勒特发火道,“我可听烦了。” “你烦什么烦?”谢尔登口气很冲。 几天来谢尔登对他的粗暴态度令他愤怒至极,此刻吉勒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低声反驳:“你老是不失时机地贬低我和计算机。但那些话出自一个家里收藏着价值上千美元的温切斯特驱动器的人,真让人难以相信。” “你说什么?” “我们去你家那次,在起居室里看到的服务器驱动器。” 谢尔登怒目圆瞪。“那是我儿子的,”他咆哮道,“当时我正准备把它扔掉。我正在对他的屋子做最后的清理,把所有和计算机有关的玩意儿统统扔掉。可我太太不肯让我扔掉他的任何东西。我们就是在为这事吵架。” “你儿子,他迷计算机?”吉勒特问,想起那个男孩几年前已死于非命。 又是一声苦笑。“呵,是的,他迷计算机。在网上可以连续呆上几个小时,一门心思就是充当黑客。可是某个网上帮派发现了他是警察的儿子,以为他这么做是为了告发他们,于是缠上他,在网上张贴各种帖子,造他的谣——说他是同性恋,说他有前科,说他狠裹幼童……他们侵人他所在学校的网站,故意弄成好像是他更改了自己的分数。这件事导致他被勒令停学。接着又以他的名义给他女友发肮脏下流的邮件,她一气之下与他分了手。事发当天他喝醉了酒,车撞到高速公路的隔离栏上。可能是一场事故——也可能是自殺。不管是什么,罪魁祸首都是计算机。” “对不起。”吉勒特柔声说。 “你他妈的,”谢尔登朝吉勒特走近一步,怒气未消地继续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主动参加此案侦破的原因。我想罪犯说不定就是那个帮派的一员,那天我会去上网也是为了这点——想看看你是不是他们的成员。” “不,我不是。我不会对任何人做那种事。我当黑客不是为了那个。” “哼,你不停地这么说,可你和他们一样坏,让我儿子误以为那些塑料匣子就是整个世界。完全是胡说八道。那里没有生命存在。”他抓住吉勒特的外衣,黑客没有反抗,只是盯着眼前这张怒不可遏的面孔。谢尔登气冲冲地喊道:“生命在这里!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你的家人,你的孩子……”他声音硬住了,两眼满是泪水。“这些才是实实在在的。” 谢尔登把吉勒特推开,用手擦着两眼。毕肖普走上前,碰碰他的手臂。但谢尔登闪开了,很快消失在众多警察和特工中间。 吉勒特内心十分同情这个可怜人,但还是忍不住想:谢尔登,计算机也是真实的。它们正日益成为有血有肉的生命的一部分,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我们需要问自己的不是这种改变是好是坏,而仅仅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在我们通过显示器步人蓝色虚拟空间的时候,我们究竟想充当什么角色? 此时就剩下他们俩,一个警官,一个黑客,互相对视着。毕肖普发现自己的衬衫又跑出来,便把衣服下摆往裤腰里塞了塞,随后朝吉勒特前臂上的棕桐树文身点了点头。“我想你还是把那个弄掉的好,没什么好看。至少那只鸽子。树倒还看得过去。” “是海鸥。”黑客回答。“既然说到这个,弗兰克……你为什么不刺一个?” “什么?” “文身呵。” 毕肖普刚要开口说什么,突然扬起眉毛。“知道吗,也许我真会去刺一个的。” 紧接着吉勒特便感到自己的双臂被人扭到身后。原来是州警按时赶到,将他押送回“圣何”。 第六章 吉勒特回监狱一星期后,弗兰克·毕肖普实现了安迪·安德森的诺言,不顾监狱长的再三反对,给怀亚特·吉勒特送去一台破旧的二手东芝便携式电脑。 电脑启动后,首先映人他眼帘的是一张数码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才几天大的婴儿,胖乎乎的,肤色黝黑。下面有一行字:“琳达·桑切兹及其刚出生的孙女玛利亚·安迪·哈门向你问候。”吉勒特在心里记住要给她寄一封贺信。至于给新生儿的礼物只有等以后了,联邦监狱里可没有礼品商店。 不用说,这台电脑没带调制解调器。虽说吉勒特只要把随身听(那是他用杏子果酱跟人换来的)改装成“猫”就能上网,但他没这么做。这是他和毕肖普谈好的条件之一,此外,现在他希望的只是刑期的最后一年能順利过去,回到正常生活中。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此与网络隔离。肖恩现在寄放在斯坦福大学里,他获准用那里图书馆里慢吞吞的IBM个人电脑上网,协助校内计算机系的专家和托尼·莫特对它分析。(弗兰克·毕肖普断然拒绝了莫特转到凶杀组的请求,并予以安抚条件,推荐他担任计算机犯罪调查组负责人,对此萨克拉门托已经同意。) 在肖恩身上的发现令吉勒特大吃一惊。为了让自己能通过“隐秘门”进人各种电脑,菲特给这件杰作安装了自己设计的操作系统。它十分独特,融合了现有各种操作系统的特点:如indoean 1. 1操作系统,使吉勒特想起用来解释宇宙中所有物质和能量的令人困惑的统一场论。 惟有菲特,他与爱因斯坦及其后人截然不同,显然是成功地达到了探索目标。 只有一样东西肖恩没有吐出来,那就是“隐秘门”的源代码以及它可能藏匿的地点。自称帕特丽夏·诺兰的那个女人似乎已经成功隔离并窃取了该源代码,同时销毁了所有备份。 她也从此下落不明。 听到这个消息,吉勒特对毕肖普说,过去,人们很容易就能销声匿迹,是因为没有计算机追踪。如今,人们还是很容易销声匿迹,却是因为计算机能够把以往所有身份记录销毁殆尽,伪造出全新档案。 毕肖普说,他们为史蒂芬·米勒举行了隆重的警察葬礼。琳达·桑切兹和托尼·莫特显然还在为自己曾错怪了米勒而懊恼。他们一直以为米勒是叛徒,而事实上他不过是旧日计算机时代可悲的执着者,硅谷里不断徒劳地寻求“下一个重大成果”的过时人物。但怀亚特·吉勒特却想告诉那两个警察,他们不必感到内疚;蓝色虚拟空间可以容下欺骗,却容不下无能。 另外,吉勒特还被准许上网完成另一项任务。调查对戴维·钱伯斯的指控。这位国防部犯罪调查科的负责人如今正被停职接受调查。弗兰克·毕肖普、伯恩斯坦队长以及联邦最高检查官得出一致结论,他的个人电脑和办公电脑均被菲特侵入,为的是撤掉他的职位,任命凯尼恩或他的走狗取而代之,达到把吉勒特赶出案件侦破小组的目的。 吉勒特只用了十五分钟时间便找到并下载了有关证据。一点不错,菲特非法闯人了钱伯斯的文档,伪造了那些所谓的非法交易和国外账户。于是撤消指控,钱伯斯官复原职。 没有对怀亚特·吉勒特侵人标准12软件或对弗兰克·毕肖普帮助吉勒特从计算机犯罪调查组逃跑提出指控。联邦最高检查官决定撤消调查——并非因为他相信菲特编写破译软件破坏了标准12的说法,而是因为一个国防部审计委员会正展开调查,三千五百万美元何以会花在一个从本质上说毫无安全可言的加密软件上。 另外,警方还请吉勒特协助追踪一个非常危险的电脑病毒,它用的是莎剧《哈姆雷特》中饶舌自负的老廷臣的名字,叫波洛尼厄斯,是最近几周才出现的病毒。这个可怕的魔鬼会使用户电脑自动上网,把用户所有过去和现在的电子邮件统统传输给通讯簿上的每一个人。邮件的胡乱传送不仅造成遍及全球的网上交通阻塞,还导致许多人陷入难堪境地。婚外恋、性病和商业上的暗箱操作纷纷被公之于众,不少当事人企图自殺。 尤其让人恐惧的是电脑被病毒感染的途径。罪犯知道防火墙和病毒防护会阻挡大部分病毒,竟攻击控制了商业软件生产厂家计算机网络,指示生产磁盘的机器在磁盘中嵌人病毒,而这些磁盘将作为软件包内容之一,由零售商店和邮购公司出售给用户。 联邦调查局开始调查此案,他们惟一能肯定的是该病毒大约在两周前首次从新加坡一所大学出现。再没有其他线索——直到有一天,一名参与调查的特工忽然高喊了一声:“波洛尼厄斯——这不是《哈姆雷特》中人物角色的名字吗?” 吉勒特找到一本莎士比亚戏剧,从中得知,没错,“对自己忠实……”这句话确实是波洛尼厄斯说的。他赶忙让他们查查病毒首次发作是在哪一天,什么时间。结果出来了,是在帕特丽夏·诺兰干掉菲特的那天下午。当她的同事访问菲特给她的第一个文档传输服务站的同时,便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向全世界释放了波洛尼厄斯病毒——菲特的告别礼物。 这个病毒软件设计得非常高明,难以删除。软件厂商必须重新编写磁盘生产软件系统,用户则必须清除硬盘中的全部内容,重新安装不带病毒的程序。 记住这句台词,山谷人。这是高手的忠告。“对自己忠实”…… 4月下旬的一个星期二,吉勒特正坐在囚室里,对着手提电脑分析肖恩的操作系统。这时一名看守走到门前。 “吉勒特,有人探视。” 他心想,一定是毕肖普。他还在侦破马林凶杀案,很多时间都呆在纳帕北部,据报那里是疑凶的藏匿之地。(这些疑凶从来就不曾到过圣塔克莱拉县。看来,之前的多数进展情况通报又是菲特本人伪造发送给新闻机构和警方的,为的是转移其视线。)不过只要回到圣何塞,毕肖普还是偶尔会到监狱来看望吉勒特。上次来他还带了些蛋塔和杏子果酱,果酱是詹妮用在他们自家果园里摘的杏子亲手做的。(这种果酱虽然他自己并不爱吃,在狱中却是坚挺的流通货币——事实上,那部可以改造成“猫”的随身听就是用果酱换来的。当然,他完全可能不会去改造它)。 但是,探视者并非弗兰克·毕肖普。 他坐在小隔间里,望着艾莱娜·帕潘杜勒斯走进探视室。她穿着一件海军蓝的裙子,硬直的黑发拢到脑后。她的头发是那样浓密,金黄色的条形发夹似乎随时都要迸开。他注意到她剪得短短的指甲锉得十分光滑平整,上面涂着淡紫色的指甲油,心里突然泛起一个过去从未有过的念头:钢琴教师艾丽也是在用她的手在这个世界上谋生——就像他一样,不同的只是她的手指修长秀美,没有一点老茧。 她坐下来,急切地把椅子往前移了移。 “你还在这里,”他微微低下头,对着普列克斯透明塑料玻璃上的通话网眼说,“一直没听到你的消息,以为两周前你就走了。” 她没有应他,而是望着隔板,说:“他们加了这个。” 上一次她来看他是在几年以前。当时没有隔板,而是坐在桌子的两端,由一名看守在一旁监视。如今这种新设置去掉了看守,隐私得到保证却失去了亲近的机会。他心里不断回想着过去每当她来探视的时候,他总喜欢用手指尖触拂她,或者用鞋碰碰她的脚边,那些接触往往会让他产生近似于做爱一般刺激的颤抖。他巴望着能靠近她一点。 吉勒特突然发现自己身子刚向前倾,两手就不由自主地在空中飞快敲击。他连忙止住,把手放进口袋。 他问:“那个调制解调器你找人谈过了吗?” 艾莱娜点点头:“我找了一名律师。她不知道那东西能不能卖掉。如果能,我是想这么做,我拿回为你付的律师费和卖掉那幢房子属于我的一半钱。剩下的全归你。” “不,我想让你……” 她打断他说:“我推迟了去纽约的计划。” 他一言不发,揣摩着此话。最后他问:“多久?” “还不肯定。” “埃德怎么办?” 她望望身后。“他在外面。” 吉勒特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多么体贴呵,居然亲自开车送她来探望前夫,黑客痛苦地心想,妒火中烧。“那你为什么要来?”他问。 “我在想你,想你那天对我说的话。警察没来的时候。” 他点点头等她继续往下说。 “你愿意为我放弃计算机吗?”她问。 吉勒特吸了一口气,吐出来,平静地回答:“不,这我永远做不到。计算机是我生活中不能不做的事情。” 他想她一定要站起来走掉了。他的一部分——也许是大部分——将随之消亡。但他发过誓,只要再有机会和她说话,决不说假话。 他加了一句:“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计算机决不会像过去那样阻隔在我俩中间。再不会了。” 艾莱娜缓慢地点着头。“我不知道,怀亚特。我不知道是否可以相信你。我父亲每晚都要喝一瓶希腊茴香烈酒。他不断地发誓要戒酒。他确实戒了——一年大约六次。” “不妨带着侥幸心理试试。”他说。 “这话听起来可不太对头。” “可它是大实话。” “再给我一些保证,怀亚特。我需要你多给我一些保证,否则我想都不会去想。” 吉勒特没有回答。他实在无法提供多少有说服力的证据,说明他能改变。就因为他狂热地爱上了一个与她居住和熟悉的环境格格不人的世界,如今他身陷囹圄,又差一点害这个女人和她的全家送了命。 片刻后,他说:“我没有什么别的可说,只想说我 爱你,想和你在一起,和你生儿育女。” “反正我要在这里呆一些时候,”她一字一句地 说,“看情况再说吧。” “可埃德怎么办?他会怎么说?” “你干吗不问问他?” “我?”吉勒特吃惊地反问。 艾莱娜站起身,走到门口。 他到底该说什么?吉勒特痛苦地思忖。他即将面对那个偷走他妻子芳心的男人。 她打开门,挥挥手。 一会儿后,艾莱娜忠心耿耿的母亲板着脸走进屋子,手里牵着一个一岁半左右的男孩。 主耶稣,上帝……吉勒特大惊失色。艾莱娜和埃德居然已经有了孩子了! 只见他前妻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把小家伙拉到膝盖上。“他就是埃德。” 吉勒特的声音如同耳语:“他?” “对。” “可是……” “你以为埃德是我的男友。可他是我儿子…… 确切一点,应该说是我们的儿子。我给他起了你的名字。你的中间名。爱德华可不是黑客的名字。” “我们的?”他耳语道。 她点点头。 吉勒特回忆起服刑之前两人在一起度过的最后几个夜晚,他躺在她身旁,紧紧抱着她…… 他闭上眼睛。上帝,上帝,上帝……他想起他从调查组出逃的那个晚上在桑尼维尔城艾莱娜家外面。 警方布控的情景——他以为警方看见的是他姐姐的孩子。现在看来,其中一个一定是这个孩子。 我看了你的邮件。你说起埃德时,听起来他并不像是个理想的当丈夫的料…… 他轻笑一声。“你一直没有告诉我。” “当时我对你满肚子是火,不想让你知道,任何时候都不。” “可你现在不这么想了?” “我不敢肯定。” 他凝视着小男孩浓密、辱曲的黑发。像妈妈。 漂亮的黑眼睛和圆脸蛋也像她。“把他举高一点,好吗?” 她扶着儿子站在她腿上,小家伙机灵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吉勒特。接着他注意到透明塑料玻璃,于是扑向前去,用胖乎乎的婴儿小手去拍打它,同时咯咯笑着,一副着迷的样子,使劲想弄明白为什么对面的东西能看见却摸不着。 他充满好奇,吉勒特想,这一点像我。 接着一个看守走进来,宣布探视时间已到。艾莱娜把孩子放到地上,站起身。她母亲牵起孩子的手,埃德和外婆一道走出房间。 艾莱娜和吉勒特隔着塑料玻璃板四目相望。 “看情况再说,”她先开口,“怎么样?” “我别无他求。” 她点点头。 随后两人转身朝相反方向走去。艾莱娜走出探视室,怀亚特则由看守押着,沿着昏暗的走廊转向囚室,那里,计算机正在等候着他。